《世子凶猛》 第一章 天潢贵胄 细雨绵绵,娇嫩的荷叶随着微风摇曳。 池塘旁遍种奇花异草,单是花树便有十数株。 一少年身穿绸衣,面容带着几分青涩,凝望着荷叶剑眉微皱。 不时有几个身着青衣小帽的下人在庭院中穿梭,入了月亮门便不由放轻了脚步,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仿佛池塘旁的少年是那择人而噬的妖怪一般。 少年已站了小半个时辰,绸衣肩头沾满了晨露。 一身劲装打扮的消瘦汉子悄声无息的走了过来,撑起油伞看了眼少年的脸色,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三少爷,您大病初愈,染了风寒可不妥,不如咱们。。。改日再观荷?” 消瘦汉子名叫凤七,越王府侍卫头子,四十出头,一条刀疤从眼角延伸到了耳垂之下,满脸横肉。 至于少年,则是越王府三世子秦游,也是越王最宠爱的幼子。 大夏朝越王膝下共三子,均被称为世子,三世子秦游年方十六,无官无职,乃是京都城有名的浪荡子,可谓是人见人恶鬼见鬼嫌,即便是这王府里的下人都对其敬而远之。 看了眼侍卫凤七,秦游自嘲一笑:“那就回屋吧,这身子可娇贵,不能瞎祸害,跟以前可不一样了。” 说完后,秦游走向了屋中。 侍卫凤七望着秦游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几日前三少爷毫无征兆的晕倒后,醒来后便每日说着胡话,什么穿越、五百万、谁妈卖了个皮之类的,也不知道是何意,大夫来了几次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让多喝些烧热的井水,也不知何时才能痊愈。 凤七惆怅,秦游何尝不是,躺在床上恨恨的骂了一声。 “麻辣隔壁!” 凤七的眼底却掠过一丝喜意:“隔壁?三少爷,隔壁是何吃食,小的这就吩咐膳房给您做。” 这也怪不得风七误会,秦游这三天来几乎是不吃不喝,整天换着花样作妖,搞的凤七这位贴身护卫也跟着挨饿,三天饿八顿,这谁受得了。 见到秦游又不吭声了,凤七只得道:“三少爷,大少爷今日班师回朝,晚些便会回府,您看,要不要让下人们布置一番?” 此时的秦游倒也贴合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形象,衣衫不整,一头长发披散着,双目无神盯着房梁,颇有几分狂士之风。 可惜,本朝不兴这个。 大夏以“礼”“孝”治国,男子虽是长发,但却需要扎着笼辫,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那便与大夏国周遭蛮夷无异,若是被监察使遇到,少不了会在朝堂上弹劾一番。 “随便。”秦游坐了起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作为一个穿越者,秦游真的很郁闷。 大家都以为穿越好,那是因为好多穿越的都是亚健康的屌丝。 可秦游不是,他是正儿八经的刚刚走上人生巅峰的有志青年。 四年,整整四年,大学的四年时光里,他每日省吃俭用,连女朋友都不敢处上一个,就这么坚持着,每天都选三注特定的双色球彩票号码,足足坚持了四年,眼瞅着中了,眼瞅着兑奖了,眼瞅着喜笑颜开走出兑奖大厅,一辆大卡车突然驶来将他直接撞飞,然后撞在了一台垃圾车上的尾灯上。 临死那一刻,秦游哭了。 本来,他是可以不死的。 被追尾的垃圾车司机是个暴脾气,东北的爷们,一看被追尾了,倒车档一挂,反追回去了。 大卡车司机脾气也不咋地,是个山东大汉,一踩油门,顶上去了。 就这样,两个暴脾气司机你来我往一番,不说俩司机最后谁胜利了,只说夹在中间的秦游,就俩字----稀碎。 稀碎后,秦游就穿越了,穿越到了这么一个越王府中最受宠的浪荡子身上了。 穿越也就穿越吧,没什么不好接受的,问题是这国号为“夏”的国家,不存在于任何历史之中,这就让秦游麻爪了。 人家穿越,可以凭着对历史的了解呼风唤雨鱼肉乡里,可这大夏王朝,秦游是第一次听说。 秦游的眼角湿润了:“我的五百万,我的两室一厅,我的。。。” “您的未过门的妻子刚刚让人捎来口信。”凤七见到秦游郁闷,笑呵呵的打断道:“说是宁死也不嫁于您。” 秦游满面困惑:“穿越或者重生就被退婚,这套路我倒是能理解,问题是。。。你作为我的侍卫,为什么提起我被退婚这事就乐呵呵的?” “这是好事啊,三少爷,龚府之女您不是知道吗,自幼习武身材壮硕,口眼歪斜面如恶鬼,若不是定了娃娃亲,老爷又顾及兵部尚书龚大人颜面,咱们越王府早就悔婚了。”凤七越说越开心:“京中皆知您顽劣不堪人憎鬼恶,现在好了,龚府率先提出悔婚,省的老爷难做,这是顶天的好事。” “那个什么,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啊,之前咱嫌弃人家长的磕碜,咬着牙硬挺着没好意思悔婚,然后现在人家嫌我是个人渣,反倒是率先提出悔婚了?” “大体便是如此。” 生无可恋的秦游半晌没说出话来,丑逼配人渣,倒是绝配,可惜,人家看不上。 一主一仆各怀心事,默不作声,谁知此事偌大的宅邸突然响起了铜锣敲击之声,震耳欲聋。 凤七面露喜色:“是大少爷,大少爷回来了。” 一时之间,越王府内下人们忙作一团,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便宜大哥回来了?”秦游脑仁有些隐隐作痛,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若有若无,越是回忆越是模糊。 “三少爷,您快梳洗打扮一番。”说完后,凤七连忙跑到了门外。 虽说这大夏国并存在于秦游所熟知的“历史”当中,可却和其他历史中的朝代有着几分相似,就如同这上下尊卑和跪礼一般。 凤七跪在了台阶外,脑袋都快插裤裆里了,就这姿势,一般瑜伽女主播都做不出来。 “嚯嚯嚯嚯嚯”一阵大笑之声由远至近。 明明是大笑之声,生生让秦游听出了拖拉机脱档的声音。 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跨过了门槛,极具侵略性的一双虎目紧紧盯着床边坐着的秦游。 大汉乃是越王长子秦狰,战功赫赫,说是国朝中年将领第一人也不为过。 都是一个爹生的,可秦狰秦游兄弟二人的容貌却是天差地别,当弟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就是身子骨弱了些,再看着秦狰,身长九尺,少说也有两米,虎背熊腰如同黑金刚一般,一身明光铠威风凛凛,两条树墩子似的大粗腿比秦游的腰部还粗。 秦狰铜铃大的双眼盯着自家三弟,目光渐渐温和。 “三弟,大哥回来了。”一把摘掉亮银虎盔,秦狰再次大笑出声,快步走向了秦游。 秦游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只得迎了过去。 秦狰一把搂住秦游:“三弟,快叫两声大哥听听。” 秦游叹了口气,只得叫了声“大哥”。 自己还能怎么样,别说现在,就是在以前没穿越的时候,一个两米多高的壮汉让自己“叫大哥”,自己不也得乖乖听话吗。 秦狰又发出了标志性的拖拉机脱档般的笑声,声震屋宇。 “嚯嚯嚯嚯。” 第二章 贵胄很穷 坐在雕花石桌旁,秦游看了眼自己的便宜老哥,啧啧称奇。 这就是传说中的胳膊上能跑马吧,秦狰也不知道从小吃多少蛋白粉和鸡胸,居然长的这么壮,这要是去工地,一天得赚多少钱。 二人虽是兄弟,可年纪却差了二十多岁,越王秦烈驻守边关,两三年不回京都也是常事,而越王府这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秦狰操持,包括这三弟秦游,秦狰几乎是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给秦游喂大的。 “几日不见,三弟你生的是愈发俊俏了。”秦狰呷了口茶,转头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凤七:“这几日,可有那不长眼的监察使弹劾我三弟。” “禀大少爷。”凤七低垂着头颅,恭声回道:“这几日三少爷在宅子里每日读书,未离开越王府半步。” “读书?”秦狰眼底掠过一丝莫名之色,望着秦游喃喃道:“大哥知你不善此道,既不愿读书又何苦这般作践自己,读书。。。那是正经人家才做的事。” 秦游一脸无语。 听您这意思,我不正经呗? 穿越后秦游倒是翻看过几本书,不过并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再一个是上厕所的时候不看点东西不习惯。 现在见了秦狰,秦游脑海中的一些记忆渐渐清晰,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越王府三字,听起来何等的贵不可攀,要知道夏朝没有异性王,当今天子就俩亲兄弟,秦老大建立了这国号为“夏”的皇朝登基成了天子,而秦老二开国时病死了,就剩下一个秦老三,也就是秦游的便宜老爹秦烈,是本朝唯一一位王爷。 虽是天潢贵胄,可自家事自家知,如今天下大势早已明朗,大夏的版图也已经扩到了极致,即便是对外用兵,也不过是边境小打小闹般的冲突,朝野内外的关注点都在国内民生这一块。 若说上马平天下,越王秦烈可谓是国朝内当仁不让的第一人,哪怕是长子秦狰,那也是一等一的统军将才。 可若要是论下马安天下,越王府一百多号人加起来认识的字不到五十个,大部分还都是他们自己的名字,人家是满门忠烈,越王府是满门文盲。 早些年天下大乱尘烟四起,越王秦烈常年四处征讨,连当今天子都要敬让几分,所谓的文官,即便是顶了天的各部尚书,在秦烈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可再看如今这几年歌舞升平,便是那小小的七品议事郎都能在朝会上对着越王府指手画脚一番,朝野内外,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如同明镜一般,以文抑武,乃是当今天子默许之事。 越王府日渐式微,说来说去,就是越王府出不了“人才”。 现在这年月,什么叫人才,读书人才能称得上是人才。 光会舞刀弄棒的,以前叫勇士,叫猛士,叫国士,叫冲锋陷阵之才,现在,叫丘八,叫武夫,叫莽汉,叫臭屌丝,只能说是时代不同了。 文官日盛,即便是秦家去主动巴结,那些自诩风骨的文官们,又有谁愿意与其结交,主要也是秦家人这身份太过敏感了。 如今这大夏朝,入朝为官采取的还是举荐制,当今天子倒是想要推行科举的路子广纳民间英才,可遇到的阻力却是不小。 毕竟举荐制对世家那种高门大阀等于是垄断市场了,饭桌就那么大,凳子也是那么多,若是通过科举,这坐在凳子上的人,少不了要有几个非世家出身的寒门子弟。 越王府无可荐人才,府内子弟又没读书的料子,加上秦家扛把子秦烈常年驻守边关,待在京中的长子秦狰又不善巴结,这几年来,越王府在朝中的权柄可以说是每况愈下,几乎让文官们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一提起“读书”二字,兄弟二人俱都沉默不言。 秦游倒不是因为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而苦恼,而是因为穿越这件事,心中想的是要不要“从了”算了。 秦游突然想起上一世有个哲人说过一句话,“来都来了玩玩呗”,现在看来,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秦游想通了,可秦狰却是心情烦躁。 前几日渭南道水患,天灾必然伴随着人祸,一伙自称天命教的流寇裹挟着难民居然举旗反叛了,别看是只有不足万人疥癞之疾,可朝廷里那些武将们吵破了天,有说三月之内可平叛的,还有说月余既可击溃这伙土鸡瓦狗的,最后这“美差”落到了秦狰的身上,因为秦狰说他过去后放个屁就可以蹦死这群叛军。 由此可见,如今这朝野内外大大小小的将军们是有多闲。 心中烦躁的秦狰看向凤七,心不在焉的问道:“最近这几日,京中可还平静?” “回大少爷的话,府里和三少爷近日倒是无事,只是最近听闻。。。”凤七看了眼秦狰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那兵部尚书恭文华大人也不知道从哪里高价购得了一首诗词佳作,献与天子后,天子龙颜大悦。” 秦狰两条如同蜡笔小新一般的大粗眉紧紧纠在了一起,沉声问道:“恭文华那老狗平日里批复公文都需文吏辅佐,见诗如同见那杀父仇人一般吹胡子瞪眼,何故要寻诗献于天子?” “前日朝会,京中监察使十数人联名弹劾先登骑小校扰民滋事,朝会上吵的不可开交。” 秦狰面露不解:“此乃小事,在朝会上吵嘴作甚,那些聒噪监察使吃饱了无事可做吗。” “醉翁之意不在酒,礼部尚书趁机提出撤裁一些京卫,文官之中复议者不胜枚举。” “啪”的一声,秦狰一巴掌排在了雕花石桌上:“军中之事,岂是这些酸儒可以指手画脚的。” 看了眼凤七,秦狰又问道:“天子何意?” “大少爷无需动怒。”凤七陪着笑脸说道:“朝堂之上天子并未定夺,不过当夜里,兵部尚书恭文华便寻了首诗词佳作入宫献于天子,天子龙颜大悦,京卫撤裁之事也就束之高阁了。” 要知道这夏朝国都,大城门四座,小城门十六座,有坊七十有八,人口近百万,占地足有七万五千亩地,也就是五十余平方公里,单是人口就近百万,偌大的京都,全靠八大营与宫中禁卫来卫戍。 禁卫拱卫大内,自然是不能撤裁的,那么精简的必是八大营,而这八达营,全归秦狰统辖。 撤裁京卫一事也是老生常谈了,文官提,武将阻,闹来闹去也有两三年了,每隔数月便会有一些文官上奏裁掉些京卫。 不过这最后能够乾纲独断的,也只有天子秦昭一人了。 秦狰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倒是难为恭文华那老狗了,连天子都稀罕的诗词,想来是花了重金搜罗得来。” 一旁默不作声的秦游满脸懵逼。 这皇上听起来。。。不太正经啊。 裁军这么大个事,就因为一首好诗就完事了? 照这么说,自己要是带着《唐诗三百首》穿越过来献给皇上,自己是不是得原地封为太上皇啊? 这么算的话,自己得管自己爹叫啥,总不能各论各的吧? 其实秦游也是有所不知,当今天子喜好诗词歌赋是不假,但是绝对不会因为得了一首好诗而左右朝政,不过是找个台阶罢了,打压军方是没错,可撤裁京卫这事还一时无法决断。 看了眼秦狰的脸色,凤七笑道:“今日倒是还有一事,龚府派人传了话,三少爷那门娃娃亲,龚府不认了,说是早年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 “我三弟没媳妇了?”秦狰一听,又发出了拖拉机脱挡般的笑声,用力一拍秦游肩膀:“这可是顶了天的好事!” 秦游:“。。。” “传闻那恭媛形如虎豹面容狰狞,常人看上一眼都会难以入眠,毁了婚约是好事,大哥倒是要恭喜三弟,可喜可贺,” 秦游苦笑不已。 长的和鬼似的,就这么个丑玩意还退婚了,可想而知自己的名声得臭到什么地步了。 见到秦游模样,秦狰宽慰道:“三弟莫愁,明个我下了值去躺东南二市,多留意留意标致的姑娘们。” “别。”秦游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连忙说道:“大哥您这么忙,天天日理万机的,还是拉倒吧。” 秦狰微微一愣:“李万机是何人?” 秦游已经不想说话了。 你堂堂的越王府大世子,没事多看看书行不行? 第三章 我要高大上 回到卧房内,秦游慢慢也就放宽了心态。 其实自己这穿越后也不算是地狱难度的开局,虽然大哥人缘臭、全家被打压、自己被退婚、名声又不好,可至少。。。自己还活着啊,既然穿了,当个越王府的小世子倒也不错,苟活着吧。 自我安慰一番后,秦游也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秦游日上三竿才起床,没有什么小丫鬟大奶妈美婢之类的侍奉,只有刚耍完石锁满身臭汗的凤七伺候秦游穿衣梳洗。 秦游也是乐天知命之人,不管怎么说,自己好歹也是个世子,当朝皇帝是自己的亲大伯,大哥又是统领京卫的都护大将军,凭这样的身份,带着狗腿子鱼肉鱼肉乡里,调戏调戏大姑娘小媳妇再欺压欺压个良民什么的,应该问题不大。 “今个本少爷心情好,出去转转。”秦游拢了下长马尾,嘿嘿一乐:“走,带你鱼肉鱼肉乡里去。” “三少爷。”凤七一副为难的模样,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后说道:“要不咱明日再去可好?” 秦游不解的问道:“怎么的,黄历上还写今日不宜欺压良民啊?” “这月您的份例钱已经花光了,明日老管家才允许您去账房支取份例钱。” “啥意思?”秦游瞠目结舌,指着自己道:“我,秦游,堂堂的越王府世子,当今圣上至亲至爱的大侄子,居然没钱花?” 在夏朝,王爷就这么一个,物以稀为贵,所以世子并不是单指可以继承爵位的秦家老大秦狰,秦游和他二哥秦麒也都是世子,不过是世子,二世子,三世子的区别罢了。 凤七无奈的点了点头:“您的份例月初就败坏。。。就用光了。” 其实不单单是秦游这位三世子殿下没钱花,而是整个越王府都穷的底儿掉。 还是那句话,整个越王府,从越王秦烈到膳堂厨子,随便点出一个,哪怕是女眷,让他们拎起大刀砍人行,要是让大家想办法赚钱,那还不如他们举起大砍刀自刎。 越王府在京中也是鼎鼎大名,除了秦游外,其他秦家人那是出了名的低调。 低调有很多原因,其中大部分都是因为一个字----穷。 别的有名有姓的人家,夫人生个三胞胎,老爷升迁,孩子满月,流水席那是数日数夜不停歇。 再看越王府,哪个小夫人即便是产下个双眼皮老母猪似的祥瑞,不过就是关起门来核心子弟乐呵乐呵,大少爷打胜仗,还是关起门来核心子弟乐呵乐呵,就算是天子嘉奖,最多是在乐呵乐呵的基础上让下人们一起跟着穷乐呵乐呵。 说来说去,就是因为穷,没钱,囊中羞涩,磕碜! 见到秦游一副苦恼的模样,凤七知道自家少爷最近脑子出了“问题”,似是忘记了许多事,只好再苦口婆心的将府中窘境说了一遍。 “等下。”秦游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昨天晚上你说兵部尚书恭文华在民间高价购买了一首诗,是吗?” “不错,据说是用了半年的俸禄。” 秦游双眼亮了起来:“七仔,你说要是本少爷也写诗卖钱呢?” 凤七面带困惑:“卖谁?” “兵部尚书啊。” 凤七满脸困惑,喃喃道:“难不成尚书大人最近也摔坏了脑袋?” “算了,想来那家伙也是个穷逼。”秦游挠了挠后脑勺:“那就卖别人吧,现在外面还有人收诗吗,大量收那种,有的话我批发价就能甩。” 噗嗤一声,凤七乐了起来:“三少爷,您越来越爱说玩笑话了。” 秦游已经沉浸在发财的美梦之中了,喜滋滋的说道:“多找些人,一人卖他个几首,找个百八十个的,先赚他一个亿再说。” 凤七不自然的撇了撇嘴,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百八十个。。。小的上哪给您找那么多摔坏脑子的人去? 越王府三少爷叫秦游,不叫穷游,没钱,自然出不了门。 当然,要是不带钱就出门浪的话,那就真的成鱼肉乡里了,秦游还是有着些许底线的。 了解完大夏朝金钱的概念后,秦游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浪荡子,有必要弄俩钱花花了。 在大夏朝,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而一两白银,可以兑换一千文钱,也就是一贯。 这一贯钱可以买一石米,一石等于六十公斤。 秦游现在和凤七俩人加起来,全身上下都凑不出一贯钱,准确的说,是凤七身上有将近一贯钱,秦游身上连根毛都没有。 “诗能卖钱是不。”秦游挠了挠后脑勺:“去给我拿点纸过来,我整几首赶紧卖了换俩钱花花。” “三少爷,您莫说玩笑话了。” 凤七哭笑不得,诗这么高大上的玩意,怎么是能用“整”呢,还有那白纸,这可是得之不易的稀罕物,即便是朝堂上的大人们写公文也是用竹简罢了。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见到秦游又准备“作妖”了,凤七只得说了声是,匆匆跑开了。 过了片刻,凤七拿着竹简跑了过来,秦游也不挑剔,一把抓住了毛笔,刚要写,发现自己不会繁体字。 秦游看向凤七:“你会写字不?” 凤七一脸傲色,微微一笑:“谁会那种下三滥的勾当。” 秦游:“。。。” 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理直气壮的文盲。 一看凤七指望不上,秦游只能亲自上场了,歪歪扭扭的写了悯农二首。 想了想,秦游又写了首《杏帘在望》。 三首诗写完,秦游吹干了墨迹,将竹简随意的抛给了凤七。 “去,找个地方卖了,有要的话告诉人家,量大优惠,按斤卖,一斤一贯钱,十斤打八折,办理vip的话三十斤赠十斤,附赠本世子的亲笔签名。” 凤七一脸懵逼。 今天他算是长见识了,诗不是作出来的,而是“整”出来的,卖也不是按首,而是按“斤”。 瞅了眼竹简上哈士奇用前爪爬了似的笔迹,凤七只得应了声是。 没办法,他是做下人的只能随着主子胡闹了,尤其是最近这几天,秦游说的好多话他根本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只得半猜半蒙。 就这样,凤七匆匆离开了大宅,临走前还牵了匹快马,准备前往雅人集。 雅人集乃是京城第一大诗社,平日里聚集了不少文人墨客,东家也会不定期将一些佳作刊登出来让文人墨客们赏析品评一二。 坊间传闻,这雅人集的背后东家乃是礼部侍郎赵宽,至于为何这么说,那是因为不少寒门子弟投诗后,用不了几日,赵宽之子赵仲白便会拿着这投过的诗词高谈论阔一番,非说这诗是他自己所作。 其实凤七办这趟差事也是糊弄罢了,雅人集是收诗不假,但也不是什么诗都收的,凤七过去,无非就是把竹简往门口一扔就是了,还得遮着脸,省的给越王府丢人。 至于秦游这诗写的如何,凤七根本没看,因为他不认字,就算认字他也不想看。 不说凤七,单说没钱出去浪的秦游,一时之间百无聊赖,在王府里满哪溜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夏国唯一一座亲王府,越王府虽然人丁不兴,占地却足有半坊,南北五百一十米,东西三百八十米,少说也有近三百亩,家里下人多是兵卒,因年纪大或身有残疾提前退役安顿在了府中。 夏国开朝不久,王府之中也没那么多讲究,就说那府中的老管家朱善,原本是跟随越王东征西讨的八品宣节副尉,年纪大腿脚也不灵便了,对内都称为老管家,对外名义上便是长史,至于王府中应有的什么典仪、管领、司牧之类的,就连越王和几个世子都没搞明白是干什么的。 一路走来一路跪,秦游一开始还咋咋呼呼的挥手不让下人们跪拜,最终嗓子都喊哑了,只得作罢。 封建皇权影响下的糟粕,这可不是秦游三两日就可以改掉的。 溜达了多半个时辰后,秦游摸了摸肚子后,嚎了两嗓子,叫来一个下人为其准备吃食。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越王府虽拮据,但是一日三餐还是能供应上的。 食材倒是新鲜,鸽子汤,白米饭,外加两碟小菜,菜肴不多,胜在别致。 秦游扒拉了两口米饭,结果喝汤的时候,噗的一声全吐了。 “靠,有刁民想害本世子!” 旁边端菜的丫鬟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秦游赶紧给净重至少一百八十斤的胖丫鬟拉了起来:“大姐,你别跪那磕头了,地上的青砖都让你磕裂纹了。” 秦游也有点纳闷,王府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这丫鬟是怎么长这么肥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喝水就胖的体质? 胖丫鬟连忙挣脱了秦游的手臂,大饼脸升起一坨红云。 古人观念老旧,男女有别,还好都知道秦游是个什么性子,换了外面直接抓人家未出嫁姑娘的手臂,旁人看到了定会啐上一口。 “以后别动不动就跪下磕头。”秦游指了指鸽子汤问道:“这谁做的,怎么这么苦?” “回三少爷的话,刚刚奴一直在膳房等候,厨子们都是按照平日里那般做法。”胖丫头瞅了瞅秦游,又瞅了瞅鸽子汤,小心翼翼的说道:“三少爷若是嫌苦,吃些藕,脆甜脆甜的。” “不吃藕,吃藕丑。” 秦游微微扫了眼胖丫头。 得,破案了,怪不得你长的这么胖,果然偷吃了,要不然你怎么知道脆甜脆甜的。 秦游根本不在乎这种小事,只是端起茶壶漱了漱口,结果这茶更苦。 胖丫鬟连忙说道:“要不给您换壶茶,还是您要喝点别的?” “想喝的多了,咱这有也行啊。” “您要喝什么,奴婢这就去取。” 秦游翻了个白眼:“野生史莱姆榨汁,府里有啊?” 胖丫鬟一脑袋问号。 擦了擦嘴,秦游一挑眉,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去,上厨房。。。额不,是去膳房拿些盐过来。” 胖丫头离开后,片刻捧着个盐盅跑了回来。 不出秦游所料,这个时代的盐果然是惨目忍睹,放在后世,腌咸菜都没人用这玩意。 秦游一脸嫌弃的将盐盅扒拉到一旁,问道:“咱这就没有精盐或者细盐吗?” “精盐细盐。。。三少爷您说的是沙盐吧?” “沙盐是个什么鬼?” “西境蕃族进贡的沙盐啊,那盐每年不过区区一二石罢了,年前陛下倒是赏赐了府里一些,不过早已让您掉包卖掉了。” “诶呦。”秦游拍了下额头,面露无奈:“钱,自己想办法赚,就连盐也得自己倒腾,这穿越穿的是个什么玩意,少爷我又想我那五百万了。” 第四章 王府的狗都要高贵 雅人集坐落于京都平安坊,用后世的话,那就属于是富人区了。 到了雅人集,凤七绑好了马匹,和拿厕纸似的卷着竹简上了二楼。 雅人集都是青衣折扇的文人墨客,冷不丁来了个黑脸短打装扮的汉子,顿时齐齐望了过去。 随意找了个空桌,凤七要了壶茶,一把将竹简拍在了桌子上,大嗓门呜嗷叫了一嗓子。 “有要诗的没,一贯。。。不要钱。” 凤七原本想着是“卖”来着,后来寻思自己好歹也是个有底线的人,随便找个人把诗“送”了赶紧回去交差吧。 凤七这一嗓子喊过之后,周遭人窃笑不已。 先不说这诗如何,首先这规矩也不是这样的。 想要投诗,先吟上那么一两句,若是佳作,人们自然会围过去赏析品评。 见到周围窃笑,凤七也不在意,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关于投诗,凤七自然不了解里面有这么多弯弯绕,见到茶水上来,随手甩了几个碎钱,相比其他自诩风骨实际上抠抠搜搜的文人墨客,也算的上是出手阔绰了。 别人不知其中门道,小二自然是清楚的,收了碎钱得了好处,低声说道:“这位爷,您倘若投诗,得先来个开门红,吟上那么一两句才是正理儿。” 凤七撇了撇嘴。 老子连字都不认识,吟哪门子诗,骂娘的三字经倒是会的不少。 “哎呀呀,怎的这样麻烦。”凤七灌了口茶,站起身说道:“爷还有事,那这诗便送你了,回家烧火去吧。” 说完后,凤七快步离开了雅人集,上了快马打道回府。 殊不知,小二也是闲来无事,摊开竹简后,轻声念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声音不大,却令旁边老者听的一清二楚。 小二浑然不知,继续念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话音一落,旁边老者唰的一下来到了小二身旁,一把夺过竹简。 “此诗乃是何人所作?”一身华服的老者盯着竹简,喜上眉梢。 低声吟了首《悯农》,又沉浸在了《杏帘在望》之中,老者这一读便是浑然忘我,不由轻吟出声,殊不知,一个相隔甚远的白衣公子不由望了过来。 白衣公子面如冠玉体态轻盈,如水般的眸子掠过一丝异色,不由快步走向了老者,身后还跟着一个生的五大三粗的丫鬟。 白衣公子仿佛有着洁癖,极力不与他人触碰,倒是长的和坐地炮似的胖丫鬟斜着眼睛不断推搡周围人群,引来阵阵腹诽。 来到了老者身边,白衣公子道:“老人家,这诗,可否让学生赏析一二?” 白衣公子的声音十分空灵,明明近在眼前,声音却似远似近。 老者眉头一皱,连忙将竹简塞入怀中:“诗,何诗?” 说完后,老者对小二甩了个眼色,后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端着木盘快步离开了。 见到老者一副防贼的模样看着自己,白衣公子哑然失笑,微微转头,看向了路面上一起绝尘的凤七背影,喃喃道:“夏国,果然如同传闻一般文风鼎盛,此行倒是不虚。” 老者微微一愣:“这位公子,听口音,莫非不是我大夏子民?” 白衣公子并未作答,只是带着胖丫鬟回了本来的座位,让人瞧着,不由觉得少了几分教养。 老者也不气恼,拍了拍怀中竹简,一想到可以回府交差,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老者正是雅人集东家礼部尚书赵府的管家,平日里就会没事坐上一时半晌,若是碰到了佳作,也会想尽办法弄来献于主子用于扬名。 再说凤七,去雅人集糊弄完差事后,回到越王府时只见一片乌烟瘴气,荷塘旁架起了一口大锅,一股苦涩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 而此时的秦游正捏着鼻子拿着蒲扇扇风。 对于秦游这种迷之操作,凤七已经见怪不怪了,随手叫来一个丫鬟问了一嘴,这才知道三少爷是在煮什么所谓的盐。 “哎,三少爷这病情,不止何时才可痊愈。” 挺着个大肚子的老管家朱善走了过来,看了眼凤七,面带忧容:“大少爷早间便上了朝,这眼瞅着过了晌午还未归,想来是那些绝户的监察使又刁难大少爷了。” “平贼得胜归来,监察使何故刁难?” 朱善沉沉叹了口气:“大少爷统辖骁营五千人,辅兵近万,民夫八千,这近三万人去剿那不足万人的流寇,却足足耽误了月余,那监察使岂能放过如此良机,少不得要在陛下面前好好参大少爷一本。” 凤七愤愤不平的叫道:“渭南道水患,路面泥泞不堪,大军如何能不耽误。” “愈加其罪何患无辞,那些绝户的酸腐是什么德行还用老夫言说吗。” 朱善转头望向了正在“玩火”的秦游,眉宇之间满是忧色。 朝内文官一直打压着武将,而自家大少爷又统管着八大营京卫,不在京中还好,回了京,自是成了众矢之的。 老爷镇守边关常年不在京中,大少爷性急如火,每隔几日就遭那监察使弹劾,二少爷又跟着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傅游历四方,如今家里只剩下一个小少爷,而这小少爷整日却如此的不着调,越王府,难道真的要日渐衰败下去了吗? 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朱善轻声对凤七说道:“在军中时你便是老爷侍卫,是亲近人,待年关老爷回来时,得了空你劝劝老爷,不如入宫和陛下卸了边关的差事,从此以后当个闲散王爷有何不好,何苦在这吃人的朝野中受那鸟气,日后小少爷再闯了祸,老爷也能庇护周全。” 凤七烦躁的踢开了脚下的石子,默不作声。 自己何尝没想过这些事,可若是王爷退了,这大夏的满朝武将可真就没了活路了,不知要被那些文官打压成什么样子。 “成了!”蹲在地上满脸黢黑的秦游转过头,露出了一口小白牙:“从此以后,咱府上哪怕是看门的黄狗那也得吃精。。。额,对,是叫沙盐,就是咱家的狗,平常也得吃沙盐,省的出去配种的时候跌了本少爷的面儿!” 朱善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捂住了秦游的嘴:“三少爷,万万不能再说胡话了,沙盐,那可是陛下和后宫妃子们才有资格食用一些的。 “嘿嘿。”秦游傻乐一声:“这叫什么,叫人不如狗,本少爷就喜欢被别人各种羡慕嫉妒恨的感觉。” 老管家朱善一捂胸口。 王爷英雄一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省心的玩意。 第五章 飞云 议政殿也叫武安宫,乃是大夏百官朝议之处,这国家大大小小的事,十之七八都是在这里有了定论。 议政殿内,文武百官分站两侧。 大夏以右为尊,文官在右,武将在左,两侧最前头的人,时不时四目相对,一个不时翻着白眼撇撇嘴,一个似笑非笑,垂手而立。 翻白眼之人,自是天潢贵胄越王府世子秦狰。 而被秦烈用眼神鄙夷之人,则是百官之首吏部天官上官鄂。 越王府老管家朱善预料的不错,秦狰的确被喷了,被一群风闻奏事的监察使怒喷了小半个时辰。 对于这种小欻欻,身为都护大将军的秦狰自然不会亲自下场。 监察使一喷,年轻一些的武将们就正面刚上了。 当然,武将们文学素养和个人素质都不是太高,不像监察使那样会引经据典,翻来覆去就是各种生动描写人家女性亲戚的各种器官和姿势,栩栩如生,还不带重样的。 夏朝开国不久,这里大部分人都是从龙之臣,未建国开朝的时候就跟着秦昭,加上当今天子生性宽厚大度,朝议也并不如别的朝代或者别的国家有那么多礼仪规矩,臣子们吵架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当然,文官都是双标狗,要是武将吵架,那就叫廷上失仪,要是他们这些文官吵架,这就叫仗义执言了。 “都给朕住嘴。”一直将面容隐藏在珠帘帽的天子秦昭终于开口了。 天子秦昭微微侧头,看了眼站没站样的秦狰,嘴角勾勒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对于这位侄儿,天子秦昭也是无可奈何。 夏朝建国不久,周遭国家该结盟的结盟,不结盟的也被打结盟了,百废待兴,朝野内外应该专注于国内民生,武将们的权利太大了,长久如此,于中央集权不利。 若非如此,秦昭岂会容忍一群跳梁小丑隔三差五的弹劾自己的亲侄儿。 当年越王秦烈前去镇守边关之前,他这位做天子的可是承诺过的,越王府大世子秦狰三世子秦游,只要不是犯下那诛九族的谋反逆罪,他这位做天子的大伯无论如何也要鼎力庇护。 “秦狰虽未按约定之日归来,可行伍之中的事哪有那么些个约定俗成,既已平了叛,众位爱卿也就不必纠结于此了,秦狰平叛之事,无功,亦无过。” 说完后,秦昭扫了眼文官之首上官鄂,后者微微颔首,出班奏道:“老臣,附议。” 诸监察使见到带头大哥妥协了,自然是偃旗息鼓,几个弹劾秦狰的人也退下了,将脑袋压的低低的。 秦狰冷冷哼了一声,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晚上蒙个面抓几个监察使狠狠揍一通出出心中的恶气。 仲裁者皇帝陛下发了话,自然没人再追究此事,接下来,朝臣们则是商议正事,一个是赈灾问题,一个是劝农之事。 这两件事和武将没有任何关系,一个个双眼望着横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数着时间等退朝下班。 赈灾之事,朝廷自有章法,委派大臣去监督便是。 倒是这劝农一事,民部与礼部却争论了起来,吵的面红耳赤。 所谓劝农,是要鼓励农耕之事,农耕乃是顶了天的大事,一般到了这个时节,朝廷会下发一些奖励政策,极为关注。 这种事自然是民部主导,至于礼部,无非就是弄几首劝农诗喊喊口号罢了。 可问题出就出在这“诗”的身上了,往年若是丰收,礼部就会争功,说他们的劝农诗起到了作用。 反之亦然,倘若收成不好,礼部便会说是民部督导不利,总之,礼部必须掺和一下,有功就抢,有过就躲。 民部接连吃了几年亏,如今也是长记性了,说什么都不让礼部参合。 都是读书人,又不是只有你们礼部会作诗,我们民部会喊口号作诗的人才也不少。 一番争论,以秦狰为首的众武将自然乐的看戏,恨不得一人发把兵器看着这群文官血溅五步,总吵吵不动手算个什么事。 一时之间,礼、民二部争执不下。 作为天子的秦老大秦昭微微清了清嗓子,殿内再次恢复平静。 “上官爱卿。”秦昭目光落在了宰相上官鄂的身上:“这劝农诗一事,爱卿有何想法?” 要不说天子也是个老机灵鬼,一看两边人又要他圣心独断,直接把这锅甩给吏部尚书上官鄂身上了。 上官鄂再次出班,微微一笑,目光一转,落在了秦烈身后兵部尚书恭文华的身上,淡淡的说道:“近日耳闻恭大人诗性大增,前几日做了首诗,就连陛下都盛赞不已,不如,今日恭大人就以劝农为题,当庭赋诗一首可好,若是佳作,传召天下岂不是一桩美谈,让世人知我大夏将领们皆是允文允武,上马可平天下,下马亦可安天下。” 秦狰眯起了眼睛,心里连连骂娘。 他就知道,这老王八蛋肯定得日常找茬埋汰一通武将们,果不其然。 想来,对方正是因为前些时日撤裁京卫无果一事耿耿于怀。 大夏国文风日益昌盛,世人尤其喜爱诗文,就说这朝中,凭着一首诗被举荐为官甚至平步青云者不知凡几。 在这大殿之中,谁不知道这些武将们肚子里没二两墨,上官鄂之所以刁难恭文华,一是因为前几日撤裁京卫献诗一事,二,则是想要将今天的事情传出去,让天下知道知道,这些所谓的武将们,连劝农的诗歌都做不出来。 还什么允文允武,他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夏国武将们就是一群臭文盲。 “好了好了。”秦昭见到兵部尚书恭文华下不来台,挥了挥手道:“就不要为难恭卿家了,劝农诗一事,就由礼部负责吧,退朝。” 群臣低头称喏,秦昭率先离开,来到了偏殿后刚要处理公文,一位老太监匆匆走来。 见老太监神色不安,秦昭皱眉问道:“又出了何事?” “骑司秘奏,事关斐国。”老太监将一个小竹筒放在了案几上。 所谓骑司,和明朝的东厂差不多,属于是皇帝的私人狗腿子,不说遍布大夏每个角落,至少这境内十二道发生的一些大事都能尽快呈报到秦昭的面前。 秦昭揉了揉眉心,并没有打开竹筒:“说便是。” 老太监解释道:“这是三天前渭南道骑司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十日前,斐国派遣了使者进入西蛮境内。” 所谓西蛮凉戎,指的是由无数游牧部落组成的国家,虽然国土并不广阔,不过子民从小游猎,可谓是全民皆兵,国民并不崇尚“礼孝”二道,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哪怕是建了国,依旧不改掠夺本性,周边国家皆以敌对之。 至于斐国则是汉家四国之一,若论国力,比之大夏强上些许。 秦昭面色微变:“二国边境常年冲突不断,斐国虽然国力强大,可也是百受凉戎其害,为何派遣使者秘密前往凉戎境内?” “尚不知晓,除此之外,渭南道骑司还探到了一则传言,斐国的飞云公主似是离开了斐国国境。”老太监看了眼秦昭的脸色,继续说道:“不过如今天下承平已久,各国国君谁又愿轻启战端呢,依老奴看,便是那斐国与西蛮凉戎休战又如何,倘若两国联合有所不轨,难道就不顾及邻国渔翁得利么。” “话虽如此。。。”秦昭面色莫名的继续说道:“静观其变,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传朕口谕,命秦狰在京中暗中调查飞云公主是否入京,若是查实,莫要打草惊蛇。” 第六章 眼瞎的金主 秦狰回了越王府,心情自然不爽利。 刚刚皇帝内侍跑来,特意交代了一下关于调查斐国公主的事情,虽然这飞云公主入京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若真是入了京都,保不齐斐国就和西蛮凉戎议和了,而议和说不定又会联姻,后果不堪设想。 要知从斐国国都前往凉戎金帐,京都是必经之路,传闻这飞云公主非但是当世无双的将领,身手亦是了得,倘若不带随从混入京都想必也是轻而易举,天子让他查一查最近入京的女子,算是防患于未然了。 一想到这事秦狰就头大无比。 京都四门一天天进进出出何止千计,都过去小半个月了,这上哪查去,查你妹妹个妖,好事从来想不到自家人。 心情郁闷的秦狰一进王府就问起了自家三弟秦游在哪。 一听说秦游今天又是架锅又是生火的,秦狰顿时叫来了管家朱善,劈头盖脸一顿骂,然后,从老管家身上搜出了两个金饼子,让朱善送去给秦游作为日常花销。 按照秦狰的想法,秦游在家作妖无非就是因为没钱出去嘚瑟了,三弟天天宅在家里屈得慌,这可怎么行,你说你个当管家的,就眼睁睁的看着老子的三弟在家憋着吗,不知道拿出点私房钱给秦游应应急? 若是以前的秦游,得了钱财必然出去花天酒地一番。 可如今此秦游却非彼秦游了,钱,当然是多多益善,就那么两个金饼子,谁瞧得上。 与其坐吃山空,不如自己创业,毕竟越王府也是入不敷出,要没有当今天子隔三差五的接济一番,下人的薪俸都发不出来,至于那越王府名下的产业,就没有一处是盈利的,全是赔钱货。 穷就是最大的动力,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 穷非但是动力,也是万恶之源,秦游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一连在府里待了半月,集结了以一百八十斤胖丫鬟金珠为首的十多个制盐小团伙,加班加点的精益求精,力求过滤出真正的精盐。 秦游瞎折腾,下人们也只能跟着胡闹,半月后,眼看着囤积了不少精盐,秦游心思活络了起来。 自家吃肯定是够了,剩下那么多卖掉算了,还能整俩钱花花。 当然,平常人家这么干肯定是要杀头的,可秦游知道,自己这么做没有丝毫问题。 便宜老爹虽然在朝中不受待见,可是架不住人家大哥是皇帝老子。 要知道每年年关越王秦烈回京时,要是府里没了用度,隔三差五就会拎着两斤烂橘子进宫,美曰其名是与当今天子共叙兄弟之谊,实际上每次离宫的时候都会顺点名贵字画啥的,第二天就会转手卖了贴补家用。 搞得现在秦烈一进宫,秦家老大也就是皇帝老子立马让太监宫女给偏殿的贵重物品全藏起来,皇帝老子一听秦烈这俩字,心都直抽抽,和防贼似的,以前和敌国开战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对便宜老爹都是如此纵容,秦游想着自己就算卖点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数量也不多,就是贴补贴补家用而已,总比年底让我爹去你家大内偷名贵字画要好吧。 库房门前,眼睛通红的秦游大手一挥,对着一群下人们说道:“少爷我卖了钱,给你们涨工资。” 丫鬟小厮们面面相觑,不是很理解。 涨薪俸,就如今越王府这条件,不扣薪俸他们都烧高香了。 这得亏夏朝没有劳动局,要不然越王府得天天吃官司,下人们的俸禄是一年不如一年。 秦游自然不会解释那么多,回头喊道:“七仔,七仔呢,跑哪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刚刚回府的凤七听见秦游的“呼唤”,顿时如同脱肛的野马一般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少爷,发了,发了发了。”凤七乐的见牙不见眼,一把将身后的包袱扔在了地上:“有人买诗,扬言有多少要多少,这是订金。” 凤七弯腰将包袱解开,只见里面十多个黄橙橙的金饼子,差点没晃瞎秦游的狗眼。 秦游的腰杆直了,挺了挺胸脯,哈哈一笑:“本少爷做的诗,当然值钱了。” 两旁的下人继续日常面面相觑。 三少爷会作诗? 我们是读书少,但是也没这么忽悠人的吧,您要是会作诗,我们还会上天呢。 要么说还是凤七会来事,立马拿出了一大堆空白的竹简,全部堆在了秦游面前:“三少爷,您快再作几首,要是晚了,下次可碰不到这种瞎眼的。。。碰不到这种识货的买主了。” 这事说来也是巧了,原本陪伴秦游左右的凤七早上就被秦狰叫去了,特意交代他一件事,让凤七去平安坊踩点,主要是看看那些监察使晚上下值后回家的路线,准备这几天抽空找几个监察使撒撒邪火。 结果到了平安坊后,正好路过雅人集,凤七却被一个华服老者给老者拦住了,拉到一处无人的地方非说买诗,出手大方,人也爽快,十几个金饼子掏出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凤七立马拿着钱跑了回来,至于踩点的事也忘到了九霄云外。 见到真的有钱赚,秦游抓起毛笔,脑梗一般笔走龙蛇,唰唰唰,又是五首。 “整”完了诗,秦游抬头:“七仔,既然市场有了庞大需求,本少爷这诗,你应该知道怎么卖吧?” “晓得。”凤七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薄利多销,买一赠五!” 秦游的笑容有些僵硬。 这智商。。。估计在人类范畴内已经没有太多的退化空间了。 “七仔啊,你活这么大都有点对不起哺育你的光合作用。”秦游无奈的挥了挥手:“以后办事多动动脑子,赶紧去吧,价高者得。” “那购诗的老东西非富即贵出手阔气,您就放心交给小的吧。”说完后,凤七不敢耽误,深怕眼瞎的金主跑了,拿着竹简就折了回去。 秦游则是一脸成就感。 剽诗,呵,就剽你们的怎么地,白嫖一时爽,一直白嫖一直爽! 拎着鸟笼子的朱善走了过来,笑眯眯的,大致情况他刚刚在旁边听到了,也由衷的感到开心。 能相中三少爷的诗,啧啧,这年头,眼瞎的可不多了。 “三少爷,日头不错,您也好几天没出去逛逛了,要不要老奴让人备马,您出去转一转?” “那是必须的啊。”有了钱,秦游底气也足了,乐道:“正好,去柳河边的窑。。。不是,是去柳河边摇摇胳膊晃晃腿,锻炼锻炼身体嘛,是吧。” 老管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而不语。 要问这京城最大的销金窟,那自然是柳河边上的花船,当然,也有人管那地方叫窑子的。 年轻那会,老管家也没事上去伸伸胳膊抻抻腿啥的。 “不过得等七仔回来再一起去。”秦游上一世被大卡车和垃圾车怼出后遗症了,人的身体太脆弱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天降横祸。 他心里也清楚,整个京城里谁若是提起秦三少,那必须竖起大拇指,然后狠狠的啐上一口,再嚷嚷一声“论祸害我只服秦三少”。 可以这么说,秦游的名声都臭大街了,他怕出去挨打。 凤七好歹是持证上岗的护卫,身手不俗,秦游想着还是带着护卫出门好点,要不然容易被人民群众活活圈踢踢死。 等了小半个时辰,凤七又抗回俩大包袱,里面全是金饼子,秦游二话不说,见者有份,给老管家和几个下人一人分了一个,然后拎着俩大包袱带着凤七离开了越王府。 望着秦游离开的背影,老管家痛呼了两声败家子,然后以极不符合年龄的速度将几个懵逼下人怀里的金饼子全都夺了下来。 第七章 刁民 越王府也坐落于“富人区”中,靠近皇城,周边自然是热闹非凡。 出了平安坊,又分南北二市,南市,除了酒肆茶馆,多是些“奢饰品”专卖店,绫罗绸缎或者胭脂瓷器等等,北市,喧闹异常,充斥着赌档勾栏瓦舍之处。 来到南市逛了片刻,秦游有些索然无味了起来。 他是真想接解地气深入了解一下人民群众,可人们一见到他,仿佛见了瘟神一般避之不及。 究其原因,自是秦游腰间的虎纹吊坠的缘故。 在南市溜达的,招子都亮,不认识秦游,却知道象征越王府三位世子身份的虎纹坠,而越王府里天天出来丢人现眼的,除了那浪荡子秦游外还有谁。 这种鸟人,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吧。 越是有人避着,秦游越是愿意往扎堆的地方凑,不知不觉间,居然来到了雅人集外。 望着这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秦游呵呵一笑。 “走,上去瞅瞅。” “三少爷,那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去的地方,乌烟瘴气的,再污了您的眼。”话是这么说,凤七却跳下了马,和抱娃娃似的将马上的秦游接了下来。 跳到地上,秦游揉了揉自己的腰和屁股。 他骑的马乃是名驹,头上三把火,脸有点像是加长plus版的哈士奇,名曰逐月骓,性格温和乖巧,是秦狰低价从凉戎黑奴那“抢”来的,花了四个大嘴巴子。 马倒是好马,但是骑着不太得劲,这一路骑来也是让秦游难受至极,有点摩蛋。 上了二楼,秦楚找了个靠边的地方坐下,一拍桌子,学着电视中的模样喊道:“小二,上酒,再来五斤牛肉。” 这一声嚎,顿时让秦游成为了二楼中最靓的仔,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角落里,一白衣公子转头望去,旁边的胖丫鬟指了指凤七悄声道:“主子,就是那消瘦汉子,接连两次将诗卖于了此处的东家。” 白衣公子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了咋咋呼呼的秦游身上:“看那汉子行走坐卧带着几分行伍之风,想来只是护卫,而作诗的人,应当是他身旁的少年人,不过。。。观其模样,又不似是那能做出旷世佳作之人,再者,未免太过年幼。” “要不我去问问?” “不必,先看热闹。” “热闹?” 白衣公子扫了眼屋内对着秦游面露厌恶之色的读书人们,笑而不语。 雅人集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不是酒肆,哪来的牛肉,不过就是一些茶点罢了。 哪怕就是上好的茶点,秦游也是吃不太惯,听凤七说寻不到那高价购诗的华服老者后,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谁知秦游刚起身,一声突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呦,这不是秦兄吗。”一个面容苍白的锦衣青年阴阳怪气的说道:“许久不见,秦兄来此处,是又想着为坊间增添笑柄吗。” 开口之人年约二十,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浑身没有丁点精气神可言,一把折扇倒是造价不菲,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 秦游挑了挑眉,看向面露怒色的凤七。 凤七低声说道:“三少爷莫怒,此人是礼部侍郎之子赵仲白,其兄是大理寺主簿,最近因为劝农以及祭祀之事礼部权柄甚重,先忍他几日,过几日小的踩好了点咱再下黑手。” 整个京城,想拿越王府刷名望的人太多太多了,如同过江之鲫一般,不说那些诗礼传家的世家豪门,就是民间的文人墨客都迫切的希望见到秦游正面刚一下,仿佛不怼他一下大家就不知道文人的傲骨似的。 这年头,想出人头地就得先出名,而拿掌控军权的越王府刷名望,那绝对算得上是捷径之一了。 要是被越王府的人揍了一顿,少不得会传出个不畏强权的名声。 当然,以赵仲白侍郎之子的家世,自然不需要挨顿揍或者挨顿骂来刷名望,破鞋万人骂,破鼓万人捶,他不需要走寻常路去挨骂,他只需要骂秦游就可以了,他有这个资本。 “哦,不能得罪啊。”秦游大失所望,他还以为穿越福利之装逼打脸的时刻到了,感情还得继续夹着尾巴做人,早知道就不来这了,还是在南市继续招摇过市爽,大家一见他就和躲瘟疫似的,非常有成就感了。 见到秦游不动怒,凤七微微一愣,原本以为按照秦游的脾气早就翻桌子了。 不只是凤七意外,赵仲白也是如此。 两年前,他就曾和秦游大打出手过,最后二人都闹到了御前,就是因为如此,他也在皇帝面前小小露了把脸刷了下存在感。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渡自绝人,秦游一副低头顺目的模样,赵仲白却主动凑了上来。 “秦兄,此地乃是我等读书人切磋文采之地,难不成你是要来斗诗?” “斗诗?”秦游抬起头,双眼一亮:“有钱赢没?” 话音一落,众人讥笑出声,尤其是赵仲白,笑的最为夸张。 “堂堂越王府世子,居然开口闭口都是那铜臭之物,是了,愚弟想了起来,前几日大世子班师回朝延误了时辰,据说是被陛下罚了两月俸禄。”赵仲白似笑非笑道:“原本以为是坊间传闻,现在看来,空穴来风必有因,若是越王府揭不开锅,愚弟倒是可以慷慨解囊一番,如何?” 秦游看向凤七,无奈的问道:“不尼玛说是阶级森严吗,这满屋子的人都在笑,咱这越王府的招牌也太弱了吧。” 凤七面露尴尬之色。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升斗小民自然不敢大放厥词,可在座的这些人都是官宦子弟,即便没有官职,那也都是读书人,现在朝野内外的读书人都拿越王府和众多武官们刷名望,也只能忍着了,总不能给这群人挨个揍一顿然后给雅人集点了吧。 见到秦游不回嘴,赵仲白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想不到几月不见这秦游还学会了隐忍。 不过对他来说,回不回嘴都无所谓。 “雅人集乃是我辈聚集之地,若世子殿下不想斗诗,那也只好烦请离开了。” 说完后,赵仲白故意提高了音量,讥笑道:“不过想来也是,天下谁人不知越王是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莽夫,三世子亦是如此吧,雅人集,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要去,还是去蕃馆吧。” “你找死!”凤七豁然而起,双眼之中满是杀意。 角落里的白衣公子面色莫名,低声道:“世人皆知越王秦烈威名赫赫,便是父皇都忌惮三分,想不到,在这夏国国内,越王府的世子居然会被这些读书人如此欺辱。” 胖丫头呲牙一笑:“这对咱们是好事呀,传言夏国文武不和,就是国内的读书人都对越王府的几位世子不耻,看来传言是真的。” 此时屋内众人窃窃私语,觉得赵仲白这话有些过了。 赵仲白口中的“蕃馆”,乃是礼部下设接待各国使宾之处,其中大多都是蛮夷,平日里吃饱喝足后最喜赤膊摔跤。 即便是坊间百姓,提起这些蛮夷都是一脸鄙夷之色。 赵仲白这一番话,等于骂秦游是野蛮人。 如果单单如此的话也就算了,问题是这小子还辱骂了一下越王秦烈,这就没办法让凤七忍了。 “小子。”凤七面色渐冷,粗糙有力的手掌按住了刀柄:“你无官无职,胆敢妄自议论越王,老子便是在此将你枭首也是无罪!” 到底是被酒色倒空了身体的富家子,赵仲白吓了一跳,接连后退了几步,后腰撞在了桌子上打翻了上面的酒水,十分狼狈。 老虎永远是老虎,并不会因为伪装成橘猫就真的成橘猫了。 一把环首刀不知砍翻多少蛮夷的凤七,那是真正在沙场纵横的杀才,目光一扫,众多宾客无人敢与其对视。 “便是你有官身,辱我家王爷和世子殿下,老子亦不可能绕你性命。” 话音一落,凤七向前向前踏出一步,双眼赤红。 赵仲白内心慌的一逼,不停吞咽着口水,眼看着凤七逼来,顿时喊道:“你敢,这几日我已成为了雅人集诗魁,佳作连连,恰逢今日小朝会,家父已为我举荐官职,说不定此时宫内已经准备了榜文赐我官身,你伤了我,便是越王也无法保你周全!” 凤七冷哼一声,缓缓抽出了绽放着寒芒的环首刀。 眼看着刀刃出窍,一条稍显稚嫩的胳膊拦在了凤七的面前。 “打架,不需要用刀的。”秦游冲着凤七笑着摇了摇头。 凤七满面不甘:“可这小子辱。。。” 没等凤七说完,秦游突然转过身,目眦欲裂,冲着赵仲白喊道:“什么,你敢骂我老爹是老扒灰?” 话音一落,秦游突然冲了出去,一记教科书般的高鞭腿抽向了赵仲白的面门。 凤七一捂脸。 三少爷他。。。是越来越没底线了,打就打呗,你带上老爷做什么? 谁也没想到,秦游说动手就动手。 角落里白衣公子轻声笑道:“果然有热闹可看。” 第八章 谁打我家三弟 议政殿中,带着珠帘玉冠的天子开怀大笑。 见到皇帝都乐了,群臣无不交口称赞。 贴身伺候天子的老太监依旧掐着尖声的声音朗诵着《悯农诗》。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老太监念完几首诗过后,秦老大抚须微笑:“佳作,难得的佳作,更难得的是,佳作连连,赵卿家,你养了个好儿子,朕是羡慕的紧呐。” 被唤做赵卿家的正是礼部侍郎赵宽,赵宽如同吃了蜜一般,恨不得马上给自己的儿子带到群臣面前好好露露脸。 礼部尚书安之峰与赵宽私交颇好,趁热打铁道:“陛下,赵侍郎之子老臣见过数次,此子谦逊有礼,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更难得的是,品性也是一等一的好,正值朝廷广纳英才,既如此,不如赐此子一个九品观政郎的官职,稍加历练几年,必然是栋梁之才。” “不错,朕准了。”秦老大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老太监。 老太监会意,连忙拿出了纸张放在了案牍前。 赵宽眉开眼笑,连忙朗声说道:“谢陛下隆恩,犬子仲白,字佳器。” “仲白?”秦老大眉头一挑,似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似曾听过,耳熟。” 一旁的老太监连忙附耳低声说了几句,秦老大哑然失笑,下意识看向了下侧昏昏欲睡的秦狰。 两年前,秦老大见过赵仲白,当时这小子让秦游削的都六亲不认了,也是因为口角二人大打出手闹到了御前,不过最后大事化小不了了之了。 “赵仲白,字佳器,佳器,好字,得了空,领到朕面前考校一番罢。” 秦老大说完后,赵宽心花怒放,谁知眼看着皇帝就要落笔了,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 老太监花白的眉头一挑,快步迎了过去。 老太监是皇帝近侍,名唤白千,除了宫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外,皇帝的私人狗腿子们也就是骑司也归他掌管。 一老一少两个太监耳语了一阵后,秦老大面露不喜,高声问道:“何事?” 白千面露难色,匆忙跑了回去,低声道:“礼部侍郎赵宽之子赵仲白,被打了。” “什么?”秦老大面露愠色:“光天化日之下,何人行凶?” “越。。。越王府三世子秦游。” 天子微微一愣,没等开口,一声怒吼,坐在软垫上的秦烈豁然而起:“谁他娘的敢打我三弟!” 老太监白千一脸懵逼。 大世子殿下,您是不是对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根本性的误解,是您弟弟打别人才对啊。 秦老大内心无比郁闷。 他很喜欢诗词,所以也很喜欢礼部侍郎赵宽之子赵仲白,要不然也不会钦赐官身。 尤其是其中的《悯农》,若是传召天下的话,世林定然会感受他这个皇帝老子对农人们深情的爱护之意。 谁知,这位做出《悯农》的大才子居然被削了,而且还是被自己的侄儿削了,最重要的是,这是第二次被削了。 上一次,这俩人就因为互殴的事闹到了御前。 五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秦老大看起来是各打五十大板,实际上还是偏袒秦游的。 可这次不同,赵仲白佳作连连,如今在士林之中已经小有薄名,若是再像以往那般,外面少不得要传出天子纵容皇家子弟的传言。 可要真处罚了秦游,不说这孩子会如何,那秦狰肯定会闹翻天的。 秦老大左右为难,下面的文官们却炸了。 一听说秦游给新出炉的大才子揍了,文官们哪还坐得住,今天敢揍侍郎之子,保不齐明天就会揍自家孩子,这怎么能行。 一时之间,文武们又吵了起来。 秦老大被吵的脑仁疼,一拍案几,沉声道:“都住嘴。” 群臣偃旗息鼓,秦老大看向老太监白千,道:“秦游为何殴打赵侍郎之子?” 秦狰满脸不乐意了,出声“提醒”道:“陛下,是赵宽的儿子打我三弟,京都城里谁人不知,我三弟天性纯良不喜与人争斗,苦主肯定是我三弟!” 文官齐齐露出鄙夷之色,这底线都深不可测了,要是你三弟都天性纯良,那边境掠夺成性的蛮夷都能立地成佛了。 “在雅人集诗社中,越王府三世子秦游与赵仲白发生口角,也不知道是如何闹的,秦游突然。。。”在秦狰的逼视下,老太监生生改了台词:“两个人突然就打了起来。” “赵仲白被伤的如何?” 秦老大心里清楚,整个大夏国,没人敢对越王府世子拳脚相向,想来,肯定是那秦游主动动手,说不定赵仲白都没敢还手。 两年前就是,秦游骑赵仲白脸上这顿王八拳,据说苦主在家足足养了月余才痊愈。 “赵侍郎之子伤的倒是不重,被秦世子一脚踹下了雅人集,只是。。。” 所有人都懵了,雅人集是个小二楼,直接一脚从二楼踹下去,这还叫伤的不重? 秦老大瞪了一眼老太监:“吞吞吐吐做什么,一口气说完,只是什么。” “只是其他人伤的颇重。” “还有其他人参与?” “大约十余人,全部。。。全部被秦世子揍了个遍,秦世子还说。。。还说什么喷子面前人人平等,一个键盘侠都不放过,也不知是何意。” 秦老倒吸了一口凉气,群臣目瞪口呆,只有秦狰喜笑颜开,冲着身后的武将们一顿挤眉弄眼,仿佛在说“怎么样我老弟猛不猛,一个削十多个,像不像年轻时候的我”。 一群傻了吧唧的武将们纷纷竖起大拇指,一副你老秦家后继有人的欣慰模样。 “陛下!”赵宽委屈巴巴的说道:“天下承平已久,何时发生过如此骇人耸闻之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雅人集乃是文人聚集之地,秦游虽是世子,却也不能如此恣意妄为,若不严惩,岂不是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吗。” 赵宽暗暗观察着秦老大的脸色,只要后者微微松口,他马上提议让大理寺拿人。 天子血脉不兴,国朝也就没有什么类似于宗人府的机构,司职刑律的只有大理寺。 秦老大捏着眉头默默叹了口气。 这秦游还真不是个省心的玩意,打人不是不行,可你倒是学学你大哥啊,好歹踩好了点,趁着月黑逢高再套个麻袋,事后一推二五六,这多好。 “放屁!”秦狰怒目而视:“游儿今年才多大,一个人打十多个?” 秦狰这么一提,秦老大也觉得不太对劲。 秦游他见过,弱不禁风的模样,别说打十多个读书人了,就是杀十只鸡都够呛。 秦老大微微看了眼身旁的老太监,后者轻声道:“下面的人已经再三询问过骑司,确实如此。” “奇哉怪哉。”秦老大思考了片刻,无奈道:“若是小辈间的胡闹,惩戒一番吧。” “陛下!”赵宽都快哭了,自己儿子从二楼被踹下来的,这尼玛是胡闹吗,这是要人命啊。 “陛下。”赵宽挤出了几滴眼泪:“仲白从小与人为善,平日里谦和有礼,只知待在家中读书,这平白就遭受了这无妄之灾,请陛下给老臣做主。” 几个文臣互相打了个眼色,刚要准备施压,突然发现上官鄂冷冷的望了过来。 这些文臣们心里一激灵,不敢再有所动作。 上官鄂微微松了口气,他真怕文臣们主动掺和这件事。 平常打压越王,那是因为陛下默许,自己不率领文臣打压,陛下自然会让别人来做,可拿着人家孩子说事,尤其是越王的逆鳞秦游,这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越王虽不在京中,可还有个大世子秦狰,如果秦游真的被怎么样了,自己就是晚上回家后秦狰突然蹦出来一刀砍死自己都不稀奇。 得罪越王,陛下自然会保自己,若是整了秦游,整个大夏谁都护不了自己周全,这一点,上官鄂心里比谁都清楚。 你礼部侍郎之子算个屁,你那倒霉孩子还能顶替越王镇守边关不成? 上官鄂虽然是百官之首,不过文官之间并不是特别团结,赵宽隶属礼部,礼部自然是上下同心,率先发难的便是礼部尚书安之峰,其他几个大佬也跪倒在地请天子主持公道。 秦老大这皇帝当的也是憋屈,一会看看群情激奋的文官,一会又看看臭不要脸的秦狰,最终只能无力的挥了挥手:“命骑司将二人带来吧,孰是孰非,朕自然查个明白。” 白千躬身唱了声“喏”后,快步走出了大殿。 第九章 御前 雅人集中,凤七目瞪口呆,望着一地哭爹喊娘的读书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没想过,自家三少爷这么“猛”。 记忆中的三少爷,也会打人,不过就是连抓带挠一番,逼急了也会上去咬两口。 像今天这种以为各种奇怪的姿势痛殴其他人,凤七还是第一次看到。 气喘吁吁的秦游掐着腰破口大骂:“斗诗,斗尼玛的诗,少爷我是世子,谁有功夫和你们斗诗,下次再敢逼逼赖赖,见一次揍一次!” 秦游上一世虽然是大学生,不过却是国防大学的大学生,学习不咋地,十六动擒敌拳却是打的贼溜。 至于这些所谓的读书人,无非就是一群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重度亚健康罢了,加上顾忌他世子的身份,哪还敢还手。 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数十名身后插着靠旗的骑士赶来,未等马停就跳了下来,随即将整个雅人集都围的水泄不通。 其中一个白脸汉子匆匆跑上了二楼,环视一圈,最终微微扫了眼凤七。 估计在这家伙的眼里,应该是侍卫凤七将这些读书人放倒的。 但是天地良心,凤七真的没动手,他想动手来着,不过不是打人,是想拦着秦游,他是死活没想到,自家三少爷发起疯来这么可怕,一边打人还一边吐口水,和疯狗似的。 “三世子殿下。”白脸汉子微微一拱手,低头道:“陛下口谕,马上入宫,不得耽误。” 秦游倒是知道这些是皇帝的密探骑司,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会闹到皇帝那去。 凤七似乎是看出了秦游的困惑,弯腰低声道:“骑司乃是陛下鹰犬,遍布京城,以飞鸽传达信息,三少爷无须担心,到了殿上,大少爷自会为您撑腰,若是有差池,您便说是小的动的手就是了。” 秦游挠了后脑勺,转头看向白脸汉子:“狗腿子叔。。。额不是,鹰犬叔叔你好,那个赵仲白骂我爹是老扒灰,你给评评理,我能不揍他吗。” 白脸汉子:“。。。” 他不是太明白老扒灰是什么意思。 “不是,鹰犬叔叔您可得调查清楚啊,真的是他们先骂人先动手的,你看。”秦游一指满屋子躺地上哀嚎的读书人们:“他们都是人证。” 带领骑司的白脸汉子也是哭笑不得,你让这些挨揍的苦主给你当人证,是你傻还是他们傻? 秦游也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扯,目光落在了角落的白衣书生和身旁丫鬟这二人身上,双眼一亮:“他们没挨打,他们可以给我作证。” 凤七则是眯着眼望向白衣公子,面色莫名。 刚刚自家三少爷行凶时,这白衣公子主仆二人如同穿花蝴蝶一般,二楼一片狼藉,二人身上却丝尘不染,常人碰到了这事早就溜之大吉了,这二人可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也不知是何来路。 白脸汉子只是负责拿人,事实如何与他无关,本想着赶紧将人带回去,谁知那白衣公子却走了过来,笑吟吟的说道:“三世子说的不错,学生听的清楚,是有人出言不逊在先。” 秦游看了眼唇红齿白的白衣公子,一拱手道:“感谢这位娘炮兄仗义执言,就是如此,他们先骂人先动手,我是正当防卫。” 白脸汉子苦笑道:“世子殿下,小的只是奉命将您和涉事之人带到御前,并不负责调查其中原委。” “靠。”秦游翻了个白眼:“那你跑这来装什么大尾巴狼,本少爷还以为你是查案的。” 白脸汉子:“。。。” “去就去,正好让陛下给我评评理,骂我爹不说,还上赶着拿脸怼我拳头,咱大夏朝还有没有王法了。”擦了擦拳头上的血迹,秦游给了白脸汉子一个后脑勺,和凯旋的大将军似的,挺着胸膛下了二楼。 就这样,秦游和半死不活的赵仲白被带走了,骑司全部离开后,看热闹的人们也就散去,只有楼上那名白衣公子和大胖丫鬟留在原地。 大胖丫鬟呲着两颗大门牙乐道:“当街殴打这么多读书人,看来那位疯狗一样的世子肯定会被严惩。” “不见得。”白衣公子脸上带着几分兴趣,微微摇了摇头。 “您还不知道吗,夏朝天子对待读书人可是优待的紧,就算是天子,要是不给个说法,读书人可会闹起来的。” 白衣公子笑而不语,一甩折扇,背着手离开了。 再说秦游,他倒是没想到,刚穿越过来没两天就能见到皇帝老子了。 骑着快马一路疾驰,不消片刻就进入了皇宫之中。 上一世,秦游好歹也是去过紫禁城的人,大夏的皇宫对他来说不过是洒洒水罢了,规模可能连紫禁城的三分之二都到不了。 除了秦游,还有苦主赵仲白。 原本赵仲白是真的被秦游打怕了,一个鞭腿差点没将他脑浆子抽出来,又是一个侧踹,直接将他从雅人集的二楼踹到街面上,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当时躺在地上的赵仲白一直闭眼装死来着,他怕秦游真的要了他的小命。 不过一听骑司的人来了,而且还要面圣,赵仲白顿时活了过来。 这是陛下要为他主持公道哇! 一听说要入宫,他是耳朵也不鸣了,腿也不瘸了,一口气都能挨好几个侧踹腿了。 议政殿中,秦老大不时呷一口茶,心中也有了决计。 越王府大世子秦狰那是铁打的身子,让文官怎么祸害都行,这小子也会理解自己的苦心。 可三世子秦游不行,他还是个孩子啊,不管如何,这小子必须保下来,大不了,给那苦主赵仲白一个八品官身,这赵仲白也是难得一见的少年俊杰,也不算辱没了人家的才学。 骑司很快将俩人带了进来,一个昂首挺胸,唇红齿白,干净利索,一个埋埋汰汰鼻青脸肿浑身全是脚印子,门牙还有点松动。 秦老大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期望不已的才子,形象属实不咋地啊,怎么越看越像蟊贼呢。 反倒是自家侄儿秦游,几月不见,倒是有了几分精气神,抬头挺胸的样子,就好像成了状元一般。 赵仲白一眼就看到了赵宽,见到父亲对自己打了个眼色,顿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陛下,请给小民做主!” 叩首三次,赵仲白哭的稀里哗啦,长跪不起。 再看秦游,一甩长袖,落落大方的跪倒在地,声音清脆:“吾皇万岁万万岁,祝陛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千秋万载一统天下。” 文官们嘴巴一个个裂的老大,秦老大也是愣住了。 大家何曾见过这种花活。 舔嘛,谁不舔,不舔哪来的加官进爵平步青云。 问题是大家舔的都贼含蓄,犹抱琵琶半遮面那种。 你这直接扒了裤衩子上来就开舔,太尼玛直白了吧,好歹来个前戏啊。 秦狰也懵了。 这都谁教的,一套一套的? 秦老大愣了足足半晌,随即嘴角勾勒出了一丝微笑:“人生百年何来万岁,数月不见,你这孩子怎变的如此油嘴滑舌。” 这也就是自家侄儿吧,换了别人这么舔,秦老大早就提起裤子怒斥一声“谄媚之徒”了。 不过还真说,这一通舔,挺别出心裁的。 秦老大随意的挥了挥手:“地上凉,起身,在朕的面前,无需多。。。” 旁边的老太监白千轻声咳了一下,秦老大这才意识到百官还在。 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秦老大也不好说“赐座”了,坐直了身体,朗声问道:“秦游,朕问你,为何在雅人集与人互殴。” 秦狰内心里给皇帝大伯点了个赞。 要不说人家能做皇帝呢,看这水平,互殴,直接定性了。 文官们都是人精,心底狠狠啐了一口。 互殴? 一个走路一瘸一拐门牙都快掉了,满身都是脚印子,另一个走路生风脸上一块泥都没有,您管这叫互殴,那要是单方面殴打的话,现在赵仲白只能剩下骨头渣子了吧? “回陛下的话。”秦游毕恭毕敬的说道:“非是互殴。” 秦老大面容一滞。 看来这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脑子不灵光。 “是他打侄儿!”秦游一指脑瓜子杵地上的赵仲白,道:“他先辱骂侄儿,说家父是老扒灰,侄儿与其理论,他推侄儿,侄儿见他们虽然人多势众,可他们辱骂的是家父,岂能放任他们,便于他们私斗了起来,请陛下秉公处理,侄儿受着就是了,但是侄儿绝不认错,辱骂家中长辈,侄儿还是见一次打一次,谁都不行辱我家中长辈。” “好孩子!” 兵部尚书恭文华一拍双掌,喝了声彩后,其他武将纷纷叫好。 “此子虽小,却有着男儿十足血气,不错。” “若是对辱家中长辈者不闻不问,当什么男儿,不如切了进宫。” “是极,那和没卵子的太监何异。” 秦老大身旁的老太监白千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 这就是鄙视圈,文官埋汰武将,武将埋汰太监。 秦游直起腰,冲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武将们抱了下拳,一副感谢捧场的模样,又惹来这群军中大佬们的一片哄笑之声。 第十章 大言不惭 一听说所谓的读书人居然敢骂越王,秦老大目光凌厉,落在了赵仲白的身上,淡淡的问道:“秦游所言非虚?” 赵仲白一抬头,望着秦老大那阴冷的双目,话都不会说了。 一看这小子不吭声,秦老大是真生气了。 人心都是肉长了,如果这事是真的话,拉出去砍了都不为过。 越王是王爷,不是升斗小民,岂容你一个无官无职的读书人私下辱骂? 而且秦游说的不错,大夏以孝治国,辱骂自己的父亲,当儿子的如何能忍。 “冤枉啊,陛下,老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犬子饱读诗书,岂可说出那等市井之言。” 见到自己儿子这么怂,赵宽连忙跪倒在地,哭诉出声:“老臣可以做保,犬子绝对不会辱骂越王殿下,陛下又岂可听三世子一家之言。” 赵仲白也回过劲儿了,一咬牙说道:“陛下,小民以人头做保,从未说过此话!” 赵宽附和道:“是啊是啊,请陛下明察秋毫。” “胡说!”秦游一指赵宽:“你又不在场,你怎知你家犬子没说过这样的话?” 一群武将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活到老学到老,原来“犬子”是这么个用法啊,不是我家犬子,而是你家犬子,学会了。 秦游又一指赵仲白:“陛下面前还不承认,难道是我秦游闲来无事上雅人集无缘无故殴打你们十余人吗,我是脑残?” “你。。。” “你什么你,我问你,是不是你先来找我搭话,你若敢撒谎,就把当场所有人来叫来对峙。” “我的确先。。。” 秦游打断道:“这就是了,我不理你,你偏偏提起家兄平叛一事,说是大军耽误了时辰,家兄被陛下罚了两个月的俸禄,是与不是。” 赵仲白额头上开始掉下汗珠:“是,可。。。” “可什么可,然后你非邀我斗诗。” “我不过是玩笑之谈。” “玩你个鸡腿腿的笑,和你熟吗你就跟我玩笑,那我再来问你,你赶我离开,说是那番馆才是我该去之处,学那野人一样的蛮夷赤膊打斗,还说天下谁人不知家父乃是莽夫,一言不合便血溅五步,是不是?” “是,可是。。。” 秦游第n次打断道:“承认就好,最后你说家父是老扒灰。” 赵仲白连连摇头:“不是。” “那是不是你邀我斗诗,我就问你是不是,不要思考,赶紧说,快快快,是还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赵仲白瞳孔渐渐松散:“是。。。吧?” “然后你说我爹是老扒灰,是不是,别犹豫,说,是不是?” 赵仲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是。” “哼。”秦游转过身,看向秦老大,恭声道:“陛下,就是如此,他承认了,他说我爹是老爬灰。” 众人:“。。。” 一群武将们都看向了秦狰。 你老弟有这嘴皮子。。。你这当大哥的应该早就为其举荐为官啊,这要是入了朝,完全可以和文官们直接对线了。 赵仲白面露茫然,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懵逼模样。 秦游语速极快,根本不给赵仲白任何过多反应的时间。 要知道上一世秦游为了拿辩论赛的奖金,那可是下过功夫的,嘴皮子这一块还算是擅长。 可秦游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初“穿”乍到,骨子里并没有什么皇权至上等观念,对朝廷上的礼仪更是丝毫不懂,这一番近乎胡搅蛮缠的做法,反而让文官有了可乘之机。 “臣参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庭上失仪。” “臣附议。。。” “臣也附议,秦游殿下乃是世子,天潢贵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天家。。。 一时之间,数名文臣出班,秦游再次成了众矢之的。 这个情况倒是秦游没有预料到了,按照他的想法,皇帝是自己的亲大伯,整个国家都是皇帝的,自己即便是放肆一点也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才是,不都说当今天子宅心仁厚吗,何况咱都是自家人。 其实事到是这么个事,不过要分谁说。 要是平常文官闹起来的话,私下里总会说什么建朝不久,很多体制沿袭前朝,以后慢慢完善便是了。 可要是他们针对谁的话,那就成什么朝廷自有法度无规矩不成方圆之类的屁话了,典型的双标狗。 “陛下。”赵宽是苦主他爹,顿时觉得节奏有点不太对,连忙拜倒说道:“陛下,三世子他这是强词夺理,仲白只是老实本分的读书人,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刚刚所说,不过是口不择言罢了,当不得真。” 秦老大面露不喜,瞪了眼赵宽。 人家都承认了,就你事多,他又不是你爹,护着他干嘛。 赵宽一脸无奈。 这是我儿子,我可不得护着吗。 “陛下啊,您得为老臣做主啊,品其诗,明其志,这是陛下您说过的话,能做出《悯农》的人,岂会出言不逊辱人长辈。” “悯农?”秦游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虽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不过秦游可不放过这种机会,顿时一拍额头说道:“陛下,侄儿刚刚想了起来,在雅人集时,赵仲白还说即便辱了家父又如何,他最近佳作连连,已经上达天听,他的侍郎父亲今日就会为他举荐为官。” 秦游话音一落,不少人看向赵仲白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是吗?”秦老大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看来朕这官身,是赐也得赐,不赐,也得赐了。” 赵仲白彻底吓瘫了,顿时磕头如捣蒜。 赵宽也是面色惨白。 举荐为官,事是这么个事,可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四处宣扬,仿佛这官身是囊中之物随时可取一般,这就不由使人怀疑其品性了。 作诗做得好,代表有才华,有才华举荐为官实属正常。 可若目的就是为了做官,这就是本末倒置了。 赵仲白不吭声,明显就是默认了说过这样的话。 再说这种事也没办法否认,当时在场不下二十人,骑司一一盘问就是了。 知子莫若父,赵宽这个侍郎也是喃喃不语,因为他知道,这话肯定是自己儿子说的。 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比样,他能不清楚吗。 秦老大呷了口茶,默默的叹了口气,大失所望。 原本以为能够作出《悯农》的人,定是才华横溢品德兼备的青年俊杰,稍加培养,要不了几年就可以成为朝廷栋梁之才。 可闻名不如一见,瞅瞅让人揍这熊样吧,窝窝囊囊的,想来才华是有些许的,可这心性却是让人大失所望,反倒是自家侄儿秦游,面对自己,面对群臣,一番话说起来是掷地有声,没有丝毫少年人常见的焦躁,倒是令人有些刮目相看。 “陛下。”礼部尚书安之峰出班说道:“此事究竟如何尚未定论,可赵仲白被三世子当众行凶却是事实,若不惩戒,民间难免会传出风言风语。” 要不说还是人家尚书有水平,字字上纲句句上线,一句话,必须带上民间,带上民意,代表月亮。 倒不是安之峰为赵宽强出头,不过是想打压一下越王府罢了。 秦昭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此事,交由骑司调查,有了结果,朕必然会给个公道的。” “换是平常,倒也不急于一时,可京中不少人已经知道《悯农》乃是赵侍郎之子所创,尤其是读书人,口口相传,整个士林已经知晓,今日双方都在,若是没个定论,臣恐怕。。。” 后面的话没说,但是意思很明显,我们无所谓,可是这悠悠众口就管不了了。 果然,秦老大也犯起了难。 “就这熊样还作诗。”秦游撇了撇嘴,乐道:“再说了,作诗是作诗,做人是做人,不可混淆,要是作诗作好了就代表人品过硬,代表能做官,那我作个几十上百首,岂不是能直接当六部尚书。” 一听这话,秦狰急忙呵道:“三弟,慎言。” 第十一章 反复横跳 秦游这话冷不丁一听不过是少年人儿戏之言,可实际上,这里大部分的官员都是被举荐的。 他这么一说,等于是把大部分文官都彻底给得罪了。 被举荐之人,必然是诗词俱精,文章也定是写的极好的。 这就是文风,如今朝野内外最注重的便是“文风”。 文风代表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国内歌舞升平,如果是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哪来那么多文人墨客吟诗作对高谈论阔。 诗歌多了,文章好了,自然就代表子民们富足了,文风也就昌盛了,和后世的gdp差不多。 当然,也有其他原因,管理天下要来文的,而不是武的,诗词做的好,文化水平自然不低,这就是读书人,而诗歌,则是读书人硬实力水平的直接评判标准。 要换了以前战火四起群雄逐鹿那会,被举荐的人肯定是得耍一套石锁亮亮二头肌,能打就行,你要上来就吟诗作对,容易挨大嘴巴子。 所以说,只能说是时代不同了。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这里是朝堂之上,不是市井之中,想抓小辫子的话,人家可不管你是不是少年人,加上越王满门本身就不受待见,秦游顿时就成了众矢之的。 文官们炸窝了,口诛笔伐一番肯定是免不了的。 这就是秦狰刚刚试图制止自家三弟的原因,虽然他不善于阴谋诡计,可久病成医,天天被人喷,他每天下值也会回家总结,自己为啥被喷,怎么被才能被喷的时候舒服一点,如何反喷以及避免被喷等等。 说诗词是小道,这不就等于说武将们手中的兵器是破铜烂铁吗。 作为百官之首的上官鄂也站不住了,看着秦烈呵斥道:“世子殿下,秦游年幼,口不择言倒也罢了,可本官想知道的是,这一番话又是谁教给他的。” “不知道。”秦狰鼻孔朝天:“可能是从哪个文官口中听到的吧。” 上官鄂:“。。。” 作为礼部尚书,安之峰岂能放过天赐良机,道:“陛下,老臣弹劾越王教子无方,纵容其子秦游。。。” 秦老大心烦意乱,开口打断道:“好了,今日就先到此,秦游,朕念你年幼,刚刚那一番话不得再说,朕命你回去面壁思过十日,你也快要蓄须成年了,平日里多读读书,少说些混账话,回去将《悯农》罚抄百遍,细细品读其中深意,择日,朕会传你入宫考校。” 说完后,秦老大看了眼老太监白千,后者会意,将案几上的《悯农》拿了起来,走到殿下交由秦游。 秦游哭丧着一张脸,百般不情愿的打开,可一看上面的内容,脸色顿时变了。 “腾”的一下,秦少游豁然而起,一竹简呼在了赵仲白的脸上:“你小子还要点碧莲吗?” 这一下,所有人都懵了。 殿上行凶,别说本朝了,奔放的前朝也没发生过,群臣大惊。 秦老大血压蹭蹭往上涨,一声怒喝:“来人,将这混账小子押下去,仗责五十。。。不,仗责三十!” “陛下。”见到皇帝动怒,秦狰连忙拦在了秦游面前:“陛下,三弟他。。。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等会。”秦游一脸的不服气,冲着秦老大叫道:“要死也要当个明白鬼,陛下,为什么罚我,您总该说清楚吧。” “明白鬼?”秦老大都被气笑了:“这议政殿敢在朕与群臣面前行凶的,秦游,你是破了先河第一人,朝廷自有法度,朕若是再对你百般纵容,不知你还要做出多少混账事来。” “可这家伙不要脸。”秦游摊开竹简叫道:“这诗是我作的。” 正在喝茶压心火的秦老大,差点没一口喷出来,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 不止是秦老大,群臣见到秦游一副认真的模样,顿时发出了笑声,就连秦狰都是满面尴尬之色。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越王府三世子秦游,那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别说作诗了,大字都未必认识几个。 这一次,秦老大是动了真怒了,怒极反笑:“那么《杏帘在望》,也是你作的?” 秦游点了点头:“嗯呢。” “混账!”秦老大重重将茶杯往案牍上一摔:“那《咏鹅》,《赋意》,《当阳宵》,俱都是你所创作的?” “是的。。” “你。。。”秦老大目光一转,落在了秦狰的身上:“你们这越王府,倒是教导出了个大才子啊。” 秦狰一脸惨然,双膝跪地:“臣管教无妨,请陛下恕罪,臣。。。万死!” “目无法度,殿上欺君。”秦老大看向秦游的目光中满是失望,微微的摇了摇头:“带回去吧,多加管教,成年后。。。不,明日,明日就将这混账小子送至边军之中,历练几年再回京吧。” “陛下。。。”秦狰双目通红。 “勿要多言,朕意已决。”秦老大苦口婆心的说道:“朕,亦是为你越王府考虑,只愿你能理解朕的苦心。” 十八姨太难产的时候秦狰都没落过泪,现在却眼泪模糊了双眼。 皇帝的苦心,他又何尝不知呢,可自家三弟确实是太过张狂了,长久下去,必定会招灾引祸,既如此,送去边军吃几年苦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离开这京中是非漩涡也总比哪天让别人阴死要好。 “臣。。。遵旨。” 说完后,秦狰站起身,想要拉着秦游离开,可谁知,秦游却纹丝不动。 正待秦狰想要用力时,秦游突然抬起脚丫子,照着赵仲白的面门又是一脚,后者四仰八叉仰面而倒。 “大胆!”秦老大豁然而起:“来人,将这小子给朕叉进大理寺,谁若是再敢求情。。。” 话未说完,秦游一指赵仲白:“我问你,你这《悯农》,还有《杏帘在望》,以及《咏鹅》,是不是在雅人集买的?” 赵仲白脸上闪过一丝惶恐。 秦游语速极快:“一个老头,身穿华服,从一个消瘦汉子手中买的,连买两次,第一次给了一包袱金饼子,当做订金,第二次给了两个包袱金饼子,买了《咏鹅》,《赋意》,《当阳宵》,是不是。” 赵仲白:“我。。。” “你你你,你妈个头你你你,现在是金殿之上,你要是敢撒谎,那就是欺君之罪,灭你十八门,全家乱刀砍死扔搅拌机里混着石灰铺水泥路垫碎石子万人踩,敢撒谎,你可想好了下场!” 第十二章 赌约 秦游话音一落,赵仲白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瘫了。 刚刚跑来准备叉秦游的禁卫,又被白千一挥手给赶走了。 这是禁卫们折腾的第二趟了。 秦老大和文官们也不傻子,一看秦游说的有模有样,赵仲白又不敢言语,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秦狰也反应了过来,望着秦游问道:“三弟,你对大哥说实话,那些诗,难道真是这小子买的,非他本人所作?” “不错。” 秦狰双眼发亮:“原来如此,是你从别处购得,再高价转卖给了他,对不对。” 秦楚:“。。。” 秦狰喜滋滋的说道:“从小就知道你小子脑子灵光,果然如此。” 一群武将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如果这些诗词不是赵仲白所作,那么秦游殿上行凶就好解释了,你他娘的敢欺君,不踹你踹谁。 秦老大这心也和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的,血压也是飘忽不定,这年头要是有速效救心丸,秦老大得成吨成吨往嘴里塞,光他一个人都够养活一个药厂了。 “赵卿家。”秦老大目光阴恻恻的看向了赵宽:“这诗,果真不是赵仲白所作?” 赵宽扑通一声,又跪了,没等他开口,秦游一挺胸脯:“陛下,是侄儿所作。” 秦老大指着秦游,半晌没吭声,他都有点想大义灭亲了。 这小子脑子让驴踢了还是怎么的,这尼玛不是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吗,这得亏老子是皇帝,要是稍小的官儿,哪怕是宰相都保不住你,怎么哪哪都有你。 秦老大这皇帝做的也是挺闹心的,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冲着秦狰挥了挥手:“领回去吧,在家好好休养,晚些时,朕会派御医前去给秦游诊断一番的。” 意思很直白,你老弟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再直白点,你老弟脑有病! “陛下,侄儿不服。” 秦游的脾气也上来了,这今天要是没个定论,自己收的那三包袱金饼子没准就得被人家要回去,这不就是血亏了吗。 秦老大此时已经将秦游定义为智障了。 这么一想,他反倒是不生气了。 自己堂堂的一国之君,和一个脑子有病的少年置哪门子气。 想到这,秦老大心软了。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染了脑病了? 不止是秦老大如此,好多文官都不好意思落井下石了。 越王三个儿子,一个天天被自己喷,一个下落不明,剩下一个还是个脑残,拿人家傻儿子做文章,太没底线了。 “不服,呵。”秦老大冲着秦游似笑非笑道:“那如何你才肯服气?” “陛下,侄儿问您,如何能证明这些诗词是我本人原创的?” “秦游啊秦游,你虽不是常年进宫请安,可朕对你却有所关注,若你会作诗,朕早让人将你送去国子监了。” 说到这里,秦老大看向秦狰:“秦游乃是你同胞三弟,你自然是了解他的,朕问你,秦游他可会作诗?” “他会。。。”秦狰转过头,一巴掌拍在秦游的脑门上:“他会个屁。” 秦游龇牙咧嘴道:“我真会。” “好。”秦老大抚掌而笑:“那你便在殿上作上一首,朕与诸位爱卿品评一番如何。” 好不容易有“自证清白”的机会,秦游非但不主动抓住机会,反而嬉皮笑脸的说道:“陛下,侄儿这诗可不能白做,得是卖的,一斤。。。额不,一首一个金饼子,如何?” 秦老大哈哈大笑,群臣也是如此。 石锤了,这孩子脑子是有病,病的不轻。 秦游笑眯眯的模样,一点都不尴尬。 他刚刚也看出来了,大家都拿自己当傻子了。 反正你们都笑话我,不如老子收你们点钱。 笑了一会,秦老大淡淡的问道:“倘若作的不好呢?” “这东西也没个评判,哎呀,算了,说好了啊,一首诗一个金饼子。” “且慢。”老狐狸上官鄂突然走了出来,笑眯眯的说道:“老臣数十年来未曾遇到如此趣事,既如此,也掺上一手如何。” “同来同来。”礼部尚书安之峰也笑呵呵的说道:“若三世子文采不佳,越王府可是要输给老臣一个金饼子的。” 秦狰脸都黑了,现在心里已经开始研究回家怎么变卖资产了,瞅着自家三弟,宛如看着一个智障。 上官鄂和安之峰两位尚书一带头,文臣几乎全参合上了。 不止如此,武将之间也走出一人,正是兵部尚书恭文华。 秦狰差点被气的喷出一口老血:“老狗,我与你势不两立。” 恭文华也不恼怒:“世子殿下,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参与进来,赔率可就小了,把钱给我们,事后还能还与你越王府,好过全输给那群酸儒来的强。” 秦狰愣了几秒,随即重重点了点头:“怪不得你这能混成尚书。” 老哥这边欲哭无泪,秦游却撒了欢的叫唤:“还有没有,一首诗一个金饼子啊,不,直接设赔率,要参与赶紧的,别害羞,重在参与吧,我老爹是越王,还能赖你们的账不成。” 国朝并不禁赌,反倒认为这是雅趣,殿内也慢慢变得喧闹了一些。 此时的秦狰极度悔恨,之前听管家说最近秦游脑子不太好,自己还没当回事,现在看来,这远远比老管家说的还要严重,这不是脑子不好,这完全是个脑残啊。 秦游忽悠完了文臣,又跑到武将这边了,有一个算一个,一口一个叔叔一口一个伯伯叫的亲热,非让人参与进来。 很多年轻的将领都心中敬仰越王府,想要赌秦游会作诗,权当出血给个面子了,谁知秦游还不让了,非让所有人押他不会作诗。 似笑非笑的秦老大转过身,对老太监白千说道:“去,押上一百个金饼,老三府里也不好过,好歹也是越王,总不能真的让几个孩子吃糠咽菜吧。” 老太监会意,跑到秦游面前耳语了一阵,秦游听过,满脸的不乐意,感觉自己被“明”抢了。 秦游东跑西颠,将文臣武将全部忽悠个遍儿,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这才清了清嗓子:“诸位叔叔伯伯,那小侄可就献丑白嫖。。。额不,是献丑吟诗了啊。” 群臣哭笑不得,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等着秦游出丑。 “那个,来了哦,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最怕空气中突然的安静,众人傻眼了。 百官之首上官鄂瞳孔一缩:“这。。。” 秦狰挠了挠后脑勺:“这什么东西,这也叫诗?” 秦游叹了口气。 大哥,咱别在这暴露智商了行吗? 第十三章 赢了金钱输了自由 殿内之中,秦游掐着腰和骂街似的嚎道:“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啪嗒”一声,秦老大手中的茶杯掉落地上而不自知。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一连白嫖数首,秦游计算了一下收益,觉得照着目标还差不少,再次开口。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 “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 当哥的秦狰全程呆滞,殿内的其他人,嘴巴咧的老大。 一首好诗,需要用心去体悟,体悟那份空灵、曼妙、共鸣,沉浸在作者所描绘的意境之中,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呼吸着诗中世界的气息,让每一次感受都有新的发现,新的不同,新的美妙和其中暗藏着玄机和活力,这就是诗词的魅力。 不知不觉间,秦老大和文官们都沉浸在了这一首首诗词之中浑然忘我。 诗是好诗,美中不足的是秦游是嚎出来的,掐着腰瞪着眼,不像吟诗,像骂街。 武将们倒是听不出个好坏,反正就是不明觉厉。 他们不懂,但是他们会看啊,一看文官们那副一脸震撼的模样,傻子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一连嫖了十多首,秦游这才嘿嘿一笑,冲着周围一抱拳:“诸位,小子献丑了,平常这玩意,我家都是按斤卖的,愿赌服输,谁要是赖账的话。。。” 秦狰一拍大腿接口叫道:“谁他娘的敢赖账,先看看我秦狰的斩马刀同不同意!” 说完后,秦狰眼睛红了,望着秦游泣不成声:“祖宗显灵,祖宗显灵了啊,咱家好儿郎,居然也会吟诗作对了。” 秦游:“。。。” 这和祖宗显灵有个毛关系? 秦老大震撼的无以复加,半晌才回过神来,猛然转头看向旁边的老太监:“可记下了?” 白千无奈道:“世子吟的太快,老奴未曾记下。” “蠢物。”秦老大站起身,想了想后又坐下来了,冲着秦游招了招手:“游儿,来,离朕近一些。” 正在计算着收益的秦游屁颠屁颠的走了过去,露出一口小白牙。 “朕问你,这些诗,是哪位大儒所作?” 秦游张了张嘴,除了一声靠你大爷,真的不再知道该说什么了。 秦老大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虽未记全,可这些诗文风格各不相同,朕思前想后,即便是国朝中的大儒名家也不见得有这份本事,若是一人做作,太过骇人听闻,可要是多人所作,朕与诸位卿家又为何未曾听闻过半句。” “陛下,这真的是侄儿原创。” 事到如今,秦游也不想隐瞒了。 本来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和你们相处,可现在没办法了,没错,我摊牌了,我就是白嫖狗。 秦老大啼笑皆非。 想要相信,却又不敢相信。 可若是不相信,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如他所说,若是多人所作的,为何无人听过,可要是一人做创,风格各不相同,没有饱经沧桑的经历,没有走遍大江山河,绝不会如此这般出口成章。 秦游早就有所准备,章口就莱:“就像侄儿刚刚所说,万物自有章法,诗词一道也是如此,讲究平仄,讲究押韵,然后是对仗,平日里家兄总是和我说一些军中趣事,下人们也会和我说一些入府之前的境遇,听得多了,想的多了,自然也就把这诗作出来了,不过这些诗也是这么多年来断断续续创作出来的,并不是一时兴起所作,您见笑了。” 秦老大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秦游的脑袋,到了这时,即便是不信也得信了,虽然心中存有疑问,可却又一时无法反驳。 “朕是万万没想到,越王府居然也能出个文曲星,游儿,你不错。” 说到这里,秦老大微微看了眼身旁的白千,语气有些不善:“之前你与朕说,我这侄儿在京中名声恶劣,成日里只知招惹事端为非作歹。。。” 白千立马跪倒在地:“坊间的确是这么传的。” “坊间,呵。”秦老大目光扫过重臣:“这坊间,看来也是别有用心之人了。” 一群文臣们郁闷不已。 他们真没故意在民间黑秦游,因为也没办法再黑他了,人家天天换着花样自黑,大家都想超越都超越不了。 事实胜于雄辩,诗都嫖出来了,殿内众臣不信也不成,这小崽子,还真会作诗,至少目前看是这样的。 秦游转过身,嘿嘿一笑:“诸位叔叔伯伯们,一会出了殿可别忘了赌金哦,不方便也没事,家兄下了值会去挨个拜访的,放心,也不暴力催收,不给也没问题,年关时,家父回京后自然亲自登门索要,嘿嘿,家父你们了解吧,那可是吃西红柿都要蘸番茄酱的狠人!” 群臣苦笑不已,一方面震惊于秦游文采,另一方面,则是感慨没想到祸害越王府这么多年,谁成想今日却被人家孩子给摆了一道。 一个金饼子罢了,能进入这大殿之中的,自然不在乎这点小钱。 秦老大一副朕心甚慰的模样,看向美滋滋的秦狰嘱咐道:“孩子还小,万万不得耽误了学业,过几日,送到国子监吧。” “啥玩意?”秦游傻眼了,一脸的懵逼。 老子刚上了四年学就穿越过来了,这还没两天,又让我去上学,感情我让两台卡车活活怼死穿越回来就是为了继续上学的? 秦狰的笑容也渐渐消逝。 让我三弟去国子监,您这不是逼良为娼吗? “秦游,你且退到一旁。”秦老大的目光渐冷,慢慢看向了下方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赵仲白:“事到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赵宽泣不成声:“陛下,仲白他。。。” “朕,在问他。” 鼻青脸肿的赵仲白连头都不敢抬,只得连连磕头,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全。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今天这个样子,家里的管家可是对他说了,卖诗的人只求换钱,赌咒发誓只要给了钱便会保密,谁成想,假李鬼碰到了真李逵,还是在天子面前。 “才子,哼。”秦老大看向赵宽冷声道:“朕今天看在你的情面上,不予重罚,来人,将其押下去,仗责五十。” 禁卫们第三次跑了进来,终于成功带走一人。 第十四章 贵客 秦游虽是世子却没有官身,秦老大将事情定了论后,自然就没他什么事了。 不过这也能看出“印象”这种事是极为重要的,原本这殿中君臣误以为诗是赵仲白作的,赐个官身无可厚非,就连秦老大都要赞上两声“才子”。 可大家发现这些诗居然是秦游作的后,然后。。。就没然后了,一不说才子,二不赐官身,也就是给个金饼子罢了,还因为是读书了,暗地里还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剽窃了哪个大儒。 不过秦游也不在乎,本身他也不想当官儿,给钱就行。 看的出来,秦老大对秦游还是颇为满意的,让老太监白千将秦游送出了议政殿。 出了大殿,白千笑眯眯的说道:“看来这坊间传闻不可信呐,没成想,小世子您居然是文曲星转世,出口成章,这诗词歌赋信手拈来,真真是了不起,咱家佩服。” 秦游嘿嘿一乐,略显好奇的问道:“这位公公,家兄常说有一位内侍叫做白千,是陛下近侍,不会就是你吧?” 一听秦狰提起过自己,白千突然收起了笑意,冷冷的说了声:“是咱家又如何。” 白千不用想就知道,这秦狰肯定背后骂他是个没卵子的阉货,因为秦狰当他面就是这么骂的。 谁知秦游双眼一亮,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饼子,四下看了眼后,生生塞进了白千的袖子里。 秦游那是扯蛋都不带眨眼的货色:“果然是白公公,久仰久仰,公公的大名,我听的都耳朵起茧子了,家兄常提起你,说你是当今陛下最信任的人,大半辈子任劳任怨的服侍陛下,真乃是大臣榜样武将标杆,提起你必须竖起大拇指赞上一声。” “此话。。。”白千一脸狐疑:“当真?” “当然是真的了,没事我忽悠你个死太。。。没事忽悠你干嘛,您说是吧。” 白千微微一笑,他好歹是内廷大太监,又掌管骑司,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秦游说他大哥吹捧他这个太监,明显就是扯蛋。 可问题是很多时候假话比真话好听,明知道是忽悠自己,可白千心里却美滋滋的,话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小世子这个态度。 文臣讲究风骨,自然不愿意与他这个太监产生交集,武将呢,又嫌弃他是个老阴阳人,更鄙夷了。 相比其他那些妖艳的贱货,秦游还是第一朵与众不同的奇葩,可以说是国朝第一人了,在此之前,还真没人会舔着脸给太监拍马屁。 白千瞅着秦游,那是越看越喜欢,长的俊俏,说话好听,又有文采,啧啧啧。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一句话能成世仇,一句话也能瞬间拉近距离。 白千连忙把袖中的金饼子还给秦游,乐的见牙不见眼:“杂家晓得,你们越王府的日子也不宽裕,在咱这不兴这个,世子拿回去留着自己花销便是。” “诶,白公公瞧不起我是不是。”秦游脸色一变,挑着眉说道:“我爹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我和陛下算是一家人吧,而你又伺候了陛下大半辈子,陛下虽然和你不是亲人,可是却相处了大半辈子,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这么算的话,咱俩是不是自家人,小辈孝敬长辈不对吗?” 白千面色煞白,赶紧捂住了秦游的嘴巴,一脸惊恐:“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这话可不能随便出口,小世子您这是要害死咱家啊。” 秦游挣脱开白千说道:“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自己是这么想的,你不要就算了,当我白说。” 说完后,秦游将金饼子揣进了怀里,气呼呼的。 “诶呦,我的小祖宗诶。”白千就和学过川剧变脸似的,又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拉住秦游悄声说道:“咱家何德何能能与天潢贵胄相提并论,小世子您可是折煞咱家了。” 秦游两世为人,虽不敢说是人精,但是人情世故还是懂一些的,再次掏出了金饼子递了过去,白千不留痕迹的踹进了袖口里,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公公就不用送了,陛下诸事缠身,平常还要你侍奉左右,快些回去吧,我认路,自己回去就行。” “好说,好说。” 白千又送了几步这才驻留原地,望着秦游离开的背影,微微颔首喃喃道:“这孩子,倒是厚道。” 话音一落,白千突然发现秦游跑了起来,而且还是往大殿西侧跑,那里正是赵仲白遭受仗责的地方。 秦游跑过去后,冲着行刑的两个力士就大叫道:“什么玩意就二十七二十八的,我刚刚明明听到的是七八九,重新来,这小子庭上欺君,给我往死里抡他,使劲,大力点,快,腰马合一,抡,别乱抡,可一个地方使劲,对,十二,十三,十四,十一,十二。。。” 露着白花花大屁股的赵仲白趴在地上,疼的是晕了醒,醒了晕,一听秦游的声音,艰难的转过头咬牙叫道:“秦游,我与你势不两立!” 秦游冲着旁边的力士耸了耸肩:“听到没,这还骂着人呢,一看就是没感觉到疼,这明显是侮辱你们的专业啊,继续使劲!” 赵仲白眼皮子一翻,又晕过去了。 见到这小子晕了,秦游冷笑了一声,背着手溜溜达达出宫了。 眼看着秦游走出了宫门,白千后脚赶了过来,面无表情道:“好歹也是礼部侍郎之子,出了人命可不好交代,停下吧。” 两个力士收起了铜棍不再行刑,白千阴恻恻的再次开口:“不过这赵仲白刚刚居然嚷嚷着什么要与小世子势不两立,看来,是对陛下这责罚心有不服哇。” 说完后,白千转身离开了,两个力士对视一眼,心中为趴在地上的赵仲白默哀了一秒钟。 秦游出了宫后,远远就望见了凤七。 本以为这家伙会心急如焚,谁知凤七和个没事人似的,正在和守门的金刀禁卫侃大山。 凤七见到自家三少爷全须全尾的出来了,乐呵呵的迎了上去。 上了马,秦游一脸自得的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少不得加了些艺术夸张的成份,惹的凤七一阵马屁如潮。 回了王府,老管家朱善早已等候多时,笑呵呵的说道:“三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贵客早已等候多时。” “贵客?”跳下马的秦游不明所以:“哪来的。” “未时便来了,下了拜帖,说是敬仰殿下您的文采,话里话外透露着愿意不惜重金购上那么几首殿下所作诗词。” “买诗的?”秦游来了兴趣:“果然是贵客,相当的贵啊,哇哈哈哈。” 老管家笑眯眯的附和着。 越王府虽然在朝中不待见,但好歹也是王府,平日里自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拜会的,就是往常也有不少下拜帖的,不过都是些武夫,敬仰秦烈秦狰父子二人,一进来不是耍石锁舞刀枪就是胡吃海喝,老管家是见一个撵一个。 可今天不同,刚刚来的人可是个稀罕玩意,人家是读书人,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还怀揣着重金,老管家刚刚一直亲自做陪。 秦游急匆匆的跑进府中后,朱善瞅着凤七问道:“打晌午就出了府,你和世子这是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先去的雅人集,三少爷打了礼部侍郎之子,然后又被骑司带到了议政殿。。。” 凤七话未说完,老管家一捂胸口,差点没俩腿一蹬被一波带走。 第十五章 学问的价值 贵客嘛,自然安排在正堂,秦游进来后,贵客一收折扇,未语先笑,站起身来率先做了个揖。 “世子殿下果然安然无恙。” 秦游微微一愣:“小娘炮?” 被称之为娘炮的人正是之前雅人集看戏的白衣公子斐云容,不过只有她一人,之前在雅人集形影不离的壮丫鬟却不在。 斐云容虽不知道“娘炮”是什么意思,但是却大致明白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斐云容涵养非凡,笑道:“学生敬仰世子殿下文采,冒昧前来还望海涵。” “哦,没事,客气啥,顾客就是上帝,甭客气。”秦游说完后,回头冲着凤七喊道:“男宾一。。。不是,贵客一位,赶紧上茶。” 秦游往凳子上一坐,拎起茶壶就往嘴里灌,擦了擦嘴后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想买诗是不,预算多少,是自己用来吹牛b啊还是送人溜须拍马,要求格式不,买多少,量大优惠。” 一旁换茶的凤七嘿嘿一笑,很多时候连他都不知道三少爷说的话是何意,更别说一个外人了。 斐云容看了眼坐没坐相的秦游,笑道:“传言越王府三世子不受世俗礼法的约束放浪形骸,颇有狂士之风,果真如此。” “见笑了,都社会上兄弟们的抬爱。”秦游敷衍的拱了拱手:“对,那什么,差点忘了问了,贵客你叫什么来着?” “学生自斐国游学而来,姓斐,名为云容。” 一旁的凤七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不由插口道:“斐姓乃是斐国国姓,你。。。” 斐云容面如常色:“此斐非彼斐,斐君先祖曾有一支庶房远迁邴广道,定居邴广后开枝散叶,学生便是出身邴广斐氏。” “原来如此。”凤七连自家族谱都不清楚,也无法分辨真假,倒也没往心里去。 “哎呀,我和贵客唠嗑,你一个做下人的怎么总插嘴,多给少爷我跌面啊。”秦游瞪了眼凤七:“哪凉快上哪待会去。” 凤七嬉皮笑脸的应了一声,跑到正堂外面守着去了。 斐云容略显诧异。 这种家风倒是第一次见到,主子不像主子,仆人不像仆人,也没个上下尊卑。 “那个,你叫斐云容是吧。”秦游挠了挠后脑勺:“长的娘,名怎么也起的gay里gay气的。” “姓名乃是长辈所赐。”斐云容知道秦游说的怪话不是好意,也不气恼:“若是污了个殿下的耳,学生也是无可奈何。” “开玩笑呢,别介意哈,只要你有钱,你就是叫斐日天都无所谓。”秦游话锋一转:“不过咱生意归生意,我可先说好了,就是你不买诗,那也得付钱的,本世子这么忙,和你唠嗑是要收费的,对,叫咨询费。” “何为咨询费?” “就是咨询费啊,你不是敬仰我的文采吗,和我聊天肯定涨见识啊,涨见识不就有了收获吗,有句话说的好,天上没有平白无故掉下的榴莲,你从我这涨了见识,肯定是要给钱的啊,就和上学交学费一样,不过咱这走的是短频快,薄利多销,涨一次见识收一次钱。” 斐云容啼笑皆非,从怀里抽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说的不错,学问无价,世子殿下能够赐教一二,便是千金万金,学生亦是甘之若饴。”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斐云容的眼底却闪过一丝鄙夷。 三句不离钱财,即便有了些许才华也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斐云容也不是来求诗的,而是怀有其他目的。 “这银票百两,世子殿下收了,可得要说出价值百两的学问。”斐云容也是饱读诗书,虽未表现出来,可内心里的傲气却是有的,即便是他也不敢说自己的学问价值几何。 刚来京中时,大家都说这越王府三世子殿下就是往那一坐就惹人生厌,这要是一开口,那就是一副欠打的模样。 斐云容之前还觉得市井传言夸大其词,现在他知道了,市井传言都是往轻了说的,这小子是坐着容易挨打,开口容易挨刀,挨千刀那种,长的就欠揍。 秦游也听不出个好赖话,喜滋滋的将银票一收,问道:“那行,那就先陪你唠一百两的,说吧,你想怎么唠。” 斐云容沉默了半晌,随即微微一笑:“前几月游学倒是听闻了一件事,赣雍道又起民变,当地外族部落扬言遭受官府欺压,暴政苛政令苦不堪言,声称他们虽是外族却投靠了夏朝,既已是夏朝子民又为何要被当地官府欺压,据学生所知,此事发生已不止一次,虽是疥癞之疾却久不根除,不止世子殿下有何良策?” 这个问题纯属就是刁难人了,放眼整个朝廷文武,要是能解决早就解决了。 赣雍道有很多外族,都是以部落为社会主体架构,朝廷即便委派官员,那也是隔三差五的出岔子,这些外族总说当地官员如何欺压他们逼迫他们,然后就反了,之后朝廷再派官员,给钱给粮好生安抚着,可最后,继续反,还是那套嗑,被你们的官员欺压了,被歧视了,自尊心被打击了,外族的命也是命,所以我们得反,你们得继续给好处安抚我们脆弱的心灵。 “砍了。”秦游打了个哈欠:“全砍了就完事了。” “砍了?”斐云容眼底满是鄙夷:“若是将那些外族砍了,那赣雍道民变之事岂不是如烈火烹油愈演愈烈。” 不怪斐云容鄙夷,赣雍道几个州府并不富裕,税银欠收是经常事,穷的一逼,大军进山的确能在月余将所有外族灭掉,可丝毫好处都没有,最重要的是这就和当朝天子实施的仁政背道而驰了,要知道并不只有赣雍道有诸多外族,边关也有数万之多,要是给赣雍道的外族砍了,边关那些外族的聚居地少不得也要反叛。 “谁说砍那些外族了,我说砍当地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拉到外族面前,直接都砍了,然后让外族们派代表成为地方官员,他们自己人管他们自己,这总不能还被欺压吧,就是欺压也没事,那就继续砍,砍他们自己人。” 斐云容表情微变:“委任外族,以夷辖夷?” “对呗,让他们管自己人,咱也不欺负他们,就按当初我们委派官员时最低税银的数额那么收,被欺压的时候税银都交那么少了,他们自己人管自己人总不能连这个数额都达不到吧,达不到的话,那肯定也是他们自己人欺压自己人了,那么我们就继续砍,帮着他们砍,什么时候砍服了,什么时候砍的他们再也找不到理由为止。” 斐云容瞳孔微缩,细一深想,突然觉得如果这么做的话。。。说不定真的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秦游嘿嘿一乐:“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斐云容面露沉思之色,他本就是出身不凡,对中州各地的情况十分了解,赣雍道的外族之所以民变,其实和当地官员无关,无非那些部落头人就是找个由头向夏朝索要好处罢了。 可要是任命外族他们自己人作为官员管辖,那便不存在欺压一事,若是外族再以此为由反叛,纯属是胡搅蛮缠了,夏朝朝廷便是一狠心将那些部落头人全都抓了砍了也是占着理的。 秦游的这一番话,至少理论上是可行的,不,操作得当的话,实际上也可行! 斐云容突然站起身,朝着秦游微微一拜:“世子一番话,学生如醍醐灌顶,百两银票,千值万值。” 秦游哈哈一笑:“必须的必。” 斐云容望着秦游不着调的模样,内心兴趣更浓,坐回雕花红木凳上后又掏出了三张银票。 秦游双眼放光:“加钟是吧,没问题。” 斐云荣先是一拱手,随即正色问道:“敢问世子,三年前斐国乐幽县发现一座铜矿矿山,大力开采之下,每月运往州府纯铜不下千石,可为何数个州府的百姓依旧节衣缩食穷苦不堪?” 秦游乐了:“这事我还真有点印象,之前我家侍卫和我说的,开矿那地方是你们皇族子弟的封地,最后那些纯铜都运到了各大世家阀门手里了吧。” 斐云容眉头一拧:“虽是如此,可各大世家豪门赋税大涨,皆都充入国库,国库又用之于民。。。” “是,我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么个事。”秦游晃了晃手中的银票,笑嘻嘻的打断道:“钱的总数是上涨了,问题是不流通啊。” “这是何意?” “那群土财主把钱都藏在地下,不流通,那钱和废纸又有什么区别,打个比方,我拿了你这四百两银票,我要是藏在家里的话,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是我要是去柳河边上点几个坐。。。额不是,是点几个会唱曲的小姐姐,送点礼物刷个火箭之类的,这不是消费了吗,然后这些小姐姐拿了我的钱,去找小帅哥花在了他们身上。。。” 斐云容渐渐认真了起来,打断道:“小帅哥是何人?” “哎呀,小姐姐们的同行,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小姐姐们拿钱买胭脂,卖胭脂的店家得了钱供自家孩子上学,国子监的老师们收了学费又去花船上点小姐姐,之后小姐姐们又拿了钱,结果一看我长的帅,愿意倒贴,又把钱给我了,这就是流通,一圈下来,这三百两银票数字没变,可是却方便了无数人,不但解决物质需求,还解决生。。。总之就是流通起来后才产生了价值,如果全都藏在家里,埋在地下,那就是废纸一张,你说的情况,不用想,肯定是那群土财主将钱都藏起来了。” 一席话说完,斐云荣再次陷入了沉思,茶盏中的茶水已是冷了。 秦游自顾自的扇着风,反正加钟了钱收了,客人自己不动弹怪的了谁。 足足过了半晌,斐云容再次站了起来,冲着秦游深深一拜,可眼底,却掠过了一丝杀意,一闪而过。 抬起头时,斐云容又是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世子有此大才,何不入朝为官?” “入朝为官?”秦游翻了个白眼:“我脑子不好吗,好好的逍遥世子不当,去当破鞋似的键盘侠,喝多了吧,再说。。。。” 话说到一般,秦游皱了下眉头:“诶,等会,你怎么没喉结。。。我去,你不会是。。。” 斐云容神色大变:“学生还有俗事缠身,就不叨扰世子殿下了,有缘再会。” 说完后,斐云容转身便走,速度极快。 第十六章 求学 待秦游追出去时,斐云容已过了月亮门,原本秦游想要命下人拦住,谁知府内一片敲锣打鼓,代表着大世子秦狰夏朝回来了。 每当秦狰回府时,下人们必然会敲锣打鼓一番,因为秦狰觉得上朝的时候碰到文官会沾一身晦气,到了家中敲敲锣打打鼓就可以去去晦气,原本还有个跨火盆的流程,秦狰觉得煤炭有些贵,后来就只剩下敲锣打鼓了。 秦游到底是没追到斐云容,站在原地一寻思,确定了,对方就是男扮女装,老爷们哪有生的那么白净的,对方一定是女人。 这么一想,秦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前世那些难辨雌雄的娘炮鲜肉,难不成。。。也都是女人所扮?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发出拖拉机脱档般笑声的秦狰快步而至,上来先是重重的拍了拍秦游的肩膀。 “嚯嚯嚯嚯嚯。”秦狰手里拎着一坛子酒,大嘴一咧都能瞅着扁桃体,呲着牙乐道:“我秦家好儿郎,大哥就是做梦都想不到,三弟居然会作诗那种下三滥的勾当,好,当真是好哇。” 秦游满脸无语。 大哥您是不是对“下三滥”这三个字有什么根本性的误解? 秦狰搂着秦游,兄弟二人来到小花园里,前者叫唤了一嗓子,让下人弄上几个小菜再把酒温上,看的出来,秦狰心情格外的不错。 “散了朝,天子对我又嘱托了几句,说是万万不得耽误了你的课业,明日去了国子监收收性子,到时候也让咱们越王府被高看一眼。” 本来心情挺好的秦游瞬间郁闷了:“哥,我不想去上学。” “哎。”秦狰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说道:“大哥何尝不知你心中百般愁苦,可国子监都是些读书人,若是你与他们结交,待过了几年他们入朝为官后,少不得会给咱们越王府几分情面,至少,也不会整日落井下石编排咱们王府。” 秦游看了眼秦狰,也不忍多说什么了。 听听这话说的,都卑微到泥里了。 转念一想,秦游觉得自己这便宜大哥也挺苦逼的,王府大世子、都护将军、国朝中年将领第一人,听起来威风凛凛,实际上每日上朝都被架在火上烤,往那一杵,挨骂那就是日常工作。 “我去就是了。”秦游尝了口如同嚼蜡的吃食,抬头认真说道:“可你老弟这脾气你是知道的,要是在国子监谁敢和我比比划划,我肯定得让他知道社会人的毒打是什么滋味,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社会人是啥意思,秦狰不懂,但是毒打他知道,一听秦游同意了,顿时喜笑颜开:“好,若是不能与那些酸儒书生结交,你暗地里将他们平日回家的路线记下,以后结了仇也好让他们知道咱越王府不是好欺负的。” 饭菜虽不可口,酒倒是浓香四溢,秦狰说这是特意从龚文华的轿子里顺出来的,应该是珍藏佳酿。 推杯换盏之间,秦狰便有些醉了。 人这一醉,情感就需要发泄,两米出头的汉子,那就和个碎嘴子长舌妇似的,东骂一通西骂一通的。 发泄了小半个时辰,秦狰这才眼皮子一翻趴在石桌上睡去,秦游叫来了下人,将大哥抬进了房内,自己也回到卧房内。 坐在床沿上,秦游陷入了沉思。 人无论去了哪里,都需要一个归属感,如果没有归属感,灵魂就是空虚的,甚至活着都没什么动力。 作为一个现代人,一头扎进了这夏朝,可是却迟迟寻不到所谓的归属感。 若是去了唐朝、明朝、哪怕是清朝,至少,那是历史中存在过的朝代,自己这小小的蝴蝶随风舞动一下,说不定就会改变一个朝代乃至民族的未来。 在这夏朝,在这历史中根本不存在的夏朝中,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即便是做了,又有什么意义,可要是不做,难道真的要当一个逍遥世子浑浑噩噩一辈子? 望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烛光,秦游目光幽深,直到那烛光渐渐熄灭,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怒喝了一声:“来人!” 凤七推门而入,见到秦游面色凝重,连忙道:“三少爷您吩咐。” “给少爷我换根粗点的蜡烛,这什么玩意这么细,情趣用的啊。” 凤七去取蜡烛了,秦游翻身就睡,脑子里又想起上一世一位哲人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来都来了,玩玩呗。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还未亮,凤七和个贼似的,轻轻拍着秦游胳膊将其叫醒。 “三少爷,寅时过半了,国子监辰时便要开课,您要是再睡,怕是要延误了时辰。 秦游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由内而外的排斥上学这件事了,因为要早起! 可排斥又如何,议政殿中秦老大金口玉言可是说了,自己如果不去的话,少不了要受责罚。 秦游是看出来了,要说宽厚,这秦老大是真宽厚,就可着自家人坑,特么的对外人倒是挺宽厚的。 而且秦游越想越觉得这皇帝有点der,我作诗是作诗,和上学有什么关联,早知道如此的话,当时还不如让赵仲白得逞呢,何苦呢,还要天天早起。 起了床,胡乱了洗了把脸,秦游突然发现府内静悄悄的,要知道平日里府中都是喧闹异常。 秦游穿好了衣服后问道:“怎么这么安静,一个人都看不到?” “才过寅时,下人们都还在熟睡,谁没事起这么早。” “我尼玛。。。”秦游深吸了一口气,无语道:“我这做世子的,一大早要起来上学,结果下人们还在赖床,还有王法没?” 凤七试探性问道:“您要是心情不爽利,小的现在敲锣给所有人叫醒?” “你还不如他们呢,和人沾边的事儿,你是一件都不干。” 凤七没吭声。 他发现自家三少爷是越来越难伺候了,阴晴不定的,还竟说些自己听不懂的怪话。 看了眼天色,秦游问道:“对了,国子监离咱们越王府有多远?” “约么有着三里地吧。” “跑着去呢?” 凤七思考了片刻:“三里地。” 秦游:“骑马去呢。” 凤七反问:“骑您那乌月锥还是军中快马?” “乌月锥。” “三里地。” “军中快马呢?” 凤七又思考了片刻:“还是三里地。” 秦游愣了一下,突然感觉自己应该换个侍卫了,自己的智商被影响的直线蹭蹭下降,问的问题都弱智。 第十七章 何人之后 要说这国子监,自是国朝所有学子向往的圣地,可谓是国朝最高学府。 算起来的话,夏朝也是占了大便宜,中州大乱后,秦家是第一个率兵打回京都的,前朝多次修葺的国子监不但保留了下来,教书的大儒们也没有受到战火波及,算是沿袭前朝的教育方针继续给夏朝培养人才。 有句话说的一点都不错,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当年秦老大逼宫的时候,京中不少读书人都在口诛笔伐,可也只限于口诛笔伐了,所以基本上都幸免于难了,好多国子监的大儒在前朝就是混这口饭的。 国子监在皇城北边,与皇城一东一北遥遥相望,秦游一路走来,发现了不少“勤奋”学子前往国子监,只不过没有骑马的,全都是坐着轿子。 看这些轿子就知道,能够在国子监求学的,家里必然是非富即贵。 秦游哈欠连连,时不时还能听到从一些轿子中传出的读书之声。 一时之间,秦游心生感慨。 这不就是垄断吗,现在当官走的都是举荐的制度,世家举荐的肯定是自家子弟,而这些有钱家的孩子自然能在国子监上学,有了文化就可以当官。 再说平民子弟,别说去国子监上学了,靠近这里都会被京卫抓走拷打一顿是不是心存歹意。 即便是往后国朝推行了科考制度,平民子弟照样难出头,吃饭都是问题,更别提读书了。 世家门阀有钱有人脉也有资源,自己当官的同时培养下一代,下一代接着当官,生生不息,也怪不得在历朝历代中门阀的底气那么足。 瞅了眼凤七,秦游吐槽道:“我觉得举荐制度挺不要脸的,那些文官们嚷嚷着什么举贤不避亲,结果推举当官的全尼玛是自家子弟,感情只要是自家人都是贤才。” 秦游想想就觉得可乐,哪天一上朝议政,秦老大一喊户部尚书,询问今年税收几何,户部尚书说这事归我二舅管,然后二舅出来了,说在我老姑夫的协助下,朝廷今年收了多钱多钱的税,但是期间被我三大爷给贪墨了多少多少,不过请陛下放心,我连襟和我小叔子已经给我三大爷拿下押入天牢了,最后秦老大一生气,下令给三大爷诛九族,结果第二天一上朝,发现议政殿少了三分之一官员。。。 “怪不得本朝还没有诛九族的先例。”秦游笑呵呵的说道:“感情一诛九族就没人上班了。” 骑马相伴的凤七都习惯了,一般秦游说这些他听不懂的话时,干脆不接茬,省的显得自己很愚蠢。 骑了会马,二人也就到了国子监的牌坊下。 为了彰显对最高学府的尊敬,国子监内是不允许骑马的,秦游下了马后,凤七就不能继续陪伴了,只能将书箧套在秦游的肩上。 近距离望着凤七的刀疤脸,秦游突然想起了上一世的父亲,自己上大学时,父亲也是给自己送到大学门口,亲手将书包和行李递到他手上。 凤七给秦游整理好,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三少爷,您放心的去,谁要是招惹您,您只管把名字和相貌记下,家中长辈是八品官以下的,小的打折他狗腿,七品的,保证叫他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六品的,咱只能趁着月黑风高阴他,五品的话就得先需忍忍,等老爷年关回来再商议不迟。” “我。。。”秦游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我要是上一世有你这么一个爹,我小学都未必能毕业。” “您可折煞小的了。”凤七连连摆手:“我要是有您这样的儿子,我早他娘的打折。。。” 话说一半,凤七眨了眨眼睛:“小的刚刚说了啥?” 秦游怒骂:“我靠你大爷!” 凤七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陪着笑说道:“小的嘴贱,该打,该打。” 秦游挥了挥手:“去吧,不用在这等我,自己找地方浪去,中午记得来接我就行。” 说完后,秦游转身走进了国子监。 夏朝的国子监是一个建筑群,不过教授课业的就一处,周围都是些大儒官员们住处。 相比于秦游所熟悉的各朝各代的国子监,这里无论是规格还是规模,逼格都是蹭蹭往下掉,占地面积小不说,老师和学生也不太多。 上课的地方叫明文堂,同时能容纳三四百人,课业只有一上午,下午学生们可以自习或者找老师们开小灶请教,不愿意留着的可以各回各家。 进了明文堂,朗朗读书声此起彼伏,时间还未到,学子们都在自习。 扫了眼年龄不一的学子们,秦游发现这地方挺不科学的。 最小的只有七八岁,大的有十五六的,这学习能力和接受程度相去甚远,完了还学习一样的内容,也不说分个班什么的。 想是这么想,秦游也不在乎,反正这些和他没有关系。 寻了最后一排的角落,秦游走了过去。 学子们都挺勤奋的,盯着书卷竹简目不斜视,倒也没人注意秦游。 上课干什么,当然是睡觉,秦游本就是插班生,字又认不全,一会讲的也肯定是文言文,听又听不懂,杵着干什么,还不如睡觉。 往案几上一趴,秦游开始酝酿睡意。 辰时一到,一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学子们纷纷放下书卷和竹简。 老者名叫孙正仑,前朝大儒,虽只是从六品的教授,但是寻常文官见了他多以学生自居,在士林中也是名望颇高。 本朝上学没那么多前戏,什么古德猫宁沃泽法克赛当普利斯之类的,直接开讲。 孙正伦中气十足,开口朗声道:“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拚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肝肺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 讲的也是四书五经,本来秦游因为有点冷睡不着,一听这老头子哔哔一大通,趴桌子上直接就入睡了。 睡着之前秦游还做了个决定,以后一旦有了钱,说什么也要给这位大儒请到越王府,但凡自己失眠的时候就让这老头子在床边读书比安眠药都好使。 孙正仑听着这明文堂内的朗朗读书声,不断颔首,一边敲击着戒尺一边捧着书卷巡视着。 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最后一排,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秦游异常醒目。 孙正仑怒了,教了这么久的书,学子们困顿的不是没有,可别说睡觉了,就是想打个哈欠都得生生忍着。 “啪”的一声,戒尺狠狠敲在了桌案上,几乎是贴着秦游额头落下的。 原本孙正仑是想呼秦游后脑勺的,不过因为一时气急攻心,手一哆嗦没控制好落点。 也正是因为如此,孙正仑逃过一劫。 这一下要是打实了,不说秦游如何,他大哥和他爹肯定得给孙正仑家的房子给点了,要是打坏了,灭满门都不是没可能。 秦游吓了个激灵,抬起头瞅着孙正仑,双眼半天才对上焦。 孙正仑胡子一抖,冷声道:“伸手。” 秦游刚睡醒,下意识将右手伸了出来,只见那戒尺带着破空之声迅速落下。 这一下秦游是真醒了,唰的一声将手抽了回来,戒尺自然落空。 “你。。。”孙正仑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气的嘴唇子都发抖了。 “那个。。。”秦游揉了揉眼睛,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学生知错,下次不敢了。” 孙正仑却眼睛一瞪叫道:“如此散漫顽劣,说,你姓甚名谁,何人之后。” 本来秦游还挺尊敬孙正仑的,毕竟那么大一把年纪了,而且还是个直立行走的催眠神器,可一听对方说这话就有些反感了。 你问我叫什么倒也无可厚非,可你偏偏加上一句何人之后是几个意思,咋的,怕打着教育局局长家的亲戚啊? “老夫问你话,为坐而不答,成何体统” 秦游翻了个白眼:“秦游,越王府三世子。” “秦游?”孙正仑瞳孔一缩,随即满脸掩饰不住的鄙夷和厌恶,冷冷哼了一声后说道:“莽夫之子,果然难登大雅之堂。” 秦游一脸毫不意外的神情。 我就知道,不自报家门还好,说了之后肯定得被埋汰两句,果然。 不是秦游脾气好,而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满京城都被那些所谓的读书人带节奏,骂越王府的人太多了,总不能挨个收拾吧,而且这老头岁数这么大了,别说打骂了,就是回句嘴的话,万一对方往地上一趟就开始抽抽,没准越王府半套宅子都得赔进去,还是忍着吧。 第十八章 巡视 同样是被骂做莽夫之子,面对孙正仑,秦游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这老头可和赵仲白不同,后者虽是侍郎家的孩子,可没有官身,无非就是个官二代罢了,以秦游的身份,一个大嘴巴子呼倒一片都没事,自有他大哥和皇帝大伯罩着。 孙正仑不同,前朝的大儒,本朝开国后又被天子秦昭征辟为官,从六品的国子监教授,官儿不大,胜在清贵,再一个是这年纪黄土都快埋后脑勺上了,秦游这要是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打出个好歹,谁也保不了他,这一点秦游心知肚明。 “凡国学生员,一品至九品文武官员子孙弟侄,能通四书大义皆可入学。”孙正仑冷冷的问道:“吾来问你,秦游,你可通读《四书》?” “是陛下特许学生入的学。”秦游明白这老头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质疑自己的入学资格罢了。 孙正仑仿佛没听到一般,又问:“你可知《五经》?” 入国子监求学的硬性标准之一就是家里必须有当官的,但是得明白四书五经,也就是有文化基础。 前一个硬性要求秦游是绝对够标准了,所以孙正仑拿第二个要求来为难他。 秦游叹了口,再次重复道:“是陛下特许我入的学。” “吾只问你,可知四书五经?” 秦游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前七后八。” 孙正仑微微一愣:“前七后八是何意?” “也是一门学科。” 孙正仑故意抬高声量道:“不通《四书》,不读《五经》,为何要来国子监求学,真是笑话,过几日吾自会禀明圣上将你开革,若是惹得陛下不喜责罚于吾又如何,势将你这害群之马赶出国子监!” 秦游动容,突然站起身,朝着孙正仑深深一拜:“大爷,我谢谢您,真心的。” “哗众取宠之辈。”孙正仑冷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授课,只是临转身之际,眼中分明带有几分怨毒之色,一闪而过。 秦游没注意到,心里还美滋滋的。 这老头,仗义啊,省的我找理由辍学了。 上午的课业分为两节,每节一个时辰,足足四个小时,秦游听的是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时,秦游终于解脱了,第一个跑出了明文堂。 临迈出门槛时,秦游还不忘转头朝着收拾教具的孙正仑嘱咐了一声。 “大爷您可千万别忘了和陛下说开除我这事啊,抓点紧,当回事办,谢谢嗷。” 孙正仑气的吹胡子瞪眼,刚要开口,秦游已经跑没影了。 秦游一路飞跑,凤七在国子监牌坊下早已等候多时。 “三少爷,您那书箧呢?” 所谓书箧则是古代的书包,装有书、毛笔、墨、砚台、纸张等文具,用竹片穿着麻绳编成,背在身后十分笨重,和要去冥滩送快递的萨姆似的。 “那玩意背身上死沉死沉的,谁天天背来背去。” “三少爷您说的是。”给秦游抱上了马,凤七斜着眼睛看向周围的学子,恶狠狠的问道:“可有不开眼的家伙招惹您,若是有,小的现在就去给您出气。” “都是一群小崩豆子,谁敢惹我。”秦游催促道:“赶紧回家吧,本少爷饿了。” 虽是十六岁的外表,可秦游毕竟是两世为人,在他眼里,国子监的学子们都是一群半大的孩子,别说没有交集,就算有了也不会往心里去。 秦游心情不错,骑着马哼着小曲,一路回到了越王府中。 老管家朱善就和掐着点似的让下人们将中门打开了。 要知道越是大户人家,大门越不会轻易打开,经常出入的都是小门和侧门,一年到头,也就是天子下了圣旨或是年关时越王秦烈回府时才会打开。 中门一开,府内又是敲锣又是打鼓。 秦游下了马,望着喜气洋洋的下人们十分不解,府里都拖欠好几个月的薪俸了,这群人有什么乐呵的,穷中作乐啊? 一想到这,秦游觉得自己应该将赚钱这事提上日程了,人家一见自己就跪下叫三少爷小世子的,和伺候活爹似的殷勤,总不给人家开支算个什么事啊。 相比于什么名声、官身之类的,秦游更喜欢白花花的银子。 秦狰去当值了,府里核心子弟就一个秦游,朱善虽然让膳房做出了丰盛的饭菜,可能上桌的只有一个秦游。 吃饭这种事图的就是个热闹,秦游让朱善和凤七作陪,二人却是死活不肯。 府里的人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是这上下尊卑的观念却是牢牢刻印在骨子里的,关于这一点,秦游只能徒呼奈何。 随意吃了几口看似丰盛实则寡淡的饭食,秦游看向旁边伺候的朱善:“老管家,咱府里名下不是有几处产业吗,把账本拿来给我看两眼。” “您是说记账的账簿?” “是滴。” “好,这便叫人去取。”朱善虽不清楚秦游要做什么,不过也未多问,叫来了几个下人交代了几句,下人匆匆离开。 过了片刻,两个下人捧着几摞子账簿跑了过来。 秦游随意抽出了一本,上面满是歪歪扭扭的“该”字。 第一页,全是“该”,第二页,还是“该”,越往后翻“该”字越多。 “这个该。。。”秦游抬起头:“啥意思啊?” 旁边的凤七乐呵呵的说道:“咱越王府名下产业欠的钱财。” 夏朝商贾的账簿采取类似于龙门账法的记账方式,核算重点是总账,涵盖了比较健全的会计报表内容,以“收”、“付”为记账符号,分为“进”、“缴”、“存”、“该”四大类,而“该”字代表的正是负资产,也就是欠的金额。 秦游望着满眼的该字,瞠目结舌:“咱府里这是该了多少账?” 朱善皱眉沉思,片刻后抬起头看向秦游:“不清楚,总之数额不少,算不过来。” 秦游哭笑不得。 可不是该吗,连欠多少钱都不知道,不该你们欠钱该谁欠? 秦游又大致翻看了一下,发现王府干的买卖还真不少,大大小小二十多处产业,那叫一个眼光精准,干什么赔什么,就没一处赚钱的。 站起身,秦游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对身旁的凤七说道:“备马,少爷我要去巡视巡视咱家的产业。” 第十九章 人才 古人好酒,若是想买酒,除了酒肆饭舍外便是酒庄了。 所谓酒庄自是贩酒的场所,只贩酒,不提供吃食,也可以理解为酒水专卖店。 醉云阁便是越王府名下贩酒的产业,坐落于南市人声鼎沸之处。 秦游特意摘掉了代表身份的玉佩,又换了身平常的华服,带着凤七来到了醉云阁前。 秦游口中的巡视并不是摆明身份去查账,而是想要“微服私访”。 负责王府名下产业的掌柜都是老管家朱善从府外招来的,一般多是些落魄的穷书生或者破了家的商贾。 秦游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名下产业这么多,可就没一个赚钱的,怀疑是不是掌柜们出了问题。 结果这一来,秦游才知道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这何止是门可罗雀啊。”秦游撮了撮牙花子:“这简直就是。。。门可罗雀啊。” 别说客人了,掌柜和小二他都没看到,弄的和无人自助商店似的,就缺个扫款码了。 周围人来车往络绎不绝,周围店铺中的客人也是三五成群,唯独眼前这醉云阁,秦游和凤七俩人瞅了半天,一个人都没进去过。 醉云阁这门脸倒是不小,二层小楼,两旁应景摆放着几个酒坛子,俩人就站在台阶外面,杵了半天,都没说出来个人招呼一声。 “有活口没。”秦游站不住了,大声喊道:“还做不做生意了。” 话音一落,二楼楼梯跑下来一个穿着布衣的小二,年纪也不大,二十岁出头,面容清秀,还打了个哈欠。 凤七也看出不对劲了,别的店铺,小二都是站在门口,虽未吆喝,可一旦看到了有人感兴趣,顿时就开始滔滔不绝鼓吹所卖商货,热情的不的了。 再看自家的醉云阁,小二居然在楼上待着,观那模样,就和刚刚睡醒一般。 “我家少爷站了半晌,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凤七虎着脸说道:“你这酒庄做的是什么买卖?” “若是买酒,这生意自然是做得。”小二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下秦游,面带狐疑:“可二位,当真是来买酒的?” “废话。”秦游四下看了一眼,问道:“我问你,这醉云阁是越王府名下的产业吧?” 秦游也怕找错了,劈头盖脸给人家一顿骂,别到头来发现这地方再和越王府没关系。 小二微微一笑:“您得先说您是不是来买酒的。” 秦游不解的问道:“不是,我买不买酒,和问你这里是不是越王府名下产业有个毛的关系?” 小二将汗巾往肩上一搭:“您先说您是不是买酒的,小的再决定这是不是越王府名下的产业。” 凤七都让着小二给绕糊涂了,望着秦游,满脸大写的问号。 秦游也有点懵,一个打杂的小二,居然口出狂言说可以决定这醉云阁是不是越王府名下的产业,这里的假酒都让这小二给喝光了吧? 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秦游直接拍在了桌子上:“买酒的,咋的?” 一看银票,小二顿时眉开眼笑,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自然是,自然是越王府名下的产业。” 说到这,小二一副高山仰止的模样说道:“世人皆知,越王爷乃是当世不二的名将,喝的酒自然是与众不同,他老人家平日里最爱喝的便是一步红,压酒劝客尝,口齿留余香,这位爷,一看您就是豪迈之人,一生豪迈飞壮志,四海情义酒不同,好这一口,自然要喝这一步红,您是要府中宴请还是小酌几杯?” 秦游望着小二半晌没作声。 这小子是个人才啊,都知道名人效应了,口才也好,那叫一个老母猪戴胸罩,是一套又一套,最难能可贵的是,忽悠起来连眼都不眨一下。 什么一步红,完全就是扯淡,府里是个人都知道,自从秦老二挂了之后,越王秦烈是滴酒不沾! 秦游认为对方是人才,可凤七却不是,一听对方居然拿自己敬仰的秦烈当“代言人”,右手一按刀柄,目露凶光。 小二的笑容逐渐凝固,不过脸上则是没有任何畏惧之色,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说道:“就知道你们是来要账的。” 凤七满面困惑:“这是何意?” 小二面无表情的说道:“掌柜的不在,这里也不是越王府的产业,二位若是要账,等过了几日掌柜的回来再说不迟。” “我靠,我明白了。”秦游望着小二,双眼放光。 凤七满面懵逼。 秦游往木凳上一坐,望着小二似笑非笑道:“如果是来买酒的,你就如实说这里是越王府的产业,如果是来要账的,你就说这里和越王府没半毛钱关系,省的给越王府丢人,是这个意思不?” 小二深深看了眼秦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脸上带着几分戒备之色。 秦游伸手入怀,将代表身份的玉佩往桌子上一拍,小二看了眼后,神色剧变,连忙跪倒在地喊了声世子殿下。 “站起来说话。”秦游笑呵呵的问道:“刚才我说的,对不对?” 小二起了身,白净的小脸微微一红:“世子爷您说的没错,小的。。。小的这不是怕报了越王府的名给您丢人吗。” 凤七也是彻底服了,自家三少爷说的一点都不错,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 来送钱的,自报家门说是越王府名下的产业。 来要钱的,眼皮子一翻说和越王府没关系。 秦游不露痕迹的将桌上的银票一收,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世子爷的话,小的叫李太白。” “卧槽!”秦游眼眶暴跳,回头看向凤七:“咱这是夏朝,不是唐朝吧?”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试探性的问道:“您觉得呢,要不。。。您说是哪朝就哪朝?” 秦游:“。。。” 李太白佩服的五体投地。 屁大个功夫,世子殿下都想改朝换代了。 。。。。。。 新书上传,大家加加书架留留言支持一下,放心追更,本人已完结三本书千万字数,没太监没断过更,没任何黑历史,感谢支持。 第二十章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秦游又随意的问了几句,发现这个叫做李太白的小子还真是个人才。 这小子非但是醉云阁的小二,同时身兼数职,掌柜的,记账的,晚上看门的,都是他一人,这也就是说,整个醉云阁都是这小子负责的,大大小小事务也都是他一个人打理。 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有一点,没赚过钱,节流到是挺节流的,就是没开过源。 李太白的父亲原本是县衙的文吏,得罪了上官后全家都被发配到边关,当年李太白还年幼,全家散尽了家财才让他逃过一劫。 虽说留在了京城,可无依无靠连个饭辙都没着落,天寒地冻的冻死饿死也是早晚的事,无奈之下李太白只得前往牙行准备给自己“卖”了,想着去大户人家当个仆人也比饿死强。 也是赶巧了,当时越王府老管家朱善去牙行寻思买几个下人给府里充充门脸,正好看到了牙行外的李太白,见这小子长的白白净净的还读过书,就与其签了份卖身契,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朱善想图个便宜,省的让中间商赚差价。 后来朱善将这小子打发到醉云阁,让他当个小厮再记记账什么的。 可这醉云阁贩卖的酒水着实不怎么样,就没挣钱的时候,店里的掌柜一看没什么前途,辞了工就走了。 这掌柜的一走,几个小厮也跟着辞工了。 原本这醉云阁按道理来说是经营不下去了,可越王府现在撑的就是一口气,不赚钱就不赚钱吧,硬挺着也不能跌了份儿,最后朱善大手一挥,唯一留在醉云阁的李太白就成掌柜的了。 酒香也怕巷子深,这话要是反过来说也没毛病,酒要是不香,就是拿酒坛子杵人家脑门子上人家也不会买。 醉云阁就是这个现状,酒是越王府名下作坊酿的,浑浊不说,还带着一股土腥子味味,一年到头卖不上几坛子,就是个赔钱的买卖。 随着加深了解,秦游是越来越佩服眼前这小子了。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醉云阁赔钱是不假,可相比其他产业,这地方是赔钱赔最少的了。 而之所以赔钱赔的少,都要归功于李太白。 但凡是来要账的,李太白一梗脖子,就说这地方和越王府没关系,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横的和什么似的,结果自不必想,大概率会挨揍。 挨了揍,李太白就得逞了,又改口了,说他是跟着越王府混的,敢打越王府的人那真是活腻味了,非要告官。 一般要账的碰到这种情况,基本上已经是虚了,越王府名声再臭那也是王府,寻常的商贾谁敢轻易得罪。 按照这个套路下来,李太白运气好的话,非但能平了账,说不定还能讹两个银子花花,即便是运气不好,账目基本上都会平掉,横竖不吃亏,最多受点皮肉之苦。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道,京都再大,干这行当的也有数,甭管是拉车的还是供货的,都知道这醉云阁李太白的套路了,现在都是敬而远之,每天李太白除了读书就是等待,等的不是买酒的,而是要账的。 “人才!”秦游真心实意的说道:“真尼玛是人才,小白,你在这地方混日子太屈才了。” 李太白微微一笑,很腼腆。 凤七笑道:“这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一肚子坏水。” “一肚子坏水倒是其次,主要是抗揍啊。”秦游站起身,拍了拍李太白的肩膀:“少爷我最近准备赚俩钱花花,这店你就不必守着了,交代你个事,去打听打听京都这沙盐都是什么价,谁卖谁买,价值几何。” “殿下您是准备倒卖沙盐?” “这就不归你操心了,按我交代的去办,打听清楚后来越王府找我。”秦游和颜悦色的说道:“加油干,小白,本少爷看好你。” 李太白明显就是那种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单膝跪在地上用力一拱手:“殿下差遣,小的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游哈哈一笑,背着双手带着凤七离开了。 骑着马的秦游心情不错,转头望着凤七问道:“小七,知道大夏朝最贵的是什么吗?” 凤七闹了脑后脑勺,试探性的答道:“金饼子?” 秦游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这回答真的是无懈可击。 “人才。”秦游翻了个白眼:“大夏朝最贵的就是人才,懂吧,那小子就是人才,少爷我是实实没想到,原来古人就懂得碰瓷了,读书人不可怕,连脸都不要的读书人,而且还抗揍,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凤七重重的嗯了一声,深以为然。 离开了醉云阁,主仆二人又视察了几处产业,南北二市十三处产业,是一处不如一处,贩酒的、卖布的、抓药的、卖吃食的、还有倒腾名贵字画的,全是赔钱货。 秦游都有些怀疑人生了,掌柜的和伙计还有记账的,都没问题,可就是赔钱。 人家做生意讲究的是个商业学,越王府做生意,这都算是玄学范畴了。 一趟走下来,回府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刚到府前,下人们说有上次那白衣公子又来了,正在正堂候着。 “小娘炮?”秦游下了马,嘴角勾勒起了一丝笑容,快步走向了正堂。 一进正当,果然是斐云容,见秦游快步而来,站起身微微一拱手:“世子殿下,学生又来叨扰了。” 秦游嘿嘿一笑,看了眼对方白皙光滑的脖颈,刚要开口,斐云容从袖里掏出了五张银票,淡淡的说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秦游走过去一把将银票赛进了怀里,重重的点了点头:“只要钱到位,别说你男扮女装,哪怕你是个大橘猫修炼成精本少爷也会守口如瓶的。” 斐云容哭笑不得,坐回去后呷了口茶,略显兴趣的问道:“听贵府官家说殿下您已入国子监求学,倒是恭喜殿下了。” “嗯。”秦游乐呵呵的说道:“没事,明文堂那老家伙已经答应我了,抽空就去找陛下参我一本,高低要给我开除了,过几天我就不用去了。” 斐云容一脸懵逼:“殿下不愿意在国子监求学?” “我有病吧在那浪费时间,教的什么玩意,本少爷我是一句都听不懂,纯属误人子弟。” “可这国子监乃是夏国最高学府,天下学子向往之地,您为何。。。” “向往个毛啊,傻子才去呢,他们能教个屁。” 斐云容似笑非笑道:“世子的意思是那些大儒的学问。。。不及殿下?” “不及倒是不敢说。”秦游打了个哈欠:“总之就是认为他们啥也不是吧。” 斐云容:“。。。” 第二十一章 旧恨 秦游现在一听国子监这仨字就脑袋疼,挥了挥手道:“不说这些闹心的事了,小娘炮,今天过来又是为了花钱涨姿势的?” 斐云容放下茶杯,笑着说道:“是也不是,学生倒也无事可请教,殿下您随意说些什么即可。” “说什么都行?” “不错,殿下虽每每有惊人之语,可细思之下多有收获。” “哦,这样啊。”秦游瞅了眼斐云容,脑子里开始幻想着对方要是换了女装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不知不觉间,秦游有些恍惚。 对方是典型的瓜子脸,不是南瓜子,正儿八经的瓜子,皮肤白皙体态轻盈,五官虽然显得有些中性,但搭配的恰到好处,甚至可以说是完美了,越看越觉得耐看,越看,越想要知道对方女装的样子是何模样。 斐云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轻咳了一声岔开了话题:“国子监未时便结束了课业,殿下刚刚回府,不知是去了何处?” 这样问显然不合规矩,加上这次,二人只见过三次面而已,何况秦游的身份又是世子。 可二人都是非常之人,一个没有这方面的概念,一个更加随性,仿佛多年好友一般倒也无所顾忌。 “哦,视察我家产业。”秦游郁闷的说道:“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我这心就和我老婆改嫁了,然后我儿子被后爸在脸上用腰带抽了个‘h’一样苦涩,靠,就没一处产业赚钱的。” 斐云容继续喝茶,因为她根本听不懂秦游说的是什么意思。 秦游开始大倒苦水,将下午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主要讲述越王府名下产业这“玄学”问题,掌柜的和伙计都挺称职,就是不赚钱,死活想不通是是什么缘故。 斐云容也不接茬,安静的听着。 一人烦躁的抱怨着,一人安静的听着,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间就入了夜,几乎没怎么说话的斐云容站起身,微微一拱手:“时间已是不早,学生就不再叨扰殿下,改日再聚。” 秦游微微哦了一声,喊了声七仔送客,拍了拍怀里的五张银票,心情不错。 凤七将斐云容送出王府后,回到正堂不解的问道:“少爷,那人和您非亲非故的,总来寻您作甚?” “涨姿势呗。”秦游自得一笑:“人家不是说了吗,敬仰你家少爷的文采,这才登门拜访,摆在眼前的银子干嘛不要。” 凤七没好意思吭声。 他总觉得斐云容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然,倒不是他看出什么了,而是他根本不信有人真的敬仰自家三少爷的文采,因为他觉得秦游和文采这俩字根本沾边儿。 秦游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说了声饿了后就让凤七布置吃食去了,饭菜端来后随意扒拉几口,这才回到屋中入睡。 相比前几日,秦游今天入睡的特别快。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膈的腰疼的红木硬板床、忽明忽暗的烛光,还有那吵人烦躁的夏蝉鸣叫之声,这一切的一切,已经渐渐被他所忽视,或者说是接受,也让他慢慢真正融入到了这王府之中。 第二日天未亮,凤七照例给秦游从睡梦中叫醒。 秦游略微有些起床气,揉了揉眼睛骂了声娘后,简单的洗漱了一番。 要不是他知道国子监不待见他肯定会想办法给他开革出去,他都想称病休学了。 见到秦游收拾好了,凤七问道:“三少爷,最近京中不太平,要不要小的再叫上几个护卫护送您去国子监。” “不太平是什么意思?”秦游不解的问道:“怎么的,有人要反清复明啊?” “昨夜巡城的京卫增了三队人马,巡夜的官卒也照往常频繁了些,小的听到响动出去后,恰遇到以前边军中的同僚,稍一打听才得知,京中似是混进了鬼魅之徒,大少爷这才加大了巡夜的人马。” “原来是这样。”比较惜命的秦游紧张的问道:“七仔,我都一直忘了问你,你这种持证上岗的侍卫,一般一个能打几个?” “赤手空拳还是使用兵器?” “赤手空拳。” 凤七一脸傲色:“寻常人等,三五个定是近不了身的。” 秦游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用刀呢?” “用了刀,那便是死战。” “用刀你能砍几个?” 凤七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腰间的刀柄,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丝嗜血狰狞的表情:“也是三五个。” “这尼玛有什么区别?” 凤七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说道:“三少爷您放心,谁若想伤您,除非从小的尸体上踏过去。” “从你尸体上踏过去然后再砍死我?” “大致是这个理儿,您不用担心,小的会誓死保护你的。” “誓死保护。。。你都挂了还怎么保护我?” 秦游算是彻底服气了,论忠心这一块,凤七是绝对忠心,问题是光忠心有个蛋用,你得能打啊,而且这三五个也太笼统了吧,是三个还是五个,是壮年还是少年,是健身房高手还是传武高手,你得说清楚了吧,你要说揍三五个国子监里求学的那些小崩豆子,我也能,别说三五个了,七八个都没问题。 “算了,国子监距离这里也不远,应该没什么事。”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秦游还是赶紧将代表越王府世子身份的吊坠扯了下来。 凤七也就是随意提了一嘴,秦游却放在了心上,打定主意等什么时候见到便宜大哥后,要好好问问是怎么回事。 国朝太平已久,前朝余孽基本上都砍光了,京城又是要害中枢之地,有八大营数万军士驻扎,谁会那么不开眼在京城里找不自在? 一个个胖胖的身影从月亮门穿了过来,正是老管家朱善。 朱善手里拿着一份名录,来到秦游面前,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色。 秦游望着名录问道:“这是什么?” “国子监祭酒、博士、司业、学政、教授、助教等一众人等名录,昨天命人抄录得来的,三殿下您昨夜睡的早,就没打扰您。” “哦,职员表啊。” 朱善指了指其中一处说道:“近几日授课的教授有三人,其中一人名为孙正仑,从六品的教授,到了课上,三殿下您可要当心一些。” “孙正仑?”秦游微微一愣:“白胡子特别长,长的贼眉鼠眼和又瘦又高和电线杆子修炼百年得到成精了似的那老头?” “应是此人,从六品及七品教授之中,只有这孙正仑续有及胸长须。”朱善皱起了眉头:“难不成这老匹夫昨日为难殿下您了?” “不算是吧,怎么了,这人和咱府有过节?” “不错,此人乃是前朝大儒,当年天子和老王爷。。。”说到这里,朱善顿了顿,四下看了眼确定无人后,不由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当年天子鼎定大业后,这皓首匹夫纠结一干读书人说天子得位不正,老爷得知后,带领步卒将京中造谣生事的读书人抓的一干二净,其中便有这孙正仑。” “然后呢?” “老奴当时也在军中跟着王爷,那孙正仑老奴见过,骂的最凶,见了老爷后还敢出言辱骂,老爷的脾气您也知道,一鞭子下去,这老匹夫登时胸口皮开肉绽,痛的满地打滚,眼泪鼻涕。。。” 一回忆起当年揍读书人的光辉岁月,朱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秦游无语的打断道:“你等会,这老东西都敢骂我爹和天子了,为什么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哎。”朱善叹了口气道:“京中读书人何止千计,天子仁厚,不愿与这些酸儒计较,抓了没几日便放了,其中若是有真学问的,还赐些散官优待他们。” 秦游捏了捏眉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秦老大聪明还是自己便宜老爹太笨了。 他是听明白了,秦老大登基为皇,一群读书人不乐意了,说秦老大得位不正,秦老大一看这哪行啊,让便宜老爹给这群键盘侠全抓了起来,可键盘侠太多了,战斗力也非比寻常,然后又放了,同时还赐了官给了好处。 这种操作倒是不太迷,无非就是恩威并施罢了。 问题是好人都让秦老大做了,自己的便宜老爹却成了恶人,也难怪如今的士林中人天天喷越王府。 朱善提醒道:“当年老奴见过这孙正仑,此人面相一看便是睚眦必报之人,到了国子监,三殿下万万要小心一些。” 秦游微微嗯了一声,记在了心里。 第二十二章 尔等皆渣 如昨日一般,秦游骑在马上打了一路的哈欠,到了国子监后,照例来到了“差生专用座”酝酿睡意。 时辰一到,讲授四书五经的孙正仑踩着点进入了明文堂。 秦游就等着这老头出现呢,孙正仑不讲课他都睡不着。 结果二人的目光直接对上了。 孙正仑一进来第一眼就看向了秦游的位置,也不知是为何。 四目相对,一个满脸幽怨,一个面含轻蔑。 秦游的目光幽怨且深情,想要问问这老头子什么时候去找皇帝老儿告状好给他从国子监开除? 孙正仑面含轻蔑,同样想问问秦游,你这名声臭了大街不学无术散漫不堪人渣中的极品浪荡子中的霸主有何颜面进入这国子监? 冷哼了一声,孙正仑将书卷往安几上重重一拍,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居然露出了一丝冷笑,随即面色如常开始授课。 秦游总觉得孙正仑这笑容中带着几分莫名。 果不其然,讲了会课,孙正仑突然看向秦游,高声问道:“吾来问你,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何解?” 秦游指了指自己:“我?” “不学无术!”孙正仑冷笑不已,投以一记“老师之蔑视”的目光后,继续授课。 谁知又讲了一会,孙正仑再次看向秦游:“五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何意?” 秦游翻了个白眼。 你好歹给我断个句啊,说的和rap似的,鬼都听不懂。 秦游也没往心里去,谁叫自己是个学渣呢,只是以为这老头不过就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 谁知秦游太天真了,过了没一会,孙正伦又看向秦游,高声问道:“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此句何解?” 秦游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说道:“不知道。”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埋汰了一句,孙正仑继续授课。 秦游望着孙正仑,突然有了一种猜测。 这老头不会准备这一上午就拿我开涮吧? 事实证明秦游的猜测一点都不假,孙正仑又开始提问了。 还是一段rap似的古文,秦游哪懂这个啊,三番五次之下,心里也动了火气。 斜着眼睛,秦游坐不住了。 念你是个快入土的老梆子,懒得一般见识,骑我头上拉翔可以,问题是你一边骑还一边嚼着炫迈根本停不下来,这就有点太过分了吧。 眼看着孙正仑又准备刁难自己了,秦游眼底掠过一丝怒色,刚要站起身,突然愣了一下,因为他分明看到了这老头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容,一闪而过。 转瞬间,秦游悟了,他终于明白这老家伙打的什么主意了。 自己入国子监求学,是天子在议政殿金口玉言特批的,如果这老头直接去找秦老大,肯定会惹秦老大不喜,这不是不给夏朝扛把子的面子吗。 弹劾也好,告状也罢,得有个由头。 说自己学业不精? 笑话,全京城谁不知道自己是个文盲。 说自己顽劣不堪? 笑话,全京城谁不知道自己就是个人渣。 越王府三世子就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渣,放眼整个京城上至朝堂文武下至贩夫走卒,谁不知晓,用你跑皇帝面前逼逼赖赖,人家秦老大比你了解的更清楚好不好。 既然是这样,惯用的套路就不能用了,所以要推陈出新,比如。。。自己和万人敬仰的授课教授对骂,甚至大大出手! 秦游冷静了下来,早上老管家提醒的一点都不错,这孙正仑果然是睚眦必报之人。 便宜老爹军权在握,又远在边关,对方不过是区区的国子监教授,想报那一鞭之仇可谓是痴人说梦。 除了便宜老爹,便宜大哥倒是秦狰虽然在京中,可这大哥是真正的社会大哥,真要是惹急了,下班在你家门口带着一群人堵你都是实属正常。 老爹见不着,老哥整不过,好巧不巧的,自己就蹦跶到人家的地盘上,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想通这一切,秦游反倒是不生气了,笑吟吟的望着孙正仑。 再看孙正仑,见到秦游原本想要发作却突然笑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诧异。 不过这是人家的地盘,孙正仑自有办法,慢慢炮制便是了。 谁知这老头正要继续授课,秦游举了举手,然后慢悠悠的站起来了。 “老师,学生有一疑问。” 孙正仑头都不抬,冷冷的说道:“何人在课上喧哗。” “学生秦游。”秦游微微一拜:“学生心中有一疑问,想请教先生。” “此乃学子诸生学习课业之地,非是你越王府私塾,众学子岂能因你一人耽误课业。”孙正仑抬起头,语气平淡。 秦游暗暗竖起大拇指。 读书人就是有水平,带节奏那叫一个拈手即来。 “先生莫怒。”秦游不亢不卑的说道:“近日学生偶遇一学问上的困惑,询问府中管家,管家说对学生说,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天下文采分十分,国子监诸先生独占七分,尤其是国子监教授孙正仑先生,更是名满国朝的大儒,若是连您都不得其解,这天下便无人可解学生心中困惑了。” 孙正仑的眼睛眯了起来,凝望着秦游足足半晌没吭声,随即冷笑了一声:“休要聒噪。” 训斥了一声,孙正仑继续授课。 秦游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心里又有了别的计划。 不得不说,人老成精便是如此。 不说孙正仑才学如何,首先年纪就在这摆着呢,岁数到这了,阅历自然丰富,学问这东西可谓是包罗万象,四书五经叫学问,妇人之疾也叫学问,谁敢说自己无所不知? 孙正仑深知若是秦游提出了个刁钻的问题,自己当着众多学子面答不出便要颜面扫地了,既如此,不如不给这小子任何可乘之机。 尤其是秦游刚刚那一番话说的不亢不卑入情入理,字字带套句句带坑,明显不是个省油的灯,孙正仑原本以为秦游如外界传闻一般生性莽撞,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不过孙正仑也没太当回事,老夫吃过的盐比你脚都咸,这里又是国子监,你还能翻出什么风浪不成。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个时辰慢慢也就过去了,课业结束时,孙正仑特意看了眼秦游,一看对方急匆匆的要跑过来,似是要死缠烂打,连忙简单收拾了教具后快步迈出了明文堂。 殊不知,秦游是有意为之,就是要“吓”跑孙正仑,待这老头一走,秦游顿时堵在了明文堂的出口,力求一个学子都不放过。 堵住了门口,秦游哈哈一笑,说了句开场白。 “你们,都是渣渣!” 第二十三章 讨教 此时明文堂的学子共计三百一十二人,年龄虽是不一,可哪个不是背景深厚之人,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两个时辰的课业,一看出口被堵住了,不少学子都叫嚷了起来, “都特么的给老子闭嘴!”秦游怒喝一声,目光扫过,冷笑道:“刚刚小爷我要提问题,先生不让,我就寻思问问你们,如果你们能答的上来,我省的去叨扰先生了,当然,如果你们也都是怂逼,那算了,我还是去问先生去吧。” 一群学子面面相觑。 一个年长些的学子推开众人走了过来,待到了秦游面前,嘴角含笑:“学兄当真是有学问上的问题请教?” “没错。”秦游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斜着眼睛问道:“你是哪个阿猫阿狗,报上名来,本少爷不高无名之辈。” “江州戴家,戴谏纮。”戴谏纮微微一拱手:“学弟不才,若当真是有学问上的困惑,与学兄切磋一二也无不可。” 戴谏纮倒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可几个年纪稍长的学子却是面含不屑,嘟囔了几句哗众取宠。 不过也能看的出来,甭管是现代人还是古人,喜欢看热闹这种事是深深刻印在骨子里的,一看着传闻中不学无术的越王府三世子有问题请教,倒是一个没走,齐齐站在了戴谏纮的身后准备看热闹,或者说是看笑话。 秦游撇了撇嘴,望着戴谏纮问道:“你是不是这里学问最好的?” 戴谏纮笑道:“岂敢,文之一道本是。。。” “不是你钻出来干毛,什么玩意一本道二本道的,闪一边去。”秦游直接打断了对方,看着其他人叫道:“谁学问最好,站出来。” 戴谏纮面色一红:“你。。。” “你你你个屁你,自己知道学问不好还敢站出来,要脸吗。” 戴谏纮满脸怒意,刚要开口,一个年级稍小的学子站了出来叫道:“戴学兄出身江州,江州文风最是昌盛,戴家更是诗礼传家,戴学兄他七岁便会吟诗,求学五载,访遍京中大儒,学问是一顶一的好!” 其他学子也是连连附和,看的出来,戴谏纮的声望颇高。 “那行吧,就拿你开涮了。”秦游嘿嘿一乐,看向戴谏纮朗声道:“提问!” 戴谏纮微微皱眉,没吭声。 秦游骂道:“你瞅我干毛,你要说回答!” 戴谏纮:“。。。” 秦游翻着白眼问道:“我有个侍卫叫凤七,边军老卒,aka七仔,人送外号大胯粉碎者,我来问你,七仔和一群人赛跑,超过了第二名,他是第几名。” 戴谏纮哭笑不得:“自是第一。” 秦游噗嗤一声乐了,然后掐着腰哈哈大笑。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秦游何故发笑。 过了几秒,刚刚帮着戴谏纮吹牛b的小学子拉了拉戴谏纮的袖子,悄声道:“学兄,那大胯粉碎者,应。。。应是第二才对。” 戴谏纮微微一愣,紧接着面色通红。 秦游笑的更大声了:“一群渣渣!” 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叫道:“这是何学问,不过就是。。。” 秦游猛地收起笑声,语速极快:“昨日晌午我向七仔和管家各借五百两纹银,共计一千两,去柳河花船花销了九百七十两纹银,剩下三十两纹银,还了侍卫十两,还了管家十两,自己留了十两,等于是还欠侍卫与管家各四百九十两,一共九百八十两,加上我自己剩下十两,一共九百九十两,我问你们,剩下那十两纹银去哪了?” 戴谏纮一脸莫名:“那柳河花船,如今花销如此巨大吗?” “靠!”秦游骂道:“老子问你那十两纹银去哪了,你这关注点能用到正地方吗?” 戴谏纮冷笑一声:“那十两纹银,自然是。。。自然是。。。” 越说,戴谏纮的声音越小,自然了半天也没自然出个所以然。 不少学子原本只是看个热闹,可稍一寻思,满脸大写的懵逼。 “别看着啊。”秦游嘿嘿乐道:“请大家拿出疼儿女的心,给这位戴什么玩意的学子鼓鼓掌加加油。” 戴谏纮的面色越来越红,突然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秦游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昨夜府中的池塘要换水,插入两根进水的铜管和一根出水的铜管,单独开注水的甲铜管,三个时辰可以将池塘注满,单独开注水的乙铜管,四个时辰可以注满池塘,单独开排水的丙铜管,四个半时辰可以将池塘排空,若问先将甲乙铜管同时注水一个时辰,然后再打开丙铜管防水,几个时辰能将池塘注满?” 不待众学子回过味来,秦游一肩膀给戴谏纮拱开,拿着笔纸上用近乎于狂草更像于狗爬似的写了几排大字,分别是烟锁池塘柳,妙人儿倪家少女,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三个千古绝对。 想了想,秦游又分别写下了两首不完整的诗词。 将笔一扔,秦游掐着腰喊道:“一道逻辑题,一道数学题,三个对子,半首诗,半首词,全是我家侍卫凤七所出,你们不是咱大夏朝最顶尖的读书人们,来,证明给爸爸看,解出题,对上对子,续出诗词,我越王府三世子秦游愿尊称各位一声大哥,续不出来,问你们的先生去,最好是问孙正仑,若是连先生都答不出来。。。呵呵,一群弱逼!” 说完后,秦游仰头三声大笑,随即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 国子监上午的课业结束,议政殿满朝文武们也正好下了朝。 偏殿内,天子秦昭端坐于案几之后,眉头紧锁。 “朕初登大宝之时,何其雄心壮志,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在其身亦不知其痛。”秦老大望着案几上的奏报,露出了外人难以窥见的疲惫之色:“整日埋首于这奏折之中方知,朕虽是一言九鼎言出法随,可这奏报,看看这奏报,渭南水患,百姓易子而食,西镇狼烟滚滚,那凉戎游骑兵残害我大夏边镇百姓不知凡几,就连这京中的盐税,连前朝的两成不如。” 一旁伺候的白千轻声道:“陛下,您莫急,若是急出个好歹,这江山社稷可如何是好。” “朕又何尝不知道这江山社稷皆系于朕的肩头,可正是因为如此,朕才会恨呐。”秦老大默默的叹了口气:“恨朕生不出三头六臂,将这江山打理的井井有条,恨朕不能如年轻时一般与朕的三弟骑着快马奔行千里至边关,将那该死的凉戎蛮夷屠戮一空,朕。。。恨呐!” 白千为秦老大换了新茶,宽慰道:“您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事何其多也,又如何能够事事亲为,您只需端坐于朝堂之上,贤臣干吏自会为您分忧。” 白千幼年时就进了秦府,伺候秦老大也有四十多年了,二人虽是主仆,可很多话白千却也不用那么多顾忌,见到主子忧愁,也是急在心里只能说说宽慰话而已。 毕竟是当皇帝的,秦老大心态很快就调整好了,发了几句牢骚后,再次看向案几上的奏折道:“水患、边关、盐税三事奏折先留中不发,看看其他奏折中是否有紧要之事。” 从各道各州府递过来的奏折数以百计,各部会筛选出比较重要的在朝堂上讨论,若是讨论不出个所以然,就要秦老大乾纲独断,摆在案几上的,正是近来尚未决断的奏折。 秦老大说的不错,他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精力也是有限的,所以大多数的时候,递到案头的奏折也会被提前筛选一遍,大部分都是老太监白千先过一眼,要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不会呈到秦老大的案头。 白千抽出了几个竹简,挑出其中一个说道:“陛下,这一份说的是吏部文选司上书奏请,想要从国子监中择些优秀的才子入朝观政。” “啪”的一声,秦老大将茶杯拍在了案几上,沉声说道:“科考一事尚未推行,这文选司就已经安耐不住了,怕开了科考之后朕不再允许他们举荐为官么。” 白千收起竹简说道:“若是开了科考,举荐制度将会慢慢废除,而吏部掌管着朝中文武升迁一事,国子监学子多是文官与世家子弟,国子监的学生入了朝,势必会记得文选司这份恩情。” “此事,上官鄂可知?” 白千没吭声,不过秦老大也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文选司就是吏部的,上官鄂是吏部尚书,岂会不知。 “朕乏了,这些奏章,明日再看罢。” 说完后,秦老大似是想起来了什么,问道:“提起这国子监,朕倒是想了起来,朕那侄儿秦游已经入了国子监吧。” “三世子昨日便去了,今日是第二日。” “可惹了什么事端?” 白千笑吟吟的说道:“骑司倒是没收到消息,不过老奴看三世子殿下颇有文采,相貌也端正,不比那些年轻俊杰差上多少,定不像是外界传言那般顽劣。” “文采。。。”秦老大哈哈一笑:“老三的孩子是什么样子朕还不晓得吗,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佳作糊弄朕与文武,不过倒也无伤大雅,毕竟游儿年纪尚小嘛,不惹事端便好,待老三年关回了京,朕也好有个交代。” 第二十四章 迎敌 国子监外,秦游骑着马就打道回府了。 至于那群学子们能否解出题,对上对子,或者续上那些诗词,秦游根本不在乎,因为他知道,完全没可能。 事实的确如此,明文堂内可以说是一片哀嚎了。 就说那学子中公认学问最好的戴谏纮,此时双目通红,望着矮桌上的竹简和笔墨,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 一旁的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学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道“十两纹银,十两纹银哪里去了,呜呜呜呜”,宛如一个弱智。 其他学子也好不到哪去,有解题的,有对对子的,也有想要续上诗词的,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原本还想要集思广益,可过不了一时片刻,怒骂不已,俗称无能狂怒。 可骂归骂,该解的还是要解,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穷极一生他们都未必能全解出来,别说全解出来,能解出其中一两个都可以让秦游惊为天人了。 “越王府秦游!”戴谏纮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低吼道:“我戴谏纮定会解出这题来让你哑口无言!” 说完后,戴谏纮开始计算十两纹银的问题,过了几分钟,将纸张撕碎,然后研究蓄水池的问题,再然后。。。就没然后了,他发现还不如研究十两纹银呢。 什么玩意一根管子两根管子的,你越王府给池塘换水怎么这么麻烦,先抽空再灌注好不好,瞎尼玛折腾啥呢? 一旁一个高瘦学子正在苦思冥想几个千古绝对,喃喃不断,如同疯魔了一般。 还有一个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特意画了一个池塘和三根管子。 整个明文堂几乎全部沦陷了,除了几个家中有事的学子,大多留在这此地聚在一起承受着这无妄之灾。 随着时间的流逝,放弃的学子越来越多,纷纷围到尚在坚持的学子身旁加油打气,起到没有任何卵用的作用。 十两纹银这个问题比较魔幻,属于是思维误区,大家放弃也就放弃了,放弃之前还得喊几声“小道尔难登大雅之堂”。 至于蓄水池的问题,众多学子完全是一脸懵逼的模样,连加减乘数都没学过,着实有些为难他们了。 可对对子就是雅趣了,都是文人,平日里饮酒喝茶时,通过对对子也能看出才思是否敏捷。 可惜,他们一样对不出来,要是能对出来也不叫千古绝对了。 逻辑题,数学题,对对子,都不紧要,那么诗词歌赋总得行吧。 当然,他们还是不行! 一个不行,两个不行,三个不行,统统不行,这夏朝所谓的最高学府,这最高学府的顶尖学子们,全都开始怀疑三观了。 眼看又过了两个时辰,众人还是无从入手,唯一坚持的也只有那么三五个人,戴谏纮就是其中之一。 戴谏纮虽是坚持,可依旧没有看出门道,一旁的小学弟拉了拉他的袖子,奶声奶气的说道:“戴学兄,不如我们去寻先生们吧,先生高才,定会解出来的。” “不行,若是寻了先生,岂不是承认我等不如那越王府的浪荡世子。” 就这样,最后唯一坚持的只有戴谏纮了,所有学子都围绕在他身边。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戴谏纮突然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匆匆跑向了门外。 众学子神情振奋,一个小学弟大喊道:“戴学兄,你莫不是解出来了?” 戴谏纮头面色涨红,头都不回:“我去找先生们。” 秦游的计谋得逞了,这股折磨人的阴云,终于要笼罩在国子监的教授们头上了。 。。。。。。 此时的秦游正在越王府中做账本,与其他账本不同,他这个带有各种表格,主要是为了以后贩盐记录用的。 账本做完后,交给了一旁的凤七,让其他人照葫芦画瓢。 老管家朱善走了过来,笑吟吟的说道:“三少爷,统计过了,金珠最近炼制的精盐足有三担之多,都在府库里放着。” 最近大胖丫鬟金珠临危受命,带着一群下人们加班加点的炼制精盐,足足有三百斤之多。 朱善一副喜滋滋的模样:“那精盐老奴尝过了,比之沙盐还要优质,三少爷,老奴要不要多派些人手,好等精盐发卖了府中也多些进项。” “先别,弄太多影响市场价格。”秦游想了想后说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小白调查好市场行情咱再卖也不迟。” 朱善不解的问道:“您口中的小白是?” “李太白。”一旁的凤七解释道:“醉云阁一个小厮,三少爷说这小子脑袋灵光,命他办了些事。” “哦,倒是有些印象。” 三人正随意的聊着,一个门子穿过月亮门跑了过来:“三少爷,门外有个读书人求见,也没个拜帖,就说想要见您,十万火急。” 秦游双眼一亮:“娘炮兄又来扶贫了?” 门子之前见过斐云容,摇了摇头说道:“没见过,只是一身读书人打扮,说是十万火急。” “很着急?” “是的,看那模样,仿佛死了娘亲一般。” 秦游算是看出来了,全府上下,从便宜大哥到门子,就没一个待见读书人的。 门子又补充了一句:“似不是一人来的,远处也有一些读书人,约么着十几二十个,离的远,看不真亮。” “我去看看。”秦游不免有些失望,他还以为是斐云容又来涨姿势送钱呢。 到了侧门,秦游借着灯光望去,的确是一个读书人,有些眼熟。 “秦游!”一看秦游出来了,戴谏纮红着眼睛就跑了过去:“那十两银子究竟哪里去了?” 眼看着戴谏纮冲来,一个身影斜里冲出,大飞脚正正好好印在了他的脑门上。 “砰”的一声,戴谏纮飞出了两米开外。 凤七护在了秦游面前,一脸戒备:“哪里来的贼人,胆敢加害我家世子!” 话音一落,府里冲出来十多个侍卫,一个个明火执仗,朱善一声令下,没等戴谏纮继续开口就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一切几乎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秦游刚认出来戴谏纮,远处呼啦啦冲来二十余人,嘴上也不知是叫嚷着什么。 朱善面色剧变,一把将秦游推进了门里,随即抽出身旁侍卫腰间的佩刀,大吼了一声。 “迎敌!” 第二十五章 虚惊一场 秦游很懵,这种事他是头一次遇到。 他自然是认得戴谏纮的,可刚刚又从角落里冲出来狠毒荣恩,加上之前听凤七说最近京中不太平,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怀疑是不是真有人想要谋害自己。 等秦游镇定下来时,穿越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身份挺好。 以前还觉得王府里全是文盲,名下产业又赔钱,自己这开局完全就是地狱难度。 可现在他才知道,这开局,简直不要太完美。 先说平日里那些一棒子打不出个屁的木讷侍卫们,此时仿佛一个个变了个人一般,满脸杀气将自己层层护了起来。 再说那些每天点头哈腰的下人,跑出来后也不用任何人组织,不知道从哪拿出了长弓,两米高的围墙三下两下就蹦了上去,弯弓拉弦神色肃穆。 就这么放个屁的功夫,侍卫加下人,光是手里拿武器的就不下五十人,这还不算是王府外面老管家带的人,秦游都不知道这群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连那二百多斤的胖丫鬟金珠都拎着一口斩马大刀杀气腾腾。 意外来的快,结束的也快,秦游被人护着不断后退,府外吵闹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也就是三五分钟的功夫,侧门被打开,凤七拎着火把跑了过来,单膝跪地。 “殿下,贼子共计二十三人,身上并未携带兵器,已被我等制服。” 秦游不明所以:“戴谏纮不是国子监的学生吗,怎么和一群刺客混在一起了?” “殿下,这些贼人都是读书人打扮,全部捆了起来,叫嚷着是来讨教学问的。” 凤七说到这里,脑子里也有点懵。 大半夜,这么多人鬼鬼祟祟的跑来,这叫讨教学问? 可要说是刺客吧,一个个都是读书人打扮,长的也像是读书人,白白净净的手无缚鸡之力。 不过凤七只是侍卫,只负责拿人,别的事不归他管。 抬头看向秦游,凤七问道:“要不,小的将领头之人带进来,您问问话?” “也行。” 凤七起身离开,片刻后带着两个护卫返了回来,俩护卫还架着个人,正是被五花大绑的戴谏纮。 一见秦游,戴谏纮目眦欲裂,大喊道:“好你个秦游,你敢绑我,莫不是欺我戴家无人!” 秦游一脸懵逼:“不是,你没事带一群人跑我家门口干什么?” “自是来问你那。。。自是来讨教学问。” 秦游微微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的问道:“外面那群人,也是国子监的学生?” “是又如何。”戴谏纮冷笑道:“无故伤及国子监学子,国朝未有,便你是越王府世子也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这里,戴谏纮顿了顿,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除非。。。除非你告诉我等那消失的十两银子哪里去了。” 想了想,戴谏纮似乎觉得有些不甘心,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几个对子的下联,也要告诉我等。” 秦游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大半夜,你带一群国子监学子,跑到我们越王府就是为了这事?” 没等戴谏纮开口,老管家朱善匆匆跑了过来:“殿下,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跑过来的朱善满面慌张之色:“殿下,那外面的贼人。。。不不不,外面那些人,皆是读书人,皆是国子监的学子们,其中几人老奴见过,家中长辈多为朝中官员,其中不乏三品以上的大员,这。。。这可如何是好。” 戴谏纮哈哈一笑,戏虐的说道:“世子殿下,这事便是闹到了御前,你们越王府也不好交代,学弟奉劝你尽快将我们放了,学弟倒是可以安抚一二,不过,你必须将那解题的方式告诉我等,还有那几个对子和诗词的下半阙统统告知我等。” “你特么真是读书读傻了。”秦游翻了个白眼,看向朱善说道:“慌什么,就是一群读书人而已。” “怎能不慌,这些人可都是。。。” 朱善满面苦涩,还读书人而已? 读书人最可怕了好不好。 秦游摆了摆手打断道:“先报官吧。” 朱善傻眼了:“报官?” “嗯,把人都绑好了,直接带去官府,照实说,就说是我报的案,咱们是苦主,大半夜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来个人说要见我,我一出去就冲上来,吓我一跳,侍卫凤七保护我,然后又冲过来一帮人,和要杀我全家似的,然后被咱们给捆了,照实说就行。” 说到这里,秦游看向目瞪口呆的戴谏纮,嘿嘿乐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就能无缘无故围攻王府?” 戴谏纮梗着脖子叫道:“我们是来讨教问题的。” “讨你二大爷,你家讨教学问带着二十多号人大半夜来。”秦游对凤七挑了挑眉:“赶紧给这沙雕带走,还有外面那群家伙,全都带官府去。” 戴谏纮傻眼了,就这么呆若木鸡的被俩护卫给架走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倒不是他不想反驳,而是无从反驳,因为秦游说的好像。。。一点都不错。 这时间,这地点,自己带了二十多人,冷不丁一想的话,是容易引起误会,可自己。。。真的是来讨教学问的啊。 其实秦游有一句话倒是说中了,这就是一群读书把脑子读傻了的人。 早些的时候,戴谏纮离开明文堂的时候原本是去找先生们问答疑解惑来着,可巧就巧在那群教授们都被孙正仑叫走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回到明文堂后,戴谏纮觉得要是得不到答案的话自己一晚上都睡不着觉,最终脑子一热,就带着几个闲的蛋疼奶酸的学弟跑到越王府门口,想要当面管秦游询问答案。 可到了越王府门口,好多人又放不下面子,认为找秦游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讨教”学问太跌份,也就离的远了一些,戴谏纮是组织者,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然后,就没然后了,他现在和一群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学子们押往府衙。 谁知刚走没两步,秦游突然跑出王府对着一群侍卫大喊道:“走大路,记得走大路,让人民群众好好看看这群沙雕长什么鸟样,多绕几圈,哈哈哈哈,还尼玛读书人,读你大爷去吧。” 戴谏纮双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第二十六章 暗流汹涌 老管家朱善怕出了差错,亲自跟了过去,京兆府尹早年间曾在军中任过职,数次受过越王秦烈照拂,或多或少会给些情面。 不说苦逼的学子们如何,秦游寻思自己占着理儿,随意吃点了东西后,没心没肺的就睡下了。 殊不知,京中那些高门大阀中已经闹翻了天。 能入国子监求学的,哪个家里没有背景。 京中的官员多如狗,世家门阀满地走,可国子监明文堂中每年就择上那么一二百人进学,能将自家子弟安排进去的,都属于是权力金字塔顶尖的那些人。 去越王府“探讨”学问的学子,不多,就二十多人,可背后的能量却大的吓人。 学子们平常出入国子监,哪个不是带着仆从小童,自家少爷被抓后,第一时间跑回了府里禀报。 这才上半夜,越王府已经上了京中的头条热搜。 除了各家各府之外,国子监的也收到了消息,说了算的几个老头齐聚一堂。 孙正仑端坐于上首,他虽只是教授,可司业却是他的弟子,至于国子监祭酒又外出讲学还未归来,孙正仑资历最老,主持国子监大大小小的事务倒也无可厚非。 除了孙正仑外,还有几名教授和学官,加上名义上的二把手司业一人,一共十余人。 今日下午,孙正仑邀请其中多数人回了他的府邸,在府中商议了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如何开革秦游一事。 在座皆知孙正仑早年间和越王府结了梁子,大家又都是士林中人,现在外面搞越王府正是潮流趋势,众人自然是愿意帮助孙正仑。 再说大家本身也瞧不上越王府这浪荡世子,觉得有这么一颗老鼠屎在是对整个国子监的侮辱。 谁知大家刚回来就收到了消息,二十多名学子居然被越王府的人抓了,最后还押送到了衙门里。 相比于其他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老学究,孙正仑不时呷了口茶,眉宇之间,居然带着几分笑意。 司业名为董昱,国子监名义上的二把手,看向孙正仑说道:“先生,那秦游胆敢掳我国子监学子,越王府欺人太甚,您快些拿出个章程,这事,拖不得。” 在座其他人也是一副火烧眉毛的模样,连连附和,有说直接去衙门要人的,有说联名上奏的,说什么的都有。 孙正仑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淡淡的说道:“如何拖不得,吾倒是觉得,此事应拖上一拖。” 董昱满面不解:“您的意思是,是让学子的家中长辈们去施压?” “非也。”孙正仑放下茶杯,不疾不徐的说道:“吾已让人去通知那些学子家中长辈,今夜,只得委屈那些学子了,待明日早朝我等前往议政殿为学子们讨个说法,陛下自会定夺。” 董昱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双眼放光:“先生所言极是,国子监监生被关押一夜,天子得知后定会勃然大怒。” 一群饱读诗书的老学究们,一个个放声大笑,齐齐称善。 “诸位,明日一早,你我等人便联名上奏。”董昱顿了顿,看了眼孙正仑的脸色后继续说道:“祭酒大人在外讲学已有半载之久,算着日子,近期便会回京,他老人家可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若是他在京中,哪怕是陛下也保不了那越王府的三世子!” 孙正仑微微颔首,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恩师学究天人,又是帝师,若是在京中的话,岂能容那黄口小儿在国子监中招惹事端肆意荒唐。” 下首一个年轻的学官插口问道:“倒是有一事蹊跷,无端端的,那些学子们去越王府作甚?” “做了什么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孙正伦目露冷色:“那越王府,居然敢无故殴打国子监的学子们!” 。。。。。。 京兆府尹外,朱善正坐在轿中。 那些学子已经被送到京兆府中了,他又和京兆府尹单独密谈了一会。 此事非同小可,最终二人定下,学子家中若是前来寻人,借驴下坡将这些学子放了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朱善知道其中利害,当然没有异议,为了避嫌,就一直在这京兆府外暗中观察着。 可这左等右等,却见不到任何人来京兆府要人。 一直等到了后半夜,朱善重重的叹了口气,知道此事又要上达天听了。 小少爷现在惹了祸,连个收拾收尾的人都没有,老爷远在边关,大少爷今夜巡视城外京营,城门已关,待早朝得了消息已是晚矣。 下了轿子,朱善满面愁容,只得带着几个侍卫和轿夫,徒步走回了越王府。 回了府后,天色已经快亮了,朱善听闻秦游睡的正香,心中不由升起几分生无可恋的感觉。 这京中就如血肉磨坊,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自家小世子可是好,三天不闯祸就浑身难受,闯了祸,反倒是睡的踏实了。 眼看到了卯时,朱善这才催促凤七将秦游喊醒。 秦游起来后,一见朱善在外面等着,还以为出了事,询问过后,哭笑不得。 “我还以为赛博坦星球要攻击地球了呢。”秦游一边穿一边说道:“老管家你就放心吧,这事咱越王府占着理呢,” “可那些学子非比寻常,家中长辈多是朝中重臣,即便不是,背后也是世家阀门直系子弟,老奴守了一夜,未见一人进入京兆府中,想来是有人趁机串联,此举定是要针对咱们王府。” “老管家,我问您个事呗。”秦游漱了漱口,看着朱善认真的问道:“咱就是不招惹那些文臣和世家,他们就会不搭理咱们与咱们相安无事?” 朱善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谁说不是呢,越王府除了小世子秦游外,其他人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即便是这样,那些所谓的文臣和世家不照样找机会抽冷子祸害越王府吗。 可事是这么个事,现在主动招惹人家,不更是让人家拿了把柄么。 叹了口气,朱善喃喃道:“不用想,待早朝时,那些文臣定会让国子监的酸儒联名上书,哎,何苦来哉。” 秦游翻了个白眼。 他还怕国子监那些老东西不去议政殿告状呢,去了更好,到时候挨个喷,喷完之后不用去上学,以后继续当个逍遥世子,美滋滋。 秦游懒得解释那么多,吃了几口东西就准备去上学,朱善不明所以:“三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上学啊。” 朱善苦笑不已:“这都什么时候了,您便是去了国子监,陛下也会命骑司将您带到议政殿内,何不如先行进宫,若是碰到大少爷,说不定还能为您说项一二。” “我又没犯错,干嘛进宫,骑司找我是骑司找我,我上学是我上学,没听过一句话吗,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少爷我就是个命苦欠教育的孩子。” 说完后,秦游冲着凤七招了招手,溜溜达达走出了府外。 朱善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欲哭无泪。 他觉得秦游说的挺有道理的,这小子的命苦不苦不知道,反正是挺欠教育的。 第二十七章 倾倒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腿子,都是没心没肺之辈。 秦游骑在马上打着哈欠,凤七则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 “三少爷,您昨夜是没看到,小的我一拳将那学子砸倒在地,鼻血横流哀嚎不止,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老七居然有一天还能打骂这读书人,死而无憾,真真是死而无憾了,我爹娘见到了,定会含笑九泉。” “你爹妈给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揍读书人的?”秦游满面无奈:“揍一个读书人而已,至于吗,给你乐成这样。” “不是一个,不是一个读书人,小的我还踹倒好几个呢。”凤七一边说还一边比划,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当年在边军中砍翻十几个凉戎蛮夷时都没这么开心过。 “你这灵长类的脸算是白长了。”秦游鄙夷的说道:“昨夜我看了,除了那个叫戴什么玩意的那小子,其他全是未成年,最小的也就七八岁,这种小蹦豆子你也能下的去手?” “孩子也是读书人。”凤七理直气壮的说道:“趁着年幼不打,待年长一些,更加招惹不得。” 秦游无言以对。 他是死活想不通,这得对读书人有多大的怨念,平日里听凤七提起凉戎蛮夷时也没这么大怨念啊,读书人是抛你家祖坟了还是怎么了? 俩人随意的聊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国子监。 秦游溜溜达达的走了进去,眼看快要到明文堂了,鬼使神差的回过了头。 果不其然,凤七还在牌坊下面,笼着袖子往那一蹲,和个盲流子似的。 要知道在前两日,每当秦游快到了明文堂时,凤七就会牵着马离开,也不知道上哪打发时间去了,总之不会一直死等。 秦游微微一笑。 自己的这位贴身侍卫,看起来也并不是缺心眼,只是并不会表现出来而已,知道今天非同寻常,牢牢守在牌坊下。 进了明文堂,秦游发现屋里只有三十多人,而平常到了这个时间,不说座无虚席,至少也是来个七七八八。 就这三十多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双目发红,还都挂着黑眼圈,几个年纪小的见到秦游来了还龇牙咧嘴一番。 秦游也不在乎,阔步来到了差生专用座,眼瞅着时间到了,一个穿着青衣的助教走了进来,见到屋内没几个鸟人也毫不意外,清了清嗓子喊道:“今日监内的先生们有事,休沐一日。” 说完后,这名青衣助教看扫了眼最后一排的秦游,像是轻轻哼了一声,随即离开了明文堂。 “老朱说的果然不错,这是一起去告御状了。”秦游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可算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秦游将书箧跨在了肩上,如果没意外的话,他觉得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这破地方了。 临跨出门槛的时候,秦游转过头,望着屋内齐齐注视着自己的三十多个学子高声问道:“好不容易放假了,你们不走啊?” 根本没人搭理他,就是那么直勾勾的瞅着他,表情很复杂。 “自习是吧。”秦游嘿嘿一笑:“那我再出几道题吧,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 “轰”的一声,三十多个学子一个没留,拎着书箧全跑了。 秦游哈哈大笑。 还真别说,这种人嫌鬼憎的感觉,倍儿爽! 离开了明文堂,秦游回到牌坊下,凤七便凑了上来:“三少爷,怎的这么早就出来了?” “那群老棺材去告黑状了,学生们。。。” 说到这,秦游也有点不太确定,那群老东西去告状这事,这一点基本可以确定了,可学生怎么还少这么多,总不能是也被那群老东西裹挟到议政殿外面一起抗议去了吧。 “算了,不管他们了,等到了议政殿再说。” 凤七问道:“那咱现在是回府还是?” “在这等着,估计用不了多久骑司就会找过来。” 说完后,秦游把书箧往地上一扔,坐了上去后就准备等着。 凤七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可眼中还是带着几分担忧之色,望着秦游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谁知这么一等,骑司的人倒是没来,秦游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衣如雪,身材修长,嘴角含笑,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可惜,是个男装大佬。 斐云容快步而来,身后跟着长的和坐地炮似的壮丫鬟。 待斐云容来了后,微微一拱手:“三世子殿下果然在此。” 秦游指了指自己:“你是来找我的?” “不错。”斐云容笑着说道:“现在这京中几乎已经传开了,世子殿下昨夜将数十名国子监学者押送到了京兆府,今日,怕不是要在殿上唇枪舌剑一番。” 说到这里,斐云容转头看向壮丫鬟:“怎样,本公子便说三世子殿下定会如往常一般在国子监内,断然不会先行入宫请罪,如何。” 壮丫鬟撅了噘嘴:“是呀是呀,公子最聪明了,奴婢佩服的那叫一个五体投地。” 秦游哭笑不得:“我就这么好预测吗?” 斐云容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远处的明文堂说道:“久闻夏国国子监乃是文风鼎盛之地,殿下若是得闲,带学生在监内随意走走可好?” 说完后,斐云容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百两银票。 秦游一把夺过银票:“只要钱给够,你让我把国子监给点了都行。” 斐云荣噗嗤一笑:“殿下可真是爱财如命,学生倒是好奇的紧,殿下得了钱财,莫不是如传闻那般要花天酒地成日快活着虚度光阴?” “差不多吧,钱不花干什么。” “可穷尽心思得了钱财,却又去做那毫无意义之事,何苦来哉。” “这就是生活,生活懂吧。”秦游嘿嘿一乐:“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并肩而走的斐云荣突然停住了脚步,反复默念了几句,望着秦游的背影,神色莫名。 秦游转过头:“走啊,你不是要溜达吗,杵那干什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斐云荣微微一拜:“千金散尽还复来。。。殿下果然非比常人,学生为之倾倒。” 秦游嘿嘿一乐,挥了挥手,不以为意。 这有啥可倾倒的,自己都不是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八章 蒙学之书 国子监占地广阔,明文堂后面的建筑都是对称格局,虽然建筑不多,不过风景倒也不错。 秦游背着手和个视察的领导似的,慢悠悠的溜达着,斐云容则是观看着周围的风景,不时点着头。 凤七和壮丫鬟没有跟进来,都在牌坊外等候。 走了一会,秦游找了个亭子坐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坐北朝南,二门一牌坊,三亭加一堂,然后就全是树,你看,这破地方怎么种了这么多树,国子监是不是准备干家具厂啊?” 现在日头已经升了上来,过了初夏,天气慢慢变的炎热,秦游走到这后身上已经开始略微发汗,领口被扯的歪七扭八。 秦游是实在人,至少在做生意这方面,童叟无欺,要不是收了那百两银票的话,他连一半路程都走不下来。 再看斐云容,依旧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身上的白衣整洁如初,额头也不见一丝汗液。 “面三槐,三公位焉。”斐云容坐在了秦游对面,望着远处的槐树说道:“国子监广植槐树,想来是喻示着监生们可以入朝为官之意。” “拉倒吧。”秦游翻了个白眼:“当了官儿也未必是什么好官,这破地方就知道死记硬背,教授的知识也不科学。” 斐云容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世子殿下似是对着国子监颇有微词?” “颇有微词倒谈不上,就是单纯觉得这逼地方应该拆了,教学制度太差,没办法因材施教,学生一个个都读书读傻了,纯粹就是误人子弟。” 斐云容面露认真之色:“殿下能细说一番吗。” 秦游刚要开口,突然看到一个老头骑着青牛慢悠悠的赶了过来。 老头穿着一身布衣,须发皆白,手里捧着一个书卷,一副摇头晃脑浑然忘我的模样,形象着实是不咋地,布衣上满是补丁,青牛也好不到哪去,瘦的和狼狗似的。 秦游一指老头,乐道:“你看,读书都读傻了,这么大岁数还在那读,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斐云容转头望去:“国子监乃是太学重地,寻常人等不可随意入内,那老者定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是啥,穷神下凡游历人间啊,你瞅他那样,七老八十的,估计饭都不吃不上,还在那读书呢。”秦游耸了耸肩:“工作人员都去议政殿告黑状去了,看门的都没见到,可能是哪个老农误打误撞闯进来了吧。” 斐云容明显不这么想,望着由远至近的一人一牛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青牛虽是瘦,不过却灵性十足,慢悠悠的迈着蹄子,一路来到了亭子外的草丛上开始啃草。 读书的老者感觉到青牛停了下来,这才放下手中磨的卷边的书卷,四下看了眼,露出了残缺不全一口黄牙,随即皱了皱稀疏的眉毛:“今日监内怎地如此安静,人何在,为何听不到那朗朗读书的悦耳之声。” 说完后,老者看向亭子内的秦游,皱眉问道:“你二人可是监生?” 秦游打了个哈欠,根本没搭理他。 老者略显笨拙的跳下青牛,冲着秦游一挥手,和使唤下人似的说道:“去,将人给老夫喊来。” 秦游也是冲着老者一挥手:“去,将凉戎金帐大汗给我抓来。” 老者怒斥道:“混账东西,你当老夫是何人,如何将那蛮夷大汗绑来?” 秦游嘿嘿一乐:“那你当我是谁,你说让我叫人就叫人?” 老者先是一愣,紧接着突然乐了,背着手溜溜达达的来到亭子旁,看了看秦游,又看了看斐云容。 秦游:“你瞅啥?” “你可知老夫是何人。” 秦游数了数老者身上布衣的补丁,不太确定的问道:“丐帮长老?” 老者抚须一笑:“老夫廖文之。” “哦,老廖头你好。”秦游说完后,转过头看向斐云容:“咱刚才说到哪了。” 自称廖文之的老者被气的吹胡子瞪眼,斐云容则是苦笑连连:“刚刚说到这国子监无法因材施教,便是教学制度也有所指摘。” 一旁的廖文之双眼一亮,不由插口道:“你二人也觉得国子监沿袭前朝的教学之法有所不妥?” 说到这里,廖文之不由颔首,自言自语道:“是了是了,你们是监生,自然深有体会。” 秦游往边上坐了坐,总觉得这老头身上有股怪味,和炭烤榴莲似的,斐云容身上就香香的。 廖文之喃喃自语了半晌,随即伸手入怀,将书卷放在了石桌上,一脸期待的说道:“你二人快观上一观,看看能否有所感悟。” 秦游翻了个白眼:“别以为少爷我不知道,我翻开瞅一眼的话你就得讹我让我花钱买,这种套路我见多了。” 斐云容哭笑不得,伸出了纤细玉指,随即翻开了第一篇, 紧接着面色变了。 只见斐云容嘴唇轻微蠕动,越是看下去,神色越是动容。 秦游扫了眼,发现上面好多字自己都不认识,而且写的是狂草,和鬼画符似的。 廖文之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如何如何?” 斐云容恋恋不舍的抬起头,站起身后问道:“敢问,此书乃是何人所写?” “老夫,老夫写的,如何?” 斐云容面带震惊之色:“老先生高才,学生斗胆猜测一番,此书应是蒙学所用,五字一句,两字一韵,下有释义,由浅入深,由情入理,开篇便汇集了历代名人贤士嘉言善行,最为注重的则是治学修德的格言谚语,通俗易懂鞭辟入里,老先生高才,学生佩服。” 廖文之爽朗一笑,颇为自得:“你这娃娃说的倒是不假,不错,此书便是蒙学之用。” 秦游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是插图版的金瓶没了呢,感情是婴幼儿读物。” 斐云容连忙给秦游打了个眼色:“此书精妙,虽是粗言简语,可其中自有深意,用来蒙学再好不过。” 廖文之死死瞪着秦游:“小子,你觉得老夫这书不好?” 秦游一脸嫌弃的用手指扒拉了一下桌上的书卷:“写的什么鬼,我都看不懂,别说婴幼儿了,你写个三字经好不好,那多通俗易懂。” 斐云容面带困惑:“何为三字经?” “就是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近,性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那个。” “人之初,性本善?”廖文之默默念叨一句,紧接着如遭雷击,喃喃重复道:“习相近,性相远。。。” 斐云容也是满面震撼之色,大大的桃花眼紧紧盯着秦游。 秦游没注意到二人的面色,依旧满脸嫌弃的随意翻着桌上的书卷,不以为意的说道:“要不《弟子规》也行啊,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三字经》和《弟子规》加起来也就两千多个字,通俗易懂还好记,这不都比这玩意强吗,这上面写的什么,暗黑三下地牢的地图啊?” “你刚刚背的。。。足有千余字?”廖文之猛的吸了一口气,枯瘦的双掌一拍石桌,近乎低吼道:“快快背来给老夫听。” 秦游斜着眼睛刚要说声“加钱”,三匹快马飞驰而来。 秦游也懒得搭理廖文之了,随意对斐云容挥了挥手:“咱改日再唠啊,陛下的狗腿子们来了,刚刚给我那百两银票我就不退了啊,这属于是不可抗力因素。” 说完后,秦游快跑出了凉亭,深怕斐云荣要求退款。 第二十九章 绞颈之索 敢在国子监内骑马的,也只有骑司们了。 除了皇宫大内,骑司去何地办案拿人都可以快马而行。 马还未停,三名骑士飞身落下,身手了得稳稳落地。 “好,再来一个。”秦游大喊了一声好,然后用力的鼓着双掌。 领头的还是之前见过的白脸汉子,落地后匆匆跑到秦游面前,沉声说道:“奉陛下口谕,三世子殿下随我等速速前往议政殿,不得有误。” “没问题。” 谁知秦游刚要翻身上马,亭子里的廖文之突然追了出来。 “慢着。”廖文之一边跑一边喊道:“此子。。。” 话未说完,沧浪一声长刀出鞘,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拦在了廖文之面前,另一名骑司面无表情的说道:“阻骑司行事,杀无赦!” “粗俗役夫,你可知老夫是何人。” “咱不需要知道你是何人,你只需知我等是骑司便可。”说完后,骑司冷哼了一声,转头见到秦游已经上马离开,这才收刀入鞘跳上了快马扬尘而去。 廖文之气的胡子直抖,猛然转过头看向斐云容道:“老夫问你,骑司为何拿人?” 斐云容不答反问:“敢问先生,可是这国子监中大儒?” “是又如何。” “那便好。”斐云容微微一拜:“被拿之人正是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刚刚先生发问,问何故监内无人,正是因为监内诸多大儒联名奏请圣上开革秦游。。。” 顿了顿,斐云容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继续说道:“不,非是要开革秦游,似是要将三世子殿下置于死地,若先生当真是国子监大儒,不如现在便前往议政殿内为殿下说项一二。” 廖文之一头雾水:“越王府三世子老夫倒是有所耳闻,可他做了何等天怒人怨之事,竟然惹得诸多教习联名请奏陛下?” “学生不知其中详情,只知是学问之争。” “学问。。。对对对,学问。”廖文之双眼放光:“那小子刚刚可是说了,《三字经》《弟子规》洋洋洒洒两千余字,若是没诓骗老夫,这两千余字才是蒙学之典,这小子只要不是犯下那滔天之罪,老夫保下了!” 说完后,廖文之直接跑向了青牛,连自己苦思冥想大半年才编撰出的书卷也不拿了。 。。。。。。 议政殿内,秦老大眼眶一跳一跳的。 这尼玛叫什么事,十多名国子监大儒,在外面整整齐齐的跪一片,请都请不进来,这要传出去了,自己还做不做皇帝了? 下面的文武们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来的比较早,正在日常扯皮呢,一群国子监大儒突然跑来了,然后齐齐跪倒在议政殿外。 群臣懵逼,秦老大也是如此,他知道的也有限。 上着朝呢,太监跑进来禀报,说是一群大儒要让陛下做主,状告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在国子监内飞扬跋扈不说,昨夜居然还将二十余名学子痛殴了一顿后扭送到了京兆府,可谓是斯文扫地。 议政殿内安静的可怕,秦老大面色阴晴不定,群臣也不敢低声交流。 过了片刻,白千匆匆跑了进来,在秦老大身边耳语道:“骑司核实过了,确有其事,国子监学子共计二十三名,昨夜被越王府的侍卫们押进了京兆府中。” “混账!”秦老大一把将案几上的奏章扫落在地。 白千噤若寒蝉:“骑司已经去寻三世子了,一时片刻便会到,京兆府位置稍远一些,半个时辰的路程。” 秦老大现在急需一个出气筒,目光巡视殿下,冷声问道:“秦狰何在。” 兵部尚书龚文华头大如牛,出班奏道:“都护将军秦狰昨夜巡城,卯时才回的营,现在应是在郊营中休息。” “半个时辰,朕限他半个时辰内,滚到朕的面前!” 龚文华不敢耽误,连忙对身后一名武将打眼色,后者低着头迅速跑出了大殿。 龚文华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壮着胆问道:“老臣敢问陛下,究竟是出了何事?” “出了何事?”正在气头上的秦老大阴恻恻的说道:“朕的三弟,倒是养了个好孩子啊,昨夜,那秦游居然让越王府的侍卫殴打了国子监二十余名学子,后将这些学子押送到了京兆府中,足足关押了一夜!” “嗡”的一声,偌大个议政殿瞬间沸腾了起来。 武将们面如死灰,文臣们则是痛骂不已。 “都给朕住嘴!”秦老大侧头看向白千:“去,再去请上一次,对那些大儒们说,朕会给他们一个公道。” 白千应了一声,匆匆跑了出去。 过了片刻,白千带人进来了,不过只有一个孙正仑。 孙正仑穿着一身常服,面如常色不亢不卑,进入大殿后双膝一跪,冲着秦老大拜道:“臣,孙正仑,叩见陛下。” “孙爱卿起来说话,放心便是,朕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陛下肩系天下大事,臣等冒然入殿惶恐至极,可若非逼不得已,臣等断然不敢如此举措。” 一席话说的情真意切,知道你们忙,可是我们也没办法了,这是真的没活路了,要不然也不能过来碍眼。 “昨夜,国子监监生戴谏纮、魏道正、陈誓、江韬、赵靖、乌子宪。。。。。”一连念了二十多个名字,孙正仑咬着牙说道:“俱被越王府护卫所伤!” 一语落毕,满殿哗然,其中几个大臣更是怒骂不休。 好多朝臣一听自家子侄也在其中,顿时出班弹劾越王府。 这些弹劾的朝臣就属于是演员级别的了,一宿没见到你家孩子,现在才知急? 文臣皆怒,天子更是如此。 孙正仑却不再言语,只是束手而立退到一旁。 绞索,他已经绑好了,只要等越王府三世子白白净净的小脑袋钻进去就行,当年那一鞭之仇,也算是彻底报了。 秦老大已经看不出动怒的样子了,面色极为平静,但是白千知道,这是怒极的表现。 想到这里,白千暗暗觉得可惜。 秦游那小子,怕是今天闯不过这鬼门关了。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站在大殿外,掐着奸细的嗓子喊道:“禀陛下,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带到。” 第三十章 猪队友们 当秦游走进这议政殿时,后脖颈凉飕飕的。 左侧,两排武将,全都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右侧,四排文官,咬牙切齿有之,幸灾乐祸有之,横眉冷对更是不知凡几。 秦游不在乎这些人什么态度,他只需要知道秦老大的态度就行了。 走进来后,秦游徐徐跪下,朗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 秦老大冷声打断道:“秦游,你可知罪?” 秦游抬起头,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后,秦老大皱起了眉头,一旁的白千也有点傻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乐出来? 秦游可不傻,要是开场白直接来句“老子何罪之有”的话,保不齐秦老大就是一茶杯砸过来,电视里演的那都是骗人的,都这时候还敢玩反问,纯属是活腻味了。 “陛下,国子监状告侄儿无故殴打国子监学子,并命侍卫将他们送往京兆府中,侄儿清楚。” 说到这里,秦游扭头看向孙正仑:“先生,您就没和陛下说说,那群国子监的学兄学弟们,是在哪里被抓到的,又为何出现在那里吗?” 束手垂着头颅的孙正仑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向秦游:“在哪里又有何干系,难不成世子殿下要否认此事吗?” “没否认啊。”秦游耸了耸肩:“问题是先生您得先了解情况再来告状吧,具体怎么回事您都不知道,直接带着其他先生过来告状,是不是太武断了。” 秦老大听的心烦意乱,开口说道:“秦游,朕问你,你可是让越王府护卫对国子监诸多学子们行凶?” 秦游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是的。” “行了凶,又是否派人将诸学子押进了京兆府中?” “是的。” “承认便好。”秦老大深吸了一口气,环视群臣:“越王秦烈教子无方,罚俸三年,都护将军秦狰纵容其弟仗势行凶,难逃其咎,罚俸一年,还有那京兆府尹与越王府偏听偏信,罚俸一年,至于你。。。” 秦老大毫无感情色彩的说道:“今夜城门落下之前,给朕滚去边镇,三年内,不得回京!” 秦游嘴巴张的大大的,满脸呆滞。 卧槽,我知道你这个皇帝有点der,可着实没想到居然der到这种程度了,你特么问明白怎么回事了吗你就罚罚罚的? “陛下息怒。”平日里与秦狰交情颇好龚文华站不住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刚刚三世子殿下似是有话要说,不如,让三世子将这话说完陛下再罚不迟。” 其实龚文华也是无奈至极,他很清楚,就算秦游说出个花来都没用,揍了国子监的学子是事实,光是这一点就够死的挺挺的了,他之所以站出来也不是求情,只是觉得秦狰不在,他要是不开口的话,良心上过不去。 “龚文华!”秦老大冷笑着看向龚文华:“难不成,你要为此子求情?” 这还是秦老大第一次在殿上直呼大臣的名讳,秦游也变成了“此子”,由此可见心中怒火。 要知道秦老大这皇帝之位是逼宫逼来的,得皇位可以靠大片刀,可要维持皇帝之位的正统性就不能靠大片刀了,反倒是最忌讳使用武力。 为了让天下归心,秦老大是广布仁政,尤其是对待能够左右民间和士林风向的读书人,待遇更是优渥。 礼下不下庶人,这个无所谓,可刑必须不上大夫,这是朝中君臣坚决落实贯彻的。 可结果呢,国子监的学子被揍了,而且还是二十多个,揍完了又扔京兆府大牢里了。 如果这事是别人办的,秦老大倒不至于这么生气,谁办的让谁获罪就完事了。 可这事偏偏是秦游办的,越王府三世子,当今圣上的亲侄儿! 这要是不严惩的话,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龚文华默默叹了口气:“三世子毕竟年幼,边境乃是苦寒之地。。。” “够了。”秦老大越想越是生气,目光冷冽的望着秦游:“年纪尚小,呵,年纪尚小便如此暴戾,三年内,不准回京,白千,给这逆子带出去,再仗责三十!” 秦游下意识看了眼龚文华,一脸幽怨。 老东西你还是别说话了,你一说话又尼玛多加个仗则三十,再说话我都容易直接被午门斩首,你到底哪头的? 眼瞅着力士都要进来了,秦游也无法再玩什么处变不惊了,暴吼一声:“慢着!” 秦老大:“拖出去,仗责五十!” 秦游:“。。。” 一听要仗则五十,龚文华等人哗啦啦跪倒一片。 孙正伦眼底则是掠过几丝快意。 仗责这种事是有说道的,十下,无非就是意思意思走个过场,三十的话,基本就剩半条命了,三两个月下不来床都是常有的事,要是五十,就秦游这小胳膊小腿能不能活着挨过去都是两说,就算挨过了去了,至少得落个残疾。 众武将和秦游倒是没私交,问题是和秦游的大哥以及老爹关系好,这里的武将十之七八都是秦烈提拔起来的,若是人家最宠爱的幼子出了事,他们也无颜面对秦烈了。 “好!”秦老大额头上的青筋直冒:“好好好,你们都为这畜生求情是吧,朕成全你们,来人,将这逆畜生叉出去,传榜天下,朕要夺去这他这世子郡王的头衔,将其贬为庶民,谁若是再求情,同罪!” 武将们二话不说,直接起身,两眼望天站的板板正正。 秦游是看出来了。 原本以为文臣就够阴险的了,结果最可怕的还不是人家文臣,是这群武将猪队友们。 眼看连世子头衔都没了,秦游也是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大喊道:“昨夜侄儿被行刺了,将行刺之人制服送去京兆府,何错之有?” 话音一落,所有人看向秦游,如同看一个逗逼。 “行刺?”龚文华面色复杂的看向秦游:“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学子,行刺三世子?” “嗯,老可怕了!”秦游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原本怒火中烧的秦老大满脸错愕,足足愣了半晌,随即看向白千轻声问道:“朕记得之前骑司禀报,说是秦游可能患有脑疾,宫里的御医,看过没有?” 第三十一章 百口莫辩 “笑话!”孙正仑一看秦游还想垂死挣扎,冷笑连连:“国子监诸学子皆是名门之后,为何无端行刺于你,荒谬至极!” 孙正仑这一开口,民部侍郎也怒气冲冲的叫道:“我家子宪虽是年幼,可自小饱读诗书,不敢说是学富五车,这事理还是知晓的,老夫从小便教育他礼孝廉义耻五字,无缘无故为何要行刺你,世子殿下,你可知我家子宪感刚刚年满十二岁,休要污子宪清白。” “世子殿下!”又是一位文官站了出来,厉声道:“我那妻弟尚在舞勺之年之年,平日里书箧都背不动。。。” “滑天下之大稽,我家。。。” “我那孙儿。。。” “年龄幼小。。。” 一时之间,蹦出来七八个文臣,吐沫星子都快喷秦游脸上了。 秦游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说这群人骂的内容了,主要是这群文臣玩的太花花了。 就说那穿着浅绿色官袍的民部侍郎,看模样至少都六十多岁了,孩子才十二,这体格子得多棒? 另一个更夸张,也是五十岁出头,结果妻弟才十来岁,那你媳妇多大? “都给我闭嘴!”秦游吼了一声,然后。。。又淹没在文臣的怒骂声之中了。 秦老大发现了,秦游就是个威力加强版的秦狰,只要到了议政殿,那必须挨喷。 一看这朝堂又乱的和菜市场似的,白千赶紧咳嗽,嗓子都快咳出血了,群臣这才注意到秦老大的目光阴沉,渐渐也就安静了下来。 众文臣倒是住了口,秦游却也找到机会了,冲着秦老大叫道:“陛下,侄儿并不是胡说,昨夜我在府里睡的好好的,突然下人说有人求见,我一开门,一个人红着眼睛就冲了上来,还吱哇乱叫的,吓我一跳,侍卫当场制服后,又冲来二十余人,就在越王府门口,您说侄儿无故殴打国子监学子,可侄儿总不能是在越王府外设下天罗地网等那些学子们过来吧。” 秦老大都听糊涂了,看向一旁的白千,后者微微点头:“根据骑司禀报,事发地点的确是在越王府门外。” 白千声音不大,不少人听的清楚,不由得也懵了。 这事,不太对啊。 一群国子监的学子们,无缘无故居众跑到越王府门口干什么,秦游虽然是京城的万人恨,但也不至于惹的一群手无寸铁的读书人冒着天下大不讳去行刺吧? 秦老大看向孙正仑,问道:“孙爱卿,秦游说的可是事实?” “回陛下的话,是也不是,事发地点倒是越王府门口,可学子们为何要去那越王府。。。”孙正仑面无表情的看向秦游:“三世子,吾倒要问问,平日里那些知书达理的学子们,为何要前往越王府?” 殿内君臣又齐齐看向秦游。 秦游满脸大写的服。 还要脸吗,你的学生来我家门口,反倒是问为什么,我是他们的爹? 孙正仑微微哼了一声:“怕不是三世子在国子监内,辱骂了他们?” 不少人纷纷点头,感觉这个可能性比较大,你长的就欠揍,在学里给那些老实巴交的学子们骂了一通,学子们气不过,这才去越王府讨要个说法。 还真别说,事实虽然不是如此,可孙正仑却是这么想的。 这老头是有备而来,昨夜特意派人去京兆府问了一下,学子们就是这么说的,说是在国子监内秦游侮辱了他们,提起秦游一个个咬牙切齿的,还说离了京兆府定会在去找秦游“讨教”一番。 看看,这些学子们都被气成什么样了,可想而知在国子监内秦游有多可恨。 秦游麻爪了,本以为自己占着理,谁成想是自己高估这群人的智商了。 “先生您可别乱扣锅啊,我没侮辱他们。”秦游耸了耸肩:“我就是考考他们,他们跑到越王府是为了和我讨教学问的。” 噗嗤一声,群臣中的一人笑出了声,正是兵部尚书龚文华。 秦游怒目而视。 暴露了吧,老子就知道,你特么绝对是卧底! 龚文华这一笑,笑声就和会传染似的,众人纷纷讥笑出声。 尤其是那孙正仑,恨不得大笑三声鄙夷之。 秦老大基本上八九成确定了,秦游的脑子多多少少肯定有点问题的。 前几天秦游在殿上赋诗一幕,大家倒是历历在目,可下了朝后,众人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秦老大,特意找秦狰问了一下,最后得知,秦游活这么大,看过的书绝对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其中好多书还都是带插画的。 人家亲大哥都这么说了,可想而知,秦游那些诗肯定是从别的地方剽来的。 正因为是对秦游定了性,现在一听一群国子监的学者跑越王府找秦游“讨教”学问,有一个算一个,包括武将,一个信的都没有。 秦游也是百口莫辩,正准备将当日的情况细说一下,一名太监跑了进来:“国子监学戴谏纮二十三名学子,殿外求见。” 秦老大满脑子浆糊,也想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微微一挥手,让白千将人领进来。 片刻后,戴谏纮等二十三个名国子监学子一一入殿,有一个算一个,重则鼻青脸肿,轻则满身脚印子,其中几个岁数比较小的,还哭哭啼啼的,在殿中寻了一圈,见到自家长辈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时之间,原本着庄重无比的议政殿,就如幼儿园开学一样,哭声此起彼伏。 秦老大捏了捏眉心,心里暗骂了一声秦游这个惹祸精。 不少文臣望着秦游,对这小子的底线再次感到深不可测。 孰是孰非先不说,其中几个小学子看模样也就七八岁,你们越王府也能下的去手? 秦游耸了耸肩。 行刺这事,不分年龄老幼,鬼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传说中的侏儒刺客。 。。。。。。 新书上传,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还是那句话,书新人不新,一千多万字都写出去了,没断更或者太监的黑历史,大家放心追,加加书架支持一下,每天至少日更一万字。 第三十二章 啼笑皆非 眼看苦主们带到了,孙正仑转头对着众多学子呵道:“大殿之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孙正仑素有威严,一声呵斥,那些哭闹的学子也不敢叫唤求抱抱了,鼻涕一吸眼泪一擦,老老实实的跪成一排。 孙正仑眯着眼睛说道:“陛下在此,朝臣在此,吾在此,受了冤屈,陛下自会为你等做主,如实说来便是,莫要在这议政殿中喧闹。” 文臣们连连附和,其中几个家属,恨不得直接将秦游拿下为自己孩子出气。 秦老大目光一一扫过这群“苦主”,最终目光落在了年纪最大的戴谏纮身上:“朕问你,昨夜,你等可是在越王府外被袭。” “是,学生昨夜的确是在越王府受了伤。”跪在地上的戴谏纮门牙掉了一颗,说话有点漏风。 “何人所伤。” 戴谏纮犹豫了一下,有点回忆不起来了。 因为当时满眼都是大脚丫子,也不知道谁是谁,反正路过自己的都会踹上那么一两脚,见者有份。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回陛下,被众多护卫所伤。”戴谏纮说完后,不由转头看向秦游补充道:“被越王府众多护卫所伤,之后学生们又被护卫押送到了京兆府中。” 孙正仑及时插嘴道:“陛下,此事人证物证俱在,是非曲直自在人心,请陛下为诸学子主持公道。” “孙爱卿莫急。” 秦老大越看越不对劲,越听心头困惑越甚。 这些学子入了殿后,大多都直勾勾的看向秦游,可那眼神,却不像是不共戴天之仇,带着几丝惧怕是不假,可更多的,似乎是某种极为莫名的东西。 “朕再问你。”秦老大望着戴谏纮问道:“你等为何聚集在越王府外,秦游又为何说你等要行刺于他?” “行刺?”戴谏纮神情略显恍惚,好像个二傻子似的,愣了半晌,这才开口道:“陛下有所不知,我等前往越王府只是想要讨教学问罢了。” 话音一落,殿中群臣满脸几何图形,尤其是那孙正仑,恨不得上去给这戴谏纮一撇子,什么讨教学问,那秦游,配吗! 没等疑窦丛生的秦老大再次开口询问,秦游冲着戴谏纮呵骂道:“你家讨教学问大半夜来啊,还带着二十多号人,鬼鬼祟祟的藏在巷子里,当着陛下的面还敢撒谎,信不信陛下用大嘴巴子呼你六个自然面!” 秦老大瞪了一眼秦游,随即对戴谏纮说道:“朕在这里,若是受了冤屈,朕自会为你做主,昨夜事情原委,细细道来说与朕听。” 显得有些痴傻的戴谏纮一听这话,立马回过了神,一指秦游,咬着牙说道:“秦游,是秦游,昨日在国子监下了课,秦游以切磋文采之名刁难我等,那十两银子,那池塘注水,那三对绝对,还有那可恨的上半阙诗词,一一说给我等,明文堂内学子三百余人,至未时开始直到戌时,苦思冥想却不得其解,这才齐齐寻到越王府,就是这贼子刁难学生,那天杀的十两银子,那天杀的池塘。。。” 说到这里,戴谏纮双目血红,紧紧盯着秦游叫道:“说,那十两银子究竟去了何处!” 满殿再次哗然。 看的出来,戴谏纮精神都有点不正常了,又是可恨又是天杀的,贼子都蹦出来了。 秦游回骂道:“你才是贼子,你全家都是贼子!” 戴谏纮:“你是!” 秦游:“反弹!” 一旁的龚文华目瞪口呆:“秦游他在国子监,出题刁难了你等,国子监内三百余人,无一可答?” 戴谏纮握紧双拳,直勾勾的望着秦游厉声道:“秦游,你说,那十两引子,究竟去了何处,说!” 秦游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叫嚷着:“陛下,陛下陛下,就是这死出,您瞅瞅他这模样,昨夜这小子见到我就和我抱着他家孩子跳井似的,眼睛都喷火了,和小火龙成精了一样,吓死侄儿了,这才误以为他们是行刺。” 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孙正仑。 戴谏纮这一激动,其他学子们纷纷如此,瞅着秦游就开始叫唤,有问十两银子的,有问对子下联的,也有问诗词下半阙的,还有几个年纪小的哭的撕心裂肺,可谓是男默女泪。 谁也没想到会出现如此戏剧的一幕,群臣面面相觑。 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出了题,国子监三百余名学子不得其解,非但不得其解,竟然夜里相邀一起去越王府寻那秦游询问答案? 更主要的是,不少人突然发现就这群学子现在的模样是有点可怕,若是夜里自己见到了,保不齐也会认为是来行刺的。 “休得胡言乱语。”发现节奏被彻底带偏的孙正仑乱了阵脚,一声怒喝后,众学子闭上嘴巴。 孙正仑冷冷的看向秦游:“既是讨教学问,世子殿下为何命护卫无故殴打众学子?” “因为他们要行刺啊,不,是他们长的像行刺的,你看这些小逼崽。。。你看这些学弟们长的,和侏儒刺客是的,黑灯瞎火谁看的清。” 孙正仑已经图穷匕见了,冷哼着说道:“笑话,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世子殿下,将这诸多学子打了,你认是不认?” “大哥。”秦游也懒得玩什么尊老爱幼了,斜着眼睛说道:“二十多人大半夜跑我家门口,气势汹汹的,就差把行刺刻脑门上了,别说昨夜了,就刚才,长眼睛的都看到了吧,他们那样子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侍卫将他们制服,有错吗?” “他们是国子监的学子,是读书人!” “咋的,你那意思是读书人就不具备行刺这个技能了啊。 ” “胡说八道,学子讨教学问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天黑又如何,吾看来,为了求知,不分昼夜前往越王府讨教,其行可嘉,为何到了你的口里就变成了鬼魅之徒,定是你借故发难,不,是你早有预谋!” “我靠,照你这么说,我要是想找你老婆请教学问,等你老婆洗澡的时候我也能去呗。” “你。。。” “你什么玩意你,这么大岁数人了,怎么一点理都不讲。”秦游算是服了,只能看向秦老大:“陛下,您也看到怎么回事了,还是您评评理吧。” 秦老大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他是着实没想到,真相居然是如此令人啼笑皆非。 相比于孰是孰非,他更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诸学子,朕问你们,秦游究竟是给你们出了何题,居然让咱们这大夏的年轻俊杰们不惜聚众前往越王府求知。” 一直默不作声的戴谏纮就等秦老大这么问呢,开口就要先说关于十两银子的事。 秦游吓了一跳:“别,千万别!” 孙正仑眉头一挑,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戴谏纮说道:“不必顾忌,说出来便是,吾到要看看,这秦游究竟给你们施了什么妖法!” 其实孙正仑想多了,还以为秦游耍了什么诈,可实际上秦游想要阻拦戴谏纮无非就是不想自己得罪人,因为其中大部分问题的答案,他也不知道。 见到有先生和皇帝给自己撑腰,戴谏纮不再犹豫,先将关于十两银子的问题一字不落的讲述了一遍,说完后,就和深怕别人不知道秦游用心险恶一般,又将蓄水池和三个千古绝对,外加上半阙诗词当庭吟了出来。 秦游一捂脸,开始思考君臣一会向自己索要答案时该如何甩锅了。 第三十三章 何在 事情闹到了现在,众人皆生出了啼笑皆非之感,反倒是被所谓的“题”勾起了浓浓兴趣。 戴谏纮记忆力很好,好到了一字不落的将那些“题”重复了一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气氛开始变的很尴尬。 议政殿十分安静,落针可闻,安静的有些像鬼片拍摄现场。 学子们满脸期待的望着朝中文武,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相比于秦游,他们更希望从这朝中文武口中听到答案。 可朝中文武都在低着头嘴唇蠕动着,陷入了思索。 武将不懂什么诗词歌赋,但是在心里计算着十两银子哪里去了。 文官们都是心高气傲之辈,有的在想对子,有的,则是想那下半阙诗词。 至于蓄水池的问题,大家直接忽略掉了。 谁也不是傻子,这问题纯粹是刁难人的,池塘换个水罢了,你越王府是有多闲,先抽空了再灌好不好? 就连秦老大也沉醉其中,一把将身侧起居官的手中笔纸夺了过来。 起居官专门负责记录皇帝的一言一行,要是上了殿,群臣们所说的话也会记录下来,倒是将戴谏纮刚刚所说的记录了七七八八。 唯独置身事外的只有秦游了,因为只有他自己清楚,大家完全就是浪费时间,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洗洗睡了呢。 这沉默,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随即,文官们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低声议论着,一个个摇头晃脑仿佛有了答案但是却只差那临门一脚一般。 议论之声越来越大,秦老大置若罔闻,左边是白千,右边是起居官,三人盯着那三对对子和上半阙诗词入了魔一般。 “陛下!”最先清醒过来的正是孙正仑,朝着秦老大一拜,朗声道:“学问一事乃是末梢,国子监诸学子被袭一事,还望陛下早做定论。” “是,爱卿所言极是。”秦老大抬起头,皱了皱眉看向秦游:“朕问你,那十两银子,哪里去了。” 孙正仑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你当皇帝的,还能有点正事了吗? 秦游都乐了。 古人都这么执拗吗? 还真别说,古人就是如此执拗。 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此话也不尽然,武是可以比出来的,文也是如此,只要有一个相对公平的比试方式,一样可以分出个高低胜负。 就如这诗词对子一般,谁若是率先想了出来,才思必然是敏捷的。 如果是私下里倒也算了,可问题是这满朝文武俱在,这事早晚得传出去,如果谁先想出了答案,岂不是可以誉满士林扬名民间。 非但文臣们这么想,秦老大这做皇帝的也是如此。 就好比昨日在国子监,戴谏纮等一众想破头皮的学子,不也想争出个高下一二吗。 “陛下,国子监的学子们乃是。。。” 孙正仑话未说完,龚文华突然开口打断道:“乃是什么乃是,几个破对子半首诗词而已,这都想不出来,还乃是个什么,国子监的学子们又如何,国子监的学生就可以夜围越王府吗,老夫也有学问上的问题想不通,半夜率领家丁去你府中讨教一番怎样?” 龚文华能混到兵部尚书,脑子多多少少还是有的,见到秦老大脸上已经没了怒色,顿时知道这三世子秦游算是可以保下了,眼看孙正仑又要横插一缸子,哪还坐得住。 龚文华是好心,可惜,他忘了一个事,他想保秦游是不假,问题是他本身也不是什么招人待见的玩意。 一群文臣一听龚文华说“破对子和半首诗词而已”,立马开始反唇相讥,礼部尚书上官鄂率先出声:“龚大人,既然是破对子与半首诗词而已,不妨,龚大人赐教一番如何。” 龚文华眼皮子一翻:“老夫是武将出身。” 言下之意,老子就是文盲,爱咋咋地,你行你上啊。 上官鄂:“。。。” 一群武将一个个挤眉弄眼的,挺起胸膛骄傲的不得了,恨不得把文盲俩字刻在脑门上。 好不容易抓到文臣们吃瘪,武将们开始言语奚落。 孙正仑发现这剧本是越演越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老臣恳求陛下为我等做主,国子监的学生皆是我等悉心培养的年轻俊杰,不明不白挨了打。。。” 话说到一半,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高声喊道:“陛下,国子监祭酒廖文之大人殿外求见。” 大殿内再次陷入安静,秦老大豁然而起:“廖师傅提前回京了吗,快请,快快将廖师傅请进来。” 说完后,秦老大居然正了正衣冠,端坐案几之后,面带几许紧张。 不止是秦老大,文臣有一个算一个,齐齐住了嘴,退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面露肃穆。 相比于文臣,天不怕地不怕的武将们则是一个个面露愁苦之色,仿佛这国子监祭酒是那吃人的猛虎一般。 孙正仑面露大喜之色,看向秦游,如同望着一具尸体。 跪在原地的秦游用肩膀撞了撞戴谏纮,悄声问道:“哥们,这廖大人是何方神圣?” 戴谏纮冷哼了一声:“你告诉我十两银子去了哪里我便告知于你。” 秦游翻了个白眼:“你爹拿去打赏女主播了。” 戴谏纮面带困惑:“家父为何要拿你十两银子?” “滚!” 随着小太监对着殿外喊了声“宣廖文之入殿”后,一个身穿布衣的老者阔步走了进来。 相比于其他身着官袍的文武们,这位国子监祭酒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乡下老汉的气息,一走一过还带着一股子土腥味和牛粪味。 即便如此,可当廖文之入殿后,秦老大非但没有责怪,反而是高声喊道:“为廖大人赐座。” 白千早有准备,亲自搬着一个绣墩小跑了过去。 廖文之置若罔闻,冲着秦老大遥遥一拜:“臣廖文之,参见陛下。” 一语落毕,廖文之作势欲跪,秦老大连忙叫道:“廖师傅平身,快快平身。” “老臣汗颜,未着官袍便身入议政殿,恳请陛下恕罪,非是老臣不通礼数,事急从权。”廖文之十分霸气,说完后,浑浊的双眼环视了一圈:“越王府三世子,秦游何在!” 最前面跪着的秦游下意识转过头,一脸懵逼:“丐帮长老?” 秦老大心底一沉。 廖师傅急匆匆的前来,入殿便问秦游,想来,是因国子监诸多学子一事兴师问罪的。 第三十四章 落不定的尘埃 其实关于国子监诸学子挨削这一件事,秦老大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这事论起来的话也说不上谁对谁错,至少秦游算不上罪大恶极。 国子监本来就是求学之地,相互切磋文采无可厚非。 刚才在殿上,那学子们一个个咬牙切齿的,可想而知昨夜是何等模样,被越王府护卫误认为是刺客也实属正常,别说这些学子了,就连秦老大他自己现在都想削秦游一顿,这都出的什么怪题,诗词对子就不说了,那十两银子,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秦老大现在非但不怒了,反倒有些沾沾自喜。 看看我秦家的种,区区少年人居然令那国子监诸学子无可奈何,就连这殿上文武都抓耳挠腮,就问你们一声服不服。 原本秦老大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谁知廖文之居然提前回京了,而且匆匆跑来议政殿,开口就问秦游何在,他就是想保秦游都保不了了。 若是其他朝臣,秦老大铁了心要保谁的话一言独断便可,就好比这秦游,只要不是犯了大错,强行保下后大不了让士林之人骂上几声昏君罢了。 可廖文之不一样,别的地方不敢说,至少在这京城,可以说是士林第一人了。 非但如此,廖文之还是帝师,早在秦老大登基之前他就负责秦家三兄弟的课业。 三兄弟之中,老大秦昭生性宽厚,老二秦麒虽是才思敏捷可性子太过欢脱,而老三秦烈那就是个榆木脑袋,满脑子打打杀杀。 所以三兄弟中,廖文之最喜爱的便是天子秦昭,秦麒次之,至于秦烈,那属于是物理教育为主,语言攻击为辅。 当年秦老大率兵打回京城想要逼殇帝退位时,第一个拦在天顺宫的不是宫中禁卫,而是前朝诸多大儒。 若是兵甲,秦老大一声令下自是万千人头落地。 可拦大军的是前朝诸多大儒。 那些大儒哪个不是享誉民间的名士,要是秦老大将这些人砍了,这大夏的江山少说要再多乱上三两年不止。 也就是在那时,书生出身的廖文之策马前行,手中三尺青锋出鞘,待马冲到那群大儒面前时,寒光闪烁,一颗人头落地。 阻拦大军的大儒不下百人,皆是前朝名士,廖文之打马回身,老泪纵横,口中喊着万千过错皆我一人,又是寒芒闪过。 一声呐喊,一捧老泪,一颗人头。 就这样,廖文之足足砍下了十七颗脑袋,那群大儒才四散而逃。 秦昭登了基后,廖文之被天下士林足足骂了三年。 原本是从龙之臣的廖文之请辞了礼部尚书一职,只是恳请担任国子监祭酒。 即便是担任了这大夏最高学府的祭酒,廖文之也没有待在京中享福,而是和吏部告了假,一卷书,一青牛,一把三尺青锋,穿着一身布衣便离开了京城,之后便是一个州府一个州府的走,一个村镇一个村镇的入,一个私塾一个私塾的讲学,一去便是半载,回了京最长十日,最短三日,修养好了身体,继续远走讲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带随从,只有一书一青牛相伴。 有的人,你可以不承认他的身份,可以私下里骂他,但是见到了他,却要必须尊敬他,廖文之便是这样的人。 尤其是这新朝文武,包括天子秦昭,见了廖文之皆以学生自居。 可以这么说,别说廖文之要处置一个小小的秦游,便是秦狰秦烈父子二人,廖文之若是挥剑欲砍,秦家父子也只能咬牙受着,因为这廖文之代表的就是道理,就是法典,就是正义。 “恩师。”来了靠山,孙正仑喜出望外,一指秦游:“他便是越王府三世子,教唆越王府护卫殴打学子二十余人。” 廖文之微微看了眼孙正仑,淡淡的说道:“此事原委,老夫已问过监内学子,是非曲直,老夫心中自然有数。” 说完后,廖文之原本浑浊的双眼变得无比凌厉,紧紧的盯着秦游。 秦老大到底还是厚道,出口说道:“廖师傅舟车劳顿,刚回了京,先去偏殿修养片刻,朕会命御膳房布置吃食,再令御医为您检查检查身子如何。” “老臣惶恐,秦游一事十万火急。” 说完后,廖文之迈步前行,可却没有走向秦游,而是走向了孙正仑。 所有人都看向廖文之,正不明所以时,廖文之突然夺过身旁上官鄂手中的笏板,狠狠的砸在了孙正仑的额头上。 笏板虽是玉制,却也坚硬异常,这一下结结实实砸下后,孙正仑满脸鲜血,痛呼一声后仰面而倒。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你非但不为诸多学子答疑解惑,反而带领众人来这议政殿中指鹿为马,这为一,其二,诸多学子被押入京兆府牢房之中,学子家中长辈欲前往京兆府中,你为何要去阻拦,当学子们是你手中肆意摆弄的棋子么!”廖文之指着孙正仑厉喝道:“为人师表,自当为诸学子之表率,孙正仑,你有何颜面在此搬弄是非?” 满脸鲜血的孙正仑如遭雷击,捂着脸完全处于了呆滞之中,相比于肉体上的痛,这灵魂上的拷问更是让他无比煎熬。 他的大脑甚至已经停止了思考,耳中嗡嗡作响。 如果是别人揍的他,如果是别人说的这一番,他可以反驳,可以垂死挣扎,哪怕是天子他都能够“据理力争”,可面前的人是廖文之,他说什么都是错,因为廖文之就是“对”的。 这一幕,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廖文之当殿行凶大家倒不意外,不说当年秦昭逼宫时他手刃十七名大儒一事,往前算,越王秦烈,天子秦昭,谁没挨过他的揍。 可问题是,谁也没想到祭酒大人说是找秦游,打的,却是孙正伦。 秦游都看傻了。 他以为便宜大哥和便宜老爹就够猛的,没想到有比他俩还霸气的主儿,这老头,太猛了! 廖文之扔掉手中断裂的笏板,又反身来到了秦游面前,居然徐徐一拜。 秦老大豁然而起:“廖师傅您这是为何,秦游不过一黄口小辈,哪能承的起您如此大礼。” 廖文之置若罔闻,深深将这礼施完,这才看向秦老大:“老臣刚刚便说过,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大才也,如何担不起老臣这一拜,若是三世子殿下愿意对老臣倾囊相授,便是让老臣拜他为师亦甘之若饴。” 一语落下,殿内满是倒吸凉气之声。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之色。 君臣看了看一脸正色的廖文之,又看了看同样有些懵逼的秦游,一时哑然。 如果说这夏朝文武中能够找出个道德完人,那必然是国子监祭酒廖文之廖大人。 如果说这夏朝文武中找出一个最是博学之人,同样是国子监祭酒廖文之。 可就这么一个道德完人,就这么一个学富五车享誉士林的帝师,居然满脸认真的想要拜师,拜的还是京城中恶名累累的越王府三世子秦游。 这不是开玩笑呢吗,廖文之佩服秦游学问要拜师,那和上官鄂跪恭文华面前说爸爸你文采真好一样吗,完全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家原本以为这拜礼是代表国子监向秦游赔不是,可看廖文之的样子,似乎别有隐情。 廖文之不待震惊的君臣们反应过来,站直了身体,中气十足的再次开了口。 “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近,性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小半段三字经后,又是弟子规。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 将之前在国子监记下的两小段背完后,廖文之看向不知所措的秦游,正色道:“若是三世子殿下愿意将这《三字经》与《弟子规》教授老夫,老夫这便行这拜师礼,可好?” 秦老大彻底失了色,嘴巴咧的老大:“廖师傅,这。。。这当真是出自朕的侄儿秦游之口?” 秦老大将“朕的侄儿”四字咬的特别重。 第三十五章 编修 秦游不是读书人,他甚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所以他根本不了解廖文之这种真正的文人所想,更不了解《三字经》和《弟子规》对廖文之对启蒙教材的执着。 廖文之自从担了这国子监祭酒后,便发现国子监的教学制度有着很大的弊端,首先是这学子年龄不同,小的七八岁,大的十八九都有,其次是水平不同,有的连《四书》都没看全,有的,则是早已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 不同的年纪,不同的水平,学的却是同样的教材,这就是最大的弊端。 而这个弊端最初的根结,正是启蒙的教材。 可别看是区区的启蒙教材,反倒是最为不易编写的。 既要讲究个文字浅显易懂易学,又要保证纲举目张结构严谨,这最难的,便是修辞和内容了。 正因为如此,廖文之才走遍五湖四海,见遍山川大河,一边讲学,一边撰写蒙学的教材。 足足四个春夏秋冬,四年来,廖文之终于将《蒙学》编撰了出来,然后。。。扔国子监的小凉亭里了。 可廖文之不在乎,因为他听过了《三字经》,听过了《弟子规》,所以才来到这殿上寻找秦游。 虽然只是一小部分,可令廖文之惊为天人,这一小段中运用了大量的对偶、类比、反复等多种修辞方式,更难得是句式,读起来朗朗上口便于记忆,不正是他做梦都想着的蒙学教材吗。 不止是廖文之,秦老大,上官鄂,一众文臣,哪个不是饱读诗书之人,听过之后,谁又不是心中震撼。 可震撼的同时却又满腹狐疑,如此高大上的东西,真的是秦游这小子整出来的吗,不科学啊。 “陛下,您问老臣可是问错人了。”廖文之微微笑道:“老臣今日回京后先行前往了国子监,机缘巧合之下,这才听闻越王府三世子秦游背上了那么一小段,若非如此也不会冒然入殿。” 秦游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不好意思哈,各位见笑了,没错,就是我这个白嫖狗! 秦老大哭笑不得,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想起上一次在这议政殿中秦游不也是如此吗,上次只是吟诗作词震惊众人罢了,这次更甚,直接让廖师傅追到这议政殿中。 “秦游,朕先不问你这。。。”秦老大看向廖文之,后者接口道:“《三字经》与《弟子规》。” “对,朕先不问你这《三字经》与《弟子规》从何处得来,你先将全文背下,也不枉费廖师傅追到这殿上的苦心。” 秦游傻眼了。 背是差不多能背个七七八八,可夏朝不知道是历史长河中哪条支流走岔道了,要知道三字经里面好多内容都是根据前人事迹所改编的,这要是原封不动的背出来,那不就和网文写手似的全凭一张嘴内容瞎姬霸扯一样吗。 秦老大见秦游面有难色,眉头一拧:“为何沉默不语,莫不是其中有隐情?” 所谓隐情,自然是怀疑秦游“剽窃”没剽窃明白。 “那个。。。回陛下的话。”秦游为难的说道:“就是平日里瞎想出来的,好多都忘的差不多了,得回去慢慢整理。” “果然是殿下所作。”廖文之重重的松了口气,眉开眼笑道:“倒也不急于一时,《三字经》与《弟子规》洋洋洒洒两千字,是该好好整理一番。” 没等秦游松口气,廖文之转身朝着秦老大拜道:“恳请陛下特许三世子殿下任国子监编修一职,老臣深知殿下身份尊贵,可事急从权,如今国子监教书育人的方式沿袭的是前朝旧法,其中弊端重重,若能够改良蒙学教材,功在当今利在千秋,请陛下恩准。” 说完后,廖文之跪地拜倒,一副你不同意我就老死在这的模样。 “编修?”秦游咧着嘴,脑瓜子嗡嗡的。 卧槽,国子监监生要早上五点起床,据说老师们起的更早,这不是要亲命了吗。 其实秦游对夏朝的官职不是太了解,编修分为两种,一种是临时授予的官职,比如皇帝想弄个什么书,然后找几个读书人临时组队一起搞一下,搞完了就解散,还有一种是国子监的编修,九品不入流的三观,主要是负责研究国子监教材的,廖文之说的就是后者,不过和前一种情况也差不多,搞完了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秦老大倒是没有马上决断,而是凝望着秦游。 自家侄儿去国子监编撰蒙学教材,这属于是涨脸的事,求之不得。 可问题是,这小子他。。。行吗? 虽说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那《三字经》与《弟子规》听起来朗朗上口,更是鞭辟入里对仗规整,越是回味越令人觉得拍案叫绝,可问题是,正是因为如此,联想到这小子平日里的做派,以及秦狰说秦游活这么大就没怎么看过书,秦老大是越想越是觉得不靠谱,八成,这小子“又”是从哪里剽窃而来的。 不过剽窃就剽窃了吧,反正大家也没听过,整理一下编撰成蒙学教材也无可厚非。 而秦老大怕就怕在这小子只会背上那么一小段,思来想去后,冲着秦游说道:“秦游,朕不命你将全文背诵,能背下多少便背下多少。” “零零散散的背出来也不是不行,可这个编修。。。”秦游一副为难的模样说道:“辅助妙大人撰写蒙学教材这事吧。。。总之妙大人的名字侄儿可是如雷贯耳,可以说是从小听到大的,世人谁人不知道妙大人学究天人才富五车,从小我就将妙大人视为偶像。。。” 廖文之提醒道:“老夫姓廖。” 秦游面不改色:“哦,我知道,是您听错了,我最近上火,说话有点大舌头朗唧的。” “捡紧要的说。”秦老大都被气笑了,连廖师傅姓什么都不知道,好意思在这吹捧人家? “哦对,那个什么,不是不行,问题是平日除了去国子监上学外,侄儿还要在家做学问,这样的话,会不会档期有点紧,要不然。。。”秦游满怀期待的看向秦老大:“陛下,我能不能不去国子监上学了?” 秦老大的关注点又有点跑偏了,狐疑的问道:“你平日里,会在家做学问?” 秦游翻了个白眼。 废话,不做学问,我上哪剽来的《三字经》和《弟子规》? 一旁急不可耐的廖文之说道:“世子殿下,其他都是细节末梢,先将余下的内容背诵一遍可好。” “哦,好吧,想到哪算哪啊。”秦游也是豁出去了,清了清嗓子,随即想到哪背到哪,特意将涉及到不存在的人和事全部隐去。 第三十六章 他还是个孩子啊 历史何其相似,议政殿中再次发出了秦游杀猪一般的嚎叫。 秦游自以为这样掐着腰大叫很有气势,很有文人的豪迈,不过大部分人都感觉他像是在骂街。 可廖文之却听的是如痴如醉,秦老大的心也渐渐放下了。 一众文臣苦笑不已。 谁能够想象的到,那狗都愿意搭理的越王府三世子居然还有如此“大才”。 大家现在算是涨记性了,心里是一万个确定《三字经》和《弟子规》都不是出自秦游之手,就如同上次在殿上赋诗一般。 可问题是,谁也没有证据。 上次秦游在议政殿中露了次脸后,也有不少人私下打听,想要找到秦游剽窃诗词的证据好埋汰埋汰越王府,可惜,他们没有时光穿梭机。 这次同样如此,心里确定,却拿不出证据,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秦游费劲巴拉的背了一遍后,吐了口浊气:“还有一些想不起来了,得回去慢慢想。” “好!”秦老大大手一挥:“朕便特许秦游国子监编修一职,从旁协助廖师傅将《三字经》与《弟子规》编撰成书。” “谢谢嗷…额不是。”秦游百般不情愿的拜倒在地:“臣领旨。” 廖文之冲着秦游眉开眼笑:“日后,还望殿下多多赐教。” 秦游懒得吭声了。 真是感谢您的大缺大德,现在好了,以前上学只是五点起床,现在要当老师,以后可能得四点就起来,生产队的驴也经不住这么祸害啊。 一时之间,殿内君臣心思各异,至于那站在柱下的孙正仑和殿外跪着的大儒们,早就被大家忘到了九霄云外。 今天的早朝可谓是一波三折,从秦游殴打学子变成了学问之争,学问之争又因为廖文之的出现变成了国子监有错在先。 不管怎么说,此事算是尘埃落定了,秦老大肯让秦游修书,自然就将这事情定了性,谁要是再不长眼提及昨夜学子被袭一事,保不齐又要挨廖文之一笏板。 眼看着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小太监匆匆入殿,高喊道:“禀圣上,都护将军秦狰殿外求见。” “宣。”秦老大这才想起,刚刚盛怒之下将秦狰传了过来。 一声宣后,没等小太监开口,两米多高的秦狰快速跑了进来,头都不抬,直接跪倒在御案前。 “陛下息怒,臣管教无方,臣弟秦游纵有千般过错,亦是臣纵容所致。”秦狰一脑门杵在了地上,双眼血红:“陛下责罚臣一人便可,秦游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要不说武将喷不过文臣,翻来覆去就一句,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的,标准的理亏词穷。 秦狰刚刚从京郊外的军营赶了过来,一路马不停蹄,根本不知道刚刚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自家三弟殴打了诸多学子,心急如焚之进来后也没看到廖文之,更没注意到额头满是鲜血在柱子后面如丧考妣的孙正伦。 左侧武将们不断的给秦狰打眼色,可秦狰根本没抬头看他们。 至于文臣,自然是乐的看好戏。 秦老大哭笑不得,这事大家已经心照不宣了,廖文之都出马了,国子监还敢在追究不成,秦游,何错之有。 再说了,越王府的名声就是再臭大街,那也是王府,一群学子们聚众跑到人家门口气势汹汹的,不绑你绑谁,再说人家还给押送到了京兆府中… 一想到这,秦老大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先是将人绑了,然后送到京兆府中,这么做…没毛病啊。 可要是将那些学子押在了越王府中,可想而知这京城会闹成什么样子,不管事情真相如何,王府扣押国子监诸生这性质肯定是定下来了。 转念一想,将学子送到京兆府中,于法理来讲就挑不出任何毛病了,要怪,只能怪这群学子们大半夜跑到王府门口聚众,那里是王府,不是寻常的小门小户,岂是一群少年读书人说围就围的。 想到这,秦老大的脸上带着一丝常人难以揣测的莫名之色。 这么算下来的话,即便廖师傅没有来到议政殿,秦游这小子也会全身而退! 不由得,秦老大看向了殿上一脸郁闷的秦游,目光幽深。 此时秦狰还跪在地上呢,偷摸抬起头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见到皇帝大伯面色平静,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陛下,秦游年幼,臣愿。。。” 秦老大回过神来,露出了一丝浅笑打断道:“此事已有定论,明日秦游便要去国子监中任职编修。” 秦狰面色剧变,一额头又砸在青砖上了,痛哭流涕:“臣弟罪不至死,罪不至死啊,陛下,请您念在家父与臣的。。。” 说到一半,秦狰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抬起头,满脸大写的懵逼:“编修?” 秦老大哈哈大笑,文武们也是如此,秦游则是一脸的无奈。 “好了,此事便议到这里。”秦老大看向廖文之:“廖师傅,秦游被宠溺惯了,若是顽劣您打骂便是,他胆敢不服,朕来处置他,日后有劳廖师傅了。” “老臣不敢,《三字经》与《弟子规》乃是三世子殿下所作,老臣不过拾人牙慧岂敢居功,他日修成了此二书,老臣定会为三世子殿下请功的。” 秦狰满脸懵逼。 什么玩意编修,什么玩意三字经弟子规,什么玩意修书请功的,不是说我三弟打了国子监诸学子吗,这都哪跟哪啊。 秦老大自然不会特意和秦狰解释一番,冲着身旁的白千耳语了一声,后者快步走到廖文之身旁道:“廖大人舟车劳顿,陛下命老奴带您先去偏殿歇息一番。” 廖文之冲着秦老大一拱手:“陛下的美意老臣心领了,老臣还有些俗事缠身,就不烦扰陛下了,老臣告退。” “好,那么他日廖师傅再入宫与朕一叙,白千,送送廖师傅。” 廖文之也不墨迹,一如既往的霸气,冲着大殿柱后孙正伦呵斥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给老夫滚回监里自省!”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孙正伦屁都不敢放一个,见到秦老大没吭声,连忙低头快步走出了议政殿,额头上早已凝固的鲜血是那么的刺目。 廖文之走之前,还扯住了秦游的袖子,生生将这小子也拉走了。 那些文臣们心里羡慕的不得了,恨不得被廖文之青眼有加的是自家子侄。 第三十七章 不见不散 离开了议政殿后,秦游对廖文之的牛b程度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这老头居然给那头青牛牵宫里来了,三个小太监正在喂青牛喝水吃草,和伺候亲爹似的,还拿着绒布擦拭,一看廖文之来了,那叫一个卖力,差点没给青牛撸秃噜皮。 要知道宫里的太监们最会察言观色,往往都代表着秦老大的态度,要是对谁殷勤,这人必是简在帝心,要是对谁横眉竖眼的,八成这家伙要倒霉。 就如这白千似的,跟在廖文之身后不断的嘘寒问暖,就和伺候秦老大似的,不过纯属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廖文之根本不鸟他。 秦游望着远处的青牛乐道:“大内宫城之中不是不让骑马吗。” “此是牛,非是马。”廖文之呵呵一乐:“不可混淆。”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 照你这么说,哪天我骑个大狼狗进来也没事呗。 心里吐槽归吐槽,秦游也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头是相当的霸气,在议政殿内连天子都敬让三分,自己要是抱上了这老头的大粗腿,不说以后横着走,如果遇到事的话,老头说不定还能帮衬自己一把。 今天这议政殿走了一遭,秦游算是彻底明白了。 自家则皇帝大伯,那真是靠不住! 秦游本以为秦老大是自己走上人生巅峰的最大依靠,现在才知道,秦老大完全就是自己违法乱纪路上的最大绊脚石,对自家人下起手来比文官还狠。 从始至终文官们都没怎么开口,就秦老大火气最大,要是那群武将们再继续求情的话,秦老大直接让人给他拉出去问斩都不是没可能。 廖文之看起来心情不错,从小太监手中牵过来了青牛,也不骑上去,和秦游并肩的走着。 “待蒙学之书编撰完成,便可一改国子监诸多弊端,老夫甚慰,游学数载,走遍这山川大河,殊不知,这蒙学之书就在这京城之中,造化弄人,当真造化弄人啊。” 秦游强颜欢笑的嗯了一声,兴致缺缺。 国子监什么样他不在乎,他只想着以后还要早起去国子监上班。 “世子殿下。”廖文之不解的问道:“此乃利在千秋之事,为何殿下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没有没有。”秦游陪着笑说道:“小子恭喜廖大人,两本书写完后,您肯定会在国子监内培养出无数年轻俊杰的,到时候全部都成为朝廷栋梁为君分忧,您也一定会遗…名流千古的。” “殿下莫说这玩笑话。”廖文之极为严肃的说道:“老夫已入耄耋之年,岂能做出这等不要面皮之事,《三字经》《弟子规》皆出自你手,书成之后,老夫必会奏明圣上传告天下。” 秦游侧目看了眼廖文之,有些诧异。 抢功劳都不积极,这老头是怎么混成国子监一把手的,总不能是靠一手板砖绝技吧? 想到这,秦游下意识往旁边移了移。 别看这老头瘦了吧唧的,刚刚在殿上那一笏板可谓是既快又准且狠,没十年以上板砖专精的经验都用不出来。 “其实你与老夫也算是颇有渊源了。”廖文之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说道:“当年在都护大将军府中,秦烈最不善于的便是诗词歌赋一道,老夫对他可谓是头疼至极,想不到时至今日,秦烈居然培养出了殿下这般年轻俊杰。” “啊?”秦游来了兴趣:“您以前教过我爹?” “不错,除了当今天子外,还有殿下的二伯秦麒,越王秦烈,皆都拜在老夫门下。” “哦,这样啊。”秦游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才想了起来,刚刚在殿上的时候秦老大就一口一个“廖师傅”的叫着,原来在前朝那会,秦家三兄弟就是跟着这老头学文化课的。 按理说来有这层关系,秦游融合的“记忆”中应该有关于廖文之印象才对,可实则不然。 当年群雄逐鹿那会秦狰倒是跟着秦烈四处征战了,可秦游年龄幼小一直待在涠洲老家玩泥巴,之后秦家三兄弟虽然杀回了京都逼死了前朝殇帝,不过秦老大并没有马上登基为帝。 占领了京城后,秦老大以吏部尚书之名坐镇京中,秦麒秦烈兄弟二人继续率领大军收复失地,足足过了近五年才平定了中州之乱,秦老大也才顺理成章的称孤道寡,也就是那时秦游才被接到了京城。 不过那时候廖文之见到新朝建立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骑着青牛就离开了京城,所以和秦游没什么交集,即便是廖文之回京也不过是待上个三五日就继续外出讲学,和秦游是一次面都没见过。 二人到了宫外,远远就瞧见了朱善与凤七,这俩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看秦游全须全尾走了出来,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快步的迎了上去。 谁知刚跑过来,朱善一看秦游身旁的廖文之便神色大惊,就和小鬼见了阎王一般,连忙弯腰拱手:“廖大人,小的朱善在这里给您请安了。” 廖文之笑道:“老夫对你倒是有些印象,当年在军中,你可是秦烈亲兵?” “正是小人。”朱善双眼放光连连称是,明明五十多岁的人了,却如同孩子得了小红花一般,骄傲的不行,仿佛被廖文之记住是多大的荣耀一般。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廖文之负手说道:“当年那乱世情景犹然在目,转眼间,这世道早已承平许久,你等沙场百战的虎贲之士如今解了甲归了田,也算是落了个好下场。” 朱善老脸一红,讪笑道:“承蒙王爷不弃,小的才能过上这梦里都不敢奢望的日子。” 廖文之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秦游:“世子殿下,那么你我二人便在此别过,明日,老夫在国子监中等候殿下。” 朱善连忙插口道:“廖大人,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让轿夫过来。” 廖文之挥了挥手,慢悠悠的骑上了青牛,下意识的想要从怀里掏出出卷,随即微微一愣,不由看向秦游后爽朗一笑:“世子殿下,不,秦编修,明日你我,不见不散。” 秦游敷衍的拱了拱手:“那小子就不送了啊,您慢点哈。” 秦游目送,直到这一人一牛没了背影,朱善这才问道:“三少爷,这廖大人是?” “哎。”秦游沉沉的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回事,馋你家少爷的身额不是,是钦佩本少爷的文采呗。” 朱善发现自家少爷是越来越像文人了,扯蛋都不带眨眼的。 第三十八章 所谓传说 回了王府中,秦游又开心了起来。 在路上他和朱善稍微交流了一下后,这才知道编修这个九品官是临时的,属于是有编制的临时工,活干完了就可以滚蛋的那种。 至于日后是否要在国子监上学一事,在议政殿中秦老大也没说,不过秦游觉得到时候可以和廖文之商量一下,自己都“出书”了,还上什么学啊,这不是浪费自己的时间和才华吗。 为了尽早恢复自由身,秦游回到府中就开始写《三字经》和《弟子规》。 在上一世的时候,秦游中学期间参加过街道办事处举办的“国学百花杯”大奖赛,只要把《三字经》和《弟子规》给背下来就奖励二百块钱,要不然他哪会背这个啊。 洋洋洒洒两千字写完后,秦游又把其中不合适的内容去掉,这才伸了个懒腰准备入睡。 谁知刚躺倒床上,府里便开始敲锣打鼓。 秦游无奈至极,知道这是便宜大哥回来了。 果不其然,随着一阵拖拉机脱档般的笑声由远至近,秦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好三弟。”秦狰满面红润,走路有些漂浮,一看就是刚刚喝了酒回来。 满嘴酒气的秦狰走过去后,用力的拍了拍秦游的肩膀:“好儿郎,我秦家好儿郎,大哥都听说了,威风,大威风,咱们越王府好久没有如此扬眉吐气了。” “大哥你这是喝了多少啊。”秦游给便宜大哥扶到凳子上,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威风的。 “不多,小酌了几坛。” 秦游:“…” 他也是头一次听人说“小酌”和“几坛”能组成一起句话的。 其实古人喝的酒读数都不是太高,都是用五谷或者各种果子酿的,和后世的葡萄酒有点类似,一般十几度左右,二十度都属于是烈酒了,多喝一些也不是很伤身。 “大哥高兴呐。”秦狰哈哈笑道:“出了议政殿后,恭文华那老狗和几个兄弟死拉硬拽给你大哥带到了皓月楼,大哥这才小酌了几坛。” 说到这里,秦狰收敛起了笑意:“三弟,你老实告诉大哥,前几日你作的那些诗词,还有今日的蒙学之语,究竟是从何得来的?” 秦狰虽不是绝顶聪明,可毕竟是当大哥的,自家三弟什么德行岂能不知。 别说是他,今天散朝时秦老大又特意问了他一下秦游平日里是否做学问,可想而知也是心有疑窦。 不过当时秦狰是长了记性了,没敢像上次那般说辞,只是说平日公务繁忙,对秦游疏于关注,言下之意,可能是自家三弟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念书了。 不过这是对秦老大的说辞,秦狰心里有数,要是自家三弟能作出让廖文之拍案叫绝的华文,那他秦狰都能七步成诗了十步上天了。 秦游腼腆一笑:“其实吧,我平常也看看书做做学问。” 倒不是他有意隐瞒便宜大哥,只是没办法解释,因为这解释起来可能涉及到量子力学了。 “对,平常我没事也看看书做做学问打发打发时间。”秦游打定主意了,既然要当白嫖狗,那就一直白嫖下去吧,当白嫖狗还想着要脸,那才是真正的没底线。 秦狰一脸狐疑:“平日里当真有在做学问?” “看你这话说的,我是你老弟,你连你老弟话都不信?” “你说的不错。”秦狰重重的点了点头:“正因为你是我三弟,大哥才觉得你不像是读书的人。” “其实这事吧,也分天赋,你看哈,有的人看两遍四书五经就能全背下来,有的人就和个弱智似的,看了几年都背不下来一小段。” “不错。”秦狰深以为然:“当年你大哥我就被爹爹强迫看了几日,几日下来,只背下六个大字。” “大哥,我没说你,就是打个比方,哎呀这么和你说吧,就好比作诗,也分人,有的人掌握了规律,那说作就作,还有的比较脑残,就是把各种书籍呼他脸上也没用,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说的在理,当年在议政殿上与文官叫骂,大哥被一激后,也想作出一首旷世佳作震震那些酸腐,结果半天崩不出个屁来。” 秦游捏了捏眉心:“那个,大哥,咱能不往自己身上套吗,我就是打个比方。” “大哥晓得。”秦狰一拍桌子,哈哈一笑叫道:“就好似年幼习武那般,你大哥我十二岁时就可将那一把斩马大刀舞的水泼不进,石锁更是抡的虎虎生风,便是军中的陌刀手也未必做的到,三弟说的不错,分人,对,是要看天赋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秦游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这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吧,玩大刀和抡石锁,这种事只要营养跟上就行,和作诗搞文化是一回事吗。 “不管怎样,三弟今日是给咱越王府大大涨了回脸,大哥我也不懂那些下三滥的勾当,学问也好,诗歌也罢,你喜欢既可。” 说到这里,秦狰一拍额头:“差点忘了正事,明日你去了国子监见了廖大人,可要好好收收性子,廖大人非比常人,别说是大哥,就是爹爹在他面前也要收敛三分。” “我知道,以前天子还有咱爹是他学生,我听老管家说了。” “这只是其一。”秦狰站起身将房门关好,坐回来后不由压低了几分声音:“当年陛下和爹爹夺门时,便是廖大人骑着青牛独自一人打开了南昌门,大军这才长驱直入杀到了进宫之中。” 秦游满面震惊:“真的假的。” 所谓南昌们是前朝叫法,正是京都四座城门之一。 “此等事情大哥怎会诓你,待大军冲杀进了大内,眼看着到了殇帝所在的大殿,百余名读书人拦在殿外,要知那些读书人都是士林众人,其中不乏大儒名士。” “然后呢?” “望着那些读书人,天子与爹爹也是始料未及,若是起刀兵,世人该如何评价我等,谁知双方坚持不下时,廖大人独自一人策马前行,挥剑便砍下了一个读书人的脑袋。” 说到这里,秦狰面露敬佩之色:“一人一马,廖大人眼含血泪,口中喊着万千过错皆我一人,每每喊上一声,便是寒光闪过一颗人头落地,足足砍了十七人,那些不知好歹的读书人才吓的魂飞魄散闪开了路。” “等一下啊。”秦游一脸狐疑:“廖大人今天我看着了,也不是三头六臂,看起来瘦骨嶙峋的,他有那么猛?” “此事世人皆知,大哥岂会胡说。” 秦游满面钦佩:“这老头可真厉害。” “那是当然,莫说文臣,便是军中的将领们也是敬佩有加。” 兄弟二人又随意的聊了一会,秦狰这才回了他的卧房。 秦游也有些困顿,坐到了床上,凤七则捧着装有热水的木盆走了进来。 “不说了吗,以后我自己洗脚,不用你伺候。”秦游提起裤腿,挥了挥手。 “那三少爷您洗,洗完了小的再端出去。” 秦游将脚踩进热水之中,不由感慨着说道:“没想到老廖头这么猛,啧啧啧,连砍十七颗脑袋。” “三少爷您说的是国子监祭酒廖文之廖大人?” “你也知道?” “小的当然知道。”凤七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说道:“当年小的是武卒中的步弓手,也是在场的。” “那赶紧给我说说当时的情景,廖文之有多猛。” “猛?”凤七挠了挠后脑勺:“猛倒是没看出来,就是挺让人着急的。” “着急?” “是啊,当时拦在大军面前的有一百多个不开眼的读书人,那老头就骑马过去了,两帮人骂了半天,那老头就一人,也是寡不敌众,应是没骂过对方,一生气就把佩剑抽出来了,砍在了一个读书人的身上。” “一剑枭首?” “哪能啊,您是听说书的听多了,不是锋利的大刀,怎会一下就把脑袋砍下来,更何况那老头身上没二两肉,剑又是前朝书生佩戴的艺剑,装饰罢了,那艺剑砍在了一名读书人的肩膀上,被砍的哇哇乱叫,廖大人就和疯子似的,满嘴骂娘,追着一群读书人绕着宫殿跑,倒是砍伤了约么十几个老胳膊老腿跑的慢的学生。” 秦游嘴巴咧的大大的,半晌没开口,开始脑补当时的画面。 还以为多猛,感情是去当说客,结果骂起来了,然后还没骂过人家,一急眼抓着剑就开始乱砍,这尼玛和臭流氓有什么区别? 秦游问道:“那群读书人就不知道还手?” “他们倒是想,步弓手将他们团团围住,各个张弓拉弦,谁敢。” “卧槽,果然是传言不可信。” 一说完,秦游又想起了另外一回事:“那我大哥刚刚和我说的夺门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廖文之一个人就打开了南昌门,这才和大军里应外合长驱直入吗。” “这倒是不假。”凤七口气中带有几丝钦佩:“大军围城整整六日,第七日的时候,城内的廖大人带着一群读书人拉着吃食,说是要犒劳守门的军卒,实际上里面混入了蒙汗药,放倒了不少军卒后大军才破了门。” 秦游佩服的五体投地,沉默了半晌,衷心说道:“这老头比少爷我想象中的还要猛啊!” 其实所谓“历史”和“往事”便是这样,时间越久,传的人越多,加上有心之人出于各种目的添油加醋,最终就彻底换了个版本,穿着穿着,就是当时在场的人,如果不听当事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讲的是哪件事。 当年攻入大内时足有数万人,秦老大又不是什么猛将,自然不可能身先士卒,见到有那么多读书人拦着,就派了几波说客,可都不顶用,最终廖文之出马了,结果那些读书人同样不给面子,还骂廖文之是逆贼。 一个人不可能骂过一百多个人,廖文之仗着身后数万大军就直接翻脸了,抽出剑就一顿砍,和疯了似的,最后才给那些拦路的读书人砍跑,一共伤了十几个人,其中有六个还是慌不择路掉池子里的。 把人砍跑后,就有军士去中军禀告秦老大,可总不能直接说陛下您的老师和疯狗似的追着人砍吧,所以就稍微美化了一下,最终就变成“哭泣战神廖文之悲枭十七首”这个版本了。 第三十九章 撰书 第二日一大早,秦游几乎是骂着娘从床上起来的。 国子监大大小小的教授官员们,大多都住在监里,出门就能上班,根本不用起的那么早。 可秦游不同,他住在府里,骑马溜溜达达也得花费小半个时辰。 当然,秦游有了这九品编修的官职,倒是可以住在国子监里,但是他不敢,他怕大半夜真冒出来个侏儒刺客给他囊了,毕竟从学生到老师,该得罪的他是一个没落下。 不过秦游也不是太郁闷,一会见到廖文之把昨天写的《三字经》和《弟子规》一交,之后就可以继续当逍遥世子满哪浪了,算是彻底恢复了自由身。 该洗洗,该吃吃,上了马,秦游和凤七二人赶到了国子监。 虽是比往日里早了半个时辰,可秦游依旧能看到不少学子。 “比普通人有资源,有钱,还这么刻苦,怪不得世家门阀能延续这么久,还好少爷我穿越的是越王府,要是换了普通家庭,这辈子可能还是个屌丝。” 凤七应了一声,反正秦游说的话但凡他听不懂就嗯两声。 刚到牌坊下,一个助教匆匆迎了上来:“世子殿下,祭酒大人命学生在此等候,请随我来。” 这名助教也就三十岁左右,腰微微供着,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 “我记得你。”秦游下了马乐道:“你是昨天在明文堂通知学子们休沐那家伙。” “正是学生,殿下果然非同常人,过目不忘,学生佩服。” “倒不是过目不忘,就是昨天你在明文堂瞅我的时候还微微哼了一声,我印象挺深的。” 助教连忙陪着笑解释道:“近几日学生偶感风寒,喉咙有些不适,殿下您可误会学生了。” 按官位排的话,这位助教是从八品,平日里也会在明文堂里授课,学生见了也会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先生”。 换了往常的话,这名助教哪会对秦游如此卑躬屈膝,毕竟有种东西叫做“文人傲骨”,越是硬刚大人物这“傲骨”就越结识。 可今时不同往日,昨日议政殿中廖文之给孙正伦开了瓢这件事已经传开了,谁要是再惹秦游的话,保不准廖文之又会变身“哭泣战神”给结实的文人傲骨敲个稀碎。 秦游自然懒得和这种小人物见识,将缰绳抛给凤七,溜溜达达的进入了国子监。 跟着助教一路走,最终停在了崇业亭外。 虽叫“亭”,实际上是国子监祭酒的起居之所,红木搭成,看着有些斑驳,应是有些年头没有修葺过了。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门被推开,廖文之迈步而出,爽朗一笑。 要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昨日秦游见了这老头,第一印象就是丐帮长老,今天再一看,祭酒的不能再祭酒了。 官袍穿在身上十分威严,祭酒虽然是从四品,不过廖文之当过帝师,官袍胸口上多了一个白鹤的刺绣,腰带也与从四品官员不同,比寻常的金带十一銙多了三銙,也就是多了三个犀角制品。 三个犀角制品各不相同,其中一个虎状样式代表当年跟着天子打天下的从龙之臣,白鹤样式代表之前当过帝师,麒麟样式代表夏朝最高学府的扛把子。 四品袍是深绯色,金带十一銙,而五品袍浅绯,金带十銙,六品袍深绿,银带九銙,官越小,銙越少,官袍颜色也就越像地摊货,腰带的材质也从金银变成铜和玉石。 廖文之这一身官袍就比较混搭了,国朝唯一一款限量版的,虽然只是从四品,可就是一品大员见了也得恭恭敬敬的说声廖哥好。 秦游微微一拜:“学生见过廖大人。” 有了编修一职,秦游也不能自称“小子”了,档次稍微提高了一下。 “殿下何须多礼。”廖文之走下台阶,颔首微笑,随即冲着一旁的助教挥了挥手,和赶苍蝇似的。 助教垂首道:“祭酒大人,学生在旁伺候着,您有事也可随时差遣。” 廖文之言简意赅:“滚!” 助教屁都没放一个,匆匆跑走了。 秦游哭笑不得,拎着书箧走进了屋。 屋内也没什么摆设,属于是极简风格,一床一矮桌,两个木墩加几摞子书,矮桌上还有两个木杯,很难想象这是国子监祭酒的起居之处。 进来屋中后,廖文之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 秦游吓了一跳:“老桃毛,你要干什么?”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廖文之将官袍往地上一扔,笑道:“老夫与殿下修撰这蒙学之典,奉的是天子之命,蒙学之典修成之日,自会有史官前来问询记录,老夫也是要脸之人,不想被载成披头散发不通礼数之人,可入了这老夫的屋内,自然是百无禁忌,这官袍在身便束了手脚,如何作书。” “哦,吓我一跳。”秦游微微松了口气:“不错,生活需要仪式感。” 说完后,秦游将书箧内连夜写出的精简版《三字经》和《弟子规》放到了矮桌上:“学生昨夜已经将两本书的内容抄录下来了,廖大人,您看看怎么改吧。” “全部抄录下来了?”廖文之面露喜色,连忙坐了下去,可一看书简上那狗爬一样的字体,皱眉不已:“如此紧要之事,岂可让旁人代劳。” 秦游讪笑一声:“就是我写的,没让别人代写。” 廖文之面不改色:“如此紧要之事,何须殿下亲自劳神,旁人代劳便可。”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 我倒是想,王府里有人识字算啊。 廖文之拿出了文房四宝,袖子一挽:“有劳殿下了,老夫重新抄录一份。” 秦游哦了一声,自顾自的拿起茶杯喝着茶。 廖文之抬起头:“世子殿下为何不念?” “不是,廖大人您自己抄不就行了吗。” “殿下的字体…太过独特,老夫眼神不是很好,还是有劳殿下念上一遍老夫重新写过。” 秦游翻了个白眼。 说我字写的难看就直说,靠。 拿起桌上的竹简,秦游刚要念,突然挑了挑眉:“奇怪,为什么我自己写的字自己都有点不太认识了呢?” 廖文之:“…” 第四十章 成书 屋内,秦游望着自己昨夜写的内容,半猜半蒙,好歹是吭哧瘪肚的念了一遍。 廖文之笔走龙蛇,整个人都完全沉浸其中。 一个人念,一个人写,洋洋洒洒一千三百余字,终于落在了桑皮纸上。 写完后,廖文之小心翼翼的将墨迹吹干,随即旁若无人的读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可谓是卷不释手。 秦游望着如获至宝一般的廖文之,突然觉得这老头挺可爱的。 刚刚来国子监的路上,秦游又多询问了一些关于廖文之的事情。 凤七虽然没接触过廖文之,可听过的传闻却是不少,尤其是这享福的日子不过却非要外出讲学一事,即便连凤七都敬佩不已。 廖文之并不是出身于世家豪门,不过是个颇有才名的书生罢了,秦家当年是都护大将军府,地位显赫,光是教授秦家三兄弟课业的先生就有十数人,不过能够坚持下来的只有寥寥二三人,廖文之便是其中之一。 之后廖文之就一直留在秦府了,直到后来秦家三兄弟举旗自立到秦老大夺得大位,廖文之一直伴随左右,在从龙之臣中算是功劳颇大的几人之一。 这也是秦游想不通的地方,跟着秦家折腾大半辈子,眼瞅着应该享福了,六部尚书的位置也可以随便挑,结果非当个国子监祭酒,当祭酒也就算了,还不在京中,天天跑出去讲学,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虽然秦游不理解,可是这并不耽误他心生敬佩之情。 对面的廖文之一连将《三字经》和《弟子规》读了几遍,这才深吸了口气微微阖目,慢慢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秦游给廖文之的茶杯了添了些新茶,嬉皮笑脸的说道:“廖大人,学生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至于这内容如何编撰修改,您自己看着办就行了,就不需要我继续参与了吧。” “编撰修改?”廖文之睁开了眼睛,无比认真的摇了摇头:“为何要修改,莫说修改,便是连释义都不需要去注明。” 说完后,廖文之起身,冲着秦游微微一拜,感慨道:“老夫本以为这修撰蒙学之书一事少不得要耗费个三年五载,想不到区区半日便可大功告成,老夫这便命人将这二本蒙学之书抄录成籍,此乃国子监之幸,学子之幸,天下读书人之幸,皆是托了殿下之福,请殿下受老夫一拜。” 秦游赶紧侧身躲过:“您甭客气,这都是学生应该做的。” 也不怪廖文之如此高兴,《三字经》和《弟子规》通俗易懂便于启蒙是一回事,主要还是言简意赅鞭辟入里。 古时候的书籍不是写出来就可以传阅天下了,在没有印刷术的前提下只能靠人工抄录,好多书籍动不动就是几万字几十万字,作书的人引经据典辞藻极尽华美不说,就深怕别人能看明白似的,怎么隐晦怎么写,明明三两句就能说完的事,水文能水出好几千字,这也就造成了抄录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工,成书之后的价格也就可想而知了。 再看《三字经》和《弟子规》,字数虽然不多,但是内容极为丰富,抄录也方便,加起来不到两千字,成本低,成书后传阅量自然也就增加数倍。 秦游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只是想尽早交了差继续当个逍遥世子,拱了拱手,再次重申道:“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廖大人了,学生家中还有俗事缠身,就不打扰了。” “好说,好说,下午老臣就会入宫奏明圣上为殿下请功。” 秦游也不指望秦老大能奖赏点自己什么了,只要以后一视同仁不可着自家人祸害就行。 虚情假意说了几声注意身体,秦游收拾收拾东西就出了屋子。 廖文之目送秦游离开后,再次沉浸在了这蒙学二书的文字之中。 秦游身上还带着个九品编撰的身份,自不必再去明文堂中学什么四书五经。 不少国子监内的教授和助教见到秦游后,就和躲避瘟神一般远远绕开。 待到了国子监的牌坊下,秦游上了马,心情大好,说了声回府后就上了那匹长的和哈士奇似的名驹逐月锥背上。 “三少爷,您不是从旁协助廖大人修书吗,怎地这么快就出来了。” “第一,不是我协助老廖头修书,是少爷我整出来的,老廖头再抄一遍。”秦游认真的纠正道:“第二,修书这种事,洒洒水罢了,你家少爷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这点小事一上午就搞定了。” 凤七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他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若是的话,岂能这么快就结束了,八成是廖文之念在往日和老爷的情面上这才找个由头保下了小少爷。 回到府中,秦游先是吃了顿午饭,随即进入房中又来了个美容觉。 这一睡便是入夜,精神饱满的秦游又觉得空气是那么香甜生活是那么美好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凤七见到秦游醒了,招呼膳堂预备饭食。 前几日秦游在议政殿中赋诗一事赢了不少钱财,秦狰基本上都要回来了,加上斐云荣隔三差五来扶贫,府里算是宽裕了不少,秦游把钱都交给朱善采购食材了。 吃喝玩乐,秦游认为吃排在第一个,所以最大,自己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本来府里那些应该全部拉出去乱刀砍死的厨子们的手艺就不咋地,要是食材再不好的话,营养怎么跟的上。 坐在凳子上,秦游见了桌子上的菜肴面露苦涩:“怎么又是羊肉呢,天天吃羊肉,能不能换个口味。” 一旁的凤七吞咽了一口口水:“诶呦三少爷,羊肉这还是最近几日您讹了不少钱才采买的,寻常人家一年都吃不上这么一两口。” “明天告诉膳堂,整点牛肉。” “三少爷您真爱说笑,夏律之中,宰杀牛马是要服一年苦役的,南北二市哪有敢卖牛肉的。” 其实不只是夏朝这样,历史中很多朝代都是如此,牛马都是畜力,无故不得宰杀,杀了就等于是犯法。 “不吃牛肉,猪肉总成吧。” “猪肉是什么?” 秦游不明所以:“猪肉你都不知道吗,就是二师兄啊,胖乎乎的,白白的,扁鼻子,哼唧哼唧的叫唤。” “您说的是豚吧。”凤七啼笑皆非:“即便是那豚也是黑色的,吃起来又柴又腥,谁吃那东西。” 秦游顿时响了起来,古时候的确是管猪叫豚的,而且猪也是黑色的,一点都不萌。 夏朝中养猪的人并不多,因为猪饲养起来十分困难,一头猪需要两到三年才能长成宰杀,饲养期间所消耗的粮食对普通家庭来说几乎是难以承受之重了,供应少,吃的就少,吃的少,就没人研究烹饪之法,久而久之,这东西也就没什么人吃了。 秦游乐呵呵的说道:“本少爷可能又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办法,七仔,你明天记得去买点猪仔回来。” 凤七不明所以:“要猪仔做什么?” “让你去就去,说不定能赚钱。” 想到了赚钱的办法,眼前还带着血丝的羊肉似乎也就没那么难吃了,谁知秦游刚扒拉两口,朱善匆匆跑了过来:“三世子,骑司来了。” “我靠!”秦游豁然而起:“还有没有王法了,这群狗腿子天天没事干了还是怎么的,总可着本少爷开涮?” 第四十一章 百口莫辩 骑司可没那闲心天天折腾秦游玩,作为秦老大的专用狗腿子,来找秦游当然是皇帝相召。 还是之前那白脸汉子,被朱善领进来后火急火燎的对秦游说道:“陛下口…” 秦游翻着白眼打断道:“陛下口谕,十万火急,命我马上跟你走,不得延误,是吧。” “不错,请殿下马上随小的前往国子监。” “国子监?”秦游微微一愣:“这都天黑了,陛下不在宫中去国子监做什么,微服私访啊,那也不对啊,微服私访不是去柳河边上吗,去国子监干什么。” 白脸汉子犹豫了一下后,这才抬起头说道:“国子监祭酒廖文之廖大人…怕是不成了。” 一旁的朱善面色剧变:“你这是何意,什么叫做不成了?” “其中详情属下也不清楚,还请殿下速速前往国子监。” 凤七微微看了眼这白脸汉子,脸上闪过一丝莫名。 要知道不同的人在自称时以及对对方的称呼都是不一样的,白脸汉子面对没有官身只有世子头衔的秦游自称都是“小的”,但是对朱善却成了 “属下”。 朱善虽然府中是老管家,实际上还顶着个长史的名头,在前朝的时候王爷满地走,长史是从五品,既是国官亦是幕僚,属于是在朝中没事什么实权的闲散文官。 到了夏朝,王府长史这个官职被保留下来了,不过却降到了八品武将,和军中千总是一个级别。 而众所周知,飞马骑司这个机构中只有两个官员,一个从八品司副,一个正九品副尉,算是一二把手,官职不大,却可以随时入宫通禀皇帝最信任的大太监白千,等于是间接的随时接触秦老大。 前朝有鉴,大昌的殇帝同样有个专属狗腿子机构,其中不乏四五品的大员,这些人仗着帝宠祸乱外朝搞的京中乌烟瘴气,而秦老大为了不重蹈覆辙,建立这飞马骑司时只允许该机构有两个官员,其他的骑司全是“卒”,也就是小兵。 而普通小兵是没资格在顶着八品长史头衔的老管家面前自称“属下”的,能够这么自称的,只有骑司中的二把手,也就是白马骑司唯二的两名官员之一正九品副尉乔冉! 凤七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不由想起了关于军中对乔冉的传言,全身的肌肉下意识绷紧了,向秦游身边靠了靠,如临大敌。 秦游没注意到凤七的异常,一听事关廖文之,也不敢再耽误了,跟着乔冉匆匆走出了王府。 原本秦游想要和以前上乔冉的马,凤七却快步走到了秦游面前,略显无礼的将他抱上了军马。 秦游也没多想,一行人策马扬鞭赶往国子监。 如乔冉所言,秦老大的确来了国子监。 此时已经入夜,京中虽未有宵禁一说,但是寻常百姓一般都待在家中,没人会大半夜跑出来站街道旁边杵着。 而这时街面上满是身穿劲装的“平民”,腰间的长刀也都是统一制式,一看便知是宫中禁卫,少说也有三四百人。 待入了国子监牌坊,监内灯火通明,乔冉翻身下马道:“世子殿下,天子就在崇业亭内,请速速前往。” 飞马骑司虽是可以骑马前往任何地方,包括国子监,但是有一个地方不能骑马,那就是秦老大所在的地方,谁敢骑马出现在秦老大附近,马头和人头都得落地。 秦游看这架势也意识到了严重性,下了马后就跑向了崇业亭。 崇业亭外早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过都是国子监内的教员,大太监白千也在其中。 见到秦游跑来,没等开问,白千赶紧叫道:“三殿下,陛下就在屋内,快快入屋。” 秦游敏锐的感觉到了几道敌视的目光,侧目望去,国子监的这些教员们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其中几个中年人更是双眼快喷出火来,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满脑子浆糊的秦游推门而入,屋内只有寥寥数人。 除了背对着他的秦老大外,还有一个中年人满面惶恐的跪在地上,剩下一个老头挎着药箱,正在给病床上躺着的廖文之把脉,应是宫中的御医。 听到了推门声,穿着明黄色锦衣的秦老大慢慢转过身来。 秦游心里咯噔一声,秦老大面色极为阴沉,两个眼睛布满了血丝。 “秦游。”秦老大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你来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游满脸懵逼。 什么玩意怎么一回事,你问我,我问谁,问一休去啊。 秦游伸着脖子望了过去,只见床上廖文之面色苍白气若游丝,脸上的老人斑是那么的显眼,仿佛这一下午的时间里就苍老了十岁不止。 “陛下,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下午我一直在府中,没在国子监啊。” 秦游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这上午还好好的,下午怎么就挺尸了呢,不会是被国子监内的侏儒刺客给囊了吧? 跪在地上的国子监司业董昱咬牙说道:“还敢狡辩,我已问过监内诸生,自你离开崇业亭后,恩师便走出崇业亭,在槐林内又唱又跳,一边念着那《三字经》和《弟子规》,一边手舞足蹈,如同疯魔一般,说,你究竟给恩师施了什么妖法!”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游望着董昱,茫然至极。 自己离开后,廖文之就疯了? 董昱恶狠狠的说道:“恩师神智失常了片刻,骤然就昏死了过去,秦游,你还敢说与你无关!” 白千跑了进来,低着头对秦老大说道:“陛下,已盘问过了,最后接触过廖大人的,的确是三世子殿下无疑。” 秦游转头望去,见到了屋外跪着的一个助教,正是在上迎接自己那家伙。 “秦游。”秦老大冷冷的说道:“若是恩师有个闪失…”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是秦游却听出了冷冷的残酷之意。 秦游一时百感交集。 秦老大果然是传闻一般宽厚,知道老师出了“意外”,连夜跑过来,可谓是尊师重道有情有义。 可问题是你这皇帝也der了吧,我特么是你侄子,你搞明白怎么回事了吗就给我叫来吓唬一通,你宽厚不是不行,你倒是对我这个当侄子的宽厚点好不好? 秦游可谓是百口莫辩,他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陛下。”老御医突然叫道:“廖大人醒了。” 秦老大连忙蹲在了床前,只见气若游丝的廖文之微微睁开了眼睛,干瘪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未发出任何声音,最终艰难的抬起手腕,冲着秦游微微摇了摇。 这是微微摆了摆手,却仿佛用尽了廖文之全身的力气,双眼再次微微闭上,像是晕死了过去,可嘴唇似乎又是在蠕动着。 “恩师冲着秦游摆手…”董昱思索了片刻:“难道是说别放过他?” 秦游:“去尼玛的!” “这…”秦老大猛然看向老御医,后者面色艰难的说道:“廖大人气机渐消,怕是回天乏术了。” “废物!”一直以儒雅著称的秦老大豁然而起,居然一脚将老御医踹翻,冲着跪在地上的董昱低吼道:“若是廖师傅有了闪失,平日里伺候起居之人统统去给廖师傅陪葬吧!” 董昱面色煞白,连忙说道:“陛下,此事断然与我国子监无关,是秦游,定是秦游使了什么妖法,如若不然,恩师为何会在秦游离开之后手舞足蹈如疯魔一般,还请陛下明察秋毫。” 第四十二章 信念 “卧槽!”秦游站不住了,怒视董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走之前还好好的,鬼知道是不是你们国子监的人暗害了廖大人!” “你血口喷人!” “是你血口喷人好不好。” “你才是血口喷人!” 秦游:“反弹。” “都给朕住嘴!”秦老大冷冷的望着秦游:“你也逃不脱干系,倘若让朕知道此事与你有所关联,便是你父亲在场也保不住你!” 秦游有点想骂人了。 自己这日子过的真是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都赶上盗版书的简介了,之前还心情美丽的寻思着以后不用起那么早上课了,而且还抱了廖文之这条粗大腿,谁知放个屁的功夫,粗大腿要挂了,完了还和自己扯上关系了,这上哪说理去。 “白千!”秦老大冷冷的转过身。 “老奴在。” “查!给朕彻查,所有在国子监内的人员,所有人等,包括诸多学子,哪怕是监内的一只狗都要给朕盘查清楚,天亮之前,朕要知道一切原委。” “是。”白千匆匆离开后,秦老大余怒未消,冷冷的看着董昱:“廖师傅回京不过两日,居然病倒在国子监内,董昱,你这国子监司业果真是称职。” 董昱有苦难言。 自己是司业,又不是郎中和那江湖术士,恩师突然病倒,而且还毫无征兆毫无来由,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当真是无妄之灾。 一想到廖文之如果就这么撒手人寰了的话,整个国子监都会受到牵连,董昱心一横,指着秦游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一切定和秦游有关,定是他施了什么妖法,若不然,为何连御医都看不出根结所在。” 跪在地上的老御医磕头连连:“陛下明鉴,臣行医数十载,一搭脉便能将病情断出个七七八八,可廖大人这明显是身体骤然恶化,脉搏无力呼吸渐弱 ,就仿佛…” “仿佛什么?” “臣不敢说。” “说!” “仿佛将死之人一般,多则一两日,少则三五个时辰,怕不是要仙去…” 秦老大沉默了,血红的双眼居然流出了几滴眼泪,无力的挥了挥手:“都出去,朕,在这里陪着廖师傅。” 董昱和御医如蒙大赦,赶紧跑出了屋,而秦游则是深深看了眼床榻上的廖文之后,这才离开。 秦游离开后,那董昱正和一群教授们交头接耳,见到秦游出来了,这群人恶狠狠的看着秦游,看那模样一定是想让他背锅。 秦游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开始思索如果到了最坏的地步该如何脱身。 刚才他也看出来了,秦老大的确是沉浸在了悲伤之中,很多时候,人们悲伤过后就会愤怒,普通人也就算了,最多揍揍孩子骂骂媳妇,可秦老大是皇帝,等廖文之彻底死挺之后,肯定要找撒气桶的,匹夫一怒五步挨揍,要是天子一怒,没准就不少人头落地了。 为了不当这个撒气桶,秦游决定把事情搞清楚,省的自己受牵连。 说做就做,秦游一把上前抓住了助教的脖领子,冷声问道:“说,我离开之后廖大人说了什么话,去了哪里,又接触了什么人。” 这名助教下意识想要挣脱,旁边的董昱等人则是破口大骂。 秦游转过身,冷笑着说道:“继续骂,继续叫,再大点声,让陛下都听到后,出来将你们这群傻比全砍了!” 董昱等人面色微变,不敢再继续叫嚷。 再看这名助教,早就吓的魂不附体了。 刚刚屋门是打开的,秦老大所的话他也听到了,如果廖文之出了闪失,日常伺候起居的人统统都要陪葬,助教首当其冲。 所有人都相信盛怒之下的秦老大能做出这种事情。 秦游上去就是一个耳光:“老子在问你话,说!” 捂着脸的助教这才回过了神,语无伦次的说道:“你,你,你你。” “什么玩意我我我的,说清楚。” “你离开后,廖大人遍在屋内朗读《三字经》与《弟子规》,一边读还一边狂笑,狂笑时还念了几次你的名字。” “再然后呢?” “再然后便捧着书卷,赤着脚跑到了槐林内,手舞足蹈。”助教看了眼秦游的脸色,继续说道:“就是喊了你的名字后,廖大人才失了心智。” “我靠你大爷,你直接说是我加害了廖大人多好。” 助教:“你这是…承认了?” “滚你大爷的!” 秦游郁闷不已,喊自己名字然后就疯了? 深吸了一口气,秦游松开助教,越想越不对劲。 上午还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疯了呢,疯了之后就晕倒了,然后就一副准备随时两腿一蹬驾鹤西游的模样,这不科学啊。 六神无主的助教喃喃道:“廖大人昏过去前,还说什么死而无憾,得此二书足以告慰平生了。” “死而无憾?”秦游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廖大人昏过去便是这样念叨的。” 秦游呢喃重复着这两句话,脑子里突然闪过某种猜测。 微微闭上了眼睛,秦游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纵观廖文之的后半生,俩字就可以形容,特么传奇! 明明七老八十了,不带随从仆人,就那么牵着一只瘦不拉几的青牛周游各地。 要知古代可不是现代,想去哪直接订张票就可以了,需要长途跋涉的,长途跋涉这四个字,代表的可不单单是艰辛的意思,跨山过河,路遥千里,足足数年都在讲学,去的还不是富饶的州府,而是偏远落后的村镇。 老头的身体看着也不是那么硬朗,之所以能坚持下来,想必凭的就是一股子信念,这个信念就是一改国子监学风,就是重新编撰启蒙之书! 依靠着着这种信念,老头这才坚持了数年,可眼看着回了京城得到了《三字经》和《弟子规》这两本启蒙圣典,那股子信念也就烟消云散了。 人要是没了信念,也就没了支撑,没了支撑,身体自然也就坚持不下去了,虽然没有科学根据,可是上一世这种案例比比皆是。 很多人活着活着,就死了,不是因为什么大病,而是因为“生无可恋”! 想到这,秦游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 可是找到是找到了,如何才能让廖文之“活”过来呢? 正当秦游头大如麻时,白脸汉子乔冉悄声无息的走了过来。 “殿下,小的刚刚已盘查过了众人…” 顿了顿,乔冉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众人皆说,此事最大嫌疑之人便是殿下了,望殿下不要随意走动,静候片刻,待陛下圣裁。” 说完后,乔冉就死死的站在秦游的身边,仿佛怕他跑了似的。 “横竖都死!”秦游一咬牙,随即冲着屋内喊道:“陛下,侄儿有事要奏,事关廖大人安危。” 屋内传来秦老大平淡的声音:“乔冉,谁人再聒噪,割了他的舌头!” 秦游:“…” 第四十三章 寒山 一看秦老大已经进入“六亲不认”的状态,秦游一跺脚,加大了赌注,再次喊道:“陛下,侄儿或许有办法救廖大人,请让侄儿一试。” 刚喊完,秦游突然后膝一痛挨了乔冉一脚,直接跪在了地上。 再看乔冉,单手捏住了秦游的肩膀,右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刀,目光冷冽。 看那样子,只要秦老大一声令下他就要将秦游的舌头割下来。 “老子记住你了。”秦游怒目而视:“死特么狗腿子,别等哪天你落我手里的。” “越王府三世子,果然有血性。”乔冉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不过眼中倒是闪过一丝敬佩之色。 还好,过了十几秒,秦老大传出来声音:“让他进来。” 乔冉松开秦游,后者骂了声娘,这才快步跑进屋中。 结果这一进去,秦游面色大变。 刚刚床上的廖文之只是气若游丝脸色苍白,现在连胸膛几乎都没有起伏了。 “秦游,你当真有手段将廖师傅救醒吗?”秦老大冷冷的说道:“难不成真如董昱所说,是你施了什么妖法?” 秦游猛翻白眼。 老子要会妖法,第一个推翻你的皇位,靠,什么鸟人! 眼看着廖文之已经丝血了,秦游哪有时间解释那么多,直接扑在了床边,抓着廖文之的双手就开始号起了丧。 “哎呀,廖大人,廖大人廖大人,老廖,老廖头,你不能挂啊,快,睁眼,快睁眼睁眼睁眼。” 秦游深怕廖文之听不到,凑近了一些,对着廖文之的耳朵喊道:“就是两本启蒙书罢了,这才哪到哪啊,你还不能死,革命尚未成功,老廖仍需努力啊。” “老廖头,国子监的弊端太多啦,根本就不是两本书就能解决的,就是出了书,穷人也买不起,被举荐当官的,依旧是世家门阀中的子弟,光出了书有个屁用。” “这么多年来你走遍千山万水,穷人见着不少吧,都穷的吃不起饭了,更别说读书了,你光出两本书有个屁用,教育要面向全社会,不是,是全天下,包括穷人,不是单指特权阶级。” “你赶紧活过来,我告诉你咋整,分班,对对对,分班,小班中班大班,分年龄,分班,对对对,还有,科举,推行科举,让寒门子弟也可以读书,科举推行到各州各府,咱慢慢来,用不了几年,肯定会有寒门弟子出头的。” “你还不醒是吧,那你就死挺这吧,以后当官的全是读书人,特权阶级永远是特权阶级,寒门永远是寒门,世界还是没变,因为你死的早,因为你没改变国子监的教育方针,因为你有能力改变国朝教育事业却提前挂了,以后所有读不起书的穷人提起你,都会吐口大浓痰大骂一声廖文之我日你爹!” 秦游这语无伦次的一喊,秦老大是听得头痛欲裂,气急之下喊道:“胡言乱语些什么,乔冉,给这小子拉…” 话未说完,床上的廖文之突然动了动手指。 乔冉抬着头匆匆跑了进来。 秦老大:“滚!” 乔冉又低着头跑出去了。 秦游一看廖文之有反应了,又加了把火。 “你赶紧醒来,咱爷俩好好研究研究,不行我越王府出钱,搞书院,专门供穷人家的孩子读书,对,开连锁,马勒戈壁,老子就是贷款也给你开起来,开到全夏朝,开上几十上百个书院,就让穷人家的孩子读书,快醒来,咱爷俩一起研究研究。” 话音一落,廖文之居然猛然张开了眼睛,用尽了全身力气,虽然是嘴巴张开了,只是却说不出话来。 秦老大面露大喜之色:“廖师傅,廖师傅,是朕,是朕啊,您快看看朕,朕就在这里,您养好身体,朕将您接到宫中每日让御医为您调理身体,再也不要为那琐碎之事劳心烦神…” “啪嗒”一声,廖文之举起的手掌又落下了,俩眼一闭,又恢复死与不死的丝血状态了。 秦游转头冲着秦老大怒目而视:“你能不能别说话!” 秦老大差点没被气吐出一口老血,不过还是闭上了嘴巴。 秦游继续冲着廖文之的耳朵喊道:“老棺材你可听好了,小爷这的存货可是不少,《三字经》《弟子规》算个屁啊,还有《千字文》《百家姓》《增广贤文》,哎呀,这玩意我多的是,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挂了你就永远听不到了,不止你,全夏朝的人都听不到,赶紧醒来,我给你背上一段。” “还不醒来,你个老东西不信是不是,那你听好了啊,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知己知彼,将心比心,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 “老廖头,廖大爷,算小子我求求您了好不好。”秦游紧紧握住廖文之的双手,眼睛湿润了:“我活这么大,像您这么纯粹的人是第一次碰到,真的,你赶紧醒来,让我也跟着你纯粹一把,咱一起改变这该死的世道,让穷人也能读的上书,行不行,您醒来吧,也别当什么国子监祭酒了,咱一起开书院,就收穷人家的孩子,醒来吧,小子求求您了。” “寒…” 廖文之的手指微微抬起,轻声叫道:“寒…” 秦游瞪大了眼睛:“寒,寒什么,您说,您起来说,快起来,小的耳朵不好,您坐起来说,大声说。” “寒…寒山…”廖文之真的微微睁开了眼睛,微微吸了口气:“就叫寒山…寒山书院!” 说完后,廖文之再次昏死了过去,可嘴角却咧出了如同孩童般的天真笑容。 秦老大目眦欲裂:“御医,快,御医何在!” 老御医早已等候多时,就等着廖文之撒手人寰他下个结论呢,匆匆跑进来后,顺势给廖文之把了下脉。 结果这一把脉,老御医就和见了鬼似的,失声叫道:“脉搏稳健,廖大人他…” 似乎是不相信把脉所见,老御医又探了探廖文之的鼻息,随即转身叫道:“陛下,廖大人脉搏稳健呼气息悠长,只是昏睡了过去。” “噗通”一声,秦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声骂道:“老棺材瓢子!” 一支稳健的大手用力的按住了秦游的肩头,秦老大沉声道:“寒山,当年朕兄弟三人便是在寒山求学,寒山书院,朕,允了!” 第四十四章 选择的权利 出了屋的秦游,脑袋晕晕乎乎的。 这心里就和做了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即便是御医说了廖文之“死而复生”,他依旧是不放心,蹲坐在在台阶上,深怕再次传来噩耗,只能守在外面。 御医又来了好多个,又是熬药又是准备稀粥,忙活了半夜,秦游也守了半夜。 直到天明的时候,廖文之再次醒了过来,吃了些安神的药和小米粥,再次睡了过去,鼾声震天。 确定了廖文之真的无碍后,秦老大这才走了出来。 望着发白的天光,秦老大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对身旁的白千交代道:“守在这里,廖师傅休养好后,再将廖师傅请到宫中调养,务必将廖师傅的身体调理妥善。” “老奴遵旨。” 秦老大又看向秦游:“这几日,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府中,不可乱跑。” 身心疲惫的秦游弯腰拱手应了声是。 秦老大又回头看了眼屋内床上的廖文之,细心的将房门关好后,这才钻入轿中,众人跪送。 一直到禁卫们出了牌坊,众人这才起身。 “三殿下真乃奇人也。”白千凑到了秦游旁边,笑吟吟的说道:“廖大人那模样,便是咱家见到了都抹着眼泪,眼瞅着就要仙去的人儿了,殿下生生将其救活,咱家算是开了眼。” “把人说活算什么。”秦游冷冷的看着远处几个老教授说道:“把人生生给说死的才叫厉害。” 见到秦游望了过来,以董昱为首的几个国子监教员面无表情的离开了,临走之前看向秦游的目光有些莫名,很复杂,但是绝对没有感激之意。 要不是因为真心想救廖文之,秦游断然不会管这种事情,甚至这些国子监教员们受牵连时他不介意落井下石。 “刚刚听闻三殿下说着什么书院…”白千貌似无心的问道:“可是叫寒山,对么。” 一提起这事秦游就头大。 刚才也是为了让廖文之重新焕发“生命力”才随口那么一说,可是看那模样,这老头当真了,要不然也不会活过来。 “哎呀,玩笑话玩笑话。”秦游挥了挥手道:“越王府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哪有余粮开什么书院。” “哦,那倒是可惜了。” “可惜了?”秦游不解:“什么意思?” “咱家无心一说罢了。” “哦,那你在这守着吧,我回去睡觉了。” 说完后,秦游摆了摆手,溜溜达达走向了牌坊。 再看白千则是一脸便秘之色,郁闷至极。 他毕竟是皇帝近侍,正常来讲的话,他这稍微透露一下口风,旁人听了后肯定会追问下去的,然后就走个流程,他先卖个关子,最后再隐晦的提点几句。 秦游倒好,哦了一声后直接回去睡觉了,整的白千心里空落落的,十分幽怨。 “这位世子殿下,倒是显得几分高深莫测了。” ………… 身心疲惫的秦游一路骑马回到府中,进了屋就开始倒头大睡。 朱善早已等的心急如焚,见到秦游安然回来了,心也只是放下了一半,连忙询问凤七,结果后者一问三不知。 这一觉睡醒已经到了中午,秦游起来后没有像往常那般满哪嚷嚷要吃饭,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廖文之的模样。 老廖头在槐林中拿着《三字经》《弟子规》手舞足蹈的叫唤着什么死而无憾。 老廖头骑着青牛跋山涉水去各地讲学,就为了了解风土人情编撰蒙学之书。 老廖头意气风发的对着一群寒门弟子授课。 不知道为什么,秦游脑袋里全是这些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 直到凤七踮着脚进来后,这才将秦游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三少爷,您饿吗?” 秦游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七仔,我问你个事,如果你有选择的机会,小时候你会读书吗?” “读书?”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小的爹娘都是地里抛食的苦命人,哪来的钱财读书。” “这不是假如吗,假如你家当初有钱的话。” “有钱也不会读书,多买些地。” “那好吧,假如你家很有钱,就好比咱越王府似的。” 凤七认真的说道:“咱王府也没什么钱财啊。” 秦游:“…” “不过若是家中有了余财,我爹想来是会将我送去县里的私塾念书吧。” 秦游微微点了点头,对世人来说,读书的确是最好的出路。 凤七继续说道:“读了书,便可做官,再不济也可在乡县中谋个公差有个立锥之地,不过这都是些玩笑话,人该过什么光景,八成是天老爷注定的,就像小的,本就是个农家娃,家里养活不起便被爹娘送到军中用命搏个前程。” 说到这里,凤七露出了几许得意的笑容:“小的之前在王爷帐下混成了亲卫,现在又伺候三少爷您,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好多袍泽战死在了沙场上,朝廷无非就是给些抚恤,到了他们爹娘的手中也所剩无几,连头耕牛都换不来,话要是说回来,脑袋只有一个,若是能读书,谁愿意去军中与敌人厮杀。” “不错。”秦游叹了口气说道:“有道是好男不当兵,好女不养狗,租房子不养哈士奇,单身不养小泰迪。” 凤七重重的点了点头:“少爷您说的真有道理。” “对了,你刚刚说的私塾,学费多少啊?” “花费几何倒是不知,不过并不是有钱便可入学,就说小的长大的那葫芦村,得是族老推荐里长作保才可入学,这还只是乡学,若是平阳县里的私塾,大多都是官老爷家中的子弟,即便是文吏之子都没资格。” “照你这么说,穷人是没办法读书的呗。” 凤七嗯了一声:“穷人当然无法读书。” 凤七这句话,说的仿佛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一般天经地义。 “不!”秦游猛然站起身,目光灼灼:“穷人应该读书,至少,他们应该有选择的机会。” “那个…三少爷,您先吃饭吧,吃过了饭,便不会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秦游:“…” 第四十五章 山长 之前在国子监时秦老大说了,不让秦游乱跑,估计是怕廖文之再出问题找不到人给他“话疗”了。 一连在府中待了三日,秦游除了吃饭睡觉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问题。 廖文之被救“活”的那一幕给了秦游很大的震撼,那是一种冲击灵魂的震撼。 原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来着,没成想真的成了。 秦游清楚的记得,当他叫嚷着说要办一百个专门给穷人上学的书院时,廖文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寒山”二字,明明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可那原本浑浊的双眼却亮的吓人。 秦游无法理解廖文之的“信仰”,可是却敬佩,敬佩到骨子里。 这三日里,秦游总是询问朱善和凤七,询问他们关于廖文之的事迹。 而关于廖文之诸多事迹中最被熟知的,自然是四处游历讲学一事。 可是这“讲学”二字,原来并不如秦游想的那么简单。 不是去各个州府的富饶之地当什么客座教授,甚至不是去各个私塾里讲课,而是去各种苦寒贫穷之地给那些小孩子们“开蒙”,让那些孩子们知道晓是非辨对错,何为“孝”,何为“礼”,何为“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秦游觉得自己肯定是干不来这活,他甚至想象不到谁能能坚持下来,无论是在夏朝还是在上一世。 即便是上一世那些支教的老师们,至少还有个遮风避雨的住处,再看廖文之,多数时间都在赶路中,就靠着一头青牛,一本书卷,一个心中的信念,走遍千山,跨遍万水。 坐在池塘旁,秦游再次陷入了沉思。 廖文之已经不单单是脱离了低级趣味,而是入魔了,至少秦游是这么认为的。 “三少爷。”凤七凑了过来:“府外来个小太监,说是有话传给您。” 秦游现在就听不得俩词,一个骑司,一个太监,但凡这两个遭人恨的工作人员出现了,那肯定是秦老大找他,而但凡秦老大找他,基本上可以确定不是什么好事了。 “倒不是公差。”凤七解释道:“宫里来的,说是廖大人有话传给您。” “老廖头?” 秦游鞋也不穿,赤着脚就跑出了府外。 门子正陪着小太监,见到秦游出来了,小太监迎了上去。 秦游急忙问道:“廖大人身体怎么样,恢复了吗。” “廖大人身体无恙,陛下担忧,就让廖大人在宫中多调养几日。”小太监毕恭毕敬的说道:“三世子殿下,廖大人让奴婢带句话。”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无恙就好,说吧,传什么话。” “万里路始于足下,不奢百家,一家足矣,名为寒山,月余内,山长可要准备好钱财。” 秦游满面困惑:“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 “奴婢不知,廖大人就是如此说的,话带到了,奴婢这就回去了。” 说完后,小太监就钻进了轿子中,留下了一脸懵逼的秦游站在门口。 “万里路,始于足下。”秦游念叨了一遍,大致明白什么意思了。 看来廖文之果然当真了,不奢百家一家足以,这句话也好理解,也别什么一百所书院了,先建立一所吧,创建书院肯定要钱,月余内准备好,大致应该是这个意思。 秦游看向旁边的朱善:“可山长又是什么意思?” “山长?”朱善思索了片刻,不太确定的说道:“应和国子监祭酒相同,不过国子监是国学,民间的书院中,山长除了教学授课外,还负责许多俗事等,想来是这个意思吧。” “我靠!” 秦游一拍额头,终于明白廖文之的意思了,这句话大致意思就是步子别迈太大,为了蛋好,你也别吹牛b说什么建一百家书院了,先搞一家吧,你就是话事人,所以你得整点钱准备准备,一个月后,咱爷俩一起好好干他一票! 明白什么意思后,秦游也是悔不当初,他不知道建一个书院要多少钱,但是他知道肯定不是小数目,可牛b都吹出去了,万一反悔的话,廖文之再“嘎”一声又抽过去了,秦老大肯定又得搞他。 骂骂咧咧的秦游回到府中,头大如斗。 什么山长之类的,他倒是不在乎,问题是上哪弄钱去啊。 朱善和凤七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一听被廖文之讹之后,也跟着怒骂出声。 三人骂了一会,可却解决了不了实际问题。 秦游满脸郁闷的问道:“这老头当时不会是故意装病吧,就等着我下套。” 朱善和凤七没吭声,觉得可能性不大。 秦游看向朱善问道:“建一个书院得需要多少钱?” “若是建书院的话。”朱善思考了片刻:“至少,需要一块地。” “没错。” 朱善接着说道:“除了地,还要兴土木,学子们读书的场所也要盖上那么一两间。” “是的。” “有了地和房子,还要有授业的先生,京中倒有不少,可以聘请到书院中任教。” 秦游连连点头,要不说人家能当上管家呢,三言两语之间就把事情捋顺了。 朱善搓了搓手,继续说道:“教书的工具也需要备上一些。” 秦游紧张的问道:“那这些全算下来的话,得花多少钱。” 朱善思索了片刻,开口道:“不知道。” “靠,不知道你在这说这半天。”秦游一脸无语:“找地盖房子雇人准备教材,还用你说,凤七都知道。” 凤七:“原来这么麻烦,我当是弄个地搭个棚子便可。” 秦游:“…” 朱善沉沉的叹了口气:“何苦来哉,早知如此,任由那廖大人撒手人寰便好。” 秦游也有点后悔了,可转念一想,当时要是不给这老头弄活的话,鬼知道秦老大要如何收拾他。 “等等。”秦游双眼亮了起来:“这事他不应该找我啊,得找秦老大啊,秦老大是当学生的,他老师焕发青春老来乐非要二次创业,他没理由不支持啊。” 越说,秦游越是开心,嘟囔道:“可不是咋的,人是我救活的,你当学生的倒是尽孝了,可你总不能天天精神尽孝吧,人我救,钱我拿,力我出,事我办,你就在旁边干瞪眼看着,好歹我是你侄儿,你不能总可着自家人坑…” 说到这里,秦游的脸又垮了下去。 秦老大这逼,那可不就是天天可着自家人坑吗! 第四十六章 欠饷 除了议政殿外,还有一个敬仪殿。 二殿有所不同,前者是朝堂君臣议事之处,后者规模较小,原本只是一处偏殿,每每遇到一些无法在朝堂上公开讨论的事情时,散了朝后秦老大就会将一些重臣叫到敬仪殿进行小范围的商讨。 此时秦老大就坐在敬仪殿中,六部尚书和几个重臣俱在。 众人此时讨论的乃是京中本季盐税一事,原本这夏朝大大小小的税务都归户部管辖,可京中的盐税却是个顽疾,每每提起都让户部头疼不已。 夏朝人吃的都是粗盐,虽然味道苦涩,可这东西是必需品,老百姓即便吃饭做菜多用醋布和酱料,那也得多多少少采买一些粗盐用以佐味。 按理来说京都人口是最多的,能够在这落脚的,家境也比寻常的人家强上不少,更不用说这里达官显贵久居之地。 可实际上呢,人多钱多,按理来说税收也就多,可实际上盐税却恰恰相反,京都每季所收的盐税反而是最少的,正因为都是殷实家庭,大家采买的并不是粗盐,而是从西境番商手里购买的沙盐。 有沙盐,谁还吃那粗盐,沙盐虽然昂贵,可大家手里也不差那点钱。 正因为如此,京都的每季所收的盐税都是寥寥无几。 若只是因为税收,君臣们倒也不至于特意开个小会研究。 问题是出在了屯盐卫的身上,所谓屯盐卫实际上是八大营下设的一卫,虽是军士,可平日的主要工作就是炼盐,而这一卫军士的薪俸就是由税收所得后发放的,而这个制度也是沿袭了前朝。 结果问题就出现了,盐税收不上来,户部就没钱给屯盐卫发军饷。 当然,户部并不是没钱,只是不想多个开支罢了。 可要是撤裁屯盐卫的话,那也不行,盐税少是少,问题是京城也有人吃粗盐,这要是撤裁了,总不能去临近的州府调取粗盐运来吧,都不够成本钱。 所以屯盐卫就成了鸡肋,留着,开支大,裁了,开支更大。 此时的户部尚书卢通脑袋摇的就和拨浪鼓似的,任由兵部尚书恭文华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反正就是没钱,爱咋咋地。 除了六部尚书外,秦狰也在,毕竟他掌管着八大营,屯盐卫非但归八大营掌管,其中不少军卒都是他的安插进去的。 屯盐卫平日里也不需要操演,就是炼炼盐罢了,属于是闲差,正是因为如此,秦狰就会将一些身有残疾的军卒安插进去。 可再是闲差不发军饷也不行,人家都是有家有口的,很多军卒就指望这军饷买米下锅呢。 秦狰见到恭文华墨迹了半天也没用,瞪着眼睛对卢通说道:“卢大人,屯盐卫发的军饷是京中收取的盐税所取,这是沿袭前朝旧律不假,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收不上盐税,和屯盐卫有何干系,凭什么不发军饷。” “秦将军,今年水患、边患、各州的匪患,哪里都需要钱粮,若是国库充裕,即便是你不提及老夫也会按时下发屯盐卫的军饷。” 一看户部这一点余地都没有,秦狰看向秦老大说道:“陛下,要不然您就下个旨,臣五日之内就将这京都内私贩沙盐的场所全部查抄。” 秦老大苦笑连连。 其实按道理来讲,贩卖沙盐属于是走私行为,触犯了夏律,查抄也是无可厚非。 可问题是屯盐卫不给力,炼的那盐是真的没几个人吃,就是相比各个州府炼制的粗盐都要苦涩几分。 以前倒是查抄过几次,可没有太大的效果,京城不让贩卖,盐贩子就去别的州府贩卖,用不了几日,这些盐贩子又会卷土重来,可谓是屡禁不止。 当然,还有几个原因,首先是京里不少人收了好处,再一个是番邦每年都会向宫中进贡大量的沙盐。 除了沙盐,番商还有许多名贵的宝马和精美的琉璃等,没少往宫里送。 这些番邦商人异常的团结,若是给那些盐商拿了,其他番商便会去礼部哭闹。 皇帝免费吃了盐收了礼,下面的官员们又拿了钱,完了还整日查抄他们,那么这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陛下,您下旨吧,五日,不,三日,三日就够,臣必当将京中私贩沙盐的场所查抄的一干二净。” 秦狰可不是既得利者,一没收礼,二也没钱买沙盐,查抄了对他越王府没有任何影响。 吏部尚书上官鄂哭笑不得的说道:“秦将军,即便是你带人查抄了贩盐之所,番商亦会前往其他的州府贩卖,此举治标不治本。” “那就用重刑,抓到之后全部砍了。” “不可不可,西境几个番邦部族早已俯首称臣,事关边境岂可儿戏。” 秦狰斜着眼睛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屯盐卫何辜,凭什么不发军饷。” 卢通一脸苦涩:“非是户部不发军饷,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屯盐卫只能先委屈一二,待下月各道收上来的税银有了富余,户部自然会将拖欠的军饷下发的。” “卢通!” 秦狰开始处于发怒的边缘了,气哼哼的叫道:“上月你便如此说辞,今日又是如此,你可知屯盐卫中多是身患残疾的老卒,不发军饷,你让他们如何度日?” 卢通作为户部尚书,每天的日常工作就是被催收,早就见怪不怪了,两眼一望天,爱咋咋地,你特么要是敢暴力催收,我就找秦老大主持公道。 眼看着秦狰要发作,上官鄂又来当和事佬了:“秦将军,卢大人也是有苦难言,京中盐税一事实乃是收无可收。” “怎么就收不上来,粗盐也是盐,我府中就吃粗盐,我就不信了,满京城就没人吃粗盐?” 卢通乐呵呵的说道:“若是秦将军不信,明日我便下个条子,京中盐税一事就交由你们屯盐卫督管如何,收上来的税银,户部分文不取,秦将军可自行调用。” 秦狰认真的问道:“收取盐税时,能带刀砍人吗?” 卢通没好意思吭声。 上官鄂都看不下去了,插口说道:“国朝自由法度,督管盐税的官吏若是贪墨了银两,刑部自会调查,老夫掌管的吏部也会处置,秦将军可不能滥用私刑。” 第四十七章 势在必行 “好了,盐税一事就议到这里。”秦老大终于开口,目光扫过几个重臣,淡淡的说道:“廖师傅的事,诸位爱卿想必已是听说过了。” 夏朝的皇宫分为内宫和外宫,内宫自然是除了皇帝外不允许任何男性居住的,不过外宫就不同了,一些当值的重臣都会居住在此,廖文之最近就在其中,每日都有御医悉心照料。 顿了顿,秦老大继续说道:“昨夜朕闲来无事,便去看望了廖师傅,聊着聊着,便聊到了科考一事,聊过之后,朕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举荐的制度弊端重重,思前想后一番,朕欲推行科举,广纳天下才子,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秦老大说的平淡,可是内心却不平静。 这几日他和廖文之谈了好多,时事政治皆有,尤其是科考一事,二人聊谈论的最多。 夏朝虽然是皇权至上,可朝堂上秦老大并不是真正做到了一言九鼎,一旦有政策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那么就会跳出一大堆人引经据典的反对。 再看这些人,几乎都出自一家一姓,包括秦老大想要处罚某个人时,同样会跳出一群人,也都是出自一家一姓,而这也暴露了举荐为官最大的弊端。 这甚至比结党更可怕,结党只是一群人为了同样的目的而聚集在了一起,可被举荐上来的朝臣们,哪个不是沾着亲带着故的,很多事已经不分对错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老大已经下定决心,势必将科举推行开来。 见到秦老大旧事重提,在座的众人们都不吭声了。 这事已经不是秦老大第一次提及了,不过之前没有说的那么直白,大多都是试探一番,遇到了许多阻力后才按下不表。 站在秦老大的立场上,科考肯定是对皇权统治有力的,因为举荐的官员盘根错节,大多出自世家门阀,现在还好,朝廷中的重臣都是从龙之臣,可若过上十几二十年,满朝堂充斥的都是门阀子弟,于统治不利。 当然,如果是站在朝臣的立场上,他们肯定是不支持科举的,能推举自家子弟入朝为官,何必要参加考试呢。 当然,大家心里都清楚,科举一事势在必行,大家无非就是拖延个几年罢了。 以前大家还可以拿京中士林之人反对来说事,反对的原因是什么只看才学不看品性不可取,大致意思就是如果开了科考,大家读书的目的就是当官,文采好,品性就不知道了,可举荐不同,大家知根知底,靠谱。 不过现在再拿这事当借口就行不通了,因为廖文之这位京中士林之首回京了,看秦老大的意思就知道,廖文之是站在皇帝这头的。 秦老大见到无人说话,目光落在了秦狰的身上:“秦爱卿以为呢?” 还是那句话,相比于其他文臣,秦狰同样不是既得利者,所以应该支持秦老大。 不过由此也看出来了,好像什么事秦狰都不是既得利者,完了每次有这种破事秦老大都先问秦狰,秦狰就得表示赞同,越王府如今成了万人恨,多多少少都和秦老大脱不开关系。 “哦,臣赞成。”秦狰心里还想着屯盐卫军饷一事,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其实对他来说,科举也好举荐也罢,和他越王府没半毛钱关系,反正也占不到便宜,真要是他说了算的话,他觉得抓阄就挺好,见者有份,公平公开,谁抓着谁当官。 恭文华是第二个开口的,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说道:“陛下所言极是,举荐制度同样沿袭前朝,其中弊端重重,若是开了科举,天下英才定当尽入陛下彀中。” 恭文华也不既得利者,但是他想的比秦狰多,虽然自己占不到便宜,可是能给文官们添添堵也挺爽的。 上官鄂心表面上笑吟吟的,可实际大脑却转的飞快。 陛下今日已不是试探了,而是直接询问,想来已经下定决心推行科举,加之如今廖文之已经回了京,自己若是不同意反而令陛下不喜,既然如此不如顺水推舟,反正他上官家的子弟该安插的安插的差不多了,推行科举对他来说已是无关痛痒,反正不管是举荐还是科举,只要当了官,升迁考核都归他们吏部负责。 上官鄂正色道:“陛下,臣以为推行科举已是势在必行,臣这几日就会拿出个章程送到陛下面前。” “慢着。”礼部尚书安之峰插口说道:“上官大人,科举一事重在纳贤取良,为何是你吏部负责,此事应由我礼部主导才对。” “既是选拻人材,为何不是我吏部主持?” 二人平常就不怎么对付,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了起来。 秦老大眉眼带着几分浅笑。 谁来负责无所谓,只要这事定下来就好,其中细节以后慢慢商议。 “二位大人。”恭文华不愧为六部第一搅屎棍,乐呵呵的说道:“既然你二人争论不休,那不如交由我兵部负责如何?” 秦老大笑不下去了。 谁来负责都无所谓,除了兵部! 秦狰咋咋呼呼的叫道:“恭文华大人最是公平,我看行,就交给兵部负责吧。” 一直没开过口的剩下三位尚书劈头盖脸就给秦狰一顿喷,科举这事和他们没关系,但是日常工作不能落下,喷秦狰就是他们的日常工作。 秦老大没吭声。 活该! 科考是读书人的事,兵部负个毛的责。 ………… 此时的秦游心情也不怎么好,喝着凉茶,眉头皱成了川字,石桌上摆着一个盐盅,里面正是府中胖丫鬟金珠等人这几日炼制的精盐。 对面坐着李太白,略显拘谨。 “照小白你这么说,市场需求量还是很大的。”秦游放下茶杯,问道:“可问题是咱没有销售渠道,是这个意思吧?” “敢问殿下,何为销售渠道?” “就是门路啊,把沙盐卖出去的门路。” “京中贵人们虽食用沙盐,可皆是从番商手中定期私下采买,不少权贵还在其中占了红利为其大开方便之门。”李太白看了眼秦游的脸色,措了措辞:“若是冒然掺上一手,这些大户人家未必会卖越王府这个情面。” 秦游微微颔首。 没想到事情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李太白打探出的消息很详实,京中有名有姓的府邸都吃沙盐,也都是从番商手里买的,非但如此,不少大佬们还在其中占了股份,如果越王府私下联络这些常年吃沙盐的人家,哪怕是价格再低人家也不会要,谁也不可能因为节省那点钱财而和越王府做生意从而站在了所有人的对面上。 “靠!”秦游骂了声娘:“感情折腾这么久,金珠他们炼的那些精盐只能自己吃了。” 说完后,秦游从地上捡起个小布包,直接仍进了李太白的怀里:“本少爷最近也没什么闲钱,就不打赏你了,这里面有六七斤精盐,送你了,拿回去腌咸菜去吧。” “殿下使不得。”已经尝过精盐味道的李太白连连摆手:“市面上一斗沙盐少说也要百两,小人可不敢要。” “啥玩意?”秦游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斗百两,我靠,他们怎么不去抢!” 第四十八章 美差 本来李太白不提这一茬还好,秦游可能就直接放弃了。 可谁知道一听市场行情,秦游彻底坐不住了。 夏朝的称重单位中,一斗差不多等于十四五斤,而一斗沙盐就是一百两,这还是往少了说。 秦游在心里大致计算了一下,如果拿粮食来换算并作为购买力参照的话,一两银子在后世大约是两千七百元左右,这也就是说,在后世的话一斤沙盐就要将近两万块钱,换了现在夏朝呢,一斤沙盐就是七两银子,而一两银子可以买二百斗大米,也就是一千二百斤大米。 算下来的话,一斤沙盐就等于是可以换将近一万斤大米!!! 秦游的眼睛彻底红了,和个被抢了萝卜的兔子似的,呼吸粗重。 他想换大米! 凡事就怕这样,不怕别人赚钱,就怕别人赚的钱你也能赚。 如果抢占了京中的市场份额进行销售的haunt,建立寒山书院绝对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别说全部市场了了,哪怕是占据了一半市场,或者是三分之一,哪怕就是五分之一市场,那都够越王府盆满钵满了。 可眼红归眼红,越王府的臭名声在这摆着呢,想要强势进入市场,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可乘之机的。 “万恶的垄断!”秦游破口大骂,将番商大骂了一通。 足足发泄了半天,秦游这才挥了挥手,让李太白拎着价值连城实际上鸡毛不值的六斤精盐离开了。 李太白才走没一会,府中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代表秦狰回府了。 秦游已经习惯了,权当是大哥回来摁门铃了,就是这个门铃太吵,尤其是晚上的时候,都容易被吓出神经衰弱。 秦游喝了口凉茶压压心火,过了没一会,见到秦狰来到月亮门旁,一副局促的模样,进又不进,走又不走,和秦游第一次去洗浴中心似的。 秦游还是第一次看到便宜大哥如此扭扭捏捏的模样,笑着喊道:“大哥你有事啊,有事进来说,杵那干什么?” “非是什么大事。”秦狰走过来坐在了秦游对面,讪笑了一声:“三弟最近心情可还好?” “还行吧,怎么了。” “晚间的饭菜还可口?” 秦游一脸无语:“也还行。” “嗯,那个,昨夜睡的如何?” “不是,大哥。”秦游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你今天在朝堂上背着我吃螺旋丸了还是怎么了,说话怎么这么拧巴呢,有事您直说,行吗。” “是有事,不过也非是什么大事。”秦狰老脸一红,终于鼓足了勇气:“三弟,最近手头宽裕吗?” “借钱啊?”秦游猛翻白眼。 借钱还不是大事? “三弟,你有所不知,郊营之中有一卫拖延了军饷,已有三月之久,卫中多是身患伤残的兄弟,若是再不发放军饷的话都不知该如何度日了。”秦狰陪着笑脸说道:“前几日你不是在殿上赢了不少金饼子么,先借给大哥几日应应急,放心,过几年大哥便如数奉还。” 秦游哭笑不得,瞅瞅这话说的,过几年,还如数奉还,连个利息都没有,你咋不说下辈子还我呢。 “大哥,不是我当老弟的说你,发放军饷是朝廷户部的事,当兵就该发钱,天经地义,你又不是他们的直属上官,操哪门子的心。” “你说的大哥又何尝不明白,可若是连大哥都不管的话,还有谁人能为这些厮杀汉做主。” “反正我是没钱。”秦游耸了耸肩:“真没有,但凡有一个大子,老弟绝对二话不说马上给你。” 秦狰急了:“之前赢的那些钱财呢?” “买菜了,买肉了,还买了好几十个猪仔,还把拖欠下人们的俸禄全发了。” 秦狰傻眼了:“分文不剩?” “还剩三十多文,你要不?” 秦狰:“要!” 秦游:“…” 秦游也算是彻底服气了。 你好歹也是个掌管八大营卫戍京城的都护将军,三十多文你也要,你不嫌掉价我都觉得跌份儿。 “哎呀,总之要钱没有,府库里有好多盐,要不你拉几车盐送到郊营去吧。” “盐?”秦狰哭笑不得:“那郊营就是屯盐卫,卫中军卒干的便是成日炼盐的活计,给他们盐作甚。” “屯盐卫?!”秦游双眼一亮:“屯盐卫是不是卖盐的?” “那倒不是,屯盐卫所炼粗盐每隔月余便会送往户部盐库,户部再将其发卖,刚刚在敬仪殿时,户部尚书卢通那老狗倒是想坑你大哥把这卖盐的差事拦过来,还说什么盐税所得分文不取,可笑,大哥岂会上这恶当。” 秦游愣住了,望着便宜大哥,宛如一个弱智:“您给…卖盐这差事给拒了?” 秦狰洋洋得意的说道:“那是当然,你大哥又不是痴傻之辈,岂会如此轻易上当,不拦这差事,隔三差五大哥还有由头向户部索要拖延军饷。” “我…” 秦游张了张嘴,生生将骂人的话给憋回去了。 自己上辈子得遭了多少孽,居然摊上这么一个大哥,你特么就是我穿越过来后的一生之敌吧? “大哥!”秦游抓住了秦狰粗糙的大手:“您现在马上去户部找那个叫卢通的尚书,他要是不当值,您就去他府里,说什么也得把这差事拦过来,行不?” “这个…”秦狰摸了摸秦游的额头:“此事倒是不急,要不,大哥明日请几个御医过来,先为你检查检查身子?”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脑残又犯了? “大哥,你就听我一次,将这差事拦下来,你不用管,我来忙活就行,别的不敢说,屯盐卫拖欠的军饷我肯定全给你发下来,怎么样?” 秦狰眼中满是担忧:“要不大哥今日连夜入宫寻几个御医过来?” 秦游哭的心思都有了,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秦狰一看三弟都开始“自残”了,连忙说道:“大哥应了便是,应了便是,明日,不不不,一会便去卢通府中将这差事拦过来。” 秦狰是真的被吓着了,三年前在议政殿的时候他就见过一个文臣,因为要劝谏秦老大,拿着笏板就咣咣咣往自己额头上砸,砸的头破血流。 秦狰深怕秦游也整这死出,只能答应了。 秦游来了精神:“现在就去!” “好,大哥这便去,你可要安生在府中待着。”秦狰站起身,跑走前还不忘喊来好几个下人看着点秦游。 秦游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翘着二郎腿,静待大哥的好消息。 第四十九章 屯盐老卒 秦狰走后,秦游就坐在小花园里死等着,心里也开始盘算了起来。 如果屯盐卫可以发卖精盐的话,这就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 番商的行为是私贩,即便朝堂中有人罩着,那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说应食用私贩的沙盐而不是官盐吧。 再者说了,番商的沙盐能够在京中如此畅销,究其原因就是自己人炼的盐太难吃。 一旦屯盐卫有了发卖精盐和收取税金的资格后,质量、价格、渠道,可以对番商沙盐进行全方位立体性的商业打击,到了那时,番商没有任何市场核心竞争力,打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秦游也想好了,先不抢占高端市场,就低价走,薄利多销,面向普通群体。 到时候就让一群军汉满哪嚷嚷,广告词秦游都想好了,让咱大夏朝京都中的老百姓也吃上一口好盐! 别人不清楚番族的沙盐价值几何,秦游再是清楚不过了,七两银子一斤,这已经不是暴利了,这尼玛都算上暴行了! 这玩意几乎没什么成本,运输也不是太费劲,保质期还久,最大的花销无非就是个运输费罢了,里面是放糖水燕窝了还是怎么的,居然敢卖七两银子?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府中再次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秦游猛然站起,内心紧张不已。 秦狰果然回来了,穿过了月亮门,秦游迫不及待应了上去问道:“户部尚书怎么说的?” 秦狰骂骂咧咧的说道:“那老狗让我去寻几个郎中看看脑子。” 秦游傻眼了:“没同意?” “同意倒是同意了,只是平白无被那老狗取笑了一番。”秦狰看了眼秦游,试探性的问道:“这倒是小事,大哥早已习惯了,还有一事,待明日时大哥寻几个郎中守在府中,平日里也好照顾你,怎样?” 到现在秦狰还认为秦游脑子出问题了。 “用不着!”秦游哈哈一笑:“大哥你就等着吧,要是老弟把这事办成了,别说屯盐卫的军饷,便是日后下人们的俸禄咱也不用愁了。” “嗯!”秦狰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开始盘算着明日和秦老大说说能不能借俩御医到府中。 秦游顾不得和秦狰解释那么多,匆匆跑回屋子里开始研究商业计划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秦游一大早就醒来了,而且没有丝毫的起床气。 连饭都没顾上吃,秦游带着凤七一路策马扬鞭赶往了京郊。 所谓京郊,自然是京城以外,介于京城与临近三县之间。 屯盐卫紧邻禄泽县,背山面河,占地倒是很大,约么有着三个足球场那么大,军卒却是不多,只有二百余人,多是军中身有残疾和老卒。 到了营地门口,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子苦涩酸臭的味道,营地内的军帐也是破烂不堪,就连围营的栅栏都是缺七少八如同摆设,至于入口,连个据马栏都没有。 此时已经到了辰时,也就是七点来钟,正常来讲其他的营卫也该到了操演之时,屯盐卫虽说不需操演,不过也应该到了工作的时间,也就是应该开始炼盐了。 可这屯盐卫内静悄悄的,几顶临近营门口的军帐倒是不停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一看便知营内的军卒还未起床。 凤七脸色一黑,大吼一声:“越王府三世子殿下寻营!” 一声吼后,几个军帐内的鼾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衣甲碰撞之声。 也就是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各个军帐跑出了二百余名军卒,眨眼之间便列成了五个纵队。 凤七脸色这才好看一些,马上的秦游解释道:“平日里屯盐卫炼够了盐便无事可做,耍些懒也是人之常情,殿下莫怪。” 都是军中袍泽,凤七深怕秦游迁怒于这些老卒。 秦游微微颔首,打马入了这军营。 二百余名军卒皆都面露惊异之色。 刚刚还在熟睡中,突然听到有人喊越王府世子寻营,下意识的还以为是秦狰来了。 可列好了队,又不见秦狰其人,转念一想,若是秦狰寻营,喊的应是都护将军而不是越王府三世子。 众人一看马上是个年轻后生,各个面露茫然之色。 “我叫秦游,越王府的三世子。”秦游跳下了马来到众军卒面前,朗声道:“我大哥,也就是都护将军秦狰,昨夜交代了我一个差事,帮着你们炼盐,炼完了盐,卖到京城里,换了钱,自然补上拖欠你们的军饷。” 秦游这一说完,军卒们个个垂头丧气,不过却没有埋怨或者怒骂之人,看那意思,想来是认为秦狰没向户部讨来军饷。 不过大家也不是很意外,又不是第一次发生,只不过都不知都护将军把他老弟三世子派来做什么? 凤七从怀里掏出了秦狰昨夜交给他的虎纹腰牌,冷冷的说道:“都护将军有令,屯盐卫炼盐一事交由越王府三世子秦游殿下统管,谁若是抗命不尊,军法伺候!” “喏!” 轰的一声,二百余名军卒齐声单膝跪倒。 秦游颇为意外,原本以为这就是一群老爷兵,可看这模样仿佛百战精锐一般,动作都是整齐划一,只是一个个看起来面黄肌瘦的。 凤七将腰牌一收,看向秦游问道:“三少爷,咱下一步该如何?” “带兵打仗,我不会,相信你们也听说过我,越王府最不争气的小世子正是我。”秦游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但是现在你们这情况不是打不打仗的问题,而是连饭辙都没有了,所以,巧了,少爷我比较擅长赚钱,这不,带着兄弟们赚钱来了,将盐卖了,军饷第一时间给你们补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咱干这一票还能大大的赚上一笔。” 单膝跪地的军卒们没人接口,可是脸上却满是无奈之色。 论炼盐,这京里京外还有谁比他们懂,没人吃就是没人吃,这根本不是用不用命的事,别说来了个世子,就是太子来了都没用。 “就这么个事,解散,过半个时辰,本少爷的商业小团伙…,不是,是商业小团队就会过来,对你们进行一对一指导。” 军卒们面面相觑,没听懂。 他们不懂,可凤七懂,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校尉何在,队率何在,其他人静候。” 军卒们齐齐站起了身,一个少了半条胳膊的老头快步走了过来,单膝跪在了秦游面前:“卑下李贵,屯盐卫校尉。” 第五十章 老乡们 自称李贵的老头很瘦,左胳膊下半截袖子空荡荡的,看模样五十岁上下,脸上带着几分与其他军卒不同的老于世故,露着残缺不全的黄牙,满脸堆笑。 凤七皱眉道:“你是校尉,下面的队率又何在?” 李贵老脸一红:“回七爷的话,队率们领的都是鬼饷。” 凤七微微一愣:“你认识我?” “怎地不认识。”李贵脸上带着几丝讨好的笑容:“当年狗崖一战,您率领着陌刀队和王爷亲卫守了足足两日,要不是您的话,卑下等一众辅兵早就葬身山林了。” 凤七冰冷的面容渐渐缓解了下来,微微点了点头:“一起杀过敌便是自家兄弟,你起来说话吧。” 秦游用肩膀撞了撞凤七:“七仔,鬼饷是什么意思?” “冒名顶替,名录上领饷银的人不存在。” 秦游恍然大悟,感情是吃空饷。 可紧接着,秦游又皱起了眉头,看向李贵问道:“所有队率的军饷都是你自己一个人领的?” “卑下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李贵弯着腰说道:“世子爷,小的也不敢瞒您,名录上的屯盐卫共计三百二十人,可实际上这营里只有二百一十八人,您也看到了,屯盐卫都是从战场上杀回来的苦命鬼,回是回来了,可要么就是老胳膊老腿,要么就是缺胳膊少腿,度日艰难,谁也不比谁强,那多出来的军饷平日里也不敢用,都存放在营中,要是谁遇到个跳脚的困难事,大到娶妻生子,小到抓药开方,用的就是多出来的军饷。” 顿了顿,李贵的腰更加佝偻了,脑袋压的低低的:“早些年倒是如此,可近几年,朝廷哪有按时按晌的下发钱粮,要不是兵部和都护将军时常接济一番,小的们平日里连口稀的都喝不上。” 秦游沉默不已。 平日里他也听凤七说过军伍中的事情,不过大多都是谁长的小,谁拿袜子砍谁,谁谁谁在战场上吓尿裤子等军中趣事,至于军卒们待遇如何,过的又好不好,却是从来没提过只言半语。 凤七看了眼秦游的脸色,一时之间也是感慨万千:“三少爷,这些辅兵能有个着落已算是是有了下场,要知道寻常辅兵即便是活着下了战场,要么回地里继续抛食,要么给地主们当奴,不比他们好上多少。” “是呀。”李贵抬起头,又露出了那副老于世故的笑脸:“谁叫小的们都是辅兵而不是府兵,七爷说的对,好歹有个下场,小的们也知足了。” 府兵辅兵的,秦游都被绕蒙了,一问凤七才知道,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先说前者府兵,此时夏朝采取的兵役制度便是府兵制,特点就是兵农合一,要是没有战事的话,就在家里耕种土地当农民,而农闲时,就会有专门的校尉去各州召集府兵们进行训练,不过到了战时,府兵是需要自备参战的武器和马匹的,这就是府兵制,战时上战场杀人,太平日子里就在地里干活。 夏朝也好,周边几个国家也罢,社会生产力十分低下,武器是要拿来在战场上杀人的,不可能和农具一样粗制滥造一番拿来就用,而稍微好点的武器就价值不菲了,普通人家哪里买得起,更别说战马了。 所以说一般当府兵的,家境远远要比寻常家庭的条件好上不少。 不过朝廷也不是没有任何奖励补贴,凡是登记造册的府兵都享受均田制,只要十四岁以上的男子,授给种植谷物的田地三十亩。 除此之外,府兵属于是正规军,普遍受人们尊敬爱戴,一旦有了军功,赏赐也极为丰厚,同时还可以给家里免除赋税徭役。 再说辅兵,如果说府兵是有钱人服役的正规军,那么辅兵就是穷人们服役的炮灰兵种了。 若是想当兵,还没钱,那只能当辅兵了,平常辅兵的工作就是修桥铺路、运送补给等杂事,若是遇到了战时,辅兵的阵亡率是最高的,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当诱饵和炮灰,便是得了军功也不易受到赏赐,一般都没什么太好的结局。 屯盐卫便全是辅兵,这二百余人下了战场后就被秦狰弄到了屯盐卫中炼盐,虽不如八大营那般风光,可至少能睡觉的地方和勉强混口稀粥喝。 秦游挥手让李贵回到队列之中了,自己寻了草垛上就坐了下去。 凤七护在身旁,见到秦游眉头微皱,小心翼翼的问道:“三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秦游没吭声,因为好多话他没办法和凤七说。 屯盐卫的老卒们可怜吗,可怜! 可秦游觉得对方可怜的不是眼下的处境,而是那副听之任之麻木的样子。 平日里都是稀粥果腹,生活在这满是异味燥热不堪的军帐中,就连军饷都拖延了快三个月,可这群人似乎根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就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一般,这军饷能发自然是最好,不发,也就无所谓了,至少,还可以稀粥果腹,还可以有个睡觉的地方。 “七仔,刚刚那个叫李贵的校尉说狗崖一战是什么意思?”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乐:“那可是小的成名一战,三少爷有兴趣的话,小的这就给您慢慢道来。” “还成名一战,咋的,一个砍死几千个啊。” “您要是这么说,也差不多。” 秦游愣住了:“真的假的,一个砍死几千个,霸王龙大战幽门螺旋杆菌啊?” 凤七嘿嘿一乐,这才将当年狗崖一战细细说上了一遍。 事是八年前的事,当年中州大乱已经到了尾声,越王秦烈该收复的地方也都收复差不多了,最终就带着一千多辅兵和一些亲卫回京,加起来不到两千人,结果路过狗崖时却出了乱子。 所谓狗崖其实就是个峡谷,峡谷顶端有点像是一条狗尿尿的模样,因此得名。 结果秦烈带人进入狗崖后就遇到了伏击,伏击一方是前朝将领方溟远。 方溟远一路归拢了不少前朝溃将逃兵,加起来也有万把人。 这一万人想要攻城掠地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方溟远就把心思打到了秦烈身上,准备将秦烈这夏朝名将弄死。 最后秦烈等两千余人就被逼到了峡谷中,前后都有敌军。 秦烈率领的亲卫倒是杀出去了,可殿后的府兵几乎全军覆没,也就不到一日的厮杀,一千五百多辅兵就剩下不到三百人了。 其中不少辅兵都是秦烈当初从家乡带出来的,一看辅兵要全军覆没,于心不忍之下让凤七带着亲兵退了回去,生生在狗崖的入口抵挡了足足两个日夜,剩下那二百多名辅兵这才遁入到山林之中,待援军来了后这才活了下来。 其实这也说不上凤七带领的亲卫多猛或者辅兵多垃圾,当时骤一交战战损率是最高的,辅兵各个悍不畏死,入口那将近五千的敌人被他们消耗掉了大半,若不是如此的话,凤七也不可能带人抵挡了两日。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不到三百个辅兵死的死老的老,剩下的,都在这屯盐卫中。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大哥这么照顾他们,全都是老乡啊。””秦游站起身,哈哈一笑:“既然是自家相亲,那就更应该带着大家发财了。” 第五十一章 始料未及 屯盐卫的兵卒们就那么坐在原地上,听着秦游草垛子上喊什么“努力赚钱”的豪言壮语,一个个面面相觑。 “贵老大。”一个缺了个眼睛的汉子悄声说道:“那小子真是越王府的三世子?” 李贵一巴掌呼在独眼汉子的脑门上,低声骂到:“郭远你他娘的再敢乱说话,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被称为郭远的独眼军卒一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李贵在屯盐卫中素有威严,屯盐卫其余二百零七人都归他管辖,除此之外,他也是唯一的一名府兵,而非辅兵。 原本李贵是一名老实巴交的农夫,家里有几亩良田,中州大乱后就加入了前朝的昌军府兵,几次作战下来斩首了十三级,积功几次也就升到了校尉,因为没什么钱财贿赂上官,最终就落得个统辖辅兵的差事。 久而久之,李贵就和一群天地不收没人疼养的辅兵们混出了感情,一直留在辅兵中,最终便成了京郊屯盐卫的校尉。 李贵的面向看着老,实际上才五十出头,当然,这在夏朝算是高龄了,这个年纪其实也可以退役了,别看校尉的官职不大,可他的军功在那摆着呢,若是卸甲回老家的话,官府少说也要赐上三十亩良田和几口壮牛,当个富家翁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贵偷摸打量了一下远处草垛子上的秦游凤七二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都管好自己的臭嘴,也不想想,这满京城里谁敢胆边生毛冒充世子爷,那持刀的汉子看到没,大号凤七,曾是越王爷的亲卫之一,当年在狗崖给咱断后的就是他,你们当时离的远没看真亮,要不是七爷带着陌刀队和王爷的亲卫守住了狗崖入口,你等哪还有命在这里磨嘴皮子。” “难怪看着脸熟。”郭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可紧接着脸上又满是困惑之色:“可世子爷跑咱屯盐卫来作甚?” “你眼瞎也就罢了,耳也聋了吗,不是说督管着咱炼盐发卖么。”说到这里,李贵沉思了片刻,自以为是的说道:“要我看呐,应该是世子爷有什么门道,秦将军这才让世子爷过来,估摸着是想着能给咱炼的粗盐发卖出去好给咱屯盐卫的饷钱补上。” “那粗盐连咱自己的兄弟都不吃,能发卖出去吗?” “世子爷是那可是云端上的高贵人儿,跑到屯盐卫和咱一群丘八厮混,不管怎样,越王府的情咱得领着,你们可要小心着莫要惹世子爷恼怒。” 一群军卒们连连称是。 李贵想了想后,继续说道:“营库里不还有几两散碎银子吗,郭远,你去取了,到街面上买些肉食和好酒来,眼看着到了晌午了,还是给世子爷备些酒肉的好。” “贵老大,那银子可是给老八备着抓药的…” “让你去就去。” 郭远犹豫了一下,终究是站起了身跑向了营库。 其实谁也摸不清楚秦游是什么意思,只能这么干等着。 待到了晌午时,营外又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越王府的大胖丫鬟金珠,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小厮以及四辆马车。 李贵定睛一看,眼看着金珠带人走了进来,吓的亡魂皆冒,连滚带爬的跑到了草垛子跟前。 “世子爷!” 扑通一声,李贵跪在地上就开始叫喊:“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这军营之内是不可见妇人的,要是抓到了,我这校尉和一众小校可是要砍了脑袋挂大旗,便是普通军卒也要挨鞭子的。” “是吗?”秦游转头看向凤七:“有这回事?” 凤七点了点头:“倒是不假,军中不许妇人入营。” “可大胖珠是咱的技术总监啊。”秦游挠了挠额头,看向李贵打着商量:“要不这样,你派几个人去河边放哨,要是来了外人就拦住然后给营里示警,我再把金珠藏起来。” 李贵连连摇头,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求助似的看向凤七。 凤七也是面露难色。 前几日秦游炼盐的时候他看到了,过程是相当的复杂,秦游还亲力亲为教了好几遍,原本白嫩的小手全是血痕和茧子,看的凤七心里都生疼。 一边是屯盐卫的老卒,一边是自己侍奉的三少爷,凤七权衡了几秒,随即对着李贵冷哼说道:“没听到殿下的话吗,派人守住河对岸便是,休要呱噪。” “卑下…”李贵一咬牙,脑袋深深的压在了地上:“卑下恕难从命。” “沧啷”一声,凤七腰间的长刀出鞘,跳下草垛便将刀刃抵在了李贵的脖子上,脸上没有丝毫的感情色彩。 凤七这一抽刀,原本坐在地上的屯盐卫军卒们突然站了起来,迅速散开,居然隐隐带着几分将草垛子给围住的意思。 凤七怒目圆瞪:“一群狗日的厮杀汉,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都给老子滚回去!” 他这一吼,军营门口的金珠和一众越王府下人们面色剧变,匆匆跑了过来后将秦游给护了起来。 李贵亡魂皆冒,连忙冲着身后喊道:“滚,都给老子滚,滚回去坐着,谁他娘的再向前走一步,老子第一个将他大卸八块!” 这一幕明显是秦游始料未及的,虽然在李贵的呵斥下那些军卒们退下了,可一个个却面带敌意。 这也是辅兵不受待见的原因之一,若是正规军府兵的话,面对秦游这个世子,肯定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可辅兵不一样,辅兵大多都是同乡,相互之间的感情亲如手足,而且大字不识一个,加上到了战场便会成为诱饵和炮灰,什么忠君爱国上下尊卑思想和观念远远不如正规军,和后世的雇佣兵倒是有几分相似。 就如同这屯盐卫似的,李贵的威严不是来自于顶着校尉这个头衔,也不是因为砍过多少个敌人的脑袋,而是因为一直如同父兄般照顾这些辅兵们。 现在眼瞅着李贵被钢刀架在了脖子上,屯盐卫的兵卒们哪还坐得住。 凤七已经感受到了这些兵卒们的敌意,只得对秦游说道:“三少爷,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府中禀明大少爷,大少爷自会处置他们。” 秦游满脸无奈。 好不容易给这炼盐贩盐的差事拦过来,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秦游对李贵勾了勾手指:“你,过来,坐本少爷旁边。” 李贵满脸茫然之色。 秦游又对凤七说道:“你,坐这老头旁边,让金珠去带着那群人干活炼盐,谁要是不老实,你就直接给这老头砍了。” 想了想,秦游又加了一道保险:“把马也牵过来,要是那群王八蛋哗变,咱也能马上就跑。” 自从穿越后,秦游的心态和思维方式也早已不知不觉的转变了。 他深知有的时候讲道理一点卵用都没有,尤其是面对一群大字不识的糙汉,就是嘴皮子磨破了都没用,与其说,不如直接去做,至于人权什么的,夏朝不兴这个。 秦游话音刚落,正好之前出去买吃食的郭远回来了,一看自己敬仰有加的的李贵被钢刀架着脖子,顿时目眦欲裂。 谁知郭远刚跑过来,金珠突然转身,蒲扇大的手掌一巴掌将郭远呼倒在地。 二百多斤的金珠一撩罗裙,大脚丫子踩在了郭远的胸口上,掐着腰看向了秦游:“三少爷,您放心,谁胆敢伤您,奴婢撕了他的脸!” 再说那十来个越王府中的下人,明明平日里和个受惊的兔子似的走路都不敢太大声,此刻居然一个个摩拳擦掌面露狞笑,恨不得马上和多自己十倍的辅兵们打上一场。 其中一个麻子脸下人一弯腰,居然从裹腿里抽出了一把短刀,舔了舔舌头,冲着远处的辅兵满脸不屑的叫道:“老子当年在西边杀蛮敌的时候,你们他娘的还在后方挖路,敢吓我家三少爷,老子倒要看看你们究竟长了几个脑袋!” 其他几个小厮直接踹断了身旁的栅栏,抓在手里就是一副准备随时血拼的样子!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就是自己穷的吃不起饭,那也万万不能再拖欠这群下人们的薪俸了。 第五十二章 瀛洲辅兵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着实是偏离了秦游最初的设想。 李贵如丧考妣的坐在了草垛子下,旁边是抓着钢刀的凤七。 郭远也在草垛子下面跪着,脸上是一个十分醒目的巴掌印,被捆的严严实实。 少了一只眼睛的郭远明显是个不怕死的汉子,叫嚷着:“就知道你们这些鸟人是一路货色,可怜贵老大还拿出箱底的碎银为你等买吃食,当真是良心喂了…” “狗”字没说出来,李贵一脚给郭远踹躺在地:“闭上你的臭嘴!” 说完后,李贵豆大的眼泪掉了下来,冲着秦游磕头道:“世子爷,我们就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厮杀汉,您何苦为难我们,妇人入了营,我们这些人脑袋可就不保了,您要是有别的差事,便是让我李贵杀人放火都行,求求您让妇人离开这里吧。” “别尼玛废话了。”秦游冲着金珠说道:“阿珠,去,带着他们去河边盐矿炼盐去,赶紧的。” 金珠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府中下人们便走了过去。 此时屯盐卫的兵卒们早已慌了神,仿佛金珠是瘟疫一般,可李贵还在人家手里,一时之间也没个主意,只能听之任之了。 秦游也是连连叹气。 这叫个什么事啊,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的三世子,让你们炼点盐罢了,搞出这么多幺蛾子,还得现抓个人质。 李贵望着哈欠连连的秦游,突然想起京中关于眼前这位主儿的传言,心底是越来越沉。 喜怒无常…性格乖张…猪狗不如…嗜杀成性…挨千刀的浪荡子。 想到这,李贵用脑袋咣咣就开始砸地:“世子爷,您要是想找乐子,您折腾我,您调理小的,想怎么调理都行,小的这条贱命就是您的,求求您放过屯盐卫这些可怜的厮杀汉吧,小的求求您了。” 叫着叫着,李贵浑浊的眼泪就掉到了地上,以头抢地,哭的如同月子里的娃一般。 凤七刚要把李贵的嘴巴封住,秦游面无表情的跳到了地上,慢慢蹲在了李贵的面前。 那双明亮的双眼就这么一直盯着李贵,直到李贵渐渐收起了哭声,秦游这才淡淡说出两个字。 “涠洲!” 李贵抬起头,双眼中带着几许茫然。 秦游继续说道:“三千一百四十二名涠洲辅兵,荚城一战,战死七百一十六人,阳原一战,战死五百六十八人,狗崖一战…” 秦游吸了口气,抬手指着跟着金珠前往盐矿的兵卒们沉声说道:“现在,就剩下这二百一十七人了,当年跟着我爹离开涠洲的辅兵足有三千余人,如今,就剩下这二百一十七人了,为了照顾这涠洲仅存的的二百一十七名辅兵,我爹远赴边关前,将府中的好酒全都拉到了大内送给了当今天子,又和朝臣吵红了眼,这才让兵部尚书恭文华将屯盐卫调到这八大营麾下,我大哥秦狰,为了照顾这仅存的二百一十七人,每月领了俸禄便将其中大部分送到屯盐卫。” 顿了顿,秦游站起了身:“这二百一十七人叫辅兵,涠洲的辅兵,我秦游,我大哥秦狰,我爹爹秦烈,再往上数共有六辈,皆出身于涠洲,照顾你们,是我越王府的传统。” 看了眼天色,秦游挽起了袖子迈步走向了河边,头都不回的说道:“就算这涠洲仅存辅兵需要抱一条大腿,抱的,也是我越王府三世子秦游的大腿,而你,就在这跪着,再跪四个时辰,见到了精盐,你再给少爷我继续磕头!” 李贵望着秦游的背影,喃喃不语。 凤七呵呵一乐:“且跪着吧。” 说完后,凤七将钢刀插在了地上,同样将袖子撸起来后追了上去。 盐矿就在河边,平日里屯盐卫炼制的粗盐便是取自这里,秦游到了的时候,金珠正掐着腰指挥军卒们进行粉碎和制卤了。 工具倒是现成的,军卒见到秦游来了后,下意识离的远一些,低着头,强忍着怒意。 让一个丫鬟领着自己炼盐,这狗日的三世子玩的可真花花! 秦游也不在意,扛着木铲就开始在升温的铁捅中搅拌。 凤七看着汗流浃背的秦游,心里疼的和什么似的,几乎是强行将木铲夺了过来。 秦游揉了揉腰,转头大喊道:“都给少爷我用力,吃草还是吃肉,你们自己选。” 军卒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金珠和一群王府下人怎么示范他们就怎么做。 其实制盐并不复杂,无非就是粉碎,溶解,过滤,然后解析罢了,最后结晶出来的盐便和后世的盐差不多了。 这一忙活,天色也快暗了下来。 军卒们的眼睛是越瞪越大,因为他们发现这平日里最熟悉的工作不过是加了几道程序,盐…居然变了,那原本应该有着核桃大小的黄褐色晶体居然变白了,细细的,变的…如同那番商沙盐一般。 终于到最后收盐的步骤,已经结晶成长的盐一堆一堆摆放在河边干燥的纱棚里。 军卒们围着一堆一堆的细盐,手足无措。 秦游哈哈一笑,大喊道:“尝一尝,看看比之沙盐如何。” 军卒们如同痴傻一般,望着秦游,半晌不敢动弹。 作为技术总监的金珠,伸出小萝卜似手指头沾了点细盐放进嘴唇里嗦了一下,随即看向秦游:“三少爷,用的都是他们的工具,上面沾了些粗盐的盐碎,色泽也差上那么一些,比不上咱府里的精盐。” 凤七也尝了一口:“没觉得哪里不同,总之比番商的沙盐强上不少。” “比沙盐强就行。”秦游挥了挥手:“去,把那个叫李贵的校尉叫来。” 一个下人匆匆跑开了,过了片刻就将李贵和郭远带来了,二人走路一瘸一拐的,看的出来,还真的是足足跪了六七个钟头。 李贵和郭远望着一堆堆精盐,目瞪口呆。 秦游照着李贵的屁股就是一脚:“尝尝,看看少爷我是不是没事拿你们找乐子。” 李贵望着精盐,呼吸慢慢变的粗重,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指蘸了一下精盐,又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下一秒如同白日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呆立当场。 郭远瞅了眼秦游的脸色,随即抓着李贵的手指头将往自己嘴里塞,紧接着如同尝到了琼浆玉液一般,不断吸吮着李贵粗糙的手指,秦游看的头皮发麻。 李贵满脸不可置信,望着一群军卒们失声问道:“这是…这是世子爷带你们炼的?” 军卒们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凤七也照着李贵的屁股踹了一脚,笑道:“我家殿下可是说了,往后这精盐卖了钱,便补上你们的军饷。” 扑通一声,李贵又跪地上了,脑袋死死的抵在地上,嚎啕大哭:“世子爷怜惜,世子爷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他这一跪,军卒们也接二连三的跪下。 “世子爷怜惜,我等没齿难忘!” “世子爷怜惜,我等没齿难忘!” “世子爷怜惜,我等没齿难忘!” 这一刻,仇恨的目光变成了感激,以及崇拜。 金珠看向秦游问道:“三少爷,还继续炼吗?” “炼,当然炼,九九六福报使劲炼,多炼多卖钱,将炼盐的方法告诉他们吧,让他们自己炼。” “可这炼盐的方法是三少爷您…” 秦游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瀛洲辅兵,便是咱越王府的自家人,没什么好隐瞒的,让他们拿纸记下吧。” 金珠看向李贵,噘着嘴,满脸不情愿的说道:“能让我家三少爷可怜你们,算你们这些丘八祖上冒了青烟,还不快拿笔墨来。” 李贵又冲着秦游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和死了娘一样扯着嗓子大喊:“笔墨,快拿笔墨。” 一旁的郭远激动的和什么似的:“贵老大,咱这哪有笔墨啊。” 李贵二话不说,捡起一个碎石就划破了胳膊:“血,用小的血来记下。” 秦游:“…” 第五十三章 拦路老狗 都是炼盐的老把式,无非就是多了几个步骤罢了,根本不用记,屯盐卫的军卒们各自讲了下心得后就继续炼盐了。 看那模样,九九六都满足不了他们,零零七才是他们的目标。 天色渐晚,眼瞅着京城四门就要落下,秦游也不久留,带着凤七等人便离开了屯盐卫。 骑在马上,秦游有些魂不守舍。 凤七还当是秦游“余怒未消”,陪着笑说道:“都是些不通礼数的厮杀汉,三少爷您何必介怀。” “啊?”秦游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我是在想,这炼出的盐即便卖了钱,大头也归我大哥和越王府,他们不过是得到了应有的军饷罢了,结果你看,一个个感恩戴德的,还有那个叫李贵和郭远的,恨不得当场给我生个孩子,至于吗。” 一旁的金珠噗嗤一笑:“男人哪里生的了孩子。” 一群骑在马上的下人们也是哈哈大笑。 换了其他的大门大户,男主人说话女仆却笑出声的话,早就挨鞭子了,还有下人,主人不问话就必须把嘴巴闭严实了。 可这些人都是平日里工作就是伺候秦游,渐渐也就摸透了秦游的“脾气”,知道自家三少爷已经“性情大变”了,生气是有的,不过都是因为自己动不动就噤若寒蝉的跪下才发脾气。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没了那么多拘谨。 再说秦游,本身就没个什么上下尊卑的观念,加上上一次学子围府和今天屯盐卫一事,他是看出来了,从女婢到下人们,各个都是深藏不露。 就说今天在屯盐卫吧,那个叫诨号叫瘦熊的下人明明是个满脸的精瘦汉子,平日里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结果今天一看二百多个军卒炸毛,直接从裹腿里抽出了一把匕首,看那样子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囊死几个过过手瘾。 还有胖丫鬟金珠,那一嘴巴子都赶上马东锡的平a暴击了,郭远那么壮实的老爷们挨了这一巴掌,半晌才睁开眼。 之前秦游还挺纳闷,不说府里的下人多是曾经跟着便宜老爹在纵横沙场的老杀才吗,也看不出来哪里厉害。 现在他是明白了,这就是一群伪装成大橘猫的噬人猛虎,不过就是平常把獠牙收起来罢了。 秦游现在可不敢耍什么世子威风,这要是谁脾气上来了,掏出匕首给他噗嗤噗嗤一顿囊的话,找谁说理去。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十几匹马,后面跟着几辆马车,慢悠悠的往府里走。 京里没宵禁这一说,不过入了夜就不能聚众了,若是让巡夜的京卫们碰到,少不了要拷问一番。 不过也要分谁,要是越王府的人马,京卫们非但不拦,还得帮着拿火把将路照的明亮一些。 八大营明面是兵部管辖,可实际上都是看秦狰脸色过活的。 京卫倒是不敢招惹他们,谁知眼看就要到越王府了,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老头却从街角突然跑了出来,还伸直了手臂将大家给拦了下来。 “呔!”老头怒喝一声:“何人敢驱马夜行!” 打头的秦游吓了一跳,胯下乌月锥是幼马,几乎是人立而起,差一点就把秦游掀翻在地。 凤七大怒,翻身下马,长刀出鞘。 老头非但不惧,看着秦游腰间的虎纹吊坠,冷笑连连:“老夫当时谁,原来是三世子殿下,老夫乃是监察左使上官鹏,坊间皆说三世子胡作非为鱼肉乡里,传言果然不虚。” 一听是监察左使,凤七赶紧把长刀收了起来,骂人的话也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普通的监察使不过是从七品罢了,有着风闻奏事的专权,最牛b的是,他们根本不需要拿出真凭实据,大致意思就是我听说你好像杀人了,那我就当你是杀人犯一样喷你,整你,弄你,搞你。 实际上,朝堂上喷越王府最多的便是监察使,没办法,没杀人他都能喷,何况越王府从上到下一个个长的就和杀人犯似的。 监察使的品级不高,可监察使可以管的事情却不小,尤其是京中的监察使,便是朝中五六品官员都得绕着走。 凤七非但不识字,就连文官几品司职什么都没了解过,可他唯一认真且详细研究的只有监察使。 而眼前这个老头,非但是监察使,还是监察左使。 管辖监察使的机构叫做监使台,而一把手是右使,二把手共有两名,都叫左使,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这叫做上官鹏的老头了。 不是因为老头刚正不阿或者会耍五连鞭,而是这家伙姓上官,和吏部尚书上官鄂是本家。 国朝谁人不知吏部尚书上官鄂权柄滔天,朝中但凡姓上官的,十个里面九个都是和上官鄂站点亲带点故。 秦游可不懂这些,破口大骂:“你特么有病啊,大半夜突然窜出来,吓死你爹了!” 上官鹏不怒反笑,目光一一扫过马上众人,冷哼道:“女眷骑马夜行招摇过市,成何体统。” 金珠吓了一跳,连忙翻身下马,躲在了秦游身后。 秦游瞅着凤七问道:“夏律中不让女人晚上骑马出门?” “小的也不清楚。” “靠,你作为我的头号狗腿子,连法律条款都没背明白就敢跟着我鱼肉乡里,心也太大了吧。” “斯文扫地。”上官鹏朝着东侧方向一拱手:“明日早朝,老夫必定会在圣上面前参你一本。” “不是,你等会。” 秦游一时头大如斗。 廖文之要开书院那事还没个着落呢,他可不想再被一群骑司给架到议政殿去,要是再见到秦老大,这老小子保不齐又催他出钱办书院了。 “那个,上大人是吧。” 上官鹏吹胡子瞪眼:“老夫姓为上官!” “哦,官鹏大人您好。”秦游陪着笑说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以后不能了,以前小子我不是不知道吗,那句话咋说来着,知错就改,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是吧。” “哼。”上官鹏冷哼一声:“世子殿下乃是天潢贵胄,一言一行皆代表天家,如此肆意妄为成何体统,若是老夫家中女眷敢在深夜抛头露面,少不得要挨上十鞭稍加惩戒。” 秦游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可没等他开口,金珠突然站了出来,委屈巴巴的说道:“奴婢甘愿受罚,请这位大人不要为难我家少爷。” “你一介女眷,有何资格在老夫面前求情。” 金珠连忙跪在地上,不敢再随意开腔。 谁知秦游却冷冷的问道:“女眷上马夜行,十鞭惩戒,是吧。” 上官鹏沉默了半晌,这才淡淡的说道:“若是世子殿下知错便改,老夫便既往不咎,若是再有一次,可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你等。” 上官鹏说完后,眼底掠过一丝得意。 其实他也是刚和同僚们吃了酒,毕竟是监察使,出门带着仆从也不合适,所以喝完了酒就准备步行回府,谁知好巧不巧的碰到了秦游,他一眼就看到了秦游腰间的虎纹吊坠,知道对方身份后,又见到这群人策马扬鞭嘻嘻哈哈的,这才跳出来训斥。 现在见秦游服了软,更是得意非凡。 自己当街拦马,又逼的目中无人的越王府三世子鞭罚下人,用不了几日,自己这铮铮铁骨少不得会被传遍京中。 “哦,可以。”秦游微微点了点头,冷冷的对金珠说道:“上马。” 金珠愣住了:“三少爷…” “上马!” 上官鹏怒斥道:“好你个三世子,胆敢如此目中无人!” 秦游根本没搭理他,金珠在秦游冷冷的逼视下,只得翻身上马。 待金珠上了马后,秦游突然扬起马鞭,然后…轻轻的落在了金珠的后背上。 这一鞭子,连声音都未传出,金珠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第一下。”秦游冲着上官鹏嘿嘿一笑,然后又扬起了鞭子轻轻触碰了一下金珠的后背。 上官鹏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秦游嬉皮笑脸的说道:“骑一次马抽十下,两次,那就是二十下,您放心,回到府中之前,我肯定抽够,您在后面跟紧点啊,别数错了。” “越王府秦游,你欺人太甚!” 秦游翻了个白眼:“滚远点,别拦本少爷的路,我这冒蓝火的乌月锥跑起来不可不长眼。” 第五十四章 鸡汤 关于监察使有多难缠,秦游远远比普通人更清楚,谁叫他是越王府的三世子呢。 可以这么说,秦游就是被一群监察使看着长大的,一边看一边喷。 如果是换了昨天,他说不定真的会说几句软话让上官鹏放过自己,面对监察使,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这是共识。 可去了屯盐卫一趟后,秦游的心境再一次的发生了改变,或者说是被触动了。 命,的确是分贵贱,无论是在后世还是在这夏朝,出身不同,地位不同,决定活着的时候腰板会不会挺的笔直,以及什么时候挺直。 秦游原本已经习惯了身边的人佝偻着腰部,包括凤七,包括金珠,包括所有府中的下人,腰杆子不是谁想挺就挺的,没那身份就随便挺直腰杆,轻则挨打重则砍头。 可是今天,他见到了这些下人们的另一番模样,在屯盐卫中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这些人的腰板挺的比谁都直,不但腰板挺的直,还目露凶光,可以随时为了保护自己而血溅五步,哪怕这溅出的血是他们自己的。 扬起鞭子抽这些用命保护自己的人,秦游做不到,上一世做不到,这一世,同样做不到。 所以今日秦游做出了选择。 金珠一边挨着微风徐来般的“鞭子”,一边哭的稀里哗啦,嘴上还埋怨着自己给秦游“招灾引祸”。 秦游则是和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一边轻轻甩着鞭子,一边回头冲着气的跳脚的上官鹏挤眉弄眼。 上官鹏骂了几声就就渐渐平静了下来,望着秦游的背影,冷笑出声。 回了府中后,忙活了一天的秦游倒床就睡。 殊不知,得知事情经过的朱善勃然大怒,包括凤七在内的一众人,和小学生似的站成一排,低着脑袋挨训。 “三少爷不晓事,你们也瞎了眼么。”朱善的吐沫星子喷了凤七一脸:“都是府中的老人,那监察使可是好惹的吗,更不要说那是监察左使上官鹏,这天杀的成日里瞪着眼睛挑咱越王府的错处,你们居然还敢在夜里骑马嬉闹,一群不省心的夯货。” 金珠噘着嘴叫了声:“爹…” “别叫我爹,我没你这样的爹!” 别看路上凤七也埋怨了几句金珠,可见到朱善对金珠发了脾气,凤七还是出口说道:“老管家,这事论起来的话,金珠也没多大错处,四门眼看着都要落下了,总不能让她跟着我们跑吧,你看她那么痴肥,不骑马也跟不上啊。” 金珠怒目而视。 “别说跑,便是被关在门外,便是死在城外,那也不能给三少爷添堵。”朱善气哼哼的说道:“三少爷心善,知道体恤咱们这些下人是不假,可你们的招子要亮堂着,谁若是再给三少爷添麻烦,老夫第一个要了你们的命!” 又骂了一会,朱善这才挥手让众人散去,唯独留下了金珠。 没了旁人,朱善目光变的柔和,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金珠的后背,老泪纵横:“碰到三少爷这样的主子,是你们,也是咱老朱家的福气。” 金珠的眼泪也落了下来,重重的点着头:“爹放心,女儿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伺候三少爷。” “去睡罢,爹爹要去府外候着大少爷,这事儿,还是知会一声大少爷要好,那上官鹏可不是省油的灯,阴着呢。” 金珠嗯了一声后,朱善便去外面等着了。 这一等足足等到了天色快要放亮,秦狰这才满面疲惫的回了府中。 自从秦老大怀疑斐国的飞云公主入京后,秦狰一直在私下调查京中的可疑女子,白天上朝挨喷,下午和骑司暗中调查,晚上则是带着京卫巡夜,一天下来几乎没个休息的时候。 入了府,朱善便将上官鹏的事情说了一通,秦狰苦笑连连,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两条大粗眉却紧紧的纠在了一起。 上官鄂和上官鹏非但是本家,而且还是表兄弟,眼瞅着这一季开始了官员们的升迁考评,吏部可谓是掌管着全天下官员的虔诚,包括武将体系。 除此之外,上官鹏和户部尚书卢通还是连襟,虽不是一部同僚,可二人的关系好的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一般。 那上官鹏又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本身就是监察左使,又与吏户二部关系匪浅,现在被落了面子,指不定要嫌弃什么风浪。 最让秦狰苦恼的是,最近因为屯盐卫和武将升迁一事,少不得要求到户部和吏部的头上,现在好了,秦游这么一闹,别说军饷发不下来,不少有功的将士都前途堪忧。 心情烦躁的秦狰回了屋,躺在床上就开始翻来覆去的骂娘,可骂着骂着,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这三弟倒是重情重义,不愧是我秦家的种!” 低声说了一句,秦狰又哈哈一笑,没一会便发出了阵阵鼾声,仿佛只要秦游懂了事,便是闯了天大祸事也无所谓一般。 秦狰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离府了,再说秦游,这一睡便是日上三竿才起来。 如同往常一般,秦游洗漱了一番后就开始吃早午餐。 凤七见到秦游吃完了饭,这才见缝插针说道:“三少爷,屯盐卫的李贵和郭远求见。” 秦游擦了擦嘴,随意的问道:“哦,什么时候来的。” “估么是卯时城门一开就来了,等了好一会了。” “等一上午了?”秦游不解的问道:“怎么不叫我起来?” “您这不是还睡着呢吗,一个小小的校尉罢了,小的哪敢扰您的清梦。” 秦游哭笑不得:“赶紧叫进来吧,下次再有这事直接叫我就行,起不起来另说,你得先叫我一声。” “小的知道了。”凤七嘿嘿一乐,匆匆跑出了月亮门。 过了片刻,凤七领着李贵和郭远二人进来了。 李郭二人双目通红,一看就知道一夜没睡,迎分一吹,二人散发出浓浓的咸味儿,郭远手里还拎着两只咯咯叫唤的母鸡。 见了秦游,二人纳头便拜。 “也不知道你们那半月板是怎么长的,天天见谁都跪,不疼吗。”秦游挥了挥手:“起来说话吧。” 二人起身后,李贵老脸一红:“世子爷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兄弟们囊中羞涩,也不知该如何孝敬您,这不,带了两只母鸡,世子爷您莫要嫌弃。” 说完后,李贵给郭远使了眼色,郭远低着脑袋瓮声瓮气的说道:“家里有两只母鸡,婆娘逮来后,想着拿来给世子爷补补身子,世子爷您要是不嫌弃,小的现在就去宰了给您炖成汤您尝上那么一两口。” 古人讲究个君子远庖厨,要是男人下厨,少不得会惹些风言风语,郭远这么说,可谓是卑微到泥土里了。 秦游望着局促不安的二人,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昨夜回府时秦游又向凤七询问了一些屯盐卫的情况。 可以这么说,屯盐卫的兵卒那真是一穷二白,平日里营地就有两顿稀饭,丝毫荤腥见不到,要不是炼完了盐帮着附近的村民们干干农活赚点散碎银子的话,光靠户部发的那些掺了沙子的陈粮早就饿死了。 两只老母鸡又能值几个钱,可秦游能看出来,这是人家屯盐卫唯一能拿的出手的“礼物”了。 秦游站起身,笑着说道:“诶呦,最近正馋这鸡汤呢,你小子都怕不是少爷我肚里的蛔虫吧,这母鸡皮毛鲜艳面色发黄,腹部还全是堆积的幼稚,少说也得养了一年多吧。” 郭远闻言独眼一亮,嘴巴笑的都快咧到后脑勺了:“世子爷您还懂这个,这可不是一年多了吗,炖成了鸡汤最是美味不过。” 秦游冲着凤七说道:“快,拿到膳堂,告诉他们,先焯一下水,整只炖,至少要炖够了一个时辰,要文火,再撒点野葱和精盐,还有,给我大哥留一只。” 凤七接过了郭远手中的两只老母鸡,应声道:“小的这便去。” 再看李贵郭远二人,仿佛中了状元一般,尤其是一听秦狰也会喝这鸡汤,挺着胸膛骄傲的不行。 第五十五章 算计 李贵和郭远二人当然并不是专程来送鸡的,而是为了禀报一下昨夜的炼盐情况。 既然秦游说了从户部要来了炼盐和卖盐的差事,二人过来通禀一声也无可厚非。 昨天下午秦游等人离开后,屯盐卫就一直没休息过,到现在还在炼着,就这一夜的功夫又炼出了一百担,加上昨日下午炼的,足足两千四百多斤。 秦游是听的一愣一愣的。 要么说人家是专业的,府里炼了这么久,刚赶上人家的零头。 呷了口茶,秦游开始思索了起来。 盐现在是有了,剩下的就是打开销路了,而这也是李贵和郭远来找自己的原因。 户部那边已经下了条子,屯盐卫可以收取盐税,也就是说有了贩盐的资格。 以往的时候,屯盐卫会将炼制的粗盐送到户部盐库,之后便有专门的官员送到发卖粗盐的贩盐场所,随即收取盐税,收上来的盐税用于下发屯盐卫军饷,多出来的钱会充入国库。 当然,这是前朝的规矩,到了本朝,京中盐税可以说入不敷出,别说充入国库了,屯盐卫的军饷都发不出来。 倒不是说这屯盐卫二百余人的军饷太多,毕竟京城中不是谁都吃沙盐,吃粗盐的普通人家也多的是,可问题是那些贩盐的场所都是各个世家门阀开的,上下其手一番,连点汤都不给屯盐卫剩下。 按道理来说,现在屯盐卫虽然有了收取盐税的资格,可依旧要将炼制的精盐送到户部盐库中。 可要是真这么办了,最后还是便宜那些开办贩盐场所的世家门阀了。 屯盐卫的要求不高,不过是把拖延的军饷拿到手而已。 这肯定是没任何问题,炼出的精盐哪怕以市场行情的十分之一贩卖也足够足够的了。 不过秦游可不想瞎忙活,帮屯盐卫是顺手为之,主要目的是自己赚钱。 “你们自己卖。”思前想后了一番,秦游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先占有低端市场,更好的品质,低廉的价格,占有低端市场后,那些常年定期采购番商沙盐的自然会购买你们炼制的盐了。” 想了想,秦游又让下人去把醉云阁的李太白叫来。 站起身,秦游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动作。 之前想让屯盐卫满大街吆喝卖来着,现在觉得不是太现实,一是屯盐卫的普通兵卒无故不得离营入城,二是如果让朝堂上的君臣们得了消息,少不得要分一杯羹。 秦游看向二人问道:“你们知道这炼盐的方法价值几何吗?” 郭远微微一愣,不由看向了身旁的李贵。 秦游淡淡的说道:“京中番商贩卖的沙盐价格高昂,即便你们炼制的精盐将价格压到最低,依旧有足够的油水可捞…” 没等秦游说完,李贵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副赌咒发誓的模样说道:“屯盐卫只求户部按时按晌的发放饷银,不敢起丝毫贪念,我等深知世子爷怜惜,这才将这炼盐的方法教授屯盐卫,大恩大德,屯盐卫上上下下无人不是铭记在心,哪还敢心生贪念,若是欺瞒了世子爷,我李贵便是万箭穿心死无全尸!” 郭远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世子爷明鉴,只要能够让小的们有口吃食便好,万万不敢心起贪念。” “真羡慕你们的半月板,太抗造了,起来吧,你们想多了。”秦游挥了挥手道:“我说的不是你们,而是其他人。” 李贵微微一愣,稍一思索后,口气不太确定的问道:“您是怕户部把这收取盐税的差事要回去?” “不错。”秦游颇为意外:“相信你们也知道,不少朝廷大员都在番商的买卖中占了股份,如果咱们彻底将他们从市场中挤出去,那些官员们怎么可能不把手伸到屯盐卫,这可是好大的一块蛋糕。” 李贵虽然不太明白什么市场、股份、蛋糕之类的,但是大致意思却是明白了,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屯盐卫二百一十八人,皆以越王府三世子殿下马首是瞻,您不应允,便是掌军使拿着大刀架在小的们的脖子上,屯盐卫军卒也断然不会将炼盐的方法泄露出分毫,更何况我们都是一群粗人,哪里懂得炼盐的方法,不过是您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罢了。” 秦游坐回了凳子上,望着李贵,默不作声。 就连一旁的凤七也是皱起了眉头,原本张嘴想要呵斥,可看到了秦游的脸色后,话终究是没说出口。 秦游也好,凤七也罢,都听出来了,这个李贵的一番话摆明了是要拜码头抱大腿了。 言下之意,即便是贩盐的资格被户部拿了回去,屯盐卫也不会继续炼精盐了,而是和以前一样炼制粗盐,至于精盐的炼制方法同样不会告诉别人,秦游也就无需担心这“秘方”流露到其他人的手里。 可这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们只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罢了,朝臣以后见到他们消极怠工炼不出精盐,面对这块大蛋糕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么眼红的人日后一定会施压,而施压的目标,最先肯定 第五十六章 商议 经历过几次风波后,秦游也知道凡事需谋而后动了。 换了平常的事情,秦游肯定不会多费脑筋,想了就去做,做了再说,顶着越王府三世子的名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最多就是被秦老大喷几句罢了。 可贩盐这事非比寻常,看似是抢了番商的市场,实际上是从朝臣们的兜里掏私房钱。 别看那些朝臣们天天说什么对钱没兴趣从来没碰过钱领着薪俸够花的日子就很快乐如何如何,真要是从他们兜里掏钱,绝对会抄起菜刀拼命。 所以说,光靠屯盐卫的话,这事办不成,可要是越王府出面牵头的话,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所以秦游把李太白叫来了。 李太白到了的时候,李贵和郭远二人正站在秦游身后,如同忠心的护卫一般。 俩人如今也算是代表屯盐卫“投靠”了秦游,至少卖盐这期间是这样的。 “小的见过世子殿下。”今天的李太白倒不是小厮打扮,而是穿着一身读书人常穿的青袍,虽然有些旧了,可十分干净,倒是带着几分人模狗样的。 秦游望着李太白,不由不感慨自己的眼光毒辣,这小子果然是个人才。 正常来讲的话,李太白是个读书人,即便见到了世子或者官员,完全可以只是弯腰拱手行礼便可,而且也应该自称学生。 可李太白非但是自称小的,还跪在了地上,所谓读书人的斯文,早就不知道扔到哪个茅坑里了。 秦游一直认为,在成为人才的路上,其实最大的绊脚石就是“脸”,如果不要了脸,很多事情都会事半功倍,尤其是年轻的时候,只要年轻的时候不要脸,老了的时候别人才会给你脸,要是年轻的时候就想要脸,也能要着,就是特别肿。 “起来吧起来吧。”秦游翻着白眼说道:“我现在一天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起来吧,只要你管我借钱,以后说事的时候就不用跪了,当然,你就是跪下我也不可能借你钱。” “殿下玩笑了,小的岂敢。”李太白起来后正色说道:“殿下召唤小的前来可是有何吩咐,您言语一声便是,小的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的确是有事交代你办。”秦游指了指身后的李锅二人:“小白,认识一下,以后你们三个就是我越王府贩盐小团伙的骨干成员了。” 李太白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冲着二人一拱手:“学生李太白,日后还请二位军爷多多照拂。” “好说好说。”李贵连忙回礼:“公子唤我老李就行了,郊营屯盐卫校尉。” 郭远不善于和人打交道,瓮声瓮气的说了声自己的名字。 三人认识完毕,秦游对李太白说道:“以后那醉云阁不卖酒了。” 李太白面露喜色:“敢问殿下,日后可是要贩盐?” 秦游十分意外:“你怎么知道。” “您不是前几日让我打听京中番商私贩沙盐一事么,之后又赏了小的一些沙盐。”李太白腼腆一笑:“回了醉云阁,小的尝了些殿下赏赐的盐,发现这盐比番商售卖的沙盐味道更佳,这二位军爷又是屯盐卫的,小的稍一联想,这才斗胆猜测一番。” 秦游哈哈大笑,冲着凤七说道:“记不记得我说这小子是个人才,怎么样,没说错吧。” 凤七笑道:“三少爷您的眼光肯定是错不了。” 李太白一听秦游在旁人面前说自己是人才,小脸一红,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不错,醉云阁也别卖酒了,就卖盐吧,卖精盐,不能叫沙盐,打造咱大夏朝的国货,你来负责贩卖,李鬼和郭远供应。” 说到这里,秦游正色道:“千万要记住一件事,无论是谁问,不要说是屯盐卫炼的盐,就说你是从一个不认识的老毛桃手里买的,反正你就编吧,要是真碰到刨根问底有背景的,你就说是从越王府里拉出来的盐,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让他们来找我,明白吗?” “小的记下了,便是打死小的,小的也不会说出屯盐卫这三个字!” “行,你办事我放心,那么之后就是定价了。”秦游背着手说道:“如果是抢占底端市场的话,价格肯定不能高。” 李太白出声问道:“敢问殿下,屯盐卫一日可炼多少精盐?” 李贵和郭远小声交流了几句,随即前者看向秦游,面带询问之色。 秦游点了点头:“照实说,以后你们就是好基友了,不用隐瞒任何信息。” “每日至少可炼二百担。” 李太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之多?” 李贵点了点头:“屯盐卫的兄弟们有些手生,过几日,每日二百五十担不在话下。” 李太白双眼放光:“番商每月从境外拉来的沙盐不过百担而已。” “这么少啊。”秦游心里盘算了一下,番商每个月拉来的沙盐除了送到大内外,还要舔一舔朝中的大佬们,剩下来的估计也没多少,可能连一半都不到。 如果是这样的话,将番商彻底挤出京城的高端市场简直不要太轻松,当然,现在考虑的还是低端市场,高端市场是以后的事情。 想了想,秦游又看向李贵问道:“正常来讲的话,贩盐所得的盐税,你们屯盐卫占多少?” “沿袭前朝旧律,户部将盐税其中的半成下拨屯盐卫,里面已经包含了粮饷,不过前朝并没有番商售卖沙盐,加之…” 顿了顿,李贵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加之也没有户部一众官员上下其手,可到了本朝,贩卖粗盐的场所每月从户部盐库拉的粗盐日渐增多,可上缴的盐税却越来越少,就连屯盐卫的军饷都发不下来了。” “明白了,就是偷税漏税是吧。” 对于这种情况秦游也不是很意外,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反正贩盐和收取盐税的差事揽了过来,和户部基本上没关系了。”说到这里,秦游呵呵乐道:“户部尚书卢通卢大人可是说了,这差事交给我大哥后他们户部就不管了,哪怕是将盐卖出了天价他们也会不过问。” 一群人不由发出了笑声,很期待日后户部连肠子都悔青了时会是何等模样。 当然,事得一步一步来,这事得悄悄的做,瞒的越久,越王府和屯盐卫就赚的越多。 剩下就是定价的事了,众人又商议了片刻,最终订在了比正常粗盐稍贵一些的价格,京中的普通人家肯定是买的起的。 这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到了晚上秦游本想留着商业团队的小团伙一起吃饭,三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最终秦游也就放他们离开了。 三人走后,几乎没怎么开口的凤七到底还是没忍住,面带担忧的说道:“三少爷,小的虽然不知道这贩盐究竟能获利几何,可想来定会让人眼馋不已,到时候要是户部闹了起来,您又要如何收场,别到了最后虽是得了钱财却惹祸上身。” “不,他们眼馋的不是我的钱。” “您这是何意,这不就是您操办的吗?” 秦游微微一笑:“是我操办的不假,不过我只是为了咱大夏朝教育事业贡献一份爱心的好心人罢了,眼红这些钱,那也不应该找我闹。” 凤七一脸懵逼,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第五十七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醉云阁在南市喧闹之处。 摆在门外的酒坛子已经被撤下了,牌匾上那个大大的酒字也换成了盐字。 盐铁都是官造官营,平常人肯定是不能随意售卖的,需要去京兆府报备。 这些都是小事,朱善让人去打了个招呼就报备下来了。 报了备,之后便是发卖了。 秦游特意将府中几个下人派了过去,站在门口就开始吆喝,没什么新意,无非就是卖盐,卖的比沙盐更佳的精盐,胡乱吆喝一通。 不少人知道这是越王府的产业,虽有好奇,不过也就是多看了一眼罢了,无人问津。 这种情况也是李太白意料之中的事情,到了下午,他叫人弄来了数百个布袋,每个布袋里面都装上一二两精盐,上面还写好了价格。 装好了精盐,李太白让每人拿上一些,专寻那些酒肆和客栈,免费送了过去。 来来回回几趟,这一送就是数百斤。 可李太白一点都不心疼,因为他去屯盐卫了,打眼一看便估摸出成本了,无非就是二百多个兵卒出点力气罢了,工具也是寻常的铁器木器,就是按照粗盐的价格贩卖那也是血赚。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果不其然,来了不少掌柜,大多都是酒楼和客栈的主事,上来就问精盐价格以及每日可供应多少。 李太白虽是读书人,但是口才颇好,一通解释下,签了不少订单。 就这样,生意就这么做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三日,醉云阁可谓是门庭若市。 不过李太白谨遵秦游的教诲,限量市场供应,不单单是大量购买的酒肆客栈,寻常百姓也要卖,不过价格要比大量购买贵上那么一些,倒也能够让普通人家接受,毕竟这玩意不是主食,不可能天天光啃这玩意充饥。 到了后来,便是西市的商铺和百姓也寻了过来,李太白请示了一下秦游,后者大手一挥,越王府多处产业全部摇身一变成了贩盐之所,每到了夜里,都有大量的银钱被马车拉到了越王府的府库里。 这种事当然瞒不过京中遍布耳目的朝堂大佬们,就如同这户部尚书卢通,每过几日就得到了消息。 吏、户、吏、兵、刑、工六部的办公场所虽然相隔不远但是并不在一处,都靠着皇宫最外围,其中户部的衙门距离皇宫最近。 此时的户部尚书卢通就坐在安几之后,望着安几上等待着批复的众多公文,不时叹息上几口。 要说这六部中权势最大的必然是吏部无疑,可要说这工作最繁琐的就当属户部了。 田地、户籍、赋税、薪俸,所有和财政有关的,都归户部管。 既然是管理财政,少不得要和其他五部打交道,各部修葺衙门要钱,礼部赈灾要钱,刑部派人去各州府办案拿人还是要钱,工部土木兴建更是要钱,然后是兵部,不但要钱,还要命,今天说下发不了军饷的兵营要哗变,明日又说哪一道的匪患日益猖獗,总之不给钱的话,这些哗变的军士和盗匪说不定就会举旗反叛,说的仿佛户部不给钱这大夏朝马上就要被推翻了似的。 唯独吏部好点,几乎是没用钱的地方,因为都削尖了脑袋给吏部送钱,毕竟吏部掌管着所有官员的升迁考评。 “世人皆知户部掌管着天下钱粮,殊不知,国库如此空虚,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罢了。”卢通揉了揉眉心,沉沉的叹了口气:“怪不得当年都说这户部尚书是烫手的山芋摸不得,悔不当初啊。” 六部尚书中五个都是当年的从龙之臣,秦老大登基后分封诸臣,唯独这户部尚书狗都嫌弃,一看没人顶雷,秦老大就把前朝就已经隐退的卢通给征辟了。 在前朝的时候,卢通就坐到了户部右侍郎的位置,只不过看殇帝残暴不仁,大昌朝也几乎也没救了,心灰意冷之下就辞了官。 后来归隐时一看秦昭以宽厚仁德著称,虽然还没登基却以吏部尚书之名广施仁政,卢通就以为这天下终于遇到明主了。 当时卢通就信了秦老大的邪,屁颠屁颠的从老家来到了京中成了户部尚书,然后,就懵逼了,差点没和秦老大翻脸。 秦老大倒是宽厚仁德,这是不假,比前朝的殇帝不知道强了多少,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国家没钱,国库穷的连耗子进去都得掉眼泪。 最让卢通闹心的是,大夏是新朝,又刚刚结束了中州大乱,百业待兴,哪哪都需要钱。 然后卢通这尚书是越干越想投河自尽,因为他发现在秦老大的确是宽厚仁德,都特么宽厚的连赋税都有好几个州府不收了。 然后全天下都为秦老大歌功颂德,同时满京城当官的都骂掌管财政的卢通。 最后卢通得出了深刻的结论,秦老大的宽厚全部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然后秦老大还不坑别人,专挑身边的人坑。 要说卢通没本事吧,也不见得,没本事的话不可能让国库在赤字之间上下徘徊,比刚开朝那时候好的太多太多了。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卢通无非就是节了流,没地方开源,搞的现在哪哪都欠着钱。 一名属官垫着脚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大人,左监察使上官上官鹏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呵,有何要事能比这补上四处窟窿的国库还紧要。”卢通挥了挥手:“就说本官今日公务繁多不便见客,他日得了闲再去他的府邸拜会。” 属官知道卢通心情不好,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卢通脸上不经意露出了一丝厌恶之色。 外界都说他与上官鹏私交莫逆,其实也是以讹传讹,俩人关系好是好,但是绝对没有好到“莫逆”这种程度,无非是因为都出身于邯洲,加之在前朝那会同殿为官罢了。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上官鹏在私下场合里吹嘘他和户部尚书关系如何如何好的缘故。 过了一会,属官返了回来,苦笑着说道:“大人,刚刚下官与上官鹏聊了片刻,看那模样,似乎又是想要找人联名弹劾越王府了。” 属官跟了卢通也有十几年的光景了,算是心腹中的心腹,这里没有外人,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老夫已经料到了。”卢通冷哼一声:“天天做些那狗屁倒灶之事,监察使难不成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下官倒是在昨日听了些传闻,说是前几日夜里上官鹏碰到了越王府的三世子,似是发生了口角,想来是上官鹏未占到什么上风,这才来寻您,而且刚刚看离开的方向,像是去了吏部那边。” 卢通拿起一本奏折,一边看一边气呼呼的说道:“要是那上官鹏能将这国库的窟窿不上,莫要说弹劾越王府三世子,便是让老夫提着三尺青锋杀进越王府都心甘情愿,哼,整日呱噪惹人心烦。” 属官深以为然,这上官鹏,的确是个无风起浪惹人心烦的货色。 “还有一事,原本以为是坊间传闻,下官派人查探了一番,查到这外面最近多了几处贩盐的场所,可谓是门庭若市供不应求,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开的。” 卢通放下奏折,面带不解:“贩卖的盐,可是粗盐?” “不是,据说是上等的好盐。” “明日再去查一查,若是番商所开,派人清点一下账目,看看其中是否有猫腻,若是朝臣所开,那便算了,想来不过是倒了一手番商的沙盐罢了,反正这盐税也收不上来多少。” 属官笑道:“大人您莫不是忘了,京中盐税一事您已批了条子,全权交给了秦将军和屯盐卫。” “哦,不错,那就无须在意了。”卢通也没放在心里,继续看着走着,混不在意的说道:“去给老夫换些新茶来。” 卢通没当回事,属官也就不再提及,离开跑去取茶了。 第五十八章 钱钱钱!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小半个月,秦游每日在府中数钱数到手抽筋,到了最近几日,直接连数都不数了,大致扫了眼账本后就该吃吃该喝喝。 就如今天一般,秦游随意扫了眼账本后,大手一挥:“老管家,去,把下下下下下个月的俸禄都给下人们发了。” 朱善连连摆手:“三殿下,这都发到了下半年了,下人们足够用,足够用了。” “要发,必须发,今天就发,把今年的俸禄都发出来,而且是双倍发,赶紧的。” 秦游十分惜命,一想到之前府里拖欠了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下人们好几个月俸禄,后脖颈子都发凉,所以现在他宁愿是提前开半年的俸禄也不愿意拖欠了。 一旁来送账本的李贵满脸堆着笑,都有心去兵部辞了校尉这官职来越王府打杂了。 看看人家三世子殿下,非但不拖延俸禄,还提前发了半年,人和人真是不能比,不知比那操蛋的户部强上多少。 这就是李贵说了不算,要是他说了算,恨不得马上把户部尚书卢通拉出去砍了,然后让秦游当这户部尚书。 如今这屯盐卫上上下下可谓是对秦游感恩戴德了,为了让这群苦力加班加点的干,秦游不但补足了军饷,还每人多发了十贯大钱,整日牛羊蔬果也是一车一车往军营里拉。 这一点秦游心里还是有数的,吃的饱才有力气干活,至于那没人多发的十贯钱,他根本不在乎。 要知道夏朝的一斗米才五文钱,而一贯钱等于可以买一千二百多公斤大米,别说一个三四口之家了,就是奥特曼拖家带口一个月也吃不上这么多,如果按照粮价来参考的,这十贯大钱相当于后世的六万块钱左右。 而账本上记录的数字,足有一万四千多贯,当然,秦游深知这可能是一锤子买卖,所以好多都是收了大笔的订金,订单都排到了三个月以后。 近几日有不少商贾见到有利可图,大批量的进货,看样子就知道,是想要将这精盐卖到其他州府去。 不过秦游并不在乎,让屯盐卫慢慢炼去吧,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屯盐卫就又变成“国有”的了,越王府能捞多少捞多少。 朱善笑眯眯的说道:“前几日大少爷还和老奴说因拖延屯盐卫军饷一事夜夜难眠,谁知这事到了三殿下您手中这就解决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都小半个月没看到我大哥了,他干毛去了?” 其实兄弟二人经常碰不到面也是常事,谁叫越王府大呢,秦游的作息比较超前,睡的早,起的晚,他睡的时候秦狰还没回府,他起来的时候秦狰已经去上朝了。 加上秦狰又是统管着京卫的都护将军,十天半个月不回府也是常事,自从炼了盐开始创收后,秦狰就一直没回过府。 朱善解释道:“各州府的赋税这几日都被送到了京中,大少爷需要带着京卫去城外盯着,已防宵小闹出乱子。” “怪不得。”秦游算了一下日子,明天就是小朝会了,户部将会和秦老大汇报各地的税收情况。 “对了,还有一件事。”秦游略显奇怪的问道:“前几日听说廖文之大人回国子监了,之前还催促着办书院,这怎么没音了呢。” 凤七嘿嘿笑道:“这不是好事吗,要是办了书院还得三少爷您出钱。” “我看不然。”朱善曾经在军中接触过几次廖文之,也算是稍微有些了解,摇了摇头说道:“廖大人若是想做什么事情,断然不会轻易放弃,或许是另有隐情。” 秦游深以为然,虽然就见过那么寥寥几次面,但是有一点他能肯定,这老头将大半生都奉献给教育事业了,若是如此轻易放弃的话,当初也不会一听说自己要办书院就“诈尸”。 “算了,不管他了,咱赚咱的钱,打消了念头自然最好,要是过几日来催促,从府里拿出些钱财打发了便是,大不了再找几个帮手帮他买买地盖盖房子之类的。” 看过了今天的账目,众人又随意聊了一阵,李太白和李贵等人也就回去继续卖盐炼盐了。 秦游也是无事可做,古代就是这样,极度缺乏娱乐活动。 虽然秦游之前没钱的时候天天叫嚷着去柳河边上的花船上享受享受挥金如土的日子,可当兜里真的有钱时,又仿佛脱离了低级趣味一般,对这种事也就不再提及了。 一直到了晚上,眼看着秦游快要上床休息了,门子过来禀报,说是屯盐卫校尉李贵求见,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咻咻的户部主事。 秦游不明所以,让门子将两人带进来。 一个小小的七品户部主事罢了,还没有让秦游在正堂接待的资格,二人来的时候,秦游正打着哈欠坐在池塘边上数鱼。 李贵满面苦涩,见到秦游后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又碍于身后跟着户部主事不好开口。 “下官高陇,深夜造访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海涵。” 名叫高陇的户部主事也就四十岁出头,怀里还捧着一个账册,长的黑黑瘦瘦的,虽然口中说的客气,可脸色却不是很好。 用秦游的话来形容,那就是缺乏对顶级权贵的崇敬之情。 高陇一拱手,继续说道:“明日便是小朝会,上官们要在朝会上奏明圣上京中各库赋税一事,可今日下官去了盐库,下面的文吏却说是屯盐卫近日里并未缴盐,下官便又去了屯盐卫,而屯盐卫的兵卒又说账簿都在越王府中,真是奇哉怪哉,下官不明其中原委,这才跟着李校尉一路前来。” 秦游微微哦了一声,大致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眼前这家伙就是查账的,正常流程是先去盐库询问盐税的税收,不管有没有钱都得登记一下,结果盐库那边说屯盐卫这半个月来一直没拉盐过去,这家伙又傻了吧唧跑去屯盐卫问,李贵等人当然不可能告诉对方实情,只能推脱说是在越王府中,这才又折腾到自己面前。 可明白是明白了,秦游反倒是懵了:“你的上官没和你说京中盐税这事屯盐卫自己负责吗?” 高陇一脸狐疑:“这是为何?” “我特么是一休啊,你问我我问谁去。”秦游翻了个白眼:“你们户部的扛把子卢通下的条子,屯盐卫贩盐和盐税都归我大哥管,我大哥又委托我处理,就这么个事,哪来回哪去吧。” 高陇迟疑了片刻,半信半疑的说道:“如殿下所言非虚,这屯盐卫贩盐是收是该,总得有个数额吧,下官也好登记造册回去交由上官。” 所谓收和该,就是指盈利或者亏空,高陇这话也不是胡搅蛮缠,不管赚了赔的也得有个数字,要不然今天回去没办法交差。 除此之外,屯盐卫说到底还是官军,即便是赚了一万个亿,不管钱归谁,上报个数字也是情理之中。 秦游打了个哈欠:“没账簿,钱都在府库中,要不你自己查去吧。” “屯盐卫的盐税为何存放于越王府中?” “你问的这不是废话吗,屯盐卫的军帐四处漏风,栅栏都当柴火烧了,那么多钱,丢了算你的啊。” 高陇越听越迷糊,不解的问道:“莫非这半月来,盐税有了营收?” “是我表达能力差,还是你理解能力差,没营收少爷我把钱放府库里干什么。”秦游哈欠连连的挥了挥手:“反正没账目,要数你就自己慢慢数去吧。” 说完后,秦游大喊一声:“来个活口,带着家伙去府库点个数,给少爷我看好了,少一个大字剁了他的爪子!” 说完后,秦游自顾自的回屋休息去了。 结果睡到了后半夜,秦游有些口渴,起了床找水喝时才发现府库那边灯火通明。 秦游将凤七喊来,连忙询问怎么回事。 凤七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解释道:“那主事和疯魔了似的,不吃不喝也不走,就撅着个屁股正在府库里点钱,又不是他的钱,何必遭这个罪。” 秦游哈哈大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呗,臭屌丝一个!” 第五十九章 迷之操作 夏朝的小朝会每月都有一次,而到了季末,小朝会又会持续一天,分为早、午二朝,一上便是一日,一日便是一天,很多岁数大的老臣们身体根本吃不消。 有的时候,可能还要连续三四日,究其原因,就一个字,钱! 季末的小朝会,各州各府的赋税数额就会通过户部的官员报上来,然后各部各衙就见缝插针的哭穷,是这里缺钱,那里也缺钱,恨不得马上将收上来的税金瓜分干净不给国库留下一分一毫。 官员们都喜欢季末的小朝会,可以分钱,可天子秦昭却不喜欢。 国库虽不是皇库,可也毕竟是国家的钱,连一个大子都没见过就没了,换谁谁不闹心,秦老大此时就很闹心。 闹心的原因除了见不到钱外,还有一个就是脸红,之所以脸红,是因为大夏朝每季收上来的赋税连前朝的一半都不到。 前朝的殇帝虽然残暴,各种苛政暴政罄竹难书,可大昌朝统治的乃是整个中州,而大夏朝的国境只有前朝疆土的三分之二,就这三分之二还多是贫苦之地。 中州大乱后,大昌被分了四国,分别是大夏、斐国、晋昌、天楚。 晋昌就不说了,中州以北苦寒之地,多是前朝臣民,那嘎达死冷死冷的,秦老大都懒得派兵把地方夺回来,因为性价比不高。 至于天楚倒是挺富裕,问题是也不好打,中州大乱后,天楚军是唯一支持到最后的农民起义军,国朝建立在多山多林的西南之境,城池又多是易守难攻,十万大军去了,敌人都没见到一个就容易先折损个十之三四,来回都不够油钱。 而斐国的人口虽然连夏朝三分之一都没有,可占据的却是汉家四国中最富饶的涠江以南,斐国多是水地,军卒自然也就最善水战了,而中州腹地的府兵们又全是旱鸭子,还是没个打。 根本原因也就出在这,在前朝那会,光是一个涠江以南的税收就赶上现在全大夏了,天楚那边也差不多,虽然地广人稀,可百姓都不差钱,交上来的税金也抵得过好几个道了。 事是这么个事,但是秦老大就是闹心,户部一报税他就闹心,总想着和前朝比,越比越闹心。 端坐在御座上,秦老大耐心的听着户部的官员们挨个奏报各道报上来的数额。 果不其然,户部这边刚报完大头,各部就开始出班请奏了,这个缺钱那个缺钱的,听的秦老大烦躁不已,其中兵部叫的最大声。 要说急,兵部是真的急,京中的京卫尚好一些,毕竟是拱卫京城的八大营,算是精锐中的精锐,粮饷都会定时发放,可京中还有一些比较边缘化的卫所就不是如此了,多则三五个月,少则一两月,就没有一处不拖欠粮饷的。 依照惯例,兵部一跳出来,其他五部就开始喷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礼部,安之峰一打眼色,身后的侍郎就开始叫唤。 “恭大人,京城内外多出卫所糜烂不堪,其中不少兵卒多有扰民滋事之嫌,既如此,为何不全部撤裁掉。” 提起兵卒扰民滋事,监察使们也站不住了,有的没的也开始叫嚷了起来。 其实所谓的扰民滋事也不是乱扣黑锅,光是本季已经发生十多起,不过说是扰民滋事也不准确,本身人家领不到工资饭都吃不起了,天天还让人家在军营里操练,这就有点焚化炉烤鸭子太过火了。 不操练,也不可能天天在军营里杵着,所以不少军卒们便穿上常服进入京城找些活计干干好养家糊口。 正因为如此,这才变成了监察使口中的“扰民滋事”。 不过这就属于是矫枉过正了,秦氏一门三兄弟就是通过兵权夺了大位,秦老大自然担忧将领们手握大权走他的老路,所以就一直削弱武将们手里的权利。 上有所行下必效之,便是如此,秦老大稍微透露点口风,文臣们就开始打压武将,结果这一来二去的,文臣武将算是彻底结了死仇,文臣们恨不得将所有武将都贬成九品小官,但凡和武将沾边的,全是拿着放大镜找错误。 一听又有人叫唤着撤裁卫所,这几日身心疲惫的秦狰也顾不上闭目养神了,微微哼了一声,随即几名年轻的武将挺身而出,指着监察使们的鼻子就是大骂一通。 当然,他们也没什么新花样,无非就是说监察使们无事生非信口雌黄罢了。 按流程,大家吵一会,然后秦老大这个仲裁就该下场了,各打五十大板,最后不了了之。 剧本也的确是这么演的,秦老大沉声说道:“今日议的是朝廷赋税一事,其他事情日后再议。” 看向卢通,秦老大问道:“户部已将各州府全部所收赋税全部报上来了吗。”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可在下面翻着卷册的卢通却一副皱眉不已的模样,看了眼身旁的属官后,这才说道:“回陛下的话,京中还有一卫未报。” 并不是各地收上来的税银全都拉到京城,除了京中外,其他各州府路途遥远,很多都是先将账目数额报上来,然后朝堂上的君臣们再研究钱该用到哪,用哪送哪,如果有的州府急需用钱的,直接原地分赃就行,也犯不着特意把钱给拉到京城来费那二遍事。 秦老大无心的问道:“哪一卫?” “屯盐卫。” “屯盐卫为何不报?” 卢通解释道:“昨日下午部里的主事倒是去了屯盐卫,可后来随行的书吏说主事又去了越王府,一夜未归。” 秦老大皱起了眉头:“这是为何?”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卢通,百思不得其解。 查验账簿去的应该是盐库才对,去什么屯盐卫,结果去了屯盐卫不说,又去了越王府,还一夜未归,这是什么操作? 第六十章 互坑 面对秦老大的询问,卢通也挺懵。 “老臣不知。”卢通如实说道:“据先行回来的文吏所言,昨日去了屯盐卫后,屯盐卫的校尉说是账簿不在营中,而是在越王府之中,想要账簿需找越王府的三世子,主事才去了越王府。” 秦老大是越听越迷糊,谁知没想出个所以然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 “屯盐卫乃是炼盐之处,需按时将盐拉到京中盐库登记造册,户部主事昨日去盐库查验便可,为何要去屯盐卫,屯盐卫又为何推脱到了越王府,而越王府,又为何扣押了主事一夜还未放人。” 一连三个为何,问出了大家的心头疑惑,众人寻声望去,这才看到监察左使上官鹏走了出来。 要么说人家的专业素质过硬,这词用的---扣押,事还没问明白就先定性了。 卢通没解释,而是看向了秦老大。 前几日秦狰上去户部把屯盐卫自行发卖粗盐这事给拦过来后,卢通倒是同意了,不过事后也和秦老大通了气打了声招呼。 秦老大自然是乐享其成,屯盐卫本来就是个赔钱货,只要秦狰和兵部不天天闹着要粮饷就好。 见到卢通望了过来,秦老大微微颔首,表明别憋着照实逼逼。 见到秦老大首肯,卢通这才对上官鹏解释道:“屯盐卫已是拖欠了三个月的粮饷,都护将军秦狰便从户部要去了贩盐的差事。” 众人恍然大悟,一个个看向秦狰都是一副满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同时内心里又对秦狰的智商水平线往下降了降。 谁不知道屯盐卫就是个赔钱货,如果不把这差事拦过去,没准过几日户部宽裕了还能把拖欠的粮饷发下去,这把差事要了过去,以后连个向户部索要军饷的由头都没有了,这不是傻吗。 不过这事毕竟是君臣私自商议的,以前也没个先例,更不符合规矩,所以秦老大不愿意在这种事上多做纠缠,淡淡的说道:“去,询问一下,为何户部查验账簿的主事现在还未复命。” 一名户部的官员匆匆跑出了大殿,上外面找人去了。 议政殿就这么大,不可能所有官员都进来杵着,所以但凡到了这种小朝会时,很多属官都会在殿外和奔丧似的站的笔直等待着,随传随到。 过了片刻,户部的官员折了回来,跑到卢通身边耳语了一阵,卢通面色剧变。 秦老大心有蹊跷:“如何?” “回陛下。”卢通一拱手,气哼哼的说道:“早些的时候,部里的属官见主事迟迟未归,便派人去越王府询问,谁知那越王府的门子居然说不让闲杂人等入内,也不放人。” “什么?”秦老大双眼一瞪,冷冷的看向秦狰:“越王府居然如此猖獗?” 主事虽然是不入流的小官,可毕竟是户部查验账目的,要是在越王府吃醉了酒一夜未归,户部自会处置,可要是被越王府扣押的话,那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 秦狰满脸懵逼。 这半个月来他都没回过府,今天一大早就上朝来了,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上官鹏眼底掠过一丝喜色,顿时拜倒:“臣,监察左使上官鹏,弹劾越王府目无法度,无故扣押户部官员!” 监察使们见到二把手都上阵了,一个个也跪倒在地,顿时开始了引经据典,前朝,前前朝,前前前朝,那些嚣张跋扈的皇亲国戚是如何败坏朝纲,如何挑战人性尊严道德底线,就差说越王府现在准备谋反了。 秦老大也是气的够呛,他发现自己最近可能和秦游八字犯冲。 本来今天这小朝会秦老大另有打算,寻思着看看最后国库有没有点余钱,要是有的话拨给廖文之,也好让廖文之和秦游一起创办个寒山书院,谁知秦游这小子又弄出幺蛾子了。 上官鹏本来就想挑刺,近半个月来之所以隐忍不发不过是找不到由头罢了,再一个朝堂上也看不到秦狰的身影,没地方使劲,现在一听户部的主事一夜未归,顿感天赐良机,岂能放过机会。 主事虽是不入流的小官,可只要操作得当,治秦游一个大罪也不是没可能。 要知道平日里户部主事就是个没人在意的小欻欻,可现在是在查税,扣押主事的性质就十分严重了。 想到便做,上官鹏高声说道:“陛下,越王府三世子目无法度已不是一两日了,半月前,臣亲眼看到越王府三世子夜间率众招摇过市,马匹上的女眷不知廉耻放浪形骸,百姓见了,都不知会作何感想。” 秦老大的脸彻底黑下来,然后开始脑补秦游带着一群大姑娘小媳妇骑在马上浪言浪语的画面,背景墙是一群老百姓们抱头鼠窜,深怕被疾驰的马屁撞到身上。 朝臣们这一听,又炸窝了。 礼部尚书安之峰顿时来个八字点评:“斯文扫地,成何体统!” 眼看着秦老大的怒火被点燃,上官鹏又加了把油:“三世子秦游招摇过市尚且不论,那巡夜的京卫居然受持火把为其引路,一路上不知驱赶了多少百姓。” 这就属于是溅射伤害了,上官鹏不只是弹劾秦游,还连带着恶心了一下京卫。 “畜生!”秦老大呵骂了一声,随即看向白千:“去,命骑司前往越王府,将秦游和那户部主事一起带到殿上来。” 上官鹏幽幽的说道:“陛下,查验账目的主事一夜未归,说不定,是遭受了什么意外。” 言下之意,没准按照秦游那乖张的性子,说不定已经给户部的主事弄死了。 议政殿中极为安静,群臣的面色变了,就连秦狰和一众武将都慌了神。 知弟莫若兄,秦狰倒是知道秦游最近一段时间来性情变了,可是以前的时候的确做过许多混账事,如果当真如上官鹏所说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秦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这便回府将此事原委调查个一清二楚,容臣…” “住口!”秦老大瞪了一眼白千:“还不快去。” “奴婢遵旨。”白千也不敢耽误了,连忙跑出了殿外通知骑司去了。 这边去拿人,殿里的上官鹏还不不安生,一副非要置秦游于死地的模样,又开始拿以前秦游的过往说事了,什么花船一掷千金、饭菜不合口味便一把火烧了酒楼、闹市之中飞马疾驰、横行霸道鱼肉乡里等等,说的有板有眼,一群监察使们连连附和,仿佛他们是被害人家属似的。 秦老大是越听越怒,额头上的青筋都开始跳动。 本来吧,秦老大对秦游的人品还是带着一些疑问的,毕竟天天有人埋汰秦游,可随着几次接触后,倒是改观了一些。 可谁成想今天又闹了这么一出,连查验账簿的主事都敢扣押,甚至可能闹出了人命,这混账东西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相比于其他的开国皇帝,秦老大虽然宽厚仁德,可是同样有逆鳞,那就是颜面和百姓。 秦游是夏朝为数不多的世子之一,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天家,所以秦老大急眼了。 朕天天广施仁德善政,图的是个啥,图的不就是个百姓爱戴交口称赞吗,你特么倒好,朕天天绞尽脑汁对老百姓好一点,结果呢,你在外面一刻不停的给朕散德行,这是人干的事吗,天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秦老大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秦游这个侄儿是真坑,就可着自家人坑。 秦老大不知道的是,秦游也是这么想的,他也觉得自己这个皇大伯天天可着自家人坑。 第六十一章 大胆 此时的越王府中,秦游正翘着二郎腿喝茶,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不远处的府库里,如丧考妣的户部主事高陇正在核验账簿。 高陇又不是傻子,昨夜数钱数着就忘了时间,快数到一半的时候天就亮了,眼瞅着还没给上官复明,钱也不数了,撒丫子就想跑。 可秦游已经交代了,越王府不是你想来想来就能来的,钱不数完不能走,你一个小小的主事,说数就数说走就走的,哪这当什么地方了。 其实倒也不是秦游故意为难高陇,而是想要对一下账目。 之前的账目都是李太白和李贵负责的,秦游从来没仔细核查过,毕竟府库里好多都是散银,总不可能挨个数吧,正好高陇来了,权当是帮着对账了。 高陇这一夜叫苦连天,可凤七就在旁边握着刀把子,他就是想走也不敢,只能老老实实的核查府库里的银子。 眼瞅着就要核查完毕了,高陇老泪纵横,估计也就再小半个时辰就可以完事回归自由了。 谁成想这浩大的工程马上就要完结,乔冉带领着一帮骑司来了。 秦游已经见怪不怪了,见到乔冉后还打了个招呼:“哈喽,吃了没。” 乔冉和一众骑司几乎是硬闯进来的,府外的门子拦都拦不住。 “三殿下,户部主事高陇可是在你府中。”乔冉依旧是那副朝鲜冷面杀手的模样,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感情色彩。 秦游诧异不已:“一个小小的主事,还特意让飞马骑司过来要人,你们不是陛下的专属的狗腿子吗,户部也能使唤你们啊?” 乔冉面不改色,再次问道:“户部主事高陇,可在越王府中!” “嗯,咋了。” “是生是死?” 秦游一想到高陇数钱数的如同死了爹妈的表情,顿时乐了:“生不如死呗。” 话音一落,一众骑司居然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乔冉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之色,随即冷声说道:“陛下口谕,若是户部验税的主事出了事,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带枷入殿。” 凤七也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月亮门跑进来了一群下人,将五名骑司给围了起来。 乔冉冷笑不已:“骑司拿人,谁若阻拦,杀无赦!” “等会等会。”秦游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不解的问道:“这高陇到底是谁,怎么连陛下都惊动了?” “生见人,活见尸,将高陇交出来,随我带枷入殿!” 见到乔冉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秦游赶紧朝着府库方向喊道:“姓高的,额不,高大人,高大人高大人,赶紧过来,快点的。” 乔冉一副戒备之色,凝望着秦游。 双方剑拔弩张,乔冉的面色越来越阴冷。 这越王府果然嚣张跋扈,居然敢对骑司亮刀子。 过了没一会,高陇满脸不情愿的跑了过来,嘴里还嚷嚷着:“快好了,快好了快好了,催促什么,下官马上就要数好了。” 乔冉定睛望去,发现这乔冉虽然满面疲惫之色,可身上的官袍倒也整洁,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处。 “带往议政殿!” 乔冉一声令下,两个跑过去就给高陇架了起来,快步走出了越王府。 高陇哭的心都有了,连喊带叫挣扎不休。 我尼玛都快数完了,这究竟是几个意思,折腾人呢? 乔冉见到高陇无碍,虽然满心疑窦,可碍于身份也不便开口询问,只能一拱手,口气软化了一些:“陛下相召,请殿下速速随我等一同前往议政殿。” 秦游知道骑司都是什么鸟德行,就算自己开口问了对方也什么都不会说,只能翻了个白眼带着凤七走出了王府。 依旧是两人一骑,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议政殿。 也是巧了,到议政殿门口的时候,高陇也被小太监引了进去,和秦游俩人是一前一后。 高陇就是个小小的主事,这还是第一次来到议政殿,一入殿,都没敢看上一眼,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微臣高陇,叩见吾皇。” 秦游随后入殿,有样学样,也不敢拍马屁了,老老实实来了句开场白后这才偷摸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 这一看,秦游心里咯噔一声。 秦老大面沉似水,估计又是哪个王八蛋背后说自己坏话了。 秦游又朝着两旁望了一眼,发现便宜大哥也跪着呢,脑瓜子杵地上也看不出个表情,至于右侧的文臣们各个面色阴冷。 秦游皱了下眉,他看到了上官鹏,这老小子见到自己后,嘴角居然带着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十分莫名。 议政殿之中,没人开口,秦游就这么跪着,也不敢问。 秦游还好点,一旁的高陇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浑身都开始哆嗦了。 足足沉默了半晌,秦老大这才开口,声音极为阴沉。 “秦游,朕问你,前几日,你可带着家中仆从女眷在夜间飞马疾驰。” 秦游联想到上官鹏刚刚那邪魅狷狂的一笑,大致搞明白怎么回事了,连忙说道:“回陛下的话,侄儿前几日的确带着家中下人夜间骑乘了军马赶路,没疾驰,就是溜溜达达的往府里赶,大半夜的,也驰不起来啊。” 上官鹏冷冷的哼了一声:“伤风败俗!” 秦游暗自纳闷。 我骑乘的是马又不是人,怎么就伤风败俗了,难道夏律如此严苛,这点破事都要拿到议政殿上来说? 秦老大冷冷的看了一眼秦游,目光又落在了高陇的身上:“户部主事高陇,昨夜为何彻底不归。” 高陇头都不敢抬起来,磕磕巴巴的说道:“在…在越王府中。” 秦老大一看这家伙吓的都六神无主了,语气稍微有些缓和,淡淡的说道:“如实告知朕便是,朕为你做主!” 高陇还当是自己犯了事,一听这意思才明白自己好像才是苦主。 想到这,高陇一额头直接砸在了地上,痛哭流涕:“陛下,微臣…,微臣苦啊…” 这高陇也挺大岁数的人了,话说一半就开始泣不成声:“一夜,足足一夜呐,微臣一夜都被关在越王府的府库之中,越王府的护卫手持横刀怒目而视,越王府三世子他…他欺人太甚!” “啪”的一声,一个茶杯重重的落在了秦游的面前,双臂上蹦的满是茶水。 “秦游!”秦老大双目快喷出火来了:“你好大的胆子!” 第六十二章 下不为例 秦游终于意识到了危机。 秦老大之前也发过怒,但是没摔过杯子,他都害怕秦老大这一摔杯就冲出来二百刀斧手给他剁了包饺子。 顾不得解释什么,秦游连忙说道:“陛下息怒,侄儿已经知罪了。” 自从让秦老大坑了两回,秦游也在总结经验,问了几次秦狰后才也渐渐搞清楚秦老大的脾气了。 这老小子发脾气的时候,最好先别解释,立正站好板板正正的认错,等秦老大消了气之后再找就会解释。 可秦游这一说“知错”,谁知秦老大怒意更盛,胸膛那叫一个起伏不定。 “朕,对你,失望透顶!” 秦游没吭声,撇了撇嘴。 说的好像我不是似的。 上官鹏见缝插针的说道:“三世子殿下,查验税额的主事你都敢私自扣押拷打,一夜,足足一夜,你的眼中,还有这夏律和王法吗!” “等会,别血口喷人啊。”秦游抬起头叫道:“谁拷打他了。” “苦主便在你身边,当着陛下的面,你还敢狡辩!” 这次开口的是户部尚书卢通。 其实卢通在文臣里比较另类,很少跟着其他人埋汰越王府,甚至打心眼里也挺敬佩秦烈秦狰父子二人的。 可他毕竟是户部尚书,眼瞅着自己的手下被折磨的嚎啕大哭,心里的火气是蹭蹭往上冒。 卢通气哼哼的来到了高陇的面前:“昨夜越王府是如何折磨你的,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告诉老夫,老夫为你做主!” “尚书大人。”高陇吸了吸鼻涕,恶狠狠的指着秦游说道:“三世子折磨了下官一夜,足足一夜呐!” 卢通有点老花眼,刚刚离的远没看真亮,离的近了发现眼前这位小小的主事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是如何折磨你的?” “让下官数了一夜的钱。” “数钱?”卢通微微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高陇气呼呼的说道:“这还不止,眼看着下官就要数完了,三世子居然将下官从府库中叫了出来不让数了,就差那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下官便要输完了,前功尽弃啊。” 卢通一脸懵逼:“老夫是问你,越王府的人是如何折磨的你,你说的数钱又是何意。” 高陇傻乎乎的说道:“就是核验盐税账目啊。” “没有拷打羞辱你?” “有,让下官数了一夜的钱,不让吃,也不给喝。” 不只是卢通,君臣们也懵了。 不是说蹂躏了一夜吗,什么叫数了一夜的钱? 上官鹏自以为是的说道:“三殿下倒是好手段,不打不骂,只是让人守着主事盯着几枚铜钱不断的去数,尤为可恨。” “这位大人。”高陇抬起头认真的说道:“不是几枚铜钱,是至少一万四千二百一十五贯,还有一些下官没来得及数,大约在五百贯左右。” “嗡”的一声,议政殿内炸了,就连秦老大都是面露贪婪之色。 其实秦老大这皇帝当的挺苦逼的,当时夺得大位后皇库里的银子都被前朝殇帝败坏的差不多了。 可下面的朝臣却不是,大多世家门阀出身,不是没见过钱,可如此大量的现银却没有,基本上都是家中的田产和店铺等不动产,谁没事也不可能将这么一大笔钱放在府中。 上官鹏眉头一拧,一指秦游:“越王府藏有如此之巨的现银,究竟是何居心!”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秦游,每个人的目光都很阴冷。 兄长秦狰手握卫戍京城的八大营京卫,父亲又是坐镇边关的军中第一人,这秦游又在府里藏有大量现钱… 要知道当年秦氏三兄弟准备举旗自立的时候,涠洲老家也是存放了大量黄金! “这位大人。” 开口的依旧是高陇,弱弱的说道:“那些钱皆是近半月屯盐卫贩盐所得,三世子命下官核验后登记造册,下官这才验了一夜。” “什么?”卢通面色剧变:“屯盐卫贩盐半月居然获利如此之巨?” 秦老大豁然而起,目光灼灼。 其他大殿之内的一众朝臣也是满面震撼之色。 高陇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账簿:“下官岂敢胡言乱语,昨夜去了越王府的府库后也是惊骇异常,可一一核对后发现确是如此,账簿上标的明明白白,购盐者多是京中酒肆,其中不乏外地的商贾,反倒是平民购买的不是…” 话还没说完,卢通一把夺过了账目,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秦老大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卢爱卿,那账目可有猫腻?” 要知道夏朝一年的国库税收才一千多万贯,一季便是二三百万贯,而京中一季就更少了,连五十万贯都不到,可一个小小的屯盐卫,半个月不到,居然发卖了一万多贯! 按照这么算的话,岂不是说单单是一个屯盐卫一季就可以发卖将近十万贯,占了整个京城税收的两成? 卢通三两眼看过账目,满面震惊之色:“屯盐卫炼制的是乃是粗盐,如何发卖了如此之多?” “那个,是酱婶儿的啊。”秦游见到所有人都把目光望了过来,先是指了指一旁跪着的高陇:“咱一件事一件事的捋啊,首先,昨天这家伙来我府中…” “怎地这样啰嗦。”卢通迫不及待的打断道:“本官问的是屯盐卫如何通过贩盐获得如此巨利?” “你嫌啰嗦我就不说了。” “你…等等。”卢通一脸狐疑:“前几日部里说京里有人大量贩卖沙盐,难不成是屯盐卫炼制的盐?” 秦游眨巴眨巴眼睛,还是不吭声。 御座上的秦老大又好气又好笑,出口说道:“秦游,朕也想知道,屯盐卫如何在半月之内贩卖了如此之多的粗盐。” “不是粗盐,是精盐,精盐!”秦游一看也瞒不下去了,只好解释道:“精盐,比番商沙盐品质更好的精盐,前几日侄儿去屯盐卫就是为了改变炼盐之法,之后屯盐卫炼出精盐后就在京中发卖了。” “改变了炼盐之法,比之番商沙盐更佳?”秦老大又坐不住了,迫不及待的问道:“这精盐现在何处?” 秦游摇了摇头。 谁没事出门带把盐啊,问的这话都不过脑子。 “微臣,微臣这里有。”高陇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布袋。 秦游炸毛了:“靠你大爷的,你敢偷我府里的盐?” “非是偷,是那个叫凤七的护卫送的。” 提起这事高陇就一把辛酸泪,昨夜数钱数的饥肠辘辘,寻思找护卫们要点吃食,结果一个叫凤七的杀千刀护卫往自己面前扔了一包盐,还说什么要吃的没有,先嗦了两口盐垫吧垫吧顶顶饿吧,这特么是人干的事吗。 秦老大再也安耐不住,对白千打了个眼色,后者跑了过去拿过盐包,稍微尝了尝后,回头对秦老大说道:“陛下,这盐当真比那番商沙盐口味更佳,强上不止一筹。” 卢通夺过盐包,也不怕有毒,张开嘴就往里倒了一些。 吧唧吧唧嘴,卢通双眼放光,看向秦游,一改刚刚凶神恶煞的模样,满面的慈眉善目。 “三世子殿下,这盐,当真是屯盐卫所炼?” 秦游不答反问:“卢大人,昨夜越王府,没有折磨你的属下吧,确定了是在我府中查验账目吧。” 一码归一码,秦游得先把这事捋明白了。 高陇不服气的叫道:“怎地不算折磨,你让下官在越王府里数了整整一…” 卢通一脚将高陇踹到了一旁,义正言辞的说道:“殿下可真是不晓事理,怎不派人来户部通禀一声,本官也好多派些人过去帮着查验,省的打扰了殿下夜间休息,殿下尚年幼,若是睡不好生了病可如何是好,下不为例。” 秦游:“…” 秦游一听这话就知道,眼前这老东西肯定是准备要把屯盐卫要回去了。 第六十三章 有恃无恐 现在别说户部想把屯盐卫要回去,就是连秦老大都眼红了。 这就是个聚宝盆啊,那屯盐卫是什么,不到三百个身残年老的辅兵浑噩度日之所,以前听到屯盐卫这三个字就头疼,十足十的赔钱货,可再现在呢。 可谁知把这屯盐卫一送到越王府手里,居然能在半月之内赚足了一万多贯! 殿上的君臣们都好奇极了,这越王府的三世子究竟有什么点石成金的手段? 秦游一开始就知道这屯盐卫保不住,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罢了。 事到临头,秦游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没搭理卢通,而是冲着秦老大说道:“此炼盐之术是我和屯盐卫的军卒们一起研制的,非但能够提高质量和味道,还能提高产量,就是屯盐卫的人手不够,就那二百多人,好多还缺胳膊少腿的,要不然贩的更多。” 秦老大连忙问道:“此炼盐之法,可否推广?” “当然能。”秦游将之前思考过的问题说了出来:“炼盐几乎没什么成本,就是纯赚,定价又低,老百姓也吃的起,各地的盐税之所以收的少,无非就是因为普通人家吃的都是酱料和醋布,如果有了低廉的精盐,大家当然不会继续使用酱料和醋布了。” 秦老大越听双眼越亮,连连点头不已,一连询问了几个问题,秦游一一作答。 群臣也听的入迷,尤其是户部尚书卢通,满面激动之色。 不知不觉间,今日的小朝会仿佛变成了秦老大与秦游的问策一般。 这段时间秦游思考了很多,秦老大几个问题也问到了点子上,得到满意的答案后,满面红光。 一旦这炼盐的方法推广开来,光是各州各府的盐税就要翻上个几番,如秦游所说,盐税收不上来这个问题的根本就是卖不出去,大家都用醋布和酱料代替,反正味道都是一样的恶心。 可一旦有了价格低廉的精盐,谁还会使用酱料和醋布。 而各州府的百姓购买了精盐,得益的就是朝廷,最难得的是,成本太低了,低到了令人发指,那不到三百个辅兵半月来就炼了如此之多,要是推广开来,不说国库充盈,至少也不会如此捉襟见肘了。 “不错,不错。” 一连说了两个不错,秦老大心情大好。 谁知秦游此时突然叹了口气:“原本这精盐的味道还能再提升一个档次的,可惜了。” 秦老大心脏都跳慢了一拍:“可惜什么?” “最早那时候吧,我家的一个丫鬟还研究出了一个工序,不说是质的飞跃吧,至少也是锦上添花,所以那一夜才急匆匆的跑回来,一路上骑着马狂奔,想着回到府中赶紧这道工序给写下来,可惜那夜我们回来的时候…” 说到这里,秦游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指了指上官鹏:“可惜上官大人突然跳了出来,非要让我抽我家丫鬟十鞭子,这给我家的丫鬟吓的,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回到府中好几天都做噩梦,最后这道工序也就忘了。” 上官鹏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秦游耸了耸肩接着说道:“陛下,诸位大人,我就是有一说一,不是针对上官大人,真的。” “胡说八道!”上官鹏反驳道:“那一夜你等骑在军马上如同闲庭散步一般,何来匆忙一说。” “诶。”秦游皱起了眉头:“不对啊,那刚刚为什么陛下说我们疾驰夜行?” “这…” “这个屁!” 一声突兀的声音传来,秦狰指着上官鹏冷笑不已:“刚刚你不是还说我三弟夜中策马急行,还在马上嬉笑,期间扰了不少百姓,我三弟见到百姓四散而逃还哈哈大笑。” 秦狰这一开口,一群武将们也开始叫上了,纷纷出言作证。 秦游的面容冷了下来。 他知道上官鹏说自己坏话了,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如此阴险,完全就是无中生有,也怪不得秦老大刚刚气成了那个熊样。 秦游微微看了眼面色涨红的上官鹏,朝着秦老大微微一拜朗声说道:“前几日廖大人托人带话,说是想要创办寒山书院,可侄儿深知廖大人囊中羞涩,侄儿亦是如此,恰逢得知了屯盐卫一事,这才拜托我大哥将贩盐的差事拦了过来,去了屯盐卫,侄儿便每日不眠不休的想要改变炼盐之法,这才有了今日的成果,即便是陛下今日不召见侄儿,侄儿也会向陛下禀明原委,毕竟这炼盐一事利国利民,就如户部主事昨日查验府中账目一般,贩盐所得,皆了为了廖文之廖大人创办书院准备。” “原来如此。” 猛然之间,秦老大发现这秦游是越看越顺眼。 改变炼盐之法不说,更难得的是为朕分忧,还记得廖师傅创办寒山书院一事。 要知道秦老大最近也愁这个事,谁成想瞌睡了就有人送来了枕头,一万贯,足以创办书院了。 秦老大双眼之中满是欣赏之色,点了点头:“此乃大功,朕定是会赏赐你的。” 秦老大还以为秦游这一番话是要赏赐,谁知秦游突然话锋一转:“功必赏,过必罚,侄儿深知陛下赏罚分明,可今日却遭了不白之冤,请陛下为侄儿做主。” 秦游也是豁出去了,反正屯盐卫得交出去,趁着秦老大高兴,赶紧一脚踩死上官鹏才是正理。 之前老管家朱善说的一点都不错,上官鹏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既然如此,那就直接翻脸好了。 殿内君臣算是听出来了,秦游亮刀了,而且这刀锋对的,正是刚刚带头弹劾他的上官鹏。 上官鹏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说道:“风闻奏事乃是我等专权,是本官一时失察,这里给三殿下赔个不是。” 还真别说,以前也有监察使泼脏水没泼明白的,可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了,谁叫这群人本职工作就是捕风捉影呢。 秦游冷笑连连:“上官大人,若是一时失察倒了算了,可你是那一夜的当事人,刚刚我大哥也说了,你弹劾我时说的可是亲眼所见,说我非但吓着了百姓,见到百姓四散而逃后还放声大笑,人证呢,物证呢,要是你风闻奏事也就算了,别忘了,你说的可是你亲眼所见!” 上官鹏何曾被人如此步步紧逼,哼了一声说道:“本官当夜吃了些酒,无非是看错了眼罢了。” “你喝酒还能喝出幻觉,凭空生出了一大群百姓四散而逃?” 秦游刚说完,兵部尚书恭文华突然冲着秦老大朗声说道:“臣弹劾监察左使上官鹏所奏不实殿上欺君污人清白!” 恭文华说完后,秦狰也拜倒在地,几乎是咬着牙说道:“陛下,我三弟日夜不休改良炼盐之术,为了廖大人,也为了盐税一事,到了上官鹏口中,却成了欺民辱民,请陛下为我三弟主持公道!” 上官鹏轻蔑一笑,依旧是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第六十四章 附议 上官鹏的笑容很快就维持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怪事。 正常来讲的话,这时应该站出来一大群文官力挺他了。 可是今日,除了几个年轻的监察使跃跃欲试外,其他文臣全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 官场上有官场上的规则,年轻的监察使想要上去舔之前,那是需要看上官的脸色的,他们看不到上官的任何脸色,所有除了跃跃欲试外,也就没了下文。 原本还有恃无恐的上官鹏,见到秦老大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里终于浮现出了几许恐惧。 猛然转过头,上官鹏瞳孔微缩,因为他看到了上官鄂垂头不语,而不少人总是下意识的看向上官鄂。 上官鹏明白了,不是没人帮自己,而是都在等上官鄂点头。 看是看明白了,可上官鹏却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上官鄂为什么到了此时还作壁上观。 要说这大殿之上最了解秦老大的,只有两人,一人是白千,一人是上官鄂。 前者伺候了秦老大大半辈子,后者,则是大半辈子都在揣摩秦老大的心思。 二人都看出来了,秦老大在权衡。 上官鹏作为监察左使,不敢说是权利滔天,可至少在京中这权力金字塔中站在了最上面的那两层。 除此之外,上官鹏又出自上官家,门生故吏不胜枚举,京中的风评也算尚可。 而另一头,则是第一次獠牙初现的秦游。 秦游是大夏朝为数不多的世子之一,天潢贵胄,又刚刚建了新功。 说的再深一些,这是武将与文臣之间的一次较量和碰撞。 秦游被兵部尚书恭文华力挺,自然代表了武将一方。 而监察使一直以来都是文臣中打压武将的先锋,上官鹏代表的当然是文臣们。 其实作为吏部尚书的上官鄂原本是想要为自己的表弟上官鹏求情的,可是刚刚要对别人打眼色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秦老大的沉默。 换了往常的话,秦老大早就偏袒文臣或者各打五十大板了。 也就是这一刻,上官鄂意识到了一件事。 天子秦昭,或许已经厌烦了。 或许是厌烦文臣们无休止的打压武将,也或许是,厌烦有人接二连三的污蔑秦游。 要知道秦游就是再不堪,那也是皇帝的亲侄儿,更何况,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秦游并无过错。 这一沉默便是半晌,秦老大终于面无表情的开了口。 “刑部尚书何在。” “臣在。”刑部尚书闻人泰出班。 闻人是刑部尚书的姓,单名一个泰字。 “夜间行马撞伤平民,该当何罪?” 秦老大一问完,秦游眼眶暴跳,此时此刻,他都有心反了。 闻人泰沉声回道:“此是走车马罪,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以故杀人者减斗杀伤一等。” 秦老大又面无表情的看向上官鹏:“刚刚你与朕说,秦游将人撞的四散而逃。” 上官鹏微微一愣,下意识回答道:“臣当夜吃了些酒,看的并不清楚,或许…是如此。” 秦老大嗯了一声道:“那朕就当是如此。” 秦游的心如坠冰窟。 他知道秦老大比较喜欢坑自己人,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已经开始明目张胆不分青红皂白的坑自己了,刚刚上官鹏明明已经说了是喝多了看错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污蔑,结果秦老大居然还如此偏袒? 秦狰茫然的抬起了头,望着秦老大,喃喃不语。 不少文臣则是暗暗松了口气。 谁知眼看着秦游都快骂一声狗皇帝了,秦老大又看向了闻人泰,淡淡的说出了四个字----诬告,连坐! 话音一落,满殿哗然。 “都给朕住嘴!”秦老大的目光扫过群臣,微微眯起了眼睛:“谁若再敢到朕的面前拿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弹劾秦游,呵,记住朕说的话,诬告连坐!” 秦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他娘的终于…干一次人事了! 上官鹏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痴傻了一般。 所谓笞,就是藤条,笞五十自然是用藤条抽打五十次,先不说他这老胳膊老腿受不受的了,主要是侮辱性极强,而且还是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极强。 监察左使,因为诬告被藤条抽了五十下,他这辈子的清名算是彻底毁了,在这朝中也更是无法立足。 要知道言官的立身之本便是清明,而且甭管是本朝还是前朝,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言官被处罚了,一般都会请辞。 言官被处罚只有两种情况,一个是仗义执言惹皇帝不快,最终就会主动请辞,虽然没了官儿,可是名声却会传开,而且越传名声越大,大到一定程度后,多说情况下都会被皇帝叙用,因为不叙用的话大家都会骂皇帝。 就好比现在的户部尚书卢通,在前朝的时候仗义执言,最终惹的殇帝起了杀心,之后卢通便辞了官儿回乡养老,秦昭建立新朝后,不也给卢通征辟回来了吗,还直接从侍郎变成了尚书。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官员真的有过错,处罚也是应有之义,而言官和其他官员不同,靠的就是一身铁骨和清名,都尼玛诬告人家了,哪还有什么铁骨和清名,得多没尊严的人才能继续舔着脸留在任上,何况还是个言官。 而上官鹏明显属于后者,也就是诬告后被处罚! 上官鹏神情恍惚,他就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落的如此下场。 不就是弹劾一个越王府三世子吗,大家不都是这么干的吗,为什么天子要如此对待自己? 上官鹏已经无暇去思考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只能转过头,望向上官鄂,脸上满是乞求之色,乞求上官鄂能够站出来让皇帝回心转意。 可上官鄂依旧是那副低头垂暮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上官鹏已经处于绝望的边缘了,下意识的,又看向了卢通。 二人在前朝便是同殿为官,平日里也总会饮酒喝茶小聚一番。 卢通冲着上官鹏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朝着秦老大一拱手,一番话说出来铿锵有力。 “陛下赏罚分明,老臣附议!” 上官鹏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黑,直接仰头晕了过去。 第六十五章 林苑闲谈 上官鹏就这么被两个禁卫抬出去了,可谓是颜面扫地。 所谓的刑不上大夫,似乎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一般。 晕倒之前,上官鹏依旧没想明白秦老大为何会这么做,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官鄂不帮他,同样想不明白平日里交好的卢通为什么会落井下石。 当然,如果他能想明白的话,也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 秦老大能够坐上天子之位,靠的当然不是专坑亲戚二十年才当上这皇帝的。 上官鄂与卢通,也更不是靠着天天埋汰武将才当上尚书的。 坑亲戚和埋汰武将只是他们的业余爱好罢了,人家主要工作是治理国家,尤其是秦老大,在江山社稷面前,其他的都是小事。 如果没有这屯盐卫一事,上官鹏或许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可是炼盐的方法横空出世,皇帝也好,几位朝臣也罢,随着秦游一番解释后,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炼盐的方法一旦普及到各州各府后会对江山社稷有着多么大的影响。 国朝新立,百业待兴,所谓的兴,靠的是什么,一个字,钱! 而改进炼盐的方法一旦普及开来,便可以将盐税翻上几番。 二百余名老卒,不到半月的时间,一万多贯的盐税,这一组组数字,让秦老大和卢通等几个老臣目眩神迷。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越王府三世子秦游,与之相比,一个监察左使又算得了什么,别说你是错的,即便你是对的,那你也是错。 这就是天子,一言九鼎,言出法随。 万事皆有因果,半个月前,如果上官鹏不拦住秦游让他拿鞭子抽金珠的屁股,今天,他也不会被藤条抽打五十下。 当时官鹏看似要抽金珠的屁股,实际上,抽的是秦游的脸。 而今天,藤条看似要抽打在他的后背,实际上,抽的正是上官鹏的脸。 小朝会上午的早朝就这么结束了,当白千声音尖锐的喊了声“散朝”后,文武群臣们走出了议政殿。 可是今天,武将们是率先走出议政殿的,一个个还趾高气昂的得意非凡。 换了平常必然是文官先行,若是武将们乱哄哄的走出去,少不得会有几个文臣呵斥几声不尊臣仪礼数。 可是今天,文官们心照不宣的沉默着。 秦游被留下了,秦狰和卢通也想留下,秦老大一瞪眼之后,这二人只能低着脑袋快步走出了议政殿。 众臣散去后,秦老大说道:“白千,给朕的侄儿赐座。” 秦游非但没有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反而有些不太情愿。 因为他着急出去看力士用藤条抽上官鹏。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事不归宫中的力士管,而是刑部负责,想看热闹得去刑部。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今天在场的武将有好几十个,最多三天,这事肯定传遍京城。 秦游刚坐在锦墩儿上,屁股还没坐热,秦老大呵呵笑道:“看时辰,朕也该用膳了,走,陪朕一起用膳。” 秦游也没多想,应了一声,跟在秦老大的身后来到了石林苑。 石林苑中遍布奇石,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琳琅满目,中间是一个小花园。 前朝殇帝搜罗天下奇石堆放于此,取名石林,谐音便是士林,殇帝又整日光着大屁股和一众妃子在其中嬉戏,摆明了是出于某种恶趣味埋汰士林中人。 白千已经吩咐人去准备善食了,皇帝坐下后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秦游坐下后,秦老大抚须说道:“自你爹爹远去边关后,你就再未入过宫向朕请过安吧。” 秦游都不想吐槽了。 便宜老爹没去边关的时候我也没来过啊,再说这地方是我想来就来的吗。 “是侄儿的错,往后定会经常来宫中和陛下请安。” “那倒不必,有这份心即可。”秦老大呷了口茶:“廖师傅前几日已经回了国子监,可有去看望。” “没有。” 想了想,秦游又补充了一句:“一直忙着赚钱筹办寒山书院,想着存够了钱再去看望他老人家,到时候也好有个交代。” “你有心了,前些日子在宫中时,廖师傅对朕多次提及创办寒山书院一事。”秦老大收起了笑容,话锋一转,问道:“你可知寒山二字为何意?” “当年陛下,和我爹,还有我二伯求学的地方。” “是也不是,这寒,乃是寒门的寒,至于山,指的是寒门学子不应再仰望而是应艰辛翻越之意,这高山就如同刀山一般,过之不易,可一旦越了过去,便是康庄坦途。” 秦游猛翻白眼。 那你直接叫穷屌丝迈步高级人才转换培训基地多好,通俗易懂还接地气,您这又是刀山又是寒山的,不接地气不说,还有点接地府。 秦老大站起身负双而立,望向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淡淡的说道:“寒山书院创办之日,便是廖师傅辞去国子监祭酒之时,此事若是成了,廖师傅之名必会名垂千古,反之亦然,若是败了,遗臭万年。” 转过身,秦老大目光灼灼:“秦游,朕虽不知道廖师傅为何对你如此期许,可朕要让你知道,寒山书院乃是廖师傅宏愿,你可懂了?” “侄儿懂了。”秦游用力的点了点头:“侄儿必定用心尽力协助廖大人创办寒山书院。” 话虽这么说,可秦游心里却不以为意,出俩钱,再挂个名誉头衔罢了,自己哪会什么教书育人。 此时一群小太监和宫娥端着一盘盘吃食悄声走了过来,一一摆在了石桌上。 秦老大坐下,冲着秦游招了招手:“来,陪朕用膳。” 秦游早已饥肠辘辘,坐下后等着秦老大下第一筷子。 三热二凉,二荤三素,外加一个藕汤,不算丰盛,就是看着比较精致,秦游还以为当皇帝的一顿饭少说也要十几二十个菜。 秦老大就和个美食家似的,每个菜都尝了一口,随即问道:“可是用的屯盐卫所炼精盐?” 白千笑呵呵的点着头:“回陛下的话,除了玉殴白汤未下盐外,其他菜式都用的是精盐。” 秦老大将筷子一放,微微吐了口气,朗声笑道:“好,果然比之沙盐更佳,秦游,当赏!” 秦游眨了眨眼,这一瞬间,悟了。 秦老大也太谨慎了吧,难怪给自己留下说了一通废话,又还没到开饭的点就提前吃饭,感情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想要亲自尝尝精盐的口味。 不过想来也是,人家毕竟是天子,不可能和白千那个老太监似的伸出手指头就一顿嗦了。 “秦游,朕来问你。”秦老大笑呵呵的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第六十六章 封赏 一听“赏赐”二字,秦游的心头顿时火热了起来。 可没等这心头的火焰彻底燃烧起来,又立马熄灭了。 因为秦游意识到一件事。 秦老大能给的,要么是钱,要么是官儿。 先说钱吧,国库是国库,和皇帝不沾边儿,皇库也就是内库,这才是秦老大可以随意支取的,而秦狰之前说过,皇宫里的一切用度基本上是持平的,这也就是说,皇帝也是个穷逼。 而且秦游从侧面证实了这件事,秦老大要是有钱的话,早就给廖文之创办书院了,尤其是刚刚在议政殿时,一听说自己赚了一万多贯,秦老大双眼写满了贪婪,一般双眼能迸发出这种目光的人,十个里面十个是穷逼。 再说赐官儿,秦老大平常扣扣搜搜的,就算赐官儿了,赐的也是不入流的散官儿,先不说几品,就说这官儿是个文臣还是个武将? 当文臣吧,属于是站在了老爹大哥的对立面了,容易挨削。 当武将吧,和文臣站在了对立面上,容易挨喷。 所以秦游很郁闷。 要钱没有,秦老大也穷。 要官吧,秦游又不乐意。 思考了片刻后,秦游说道:“陛下,您要赏赐就赏赐屯盐卫的军卒吧,一起改善炼盐之法他们出了不少的力,侄儿是越王府世子,为国尽忠为君分忧是分内之事。” 秦老大哑然一笑:“这功劳,你当真不要?” 听这话就知道,秦老大对秦游的格局期望值不是很高。 “不要,还是赏屯盐卫吧。”秦游摇了摇头。 见到秦游一点都不像是谦虚的模样,秦老似笑非笑着说道:“这京郊的屯盐卫朕也多有耳闻,不过是些目不识丁的老残军卒罢了,能有何见识,若是当真能改善炼盐之法又何必等到今日,功劳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不过你说的倒也不错,这些军卒虽无功劳也有苦劳,赏是应赏的,那么朕来问你,依你所见,应当如何赏赐他们。” 一旁斟茶的白千,眼底闪过一丝莫名。 天子一言一行皆有深意,看似询问秦游如何赏赐一群普通的军卒,可实际上却是考校,通过秦游给出的答案,天子才能更加深入了解一个人。 这种情况白千见过,而且不止一次,当秦老大心生爱才之心事,第一步便是考校了,可不少人中翘楚都栽在了这第一步上,因为天子最善人心,才华倒是其次,注重的是品性。 可猛一深想,白千又突然发觉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无非就是一群普通的辅兵罢了,营中的校尉和队率倒是可以官进一等,可其他普通军卒呢,总不能全部变成队率或者校尉吧。 可要是厚此薄彼,普通军卒少不得会心生怨念。 若是给钱粮,又要给多少? 给的少了,寒了军卒的心,给的多了,那又该如何赏赐秦游,连一群普通的军卒都赏赐丰厚,首功秦游呢? 想到这,白千都替秦游捏了把冷汗。 给少了,显得秦游不成熟没格局,给多了,又会让陛下怀疑秦游别有深意。 秦游挠了挠后脑勺,笑嘻嘻的说道:“陛下,给钱就算了,之前我已经赏赐过他们了。” 秦老大笑意更浓:“你的意思是,让吏部为有功之士拟个章程再做定夺?” 言下之意,就是你小子要给他们升官。 “嗯,我觉得应该这么办。”最近对武将品级有所了解的秦游说道:“普通的军卒,至少也应该升为旗总,还不能是旗副,上面的队率小旗之类的,至少也得升为校尉,而原本的校尉最好是提升品级,总之所有人都得升官,还不能是副级。” 秦老大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他想过秦游会狮子大开口,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想着将屯盐卫所有兵卒连升二三级,还都不能当副官。 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而是扯姬霸蛋了! 一旁的白千也是哭笑不得,怀疑秦游可能真的有脑疾,只是这脑疾时好时坏,而现在,明显就具备发病的症状了。 秦老大都被气笑了:“此时若是吏部尚书上官鄂在场,少不得要跳脚斥骂你一番,先不说这赏赐合不合规矩法度,就说屯盐卫少说也有二百人,难不成各个皆赏,其中就没有偷奸耍滑之辈?” “二百个侄儿都嫌少。”秦游耸了耸肩解释道:“炼盐之法不是得推行天下吗,这半个月来,屯盐卫的军卒已经将炼盐的方法掌握了十之八九,要想将炼盐之术推广,那肯定得以这些人为骨干下到各州各府手把手的教啊,如果就是个普通兵卒,到了下面谁会听他们的啊,官越大说话越好使,听的人越多,学的也就越快,然后再慢慢扩散,一个教十个,十个教一百个,以此类推,用不了多久,各州各府都能炼精盐,而咱大夏朝的老百姓也自然会舍弃醋布和酱料而食用精盐,侄儿觉得这是最节省时间的办法了,晋升他们是其次,主要是让他们有个过的去的身份能镇得住场子,这才好去教授其他人炼盐之术。” 说完后,秦游还偷摸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深怕这老小子来一句“朕不要省时间只要省钱”,然后让他去各州府手把手挨个教,直到老死的那天。 结果不看还好,秦游一看秦老大的脸色,心底咯噔一声,因为秦老大居然收起了笑意,十分严肃。 秦游心里狂呼妈卖批,要是秦老大真让他自己去各州府教人炼盐,他回去之后就和便宜大哥商量一下要不要直接反了。 也不怪秦游如此揣测,毕竟秦老大坑自家人那是出了名的狠。 “秦游。”秦老大终于开口了,原本严肃的表情再次露出了笑意:“朕是万万想不到,印象中那个走马飞鹰的顽劣小子,居然早已成长为了为朕分忧的年轻俊杰。”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没好意思开口。 您是夸我呢吧? “你说的不错,这番话乃是老成谋国之言,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见解。”秦老大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抚须笑道:“当赏,当重赏,非但屯盐卫军卒要赏,你更要赏。” 一连说了三个赏字,可见秦老大有多么开心。 秦游“成长”了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来钱了,来快钱了,秦老大如何不开心。 秦老大也是真的挺欣慰的,毕竟秦游是自家侄儿。 一旁的白千笑吟吟的,他是看出来了,这越王府三世子是彻底支棱起来了。 以前秦老大问别人要什么赏赐的时候,旁人都说以前怎么怎么滴,如何劳苦功劳,再看秦游,和那群妖艳的货色有着云泥之别,这小子不说以前怎么怎么辛苦,说的是以后,以后要如何如何,直接说到天子的姬点上了,一个字,妙! 秦老大转头看向白千,正色道:“记下,就依秦游所说,屯盐卫军卒皆赏,让兵部和吏部拟个章程吧!” “老奴遵旨。” 第六十七章 讨价还价 秦老大这金口玉言一开,秦游终于松了口气。 这半个月来,秦游也数次前往屯盐卫,接触的多了,才知道这些辅兵活的有多不易。 本就不是正规军,又多是年老身残,一个军营里二百一十八人加起来都凑不齐四百条腿,还隔三差五被拖欠军饷,居然在这太平世道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这些军卒都是在沙场上纵横的老卒,哪个没砍过敌人的脑袋,哪个身上一点疤痕没有,谁知到了太平日子,反倒是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现在好了,普通辅兵军卒升成了旗总,摇身一变就成了正规军,俸禄自然不会再被拖欠了,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以后不愁度日了。 秦老大金口玉言定下了屯盐卫晋升一事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笑道:“倒是便宜那卢通了,平白无故的捡了个会下金蛋的母鸡,往后单是这屯盐卫的盐税就可补足不少国库的亏空。” 闻弦歌而知雅意,秦游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知道,秦老大让自己把屯盐卫交回去。 对此秦游倒是没有任何意见,反正赚了一万多贯,创办了寒山书院后说不定还会剩下一些,最重要的是,屯盐卫的兵卒们也有了好的前程,这半个月总算没白忙活。 殊不知,秦老大看似无意的说完这句话后,却观察着秦游的面部表情。 见到秦游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秦老大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就没有异议?” “啊?”秦游不明所以的说道:“这有什么可异议的,屯盐卫本就是归兵部管辖,盐税一事又是吏部负责,我们越王府不过是暂借过来的,解决了问题当然要还回去。” “不错。”秦老大赞赏的点了点头后,说道:“这屯盐卫半月即可赚取万贯,便是连朕都有些眼红,不过国朝自有法度,便是朕都不能坏了这个规矩,更何况是你。” 秦游嘴上说是,心里则是吐槽不已。 赔钱的时候恨不得倒贴给我们越王府,现在看着赚钱了,又给我提什么国朝法度,不要个碧莲。 季末这小朝会至少要开上一天,白千眼看着时间到了,出声提醒了一下秦老大。 秦老大又对秦游勉励了一番后,吩咐一个小太监带着秦游出宫。 皇城一共四个门,分为东昌、南盛、西隆、北锦四门,外臣最常走的便是靠近议政殿的南盛门,秦游到了后,发现便宜老哥和卢通也在。 二人似乎正在因为什么事情争执,吵的面红耳赤,见到秦游来了又突然不吵了,匆匆迎了上去。 便宜大哥打招呼的方式依旧是那么的简单豪放,熊掌似的巴掌重重拍在了秦游的肩膀上,然后发出了拖拉机脱档一般的笑声。 怪不得都说寻常的将领见到秦狰后慑其气势俱都矮了一截,这一巴掌下去,谁不矮。 相比于秦狰,卢通就好多了,笑吟吟的说道:“三世子殿下,老夫可是候你候了许久。” 秦游有些纳闷:“一会不还有个午朝吗,你们不去议政殿?” 秦狰:“自然是要去的,可大哥我担忧你被这老匹夫给糊弄了。” 秦游越听越迷糊,不明所以。 卢通也知道快到上朝的时辰了,没那么多时间拐弯抹角,笑眯眯的说道:“休要听你大哥胡言乱语,老夫在此等候,无非就是问询屯盐卫之事,刚刚在大殿之中,三世子说这屯盐卫除了要将这拖欠的军饷发下来,还有凑足廖大人创办书院的钱粮,现在三殿下已是得偿所愿,这屯盐卫,是否该交还兵部了。” “交你娘个鸟。”秦狰破口大骂:“本将当日向你索要屯盐卫贩盐这差事时,你这老匹夫可是说了,悉听尊便,还将本将嘲笑一番,怎地,见到有了好处就想要回去?” 卢通老脸一红,那时候他的确给秦狰埋汰了一通。 秦游哭笑不得,刚准备说这事秦老大已经定下了,让卢通不要担心,谁知秦狰对他说道:“三弟,你不知这老匹夫当日是如何讥笑你大哥的,非说大哥是被你传了脑疾,大哥为了如你的愿,可谓是受尽了这老匹夫刁难。” “卧槽。”秦游一听,怒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这老头子果然是个老匹夫,骂我大哥也就算了,还捎带上我了,咋的,你家脑残还带传染的? 卢通老脸通红,只得梗着脖子说道:“屯盐卫是兵部统辖,司职炼盐,又与盐库洽接,盐库乃是我户部下设,于法于理,都不应该归你越王府统管,与国朝法度相驳。” 秦狰眼皮子一翻:“那你当日还将屯盐卫交由我越王府,怎么说都是你有理,今日就是你嘴里说出个鸟来也没用。” 卢通理亏,只得看向秦游,耐心的说道:“这短短十几日倒还无事,可日子久了,便是老夫不提,吏部、监察使、礼部,总会有朝臣弹劾你越王府吧,将差事交了,也省的日后的麻烦,老夫也是为你等考虑。” 秦游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呵呵乐道:“弹呗,反正不交出去他们也会找机会弹劾我和我大哥,不如多弄俩钱花花。” 卢通差点没被这句话呛的背过气去。 他还以为秦游能比秦狰讲理,结果发现这小子就是个棒槌,还多弄俩钱花花,说出这话心得多大。 一旁的秦狰哼了一声,却未开口。 卢通说的他又何尝不知,只是气不过罢了。 二人各有心思,不过卢通考虑的更多,屯盐卫早日交出来,户部也早日受益,要知道即便是季末收了税,国库依旧空虚,这受伤来的钱粮都未必能在国库过夜。 “哎呀,算了。”秦游一脸不耐烦的说道:“看在刚刚在大殿卢大人您帮着我说话的份上,行,今天小子我就卖您个面子,屯盐卫交上去也行,但是有个条件。” 卢通松了口气,老脸笑的和一朵盛开的老菊花似的:“殿下请说。” “京中八大营还有各位卫所军营拖延粮饷的,您一口气全发出去,屯盐卫我就交上去,怎么样?” “这…” 卢通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 八大营倒是没欠多少,问题是下面的辅兵卫所是一个都没按时发,国库里哪有那么多闲钱,像屯盐卫这种卫所,少说也有十多个。 “不同意就算了,那我哥俩继续让屯盐卫赚,赚完了我们上交兵部让兵部发。” 秦狰重重点了点头:“不错,就这么办,一会我便奏明圣上。” “好!”卢通一咬牙:“老夫同意了,就依三世子的意思,五日内,户部必将京内卫所拖延的粮饷下发。” 秦狰冲着秦游连连摇头:“那些辅兵卫所才拖欠了几个大子,屯盐卫用不了月余就可赚出来,何必与这老匹夫商议。” 卢通深怕秦游反悔,连忙叫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夫乃是户部尚书,要是你戏耍老夫,老夫少不得要在圣上面前参你一本。” 秦游正色道:“行,谁要是反悔,谁全家五雷轰顶横尸街头不得好死没一户口本!” 卢通哭笑不得:“这咒誓,未免太过恶毒了些。” “咋的,你想反悔?” “没有没有,殿下这是哪的话,就依殿下所言。”卢通微微松了口气,笑道:“一会上了殿,老夫就将此事奏明圣上。” “那就麻烦卢大人了。” 秦游嘿嘿一笑,补上了一句:“五雷轰顶横尸街头不得好死没一户口本哦。” 说完后,秦游和便宜大哥点了点头,扬长而去。 第六十八章 仁德之心 秦游走后,秦狰和卢通快步走向了议政殿,几乎是踩着点进去的。 随着白千一声号丧似的喊了声朝奏后,各部继续开始哭穷,演技极为浮夸。 不过这次哭穷却要比上午哭穷时的声音大了不少,都知道屯盐卫炼盐的方子要推行天下,盐税增加后,国库必然会充盈一些。 都是聪明人,心里都算过户部本季税收大致的数额,哭穷声音的大小也是跟着数字变化而变化的,就如同上个季度一般,赋税几乎就是持平,一群文武们屁都不放一个,因为他们知道哭穷也是白哭,户部没钱! 现在知道户部要发迹了,文武们叫的那叫一个响亮。 原本说衙门需要修葺的,直接改成了衙门快塌了,就靠官员们靠双臂支着顶棚。 上午说水患的,现在成了一片菏泽,瀑布一样的洪水都抵在了灾民的脑门子上了,不给钱这水就砸下去了。 兵部依旧是最夸张的,上午还不到三千人的匪患,下午这会直接成了三万人,听的秦老大都想一茶杯扔过去。 朝堂上一片哭穷之声,仿佛屯盐卫有了炼盐之术后,各种灾患就在这么屁大个功夫开始全面升级了,房塌了,洪水淹了,一群手无寸铁的流寇也都变成天兵下凡势不可挡了。 卢通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等重臣哭完了穷这才出班,面色平静的说道:“陛下,老臣有一事要奏,京郊的屯盐卫所本是由兵部掌管,前些日子虽交由了越王府自行发卖精盐定夺盐税,可屯盐卫毕竟是…” 秦老大笑着打断道:“卢卿家的意思朕明白了,刚刚朕已与秦游商讨过,秦游离了宫后,自然会将屯盐卫的兵符交还给兵部。” 卢通先是一愣,紧接着彻底懵了,几秒过后,老脸通红,眼睛都快喷出火了。 武将中传来了哈哈大笑之声,正是秦狰。 白千叫道:“何人在殿内喧哗!” 秦狰赶紧死死闭上嘴唇,憋的五官都扭曲了。 卢通咬着牙叫道:“越王府三世子,欺人太甚!” 秦老大一听又提到了秦游,微微错愕:“这秦游,可是又闯下了什么祸事?” “陛下!”秦狰强忍着笑说道:“我三弟可没惹祸,您可别听卢大人胡言乱语。” 秦老大满心疑窦,又看向了卢通。 满面怒容的卢通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原本还一脸的怒意没了,取而代之的却是苦笑。 苦笑着叹了口气,卢通这才将刚刚在东昌门一事说了一遍。 这一说,就连秦老大都笑骂了几声,其他文臣们则是哭笑不得。 谁成想,这油盐不进精于算计的户部尚书卢通卢大人,居然被个黄口小儿给戏耍了。 原本如此戏弄尚书是应该被弹劾责罚的,可今天却没人吱声,大家只是心生啼笑皆非之感。 秦老大是既好气又好笑,看向卢通说道:“朕这侄儿是胡闹了些,不过念在此子心系各卫所的军卒,卢卿家就莫要怪罪了,若是再有下次,朕定不饶他。” “陛下说的不错。”卢通已是没了怒容,一脸洒脱的说道:三殿下非是出于私利,虽耍了些手段,可行的却是德善之心,倒是令人心生几分敬佩,陛下言重了,老臣岂敢怪罪。” 龚文华用肩膀撞了撞秦狰,悄声说道:“瞧着没,这群酸儒难得夸奖别人。” 秦狰撇了撇嘴:“那是当然,那可是我秦狰的三弟!” ………… 秦游回了王府后,心情十分美丽。 万事难,难在一个钱字。 有了这一万多贯,寒山书院这事算是定下了,毕竟是秦老大交代的事,说没压力肯定是假的,现在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最重要的是,府中下人的薪俸已经开到明年开春了,秦游认为自己在府中至少半年内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倒是凤七有些不甘心,闷闷不乐的说道:“那屯盐卫都是群什么货色,若是没三少爷您这点石成金的通天本事,那群厮杀汉的饭食还没着落呢。” 凤七郁闷的并不是屯盐卫这聚宝盆交出去了,而是各种羡慕嫉妒狠。 “三少爷您是不知道,以前中州大乱那会,小的不知在生死边缘上探了多少次才混成一个从八品的宣节副尉,后又成了亲卫,跟着王爷百战沙场,这才升到了正八品的宣节校尉。”凤七语气中满是酸涩:“结果您看,就是一群饭都吃不起的辅兵,无非炼了个半个月盐罢了,居然能获如此恩荣,就说那李贵,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九品陪戎校尉,这次少说也要连升两级。” “好了好了。”秦游笑着说道:“你老和人家比什么,这么多年来我老秦家都拿你当自家人看,至少没饿着你吧,再看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能是一回事吗。” 一听“当自己是自家人”这句话,凤七顿时眉开眼笑:“您说的不错,能伺候三少爷,便是给个兵部尚书小的也不干。” 秦游翻了个白眼。 看你那官迷样就知道,别说兵部尚书了,特么的给个正六品的昭武校尉没准你都能跳槽。 凤七拍了会马屁,又开始郁闷了:“可惜了这屯盐卫的好差事,就这么交还了,早知如此,前几日多派一些人去帮着炼盐,府里也能多赚些银子。” 秦游刚想解释这事没那么简单,门子来报,说是斐云荣求见。 “什么叫千金散去还复来,这就是,看着没,扶贫的金主来了吧。”秦游哈哈一笑,赶紧让门子将人请进来。 自从接管了屯盐卫后,秦游已经半个月没见过斐云荣了,这段时间总是会想念这个女扮男装的白衣公子,尤其是斐云荣那副伸手入怀掏出银票的模样,飒的一逼。 秦游特意跑到了正堂,等了片刻后,门子将斐云荣领了进来。 “娘炮兄,许久不见,本世子是万分想念啊。” 斐云荣依旧是穿着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衣,唇红齿白俊俏非凡,来来往往的丫鬟都不由多看了几眼,可惜,她们并不知道斐云荣和她们是同性。 斐云荣拱了拱手:“多日不见,殿下风采更胜往昔。” “必须的必。”秦游嘿嘿一乐,照着凤七的屁股轻轻踹了一脚:“娘炮兄是本少爷的好朋友,不用你随时守着,赶紧让人上茶去。” 第六十九章 试探 宾主二人落座,秦游翘起了二郎腿,笑嘻嘻的说道:“娘炮兄,不是本少爷说你,这学海无涯还是无境来着,然后船上熬粥贼特么的苦…那什么这句话怎么说来着,哎呀,反正就是知识的海洋无边无际,你得可劲游才行,你说最近你也不来找我学习继续解锁新的姿势,这咱可不能提倡啊,你得好好学习天天掏钱,额不,是天天向上才对,千万别端着,本少爷的知识量十分丰富,你没事得多来讨教讨教才行。” 接触的也不是两三次了,斐云荣自动忽略了秦游口中那些听不懂的怪话和废话,状似无意的说道:“学生今日还当真是讨教学问的,而且还是大学问。” “大学问!”秦游双眼一亮:“有多大?” 斐云荣轻轻吐出了两个字---精盐! 秦游闻言,脸上升起戒备之色,一闪而过。 拿起茶杯呷了口茶,秦游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你怎么知道精盐炼制的方法出自我们越王府?” “学生虽是斐国人,可久居京中,倒是有些故友,稍一打听便知晓了。” “哦,这样啊。” 秦游嘴上不痛不痒的说着,心里却满是疑窦。 老子得喝多少假酒才能信你这一番鬼话。 早在炼盐之前秦游就交代屯盐卫了,就是被打死也不能透露炼盐的方法出自越王府,如果屯盐卫泄密的话,朝中的君臣早就知道了。 就算是朝中的文武,虽然上午知道了这件事,可现在都人在议政殿中磨嘴皮子呢,想往外传消息也没这么快。 “番商的沙盐不止在夏国京中贩卖,在我斐国亦是如此,学生也不敢欺瞒殿下,若是得了这精盐炼制之法,便可效仿屯盐卫将我国中的贩盐番商赶出斐国都城,学生家中有些薄财,只需殿下开口,学生自会想起一切办法购买这炼盐之法。” 顿了顿,斐云荣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殿下,世间万物皆有价值,这可是殿下亲口所说。” “没错,这话是本少爷说的,所有的东西都有价值。”秦游伸出了八个手指头,笑嘻嘻的说道:“八这个数字怎么样,特别吉利,你买的起吗?” 说完后,秦游喝着茶,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八十万贯么。”斐云荣直接说道:“那学生便去尽量筹措,只是时间要长久一些。” “噗”的一声,秦游一口茶喷了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想说的是八万贯来着。 斐云荣家里有点钱,他信,毕竟人家是从斐国游学而来的,家里没点闲钱能让她跑邻国来嘚瑟。 秦游说八万贯,无非就是让斐云荣打消这个念头罢了,毕竟你一个异国游学的,怎么可能带那么多钱。 谁知对方非但同意了,还误以为说的是八十万贯! 斐云荣压低了声音:“殿下无需担忧,此事出的你口入的我耳,断然不会传到第三人的耳中。” “不是,你等会。”秦游连连摆手:“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印钞票啊,八十万贯都有?” “殿下可是记得学生曾在此处说过,学生的斐是斐国国君的斐,虽不是天潢贵胄,却也是分支子弟,八十万贯虽多,不过举全族之力倒也能筹措出来。” 秦游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再也不掩饰心中戒备之色。 八十万贯,这尼玛不是举全族之力,是举全国之力吧。 其实这就是秦游没见识了,斐国虽然占地面积还没有夏朝三分之一大,可是整体国力却不遑多让。 中州大乱时,各处烽烟四起民不聊生,唯独涠江以南算是独善其身,不少大户携带家产都跑去了那边,加上没受到过多的战火波及,论财富,无论是民间还是国库,夏国在斐国面前都是个弟弟。 而且斐国国境接壤蛮夷,不少蛮夷部落都在山中,山中又多是矿产,斐国的商贾最是精明,拿着破铜烂铁整日和没什么见识的蛮夷换金兑银的,不富才怪。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风气不同,虽都是汉家皇朝,可夏朝讲究的是个士农工商的贵贱阶层,士在前,农次之,再次之便是工,最后才是商贾。 要知道夏朝的商贾的身份是最低贱的,哪怕家中万贯家财,主子也不能穿绫罗绸缎,即便是面对个小小的县府文吏也得点头哈腰,就这低贱的身份都限制了商贾的发展,商业体系发展不起来,钱从何来。 再看斐国,重农亦重商,反倒是商人十分受人尊敬,国境接壤四方,多与邻国通商,不少世家门阀都可以说是富可敌国。 要说在大夏,即便是京中,能拿出八十万贯的世家不是没有,不过屈指可数。 可要是在斐国的话,别说都城了,就是寻常州府世家都可以拼凑出来。 斐云荣注意到了秦游的面色,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若是殿下觉得学生孟浪,权当学生未提过便是。” 秦游还是没吭声,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空手套白狼,这种缺大德的事,以秦老大的德行…应该会提倡吧? 其实斐云荣提这事也是担着风险的,如果秦游怀疑她的身份,肯定会通知八大营,到时候身份暴露了,不知又要起什么风浪,至少,她是不可能继续留在夏国京都了。 秦游不吭声,斐云荣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斐云荣阅人无数,唯独对秦游猜不透,想不通,看不破。 京中皆知越王府三世子是个人憎狗嫌一无是处的浪荡子,斐云荣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 接触了一次后,斐云荣又发现这秦游颇有文采,如若不然也作不出那旷世诗词。 随即又接触了几次,斐云荣不免被勾起了浓浓的兴趣,因为秦游展露出的已经不是文采了,而是才华,便是对着天下之事都有着独到的见解。 直到前几日打探出了屯盐卫所炼精盐出自秦游之手后,斐云荣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见识非凡的她,岂不知改善了炼盐之法后国家会有多大的益处。 越是了解的多,斐云荣心头越是困惑。 明明有着如此才华和手段,为何在京中这十余年来背负着人人皆骂的恶名? 外界不知秦游的本事,难道这越王府的都护将军秦狰也不知吗,难道这夏朝天子也不知吗,若是他们清楚,又为何不让秦游入殿为官为国分忧一展才华? 想了几天后,斐云荣心头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越王府三世子秦游,说不定对这大夏国朝早已心生芥蒂甚至是怨恨。 斐云荣这么想倒也无可厚非,越王秦烈征战数年军功赫赫,到头来,却落的个镇守边关的苦差事,三五年不回京也是常事,即便年关回来了,待上个区区数日就又要继续远赴边关吃沙子。 越王也就不说了,再说那大世子,大世子秦狰管辖八大营卫戍京中,兢兢业业劳苦功高,可每每上朝都被一群高谈阔论的文臣欺辱。 还有二世子秦文,传言当年秦昭还未登基时前往涠洲募兵,结果随军的秦文就那么不明不白的走失了,可个中详情谁又清楚。 最后便是这三世子秦游,在京里待了十多年,也被骂了十多年,明明已经年过十六,虽不能继承越王爵位,可早就应该获得郡王封地,结果朝堂上的君臣却从未议论过,仿佛大家全都故意忽视了一般。 试想一下,这越王府满门受到如此之多的不公,这秦游,能不心生怨恨吗,既是心生怨恨,当然不会入朝为官! 正是因为如此想法,斐云荣这才前来拜会,购买精盐炼制之法是真,试探,也是真! 若是贩卖了炼盐之法,这秦游定当是心存二心。 既然存了二心,斐云荣愿意开出任何条件为斐国招揽! 第七十章 飞云容貌 斐云荣凝望着秦游,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 看的出来,秦游此时正在天人交战,斐云荣的嘴角不由勾勒出了一丝笑意。 斐云荣猜的不错,秦游的确是在天人交战。 只不过她想多了,秦游天人交战是不假,不过思考的却是要不要空手套白狼! 这可是八十万贯,秦游都想着要不要和秦老大合计一下,哪怕是五五分成也行啊,再不济三七或者二八也行啊。 斐云荣再次开了口,这一次,声音不再刻意伪装,依旧空灵,却带着几分妩媚与魅惑。 “虽你我二人接触不多,可学生却知晓三世子殿下胸怀大才,苦于无法一展胸中才华,千里马常有,伯乐却罕见,殿下不就是这不二的千里亮驹吗,而学生虽不敢自诩伯乐,却也有着几分识人之明,这大夏君臣无人欣赏殿下才华,就如同…” “诶,等会。”秦游侧目,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伯乐呢,那家伙不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人吗,咱这也有春秋战国时的历史?” “殿下又再说玩笑话了。” “还有,为什么你说话的声音怎么变的这么好听了?” 斐云荣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心里却是怀疑秦游在故意装傻打岔。 秦游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历史,绝逼是同一个历史,问题这历史走岔道了,至于在什么时期走岔道就不知道了。 挠了挠后脑勺,秦游自言自语道:“不行,得好好研究研究,历史究竟是从哪里跑偏了。” 斐云荣试探道:“殿下,那炼盐之术,就如此定下了可好。” 此时斐云荣的声音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十分空灵,有些雌雄难辨。 “别别别。”秦游连连摆手:“不是不卖,是我得好好考虑一下,对,我得考虑一下。” 秦游考虑的当然不是卖,而是套! 谁也不是傻子,秦游能不知道炼制精盐的价值吗,真要是卖给了斐国,秦老大能左右手大嘴巴子呼他六个自然面,这还是往轻了说。 “你得给我几天时间好好考虑。”秦游一时也拿不定注意,想着什么时候入宫问问秦老大,同时再让便宜大哥打探打探这斐云荣究竟是什么人,张嘴就是八十万贯,这家伙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好说。”斐云荣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心中放松了下来。 如果秦游真的满口答应了,那才会让人生疑,毕竟这是抄家灭门的事。 打铁需趁热,为了拉近双方的关系,斐云荣微微一拱手:“若是殿下无事,学生今日做东请殿下在京内游玩一番可好?” 秦游有些意动了。 自己没坑着对方的钱,但是跟着在城里消费消费也不错,反正这妹子有钱。 想到这,秦游突然心生了一丝恶趣味,嘿嘿笑道:“这眼看着都要入夜了也没什么地方娱乐,要不,咱去柳河旁边瞅瞅,正好让我见识见识,我还没去过呢。” 柳河,自然是指那河上众多花船,一到夜晚,那些展示才艺的女子就会在船头上挥舞着红手帕,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谁知斐云荣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回道:“自是听从殿下安排。” 嘴上这么说,斐云荣心里却带着几分鄙夷。 京中谁人不知你三世子殿下的德行,还说没去过柳河,这就是白天官府不让那些花船女子抛头露面伤风败俗,要不然你都得住船上。 ………… 此时议政殿已经散了朝,秦老大将秦狰单独留了下来,带到了偏殿。 除了白千外,偏单里只有这君臣二人,商议的也自然是机密之事。 秦老大的眉头微皱,看向秦狰面带着几丝不满:“算算日子,斐国的飞云公主入京已有月余,为何到了现在还未寻到丝毫蛛丝马迹。” “陛下息怒,这京中的客栈酒肆,臣都已经寻访过了,当真是一无所获,非是臣不尽力。” 满面苦涩的秦狰微微看了眼白千:“莫不是骑司那边得到的消息有误?” 白千一看秦狰要甩锅了,连忙解释道:“世子殿下无需猜疑,不止是边境的骑司们,斐国的探子也传回了消息,飞云公主的确是离开了斐国的都城,已有数月未在公开场合露面了。” “那保不齐是去了别的地方呢,骑司怎么能确定是来了咱大夏国都。” “飞云公主的爱驹赤雪踏极为显眼,通体赤红布满青筋,只有马眼一片雪白,天下独此一骑,莫说骑司,便是入京沿途的各州府都有不少人见过。” 秦狰有些郁闷的说道:“光凭一匹马叫我如何去找。” 秦老大敲了敲案牍,道:“可有样貌记载?” “倒是有。”秦狰回道:“传闻这飞云公主数次在与蛮族部落决战时单人一骑就敢冲阵,便是蛮族金帐的勇士都惧怕在战场上遇到这飞云公主,不少见过她的蛮族都说其样貌极为丑陋,口歪嘴斜肤黄如铜,生的是膀大腰圆天生神力,身手更是了得。” 秦老大满面无奈:“你就是凭着蛮夷的说辞寻在京中那飞云公主?” “臣还特意找人画了相。” 秦老大哭笑不得:“朕都不知道你这都护将军是如何当的,你可知道在那些蛮夷的口中,朕那百战不败的三弟便是三头六臂刀剑不侵,到了战场上,就如同鬼神一般万人莫敌。” 秦狰得意洋洋的说道:“臣当然知道,家父英勇善战,早就吓破了那群蛮夷的狗胆。” “蠢物。”秦老大都不稀得骂了,无奈的说道:“凭着一群蛮夷以讹传讹的说辞去寻飞云公主,如何能够找得到。” 秦狰想反驳,没好意思吱声。 能在战场上一人一骑冲阵的奇女子,那肯定是长的贼尼玛磕碜,长得好看她当什么将军啊,就和自己那三弟似的,生的唇红齿白,如何在沙场上浴血厮杀,画风根本就不对。 秦老大看向白千,问道:“骑司那边可有画像或是其他线索?” “画像倒是没有。”白千想了想后说道:“不过乔冉当年倒是潜入过斐国,虽未亲眼见过飞云公主,却也打探过一二,根据斐人所说,飞云公主的相貌的确异于常人,不过平日里总是戴着一副赤铁面具,很少出现在外人面前,便是到了战场上也是身披重甲。” 提到专业问题,秦狰终于有了发言权:“云骑重甲少说也有二十斤,寻常人莫说作战,光是穿戴后都支撑不了一时片刻,想来那飞云公主的气力强于常人数倍,身材定是魁梧非凡。” 秦老大对这个观点表达了高度的肯定,的确,长的瘦不拉几的也没办法撑起斐国的云骑重甲。 就说军中的陌刀队,哪个不是百里挑一的大力士,可即便是这些军中虎贲,那也不是谁都能撑得住云骑重甲的。 想了想,秦老大总结道:“容貌略有不堪,身形魁梧,便按着这个线索去继续探查吧。” 看来秦老大也认为长的好看不可能上阵杀敌。 秦狰应了声是,起身准备离开。 白千也刷了波存在感,补充道:“大世子殿下,还有气力非常,您可得记下。” 秦狰撇了撇嘴,觉得这屁话说和没说一个样。 咋的,那飞云公主没啥事还喜欢在大庭广众下耍个石锁举举大鼎啊,说的净尼玛是些废话。 第七十一章 撑船打铁磨豆腐 柳河原本是人工河,按照前朝时殇帝的设想应叫龙首河,到了本朝慢慢也就被叫成了柳河,一是因为河畔种满了柳树,二是因为河面上满是被称为“烟花繁柳地温柔富贵乡”的五彩花船。 原本在前朝时殇帝准备整个大运河来着,设想倒是挺好,北起京城,南至涠江,结果天灾不断人祸不停,最终刚开凿出个柳河就被秦家三兄弟给逼死了。 秦昭登基后,一看京城里弄个大池子也不是个事啊,之后就让户部缩衣节食了好些年才将柳河凿到海胶一带,算是贯穿了泐、椁二江和陇、玢、焘三河,不过对比前朝殇帝设想的大运河宏伟蓝图,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来就是烂尾工程,发展漕运业肯定是不可能了,谁知却促进了娱乐行业的蓬勃发展,现在谁一提起柳河,想的必然是京中最大的最大的销金窟,也就是柳河上的众多花船。 柳河岸边有着许多小舟,上了舟给几个散碎银子,船夫就会将小舟划到花船旁。 这柳河上大大小小的花船少说也有三十多艘,上面满是莺莺燕燕。 秦游一行三人,除了流水的冤大头斐云容外,身后还跟着铁打的护卫凤七。 坐在小舟上的秦游东遥西望,心里难免有些好奇。 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逛这种地方。 见到花船上那些花枝招展挥舞着手帕的小姐姐们,秦游回头看向斐云荣,又确认了一遍:“娘炮兄,刚才出来的时候比较急,我身上可没带钱,今天确定是你消费吧?” 斐云容哭笑不得,这一路上秦游都问了好几次了。 不怪秦游谨慎,忽悠冤大头这种事很容易导致最后自己变成冤大头,别到时候娱乐了半天斐云容再不认账。 “能与殿下夜游京城已是令学生受宠若惊,又岂敢让殿下破费呢。” “那多不好意思啊。”秦游放下了心,呵呵乐道:“咱也不占便宜,要不改日你再到王府上的时候我送你一首诗,免费的。” “好说,殿下诗词俱佳,能得殿下一诗,便是价值万金也不为过,这倒是让学生讨了便宜。”斐云容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轻摇着纸扇:“殿下文采斐然,不如就以这舟船为题赋诗一首可好。” “啊?” 秦游有些傻眼,刚刚他就是随便说说罢了,他又不是学文科的,背下来的那几首诗词该嫖的都嫖的差不多了,更别说还是应景的诗词。 可话都说出去了,要是反悔的话怪跌份儿的。 搜肠刮肚了半天,秦游想起了上一世那脍炙人口的词。 清了清嗓子,秦游拿腔拿调的开了口:“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里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啊,四周绕着绿树红墙,绿树红墙,啊,红墙。” 斐云容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凤七一拍双掌,卖力叫道“好,好诗好诗,这诗听起来,听起来…是…是真他娘的好!” 秦游讪笑一声。 诗到剽时方恨少,这就是秦游最近为什么不打卖诗的主意了,肚子里没货了。 斐云容见到秦游尴尬,礼貌性的笑了笑:“殿下可真是个妙人儿。” 她也想不到能夸秦游的词儿了,根本没办法夸。 眼瞅着快要到了河中央,船夫回头问道:“各位公子,烦请指一下去处,老汉这就把舟撑过去。” 撑船的是个老头,相貌平常,双手满是多年划桨磨出来的茧子,看起来老实巴交的。 秦游问道:“有推荐的没?” 船夫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 “我们也是第一次来玩,你不是老司机吗,给我们推荐推荐,哪艘船上的小姐姐们胸大腰…额不是,是哪艘船上的姑娘们才艺好一些。” 秦游虽然没去过娱乐场所,但是深知这种事最好问出租车司机,因为司机都是老司机,尤其是夜班的老司机。 船夫哭笑不得:“这位公子可真爱说笑,老汉哪里知晓。” “那你平常拉的客人都爱去哪玩?” “您要是这么说老汉就明白。”船夫遥遥一指远处最大的一艘花船,憨厚的一笑:“采莳阁,往日里贵人们多爱去采莳阁,采莳阁的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秦游贼兮兮的坐到了船夫的旁边,悄声问道:“里面的姑娘们漂亮吗?” 原本还一脸憨厚的船夫吞咽了一口口水,也不由压低了声音:“要说这容貌,那必是要去锦春船坊,这位公子,那锦春楼的娘们最是丰腴,一掐都能掐出一把水。” “你掐过?” “您莫要嘲笑老汉了,这不是听一些过往的贵人们说的么。”老汉嘿嘿一乐,憨厚和猥琐的表情切换自如:“您要是过夜,那就去锦春楼,要是耍些文雅的,就去采莳阁。” “那就采莳阁。”秦游哈哈一笑:“一看就知道你是老司机,平常存下钱,没少上船玩吧。” “这花船哪是我等小民可以随意上去的。”见到秦游一点架子都没有,老汉就开打了话匣子:“莫说身上没有闲钱,就是有也没那身子骨呀,这夜里来回撑上几次船,浑身就如同生了铁锈一般,恨不得倒头就睡。” “倒也是。”秦游深以为然:“天下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 “公子还知这个?”老汉顿时如同找到了知音人一般,大倒苦水:“您说的一点不错,这天下三苦可不就是这三样活计吗,老汉的婆娘就是磨豆腐的,那不争气的儿子,巧了,就是个铁匠,加上老汉,三苦是一样不差,公子说的这三苦是说到老汉的心窝里了,别的伙计不知晓,可这打铁城砖磨豆腐最是磨人气力,讨些碎钱过日子,要不了几年光景这身子就不成了。” 秦游哭笑不得。 好嘛,这三样你全家都占的,一个不落。 一旁看热闹的斐云荣凝望着秦游,她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三世子殿下了,居然能和一个撑船的船夫聊的如此投机。 秦游没注意到斐云荣的目光,指了指船桨说道:“那本少爷就给你出个主意吧,你在舟上面固定个铁环,两个桨交叉进去,中间包好铁皮,俩手借着力的划,这不就省力气了吗。” 秦游深怕老头听不懂,特意让凤七坐在中间用手固定住双桨,连说带比划的。 这一演示,撑船的老汉是越听双眼越亮,本身就是老司机,儿子又是打铁的,打眼一看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诶呦,都说读书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天下事就没有不通明的,老汉在这河上见的读书人多了,也没见哪个生的是三头六臂。”老头激动的不能自持,咧着嘴夸道:“今天老汉是打心眼里佩服上了,您说的一点都没错,改,今夜就回去改,就依着您说的改,这往后可是省了大力气。” 眼瞅着到了名为采莳阁的花船下,凤七掏出了几文钱,谁知这老汉是死活都不要,还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一旁默不作声的斐云荣那双眼睛,就没离开秦游过。 秦游终于注意到了斐云荣的目光,皱眉问道:“你瞅啥?” “学生在想这世间之事,还有什么是殿下不懂的。” 秦游哈哈一笑,阔步登上了花船。 第七十二章 老司机 花船倒不是很大,和唐朝的海鹘船差不多,船形头低尾高,船身前宽后窄,仿照的正是海鹘而设计建造的,同时容纳百八十个人也不嫌拥挤。 不过唐朝的海鹘战船在水面上是要命的,夏朝的海鹘花船在水面上是要钱的。 刚一登船,迎面就顶风扑来一股粉脂味和酒味,令秦游有些不太适应。 在夏朝,花船上的法人不叫老鸨,叫船娘。 船娘四十上下,虽然保养的极好,可满脸的风尘味,穿着一袭红纱裙,里面白色的裹胸若隐若现,年纪虽大却是风韵犹存,倒是有着几分姿色。 船娘一看来客人登船了,满脸都是职业性的笑容,大胯扭动幅度极大,未语先笑,匆匆迎了过来。 今日是季末的小朝会,很多朝廷官员回到府中后都研究着赋税的事情,也没什么人来消费,船内的人也不算多。 走到跟前,船娘一看是秦游一行人,顿时如同见了冤家一般,满脸的幽怨。 “怪不得今个听到了喜鹊叫,感情是您来了,可好些日子没来了,想死奴家了。” 秦游一脸尴尬,对身旁的斐云荣说道:“我要说我真是第一次来,你能信不?” 斐云荣笑而不语。 结果谁知这船娘直接扑到了凤七的怀里,小拳拳这顿锤凤七的胸口。 “艹!”秦游狠狠瞪了一眼老脸发红的凤七:“本少爷还特么以为是奔着我来的。” 秦游是着实没想到,凤七这家伙居然还是个时间管理大师,一看这船娘的模样就知道凤七平常没少来。 秦游是死活想不出来,平日里走哪都能看到凤七,好像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似的,那么问题来了,这家伙又是如何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跑这为娱乐事业贡献一份绵薄之力的? 凤七连忙叫叫做翠枝儿的船娘推开,尴尬的说道:“我家主人在此,你这浪婆娘可不要胡说。” 翠枝儿闻言一愣,紧接着看向了秦游和斐云荣二人。 这不看还好,一看到斐云荣的模样,两个眼睛都快长斐云荣身上了。 凤七一巴掌拍在了翠枝儿的屁股上:“愣着作甚,还不前头带路。” “七爷轻点,疼着奴家了。”翠枝儿给了凤七一记媚眼,对着秦游和斐云荣又是一通夸后,这才扭着大胯带着三人往里走。 秦游照着凤七的小腿就是一脚,低声骂道:“你特么的没说你是越王府护卫吧?” “哪能啊。”凤七陪着笑说道:“小的都和外人说我是礼部尚书安之峰在府外养的庶子。” 言下之意,这家伙不但说他是安之峰的私生子,还说人家安之峰在外面包二奶了。 秦游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也是个人才。” 斐云荣望着主仆二人的背影,啼笑皆非。 她一直想问问,这对主仆为什么会这么相处? 夏朝也好,斐国也罢,斐云荣接触的达官显贵数不胜数,可谁家也不像越王府似的,主子不像主子,护卫不像护卫,走在外面还一副勾肩搭背的模样,从来就不在意世人的眼光。 翠枝儿之前误以为凤七真的是礼部尚书安之峰的私生子,一听凤七说秦游是“主人”,下意识就以为这家伙是尚书家的核心子弟,殷勤的不了的,将三人安排到了二楼的雅台旁。 船内一共三层,采取的是回廊式设计,第一层有个像是模特走秀的t台,上面不停换着小姐姐们展示各种才艺,旁边十几张桌子,谁看中了展示才艺的小姐姐就能叫过来作陪。 二层就属于是vip区域了,所谓雅台是半封闭的,三面屏风,里面能坐下七八个人。 如果说一楼是娱乐区,二楼是包间,那三楼就是客房了,房间里面有床,有床,还有床。 船娘翠枝儿亲自泡了壶差,泡茶时,冲着秦游特意把腰压的低低的,差点没一屁股给凤七拱屏风上。 秦游大失所望,刚刚上来的时候他瞅了好几遍,兴致缺缺。 不是小姐姐们长的不好看,而是看不出来好不好看。 从船娘到姑娘们,全都是浓妆艳抹,那胭脂就和不要钱似的,往脸上是刷了一层又一层,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猩红的大嘴唇子,也不知道这夏朝的审美是怎么回事,化这么浓的妆,全是大白脸大红嘴唇子,看着都吓人,和上一世日本十八世纪中叶时期的艺妓一样,仿佛随时准备化身地缚灵要挠谁似的。 翠枝儿泡好了茶后,又叫人送来了些点心,忙活了一通这才跪坐在旁边,微微看了眼秦游:“这位爷,怎地奴家看着您有些眼熟?” 秦游连忙摇头:“看错了,我这人大众脸。” 还真别说,秦游以前来过几次,只不过从来不佩戴代表身份的虎纹腰坠,而且这几年来越王府越来越穷,囊中羞涩的秦游来了也不敢上二楼,就是在一楼看个热闹解解眼馋,没暴露过身份。 至于凤七,这家伙就比较嚣张了,平常没事总和府里的下人赌几手,如果赢了钱就来这里嘚瑟,一来二去的也就认识了船娘翠枝儿。 这凤七也是爱好另类,每次来了也不找别人,就专门撩赤人家老娘们翠枝儿,到了后来,基本上来了都不用带钱了。 本来秦游出于恶趣味才带着斐云荣来的,谁知秦游来了后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模样,反倒是斐云荣却是一副“老司机”的模样,随手就从袖里抽出了一张银票,放到桌子上淡淡的说道:“换茶,雀舌儿,要嫩芽焙的上等芽茶,本公子喜欢听曲儿,琴瑟合鸣,桌上的茶点也换掉,让人去河边的玉斋栈,告诉店家,要明日头道八样红,提斐公子那店家便知道了。” 翠枝儿一看银票的数额,登时了乐的见牙不见眼,好话又是说了一通,这才拿走银票安排去了。 秦游目瞪口呆:“你经常来?” “平日里无事也会消遣一番。”斐云荣一甩折扇:“殿下见笑了。” 秦游哭笑不得。 你一个女扮男装的大姑娘没事跑花船上干嘛,难不成这妹子喜欢女人? 不过秦游也没刨根问底,他觉得这种事没什么不好接受的,人家怎么活是人家的自由,天天操心人家的的事,完全就是闲的蛋疼奶酸。 本身对斐云荣“真实相貌”还有着几分好奇的秦游,此时此刻也彻底失去了兴趣,再好看能咋的,人家喜欢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这个物种,还是老老实实的忽悠人家钱吧。 第七十三章 凤七爷 要么说钱这东西就是万人爱,谁有钱谁是爹。 茶是上等的雀舌儿,点心是玉斋堂的每日限供的八样红,曲儿是两个小姐姐一琴一瑟的合鸣。 喝着茶,吃着点心,听着完全听不懂的曲子,秦游感慨万千。 这才是世子应该过的日子,不说茶好不好喝,点心好不好吃,曲子好不好听,就说这逼格,那是蹭蹭往上涨,看看自己,天天和一群缺胳膊少腿的老卒们捅咕那点破盐,傻的一逼,相比起来的话,人家斐云荣才更像是个世子。 茶要喝上等的,点心要老字号玉斋堂,还得是让人家现做,就是找小姐姐也一找找俩,也不用陪喝坐大腿,往旁边一杵捅咕乐器就行,花这钱就是为了听个响儿。 见到秦游郁闷的模样,斐云荣笑道:“秦兄可是不喜这烟花之地,若是不喜,我们离开便是。” 斐云荣知道秦游不愿意暴露身份,称呼自然也就从殿下变成了秦兄。 “没有,挺有意思的。”秦游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心里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来到这夏朝也快两个月了,在越王府这两个月,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瞎忙活,想的最多的就是多弄点钱好满哪浪。 可跟着斐云荣今夜腐朽了一把后,觉得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 哪怕是赚再多的钱,无非也就过这样的日子,难道自己以后真的就这么当个逍遥世子混吃等死下去? 秦游抬起头,望着胡吃海喝的凤七突然问道:“七仔,你这辈子有梦想吗?” “梦想?” “是的,就是目标,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 一旁喝茶的斐云荣面如常色,耳朵却是竖了起来。 “目标,有啊。”凤七擦了擦嘴,嘿嘿一乐:“给您当护卫。” “我说以后。” “以后也给您当护卫。” 秦游一脸无奈:“你就没有想做的事吗,特别想,做梦都想,一辈子都想!” “自然是有的。” “什么事?” “护您周全,护一辈子。” 秦游冲着外面的候着的小姐姐喊道:“拿点酒进来吧。” 秦游就知道,自己问凤七完全就是白问,这家伙已经把护卫这个狗腿子职业当成终身制了,人家终身制无非就是干到退休,这家伙是准备干到老死那天。 斐云荣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模样问道:“那秦兄呢,秦兄有何雄心壮志?” 秦游认真思索了片刻,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可以为之奋斗的事情。 人活着,无非就是活两件事,一个是身份地位,一个是钱财。 身份地位他有了,越王府的三世子,虽然不能继承便宜老爹的王爷爵位,可将来有了封地后就是郡王了,整个国朝也就俩郡王,除了皇帝和便宜老爹外,其他人都管不着他,剩下一个郡王还是便宜二哥,这家伙都失踪十几年了,八成是在某个荒郊野岭坟头长草八丈高了。 至于钱财,秦游不是自夸,好歹也是穿越者,随便捣鼓点什么就能赚的盆满钵满,无非就是花点心思罢了。 越是想下去,秦游越是觉得人生毫无乐趣,侧目看了眼斐云荣,耸了耸肩:“没有任何目标和梦想。” “秦兄莫要说笑,兄之大才小弟岂能不知。”斐云荣轻笑了一声:“若秦兄甘愿碌碌一生,又岂会有今日之才华,更不要说秦兄藏拙至今,想来是有大志向的。” 秦游也没办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啥也没学无非就是个穿越者罢了。 上一世的时候,他总是感慨身份和起点限制了个人发展和未来,至少对普通人来讲是这样的。 以前就是个小人物,他爹告诉过他,要么穿上校服志在四方,离开学校后,可以穿上衣装救死扶伤,也可以穿上军装镇守一方。 可后来快毕业了时候他才知道,社会哪有那么好混的,以前好多高中的同学都混的不咋地,不少脚踏三轮的,收旧冰箱,还有的穿上了厨装的,满面油光,大部分都是穿上了工装,一天天造的满脸沧桑。 结果穿越到了夏朝,身份是上来了,天潢贵胄,大夏王朝唯二活着的世子之一,然后呢,还是愁活着,不是没吃喝,而是愁活的没意义。 接连叹了几口气,酒上来了,美人醉,大夏京都的特产,名字虽然俗气,不过胜在口感雅淡,度数也不高,那些文人墨客对这酒情有独钟。 凤七给秦游和斐云荣倒了一杯后,秦游一饮而尽,他喝这玩意就和喝加多宝似的,毕竟这玩意还没菠萝啤数高。 一连喝了三杯,秦游权当是解渴了。 斐云荣默默观察着秦游,发现这家伙眉宇间带着几丝愁容,嘴角不经意就勾勒出了几丝笑容。 “秦兄心中可是有烦闷之事,不如与愚弟说说可好。” 秦游挥了挥手:“没什么烦闷的事,就是思考一些关于哲学的问题。” “何为哲学?”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秦游也是无心一说,直接将柏拉图的哲学命题抛出来了。 斐云荣哭笑不得,刚要说秦游说的是玩笑话,可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下来,面带思索之色。 一旁的凤七笑嘻嘻的说道:“这有什么可想的,小的就知道,我叫凤七,从涠洲来,您去哪我去哪。” 秦游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不是哲学家。” “小的是护卫,护您周全就行,翻不着想那么多。” “秦兄这话看似浅显,可细想一番,又似是另有深意…”斐云荣自嘲一笑:“恕愚弟无法领悟其中深意。” “我也领悟不了,就是胡说八道,别往心里去。” 秦游刚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了喝彩之声。 凤七最是喜欢凑热闹,连忙冲着鼓捣琴瑟的两位小姐姐问道:“下面打起来了?” 鼓捣琴的小姐姐微微欠身:“回这位爷的话,应是有人破了题吧。” “什么题?” “就是京中皆知的七问啊,您一定是刚来京中不久。” 鼓捣瑟的小姐姐接口道:“前几日越王府的三世子用了一些怪题和诗词,在国子监难住了所有学子,便是朝堂的贵人们也不得其解,这事早就传遍京中了,不少老爷都下了赏轰,谁要是破了题就能得了这些赏红,这都过了二十几日,无人能解。” 另一个小姐姐又补充了一句:“在国子监时,越王府的三世子殿下说那些怪题,皆出自一位叫做凤七的护卫之口。” 说到这里,小姐姐一脸的崇拜:“也不知这位凤七爷生的是何等模样,有如此才华居然难住了京中所有的文人,想来一定是伟岸至极才高八斗英俊不凡。” 凤七一脸懵逼,斐云荣则是望着秦游,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 “赏轰有多少钱?”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满脸都是贪婪之色。 此时的秦游突然觉得人生又有了巨大的动力,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捡钱更快乐的事情呢。 第七十四章 挨骂 关于秦游在国子监出题刁难众学子一时,斐云荣早就知道了,甚至比别人知道更多的内幕,只不过装作不知罢了,非但如此,还一副兴趣盎然模样的询问了一下秦游。 秦游三言两语说了一遍后,斐云荣表现出了一副极为浓厚的兴趣,就如同被挑起了好胜心一般想要下楼试试,演技直逼安吉拉大宝贝。 一旁的凤七也心头火热了起来。 当然,他对这些题啊诗词啊,丝毫兴趣没有,就是一听秦游打着自己的名号坑人很兴奋。 “感情您是打的小的名号啊,这么说,现在小的也是京城里家喻户晓的人物啦?”凤七兴奋的不能自持:“若是以后小的报上了大名,以后再来这花船岂不是可以分文不花了。” 秦游有点想骂人。 我特么费劲吧啦的白嫖诗词,感情就是为了让搁这这白嫖小姐姐的? 早知道的话,我当时说是我自己想出来的题好不好。 秦游本来就是坐不住的性子,来到屏风外面伸着头往下看。 一楼有块大红布,上面分别写着秦游出的那些题和诗词,两个穿着青衫的儒生正在奋笔疾书。 见到秦游感兴趣,翠枝儿又扭着大屁股赶了过来,三言两语的解释了一遍。 原来不止这一家花船,所有的花船都把题目挂出来了,除了花船外,京城的酒肆茶馆书坊等,但凡和“文化”沾点边的场所都挂了出来,而京中这几乎是识上几个大字认为自己有点急智的人,都在憋着一口气将这题给破出来。 古代本来就极度缺乏娱乐活动,不知不觉间,这几道题已经在京中人尽皆知了,唯独天天关起门过着小日子的越王府不清楚。 毕竟越王府的人都不识字,对这种事极度缺乏兴趣,要说谁家偷人被抓了或者走火了,那他们倒是肯定第一个知道的。 秦游指着下面问道:“这怎么还两个人一起解题呢?” 翠枝儿定睛一望,一挥粉手帕解释道:“奴当是谁,原来是骅州府的赣举蘭年。” “赣举蘭年是个什么鬼?” 斐云荣低头看了一眼,解释道:“赣举蘭年指的是两位颇有才名的儒生,赣举,指的是出身于赣州府的魏新州,此人的字是鹏举,而蘭年便是出身蘭州府的蒋费,字广年,魏新州与蒋费二人久居骅州府,一个善诗,一个善词,二人交情莫逆,平日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久而久之的,人们便将二人称之为赣举蘭年了。” “原来还是个组合。”秦游乐呵呵的问道:“那为什么两个人一起解题?” 翠枝儿插口说道:“据说那江州戴家的大公子戴谏纮因为这几道怪题整日茶饭不思,如同疯了一般,嚷嚷什么怪题和诗词绝非一人所出,要是想解出题目,至少也是两人运用不同的方式去思索才行,不少的读书人附和这戴谏纮,这不,现在解题的人多是三三两两,多的时候,十数人一起解也不是没有过。” “戴谏纮?”秦游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回忆了一下后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半个月前虎了吧唧带着一群学子跑王府门口挨揍那个棒槌吗。 秦游乐了,看向斐云荣说道:“咱俩也去试试,把这赏红赚到手如何。” 斐云荣微微一笑:“就依秦兄的意思,那愚弟先来,秦兄在旁观望既可。” 她知道秦游就是出题之人,半个月前知道这事的时候,她也没往心里去,今天正好碰到了,心里也升出比试一番的心理。 “人家都有组合,再也想一个吧。”秦游揉了揉眉心,双眼一亮:“就叫帅气逼人如何。” 斐云荣永远是那副“你说啥是啥”的模样,微微颔首。 凤七不解的问道:“三少爷,帅气逼人是何意?” “这还用问,少爷我自然是帅气逼人中的帅气了。” 凤七恍然大悟,指了指斐云荣:“那他便是逼人。” 秦游点了点头:“最近你的智商见涨了。” 就这样,帅气逼人组合一前一后走下了楼梯。 下面一片乌烟瘴气,充斥着汗臭、胭脂以及酒水的味道,几个平日里之乎者也的读书人此刻已经有了醉意,身上哪还有什么斯文可言,骂娘有之,大声鼓励的也有,如同菜市场一般喧闹不休。 即便是那两个颇有才名的魏新州与蒋费二人,也是撅着屁股在台上写写画画,看那模样,仿佛真的解出了题接上了诗词一般。 魏新州还好一些,约么着三十上下,虽然是撅着屁股的,可至少笔还拿的稳,再看胖乎乎的蒋费,披头散发的,左手还拎着一个酒壶,嘴里也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大肥屁股撅的老高。 秦游也不着急,抱着膀子看热闹,至于斐云荣则是凝望着红布上的诗词。 又等了片刻,摇头晃脑的魏新州将笔一扔,破口大骂道:“那越王府的凤七到究竟是个什么鸟厮,竟想的出如此怪题,不解了,不解了。” 秦游听的直乐。 还好当时报的是凤七的名号,要不然自己不知道得被骂成什么样了。 魏新洲下了台,一旁的蒋费也站起身,这胖子明显是喝多了,嘴里也不知道念叨了几句什么,随即一把将红布扯了下来扔到地上,还上去踩了几脚:“那人不过是个世子护卫罢了,岂会有如此才学,定是那头脚生疮阴损至极的越王府三世子出的主意,说不定是从哪里高价收来的诗词故意放出了一半戏耍我等!” 这俩人一下来,众人又开始叫骂了起来,先是骂凤七,然后又一起骂越王府三世子。 秦游乐不下去了。 旁边端着茶水的两个小姐姐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又取出了两块红布重新挂了上去。 看的出来,这种事发生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秦游脸都黑了,感情报不报自己的名号都挨骂。 斐云荣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对秦游一拱手:“愚弟上去尝试一番。” 第七十五章 小公子 斐云荣上台后,引起了一阵轰然叫好。 读书人嘛,肯定得给自己人捧场。 这要是刀疤脸凤七上去了,人家可能都会扔鞋。 斐云荣一身白衣,身材修长,生的又是明眸皓齿雌雄难辨,正是读书人标榜的翩翩公子的形象。 而现在敢来破题的人已经很少了,但凡站在了这些红布面前,那必定是有着些许才华的。 斐云荣先是一扫“十两银子”的红布,笑容渐浓。 片刻后,斐云荣转过头望着秦游淡淡的说道:“秦兄,此题甚是有趣,愚弟解不出来。” 秦游一副丝毫不意外的神情,谁知斐云荣继续说道:“可若是将所有钱财加起来,便超过所借银两的总和,所以这题,出的并不准确。” 秦游微微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 没错,这就是个偷换概念的数学题,题的本身就有问题。 台下除了几个喝的酩酊大醉的人外,不少人倒是有点真才实学的,听斐云荣这么一说,不免露出了一副思索之色。 斐云荣又负着双手来到写有蓄水池问题的红布面前,这一次倒是驻足了许久。 凤七在旁边紧张的问道:“三少爷,斐公子直接去第二块红布面前是何意?” 秦游淡淡的说道:“第一题她已经解出来了。” “啊?”凤七闻言一愣:“真有这么厉害?” 秦游没吭声,倒有些拭目以待了起来。 一般人见到这种题,第一个想法是利用减法来计算,斐云荣反其道而行,而是用加法将所有数字加起来,最后就会发现本身这道题就是逻辑性的错误,更难得的是,她根本不去想为什么会出现逻辑性错误,因为越想就会越钻牛角尖。 凤七皱眉说道:“斐公子不会连第二道题都可以解出来吧?” 秦游嘿嘿一乐:“除非她学过一元一次方。” 可很快秦游就乐不出来了,因为斐云荣管台下的小姐姐要了一把切瓜果的小刀,随手一挥,将毛笔头上的笔毛全部削掉,大量的笔毛掉在了铜盘之中。 斐云荣端着铜盘来到了秦游面前:“若是将一个时辰分成了四十八份,此题,便解了。” 秦游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斐云荣似笑非笑道:“那愚弟便当是此题解了。” 秦游沉默了半晌,最终竖起了大拇指:“牛逼!” 他是死活没想到,第一题斐云荣用了最聪明的办法,而第二题,居然用了最笨的方法。 蓄水池出水也好,进水也罢,其实说白了也是加减乘除的事,只要把时间分成四十八份,然后再花些时间用最笨的方法计算的话,自然会得到最终答案。 秦游当然知道这个理,可其他看客却不懂,都以为斐云荣解不出题在那故弄玄虚,嘘声一片。 斐云荣却不以为意,转过头望向写有诗词的几块红布,口气中带着几丝敬佩:“至于诗词,愚弟便不献丑了,即便是写出了下半阙也不过是狗尾续貂哗众取宠。” 秦游讪笑了一声,没好意思吭声。 他现在无比的肯定,以斐云荣的才学就算想不出原创的下半部分,但是绝对能给续上,说不定还会在意境上超过原创。 不由得,秦游也对斐云荣好奇了起来。 要知道古代都讲究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最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宅在家里相夫教子的那种。 再看斐云荣,这姐们儿的才学绝对远超普通的读书人,肯定是比国子监那群读书读傻的书呆子强,最难得的是思维逻辑,要知道现在京城很多读书人都没解出十两银子和蓄水池这两个问题。 当然,古人自有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想来应该是有不少人也会如斐云荣这般逆向思考,只不过并没有大肆宣扬炫耀罢了。 斐云荣明显也是个十分低调的人,连破两题,却没有广而告之,只是让秦游这个出题人知道她解出来了罢了。 三人再次回到了二楼雅台,秦游不免重新审视起斐云荣。 家里巨有钱,又这么有才华,可惜了,是个妹子,要是个男儿身的话,绝对会成就一番事业。 见到秦游望着自己,斐云荣笑道:“愚弟平日闲暇时也会做些学问,倒是叫秦兄见笑了。” 秦游刚要客气几句,又听见外面传来了翠枝儿的笑声,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看来是不少人又上来了。 凤七出于职业习惯将脑袋伸出屏风看了一眼,见到是七八个身穿劲装的汉子陪着一个小公子。 小公子也就十二三岁,进了隔壁屏风里的雅台后,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叫唤了几声,又是要上好的茶酒又是叫最貌美的姑娘去陪他,很嚣张,也证明很有钱。 凤七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共上来八个人,可只有那个小公子进入了屏风里,其余七个一字排开,将出入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秦游也听到隔壁有个小家伙吆五喝六的叫唤,应该岁数不大,正在变声期,一叫唤和公鸭子嘎嘎叫似的。 见到凤七皱眉的模样,秦游不由说道:“有什么可看的,可能是哪个朝堂大佬家的死孩子吧。” 秦游也是见怪不怪了。 花船并不是后世那种带颜色的场所,虽然三楼也有全是床的房间,可来这里只是饮酒听曲的也大有人在,其中也有不少岁数不大的小公子小少爷,毕竟夏朝也没什么未成年人不得进入娱乐场所的说法。 凤七将脑袋缩了回来:“三少爷,外面那七人一看就知是乔装的军卒。” “军卒?” 秦游也意识到隔壁的小崽子不简单了。 别的事不敢说,凤七可是以前便宜老爹的护卫,这种事断然不可能看错的。 可也没听说朝堂上的哪位大人可以让军卒当护卫的,要知道夏朝的军卒们都是终生制,只要从了军那就不是你想退役就退役的,除非是老了或者残了。 像越王府这种情况属于是国朝独一份儿,越王秦烈本身就是军方扛把子,家里的下人都算是现役的军卒,那是都在兵部登记造册的了,只不过不是待在军营而是待在越王府罢了。 当然,兵部和户部也不管给这群人发俸禄,得越王府自己发。 而能够在夜晚京四门落下后还在城里穿梭的军卒,也只有八大营了。 想到这,秦游说道:“不会是兵部尚书龚文华家的孩子吧?” “便是龚大人也不敢公器私用。” 顿了顿,凤七口气不太确定的问道:“三少爷,会不会是宫里的贵人?” “宫里的贵人?”秦游面色剧变:“你是说…秦老大易容成小崽子来花船上体察民情!” 第七十六章 太子 这也就是凤七和斐云容听不懂秦游所说的话,要不然非得给这家伙的嘴巴缝起来不可。 古代倒是有所谓的易容术,只不过没那么夸张罢了,连后世的化妆和ps都不如,无非就是简单的改变一下容貌特征罢了,更不可能连身形都改了。 再说了,秦老大一天天忙的和什么似的,有来花船这功夫在在后宫里鼓捣鼓捣那些好老娘们不香吗。 秦游刚想站起身伸头看一眼,斐云容突然拉住了他,用纤细的手指沾了下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字。 “大?”秦游皱了皱眉头:“当真是秦老大?” 斐云容不知道秦老大指的是谁,再次写了一遍,秦游发现是个“太”子。 秦游不明所以:“太大了…谁太大了?” 斐云容算是彻底服气了,只能又写了个“子”字。 秦游面色微变,转头看向凤七,二人面色皆有些凝重。 二人足足对视了半晌,凤七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轻声问道:“三少爷,斐公子写的是个啥?” 秦游:“…” 懒得搭理凤七,秦游低声问道:“当真是这小子?” “八成是,外面那七人不是军卒,而是宫中禁卫。”斐云荣就喜欢秦游不怕死的样子,居然敢称呼太子为“小子”。 秦游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如果不是秦老大的话,也只能是太子了。 想到这,秦游不由咧嘴乐了。 要说这京中还有个比秦游名声还恶劣的,那肯定就是太子秦玄了,这对秦游来说可是老前辈了。 天子秦昭不止一个孩子,而是九个,正好应了那句龙生九子。 如果投胎就是门技术活的话,而这太子秦玄将这门技术掌握的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因为秦老大九个孩子中就一个男嗣,也就是太子秦玄,其他的全是他妹妹,不需要任何市场核心竞争力,秦玄直接成太子了。 说来这事也怪,秦老大在后宫的效率还是有的,要不然也不可能登基后又迅速鼓捣出三个孩子,问题是三个全是姑娘。 后来秦老大一看,寻思还是拉倒吧,姑娘就姑娘吧,专心培养老大秦玄吧。 要知道古时候婴儿的成活率并不高,因为医疗和卫生等条件,婴儿夭折之事屡见不鲜,秦老大也挺害怕的。 可秦老大的想法挺好,可实际呢上呢,秦玄这小子完全就是一个熊孩子,早中晚一天揍三顿都嫌少的那种。 太子秦玄的成长轨迹实际上和秦游差不多,甚至最早的时候还不如秦游。 俩死孩子都是中州大乱前出生的,秦游稍大一些,烽烟四起时在涠洲老家玩泥巴,至少小时候没吃苦,而秦玄就不是了,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跟着秦老大颠肺流离,着实是没少吃苦。 后来秦老大也争气,一咬牙一跺脚给前朝殇帝拉下了马,自己上去成了天子了。 估计秦老大也是知道秦玄没少吃苦,所以极为宠溺。 为了巩固皇权,秦老大一登基就立太子了,太子自然是唯一的子嗣秦玄。 慈母多败儿,慈父也是如此,就说这集完全宠爱于一身的秦玄,原本就是个熊孩子,成了太子后更加变本加厉,传言性格乖张暴戾,在后宫中根本没人能管的了,光是那些教授学问的大儒都不知道气跑了多少个,动不动就迁怒与宫中的太监宫女。 太子是国朝之本,也是一个王朝的未来,群臣们一看这小子望之不似人君,这么小就如此残暴,这要是登基成帝后大家能有好果子吃吗,所以之后大家天天喷秦玄,甚至不少人都想劝谏秦老大废太子。 可还是那句话,想法是好的,实际情况不允许,大家除了喷之外,没任何办法了,长子嫡孙必须是太子,这个规矩不能破。 不过大家心里也清楚,以秦玄这德行早晚得给他自己玩死,所以天天拾掇秦老大去后宫好好宠幸宠幸那群好老娘们,争取多生几个也算是有了备胎。 按理来说这种事哪轮得到外人管,可谁叫天家无私事呢,秦老大只能顶着群臣的压力,努力的在后宫耕耘。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年生了五个,平均一年两个半,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都是丫头。 秦老大死的心都有了,也不知道是他倒霉还是秦玄运气好,九个孩子,除了秦玄外全是丫头。 外臣们也蒙圈了,都寻思秦老大是不是犯着啥了,这是辣椒吃多了还是姿势不对啊,咋全是大丫头呢。 后来君臣们也就放弃了,宫里秦老大天天削秦玄,宫外大臣们天天喷秦玄,大家就这么将就着继续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事情出现了转机。 越王府的秦游横空出现了,和秦玄相比,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一山还比一山过,大家都喷秦玄喷腻味了,想着换换口味也挺好,都是天潢贵胄,喷谁不是喷,现在秦玄长大了,开始记事了,要是弄个小本本把喷他的人都记下来保不齐将来登基就会算账,风险太大,还是喷秦游舒服,这小子将来了不起就是个郡王,找大家算账也不怕。 之后秦玄就慢慢淡出大家的视线了,该作还是作,只不过是在宫内作,大家也看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虽然秦玄和秦游是堂兄弟,可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一次面都没碰过,谁能想到今天这俩玩意居然在花船上遇到了。 只不过秦游知道秦玄身份,后者不知道前者也在罢了。 秦游猛然就来了兴趣,很想知道这小逼崽子长的是个什么鸟样,要知道在五六年前,这小崩豆子可是满朝君臣最令人头疼的主儿。 不过有屏风挡着,外面还有乔装的禁卫守着,秦游也无法一窥庐山真面貌。 秦游嘿嘿乐道:“刚刚听这小崽子在那叫唤,一看就是老司机平常没少来。” 凤七脸都吓白了:“三少爷慎言。” “对对。”秦游赶紧闭上了嘴巴,想着自己还是别嘚瑟了,这小子可是未来的天子,真要是得罪了,以后指不定给自己穿什么小鞋呢。 想到这里,秦游只能按下内心中的好奇,不过一想到太子在隔壁,加上花船上的姑娘们都长的和地缚灵似的,也就没什么心情继续待下去了,和斐云容说了一声有点累了后,就准备回家睡大觉去。 谁知原本三人都起身了,斐云容却仿佛不胜酒力一般,微微一晃,小腿轻轻碰了一下绣墩,而这绣墩,好巧不巧的撞在了屏风上。 “砰”的一声,屏风砸倒在地,而秦游也如愿以偿了,终于见到了太子长的什么鸟德行。 十二三岁,容貌和俊朗肯定是不沾边的,甚至看起来有些痴肥,加上满脸都是小雀斑,甚至给人感觉这小子长的有点丑。 秦游目瞪口底,心生敬仰。 要不说人家是太子呢,那真是癞蛤蟆日青蛙,不但长的丑,主要他还玩的花。 就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身边围着五个姑娘,这小子枕在人家的胸口上,俩胳膊俩腿都有人按着摩。 望着脑袋枕在人家胸口上的秦玄,秦游羡慕万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脑垫波? 原本外面守着的禁卫一拥而入,将秦游三人围在了雅台之中。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狗东西!”秦玄一脸戾气,扯着公鸭子嗓子就喊道:“敢扰了孤…敢扰了本少爷的雅兴,拖出去扔河里喂鱼!” 第七十七章 不好的男儿与不伟的丈夫 太子秦玄果然如同传说中那般暴虐,无非就是撞倒了屏风受了小小的惊吓罢了,居然要让护卫将秦游三人扔河里去,也不考虑这三人到底会不会游泳。 一看这些宫中禁卫二话不说就要拽人,秦游大喊一声:“慢着!” 秦游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作为一个穿越者,私下里他连秦老大都敢编排,别说秦玄这个太子了。 “你小子还讲不讲理了,不小心撞倒了屏风而已,和你道个歉就完事了,至于吗。” “理?”秦玄坐起身哈哈大笑:“在这大夏,本少就是理。” 听见响动的船娘翠枝儿连忙跑了上来,一看两边剑拔弩张的,连忙跑到秦玄身旁陪着笑脸说道:“诶呦,黄少爷您何必动怒…” 话还没说完,秦玄突然抄起桌子上的铜盘骂道:“你算什么东西!” 说完后,铜盘直接扔向了翠枝儿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伸出,紧紧抓住了空中的铜盘。 凤七依旧是那副低着脑袋的模样,不敢抬眼看秦玄,可依旧还是出手了,拦住了砸向翠枝儿的铜盘。 一看凤七身手不凡,兵器出鞘之声不绝于耳,禁卫们从后腰抽出了制式短刀。 如同小透明似的斐云荣凝望着秦游,巴不得双方马上大动干戈。 其实斐云荣早就知道秦玄隔三差五就会来采莳阁,不小心碰倒屏风,她其实是故意为之。 非但如此,刚刚在小舟上的时候,如果秦游选了其他的花船,那斐云荣必定会说采莳阁才是这柳河花船之首,总之,一定想方设法让秦游来到这艘花船上。 而目的,自然就是为了让秦游和太子秦玄同乘一船,在同一个屋檐下,斐云荣就有办法让二人产生冲突,计划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秦游招灾引祸,长久之后,加上原本就对夏朝君臣“不满”,到时再极力拉拢的话自然会事半功倍。 眼看着双方就要大打出手,斐云荣调整好面部表情,准备一副“情急之下”不小心直接暴露了秦游身份,这样的话双方自然打不起来,可怨恨的种子必然会在二人心中埋下。 谁知眼看着斐云荣就要开口,翠枝儿拧着眉头指着秦玄叫了起来:“你这公子好不晓得事理!” 柳河的花船可不是寻常人家随意开的,翠枝儿身后也是有背景的,见到这位平日里出手阔绰的“黄少爷”居然拿东西砸自己,脾气登时就上来了。 “不怕告诉你,这几位爷可是出自礼部尚书安之峰安大人的府里。”翠枝儿掐着腰叫道:“你敢动手,管你是何方神圣,安大人保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听“安之峰”这三个字,原本动手的禁卫赶紧将刀插了回去,满面为难的看向了他们的主子秦玄。 秦玄也有点懵逼了。 以前那几年,礼部的人没少弹劾他,尤其是安之峰,恨不得马上废了他这太子似的。 若是往常,秦玄也不会当回事,可今天不同,他是偷偷溜出来的,要是让秦老大知道,少不得又要抽他。 秦游也是哭笑不得,错有错着,凤七打着安之峰私生子的名头在外面勾搭老娘们,结果这翠枝儿还真的信以为真了。 秦玄皱起了眉头看向秦游:“你等当真认识安之峰?” 翠枝儿见到秦玄有点服软的迹象,趾高气扬的说道:“那还有假,这两位可是安大人之子,黄少爷,妾身劝你还是收收脾气,要不然哪日不开眼,都不知是怎样死的。” 原本有些想要息事宁人的秦玄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脾气一上来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一拍桌子又要发火。 “诶?”秦游笑呵呵的说道:“本少爷怎么瞅你有点眼熟呢,咱是不是哪里见过?” 秦玄闻言一愣,连忙坐下身,装作喝茶的模样把脑袋压的低低的。 秦游装模作样的说道:“好些年前,本少爷陪同家父入过一次宫,似乎…” 秦玄面色煞白,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没有,你一定是记错了,你我素未谋面,怎能看着我眼熟,你记错了!” 秦游冲着翠枝儿挥了挥手:“你去忙吧,这里没你的事了,一会离开的时候赔你屏风钱。” 翠枝儿连连摇头,喜笑颜开的说道:“公子哪里的话,您能赏脸来这里妾身已是受宠若惊了。” 秦游不把六部尚书当回事,那是因为他的身份摆在这,可对于翠枝儿来说,礼部尚书安之峰那可是云端上的大人物,哪怕是她背后的靠山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太史令罢了,见到秦游如此和善,乐的和什么似的。 凤七微微松了口气,一巴掌排在了翠枝儿的屁股上:“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翠枝儿这才扭着大胯离开了,临走前还抛给了凤七一个大大的媚眼。 看的出来,刚刚凤七拦铜盘那一手,是直接掏翠枝儿的心窝里了。 没了屏风,秦游向前走了两步,乐呵呵的坐在了秦玄的对面。 秦玄拧着小眉头说道:“既然是误会,本少爷大度,就不追究了,你坐在对面又是何意,本少爷可警告你,休要得寸进尺!” 其实就连秦游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马上离开,按理来说双方已经见过了面,日后肯定还会再碰到,要是到了那时候被识破了身份,没准这小子就记上了仇。 在后世忽悠人不犯法,但是在古代这事就可大可小了,更别说对方还是个太子。 可秦游非但没走,还被勾起一丝兴趣。 他很想知道,一个堂堂的国朝太子,没事大半夜跑花船上嘚瑟什么,难道就不怕秦老大知道后扒了他的皮? 还是说秦老大是默许的,见到这死孩子已经没什么救了彻底放弃了治疗? “相逢便是缘,认识一下呗。”秦游为秦玄斟了一杯酒:“好男儿快意恩仇,就是个小小的误会罢了,来,你我相逢一笑泯恩仇如何?” 秦玄先是一愣,紧接着和个小大人似的哈哈一笑:“没错,你这话说的好,本少爷爱听,就是,好男儿快意恩仇,岂能为如此小事而介怀,本少爷就是好男儿,就是伟丈夫,来,干了这杯!” 说完后,秦玄一饮而尽,冲着一群禁卫挥手道:“还愣着干什么,出去,别扰了本少爷和安公子的雅兴!” 一群护卫们戒备异常的望着凤七,有些犹豫。 秦游知道这些人顾忌凤七,所以冲着凤七说道:“去,上旁边的雅台要几杯酒,算本少爷…算斐公子的账上。” 凤七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有的,见到太子不追究了,顿时自来熟的搂住了一个护卫,乐呵呵的说道:“就让几位公子们尽兴,咱当下人的别在这碍眼,走走走,咱也喝上两口。” 见到秦游和秦玄真的“一笑泯恩仇”了,斐云荣无声的叹了口气,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得坐在秦游身边作陪。 斐云荣是死活想不通,明明外界都说这越王府的三世子生人勿进,可这家伙怎么见谁都能聊到一块去? 想起刚刚秦游居然能和一个船夫都能聊的如此投机,一时间,斐云荣都开始怀疑要是给秦游只身一人扔蛮夷那边去的话,这家伙说不定照样混的风生水起。 第七十八章 书与道德 看的出来,秦玄还挺豪爽,秦游敬了一杯后,这小子也回敬了一杯。 “黄少爷。”秦游乐呵呵的问道:“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一旁的斐云荣哭笑不得,明明知道人家的身份还问,这不是故意为难对方吗。 秦玄放下酒杯,眼底闪过一丝戒备,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本少爷就是个小人物了,说了你也未必知道,倒是兄台,既然出自安府,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不知是安府的哪位公子?” 过去的人都比较能生,尤其是大门大户,家里庶出的孩子二三十个都是常有的事。 “哎呀,出来就是玩来了,总提身份多跌份儿,咱们酒中论英雄。”秦游又给秦玄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后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说道:“今日酒,今日醉,不要活得太疲惫,来,干了。” 秦玄念叨了几句秦游所的劝酒词,哈哈一笑:“有趣,真有趣,干了。” 秦游又倒满了酒:“人在江湖走,不能离了酒,人在江湖飘,必须要喝高,来,继续干!” 秦玄双眼一亮,啪啪啪连拍了三下桌子,叫道:“人在江湖走,不能离了酒,少爷我最向往那江湖中无拘无束的游侠儿,这话也有趣,来,喝!” “只要感情好,不管喝多少,只要感情深,假的也当真,只要感情有,什么都是酒,来,喝!” 秦玄乐的和二傻子似的,嗯嗯嗯的附和着,又干进去一杯。 “好也过,歹也过,只求心情还不错,喝!” “喝!” “干!” “干!” “接着喝!” “一起干!” “继续喝,干!” “继续喝,干!” 就这样,秦游劝酒词是层出不穷,而秦玄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的满脸通红,秦游说一句,他就重复一遍,然后傻了吧唧的跟着乐,一边乐,一边喝。 接连几杯酒下肚,太子秦玄的脸色慢慢红润了起来,脸上的小雀斑看起来是那么的显眼。 美人醉的读数不高,对秦游来说和健力宝没两样,可秦玄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接连喝了几杯后,也就稍微有了些醉意。 一旁的斐云荣看着秦游,那叫一个佩服的五体投地。 劝酒的,她见过,像秦游这么一套一套的,她第一次见。 此时秦玄也有了几分醉意,望着看热闹的斐云荣挑了挑眉:“安兄,这家伙为何不喝?” “哎呀。”秦游一拍脑袋乐道:“都忘了介绍了,这位公子姓斐,斐云荣,斐国游学而来。” “游学?”秦玄脸上闪过一丝厌烦,撅着小嘴说道:“本少爷最讨厌的就是读书人。” “这是哪的话。”秦游嬉皮笑脸的说道:“读书有什么不好,你要不是读书人的话,那就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骂别人吗,对吧。” 秦玄似懂非懂的问道:“这是何意?” “打个比方啊,比如一个车夫大半夜站在路中央,普通人见到肯定会骂上一声,对吧。” “那是当然,黑灯瞎火的拦在路上碍事,当然要骂。” “可要这家伙是读书人那就不一样了,谁能骂,谁敢骂,要是骂的话,人家就会说他是读书人,他正在思考学问,明白吧。” “思考学问?”秦玄挠了挠下吧,紧接着突然将酒杯砸在了桌子上:“对啊,就是这么个理,如果是读书人的话,当然骂不得,因为人家在思考学问,思考学问可是顶天的大事。” 秦游接着说道:“再打个比方啊,就说骂人啊,比如你,见到谁不顺眼的话,劈头盖脸一顿骂,被骂的人肯定会动手打你,对不对。” 秦玄哼了一声:“那是他不知本少爷的身份,报出了身份,保叫他吓的魂不附体磕头求饶。” “哎呀,别叫这个真,我就是说的这个意思,可要说你是读书人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是读书人,你就不叫骂人,叫路见不平,叫仗义执言,看到人家不顺眼,你就可以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衣衫不整,形态不端,甚至长的丑吓到了小朋友,你怎么说怎么都有理,因为你是读书人。” 秦玄愣住了,双眼有些涣散,傻乎乎的盯着秦游,足足半晌,随即豁然而起,抓起酒壶就一饮而尽,然后豪迈的擦了擦嘴唇,激动的叫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就是这个理儿。” 说完后,秦玄对着秦游微微一拜:“孤受教了,太他娘的受教了!” 一看这傻小子就喝多了,要不然也不可能下意识自称“孤”。 “这就对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一旁的斐云荣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最终侧目看向秦游,苦笑连连。 秦游乐呵呵的对秦玄说道:“所以说,读书人和普通的区别就在这,这就叫道德制高点,你不读书,就没道德,你读了书,自然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喷那些不读书的人了。” “对对对,此言是极。”秦玄满脸崇拜的附和着:“不瞒你说,孤…本少爷从小要什么都有,想要什么有什么,唯独就缺了这道德,因而整日被那些读书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臭骂,原来原因在这里,这岂不是说,只要本少爷多读了书,有了道德,就可以骂别人了?” 斐云荣都有点听不下去了,笑着插口道:“安兄一番话,恕愚弟无法沟通,读书,为的是辩是非名事理晓对错,知礼、知义、知廉、知耻、知恭、知谦、知礼、知让。” 秦玄摇头不已:“真是扫兴,你说的与教授本少爷的那些老酸儒丝毫不差。” 秦游笑嘻嘻的反驳道:“照你这意思,所有读书人都是知道礼义廉耻恭谦礼让之辈?” 斐云荣哑然失笑:“那倒不是。” “那对呗,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明白吧。”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斐云荣秀眉一挑:“虽未听过,可这番话倒是有些道理。” “对对对。”秦玄立马来劲了:“就是这个意思,本少爷也看出来了,就说我那护卫,哪个识字,可平日了恨不得掏出心肝给本少爷看,忠心的很,反倒是那些读了书的酸儒们背后里总说些本少爷的坏话,恨不得废了孤这太…废了本少爷这长子嫡孙之位。” 第七十九章 三道 秦玄是真的喝高了,小脸红扑扑的,满嘴都是骂娘的脏话,也不知道从小教授他学问的到底是不是朝中大儒,好多骂的话连秦游都自愧不如。 原本这秦玄骂的还是读书人,结果骂着骂着,就开始骂朝堂上的诸臣了,直呼其名,大骂特骂。 秦游也稍微有了一些醉意,这段时间里也没少受文臣的气,跟着一起骂。 一旁的斐云荣只能连连摇头苦笑。 此时的秦玄一口一个本少爷,过了会,又一口一个“孤”,就是傻子都知道这小子的身份了。 骂了一会,秦玄也发泄的差不多了,又和秦游干了一杯,闷闷不乐的说道:“这朝堂上满是高谈论阔的酸儒老贼,本少爷想着就来气。” 秦游不以为意的说道:“应该也有几个好鸟吧,要不然这国家不是废了。” “倒是有。”秦玄一拍大腿:“要说这朝堂上,本少爷最敬佩的便是越王满门了。” 秦游闻言一愣:“怎么说?” “这还需问。”秦玄正色说道:“世人又谁不知咱大夏的越王乃是不败名将,那些蛮夷和邻国的狗贼便是提起名字都肝胆欲裂,还有秦狰,大世子秦狰。” 顿了顿,秦玄压低了声音,傻呵呵的笑道:“大世子秦狰掌管着八大营,好些时候巡夜见到了本少爷都帮着遮过去了,最是仗义不过。” 秦游哭笑不得。 这事他还真没听便宜大哥说过。 “还有三世子秦游。”秦玄一脸向往的说道:“秦游你知道吧,你一定知道,满京城就没不晓得秦游名号的,这秦游实乃是我辈楷模,据说光是酒肆花船就烧了不下十所,打过的人不计其数,传言八岁时就骑着快马在京中横冲直撞,不知伤了多少平民,最是潇洒不过。” 秦游:“…” “还有越王府二世子秦文,秦文他…” 谁知秦玄突然红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哭了。 秦游面色微变:“你还知道越王府的二世子?” “怎会不知。”秦玄擦了擦眼泪,脸上带着几丝苦涩:“小时候,我与文哥儿最是要好。” 秦游一脸哭笑不得。 便宜二哥如果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是二十五,八年前走丢的,那时候也就是十七岁,而秦文十七岁的时候,眼前这个小逼崽子不过才五岁,俩人怎么可能是朋友。 斐云荣瞳孔微缩,不由插口问道:“相传越王府的二世子殿下早在八年前就在军中走失,你如何与他相识?” “你不信?”秦玄颇为得意的说道:“那时我虽年幼,可也是记事了,在军中时,一直是文二哥照顾的我,我二人最是要好,便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说到这里,秦玄突然又哭了,本身就醉了,这一哭,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泣不成声的脱口说道:“孤记得清清楚楚,当日西营遇伏兵败,文二哥带着孤和护卫一路溃逃,谁知碰到个杀千刀的牛鼻子老道,那老道好生厉害,护卫们片刻就被他杀的片甲不留,老道说要夺走一个天家血脉为徒…” 说到这里,秦玄泣不成声,不断拍打着桌子。 秦游冷声问道:“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是文哥儿。”秦玄抽了两口鼻涕,哭哭啼啼的继续说道:“文哥儿说孤尚年幼,受不了那颠肺流离之苦,只要老道肯放了孤,文哥儿愿意跟他走。” 秦游一脸狐疑:“然后秦文就和他走了?” 秦玄点了点头,随即两眼一翻,趴在桌子上睡死了过去。 秦游半晌没吭声。 自己这便宜二哥,莫不是个傻子吧,人家又不抓你,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斐云荣把玩着手中的举杯,脸上居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我二哥是被一个道士带走的?”秦游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喃喃道:“什么道士这么嚣张,连太子都敢劫?” 斐云荣默默的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考虑了半晌,斐云荣终究还是开口了,微微问道:“殿下可知三道门?” “三道门?”秦游不明所以:“什么鬼,卖防盗门的啊,我就知道盼盼。” “三道门,也叫三道隐门,传言由三位勘破红尘的道士所创,三位道人开宗立派后,此派传承千年,大昌建朝之初,三道隐门的弟子入朝为官,被封为天师,掌管着祭司、测雨、占卜之事,而之后历代帝王都会将其中一子送入三道隐门拜师修道,直到前朝殇帝登基后,命三道隐门为其炼制长生丹药,三道隐门推辞,说他们只是道家弟子没有这等通天的手段,殇帝勃然大怒,派遣八千骑兵围攻三道峰,其门内弟子死伤无数,只有不足百人逃走,之后三道隐门便再无入世弟子。” 说到这里,斐云荣苦笑了一声:“三道隐门的弟子虽不是什么真正的大罗金仙,可手段高绝,不止是夏朝,便是我斐国的一位小皇子也在八年前被掳走,至今下落不明,根据传言,似是天楚和晋昌也有皇子被掳。” 秦游满面震撼:“这个宗门都被毁的门派,居然掳走了那么多皇子,到现在都没被抓到?” “不错,至少,夏国与我斐国皆是如此。” “这也就是说,我二哥可能还活着?” “三道隐门神出鬼没,秦文世子是生是死,学生也无法断言,只知这些天潢贵胄被掳走后,就如同在人间消失了一般,再无丝毫踪迹。” “我靠!”秦游内心咯噔一声:“这个世界上,不会真有什么修仙的吧?” “修仙?” “就是那种踩着剑来回唰唰唰飞的那种,撒豆成兵召唤天兵天将,手指可以吐丝满大楼飞,甚至一个大嘴巴子能呼没半座山那种?” 斐云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殿下莫要说笑了,若三道隐门当真有那本事,岂会让前朝殇帝毁门灭派。” “也是。”秦游讪笑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真要是修仙的,直接踩着飞剑弄死殇帝多好。” 斐云荣说的一点都不错,三道隐门虽有手段,不过也都是些自幼习武的道家弟子罢了。 要知道古人最重宗门先祖,三道隐门真要是有这通天的本事,当时怎么可能让前朝八千骑兵攻破了三道峰,要知道当时光被屠戮的道人就有五百多人,大殿被烧了不说,就连历代掌门的牌位都被踩了个稀巴烂。 秦游伸了个懒腰:“今夜倒是挺有意思,还能碰到这个傻小子,走吧,本少爷该回去睡觉了。” 说完后,秦游喊了声凤七,后者来了后,一群太子护卫也走了过来。 护卫们一看秦玄都喝趴下了,一个个只能面露苦笑。 第八十章 旧事原委 三人先行一步,到了岸边后,秦游与斐云荣作别,之后便和凤七骑着快马回府了。 望着秦游的背影,斐云荣驻足良久。 随着一阵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长的和坐地炮似的壮丫鬟出现在了斐云荣身后。 “殿下。”壮丫鬟噘着嘴问道:“您就那么欣赏这位三世子?” “非是欣赏。” “不是欣赏为何不将毒瓶中的毒液倒入酒中,那草包太子出了事,越王府定会被抄家灭门,没了秦烈,咱大斐说不定可以兴兵夺关了。” 斐云荣转过身,轻声笑道:“整日瓷笨瓷笨的不说,话都不让我说完。” 壮丫鬟吐了吐舌头:“您说就是嘛。” “对这位三世子殿下,本宫非是欣赏,所谓欣赏,亦指赏识,可这秦游,却是令本宫心生敬仰。” “敬仰?”壮丫鬟满脸狐疑:“看那模样还没奴婢年岁大咧,至多不过是有些才学而已,您哪来的敬仰之心。” “说不上来。”斐云荣默默的叹了口气:“本宫只知这位三世子殿下身怀治世之才,只是不知为何却背负了如此污命,藏拙藏的久了,就如同真的是个徒增笑柄的蠢人一般,倒是令人好生怜惜。” 斐云荣要是将毒酒倒入了太子秦玄的杯中,一旦秦玄出了事,皇帝必然会迁怒秦游,天子秦昭和越王秦烈必然会心生隔阂,原本满朝的朝臣就看越王府不顺眼,说不定会落井下石趁机踩死越王府,到了那时,只要斐云荣招揽秦游就十拿九稳了。 不是欣赏而是敬仰,那就更应该这么做才对,壮丫鬟敲了敲脑门,没想明白其中道理。 斐云荣也不解释,只是拿下脑后笼绳,如云的秀发直达腰际。 壮丫鬟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了过去,斐云荣打开布包后,取出了其中的粉末在脸上涂抹了一番。 片刻后,原本还白衣如雪的俊俏公子刹时便成了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丽人。 秀艳绝俗带着一股子轻灵之气,双目如同一泓清水,就连声音也变得空灵带着几丝魅惑,斐云荣的一颦一笑都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要是常人见了,便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位如此绝色居然是大斐国百战不败的女杀神飞云公主。 当然,最悲催的还是秦狰。 当老弟的秦游又是喝又是吃的,当老哥的秦狰却带着八大营军卒,满城里找面如黄铜身形伟岸的“奇女子”,甚至已经开始打听最近京里有没有哪个胖老娘们天天没事玩石锁举大鼎了。 ………… 秦游回了府中后,没有丝毫睡意,特意将老管家朱善叫了过来,详细打听了一下关于便宜二哥秦文的事情。 提到秦文,也就绕不过中州大乱的那段至暗时期,也必然会提及前朝的殇帝,而随着朱善的娓娓道来,秦游这才了解到秦家与前朝殇帝的恩恩怨怨。 中州大乱并不是指的某年,其实说的是一个时间段,也就是三十年前到十五年前这个期间。 前朝也就是大昌,是唯一一个国土涵盖整个中州的王朝,可惜,最后断送在了殇帝的手中。 一个王朝的昌盛需要几代人乃至几十代人共同努力,可要毁掉一个王朝,一代人就可以了,尤其当皇帝的,干这事最简单。 从殇帝这个称号就可以看出这家伙的德行了,登基前那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满朝称颂,将其称之为贤太子,可也只是当太子的时候比较贤,当皇帝后那就成闲了,整日闲的没事干天天想着作妖。 先是要开凿运河,然后收罗天下美人,之后是下达各种暴政苛政,整个朝堂上说了算的不是文武大臣,而是一些只知道的溜须拍马的宦官太监和皇亲国戚。 宦官掌权,外戚当政,皇帝沉迷酒色,亡国三大前提,齐活了,殇帝是一样都没落下。 要不了几年,全国各地民不聊生,中上阶层还好一些,底层的老百姓根本活不下去。 有两句话说的一点都不错,一个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个是哪里有欺压哪里就有反抗。 就这样,老百姓反了,就和商量好了似的,不是一州一府,而是各道都有反军,只要有人站出来说殇帝我日你大爷老子要干死你的话,那立马从者如云。 而当时老秦家的扛把子,也就是秦游的爷爷秦罡,正好是前朝的都护大将军,属于是国朝中的双花红棍,专业就是干仗的。 殇帝当时也没当回事,就把秦罡派出去了,带领着二十万昌军去各州平叛。 业余的肯定干不过专业的,秦罡老爷子就是专业的,专业干仗四十年,平叛这一块,经验值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也就五年的时间,秦罡带领着昌军收复了五道四十一府,前往丕州的时候打的太快没刹的住车,趁机还抢了西蛮凉戎的三个边镇。 当时的凉戎都懵了,我们就在旁边看热闹,打我们干毛? 殇帝一看老头子这么能打,也不吸取教训,在京中该怎么作还怎么作,更令人心寒的是又接连下了几道旨意。 按理来说平叛这种事得双管齐下,打是一方面,安抚也得跟的上,打完之后得派人安民吧,人家殇帝不的,也不知道是岁数大了脑袋瓦特了还是怎么的,贼有个性,前面秦罡在打,后面他派太监去杀,但凡是叛军乱民,有一个算一个,全砍死,要知道当时叛军至少有五十万,其中十之八九都是平民老百姓,可殇帝不管这事,就是一个字,砍! 秦罡征战了五年,也是心力憔悴,内心愧疚是一方面,身体也的确是每况愈下了,最终就将虎符交于随军的次子秦麒,也就是秦游的二伯,然后秦罡带着几十个亲卫回京了。 秦罡是回京了,可是大军还在秦麒的带领下继续收复失地。 而殇帝本身就生性多疑,加上不少宦官和皇亲国戚们说小话,殇帝就听信谗言了,接连下了六道旨意,让掌军的秦麒率领大军回朝。 秦麒倒也想,问题是当时正在和叛军鏖战,要是退了的话,最后一股叛军很容易再把之前打下来的城池夺回去。 思考了好久,秦麒做出了一个改变国朝命运的决定,那就是cosplay了一把岳飞,玩了一次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他是不受了,结果回京的秦罡却受老罪了,直接被殇帝下令扔进了天牢里,然后逼迫秦罡写下书信命秦家兄弟也就是秦麒和秦烈二人回京。 在天牢里的秦罡也是人老成精,一分析局势就知道,殇帝已经下了杀心,为了避免秦麒、秦烈兄弟二人回京自投罗网,老头子也是个猛人,趁着看押的军士不注意,晚上一点一点掰碎了石床,就这样吞石自绝了。 殇帝一计不成,又派亲信去秦府捉拿秦家老大,也就是现在的天子秦昭,秦老大多尖啊,老爹被抓的时候他就跑出城了。 当然,这也让殇帝更加认为秦家早有反心,然后又让太监去昌军中宣读旨意拿下秦麒和秦烈二人。 提前跑出城的秦昭直接跑到了军中,告诉两位老弟说咱的老爹挂了,死的那叫一个惨啊,临死之前吃的都直打嗝。 当时秦氏三兄弟就立下血誓,别的先不管,反正得先弄死殇帝给老爹报仇。 之后秦老二秦麒就私下接触昌军中的各个武将进行试探拉拢,大致搞明白谁是保皇派后,暗中处死了军中三十一位将领,之后又给过来宣读旨意的太监弄死,就这样,秦家三兄弟举旗自立了。 还是那句话,打仗这事,秦家是专业的,一路打,一路招安乱军,声势浩大。 而秦家老二秦麒虽然没秦烈那么勇武,可脑子绝对好使,提议固守一处并不急于抢地盘,同时让秦老大联络京中好友散播谣言,无非就是殇帝命不久矣已经被大内的宦官集团所操控之类的流言,这也就导致了京中人心惶惶,各门阀世家心怀鬼胎。 两年后,秦氏三兄弟以解救被“操控”的殇帝为由,直接打回京中,最终在廖文之的里应外合下破了京城大门,随即进入大内逼殇帝饮下毒酒,也算是给老爹报了仇。 可报仇是报仇了,手下还有好几十万大军,就连京城都占领了,怎么也得给自己谋点福利吧。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秦麒秘密处死了所有皇家男性成员,张贴榜文再次散播谣言,说是皇家子弟全部出逃京城,殇帝临死前立下遗旨,命秦家长子秦昭为上柱国将军卫戍京都,秦家次子秦烽、幼子秦烈为都护将军率领昌军继续平乱,同时寻找“出逃”的皇家子弟带回京中接任帝位。 后秦昭又以宰相之名坐镇京中,秦麒秦烈二人四处征战继续收复失地,三年后,天下几乎平定,京中满朝文武接连数次“以死相逼”推举秦昭登基为帝,国号改昌为夏,秦家次子秦麒却因多年征战身染恶疾,回京途中时路过一处峭壁,一个没站稳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掉下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听秦老二挂了,秦老大也是脑子抽抽了,带着两万人就离了京,想要亲自搜寻二弟。 而当时除了秦老大外,还有太子秦玄以及秦烈的次子秦文,都跟着去了。 结果还没到地方呢,又冲出一股乱军,冲破了西路的军营,这西路的军卒都是禁卫,一句话就可以形容,那叫一个啥也不是,三千多人让一千多乱军揍的抱头鼠窜,秦游二哥秦文和太子秦玄就在西路军营,军营破了后,这哥俩就带着亲卫一路跑。 谁知好不容易甩脱了追兵,又蹦出一个道士。 道士没召狗,也没用灵魂火符,魔防都用不打,拎着一根铜棍就冲上来了,又给大家一顿削。 老道士自称三道隐门传人,说什么历代国君的血脉必须让他带走一个当徒弟。 秦文是真宠着才四五岁的太子,一挺胸,说他也行,血脉也是杠杠纯。 估计老道士也觉得路上带个熊孩子挺烦人的,三道隐门都混成这样了,也没什么可挑挑拣拣的了,最终就给秦文带走了,太子秦玄反倒是毛事没有。 这就是当年的真相,那时候朱善还在军中,所以知道的比较详细,至于外界,都以为是秦文和大军走散了。 “哎。”朱善眼睛红红的:“这便是当年的事情,也是关于二世子殿下的故事。” “这特么哪是故事啊。”秦游满脸的无奈:“这完全就是个事故啊,还是一个关于我二哥智商的事故。” 秦游死活想不通,人家要抓太子你就让人抓呗,大不了再让秦老大多生几个呗,难不成便宜二哥味卜鲜知,提前知道了秦老大生孩子全都是大丫头这事? 其实秦游有所不知,如果当年将太子送出去了,而秦文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的话,秦老大当时未必会责怪,可谁也不敢保证过几年后秦老大回忆起这件事后会不会心生怨恨? 而秦文这么做,和太子秦玄感情好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也是为了保全越王府。 ………… 都忘了说祝各位大哥大姐们劳动节快乐了,新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评星、留言、票,不用怜惜我,来吧,使劲砸我,谢谢啊。 第八十一章 命运 所谓东宫,便是太子寝宫,因东时属春,色属青,也可以叫春宫、青宫或储宫。 东宫之内何其奢华,云顶檀木做梁,珍珠为帘幕,地铺白玉,如此穷工极丽,就连皇帝的瑞安宫都多有不如。 秦老大四十多岁才有了这么一个孩子,登基之后可谓是宠溺至极,什么都是要给的最好的。 可今天,秦老大恨不得一把火给东宫烧了。 一大早,东宫之中所有属官、太监、宫娥、侍卫齐齐跪成了四排,尤其是那些膀大腰圆的侍卫们,一个个瑟瑟发抖,很不得将脑瓜子插在裤裆里。 除了他们外,太子秦玄也跪在地上,一脸死了娘般的悲苦表情,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酒气。 秦老大的胸膛起伏不定,望着脸上没有多少悔意的亲儿子,内心多多少少升出了一些大义灭亲的冲动。 此时他的内心已经打定主意,这几天多吃一些补品,之后晚上去后宫多辛苦辛苦加把劲儿,高低再弄出几个龙子来。 秦老大是看出来了,就眼前秦玄这个大号已经是练废了,还是重新多开几个小号吧。 秦老大不能不气,气的同时,也感到了些许的悲哀,自己忙于国政,一直疏忽了管教,这才导致秦玄变成了如此不争气的模样。 这也不怪秦老大如此愤怒,要怪只能怪秦玄自己作死。 昨天晚上喝多回来后,宫墙放风的侍卫扔下竹篮将秦玄给拉了上来,结果让冷风一激,秦玄又恢复了几丝意识。 喝多了就怕这事,要不别倒,要不倒了之后别醒,因为大部分醒来的人都会耍酒疯。 秦玄就耍了酒疯,而且还是满大内的耍。 衣衫不整赤着脚满禁宫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什么“感情深一口闷”以及“议政殿里全是狗,京城儒狗满地走”之类的疯言疯语,最终就惊动了秦老大。 秦老大询问明白怎么回事时,天已经亮了,之后直接来到了东宫给秦玄从床上薅了下来。 面对秦老大,侍卫们哪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昨夜的情况说了一遍。 结果不听还好,一听之后,秦老大当真是气炸心肝肺。 朕都没有去过那花船,你这当儿子的居然敢大半夜翻墙去嘚瑟,而且还是隔三差五的去? “儿臣知错了。”秦玄也是总结过不少经验,见到老爹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肯定要挨板子,也不敢解释,早点认错,受罚的时候也少遭点罪。 “知错?” 秦老大怒极反笑。 堂堂太子之尊,赤着脚大半夜满皇宫嚎叫,这要是让外臣知道了,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每每闯了祸事,你便知错,知了错,却从未悔改,堂堂太子,堂堂楚君,国朝之本,天下万民…” 秦老大越说越来气,越说越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终于扬起了手臂,使出了秘技----老父亲之慈爱大撇子! “啪”的一声,耳光重重落在了秦玄的左脸上。 这一下大撇子虽然只是平a,可秦老大以前也是率兵打仗的,底子还是有的,生生打出了暴击和眩晕值。 秦玄一栽,侧扑在了地上,嘴唇上满是鲜血。 捂着脸,秦玄的眼泪夺眶而出。 “把那不值钱的眼泪给朕收回去!”秦老大望着秦玄的模样,心中隐隐作痛,可又不得不作出严父之姿。 秦玄重新跪好,紧紧握住了小拳头,指甲都快要刺破了掌心。 猛然之间,他想起了昨夜遇到的那位“安公子”,如果能像安公子那般整日里无拘无束该有多好,那才是“人”应该过的日子。 而不是在这禁宫之中像个机械一般,吃饭的模样,走路的步速,坐姿,形态,说的话,就连如厕得有人记录着一言一行,都有一群大儒们板着脸纠正。 更让秦玄无法忍受的是,这宫殿内,这宫殿外,没人认为他会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国君,嘴中叫着太子殿下,心里,不知道是如何鄙夷和不屑。 “白千!”秦老大冷冷的唤了一声。 “奴在。” “昨日知晓太子离宫的太监和宫娥,全部仗则二十,陪着太子出宫之人,尤为可恨,这些护卫,仗则三十,给朕狠狠的罚!” 白千看了眼地上那些瑟瑟发抖的侍卫们,微微应了声“是”! “父皇!” 谁知此事本已经过去了,秦玄突然抬起头叫了一声。 余怒未消的秦老大满脸冷意。 秦玄咬了咬牙,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般说道:“这些人只是听命行事,罪在儿臣,要责罚,责罚儿臣!” 秦老大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就连一旁的白千也是面带几分狐疑。 要知道往日秦玄犯了错,那肯定是百般推脱甩锅,只要不受罚,恨不得将东宫所有人推出来当挡箭牌。 秦老大语气依然冷硬:“可是当真?” “当真!” 秦老大沉默了许久,微微问道:“为何?” “人命,应该值钱!” 秦老大微微一愣,秦玄继续说道:“三十仗下去,这些护卫即便是挨了过去也难免有那么几个落下病患,有了病患,就再也不能在宫中当值,若是没了差事,又要靠什么度日,他们的家中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这些人不过是听命行事,为何要遭受着无妄之灾,要罚,罚儿臣一人!” 秦老大面色动容:“这番话,是你自己琢磨的?” “是昨日一友人说的,儿臣,深以为然!” 其实这话还真是秦游说的,昨夜秦玄很好奇,问秦游为什么会单开一个雅台好让凤七带着几个护卫喝酒。 秦游说了很多,大致意思就是人家都把命卖给你了,再不对人家好点的话那就是畜生不如了,谁的命都是命,别人分了贵贱他管不了,要是他这当主子的也分贵贱的话,日后若是遇到了危险,命最贱的,不是那些护卫,而是他这个当主子的。 你惜人家的命,人家才能真心给你卖命! 顺着这个话题,秦游又说了很多,出来混,连小弟都罩不住那还混个屁,连给自己卖命的人都吝啬钱财和付出,算不上大丈夫。 秦老大沉默了,足足沉默了许久,随即转身走了,白千则是紧紧跟在后面,留下一群“戴罪之身”的倒霉鬼们面面相觑。 足足走出了上百米,秦老大突然驻足。 “遥想当年朕与秦麒秦烈求学时,朕那三弟便屡屡闯祸,每每面对廖师傅责罚时便是如此,宁自己吃足了苦头也不愿意牵连旁人。” 白千撇了撇嘴。 越王爷那可是铁打的身子,就是廖文之往死里抽又能如何,廖文之的腰还没秦烈的大腿根粗。 秦老大露出了一丝笑意:“太子,似是成长了不少。” 白千点头附和道:“老奴未读过书不晓得那么多大道理,可知道这慈悲之心是最最紧要的。” “不错,真正令朕心痛的便是往日太子闯了祸只会迁怒于旁人,今日,倒是令朕着实意外。”说完后,秦老大一副忧愁的模样继续说道:“可这朝中,这京中,这些饱读诗书的大儒们,提起太子便头痛万分,谁又肯真心教授学问,太子就如同当年我那三弟一般,除了廖师傅外,无人敢管束,真是叫朕好生苦恼” “陛下。”白千提议道:“要不然,将廖大人再请到宫中,悉心教导太子?” “朕又何尝没有想过,非但想过,也和廖师傅提过,可对廖师傅来说,太子是国朝之本,天下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们,又何尝不是国朝之本,寒山书院乃是廖师傅宏愿,朕,不可强求。” 说到这里,秦老大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始沉默了。 “陛下,您可是想到了什么好的法子了?” “寒山书院。”秦老大语气不太确定的说道:“若是将太子送到寒山书院让廖师傅亲自教导如何?” 白千吓了一跳:“陛下,太子可是千金之尊,寒山书院收的却是寒门子弟,若是遇到了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您三思。” “若是这样长久下去,这太子…又何尝不是后果不堪设想。”秦老大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语气变得坚定不移:“寒山书院除了廖师傅外,还有朕的侄儿秦游,那秦游你也看到了,文采斐然,又懂的为朕分忧,更难得的是体恤苦命让你,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这么定了,挑选些骑司中的少年人,不要多,待寒山书院建成之时便将他们送进去,再派些宫里的禁卫乔装一番守在书院周遭,去知会一声乔冉,寻找飞云公主一事全权交给秦狰去办吧,以后乔冉就负责太子在宫外的安全。” 见到秦老大下了决心,白千也无法再劝谏。 廖文之的才学,白千自然是佩服的,可那秦游,他总觉得这小子有点油滑。 “还有,一会你亲自去一趟越王府,催促秦游,让他尽快创办寒山书院。” “老奴遵旨。” 秦老大挥了挥手:“去吧,告诉太子,朕今日便不责罚他们了,若是再有下次,严惩不饶,好生待在东宫反省!” 第八十二章 中门的礼遇 相比太子秦玄,秦游可谓是百般自在。 坐在池塘旁,秦游左手拎着茶壶,嘴里哼着小曲,右手拿着自制吊杆正在钓鱼。 凤七在旁边看的哈欠连连:“三少爷,要不小的下去给您捉吧,这花鲤都不吃饵,鬼精鬼精的,这要何时才能钓上来。” “你懂个六。”秦游撇了撇嘴:“这叫闲情雅致,你要是能给咱越王府装个wifi弄个电脑,谁没事在这钓鱼。” 说来说去,秦游就是闲的。 自然不用去国子监上学后,他基本上就是过上了上一世梦中都想要过的生活,睡到自然醒,闲的没事干,还不愁吃喝。 可真正闲了下来,秦游又有些无所适从了。 古代人极度缺乏娱乐活动,花船也逛了,外面的小酒也喝了,秦游发现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没啥意思。 胖丫鬟金珠跑了过来,喜笑颜开的说道:“三少爷,大猪买回来了,东市中最肥的,大耳朵粉扑扑的,看着可喜人了。” 秦游豁然而起:“走,杀猪放血!” 金珠懵了:“三少爷,这猪,是要宰杀了吃?” “这不废话吗,不吃它我让你买来做什么。” 一听这话,金珠眼眶都红了。 早上秦游让她去买猪,特意交代要买最肥最萌最可爱的,金珠跑了一上午,终于挑到了一个最肥硕的的,看着特别有眼缘,可爱不说,长的还干净,回来之后还特意清洗了一遍,然后…秦游说要吃人家! 小半个时辰后,一只大肥猪就挂在了膳堂外面的木架子上。 凤七刀法极为精妙,将这头大肥猪收拾的干干净净,排骨、瘦里脊、大肥膘,一堆一块的都分开放好。 夏朝的菜式十分单一,大部分都是煮和烤,而且还不怎么吃猪肉,猪肉柴是一方面,这时候养猪的人特别少,更不知道要先把猪给绝育了再养,所以猪肉极为腥臊。 像今天金珠买回来的这头大肥猪,那都属于是猪中王者了,全京城都找不出比它还胖的了。 前几日秦游也让朱善买了点猪崽儿,全都绝育了,现在正在府后的猪圈里养着呢,身上都没二两肉。 秦游让膳房准备了八个大砂锅,教一群哭笑不得厨子们做了个红烧狮子头,随后又是亲自动手焯了下四个猪蹄,剁开后开始小火炖上。 放了血,一群下人七手八脚的按照秦游说的方法制作了血肠,顺便又灌了几个粗如手臂的肉肠。 夏朝的调料没多少花样,不过基本的香料还是有的,这一忙活就到了中午,整只猪都一点都没浪费。 菜式不多,清炖排骨、狮子头、红烧猪蹄,剩下的五花肉都剁了馅儿包了饺子。 原本还哭笑不得认为秦游瞎折腾的厨子们,闻着香气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善在旁边破口大骂,说这些厨子领的薪俸都亏心亏到了姥姥家,怪不得平日里做的菜式秦游不吃,不是三少爷口刁,是这群厨子们统统是废物。 原本见到大肥猪被宰杀时的金珠而满眼眶转着泪珠,现在哈喇子都流一地了。 秦游叫来一个下人说道:“去,一个狮子头,一个红烧猪蹄,趁着热快马送到国子监,给廖文之大人送过去。” 一旁的朱善感慨完全。 要是大世子有三少爷这心眼,哪还能让一群文臣给欺负成这样。 下人这边刚用油纸包好了砂锅,门子来报,说是来了个老太监,看着身份不低,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挎刀的飞马骑司。 秦游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白千。 擦了擦手,秦游亲自出去迎接。 如果光是来了飞马骑司,那肯定是没什么好事,还有一个白千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此时的白千站在门外,脸上带着几分恼怒之色。 换了别的府邸,门子早就给他迎进去了,谁知到了这越王府,门子居然让他在外面等着。 其实这也不怪门子,之前秦游说了,但凡看到飞马骑司,全让在外面杵着。 一旁的乔冉早已习以为常,淡淡的说道:“白公公不必动怒,京中谁人不知越王府三世子不通礼数,未必就是诚心的,刚刚你若是报了身份又何必在此等候。” 白千略显差异:“一年到头都不见你嘴里说出几个字,今日你怎还帮着三世子说上好话了?” 乔冉又不吭声了。 白千何其精明,稍一联想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乔冉出生于辅兵兵营之中,又长于军中,对军中的军卒最是亲切不过,想来是因为知道秦游为屯盐卫谋了偌大的前程才颇有好感的,要知道这朝堂的文武,都不拿辅兵当回事。 知道乔冉是个闷葫芦,白千也不点破,又等了片刻,脸色又有些不好看了。 这天底下除了皇帝外,很少有人让他等着,而且还是在府外等着,要知道大多数的时候,他代表的便是天子。 眼瞅着白千有些站不住了,越王府的门开了,而且还是中门,秦游热情的跑了出来。 白千都有点傻眼了。 这待遇,他第一次见! 要知道中门可不是随意能打开的,越是大门户讲究越多,他虽然是天子近侍,可毕竟是个太监,开中门迎个太监,白千都觉得自己不值。 “白公公。”秦游跑出来后,热络的拉住了白千的胳膊:“你来的太巧了,刚做完饭,走,进去吃点。” 白千赶紧笑道:“走偏门,要走偏门,这要是让监察使知道了,少不得找你们越王府的麻烦。” “去他大爷的,我愿意走哪个门走哪个门,之前不是说了吗,陛下和我们越王府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您又伺候了陛下大半辈子,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么算的话,咱也是自家人,给自家长辈迎到家里开大门怎么了,愿意所让他说去呗,靠,敢弹劾我,我还弹劾他们呢,说他们歧视你!” 便宜话不要钱,秦游当然不会吝啬,至于什么中门不中门的,他根本不在乎,也没这个概念。 乔冉和另一名骑司苦笑连连,这三世子当真是个愣头青,还打断骨头连着筋,又让一个太监和陛下攀亲搭故的,这话要是传出去了,绝对算是大逆之罪了。 这也就算了,还说一个太监是自己的长辈,这越王府三世子的底线,当真是深不可测! 第八十三章 桌上的规矩 自从跟了天子后,白千就很少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了。 当真的被秦游拉到了石凳上,望着桌子上香气扑鼻的各式菜肴,白千的眼睛湿润了。 这是真没拿自己当外人啊! 大馅儿饺子、清炖排骨、红焖猪蹄、狮子头,血肠,一个主食四个菜肴,算不得丰盛,但是能看出来绝对是用心了,光是闻着就食指大动。 “咱边吃边说。”秦游让凤七将其他的菜肴分给下人之后,亲自给白千端来饺子汤:“原汤化原食,白公公岁数大了,吃点饺子一会再喝点汤,这样胃就不会难受了。” 白千都不知道该说点啥了,中门大开,秦游一路给他拉到了花园里,又用力的给他摁在了凳子上,不给他丝毫拒绝的余地,一点都不像是那些矫揉造作只是意思意思的大臣们。 “三殿下,这…” 话没说完,秦游给白千夹了一块猪蹄。 “三殿下,咱家在宫里…” 话还是没说完,秦游又给白千夹了一块排骨。 白千不吭声了,他觉得要是不吃的话,自己都不配做太监了! 先是来了口饺子,白千双眼放光,半晌蹦出一个字---妙! 又尝了口排骨后,白千这筷子是彻底停不下来了。 秦游转过身,看着一旁和个死人似的乔冉,没好气的说道:“来吧,丧门星,你也坐着吃点吧。” 说完后,秦游踹了踹身旁的石凳。 乔冉眼都不眨一下,大马金刀坐在了石凳上,顿时开始胡吃海塞了起来。 秦游翻了个白眼。 这鸟人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要说白千和乔冉二人并不是没见过世面,先说白千,宫内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管着,包括这御膳房,御膳房的太监们都是小机灵鬼,给秦老大做的菜式都会预留一份孝敬白千。 可正是因为如此,宫中反而是做不出什么好菜,不是御膳房的御厨和太监们不给力,而是说宫内所有事都有讲究的,就连这菜式都讲究一个中庸,不能不香,也不能太香,不能凉,也不能热,口味不能轻,更不能重,反正不求好吃,只要不难吃就行,所以白千吃的菜肴倒是丰盛,但是绝对谈不上好吃,当然,也不难吃,就俩字,特么平淡! 至于乔冉,这家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骑司台,普通骑兵吃啥他吃啥,还不如白千呢。 二人平日里吃的菜肴,哪里比的上桌上的美食。 这些菜要放在了后世,小饭店苍蝇馆都能随便做出来,可凡事都怕对比,对比古人的烹饪方式和水平,自然是各种吊打。 秦游胃口不大,吃了几个饺子啃了半个猪蹄就差不多饱了。 白千也是如此,胃口不大,撑的肚子滴流圆却满脸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 再看乔冉,这家伙是真能吃,铜盘一甩,大喊一声:“再来五盘。” 一旁伺候的朱善都看不下去了,阴阳怪气的说道:“想吃,自己去膳堂取就是,即便是我家三少爷平日里也是自己去盛菜。” 话音一落,乔冉愣住了,白千也是如此,看的出来,二人根本就不相信。 朱善笑呵呵的说道:“知你们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平日里若是没有客人的话,就是老夫都不会在此候着。” “不错,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秦游笑着解释道:“到了饭点,主人们在吃,下人们也在吃,而吃饭这种事,最忌讳就是被打扰,咱有手有脚的,去膳堂取就是了。” 秦游都开口了,而且说的有模有样的,白千和乔冉二人就是不信也得信了。 可信了是信了,心中却有些无法接受,着实想不通大户人家里还有如此奇葩。 不过二人心中并不是鄙夷,而是觉得秦游当真是体恤下人。 可实际上呢,秦游就是在那装十三呢,平常端上桌的饭食足够他吃了,不存在不够吃再去盛饭盛菜的情况,之前越王府拖欠下人们的薪俸,秦游就是说说漂亮话收买收买人心罢了,谁知这话给一群下人们感动的够呛,就连秦狰都说秦游颇有统军大将之风不愧为秦家的种,久而久之的,这规矩就这么定下来了。 当然,话分两头说,一个太监和一个狗腿子罢了,要是秦老大过来,肯定是一群跪在旁边伺候着。 乔冉动容,站起身对着秦游拱了拱手:“受教了。” 说完后,乔冉当真是拿着铜盘去盛饺子了。 白千也是表情复杂,都略有些羡慕越王府的这些下人了。 要知道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脑袋不是自己的,腿更不是自己的,主子一句话,别说你正在吃饭,哪怕是在厕所里都得马上提起裤子去办事,主人可不考虑你的感受。 擦了擦嘴,白千刚要开口,秦游又提醒一遍:“白公公喝口饺子汤吧,原汤化原食,要不然胃里不舒服。” 白千早就吃的撑死了,可一听这话,心里暖洋洋的,憋着气又喝了半碗汤。 “咱家先得感谢三殿下盛情款待了。”白千顺了顺气,这才笑眯眯的说明了来由:“这次咱家过来是天子嘱了句话,催促三殿下创办寒山书院一事。” 秦游倒是不太意外,微微点了点头:“明日我就去国子监找廖大人,尽快找地方给寒山书院盖起来。” “那便好,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说到这里,白千看了眼身旁伺候的朱善。 朱善知情识趣的走出了月亮门后,白千这才压低了声音:“寒山书院办起来后,宫里有位贵人要入学,殿下可得小心伺候着。” “贵人?” “太子殿下!” 秦游一脸狐疑:“真的假的,太子不是有各种款式的大儒们亲自教导吗?” “咱家哪敢拿这种事胡说。” 白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担着干系指点了两句:“太子的性情,想必世子殿下也有所耳闻,昨个夜里太子又胡闹了一番,虽未闯出祸事,可陛下却也龙颜大怒,想到那些大儒无法教授太子,最终便想起了廖大人和世子殿下,想着要是太子入了寒山书院了解了解民间疾苦,再加上廖大人亲自管教,太子或许会收收性子。” 秦游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对方口中所谓的祸事,应该和昨夜去花船上喝多了有关,自己也是没想到,居然很快又要和这个小逼崽子见面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秦老大基本上都快对秦玄放弃治疗了,要不然也不将这小子送到外面来上学。 秦游皱眉问道:“那安全问题呢,陛下考没考虑安全问题,这要是太子出来岔子可怎么办?” “世子殿下勿扰,乔冉会陪在太子身侧的。” “哦,这样啊。”秦游恍然大悟,怪不得乔冉也跟来了,感情是来踩点的,在哪建书院,招收的都是什么孩子,背景审核之类的,估计这小子都得亲自把关。 不过秦游也没太当回事,反正他只是挂个名出出钱罢了,太子自然有哭泣战神廖文之负责,教好了教坏了也和自己没关系。 第八十四章 情义 白千吃了顿丰盛的午饭就离开了,该交代的事情交代了,不该交代的也透露了一些,可谓是宾主尽欢。 从这也可以看出付出就有回报,要不是秦游闲的蛋疼开中门,要不是秦游闲的奶酸请人家吃猪蹄子,历来谨慎的白千怎么可能会对秦游说那么多。 当然,这些信息对秦游来说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太子什么德行,他昨夜已经很清楚了,无非就是个熊孩子罢了。 刚给白千送走,秦游还没转身回到府中,只见远处又来了一帮人,浩浩荡荡的,而且其中不少还扛着包袱铺盖卷。 秦游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谁来越王府抗议讨薪的,定睛一看发现领头的是李贵和郭远后,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这些人很多都是屯盐卫中的熟面孔,倒是有几分印象。 “屯盐卫的人来做什么?”凤七侧移一步,挡在了秦游的身前。 只见这浩浩荡荡二百余人来到了越王府门前后,一看秦游正在门口,李贵和郭远直接跪在了地上,身后屯盐卫的军卒们也齐齐跪倒。 李贵的额头重重的砸在了地上,近乎是带着哭腔嚎了一嗓子。 “屯盐卫重军卒二百一十八人,叩谢世子殿下厚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李贵这一叫唤,其他军卒也重重的将额头砸在了地上。 “我等,没齿难忘!” 秦游一脸不明所以,望着这群人身后的包袱和铺盖卷,傻了吧唧的问道:“你们…都被开除了?” 李贵抬起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世子殿下,您是公侯万代的好人。” 秦游一个激灵叫道:“我靠,你们不会是被开除了后准备上老子这蹭吃蹭喝吧?” “殿下,我们都知道了,今早兵部来人宣旨了…” 说到这里,李贵哇的一声又哭了:“我李贵便是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晋了品级,居然成了宣节校尉,正八品的宣节校尉,这一切,都是托世子爷的福,世子爷大恩,恩同再造!” 一旁的郭远咣咣咣又磕了三个响头,哭爹喊娘似的叫道:“小的…小的如今也成了九品校尉,从今往后,小的这条命就是殿下您的了。” 二人一说完,一群屯盐卫的老卒也都感激流涕的叫了起来。 “小的就是跟着您炼了几日盐,非但得了粮饷和赏钱,还成了队率,殿下公侯万代…” “以后俺们的命就是殿下的了,有所差遣,万死不辞…” “就是爬刀山跳火海,小的们也不带说半个不字…” 二百多人乱哄哄的叫唤着,还全带着哭腔,有的说了激动的直接就拿脑门子往地上磕。 这知道是来谢恩的,不知道还以为越王府招揽一群军卒准备举旗自立让人宣誓效忠呢。 朱善看的都直抹眼泪,冲着凤七悄声说道:“三少爷心善,天底下一等一的心善。” 凤七撇了撇嘴:“便宜了这群杀才。” 凤七没理由不郁闷,跟着越王府混了这么年才混成了个宣节校尉,结果一个辅兵营中的老鬼跟着炼了几日盐居然和他平级了。 秦游苦笑不已。 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他觉得这种事很正常,做好了工作,那肯定是要得到奖赏的。 再看古人,明明是应得的,却是一幅幅感恩戴德的模样。 “都起来吧。”秦游挥了挥手道:“炼出了盐本就是大功一件,你们有所付出,自然有所赏赐。” “咣”的一声,李贵的额头又砸在了地上,哭的和个月子里的娃:“世子爷,我们都听兵部和宣旨的公公说了,是您在陛下面前再三美言为我等请功,屯盐卫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没落下,都得了赏赐,反倒是您,您才是最大的功臣,却没有和陛下要任何赏赐,这功,全都推到我们的身上,便是小的爹娘都未必对我们这么好。” 望着这些朴实的军汉子,秦游突然古时候其实也挺好的,至少,懂得感恩的人很多。 “都起来吧。”秦游走下了台阶,苦笑着说道:“都起来吧,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让监察使看到了,说不定又要编排我们越王府了。” 一听会给越王府添麻烦,众人这才起身,一个个额头红红的。 秦游指了指李贵身后的包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世子爷的话,兵部已经下了令,除了十几个兄弟留在屯盐卫外,其他人全部离京前往各地州府推行炼盐之术。” “这么着急。”秦游转过身对朱善说道:“上车饺子下车面,既然屯盐卫的兄弟们要上路了,把饺子全煮了吧,肉不够的话将前几日买回来的那些猪全都剁了,猪仔别碰,那是我留着赚钱的。” 朱善应了声是,回府张罗去了。 秦游笑道:“也不急于一时,你们就在府中吃口饺子再走吧。” 李贵连连摆手:“我等身份低微,岂敢…” “别逼逼,让你们吃就吃。”说完后,秦游背着手转身回到了府里。 一群屯盐卫的军卒们又哭了。 ………… 国子监中,廖文之坐在花园凉亭之中,眉眼带着几分笑意。 一旁的国子监司业董昱和死了娘一般愁眉苦脸。 廖文之刚刚吃过狮子头和软糯猪蹄,喝了口清茶顺了顺气。 “三世子殿下倒是有心了,不错,还当这小子对老夫避之不及,看来是老夫小肚鸡肠了。” “恩师。”董昱苦笑连连:“您若是当真要离开,我等如何是好?” 廖文之放下茶杯,淡淡的说道:“子鸣,若是其他人不理解为师的心意倒也罢了,难道你也是如此吗?” 子鸣是董昱的字,师徒关系一般都是直呼其字。 “弟子不敢。”董昱连忙跪倒在地,恭声说道:“弟子出身寒门,蒙恩师不弃,二十余年来悉心教导栽培,若不是恩师,弟子想来不过是涠洲一寂寂无名的教书先生罢了,学生非是不懂恩师苦心,只是…只是不愿看恩师受苦。” “师者,授业解惑,何来受苦一说。” “可若是恩师创办寒山书院,收受的便是寒门弟子,这…” “为师心意已决,休要再劝,过几日,老夫自会入宫禀明陛下,进奏让你担任祭酒一职,退下吧。”说完后,廖文之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不再言语。 董昱站起身,原本是想要离开的,可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驻足了良久,最终一咬牙,正色说道:“若是恩师执意如此,那弟子过几日亦去吏部辞了这司业一职,自此跟随恩师必鞍前马后。” 廖文之猛然睁开双眼,朗声问道:“此话当真?” “弟子岂敢戏弄恩师。”董昱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就如同三十年前弟子侍奉恩师一般,只要恩师不嫌弃弟子年岁已大就好。” 廖文之站起身,哈哈大笑:“好你个董昱董子鸣,不枉老夫多年来对你的一片苦心。” 第八十五章 万事步步难 下午秦游无事可做,索性就和凤七溜溜达达前往了国子监。 谁知扑了个空,一打听才知道廖文之进宫了,秦游只能回府。 到了第二日,秦游又去了一趟,结果得知廖文之昨夜回来后又走了,出城了,也没说去哪。 秦游很懵,说好的大家一起搞项目,人怎么还跑了呢,又不用你出钱。 这正主都没了,还搞个毛的搞,正当秦游以为廖文之事到临头撂挑子的时候,宫里又来了个小太监,没有宣读什么圣旨,就是传个秦老大的口谕,大致意思就是赶紧整书院,别墨迹沙楞的。 秦游无奈,只得安排下去,找地方,找师资力量,找承包土木工程的团队。 本来手里握着一万多贯的秦游寻思无非就是自己张张嘴,下面跑跑腿,最后全部ok的事,谁成想,第一步就拉胯了,买不到地! 夏朝的一亩地相当于五百多不到六百平方米,秦游寻思着整个十亩八亩的,然后再建几个房子糊弄糊弄得了,谁知道实际情况远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夏朝虽然没有什么cbd中央商务区之类的说道,可是地价还是有巨大差别的。 京中的土地寸土寸金,秦游没敢奢望,想着是在郊外买地,可谁知京外的地价也有些高的吓人,大约是在两百到五百贯之间浮动。 要知道再往东走的话,即便是各州府的良田一亩地才五十贯左右。 秦游麻爪了,京郊一亩地就算三百贯的话,十亩地就要三千,真要是买了地后,手里头的钱就要马上没了三成。 即便是秦游准备出血,京郊的地还是有价无市,有钱都卖不到。 秦游不停往嘴里灌着凉茶,有些上火了。 他现在是回过味来了,创办寒山书院这事就特么是个天坑。 本来秦游寻思着退而求次,不行就在京里赁几个房子,再稍微改改就可以挂上牌匾了,反正秦老大和廖文之也没要求规格。 可谁知去牙行了几趟,人家一问是要办寒山书院,一个个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给多少钱都不愿意租。 “靠!”秦游将茶壶扔在了桌子上:“办个书院怎么这么费劲?” 一旁负手而立的李太白看了眼秦游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殿下,京中的铺子,还有牙行,背后都是些世家阀门或是朝廷重臣,如今寒山书院一事传的沸沸扬扬,想来就是这些人从中作梗。” 屯盐卫走了之后,李太白也没什么正事可忙,秦游就给这家伙叫到了府中一起研究创办书院,而这小子在京中又是个门儿清,跑起来倒是挺有效率的,不过这个效率只限于打听,不包括把事办成。 “怪不得。”秦游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乐了。 世家阀门能够混到今天,果然不是靠着运气。 寒山书院这还八字没一撇,这群人居然开始心照不宣的一起使绊子了。 要知道推行科举一事已是势在必行,秦老大已经开始造势了,那么一旦开了科举,短时间内倒是不会影响到各大世家大佬手中的权柄,可是长久下去,随着越来越多的寒门弟子出头,随着非是出自世家的读书人进入朝堂,随着这些朝堂中没有根脚的人爬到高位,那么世家豪门们能够分的蛋糕将会越来越少,手中的权利也会被慢慢和稀释。 不少人如今已是看出来了,早些年武将们权柄滔天,秦老大利用世家豪门打压武将,武将们的权利被一削再削,现在,就要轮到各大世家门阀了。 不过这些都和秦游没多大关系,他眼下要办的事情就是找块地盖俩房子把这事糊弄过去。 李太白就和深怕秦游不上火似的,苦笑着说道:“除了牙行那边,京里的一些教书先生也很难寻到,哪怕允诺的俸禄一提再提,这些人也毫不动心。” “牙行和那些商铺背后都是各方大佬,这我理解。”秦游不解的问道:“那些教书先生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不也是出自寒门吗?” “倒是如此,只是他们认为教授平民子弟读书…有辱他们的身份。” “草!”秦游一拍桌子,怒了。 这不就是忘本吗,本身你们就出自寒门,读了两本书就觉得高人一等了还是怎么的,居然敢说教授平头老百姓家的孩子侮辱了你们的身份? 秦游算是彻底服气了,目光扫过朱善、凤七、李太白三人,无比郁闷的说道:“这也就是说,你们跑了三天,除了桌椅板凳外,鸡毛都没办成?” “创办这书院,还需要鸡毛吗。”凤七挠了挠后脑勺:“不知三少爷您需要多少,小的这就到膳堂给您拔去。” 秦游:“…” 想了想,秦游朝着隔壁厢房喊道:“乔冉,姓乔的,别尼玛睡了,赶紧过来。” 上次白千将乔冉带来后,后者就一直待在府中,平常和个小透明似的,除了吃就是睡,坐等创办书院后给太子当贴身护卫。 过了片刻,乔冉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了过来,和逛自己家后花园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才是越王府的主人。 “三世子殿下相召,可是有要事?” 乔冉自来熟的坐在了石凳上,自顾自的喝了口茶。 秦游翻了个白眼:“地买不到,也租不到,连教书的先生也聘请不到,说吧,咋整。” 乔冉微微一笑:“此事与我何干。” “靠!”秦游破口大骂:“你特么不是天子的专属的狗腿…你不是天子的金牌小密探吗,这样,你赶紧入宫,问问陛下这事怎么整,反正我们越王府是没办法了。” “要我入宫禀明陛下,倒也不是不可。”乔冉放下茶杯,似笑非笑道:“殿下可是想好了,若是考虑好了,我这就入宫。” “我考虑什么考虑,连地都找不…” 话未说完,朱善突然出声打断,冲着乔冉笑呵呵的说道:“乔兄弟,世子殿下不过就是发发牢骚罢了,无需当真,无需当真。” 乔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后,又回厢房睡大觉了。 秦游不明所以的望着朱善,后者苦笑了一声,将心中所想说了一通。 第八十六章 兵部 要么说人老成精,朱善虽然才五十多岁,但在古代也算是高寿了,要知道在夏朝人们的平均寿命也就是四十出头。 随着朱善娓娓道来,秦游这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又掉坑里了。 这段时间里秦老大虽然没有走正规程序下圣旨,但是却接二连三的派太监过来催促,更别说之前在石林苑中还面授机宜,这也就是说,创办寒山书院这件事,秦老大很在意! 这几日朱善也在考虑,堂堂的一国之君想要创办一个小小的书院,无非一句话的事,随便找个大臣都能办了,可为什么非要一再强调让越王府来办? 思前想后了一般,朱善意识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秦老大未必指望寒山书院教授出多少状元之才,而是想要利用寒山书院形成一种风气,一种开启民智的风气。 现在这世道,读书实际上是一种特权,各州府的学堂也好,下面的私塾也罢,想要进去读书,家里要么有权,要么有钱,普通人家的孩子是不可能进去读书的。 秦老大是一国之君,岂会看不出其中的弊端,所以这才借由寒山书院来形成一种风气,一种世人皆可读书的风气,一方面是开启民智,一方面是牵制世家门阀。 秦老大能想到,朱善能想到,那些朝堂大佬和世家门阀当然也能想到,所以这寒山书院可谓是步步荆棘。 而秦老大将这差事交给越王府,交给秦游,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至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方面是当日秦游“救”廖文之时率先提出来创办书院这件事,另一方面,则是越王府是个万人喷的倒霉催。 如果是交给其他大臣,秦老大不放心,因为这些文臣本身就是既得利者,大部分都是世家门阀的代表,怎么可能砸自家的锅。 可交给秦游就不同了,越王府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体,就是不创办书院都天天有人喷他们,最主要的是,秦游有才学,有胆识,也有脑子,可谓是不二人选。 书院办成了,秦老大就如了愿,要是没办成,被喷的也是秦游,和天子无关,大家只会说天子体恤廖文之才顺水推舟促成这件事的罢了。 而且从侧面也能看出很多问题,秦老大着急吗,很着急,但是人家不出钱,也不出力,为什么,因为怕到时候怕越王府被喷的时候受到牵连! 可以这么说,秦老大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对秦游可以说是寄予了厚望。 如果秦游让乔冉入宫和秦老大说这事办不了的话,可想而知秦老大要有多失望。 越王府可以让任何人失望,但是唯独不能让皇帝失望,因为越王府在朝中可谓是四面皆敌,唯一的靠山就是天子! 这就是朱善刚刚阻止秦游撂挑子的主要原因。 听朱善将事情分析了一通后,秦游骂人的心思都有了。 这几天他还在想秦老大难得仗义了一回,屯盐卫的人都晋升了,越王府赚的钱也没充公,可算没坑自己了。 结果现在他才知道,秦老大…不愧是你! 这一次秦老大不是没坑自家人,而是坑的不明显,还用布给坑盖上了,坑还特别的深,特别的大。 当然,秦老大可能也没想到,秦游从始至终都想着糊弄事罢了。 “偌大个京城,居然连盖房子的地方都没有。”秦游想想就有些心灰意冷:“总不能把书院开到咱越王府吧。” 朱善苦笑连连,真要是这样,越王府那可真成了天下笑柄了。 “三少爷。”凤七突然一拍脑袋:“京里都是那些朝臣们的地,可郊外不是啊,小的想起来了,郊外有好大一片荒地,都是在兵部名下的。” “兵部?” “就在河边,屯盐卫以东的荒地直至后山都是兵部的地,早些年骁骑、先登、神武三营都驻扎在那里,后来被充入了卫戍京中的八大营,最终就剩下个屯盐卫了。” 秦游闻言面色一动。 那片荒地他见过,从河边到荒山,占地极为广阔,别说盖个书院了,搞个大学都绰绰有余。 秦游不由问道:“可兵部的地不是国有的吗,都是朝廷的,能让私人用来盖书院?” 凤七摇了摇头,看向了朱善,后者也不敢随意断言:“国朝倒是未有先例,不过这地的确是兵部所有,除了屯盐卫的军营外,其他地方都荒废着。” 想了想,朱善问道:“要不,赶明个让人去兵部问问?” “也别明天了,今天就去问,我去。” 秦游此时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以前是没当回事,现在听朱善一分析,内心也意识到了这是秦老大对他的一个考验。 秦老大如何看待自己,秦游其实并不是很在乎,他都巴不得秦老大永远忘了他这个人,省的坑自己,可便宜老哥要在朝堂上混,便宜老爹也是如此,越王府都要靠着秦老大过活,既然秦老大如此看重,就算是为了秦狰和秦烈考虑,秦游也要把这事漂漂亮亮的办成。 想到做到,秦游让朱善随意挑一些礼物,带着凤七就匆匆离开了越王府前往兵部衙门。 要是其他五部,秦游是想都不带想的,可兵部不同,虽说是兵部尚书是恭文华,但是京中这武将中威望最高的便是秦狰,那些年轻的将领们哪个不是秦狰一手提拔的,即便是年纪稍长些的,那至少也在当年受过越王秦烈照拂过,就说这兵部尚书恭文华,如果没有秦烈当年力排众议一力举荐的话,这老家伙混到今天最多就是个兵部侍郎。 六部都距离皇城不远,兵部的衙门就在皇城根儿的最西侧,秦游骑着马也就半个时辰就到了。 兵部门口的军卒一看秦游腰间的虎纹吊坠,问都不问一声,一人跑进去通禀,另一人满脸陪着笑的给秦游牵马。 秦游还是第一次来兵部衙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四下看着。 六部中其他五部,秦游没去过,但是他相信,兵部绝对是最破最穷的了。 墙上的青砖老旧斑驳,地上的砖石也全是裂纹,就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好砖,庭中栽了些杨柳,不过一看就知道是应景的,稀稀疏疏就连树皮都快掉光了,整个兵部一个字就可以形容,破! 谁能想到,这掌管天下兵马大权的并不居然如此破旧不堪。 第八十七章 老狗 越王府在兵部里的确很有牌面,秦游还没走两步,远处传来一阵大笑之声,正是兵部尚书龚文华,亲自出来迎接。 未语人先笑,秦游发现便宜大哥也是如此,话还没说上一句呢,必须先发出炮仗一般的笑声。 穿着官袍的龚文华迎面而来,满面都是笑容。 还是和秦狰一样,上来就先重重的拍了拍秦游的肩膀。 “老夫当是谁,原来是最近名声大噪的秦三郎。” 三郎,这是亲近人的称呼,平日私下里龚文华也不管秦狰叫大世子,而是叫秦大朗,然后秦狰管他叫龚老狗,或者老匹夫。 看了眼凤七手中拎着几个不值钱的糕点和一串灌肠,龚文华笑道:“还提了礼物,不知比你那个大哥强了多少。” 秦游一脸汗颜:“来的急,真的挺急的,所以也没准备礼物,世伯您也别嫌弃。” “哪里的话,越王府什么样老夫还不晓得吗,有这份心即可。” 看得出来,龚文华是真的不嫌弃,毕竟平常秦狰来找他的时候非但不拿礼物,离开的时候还得顺点什么带走。 越王府和龚家也算是世交,双方之间也不用那么多虚情假意,龚文华拉着秦游就往屋里走。 兵部衙门外面破,进了屋,更破。 除了一个案牍外,旁边就是几个摇摇晃晃的破凳子,连个盆栽都没有,写有兵部司衙四个大字的牌匾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上面满是灰尘,也没个人稍微擦擦。 双方落座后,龚文华尝了口点心,笑道:“一看就是出自你们越王府的厨子之手,这要是换了别人送来,老夫早就丢出去喂狗了。” 秦游:“…” 龚文华哈哈大笑:“说句玩笑话罢了,秦三郎莫要当真。” 说完后,龚文华又指了指桌上的灌肠:“这也是吃食?” “灌的肉肠,家里人灌的,挺好吃,给您带来尝尝鲜。” “好,正好老夫今日还滴米未进,让人拿去温一下好叫老夫尝尝。” 秦游给凤七打了个颜色,后者拎着灌肠跑出去了。 龚文华是一点都不见外,明明是长者,却亲自给秦游倒了杯茶。 “说吧,秦三郎到我这兵部,总不能是专程探望老夫的吧。” 秦游讪笑一声:“世伯那就和我自家长辈一样,小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今天过来的确是有事相求。” “老夫就知道你小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龚文华呷了口茶,一副静待后文的模样,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快或者厌烦。 “京郊那片地,就是屯盐卫附近,都是兵部名下的吧?” “地?”龚文华微微点了点头:“京南那片地可是荒废了不少年月,不错,是归兵部所辖。” “能卖吗?” 龚文华差一点没一口茶喷出来,哭笑不得的说道:“这地最早是前朝殇帝的皇庄,废弃了后又兜兜转转到了兵部名下用来南三营驻扎,南三营充入八大营后,地就一直荒废着,虽一直是兵部所辖,可这地不是老夫的,岂能随意售卖。” 说完后,龚文华深怕秦游误会,又补充了一句:“以你我两家的关系,若这是老夫的地,秦三郎只要开口,便是赠与你又如何,可惜,此事老夫当真是爱莫能助。” 秦游不死心的问道:“那世伯您名下有地吗?” “倒是有几亩良田。” 秦游问道:“那能送我吗?” “当然不能。” “那您刚刚还说郊外的地要是您的就肯定送我。” “可郊外的地不是老夫的。”恭文华眨了眨眼睛:“而那几亩良田却当真是老夫的。” 秦游生生将骂人的话憋回去了。 咱两家的关系,可真尼玛铁! 想了想,秦游试探性的问道:“那租赁呢,我以私人名义把郊外的地给赁下来,行吗?” “租?”龚文华皱了皱眉,思考了片刻说道:“倒是没有这先例,若是破了规矩,那些监察使和文臣知晓后,少不得要弹劾你我二人。” “那不是荒地吗,反正也没人用。” “话虽如此,可监察使和那些文臣却不管缘由。” 说到这里,龚文华好奇的问道:“若是买地,老夫倒也理解,可这租地又是为何,周遭有着盐矿,便是和地都算不是行,租去何用?” 这年头不止人分等级,地也是,公分六等,分别是天、时、地、利、人、和六等,“天”字地为最优质的水地,土壤极为肥沃,以此类推,“和”字地最差,也是最为贫瘠的,谁种谁赔,种啥不长啥。 而且要知道古人十分注重地产,有钱了也不存着,就是买地,有钱就买地,因为地是可以传给儿孙的,就好比京中好多土地都是祖产,有的能往上数七八代,只要不是犯了抄家灭祖的罪,地就可以一直传下去。 所以龚文华无法理解,要说越王府买地,那算的上是一种投资,可租地就让他无法理解了,更别说还要租最为贫瘠的荒地。 “建寒山书院。”秦游摊了摊手,颇为无奈的说道:“陛下把这差事交给我了,结果发现连地都找不到,别说京里了,就是郊外都没人卖。” “原来如此。” 龚文华放下茶杯,微微思索了片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虽是武将出身,可龚文华好歹也是尚书,哪能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一想便知是京中世家门阀下绊子了。 “怪不得陛下让你出面办这书院。” 龚文华也是在朝堂斗争中摸爬滚打好些年了,幽幽的说道:“此事倒是难为你了,若是连地都没有,如何创办这寒山书院。” “谁说不是呢。”秦游站起身,拱了拱手:“那小子就不在这打扰世伯了,改日再去府中探望您。” “好说,好说。” 见到秦游要走,龚文华也起身相送。 二人走出屋子,正好凤七过来了,三人慢慢走向兵部的大门。 眼瞅着要出门了,满心郁闷的秦游一咬牙,对凤七说道:“我自己回去吧,你再去一趟牙行,告诉他们,三千贯,咱越王府就要三亩地,不买,租,就租三年,一年一千贯,我就不信了,有钱他们还不赚!” 凤七刚要应声,笑眯眯的龚文华面色剧变,突然驻足:“多少?” 秦游转过头,不明所以:“什么多少?” “三郎你刚刚说,要出多少钱?” “三千贯啊,怎么了?” 龚文华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爆喝一声:“人来!” 远处一个文吏匆匆跑了过来:“大人可有差遣?” “去,书写文书,京郊那片地全部租与越王府,两千八百贯,为期三年!” 文吏一脸懵逼。 龚文华照着这名文吏的大腿就是一脚:“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文吏傻了吧唧的跑走了,秦游一脸懵逼:“世伯,您这是?” “租地啊。”龚文华笑眯眯的说道:“快,进去喝杯清茶,外面风大。” 秦游哭笑不得:“您刚刚不是说不租吗?” “你刚刚也没说要出钱啊。” 秦游:“…” 正好一个小厮端着热好的肉肠走了过来,龚文华一嗅鼻子:“怎地如此之香?” 饿了一天的龚文华食指大动,抓起木盘上的肉肠就咬了一口,随即双眼放光,三口两口就将一根肉肠吃了下去。 “居然如此美味。”龚文华好奇的问道:“当真是你们越王府厨子做的?” “不是,买的。”秦游没好气的说道:“一根两千八百贯,您要几根?” 第八十八章 师资 再次回到了屋内,秦游望着在那嗦了灌肠的龚文华都想骂人了。 “龚世伯。”秦游翻着白眼问道:“您刚刚不是说京郊那荒地不租吗。” “是啊。”龚文华理所当然的说道:“国朝未有先例,若是冒然做了主,那可是要担着干系的。” “那你还租给我。” “你不是给钱吗。” 秦游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本来我就准备给钱啊。” “你刚刚也没说啊。” 秦游较上了真:“不给钱叫什么租赁,那不是不讲道理吗。” 龚文华擦了擦嘴,递给秦游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秦游恍然大悟。 靠,原来这老家伙认为自己是空手套白狼来了。 “可世伯您刚刚不是说担着干系吗,监察使和那些文臣弹劾你怎么办?” “弹呗。”龚文华不以为意的喝了口茶后说道:“老夫不在乎。” 秦游听明白,这次是真的听明白了。 怪不得秦狰总是骂恭文华是老狗,感情是真属狗的。 龚文华怕弹劾吗,当然怕,谁喜欢天天被别人弹劾,他又不贱。 但是如果给钱的话,这老头就不怕了,爱谁弹谁弹。 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实际上还真是这么一回事,龚文华刚刚之所以拒绝秦游,的确是怕文臣和监察使弹劾。 最主要的是,以两家的关系就是把地给了秦游,那也不能收钱,毕竟关系在这摆着呢。 当然,还有大部分原因,龚文华并不觉得以秦游的德行会真的给钱,所以下意识认为这小子就是空手套白狼来了。 不是两家关系不好,而是性质不同。 不给钱,拿了地,那不叫租赁,那叫公器私用,监察使能喷死他。 可给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叫租赁,正儿八经的租赁,反正地也荒着没人用,将近三千贯啊,兵部能办多少事。 衙门可以翻新了,天气炎热的时候还能买些冰鱼去暑,冬天能买炭火取暖,几个属官拖欠的俸禄也能下发,能办的事太多太多了。 有这两千八百贯,别说被别人弹劾了,就是让秦老大骂他一顿都没事。 再说了,龚文华也知道秦老大是支持创办寒山书院的,被弹劾的时候,秦老大总不会真的处罚他吧。 所以说来说去,就是一个钱字。 只要给了钱,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租赁。 只要给了钱,那被弹劾也值得。 只要给了钱,他就再也不用舔着老脸去户部闹去了。 所以这事就是一个钱字,给了钱,只是破了规矩,不犯法,不给钱,破了规矩,还犯了法,更是让监察使抓住了小辫子。 过了一会文书就被送来了,龚文华赶紧笑眯眯的盖上了兵部的印章,就和深怕秦游反悔似的。 还真别说,秦游真有点后悔了。 看龚文华这模样,别说两千八百贯了,就是一千贯说不定都能把地租下来。 人就是这样,换了刚刚,龚文华要是主动说五千贯的话,秦游还得屁颠屁颠的,毕竟郊外那么一大片地,千值万值。 现在见龚文华一副没见过钱的模样,秦游又认为自己被占便宜了。 不过秦游也懒得计较了,对他来说几千贯还真不当事,赚钱的办法太多了,以后慢慢赚就是。 签了字,拿了文书,秦游懒得客套了,带着凤七就要走。 龚文华吹干了文书上的墨迹,笑呵呵的说道:“改日再来看望老夫,多提些灌肠。” 秦游翻了个白眼。 我特么想给你灌个肠! 离开了兵部衙门,秦游骑在马上微微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第一步是迈出去了,地已经有了,下一步就是师资力量了。 房子倒好弄,用土坯搭建就完事了,都不用找工部,越王府中的护卫和下人都能胜任。 所谓土坯就是夏朝老百姓盖房的一种方式,简单说就是将河泥放进模子中,然后暴晒变成泥砖,最终将泥砖堆砌在一起就行了,虽然有点磕碜,但是遮风挡雨没问题。 这也就是秦游现在有钱了,最早的时候他想弄茅草房来着,就是那种整点木头板子,再混合点泥砖,最终上面摞两层茅草的房子,风一吹就容易一死死一片那种。 房子倒是好弄,问题是师资力量不好搞。 教学是需要有团队的,廖文之就算学问再高,那也不可能一个人教授一个书院的学生。 关于这点,秦游倒是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主意。 秦游看向凤七问道:“这京城,哪里的穷书生最多?” “穷书生?”凤七实话实说:“一般能读的起书的人,家境都比较殷实。” “那总得有几个没钱的吧,全京城所有读书人不可能都有钱吧,有没有那种读一半家道中落的,或者读着读着全家谋逆被满门抄斩的只剩下他一根独苗苗那种,哎呀,反正就是读着读着给全家方死的那种,京城里有吗?” 凤七倒吸了一口凉气:“读书居然有如此大的风险?” “别在那说那没用的,问你正事呢。” “要不,去客栈问问。” “客栈?” “以前倒是听朱管家说过,不少外地的读书人来到京城之中投帖,若是被那些世家门阀看中了便收为门客,若是没被看中的,就都会留在各个客栈中。” 秦游奇怪的问道:“是吗,那咱越王府怎么没人投帖?” 凤七没好意思吭声。 好不容易成为读书人,然后跑去越王府混,读书读傻了不成? 凤七刚刚说的情况倒是极为普遍,京城是一国之中枢,世家门阀都居于此,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现在还没推行科考,所以想要一展抱负的话只能从世家门阀找出路,如果投帖进入了这些世家成为了门客,那么就有机会被恩主举荐为官,从此也就一飞冲天了。 当然,并不是谁都有才学成为门客的,人家世家门阀也不是来者不拒,所以其中大部分读书人都是屡屡碰壁,有的接受了现实,收拾收拾就回老家了,也有的不甘心,那就会继续留在京城之中,随后通过各种手段联系世家门阀,一家不行,再换一家呗,就和投简历差不多。 “行,那咱就去找个客栈问问。” 凤七不解的问道:“可咱要找的是大儒,再不济也要教书的先生,一些穷书生找来何用?” “还大儒,小bk都没几个,想什么好事呢。”秦游翻了个白眼:“接受现实吧,找几个穷书生糊弄糊弄得了,反正也是教授零基础的平民子弟,能识字写字就行。” 第八十九章 穷书生 京中的客栈少说也有上百家,东、南、西、北四市都有,北市离的最近,秦游和凤七二人来到了北市后寻了一家客栈,名为隆泰。 北市虽然热闹非凡,可这里并不是达官显贵经常涉足之地,充斥着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所以这隆泰也不过是寻常的客栈罢了,装修的也并不豪华,一般都是来往的商客投宿,一共三层小楼,后面是一片围起来的空地,除了马厩外还有一个货仓。 秦游迈步进入后,四下观望了一眼。 一楼人不多,六七桌,十多个人,大多是些在街面上卖力气的贩夫走卒。 秦游刚要找个地方坐下,一旁的凤七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大喊道:“哪个是穷书生,站出来给爷瞧瞧。” 秦游吓了一跳,脑瓜子被凤七这一吼震的嗡嗡的。 不止秦游吓了一跳,笑容满面迎过来的小二也吓了一跳。 要不是有外人在,秦游都想给凤七一脚了。 你要问谁是书生,可能蹦出来一群,然后你再问这群人谁是穷书生,这群人可能就得拿板砖掀你前脸儿了。 书生就书生,你特么前面还带个穷字,埋汰谁呢? 穿着粗布褂子的小二瞅了眼满面横肉的凤七,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二位爷,可是来寻人的?” “没错,寻人。”凤七正色问道:“这里有没有书生,最好是读书读着读着家里人全都死绝了的那种。” “你特么快闭嘴吧。”秦游一肩膀给凤七拱到一旁,冲着小二问道:“本公子缺个读书伴当,你这店里有没有读过书的人。” 说完后,秦游对凤七打了个脸色。 凤七微微点头,随即脸色一沉,沧浪一声,腰刀从刀鞘中露出了一半,寒光闪烁。 “我特么让你给点赏钱!”秦游再也忍不住了,照着凤七的屁股就是一脚骂道:“你掏刀干你奶奶个腿儿!” “哦哦哦,三少爷您倒是明说啊。”凤七揉了揉屁股,从袖里掏出了几文钱扔给了小二,顺便把刀给插回去。 小二望着腰刀吓的面色煞白,都没敢伸手去接,任由这几文钱掉在了地上。 沧浪一声,凤七又拔刀了,冷声说道:“怎的,你还嫌少?” “七哥!”秦游一指门口:“麻烦您出去等我吧,谢谢。” 凤七收了刀,讪笑一声,后退了几步。 秦游叹了口气,见到小二吓的话都不会说了,懒得继续墨迹下去,刚要转身走,一声突兀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 “敢问公子,可是京中哪个高门大户?” 秦游转过头,只见二楼站着一个年轻人,二十岁时上下,虽然穿着读书人常穿的灰色长衫,可长衫上却有几处不显眼的补丁,除了衣服外,这个年轻人的肤色也有些黝黑。 秦游还没说话呢,门口的凤七一脸傲色:“我家三少爷乃是秦…” 秦游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凤七,后者这才没把“秦府三世子”这句话说全。 “秦?”皮肤黝黑的年轻人一拱手,随即走到了秦游面前:“恕学生初到京中孤陋寡闻,并未听说过京城中的秦府。” 一般外界都称之为越王府,没人说是秦府。 “你误会了,不是秦府的秦,是琴棋书画的琴。”秦游赶紧摆手说道:“我那护卫是说本少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会冰会火会嗦了会裹,所以想找个读书的伴当。” 凤七连忙符合道:“对对对,我家三少爷琴棋书画啥都懂,就想找个读书的伴当一起嗦了嗦了。”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凤七正色喊道:“老子现在给你五个数的时间,你立刻从这见棱见角的屋子给我渐行渐远,你有多渐给本少爷我滚多远,现在,立刻,马上!” 凤七一缩脖子,只能跑到外面守着去了。 叹了口气,秦游转身对年轻人说道:“我这护卫前几日去山里打猎的时候让健美大野驴踢太阳穴上了,脑子有点不好使,甭搭理他,我问你,你是书生不?” “是。”年轻人自我介绍道:“学生名叫杜子美。” “你穷…额不是,你穷尽一生一定是为了施展胸中才华,对吧?”秦游差点也让凤七给带跑偏了。 “不错!”杜子美神情有些激动:“学生读书已有十余载,为的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展胸中抱负,可谁知到了京中才知,那些高门大阀皆是以貌取人浅显之辈,想我杜子美出自寒门,七岁便可…” “那什么,获奖感言回去再说,修身是吧。”秦游点了点头:“那以后就跟着我混吧,走,哥带你修身去。” 杜子美一脸懵逼。 秦游走到门口发现杜子美没跟上来,转头问道:“愣着干什么,走啊。” “公子难道不考校一番么?” “哦,对,也是。”秦游想了想问道:“天上几个太阳?” 杜子美吞咽了一口口水:“一…一个吧?” “自信点,把‘吧’字去了。”秦游鼓起了掌,一脸赞叹的说道:“没想到你才思如此敏捷,本公子佩服至极,走,跟我回府,咱俩一起嗦了嗦…额不是,是一起回去研究如何才能修身平天下。” 说完后,秦游对守在门口的凤七一打眼色。 凤七马上从怀里拿出了几个碎钱。 秦游已经没力气骂了,满脸无奈:“我让你拔刀,这小子不跟咱走就拿刀架他脖子上!” 凤七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望着秦游的背影,满脸的敬佩之色。 不愧是您,三少爷您是越来越让小的看不透了! 杜子美到底还是跟了上来,见到秦游已经走远,看了眼凤七,面色通红:“这位壮士,学生跟二位离开非是不行,只是…只是学生囊中羞涩,在客栈赊了不少银钱,壮士能否先借我一…” 凤七双眼一亮,打断道:“你果然是个穷书生!” 杜子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等再次开口,凤七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冲着秦游喊道:“三少爷,您等会我,这小子不行,小的看他根本没什么才学,咱还是再换个穷书生坑吧,这小子也太穷啦!” ………… 别看二十多万字了,实际上还是新书,主要是我每天字数更的多,开书也就半个月,请大家支持支持,推荐票、留言、评分,都对新书非常重要,感谢大家,谢谢! 第九十章 世道 忽悠完了杜子美,秦游怕他反悔,特意让凤七和这小子同骑一乘。 秦游又寻了几家客栈,穷书生倒是见了不少,不过这群逼穷归穷,戒备心倒是挺强,不问清楚秦游出自哪个大户的话死活都不走,其中还有几个有点见识认出了秦游腰间的虎纹吊坠。 秦游算是看出来了,文人果然有傲骨,都穷的交不起房钱和饭钱了,依旧傲骨十足。 对待这种人,秦游也懒得忽悠了,还有好几个出言不逊的,秦游根本不用浪费时间去教训,因为以后现实就会用大嘴巴子将这些书生们扇的死去活来! 要知道京中的读书人是最多的,而每年在柳河河边上都会发现十几具尸体,全是读书人,这群人投河自尽之前,还得喊上几声什么怀才不遇以及京中皆是有眼无珠之辈等,然后不管不顾的一脑瓜子扎下去,还以为自己十八年后又是一个文化人。 眼看到了夜里,除了杜子美外,还有个叫贺季真的书生被秦游活捉。 贺季真也是点子背,正在客栈了借酒消愁喝的酩酊大醉,眼睛都睁不开了,直接让秦游搂着脖子带走了。 就这样,一下午的时间秦游收获了两枚穷书生,一个杜子美,一个贺季真,后者年纪稍微大一些,三十岁左右了,一脸的沧桑,皮肤还特别的黄。 两匹马,四个人,一路疾驰回到了越王府。 不说喝的七倒八歪差点从马上掉下来的贺季真,就说这杜子美,望着牌匾上越王府三个烫金大字,吓的魂飞魄散。 眼瞅着发现自己被坑了的杜子美要跑,凤七腰刀出鞘,满面冷意。 “小子,到了王府门口还敢跑,脑袋不要了么。” 扑通一声,杜子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爹死娘改嫁一般嚎了一声。 “天亡我也!” 秦游嘿嘿一乐,给杜子美拉了起来,一指王府:“小婊贝,事到如今你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说完后,秦游冲着门口的门子看到:“来人,给本少爷把这小子抗进去。” “慢着!”杜子美回过神来,脸上再无一丝惧色,冷冷的说道:“我杜子美乃是读书人,你越王府又如何!” 秦游微微一愣,没想到这小子还颇有几分胆色。 只见杜子美甩了甩衣袖冷哼了一声:“我自己走!” 说完后,杜子美昂首挺胸的走进了越王府。 秦游:“…” 至于那贺季真,这小子明显喝高了,满脸傻笑,摇摇晃晃的跟着杜子美进入了越王府中。 凤七凑了过来问道:“三少爷,要不要小的再去绑几个倒霉鬼回来?” “你知道我抓这些书生干什么吗你就要绑几个回来?” 凤七嘿嘿一笑:“咱越王府没少被这些读书人编排,三少爷找这些穷书生…” 说到这里,凤七压低了声音,满脸猥琐:“自然是绑到府里好好折磨他们一番出口恶气。” 此时的秦游已经打定主意,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换个贴身侍卫,成天带着凤七出门,太特么掉价了。 忙活了一天,秦游回府后稍微梳洗一番,连饭都没吃就上床睡了。 临睡之前,秦游还特意交代了一番,让朱善照顾好两个穷书生。 和凤七正好相反,朱善对读书人这种高大上的职业十分敬佩,特意让下人收拾好两间客房,还让丫鬟守在了门外。 当然,丫鬟旁边还站着一个手拿齐眉棍的护卫。 第二天,天色刚放亮的时候贺季真醒来了。 揉着头疼欲来的脑袋,贺季真一看这里不像是客栈,渐渐回忆起了昨日发生的事情。 喝着小酒哼着曲儿,一个俊俏的少年人就给他拉出了客栈,最后迷迷糊糊的来到了一家府邸之中。 从床上起来后,贺季真是死活想不起来自己入的是哪个高门大户。 推开了门,贺季真见到胖乎乎的大丫鬟微微一愣。 丫鬟转身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先生醒了?” “请问,这是哪家的府邸?” “我家少爷还未醒来。”丫鬟也不回答,笑嘻嘻的说道:“等我家少爷醒来后奴婢再去通禀。” “好说。”贺季真又问了一遍:“劳驾询问一声,这里是哪家的府邸?” 丫鬟不吱声了,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贺季真眉头一皱,想要推门而出,谁知丫鬟却伸手拦在了外面。 “这是何意?”贺季真冷笑道:“你这丫鬟好不晓事,我昨夜吃醉了酒,莫名其妙就被带到了这里,问你又不答,拦在面前又不让走,这是什么道理。” “先生见谅。”丫鬟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三少爷说了,他不醒来,您不准离开房门半步。” “不准离开?”贺季真脸上升起一阵怒火:“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我乃是读书人,你还敢囚禁于我不成,你当这里是那无法无天的越王府吗!” 一看这家伙急眼了,丫鬟转头喊道:“来人,快来人呀,这黄脸书生要跑。” 话音一落,一个手拿齐眉棍的护卫从旁边跑了过来,一脸冷笑。 丫鬟吐了吐舌头,对护卫说道:“李大哥,这人知道这里是越王府啦。” 一听这话,贺季真面色煞白:“这里当真是越王府?” 护卫瓮声瓮气的说道:“是又如何!” 贺季真足足愣了半晌,随即突然一拱手,强颜欢笑道:“那我再去休息一阵,二位辛苦。” 说完后,将门一关,贺季真回到屋里开始寻找笔墨,准备写遗言了。 相比于贺季真,隔壁房间的杜子美已经接受现实了。 毕竟他没喝多,有一夜的思考时间,虽然还不知道越王府将他诓骗到这里做什么,可毕竟人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但夜里送来了吃食,还特意给房间换了新的被褥,外面的丫鬟和护卫也是礼遇有加,只要不离开,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倒不像是要加害他的模样。 早已尝遍了人间疾苦见遍了世态炎凉的杜子美,反倒是既来之则安之了,想着就算是给越王府当个门客又如何,名声,名声又有何用,别说他现在没有,就是有了,不一样天天在客栈中浑噩度日么,在这里至少不愁吃喝。 人就是这样,甭管有多少雄心壮志,在现世面前都得跪下老老实实的叫声爸爸,尤其是出身寒门的读书人,出头率小于等于零。 在这个做什么都要看家世看背景的时代,很多时候大家看重的并不是你的才学,而是关系网,就说那些大门大户之中,大部分的门客都是各州府的乡绅望族,就算有那么几个寒门弟子,那也是因为做了绝佳的诗词名噪一时,人家看重的,不过是这一时的名气罢了。 做不出好的诗词,没名声,家里又没有背景,想要在这京中混出头,难如登天! 第九十一章 三个倒霉催 秦游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杜子美已经做好了给越王府当牛当马的觉悟了,至于贺季真也差不多,本来寻思立个遗嘱来着,后来发现不但身上一个大子儿没有,客栈那边还欠了不少钱。 秦游起来后,又让人给李太白叫来了。 此时三个命运多舛的穷书生老老实实站在秦游面前,后面还有两个拿着齐眉棍的护卫。 秦游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突然乐了。 “你们应该弄个组合出道,叫黑白黄。” 还真别说,三人肤色各异,李太白最白,可能是平常在醉云阁美容觉睡多了,白的都快出水了。 而杜子美不是出身寒门,是出身农门,满手都是茧子,皮肤被太阳烤的黝黑,加上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说是读书人吧,看着有些不伦不类的。 至于贺季真就比较奇葩了,皮肤呈古铜色,而且骨架特别宽,明明是个读书人,长的却极为壮硕,有点像是后世的健美运动员。 秦游满意的点了点头:“从今往后,你们三个就是我越王府的人了,对,叫门客,以后你们就是我越王府的门客了。” 李太白自然是满脸欣喜。 最近他给秦游办了不少事,可秦游并没有给过任何赏赐,口头上也没说过什么,整的李太白心里七上八下的。 现在一听可以成为越王府的门客,李太白岂会不从。 至于杜子美和贺季真二人就面色各异了。 秦游看向二人:“咋的,你俩不乐意啊?” 贺季回头看了眼拿着齐眉棍的护卫,生生将想要拒绝的话给咽回去了。 杜子美一咬牙,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拱手问道:“敢问世子殿下,若是入了贵府,我等是可享何门客待遇?” 秦游一脸困惑,不由看向了朱善:“这玩意还分待遇吗?” 随着朱善解释了一番后,秦游这才明白其中这么多说道。 门客之风起源于春秋战国,在春秋战国那会是一种贵族地位和财富的象征,养客之风极为盛行。 那时候尤其是诸侯国的公族子弟,都有着大批的门客,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层,门客也是如此,会根据门客的作用划分成若干等级,最低一级的不过就是能混个温饱的程度,和下人没什么区别,而最高级别的,大多都是主人最信任的谋士或死士,待遇和核心子弟差不多,甚至有的还得当爹似的伺候着。 不过这股风气延续到夏朝后就没那么粗暴直白了,一般朝廷上的重臣极为避讳这种事情,因为容易被猜忌,大多是世家豪门才收门客。 当年秦府三兄弟争霸天下之前,涠洲老家就养了不少门客,这些门客有谋士也有勇士,就好比如今权倾天下的吏部尚书上官鄂,上官家在前朝的时候因为政治斗争落魄过一阵子,之后举家投靠了秦家,而上官鄂的祖父当年就是秦家的门客,之后上官家在秦家的保举下,经过了两代人的奋斗才终于回到了朝廷权利中枢。 因为有了这层关系,秦家举起自立时,上官家也是第一个响应的。 而上官鄂在秦昭登基后发下了毒誓,待秦昭驾崩后他便会陪葬,这也沿袭了过去门客的风俗,主人挂了,门客就会跟着陪葬。 这也从另一方面看的出来,上官鄂还是拿自己当天子门客自居的,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表达罢了,毕竟他祖父就是秦家的门客,他爹也没少受到秦昭老爹的照拂,到了他这一代,秦老大当皇帝,他当吏部尚书,两家休戚以共。 到了夏朝这会,只有世家门阀才会大肆招揽门客,反倒是他们在朝廷上的代言人也就是各个重臣却不敢这么干,怕被人拿了话柄。 而在各个世家中,门客也分为不同等级,随着贡献的多寡和个人的名声不断变化而提升,一般做到了顶级的门客,这些世家就会为其举荐到朝廷中,其中朝中不少当官的原本就是各个世家的门客。 不过门客都是外面的叫法,关起门来门客管主人叫恩主,自称为门下,就如同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差不多。 了解完怎么回事后,秦游大手一挥:“作为前三个被逼迫着吃螃蟹的人,你们三个以后就是满级满经验的门客了。” 朱善在旁边笑吟吟的解释道:“世子殿下的意思,便是从今往后三位先生食有肉,行则车,每月可去账房领支俸禄,在外亦可称王府门人。”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杜子美大大的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所谓食有肉其实就是个说法,意思是主人吃什么他们吃什么,而行则车,不是出门坐车,而是外出的时候至少可以带着一个丫鬟和一个护卫,平常也有一名丫鬟和一名护卫照顾起居,最为重要的便是账房“领支”这句话,如果只是领取,意思就是每月领有俸禄,但是多个“支”字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字面意思是可以提前支取俸禄,这种待遇只有家族核心子弟才享有,而最后一句话便是一种身份,在外可以说自己是王府门下,也就是说惹了事闯了祸,王府会罩着! 这些待遇便是各个世家门阀的顶级门客才享有的了,甚至很多待遇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噗通”一声,李太白率先跪倒在地:“恩主有所差遣,门下定当赴汤蹈火!” 这就属于是宣誓效忠了,李太白一额头砸在了地上,激动的难以自持。 相比其他二人,他更加清楚秦游根本不是外界传言那般不堪,非但如此,还怀有大才,最重要的便是重情重义,看看屯盐卫就知道了,不过就是炼了几日盐,如今全都翻了身,随着炼盐之术推行国朝,那些老卒将来少不得又要被天子封赏。 而其中最难得的是,秦游根本没为他自己请功,功劳全部给了屯盐卫,这样的主子都不跟,还能跟谁。 杜子美也跪下了,微微一叩首:“日后,杜子美便是王府门下了。” 看的出来,杜子美有些不太情愿,不过倒也听之任之了。 不是杜子美没气节,而是没的选了,出了王府的门,又要何去何从? 杜子美平日里靠着给人写写书信赚些碎钱,倒是能勉强度日,可家中的爹娘依旧辛劳。 要知道他属于是寒门中的寒门,也就是农门,家中爹娘都是租着地主的地过活的苦命人,一年到头交了租后连温饱都有些勉强。 要不是幼年时给地主家的小少爷当伴读,他哪有机会读书,教书的先生也是看他勤勉,平日里也会单独传授一些知识,后来教书的先生去了县学,他也算是学有小成了,这才收拾了家当来到了京中想要搏一搏,奈何理想和现世总是有差距的,身份便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与其说是愿意当越王府的门客,不如说他是向现实低了头。 三个跪下两个,唯独剩下一个贺季真。 秦游似笑非笑道:“小婊贝,咋的,不从少爷我啊,也不怕告诉你,你今天是不从也得从,在这越王府中,你就是叫破了喉咙都没用。” 贺季真正色问道:“若是学生拒绝,有何下场?” 凤七冷冷的说道:“打个半死,扔到柳河中自生自灭!” “噗通”一声,贺季真跪在了地上,朗声说道:“学生对越王府早已心生向往,如今投到越王府门下,学生三生有幸,自此以后,便是王府门下自居。” 第九十二章 将军烈 为了怕这三个穷书生反悔,秦游根本没说他打的什么主意,让下人们好生伺候着,随即就开始折腾创办书院的第三步,也就是最后一步。 第一步,搞地,第二步,忽悠师资力量,第三步,自然就是盖房了。 中午的时候兵部来了个文吏,带着文书,用车拉走两千八百贯大钱。 临走的时候这名文吏还和秦游聊了两句,说今天上午朝会的时候恭文华在朝堂上提出了租地这事,果然被一群监察使给喷了,然后龚文华分给了户部一千贯后,尚书卢通率领户部全体同仁又给监察使一顿喷,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最终天子怒了,将兵部尚书恭文华狠狠斥责了一番,然后…租期从三年变成了五年,这也就是说,那片荒地从今天开始,往后五年内都姓秦了。 估计秦老大也后悔了,他要知道秦游肯出两千八百惯租地的话,他早就插手了。 盖房子这种事,秦游根本不懂,算了算钱后,自己留了一千贯,其他的全都交给了朱善,让他带人折腾去,至于这房子盖出来是圆是扁,秦游根本不在乎。 就这样,时间一晃就过了两个多月,眼看着入了秋,秦游这段期间以来非但没有去郊外看工程进度,就连问都没问上一嘴,关于书院盖房一事,一直都是老管家朱善操办的。 在这期间京中又发生了两件大事,首先便是天子秦昭终于下了旨意,全国推行了科举制,自此,举荐为官的制度算是彻底被废除了,往后谁想当官的话,除非立了大功劳,要不然就得老老实实的去考试。 其实科举制也好,举荐制也罢,不过是殿上君臣政治博弈后的一种结果罢了,秦老大考虑的是整个国家以及皇权的稳定性,大臣们考虑的则是他们的利益,最终结果表明,秦老大获得了胜利。 从此以后科举每年一次,分为乡、会、殿三试,分别在八、十、十二月份,每试三场,每一场三昼夜,加上中间需要两次换场,考一次下来就要九天七夜,三场分别为八股,也就是从四书五经里找题出来考,其次是官场上下往来的和通过案例撰写司法判文等,最后是策问,涉及的便是时事政治民生军事等问题。 除了科举这件事,边关也发生了一件大事,事关西境凉戎,只不过是小道消息慢慢酝酿最终传开,并没有得到官方的证实。 本来之算得上是癣疥之疾凉戎众多部族居然被统一了,要知道凉戎本是游牧民族,七年前越王秦烈率兵出关后直接打到了凉戎金帐,非但杀了金帐大汗,还将几个大部落的头领活捉带回了京城,自此,凉戎各部落虽不是一盘散沙却也内部纷争不断。 可谁知三年前一个自称是金帐大汉后裔横空出现了,名叫拓跋乐,传言这家伙勇武非凡,三年来居然将一盘散沙的各个凉戎部落全部统一,非但如此,还扬言会与斐国的飞云公主联姻。 斐国在南,凉戎在西,如果双方结盟后心存歹意发动战争,那么夹在中间的夏国必然会陷入苦战。 不过这些只是一些常年跑商的商贾口中似是而非的传言罢了,虽然民间传的沸沸扬扬,朝堂上的君臣却从未对此有过任何回应。 秦游对这件事比较关注,一直让家中的护卫们去打听。 因为镇守边关的是他老爹,如果两国夹攻的话,国朝中剩下能打的就是他便宜大哥,如果开战,父子恶人都要出征,秦游怎能不关注。 可关注是关注,得到的消息却五花八门,除了打探消息外,秦游也在府中研究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赚钱,通过养猪和酿酒来赚钱。 两件事都有了些进展,那些猪仔被阉割后全部进入了生无可恋的状态,就如同秦游一般,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几乎没有任何活动量,身上的肥膘是一层一层往上刷。 酿酒这件事也有了些眉目,在越王府高新技术项目总监金珠的带领下,技术小团队攻克了大部分的难关,现在越王府已经可以酿出高达四十多度的白酒了,越王府的后花园里酒香不断。 此时的秦游正站在一排排酒坛子面前,不时满意的颔首点头,仿佛他真的懂似的。 发酵生产的酒精度数最低,通过蒸馏提纯后,最新酿的酒已经可以达到四十八度,不过酒是陈的香,经过蒸馏的高度原酒只能算上半成品,辛辣还不醇厚,只有在特定环境中储存一段时间后才能自然老熟,味道也就更加的绵软适口醇厚香浓。 作为丫鬟的金珠最近被委以重任,经过两个月来的高强度劳动,终于胖了十二斤。 站在旁边和个肉山似的金珠拿着扇子给秦游扇着风,笑嘻嘻的说道:“三少爷,您的法子可真管用,这酒大家喝了都说味道好。” 一群充当苦工的护卫们满脸通红,不是羞愧的,是喝的,最近他们酿酒是酿酒,忙活完了就整两盅,好不自在。 “酒酿好了只是第一步。”秦游绕着上百个酒坛子溜达了一圈后说道:“接下来就要试探市场的反应了,如果市场反应好的话,咱们再加大量产,但是不能在咱王府酿了,天天睡觉都一股子酒味。” “三少爷,啥叫市场反应?” “就是你得找到市场的那个点,刺激它,刺激好了,咱就能卖钱了。” 金珠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秦游想了想后说道:“去把醉云阁的李太白叫来。” 自从越王府收了三个穷书生当门客后,这两个月来秦游一直忙着睡觉和吃饭所以没工夫搭理他们,杜子美和贺季真倒还好,天天在屋子里做做学问看看书,吃好喝好还有俸禄领,可谓是神仙一般的日子,见到秦游从来不搭理他们,这俩人都有点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了,唯独李太白,这小子没住在府里,依旧在醉云阁继续混吃等死。 过了小半个时辰,李太白到了府里,刚进后花园就开始嗅鼻子。 相比其他人,这小子更为专业,一闻到这么浓烈的酒香就开始双眼放光。 被领到秦游面前,李太白弯腰拱手,一副越王府门下走狗的模样。 “小白。”秦游亲切的拍了拍李太白的肩膀:“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越王府的酒产品市场销售总监了,想办法给少爷我把身后这些酒全卖出去,怎么卖,定价多少,你自己说了算。” “殿下,学生能否先尝一口?” 李太白聪明就聪明在这,没直接满口答应,而是先要尝一口。 当然,也是因为这小子没少吃过亏,这么多年来在醉云阁卖的酒类就没一个赚钱的。 金珠拿着酒盅递了过去,李太白依照习惯一饮而尽。 还好酒盅不大,只见李太白猛的抿住了嘴唇,面红耳赤,足足半晌才长长吐了口气,眼睛血红。 李太白神色激动:“殿下,敢问此酒可是咱越王府所酿?” 秦游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李太白再问:“月产几何?” “卖的好就加大产量,弄几个作坊都行。” 李太白又问:“此酒何名?” 一旁的凤七不耐烦的说道:“是三少爷让你做事还是你让三少爷做事,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秦游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笑眯眯的看着李太白:“不如,小白你取个名字可好?” “此酒甚烈,如那烈火入喉,后劲不绝,若学生来取名,便叫将军烈!” 秦游微微颔首:“不错,好名字,那就叫将军烈吧,正好我爹叫秦烈,还是个将军,你小子拍马屁倒是有一手。” 李太白腼腆一笑,随即重重的说道:“殿下放心,月余内,学生定叫这京中满是将军烈的酒香!” 秦游哈哈大笑,冲着凤七眨了眨眼:“看到没,本少爷就说这小子是个人才吧。” “好!”凤七一副欣赏的模样看着李太白:“一个月之后,倘若我们在京中闻不到这酒的香味,你便提头来见。” 李太白:“…” 要不是还没混到秦游身边的核心圈子,李太白都有心建议秦游换个侍卫了。 第九十三章 女儿红 李太白和一群侍卫前脚刚把酒坛子拉走,后脚许久未见的老管家朱善也回来了。 他闺女这段时间酿酒胖了不少,再看朱善,足足瘦了一圈,还黑了。 其实秦游就是瞎指挥,朱善跟着越王秦烈南征北战二十余年,好不容易在王府里当个管家,秦烈就是让他过退休养老生活的。 什么是管家,某种意义上来看就是主人心腹中的心腹,大大小小的事务,明面上的,暗地里的,见的了光的,见不的光的,都由管家来操持,平日里府中来了贵客,若是主人不在也会有管家接待,很多时候都能代表主人。 从称呼上就可以看出来,朱善面对秦游的时候都自称“老夫”而不是老奴,因为严格来说他是秦游的长辈,只是朱家和秦家的关系扯的有点远,算是最远的那种远亲。 秦游倒好,一杆子给朱善打发到郊外工地当监工去了。 这要是换了别的人家,少不得会让下面的人寒心。 可也算是错有错着了吧,一个是朱善了解秦游的性子,再一个是大家都明白,这看似是又脏又累盖房子的活可是最为紧要的,因为这是天子交代的事,若是办不好,免不了惹的龙颜震怒,而这么重要的事,秦游根本不过问,全部交给朱善去办,这完全就是无条件的信任。 当然,朱善也是有所不知,秦游是根本没当回事,寻思盖个房子糊弄糊弄就得了。 一看朱善黑了也瘦了,秦游心里都不落忍了,大呼小叫了一通,又是让人拿刚开坛的将军烈又是膳房弄吃食的,看的朱善老泪纵横。 他闺女都没这么孝顺过他。 坐在石凳上,朱善先是要喝一口将军烈,秦游连忙说道:“慢点喝,这酒可烈着呢。” 朱善哈哈一笑:“殿下可不要小瞧老夫,想当年在军中,什么样的烈酒老夫没尝过。” 说完后,朱善一饮而尽。 秦游笑吟吟的看着,然后朱善眼睛红了,憋着气,足足半晌,这才吼了一声:“好酒!” 朱善吐出了一口浊气,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问道:“这是什么酒?” “将军烈。”秦游嬉皮笑脸的解释道:“你闺女金珠带着人酿的。” 朱善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傻丫头老夫岂能不知…” 话说到一般,朱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活到这个岁数,什么人他都见过,尤其是那些有才华有本事的,哪个不是办成了事就抖了起来,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他有多厉害。 可唯独三世子,这小半年来就和转了性子似的,既不居功也不炫耀,涨脸的事情都推到别人身上,就如同那些诗词和怪题,推到了凤七的身上,还有炼盐一事,功劳都给了屯盐卫,加上这桌上摆的佳酿,居然扣在了自己那笨闺女头上。 朱善心里和明镜似的,金珠别说酿酒了,这俩字会不会写都是两说。 “一共酿了两种,一种度数低的,一种度数高的。”秦游又给朱善倒了一杯,说道:“度数高的已经取好了名字,叫将军烈,我爹是将军,还叫秦烈,这名起的咋样。” 朱善连连点头:“好,这名好,豪气,血性,正是好男儿当喝的烈酒。” “将军烈度数高,还有一种度数低。” “这低度数的酒叫做什么?” 秦游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缓慢的说道:“当女儿下地的第一声啼哭,肯定会让每一个父亲心头一热,三亩田的糯谷就酿成三坛子酒,仔细装坛封口深埋在后院桂花树下,就像深深掩藏起来的父爱,没事的时候就到桂花树下踏几脚,踏几脚仿佛心里也踏实一些,回头望一望女儿,女儿头扎红头绳,眉眼儿像清明时节的柳叶,一天比一天明媚,待到女儿出嫁之时,用酒作为陪嫁的贺礼,恭送到夫家,老父亲眼泪婆娑。” 凤七微微说道:“这酒,莫非是叫老父亲的眼泪?” “叫特么女儿红,靠,气氛都让你搞没了。”秦游翻了个白眼,随即看向朱善说道:“这第一坛女儿红是金珠所酿,所以我就将其命名为金珠女儿红。” “金珠女儿红?”朱善闻言一愣,紧接着眼眶红了,连连摆手:“使不得,三殿下可万万使不得,小女何德何能,岂能以她的名字命名此酒。” 将军烈他已经尝过了,也知道这是秦游以王爷命名的烈酒,朱善也算是老酒鬼了,岂不知这酒用不了几日就会风靡京城,想来那度数低一些的金珠女儿红也是如此。 一想到三世子居然以他的女儿金珠命名,顿时又是感动又是惶恐。 秦游笑道:“推辞也晚了,小白都把酒拉到醉云阁去了,说不定已经卖上了。” 凤七乐呵呵的说道:“老朱叔,佳酿可传世,说不准你那胖闺女的名字也能传世,你这辈子算是值了。” “值了,值了。”见到事已至此,老朱眼眶通红,感动的无以复加,连连说道:“便是来生给三世子做牛做马也值了。” 秦游哭笑不得,不知道起个名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自己无非是动动嘴,下面的人天天累的和死狗似的,酒酿出来了,以人家的名字命名不很正常吗。 实际上放在后世正常,放在古代就不正常了,只能说是观念不同。 饭菜上桌,秦游这次好说歹说可算是让朱善同桌而食了,凤七更是百无禁忌的性子,见到管家都上桌了,他也嬉皮笑脸的坐在了石凳上大快朵颐。 秦游乐道:“吃饭这种事,就图个热闹。” 朱善吃了几口,这才提起了正事:“这寒山书院的房子已经盖成了,剩下余钱已经交到了账房,您看哪天得了空去看一眼。” “嗯,一会吃完了我就去看看。”秦游擦了擦嘴,略显奇怪的说道:“地批了,老师也找来了,现在连房子都盖好了,可这老廖头怎么回事,两个多月前屁都不放一个就离了京,现在还没回来,干什么去了。” 朱善接口道:“廖大人的性子老夫还算有几分了解,若是认准了什么事情,断然不会半途而废,想来,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吧。” 凤七撇了撇嘴:“没准是出了什么意外死半路上了。” 朱善照着凤七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气咻咻的骂道:“再说这没德行的话,老夫扒了你的皮!” 凤七缩了缩脖子,继续胡吃海塞。 看的出来,朱善对廖文之还是十分钦佩的,不像是凤七,认为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是一个德行。 第九十四章 骑司乔冉 秋老虎最是磨人,秦游不习惯坐轿子,骑在马上和死狗似的晒的大喘气。 秦游是准备前往郊外,寻思去看看已经竣工的寒山书院,谁成想这天气说变就变,就吃个午饭的功夫,太阳出了头晒的满头冒汗。 凤七将水囊抛给了秦游说道:“三少爷,要不小的去给您寻个斗笠遮遮,日头这么烈,我看您有点晒脸啊。” 秦游凝望着凤七足足半晌,发现这小子的确是满脸关心不像是装出来的后,这才将骂人的话咽回去。 除了凤七外,杜子美和贺季真也骑在马上跟在后面。 二人刚刚被秦游从屋子里叫了出来,说是带他俩去看看以后的工作场所,二人不明所以,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回头瞅了眼两个倒霉催的穷书生,秦游颇为意外。 要知道这年头书生是不骑马的,要么坐轿,要么步行,要是骑了马会被认为是有辱斯文,大致意思就是只有屌丝和low逼才会骑马。 秦游一直无法理解古人的思维,尤其是读书人的思维,不是执拗,而是偏执,或者说是神经病。 凡事都应该以快捷便利为主,很多条条框框完全就是自己找罪受,尤其是面子这种东西,秦游认为是最无用的东西。 其实君子六艺中非但包括起码,还包括打架斗殴,按道理来讲读书人是要掌握这六艺的,也就是礼、乐、射、御、书、数六艺。 只不过这六艺延续到了今天,所谓的读书人们就将适合他们的发扬光大了,并且标榜着自己,不适合自己的,就变成了有辱斯文。 就如同射、御、数三道,射是射箭,御是骑马,读书人认为这是粗人匹夫的把式,谁要是学了,那和军中的厮杀汉有何区别。 最后一个数还好一些,不过擅长的人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因为数之一道包括了八卦中的数、理、象,极为复杂,一般人根本玩不转。 而懂“数”的人,大多也在军中服役,算算粮草研究研究天气之类的。 当然,只会死读书的读书人不会承认自己整不明白这个“数”艺,所以整日说这玩意是江湖术士用来骗人的,不屑去学。 所以君子六艺中,大部分的读书人只掌握了其中三艺,尤其是骑射二道,谁沾谁丢人。 “没看出来啊。”秦游乐呵呵的说道:“后面那俩傻小子还会骑马呢。” 提起这事,凤七回头瞅了眼一天天和没睡醒似的贺季真,搓了搓牙花子说道:“这几日来小的问过府里的兄弟,那个叫杜子美的倒是整日在屋里写写画画,探听了一番后,才得知这小子出身贫苦,家中的老爹老娘都在土里抛食。” 秦游微微嗯了一声,就是凤七不说他也看出来了,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谁能晒那么黑,还满手都是茧子。 俩倒霉催远远骑着马跟在后面,也听不清秦游和凤七说着什么。 凤七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杜子美倒是平常,可那贺季真,小的就看不出深浅了。” 秦游哑然失笑:“一个出身寒门的读书人有什么深浅,不用太多心。” “不是小的和您说大话,见了旁人,这是长是短,是深是浅,小的一眼就能看个真真亮亮。” 秦游面色莫名:“你是不是跟我在这开车呢?” “开车是何意?” “没事,你继续说。” 凤七觉得自己作为贴身侍卫,是有责任让秦游知道这人心险恶的,所苦口婆心的说道:“这世道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您那么纯良,有的人瞧着面善,可背地里指不定干过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 秦游乐了:“至于吗,听你那意思,贺季真手里还有人命?”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这小子古怪的紧。”凤七思考了片刻后继续说道:“三少爷你瞧那小子,整日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那模样小的在军中见过不少,您可得小心着。” “在军中见过是什么意思,你是所这小子以前是当兵的。” “倒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以前在军中时,好多在沙场上舔了太多刀把子血的杀才就是这般模样,您看着是个大活人的蹦跶着,实际上三魂六魄早就没了,整日都是这般模样,小的也说不上来,就是看着古怪。” 秦游不由回头望了眼骑在马上哈欠连连的贺季真,微微皱起了眉头。 凤七说的话他大致心里明白了,通俗点来说就是心里受过创伤,或者说是生无可恋,活的和个行尸走肉似的。 经过凤七这么一提,秦游也回忆了起来。 两个多月前找到贺季真的时候,这家伙正在客栈里喝酒,一个菜都没有,满身酒气,就是干喝,可要说彻底喝多了吧,也不像,能走路,能骑马,可要说没喝多吧,他傻了吧唧的就跟着自己回府了。 之后在府中的时候秦游虽然没搭理过这二人,但是也照过几次面,如凤七所说,杜子美倒是很平常,天天手里抓着一本书卷,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就是个书呆子,可贺季不同,天天睡大觉,睡醒了也看会书,然后经常满王府溜达,找个阴凉的地方一坐,坐下来看会书接着睡,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秦游无所谓的笑道:“也不碍事,谁还没个秘密呢,反正以后他要吃住在寒山书院中,只要能好好教书就行。” “三少爷说的也是,就是个怪人,可能是小的心里太重了。” 秦游翻了个白眼。 就你这种站着都能睡着的家伙还心思重,好意思吗。 “不过你一提怪人我倒是想起来个事,咱府里那个乔冉,为什么护卫都绕着他走?” 凤七神色微变:“您不知道人的来历。” “不就是狗腿子飞马骑司吗,怎么了?” 凤七一拍额头:“也是,大少爷好久没回府了,没碰到这乔冉自是不会和您提及的。” 一听这话,秦游来了兴趣:“连我大哥都知道这家伙,快和我说说,这小子什么来路,以前是勇冠三军的双花红棍?” 随着凤七诉说,秦游这才知道为什么府里的人都躲着乔冉了。 原来乔冉并不是夏国人,而是赣雍道的外族,也就是夷人。 当年秦氏三兄弟举旗自立的时候,秦烈率领大军前往赣雍道募兵,结果发现那群山中的蛮夷趁着中州大乱准备趁火打劫,集结了不少部族中前往了富饶的州府。 秦烈是什么人,那可是吃西红柿都要蘸番茄酱的狠人,平常也就算了,赣雍道多山多林,要是这群蛮夷躲在山林中还没办法找,可既然集结下山了,没说的,就俩字----特么往死里削! 就这样,秦烈带着不到五千骑兵干挺了一万多蛮夷,而这些挂掉的蛮夷中就有乔冉的部族。 秦烈当时也没多想,干完了蛮夷继续在赣雍道征兵,那时候年仅十四的乔冉就混进了辅兵营中。 按理来说秦烈给人家灭了们,报仇应该找秦烈才对,乔冉他不的,要么不干,要干就干一票大的,所以把仇恨的目光看向了秦老大。 乔冉的想法很单纯,你干死我爹,我就干死你大哥,公平! 虽然才十四,但是这小子十分生猛,明明在辅兵营中,却砍了不下三十个脑袋,累计军功一路升到了小旗。 这要是换了府兵,校尉都有的当。 后来秦烈和大军汇合,辅兵营距离中军足有五十多公里,乔冉就这么趁着夜色从府兵营跑到了中军,之后大冬天的生生在草垛子里待了两天一夜,这才寻到了机会,见到秦老大路过草垛子,二话不说,抄着短刀就冲出去了。 然后…也没什么然后了,乔冉让一群护卫摁地上一顿圈踢。 秦老大也是闲的蛋疼奶酸,非问这小子咋回事,问来问去就挺敬佩的,然后大手一挥让护卫给这小子放了。 结果乔冉非但不走,还天天守在中军外面,看那意思必须弄死秦老大才行。 最后秦老二秦麒,也就是秦游二伯听说了这件事,也不知道和乔冉说了什么,最后将这小子收到军中当亲卫了。 直到多年后,秦麒坠崖生死不知,乔冉在悬崖下面整整寻了五个月,倒是给秦老大感动的够呛,要知道他这当亲大哥的都没找那么长时间,毕竟得赶紧回京当皇帝去。 最终秦老大登基为帝,又搞了个飞马骑司,由白千来掌管,也不知道这老太监是怎么想的,就给又回到辅兵营中的乔冉弄进去了。 事实证明,白千这老太监十分有眼光。 要说全京城还有个人比秦游更不招人待见的,那肯定就是乔冉了。 这小子明面上是飞马骑司的二把手,实际上就是给皇帝干私活的,早些年秦老大刚登基时,好多个州府的土霸王都不服,结果最后都莫名其妙的挂了,死的方式那叫一个花样百出,而这些人挂的时候,乔冉都不在京中。 久而久之大家也知道了,这小子就是个刺客,从头到尾都是,一直都没变过。 不过近些年好多了,飞马骑司渐渐走到了明面上,刺探个情报拿个人什么的,几乎没听说再干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干了,但是人家干的隐秘,所以大家不知道。 事是这么个事,大家都知道乔冉这号人,也都知道这小子的手段,唯恐避之不及,当然会绕着走。 听凤七说过后,秦游恍然大悟:“怪不得秦老大给这小子派来保护太子,感情谁要是想整个刺王杀驾的话,那在乔冉面前完全就是杨过面前耍大雕啊。” 第九十五章 各不同 一行四骑出了城,很快就到了屯盐卫,可秦游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建筑群,别说建筑群,连个茅草屋都没看到。 秦游懵了,说好的书院呢,怎么连根毛都看不到。 屯盐卫中还有十几个留守的军卒,听到了骏马嘶鸣之声匆匆跑了出来,一看是秦游,十几个军卒顿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蹦蹦跳跳的冲了过来。 这些留守的军卒都是下身多多少少有点残疾的可怜人,要不然也不会安排在留守屯盐卫。 凤七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书院的位置还得往南边去。 秦游不明所以,打眼向南望去就是一片密林,密林后面是荒山,没有看到任何建筑。 不过人家既然这么说了,四人也只能继续骑着马往南去。 一直到了密林边上,秦游这才看到密林外围有一条小路,人为砍伐出来的。 进了密林后又走了半公里,四人这才豁然开朗。 秦游咧着嘴,望着远处深处的建筑群,彻底陷入了懵逼模式。 书院,很大! 建筑,很多! 至少高达两米的青砖围墙将整座书院围了起来,占地相比越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中最高的建筑是一座钟鼓楼,虽然只有两层,可基座却高达至少五米。 除了钟鼓楼外,秦游还能够看到十多座建筑,正门正好是一条小溪,上面搭建着木制拱桥。 凤七一副专业人士的模样说道:“面林,林中多树车马难行,骑兵无法奔袭,靠山,山高视野开阔,步卒无藏身之处,此地作为防守之处,随时可退入山中求活,老朱叔这地方选的当真不错。” 秦游哭笑不得。 让朱善建寒山书院,不是建堡垒,结果非但建在了靠山的密林之中,还搭了围墙盖了瞭望塔,这是监狱还是书院? 想到这,秦游奇怪不已:“这又是围墙又是建筑的,钟鼓楼都搞出来了,当时我只给了六千多贯啊,哪来的钱这么挥霍。” 凤七解释道:“林中的树木是现成的,河泥随时取用,屯盐卫存有大量的青砖,根本用不了几个大钱。” “那人工呢,人工总要花钱吧。” 凤七嘿嘿一笑:“人工又何须用钱,府里调来了三十多个护卫和二十余个仆从,除此之外,夜里郊营轮完了值,老朱叔都无需向大少爷请示,凭着他的颜面,少说也能借调个三五百郊营军卒过来帮忙。” 秦游算是彻底服气了,这活交给朱善干还真是找对人了。 建筑材料,现成的,人工,免费的,怪不得用几千贯就能建个这么大的书院。 一行四人走进了书院后,秦游可谓是喜出望外。 书院的规模和规格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本来寻思攒个自行车出来,谁成想人家拿买自行车的钱给你整了个五菱宏光! 书院内部建筑格局明显模仿的是国子监,采取的是对称建筑,入了门之后,两侧四排建筑,越是往里走,建筑物越高,占地也就越大,一共十九座建筑物,十方六圆二塔加一个钟鼓楼。 每个建筑物里都有现成的桌椅板凳等家具,一看就知道都是纯手工制成的。 足足溜达了一下午,秦游都恨不得马上给秦老大和廖文之叫来好好显摆显摆。 瞧瞧咱干的工程,你们让我整个书院而已,咱直接给您二位弄个小国子监,这活干的,就一个字,nice! 极为满意的秦游溜达够了,随即将杜子美和贺季真叫到了面前,笑嘻嘻的开了口。 “从此以后,你们二人就是这寒山书院的教书先生了。” 杜子美和贺季真愣住了,前者一脸懵逼:“这里就是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寒山书院?” 贺季真一副哭瞎不得的模样,终于知道为什么秦游会将他二人收为门客了,感情是找苦工当老师。 都是读书人,大家平常也都有圈子,岂会不知道寒山书院,前段时间可谓是传的沸沸扬扬,是个读书人都知道。 对于国子监祭酒廖文之,大家还是新生敬仰的,可敬仰归敬仰,内心里并不看好寒山书院。 如果这寒山书院招收的是各州府的年轻俊杰,就凭着廖文之这三个字,不说和国子监分庭抗礼,至少也会在京中占又一席之地。 可问题是大家都知道,寒山书院招收的全是平民子弟,那这和村镇中给稚童们启蒙的落魄书生有何区别? 这也是京中的教书先生拒绝来此任教的主要原因,廖文之名声大是不假,问题是这里面还有个越王府的秦游,再加上招收全是平民子弟,正经人谁会来这地方待着,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秦游见到俩门客面色各异,也不意外,微微笑道:“怎么的,不乐意啊。” 杜子美咬了咬牙,一拱手:“门下恕难从命。” 凤七脸上的横肉一抖,下意识的摸向了腰刀的刀把。 要知道古人最重的便是上下尊卑,尤其是主人与门客,若是前者有所差遣,后者就算是赴汤蹈火也要点头应下,做不做的成是一说,可必须要去做,这就是门客,尤其是在府中享有特权的门客,可以说是和主人休戚以共。 可谁知这区区一个穷书生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好吃好喝的供着,到头却说出了一句“恕难从命”,这让凤七如何不怒。 不止是凤七,几乎很少生气的秦游,此时脸上掠过一丝冷意。 原本他还以为杜子美应该是率先同意的才对,毕竟这小子出身寒门,比其他人更明白寒门弟子出头要有多难。 秦游看向杜子美的目光中,满是鄙夷。 一个人忘本,并不是什么致命的缺点。 一个人好高骛远,同样也不是无法容忍的缺点。 可当一个人既忘了本,还对自己没有一个准确认知,成天沉浸在自己会辉煌腾达的梦境中,这就让人又讨厌又鄙夷了。 而杜子美明显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是贺季真拒绝的话,秦游并不会生气,寒窗苦读十数年,为的不就是出人头地吗,跑到这犄角旮旯当教书先生,心里肯定是百般不情愿的,可杜子美不一样,饭都吃不起了,没钱没人脉什么资源都没有,居然还拒绝了这份差事,想来这小子还想着在京中出人头地甚至进入朝堂的美梦。 更让秦游没想到的是,谁知一旁贺季真微微一笑:“恩主有所差遣,门下岂敢不从,那从今日往后,门下便是这寒山书院的教习了。” 秦游满脸意外:“寒山书院招收的可是平民子弟。” “门下自然是晓得的,若招收的是那些颇有才华的年轻俊杰,门下未必敢应了这差事,收的只是些不识字的孩子们,门下定能胜任。” 秦游点了点头,可以说是很满意了。 不说贺季真有多少真才实学,至少人家是读书人,而一个读书人能够俯下身去教授没有丝毫基础的平民子弟,那这就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要知道在古代不是没人愿意教书,反倒是很多读书人趋之若鹜,因为这是一种扩展关系网的最佳捷径。 能念的起书的,自然是有背景的,等学生将来出人头地了,依旧记着老师的恩情,所以这是一种几乎没什么风险的投资。 而且这时候师生之间的情谊是仅次于父子的,也就是所谓的天、地、君、亲、师,这年头可不像是后世,学生们一毕业了就会相约聚集在一起等着老师下班后一起削班主任。 而在寒山书院教书,明显是个高风险零回报的差事,学生们非但出头难,还没什么背景,大家自然不会来干了。 第九十六章 孝子 秦游对识抬举的贺季真表示了高度赞扬后,又冷冷看向了杜子美。 这事也怪不了别人,只能怪秦游自己。 收门客这种事不是买大白菜,门客非但要了解恩主的背景,恩主同样要对门客调查和考校。 像秦游这种带有忽悠性质的招收门客完全就是瞎胡闹,现在人家杜子美不给面子也实属正常。 “理由。”秦游看向杜子美淡淡的说道:“我不强求你教书,给我个理由就行。” 秦游已经对杜子美彻底没了耐心,他只想知道这个明明出身寒门的家伙,明明应该比别人更了解寒门学子艰辛的家伙,为什么会拒绝这份差事? 问出了答案,秦游就会将杜子美赶出越王府,越王府的名声就是再不堪,那也不会任用和收留一个既忘本又不识好歹还好高骛远的蠢货。 “门下出身农门,双亲年纪老迈远在颌州,前些日子来了书信,颌州遭了旱灾,地主将租子一涨再涨,双亲与家中妹子已无法度日,若是门下…” 秦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本少爷没那么多耐心听你废话,简单扼要,二十个字内,给我一个理由。” 杜子美面色通红:“门下想着将家中亲人接到京中照顾,奈何囊中羞涩,若是在这里当了教习,家中亲人岂不是要饿死街头,正是因为如此,门下恕难从命。” 秦游冷笑了一声。 这种人,他在上一世见过太多太多了。 拿着爹妈辛苦种地的钱,在ktv喝着啤酒,留着眼泪,唱着《父亲》,然后该怎么浪怎么浪,不知道多少败家玩意明明自己不争气,却总以爹妈当借口当理由,所谓的孝子,真是让人笑死了。 “那好。”秦游一脸鄙夷的说道:“回府我就让人从账房里支取五百贯给你,不,支取一千贯给你,你随便用,不用还,然后让人快马将你家中亲人接到京中,以后就住在越王府,然后你在这当五年教书先生,怎么样。” 其实秦游就是杠精的劲儿上来了,随口一说罢了,因为他知道眼前这家伙又会找其他理由推脱。 可剧本,并没有按照秦游所想的那么演。 秦游话音一落,扑通一声,杜子美的双膝重重跪在了地上,双手颤抖:“恩主此话可是当真?” 秦游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只见杜子美突然用额头狠狠的砸在地上,声泪俱下:“恩主大恩大德,门下永世难忘,用不了一千贯,只需百贯,不不不,十贯,只需十贯钱,十贯便可将拖欠的租子交上,交了租子,门下便可将家中亲人接到京城,便是他们在王府中当着最低等的下人也甘之若饴,只求有个遮风挡雨立锥之地!” 秦游彻底愣住了:“你这是真心话?” “若是恩主不信,门下这就书写契约,哪怕是卖身契也好,只要王府能安顿家中亲人,门下,不,小的,小的便是世子爷门下走狗,莫说教书五年,便是一辈子给王府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杜子美就和深怕秦游反悔似的,从怀里掏出了绢布,恨不得马上就把卖身契给签了。 秦游拦住了杜子美,足足沉默了半晌,这才用力的给这家伙拉了起来。 杜子美泣不成声,仿佛往日的坚强全部被一击而碎一般,泪如雨下的说道:“书中的经义告诉我,读书人凭着浩然正气行走世间,报效朝廷为君为国,可门下在这京中待了足有两年才能明白,这经义不是给门下看的,连家中年迈的至亲都无法照料,有何颜面再行走世间,又有何颜面谈什么忠君爱国,天大地大,国大君大,唯独门下微末,微末的门下,只求照顾好生我养我的父母,别无所奢。” 秦游冷酷的面容渐渐融化,露出了笑容后微微点了点头:“不错,爹娘都照顾不了,有什么资格舔着逼脸说什么拯救天下苍生,不用羞愧,你的三观很正,至少本少爷认为很正。” 一时之间,秦游感慨万分。 杜子美并不是好高骛远,也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更没有忘本,只是被现实击打的体无完肤,他已经没有心思考虑什么前程,甚至没心思考虑如何活着,他所考虑的,只是让养育他的父母和亲人好好活下去罢了,仅此而已。 “我说的,自然是真的。”秦游转过头,对凤七正色说道:“回去叫人马上去颌州,将小美的父母还有妹妹接到京中,告诉租地的地主和官府,京城中的越王府要人,谁拦,本世子亲自带护卫前往,回来的途中要雇教子,小美爹妈岁数大了,一定照顾好,沿途的吃食安全,都要注意,回到京中后,让管家划分出一个小院,以后就让他们在越王府生活吧。” 凤七应了一声,他知道,自家三少爷只给信任的人起绰号,就像自己被叫做七仔似的,听着就喜气,小美听起来有点像是风尘女子。 杜子美再次跪倒,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秦游只得再次给杜子美拉了起来:“好好教书就是了,五年后,如果你想离开越王府,本少爷还你自由身。” “门下,生是王府的人,死,亦是王府的鬼!” 秦游不由看向了旁边的贺季真。 刚才他瞅贺季真还挺顺眼的,知情识趣,表态表的也快,结果现在又觉得这小子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有点欠揍,人家小美都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死鬼了,你不也得跪地上磕俩头应应景啊? 看向贺季真,秦游开玩笑似的说道:“看看人家多孝顺,本少爷我都感动的想掉眼泪了,你怎么还是一副两眼望天一副欠削的模样,你爹妈呢,要不要也接到京城?” “我爹娘死了好些年了。” 秦游:“…” ………… 作为一个卑微且内向的写手,真的不好意思舔着脸管大家要票要留言什么的,真的,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脸皮特别薄,今天中午喝了点酒,鼓起莫大的勇气和大家说一声,希望大家多投…额不,是希望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九十七章 生源 四人出城,回来的时候只有秦游和凤七二人。 杜子美和贺季真被留在了寒山书院中。 要么说古人就是胆子大,换了秦游的话肯定不敢在空荡荡的书院里过夜,可人家说了,那地方幽静,最适合做学问不过,饿了的话去屯盐卫蹭点吃喝就行,反正骑着马也快。 按照秦游的设想,一共给廖文之准备了三个教书先生,除了杜子美和贺季真外,还有一个李太白,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李太白忙着卖酒,等将市场打开后再忽悠到书院就行。 回到了王府之中,秦游又开始犯起了嘀咕。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老廖头。 这都快仨月了,难不成真让凤七说对了,这老头出了意外死外面了? 越想秦游越觉得可能真是这样,毕竟廖文之都七十多了。 什么都有了,廖文之没了,这尼玛叫什么事。 思考了半宿,秦游准备让人再去国子监问问,要是还没有消息的话,他就入宫询问一下秦老大,如果廖文之真的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这书院他肯定是干不了,实在不行改个农家乐什么的,搞好了还能回个本钱。 打定主意后,秦游又犯愁起了另外一件事。 廖文之创办寒山书院一事,京中的读书人知道。 寒山书院只招收平民学子,京中的读书人也知道。 问题是光读书人知道有个屁用,招生面对的群体又不是他们,京中的平民们不知道啊。 思来想去,秦游又给朱善叫来了,二人合计一番后,准备明日让人去散播消息,招收学子一百名,身体健全,家里越穷越好。 天一亮朱善就安排起来了,让人将一些日常所需的用品送去寒山书院后,又派了些嘴皮子溜的下人们去放消息。 就这样,足足过了五日,别说孩子了,连根孩子毛都没出现。 待在府中的秦游是死活想不通,读书人不捧场也就算了,怎么穷人家的孩子也不来呢,要是在上一世的话,别说管吃管住免费上学了,送两斤鸡蛋都能让人把门槛踩平了。 原本秦游就是应付差事,可真正干起来后,慢慢也就投入其中了,眼瞅着差临门一脚了,岂能这么甘心。 又让朱善带着人询问了一番后,他这才搞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一句话,只缘身在此山中! 秦游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但是又极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的名声。 也不知道是朝中哪个狗日的走漏了消息,或者说是满朝堂的狗日的们故意放出了消息,都说办这寒山书院的是越王府那浪荡三世子,国子监祭酒廖文之就是个挂名的,谁把孩子送去了,那就是羊入虎口。 人的名,树的影,平民阶层对越王秦烈和都护将军秦狰那肯定是敬佩的,但是对三世子秦游,没有敬,只有一声呸,而且还是咳哈呸! 准备让孩子读书来越王府报名的没有,倒是有几个狠心的爹娘活不下去了,跑到门子那去问越王府收不收孩子,价格好商量。 秦游得知这事后,气的暴跳如雷。 坐在花园旁的秦游正在来气,结果隔壁厢房传出来了笛子声。 厢房正是乔冉的居所,这小子平常没什么事就吹吹笛子打发打发时间,时不时还蹦出来问书院什么时候办好让他回去复命。 秦游正在气头上,越听笛子声越闹心,冲着隔壁厢房骂道:“大白天吹什么笛子,要吹躲特么被窝里吹去。” 骂了隔壁后,秦游往嘴里灌了一口凉茶,旁边的朱善和凤七二人都是面露无奈之色。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俩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心想要办个专门为穷人家孩子提供教育的学院,结果人家根本不把孩子送过来,现在全京城都在看热闹,尤其是那群读书人,更是大肆宣传恨不得越王府成为笑柄。 隔壁的房门被推开,乔冉拎着笛子走了出来,笑眯眯的。 秦游斜着眼睛说道:“每次见到这个丧门星都没好事,是不是因为这家伙方咱们越王府啊?” 朱善苦笑不已。 您这名声臭大街的时候陛下还没成立飞马骑司呢。 “三世子殿下。”乔冉溜溜达达的走了过来,坐在了秦游对面:“可是因招不到学子而苦恼?” “咋的,你有招啊?” 乔冉笑嘻嘻的问道:“你想要多少学子?” “你真有办法?”秦游一脸狐疑。 “我只问你想要多少学子。” “三十个,你能忽悠来啊?” 乔冉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三百贯,两个时辰后,我将人带来。” “真的假的?”秦游满脸的不信任:“抢来的孩子可不算啊。” “若是信我,便将三百贯交于我,若是不信,那你便继续苦恼下去吧。” “你不会拿了钱后直接跑路吧,哎,算了,就给你三百贯。”秦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让朱善取来了银票交由乔冉。 现在都这节骨眼了,秦游只能信乔冉一回,倒不是舍不得三百贯,而是想破头皮也想不出来这小子能有什么本事忽悠回来五十个孩子,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好奇。 乔冉走了后,秦游有些不太放心,看向朱善问道:“飞马骑司不会暗地里干着人贩子的勾当吧?” 朱善哭笑不得,不过心里也不免好奇乔冉有什么本事变出三十个孩子去读书。 两个时辰不到,乔冉回来了,身后跟着三十二个小不点,还多出两个来。 这三十二个小不点有男有女,最小的也就七八岁,大一点的十五六,百分之百是平民家的孩子,准确的说应该是穷人家的孩子,还得是穷人中的穷人那种。 一个个面有菜色瘦不拉几的,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全是补丁,秦游见到这些孩子的时候,正在花园里喝下午茶。 这些孩子来了后,一个个乌溜溜的大眼睛全看向了石桌上的茶点,不停的吞咽口水,尤其是几个年纪稍小的,哈喇子都流了一下巴。 “诶呦,造了孽呀这是。”朱善一看这些孩子饥肠辘辘的模样,照着凤七的屁股就是一脚,骂道:“愣着干甚,没眼色的蠢物,还不去让膳房预备吃食。” 秦游站起身走了过去,望着笑眯眯的乔冉冷声问道:“这些孩子哪来的?” 秦游已经想好了,要是乔冉敢说这些孩子是拐来的,他马上一声令下让护卫们给这个王八蛋乱刀砍死,然后再去宫中请罪。 果不其然,乔冉幽幽的说道:“这些孩子从哪里来,世子又何须关心,便是出了乱子也寻不到越王府头上。” 秦游面色剧变,大喊一声:“来人,给这王八蛋绑起来!” 话音一落,也就五六秒的时间,从月亮门跑来十多个手拿齐眉棍的护卫。 秦游破口大骂:“靠你爹,这群孩子果然不是正经地方来的,你当老子是什么人,现在就是弄死你,陛下也不会怪罪于我!” 乔冉面无惧色,哈哈大笑,随即从怀里抽出了一摞子文书扔在了书桌上,背着手就走向了厢房,潇洒至极。 秦游扫了眼石桌上的文书,随即大喊道:“还敢在本少爷面前装b,小的们上,给我削他!” 乔冉转过身,见到一群护卫真的冲了上来后,再也无法维持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连忙喊道:“那文书就在桌上,你眼瞎了不成?” 秦游冷哼一声,理直气壮的说道:“老子又不认字,上面写的啥?” 乔冉:“…” 第九十八章 番商乞颜 乔冉到底还是没挨上削,因为那些文书是京兆府开的,三十二个孩子,全都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手续齐全,来路光明,就是京中的监察使齐聚越王府拿着放大镜都挑不出丝毫错处,因为买卖孩子这种事是合法的! 秦游望着文书和卖身契,除了骂一声万恶的封建社会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所谓人牙子,实际上就是贩卖孩子的人,但不是拐卖,而是合法买卖。 作为一个现代人,秦游肯定是接受不了这种事的。 可事实上这完全是合法的,有需求才有市场,有买有卖才是买卖,人牙子只是中间商,他们也是花钱买的孩子,从父母手中买的,就算有罪,那也抵不过狠心的父母。 可这些父母不是光卖孩子,而是卖一大家子,连自己都卖。 若不是真的没活路了,谁又会签订卖身契,谁又会将自己的孩子贩卖出去,自己都成奴仆了,又如何养活孩子,与其这样,还不如将孩子贩卖给大户人家,哪怕是当个小厮也比流落街头要强。 事是这么个事,可秦游依旧无法接受。 以前看一些历史题材的书籍,什么千里赤地、易子而食、卖子卖女等等,不过是纸张上只言片语的形容罢了,无法想象,也想象不出来是何等模样。 可实际上就是如此,但凡遇到了个什么灾劫,最倒霉的便是穷苦人,只能变成流民一路讨饭前往各州各府,最后就算入了城,唯一的出路就是签卖身契卖身为奴继续苟活着,对他们来说,出生那一刻就注定要一辈子弯着腰活着,种地是弯腰,为奴为仆也是弯腰,只要不死,没差别的。 和凤七一一验完了这些卖身契后,秦游沉声说道:“或许,我明白了为什么廖文之大人要创办这寒山书院了。” 这一次,秦游没称廖文之为老廖头,而是廖大人。 站起身,秦游继续说道:“知会一声朱管家,一定照顾好这些孩子,还有,和他们说清楚,来到越王府不是当奴隶的,而是让他们去读书,去做一件可以改变命运的事情,明天让人放出消息,三日后,寒山书院将会举办入学仪式,招收学子共计三十二人,让那些读书人来,让那些大儒来,就让他们笑话,让他们笑个够!” 说到这里,秦游一拳头砸在了石桌上:“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总有一天,这三十二人中,总会有人指着那些猖狂大笑的人们,指着他们的脑袋,或者站在他们的坟前,告诉这群读书人,告诉这群大儒,告诉他们,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因寒山书院而改变!” 说完后,秦游带着无名怒火将手中的三十二张卖身契全部撕烂,低吼道:“明日告诉那些孩子,他们不是奴隶,是学子!” 凤七吞咽了一口口水:“三少爷,您把卖身契都撕了,那些孩子们…往后便是没了身份的流民,还不如奴役呢。” 秦游:“…” 远处看热闹的乔冉爆发出了哈哈大笑之声,笑的前仰后合。 装逼失败的秦游懒得搭理乔冉,翻了个白眼去睡觉了。 卖身契撕了就撕了,无所谓个事,明天随便找个人去京兆府再重新书写一份就好了。 ………… 此时的醉云阁中,李太白换上了一身宽大的常服,站在柜台后面满脸是笑。 原本平日里门可罗雀的醉云阁如今可谓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多都是些酒楼客栈的掌柜,其中也不乏一些大门大户的管家和家丁。 不得不说秦游的眼光真的很毒,当初一眼就看出了李太白这小子是个人才。 不管李太白读书读的如何,至少这商业眼光和手段还是有的。 如之前李太白所说,现在醉云阁的两种美酒已经打出了名气,尤其是这将军烈,也就几日的功夫,足足一百坛子售卖一空。 之前卖盐的时候,李太白就和各个酒楼混了个脸熟,前几日把酒拉回来后,依旧采取的是小量赠送的套路,这些掌柜品尝了过后,没二话,直接下订单。 而李太白聪明也就聪明在这,没有一口气将一百坛全卖出去,而是限量供给,让人家先卖了他才送货。 而这些掌柜为了多近一些酒,自然是极力推荐,久而久之,京中好酒之人皆知将军烈和金珠女儿红两种新酒。 “李掌柜。”一个胖乎乎的商贾走了进来,冲着李太白一拱手,满面堆笑:“咱们又见面了。” 李太白定睛一看,脸上公式化的笑容有了几丝变化。 来人大腹便便,穿着一身华服,一走一动,脸上的肥肉直抖。 “乞颜掌柜。”李太白连忙走了出来,亲自为这胖子倒了杯茶。 乞颜不是汉姓,而是西境番人部族的大姓,来者全名叫做乞颜利艮堎,即便是在京中也是鼎鼎大名,但凡入了京的番商都看他的脸色过活,要知道京中大户人家之前吃的沙盐,包括皇宫中的贡盐,都是经此人之手。 原本乞颜利哏堎和李太白这种小歘歘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只不过前些日子因为屯盐卫炼出了精盐导致购买沙盐的人越来越少后,乞颜利哏堎私下打听后这才知道精盐都出自李太白之手。 当时乞颜利哏堎并不知道精盐是屯盐卫所炼,找到李太白后直接出价千贯,不要炼盐之术,只要李太白以后不在京中贩卖精盐就可。 当然,李太白就是个跑腿的,怎么敢随便做主,而且他也知道秦游不会同意,上方虽然没谈拢,但是这小子嘴甜会说话,倒也没被刁难或者强迫。 不过李太白不知道的是这伙番商岂会善罢甘休,暗地里一直打探着精盐究竟是出自哪里,最后也就发现是越王府三世子秦游所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伙番商虽不是夏人,可背后的能量却不可小觑,有钱能使鬼推磨,番商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所以不知道这京中有多少达官贵人甘愿做这群番商的推磨鬼。 若是换了别人,番商们自然会想尽办法夺得炼盐之法,或者玩一些上不来台面的小手段。 可惜,他们唯独不敢对越王府怎么样。 因为整个夏朝,从天子到诸臣,哪怕是武将们,大家都比较讲理,唯独越王府他们招惹不得,不讲理是一方面,再一个是镇守边关的越王秦烈玩心比较重,那么大岁数人了,没事总带着几千上万的骑兵去草原上踏青,这一踏就容易不小心扫灭了几个部族。 所以关于精盐一事,这伙番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钱能不能挣到是两说,得罪了越王府,就算拿着钱回去了,可能全家人已经投胎转世了。 第九十九章 雾里看花 李太白可谓是给足了乞颜利哏堎的面子,直接将店铺关了张,随即带着这位番商群体中的扛把子来到了二楼。 像乞颜利哏堎这种巨贾,李太白就是平日里想巴结都巴结不到。 可世事无常,李太白无形之中已经有了和乞颜利哏堎平等对话的资格,这一点从后者主动找上门来就足以证实了。 二人坐落,李太白的脸上依旧是那副讨喜的笑容:“乞颜掌柜,这眼瞅就入夜了,您这是过来?” “李掌柜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乞颜利哏堎的汉话说的很标准,随手一指角落的酒坛,开门见山问道:“这酒,每月可酿多少?” 李太白笑意渐浓:“您要多少?” “这要看这酒是何人所酿了。”乞颜利哏堎呷了口茶,幽幽的说道:“如果是旁人所酿,每月,五百坛。” 李太白也不隐瞒,笑吟吟的问道:“若是越王府所酿呢。” “有多少,要多少。” 李太白笑容一顿,脑子开始飞速的运转。 这话冷不丁一听,像是对方在讨好越王府。 这倒没什么可奇怪的,京中谁都不需要讨好越王府,唯独这些番商不行。 要知道番商拉货走货是必须经过边关的,而天下谁人不知镇守边关的就是越王秦烈,真要是得罪了越王府,即便是天子下了手谕也没用,番商带着货物到了边关后,越王该吞你货就吞你货,该弄死就照样弄死你,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惹急了,秦烈以踏青或者打猎的名义带着几千精骑扫荡几个番族部落也不是没可能。 可紧接着,李太白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最近坊间传言草原上横空冒出一个叫做拓跋乐的家伙,自称是金帐汗王的后裔,仅仅用了几年的时间就统一了凉戎各大部落。 而番商并不是单指凉戎,就如同乞颜利哏堎背后的草原家族,大大小小的部族少说也有几万人,而且部落都在草原外围。 凉戎蛮夷现在内部已经稳定了,那么拓跋乐下一步很有可能就是吞并乞颜这种草原外围的番邦大族。 众所周知,凉戎蛮夷好酒,尤其是烈酒,在草原上最是受欢迎,反倒是真金白银绫罗绸缎毫无用处。 如果乞颜利哏堎购买了大量的烈酒,再拉到草原上,说不定就会拉拢不少部落,以此为他们这些草原外围的番族争取一些利益。 想到这里,李太白也明白了为什么刚刚对方说要是别人所酿的话只要五百坛,因为再多的话根本过不了边关,也由此证实他的猜测属实。 想通了其中关键,李太白一拱手,脸上带着几丝歉意:“不瞒您说,这酒,的确是越王府所酿,只不过学生就是个跑腿的罢了,要问月产几何,又能否大量采购,需先问过我家主人才是。” “你家主人,想来应是三世子殿下吧。” 李太白点了点头:“不错,正是三殿下。” 乞颜利哏堎思索了片刻,这才问道:“李掌柜可否为我引荐一番,成与不成,本人定有重谢。” “好说,那么明日一大早我就去王府中通禀一声,我家主人要是愿意见您,我自会通知乞颜掌柜。” 乞颜利哏堎见到目的达成,又随意寒暄了一阵,这才满面笑容的离开了醉云阁。 李太白亲自将这个胖子送到门外后,直到注视着轿子没了踪影,又回去换了身粗布衣裳,关了店门,快步进入到了夜色之中打探消息去了。 ………… 此时的敬仪殿中灯火通明,秦老大坐在案几后方,白千弯腰站在身后,下首则是秦狰与上官鄂二人。 一个是都护将军,一个是吏部尚书,可以说这二人是京中文武之首了。 秦狰已经好久没有回府了,今天下了值刚到府外就被一个小太监叫过来了,至于上官鄂,则是在中午散朝后一直留在宫里,也不知道和秦老大商讨什么商讨了这么久。 秦狰刚到,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看秦老大和上官鄂二人的脸色不是太好。 见到秦老大望着案几上的密信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秦狰忍不住问道:“陛下,您这个时辰给臣召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老大抬起头,微微叹了口气:“那斐国飞云公主,可有下落?” 秦狰一脸郁闷,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臣暂时还未寻到此人下落。” 秦老大脸上也没太多意外的神情,淡淡的问道:“拓跋乐此人,可有听过。” “听过,最近坊间那些番商传的厉害,说此人统一了凉戎各大部落。” “不错,早在两年前骑司就在草原上听闻过此人,只是没想到,短短的三年时间,此人已成大患。” 对于这一点,秦老大也挺无奈的。 拓跋乐两年前的时候就在草原上崭露头角了,可夏国鞭长莫及,真要是派兵过去吧,人家很有可能就不内斗了,合起力来一起干夏国,要是再次开战吧,即便夏国打赢了,背后的斐国肯定会趁虚而入。 这也是夏国无奈的地方,灭了草原蛮夷,没问题,吞并斐国,问题也不大,无非是难度系数稍高一些,可要是两线作战的话,夏国绝对死的挺挺的,若非如此的话,秦老大岂会容一个拓跋乐统一草原。 秦狰双眼放光:“陛下,您的意思是,让臣带兵去将那个拓跋乐的脑袋带回来?” 没等秦老大摇头,秦狰拔高了嗓门,一脸认真的说道:“陛下,您尽管下旨,臣只需十万步卒两万精骑,不出半年,势必将此獠人头献于陛下面前!” 一旁的上官鄂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哭笑不得的说道:“一个拓跋乐又能成何气候,陛下担忧的是斐国。” “斐国?” “不错。”上官鄂解释道:“那拓跋乐扬言已与飞云公主联姻,骑司几番打探却也没有发现个眉目,此事真真假假如同雾里看花一般。” 秦狰一听不是出去开片斗殴,顿时兴致缺缺。 上官鄂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关于联姻一事,斐国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想来也是有意为之,即便没有联姻一事,斐国也乐的见我们投鼠忌器任由凉戎发展壮大,可若是此事当真,将来免不了再启战端,这才是陛下担忧之处。” 秦狰搓了搓牙花子,反应了半天才大致听明白什么意思了。 如果联姻是假的,斐国故意不否认,好让夏国瞻前顾后不敢轻易打到草原。 如果联姻是真的,斐国故意不承认,到时候好和凉戎一起阴夏国一把。 想到这,秦狰突然乐了。 要是联姻这事是假的的话,拓跋乐和斐国国君还挺有默契的,心照不宣的一起忽悠夏国,没准将来还真能成一家人,都是一肚子坏水。 三人又商议了一会,最终秦老大分别交代了两件事,秦狰这边继续追查斐云荣下落,同时加大京防力度,一旦发现凉戎或者斐国的细作,直接抓起来严刑拷打,至于上官鄂,则是要和京中的番商联络一下,密切注意草原那边的动态。 第一百章 “商”谈 秦狰回府的时候都二半夜了,找个吓人问了一下秦游最近,确定自家三弟最近没闯祸后,略显失望的回屋睡觉了。 秦游冷不丁消停下来,秦狰这个当大哥的还有点不是太适应。 中午秦游起床时,秦狰已经去上朝了。 兄弟二人就是如此,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平日里却很少能碰到面。 没办法,谁叫人家屋檐大呢,而且屋檐还多。 李太白知道秦游的作息时间令人发指,所以中午才过来,省的浪费时间了。 见到秦游后,李太白将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捎带脚的提了一嘴他昨夜打探出了不少消息,包括最近不少番商在京中购买地皮一事。 秦游刚喝了口粥就彻底没胃口了。 “还特么有没有王法了?”秦游气呼呼的叫道:“少爷我是正儿八经的夏国人,正儿八经的京城人,正儿八经的世子,我去买地都买不到,一群番商居然随随便便就能买那么多地?” 李太白缩了缩脖子,没敢接口。 秦游乱骂了一通后恢复了冷静,皱眉说道:“皮裤套棉裤,那必定有缘故啊,番商消息最是灵通,想来那个叫什么拖把乐的真的准备丧心病狂横扫草原外围了,要不然这群番商也不会想着在京中定居。” 李太白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自己不过是提了一嘴,还没解释缘由,三殿下居然第一时间就想明白了其中深意。 “恩主,那咱卖给他酒吗?” “卖,怎么不卖。” “那作价几何?” 秦游骂骂咧咧的说道:“想买酒,就让这群孙子拿地换,一亩地一坛酒。” 李太白没好意思吭声。 您比那拓跋乐还丧心病狂,一坛酒一亩地,咋想着能说出嘴呢。 秦游也知道自己纯粹是想瞎了七窍玲珑心了,番商也不傻,怎么可能这么换。 思考了片刻后,秦游砸了咂嘴:“你觉得卖多少钱合适?” 李太白不由坐直了身体,这么大个事,秦游肯问他,必定是准备考校一番。 当然,他也是完全想瞎了七窍玲珑心,秦游只是随便问一嘴罢了。 这也就是李太白不了解秦游,要是凤七的话,肯定满嘴瞎姬霸说,一坛酒换一座城他都能说的出口。 “价格应该高一些,番商如此需要烈酒,必然会不惜重金,不过也不能太高,若是太高,番商完全可以从别人手里暗中购买。” 秦游翻了个白眼:“那就断货呗,不卖了,谁也不卖,他从哪里找中间商。” 李太白愣住了,突然觉得自己是个逗逼。 可不是咋的,能卖这种烈酒的只有越王府,到时候越王府非但不卖番商,连其他人都不卖了,番商要从哪买? 秦游打了个哈欠,再次问道:“你觉得卖多少钱合适?” 烈日炎炎下,李太白额头冒出了一丝冷汗。 他觉得这是第二轮考校了,若是又让殿下失望的话,自己可能真的没有出头之日了! 当然,秦游依旧是随口一问。 李太白不敢再随便开口了,仿佛命运的大门就在眼前,如何抉择,就在这刹那之间。 “问你话呢。”秦游在李太白面前挥了挥手:“困了啊?” 李太白吞咽了一口口水:“那就高价,高价售卖,只卖番商!” 秦游满面无奈的说道:“你傻吧,这不是崇洋媚外吗,到时候激起民愤咋整,光卖番商,不卖咱大夏百姓,越王府得被人喷成什么样,再说了,到时候万一那群番商的部族被那个什么拖把乐的全干死了,咱卖谁去。” 李太白如遭雷击,觉得命运之门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门下…门下愚钝,考虑不周,枉费了殿下栽培苦心。” 说完后,李太白直接跪在了地上,面色灰败。 秦游一脸懵逼:“你昨天晚上背着我偷摸吃螺旋丸了吧,说话怎么这么拧巴呢?” 说完后,秦游轻轻踹了一脚李太白:“赶紧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这样吧,一会给那个乞颜什么玩意的叫过来,我亲自和他谈。” 李太白站起身后,依旧没有从巨大的失落和挫败中恢复过来,只能应了声是。 秦游刚要挥手让李太白忙活去,突然想到自己下午要带着那三十二个小崩豆子去寒山书院。 “算了,小白你去和他谈吧,告诉那个乞颜什么玩意,这件事你全权负责,价格你订吧。” 李太白闻言一愣,紧接着面色涨红,紧紧握住了拳头号丧似的喊道:“恩主如此信任门下,门下…门下若是辜负了恩主,便不得好死五雷轰顶!” 秦游一脸懵逼。 古人的脑回路,到底是咋长的,这小子是不是昨天晚上喝酒了现在还没醒酒呢? 秦游见到李太白那副激动的模样,也没深想,挥了挥手就让这个傻小子离开了。 “神经病。”嘟囔了一声后,秦游回屋换衣服去了。 殊不知李太白离了越王府后,连马都不骑,胸膛中仿佛有着一股火焰随时喷发一般。 李太白紧紧握住的拳头现在还没松开,感动莫名。 没想到恩主竟然如此信任我,若是办不好这差事,还有何颜面面对恩主! 走在烈日炎炎下,李太白开始绞尽脑汁。 酒的价格,自然不能低,若是低了,对方大量收购再转手倒卖的话,岂不是让这群番商占了便宜。 可这价格又不能高了,如果高了,还不如卖给京中的酒肆客栈,赚谁的钱不是赚。 想来想去,李太白有点想哭了,此时的他感觉很无助,很独孤,很彷徨。 随意找了个树下,李太白无力的靠坐了下来,望着地上焦躁不安的小蚂蚁,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李太白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若是恩主只是为了赚取钱财,又为何不明示呢? 难道这一切,与钱财无关? 越是这么想,李太白双眼越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是了,恩主有着那陶朱公一般的本事,要是在意钱财,何苦大费周章,可既然不是钱财,那么一定是其他了。 而番商除了矿石珠宝外,还贩卖一种物品,那便是马匹! 草原生产马匹,夏国却是相反,极度缺少战马… 想到这里,李太白站起身,发疯一般跑向了醉云阁。 也是巧了,乞颜利哏堎此时正坐在醉云阁外的一顶轿子中等待消息,见到李太白回来了,快步走进了醉云阁中。 正在换衣服的李太白听到了响声,一转头,双眼血红,近乎是低吼道:“酒换马,二十坛…不,五坛酒,一匹上等的草原战马!” 乞颜利哏堎傻眼了,心中大致换算了一下,然后脸一黑,想要马上转身就走。 你特么疯了吧,怎么不去抢? 感觉自己智商受到侮辱的乞颜利哏堎想要马上转身离开,可两条腿却和石化了一般,死活动不了地方。 就在今早,他得到了消息,草原中的那个拓跋乐的确准备扫荡外围了,若是想让自己的部族逃过一劫,只能用烈酒去交好更多的大部落,争取大家联合起来。 除此之外,他又回想起了昨夜一个草原侍卫说过的那番话,那家伙喝了几口将军烈后,说什么要是能让他连喝一个月这种烈酒,就是让他拿着刀子刺杀夏国天子都值了。 喘了两口粗气,乞颜利哏堎近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三十坛,一匹战马!” 李太白:“六坛!” 乞颜利哏堎:“二十五坛?” 李太白:“五坛!” 乞颜利哏堎:“二十三坛?” 李太白:“六坛!” 乞颜利哏堎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你他娘的到底换不换?” 李太白:“五坛!” “我…”乞颜利哏堎红着眼睛叫道:“十坛一匹马,换就换,不换我这就离开。” 李太白:“六坛!” 乞颜利哏堎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即转身就走。 李太白双眼猛盯着乞颜利哏堎的背影,直到后者真的离开了醉云阁。 “噗通”一声,李太白一屁股坐在了木凳上,头晕目眩,心如死灰。 谁知过了半晌,原本已经离开的乞颜利哏堎,突然又把脑瓜子伸进来了,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十坛?” 李太白一咬牙:“五坛!” “你他娘的就是我祖宗!”乞颜利哏堎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冲了进来,红着眼睛叫道:“六坛,就六坛了,你若是再说五坛,我今日便死在你面前!” 李太白吐出了一口浊气:“那便六坛。” 乞颜利哏堎也一屁股坐在了木凳上,气哼哼的问道:“你他娘的每月能供应多少?” “你他娘的每月要多少?” 乞颜利哏堎深吸了一口气:“有多少,要多少。” “你要多少,我给你酿多少。” 李太白说完后,二人注视了半晌,同时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 不知不觉已经一百章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管大家要点推…额不是,祝大家身体健康完事如意心想事成。 第一百零一章 观礼 秦游一连在寒山书院待了三天,带着家丁和屯盐卫的兵卒,里里外外将所有屋子都好好收拾了一遍,又花了几百贯采买了不少日常所需的家什。 这三天的时间里,三十二个小崩豆子们出奇的懂事,换上了崭新的衣裳后撸着袖子帮着大人们干活,懂事的让秦游心疼。 秦游告诉这些孩子,可以供他们吃穿,供他们读书。 孩子们告诉秦游,说世道是公平的,秦游供他们吃穿就行,他们愿意给秦游一辈子当牛当马。 穿越以来,秦游第一次红了眼眶。 他相信这些孩子没骗他,他们真准备给自己当牛当马一辈子报答恩情。 秦游跑到钟楼上,发疯了一般朝着众人大喊大叫,告诉大家孩子们不需要欠别人恩情,他们只需要好好读书就行,谁若让这些孩子欠了恩情,越王府就扒了谁的皮! 眼看卯时过半,一夜未睡的秦游从竹床上坐了起来。 今日辰时,也就是一个小时后,寒山书院将会举行拜师入学之礼。 原本是不需要这么麻烦的,又不是什么大书院,其实直接开课就行。 可秦游不想留下遗憾,不想给三十二个小蹦豆子留下遗憾,名不正则言不顺,秦游可以自己将就,但是不愿意让这三十二名学子将就。 若是国子监新生入学,或是其他大的书院,那么一定会邀请京中的大儒名士们观礼,甚至就连礼部都会派遣官员站台捧场,可消息已经放出去三天了,并没有人发来名帖说是要来观礼。 对此大家并没有任何意外,这群人不使绊子就烧高香了,更别说过来捧场了。 秦游推开了房门,只见门外站着几十号人。 朱善负手而立,穿着从八品的武官官服,身后站着一排越王府的家丁。 凤七也解下了腰刀,代表着宣节校尉身份的靠旗插在后腰,威风凛凛,身后站着二十五名府里的护卫。 杜子美和贺季真手持书卷戒尺肃穆而立,身后站着三十二个小学子。 就连乔冉都换上了骑司鱼服,垂手而立。 “山长!”杜子美迈步来到秦游面前,神色激动的将名册交给了秦游:“寒山书院三十二名学子名册在此,请山长过目。” 所谓山长便是书院的掌教,非但负责课业,还要主持着书院中的管理工作等。 虽然朝廷并没有硬性规定任职山长需要什么资格,可全夏朝各个书院的山长皆是德才兼备满腹才华的名望之士。 原本对于山长一职秦游是抗拒的,想着和廖文之商量一下来着,谁知这老头玩失踪了,这都过去三个月了,音信全无。 地有了,房盖了,老师和学生也全都到位了,可廖文之没了。 秦游这几天不知给廖文之全家问候了多少遍,好好的逍遥世子不当,谁没事闲的蛋疼当什么山长。 尤其是这三日里,秦游无数次想要撂挑子不干,可每每看到那三十二个学子那期待的天真面孔,他又无数次打消了这个念头,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随意扫了一眼手中的名册,秦游看向凤七,微微颔首:“辰时鸣钟,钟鸣,诸位观礼!” 说完后,秦游一甩衣袖走向了最大的建筑,也就是启文堂,那里便是往后要教授学子课业的场所。 虽然人少,虽然没人观礼,虽然寒山书院成了京中最大的笑话,可秦游不想自己笑话自己,更不想让这些学子们知道他们被笑话了。 一行人神色肃穆走到了启文堂外,秦游来到了台阶上,驻足而立,耐心的等待着钟鸣后进行繁琐的仪式。 眼看着就要到辰时,书院大门传来一片喧闹之声。 朱善转过身,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只见大门接连走进数十人,多是读书人打扮,而且其中有很多老者。 乔冉眼底闪过一丝莫名,来到秦游身旁轻声说道:“这些人除了一些京中颇有名望的读书人外,还有一些大儒,打头的那几人,便是京中的几家书院的山长掌教。” 秦游微微一愣:“他们是来观礼的?” “是也不是。”乔冉冷哼了一声:“若是观礼,早就应该递上名帖,不递名帖而来,来者非善。” 秦游胸腔内升腾起一阵怒火。 乔冉说的不错,如果是正儿八经来观礼的话,应该提前递上名帖的,没有递名帖却突然跑了过来,明显是来砸场子的。 其实三日前秦游让人放出消息的时候,对此倒不是很在乎,笑话就笑话吧,越是被笑话,这些孩子们将来没准越有出息。 可是随着这三日里和这群孩子们接触后,秦游后悔了,他深怕京中所谓的读书人跑来嬉笑一番后会让这些孩子们留下心理阴影。 可这群人来都来了,秦游也不可能让凤七给这群大儒们全都砍死。 果不其然,如秦游所料,这群人走进来后一个个脸上带着鄙夷和不屑之色,几个年轻人还对一群小学子们指指点点。 秦游冷冷的望着这群人,他要记住这些人的面孔,当有一天找到机会的话,他绝对往死里搞这群王八蛋! 这群所谓的读书人、大儒、山长、院长们,走了过来后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明显就是来砸场子看笑话的。 一名中年人随意的朝着秦游拱了拱手:“鄙人益弘新,南台书院山长,听闻今日是寒山书院学子入学典,特来观礼,幸会。” 说的话客气,可脸上的表情却满是讥讽。 其他几个人也随意敷衍的做了下自我介绍,而其中一些年老者则是话都不说上一声,只是望着惶恐不安的小学子们连连摇头。 秦游强压住怒火,冷冷的说道:“既是观礼…” 话还没说完,益弘新突然打断道:“敢问三世子殿下,为何你站在此处,山长何在,院长何在?” “本世子便是山长!” 益弘新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身后几人也是放声大笑。 一个年老者在旁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讥笑道:“真是滑天下之稽,国朝登记造册的书院八十有四,哪家书院山长不是饱读诗书之士,敢问世子殿下,何德何能敢以山长自居?” 秦游压不住火气了,冷笑道:“你特么算哪个葱?” “无礼!”益弘新一指秦游:“你可知面前何人,张大人乃是前朝大儒,官至礼部侍郎,致仕后创办南台书院,门生故吏遍天下,三世子殿下,便是越王在此也不敢对张大人无礼。” 张业德的确如益弘新所说誉满京城,也的确有拿架子的资格。 “世子殿下。”张业德笑吟吟的说道:“不说老夫是何人,便是在这这世上的年头也七十有三了,越王难道从未教导过你何为礼数么。” 一听这老头子今天正好七十三,秦游反倒是不生气了,望着一旁的益弘新问道:“本世子当这寒山书院的院长,可违反了朝廷法纪?” 第一百零二章 群儒聚寒山 秦游当山长这件事,当然不违法任何夏律。 可读书人就是这样,你和他们讲法律,他们讲道德,你和他们讲道德,他们讲纲常伦理,你讲纲常伦理,他们又开始讲法律了,总之,你永远说过他们,因为他们是专业的,一辈子的技能点都点嘴上了。 “久闻越王府三世子胡闹成性,今日老朽算是见识了。” 张业德说到这里故意抬高了音量:“不错,夏律并未载明书院山长何人可担当,何人又不可担当,可三殿下如此误人子弟,我辈又岂能置之不理。” 秦游挑了挑眉:“我怎么误人子弟了?” “老朽问你,平日里,是何人来教授学子们的课业?” “杜子美与贺季真!” 张业德转身看向了身穿青衫的杜、贺二人,满面不屑:“你二人出自哪门哪户?” 杜子美面色通红,喃喃不语,贺季真双眼望天,打了个哈欠。 益弘新呵斥道:“你二人聋了不成。” 他这一喊,一群小学子们吓了一跳,乱作一团的躲在了杜子美和贺季真的身后。 见到杜子美默不作声,益弘新更来劲了:“你可是叫杜子美,哼,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一个出身农门的黄口小儿罢了,看了几日书,识得几个大字罢了,居然胆敢教书育人,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说完后,益弘新又看向了贺季真,谁知还未开口,乔冉眯起了眼睛,冷冷的道:“若是你敢再吓着此地学子们,某家定将你的狗头割下来。” 话音一落,一群找茬的人们吓了一跳,望着满面冷意的乔冉,齐齐后退了一步。 乔冉可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煞星,这冷冷的一开口,登时吓住了不少人。 要知道乔冉穿的可是骑司鱼服,衣服图案和武将们常穿的官服很像,一群人误以为这是哪个年轻的将领。 在乔冉的逼视下,益弘新生生将讥讽之语咽了回去,深怕这个满身煞气的年轻武将再一冲动真的给自己砍了。 张业德哈哈一笑:“老朽今日算是开了眼界,越王府三世子创办寒山书院,自任山长,教书的先生又是无才无名的黄口小儿,妙也,更妙的是,就连观礼之人都是满口打杀的武人,这里教的是什么书,育的又是什么人,难道是一言不合就要血溅五步的狂人恶人凶人吗!” 说到这里,张业德冷冷望向秦游:“老朽虽已致仕不管这朝堂是非,可今日所见所闻着实是令人愤慨,我辈身为读书人,岂能坐视不管任由你等误人子弟,明日我等定会前往议政殿让陛下主持公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秦游冷笑不已。 他就知道这群人没安好心,果然,狐狸尾巴到底还是露出来了。 先不约而至,名为观礼,实际上却是奚落一通再找茬激怒自己,最终就是所谓的大公无私主持公道了。 秦游对这种事已经彻底麻木和厌烦了,他甚至都懒得开骂了。 “好。”秦游指了指大门:“请便,现在我们要办正事了,慢走不送。” 张业德稀疏的眉头一皱,明显是没想到秦游居然没发怒。 一旁的益弘新叫道:“好个不知礼数的三世子,我等远道而来观礼,你竟然赶我们走?” 秦游算是彻底服气了。 这理,都让这群人给占了。 明明就是找茬来的,非说是观礼,出言不逊不说,还不离开,让他们走,又说是自己赶他们! 益弘新见到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懒得在继续留下去。 他的目的不过是去朝堂上刷刷存在感罢了,不管天子最后怎么决断,至少他这名望是成功刷上一波了。 “好,既然三世子将观礼之人视为恶客,那我等自然不在此碍眼。” “慢着。”老狐狸一般的张业德凝望着秦游,淡淡的说道:“按规矩,这书院开讲,我等可是要在旁听上一听的。” 他这么一说,一群跟着看热闹看笑话的读书人顿时叫嚷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到课堂之中好好奚落杜子美和贺季真二人一番。 没等秦游出言拒绝,张业德继续说道:“老朽倒是想要亲耳听听,这连个院长都没有的寒山书院,到底授的是什么课,教的是什么文…” 说到这里,张业德垂下了头,幽幽道:“总不会,这一切不过是世子殿下的胡闹之举吧,所谓招收学子,所谓教授知识,都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话一出口,就彻底代表了上纲上线了。 要知道不是谁都能开办书院的,秦游这个属于特例,廖文之在的话,别人绝对说不出个不字,要是连老廖头都没资格开办书院,满夏朝就没人有资格了。 可现在廖文之都离开三个多月了渺无音讯,所以秦游这个寒山书院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 再加上今天这事传出去,这群“观礼”的人们再煽风点火一番,说秦游就是胡闹,就是拿开办书院这种事情当游戏之类的一宣扬,那么越王府将会彻底站在风口浪尖上成为全夏朝读书人甚至是全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秦游隐忍到现在,就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个事情。 如果说错了话,甚至动了手,那么这个书院绝对办不下去了,哪怕是秦老大都帮不了他。 以前的秦游不在乎,现在他在乎了,在乎的不是书院,而是这三十二个小崩豆子。 这三天的时间里,秦游亲眼看到这些小玩意们每天都憧憬着,憧憬着读书的日子。 “世子殿下。”张业德阴恻恻的说道:“辰时即到,钟鸣之后,我等,可是要旁听讨教一番的,殿下想来应是不会拒绝吧。” 还真别说,张业德这个要求也不算无礼,这玩意就和开武馆似的,不服的话就可以比试一下,书院同样如此。 当然,这要分谁开,如果是双方之间的文采和名气差距太大的话,没人会自取其辱。 深吸了一口气,秦游点了点头:“院长不在,开的第一课,就由我来讲吧,你们愿意旁听,随便!” 杜子美和贺季真齐齐望向秦游,想要开口阻止,却不知该如何劝说。 秦游已经想好了,既然愿意不要脸,那就玩呗,想旁听是吧,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一元二次方! 见到秦游没有拒绝,张业德毫不意外,哈哈一笑:“若是世子殿下讲学便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第一课授的应是蒙学之文,若是殿下讲些水池银两之类的怪题,怕不是要贻笑大方喽。” “我靠你大爷!” 秦游终于还是没忍住骂出了声。 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 如果是蒙学的话,无非就是从最基础的讲,问题是现在教书和后世可不一样,既没有统一的教材也没有统一的模板方式,不但要引经据典还要不断去剖析,而秦游根本就不懂这个,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杜子美和贺季真上呢。 眼看着秦游下不来台,一声苍老的笑声从大门处传来。 “廖老儿满嘴胡话,说是茅草瓦舍一两间,谁知如此气派,这寒山书院,有趣,有趣至极。”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五个加起来至少四百岁的老头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其中便有消失了三月之久的廖文之。 第一百零三章 五儒名士 这五个老头一出现,张业德等人面色大变,秦游则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包括廖文之在内,五个老头一点长者的样子都没有,嘻嘻哈哈的走了过来,你调笑我一句,我埋汰你一嘴的。 一路走来,这五个老头完美释义了什么叫做“目中无人”,路过张业德等数十人时,他们都没正眼瞧上一眼。 张业德虽是京中大儒,可比之廖文之不知差了多少层次,见到廖文之来了,眼底满是不甘之色,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拱了拱手:“廖大人,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廖文之看都没看他一眼,张业德老脸通红。 人的名树的影,甭管认识不认识的,齐齐拱手面露谦卑之色开始问安。 廖文之根本没看这群人,只是径直来到了秦游面前,转过身,望着杜子美和贺季真二人身后的三十二名小学子后,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即又望向周围崭新的房屋,足足沉默了半晌。 看的出来,老头很意外。 “寒山书院,山长…”廖文之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破旧的戒尺塞在了秦游的手上:“你秦游,当之无愧!” 戒尺乃是铁质,锈迹斑斑,上面刻了两个小字,正是当年廖文之求学之地---寒山,而这把戒尺也跟了廖文之大半辈子。 秦游不知其中深意,下意识就接了过来,正好也到了辰时,悠扬的钟鸣之声响了起来。 钟声过后,廖文之转过身,朝着众多学子中气十足的叫道:“正衣冠!” 廖文之身侧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杵着拐杖来到了众多学子面前朗声道:“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 学子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事实是什么意思。 “先正衣冠,再做学问。”老头笑意渐浓,俯下身拍了拍一个小学子的脑袋:“老夫墨石,从今往后,便是你等的先生。” 轰的一声,张业德那伙人彻底炸开了锅,满面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又是一个胖乎乎的老头走到了众多学子面前,抚须一笑:“这六礼束修,日后再补上便可,你等相互躬上一躬,这拜师礼便算成了吧。” 另一个精气神十足的老头哈哈笑道:“好你个离竹老儿,先生可不止你一位,这净手净心,便由我这林中狂生来罢。” 自称林中狂生的老头一语落地,人群中满是惊呼之声,就连杜子美和贺季真二人都满脸震撼之色。 “肃静,既为观礼,何故吵闹。”最后一个黑脸老汉狠狠瞪了一眼这群人,随即来到学子面前,拿出红笔:“老夫倒不如其他几个老儿有些无用的虚名,不过教导你们这些小娃娃却也得心应手,往后,便称老夫为八马先生吧,一会便为你等点朱砂。” 这八马先生四个字一出,在场所有读书人皆都面露惊色,仿佛白日见鬼了一般,除了张业德外,就连益弘新在内,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齐齐拱手,态度都谦卑到了泥里。 看的出来,四个老头的名气一个比一个大,大到了这群来找茬的人们仿佛白日见鬼一般。 秦游不明所以,看向一旁的乔冉好奇的问道:“这几个老头什么来路?” 乔冉目光不断在这几个老头脸上游移,脸上满是苦笑。 秦游用肩膀拱了拱乔冉:“问你话呢。” 乔冉压低了声音:“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寒山书院,居然…” 乔冉面色极为复杂,居然了半天也居然不出个后文,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秦游催促道:“说啊,本少爷最烦别人说话说一半。” “墨石先生乃是出自琼州周家,原名周先骅,而在昌朝时,周家一直充当史官记录皇帝言行,前朝殇帝暴虐,墨石先生以死为谏,生生用额头将御花园中殇帝最喜欢的龙雕的粉碎,殇帝大怒要将墨石先生五马分尸,奈何朝中所有大员得知消息后在朝中齐跪不起,殇帝这才将墨石先生发配边关,本朝建立后,陛下多次征辟墨石先生入朝为官,可惜根本寻不到他的踪迹。” 秦游看向瘦高的墨石先生肃然起敬。 这老头,真尼玛刚! 乔冉又指了指那个胖乎乎的老头说道:“离竹先生更是名满天下,便是比之廖大人也不遑多让。” “真的假的,那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离竹先生乃是斐国帝师,致仕后游历天下,谁知在一处偏远之地讲学时被一伙叛乱的蛮夷掳走,不到一年后,那些叛乱的蛮夷部落进入斐国国境,讲的是汉话,行的是汉礼,并以斐人自居,一贤可降十万蛮,说的就是离竹先生,斐国国君本想封赏,可离竹先生推辞后就下落不明了,没想到,今日居然被廖大人带到了这寒山书院中!” 秦游嘴巴咧的大大的 一个被抓的俘虏,在敌人的地盘上待了一年,然后将敌方阵营全家老小都给招降了,网文都都不敢这么写吧? 当然,秦游也是有所不知,很多事情一旦和政治宣传挂上了钩就变味了,首先当时归降斐国的蛮夷没有十万人,撑死了也就一两万,三四个部族罢了,再加上他们不降也没办法,不降就容易让斐国给他们灭团了。 不过这并不能否认离竹先生的确教给了不少蛮夷汉话和汉礼,而且能让蛮夷伺候爹似的伺候了一年多也着实是个狠人。 乔冉又低声介绍了其他两位老头,自称林中狂生的老头乃是诗词双绝的闻道鸣,随随便便一首诗词就价值千贯,秦老大的华光殿中就挂有三幅,最后就是黑黑瘦瘦的八马先生,号虽然不雅,可人却雅到了极致,朝堂中的不少文官都拜过八马先生为师,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但凡和雅字沾边的,就没有这老头不会的,而且还都是大成。 这四个老头要不就是隐居了,要不就是退休了,反正都是名满天下的主儿,谁成想全让廖文之给忽悠到了这小小的寒山书院中。 再看刚刚气势汹汹来找茬的张业德等人,年老的面红耳赤,一些年轻的,望着五个老头满脸都是小迷弟见到偶像一般的神情。 现在这群人别说提什么旁听找茬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不少人都是满面羡慕的望着那些惶恐不安的小学子们,恨不得自己也入了寒山书院受这五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名师悉心教导。 别说教的怎么样,就说自己师承这五位,以后出去别人都高看一眼。 原本这些打着观礼名号实为找茬的人们,现在老老实实的退到了两旁,就连张业德心里也清楚,他们没那资格观礼,只能站在旁边瞅着,还不能离的太近,若是太近的话,就会让人认为没有自知之明。 正了衣冠、行了拜师礼、铜盆净了手、朱砂开了智,最终由廖文之填写了“亲供”,也就是所谓的入学表,谁几岁,叫啥,有没有胡子,长的白不白净等等。 五个老头互相对视了几眼,最终廖文之爽朗一笑,朝着众多学子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礼成! 秦游走下了台阶,看向张业德嬉皮笑脸的问道:“一会就开课了,别杵着了,赶紧进屋和五个大儒讨教一番吧。” 一群人此时都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别说进去讨教学问了,就是这话说出来都容易让全天下的读书人笑掉大牙! 即便是张业德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配! 秦游对朱善招了招手,又给了这群人致命一击。 “老管家,一会派人到城里把今天的事宣扬出去,寒山书院来了五个大儒,姓甚名谁说清楚了,然后,嘿嘿,然后来了一群自认为更大的大儒们,想要和咱寒山书院的五位大儒请教一番。” 张业德面色一面:“世子殿下,你岂可混淆是非!” “滚你妈的。” “你敢口出污言秽语?!” 秦游呵呵一乐:“我这的大儒比你们大,比你们儒,还比你们老,就骂你们,咋的。” 张业德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事实还真是这样,论名气,人家就是骂了,自己又能如何。 第一百零四章 各有所好 这年头干什么都有风险,就好比笑话别人这事,笑着笑着,自己很容易就变成了笑话。 张业德等人就是如此,京中那些原本嘲笑过寒山书院的人,更是如此,通通变成了笑话。 消息不胫而走,廖文之不但回京了,还买一赠四,带回了四个名满天下的大儒。 就这五人,就这师资力量,国子监都自叹不如。 提起国子监,那就更加让人无语了,张业德等人从寒山书院灰溜溜的回来后,原国子监二把手司业董昱居然脱下了官袍,然后穿着布衣捧着一个书卷,骑着马拉着车,车上全是书,一路来到了寒山湖一,逢友便说要去寒山书院教书。 原夏朝最高学府国子监的一把手祭酒,二把手司业,全跑寒山书院去了。 京中不知多少大户人家捶胸顿足,恨不得马上将孩子送到寒山书院深造一番,可惜,入学是有标准的,你得穷,最好是欠满屁股饥荒那种,如果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好意思,不收! 当然,也有不死心的跑来问询,揣着一大笔钱想要通融通融,希望将家中的孩子送进来。 其中不乏一些就连越王府都不愿意轻易得罪的人,可秦游好不容易准备松口了,谁知这些人一听不分班并且所有学子都吃住在一起后,又反悔了,就好像那些穷人家的孩子有传染病似的。 秦游气的够呛,暗暗发誓,要是再给这些有权有钱的世家门阀一点好脸色看,他以后尿尿都分叉! 不管怎么说,寒山书院终究是走上正轨了,有廖文之亲自坐镇,再也没人敢来找不自在了。 秦游放心不下孩子们,一连几日都待在了书院中。 五个大儒教书育人,秦游绝对放心,但是这些孩子们还要吃住在书院里,日常的管理什么,廖文之等五人可就不懂了。 这段时间里,秦游非但制定了食谱,还弄出了课间操、眼保健操、课余活动等等,可谓是操碎了心。 就说这食谱,秦游把府里的厨子都给叫来了,非但如此,养的那些猪也弄来了,确保孩子们顿顿有肉吃。 看着这些学子们脸色们越来越红润,身体越来越健壮,秦游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也一天比一天觉得充实。 此时的秦游就坐在启文堂外的台阶上,听着屋里的读书声,觉得十分悦耳。 同样是教书的地方,秦游在国子监就百般厌烦,可不知为什么,在这里就正好相反。 留着长须的董昱走了过来,自来熟的坐在了秦游身边。 秦游望着这位曾经的国子监二把手,顿感世事无常。 要说这二人之前还发生过摩擦,而且不是一次。 第一次是在朝堂上,这家伙和一群国子监的教员们弹劾他,然后被啪啪啪啪的打脸。 第二子是在国子监,这家伙当着秦老大的面想要甩锅,然后,又被啪啪啪的打脸。 原本楚辞是挺讨厌董昱的,不过后来得知这家伙辞了司业一职跟着廖文之当下乡教师后,心里也生起了几丝敬佩之情。 要知道廖文之一旦请辞后,董昱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直接从司业变成祭酒,全国最高学府的一把手。 可谁成想人家也是个有理想的人,辞了官在家里等了足足三个月,廖文一回京,直接跑寒山书院报道来了。 董昱也是个妙人,脱了官袍后,嘴里也没那么多之乎者也,拍了拍肚子乐呵呵的说道:“要说这珍馐美味,我董昱也吃过不少,不过这红烧肉,诶呦,可谓是百吃不厌,啧啧啧。” “廖大人是让你来教书的还是蹭吃蹭喝的,怎么每次食堂开饭都看你跑的最勤。” “世子这是哪的话,我倒是想教,可这启文堂我能进得去吗。” 一提这事,董昱一脸的幽怨:“除了恩师外,四位先生每日为了抢着授课的名额都吵破了天,哪里轮得到我。” “也是哈。”秦游满脸都是得意。 这叫啥,这叫僧多肉少,廖文之加四个大儒,还有一个董昱,外加杜子美和贺季真,八个老师,三十二个学生,一天就一上午的课业,可不得抢着当老师吗,试问全京城,乃至全大夏,哪个书院有如此雄厚的师资力量,这就是精英培训式的教育。 学生少,没问题,我特么的老师多啊! 秦游侧目看了眼坐没坐样的董昱,好奇的问道:“我看你天天乐在其中的,就不后悔吗,好好的国子监司业,甚至是祭酒都不当,跑这来教授一群贫民子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董昱面色微变:“看来三世子果然是藏拙了,这两句话可谓是道尽了…” “问你话呢,后不后悔,别打岔。” “后悔?”董昱一拍大腿:“何来的后悔,若是早知恩师将四位大儒带来,若是早知这里有着如此僻静美景,若是早知三世子这红烧肉如此美味,早知这将军烈如此醇厚绵香…” “你特么赶紧打住吧。”秦游翻着白眼打断道:“感情你是跑这过退休生活来了。” 提起这事秦游也挺郁闷的,廖文之就不说了,其他四位大儒来了就教书,啥待遇也没要,这就不得不让秦游担忧了,深怕这四个老家伙待几日觉得没意思就跑了,所以每天是绞尽脑汁想菜谱,换着花样讨好这群老头子。 吃的也就不说什么了,秦游还让金珠酿了度数低的果子酒,好酒好肉的伺候着,结果最后发现这几个老头子愿意喝烈酒,尤其是将军烈。 这一天天的,老头子们中午结束了课业就去吃肉,吃完了就得喝点,然后下午下棋、作画、吟诗作对,酒不离身,秦游都怕给这群老家伙的肝给喝坏了。 当然,这也便宜了董昱这个吃货,这家伙不但喜欢喝,还喜欢吃,一节课没上过,肉没少吃,胖了至少五斤,明明才四十多岁,这眼瞅着和过上退休生活了似的。 “大哥,你这天天闲待着不羞愧啊。”秦游没好气的说道:“找点事干啊,我一天天的光看你满哪溜达了,一点正事都没有。” “世子殿下这话可就不对了,刚刚就送走了一位工部的主事,若不是我,不知道每天要有多少人惹殿下气恼。” “也是。” 秦游乐了,还真别说,董昱教学水平怎么样先不说,可这情商却是极低的,低到了令人发指,都不知道是怎么混成司业的。 近日里来了好几十人,都是些达官显贵,想要将孩子送进寒山书院的。 董昱就如同一座门神似的,想来这上学,就俩字,没尼玛的门。 所以董昱每天都被别人指着鼻子骂,喷的那叫一个狗血淋头。 董昱自得一笑:“用不了几日,这京中受万人唾骂的可就不是世子殿下了,而是我董昱董子鸣了,哈哈哈哈。” “神经病。” 第一百零五章 日常坑侄儿 这董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见到秦游说自己没事干,笑眯眯的反唇相讥道:“我倒是还有些用处,再不济也能招招骂,倒是山长你,似乎整日无事可做。” “你说的是人话吗,书院谁盖的,钱谁出的,地谁找的,菜谱谁提供的,肉谁买的,没本世子,你还喝酒,喝你大爷去吧。” 董昱也不恼怒,从怀里掏出个小酒瓶又抿了一小口。 秦游算是彻底服气了,这要是在后世哪个老师满校园拎着酒瓶子喝酒,很容易让教育局拿酒瓶子削他个满脸花。 “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秦游侧目看着董昱说道:“那么多孩子来来回回的,你这不是起到反面作用了吗。” “山长所言极是。”董昱嬉皮笑脸的说道:“以后回房再喝。” 董昱这么一口一个山长的叫着,秦游突然想起一件事。 转过身看向董昱,秦游搓了搓手:“董兄,商量点事呗。” 董昱下意识的往后坐了坐,一脸戒备之色:“何事?” “你之前不是国子监的司业吗,就在这当个老师多屈才啊…” 秦游看了眼董昱的脸色,试探性的问道:“要不,我这山长给你干,你来做山长好不好?” 一听这话,董昱连忙摆手:“世子可莫要说这玩笑话,这山长除了你,谁都做不成。” “为什么?” “除了殿下你,谁还有那陶朱公的本事。” “陶朱公?” 秦游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脸刷一下的就白了,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所谓陶朱公指的就是范蠡,春秋战国时期的军事家、政治家,以及…企业家,这人最出名的便是能赚钱,特别能赚钱,被后世尊称为“商圣”。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董昱说除了秦游谁还有着陶朱公的本事? 那么随之而来第二个问题,谁当山长,和赚不赚钱有什么关系? 两个问题,一个答案,秦游恍然大悟,随即意识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现状。 寒山书院…是要长期投入的! 别的书院可以盈利,那是因为招收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而且实际上呢,书院里的三十二个小崩豆子们严格来说已经没有了父母,书院就是他们的家,老师就是他们的爹妈! 秦游越是细想,越觉得浑身发冷。 廖文之,那是出了名的穷逼! 剩下那四位大儒,就拎个包袱卷,看那熊样身上也没啥值钱的家当。 至于身旁这位董昱,那就和八辈子没吃过肉似的,估计家里也不富裕。 还有杜子美和贺季真,这俩人要是有钱也不可能被忽悠到越王府当门客。 书院需要投入,需要花钱,而整个书院,从老师到学生,一个比一个穷! 秦游举目四望,心里越来越冷。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三十二个半大小子,那都吃穷多少个老子,更别说还有一群老头子。 秦游突然想哭,一边哭,一边喊穷,俗称哭穷。 几分钟之前他还觉得廖文之挺仗义,前些天带着四个老头子过来给自己撑场子,看看,老廖头和只坑自己人的秦老大有着云泥之别,现在他是发现了,都特么一路货色! “世子殿下,为何突然闷闷不乐?” “你说…”秦游认真的问道:“我要是不当这个山长了,从此也不管这个书院,彻底撒手不干了,任由你们自生自灭,廖大人会放过我吗?” “恩师虽说性烈如火,但从不会做那强人所难之事,若是殿下真的有所苦衷,想必恩师不会怪罪于你吧。” “真的吗?” “想来是真的。” 秦游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董昱又补了一句:“不过陛下就不知道了。” 秦游:“…” 董昱似笑非笑的说道:“若是山长离开,任由恩师等几位大儒饿死在书院之中,陛下…至少会扒了你的皮吧。” “靠,扒皮还是至少?” 秦游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大步走向了书院门口。 董昱扬声问道:“山长这是要去哪里?” “赚尼玛的钱去!” 秦游头都不回的喊了一句,他的背影,是那么的孤独,萧索,以及无助。 ………… 敬仪殿中,秦老大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想不到,朕是万万想不到,这寒山书院,竟然皆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秦老大下意识的给杜子美和贺季真二人忽略了。 “老奴也是没想到,这三世子殿下居然有如此能耐。”白千笑嘻嘻的说道:“昨日乔冉让骑司送回了书信,上面说三世子殿下为了讨那些大儒的寒心,亲自下了厨换着法子弄吃食,可谓是煞费苦心。” “他一个锦衣玉食惯了的骄纵小子哪懂什么吃食,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他有心了。” 白千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他尝过秦游厨艺的这件事。 那时候秦老大毕竟是让他去办正事的,给天子办事,办完了不马上回来复命反而在人家那吃饭,终归是不合规矩。 看得出来,秦老大对秦游这差事办的很满意,随口问道:“推行科举一事,已经有些日子了吧。” “回陛下的话,距今个正好十五日。” 秦老大收起了笑容,问道:“士林中人,可有异议?” “各州府的读书人倒是摩拳擦掌准备参加第一轮的乡试,不过这京中…” 白千措了措辞,小心翼翼的说道:“京中不少读书人说这科举只重才学不看品行。” “品行?”秦老大冷哼了一声:“难道这被举荐为官的读书人皆是品行高远之人吗,无非是废弃了举荐制度后误了他们的自以为是的前程罢了,口是心非之徒,朕看他们才是品行不端之辈。” “陛下莫要恼怒,读书人嘛,就是发发牢骚罢了。” “朕何须和这些整日只知高谈阔论之辈动气。” 话虽是这么说,可秦老大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说道:“朕倒要看看,开了科举,这京中的读书人又有几人能高中。” 秦老大说完后似乎不解气,又叮嘱了一句:“让乔冉在京中好生留意,若只是发发牢骚倒还罢了,谁若是敢说那大逆不道之言,统统给朕记下来。” 其实这倒不是秦老大心眼小,只能说是他太敏感了,要知道当初他和秦烈打回京城之前就是让满京城的读书人散播谣言,屁大点事都能扯到动摇国本上,所以秦老大对这种事很忌讳,也很敏感。 白千不解的问道:“乔冉已去了寒山书院,陛下您的意思是?” “瞧这朕这脑子。”秦老大苦笑了一声:“整日埋首于这数不清的奏折之中,连此事都忘记了,不错,乔冉要在寒山书院中照看太子。” 提起太子,秦老大喝了口茶后,淡淡的说道:“既然这寒山书院已经办了起来,又有如此之多的大儒执教,那么明日,便将太子送进去吧。” “老奴明早就去办。” “还有一事。”秦老大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你说朕这侄儿,到底是真有才学,还是徒有其表?” 白千微微一愣,不知道秦老大突然提这事干什么,下意识的说道:“三世子殿下想来是当真有才学的,如若不然,议政殿中出口成诗,国子监诸学子哑口无言,这一桩桩一件件,您不是都清楚吗。” “不错。” 秦老大微微颔首:“朕这侄儿应是有着大才的,屯盐卫一事便可观其一二,与朕奏对时嘴里说的皆是老成谋国之言,若是平日里不读书,如何能有如此见识,既如此,那明日你便告诉秦游,让他也去参加那科举,好叫天下人知道,他这寒山书院的山长名至实归。” 白千满面不解:“若是三世子他…高中了该如何?” 本来白千想说不中咋整,话到嘴边生生换成了中了怎么办。 秦老大哈哈一笑:“中便中了,朕的颜面增添几分光彩罢了,中了再说。” 白千无声的叹了口气。 言下之意,要是没中的话,您就颜面无光呗。 白千已经不敢想下去了,如果秦游没中的话,丢人丢大发的秦老大该怎么收拾他这个亲侄儿。 第一百零六章 太子入学 太子秦玄此时坐在轿中,哈欠连连。 天刚亮他就被白千叫醒了,然后让他出宫前往去寒山书院去求学。 对此秦玄倒不是很抗拒。 离开了暮气沉沉的皇宫,他自然是欣喜的。 天天在皇宫里,身边除了拍马溜须的太监宫娥就是横眉冷对的教书大儒,出了宫,至少也能见见一些新鲜面孔。 尤其是听白千说这书院的山长是越王府的三世子后,秦玄更加开心了,这是同道中人啊! 可谁知眼瞅着快到地方了,白千又说书院的院长是廖文之,然后秦玄就生无可恋了。 廖文之是谁,那可是连秦玄的皇帝老爹都削过的猛人,削他这个儿子辈的,那不就和玩似的吗。 可事已至此,秦玄就是想后悔也没用了,要不廖文之削他,要不秦老大削他,被谁削不是削,爱咋咋地吧。 到了寒山书院后,秦玄一下轿子就看到了廖文之负手站在学院门口的小拱桥上,一派庄严肃穆。 别看秦玄是太子,可这黑社会毒打却是没少挨过,一点太子的架子都没有,赶紧跑了过去老老实实的喊了声“廖师傅”。 廖文之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满脸的不乐意。 老廖头之前也不知道秦老大准备给太子送来,这是昨天晚上的信儿,其实打心眼里讲他是不太乐意的,因为觉得太子来了后会带坏了学风影响到那三十二个小崩豆子。 “关于殿下入学一事,陛下已在信中严明。”廖文之看了眼白千身后的护卫和几名小太监,语气生硬的说道:“入了寒山书院,殿下就要与其他学子那般自力更生,闲杂人等回去吧,一切吃穿用度学院皆有。” 白千连忙挥手,让身后的“闲杂人等”们离开,随即走上前去陪着笑说道:“辛苦廖大人了,不知书院的三世子殿下何在,陛下有些话让老奴转告他。” 廖文之眼底掠过一丝莫名:“有何事和老夫说既可,见到了山长自会转告他。” 从这也可以看出老廖头对秦游的爱护之心了,估计是误以为秦老大想让秦游私下照顾照顾秦玄,老廖头深怕秦游为难,所以想要问清楚后直接开口拒绝掉。 “那倒是麻烦廖大人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紧要事。”白千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京中读书人质疑世子殿下这山长之位徒有虚名,这不开了科举么,陛下就想着让殿下也参加这乡试,若是名次好了也就堵住了这悠悠众口。” “让秦游参加科举?”廖文之明显没料到是这回事,沉默了半晌后,总觉得秦游不是这块料,皱着眉头说道:“山长整日忙于书院之事,怕是没有太多的时间温习课业。” “老奴只是传陛下的话,如何取舍,三世子殿下自会定夺。”白千呵呵笑道:“不过以三世子的文采,科举想必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的。” “好,见到了山长老夫会如实转告。” 说完后,廖文之冲着秦玄招了招手:“来,随老夫入学。” 秦玄和个小受受似的,嗯了一声,老老实实的跟了过去。 白千还有满嘴的话要交代,见到廖文之也不说带自己进去瞅瞅,只能作罢。 杵在原地,白千想回去复命吧,又有点不甘心。 这书院里面是长是短是圆是方也不知道,要是回去天子问起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要是冒然进去吧,又怕廖文之喷他。 一个小太监凑了过来,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说道:“廖大人好大的架子,竟然直接将白公公您给晾在这里…” 话没说完,白千一嘴巴子呼了过去,恶狠狠的说道:“再敢嚼舌根子,撕烂你的嘴!” 小太监捂着嘴赶紧退到了一旁。 白千冷哼一声,可心中着实有些无奈。 换了别的书院,他这位天子近侍早就被迎进去奉若上宾了,可惜,这是寒山书院,扛把子是廖文之,对老廖头来说,别说自己天子近侍了,就是天子亲临估计人家都不是很乐意搭理。 这一点白千还是心知肚明的,不是廖文之不给他这个阉人的面子,而是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还好,傻站了一会后,乔冉从书院中走了出来。 白千赶紧上前询问了一番书院内的情况。 之前乔冉倒是让骑司向宫中递过书信汇报了一下书院里的情况,不过都是一笔带过,写的并不详细。 了解完书院已经走向正轨后,白千又嘱咐了一番关于太子的安全问题,乔冉是老司机了,早就让骑司伪装成杂役混进书院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秦游知道这些工作的杂役都是些骑司和大内侍卫,所以薪俸就给一文钱,爱来不来。 再说秦玄,跟着廖文之来到了启文堂后,办了个简洁不能再简洁的入学仪式,换了身寻常学子穿的粗布衣裳,额头上点了个朱砂,连拜师礼都没行,这就算是入学了。 看的出来,廖文之对这小子也没太大的期望。 相比于其他学子,秦玄还是有基础的,跟着一群小学子学三字经,怎么说都有些浪费时间。 可廖文之根本不管这事,让这小子来上学都百般不情愿,更何况特意为其开个小灶了。 就这样,秦玄捧着书本进入了启文堂,开始和一群小崩豆子们学习三字经。 讲课的是墨石先生,别看岁数大了,中气十足,引经据典妙语生花,嘴角还一直带着笑意。 一堂课下来,秦玄听的渐渐入了神。 与宫中那些只会照本宣科逼着他死记硬背的那些大儒相比,这一堂课听的极为有趣。 不知不觉间,这一上午的课业就这么结束了。 三十二个小崩豆子一拥而上将墨石先生围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提问,惹的墨石先生哈哈大笑。 杜子美走进了启文堂冲着秦玄招了招手。 二人出了门后,杜子美将一些日常需要的用品交给了秦玄。 望着手中的木盆木碗,秦玄皱起了眉头。 杜子美先是做了下自我介绍,然后大致说了一下学规,几点起床,几点上课,几点做操,以及每个人都是自己负责叠被收拾卫生,不能假手任何人。 自小就锦衣玉食的秦玄,眉头那是越皱越深,尤其是听到了要和其他人睡在同一个屋中后,再也安耐不住了。 “与贱民同吃同住?”秦玄冷笑连连:“笑话,你可知到孤是何…” 话没说完,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廖文之面容冷峻,戒尺都抽出一半了。 “有劳先生了。”秦玄冲着杜子美微微一拱手:“学生晓得了。” 廖文之冷哼了一声,一甩衣袖这才离开。 秦玄不由望向了学院的出口处,突然有种迈步狂奔而逃的冲动。 第一百零七章 观球 秦玄很快就打消了跑出书院的冲动,因为他被带到了食堂。 今天的主食是油泼面,硬菜是红焖排骨。 端着木碗的秦玄来回跑了好几趟,光是排骨就吃了三盘子,油泼面也好吃,就着大蒜连干了两大碗。 乔冉凑了过来坐在了乔玄对面:“殿下吃的可还顺口。” “顺口,十分顺口。”秦玄又喝了口蛋花汤,擦了擦脸上的汗液傻乐道:“这书院的吃食可比宫里的美味。” 乔冉四下看了一眼,随即压低声音说道:“今日起您便是这里的学子了,知晓殿下身份的只有三人,除了书院院长廖文之外,便只有我与山长秦游了,还望殿下平日里莫要声张,日后见到下官也要称呼院判了。” “院判?”秦玄噗嗤一声乐了:“你不是骑司么,怎又成了督导学子言行的院判了?” “还不是那三世子秦游,非说下官长的凶神恶煞,当这惹人嫌的院判再是合适不过。” 秦玄兴致缺缺的哦了一声,刚要起身离开,乔冉笑容一收:“慢着。” “又怎地了?” “这位学子,书院中所有学子用完了饭食需自己清洗用具。” 秦玄挥了挥手:“以后你来清洁吧,孤要回去歇息。” “啪”的一声,乔冉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戒尺,结结实实的拍在了桌子上,语气生冷的说道:“念你是初犯,本院判既往不咎,若是再有下次,哼哼。” 说完后,乔冉背着手就离开了,气的秦玄咬牙切齿。 嘴上嘟囔了两句,可秦玄到底还是找到了水桶,敷衍的将餐具刷洗了一遍。 虽然贵为太子,可秦玄以前毕竟是吃过苦的,尤其是跟着秦老大在军中颠肺流离的那几年,遇上了战事哪有人顾及他,也是后来成为了太子后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起来。 洗完了餐具,秦玄就准备回到宿舍休息了。 平常在宫里他就有午睡的习惯,吃完饭必然会睡上小半个时辰。 宿舍倒也整洁,六张竹床一字排开,屋内也没什么怪味。 秦玄找到了标着自己学号的床铺后,往硬硬的床板上一坐就开始叹气。 刚刚饭堂里的红焖排骨倒是好吃,油泼面也吃的尽兴,可就是再可口也不及自由自在来的爽快,本想着离了宫就远离了父皇的视线,谁成想这书院的院长居然是廖文之,就连乔冉那个狗东西都狐假虎威的教训起了自己。 不过秦玄倒也不是太郁闷,书院里最多也就是廖文之会教训教训他罢了,要知道在宫里的话,那可是十几个大儒围着他喷。 想到这,秦玄反而笑了出来。 不管怎么样,至少那些宫中惹人厌的大儒和父皇是管不到他了。 自我安慰一番,秦玄就躺在了硬硬的竹床上,刚要小睡一会,突然听到了窗外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被吵的睡不着的秦玄坐起来朝着窗外一看,发现是一群学子们正在追逐打闹。 “一群刁民,竟敢扰孤的清梦!” 气呼呼的乔玄走出了宿舍,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些大吵大闹的学子们。 可谁知到了跟前后,乔玄反而迷糊了起来。 只见二十多名学子并不是随意的打闹,而是正在追逐一个鼓鼓的牛皮球。 一群或大或小的学子们你追我赶,似是分成了两组。 秦玄虽然看不懂,不过却觉得这群学子追球挺有趣的,背着手就看起了热闹。 乔冉就和鬼似的,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秦玄的旁边:“秦学子可是在观球?” 秦玄吓了一跳:“你是何时站在一旁的?” “叫院判,或叫先生。”乔冉板起了脸说道:“目无尊长可是要挨戒尺的。” 秦玄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骂出声,狠狠瞪了一眼乔冉,口服心不服的喊了声院判。 乔冉微微颔首,人模狗样的说道:“山长前几日曾说过,只知死读书的人那就成了书呆子,所以要德、智、体…总之还有几项,大概是说这学子非但要读书,还要强健体魄,这踢球,便是强健体魄的好法子。” “踢球?”秦玄不屑的说道:“这书院好是吝啬,这么多人追逐一个破球吵闹,为何不一人发上一只。” “非也非也。”乔冉哈哈一笑:“秦学子可有发现,看那些学子分为两队,要将圆球用足顶至对方的木栏之中才可胜利。” “将球踢进木栏之中?” 秦玄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问道:“那为何不用兵器?” 乔冉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终于知道为什么天子给这小子送到书院来了。 “秦学子你慢慢看吧,本院判还有俗事缠身。” “等会。”秦玄不解的问道:“几日不见,孤怎么觉得你说话阴阳怪气的,以前的时候,你虽沉默寡言,却也不是如现在这般惹人厌,这是为何?” 乔冉懒得搭理秦玄,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就走了,将那些大儒走路的姿势学了个七八分像。 寒山书院和国子监以及其他书院相同,课业只有一上午,下午的时候可以自由活动,中午午饭过后,可以在宿舍里睡觉,可以玩闹,也可以去找先生们请教。 学院里全是些半大的孩子,正是精力充沛的年龄,秦游深怕这群孩子也和国子监那群书呆子似的读书读傻了,所以搞出了好多体育项目,踢球就是其中一项,其他的项目暂时没有工具和场地,所以学子们这几天来最爱的就是踢球了。 秦玄也是闲来无事,寻了块青砖就坐了下来,渐渐的看出了一些门道。 看球这种事最容易激动,看清楚门道后,秦玄就开始扯着脖子喊上了,什么将球丢给谁谁谁、哪里后方空虚要一路杀过去、敌将疲软趁虚而入之类的,恨不得马上冲进场中亲自上阵踢上几脚。 一直到了钟鸣声响起后,秦玄这才站起身,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低喃道:“这可比那逛花船有趣多了,明日孤也要尝试一番。” 第一百零八章 储君 秦游回到书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 他倒是知道太子秦玄入学了,只不过没当回事,反正有廖文之在书院中坐镇。 老廖头年轻那会连你爹都敢揍,别说你一个当儿子的了。 秦游身后还跟着穿着儒衫的李太白。 原本李太白一直负责和番商洽谈贩酒之事,秦游直接将这件事交给了朱善,然后从醉云阁里把这小子带来了。 本来秦游挺难以启齿的,人家当醉云阁掌柜当的好好的,现在让这小子来书院里教一群穷苦孩子,免不了让对方心生芥蒂。 可这事原本就是秦游订好的,书院中有五位大儒是不假,可问题是五个大儒加起来都快四百岁了,总不能事事都让他们处理吧,乔冉是秦老大的狗腿子,杜子美生性内向,贺季真一天天又和睡不醒似的,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李太白了,知情识趣,腿脚又勤快,出了什么事还得照应一二。 所以秦游就跑到了醉云阁,先是随便看了下最近贩酒的盈利,如李太白所说,现在将军烈已经风靡全京城了,可谓是供不应求,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建作坊,要不然别说番商下的订单了,就是京城的市场都没办法满足。 秦游也想好了,地是现成的,直接在屯盐卫旁边盖作坊就行。 对此李太白倒是没有异议,之后秦游便说了让李太白来书院中任教的事情,谁知这小子非但没有不情愿,还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搞的秦游莫名其妙的。 其实这种事就是观念不同罢了,秦游觉得李太白当这醉云阁的掌柜挺好,自由自在的也没人管,可实际上呢,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中,商人是最不受重视的,而寒山书院又有五位大儒坐镇,骨子里就是个读书人的李太白当然求之不得了,不说教授学生,单单是每日听听这五位大儒的课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秦游溜溜达达的来到了足球场旁,回头对李太白说道:“以后你就在这任教吧,平常的时候也不忙碌,无非就是教一群小崽子们念书识字罢了,闲的时候还能做做学问,没事经常在老廖头他们身边学习学习,等明年的时候你就可以参加科举了,也好给自己谋个前程。” “恩主大恩,门下没齿难忘。”李太白最近十分感性,一听秦游给他的前途都安排好了,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秦游刚要再人五人六的勉励几句,突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球场上一个家伙鬼哭狼嚎的叫唤,裤腿挽的老高,满球场来回窜。 “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融入这里了。” 秦游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让李太白找廖文之等人问安去了,自己则站在旁边看秦玄叱咤球场。 望着挥汗如雨的秦玄,秦游发现这小子踢的还挺好的,带着球接连过了好几个人,唯独就是没太多配合,总是玩单刀。 上半场结束后,秦玄和个社会大哥似的,给一群小崩豆子队友喷了一通,非说大家不传球给他,却不知明明是他自己不会配合。 喷了一通队友,秦玄刚拿起水壶要喝水,猛然发现了长边的秦游。 定睛一看确认了是秦游后,秦玄神色激动的跑了过来。 “安兄。” 人还没到,秦玄先是放声大笑:“没想到你我二人居然又相遇了,哈哈哈哈。” 秦游笑而不语,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秦玄身上的汗味有点刺鼻。 “安兄…”跑到秦游面前,秦玄猛的一愣,狐疑道:“你为何也在这里,不是说这寒山书院只招平民子弟吗,你不是出自京城安家么,为何会在这里?” “那么你呢。”秦游笑着反问道:“你也是平民子弟?” “啊?”秦玄讪笑一声:“不错,前几日爹娘的几家店铺经营不善通通关了张,兄弟我也是平民了,所以便来到这寒山书院中求学。” “你这瞎话编的能不能过过脑子。”秦游乐不可支,随即微微施了个礼:“行了,太子殿下,和我就没必要绞尽脑汁扯蛋了。” 秦玄面色微变:“你知道孤的身份?” “早在花船上就知道了。” “什么?” 一听这话,秦玄顿时满面怒意:“亏孤还当引你为知己,没想你竟敢如此戏耍孤。” 秦玄真的很受伤,这几天在东宫的时候没事还总想起秦游,还傻乎乎的和身旁的太监说以后要是“侥幸”成为了皇帝,一定要给秦游封个官儿当当。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秦游,越王府三世子,论起来的话,咱俩还是表兄弟。” “你就是秦游?!”秦玄怒意更盛:“那你为何诓骗孤说你是安府公子?” “你傻吧。”秦游一脸鄙夷的说道:“出去逛花船谁会报真名,要是惹了祸,人家就算骂也骂的是礼部尚书安之峰,你说对吧。” 秦玄面色一滞,紧接着居然乐了,一脸敬佩的说道:“对呀,孤怎么没有想到,下次去了花船,孤就说我是那些大儒们们家中的后辈,对,就说是廖文之的侄儿,哈哈哈哈。” 秦游一个脑瓜崩弹在了秦玄的脑门上。 “你敢打孤?”捂着额头的秦玄怒目而视。 秦游笑吟吟的说道:“别说打你,就是将你扒光了扔京中游街丢人现眼都行,皇大伯可是说了,入了这书院,你就是普通学子,我是山长,想怎么教育你都行。” 秦玄面色煞白:“父皇当然同意你将孤赤身游街,他就不在乎天家颜面?” “你觉得呢?” 秦玄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思考,随即咬牙切齿的骂道:“这昏君果然狠毒!” 秦游:“…” 此时此刻,秦游也和乔冉一样,终于明白为什么秦老大给这小子送寒山书院来了,这特么都晚期了,再不想办法治疗的话就彻底废了。 望着气呼呼的秦玄,秦游也有点为难了。 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太子,总不能真的在对方闯祸的时候揍一顿吧。 秦游上一世的时候就有个同学,人家老爹来的时候对老师这顿弯腰鞠躬的,还说孩子来了学校随便教育,要是犯错,打到住院都没事。 然后老师真信了,同学顶嘴后被老师扇了一巴掌,然后这位同学的家长来了,给老师揍住院了。 第一百零九章 购酒 秦玄说到底只有十二岁,见到球场上的学子们又踢上后,火急火燎的跑回球场了。 孩子就是如此,当眼前出现了新鲜事物或者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时,往日的忧愁就会瞬间抛之脑后。 秦游苦笑连连,喃喃道:“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即便是孩子,太子也是储君,乃国朝之本。” 一声突兀的声音传来,廖文之也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秦游的身后,脸上带着几分莫名之色说道:“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岂能等闲视之。” 叹了口气,廖文之自嘲一笑继续说道:“这寒山书院本是专为寒门子弟读书所建,谁知到底还是来个纨绔子弟,还是京中最大的纨绔子弟。” “怕什么,不是有您坐镇吗,不听话就抽他丫的。” “也好,那这书院里的杂事老夫便多关注一些,你平日里勤勉一些多读读书,也好在科举时大放光彩让那些呱噪之人闭上嘴巴。” 秦游一头雾水:“科举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读书?” “哦对,老夫还没有告知于你。”廖文之乐呵呵的说道:“前一日白公公将太子送来时让老夫转告你,陛下让你参加科举。” “what?” 秦游一脸懵逼,指了指自己:“陛下,让我,参加科举?” 廖文之微微颔首:“不错,看来陛下对你可谓是寄予厚望。” “秦老大你特么…”秦游生生将问候秦老大全家的话给咽下去了。 一脚踢飞了脚下的碎石子,秦游牙根都气的直发痒。 望着秦游郁闷至极的模样,廖文之不解的问道:“无非就是八股、司判文书、策问罢了,为何一副懊恼之色?” “老廖头,廖大人,廖爷爷。”秦游满面苦涩:“我连字都写不全,让我去科举,这不是闹呢吗。” “这有何难。” 廖文之明显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乐呵呵的说道:“有老夫与其他几位老友教导,便你是一块泥垢,我等也会让你成为百炼精钢,小小科举有何之难。” 秦游翻了个白眼。 听听这话说的,烂泥练成精钢,要么说人家是大儒呢,这连化学原理都不在乎了。 正当秦游郁闷的时候,凤七跑了过来:“殿下,那斐公子来寻你了,就在书院外。” “挥金如土娘炮兄?” 提起斐云荣,秦游今天明显没以前那般热情了。 毕竟他现在身价不同了,醉云阁卖出的烈酒一天就有数百贯的收益,作坊建好后,这收益还得翻上几番,他已经不是太在乎斐云荣学姿势交的那点学费了。 不过到底是一起逛过花船的朋友,秦游有气无力的说道:“带进来吧,有些日子没见了。” 凤七匆匆离开后,廖文之又勉励了几句,大致意思就是秦游好歹也是山长,他们这老哥几个断然不会看秦游科举的时候丢人的,到时候会一起集中给秦游“补课”。 看得出来,在廖文之眼里,所谓科举很小儿科。 可对秦游这个连繁体字都写不全的人,科举就是一场噩梦。 等廖文之走后,凤七也带着斐云荣过来了。 斐云容依旧是那副白衣如雪翩翩美少年的模样,右手一背,左手纸扇一摇,潇洒的一逼。 秦游之前私下里也练过两次,背着手一收折扇,最后发现自己像个沙雕,死活学不出斐云容那潇洒的模样。 “数日不见,殿下风采依旧。” 斐云容走过来后微微一拱手,脸上带着几分感慨之色:“此地优美僻静,前水后山,最是适合做学问不过,又有誉满天下的五位大儒,若学生不是斐国人,说什么也要在此地入学,想这寒山书院虽是建立不久,可在京中却已是家喻户晓了。” 秦游敷衍的嗯了一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斐云荣不由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秦游本来想诉诉苦,后来有觉得没什么意义。 啥叫金口玉言,秦老大坑人的时候就叫金口玉言,这金口玉言一出,这科举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除非活的不自在了。 让秦游参加科举没问题,主要是他怕到时候丢人,最终还是会被秦老大怪罪。 “没什么事,对了,你怎么还跑到这来了呢,找我有事啊。” “不错。”斐云容似笑非笑的说道:“最近京中酒客赞不绝口的将军烈和金珠女儿红,应是出自越王府吧。” “嗯,前几天在府里带着没事干,酿酿酒。” 斐云容苦笑连连,即便心中有了答案也不免有些震惊。 精盐也好,烈酒也罢,都是令人可以赚的盆满钵满的聚宝盆。 看看人家,闲着没事干,炼出了精盐,又闲着没事干,酿出了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佳酿。 再看看其他人,平日里闲着没事干,然后…就闲着没事干了。 看着秦游嬉皮笑脸的模样,斐云容突然说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啥意思?” 斐云容噗嗤一笑:“殿下莫不是忘了,这句话可是出自你口。” 斐云容这一笑,完全就是下意识的行为,可秦游眼睛却有些发直了。 他知道斐云容是女扮男装,也知道这妹子长的应该挺好看的,只是着实没想到,对方笑起来居然带着几丝勾魂摄魄的味道。 女扮男装都如此撩人,这要是换回女妆又是何等绝色? 斐云容望着秦游那副发傻的模样,两个大大的桃花眼笑的如同月牙一般。 秦游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讪笑一声:“那什么,哦对,你说酒是吧,酒怎么了。” “学生想大量购买。” “买多少?” “每月至少一千坛。” “多少?”秦游吓了一跳:“你要那么多酒做什么,练仰泳啊?” “殿下难道忘了,学生本就是出身商贾之家,买了酒,自然是运回斐国贩卖。” “哦,对,忘了你是富二代来着。”有钱不赚王八蛋,秦游自然不会拒绝:“现在卖不了了,得过些时间,准备在附近建几个作坊加大产量,等作坊建好了再卖你,价格好商量。” “那就如此说定了,作坊建好之后学生就会奉上订金。” 第一百一十章 灭国之策 斐云容可以说是秦游穿越后的第一个朋友,秦游对前者没有任何戒心,二人漫步在书院之中,一边溜达一边闲聊。 斐云容颇为感慨的说道:“还记得数月之前,殿下说国子监诸多弊端,将整个国子监数落了一通,没想到今日殿下却真的建了一所书院,招收的,也当真是平民子弟,殿下有此魄力,学生佩服万分。” 斐云荣这话倒是真心的,去上学上的不得劲儿,然后自己办一所学校,全天下也就秦游能干的出来了。 “赶鸭子上架罢了。”秦游撇了撇嘴:“要是平民子弟还好,问题是全是被狠心爹娘卖到人牙子手里的苦命孩子。” “这是何意?” 秦游也不隐瞒,郁闷不已的将这些孩子的来历说了一遍。 听过之后,斐云容沉默了许久,随即对秦游拱了拱手:“殿下有此善心,学生敬佩不已。” “有什么可敬佩的。”秦游耸了耸肩:“后来我问过管家了,人牙子手里的卖身契少说也有几百张,这还是一个牙行,全京城十多个牙行,你算算有多少被卖了的孩子吧,这特么叫什么事啊,太平的世道,居然有那么多卖儿卖女的父母。” 斐云容苦笑了一声:“非是夏国如此,便是我斐国亦是有不少子民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天灾不断,人祸不绝,哪里都有苦命人,对这些苦命人来说,所谓的太平世道,不过只是没有刀兵之祸罢了。” “没刀兵之祸也是眼前而已,前几天我还听管家说,草原上蹦出来一个拖把还是扫把的什么玩意,好像挺能打,用了不到三年就统一了草原上的各大部落,说不定到时候又得骑着马跑边关来嘚瑟。” “殿下您说的可是自称金帐汗王子嗣的拓跋乐。” “对对对,就是这倒霉名字,你也知道啊。” “倒是听一些京中的番商提及过只言片语。”斐云容说完后,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对了,还有一个传闻,不知道殿下可曾听说过。” “什么传闻?” “关于斐国公主飞云公主的传闻。” 斐云容装作一副貌不经心的模样问道:“据说那拓跋乐已和我斐国的飞云公主联姻,殿下对此有何看法?” “我怎么看?”秦游耸了耸肩道:“当然是站着看呗,我又不是他们的爹妈,操那闲心干什么。” “难道殿下不知若是那拓跋乐和我斐国的飞云公主联姻,就等同于凉戎与我斐国结盟,殿下就不怕凉戎和斐国结盟后对夏国不利吗?” “怎么不怕,好好的世道打什么仗啊。”秦游坐到了花岗岩上,语气颇为无奈的说道:“可我就是个万人骂的逍遥世子,着急也没用,这事是陛下和朝臣们应该头疼的问题。” 斐云容见到花岗岩上全是尘土,无法坐下,只能驻足在了秦游的对面,一脸兴趣的问道:“学生有些好奇,若是两国真的结盟,而殿下又能做主的话,要如何破局?” “破局?”秦游哭笑不得:“一个在北边,一个在南边,还都兵强马壮,我们单挑一个还行,两个一起打的话…” 顿了顿,秦游无奈的说道:“你也知道,我虽然不懂军事,可我府里的下人和护卫们都是百战老兵,平常也听他们聊过,所以我觉得到时候夏国肯定会被两国揍的哭爹喊娘。” 斐云容笑道:“殿下对夏国就如此没有信心?” “这和信心不信心没关系,都是明面上的事,你看啊,我们国家缺少战马,而凉戎全是骑兵,对付他们只能依托地势之利,也就是坚守城池,再说你们斐国,全特么是水地,完了我们夏国士兵大多数还都是旱鸭子,面对你们,也只能守城,这也就是说,要是和两个国家同时开战的话,我们只能龟缩在城池里打消耗战,然后还是两线作战,最后肯定歇菜。” 说完后,秦游也挺郁闷的。 倒不是他不看好自己的国家,而是事实就是如此,他虽然不懂军事,可是府里的人都懂,就连凤七都能分析出来的问题,更别说朱善和其他那些百战老兵了,平常大家说的多了,秦游也就心里有数了。 斐云容笑意渐浓:“殿下倒是真性情,若是换了旁人,断然不会像殿下这般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 “就事论事罢了。”秦游一拍脑袋:“对了,你不就是斐国人吗,你们是不是真的要和凉戎联盟,你告诉告诉我呗,放心,我绝对不和第二个人说,谁说谁没妈。” 众所周知,越王秦烈的原配早在十五年前就撒手人寰了。 斐云容哭笑不得:“学生在斐国不过是普通的商贾之子罢了,这等机密要事岂会知晓。” “也是哈。” 斐云容看了眼没心没肺的秦游,犹豫了半晌,随即正色说道:“良禽择木而息,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既然殿下您都说了若是再启战端的话贵国难以招架,那么越王府…可曾谋求过退路?” “谋求退路?”秦游呵呵一乐:“我们越王府是皇亲国戚,国家完蛋了我们也得跟着完蛋,说句大不逆的话,别的世家阀门和朝臣可以和新君俯首称臣,我们可不行,要是被人打到京城,第一个干死的肯定是我们越王府,额,不对,开战的话我爹和我大哥肯定是在前线,用不着打到京城他俩就得挂了,然后你们打到京城后再弄死我,等于直接给我们越王府灭门了。” “倒也未必,天下谁人不知越王父子骁勇善战,便是我斐国的国君都敬佩三分,若是越王府可归降的话,想必贵国能给予的,我斐国亦可。” 说完后,斐云容凝望着秦游,不放过丝毫表情的变动。 “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联盟就联盟呗,亡国还不至于。” 斐云容眉头一拧:“殿下刚刚不还说若是我斐国和凉戎结盟的话,贵国只有招架之力么。”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秦游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轻声说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斐云容反驳道:“北有凉戎,南有斐国,贵国便是存了人,又如何得地,难不成要遁入山林之中与天楚一较长短?” “谁去山林里和野人抢地盘。”秦游嘿嘿一笑:“我这么问你吧,如果我们夏国举全国之力,不计伤亡,所有城池都不要了,所有人都出关,能不能干挺你们斐国?” “可你们就不怕凉戎…” 秦游打断道:“虽然我们不善水战,可要是拼死一搏的话,肯定能打到你们都城,无非就是损失比较大罢了,你也别提什么凉戎不凉戎了,我说了,地,城,我们都不要了,临走之前一把火全烧光,就一门心思干你们斐国。” “可这岂不是便宜了凉戎?” “便宜就便宜了呗,我们打到你们都城,干掉你们的国君,弄死你们的朝臣,占领你们的地盘,那凉戎随便折腾,无所谓,等他们消化完了地盘后,我们也消化完了你们斐国的地盘,对吧,我们临走前可是竖壁清野,你们斐国可不是,所以我们肯定比凉戎先缓过劲儿来。” 斐云容面色剧变。 秦游笑嘻嘻的接着说道:“最妙的是,占领你们斐国后,我们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而凉戎呢,最擅长的就是平原骑兵冲锋,占领了我们原来的国土,他们反而是没了最大的优势,而我们占领的涠江以南多是水地,凉戎根本打不过来,所以呢,我们非但没有后顾之忧,还立于了不败之地,到时候等我们站稳了脚跟,再让我爹和我大哥把城池一座一座夺回来呗。” 说到这里,秦游一拍额头:“还真别说,这样不但能灭了你们斐国,还能持久的消耗凉戎,最后把地盘夺回来,凉戎也元气大伤了,我们再一鼓作气去草原上干掉他们,一统天下,千秋万载,哈哈哈哈。” 秦游一脸得意,发现这么操作的话可行性很高。 殊不知,此时的斐云容眼中杀意乍现。 第一百一十一章 美与丑 斐云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秦游说的一点都不错,夏国举全国之力,势必能一举将斐国亡国! 西凉,南斐,中间还隔着一个夏国,如果夏国一路南下侵斐,凉戎根本不会驰援,条件不允许,他们也不会这么做,只要凉戎不是傻子,他们率先要做的就是不断消化所占地盘。 可还没等这些游牧民族消化完了地盘,斐国就已经被灭国了! 就算退一万步讲,斐国抵挡住了夏国的入侵,可最后依旧逃不脱被灭国的命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是夏国不能灭斐,双方定会两败俱伤,最后便宜的还是凉戎。 更何况…双方并没有结盟! 一旦开启战端那么就要打到最后,因为夏国会持续流血,持续损失,不坚持到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这也就是说,一旦开战,斐国就是死路一条! 从来都是一副波澜不惊模样的斐云容,额头渗出了一丝冷汗,明明天气炎热,身体却略微有些发凉。 秦游注意到了斐云容阴晴不定的面容,乐道:“看你被吓的那熊样,至于吗,我就是随便说说罢了。” “学生…”斐云容整理了一下表情,强颜欢笑道:“殿下误会了,学生并没有惊吓,只是殿下所说未免太过异想天开罢了。” 斐云荣就连反驳的话都说出口,不知如何反驳,嘴上虽然这秦游是异想天开,可如同针尖一般的瞳孔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是啊,的确有点太想当然了。”秦游自嘲一笑:“还是那句话,我就是个无权无势的三世子,这种事哪能是我说了算的,再说了,就朝堂上的那群家伙,从秦老…,额不是,就朝堂上那群手握大权的文臣们怎么可能同意这种事情,要是开打了,他们第一个想的就是家里的祖产,京里的宅子。” 说到这里,秦游也不免有些悲哀。 纵观古往今来,尤其是古代各朝各国都有一个极为有趣的特点,那就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门阀。 别看那些大臣大佬们一口一个陛下您是我亲爹的,等皇帝被推翻的时候,那些世家门阀依旧是大臣,认爹认的比谁都快。 因为皇帝是要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离不开这群人,哪怕就是当个吉祥物也得给人家官职和极高的待遇。 秦老大不就如此吗,如今朝堂中站着的那些大佬们,在前朝不也一样是大佬吗。 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臣换了,可是大臣背后的世家门阀却没换。 斐云容望着一脸郁闷的秦游,突然斐国很幸运,秦游不如朝为官,既是夏国的不幸,也是他们斐国的幸运。 因为这家伙就是个疯子,一个极有远见并且极为聪明的疯子! 秦游笑呵呵的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你们那个飞云公主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蛮夷啊,将来生的孩子都是个串儿,要是和我们夏国的人联姻多好,都是汉家男儿,三观也合得来,是吧。” 一听这话,斐云容面色极为莫名,沉默了半晌后,突然问道:“不知殿下可曾听闻过我斐国的飞云公主?” “听说过,怎么没听说过,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整个人都长方了,战场上纵横披靡所向无敌,善使一把方天画戟,被称之为人中哈士奇,哈士奇中的萨摩耶,又身负阿拉斯加的赛级双血统,那是小母牛看妇科,牛逼坏了。” 秦游歪了歪脑袋,开始回忆府中那些杀才是如何评价飞云公主的。 渐渐秦游发现大家说的都不是一个样。 就说老管家吧,朱善说飞云公主擅谋略智计百出,常以少胜多,未尝一败。 再说凤七,这家伙非说飞云公主长的比秦狰都高一头,都快两米五了,天生神力骁勇善战,千里之外扔出一把镔铁大刀直接就能给敌方主将扎心了。 其他的那些护卫和下人们也形容的千奇百怪,有说飞云公主是不死之身,有说可以召唤天兵天将,还有说一人可单挑十万大军的,反正都没什么科学依据。 想到这里,秦游反而好奇了起来,看向斐云容说道:“都是以讹传讹,你呢,你是斐国人,你见过这老娘们吗?” “学生虽未见过,但是却听过一些传闻。”斐云容又露出的笑吟吟的模样。 “什么传闻?” “传闻飞云公主生的是闭月羞花有着沉鱼落雁之姿。” 说到这里,斐云容的耳根有些发红,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飞云公主自幼习武熟读兵法,又酷喜待在军中,可因外貌过于绝美多又不免,只好常戴面具示人,所以真实模样倒没有几人见过。” “拉倒吧。”秦游哈哈大笑道:“有颜值,谁还靠才华啊,长的好看当什么将军啊,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飞云公主笑意更浓:“那殿下以为这飞云公主是何模样?” “你看我从科学的角度上给你分析一波啊,外界虽然众说纷纭,但是有一点是不争的事实,那就是这老娘们经历大大小小数十次战役,虽然都是边境摩擦等局部战役和小规模战役,但是从来没败过,而且经常身先士卒激励士气,对吧。” “没错。” “能够身先士卒,那肯定特别能打,既然能打,那首先身材得壮,就和我们夏朝的武将似的,一个个长的和大水缸修炼百年得到成精似的,又敦实又壮,那飞云公主肯定也这样。” 斐云容:“…” 秦游继续分析道:“既然能打,肯定长的壮,而一般长的壮的,长的都不咋地,而且经常在军营中,皮肤就是不黑也得晒黑了,这也就是说,这老娘们不但壮,还黑!” 斐云容咬着牙,生生将心底那股马上露出原本容貌的冲动压了下去。 分析帝秦游哈哈乐道:“她还不能是一般的壮,得是特别壮,因为本身是女人,得比普通壮汉更壮才能在战场上所向无敌,你看哈,又壮又黑,在军营里十天半个月不洗头不洗澡都是长事,所以皮肤肯定不咋地,没准和老树皮似的,自带反伤甲,说不定还是个秃子,哈哈哈,正好不用洗头了,对,还有,更没功夫刷牙收拾个人卫生之类的。” 说到这里,秦游做了个完美的总结:“所以从科学上的角度来看,这老娘们少说得有二百斤,长的还贼黑,一张嘴呲着一口大黄牙,要不然是短发,要不然是个秃子,你品,你细细品,现在能品出来长的是什么熊样了吧。” 斐云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为何学生曾听闻传言,飞云公主乃是国色天香之姿!” “政治宣传呗。”秦游翻了个白眼:“斐国国君总不可能满天下嚷嚷说他闺女是个大丑逼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艳鬼 斐云容走了,走的时候气呼呼的,搞的秦游莫名其妙的。 不过秦游又转念一想,毕竟人家是斐国人,自己这么埋汰人家的公主,对方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秦游也没往心里去,丑还不让别人说了啊,真是的。 晚上在食堂混了顿晚饭后,秦游懒得再折腾回王府了,准备在书院对付一宿。 朱善带人建造书院的时候就设计了很多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都是留给教书先生的,其中山长和院长的小楼最是雅致,秦游就有一间。 回到了小楼里,秦游简单洗漱下就睡了。 本来好多活都是凤七干的,结果这小子天天晚饭过后就和一群书院的杂役们跑到球场上踢球,照明就靠几个破灯笼,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踢的。 躺在竹床上,秦游日常问候了一下秦老大的全家,然后慢慢进入了梦乡。 熟睡之中,秦游突然闻到了一股异香,睁开了眼,本想起来看看怎么回事,却发现身体极为酸软,就连动动手指都没有力气。 大口呼吸了几下,秦游微微转过了头,猛然之间见到一个黑衣女子坐在桌旁。 秦游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想要叫,却发现如何都出不了声。 黑衣女子转过了身,露出了一丝浅笑。 秦游愣住了,甚至都忘记了呼吸。 黑衣女子很美,秦游发誓,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 蜡烛已经熄灭了,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女人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一般令人心醉不已,弯弯的柳眉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红粉色,薄薄的双唇如同玫瑰花瓣一般娇嫩欲滴。 见到秦游痴傻的模样,女人轻笑出声,姿态万千的走到了秦游的床边。 秦游望着女人绝美的面容渐渐痴了,如同缺氧的鱼一样,咧着嘴却死活出不说一句话来。 女人咯咯娇笑,仿佛恶作剧得逞了一般,两个眼睛弯弯的如同月牙。 秦游彻底沉醉在了这浅笑之中。 这是梦,只有梦中才有如此美丽的女人。 女人的指尖散下一缕粉末落在了秦游的鼻息,轻启朱唇:“世子殿下,本宫,美么?”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生平的力气吼了出来! “鬼,鬼呀,来人,闹鬼啦!” 女人的笑容凝固了,原本满是笑意的双眼中渐渐被怒火取代。 秦游依旧是只有嘴巴能发出声音,身体动不了,扯着嗓子大喊道:“快来人,快特么来人,闹鬼了,卧槽,人呢!” 女人狠狠的瞪了一眼秦游,指尖再次落下一缕粉末,随即如同鬼魅一般悄声无息的从窗户中飞身跳了出去。 而秦游的双眼渐渐闭合,再次进入了梦乡之中。 过了几秒,房门被推开,凤七和乔冉二人举着火把冲了进来。 凤七见到秦游安然无恙,笑着说道:“是三少爷梦呓罢了,走,我们继续回去耍球。” 乔冉突然拉住了凤七,微微摇了摇头,比划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随即轻轻点燃了火烛,闭上眼睛后嗅了嗅鼻子。 只见乔冉突然面色大变,转身就跑了出去,凤七不明所以只能跟出去。 乔冉如同脱肛的野马一般跑向了学生宿舍,见到太子秦玄正在呼呼大睡,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跟过来的凤七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乔兄弟,书院来了贼人?” 乔冉不答反问:“白日里,三世子可曾接触过女人?” 凤七摇了摇头。 乔冉沉吟了半晌,随即正色道:“去守好你家殿下,万万不可懈怠,明日一早我便入宫再调来一些人手。” 说完后,乔冉坐在了宿舍的台阶上,从袖里抽出一把怪模怪样的短刀后,微微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凤七也意识到了严重性,吹了一声如同鸟叫般的口哨,几个越王府的护卫从暗处中走来,约么有七八个。 凤七一指秦游的小楼,这些越王府的护卫再次遁入到了黑暗之中。 这一夜,既平静也不平静。 平静的是熟睡的人,不平静的则是乔冉等骑司和越王府的护卫们。 天亮后,乔冉再次来到了秦游居住的小楼中,望着四丫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秦游,乔冉拧着眉头,不断在房间中寻找着。 他也不知道要寻找什么,只有找到了才知道。 屋里找完了,屋外找,屋外找完了,满书院找。 也不知道找到了还是没找到,乔冉骑着快马又离开了书院,待回来时,身后又跟着十多个杂役打扮的骑司。 秦游起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屋子里的乔冉,瞪着眼睛正在望着他。 “昨夜,殿下可曾记得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这话什么意思?”秦游连忙将被子提了提,一脸惊恐:“你特么昨天晚上对我做什么了?” 说完后,秦游还摸了摸屁股。 还好,不疼。 乔冉皱眉说道:“昨夜我和凤七在外面听见你的喊声。” “然后呢?” “进来后并未发现异常之处。”乔冉皱了皱眉,语气不到确信的说道:“不过却闻到了一丝丝胭脂味,刚刚我去了京城后寻遍了所有贩卖水粉的铺子,并未找到符合昨夜气味的胭脂。” “你等会,我捋一下啊。”秦游手忙脚乱的将衣服穿好,表情古怪的说道:“昨天晚上你和七仔听到我喊了,然后冲了进来,闻到了某种味道,一大早你就去京城各个卖胭脂水粉的店铺闻去?” “就是如此。” “你是个变态吧。”秦游猛翻白眼:“吾好梦中杀人罢了,可能是杀人杀的正爽喊了几句梦话而已,至于吗,大惊小…” 说到这里,秦游表情一滞,猛然想起昨夜做过的一个“梦”,那绝美艳丽的“女鬼”面容更加清晰,徘徊在脑海中久久不散,在梦中,自己仿佛还能闻到对方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幽香。 乔冉瞳孔微缩:“殿下可是想起什么了?” “没。”秦游讪笑一声,挥了挥手:“昨天晚上睡的挺香的,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梦这种事比较隐私,而且又是梦罢了,秦游也没多想,一无所获的乔冉只能离开了屋子。 秦游却泛起了嘀咕。 昨夜,到底是不是梦。 如果不是梦,为什么自己有清晰的记得自己喊闹鬼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老秦家的传统 起了床后,秦游总觉得身子昏沉沉的,就好像没睡踏实一样,脑袋也有点隐隐作痛。 不过秦游依旧还是没有多想,去食堂吃了顿早午饭后,廖文之派了个小崩豆子给他叫到了启文堂。 正好上午的课业结束了,秦游走进去后发现廖文之等几位大儒都在。 可以这么说,就是夏朝天子来了也得持弟子礼恭恭敬敬的问几声安。 别说这群老头子学究天人,就是摆在那的岁数都得让人老老实实的当孙子。 夏朝以礼孝治国,华夏古代都是如此,要知道现在和后世不同,人活七十古来稀,五十六岁就可以算是老人了。 从夏朝遵循着“存留亲养”的制度就可以看出来,国朝对老人有多重视。 所谓的“存留亲养”的意思就是比如谁犯了罪,但是家中有老人,那么就可以先不用服刑,等伺候老人伺候到去世后再来服刑,而且很多老人活到一定岁数后,朝廷都会给予大量的钱财。 当然,事是这么个事,可实际上古代能活到七十岁的老人不多,而其中大部分都是权贵阶级。 要知道在古代不止医疗条件差,体力劳动强度也很大,所以大多数平民阶层的寿命都很短,一般只有社会地位比较高一直锦衣玉食的人才有机会成为长寿老人。 所以说,这几个老头子学问摆在这,岁数也摆在这,秦游不敢有任何怠慢,正儿八经的给几个老头子施了一礼挨个问了声安。 看的出来,几个老头子对秦游的印象还是不错的,除了平日里廖文之总说他的好话外,秦游平常也是好酒好肉的供着,那叫一个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着,越王府里手脚灵巧的下人就派来十几个,专门伺候这群大爷们的起居日常。 廖文之抚须笑道:“关于你参加科举一事,老夫已和几位老友说了,虽距离乡试只有短短两月,可只要你勤勉一些,榜上有名想来也非难事。” 秦游苦笑不已:“诸位先生的好意小子心领了,可科举一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墨石先生眉头一抖,似笑非笑的问道:“怎地,你这娃娃莫不是小瞧我等。” “不是我小瞧您几位。”秦游哭丧着脸说道:“而是您几位太高看我了。” “这是何意?” 秦游也懒得装什么大瓣蒜了,惨兮兮的解释道:“字我都写不全,更别说科考了。” 八马先生用戒尺轻轻在秦游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既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这小子还敢诓骗我等,廖老儿可是和我等说了,殿上赋诗技惊四座,那几首佳作便是老夫都为之倾倒,有如此才华,为何说不识字?” “不是,作诗是作诗,写字是写字,没关系啊,不过我也不是不会写字,只是认的不太全。” 见到秦游说的认真,几个老头齐齐看向廖文之。 廖文之也糊涂了:“你当真不不识字?” “不能说一点都不认识吧。”秦游看了看廖文之的脸色:“也认识十来个吧。” “啪”的一声,秦游脑门上又挨了一下,廖文之气呼呼的说道:“连字都认不全,你还当什么山长。” 一群老头哈哈大笑,墨石先生笑的声音最大,瞅着廖文之奚落道:“也不知是谁整日夸赞这娃娃,还说这满夏朝只有越王府的三世子才能把这书院办起来,也只有三世子才能将这烫手的山芋一直捧在手里,怎的,现在又说人家娃娃的不是了。” 廖文之一听这话也乐了,一副自得模样说道:“这倒是不假,这寒山书院里整日的花销如同流水一般,不说旁的,单说学子们整日吃的肉食就是一大笔钱财,不识字又如何,你我倒是识字,可光识字又有何用,还能换来肉食给那些学子们吗。” 秦游翻了个白眼。 您可算说句人话了。 “真是奇哉怪哉。”八马先生好奇的望着秦游:“你大字不识几个,却能作出如此传世诗文,倒是令老夫好生费解。” 秦游傻乐一声,日常装傻。 这有什么奇怪的,白嫖呗。 秦游觉得自己还挺有廉耻的,上一世看过一本书,其中的男主喝多了之后白嫖了三百多首,也不知道是怎么背下来的。 廖文之略显忧愁的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此事乃是陛下亲口交代,秦家小子若是落了榜,不说京中那些后辈如何编排,这天家颜面可是不保了。” 几个老头点头称是,而秦游担心的也是这件事情。 不由得,几个老头开始探讨了起来,然后又详细的询问了一下秦游现在的水平如何,最终大家达成一致,就秦游这水平,还是放弃治疗吧,两个月太短,两年还差不多。 一时之间,一群老头担忧了起来。 所谓的天家颜面他们倒不是很在乎,主要是会弱了寒山书院的名声。 见到几个老头如此在乎这寒山书院,秦游也开始绞尽脑汁。 眼看着大家束手无策,秦游一拍额头:“有了。” 众人看向秦游,秦游双眼放光的说道:“我不行,小白他们行啊,李太白、杜子美、贺季真,都出自寒门,也都是咱书院的先生,让他们参加科举呗,我落榜无所谓,他们三个考个好名次不也一样吗。” 廖文之闻言大喜,连连拍手:“不错,前些日子老夫对着三人考校过一番,虽说学问有些差强人意,可不知比你要强上多少,简直是云泥之别,与其在你身上耽误工夫,不如教导这三人。” 秦游已经习惯了。 读书人都这德行,埋汰别人的同时必须捎带这你,让你知道你比别人更埋汰。 八马先生沉声说道:“那就如此,从今日开始,我等就对这三人授课” 事关书院名誉,说做就做,廖文之大手一挥,秦游小跑着去通知三个苦逼门客了。 一边跑,秦游一边哼着小曲。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机智了,至少值得点上三十二个赞,收门客干什么的,当然是用来坑的,怪不对秦老大那么喜欢坑自己人,原来坑自己人的感觉这么爽! 第一百一十四章 策问 吾之砒霜,彼之蜜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对秦游来说,学习,科考,这完全就是侵犯他的夏朝公民权利,谁家正经世子读书科考,太阳穴让健美大野驴踢了? 秦游不乐意,可对李太白三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个披萨店,做梦都求之不得的好事。 就连一天天和活不起一般的贺季真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一群久负盛名誉满天下的大儒耳提面命,就是当朝太子都没这个待遇。” 然后,下午的时候当朝太子秦玄也有这个待遇了,跟着三个越王府门客天天下午在启文堂学习。 本来没秦玄什么事来着,结果廖文之去吃饭的时候差点没被足球直接砸老腰上,然后老头就怎么看球场上的秦玄怎么不顺眼,最后大手一挥,还踢个球踢,滚去启文堂跟着几位大儒做八股去吧。 如果说乔玄比较倒霉的话,那乔冉则是自己找罪受。 乔冉最近异常敏感,可谓是和秦玄寸步不离,秦玄下午在启文堂学习课业,乔冉也只能进去旁听,而除了廖文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秦玄的身份,秦游只能撒了个善意的谎言,说秦玄和乔冉也准备代表寒山书院参加科举。 虽然秦游有了门下三大苦逼可以代书院参加科举,这并不代表他能够抽身事外,一旦这三个倒霉催的没考好,秦老大照样会收拾他。 所以秦游也在屋子里苦思冥想研究科举的事情,这一研究天就黑了,好久没有用脑过度的秦游早早就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秦游再次闻到了一股异香,如同昨夜一般,微微睁开了眼睛。 又是身材妙曼的黑衣女子,只不过这次是被背对着他的,玲珑曲线不由惹人浮想联翩。 秦游此时根本无法分辨自己是在梦中还是醒来了。 如果醒来,为什么身体动弹不得。 可如果是梦中,这梦…咋特么和连续剧似的呢? 黑衣女子站起身来,倒退着来到了床边,却一直没转头。 摇摇欲灭的烛光被风吹灭了,屋内陷入了黑暗。 黑衣女子开了口,声音空灵,带着几丝魅惑,略显沙哑。 “世子殿下,你昨日,可是说见了鬼,对么。” 说完后,黑衣女子猛然转过头,这一转头,秦游的七魂六魄被吓的直接打车全跑了。 只见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孔出现在了秦游面前,正好一阵清风吹过,窗户哗哗作响。 秦游先是双眼发直,然后,“嘎”的一声,眼睛一闭,被彻底吓晕过去了。 恶鬼发出了女人娇笑的声音,双肩抖个不停。 然后,恶鬼突然发现秦游晕过去了,笑声停止。 斐云荣拿下恶鬼面具,露出未经易容原本倾国倾城的容貌,只是脸上满是大写的懵逼。 她也是实实没想到秦游居然被吓晕过去了。 其实倒不是秦游胆子小,本身就身中迷药,身体又动弹不得,大半夜冷不丁看到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孔,不晕才怪。 望着秦游歪着脑袋的模样,斐云荣啼笑皆非。 看了一会,斐云荣将秦游的被子向上拉了一拉,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悄声无息的离开了房间。 这一次倒没惊动乔冉,因为这小子此时正在启文堂里和秦玄一起背书。 至于凤七,这家伙正在球场上苦练弧线射门的绝技。 ………… 秦昭绝对算的上是一位勤勉的天子了。 此时已经过了丑时,眼看还有六个钟头就要上朝了,秦老大依旧埋首于奏折之中。 身后的白千困意连连,强忍着睡意给秦老大换了一盏又一盏茶水。 “陛下,您要是乏了就歇息一会吧。” 白千看了眼堆积的和小山似的奏折,眉宇满是忧色。 其中大部分的奏折都是从边关各州府发过来的,都是索要粮草和马匹的。 自从那拓跋乐统一了草原后,边关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凉戎探马,不少州府现在是草木皆兵,深怕凉戎如几年前似的烧杀一番再扬长而去。 要说这凉戎的战力是强倒是不假,不过强也就强在草原上,最善骑着马平原冲锋,这些自幼长于马背上的蛮夷很少正面作战,骚扰了边关的村镇后也不停留,骑着马带着战利品就遁回茫茫草原,追都没地方追。 边关的将领们倒是不畏战,可问题条件不允许,寻常的军马根本追不上,要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损失更惨重。 眼看就要入秋了,正是凉戎蛮夷扰袭边关的高峰期,这索要粮草和马匹的奏折是一本接着一本。 秦老大合上一本奏折后微微闭上了眼睛,看模样是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后继续批复奏折。 白千突然注意到了秦老大的额头染了几丝白发,心里一紧,再次说道:“陛下,您还是休息一会吧,这样熬下去,身体怕是吃不消。” “无碍,朕的身体,朕自个知道。” 秦老大张开了眼睛,自言自语的说道:“凉戎拓跋乐,斐国飞云公主…” 白千没敢随意接口。 这事已经是老生常谈了,议论来议论去,大家只能凭空猜想,凉戎和斐国究竟是否结盟,谁也不知道。 “还有这马匹。”秦老大默默的叹了口气:“朕的大夏地广物博,却为何产不出良驹?” “陛下,要不要让上官大人派人和那些番商接触接触,哪怕多花些钱财,从他们手中多购一些战马?” “便是抬高了价格又能买上多少,远远不及军中损耗,此非长久之策。” 秦老大敲了敲案几,又看了眼那些奏折,苦笑着说道:“斐凉结盟一事、战马损耗一事,还有那赣南道的蛮夷民变,这满朝的朝臣,居然无一人拿出可行之策,真是令朕心忧不已。” “陛下,老奴突然想起一个事,昨个礼部尚书安大人递了条子,关于科举一事。” 秦老大语气略显不满的说道:“朕不是将科举之事全权交给安之峰了吗,又出了什么麻烦事?” “倒不是麻烦事,就是关于这考卷策问一事,安大人想问问陛下的意思。” “让他自己拿主意就好。” “老奴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刚刚老奴突然想到,若是将陛下您的忧虑交给这天下读书人去想…” 秦老大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策问以凉斐、战马、赣南道民变三事为题?” “老奴就是胡乱想想,陛下您觉得可行吗?” “这满朝文武都无法想出个行之有效的法子,那些只知读书的读书人又有何良策?” 秦老大顿了顿,随即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也罢,就按你说的做,明日交代给安之峰,朕倒要看看,这天下读书人是否真的有可为朕分忧的栋梁之才。” 第一百一十五章 鬼事 秦游起床后有些精神恍惚。 梦,他做过,但是从来没做过连续剧似的梦。 同样的场景,同样是躺在床上,同样身体动弹不得。 这也就是说,这接连两夜很有可能不是做梦,加上乔冉和凤七听到了喊叫声,很有可能是…真的闹鬼了,更不要说昨夜的“梦中”那青面獠牙的物种是那么吓人。 来到门外,秦游望着碧蓝的天空,脸色煞白。 秦游上一世经常看网文,好多穿越文的主角都掐着腰喊什么相信科学不要迷信,问题是…你特么都穿越了,都脚踏七彩翔一剑劈没一座山了,还好意思在那叫唤科学呢,你本身的存在就是最不科学的好不好? “七仔,七仔七仔,凤七,人死哪里去了?” 秦游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后,满身是汗的凤七跑了过来。 “三少爷,怎么了?” 秦游现在对这个贴身侍卫是越来越不满意了,自从来了书院后,这王八蛋不是正在踢球,就是在准备去踢球的路上。 “昨天晚上,你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吗?”秦游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比如,双脚离地可以走动的人形物体。”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没看到,还是不知道你看到的是不是。” “小的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鬼!”秦游呼吸都放慢了一些:“就是那种,鬼啊。” “鬼?”凤七面色古怪的问道:“三少爷您说的是哪种鬼。” 凤七这一问,反倒是给秦游弄愣了,不由问道:“听你这意思,你见过鬼,而且不止一种?” “那是,小的见的鬼多了,还亲手打过咧。” “真的假的?”秦游双眼发光,不由期待了起来。 他就知道,便宜老爹不可能让一个成天除了吃就是喝智商还经常徘徊在负数的家伙给自己当贴身侍卫,凤七这小子,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说不定就潜藏着什么常人不具备的特殊能力,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为自己的贴身侍卫! 秦游兴冲冲的问道:“快说说,你是怎么打鬼的,打的都是什么鬼?” “那可多了。”凤七掰着手指头算道:“赌鬼、酒鬼、色鬼、老鬼、还有穷鬼。”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脚踹在了凤七的屁股上破口大骂:“我特么让你来跟我捧哏呢,我说的是真鬼,啊呜那种,走道不用腿,用漂的,鬼,明白吗,哥无诶鬼的那个鬼!” “您说的是这个鬼啊。”揉着屁股的凤七呵呵一乐:“三少爷莫闹,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 “我说是夜里,夜里闹鬼。” “哦,您说夜里啊。”凤七混不在意的说道:“不错,鬼都是夜里出现的,不过您放心。” 秦游双眼再次亮了起来:“你有办法?” “不是,小的是说白天您尽管放心,鬼不会在白天出现的。” 秦游:“…” “三世子殿下。”顶着黑眼圈的乔冉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皱着眉头说道:“看来你也有所察觉了。” 秦游瞳孔微缩:“你也看到鬼了?” “前一日夜里,我与凤七兄弟听见你的呼喊,冲进屋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秦游小鸡啄米似的猛点着头:“对对对,昨天你还和我说来着,我没当回事。” “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胆大,又来骚扰三世子殿下。” 乔冉走进了屋子四下看了一眼,继续说道:“书院外有骑司十二名,四在明,八在暗,书院院墙高达一丈有余,院内更有二十余名护卫轮值,寻常人等,断然不会悄声无息接近此处,而此地又留有异香…” 说到这里,乔冉的眉头拧了起来。 秦游听的连连点头。 看看人家,到底是皇家狗腿子,分析的头头是道,这两天闯进屋子里的,这没准就是哪个擅长绝世轻功的贼人! “据我猜测…”乔冉冷哼了一声:“应是一个女鬼!” “卧槽!” 秦游有点想动手了。 你在这和我扯半天,感情还是闹鬼,要真是闹鬼你分析一大堆有个屁用,隐身和穿墙是广大鬼们赖以生存的基本技能好不好? 乔冉正色道:“此事应速速禀报白公公。” 秦游不解的问道:“白公公会抓鬼?” “不,让白公公通禀一声陛下,此处既是闹鬼,应尽快将太子带回宫中,此地不安全。” “凑!” 秦游骂了声娘后背着手走出了屋子。 太子是能走,问题是其他人呢,尤其是他,花了这么多钱,投入了这么多精力,还有这些大儒和学子们,又该何去何从,总不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最主要的是面子上也过不去啊,寒山书院开不下去了,然后人家问为什么,他说闹鬼,这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别人笑掉大牙也就算了,秦老大得知后,说不定还得打掉他的大牙。 秦游来到阳光最充足的地方,驻足思考了良久,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太对。 现在仔细一想,昨天那青面獠牙的恶鬼…身材还挺好的。 当然,身材好是次要的,主要是那脸有点不太真,和个面具似的。 秦游越想越觉得那应该是面具,而佩戴面具的人,八成是前一日那个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的小姐姐。 不由自主的,秦游开始回忆起前一夜的细节。 小姐姐问他美不美,还自称本宫,而本宫一般都是公主和后宫的妃子们用来称呼自己的。 想到这,原本都认为这不是闹鬼事件的秦游再次流下了冷汗。 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寒山书院周围原本并不荒凉,而是前朝殇帝的皇庄,昌朝被推翻后这里才荒凉了下来,秦老大为了修葺皇宫,让工部将这里的建筑都拆了,从而把一些能用的建筑材料拉到了皇宫里。 而秦老大夺城的那一夜,不少宫娥和妃子都在皇庄里悬梁自尽了! “靠你爹啊靠你爹。”秦游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叫道:“怪不得恭文华那老王八蛋把地这么便宜的租给我,果然有猫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棚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还有比鬼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穷! 中午刚吃过饭,新升越王府土木工程项目总监朱善来了,冲着秦游俩手一伸,要钱。 要钱做什么,自然是建酿酒的作坊。 为什么要建酿酒的作坊,因为要赚钱。 这两个月来越王府酿的酒全部通过醉云阁贩卖出去了,而所有的收益又都投到书院里了。 之前盖书院秦游占了个大便宜,人工都是免费的,材料也是,所以他认为这一次建造作坊还是花不了多少钱钱,实际上呢他想多了,因为他被弹劾了,老办法不能用了。 弹劾他的人不用说了,除了监察使外还有一些朝堂上的文臣,和之前来书院找茬的那群大儒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弹劾的内容,则是公器私用。 何为公器私用,就是拿公共资源来用来自用。 啥是公器,八大营的军卒,啥叫自用,盖书院。 那么这个弹劾就成立了,因为之前朱善的确是让轮值的军卒帮着盖书院了。 秦老大虽然将弹劾的奏折束之高阁了,但是酿酒作坊肯定是不能这么干了。 书院不盈利,而且有廖文之的面子在那摆着,公器私用也就用了,可酿酒作坊不同,这属于是越王府的私产,如果依旧让大量的军卒来帮忙的话,秦老大也无法偏袒越王府,毕竟监察使和文臣弹劾的内容言之有物。 而建设酿酒做法的最大花销就在人工上,需要先期投入大量的资金,所以项目搁置了,因为秦游没钱,非但没钱,还欠了一屁股钱。 醉云阁已经收了不少订金,如果不按期交货的话,倒是没有哪个商贾有胆子让越王府赔偿损失,可订金肯定是要退回去的。 而最重要的是,越王府的信誉也就没了。 相比其他的,秦游最为看重的就是信誉,其他方面无所谓,大家愿意怎么骂就怎么骂,可关乎于这契约精神秦游就十分重视了,如果连契约精神都无法遵守的话,以后谁还会和越王府做买卖。 和朱善聊了一会后,秦游的后槽牙肿了起来。 相比于作坊无法建设还欠了一屁股钱,书院闹鬼这事连屁都算不上。 “借呢?”秦游灌了几口凉茶后问道:“秦桧还有仨基友呢,咱越王府不也有很多军中的朋友呢,管他们借行不行,酒卖出去后再还给他们。” 朱善满脸难色:“若是筹措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军中的将领多是囊中羞涩,即便有了余财也都接济军中那些无法度日的军卒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也挺穷?” “应是如此,至少比咱们越王府穷。” 秦游:“…”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钱这事还没解决呢,下午秦游又碰到了一件闹心的事。 心情不好的秦游骑着马带凤七在书院外面转悠,望着空旷的荒地满心忧愁。 结果逛着逛着就发现了好多临时搭建的棚子,而指挥搭建简易棚子的是一名工部的官员。 秦游下了马和凤七走过去,工部的官员品级不大不小,看官袍就是个从六品,正指挥着一群民夫拉运木料。 从六品官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如果放到地方州府的话也是一个地区的扛把子,不过要是放在京中,基本上就是满地走全是狗的那种层次。 不过即便是如此,一般五六品的官员家中肯定多多少少有些背景,要不也不会在京中当差。 可眼前这个工部官员皮肤黝黑,长的也极为壮实,指挥着一群民夫干活满嘴市井俚语,身边也没有端茶递水的属官和文吏,一点其他文官那种欠揍的做派都没有。 工部官员见到秦游过来,定睛一看,随即弯腰施礼,恭恭敬敬的说道:“下官南宫奢,工部郎中,见过三世子殿下。” 秦游乐了:“郎中不是看病的吗?” 南宫奢还以为秦游是在取笑他,朗声说道:“掌经营兴造之众务,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藓,工匠之程式,成经度之,便是工部郎中之责。” 秦游眨了眨眼,看向凤七:“啥意思?”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不太确定的说道:“就是盖房子的吧。” 南宫奢梗着脖子说道:“此话差异,公布郎中乃是…乃是掌经营兴造之众务。” 秦游:“啥意思,简单点讲。” 南宫奢张了张嘴,然后无比郁闷的说道:“盖房子的。” “我先不问你盖房子干什么。”秦游扫视了一圈,皱眉说道:“问题是你这棚子搭的地方也不对啊,屯盐卫周围全都是我越王府的土地,你把这些破棚子盖到这里,信不信本世子…” 秦游看向凤七:“那句话咋说来着。” 凤七试探性的问道:“灭他满门?” “你站在旁边不用说话了,谢谢。”秦游一拍额头,嘿嘿乐道:“想起来了,对对对,叫参你一本,对,参你们工部一本,五年之内,这地方都是我越王府的地界,你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棚子盖到这里,这属于是私搭违建吧。” 南宫奢深深望了一眼秦游,语气颇为生硬:“此地荒凉又无人居住,工部只是暂时用上几月罢了。” “哎呦我去,你说用就用啊。”秦游都被气乐了:“地是我的,你们屁都不放一个就过来搭草棚子,你们这群当官的真拿本世子当软柿子捏了,边关荒地更多,你咋不去那盖棚子呢。” “往年都是选在这里,今年为何不行。”南宫奢一挥衣袖:“下官就是盖了,殿下愿意去议政殿参下官又如何,哼!” 秦游傻眼了,看向凤七:“卧槽,工部的官员都这么不讲理吗?” “讲理谁当文官啊。”凤七今天可以说是金句频出:“当文官不就是为了不讲理吗。” 南宫奢已经懒得搭理秦游了,给他了一个后脑勺,继续指挥民夫们盖棚子。 秦游脸上升腾起一阵怒火。 他知道京中的读书人和文臣们总找越王府的茬,不过这是天子默许的,秦游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只要不欺负到自己头上就行了。 可他着实是没想到,一个五六品的小官,还是工部的,占着自己的地,还敢这么嚣张。 “呵呵。”秦游冷笑了一声,对身边的凤七说道:“让他们盖吧,晚上你带人过来,全点了,他们盖一次,你点一次。” “你敢!”南宫奢猛然回过头,一脸要吃人的表情。 “我为什么不敢,这是我们越王府的地!” “好,好,好!”南宫奢怒极反笑:“那过几日,本官就让流民吃住在你越王府中!” “别说流民,就是流氓本世子都不怕,流民…” 秦游微微一愣:“等会,流民是啥意思,哪来的流民?” 第一百一十七章 工部糊涂朗 南宫奢面色阴晴不定,见到秦游好像真不知道“流民”一事后,语气缓和了一些:“殿下当真不知?” 秦游看向凤七,凤七摇了摇头。 南宫奢再次问道:“殿下当真不知?” “你是复读机啊,我知道还问你干毛。” 南宫奢皱着眉头说道:“渭南道水患,流离失所的大量流民离开渭南道,虽说沿途州府接纳了不少,可依旧有数千流民即将涌至京中。” 秦游大致听明白了:“所以这些棚子,是给那些流民们盖的?” “不错。”南宫奢忧心忡忡的说道:“每年遇到天灾,流民便会一路乞讨,尤其是入了秋后,没有个遮挡寒风的立锥之处,到了冬季便会饿死冻死…” 说到这里,南宫奢沉沉叹了口气:“可大量流民涌入京中亦会产生骚乱,所以往年陛下都会下旨在城外营建安置之所,今年渭南道的水患极为严重,用不了几日那些流民就会到达京外,少说也有数千人。” “渭南道水患本世子倒是知道,可没听说陛下下旨安置流民啊。” “陛下下旨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下官想着早些将这草棚建盖起来,那些流民也早些有个住处。” 南宫奢见到秦游真的不知道这回事,一脸苦笑的解释道:“京郊到了还有几处闲置的荒地,可那都是些世家的土地,若是下官去那里建盖的话,少不得会拿到朝堂上计较一番,下官倒是无碍,但要是误了时日,流民们便连个住处都没有。” 秦游哭笑不得:“哦,那些世家你惹不起,就跑我这来盖棚子了?” 南宫奢对秦游抱了下拳:“世子仁善,此地暂无用处,待过了冬季流民离开,下官必定将此地清扫干净,还望世子成全。” 秦游将马缰抛给了凤七,面无表情的来到南宫奢面前:“殿下还未下旨你就盖房子,合规矩吗?” “规矩再大,哪有人命大。” 秦游微微点了点头:“你的上官知晓吗?” “算是知晓,毕竟已经接连三年如此了。” 说到这里,南宫奢哈哈一笑:“殿下放下,待到了明年下官就不会惹烦殿下了,出了麻烦事,也是下官一人担待。” “明年就没流民了吗,你刚刚不还是说每年都如此吗?” “明年下官就会贬到楝州,殿下自然不会再见到下官了。” 默不作声的凤七突然叫道:“你就是那个一年一贬的工部糊涂郎?” “不错,正是下官。”南宫奢的脸上依旧挂着祭司笑容,可这笑容中却满是苦涩和无奈。 “什么玩意一年一贬糊涂朗?”秦游转头看向凤七,不明所以:“啥意思啊,点子硬啊?” 凤七面露敬佩,凝望着南宫奢半晌后,一抱拳,随即才和秦游解释了起来。 能让凤七这家伙都知道名号的文臣,要么是三品以上的大员,要么就是文官中的另类,而南宫奢明显属于是后者。 南宫奢原本并不是京官,而是一个地方县令,任上一共五年,可谓是政绩卓著,下辖之地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都不夸张,之所以被调到京中,那是因为这家伙很生猛。 南宫奢担任县令的地方叫闵壑县,那地方在赣雍道,周围全是土族番邦,众所周知,那些番邦隔三差五的就反,借着被当地官员欺压的名号整天造反闹事,一造反就让一些族中的年轻人客串山匪打家劫舍,而闵壑县也难免遭受鱼池之灾。 南宫奢猛也就猛在这,到了任上后,带领一群衙役,又训练了一群民夫,然后带着水火棍和农具隔三差五的去“剿匪”。 最早的时候,只是因为闵壑县被这些匪寇骚扰才剿匪,后来南宫奢一看他天天闲着也没事干,正好剿剿匪权当打发时间了,后来发现剿一次匪收获还不少,然后越来越勤快,完全拿剿匪这事当成发家致富了。 后来那些番邦土族都不敢接近闵壑县了,然后,南宫奢就开始带领衙役和民兵们去隔壁的县继续剿匪,美曰其名迷路了。 赣雍道那么大个地方,数万番邦土族可哪祸害,唯独不敢去闵壑县,因为南宫奢太生猛了,倒也不是没吃过败仗,可这家伙打不过就直接跑到刺史那借兵去了,非说什么番邦要举旗自立,反正说的极为夸张,要是刺史不出兵他就上京城告御状,说人家刺史故意包庇这伙反贼,刺史气的直跳脚,可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就这样,闵壑县令南宫奢天天抓番邦土族暴揍,越揍闵壑县越富裕。 闵壑县是富裕了,可刺史大人却极为郁闷,最后也是瞎了心,直接给南宫奢报功了,这才给这个瘟神送走。 各部也都不是傻子,知道这家伙是个一根筋愣头青,而且大家都崇尚一个儒家,你好好的文官天天抄刀子砍人算哪门子事,最后京中除了兵部外都不愿意要这家伙。 兵部倒是想要,问题是吏部不给,他们不喜欢南宫奢归不喜欢,但是也打心眼里认同这家伙是个人才,可总给这家伙凉那也不是回事,大家来回推诿了几个月,最终没什么实权的工部就给接收了。 别人到了京中不说平步青云吧,每过三年一考核肯定是得稍微升上一升的,结果南宫奢很牛逼,三年降了三次,原本是从六品的县令,到了京中后变成五品。 第一年他私自将工部的木料拉到京郊给流民盖房子,变成了从五品。 第二年他又整这事,给修葺户部衙门的木料调拨给了因为地龙闹灾的京城下县,变成了六品。 去年他连声招呼都不打了,直接把接纳流民的房子盖在了吏部侍郎名下的天地上,最终就变成了从六品。 接连三年,每年都被贬职,人们都将这家伙称之为功糊涂官,所以就有了一年一贬糊涂朗的称号。 如南宫奢所说,今年圣旨还没下来呢,他就提前雇佣农夫将木料拉来盖房子,完事之后肯定还得降,从六品再降就是七品,最后百分百会被打发到地方继续当县令去,所以对方才说明年秦游也就见不着这个糊涂官了。 秦游听眼前这家伙的来历后,一拱手,心悦诚服喊了一声“牛逼”! 他本来想喊一声傻比来着,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牛逼。 有的人,你可以不认可他的做事方式,可以觉得这家伙脑子不好使,甚至在某些场合极度厌烦,站在对立面的时候,甚至恨不得杀对方全家,可有一点必须承认,那就是这种人必须被敬佩!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百贯 人家当官是越当官儿越大,眼前这个工部糊涂郎却是越当越小。 一时之间,秦游感慨万分。 如果自己是工部尚书或者对方的上官,肯定也不喜欢这种下属。 光是擅作主张就是官场大忌了,而且救济灾民这种事是礼部、户部、工部三部协调的事情,救济了灾民,自然可以获得功劳。 可你一个小小的工部郎中,灾民还没到呢你就先把房子盖起来了,这让大家怎么分功劳? 要知道一旦灾民到了京外后,各部官员就会来看望灾民,哭一场,演一场,喊一场,然后再到议政殿中再上奏一本,功劳也就来了,名声也来了。 可流民还没到,一个小小的郎中把房子都盖的差不多了,提前量打的也太…提前了吧,活都让你干了,功劳算谁的? 所以没人会喜欢这种下属,这是官场大忌,也是上官最为不喜的事情。 可要说南宫奢不是好官吧,那就更扯了,各朝各代都有这种官员,而且为数众多,只不过因为都是些小官所以声名不显,反倒是那些手握重权的大官被记录了下来。 “盖吧。”秦游看向一片荒地笑着说道:“只要不打扰了书院内学子们的课业,周围的地,都盖上吧。” 南宫奢闻言面色一动,深深弯腰拜下:“世子殿下体恤流民,下官佩服。” 秦游刚想再说几句应景的话彰显一下自己的慈悲心肠,南宫奢一转头,走了,继续指挥民夫们干活去了。 秦游也不恼怒,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了仅存不多的几张银票,咬了半天的牙,这才将面额最小的递给凤七。 “去,给那个工部糊涂郎送去吧,算是本少爷赈灾捐款了。” 说完后,秦游上了马骑向书院的方向。 过了一会,凤七骑马跟了上来 秦游面带期望的问道:“银票给了?” “给了呀。” “他就没推辞。” “推辞了。”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那银票呢,还给我吧。” “那工部郎中说拿了银票太麻烦,最好是换成粮米送来。” “靠,还挑三拣四的。” “可不是怎地,小的也嫌麻烦,直接扔给了他,谁有功夫给他买粮米拉来。” 秦游:“…” 让这奇葩的工部糊涂郎一闹,秦游的心情也稍微好转了一些。 闹个鬼怕啥,穷点怕啥,比自己苦逼的多的是,就好比那南宫奢,一心为国为民,结果官儿越当越小,人家不也没抱怨吗。 到了夜晚,秦游也不敢睡在小楼里了,而是来到了学子们的宿舍中。 岁数大的学子们,正在借着烛光连夜苦读。 算算日子,这些学子们也读了小半个月的书了,字也认上不少,整天如同刚从汗蒸房里出来的海绵又掉到水缸里吸收水分似的,疯狂的汲取着任何知识。 至于年纪小一些的学子,还不是太懂得这个世道如何的艰辛,踢了一下午的球后正躺在竹床上呼呼大睡。 秦游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童年就是这样,需要欢乐,而不是整日沉浸在书海之中最后变成书呆子。 见到秦游来了,那些读书的学子们连忙站起身行礼,齐齐叫了声山长。 秦游挥了挥手,让大家各自忙去,他则是倒头就睡。 这一夜,秦游睡的极为香甜,既没做梦,也没“闹鬼”。 第二日,秦游还是日上三竿才起来。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旁边居然也有个学子正在呼呼大睡。 定睛一看,秦游发现是秦玄这小子,顿时怒了。 一把给秦玄的被子掀开,秦游板起脸训斥道:“本世子是山长,睡就睡了,你特娘的是来学习的,也敢睡到这时候?” 秦游是真急眼了。 秦老大给你送到这里上学来了,你特么逃学不说,居然还敢在宿舍里呼呼大睡,这要是让秦老大知道了,肯定不会责怪那几个大儒,要出气的话还得是找自己。 秦玄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一看是秦游,气呼呼的叫道:“孤昨夜在启文堂念书一直念到了寅时才睡下!” 秦游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寅时是几点后,奇怪的问道:“怎么那么晚?” “院长让孤做八股,做不完不准睡觉。” “那上午的课业你就不去了?” “孤已蒙了学,无需跟着那些学子们学习《三字经》,只做八股就可,这是院长说的。” 说到这里,秦玄哭丧着脸:“孤又不和那几位先生去参加什么科考,学这八股又有何用,一天只能睡上三四个时辰,连球都耍不到。” 秦游呵呵一乐,搞明白怎么回事后,又将被子盖在了秦玄的身上:“那你继续睡吧。” 让秦游这么一叫,秦玄也睡不着了,坐起身后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怎么又不睡了呢。” “谁还睡的着。”秦玄满脸都是生无可恋的表情:“不让耍球,还要学八股,一学就是半日一夜,孤就是在东宫时也不曾如此辛苦过,不知父皇何时才能将我召回宫中。” 说到这里,秦玄看了眼秦游,噘着嘴说道:“孤何时才能像堂兄这般整日自由自在,真是羡慕的紧。” 秦游哑然失笑:“等你长大的时候吧。” “长大?” “就是成年,续须成年,等你继承皇位之后,你就是全天下最自由的人了。” “皇位?”秦玄小大人似的重重叹了口气:“不说孤这太子能不能当到继承皇位时,就是继承了皇位,不过是从这书院牢笼中换到了更大的牢笼中,整日在宫中埋首于堆积成山的奏折里,还不如书院呢,至少在这里还能耍一耍球。” 秦游闻言一愣,转念想到还真如秦玄所说,这皇帝当的,天天上午上朝,下午批复奏折,晚上可能还要加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好像真没什么滋味。 一时之间,秦游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秦玄了。 秦玄又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语出惊人道:“孤这太子当的是好生厌烦,倒是羡慕堂兄这逍遥世子了。” 让秦玄这股负能量一影响,秦游也有些生无可恋了:“世子有什么意思,不还是穷鬼一枚吗。” “堂兄也有烦心事?” “当然有了,缺钱就是最大的烦心事。” “缺少钱财吗?”秦玄侧过身问道:“缺多少,孤倒是有些钱财,若是缺的不多,孤便送给你吧。” “此话当真?” “你和孤都算是天家血脉,若只是因为钱财,孤便将钱财赠与你,与其两个人烦心,不如让孤一人烦心就好,反正在这书院之中孤也用不上钱财。” 秦游彻底愣住了。 这太子…真特么仗义! 秦游双目灼灼:“你有多少?” “百多百贯吧。” “艹!”秦游翻了个白眼,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 秦玄叫道:“堂兄莫走啊,这钱你还要不要了。” 秦游转过头,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太子怎么当的,这么大岁数才存了一百多贯,你出门好意思说你是太子吗,浪费我的感情。” 其实要说一百多贯也不少了,可是对秦游的创业计划却是杯水车薪,一百多贯别说建作坊了,买酿酒的粮食都勉勉强强。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灾之后 又过了几日,果然如同糊涂朗南宫奢所说,大量的流民涌到了京郊。 秦游得知消息后特意跑过去看了一眼,随即整个人都不好了。 情况远远比他想象的严重,流民少说三千余人,用面带菜色都无法形容了,而是一个个性如枯槁。 今年的水患要比往年严重的多,流民数量也远胜于往年,最让秦游触目惊心的是,不少流民们拉着板车,而板车上面则是已经开始发臭的尸体。 这些尸体多是年老体弱者,根本没撑到京郊就饿死或是病死了。 而这些尸体的肚子全都是圆滚滚的,秦游询问凤七才得知,因为这些人死之前吃了大量不可消化的泥土… 京兆府尹来了,朝堂中的几个大员来了,宫里的太监也来了。 朝中的那些大员带着分文不值的泪水,太监带着不值分文的圣旨,唯独京兆府拉了上百车的粮食。 可这些粮食又能支持几天,因为后续还会有更多的流民赶来,京中的米价一涨再涨,而户部能拨下来的赈灾款又少的令人发指。 这倒不是户部不作为或者吝啬,而是国库也没余粮了,受灾的何止万人,沿途的州府也接纳了不少灾民,各州府都在索要钱粮,户部所有的钱都拨下去了,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秦游站在小土坡上,就一直这么望着,望着太监来了又走,急匆匆的宣读了圣旨。 望着朝堂重臣来了又走,掉下了几滴艰难挤出的眼泪。 望着京中世家阀门来了又走,留下了几张数额不大的银票却回声不绝的“善名声”。 来了,又留下的,只有八大营的军卒,而这些军卒只是站在外围,手持着棍棒,防止流民涌入城中变成乱民。 冷冷的望着这一切,秦游突然觉得夏朝这个并不存在于历史长河中的朝代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了触目惊心,真实到了京中读书人所谓的“太平盛世”四个字多么的可笑。 “去!”秦游对身旁的凤七冷冷的说道:“将太子带来!” “此地皆是流民,太子殿下…” “让你去就去!” 见到秦游面无表情,凤七不敢再多说什么,上了马赶往书院。 凤七回到书院后,满面难色,因为太子正在启文堂中。 启文堂没有关门,里面的墨石先生正在教授几个倒霉催如何做八股,除了墨石外,其他几位大儒也在。 廖文之见到凤七在外面鬼鬼祟祟的,皱眉挥了挥手召了进来。 凤七进来后,又看了一眼几位大儒的眼色,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诸位先生们,我家殿下想让秦学子过去一趟。” 廖文之倒是前些日子和几位大儒说了秦玄的真实身份,不过除了这些大儒外,李太白三人并不知情,所以凤七不便直呼太子殿下。 廖文之不解的问道:“山长为何寻秦学子?” “小的也不知道,我家殿下正在京郊等候。” 一听这话,几位大儒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如果是在书院之中,秦游召唤个学子倒也无可厚非。 毕竟在书院之中,秦游是山长,秦玄只是一个学子。 可离了书院,秦游是越王府三世子,而秦玄是太子,世子让一个下人来召唤太子过去,这已经不是合不合规矩了,而是大不敬了。 这里没有监察使,也没有外人,倒是无所谓。 可问题是秦游此举算是不给这些大儒们的面子了,讲课讲的好好的,你说给学生叫走就叫走,这叫什么事? 几位大儒倒是不拘小节,可活到这个岁数了都是比较好面子,除了廖文之外,大家其实并不是很了解秦游,脸上难免带着几分不喜之色。 还好,廖文之觉得事有蹊跷,不由问道:“山长在京郊做什么?” “小的当真是不知道,中午那会京郊来了不少流民,之后越来越多,殿下就站在土坡上看了两个多时辰,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就突然就让小的把秦学子带过去。” 廖文之面带困惑之色,可一旁的八马先生突然朗声一笑:“那便去,我等也去。” 说完后,八马先生也不解释,让李太白三人继续做八股后,就让秦玄跟着凤七离开了,而他也和其他几个大儒打了个眼色跟在了后面。 就这样,除了秦玄和寸不离身的乔冉外,廖文之等几个大儒也跟在了后面。 一行人也没骑马,步行离了书院。 眼看快要到了秦游所在的小土坡,几位先生放慢了脚步,让秦玄先过去,却将乔冉和凤七留在了身边。 秦游是背对着大家的,所以并不知道几位大儒也来了。 不明所以的秦玄来到了秦游身边,立马就看到了远处那些排队领着粥水的流民。 秦游指了指身边,淡淡的说了一声“坐”。 秦玄似乎是嫌地上有些脏,有些犹豫。 秦游冷声道:“坐!” 说完后,秦游率先坐在了地上,秦玄只能有样学样。 秦游指着那群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流民,轻声问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吗?” “流民。”秦玄眯着眼睛望去,皱眉说道:“天灾之后,必有流民,孤曾听闻每年都有不少流民涌至京城,只是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 “是的,流民。”秦游点了点头后,继续说道:“他们是流民,也叫人,叫子民,咱夏朝的人,夏朝的子民。” 顿了顿,秦游深吸了一口气:“你上午的时候不是说如果你登基了,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牢笼中,每日只能埋首于堆积成山的奏折中吗。” “是的,孤的确说过此话。” “那我来告诉你,你登基之后应该干什么。” 秦玄微微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秦游幽幽的说道:“那就是让这些流民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少到即便是天灾,也不会死上那么多人,即便是天灾,也不会有那么人吃土吃到撑死。” 秦游也不管秦玄能不能听懂,指着城墙上那些站着的官员说道:“他们是人,流民也是人,大家同为夏朝子民,为什么那些站在墙头上的人脑满肠肥,为什么站在墙下的流民形容枯槁,太子殿下,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堂兄是说,若是孤登了基…” 秦玄刚要继续说下去,突然见到一个老妇仰面而倒,几个像是家属的人冲了上去,试探了下鼻息后嚎啕大哭,而周围的流民却神情麻木的走过。 秦游叹了口气说道:“死了,饿死了,一路从赣州走到这里,不知吃了多少的苦,眼看着可以吃上粥水了,结果就这么死了。” 秦玄的脸色有些发白:“就这么…死了,可那粥水就在数十丈外啊!” “数十丈,是啊,就在眼前,可还是死了,刚刚我已经打听过了,这里一共三千二百余人,一路上就这样饿死的,少说也有一千人。” “死了…一千人?”秦玄吞咽了一口口水,这番话明显给了他极大的震撼:“饿死了一千人,这怎么可能,即便是边关多有摩擦,一年到头来也不过战死不足二百余兵卒。” “是啊,这就是太平盛世,战死不过二三百人,可一年到头来,光是饿死的就有上千人,这还只是一次水患,而一年下来,天灾,可不止一次!” 第一百二十章 人祸更甚 地动、饥馑、瘟症、霪雨,每当灾难降临时,赤地千里,易子而食,这最简单的八个字,还可以用更简洁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炼狱,人间炼狱! 而在古代,天灾和人祸仿佛命运双生子一般,永远是一前一后甚至是一起降临。 “天灾或许有很多种,而人祸只有一种,那便是受灾的人们疯了,原本这世道就疯狂,他们又何须在乎,疯狂的人们开始自相残杀,开始变成流寇,开始洗劫一切,只为了活下去。” 秦游幽幽的说道:“我之前在府中听管家说过,去年兵部各道剿匪就高达六次,光是砍下的脑袋就有数万之众。” “堂兄是说,那些流寇,本来就是灾民,对吗。”秦玄面色复杂:“可,可即便是灾民,那…那也不能成为乱民啊。” “饭都特么吃不上要饿死了,不成为乱民,怎么活下去,等你哪天饿肚子的时候就会明白了,你一定没饿过肚子吧?” 秦玄微微嗯了一声。 “我猜也是。”秦游继续说道:“我问你,那些灾民,丁税、田租、徭役,都按时缴了吧,徭役也都服了吧。” 秦玄点了点头:“想来应是如此。” “不是想来,而是就是如此,他们要是不缴税,不服徭役,早就让当地官府当成乱民砍了,他们是缴也得缴,不缴也得缴,不管是资源还是强迫的,他们都缴了,对吧。” 秦游站起身,又指着那些流民问道:“既然缴了税,服了徭役,承担了应尽的责任,那他们就是大夏的子民,可人家交了税,服了徭役,为什么又要饿死?” “可天灾又不是你我能控制的,就连父皇也无可奈何。” 秦游冷笑出声:“那我问你,为何受灾的都是平民,那是地方乡绅、豪强、官员,为什么屁事都没有,反倒是遇到了灾害,他们就可以大发横财。” “天灾大发横财?”秦玄满面困惑:“遭了灾,又何来这一说?” “因为他们是畜生,这些畜生趁着天灾大量低价收购地皮,甚至屯粮高价发卖,你刚刚说天灾不是人能管的,那这种事呢,难道这种事也管不了吗?” 秦玄满面通红:“这…” 秦游下午一直在看,看朝廷是如何安置灾民的,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京城中走出了好多身穿华服的人,这些人捏着鼻子,皱着眉头,从车上拿出一袋袋糙米和一张张文书,等不少流民签字画押后,就会满脸嫌弃的扔过去一袋糙米,除此之外,很多看着身体还算健康的流民也被“买”走了。 秦游找到了南宫奢,这一问之后勃然大怒。 那些根本值不了几个钱的糙米潮民,将不少流民手中的田产全部换走了! 现在这些田产遭了灾,可来年的时候便会恢复如初,这不是趁火打劫又是什么? 越是询问,秦游越是心寒。 南宫奢还告诉他,这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沿途各州府的世家阀门们,乡绅们,豪强们,趁着大灾低价收购了无数田地,甚至拿着半斤糙米就可以换一家子成为奴仆。 甚至可以这么说,那些世家门阀比谁都期待着天灾降临。 而秦游也终于想通了,为什么穷人越穷,富人越富,世家门阀永远是世家门阀屹立不倒,他们站在了金字塔的顶峰,脚下,则是平民用血肉堆积权利之塔,财富之塔! 秦游想要快马冲进宫中,冲进议政殿里,站在秦老大面前,问问他这个皇帝到底是怎么当的? 不说是太平世道吗,太平世道一年连饿死带砍死就要好几万人? 太平世道无数人卖儿卖女为奴为仆? 可要不是太平世道,为什么京中那么多文臣闲的没事干只知道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为什么那么多读书人吟诗作对好不快活,那么多世家门阀又如何能顶着积善之家的名头大敛其财? 怒火渐渐平息后,秦游终究是没有快马冲进宫中,他怕秦老大直接给他拉到议政殿外面剁个稀碎。 不敢找老的,难不成还不敢找小的吗。 可等了秦玄来了之后,秦游已经没了那满腔的怒火。 秦玄是太子,不过,也只是太子罢了。 连当皇帝的秦老大都没办法改变现状,更别说秦玄这个太子了。 可秦游依旧满怀期望,他想让秦玄看看,看看这炼狱的冰山一角,若是将来秦玄登基后,再看奏折时,眼里的便不再是一笔而过的“易子而食”或是“赤地千里”,而是此情此景,那些形如枯槁的灾民,那些肚子鼓鼓的尸体。 一旁的秦玄何曾见过如此惨状,望着那些衣不遮体时不时就会晕死过去的流民们,久久不做声。 “我不奢求你懂什么大道理。”秦游将秦玄拉了起来:“共情,我只希望你能够拥有共情之心。” 秦玄听不懂共情是什么意思,只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都是我大夏的子民,照顾他们,是孤,是父皇,是满朝文武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看着他们一个个饿死,冻死,病死,对吗。” 秦游露出了笑容,轻轻拍了拍秦玄的脑袋:“不错,照顾他们,是你们的责任。” “孤懂了!”秦玄重重的说道:“孤明日就让乔冉将东宫中的一百贯取来用作赈灾!” 秦游哈哈大笑,笑容中满是欣慰。 一百贯用来给他建造作坊,他不稀罕。 可这一百贯用来救济灾民,秦游欣慰无比。 善意,不能拿数字来衡量,而是有,或是没有。 廖文之和几个大儒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秦游连忙弯腰施礼。 “秦游!”八马先生背负着双手,凝望秦游足足半晌,这才微微点了点头:“无论数月之后的科考你名次如何,在我等眼中,你便是山长,寒山书院的山长。” 廖文之指着远处的灾民,看向秦玄说道:“记住山长刚刚对你所说的话,这些人,都是大夏的子民,陛下的子民,你的子民。” 秦玄重重的点了点头:“学生谨记。” 众人不再作声,只是这么驻足的望着,直到那些流民们大部分都进入了临时搭建的简易茅草房中,大家这才心事重重的徒步走回了书院。 这一晚,几位大儒没有在强迫秦玄去做八股,而是让他思考,思考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应做之事 这一夜,秦玄独自坐在球场的边上,听取着一组又一组数字。 这些数字都是乔冉对他说的。 秦游回学子们的宿舍前,让乔冉派骑司去城外守着,记录数字,然后再回书院汇报给秦玄,所谓数字,就是来了多少灾民,拉了多少具尸体,又死了多少人,一个灾民能喝上几碗粥,一碗粥里有几粒糙米,城里走出多少士大夫,一袋糙米换了多少奴仆… 要知道骑司是皇帝御用的,秦游让骑司办事纯属是活腻味了,可乔冉并没有拒绝,而是担着被秦老大责罚的干系照做了。 下半夜,秦游从宿舍走出来,又让乔冉派骑司收集记录那些灾民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再一字不落的讲给秦玄听。 听了半夜数字,听了半夜“故事”,秦玄的身体越来越冷。 他觉得自己被骗了,被深深的欺骗了。 宫里那些教授他课业的大儒,无耻的欺骗了他! 大儒们说,皇帝是圣明的,圣明的皇帝与睿智的士大夫们共治天下,将这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便是称之为太平盛世也不为过。 每年死上几万人,这叫太平盛世? 遇到灾年就卖儿卖女,这叫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里,为何各州府不开仓放粮? 太平盛世里,京郊的乱坟岗旁为什么尸体堆积如山? 秦玄终于明白了,明白秦游要告诉他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那就是夏朝的太平盛世,只是士大夫们的太平盛世。 第二件事,平民交税了,也服徭役了,他们都是夏朝的子民,他们却没有享受到所谓的“太平盛世”。 次日一早,秦玄回到宿舍,静静的站在秦游床旁,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才能到秦游醒来。 见到秦游伸着懒腰睁开了眼睛,秦玄深深一拜:“请先生解惑。” 秦游揉了揉眼睛,随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很喜欢秦玄,如果普通人是秦玄这个性子,他肯定会讨厌。 可秦玄是太子,作为一个太子,提起当年救他命的秦文还能愧疚的放声大哭,这已经代表很多事了。 “来人!”秦游微微唤了一声后,守在外面的凤七跑了进来。 “我这山长也该好好尽尽责任了,告诉院长,这几日秦玄不用做题了,我来负责教导他课业。” “小的这就去。” 凤七说完后,匆匆跑走了。 秦游坐在床上盘起了腿,看向秦玄,似笑非笑的问道:“现在告诉我,你应该做什么,不要思考,想什么就说什么。” “学生想帮那些灾民。” “怎么帮?” “学生…不知道,请先生答疑解惑。” “好,跟我来。” 秦游穿上了衣服后也不洗漱,带着秦玄和乔冉二人再次徒步走到了城外。 过了一夜,灾民的数量明显有所增加,而之前南宫奢搭建的简易草棚根本就不够用,大多数人都如死了一般躺在地上,等着中午时朝廷施粥水。 依旧是站在昨夜的小土坡上,相比昨夜,秦玄看的更加清楚,也更加的触目惊心。 “专业的问题,需要专业的人来解答。”秦游说完后,冲着远处大喊了一声:“工部糊涂朗,过来一下。” 秦游喊的正是南宫奢,此时的南宫奢正在分发干净的饮水,听见了喊声后匆匆跑了过来。 其实原本这活应该是礼部来干,可周围哪里有六部官员,除了军卒外,只有这个工部糊涂朗。 没等南宫奢施礼,秦游对秦玄介绍道:“南宫大人,工部郎中。” 秦玄微微嗯了一声,平日里他接触的哪个不是饱读诗书的大儒,就是六部尚书也没少见,区区一个郎中,他并未往心里去。 秦游继续说道:“从灾民到了这里后,来往的官员不下数十个,除了南宫大人外,其他官员在这里停留的时间都不超过半个时辰。” 说到这里,秦游指着南宫奢说道:“如果京里有一个官员心系灾民并且愿意俯身来到这里帮助灾民的话,那么一定是南宫大人。” 秦玄面色微变,随即朝着南宫奢拱了拱手:“南宫大人辛苦了。” 南宫奢连连摆手:“世子殿下过誉,不过是下官的分内之事罢了。” “我刚刚说了,专业的事,就要问专业的人,要我看,最专业的莫过于南宫大人了。”秦游正色对秦玄说道:“想要找人为你答疑解惑,那就找南宫大人。” “学生明白了。” 南宫奢不明所以的看向秦游:“世子殿下,这位小公子是?” “书院学子,也是我的远亲族弟,想要为这些灾民们尽一些绵薄之力。” 南宫奢闻言面露喜色,看着秦玄问道:“你可有粮?” 秦玄微微摇了摇头。 南宫奢再次问道:“可愿意慷慨解囊捐纳一些钱财?” “愿意倒是愿意…”秦玄小脸有些发红,指着身后的乔冉说道:“只是学生只有百余贯,已让下人取了后在京中买了些米粮送来,可听下人说这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是啊,杯水车薪。” 看得出来,南宫奢一夜没睡,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一撩官袍坐在了土坡上,愤愤不平的骂道:“平日里一百贯钱不知要买多少米粮,灾民来了,这群杀千刀的畜生坐地起价,米粮是涨了又涨,非人焉!” “南宫大人的意思是,只要有了钱粮就可妥善安置这些灾民?” “不错,米粮、药物、草料、木料哪里不需要钱粮。” 秦玄的脸也夸下来了,求助似的看向了秦游。 他是真想帮这些灾民们做一些事情,昨天秦游有一句话触动了他,那就是所有人都是大夏的子民,他这个做太子的有义务帮助这些灾民。 而秦玄虽然在皇宫中锦衣玉食,可幼年时也曾颠肺流离过,当年秦文用自己的命从那个道人把他换下来时曾说过,这是秦文他应做的事,每个人,都有应做的事。 而秦玄一直记着这句话,照顾灾民,就是他应做的事。 望着秦玄迷茫的小脸,秦游笑道:“去,跟着南宫大人下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没有钱,那就出点力。” “世子殿下!”乔冉面色剧变:“若是出了…” “学生知道了。”秦玄不待乔冉继续说下去,冲着南宫奢说道:“南宫大人,请让学生尽一些绵薄之力。” 南宫奢看了眼笑吟吟的秦游,也没多想,冲着秦玄微微点了点头后,走下了山坡。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钱吗 见到秦玄当真跟着南宫奢去了脏乱的灾民区域,秦游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老秦家的世子败家又如何,只要太子殿下能干人事就够了。 之前他也询问过廖文之,秦玄虽然生性有些顽劣,可毕竟是太子,从小就有那么多大儒耳提面命,不说才华横溢,可四书五经也都熟记于心了。 秦老大将秦玄送到寒山书院来,想来不是为了继续学什么四书五经的,所以秦游才让秦玄了解所谓的流民、灾民到底是多么的触目惊心,让他看一些从四书五经上永远无法看到的事情。 事实证明,秦玄远远超乎了秦游的期望,没有说出何不食肉糜这种混账话,小小的年纪,却愿意置身其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看了一会,凤七过来了。 秦游问道:“我把秦玄带过来,老廖头没生气吧。” “哪能,院长还捋着白胡子哈哈笑呢,说三少爷您有心了。” “那就行。” 秦游一直不认同死读书的这种模式,知识或许是涨了,可很容易读成傻子,历史上太多书呆子式的皇帝了,或许无过,但是也无功,甚至可以说“皇帝”这个职业干的碌碌无为,归其根本原因就是“见识”太少,所了解的世界都是大臣们口中的世界,书本中的世界。 秦游望着城门又拉出了一车车粥水,问道:“京中的米价现在是多少了?” “一斗米五十钱到六十钱不等,且还是潮米糙米。” 秦游对这种“小钱”没什么概念:“之前呢,灾民来了之前米价是多少?” “大约三到六钱吧。” “涨了十多倍?” 秦游一脸震惊之色,他知道粮食肯定涨价了,只是没想到涨的这么离谱。 这还是京中,那么从赣州沿路的州府涨的肯定更夸张。 秦游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官府就不管管,别说灾民了,就是京中的普通人家也吃不起这么归的粮食吧?” 凤七苦笑了一声:“官府倒是管了,京里的粮铺米铺也就是十钱左右,可问价是十钱,要是想买,店家根本不卖。” 秦游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了。 米面涨的这么夸张,那么朝廷肯定是要想办法平价的,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价格是十钱,可也只是问询的价格。 总而言之,按照十钱的价格,人家肯定是没库存,可要是五十文的话,要多少有多少! 所谓的有价无市,不过是价格太低罢了,出价高了,自然就有“市”了。 秦游愁容满面,粮食价格上涨,影响的不止是灾民,同样还有他。 酿酒需要大量的粮食,现在即便是作坊建成了也没用,高价收购了粮食酿酒,卖的时候却不能坐地起价,因为已经提前收了订金,就算有利润也是寥寥无几。 一时之间,秦游也不知道是该骂这操蛋的世道还是那群黑了心的世家阀门了,别看士、农、工、商中的商贾是排在最后一位,可京中这么多铺子,哪个背后不是世家阀门和朝堂诸臣。 “回去吧。” 秦游深深的叹了口气,随即带着凤七走回了书院。 二人回了书院后,秦游又让凤七将朱善请了过来。 依旧是没有好消息,朱善倒是去找了几个武将筹措钱财,可收获甚微,武将群体全都是铁憨憨,倒是有几个有点余钱,一听有灾民食不果腹了,全都购买粮食接济城外这些灾民了。 从这也能看出武将和文臣们的区别了,武将们也不是傻子,怎么不知道最后便宜的还是那些米铺粮商背后的世家阀门,可他们依旧愿意高价购粮接济灾民。 再看那些文臣,拎着酒壶喝着酒,然后强挤下几滴眼泪赋诗一首,最终博的满堂喝彩。 灾民来了,文臣流泪作诗,被他们瞧不起的武将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根据朱善所说,拿钱出来接济灾民是武将们的传统,至于这个传统是怎么回事因何而来,秦游大致上也明白一些。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万骨指得便是低层的平民,这个时代不少人都相信天理循环,杀的人多了,因自己而死的人多了,那么势必会遭受报应,要么今生,要么来世,所以相比其他士大夫,武将们都会尽力去帮助普通的军卒和平民。 秦游愁眉苦脸的问道:“咱越王府里,一点余钱都没有了吗,哪怕凑一凑,咱把之前收的订金退虎丘也好啊。” 如果越王府不退还订金,其实问题也不大,可秦游想赚钱,而想赚钱就必须有信誉,所以这钱他必须想办法退回去。 “接连去了十几平日里交好的府邸,可也只筹措出了不到三百贯罢了。”朱善摇了摇头,满面的无奈。 本来越王府不至于如此拮据的,要怪只能怪秦游大手一挥,好不容易府里有点钱,又是盖书院又是买猪仔的,盖书院也就不说了,倒是没花多少钱,主要是这个猪仔,秦游让朱善买了上万头,完了还不是自己养,让卖猪仔的农户们养,养成之后还要给佣金,这不是有钱烧的吗。 秦游懊悔不已:“早知道粮食突然涨价,当初收了订金后全买粮食好了。” 朱善没好意思吭声。 别人屯粮大发灾难财也就算了,毕竟这些人背后全是世家门阀,要是越王府敢这么干,肯定的被弹劾成筛子,更别说将粮食拿来酿酒了。 俩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想不出个好法子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秦游趴在了桌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哎,想我越王府世子创业未半而中途掉链子,今灾民泛滥米价暴涨,此乃资金链断掉危急存亡之秋也,是真他娘的外瑞闹挺。” 一直到了晚上,秦游让朱善回府了,自己坐在球场边苦思冥想,这钱,从哪来呢? 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过来,秦游转过头,正是秦玄。 一下午没见,此时的秦玄满身污迹,小脸也脏兮兮的,身后跟着的乔冉也是差不多,满脸的幽怨。 “堂兄。”秦玄小脸憋的通红,跑到秦游身后张口就问:“堂兄你有钱吗?” 秦游顿时紧张了起来:“干嘛?” “借孤一些可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善举与无奈 “借钱,呵呵。”秦游的脸上流露出了笑容,冷笑,冷笑连连。 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要命倒是可以商量商量,借钱,那是门儿都没有。 别说秦游现在么没钱,就是有钱也不可能借给秦玄。 “木有。”秦游眼皮子一翻:“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堂兄,孤真的有急用。” 秦玄蹲在了秦游面前,小脸涨红:“待孤登基后,定会如数奉还。” 秦游已经不只是翻白眼了,都有点想骂人了。 这一杆子都支到登基后了,你直接说不还就完了呗。 秦老大是马上的开国皇帝,身体那叫一个倍儿棒,这要是再平常养个生什么的,没准都能给你这个天天作死的太子先送走。 再说了,京中谁不知道太子秦玄的风评差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身体倍儿棒的秦老大要是再弄个龙子出来的话,秦玄这太子八成要被废,到时候还收钱,收尸还差不多。 还有,听听这话说的,还如数奉还,好意思舔个脸说出来,银行都说不出这种不要脸的话,好歹加点利息啊。 “没有,真没有,不是我不借,我也欠一屁股债。”秦游看了眼如丧考妣的秦玄,好奇的问道:“对了,你借钱做什么?” “赈济灾民。”秦玄站起身挺了挺小胸脯:“这是堂兄教给孤的道理,父皇不管,孤管,孤要对他们负责!” 秦游赶紧给秦玄的嘴巴捂上:“靠你爹,不借你钱你就想灭我满门是不是,哪个王八蛋说陛下不管了?” “堂兄说的。” “你听错了,是凤七说的。”秦游也是被彻底勾起了好奇心:“假如啊,我是说假如,假如你有了钱的话,你会怎么赈济这些灾民,当然,你要说去京中买粮再发放的话就算了,这种傻比事连凤七都干不出来。” 一旁的凤七挠了挠后脑勺:“不买粮怎么救济灾民?” “以后本世子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插嘴,谢谢。” 凤七:“哦。” 秦游看向秦玄,笑吟吟的问道:“太子殿下,说啊,如果有了钱的话,你准备怎么救济灾民?” 秦玄又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了,弱弱的说道:“买粮。” 秦游默默的叹了口气:“只是买粮?” “是的,只要买了粮,那些可怜的流民就可以不用挨饿,就可以活下去。” 下午的时候,秦玄一直跟在南宫奢的身后,所见所闻,无不让他伤心落泪。 小小的秦玄,哪知道这人间还有此等疾苦,尤其是那些岁数和他差不多大的幼童,早已饿的皮包骨头,眼睛里满是绝望和麻木。 虽然知道这些流民一路从赣州走来不容易,可是当亲耳听到这些人诉说他们的遭遇后,秦玄幼小的心灵遭受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触动----人命便是草芥。 而这些如同草芥一般的人命,都是大夏的子民,用秦游的话来说,那就是都缴了税,都服了徭役,天子,诸臣,世家阀门,都有义务照顾这些人! 秦玄将乔冉怀里的蒸饼赠与一位老者后,这名老者千恩万谢,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随即又将这蒸饼分给了五六个幼童。 当时的情景让秦玄永世难忘,他喜欢那种感觉,喜欢被别人感激的感觉。 所以,他想借钱,管秦游借钱,然后买更多的蒸饼,发放给更多的灾民,收获更多的感激,至于秦游这个平困户,则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 “堂兄,自从孤来到这京城,自从当了太子后,做什么都是错的,永远都是错的。” 秦玄眼睛红红的望着秦游,深深一拜:“堂兄,就让孤做一次对的事情吧,让那些说孤永远是错的人看看,孤,可以对!” 秦游足足沉默了半晌,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好!” 秦玄面露喜色。 秦游:“但是我没钱。” 秦玄:“…” 乔冉都看不下去了,帮腔道:“三世子殿下,京中谁不知道你敛财有术,殿上赋诗换了不知多少金饼子,屯盐卫区区半月就令贩盐的番商损失惨重,还有那将军烈与金珠女儿红,如今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太子殿下无非是借一些钱财罢了,又不是不还,怎地如此小气。” 按理来说乔冉不应该插话,可他在宫中久了,所以比大部分人都知道太子秦玄的性子,虽经常顽劣闯祸,可性子却是纯善,尤其是来到了这寒山书院后变的更加有人情味了,这两日见到那些可怜的灾民后一直寝食难安,现在想筹措些钱财救济灾民乃是善举,应该鼓励才对,谁知秦游却推三阻四一口一个“没钱”。 “大哥,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好不好。”秦游没好气的说道:“我想借,问题是我没有啊,而且这事的根本原因不是买粮,而是安置,安置明白吗,光给他们粮有个屁用。” 乔冉撇了撇:“不借便说不借,找那么多理由做什么,灾民无非是缺少吃食罢了,有了钱,买了粮,自然就救的了他们。” 秦玄也噘着嘴说道:“堂兄真是小气,枉孤昨日还打算将那百贯钱赠与你。” “谁说不是。”乔冉阴阳怪气的说道:“平日里可是听说了,三世子殿下去那柳河边上的花船一掷千金好不痛快,有那钱给些粉尘女子,却不愿意拿出来救济灾民?” “艹!”秦游怒视乔冉:“便宜话都让你说了,你有钱你咋不捐给灾民呢?” “二十八贯。”乔冉耸了耸肩:“家中所有钱财,已全部交给了工部郎中南宫奢,分文未留。” 秦游:“…” 凤七一拱手:“乔兄弟仗义疏财,我凤七佩服。” 秦游转过头,破口大骂:“你特么到底哪头的?” 乔冉继续冷嘲热讽:“同为天潢贵胄,太子殿下仁德,三世子殿下…啧啧啧。” “哼。”乔玄小大人似的一掐腰:“以后孤不会再寻你了,孤没有你这无情无义的堂兄。” 说完后,秦玄一转身,作势欲走。 秦游翻了个白眼,满脸无奈的说道:“等会。” 秦玄立马转过身,双眼放过:“堂兄愿意借多少?” 秦游:“我真没钱。” 秦玄:“告辞!” 秦游:“…” 第一百二十四章 麻绳环儿 秦游算是彻底服了。 孩子就是这样,认死理,一根筋,好多话还听不懂,听不进去,也不想听懂。 可见到秦玄真的生气要走,秦游到底还是将这小子拦住了。 这小子虽然不像什么潜力股,可万一将来登基称帝呢,要知道这个年龄的小崽子最是记仇的。 没好气的让秦玄坐在了自己的旁边,秦游略微无奈的说道:“原本不想和你说这么多的,可回头一想,我毕竟是山长…” 秦玄打断道:“连钱都没有,还敢说是你山长?” “你再逼逼赖赖的就滚启文堂做八股去!” 秦玄一缩脖子:“哦,那堂兄你继续说,孤听着就是。” 一旁的乔冉哭笑不得,平日在宫里太子可是没这么好说话的。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买粮,救济灾民,可以解一时的燃眉之急。” 秦玄重重的点了点头:“是的,那么一直买粮就可以一直解决燃眉之急!” “诶呦,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是个杠精体质。”秦游拍了拍秦玄的小脑袋继续说道:“春种秋收,之所以那些灾民走投无路,就是因为眼看着入了秋准备丰收了,这一场场突然起来的水患让他们彻底没了希望断了所有念想。” “水患不是从夏季就开始了吗?” “你再打断我你就去启文堂做八股去吧,以后再也别想出书院大门。” “孤不说了。” “我的意思是,水患之后,他们的田地依旧不能耕种,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三四个月,可更重要的是,为了吃口饭,很多人甚至将他们的田地都卖了,他们回不去了,即便回去了,又能干什么,田地都没有了。” 秦玄的小脸上升腾起了一阵怒火:“那孤就让那些趁火打劫的乡绅豪族把侵占的土地给吐出来!” “无能狂怒是没用的,白纸黑字签字画了押,到哪都占理,虽然无耻,可却合理合法,明白吗,陛下都没办法这么干,更何况是你了。”秦游微微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问你,你从那些灾民的眼中看到了什么?” 秦玄思考了片刻,茫然的说道:“什么都看不到。” “是的,什么都看不到,没了田地,失去了亲人,他们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都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了,所以双眼之中只有绝望,甚至连绝望都没有了,就算你买了粮给他们吃,可是希望却买不到,你懂吗。” 顿了顿,秦游的语气中满是无奈:“退一步来讲,就说这买粮,你买不够的,有多少钱都买不够。” “这是为何?” “因为你买的不是粮,而是贪念,今日五十文,你花大量的钱财去买,那些人必定会再次抬价,因为他们有贪念,见到有人买,有人大量买,就会一次又一次涨价,你纵有千贯万贯,三四千灾民,你又能买多少?” 秦玄一挥小拳头,掷地有声:“管堂兄借多少就买多少。” “你先闭会嘴,听我把话说完。” 秦游见到这小子还没放弃管自己借钱的念头,只得耐心的说道:“就像我刚刚所说,他们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希望,只是生理驱使着他们活着,你可以买粮给他们,可是你能买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一年?” 说到这里,秦游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乔冉:“你是骑司,你来告诉太子殿下,往年那些灾民最后何去何从了。” 乔冉语气复杂的说道:“一些身体还算硬朗的流民,都会被卖到大户中为奴为仆,还有一些流民染病得不到及时救治便死了,裹着草席扔到了乱葬岗,卖身为奴了了一些,死了一些,剩下的流民也就不多了,官府就会让八大营的军卒发放一些干粮,再将这些人赶走。” “赶走?”秦玄满面惊容:“赶到哪里去?” “赶回原籍,这里毕竟是京城,流民一直呆在这里,有碍观瞻。” “可堂兄说这些人已经没了田地,即便回去又如何谋生?” “虽说是赶回原籍,可这些流民被驱赶后是回不到原籍的,他们也不想回去,这些流民会沿路乞讨到各州各府,这一路上又会死上一些人,之后…之后依旧是如此,等待官府放粮,卖身到各州府的大户家里为奴为仆,就这样,一路走下去,一路死下去,一路卖身为奴为仆,最终,流民也就越来越少。” 秦玄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满脸不可置信之色:“可这都是人命啊,没了田地已经是走投无路了,朝廷就这般置之不理?” 乔冉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秦玄吞咽了一口口水:“那这些流民…这些流民都会死?” “那些年老体弱者,想来会是如此下场吧。” 一听这话,秦玄紧紧的抿住了嘴唇,过了片刻,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麻绳编制的手环。 秦游问道:“这是什么?” 乔冉苦笑着解释道:“刚刚殿下将一些蒸饼给了那些流民,其中一个孩童将这麻绳交给了殿下,说是谢礼。” “她叫麻雀。”秦玄泣不成声的说道:“麻雀说不能白白吃了孤的蒸饼,所以将这麻绳给了孤,说孤是大善人,孤…” 秦玄望着秦游,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掉:“孤不想让麻雀死,孤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礼物,堂兄,你是孤见过最聪明最有能耐的人了,孤知道,就连监察左使都在你手里栽了跟头,帮帮孤,帮孤救救他们。” 秦游凝望着脏兮兮的麻绳手环,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你先告诉我,买粮,有用吗?” “没有,一点用处都没有,他们吃了粮,最后还是会被赶走,还会死在路上,还会成为别人家的奴仆,孤不想让麻雀死,麻雀的爷爷也很好,给孤磕头,磕的额头都破了。” “是的,买粮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秦游站起身望着天空中的弯月,再次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凤七说道:“进城回府,将朱善管家再请过来一趟。” “三少爷,如今四门已经落下,小的进不去啊。” 乔冉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腰牌抛了过去:“告诉城门官,骑司办事,不得阻拦。”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创业大计 秦玄不知道秦游打着什么主意,可见后者似乎是有了主意,顿时收起了眼泪,满脸喜滋滋的。 的确,如秦玄所说,在他的心里,秦游虽然只比他大四岁,可却是他认识的人中第二聪明的人了,第一聪明的是秦老大,秦老大聪明之处一般都体现在了秘技老父亲之慈爱大撇子上。 在花船碰到秦游之前,秦玄一直拿秦游当“偶像”的,鱼肉乡里、横行霸道、说揍谁就揍谁,日子过的好不快活。 后来得知了秦游的真实身份,秦玄觉得秦游更厉害了,人家非但是山长,还请来了这么多大儒,就连廖文之也对秦游赞赏有加。 前几日一起做八股的时候,李太白就和收了钱似的帮着秦游吹牛b,什么殿上赋诗,还有揍了那么多国子监学子屁事没有,甚至还让监察左使上官鹏颜面扫地,就连国子监的先生孙正伦都被秦游逼的请辞了。 能作诗,能打人,闯了祸还屁事都没有,秦玄觉得秦游已经不是厉害了,而是太他娘的厉害了。 要知道上官鹏和孙正伦都入过宫教授过秦玄课业,提起这俩人,秦玄是咬牙切齿的,结果最后都被秦游“搞”的身败名裂。 所以在秦玄眼里,自己这个堂兄是最厉害也是最聪明的。 秦玄这两日感触很多,打心眼里可怜那些流民。 小小年纪能够如此善良,这也得益于年幼时秦文的言传身教,再加上秦老大本身性格就宽厚,要是换了别的朝代的太子,说不定就是万千人头落地都不带眨一下眼的,更别说可怜几千流民了。 所以碰到了这种事,秦玄只能求助于秦游。 朱善很快又折腾回来了,见到秦游后还没开口,后者大手一挥:“将府里的产业都卖了吧。” 朱善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老脸煞白。 凤七也愣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使不得啊,万万使不得。”朱善都快急哭了:“那些产业可都是咱越王府的命根子,老爷还在京中时,不知道揍了多少人才将那些铺面讹了…买了过来,这要是全卖了,等老爷回来您可让我怎么交代呀。”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那些产业,有一个挣钱的吗?” 朱善哑口无言,发现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反驳都反驳不了。 凤七双眼一亮:“怎没有,醉云阁不是赚了不少银子吗。” 秦游都懒得和凤七说话了,只是看向朱善说道:“朱叔,您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府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这么多年来都是您打理的,那您肯定比我清楚,那么多产业,就没一处赚钱的,对吧。” “倒也是。” 朱善让秦游这一声“朱叔”叫的心里暖呼呼的,露出了一丝苦笑道:“即便是不赚钱,那也是能传给后人的,您要是卖了,咱越王府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凤七跟着帮腔说道:“老朱叔说的不错,三少爷,那些产业虽说没进项,可铺子和地都是咱的啊,您再考虑考虑吧。” “考虑好了,卖了吧,我需要用钱,大笔的钱。” 老朱退而求次:“要不,先和大少爷说说?” “不用了,大哥又不懂这些,明日就卖,卖多少是多少。” 朱善见到秦游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愁眉苦脸的问道:“老夫多嘴问一句,您把这铺子和地都卖了,总要有个缘由吧。” “赚钱,做好事,当然,主要是做好事。” “铺子卖了还能赚钱?”朱善面色剧变:“您是说,城里这地价要降?” 秦游哑然失笑。 古代人就是如此,将地看的比命都重要,一辈子都在跟地较劲,有了钱就买地,地没了就和死了婆娘似的。 “将地和铺子都卖了,除了醉云阁,卖了之后,盖作坊。” 朱善不明所以:“现在这粮价都涨到天上去了,再盖这酿酒作坊,岂不是要赔钱?” “酿酒作坊要盖,但先不酿酒,主要是盖其他作坊。” “什么作坊?” “养猪场。” “养猪场是什么作坊?” “就是养猪的呗,之前咱不是大量收购了猪仔吗,让下县那些帮咱养猪的人把猪都送过来,不用他们养了,咱自己养,还有河边的盐矿,明天你去找兵部,屯盐卫不是都走了吗,采盐矿这事咱承包过来,他们之前给屯盐卫开多少军饷,咱只要一半,实在不行三分之一,直接帮他们炼盐都行,就要三分之一的钱,告诉他们,效率肯定会提上来,咱们盖作坊,建立流水线,哦对,还有渔场,都要盖。” 包括朱善在内,众人听的是云里雾里。 秦游也不解释,只是对秦玄笑着说道:“所谓安置,不是给灾民一口吃的,而是让他们有事可做,可以自力更生,懂了吗,这就叫做希望。” 秦玄:“不懂。” “以后你就懂了。”秦游说完后,背着手开始苦思冥想,想着还有什么可以赚钱的买卖既能投资盈利又能让那群流民们有工作可做。 乔冉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双目灼灼:“三世子殿下的意思是…让那些流民做工,做了工,殿下自然会管他们的温饱?” “大哥,不止温饱,还要给工钱的,你当我是丑团阿兴啊,没这么剥削人的。” 乔冉难得为秦游考虑了一次:“即便工钱少一些,可依旧数目不菲,三殿下就是将越王府名下的产业都卖了,又能坚持多久。” “你傻还是我傻,我又不是做慈善的,当然会让他们创造价值,创造了价值,我赚了钱,良性循环,当然,是做好事,我主要是为了做好事,赚钱就是捎带着的。” 乔冉苦笑连连。 他虽不是商贾,可却没听说过养猪可以赚钱的,还有什么渔场,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尤其是炼盐这事,根本不合规矩。 朱善也觉得秦游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哭丧着脸说道:“就是将那些流民雇来,他们又要吃什么,如今这京中的米粮可是价格高的吓人。” “何不食肉糜。”秦游嘿嘿一乐:“没粮食,吃肉呗。” “吃肉?”朱善已经不是苦笑了,而是想死了,粮食都吃不起,还吃肉,我要是你亲爹,早就一嘴巴子呼死你了。 “咱之前买了那么多猪仔,现在都过去三个多月了,怎么也得长点膘了吧,更别说下游的支流…” 说到这,秦游不由吞咽了一口口水,之前炼盐的时候他和凤七骑马去过一趟,好家伙,那鱼群都快泛滥了,又肥又大。 要知道关中人几乎是不吃鱼的,原因有很多,首先是烹饪方法不对,土腥味特别重,其次是以前战乱的时候尸体都扔河流里,好多人吃鱼都能吃到手指头牙齿之类的,久而久之就没人吃了,正因为如此,人们不捕鱼,也就不曾掌握捕鱼的技巧和方法,就算抓到了鱼,运输也成问题,带回到了城里基本也就臭了没人买。 人们不吃,没有市场,自然就没人捕,没人捕,就不掌握技巧和方法,就这样恶性循环下来,关中根本没人吃鱼。 可秦游这个现代人知道,鱼、螃蟹、虾,那可都是滋补大品!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妥善安置 朱善一夜没睡,白头发是蹭蹭的长,第二日一大早就进了城,去了牙行后和立遗嘱似的,将越王府名下的诸多产业全部挂了上去。 按理来说这种事是应该通知秦狰的,可朱善心里清楚,就是通知了秦狰也没用,因为秦狰早就想给这些赔钱的产业卖了。 当然,秦狰一直想卖的原因是想拿钱贴补那些难以度如的军卒和府兵。 两权相害取其轻,秦游至少是卖了之后准备还醉云阁收取的订金,将这钱给秦游,最多算是赔了夫人还剩点兵,要是给秦狰的话,那就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而是裤衩子都不剩一个了。 从牙行里出来后,朱善闷闷不乐的回到府中。 负责各处产业的好多掌柜都是府里的老人,这事肯定瞒不住,朱善只得将几个管事召集起来将情况说了一下。 大致意思就是以后府里没进项了,让大家准备吃糠咽菜紧巴点过日子,争取撑到年底,年底秦烈回来后就会想法子去宫里顺点啥名贵字画之类好卖了贴补家用。 朱善一番话说下来后,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还让大家心里有个准备,年底之前大家是领不到薪俸了。 谁知一提这事,一群管事们都乐了,连说无碍无碍,因为秦游已将将信奉提前开到了明年上半年。 朱善啼笑皆非,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秦游不知道抽什么疯,居然把信封开到了明年,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京城寸土寸金,地皮也好铺子也罢,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牙行放出消息后,到了中午的时候,京中各府的管家和管事们就登门了。 这是越王府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然后,朱善和卖儿卖女一般收了钱,将地契一张一张的交了出去,眼含热泪,望着那些喜气洋洋的买家,如同有着夺妻之仇杀父之恨,好几次都想抄起陌刀血溅五步。 卖完了铺子和地,朱善回到屋里就开始掉眼泪,哭的比那群流民们都可怜。 ………… 再说秦游这边,因为秦玄,他是彻底下定了决心准备大干一场。 要是没这小子哭哭啼啼的话,他还真下不了决心将府里的产业全卖了。 所谓大破大立先软后硬就是这个道理,反正那些产业都是赔钱货,卖了之后用来投资新产业,将来赚了钱,美滋滋。 眼看着中午结束了课业,秦游来到了启文堂,结果发现今天讲课的不是廖文之,而是讲解《弟子规》的离竹先生。 离竹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山长前来,可是有事?” “小子是来找廖大人的。”秦游讪笑一声:“其他学子叫声山长也就叫了,在您几位面我就是个小字辈,离竹先生可别取笑我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至少在老夫眼里,你这山长名至实归。” 秦游眨巴眨巴眼睛,乐道:“就是因为规矩,您才不能管我叫山长呢,按岁数我当您孙子都绰绰有余了。” 说完后,秦游觉得有点不对劲,自己排行老三,如果按这么抡的话,自己不就成三孙子了吗。 “三世子果然是个妙人。”离竹哈哈一笑:“怎的,寻廖老儿可是有事相商,早些时候他和一些学子前往了城外,晚些便会归来。” “他们去城外做什么?” “如今已是入了秋,早晚的天气太过寒凉,廖老儿带人将一些书院中用不到的衣物送了过去。” 秦游的脸一下就黑了。 这是爷卖崽儿田心不疼啊,越穷越作妖。 不过他也就心里想想,嘴上可不敢埋怨,只能故作洒脱的一笑:“廖大人体恤流民,小子佩服的五体投地,正好,本身我也打算想办法赈济灾民。” 一听秦游想要赈济灾民,离竹先生将秦游拉近了启文堂里问道:“你要如何救济那些灾民?” “这也是我想和廖大人商量的事,我想借调一些学生,至于如何救济,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想带着一些年长的学生一起做这件事。” “和学子们一起?”离竹微微沉吟了半晌,随即点了点头:“好,那此事老夫就做主了,年岁大一些的学子们先停了近日的课业,交由你来做主吧。” 秦游心里心里算了一下,岁数大的学子有七八个,再加上凤七和越王府的人手,差不多应该够了。 现在万事俱备,就欠东风了。 东风很快就来了,不止是朱善带着一包袱银票,还有一头头膘肥体壮的猪。 这些猪并没有到出栏的时候,不过这都过去三个月了,被阉割后也能长到五六十公斤,要知道正常的猪是十分喜欢运动的,东拱拱西撞撞,运动量很大,所以肉也就长不上去了,可被阉割之后,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进入生无可恋的模式后那肥膘是一层一层往身上刷。 这些被“外包”的猪都被周围下县的村民们赶了过来,一个个喜笑颜开的领了工钱。 望着这些肥嘟嘟的小猪,秦游也在笑,笑的有点牵强,本来这些猪他准备当第二产业来着,可惜一会统统都要进大锅里了。 到了夜里的时候,书院成了一个大猪圈,廖文之回来后差点让这气味顶的一口气躺过去。 可是当看到一群越王府的护卫们磨刀霍霍以及书院外面支起了一口口从屯盐卫借来的大铁锅后,廖文之连说了三个“好”字。 秦游也有点受不了这个味道了,赶紧叫上了秦玄骑着马前往城外。 入夜之后,郊外的风带着丝丝凉意。 秦游一行人到了后,突然发现灾民少了许多。 原本那些密密麻麻的简易棚子根本不够灾民居住,大部分都躺在地上,可现在居然空了好多棚子,流民少了十之七八。 秦玄面色剧变:“流民都死光啦?” 秦游一巴掌拍在了秦玄的后脑勺,随即看向乔冉:“怎么回事?” 乔冉拧着眉头跑走了,看样子是去询问怎么回事了。 过了片刻,乔冉领来了一个工部小官。 “下官李哲,工部品议郎,拜见世子殿下。” 京中的官员虽然都喷越王府,不过一般都是监察使和朝中大员敢在明面上喷,那些不入流的小官虽然也喷,却只敢在私下里埋汰两句,平常见到见到越王府的人,姿态照样摆的很低,毕竟地位差距在这摆着呢。 秦玄迫不及待的问道:“灾民怎么少了这么多?” 李哲看了眼秦玄,也不知道这小子啥来路,不过还是开口解释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白鹫县闹了地动,整个白鹫峰都塌了下来。” 所谓地动就地震,也叫地龙,不过因为有点犯忌讳,平民都叫地龙,混官场的叫地动。 “三世子殿下,这不白鹫县地动么,流民在中午那会全都被带到白鹭峰开山去了,算是服了徭役,一天两顿,还有一顿干的。”说到这里,李哲居然摇头晃脑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所谓祸福相依,这些流民虽然没了家园,可却碰上了地动,出了两膀子力气就能换来吃食,何乐而不为,也算是将这群流民妥善安置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论君 李哲话音一落,众人面色大变。 “流民被带走开山去了?”秦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脸上流露出了几许狰狞之色:“一天两顿饭,还能有一顿干的,果然…果然是被妥善安置了,安置的,太尼玛妥善了!” 秦游知道朝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佬们不关注这些流民的生死,只是没想到,这群人居然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本就是流离失所的游民,居然又被拉到别的灾区凿石开路? 要知道这些流民已经饿的没人样了,能不能活着走到三百多里外的白鹭县都是两说,更何况到了之后还要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 “啪”的一声,马鞭狠狠抽在了李哲的脸上。 这鞭子不是秦游抽的,而是秦玄。 秦玄小胸脯起伏不定,小手指指着李哲,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捂着脸的李哲疼的哇哇乱叫,秦游也忍不住了,一脚将李哲踹倒:“谁让你这么干的?” “你,你就是贵为世子也不能无故殴打下官,你…” 凤七抽出了腰刀,满面冷意:“少他娘的废话,回答我家三少爷的话!” 李哲看了眼闪烁寒光的腰刀,惊魂不定叫道:“和下官无关,和下官无关啊,是礼部下的条子,上官们让我们过来挑人,是礼部下的条子啊。” 听这话就知道,这个叫李哲的小官也知道这事干的猪狗不如,要不然也不可能说什么和下官无关急忙甩锅。 秦游转头看向乔冉一脸狐疑:“赈灾的事不是归户部管吗?” “若是下拨钱粮的话,一般是由户部负责,而营造灾民居所是由工部负责,礼部…礼部负责安民,至于流民是去是留何去何从,通常都由陛下钦定的官员决定。” “今年钦定安置灾民的官员是谁?” 乔冉摇了摇头,看向了地上躺着的李哲,后者说道:“早上下的旨意,钦定的大臣是礼部尚书安之峰安大人。” “这就是说,安之峰安置流民的办法就是把灾区走过来的流民赶到另一个灾区?”秦游气的说话都有点哆嗦了:“白鹭县距这里将近三百里地,他就没想过,这些人还能不能活着走到白鹭县?” 李哲喃喃不语。 秦游算是听明白了。 所谓安置,就是不让这些流民过长时间待在京城外面,至于是死是活,根本不在乎。 一旁的秦玄同样愤怒。 这是杀人,不是救人,更不是安置! 流民一路乞讨而来,许多坚持走到这里的人都只剩下一口气了,结果没等吃两口热粥又被拉走服“徭役”去了。 这根本就是没道理的事,要是服徭役,为什么不抽调白鹭县附近的青壮,而是用本就剩下半条命的流民们? 秦游也知道对李哲发火没用,面色渐渐平静了下来,指着那些没有离开的流民问道:“那为什么这些人没走。” 李哲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明显有所隐瞒。 秦玄又扬起了鞭子,李哲连忙解释道:“郎中,是南宫郎中,那糊涂官非说这是害民之举,煽动了不少流民停留在此,还说要给这些流民们讨个公道。” 秦游问道:“南宫奢现在人在哪里。” “去了京里。” 秦游面色一沉:“他去京里干什么,又如何讨公道?” “说是,说是明早去议政殿弹劾礼部尚书安大人。” 秦游面色微变,回头对凤七说道:“马上进城,给南宫奢带回来。” 秦游是知道轻重的,一个工部小官弹劾礼部尚书,这完全是不要命了。 凤七不敢耽误,骑上马就奔向了城门,临走之前还不忘又管乔冉借走了骑司的腰牌。 秦游又对秦玄说道:“去,将剩下的流民召集起来,带回书院,告诉他们,书院管他们的饭。” 秦玄重重点了点头匆匆跑下了山坡,乔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秦玄和乔冉走后,秦游冷冷的看了眼地上又羞又怒的李哲:“你一工部的官员,为什么要给礼部跑腿?” “下官只是来点验木料,当这些流民都走了后,工部是要将这些木料草料收回的,以防那些目标被这些刁民…” 刁民二字刚落下,秦游一脚将这工部小官踹下了山坡,随即背着手走回了书院,背影萧索。 秦游想不通,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是缺少同理心。 上一世,秦游从未想过这些事情,他也没有资格去想。 可这一世,作为贵族阶层中的一员,作为大夏王朝唯二的世子殿下,秦游的心态一直在改变。 人不应该这么活着,小人物不应该这么活着,大人物更不应该看小人物那么活着而无动于衷,和世界运转的规则无关,而是和良心有关。 世界虽然不是用爱发电的,可是人活着至少要有点良心,这样才能睡的安稳,那些朝堂上的大臣们,晚上又如何睡的那么香甜? 秦游想不通,最令他想不通则是天子秦昭! 虽然和秦老大接触的不多,可是秦游能看出来,秦老大是一个勤勉的君王,如果不勤勉的话,不可能连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 古时候的君王,除了明朝的朱佑樘弘治皇帝这个痴情汉外,哪个当皇帝的不是老母猪下崽儿似的一批一批的生,再看秦老大,除了秦玄这个败家玩意外就生了几个闺女,每日下了朝就批复奏折,也没什么微服私访、游猎、逛花船、兴建别宫的黑历史。 除了愿意坑自家亲戚外,秦老大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宽厚仁德并且勤勉的天子了,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可既然合格,又为什么不在乎这群流民? 难道这些流民就不是大夏朝的子民吗? 秦游想不通,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一直到了书院门口,发现廖文之正站在小拱桥上,后面站着几十号人,除了杂役外,学子们也在。 廖文之知道秦游让人宰杀了那么多猪就是为了给流民吃,见到就秦游自己一个人回来了,连忙匆匆迎了上去:“那些灾民为何没来?” “秦学子和乔院判在后面呢,一会就应该带来了吧。” 廖文之微微松了口气,可见到秦游一副眉头不展的模样,不由问道:“可是出了什么闪失?” 秦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廖文之拍了拍秦游的肩膀微微道:“随我来。” 二人走到了竹林之中,廖文之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后驻足转身,轻声问道:“老夫与你也算是忘年之交了,若是有心事,与老夫说说可好?”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整了整衣冠:“请廖大人为小子答疑解惑。” 廖文之挺直了腰板,面露正色:“殿下请讲。” “敢问廖大人,当今天子,可是一个好皇帝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眼见非所见 当今天子是一个好皇帝吗? 这话,没人问过,也没人敢问。 因为这是一个疑问句,而非肯定句,这也就是说,谁问谁死,谁问,谁就等于是有了反心。 连皇帝都敢质疑,不是想造反是什么,啥意思,人家好不好咋的,你行你还你准备上啊? 可秦游问了,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廖文之都差点惊的一把给胡子拽掉。 凝望着秦游,廖文之足足沉默了半晌,这才露出了一丝苦笑。 “可是因为城外那些流民?” 秦游点了点头:“流民也是民,既然是民,为什么没人管他们的死活,别人不管,我理解,可是为什么连陛下都不管?” 廖文之语气中满是复杂:“秦游,老夫问你,你可知何为天子吗?” “天地君亲师,天地最大,君次之,君便是天子,想要妥善安置流民,不过是天子一句话罢了,难道连一句话,陛下都吝啬吗?” “不,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人,才叫天子。” 说到这里,廖文之寻了块岩石坐了上去:“陛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非与百姓共治天下。” “天灾人祸得利的都是士大夫,他们侵吞土地,他们低价买奴买仆,他们是最大的得利者,他们也是士大夫,所以陛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廖文之反问到:“你以为,是谁帮陛下夺得这天下的?” 秦游微微一愣,本想说是自己老爹和自己二伯,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你以为当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当真以为,前朝的殇帝亡了国是因为残暴吗?”廖文之似笑非笑道:“你秦家,难道就不是士大夫中的一员吗,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在本朝,不也是这士大夫中的一员吗。” 现在对秦游来说,士大夫这三字都有点像是骂人的意思了,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不错,虽然秦家不是世家阀门,可却是天潢贵胄,也算是贵族阶级中的一员。 “想那亡了昌朝的殇帝,不就是以为他是上天之子,是九五之尊,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天下第一人么,光是隆昌十二年,四品以上的大员就鸠杀了七人,更不要说那些劝谏的官员,破了家,灭了门,诛九族的更是不知凡己,最终,殇帝便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顿了顿,廖文之的语气之中满是感慨:“想前朝何其强盛,中州内外哪里有什么敌邻,那些番邦,那些凉戎蛮夷,哪个不是俯首称臣年年纳贡,可最终,不一样亡了国吗,或许到死的那一天殇帝才知,这天下,都掌握在了士大夫的手中,而不是他这个上天之子的手中。” 秦游满面莫名,终于听明白了廖文之的意思了。 廖文之继续说道:“你以为,陛下为何打压武将,为何任由朝臣辱骂你越王府,你又以为,陛下为何善待天下士子,为何任由吏部尚书提任各大世家阀门子弟,他为的,便是让这天下安定,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陛下遵循祖宗之法,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天下,不只是陛下的,还是士大夫们,是这些盘根错节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士大夫们的。” 秦游突然发觉呼吸有些困难,双目涣散的坐在了地上,久久不语。 廖文之一席话,讲的并不晦暗,很直白,直白的让人难以接受,可又必须接受。 殇帝就是前车之鉴,亡国,不是因为他下达了多少苛政暴政,而是他杀了很多世家阀门的人了,而是他对世家阀门展现出了獠牙。 遥想当年秦氏三兄弟举旗自立时,一呼百应,这百应,不是平民阶层,而是世家阀门,这些世家阀门出钱,出力,拥护秦氏三兄弟造反,是秦老大夺皇帝的最大助力。 换一个角度来向,哪怕殇帝残民害民,可只要不侵犯世家门阀的利益,秦氏三兄弟如何能打到京城? 造反需要人,人需要吃饭,即便是前朝都护大将军,秦家三兄弟又如何养的起几十万兵卒,夺了城,没有世家门阀捐纳钱粮,没有他们歌功颂德,没有他们安民,夺的也只是一所空城罢了。 要知道百姓阶层都是愚昧无知的,九成九的人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甚至一辈子都待在村落里,他们认为最有权力的,最聪明的,最睿智的,就是族老,是乡绅,是读书人。 这些族老,乡绅,读书人,说秦氏三兄弟是正义之师,那么他们就是正义之师,如果他们说秦氏三兄弟是反贼,那么,他们就是反贼。 连一纸檄文都看不懂,老百姓们哪知道什么是是非非,又如何追随秦老大去打到京城,还不是任由世家门阀随意操纵。 廖文之笑吟吟的望着秦游:“那么现在你来告诉老夫,当今陛下,是一个好皇帝吗。” 秦游犹豫了几秒,随即木然的点了点头:“是,陛下他,是一个好皇帝!” 秦老大当然是好皇帝,因为士大夫们认为他是,所以全天下都让认为他是。 反之亦然,如果士大夫们认为秦老大不是,那么,全天下人都认为他不是! 不论秦老大批复了多少奏折,多么勤勉,多么体恤百姓,可他终究是困在宫中牢笼的“天子”罢了,他无法变出万千分身告诉天下每一个人他有多么勤勉,多么体恤百姓。 而百姓想要知道天子是什么样的,只能从士大夫的“口中”得知。 数千流民罢了,城里出来一个哪个府中的管事,用了半斤糙米换了一大家子成为了府中的奴仆。 秦老大如果将这管事杀了,那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因为管事是哪个朝堂大佬的狗腿子,朝堂大佬微微打了个眼色,监察使和一群文臣就和恶狗一样扑倒在地用祖宗之法,口灿莲花引经据典,用无数个理由劝谏秦老大。 秦老大要如何,继续杀吗? 哪怕是随随便便杀一个七八品的郎中,可这郎中却是哪个世家阀门的直系子弟,那么自家利益被侵犯了,世家门阀就会寻找其他的世家门阀,告诉大家,他们集体利益被侵犯了,最终,秦老大要么认错,要么… 想到这,秦游猛然想起一件事。 前朝殇帝,难道真如人们口中说的那般暴虐吗? 殇帝,是真的残暴,还是,被逼的? 要知道记载中的殇帝没有登基的时候可是被称之为贤太子的,只是登基之后才慢慢显露了“残暴”的本性。 上天之子,一言九鼎,却被一群朝臣们以各种理由束缚操弄,或许就是因为如此,贤太子,变成了殇帝。 廖文之微微看了眼秦游,语气莫名:“你大父三人,老夫都教导过,如问谁最聪敏好学,必是你二伯秦麒,若问谁最是勇武,必然是你大夫秦烈,可若问谁最是懂的审时度势懂的隐忍懂的谋而后动…秦游,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要做些什么的话,放手去做,有时候你所看到的,未必就是你所看到的。” 说完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后,廖文之背着手走向了书院。 “隐忍?”秦游陷入了思索之中。 当年秦氏三兄弟造反的时候,秦老大也是马上将军,可谓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说是铁腕手段也不为过。 可为何成了皇帝后,反而变成了宽厚仁德了呢? 再看前朝殇帝,正好相反,当太子的时候宽厚仁德,可当了皇帝后却残暴成性。 前者当了皇帝,后者被推翻了政权。 猛然间,秦游神情微变,随即露出了笑容。 秦老大,果然蔫坏蔫坏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恩公 秦游猛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因为他看到了希望,一个可以改变世道的希望。 纵观历史长河中,哪个开国皇帝是省油的灯,联想到秦老大推行科举,大力支持自己创办寒山书院,秦游至少明白了一件事,秦老大对士大夫展现出的那种过分的宽厚和仁德,或许只是包裹着炮弹的糖衣。 皇权至上,中央集权。 其他皇帝不知道,但是只要是开国皇帝,哪个不想做到这八个字,而秦老大,同样是开国皇帝! 站起身,秦游溜溜达达的走回了书院,心情美美哒。 他知道早晚有一天,这些所谓的世家阀门会遭殃,吃多少,将来都会千百倍的吐出来,或许是十年后,或许是二十年,也可能是五十年一百年,但是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刚到书院,秦游闻到了浓烈的肉香,还混合了一种极为难闻的味道,就是一种类似于炭烤榴莲的味道。 这种味道似曾相识,之前秦游在府中路过凤七屋子的时候闻过,那时候凤七正在门口晒裹腿。 那一幕秦游到死都不能忘,那裹腿都立起来了,和特么石膏似的,抄起来就能砍人的那种。 而肉香是从一个个大盆中传来的,那些难闻的味道,自然是上千流民身上散发出来的。 进了书院,秦游先是笑了,随即又突然想哭。 笑,是因为这上千灾民吃的眼泪横流,也不怕烫,直接将手伸进滚烫的盆里捞着肉吃,鼻涕和眼泪顺着下巴就掉到了盆里,混合着大块猪肉狼吞虎咽塞进了嘴里。 想哭,是因为秦游看到了很多幼童,这些幼童们的嘴巴都被烫红了,却伸着小手拿着滚烫的肉块往嘴里塞,吃的小肚子溜圆再也吃不下去后,又瞪着眼睛看了看周围,见到没人注意,就将肉块塞进了上衣里,塞进裤子里。 廖文之和一群大儒们急的不行,这群人好久都没吃过饱饭了,更别说肉食了,这冷不丁吃了这么多肉会给身体吃坏的。 可流民们哪里管的了这么多,眼里只有锅里的肉块。 其实不止是秦游想哭,朱善也想哭,仿佛这些人吃的不是猪身上的肉,而是他的肉。 朱善抹着眼泪走了过来:“打您小时候老夫就看出来了,三少爷您生了个大慈大悲的心肠。” “碰不到也就算了,碰到了,总得做点让自己能踏踏实实睡觉的事。” 说完后,秦游对朱善说道:“朱叔您最近辛苦一点,就先不要回府了,两天,不,三天吧,三天内,让这些人吃好休息好。” “这近千苦命人的吃食?” “明天去京里采购,就买肉食,羊肉,鸡鸭鹅,青菜什么的,都买,加上还有那么多猪,足够他们吃上半个月了。” “诶呦我的小祖宗诶,那还不如买米粮呢,米粮价格虽高,可终究不及肉食,您这哪是救济灾民,这是养少爷呢。” 秦游恶狠狠的说道:“本世子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意让那群王八蛋占便宜,就吃肉!” 说完后,操劳了一天的秦游准备回屋里休息一下,谁知那些吃饱的流民们却涌了过来。 秦游吓了一跳,刚准备喊声“护驾”,还好,这群流民们来到他面前后接二连三的跪倒在地。 这要是护驾二字喊出来了,明天秦游可能就会被拉到议政殿外被宫内禁卫门圈踢。 “善人,您是大善人呐。”一个小老头泣不成声的喊道:“俺们都知道了,这些肉,都是恩公您给我们采买的,他们都不说您的名讳,恩公,小老儿就是想问问,问问恩公的名讳。” “别问!”秦游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挥了挥手:“问就是正道的光!” “俺们知道了。”小老儿回头喊道:“恩公叫郑道光,这可是活命之恩啊,乡亲们,记住恩公的名讳,保佑恩公公侯万代永世富贵。” 一群流民们连连磕头开始感恩。 “恩公公侯万代…” “郑官人大慈大悲…” “郑道光公子菩萨转世…” 秦游脸都黑了。 我特么叫秦游,不叫郑道光,靠! 凤七也急眼了,大喊道:“什么郑道光,我家少爷是越王府三…” 小老头:“乡亲们,说错了,是越三,越三恩公,恩公大恩大德咱们永世难忘。” “恩公公侯万代…” “越三爷大慈大悲…” “越三公子菩萨转世…” “叫错了教错了。”秦游连忙叫道:“不是越三,啥玩意就…” 小老头:“乡亲们,又说错啦,是沙大人,沙万鹰恩公。” “恩公公侯万代…” “沙万鹰恩公大慈大悲…” “沙万鹰公子菩萨转世…” 秦游来到小老头面前,叹了口气后说道:“那个…这位大爷,您先别打断我行吗,我叫…算了,您还是回去吃饭吧,谢谢您了。” 就这样,这近千流民在书院中安顿了下来,还好书院占地广阔。 秦游原本想让这些流民进入屋中挤一挤睡觉,谁知这些流民死活不肯,怎么说就是不进屋,说是怕弄脏了屋子里面的陈设,尤其一听这是让人读书的书院后,居然要全部离开书院去林子里睡,怕玷污了这里。 秦游好说歹说,这才让一些年纪稍小的孩子和上了岁数的老人进了屋子,其他人只能睡在屋外了,不过还好,书院盖在林中,晚上虽有些寒凉,但是却没什么劲风,比城外露宿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这一夜,秦游睡的格外香甜,虽然屋子中满是一股子怪味,虽然外面的鼾声此起彼伏,可他依旧睡的香甜,而且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书院里上千号人,也不怕闹鬼了,要闹也是闹穷鬼。 不过秦游只香甜到了上半夜,下半夜凤七给他叫醒了,身后站着南宫奢。 秦游忍着睡意来到了屋外,这才看到南宫奢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 凤七苦笑着解释道:“这南宫大人也是作践自己,昨夜城门都关了,他又进不去,还和城门官理论了起来,最后被巡城的京卫抓到京兆府里关了起来。” 说到这里,凤七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面色通红的南宫奢:“小的去京兆府给南宫大人捞出来的时候,说什么他都不和小的出城,劝了约么小半个时辰,小的说三少爷您有办法救济灾民他这才跟来。” 南宫奢冲着秦游深深一拜:“三世子殿下仁善,请受下官一拜。” 原本南宫奢是不愿意跟来的,他认为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面见天子,之后半信半疑的被凤七拉到书院后,又见到那些堆积成山的猪肉和一口口大锅后,这才明白凤七没骗他。 凤七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说道:“怎么样,兄弟我没诓骗你吧,看看食堂外面那猪肉,都是我家三少爷买的,为了安置这些流民,三少爷将越王府所有产业都卖了,一家都不剩,阔气吧。” 南宫奢闻言满面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看向秦游的目光中除了敬佩外,还带着几丝莫名,可能是怀疑秦游脑子稍微有那么一点淡问题吧。 救济灾民是救济灾民,这救济的连家产全卖了,南宫奢还是第一次碰到,他本以为自己就够光棍了,结果在人家秦游面前,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秦游狠狠瞪了一眼凤七:“以后这种让别人怀疑本世子智商的话你最好别说了!” 第一百三十章 变化 接连三日,灾民们在书院中享受了一把什么叫做天堂一般的生活,顿顿有肉吃,主食就是肉,一点米都见不到,吃饱了后,一群护卫们就强制性的将他们赶到林子中一边晒太阳一边睡大觉,睡醒了继续吃,谁也不能动,别说跑了,就是站起身都容易让护卫们横眉冷对,他们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吃和睡,吃了吃就是睡! 可以这么说,就这近千灾民度过了这天堂三日爽后,秦游就是揭竿而起他们都能跟在后面反他娘的。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三日前,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心里准备了,不跟礼部的官员去白鹭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知道没有任何区别,在城外也每天两顿粥水,去白鹭县开山凿石,同样如此。 而这三天里秦游也没闲着,骑着马,带着秦玄等人,进过山,下过喝,圈了地,画了图,该勘测都勘测了个遍。 第四天一大早,秦玄在秦游的授意下,带着乔冉将所有人多聚集了起来,然后开始分配工作。 流民们很配合,天下没有白吃的炖猪肉,知道自己将要为书院工作后,非但没有拒绝,反而一个个喜气洋洋,要不然这猪肉他们都吃的亏心。 可一听到了月底还有工钱结算后,流民们都哭了,说什么也不要,一个个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 要不要也不是他们说了算,最终大家都被分配了工作,第一步自然是搞土木工程。 木料是现成的,石料屯盐卫就有,两个酿酒作坊,一个养殖场,一个渔场,一共四个作坊。 秦玄和乔冉负责一个,朱善负责一个,凤七负责一个,连点卯都不去几乎已经算是徘徊在罢官边缘的南宫奢负责一个,四个作坊一起盖,就这样,近千流民就这么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秦游对天发誓,按照他原本的意思,上午三小时,下午四小时,其他时间回书院里该吃吃该睡睡,可没成想,流民自发的干起了九九六,准确的说不是九九六,而是天亮就去干,早上也不吃饭,干到中午吃,吃完了继续干,干到入夜实在看不见后才回书院,吃完了就睡,睡到天一亮继续干。 作坊建成的时间比秦游预想的要提前,提前了一倍,也就不到一周的时间,四个作坊全部盖完了。 秦游又将人马分成了两队,一队跟水较劲,一队跟山较劲,秦玄负责带人跟水较劲,南宫奢负责带人跟山较劲。 跟水较劲,自然是打捞河鱼。 作为从小在沿海城市长大的秦游,捕鱼方面的技能点几乎已经点满了,渔网制成后,又传授了技巧,数百人浩浩荡荡的沿着河岸线开始捕鱼。 而跟山较劲的则是南宫奢。 南宫奢的技能点点的更夸张,以前在地方任职的时候,他天天带着衙役和民夫去山里胖揍番人,山里的野货以及植物习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而书院后山占地极为广阔,在这个没有动物保护法的年月,各种肉质鲜美皮毛鲜艳的野生动物肆意生长,快乐,无忧无虑,然后就碰到了南宫奢。 捕鱼是短频快的操作,每天夜里各种水货都会被拖到书院。 螃蟹、虾、鱼,整个书院就和海鲜市场似的,满哪都是腥味,可书院的大儒们一点都不介意,往木凳上一趟就等着吃鲜的,什么清蒸螃蟹,醋溜鱼,红焖大虾,吃的这群大儒们天天乐的和什么似的,尤其最喜欢和鱼汤,一天三顿,喝的那叫一个美啊。 大量的水货根本吃不完,秦游又让屯盐卫的几个留守老卒送来了大量的精盐,然后开始制作咸鱼,最后发现虾和螃蟹也吃不完,然后开始腌虾和螃蟹。 在这期间,南宫奢带领的打猎小队也收获颇丰,野菜、野果、菌类、山鸡、野兔,就连豹子老虎熊这种猛兽都有。 如今书院里根本不食用猪肉了,剩余的三千多头猪仔全都扔养殖场里刷肥膘去了,而是食用海鲜和山货。 至于大量的海鲜被腌制好后,秦游让李太白联系城里的客栈饭馆,稍微试探了一下市场反应,效果喜人。 事实证明,人人都爱吃海鲜,而且人家还要吃鲜活的,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每天城门一开,就有大量的马车赶来,拉走了各种各样的鱼虾。 朱善这个越王府的大管家,天天喜滋滋的坐在竹林外面点钱,前段时间脑袋上的白头发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明明五十多岁的年纪,现在头发黑的都可以给洗发水当代言了。 书院有了进项,而且还是大量的进项,秦游又让南宫奢带人去山上开采大量的石料,随即在林子外面建造了一间间房屋给流民们居住,毕竟这么多人天天睡书院也不是个事,孩子们还要上学。 值得一提的是,好多没有劳动能力的孩子们也帮不上忙,廖文之一看这些孩子挺无聊的,全拉倒启文堂里学三字经去了,足足不下百人。 随着房屋建成之后,秦游一拍脑子,以后世大集的模式又圈了一一大片地,专门卖鱼虾和山货,而此时京中的米价已经降下来了,酿酒作坊也开始投入生产了,就连石料都有人采买,原本秦游还觉得流民太多了,现在反倒是觉得太少了,因为他有建了一个木料作坊,不是生产木头的,而是将木头打造成各种美轮美奂的家具。 八马先生设计图案,秦游设计造型,京里不少人一听说图案是八马先生射击的,各种桌椅板凳一度卖到脱销。 至于集市的收益,秦游只是象征意义的收取了一成,全当租金了,租期为五年,并告知这些流民们,一旦他们赚了钱就可以离开,愿意留下的就留下。 结果毫无意外,没人离开,有了自己的房子,通过自己的努力能有钱赚,比之前在老家种田不知好了多少倍,尤其是家中有孩子的,更是让人羡慕,因为他们的孩子全部入了学。 就这样,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书院林子外面早已翻天覆地换了一番模样。 现在秦游一出了林子,根本看不到任何一个长的像流民的流民,只要是个青壮年,就没有比他瘦的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发酵 此时议政殿中一群人争的面红耳赤,秦老大依旧是默不作声,脑子里分析着利弊。 朝议的内容十分广泛,涉及的乃是一国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即便君臣每天都在议政殿开一上午的会,这天下的事务照样处理不完。 而殿内现在讨论的正是兵部索要钱粮一事。 边关出现了大量的凉戎游骑兵,虽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冲突,可防患于未然,坐镇边关的秦烈要求扩充兵卒,主要还是要马匹用于作战。 兵部自然是支持秦烈的,可礼部却认为应该派遣使臣前往草原。 两部吵的不可开交,其他四部官员则是看热闹,毕竟这事和他们没关系。 兵部尚书恭文华气的胡子直抖,在他眼里,或者说是在所有武将眼里,派遣使者前往草原简直就是丢人丢到姥姥家的行为。 前朝的时候,凉戎就是个小歘歘,即便是王朝末期,殇帝挥挥手,凉戎得马上派使者过来跪地上叫爸爸。 哪怕中州大乱的时候凉戎想要过来趁火打劫,照样被秦烈率领骑兵深入草原杀的这群游牧民族人仰马翻。 现在倒好,国朝整体实力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却越混越回去了,还得派使者前往草原询问人家的意思,这不是丢人是什么。 当然,礼部也有礼部自己的道理,扩充边关兵卒没问题,无非就是调拨青壮罢了,可问题出在这马匹上。 关内极度缺马,尤其是用于作战的战马,就算有钱也弄不到那么多,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有了马,万一用不上呢,这钱不都是打水漂了吗,战马这玩意又不保值,损耗极为严重,与其投入大量钱粮购买战马,还不如派遣使者前往草原见一见拓跋乐,是打是和问出个准信。 不过这也有点异想天开了,人家拓跋乐也不是傻子,要抢劫你的边镇还能提前给你打声招呼咋的。 秦老大自然是比较偏向龚文华的,凉戎和斐国暧昧不明,早做防患也是稳妥之策,可昨夜他将上官鄂和卢通叫到了偏殿询问了一下,俩人双手一摊,一人给出了俩字,上官鄂说没马,卢通说没钱。 上官鄂派人接触了一些番商,想要询问能不能加大马匹的供应,番商说了,非但不能加大,还得减少,除非花高价还有可能谈一谈。 而卢通是户部尚书,国库的情况四个字就可以形容,鼠来落泪,一听上官鄂要钱顿时急了,别说马了,马勒戈壁都没有。 所以目前就是这个情况,没钱,有钱也买不了。 眼看着恭文华都要开始骂娘了,秦老大沉声道:“此事便议到这里吧。” “陛下。”龚文华急的双眼通红:“此事拖不得了,为了防患凉戎游骑,边关的城镇已经放百姓入城了。” 夏朝人口每年都在增长,边关也是如此,所谓城镇并不是所有居民们都活动在城里,城外也有大量的农田和作坊,为了怕凉戎游骑扰袭,不少城镇已经将城外的居民放进了城里。 短期这么做倒是无所谓,可要是长期的话,那些城外居民靠什么度日,除非边关拥有大量的骑兵,一旦凉戎扰袭就会第一时间驰援。 退一步来讲,就算朝廷养得起,边关城镇养得起,那些城外的居民们也不愿意这么干,他们的田地都在城外呢。 见到龚文华不依不饶的模样,秦老大也知道前者是担心边关出问题,倒也没有不悦,沉默了半晌后说道:“兵部拟个章程,若是边关再启战事,需要征募多少府兵,所需粮草几何,折冲府最快又要多久才能驰援。” 夏朝采取的是屯兵制,就是打架的时候抄刀子上,不打架的时候在家种田那种,而折冲府属于是基层军事组织,分为上、中、下三等,上府至少一千人,多的可能达到一千五百人,而中府满员一千人,下府八百人,所属的军卒叫做卫士,不用种田,就等着干仗。 而靠近边镇的折冲府有二十多个,召集军队速度倒是很快,问题是这些都是步卒,等到地方后除非打防守战,要是凉戎洗劫完边镇后,总不能让这些步卒靠两条腿追人家骑马的骑兵吧。 恭文华默默的叹了口气,见到秦老大不松口,也只能说了声“唯”后退回了班中。 其实恭文华算是比较好说话的,秦狰因为要加强后方防线前往涠江防备斐国去了,要是他在议政殿中的话,事关他老爹,肯定不能就这么轻易妥协了。 闹心的事基本上大家都议完了,按照流程,也该说点开心的事了。 户部没啥开心的事,常年没钱,说话也不硬气。 吏部同样如此,眼瞅着开科举了,也不好意思说以前举荐的哪个官员多好多好。 刑部倒是报了声喜,大致意思就是国内安稳,犯罪率持续下降,屁话连连。 工部连连附和,说现在全国平均文化程度都是胎教的子民们素质提高显著,之前京外那些流民就是很好的例子,来的时候搭了多少简易棚子,走的时候工部收回多少木料,一根都不少。 这话完全就是扯淡了,那群流民都饿成啥样了,活着都没力气了,走的时候再顺手偷你个木桩子抗走,这群流民得有多闲? 提起流民,秦老大看向了安之峰,问道:“那些流民,可是妥善安置了?” “回陛下,因水患而来的流民已经全部安置了。” “那便好,朕也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了。”秦老大露出了一丝笑容:“安爱卿辛苦了。” “陛下过誉,老臣分内之事罢了。” 这事安之峰已经私下禀报过了,多少人当苦力去了,又挂了多少人,还有多少人被京中的“善良”人家买走了之类的,俩人无非就是走下程序让殿中大臣知道一下罢了,可眼瞅着俩人准备商业互吹一下的时候,一声既突兀又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臣,监察使邓孝廉,有事要揍,事关流民安置一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么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出班走到了殿中,遥遥一拜:“流民安置一事,所谓安置稳妥,恕臣不敢苟同。” 安之峰回过头,面带冷意。 监察使唱礼部的反调,这还是头一遭。 秦老大也极为意外:“这是何意?” 邓孝廉廊上说道:“臣,弹劾越王府三世子秦游,欺民,害民!” 安之峰微微松了口气。 哦,日常弹劾越王府啊,还以为要弹劾老夫呢,那你继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定夺 安之峰松了口气,可秦老大却满面狐疑了。 秦游不是搞书院呢吗,怎么又和流民扯上关系了? 邓孝廉拜倒在地,掷地有声:“越王府三世子秦游欺民,害民,证据确凿,请陛下明察秋毫以正视听。” 监察使一般干的活,说好听点叫风闻奏事,说难听点叫捕风捉影,说准确点,那就是胡姬霸咧咧,所以他们很少弹劾别人的时候说出“证据确凿”这四个字,一般这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基本上已经代表弹劾的人被实锤了。 “原本流民已被告知前往白鹭县进行妥善安置,可其中部分流民身体不佳无法长途跋涉,只得留在京外,可谁知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前往京外,将所有流民哄骗到了寒山书院之中。” 一听这话,安之峰坐不住了,厉声道:“书院乃是教书育人之地,岂能收容流民?” “安大人,三世子非是收容流民,而是命其做工为谋私利。” 一语落闭,满殿哗然。 “臣听闻此事后前往书院调查,所见所闻,骇人听闻!”邓孝廉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说道:“那些灾民被聚集在了林中,而越王府的护卫好生霸道,提着刀子将那些流民围了起来,别说逃脱,就是擅自起身都要被责骂一番。” “此话当真?”秦老大面露怒色,血压蹭蹭往上冒:“流民本就可怜,那秦游的良心莫不是喂了狗,为何要囚禁流民?” “臣刚刚已是说过,自然是为谋私利,三世子将流民囚禁了几日后,便每日让王府护卫监管他们做工,建造了数个作坊,作坊建造完毕后,流民又要每日进山打猎,下河捞鱼,整日都有王府护卫看管。” “秦游!” 秦老大豁然而起:“他竟然行如此行径!” 邓孝廉就和怕秦老大不生气似的,又添了一把火:“当日哄骗流民之时,三世子身旁还带有一名小学子,那学子也不知仗的是谁的势,居然扬起马鞭抽打在了工部官员李哲的身上,还有越王府名叫凤七的护卫,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腰刀架在了李哲的脖子上,最令臣惊骇的是,三世子临走之前,一脚将李哲踹下了山坡,那李哲乃是微臣妻弟,臣前日去看望过,如今还未下床。” “轰”的一声,议政殿里炸开了。 四个字,国朝未有。 文臣们气的三尸神暴跳,就连一向偏袒越王府的武将们都不吱声了。 再看秦老大,微微阖目坐回了御座上,比较熟悉秦老大的人都知道,这是动怒了,滔天之怒。 邓孝廉十分满意现在的结果,朝臣口诛笔伐,天子怒不可遏,而自己为了流民不畏强权的美名也会传扬四海。 其实一切的起因都因为当时挨揍的李哲,李哲是工部官员,邓孝廉是监察使,工部官员挨揍,监察使操哪门子心,人家自有上官做主。 工部的大佬们当然知道李哲挨揍了,只不过不愿意闹大,毕竟打人的是秦游,李哲又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也就没人愿意帮他出头了。 李哲虽然不争气,但是他老姐长的漂亮,漂亮的老姐嫁了个监察使大人,也就是邓孝廉。 这邓孝廉常年和媳妇吹牛b,说什么全天下就没有他不敢弹劾的人,哪怕是秦老大犯了错他都敢仗义执言。 牛b吹多了,他媳妇就信了,一看自己老弟都挨揍了,整天吹耳边风让邓孝廉帮李哲出头。 本来邓孝廉也不想管这事,毕竟前段时间监察左使上官鹏都让秦游拉下马了,可架不住媳妇天天整活啊,最后出于谨慎就调查了一番。 其实这调查也有很大的水分,无非就是让府中的小厮去看一眼。 书院那是什么地方,自从秦游做梦闹鬼后,可谓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寻常人哪里进的去,可虽然进不去书院,但是小厮却看到了当时在林中那些流民被强迫“午睡”的情景,后来又看到这些流民“当苦力”,接连观察了几天后,小厮就回城里和邓孝廉据实禀报了。 一看“证据”如此确凿,邓孝廉这才闹了今天这么一出。 秦老大面色阴晴不定,脑子里回想起秦游嬉皮笑脸的模样,盛怒过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其实秦老大也是接连吃了好几次亏了,每次都让人给秦游叫来,最后就变成了闹剧,大家的脸是被打的啪啪作响。 相比邓孝廉,秦老大更加谨慎了,看向了工部尚书魏云涛:“魏爱卿,你可知此事?” 魏云涛暗暗叫苦,嘴上说道:“其中详情老臣并不清楚,不过那品议郎李哲的确是告了假。” 作为工部尚书,下官挨揍了,魏云涛当然知道,只不过他不想管,李哲风评不好,而且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政绩平平,没必要招惹越王府, 别看魏云涛是工部尚书,实际上这六部之中工部的地位还不如兵部呢,士、农、工、商中的工指的就是工部,除了兵部外,其他署衙里,从上倒下都是读书人,也就是士、农、工、商中的士,再看他们工部,小鱼两三只,其他的都是匠人,无权也无钱,就是平常盖房子整装修的,再加上有时候搞土木工程还得借调八大营的人,要是得罪了越王府,就等于得罪了兵部,得罪了兵部,八大营怎么可能还会帮他们盖房子。 总之就是这样那样的原因,即便是魏云涛知道李哲挨揍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邓孝廉趁热打铁道:“陛下,三世子做下这如此天怒人怨之事,还望陛下为那些流民做主。” 秦老大微微沉吟了片刻,对白千轻声说道:“命骑司,将人带来,还有那鞭打工部官员的学子,朕要当面问问他,他这院长,教授的到底是什么课业,竟连学子都敢无故殴打朝廷官员。” 安之峰和越王府以及兵部可是老对头了,一看又要玩拿人和当庭对质那一套,连忙提议道:“秦游虽贵为世子,可此事着实是骇人听闻,应交由刑部查实再做定夺。” 要么说人老成精,要是当庭对质的话,秦游口吐莲花的那么一忽悠,说不定秦老大说不定又心软了,最后无非就是不痛不痒的惩戒一番罢了,机会千载难逢,直接交给刑部就完事了。 一旦刑部负责,查实之后秦老大就是想偏袒都没办法偏袒了。 “陛下。”龚文华突然说道:“此事不可偏听偏信,监察使诬告他人已不止一次,陛下岂可听他一家之言。” 恭文华到底还是仗义,见到安之峰都亲自上场耍心眼了,只能出班阻止了。 仗义是一方面,龚文华总觉得不太对劲。 之前越王府的人去过兵部,想将炼盐这事揽过去,说什么要“承包”,就是为了给灾民找点活干赚点粥水钱。 因为不合规矩,所以龚文华就没同意,但是对这事却有印象。 如果真如邓孝廉所说,秦游何必再次揽上这炼盐一事,又不要收益,真要是压榨流民谋取私利的话,让这群流民们干点别的不好吗。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恭文华不相信秦游是这种丧心病狂的人,如果是的话,当初就不会管屯盐卫的死活了。 邓孝廉也不硬刚恭文华,只是淡淡的说道:“公道自在人心,若是无确凿证据,臣又岂会弹劾三世子,那些作坊和流民就在城外,是真是假,陛下只需委派一个信得过的大臣一探便知。” 恭文华连忙说道:“陛下,臣愿前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秦老大猛翻白眼。 他都怀疑这老家伙说话过不过脑子了,他真是同意的话,大家该怀疑他这当皇帝的有没有脑子了。 果不其然,安之峰阴阳怪气的说道:“谁不知龚大人与越王府私交莫逆,若是龚大人去了,想来三世子便是有罪也成无罪了。” “倒也是。”恭文华微微一笑:“那安大人也不能去了,京中谁人不知前些年的时候,你与越王因政见不合多次产生口角,若是安大人去了,这秦游,就是无罪,也变成有罪了。” 安之峰微微一愣,紧接着反应了过来,恭文华不傻,相反,人家很聪明,对方根本就不是自告奋勇的想要去调查这件事,目的是在于不让自己去。 不由得,所有人都看向了秦老大。 秦老大目光四顾,最终落在了上官鄂的身上。 上官鄂毫不意外。 他就知道,这种得罪人的事,秦老大绝对不会忘了“自己人”。 秦游真要是有罪被惩处了,越王秦烈回京后肯定会找场子,所以说这活除了安之峰外谁都不愿意揽过去,平常骂归骂,但是点到即止,真要是整出了事,秦狰和秦烈可是会抄刀子砍人的。 “陛下。”上官鄂笑吟吟的说道:“老臣以为,孰是孰非,不如陛下您亲自前往郊外一观,那寒山书院落成已有两月,何不趁机看上一看。”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陛下亲临 今日书院外面格外热闹,来往的人们络绎不绝,因为今天越王府要收租子了。 林子外面的大集是越王府盖的,本来秦游就是想给大家一个保命的营生,所以并不想要收取租金,可架不住流民们不同意,他们宁愿离开也不愿意再占越王府的便宜。 后来秦游也就听之任之了,毕竟这么大一片地也都是他从兵部那租来的,象征着收取点租金就算了。 可流民们又不乐意了,因为他们发现这钱赚的烫手,又多又烫,拿的都亏心,因为这事双方墨迹了好几天,最终秦游收取人家一成三成,一成归越王府,两成用于书院开销。 即便是这样,这群一辈子都在土里抛食的流民们都老大不乐意了,整天去闹,非说交九成! 就是因为交租,大集今天关张,不出货也不卖货,所有人都去交租,交完了租再在书院里吃顿肉喝顿酒,谁也不能例外。 赵金银就是众多流民之一,按理来说越王府规定交租的时间是中午,可他却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赶早去,而是在木屋中焦急的踱着步。 一个梳着冲天辫的小姑娘正拿着笔写写画画,急的额头上全是汗。 “娃子,你这账目到底改没改好。” “爷爷你不要催了,这个月入账太多,囡囡都算不过来啦。” 叫做囡囡的小闺女抓耳挠腮,满脸不情愿的说道:“爷爷您就照实交租子好不好,书院的先生还没有教到一百之后的算术咧,喃喃怕算错让李先生看出来。” “你尽管改,看出来就看出来,看不出来咱就占大便宜了!” 说完后,赵金银推开门,本想看一眼天色,突然见到远远来了一队人马,少说也有四五十号人。 来的正是秦老大和一众朝臣,原本骑着马的众人来到密林外的时候,所有人脸上齐齐大写着懵逼俩字。 成排的木屋整整齐齐,少说也有二百来所,错落有致。 大家都居住在京里,一年到头都不会往城外跑,所以冷不丁一见这原本荒无人烟的地方居然冒出来这么多屋子,确实有些懵逼。 每个木屋后面还都个小院子,里面养着鸡鸭鹅,可谓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白千搀扶着秦老大下了马,后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众卿家。”秦老大皱起了眉头:“这京外,何时建了村落?”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面面相觑,满脑袋问号。 “而且这村落给朕的感觉,为何,为何如此的怪异?” 秦老大以前也是吃过苦的,带兵那时候没少去各个村落蹭吃蹭喝,可眼前这“村落”总让他觉得不对劲。 青砖铺地,房屋错落有致,虽然没有炊烟渺渺,可却格外的…整洁。 想到这里,秦老大恍然大悟:“此地整洁,极为整洁,便是京中也没有如此整洁。” 要知道别说村落了,就是城里都是黄土垫道,人一走马一跑,可以说是尘土飞扬,可这“村落”里全是青砖铺地,每个屋子的规格制式都是一样的,木搭房,砖铺路,石砌墙,看起来舒服极了。 “官人,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秦老大正一头雾水的时候,赵金银突然从屋子里跑了过来,见到这么多人马也不怕,一边跑一边叫道:“马,你们的马,马不能进来。” 两个护卫抽出长刀,拦在了赵金银的面前。 赵金银吓了一跳。 秦老大让护卫退下,好奇的问道:“这位老人家,你可是这里的村民?” 赵金银今年都六十多了,眼神也不太好使,定睛一看这么多人,着实有点吓住了。 白千宽慰道:“老人家莫怕,如实回答我家主子便是。” “行是行,但是马匹不能进来。” “这是为何?” “平日里村落里娃娃多,若是让马碰到可就出了大事,还有这地,您也看到了,都是上好青砖铺的路,踩上去心里都踏实,这要是让马塌坏了,可惜的紧。” “原来是怕马匹冲撞了人群。”秦老大恍然大悟,往地上一看,点了点头:“不错,这青砖踩坏是怪可惜的。” “是极是极,都是书院山长定下的规矩。” 一听书院山长,众人都明白了,指的自然是秦游。 谁知一直跟在秦老大身后的邓孝廉突然冷声说道:“大胆,除了皇宫内院外不许骑马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口中的院长,有何资格立下如此规矩。” 这就属于是没是找事了,秦老大都觉得这家伙没屁隔愣嗓子闲的蛋疼。 “老人家,这村落里,为何…” 秦老大话还没说完,远处木屋的门被推开,囡囡跑了出来,扬着手中的册子叫道:“爷爷爷爷,囡囡算出来啦,账目全都修过了。” 小姑娘跑到赵金银身后,一看来了这么多陌生人,吓的连忙躲到爷爷身后。 “莫要乱喊乱叫,冲撞了贵人们。” 赵金银也有点眼力价,见到眼前这群人衣着不凡,知道这都是一些京中当官的。 秦老大也没当回事,困惑的问道:“为何这村落如此冷清,人们都去了哪里?” “自然是去书院交租子了,这不月底了么,有一户算一户,都要去交租子的。” “租子?”秦老大越听越迷糊:“你等为何要给书院交租子?” “贵人有所不知,小老儿原本是赣州来的流民,前些日子不是发了水患吗,我们就一路乞讨了过来。” 一说到这,赵金银眼眶红红的说道:“菩萨保佑,书院的山长收留了我们,还给我们找了差事盖了房子,要不早就饿死冻死了。” 秦老大先是一愣,紧接着面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原来这些都是流民居住之所。” 说完后,秦老大还微微侧目看向一旁的邓孝廉,眼神别有深意。 邓孝廉汗如雨下。 府中的小厮不是说那秦游剥削压榨流民吗,为何给这群流民们建了这么多房子。 一旁的安之峰突然问道:“老人家,本官问你,你刚刚所说的交租子,又是何意?” 一句话,又问到点子上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就往多了交 一听问起租子,赵金银乐的见牙不见眼。 “这租子自然是交给书院的,小老儿这等命贱如草芥的流民能有个住处,还能干点度日的活计,都仰仗书院的山长和先生们,人呐,得讲良心,这不,赚了点钱财,当然要交租子了。” 安之峰微微颔首,继续问道:“那这租子,你们是要交多少?” “约么几贯钱吧。” 话音一落,秦老大脸色立马就黑了,一群大臣们也是如此。 卧槽,这得黑心黑成什么样的王八蛋才能收这么多,收租收几贯钱,大家一个月的俸禄才不到十贯! 囡囡拉了拉赵金银的袖子,弱弱的说道:“爷爷,囡囡改了账目,是十八贯整。” 秦老大气的都想骂人了。 账目改了都要交这么多,这要没改的话,岂不是要敲骨吸髓? 一旁的邓孝廉微微松了口气。 交的多好哇,怕就怕你们交的少! “不多不多。”赵金银笑眯眯的说道:“贵人有所不知,小老儿今年六十有二,两个儿子水患的时候命贱,尸体都寻不到,遭了灾,小老儿就带着孙女一路乞讨过来,每天两顿粥水,可肚子里还是饥着,整日恍恍惚惚的,可山长来了,让我们这日子又过得红红火火的,不多,这租子交的再多也不过。” 虽说提到了两个故去的儿子,可赵金银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悲凉之意,仿佛死的不是他儿子而是隔壁老王家的孩子似的。 秦老大苦笑连连:“老人家,国朝自有法度,租庸调制中…” 说到这里,秦老大也懒得解释那么多了,大手一挥:“走,去书院,我们倒要看看,这书院山长是如何安心将这租子收下的。” 其实秦老大已经不是太生气了,租子收的狠是狠,可毕竟秦游给流民们盖了房子,至少有个住处,欺民害民就谈不上了,最多就是私德有亏。 赵金银也没想那么多,让囡囡取了钱后就带着大家前往密林。 到了密林外的时候,秦老大又不想太过声张,只带着几个大员和护卫,一行不足十人。 结果进了密林后走了一会,秦老大心底对秦游最后的那点怒意也烟消云散了。 因为他看到了书院,这书院盖的,完全就是精致版的国子监,僻静,优美,大气,闹中取静,他都想在这读书了。 书院门口排了好些人,数十号人井然有序的拿着钱走到拱桥上交租子,收钱的正是李太白。 这小子满脸的不情愿,扫了眼账本后就把钱扔进了身后的空地上。 而那空地上,早已堆满了铜钱,小山一般。 注意到铜钱后,秦老大的心情又不好了,因为钱太多了! 户部尚书卢通双眼一亮:“都说这三世子殿下是陶朱公再世,果不其然。” 本来他没什么恶意,但是秦老大却有点闹心了。 给流民们盖房安置,倒是好事,可这租子收的的确太高了。 秦老大带着人走了过去后,赵金银呵呵一笑:“几位贵人,小老儿只能带到这了,您要是想进书院一观,得是山长同意才行。” 说完后,赵金银就去排队交租了。 白千看向秦老大悄声问道:“陛下,用不用老奴去…” “不用,朕要亲眼看,亲耳听,亲自问!” 说完后,秦老大龙行虎步的走了过去。 这群人身穿华服,交租的流民们纷纷闪开。 李太白注意到了这群人,站起身,面带困惑。 待领头的秦老大来了之后,李太白一看就看出来这群人都是当官的,微微施礼:“学生李太白,寒山书院执教先生,不知几位大人来寒山书院所为何事?” “噗嗤”一声,秦老大身后的邓孝廉乐了出来,满脸鄙夷的问道:“你是书院先生?” “不错。” “既是先生,为何在此收租,既是先生,为何如此年纪,既是先生,为何穿着布衣。” 一连问出三个为何,只见李太白丝毫不慌,徐徐说道:“虽是先生,可事关流民生计,为何不可收租,虽是先生,却也只是教授学子们识写简单的字文,为何要年老者执教,虽是先生,却与书院内诸多大儒同穿布衣,为何非要身着不菲华服。” 秦老大眼底掠过一抹异色,深深看了眼李太白。 邓孝廉被李太白噎的半晌没说出话来,只能冷哼了一声:“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书院先生。” 李太白知道越王府不招朝廷诸多官员待见,也懒得客气,呵呵一笑:“自便。” 说完后,李太白又坐回了石凳上继续收租。 白千见到秦老大受此冷遇,刚要出声呵斥,秦老大微微挥了挥手:“无碍,看着便是。” 说完后,秦老大真的带着一群人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一旁,面容平静的看着李太白收租。 可越看,秦老大平静的面容越是难以维持下去。 因为数额越来越大,从四五贯,到十几贯,甚至还有几个交了二十多贯。 而这些交完了租子的人则喜气洋洋的进入了书院。 正好轮到了赵金银,李太白扫了眼账目,顿时变脸,起身骂道:“好你个李老儿,山长就知道肯定有人做手脚,果不其然,你改了账目!” 赵金银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没,没改。” “还说没改,山长说了,就给一次机会,若是谁敢接连两次改账目,就离开大集自寻出路!” 赵金银脸色彻底被吓白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李先生,李先生莫怒,小老儿不敢了,不敢再有下次了。” “混账!”秦老大再也看不下去了,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打掉了李太白手中的账目:“他便是改了,你又能如何!” 李太白刚要有所动作,几个护卫突然抽出了长刀。 秦老大语气森然:“他们本是流民,虽是被越王府安置了下来,可赚些钱粮艰辛度日何错之有,你一介黄口小儿,有何资格在此颐气指使!” 说完后,秦老大转过身对赵金银说道:“朕在此,你便往少了交又如何,朕倒要看看谁敢刁难你!” 赵金银眨了眨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也没在意秦老大“朕”这个自称。 想了半天,赵金银挠了挠额头:“为何要往少了交,小老儿改这账目,不就是为了往多了交吗,要不这一个月数十贯的收益…小老儿拿着亏心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凡尔赛老汉 秦老大傻眼了,瞅着赵金银,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刚刚说,你改这账目…是为了多交租子?” 赵金银点了点头。 秦老大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又再次确定了一遍:“还有,你刚刚说,每月,你有数十贯的收益?” 赵金银木然的继续点了点头。 秦老大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靠你爹啊靠你爹,一个月数十贯的收益,你特么和我说你是流民? 一群朝臣们也傻眼了,以为出现了幻听。 户部卢通满脸不可置信之色,问出了大家心头的疑惑:“你当真是流民,不是商贾?” 赵金银哭笑不得:“小老儿就是赣州来的流民,刚刚进入这书院的,还有后面交租的,不都是流民吗,倘若不是流民,我们交哪门子租啊。” 秦老大还是满面狐疑,一把夺过了李太白手中的另一个账本,这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三观有点崩。 上面清清楚楚的记着,谁谁谁交了多少钱,然后,租子收的只是人家收益的三成。 秦老大现在是满心的疑问,只得看向面色苍白的李太白。 “退下!”秦老大说完后,两个护卫闪卡,李太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赵金银没注意到秦老大的自称,可李太白听到了,一看眼前是个皇帝,而且还是活的,整个大脑都处于宕机状态了。 “草民李太白,叩…” “住嘴!”秦老大怒喝一声,冷声问道:“你这账目,可是做了手脚?” 听着话就知道,秦老大根本接受不了这件事。 流民月入数十贯,搞传销呢? “草民不敢。” 秦老大满面不解:“他们乃是流民,为何有如此多的收益?” 李太白抬起头,觉得秦老大这话问的有点弱智。 做买卖呗,不做买卖还能去抢劫啊。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李太白渐渐冷静了下来,壮着胆子说道:“陛下可是问这些流民平日里经营的是什么买卖?” 秦老大微微一愣,“经营”和“买卖”这四个字,突然让他反应过来一件事。 收益如此巨大,却只交三成,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哪是流民啊,这就是商贾啊,占着人家的地方做买卖,可不是要交租子吗。 “流民租了地…”秦老大渐渐反应过来了:“所以才交租,而非是将所有收益或是大部分收益交给越王府?” 邓孝廉双眼一亮,插口说道:“陛下,租地乃是明码标价,哪有按照收益上缴的,即便是京里的租地租金也没有如此高昂,这不是强盗行径吗。” 赵金银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指着邓孝廉说道:“你这人说的是什么胡话,在京中租了地,他给你盖房子么,他给你造船编网捞鱼吗,他让你家孩子入书院读书吗,他让那些护卫提着刀护你在山中采打山货吗,还是说人家的酿酒作坊、木制作坊、渔场作坊、石料作坊收益和你三七分成,还是人家三,你七?” 秦老大又懵了,看向李太白:“这是何意?” 李太白连忙说道:“所有流民的房屋,全是越王府带人砍伐树木盖建,殿下传授捕鱼技巧,同时建河船任由他们使用,所有不满十八岁者,皆可入书院受学,殿下怕流民入山有所闪失,便将府中所有护卫调拨过来保护他们安全,至于酿酒等作坊,殿下提供其方法,所有收益越王府占三成,流民们占七成。” 说完后,李太白深怕秦老大误解,连忙补充道:“虽是三成,可越王府也只拿其中一成,剩下两成用于书院一切用度。” 秦老大沉默了,所有的朝臣们也沉默了。 望着李太白,秦老大张了张嘴,他想骂人。 骂秦游! 他刚刚觉得秦游收的租子太高了,现在觉得,原来是收少了啊,太他娘的少了! 给人家盖房子,还提供技术,提供工具,还让护卫保护他们,尤其是作坊,居然只占三成股,结果…你他娘的就收三成,这简直就是日月无光千刀万剐的败家子啊! 这哪是安置流民啊,这就是帮人家发家致富呢。 怪不得这赵老儿改账目,这就是一群流民,突然赚了这么多钱,是朕,朕也拿的不踏实啊。 秦老大半天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就这么瞅着李太白,半晌没出声。 “怪不得!”恭文华突然说道:“陛下,怪不得前些日子三世子殿下将越王府名下的产业全都卖了出去,原来就是为了安置这些流民。” “败家子!”秦老大终于还是骂出来了。 可骂完之后,秦老大又觉得不对劲了。 将秦烈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产业全卖了,不是败家子是什么。 可要说人家是败家子吧,这赚的钱都够再将那些产业全买回来了,还剩了很多。 秦老大也算是服气了。 早知道的话,还让礼部安置什么流民,让秦游干得了。 一想到这,秦老大突然乐了,那岂不是以后人们都愿意当这流民? 秦老大的兴趣彻底被勾了起来,让赵金银坐在了凳子上,笑眯眯的问道:“老人家,你说给我等听听,这书院的院长,是如何安置你们这些流民的。” “就这么安置的呀。” 恭文华又开始拆文臣们的台了,插话数道:“流民涌至京外的时候,这京中的米价可提到了数十钱一斗,你们院长倒也舍得,光是买粮给你们怕少说也要千贯吧。” “诶呦。”赵金银一脸郁闷的说道:“要是能吃到这米倒是好了。” 一听这话,众人又狐疑了起来,邓孝廉问道:“莫不是吃草根树皮?” 大家倒没当回事,因为很多流民真的吃过草根树皮度日的。 “草根树皮?”赵金银笑了:“自然是吃肉啊,诶呦,诸位官人可不知道,那山长好生霸道,三日,整整三日,天天让我们吃肉,吃完了肉就让我们睡觉,哪都不许去,不吃肉,不睡觉,他就气呼呼的,整天就让我们这些流民吃着睡着,诶呦,那日子都不是人过的啊,动动胳膊动动腿都不行。” 秦老大有点想给这老头来大嘴巴子,觉得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朕也想天天过这样的日子,吃了睡,睡了吃。 赵金银没注意到秦老大的脸色,开始大倒苦水:“好不容易吃完了猪肉,又给我们吃鱼肉,这鱼肉虽然鲜美,可也不能成日吃啊,之后又给我们吃羊肉、鸡肉、鸭肉、兔子肉,诶呦,诸位贵人是不知道啊,那是一点米都见不到,想喝口稀粥都喝不上,成日吃肉,渴了也不让喝水,只能喝鱼汤,两个月,整整一个多月,一点主食都不给我们吃…” 李太白气呼呼的叫道:“赵金银,你少在这污蔑山长,平常你们没有吃饼子?” “我呸。”赵金银冷笑道:“你就是先生也不能胡说,那是饼子吗,别诓我这老汉,那就是拿虾肉和鱼肉压成的饼子,入口鲜香四溢一点米面味道都没有,我们接连吃了两个月的肉,少说也有十几种,这还能尝不出来?” 李太白又不吭声了。 秦老大实在听不下去了,默默的叹了口气:“这位老人家,既然你交完了租子,且去忙吧,我等还有要事询问书院先生。” 一群朝臣们也是满脸嫌弃。 他们怕再听下去容易群殴赵金银,这老王八蛋,是特么灾民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老大与老二 秦老大满是啼笑皆非之感。 哭笑不得后,便是感慨了。 作为一个皇帝,或者说是任何皇帝,都喜欢思考,因为这是职业习惯,一言一行干系重大,所以说的少,思考的多。 这就是为什么皇帝这个职业中很少有话痨和碎嘴子的原因了。 秦老大就在思考。 刚刚又问了李太白几句后,秦老大也将这流民的情况大致搞明白了。 在安置流民的过程中,秦游一直奉行一个准则,那就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秦老大深以为然。 流民们被夺去的是田地,是家园,是希望,是活下去的动力。 而安置流民的重点,不是让他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下去,而是让他们重拾希望。 秦老大很满意,满意的连连颔首。 望着交了租子灾民们,满意。 望着这僻静优美的书院,满意。 望着李太白身后小山一般的铜钱,满意。 唯独不满意的就是那些钱不是他的。 满意过后,秦老大转过身,望着汗如雨下的邓孝廉,笑容渐冷。 “若朕记得不错,你是叫邓…邓孝廉对吧,你刚刚在议政殿中可是说过朕的侄儿,欺过民,害过民,罄竹难书,人神共愤,对么。” 一旁的白千笑吟吟的。 秦老大一般对秦游发怒的时候,都会称之为混账、逆子、猪狗不如的畜生等,反之亦然,当秦老大对秦游非常满意的时候就会称之为“朕的侄儿”。 邓孝廉吞咽了一口口水,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像监察使这种官员,权利虽大,但是品级不高,被皇帝记住了名字,也算是名场面了,可惜,这种情况,属于是冥场面,而不是名场面。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臣…臣…” 邓孝廉臣了半天也没臣出个所以然来。 一路跟过来,他亲眼所见,这些流民…哪还有个流民的样子,过的甚至比寻常的商贾都要好,除了一些年老者,一个个膀大腰圆,事实摆在眼前,还让他如何反驳。 见到秦老大目光冷冽,邓孝廉也是豁出去了,咬牙说道:“陛下,是臣一时失察,可当日三世子与学子无故殴打工部议事郎李哲一事千真万确,有违国朝法度!” 别的事他都是听府中小厮说的,可李哲他是亲眼看望过的,脸上的鞭痕清晰可见,身上也断了不少骨头,这是万万做不的假的。 一旁的户部尚书卢通微微哼了一声。 功过相比,无非就是大小轻重罢了。 在他的眼里,秦游将近千灾民安置的如此妥当,都让人家发家致富了,抽个不入流的小官算什么,为了这些流民,户部不知要花了多少钱去赈济。 如果以后流民全归秦游安置的话,卢通宁愿将户部所有官员全拉出去跪成一排,秦游爱怎么抽怎么抽,只要不管户部要钱赈济灾民就行。 再说了,世子不抽官员,那还是世子吗,这是老秦家的传统。 其实卢通最看不上的就是工部了,干啥啥不行,哭穷要钱第一名,不抽你们抽谁。 而卢通最喜欢的就是能赚钱的人,喜欢到骨子里了,所以赚钱抽赔钱的,天经地义的事。 当然,他也就是心里想想罢了,邓孝廉说的不错,拿马鞭抽官员,与法理不合。 秦老大也意识到了这个事情,可死活想不通,秦游无缘无故抽工部官员干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上官鄂突然说道:“陛下,若是三世子殿下动的手倒也罢了,其中或许有着什么隐情,可动手的却是他身边的学子,这寒山书院的学子皆是平民子弟,不通礼数,不懂刑律,不知利害…” 要么说上官鄂了解秦老大呢,这话一说,大家都明白什么意思了。 这是让秦老大甩锅呢, 秦游创办书院和安置流民这两件事办的太漂亮了,应该大肆宣传一下,要是有什么污点的话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既然如此,就把锅甩到那名学子身上吧。 不通礼数,不懂刑律,不知利害,说的比较委婉,说直白点就是一个刁民,啥都不懂,可能是想秦游马屁,类似于狗仗人势,所以就动了手。 邓孝廉连忙说道:“可李哲被抽了一鞭子后,又被三世子一脚踹下了…” 刑部尚书闻人泰也不是傻子,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后,转头对邓孝廉阴恻恻的说道:“事实究竟如何,孰是孰非,本官一会见了那学子稍加询问便知。” 邓孝廉面如死灰。 要是到现在他还没看明白秦老大和几位尚书的态度的话,他也干不成监察使,要知道监察使除了泼脏水外,最需掌握的基本技能就是察言观色揣摩上意。 上官鄂和闻人泰这一唱一和,这事就基本定性了,和秦游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总之动手的肯定不是他! “走,随朕入这书院瞧瞧。” 秦老大大手一挥,心情大好。 可秦老大的心情紧接着又不好了,因为书院不让他们进。 过了拱桥后,刚到书院门口,两个越王府侍卫站在门口,手掌抓向了刀柄。 身后的李太白知道秦老大身份,吓的冷汗直流,刚要报出真龙天子的身份,秦老大却对他摇了摇头。 左侧的侍卫冷冷的说道:“此地乃是寒山书院,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内。” 秦老大非但不恼怒,反而觉得就应是如此。 虽然招收的都是平民子弟,可要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意进入的话,那还是书院吗。 秦老大笑吟吟的说道:“我等皆是京中朝臣,只是身着便装罢了。” 侍卫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我们山长说了,文官与狗,不得入内!” 秦老大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 安之峰气的吹胡子瞪眼,叫道:“老夫乃是礼部尚书安之峰,文官与…这是什么古怪规矩,闪开。” “沧浪”一声,两个侍卫将长刀抽了出来。 安之峰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越王府的侍卫居然真的敢对自己亮刀子。 侍卫一抽刀,秦老大身后的护卫们也抽出长刀,随时准备扑上去。 本就够乱了,谁知一群流民们又冲了出来,见到双方剑拔弩张,顿时开始叫骂不休。 刚刚那一脸憨厚的赵金银跑了出来,横眉冷对:“当官的又怎地,山长说了,没他同意,哪个当官的也不能随意闯入。” 安之峰气的鼻子都歪了:“这秦游,这山长,眼中还有王法吗?” “王法?”一个黑脸汉子叫道:“俺们不懂王法,俺们就知道山长说了,天老大,皇帝老二,除非皇帝老子来了不用拦,其他旁人谁都不准闯入。” “陛下!”安之峰冷笑连连:“您听听,这是什么话,这成何体统。” 秦老大面色莫名,看向一旁的李太白,淡淡的说道:“天老大,皇帝老二,这话,当真是秦游对这群流民所说的?” 李太白吞咽了一口口水,磕磕巴巴道:“是,是山长所说。” “他为何要这么说?” “山长他…”李太白汗如雨下,也是豁出去了,直接说道:“山长他说,百姓们不懂什么律法纲纪,大字都不识一个,不用讲那么多大道理,让他们知道老天爷最大…陛下您,您,您是上天之子,老天最大,陛下次子,就…就可以了。” 话音一落,秦老大发出了哈哈大笑之声。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世间两种人 天老大,皇帝老二。 秦老大对这个排名,很满意,特别满意! 他这一笑,最了解他的上官鄂和白千也笑了起来。 不过上官鄂是苦笑,白千却是哭笑不得。 秦老大笑的极为快意,此时的他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是啊,那些升斗小民懂什么,引经据典,说一通大道理,有什么用用,直接告诉他们,老天爷最大,朕次之就好了,除了老天爷,朕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朕就是号令所有人的主宰! 那些乡绅、豪族、世家门阀,又是祖宗之典,又是儒家学说,不断的给这些升斗小民灌输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道理,目的不就是为了淡化皇权吗。 而秦游做得就很好,不提什么大道理,直白浅显简单粗暴,天老大,皇帝老二,就这么简单个事,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这连天、地、君、亲、师都省了。 看了眼李太白,秦老大笑道:“去吧,告诉秦游,朕来了。” 李太白刚要跑进去,书院里传出了一阵极为嚣张的声音。 “哪个不长眼的敢来书院闹事,来,让小爷看看,五品一下,直接打折狗腿!” 声音一落,拦住大门的流民们散开。 “小恩公来了,是小恩公。” “小恩公,就是他们。” “大家让开,让小恩公和他们说。” 来者个头不高,穿着一身学子穿的灰衫,迈着八爷步,一副仰着小脑袋鼻孔看人的模样,左脸写着欠揍,右脸写着挨削,走那两步道的姿势都招人恨。 来到书院门前,秦玄哼了一声,定睛一看,然后,扑通一声跪地上了。 秦老大瞅着自己的亲儿子,足足半晌才认了出来。 两个多月不见,秦玄更加壮实了,原本白皙的皮肤略显一些古铜之色,精气神也足了,当然,也比以前长的更欠揍了。 一群大臣们也是面面相觑,大家都见过太子秦玄,可除了上官鄂外,谁也不知道秦玄来到了书院之中求学,而且看这扮相,分明是学子的穿着啊。 秦老大见到秦玄这既嚣张又欠揍的模样,本想先来个日常秘技老父亲之慈爱大撇子来着,可猛然又好奇了起来,看向一旁的李太白问道:“为何都管他叫小恩公?” 李太白佩服的五体投地。 陛下,不愧是您,瞧这问题问的,太他娘的刁钻了。 叫恩公,当然是有恩于流民,总不能是杀了人家全家被叫恩公吧。 不过李太白并不知道秦玄身份,他一直以为秦玄当真是秦游的远亲族弟,见到皇帝就跪,也无非说明这小子见过皇帝罢了。 “安置灾民时,秦学子主要负责房屋盖建和带领灾民们捕鱼,到了后期,山长将灾民安置工作全部交给了秦学子,事无巨细皆是如此,时间久了,这些灾民最熟悉的除了山长外便是秦学子了,所以叫做小恩公。” 秦老大一脸狐疑:“秦游将安置灾民一事,交由了他?” 李太白应了声是。 秦老大半信半疑的望着秦玄,淡淡的问道:“当真如此?” 秦玄小脑袋压的低低的,头都不敢抬一下。 “让众人散去吧,朕要亲自书院瞧瞧。”秦老大脸上也说不上个喜怒,对秦玄挥了挥手:“起来吧。” 秦玄如蒙大赦,赶紧让一群流民散去,随即带着一群人进入了书院之中。 进入书院后,秦老大回头对几个大臣说道:“朕知诸位爱卿对这寒山书院尚存几分困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诸位爱卿去一探究竟。” 大家明白,这是秦老大要和秦玄单独说话了,所以连连附和,三五成群的走开了。 没了旁人,秦老大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望着秦玄说道:“安置灾民,你当真参与其中?” 秦玄满心的槽点。 自己根本不是参与其中,而是…几乎后半程都是自己负责啊。 秦游动动嘴,他和一群人跑断腿,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本来想倒倒苦水的,可秦玄还是忍住了:“是,儿臣一直帮着堂兄安置灾民。” “好,好,肯俯下身为百姓做些事情,朕很欣慰。” 秦老大再看秦玄,发现这小子又顺眼了很多,别的不说,身体倒是结实了不少。 “秦游何在,为何不见他踪影。” 秦玄乐了,呲着一口小白牙:“还在睡觉。” “原来如此,这段时间倒也辛苦他了。” 秦玄:“…” 秦玄一点都不怀疑,要是睡觉的不是秦游而是自己的话,父皇绝对给自己一撇子。 “你来这书院,也有两月之余了吧。” 秦玄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这两月是如何度过的,与朕说说吧。” 秦玄并不知道秦老大这是要考校他,根本也没当回事,还以为是唠家常,开口随意说道:“最初的时候,儿臣跟着其他学子每日学习《三字经》与《弟子规》,可学了没几日后,堂兄突然给儿臣叫到了京外,让儿臣看了下午流民。” 秦老大眉头一皱:“这是为何,那流民有什么可看的,自有大臣安顿这些流民,秦游让你…” 说到这里,秦老大语气一滞,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点了点头:“看了那些流民后,你可有所感想?” 秦玄挠了挠后脑勺:“儿臣只记住了堂兄再三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 “缴了税,服了徭役,那就是大夏的子民,父皇也好,儿臣也罢,还有朝堂上的大臣,都要照顾好大夏的子民。” 顿了顿,秦玄继续说道:“堂兄没有像其他师傅和京中的大儒那般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说这世间只分为两种人。” “哪两种?” “大夏的子民,和非大夏子民,若是前者,就要尽心尽力的照顾好他们,这是我们与生俱来就要做的事情。” 说到这里,秦玄看了秦老大的脸色,继续说道:“若是后者的话,若是后者,堂兄说就要打,狠狠的打,打到他们自称为大夏子民为止。” 秦老大先是一愣,紧接着再次爆发出了大笑之声。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书院见闻 “不是大夏子民,就打到他们甘愿做我大夏子民,没想到,朕这这侄儿,竟如此霸道。”秦老大看向秦玄问道:“那你又是作何感想,你堂兄所说的话,是对还是错?” 秦玄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按照他的真实想法,那可肯定是必须的必啊,就得这么干,谁不服就干谁,干到服为止! 可秦玄在宫里没少挨社会毒打,那些大儒们,哪个不是天天告诉他什么以德服人,以礼待人,以义聚人之类的屁话。 一时之间,秦玄也知道该说实话还是违心话。 知子莫若父,秦老大笑吟吟的说道:“说便是,如何想,便如何对朕说,不要隐瞒。” “儿臣同意堂兄所说,不错,这世间就两种人。”秦玄也是豁出去了,学着秦游的模样一脸霸气:“世间只有两种人,我大夏子民与非大夏子民,堂兄说了,世间只需要一种人就够了,那就是我大夏子民。” 秦老大笑意渐浓,却没说认同不认同,只是淡淡的问道:“那书院中的先生呢,可否认同?” “堂兄说这种事只能和我说,他还说…儿臣记起来了,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堂兄说他和儿臣都是鸿鹄,其他人大部分都是岩雀,所以这种事只能私下里和我说说,要是让燕雀知道了,少不得要叽叽喳喳的呱噪。” 秦老大哭笑不得,沉吟了半晌,再次问道:“你觉得秦游,和其他先生可有不同之处?” 秦玄挠了挠后脑勺:“儿臣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堂兄做事不似其他人那般啰里啰嗦,想做便做,以最快捷的法子去做。” “不错,听你这么一说,朕也觉得就是如此。” 一时之间,秦老大感慨万千。 他总觉得秦游不一样,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之前他又说不上来。 秦玄刚刚那一番话说过后,秦老大终于知道秦游与众不同之处了。 两个字---简单! 其他的人,尤其是朝堂上的大臣,做事也好,说话也罢,总会将简单的事做的复杂,简单的话,说的复杂,做任何事,都要讲一个规矩,讲一个中庸和分寸,说任何话,都要引经据典,都要雄辩一番,都要提到祖宗之法,啰里啰嗦,尤其是那奏折,洋洋洒洒数千字,从三皇五帝扯到祖宗之法,只有那么一两句是正题,仿佛不说这么多废话不足以彰显写奏折之人的文采和学识一般。 可秦游却反其道而行,化繁为简,简单到了粗暴。 就如同这救济灾民一般,吃肉,睡觉,干活,过日子,就是如此简单。 就如同那上下尊卑,何为上下尊卑,天老大,皇帝老二,知道这个就够了。 就如同这世间只有两种人,大夏子民,非大夏子民,仅此而已。 “秦游,当真是叫朕刮目相看。” 看的出来,秦老大很欣慰,背着手,自言自语道:“秦游虽是无官无职的世子,可毕竟是天潢贵胄,也该到了为朕分忧的时候了。” 说完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后,秦老大陷入了沉默,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过了片刻,秦老大心中有了决定,微微道:“带朕去找你堂兄。” 秦玄乖乖说了声是,随即将秦老大领到了学子们居住的宿舍。 秦老大面色古怪:“秦游和其他学子住在一起?” 秦玄点了点头。 秦老大大感意外。 他是着实想不到,秦游这堂堂的王府三世子,居然愿意和一群学子们住在一起。 当然,秦老大并不知道秦游是因为怕自己住闹鬼才搬过来的。 宿舍内的学子们都去食堂吃饭了,就一个秦游在屋里呼呼大睡。 秦老大瞅了眼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秦游,笑了笑,让白千将秦游唤醒,他自己则是随意看了眼后走出了宿舍。 白千来到窗前,轻轻唤了几声。 躺在床上的秦游微微张开了眼,随即就看到了白千那笑吟吟的面容。 秦游吓了一跳,怪叫道:“卧槽,不闹鬼开始闹太监了?” 白千满面无奈:“世子殿下,陛下正在外面候着,快去见驾。” “秦老…陛下来了?” 秦游睡意全无,连忙穿好了衣服跑到外面。 出来后,秦游先是偷摸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刚要施礼拍两句马屁,秦老大微微摆了摆手:“无需多礼。” 秦游心里七上八下的。 平常自己犯了事,都是派人给自己叫到议政殿去收拾,今天居然主动找上门了,难道是要将越王府抄家灭门了? “不错。”秦老大背着手,望着书院来来往往的学子们说道:“这书院,办的不错。”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深怕对方来个先扬后抑,或者下一句就是书院不错但是你错了所以朕要弄死你之类的神转折。 “救济灾民一事,朕已听说过了,这件事,做的不错。”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 有这两件事打底,秦老大应该不会为难自己吧。 “带朕走走。”秦老大对寒山书院似乎极有兴趣,说完后,迈步走向了启文堂。 秦游误以为秦老大是来“突击检查”的,也没多想,跟在后面开始介绍书院的各处建筑。 最先到的自然是启文堂,也就是众多学子上课的地方。 学子们只有一上午的课业,课业已经结束了,启文堂内空空如也。 秦老大走进启文堂后,笑着说道:“那国子监教授课业的地方叫做明文堂,而这里叫做启文堂,可是有一争高下之意?”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有没有一争高下的意思他也不知道,因为这是老管家朱善起的名,应该是瞎起的。 进了启文堂,秦老大又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学子们的书桌很高,凳子也很高,两人一张桌子,桌子下面的抽屉可以放学具,也就是后世学校教室里那种寻常的桌椅板凳。 要知道其他书院或者国子监学子们都是跪坐在软垫上,前面是一个很矮的案几,长时间跪坐肯定不舒服,反正秦游在国子监上课的时候就不舒服,怎么睡怎么不得劲。 秦老大随意走了一圈,又坐下试了试,频频颔首。 “不错,是要舒服许多。” 离开了启文堂,秦老大又让秦游带着他去食堂。 原本食堂里有很多交租子的流民,刚刚全让李太白撵跑了,这小子深怕有人冲撞了圣驾,不光赶流民,连学子们都赶回去睡觉了。 到了食堂后,秦老大和下乡检查的领导似的,背着手非让食堂的杂役给他安排吃食,还特意交代学子们吃什么他吃什么。 杂役们很懵,看了看秦老大,又看了看秦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游只好对秦老大解释了一下,要吃饭得先“打饭”,而不是往那一杵人家给你上菜。 秦老大被勾起了兴趣,让白千弄了两个食盘,然后看他“打饭”。 结果当杂役们挨个揭开菜盆上的木盖后,秦老大整个人都不好了。 十二个热菜,八荤四素,四个菌类凉菜,三种汤,大骨棒子汤、蛋花汤、鱼汤,外加四种叫不上来名字的野果子。 秦老大有点想骂人了,指着被揭起盖子的一拍汤菜,半晌才问道:“平日里,学子就吃这些?” 秦游也搞不明白秦老大是什么意思。 这是…嫌多,还是嫌少了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挺大一件事 这顿饭秦老大吃的很爽。 鱼汤鲜香四溢,喝一口食欲大增… 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醋溜菌片,酸甜可口… 红焖蹄髈,嚼劲十足… 一顿饭吃完后,秦老大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冲动,一种回宫后让白千给御膳房的厨子全宰了的冲动。 这才叫人吃的饭,那御膳房做的什么东西,看着倒是丰盛,却寡淡无味至极,所有菜式都是一个味道! 秦老大吃完后,心里有些发疼:“这学子平日里吃的如此奢侈,未免有些不妥。” 秦游翻了个白眼,也特么不是从你家偷的菜,你操哪门子闲心。 想是这么想,秦游陪着笑说道:“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运动量也大,所以得吃好点。” 秦老大也发觉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又没花宫里内库的钱,没好意思再纠结这事。 吃完了饭,廖文之和几位大儒也赶来了。 秦老大自是礼贤下士一番。 尤其是来自斐国“一贤可降十万蛮”的离竹先生,秦老大客气的不行,看那样似乎是想让人家改户籍。 秦老的文化水平也不低,和几位大儒交流起来没有任何障碍,众人不时发出了阵阵爽朗的笑声。 秦游和秦玄这两个小字辈的只能在旁边看着。 “陛下怎么来了呢?”秦游用肩膀撞了撞秦玄:“是不是乔冉那王八蛋背后打我小报告了?” “不晓得。”秦玄想了想,低声说道:“自从把那些灾民带过来后,乔冉整日都在孤的身边,没见什么时候离开过。” “大哥,人家是骑司,专业狗腿子,没准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就写了封信让人递到宫里了,没准不止给我打小报告,背后可能还说你了。” 秦玄眼睛一横:“这狗才,敢背后出卖孤!” 秦游嘿嘿一笑。 他也不知道乔冉打没打小报告,反正他不介意背后里让乔冉抗抗锅,谁叫这家伙整天拽的和二五八万似的。 俩人鬼鬼祟祟的给乔冉全家都埋汰了一通后,另一边秦老大也和几位大儒交流完了,双方都很满意。 秦老大满意的点在于这群大儒们准备常驻沙家浜了,以后就准备老死在书院了,生是书院的人,死是书院的死人。 几位大儒也挺满意,满意秦老大十分支持寒山书院,保证任何人不会插手书院内部管理和教学事务。 廖文之知道秦老大可能有事找秦游,知情识趣的带着几位大儒离开了。 众人走后,秦老大让秦游站在身侧,随即命白千将外面的六部尚书们叫了进来。 上官鄂几个人在外面杵半天了,别看在京里甚至在国朝中都是跺跺脚抖三抖的大佬,可在这寒山书院里,从大儒到下面的学子,就连那些杂役和流民都不鸟他们,问啥都不说,想去哪别人都不让都不让进,就连找个茅房都找不到地方。 几个尚书大人进来后,目光都聚集在了秦游身上。 秦老大笑呵呵的问道:“诸位爱卿观这寒山书院如何?” 龚文华率先开口:“不错,当真是不错,学子们知书达理,大儒们学富五车,书院内一片安静祥和,风景秀丽优美,陛下,这寒山书院,办是的当真不错。” 众人听的连连撇嘴,估计龚文华给这辈子会的成语一次性全都用上了。 哪哪都不让进,什么也看不到,好意思帮人家吹牛b? 望着站成两排六部尚书,秦老大指了指旁边的长凳:“诸位爱卿无需多礼,坐吧。” 众人坐下后,秦老大让秦游和秦玄也坐下了。 几个朝堂大佬不明所以,这模样,怎么有点像是要君臣奏对呢? 果不其然,秦老大让白千将食堂内的杂役都赶了出去。 “朕今日来这寒山书院感慨良多,尤其是这关于安置流民一事,秦游倒是让朕颇为意外。” 说到这里,秦老大不知是意还是无意,扫了一眼安之峰。 安之峰老脸通红。 凡事就怕对比。 以前他还觉得自己办这事办的挺漂亮,将京外的流民全都赶白鹭县凿石头去了,非但能让这些流民吃上饭,还解决了白鹭县塌山之事,一举两得。 结果再看人家秦游,两个月,流民们摇身一变,有一个算一个,比普通富户过的都滋润。 “若是换了几个月前国朝举荐为管,那朕定然会举贤不避亲让秦游在朝中谋一份差事来做。” 秦游呲牙一乐。 咱哥俩接触这么久了,你可算夸我一句了。 众人连连附和,褒奖了几句秦游。 秦老大笑了笑,看向秦游:“今日在议政殿中,诸位爱卿因边关战马一事争论不休,秦游,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众人终于听明白了,这是要考校秦游,而且还是当着大家的面考校。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秦游是越王府的三世子,天潢贵胄不假,但是无官无职,按理来说这种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才对。 猛然间,联想到秦老大上一句话,大家明白了,秦老大真是要重用秦游了。 “战马?”秦游不明所以:“边关需要战马吗?” 恭文华解释道:“不错,近日来凉戎游骑大量出现在了边关,殿下或许不知,越王当年率兵深入草原之前,凉戎每到秋季到会去边关城镇大肆掠夺一番,如今凉戎已经恢复了元气,很有可能效仿当年之事再次掠夺边关城镇。” 龚文华看了眼秦老大,见后者微微点头后,这才继续说道:“相信世子最近也有所耳闻,凉戎很有可能已和斐国结盟,若只是扰袭边关倒也罢了,怕就怕再起战事。” 秦游之前的确听过这些事,无非就是两个猜测。 第一个猜测是凉戎现在觉得翅膀子硬了,支棱起来了,想和几年前似的去边关城镇掠夺一番,抢了战利品好回草原上过冬。 要是这样的话倒无所谓,怕就怕和斐国联盟一起削大夏。 想了想,秦游问道:“那探子呢,草原上就没有骑司什么的吗,没打探出来消息吗?” 秦老大脸又黑了。 骑司是皇帝御用狗腿子,派到哪,干什么,这可不是外臣可以随便讨论的。 第一百四十章 这都不是事 还好,秦老大知道秦游一向没心没肺,给白千打了个眼色,后者解释道:“汉戎有别,单单是外貌上就不同,而草原上的凉戎都是以部落为居四下分散,草原外围倒没什么风险,可进了草原深处就会被各个部落所识破。” “那斐国呢,去草原容易被认出来,斐国总能混进去吧,去打探打探不就知道了吗,要是斐国没动静,肯定是凉戎自己瞎折腾。” 龚文华笑道:“一听这话就知秦将军平日很少与三世子殿下谈这军伍之事,这战事讲究一个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那斐国国君又不是三岁稚童,若是心存歹意,又岂会广而告之,反而更会极力遮掩,非是朝堂大臣和军中将领,断然不会知其内情。” “你的意思是,要是他们和凉戎结盟,并且想要打咱们的话,肯定会遮遮掩掩的,探子也探不到消息?” 恭文华微微点了点头:“涠江的折冲府也有不少军卒混进了斐国之中,可想要接触那些朝堂重臣和军中将领何其难也。” 说到这里,恭文华苦笑了一声:“所以到了现在,兵部也无法断定这斐国是否有进犯之意。” 秦游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接触那些大臣和军中将领,在民间打探不出来吗?” “民间如何得知斐国国君何意?” “问粮价啊,问铁价啊,问地价啊,看看斐国的卫所是不是加大军卒的训练量之类,打仗又不是几个人开片,肯定要事先准备粮草,筹备盔甲兵器,粮食和铁器涨了的话肯定就有问题,还有地价,要是有斐国的世家门阀在涠江以南大批量卖地的话,那就代表有人收到信了,知道要开战了,肯定会把地全抛出去。” 龚文华双眼亮了起来:“没想到世子殿下也懂兵事?” 秦游讪笑一声。 秦老大面带几分欣赏之色:“你说的这些,朕与诸位爱卿也考虑过了,虽未发现不寻常之处,可涠江是我大夏与斐国交界,涠江以南光是斐国的折冲府便有三十二处,若是再起战事,十日之内就可调拨大量兵卒。” 秦老大就是马上的皇帝,秦游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所以很难从这些事情判断出斐国的意思。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斐国国君的话,绝对会将消息捂的严严实实,等到真快开战的时候再动员兵力打个措手不及。 虽然秦游说了一通废话,不过秦老大倒是挺满意,至少寻常人不会考虑这么多的,秦游还懂这些倒是令他十分意外了。 恭文华笑着说道:“你大哥已去涠江驻防,若是再起战事,相信有你大哥在,那斐军想要渡河也非易事,真正的大患在于凉戎,所以边关急缺战马。” “哦,那缺多少啊?” “至少两千匹。”龚文华愁眉苦脸的说道:“边关常驻三千骑兵,随多以守城作战,可若能够有所斩获的话,必会派遣骑兵出城追击,除此之外,也能防备凉戎骑兵扰袭偏远的村镇。” 秦老大接口说道:“所以朕想让你与番商尝试商谈一番,看看是否能够想到办法从他们的手中大量采买马匹。” 上官鄂插口说道:“番商也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虽处于草原外围,却也算是凉戎一支,若是让拓跋乐和其他草原深处的部族知道他们将大量马匹运到关内,必会报复他们,那些番商也正是因为而顾忌,近些日子带往关内贩卖的马匹越来越少。” 秦游恍然大悟,怪不得和自己提这事,原来是让自己以私人身份购买马匹。 这事不但番商顾忌,朝堂上的君臣也顾忌,挺大个国家的,眼瞅着可能要干仗,还得找敌国的商人买战略物资,说出去都不够丢人的,所以得私下操作避人耳目,瞒着自己人,也瞒着草原那头。 秦老大苦笑了一声,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直接说道:“那些番商入关都要经过边军查验,想要来咱大夏赚取银两,得需看你大夫越王的脸色,若是你去接触的话,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收获。” 秦玄傻了吧唧的说道:“那让越王叔父将番商的马匹全部扣押充入骑兵。” 包括秦老大在内,大家都懒得搭理秦玄。 扣押又能扣押多少,人家番商进一次关也就是带几百马匹,扣了这一次,以后人家不来了,亏的还是自己。 大家也都看出来了,秦老大的确是要重用秦游,这活算的上委以重任了,要知道以前这事是上官鄂负责的,只是迟迟没有进展,现在交给秦游,可想而知秦老大抱有多高的期望了。 秦游想了想,随即看向恭文华:“恭大人,你刚才说缺多少来着?” “至少两千匹。” “哦。”秦游挠了挠额头,不太确定的说道:“我可能有一些。” 恭文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有一些。” “马匹啊,也是从番商那弄来的。” 秦老大哭笑不得:“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你有这心便可,你们越王府留着骑用吧。” “不是几十匹,至少几百匹吧,我也不太确定” 恭文华双眼一亮:“几百匹虽不能解燃眉之急,却好过于无,三世子殿下可愿送往兵部。” 上官鄂问到了关键点上:“具体是多少,殿下可有个准确的数字。” “我也不知道。”秦游想了想后说道:“陛下,您等会啊,我出去问下哈。” 说完后,秦游站起身跑到了食堂门口,大喊大叫道:“人呢,来个人,给李太白那小子叫来。” 屋内的众人哭笑不得。 大呼小叫的,哪有个当山长的样子。 众人也不着急,喝着茶耐心的等待着。 几百匹也算是颇有收获了,要知道番商带进关内的都是良驹,可以用于作战的,而不是关中那种大多用来畜牧的田马和驽马。 过了片刻,秦游将李太白带了进来。 见到陛下和几位尚书都在,李太白慌得一批。 当着大家的面,秦游问道:“小白,之前咱用酒换了番商多少马,什么时候能到?” “番商说是怕被凉戎那些部族察觉,没走边关重镇,分批次走的绀北水路,耽搁了不少时日,约么再有六七天就到了吧。” “有多少?” 李太白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账本,扫了一眼后回道:“大约五六千吧。” “噗”的一声,秦老大一口茶水喷了上官鄂一身。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就这 没人在意秦老大这一口浓茶喷在了上官鄂的脸上,所有人齐齐看向了李太白,呼吸急促。 恭文华豁然而起,一把扯住了李太白的衣襟:“小子,在陛下面前,若是你敢胡言乱语,小心脑袋不保!” 吏部尚书上官鄂连脸上的茶水都不擦,双目灼灼的望着秦游。 户部尚书卢通则是急的直搓手,既不敢相信,又面带期望,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 李太白被这个阵势彻底吓坏了,求助似的看向了秦游。 秦游也有点懵,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反应这么大。 他对战马五六千这个数字也没有个准确的概念,不是说不知道五六千是多少,而是不知道国内战马的情况。 中州大乱的时候,主要城镇附近的植被都被破坏到了根本无法大面积养马的程度,涠江两岸倒是适合大规模养马,可那里是两国交界,这就等于是在人家门口建兵工厂似的,风险太高。 剩下就是赣州了,那地方山脉地区虽然多,可是野人也多,还常年遭灾,同样没办法养马。 如今大夏虽然国力很强,可在没有工业的时代中,经济实力是无法有效转化成军事实力的,当然,马匹的缺乏并不代表夏国军事力量孱弱,就是在骑兵领域不强横而已。 最为主要的是,马是分品种的,田马、驽马、战马,前两者根本无法用来作战,加上在这个通讯全靠马的年月,马匹损耗的程度极为惊人,国内战马在损耗和产出上只能堪堪持平保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数值上,要是没有遇到战事还好,遇到战事的话,尤其是面对拥有大量战马的凉戎,大夏相形见绌,只能依托坚城打防御战。 而众所周知,凉戎军队认为打仗的方式就是游击战,骑着马游击! 在冷兵器战斗中,骑兵对于步兵有着天然的优势,机动性和冲击力是一方面,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步兵打骑兵,赢了追不上,输了跑不掉,贼拉闹心。 一群人见到李太白被吓的连话都不敢说了,只能看向秦游,期望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尤其是秦老大,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游。 相信如果秦游敢说“和大家开个玩笑”的话,绝对会被这群老头子摁地上揍成残疾人。 “陛下,诸位大人,稍安莫燥。” 秦游扒拉开了恭文华的胳膊,看向李太白问道:“五六千匹战马过几天就能送到养殖场,你确定吗,不确定的话就说不确定,别信口开河。” 李太白在众人的逼视下,磕磕巴巴的说道:“不确定。” “啪”的一声,秦老大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恭文华则是一脸丧气,上官鄂连连摇头,其他几人觉得这事完全是天方夜谭,所以本来就没抱什么期望。 谁知李太白又补充了一句:“准确数字的话,应该是在七千五到八千,刚刚学生想着万一路上有损耗,所以才少说了一些。 现在别说秦老大和几个尚书了,秦游都想揍这小子了。 李太白对秦游解释道:“一个月前学生又见了几次乞颜利哏堎…” “慢着!”上官鄂面色微变:“与你接触的,是番商首领乞颜利哏堎?” 李太白微微点了点头:“是的。” “乞颜利哏堎为何要卖你战马?” “没卖啊,山长让学生拿酒换的。” “换了数千匹?” “是的。” 上官鄂满面不可置信之色,喃喃道:“没道理,完全没道理啊,那乞颜利哏堎最是奸诈,为何要做这赔本的买卖?” “不赔本,马匹在草原上又值不了几个钱,再者殿下又开出了诸多条件,那乞颜利哏堎喜不自胜,又多送了越王府近千战马。” “条件?”上官鄂瞳孔微缩:“什么条件?” 众人也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人家愿意换战马,想来就是和这“条件”有关,而乞颜利哏堎是商贾,而且还是锱铢必较的番商,可秦游一个无权无财的越王府世子罢了,又能开出什么条件打动对方? 在大家的逼视下,秦游表情有些不自然。 大家都是人精,一看秦游这表情,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卢通失声叫道:“莫不是你将那炼盐的法子传授那些番商了。” 一听这话,秦老大的脸也黑了。 秦游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恭文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老脸煞白,哆哆嗦嗦的问道:“你不会是将边镇的布防告知了那番商吧?” 秦游猛翻白眼:“也没有,而且我根本知道你说的什么。” 眼看着这群人都快联想到秦游通敌了,秦老大沉声说道:“秦游,除了烈酒之外,你还开出了什么条件,如果战马能够如期送来,朕绝不怪罪于你。” 当然,这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如果秦游真的和番商达成了什么对国朝有损失的条件,可以不追究,但是战马必须全部上缴。 “除了烈酒外,我的确还开出了一个条件。”秦游看了下大家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我让李太白告诉那些番商,额,对了,李太白完全是听从我的指示,这件事和他无关,我得先说清楚。” 李太白热泪盈眶:“恩主,此事乃是我一人之…” 话没说完,秦游一脚给李太白踹一边去了,继续说道:“我告诉那些番商,我爹在边镇说话比较好使,如果将来打起来的话,他可以提前找我爹带着族人入关避难,不过避难的话,是要收取保护费的,一人五十匹战马,十个人打…打八折,一百个人打七点五折,乞颜利哏堎的部族大约有四百多人,然后,然后就收了一些定金,大致就是这么个事。” 说到这里,秦游转头看向李太白:“数字,具体数字是多少?” “烈酒换取了三千五百余匹战马,乞颜利哏堎赠送了一千匹,加上收取了订金,加起来近八千余匹。” 秦老大凝望着秦游,半晌后问道:“就这?” 秦游点了点头:“嗯,就是这个条件。”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没了?” “没了!” 秦老大又不吱声了,望着秦游,面色极为复杂。 秦游心里七上八下的,按道理来讲,这事百分百不合规矩,毕竟番商是外族,自己一个世子通过关系让这群人入关避难,怎么都说不过去。 沉默了许久,秦老大突然说道:“那乞颜利哏堎不是番商首领吗,为何族人这么少?” 秦游微微一愣,有点不太确定秦老大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养马 酒换马,事就是这么个事,可众人依旧半信半疑,都觉得太过天方夜谭。 要知道战马这事都吵了快一个月了,秦老大好几天都没睡好,人家睡觉梦间大姑娘小媳妇,他现在一睡觉就梦见成千上万的战马奔腾。 谁知,这令朝堂上君臣日夜难眠的麻烦事,人家秦游早就解决了,所换来的战马要多出一倍有余。 一个皇帝,六位尚书,开始不断追问细节。 秦游呵呵一笑,然后…一问三不知,将李太白推到了面前,说战马一事都是李太白负责的。 李太白感动的都快落泪了,直到今天他还以为以酒换马是秦游对他的考校。 实际上李太白是想瞎了心了,当初秦游根本就没当回事,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都没怎么参与,到了后期的时候,都是朱善和那些番商接触,唯独前段时间知道这件事后他大手一挥,提了一嘴保护费,然后朱善就和乞颜利哏堎一拍即合了,也算是无心之举。 其实不只是李太白误会,秦老大几个人也误会了,以为秦游是故意让李太白露脸。 这些都是细节上的小事,大家关注的还是战马一事,又瞬间给李太白围了起来,事无巨细的开始问,深怕李太白被番商忽悠了,也深怕这是白高兴一场。 秦老大和几个尚书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一点细节都不落下,最终李太白拿出了双方的契约后这才让大家把心彻底放下。 看着手里的契约,秦老大突然爆发出了大笑声。 站在远处看热闹的秦游微微松了口气,对身旁的秦玄说道:“看来私下给番商开空头支票这件事算是过去了,陛下应当不会生气。” “怎会不生气,父皇最忌讳朝臣和那些番商勾勾搭搭。”秦玄在旁边悄声说道:“你看,父皇都被气笑了,以前在宫中要教训孤的时候,都是笑着打孤的。” 秦游:“…” 秦游终于明白秦玄为什么不招人待见了,就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得亏他是太子,要不然绝对活不到今天。 秦玄还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说道:“堂兄放心,一会父皇责罚你,孤帮你求情。” 秦游都懒得搭理这白痴了。 秦老大小心翼翼的将契约交给了上官鄂:“存放妥善,过几日可是要凭着这一纸契约找那番商换马的。” 上官鄂捧着契约的模样就和捧着奋斗了三十年才到手的房产证一般,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放进了怀里贴身收好。 秦游总觉得不太对劲。 你们把契约要了,到时候把马给接收了,那我呢? 感情那么多酒白酿了? 秦游凑到了恭文华身边问道:“龚大人,刚刚你说朝廷缺多少战马来着?” “大约八九千吧。” 秦游算是服气了,这老东西说瞎话都不带眨眼的,刚才还说三千呢,现在足足翻了三倍,原来是我有多少你们缺多少啊。 郁闷归郁闷,秦游也不敢马上提这事,连平常在朝堂上给自己撑场子的恭文华都站在对立面去了,现在和秦老大讨价还价纯粹是找不自在。 事实还真是如此,秦老大看着秦游,脸上就俩字,满意,而且还是大写加粗加黑的。 恭文华乐的和什么似的,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这么多战马该怎么调拨。 同样开心的还有户部尚书卢通,拉着李太白就是一副老子要栽培你的模样。 卢通就喜欢会赚钱的人才,尤其是像李太白这种连番商都敢忽悠的人才。 “朕问你。”秦老大笑吟吟的看着秦游问道:“如此重要之事,为何不提前知会朕。”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 我拿酒讹人家的战马,这有什么可事关重大的,鬼能知道你们这么缺马。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做的不错,算是为朕解了燃眉之急。” 虽然马还没到位,但是大家都知道番商极重信誉,这群番商从前朝那会就在京成行商了,还从来没出过岔子,大家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耐心等着了。 要说最高兴的还是恭文华与卢通,一个兵部,一个户部,最近都为这事着急上火,现在见到事情解决了,心里也算放下一块大石头了。 几个尚书又开始说一些没毛用的便宜话了,将秦游夸的和一朵花似的。 就连一向和越王府不对付的礼部尚书安之峰也夸了两句,可夸着夸着,突然问道:“三世子殿下解决了这战马一事,可谓是大功于朝,可本官有一事不明,不知三世子殿下为何要购买如此多马匹,而且还是战马?” 安之峰这看似不经意的一问,顿时令屋内安静的针落可闻。 要知道马也是战略物资,而且还是国家紧缺的物资,更不要说秦家的身份很敏感,秦烈坐镇边关,秦狰掌管着京营,而这秦游,又购买了大量的战马… 龚文华刚要开口,却发现上官鄂凌厉的目光望向了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这种事,只能秦游自己答,谁为他开脱谁就容易摊上事。 安之峰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秦老大状似无意的拿起茶杯,微微呷了口茶,看的出来,他也想要一个解释。 一时之间,气氛极为莫名。 “养啊。”秦游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养?”安之峰笑意更浓:“数千匹马,三世子殿下要养?” “对啊,不让吗。” 安之峰仿佛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那三世子这马,要如何养?” “就那么养呗,马生小马,小马变大马,大马继续生啊。”秦游指了指东侧:“马场都盖好了,马夫也找了,还进了大批的草料,有问题吗。” 说到这里,秦游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眯着眼睛看向安之峰,淡淡的说道:“马场,就在不远处,太子殿下知道,骑司乔冉知道,书院内的大儒知道,就连流民都知道,安大人,您,还有问题吗?” 安之峰面容一滞,赶紧打个哈哈:“老夫就是随便一问罢了。” “哦,随便问问啊。”秦游耸了耸肩:“我还以为安尚书怀疑本世子造反呢。” 没称呼安之峰为安大人,而是礼部尚书,自称,也是本世子。 这称呼一遍,众人都听出了针锋相对的意味。 安之峰面色有些发红。 他只是觉得奇怪罢了,还真没往早饭那上面联想。 “好了,既是养马,倒也无可厚非。” 秦老大放下了茶杯,望着秦游既好气又好笑,敢在他的面前提起“造反”两字的,秦游还是头一个。 “天色不早了,朕也该回宫了。” 秦老大是该逛的逛过了,该吃也吃好了,还白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再待下去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就这样,秦游跟在后面送秦老大出书院,一路走出去,还勉励了一番,让秦游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正确接下来的科考能取得一个好成绩,也算是为老秦家争光了。 今天来了书院一趟,秦老大已经不太在意秦游科考这件事了。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无论是流民安置还是战马的事,他都非常满意,通过这两件事就能确定,秦游当这个书院山长绝对是够格了。 至于太子,秦老大也没提,看那意思是继续让秦玄在书院里杵着。 第一百四十三章 喜欢做的事 秦老大等人离开书院后,白千又跑了回来。 “世子殿下,陛下让咱家捎句话。” “什么话。” 白千望着宿舍门口偷偷往外看的小学子们,压低了声音说道:“前些日子安置流民时,不是有个小学子用鞭子抽了工部官员么,监察使弹劾您了。” “靠,哪个王八蛋弹劾的,把名字告诉我。” “世子莫急,这事,陛下当然护着你了,你明日将那打人的小学子送到京兆府,稍加惩戒一番也算给朝中大臣们一个交代。” “找背锅侠啊。”秦游听明白后直接乐了:“那白公公你和我说不着,你得去找打人的那小学子。” 说完后,秦游转头喊道:“秦玄,快过来,你爹让你去京兆府投案自首争取判个死缓。” 白千一脸懵逼:“打人的是太子殿下?” 秦游笑呵呵的嗯了一声。 白千望着跑来的秦玄,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快步走出了书院。 秦游乐不可支。 这老太监临走前看向秦玄那眼神,满满的嫌弃。 秦玄跑来后,一头雾水:“堂兄,你叫孤?” “没事了。” 不止是白千嫌弃秦玄,秦游也挺嫌弃这小子的。 倒不是因为秦玄做错了什么事情,而是因为这小子他爹叫秦昭,是天子。 秦游满腹怨言。 你说你一个堂堂的天子不在宫里待着总出来嘚瑟什么,来了也不提前放一声,这都不说什么了,来了就来了,临走前还讹了那么战马。 想到这,秦游问道:“那么多战马,朝廷好歹点给点补助吧。” “何为补助?” “钱啊,你看啊,酒是我们越王府酿的,马是拿酒换的,现在马给我要走了,多多少少得给我点钱吧。” 秦玄不太确定的说道:“那堂兄应该去寻户部吧?” “户部能给我钱?” “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都说那户部卢通是只吃不拉的貔貅。” “好吧。” 秦游把这事记下了,过几天就准备去户部问问。 这秦老大带着一伙人呼啦啦的一来,书院虽算不上鸡飞狗跳,可却也打断了原本书院的日常轨迹,学子们踢不成球不说,下人们也没仔细统计出来流民上缴的租子。 这里就要说一下书院的内部人员架构了。 首先是学子,除了最初从人牙子手里买的三十二个小蹦豆子外,流民里还有就是九十一个孩子入了学。 这些孩子很可怜,当时礼部和工部去驱赶流民去白鹭县的时候,只是将成年人赶去了,孩子之所以留下,年纪尚小是一方面,再一个是最好安置的,只要在京外待上几日,自然会有京中的大户陆陆续续的买走,再不济也会有人牙子将他们骗走,所以这些孩子就留下流民总数的占了十之一二,让秦游一勺侩了。 这事廖文之一点意见都没有,寒山书院就喜欢穷学子,越穷越好,这流民的孩子们已经不是穷了,而是不欠一屁股债就不错了。 除了学子外,还有七十多名杂役。 这些杂役的人员背景就比较复杂了,有越王府的护卫和下人,也有不少骑司和宫中的禁卫。 其中越王府的人占多数,大约四十多人,秦游想着薪俸也开了,反正这群人在府里也待着没鸟事,不如过来当苦力。 值得一提的是,流民也“增加”了不少,秦游知道,这是骑司和宫中禁卫冒充的,目的是为了保护秦玄,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秦游一想到战马这件事就心里发疼,满肚子邪火,随即满书院去找乔冉,怀疑是这小子被后告他黑状了。 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眼瞅着马快要到位了你们就来了。 还真别说,乔冉和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秦老大让他保护秦玄,和秦玄无关的事情,他一律不禀报,而且乔冉也不在书院中,而是入城了,带着两名骑司满京城的调查一些事情。 到了晚上的时候,乔冉趁着宫门落下之前来到了敬仪殿。 “南旬人士,家中沃田千亩,其父与南旬知府任宗博私交颇好,任宗博调任京城后,邓孝廉随其入京,两年来不断结交京中世家门阀,昌隆末年,正四品任宗博因年老请辞,并举荐邓孝廉入朝为官。” “邓孝廉积善钻营,外放下县为官后虽政绩平平,上官却对其交口称赞,国朝新立后,邓孝廉调入京中为监察使,八年来,共弹劾朝中官员十二人,地方官员五十六人。” “妻弟李哲工部品议郎,风评不佳…” 秦老大出声打断道道:“好了,朕只问你,邓孝廉为官十二载,品性如何?” 乔冉回道:“眦睚必报,无容人之量,能力欠佳,弹劾之事多为捕风捉影。” “果然又是一个昏官。”秦老大哼了一声说道:“朕早在议政殿便说过,谁若是再诬秦游,便是反坐。” 说完后,秦老大看了眼白千,后者走到乔冉面前将骑司今日下午收集的信息接了过去。 “若只是私德有亏,交由上官鄂,若是触犯了朝纲法度,交由闻人泰。” 白千心领神会,这诬告秦游的邓孝廉,栽了。 上官鄂是吏部尚书,闻人泰是刑部尚书,前者负责,这官帽子肯定是丢了,后者负责,发配边关都不是没可能。 骑司就是如此,区区半日就将邓孝廉的祖宗三代查了出来,结交了谁,得罪了谁,生性喜好,就连常去哪家花船都打听的一清二楚,这也是为什么朝中的官员对骑司顾忌三分的主要原因。 邓孝廉就是个小角色,秦老大更感兴趣则是秦游。 “乔冉,朕问你,朕的侄儿,如何。” 一直压着脑袋的乔冉抬起了头,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接口,而是思索了片刻。 “三世子他…” 乔冉措了措辞:“臣,看不透。” “看不透?”秦老大眼底掠过一丝异色,笑道:“这天下间,还有你看不透的人?” “臣原以为三世子爱财如命,可安置流民一事却甘愿让利于民,臣以为三世子不学无术,数月来未曾看过一眼诗书也未曾做过一时片刻的学问,可经常与诸大儒学子们探讨学问,虽说的是市井俚语却每每口出华章令人拍案叫绝,臣以为三世子文采斐然饱读诗书,可却发现三世子对工、商二事极为擅长,提及这二事便眉飞色舞,扬言国家强盛需要重工重商,可三世子又每日督促学子们学习他口中那些无用的八股书文…” 说到这里,乔冉顿了顿,再次重复道:“陛下,臣对三世子,看不透。” 秦老大哑然失笑:“也不知越王和秦狰是如何养出这么一个怪异小子了,无妨,怪便怪一些吧,朕只问你,秦游可堪大用?” 乔冉再次沉默了,似乎是在思索。 秦老大微微皱眉:“又怎的了,为何不回答朕。” “陛下,三世子极为聪颖,若非如此的话,岂会小小年纪学了这么多本事,可臣却觉得…觉得三世子只是喜爱做他想做的事情。” “喜爱做的事情?”秦老大来了兴趣:“那他平日里在书院都喜爱做些什么?” 乔冉到底还是没忍住,实话实说道:“整日无事可做。” 秦老大:“…” 秦老大和白千都听明白了。 感情秦游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没事做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闲 第二天天还未亮,白千又来到了书院,来宣旨的。 秦游被叫起来后都懵了。 皇帝得多闲,一大早五点多让人跑来宣旨? 昨夜他根本就没睡好,就战马这事,他是越想越闹心。 越王府虽然是拿酒换的草原战马,可酿酒的粮食是他花钱买的,而且还是高价买的,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要去了还一点钱都不给吧。 穿好了衣服,秦游还问了下白千,接圣旨需不需要沐浴更衣焚香净手之类的。 白千说不用,直接简单粗暴的让秦游一跪,然后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越王府世子秦游谦虚有礼,温文尔雅,逸群之才,朕岂吝于褒贶哉…” 这一念就是将近五分钟,秦游前面还能听懂,到了后面完全就是鸭子听雷了。 见到白千念完,秦游抬起头,望着前者,俩人瞪小眼。 白千一头雾水:“三世子快接旨呀,愣着做什么?” “我直接接了就行?” 秦游倒不是不知道伸手去接,而是根本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按照他对秦老大为人品性的了解,他很怕自己又被坑。 白千啼笑皆非:“陛下将地赐予你,还不快接旨谢恩。” “地?” “圣旨里不是说了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以后呐,这附近的地都是三世子你的了。” “陛下赐我封地了?”秦游满脑袋问号,喃喃道:“无事献殷勤,非奸…额,那个什么,能麻烦白公公用大白话翻译一下圣旨内容吗。” 白千也算是服气了,其他小民听不懂也就罢了,你堂堂越王府世子居然也听不懂圣旨,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其实圣旨通篇就讲了一件事,赐地,大致意思就是秦老大觉得秦游是个人才,屯盐卫炼盐那事办的不错,寒山书院办的也不错,流民安置的还是不错,所以秦老大的心情更加不错,然后就将附近的地赐给了秦游了。 除了屯盐卫的驻扎地附近,密林附近的地现在都是秦游的了。 其实这地一直没个实际的归属权,要说是兵部的吧,可在前朝的时候这附近都是皇庄,要说是秦老大的吧,又荒废这么久了,非但没有修葺,还让工部把破烂不堪的黄庄最后那点石料木料给拉走了。 前朝皇庄,比较犯忌讳,又种不了东西,秦老大最后这才让兵部使用,算是废物利用了。 圣旨通篇都在夸秦游,提屯盐卫了,提书院了,提安置流民了,唯独没提战马这件事。 秦游似懂非懂的接连看了好几遍,最终一脸的丧气,终于明白了。 秦老大,不愧是你。 感情是拿这破地换我的战马呢! “谢主隆恩。”秦游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四个字呢。 赐的地倒是很广阔,问题是能用的地方就很小了,靠着河流,上流是流民居住的地方,下流是几个作坊和养马场,然后就是密林和书院以及后山了,除了这些地方外,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商业价值和民用价值,看着大,可是能用的地方却很少。 就那些战马如果转手卖了,再买这么大一块地都绰绰有余了,还得是良田。 秦游怎么想怎么觉得亏了。 本身他就租了五年,有五年使用期,五年结束后秦老大总不可能再把书院拆了吧,更不可能给流民都赶走吧,所以说来说去,秦游觉得自己完全就是被糊弄了。 白千走了后,秦游和丢垃圾似的将圣旨留给了身后的凤七,满脸的郁闷之色。 心情不好,自然要找一些心情好的事情去做。 吃过饭,秦游准备去城里溜达溜达,自从安置那些流民后,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回京城了。 秦游本以为自己今天起的挺早的,结果看到密林大集外早已涌入了大量的马车牛车,都是来进河鲜的。 关于捕鱼这件事,如今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已经完全不用秦游操心了。 和凤七二人骑着马一路进了京城,到了朝安坊眼瞅着就要回府了,秦游突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人就是这样,不能闲,一闲下来就无所适从。 秦游不喜欢这种感觉,骑在马上,望着人来人往,又开始思考人生了,想要找些事情做做。 书院建完了,酿酒的作坊也投入使用了,越王府算是有了稳定的进项,秦游也不用担心发不出薪俸导致哪天某个喝多的护卫囊他两刀。 秦游不怕别的,就怕闲,因为在极度缺乏娱乐活动的古代一旦闲下来的话,那种感觉生不如死。 “好无聊啊。”秦游在马上伸了个懒腰,回头看向凤七问道:“我大哥走之前说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 前段时间秦狰被派去了涠江,算算日子也快一个月了,当时皇帝催的急,秦狰只是派人通知了一声书院中的秦游,兄弟二人连道一声别的机会都没有。 “这可说不准,大少爷到了涠江,非但要巡查各地的折冲府,还要看看这涠江的防线牢不牢靠,加上这来回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少说也要三五个月。” “也是啊,时间都浪费在赶路上了。”秦游异想天开的说道:“这年头要是有火车就好了。” “三少爷,啥是火车?” “就是总上火的马车。” 凤七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能麻烦你点事吗,以后你听不懂就所听不懂,别装作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好吗。” “不是少爷您说以后就是听不懂也要装作很懂的样子,要不会给您丢人。” 秦游乐了。 自己还真说过这样的话。 下了马,伴随着门子的马屁如潮,秦游走进了越王府。 如今越王府里除了一些上了年纪的仆人外,全是女眷,冷冷清清的。 一时之间,秦游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七仔。” 秦游招了招手让凤七进到了屋中,好奇的问道:“平常你休息的时候,都找些什么消遣?” “消遣?” 凤七想了想后答道:“吃肉喝酒。” “除了喝酒呢?” “赌上两手。” “还有呢。” “逛花船。” 秦游:“…” 吃喝嫖赌抽,凤七直接占了四样,或者说是全占,因为这年月还没香烟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生日诞日 无聊至极的秦游根本坐不住,又带着凤七出了府。 出了府,凤七问去哪里,秦游这才想到,偌大个京城,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好好逛过,有限的那么几次都是走马观花一般。 “京城一日游,走哪算哪。” 说完之后,秦游跨上了乌月锥,一夹马腹,任由乌月锥溜溜达达的迈着蹄子前行。 京城之大,并不是秦游一天就能够逛完的,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光,他带着凤七专往热闹的地方钻。 去了熙熙攘攘东市,进了最大的酒楼要了两个小菜,温了一壶酒,菜没吃上两口,秦游将酒吐了出来,然后为自家的将军烈打了一波广告,说将军烈才是纯爷们应该喝的酒。 去了番人聚集的番馆区域,台上两个赤膊的番族勇士打的头破血流,台下的秦游挥舞着手臂卖力的吆喝着,很羡慕两个番族勇士至少对a的大胸肌。 去了鱼龙混杂的赌舍,输了七贯钱的秦游怀疑庄家出老千,让凤七记下这家赌舍的名字,说是等秦狰回来的时候带京卫给这破地方拆了。 去了雅人集,故地重游,望着那些高谈论阔的书生们,秦游又留下了半首词,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去了康平坊,秦游认了几个门,记住了哪个是尚书的府邸,哪个又是监察使的府邸。 一直到了太阳下山,秦游逛了一天,度过这没有丝毫意义的一天,乌月锥踢踏着蹄子,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柳河边。 秦游心情很不好,但是却装作心情很好的模样,说要去请凤七去花船上潇洒一把。 待上了木舟后,秦游哈哈大笑,因为他看到了舟中间固定了一个铁环,船桨十字穿插,稍加打听才知道,如今这柳河上载人的小舟都改成了这样。 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秦游找到了痕迹,自己存在的痕迹! 这一夜,秦游酩酊大醉,笑着,闹着,在花船上高声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怪曲儿,然后将一个书生一脚踹进了冰凉的河水中。 秦游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踹这家伙,可能是因为对方站在船上拎着酒壶高声吟诗的模样太欠揍了。 凤七滴酒未沾,一直紧紧的跟在秦游身后,眉宇之间满是担忧之色。 以前的三少爷,就是这般模样,每日醉生梦死,每天都在笑,都在闹,都在快活。 可今天凤七却看了出来,三少爷很悲伤,即便是在笑着,闹着。 笑过了,闹过了,秦游在几个化妆化的和伏地魔似的船妓服饰下沉沉睡去。 翠枝儿关好了们,抛给凤七一个大大的媚眼。 “是不是把奴忘了,怎的好久不来看人家。” 凤七没有如同以前那般伸出安禄山之爪好好占一通便宜,而是拧着眉问道:“你可知道,生日是何意?” 翠枝儿摇了摇头。 “我家主子刚刚过了午时后就不停饮酒,说着什么生日…” 凤七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挥了挥手,牢牢的守在了门外。 “没良心的。”翠枝儿见到凤七如同柳下惠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也就不继续撩拨下去了,扭着大胯下楼了。 秦游一直以为喝多了之后就会睡的很沉,很香,事实并非如此,明明有了些许的意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隔壁房间那些文人墨客脱了衣服后比野兽还要野兽的嘶吼声,门外凤七用拇指指甲剐着腰刀刀把的声音,加上整座花船在柳河上微微摇动着,这一夜他几乎都是在半梦半醒中度过的。 天亮起床的时候,秦游头痛欲裂,带着凤七马上离开了这烟花之地。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花船上过夜,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偏偏挑了自己过生日这一天。 回到岸边去马厩取了马,秦游准备回书院了。 他想找点事情做。 如果不找些事情打发时间的话,他可能会疯。 走的是南盛门,过了金柳桥绕行三个坊就到了。 南盛门属于是贫民区,一座座简易的仿佛仿佛如同年久失修了一般,就连城墙都要比其他三门斑驳老旧。 可秦游在这里看到了与其他京中居民不一样的地方,在这些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贫民的脸上,他看到了笑容,看到了乐观,看到了积极向上,这些京里最底层的人们忙碌着,奔跑着,竟然让秦游心底升起了一丝羡慕。 骑在马上,秦游感觉到无比的孤独,身边的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轻,直至消失不见。 秦游使劲摇了摇脑袋,打定主意,自己不但要找点事情做,还要交几个朋友,要不然,真的会疯掉。 出了城后,乌月锥撒欢的跑了起来。 ………… 书院,廖文之在独居的小院中,背负着双手,望着眼前的五个年轻人,笑眯眯的。 除了李太白、杜子美、贺季真三个倒霉催外,秦玄和乔冉也在,一共五人,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一直跟着几位大儒学着做八股。 “恩师……”董昱叫了声恩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很佩服廖文之的脑洞,因为这老头准备让秦玄和乔冉也参加科考。 别人不认识秦玄和乔冉,他这个曾经的国子监司业怎么可能不认识,非但是认识,还经常入宫讲学,和秦玄照面不下数十次。 一个月之后的科考,秦游就不指望了,董昱觉得要是秦游能上榜的话,他甘愿把脑袋砍下来让学子们当球踢。 所以能指望的只有李太白、杜子美、贺季真三人,他们本就是读书人,虽然才学不是顶尖的,可胜在勤勉,又有这么多大儒教导,进步飞快,代表寒山书院参加科考的话就算不是名列前茅也能上榜。 这方面董昱还是有信心的,全国各地优秀的读书人都在国子监求学,哪个学子什么水平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这三人八股做的四平八稳,虽然没有出彩之处,可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令董昱着实没想到的是,廖文之一拍脑袋,居然让秦玄和乔冉也去参加科举。 一个太子,一个骑司首领,参加哪门子科举啊? 廖文之将这事情一说,秦玄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至于乔冉,则是愁眉苦脸。 董昱了解廖文之的脾气,决定一会去找找秦游,让秦游劝劝老廖头,别整这么多幺蛾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备考 秦游回到书院的时候,站在桥上的董昱早已等候多时。 秦游一下马,董昱迎了上去,微微一嗅鼻子,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和淡淡的胭脂香气。 这气味,他太熟了。 “怪不得三世子彻底未归,原来是掉入了那英雄冢温柔乡。”董昱哈哈笑道:“差点忘了,三世子也是个雅人儿,最喜这种风花雪月之事,不错,是该庆祝一番。” 在董昱眼里,皇帝给予了秦游高度评价,圣旨里非但给他夸的和一朵花似的,还赐了地给了奖赏,理应出去庆祝一番。 可实际上正好相反,秦游是因为心情不好才进城的,去花船也是乌月锥溜达到了柳河边上,他又正好想找个地方喝酒放肆一番罢了。 秦游翻了个白眼:“你一大早站书院门口冻的和三孙子似的,就是为了恭喜我的?” “三世子简在帝心,作为书院先生,董某当然要恭喜一番,不过除了此事,还有一要是相求。” 董昱苦笑了一声:“科举在即,包括寒山书院在内,各书院内的学子皆可参加,原本定下由李、杜、贺三人与世子四人科考,可谁知恩师竟然想要秦玄与乔冉同去。” “他俩也去?”秦游噗嗤一笑:“就他俩那熊样能行吗,去了不就是丢人的吗。” “丢人倒谈不上,只是二人身份特殊,便是上了榜又能如何,可要是落了榜,到时候宫中怪罪下来…” 秦游微微一笑,没有接口。 外界都说寒山书院有五位大儒坐镇。 秦游一直都不认同这句话,他就承认四位,廖文之、墨石、离竹、八马。 至于原国子监司业董昱,秦游倒不是否认他的才学和教学能力,而是觉得不太纯粹。 搞学问就搞学问,一旦掺杂太多的东西,尤其是在官场起伏后,人和初心也就慢慢的变了。 做学问的人,甭管是不是脱了官袍,只要这身官袍穿过,考虑问题的角度就会变的复杂,心眼也就多了,顾忌的更多。 大儒是大儒,大官是大官,大儒穿上官袍不可能摇身一变成了大官,大官也永远不可能脱了官袍摇身一变成了大儒,因为都不会纯粹,读书有读书的学问,官场有官场的学问,不能混为一谈。 见到秦游不吭声,董昱急道:“山长,你倒是说句话啊,恩师执拗至极,你好歹去劝说一番,若是秦玄和乔冉真的参加了科举又落了榜,后果不堪设想。” 秦游笑意更浓。 刚刚管自己叫三世子,现在又叫山长,这就是董昱和其他大儒的不同之处,一个称呼上的改变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考不上呢,万一考上了呢。” “董某不管他二人考上如何,只知考不上的后果,非是你我所能承受。” 见到董昱愁眉苦脸的模样,秦游挥了挥手道:“好吧好吧,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其实这事就是秦游说了不算,如果他说了算的话,不会让任何人参加,毕竟是国朝第一次科举,水太深,寒山书院未必能够把握的主。 不过这事是秦老大交代下来的,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关于秦玄和乔冉参加科举这件事,秦游也说不上个同意或者反对,就是好奇, 廖文之虽说上了年纪,但是精神状态挺好的,远远没有到老年痴呆的程度,让秦玄参加科举,那么一定有他理由,连董昱都能想到的后果,廖文之又怎么会想不到呢,既然想到了,肯定是有所倚仗。 秦游到了二层小楼时,众人已经离开了,只有廖文之一人坐在门口品着山茶。 廖文之冲着秦游微微一笑,见到董昱也跟来了,微微瞪这家伙一眼。 “坐。”廖文之一指面前的石凳:“子鸣果然去寻你了。” 子鸣就是董昱的字,要知道在古代,人的称谓十分复杂,除了姓名外,还有字、号等,不同的场合还有不同的称呼,就好比廖文之似的,姓廖,名文之,字仰道,早年的“号”叫做广原居士,aka哭泣战神。 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到了成年的时候就要取字,不过只限于有身份的人,并不是谁都有字,而社会中底层人民,别说字了,名都是瞎起的。 “大致说了一嘴,说您要让太子和乔冉去参加科举。” “不错,老夫的确有所打算。”廖文之笑吟吟的望着秦游:“你可知道理由?” “这有什么理由不理由的,科举就是考试,而考试就是检验学习程度的唯一标准,太子在书院中都快待了三个月了,除了安置流民那段时间外,天天都在读书,参加个科举不很正常吗,中了榜,代表他学的好,落了榜,代表他还得加强教育呗。” 廖文之击掌大笑:“不错,原本老夫还有些拿不定注意,现在听你这么一说,这科举,他们必然是要参加的。” 董昱瞅着嬉皮笑脸的秦游,想骂娘了。 还真别说,廖文之刚刚的确有些犹豫,太子身份特殊,参加这科举一是不合规矩,二是如果落了榜,那绝对会成为秦玄的黑历史,影响深远。 可廖文之之所以有这个想法,同样也是为了秦玄考虑。 接触了这么久,廖文之发现秦玄的学识并不差,相反,还极为聪敏,常常能够举一反三,即便是以廖文之挑剔的眼光来看,在这个年纪,秦玄的水平也算是上上之选。 可廖文之却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秦玄极度缺乏自信,准确点的说,他对自己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没有参照物,宫中除了太监宫娥外,只有一群小公主,就是读书也读的是《妇德》之类的书籍,和秦玄交流到不到一块去,他也更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 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些入宫教秦玄的大儒们,从来没给予过任何肯定,相反,打击他的话还没少说,久而久之,别说外界了,就连秦玄都想废了他自己这个太子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玄才对他自身没有一个准确清醒的认知,即便是书院中几位大儒夸奖他,这小子都以为大家是在安慰他罢了。 廖文之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才想让秦玄参加科举。 虽说秦玄风评不好,朝中的大臣都不喜欢他,可这小子依旧是太子,只要秦老大不废了他,那么将来就是一国之君,而一个一国之君缺少自信心,这对整个国家都说都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当然,这个决定也是一次豪赌,秦玄学问不错倒是不假,可想要上榜,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考官的喜好以及临场发挥等等等等,都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考的好了,秦玄就会找到自信心。 考的不好,对他整个人生都是一个巨大的影响。 廖文之也不隐瞒,将心中所想告诉了秦游。 听过之后,秦游感触颇深。 什么是老师,这就是老师,不但教授学问,还为学子的人生考虑。 “我听明白了,不过您让秦玄参加科举,我能理解,问题是你让乔冉参加科举做什么,他就是个骑司,考好考坏了还能怎么的,没听说当狗腿子还要求学历啊。” 廖文之老神在在的说道:“若是乔冉中了,便说是我书院的人,若是不中,不要声张。” 秦游:“…” 董昱满面佩服。 恩师,不愧是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第一百四十七章 猜题 从始至终,秦游根本没想过要插手书院内部的管理,他就是把自己看成一个投资人,或者说是背锅侠,准确概括就是投资了一个没有任何回报的背锅侠。 缺钱了,想办法投钱,惹祸了,咬着牙顶锅,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对于廖文之的决定,秦游不说双手双脚赞同,但是绝不会横加阻拦。 至于董昱,他倒是想阻拦来着,话没出口就让廖文之一个眼神杀给吓闭上了嘴巴。 事情确定后,秦游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事干了,又让人将参加科举的五人叫来。 其实最早的时候,秦游是想让李太白、杜子美、贺季真三人明年再参加科举的,只是没想到秦老大日常坑亲戚的操作来的太过猝不及防,秦游只能将自己的三个门客推出来了。 秦游不信任的目光从五个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发现,就没一个家伙长的像是能上榜的。 先说秦玄,这小子目光躲躲闪闪的,和做贼心虚一样扭捏不安。 再说乔冉,这家伙更不要说了,平常走路都是贴着墙边走,比秦玄还鬼鬼祟祟,看人都是眯着眼睛。 其次是贺季真,自从进了书院后,体重至少涨了十斤,又壮又高,像武将多过读书人,最爱去的地方就是食堂、 杜子美就更不用说了,黑黢黢的,知道的是来书院教书,不知道还以为是来书院种地的。 唯独李太白,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看着就能透露出一股子机灵劲儿,算是五人中最像读书人的家伙了。 秦游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李太白的身上,微微点了点头:“小白,你是知道的,本少爷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这次科考,加油!” 李太白重重的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廖文之在旁边幽幽的说道:“五人之中,他的学识最差。” “啊?”秦游一脸狐疑:“不能啊,可他长的是五人中最白的了。” 望向李太白,秦游问道:“你在五人里,当真是最笨的?” 李太白面色羞红的点了点头。 “靠!” 秦游有点急了,他还以为李太白是五人里最聪明的,所以才将酒换战马的事情交给这家伙做,谁成想这小子居然是五人里最笨的。 廖文之解释道:“李太白聪颖好学倒是不假,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常常入城与番商接洽,隔三差五还要去查探流民的状况,相比其他人,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用来做学问,俗物杂事多了,就难免可以静下心读书。”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脑子不行,而是时间不够。 要只是三个门客参加科举,考好考坏,秦游倒不是很在意,那么多战马都送出去了,就算考坏了,秦老大也不好意思责备他了吧。 可现在又多了一个秦玄,秦游也不得不重视了起来。 让大家都坐下后,秦游大致了解了一下众人现在的水平,最后得知…他根本就听不懂,尤其是八股,听的云里雾里的。 不过他差不多搞明白了科举内容,无非就是三大方面,八股、司法判文书、外加一个策问。 八股这方面基本不用愁,四个大儒,加一个原国子监司业,每天轮番轰炸五个人,就是个榆木脑袋也开窍了。 可难就难在剩下两项,一个是司判文书,一个是策问。 先说司判文书,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上下批复的公文,一种是根据案例撰写的司法判文,前一种董昱倒是懂,可后一种就没人明白了。 如果是其他书院的话,都会定期抄录一些州府的实际案例,然后让学子们去学习和领悟,而寒山书院就不具备这方面的优势了。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秦游将虎纹吊坠抛给了凤七,让他去一趟京兆府,找府尹将近期所有的司法文书全部抄录一遍送到书院。 司判文书这事算是解决了,无非就是让五人死记硬背,最后剩下的也就是策问了。 关于策问,原本廖文之认为应该是围绕着凉斐二国结盟、缺乏战马、以及赣南道番族民变这三件事来考,而如今战马的事情可以说是解决了,那么剩下两个考题,凉斐二国结盟,以及赣南民变。 可董昱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题不是秦老大出的,而是礼部尚书安之峰。 如果是秦老大出题的话,那么百分百肯定是围绕这两件事,可要是安之峰的话,很有可能与“教化”或者“祖宗之法”有关。 而涉及到教化和祖宗之法的话,那就没办法猜了,这是国朝第一次科举,安之峰很有可能想要故意出风头刁难天下学子,鬼知道会以什么为题。 事要一件件做,问题要一个个解决,饭更要一口口吃。 秦游和廖文之大致商量一下后,提出了一个惨绝人寰的“备考”计划。 计划很简单,先读后写,读那些公文和司判文书,全都背下来后,然后开始写,董昱负责出题,怎么刁难怎么来,每天就是一个字,刷! 之后的一个月,五个人每天只能睡三个半时辰也就是七个小时,一人一个小木屋,饭菜有人送,不得外出,一天只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放风,其余时间都在小木屋里刷题。 廖文之听的眉头直皱,觉得秦游计划不是很好,这五个人都是年轻人,根本用不着睡那么长时间,睡两个半时辰就够了,放风时间也免了,天天就在小木屋中读书就好了。 秦游本以为自己就够丧心病狂了,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 就这样,学习计划就这么定下了,五个人去食堂吃过晚饭后就会进入小木屋中进入备考,就连生性跳脱的秦玄也没有任何怨言,憋着一股劲儿想要让秦老大对他刮目相看。 其他三位越王府门客都是读书人,这年头也没什么人权,恩主怎么说就怎么做呗,谁叫他们是门客呢。 唯独乔冉满脸不乐意。 他是骑司,是探子,是刺客,结果呢,好好的狗腿子不当,跑这来遭什么罪。 第一百四十八章 标准答案 公文和司判文书这事算是解决了,多读多看多写罢了。 而策问这个问题,秦游和廖文之就有些拿不定注意了。 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行为,那么就要知道这个人的动机、生平以及性格喜好等。 秦游深知这一点,随即开始分析礼部尚书安之峰这个人。 除了龚文华外,相比于其他各部尚书,秦游在府里听到最多的就是安之峰。 可以这么说,越王府与安家虽然不是世仇,但是绝对是那种上了自由搏击擂台后会将对方活活锤死的程度。 归其原因,很多,政见不同,秦老大挑拨文武,加上一些陈年旧事等等。 安之峰也是从龙之臣,当初跟着秦老大一起起兵造反的谋士之一。 最开始造反的时候秦烈就看不上安之峰。 要知道造反这种事一般都以打仗为主,军中呢,有的人是激进派,以秦烈为主,神挡屠神佛挡灭佛,一路打回京城,占据中枢吞并天下,有的人是保守派,以一众谋士为主,认为应该步步为营慢慢蚕食各个城池,宁不贪便宜也不要吃亏。 当时就是这么个情况,有的人是激进派,有的是人保守派,唯独安之峰,这家伙是个抽象派。 大家造反无非就两种战略方针,可不管是哪种都是要打仗的,人家安之峰不的,他要玩以德服人,要玩教化天下,要玩唾面自干,要玩不费一兵一卒“争霸天下”! 这家伙用实际行动来告诉秦老大,他有多么的抽象,天天和秦老大谈人生哲理。 殇帝逼死了你们秦氏三兄弟的老爹秦罡,别急啊,你们的爹只有一个人,可天下百姓也有爹,不能因为你们三人就让数万万百姓们没了爹吧。 烽烟四起,天楚那边造反了,农民起义十万人,涠江以南的斐家也造反割据了江南,兵卒十数万,还有凉戎也想要趁虚而入,集结骑兵数万,而这多么势力中,就你们秦家三兄弟最是兵强马壮,所以,你们起个带头作用吧,放下武器,解散武装,进京和殇帝商量商量怎么和平解决,给其他各地的造反武装打个样,也好免去这天下黎明百姓的刀兵之苦。 打回了京城,士林中人叫骂不休,那秦老大你得找找自身原因了,你要是没问题,人家骂你干什么。 总之,安之峰就是这么一个抽象派,在作死和劝说大家一起作死的边缘徘徊着,反复横跳着,自从加入了秦氏三兄弟的阵营后,基本上就没提出过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玩的就是个另类,玩的就是个大众对立面。 要不是安之峰背后的安家是数一数二的大世家,秦老大说不定早给这家伙宰了。 从举旗造反到占据京中结束了中州大乱,安之峰只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以死为谏让秦老大登基称皇! 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成了礼部尚书。 上百次的错误选择,因这一次正确的选择,全部烟消云散一笔勾销,而安之峰也因从龙之功变成了礼部尚书。 或许是因为尝到了甜头,安之峰的人生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了,什么以德服人,什么教化天下,都是虚妄的,秦老大才是真实的。 所以从成了礼部尚书后,安之峰就完全贯彻秦老大的一言一行。 而这个抽象派做事极为不地道,大臣讲究一个风骨,讲究一个名誉,成了皇帝的应声虫肯定会被大家所不耻。 安之峰已经焕然一新了,已经觉悟了,已经勘破了人生真谛,所以,他一边拍皇帝马屁,一遍怼越王府,玩的就是一个平衡,从皇帝那丢失的声望,从越王府那再刷回来。 拍皇帝马屁拍的有多狠,怼越王府就怼的有多狠,朝堂上的反越第一人,那绝对是安之峰。 就这样,越王府和安府就和世仇似的,双方势如水火,当然,安之峰一直是占据上风的,因为在怼武将和越王府这件事上,他身后站着的是庞大的文官体系。 独自思考了片刻后,秦游又问了问凤七和几个王府护卫,提起安之峰,大家的反应惊人的一致,恨不得抄刀子乱刀砍死这个老王八蛋。 兵部各卫所,包括折冲府,总之各地军卒的粮饷是一削再削,都是安之峰上书提议的,除此之外,京卫裁军也是安之峰最先提及的。 这些信息对秦游来讲没有任何帮助,他还是无法准确剖析安之峰这个人,如果真像大家说的那般这就是个迂腐执拗的老书呆子,又怎么会爬到六部尚书的位置? 最终秦游终于找对人了,他找到了乔冉。 按道理来说,通过骑司打探大臣,这已经不是不合规矩了,而是犯忌讳了,无论是对秦游还是乔冉。 可秦游就是问了,而乔冉也回答了,对安之峰这人,他只有一句评语,陛下忠犬,叫的最凶,咬的最轻。 十二个字,秦游恍然大悟,策问的题依旧围绕凉斐二过和赣州民变一事。 看似秦老大将科举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安之峰,实际上,还是宫中最后把关! 秦游没有廖文之那么多顾虑,将五个学子聚集起来后,开始询问大家的想法。 三个越王府的门客很不争气,面面相觑,秦玄基本上也是支支吾吾没个想法,唯独乔冉开了口。 “草原虽被拓跋乐统一,可各大部族只是慑于其兵强马壮,对其他那些部族,分而划之,朝廷许诺诸般好处,定能离间各大部族,倒时拉长战线固守城池以劳待逸既可,若是凉戎当真与斐国结盟,在涠江北岸加驻防线,入了冬,斐国攻势势必延缓,反守为攻。” 乔冉毕竟是专业的,一番话说下来头头是道,听的秦游连连点头。 “那赣州民变呢,对付那些外族应当如何。” 提前自己这些“老乡”,乔冉语气中没有人恩和感情色彩:“断粮,杀人!” 秦玄皱眉不已:“赣州的番族只是疥癣之疾,动了刀兵,岂不是让归附我大夏的其他番族齿冷?” “换了平常,朝廷安抚一二罢了,可如今边关风云莫测,北有凉戎虎视眈眈,南有斐国态度不明,若是不能快刀斩乱麻,疥癣之疾必成心腹大患!” 内忧不怕,外患也不怕,就怕内忧外患一起来,所以乔冉说的不错,两害取其轻,快刀斩乱麻才是上策。 秦游点了点头:“那就统一一下答案吧,如果策问是关于这两件事,就以乔冉说的为核心写吧。” 原本这事就算定下了,可在一旁看热闹的凤七突然插嘴了,笑嘻嘻的说道:“三少爷,您之前不也说过解决的法子吗,小的觉得您那法子就挺好,为什么不让他们这么写?” 秦游微微一愣:“有吗?” “怎的没有,之前您在府中和那斐公子说的,您忘了。” “哦,想起来了,那都是瞎扯呢。” 秦游也没当回事,乔冉却瞳孔微缩:“不知世子有何高见?”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二策 凉戎与斐国是否结盟,赣南道隔三差五民变,关于这两件事,无论是朝堂上还是民间,都是人们议论纷纷的焦点。 而在两个月前,斐云荣提起过这两件事,询问秦游有何良策,而当时凤七就在旁边看热闹,听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秦游和斐云荣就是随口一说而已,目的在于骗人家“学费”,考试是考试,聊天归聊天,这完全是两回事,真要是这么写的话,考官百分百给个零蛋。 行不行得通暂且不提,而是与礼法不合。 以夷辖夷也好,侵吞斐国也罢,前一个属于是剑走偏锋,后一个纯粹就是豪赌了,搞不好就是亡国的结果。 秦游本不想说,可架不住乔冉一直追问,只好将心中的想法说了一通。 众人听过之后面色各异,李太白三位门客面面相觑,没发表什么看法,秦玄傻乐着说以夷辖夷的办法很好,唯独乔冉沉默不语,似是陷入了思索。 很多事情就是如此,高度决定眼光,而想要达到某个高度,必须亲身经历一些事情才行。 李太白三人,一个家道中落,一个出身农门,另一个估计也差不多是这情况,所以脑子里所有的见识都在自己身边这一亩三分地和书中。 至于秦玄,自幼长在深宫之中,这种杀伐之事别说见识了,便是听都听的少。 而这五人中,见识做多的自然是乔冉。 别看乔冉岁数不大,可他这二十多年来经历的事情可不少。 刺杀秦老大未遂这个冥场面就不说了,成了骑司后,别说夏朝国境了,整个中州他都溜达了个遍,探草原,闯大斐,蛮夷脸上压过腿,尤其年幼的时候还跟着秦老二秦麒四处征战,见识非凡,而且还是平均文化水平胎教的骑司团队中唯一读过书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读书群体中的佼佼者。 关于赣州民变秦游提出来的以夷辖夷,乔冉认为十分可行。 早在前朝的时候,归附大昌的蛮夷海了去了,可唯独赣南道的蛮夷最受优待。 其他的蛮夷小弟们,都是放血槽,各种白嫖昌朝的物资,连句下次一定都不说。 相比其他那些蛮夷小弟们,赣南道的部落是众多小弟中唯一能奶大哥一口的蛮夷了,因为那时候赣南道山中有大量的矿产,这群蛮夷挖出来后都送给朝廷了。 然后…就没然后了,昌朝建国了,赣南道的矿产也挖没了,新皇帝也不稀罕他们了。 在蛮夷的眼中,昌朝也好夏朝也罢,都是汉家的朝廷,所以就转不过这脑子了。 他娘的我们有矿产的时候一口一个小老弟的叫着各种宠爱,麻辣隔壁没矿产的时候我们就成乱民了,这不是提上裤子不认账吗,太不讲究了。 就是因为各种历史遗留问题,赣南道的蛮夷敌视夏朝朝廷,认为这群王八蛋忘恩负义。 而夏朝君臣也挺闹心,当时要不是这群赣南道蛮夷挖矿给前朝送物资打造武器盔甲之类的,秦老大这皇位还能提前两年夺下来。 朝廷不给好脸色,蛮夷认为前者不讲究,恶性循环下来,就导致现在双方这个恶劣的关系了,朝廷安抚的也不走心,蛮夷们一天天吃饱了没事干就造反,下雨天大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大家折腾呗。 而秦游提出的这个以夷辖夷的策略极为可行,出了小问题,蛮夷自己负责,出了大问题,还是蛮夷负责,反正官员都是蛮夷自己人,要是出了解决不了的问题,朝廷派人过去砍呗,砍完了再换一茬,蛮夷的人继续当官,谁也挑不出个毛病来。 不过如乔冉所说,这是就是疥癣之疾,秦游的办法是上策,乔冉刚刚说的是下策,上策下策都是策,也都能解决问题,唯独这凉戎和斐国这件事,乔冉也只能从战略角度上来看,而且还是初期问题,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 那么秦游所说的以空间换时间,可以说是让乔冉的内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了。 按照秦游的说法,就是国家土地都不要了,全国当土匪,去抢斐国的地盘,吞并斐国后占据不败之地,然后再慢慢打回来。 乔冉听的是满后背的冷汗,心里和一团火焰在燃烧似的。 因为他发觉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很高,而且一旦成功后,夏国再无南北之患! “哎呀,我就是随口一说。”秦游嘻嘻哈哈的说道:“到时候策问真要是这两道题的话,你们就按照刚刚乔冉的说法去写就行了。” 说完后,秦游也没当回事,又交代勉励了几句后,离开了。 可乔冉却凝望着秦游的背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是有很多话要问,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秦游离开后,乔冉突然想起前日皇帝在敬仪殿问他秦游可堪大用的这件事。 一时之间,乔冉悔不当初。 当时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言下之意却是秦游虽有大才可无心为官,说的再直白点,那就是这家伙贼特么懒惰,懒到了令人发指,所以,不堪大用!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六个准备参加科考的人,五个人被关在了单独的木屋里,刷题,刷题,再刷题。 当然,秦游的小日子就过的比较滋润了,搬回了二层小楼睡了几天发现不再闹鬼后,心情大好。 人要是心情一好,想法就多,所以秦游又开始折腾了,和廖文之等几位大儒聊了一下午,将后世的教学方式提了出来,也就是读书未必要当官,而是一种谋生手段。 四书五经之中,只有一种安身立命的手段,还是千军万马独木桥,根本不适合寒山书院里这些没背景的学子们。 所以在秦游的提议下,四书五经变成了主科,还有其他选修课业,分别是地理、商学、农学、工学。 几位读了一辈子四书五经的大儒非但没有阻拦,反而极力支持,认为秦游的三观很正,读书是读书,活着是活着,人要活一辈子,但是却不能读一辈子的书! 倒是有一个提反对意见的,那就是董昱,老董认为学的太杂,会影响到主科,然后,大家谁也没搭理他。 以前这家伙是司业的时候秦游都不鸟他,更被说现在只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了。 就这样,一百二十多位学子分班了,因为没有现成老师,秦游只能客串了一下,不过并没有授课,而是编撰教材。 第一百五十章 上达天听 科考终于开始了。 入秋后的第一场暴雨过后,天下的学子纷纷抵达了各州府,想要在这国朝第一次科考中取得一个好名次。 不说各州府的读书人如何,单说这京中,数百名学子们已经拎着考篮前往了考场。 代表寒山书院的秦游等人也在其中。 一共六个人,深怕迟到,昨夜是在越王府住的。 大家都很紧张,包括秦游在内。 秦玄的紧张,来自于缺乏自信。 乔冉的紧张,来自于深怕有人伤害到太子。 越王府三名门客紧张,属于是读书人的正常紧张。 至于秦游,他怕被人认出来,然后被别人群殴。 京城的考试是在国子监进行的,要知道这里是一国中枢,读书人是最多的,也可以说是全国的精英都聚集在此。 千军万马独木桥,说的就是这科举。 科举择才,入朝为官,名次越是靠前,前途越是光明。 除了礼部的人外,八大营的军卒也来了上千人维持秩序。 工部似乎干什么事都喜欢偷工减料,那些考棚被秋风这么一吹就哗啦啦作响,很是烦人。 到了考场后,秦游六人就被分开了,进了不同的考棚。 秦游跟着一群考生来到了最里侧,往那一坐,文章的题目也被放出来了。 微微扫了一眼考题,秦游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一点都不意外,老子果然不会! 写上了名字,秦游抬起手:“交卷!” 考棚都是单独隔开的,外面是京营的军卒,听见喊声后伸头进来看了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答题便答题,叫嚷什么。” “我写完了。” 军卒楞了一下,看了眼案几,困惑道:“你这答的是什么,糊弄谁呢。” “你怎么知道我糊弄你呢,你又看不懂。” “军爷我看不懂是不错!”军卒一脸冷笑:“可你上面什么也没写啊。” “也是。”秦游低下头,奋笔疾书,写下了三个大字---全不会! 秦游仰起头,笑嘻嘻的说道:“写好了,交卷。” “你写的是什么?” “全不会。” “既然全部都会,那为何不写。” “靠你大爷,是全不会,不是全部会,就是我什么都不会,明白了吧。”秦游站起身,不耐烦的说道:“交卷,本少爷要回去睡觉,哦对了,出来的急没带钱,你借我点碎银子,我出去租借个马匹。” “小子!”军卒面露冷意:“你他娘是来捣乱的?” 秦游嘿嘿一乐:“我叫秦游,越王府三世子!” “小的也没带钱,要不您骑我回去吧。” 秦游:“…” 不说秦游是如何在考棚里装大爷的,此时的秦玄已经开始笔走龙蛇了。 其实秦玄的才学一直不差,只是他是太子,平常教导他的大儒分为两种,一种是徒有虚名,名声大,可才学未必好到哪里去,而另一种,则是真正的大儒,所以对秦玄的要求过高。 无论是那两种人,从他们得到的反馈来看,秦玄觉得自己很拉胯,所以一直极度缺乏自信。 这群人以前也没教授过太子,所以没个参照物,要是说秦玄学问好吧,难免有拍马屁的嫌疑,所以宁愿说太子不咋地了,而且这么一说,就显的这群大儒学问很高。 尽早离开越王府之前,廖文之告诉他,做秦玄的文章是六人之中最四平八稳的,以他现在的水平虽然作不出流芳百世令人拍案叫绝的文章,可要做一个漂亮并且挑不出错处的文章,极为容易,只要正常发挥就好。 秦玄选择相信了廖文之,因为老廖头不会说假话,他现在要证明的,就是廖文之是对的! 越写越快,秦玄有如神助,不消片刻就将整篇文章书写完毕,随后开始修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上午收了卷,军卒们就开始发放饭食,休息了一会,便开始下发司判文书的卷子。 秦玄看了眼题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题,太熟悉了。 准确的说,无论出的什么题,他都熟,因为上半个月里,他每天做梦梦到的都是这些东西。 其实不止是秦玄露出了笑容,其他考棚里代表寒山书院的几个人也是如此。 秦游的办法虽然惨绝人寰,可是绝对好使,一天天什么都不做,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做题做文章,加上五位声名远播的大儒负责他们,五位大儒负责五位学生,天下再难找出这种高规格待遇了。 八股做好了,这几人都很满意,当看到司判文书后,更满意了。 几人虽不敢说名列前茅,至少,不会落榜了。 …… 此时的敬仪殿中,秦老大整个人都不好了。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啪的一声,茶杯重重摔在了白千的面前。 老太监心里也屈得慌。 发火您找秦游去啊,扔老奴干什么。 原来刚刚有个小太监来报,说是考场的一位礼部侍郎在巡视考场的时候见到秦玄了,赶紧派人来到宫中通禀。 秦老大马上让骑司去查,很快就证实了这件事,不止是秦玄在,乔冉也在。 “若是太子落榜,朕还有何颜面…” 说到这里,秦老大气呼呼住嘴了。 不是如果太子落榜,而是这小子肯定落榜。 京城是什么地方,是世家门阀聚集之地,那些诗礼传家的家族们,培养出的后辈哪个不是人尖子,可以说是从小都睡在书堆里,和这些人一比,天天在东宫嬉笑打闹的秦玄只怕要考到倒数几名。 白千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寒山书院有五位大儒,悉心教导下,太子未必不能考个好名次。”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廖师傅的本事朕是知晓的,可学问这种事非是区区数月就可有所提升。” 秦老大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将这事捂下吧,你去国子监,将太子带到朕的面前,让他不要在外面徒增笑柄了。” “可看这时辰,应是考完了。” 秦老大沉默了片刻,无力的说道:“也好,那就让他考吧,愿太子日后知耻而后勇,往后也收收性子静下心来多读读书,你去一趟国子监,告诉礼部此事不要声张。” 白千犹豫了一下问道:“可若是太子殿下他考入了榜…” 秦老大微微瞪了一眼白千,一脸你特么在逗朕的表情。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科考 秦游如愿以偿的离开了考场,不过并不是骑着军卒离开的,而是溜溜达达走在喧闹的街市中。 正常秦游出行,身后至少跟着一个凤七,不过今天是科考,廖文之还是个老迷信,说是带着凤七这个杀才不吉利。 秦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吉利的,带着凤七,那些题他不会做,不带凤七,照样不会做。 街市里依旧热闹,并没有因为科考一事冷清几分,城中没了那些高谈论阔的读书人,照样运转。 刚到越王府,秦游就看到门口凤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焦灼不安的走动着。 这段时间里,秦游走到哪,凤七就跟到哪。 在凤七这个侍卫的眼中,秦游就是个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子殿下,没自己陪在身边,外面的世界这么危险,万一让哪个刁民狗才碰一下撞一下可咋办。 见到秦游回来了,凤七大大的松了口气,匆忙迎了上来。 “三少爷,您这么快就考完了。” “必须的必啊。”秦游连考篮都没带回来,没好气的说道:“大冷天的谁在考棚里吹秋风,临走前我看那些考生冻的和三孙子似的,也不知道礼部和工部怎么想的。” 现在都入了秋,刚下完暴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其实原本礼部安排是在室内考的,可参加科举的考生实在是太多了,毕竟是第一次举办也没个什么经验,不少考生都涌入到京城中一较长短,而不是在所在的州府参加科考,可能是嫌含金量不高。 “谁说不是呢,要小的说呐,您是世子,您就应该在王府里考,暖暖和和的,还安全。” 凤七见到秦游心情不错,嘿嘿乐着问道:“三少爷,您考这么快出来,一定是考的不错吧。” “没考,写个名就出来了。” 凤七懵了:“没考?” “我这不是怕你担心我吗,所以提前出来怕你着急。” 凤七热泪盈眶:“三少爷您…您怎知小的担心您呢。” “还说什么你信什么啊。”秦游猛翻白眼:“是我不会,所以没答,什么都没写,光写个名。” “单单写了个名儿?”凤七面带困惑:“既然您没写答案,您为何要写名啊?” “少爷我不但写名了,还写了三个大字,全不会,哈哈哈,气死安之峰那个老棺材瓢子。” 凤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了一句十分扎心的问题:“您要是不想答直接离开就好,到时候便寻个身子不适的理由就好,为什么还要留下名字和全不会这三个字,万一安之峰去陛下面前告您一状怎么办?” 正在前面走的秦游突然止住了脚步,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我…” 秦游一转身,又开始往府外走。 凤七问道:“三少爷,您去哪啊。” “考场。” “去那干嘛?” “看我至亲至爱的三位门客考的好不好。” 秦游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要是李太白仨人也没考好的话,秦老大绝对会扒了他的皮! “靠他大爷的,都怪那个京卫,光顾着和他装b了!” 一边走,秦游一边骂着,满脸的懊悔。 ………… 此时的考棚中,杜子美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策问,果然是赣南道民变与凉斐二国结盟二事。 关于民变一题,杜子美已经答好了,按照之前秦游所说的以夷辖夷的法子为核心进行阐述,可到了若是凉斐二国结盟再起站端大夏如何自处这道题上,他却迟迟没有落笔。 标准答案倒是有一个,之前乔冉说过,根据凉戎的特性如何守城,根据斐国的地理位置如何反守为攻等等。 秦游当时也说了,按照乔冉说的去写就是了。 可杜子美却十分犹豫,因为他回忆起了一件事,那就是乔冉说他如果策问真的是凉斐一事,他必然会按照秦游所说的去写。 杜子美很困惑,秦游说乔冉的是标准答案,可说出这个标准答案的乔冉,却似乎是认同秦游的法子。 一时之间,杜子美难以抉择。 其实这次的科考对他来说既没什么意义,却也意义重大。 说是没意义,那是因为杜子美已经接受命运了,即便考的好了他也不会入殿为官,因为他要一辈子给越王府当门客,如果秦游让他一辈子在书院做教书先生,那么他就教一辈子。 因为秦游信守了承诺,一个月前,越王府将他的双亲和妹子都接到了越王府中,和其他护卫一样领着俸禄,住在府中的独立小院中,双亲每日都有两个丫鬟照顾着,妹子也送到了书院读书。 杜子美现在已经别无奢求了,只想着用这辈子报恩。 所以即便考的好了,对他的意义也不大。 可要说没有意义吧,也不是,因为他是代表书院来考的,若是落了榜,他无颜面对秦游。 思索再三,杜子美终于落笔了。 相比于杜子美的犹豫,其他考棚里的贺季真几乎已经写完了策问。 对他来说,没什么难以抉择的,因为他懒得思考,乔冉的法子虽然是老成谋国之言,可贺季真还是觉得秦游的法子好,因为…那法子听着就他娘的刺激。 至于李太白,同样没有丝毫犹豫,他认为秦游说什么都是对的,自己作为秦游最“宠爱”的门客,当然是恩主怎么说他怎么写了,乔冉…呵呵,去你二大爷的吧,你再聪明还能有我家恩主聪明? 奋笔疾书,李太白最后落下了四个大字---吞斐之策,四个字龙飞凤舞。 一个多时辰后,鼓声响起,科举算是结束了。 考棚外,一个个学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破口大骂人有之,昂首挺胸自信满满有之,更多的是垂头丧气生无可恋的货色。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这读书也要分个三六九等,所谓择才且贤者,才且贤者又不屑为,这不过是读书人标榜自己的商业吹捧罢了,若是不屑为之,那还参加什么科举? 纵观古今,哪个科举的状元郎拒绝入朝为官了? 既然来考了,当然是为了踏进这天子堂。 天子秦昭今年开了这科举,终于将天下的读书人分成了三六九等,这天天高谈论阔的读书人们,究竟有多少骡子多少马,已显初倪。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夏女 秦游是在路上碰到几个代表书院出战的考生的。 见了面,秦游迫不及待的询问大家考的好不好。 先问的是秦玄,这小子没吭声,说不出个一二三。 自从昨日回了京城后,秦玄就是一副放屁都不敢大声放的模样,仿佛好像放个屁就能随时给秦老大蹦出来然后给他俩嘴巴子似的。 事实还真是如此,在皇宫的时候,那些教授他言行举止的大儒说过,他是太子,所以他不能放屁,不能打嗝,甚至不能龇牙咧嘴的笑,也不知道这群大儒是想教出个太子还是想搞出个t-800。 乔冉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进冷冰冰的模样,不过秦游也没问他,这家伙考的好了和书院没关系,考的不好丢人的也是秦老大,和他没关系。 秦游关心的三个门客,也就是书院的三个教书先生考的好不好。 甭管是不是被秦游带偏了,这三人都是读书人,骨子里多多少少带着点谦卑,所以没敢往好了说,大致就是一般、正常发挥、还行的意思。 秦游的一颗心直接坠到肛肠里。 仨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才子,就是在普通读书人的群体里都属于是吊车尾的存在,至少秦游是这么认为的。 一般…那就是说考的不咋地。 正常发挥…那就是说平常啥鸟样今天啥鸟样。 还行…基本上就是寡妇死了孩儿没指望了。 “回书院!”秦游气呼呼的说道:“马上回书院,立刻,赶紧,现在,gogogo。” 一想到这满京城都是骑司和京卫,秦游现在的心情和秦玄差不多,深怕下一秒秦老大突然出现,然后薅他脖领子就是一顿喷。 只是秦游也不想想,秦老大要是真想找他麻烦的话,别说回书院了,就是去斐国和草原都能被骑司给逮回来。 秦老大金口玉言,让秦游参加科考为老秦家争争光,结果这小子直接写了全不会这三个大字,其行为基本上和雷区蹦迪没两样了。 大家也不知道秦游是抽了什么风,不过本身就是准备回书院继续温习功课的,也没多想。 一路骑着马,秦游紧张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了,想开了。 自己虽然没答题,可却是个实诚的孩子啊,不会就说不会,秦老大这么明事理的人,应该不会找自己麻烦吧。 就这样不断做着自我暗示和心里安慰,秦游将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至于其他五人考的怎么样,他基本上已经不抱有任何期望了。 因为他觉得这就是五个菜逼,听听那话说的,一般、正常发挥、还行,这不就是学渣口头禅吗,听这话就知道没什么可指望的了。 心事一放下,秦游见身后几个人都不吭声,哈哈一笑:“考完了试开心点嘛,甭管考的好不好,鬼门关算是走了一遭了。” 正好也快到晚上了,秦游摸了摸肚子说道:“走,带你们去花…花点钱吃一顿去。” 秦游倒不是诚心想请大家吃顿饭,而是现在回去不好和廖文之交代。 廖文之睡的比较早,磨蹭一会的话这老头子就睡着了,等明天老头起来的时候,自己又正在睡,到时候让秦玄几个人去和老头请罪去吧。 就这样,秦游带着几人去了比较知名的酒楼丹阳楼。 这丹阳楼算的上是京里比较知名的网红饭店了,掌柜的虽是商贾,却也是个附庸风雅的妙人,丹阳楼一共三层,环境优雅,墙上还挂着许多名人字画,不少才子们都喜欢去那扎堆吹牛b耍酒疯。 丹阳楼的地方也不错,背靠着柳河,风景不错。 秦游几人到了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了,抱着考完了试出来放松放松心态的考生不少,三五成群,谈论的都是今天的科考一事。 小二带着众人上了三楼一个角落的位置,位置不错,还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酒是将军烈,秦游肯定要支持自家品牌的。 菜是丹阳楼的特色,八道茶。 八道茶并不是八种茶水,而是八道菜品,每道菜品吃前必先饮茶,冲淡口中的味道后再品尝下一道菜式。 秦游也是第一次来,听着李太白在旁边介绍,毫无兴趣。 就是玩个噱头花样罢了,他现在可以非常自豪的说,京中所谓的大厨名厨,统统不及书院中那些得到他真传的油腻胖厨子们。 当然,丹阳楼能够誉满京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八道菜的上菜顺序很有说道,由重到轻,比较辛辣的食物都在中间,古人认为食物的辛辣可以刺激到味觉有开胃的作用,当客人饮酒过量的时候,还会上一些比较偏酸甜味的菜肴来缓解脾胃的疲劳。 菜吃到了第八道,秦游终于来了兴趣,不是因为菜,而是因为女人。 他是着实没想到,这年头居然有陪酒的小姐姐。 古人喝酒其实已经不是单纯的喝酒了,而是一种文化,越是上层人士越讲究,就说这京中,不少富贵人家喝酒的时候都有艺妓,主人和客人喝酒的时候吹拉弹唱一番或者跳跳舞助个兴。 夏朝同样如此,狎妓之风盛行,除了花船上,喝酒也有女人来陪,也就是所谓的花酒。 秦游歪着脑袋开始观察。 这些女人和之前在花船上碰到的不同,素妆淡雅,而不是花船上那些小姐姐们一个个化妆化的和地缚灵似的。 自从一个猛子扎到这夏朝后,秦游还真没怎么见过女人,尤其是年轻女人,不是男装大姐就是府里膀大腰圆的胖老娘们。 秦游猛然发现古代的年轻姑娘和后世有着很大的不同,没有大美瞳,没有可以去犁地的尖下巴,很瘦,也很娇小。 当然,要说好看也好看不到哪去,只能说天生丽质的人很少,这年头又没有保养品,加上饮食习惯营养不均衡等因素,大多数女人到了二十多岁后基本上造的就和三十多岁似的,三十多岁的时候基本上就和五十多岁老娘们一样。 之前秦游去石林苑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几个宫娥,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差不多就是好难看吧。 要知道这些宫娥将来很有可能变成妃子,试想皇帝的未来妃子都长那熊样,更别说民间的妹子了。 其实这就是秦游太想当然了,秦老大挑选妃子的时候基本上不挑漂亮的,因为怕自己贪恋美色而误国。 而且民间都说斐女出绝色,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涠江以南天气湿润气候良好,美女很多,皮肤也水灵,还特别的瘦,只能说秦游穿错了国家,想见美女的话应该穿越到斐国那头。 其实各个朝代的审美眼光都不同,汉朝人以瘦为美,身轻如燕这个成语说的就的汉成帝的媳妇儿赵飞燕,而唐朝以肥为美,那种低头瞅不着自己脚丫子的妹子最招人稀罕,有趣的肉体二百多斤,一屁股下去坐碎大胯那种。 而夏朝也是以瘦为美,所以这些陪酒的小姐姐们都很瘦,就是皮肤不咋地,很粗糙。 秦游不是很喜欢太瘦的女人,当然,他也喜欢胖的,肥瘦适中就好。 见惯了后世美女的秦游看了两眼也就没兴趣了,凤七就两个眼睛直勾勾的了,都快流哈喇子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丹阳楼 秦游很喜欢观察别人,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现在的秦游就在观察,观察同桌的这些人,观察这些人是否和个老色批似的盯着那群跳舞的艺伎。 瞅了眼凤七后秦游就没兴趣了。 因为这家伙日常双眼放光流哈喇子。 对于三位门客的表现秦游还是很满意的。 杜子美只是微微扫了眼场中做舞的艺伎后就继续吃饭了。 贺季真这家伙就和饿死鬼投胎似的,看都没看一样,就知道吃。 李太白则是一副早就见怪不怪的模样了,不时给秦游布着菜。 乔冉是最为特殊的,双眼如同隐藏在暗处的孤狼一般,巡视着所有人,仿佛每个人都可疑,每个人都会威胁到秦玄的安全一般。 至于秦玄则是一副皇后驾崩的模样,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菜,到现在还担忧着考不好的话秦老大会如何收拾他。 秦游不喜欢色批,尤其是那种见到女人就走不动道的色批。 事实证明,三个门客都不是老色批,他很满意。 至于凤七,秦游已经习惯了,对于这个贴身侍卫他有无数的槽可以吐,智商不够、长的磕碜、不会拍马屁、胎教的文化程度大字不识一个、领悟能力奇差无比等等等等。 可秦游无比的确定,当有一个板砖横空出现准备掀自己前脸儿的时候,凤七绝对会拿后脑勺挡住这块板砖,对于一个能为自己奉献后脑勺的侍卫,还需要奢求其他了吗。 秦游一直不知道凤七的武力值究竟如何,但是有凤七在身边他就会觉得安心。 侍卫和护卫不同,一字之差,天差地别,都是领着俸禄,可前者是半个自家人,一辈子都要从事这个工作,和主子休戚以共,哪怕主子造反侍卫也得跟着,充当着类似于家臣的角色,而护卫就不同了,干的不开心了直接跳槽都行。 正因为如此,秦游对凤七没有任何相求。 侍卫需要忠心,那么这三位要教书的门客,就要看德行了。 秦游不要求这三人才华出众,不要求起到什么谋士之责,只要肯在书院好好教书就行,而为人师表,你才华不够可以慢慢学,但是总不能是老色批吧,见到女人就走不动道,还当什么先生,要知道书院中可是有不少女娃娃的,这要是闹出了什么丑闻恶心事,整个寒山书院都要跟着遭殃。 秦游和夏朝人,甚至和整个时代的人都有着截然不同的三观。 大家认为读书人逛花船饮酒作乐风花雪月是雅趣,但是秦游认为嫖就是嫖,只能证明是个老色批,老色批是没资格教书育人的。 夜色渐晚,场中做舞的女人也换了一波,全部都是番族舞女,穿的很大胆,只有一层令胴体若隐若现的薄纱,脸上也带着半遮面的纱巾,增添了几许神秘感和异域风情,舞蹈渐渐奔放了起来,不少读书人看的热血沸腾大声叫好。 凤七吸溜吸溜哈喇子:“这些娘们可真美。” 说的不错,相比刚刚那波艺伎,新上场的这五个舞女无论是从身材还是样貌上都略胜一筹,尤其是那水蛇腰不住的扭动,引人无限遐想。 “这不就是打擦边球吗。”秦游哭笑不得:“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好看的皮囊经不起打黄扫非,这要是京营来了,一抓一个准。” 还真别说,本朝根本不管这事,前朝也不管,准确的说哪个朝代也不管,就说本朝吧,不少花船背后的东家都是朝堂大佬,而且律法中也没相关的规定要求。 “真别说,还挺会整活呢。”秦游看向乔冉问道:“这里背后的老板是不是也是朝堂大员,能想出这种花活的,肯定是文官。” 凤七凑趣道:“至少也是四品以上。” 秦游:“保不齐就是哪个尚书。” 凤七:“应该是礼部尚书安之峰,那老头子长的就不像好鸟。” 秦游就喜欢凤七这一点,甭管什么时候,也甭管骂谁,这家伙总会及时的给自己捧场。 有些失魂落魄的秦玄一听埋汰安之峰,顿时来劲了,低声说道:“孤也觉得像,那老东西最是道貌岸然。” 仨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时发出阵阵猥琐的笑容。 秦游正说着话,突然一阵香风扑鼻,只见一个番族艺伎摇曳身姿赤着脚扭了过来。 艺伎长的浓眉大眼的,五官十分深邃,还冲着身穿华服的秦游抛了两个媚眼。 来到了秦游身边,番族艺伎操着流利的汉话说道:“大爷,刚才您就盯着奴看,看的奴心里慌慌的。” 秦游轻声的叹了口气:“太不专业了,你们上岗前就没个什么业务培训吗?” 番族女人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明显没听明白秦游说的是什么意思。 “跟我念,大爷,嗲一点,带点尾音,是大爷,二声,不是大爷,不是四声,你这一声大爷叫的和江边老头乐似的。” 说完后,秦游从凤七袖子里拿出一些碎银钱丢给了番族女人:“我们不需要人陪,找别人去吧。” 番族女人收了钱,喜滋滋的:“谢谢大爷。” 秦游叫道:“靠,是特么大爷,大爷,二声,不是靠你大爷的那个大爷!” 番族女人又抛给了秦游一个媚眼,扭着屁股去找其他人了。 秦游望着番族女人的背影,越来越好奇了,这也太会整活了,跳舞的dancer都亲自下场了,这家丹阳楼的东家不会也是个穿越者吧。 正想着呢,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人笑眯眯的走上了三楼,路过秦游这群人的时候微微一打眼,目光落在了李太白的身上,双眼一亮。 “诶呦,李掌柜也在。” 李太白侧过头,满面困惑:“你是?” “诶呦诶呦,李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鄙人孙锦堂,前些日子从你那醉云阁走酒来着,想起来了没。” 自称孙锦堂的大胖子少说也有二百斤了,整个人都长圆了,一身的珠光宝气,两个胖乎乎的爪子上就套了六个扳指,颜色还都不一样,就差在脑门子上刻上暴发户仨字了。 “原来是孙掌柜。” 李太白也是个人精,虽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嘴上却是客气一番,站起身来拱了拱手,仿佛真的记得这人似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飞马血骑 这孙锦堂和李太白寒暄几句后,叫来了小二,又上了一轮酒菜,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胖子就是丹阳楼的掌柜。 孙锦堂很知进退,见到李太白不引荐,也不问其他人的身份,说了几句吉祥话后离开了。 秦游本想和这胖子提提意见来着,打开门做生意,细节决定成败,小姐姐们那个“大爷”叫的难听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乔冉突然看向李太白问道:“你当真与此人结识过?” “想来应是。” 乔冉拧着眉头道:“什么想来,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李太白陷入了回忆之中,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 将军烈和金珠女儿红上市后,去醉云阁拉酒的不计其数,加上最开始贩卖精盐这件事,京城的酒肆客栈十之七八都去过醉云阁,上百人来来往往,李太白哪能都记得住。 “乔院判,学生真的记不起来了。”李太白没太当回事的说道:“想来是谋过面吧,刚刚孙掌柜不是说了么,在醉云阁与我见过一次。” 乔冉凝望着李太白,冷声说道:“不,你没见过,即便是见过,也不会是在醉云阁。” 李太白微微一愣,秦游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看向乔冉面带询问之色。 “孙锦堂,京城豪商,即便是番商首领乞颜利哏堎也要礼让三分,四处民粮大仓,七处小仓,三艘花船,二十五家铺面,皆在孙锦堂名下,这还只是京中,其他各道,良田万亩仆从如云,名下商队遍布大夏,光是凉戎与斐国就有十二支,还有天楚两支,就是远在海外的晋昌都有海船商队一支,士、农、工、商,虽商贾虽是贱业,可就连朝中大员见了此人也要以礼相待。” 说到这里,乔冉凝望着李太白问道:“这样的豪商,岂会亲自前往醉云阁购酒?” 秦游都愣住了,没想到刚刚那其貌不扬的胖子这么有钱。 “不错,乔冉说的一点没错,这胖子根本没必要亲自去醉云阁。” 凤七点头附和:“是的,这孙掌柜随便打发个下人管家就可以了,岂会亲自前往。” “和有钱没钱没关系。”秦游分析道:“主要是这家伙胖啊,你们看啊,那么胖个人,大热天跑醉云阁亲自去下订单,不符合逻辑啊,他要是那么勤快的话,也不可能长的这么胖。” 凤七佩服的五体投地。 三少爷就是三少爷,看待事物的角度是真尼玛刁钻,刁钻到让人无法反驳。 李太白一头雾水:“那为何刚刚还要借故与我攀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乔冉看了眼秦玄说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书院吧。” 没等秦玄开口,秦游立马说道:“走走走走走,现在就走,现在,立刻,马上!” 秦游比秦玄还要惜命,要是秦玄出了事情,他也得陪葬。 就这样,众人匆匆离开了丹阳楼。 殊不知,当秦游几人骑着马消逝在月色之中后,孙锦堂也从丹阳楼中走了出来,望着远处,脸上满是莫名之色。 一个身穿白纱的妙曼女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妩媚一笑:“那便是公主所说的三世子吗?” 孙锦堂微微点头。 妙曼女子微微一笑:“看着倒也寻常。” “若是不寻常,又如何让你看的出来。” “要不,我去瞧瞧端倪,看看那世子殿下到底是不是有着三头六臂。” “莫要胡闹。”孙锦堂摩擦着手中的翠玉扳指,沉思了片刻说道:“那面含煞气的年轻人,你可知是谁?” “是谁?” “骑司,乔冉!” 妙曼女子表情一滞。 孙锦堂揶揄道:“可还敢再去探那三世子?” “孙掌柜莫说笑了。”妙曼女子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那乔冉可不是我等能够招惹的。” 孙锦堂沉默了半晌后,喃喃道:“怪不得公主不敢再去接触那三世子了,原来是因为这飞马血骑乔陷阵。” “陷阵?”妙曼女子不解的问道:“可是那骑司首领的字?” “非也,你可知夏国飞马骑司的来历。” 妙曼女子摇了摇头:“我只知这骑司首领乔冉极为难缠,公主再三嘱托千万不要主动招惹,谁若是招惹,死路一条。” 妙曼女子叫做巫雪,只是斐国安插在夏国的一个眼线罢了,平日里只是负责配合孙锦堂为细作提供钱粮,所以很多内情都不清楚。 大夏有飞马骑司这种机构,斐国同样也有,而且还是广为人知,也就是飞云骑。 世人皆知,斐国飞云公主百战不败,麾下飞云骑更是骁勇善战,可外界有所不知的是,飞云骑都是各军中挑选的斥候,原本飞云骑就是斥候部队,只是到了后期在数十次战役中取得了决定性的战果这才扩编。 若是没有战事,飞云骑中的精锐斥候就会进入各国打探情报,而在大夏京中,孙锦堂就是所有探子细作的首领。 “飞马骑司多是由秦麒亲卫组成,乔冉就是亲卫出身,当年中州大乱时,乔冉只身刺王杀驾,只可惜没有成功,秦麒惜才变将其收到麾下,事实证明,秦麒眼光毒辣,乔冉虽是年幼,可作战却极为勇猛,攻城掠寨时每每第一个登上城墙,孤身杀上去后陷于敌阵却勇不可当,久而久之,众人便称其为乔陷阵了,秦麒膝下无子,对乔冉极为宠溺,将一生所学倾囊传授,甚至在大军之中组建了先登陷阵营,此营在乔冉的带领下屡立奇功,后秦麒意外落崖身死,夏朝皇帝又让乔冉负责卫戍宫中,之后有了飞马骑司,这乔冉就成了骑司首领,而这骑司中人,多是当年陷阵先登营的熊罴之士,若不是乔冉此人年岁小,夏朝皇帝便是封个五品武将都不为过。” 巫雪面露骇然:“怪不得叫做飞马血骑,当真没有看出,这人居然如此骁勇。” “飞马血骑乃是成立骑司之后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孙锦堂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之色:“早些年月,我大斐暗中收买了不少夏国京中官员,许以厚禄,若是记得不错,约么有二十余人左右,可谁知这乔陷阵混进入了我斐境,耗时一年有余,将那些夏国来的官员屠戮至尽,杀了最后一人,又单枪匹马闯了涠江折冲府防线,渡了涠江之后,身着血衣的乔陷阵还高呵道京中再有为官者进入斐境,入一人,杀一人,入百人,屠百人,自此之后,便落了个飞马血骑的名号。” 巫雪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这人年纪轻轻…居然如此凶狠?” 孙禄堂幽幽的说道:“现在你可知身手高绝的公主殿下为何不敢再夜探书院了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哪来的放哪去 若问六部之中,哪一部因科考一事得益的话,那必然是礼部。 以前这官员举荐,都是吏部统管,现在开了科举,那就是礼部说了算的。 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安之峰也不是吃素的,之所以成为了主考官,就是因为开科举的时候上了折子提了建议,大致意思就是采取类似糊名的方法来杜绝科考舞弊。 所谓糊名,就是考官看的并不是原卷,而是文吏抄写了之后,这也就导致考官无法知道哪份卷子是哪个考生写的了。 而抄写答题的人由白千监管,其他六部无法参与。 安之峰坐镇国子监,命人抄录了答题后歇了两个时辰,这才带着其他十几位文官批阅。 因为试卷太多,所以抄录一些考官们批阅一些,一遍抄写一边阅卷,这样也可以节省一些时间。 开始阅题的安之峰心情不错,作为开国以来第一次科举的主考官,必然名传天下,除此之外,科考之前不少世家阀门都带着后辈弟子去拜见了他,这些考生无一不是才子,即便在国子监中也是个中翘楚,等这些人小才子们高中了,那么日后就可以收入门下。 所谓的门生故吏遍天下,并不全指弟子或者学生,而是各种关系,考生若是中了,也是要感谢考官的。 安之峰相信要不了几年,礼部就可以和吏部分庭抗礼了,吏部掌握着官员晋升,而礼部掌管着择才。 偏堂中,白千喝着茶,几个小太监正在给他揉腿按肩。 哈欠连连的白千满面倦意,可他却不敢随意睡下,只能干等着,等着秦玄的试卷“出来”后送到宫中。 相比于秦玄的试卷,白千更加期待的是秦游的。 在他眼里,秦游是当真有才学的,殿上作诗,和秦老大士林苑奏对,他当时都亲眼看到了,所以有所期待。 至于秦玄,白千觉得这小子生而为太子,唯一的作用就是给秦老大添堵,就如同这科考似的,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啵依数吗,跑来凑什么热闹,还有那寒山书院也是,没事让秦玄参加什么科举。 就连白千都觉得秦玄不学无术,由此可见,廖文之多么有先见之明,若是不参加科举的话,全天下都会认为秦玄就是个废太子,而这废太子,早晚要被废。 与其告诉大家秦玄学识不错口说无凭,不如让他参加科举,用事实证明。 功夫不负苦心人,白千眼皮子正打架呢,一个文吏匆匆走了进来,将一份考卷递给了小太监。 小太监再三确认上面的署名是秦玄后,这才交给白千。 白千松了口气,他怕就怕这小子连名字都是假的,到时候可就不好找了。 拿了秦玄的考卷,白千看都懒得看一眼,放进了怀里就匆匆离开了,秦老大还在敬仪殿中等信呢。 骑着马拿着腰牌,也难为白千这个太监了,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回到了宫中。 此时的秦老大正在敬仪殿,面色虽如常,心里却有一股无明业火。 还好朕知道的早,若是等揭了榜,这太子可要是成为天下的笑柄了。 越是想,秦老大越是来气,叫来了个小太监沉声道:“丑时已过半,白千为何还不回来,派人,再去催催。” 小太监刚跑出殿外,白千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大殿门口,还没匀一口气,秦老大听到了动静后给他叫进去了。 看都不看一眼累的和死狗直吐舌头的白千,秦老大从他手里夺过了考卷,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即作势要扔到火盆之中。 也就是在此刻,白千鬼使神差的开口了:“陛下,您就不看一眼?” 白千也没别的意思,他就是单纯的好奇秦玄能给秦老大气成什么个熊样。 “有什么可看的,若是朕看了,朕怕自己拍马杀到书院好好教训那逆子一通!” 嘴上这么说着,可秦老大又犹豫了一下。 想了想,秦老大到底还是没扔,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朕虽不对这混账太子抱有期望,可却有些好奇那寒山书院的几位大儒本事如何,廖师傅朕是自然知晓的,听闻其他几位大儒也是对太子有所点拨,那朕就看上一看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老父亲自找台阶了,白千笑吟吟的应道:“想来是有长进的。” “长进应当是有一些,要知道太子之前…” 说到这里,秦老大突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一件事。 自己对秦玄似乎并没有一个准确的了解,平日里只知道那些进宫授课的大儒们提起太子就大为光火,要不然就是说这小子不听管教,总之就是愚钝,可至于愚钝到什么程度,水平又是如何,好像真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 秦老大也懒得去想了,然后开始翻阅答卷。 要知道秦氏三兄弟都是当世的人中龙凤,老二秦麒善文,足智多谋,老三秦烈善杀伐,乃是不二的名将,而秦老大虽然文不如老二武不如老三,可技能点点的很均衡,可以说是多面发展允文允武,文采也是不错的。 结果这一看,秦老大的眉头皱了起来,又看了一会,突然抬头问道:“这当真是太子所写。” 白千不明所以:“再三确认,的确是太子所答的试卷。” 秦老大瞳孔微缩,再次低头看下。 这一看,秦老大面色一变再变,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 将最后一个字看完后,秦老大抬起头,语气莫名:“朕问你,这当真是太子所写?” “是啊,在国子监老奴已经确认过了,陛下,您这是…” 秦老大大手一挥:“带着这份试卷,速速前往国子监,哪里得来的,放回哪里,快!” 白千傻眼了。 就算您是皇帝也没这么玩人的吧,我可是刚从国子监跑过来的!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见到秦老大火急火燎的模样,白千也不敢多问接了试卷后只能再折腾一趟。 “慢着!” 眼瞅着白千都跨过门槛了,秦老大沉声说道:“派人前往龚、上官二府,将两位尚书请来,朕有要事相商!” 白千应了声是,随即快步离开。 秦老大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试卷他看了,八股做的四平八稳,文章极为老辣,虽说不上是盖世华章,可却挑不出丝毫错处,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工工整整。 原本这已经给了秦昭极大的震撼了,再看司判文书,秦老大都怀疑这是经年老吏代笔的,可谓是严丝缝合,若不是将夏律背的滚瓜烂熟决然写不出来。 看了这司判文书后,秦老大都怀疑秦玄这小子是不是没事跑出共去京兆府干兼职了。 更令秦老大震撼的,则是最后的策问! 策问有二,赣州民变,与凉斐二国结盟一事。 凉斐二国结盟,秦老大倒时没有任何意外,他甚至能够从字里行间就看出秦玄必定是请教过乔冉了,而真正让他震惊的,则是赣州民变一事,也就是以夷辖夷! 以夷辖夷,秦老大接连看了三次,随即心中猛然生出乌云见日豁然开朗之感。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太子大才 龚文华和上官鄂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二人入宫时碰了个头,俩人面色都比较沉重。 能混到尚书的,哪个不是揣摩上意的老司机。 往日天子也曾连夜将大臣召到宫中奏对,不算什么稀罕事。 原本二人来之前倒是问了白千,心中猜测是和科考有关。 可一听白千说和秦玄有关,二人就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难道,陛下已经下定决心废太子了吗? 入了敬仪殿,二臣施礼。 夏朝远没有其他朝代那么多繁文礼节,加上本身就是开国皇帝和从龙之臣,一般在不重要的场合中是没有跪礼的,秦老大偶尔心情好的时候,甚至还会叫上几个老臣喝两盅回忆回忆当年造反时的峥嵘岁月。 “坐。” 一声坐后,秦老大目光灼灼,开门见山道:“赣州民变,番族皆以当地官员欺压为由,若是任番族部族族长为官主政一方以夷辖夷,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龚文华一脑袋问号。 不是废太子吗,怎么又扯到赣州民变这件事上了呢? 上官鄂倒是率先反应了过来,语气不太确定的回道:“赣州蛮夷本就不服教化,若是委任其族人为官,岂不是更添几分其嚣张气焰,而任番族为官,国朝未开先河,此事老臣觉得似是不太妥善。” 文臣说话都是有讲究的,一般带上国朝未开先河这四个字,基本上就是我不确定这事没经验的意思。 不过这话纯粹是屁话,夏国才建朝多少年,没开先河的事多了。 当然,要是事对的话,他们就说国朝未开先河,但是咱可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嘛,要是事没办对,又有说辞了,你看,我就说没有先例吧,这事果然搞不成。 “朕刚刚说了,番族皆以当地官员欺压为由,若官员是蛮夷,总不能再以官员欺压为由民变了吧,难不成那些蛮夷还欺压他们自己人不成。” 上官鄂摇头苦笑。 他觉得以为那些蛮族不要脸的德行,没准真能干出这种事。 秦老大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若是再起民变,朕就问罪当地官员,按夏律,欺民害民,逼民造反,斩!” 龚文华连忙说道:“陛下不可,赣州蛮夷本就是不服教化的土民,闹民变不过是做戏索要朝廷粮草,若是斩了他们的脑袋,岂不是烈火烹油,万一逼的这些蛮夷真的…”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但是秦老大明白,真要是给人家扛把子都砍了,假民变就变成真造反了。 “这天下不怕死的人,朕见过不少,可那些赣州道的蛮夷却不在此列。” 秦老大抚须一笑:“朕有三策,一策离间分化之策,委任蛮夷部族首领为官,由其内部推举三人主政十二部落,朝廷下发粮草皆由此三人统管调度,便是这三人将所下发粮草全部贪墨朝廷也绝不干涉,二策,雨露恩泽之策,蛮夷为官者,朝廷赐沃田千亩,其族人可免除徭役、赋税、每月向各州府领取俸禄,三策,雷霆之策,朝廷厚待为官者,可若是再起民变…” 说到这里,秦老大满面冷意:“三人为官,斩其二人,斩过之后,再由蛮夷推举二人为官!” 上官鄂瞳孔微缩,紧接着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三策,其实都是攻心之策,单独拿出来一个,没有任何意义,可要是一起用的话,可行性很高。 蛮夷怕死吗,当然怕,这个世界上不怕死的倒是有,不过就像天子所说,国内蛮夷不在其中。 蛮夷非但怕死,而且还贪! 不但是贪生怕死,而且还是贪财怕死。 之所以一次又一次以民变为由要挟朝廷,不过就是仗着朝廷宽厚天子仁德又有所顾忌罢了。 可要是由其内部推举三人为官的话,事情就很好办了,这就将矛盾彻底转移了,蛮夷再闹就不会找朝廷闹了,而是找那三个“自己人”闹。 最毒的是,这三人永远做不到“公平”二字,就算是各种粮草救济如数下发给各个部落也没用,因为朝廷会对这三人许以高官厚禄,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族人都可以免除赋税徭役。 不患寡而患不均,凭什么这三人就可以高官厚禄,其族人享免各种特权? 那么对其他部族来说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安安分分的被其他部落首领管理压榨,另一条路,就是继续反继续闹。 而不管他们选择了哪条路都对朝廷有利,第一条路,大家相安无事,第二条路,夏朝朝廷就会变成一个仲裁者,身份彻底转换了,砍了几波后又只剩下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大家谁也不愿意当这官员了,还得求着朝廷委派为官进行公平公正的管理,第二种情况就是大家挤破头皮抢着穿官袍。 当然,这两种情况,依旧对朝廷有利。 上官鄂沉思了良久,心悦诚服的说道:“老臣认为可行,此三策,皆为良策上策。” 上官鄂也算是彻底服气了,一句话,秦老大预判了蛮夷的预判的预判,都预判成死循环了,对人心的把握可谓是洞若观火。 秦老大又看向恭文华,笑吟吟的问道:“卿以为如何?” 恭文华装模作样的思考了片刻,沉声说道:“老臣觉得上官大人说的有道理。” 上官鄂:“…” 这就是人家龚文华的智慧了。 他不说直接说秦老大说的对,而是附和上官鄂所说。 到时候真要是没办成,秦老大也怪不着他,因为上官鄂是第一个首肯的,要是找他的话,俩手一摊眼皮子一翻,开口就是老夫是武将老夫懂个锤子就完了。 要是办成了,上官鄂说秦老大说的对,他说上官鄂说的对,那么就等同于认同陛下的这三策,老龚没毛病。 上官鄂懒得和恭文华计较,毕竟是吏部尚书,这个国家的建立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国泰民安也正是他想看到的,一想到赣州民变这事终于可以解决了,心情大好。 “陛下,老臣越是深想,越觉得此计可行,陛下实乃是深谋远虑,老臣佩服。” 上官鄂说的倒是真心话,这种损的流脓的主意,就连他都没想出来。 秦老大卖了个关子:“非是朕想出的法子,乃是一位科考考生针对策问所答。” “此子大才,不说其他学问如何,但是这辖夷三策足可担当大任。” 秦老大颇为得意:“可惜,此子无法入朝为官。” “无法为官又为何参加科举?”上官鄂先是一愣,紧接着神情微变,失声道:“莫不是太子殿下?” 秦老大朗声一笑:“不错,正是太子献策。” 上官鄂闻言后,先是正了正衣冠,随即站起身后,再深深拜倒:“太子有此大才,陛下之福,老臣之福,臣民之福,江山社稷之福。” 恭文华也拜倒在地,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二人都是从龙之臣,当年跟着秦老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把这江山打下来的。 这偌大的江山不止是天子秦昭的,也是这些从龙之臣了流了不知多少血汗才有了今日。 有句话时候的话,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 秦老大宽厚仁德,却又不缺杀伐果断,这才区区几年,夏朝的国力虽说不如前朝,却也稳健上升,用不了几年,真正的太平盛世也不是没可能。 可问题是秦老大毕竟岁数大了,而且就一个龙子龙孙,说句难听的,要是秦老大哪天突然驾崩了,那只能秦玄上了。 而这秦玄,望之根本似人君,颇有几分与前朝殇帝一争长短的意思,真要是登基后,保不齐亡国的速度比殇帝还要快。 真要是面临那种情况,这些从龙之臣又该如何自处,他们的后代岂不是又要遭受刀兵之祸。 现在见到秦玄居然“成长”了,当真是老怀大慰。 相比赣州民变一事,他们更在意的是国朝的未来,天下臣民的未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仝不云与全不会 秦老大一时之间也是感慨万分。 他也是着实没想到,秦玄远在京城,居然也关注这千里之外的赣州民变一事,而且直指要害,能够有此见识着实是令人惊讶至极。 恭文华和上官鄂夸了几句太子,再次坐回了绣墩上,喝了几口茶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上官鄂恢复冷静后,笑呵呵的问道:“既然陛下已看过太子殿下所答考卷,想必书写的八股与司判文书亦是上佳之选。” “不错。” 要么说秦老大就喜欢上官鄂呢,很容易掏到他的姬点上,哈哈一笑:“便是朕也未曾想到,太子的八股做的极为老辣,四平八稳严丝缝合,就仿佛做了千遍万遍一般,想来,便是京中的大儒也不过如此,虽没有令人眼前一亮之处,却丝毫挑不出错处来。” 上官鄂陪笑了两声,不过心里却觉得秦老大有点吹牛b的嫌疑。 八股这东西就是从几本书里挑出那么一两句话,然后联系多方面来进行阐述,一是考验逻辑能力,二是考验对四书的了解程度,最大的前提就是要将书中的内容倒背如流,要不然都不知道考题的出处是哪里,太子才多大,过了年才十五岁,别的大儒读了一辈子四书五经,太子能与其相比吗。 秦老大见到上官鄂似是不信,略有懊悔,刚刚应该让人将太子的答卷抄录一遍才是,也好让上官鄂小刀喇屁股开开眼,看看朕这散养出来的儿子有多优秀。 提完了八股,秦老大又说了司判文书一事,当然,还是口说无凭,不过关于凉斐策问一事,倒是获得了恭文华这个专业人士的高度认可。 秦老大也不是喜爱自夸之人,凉斐问策一事只能说秦玄答的中规中矩,换了任何一个朝堂将领都能写出来,当然,前提是这个将领会写字。 君臣三人这么一聊,聊着聊着又扯到了许多国家大事,这一聊就聊到了天亮,眼看着都快上朝了,秦老大让白千预备些吃食,准备吃过早饭后直接上朝去。 ………… 几家欢喜几家愁,秦老大很嗨皮,太子成长了,都可以和别人家的孩子媲美了,可正在国子监批复试卷安之峰就很愁。 因为他面前摆着几份考卷,其他考官都给出了高度评价,但是安之峰拿来一看后,越看越不对劲。 让他发愁的是这几份考卷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就仿佛是一个人所写的一般。 股文题目出自四本书,也就是限制在了《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本书中,但题目的字数、形式却没有限制,题目的出法很多,范围很广,形式变化多端,那么给出的答案也可以说是有千百种,可眼前的这五份答案中,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从破题上就可以看出来,这五人表达的思想和概念几乎就是一致的,而且所表达的主体,绝对是某个大儒名家的观点。 其他试卷倒是有不少令人眼前一亮的文章,可这些文章多多少少都有些瑕疵,虽然某些地方写的让人拍案叫绝,可也因为一些小毛病而令人惋惜至极。 科考这个东西可不讲究什么瑕不掩瑜,这就和当官一样,在保证无过的前提才可以提有功,必须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而以这个准则来判断孰优孰劣的话,那这五份试卷绝对可以在这次科考中拔得头筹。 安之峰能看出来,这五人必定是出自一个族学或是书院,要不然答案不可能如此惊人的一致。 不由得,安之峰继续往下看下去,结果越是看越是郁闷。 司判文书的答案,同样相同,丝毫不差。 如果这次科考的司判文书有标准的答案的话,那这五份就是标准答案。 再往下看策问,安之峰眉头一抖,来了精神。 关于赣州民变一事,五份答卷都是围绕着以夷辖夷为核心展开的。 安之峰也不是草包,甚至比其他大臣更懂得何为人心,一时之间,沉醉其中。 尤其是其中一份考卷,将赣州番族各部族分析的头头是道,简直比番族还了解番族,直指弊端,直指人心,直指要害。 “好!” 安之峰激动的眉飞色舞:“当真是好,此卷策问,当属第一!” 但是赣州民变一事的策问,安之峰就接连看了一个时辰,越看越是得劲,越是奈斯,就他娘的应该这么办。 大笔一挥,在其中一个试卷中写下了上佳二字。 随即将此事记在心头,准备放榜之后就找陛下献策。 安之峰也越来越好奇了,这五人究竟是出自哪里。 可糊名制毕竟是他想的,即便他是主考官和礼部尚书也不能去查看署名原卷,只能送入宫中后皇帝亲笔御批后在传告天下,到了那时才能知道这几人姓甚名谁出自何家。 看完了赣州民变后,安之峰更加期待的看向了凉斐结盟一事。 结果这一看,安之峰看出五分试卷的不同了,而且可以说是大不同。 其中一份试卷颇像是军中老将所写,倒是和朝堂上君臣所商议的结果大致不差。 安之峰微微颔首,心里有了猜测,想来这人应是某位大臣家中后辈。 可当再看其他四份答卷的策问答案后,安之峰彻底傻眼了。 竖壁清野! 举国南攻! 吞斐侵楚! 占斐抗戎! 夺城坚守! 入凉灭戎! 定中州,安天下! 一字字,一句句,一段段,着实是令人又惊又怒。 看到了最后,安之峰突然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震的茶杯都掉到了地上。 “胡说八道!”安之峰胡子都气的直抖:“大逆之言,此罪当诛!” 几个属官从从围了过来,连忙说道:“大人何必动怒,想来只是区区狂生所言,无需动怒。” 安之峰的胸膛起伏不定,甚至气的想要将这四份试卷全部死掉。 当年夺取中州大地时,不知死了多少人才建立了这斐国,朝堂君臣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为了这社稷,天下臣民又付出了多少。 可这几位狂生,居然想就这么放弃偌大的国家再举国南侵,这不是大逆之言是什么! “烧了,通通烧了,给本官查,究竟是何人胆敢写出如此大逆不道之…” 说到这里,安之峰再次看到试卷最后那一排字---定中州,安天下! 这六个字,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一般。 “定中州,安天下。”安之峰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定中州,安天下,安天下!!!” 哆哆嗦嗦的伸出了手,安之峰探向茶杯,却浑然不知茶杯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青筋暴起的手指摁在案几上,安之峰不断的吞咽着口水。 定中州,安天下,这个天下,有凉戎,有涠江以南的斐国,有山中的天楚…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安之峰再次将试卷看了一遍。 终于,他发现了自己刚刚盛怒之下漏掉了一个细节,而这个细节,才是真正的策问答案。 这个细节不是真的要如何去做,而是要让斐国知道,若是敢和凉戎联盟,那么大夏即便是灭国,也会先拉上斐国玉石俱焚! 大夏或许会被凉戎杀到京城,可斐国,绝对会亡国灭种! 若是斐国敢赌,大夏,奉陪到底! 若是不敢赌,又谈何与凉戎结盟夹击大夏? 足足沉默了半晌,安之峰有了个一个大胆的决定。 抽出了其中一张试卷,安之峰沉声道:“此为解首,此为…” “好一个狂生!” 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打断了安之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考官气的大怒不已:“三个字,通篇只有这三个子,这狂生当这科举何物!” 安之峰走了过去,随意扫了一眼后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恶狠狠的叫道:“将那原卷拿来,本官倒是要看看,何人竟敢如此大胆!” 属官劝道:“可这糊名制…” “还不快去!” 属官匆匆跑了过去,过了一会,原卷拿来了。 安之峰望着上面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满脸茫然:“仝不云,这是何意?” 属官气哼哼的说道:“大人,这应是全不会,非是仝不云!” 安之峰骂了声娘。 瞅瞅这三个逼字写的吧,什么玩意这是。 他相信秦游没撒谎,还真是全不会,但凡会一道题,这仨字绝对不会写成这个熊样。 看了眼署名,安之峰突然笑了,只不过这笑容里满是冷意。 “果然是这不学无术的三世子,好,仝…全不会,好胆,老夫看你到了陛下面前是否有此等胆色!”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太子的怨念 此时的书院中,秦游被喷了,还没起床就被廖文之给从床上拉了起来,吐沫星子喷了满脸。 “全不会?” 廖文之都快被气的直接撒手人寰了:“全不会,既然全不会,又为何参加科举,你这混账小子,气煞老夫!” 秦游狠狠瞪了一眼远处的凤七。 这事就凤七一个人知道,肯定是这王八蛋告黑状了。 见到秦游往来,凤七满脸无辜:“三少爷,不是小的说的,是小的和李先生几人说三少爷您胆色过人…” 秦游破口大骂:“去你大爷的!” 凤七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挺无辜,没事帮着少爷吹吹牛,这怎么还传到廖文之的耳朵里了呢。 秦游瞅着凤七,着实是气的够呛。 你特么和李太白几个人说,那和告诉全书院有什么区别,不还是你说的吗。 “你还有颜面责怪凤七。”廖文之一巴掌呼在了秦游的脑门上:“你这是自寻死路,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少不得责罚于你,若是传了出去,老夫这颜面何处安放,将书院的名声置于何地,老夫,老夫…” 秦游这一看要闹出命案被碰瓷儿,赶紧让廖文之坐到床上,又是顺气又是拍背的。 “您别和我一般见识,我是真不会,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字都认不全,也写不全,您让我怎么考。” “那就不要去考,为何要丢人现眼。” “不是陛下让我去的吗。” 廖文之:“…” 想了想,还真是这回事,廖文之气呼呼的又骂了几声,不过还是讲道理的,秦游说的他也清楚,这小子的确字都没认全,要不然也不可能让李太白三个门客去参加科考了。 “亏你还是天潢贵胄越王府世子,整日无所事事,以后给老夫好好读书去,莫要再整天做那些无用之事。”廖文之越说越来气:“以后就待在书院之中,给老夫好好的读书!” 秦游看了眼廖文之的眼色:“那个,廖大爷,读书不是不行,那什么,最近我在研究屯盐卫改良炼盐之术加大产量,这事…” 廖文之微微一愣。 还真别说,前几天秦游又去了趟隔壁屯盐卫,和一个大胖丫鬟也不知道怎么鼓捣的,居然说有法子可以提高炼盐产量。 廖文之沉默了半晌,没好气的说道:“此事关乎利民之策,不可耽误,除了炼盐一事外,其他时间多读读书。” 秦游:“那造船呢,图纸我都快设计完了,马上就能让南宫奢打造捕鱼船去支流大量捕鱼,这事…” 廖文之又沉默了,随即哼了一声说道:“那便去做,此事关乎到流民生计,造船一事与炼盐一事皆为要事,除了此二事,平日里抽空多读读书。” 秦游:“那编撰学子教材呢,农科差不多编完了,工科刚写,这事…” 廖文之第三次陷入了沉默。 这事…好像也比读书重要。 秦游一脸为难的继续说道:“酿酒作坊也要加大产量,最近我正研究用不同的粮食和果子酿不同口味的酒水,卖不卖钱倒是无所谓,主要得和番商乞颜利哏堎换战马,战马越多,边关那边就越安全,这事…” 廖文之抬起头,望着秦游半晌没吭声。 你他娘的事怎么这么多,老夫一天天也没看到你忙活什么啊,光睡觉了。 可转念一想,廖文之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反驳,秦游睡觉是睡觉,可人家也办事啊,别人倒是天天睡的少,问题是屁是都没干成,有个蛋用。 炼盐这事,关乎的乃是国策。 造船捕鱼这事,关乎的乃是流民生计。 编撰教材,关乎的乃是学子们的出路。 酿酒这事,关乎的乃是边关安危。 这么多事,都离不开秦游… 张了张嘴,廖文之站起身轻轻拍了拍秦游的肩膀,老脸有些发红:“这读书…也不甚是什么大事,京中的读书人多了,也不缺你一人,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莫要累坏了身体,继续躺着吧。” 说完后,廖文之夸着一张老批脸一脸郁闷的离开了。 出了院子,廖文之觉得应该过两天入宫一趟,寻思找秦老大好好说道说道。 炼盐、造渔船、编撰教材、酿酒,这么多事都得指望秦游,你没事让他参加什么科考啊,这不是浪费人家宝贵的时间吗,挺大个人了你还是天子,真是瞎胡闹。 廖文之一走,秦游开始喷人了,给凤七臭骂一通。 凤七挨完了骂,委屈巴巴的说道:“小的不也是寻思给您涨涨威风吗,全不会,说出去多霸气,让旁人知道了,肯定伸出大拇指夸赞一声狗…夸赞一声好胆,敢戏耍礼部的,您可是第一人!” 秦游一听,又乐了。 可不是嘛,安之峰那老王八蛋处处越王府和作对,恶心恶心他也不错。 “倒也是哈,说不定这老头一看本少爷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说不定顿时气的吐血三升原地爆体而亡。” 凤七点头附和:“三少爷说的不错,若是这老东西气死了,咱越王府可要去祭拜一番,省的外人说咱不讲情面。” “对对对,到时候咱送个大花篮去,不不不,再送个果篮吧,好歹也是老冤家了,尽尽情分。” “安大人生前也是个体面人,到时候咱祭拜完了吐口痰再走吧。” 秦游:“…” “安大人死了?” 一声突兀的声音传来,秦玄一脸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何时死的,下葬了没,死的痛快吗,是不是睁着眼死的?” 秦游一脸无语,深深的安之峰感到悲哀。 这老头最好别长寿,要是长寿活到秦玄登基为帝后,就凭秦玄刚刚这一番话就知道,登基之后,安之峰绝对抗不过一年。 秦游翻了个白眼:“死啥啊,我俩开玩笑呢。” 秦玄先是一脸失望,紧接着又大大松了口气:“没死便好,若是真的死了,孤心里怪难受的。” 秦游满脸困惑:“你不是挺讨厌这老家伙吗?” 秦玄一呲牙:“所以孤登了基亲手弄死他才心里才会舒坦!” 秦游觉得一年都说多了,秦玄登基后,安之峰半年都挺不过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高下即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科举放榜的日子也终于到了。 此时的议政殿上,秦老大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刚上早朝,除了一些紧要的事情外,其他奏折全部快刀斩乱麻大致处理了一下。 大家都知道,陛下这是等放榜呢。 不止是秦老大满怀期待,其他文臣们也是如此,都是玩文的,也都是出自世家,谁家里没个小才子和好学的后辈,要不是上早朝,大家早就去国子监看榜文上有没有自家孩子了。 负责科考一事的礼部尚书安之峰也在,为了避嫌,他将放榜一事全部交给了属官和其他考官,所以他只知道入榜的是哪些卷子,至于卷子是谁写的就不知道了。 秦老大看似镇定,心里也和百爪挠心似的,患得患失。 一会想着太子秦玄的文章一定可以入榜,一会又想着那些文笔绝佳才思敏捷的学子都齐聚京城,秦玄放在其中也未必会大放异彩。 秦老大笑吟吟的望着安之峰,淡淡的说道:“科考一事,安卿家操劳了。” “老臣分内之事,岂敢言之操劳。” “今日早朝也没什么紧要之事,诸位爱卿不必拘谨。”心情极好的秦老大目光扫过诸臣,最终又落回到了安之峰的身上,随口无心的说道:“朕听白千说,不少考生出了国子监后科考后便放声大哭,可有其事?” “不错。”安之峰苦笑道:“十年寒窗苦读,最终却是虚妄一场,不少年幼的学子自知无法上榜,出了考场便放声大哭,此事倒也是人之常情。” 之前负责考场秩序的恭文华笑道:“这些读书人也是矫情,考不好三年后再来便是,流那马尿又有何用,陛下,您是没看到,放声大哭倒是轻的,还有不少考生寻死腻活呢。” 秦老大哭笑不得:“当真是令人小瞧,这科考的考生身上倒是见到了不少人生百态。” “可不是。”恭文华阴阳怪气的说道:“还有不少狂生,除了考场便将安大人全家骂了个遍,说什么来着,老臣想起来了,对,文绉绉的,对对,老臣想起来了,安之峰,非人焉,您听听,多顺口,不是,多难听。” 安之峰气的双目圆瞪。 除了策问外,其他题都是他出的,不少考砸的人破口大骂也是正常,可到了恭文华的嘴里就完全变味了。 怒意一上涌,安之峰突然说道:“陛下,要说这狂生,老臣倒是见了一人,可谓是令人愤慨至极。” “哦?”秦老大略显兴趣的问道:“这狂生如何?” “全不会。”安之峰微微看了眼恭文华,继续说道:“通篇只有五字,一字姓,一字名,剩下三字,便是全不会!” “何人如此大胆!” 一听这话,秦老大果然怒了,怒不可遏:“当着科考是什么,眼里还有纲纪法度吗,视着科考为何物!” 这是开国第一次科考,秦老大极为重视,一听还有这样狗胆包天的人,如何能不怒。 安之峰本来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事来着,想着私下和秦老大打小报告,可刚刚被恭文华一埋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越王府,三世子,秦游!” ………… 国子监。 除了有自知之明彻底放弃的考生外,大部分考生都聚集到了国子监,耐心的等待吉时放榜。 秦游几人也在其中。 要说最有自知之明的,肯定是秦游了,要是他能上榜的话,只有一种可能,安之峰精神错乱了,准备让秦老大给他抄家灭门。 所以秦游是来看李、杜、贺三位门客成绩的,至于秦玄和乔冉,他根本不所谓,反正落榜了丢人也丢的是秦老大的人。 对于秦玄,秦游还是有点小期待的,毕竟几位大儒都说这小子才学不错。 至于乔冉,秦游任何期待都没有,一个给秦老大当狗腿子的,考个屁考,没准认识的字都没他多呢。 再说李、杜、贺三人,说不紧张是假的,国朝第一次科考,虽然不期盼入殿为官,可至少也是检验自己的一次机会,万一入榜了呢,数千考生里可只有百人能够入榜,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秦游将漫天神佛拜了个遍,他最期待的就是李太白了,只要这小子能入榜,哪怕是第一百名,那也可以和秦老大有个交代了。 正当秦游哈欠连连的时候,几个人突然挤了过来,为首一人风度翩翩拿着纸扇,一脸傲气。 “三世子殿下,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来者正是国子监的学霸戴谏纮,身后跟着一群国子监的小考生。 秦游皱了皱眉:“你是…” 一时半会秦游没想起名字,就是觉得眼前这家伙眼熟。 凤七在旁边提醒道:“擅闯王府被兄弟们踹了一顿那小子。” 戴谏纮:“…” 秦游恍然大悟:“哦对对对,当时这小子被踢的连他老妈都不认识了,不怪本少爷没认出来,这才三个月多,伤这么快养好了?”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看来当时是下手轻了。” 戴谏纮俊俏的小脸蛋一片羞红,不过却没恼怒发火。 不得不说,戴谏纮就是典型的书呆子,出身名门涵养非凡,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当时他虽然吃了大亏,可事后想想他的确是冲动了,越王府再不济那也是王府,若是秦游较真的话非说他心怀不轨的话,这事可就大了。 而且这是学问之争,那天去了议政殿后,满朝的君臣已经裁定出了结果,虽然戴谏纮还有所不服,可最后又听闻了《三字经》和《弟子规》这两本启蒙书籍后,顿时惊为天人。 虽然对秦游的学问肯定了,可戴谏纮对前者的人品和性格却颇有微词。 一直以来,戴谏纮都想找个机会和秦游再切磋一番,可随着科考一事后他每日在府中读书,此事也就放下了。 后又听闻秦游开办了寒山书院,而且还要参加科考,戴谏纮就憋着一股劲想要拔得头筹证明他的文采比秦游更佳。 “殿下可是来观榜的。”戴谏纮一摇折扇,微微笑道:“学生也参加了这次科举。” 秦游打了个哈欠:“哦。” 戴谏纮:“却不知殿下考的如何?” 秦游:“就那批样吧。” 戴谏纮:“可有把握入榜?” “本世子入不入榜和你有个毛关系。”秦游翻了个白眼。 戴谏纮一看秦游这模样就猜了个八九分,肯定是考砸了,要不然以对方的性格早就大肆出吹嘘一番了。 戴谏纮笑意渐浓:“那学生便与世子等待片刻,若是殿下高中,学生定当要为殿下庆贺一番。” 秦游知道这小子要看自己笑话,懒得搭理他。 看老子笑话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第一百六十章 全包了 吉时很快就要到了,插着靠旗的骑士携带着榜文从远处驰来。 众多学子连忙让开,偌大个国子监再无一丝吵杂之声,学子们屏气凝神,注视着发榜的骑士下马张贴榜文。 可渐渐的,大家发现有些不太对劲,因为榜文太多了。 榜文大约十多张,上面贴着红布,大家也看不到名字,可要知道入榜只有百人,一张榜文就写的下了,为何要用十多张。 十几张榜文张贴好后,一个拿着圣旨的小太监站到榜文下面,呜哩哇啦说了一大堆,大致就是秦老大很注重这次考试,入榜的,棒棒哒,没入榜的,再接再厉,都是场面话。 小太监离开后,又来了个礼部的侍郎,又是逼逼一大堆。 随着一声锣声响起,吉时终于到了,最左侧的一张榜文被揭开。 秦游微微一看,紧接着怒火冲天爆吼一声:“安之峰,我靠你爹!” 原来榜文之所以这么多,是因为礼部将所有人的名次都排出来了,而最后一名,正是秦游。 秦游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的,越瞅名字越觉得这俩字被加粗加大了,在最后一位,异常显眼。 正在看榜的学子们循声望去,再看一眼榜文最后,爆发出了哄堂大笑之声。 京中谁不知道越王府三世子大号叫做秦游,这一看是最后一名,笑的前仰后合。 这些学子中,没笑的只有戴谏纮一人。 满面惊骇的戴谏纮脱口而出:“岂有此理,三世子怎能是最后一名?” 秦游微微看了眼戴谏纮,礼貌的笑道:“关你屁事,老子乐意!” 戴谏纮:“…” 秦游已经确定了,本来只有一张榜文,而安之峰故意恶心自己,所以将所有考生的名字和名次都列出来了。 正当第二张榜文揭开时,又是一队骑士飞马而至。 众人赶紧让开,一个骑士骑在马上高喊道:“越王府三世子秦游,速速入宫,寒山书院秦学子,速速入宫,不得延误!” 秦游一点都不意外,时间点卡的刚刚好。 看向李太白,秦游郁闷道:“你们留在这继续看吧,本少爷去赴死了,以后有缘再见。” 说完后,垂头丧气的秦游和秦玄互看一眼,这对难兄难弟只能上了马,而乔冉则是紧随其后,秦玄去哪他去哪,这是秦老大的死命令。 相比秦游,秦玄更加郁闷,他觉得自己这个太子距离被废又近了一步,肯定也是倒数几位,所以和秦游一起上宫中挨揍去。 秦游三人走了后,榜文一一被揭开。 不少人垂头丧气,因为他们都拍到了一百之后,也就是落榜了。 当揭开了倒数第二张的时候,李太白三人越往前看,越是懵逼。 因为倒数第二张也就是一百名开外了,九张榜文,都没有他们的名字。 李太白攥紧了拳头,眼泪模糊了眼眶。 杜子美不断吞咽着口水,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唯独贺季真面如常色,打着哈欠摸着肚子,有些饿了。 当最后一张被掀开后,旁边的戴谏纮一挥拳头,难掩兴奋之色:“我中了,中了,第六名,第六名,中了!” 他这一喊,身后的一群学子们也接二连三的叫了起来。 “我也中了,三十七。” “四十五,不枉我寒窗苦读十数载。” “十六,竟然是十六,我是十六!” “我也中了…” 叫喊声此起彼伏,中了的人自然喜极而泣卖力喊着。 不得不说,国子监学子们的水平果然很高,前百名高中的大部分都是国子监的学生。 戴谏纮兴奋了片刻,看向了前五名,眉头微皱。 因为排在他的前五人,他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哪里冒出这么多才子,难道是其他州府的学子么?”戴谏纮挑着眉叫道:“这第五名秦玄是哪位学兄,江州戴谏纮,可否与愚弟结识一番。” 没人搭理他,一群人面面相觑。 戴谏纮接着往上看:“贺季真,贺学兄又是哪位?” 还是没人搭理他。 他并没有注意到身旁有三个人一脸瞠目结舌之色。 放榜的礼部官员手里捧着个纸花,回头看了眼喊道:“这名列三甲的杜子美,哪个学子是杜子美?” 戴谏纮面色古怪,放声喊道:“二甲李太白,解元乔冉…” “我…”双眼几乎没有焦距的李太白吞咽了一口口水:“我…我,我是李太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考取第二名的李太白。 “哇”的一声,杜子美眼泪横流,跪倒在地:“想不到我杜子美也能名列三甲,祖宗有德,不,学院有德,恩主有德,爹娘,孩儿中了,中了!” 大家看向这二人,各种嫉妒羡慕恨。 李太白和杜子美都失态了,唯独贺季真面色如常,一把给泣不成声的杜子美拉了起来,冲着礼部官员喊道:“大人,学生贺季真,学生与李太白、杜子美二人是一起的。” “嗡”的一声,人群炸窝了,谁也没想到,这名列第二第三第四的居然是一起的,而且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学子。 礼部官员走了过来,满脸堆笑:“想不到,原来三位学子同根同源。” 戴谏纮插口问道:“敢问三位学兄出自哪家书院?” “寒山。”李太白已经平复好了心情,露出一口小白牙,指了指最后一张榜文上的秦游二字:“寒山书院,我三人皆是越王府三世子殿下的门客,世子殿下诸事缠身,所以便教导了我们几日,让我三人来参加科举。” 话音一落,周围的人全傻眼了,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刚刚还嘲笑秦游的学子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嘲笑人家呢,人家就是下雨天打孩子,纯粹就是个玩儿,看到没,人家自己就是玩一趟,考倒数第一怎么了,人家有门客和学生啊,随便派出三个门客就能考了第二第三第四,这特么找谁说理去。 礼部官员最是懵逼,手中的嘉奖文书递出去也不是,不递出去也不是。 他觉得自家的尚书大人出了一招臭棋,糊名制…糊你奶奶个腿啊糊,全让人家寒山书院拿下了! 李太白一脸歉意:“这秦玄秦学子,也是我书院的学生,排名第五,所以这嘉奖文书,您交给我就行。” 人群再次乱了起来,众人皆是满面惊骇之色。 第二到第五,居然全是寒山书院的,还都是没有听说过的读书人,这寒山书院太过骇人了! 贺季真再次丢下一记重磅炸弹,风轻云淡的说道:“将乔冉的嘉奖文书也一起带回书院吧,等他与恩主回书院后再给他。” 这一刻,榜文下方安静的可怕,每个人都如同看怪物一般看向李太白三人。 科举,前五,寒山书院,全包了! 早已面色苍白的戴谏纮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道:“三位学兄,敢问…敢问贵书院,有多少学子参加可靠。” 贺季真一脸懊恼之色:“哎,只派了我等五人。” 戴谏纮摇摇欲坠。 看看人家这话说的,“只”派了五人,瞧那意思,派一百个的话我们就不用考了呗! 第一百六十一章 晾着 议政殿,读书人心中最向往的神圣之地,国朝权利之中枢。 而对秦游来说,这破地方应该拆了! 秦游对议政殿有一种本能的排斥,被骑司带到这的感觉,就如同小三被抓到人家原配娘家似的,是扁是圆,任由娘家人蹂躏。 一同来的还有秦玄和乔冉,前者苦逼呵呵的也跟秦游走了进去,后者守在了殿外。 进了议政殿,秦游赶紧把脑袋压的低低的,一脸“我知错”了的模样。 秦玄也好久没来议政殿了,准确的说就来过那么一两次,还是散朝之后偷偷摸摸溜来的。 如果说秦游是一副低头顺目的样子,那秦玄就是畏畏缩缩了。 不少大臣见到秦玄这副模样,无声的叹了口气。 其实各朝各代的太子都很尴尬,什么是太子,就是皇帝候选人,最主要的是皇帝还在位,得苟着。 很多时候,太子比皇帝都要难做,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苟,苟大劲儿了吧,人家装你是装狗,苟不到位吧,人家将来真给你削成狗,怎么都不行。 就说平日里的形象,龙行虎步一脸霸气吧,人家觉得你太猖狂了,保不齐就是个暴虐的主儿。 老老实实的吧,人家说你没有帝皇之气,登基后可能会被权臣所挟。 结交大臣吧,人家说你结党营私,包藏野心,迫不及待的想当皇帝。 不给大臣们好色脸色看吧,人家说你不似人君。 天天待在东宫哪都不去吧,人家说你没有上进心,就知道死宅着。 才华横溢吧,人家说前朝那殇帝当年就是贤太子。 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人家说你是个废物,想废了你。 总之,干什么都是错,不干什么也是错。 秦老大是开国之君,夏朝百业待兴,大部分的精力都在国家大事上,对太子的关注很少,几乎就是扔在东宫散养,任由一群所谓的大儒名士去教导。 最终,这群大儒名士就给秦玄整抑郁了。 试想一下,一个脸上大写着抑郁的太子能得到朝臣们的认可吗,答案是不能,最终,恶性循环,太子瞅大家不顺眼,大家瞅他也不顺眼。 秦游进来后就老老实实的跪下了,语气诚恳:“侄儿拜见陛下,侄儿知错。” 秦老大刚要先走个程序喷两句,“扑通”一声,秦玄也跪下了:“儿臣也知错了。” 秦老大都整懵了,一脸的无语。 他给秦游叫来,那肯定是要喷的,然后再看这小子认错态度诚恳不诚恳,诚恳的话喷一顿算是给大臣们一个交代,不诚恳再喷到诚恳。 而给秦玄叫来,那是给自己长长脸,上榜也好落榜也罢,主要是想让大家知道知道秦玄的考卷言之有物,单单是这以夷辖夷之策就可令人拍案叫绝了。 谁知这傻小子见到秦游认错了,他也认错,这认的是哪门子错,都草木皆兵了。 秦老大目光在这二人中来回交错,最终落在了秦玄身上:“你且退到一旁。” 秦游都没看敢秦老大,一听这话,下意识就站起来了,秦玄也是如此,俩人同时站起来了,都以为说自己呢。 秦老大暴喝:“混账,谁让你也起来了,给朕继续跪着。” “扑通扑通”,秦游和秦玄又一起跪下了。 秦老大气坏了:“谁让你跪下了?” 秦游和秦玄又站起来了,都以为说的是另一个人。 这一幕可谓是令人啼笑皆非,俩人和玩模仿秀似的。 秦老大恨的牙都痒痒了:“太子,退到一旁,秦游,给朕继续跪着。” 秦游猛翻白眼,只好又跪在了原地,刚才你就点名多好。 秦玄则是如蒙大赦,一脸窃喜,快步退到了一旁。 朝臣们望着秦玄,宛若望着一个智障。 俩人一起入殿的,一个跪,一个站。 其实要说秦老大对秦游有多生气吧,也不算是,只是恼怒和觉得颜面无光罢了。 毕竟有这炼盐、书院、流民、战马四件功劳打底儿,尤其是战马一事,兵部已经点验过了,整整八千六百余匹,全是上好的草原战马,就这一件事都可以说给秦游脑门上印个免死金牌了,只要不作妖造反,犯了其他错,秦老大都会保他。 秦老大之前还寻思呢,秦游这么懂的“为君分忧”,以后要是有文臣再弹劾他,哪怕带着一群护卫揍几个文臣,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闯祸可以,只要你能办事,什么都好说! 可谁成想,秦游作死的花样层次不穷,又达到了新高度,居然在科考这件事上支棱起来了。 这是开国第一次科考,这是秦老大花了无数心血才废除举荐制度的成果,这是关乎朝堂未来格局的第一步改革,全天下都看着呢,谁成想,秦游拿这事当玩笑一样,这是赤裸裸的打脸,打科考的脸,打礼部的脸,尤其是打秦老大的脸,因为当初是他让秦游参加科考的,而且还是代表寒山书院参加,秦老大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廖文之交代。 沉默了良久,秦老大觉得先给秦游晾在一边,且跪着去吧,好好反省反省,等一会白千将放榜的结果带回来后他在好好喷一喷秦游,正好拿秦玄当个正面教材,也让这小子好好和太子学习学习。 打定主意后,秦老大淡淡的说道:“诸臣可还有事要奏。” 大家面面相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都准备看秦游笑话呢,怎么还又谈起“正事”了呢,正事不是收拾秦游吗,咱不能本末倒置啊。 不过秦老大都开口了,大家只好继续谈正事。 户部卢通出班奏道:“陛下,乾広道已设置了屯盐卫共计十六处,各州府来报,便是单单一个下县的盐税便超过了千贯。” 卢通喜滋滋的,一想到下一季收税的时候就会有大量的盐税入库,他现在睡觉都踏实了,眼瞅着有钱了,平常说话也硬气了。 “单是一个下县便有超千贯的盐税?”秦老大闻言一喜,朗声说道:“不错,这屯盐卫功不可没,尤其是…” 说到一半,秦老大停住了。 本来他想说让户部下个条子嘉奖一番来着,结果瞬间反应过来了,最大的功臣还在下面跪着呢。 狠狠瞪了一眼跪在下面的秦游,秦老大只能提起另外一件事了,看向安之峰说道:“前些日子,前往白鹭县的那些流民安置的如何了。” 安之峰怎么会关注这种小事,看向了一个一旁的侍郎。 侍郎出班回道:“回陛下,白鹭县山石已经开凿完毕,车马皆可通行。” “朕没问白鹭县那些拦路的山石,朕问的是那些流民。” “礼部已下了条子,白鹭县开垦了不少荒地。” 这也是正常流程,如果流民太多的话,就会安置到下县或者邻县,分一些荒地交由这些人耕种。 “不错,安置了便好。” 秦老大这边刚说完,刑部尚书闻人泰突然走了出来:“陛下,那些白鹭县的流民,又回京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事事有你 秦老大一头雾水。 地都分了,那些白鹭县的流民们怎么还回京了呢? 礼部这边也挺懵,先不说其中内情如何,这事本来归礼部管,和你们刑部有什么关系? 众人齐齐看向了闻人泰,满面都是不解之色。 只见闻人泰也是面露苦涩:“那些从白鹭县回来的流民入了城,前几日还去京兆府闹了一通。” “果然是一群刁民!”安之峰哼了一声说道:“为了安置这些流民,户部出了钱粮,礼部下了条子,下县更是开垦了不少良田,他们还要如何?” 闻人泰面色复杂的看了眼远处事不关己的秦游,这才答道:“那些流民说是不要田地,只想安顿在京郊北集谋个营生。” “京郊北集?”秦老大面露困惑:“这是何意?” “便是屯盐卫北侧那片大集,坊间都是这个叫法。” 说到这里闻人泰也是苦笑连连:“那片大集中皆是前些日子赣州来的流民,白鹭县那些流民也不知是如何听说了越王府三世子安置流民的事情,白鹭县的地他们也不要了,跑到京兆府中非说要成越王府三世子的庄户,要让京兆府给他们安置过去,哪怕是在几个作坊中做工亦可。” 所谓庄户,是指贵族封地内的农户,将那些被安置下来流民称之为庄户倒也算是准确。 说起这事,闻人泰也是无比的郁闷。 之前他和秦老大去了京郊,记忆尤深,那群原本衣不遮体的流民如今说是富户也不为过,也不知道白鹭县那些流民从哪听来的消息,一听“待遇”那么好,谁还种地啊,都愿意去京郊北集谋生。 秦老大一脸狐疑:“白鹭县既分发了田地,他们为何要那里的作坊?” “据说是…据说那些作坊中的长工每月可领取薪俸八百文钱。” 闻人泰话音一落,议政殿翁的一下乱了起来。 要知道即便是京中的作坊,哪怕是那些手艺高超的匠人一个月才五百文不到。 大家可算是听明白了,怪不得那些流民不种地跑去给人打工,这可比种地强的太多太多了。 “你别在这造谣啊。”秦游一看群臣们满面震惊之色,怒视闻人泰说道:“上个月改的一贯三百文!” 群臣都想开骂了,这特么不是打乱市场行情吗。 秦老大看向秦游问道:“为何薪俸如此之高?” 秦游一听这话也懵了:“这是…开多了啊,我还以为开少了呢。” 众人:“…” 秦老大都被气笑了。 本来想给这小子晾在一旁涨涨记性,结果哪哪都和他有关。 今天秦老大也是狠下心给秦游一个教训,又不提流民这事了,看向兵部尚书恭文华,刚要询问战马分配的如何,结果一想到这事还是和秦游有关,生生把要问的话给咽回去了,想了想,又看向群臣。 “最近边关闹的厉害,京里那些番商可还安分?” 上官鄂出班说道:“近来番商们关了许多铺面,在京中投了不少拜帖,说若是边关起了战事的话,愿不惜重金想要入关寻求庇护。” “这些番商虽不是夏人,可若是愿意弃暗投明,朕便是让他们入了关也无妨。” 秦老大微微一笑,给了上官鄂一个“你懂得”的眼色,大致意思就是讹他们,给朕往死里讹他们,在老子的地盘赚了多少,就吐出来多少。 上官鄂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老大眉头一皱:“可是还有其他隐情?” “陛下,番商虽投了许多拜帖,可…可多是希望寻人为他们引荐越王府三世子。” 秦老大满脸大写的懵逼:“这是为何。” “番商首领乞颜利哏堎前些日子因战马一事,已带着族人入了关,因此…” 后面的话上官鄂没说,但是大家都听明白了,这是立典型了,乞颜利哏堎给了马,交了保护费,顺顺利利带着上千族人入关了,所以其他番商有样学样,而且看样子,番商宁可信任秦游也不愿意信任这满朝文武。 不止秦老大懵,秦游也挺懵,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回事。 秦老大都有点怀疑人生了,越想给秦游晾在一边,这事越和秦游有关。 “此乃小事,日后再议。”秦老大没好气的说完后,又看向了群臣:“诸臣可有要事可奏。” 一看这都没话唠了,工部尚书魏云涛出班说道:“陛下,京中最近有人大量收购硬木,却未发现京中有人大兴土木,所以有些令人生疑。” “收了多少?” “三千之数。” 秦老大瞳孔微缩。 木头这玩意随处可见,其中的硬木也不算太稀缺,有人大量收购倒是没什么,可却没人盖房子,这就令人生疑了。 要知道硬木是可以做成箭矢的,甚至可以做成长矛。 “查!”秦老大看向闻人泰:“三日内,朕要…” 话没说完,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陛下,那个,我买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秦游一脸讪笑的举了举手。 魏云涛一脸狐疑:“三世子殿下暗中购买这么多硬木要用作何处?” “好好说话啊,谁暗中购买了,暗中还能让你知道咋的。”秦游没好气的解释道:“我们书院安置的那些流民一直在捕鱼,可城里还是供不应求,所以我们得造船,不过是河船,捕鱼的河船。” 魏云涛恍然大悟,随即笑道:“原来如此,这河鱼味道鲜美,老夫这段时间来在府中也是经常吃这河鱼,家中仆人待城门一开便要去采购,去的晚了便采买不到。” 户部尚书卢通也笑着说道:“三世子殿下有心了,这京郊北集鱼贩的税金可是没少交,多造些船,多打些鱼,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龚文华插口说道:“三世子殿下,老夫听闻那捕鱼的作坊人手不足,要是缺人手的话,兵部还有不少闲散辅兵,只要按时下发粮饷即可。” “不错。”卢通双眼一亮:“若是如此便最好不过了。” 眼看着这几个人就这么唠起来了,秦老大到底还是没忍住,突然一拍御案指着秦游骂道:“混账东西,科考如此重要之事,在你眼中如同儿戏吗?” 秦游瞠目结舌。 你特么这是实在找不到借口整我了是不,刚刚不还谈捞鱼的事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太子支棱了 秦老大也是真没招了,他是发现了,本来是想给秦游晾着来着,结果发现什么破事都能和这小子扯上关系。 后来一寻思,拉倒吧,直接图穷匕见得了。 秦游也干脆,脑袋一低:“儿臣知错。” “知错?”秦老大气哼哼的说道:“持才自傲,持功自傲,通篇三个大字,全不会,天潢贵胄,你是有何颜面写下这三个大字?” 秦游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持才自傲? 我有也行啊。 持功自傲? 这就更没边了,我自己都不知道立了什么功劳了,世子头衔是天生自带的,一半地是战马换的,一般地花钱租的,我真有功劳,您倒是赏赐啊,好意思舔个脸说。 而关于科考那三个大字,秦游还没办法解释,总不能说当时为了和那看守考棚的军卒装b吧。 “朕可是听说了,你整日在书院中游手好闲,是也不是?” 秦游没吭声,心里给乔冉全家都问候了一遍。 秦老大继续骂道:“朕问你,自从办了这寒山书院后,你收了多少学子?” 秦游老老实实的答道:“一百三十二人。” 秦老大:“才区区…” 秦老大说不下去了。 他也是气糊涂了,忘了寒山书院的确没少收学子,而且还都是平民子弟,准确的说应该是贫民。 要知道其他书院有七八十个学子都算是大书院了,一边收取着高昂的学费,一边还要享免朝廷的各种待遇,再看寒山书院,自给自足,还不收学费,学子也不少,这事别说责骂了,得嘉奖才是。 一看这方面没办法挑刺,秦老大换了个刁钻的角度。 “你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还有何颜面自称山长,睡的那样晚,夜夜笙歌了么。” 秦游依旧是一副老实人的模样:“写书,学子们的教材。” “混账东西,你当你是谁,还编撰…” 秦老大又说不下去了。 因为人家的确已经写了两本书了,一本《三字经》一本《弟子规》,质量杠杠的,人家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实力。 本来秦老大没这么生气的,刚刚看秦游和几个尚书一顿商业互吹,怒火也就升腾起来了,现在见到秦游还敢“顶嘴”,怒意更盛,一拍御座的把手叫道:“朕再问你,你那门客呢,别以为朕不知道,那书院的教书先生李太白是你这混账小子的门客,不在书院中好好教书,前些日子整日寻欢作乐,不是出入酒肆便是去那烟花之地,你这世子,你这山长,是如何教导他的?” 秦游一脸委屈:“李太白去城里找番商用酒讹他们战马,又换了两千匹战马,下个月月末送来。” “你…” 秦老大额头青筋暴起,一肚子话,一个字也崩不出来了,没法继续说了。 恭文华和卢通一脸埋怨的看向秦老大。 人家搞马,搞马呢大哥,长点心吧行吗。 还真别说,秦老大特意让骑司调查过李太白,上一次去书院他对李太白印象很深,所以就留意了一下,可反馈回来的结果让他很失望,李太白白天在书院中读书,晚上用过饭后,隔三差五就会骑着马去京城,不是去酒肆就是花船,这哪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稍微一回忆,秦老大想起来了,骑司秘奏中,李太白的确是每次都和番商在一起,而且还是不同的番商。 秦老大憋了半天,再次开口:“通篇三个大字,全不会,你个混账东西!” 秦游:“…” 望着秦老大,秦老大算是服气了。 您还是直接喷我吧,省的在那挖空心思找理由了,怪难为您的。 宛若透明人的秦玄望着秦游,满脸的敬佩和向往。 此时此刻,秦玄佩服的五体投地。 孤何时也能将父皇气的哑口无言,太你娘的解恨了。 “亏你是寒山书院的山长,你想自污不要这颜面,朕要!” 秦老大气呼呼的说道:“你与太子代表这寒山书院参加科考,居然如此自污,将朕的颜面置于何处,将廖师傅的颜面置于何处,将寒山书院的颜面置于何处?” 好多不知内情的大臣们一听说太子也参加科考了,面色各异。 骂了两句,秦老大见到秦游耷拉着脑袋不吭声,气也消了不少,看向群臣说道:“不错,太子前些日子一直在寒山书院中求学,此次科考,太子亦是参加了。” 群臣们面面相觑。 太子,参加科考…陛下难道是下定主意废太子了吗,故意让太子丢人,然后顺势废了? 秦老大刚要再开口,小太监走了进来,通禀白千回来了。 秦老大神情一振,露出了笑容:“诸位卿家,榜来了,朕可要看看我大夏有多少年轻俊杰可称为朝廷栋梁。” 群臣们也一直等着这事呢,毕竟自家后辈也都参加了,不由得期待万分了起来。 白千走进来后,拿着一块大红布和一摞子考卷,跪倒在地:“陛下,榜来了。” 秦老大到底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太子如何?” 白千喜气洋洋的说道:“禀陛下,太子名列第五,三甲头名!” 嗡的一声,整个议政殿乱了起来,齐齐看向了安之峰。 舞弊! 这两个字同时出现在了众人的心头上。 安之峰也懵了。 他知道太子参加科举了,只是没想到自己亲自批阅的那五份卷子中居然有秦玄的答卷。 秦老大也震撼的不轻:“当真是三甲头名?” “陛下,卷儿就在老奴手里呢,您要是不信,亲自过目。” 秦老大早就看过卷子了,满脸喜意,见到群臣满面狐疑,大手一挥,让秦老大将秦玄的答卷传给上官鄂等人观看。 此时的秦老大不放过任何一个看过卷子的臣子的表情,极力做出一副“朕丝毫不意外”的模样,可眉宇间满是难掩的神采。 几个靠前的大臣一一看过卷子,感慨万千。 答卷上的字太多,每个人都看了个大概,主要是看八股,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单单看八股就知道,俩字,工整,太工整了,点为三甲头名第五,大家甚至还觉得名次有点低了,便是自己去参加可靠也不可能写的如此工整规范。 上官鄂又是老一套,深深拜倒:“恭喜陛下,太子竟有大才,可喜可贺。” 其他臣子们也连连道贺,秦老大是满面的红光。 秦玄满脸不可置信之色,耳朵里满是三甲头名这四个字,激动的难以自持。 尤其是看到秦老大想矜持有矜持不下来的模样,秦玄恨不得想大喊一声。 到底是少年人,秦玄一挥拳头,低吼道:“孤是第五,名列前茅,三甲头名!” “虽说名列三甲头名,可也不是考取了一甲解首。”秦老大风轻云淡的看向太子:“往日里多收收性子,何时进了二甲再得意不迟。” 换了往常,秦玄要是在外人面前又是挥拳又是叫唤的,早就吃上一记老父亲之慈爱大撇子了。 满意的看了会秦玄,秦老大的目光又落在了秦游的身上,不轻不重的哼了一身。 看看朕的儿子,再看看你那熊样,第一,还是倒数的,丢人玩意,好意思自称山长! 第一百六十四章 震惊 秦老大的心情很不错,心情不错之余,又开始数落秦游了。 “同为天潢贵胄,同在寒山书院,太子每日苦读,再看看你,真是叫朕好生失望。” 秦游翻了个白眼。 老子可算见识什么叫做提上裤子不认账了,没特么寒山书院,秦玄那熊样能进前一百就不错了。 秦游吐槽归吐槽,不过也没多想。 廖文之一直都说秦玄的才学不错的,能考第五,虽然让人意外,但是却也不是太令人惊讶。 一想到自己那三位门客,秦游已经没了念想了。 廖文之只是说太子才学不错,没提过那三个个倒霉催,想来肯定是考砸了,前一百都进不去。 夸了会太子,损了会秦游,秦老大的目光又落在了白千的身上,笑呵呵的说道:“那榜上的一甲二甲,想来都是那些诗礼传家的后辈俊杰吧。” 群臣们的耳朵又竖了起来,很是期待白千口中说出自家子侄的名字。 白千摊开红布回道:“陛下,倒也不是,这二甲头名,是一个叫做贺季真的考生。” 白千也没去现场,去现场的是另一个小太监,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而且他只知道第二名到第五名的名字,第一名的答卷是在一个红娟里,生活得有仪式感,所以这红娟他得交给秦老大,让秦老大亲自念出解元的名字。 正因为如此,白千根本不知道第一名是谁。 “贺季真?”秦老大回想了一想,朝堂中似是没有姓贺的臣子,随即目光看向群臣:“这贺季真,可是哪家…” 话没说完,一个弱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陛下,那个,贺季真…是我寒山书院的考生,教书先生。” 大家齐齐看向了秦游,脸上的表情五花八门。 秦游讪笑了一声,很腼腆。 他也没想到,贺季真居然考了第四,平常这家伙和活不起似的,没想到居然是个隐藏的学霸! 秦老大张了张嘴,半晌才问出一句话:“当真?” 秦游点了点头。 秦老大一脸狐疑:“那几个年轻的教书先生不是你的门客么。” “是的,所以让他去参加科考了。” 得到准确答复后,秦老大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你小子考了个倒数第一,门客倒是考了第四,这叫什么事啊。 不过寒山书院能出个第四,也足够长脸了,秦老大本想夸奖两句,可后来一想这家伙是个倒数第一,也就懒得说些勉励的话了。 再次看向白千,秦老大问道:“那二甲头名经魁,又是哪位考生。” “杜子美。”白千一脸苦笑:“这杜子美也是名不见经传的学子。” “杜子美?”秦老大看向了其中一个刑部侍郎:“杜卿家,可是你杜家后辈?” 刑部侍郎刚要开口否认,秦游的声音再次响起,七分腼腆,三分卑微。 “陛下,也是我书院的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秦老大彻底傻眼了:“也是你的门客?” 秦游羞羞答答的嗯了一声。 群臣们算是彻底服气了。 怪不得这小子这么猖狂,科举的答卷上敢写全不会三个字,感情人家的门生厉害啊,一个第三,一个第四,这都足够吹嘘一辈子了。 正当众人震惊之余,白千说道:“陛下,您说的一点都不错,寒门未必就出不了状元郎,这亚元同样是个声名不显的考生,叫做李太白。” 正在喝茶的秦老大差点没喷出来。 李太白,这三字刚刚就在这议政殿里提起过。 所有人再次齐齐看向秦游,如同看一个怪物一般。 秦游目瞪口呆。 这三个逼玩意,全上榜了? 最怕空气中的突然安静,议政殿中,寂静无声。 秦老大面色复杂的凝望着秦游,蠕动着嘴唇,半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秦老大沉默了半晌,这才问道:“你门客中派了几人参加科考?” “仨。” “你养了多少门客?” “仨。” 秦老大搓了搓牙花子,又不吭声了。 群臣们被吓的不轻,一共三个门客,又是教书,又是当狗腿子,还得天天进城和番商勾勾搭搭,这秦游是收了三个妖孽? 转念一想,若是妖孽,岂会声名不显。 刹那间,群臣们的面色变了,秦游这寒山书院…太恐怖了吧? 秦老大望着秦游,也犹豫了,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夸。 骂吧,这家伙一共三个门客,完了三个门客考取了第二第三第四名,这事几乎就是天方夜谭了。 夸吧,这小子三个门客十分长脸,问题是这小子他自己考了个倒数第一。 最终秦老大决定了,还是骂吧。 “不学无术的混账东西!”秦老大一抬手指,指向了秦玄:“同在寒山书院,为何其他几人名列前茅,你才考了区区第五名?” 秦玄咧着嘴,望着秦老大,突然很想哭。 父皇,不愧是您,变脸真他娘的快。 一群大臣们汗颜无比。 听听这话说的,区区第五名,这让其他人还怎么活。 白千可能也是觉得秦玄挺可怜的,将手中的红娟递了上去,里面是此次科考第一名的答卷和名字。 秦老大又狠狠的瞪了一眼秦玄,这才打开红娟。 率先看的,肯定是名字。 乔冉两个大字引入眼帘,这一看,秦老大神色剧变。 群臣们满面期待,望着秦老大,都想要知道这科考解元是何方神圣。 秦老大面色不断变换,先是看八股,再看司判文书,最终看到了策问时,胸膛起伏不定,可过了一会,又流露出了思索之色。 上官鄂轻声问道:“陛下,这一甲解元…” 秦老大仿佛失了魂似的,头都不抬,随口说道:“依旧是寒山书院的人,不过不是先生,而是院判。” 话音一落,议政殿内满是倒吸凉气之声。 只有安之峰不是太意外,一直是那副爹死娘改嫁一般的神情。 从得知第五名是秦玄之后,他就知道了,前五名都被寒山书院给包了。 群臣们着实是震撼的不轻,议论纷纷。 “都给朕闭嘴!”秦老大猛然抬起头,随即看向安之峰:“这份考卷的策问,不得外传!” 群臣各个一头雾水。 安之峰虽然明白秦老大的意思,可却是满面苦笑的说道:“除了解元的策问外,亚元、经魁、二甲头名,皆是如此作答,老臣本想待今日散了朝再与陛下禀明…” 没等安之峰说完,秦老大猛然看向白千,沉声道:“将其他三人的答卷统统拿来!” 白千连忙将考卷送了过去。 除了安之峰外,所有人都不知内情,见到秦老大的模样,满心的疑窦。 这考卷的策问,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何让天子如此激动? 秦老大分别将李太白、杜子美、贺季真的三人考卷策问看过一遍后,足足沉默了半晌,终于开了口。 “兵部尚书恭文华、吏部尚书上官鄂、礼部尚书安之峰、越王府三世子秦游、此四人留下,其他人等,散朝!”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受教 今天议政殿的朝会就这么有头没尾的结束了,一干大臣离开时满面的困惑,不过除了困惑,更多的是震撼。 寒山书院,居然将今年科考的前五名包了,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太子秦玄那是个什么德行,居然也能考了三甲头名,八股大家都看过了,的确是挑不出任何错处,这样的文章也只能屈居第五,可想而知寒山书院其他考生的文章如何了。 相比较与这些大臣,此时议政殿中的秦老大更关注另外一件事。 乔冉已经被白千带进来了,和几个大臣站在一起。 也直到这时,其他人才知道解元居然是骑司首领乔冉。 秦老大目光如炬,盯着乔冉问道:“策问第二题,可是你答的?” 乔冉应了声是。 其实这问的就是废话,卷子是人家考的,题肯定也是人家答的。 秦老大满面怒火:“乔冉,告诉朕,为何这答案,朕在三分卷面上也看到了?” 乔冉微微一愣。 他也没想到李、杜、贺三人也是这么答的。 “此等要事,为何不私下禀明!”秦老大一把扫落了面前的茶杯,豁然而起:“若是传了出去,你乔冉百死莫赎!” 乔冉依旧是那副不亢不卑的模样,脸上没有任何惧色。 可以这么说,他从小就是被秦老大吓大的,几乎可以说是免疫了。 秦老大眼底满是莫名:“此事,你还与谁说过?” 乔冉沉声道:“陛下,此策非是微臣所想。” 秦老大微微一愣:“这是何意,总不能是书院那些大儒…” 说到这里,秦老大猛然转过头,看向了满脸如丧考妣的秦游:“难道是你!” 秦游耷拉着脑袋,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怪不得!” 秦老大原本以为这是乔冉想出来的,然后“泄露”给了李太白三人。 上官鄂皱着眉头问道:“陛下,这策问究竟写了什么?” “灭国之策!”秦老大面色不断变换,又深吸了一口气:“鼎定天下之策!” 几个大臣心头一震,齐齐看向了案几上的答卷。 秦老大足足凝望了秦游半晌,这才挥手让几个大臣拿了考卷观看。 几个大臣先是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当看明白了个大概后,各个倒吸凉气,随即眯起眼睛认真看了起来,不放过任何一段话一个字。 只有安之峰不断摇头苦笑。 当时将这四份试卷点到榜上点了上佳二字时,他其实也是一时冲动,只能说是鬼使神差,因为上面写的那些内容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一般让他又惊又俱,那么片刻的功夫,千般想法浮上心头,先是觉得可以放出消息震慑斐国,可后来又觉得,这当真是可行的,越是往后想,越觉得若是当真举国南侵,只要不出意外,这天下都将成为夏国的国土,就连前朝都有所不及。 如同当时的安之峰一般,几个老臣越看越是心惊,背脊上渗出了丝丝的冷汗。 这策问的答案,那字里行间,仿佛会蛊惑人心一般,每个字,每段话,都仿佛为观看之人描绘了一个蓝图,一个宏伟的,大家不敢想象的,如梦似幻的蓝图。 举国南攻,占斐吞凉,定鼎天下! 秦老大突然唤了一声:“白千!” “老奴在。” “赐座!” 白千连忙叫来了几个小太监,让他们去偏殿搬几个绣墩,可谁知秦老大却一字一顿的说道:“为越王府,三世子,秦游,赐座!” 白千微微一愣,随即说了声是后亲自跑去了偏殿。 要知道议政殿是君臣朝议的地方,即便是秦老大要和谁奏对也不会在这里,而是去敬仪殿这种偏殿。 而此时非但是在议政殿中,秦老大却只给秦游一人赐座,这就有些莫名了。 可几位重臣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满之色,只是双眼望着策问答案,一遍又一遍的看着。 白千很快就将绣墩搬了过来。 “越王府,三世子,秦游!”秦老大指了指秀墩:“坐。” 说完后,秦老大突然将玉冠摘下,放在了案几上,随即居然正了正衣冠,端坐在御座,无比的正式。 上官鄂放下试卷,朝着秦游微微一拜,然后站在了秦老大的身侧。 恭文华与安之峰也是如此,二人居然都冲着秦游微微一拜,分站两旁。 而乔冉则是大步走出,站在了议政殿门口,守在了那里。 秦游心里直哆嗦,根本不明白刚刚那几个尚书的拜礼代表着什么,更不知道秦老大为什么这么严肃。 秦老大再次出声:“白千,奉茶。”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坐在了绣墩上。 “秦卿家,这吞斐之策,可是卿家所想?” 秦游眼皮子都开始跳了。 这卿家怎么还都整出来了呢? 见到君臣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秦游只得点了点头:“是侄儿想出来的。” “善,此策,胜过十万虎贲。” 秦游心头一震。 秦老大不会真的想这么干吧,真要是这样的话,这中州…将会再次大乱刀兵四起! 秦老大看向恭文华,微微颔首。 恭文华侧移一步,目不斜视盯着秦游:“敢问世子殿下,举国南侵,凉戎攻我大夏,便如入无人之境,到时候首尾难顾该如何是好?” 秦游反问道:“主战场是在涠江,而不是边关,别说边关距离涠江了,就是边关距离京城之间都有多少城池,那些凉戎会好心的驰援斐国,而不是消化那些占领的城池?” “不错!”上官鄂开口说道:“凉戎人口不足五十万之数,只会慢慢蚕食各州府重城要阵,若老夫是那拓跋乐,岂会放弃城池驰援斐国。” 恭文华微微摇了摇头:“即便吞了斐,我大夏已是元气大伤,凉戎却兵强马壮,又如何从凉戎手中夺回我大夏的江山?” “凉戎是游牧民族,他们没有攻城的经验,也没有守城的经验,更没有水战的经验,如果他们前往涠江,那就是自寻死路。”秦游组织了组织语言,继续说道:“占了斐国后,其实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只要将涠江附近的树木一把火烧光,他们连造船渡江的木材都没有,涠江前线加固防线,后方消化斐国的地盘。” 恭文华面露沉思之色:“不错,若是没有战船,无法渡江,更无法攻城略地,坚守城池以逸待劳,此为上策。” “龚大人,关内不像是草原那样一马平川,凉戎最善骑兵冲锋作战,占领了城池,在关中作战,其实他们已经是将优势变成了劣势,打仗是要打钱的,打经济的,他们光占了空城有什么用,生活习性变了,熟知的一切都变了,民生都不知道该怎么恢复,让一群游牧民族去种地,他们会吗,那时候他们所有的优势全都变成了劣势,所以我才说吞了斐国后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恭文华沉默了半晌,再次朝着秦游微微一拜:“龚文华受教。” 说完后,恭文华退到了一旁,上官鄂迈步而出,凝望着秦游开了口。 “敢问世子殿下,举国攻斐,如何保证天下臣民顺从?” 秦游耸了耸肩:“不是举国攻斐,是活命的法子,刀都架脖子上了,只有两条路,要么占了斐,全天下都是咱们大夏的,要么被凉戎和斐国前后夹攻弄死。” “活命的法子…”上官鄂微微点头:“话糙理不糙,上官鄂受教。” “吞斐…吞斐…”秦老大呼吸有些粗重,无意识的敲击着案几:“先吞斐,再夺回大夏国土,” 秦游搓了搓牙花子,有些不明所以。 这群人到底怎么了,至于吗,怎么和着了魔似的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让你玩异类 其实关于举国南攻吞斐这件事,秦游当时也是随口一说罢了,没有经过任何深思熟虑,甚至和斐云荣提过一次后就彻底忘记了。 之所以能有这种狗胆包天的想法,一句话就能解释,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不是皇帝,更不是朝中重臣,甚至那时候都没把自己当个夏国人或者是古代人来看。 好听点说,叫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 点听点说,叫做看热闹不怕事大。 直白点说,其实就是起哄架秧子瞎扯淡。 殊不知,这个瞎扯淡的设想,给秦老大等人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不破不立,小破小立,大破大立。 秦游只是提供了一个想法,一个极为空白的框架。 可乔冉却为将这个想法丰富了起来,在这个框架中填充了极为丰满的内容。 这也就是为什么乔冉考了第一成为了解元,而非是其他三个门客的原因。 主考官是礼部尚书安之峰,其他学子们对于凉斐结盟再起战事一题的策问,答案几乎是大同小异,若是斐国这个臭不要脸的和凉戎结盟了,并且开战了,就是违背了儒学思想,违背了圣人先训,这是不义之战,会被鄙视的,会被唾弃的,会被天下所放弃的。 所谓不义之战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儒家虽以仁政为要,但亦赞成战争有所谓“义战”和“不义之战”的分别。 那么同样崇尚和遵从儒学的斐国,和凉戎联盟攻打同为汉家江山的夏国,这就属于是不义之战,而不义之战,都以惨败收场! 那么如果问为什么不义之战肯定会惨白,是因为这是不义之战! 当时安之峰观看那些围绕着“不义之战”所阐述的文章,引经据典的内容,看的是摇头晃脑津津有味,最后,大笔一挥写了个“下”字,喊了声好文章,再将这些卷子全部排到了五百名后。 安之峰是礼部尚书,可即便是礼部尚书,他也觉得这些考生们是读书读傻了,就是一群书呆子。 还不义之战,义不义的军卒懂啊,还是那些从军的老百姓懂啊,说这些有个屁用,再说了,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千百年后,史书浓墨重彩的只有活到最后的胜利者,而不是坟头长草八丈高的嘴炮们。 当然,安之峰也没想到,自己亲自点的前五名全是寒山书院的人。 秦游提供了一个框架,乔冉填写了内容,而此时,秦老大和三位尚书正在讨论细节,讨论的不亦乐乎,仿佛已经踏破了斐国的城门正在圈踢斐国国君一般,兴高采烈的。 秦游满脸的无奈,既高兴,又郁闷。 高兴的是,他是实实没想到,乔冉真的敢把这种事写到考卷上了,更没想到三个门客也这么虎,更更更没想到的是,这四个虎玩意,居然蒙对了! 而郁闷的是,看君臣们的模样,似乎有点想要马上发动全国人民举国南侵的意思。 秦游不喜欢战争,从来都是,他觉得任何一个喜欢战争的人都是疯子。 可不得不说,这个国家就是一群疯子们所建立的。 秦老大以一个沙场老司机的角度去阐述这件事的可行性。 恭文华以一个专业老杀才的角度去分析凉戎和斐国军卒的优劣势。 上官鄂客串了一下户部尚书,大致计算了一下国内的钱粮能不能支持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安之峰基本上就是个外行了,打仗这种事,礼部几乎是用不到了,到时候他们最多能写写檄文安个民什么的。 这一下午,就在这四人的激烈讨论中度过了,午饭都没吃,直到秦游饿的肚子都咕咕叫的时候,君臣们终于讨论出了结果,俩字---没戏! 不是说没有可行性,而是说至少现在没戏,因为国库没钱,内库没钱,秦老大的主张是富斗,而不是穷斗。 富斗是说要保证粮草运转,保证武器、盔甲、战马以及所有战略物资的供应。 而穷斗呢,就是要啥没啥,就是穷横,耍了一通横,最后很容易被揍成三孙子。 就如同前朝的殇帝似的,大肆挥霍搞的国库越来越穷,民不聊生赤地千里,天下别人瓜分了,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国家的钱越来越少。 所以击打外敌的前提是保证没有内忧,如果国家太贫穷的话,很容易和前朝似的,一看烽烟四起,没准国内各地又蹦出个什么秦氏三雄、海尔兄弟、白面义军之类的“反贼”。 不过秦老大血红的双眼中依旧充满了斗志,那么接下来只要解决一个问题就好了,让大夏真正的“富”起来,富起来之后,再打! 眼看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这场关于“吞斐”的讨论终于结束了。 秦游见到三五年内肯定是不会有战事,也不由松了口气,当然,这是要建立在凉戎和斐国没有结盟并且主动动手的前提下。 而秦老大等人之所以开心,是因为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夏国就可以放手大胆的去干了,比死守两线战场强了不知多少倍。 “不错。”秦老大满面欣慰的望着秦游:“每次你来到朕的面前,总是能给朕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这吞斐一策更是如此,虽说还没有到这一步,你却能未雨绸缪为朕分忧,朕很欣慰。” 顿了顿,秦老大将白千叫了过来,正色道:“秦游献策有功,赐十三夸玉带虎纹,可宫中行走面见天颜。” 白千闻言一震,连忙让小太监拿来了纸笔记录。 秦老大对秦游略显责怪的说道:“下次若是再要献策,来朕的面前说,莫要再做这哗众取宠之举,和朕奏对便是,何须通过这种痴蠢的法子。” 秦老大明显是误会了,还以为秦游故意通过三个门生和乔冉来“献策”。 秦游张了张嘴,本想说自己没献策,是乔冉这群王八蛋自作主张来着,可话到嘴边,生生改成了一声“是”。 这种事说不清楚,真要是掰扯的话,没准秦老大又回忆起了“全部会”三个大字了。 和颜悦色的夸奖了几句秦游,秦老大感慨道:“解首、一甲头名、二甲头名、三甲头名…” 说到这里,秦老大突然愣了一下,紧接着两条大粗眉紧紧的拧在了一起,猛然看向了一个哈欠连连的身影。 “混账东西!”一声怒吼,秦老大豁然而起,快步来到了面容惊恐的秦玄面前:“同为书院考生,为何其他四人策问一致,唯独你这蠢物自作主张?” 秦玄吞咽了一口口水,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儿臣,知错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瑕疵 科考一事已在京中发酵。 寒山书院大放异彩,千余名考生在寒山书院面前黯然失色,别说各州府的书院了,就是京中的国子监也面上无光。 国子监的考生不是没考好,相反,他们很争气,前百名大部分都是国子监的学子,可惜,没人进前五。 一个新创办的书院,居然包揽了前五名,大家本是不信的,可当第二日榜上挂了五人的答卷后,众人即便心里百般不乐意也只能道一声实至名归了。 只不过这几人的答卷并没有策问答案,即便如此众人也是心服口服,八股文章可谓典范,司判文书亦是如此。 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那坐镇寒山书院的可是大儒廖文之,更别说还有八马、离竹、墨石、前司业董昱等四位大儒,这种豪华阵容教授出来了考生包揽了前五名,其实也并不让人意外。 秦游离宫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腰带,上面镶着十三颗玉石,而且是那种一看就很廉价的玉石。 其中一颗指甲大小的石头还微微散发着光芒,秦游都怕这玩意有辐射,看了半天后,直接套秦玄脖子上了。 秦玄依旧没争取到“回宫”的资格,因为他考了第五,只考了第五,他只争取到了额头上的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儿。 乔冉也挺郁闷,秦玄不能回宫,他也不能回骑司,只能去书院陪着。 只有秦游乐呵呵的,因为虎纹腰带可以随时入宫,他肯定不愿意没事入宫的,但是他可以用这个理由大半夜随便出城进城。 三人一路往宫外走,考倒数第一的秦游喜滋滋的,考第一和第五的却垮着一张批脸闷闷不乐的。 离了宫,见到凤七早已等候多时,凤七上来先是一顿马屁如潮,秦游哈哈大笑,考了倒数第一还要被夸,这事找谁说理去。 秦玄也觉得没地方说理了。 感情自己费劲吧啦将自己关在屋中刷了一个多月的题,最终就考出了个寂寞,这第五还不如倒数第一? 众人上了马,出了城,一路回到了书院。 一过独木桥,秦游这才看到书院竟然张灯结彩,里面摆起了流水席,可谓是热闹非凡。 这就是不住城里的好处,现在已经过了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多,要是在城里的话,早有京卫找上门了。 秦游下了马,这才看到书院里居然有好多流民们。 “这群流民又来蹭饭了,一群刁民!” 秦游骂了一声后,凤七嘿嘿笑道:“三少爷,以后可不能管他们叫流民了,而是庄户,三少爷您的庄户。” 提起这事秦游就挺无语的。 秦老大这地实际上赐的不明不白的。 正常不叫赐地,叫封地,也就是皇帝或者朝廷分封给王室成员、诸侯、大臣的土地,只要有了封地,那么不但可以收税,还能征兵,而住在封地的居民就是庄户。 可秦游实际上并不享有这些权利,至少圣旨里没有写,他要是敢征兵,秦老大马上给他叫到议政殿踹成饼。 可以这么说,就这么一大片地,特别令人摸不着头脑。 秦游当然算是皇室成员,赐封地的话,至少也是一个郡,就和秦狰似的,涠洲整整一个郡都归秦狰的,不过秦游没成年,所以现在没有封地。 可没成年,秦老大却赐他地了。 赐倒是赐了,问题是太小了,还啥都没有。 最尴尬的就是位置,距离京城太近了,别说本朝了,就是前朝,谁的封地也没说赐在了京城附近,从书院到京城,打车都过不了起价费。 完了来路还不是那么的“明确”,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拿战马换来的。 要说是封地吧,没庄户,没税收,更没征兵的权利。 要说不是封地吧,这地以后永远都是秦游的属地了。 可要说是属地吧,距离京城还太近了,想鱼肉鱼肉百姓作个威作个福什么的风险太大。 可要说不是属地吧,秦游还马上成年了,总不能秦老大再赐个封地吧。 地,不明不白,庄户同样如此。 现在的流民全部都以北郊庄户自居,可实际上呢,他们的户籍都没入,京兆府中没有任何书面记录。 要说不是这里的庄户吧,还居住在这里。 秦游发现很多事都是不明不白的,想也想不清楚,干脆就不去想了,爱咋咋地吧。 进了书院,秦玄兴冲冲的跑了进去,哇哇乱叫。 秦游露出了一丝笑容。 虽然秦玄嘴上说着想要回东宫,可身体却是很诚实的。 瞎子都能够看出来,秦玄喜欢书院,喜欢被真心对待,也喜欢真心对待别人,几个月前那个略显阴郁的少年已经越来越沙雕和中二了。 朱善快步迎了出来,满面红光,凝望着秦游,似是有好多吉祥话要说,可最终突然掉下了两行老泪。 秦游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朱叔,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还哭了呢。” “老夫,老夫心里高兴啊。” 朱善吸溜吸溜鼻涕,望着秦游连连点头,满面的欣慰之色。 虽说他名义上是越王府的管家,其实朱善扮演着一个“监护人”的角色。 从自称上就可以听出来了,其他人在秦狰和秦游面前,多是以“小的”“标下”“卑下”“老奴”自称,只有朱善自称“老夫”。 所谓老夫,正常来讲都是七十岁以上的老人自称,不过夏朝人都命短,六十岁都算是高寿了,五十岁有重孙子的都不算是稀罕事,一般五十岁以上的人就可以自称老夫了。 而老夫又带着几分自谦的意思,朱善这个在越王府中唯一“自称”老夫的外姓人,也是府中唯一的异类。 众所周知,越王府满门文盲,其实也不尽然,朱善就属于是半个文化人,最早跟着秦烈东征西讨的时候就充当着狗头军师一类的角色,糊弄出个文章写个奏折的都不在话下。 后来他在越王府也算是半隐退了,而整个越王府,所有人加起来认识的字都没他一个多。 朱善之所以是管家,那是因为他会思考。 科举开了,朝堂上的文风更盛,试想一下,越王府就这么躺在功劳簿上又能吃几年。 现在越王秦烈镇守边关,秦狰也卫戍京中,可过几年呢,越王府不出人才,朝堂上也没有门生故吏,等越王退了,秦狰退了,偌大个越王府又如何延续下去? 结果惊喜来了。 什么叫做惊喜,这特么就叫做惊喜。 秦游一共三个门客,全部榜上有名名列前茅。 现在看谁还敢说越王府满门文盲? 不管是收门客还是靠着书院,将来这些和越王府有关系的读书人全都通过科举入朝为官的话,越王府早晚得支棱起来。 当然,这次科考也有点瑕疵,朱善觉得这个乔冉这小子太他娘的多余了,你个骑司狗腿子没事参加什么科考。 第一百六十八章 招揽 书院今夜灯火通明,处处充满了欢声笑语,庄户们、孩子们、越王府的护卫和仆人们、书院的杂役们、大儒们,交杯换盏好不热闹。 不过并不包括伪装成杂役的骑司们,这群狗腿子们吞咽着口水看着大家喝酒吃肉,只能站在冷风中兼职打更的看门大爷。 酒是将军烈、金珠女儿红,以及还没有上市的几种果子酿。 肉是三四斤的河鱼、猪头肉、大骨棒子。 秦游一回来,廖文之带着一群人围了上来,有几位大儒,也有三个门客。 三个门客二话不说,全部跪在了地上。 李太白跪在地上后,哽咽无语,满面感激之色。 杜子美眼泪一排排往下掉,恨不得给秦游原地生个孩子。 至于贺季真,跪下后先是看了看秦游,又看了看身旁两个沙雕,然后…打了个饱嗝。 “起来吧。”秦游笑着说道:“你们不应该感谢我,而是应该感谢书院,感谢老师,感谢你们班的楼层…不是,是感谢安之峰这个老棺材弄了个糊名制。” 朱善哈哈大笑:“这老匹夫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怕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倒是成全了几位才子。” “今天你们没在朝堂上,诶呦,安之峰那个批脸拉拉着和驴脸似的,乐死我了,哈哈哈。” 凤七跟着凑趣道:“说不定回府之后一想不开就弄根白绫吊死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日常将安之峰全家埋汰了个遍。 廖文之苦笑连连。 想来这礼部尚书安之峰一定将肠子都悔青了,平日里他最是不喜越王府,谁知亲点的几个才子竟然是秦游的门客。 八马先生望着秦游颔首道:“此次科考,可谓是大长我寒山书院的名望,可要好好庆祝一番。” “不错。”离竹先生哈哈笑道:“想那国子监号称中州文风首盛之地,放榜后高下立见,也不过尔尔。” 几个老头连连称是,唯独董昱脸上带着几分尴尬之色。 离竹先生的成分比较复杂,首先他不是夏国人而是斐国人,两国虽然相安无事,但是世人都知道,将来一定会再起刀兵,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铜锣湾只有一个浩南,而中州大地上也只能有一个汉家王朝,夏、斐二国都是拿对方当潜在敌人看待的,国民亦是如此。 其次离竹曾经在斐国国都的昌文亭执教过,昌文亭在斐国的地位几乎就等同于夏国的国子监了。 现在离竹给国子监埋汰了一顿,董昱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看了眼跟着离竹先生一直埋汰的廖文之,董昱也是无奈至极。 恩师,您以前也是国子监的人好不好,而且还是祭酒! 这一夜,书院里的人们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小学子们东跑西窜,和个地老鼠似的。 越王府的护卫们一喝多,光了膀子就开始摔跤,秦游大呼小叫着让大家下注。 廖文之几个大儒也有了醉意,当场就斗起了诗文切磋文采。 秦玄就和个孩子王似的,非拉着一群岁数大的学子们听他吹牛b。 秦游有了几分醉意,那些受到越王府恩惠的庄户们,轮番上来敬酒,都是土里抛食的老实人,凑到面前咧着嘴半晌也说不出个什么话,一边流着泪,一边将杯中的将军烈一饮而尽。 秦游一看这好几百人都等着敬酒呢,最后跳上了木桌,豪气干云的将杯中只有十几度的果子酿一饮而尽,然后还豪迈的擦了擦嘴,引得众人一片叫好。 这些庄户们喝多了之后,也开始跟着护卫们摔跤角力,连吃带喝的,一片狼藉。 秦游回到了座位上,心里有些发疼。 这哪还是流民啊,这完全就是一群流氓啊,一群大老爷们光着膀子嗯嗯啊啊的,太有伤风化了。 一身粗布麻衣的南宫奢凑到了秦游旁边,一口饮进杯中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游拿起果子酿微微抿了一口。 对于这位工部糊涂郎,秦游也算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这家伙明明是工部的官员,虽说品级不高,可好歹也是正式工铁饭碗,结果呢,这两个月来一共就去了工部三次,还都是讹人家的石料木料。 这要是换了别的官员,乌纱帽早就不保了。 可这家伙很光棍,去了工部就说他现在跟着越王府三世子混了,谁敢招惹他就是招惹越王府! 非但如此,还从工部拉来了不少上好的木料石料,同样打着越王府的招牌。 要说别的府衙吧,未必吃他这一套,唯独六部最怂的工部,还真不敢轻易得罪越王府。 准确的说,工部不是不敢得罪越王府,而是谁都不敢得罪。 就这样,南宫奢穿着朝廷发的官袍,吃着书院的饭,干着他自己想干的活,比谁都潇洒。 这也就算了,一天天还催着秦游画图纸,拽的和二五八万似的,连廖文之都没不会轻易的打扰秦游“午休”,唯独这家伙敢去。 跑到秦游床前也不叫也不喊,就是直勾勾的看着,弄的秦游现在一睡觉都觉得有双眼睛在黑暗中偷窥他的胴体。 “这流民也安置的差不多了,都安置成流氓了。”秦游翻着白眼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工部啊,总不能一直在书院中混吃混喝吧,我们可不发你俸禄。” 其实秦游并非是赶南宫奢走,而是想试探一下套套话。 南宫奢可以说是秦游见过的人中动手能力最强的了,最主要的是会盖房子,很多时候就是提出一个轮廓,甚至连秦游自己都没想明白的时候,南宫奢已经举一反三甚至将秦游想表达的意思全部领悟了。 就说前段时间给流民们盖房子的时候,因为要拉运石料和木料,地面崎岖不平,马车很容易陷进泥地里,秦游就想弄个独轮车。 可实际上呢,这东西看着简单,真的造出来后才发现问题很多,要利用杠杆原理把负载的抗力点靠近车轮,还要考虑到失衡的问题,秦游折腾一下午后基本上就放弃了,让凤七直接把两个残次品劈了当柴火烧去。 原本独轮车项目就这么被搁置了,到了晚上的时候,在食堂吃饭的南宫奢问了凤七一嘴,凤七就说秦游弄了一下午独轮车。 就凭着“独轮车”这三个字,连图纸甚至细节都没有,南宫奢第二天一大早就给造出来了,坚固、稳定,工效学杠杠的。 类似于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秦游倒是想将南宫奢招揽到越王府麾下,可问题是人家穿着官袍,又是文官。 秦游怕冒然开口后讨个没趣怪丢人的。 不过他也不着急,以南宫奢这德行,被工部罢官是早晚的时,到时候再提也不迟。 第一百六十九章 门下走狗 南宫奢的脸上带着几分醉意,原本想要为秦游斟一杯酒,结果发现这小子喝了好几口了,酒杯中的酒水是一点都没少。 南宫奢哈哈大笑。 秦游只好讪笑一声,将杯中的果子酿一饮而尽。 “世子殿下,我南宫奢不过是一个乡野鄙夫罢了,在洓县时见那文吏欺压乡民愤慨至极,最终散尽家财又找相熟的友人筹措了些银钱,这才成了一个从九品司狱。” 秦游一脸懵逼,短短的一句话,信息量很大啊。 这句话的意思是,南宫奢原本并不是出身世家豪门,而是一个普通人。 就这么一个普通人,老老实实的过日子,然后见到有个文吏欺压亲戚朋友老乡什么的,就很生气。 正常剧本的话,一般人要么忍气吞声,要么冲冠一怒为乡民给这这文吏弄死。 结果呢,南宫奢变卖家产,还借了不少钱。 不过人家弄钱并不是找杀手,或者纠结一群地痞流氓圈踢那个文吏,而是买官儿了! 买官了,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因为文吏是吏,官儿是官儿,在官面前,吏就是个孙子。 南宫奢虽然欠了一身债,但是摇身一变成了官员,至于那个文吏的下场,结局应该是无比舒适的。 秦游不得不感慨,有的人的脑回路就是不一样。 不说南宫奢解决问题的角度多刁钻,光是买官这种事都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好像多骄傲似的,也算是个奇葩了。 “这入了官场,下官与同僚和上官们格格不入,一路浑浑噩噩,又成了工部的糊涂朗。” 南宫奢自嘲一笑:“下官知道自己并无前途所言,索性由着性子来,至少,在罢官之前不要愧对了良心,可谁知这世道,便是想要顺着良心做些事情亦是千难万难,世道不许,上官不许,同僚不许,处处掣制。” 说到这里,南宫奢站起身正了正衣冠,对着秦游深深一拜,正色道:“若是越王府不弃,若是书院不弃,若是三世子初心不改,南宫奢愿以门下走狗自居,愿以明公相称,愿肝脑涂地以明公马首是瞻。” 南宫奢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却铿锵有力,这一拜,再未起身,旁边正在斗诗的几位大儒望了过来,目光莫名。 秦游看着南宫奢,有些措手不及。 我就是想问问价,你直接买一赠八了… 本来寻思试探一下对方,谁知这家伙直接整了这么一出。 按道理来讲,在秦游的眼里,南宫奢绝对算的上是人才了,人才主动上门,秦游应该喜不自胜才对。 可事实上还真不是这样,因为南宫奢的一句话里,用了三个“若”,三个“愿”。 三个若,若越王府不嫌弃他,若书院嫌弃他,若秦游初心不改。 三个愿,南宫奢愿意当小弟,愿意认秦游当老大,愿意秦游说啥他干啥。 这话一听没什么毛病,可转念一想,第三个“若”,也就是若初心不改,这就让秦游很懵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初心? 不由得,秦游开始思考,自己的“初心”到底是什么,或者自己是不是有这玩意。 廖文之微微挥了挥手,让周围无关人等散开。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那些喝酒吹牛的侍卫们都散开了,剩下几位大儒和朱善等人期待的望着秦游。 秦游思考了半天,还是没思考出来对方所说的“初心”是什么。 想了想,秦游索性直接问道:“初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南宫奢闻言,神情一震:“殿下可是要考校下官?” 秦游哭笑不得,摆了摆手:“没,什么考校,是我真的不…” 话没说完,南宫奢朗声说道:“殿下自污十数年,在京中背负了如此之久的恶名声,想来定是胸有万千抱负难以施展不得已才为之,如今守得云开见明月,安流民、换战马、奏良计、献国策,皆是德善仁厚之举,今殿下简在帝心便可放手为之,下官本是愚钝燕雀,又如何揣度鸿鹄之志,可燕雀亦愿追随鸿鹄扶摇万里施展鲲鹏之志。” 秦游惊呆了。 自己…这么牛b吗,不但成了鸿鹄,甚至都能变身成鲲鹏了? 秦游不是太喜欢鲲鹏,因为这玩意最后的归宿很容易进铁锅里。 “下官愿以殿下门下走狗自居,求殿下成全。” 所谓门下走狗,其实也并不是贬义词。 当然,如果单把走狗两个字摘出来,基本就是骂人的话了,秦游天天就是这么埋汰乔冉的。 但是门下走狗,尤其是自居的话,大致意思就是自己是个铁杆小迷弟,我老大很厉害,我很狂热,老大说啥我干啥的意思。 一般门客在很多场合也都会这么说,所以南宫奢也从侧面表明想要成为秦游的门客。 不过和李太白三人稍有不同的是,南宫奢已经有了官身,而且投的还是文官集体唾骂的越王府,如果真成了秦游的人,那么南宫奢将会在朝堂上彻底无法立足,别说升迁了,罢官免职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山长。”廖文之见到秦游迟疑万分的模样,不由走了过来说道:“南宫奢的才学虽是一般,可品性却是不错的,这一点老夫倒是可以为其担保。” 一旁的朱善挺起了胸膛,与有荣焉。 看到没,看到没,我越王府收小弟,居然还要看才学和品德了! 秦游侧目看了眼廖文之,心里泛起了嘀咕。 能让廖文之说是才学一般的,基本上已经算是学问不错的了,就好比原国子监司业董昱,也是一般。 董昱很一般,但是能成为国子监副校长。 秦玄在廖文之嘴里还是一般,结果考了个第五。 这也就是说,南宫奢的文化水平肯定不低。 最重要的是,廖文之甚至愿意为南宫奢的人品担保! 秦游沉默了许久,看向南宫奢问道:“你就不怕跟我混之后,工部将你罢官?” “下官本就是山野鄙夫,罢了官正好没了枷锁,跟着殿下做些对得起良心的事其不美哉,总比过整日与那些蝇营狗苟之辈虚度光阴的要强。” “哦,那好吧。”秦游展颜一笑:“行吧,如果工部真给你踹瞪了,以后你就来书院当个教书先生,愿意干吗?” 南宫奢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明公有所差遣,门下敢不从命!” 廖文之猛一击节:“善!” 第一百七十章 骑司 见到这事成了,几位大儒举起了酒杯,算是为南宫奢祝贺。 速来不喜言笑的南宫奢频频饮酒,往日里眉宇间的戒备和忧愁之色也荡然无存,仿佛获得了新生一般。 平日里南宫奢很少饮酒,甚至不喜与李太白三人多做接触,在他眼里,李太白性格太过圆滑,杜子美迂腐不堪,贺季真就更别说了,整天和得了不治之症似的,所以南宫奢不太愿意和这仨玩意打交道。 可今日,他算是成了秦游的门客,和三人算是同门难兄难弟,大家以后都要在秦游麾下效力,若是疏远的话也说不过去,只得举起酒杯走向三人寒暄一番,祝贺这三人科考一事榜上有名。 李太白永远是那副八面玲珑的模样,顿时和南宫奢称兄道弟了起来。 杜子美永远是那副憨厚的模样,对于南宫奢的人品十分敬佩,说的没有喝的多。 至于贺季真,说一句,吃一口,吃一口,喝一杯,将酒囊饭袋这四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望着谈笑风生的南宫奢,秦游还是想不通。 虽然南宫奢就是个末流小官儿,可好歹也是六部直属的京官儿,属于是铁饭碗中的金饭碗,宁可不当这个官儿了也要跟着越王府混,这不是自暴自弃吗。 要知道许多地方上的官员,哪怕是七八品,那也愿意散尽家财来京中任职,除了京中是一国之中枢外,这里门阀林立,朝中大员都居于此,要是找了个大粗腿抱上一抱,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可南宫奢反其道而行,既不结交朝中大臣,也不在官场中走动,特立独行,甚至连官都不准备做了,而是跟着秦游一条路闯到黑。 走路从来没有声息的乔冉来到了秦游旁边,语气莫名:“倒是要恭喜殿下了。” 秦游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可恭喜的。” “这南宫奢三个字,其实早在半年前便在我骑司玉帛中。” 秦游微微一愣:“啥意思?” 乔冉没吭声,一脸神秘莫测的模样。 “我靠!”秦游一个激灵:“你们骑司不会是准备暗杀他吧,那什么玩意玉帛是不是就是黑名单,谁上谁死那种?” 乔冉满面无语,本来不想解释的,一看秦游那模样似乎是想提醒南宫奢,只好压低声音开口道:“所谓骑司玉帛乃是一份名录,名录之中,上至朝堂大员,下至贩夫走卒,皆有之。” “那不还是暗杀名单吗,贩夫走卒你们都不放过?” “殿下休要乱泼脏水,我骑司岂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乔冉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扯淡都不带眨眼的。 虽然玉帛并不是暗杀名单,可还真别说,骑司中就真有一份这样的名单,只不过上面的名字都让乔冉给画了红叉,因为上面的人全让他给弄死了。 秦游一脸不信:“你长的就挺下作的。” “玉帛中人,皆是国朝忠肝义胆之士,可收为骑司所用,殿下莫要再胡言乱语。” 秦游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份招揽狗腿子的名录。 不由得,秦游好奇的问道:“以前南宫奢又不在京里,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你们骑司怎么会注意到他?” “正是因为不在京中,骑司才会关注此人。” “为什么?” “此人虽是县令,却敢与上官甚至是刺史针锋相对,更难得的是,南宫奢允文允武,文采倒是其次,武功更深,曾带领一些乡勇民夫数次击败番族勇士。” 秦游终于听明白了。 简单概括的话,那就是骑司认为南宫奢特别虎,虎在两个方面,一个是敢和上官甚至是封疆大吏拍桌子骂娘,另一个是带着一群散兵游勇在山林中天天干番族。 像这么虎的人,对骑司来说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转念一想,秦游意识到了一件事。 都说骑司无处不在,无所不在,却又不知在何处,原来是这个原因。 飞马骑司应该有很多“下线”,不止是在京中,在各州府也是如此,可能是一个叫花子,可能是一个文吏,甚至可能是某个封疆大吏,这些人都是飞马骑司的人,一旦遇到了什么问题,第一时间通知京中的骑司,而秦老大也会通过骑司来监视所有大臣和整个国家。 秦游大致明白了,骑司其实和明朝的东厂差不多,只不过组织架构的上层并不是太监,而是好多年前的先登陷阵营的亲卫。 秦游笑容一滞,悄声问道:“现在这家伙已经是你们骑司的人了?” 乔冉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 秦游松了口气。 本来书院里有个乔冉就够闹心的了,这要是自己门客里在多一个骑司探子,那以后做什么事都会被秦老大尽收眼底。 “不对啊。”秦游略显狐疑的问道:“南宫奢这人挺愤青的,为什么不加入你们骑司,要是加入你们的话,以后瞅谁不顺眼就可以告黑状了啊。”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光明磊落才是大丈夫所为,骑司皆在暗处,如夜中蛇蝎,行事作风未免太过令人不齿。” 秦游乐了:“哎呦,没看出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呀。” 乔冉一脑门子黑线:“这是南宫奢说的话。” 秦游哈哈大笑。 南宫奢这家伙胆子还真大,他要是乔冉的话,早就一刀囊死这个虎玩意了,什么大丈夫不大丈夫的,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句话,骂人家骑司是安吉拉带假牙,baby无耻。 秦游一脸揶揄:“我挺好奇一个事,你们发展下线要不要交会费啊,就是一个人交多少多少钱,然后再发展三个下线,发展完之后就可以赚一千零四十贯那种?” “你以为骑司是什么地方,旁人想进就进的么。” “那你们怎么发展下线啊,不会是逼着人家脱光了衣服拿着户籍让画师画下来,然后再要挟他们?”秦游哈哈笑道:“要是不加入骑司,直接派人拿着画像去人家敲门,吓唬人家父母之类的。” 乔冉哭笑不得,实在是理解不了秦游的脑回路。 “我骑司如何招揽人手,又如何行事机密之事,岂是外人所能窥探的,若是人人都能知其详情,骑司又有何颜面对陛下效忠。” 秦游翻了个白眼:“哎呀,想就能想到了,跟这跟我装什么呢,不就是间谍探子狗腿子吗,这种电影我看多了。” 乔冉冷笑了一声,本是不想与秦游争论来着,可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好胜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没花样 其实乔冉和秦游属于是同辈的,只不过出道的比较早,十四岁就干了那刺王杀驾的冥场面,只不过经历的比较多,可实际上从年龄上来讲的话,并不比秦游大多少。 按道理的话,两个年轻人关系应该不错才对。 首先乔冉素人出道那会是跟着秦游的死鬼二伯秦麒混的,秦麒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完全是拿乔冉当义子养的。 从这个关系上来看的话,乔冉应该和越王府走的很近,和秦游也算是半个家人。 可实际上呢,乔冉成为了骑司首领后,这个身份就不允许他和任何人走的太近。 其次还有一方面,乔冉挺看不上秦游的。 越王府满门忠烈,越王秦烈镇守边关,邻国凉戎不敢越雷池半分,膝下大世子秦狰传其衣钵,天子委以重任,位列二品武将都护将军卫戍京中,受军中将领敬仰军卒爱戴,二世子秦文自小便有才名,熟读四书五经兵法韬略,更难得则是忠勇之心,为救太子秦玄愿以命相抵,至今下落不明,便是越王府中的那些家将,从管家到仆人,哪个不是熊罴虎贲之士。 再看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其他人有多么令人敬仰,这小子就有多么令人讨厌。 整日飞鹰走马招摇撞市,既不如大世子秦狰骁勇善战,亦不如二世子秦文文采出众忠义无双,成日就知道醉生梦死浑噩度日。 所以出身军中的乔冉对秦游很是不屑,别说去攀亲带故的结交了,唯恐避之不及,深怕有一日这小子闯了滔天大祸后被骑司拿下。 真要到了那时,乔冉都不知道有一日再见到恩师秦麒后有何颜面自处。 在乔冉的心里,秦麒肯定还在世的,那么一个人中龙凤的伟丈夫,岂会就这么坠崖不明不白的摔死呢,更别说连尸体都寻不到。 当年乔冉应了这骑司的差事,也正是因为可以暗地里打探秦麒的下落。 总之就是这样那样的原因,乔冉不愿意接触秦游。 可天不遂人愿,不但碰到了,而且还是几乎是大宝天天见。 要是别的事,乔冉并不会争论,可骑司是他一手创建的,现在听秦游在那大言不惭,心里就有些不是味了。 因为最近秦游简在帝心,导致前几日白千还数落过他。 毕竟是天潢贵胄,秦老大虽然不怎么关注秦游,但是一年到头还是会问上几句的。 秦老大又不出宫,大多数事情都是通过大臣或者骑司的口中了解的。 乔冉也让人打探过秦游,最终得到的反馈和那些大臣们完全是一致吻合的,对于秦游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啥特么也不是。 相比于大臣,秦老大更加信任骑司,所以就觉得秦游真的是啥也不是。 可结果呢,秦游东鼓捣一下,西折腾一趟,用现实告诉大家,说他啥也不是的人,才真正的是啥也不是。 乔冉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秦游实际表现出来的情况,和骑司所探查出来的结果,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乔冉不认为骑司会出错,可事实证明就是他们错了。 当然,乔冉就是做梦也没想到,此世子非彼世子,秦游最近几个月这么支棱,因为是一个跨越了数千年历史长河的穿越者。 因为这事,乔冉本来就对秦游有怨念,加上他自己也是傲气之人,秦游那语气,那模样,那一番话,说的好像早已将骑司看了个透透彻彻一般,这让乔冉怎么忍,吹牛b也没这个吹法吧。 乔冉面带几分揶揄:“若是这话出自他人之口,本院判…” “你可歇会吧,我都没好意思自称本山长,你还好意思本院判,要点批脸行吧。” 乔冉面色一红,继续说道:“若是此话出自他人之口,乔某少不得要问打探骑司秘事是何居心,可这话却出自殿下之口,乔某倒是好奇的紧,你又是如何得知我骑司之事的。” “不都说了吗,猜的,都是那套玩意,你还能玩出花来啊。” 秦游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也没别的意思,乔冉却较上真了:“猜的,呵,那殿下又猜出了什么?” 秦游打了个哈欠,见到这流水席一时半会也不能结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当闲聊天打发时间了。 想了想,秦游问道:“你们招募人手,是不是得考察啊?” “这是当然,若是那些整日只知道逛花船飞鹰走马的蠢物都能进骑司,我乔冉早就以死谢罪了。” “就比如你们看上谁了,也不露面,然后专门派人监视,观察一言一行,查他祖宗三代,我猜的对吧。” 乔冉一脸鄙夷,脸上就写了俩字---就这? 秦游自顾自的说道:“最好得找些郁郁不得志的人,是吧,就是官场受挫,情场失意,最好什么都没有的那种苦逼。” 乔冉微微挑了挑眉。 “过了考核期,还得训练吧,就和训练新兵似的,比如…对,比如能够在目标人物附近伪装成任何身份,多少天之内要接近谁谁谁,熟练掌握骑马和兵器技术,懂的多种地方方言,甚至还得学会扒窃,窃取目标情报,最好长的特别普通,没什么与众不同的特征,是吧。” 听到这里,乔冉瞳孔微缩。 秦游回忆起后世的电影情节,笑呵呵的问道:“对了,你们平常都怎么交流啊,是不是土豆土豆我是三少,三少三少我是番茄那种,写信都得加密,用密码…” 顿了顿,秦游好奇的问道:“你们的密码也是文字吧,从书里挑出哪些字,然后哪个字对应什么意思,就算书信被截获了,别人也看不懂,是这样的吧?” 乔冉呼吸略显粗重,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秦游耸了耸肩:“看来是的,不过书就那么几种,与其用现成的书,不如你自己编一本书,只有骑司内部的人知道这本书,外界不知道,这样基本上就万无一失了,截获了也不怕。” 乔冉神色剧变:“你到底是从何处听来的?” “还真是啊,哈哈哈。”秦游乐呵呵的说道:“那我以后知道该怎么辨别骑司了。” “这话是何意?” “以后但凡我身边混来了陌生人,要是会骑马、会说几种方言、手上有茧子、识文断字、写出的信件没人看得懂、长的普普通通、还特别会讨我欢心,那这王八蛋肯定是骑司的狗腿子!” 说完后,秦游笑容一滞,看向远处连吃带喝的贺季真,一脸狐疑之色:“这家伙不会就是骑司吧?” 说完后,秦游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刚要准备上前去套套话,一只手突然拦在了他的面前。 乔冉的面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晦暗不明,冷声道:“秦游,你究竟是谁?” 秦游翻了个白眼。 “我是梁志超他奶奶。” 第一百七十二章 虎狼 乔冉真的开始怀疑人生了。 因为秦游“猜”的基本上全对,如何招募骑司人手,如何训练,如何传递信息,丝毫不差。 坐在木凳上,乔冉想了半天,死活想不出秦游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要说是猜的,就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过秦游并不是全部猜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贺季真根本不是骑司的人。 来到贺季真面前,秦游斜着眼睛诈道:“小子,乔冉已经和本世子说了。” 正在喝酒的贺季真微微一愣:“恩主您是?” “还跟老子装,乔冉已经告诉我了。” “乔院判?”贺季真放下酒杯,看了眼远处正在怀疑人生的乔冉,一脑袋问号。 “还装!”秦游一拍桌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信不信老子让凤七捅死你,骨灰都给你扬了。” 贺季真面色微变:“可是因门下去库房偷酒一事?” 秦游:“…” 贺季真脸上闪过一丝惶恐:“莫不是连门下夜里跑出书院去山上抓野鸡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秦游:“…” 贺季真试探性的问道:“还是因在林中烤鱼一事?” 秦游都想骂人了。 三令五申不让在树林里点火,这家伙居然敢顶风作案。 贺季真:“莫不是因和王府护卫赌钱?” 秦游:“我…” 贺季真:“临摹春宫图卖与屯盐卫兵卒?” 秦游已经是彻底服气了,这家伙花活真不少。 贺季真挠了挠后脑勺:“难道是科考前门下每日躲在木屋内睡大觉?” 秦游一拱手,诚心诚意的叫了声大哥。 之前他还以为贺季真是走了狗屎运才考了第四。 要说这科考,之所以这群人能名列前茅,主要原因就是封闭式惨无人道的刷题,所以八股才能写的那么工整。 结果现在秦游才知道,贺季真这是真人不露相。 人家都在刷题,这家伙居然在屋子里睡大觉,这睡大觉都考第四了,要是不睡的话,估计就没乔冉这个解元什么事了。 瞅着贺季真那一脸活不起的模样,秦游又来气了:“赌钱,画春宫,竹林里点明火,山里打野鸡,还偷酒喝,你他娘的一天天在书院里还有点正事了吗,到底你是世子还是我是世子?” 贺季真还挺执拗:“乔院判究竟和恩主说什么了?” “说你二大爷。” 贺季真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门下知道了,乔院判定是说关于科考门下开设赌盘一事!” 秦游翻着白眼骂骂咧咧的走了。 此时此刻,秦游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人家乔冉都说了,招募的都是忠勇之士,像贺季真这种除了吃就是喝的家伙,就是花钱走后门都进不了骑司,无组织无纪律! ………… 京中,安府。 相比于书院的一片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礼部尚书安之峰大人的安府之中,就如同刚死了人一般,下人们大气不敢喘上一声,如同鬼蜮。 安之峰坐在书房内,满面懊恼之色。 世人皆知,他安之峰和越王府互看不顺眼,双方谁抓到机会都会狠狠踩上对方一脚。 这次越王府倒是没踩他,可他属于是自己抡圆了胳膊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糊名制,是他想出来的。 主考官,是他。 批阅考卷的,还是他。 然后前五名都在书院,而书院,正是越王府三世子秦游所办的。 秦游没说什么,越王府没说什么,书院更没说什么,可是他安之峰依旧成了京中的笑话。 最是看越王府不顺眼,结果却成全了越王府,不是笑话是什么。 微微呷了口茶,安之峰越想越来气,直接将茶杯砸倒了地上,怒气冲冲的叫道:“来人,这茶为何是凉的!” 一个下人推门而入,哆哆嗦嗦的换了盏茶。 “没眼色的东西。”安之峰骂了一声,依旧气咻咻的。 刚要在埋首于案牍,房门再次被推开。 安之峰破口大骂:“狗一样的东西,谁准你…” 骂到一半,安之峰满面的怒意化作了笑容:“原来是爱妾,怎的还未安寝。” 来人身姿绝丽,随着一阵扑鼻的香风,如同美人无骨一般坐在了安之峰的腿上,脸上似娇似嗔。 “老爷,又是谁恼了你,何必置气,气坏了身体,你让奴家可怎么办。” 美人在骨不在皮,皮相依存于骨相,这安之峰新迎娶的十三房小妾正是皮美骨美的绝色,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安之峰顺手在巫红雪的笑脸上轻轻捏了一把,随即上下其手一番,刚刚那千般万般的烦恼立马抛到了九霄云外。 要说这巫红雪虽然才入了安府不到半年,可府里的人谁不知安之峰最宠爱的便是这个新纳的小妾。 巫红雪的上位史堪称神奇,除了魅惑众生的容貌外,运气更是好到了令人咋舌。 入府不到一个月,安之峰的正房大妇染了风寒,就是宫中的御医都来了数次,结果小小的风寒,居然又成了风邪,也就是中风,口眼歪斜,话都说不出来,整日只能躺在床上连双腿都动不了了。 而原本最受宠爱的八房小妾,居然敢在光天化日在马厩中和一个小厮行那苟且之事,最终乱坟岗成了这二人的最终归宿。 没了大房管制,最受宠爱的小妾也死的不明不白,巫红雪就这么上位了。 短短的半年时间,巫红雪将安之峰迷的神魂颠倒,按理来说这老头子身体应该一天不如一天,可恰恰相反,整日里龙精虎猛,原本头上的那些白发也褪去了不少。 “老爷我忝为礼部尚书,整日里这大大小小的国事,都需我来过目,当然有些恼怒之事。” 说着说着,身材瘦小的安之峰居然给巫红雪懒腰抱了起来:“可这恼怒之事再多,见了爱妾,奇哉怪哉,居然全部烟消云散了,要是到了这床榻上,老爷我就如同坠卧云端,便是给个皇帝都不换。” 谁能想到,这不苟言笑的尚书安之峰居然能说出这种虎狼之词。 就凭这句话,要是让骑司知道了,不说抄家灭门,秦老大至少能赏给他二百多个大嘴巴子。 巫红雪娇笑连连,可目光却望向了案几上的几张抄录下来的科举答卷。 目力过人的巫红雪瞳孔一缩,望着那吞斐之策的四个大字,脸上又惊又怒。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中杀意 一番翻云覆雨过后 ,安之峰呼哧带喘的躺在床榻上,如同一个贤者一般双目盯着房梁思考人生和哲学。 安之峰吧唧吧唧干瘪的嘴唇。 人生啊人生,也就这么回事,没啥滋味。 躺在安之峰臂弯里的巫红雪媚眼如丝,侧过身,用贝齿轻轻咬着安之峰如同老树皮一般枯瘦的手指。 安之峰露出了电车痴汉一般的笑容。 他之所以宠爱巫红雪,相貌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巫红雪总是让他回忆起年幼时那段青葱岁月。 那一年,安之峰十七岁,她,也十七岁… “老爷。” 巫红雪嘟起了大红嘴唇子,娇嗔道:“您就不能陪妾身说说话嘛,每次都是如此,您再这样,妾身的心里可是要委屈了,妾身入了安府,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见到您苦恼,妾身却无法为您排忧解难,您都不知道妾身心里多惶恐。” 安之峰哈哈一笑:“都是朝堂上的一些烦心事,有何可说的,老爷我想起这些事都烦心的很,怎能让雪姬你也烦心呢。” “那您就说说吗,保不齐,妾身听还能帮你解一解这忧愁呢。” “不说不说了,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朝呢。” “老爷您笑话妾身胸无点墨是也不是。”巫红雪噘着嘴坐在了床头上,雪白的肌肤差点没给安之峰晃出白内障。 安之峰一把将巫红雪拉倒在床,哈哈笑道:“这是哪里的话,雪姬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论文采,我这吏部尚书都甘拜下风。” “那您就和妾身说说嘛,究竟是什么事惹的老爷您如此烦心。” “好好好,说就是。” 安之峰这老色批坐起了身,笑呵呵的说道:“烦心事每日都有,就说这早朝之后,陛下将老爷我单独叫到了偏殿,科考一事,流民安置一事,战马一事,边关一事,这大事小事,事事都要询问老爷我…” “老夫虽是礼部尚书,可每日要操心的事情数不胜数…” “这天子离不开你家老爷,那就如同没了主心骨…” “这朝臣们没了老爷我,就仿佛没了魂…” “还有这朝堂上,那些年轻的官员们,整日缠着你家老爷我,非说我是什么,对对对,擎天玉柱,夏朝的擎天玉柱…” “想当年,天子带着一众谋臣武将夺这天下,要不是我…” “夺门时,面对那千军万马和京中大儒,老爷我虽是读书人,可却凌然无惧挺身而出,抽出腰中这三尺青锋…” “呀呀呀,老爷手中三尺青锋如同游龙出海杀那些狂生四散而逃…” 安之峰越说越来劲,说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连说带比划的。 巫红雪如同谦哥附体,每次应声应的恰到好处,脸上满是崇拜之色,可心里,却要生生忍住一把掐死安之峰的冲动。 一直到了子时,安之峰这才疲惫不堪的睡去,而巫红雪则如解脱了似的双眼无神的躺在床上。 子时过半,巫红雪听着安之峰这如雷的鼾声,这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回了自己的卧房。 片刻之后,一道鬼魅一般的身影翻过了院墙,悄声无息的离开了安府后,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巫红雪本是斐人,本名叫做巫雪,进入安府成为十三房小妾全都是被孙锦堂安排好的。 大夏的骑司在斐国刺探情报搞风搞雨,斐国的飞云骑又何尝不是如此,而巫雪正是出身于飞云骑。 此时的巫雪换上了一身黑色夜行衣,不消片刻便到了柳河边上,与丹阳楼遥遥相望。 几声似狼似狗的叫声传出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胖胖的身影出现在了柳河旁边的柳树林中。 孙锦堂面露不悦之色:“你好大的胆子,若是被夏国骑司察觉,我等多年心血…” “孙上使。”巫雪冷冷的打断道:“你可知夏国的吞斐之策?” 孙锦堂面色剧变:“夏朝朝廷已经开始议论此事了?” 巫雪瞳孔一缩,反问道:“你知道此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速速道来。” “此事详情我并不清楚,只是今日在安之峰的案头上看到了几张抄录的考卷,其中一份考卷上有着四个大字,书写的正是吞斐之策,可这安之峰的口风很严,我怕暴露了身份惹他怀疑,未敢追问。” 孙锦堂面色阴晴不定,沉默不语。 “孙上使。”巫红雪面带焦急之色:“这吞斐之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对我隐瞒。” “并非是对你隐瞒,而是这事…” 孙锦堂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若是我猜的不错,这吞斐之策,或许与夏朝越王府三世子秦游有关!” “秦游?!” “不错,早在数月前,公主殿下曾隐瞒身份接触过这三世子秦游,二人相谈尽欢,殿下也是无心一问,询问若是凉戎与我大斐结盟那夏国该如何破局,谁知这秦游…这秦游竟然轻描淡写的提起了吞斐之策,此策,不,是此计,此计千般歹毒,万般凶狠,毒如野种蛇蝎,凶如下山恶虎。” 说到这里,孙锦堂咬了咬牙:“当日得知此事后,惊的我数日难以入眠,不止一次劝谏过殿下将秦游次子灭杀!” “那为何迟迟不动手?” “公主殿下惜才,鉴于这秦游对朝廷心生怨言,想要收为麾下为我大斐效力。” “可最近听闻这秦游简在帝心,便是连夏朝天子都赞不绝口,不似是对夏国朝廷心怀不满。” “不错。”孙锦堂一脸懊悔之色:“殿下终究是看走了眼,秦游此子不除,祸患无穷,你可知他凭着区区烈酒,竟然从番商手中换了不计其数的战马,虽说消息打探的还不详实,可粗略估计,少说也有八千匹!” 巫雪面露惊容:“秦游竟有如此能耐?” “这当世能被殿下苦心拉拢的不到三人,秦游便是其中一人。” 孙锦堂眼底掠过一丝杀意:“这小子,不能再留了!” “可公主殿下还未归来…” “我孙锦堂担了这干系,你等听命行事便是。” 巫雪微微点了点头:“谨遵上使之命。” “回去吧,你入这安府可是花了大代价的,莫要暴露。” 第一百七十四章 求学 第二日,书院看似表面平静,可是学子们更加勤奋了。 在众多学子眼中,乔院判、秦学兄、李、杜、贺三位先生在这次科考中起到了良好的带头作用,大大鼓舞了这群学子们的求学之心。 原本因为自己出身寒门还多少有些自卑的学子们,一个个斗志高扬,恨不得马上效仿这五人参加科考为书院争取颜面。 实际上科考并非一次,而是分为三次,也就是乡试、会试以及殿试三次考试。 这会试要到年底才考,还有一个季度之久,秦玄、乔冉、李太白、杜子美、贺季真五人倒也不用继续关在木屋中暗无天日的继续刷题。 实际上书院的名头已经打出去,这五人参不参加会试意义不大。 不过廖文之属于是心高气傲之辈,要赢就赢个彻彻底底,不但要在乡试上大放异彩,还要拿下会试,拿下殿试,要让国子监,要让京中的书院,要让全天下教授学问的地方都知道寒山二字,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寒山书院才是夏国最顶尖的学府。 教学的事都是廖文之这个院长负责的,秦游虽是山长,但是却不参与或者决议这种事情,只要老廖头开心就好,秦游无所谓。 第二日一大早,书院外面来了许多人,车马轿子在密林外堵的严严实实。 保护秦玄的骑司们如临大敌,越王府的护卫们提着刀把子就跑出去,一问之后,这才发现全是来求学的,而且还拿着烫金刺绣的拜帖,求学贴,名帖,一个个拽的和二五八万似的,这个说老爷是朝堂中的某某某大员,那个说是诗礼传家的某个豪族,但凡来的,都是有跟脚的。 秦游这时还没起床,廖文之得到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平日里四敞大开的书院大门被彻底关死了。 廖文之非但让人把门关死,还告诉越王府的护卫们,谁胆敢擅闯书院也得死。 廖文之就属于是那种吃着番薯就着土豆泥的狠人,说不让人进就不让进,擅闯书院直接弄死也不是玩笑话。 首先,当年廖文之真的砍过人,其次是书院、密林、北郊大集,从河域下流到屯盐卫,这片地都是三世子秦游的,敢不经允许就闯进来,直接乱刀砍死也不触犯夏律。 廖文之的火爆脾气可见一斑。 也不怪老廖头这么狠,这些将学子送来的,哪个不是世家豪门,哪个不是官宦之家。 而当初创办寒山书院时,百般奚落的也正是这群人。 之前骂的痛快,现在见到寒山书院教学质量如此之高,又把家中子弟送来,当这是什么地方,花船吗,白天说这地方伤风败俗,晚上又跑去将床板压的咯吱咯吱响。 再说了,这寒山书院创办之初就是为了招收寒门学子,和密林外的这群人没有一毛钱关系。 秦游日常睡到中午,醒来后发现董昱正在院子外面急的团团转。 董昱倒是想将秦游叫醒的,问题是守在院子外的凤七腰刀都抽出来一半了。 见到秦游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董昱满面苦涩:“山长啊山长,你可算醒来了。” 秦游跳了两下波比跳:“怎么了?” 董昱焦急的说道:“乱了,密林外面彻底乱了,来了好些个人,都是求学的。” 秦游漱了漱口:“哦。” 董昱都有点要急眼了:“世子殿下,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的话。” “听着了。”秦游洗了把脸,冷笑道:“以前将寒山书院骂的和破鞋似的,现在上门求学来了,他们要脸吗。” 对于这种情况,秦游已经料到了。 书院这才开办短短数月,几个名不见经传的考生包揽了前五,足以证明书院的实力,现在举荐制度已经彻底废除了,科考才是读书人的出路,想要在科考中名列前茅搏个好前程,寒山书院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诶呦,世子殿下,不管这些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那都是如烟的往事,何必挂怀。”董昱哭丧着脸说道:“你是不知道,早上那会恩师将书院大门一关,还说擅闯者死,这不是将外面那些人都通通得罪了么,要知道其中不乏朝堂大员府中的后辈,更不要说还有不少传承数百年不止的世家豪门,你快去劝劝恩师吧。” “豪门多个毛里求斯。”秦游微微哼了一声:“我们越王府得罪的豪门多了,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说来就来,靠,我是他们的爹,谁贯这个臭毛病。” “话是不假啊,可正因为如此,这对越王府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书院卖这些人些情面,日后在京中,这些人多多少少也要偿还这情面的,一来二去…” 说到这里,董昱露出了一个“你懂得”的笑容。 秦游微微看了一眼董昱,表情有些莫名。 其实董昱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越王府在京中,尤其是在士林之中,那就是破鞋王中王一般的存在,谁不骂两声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 而这些人来求学实际上就是一个绝佳转机,若是越王府愿意招收一些背景深厚的学子,那么这些学子的长辈们就算不和越王府结交,至少也不会再给越王府添堵了。 除此之外,一旦这些学子在书院的教育下科考中第,那就更与越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了,家中那些兄长们,不管如何讨厌越王府日后都要认这份恩情。 秦游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惜,他并不愿意这么做。 因为他当初和廖文之约好了,只招收寒门子弟。 和廖文之的约定是一方面,还有一部分原因,这并不是天子秦昭想看到的。 秦游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和明镜似的。 秦老大之所以张罗办这个寒山书院,不正是因为想要稀释那些世家阀门在朝堂中的话语权吗。 秦老大嘴炮支持,廖文之付诸行动,寒山书院这才能够顺利创办。 秦游又做了几个波比跳,随即对董昱微微一笑:“有句特别富有哲理的一句话,是某位先人所说,叫什么来着,一时想不起来了。” 董昱微微一愣,思索了片刻后试探性的问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哦对,想起来了,是昨天的我,你爱理不理,今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董昱满面郁闷:“这是哪位先人所说?” “日你先人。” 董昱:“…”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所见所闻 董昱满面失望的离开了。 在寒山书院中,若是秦游这个山长想执意去做一件事情,那么只有廖文之这个院长可以阻拦。 而廖文之这个院长要是认准了一件事,也只有秦游这个山长可以试图进行劝说。 当两个人达成一致的话,那么这件事就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董昱夸着一张脸离开了,准备去密林外面亲自和那些世家豪门解释解释。 到了书院门口,董昱想了想,又叫了上了一群越王府的护卫随性。 自从和秦游接触的多了后,他是越来越有安全意识防患了。 来到了密林外,董昱是满面的愁容。 人更多了,看那些轿子就知道,都是京中有名有姓的人家。 见到了董昱出来了,不少人下了轿子,满脸堆笑的快步迎了过去。 原本调整好了表情的董昱,眉头突然紧紧拧了起来。 这些下了轿子的人,多是一些府中管家、总管事之类的。 一股无名火升腾而起,董昱面色阴晴不定。 若是以前在国子监中,就是那些大户中的管家、管事,他都会尽力结交,毕竟这些人在京中行走,大多数的时候都代表着府中的主子。 可董昱今天却极为不舒服。 他突然之间有些了解廖文之和秦游了。 安置流民时,近百名寒门子弟入了学,可入学时,哪个不是至亲陪同,手里拎着不甚值钱的鸡蛋、腊肉、甚至是家里的全部积蓄。 学子入学后,那些学子们的至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感恩戴德,额头磕在地上,头破血流者大有人在。 当时流民们还住在露天密林中,身无长物,可后来被秦游安排了差事,盖了房子,赚取了银钱后,第一时间就是补上束脩六礼,也就是肉干、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红豆等六礼。 再看这些人,坐在轿子中,脸上带着伪善的笑容,那些笑容,与之前那些流民相比,是那么的刺目。 高门大户的管家管事们迎了上来,不少人都和董昱相熟,嘘寒问暖了半天,从怀里抽出了数额不等的银票。 望着这些银票,董昱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在书院中看起来那么格格不入了。 因为其他先生在乎的只有六礼,而他,在乎的是名望,是钱财,是京中的人脉。 微微闭上了眼睛,董昱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他不喜欢眼前这些人刺目的笑容,也不愿意再在书院中格格不入。 微微一拱手,董昱朗声道:“诸位,请听董某一言。” 周围的人闭上了嘴,笑吟吟的望着他。 “寒山书院…” 环视了一圈,董昱风轻云淡的说道:“书院内,皆是寒门弟子,非是为诸位府中的公子少爷们所创办的,院规有载,百工子弟,可入,家境殷实者不可入,寒门弟子,可入,家中为官者,不可入,流民子弟,可入,世家之后,不可入!” 嗡的一声,人群炸了起来。 “董司业,我家二公子可是国子监的监生,便是在京中也薄有才名…” “我乃刑部侍郎周府管事,董司业,若是收了我家小少爷,日后必有厚报…” “笑话,为何寒门弟子可入,我等府中的小贵人不可入,董昱,莫不是你瞧不起我等…” “我家老爷乃是闵州周家,董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脩礼要收多少,你开口便是…” 待这些人说完后,董昱微微一笑,随即一甩长袖。 “告辞。” 告辞二字出了口,董昱不再停留,转身就离开了。 一群管家、管事们一看这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破口大骂有之、气急败坏语出威胁有之、吵闹不休。 不少人想要追上去,可一群越王府护卫面无表情的将手掌按在了刀把上。 凤七摇头晃脑的走了出来,冷笑着说道:“兄弟们,三少爷可是说了,谁要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擅闯书院,乱刀砍死也无碍。” 一群人愤怒的看向凤七,发了几声狠,只能钻回轿中打道回府。 望着这群人气急败坏离开的模样,凤七哈哈一笑,学着秦游的模样摇头晃脑的说道:“昨天的我,你爱理不理,今天的我,你们这群狗日的高攀不起。” 说完后,凤七挠了挠后脑勺:“不对,应该面含轻蔑,三少爷说这话的时候极为欠打,我怎地学不出那欠打的模样?” “昨天的老子,汝爱理不理…,不不不,是昨天的吾…” 凤七和魔怔了似的,自言自语的走回了书院,似是因不能将秦游欠揍的模样学的惟妙惟肖而苦恼不已。 待回到了书院后,凤七放弃了模仿秦游的想法,因为他悟通了一个道理。 秦游并不是因为说什么话而欠打,而是长的那模样就欠打,这是天生自带的,旁人学不来。 前面走的董昱突然止住了步,转过身看向了凤七。 “凤七兄弟,董某能否问你一些事情。” 凤七斜着眼睛:“放!” 这个“放”字也是他和秦游说的,觉得很有气势。 “世子殿下他本就是天潢贵胄,据我所知,从未体会过人间疾苦,可他…可他为何愿意安置流民,愿意为寒门弟子创办着寒山书院?” “不知道。” 凤七说完后迈步向前走,给了董昱一个后脑勺。 董昱摇头苦笑。 关于这件事他一直想不通。 廖文之创办寒山书院,乃是一生之夙愿。 纵观廖文之的一生,可谓是颠沛流离见惯了人间冷暖。 可秦游却不一样,便是中州大乱的时候也是在老家无忧无虑的混吃等死,烽烟战火从未波及到他,后来又来了京城,可谓是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从不知人间疾苦的秦游,又为何会可怜那些苦命人? 越是接触秦游,董昱越觉得困惑。 所听,与所见,完全是两个极端。 董昱想不通,站在原地许久,最终摇了摇头,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 谁知前头的凤七也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搓了搓牙花子:“我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事,关于我家三少爷的事。” “何事?” “我家三少爷见到那些流民第一日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 凤七回忆了一下,又开始学着秦游的模样故作深沉了。 “我家三少爷指着郊外那些简易的木棚说,那里根本不是人生活的地方。” 董昱面露困惑。 凤七继续说道:“随即三少爷又说,可那里却生活着人。” 董昱闻言一愣。 那里,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可那里,却生活着人。 心里默念了几句后,董昱面露动容之色。 第一百七十六章 悟道 书院一切照旧,先生们继续教书,学子们继续刻苦,并没有因为听闻了来了一群人想要入学而有任何改变,至少,大部分人是这样的。 董昱便是例外,独自一人站在启文堂后面的竹林中。 置身于竹林之中,董昱瞳孔扩张,如同神游天外了一般。 这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到了中午的时候,董昱依旧如同石雕一般纹丝不动,几个懂事的学子原本想要从食堂取些吃食送去,却被八马先生拦住了,也不说缘由。 八马先生来了,看了会就走了,脸上带着一抹担忧之色。 廖文之来了,看了会也走了,脸上满是欣慰的表情。 离竹和墨石先生也来了,面容莫名。 秦游是最后来的,骂了声神经病又回屋睡觉了。 这秋雨说来便来,众人刚吃过饭,一场漂泊大雨迎头而下。 置身于狂风暴雨中的董昱披头散发,却没有离开过原地,任由暴雨洗礼。 一直到了晚上,暴雨停歇了,可秋风却寒冷彻骨,秦游深怕出人命,本想让凤七将董昱抗回去,可却被几位大儒厉声拦住了。 秦游彻底懵逼了。 这董昱是给几个老头的媳妇睡了怎么的,为什么这群大儒们就这么看着董昱遭罪而无动于衷? 几位大儒非但拦着秦游,还不让秦游看,似是深怕打扰了董昱自虐一般 。 到了第二日,太阳初升,董昱依旧站在原地。 中午、下午、夜晚,第二日,第三日… 一直到了第三日的晚间,竹林中突然爆发出了狂笑之声,披头散发的董昱疯了一般手舞足蹈,发了会疯,身体再也坚持不住,晕倒在了泥水之中。 秦游听到声音后跑了出来,连忙让凤七去城里请郎中。 郎中来了,煎了几味药,说了声无碍就离开了。 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董昱,秦游死活想不通,都没半条命了,为什么廖文之等几个大儒会如此开心,居然举杯相庆,尤其是廖文之,满面红光,就好像隔壁老王家的孩子考上了蓝翔学挖掘机技术似的。 这一夜,秦游睡的极不踏实,因为董昱发烧了。 要知道发烧感冒在古代可不是小病,在这个没有退烧药和消炎药的年月,因为小感冒就原地去世的大有人在。 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就是时间和疾病。 前者不会因为任何人而驻足停留。 后者也不会因为你是皇帝或是乞丐而区别对待。 一直到了天亮,凤七说董昱终于醒来了。 来到董昱的小木屋后,廖文之等几位大儒也在。 董昱从床上坐起,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冲着廖文之等几位大儒微微一拜,虽然面色苍白,可脸上却带着一种往日里不曾见过的神采。 廖文之重重的点了点头:“可是悟了?” 董昱风轻云淡的说了声“悟了”。 廖文之明明是董昱的恩师,却施了一礼,其他几位大儒也是如此,站成一圈,冲着床上的董昱弯腰拱手拜了一个平辈礼。 秦游一头雾水。 什么玩意就悟了悟了的? 更令秦游奇怪的是,董昱竟然同样回了几位大儒一个平辈礼,而不是晚辈礼。 董昱在廖文之的搀扶下,下了床,看向秦游,笑吟吟的说道:“子铭拜谢三世子成全之恩。” 秦游满面困惑:“我成全你什么了?” “那里,不应是人生活的地方,可那里,却生活着人!” 秦游摸了摸后脑勺,云里雾里的,这种大白话,肯定是出自自己之口,也有印象说过这么一嘴,可是这句话和对方在竹林中自虐有什么关系? 董昱哈哈一笑,也不解释。 八马先生却是个火爆脾气:“子铭,既然悟了道,还不快和我等说说。” “悟道?”秦游微微一愣,随即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他觉得所谓悟道,实际上就是思考问题,思考某个关于人生的问题。 廖文之就在寒山山巅悟过道,也是他人生众多名场面之一。 站在寒山之上,一盏茶,一幅画,一个时辰,然后放声狂笑说自己悟了。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不过出世与入世。 千年读史,不外乎功名利禄,万里悟道,终归田间粗茶淡饭。 这就是廖文之悟的道,读书,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功名利禄如同过眼云烟,最终,回归了本心,回归了初衷,终究还是田间,还是粗茶淡饭,而能记载这一切的,不过是史书寥寥两三本,想要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上面,那么便要做出一些事来,一些值得记载的事情。 悟了道,成了国子监祭酒,廖文之便心生了编撰蒙学之典的夙愿。 廖文之悟道,秦游能理解。 斜着眼睛看向不过五十出头的董昱,秦游理解不了。 就这一身官场习气的老油条,也配? 一脸狐疑的秦游问道:“你悟的啥道啊,下水道啊。” 董昱不怒反笑:“秦游,你可是要与子铭论道?” 秦游哭笑不得。 这悟了道的人就是狂,都敢直呼本世子的大名了。 廖文之瞪了一眼秦游,随即正了正衣冠,直接坐在了董昱的面前,正色道:“老夫廖文之,寒山书院院长,董先生,可愿与老夫论道赐教一番。” 话音一落,其他几位大儒推到了两旁,神色庄重。 董昱一脸淡然,微微一笑:“请。” 廖文之:“请!” 董昱笑容一收,嘴中轻吐出了四个字:“心即是理!” 几位大儒面色微变,廖文之连忙问道:“何为心即是理?” “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 几位大儒面色各异,陷入了思考之中。 秦游也在思考。 他总觉得董昱说的话他好像在哪听过。 片刻后,廖文之皱眉问道:“再请赐教。” 董昱继续朗声说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话音一落,几位大儒面色动容,齐齐冲着董昱拱手。 廖文之滴下了几滴老泪:“善。” 一声善过后,紧接着是一声靠。 善是廖文之说的,靠是秦游说的。 几位大儒满面敬佩之色,秦游正好相反,一脸鄙夷。 “我以为你悟的什么玩意,感情是心学啊,你这白嫖狗。” 秦游猛翻白眼,敢在老子面前当白嫖狗,这不是保国面前耍电鞭吗。 “心学?”原本还笑吟吟的董昱面容一滞,瞳孔猛的一缩。 “对呗,就是心学,知行合一啊。”秦游哭笑不得的说道:“知行合一,止于至善,知之真切笃实处,既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知行工夫,本不可离,这不就是知行合一吗,王学所说的…” 说到这里,秦游突然傻眼了。 创心学的王阳明是明朝的,而现在是夏朝,这也就是说,不管未来会不会出现王阳明,至少历史上还没出现,而眼前的董昱,居然…悟出心学了?! 秦游满面震惊之色,殊不知,原本已经悟了道彻底蜕变的董昱,更加的震惊。 董昱的面色一变再变,最终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满面羞愧之色。 “请三世子殿下,为子铭指点迷津。” 几个大儒望着秦游,一脸便秘的表情。 董昱在竹林中站了三天两夜,终于悟了道,可谁知这悟出来的道,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这秦游,非但懂这董昱悟的道,甚至…都总结概括好了,连名字都起完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心学 董昱这个新鲜出炉的悟道大儒,怀疑人生了。 几位早就悟过道的老司机大儒们,也怀疑人生了。 总之,屋内的大儒们都怀疑人生了。 董昱怀疑人生,那是因为自己所悟的道,人家秦游早就悟过了,悟的更加透彻,更加高深,名字都起好了,听听,心学,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几位大儒怀疑人生,那是因为他们觉得这事太娘的扯了。 董昱悟道,他们当然是喜闻乐见的,而且这道悟的实至名归,这心即是理短短四字,不正是康庄大道吗,这人人皆可为圣贤,不正是世间至理吗。 然后…秦游嬉皮笑脸的给董昱总结了一下,说这玩意叫心学,你悟的不是道,是个锤子,你最多就触碰了一下门槛罢了,门槛后面是这么这么一回事如何如何,这才是心学,最终,董昱跪了! 秦游就是再不要脸,那也受不了董昱这一跪。 白嫖个epic,白嫖个诗词千古绝句,甚至白嫖个花船地缚灵,他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穿越者不白嫖,开玩笑,那干什么,偷电瓶去啊。 可白嫖一个学派,而且还是心学,即便连秦游这种脸厚心黑之辈此时也是满面通红。 什么是悟道,又如何创建学派,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到的。 行万里路,见遍世间万物,受了酸甜苦辣,总结了无数人生智慧,苦恼了,豁然了,明悟了,这才悟了道。 要是天天哪都不去就宅在家里打游戏的屌丝,让他怎么悟,倒是可以悟,思考人生,思考哲学,思考一切,最终思考明白了,也悟了,人生就是在家里干游戏,啥是道,俩字---舒服! 所以秦游不具备悟道的先决条件,更别说创学派了。 他倒是行过万里路,高铁。 见过世间冷暖,缺氟利昂的空调。 受了酸甜苦辣,串串香。 也总结了无数人生智慧,九年义务教育。 就他这熊样的,怎么敢舔着一张脸说自己悟道了,说自己创建了一个学派? 望着董昱那非要让自己“指点迷津”的死样子,秦游夺门而出。 这事,就是个笑话! 他要是敢在继续说下去,他自己也成笑话了。 秦游走了,夺门而出。 殊不知,屋子里的董昱一夜回到了解放前,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迷茫的表情。 董昱,还是那个董昱。 本来,他已经蜕变了,可现在,他又迷茫了。 没有那淡然自信的眼神,没有那经历了天人交战后的豁达,也没有那坚定无比的神情,悟道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悟道这种事本身就是一种升华,就和打游戏似的,升级了,装备也凑的差不多了,结果一出手村,发现自己依旧是个菜逼,所以就开始怀疑人生了,寻思自己要不要继续回新手村混着。 人就怕这事,信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了,要是崩塌了的话,可能还不如信仰建立之前的状态,更别说董昱这信仰刚建立起来不到几分钟就在秦游面前彻底崩的倒霉催了。 如果说秦游是个学富五车的老学究,那么董昱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可问题是秦游太年轻了,连字都写不全,可想而知对董昱要有多大的打击,自己悟出来的人生哲理,人家早就想通了,而且还总结了, 廖文之老泪纵横,望着再次陷入迷茫的董昱,活活掐死的秦游的心都有了,心情就如同发现隔壁老王家那考上蓝翔学挖掘机的儿子实际是自己的种一般。 而这也是秦游赶紧跑出去的理由,他真的怕被老廖头给活活掐死。 闲着也是闲着,秦游一看书院没什么事,叫上凤七,准备去城里溜达溜达去。 对于秦游来说,城里真的没什么好溜达的,不过留在书院容易被廖文之揍的满头包,还是先避避风头的好。 二人骑在马上进了城,秦游满脸的不乐意:“就说那董昱是烂泥扶不上墙,上一秒还一副血脉觉醒的模样,下一秒又变成那熊样了,冤有头债有主,老廖头喷我干什么。” 凤七不敢轻易接口,他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怕说错话挨骂。 抱怨了一会,秦游也略微有些懊悔。 严格来说,董昱并不算实质意义上的大儒,因为真正的大儒除了才高八斗外,都对万物有一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也就是境界。 而悟了道,这境界就提升了,境界提升了,才是真正的大儒。 所以要是刚刚秦游没有一棒子给董昱呼回新手村的话,寒山书院可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五儒坐镇了,书院的名望还会更上一层。 可惜,秦游多嘴了。 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是无用。 秦游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懊恼不已:“这可是心学啊,要是董昱这家伙真的将心学发扬光大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失策了。” 凤七不解的问道:“三少爷,啥是心学啊?” 这一问还给秦游问愣住了。 心学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说是简单,就是因为这个学问遵从的是最简单的“心”。 说是复杂,是因为这个学问涉及到了知行合一。 作为一个后世人,秦游对心学可谓是推崇备至,只要融会贯通,整个人都会发生一种由内而外的转变,这种学问用到政治上,就成为了合格的政客,用到了军事上,就会成为优秀的军事家,哪怕就是生意场上也能用到。 心学其实就是一种修行,对自己内心的修行,内心强大了,人也就强大了。 可实际上心学又并不是唯心主义,核心是“致良知”。 人们做每一件事的时候内心都会判断对和错是与非,可是因为要考虑各方面的因素,甚至是出于私欲,就会压制内心的判断,而致良知就是让我们坚持内心的判断,持之以恒的让良知去做主,能够做主的良知既是知,又是行,所以才叫做知行合一。 “心学和儒学并不矛盾…”秦游的双眼亮了起来:“与其让书院的学子们成天之乎者也的死读书,将这心学发扬光大的话…” 说到这里,秦游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而这个决定,事关整个书院,事关这一百多名学子的未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惊马 除了国子监外,京城共有大大小小的书院二十余家。 作为传道受业、学术研究、文化传播的主要渠道,书院并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其中的学子九成九都是世家阀门子弟。 科举制度开始后,书院招收的学子更加多了。 即便是之前的举荐制度,书院的作用性也极为重要,要是问这小子出自哪里,那么除了自报家门外,还要说是在哪个书院修过学问,要是出名的书院,人家也会高看你一眼。 秦游在城里逛了一天,去了九家书院,谎称他是礼部尚书安之峰的子侄,具体的了解了一下各个书院的情况。 这一了解,秦游更佳坚定了传播心学的信念。 夏朝夺的是昌朝的江山,而昌朝在正确历史中就是从南北朝那会走岔道了,隋朝没出来,出来个大昌,然后才是夏朝。 甭管历史走了多少岔道,儒学依旧是主流或者说是唯一的学派。 对于儒家思想,秦游说喜欢或者厌恶。 他只知道在百家争鸣的那个年月里,儒学之所以传承至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利于掌权者的统治,从儒家思想一变再变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 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只要皇帝挺,那么内容可以随便改。 儒家思想肯定是有优点的,比如齐家、治国、平天下这种社会责任感,以及朝闻道夕可死的精神追求,以及尊老尚贤敬师和见利思义的人生准则等等。 当然,缺点也是有的,就比如天人感应和天人合一的这种迷信思想,尤其是三纲五常的封建伦理道德维系专制统治与等级社会,可以说是压抑人性,钳制思想,甚至严重阻碍了科学的发展。 作为一个后世人,秦游明白一个十分浅显的道理,家庭想要富足,那就需要经济,国家想要富足,那就需要科学。 而钱和科学,恰巧是古代儒学中鄙夷和唾弃的。 王阳明的心学也是儒学范畴,不过却是有着本质的不同。 孔子儒学的主要思想是正名、仁义、忠恕、知命。 王阳明心学的主要思想为心是理性,知行合一,清德、良心、商业、尊重。 孔子主张的是德治,王阳明主张的是心即理,那么通俗点来说,前者因为要符合统治者的有利的条件,对臣子、人民,进行了束缚和压制,束缚身躯,压制自由意志。 而后者就比较对秦游的口味了,你觉得对,你觉得行,你觉得可以,那么干就完了!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寒山书院有三个学子,一个正常学儒学,一个正常学心学,剩下一个搞阴阳学。 那么对待这个搞阴阳学的,前两个学子的观念就是截然不同的。 学儒学的会认为这是奇技淫巧,完全就是扯犊子,应该被批判,被圈儿踢,被拉出去骂大街。 但是学心学的就会去观察,去了解,不会带着刻板偏见,发现这种学说是对的,是正确的,那么就会赞赏、支持,刷火箭。 可惜,大浪淘沙,九流十家如今传承下来并且成为主流的,也只剩下了儒学了。 各大书院溜达了一圈,秦游的想法逐渐丰满。 他想在寒山书院中开设商学、工学、农学等杂七杂八的学科,想要让这些学科发扬光大,那么势必就需要推崇一个主流学派来当幌子,儒学肯定是不行了,光是士、农、工、商这个主流认知就是纯粹扯蛋。 可心学行,心学可以披着主流儒学的外皮兼容其他学科! 待“考察”完了所有书院,已经入夜了,秦游骑在马上陷入了思考之中。 凤七跟在后面,满面敬佩之色。 看看,三少爷居然还懂兵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都知道先去各大书院探探虚实了。 京城大门眼瞅着就要落下,城门郎远远就望见了秦游骑着的乌月锥,二话不说,又让人将落到一半的城门拉上去了。 大夏不敢说,但是在整个京城里,长的和哈士奇似的马匹也就越王府三世子的坐骑乌月锥了。 出了城后,秦游并没有回书院,而是沿着小河边溜达了几圈,继续思考着问题。 赚钱、哄秦老大、恶心文官、为兵部谋福利、安置流民这些事,对秦游来说不过是顺手为之。 可今天所想的事情,对他来说却是极为重要的,重要到了可以说是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 如果凭着寒山书院能够将诸多学科发扬光大,那么就不枉穿越一场。 历史的车轮就是那么一回事,磨磨唧唧的往前蹭,方向或许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 如果是对的,那么就需要数代人乃至数十代人在后面拼尽全力的去推动。 可如果方向错了的话,那么同样需要数十代人用血肉之躯拦住这个巨大的车轮,更要命的是,即便是拦住了车轮,又需要数十代人改变其方向。 秦游认为这个车轮方向就不是太对,至少将来的方向不对。 而现在,秦游觉得自己可以凭着一己之力改变这个方向,当方向对了,数十年后,数百年后,后人就会为这个车轮加速。 而现在秦游要做的,就是悄悄的将这个车轮滚动的方向改变一下,趁着车滚滚动的速度还不快,趁着他这个弱小的屠龙手是个世子殿下。 眼瞅着都快到了子时,凤七开口说道:“三少爷,天儿太晚了,咱回书院吧。” 秦游的思绪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抬头四下看了一眼,周围一片漆黑,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微微点了点头,秦游夹了夹马腹,准备回去了。 黑灯瞎火的,二人也不敢策马疾驰,溜溜达达的往书院赶。 “三少爷。”凤七嘿嘿一笑,好奇的问道:“您今天去了那么多书院,是不是准备暗地里收拾收拾他们?” “什么玩意收拾收拾他们,少爷我就是了解一下市场行情。” 秦游说完后突然乐了一声。 还真别说,凤七这话也没毛病,如果心学发扬光大的话,对这些书院的确可以造成一些打击。 凤七刚要接口,秦游胯下的乌月锥突然人立而起,差点没把秦游掀翻在地。 乌月锥嘶嚎一声后,突然如同发了疯一般冲向了河流对岸。 凤七面色剧变:“三少爷,快下马,乌月锥惊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刀与剑 乌月锥如同发了狂一般,第一次让秦游感受到了推背感和风驰电掣的感觉。 别看乌月锥长的和大号哈士奇似的,可却是万里挑一的名驹,只不过性格极为温顺,狂奔起来,连凤七胯下的军马都无法一时追上。 凤七迎风狂吼:“三少爷,想办法下马,马惊了,快!” 秦游张开口想骂人,却被灌了一嘴的风。 让我跳马,是我疯了还是马疯了,这要是跳下去,至少要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 凤七是老卒,在战场上策马杀敌乃是家常便饭,也时常会碰到马儿受惊的情况,面临这种情况时,最忌的就是紧张。 无论什么马,只要被驯服了一般都很温顺,不过马也是一种性格特别敏感的动物,当被周围环境刺激到的时候,就会一改往日温顺变的极为狂躁无法控制,人立而起,乱跑,乱踢,都是受惊的表现。 那么面临这种情况就会有两个选择,一种是慢慢安抚,不能暴力控制,冷静下来放松身体,不断的和马儿说话,让马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还有一种选择,使劲拉住缰绳,马会因为这股力量而导致头部歪曲,因为看不清楚前面的道路情况导致行动受限,速度减慢后,骑在马上的人只要看准时机侧身滚到地上就能将伤害减少到最低。 对凤七这种老卒来说,两种办法都可以轻松做到,但是他忘了,秦游只是一个普通人。 乌月锥发足狂奔进入大集西侧的另一片密林之中,速度倒是减慢了下来,可空中突然张开一张巨网,秦游的上本身结结实实的撞进在了大网之中。 紧随其后的凤七面色剧变,左手一伸拉住了一支粗竹,身体腾空而起弃了军马,而人在空中的时候右手就已经抽出了后腰长刀。 落了地后,凤七滚了几圈卸掉了力,还没等站起来,一道寒光当头劈下。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传出,凤七连退数步,随即周围点燃了数根火把,五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将凤七围了起来。 秦游被巨网拦住后,直直摔倒在了地上。 虽然距离不高,可照样摔的秦游七荤八素,没等搞明白状况,一把长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凤七目眦欲裂:“放开我家三少爷!” 一语落闭,凤七举刀劈向了距离最近的黑衣人。 谁知凤七是虚晃一招,刚刚翻滚之际,左手从裹腿中抽出一把匕首,右手长刀劈出后,左手手中的匕首如同流星飞掷射向了身侧。 凤七的长刀被格挡住了,可是匕首却扎穿了另一个黑衣人的面门。 其他黑衣人见凤七如此鱼死网破,再无保留,三把长剑角度刁钻的刺了出去。 凤七连头都不回,双手持刀,再次劈向了面前的黑衣人。 一声脆响,接连两次举剑格挡的黑衣人面部出现了一道血痕,手中长剑片片崩碎,双膝跪倒在地后再无声息。 谁也没想到凤七居然如此搏命,用着以命换命的法子又解决了一个黑衣人,连后背都不顾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凤七劈倒第二名黑衣人后,左侧大腿和左侧肩膀处也被刺穿了。 凤七忍住剧痛,一个站立不稳,单膝跪在了地上,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又猛然扭腰,手中长刀横斩了回去。 一道血光喷洒,又是一个黑衣人倒下了,捂着只有肉皮连着的右腿满地打滚。 凤七狞笑一声,扑倒在这个倒霉鬼的身上,一拳头砸碎了对方的喉咙。 这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虽然快速解决了三名黑衣人,可后背又被斜劈了一剑。 还好,是剑不是刀,若是刀的话,绝对会刀劈入骨一击致命。 又被踹了一脚,强弓末弩的凤七终于倒在了地上,长刀也飞了出去,胸口被踩住后动弹不得。 被长剑架在脖子上的秦游闻着浓烈的血腥味,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强忍住了胃部的翻腾。 眼看着凤七就要殒命,秦游不再顾忌脖子上的长剑,直接扑了出去。 他身后的黑衣人面色大变,连忙收剑。 原本想要了凤七命的黑衣人回过头,一脚踹在了秦游的腹部。 挨了这一脚,秦游上半身火烧火燎的疼,和赌气的熊孩子似的,抓起地上的碎石就扔了出去。 剑光挥斩,黑衣人毫发无损。 秦游再次被长剑抵住了喉咙。 早已红了眼的秦游丝毫不惧,作势又要起身,黑衣人似是怕伤了他的性命,只能收剑。 而秦游也看了出来,对方不敢杀他,至少,现在是不敢的。 “草泥马,你敢动我护卫,老子马上自杀。” 黑衣人冷笑出声:“你有那胆子吗。” 秦游二话不说,一闭眼,脖子撞向了长剑。 长剑,第三次收了回来,只不过下一秒,秦游后脑传来一阵剧痛,双眼一黑,彻底晕了过来。 秦游晕倒之前,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出来混早晚都要还,老子就知道,肯定有一天会有人站出来为民除害。 一个肥胖的身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凤七听到了脚步声,想要转头,胸口却被狠狠的踩住。 肥胖的身影随手一挥,又是一颗碎石击中在了凤七的额头上,这一主一仆二人,全都晕了过去。 这肥胖的身影,正是丹阳楼的东家孙锦堂,也是京中巨贾,更是斐国飞云骑在夏国安插探子首领。 孙锦堂沉吟了半晌,最终淡淡的说道:“那便留这凤七一命吧。” 说完后,孙锦堂来到了其中一名黑人的面前,微微一笑后,出手如电,双掌突然拍向了面前黑衣人的两侧太阳穴。 一声闷响,这名黑衣人双目血红,瘫倒在地,严重再无一丝生命气机。 孙锦堂满面煞气:“我说了,不准露了容貌,不准出了声音,蠢货!” 五个黑衣人,就剩一个了,而这唯一的一个活口摘下了面纱,正是安之峰纳的十三房小妾巫雪! “上使。”巫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换:“接下来该如何做?” “你且想办法回到京城安府之中,剩下的,我来办吧。” 第一百八十章 京中乱 书院的大门从来不关,除了守夜的越王府护卫外,密林之中还有暗哨骑司。 当乌月锥一路疾驰回了书院后,骑司面露惊骇之色,发足狂奔紧随其后。 而夜里守门的两个护卫也差点被乌月锥撞飞。 一路跑到了启文堂前,乌月锥发出了阵阵嘶吼之声。 无数只火把点燃,乔冉是第一个冲出来的,随即是大儒和一群护卫们。 护卫们一看只有一匹乌月锥却没有自家三少爷,顿时如同失了魂一般乱嚷乱叫,几个比较冷静的护卫头子一顿大嘴巴子噼里啪啦扇过,将些年轻的护卫扇的住了嘴后,大吼几声,让所有人将甲胄穿好佩戴上兵器。 片刻后,书院内亮如白昼,乔冉跑到乌月锥旁轻声安抚着,可当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后,面色大变。 “骑司何在!”乔冉大吼了一声后,两个身穿黑衣的骑司正好从外面跑了进来。 单膝跪在地上,其中一个骑司连忙说道:“副统领,乌月锥一路疾驰进入了密林,未见三世子,未见越王府护卫凤七,未见任何行踪诡异之人。” “寻蹄印,查!” “唯!” 两个骑司一拱手,起身跑出了书院。 廖文之快步走了过来,面沉如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秦游他人呢?” 乔冉没有马上回话,而是使劲嗅着鼻子,随即开始检查乌月锥身上是否有伤口,片刻后,声音发冷:“乌月锥身上隐隐约约有着狼便与虎豹尿液的味道。” 廖文之不解的问道:“京中乃是天子脚下,岂会有如此凶兽?” 乔冉还是没吭声,在乌月锥身上摸索了片刻,用舌头舔了舔手指。 墨石先生不太确定的说道:“会不会是山上跑下来的?” “不,凶兽都在深山之中,不会轻易离开领地。”最为了解动物习性的八马先生插口道:“马儿最怕凶兽,若是闻到了凶兽的味道便会失惊,味道如此浓烈,想来是人为所致。” “不错!”乔冉微微点了点头:“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在于行刺三世子!” 廖文之闻言大惊,然后突然抬起脚,一脚揣在了乔冉的屁股上:“你还愣着干甚,还不快去探查,休叫贼人得了逞!” 乔冉不闪不躲,挨了一脚后面露为难之色:“山长,乔某有命在身,不得随意离开…” 话未说完,一声焦急万分的的声音传来。 “那便和你一起去寻!”秦玄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看秦游不知所踪,双目血红:“贼人胆大包天,天子脚下竟敢将主意打到堂兄身上,抓到了他,定将他扒皮抽筋!” 说完后,秦玄翻身骑在了乌月锥上,然后…乌月锥人立而起,将乔冉给甩了下来。 还好乔冉眼疾手快将其借助,要不然秦玄绝对会被摔断腿。 装逼未果的秦玄气急败坏的冲着乔冉骂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若是堂兄出了事,拿你是问!” 原本还满脸煞气的秦玄,此时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哭腔。 一想到秦游可能被贼人杀害了,心中满是彷徨无助。 乔冉面露犹豫之色。 若是他能被秦玄威胁了,那也就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乔陷阵了。 此时他也有些瞻前顾后,深怕刺客的目的不是秦游而是秦玄,若是带着人马离开书院,岂不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你不去,孤去!”揉着屁股的秦玄一瘸一拐的跑向了书院大门。 这一声“孤去”,几个大儒倒也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早在科考放榜后,廖文之就将秦玄和乔冉的身份告诉了他们。 乔冉望着秦玄的背影面沉如水,最终还是快步走了过去,轻声对秦玄说了几句话。 秦玄哭丧着一张脸,到底还是留在了书院里,而乔冉则是带着一群越王府护卫跑了出去。 廖文之强忍着忧心,让众多先生安抚住了学子,随即让人关闭书院大门,并让人骑着快马去了屯盐卫。 过了两刻钟,二十余名背弓挎刀的屯盐卫老卒杀气腾腾的赶了过来,虽然都是老卒残卒,可身手却极为利索,爬上了院墙张弓拉弦满面戒备。 廖文之深怕出了闪失,又让人去流民居住的大集后方叫一些青壮过来。 可谁知那些自称庄户的流民们听闻了这件事后,一传十十传百,老女老少数百人聚集到了书院外围,那种五花八门的工具自发的守在了外面。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天快要亮了的时候,乔冉带着十几名越王府护卫回来了,护卫们抬着几具尸体,还有一匹军马,正是凤七平日里的坐骑。 乔冉将几个越王府的护卫头子聚集了起来,交代了一番后翻身上马,一路飞驰向了京城。 至始至终,乔冉都没有和廖文之以及乔玄说上话。 廖文之连忙将刚刚随行的越王府护卫叫来询问。 护卫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院长,我家三少爷被袭了,事发地点在西竹林,四具尸体,乔院判说,其中三人应是七爷砍死的,还有…” 一旁的秦玄哪里想到事情如此严重,顿时红了眼睛打断道:“人呢,堂兄他人呢。” 护卫摇了摇头:“下落不明。” 廖文之双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软软的靠在了八马先生的坏里。 离竹和墨石两个大儒也面露悲怆之色,如同天塌了一般。 ………… 兵部尚书龚文华宅邸。 还在熟睡中的龚文华被管事叫醒,一听是骑司来人,顿时睡意全无。 穿着里衣,龚文华匆匆跑出了卧房。 偏堂中,一袭黑衣的骑司冷声道:“三世子殿下在北郊遇袭,下落不明,副统领请恭大人调派人手封锁大门。” “秦…秦游他遇袭了?”恭文华瞳孔猛的一张:“何时何地,人怎么样了,贼人是谁,可有眉目?” 骑司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重复道:“副统领请大人调派人手封锁大门。” 恭文华一巴掌呼在了骑司的脸上,愤怒得如同凶狠的狮子一般咆哮道:“老夫问您秦游如何!” 挨了一巴掌,可骑司依旧说道:“副统领请大人调派人手封锁大门。” 恭文华眼皮一跳,连退三步,一脸灰白:“秦游他…他出事了?” 骑司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到底还是语气软化了几分说道:“虽有打斗痕迹,却未发现三世子尸体,想来应是被掳走了。” “好,如此便好,人活着就好。” 恭文华怎么说也是沙场老将,马上就冷静了下来,随即回头喊道:“人来,取本官甲胄,膛金戟,京卫豹符!” 第一百八十一章 囚 秦老大这几天心情很好,自从看了那“吞斐之策”后,是吃嘛嘛香,睡的也安稳了。 人就是这样,贩夫走卒也好,皇帝天子也罢,只要有了退路,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这日子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这样的话,就过了两天了。 吞斐之策就是一个退路,一个甚至可以梭哈赢了整个赌局的退路。 最妙的是,只要这个消息放出去,斐国就不会轻举妄动。 原本这一夜秦老大睡的很踏实,可隐隐约约听到了殿外的脚步声后只能坐起身来。 毕竟也是沙场纵横的老将,秦老大听到风吹草动就会本能的惊醒。 他知道,要不是要事急事的话,白千不可能在殿外徘徊打扰自己安寝。 秦老大坐在床沿,喊了声“进”。 一声进后,白千快步走了进来,一弯腰,爹死娘改嫁一般说道:“陛下,越王府三世子秦游殿下,被歹人掳了。” “秦游…被掳了?”秦老大猛的眯起了眼睛,紧紧凝望着白千。 白千在秦老大的逼视下,吞咽了一口口水。 秦老大的声音既沙哑又低沉:“朕的侄儿,越王府三世子,秦游,被掳了?” 白千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 秦老大深吸了一口气,双眼射出了两道寒光:“朕,已经丢了一个侄儿了,还有一个侄儿,远在涠江防范那些斐国虎狼,这京中,只剩下了一个秦游,你与朕说,这京中唯一的侄儿,竟然,被掳了!” 白千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三世子他是在京郊被掳走的。” “京郊?!”秦老大豁然而起:“关四门,封柳河,将乔冉麾下那些恶狗全部放出去,去下县,去各府,去各州各道,若是在京里,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朕寻出来,若不在京中,告诉乔冉,便是寻遍大夏的每一寸角落也要把人给朕找出来,若是不在大夏,就去斐国,去天楚,去晋昌,去那草原,将人,给朕带回来!” “陛下,乔冉就在敬仪殿外,若是这么办,您得下个手谕,要不要老奴让乔冉将…” “手谕给他便是,朕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朕只要看到人和尸体,看到朕的侄儿完好无损的站在朕的面前,看到那些对秦游行刺的贼人尸体,摆在朕的面前!” ………… 秦游醒来的时候后脑勺剧痛无比,下意识摸了过去,随着一阵铁链声音传来,这才发现双手都被一个巨粗无比的铁链锁住了,铁链前端镣铐镣着双手,后端固定在了墙壁上。 抬眼望去,发现这里是一处昏暗潮湿的地牢,而旁边则是同样被困住的凤七。 而他和凤七,就被关在囚室之中,满囚室都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七仔,七仔。” 秦游伸腿踹了踹旁边昏迷不醒的凤七。 谁知这一踹,凤七居然翻了个身,还打了两声呼噜。 秦游又使劲踹了一脚:“靠你爹!” 感情凤七不是昏迷不醒,而是睡着了。 被接连踹了好几脚的凤七终于醒来了,使劲眨了眨眼睛。 “三少爷,咱是…到了阎王殿?” 秦游微微摇了摇头,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至少,凤七还活着。 活着不说,身上也被敷了药。 别看之前那场厮杀惨烈,实际上凤七并没有被伤到要害,敷了药之后接连睡了这么久,身上的伤口也好了三四分,虽是行动不便又被束缚着,可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秦游使劲拽了拽身上的铁链,发现纹丝不动,折腾了半天后,也就彻底放弃了。 凤七满面愧疚之色:“三少爷,是小的护您不周,小的…” 说着说着,凤七掉下了两行热泪,泣不成声,哭的和月子里的娃一般。 秦游猛翻白眼。 刺客刚出现时他就被长剑架在了脖子上挟为人质,然后,凤七无比神勇的一挑四,可谓是大大超出了秦游对其武力值的预估。 可秦游闹心就闹心在这上面。 凤七勇武是勇武,问题是…当时老子被挟持成了人质,你他娘还率先动手,这是深怕刺客不撕票啊! “好了好了,别哭了,之前没弄死咱,代表咱还有利用价值,只要不死,总会有办法逃出去的。” 凤七吸溜吸溜鼻涕:“小的不怕死,怕的是您遭罪。” “咋的,你那意思是不如你先给我一个痛快的?” 一看秦游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凤七傻乐了一声,只是眉宇之间的忧愁却没有减少半分。 要说秦游不紧张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 大活人就那么死在了自己面前,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反胃,即便那些尸体生前都是刺客。 现在又被困在了不知是哪里的地牢中,随时都有可能被宰了,秦游只能不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七仔,你说那些刺客,究竟是什么人?” 凤七陷入了回忆之中,片刻之后微微摇了摇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因为重伤的缘故,好像也被喂了不少迷药,凤七的精神不佳,两个眼皮子直打架,好像随时都要睡过去一般。 秦游又问:“那你觉得,谁会绑架我?” “您要一提这个小的可就不困了。”凤七双眼亮了起来,如数家珍道:“朝中的文臣、京中的平民、被您讹了不少战马的番商、听过您大名的江湖游侠、路见不平的…” 秦游又踹出了一脚:“你特么直接告诉我谁不想杀我吧。” 凤七皱了皱眉,陷入了思索之中,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秦游:“…”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膀大腰圆满脸胡子拉碴的大汉走过来,打开了地牢牢门后,蹲在了秦游面前。 秦游借着微弱的烛光望去,只见这家伙穿着个扩大的袖裤,一身肌肉高高鼓起,两个大胸肌少说也有a杯罩了,长的很有特色,那就和没进化好似的,一脸络腮胡子都连护心毛上了,五官也不端正,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凤七面色微变:“你是凉戎崽子?” 大汉看都不看凤七一眼,只是呲着呀望着秦游,操着有些生疏的汉话说道:“三世子秦游,久仰大名。” 秦游望着对方问道:“人类进化的时候你躲树上吃耗油根了,怎么长成这个熊样?” 估计是没听懂秦游说的话,大汉就是咧嘴笑,也不吭声。 秦游眯起了眼睛:“你究竟是谁。” “兄弟我叫程天豪,三世子殿下,往后咱可要多指教指教了。” “成天嚎?”秦游乐道:“你这名谁起的,你后爸啊。” “砰”的一声,秦游感到眼前一花,随即是耳边传来一阵劲风,程天豪一拳头击打在了秦游脑后的墙壁上,碎石撞的他后脑生疼。 程天豪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三世子果然好胆色,死到临头了还敢牙尖嘴利。” 凤七叫道:“有本事冲老子来,吓唬我家三世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凤七刚说完,程天豪豁然而起,一脚踹在了凤七的脸上,随即就是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拳拳到肉脚脚到骨。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凤七就如同没了半条命一般,满嘴鲜血,话都说不出来。 程天豪甩了甩手上的鲜血,转过头,露出了一丝狞笑。 秦游目光不闪不躲,心中开始思考,一会,自己要以什么样的姿势叫爸爸才能显得既优雅而不失体面呢。 眼看程天豪又蹲在了自己面前,秦游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的目标是我,凤七只是护卫,我警告你,你要是打了我的护卫…就特么别打我!” 第一百八十二章 易容 见到秦游一副怕死怕疼怕挨揍的模样,程天豪眼底掠过一丝鄙夷。 秦游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贪生怕死之辈。”程天豪冷冷的丢下了一句话后,吐了口浓痰后站起身走了。 秦游连忙探过身:“七仔,七仔,你伤的怎么样,没死吧?” 血肉模糊的凤七吸着凉气扯出了一丝笑容:“小的无碍,不疼。” 秦游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凤七了,想了想,只能说道:“以后咱俩定个规矩,我不让你说话,你就别说话,行吗。” “行,三少爷您说什么小的都照…。” 越往后说,声音越是轻不可闻,新伤旧伤加上迷药的作用,凤七再也支持不住,眼皮子一闭,再次晕了过去,然后…发出了鼾声。 秦游就服凤七这一点,明明是昏过去了,竟然能和睡着似的打呼噜! 秦游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动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开始思索整件事情。 想要自己命的人很多,但是真敢付诸于行动的,全大夏朝,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 就是再不济,他也是越王府三世子,除了秦老大外,谁都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就算是秦老大,那也要顾及秦狰和秦烈父子二人。 而刚刚凤七又说程天豪是“凉戎崽子”,那么伏击自己的应该是凉戎的人。 原本秦游是这么认为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凉戎人长的都比较粗矿,外貌特征太明显了,除了番商外,别说进入京城,就是进边关都要被登记在册的。 就如同京中的番馆,里面的蛮夷和番人无故不得离开,就算是离开,也会有骑司或者京卫的军卒或明或暗的跟着。 除此之外,伏击自己的几个黑衣人看外貌也不像是番人。 排除掉夏人是幕后主使后,那么就剩下三种可能了。 第一种可能是凉戎的人雇佣杀手劫的他,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 他和凤七被劫的地点在京郊,京城是一国中枢,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没办法将自己和凤七转移太远的地方,而京城是一国中枢,像程天豪这长相,出去抛头露面肯定会被注意到。 第二种可能就是对方故布疑阵,找了个长的像凉戎人的家伙忽悠自己拉仇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干这事的八成是斐人。 第三个可能性就是如同外界传言那般,凉戎和斐国结盟了,这事是两帮人合伙干下的。 可秦游觉得第二个和第三个可能性都不太大。 因为他想破头皮也想不出为什么要抓自己? 虽然是天潢贵胄,可一不是朝廷大员,二不是领军统帅,抓自己没有丝毫意义。 秦游也有些迷糊了。 难道是挟持了自己然后要挟秦狰或者秦烈?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秦游又饿又困,渐渐的靠着墙壁就睡着了。 殊不知,秦游所在的地牢非但是在京中,而且,就在热闹非凡的柳河边上,也就是丹阳楼的马厩正下方。 任谁也没想到这伙人居然如此胆大,非但将秦游囚禁在了京中,而且还是在人来人往的丹阳楼下方,真可谓是灯下黑,要知道柳河对岸就是京兆府,左侧则是骁骑营的营区,要是露出了马脚,一炷香内就能赶来上千名兵卒。 地下暗无天日,烛光燃灭了最后一丝蜡油后伸手不见五指,可地上却是正值午时,烈阳高照。 马厩旁,程天豪将脸上的胡子和胸口的护心毛一把扯了下来放在了包袱里,随即又在脸上拍拍打打一番,最终脱下裹腿和鞋子,从里面倒出了一些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软布,不足片刻,原本凶神恶煞的魁梧凉戎汉子又变成了一个憨厚瘦弱的丹阳楼小厮。 朱善笑吟吟的走了过来:“程老弟,你这容貌变化之术当真是叹为观止啊。” 程天豪弓腰微微一笑:“掌柜的过誉了。” 虽嘴上这么说,可程天豪的脸上却带着几分得意。 在历史的长河中,古人的智慧与技术总是令人拍案叫绝,不过其中大部分都只是昙花一现,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消逝在了历史之中,甚至很多事物都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 而易容术则是其中的代表之一,要说古代第一个玩易容的,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左慈了。 三国时期,曹操慕名寻到了左慈,让老左露一手,说是想吃松江的鲈鱼。 然后左慈就要了根鱼竿,随手一甩,一条活蹦乱跳的鲈鱼就挂鱼竿上面了。 后来曹操可能觉得这里老头挺邪门,就决定干掉任何不符合科学常识的家伙,结果士兵过去的时候,左慈钻墙壁里了,没了。 后世觉得可能是装成了墙壁,也有人说这老家伙有穿墙的挂,反正人就是那么没了。 不管怎么说,左慈算是易容第一人。 易容并不是改变容貌,而是变身份,变人,或者变成不是人的东西。 如果说左慈这个属于玄幻和科幻级别的话,那么明代的采花大盗桑冲就属于是写实级别的了。 明成化元年,有个叫桑冲的老色批听说大同府山阴县的谷才精通“易容术”也就是便装,然后他就去拜师了。 成化三年三月,桑冲学成出师,随即便装成了女人,开始了长达十年的骗炮生涯,历经大同、平阳、太原、真定、保定、顺天、顺德、河间、济南、东昌等四十五府州县及乡村镇店七十八处,足迹所至,相当于今山西、河北、山东三个行省。 成化十三年七月 ,当他第一百八十三次变装骗炮时终于穿帮了,最后被官府抓到,死的特别惨。 而程天豪的易容术同样很写实,改变面容,改变身材,变成另外一个人,甚至是种族。 其实程天豪的身份并不是飞云骑探子,而是斐国飞云公主斐云荣家中仆人,年幼的斐云荣拜师三道隐门传人为师,学得了易容之术。 斐云荣一身文武艺学成后回了斐国公主府,见到程天豪整日作怪颇有几分天赋,又将这易容之术传给了他。 而小半年前斐云荣来到夏国京中,程天豪也跟了过来,平日里就在这丹阳楼里打打杂探听探听消息,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处,冒充凉戎的人,就算事情败露了,也是给凉戎那边泼了脏水。 第一百八十三章 摧木狂风 距离秦游被掳走已经过了三天。 秦老大每日正常上朝,可是所有臣子都能看的出来,天子在极力的隐藏着怒火,而这股怒火,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迟早会爆发,这团火焰会吞噬掉某个倒霉鬼,或者是一群倒霉鬼。 纸包不住火,朝堂之上也没有任何秘密,至少对议政殿这些臣子们来说是这样的。 秦游被劫了,生死不知! 文臣们虽然讨厌越王府,讨厌秦游,尤其是寒山书院前几日拒收了他们的子侄后辈,大家更讨厌秦游了。 可讨厌归讨厌,大家都希望秦游好好活着,甚至无比的想念他,希望这小子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哪怕在京成之中招摇过市,哪怕骂这个打那个,只要这小子活着就好。 因为他们实在承受不住议政殿中这股压抑的氛围了,尤其天子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出的雷霆之怒,让大家每日过的都心惊胆颤。 秦游被掳走的第一天,京兆府尹“无缘无故”被罚了半年的俸禄,早朝结束后,又被天子下旨申饬了一番。 秦游被掳走的第二天,一个年轻的监察使弹劾京卫扰民,说是京卫入夜后明火执仗穿梭在各坊之中,最终,这名监察使被扒了官袍贬为庶民,没有任何一个朝堂大员为其求情。 秦游被掳走的第三天,也就是今天,礼部尚书安之峰被骂了一通。 当着所有臣子的面,一直以仁善宽厚著称的天子秦昭居然将一个尚书骂了,可谓是本朝前所未有。 安之峰只是照常拍马屁罢了,说了声天下臣民在礼部教化之下素质修养和文化水平直线上涨之类的屁话,然后就被秦老大喷了。 知情的大臣觉得安之峰被喷的一点都不冤枉。 天潢贵胄被劫了,就在天子脚下,你管这叫国泰民安? 秦老大是一方面,还有骑司最近这几天搞的大家人心惶惶。 那原本快要消失在人们视线中的乔冉,再次上了京中热搜榜的头条。 就这么三天屁大个功夫,八品的,骑司抓了四个,七品的,抓了三个,五品的,抓了一个,还有个四品武将被拿下扔大牢里了。 这些人无一不是和凉戎商队或者斐人有些交集的,要不就是收受了贿赂行了些方便,要不就是在人家外族商队中掺了几股。 就连几个月前和秦游不死不休的上官鹏以及邓孝廉都骑司拿了,这两人都诬告过秦游,也都因为秦游丢了乌纱帽,还有原本国子监的教员孙正伦都被带进了京兆府尹。 但凡最近和秦游产生过冲突甚至是小小的口角的人,骑司一个没落,全都调查了个遍。 谁都不知道骑司查出了什么,但是目前来看,秦游应该是被外族给劫走了,原因很简单,全夏朝没人有这个胆子。 如今这些朝臣们每日愁眉苦脸,秦狰快回京了,一旦这家伙回京了,那么但凡之前和秦游有过间隙的一个都跑不了。 秦狰或许会发几天疯收拾几个人,可要不了多久就要到年关了,如果再找不到秦游,一旦越王秦烈回了京,后果不堪设想,天子可以拦住秦狰发疯,但是绝对拦不住秦烈。 秦烈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这要是老三也不明不白的没了,大家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今日的早朝就在如此压抑的气氛下结束了。 所有朝臣都离开后,秦老大依旧坐在御座之上。 片刻后,一袭黑衣的乔冉在白千的带领下进入到了殿内。 满面煞气的乔冉面无表情,可浑身却散发出了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单膝跪下后,乔冉冷冷的说出了两个字:“斐人!” 秦老大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微微颔首。 二人俱都沉默,过了足足片刻,秦老大这才问道:“生,还是死?” “生!” “几成把握。” “八成。” “好!”秦老大沉声道:“若是那二成…成了真,朕命你入斐,你可愿为朕,为秦家,为秦游以血还血?” 乔冉依旧是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样:“乔冉万死不辞!” “好,入了斐,你给朕屠了所有斐国的王子、世子,所有的公主,让斐君绝后,绝了后,你再回来。” 乔冉:“唯!” 一声“唯”后,乔冉站起身,转身快步走出了议政殿。 二人的对话言简意赅,听的白千面色苍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朕…”秦老大这一刻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是朕害了游儿。” “陛下,这…” “吞斐之策。”秦老大微微闭上了眼睛:“试想,若是斐国出了如此惊才艳艳的年轻俊杰,改善炼盐之术,以酒换了战马万匹不止,奏安民良计,献灭强敌之策,朕也会派乔冉入斐痛下杀手。” 白千神色剧变:“陛下,您是说,吞斐之策泄露了出去,三世子这才遭了横祸?” 秦老大置若罔闻吗,只是喃喃道:“朕这侄儿,不知不觉间居然立下些如此多的汗马功劳,可朕,可朕却依旧拿他当那个只会嬉皮笑脸的孩子看待,从未赏赐过什么。” 白千宽慰道:“陛下不是封赏了地么。” 秦老大瞪了一眼白千:“那是秦游拿战马换来的。” 白千讪笑一声。 感情您心里有数啊。 秦老大揉了揉眉心,问道:“书院中,没出什么乱子吧。” “书院的骑司说学子们倒是如同往常一般学习课业,不过几位大儒却沉闷了不少,每日除了教授学问外,再无闲情雅致下棋饮酒,尤其是廖大人,结束了课业,便会站在书院外的独木拱桥上,这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到了太阳下山才被人搀扶回去。” 秦老大微微闭上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自责。 白千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太子,太子殿下他…” 秦老大猛然睁开眼睛:“太子如何?” “太子每日茶饭不思,听闻平日最爱耍球,现在连球都不耍了,成日都伴在廖大人身旁照料,二人形影不离,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他会继承三世子遗志,将这寒山书院发扬光大。” 秦老大笑骂道:“这个傻小子,秦游生未见人,死未见尸,哪里来的遗志。” 可笑着笑着,秦老大再次陷入了悲痛之中。 “善因善果,恶因恶果,朕这侄儿种下的明明是善,得的,却是恶,若当真遭了什么杀身之祸,朕要如何面对朕的三弟和秦狰这孩子。” 白千埋下了头颅,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秦老大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摧木的狂风,居然是斐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狗拿耗子 昏暗的地牢中,秦游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者是两三天,或者是十天半个月。 见不到太阳,见不到月亮,也无法判断时间流逝了多久。 能活动的地方,不过就是这么几尺见方,身体上疲惫,远远赶不上内心的煎熬与折磨。 监禁他们的人很聪明,并不是按时送水送饭,有时是很久才送来饭食,也有时会短时间内接连送来几次。 最要命的是,还不让双方交流,程天豪将凤七的嘴巴彻底封住后扔到了隔壁的囚室之中,不过没限制秦游说话,只是不让二人沟通。 当然,这并不是孙锦堂心善,而是通过秦游所说的话来判断一些事情。 伸手不见五指,除了秦游的心跳声,可谓是寂静无声,三餐又不定时,话都不让说,换了其他人,早就疯了。 不过秦游没疯,这并不是他的意志多么坚韧,而是因为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对方想要摧残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心理和意志。 意志可以支撑身体,而身体,却支撑不了意志。 秦游越来越好奇这伙人的身份了,要知道在古代可没心理学这个概念。 在这种类似于禁闭的折磨下,秦游按理来说应该很快就承受不住了。 可实则不然,秦游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有“退路”。 如果真的承受不住的话,他就会“自杀”,脑袋撞墙、咬舌头、绝食,总有一个办法适合他。 秦游很惊讶对方居然还懂心理学,可依然觉得对方是半桶水。 正常关禁闭首先得保证犯人的安全,确保周围没有任何尖锐和索状的物品。 正是因为如此,秦游才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意志”。 当然,也可以说秦游是有恃无恐。 受不了就自杀呗,只要露出自杀的苗头,对方就会出现阻止他。 “七仔七仔,你还活着没,少爷我有点无聊了。” 秦游张嘴打了个哈欠,叫了两声后,旁边没有人发出任何声响。 凤七的嘴巴虽然被封住了,可是身体蛄蛹两下还是可以发出一些声音的。 最开始俩人就是这么交流的,秦游说话,凤七蛄蛹两下,最后可能是凤七觉得太费劲了,只蛄蛹一下,直到今天,秦游说半天话凤七才动弹那么一下代表他还活着。 听不到丝毫声音后,秦游面色微变,紧张的叫道:“动弹一声,你不会是挂了吧。” 接连喊了几声,隔壁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秦游眼睛红了,正当他以为凤七真的没坚持下来的时候,隔壁传来了微微的鼾声。 “靠你大爷,你特么吓死老子了!” 骂了隔壁后,秦游这才放下心来,他还以为凤七真的挂了。 打了个哈欠,秦游张嘴喊道:“来人,饿了,赶紧送吃的,本世子要干饭。” 喊完之后,还是没有任何人回应。 但是秦游知道,一定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如同电车痴汉一般一眨不眨的窥探着他。 实际上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孙锦堂就在数米之外,如同泥塑一般静静的坐在那里。 只要孙锦堂愿意,他随时可以杀了秦游,为斐国除掉一个大大的祸患。 事实上,这种想法不止一次出现在了他的心头上。 可孙锦堂却也有顾虑,首先抓秦游这事斐云荣并不知道,其次是他也想知道秦游到底有什么本事让斐云荣青眼有加。 作为飞云骑在夏国的探子首领,孙锦堂的任务除了暗杀和散播谣言外,也会套取情报和招揽一些人才,无论做什么,首先要做的就是摧毁和瓦解目标的意志。 孙锦堂不喜欢那种见血的方法,他更喜欢折磨一个人的心灵。 将其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寂静无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彷徨无助,孤独无措,这种折磨无疑比伤害肉体更加痛苦,可以说是屡试不爽。 然后…孙锦堂在秦游这碰壁了。 孙锦堂发现了一个令他吐血的事实。 秦游居然胖了不少,非但胖了,因为成天照不到阳光,还白了不少。 被抓了之后,养的白白胖胖的,这让孙锦堂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望着呼呼大睡的秦游,孙锦堂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小子…心也太特么大了吧。 ………… 随着时间流逝,又过去了三天,京中恢复了原本的轨迹。 夜里,再没有了八大营持着火把在各坊穿梭。 白日,四门的兵卒中也没有骑司盘查。 对于升斗小民来说,这几日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城中多了些军卒罢了。 可朝堂上的文武们却知道,事情已经开始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调查秦游下落一事,天子肯定交由骑司乔冉去追查,而八大营和兵部则要进行无条件的配合。 可现在八大营和兵部不再加强戒备,那么只有两个可能性。 第一个可能性,秦游已经死了。 这个可能性很小,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大家可以从秦老大的脸上看出来一些端倪。 剩下一个可能性,就是秦游已经不在京中了。 短短三天的时间里,骑司和八大营几乎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现在还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也从侧面证实了这个猜测。 这一上午的朝会就这么过去了,因为秦游这事闹的,大家只能报喜不报忧,上奏的内容也大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谁知马上要散朝的时候,户部尚书卢通出了班。 “陛下,老臣有一事想要询问。”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卢通的身上,略显困惑。 按理来说,臣子出班的话都是有事要奏,而不是有事要问。 一般说有事要询问的话,就代表着对某些事情不满。 秦老大皱起了眉头,微微颔首。 谁知卢通一转身,看向了面色疲惫不堪的龚文华。 “龚大人,不知道你兵部何时能寻到三世子秦游的下落。” 话音一落,朝臣皆惊。 要知道最近一段时间里,大家都不愿意提及这件事,唯恐提及字后惹的龙颜震怒,谁成想,户部尚书卢通居然提了起来。 而且令大家不解的是,这事和你们户部有什么关系,也没听说户部和越王府有什么交情啊。 果不其然,秦老大面色阴晴不定,望着卢通语气森然:“此时由兵部与刑部负责,与你户部,有何干系?” 第一百八十五章 生财有道 龚文华脸上也满是不悦之色,觉得卢通纯粹是自找不痛快。 大家都不是傻子,兵部八大营都是寻常的军卒,起到的不过是配合作用,真正追查秦游踪迹的是骑司。 想问事情办的如何了,找秦老大去啊,你问我兵部有什么用。 卢通转身对秦老大说道:“自从三世子下落不明后,北郊的大集便关了。” 秦老大微微一愣,明显没跟上卢通的思维。 卢通苦笑着解释道:“本季赋税已经报了上来,北郊大集光是赋税便有一万四千二百一十五贯。” 秦老大瞳孔微缩:“竟然有如此之多?” “不错,单单是这一个北郊大集的税收就比之京城附近两个下县,甚至是一个下等州府的税收总和。” 秦老大终于反应过来了。 秦游被绑了,北郊大集就关了,而北郊大集一关,就没人行商,没人行商,自然就不会交税了。 而户部有了这么一个聚宝盆当然是做梦都会笑醒,可谁知这个聚宝盆突然撂挑子不干了,户部能不着急吗。 “那北郊大集不过是秦游命人建盖的,平日也没见他如何打理,难道离了他就不成了吗。” 卢通苦笑连连,还没等开口解释,龚文华也站了出来:“陛下,大集关了后,那些酿酒作坊也停了产,因此…因此番商不再用战马与兵部换取烈酒。” “岂有此理!”秦老大面露怒色:“此乃事关国策,那些流民胆大包天,作坊乃是越王府名下,他们说不做就不做,当这是儿戏吗,告诉越王府,若是流民不做,就将他们统统赶走,兵部调派人手前往作坊酿酒。” 龚文华面带苦涩:“陛下,非是那些流民消极怠工,而是自发的去寻找三世子了,有人入了山,有人去了顺着河流而下,还有不少青壮积极起来为书院看家护院,正是因为如此,这北郊大集才无人行商。” 秦老大沉默了。 脸上再无一丝怒火,反倒是感慨连连。 群臣也是沉默不语。 龚文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即便是酿酒作坊每月供应烈酒,那些番商,怕是也不愿意用战马交换了。” “这是为何?” “因为他们…他们只愿意相信三世子。” 秦老大哑然失笑:“秦游代表的乃是朝廷,既然番商心有顾忌,就宽厚一些,多给他们一些烈酒吧,允许他们多带一些族人入关。” “陛下。”恭文华一脸被狗日乐了的表情,无奈道:“老臣也是如此与他们说的,可正是因为如此,番商才会更加顾忌。” 秦老大懵了。 多给酒,少要马,还允许多带族人入关,这番商怎么还反而不乐意了呢? 龚文华满面苦笑的解释道:“就如那番商首领乞颜利哏堎所说,他们番商之中任谁提起秦游二字,皆是面露咬牙切齿之状,可三世子虽对他们敲骨吸髓百般刁难,却也言而有信,越是剥削压榨他们,越王府越是遵守承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信任三世子,前些日子老臣派了属官去接触他们,如陛下您所言提出了诸多厚待的条件,谁知反倒是令他们摇头不已。” 秦老大愣住了,半晌之后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群臣们也是哭笑不得。 大家今天算是长姿势了,感情是压榨的越狠这群番商越开心啊,这不是贱骨头是什么? 战马这事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卢通又开始叫起屈来了。 “陛下啊,非是老臣纠缠不休,可三世子殿下一日找不回来,国库就…” 秦老大挥了挥手打断道:“秦游收留那些灾民,有情,那些灾民摇身一变成了庄户,愿尽一份心意,算是有意,双方有情有义,虽说北郊大集的赋税之多着实令人咋舌,可你让朕要如何迁怒于他们,越王府无错,流民们亦无错,反而让朕对这些流民们刮目相看。” “陛下,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卢通哭丧着个脸说道:“若只是北郊大集少了赋税,老臣也不会在这议政殿中纠缠,可京中的酒肆、茶楼、饭庄、就连那柳河边上的花船,还有各个店铺,都掉了至少三到五成的赋税,到了月底,户部可不是单单少收了那一万多贯,而是少说也有二三十万贯之巨!” 秦老大面色剧变。 二三十万贯,对秦老大这个穷逼天子来说已经算是天文数字了,充入了国库,不知道能让朝廷做出多少惠民利国之举,这都相当于一个富饶州府两三个季度的赋税了。 上官鄂也惊住了,出口问道:“酒肆、茶楼、饭庄,还有那花船,贩卖烈酒本官到是知道,可京中的各个店铺又是怎么回事,为何北郊大集关了之后他们少了营收?” “不是少了,而是恢复了以前的赋税数额,北郊大集贩卖的可不光是烈酒和河产,还有毛皮、案椅墩屏、加工后的木料石料、玉石等等,大集关了张,这些货物便无人贩到京城,那些店铺,自然就如同往常一般。” 秦老大是越听越迷糊。 话他是听明白了,什么毛皮、家具、石头木头之类的,他知道是什么意思,问题是这些东西也不是光北郊大集一个地方卖,去别的地方进货就完事了呗。 见到秦老大一脸困惑之色,卢通解释道:“就说那毛皮吧,京中本就稀少,可越王府的护卫却隔三差五带着流民去书院后山猎取凶手,剥了皮子之后就会高价卖给京中的商贩。” “高价?” “不错,就说一张上好的熊皮,少说也有三五百贯。” 秦老大一听这话差点没骂娘。 喝假酒了不成,一张熊皮居然卖的这么贵? “陛下,即便是如此也是供不应求,更不要说那些案几屏风了。” “这些寻常的物件,为何非要去大集购买?” “非但要购买,还要交纳定金,前些日子听闻有个番商买了个屏风,花费了千贯,在京中一炒,居然炒到了三千五百贯。” 秦老大咧着嘴,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哪个冤大头,花费三千多惯就买个屏风? 白千对这件事倒是有所耳闻,凑了过来说道:“陛下,那屏风上有八马先生亲笔所绘的夜荷图。” 秦老大恍然大悟:“难怪,八马先生封笔已久,再次出山,这三千五百贯倒是不贵,当做是传家之物亦不为过。” 白千苦笑连连:“陛下您误会了,据乔冉虽说,三世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说服了那些早已封笔的大儒们,八马先生单单是上个月就绘了三张屏风,还有那桌椅板凳等寻常的物件,全部变成了珍品,有八马先生的画,有墨石先生的词,还有廖大人赋的诗,三千五百贯的屏风只是寻常,前些日子三世子放出了消息,说是在深山老林中得了一块千年沉木,这上面不但有廖大人的诗,还有离竹先生的词,以及八马先生的画儿,墨石先生将这些诗词画作刻了上去,这消息一放出来,啧啧啧,如今已经炒到了十万贯之巨,不少世家门阀都派人去了书院作价,甚至因此还有不少人大打出手。” 白千说完后,秦老大整个人都不好了。 秦老大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两个眼睛红红的,盯着卢通,几乎是咬着牙才问出了一句话。 “你刚刚说的那些珍品,还有什么玉石,这越王府,拢共卖了多少?” 卢通心里大致计算了一下,随即不太确定的说道:“大约三十万贯左右。” 秦老大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自从他登基后,内库这些年加起来存的钱都没有三十万贯。 卢通就和深怕秦老大不眼红似的,又补充了一句:“至少是这个数,不过老臣还没算上那些寻常的鱼鲜山货等等。” 第一百八十六章 心态崩了 秦老大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越王府这钱赚的,可以称得上是畜生行径了,简直是天理难容。 弄块破木头,让几个大儒作画赋诗,然后卖出了十万贯,还只是预估价? 原本秦老大就难以接受了,又详细询问了一下后,他都有心给越王府抄家了。 这京中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仨字,叫做“奢侈品”。 所谓奢侈品,就一个字,贵。 所有的奢侈品,最早出现于一家店铺之中,那就是越王府在京中唯一的产业,醉云阁。 隔三差五,醉云阁就会在门口挂上一张红布,上面写着五日后或者十日后要卖个什么东西,而这些东西,包罗万象五花八门,也就是所谓的奢侈品。 想买,得证明你是高门大户,普通人还不让买呢。 就是这样,奢饰品变成了身份的象征,各个高门大户争相购买。 可以是一个用熊皮制作的书蓝,每月只出售十个,一个少说也要三五百贯。 也可以是一个石刻的摆件,石料寻常,不寻常的是出自墨石先生,小小的摆件,千贯不止。 还可以是一套书,也就是四书五经,纯手工抄写的,而抄写这本书的则是科考之中名列第二到第五的才子们,也就是秦玄、李太白、杜子美、贺季真亲手抄录的,而这套书还没有发卖,不过据说已经炒到了五千贯,准备参加科考的学子们都报价报疯了。 最可气的是,秦游还卖一种叫做盲盒的物件,一个大箱子,五百贯一个,买到什么算什么,之前龚文华就让家中的管事去了买了一个,然后就发达了,里面居然墨石先生雕刻的展翅雄鹰。 这事传开后,这盲盒箱子一天就卖出去了二十多个,当然,里面大部分都是不值钱的破玩意,可人们依旧交纳订金等下一批盲盒发卖。 醉云阁不卖奢饰品,但是做宣传,什么珍品、孤品、买了传家、戴在身上就是身份的象征,诸如此类在后世烂大街的广告语写满了大红布。 秦老大听的咋舌不已。 这钱来的,太容易了吧。 重臣已经散朝了,秦老大呆坐在御座上,开始怀疑人生。 以前吧,他觉得钱这玩意太难赚,难度系数堪比谋朝篡位。 现在吧,他觉得钱这玩意…和闹笑话似的,至少在秦游那就和闹笑话似的,想怎么赚怎么赚,换着姿势赚,赚到了京中的富户们上赶着送钱去。 秦老大之前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为什么秦游不与民争利,安置流民后,越王府只是要大集的两成利润。 现在秦老大知道了,那是秦游根本看不上拿点钱,和一群穷流民争什么啊,忽悠这京中大户多过瘾,还短频快,换着花样去坑。 “白千。”秦老大面色复杂的问道:“朕若是记得不错,往年越王回京时,没少从朕这索要银钱吧。” 白千点了点头。 不只是要钱,还他娘的偷东西。 秦老大思考了片刻,决定了一件事。 觉得要是秦游平安无事的回来后,年底他应该找秦烈要账了。 叹了口气,秦老大又询问了一下乔冉带领的骑司有没有什么进展,白千则是详详细细的禀告了一番。 骑司虽然认定了是斐人劫持的秦游,可依旧没有太多的线索。 从此也可以看出了骑司的短板了,让这群人打探个情报,弄死个谁谁谁,反掌观纹so easy,杀人他们是专业的,可救人这活他们就缺乏经验了。 乔冉坚定的认为秦游还活着,对斐国有利用价值是一方面,主要是秦游的太“奸诈”了,要是换了别的刚烈的臣子,绝对活不过两天,可秦游不同,这小子是乔冉见过最惜命的人了。 既然秦游还活着,那么肯定是要被带回斐国的,而回斐国就要去涠江走水路。 最终乔冉认为,与其在沿途海底捞针,不如集中人力在涠江北岸守株待兔。 白千说完了骑司这边的安排后,秦老大思考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算是比较赞同。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有线索,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 ………… 丹阳楼马厩下方的地牢中。 牵动着满朝君臣心的秦游正在呼呼大睡。 孙锦堂和程天豪二人已经有些怀疑人生了。 活久见! 二人着实是没想到,这越王府的三世子秦游竟然这么心大,一天睡七八个时辰,几乎就是除了吃就是睡了。 原本送饭的时间点是孙锦堂定下来的,目的在于不让秦游知道被关押了多久。 事实上,孙锦堂发现自己完全就是想多了,人家根本不在乎,现在送饭的时间点完全是根据秦游的作息来安排的,什么时候睡醒了他才让程天豪送饭去。 其实秦游心大是一方面,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内分泌失调和神经系统紊乱导致的,类似于嗜睡症,越睡就越想睡。 凤七也在睡,不过不是自愿睡的,因为身上的伤势比较严重,所以每天都被灌一些迷药,同样是呼呼大睡。 依旧是活久见,孙锦堂阴过那么多人,光是使用的迷药都快养活一个药厂了,像凤七这种被迷晕之后还能打呼噜说梦话的,他同样是第一次见。 “掌柜的。”程天豪一脸没脾气的模样说道:“饭菜都凉了,那小子不知道又要睡到什么时候,要不我先拿楼上去热热。” 孙锦堂半晌没吭声。 这活干的,就俩字---特么丢人。 听听程天豪这话说的,明明是给人绑了,还得和伺候爹似的给人家热饭。 可不热还不行,因为身娇肉贵的三世子说了,不吃凉的,吃凉的对身体不好。 最初的时候,程天豪将木盆往地上一扔,爱吃不吃,然后…秦游就绝食了。 整整两天,秦游滴水未进,孙锦堂妥协了。 其实两天不吃不喝算不了什么事,普通人的身体天天往那一躺又不运动,完全能承受的住。 问题是秦游这个“三世子”的身份帮了他。 一个天潢贵胄,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两天不吃饭,不哭不闹,就是睡,睡醒了也不说话,着实是给孙锦堂吓坏了,深怕真的活活给秦游饿死。 很多事就是这样,不能妥协,妥协一次,就会妥协两次。 如今秦游每天不但吃的是热气腾腾的饭菜,而且还得有鱼有肉。 孙锦堂望着囚室内呼呼大睡的秦游,不想再拖下去了。 再拖下去的话,秦游的心理防线能不能崩溃不知道,反正他的心态是快崩了。 不,不是快崩了,孙锦堂的心态是已经崩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说西游 心态崩了的孙锦堂越瞅秦游越来气,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将程天豪独自留在地牢中,他自己上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原本是不需要留人看着的,可架不住秦游整活。 昨天晚上的时候孙锦堂也是急眼了,让程天豪捏着拳头就准备让秦游尝尝皮肉之苦。 结果秦游很光棍,心一横眼一闭,没等程天豪动手,直接拿脑瓜子砸墙,咣咣的,给孙锦堂吓蒙了。 孙锦堂这边刚走,秦游也睡醒了。 见到这小子醒了过来,程天豪哭丧着一张脸端着盛有饭菜的木盆走了过去,打开牢门,冷冷的哼了一声将木盆扔到了秦游的面前。 他还不敢太使劲去扔,太使劲将饭菜弄洒了的话这小子又要绝食或者拿脑瓜子撞墙了。 程天豪恶狠狠的说道:“小子,大爷问你点事,若是老实交代的话,大爷我给你点根蜡烛,让你见见光,如何。” 秦游抬起头,翻了个白眼:“你是傻x吧,这特么满地牢铺的全是干草,蜡烛点着了怎么办,你是不是虎?” 程天豪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因为他发现秦游说的这话,他一点反驳能力都没有。 “这绑架犯让你们当的,真特么不专业。” 秦游鄙夷了一番后,开始吃饭。 一边吃,秦游一边说道:“我那护卫怎么样了,怎么今天我都醒了他还没醒。” 程天豪恶狠狠的骂道:“少废话,再废话大爷打你。” “你脾气怎么这么不好呢,小时候你爸总打你啊。” 程天豪举起胳膊,最终又无力的放下了。 他估计自己揍那两拳还没秦游拿脑瓜子撞墙疼呢。 秦游三口两口吃完后,皱眉说道:“我知道你们用蒙汗药了,不是我说你啊,这玩意偶尔吃一两次吧,有助于睡眠,总吃的话就给脑子吃坏了,有没有点人权了。” 程天豪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无奈至极。 秦游也不在意,将饭盆一推:“吃饱了,刷碗去吧,刷干净点。” 程天豪生生忍住爆锤秦游一通的冲动,狠狠瞪了一眼秦游,弯腰拿着饭盆离开了。 也就在此时,隔壁囚室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声,秦游知道,这是凤七醒了。 “七仔,七仔七仔,能听见本少爷说的话吗,能听见给个动静。” 隔壁半晌之后穿来了一声“噗”的声音。 秦游一头黑线:“我让你给个动静,没让你放屁。” 翻了个白眼,秦游正色说道:“七仔,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仔细听好,从现在开始,你要抗争,抗争明白吗,蒙汗药吃多了伤脑子,最后可能会变成白痴,尽量不要睡,我知道你很累,累也不能睡,打起精神来把伤养好,明白吗,明白的话给个声。” “噗…” 秦游:“…” 秦游现在不担心自己,他担心的是凤七,本身就受了伤,还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被束缚着,很有可能会精神崩溃,一旦崩溃的话,说不定就会变成个傻子。 想了想,秦游说道:“你别睡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估计凤七也没屁可放了,蛄蛹了两下,隔壁传来了铁链声。 秦游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道:“话说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秦游这一开口,正好程天豪也回来了,坐在了入口处,听着秦游讲那《西游记》。 随着秦游讲到了孙悟空成了花果山之王后,不说凤七如何,程天豪已经彻底入了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游快要讲到大闹天宫的时候,困意袭来,和凤七说了声后又睡去了。 程天豪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恨不得打赏个几张月票赶紧催更。 这一夜,程天豪一直未合眼,深怕秦游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继续讲那大圣爷却被他错过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秦游醒来后,吃过了饭,再次清了清嗓子继续给凤七讲故事。 当孙锦堂来的时候,程天豪正听的痴迷。 刚站到程天豪身后要开口,这家伙一拍大腿叫道:“大圣爷壮哉。”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嚎叫,给孙锦堂吓一跳。 秦游破口大骂:“听就听,叫唤个毛,吓死你爹了!” 黑暗中的程天豪陪着笑脸说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世子爷您继续讲。” “讲你奶奶个腿,老子睡了。” 说完后,秦游一翻身,又睡了,一天睡四觉。 孙锦堂一脸懵逼,悄声询问过后,这才知道秦游正在给凤七讲故事,似是深怕凤七神智出了问题。 “倒也没想到,这秦游对这家将护卫倒是有情有义。” 一时之间,孙锦堂感慨万分,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飞云公主想要百般拉拢了。 孙锦堂觉得有趣,便详细的问了一下。 程天豪记忆力非凡,几乎是一字不差的讲了一遍,听的孙锦堂津津有味。 当程天豪提起孙悟空大闹天宫时说出了那句经典的“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时候,孙锦堂瞳孔猛的一张,眉宇之间满是莫名的神采,思索了片刻之后,居然露出了笑容,匆匆跑了上去。 程天豪也没多想,不断回味着刚刚的故事。 等秦游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程天豪满脸都是白嫖狗催更一般的卑微神情。 这一次秦游吃过饭菜后,程天豪没有回到入口,而是直接坐在了囚室外面,等着秦游更新最新章节。 之前距离太远,好多内容程天豪听的不清楚。 要知道在古代人们极度缺乏娱乐活动,如果花船饮酒作乐是有钱人的娱乐活动的话,那么茶馆和酒肆中听说书就是最受劳苦大众们欢迎的娱乐项目了。 程天豪的身份本就是小厮,丹阳楼也有说书人,只不过说书人说的那些内容早就被他背的滚瓜烂熟了,现在一听《西游记》就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恨不得彻夜不睡讲整个故事都听上个十遍八遍。 秦游也是打发时间,没在意,继续讲孙悟空被压在了五指山下的故事。 谁知这程天豪居然怒了,一听这大闹天空的美猴王在五指山下经历了五百年风霜雪雨春夏秋冬,一时之间是又气又怒,将那玉皇大帝漫天诸佛骂了个遍。 四大名著之所以是四大名著,除了隐晦的批判性外,向人们展示了一个绚丽多彩的神魔世界,这种丰富而大胆的艺术想象的确是令人惊叹不已。 更重要的是,世人皆可读西游,而因不同的阅历和不同的年龄段,都能产生不同的感想和共鸣之处。 而程天豪就被这西游记引发了共鸣。 第一百八十八章 思考 讲故事这种事,其实和吹牛批很相似,需要有捧场的才会有成就感。 隔壁凤七除了蛄蛹两下或者不间断放了个屁,没有任何观众反应。 见到程天豪和个小学生似的老老实实的坐在囚室门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秦游也不在意,将西游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一连讲了两三个时辰,秦游说的口干舌燥。 程天豪虽然听的尽兴过瘾,可他已经两天一夜没合过眼了,不免哈欠连连。 “世子爷。”程天豪双眼布满了血丝:“要不要您歇息一会再讲。” “咋的,困了啊。” 程天豪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老脸通红。 他也知道秦游这故事是讲给凤七的,自己只是个白嫖狗而已。 “那就可惜了。”秦游笑呵呵的说道:“马上就讲到女儿国了,这女儿国,啧啧啧,顾名思义,全是大老娘们,一见到唐僧师徒四个大老爷们,哪还把持的住。” “女儿国?!”程天豪神情一震:“您要是讲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那行,这女儿国一般人可把握不住,我讲了啊。” 程天豪吞咽了一口口水,顿时睡意全无。 就这样,秦游讲了个魔改版本的女儿国,听的程天豪这个血脉偾张,恨不得自己成为了那唐僧置身于满是大老娘们的女儿国之中胡天胡地一番。 秦游还是小时候看过几版西游记,他又不是过目不忘的神童,能记住的桥段也是有限,想到哪说的哪,又讲了两个时辰,肚子里那点干货都掏的差不多了。 这也就是在古代,要是在后世的话秦游还真不敢随随便便的讲西游记,怕收到律师函再向全国人民谢罪,他穿越那前,后世乱讲这西游是会被人家批斗的,罪名仅次于灵堂卖片。 故事是讲完了,程天豪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看那模样,还沉浸在了西游的世界之中。 秦游微微一笑:“哥们,这师徒四人中,你最喜欢哪个。” “自然是齐天大圣美猴王。”程天豪眉飞色舞的说道:“大闹天宫斗那十万天兵天将可谓是英雄了得,一身的本领羡煞旁人,火眼金睛不放过任何妖魔,如意金箍棒可大可小可长可短可粗可细可粗可长可粗可长,可谓是变化多端妙用无穷,大圣爷便是在玉皇大帝的面前也绝不低头面无惧色…” 一提起这孙悟空,程天豪就和小迷弟似的,滔滔不绝的夸了起来,这要是孙悟空下凡到了他面前,他立马给老孙生个孩子都心甘情愿。 秦游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一样,我最喜欢的也是斗战胜佛孙悟空。” “不错,若是没有大圣爷,这只会诵经的唐僧不知要死了多少次。” “也不能这么说,其实一切都是满天神佛安排好的,就和那些妖精似的,有后台的屁事没有,没有后台的早就被一棒子削死了,都是注定的事,没有孙悟空也有刘悟空王悟空。” “世子爷,有一事不明,能问问您吗。”程天豪看了眼秦游,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在这西游之中,所有的皇帝都不是什么好鸟?” 秦游微微一愣,他还真没注意到这茬。 程天豪掰着手指头说道:“您看啊,就说这玉皇大帝,这明明就是个昏聩无能之徒,还有宠信妖怪的车迟国王,以及那将幼童心肝当药引的比丘国王,这些皇帝老儿不是昏君便是暴君,这是为何?” 秦游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西游记的皇帝里面好像还真找不出一个好玩意。 “其实吧,西游记也是通过虚幻的神魔世界来映射现实的,当然,不是说我们夏朝啊,是说历史,算是映射历史吧,就好比孙悟空那种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抄起棒子横扫一切妖魔鬼怪的大无畏气概,应该是反映了劳苦大众的愿望和要求。” 程天豪闻言一震:“似是这个理儿。” “对呗,孙悟空代表着正义,表现出人们可以战胜一切困难的必胜信念,你看,取经路上遇到的那些妖魔,就是邪恶势力的象征,他们贪婪、凶残、阴险、狡诈,和现在这封建社会里的黑暗势力一模一样吧,还有你刚刚说的,玉皇大帝统治的天宫、如来佛祖管辖的西方极乐世界,也是看关系的,看看后台的,同样是杀人犯罪,有后台屁事没有,没有后台一棒子抡死。” 程天豪感同身受:“是极,这天杀的年月,有根脚的便是杀了人也逍遥自在,没有根脚的,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这就和统治阶级有关了,就好像玉皇大帝开那个蟠桃趴体,吃一个多活五百年,美滋滋,所以那些神仙才老老实实给玉皇大帝打工。” 程天豪若有所思的喃喃道:“那些神仙,便是封疆大吏,达官显贵,世家阀门,皇帝给够好处就老老实实的卖命。” “大致就是这意思吧,孙悟空闹了蟠桃趴体后,好多神仙不就吃不到了吗,还是看背景看实力,有背景有实力的,私下里找玉皇大帝要点,没背景没实力的,只能下凡当妖怪,看看能不能吃上唐僧肉或者童男童女之类的。”秦游摊了摊手:“吃唐僧肉肯定是和玉皇大帝对着干吧,和皇帝对着干,那不就和造反是一个意思吗,那你看,整个历史上,所有造反的尤其是造反成功的,大部分都是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导致的,没错吧,造反之前,他们也是上层社会的精英群体。” 程天豪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秦游算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俩人你一言我一嘴的探讨了起来,时间也过的飞快。 在古代的时候,根本没有言论自由这一说的,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是朝中大臣要是说错了话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但是秦游却从来不会忌讳这种事,别说程天豪了,在秦玄和乔冉面前他都不知道说了多少大逆不道之言。 秦游讲的西游本身就夹带了不少私货,其中还有心无意的显现出了对秦老大的一些怨念,尤其是剖析了映射现实的一些事情后,无疑对程天豪的心里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直到秦游又犯困的时候,程天豪这才离开了囚室。 秦游倒是睡的香甜,可原本满面困意的程天豪却没有一丝睡意,开始思考一些他原本这辈子都不会思考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九章 生见人死见尸 回到地面后,程天豪卸下了伪装,望着天空中的月牙,如同一个哲人一般思考问题,思考着一些原本这辈子他都不应该思考的问题。 凭什么自己出生就是孤儿,而人家出生就是官宦之后。 凭什么人家吃香的喝辣的,而自己只能是个仆人,是个小厮,是个无人在乎的无名之辈? 那大圣爷不就是不认命不信命最终成了齐天大圣吗。 一时之间,程天豪觉得自己就是西游记里那些没后台没背景没身份最后被一棒子打死的妖怪,也就是秦游所说的背景墙妖怪。 这背景墙妖怪,很悲哀。 程天豪不想这么悲哀的活下去。 刚刚秦游对他说,这史书上通篇都是杀伐和征战,而在这杀伐和征战的背后,死的都是没背景没身份的贫苦的老百姓。 我们交税,我们服徭役,然后我们还要当兵,为一个并不在乎我们的君王战死沙场,没这个道理的。 程天豪陷入了迷茫之中,凭啥凭啥凭啥啊,凭啥自己的命运要操控在别人的手中,凭啥就不能像大圣爷那般奋起千钧棒抡死那些试图操控自己命运的大人物们? 这一夜,程天豪回到房中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平日里他是丹阳楼的小厮,消息最是灵通,而最近秦游风头正盛,来丹阳楼的人们谈论的最多就是越王府三世子秦游。 小人物都有个通病,那就是希望自己成为大人物,幻想着自己成了大人物后,肯定会与其他人不一样。 猛然之间,程天豪觉得秦游就与其他大人物不同。 如果能成为大人物的话,他想当秦游这样的“大人物”。 想做便去做,不受世俗礼教约束,任由世人毁我污我,逍遥自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好。 猛然之间,程天豪突然想到一段话,一段从醉云阁李太白嘴中传出的话,说是他的恩主秦游所言并为之倾倒。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秦游不就是这么做的吗,背负了这么多年的污名,任由朝堂怒骂坊间讥讽,可照样我行我素, 议政殿中吟诗作对技惊四座、安置流民建盖北郊大集、创办书院科举一鸣惊人… 一时之间,程天豪突然觉得很惋惜。 大人物他见多了,无论是在斐国还是在夏国,可愿意为平民做些事情的人寥寥无几,飞云公主是一个,秦游是一个,就这么俩。 现在秦游成为了阶下囚,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叛,要么死。 若是秦游叛了就会被带去斐国,可去了斐国又不是斐国的三世子,斐国君臣会让他如在夏国这般逍遥自在吗,会让他如同在夏国这般为平民们俯下身做些事情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的。 若是秦游不叛,那么孙锦堂一定会痛下杀手。 程天豪迷茫了。 这一夜,他半梦半醒,便是在梦中,也依旧无比的迷茫。 一夜过后,程天豪换上了伪装,再次来到了地牢之中。 叫醒了秦游,程天豪双目布满了血丝,问出了一句富含哲理的问题。 “世子爷,您能告诉我,人为什么要活着,活着,又应该做些什么?” 还没睡醒的秦游惊呆了。 这不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意思吗。 这家伙听了个西游,怎么还开始思考哲学了呢? 一时之间,秦游哭笑不得。 他当年第一次听西游的时候也激动的难以自持,然后…从他爸的裤兜里偷了四块钱去小卖铺买了根玩具金箍棒,最后他爸把金箍棒撅折了给他一顿削打成了猪八戒。 ………… 北郊,书院。 乔冉依旧是这寒山书院中的院判,秦玄一天不走,他就要多待一天,不过除了保护秦玄外,还要坐镇在这书院中,每日听取各个骑司反馈回来的消息。 带着一群学子们跑完了早操后,乔冉来到井旁,赤着身子用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一名小学子跑了过来,将一个粗布巾递给了乔冉奶声奶气的说道:“先生,山长曾说过的,这样会生病的。” 乔冉微微一笑,揉了揉小学子的脑袋:“先生身强体健,不碍事的。” 小学子吐了吐舌头:“先生,您能不能不要揉学生的脑袋,山长说了,揉了会变笨蛋的。” 乔冉笑容一滞。 山长说,山长说… 秦游虽然不在书院,可这书院中,哪里都和秦游有关。 不知何时,学院中的几个先生见到小学子们的时候都喜欢用手揉揉这些小脑袋,似乎是秦游最先这样做的,之后大家也都养成了这种习惯,尤其是几个老先生大儒,用力的揉着这些小学子的小脑袋,将这群小家伙好不容易扎上的笼辫揉散后哈哈大笑。 “先生,山长什么时候回来呀,他都好久没有给我们讲故事了。” 乔冉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快了,先生很快就会把山长带回来的,去吃饭吧。” “噢。”小学子恭顺的弯腰施礼后就快步跑开了。 穿上了衣服,乔冉坐在了井边,望着那些那些欢声笑语的小学子们,突然觉得,若是秦玄一辈子都待在着书院中该有多好,这样的话,他也就可以当一辈子院判了。 乔冉喜欢书院,喜欢那些并不迂腐的大儒,喜欢这些整日嬉笑打闹的小学子们,喜欢越王府那些目不识丁却极为忠义的护卫们,也喜欢食堂中可口的饭菜,书院中,没有一处不令他喜欢。 一个消瘦的身影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来到了乔冉面前。 乔冉连忙起身施了一礼:“院长。” “秦游可有消息。” 廖文之语气生硬无比。 秦游被掳走之前,廖文之见谁都是笑眯眯的,自从秦游被抓后,廖文之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尤其是对乔冉,越看越不顺眼。 “院长,骑司已经加紧探查了。” “探查到什么地步了,还有,你是骑司统领,老夫见你整日在这书院中无所事事,为何如此怠慢不亲自去查,是秦游这三世子的身份,还不够劳你乔大统领的大驾吗?” 乔冉苦笑了一声:“乔某身负皇命…” “皇命?”廖文之冷哼了一声后打断道:“老夫只问你,你可否是这寒山书院的院判?” 乔冉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老夫再问你,秦游他,可是寒山书院的山长。” 乔冉再次点了点头。 “是便好。”廖文之气呼呼的继续说道:“山长被贼人掳走了,你这院判却整日无所事事,这是什么道理,还是说,你乔冉不认秦游这山长,或是你乔冉,不屑于当这院判?” 乔冉低下了脑地,不再作声。 他当然认秦游这山长,即便嘴上不承认,他心里和明镜似的,钱粮、地、房屋盖建、教学的方针,看似秦游只是个甩手掌柜,可书院的一切都离不开秦游,如若没有秦游,哪来这寒山书院。 他也当然愿意当这院判,教书育人,自由自在,受人尊敬,他为何不愿意。 可乔冉深知自己是骑司,大夏天子的骑司,天子秦昭又岂会让他这样的人在寒山书院中执教,拿刀的,永远是拿刀的,如何能拿的起笔。 “乔院判。”廖文之深吸了一口气:“将山长带回来,带回书院中,带回老夫身边,这寒山书院,永远有你乔院判的一席之地。” 说完后,廖文之一甩长袖转身离开了。 乔冉望着廖文之离开的背影,最终咬了咬牙站起身,前往了马厩。 他准备前往涠江,亲自探寻秦游的下落,生见人,死见尸。 第一百九十章 凶多吉少 “意志,自由意志,什么叫自由意志,这特么就叫自由意志!” 囚室内,秦游手上的锁链已经被打开了,吐沫星子喷了程天豪满脸都是。 “造反就是自由意志,老子吃不上饭,穿不上衣服,还得给地主九九六,官家不管,天子不问,那老子就反他娘的,这叫自由意志…” “你大爷的,有立锥之地和一日三餐,这是人活着的基本需求,干了那么多活,没得到自己应享有的权利,这是法吗,这是理吗,这不是,这是欺骗,赤裸裸的欺骗,赤裸裸的压榨,赤裸裸的臭不要脸…” “这个世道是分阶层的,是划分阶级的,上面的人吃肉,中间的人喝汤,下面的吃风,公平吗,不公平,我们也要通过劳动成果喝汤,吃肉,跟我念,不喝风,老子不喝风…” “民智,什么叫民智知道吗,知道这玩意咋开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开民智,心学也是开民智,信奉科学还是开民智,开了民智才明白什么叫自由意志…” “生是奴仆,死了还是奴仆,过程知道了,结局也知道了,以奴仆的身份生,以奴仆的身份活,以奴仆的身份死,那还活个屁,直接投河自尽算了,反正这辈子都这个鸟样要遭几十年的罪,活着干什么…” 程天豪听的热血沸腾,望着秦游,满脸崇拜之色。 要是别人说这么一番话,程天豪绝对会上去给俩嘴巴子。 高谈阔论的人他见多了,有的比秦游说的还花花,当然,论大胆肯定是不及秦游这种又是造反又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愣头青。 程天豪之所以激动,是因为秦游不是嘴炮,而是行动派。 和满朝文臣对着干、揍读书人和国子监的学生、朝堂上硬怼监察使、怜惜屯盐卫的辅兵、办书院专门招收寒门弟子,这一桩桩,这一件件,不能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反正夏斐本朝是头一号。 别说天潢贵胄了,就是高门大阀都不会这么折腾,最是爱惜羽毛。 “兄弟,你要记住,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就是我,不一样的鬼火,明白吗。” 程天豪用力的点了点头:“世子爷,我明白了,人不能浑浑噩噩的,得办事,办与众不同的事,加油,努力,奋斗,干他娘的!” “对对对,你要激发你的潜在能量,你得知道思想一小步,人生一大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高门大阀往上数十几代,不一样是贫农吗,朝中大员,最早不也是芝麻绿豆的小官吗,啧啧啧,就说我家秦老大,就是天子,最早的时候不也是个三品武将吗,造反的时候也让前朝昌军揍过几次,他抱头鼠窜的时候照样狼狈,所以你得知道,人呐,得有理想,从自己开始,自己这一代不行,还有下一代,下一代不行,还有下下一代…” 程天豪正色问道:“可造反这事,被抓到了就诛九族了,没下一代了。” “谁他娘的让你造反,我是说人得有目标,有理想,得活出不一样的精彩,明白吗,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这是你的自由,而不是别人让你怎么活你就怎么活。” 程天豪小鸡啄米的点着头:“明白明白。” “好,你能明白,爸爸很欣慰,下面,本世子再和你讲讲封建社会架构的弊端。” “您说,小的听着呢。” ………… 乔冉刚刚离开敬仪殿,在殿中他和秦老大禀明,想要亲自前往涠江探寻秦游的下落,至于秦玄的安全,是回宫中还是继续留在寒山书院,秦老大自己看着办。 秦老大也是个狠人,也是那句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是生,把秦游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如果是死,那就把斐国的什么太子世子公主们的尸体带回来。 总之,不管耗费多少时间,乔冉回来的时候必须带着东西,活蹦乱跳的秦游,或者一大堆脑袋。 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个交代,对自己交代,对别人交代。 乔冉要对廖文之和书院有个交代,所以来秦老大这请命。 秦老大要对秦烈有个交代,所以同意了乔冉的请命。 离开皇宫后,乔冉飞马来到了兵部衙门,出示了腰牌后,来到了龚文华面前。 “龚大人,乔某明日要前往涠江,天子口谕,十三道折冲府调兵令交由乔某。” 案牍后的龚文华满面的不甘之色,问道:“秦游他,已经被带离了京中吗?” “想来是这样的。” “再有数月便是年关,越王回京后,老夫还有何颜面见越王。” 龚文华叹了口气。 时间已经过去这久了,大家都觉得秦游八成是凶多吉少。 “罢了罢了,只愿乔统领将三世子安然带回京中吧。” 说完后,龚文华写了封手信,盖上兵部大章后,这才将一枚调动折冲府的狼符印交给乔冉。 得了信和狼符印,乔冉匆匆离开了兵部,回到骑司署衙做了些安排后,再次出了城。 原本乔冉是想回书院之中的,可一想到无颜见廖文之,只能策马漫无目的的前行。 不知不觉间,乔冉来到了秦游被掳走的事发地点,也就是书院西侧的树林之中。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该探查的都探查过了,前几日又下了暴雨,即便是有蛛丝马迹也被冲刷掉了。 本想着打马回走,乔冉突然看到树林中有一个人影。 瞳孔微缩,乔冉翻身下马,轻轻拍了拍马头后,弯着腰悄声无息的进入了树林。 结果距离近了一看,乔冉哭笑不得,原来人影是书院的先生,正是秦游的门客之一贺季真。 要是换了别人,乔冉肯定会起疑心。 可贺季真不同,这家伙做事毫无逻辑,东窜窜西跑跑的,今天上山野菜明天入林烤野味的,一辈子就活在一张嘴上了。 果不其然,贺季真这家伙正撅着个大屁股生火,火堆上面架着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山鸡。 听见脚步声,贺季真转过头,一脸尴尬:“原来是乔院判。” 大家岁数都差不多,没那么多礼数,乔冉走了过去坐在了一旁。 “贺兄倒是好雅致。” “自从恩主下落不明后,食堂那些厨子整日糊弄,做的那些菜式在口味上不知差了多少。”贺季真讪笑一声:“吃不惯。” 说到这里,贺季真见到乔冉一身黑衣,而不是平日在书院里的青衣儒衫,身上还挎着长剑和水囊,不解的问道:“乔院判这是要远行?” “不错。”乔冉在火堆上添了几把树枝,也不隐瞒,解释道:“明日一早便南下,前往涠江,探查三世子下落。” “涠江?”贺季真挠了挠额头:“恩主还在京城之中,去涠江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名侦探阿真 “贺兄说秦游尚在京中?”乔冉啼笑皆非:“自秦游与凤七在此地被掳走后,已过了十二日,前十日,八大营与我骑司几乎将这京城翻了个底朝天,若是秦游还在京中,岂能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贺季真不慌不忙的在山鸡身上涂抹了一层酱料,然后嘴唇子碰了碰。 乔冉脸上升腾起了怒火。 看贺季真刚刚的嘴型,应该是嘟囔了一声“废物”。 换了别人,乔冉早就急眼了,可贺季真怎么说也是书院中的先生。 最重要的是,最近几个大儒也没事经常这么骂他,他都有点习惯了。 可不急眼归不急眼,乔冉却冷笑道:“既然贺兄说秦游在京中,不知有何高见。” 贺季真依旧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欠揍模样,又拾掇了两把柴火,缓缓转动着自制烤架,淡淡的开口说道:“劫我家恩主的,是斐人吧。” “何以见得?” “夏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乔冉哑然失笑。 这倒是实情,他也是这么想的。 一边烤着鸡,贺季真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京中作为一国之中枢,斐国定会派遣大量的探子潜伏其中,做下这事之人,十有八九便是他们了,杀人不难,不过是刀剑枭首罢了,若只是杀害我家恩主不须大费周章,将人杀了尸体扔在原地便好,可要是劫人,却要经过百般周密的计划。” 乔冉微微点头,倒是对贺季真有些刮目相看。 这番分析就比较专业了,原本他还以为眼前这家伙就是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番见识。 “可实际上,这计划并不周密,要不然,也不会留下几具尸体,而书院附近骑司众多,大集的庄户又遍布四周,树林不大,若是提前隐藏在其中,无法避人耳目。” “所以这伙贼人是从京中尾随秦游一路至此!” “不错,我家恩主平日出了京城会途径河岸、屯盐卫、大集等地才会回到书院之中,前几日我已打听过了,恩主入京那日,不过是因为怕被廖院长责骂才离开了书院,事发突然,贼人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那么想来应是在京中盯上了恩主才临时起了歹心。” 贺季真依旧是那副慢悠悠的模样,撕下了个鸡翅膀后,继续说道:“既然是临时起意,计划未必会有多么的周全,而计划不周全的话,沿途没有接应之人,所以他们不会离开京城…” 乔冉接口道:“附近下县光是折冲府就有三处,辅兵营十二处,官道人多眼杂,山林附近皆有兵卫,所以他们绑了秦游与凤七后只能回到京中!” 乔冉说完后,深深看了眼贺季真,眼神莫名。 贺季真说的丝毫不差,正是因为如此,这段时间以来骑司一直在京中大肆搜索追查。 可世间过去了这么久都一无所获,乔冉也只能认为这伙人带着秦游离开京城了。 深深看了眼贺季真,乔冉语气莫名的说道:“三世子殿下果然慧眼如炬,没想到贺兄居然还有如此才能。” 乔冉话虽然说的客气,可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戒备。 一个读书人,不好好读书玩探案,这不是扯呢吗这不是。 贺季真双眼之中只有烤的焦黄的山鸡,嘿嘿一笑道:“若是京中继续严查,迟早会找到我家恩主,要是乔院判将所有骑司带往涠江,那我家恩主可就凶多吉少喽。” 乔冉虽然对贺季真有如此敏锐的分析能力有所诧异和怀疑,可却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而是微微一施礼,正色问道:“敢问贺兄,何以见得秦游尚在京中,要知道整个京城几乎被八大营和骑司翻了个遍,就连那些世家阀门和朝堂大员的府邸都探查过了。” 贺季真将递给乔冉一个鸡翅膀,后者苦笑着摆了摆手:“还请贺兄赐教。” “绑我家恩主是斐人对吧。” “想来应是如此。” “斐人也有个骑司,叫…”贺季真轻轻拍了拍额头,随即笑道:“飞云骑,对,叫飞云骑,对吧。” 乔冉豁然而起,右手探向了腰侧长剑,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贺季真嘿嘿一笑:“我叫贺季真,南怀人士,三年前入京,不信,你查去呀。” “世人皆知斐国飞云公主麾下飞云骑乃是长胜之军,可鲜少有人知道飞云骑的斥候和探子最善打探情报和行诡秘之事。”乔冉的眼睛眯了起来:“整个京中,知道飞云骑潜伏京中的人,一双手的数的过来,你一个寂寂无名的读书人,又是从何得知的?” 贺季真又抓了一个鸡翅膀吭哧吭哧咬了两口,擦了擦嘴唇上的肉屑:“乔院判,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把我抓回骑司严刑拷打,当然,最终会发现这是误会一场,还有一条路,就是马上回到京中,带人搜查所有的商铺、酒肆、饭庄。” “商铺与酒肆饭庄,为何?” “恩主被掳走后,我每日在城门落下后暗中观察,发现到了傍晚后,除了骑司和京卫外,只有一种人可以出入城门,便是各个商铺的车队,这些车队从下县进了货物就要连夜赶回城内,所以在四门落下后会暗中使些钱财给城门郎好偷偷入城,贼人既没有害了我家恩主的性命,肯定是将恩主和凤护卫迷晕,除了放到货物中,总不会大摇大摆的抗在肩膀上入城吧。” “不错!”乔冉瞳孔微缩:“只要找了当日的城门郎询问谁哪个车队入了城…” 贺季真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那就请乔院判将我家恩主速速带回。” 乔冉凝望着贺季真,面色阴晴不定。 最终,乔冉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跑出了林子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看来是去京中寻当值的城门郎了。 贺季真依旧是那副活不起的模样,从怀里拿出个小酒壶,喝口小酒吃口鸡肉,好不舒坦。 过了半晌,贺季真吃饱喝足,溜溜达达走回了书院,可是快到门口时,书院两个杂役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贺季真叹了口气,随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二位,应是骑司吧。” 其中一个杂役低声道:“统领有令,近日,您就留在书院中不要乱跑,待我家首领办完了事再来寻你。” “好吧好吧。”贺季真夸着一张脸说道:“但愿乔院判能尽快将我家恩主带回来,这食堂的厨子们,是越来越没不像话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认命的小人物 程天豪本来是个小人物。 小人物的生存之痛最是令人无可奈何,在现状和命运面前,孤独无助,渺小可怜。 无关痛痒,无名小卒,无人在乎,这就是程天豪。 唯一和其他小人物不同的是,他在大人物身边当奴仆,大人物,自然就是斐国的飞云公主殿下。 程天豪原本叫做程四,飞云公主觉得这个名字不好,便赐名天豪。 这天豪二字也是有来历寓意的。 “天”是因为这小子出生没几天就成了孤儿,天生地养,取了个天。 进入了公主府后,这小子不喜束缚生性跳脱,管事们都说他胆子大爱闯祸,可谓是狗胆包天。 斐云荣却说这小子有一颗豪胆。 其他人说他这是是狗胆,斐云荣却觉得是一颗豪胆,最终大家问他,程天狗和程天豪喜欢哪个名字。 程天豪说他喜欢前者,听起来有气势,然后…他被斐云荣通骂了一通,程四就变成了程天豪。 名字这个东西就是个代号,并不会因为有所寓意而改变人生,所以程天豪依旧是个小人物,因为和斐云荣学了几手易容的功夫,这才被孙锦堂带到了夏国京城。 可即便到了京城,成了探子,程天豪依旧是小人物,在丹阳楼中端茶递水冒充小厮。 程天豪不甘心,他想做一番大事业,也好对得起斐云荣夸他有一颗"豪胆"这件事。 原本这件大事是想亲手弄死夏国越王府的三世子,孙锦堂也答应了,若是最终不得已而为之,就让程天豪动手。 可与秦游接连聊了几天后,程天豪悟了,他感到一种宿命感,一种很强烈的宿命感,他想做令一件狗胆包天,或者说是豪胆包天的事情。 来到囚室,打开牢门,站在了秦游面前,程天豪面露庄严肃穆之色。 “世子爷,您是一个好人。” 这是程天豪见到秦游后的开场白第一句话。 百无聊赖的秦游一脸懵逼。 这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被发了一张好人卡了。 程天豪的第二句话就更加莫名其妙了。 “您以后还会给一些走投无路的流民们寻活命的法子吗?” 秦游让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的更懵了。 “世子爷,您得回去,回书院,回书院给流民们找安身立命的法子,教那些没爹没娘的孩子们读书识字,千万别让他们被卖到了大户人家当奴仆了,您说了,这不是人的活法。” 说完后,程天豪一把扯掉了脸上的胡子,又从衣服里拿出了一大堆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东西。 秦游瞠目结舌,眼看着一个原本还虎背腰圆的壮汉,就这么在自己的眼前三两下就变成了一个瘦弱的白面小生。 “小的叫程天豪,斐国人士,无名小卒,您说的,小的都明白了,可是小的真的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我能帮您做大事,做对的事,做能摸着良心睡的踏实的事。” 一语落闭,程天豪凑到秦游身后,三两下将背后的锁链打开。 “世子爷,走,现在走,一刻钟后我们掌柜就回来了,活着,做正确的事,您要是死了,这该死的世道就再没有人在乎我们这群小人物了。” 秦游彻底愣住了,程天豪这一番操作又是变脸又是放他自由的,还说了一些没头没尾的话,着实令他始料未及。 秦游是真的不理解,他也没办法理解。 其实古代的人大部分都是麻木的,活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辈子为了的就是两件事,吃饭,以及传宗接代。 族老说什么,他们做什么。 县衙让他们缴税,他们就缴税。 地主要收多少租子,他们就要纳多少钱粮。 来了榜文,他们就去从军打仗。 到了战场上死在了刀剑之下,临死之前或哭或笑,然后认命。 笑的,是因为想起了自家婆娘,自己婆娘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死而无憾了。 哭的,是因为想起战死后朝廷抚恤的太少,自己死了后,一家老小没了活路,只能卖身为奴。 总之,大部分人就这么一辈子浑浑噩噩的过去了,活的麻木,死的认命。 程天豪亦是如此,周围的人告诉他,说他跟了个好主子,不愁吃不愁喝,只要老老实实的当奴仆哄着主子开心,一辈子都饿不着冻不死,多好,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他。 整个世界,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这就是命,命中注定当孤儿,就得当孤儿,当了孤儿,就得当奴仆,当了奴仆,还得看命,到了公主府,这就是命好了。 程天豪也是这么想的,因为自己是个公主府的奴仆而沾沾自喜,在奴仆圈子里也算是高人一等的存在了。 可这几天,秦游告诉他,信了命,认了命,这是命,不信,不认,就可以改变命运,生下来是什么,这个选不了,但是怎么活着,是可以选择的。 程天豪想了两夜,他不信命,也不认命,他不想当一辈子奴仆,不想让人使唤一辈子,到死还是个奴仆。 可想归想,他依旧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因为不甘心,他想了好久好久,最终,折了个中。 既然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那就改变别人的命运吧。 所以,他要放了秦游,去让秦游改变很多很多人的命运。 见到秦游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程天豪催促道:“快走,一会我们掌柜的就回来了。” 秦游足足半晌才缓过了神,一把夺过了程天豪手中的钥匙冲出了囚室。 来到隔壁旁,接着微弱的火把光芒,秦游见到凤七依旧在“呼呼大睡”。 “您别管他了,他被我们掌柜的用了药,就是起来了也会浑身酸软无力,您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秦游转头指了指囚室里的凤七:“他也是小人物。” 说完后,秦游将囚室打开,接连踹了好几脚,可凤七还是在昏睡之中。 “来,帮我扶他。” 程天豪一咬牙,冲进了囚室之中。 就这样,二人抬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凤七一步一步走向地牢的出口。 出了地牢,来到了地面,秦游死死的闭上眼睛,一时之间没办法适应如此充足的光线。 听着墙壁外面传来的人潮声之声音,秦游苦笑道:“果然还是在京成。” “是的,世子爷您快走吧,往人多的地方走,我也要走了,要不然,生死两难!” “别走。”秦游一把拉住了准备翻墙的程天豪,眯起了眼睛笑道:“以后,跟我混吧,我带你一起改变这个该死的世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遍体生寒 议政殿中,秦老大面色阴沉如水。 有人被弹劾了,数名监察使,几名侍郎,还有十多个五六品的京中文官,联名上奏弹劾。 要知道这种待遇只在两个人身上出现过,太子秦玄,以及世子秦游。 如今秦玄在书院中求学,秦游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被弹劾的自然不是他们。 而秦老大之所以面色不好,是因为被弹劾的人是他的“人”,骑司统领乔冉! 滋扰平民、嚣张跋扈、飞马过市、随意拿人,这都是可大可小的罪名。 而事情的起因,则是乔冉带着一群骑司将京中数十家店铺翻了个底朝天。 秦老大已经看过乔冉派人送到宫内的密信了,信中说事情有了进展,秦游被掳当日,车驾共计十四台,都是四门落下后进了城,而这些车驾中很有可能藏着被制住的秦游和凤七,随着深入调查,这十四台车驾和京中的七八名商贾有关,而这些商贾每人名下都有十几家店铺。 自从秦游被劫走后,四门每日都有骑司的人把守,任何可疑之人都会被反复盘查,即便是夜里也是如此。 也就是这几日四门才恢复了正常通行,不过夜间还是换了八大营的人,所以再无夜间出入城门的事情发生。 这也就是说,很有可能秦游并没有被带离京中。 秦老大望着殿下群情激奋的文臣们,心中冷笑不已。 秦游刚被掳走的时候,这群臣子们为了撇清关系,天天将宅邸的大门四敞大开着,恨不得将骑司请进去仔仔细细的搜查一通,深怕被人误会是他们绑走了秦游。 进入他们的府邸,没人吭声,可骑司探查这些商铺和酒肆等地,这群人反而闹开了。 秦老大打从心眼里鄙夷这群人。 弹劾骑司,无非就是因为这些商铺都是他们名下的,耽误了人家赚取钱财,能不闹吗。 “此事事关越王府三世子秦游。”秦老大的目光扫过群臣,沉声说道:“至于所谓滋扰京中百姓…若是真有此事,朕绝不姑息,一切等寻到了秦游再说。” 说完后,秦老大也挺郁闷。 纸包不住火这个道理他是懂的,可谁成想,秦游头一天被绑走了,第二日整个京中都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 群臣们也都知道骑司是秦老大的御用狗腿子,发发牢骚表明表明观点就罢了,见到秦老大表了态,一众人也就退回到了班中。 原本这时候都快散朝了,过去也就过去了,让骑司收敛一些也就算了,可谁知安之峰却跳了出来。 “陛下,关于越王府三世子一事,坊间,似是有了些许传闻。” 秦老大微微皱眉:“什么传闻。” “臣…”安之峰低下了头:“臣不敢说。” 秦老大大手一挥:“不敢说就退下吧。” 安之峰:“…” 其实安之峰这就属于是当婊子立牌坊的行为了。 不敢说你还出来逼逼什么玩意? 要是换了往常,秦老大也乐的陪着做戏,可最近他心情属实是不怎么样,对于安之峰,可谓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安之峰一咬牙,朗声说道:“陛下,臣是夏朝的臣子,是大夏的臣子,即便说了会惹的龙颜震怒也在所不惜,老臣忝为礼部尚书,这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那便说。”秦老大的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最近他总觉得这安之峰不对劲,原本作为礼部尚书,这安之峰也算是老成持重,除了日常怼越王府外,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可最近几个月来不知怎的,这老家伙天天在议政殿上刷存在感,越来越跳,很多不归礼部管的事情也要出来指手画脚一番,甚至前几日还针对之前科考的“吞斐之策”表现出了一丝不满。 安之峰吞咽了一口口水,微微说道:“根据坊间传闻,三世子已经失踪了十余日,或是…或是已经反叛了。” 话音一落,群臣皆惊。 秦老大豁然而起,抄起面前的奏折就扔了出去,怒目圆瞪:“安之峰,你找死!” 兵部尚书龚文华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说谁叛了,安之峰,老子看你才是叛了,再胡咧咧,老子拔了你的舌头!” 吏部尚书上官鄂出班,冷声叫道:“安大人,慎言!” 安之峰后背满是冷汗,他知道秦老大会生气,只是没想到会如此龙颜大怒,连忙解释道:“非是老臣搬弄是非,而是坊间都是如此传言的。” 秦老大额头上的青筋都一蹦一蹦的了,怒极反笑:“是吗,安爱卿,那这坊间,又是如何传言的。” “回陛下,坊间都说这越王府不受士林所喜,尤其是三世子秦游,正是因为如此,便对这满朝文臣颇为不敬,如今被掳了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更何况,还有那护卫凤七,其实…其实老臣也有所不解,贼人掳走三世子倒是能叫人理解,可为何也要带走那护卫,一个区区护卫又有何价值…” 秦老大眉头猛的一皱。 这事他也考虑过,只是没有深想。 若他是贼人,肯定是要将凤七干掉的,要不然带着也是个累赘,可偏偏林子中没有凤七的尸体,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安之峰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继续说道:“如今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柳河封了水路,四门每日严查,要想将两个大活人遮人耳目的运出城去谈何容易,除非…除非三世子是自愿的。” 说到这里,安之峰也是豁出去了,一咬牙,接着说道:“坊间还说,三世子曾在私下里说朝廷薄待了他们越王府,流民一事、战马一事,皆是功劳,可越王府未受到任何赏赐,加上这些年来越王府以及三世子屡屡被弹劾,保不齐…保不齐就去了斐国。” “安之峰!”龚文华双眼如同快要喷出火来:“你他娘的…” “住嘴!” 秦老大厉喝一声,看着龚文华幽幽的说道:“这是坊间的传言,还是你安之峰所思所想。” “扑通”一声,安之峰跪倒在地叫道:“陛下冤枉呐,这当真是坊间传言,您要是不信,可问在殿的朝臣,老臣相信他们也听闻了此事。” 秦老大胸膛起伏不定,目光扫过,不少文臣都低下了头颅。 这一刻,秦老大遍体生寒。 因为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安之峰今天也是大便插吸管一门心思想嘬屎了,心一横再次开了口。 “老臣虽是相信三世子品性,可越王府…越王府毕竟在军中威望无二,都护将军秦狰正在涠江加固防线,越王秦烈镇守边关,若是…若是三世子当真去了斐国,后果…后果不堪设想。” 第一百九十四章 重见天日 再次回到“阳间”的秦游很快适应了光线,和程天豪二人架着凤七终于从丹阳楼的侧门跑到了街面上。 凤七依然没有醒来,被程天豪背在了身上。 这小子虽然瘦弱,可应当是练过的,要不然也不能一拳头将坚硬的墙壁砸出一个小坑。 望着人来人往,秦游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此时的秦游满身污迹,披头散发也不穿鞋子,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味道,周围人都捏着鼻子远远的避开。 秦游对这个场面已经免疫了。 小场面罢了,以前他喊一声“老子叫秦游”的时候,一条街都能瞬间空的连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秦游骂了声娘。 怪不得以前骑司总被弹劾。 怪不得文臣不待见兵部和八大营。 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废物,统统是废物! 自己,堂堂的越王府三世子,被囚禁在京中最繁华的柳河边上,被一群斐人囚禁的,在夏国,在夏国的中枢京城,被一群斐人囚禁了这么久,最后还要靠绑匪良心发现才逃出生天,这他娘的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侧过头,秦游对程天豪展颜一笑:“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是什么人,都一笔勾销了,我欠你两条命,一条命抵了之前你所做过的,另一条命,是我欠你的,为了报答你,我带你活出个人样,兄弟,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秦游这番话倒是真心的,可程天豪却愣住了:“两条命?” 秦游指了指程天豪背着的秦游:“小人物的命,也是命。” “是的。”程天豪也露出了笑容:“都是命,都是命,蒙世子不弃,小的愿意跟着您做一番事业。” 像程天豪这种人,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家国概念。 他被斐府捡到的时候,正是中州大乱烽烟四起。 那时候根本没有夏国斐国的概念,各方诸侯逐鹿中州,把地一圈,告诉圈儿里的老百姓,说他们以后就是哪个国家哪个国家的子民了,而这些老百姓genb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直到十多岁的时候,秦氏三兄弟这才结束了中州大乱,夏国和斐国也就出现了,身在属于斐国的那个圈儿里,程天豪也就自然是斐人了。 而这么多年来,程天豪一直在夏国京城生活,所以对所谓的家国,没有太重的观念,他不喜欢孙锦堂,也不喜欢自己的身份,加上本就是流民孤儿出身,听说秦游安置了流民,又为寒门子弟开办书院,所以这心里一敬佩,血一热脑子一抽,彻底“叛”了! “走,我们去京兆府尹,找人拆了这破地方。” 程天豪已经决定一条路跟着秦游走到黑了,刚要点头,突然面色剧变,因为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胖胖的身影,正是孙锦堂。 双方相隔不足二十米,孙锦堂的整个五官已经扭曲了,望着程天豪,满脸掩饰不住的杀意。 秦游知道丹阳楼的掌柜是孙锦堂,不用程天豪说他也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远处那胖子。 对孙锦堂,秦游还是有印象的。 “三世子,您走吧,孙掌柜的不好惹,我拦着他!” “这胖子很厉害。” “斐国有名的高手,三世子,您快走。” 说完后,程天豪一甩袖子,都出了一把无柄的匕首,满脸慷慨就义的表情。 一听是高手,秦游连忙扯着嗓子喊道:“来人来人,斐国的细作,抓细作!” 人们纷纷望着秦游,如同看一个疯子一般。 秦游此时的形象,的确和疯子没两样。 见到人们纷纷避开他,孙锦堂越来越近,秦游欲哭无泪。 眼看着满面杀意的孙锦堂距离秦游不足十米,秦游突然乐了,笑的很癫狂。 只见秦游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大喊一声:“老子要造反!” 孙锦堂懵了,周围人们轰的一声全散开了,如同躲避瘟疫一般。 “老子要造反!”秦游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老子要造反,造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程天豪脸上满是钦佩之色。 这话,他也想喊,但是不敢。 孙锦堂愣在了原地,因为人们纷纷避开,他反而显得那么突兀。 一时之间,孙锦堂进退两难,原本想着趁乱干掉程天豪这个叛徒和秦游,谁知秦游居然喊了声要造反,人们纷纷避开,大家注意到秦游的时候,不免也注意到了孙锦堂这个大胖子。 几秒钟过后,孙锦堂一跺脚,准备当街杀人。 谁知也就是这时,巷子里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影。 “何人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找死!” 话音一落,二楼的一个茶馆也跳下来了个黑衣汉子,人刚落地就抽出了腰刀。 “骑司办事,拦者,死!” 秦游破口大骂:“靠你们大爷,老子说抓细作,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说造反,放屁个功夫你们就跳出来了!” 两个骑司快步跑来,其中一个横举腰刀,满面冷意。 秦游面无惧色,眼看骑司快要跑到了眼前,翻了个白眼:“我是秦游,让乔冉那个沙雕赶紧过来见我,还有,抓住那个死胖…” 秦游伸手朝着骑司后面一指,突然愣住了,因为孙锦堂居然无影无踪了。 “三世子殿下?”抽出腰刀的骑司连忙止住了脚步,定睛一看后面色剧变:“殿下,殿下殿下,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 “是你妈!”秦游照着眼前的骑司小腿就是一脚。 “果然是您,殿下,我是丁五啊,就在书院中,您记得我吗?” 另一名骑司面露困惑:“诶,殿下,您怎么胖了不少?” 秦游:“…” “是殿下,当真是殿下。”丁五单膝跪在了地上,面色激动:“殿下,您可想死我们了。” 这群骑司的确很想秦游,就因为秦游,他们差点没让乔冉给活活折腾死。 秦游眯起了眼睛,乐了:“你是书院食堂那个颠大勺的,叫丁五?” 没等丁五点头,秦游一拍额头叫道:“叫人,快点叫人,丹阳楼那个死胖子叫孙…” 程天豪提醒道:“孙锦堂。” “对对对,孙锦堂,这家伙是斐人,就是他绑的我,叫人来,快,抓住这死胖子炼了他满身大肥油给世子我报仇!” 两名骑司不敢耽误,其中一个刚要跑开,秦游一把拉住了他:“不行,你还是别走了,谁也不能走,你们还是留在这里保护我吧,那胖子是斐国的高手,估计很能打。” 丁五满脸焦急之色:“那人已是暴露了身份,定会逃之夭夭,卑下先去叫帮手,全城索拿了他,莫要叫他跑了。” “不行。” “殿下…” 秦游一瞪眼:“我的命重要,还是抓斐国的细作重要?” “当然是抓细作…” 秦游抬起脚。 丁五的继续说道:“当然是抓细作没有殿下您的性命重要。” 另一个骑司满面无奈。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消失已久的三世子出现了,看那模样看肯定是被囚禁了,可现在明明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却没办法去抓,这不是扯呢吗这不是。 还好,估计是刚刚秦游那番要造反的言论吓了不少平民,也不知道是谁通知了巡街的武卒,一队人马匆匆跑了过来。 丁五连忙拿出了腰牌:“速去骑司署衙通知乔统领,三世子找到了,斐国细作乃是丹阳楼掌柜孙锦堂,快叫人画像张贴海捕公文!” 秦游大喊道:“去一个人通知就行了,其他人都聚过来,围成一圈保护我,快!” 第一百九十五章 疑窦重重 议政殿中,秦老大甚至无法掩盖自己的情绪,脸色一变再变。 此时的他遍体生寒,后背让一排排冷汗打湿了龙袍中的里衣。 秦游手握酿酒秘方、炼盐之术,单是凭这两样事物便可让斐国敬若上宾。 更不要说,其兄乃是都护将军秦狰,其父越王更是镇守边关,若是秦游叛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知道自家三弟秦烈的为人,更知道秦狰的品性,这二人便是死也不会负了他,负了夏国。 可秦游,秦游是他们的胞弟,是他们的幼子,若是秦游叛了,这二人又要如何自处,自己,又要拿着二人怎么办才好? 倘若秦游犯下这滔天的大罪,那必是要诛九族的,可当真要诛九族,那秦烈和秦狰… 龚文华跪倒在地,哭嚎道:“陛下,坊间之人都是信口开河之辈,陛下,您千万不要听信呐,老臣愿拿人头作保,秦游他,他绝对不会做下这对不起国朝的大逆之事。” 秦老大双眼无神的看向了龚文华,嘴角扯出了一丝笑容:“是啊,朕,也相信朕这侄儿,不会…” 秦老大说不下去了。 因为脑海中浮现出了和秦游相处的一幕幕。 对于秦游,他总感觉这小子和其他人不一样。 虽然嘴上恭敬,可那眼神,那表情,那姿态,并不像是其他臣子那般有着对皇权的敬畏,发自内心的敬畏。 如果是因为血缘伯侄的关系,秦狰同样是后辈侄儿,也从未让秦老大有这种感觉,从秦游的身上,很难看到对皇权的敬畏之意。 越是深想,秦老大越觉得悲哀。 安之峰也好,坊间也罢,不管是谁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自己这个天子,的确薄待了越王府。 初夺大宝时,京中那些士林中人和高门大阀不认他这天子的人不知凡几,秦烈如同一把屠刀,砍了多少脑袋,更不要说前朝余孽和殇帝的血脉,更是被秦烈屠了个干干净净,而这一身血红污名,皆由秦烈一人背负。 杀完了京中的忤逆之人,秦烈又带着兵马收复失地,待天下大定回了京中,却享不上几日清福又去了边关坐镇。 还有秦狰,这满朝武将,他这个做皇帝的只信秦狰一人,将这卫戍京中护卫大内的差事交给了这个大侄儿,可结果呢,就是因为如此,秦狰这位郡王连封地都没去过一次。 秦老大想到这里,满心的悔恨。 自己这个天子,人人称赞宽厚仁德,可是对这满门忠烈的越王府,却着实令人齿冷。 以文抑武,越王府成了众矢之的。 满朝的跳梁小丑,骂的秦狰这位在沙场上纵横披靡的大丈夫只得唾面自干。 为他秦昭鼎立了江山的越王秦烈,只有每年年关才能回京与家人小聚一番。 还有那二世子秦文,为了救太子秦玄,愿以身相换。 就连那原本最不省心的秦游,也知道为君分忧出谋划策了。 越王府满门,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不该承受的,也做了,也承受了。 可有些事情,似乎成了习惯,就比如令越王府寒心这件事。 薄待了从龙之臣第一人的秦烈,薄待立下汗马功劳的秦狰,就连越王府幼子秦游,亦是如此,仿佛这越王府永远亏欠他这天子一般。 一时之间,秦老大满心愧疚,甚至心头生出了一种极为荒诞的想法。 若是秦游真的心寒齿冷的叛了,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陛下。” 安之峰的声音将秦老大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此事事关重大,还望陛下早做打算,都护将军秦狰忠心不二倒是不假,可世人皆知秦狰极其宠爱三弟秦游,若是三世子真的叛了,去了涠江后充当说客,后果不堪设想。” 秦老大冷笑连连。 一边说秦狰忠心不二,一边又说后果不堪设想,这文臣说话,总是滴水不漏。 到底是做皇帝的,秦老大很快就整理了杂乱的心情,再次恢复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夏国天子,目光所致,群臣皆是低下头颅。 “安卿家,你已说了,此为坊间传闻,难道你要朕因为些许的蜚语就要寒了越王府的心吗。” 秦老大顿了顿,继续淡淡的说道:“骑司已有了进展,待将朕的侄儿安然无恙的带回后,流言自当不攻而破。” 安之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识趣的退回了班中。 很多事,点到即止就可,他相信秦老大会思考这件事的,感性的人,是做不了天子的。 秦老大心思杂乱,刚要让白千喊声退朝,一个小太监匆匆入了殿。 “陛下,骑司鹰使甲七通禀,越王府三世子已寻到。” 秦老大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面露狂喜之色:“果真找到了,快,让这骑司的甲七进来,朕要亲耳听他说。” 朝臣们面色各异,不过大部分还是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尤其是武将们,大大的松了口气。 自从秦游被掳了,这议政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稍有不注意就会被秦老大怒喷一顿。 骑司匆匆走了进来,单膝跪在地上,秦老大连忙问道:“当真找到了,在何处寻到的,秦游可还安好。” “回陛下,并非是我骑司寻到的,而是三世子出现在了柳河边上,说是被困之后逃出生天。” 秦老大瞳孔微缩:“你是说…秦游是自己逃出来的,非是被骑司所救?” “是。” 秦老大面色一变再变,沉默了几秒接着问道:“幕后之人,可抓到了?” “已发现海捕公文,尚未捉到。” “秦游他,可还安好。” “安好,身上未有任何伤势。” 秦老大的双眼之中满是莫名之色,刚刚脸上的狂喜,不知不觉间,彻底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若有似无的狐疑之色。 群臣们俱都沉默,心中满是无奈之感。 被关了十多天,整个京城都翻遍了死活找不到,又突然自己蹦出来了,结果还一点伤没受,幕后之人也没抓到,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之余,不得不令人心中生疑。 联想到安之峰刚刚所说的那番“坊间传言”,不少臣子满心疑窦,难不成是苦肉计? 这越王府三世子秦游,莫不是当真投靠了斐国,明面上继续当着逍遥三世子,可背地里,却已开始为斐国卖上命了? 非但是大家不信任秦游,而是大家心里都和明镜似的,若自己是越王府的人,就天子专业坑亲戚三十年的那死出,谁的心里不会生出怨恨。 第一百九十六章 拿下 能在这议政殿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哪个不是人精。 即便是那些没什么脑子的武将也是如此,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见惯了朝堂上这么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全身上上下下早就长满了心眼。 君也好,臣也罢,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全城大索,各家各户翻了个底朝天,任何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原本大家都已经放弃了,这秦游又突然蹦出来了,而且毫发无伤,还是自己跑出来的,尤其是一听骑司说就连那护卫凤七也安然无恙后,众人难免心头疑惑重重。 秦老大知道群臣们是怎么想的,别说群臣,就是他自己,内心里也是充满了狐疑。 他这天子,需要给群臣们一个交代,也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沉默了半晌,秦老大略显艰难的张开了嘴:“今日早朝,延后,诸位爱卿就在这议政殿等待片刻,白千,去,让骑司将秦游,还有他那护卫,一同带到殿上吧,事情原委究竟如何,一问便知。” 骑司有专门的通讯手段,也就是飞鸽传书,过了大半个时辰,负责联络宫外的骑司再次跑了进来。 “陛下,三世子他…他说无法赶来。” “这是为何?” “密信中语焉不详,只是说三世子调了不少越王府家将以及京兆府中的武卒。” “什么?”秦老大面色大变:“他究竟要做什么?” 骑司满面苦涩。 密信说是信,其实就是一指长的条子,就是蝇头小字又能写下多少,怎么写的,他就怎么报的。 “告诉秦游,朕不管他在做什么,马上带着他那护卫来到议政殿中!” “是!” 又过了片刻,骑司第三次折腾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打着颤说道:“三世子说他…说他不来,有要事在身,除此之外,还让骑司拿着腰牌去骁骑营调了数百名兵卒。” 秦老大豁然而起,脱口叫道:“这逆子,难道真的想反了不成!”、 群臣面色皆惊,就连龚文华都没办法为秦游开脱了。 这完全就是抗旨不遵了,国朝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么干。 抗旨不说,居然还要调兵,这难道是真的要反了? 安之峰出班说道:“陛下,三世子秦游大逆不道,骑司…” 秦老大望着骑司,冷声说道:“告诉京中的骑司,将秦游,给朕押来,若遇阻拦,杀!” “是!” ………… 秦游连衣服都没换,调集了人手后满京城乱窜。 此时的他,依旧是那副浑身脏兮兮披头散发的模样,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脸煞气。 秦游的身后站了五十多人,除了从书院赶来的家将外,还有十多名骑司。 乔冉刚刚已经来了,得知了孙锦堂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后,已经带人去四门盘查了。 而秦游,则是在京中抓内鬼! 刚刚骑司接到消息,秦老大让秦游马上前往议政殿。 秦游哪还管的了这个了,满京城竟然有近百斐国飞云骑的探子,耽误一秒不知要跑了多少人。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程天豪,原本他是不想出卖其他潜伏在京中的飞云骑细作的,可秦游再次感动了他。 秦游和他说,以后程天豪就是越王府的门客了,出门至少带着五个护卫保护他的安全,平日里就在书院中当先生。 程天豪感动的痛哭流涕。 原本只是一个无人在乎的小厮,结果摇身一变,成了越王府的门客,与京中科考名列前茅的大才子们成了同僚,甚至还成了寒山书院的先生,与举世闻名的几位大儒一起教书,这简直就是做梦都不敢奢求的事情。 现在别说让他出卖飞云骑了,就是让他马上死他都情愿,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成了越王府门客,成了寒山书院的先生,死而无憾。 秦游一鞭子抽在了面前拦路的门子脸上,破口大骂:“刑部侍郎多个毛里求斯,给你们十个数,将陈贾管事交出来。” 骑司丁五拿出了腰牌,冷冷的说道:“骑司办事,谁若阻拦,死!” 这侍郎府邸的门子吓了一跳,捂着脸匆匆跑了进去。 丁五大手一挥:“拿人!” 一语落毕,一群骑司们冲了进去。 秦游对丁五说道:“八九十人,这特么什么时候能抓的完,人,人呢,给我码人,打电话摇人啊,沙楞赶紧的。” 丁五也急的和什么似的:“世子爷您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已经去骁骑营调兵卒了。” 秦游从怀里拿出了程天豪刚刚写的名单,对着丁五说道:“这样,兵分五路,能抓多少抓多少,快去!” 丁五闻言大喜:“世子爷,您是要把这泼天的功劳…” “功你奶奶个腿的劳,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功劳,赶紧去抓人。” “是是。”丁五翻身上马,接过了细作名单后带着两个骑司疾驰而去。 秦游又分出了几波人,让信得过的家将护卫分头行动。 就这样,秦游如同坐镇中军的大将军,骁骑营的人来了,拿了名单去抓人了,骑司也汇聚这里,被分派了任务赶往京中各处抓人。 短短一个时辰里,这京中抓了五十多人,有酒楼小厮,有商贾巨富,也朝中大员的小妾姨太太,就连一些世家阀门的管家管事也有十数名。 眼看着名单上抓了一大半,秦游本想回到越王府歇息一阵时,一对红衣骑士飞奔而来。 秦游乐了。 这些红衣骑士都是宫中的骑司,看来秦老大是得了信也派人帮忙了。 可很快,秦游的笑容凝固了。 因为这队骑士下马之后,居然纷纷抽出了刀剑。 领头一个壮汉大声呵斥道:“越王府秦游双膝跪地,自缚双手,若是胆敢反抗,杀无赦!” 秦游傻眼了,一脸的懵逼。 难道这秦老大…才是斐国最大的细作? 要不然,为什么不让自己抓人了? 秦游身边的都是京中的武卒,一看骑司红衣骑司亮出了刀剑,纷纷跪在地上放下武器。 眼看着这些这队红衣骑司满面戒备的逼来,秦游只好翻身下马,满脸搞不清楚情况的模样。 领头的红衣骑司见到秦游没有反抗,冷声问道:“说,你究竟调了多少兵马,这些兵马如今所在何处?” 秦游一头雾水:“三四百人,怎么了?” 红衣骑司微微一愣,反问道:“只有三四百人?” “靠,我倒是想调八大营所有人来着,时间也来不及啊。” 红衣骑司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有反心,竟然想调动八大营,绑上他。” “反心?”秦游整张脸都白了:“不是,你说的反心,是不是造反那意思啊?” 红衣骑司根本不搭理他,而是回头喊道:“速速前往京中各处,带着陛下手谕前往各营调兵,将秦游刚刚所调派的兵卒骑司全部拿下,遇到反抗,杀无赦。” 秦游终于确定了。 秦老大王八蛋,绝逼是斐国的细作,这是图穷匕见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笑了 西大门的乔冉骑在马上,双目如同苍鹰一般冷冷的注视着出城之人。 今日之前,他知道京中肯定有飞云骑的细作,只是没想到居然有如此之多。 不但多,而且还有不少人就在朝中大员的身边潜伏着。 看了那名单之后,乔冉的一颗心都凉透了。 可凉过之后,又是心头火热。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秦游非但逃出生天,还策反了一个飞云骑细作,而这飞云骑的细作,居然掌握了所有飞云骑的踪迹。 刚刚已经抓过了一些人,严刑拷打之后,确定了名单是千真万确的。 一想到可以将京中所有细作肃清,就连乔冉也不得不佩服秦游了。 乔冉没有带领骑司和兵卒去拿人,而是亲自来到了南大门抓孙锦堂,其他三大门也设了伏,只要孙锦堂出现,天罗地网插翅难逃。 物以稀为贵,要是以前吧,冷不丁知道京中谁是飞云骑细作,那肯定大动干戈恨不得将整个京城都封锁了。 结果现在一下蹦出来将近百人,乔冉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什么事就是这样,千万不能多,多了之后就没什么成就感了,所以他只准备抓孙锦堂,其他的小鱼小虾交给骑司和秦游就好了。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正当乔冉准备去北门查探一番的时候,一队红衣骑司飞马而至。 领头的骑司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副统领,陛下有命,命您速速回宫。” 乔冉冷冷的说道:“回去告诉陛下,要事在身,办完了差事我再回宫。” 骑司看了眼乔冉,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大人,您还是回去吧,千万不要蹚了秦游这趟浑水,他失心疯了,难道您也要跟着去送死吗。” 乔冉微微一愣:“这话是何意?” “大人,陛下都知道了,那秦游要造反,调动了数百兵卒,还扬言要调动八大营,已经被拿下了,他调派的所有兵卒要不了多久就会统统被拿下,您赶紧回宫和陛下禀明,说这一切都和您无关啊。” “秦游反…反了?”乔冉整张脸呈现出了一个几何图形:“谁…谁说的?” “议政殿传出的消息,若不是要反,为何抗旨不遵不去议政殿中面见圣上,又为何调派京中兵卒和越王府家将。” “这个昏…”乔冉差一点将“君”字给说出来,胸口一痛,整个人险些没被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别人不知道秦游在干什么,他能不知道吗。 孙锦堂已经暴露了,肯定会想方设法通知飞云骑细作逃离京城,秦游现在完全就是在和孙锦堂赛跑争时间。 多争取一秒,就多拿住几个细作,耽误一秒,不知要跑掉多少细作。 秦游将所有能调派的人都叫去抓细作了,议政殿这群人可好,这是怕斐国的飞云骑细作没时间逃之夭夭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乔冉仰天长叹一声后,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就算说服了眼前的下属,也来不及去阻拦其他人了,只能一夹马腹疾驰向了皇宫方向。 ………… 秦游原本没想叛变来着,现在他却想叛了,甚至可以散尽万贯家财送给孙锦堂跑到斐国。 因为这秦老大…太特么不是人了。 老子在这费劲吧啦的抓细作,你倒好,不帮我还要抓我,但凡和人沾点边的事,是从来不干一件。 虽然之前抓的那些细作已经被扔进了京兆府中,不算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可秦游已经死心了,彻彻底底死心了。 什么抓细作,去你奶奶个腿儿吧,你个皇帝的都不当回事,我一个成天混吃等死的世子着哪门子急。 不止秦游一个人被抓了,身后面还有十多个家将和骑司。 虽然没有佩枷戴锁,可一路上被反绑着双手,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算是丢尽了人,不少路人还当是抓了哪个丧尽天良的凶犯,本来只是看看热闹,结果一听骑司说是越王府的三世子秦游,不少人看那意思都是想要扔臭鸡蛋了。 秦游将这几个红衣骑司的面容深深记在了脑海里,将来绝对要找乔冉告上一状。 这群王八蛋抓就抓吧,还特意弄个囚车,磨磨唧唧慢慢悠悠的,就和深怕他不够丢人似的。 磨磨蹭蹭到了皇宫,已经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这才进了宫。 两个手持金瓜的皇宫护卫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将秦游押解到了议政殿中。 刚进议政殿,一声怒吼。 “逆子!” 声音的来源是秦老大,可谓是满面怒火。 秦游抬头看向秦老大,满肚子的怨言。 龚文华厉声道:“还不跪下!” 秦游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古人不讲人权的,不管干什么,先老老实实的认错把命保住再说,这是秦游多次来往议政殿中总结出的经验教训。 众人齐齐看向了秦游,突然发现一个令人十分无语的现象。 这小子虽然埋埋汰汰的,可是却胖了,也白了。 还没等秦游开口说话,龚文华吐沫星子喷了秦游一脸,破口骂道:“越王爷久不在京,都护将军又前往了涠江,平日里没人管束你这混账小子,竟敢如此胆大包天,老夫和越王府好歹也是世交,今天就代你兄长和你大夫狠狠责罚你一番!” 说完后,龚文华面向秦老大,直接跪在了地上:“陛下,秦游在越王府中被宠溺惯了,年少无知,加之前些日子被贼人掳了去,也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意识鬼迷心窍这才违抗圣命,还请陛下念起年幼从轻发落。” “违抗圣命…”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安之峰出班后面无表情的说道:“若单单只是违抗圣命倒还罢了,可为何要聚集兵卒和家将护卫,刚刚宫内的骑司可是说了,这秦游,还说深怕人手不够。” 说到这里,安之峰看向秦游,大呵道:“秦游,你抗命不遵,纠集大量兵卒,到底是何居心。” 秦游终于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骑司接连两次让他入宫,他非但没入宫,而且还叫了不少兵卒,这才让君臣们误会了,怪不得刚刚那红衣骑司说什么自己要造反,感情是这么个原因。 终于搞明白怎么回事的秦游转过头,冲着跪在身旁的龚文华咧嘴一笑。 老龚仗义啊,这事换了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再看这老头,当廷说和越王府是世交,这完全是拿着脑袋求情了。 “笑了,陛下您快看,他竟然笑了。”龚文华连忙说道:“到了这时他还敢笑,陛下,这小子一定是又犯了脑疾,您就看在他这脑疾已经病入膏骨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秦游:“…”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连环计 秦老大的面色,阴沉的仿佛快要滴出水来。 望着殿下垂头丧气的秦游,秦老大心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接连两次违抗圣命,又纠结了数百兵卒,甚至还扬言调派八大营,换了别人,根本不用押回这议政殿,抓到之后直接枭了首以儆效尤便好。 可秦老大想要当庭问问,问问秦游,为什么敢如此胆大包天! 秦老大已经不需要开口了,因为安之峰站在了秦游面前,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秦游,为何不回答本官的话,你究竟是何居心。” 秦游的目光越过安之峰,微微看了眼秦老大,四目相对后,秦游又低下了头颅。 秦老大身心一震。 他从秦游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失望,一种浓烈的失望。 秦老大眼皮狂跳。 你个逆子,抗命不遵纠集兵卒家将,摆明了是要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到了现在,居然还有颜面对朕失望? 其实秦老大也挺失望的。 都说虎父无犬子,关于造反这一块方方面面的,秦烈也好秦狰也罢,那绝对是专业的行家,结果再看秦游这小子,四个字,啥特么也不是! 若是秦狰或者秦烈在京中,或许根本无需调兵虎符就可以差遣八大营数万军卒。 可你一个三世子,一个在军中无甚威望的黄口小儿,竟然也天真的以为能够掌控这八大营吗? 秦老大真想走到秦游面前好好问问,到底是吃了多少猪油蒙了心,以为这反是这么好造的? “秦游!”三番五次被无视的安之峰冷笑不已:“既然无话可说,便是认了这大逆不道之罪!” 秦游终于抬起了头,他刚刚不搭理安之峰,是想知道秦老大什么态度。 要是秦老大不吭声,他和安之峰说出花来也没任何意义。 不过秦老大的表现,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说是清理之中,是因为秦老大并没有马上开口给他一棒子打死,似乎是等他解释。 意料之外呢,则是秦游觉得秦老大侮辱了自己的智商,真要是造反的话,就带那么几个歪瓜裂枣,完了还通知了骑司,这得是什么样的弱智能干出来的事? 其实秦老大也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回想起秦游最近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也不像是个二傻子啊。 可说这小子不是傻子吧,又的确接连两次抗命不遵,也真的在京中要纠集八大营军卒,除了造反,根本想不出来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老大没有将这个事情彻底定性,想要看看秦游是怎么说的。 “秦游。”龚文华都恨不得上去踹秦游一脚了,急忙叫道:“为何不说话,若是当中有什么隐情,说出便是,老夫不相信你会行这大逆不道之事。” “隐情?”安之峰冷哼了一声:“龚大人,骑司急召两次,他又集结了一群家将护卫,一个小小的越王府世子,既无官职也无手令,竟然还调派了京兆府的武卒,还有什么隐情可言!” “抓细作。” 秦游终于开始开话了,抬起头,没好气的说道:“抓京中的细作。” 安之峰先是一愣,紧接着满脸鄙夷:“你当这殿中之人都是三岁稚童吗,抓的哪门子细作。” “斐国的细作,就是绑架我的那伙人。” “好,那本官问你…” “问你大爷!”秦游彻底爆发了,指着安之峰骂道:“你是兵部尚书还是刑部尚书,陛下都未开口,光听你在我面前逼逼来逼逼去的,你特么算哪根葱!” “你,你…” “你你你你大爷你。”秦游歪头看向了秦老大,朗声道:“陛下,侄儿只问您一句话,你当真认为侄儿造反了?” “大胆!”安之峰一挥衣袖:“戴罪之身还敢忤逆犯上,秦游,你还当你是…” “够了!”秦老大凝望着秦游,面无表情的说道:“朕,只给你一次机会,只有一次,若你再说什么抓细作,朕便将交由刑部贬为庶民!” 秦游微微一愣。 紧接着,心头一暖。 贬为庶民交由刑部,和交由刑部贬为庶民,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死,后者生。 先是成了庶民也就是普通人,那么去不去刑部都是死路一条。 可交给刑部后再贬为庶民的话,那么,最多也就是成为了普通人,至少还活着。 这也就是说,秦老大并没有下杀心。 秦游突然觉得秦老大这人还不错,各朝各代的皇帝,只要发现谁造反,亲爹都没用,直接乱刀砍死。 想到这里,秦游露出了笑容:“陛下,侄儿当真是抓细作的。” 秦老大本来都心软了,结果一看秦游这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巴掌拍在了御座之上,一字一顿:“朕说了,你胆敢再说抓什么细作,朕便将你贬为庶民!” 安之峰冷哼了一声:“好,你说是抓细作是吧,那本官问你,你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绑我的人良心发现,给我放出来了。” 安之峰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群臣们也是叹息不已。 这谎撒的,一点都不走心。 “在场除了骑司,还有越王府护卫,京兆府的武卒。”秦游耸了耸肩:“少说也有数百人,所有人都知道,我要抓细作,不信你就挨个问呗。” 安之峰面容一滞,转身看向了秦老大。 秦老大面色阴晴不定:“当真是抓细作?” 秦游点了但头:“嗯呢呗,还有名单。” 群臣们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这个理由,倒也说的过去,而且也不像是胡说八道,数百人,一一盘问就可水落石出。 “慢着!”安之峰再次看向秦游:“若本官猜的不错,这所谓的细作名单,可是那助你逃出生天的贼人交由你的。” “是的。” 安之峰闻言哈哈一笑:“好一出连环计!” 转过身,安之峰对秦老大说道:“陛下,秦游被掳走后,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就连那护卫也是如此,这莫名其妙的就被放了出来了,放出来后,又说什么贼人给了他一份细作名录,这把戏可谓是处处漏洞,还望陛下秉公查办。” 不少文臣连连点头,表示认同安之峰的一番猜测。 这话一点都没错,先给秦游抓了,策反成功后,再弄一份细作的名录,让秦游抓几个小鱼小虾后重新取得大家的信任,这种把戏,当年逐鹿中州的时候大家可没少用。 秦老大沉默了良久,出声道:“闻人泰何在。” 刑部尚书闻人泰出班:“臣在。” “将秦游带回刑部,严查,将那所谓助他逃出生天的贼人,交由骑司,此事…” 秦老大还没说完,小太监跑了进来:“陛下,骑司副统领乔冉正在殿外,说是有要事奏请陛下。” 秦老大对白千使了个眼色后,后者掐着嗓子喊了声“宣”。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朝堂皆惊 白千这一声“宣”喊出后,乔冉直接快步跑到了议政殿中。 单膝跪地后,乔冉没等秦老大开口,火急火燎的说道:“陛下,越王府三世子秦游的确捉拿了不少斐国探子,并无反意,一切皆是误会,若是不信,可严查今日接触三世子的武卒、护卫、骑司等人。” 秦老大微微颔首:“朕,已清楚了。” 乔冉抬起头,感觉秦老大的态度有些不太对劲。 安之峰似笑非笑的问道:“秦游所抓的那些人,可当真是细作?” 乔冉皱眉不已。 朝堂之上,居然直呼秦游姓名,说好听点,叫不合礼制,说难听点,就是放肆了,秦游虽然无官无职,可却是天潢贵胄,即便是六部尚书也不能直呼其名。 “不错,已抓了不少人,除了一些身份敏感之人关押在骑司署衙中,其他人都押进了京兆府大牢之中。” “身份敏感?”安之峰一脸揶揄:“乔副统领所谓的身份敏感之人,莫不是朝堂大臣吧,还有,你说抓了不少人,这不少人,又是多少,三人,五人,总不能是十数人吧,乔副统领,莫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了。” 乔冉没有接口,而是满心困惑的看向秦老大。 秦老大似乎是极为疲惫,微微挥了挥手:“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斐人罢了,此事,就议到这里吧,你骑司看着办便好。” “卑下遵命。” 乔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微微看了眼秦游后,又对秦老大说道:“可否让三世子将那份名单交由骑司,再将四门封锁以防斐人细作逃离京城。” 秦老大略显不满的说道:“朕说了,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斐人罢了,无需因这些无名小卒封锁四门。” 安之峰似笑非笑道:“乔副统领有所不知,这不过是斐人和秦游联手做戏罢了,不需大动干戈,这所谓的细作,是不是斐人都是两说。” “做戏?”乔冉瞠目结舌:“为了做戏,交出京城近百人细作名单?” 秦老大表情复杂:“近百人?” 乔冉回道:“名单上粗略估计八十余人不足九十。” 安之峰哭笑不得:“这斐人倒是有趣,居然说这京中有如此之多的细作。” 说到这里,安之峰看了眼低着脑袋打哈欠的秦游,冷笑道:“想来这么多人中,多是被冤枉的贩夫走卒,秦游,本官说的没错吧。” “问我干嘛。”秦游抬起头翻了个白眼:“回家问你爹去。” 安之峰须发皆张:“死到临头还敢放肆!” 秦老大对秦游可谓是失望至极,刚要开口让人把秦游带下去,乔冉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安大人,你刚刚说,这些人多是贩夫走卒,倒也不假,其中十几人确是如此,不过名单之中不乏商贾巨富、世家管事、官员妻妾等等。” “笑话。”安之峰一挥袖子:“秦游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你骑司,就这样被秦游和斐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当真是笑话。” 乔冉本身脾气也不怎么地,本来寻思私下里和秦老大禀报来着,现在一看殿中君臣根本不信,冷声说道:“那下官倒想问问安大人,你那十三房小妾巫雪为何下落不明,两个时辰前,三世子率人追捕细作后,你那小妾借故说是去游河,却再未归来。” 本来有些困的秦游抬起头,双目灼灼:“诶呦,还有你媳妇呢?” 安之峰彻底呆住了,本想质问骑司为何敢去安府之中拿人,结果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如遭雷击,喃喃说不出话来。 秦老大眉头一拧,半信半疑:“斐人的细作,当真潜在安之峰府中?” “回陛下,骑司已派人前往柳河,一路追寻巫雪踪迹,最终追寻到了一处酒肆,那里早已人去楼空,那酒肆的店家也在细作名单之上!” “胡言乱语!”安之峰回过神了,近乎嘶吼的叫道:“本官的小妾怎会是细作,你血口喷人,定是你和秦游串通好了污我清名!” 几个平日里和安之峰关系比较不错的官员也叫骂了起来。 乔冉转过身,冷冷的看向了其中一人:“刑部侍郎田中平,你府中管事已被拿下,如今在我骑司署衙中将所有事情都招了出来,你有何颜面在此哗众取宠!” 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礼部尚书的小妾,刑部侍郎的管事,居然都是斐人的细作?! 一直默不作声的秦游本来和活不起似的跪在那里,一看这群文臣们让乔冉吓成这个熊样,顿时就来劲了,直接从怀里抽出了名单,哈哈一笑:“这呢这呢,看我给你们念啊,白忠,工部的,哪个叫白忠,你的拜兄…诶,拜兄是什么意思,程天豪这小子写的什么玩意,哎呀,反正就是和你有关系,你的拜兄张风行,每逢月底便送你钱粮万贯和美姬三名,刚刚去他的府邸中,这家伙跑了!” 扑通一声,一个文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秦游又看向了兵部这边:“胡有为,谁叫胡有为,八大营营将胡有为,你的义子被我们拿了,你这干爹怎么当的,居然认斐人当干儿子。” 武将们齐齐看向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大胡子。 秦老大眼眶暴跳。 这份名录,当真记载了斐人的细作,而且还涉及到了几位朝堂大员? 秦游接着说道:“还有还有,我挑几个我还没抓到的啊,大内司事监大太监白千,诶,这名怎么这么熟呢?” 白千面色惨白,眼珠子瞪的滴流圆,如同白日见鬼一般? 秦游歉意一笑:“不是我针对你啊白公公,两年前你选的两个宫娥和一个御膳堂的小太监,曼茗,曼翃,还有个卫清诏,都是斐人探子。” “什么?”秦老大豁然而起。 白千连忙跪在了地上:“陛下,老奴冤枉,老奴冤枉啊,是世子殿下弄错了,一定是这样的。” 乔冉冷声道:“是真是假,白公公带人去将三人拿下便知。” “我…” 秦老大厉声道:“还不快去!” 白千匆匆跑走后,所有人都看向了秦游手中的名单。 龚文华失声叫道:“这斐人为了让三世子取信我等,居然下了如此血本?” 秦游破口大骂:“姓龚的,我靠你大爷,原来你也不信我是吧!” 第二百章 打脸不 秦游是不是和斐人联手做戏,现在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大家在等消息,等白千的消息。 如果连宫中的宫娥和太监都是斐人的话,无疑证实了秦游的清白,真要是做戏,怎么会连如此重要的棋子都暴露出来。 秦游闲着也是闲着,拿着名单继续念到:“曹云泰,曹云泰是…这上面写的是监察使曹云泰有龙阳之好,将年前户部税收具体数字说给了那面首…” 话没说完,又是一个文官瘫倒在地。 秦游循声望去,乐道:“癞蛤蟆上青蛙,长的丑你还玩的花,还挺前卫呢。” 说完后,秦游看了眼名单:“纳兰芃是谁,谁认识,漕运察司郎,没在殿中是吧,吴鹏又是哪个大哥,吏部的…” 乔冉提醒道:“已被骑司拿下,非是斐人,却早已投靠斐国,二人对其罪名供认不讳。” “哦,那我看看下一个哈。” 议政殿早已乱了套了,秦老大的面色一变再变,刚要开口,白千终于回来了。 一回到殿中,白千直接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 秦老大气血上涌双眼发黑。 白千已经用行为告诉大家了,秦游说的一点不差,如若不然,白千也不会一进门就磕头。 上官鄂面色狰狞:“白公公,斐人的细作,当真潜到了皇宫?” 白千额头鲜血横流:“一个投了井,还有两个跑了。” 乔冉面色剧变,一把夺过了秦游手中的名单,拧着眉头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宫内为何得到了消息,难道…”乔冉猛然抬起头:“陛下,名单之中有一人叫齐虎,正是监门卫侍卫,定是此人通知了宫中细作!” 秦老大咬牙切齿的叫道:“还不快去!” “唯!” 一声唯后,乔冉快步跑出了议政殿。 秦老大无力的坐在了御座之上,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群臣们一个个如同死了爹妈一样,望着秦游,深怕这小子嘴里再念出某个名字和自己有关。 原本是个批斗大会,谁成想,小丑竟然是自己。 秦老大足足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秦游,那名单,究竟是何人给你的。” 秦游眨巴眨巴眼睛:“侄儿都说了,绑我的贼人良心发现,放了我之后将名单写出来了。” 秦老大和群臣们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到了现在,他们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了。 名单上足足有近百人,不要说群臣身边的人了,就连宫娥和太监都在上面,真要是斐人和秦游联手做戏,那也没这个做法啊,这已经不是下血本了,而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二了。 “坏了!” 面色阴晴不定的上官鄂惊呼一声,连忙看向秦老大:“陛下,三世子原本带人索拿名录上的细作,可刚刚宫内的骑司却将那些三世子调派的人全部拦住带到八大营中看管,这…” 秦老大瞳孔猛的一张,狠狠瞪了一眼殿下失了魂一般的安之峰:“安之峰,你个老狗,敢误朕!” 安之峰再也站立不住,双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皇帝骂大臣是老狗,换了平常,早有一群文臣跪倒在地劝谏了,可这时,没有任何人可怜安之峰,甚至不少武将破口大骂。 雪崩之后,没有任何一片雪花是清白的。 如果刚刚大家站出来为秦游作保的话,秦老大也不会如此急匆匆的将秦游带回,让人将捉拿细作的人们拦住。 当然,这事太大了,大到了令人想起来就心惊胆颤,所以这事必须有个背锅的,而安之峰这个礼部尚书,大大小小正正好好,谁叫这家伙刚刚一口一个秦游造反呢。 秦老大气急败坏的喊道:“龚文华,速速前往八大营调派人手,将所有京中细作全部拿下!” 龚文华不敢耽误,从秦游手中夺过名单后带着几名武将就跑出了议政殿。 秦游贼兮兮的一笑,退到了一旁,找了个好角度开始观察一群如同死了妈一般的文臣们。 秦老大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瞅着秦游,恨的牙都痒痒了:“混账东西,为何不早来禀报。” 秦游一脸无辜:“陛下,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后,这群王八蛋早就跑没影了。” “那你为何不调派人手将…” 秦老大说不下去了。 因为秦游的确是调派人手了,然后,大家以为这小子要造反! 秦老大望着秦游那副既无辜又欠揍的模样,可谓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由骂道:“那为何不让骑司通禀!” “我说了,然后骑司说我要谋反,还要拿刀砍死我。” 秦老大:“…” 上官鄂气的胡子都开始抖了起来:“三世子,此事重大,你入了宫请示了陛下再徐徐图之,定能将这斐人细作一网打尽,为何不三思而后行,冲动,冲动了啊。” 秦游翻了个白眼:“上官大人,我是跑出来的,不是人家给我送出来的,他们已经发现我跑了,是你的话你会老老实实的等着被抓,还我再回来徐徐图之,图谁去啊,图空气去啊。” 上官鄂闻言一滞,丝毫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老大越看秦游越觉得这小子在幸灾乐祸,可想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要说骂吧,也能骂,但是等于骂自己,等于啪啪的扇自己的脸。 秦游这事做的一点都没错,直接通知骑司、家将、京兆府兵卒,第一时间抓人,一点挑不出错来,多耽误一时片刻,就放跑了不知多少京中细作。 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来议政殿中和自己解释怎么逃出生天的,哪有抓这满京城的斐国细作重要。 秦老大发现自己也是个贱皮子,没事非让骑司拿人拦人干什么,还接连下了三道旨意,要不然的话,不说将所有人抓到,至少也拿了个七七八八。 近百人,足足近百人,竟然涉及到了朝堂大员和宫内,可谓是触目惊心。 就算秦游没有被押回来,都未必将所有人抓到,更何况这还耽误了两个多时辰。 果不其然,乔冉回到了议政殿中,袖口还带着几丝醒目的几丝血迹。 “陛下,监门护卫奇虎出宫时露了马脚被拦住,负隅顽抗已是伏了诛。” 实锤了,实锤的没办法再实锤了。 皇宫大内,两个宫娥,一个太监,外加一个监门护卫,都是斐人细作! 这京中,这大内,可谓是处处破腚! 群臣们不少都猛吸着凉气,这斐人的细作,可谓是无孔不入,要是今天不被秦游抓出来,将来后果不堪设想! 乔冉满脸不甘心的又补充了一句:“京中骑司已经传回密信,除了三个时辰前三世子殿下抓捕的数十人外,名单上的其他细作,全部不知所踪。” 秦老大缓缓闭上了眼睛,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游偷偷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死死咬住嘴唇忍住笑。 该,是不是该,打脸不,是不是啪啪响,疼不! 第二百零一章 失望透顶 这一日,议政殿破天荒的将朝会开到了入夜时分。 说是朝会议事,所有人都没有开口,大臣们站在原地,可谓是饥肠辘辘腰酸背痛。 秦老大贵为天子,同样没有用午膳,端坐在御座之上,当着大臣的面,听着骑司们一次又一次反馈关于斐人细作一事的最新进展。 “勇武营副将伏诛…” “四门已落,骑司已抓斐人细作三名…” “潜逃细作已制画像张贴各坊…” “孙锦堂名下产业全部查封…” “已抓细作四十七人,相互比对,确是细作无疑…” “斐人细作上使孙锦堂下落不明,副使刘乾元被围堵后服毒自尽…” “骑司已去广怀府捉拿刺史管事陈渡…” “白岭县县令府中姬妾…” 骑司每进来汇报一次,秦老大的面色就阴沉几分。 最终,乔冉入殿汇总了一下,京中共有斐国细作八十四人,与这些细作有所关联的共计三百余人,最早入京的细作,可以追溯到秦老大刚登基的那一年,不少当时在京中的细作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离开了京城。 这也就是说,大夏骑司还没成立之前,斐国的飞云骑就已经派遣了大量的探子进入了夏国。 那斐国的细作们也是流年不利,要是换了别人的话,未必能拿出这份名单,这群人也就知道自己的上线或者下线,要是一个个个抓,一个一个拷问,收到风声的斐国细作们早就跑没影了。 可惜,给出这份名单的是程天豪,不少细作都去丹阳楼中和孙锦堂接头以及领取钱粮,而孙锦堂又经常让程天豪易容之后跟随这些细作探查是否忠心,这也就代表着,整个京城只有两个人能够写出这份名单,程天豪就是其中之一,然后,这家伙铁了心的跟秦游混了,一份投名状,斐国飞云骑在京城的布局满盘皆输! 当事情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君臣们很快就接受了,事已至此,只能徒呼奈何。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突然有些庆幸。 不少人都有意无意的望着坐在绣墩上的秦游,心生啼笑皆非之感。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幸的是,这京城,连这大内都被渗透了。 可万幸的是,斐人居然瞎了狗眼给秦游绑去了。 要是不绑秦游,他岂会策反那斐国的细作,不策反这个细作,又如何将京中的细作全部肃清,斐人布局了近十年,暗中行事步步为营,结果最终却走了一步臭棋,算是搬起了石头呼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抓了个秦游,囚禁了十几天,然后,京中细作全部暴露了出来。 直到现在,没有人怀疑秦游和斐人做戏了,做戏,没这个做法的,太特么下血本了,这是倾家荡产啊。 秦老大目光幽幽,望着单膝跪在地上的乔冉,微微颔首。 “朕,知道了。”秦老大的目光扫过群臣,语气阴寒无比:“所有与那斐人细作有关人等,押入刑部大牢严加审讯。” 一语落闭,群臣大惊。 上官鄂失声道:“陛下,这其中有不少朝臣…” 秦老大面无表情的打断道:“若是清白,何惧之有,若是当真犯下了通敌之罪,难不成,朕要因为他们是朝中大员而网开一面么。” 上官鄂叹了口气,退回到了班中。 站起身,秦老大冷哼了一声:“散朝!” 就这样,秦老大带着几个小太监离开了议政殿,群臣们面面相觑。 秦老大说的话太笼统了,所有与细作有关的人都要去刑部接受询问,可京城既大也小,好多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比如那丹阳楼的掌柜孙锦堂,也算是京中巨富,不少人一年到头也会碰上几次,点点头寒暄一番也是人之常情,那么这样算不算与细作有所关联? 刑部尚书闻人泰也是满面愁容,与上官鄂二人相识苦笑。 秦游这一下午可谓是过足了瘾。 看着文官们一个个如丧考妣的模样,爽,看秦老大怒火中烧的模样,爽,尤其是不少牵连过深的文官被直接拿下后,更是爽到飞起。 见到群臣们围在了闻人泰身边,秦游一甩油腻腻的披肩发,哈哈一笑,准备回书院报平安了。 刚要抬脚,闻人泰推开众人喊道:“三世子,三世子殿下请留步。” 闻人泰匆匆跑了过来,满脸苦笑:“殿下,可否将那斐人程天豪送去刑部。” 秦游双眼一眯,还未开口,一旁的乔冉冷冷的说道:“程天豪乃是此事关键,已被带入了骑司署衙。” 闻人泰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不再要人了。 秦游被抓的时候,当时跟在他身边的那些武卒们,包括程天豪,都被骑司的人带走了,事情水落石出后,这些人倒是没有被刁难,尤其是程天豪,算是弃暗投明的“忠肝义胆”之士,带去了骑司,不过是被询问一下来龙去脉事情原委罢了。 秦游转过身,对乔冉正色道:“别为难程天豪,那小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全须全尾的给我送回书院之中,明白吗。” “世子放心,若是陛下首肯,三日内,我定将此人送到书院之中。” “啥玩意叫陛下首肯啊,大哥,人家救了我一命,还揪出这么多细作…” 乔冉笑着打断道:“世子放心便好,此人也算是深明大义,陛下无非就是让我骑司再印证一些事情罢了,三日内,若无意外,我会亲自带着程天豪赶往书院的。” “好吧好吧,那就这么说定了,程天豪要是回不到书院中,你也别回去了,你敢回去,我让老廖头他们打断你狗腿。” 发了声狠,秦游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议政殿。 闻人泰苦笑连连。 这世子,果然猖狂的狠,连骑司都敢威胁。 再说秦游,刚走出议政殿,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 “世子殿下,陛下让您回去将养些时日,养好了身体,入宫给陛下请安。” “沙比才会没事入…哦,对,对对对,一定,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传完了话,小太监又对乔冉说了声陛下相召,然后跑进了议政殿喊道:“吏部尚书上官鄂大人,刑部尚书闻人泰大人,户部尚书卢通大人,三位大人请移步敬仪殿。” 六部尚书,秦老大叫去了三个,而龚文华正在京中抓人,至于工部尚书,不传唤也是正常,因为今天这斐人细作一事牵连了不少朝中大员,唯独没有工部的事。 估计斐人也觉得工部没有任何渗透的必要,毕竟工部几乎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可除了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工部尚书和去抓人的兵部尚书没有被秦老大叫去外,还有一个尚书大人,正是礼部安之峰! 不少人看向安之峰,面色复杂。 这安之峰,怕是让陛下失望透顶了。 第二百零二章 布局 敬仪殿中,乔冉刚刚离去,离去之前将一份名录交给了秦老大。 而此时的秦老大,正在一目十行的翻看着这份名录。 看到这份名录后,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这份名录记载的正是细作名单,不过不是斐人的,而是骑司在斐国安插的眼线。 刚刚秦老大给乔冉叫了进来,满肚子怨气和怒意,见到乔冉后就臭骂了一通。 先说骑司玩忽职守,居然让那么多斐人细作潜入到了京中。 然后又说乔冉死脑筋,斐人都知道安插细作,骑司就不知道也这么办吗。 秦老大骂了一通后,让乔冉马上想办法也安插一些眼线入斐,算是以及之道还治彼身了。 乔冉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等秦老大发完了火,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名录递给了秦老大。 一看这名录,秦老大骂不下去了。 原本秦老大觉得斐国人挺臭不要脸,居然在京中安插了这么多眼线和细作,这不是下三滥吗。 可一看这名录秦老大这才发现,原来乔冉这个小坏蛋更加不要脸,骑司同样在斐国安插了眼线,这厚厚的名录上少说也有五六百人,光是斐国的都城里就不下二百人,其中不少也都潜伏在达官显贵的身边。 关于这份名录以及骑司在斐国潜伏这件事,秦老大以前或多或少倒是知道一些,要是斐国没有骑司的探子,当年乔冉也不可能只身入斐杀了那么多叛徒后全身而退。 只是他没想到,这乔冉比斐人细作还夸张,弄了五六百人在斐国中潜伏。 其实秦老大对这种事并不是很在意,几乎没有过问过。 他是马上的开国皇帝,夺这江山靠的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战场杀伐之事,派遣细作、探马、斥候倒是情理之中,可如今天下太平,太过倚靠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传出去未必会惹人闲话说他这皇帝小人行径。 正因为如此,秦老大所以很少过问骑司之事。 要不是今天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估计他退位的时候都未必会看这份名录。 值得一提的是,骑司一共俩统领,大统领是白千,不过这老太监基本上就是个传话的摆设,副统领乔冉才是真正的最高领导。 秦老大每天日理万机的,不可能天天给骑司叫来询问京中谁谁谁逛花船了,谁谁谁的夫人和府中马夫幽会了,所以乔冉很少入宫,有什么事都是派人直接告诉白千,而白千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必要去烦秦老大后也就束之高阁了。 久而久之的,秦老大就很少过问骑司的事情了,更不知道这份名录的事情。 将这名录一看,秦老大的心情立马好了不少。 越看,秦老大的心情就越来越好转了。 抡起不要脸,朕的骑司也不妨多让啊,还有朕的侄儿,虽说遭了小半个月罪,可却将京中的探子连根拔起,这么算下来的话,咱大夏这是没咋吃亏啊。 上官鄂、闻人泰、卢通仨尚书被小太监领了进来,秦老大赶紧将名录收好。 他现在都被整出后遗症了,现在是瞅谁都觉得可疑。 “为三位爱卿看座。” 秦老大说完后,几个小太监搬来了绣墩。 三个尚书落座后,略微有些诧异。 刚刚在议政殿中,秦老大可是满面的怒火脸色阴沉的可怕。 就这么一会功夫,又恢复了往常一般。 上官鄂抬头看了眼秦老大,心头感慨万千。 天子喜怒无常,圣心是越来越难以揣测了。 “三位爱卿,关于今天斐人细作一事,可有何感想。” 上官鄂忧容满面:“骇人听闻,着实是骇人听闻,没想到这斐人居然派遣了如此之多的细作潜伏在京中。” 秦老大眼底掠过一丝小得意。 瞧瞧,没见识了是不,这才不到百人就给你吓这熊样,乔冉派到斐国骑司比这还多。 闻人泰沉沉的叹了口气:“陛下,还望明示,这斐人细作牵扯之人,其中不少都是朝中大员,臣倒不是为他们开脱,有些人是鬼迷了心窍,可也有人身在瓮中不自知,若是全都获了罪,岂不是正中了斐人下怀。” 秦老大冷冷的哼了一声:“身为朝廷命官更应无比谨慎,岂能让这斐人如此容易就钻了空子,一群废物。” 说是这么说,秦老大也知道要是全部株连明正典刑的话,过几日这议政殿中少说也得没了三分之一的人。 之前秦游就和凤七说过这事,这就是举荐制度最大的弊端,同殿为官,大家不是朋友就是亲戚,要不然也不可能推举其他人当官。 就说那京中巨富孙锦堂,随便认识个五六品的官员,送钱送礼送姑娘,和这官员相熟后,这官员又为孙锦堂引荐其他官员,一来二去后,这官员身边的朋友亲戚都让孙锦堂巴结个遍儿。 拿下这个五六品的官员倒是无所谓,可要是连他身边的亲戚朋友全拿下的话,那真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了。 最令秦老大郁闷的地方也在于此,还真没办法全抓,不少人就是贪财好色罢了,倒也没有真的做出危害国朝的事情,至少现在还没做出来。 沉吟了片刻,秦老大说道:“但凡与斐国细作有所交集的,查,严查,若是交集不深,申饬一番吧。” 闻人泰微微松了口气,说了声“唯”。 秦老大又看向了默不作声的卢通:“卢卿家呢,关于此事,你是如何看的。” 卢通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 我怎么看? 坐着看呗,兵部拿人,刑部调查,吏部最后下定论,这事和我们户部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归没关系,都被叫来了,卢通也不能一直装哑巴看热闹。 “骇人听闻。”卢通愤慨的说道:“何止是骇人听闻,简直就是…骇人听闻,对,骇人听闻。” “不错,朕今日也是震惊异常。” 上官鄂苦笑连连:“陛下,不管怎么说,这斐人细作在京中已是无所遁形了,以后这京城多加防患便是。” “不错,朕亦有此意。” 秦老大挥手让殿内的几个小太监全部离开后,继续说道:“朕意将扩充骑司人手,三位卿家意下如何?” 第二百零三章 扩充 一听秦老大说要扩充骑司,三位大佬面色各异。 上官鄂瞳孔微缩,没有冒然接口。 闻人泰心中苦笑连连。 只有卢通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上官鄂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要知道飞马骑司分为好多种,主要分为内骑和外骑。 内骑只有一种,也就是红衣骑司,人数不多,一般都负责传达宫中消息,遇到急事也可骑着快马出皇城办事。 而外骑又分为京骑和飞骑,就说这京骑,有明骑有暗骑,所谓明骑,就是大家能看着的,拿个人,张贴个皇榜,随皇帝或者大臣出行举办个露天活动之类的,这些人就是明骑。 而暗骑呢,顾名思义,大家谁也看不到瞅不着,可能是某个商贾,可能是某个朝堂大员府中的小厮,甚至可能是某个京官。 除了京骑之外,各道各州府,也有暗骑,负责打探消息,暗中监察各地官员等等。 骑司具体有多少人,有多少暗骑,谁也不知道,不过大家都知道骑司的权利很大,事急从权,若是遇到了紧急的事,可调动一卫兵卒或者是一卫折冲府的将士,甚至可以先斩后奏,这些人只需要向一个人负责,那就是骑司副统领乔冉,而乔冉也只需要向一个人负责,那就是白千,而白千则代表着秦老大,所以绕来绕去,骑司就是秦老大的御用狗腿子。 正是因为如此,上官鄂打心眼里不愿意扩编骑司了。 当年秦老大刚夺得大宝,那几年正是骑司活动最为频繁的时候,京中的官员风声鹤唳,读书人不敢畅所欲言,就连寻常的贩夫走卒都紧紧的闭上嘴巴,谁若是谈论朝事,谁若是妄议天子,哪怕是发句牢骚,都很容易被骑司闯到家中捉拿到大牢中严刑拷打。 当秦老大的皇位坐稳了之后,这种情况才逐渐好转,而京中骑司虽然依旧活动在众人眼前,可大家看不到的暗骑们,却也很少在连证据都不拿的情况下就跑出去抓人。 现在一听秦老大要扩编骑司,上官鄂岂能同意。 可反对的话,一时又说不出来什么。 上官鄂满嘴的苦涩。 不是他无话可说,是其他臣子不给力。 瞅瞅,这都是群什么玩意,就说那安之峰吧,堂堂的六部尚书,弄了个比他孙女岁数都小的小妾,结果还他娘的是个斐人,这不是国朝笑柄是什么,鬼知道这安之峰对这斐人小妾透露了多少朝堂上绝密的事情。 还有不少监察使三天两头去丹阳楼醉生梦死,其中不少隔三差五还往家里带番妓。 更不要说那些世家门阀和官员了,斐人在这些人的宅邸里,有的冒充马夫,有的冒充小厮和奴仆,甚至有的都混成了管事,一想起来就后怕不已。 苦笑了一声,上官鄂不准备出言相劝惹这个不自在了。 上官鄂后怕,秦老大刚刚也是如此,只不过看了刚刚乔冉交上来的名录后便释然了。 要知道在古代可没什么身份证之类的东西,证明身份凭的就是一块文引,所谓文引变是一块木质的牌子,上面十分粗略的刻上几种信息,姓甚名谁,身高多少,多大岁数,是男是女,是否有胡须,身上有没有疤痕,脸型以及肤色等等,就这几种信息,需要在各州府登记造册,所以想要冒充个谁,难度系数低到了令人发指。 而京中的流动人口又是最多的,一天进出城门的少说也有数万之巨,一门心思盯准某个目标,怎么都能接近。 就说那些世家阀门吧,家中田产千万亩,各州府都有资产,需要的奴仆少说也有数百人,这也导致他们隔三差五的招奴纳仆,只要长的相貌端正手脚勤快,混入其中简直不要太容易,更不要说好多老色批纳妾了,想要钻空子不要太容易。 还有一些品级不高的文臣武将,有的人好酒,有的人好色,有的人好财,有的人好诗文雅趣,只要对症下药投其所好,接触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上官鄂没有提出反对意见,闻人泰就不好开口劝谏了,而且他对这种事真的不是很在乎。 闻人泰其实还真是个清官,别人都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而他是京里为数不多名下没有任何商铺良田的清廉大员。 别人在京中当官,那都是拼了命给自己家里捞钱,闻人泰当这尚书大当的,那是家里拼命给他送钱贴补家用。 闻人泰出身闻氏,这闻氏也是名门望族,要知道京中居之不易,地皮可谓是寸土寸金,家中护院、出门行轿、平日里和同僚们饮酒作乐、再有个小爱好什么的,哪样不需要钱。 闻人泰虽是尚书,可是每个月的俸禄根本不够日常开销,所以每月都是闻氏老家送他一些钱粮贴补让他继续活着。 人家当官是奶老家的人,他当官是老家的人奶他。 这也就导致了闻人泰是个大穷逼,而大穷逼的府里自然养不了那么多奴仆,不大的府邸就一个原配发妻和一个大丫鬟,外加比他岁数还大的管家以及一个是管家儿子当奴仆兼管事,完了还没有马夫,因为他家养不起马。 这种穷逼几乎是没有任何漏洞可钻,闻人泰既不喜欢钱财也不喜欢美妾,就连诗词字画最多也就是赏析一番,谁送都不收,不过倒是有爱好,唯一的爱好那就是当官儿,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一心扑在工作上。 斐人细作什么都能给他,就是没办法给他升官,这都六部尚书了,夏朝还没有宰相这个职位,总不能帮他谋朝篡位吧,真要那能力,斐人细作还结交他干什么。 所以对闻人泰来说,骑司也好,斐人细作也罢,反正他身边是一个都没有的,秦老大要扩充骑司,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上官鄂没理由反对,闻人泰根本不在乎,就剩下一个户部尚书卢通了。 一看秦老大要扩编骑司,卢通的面色一变再变,极为复杂。 上官鄂微微看了眼似是有话要说的卢通,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卢通提出反对意见,自己再见缝插针的游说一番,说不定就能将此事暂时压下去。 骑司太多,对官员们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而这卢通又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心直口快,最重要的是不怕得罪皇帝。 望着卢通,上官鄂隐隐有些期待。 秦老大似笑非笑道:“卢爱卿,似是不赞成这骑司扩编一事?” “老臣…”卢通苦笑了一声:“陛下恕罪,老臣…老臣非是不复议,只是觉得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上官鄂神情微变,眼底掠过了一丝笑意后心中开始组织说辞。 谁知秦老大冲着卢通微微一笑:“骑司扩编所需钱粮皆由朕的内库所出,与你户部国库毫无干系。” 卢通:“老臣附议,这骑司早就应该多招揽些人手了。” 上官鄂:“…” 一旁的闻人泰满面不解的瞅着秦老大。 您这内库都鼠入泪掉了,哪来的钱粮扩充骑司,用爱发电啊? 第二百零四章 活该 秦游出城的时候已经快到亥时了。 守城的军卒早已换成了骑司和八大营的人马,可谓是戒备森严。 秦游望了过去,发现这群人纯属是脑子有病。 “四门早就落下了,守在这里有个蛋用,难不成那些斐人细作还会穿墙术吗。” 身后一个大内禁卫笑道:“谁也不知这京中还潜了多少贼人,骑司乔冉副统领应是怕这伙人聚众强闯吧。” 秦老大还算仗义,秦游出宫的时候为他调派了一队宫廷护卫,一共二十四人,将他一路护送回书院,估计也是怕他再被掳走。 “也是,这伙人太丧心病狂了。”秦游大倒苦水:“你是不知道啊,这十几天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除了吃就是睡,睡完了接着吃,完了还得派人强行跟我聊天,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啊,你瞅瞅,我这都胖了多少,造孽啊。” 禁卫:“…” 旁边的一群禁卫也觉得这事挺造孽的,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可恨呢。 走了过去后,秦游大喊道:“开门,我是越王府三世子秦游,赶紧滴。” 一个红衣骑士匆匆跑了过来,一看秦游,愣住了。 秦游顿时火冒三丈:“原来是你这王八蛋!” 这名坐镇城门的红衣骑士,正是中午率队抓秦游的宫内骑司。 秦游冲上去后,嘴里蹦出了俩字:“撅着!” 红衣骑司冷笑一声,瞅了眼秦游,二话不说,一转身,撅起了屁股。 秦游上去就是一脚:“靠你大爷的,你不是说老子造反吗,啊,你全家才造反!” 骂完之后,秦游又是一脚:“不是说杀无赦吗,啊,来来来,你动弹我下试试!” 接连踹了好几脚,秦游这才出完了气,骂骂咧咧道:“要不是你个王八蛋,这京中的细作早就被我抓光了,浪费老子时间!” 挨了好几脚的红衣骑司满脸堆笑:“世子爷,您这话说的不对啊,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冤有头债有主,您踹小的行,可不能乱扣帽子。”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我要是乱扣帽子,刚才在议政殿的时候就找陛下告你的黑状了。” 这红衣骑司二话不说跪在了地上,大庭广众下,直接磕了三个响头。 “世子爷,我家副统领已经和小的说了,在议政殿的时候陛下问过您,问您被我们押解入宫的时候可否受了罪,您说我们也是有命在身,没受什么罪,更没让我们顶锅,您是好人,真真儿的好人,小的甲六记您一辈子恩情。” “这都什么破名起的,甲乙丙丁带个数字,抽签起的啊。”秦游翻了个白眼:“别他娘的废话了,开门,老子要回书院洗澡吃肉睡大觉,赶紧的。” 红衣骑司甲六弯着腰就跑开了,大呼小叫了一通,城门被拉开后,秦游带着一群宫中护卫离开了京城。 甲六望着秦游的背影,感激零涕之余,也是感慨万千。 另一个骑司凑了过来:“六爷,三世子殿下当真在议政殿中没告咱黑状?” 要知道当时秦游被押解入宫的时候,在囚车里可是骂骂咧咧的,一会说什么让乔冉打断他们狗腿,一会又说找陛下告状扣他们一百年俸禄的,押了一路,威胁了他们一路,骂了一路。 骑司抓过那么多人,像秦游嘴这么碎的,他们还是第一次碰到。 “殿下他…”甲六嘿嘿一笑:“就是逗着咱们玩的,刚刚离宫的时候我问过副统领,世子爷在陛下面前,对咱们是只字未提。” “感情是个虚张声势之徒,想来也是,咱是骑司,告了咱,不就是说陛下…”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甲六一巴掌呼在了这名小骑司脸上,厉声道:“再敢嚼舌头,老子扒了你的红甲!” 小骑司捂着脸连忙认错。 甲六消了气,这才说道:“咱们以前拿了那些朝臣,一路上倒是屁都没放一个,甚至还好言相求,钱财美婢许了一大通,可你看看,这些人要是没获罪,哪个不是在陛下面前颠倒黑白,恨不得说咱杀了他们全家,不敢和陛下说被冤枉了,却想拿咱们出气,一群狗日的。” 小骑司不由点了点头:“六爷说的没错,这世子爷,当真是仗义,不和咱一般计较。” “谁说不是呢,你说世子爷虚张声势,那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你问问书院中的兄弟,在书院中,世子爷从未给过咱副统领好脸色,连副统领都不惧,你还真当世子爷怕是开罪了咱们这些骑司么。” “是极,活该世子爷公侯万代。” “你这活该二字用的,妙啊。” 二人骑在马上闲聊着,殊不知百米外的巷子中,两个人隐藏在黑暗之中,关注着城门附近的一举一动。 带着黑色面纱的巫雪气急败坏:“上使,当真叫那秦游脱了身?” 孙锦堂沉沉的叹了口气:“脱了身,便脱了吧,那些红旗骑士皆是宫中骑司,各个都是从禁卫中百里挑一的好手,冒然上前非但无法为其他兄弟姐妹们报仇,便是你我也插翅难逃。” “巫雪不愿逃,哪怕是从那秦游身上咬下块肉来,即便身死亦是心甘情愿。” “先离开这京城再说吧。” 巫雪满面不甘之色:“早知如此,前几日就应将这秦游手刃刀下。” “罢了罢了,此事错在我孙锦堂一人,公主殿下一再嘱咐不要动这秦游,说其智计百出非比寻常不要招惹,可见了后,却也道是平常,前几日又听他说了那西游,还以为此子早已对夏朝君臣心生怨念,这才心生侥幸以为能将其笼络至我大斐,谁成想,此子居然如此狡诈,棋错一着,满盘皆输,万般错,皆在我一人。” 巫雪一想到那么多飞云骑的同僚死的死,抓的抓,满面痛楚:“上使,您想办法离开吧,我要留在京中,寻了机会一定要手刃了那秦游,之前若不是我将那吞斐之策通禀与你,大家岂会铤而走险去抓那秦游,更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也好,那你我便留在京中,十日内,公主殿下就会返回夏京,到了那时再从长计议吧。” 巫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飞云骑损兵折将,这京中的同僚折损了大半,公主她…” “我说了,万般错,皆在我一人,见了公主,我自会以死谢罪。” “上使,可你在京中谋划…” “好了,多说无益,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第二百零五章 笑着流泪 秦游刚出城骑马到了河对岸,远远就望到了北郊大集灯火通明,人头涌动。 “这群人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 一脸狐疑的秦游过了河岸,这才看到,北郊大集外可谓是人山人海,少说也有七八百人,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只不过却未发出任何声响,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似是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是不是谁家结婚了,等新娘子呢啊?”秦游一头雾水:“本世子被绑了,这群人还有心情办婚事,太忘恩负义了吧。” 身后的禁卫哭笑不得:“世子爷真爱说笑,想来是您的庄户得了消息知您安然归来,这才家家张灯结彩在夜里候着您。” “等我的?”秦游微微一愣,打马过去。 果不其然,几个正守在大集外面的孩子一看秦游这一行人,撒丫子就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喊。 “回来了,山长回来了,活着还活着。” “山长回来啦,大家快来。” “回来啦,回来啦。” 这一通喊叫,大集里早就焦急等待了几个时辰的人们蜂拥跑出了大集。 骑在马上的秦游笑骂道:“亏这群刁民们还有一丝良知。” 嘴上骂着,可秦游的眼眶却红了。 被抓的这几日,他不奢求有人惦记着自己,只希望如果自己死了后,有人会记得自己这个京城万人唾骂的三世子也曾做过那么一两件人事。 可没成想,所有人都在惦记他,所有人,也在祈求他平安归来。 这一瞬间,秦游突然觉得都值了,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值,千值万值。 密密麻麻的庄户跑了过来后,不少人痛哭出声,自发的跪成了两排,为秦游一行人让开了路。 “下马!”秦游说完后,率先翻身下马,其他护送他的禁卫们也是如此。 庄户中几个岁数最大的老人迎了上来,跪倒在地。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泣不成声:“山长您回来了,回来便好,回来便好呀。” 秦游连忙走了过去将其扶了起来,面色发红:“让大家担心了,夜里风大,快些回去歇息吧。” “不大,不大,见了山长平安归来老身才睡得安稳。”老妪见到秦游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心里一疼,似是想要伸手触摸,可又如同触电一般收回了手,脸上满是羞愧之色。 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过来,伸出小胖手,里面是一个满是肥油的大鸡腿,奶声奶气的说道:“院长,您吃鸡,大鸡腿,吃了有力气,不怕贼人。” 一阵狂风刮过,猎猎作响,吹的周围的火把忽明忽亮。 庄户们猛然起身,齐齐挡在了北侧,深怕这阵狂风吹到秦游身上。 秦游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步履蹒跚,擦了擦眼泪,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山长您身娇肉贵的,一定没少遭罪,快回书院里换身干净的衣裳,歇息几日,又是那潇洒倜傥的小郎君,别管俺们,俺们看着您就好,看着您就能安心了,就能吃下饭睡下梦了。” “是啊,山长,您快回去吧,这里风大,书院都做好了吃食,就等着您回去开饭呢。” “山长您宽下心,以后这大集的买卖不做了,都去作坊里做工,省的再让贼人混了进来对您不利。” “没错,俺们都商量好了,钱财算个什么,没有您,这里的苦命人早就葬在乱坟岗了,以后定然不会再让贼人伤着您。” 秦游吸了口气,咧开了嘴,中气十足的喊道:“大集的生意,你们继续做,不做,哪来的钱给本世子交租子,走,一起回书院,我们一起热热闹闹的吃肉喝酒。” 说完后,秦游搀扶着行动不便的老者慢慢走向了书院,不少庄户都抹着眼泪,低声呢喃着菩萨保佑山长平安之类的祈求。 就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入了密林之中,待快到书院时,秦游见到廖文之站在独木拱桥上,负手而立,身旁是几个大儒和越王府的四位门客。 见到秦游来了,廖文之大大的松了口气,李太白等四位门客撒腿跑来。 李太白跑的最快,待到了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嚎着喊了一声:“恩主…” 杜子美也是如此,跪在地上,只知道哭,泣不成声。 至于贺季真见到俩人跪了,他也只能跪在地上,满脸的不情愿,抬头瞅了眼秦游,微微咦了一声:“恩主,您咋还胖了呢?” 秦游:“…” 南宫瑟比较稳重,满面如释重负的笑容,一甩长袍,弯腰施礼深深一拜:“恩主忠义无双有勇有谋,南宫奢佩服至极。” 秦游得意一笑:“你们都听说啦?” “那当然。”一个小小的人影跑了过来,正是秦玄。 秦玄一脸淡然的说道:“就知道堂兄肯定会安然无恙,这群贼人就是抓了堂兄,若是抓了孤…” 廖文之狠狠瞪了一眼秦玄,这小子这才改口说道:“若是抓我,定将他们一网打尽。” 虽然秦玄和个小大人似的故意装腔作势,可红红的眼睛却出卖了他,而且这小子也消瘦了不少,原本还胖乎乎的小脸现在是有棱有角的。 廖文之走了过来,冷着脸说道:“你身为山长,披头散发成何体统,还不快进去换身衣裳梳洗一番。” 秦游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嘿嘿一笑,跑进了书院。 和廖文之错身而过的时候,秦游见到廖文之的双眼之下,已是有了两道醒目的泪痕。 秦游止住了脚步,回头咧着嘴笑道:“廖爷爷,小子最近让您担心了,赶明个我给您做最爱吃的蹄髈。” 廖文之一挥手,笑骂道:“混账小子,还不快去梳洗一番,整日油嘴滑舌。” 其他几位大儒生性洒脱,这个骂了一声秦游有碍观瞻,那个又用戒尺轻轻抽了下秦游的脑袋,独木拱桥上,满是笑骂之声。 好不容易进了书院,又是一声嚎啕大哭,朱善挺着大肚子就应了上来,见到秦游,哭着说道:“殿下您受苦了,受苦了啊,看看,这都…这…这都胖成这样了?” 秦游一脸无语:“哎呀哎呀,这不没事吗,老朱叔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我先回去洗澡换衣服了。” “好好,老夫这就伺候您梳洗去。” “我都这么大人了,用不着别人伺候,您快张罗食堂做饭去吧,今天酒肉不限量,去吧。” 朱善重重的点了点头,望着秦游猴急跑开的背影,偷偷的抹了把眼泪。 第二百零六章 书 这一夜,书院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书院内摆了二十多条长桌,随处可见的酒坛子,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庄户们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书院的先生们举着酒杯穿梭人群之中,代表秦游,代表书院,代表他们自己,感谢所有的庄户们。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一点都不错。 这些庄户们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是秦游被掳走后,他们关闭了大集,拿着家里的铁器和农具充当武器,自发的守在河对岸、守在密林、守在书院,大家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为秦游这个山长祈福,很多上了岁数的老人总在偷偷的抹着眼泪,那些年幼的学子们也整日缠着先生们询问山长何时回来。 再看京中那些朝臣和读书人们,十个里面九个都说秦游已经挂了,剩下那一个,怀疑秦游已经投了斐人。 这京中,不知有多少所谓的读书人因为秦游被掳了而私下里击掌相庆,庆祝这京城,这夏国,少了个天字号的大祸害,就仿佛他们真的见过秦游被其欺辱了一般似的。 还是那句话,秦游不指望所有人都惦记他盼他好,人活一世,最一些对的事情,对一些人好,这些人记的你,也对你好一些,这就足够了。 穿着青衫扎着笼辫的秦游再次喝多了,这一次,他没有偷奸耍滑,喝的是将军烈,连干了七八杯后博得了满堂喝彩,然后仰面一倒,睡了过去。 庄户们激动的难以自持,如同群魔乱舞一般高喊着挥着手。 一个天潢贵胄给他们敬酒,而且还喝多了,这事都够他们吹嘘十辈子了。 秦游被几个越王府的护卫背着回屋睡觉去了。 秦游睡了,凤七却醒了过来。 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里了,那孙锦堂就和给药房抢了一般,不要钱似的给凤七灌药,都被救出来一天了,这家伙刚刚才醒。 其实要论起来的话,凤七这段时间里其实比秦游遭罪。 秦游内心极其强大,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除了吃就是睡,还有人陪着唠嗑,可凤七则是每天和药罐子似的被喂迷药,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睛的,其他时间也是半梦半醒浑身酸软动弹不得。 走出屋子的凤七恍如隔世,望着远处饮酒跳舞的庄户和护卫们,使劲揉了揉眼睛。 一个越王府的护卫跑了过来,乐道:“七哥,你终于醒了。” 凤七下意识的说道:“我…我这梦,做了多久?” 护卫愣住了,不知道凤七这是什么意思。 “我梦见和三少爷被绑了,关了好久好久。” 护卫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语气酸酸的说道:“人家都是侍卫护卫护着主子,七哥你倒好,一直在睡,还得三少爷扛着你逃出生天。” 凤七闻言面色微变,随即掀开了里衣,看到了身上几处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后,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做梦。 挠了挠发痒的伤口,凤七突然嘿嘿一乐:“你知道大圣爷不?” 护卫挠了挠后脑勺:“啥意思。” 凤七哈哈大笑,搂着护卫走向了人群:“走,喝酒去,听七爷给你讲讲大圣爷大闹天宫的事儿。” 宴会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后半夜,庄户们打着酒嗝自发的将卫生打扫干净后,这才一一离去。 庄户们来的时候,有拎着鱼的,有抓着鸡的,也有拿着蛋的,不管是谁,手里总会拎些东西放到食堂,妇孺们进去就会将男人都撵了出来,喝过了,吃完了,甭管醉不醉,都会将书院收拾的干干净净, 第二日秦游起的很早,估计也是时间差彻底被打乱的缘故导致。 穿好了衣服洗漱完毕,秦游望着上百名跑早操的小学子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寒山书院虽然当初是他被秦老大逼着创办的,可赶鸭子上架后着实没少投入心血,不知不觉间将这寒山书院当成了他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 创办书院之前,他迷茫了好久,自己这个越王府的三世子,难道真的要浑浑噩噩当一辈子逍遥世子吗。 可创办了书院后,秦游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虽然不擅长,可是却愿意去做。 被关押在地牢的这些时日里,他想的最多的就是书院,别的事情他都不怕,哪怕是死,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他唯独怕的,就这书院离了他之后无法正常运转,毕竟大儒们教书没问题,可维持日常运转的话就涉及到太多太多的他们不擅长的领域了,就说这钱粮一事,五个大儒还没一个李太白整的明白。 带领学子们跑操的是南宫奢,这个工部糊涂朗如今已经在书院安营扎寨了,工部的官职倒是没卸下去,可却整日在书院里如同其他先生那般教授学子们。 秦游摸了摸自己最近长出来的小肚子,快步跑了过去试图跟上队伍,然后…跑了二百多米后呼哧带喘的上一边坐着休息去了。 经过了被绑架的这件事后,秦游觉得自己有必要加强一下身体素质了。 喘了几口粗气,秦游又跟上了队伍,然后…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必要加强身体素质,没什么意义,瘦下来就行,身体素质什么的,没必要,以后出门多带点护卫就好了。 正好学子们也跑完早操了,带队的南宫奢让学子们会宿舍梳洗后,似笑非笑的来到了秦游的面前。 “自从山长让学子们每日晨操过后,他们白日读书时的确精神倍增。” 南宫奢坐到了秦游的身边,笑呵呵的问道:“山长被囚多日,不好好歇息几天吗?” 说完后,南宫奢还瞅了瞅秦游的小肚腩。 秦游猛翻白眼:“你往哪瞅呢,胖点怎么了,谁说被绑架后就必须瘦啊。” 南宫奢哑然失笑。 什么事到了秦游身上就会变的莫名其妙。 人家被贼人绑了去,受到百般折磨不说,最后没了性命也是常见之事。 三世子倒好,白了,也胖了,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还策反了一个贼人,顺势将京中这斐人探子连根拔起,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样的事情。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山长不如就在书院歇息些时日,不要往京中去了。” 秦游看了眼一脸正色的南宫奢,微微点了点头。 对方说的不错,还有那么多斐人细作没做到,谁知道这群人会不会狗急跳墙再整一次绑架甚至是刺杀,还是在书院里安全。 想了想,秦游乐道:“正好,一口气将所有教材都编出来,对,直接出书。” 南宫奢瞠目结舌:“山长…要出书?” ………… 今天就一章了,请个假,身体出了点小毛病,明天正常更,抱歉。 第二百零七章 关乎颜面 到了晚上的时候,两个红衣骑司将程天豪带到了书院。 秦游亲自带着凤七出来迎接的。 对于自己这位救命恩人,秦游露出了真心感激的笑容。 进入书院后,这个常年当细作的家伙走路都是踮着脚走的,还专往墙边贴,看那意思,虽然长得浓眉大眼,可那气质和模样,就和公交车扒手一般。 秦游笑骂了一声,让程天豪挺直了腰板,随后带着这小子见了廖文之。 廖文之以“义士”相称,一旁的秦游自翻白眼。 对夏国来说这小子倒是义士,可对斐国来说,这家伙就是个二五仔。 廖文之亲自将一身青衫儒袍和一把戒尺交给了程天豪,从此以后,这个斐国开国以来最招人恨的二五仔自此就成为了寒山书院的先生了。 秦游和廖文之已经商量好了,这小子虽是先生,不过授课很少,大致就是教授学子们一些关于斐国风土人情之类课业的。 秦游又大致问了一嘴,程天豪昨天去骑司后倒是没受刁难,乔冉也算是以礼相待,不过翻来覆去总是变着花样问同样的问题,最终觉得的确没有什么漏洞后,才将这他放了出来。 原本程天豪是不应该这么快放出来的,可秦老大想要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准备当个典型树立一下好好宣传宣传,一是故意好好让斐国丢丢脸,二是也让斐国的人知道,只要你有价值,来到夏国就会被善待。 几个门客都知道程天豪是秦游的救命恩人,八面玲珑的李太白自来熟的和这小子称兄道弟了起来,秦游也就不管了,回到自己的小院中开始奋笔疾书。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转眼也就入了冬季。 国朝不会因为一个世子被绑了而停止运转,京城也不会因为秦游逃出生天而全城欢庆,人,到底还是要过日子的,不相干的人,终究还是不相干的人。 一场秋雨一场寒,最后一场冷冷的冰雨在人们的脸上胡乱的拍了一下午后,气氛骤降,过了两日,一场冬雪毫无征兆的降临在了京城之上。 没有银装素裹白雪皑皑,雪不大,不厚重,落了地,化成水,泥泞不堪。 此时的议政殿中,群臣已经下了朝,秦老大坐在御座之上,本想让人将乔冉叫到敬仪殿里商议事情,想了想,最终还是留在了议政殿之中。 天气渐渐寒凉,议政殿还好一些,正对着日头,多多少少有些暖意。 可敬仪殿在北侧,一天到晚阴森森的,阳光也照射不进去丝毫,这一到冬季,人在里面待上一时半刻后,骨子里都透着冰寒。 过了没一会,乔冉走进了殿中,将一个红色的本子交给了白千,白千接过后放到了秦老大的案头。 秦老大的眼底掠过了一丝莫名,迫不及待的将本子掀开,随着一目十行的看下去后,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窃喜。 直到看到了最后一字后,秦老大抬起头:“居然有如此之多?” “是。”乔冉平静的说道:“斐人细作中,不少都是以富贾身份行事,其中这孙锦堂更是京中豪商,光是京中名下的商铺就有二十五家,还有七处小仓,三艘花船,京中的产业已经全部查抄完毕,其他各道,良田共计四千余亩,宅子共有二十一处,骑司半月前已经去了各州府,想来五日之内就会将查抄的钱粮带回。” 秦老大露出了笑容,一种只有出门捡了张双色球一等奖后才会露出的笑容。 这段时间以来,乔仁率领骑司,一边搜查京中的斐人细作,一边查抄这些细作名下的资产,可谓是惊喜连连。 斐国为了方便这些细作们在京中结交权贵,在这群细作的身份上可谓是下了血本,不知花了多少钱财耗费了多少心血,这才“捧”出了孙锦堂等豪商富贾,最终,全都便宜秦老大了。 不过也不全是令人开心的事,就说程天豪提供的那份名单之上,除了秦游当天带人抓了大部分细作外,之后几乎就没什么进展了,乔冉忙活了这么久也就是抓了五六个小鱼小虾,都没什么太大的价值。 对此,秦老大也表示理解,抓不到就抓不到吧,反正能弄到钱就行,光是查抄的这些资产都顶的上他京城一年多的赋税了。 而且这事他还不好责怪骑司,毕竟当时是他接连下了旨意让秦游回来,这才给细作们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喝了口茶,秦老大心情大好:“朕这侄儿,倒是一员福将,好,甚好。” 乔冉没吭声。 他不觉得秦游是个副将,而是个扫把星,斐人碰到这家伙,只能自认倒霉了。 放下茶盏,秦老大随口问道:“这几日,秦游在书院忙些什么?” 自从上次秦游离宫后,秦老大今天还是头一次问起来。 “撰写书院学子课业所用的书籍。” 虽然最近乔冉没有回书院,不过书院中倒是有很多骑司,所以隔三差五也会向乔冉禀报一些情况。 秦老大笑道:“不错,多做些学问,将一些言之有物的知识传给学子们,也算是对的起他这个书院山长的身份。” 乔冉面色有些古怪:“陛下,三世子他非但写书…还要,还要成册,著书成册。” “噗”的一声,秦老大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满脸都是被狗日乐了的表情。 “你是说,这小子…要出书?” 乔冉点了点头:“是。” 秦老大一把将茶杯摁在了案几上,脸黑的和锅底似的:“就凭他,还要著书成册,这个混账东西以为自己是谁,他不要这脸面,朕还要!” 一旁站着的白千也是苦笑连连。 他是发现了,秦游这个节奏很规律,但凡立功之后,马上添堵,立一次功添一次堵,顺序从来不会打乱。 要知道古代和现代可不一样,在后世,什么歪瓜裂枣都能写书出版,只要肯花钱就行,可古代却不是如此。 首先,古代没有印刷术,所有的书籍都是靠手抄的,其次,能够传抄天下的就那么几本书,除了四书五经外,剩下寥寥几本都是古籍以及圣人绝学。 夏律倒是没有规定谁能写书谁不能写书,可实际上呢,大家就是不能写书,因为你要是写了,就等于告诉全世界你功比圣人才冠古今,而这样的人,一律统称为不要碧莲。 倒是也有一些大儒写书,不过写了也不是给外人看的,而是留给后世子孙看的,不会大肆宣扬,写出来后放在家中,也不会让人抄录后传扬出去,谁要是说自己的写的书是给全天下人看的,那么肯定会被笑掉大牙。 就说这大儒领域的扛把子哭泣战神廖文之,才学可以说是中州无二了,可即便是这样老头也没敢说出本书让人传抄天下。 而秦游,一个黄口小儿,居然敢要著书成册,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老大又开始恨的牙痒痒了。 原本他最近还想着怎么赏赐秦游来着,现在,他只想赏给秦游两个亲大伯之慈爱大撇子。 第二百零八章 起因原委 人贵有自知之明,要是没了自知之明,就不贵了,属于是贱,要是贱,肯定就会挨骂。 现在秦老大就坐在御座上怒喷着秦游。 白千和乔冉二人相视苦笑。 二人都不否认秦游的才学,可出书这件事,的确说不过去。 这完全就是不要脸的行径了。 要是其他人这么做,无非闹过一场,笑过一场,留个痴人的名号被旁人埋汰一辈子也就算了。 可秦游的身份摆在那呢,他是越王府的三世子,天潢贵胄,aka不学无术小世子,这种人出书,丢人可不只是他秦游和越王府了。 为什么每次秦游一出事秦老大都要给他叫到议政殿上训斥一通,就是因为俩人体内流淌着一样的血脉,秦游做了什么缺德的事,自带的血脉就会开启转移伤害的buff,让秦老大连带着一起丢人。 秦游出书这个时间点,卡的非常好,都可以从作死小世子直接进化到卡点小王子了。 最近一段时间里,秦老大一直在寻思该如何奖赏秦游。 将京中细作连根拔起,连骑司都没做到,可谓是泼天的功劳。 为此,秦老大思考了很久。 换了旁人,赏赐俩钱,或者一官半职,都行。 可秦游是世子,无法继承越王爵位,倒死也就是个郡王,而郡王又不能当官,不给官当吧,钱也没法给,人家手握那么多日赚斗金的作坊,一个月赚下来的钱都赶上内库一个季度赚取的钱财了,给少了吧,秦游看不上,给多了吧,秦老大心疼。 所以这事才一直没有个定论,秦老大为难了好久。 现在正好,秦游又整活了,秦老大已经想好赏什么了,直接赏俩大嘴巴子完事。 “白千!”秦老大气哼哼的说道:“拟旨,一会你便去书院,好好申饬这个无知小儿一番,教他知道知道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白千问道:“陛下,这申饬的旨意,是命三世子停笔不写,还是说不许著书成册?” “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书院之中教授学问,写什么写,连个字还未取的胡闹小子,还想著书成册,真是徒添笑柄贻笑大方。” 乔冉提醒道:“陛下,三世子所撰书籍似是寒山书院学子们的课业学习之用。” 白千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申饬得有个内容吧,到底是不让写,而是不让传播,而是写了可以让书院学子们看,外人不能看。 秦老大皱了皱眉,让白千先别急着拟旨,开始思考了起来。 如果说写书成册传抄几本在有限的范围内传播,倒也无可厚非。 《三字经》《弟子规》秦老大已经读过了,皆是传世佳作,读起来朗朗上口寓意深刻,要说秦游这次出书是胡闹吧,也不见得,毕竟有珠玉在前。 若是不让写的话,当真是什么传世经典,廖文之少不得会入宫喷他。 可即便是《三字经》和《弟子规》,那也没有在市面上大肆传播,倒不是说书不好,而是读书人都有股傲气,若是这两本书是廖文之所著,别说各个书院了,就是国子监都可以将其纳入授业教材,可错就错在了这两本启蒙之典是秦游所著,一旦其他人推崇备至,岂不是承认他们的学问还不如一个黄口小儿吗。 “只是在书院中供学子们学习,朕也不好横加拦阻。”秦老大思考了片刻后对白千说道:“先不要下旨了,这书写过之后送到朕的面前,待朕看过之后再议不迟。” 满心烦躁的秦老大现在一听秦游这俩字就有大义灭亲的冲动,看向乔冉提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安之峰,查的怎么样了。” 自从出了斐国细作那件事后,安之峰就开始告病待在府中,接连半月没有上朝。 关于这事,朝臣们也没个章程,安之峰毕竟是从龙之臣,大家心知肚明,都是在等秦老大的意思,这礼部尚书还能不能干,如果干的话,怎么干,如果不干的话,是告老回乡还是治罪,都要天子一言而定。 现在秦老大想想就觉得后怕,别的被渗透的官员,最大也就是个四品文官,并不能接触到朝廷的核心机密,而安之峰是六部尚书,国朝没有宰相一职,作为六部尚书之一,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这也就算了,别的官员家中的细作,无非就是马夫、小厮、奴仆之类的,可这安之峰倒好,居然给斐人细作弄到了床榻之上,不知多少事情被斐人打探了过去。 “安大人这半月来倒是去过几次刑部和骑司…” 乔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后,这才继续说道:“可每当问到紧要之处,安大人便会大发怒火,说他不过是遇人不淑,并没有将任何紧要的信息透露出去,他身为礼部尚书,岂容刑部与骑司处处刁难。” 这还真不是安之峰仗着尚书身份装大尾巴,刑部那边还好,主要是骑司这头,事无巨细什么都问。 什么是小妾,小妾是用来关上灯成长快乐的,一个糟老头子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一起还能干什么,无非就是那点事罢了,俩人总不能可能没事玩含饴弄孙吧。 那么骑司肯定是要追问细节的,几点上的床,为什么上床,什么姿势多长时间,期间说了什么话,问的特别特别的细。 安之峰都快七十岁的人了,让一群人围着又是问又是记录的,怎么可能不恼羞成怒。 不过骑司也不是刁难他,他们也不愿意问这种破事,倒是想问别的事,问题是安之峰自己不争气,一回忆后才发现,半年来,俩人十句话里面九句话都是呼哧带喘的那么唠,还全都是语气词和动词,剩下一句话唠的也不是正经人能说出的嗑,骑司听了之后都连呼老司机。 “大发怒火?”一听这话,秦老大的脸上却满是怒火了:“这老狗,还有何颜面发怒,做下了什么,他自己不知么。” “陛下,倒是有一事可以确定。” “何事。” “三世子被绑时,正是科考结束之后。” 秦老大瞳孔微缩:“果然是因为这吞斐之策!” 第二百零九章 妙妙妙 秦老大的面色阴晴不定。 乔冉如实禀报道:“根据程天豪所说,在丹阳楼马厩下的地牢中,孙锦堂曾数次对三世子起了杀心,皆是因为吞斐之策,经骑司所查,科考之后,那些考官并未有任何泄漏此事之嫌,而安大人曾将抄录的几分考卷带回府中,那几分考卷已经被骑司查没,正是载有吞斐之策的抄录考卷。” “朕,明白了。”秦老大面色阴沉:“安之峰将这抄录有吞斐之策的考卷带回府中,而那斐人细作得知后,这才与孙锦堂起了歹意想要暗害朕的侄儿。” 说到这里,秦老大略显困惑的问道:“朕倒是有一时不明,既然已经绑了秦游,那些斐人为何迟迟不动手?” “惜才。”乔冉笑道:“那孙锦堂本是飞云骑的上使,即便是在斐国也是四品武将,绑了三世子,起了杀心,吞斐之策也好、改善炼盐之法也罢,还有烈酒换马一事,让其认为三世子乃是满腹韬略的大才,若是不除迟早成为心腹大患,可正是因为如此,却又犹豫再三,许以高官厚禄想要招揽至斐国。” “不错。”秦老大哈哈一笑:“朕的侄儿,体内流淌的乃是天家血脉,当然是人中翘楚,这还只是未入殿为官便知道为朕分忧了,若是全心辅佐于朕,对这群斐人来说,当然是心腹大患。” 提起这事秦老大就一脸的得意。 秦游作死,他跟着丢人是不假,问题是反之亦然,秦游整活,整花活,整狠活,增加了盐税,换了战马,安置了流民,还将这么细作连根拔起,他这做大伯的也面上有光,不少朝臣褒奖秦游的时候,他也曾含蓄的表示了一下这么多年来他也曾无数次言传身教,这才让秦游一鸣惊人,秦游能这么出彩,他这个当大伯的也没少教导,可谓是煞费苦心。 心里暗爽了一会,秦老大又问道:“不杀秦游,是因为惜才,那个护卫,叫…” 白千提醒道:“凤七。” “对,为何这叫凤七的护卫也是安然无恙?” 乔冉抬起头,脸上带着几丝敬佩:“据程天豪所说,孙锦堂本是想杀掉侍卫凤七,可三世子却以绝食、自残相逼。” 秦老大面色微变:“绝食自残?” “是的,凤七在地牢中叫嚣不已,孙锦堂便拳脚相向,三世子则以头击墙,鲜血横流,除此之外,接连三日滴米未进,正是因为如此,孙锦堂才未敢对侍卫凤七如何,而那程天豪,也是因为如此才对三世子敬佩有加。” 秦老大沉默了,白千也是如此。 足足沉默了半晌,秦老大说道:“朕是决然没有想到,游儿居然为了一个侍卫能够如此刚烈,不愧是秦家的种。” 白千附和道:“体恤下属,以命相逼,怪不得三世子殿下如此受人爱戴。” “好了,这孩子虽有令朕不如意的地方,可毕竟年幼,已是很不错了,就不要申饬秦游了,白千,你寻个日子去书院,告诉他,书,可以写,不管写的如何,只能供书院学子们阅看,不得外传。” 白千喜滋滋的应了声是,吞咽了口口水。 好久没去书院了,他有点想念书院食堂中的红烧蹄髈了。 乔冉抬头看了眼秦老大,出声问道:“陛下,斐人细作一事,骑司在京中继续暗访即可,卑下是否回书院继续担任院判护卫太子周全?” 秦老大点了点头:“朕能放心之人少之又少,你乔冉算是其中一个,明日便回书院吧,记住,太子重要,朕这侄儿同样如此,切莫再出乱子。” “唯!” ………… 议政殿中,秦老大将秦游怒喷了一通,虽然最后大度了起来不再下旨申饬,可书院之中,秦游依旧在挨骂。 廖文之气呼呼的站在秦游面前,破口大骂:“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你写这是什么书籍,这书籍传了出去,你让老夫有何颜面走在…秦游,你这是想要活活气死老夫哇!” 秦游满头都是吐沫星子,书桌上摆着几张草稿。 廖文之一把将桌子上的草稿扫落在地,吹胡子瞪眼的叫道:“母猪的产后护理,这也就罢了,事关畜牧,可这妇人…妇人止血的月事带…还有这妇人隐疾,秦游,你…老夫要劈了你!” 秦游二话不说撒腿就跑,廖文之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差点没被一波带走。 跑出小院后,秦游满肚子怨言。 他本以为书院中最开明的就是廖文之了,谁成想,这老东西也是个老顽固。 所谓月事带,自然就是古代的卫生巾。 秦游并不觉得改良这东西有什么可耻的,要知道这属于生理卫生的范畴,也算是知识点,有什么不能写的。 古代这月事带可谓是简陋至极,一般穷人都是在里裤里面垫上一些干草来吸收血迹,即便是有钱人家的女子,无非就是缝制一个长长的布条,将草木灰放在里面,两头再用细绳绑在腰上,还不是一次性的,用过之后将里面的草木灰倒掉,洗洗晒干之后下个月再用。 用草木灰的话,得妇科病的几率很高,所以秦游又在草稿上着重阐述了一下妇科病的危害以及如何防治。 这一写,秦游就开始发散思维了,越写越没边,如何利用棉花自制卫生巾,得了妇科病后应该怎么简单处理保持个人卫生,以及女性里裤应该设计成三角形的便于放入月事带等等。 秦游估计廖文之一时半会消不了气,叫了几个护卫后跑去密林隔壁的屯盐卫找人吹牛b打发时间去了。 再说廖文之,老胳膊老腿也抓不到秦游,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其实也不是廖文之不开明,只能说是时代不同背景不同。 别说像他这样的大儒,就算是寻常的贩夫走卒,谁要是写这种事情,哪怕就是谈论的话,那就叫登徒子,后世叫做老色批,属于是要挨批斗受到万人唾弃的那种败类。 廖文之是越想越来气,点燃了火烛,准备将秦游这几日写的草稿全部烧掉。 随意捡起一张纸,廖文有些心疼。 人家写草稿都是用竹简的,秦游可倒好,直接用了纸张,可谓是奢华至极。 刚要点燃这张纸,廖文之突然眯起了眼睛。 只见这张纸上写着“论马蹄铁对马匹养护的重要性”几个狗爬似的大字。 不由得,廖文之眯起了眼睛往下看。 这一看,老廖头不淡定了。 一张看完之后,老廖头一拍大腿,连喊了三声“妙”! 第二百一十章 研究兵法的大儒 日头已经落下了山,八马先生刚从河边钓鱼回来,棋瘾正好犯了,去食堂草草用过了饭,开始询问廖文之在哪,准备好好和老廖头杀上几盘。 墨石先生是个臭棋篓子,但是他最爱看别人下棋,因为只有看别人下棋的时候他才可以指点江山,好不过瘾。 一个想看,一个想下,俩老头四处打听后,这才知道中午的时候廖文之钻进了秦游的小院后就再没出来过。 两位大儒拿着棋盘,溜溜达达前往了秦游的小院。 推开了门,只见廖文之正在书桌上奋笔疾书,旁边整整齐齐放着几骡子纸张。 八马先生笑道:“平日见你最是节俭,今日怎还用上纸张了。” 廖文之猛一回头,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继续抄写。 墨石不明所以,走了过去后,刚要随手抽出一张纸看看上面是什么内容,廖文之身手手掌啪的一声呼在墨石先生的胳膊上。 “休要乱动!” 墨石先生捂着胳膊哭笑不得:“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何至于此?” 八马先生视力极好,眯着眼定睛一看,瞳孔微缩:“牛鼻穿环,为何要如此歹毒?” “你懂什么。”廖文之转过头恶狠狠的说道:“刚刚我已找大集中的庄户试过了,这牛儿串了鼻环后,虽是有些残忍,可却听话至极,挂上绳子,牵住后,人往哪里去,牛便往哪里去,不知省了多少力气。” “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廖文之将写有牛鼻串环的纸张递给了八马先生,得意洋洋的说道:“小心一些,这都是秦游所写的原稿,损毁了,老夫和你拼命。” 八马先生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后,面色剧变:“那串了环的牛儿在哪,老夫这就去印证。” “大集那里,庄户们都在打环。” 八马先生二话不说,夺门而出。 墨石先生则是正在看关于马蹄铁的内容,廖文之笑道:“这马蹄铁,也叫马掌,老夫已将其内容抄录了下来。” 墨石先生神色极为激动:“马掌打了么,可有成效?” “打了。” “在哪?” “大集。” 墨石也如同刚刚的八马先生一般,转身就匆匆离开了。 廖文之哈哈一笑,想了想后,叫来了几个越王府的护卫守在门前,随即继续抄录秦游所写的原稿。 也就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八马和墨石二位先生回来了,一进屋就火急火燎的翻看秦游的其他原稿,越看越是面容失色。 那牛环和马蹄铁他们已经看过了,可谓是妙用无穷。 要知道古代的牛都是拉犁耕地的牲畜,而牛非但力大无比,脾气还特别倔,虽然具有灵性,可并不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大多数的时候,人们费了半天劲使唤牛还不如自己耕地呢。 可有了鼻环之后,牛儿就会百般顺从,因为牛鼻膈膜中布满了神经,只要牵住牛环的话就会刺激鼻中隔,从而使耕牛乖乖听话。 虽然这种办法十分残忍,可古代连人权都没有,更别说牛权了。 如果说这一小小的牛环可以说是改变了农畜业,那么马蹄铁就更加是让军工业前进了一大步。 夏国本身就是贫马的国家,而战马保养起来更是艰难。 就说这日常骑兵训练,俩字,特么贼难。 马蹄一共有两层结构,外侧是坚硬角质,上一层是活体角质,马蹄常年和地面接触后,地面摩擦,积水腐蚀,都会导致最外侧的坚硬角质脱落,那么马蹄很快就会损坏。 当一匹马无法忍痛奔跑时,这匹马几乎就无法骑乘了。 马匹没了马蹄,那就和键盘侠没了键盘,女主播没了美颜一般。 本身战马就少,日常骑兵训练的话损耗就更大了,不训练,上了战场就没有经验,所以战马损耗一直是夏朝君臣最为头痛的一件事。 可这马蹄铁一出,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三个老头在屋子中开始畅游在了“知识”的海洋中,越是看,越是心惊,越是佩服,脸上,也满是震撼之色。 虽然稿子中统统都是大白话谈不上丝毫文雅,满是粗鄙之语,可三位大儒却看的如因琼脂玉酿,讨论的好不激烈。 这些原稿都是秦游想到哪写到哪的,有的是浅谈一番说了个大概方向,有的是详细剖析,有的直接事无巨细全部写了出来。 勤洗手的好处若干,何谓病从口入… 论妇女孕期营养摄入,做月子的七个知识点… 农时节气… 母猪催奶… 动物发情的多种特征… 多喝热水的好处… 鸡鸭鹅饲养速成攻略… 养猪国富民强… 京中读书人为何长的欠揍… 某部尚书安某峰和他十三房小妾不得不说的故事… 这些草稿原稿中,可谓是包罗万象什么都有。 三位大儒这一待就是几个时辰,就连离竹先生和最近悟了道又被秦游一脚踹回新手村的董昱二人也赶了过来。 这五位大儒,并不是京中那些只会清谈的迂腐读书人,相反,他们都是吃过苦的,了解这世道,了解社会最底层的劳苦大众,一边看,一边论,最终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这书若是修成了,可谓是利国利民,此书并不是为国朝中那些百万分之一的精英读书人所著,而是给这个国家的基石也就是平民百姓们所看的。 原稿中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圣人之言,更没有什么引经据典,全是大白话,全是实用的内容。 这些原稿,如同给这几位大儒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原稿上的错别字太多,好多地方写的也不详尽。 一时之间,大家开始埋怨起了廖文之,说这老家伙打扰了秦游修书。 廖文之也是满脸的自责之色,感觉自己就是个千古罪人。 不过还好,秦游又没死,今天没写完,明天继续写呗。 就这样,几位大儒也顾不得什么节俭不节俭了,提起笔后,开始在纸张上将这些原稿进行抄录。 此时的秦游正在屯盐卫中和几个老卒喝酒吹牛b,就等着后半夜廖文之睡后他才回书院。 一个越王府的护卫来到了屯盐卫中,火急火燎的说道:“三少爷,廖院长和几位先生让您马上回去,说是有要事。” 秦游的脸黑了:“靠,老廖头想自己削我也就算了,还叫上帮手了,咋的,准备三堂会审啊,告诉他,本少爷今天就在屯盐卫睡了,不回去。” 护卫满面无语的回去了,过了两刻钟,又跑回来了。 “三少爷,廖院长说了,他绝不打您,谁打您谁天打五雷轰,让您快点回去。” 秦游满脸冷笑,对一旁的凤七说道:“看到没,这老廖头不好好研究学问,都开始研究兵法了,这是和我玩兵不厌诈呢。” 凤七:“…”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冷 护卫接连来了三次,秦游没敢回去。 然后廖文之亲自来了,黑着脸,鼻子一哼,一指屯盐卫营大门,秦游耷拉着脑袋上了马。 本来廖文之是想以礼相待的。 那些原稿“知识点”满满,都是言之有物的干货,一众大儒看过之后喜不自胜,对写下这些“知识”的秦游可谓是刮目相看。 会吟诗作对,在他们眼中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够干些利国利民的实事才是难能可贵,而秦游明显做到了,或者收拾“写”出来了。 可护卫接连请了三次后,廖文之也没什么敬佩之情了,就想给秦游两杵子。 五位大儒在书院等了一个时辰,磨磨唧唧的不回来,廖文之能不生气吗。 回到书院后,一听不是挨揍而是催更,秦游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可当他趴在书桌上后,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写书就是这么一回事,没人催吧,下笔如有神,一旦有人催,反而压力大了不会写了,几个大儒也不说给个推荐票什么的,写起来都没动力。 没动力归没动力,秦游又写了几千字,基本上能想到的全部都写了出来。 熬了一夜,天刚亮,廖文之带着几个大儒来催更了,一听秦游写完了,迫不及待的开始看,看完之后就开始抄录。 刚睡上不到两个小时的秦游只得从床上爬了起来,哈欠连连的走出了屋子。 大冷天的他也懒得洗漱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来到了食堂。 结果这一到食堂,彻底被冻的睡意全无了。 不只是他,放眼望去,只见小学子们一个个缩着脖子,吸溜着鼻涕,一边搓着手一边吃饭,小脸冻的通红。 见到秦游来了,食堂里的厨子一路小跑,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肉粥和几叠小菜端了上来。 厨子是从越王府中调过来的,满脸堆笑的说道:“三少爷,您今个怎起的这么早,这大冷天的,窝在床上多舒服。” 秦游翻了个白眼。 他倒是想来着,问题是廖文之和一群大儒一大早就去催更,一看可以交稿了,直接给他的小院霸占了,这还怎么睡。 “三少爷,您还吃点别的不,我去给您做。” “不用。”秦游指了指旁边,示意厨子坐下,随即问道:“学子们吃的怎么样,有没有浪费的现象,剩菜多不多?” “没,哪能啊。”厨子摆了摆手,笑道:“都是懂事的娃娃,吃多少要多少,不够再去取,宁可吃不饱也不会剩下的,您放心。”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这事,书院给予的都是最好的,衣、食、住,书院全包,就说这吃的,哪顿都有鸡鸭鱼肉,可实际上怕就怕群学子们身在福中不知福,久而久之养成了浪费的坏习惯,真要是这样的话,他宁可这群学子们吃糠咽菜了。 上一世上高中那会他就有个小外甥去家里暂住,小外甥才八岁,老家那边物质不是很丰富,秦游老妈天天换着花样做好吃的,顿顿都和过年过节似的。 小外甥住了有小半年,之后就回老家了,结果过了半个月,老家那边人打电话来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埋怨,说这小外甥回去之后顿顿吵着要吃肉,平常的饭菜直接倒掉,大哭大闹的,被惯的不成样子了。 寒山书院不会养这群学子们一辈子们,只有三年,完成学业后就会步入这操蛋的世道中去搏个前途,那时候没有先生们嘘寒问暖,没有热乎乎的一日三餐摆在桌子上,事事都要靠他们自己,若是在象牙塔中就养成了奢靡的习惯不知人间疾苦,到了外面将会寸步难行,书院只是一个跳板,而不是他们一辈子的靠山。 俩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秦游让厨子回去忙活了。 结果喝了这第一口粥的时候,秦游眉头微皱。 就和厨子聊了这么一小会,粥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又看了眼附近冻的小脸通红的学子们,秦游也没心情吃饭了,走出食堂后前往了学子们的宿舍区。 进了宿舍后,果不其然,冰寒彻骨。 这太阳升起来都有一会了,宿舍里还这么冷,更不要说夜里的温度了。 秦游叫来了几个小学子,询问了一下晚上睡觉会不会冷。 这群小学子们太懂事了,懂事的都让秦游心里发疼。 都说不冷,可是通红的小脸蛋却出卖了他们,其中几个还不时打着喷嚏。 “来人!” 秦游喊了一声后,一个护卫匆匆跑了过来。 “南宫奢呢,给南宫先生叫来。” 护卫跑开后,秦游搓了搓耳朵,面带忧容。 书院建盖的时候,秦游根本没过问,完全就是个甩手掌柜,全权交给了老管家朱善操办。 当时夏天来的时候还觉得这活干的相当的nice,地方选的好,房子也盖的凉快,出了密林就会被太阳烤的满身是汗燥热难忍,可书院中却是清凉的很。 可实际上,这地方夏天凉爽是不错,冬天也更冷,太阳根本照射不到。 不过这也怪不了朱善,人家又不是专业的包工头,再说了,当时朱善可能也没想到这书院能办到冬季。 南宫奢两三天才上一次课,今天不是他主讲,裹着个袖子就走了过来。 秦游皱眉问道:“你昨天晚上睡的冷吗。” 南宫奢露出了一丝笑容:“多谢殿下挂怀,学生平日里身体还算硬朗,屋里虽有些寒意,不过并不碍事。” 南宫奢虽然已经成了秦游的门客和书院的先生,可这官袍还没脱,再加上已经奔四的人了,又在书院之中,不可能和李太白那个臭不要脸的一口一个恩主的叫着,自称学生,也算的上是不亢不卑了,既表示我南宫奢是你秦游的人,又含蓄的表达了我并不是随便的人,属于是典型的当那啥立牌坊。 秦游对此根本不在意,叫什么他都无所谓,只要能给他和书院办事,就是叫老铁都行。 “谁担心你了,我是说孩子,孩子们是不是会冷。”秦游裹了裹衣服:“你是大人了,冷点就冷点,孩子们怎么办,刚才我去食堂了,那鱼粥没等喝上两口就全冷了,怎么办?” 专业的问题得问专业人士,南宫奢是工部的,所以秦游认为这家伙很专业。 南宫奢拧着眉头,思考了片刻后,这才回道:“最多两个月不足三月。” “三个月内你能解决?” “三个月后就会入春了。” 秦游:“…” 第二百一十二章 火 秦游一脸嫌弃的望着南宫奢,怀疑这家伙来人间只是为了凑数的。 “还用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入春吗,我是问你怎么解决这事。” 南宫奢哑然失笑:“殿下,若是觉得冷,采买大量的手炉便可。” “手炉?” 秦游突然想了起来,越王府里就有这玩意。 所谓手炉就是个不大点的铜炉,里面放点煤炭然后摆在茶几上。 用这东西基本上没有任何意义,和坐在冰库中身边放个暖宝宝似的,最多就是暖和暖和手脚,容易烫着不说,煤烟还特别重,用时间长了很容易得上呼吸道疾病。 “那玩意没用。”秦游想了想后问道:“毛皮呢,之前你们没事总上山打猎吗,库房里那些毛皮能不能改成衣服给学子们穿。” “几位先生穿用倒是无可厚非。”南宫奢苦笑连连:“可若是给学子们穿戴的话便是不妥了,大大的不妥。” “为什么?” “不合礼制。” 南宫奢稍微解释了一下,又轮到秦游苦笑连连了。 夏朝倒是有不少人专门猎杀动物的山民猎人,抓到猎物后将皮扒下来制成衣服用于取暖。 到了三九严冬,裘就成了达官显贵的冬装,而可以用做裘的皮毛很多,狐、犬、羊、鹿、貂、兔都行。 而其中狐裘和貂裘最为珍贵,属于古代的奢侈品,鹿裘、羊裘则在品质上略逊一筹。 不管是什么裘,那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穿的,尤其是貂、狐两种,只有皇帝和皇子们才能穿,平民老百姓别说狐了,兔子皮都不让穿,让监察使看到了,骨灰都给你扬了。 要是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偏远山村犄角旮旯的山民也没人管,可是这京城凡事都要上纲上线,而除了不合礼制外,实际上库房里也没那么多皮毛。 秦游看向南宫瑟问道:“那怎么办,以前冬季的时候,你们怎么御寒?” “抖。”南宫奢抖了两下,乐道:“抖两下,身体便暖和了起来,舒筋活血,妙用无穷。” “行,以后你在启文堂教授课业的时候,我就让学子们在下面抖。” 南宫奢楞了一下,估计是脑补了一下画面,随即苦笑不已。 秦游骂道:“竟说些没营养的屁话。” 南宫奢挨了句骂,非但不恼怒,反而也想帮着秦游出谋划策,因为他知道,这是秦游担心学子们的身体。 “那就只能大量采买煤炭了,不过这京中煤炭一来是贵,二来容易染病,若是用在书院之中,大儒们多是年老体弱,学子们的身体又不硬朗,若是染了病可就坏了。” 秦游微微点头。 贵倒是无所谓,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那么多作坊可谓是日进斗金,再贵能贵到哪去,问题是这所谓的染病应该就是因为煤烟太重导致的,南宫奢说的一点都不错,煤炭的烟雾真的能给人熏出病来。 “有烟的煤炭不能用,那就用无烟煤好了。” 秦游揣着手开始思考无烟煤的制作方法,想了半天也没回忆起任何相关方面的知识点。 关于这件事秦游一直很奇怪。 上一世的时候他看过很多历史文,男主开局满身王炸,必须随身携带个农作物,土豆玉米二选一,红薯是新手村必爆装备,出了新手村自动点满各种奇怪的技能点,穿越前明明就是个屌丝,结果穿越后就没他不会的,弄个无烟煤,搞个火药,炼个特种钢,那都是信手拈来,有的夸张点的直接连大炮都设计出来了,膛线都不用研究,指哪打哪。 结果到了秦游这,酿酒还是因为上一世他老爹在农村搞过,他这才懂点皮毛,最后还是胖丫鬟金珠鼓捣出了成品。 就说这无烟煤,他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来是怎么弄的。 “去他大爷的,弄火炕吧。” 南宫奢双眼一亮:“何为火炕?” 秦游没解释,三言两语也说不明白,这东西看着简单,实际上也挺复杂的,而且他也是一知半解。 拉着南宫奢来到了书楼里,秦游开始设计图纸。 书楼是用来藏书的,不过除了四书五经和一些字画充门面外,大部分都是秦游的图纸。 一看秦游又开始写写画画了,南宫奢倍感兴趣。 南宫奢的目光中满是期待。 可当秦游画完之后,南宫奢的目光从期待变成了鄙夷。 因为秦游画图纸比较偏向于写实和极简风格,准确的来说,就是他画了一张床,上面躺个小人,床下面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南宫奢皱眉看了一会,问道:“这是火炕?” 秦游:“嗯。” 南宫奢:“为何看起来像火葬?” 秦游:“…” 将图纸揉成团,秦游是发现了,怪不得人家是读书人,埋汰人都不带脏字的。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图纸看起来的确像是火葬。 想了想后,秦游觉得还是口述比较好。 “下面是火,上面是床,床上面是人,现在明白了吧。” 南宫奢:“这不还是火葬吗。” “大哥,中间不还有床吗。” “床烧完了不就开始烧人了吗。” “我…” 秦游要不是怕打不过南宫奢,他都有心上去踹两脚了。 “床,床,明白吗,不是木头床,而是石床,石床隔热。” 南宫奢:“石头烧坏了不一样还是要烧人吗。” 秦游怒了:“我日你大爷!” 南宫奢歪了歪脑袋:“三世子莫要恼怒,我辈皆是读书人,上下求索有何不可。” “你这是上下求索吗,你这是和火葬干上了。”秦游翻了个白眼:“石头是能烧坏,那你弄个烧不坏的石头做床不就好了吗。” “倒是可以。” 南宫奢微微一笑,拿起纸笔开始设计图纸了。 秦游本来是挺来气的,结果看了一会后,很想奉上自己的膝盖。 和南宫奢画的图纸一比,他的确应该去火葬了。 南宫奢所画的图纸极为详细,不但标有“夹墙”,还有火道、添加煤炭的碳口,炭口里烧上炭火后,热力就可顺着夹墙温暖到整个屋子,为使热力循环通畅,火道的尽头设有气孔,烟气由台基下出气口排出。 秦游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只想弄个火炕,结果南宫奢直接设计出了个“火房”! “你这是…要炼人吧?” 南宫奢:“…”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口谕 什么叫举一反三,什么叫一点就通,南宫奢就是如此。 秦游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南宫奢就已经在脑海中设想出了几乎完美的方案。 之后,秦游被南宫奢撵出去了,说是会打扰人家画图。 一直到了下午,南宫奢从屋子里找了出来,眼睛红红的。 “不妥,统统都不妥。” 南宫奢对秦游恶狠狠的说道:“快,再想想其他办法,房屋太高,若是重建便需要整体石料,不然内热外凉仿佛便会坍塌。” 秦游傻眼了:“折腾一下午,感情房子会烧塌啊,原来不是炼人是压人啊。” 南宫奢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微微点了点头。 “你都不行,我就更没办法了,还是弄火…” 说到这里,秦游双眼突然亮了起来:“那烧地暖呢?” “何为地暖?” “我画给你看。” “三世子您还是说吧,学生怕你画完之后我反而领会不了其中意图。” 秦游:“…” 其实之前南宫奢的设想已经是最原始的地暖了,只不过这家伙野心太大,想在墙壁搭建隔层保温,不过秦游设想的地暖不包含墙壁,只把功夫放在了地面下方。 只要预先将木炭引燃烧红,然后扔进地暖的入口倾入火膛,这样木炭燃烧产生的热气就会顺着火道在地下流动,逐渐将室内的地面烤热从而使室温升高,而这种方式的优点在于火膛设在室外,室内没有明火也没有烟气。 秦游大致说完后,南宫奢的眉宇间满是飞扬的神采,不过没有画图纸,而是去了马厩骑上快马就入京了。 图纸已经不用画了,这玩意很简单,南宫奢主要是要去寻找能够铺设的地板材料和散热的铜管。 南宫奢刚走,一队宫中的红衣骑司护着一顶轿子停在了独木拱桥前,白千带着几个小太监笑吟吟的走进了书院。 秦游快步迎了上去,满脸堆笑:“白公公,多日不见,您…又白净了。” 如今的秦游已经找到规律了。 要是秦老大想喷他,派的都是宫内的骑司,要是想给点好脸色看呢,就会派白千这个老太监过来。 其实所谓的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天子变幻无常之类的话,虽然不能说以讹传讹吧,至少没那么夸张。 每个人都有标签,包括天子,有的宽厚仁德,有的暴虐残酷,所谓的说变脸就变脸变化多端喜怒无常,那不是天子,而是精神病重度患者,是病,得治。 当皇帝的,只是不喜欢被人摸透了脾气被预判了自己的预判罢了,所以大部分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罢了。 天子也是人,是人就有喜好,就有独特的风格,人人如此。 就好比这秦老大,相比于其他历史上性格鲜明的皇帝,秦老大从小受到的并不是皇室教育,甚至可以这么说,当皇帝这一块,他的经验值和技能点要比其他天子少了很多。 与大部分天子不同的是,秦老大是造反起家的马上开国皇帝,坐在那高高在上的御座上,虽也是站在云端俯瞰众生,可并不是太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游觉得这是一位有血有肉的天子,说的再通俗一点,那就是挺接地气的,不像历史上的其他皇帝大部分接的都是地府而不是地气。 秦老大这个皇帝性格也挺奇葩的,一边想当一个宽厚仁德但是也要让群臣畏惧的天子,另一边,又总会不知不觉间展露出武将的率直和易怒,更甚至有的时候思考问题都不用脑子十分感性,尤其是对待秦游时。 建国开朝之后,这位天子很少砍脑袋,朝臣还是那些朝臣,没有隔三差五的换,只要不是犯了谋逆的大罪,小打小闹也就是申饬一番罢了。 除了国事,这又是一个很好面子的天子,当然,一般当天子的都要脸。 久而久之的,秦游对于这位皇大伯,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怕不怕了。 秦游也彻底看明白了,秦老大的逆鳞和其他皇帝一样,只要不谋反,什么都好商量,再一个是别给皇室丢人,要不然肯定会收拾你。 白千笑眯眯的说道:“三世子,陛下命咱家过来,就是传两句话,” “那不着急,赶紧先去食堂吃口热乎的饭菜。” 白千笑意渐浓。 他就喜欢秦游这八面玲珑的劲儿,白白净净的,看着就喜人,话说的也好听,见到自己就和见到自家人似的,从来没有那些虚头巴脑的。 秦游也不管白千拒绝不拒绝,和哥俩好似的,拉着白千就往食堂走。 到了食堂,秦游特意让厨子弄俩硬菜,还上了两壶果子酿。 酒足饭饱后,白千娘们唧唧的擦了擦嘴,这才笑着道明了来意。 “三世子,陛下说了,要写书,不是不行,可这书,只能书院学子们观看,万万不可传了出去。” 秦游眉头一拧:“靠他大爷的,又是乔冉这孙子王八蛋告我黑状,是不是。” 白千哭笑不得。 他发现这秦游天天骂乔冉和骂三孙子似的。 要知道陛下即便是在盛怒之时都不会将乔冉骂的太狠。 秦老大能信得过的人就那么几个,乔冉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任劳任怨的那一个,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性格太孤傲了,即便是面对秦老大,那也是公事公办的模样,不会曲意奉承,不会拍马溜须,我给你干活,是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干好了,你不需要夸我,干的不好,你也不能骂我,因为我尽力了。 全国朝,就这么一个奇葩,说好听点,叫做无畏无惧,说难听点,那就是愣头青不怕死。 再一个是秦老大也心中有愧,乔冉是秦老大二弟秦麒的义子,当亲生儿子对待的,也算是秦老大他半个自家大侄子,可惜义子终究是义子,没有添加血脉,也顶不着世子头衔。 还有一个最最最重要的原因,乔冉留在秦老大身边统帅骑司,并不是因为什么高官厚禄,而是为了秦麒,继承了秦麒的“遗志”尽心尽力的辅佐秦老大这位天子,事实上,乔冉早年间曾数次谢绝了秦老大赐予的官职,一直都是个九品副将。 白千跟了秦老大那么多年,连天子都不会责备乔冉,反观秦游,在他嘴里,这乔冉就是个杀千刀的畜生似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三三六 白千吃饱喝足,交代完了秦老大的“口谕”后就走了。 秦游也不是很在意。 本身他就是当教材写的,想到哪写到哪,杂乱无章也没个规划,有用的知识教授给学子们,没有用的知识,权当打发时间图一乐呵了。 廖文之又派人来了,让秦游去小院里。 回到小院屋中,除了廖文之外,其他几位大儒对秦游微微一笑表示赞许后就离开了,将空间留给秦游和老廖头独处。 秦游紧张兮兮的坐了下来,深怕老廖头再因为什么事暴起伤人。 果不其然,廖文之的确是有事情和秦游商量,指了指书桌上抄录了数份的纸张说道:“此书虽是杂谈,可其中内容包罗万象,皆是千金难买的学问,若是编撰成册传阅天下,便是大功德一件。” 秦游眨了眨眼,没想到老廖头的评价这么高,这都扯上功德了。 不过说什么都是白扯,秦老大不让外传。 “老夫也是着实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对这君子六艺中的‘数’居然有如此造诣。”廖文之的脸上满是欣慰。 “数”便是古代的数学,不过不叫数学,叫做算学,古人的生产活动、商业计算、测量土地、军事上的粮草筹备以及消耗等等,都离不开这算学。 不过夏朝的算学比较原始,也就是“九数”,可以算得上是九章算术的基本框架,也就是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等九个部分。 而秦游在草稿上写出了阿拉伯数字一到九,注义后又写明了九九乘法表和小学所学的加减乘除公式等。 廖文之等几位大儒都是老一辈文化人,包括“数”之一道的君子六艺样样精通,虽然是古人,可这领悟能力却是非凡,看过之后大感震惊,这可是了不得的学问。 不过到了秦游面前,见到这小子嬉皮笑脸的模样又顿生啼笑皆非之感,谁能想到,如此精妙高深的学问,竟然出自这么一个黄口稚儿,更不要说这小子一直以不学无术四个字著称于京中。 “除了这数,还有杂谈奇学,有的虽然只是初勘门径,可字字都是了不得的学问。” 说到这里,廖文之正色了起来,伸出手指沾了点茶水,随即在桌子上写了个“三”字。 秦游不明所以,廖文之哑然失笑,又用手指沾着水写了个“三”字。 秦游更懵了,两个三,啥意思…六啊? 见到秦游不解的模样,廖文之又指了指书桌上抄录的纸张。 秦游定睛望去,正好纸张上写的是关于马蹄铁如何运用的内容。 “马蹄铁,六?”秦游挠了挠后脑勺,一头雾水:“老铁六六六?” 一看秦游的领悟能力这么差,廖文之也懒得玩什么神神叨叨了,略显无奈的说道:“三,老夫写的是三字,这些学问,可是与这三字有关。” 秦游满脸大写的懵逼:“什么意思?” “三道隐门!”廖文之压低了声音:“老夫是问你,你小小年纪居然懂的如此之多,可是传承了那三道隐门的学问?” “这怎么还扯上三道隐门了呢。”秦游哭笑不得:“您老也知道三道隐门?” 廖文之面带几分狐疑之色:“你这学问,当真与三道隐门无关?” 秦游刚要张嘴否认,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关于三道隐门,可谓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这最初创建这三道隐门的道人已经羽化成仙了,门中的学问传承的乃是先秦百家绝学。 也有人说这三道隐门不过是群江湖骗子罢了,要不然也不会被前朝殇帝毁其宗门屠其信徒。 不过对于秦游来说,要说江湖骗子的话肯定不是,真要是江湖骗子,也不可能门内历代弟子都在前朝成为国师,所以能耐肯定是有的,别的不说,就是测雨这事一测一个准,而且经常通过八卦之术提前预知某些地方将会发生灾难,这些都是有资料记载的,反正是肯定比后世的天气预报厉害点。 不过要说厉害到羽化成仙,秦游肯定是不信的。 都能够羽化成仙了,还能让前朝的昌军骑兵把宗门给屠了,直接一个大威天龙给殇帝弄死好不好。 “观你满面迟疑之色…”廖文之面色莫名:“难不成你这一身的学问本事,当成传承自三道隐门?” “小子得先问您一句,您为什么觉得我和三道隐门有关?” “油滑的紧,倒先问起老夫了。”廖文之哈哈一笑,站起身将脑袋将伸出去看了眼周围无人后,这才将竹窗紧闭,搞的神秘兮兮的。 坐回去后,廖文之刻意压低了声音:“十五年前,三道隐门的一位道人,要收老夫为徒。” 秦游一脸呆滞,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后说道:“那时候您都六十多了吧,这么大岁数都收,不会是搞传销的吧。” “那人自称三道门人,说是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之后呢?” 廖文之苦笑道:“老夫…老夫没有这份机缘呐。” “不是,老廖你是不是被骗了啊,他管没管你要钱?” 秦游可是知道的,在上一世那会,老头老太太的钱是最好骗的了。 什么想不想见证神迹、听没听说过安利、要不要投资纪念币、一年能带你资产过亿、免费给你做体检还送你一份意外险、低价出售延年益寿神药还能员工价购买稀有工程材料,要不就是你网购订单有问题我给您退款,或者你公司账目有问题我得冻结你资产,以及海外回流资金匡扶有识之士,白给,深山老林走运成箱金砖摆那,半儿劈,总之就是一套一套的,骗的还全都是老头老太太,其中大部分还都是知识分子。 显而易见,老廖头基本上符合所有上述条件,岁数大,文化人,长那样看着就挺好忽悠的。 秦游想到这就乐了。 他是真没想到,古代也有这种骗子,人家不给你推销安利,人家说直接带你飞升。 廖文之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极为莫名的神色,将这陈年旧事一说,秦游这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学问的来历 虽然如今的廖文之可以说是功成名就了,可是他这一生极为坎坷。 廖文之的父亲也是前朝七品文臣,品级不高,可也是京官儿,在老家涠洲,这廖氏也算是诗礼传家的名门。 什么样的爹就会教育出什么样的儿子,廖文之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他老爹更是如此了。 前朝末期那几代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朝中权臣和宫中宦官沆瀣一气,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可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当黑暗降临时,总会有光芒出现。 廖文之他老爹就是那道刺目的光,虽然他的官儿不大,虽然他没有背景,虽然他什么门生故吏,可他依旧成为了那道刺眼的光芒。 就这样,廖老爹化身为正道的光,将那些权臣弄臣弹劾了个遍,就连天子都记住了这个名字,然后…廖老爹被仗则五十贬为庶民了,回涠洲老家的路上病死了。 老爹死了,时任州府按察司知事的廖文之也辞了官,自此,老廖家就算是家道中落了。 草草葬了老爹后,廖文之便在寒山束发一心做学问,自此不问朝堂事。 廖文之虽如同隐士一般活着,可毕竟声名在外,当时的老秦家话事人秦罡就对其十分仰慕,就把秦氏三兄弟送到寒山拜廖文之为师求学。 过了没几年,廖文之在寒山之上碰到了一个自称三道门人的老道。 老道岁数其实也不大,和廖文之差不多,说是慕名而来,听说老廖头一身正气又是寒山隐士,就想收为三道门人。 老廖头那是什么人,未来的哭泣战神、国子监祭酒、京城士林扛把子,一身傲气肯定是少不了的,你说收我就收我,你以为你是白胡子呢。 然后俩人就开始切磋了,最后廖文之发现自己就是个小歘歘,这自称三道门人的道士可谓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就没有他不懂的事。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廖文之佩服的那叫一个五体投地,便准备拜这名老道为师从此一起游历天下了。 那时候廖文之的学生很多,秦氏三兄弟只是其中三人,要离开了,肯定要和学生们说一声,可谁知那老道见了秦氏三兄弟后面色大惊,突然又反悔了,说是让老廖头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当这天潢贵胄的先生吧,未来可谓是大有可为,还说什么这世间能少了一位三道门人倒是无妨,可却不能少了一位贤相。 老廖头很懵,说好的一起当驴友的怎么还反悔了呢,而且说的话云里雾里的,什么贤相不贤相的。 之后便是中州大乱,超英也好,普通英雄也罢,大部分都是死了爹后就开始雄起的,秦氏三兄弟也是如此,举旗反叛最终推翻了昌朝定鼎中州。 秦老大登基后,老廖头才知道当年为什么那道士又反悔了,如果他当年跟着那道士走了,秦氏三兄弟肯定就会换别的先生,人生轨迹也会就此改变,说不定就没有这开国的天子秦昭和夏朝了。 而且秦氏三兄弟可不就是天潢贵胄吗,毕竟秦老大都当皇帝了。 可廖文之一直想不通的是所谓的贤相是个什么玩意,原本他以为老道士指的是自己,从龙之后成为了一人之下的一品宰相。 可实际上老廖头不愿意当官,而且夏朝也没有宰相这个职务。 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都过去这么久了,廖文之已经不在意了。 之所以今天提起,就是因为秦游会的东西太杂了,而且很多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学问,极为驳杂,当年他碰到的那位三道隐门就是如此,什么都知懂,什么都会。 秦游如此年幼,人生轨迹又极为透明,这不得不让廖文之怀疑这小子传承了三道隐门积累了不知多少代的“知识”。 廖文之不是普通人,知道很多秘辛。 三道隐门被毁其宗门后,那些逃走的弟子们就和皇室成员收集癖似的,可哪逮皇家子弟,以前抓昌朝的,后来昌朝被灭,又抓夏国和斐国的,而秦游也是皇室成员,这才让老廖头起疑。 廖文之将这陈年旧事讲述过后,秦游不由来了兴趣。 老廖头能够成为士林界的扛把子,那可不是拿剑砍出来的,连他都如此佩服那三道门人,看看这词用的,才高八斗、无所不通、学贯古今、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可想而知多么的推崇备至,当年甚至愿意拜人家为师一起穷游去。 要知道古代可没有什么互联网,信息都是共通的,很多知识都可以在互联网上查到。 所以在这个年月,一个人擅长一件事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不可能事事都会事事都通事事都精,人的寿命又有限,即便是终其一生又能走多少里路,见识多少风土人情,学会多少知识? 像廖文之这说法,那三道门人几乎无所不知,那纯属就是天方夜谭了,这种人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古代。 不过秦游转念一想,又觉得也不是说不过去。 三道隐门是道门,不是诗礼传家的世家门阀只知道死读书,人家道门是什么都学,什么都记载,一代一代积累知识,一代一代往下传,这都不知道传承多少代了,门下弟子知识量“杂”一点,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 望着廖文之,秦游心思活络了。 一直以来他都没来得及思考一件事,那就是他的“知识”来历。 诗作了,酒酿了,词写了,如今又弄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书稿,外人难免会怀疑他这些知识是从里学哪来的,公众人物就这点不好,生活轨迹几乎都是透明的,毕竟他一直生活在越王府,掌握了这么多知识很难解释的通。 猛然之间,秦游有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谎称自己所学都是来源于三道隐门的话,这就能说的过去了,毕竟三道门人来无影去无踪的,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想到这,秦游心头火热:“廖爷,问您个事呗,咱大夏的君臣,对三道隐门的弟子是什么态度啊?” 廖文之:“妖言惑众大逆不道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秦游:“…” “老夫的为人你是知晓的,法不传六耳。”廖文之满面好奇的低声问道:“你实话告诉老夫,你这一身的本事,可否是传承于三道隐…” 秦游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叫道:“老东西你可别瞎说啊,谁他娘的认识三道隐门,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也就是这时秦游才想起来,三道隐门当年给他便宜二哥秦文给绑走了,还差点绑走太子秦玄,自己要是谎称和三道隐门传承了学问,那不就是印贼做父吗。 第二百一十六章 谨慎与规矩 见到秦游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老廖头也没有继续追问。 对他来说,秦游是不是传承了三道隐门的学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秦游愿意将这些学问拿出来造福天下。 到了廖文之这个岁数,很多事情就看的淡了,早已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算是秦游当真与三道隐门有关,外人问了起来,他也会矢口否认为其作保的,毕竟他比谁都清楚,没有这小子也就没什么寒山书院了。 秦游也是乐的装糊涂,耸了耸肩说道:“乔冉那个孙子又告我黑状了,陛下已经知道我写这些稿子当教材,特意让白千传了口谕,说这些教材给学子看没问题,但是不能传播出去,只能小范围的传阅。” 说完后,秦游笑嘻嘻的望着廖文之。 他原本以为这老头肯定会勃然大怒,谁知老廖脸上居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秦游想不通了。 其他的“生活小常识”等杂学就不说了,可那马蹄铁和牛鼻串环都是正儿八经的知识应该推广天下才对,这秦老大不让传播,那么以廖文之的性子不说刺王杀驾大义灭亲,至少也得骂两声昏君吧,谁知这老头居然无动于衷。 秦游一脸古怪:“您老就不生气?” 廖文之笑呵呵的反问道:“为何要动怒?” “这家伙就是个昏…额不是,这白千不是昏了头吗,这话都能传错,陛下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我写书碍着他鸡毛事了,我说是白千啊,没说陛下。” 廖文之微微一笑,为自己倒了杯热茶后,这才优哉游哉的问道:“秦游,你可知道,作为这夏朝的臣子,不,历朝历代,这朝堂上的臣子一旦迈入了天子堂中,最紧要的是什么吗?” 秦游不太确定的问道:“不迟到不早退?” “非也。” “溜须拍马?” “非也。” “夹着尾巴做人?” “非也。” “躺平?”秦游翻了个白眼:“您直说行不行,咋了,怕岁数这么大了多说一句少一句啊?” 廖文之一巴掌呼在了秦游的脑门上,气哼哼的说道:“怪不对你这小子惹人嫌,整日胡言乱语。” 见到秦游领悟能力这么差,廖文之也懒得卖关子了:“谨慎,宁无功,也勿要犯了差错,这差错,便是见不到的规矩,没有在夏律之中载明,没有朝臣言述,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你可懂了?” 秦游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的哦了一声。 廖文之终于知道秦老大为什么总找这小子麻烦了,换了他是天子,他也恨不得一天削秦游八遍,这小子太欠揍了。 廖文之好为人师不假,可是传授的都是学问,至于人生的道理,他也是看透了,年轻人就得遭点罪吃点苦,要不然根本不知道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通俗点来说就是不遭几顿社会独打,就根本不知道这社会多毒。 这也就是秦游吧,廖文之看的上眼,这才没事想要传授传授做人的道理和分享一下人生阅历,换了别人,他都懒得看一眼。 结果呢,秦游这小子居然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着实是欠揍。 “你虽未入朝堂,却与这朝堂却息息相关,其一,你乃是天潢贵胄,当今圣上的侄儿,其二,你大父是越王,军中威望无二,可谓是这夏朝的擎天玉柱,还有你那统管八大营的大哥秦狰亦是如此,你秦游身上无官无职,可顶个世子的名头,便是不入朝堂也是陛下的臣子,既是臣子,便要在朝堂这泥沼中学会保全自己的法子。” 秦游坐直了身体,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俗话说的好,听人劝吃饱饭,廖文之这个岁数,这个身份,这个层次,愿意和他讲授些做人做臣的道理,这是好意,对错先不论,得老老实实的听着。 见到秦游“懂事”的模样,廖文之抚须欣慰一笑:“老夫刚刚所说,身这朝堂之中,可以一展抱负,可以得良田万亩美婢无数,可以为君分忧,可以苟且钻营尸位素餐,可无论做什么,最重要的便是遵守这朝堂上的规矩。” “规矩?” “不错,谨慎就是朝堂上最大的规矩,京中、各道,各州府,京官、地方官、整个夏朝,功劳苦劳,都是有定数的,也只有那么多,而能分这功劳的人,也是定数,这就是规矩,而谨慎,就是不要坏了这规矩。” “天子有逆鳞,六部尚书有逆鳞,侍郎也有逆鳞,每个京官,都有逆鳞,这些逆鳞,不能碰,这也是规矩,所以需要谨慎,若是不够谨慎,身败名裂乃至遭祸身死都是常事。” “吏部每年可以提拔官员,这官员,有吏部,也有其他五部,雨露均沾这是规矩,户部年年哭穷,可户部的官员却从来不穷,其中道理你也应清楚,可各部不能弹劾这也是规矩,兵部隔三差五被弹劾,削军饷、减各卫各所的兵卒,却从未有过兵部将领被贬职的先例,这,也是规矩,工部整日闲着无事可做,可又是最为繁忙的署衙,每季都有大量的石料、木料运往各府为其修葺宅邸,这,还是规矩,刑部,也有规矩,礼部,亦是如此,这些规矩,不能破,每个朝臣都无比的谨慎,不去触碰这些规矩。” 秦游满面不解:“可这都是六部的规矩,我以为朝堂上的规矩是陛下定的,只有在陛下面前才需要谨慎,照您这么一说,岂不是以后见到谁都要小心谨慎。” “是也不是。” 秦游翻了个白眼:“您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 “这夏朝,权柄最重的自然是当今圣上,陛下有陛下的喜好,臣子也有臣子的喜好,当你坏了规矩,当你触碰了臣子们的逆鳞,当臣子们厌恶你时,那么,他们自然会想尽办法让陛下也去厌恶你,让陛下认为你触碰了他的逆鳞,你若是不遵守规矩,坏了臣子们的喜好,了解陛下喜好的臣子们,自然也会让陛下厌恶你。” 秦游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面色一变再变,抬起头看了眼廖文之后,深深一拜。 “小子受教。” 廖文之微微一笑:“善。” 第二百一十七章 县衙贵客 官场之道,秦游一直都不是很懂。 他也不想懂,因为觉得作为一个世子懂这些没多大意义。 可是廖文之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误区。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秦老大是整个国家的扛把子,权利也是最大的,只要牢牢抱住这条粗大腿,那么只要自己不造反,就是往死了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 自己是世子,是天潢贵胄,也立过几次功劳,按照血缘关系,他在议政殿中绝对是秦老大最亲的人。 可秦老大除了是当大伯的之外,他还是个皇帝,而皇帝治理国家,靠的是大臣,想要成为明君,靠的是名声,想要名垂千古,靠的是耀眼的政绩。 明君、名声、政绩,这些东西,大臣们都可以帮他得到。 皇帝离不开大臣,所以实际上,与皇帝最亲近的人是大臣们。 说的再通俗点,如果大伯与皇帝选一个,秦老大肯定会选后者,事实也是如此。 在大臣这个圈子里,有规矩,大家都要遵守的规矩,当一个人去破坏这个规矩事,那么大臣作为皇帝最亲近的人,就会“利用”皇帝来除掉这个人。 在这个过程中,大臣不觉得自己利用了皇帝,皇帝,也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利用了。 当天子的以为自己金口玉言一出,群臣皆臣服。 可实际上,天子所说的话,不正是群臣们想让他说出的话么。 天子的很多决策,甚至可以说是大部分的决策,不也是因为受到了群臣们的影响才做出的么。 秦游明白了,可依旧困惑不解:“廖爷,您说这些我倒是明白了,可这和陛下不让我写书有什么关系?” “这书,定然是要传抄于世的,都是学问,都是活命的法子,若是你一意孤行去写书,就是让整个天下的读书人颜面无存,这也算是坏了规矩,到了最后,即便你是世子,在朝堂,甚至是这夏朝,都将再无你立足之地。” 秦游嘿嘿一乐:“那书就不外传了。” “混账话。”廖文之气哼哼的说道:“都是了不起的学问,为何不传。” “著书成册得罪人啊。”秦游斜着眼睛问道:“老廖,你不会是为了想把书传出去连我的小命都不在乎了吧。” “你的性命才值区区几何,便是老夫,便是这书院所有的先生,又如何能比得过黎民百姓,此事你就休要管了,老夫操办便是。” “好吧。” 秦游对此也不是很在乎,甚至都不是很好奇,要说别的事吧,他倒不是很放心,可摆弄秦老大,这老头绝对是专业的。 “还有一事,老夫要和你知会一声。” “您说。” “过些日子这会试,寒山书院就不要参加了。” 秦游微微一愣:“为什么?” “其一,老夫思来想去,这科考抡才大典是为朝廷择优选良,寒山书院的那几位小先生们又不入殿为官,为了区区虚名,既要整日待在房中做八股,又耽误书院学子们的课业,何苦来哉。” 秦游苦笑不已。 千军马万独木桥一般的科举,到了人家老廖的嘴里,就变成区区虚名了。 不过秦游也不想较这个真,上一次科考包揽前五有很大一部分运气成份,要是这次考砸了反倒是落人话柄,不如急流勇退不参加了。 一个书院包揽前五,哪怕只是乡试,估计也是后无来者了,不失为一段传奇,见好就收。 “那其二呢?” “其二便是与你编撰的书籍有关,此事还需老夫与其他几位先生商议一番再定论不迟,需徐徐图之。” 秦游总觉得廖文之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准备坑人那意思。 “好了。”廖文之挥了挥手:“你去吧,刚刚遭了那般劫难,多歇息歇息。” “好。”秦游打了个哈欠,哦了一声:“那您就看着办吧,有事随时漂流瓶喊我。” ………… 白鹭县。 最为距离京城最近的下县,历任的官员也都算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当差。 夏朝的官场中有句话流传甚广,叫做想入议政殿先去白鹭县。 意思就是这白鹭县实际上就是个镀金的地方或者是跳板,只要在白鹭县干好了,任上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要不了个三年两载就可以入京成为京官,甚至直接进了议政殿每日可以面见天颜。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实际上呢,但凡是穿官袍的,谁不想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干活,这样虽然死的快,可升的也快啊。 所以说这白鹭县的县官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没有关系,别说白鹭县,距离京城千里以内的县衙都没你的份儿。 这一任的白鹭县县令姓仇,单名一个鸿,仇家在京中虽然不是名门望族,可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门户,这官儿是在前朝时捐来的。 秦氏三兄弟推翻前朝后,京官倒是换了一大批,不过一些地方官员倒是没怎么动。 所谓捐官,实际上就是花钱买官,前朝这官员花钱就能买,可想而知昌朝末期都腐败成什么样了。 不过当年仇鸿买的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官,秦氏三兄弟建立了大夏朝后,仇鸿也慢慢从地方往京里靠,最终成为了这白鹭县的县令。 能干到白鹭县的县令,可谓是守得云开见明月了,只要熬到年底等吏部一审核,少说也会在六部之中担任个要职,不说从此以后平步青云出阁入相,至少先期投资没打水漂,怎么说也熬到了回报期了。 可谁知眼瞅着十八拜都拜了,最后这一哆嗦没哆嗦明白。 在地方官府当差,最怕的就是两件事,一个是天灾,一个是人祸。 人祸涉及到业务水平,也就是能力问题。 要是能力足够的话,怎么可能会出现人祸。 而出现了天灾,那就涉及到道德人品方面了。 古人都比较迷信,哪里有天灾的话,就会说这地方的官员们德行不够,要是德行够了,老天爷怎么会降下灾难。 白鹭县旁边好几个辅兵营,外加一个卫所,不可能出现人祸,因为如果谁想支棱一下的话,一般十二个时辰内骨灰就会被扬的漫天飞舞。 人祸倒是没了,可天灾却降下来了。 前几个月地龙出现了,也就是地震了,地龙引起山震,行话叫做山体滑坡,不但将路给堵上了,还死伤了数十人。 这地龙一出现,仇鸿的官儿基本上算是做到头了,要是年底之前不去吏部好好上下打点一番,别说知县了,只狼他都做不成。 接连数月愁眉不展的仇鸿,今日可谓是满面喜意。 瞌睡了,有人送来了枕头。 县衙中,仇鸿望着眼前的贵人,都恨不得跪地上磕俩了。 “斐公子,这叫老夫如何感激是好,雪中送炭,当真是雪中送炭啊。” 坐在侧首的,正是刚刚回京不久的斐云容。 此时的斐云容依旧是那副翩翩公子的形象,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仇大人,学生…” 仇鸿一摆手:“诶,你我虽然年岁差了不少,可一见如故,翡公子要是不嫌弃,就叫一声公伯兄。” 仇鸿的字就叫公伯,而一般以字相称的,关系必然十分亲密,这是准备好好结交一番了。 斐云容微微一笑:“仇大人说笑了,若是谈这采购石料,斐某还是以学生自称为妙,待这石料送到船上,学生再唤一声公伯兄可好?” 仇鸿微微一愣,紧接着击掌而笑:“好,好好好,那本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斐云荣这话说的漂亮至极,一码归一码,给你政绩,咱在商言商,待你的政绩到了手,咱再把酒言欢不迟,省的落人话柄,这番话可谓是说的滴水不漏八面玲珑。 仇鸿乐的和什么似的。 他好歹也是一方父母官,之所以对斐云容敬若上宾,无非就是人家送钱来了。 作为京城的下县,白鹭县接连两年的赋税都有所上涨,归其原因,就是因为石料卖的好。 可谁知一场地龙过后,没人买石料了,还是那句话,古人都迷信。 这地方都发生天灾了,要是将石料买回去,少不得要老娘们当家房倒屋塌,所以他们宁可高价去书院大集买也不愿意来白鹭县,就连工部也是如此。 正愁没有招,天上掉下个粘豆包。 身怀巨资的斐云容出现了,而且一买就是三船。 斐云容来了后就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斐国游学来的。 除了落落大方的承认了自己斐人的身份,还拿出了书信,沓州刺史的亲笔书信,人家斐云容要在沓州建作坊,所以需要大量的石料。 其实这段时间比较敏感,尤其是关于斐人,大家都怕对方是个细作。 可仇鸿却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一是有刺史的书信,其次是斐云容这三个字他也打探到了,即便是在京中也颇有才名,在斐国是豪门大户之子,这种人,怎么可能是细作,而且哪有细作上赶着送钱的道理。 二人又聊了一会,仇鸿心中顿生相见恨晚之情。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十九人 仇鸿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爱聊,与雅人聊雅事。 他就没见过笔斐云荣更雅的人了,这一聊,时间过的飞快。 待快到了亥时,斐云荣轻轻用折扇点了点头额头,笑道:“大人妙趣横生谈吐风雅,这一谈,便忘了时辰,今日叨扰许久,学生这便回去了,若是四门落下就无法进城了。” 斐云荣倒是没忘记时辰,可仇鸿是真忘了,连忙将主簿喊了过来。 “陪着斐公子一起入城,告诉城门朗,这是白鹭县…” 斐云荣一拱手,打断道:“公伯兄岂可因公废私,回不去便回不去了,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这一声“公伯兄”叫的仇鸿眉开眼笑,刚刚没说完的那半段话又变了,对着主簿说道:“告诉城门朗,斐公子是本官的义弟,与本官商讨这白鹭县的民生大计这才误了时辰。” 说完后,仇鸿还写了个临时的手牌,盖上知县官印后交给了主簿。 斐云荣推脱了一番后,这才惜惜作别随着主簿离开。 白鹭县距离京城虽然不远,可到了城外时北大门已经落下了。 城门郎是认识主簿的,见了手牌收了百文钱,也未多问什么,又让人打开了侧门放二人进城。 主簿本想就此离去,斐云荣非说有礼物赠予仇鸿,生生拉着主簿到了客栈。 过了片刻,斐云荣和一个身材肥胖管家打扮的家伙从马厩中走了出来,身后牵着两匹价值不菲的良驹。 主簿定睛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这两匹马,少说也要数百贯钱。 主簿也是个好贪便宜之人,一听说其中一匹是赠予他的,假意推脱了一番后,和管家大胖子一人牵着一匹马就赶往了北大门。 待到了城门前时,城门朗不由的多打量了几眼这管家打扮的胖子。 要知道骑司最近可是在京中可哪抓大胖子,白日出入城门的肥胖之人都要被仔细盘查一番。 城门郎本想上前好好观瞧几眼,不过见到主簿面带不喜之色,只能作罢。 主簿虽然只是知县的属官,可毕竟是官儿,而这城门郎却是吏。 官吏乃是云泥之别,能够夜守城门的城门朗又是没什么根脚的老吏,自是不愿意得罪下县的官儿。 就这样,被骑司在京中追索了数日的孙锦堂,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京城。 两匹良驹送到了白鹭县,孙锦堂又和县令仇鸿客套了一番后又拿着手牌离开了。 离了白鹭县,孙锦堂并没有远走高飞,而是拿着手牌又回京了。 路过北大门的时候,孙锦堂又给了城门朗半贯钱。 而这也是斐云荣的高明之处,她并不是要让孙锦堂今夜离开京城,而是要让孙锦堂可以自由出入京城。 这北大门一来一回,就算是彻底消除了疑心。 白鹭县的主簿陪同,拿着知县的手牌,又怎能是全城大索的胖子细作呢,若是的话,刚刚离了城,还回来做什么,早就逃之夭夭了。 孙锦堂没有回客栈,而是取了通福坊的一处宅子。 这处宅子的不远处就是礼部尚书安之峰的府邸,相距不过半里。 进了宅子正厅,孙锦堂双膝跪在了地上。 斐云容已经卸下了伪装,倾国倾城的面庞隐藏在昏暗的烛光下。 “殿下,是卑下擅作主张误了大事,还请殿下责罚。” 孙锦堂知道,虽然斐云容用手段可以让他自由进入京城,可是这并不代表任何事情,让自己活着,或许是因为自己有利用价值,也或许,是想亲手杀了自己出一口心头恶气。 斐云容之前一直没有在京城,是几日前才收到消息得知京城的飞云骑探子被连根拔起了。 一路赶回来后,斐云容没有直接回京城,而是去了白鹭县。 斐云容依旧没吭声,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茶几,长的和坐地炮似的大胖丫鬟月芯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为斐云容换了盏热茶。 呷了口茶,斐云容这才淡淡的开了口:“理由。” “卑下得知了吞斐之策后心头大骇,若夏朝当真此般行事,后果不堪设想,而此计正是出自斐人世子秦游之手,此子年纪轻轻,却谋略非凡,心思更是歹毒,卑下以为,若是不杀此子,迟早是我大斐心腹大患,这才擅作主张将秦游绑来。” 斐云容微微喊了颔首,随即看了眼身旁的月芯。 月芯走上前去,两个手左右开弓,对着孙锦堂的脸就扇了起来。 一阵噼里啪啦的巴掌声过后,孙锦堂的面庞肿的不成样子,牙齿不知掉了多少颗,喉咙滚动,生生将碎裂的牙齿吞进了肚子里。 斐云容声音清冷:“本宫记得,不许你碰秦游。” 话音一落,月芯又是左右开弓,十几个嘴巴子过后,孙锦堂的双耳冒出了丝丝血迹。 孙锦堂口齿不清的说道:“是,殿下说过,是卑下擅作主张误了事。” “误了事么。”斐云容冷笑一声,随即从案几上拿起了一个竹简,轻声念道:“张飞虎,飞云骑偏将,李广善,破阵营小骑,白蛉,先锋营探马,黄贵…” 每念一个名字,孙锦堂的面色就会惨白几分,接连念了四十多个名字,斐云容这才将竹简放下。 “孙锦堂,因为你口中的擅作主张误了事,本宫的飞云骑,折损了四十二人,其中十九人都惨死在了斐国骑司的刀下,剩下的,如今亦是在大牢中遭受百般折磨。” 孙锦堂将额头重重砸在地上:“卑下百死莫赎。” “你死了,我飞云骑在异国他乡的亡魂便会魂归故里么,死,是最容易的事情,你还不配。” 说完后,斐云容随手一挥。 流光闪过,一把无柄的匕首插在了孙锦堂面前。 “四十二人,死了十九人。” 留下了这句话后,斐云容站起了身离开了。 孙锦堂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随即将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 月芯面无表情的问道:“孙上使,是我来,还是你自己动手。” “不劳尊驾,老夫自己来!” 说完后,孙锦堂捡起地上的无柄匕首,咬着牙从胳膊上割下了一块肉。 月芯冷笑道:“殿下说了,你还不能死,这么个割法,十九块肉割下来后你这命也就没了。” “老夫明白。” 孙锦堂咬着牙,再次从胳膊上割下一片肉,嘴里发出如同野兽丝毫一般的声音,满面都是难以忍受的痛苦之色。 “十九块,不准多,也不准少,多了少了,姑奶奶扒了你的皮!”月芯哼了一声,将一个银盘扔到了地上后,扭着大胯离开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推房 斐云容站在花园之中,抬头望着天空弯弯的月牙,目光幽深。 月芯为斐云容披了件白狐裘皮,关心道:“殿下,外面风大的很,您这些日子舟车劳顿的,快些回去歇息吧。” “月芯你说…”斐云容转过身,露出了一丝苦笑:“若是秦游是斐人该有多好。” 月芯撅了噘嘴:“可惜这小子是夏人。” “是啊,他是夏人。” “有句话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觉得孙锦堂罪不至此?” “殿下就是殿下,奴婢想什么您都知道。”月芯看了眼斐云容的脸色说道:“那吞斐之策太骇人啦,得是心思何其歹毒之人才能想的出这种阴损的法子,若奴婢是孙上使…” 月芯吐了吐舌头,言下之意,如果他是孙锦堂的话,她也会铤而走险抓了秦游。 不过和孙锦堂不同的是,要是她抓了秦游,直接一刀捅死。 “歹毒倒也谈不上,上兵伐谋,此计名为吞斐之策,却并不是真的要吞我斐国。” 月芯面带困惑:“那为何要叫吞斐之策?” “名为吞斐,实为破局。”斐云容沉默了半晌后,脸上带着几分莫名:“这便是谋,秦游是想让父皇与拓跋乐知道,若是我斐国与凉戎联手,夏国必会举一国之力吞我斐国。” “那不还是想要吞并咱们斐国吗。” “想要行那吞斐之策何其难也,区区五字,举全国之力,写的容易,可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此事便是流传了出去,这夏朝亦会震荡不安,朝中大臣,世家阀门,各州府豪族,岂会放弃数十代积攒的家业与这议政殿的君臣们兵行险着去吞我斐国?” 月芯似懂非懂的问道:“既然行之不易又有何惧?” “夏朝冒不起这险,我斐国,不也是如此,这吞斐之策,名为吞斐,实为自保,用秦游的话来说,那便是鱼死网破玉瓦皆碎。” “所以秦游说的吞斐之策并不是当真要做什么,而是告诉咱们斐国,逼急了,夏国什么都做的出来?” “不错,虽不愿承认,可事实便是如此,不要说和凉戎没有联手,即便是联手了,我斐国也不会轻易再起站端,不是赢不了,而是输不得。” 默默的叹了口气,斐云荣继续说道:“至于孙锦堂,此人非是难当大用,只是一时昏了头,一步错,步步错,这错的第一步便是抓了秦游,那吞斐之策已有不少人知晓,难不成还要将夏朝议政殿的君臣们统统抓了不成,错的第二步,便是没有杀之后快,既然抓了,为何不杀,想杀,却不舍得,不舍得,那就倾尽全力带回斐国,可又瞻前顾后怕被骑司发觉,错的第三步,便是留,既然留,为何不严加看管,这才让秦游寻了机会说服程天豪倒戈叛斐。” “那程天豪当真该死!”月芯气呼呼的说道:“陛下,那叛徒如今就在寒山书院中,此事交给奴婢去做,定会将这叛徒的首级给您带回来。” “不。”斐云荣摇了摇头:“人各有志,程天豪自幼便与众不同,说的多,想的,也多,虽只是一个小厮,却…” 说到这里,斐云荣笑道:“却有了自由意志。” “自由意志是何意?” “书房中有一本红色的卷宗,上面是程天豪记载了秦游被俘后的一言一行,得了空你好好看看,其中多是一些惊世骇俗之言,可细细体会后又有所感悟,孙锦堂之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正是因为半部西游,这西游的故事含沙射影之言不知凡几,字字皆是大逆不道之言,孙锦堂便以为秦游早生二心对夏朝已是满腔怒火,这才留他一命,殊不知,秦游非是对夏朝满腔怒火,而是对这个世道,对所有人,皆是如此。” 月芯一脸困惑:“殿下,奴婢越听越糊涂了,那秦游是疯子不成,为何要对所有人都心怀怨念。” “我也好奇,过几日,问了便知。” 露出了一丝浅笑,斐云荣继续说道:“那程天豪也算不上是叛斐,只是困惑了太久,愿义无反顾的跟着秦游离开,想来,秦游是为他答了疑解了惑,你可知道程天豪那小子问的问题,就连我也回答不上来。” “什么问题?” “为什么我是公主,他只是个小厮。” “狗胆包天!”月芯一听这话满面怒色。 “不,他这问题倒也刁钻,非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问我,为何这世道如此不公平…” 顿了顿,斐云荣好奇道:“想来,秦游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案吧,过几日,我倒是要听听三世子又有何高论。” 月芯刚要接口,孙锦堂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满身鲜血横流。 “殿下。”孙锦堂跪倒在地,双手捧着一个银盘,血腥味扑鼻。 月芯走了过去后,轻声数了一遍。 斐云荣挥了挥手:“去养伤吧,再有下次,本宫诛你满门!” “谢殿下不杀之恩。” ……… 此时的书院中,秦游望着南宫奢,半晌没说出话来。 天才与蠢材的区别,除了一字之差外,最重要的就是领悟能力。 而真正的天才,领悟过后,便会长江后浪推前浪,将前浪狠狠的拍在砂石上再冷冷的嘲笑一番。 南宫奢不言不语,就是端坐在石凳上饮着茶。 秦游觉得这家伙就是在嘲笑自己,可他却只能佩服的五体投地。 摆在他面前的除了一份图纸外,还有一块石,五根铜管。 图纸是地暖设计图,十分详尽,哪里入炭火,哪里铺砖,哪里出烟。 石是青岩,工部大仓里顺回来的,在火堆里烤了几个时辰,极为耐热。 管是空心铜管,每根铜管规格不同,有直有弯,接口处居然还有螺旋纹路方便结合连接。 秦游将几根管子拧紧后,惊为天人:“这么轻薄,里面还有螺旋纹,谁设计的?” 南宫奢微微一笑:“自是门下。” 秦游满脸大写的服。 南宫奢放下茶盏,脸上带着一丝遗憾:“工部的铁器杂质太多,这铜管上布满了凸点,不尽人意。” “有什么不尽人意的,完美,太完美了。”秦游哈哈笑道:“这么轻薄,还有螺旋纹,就连凸点都有,你简直就是夏朝第一老司机啊。” “殿下,既然已有了章程,那么尽快安排吧,日子越来越冷,早些操办,学子们也少受谢罪。”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要装地暖就得动整个方体结构,一个一个来吧,先推一个屋子试试。” “此事未有先例,出了差错可不好,不如就先自先门下的屋子开始…” 秦游嘿嘿一乐打断道:“先推乔冉那家伙小屋!” 第二百二十章 高瘦汉子 秦游不会盖房子,也不会推房子,但是他喜欢看别人拆房子,尤其是看一群越王府的护卫们拆乔冉的房子。 一大早,秦游集结了一大群游手好闲的越王府护卫们,大喊了一声“拆”,也就不到一刻钟,乔冉几个月前亲自布置的小竹屋不复存在。 也是赶巧了,这边房子刚拆完,乔冉喜滋滋的骑着马进入了书院。 今天,是他的复工第一日,要在书院中继续当他的乔院判。 作为骑司的副统领,作为全夏朝所有骑司的扛把子,平日里乔冉脸上的表情比秦老大还少。 可今天,乔冉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如同出笼的小鸟一般,心也自由,身也自由。 他喜欢寒山书院,喜欢食堂油而不腻的酱蹄髈,喜欢原本孤高的太子秦玄不情不愿的找他打小报告说其他小学子睡觉不洗脚,喜欢小学子们一口一个乔院判的叫着他。 可当他过了操场的时候,笑容维持不下去了。 因为秦游正站在一片废墟之中掐着呀哈哈大笑,一脸的快意。 乔冉气的七窍生烟,匆匆跑了过去,大吼了一声 “秦游!” 秦游转过身,一看正主儿来了,一脸便秘的表情:“不会是秦老大又让你个王八蛋给我带到议政殿吧?” “你敢毁我房屋!” 乔冉的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 秦游耸了耸肩:“要点碧莲好吗,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本世子花钱建的,什么玩意就你的房屋。” “你…” 乔冉估计也是懒得讲理了,盛怒之下直接抬起了腿,一脚将…一旁看热闹的一个杂役踹趴地上了。 乔冉破口大骂:“你个狗才,为何不拦着他。” 这名被踹了个大马趴的杂役是骑司伪装的,委屈的和个受了屈小媳妇似的。 拦吧,挨秦游踹,不拦吧,挨乔冉踹,咋的都是爱踹。 南宫奢在旁边无奈的说道:“乔院判莫要恼怒,非是毁你居所,是殿下要铺设取暖的地火。” “地火?”乔冉皱起了眉头:“秦游想要烧死我?” 秦游:“…” 南宫奢哭笑不得的说道:“取暖所用,妙用无穷,待铺好了乔院判便明白了。” “秦游给他自己的屋子铺了么?” 要么说人家是骑司首领,一句话就问到点子上了。 老实人南宫奢解释道:“世子殿下说乔院判最近在京中劳苦功高,这地火先铺你的居所,算是犒劳乔院判了。” 乔冉一脸冷笑的望着秦游:“乔某不过是行了分内之事,谈何劳苦功高,若是此地火妙用无穷,你为何不先为廖院长铺设?” “好哇。”秦游咋咋呼呼的叫道:“听见没,大家听见没,这王八蛋想烧死廖文章!” 乔冉一脸恨恨的表情:“你果然想烧死我!” “爱铺不铺,不铺你自己找地方睡去。”秦游翻了个白眼,溜溜达达的走了。 乔冉对着南宫奢微微一拱手,郁闷的说道:“待地火铺设好后,还要劳烦南宫先生将乔某的居所恢复如初。” “好说好说。” 其实南宫奢也挺郁闷的,铺设地暖无非就是把地面上的木板子都拆下来,秦游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疯,非得给人家乔冉的屋子推了。 见到南宫奢答应,乔冉匆匆追上了秦游。 “三世子留步,乔某有话要说。” 秦游转过身:“放。” 乔冉皱眉说道:“为何三世子对乔某颇有成见,可是有何误会。” “靠,还装,是不是你和陛下说我要写书了。” “确有此事。”乔冉面不改色:“陛下开口询问,乔某自然如实作答。” “就知道是你。”秦游没好气的说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都这么大人了,怎么那么喜欢告状呢,再说和你毛关系都没有,你老告哪门子状。” 乔冉也是满面郁闷。 这事说来也怪,秦游跳出来之前,他几乎很少入宫面见秦老大。 结果自从秦游这家伙去了雅人集揍了几个读书人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天天换着花样折腾,秦老大三天两头给他叫到皇宫里询问,他都没好意思嫌弃秦游天天瞎折腾。 想了想,乔冉也懒得解释了,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三世子,乔某有要事,还望移步一谈。” “有话说就完事了,鬼鬼祟祟的让人看到,别再以为我和你一般,天天偷偷摸摸猥猥琐琐狗狗搜搜神秘兮兮贱兮兮的跟谁打小报告似的。” 乔冉也算是服了,四下望了一眼,这才说道:“此事事关殿下门客贺季真。” 秦游微微一愣:“贺季真怎么了,最近又惹祸了?” “前些日子殿下被掳走时,贺季真多有反常。” 秦游瞳孔微缩,拉着乔冉就走。 一直到了没人的地方,秦游的面色极为阴沉,问道:“贺季真和那些斐人细作是一伙的?” “倒也不是,不过…” 说到这里,乔冉面带几许困惑:“总之,反常之事共有两件,其一,三日前,原本我已准备带人前往涠江…” 秦游急了,指着乔冉的鼻子破口大骂:“好你个没良心的,这段时间你在书院吃我的喝我的,老子被绑架了,你不带人找我,反而去涠江嘚瑟,你还能干点人事吗?” “乔某带人去涠江,是因为在京中毫无进展,到了涠江后,准备守株待兔将绑你之人拦截在北岸。” 秦游微微一愣,老脸有些发红。 他还以为乔冉放弃找了他,感情是要跑涠江去。 要知道京城距离涠江的路途极为遥远,就是骑着快马一路不停歇也要近一个月才能赶到。 一想到乔冉这小子居然这么讲究,秦游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是不是傻,我人就在京城,你跑涠江干毛,你他娘的不会是打着救我的名号去涠江玩漂流去吧。” “你…” “我什么我,说贺季真呢,怎么又扯到涠江上了,贺季真怎么了。” “对,原本我已做好准备离京,可就在前一日见到了贺季真,他与我说,不见你与凤七的尸首,那么你势必还留在京中。” 秦游嘿嘿一乐:“看到没,你还没有我的门客聪明呢。” “确是如此,贺季真言之有物,他与我说,绑你之人必是京中见到你后临时起意,一路尾随到了河对岸将你匆匆绑走,除此之外,他还知道那孙锦堂打着商队的名义贿赂了守门的城门朗,这才将你运到京中囚禁。” 秦游面色微变:“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当时他与我说,自你被绑走后,他每日夜里都去北大门暗中观察,发现落门之后入城之人皆是商贾,又提醒于我在京中搜查各个商贾名下的房屋,此事我已证实,的确如此。” 秦游的眼睛眯了起来。 贺季真说的,一点都不差,事发经过,以及自己被囚禁的地方,没有丝毫错处。 “这是其一,其二,三木之下难有勇夫,我骑司这几日抓的斐人细作中,倒是有几个开了口,根据他们所说,你被掳走时,他们接连在京中遇了袭,袭击他们的,乃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高瘦汉子,此人身手高绝,抓到那些细作之后就是一通打,打过后就问他们是否知道你的下落。” “高瘦汉子?”秦游面色微变:“这人是贺季真?” “八成是这样的,我对比过贺季真前些日子夜里离开书院的时间,正是这些斐人细作遇袭之时,而此事疑点重重,贺季真能根据蛛丝马迹还原当日事发经过,倒是能解释的通,即便推断出了前因后果,虽说令人诧异,不过却也算合情合理,可为何他能确定谁是斐人细作,又为何有如此身手,根据那些细作所说,在袭击他们的黄脸汉子面前,一个回合都走不过,要知道,这些细作都是斐国飞云骑的探马,不说以一敌十,身手却也不差,便是与我骑司中人也难分伯仲。” 秦游沉默了半晌,开口问道:“先不管贺季真是不是柯南附身,也不管这家伙如何得知斐人细作的身份,我就问你一件事。” “何事?” “他提醒你也好,去京城里殴打那些斐人探子也罢,目的…是不是为了救我?” 乔冉没有犹豫,微微点了点头。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 不管贺季真是什么身份,至少,他愿意去想方设法的找自己救自己。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寻常的寻常人 又和乔冉聊了几句,秦游也是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了。 首先,他能够确定自己当初与贺季真相遇完全就是个巧合。 当时收门客,纯粹是奔着找苦力,一时兴起,没有提前和任何人透露过,贺季真不可能提前得知然后再酒肆中等着他,再说他去各个客栈酒肆也是随机的。 其次,贺季真应该不是斐人,至少不是斐人的细作,如果是的话,程天豪不可能没见过。 如果这家伙是斐人的话,更不可能提醒乔冉搜索京中商贾名下的产业。 虽然确定了贺季真不是有意接触他,也不是斐人细作,可这家伙的身份依旧满是疑点。 也就是刚刚秦游想起了一件事,之前科考的时候,贺季真是第五,也就是三个门客中考的最差的吊车尾。 李太白和杜子美之所以能够考的好,除了几位大儒的悉心教导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整日都在小竹屋里刷题,可以说是刷到吐了,皇天不负苦心人,这才金榜题名。 而贺季真这小子,其他二人刷题的时候,他去食堂偷酒、偷摸跑山上打野味、在竹林中烤肉、去隔壁屯盐卫和那群老卒赌钱,可以说是一件人事都没干,而且在小竹屋中几乎没怎么“复习”,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复习过。 根据几位大儒的反馈,他们教授参加科考的五人时,就贺季真每天和睡不醒活不起似的,半睁个眼睛,瞳孔都没对过焦。 科考之后,几位大儒对贺季真考到第五这个名次深感震惊,他们还以为这小子得落榜呢。 随随便便就考个第五,揍斐人细作和揍小鸡仔似的,有着远超常人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这种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也不是普通门户能教导出来的。 如果单说文采,京中的各个世家阀门都具备这个教育环境,可贺季真这家伙还挺能打,这就排除了很多世家了,而且贺姓在夏朝又很少,着实是令人费解。 虽然确定了贺季真不是有所图谋,可要说秦游不好奇这家伙的身份来历,肯定是违心话。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秦游好奇,是因为这是自己的门客,乔冉好奇,是因为这是他的工作。 二人寻了个地方坐下,秦游挠了挠后脑勺,故作洒脱一笑。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的秘密,贺季真如果想说的话,当有一天时机成熟时,自然会主动对我说的。” 乔冉揶揄道:“三世子当真不好奇他的身份?” 秦游点了点头,随即苦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乔冉笑道:“我骑司,本就是要调查京中行踪可疑心思鬼魅之人,原本,这贺季真的虚实是应该探查的,可他毕竟是你三世子的门客,所以乔某才要询问一声,不过这书院是你与廖大人等一众大儒创办,贺季真既是你的门客又是此处的先生,若是三世子不愿让我骑司查他,直说无妨,乔某便当一切都不知晓。” 秦游翻了个白眼:“大哥你别再这激我行吗,当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啊,真要是查出点问题,到时候你就和老廖头他们说是我让你查的,是不是,而且你什么鸟样我还不清楚,你肯定是查了,但是毛都没查出来,对不对。” 乔冉面色有些发红。 还真别说,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查是查了,就是没查明白。 之所以说是没查明白,不是查不出什么,而是查出太多太多东西了。 贺季真的来历最早能够追溯到五年到六年前,穿着读书人的儒衫,混迹于各大酒肆花船赌档,没钱了,就帮人写写书信,甚至有时候还客串算命的江湖老道,与其他读书人发生过口角,也与普通人斗殴进过京兆府的牢中,也往不少世家豪门投过拜帖,就如同其他不得志的读书人一般,浑浑噩噩,寻常的不能再寻常了。 这种读书人在京中可谓是一抓一大把,简直不要太常见。 正是因为如此,乔冉才更加困惑。 不寻常之人,其行径却在京中再是寻常不过,然后寻寻常常的被秦游碰到,成为了寻寻常常的门客,随后又表现出了极为不寻常的模样。 若是这家伙当真有什么歹意才隐瞒身份,之前也不会提醒乔冉了,正是因为如此,二人反而困惑。 “这京中,没有贺姓的门阀,倒是有两个富贾是贺姓,命人探查了一番,应与贺季真无关,而各州府的贺姓大族少之又少,八成也是与贺季真毫无关联。” “我去问问他。” 秦游说完后,站起了身,前往了先生们居住的小院区域。 乔冉原本不想掺和,犹豫了一下后,将暗藏在裹腿中的奇形匕首抽了出来,藏于袖中之后快步追上了秦游。 每个先生都有个小院,贺季真也是如此,待进了院子后,秦游哭笑不得。 这贺季真,果然是极简风格到了极致的男人。 其他先生的小院里,不说古香古色吧,至少也摆几盆应景的盆栽,打扫的也是干干净净整整洁洁。 再看贺季真这院里,居然有个大石锁,少说也有七八十斤重,这也就算了,院子里面还满是落叶,不知道多久没打扫了,还有把锈迹斑斑的大关刀。 书院教授学问的先生,院子里又是石锁又是大刀的,这要是让廖文之见到了,非要将贺季真骂个狗血喷头不可。 推开了房门,秦游顿感一阵暖意袭来。 要知道最近气温下降的厉害,尤其是早上的时候,张嘴都能看到哈气,可贺季真的屋子里却热意炎炎。 打眼一看,秦游彻底愣住了,嘴巴咧的老大,半响没说出话来。 屋子里不但热,而且还香。 之所以热,是因为屋子中间挖了个小坑,上面堆满了炭火,热气逼人。 之所以香,是因为炭火上面挂着个铜壶,里面装满了肉片,香气逼人。 秦游和乔冉进来的时候,贺季真正吸溜着哈喇子“涮”肉片, 问着香气,感受着热浪,秦游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脱口叫道:“你特么的也是穿越者?” 贺季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装有肉片的木盆藏在了身后。 第二百二十二章 杀头的身份 贺季真当然不是穿越者,他只是一个吃货罢了。 什么是吃货,就是天天研究吃的货。 就好比这山猪肉,口感极为不好,肉质极粗,还特别腥气,换了寻常人,也不会多想什么,可贺季真却研究上了。 他之前在山上抓过一只,两条猪腿自己留下了,剩下的都分给庄户们了。 这两条猪腿,贺季真分别用了烤、炸、蒸三种办法,最后发现都不好吃。 最后他灵光一现,秦游让人养的猪仔都阉割过了,肉质极味鲜美,那么这口感不好的野猪口味是不是也能通过这种方法改变口感? 有了这个想法后,贺季真接连五日夜晚上山,前前后后碰到了足足近二十头野猪,一顿拳打脚踢放翻后,全给毫无人道的阉割了。 阉了之后,贺季真也就不管了,抓别的野味打牙祭。 之后贺季真但凡上山,手里都拿着一把小刀,碰到各种野生动物就满脸淫笑的冲上去要割人家。 直到昨天夜里,这家伙又上山了,运气很好,碰到了一头小野猪,正是之前阉过的其中一头,贺季真冲上去一脚踹翻后就给抗回来了。 昨天晚上烤了一条野猪腿后,发现味道果然不错,今天一大早,他食堂也不去了,早饭就直接开始吃野猪肉。 作为一个半辈子都在嘴上抓挠的人,贺季真发现大道至简,这吃之一道也是如此,酱料太重反而掩盖了食物原本的鲜美,所以弄个小铜炉加热,涮着肉片就沾一点点作料,那叫一个香嫩。 殊不知,这家伙竟然在无意中整出自制小火锅了。 秦游喊出“穿越者”三个字后,见到贺季真一脸迷茫,这才发觉自己是想多了。 闻着肉香,早上同样没吃饭的秦游食指大动,跑过去后就坐在了贺季真的旁边。 一边拿筷子夹肉,秦游一边不忘立牌坊。 “你能不能干点人事,在屋子里点明火,着了怎么办…哎呀真香,再下点。” 贺季真还当秦游是来“捉奸”的,一见秦游也吃上了,贼笑着从桌子下面拿出个竹篮子,里面装了各种蘑菇和野菜。 除此之外,贺季真这家伙为了吃,居然还制作了个简易的烟道,烟道很长,通向了屋外,正好被几棵树当着,不注意看的话,谁也看不出猫腻。 而且贺季真这时间点卡的非常准,这时候大家都在授课,根本没人会过来。 乔冉哭笑不得,只能也坐了下去,等待着秦游问“正事”。 谁知这俩人吃起来就没完了,而且秦游还不忘传授经验。 当秦游说起这猪血鸭血的做法后,贺季真擦了擦嘴,居然拿出了纸笔记录了一番,比在启文堂听课的时候还认真。 贺季真又和变戏法似的,弄出个小酒壶。 秦游喝了一口后发现是果子酿,但绝对不是作坊里酿出的酒。 喝口酒,吃口肉,秦游算是彻底服气了,这家伙居然连酒都自己酿出来了。 毫无疑问,为了吃,贺季真可能连谋朝篡位这种掉脑袋的事都能干出来。 酒足饭饱后,秦游将木盆推给了乔冉:“咦,你怎么不吃呢,赶紧吃两口啊,味道挺不错的。” 乔冉望着空空如也的木盆,想骂娘。 他倒是想吃,问题贺季真根本没给他碗筷,总不能上手抓吧。 秦游擦了擦嘴后,又拍了拍肚子,呵呵乐道:“以后有这事叫上我啊,好歹你也是我的门客,得知道饮水思泉。” “一定一定,下次一定。” 见到秦游要走,乔冉赶紧给这家伙使了个颜色。 秦游一拍额头:“哦对,差点忘了,那什么,小贺啊,乔冉说你不像啥好人,非得过来问问,我不放心,特意跟过来,深怕这家伙污蔑你。” 乔冉:“…” 贺季真看了眼乔冉,脸上带着几分嫌弃:“怪不得恩主说你最喜在别人背后说小话,果然。” 乔冉急了,瞅着秦游气呼呼的说道:“我何时说贺先生不是好人了?” “那叫什么来着,什么匪类,四个字的成语。” 乔冉:“误交匪类。” “你看你看,承认了吧。”秦游对贺季真说道:“刚才这家伙就是这么说的,说怕我误交匪类,这不就是说你不是好人吗。” 乔冉刚要开口,收拾碗筷的贺季真微微一笑:“就知你会怀疑我的身份。” 将火扑灭,贺季真给自己倒了杯茶,微微喝了一口。 秦游叫道:“我,我,我呢,我是你恩主,给我倒一杯啊。” “哦。”贺季真傻乎乎的将喝了一半的茶杯递给了秦游。 秦游对这个情商低的令人发指的家伙也是彻底无语了,又将茶杯递给乔冉:“吃了那么多,喝点茶顺顺,别涨肚。” 乔冉又想骂人了。 我吃啥了我就顺顺,头一次听说吃风能吃涨肚。 懒得和秦游一般见识,乔冉对贺季真正色说道:“贺先生,你也知道乔某身份,非但是骑司,也是这书院的院判,今日你家殿下也在,不如将你的来历说清楚,也好避免你我心生芥蒂,乔某虽是不知你的身份,却也清楚你无恶意,如若不然又岂会助我寻三世子。” 秦游插口道:“更正一下啊,折腾半个月你毛都没寻着一根,是本世子靠自己的聪敏才智和无与伦比的魅力才自救的,与你无关。” 此时乔冉的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以后但凡秦老大问他秦游在书院干嘛了,他一定实话实说,谁不说实话谁是王八蛋。 贺季真倒也洒脱,打了个饱嗝,直接说道:“我这身份来历,见不的光,是杀头的身份,丧命的来历,乔院判,你当真要知道?” 乔冉瞳孔微缩,袖中的匕首露出了几许锋芒隐于掌中。 “贺先生莫要说笑,这杀头丧命的身份不外乎两种,一是海捕公文上十恶不赦之人,二,是大逆不道的反贼,前者,乔某早将那些恶人的相貌熟记于心,后者,这夏朝即便是有,也早就被我骑司枭了首。” 贺季真嘿嘿一乐:“骗你作甚,不信便算了。” 乔冉似笑非笑:“当真?” “当真。” “不是说笑?” “不是说笑。” “好。” 淡淡的一个好字之后,乔冉霍然而起,一把将秦游拉到了身后,右手反握着一把闪烁寒光的奇形匕首,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一切发生的太快,秦游被乔冉护到身后时还没反应过来。 贺季真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笑容不变:“都说了,是杀头的身份。” “因何要被杀头?” “我又不傻,为何要告知于你,你知晓了,我岂不是当真要被杀头。” 乔冉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要不是乔冉剑拔弩张的模样,秦游也差点笑了出来。 他是听明白了,这贺季真是真够贱的了。 这就好像一个小偷去自首似的,人家问他偷啥了,他不说,就说自己是小偷,然后既没有失主报案,也没有证据证明这家伙是个小偷,给这小偷从小到大的事情都查了个遍,最后毛都没查出来。 乔冉满面怒意:“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贺季真先是嘿嘿一笑,紧接着冲着秦游就大喊大叫道:“恩主,您收我入您门下时可是说了,若是有人欺辱门下,您便杀他全家,乔院判要伤门下,您可不能不管呐。” 秦游:“…” 贺季真冲着乔冉示威似的眨了眨眼:“我贺季真科举乡试名列三甲,非但是越王府三世子门客,还是寒山书院先生,就算你是骑司,也不能无凭无据的污蔑我。” 足足犹豫了半晌,秦游这才忍住对乔冉说出“留个全尸”这四个字。 你不说你是杀头的身份,人家能要干你? 别说乔冉了,我特么都想攮你两刀,你贱不贱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门客的善意 不管贺季真是不是杀头的身份和来历,可乔冉不能因为这家伙贱就真的把人家的脑袋割下来。 这有恃无恐便是此意,贺季真说的一点都不错,他既是越王府三世子门客,又是乡试名列三甲的才子,更不要说还是寒山书院的先生。 无论是哪个身份,都不能让乔冉像对付寻常人等那般将其直接抓到了骑司大牢中严刑拷打。 乔冉面色阴晴不定,望着贺季真,恨不得冲上去将这个家伙揍的满哪打滚叫爸爸。 可是他还真不敢,因为他怕贺季真叫完爸爸去找廖爷爷,然后廖爷爷给自己喷成孙子。 沉默了半晌,乔冉冷冷问道:“说,你为何知道哪些人是京中的斐人细作。” 贺季真咧嘴一笑:“我自然知道。” “我问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京城,我蒙着眼睛都能从东门走到南门,京中的酒肆、茶楼、花船、妓家、赌档,就没有我贺某人没去过的所在。” 秦游竖起大拇指。 他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把自己是“盲流子”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乔冉:“与这何干?” “营生,自然是要赚取钱财的,你骑司全城索拿斐人细作后,商铺想要赚取钱财的店家,与只是以赚取钱财这店家身份伪装自己的,一目了然。”贺季真得意一笑:“我家恩主被绑走后,我便猜测出是商贾所做,入城再去观察那些店家和小厮后,自然是能察觉出与众不同之处,到了夜里再暗中细瞧,那这斐人细作就能辨个七八成。” “你查了多少地方?” “二十一家酒肆,十六家赌档,十三家茶楼,四家花船。” 乔冉面色微变:“跟了多少人?” “七十有九。” 乔冉冷哼了一声:“果然是你,七十九人,其中你袭了八人,皆是斐人细作。” “九人,还有一人你们骑司没抓到。” 乔冉眼皮一跳,至于身后的秦游,则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游是着实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极为不靠谱的门客,居然还真是查了那么都地方跟踪了那么多人?! 贺季真看向秦游,微微一笑:“恩主,你逃出生天那一日,我已确定你就在丹阳楼附近,便是你没有逃出来,到了夜里,门下也会寻到你助你逃出生天。” 秦游凝望着贺季真,半响后露出了一丝浅笑,朗声说道:“虽然以前本世子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可这话,作数,至少对你来说是作数的。” 贺季真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乔冉不解:“你和他说过什么?” “人家刚刚不是说了吗,谁欺辱他,我就杀他全家,这话我虽然没受过,但是我认。” 乔冉默默的叹了口气:“你可是想好了,当真要保他。” “你说呢。” “想来是的。”乔冉深深看了一眼贺季真,语气复杂的说道:“十六家赌档,四家花船,二十一家酒肆,十三家茶楼,七十九人,北大门落下前入城,第二日城门开启时出城,整整十三日,日日如此,若是我是你,也会保他。”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只要乔冉不追究,这事就能够盖过去。 可谁知就在此时,乔冉突然动了,如同鬼魅一般窜了出去,手中那把寒光四射的匕首抵在贺季真的喉咙上。 刀锋薄如蝉翼,贺季真的脖子留下了一丝血迹。 乔冉满面怒意:“为何不躲?” 贺季真一副老滚刀肉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不敢。” “这天下间,还没我乔陷阵不敢做的事情!” 话音一落,刀锋偏移一寸,贺季真脖颈处鲜血横流。 贺季真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居然在如此关头打了个饱嗝。 “你…”乔冉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咬了咬牙,一甩匕首上的血迹随即收回了袖中。 “贺季真!”乔冉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屋子,双脚越过门槛时,未回头,语气阴森:“若是让我知你心怀不轨,必杀之。” 贺季真随手从桌子上拿起粗布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迹,如同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慢走,不送。” 乔冉走后,秦游苦笑连连。 望着呲着牙擦血的贺季真,秦游张了张嘴,最终满肚子的疑问全部咽了回去,微微说道:“谢谢了。” “恩主何必言谢,我贺季真可是你的门客,分内之事。” 秦游哈哈一笑,点了点头后,转身出门离开,而心中也做了个决定,贺季真若不主动说,他日后绝不过问这家伙的身份来历。 这世间上最稀少的就是善意,善意来了,怀着感恩的心受着就是,而不是刨根问底恶意揣测,若是这么做,这世间的善意再也不会出现在眼前。 最让他感动的是,如果乔冉没主动和他说,如果今天没闹了这么一出,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看起来傻了吧唧的门客,居然会为了救自己接连将近半个月在京中追查斐人细作。 秦游离开院子后,匆匆追上了乔冉。 他说了要保贺季真,那就真的会保这个门客。 “哎呀哎呀,哥们,不是我说你,你瞅瞅你们骑司干的这个活,这什么业务水平啊,还不如人家小贺呢。” 乔冉快步向前,根本不搭理秦游。 秦游一边快步走,一边喋喋不休:“虽说最后是我自己智勇双全机智过人聪慧无双魅力四射持久坚硬的靠着自己逃出生天了,可人家贺季真好歹也找过我啊,而且还找的那么辛苦,你说是吧。” “退一步来讲,要是本世子没有智勇双全机智过人聪慧无双魅力四射持久坚硬跑出来的话,不还得靠小贺救我吗,再退一步来讲,要没有他,你早就去涠江吃河鲜了,对不对。” “诶,你说句话啊,慢点走,着急剖腹产去啊,等会我。” “我和你说话你听见了吗,上发条了?” 秦游说了一大通,乔冉终于止住了脚步,回过头,突然开口道:“你可知贺季真为何刚刚不动手?” 秦游耸了耸肩:“知道你不敢呗。” “不。”乔冉皱眉说道:“是他已有死意!” “死意?”秦游不解的问道:“他不怕死?” “不,他是希望我杀了他。” 秦游愣住了:“他刚刚一心求死?” “不错,他刚刚那模样,我见过,见过很多,很多很多,当年在辅兵营,在义父的亲卫率,在先登陷阵营,那些在沙场上自知命不久矣的人,便是这副模样,想要寻个痛快不再遭受苦楚。”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愣在原地。 乔冉语气莫名:“现在,你可懂了?” 秦游:“他…他得了癌症?” “何为癌症。” “哦哦,没事,就是骑司的职业病,是个骑司都得这病,你也快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恨意顿消 事实证明,和一个骑司犯贱,尤其和骑司统领犯贱,并不是明智之举。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贺季真尝下了他自己酿的下的苦果。 书院中有十八名骑司,以杂役的身份暗中保护秦玄。 实际上在书院中秦玄很安全,毕竟还有三十多个越王府护卫整天混吃等死,所以,这十八名骑司分出了十二人,四班倒,天天盯着贺季真,将这家伙每天的动向反馈给乔冉。 吃、喝、赌,贺季真每天的生活四个字就可以概括,不务正业。 按理来说这样一个混日子的家伙在书院里当先生,几位大儒肯定会强烈抗议的。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 贺季真贱,乔冉也不是什么好鸟。 一看贺季真不怕他,也不怕骑司,满肚子坏水的乔冉去找大儒们打小报告了,说这家伙是误人子弟,在书院中,但凡和人沾边的事儿,贺季真是一件都不干。 别的事,廖文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这“误人子弟”四个字是他的大忌。 然后,几位大儒一起给乔冉喷了一顿。 因为廖文章去找贺季真了,二人谈了一下午民生国计,老廖顿感收获不小。 八马先生去找贺季真了,二人谈了一夜诗词歌赋,老八想将贺季真收为关门弟子。 墨石先生去找贺季真了,二人谈了一上午,俩人合力在一个磨盘大小的青石上刻绘出了一个采荷图,老墨和贺季真约好,下个月他们准备挑战一下高难度,在巴掌大小的青石上刻一个八骏图。 不信邪的离竹先生也去找贺贺季真了,二人谈了一中午,打造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机关盒。 就连董昱也去了,晚上的时候俩人打着酒嗝勾肩搭背的从小院里走出来了。 之后,几位大儒一起去找乔冉,觉得这小子多管闲事,有那功夫好好做做学问吧,看看人家小贺同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态度谦卑,说话又好听,不像某些人,天天就知道打小报告。 这就是学霸和学渣的区别。 不是贺季真的学问真的比几位大儒强,而是以这家伙的年龄,无论是领悟能力还是学识水平,早已远超常人。 乔冉的学问不差,毕竟师承秦老二,要是学问不行,也不可能科举拔得头名。 可问题是这种事就怕比,贺季真学问要说比乔冉高吧,也未必,问题是人家贺季真态度好啊,还会拍马屁,说话又好听,这种学霸是最受老师们喜欢的了。 学渣瞅了眼女同学,老师眼里,那叫臭流氓。 学霸瞅了眼女同学,老师眼里,这叫缓解压力。 乔冉一看自己拿贺季真丝毫办法都没有,心态有些崩了。 他知道贺季真不是普通人,至少这家伙“以前”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谁家好人天天就研究吃喝赌,还有一身好武艺? 自古侠以武犯禁,哪个正经人这么能打,保不齐就是海捕公文上的某个大盗匪寇! 而且人家贺季真也承认了,他这身份,是杀头的身份。 可问题是乔冉没有证据,什么把柄都抓不到。 乔冉想要找秦游唠唠。 作为一个骑司,作为骑司的首领,他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隐藏秘密! 当乔冉找到秦游的时候,这小子正在会客。 客人姓斐,全名斐云荣,京中赫赫有名的大才子,生的俊俏,才艺双全,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虽是斐人,京中大儒却都与其相识,对其赞不绝口。 乔冉不认识斐云荣,知道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没打过照面,可到了小院门口时,天生嗅觉敏锐的他闻到了一股子常人难以察觉的异香,很淡,似曾相识,却一时回忆不起来在哪里问过。 见到秦游在会客,满脑子都是贺季真的乔冉也没多想,耷拉着脑袋去找几个骑司出气去了。 屋子里,秦游和斐云荣相视而坐,二人都是笑吟吟的。 斐云荣是半个时辰前来的书院,门口的护卫认识她,直接放行了。 见了秦游,斐云荣带了个小礼物,不贵重,胜在用心,斐国最负盛名的隆福寺秋来的平安符。 秦游也回赠了书院的特产,凤七前几天腌的咸鱼,盐放少了,有点发臭,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咸鱼放在了床下的缘故导致的,床下除了咸鱼外,还有凤七脱下后就能立起来的裹腿。 随意聊了两句秦游这才知道,斐云荣几个月前回斐了,前些日子才回的京城,简单打点了一些后就来书院看他了。 古代就是这样,通讯靠吼交通靠走,有的时候一次别离就是终身难见。 秦游很开心,笑容发自真心的。 穿越后,斐云荣是他第一个朋友。 回想起自己小半年前天天挖空了心思想坑人家钱,秦游感慨万千。 小半年前的自己“初来乍到”,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 许多话,在斐云荣面前说了,毫无顾忌。 可同样的话在其他人面前说了,就会变成把柄,甚至变成要命的绞索。 就如同现在一般,吃的亏多了,想说什么话都得先过脑子,累的很。 可现在看到了斐云荣,秦游感觉自己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考虑的逍遥三世子。 斐云荣呷了口茶,笑吟吟的说道:“三世子果然非常人也,学生到了京城后,这听到最多的,便是殿下的大名。” 秦游嘿嘿一乐:“必须的必。” 斐云荣看了眼嬉皮笑脸的秦游,一时之间也是顿生啼笑皆非之感。 秦游还是那个没正经样子的秦游,可这短短数月的时间,却做下了那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还未询问殿下,这屋里,为何感受不到丝毫的冷意。”斐云荣一进来就发现这个问题了,满心的困惑。 “地火,哈哈,本世子设计的,怎么样,得劲儿不。” “地火?” “哎呀,就是前段时间见到学子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太冷了,所以设计了个地火,就是在地下铺设铜管加热,省的学子们着凉了。” 斐云荣淡淡一笑,心中百味杂陈。 原本,她应该恨秦游才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多年在京中的布置烟消云散,飞云骑那么多探子被连根拔起,不少人甚至还身死异乡,她有一百个理由杀死秦游。 可刚刚来了之后,见到那些原本是流民的庄户们衣食无忧,见到那些小学子们在撒欢的踢着球,又见到了眼前秦游那张人畜无害的笑容,她突然觉得孙锦堂是自讨苦吃。 人家虽然是夏朝的世子,可不参与朝政,至少,没有主动去参与,平日里只是安置流民,只是给穷苦人谋条生路,只是想安心的教书育人,每天想的,多是一些良善之事,你孙锦堂个杀才,为何要去打扰这样一位闲散善良的世子? 第二百二十五章 书院见闻 秦游与斐云荣二人,如同无话不谈的好友一般畅所欲言。 至少,秦游是这么认为的,殊不知都是他在说,斐云荣安静的听着,很少接茬。 这一聊就忘了时间,到了快吃饭的时间,秦游就带着斐云荣去了食堂。 在食堂里,斐云荣见到了程天豪。 这小子如今已经成了书院的先生,几天才有一次课业,教授的都是关于斐国的山川地理和风土人情等知识,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启文堂中听课,下了课后就会来食堂帮着杂役们给学子们做饭,脸上洋溢着一种斐云荣从来没见过的笑容。 程天豪并没有认出斐云荣,以前二人在斐国的公主府碰到时,斐云荣都是以真实容貌示人。 要知道程天豪这一手易容之术都是斐云荣教授的,斐云荣易容后,就是站在程天豪的面前这小子也看不出丝毫端倪。 食堂每日的饭菜都很丰盛,鸡鸭鱼肉一样不少,除了从庄户那里采买的,其他的都是养殖场里直接拉过来的。 斐云荣震惊于食堂的饭菜之丰盛,秦游洋洋得意的说道,下流那几处小规模的养殖场就是为了学子们办的。 实际上还真是这样,本来秦游寻思开养殖场挣钱来着,后来发现不扩大规模也就堪堪能满足书院的需求,后来索性也不扩大生产直接给书院当后勤基地了。 斐云荣真心实意的褒奖了两句后,二人吃过了饭,秦游又带着前者去了大集区域。 秦游并不是想要炫耀什么,而是想让斐云荣这个“朋友”看看自己最近的成果,要是换了秦老大或者其他朝堂大佬,他绝对不会带着人家满哪溜达。 晚上的大集与白日不同,热闹,却不喧嚣,白日里只是叫卖,晚上人们忙碌了一天,都会从家中走出,有的布置第二天要发卖的货物,有的,则是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聊天,鸡犬相闻炊烟袅袅。 溜达了一会消了消食,秦游知道东城门已经落下了,就让斐云荣在书院中歇息一晚,后者欣然应允。 书院中有很多小院,都是为先生们留下的,倒也整洁僻静。 斐云荣在小院中随意看了一眼,心中思绪万千。 她喜欢书院,喜欢那些洋溢笑脸的小学子们,喜欢那些中气十足的大儒们,喜欢那些在球场边上哇哇乱叫的护卫们。 在这里,她看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没有阶层,没有等级,只有尊重与爱护,四处充满了欢声笑语。 回想着今日的所见所闻,斐云荣的眼底略过了几许落寞。 若是斐国,也有这样的书院该有多好。 或者,她也可以如同其他先生那般,在这书院中执教,捧一卷书,持一把戒尺,在这书院中教书育人… 书院渐渐安静了下来,屋中的斐云荣合衣躺在床上,一夜未睡。 直到第二天天亮时,钟声响过,小学子们跟着乔冉在球场上跑着早操,斐云荣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又去食堂吃过了一顿早饭,询问了一下后才得知,秦游每天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雷打不动。 原本斐云荣想要离开的,却被廖文之见到了。 秦游第一次见廖文之的时候是在国子监,那时候斐云荣也在,老廖对这个漂亮俊俏的小后生印象很深,知道是秦游故友,拉着小斐同志又去了启文堂听了一上午的课。 斐云荣又发现了很多与众不同之处。 学子们有统一的课本,每堂课只有三刻钟,上午只有三堂课。 除此之外,四书五经只是主课,最后一堂课学子们就要前往不同的屋子学习其他课业,斐云荣好奇之下就跟着学子们上了一堂“数术”,这一听过后,斐云荣来不及多想,拿起纸笔就开始记录。 今天讲的是加减法的公式,斐云荣虽然听的吃力,不过却也不至于鸭子听雷的地步,了解了数字代表的含义后,渐渐入了门,一些困惑迎刃而解,越是记录,越是思考,心头越满是震撼。 教授“数术”的先生是杜子美,课业结束后,斐云荣走上前去拱手施礼。 “学生斐云荣,见过先生,先生这一堂数术极为精妙,学生佩服。” 斐云荣说的倒是真心话,正是因为大有收获,这才起了结交之意。 杜子美天生面皮薄,憨厚一笑:“兄台误会了,这课业每日所讲的内容,皆是我家恩主早早就定下的,杜某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 斐云荣倒是没有太多意外之色。 她自然知道杜子美说的“恩主”指的是谁,一时之间她都恨不得冲到秦游面前,好好问问这家伙到底懂得多少学问。 又与杜子美客气了几句,斐云荣再次来到了秦游居住的小院前。 凤七正在打着瞌睡,一看这模样就知道,秦游现在还没起床。 原本今日要赶回京城的斐云荣,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要在书院中多停留几日,按照她对秦游的了解,这小子应该不会拒绝她。 打定主意后,斐云荣也不急着离开了,又去食堂吃了顿饭,随即看了场“球赛”。 操场上,秦玄挥舞这胳膊大吼大叫,最终以三比一的巨大优势赢下了丙子班的队伍。 书院的学子们分为甲乙丙三班,甲是十四岁以上的学子,乙是十二岁以上的学子,丙是基本上跑两步都容易摔的哇哇大哭的奶娃子。 丝毫没有太子模样的秦玄赢了比赛后又跳又叫的,挥舞着手臂狠狠嘲笑了一群比他小四五岁的小学子们后,这才见到了赛场边的斐云荣。 匆匆跑了过来,秦玄咧嘴笑道:“诶,你不是之前和我堂兄去花…” 斐云荣微微一笑:“学生见过秦兄。” “你来找我堂兄的?” “不错,昨日便来了。” 秦玄背着手,和小大人似的说道:“多读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没事少去那些花船妓家等乌七八糟的地方。” 斐云荣:“…” 望着秦玄离去的背影,斐云荣哭笑不得。 这书院当真是厉害,连夏朝太子这种货色居然也能挺起胸脯教育别人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四国使者 斐云荣到底还是离开了书院。 她怕再待下去的话,真的会和秦游说想留在书院待上几日。 即便她再自视甚高,这书院里里外外也有数十名骑司或明或暗的守着,更不要说这院判乃是当年大闹斐国的乔陷阵,在人家眼皮子地下晃悠,纯粹就是雷区蹦迪的行为。 秦游起床的时候听凤七说人家走了,不免有些失落。 不知道为什么,在斐云荣面前他总能感受到一种平静。 他喜欢这种平静的感觉,无关乎与男女,无关乎与身份,无关乎与地位,斐云荣总是能够安静的聆听着他说话,无论说的是什么,也无论听不听得懂,安安静静的,笑眯眯的。 不由得,秦游开始想象斐云荣恢复女儿身再画上淡淡的妆容又是什么模样了。 斐云荣的五官很清冷,这样的五官放在男性身上肯定是俊俏英气的,可要是放在女人身上就有些太过中性了。 这种长相放在后世,那绝对是女性群体中的强力扳手,掰一个弯一个,可却不是太受男性喜欢,太过英武和强势。 甩了甩头,秦游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跳了几个波比跳又梳洗了一番后,带着凤七去食堂吃早午饭了。 到了食堂后,秦游发现了两个陌生的面孔,都是老头子,由八马先生作陪。 叫来了个杂役问了一嘴才知道,原来这二人是从天楚来的,据说也是什么名誉天下的大儒。 秦游也没细问,还当是八马先生的好友来这里看望他了。 天楚那破地方竟出野人,哪来的什么大儒,再说现在在秦游眼里,所谓大儒就和后世的砖家是一个概念。 吃过了饭,秦游上外面溜达了一圈散散食。 结果溜达一圈后,秦游发现往日常见的几个先生都不在,除了程天豪在那看球外,他的几个门客一个都没看着。 “七仔,我那几个好大儿呢。” 凤七一头雾水:“您是指?” “门客。” “哦哦,小的去问问。” 凤七跑开后,寻了几个护卫问了一下后,匆匆跑了回来。 原来是秦游起床之前,廖文之将李太白、杜子美、贺季真以及南宫奢四人叫了过去,说是要印证一些事情,这四人打点了行装就离开书院了,不过看那行装很简单,应该是不会离开太久。 “想使唤人的话老廖头他自己去收门客啊,总使唤本世子的小弟干什么。” 秦游吐了句槽,却没太放在心上,李、杜、贺、南宫四人虽然是他的门客,可也是书院的先生,廖文之这个当院长的差遣他们倒也无可厚非。 再一个是他也大致才出来几个门客去干什么了,无非就是印证一些“教材”上的小常识罢了,当然,是后世的常识,在这年月属于是未经证实的脑洞。 …… 京城中除了六部之外,还有九寺。 鸿胪寺就是九寺之一,主掌外宾、朝会仪节之事,政令仰承礼部,属于是礼部的直属机构。 在前朝的时候,鸿胪寺可谓是最忙碌的衙门之一了,外吏朝觐,诸蕃入贡,凡国家大典礼,什么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都是他们的活。 不过到了夏朝这会就一个天一个地了,虽然不能说是个摆设吧,不过却也是个清闲衙门,也就是年关的时候会忙活一阵。 鸿胪寺清闲,一个是因为夏朝刚开国,虽然周边没有战事,可也没什么属国,别看番商来来往往的,可都是代表某个家族或者世家,就和乞颜利哏堎似的,和夏国通商只是私人性质,代表不了凉戎。 其次是天潢贵胄少,秦老大又不乐意折腾,别说离京了,登基后皇宫都没怎么离开过,用不着他们鸿胪寺安排出行。 更不要说礼部很多的差事都被吏部抢走了,所以也就导致鸿胪寺没什么业务。 没业务,自然没成绩,没成绩,朝堂上就没有什么话语权,恶性循环后,鸿胪寺现在就是个闲散衙门,在里面当差的人,天天愁眉苦脸的觉得没出路没前途。 加之最近他们老大的老大安之峰告病在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因为之前祸害越王府没祸害明白惹怒了天子。 按道理来说,宽厚著称的秦老大也会生气,但是不会生很长时间的气,以前也有大臣被责骂或者责罚,大臣脸上挂不住,就开始称病在家了。 若是秦老大消了气,就会派个御医过去瞅两眼,御医去了,大臣的病就神奇的自愈了,然后进宫谢恩,再赌咒发誓永远跟随秦老大为夏朝继续发光发热,最终君臣相识一笑,事就这么过去了。 原本大家是这么想的,安之峰也是这么想的,可这老头都称病告假这么久了,秦老大却不闻不问,大家心里难免猜测,这安之峰恐怕是真的要告老还乡了。 如今礼部的几个侍郎已经开始上下活动了,官场就是这样,想当大哥,就得先认大哥,大哥倒了,再去寻找下一个大哥,单打独斗的话,永远成不了大哥。 鸿胪寺的寺卿叫做周伏虎,别看名起的挺霸气,实际上官场上风评并不好,和安之峰攀着亲带着故,为人圆滑没什么风骨,五十岁出头,逢人便笑。 此时的周伏虎坐在鸿胪寺的正堂中,满面犹豫之色。 他这寺卿和侍郎就差半个品级,如果安之峰真的就这么被秦老大无情的抛弃了的话,按道理来讲他是有资格去搏一搏这尚书之位的。 可官场什么都讲,唯独不讲道理,在秦老大面前的存在感太低,和吏部尚书上官鄂不熟,统管的衙门又没什么业务,光是这三条硬性标准就不够,他想要去争这尚书之位的话,机会实在是太渺茫了。 不过也不能说没有任何指望,鸿胪寺正是因为没什么实权,所以在朝堂上很少和吏部打擂台,再看其他几位礼部大佬,早就与吏部交恶了,而秦老大要是换礼部尚书的话,肯定会询问上官鄂的意思。 那么这就是周伏虎最大优势了,也是唯一的优势,那就是没得罪过上官鄂。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他去上官府跪地上叫爸爸赌咒发誓以后给上官鄂效命的话,没准这事还真能成。 可周伏虎生性谨慎,他怕去了上官府后,最终秦老大又心软了,安之峰没退,依旧担着礼部尚书,那么到时候他周伏虎就真的是前途无亮了。 不过他也清楚,安之峰能不能还担任这尚书之位,这几日天子就会明示了。 因为年底的事情太多了,会试、年底天子祭祖、越王回京,都都是礼部的活,没有尚书领头操办肯定是不像话的。 想了想,周伏虎叹了口气。 只能再等等了。 就在这时,少卿孙鹏达匆匆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出事了。” 周伏虎闻言面色一变:“出了何事?” “凉戎汗王拓跋乐、南斐国君、天楚,就连晋昌都…” “晋昌?!” “是的,晋昌,都派了使者,周边四国接派了使者入京。” 周伏虎霍然而起,满面惊色。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天助我也 其实每逢年关的时候,斐国也会派遣使者入京,当然,夏国同样会派遣使者去斐国那边。 双方就是走个形势,大致意思就是我承认你的国家,不管以后干不干仗杀不杀你全家,至少咱表面上是能过的去。 斐国年关派遣使者入京送点小礼物什么的,倒是常态,每年都是如此。 而凉戎这几年政权都没统一,所以几乎没派人入过京,今年派了使者,摆明是告诉大夏的君臣他们凉戎现在支棱起来了。 至于天楚,大夏开朝以来倒是派使者来过两次,不过夏朝君臣没怎么搭理。 首先天楚这名起的就不咋地,但凡带个“天”字的,秦老大都是本能的排斥。 其次这天楚人口也就二三百万,还都窝在犄角旮旯里,虽然讲的是汉话行的是汉礼,可在夏朝君臣眼里那和一群野人差不多。 天楚这个国家建立的很讨巧,也挺招人恨的。 当年中州大乱的时候,不少民间的草头王一起跟着起哄,天楚就是其中一波,不过人家很尖,就窝在山林里,嘴上口号喊的亮,可实际上没什么行动。 到了后期,秦氏三雄夺了京城,占了中州大半地盘,斐国国君也占了涠江以南,这两伙势力能够立足完全就是靠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再看天楚,几乎是没耗一兵一卒,就是画了个圈建立了国家,属于是躺赢。 如果是躺赢一次倒也不说什么了,主要是人家躺赢了两次。 按道理来讲,中州平定后,夏朝也好,斐朝也罢,都不会容忍一群乡下的穷鬼跟着他们瓜分中州大地。 可问题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夏朝距离天楚很远,要是派遣大军过去,那就得贴着斐国国境线绕老大一圈,长途跋涉不说,就算是打进了天楚那也是得不偿失,因为那破地方太穷了,交通还不发达。 而且斐国也不会容忍夏朝在他们的大后方抢地盘,到时候肯定会介入,补给线太长的话,大军肯定就会被困死。 而对斐国来说同样是无可奈何,天楚在他们后方,人家好歹有二百多万人口,地势又险要,集结大军去了的话,打的肯定是拉锯战,损耗也严重,最重要的是,同样怕夏朝趁虚而入。 夏国顾忌斐国,后者同样顾忌前者,天楚再加一分,接连躺赢两次! 所以夏朝君臣们都挺不待见天楚的,不过人家天楚不这么想的,他们认为大家都是国家,应该和平相处以礼相待,不能因为你拳头大就总欺辱我,所以年年来,年年被侮辱,年年被侮辱照样年年来。 凉戎、南斐、天楚,派遣使者入京,多多少少都能说的过去,可这晋昌却是女主播关美颜,有史以来头一次。 晋昌这个国家并不在中州,而是远在东海之上,事实上,夏、斐、天楚现在的地盘就是抢人家晋昌的。 前朝叫做大昌,而晋昌,自然就是前朝的臣民和遗老遗少。 中州大乱的时候,前朝的诸侯和重臣们在秦烈的穷追猛打下一路东撤,撤到了东海沿岸,最终一看没地方跑了,被逼急了就开始造船,然后一路在海上航行,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吧,占据了很多海岛,自从也就定居下来了。 中州大乱刚平定,秦老大急着消化地盘也就没让人造大船撵过去,再一个是也没什么善水战的将领。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全夏朝的人都在后悔,要是当时一咬牙勒紧裤腰带撵上去就好了,现在也没什么晋昌国了。 当年前朝臣民跑的不多,也就几万人,可谁知东海那边还有个小国家,前朝余孽将汉家的礼仪和知识以及各种先进的技术带过去后,就和那个小国家成为了类似于“联盟”的群体互相依附,晋昌有技术,小国家有人,经过了这十几年同化,这群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大力发展水军,而水战恰恰是夏朝的弱项,晋昌就等于立于不败之地,建国之后,经常驾船舟去沿海地区烧杀掠夺。 夏朝没和斐国开战,也凉戎也暂时算的上相安无事,但是和晋昌,绝对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惜,没船没海图,只能挺着持续掉血。 所以说,夏朝和南斐、天楚表面上还能过的去的话,那么和晋昌就可谓是不死不休了。 可谁知,这晋昌竟然派遣使者入京了。 而且这事说来也是巧了,四个国家都是在这几日递交了国书,书先到,使者在后面,过几日就会前后脚的来到京城。 周伏虎接过少卿孙鹏达递过来的国书,一一打开后,又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一头的雾水。 开头大致内容都差不多,都是某某国君敬问大夏天子,愿寝兵休士如何如何的。 全都是场面话,大致意思就是大家都是干皇帝或者当老大的,现在大家都干的不错,百姓安居乐业日子都过的挺好的,过年了,带着礼物来看瞅你两眼,没别的意思,别多想想。 当然,言下之意就是大家刚抢了地盘没十几年,没必要再大动干戈,先猥琐发育再说,以后干再说干,现在咱表面得上先过的去,反正谁也干不了谁。 不过细节之处还是有区别的,拓跋乐亲笔书写的国书有些欠揍,信前面写的是“天下神明转世苍鹰之王金帐大汗草原不败勇士拓跋乐敬问夏朝皇帝无恙”。 意思就是人家拓跋乐是所有神明的转世,是高贵的金帐血脉,是草原单挑王,反正称号一大堆,然后给你只有一个“夏朝皇帝”称号的夏朝皇帝写信了。 从称呼上就能看出,拓跋乐可能是瞧不起秦老大,也可能是欠揍。 而斐国国君则是不亢不卑了,挑不出错处,平平常常。 至于天楚,基本上有点跪舔的意思了,说的是愿秦老大身体安康心情美丽,希望你好好治理国家,别一天天和精神病似的总惦记着打架。 而最后的晋昌国书就属实欠揍了。 日出月笼之国大昌致书秦氏天子阙下,就这一句话,换了脾气不好的皇帝可能直接呜嗷一嗓子就准备拉小弟上去干仗了。 晋昌承认是承认秦老大的这个皇帝了,只不过前面带个秦氏,这意思就是这皇帝得位不正,其次是日出月笼之国大昌这个自称,太阳出来了,照耀的地方,月亮出来了,笼罩的地方,都是人家大昌的,这也就是说人家不但建国了,而且把地盘都划分到了整个地球,包括夏朝,整个世界都是人家大昌的。 最der的是,晋昌使团的礼物是一把御剑,而这把御剑是前朝殇帝曾经赐予秦老大的爹秦罡的,言下之意,就是你秦氏要是把国家还给我们晋昌,我大昌还能封你为上柱国将军,咱继续当君臣,我当君,你当臣。 周伏虎觉得是既好气又好笑。 好笑的是,这晋昌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论国力夏朝不知强于晋昌多少倍,竟然如此大言不惭。 可好气的是,晋昌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吗,不,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他们打不过夏朝,可是夏朝也不可能去打他们,太远,硬件条件也不够,就是派个使者给你添添堵,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凝望着基本国书,周伏虎突然笑了。 “天助我也!” 第二百二十八章 黑马 这一夜,周伏虎彻底不眠奋笔疾书,在奏折上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 天还未亮,他便换上了官袍进入轿中,准备去参加今日的朝会。 作为九寺寺卿,周伏虎倒也有资格参加朝会,不过秦老大是比较务实的天子,朝中的要害之职,比如尚书、侍郎之类的大佬,都要求每天准时上朝,而其他四五品的京官儿就没那么多要求了,有事写奏折或者让上官奏请就行,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不用天天在议政殿杵一上午,怪抢氧气的。 议政殿入朝后,坐在御座上的秦老大今天心情不错。 这几天去骑司们将斐人细作名下的产业全部查抄了,变卖之后全部充入到了内库,平白无故得了这么多钱,美汁汁。 夏朝的赋税分为季度和年度,季度占小头,年度占大头,到了年关户部税收也上来了。 炼盐已经推广到紧要的州府,盐税上来后,户部尚书卢通也难得大方了起来,各部索要的钱粮只要不过分都会逐步到位,群臣也和秦老大似的,心里乐呵呵的。 几个大臣上奏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时间也过的差不多了,眼看着快要散朝,周伏虎站了出来,朗声道:“臣,礼部,鸿胪寺寺卿周伏虎,有事要奏。” 秦老大对周伏虎没什么印象,微微颔首后,白千宣了声“奏”。 议政殿很大,臣子也多,要是碰到了大朝会小朝会之类的,议政殿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人,最多的时候得有二三百个大臣。 大臣们都讲究,不可能一窝蜂似的都杵皇帝眼前,所以他们都要站在朝班之中,根据品级往后排,要是有品级低的,可能都杵到一百多米外了,秦老大也不可能扯着嗓子在那和人家嚎。 而且这还涉及到了礼法,品级太低的不能一上奏就往前走,只能出班,你横着来,可以,但是你不能竖着来,也就是不往前走,谁知道你是不是准备干刺王杀驾的花活。 这也就导致了臣子们一个个别看岁数大,中气都足,为了让皇帝听清自己说的是什么,嗓音都比较宏亮。 臣子这么干可以,皇帝可不行,这成天到晚吱哇乱叫的不成体统,再一个嗓子也受不了,一般要是隔着太远的话,都由白千帮他叫唤。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如今我大夏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颇有万邦来朝之兆,臣添为礼部鸿胪寺寺卿,恳请陛下创立年号。”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周伏虎,面色各异。 所谓年号,实际上就是封建王朝用来纪年的名号,先秦到汉初那会是没有这说法的,到了汉武帝即位后才首创的,之后就形成了制度被延续下来了。 大昌虽然在历史上走岔道了,但是这种传统还是继承下来了,不过秦老大开国创朝后并没有发起年号。 因为这玩意是有说道的,正常来讲的话,天子即位后,第一年沿用前任的年号,第二年年初就要改变年号,除非是红白喜事一起办,正好天子他爹年三十挂了,那么即位的天子第二天就得换年号。 而一般遇到了大事,比如内忧外患,或者天降祥瑞等等,都可以改变年号,有的皇帝就用一个年号,有的皇帝闲的蛋疼奶酸一辈子改了十几个年号也不稀奇。 而秦老大没有年号,并不是不想,而是要脸。 首先他这皇帝不是通过正常途径整过来的,其次是他总觉得自己的“业务”这块没啥突破性的进展。 就好比其他皇帝改年号似的,要是天降祥瑞,或者干了什么举世称赞的大事,改了也就改了,而夏朝虽然在秦老大的治理下蒸蒸日上,可别说对比前朝鼎盛时期,就是前朝末期的水平都达不到,光说国土这块吧,比前朝那会少了五分之二,他也不好意思弄什么年号了。 一听说让自己弄个年号,秦老大脸上火辣辣的,凝望着周伏虎,面色阴沉。 他总觉得这鸿胪寺寺卿换着花样埋汰他。 还万邦来朝之兆,这话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 秦老大发怒,但是找不到由头。 群臣们也是心中苦笑。 要说反驳吧,总不能说国家治理成这个熊样也好意思,这不是等于指着秦老大脑门子骂人吗。 可赞同吧,那就等于是在脑门子上刻着四个大字---臭不要脸。 周伏虎不是傻子,更不是疯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好不容易刷一次存在感,怎么可能会触犯龙颜。 “陛下,臣并非无的放矢,这几日鸿胪寺接连收到数封国书,喙、乃、埔镰大祇…” 一连听了几个拗口的名字,秦老大越听越闹心。 听听这些破名就知道,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蛮夷,其中大部分都是部落,撑死了一两万人罢了,这种国书年年都收到,无非就是派几个使者过来连吃带拿罢了。 谁知就在秦老大展露不快时,周伏虎翻了下奏折,继续念叨:“南斐、凉戎、天楚…晋昌!” 这“昌”字一落满殿哗然,秦老大的脸上是变颜变色,猛然转过头看向了白千:“国书何在,为何朕不知晓此事。” 白千悄声回道:“陛下,礼部尚书安之峰最近称病告家,鸿胪寺的奏折和条子又与衙署中的侍郎无关,加之应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所以今日才被提及。” 这里就要说一下六部的运转模式了。 无论是哪个衙门,组织架构都是树形的,工作也都是逐级汇报的,就比如六部中的礼部,鸡毛蒜皮的小事,文吏能处理的话就直接处理了,处理之后写个条子给上官,就等于是做了个备案知会一声,而九品的司务能处理的,也不会去麻烦主事或者员外郎,至于礼仪、祭享、贡举之类的政令,这才是尚书和侍郎要必须经手过目的。 之前每年年底都有一群番邦过来,礼部都不当回事,所以也不会去过问鸿胪寺。 群臣看向周伏虎,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现在安之峰称病在家,这个尚书还能不能做下去谁也不知道,要是能做下去,自然就不说什么了,可要是做不下去,那礼部的两个侍郎肯定会角逐一番的。 而周伏虎作为九寺之一的寺卿,从三品的品级,要是当这个礼部侍郎也不是没可能,既然想争抢一番,又岂会将这些国书通过两个侍郎上奏。 “陛下,国书便在臣的手中。” 周伏虎拿出几份国书,低下头高举手,将国书捧在手里。 秦老大心里好奇极了,没马上让白千去取,而是淡淡的说道:“上朕的跟前,将此事细细道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臣与臣 群臣心思各异,总觉得这国书不对劲。 夏朝在几个国家中是最强大的,这倒是不假,可绝对没强大到让凉戎和晋昌递交国书派遣使者。 要知道一般这么办了无非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过来耀武扬威的,一种过来抱大腿的。 第二种可能性不大,真要是夏朝强大到了让这两国过来臣服的话,那也不会因为猜测凉斐结盟而搞的人心惶惶的了。 再说那晋昌,都恨不得给秦老大挫骨扬灰,怎么可能俯首称臣? 可既然第二种可能性不大,也不应该是第一种情况。 如果是的话,这周伏虎得喝多少假酒跑过来拿这种事做文章还说什么弄国号,这完全就是嫌死的慢了。 不由得,所有人都看向了周伏虎手中的国书。 周伏虎到了御前后,白千将几份国书拿给了秦老大。 那些名字稀奇古怪的“国家”他都懒得扫一眼,知道这完全就是凑数的,他最好奇的就是凉戎和晋昌的国书。 先是看了凉戎的,秦老大这血压蹭一下就上来了。 猛然抬起头,秦老大看了眼周伏虎。 你管这叫万邦来朝之兆? 这特么再加几个语气词都可以称之为战书了吧。 秦老大按下怒火,又看了下晋昌的国书,这一下倒是平静了,怒极反笑。 没等秦老大发作,周伏虎朗声说道:“陛下,凉戎与晋昌常以国朝自居不服教化,如今递了国书派遣了使者,想来是识了大体有了自知之明,这才递了国书派了使者,臣以为,这不服教化之人即便是言语粗鄙了一些倒也有情可原,若是如往年般桀骜不驯又何必递交国书派遣使者呢,国书虽有些措辞不当,可陛下大度又何须介怀。” 秦老大闻言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不错,爱卿所言极是。” 一听这“爱卿”俩字都甩出来了,周伏虎的眼底略过一丝狂喜之色,虽然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可他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了。 他这属于是拿着老命赌明天,赌的就是秦老大要不要脸。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秦老大,的确是不要个批脸! 凉戎和晋昌两份国书中虽然没骂人,但是写的不是很客气,尤其是后者,还说送什么御剑,这完全就是找抽。 可周伏虎却很隐晦的暗示了一下秦老大,做人要大度,不要和这群没文化的盲流子一般见识,国书递过来了,使者也来了,这就完事了,这么多年来可是头一遭,甭管写的是什么,人家有这个态度了,而这个态度是好是坏无所谓,就看大家要不要脸,要脸,人家态度就是坏的,不要脸,人家态度就是好的。 周伏虎看过国书,秦老大看过国书,日后可能也会让几个大臣看,可天下臣民们看不到啊,他们能看到的,能听到的,就是两个国家派使者递国书了,这群使者总不能满天下的嚷嚷说他们就是来找茬的吧,还不是这议政殿的君臣怎么说天下的百姓们怎么听! 凉戎、晋昌、南斐、天楚,外加一群凑数的,加起来也有二十几号了,说是万邦来朝之兆,虽然夸张,但是也不是脸都不要的往死里吹,至少有点干活。 秦老大龙颜大悦,一挥手:“好,此事本就是鸿胪寺分内之事,就由爱卿操办吧,我泱泱大国自有气度,万万不要慢待了那些使臣。” “臣遵旨。”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周伏虎打蛇随棍上,补充道:“陛下,刚刚微臣所奏之事还望陛下考虑一二,这年号关乎的那是夏国之颜面,若是长久不定不和礼制,如今天下安定国力鼎盛,除了偶有的天灾外,各下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片祥和,州府也是政通人和,不如过了年关就将这年号” 秦老大微微颔首,沉吟了片刻,淡淡的说道:“爱卿所言倒是有理有据…” 说完后,秦老大装作一副沉思之色。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之前秦老大雄心壮志,非要干出一番功绩之后再弄个响亮的国号。 这就和出来混似的,你得先混出名堂才有外号。 就比如什么震八方紫面昆仑侠似的,名号是闯出来的,不能是你刚出来混就满哪吹自己是什么二道坎子皮家村第一战神,这样会让人笑话的。 后来秦老大就被狠狠的打脸了,要说功绩吧,也有,但是比不过前人,他也就不好意思提年号这事了,哪个大臣要是提了,他就觉得这个大臣故意给他添堵,久而久之,还真就没人提这茬了。 大臣们不提,秦老大自己不好意思吭声,时间长了,他心里就贼不好受。 现在借着这个机会,秦老大突然觉得事有可为。 看着周伏虎,他是越看越顺眼。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种人才呢。 就这样,这事算是定下了,一个是鸿胪寺揽了个大活,接待各国使臣,秦老大金口玉言,各部都要配合人家工作,另一件事是秦老大要认真考虑年号这个事了,而各部,各道,各州府,也得绞尽脑汁整点花活了,也就是所谓的祥瑞,什么天降祥云啊、铁树开花、谁谁谁托梦说秦老大是万古无二的好皇帝之类的。 散了朝,群臣离开了议政殿,秦老大的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白千,骑司,可否对这周…” “周伏虎。”白千可谓是秦老大肚子里的蛔虫,开口就知道天子要问什么,笑吟吟的说道:“周大人本是前朝琊司台郎官,当年你率领大军破了城时,周大人是第一批归降的,之后安之峰安大人就将此人收入礼部了。” “倒是懂得审时度势。”秦老大微微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后又问道:“那安之峰,最近在府中做些什么。” “回陛下,自从出了斐人细作那档子事后,这安府的大门整日四敞大开着,隔三差五的将家中的下人送到刑部之中,都恨不得上街面上找几个骑司带回府邸之中自证清白。” 秦老大面露鄙夷之色。 现在你想要自证清白,当时睡那斐国细作的时候想什么了,好歹也是尚书,这哪是自证,这明明就是自污,老脸都不要了。 对安之峰可谓是失望直接的秦老大冷哼了一声:“这两日,将礼部和九寺四品以上官员的底细放到朕的案头吧,还有那周伏虎,让人再细细查探一番,可否能堪大用。” “老奴遵旨。”白千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安之峰的礼部尚书,当真是干到头了。 为安之峰心里默哀了零点零一秒后,白千也是感慨连连。 刚开国那时候,秦老大重用的臣子看的是能力,看的是品性。 可如今,看的却是是否听话了,就如同这周伏虎一般,刚刚白千也看到了国书上的内容,也注意到了秦老大脸上一闪而过的怒意,所以这周伏虎摆明了是在耍小聪明。 可这小聪明,却也正是为了迎合秦老大么。 第二百三十章 得益者 这京中就没有秘密,上午议政殿发生的事情不胫而走,鸿胪寺上了热搜,寺卿周伏虎成了头条。 京中叫上名的各家各户,哪个不整日派人留意这朝中的消息,越王府也是如此。 朱善喜气洋洋的跑到了书院,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通知了秦游。 不少越王府的人听了这个消息后,击掌相庆。 “老朱叔。” 秦游倒是没像其他护卫那般兴高采烈,而是思索了片刻后问道:“你确定陛下肯定是不会启用安之峰了?” “老夫来看的话,十之八九,安之峰这老东西成日里给咱越王府下绊子,也是活该,待没了这礼尚书的名头,看他敢不敢招惹咱们王府。” “朝堂上,除了安之峰外,还有不少文官骂咱吧。” “现在当然是少了。” 提起这事朱善就更加乐呵了:“这小半年里,在你手里栽了的何止一个安之峰,那礼部的侍郎赵宽、国子监的孙正伦、监察左使上官鹏,还有几个监察使,接二连三的在你手里吃了大亏,被陛下责骂的责骂,罚俸的罚俸,前几日因灾民一事腹诽你的监察使连官儿都丢了,如今这些文官呐,可不敢向往常似的招惹王府了,前几日老夫和兵部的龚大人闲聊了几句,别说咱王府了,那些文臣便是连兵部的麻烦也不敢轻易去找了。” “这也就是说,现在不但没人骂咱越王府了,连兵部都没人骂了?” “那可不是,若是连安之峰也倒了,日后谁还敢在朝堂上胡言乱语。” 秦游皱眉说道:“可这也代表不了什么啊,鸿胪寺本来就是接待各国使臣的,往年也没让安之峰负责。” “诶呦,三少爷您绝顶聪明,这么简单个理儿还想不透吗,今年是今年,往年是往年,往年可没有四国国书和派来的使者,这么大个事不让礼部尚书参与进来,却让一个鸿胪寺的寺卿全权操办,这摆明了是陛下不信任安之峰,不信任臣子,这臣子也是做到头了。” 秦游不由的点了点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这不就是秦老大释放给群臣的信号吗,这么久了对安之峰不闻不问,如今如此重要的事情也不交给他,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 “哈哈哈哈。”秦游大笑四声,随即喊道:“七仔,提两条咸鱼,派个人送到安府,就说是本世子送他的。” 朱善摇头苦笑,不过也未阻拦,要不是顾忌自己的身份,他也想去看看这成日给越王府泼脏水的尚书大人是如何的气急败坏。 秦游倒不是小人得志,而是提起这安之峰,他也是恨的牙痒痒。 这么多年来,安之峰可谓是朝堂上的“反越”先锋,隔三差五的喷越王府,喷他这个三世子,更不要说前几日还污蔑他投靠了斐国,这也就算了,还在朝堂上说什么他要谋反,这就是要置人于死地了。 要知道这可是杀头的罪名,还好秦老大当时暴怒之中尚存几分理智,要是直接让骑司带着人砍死秦游的话,他死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现在安之峰基本上要完蛋,说不定过两天就告老还乡了,秦游不去让人恶心恶心他,没准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这一中午,秦游心情大好,到了下午的时候,他的心情更好了,因为斐云荣再次来了,还带着钱来的。 斐云荣是来买东西的,想要买一副八马先生的画作。 秦游直接给斐云荣领进了小院中,推开了书房大手一挥:“随便挑,通通八折,买五赠一折上折。” 斐云荣彻底傻眼了,只见书房中杂乱不堪的堆着各种诗作画作,还有不少“工艺品”。 “童叟无欺,全是几位大儒亲手写的亲手制作的,假一赔十。” 当初书院安置流民的时候秦游根本没有稳定的进账,那时候粮食还特别贵,酿酒作坊也没办法开工,秦游也是是灵机一动,说服一群大儒们开始“卖艺”了。 要只是为了赚取钱财,几位早就封笔的大儒肯定不乐意干,问题是秦游说了,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一切,口号都喊出来了,几位大儒就和比赛似的,天天就是作画作词搞雕刻搞工艺品。 秦游深知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所以之后都是定期往外抛售,要是一次性往外卖的话就卖不上价了。 斐云荣哭笑不得,随意看了几眼后,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外面有价无市的珍品,结果在秦游这屋里,就和垃圾似的堆的满哪都是。 挑了一副寒雪傲梅图后,斐云荣和秦游相视而坐。 斐云荣当然不是来买画的,而是来套话的。 喝了口茶,斐云荣装作不经心的问道:“学生观殿下今日喜上眉梢,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喜,必须喜,安之峰完蛋啦,哈哈哈哈,就问你喜不喜。” 秦游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茶,乐呵呵的继续说道:“没了安之峰,从此以后这议政殿中就估计没人再给我们越王府添堵了,甚至可能那些文臣们连兵部都不敢得罪,爽。” 斐云荣眉头一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殿下当真以为这是喜事?” “介四当盐啦,靓女。” “殿下,学生虽是斐人,可在京中也有数年了,一些官员也曾结交过一二,依学生来看,此事对殿下,对越王府,未必就是什么值得庆贺之事。” 秦游愣住了:“为什么?” 以前他听朱善说过,在朝堂上安歇招惹越王府的文臣们,大部分都是礼部安之峰带头的,除了这个礼部大佬外,其他什么户部、工部、刑部、礼部,几乎是不出这个头,最多就是跟着打打太平拳起起哄,除此之外,弹劾越王府的都是些年轻气盛的监察使,那些官场老油条和大佬中只有安之峰最跳。 现在这个最猖狂的安之峰完蛋了,越王府自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至少没人招惹了,可看斐云荣的模样,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学生也是一家之言,出的我口,入的你耳,学生只是想问,多年来,那么多朝臣交恶越王府,当真是想打压越王府吗?” “那是当然了,这群王八蛋就是看…” 说到这里,秦游突然反应了过来一件事。 以文抑武,这是秦老大默许的,甚至可以所这是他定下的“国策”,看似让文官们针对越王府,实际是上针对武将们削弱他们的兵权。 这么多年来越王府挨了多少骂,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损失,在民间,这越王府仍旧是国朝的擎天巨柱,士林骂的也是他这个三世子秦游。 秦游名声不好,那是作的。 越王府穷的底儿掉,那是不会做买卖。 所以实际上来看,越王府没有损失,而正是因为总“受委屈”,秦老大一直都觉得愧疚越王府。 “你是说,得益最大的,实际上是那些兵部的将领?” 斐云荣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得益的,依旧是文臣。”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朝堂之上 “文臣得益?”秦游丝毫看不出斐云荣像是在开玩笑,满面的不解之色。 “夏朝朝臣弹劾越王府,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实际针对的,却是兵部。” 斐云荣措了措辞,继续说道:“学生在京中也有一些好友,这些好友家中长辈不乏朝堂大员,平日里也会听他们说一些外人难以知晓的朝堂之事,就比如朝中的文臣们,难道他们就愿意开罪于越王府和兵部吗,若说监察使平日里弹劾也就弹劾了,风闻奏事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可其他部堂,如吏、户、刑、工四部,这兵部如何与他们又有何干,越王府如何亦是与他们无关,便是礼部,也有瓜田李下之嫌。” “谁说不是呢,这群人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不过其他部堂弹劾兵部倒也无可厚非。” 秦游翻了个白眼:“正话反话都让你说了。” “学生只是就事论事,若是殿下恼怒学生就不接着说了。” “哎呀你继续说吧,别卖关子了。” 斐云荣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就说这户部与兵部吵闹,原因不过是因国库没有钱粮,当季和年底的赋税,当然是要紧着其他几部,所以兵部索要钱粮时才会惹户部不快。” 秦游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户部也骂过兵部,不过都是因为兵部总哭穷要钱的缘故。 而在如今这个大背景下,户部要是给兵部钱不给其他衙门钱,肯定是要受到万人唾弃的。 “再说这刑部,平日里弹劾兵部多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八大营兵卒吃醉了酒与人斗殴,或者纵马过市等等,京兆府便是抓了这些兵卒也无法处罚,只能交由刑部。”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么多年来,刑部弹劾兵部好像都是这种破事。” “殿下可有想过,这武将犯了错,难道这文臣就是完人圣人么。” 秦游眨了眨眼睛,不是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斐云荣凝望着秦游,确定这小子不是装傻充愣后,耐下心继续说道:“文臣亦会犯错,只不过不归京兆府管辖,更不归刑部管辖,而是归监察使,归吏部,所以议政殿中,很少听到文臣被弹劾。” 秦游一拍桌子,叫道:“靠,可不是吗,好几次我夜里回城的时候都见到一群文臣们三五成群的鬼哭狼嚎,武将喝酒叫闹事,文臣喝酒就成雅趣了,哪有这个道理。” “再说工部,本是掌着山泽、屯田、工匠、诸司公廨纸笔墨之事,往日里弹劾兵部,至多不过是说兵部过于铺张浪费罢了,不知殿下想过没有,武将又不是文臣,平日里没有什么公文,而各折冲府、卫所、兵卫,营区皆是他们就地取材自行建盖的,工部这弹劾,未免有些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了。” 一听这话,秦游立马气呼呼的说道:“是啊,工部这不是瞎特么弹劾吗,和他们有个蛋的关系,还以为工部挺老实,没想是个蔫坏的种。” “说了这户部、刑部、工部后,便是吏部了,吏部下设吏部司、司封司、司勋司、考功司,掌管满朝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这满朝官员,可是包括武将的。”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吏部也不是什么好鸟,我听府里的管家和下人们说过,文臣立个屁大点的功劳就能吹破了天,武将就是立了天大的功劳,到了吏部那边也变成了分内之事无功无过了。” 斐云荣笑吟吟的望着秦游:“殿下,当真以为这几部是真心愿意弹劾兵部?” 秦游微微一愣,随即哭笑连连。 一语惊醒梦中人,文官大佬们弹劾兵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语气说是弹劾兵部,不如说是做个态度给秦老大,给天下人看,让大家知道,他们看兵部不顺眼。 “可这和文臣得益有什么关系?” “学生以为,这为官之道,除了做好分内之事,便是不要节外生枝,若不是有些不得已的理由,文臣为何要弹劾兵部。” 秦游不由的点了点头。 没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不过是做样子罢了。 斐云荣呷了口茶,淡淡的说道:“学生是斐人,可正是因为是斐人,或许更能旁观者清,学生窃以为,这越王府只是受到了无妄之灾罢了,那些文臣们,哪个不是聪明绝顶八面玲珑,连兵部都不想开罪,又为何,总去弹劾越王府?”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老爹是镇守边关的越王,我大哥是卫戍…” 说到这里,秦游瞳孔猛的一张,眯起眼睛望着风轻云淡的斐云荣,半晌没吭声。 斐云荣冲着秦游微微一笑:“天色不早了,学生还要赶回京中,就此告辞。” 秦游站起身,显得心不在焉,拱了拱手后让人将斐云荣送了出去。 斐云荣离开后,秦游面色一变再变。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令他觉得遍体生寒的事情。 秦老大希望以文抑武,不假,但并不是想以文抑“越”! 那么为何,文臣们最后的炮火都对准了越王府? 因为秦烈是军中威望最高之人,因为秦狰是夏朝中青年将领中的第一人,因为越王府代表着一个符号,弹劾兵部,就难免绕不开秦烈和秦狰二人,可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 谁满哪嚷嚷秦烈是军中威望最高的人? 又是谁说秦狰是国朝中青年将领第一人? 而平日里,谁又在越王府被弹劾时挺身而出? 答案只有一个,兵部。 秦游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都知道秦老大要以文抑武,兵部难道就不知道吗? 而兵部想要不被瓜分权利,那么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寻找盟友。 试想一下满朝的文臣谁敢和兵部走的那么近,大家又不是傻子,这不是和秦老大对着干吗。 既然没盟友,那么只能将某个大佬绑到兵部的战车上,而数遍国朝,越王府就是最好的“盟友”了。 秦游细想之下,心情复杂的确定了一件事。 朝中文臣弹劾兵部的时候,其他四部就算不落井下石也会打大太平拳。 可朝中文臣弹劾越王府的时候,其他四部从不参与,只有礼部安之峰和一群年轻的文官们傻了吧唧的往上冲。 秦狰在京中的时候,见到其他人攻击兵部肯定会挺身而出,而这个极度缺乏政治智慧的大老粗却忘记了一件事,他不止是兵部的将领,也是秦老大的侄儿,更是越王府的大世子。 而当年秦狰这卫戍京中的都护将军,正是兵部众多将领联名举荐的。 要知道当年秦烈决定去边关时,秦狰已经获得了封地和郡王头衔,本来都可以回涠江老家当个快活的逍遥郡王时,兵部众多将领却联名举荐秦狰当这个都护将军统领八大营! 第二百三十二章 武将也曾支棱过 秦游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他突然发觉越王府似乎就是个傻蛋,被各方势力有意无意操控的傻蛋。 他觉得越王府被利用了,被以为是最仗义的“兵部”利用了。 思考了许久后,秦游让凤七将朱善叫到了屋中。 “老朱叔,当年我大哥被封为都护将军的时候,你在府中吧。” 刚要喝茶的朱善笑吟吟的问道:“是在府中,三世子你问这事干嘛?” “是兵部的将领们联名举荐的?” 朱善笑容一滞,茶杯中的茶水洒出了一些。 秦游苦笑道:“当年的事情果然不简单。” 朱善叹了口气,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沉默不已。 “老朱叔,您实话告诉我,这兵部和咱越王府,究竟是敌是友?” “敌友?”朱善沉沉的叹了口气:“这朝中,哪来的敌,哪来的友,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的臣子罢了。” 秦游皱眉不已 “三少爷,有些话,老夫也不知当不当讲,若是讲了,大世子,王爷,保不齐就会怪罪我,可若是不讲,怕你心里会埋怨老夫还当你拿个孩子看待。” 秦游哑然失笑。 这还是朱善第一次称呼自己为三少爷,平日里都是三世子叫的。 要知道古人在称呼这方面有很多讲究,朱善自称老夫,一个是因为他是管家,其次是和秦家沾亲带故,不是下人,所以也不像其他下人那般称秦游为“三少爷”。 而刚刚这一声三少爷,叫的着实有些耐人寻味。 “老朱叔,如果你觉得我是个整天就知道闯祸惹人嫌的小孩子,那就不用说了。” 朱善哈哈一笑:“三少爷是哪的话,你开口询问,老夫便不能等闲视之了。” 秦游给朱善添了些热茶,坐直了身体,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兵部的将领和其他文官,并没有多少差别,早些年,军中的将领都是天子和王爷的旧部,中州大乱那年月,那可是战乱,烽火连天处处都是杀伐,跟着天子和王爷的那些老人,死了一批,换了一茬,换了一茬,又死了一批,当最终天子夺得大宝时,除了龚文华大人等几个老人外,军中的将领多是些见风使舵之辈,其中不乏前朝昌军的降将和当年的一些草头王。” 秦游苦笑了一声。 这事他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也能想到,属于是人之常情。 秦老大不是咔嚓一下就带着人夺了京城和天下,肯定是有个步骤的,当秦老大这匹黑马横空出现后,随着天下大势渐渐明朗,原本站在对立面上的人们自然会归降,也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可以称之为墙头草。 朱善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不管如何,都是些从龙之臣,天子登基后自然是要分封诸臣的,不管那些军中的将领当初是抱着什么心思压对了宝,至少,跟着天子和王爷一起打到了京城,功劳不说有,苦劳肯定是占的,不少军中将领老夫是见过的,说句不该说的话,滥竽充数者,有之,草包饭桶,有之,野心勃勃者也不知凡己,可人家跪在了地上,自称为臣,叩首于陛下,这就够了。” 秦游点了点头:“这倒是。” 好歹人家自愿当了小弟,不管立没立功,总不能秦老大一登基就提了裤子不认账吧。 “开朝后,这些手握兵权的将领们不免就暴露出了本性和不堪的一面,夺天下,当然要倚重这些人,可安天下,靠的是文臣,那时候的三少爷你年岁幼小,许多事情怕都是记不清了,这京中最跋扈的,不,是这国朝中最跋扈的,便是军中的将领,持功自傲,除了老爷和天子,他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那些什么文臣,监察使,若是在街上遇到了,被骂两声书呆子,甚至挨上几鞭子都是常有的事。” “真的假的?”秦游乐了出来:“武将们还有这个光辉历史呢?” “老夫这有什么可说谎的,当年也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让龚文华大人担了这兵部尚书一职,可事实证明便是连龚大人也无法约束这些军中将领,而恰逢边关凉戎蠢蠢欲动,王爷只能离京前往边关镇守,陛下或许是出于无奈,也或许是出于其他考量,这才加重了文臣们的权柄不断打压军中将领。” 秦游哭笑连连。 原本以为兵部的将领都是些立下汗马功劳却最终只能唾面自干的小受受,还以为挺委屈,感情都是自食苦果,全都是作的。 “当年这军中最跋扈之人名叫郭玉,本是前朝昌军大将,在前朝时便与咱们秦氏不合,在战场上碰到王爷接连吃了几次败仗,最终也算是识时务,便叛服了陛下,开国后,此人开始四处结交文臣武将,老夫也不敢说此人心怀祸心脑生反骨,可这人的人品德行的确是令人所不耻,陛下每每责罚后,这人便在京中四处胡说,说是陛下小肚鸡肠,定是计较在前朝时这郭、秦二氏不合的旧事,这才在议政殿屡屡刁难与他。” “然后呢?” “然后,陛下便将这卫戍京中八大营的大权交给了他,委任其为都护将军。” 秦游张大了嘴嘴巴:“秦老大脑子进…陛下居然这么宽厚?” 朱善苦笑道:“成为了都护将军后,这郭玉变本加厉,甚至胆敢在议政殿中与陛下喧哗。” “那这家伙…最后死的一定很惨吧?” “不错。”朱善哈哈一笑:“骑司奏报,郭玉府中藏有天子金剑、玉冕、狐裘、与朝中大臣往来的密信等反证,随即乔冉带领三十二名骑司夜入郭府,斩下了二十八颗人头,之后接连数日在京中大索反逆,又砍下了一百余颗脑袋,自此之后,京中再无郭氏。”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张了张嘴,到底还是问出了一句原本不应该问的话。 “那郭玉,是真想反,还是…” 朱善面色莫名的笑了笑:“是真是假又有何重要的,总之,原本应该前往封地的大世子,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兵部联名举荐为了都护将军,自此开始统领八大营卫戍京中。”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未雨绸缪 秦游和朱善二人一直聊到了后半夜。 大多数都是秦游在问在听,朱善在说。 随着这位府中资历最老的管家娓娓道来,秦游发现自己真的是很无知,无知到了幼稚可笑的地步。 当年郭玉及其“党羽”被乔冉带着骑司屠戮一空后,兵部人人自危,可以说是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不少将领称病告假甚至直接辞了官告老还乡。 当时大家也没想到,干武将的风险居然这么大。 秦老大随即巩固了文臣权利,自此就开始了以文抑武的国策。 虽然如今秦游这一代人并不知道十多年前的郭玉是不是真的要谋反,可是现在来看的话,当年秦老大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大动干戈,如若不然也不可能让文臣将兵部打压成这样。 郭玉死了后,这卫戍京中的都护将军就成了空缺。 掌握如此权柄的要职,没人敢担了,秦老大倒是点了几个名,点到谁,谁宁愿告老还乡也不愿意担任,就和在阎王殿的生死簿上被勾了一笔似的。 也就是在这种复杂的因素和背景下,眼瞅着要去封地鱼肉乡里的秦狰被推出来了。 就连兵部尚书龚文华也是联名举荐中署了大名。 不管秦老大是不是利用“都护将军”这个职位做文章铲除异己,至少他的目的达到了,如果连自家大侄儿都不相信,当时京中的将领也没人能让他相信了。 就这样,秦狰成了都护将军,从此开始了劳碌命,也从此开始成为兵部的代言人吸引文臣们火力的炮灰。 所谓的国朝中青年将领第一人,所谓的秦烈接班人,所谓的将门虎子,倒也不是夸大其词,可实际上,兵部的将领们一直在极力鼓吹,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混淆,以为这越王府代表的就是兵部,谁搞兵部就是搞越王府。 事实上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外界还真是这么以为的,甚至很多朝中大臣都是这么认为的。 秦狰担任了这都护将军后,文臣们的攻势才为之一缓。 秦游一直还以为以为现在的文臣们挺过分,殊不知早些年文臣更为夸张,但凡弹劾武将,根本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扯到谋反之心都不好意思出去说他是文臣。 那么文臣愿意天天招惹兵部吗? 当然不是,武将们都性格刚烈,早些年好多武将们被文臣们污蔑的都不想活了,提着大刀就给文臣剁了,最后在当街自刎,这种事一共发生过六次,其中两次是当街杀人,还有一次是在殿上行凶,可想而知当时武将们被打压的多憋屈。 后来还好点,文臣们收敛了不少。 都是打卡上班的,谁愿意天天把脑袋别裤腰上得罪武将们。 可文臣们必须这么做,要不武将弄死他们,要不秦老大弄死他们,只能选一个。 到了最近这几年,外界已经无法分清楚越王府和兵部了,就如当年那些兵部将领们鼓吹的一般,越王府代表这兵部,兵部尚书龚文华就是个吉祥物,越王府大世子秦狰才是兵部的话事人! 兵部的权利一再被削减,秦老大的目的达到了,文臣们也懒得像以前那般招惹兵部,因为要顾及越王府的面子,除了礼部的安之峰! 安之峰当年就是靠揭发郭玉“谋反”一事才获得了天子的宠信,尝到了甜头后,愈演愈烈,招惹兵部,搞臭越王府,可谓是议政殿中的“反越”第一人。 而其他文官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只能附和或者跟着起哄,内心里,他们或许并不想这么做,可不做还不行,深怕引起秦老大的误会。 正如斐云荣所说,现在这个疯狗一般的尚书大人倒了,得利的,不正是那些文臣吗。 这就好像一群人见到公交车上有个扒手偷手机似的,这个扒手手里有把刀,大家都不愿意多管闲事,可就是有个家伙跳出来大喊抓小偷抓小偷,谁要是不抓小偷,谁的可能就是这个小偷的同伙。 喊抓小偷的人不怕刀,不怕死,可是其他乘客害怕,不止是怕死,他们还怕别人误以为自己真的是小偷的同伙,以及缺乏道德观念等等。 安之峰就是那个大呼小叫喊着让大家一起抓小偷的愣头青,现在这家伙倒了,其他乘客也就彻底松了口气。 这也就是斐云荣口中的“文臣”得益。 可斐云荣还提出了一个问题,这对越王府来说,真的是好事吗? 秦游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因为如同外界传言的那般,秦狰代表着兵部,而兵部的将领早就换了一茬又一茬,如果没有文臣压制的话,如果真做了什么令人不耻的事情,会不会打着秦狰的名号,又会不会让秦狰乃至是越王府背锅? 后世的无数经验总结出了一个道理,军人是用来进攻和防卫的,是为了政治而服务的,而直接干预政治则是大忌。 就如同当年的郭玉似的,结交文臣,左右国策,其他几部的事情都在那指手画脚。 而郭玉这种情况就是典型的干预了政治,所以最后死的很惨。 如果以后文臣不再对武将们指手画脚,当朝将领中会不会再出第二个郭玉? 加上如今天下的形式如此诡秘,看似太平,谁知道会不会再起战事端,到了那时,整个天下势必再次成为将领们的舞台。 秦老大有这个手腕和手段压制武将们,那么下一代呢,秦玄如果登基了,是否能够如他老爹那般将以文抑武这一套玩的行云流水? 答案是否定的,秦玄没有经历过战乱,没有统领过大军,没有任何战功,根本震慑不了兵部的骄兵悍将们。 这一夜,秦游彻夜难眠。 越是细想,越是深想,越觉遍体生寒。 斐云荣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文臣如何,秦游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越王府。 被骂,未必是一件坏事。 越王府被骂了,秦老大会心疼,会偏袒,会抱不平,文臣们也知道,越王府纯粹是躺枪。 可要是人人夸赞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所谓君王,虽是有血有肉,可觉得是最为反复无常的一类人。 秦游不敢赌秦老大的品性,他只知道,历朝历代,当有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被天下称颂时,那么离死也就不远了。 就好比所谓的贤王、明公、民心所向之类,一般都是形容短命鬼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请教 第二日中午,秦游带着凤七,提着一大堆礼物来到了龚文华的府邸。 礼部不但贵重,而且还很用心。 除了一些稀罕的吃食,还有廖文之写的四个大字---劳苦功高。 秦游可以怀疑任何将领对越王府别有用心,但是他无法怀疑龚文华。 之前安之峰在议政殿说他谋反的时候,只有龚文华站了出来,等于是提着脑袋给他作保。 京中所谓的世交多了去了,可真正能做到这份上的,不说独一份吧,至少也找不出五个来。 要知道大家都混了这么多年了,不是出来单打独斗,而是连着根带着枝儿的,凡事先三思,因为这年头要是犯了点什么错,连累的可是一大家子乃至数百上千条人命。 龚文华还未下朝,出来迎接的是老管家。 一看是越王府世子秦游,还带来那么多礼物,那叫一个热情,尤其是知道带来了廖文之亲笔写的四个大字后,看那架势都恨不得大开中门了。 管家姓叶,单名一个为,五十岁出头,而这位叶管家左手少了两根手指,一看就知道和越王府一样,都是当年从战场上捡回条命的军中汉子。 要知道管家的身份非比寻常,别说身患残疾了,就是衣冠稍微有些不整洁,那丢的可是家主的颜面。 堂堂兵部尚书让一个身患残疾的老兵当管家,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到了正堂,叶管家作陪,凤七守在外面。 见到管家又是斟茶又是催促着上糕点吃食,秦游连连摆手笑道:“管家不用忙活了,多见外啊,我来看世伯,来到这,不就和进了自家似的吗。” “哎呦呦,世子殿下您这话说的,都说人家心窝子里去了,可不是么,您就是自家人。” 一听这话,老管家乐的和什么似的,更勤快了。 要说别人舔个批脸到人家做客说就和当自家家里似的,管家早就拿着棒子给撵出去了,可秦游不同,他是越王府三世子,两家的确是世交,这话说出来非但不见外,反而还让人心里热乎。 叶管家忙活了一通,坐在了一旁陪着说话,眉眼带笑:“今个殿下过来,可是有事找我家老爷,要是急事的话,我派个人去催促催促,怕不是在路上耽搁了。” “是有点事寻思问问世伯,我爹在边关,我大哥又去了涠江,遇到了问题,我肯定得来找世伯啊。” “啪”的一声,叶管家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对呀,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您要是不找我家老爷还能找谁,都是自家人,我家老爷是看着您长大的,就是自家人,自家人呐,不过我家老爷整日也是公务繁忙,您要是遇到事啊,就得过来。” 秦游讪笑一声,喝了口茶。 这管家就和八辈子没说过话似的,话匣子打开后就说个没完了。 从当年和前朝昌军对线说到跟着秦氏三兄弟打野,然后是中路推回京城,又扯到了定鼎天下,中间伴随着秦、龚两家深厚的战斗情谊等支线剧情。 秦游听的是昏昏欲睡。 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他听了无数次了。 之前朱善就念叨过,凤七也念叨过,尤其是沙场上的事,一个打多少个,又如何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不过在每个人的口中主角都不同,但是剧情发展和主线几乎都是一样的。 秦游发现叶管家这个版本没凤七讲的那个版本好听,对方太保守了,凤七之前讲的那个,就没一个符合牛顿三大定律的。 就比如便宜老爹秦烈面对千军万马面无惧色,大吼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人在空中还未落地时,一把斩马大刀已经在空中挥舞了数十圈。 当时秦游都听楞了,知道的这是越王秦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直升机的螺旋桨修炼成精了。 还好,听了没一会,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声,穿着官袍的龚文华终于回来了。 龚文华将裹着风雪的披风随手一扔,哈哈笑着走了进来道:“怪不得今天上早朝的时候听见那乌鸦呱呱怪叫,原来是你这小阎王来了。” 秦游提醒道:“您说的是喜鹊吧?” “喜鹊乌鸦老夫还分不清么,分明是乌鸦,谁家死人了那黑毛畜生才会叫唤。” 秦游:“…” 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后,龚文华坐在了凳子上,一口将杯中的热茶灌进了肚子里,笑容隐去,似笑非笑的问道:“带了这么多礼物,说吧,又是想叫老夫如何为难。” “有些事想不通,想问问您。” “问老夫?”龚文华笑容莫名:“你这寒山书院的山长,居然也有想不通的事情。” 秦游面色一红:“您就别逗小子了,小子是真有事想请教您。” 说完后,秦游给龚文华的茶杯里添了些热茶。 龚文华笑吟吟的:“要是旁人见了,定会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少年郎,老夫可不吃这一套,都说你大哥不知礼数,老夫看来,你还不如你大哥呢,上次见老夫时,因为那租地之事,你可没少喊老匹夫。” 秦游翻了个白眼。 这都猴年马月的事了,这还记得,他自己都忘了。 龚文华笑骂了几句,不再啰嗦,道:“说吧,究竟所为何事,若是老夫能忙,看在你大哥和越王的面子上也会尽力为之。” “不是帮忙,真是询问点事,关于兵部的事。” “关乎我兵部之事?”龚文华面带困惑。 “最近是不是没什么人弹劾兵部了啊?” 龚文华气呼呼的骂道:“你个混账小子,见到无人招惹我兵部,你心里不舒坦?”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如果日后没人弹劾兵部的话…” 秦游挠了挠后脑勺。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不能直接说兵部得当贱皮子没人弹劾不舒服吧,更不能说以后没人弹劾兵部的话将领们闯祸会让秦狰背锅吧。 谁知秦游虽然没说完也没表达清楚什么意思,龚文华却神情微变,凝望着秦游,突然问道:“可是因礼部尚书安之峰,你才来到了老夫的府邸?” 秦游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龚文华抚须长笑,老怀大慰。 “你越王府可算是后继有人了,你秦游,当真会藏拙!” 第二百三十五章 苦果 秦游一头雾水。 怎么就后继有人了,又和藏拙有什么关系? 龚文华笑着说道:“不错,你小子未雨绸缪也无可厚非,没了这安之峰,日后若是兵部的将领闯了祸,那些文臣们定是事不关己,加之陛下念及你大哥夹在中间,想来是不会严惩的,而老夫最是了解军中的这些将领们,无人约束管教,久而久之势必会闯下大祸,到了那时,老夫自不必说,这祸事波及到你的大哥以及越王府身上也非是危言耸听,你能想的如此深远,当真是叫老夫刮目相看。” 秦游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连安之峰都这么说,那兵部的将领,当真是如此不堪? “世伯,您说的闯下大祸,是哪方面的啊,武将们虽然性格桀骜不驯,可也不至于…” 秦游话还没说完,安之峰打断道:“你观京中八大营兵卒战力如何?” “八大营?”秦游回忆了一下,语气不太确定的说道:“应该很厉害吧。” 平常巡城的都是京兆府下设的各坊武卒,而到了夜里,则有八大营接管城防。 秦游是个夜猫子,经常在夜里能够看到八大营的军卒,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从外表上来看,都是五大三粗的青壮,其中不少带队的小旗和年岁较大的老卒,一看就知道是上过杀场的,精气神十足。 “八大营其中不少都是老卒,战力自不必怀疑。”龚文华苦笑了一声:“可八大营是八大营,又有尽得越王真传的秦狰统辖,自然是百战精锐,可其他各道各州府,那吃皇粮的府兵营,甚至还不如平日里只能摆弄农具的辅兵们,各地的折冲府亦是如此。” “真的假的,这么拉胯吗?” “各地的兵备早已废弛,兵卒的战力可谓是一言难尽,除了东南两处边关,敢战之士,敢死之士,屈指可数,究其原因便是因为这吃空饷,除此之外,兵卒因被上官豪强长期的压榨,导致很多兵卒比之普通的百姓都不如,各地的兵卒战力,可想而知。” 秦游听的是一头冷汗:“照这么说的话,一旦和凉戎以及斐国开战,那不就是等死吗?” 龚文华哭笑连连,两条花白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你可知为何各地吃空饷的情况如此严重吗。” 秦游摇了摇头。 龚文华若有似无的哼了一声,微微看了眼东侧。 而东侧,正是皇宫的所在之处。 “这便是以文抑武的苦果,你可知开国之时便流传了一句话,叫做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可现在,却是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秦游无言以对。 事实就是如此,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大家都去读书了,谁还从戎。 “这以文抑武之风,看似削弱了将领们的权利,可也触动了武人的根基,就说这粮饷,八大营尚有拖欠,更不要说京城之外,不少折冲府拖欠个一年半载都是常有之事,我兵部去户部闹了又能如何,满朝都说武人不知羞耻,满朝都说武人贪得无厌,满朝,也都说我兵部将领尸位素餐,做不做,都被唾骂,那为何不做。” 秦游哭笑不得。 还真是这么回事,都说我是渣男,那我就渣给你看呗。 龚文华沉沉的叹了口气:“秦游,你是老夫见过最聪明的娃娃了,你来告诉老夫,这军中的将领被如此对待,若是你,你会如何,这京外的将领们,要么吃空饷中饱私囊,要么碌碌无为人浮于事,难道真是因为这些人不知礼义廉耻么,士兵死亡不消户、逃亡不下编,兵额有了缺又不招填,这夏国的兵员越来越少,若是不遇战事到也罢了,若是战事再起…” 摇了摇头,龚文华没有再说下去,苍老的面容中满是忧愁。 秦游则是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 原本,他是想问问龚文华,这兵部的将领是不是一直准备当自己的便宜大哥当挡箭牌,问问若是以后文臣们不搭理越王府的话,越王府是不是要和兵部彻底割裂开来省的将来惹火烧身。 看实际上,问题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千百倍。 如今已经不是兵部会不会利用秦狰和越王府,而是兵部迟早会闯下大祸,因为下面的将领们一直在闯祸。 士兵死亡不消户、逃亡不下编,兵额有了缺又不招填,又是什么造成的? 秦老大削弱将领们的全力,当着后妈的孩子养,可殊不知,这就是自掘坟墓,因为矫枉过正了。 问题的根子在秦老大身上,而不是文臣! 可这能说秦老大错了吗? 不能,因为当初那些将领们的确太嚣张了。 不管怎么说,如今兵部和越王府早已被世人看成一体了。 一想到这,秦游满心担忧。 六部中的五部都热火朝天的争权夺势,唯独兵部凉凉了。 全国朝的物价都涨了,唯独将领们的俸禄降低了。 就说那些兵部的四五品将领们,见到七八品的文臣都得绕道走,本来就被降了工资甚至领不到工资,完了整个国朝还都不尊敬军人,这让他们从哪来什么荣誉感,哪还有什么为国奉献的觉悟? 就这种情况,长而久之的话不出问题才怪。 兵部的确利用了秦狰,利用了越王府。 可却不是为谋私利,而是保障最基本最基本的利益了。 要秦狰不是这统管八大营的都护将军,说不定连这守卫一国中枢的京营都要千疮百孔成了摆设。 如果礼部尚书安之峰倒下了,没人怼兵部了,兵部还是兵部,那些将领还是那些将领,该出的事,还会出,而且一出,就是大事。 没人怼兵部将领,这些将领们就会变本加厉。 以往文臣天天弹劾兵部,那些将领们都敢吃空饷,更不要说没人约束管制后了。 秦游抬起头,望着安之峰:“安大人,您贵为兵部尚书,难道就这么看着么,看着京外,甚至是京内的将领们犯下滔天大错而无动于衷?” “这天下的将领们,老夫是顾不过来的,可你越王府,你大哥秦狰,老夫尚可…哎,本是一滩浑水,要不了多久,便是噬人的烈焰,你要躲远一些,躲的远远的,你大哥性子直,老夫会照顾周全的,至于其他人,老夫又不是大罗金仙,保不了,也救不了。” 秦游满面失望之色。 听这话就知道,龚文华这兵部尚书也没有任何好的办法。 站起身,龚文华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天色不早了,世子回去歇息吧,此事,不要再与其他人提及了,在寒山书院中好好教书。” 秦游面带不甘:“真的没办法了吗,连您都改变不了兵部将领如今的境况?” “老夫,就没想过卸任那天还全须全尾。” 秦游心底一沉。 龚文华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兵部早晚出事,而首当其中的就是他自己,而对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形如虎豹 人得有敬畏之心,尤其是在这个世道中,要敬畏规矩,要敬畏天地,更要敬畏皇权。 说通俗点,那就是得有怕的东西,什么都不怕的人,死的最快。 秦游有一句话没敢说,即便是对龚文华他也无法说出口。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兵部将领,不是文臣,而是秦老大的“以文抑武”。 不管出发点是什么,又以什么为目的,现在来看肯定是矫枉过正了。 龚文华是兵部尚书,能够看出来,对于兵部的将领们,这位尚书大人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忧愁之色。 想要从根子上解决的话,那就涉及到了这一切的原点,也就是秦老大。 秦游现在有了敬畏之心,对皇权的敬畏之心。 何为皇权,就是千万错,万般差,错的,差的,永远不可能是天子! 所以他也只能心里想想,不能说,说了就容易死。 秦游自认为只是个普通人,哪怕顶着世子头衔,依旧是个普通人,作为一个普通人,那么就要听人劝吃饱饭。 龚文华已经说了,会护着便宜大哥秦狰,那么秦游就没什么需要好操心的。 廖文之说的那话一点都不假,谨慎谨慎再谨慎,这是规矩。 将领们的事,自然有龚文华去负责,他负责不了,还有秦老大。 满腹心事的秦游走出了正堂,叶姓管家已经将两匹马牵了出来。 刚要和凤七走过去,一声娇叱从背后传来。 “姓秦的,你还有颜面来我龚府!” 劲风袭来,凤七抽刀。 可凤七这刀刚抽出一半,人还未回过头时,一道流光闪来,贴着秦游的脸颊擦了过去。 一把红缨短枪斜插在秦游面前半米处,枪尖入地数寸,周围的青砖片片碎裂,裂纹一直蔓延到了脚下。 凤七面色大变,仓啷一声腰刀出鞘,转过身:“何人狗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秦游转过身,愣住了。 袭击他的是个姑娘,或者说是女人,身材高挑英姿飒爽,只不过眉宇之间满是煞气。 女人很漂亮,至少符合秦游的审美观,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丰乳细腰大长腿,尤其是一双长腿在这个年代极为罕见,天生就是蹬三轮…或者走t台的命。 女人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十指纤细,正抓着一把短枪,一双朱唇紧紧的抿在一起,长发直垂腰际青丝随风舞动,一袭暗青色长裙勾勒出了绝美的身材,脸上虽然面上不施粉黛,更显绝色容颜。 “媛丫头!”听到响动的龚文华急忙跑了出来厉声叫道:“不得对三世子无礼!” 被称之为媛丫头的,正是龚府千金也就是龚文华的独女龚媛。 龚媛随手一挥,将手中另一把短枪准确无误的仍在了身侧的兵器架中,凝望着秦游,半响后冷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龚文华苦笑连连:“受惊了,三殿下受惊了,是小女不懂事,万万不要介怀。” 秦游置若罔闻,盯着龚媛离开的背影,一直到人家过了月亮门消失不见这才回过神来。 “她…就是龚媛?” 龚文华走了过去后,随手一抓,将枪尖入地数寸的短枪拽了起来,满脸肉疼:“刚埋下的上好青砖,可惜了,可惜了。” “世伯。”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问您话呢,刚刚那就是您闺女龚媛。” 龚文华贼兮兮的回头看了一眼,连忙挥手:“世子快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我那女儿性子野的很,快走快走,莫要久留。” 就这样,秦游被龚文华近乎是用推的给撵出来府邸。 出了龚府后,秦游一脚揣在了凤七的屁股上,骂道:“靠你大爷,你眼瞎了?” 凤七肉着屁股一脸懵逼。 秦游骂道:“口眼歪斜面如恶鬼,形如虎豹面容狰狞,常人看上一眼都会难以入眠,这特么是不是你说的?” 秦游记得很清楚,几个月前龚文华派人送了书约,将秦家和龚家订的亲事给毁了,而当时凤七还说可喜可贺,因为这丫头长的太丑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游当时也没多想。 可今天一见,他觉得自己被坑了。 凤七满面无辜:“上半句是小的说的,下半句是大少爷说的。” “我大哥说的也不行!” 秦游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那个恨呐。 一头扎到这夏朝这么久,也见过不少女人了,无论是花船上的风尘女子,还是平日京中见到的小家碧玉,不是不好看,只是不对“胃口”。 夏朝的女人总少了一些“味道”,不是说长相,而是气质和精气神,那种在后世随处可见的女人应有的气质。 秦游近几个月遇见的女子,有一个算一个,见了男人后不能双眼对视,说话也得压着嗓子,还得低着头,反正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而龚媛的出现却让秦游双眼一亮,那气质和后世的女人几乎是一模一样,自信、强大、英气,当然,主要也是长的好看身材也高挑。 可这么一个女人,在凤七嘴里,在秦狰嘴里,就成口眼歪斜面如恶鬼,形如虎豹面容狰狞,常人看上一眼都会难以入眠了。 要不是了解凤七和秦狰的为人,秦游都觉得这俩玩意也看上龚媛了所以故意和自己这么说的。 不是秦游没见过女人,而是龚媛的出现当真让他眼前一亮。 封建社会中,吃人的礼教让女人们深受毒害和被麻痹,就如同这夏朝,女人根本无法拥有和男人一样的社会地位,还要承担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没有选择婚姻的权利,父母之命不可违,丈夫死了只能守寡,改嫁就是失节,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能读书,不能参加科举,什么三从四德出嫁从夫之类的,早已让女人们变成了附属品,在这种社会的大背景下,女人都如同工具人和行尸走肉一般。 秦游喜欢养眼的外貌,更喜欢有趣的灵魂。 从头到尾,龚媛只说了一句话扔了一把短枪,临走之前哼了一声,除此之外二人没有任何对话。 但是秦游知道,对方一定拥有一个有趣的灵魂,要是没有的话,怎么敢拿短枪扎他! 第二百三十七章 无缘 骑在马上,秦游询问了一下凤七为什么说龚媛长的“丑”后,破口大骂。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不是凤七和秦狰认为龚媛丑,而是全京城的人都这么以为的。 龚文华虽然上了岁数了,可也是老当益壮魁梧非凡。 古人都说儿像母来女像父,没见过龚媛的,自然觉得这丫头长的像她爹。 其次是因为好多前的一桩旧事,那时候文官压制武将之风最是猖獗,龚文华因在家中给他媳妇庆祝诞日吃醉了酒,晕晕乎乎不免就发了几通牢骚。 谁知这牢骚话传到了一群文臣的耳中,过了没几日就弹劾龚文华了,说这位兵部尚书包藏祸心,酒后吐真言说了很多大逆不道之言,总之就是添油加醋的在陛下面前告了黑状,而且就是礼部尚书安之峰带头的。 龚文华也是个老实人,老老实实的承认了,随后陛下龙颜震怒,不但罚了龚文华的半年俸禄,还狠狠申饬了一番。 龚媛知道此事之后气的火冒三丈,拎着两把长枪就飞马闯进了礼部尚书安之峰的府邸。 不说安之峰人品如何,首先人家是礼部尚书,家里是有护院和家丁的,少说也有二三十号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龚媛在安府大闹了一通打伤了不少人,此事当时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 值得一提的是,安之峰从那事后好几天都睡不踏实,逢人就说那龚媛太吓人了。 事后龚文华就将龚媛赶回了老家祖宅闭门思过,陛下又狠狠责罚了一番,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朝堂上是过去了,可是传说却留下来了。 首先,那时候龚媛才十几岁,就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是女娃。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半大的女娃如何将几十个护院家丁削的满地找牙? 答案显而易见,能打呗。 那么问题又来了,一个大姑娘,为什么这么能打? 答案依旧显而易见,长得雄壮,武功高强,伸手了得呗。 打架这玩意,一个是看天赋,二个是要日积月累的练武,所以,人们推测出了两件事。 一,龚媛长的肯定膀大腰圆的,瞅她老爹就知道了,定是形如虎豹身强体壮。 二,龚媛从小习武,而习武的人都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 所以龚媛的形象就丰满了起来。 京中倒是有不少人见过龚媛,可龚媛那气质,那长相,根本不符合夏朝人或者说是古代人的审美观念,太强势也太英武了,最终在大家口中就变成了这副形象,壮硕、黝黑、蛮横,高大威猛,长的还巨丑无比,要不然也不可能给安之峰吓的接连好几天都不敢睡觉。 就如同凤七似的,喋喋不休的说道:“三少爷,那就是一头母老虎,你看那个头,都赶上笑的了,身手也是了得,这身手谁降的住,还好人家悔婚了,要不然您以后可有的受了。” 秦游猛翻白眼:“你懂个屁,我宁愿找老婆找这样的,至少看的顺眼。” “您可别吓唬小的,前几日我还听管家说,大世子临去涠江之前在赵将军府邸见过赵家千金,生的是闭月羞花标致的紧,叫…叫赵仲曼。” 秦游转过头:“你怎么知道长的闭月羞花?” “听名字啊,小的认为但凡名字里带个曼字的,都标致,这字听着就温柔顺耳。” “那你是没见过奥特曼。” 秦游叹了口气,脑子里不断回忆起刚刚的一幕幕。 原本他觉得龚媛应该是那种脾气十分火爆的御姐,事实也是如此,要不然当初也不可能拎着两杆短枪就杀到安之峰府里。 可是一回忆,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明明是龚府先提出了悔婚,那龚媛为什么瞅自己这么来气? 而且当时龚媛虽然满面煞气,可是双眼之中似乎有带着几丝哀怨和不甘,就好像抓到自己老公和隔壁老王滚床单了似的。 ………… 此时的龚府后院演武场中,龚媛正在拿着长弓射靶。 三石的长弓,接连拉了八次弦,十五丈的距离,箭箭正中靶心。 龚文华背着手走了过来,看了眼冷着脸的龚媛,小心翼翼的说道:“媛儿可是有烦心事,和为父说说。” 龚媛将长弓放下,瞅了眼明知故问的老爹,又扭过头继续练箭。 “女儿家家整日舞枪弄棒的多不好看,学学女红,多看看书,将来也好寻个好人家。” 龚媛目不斜视,一边射箭一边回道:“父亲可是嫌女儿碍眼,若是如此的话,女儿明日便回老宅省着惹您心烦。” “这是哪里的话,媛儿怎能如此污蔑为父。”龚文华都快赌咒发誓了,叫起了撞天屈:“若不是当年安之峰那老狗逼的紧,爹爹怎会让你回老宅呢。” 龚媛撅了噘嘴,没好气的说道:“越王府嫌弃女儿也就罢了,若是父亲也嫌弃,那女儿当真要回涠洲了。。” 龚文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犹豫了一下后讪笑道:“可不是,那秦游瞎了狗眼,是他没这份福气,为父若不是当年考虑不周与越王定下了娃娃亲,就凭我家媛儿才艺双全,哪还轮的到那秦游痴蠢小儿。” 龚媛将长弓挂在了一旁,叹息了一口。 这一声叹息,可谓是道不尽的幽怨,听的龚文华的心都快碎了。 “爹爹,这京中,这朝堂,就是一个吃人的大漩涡,也是一个大染缸,就好像秦游一般,女儿还依稀记得,当年刚入京时,秦游为了我,提着剑将那群读书人追的四散而逃,可您看看,这才过了几年的时光,他竟然变成了如此模样,看着女儿,就仿佛已经忘了女儿是谁一般,爹爹,您现在年事已高,不如早早和陛下请了辞,女儿一起陪着您回涠洲,远远离开这京中的是是非非好不好。” 龚文华沉默不语。 他又何尝不想离开这京城,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如果他走了,下一任的兵部尚书一定会是秦狰。 以秦狰的性子,被人卖了还得帮着人家数钱。 不说秦狰,就说这兵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他龚文华告老还乡了,暂时可以看成是功臣身退,可日后呢,兵部积弊已久,出问题是早晚的事,到时候朝堂震荡,他这前任兵部尚书照样会被骑司带回京中问责,甚至到了那一天性命不保也不是没可能。 龚媛见到父亲不吭声,也知道老爹有所顾虑,索性不再去劝说了。 不提这事,龚媛却提起了另外一件事:“爹爹,近些日子回了京后,我总听管家和下人们说秦游立了不少功劳,可是真的么?” 龚文华刚要点头称是,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没好气的说道:“他立个屁的功,外界以讹传讹罢了,这小子整日胡天胡地不知惹了多少祸事,这还不说,每日进出那烟花柳巷之地好不知羞耻,媛儿你在京中随意打听打听,谁人不知这小子就是个日月无光的败家子小畜生。” 龚媛脸上满是失望之色:“当真有这么不堪么。” “那还能有假,若是稍微有点世子样子,前些日子也不会派人送来书信毁了咱们和秦家的婚事,媛儿放心,待越王回了京城,老夫定让越王狠狠收拾收拾那混账小子。” 龚媛垂下了头颅,半响之后幽幽的说道:“父亲也不要介怀了,秦狰大哥每日忙于公务,越王又久在边关,越王府无人管束他,秦游性子也就变了,既然媛儿和他无缘,又何必纠结于此。” 说完后,龚媛施了一礼,转身走向了居所。 待龚媛回了闺房之后,龚文华老泪纵横,低声喃喃道:“媛儿,是为父亏欠了你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风口浪尖 秦游回到书院后,满脸的不开心。 正好朱善也在,秦游又从老管家口中得知了一些多年前的事情,加上脑中似是而非的回忆,那龚媛的形象也渐渐丰满真实了起来。 老秦家和老龚家其实是老乡,都是涠洲那边的。 出来闯码头,一般有条件的肯定不能带着家眷,像秦老大那种出门带着孩子的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万一抢到帝位了儿子再让人绑跑了,那多丧气啊。 不过当时的秦老三,也就是秦烈,还有龚文华,这二人就没这方面的顾虑了。 所以秦烈和龚文华跟着秦老大出来跑江湖的时候,秦游和龚媛都待在涠洲老家里。 那时候秦家就和龚家交好,秦游幼年时期也总去找龚媛玩,两个不大的小人儿都是淘气鬼,什么上树掏鸟窝,下河抓王八,火烧柴火垛之类的事没少干,可以算的上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二人将来就如同家中长辈定的娃娃亲那般在一起搭伙过日子。 后来秦氏三兄弟很争气,真的打回京中了,而且秦老大也成了天子,完成了从泥腿子到人间帝王的华丽转变。 秦游率先被接到了京城,过了几年后龚媛才去京城的。 京城可不比涠洲老家,不是说骑着马说去溜达一圈就溜达一圈的。 当时秦老大初登大宝,京中局势看似安稳实为变换莫测,所有大臣都夹着尾巴做人,深怕被人拿住了话柄,尤其是兵部将领更是如此。 秦家这天潢贵胄倒是无所谓,可龚家不同,若是和越王府走的太近不免惹人闲话。 秦游和龚媛都在京中,可是却也一直无缘碰面。 加上秦游突然从乡下野小子变成了三世子,自然也就膨胀了,每日招摇过市处处惹祸,就几乎忘了当年的那个小玩伴了。 直到过了好久,以文抑武之风日益昌盛,武将天天低着头做人,而兵部尚书自然成了吸引火力的炮灰。 龚媛有一日和家中仆人出去溜达,碰到了一群读书人辱骂龚文华,随即理论了起来。 龚文华一直教育龚媛不在要京中惹事,区区一个女子如何能理论过一群职业嘴炮。 眼看着当时龚媛都要动手了,也是巧了,正好被秦游碰到了。 一看多年未见的龚媛被骂了,秦游二话不说,抄出凤七的腰刀就当街砍人,追的一群读书人哭爹喊娘。 之后秦游被陛下勒令关在府中自省,半年内不准出府。 因为此事,龚文华也严禁龚媛去接触越王府了,又过了几年,就出了龚媛大闹礼部尚书安之峰府邸的事情。 当龚媛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越王府时,就已经是龚文华毁婚之事了。 秦游听过之后,无语问苍天。 多飒个姐们儿啊,多有趣的灵魂啊,居然砍拎着兵器去大闹礼部尚书之府,太特娘的对自己口味了,可惜了,人家看不上自己。 “老朱叔。”秦游不甘心的问道:“你和我说实话,龚府为什么要悔婚啊。” 朱善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游拉下脸了,看对方表情就知道了,无非还是“恶名”呗。 以前“自己”的人品属实是不咋地,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一出门和打了鸡血似的在闹市之中飞马而过,到了晚上几乎都快住花船上了,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纵马踩踏郊外田庄,看谁不顺眼就让凤七将谁踹到柳河之中,就这种逼人,放到后世都活不到成年那天,也不怪人家看不上,谁把姑娘嫁过来,这纯粹是往火坑里推。 想起以前这些事,秦游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 别说龚媛了,换了自己,肯定也是宁死不嫁。 秦游也不是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的性子,只是觉得惋惜,在操场上看了会球后就回院里睡觉了。 接连几日,书院太平无事如同往常一般,学子们该上课上课,该踢球踢球,可秦游不知道的是,他虽然不去京中,京中却依旧有了关于他的传说。 事情的起因还是一条传言,这条传言的源头是何人,大家并不关心。 传言的内容是说这越王府三世子、京中混世小魔王、寒山书院山长、斐国细作克星秦游,叒搞事了,这小子居然要出书! 京中的舆论被引爆了,一个黄口小儿,居然要出手,这何止是滑天下之大稽,简直就是…滑他娘的天下之大稽。 其实最近秦游开始干人事后,京中的口碑已经开始微微回转了。 京城虽大,却藏不住秘密。 就说这京中斐人细作被肃清一事,至少平民百姓们就会竖起大拇指给秦游三十二个赞,顺便再骂一声骑司就是吃闲饭的饭桶。 可出书这种事,从朝堂大院到升斗小民,都觉得秦游自不量力哗众取宠。 什么是书,传给后人的叫书。 世面上都有什么书,全是四书五经,都是圣人之言。 半部《论语》治天下,一部《孟子》得世间,这就是书! 可你秦游是什么东西,也好意思出书? 没人否认你会吟诗作对,也没人否认你小小年纪为国朝立下了几次功劳,也没人否认你的确将那流民们安置的妥妥当当。 可就是因为如此,你要出书,不是自不量力是什么,不是立了几次功劳沾沾自喜是什么,不是持功自傲是什么。 本来大家对此事将信将疑,大家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蠢货才会认为可以和圣人比肩来出书传抄天下? 结果,传言被证实了,证实此传言的并不是旁人,而是寒山书院。 来自天楚的一名大儒最近在京中讲学,此人曾是八马先生的至交好友,前几日去了寒山书院拜会八马先生后听闻了这秦游写书一事,那名满世间的八马先生也不知道被秦游灌了什么迷魂汤,非但承认了,还将一本装订成册的《寒山闲谈》送给了天楚大儒。 事是天楚大儒随行的书童透露出来的,说这大儒得了此书后在客栈中读了两夜一日,可奇就奇在人家再次露面时,当有人询问他此事久经怎么回事,这大儒却闪烁其词,说什么这书就是玩笑之语,就好像深怕别人看那书似的。 不管怎么样,这事传开了,在京中闹的,沸沸扬扬。 第二百三十九章 凉使 除了秦游出书一事,另一件事也成了京中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事是从礼部传出来的,眼瞅着快要到了科举会试,寒山书院竟然弃考了。 京中原本就不服气的读书人们,纷纷说寒山书院是花架子,上一次乡试不过是讨了巧,这次会试知道占不到便宜了,这才弃考,属于是懦夫行为。 其实还有一件大事发生在了京中,只不过因为秦游和书院的“风头”太甚,人们不怎么留意罢了。 这件事就是四国的使者已经入京了。 鸿胪寺中,周伏虎与粗犷的汉子相对而坐。 汉子叫做奴眦乐,也是草原上能征善战之辈,被称之为草原红鹰。 奴眦乐精通汉话,也精通汉礼,极为风趣,非为自己取个汗名,叫凉乐,凉,自然是凉戎,乐,就是他的本名。 凉戎好多人的名字都带一个“乐”字,象征自由,高贵,所以很常见。 这奴眦乐长的浓眉大眼,虽然没有凉戎汉子那样魁梧雄壮,却也算的上是仪表堂堂,身材高挑健硕却不粗壮,性格也是爽朗至极。 周伏虎满面如同春风一般的笑意。 他原本以为这凉戎和晋昌的使者最是难打交道,实际不然,晋昌的使者很安静,来到京城后就低调了待在了鸿胪寺为其安置的府邸中歇息,耐心的等着天子召见。 而奴眦乐也就是凉乐,绝对是个秒人。 就如同现在一般,凉乐换上了夏朝服饰,冲着周伏虎微微一拱手,笑道说道:“周大银,凉乐这官礼咋样。” “像,像极了。”周伏虎抚掌而笑。 周伏虎很开心,到时候凉乐等一众使者见了陛下,不但不会桀骜不驯,还用汉礼,天子龙颜大悦的话,这对自己就是功劳一件了。 凉乐坐回凳子上,抓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后说道:“周大银,我们也来了好几天了,你带我们厨去钻钻呗。” 周伏虎哑然失笑。 这使团的正使凉乐哪都好,就是说话口音太重,很多时候听他说话得连猜带蒙。 “凉乐兄可是要在京中逛上一逛。” “对,就介个意思。” 周伏虎面带几分犹豫之色:“如今正是晌午,若是带着你等招摇过市,未免有些不妥。” 凉乐挠了挠后脑勺:“怎么肥四,你们夏人见到我们凉戎人就要喊打喊虾吗?” “倒也不是如此,只是…好吧,不过凉乐兄不可多带随从,带上一二人便可。” “行,奏这么嗦定了。” 就这样,周伏虎带着一个文吏,而周伏虎带着一个随从,四人骑着马出了鸿胪寺,在南市和北市溜达了一圈。 一路上凉乐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东瞅瞅西看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周伏虎脸上笑眯眯的,可心里却带着几分鄙夷。 蛮夷就是蛮夷,瞧瞧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吧。 转了大一圈,凉乐买了不少小玩意,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还喜滋滋的说要带回去给族人涨涨见识。 听到这话,周伏虎脸上笑意更浓,心中鄙夷更甚。 找了家还算不错的饭馆,四人叫了一桌酒菜。 菜还未上,酒先斟满了。 凉戎人最是好酒,凉乐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喝过之后双眼一亮。 “周大银,介是将军聂?” “不错,正是将军烈。” “好酒,真是好酒。”凉乐抱起酒坛子,既不讲卫生也不怕惊世骇俗,对准大嘴就吨吨吨的灌下去小半坛子,连说好酒,引的周围的食客们纷纷侧目。 周伏虎笑吟吟的问道:“凉乐兄也知这将军烈?” “直道啊,咋不直道呢,这酒在草原上太粗名了,族银们都直道。” 摸了摸嘴上的酒渍,凉乐憨笑道:“在草原上,这一坛将军聂能换好些个上等的战马咧。” 周伏虎笑容一顿,连忙岔开话题:“吃菜,多吃些菜,这广味楼的菜品在京中也是颇有名气。” 烈酒换战马这事,周伏虎岂能不知道,别说他了,就是京城中的升斗小民都清楚,大家心里和明镜似的,这战马换来当然是防患凉戎的,所以这个话题有点敏感。 可谁知凉乐却笑呵呵的说道:“这聂酒四不四你们镇守边关的越王的三儿子酿滴?” “不错,京中的将军烈和一些果子酒,的确是出自越王府三世子名下作坊。” “能给我引荐一下三世子不的。” 周伏虎闻言一愣:“凉乐兄为何要见三世子?” “你们那话咋说来着…”凉乐挠了挠脑门,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五雷轰顶…不对,天打五雷轰…对了对了,叫做如雷炸耳,对,就是介个意思,你们三世子的大名,是如雷炸耳,凉乐想要见一见。” 周伏虎也懒得纠正了,只是好奇的问道:“凉乐兄是哪里听到三世子的名字的?” “倒酒的,贩皮货的,牵马的,卖草根的,我们凉戎的商人都谈论他。” 周伏虎满面困惑:“凉乐兄所说的,应该是我们口中的番商,这贩卖酒水、毛皮、战马,本官倒是明白,可你说的这卖草根的,又是何意。” “人参呐,你们夏朝银买的银参,都四他们从冻原上挖的嘙树根,周大银要不,要的话回去后我让银给你捎带点。” 周伏虎:“…” 所谓嘙树,其实就是凉戎草原以东特有的一种树木,这种树木随处可见,当年越王带兵打过去的时候用这玩意当柴火少,树根长的和人参基本上七八成像。 菜也正好都上来了,凉乐一边吃一边墨迹周伏虎,非说想去看看秦游。 周伏虎不同意还不行,凉乐说他们是使团,看不到秦游那就去寒山书院看看,还说他认为寒山书院是夏朝最厉害的书院,要不然也不可能之前科考包揽了前五,说什么也要去见识见识。 周伏虎也拗不过,只能同意,酒足饭饱后,带着凉乐出了城前往书院。 骑在马上,周伏虎也想不通,这凉乐为什么这么执着要见秦游以及去书院? 第二百四十章 书院一观 周伏虎是鸿胪寺寺卿,京中人都知道鸿胪寺负责接待各国使臣,而圣上又极为关注此事,所以各部衙都会尽力配合。 而随着最近秦老大的确是在考虑“年号”的事情后,周伏虎的地位也随着水涨船高,也算是陛下眼前的红人简在帝心了。 可令周伏虎没想到的是,到了寒山书院外,他们一行四人居然被拦住了。 两个手握长刀刀把的越王府护卫站在独木拱桥上,也不说话,就是往那一站,周伏虎几人往前一步,护卫的长刀就出鞘几分。 周伏虎本身就一肚子气,刚刚到了大集的时候,一群庄户们冲了出来,说什么大集内不让骑马。 原本就在凉乐眼前落了一次面子的周伏虎按耐不住怒火了,斥骂道:“本官乃是鸿胪寺寺卿,身旁是凉戎使团正使,天子有谕,凡京中各衙需配合我鸿胪寺行事。” 其中一个护卫呵呵一乐,从怀里套出了一个大红纸卷,一抖落,四个字跃然纸上。 周伏虎有点近视,眯起了眼睛,凑上前去。 秦游的字本来就写的丑,还和狂草似的,周伏虎脸都快贴上了,这才看清上面的字---文官与狗,不得入内。 被贴脸输出的周伏虎气急败坏的叫道:“好你个三世子,欺人太甚,呀呀呀呀,气煞本官!” 俩护卫对视一眼,左侧的护卫乐了:“这老东西怎么知道是咱三少爷写的?” “除了三少爷,谁还能写出如此气势磅礴的字体。” 见到俩护卫油盐不进,下不来台的周伏虎恨恨的骂道:“竟敢如此侮辱我等,待到了陛下面前,本官定会好好参三世子一本,参这寒山书院一本。” 其实这就属于是无能狂怒了,别看话说的狠,又参这个又参那个,现在就是秦老大站在他面前他也不带多放个屁的。 因为弹劾秦游这事已经涉及到了玄学范畴了,就这几个月来弹劾秦游的人多了,结果大家也看到了,有挨杖责的,有被罚俸的,有被贬官的,就连礼部尚书现在都快下台了。 别说官员了,陛下都被接连打了两次脸,而且还是他老人家自己打的。 这也是最近为什么没人招惹越王府和兵部的主要原因,大家不懂玄学! “凉乐兄,我们走,明日我便将此事禀告陛下,定让那三世子倒履相迎。” 依旧是无能狂怒的口嗨,还倒履相迎,秦游不拿鞋垫子对呼他脸就不错了。 周伏虎本想吹两句牛b说两句场面话就走的,可谁知凉乐却对两个护卫微微拱了拱手。 “二位壮四,我是凉戎四者,烦请通禀一声,三世子殿下大名如雷炸耳,我神交老久了,想见一面,行不。” 让周伏虎懵逼的是,凉乐一说完,其中一个护卫屁都不带放的,回头就跑进了书院。 剩下一个护卫乐呵呵的说道:“我家三少爷说了,来了之后说人话的,可以进去通禀,来了之后就摆官架子的,哼哼,哪来的,滚回哪去。” 周伏虎吹胡子瞪眼,本想骂两声,想骂吧,又觉得和一个护卫置气太掉价。 过了没一会护卫跑回来了,冲着凉乐做了个请的动作:“我家三少爷已经在书院内等候,使者请入。” 周伏虎苦笑连连,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要说这寒山书院和秦游不讲理吧,还真不是,客客气气的说,人家客客气气的通禀,客客气气的请你入内。 待二人让随从在外面等候并了进了书院后,果然,秦游和乔冉已经在大门内等候了。 秦游热情的挥了挥手,脸上满是笑容,嘴上却骂骂咧咧的。 “京城那么大还不够他们溜达的,跑老子地盘什么干个毛里求斯。” 秦游当然不欢迎外人进入书院,不过是乔冉说服了他。 刚刚护卫进来通禀的时候,他正在教乔冉玩飞行棋。 一听说鸿胪寺和凉戎使者来了,乔冉大感兴趣,非要见上一见。 这家伙似乎对任何“外国人”都抱有浓厚的兴趣。 周伏虎虽然对秦游没什么好印象,不过依旧调整好了面部表情,露出了几丝虚假的笑容。 谁知没等周伏虎上前搭话,凉乐快步走了过去,张开双手就要给秦游一个大大的拥抱。 秦游吓了一跳,还好乔冉横移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凉乐望着乔冉那双冰冷无情的双目,尴尬一笑,到底还是放下了张开的双臂。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周伏虎本来想打个圆场来着,可他也是着实没想到乔冉也在。 要说这京中的官员就没有不怕乔冉的。 “那个…哈喽。”秦游看向凉乐说道:“怎么称呼。” “奴眦乐,世子叫我凉乐就行,凉乐,汉名。” “好名字,这名儿听着就丧…额不,是听着就喜气。” 俩人客气了一番后,秦游直接将这家伙打发给乔冉了。 他对什么外国使臣一点兴趣都没有,再加上他也知道,夏国和凉戎早晚得有一战,和人家混的那么熟干什么,万一将来兵戎相见,是砍人家呢,还是砍人家呢。 凉乐被乔冉带走了,说是带着在书院里溜达溜达,周伏虎本应该是要陪着的,可却被秦游给扯住了袖子。 “殿下你拉我作甚。”周伏虎急的不行:“本官是鸿胪寺寺卿,要全程陪伴的。” 周伏虎有点急了。 要是别人陪着到无所谓,问题是这个乔冉…万一这家伙给凉乐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宰了的话,算谁的? “你慌个锤子。”秦游没好气的说道:“对了,你叫什么玩意来着?” “本官姓周,周伏虎,大理寺寺卿。” “名还起的挺社会。” 周伏虎说道:“三世子殿下,这招待使宾一事可是陛下交代的,出了岔子本官可担待不起。” 秦游没吭声,而是望着凉乐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三世子,你不要拉着本官,本官要去陪同的,你松开手好不好。” “三世子,三世子…”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三世子快放开。” 秦游翻了个白眼:“你从敦煌来的啊,怎么那么多壁画。” “敦煌?” “我问你,这家伙好端端的来我书院做什么,是你带着来的,还是他主动要来的。” 周伏虎也没隐瞒,将刚刚在京中的事情说了一遍,无非就是因为喝将军烈的时候扯到了秦游身上,然后又非要过来看看。 “碰巧吗。”秦游皱起了眉头:“你确定?” 周伏虎神情微变:“殿下是说,这凉乐,原本就想要来书院一观?” 秦游没吭声,他也不知道这凉戎使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知道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半年前那个刚出道的素人了,尤其是前些日子分别和朱善、廖文之、龚文华这些老奸巨猾之辈谈过之后收获良多。 所谓的使者也好,国宾也罢,就是名字上的差异,说句直白点的话,其实和探子差不多,只不过是有个明面身份罢了。 看似秦游和凉戎使者八竿子打不到快去去,可实际上却非如此。 首先秦游的便宜老爹坐镇边关,防患的就是凉戎。 其次是因为越王府的缘故,好多凉戎的大部落都带着大量的战马入了关,此消彼长之下,凉戎也算是吃了不大不小的暗亏。 而这凉戎使者来到书院,很有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二百四十一章 医术妖术 秦游不是傻子,总觉得这凉戎使者没安好心。 而身旁的周伏虎也不是靠每日签到当上这九寺寺卿的。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诧异。 凉戎使者入了京城之后一直很消停,这是最为反常的地方。 以前鸿胪寺也接待过凉戎使者,那叫一个狂啊,吃肉都是三分熟的,还不放作料,相当嚣张了,吃饱了之后就开始找事,一会说边关的将士们只知道依托城池战斗不像个爷们,一会又说京中的武卒们瘦弱的和鸡崽子似的,鸿胪寺的官员还不能打不能骂,怕失了大国的气度。 可今年这凉戎使者太好伺候了,给什么吃什么,让住哪住哪,不挑不剔好哄的很。 现在经过秦游这么一提醒,周伏虎也觉得不太对劲。 “凉戎使者为何要来书院…还是说,为何要见世子殿下?” 秦游摇了摇头,将这几日凉戎使者入京后所发生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问了一遍。 吃喝睡,吃喝睡,还是吃喝睡,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 可秦游反而觉得不太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几个月来凉戎屡屡扰袭边关,大家虽然不能说是势如水火不死不休吧,但是关系绝对没好到派遣使者给陛下“请安”的这种地步。 派遣使臣就是这么一回事,谁先派使臣了,谁的威风就先弱上三分,要是国家强大见谁削谁的话,何必让使团带着一大堆礼物去给对方“请安”。 所以一般只有弱势的一方才会上赶着拍马屁。 秦游思考了片刻后说道:“这种事乔冉是专业的,等他探探底再说吧。” 周伏虎心有担忧,却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来回踱着步焦急的等待着。 再说乔冉这头,带着凉乐在书院中漫无目的的瞎溜达着。 也不知道二人聊着什么,总之乔冉就是那副全世界都欠了他五百万块钱的模样冷冰冰的,反倒是凉乐极为热情,不是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 书院拢共就那么点地方,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圈后乔冉就回来了。 双方又客气了几句,周伏虎这才带着凉乐离开了书院。 二人一走,乔冉原本就冷冰冰的面色更是阴沉。 “那凉乐,绝非等闲之辈。” “这不废话吗。”秦游耸了耸肩:“要是普通人也不可能成为使团正使。” “凉戎使团共计一百四十一人,明三十六人,暗五人,入京后,这暗中五人四处打探消息,混迹于酒肆、妓家、诗社等地,每日夜晚后,便会将装有信息的竹筒扔进使团下榻之处,除此之外,凉乐言谈举止虽是模仿汉话汉礼,可细细查看便知,皆是故意为之,一路入关,常以舟车劳顿之苦做停留,实际上,却是暗中绘制舆图与个关卡兵防部署,除此之外,京中那些番商也被其暗中接触。” “屁大个功夫,你套出这么多话来?”秦游竖起大拇指,满脸大写的服气。 怪不得人家是骑司统领,看看人家这专业素质,随便溜达了一圈,居然将这些使团的的底细和小套路全给套了出来。 乔冉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走,你继续教我那飞行棋。” 说完之后,乔冉背着手走向了远处,显得很是高深莫测。 秦游刚想追上去拍两句马屁,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那凉乐就是再傻,他也不可能告诉乔冉使团暗中的细作有几人以及干了什么吧? 猛然间,秦游想明白了。 骑司是干嘛的,那不就是暗中的探子吗,肯定是四国使节从入关的时候就被骑司暗中跟着了,一举一动乔冉能不知道吗。 “靠,你怎么比我还能装b!” 秦游冲着乔冉的背影狠狠的骂了一声。 ………… 京中的番馆一共有两处,都归鸿胪寺管。 一处是各地番商聚集之处,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周围和个大集似的,都是番商做生意和生活居住之处。 另一处番馆就比较僻静了,本是前朝接待各国使臣之处,占地广阔,雕梁画栋楼宇林立,只不过到了本朝就没那么多使臣入京,除了几个装门面的宅院外,后面的几排院子几乎都没怎么修葺。 其中的一处宅院,天楚的使团就在其中。 天楚的使团正使是一个魁梧的老汉,名叫広谓,天楚国君的舅父。 広家在天楚国也是一顶一的世家阀门,当年中州大乱的时候倒是想投资秦氏三雄来着,问题是当时双方隔着太远,秦老大带兵走的又是中路而不是边线,所以就没碰到広家。 后来这広家一看和秦氏三雄搭不上线,也只能投资本地参赛选手了,这才有了天楚国。 広谓就是天楚広家的家主,既是国舅也是宰执,相当于左宰,也就是副宰相,换了在夏朝的话,身份地位和上官鄂相差不远。 広谓身旁坐的同样是一个老者,名叫嶂雾先生,虽不是使团成员却是天楚人,而且比広谓还要出名,乃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嶂雾先生比天楚使团早到了几日,前几日去寒山书院看望八马先生的就是他。 别看嶂雾老儿长的黑黑瘦瘦和庄稼汉似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医术一道,悬壶济世活人无数。 相比于学问之类的,嶂雾先生名满天下的缘故就是因为常年游离于各国行医,就连凉戎那边都曾去过。 広谓手里捧着一个薄薄的册子,翻看了几页后,语气中带着几分狐疑:“那黄口小儿秦游,当真如此厉害,医术一道远胜于你?” “我何曾欺骗过你。”嶂雾先生捏了捏眉心:“这本书册只是寒山杂谈的一部分,其中记载的多是些岐黄之术,这几日已经印证过了,毫无偏差。” “这上面怎么多是妇人之疾…”越往下看,広谓的面色约古怪,到了后面猛然合上册子,老脸通红的叫道:“这登徒子好不知羞耻,连妇人之事都记载的如此详尽,呸!” 嶂雾先生苦笑连连:“当初老夫看时,也是和你一般,若不是八马先生,我早就付之一炬了,可越是看,越是想,越觉得是了不得的学问。” “哼,我还当那八马先生是什么德高望重之辈,没想到如此不知羞耻,将这…” “子成啊,你知我那侄媳为何迟迟没有身孕?” 広谓脸更红了,和个猴屁股似的:“你提这事作甚。” “这书中便有记载,妇人患了病,便会无法怀有身孕,我那侄媳当年蒙遭大难,水患过后困在了污水之中足有五日,虽说最后将养好了身体,却一直无法患有身孕,当时的症状,和这书中记载的丝一字不差。” “此话当着?” “这还有假,除了这病证,上面还讲述了妇人是如何怀上身孕,如何怀,何时怀,安胎保胎,事无巨细皆有记载。” 広谓的面色变了,再次翻开了册子,面色认真了起来。 嶂雾先生感慨万千的说道:“老夫行医数十载,但是要说与这夏朝三世子秦游相比,当真是班门弄斧。” 広谓哑然失笑:“你我二人相识数十载,你的手段当我不晓得么,这医术一道,便是宫中的御医也不及你十之一二。” “就知你当是玩笑话,你可知换血之术。” “换血之术?” “不错,根据夏朝三世子所写,这人体内的鲜血分为甲、乙、丙、丁四种,常人若是失了血,便可换血而医不药自痊。” “笑话,这不是妖术么。” “你若不信,寻一名家将试上一试便知真假,只是试前可要区分好了是哪种血液。” 第二百四十二章 秦寻欢 要知道在古代鬼门关可是四敞大开客似云来的。 病这东西可不管你有钱没钱,哪怕只是普通的小病,死亡率也是极高的。 穷人要是病了,没钱看郎中,就得咬牙硬挺,要么挺过去了好好活着,要么挺尸全村开席。 有钱人病了同样如此,有钱人营养虽然跟上了,可是依旧会生病,就比如消渴疾,也就是糖尿病,一旦得了这病,并发症就能将人活活折磨死。 还有产妇,生孩子的时候就和去鬼门关自拍似的,很容易就被带进去,而且还是一尸两命。 秦游在《寒山杂谈》里就写了,接生时剪脐带的刀子必须清理干净,要不然就是一换一,接生了孩子害死了母亲。 就说这破伤风,在古代冷兵器战争中简直不要太常见。 但凡打仗,一个是失血过多,一个是破伤风,致死率是最高的,所以《寒山杂谈》中秦游写出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一咬牙,一跺脚,拿着刀把伤口处的肉割下来然后再止血。 其实秦游在书中写的都是后世的小常识,可是在不同人的眼中感官就不一样了。 像嶂雾先生看过之后,顿感一种“学会了”的感觉。 可在広谓这种外行的眼中,只有一种“学废了”的感觉。 这也是为什么廖文之要派秦游的几位门客离开书院去一一印证的缘故,不是他不相信秦游,而是很多事情太过天方夜谭。 就比如这“换血”,老廖头第一反应也是觉得和妖术差不多。 书不是一本,而是一套,八马先生赠予嶂雾先生的只是其中一册,都是关于医疗常识的。 不说広谓和嶂雾先生如何印证,总之秦游秉持着一贯管杀不管埋的作风,将能想到的一些“知识”杂乱无章的写过之后,都是书院中的几位大儒抄录和负责印证的。 秦游永远都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模样,就如同此时一般,他又找到了一个小爱好。 “乔哥,这玩意靠不靠谱啊。”秦游正在观察一把无柄的飞刀,有些拿不定主意。 “若是想学,只要勤加练习便能小成。”乔冉依旧是那冷冰冰的模样,背着手说道:“小成后,两三个贼人定是近不了身的。” 刚刚秦游见到乔冉正在教一群小学子们练箭,他也来了兴趣,结果发现这玩意看着简单操作起来却难的堪比单手通关只狼。 不是说射不准,而是根本拉不动。 小学子们用的小木弓,秦游看不上,步弓手用的长弓他还拉不动。 自从上次被绑了之后,秦游一直想要学点什么“技术”防身。 要知道在这个年月当世子可是有风险的,指不定哪天得罪谁了就要被堵在巷子里敲闷棍,所以有必要学点专业技术。 不说学个泰坦星的反浩克拳法吧,至少也得会个花拳绣腿平常吓唬人也能用的上。 所以秦游就问了乔冉,想要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短期速成还不累的傍身功夫可以学一下。 凤七在旁边看着热闹,撇了撇嘴说道:“三少爷,您要是听小的就练军中的把式,这飞刀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行径。” “光明正大?”乔冉鄙夷的望着凤七:“若是光明正大,你的裹腿里为何藏有短刃?” “自是搏敌所用。”凤七嘿嘿一笑,从裹腿里抽出了短刃,耍了个刀花对秦游说道:“三少爷,您就听小的,小的教您练这短兵之术,学个三五年就能有所小成。” “秦游毫无基础,身体瘦弱不堪,学那短兵之术又有何用。”乔冉一甩手,手里又多出了一把无柄飞刀,冷冷的说道:“七步外,飞刀最快!” 凤七一脸的不服气:“那七步内呢。” “飞刀又快又准。” 凤七:“…” 秦游翻了个白眼,他是发现了,凤七的智商是真的在人类范畴内没什么退步空间了,这问的不是废话吗,还尼玛七步内,七步内扁桃体都能给你扎漏风。 “行,那就学飞刀。”秦游哈哈一笑,脑海里浮现出了焦恩俊版的李寻欢形象。 顶着满脑袋泡面头,咻咻咻,小李飞刀弹无虚发,尤其是那经典的辣眼睛画面,你来的不是时候,不,你来的正是时候,太他娘的帅了。 穿越之后,秦游第一次对一件事情是如此的感兴趣,大呼小叫的让凤七弄了个靶子过来。 乔冉的飞刀都是特制的,形如柳叶,单刃,刀身四寸七分,无柄,上锐下丰,刃薄如纸。 飞刀属于是暗器,这东西分为单刃和双刃,一般用单刃的肯定是高手,因为很容易打着旋飞出去后没刃的那边呼人家脸上,那基本上就是打出个miss了,不掉血,光掉san值。 而且乔冉的刀刃还没有柄,玩不好就容易割满手血,所以秦游让凤七满哪找人要飞刀。 结果还真弄回来十多把,越王府的护卫们没人使这东西,都是管骑司们要的。 不是护卫们玩不转,而是这东西几乎属于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大家嫌性价比不是太高,扔出去要是捡不回来的话,半个月的俸禄就没了。 有了飞刀,有了靶子,秦游看向了旁边抱着膀子的乔冉问道:“乔老师,教教我技巧吧。” 乔冉果然是个好老师,微微颔首,言简意赅:“扔。” 秦游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扔。” “不是,我是问怎么扔。” “用手扔。” “我特么…” 眼看着秦游扬起手都准备扎自己了,乔冉这才说道:“飞刀需手眼同心,并不是人人都能窥其门径,你不扔扔试试,我如何得知你可否练这飞刀之技。” “哦。”秦游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明白这就属于是入学前的摸底考试了。 晃了晃手腕,秦游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将飞刀用力的甩出。 乔冉双眼一亮:“果然如此!” 秦游紧张极了:“我果然是练武奇才?” “不,你果然不善此道,告辞。” 说完后,乔冉转身就走。 秦游足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了。 这王八蛋根本不是要教自己扔飞刀,而是故意拿自己逗闷子呢,折腾半天,就是为了鄙夷自己一下。 秦游恶狠狠的看向凤七:“靠,那我就学短兵,七仔,教教我。” 凤七望着三米开外的飞刀,挠了挠后脑勺:“三少爷,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靠你爹!” 第二百四十三章 暗器没选对 秦游较上真儿了。 接连让乔冉和凤七鄙视后,他已经不是单纯的想学什么防身之术了,而是要证明自己---行! 十多把飞刀,秦游甩开膀子就朝着草靶乱扔了一气。 站在秦游身后的凤七提醒道:“三少爷,您得睁着眼睛扔,不能闭着。” 秦游转头破口大骂:“老子就是睁眼扔的!” 凤七缩了缩脖子,言不由衷的说道:“三少爷您果然有天分。” “怎么说?” “十二刀,刀刀不中,换了个中高手都未必能轻易做到。” 秦游气呼呼的。 感情这家伙智商掉了,埋汰人的功力倒是日益见长了。 懒得和这家伙废话,秦游准备继续练习。 凤七还挺懂事,耷拉着脑袋去前面捡飞刀了。 秦游叫道:“你等我全扔完了再一起捡啊,别再扎着你。” 凤七转头咧嘴一笑:“没事,您扔您的,不耽误。” 秦游刚想说这家伙胆子真大,可转念一想,觉得这王八蛋的似乎又很隐晦给自己鄙夷了。 就这样,秦游连午饭都没吃,一直练习扔飞刀。 靶子已经换了,秦游让凤七穿上了重达二十七斤的骑兵全身重铠当靶站在了十五米开外,不为别的,就是想听个响,可惜,快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一声响都没听到。 正当秦游准备放弃的时候,吃完饭消食儿的八马先生溜溜达达的走了过来。 “山长这是…”八马先生眯着眼睛看向远处在全身铠里昏昏欲睡的凤七,不解的问道:“凤七护卫可是做错了事挨了惩罚?” 秦游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练习飞刀扎人之术。” “飞刀扎…”八马先生噗嗤一声乐了:“可是暗器之术?” “飞刀扎人,暗器之术。”秦游想了想:“对,还是暗器之术听起来比较高大上。” 八马先生来了兴趣,问道:“三世子练到何种程度了,可否给老夫演示一番。” 秦游面色发红,摇了摇头:“拉到吧,小子就别丢人现眼了,我扔了一上午了,就扎着一次,当时还是刮大风。” “万事开头难,有何值得取笑之处,你投便是了,老夫对此倒是懂得点皮毛。” 秦游大感意外:“您还懂这个?” “你先投上三刀让老夫瞧瞧。” “你不会也和那王八蛋乔一样的故意笑话我吧?” 八马先生哑然失笑:“你投便是。” “好吧。” 秦游甩了甩手腕,然后将三把飞刀扔了出去,当然,还是一声响都没听到。 “八马先生。”秦游好奇的问道:“怎么样,能看出点什么吗?” 八马先生一脸便秘的表情,犹豫了半晌后,看向远处的凤七说道:“凤七护卫果然好身手,原地不动竟能躲过山长三刀。” 秦游:“…” 凤七挥了挥手:“三少爷,要不我往前走五丈?” 秦游又想骂人了。 一共十五米的距离,一丈三米多,五丈都尼玛贴老子脸上了,你让我直接拿飞到扎你多好。 八马先生微微一笑:“山长莫要气馁,此飞刀之练法与镖箭等不同,较镖箭等物更加难以窥得门径,发刀只有阴手之手法,不能旁出、上冲也。” 秦游愣住了,转头看向八马先生:“您还真懂?” “阴手发刀在于甩劲,固不能如打镖射箭之取直线,必较其低下若干尺,此实因专用甩劲之故,而又不能用推、送等法发刀,凡用甩劲所发之物,必作半圆形,故在发刀之时,取准须较高过数寸,则刀至其地始可中的,山长可是懂了?” 秦游闻言双眼大亮,猛点几下头:“不懂。” 八马先生极有耐心,笑吟吟的继续说道:“人立一丈之外,手握一刀,觊准将刀拔出,发出时刀头约较的高一寸,不中则更发一刀,如此将刀发完,以验其中的者几次,慢慢,你便入门了。” “您说的是抛物线?”秦游这次是真的听懂了。 “其各刀不中之原因,大概不外乎过高、过低、偏左、偏右,每发一刀,便要改正之,勤加练习即可。” 说完后,八马先生冲着一个小学子招了招手。 小学子跑过来恭恭敬敬喊了声先生后,八马先生摸了摸人家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去为山长取木板一块,用墨笔画上人头,及肩而止,一为正面,耳目口鼻等俱全,一为背面,在耳根等各处穴道上用朱笔画一小圈。” 小学子嗯了一声,又匆匆跑快了。 八马先生对秦游说道:“入门后,立百步之外,先取两目,继以耳鼻及面门各穴,如天庭、山根、太阳等位,正面练得百不失一之后,更练取背面之各穴,至能欲取何穴即中何穴,任意所之,无所不可,则飞刀之技大成矣。” 秦游弯下腰,冲着八马先生认认真真施了一个弟子礼。 八马先生抚须一笑,捧着书卷离开了,一派高人风范。 “看着没,这才叫高手,不像乔冉那个王八蛋,就特么教了一个扎字,扎他老妈个扎扎儿扎,误人子弟玩意。” 凤七跑了过来:“三少爷,咱练不练了?” “练,拿木板子练,不需要你了,当个靶子都当不好。” “你扔的太快了,小的来不及撞上去飞刀就掉了。” 秦游:“…” 凤七向后退了一步:“要不这距离您再仍一下试试?” “滚!” 学子们办事很快,秦游刚吃过午饭木板子就弄好了。 木板子分两面,画了俩大头娃娃,正面就是个脑袋,后面除了脑袋还有各个穴位。 秦游拿着笔,在木板额头位置写上五个大字----狗日的乔冉。 吃饱喝足后,又接受了八马先生的悉心教导,秦游精神百倍,信心百倍。 很多事就是这样,不付出汗水和精力好好努力一次,真的无法确定自己啥也不是。 半个时辰过后,秦游彻底放弃了。 秦游手腕都快甩脱臼了,十米外的木板子,毫发无损。 将最后一把飞刀扔出去后,秦游叹了口气:“去,七仔,将狗日的乔冉拆了吧,本少爷不练了。” 陪了一天的凤七闻言面露喜色,一路小跑了过去。 刚把木板子拆下来,凤七又犯贱了,高喊道:“三少爷,要不要把狗日的乔冉插您面前,您扔两下出出气?” 一肚子火的秦游气的要死,捡起地上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就扔了出去。 凤七吓了一跳,撒腿就跑。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巴掌大的石头直接呼在了凤七的后脑勺上。 “扑通”一声,凤七摔了个恶狗扑食。 秦游连忙跑过去叫道:“七仔七仔你没事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还好,凤七穿着全身铠,爬起来后大叫道:“三少爷果然天赋异禀,不是您这飞刀学不好,是暗器没选对,以后您别扔飞刀了,扔石头。” 秦游愣住了。 啥意思,人家咻咻咻甩飞刀,我往人家脸上扔板砖,那不是盲流子打架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 见鬼 快到天黑的时候,秦游终于证明了一件事。 李寻欢他是做不成了,盲流子斗殴倒是还行。 扔飞刀,十米之内,刀刀脱靶。 扔砖头,二十米之内,砖砖呼脸。 秦游开始怀疑人生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这算啥,自己打娘胎将操控板砖这个天赋技能点加满了,还是代表自己天生就是混工地的料,和板砖结下了不解之缘? “这叫什么事啊,后世的技能,古代学会了,古代应该会的技能,后世才能用。” 秦游也是无语至极。 在后世打架,用板砖最多就是个防卫过当,可要是用飞刀的话,占不占理都得关进去。 在古代打架,用飞刀绝对都是高手之列,可要是用板砖的话,人家会以为自己是个傻x! 一生气,秦游将手中最后一块青砖扔了出去,正正好好砸在了十五米开外的“狗日的乔冉”上,准的一逼。 凤七一脸正色的说道:“三少爷这暗器之术已步入大成境界,要不要小的明日入城学一家铁匠铺打上几副上好的青砖让您傍身已备不时之需。” 秦游骂道:“你说话能不能过点脑子,故意气我呢吧?” “是小的蠢笨。”凤七一拍额头,陪着笑说道:“这事得去工部,工部才有上好石料。” 秦游:“…” 他算是服气了,听说过去铁匠那打刀的,也听说过找铁匠造剑的,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说找铁匠打砖头子。 “本少爷好歹也是个世子,以后出门总不能踹一裤兜子砖头防身吧,再说也忒特么沉了。” “那我去工部挑点轻省的青砖?” “那也沉啊,根本没地…”秦游说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了,照着凤七的屁股就是一脚,骂道:“又让你给带偏了,这是沉不沉的事么,谁出门防身带满兜子板砖,你太阳穴让健美大野驴给蹬了吧,靠。” 骂完之后,秦游彻彻底底放弃了,不过又突然想和乔冉显摆显摆。 飞到绝技没练好,但是飞砖咱准啊。 结果满书院没找到乔冉,跑到食堂大喊了一声谁是骑司后,几个厨子跑了出来。 凤七看的嘿嘿傻乐。 这骑司当的,你直接在脑门上写上你是骑司四个大字好不好,比土狗都听话。 要知道骑司分为明司和暗司,这些书院中保护桥玄的就是暗司,也就是冒充各种身份方便行事,俗称卧底,结果这群人到好,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秦游呜嗷一嗓子,跑出来一群。 秦游问了下乔冉去哪后,骑司们乔统领入京了,可能是和凉戎使者有关。 就这样,没人可显摆的秦游回到小院里去睡觉了。 结果刚入睡,秦游就听到了狗叫,穿上衣服后匆匆跑了出来。 书院就养了一条狗,当时流民带来的,知道书院里有好吃的,总是往食堂跑,久而之久就在书院中安家落户了,刚来的时候不大点,挺可爱,几个月的功夫都五六十斤了。 乔冉之前还训了几日,说是这狗通人性,要是夜里有人闯入书院的话就会叫。 今夜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土狗叫了小半个时辰。 一肚子火的秦游带着凤七就开始撵土狗,撵了半天后终于抓到了。 凤七摁着土狗乐道:“三少爷,您说也怪,这狗娃子几个月前那么小一只,长的可喜人了,为什么这长大了就这么丑,龇牙咧嘴的。” 秦游蹲下身:“小时候你家邻居不也说你长的好看吗。” “小的幼年就丑,比现在还丑。” 秦游翻了个白眼:“那你老娘对你是真爱。” 秦游摸了摸狗头,土狗还舔了舔他的手掌,乖巧至极。 “奇怪,不会是真有人闯入书院了吧,平常也没听见叫啊。” 秦游后世也养过一只狗,狗都通人性,知道夜里大家都睡觉所以不会无缘无故的叫唤。 凤七也不敢大意,学了几声鸟叫,几个越王府的护卫从暗处跑了过来。 “今夜书院可还安生?”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表示没发现任何异常。 凤七冷声道:“多几个人跟我守着三少爷,让其他的兄弟们起来巡夜。” 几个护卫说了声是后匆匆跑开了。 “三少爷,您勿要担心,去歇息吧,小的就守在门外。” 秦游四下看了眼后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回到了屋子中继续睡,不过临进门前又随手捡了块青砖。 回到屋子里后,秦游将青砖放在了床下,钻进被子后也没多想,继续睡,没多一会就进入了梦乡之中。 可睡着睡着,秦游突然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后,面露骇然之色。 “又是你个女鬼!” 秦游明明是喊的,却发现只能发出蚊蝇一般的细微声音,浑身都动弹不得。 床前,一个黑衣女子正在望着他,眼睛弯的和月牙似的,满脸都是恶作剧得逞一般的 笑意。 “小世子,我们又见面啦。” 秦游望着窗前绝美的女人,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害怕了,非但不怕,反倒是觉得还挺有趣的。 几个月前书院就“闹鬼”过,就因为这事,他跑去了学子们的宿舍睡了好几天。 可事后回想起来,发觉这女鬼不但长的漂亮,而且并没有伤害他。 现在再次见到,秦游不但不怕,还突然笑了。 “小世子,你笑什么。” “又见面了呗。” “你不怕我?”女鬼随意的撩了下头发,就这一个下意识细微的动作,道不尽的风情万种,黑衣和昏暗的烛光,将肌肤衬托的如同冰晶一般雪白。 “一开始有点怕,现在不怕了。” “你应该怕才是。”女鬼脸上带着几许失望:“你最近是不是做了许多坏事。” 秦游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歪了歪脖子,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没做坏事,阎王爷又岂会让我来索你的小命。” 秦游猛翻白眼:“照你这么说,议政殿里都没什么活口了。” 女鬼娇笑不已,媚态横生。 “整日就知道胡言乱语。”女鬼凑近了一些,望着努力晃动脖子的秦游,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只得化为了一声满是哀愁的叹息。 秦游刚要再次开口,眼前一花闻到了一股异香,再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第二百四十五章 笑 第二日秦游起床后,没有和任何人提及“闹鬼”的事情,也没有准备搬到学子们的宿舍去居住。 接连询问了几个护卫,果不其然,大家的脑子都是有些微微疼痛,如果宿醉一般,而且这些护卫都是昨夜守在院子门口的人。 这一整日,秦游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因为他今早起床的时候头也很疼。 所以他确定了一件事。 所谓“闹鬼”,闹的根本不是鬼,而是闹人,闹的还是个绝色天姿的丽人。 第一,确定不是鬼。 第二,确定了是个漂亮的大姑娘。 第三,确定这个漂亮的大姑娘没有任何歹意,往多了说就是个恶作剧罢了。 那么,一个长的特别漂亮身材巨好的女人夜里闯入自己的房间里和自己聊天,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到了晚上的时候,秦游迫不及待的回到了房间里,睡觉之前还仔细的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头发。 可惜,今夜没有“闹鬼”,秦游等了一夜,眼瞅着天快亮了才合上了眼,怅然若失。 一连三天,秦游都等出黑眼圈了,却依旧没有等到夜里的那个人儿。 直到第四天,秦游原本都放弃了的时候,正在被窝里呼呼大睡时,女鬼再次出现了。 “你是在等我么。”女鬼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只不过并没有坐在床前,而是坐在房梁之上,两条修长纤细的小腿无规律的晃动着,估计牛顿都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上去的。 “是的,等了三天了。”秦游脸上满是笑意。 女鬼咯咯娇笑:“难怪除了那个傻乎乎的护卫外,其他人都不在。” 说完后,女鬼轻盈的跳到了地上,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来到床前,指尖洒落了星星点点的粉末。 秦游的身体可以活动了,活动自如,坐在了床头后刚要起身,依在门前的女鬼轻声道:“不要起来,若是起来,我可要走了。” “别。”秦游嘿嘿笑道:“来都来了,玩玩…不是,来都来了,聊会呗。” “三世子殿下果然聪明绝顶,你早就知道我是人非鬼了吧。” “上一次刚想明白。” “那我是哪里漏了马脚?” “和你无关。”秦游耸了耸肩:“鬼哪有你长这么好看的。” “我也觉得自己好看。”女鬼笑靥如花:“从未见过比我还要美丽的女子了,你呢,见过么?” 秦游刚要哈哈大笑说声臭不要脸,女鬼突然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惊了旁人我可是要走的。” “哦哦,小点声,那我小声点。” 秦游一脸紧张的模样,再次令女鬼娇笑不已。 女鬼的笑容很好看,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般,不似古代女人那种遮遮掩掩的笑,也不似后世女人那种矫揉做作的笑,自然,大方,令人深陷其中。 每个人都有癖好,秦游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有的室友喜欢看腿,有的室友喜欢看球,也有的室友喜欢看运动类的电影,秦游就喜欢看别人笑,当然,是看那种发自内心的笑,而不是龇牙咧嘴让人见了就想骂一声笑你麻痹的那种傻了吧唧的傻笑。 秦游认为最美好的事便是看到别人的笑容,而更美好的事,是这个人因自己而笑。 笑容,总能带给他莫名的治愈。 女鬼用手指轻轻挑拨着忽明忽暗的烛火,不说话了,而秦游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就这样,女鬼一会用指尖挑弄火烛,一会又赤着脚踩在温暖的青石上,玩腻了,就会伸个大大的懒腰后和秦游对望着。 秦游依在床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眼看都快要天亮了,女鬼噘起了嘴巴,略显气恼的轻声问道:“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么?” “问什么?” “我是谁呀,还有为什么我能潜入书院,你为何不问。” 秦游摊了摊手:“我要是问了,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人活着很枯燥的,一辈子也碰不到几件有趣的事情,难得糊涂,聪明人一般都碰不到有趣的事。” “不对。”女鬼突然双目灼灼的凝望着秦游,几个呼吸后,突然快步走上前来,几乎和秦游脸贴着脸了:“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何人了?”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手足无措。 他发现近距离接触下,对方比自己想象的更要好看,好看的惊心动魄。 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似的娇艳欲滴。 很多女人只能远看,离的特别近的时候,很容易发现这玩意比自己长的好丑。 女鬼的脸上闪过几丝恼怒:“为何不说话。” “啊?”秦游回过神来。 女鬼退回到了烛台下,扭过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游讪笑了一声:“我真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见过我,你也来过书院。” “我就知道。” 秦游耸了耸肩:“之前你说我整日油嘴滑舌,肯定是见过我的,到了房间后,这屋子暖洋洋的,你却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所以你肯定来过书院,我只能推断出这么多。” “真的么,只有这么多?” “真的,谁撒谎谁没一户口本。” 女鬼的口气中扔带着几许狐疑:“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诶呦,我要知道你是谁的话早就去找你了,还能天天在洗干净了在床上傻杵着等你吗。”秦游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你看看,笼鞭都没松开,就怕晚上你来的时候我披头散发的再吓着你。” 女鬼再次咯咯娇笑,秦游也跟着傻乐。 笑了一会,女鬼默默的叹了口气:“小世子,你是我见过最有趣也是最聪明的人了。” “你下一句话不会说我是个好人吧。” “好人么。”女鬼歪了歪脑袋,似是思考,随即似笑非笑道:“你应当算是好人吧,我知道你安置了好多流民。” 秦游挎着一张批脸,有些郁闷。 这还没怎么地呢就说老子是好人,这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啊。 “如果你不是绝顶聪明,或是如此有趣,那便好了。”女鬼穿上黑色的靴子,幽幽的说道:“更令人家恼怒的是,你又是越王府的三世子,真是令人心烦。” 秦游满脸懵逼,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秦游开口询问,女鬼一推竹窗,真的如同鬼魅那般轻跃了出去。 待秦游追出去时,外面白雪皑皑,哪还有半个人影。 搓了搓手,秦游突然有些心疼。 大雪天的多冷啊,来都来了,也不说上被窝里睡会再走,也好让自己这个山长尽尽地主之谊。 第二百四十六章 傲娇副统领 回到屋子中,秦游钻进了被窝里,嘴角勾勒着笑容又睡了个回笼觉。 中午起来的时候,凤七正在外面耍石锁,呵呵哈嘿的。 秦游问道:“今天头疼不。” “三少爷,您怎知道小的今日精神不佳?” 秦游哈哈大笑。 要是女鬼每天晚上都来,每天都用什么手段让凤七昏睡过去,估计要不了多久,凤七这智商可能还会继续下降。 不过秦游也不在乎,反正凤七这熊样现在和智商负数也没什么区别了。 吃过了饭秦游找了个骑司,询问乔冉在哪里,本想有事问问,结果得知这小子昨天又去京城里了。 不由的,秦游心里泛起了嘀咕。 上一次“女鬼”来的时候,乔冉也不在书院之中。 而昨天乔冉同样不在书院,难不成只有乔冉不在的时候那“女鬼”才敢潜进来? “马勒戈壁,我就知道这家伙是个丧门星,天天打我小报告也就算了,还他娘的耽误老子晚上约会。” 秦游骂了一声后,身旁的凤七问道:“三少爷说的可是乔院判?” “你怎么知道?” “最近您但凡骂娘,骂的都是他。” 秦游哈哈大笑:“你最近的智商有回涨的趋势啊。” 说曹操,曹操到,满身风雪的乔冉总进了食堂之中,和个大爷似的往那一坐,一挥手,几个厨子捧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送了过去。 秦游撇了撇嘴。 知道的这家伙是院判,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是院长他爹呢,这么嚣张。 秦游凑了过去坐在了乔冉的对面,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天天的拿这当窑子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你就是真当窑子,好歹留俩钱吧。” 乔冉吃着蒸饼,根本没搭理他。 “大哥,要不我再找个院判吧,我看你这一天天怪忙活的,两头兼顾再顾不过来,你还是好好干你的骑司吧。” 乔冉眉头一拧,不过却没说什么,继续吃。 秦游没注意到乔冉眼底的莫名,自顾自的说道:“书院里这么多骑司也不差你一个,你回京吧,以后没事少过来,天天来回折腾…” 话还没说完,乔冉霍然而起,满面怒火。 秦游吓了一跳,乔冉面色阴沉,最终冷冷的哼了一声:“你当谁稀罕当这院判,乔某这便去找院长辞了这院判一职。” 说完后,乔冉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书院。 秦游一脸奇怪:“随便说说而已,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走出了食堂,秦游见到乔冉果然走向了廖文之居住的小院。 见到这家伙真的去“辞工”,秦游只能郁闷的追了上去。 虽然嘴上总说乔冉,可秦游心里并不是特别讨厌这家伙,只是觉得这小子性子太冷罢了,最主要的是比自己还能装b。 “等会等会。”秦游追上去后没好气的说道:“和你开玩笑呢,较什么真儿啊。” 乔冉气呼呼的往前走,也不搭理他。 “好了好了,挺大个爷们,心眼怎么这么小的,刚刚和你开玩笑呢。” 乔冉终于止住了脚步,冷冷的看着秦游:“以后莫要再说这种玩笑话。” 秦游猛翻白眼:“你瞅瞅你这个比样,玩笑都开不起,至于吗。” 其实秦游当真是开玩笑的,不说别的,他被绑架的时候,乔冉带着骑司在城中搜了半个月,虽然没找到任何线索,可这家伙最后居然要带着人去涠江。 不管是不是秦老大让他去的,人家愿意救自己这已经算是恩情了,而且还是不小的恩情。 “你当乔某愿意担这院判一职吗。”乔冉还是那副傲娇的模样,气呼呼的说道:“不过是身负皇命罢了。” 秦游乐了,刚要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廖文之从远处走了过来,见到了乔冉的模样,笑道:“你这两个娃娃天天吵,又是因为何事。” 秦游嬉皮笑脸的说道:“就是和他开个玩笑,他昨天晚上不知道去哪浪了,刚刚才回来。” “乔某入城本就是因书院之事,为何到你嘴里便成了玩忽职守。” “因为书院的事?”秦游一脸狐疑:“你这不是太监开会无稽之谈吗,书院的学子都在这里,你跑京城干毛去。” “无可奉告。” 乔冉一甩袖子,又一脸傲娇的走了。 “你看看你看看,老廖头,这是我瞅他不顺眼吗。”秦游骂道:“你看看他这个熊样,你是院长,我是山长,说和书院有关,然后又无可奉告,这是几个意思。” 廖文之苦笑连连:“秦游,日后无事的时候莫要总是招惹乔院判。” “我靠,老廖头你怎么也像着他,他不会是你私生子吧。” 廖文之用戒尺轻轻的拍了下秦游的额头:“整日胡说八道,老夫可没这个福分。” 秦游哈哈一笑。 还福分,这要是自己孩子,早就一天打八遍了。 “老夫问你,你可知道你被歹人绑走后,乔院判在京中整日不眠不休的寻你。” 秦游耷拉下脑袋,不耐烦的说道:“知道知道,我就是和他开开玩笑而已。” “你被绑走之后,渺无音讯,老夫去了宫中,你知陛下是如何和老夫说的么?” 秦游站直了身体,冲着廖文之施了个礼。 这事他是第一次听说,原来因为自己被绑廖文之居然去宫里找秦老大了。 “陛下与我说,若是五日之内再寻不到你,乔院判便要去涠江,倘若涠江也寻不到你,他便要只身入斐。” 秦游面色微变:“去斐国救我?” “不,屠遍斐国的王子、世子、公主,为你讨一个公道,何时凑齐了那些斐国天潢贵胄的首级,乔冉何时再回来。” 秦游彻底愣住了:“这不是送死吗?” “是与不是,老夫不予评判,只知乔院判揽下了差事,义无反顾,陛下对老夫说此事时长叹连连,想来,陛下亦知这事九死一生的差事,可那乔冉,眉头都未皱一下。” 说完后,廖文之背着手就离开了。 秦游驻足沉默,满面复杂之色。 他是着实没想到,乔冉居然这么仗义。 “呜呜呜…” 秦游还没说话,一旁的凤七哭的稀里哗啦的。 “三少爷,这乔院判,是真他娘的仗义啊。” 秦游翻了个白眼,言不由衷的说道:“陛下让他去,他敢不去吗,不去给他骨灰扬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下一人 秦游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只是和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相处方式罢了。 善意并不是廉价的,越是认为廉价,越是昂贵,贵到付出一切也换不来丝毫善意。 秦游陷入了沉思。 穿越之前,自己很少感受到善意,可为什么穿越之后,自己反而认为很多善意是理所应当的呢。 “七仔,你说我是不是变了。”秦游侧目看向凤七,有嘴无心的问了一句。 “变了?”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倒是变了,不过小的不敢说。” 秦游知道凤七误会了,可还是好奇的说道:“有什么不敢说的,直说就是。” “那小的真说了。” “说。” “小的觉得吧,人活在世上,说人话,干人事,总得占上一样,您以前是一样都不占,现在肯定是变了,至少干人…” 秦游抓起一团雪就砸了过去:“你比我还不会说人话。” 凤七满脸无辜:“您也别生气,您是世子,和我等凡夫俗子当然不同,不干人事不说人话是应当的。” 秦游微微一愣。 一语惊醒梦中人,也终于想明白症结所在了,实际上就是俩字---膨胀。 秦游突然乐了,自言自语道:“感谢世子这个头衔改变了我,以前的我很害羞都不敢跟人说话,现在的我…哈哈哈,狂的已经不是人了。” 凤七在一旁满面无语:“您又说怪话了。” “和你说了也不懂。”秦游哈哈一笑,走向了食堂:“走,给人家乔院判赔礼道歉去。” 身份的转变确实能够转变一个人,秦游也终于想明白这个问题了。 就好比以前的他,就是个普通人,喝酸奶都得舔瓶盖,舔的比牛犊子都舔的干净。 可现在的他是世子,天潢贵胄,再喝酸奶的话,狂的只舔瓶盖了。 秦游暗暗告诫自己,人狂没好事,以后还是低调点为好。 就这样,二人嘻嘻哈哈的又回到了食堂。 乔冉果然还在那里胡吃海塞。 坐在了乔冉的对面,秦游没好气的说道:“都说了和你开玩笑呢,以后不会了,别介意。” 乔冉微微哼了一声,将一大碗鱼汤喝完后擦了擦嘴。 秦游掏出了随身的手帕,刚要递上去让对方擦擦嘴,突然发现自己这样做有点gay里gay气的,只得又尴尬的将手帕收了回去。 乔冉明明很在乎和院判之位,却依旧是一脸傲娇的模样:“乔某身负皇命,这才在这寒山书院中担任院判率领骑司保护太子周全。” “知道知道,你身不由己,行了,和你赔个不是,来来来。”秦游冲着凤七说道:“去,拿两杯酒来,我和乔院判碰一个这事就算过去了。” “三少爷说的是极。”对乔冉彻底改观的凤七笑道:“这叫什么来着…对,三少爷您这叫杯酒释兵权。” 秦游一脚踹了过去:“你早上喝活蛤蟆尿了怎么满嘴骚话呢,当着骑司面这么说,你特么想污蔑本世子造反是不是!” 乔冉揶揄道:“你整日胡说八道,身边的人也学了你的模样,早晚要招致大祸。” “扯淡,陛下知道我最是忠君爱国了,你就是天天告状都没用。” “我何时告你状了。” “没告没告,是我瞎说,我错了还不行。”递给了乔冉一杯果子酿,秦游这才提起了正事:“有个事问你,你是专业人士,请教请教你。” “奇哉怪哉,三世子殿下不是无所不知么,居然有事请教乔某。” “凤七都说了,说人话和干人事你总得选一个吧,你大半夜跑出去溜达我都没说你,问你点事还这么多废话。” 乔冉似笑非笑:“乔某倒是好奇的紧是何时困扰于你,三世子说便是。” “先说好,我就是好奇,出于好奇才问你的,你看哈,咱书院的杂役基本上都是我们王府的护卫,剩下的就是你们骑司了,护卫有三十多个,骑司有二十多个,你说有没有人能够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潜进来,就是天黑之后,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来,不惊动任何骑司和护卫,有这可能吗?” 乔冉面色大变,失声道:“又有人潜入书院之中了?” 秦游反而楞了:“什么叫又啊?”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激动什么啊,我是说假如。”秦游不解的问道:“还有,你刚刚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乔冉面色莫名,沉吟了半晌后说道:“昨日酉时一刻,骑司有报,密林中观一人行迹鬼祟,待我追出去后,一路尾随到了京中,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一夜未归。” “不能吧。” 秦游也有些发懵了。 难道是女鬼找了帮手特意将乔冉引走,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吧? “那人身手高绝,追至京中后,最终在番馆处断了线索,我又带人在番馆外守了一夜,一无所获。” “番馆?”秦游面色莫名,心中暗想,难道那女鬼还是个外国娘们,可瞅着也不像啊,皮肤很细腻的。 “凉、楚、晋、斐四国使团皆有嫌疑,若是让乔某猜测的话,其中凉使嫌疑最大,那人身形高大,与几日前来书院的凉乐身材相似。” “凉乐…”秦游微微皱眉:“就是那个一笑就呲着牙的凉戎大汉?” “不错,正是此人,刚刚三世子问我,可是与这事有关。” 秦游摇了摇头。 凉戎使团是最近才入京的,而闹鬼是几个月前就发生了,那女鬼应该和凉戎人没关系。 可问题是,女鬼怎么判断乔冉是不是在书院中,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巧合? “我就是随便问问,有没有这个可能性,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进书院之中。” “不会。”乔冉一脸自信的说道:“暗司皆是我悉心布置,挑选的又是骑司中的精锐好手,到了夜里,骑司便会隐藏于书院各暗处,想要不惊动这些骑司,据我所知,天下只有一人可以做到。” 秦游瞳孔微缩:“谁,男的女的,漂亮吗,腿是不是特别长?” “我!” 秦游:“…” 秦游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总看乔冉不顺眼了。 因为这家伙比自己还能装b! “大哥,我说除了你,除了你呢,有没有其他人能做到。” “若是有此身手,定然不是泛泛之辈,先说军中,军中的虎贲之士倒是不乏十敌乃至是百人敌,可这些勇猛之士皆不善于隐踪匿形,再说坊间,倘若是真有此能人异士也早被我骑司招至麾下了。” 秦游揶揄道:“你看看你这话说的,骑司真要是那么厉害,那斐国的飞云骑细作呢,不照样好几十人在你眼皮子地下活动吗。” 一听这话,乔冉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秦游笑道:“咋不说话了呢,认怂了?” “三世子!”乔冉凝望着秦游:“你与乔某如实相告,当真有人闯入书院了?” “没。”秦游耸了耸肩:“你刚刚不是说了么,全天下你最牛b,骑司最牛b,你们都做不到,别人更没可能了。” “不!”乔冉沉声说道:“乔某刚刚那话说的孟浪了,这世间或许还有一人可以做到。” “谁,男的女的,腿长不长,好看不,眼睛大大的,对不对?” “飞云骑统帅,斐国飞云公主!” 第二百四十八章 破案了 “斐国的飞云公主?” 秦游眼珠子瞪的和咕噜怪似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夏国有个年轻人在斐国高层特别出名,斐国也有个年轻人,同样在夏国很出名。 一男一女,都是年轻人,一个是夏朝的飞马血骑乔陷阵,也就是乔冉,另一个则是斐国的飞云骑统帅飞云公主。 俩人都是一战成名,前者孤身入斐追杀叛臣,耗时一年有余,将夏国的叛臣屠戮至尽,途经涠江南岸防线时一路冲杀,闯出了个飞马血骑的名号。 而后者也不遑多让,成名时比乔冉还早两年,十六岁就以女儿身掌兵,当年因为南蛮一族在斐国后方烧杀掠夺,斐君震怒,数次派兵入山剿蛮,不过次次铩羽而归,倒不是斐国战力不行,而是南蛮数万人藏于深山之中,抓都没地方抓。 抓不着,打不到,也只能议和了。 当年南蛮王也是自寻死路,一看斐国认怂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扬言让斐君将最宠爱的飞云公主穿着红妆嫁过去他们南蛮才同意归附。 然后飞云公主去了,嫁妆是二百车猛火油,陪嫁的是五千飞云骑,过去之后,也的确让南蛮王红红火火了一把,特别喜庆。 飞云公主直接将山给烧了,带着五千飞云骑二十日来飞马骑行,处处点火,将三万多南蛮人烧死了五千多,将剩下的南蛮人逼下山,飞云骑大开杀戒,以五千战力枭首了三万多人。 自此,飞云公主和南蛮王都成名了,前者是一战成名,后者是一战成冥。 三万多颗南蛮人头颅被五千飞云骑带到了当时和南蛮结盟的天楚边境,然后插在了木桩上震慑天楚。 自此之后飞云公主就一发不可收拾,独领一支偏师飞云骑,在斐国屡屡对外作战中大放异彩,不过从未参与过正面战争,多是截断水源、破坏粮草、狙杀敌方的高级将领等等,未尝一败。 一个乔冉,一个飞云公主,放在后世都属于是威慑级别的。 夏国的态度基本上就是你们老斐不动用飞云公主我们就不率先使用乔冉。 而斐国则是你们不出动乔冉玩那些下三滥的,我们就不使用飞云公主。 北夏乔,南斐云,被军中不少好事之人称之为当世双骄。 提起这位斐国的飞云公主,未曾谋面的乔冉满面复杂之色:“传言飞云公主幼年时被三道隐门的弟子带走学艺,十年后回到斐国,学了一身不似人间的高深本事。” 秦游不解的问道:“飞云公主率领的飞云骑我倒是知道,我大哥和我说过两次,可这也只能说明这娘们…这个姑娘领兵打仗很厉害,又为什么说她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书院之中?” “其人非但有掌兵之才,武艺更是高深莫测,当年她率领飞云骑火烧南蛮部族时,曾孤身入山画取舆图,那山中遍布南蛮族人,却无一人发现过她。” 说到这里,乔冉苦笑道:“前些日子涠江的骑司就传回密信,那飞云公主很有可能入京了,而乔某和你大哥都护将军秦狰一明一暗寻了月余,却未查到丝毫线索。” 秦游对此倒不是很意外。 别说boss了,那些普通的细作你们都找不到,实属正常。 “还真入京了啊!”秦游好奇的问道:“那飞云公主是不是长的…很美,腿很长,就是姿色特别特别过人那种。” “姿色过人?”乔冉哑然失笑:“此人孔武有力身强体壮,至于容貌,常年在战场上杀伐之人风吹日晒枕戈待旦,想来是和姿色过人不沾边的。” “你怎么知道人家身强体壮呢?” “飞云骑所穿重甲二十一斤四两,加上骑枪与轻弩,寻常人莫说作战,光是穿戴后都支撑不了一时片刻,可想而知飞云公主的气力强于常人数倍,身材定是魁梧非凡,人的容貌大多与形体相同,可想而知此女长的一定是极为骇人。” 秦游一脸便秘的表情,足足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那个什么,龚文华的闺女,龚媛你知道吧?” “知道,好端端的提此人做什么?” “你见过没?” 乔冉摇了摇头:“没见过。” “那你知道她长什么样吗。” “形如虎豹面容狰狞,常人看上一眼都会难以入眠。” 秦游:“…” 乔冉不解的问道:“难道不是吗,此女自幼习武,身强体壮武艺超群,单枪匹马闯入安之峰府中大杀四方,之后安之峰接连好久无法安然入睡,提起此女便像是当日见到了索命无常一般。” 秦游不想说话了。 破案了,女鬼八成就是飞云公主。 这不是有现成的案例吗,外界以讹传讹,凭着某些旁证推测出人家长的磕碜,可实际上呢,人家长的是既勾勾又丢丢。 不过秦游却没提醒乔冉,再一个是提醒也没用,斐云荣男扮女装的事情只有秦游知道,人家从来不以原本面貌示人,就算乔冉知道飞云公主长的漂亮也找不到。 而实际上,斐云荣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容貌太过惊人所以才男扮女装的。 斐云荣高明也高明在此,常年往返于夏斐之间,数年来结交了不少京中人士,人家又大大方方的说她是斐人了,在京中还小有才名,谁又能将飞云公主联系到斐云荣身上。 可破案是破案了,秦游想不通,飞云公主为什么会跑书院来吓唬自己?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也有点摸不准这个女鬼是不是飞云公主了。 要知道古代可是能人辈出的,说不定有哪些武功高强的人平日里很低调所以骑司并不知道。 可紧接着,秦游突然回忆起女鬼对自己说的一些话,这些话似乎有从侧面证明了二人的身份“水火不容”。 一时之间,秦游陷入了沉思,脑海里,满是那女鬼妙曼的身姿和绝美的容貌。 秦游抬头问道:“你和我多说说那位飞云公主的事呗。” “乔某也知之不详,飞云公主行事太过神秘,便是斐国人也对其了解不多。” “她不是领兵作战的吗,咋的,用微信语音遥控指挥啊,不用上前线?” 乔冉哭笑不得:“你可知飞云公主最擅的是何武器。” “冒蓝火的加特林?” “重弓,神臂大弓,弓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射程可达二百四十步。” “然后呢?”秦游对这个也没什么概念。 “飞云公主弓术出神入化,身穿重甲,胯下赤雪踏神出鬼没,不知有多少敌将被一箭穿颅,亦不知射断了多少根战旗。” 秦游越听越迷糊:“不是,我问你战场上谁见过她长什么模样,你扯这么多干什么。” “飞云骑声名鹊起之前,将领大多伴在帅旗左右,而主帅的甲胄又与旁人不同,自从这飞云公主提着神臂大弓袭杀不少将领后,便再无人敢在两军阵前穿的那么惹眼了。” 秦游哭笑不得。 他终于听明白了,战场上穿的太骚包了,所以容易被有针对性的干死。 而飞云公主就是靠识别敌方主将射杀对方而驰名沙场的,又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想来在战阵上也是穿的普通飞云骑一样,头罩面甲遮住容貌,自然没人知道她长什么德行了。 “那不对啊,既然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你们骑司怎么知道她入京了呢?” “赤雪踏!” “赤雪踏又是什么鬼?” “与你那逐月锥一般,无双名驹。” 秦游耸了耸肩:“我那叫乌月锥,让我给改名了,逐月挺起来太傻了,和夸父他媳妇似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悟了 京城,安府。 此时的安之峰老神在在的喝着茶,旁边坐的,正是礼部侍郎赵宽。 六部之中,每部两位侍郎,虽然都叫侍郎,不过却分为左右,夏朝以右为尊,礼部赵宽本是右侍郎,可实际上论其权柄却不如左侍郎蒙虺。 右不如左,咎其原因,还是因为大半年前赵宽的儿子赵仲白太坑爹了。 那时恰逢农时,秦老大挺注重劝农这事,赵仲白也是装b没看黄历,剽诗剽谁的不好,非要盗版人家剽王之王秦游。 赵仲白最二就是仗着他老爹是赵宽逞威风,大致意思就是很嚣张的说了声我爹是李刚。 然后…就没然后了,秦老大给他俩大嘴巴子,李刚怎么了,秦老大他爹还是秦罡呢。 这事即便是放到后世的话父母都跟着受白眼,更别说古代了,古代讲究个子不教父之过,赵仲白做下这丢人败兴的事,在礼部之中赵宽这右侍郎也没什么脸继续和别人吆五喝六了。 而赵宽本就是安之峰提拔上来的,没有后者,他也坐不到今天的官位。 按理来说,尚书这位置快控出来了,赵宽应该试一试才对,可实际上他发现和左侍郎蒙虺竞争不过。 倒不是蒙虺业务水平多好,主要是靠同行衬托,毕竟赵宽在秦老大眼里没什么好印象。 如果只是尚书当不上,赵宽倒也无所谓,这侍郎也算是身居高位光宗耀祖了。 可问题是他与左侍郎蒙虺素来不和,真要是蒙虺当上了这尚书,他这侍郎也干不了两年。 除此之外,现在京中呼声最高的是负责接待各国使臣的鸿胪寺寺卿周伏虎,巧了,当年周伏虎差点也成右侍郎,结果生生被赵宽给挤下去了。 这也就是说,甭管是蒙虺还是周伏虎,谁当了尚书,赵宽都没好果汁吃。 近几日思前想后了一番,赵宽觉得自己悟了。 安之峰只是告病在家,陛下却也没有下旨申饬。 一没申饬,二没罢官,这安之峰为什么就非要下台呢。 赵宽悟出来的道理很简单,老子当不上这尚书,你们也别当。 就是因为悟出了这个道理,赵宽才来到安之峰的府邸“问安”。 “安大人。”赵宽姿态很谦卑,弯着腰给安之峰的茶杯了添了些热茶,低着头说道:“自从您告病后,这部堂里许多事情都没了章程,这可不行啊,没了您,部堂里可就没了主心骨了。” “是么。” 安之峰笑吟吟的。 老安头虽然不在议政殿中上朝,可是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却从来没逃过他的“法眼”。 赵宽早不来,晚不来,京中都说蒙虺和周伏虎快成尚书的时候来了,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 谁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江湖的,赵宽的来意,安之峰哪能不清楚,只不过不点破罢了。 赵宽又拍了一通马屁,仿佛安之峰不回朝堂这议政殿就开不了朝一般。 安之峰却只是呷着茶笑眯眯的,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这一看安之峰滴水不漏的,赵宽也急了,提起了正事。 “安大人,不知有一事您最近听说了没有。” “说来听听。” “书。”赵宽眼底略过一丝鄙夷:“越王府三世子秦游,要著书成册!” “是么,此事倒是有趣。” 安之峰当然知道此事,京中闹的沸沸扬扬的,他非但知道,而且还清楚陛下已经下了口谕派人去了书院“警告”秦游。 知道归知道,可安之峰不明白赵宽提起这事做什么。 “安大人可知那秦游所写的书中内容是何?” 安之峰来了兴趣:“你知道?” “略知一二。”赵宽卖了个关子:“这书中的内容,您若是看了,定会气的火冒三丈。” “这是为何。”安之峰瞳孔微缩:“难不成通篇皆是大逆之言?” “安大人,下官这么和你说吧,若是此书被我等士林中人看了,定会像前朝那陈同一般。” “陈同?!” 安之峰的呼吸粗重了,双眼之中满是莫名的神采。 陈同并不是前朝的官员,而是前朝的一个狂生。 说是狂生也不准确,用当时读书人的话来说,那就是个无赖败类登徒子,用后世的话来说,就属于是臭变态。 当年陈同倒是没写书,不过写了不少文章,这些文章全是描写男女那点事,文章被读书人看了之后,那是夜里睡不着,白天哇哇叫。 最后陈同的下场挺惨,被一群读书人给活活打死了,这事都惊动朝堂了,因为陈同的性质太恶劣,那几个行凶的读书人也就被放了。 安之峰双眼越来越亮:“书在何处?” 安之峰的这尚书的位置也不是买洗衣服送的,要是普通人也干不到尚书,都吃了多少次亏了,早就长记性了,所以即便是听赵宽说了,也得拿到真凭实据才行。 其实不止是赵宽,安之峰最近也在总结经验。 按理来说,“污蔑”了一个秦游,皇帝应该不会将他怎么样才对。 最后安之峰发现问题所在了。 身在局中看不清罢了,以前他想整秦游和越王府的时候,越王府在他眼里就是万人骂的破鞋,秦游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小子罢了。 他是礼部尚书,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了,惹了秦游又如何,陛下还能真为这么一个废物小子将他怎么样不成。 可到头来,安之峰发现自己大意了。 秦游立的几次功劳已经简在帝心,自己总觉得人家是破鞋,就真的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认为秦游是破鞋,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吃一一一一堑长一智的安之峰也悟了。 不过他悟出来的结果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说他是破鞋,你们说不是,所以秦老大给老子脸色看了。 那么,老子就证明给大家看,秦游就是破鞋! 所以安之峰悟出的道理不是不去招惹越王府和秦游,而是想让大家知道,他招惹秦游是对的,因为这家伙就是个破鞋,本官,何错之有! 不过倒也不能说安之峰是钻牛角尖,世事无绝对,一条道走到黑,尽头未必就是黑的,万一就充满了光明呢。 就好比好多被罢免的官员,最终不也被召回京中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么,老话说的好,不经历风雨,哪能遭雷劈。 第二百五十章 使团目的 不说安之峰和赵宽是如何在斗室之中怎么研究那点阴谋诡计,秦游这两天确实有点犯太岁,准确来说是犯秦老大。 敬仪殿中,这夏朝天子,中州权利最大的人,秦老大秦昭正缩着个脖子笼着手,不时还吸溜吸溜鼻涕,要是再往地上一蹲,那形象就和街溜子差不了多少。 皇帝也是人,不是水火不侵的大罗金仙,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敬仪殿就和个大冷库似的,人往里一待,骨子里都透着冷意。 秦老大平常也注意形象,毕竟是天子嘛,不过现在没外人,就一个在旁边同样吸溜鼻涕的老太监白千。 秦老大比较节俭,殿中就放了几个火盆,不敢多少木炭,不过就算多放几个也没用,这东西烟雾太重不说,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下面热上面冷,还不如全身都冷呢。 天子这职业也分人做,就像前朝殇帝似的,人家就玩的花花,同样是在敬仪殿中,要是冷了,就叫来几十个宫女妃子光着膀子围着他给他挡风。 秦老大旁边没宫女妃子,就一个冻的和印第安老斑鸠似的白千。 身体冷,秦老大心里还上火。 “这小子莫不是故意气朕不成,真是混账东西。” 今天的秦老大也算不上特别生气,只是有些恼怒罢了:“小小年纪写什么书,朕当初就怕传出去徒增笑柄,果不其然,终究还是让外人得知了。” 白千在一旁满脸的无奈。 乔冉不在宫中,京中的骑司反馈些京中的事情只能找他。 如今京里的人都知道秦游写了书,闹的沸沸扬扬,骑司告诉白千后,白千也很无奈。 找秦老大说这事吧,得罪秦游,不说吧,将来陛下知道了又该骂他是废物。 两害取其轻,最终白千只能走上了乔冉的老路,找秦老大打小报告了。 “朕也不是轻瞧这小子,学问倒是有的,若不然也不能教出几个科举名列前茅的考生,尤其是太子秦玄,以前那是个什么货色,如果没有去书院,如果朕当年也曾花费过一些时间指点一二,当然,主要是还朕指点了一些,又加之秦游教授了一番,他这才榜上有名,由此也可见秦游胸中还是有点墨水的,可学问是学问…” 吐了会槽,秦老大看向白千问道:“过几日便是会试了,书院那几个考生准备的如何了。” 白千嘴里暗暗发苦:“老奴不知。”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书院中不是也有骑司吗,太子是否用功,难道骑司都不报上来?” “太子的近况倒是知晓一二,书院中的骑司说,前几日秦游弄了个什么暖房,里面还种了什么物件,太子一直在操办此事。” “种东西?”秦老大皱起了眉头:“会试在即,秦玄不温习课业跑去什么那个什么暖房作甚。” “老奴不知。” 秦老大都懒得继续问下去了。 白千什么都好,就是没乔冉那利索劲儿。 平常问京中什么事,乔冉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问什么都知道,再看白千,吞吞吐吐的,要不然就是四个字---老奴不知。 不过秦老大也知道有点难为白千了,白千这骑司大统领就是个挂名的,根本不具备任何专业的业务知识。 搓了搓手,秦老大问了声时辰后就准备上朝了。 最近各州府连降大雪,不少地方遭了雪灾,所以这几日都是早午两朝,早朝自然是上午的朝会,午朝带个午字,不过是下午的朝会,就是从中午开始罢了。 到了议政殿,一群冻的和三孙子们似的臣子们连忙站好,喊了声口号后开始朝议。 雪灾这种时牵扯的比较多,赈灾需要钱粮,涉及到户部,安置灾民和工部有关,天灾必有人患,刑部也得派人,要是刑部人手不够,就得让兵部下条子调派各地折冲府的兵卒,礼部也得派几个倒霉鬼去安民喊口号忽悠人,吏部则是负责监督之类的工作。 但凡和“灾”字有关的,都不是小事,什么水灾、雪灾、旱灾、冰灾之类的,秦老大早就说过,必须一一过目讨论出个章程。 秦老大勤勉是一部分原因,主要是人们都迷信,都认为降灾是老天爷发怒的缘故,不少草头王举旗自立就愿意拿这说事,什么天子不仁导致老天爷发怒了,大家快跟我嗨起来一起反他娘的。 要知道当年秦老大就是这么干的,前朝殇帝不干人事是一方面,那时候天灾也的确不少,秦氏三雄当时没少喊口号蛊惑别人。 正因为如此,秦老大很忌讳这种事。 这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将所有事情都理顺了之后,日头也快落下了。 正事说完了,秦老大的目光在礼部一众官员的身上扫视,开口问道:“使节一事,礼部办的如何了。” 右侍郎赵宽出班回道:“陛下,礼部已定好了日子,下月初二正是吉日,各国使节亦做好了准备。” 要知道事关天家颜面和朝廷法度,不是说使节来了之后吃口饭洗洗澡就能马上入宫见皇帝,而是有个流程,日子得是黄道吉日,使臣必须学会什么礼节,穿什么衣服洗几天澡,甚至说什么话都得提前安排好,细节很多,十分反锁。 “下月初二么,好,那便定下了,使臣们在京中可还安分。” 听秦老大这话就能明白,他老人家对各国的使节没啥好印象,要不然也不能用“安分”这个词了。 “使臣们每日待在鸿胪寺安排的番馆宅邸之中,鲜少离开,未曾招惹是非。” “晋昌与凉戎二国使节也是如此?” “是。” 秦老大皱起了眉头,略显诧异。 按照他的想法,这两个国家派遣使节肯定是搞事情的,怎么可能这么安生。 尤其是那晋昌,刚登基那会,晋昌总派大儒入京,虽然是以为私人身份打着讲学的名义,实际上说的都是些杀头的话,大多是宣扬什么前朝殇帝血脉才是天家正统之类的。 还有凉戎,最近屡屡犯边,就是派遣大军直接过去掐架都不为过,这时候派遣使者来干什么? 不过有些话在朝堂上秦老大也不方便问,不咸不淡的又说了几句后让白千喊了声散朝。 群臣退下后,秦老大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总觉得晋昌和凉戎没憋什么好屁,可想破了脑袋也不足回到这两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第二百五十一章 雪夜杀戮 子时过半,京中除了柳河边的花船和几家酒楼热闹非凡外,其他各坊只有寻街的武卒来回走动。 靠近南市的番馆区域,一道黑色的身影穿梭在了房檐之上,如同鬼魅一般。 巫雪一袭黑衣,几个纵跳,便停留在了凉戎使团的院子外。 院子有几名八大营的步卒,拎着灯笼来回巡视着。 寻了个空挡,巫雪悄声无息的进入到了院子之中。 来到卧房外,侧耳倾听了里面传来的如雷鼾声后,巫雪又隐入了黑暗之中。 过了一会,八大营的步卒换了一队人马,巫雪从黑暗之中冲出来,双手连连挥动洒出漫天的粉末。 两个呼吸后,六个步卒浑身酸软的倒在了地上,呼吸平稳,陷入了昏睡之中。 屏住呼吸的巫雪没有任何停留,迅速跑出了番馆区域。 一路穿梭在黑暗之中,巫雪来到了另外一处番馆区域,也就是番商聚集之地。 两处番馆相距数十公里,巫雪一路疾驰,脸上却未见任何汗液。 到了番馆区域中最大的一处院子里,巫雪双袖一挥,纤细的手掌中多出了两把短刀。 这一次巫雪没有隐藏踪迹,而是直接闯了进去。 片刻后,整个院子里传来浓浓的血腥味。 于此同时,京中北市一处民宅之中,斐云荣同样一袭黑衣,只是没有像巫雪那样遮住面容。 轻轻推开了房门,斐云荣如同进了自己家一般,点燃了火烛。 屋内一有亮光,床榻之上的大胡子男人惊醒,面露骇然,刚要出声,斐云荣冷笑道:“若是叫出声来,本宫便屠你全家。” “你是谁,要做什么。” “你本是凉人番商,却蛇鼠两端,即将战马卖与越王府,又将京中舆图派人带回草原,本宫倒是好奇,若是两国开战,你又要如何自处。” 男人失声道:“你是拓跋乐的人?” “你如何行事,原本与本宫无关,可你错就错在无意中识破了一名我飞云骑探马的身份!” 说完后,斐云荣出手如电,一支袖箭刺破了男人的喉咙。 捂着鲜血直流的脖子,男人的脸上满是惊恐。 斐云荣淡淡的说道:“本宫的三名飞云骑,便是因你向骑司告密才身死异乡,本宫前来就是要你赔命。” 说完后,斐云荣任由床榻上的男人捂着喉咙摔到床下,最终双眼彻底失去了生机。 斐云荣将袖箭拔出,随即换上了一袭洁白儒衫,走向了不远处柳河旁的酒楼。 虽然斐云荣再次变成了那个白衣公子,可杀戮并未停止。 番馆区域中,巫雪的黑衣早已染满了鲜血。 十六人,除了其中十二个护院之外,还有四名凉戎商人,皆是最近带着大量战马入关与越王府换取烈酒的番商。 一直到了太阳初升时,敲锣报时辰的坊郎才发现了第一具尸体,一声惊叫也彻底打破了宁静。 随着寻街的武卒赶到番馆后,第一时间通知了京兆府,而京兆府派遣了大量的京卫封锁了现场,又叫人知会了刑部。 死的,都是番商,而且还都是京中有名有号的番商,三处宅邸,十六尸,无一活口,皆是凉人。 这是京中第一次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开国之后,京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大案。 兹事体大,刑部尚书闻人泰快马而至,粗略的询问了一下情况后,又赶往了另一处番馆。 闻人泰以尚书之尊亲自赶来的原因,就是因为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有了怀疑的目标---凉戎使团! 死的都是番商,还都是凉戎那边敢将战马带到管内的番商,凶手不言而喻。 带着百名京卫,闻人泰来到了凉戎使团的院子外,稍一询问,昨夜守门的兵卒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人泰将几个兵卒叫到身前,眯起了眼睛定睛一看,果然在几人肩部和鼻下发现了白色的粉末,凑过去微微一闻,随后啪啪啪一人给了个大嘴巴子。 “废物!” 骂了一声后,闻人泰一声令下:“将此地围住。” 京卫们散开后,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凉乐带着几个凉戎使者走了出来,面色极为阴沉。 骑在高头大马上,闻人泰看向凉乐冷声问道:“你便是使团正使?” “是我。” 闻人泰哼了一声,随即一挥手:“搜!” 一语落下,京卫持刀闯了进去。 几个凉戎使者见状大怒,凉乐却微微一伸手,拦住了身后想要发作的族人们。 凉乐强忍着怒意,看了眼闻人泰腰间的玉带,拱了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大银,可是哪位尚苏。” “本官闻人泰,刑部尚书!” “出了什么四,为什么搜我们的房间。” “北侧番馆三处宅邸,十六尸,无一活口。”闻人泰冷笑连连:“昨夜里,守在这里的兵卒又被迷晕,你等还有何话可说。” “死了十六个?”凉乐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可昨晚我们没人厨去过啊。” 一匹飞马疾驰而来,京兆府的信使下马后又和闻人泰轻声耳语了几句。 闻人泰面色阴晴不定,阴恻恻的看向凉乐:“十七人,还有一人亦是番商,贩卖马匹的番商。” 凉乐没吭声,似乎是在思索,片刻后,露出了一丝苦笑。 “大银,我们被嫁祸了。” 闻人泰没搭理他,只是对身后的副将说道:“你等守在这里,倘若京卫搜出了任何可疑之物,将这些凉人统统拿下关押至刑部大牢,要是没有发现蛛丝马迹,那也不可放任何一人离开,本官这就入宫请示圣上。” “唯!” 闻人泰走后,京卫也将这院子里里外外搜了个干净,倒是搜出不少刀剑,只不过这些是进京时在鸿胪寺入过册的,而且上面也没有血迹,至于血衣等任何可疑的东西也没发现。 凉乐知道自己是被嫁祸了,可是脸上却没有任何怒意,反倒是轻笑了几声,随即带着几个族人回到了屋中。 “他娘的。”坐在了凳子上,凉乐笑骂道:“老子本想先祸害一下那斐人和晋狗的,谁知被人给捷足先登了。” 此时的凉乐,非但说话没有任何口音,就连坐姿也都变了。 副使满脸忧色:“汗王,这会不会是夏人故意往咱们身上泼脏水?” “不大可能,敢将战马送过来的就那么几个鸟人,全砍了,以后谁还给夏人送马。” “那又是谁故意嫁祸咱们。” 凉乐站起身,微微一笑:“这就有趣了。” “您可有怀疑的人物?” “有。” “谁?” “夏人,斐人、晋狗、天楚崽子。”凉乐托着腮:“都有可能。” 副使满面无奈:“您这不是全说了么。” 凉乐双眼一亮:“不对,还有。” “谁。” “咱自己人也有可能。” 副使:“…” 第二百五十二章 查 番馆距离皇宫尚有段距离,闻人泰一路飞马疾驰赶到时,秦老大已经到议政殿了,百官也都上朝了。 出了这么大个事根本瞒不住,闻人泰也懒得私下禀报了,索性快步来到了议政殿,匆匆而入打断正在念开场白的白千,单膝跪在地上。 “陛下,出事了,昨夜发生血案,北番馆死十六人,柳河西市死一人,其身份皆是番商,贩卖战马的番商。” “嗡”的一声,议政殿炸开了,不少臣子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御座之上的秦老大呼吸粗重,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手背青筋凸显。 几个老臣也是又惊又怒。 京城是一国之中枢,这里不止是天子脚下代表秦老大的颜面,也代表所有朝臣的颜面,京城里居然出现这种事,说杀人就杀人,而且一夜杀了十几个,太过骇人听闻了,用那些文臣的话来说,就是“国朝未有”。 这事别说本朝了,就是前朝那么多年的历史中也没发生过,不是没死过人,而是没一次性死这么多人,而且还是有针对性的死。 秦老大幽幽的问道:“可是凉人所做?” 谁都不是傻子,一听秦老大这话大家都反应过来了。 张三不死李四不死,贩卖战马的番商死了,早不死晚不死,凉戎时辰入京死了,大家第一个怀疑的对象,自然就是这群凉戎使者了。 “回陛下,暂时没有查到蛛丝马迹,不过昨夜守在南番馆凉使下榻之处的兵卒们,的确是被人迷晕了。” “那就是了。”秦老大面色阴沉的都快要滴出水来:“朕以宾礼待之,凉戎蛮夷却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闻人泰,将那些蛮夷拿下关入大理寺大牢,此事由你全权审理,五日内,朕要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 大理寺也是九寺之一,掌刑狱案件等审理,不过不负责抓人,只负责审理以及调度各部配合,如果是关押入刑部大牢的话,等于基本上就是定性了,挑个良辰吉日砍死就完事了,不过要是押入大理寺的话,还有个缓,至少要先调查一番。 由此可见,秦老大并没有被怒火冲昏了头失去理智。 事情属于是“闹大了”的性质,证据都不拿出来就全砍了的话,反而会让凉戎那边血口喷人。 闻人泰刚要领命,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 “陛下,鸿胪寺寺卿周伏虎正在殿外,言,有要事入殿面见…” 秦老大冷声道:“让他滚进来!” 小太监岁数不大,挺实在,跑出去后来到周伏虎面前:“大人,陛下让您滚进去。” 周伏虎一脸懵逼。 那我特么是滚啊,还是滚啊? 满头大汗的周伏虎也是半个时辰前得到的消息,没去现场,直接去了南番馆见了凉乐,凉乐赌咒发誓说不是他们做的,之后周伏虎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快步入殿后,周伏虎跪在了地上:“臣,鸿胪寺寺卿周伏虎,拜见陛下。” “你还有颜面见朕。”秦老大语气阴冷:“前些日子你与朕说,那凉戎使节可是安分的紧。” 言下之意,如果这算安分的话,那不安分的话都得火烧议政殿了吧。 “陛下,臣以为,此事非是凉戎使节所做。” 闻人泰:“有何证据?” 周伏虎反问道:“闻大人,下官敢问,您可是有证据证明此事是凉戎使者所做?” 周伏虎也是豁出去了,倒不是他真的相信了凉乐的赌咒发誓,而是这件事他必须站在凉戎使者那头,至少,得据理力争。 如果是凉戎使者做的,那他这个负责各国使节的鸿胪寺卿肯定是干到头了,最好的结果就是被罢官,甚至被治个玩忽职守的大罪也不是没可能。 可如果不是凉戎使者做的,那么他就要使出浑身解术还人家一个青白,因为如果凉戎使者成了背锅侠,他依旧得丢了官帽子。 闻人泰没吭声。 现在的一切都是推测,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是凉戎使者干的,可问题是除了凉戎使者外,根本没人会从中得益。 换位思考,要是夏朝出了一群商人将战略物资卖给了凉戎,那么君臣们也会想尽办法将这些叛徒干掉。 凉戎肯定也是如此,可那些贩卖战马的番商太光棍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战马和家眷都带进了关内不说,为了做大做强,还用烈酒结拉拢其他凉戎部族,就和发展下线似的,长久下去,不知有多少凉戎部族暗中和夏朝勾勾搭搭。 那么试想一下,凉戎肯定是要想尽一切办法除掉这些番商的。 可想是想,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凉戎的容貌和汉人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想要入关倒是容易,只要计划周全,混进来几个人也不是没可能,可问题是入了关之后呢,边关距离京城骑着快马也要飞奔一个多月,途中又要经过多少州府、折冲府、兵卫、关卡,稍有不慎就会被抓起来。 然后再说入京,只要一出现就会被骑司跟上,别说杀人了,做人都费劲。 所以说,凉戎想要派人潜入京中干掉这些番商几乎是难于登天。 但是使节就不同了,一路大大方方的走来,还有各州府的官员陪同,直接来到京中毫无阻碍。 一个使团才多少人,几十人罢了,以使节的名义入京,再干掉那些贩卖战马的番商杀鸡儆猴,性价比简直不要太高,东窗事发了,使团就是被灭团又能怎么样,凉戎不怕死的人多了。 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凉戎突然派遣使节来到京中的缘故。 所以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是太多太多的心证旁证证明这事就是凉戎使者干的。 秦老大也懒得去追究周伏虎的责任了,毕竟现在的确是没有直接证据,等找到了证据再收拾这个蠢货也不迟。 其实秦老大暴怒过后,又很快平静下来了。 这几天他一直想凉戎使者为什么突然入京,现在真相大白了,就是来杀鸡儆猴的,现在出了这事,他反倒是不太生气了,至少事情明朗了,省的每天绞尽脑汁的胡思乱想。 “闻人泰,此事你为主,骑司乔冉为辅,五日后,给朕一个交代,也给这京中百姓和番商们一个交代。”秦老大无心继续议政,大手一挥:“散朝!” 第二百五十三章 查案二人组 乔冉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快中午了,此时秦游他正在教他汉语拼音。 秦游本来是想教给小学子们来着,谁知乔冉听到后就制止了,非说这种“暗语”不能外传,以后要用于骑司传达密信等信息。 秦游也没当回事,本就是打发时间最终也就听之任之了。 当然,他收了乔冉三贯钱当学费。 不是秦游收的少,而是乔冉将满书院的骑司都搜刮个精光才凑出两贯八百多文,凤七都看不下去了,资助了一百多文凑了个整。 不得不说,能考科举第一的果然不是普通人,也就小半个时辰,乔冉竟然将二十六个字母背的滚瓜烂熟,发音什么都学会了。 乔冉正学的兴起,闻人泰亲自来到了书院。 书院没有专门接待客人的地方,乔冉将闻人泰带到了食堂,秦游和凤七在旁边看热闹。 大致将情况说明了一下后,闻人泰眉宇之间满是忧容:“此事大抵便是如此,十七条人命,丝毫线索没有。” 作为刑部尚书,闻人泰相比其他几位尚书来讲,实际上和乔冉的关系还算不错,毕竟平日刑名之事经常需要骑司配合,二人也算是合作过几次。 来之前,闻人泰又去了趟两处番馆,案发现场因为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刑吏们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而使团居住的番馆同样没有任何发现。 秦游在旁边打着哈欠说道:“要我说肯定是凉戎人干的,拉出去挨个砍了就完事了。” 闻人泰哭笑不得:“虽我大夏如今与凉戎在边关常有冲突,但却并没有大动刀兵,这些人又是使者,两国开战尚不斩来使,武断而行,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脚。” 秦游翻了个白眼:“那咋的,和凉戎提出抗议,严重抗议,谴责,再严重谴责啊。” 沉默不语的乔冉挑了挑眉,突然说道:“此事,未必是凉戎使者做下的。” 闻人泰面色莫名:“何以见得?” “昨夜落雪足有半尺有余,除了尸体附近,院子外并没有发现任何脚印,这也就是说,凶手前往事发地已以及离开时,定是穿梭于房檐之上,而这也解释了为何人口密集的北番馆处无人见过可疑之人。” 闻人泰连连颔首:“本官也是如此想的,如若不然,地上不会没有脚印。” “番馆各处宅院都是统一制式,用的是大黄岐木作横梁,几经修葺后,屋顶多用粘土青瓦,以页岩、煤矸石为主,夏日还好,若是冬日寒凉,成年男子根本立足屋瓦之上,除非是体态轻盈的女子和幼童,且不能在一处多做停留。” 说完后,乔冉看向闻人泰:“行刺之人,必是体态轻盈身手高绝之辈,幼童并无可能,所以只能是女子,而凉戎使团中皆是身形壮硕之人没有女子。” “不错。”闻人泰双眼放光,心悦诚服的说道:“乔统领分析的丝丝入扣严丝缝合,行刺之人,定是女子!” 一旁的秦游也听的一愣一愣的。 他还真没看出来,这乔冉还有柯南的本事,都堪称当代狄仁杰了,现场都不去看一眼就能分析出刺客是男是女了。 转念一想,秦游突然乐了。 乔冉这家伙平常肯定没少干上房爬墙眼的事,要不然怎么能这么了解屋顶的构造和材质。 “那不对啊,万一是个瘦子呢,瘦的和麻杆似的那种。”秦游就看不惯乔冉这装b的模样,开始拆台了:“比女人还瘦的男人不少吧。” “凉戎使团之中没有身形瘦小之人。”乔冉沉吟了半晌,继续说道:“此时应该调查的,应是另一具尸体,而非那番馆十六具尸体,柳河旁的民宅与北侧番馆相距数十里,由此可见,行刺之人并非一人,至少是两人,或是两伙人。” 看向闻人泰,乔冉问道:“既是番商,为何不居住于番馆反而住在柳河民宅,此人与其他番商有何不同?” “本官早些时候也对此有所疑问,问过属官后才得知,此人名叫蒙纳瀚,虽也在数月之前将千匹战马送到管内,不过却未将族人带入关中,只是换取了大量的烈酒。” “蒙纳瀚?!”乔冉面色微变:“前几日京中细作一事,此人向骑司告密,说是番馆中有一伙人行踪诡秘,很有可能是斐人细作。” 闻人泰不明所以。 这怎么还又扯上斐人细作了呢。 乔冉接着说道:“根据蒙纳瀚提供的密报,骑司的确是抓到了一名斐人细作,骑司人马将此人围住后,谁知这细作甚是刚烈。” 秦游张大了嘴巴:“你们骑司都给人家整肛裂了?” “那细作眼见无法走脱,自刎当场气绝身亡。”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骑司这么变态。” “闻大人,你且先行回京,稍后我便命人去勘察现场,刑部在明,我骑司在暗,明处,刑部需盯紧凉戎使者便可,而我骑司,会在暗中调查斐人使团。” 闻人泰面色微变:“此事与斐人有关?” “乔某也暂时无法下定论。” “好,陛下命你我五日内查清事情原委,那就有劳乔统领了。” 闻人泰说完后就离开了,看那模样似乎是将这差事全部推给乔冉了。 刑部的人走后,秦游不由问道:“你真觉得是斐人干的?” “刑部与朝堂君臣皆以为此事得利者乃是凉戎,实则不然。” 秦游反应过来了:“如果是斐人做的,嫁祸给了凉戎,那么闹不好咱们就要和凉戎开战,而斐人正好坐收渔翁之利,是这个意思不。” “不错。”乔冉哭笑连连:“身手高绝,又是女子,三殿下可是想起谁了?” 秦游面色剧变:“女鬼额不是,斐国飞云公主?” “女鬼?” “没,没没没,我是说这事万一是女鬼干的呢。” 乔冉一脸无语:“若当真是鬼怪,乔某也要将其绳之於法送到陛下面前。” “那要是,要是当真是飞云公主呢?” “别说是斐国公主,便是神女下凡,胆敢在京中犯下这骇人血案,乔某也毕竟将她…绳之於法。” 秦游猛翻白眼。 他还以为乔冉要说直接捅死呢。 “我可警告你啊,真要是飞云公主的话,而且也被你抓到了,你可悠着点,你要是弄死人家了,斐国肯定和咱开战。” 乔冉叹了口气,心里也挺郁闷的。 十有八九,这事还真和飞云公主有关。 首先是嫁祸给凉戎,斐人肯定是得利的,可谓是一石二鸟。 其次大家一直怀疑飞云公主大半年前入京了,没准一直潜伏到现在还没离开。 第三点就是刚刚干掉那么多斐人细作,这些细作又都是飞云公主麾下的飞云骑探马,人家也有理由去报仇弄死那个叫蒙纳瀚的凉戎人。 秦游有句话说的一点都不假,真得悠着点,即便是抓到了这飞云公主也不能伤着人家,要不然斐国绝对会和夏国开战。 乔冉也懒得去想那么多了,这些事让秦老大操心便是了,自己只管调查就行了。 站起身,乔冉说道:“五日内我会在京中查案,烦请三世子与廖院长知会一声,近些日子…” 秦游也站起身:“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 “蛋疼。” 秦游说完后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又补充了一句:“奶也酸。” “蛋疼奶酸?”乔冉一脸懵逼:“何意?” “咱俩不是好兄弟吗,我怕你出意外,担心你。” 乔冉一脸老子信你个鬼的表情。 第二百五十四章 探查 事情这才过去了半日,番商被杀一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秦游、乔冉、凤七三人入京后,见到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 尤其是一些读书人,仿佛全部都是柯南附体了似的,分析的头头是道,都认为是凉戎使者杀的人。 不过这些人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从表面上来看,凉戎的确是有足够的理由干掉这些番商。 京中的舆论已经开始发酵了,不少读书人喊着什么凉戎欺人太甚不行就开战之类的言论,仿佛死的番商是他们老爸以及开战后他们能够上战场一般。 古代也好,后世也罢,永远都不缺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口嗨键盘侠。 三人到了北番馆后,骑司正守在外面保护现场。 秦游闻着浓浓的血腥味,胃部有些不适。 不过还好,他见过死人,也见了血刺呼啦的场面,加之尸体都被冻僵了,而且都是一击致命,尸体的模样倒也不是太过骇人。 秦游当然不是闲的蛋疼耐酸大冷天跑来看尸体,而是心里存着别的想法。 按照乔冉的推论,干掉番商的很有可能是飞云公主,而飞云公主又很有可能是女鬼,所以秦游跟来的。 他只是想确定一件事,女鬼到底是不是飞云公主。 如果不是的话,他就当看热闹了,乔冉是想捅死凶手还是攮死凶手也和他也没多大关系。 可要如果是女鬼的话又该如何,秦游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要真是女鬼的话,他肯定要拦着点乔冉。 一是飞云公主的身份太特殊,要是直接弄死了,后果不堪设想。 再一个秦游并不觉得这丫头有多罪大恶极。 杀的是番商,又不是夏人,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别看秦游拿烈酒和一群番商换战马换的不亦乐乎,不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他从骨子里看不起这种二五仔。 番商也是凉戎人,将战略物资给邻国用来对付自己的同族,这就属于是凉奸行为。 乔冉进来后,右手解开熊皮披风,一挥手,披风飞向了身后,一名骑司赶紧跑了上来接住披风,轻手轻脚的叠了起来。 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乔冉,自始至终连头都没回,和黑社会大哥要谈判似的,酷的堪比恐龙特技克赛号。 秦游猛翻白眼:“这家伙一天不装b就浑身刺挠是不是。” 乔冉果然是专业的,来到第一具尸体旁,微微扫了一眼诡异淡淡的说道:“短刀,单刃,长不过十五寸,胸口,一击致命。” 远处一个碰着银盘的刑部仵作高喊道:“中。” “短刀,单刃,长不过十五寸,喉,一击致命。” “中。” “肋下,两刀,失血过多而亡。” “中。” 十六具尸体,不到一刻钟,乔冉连腰都没弯,打眼那么一扫就将死因说了出来,和刑部仵作验尸后的结果几乎没什么差别。 要知道这些尸体可是穿着衣服的,身上满是鲜血也没清理,常人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知道伤口在哪。 秦游看的有趣,对旁边的凤七说道:“要是你的话,你能瞅一眼就看出来怎么死的吗?” “不能。”凤七嘿嘿笑道:“小的砍完了人自己都不记得是往哪砍的。” 秦游:“…” 乔冉看完了尸体后,一个骑司捧着一个册子走了过来。 也不知道册子上面写的是什么,乔冉翻看过后,用手指点了其中几页后,骑司又跑走了。 乔冉又开始在院子里溜达,最后顺着梯子上了房檐。 果不其然,如刚刚乔冉在书院中所说,屋瓦很脆更经不住成年人的体重,上去跺几脚后就塌了。 到了地面后,乔冉又对下属交代了几句,然后继续满院子溜达。 秦游歪着脑袋说道:“我怎么感觉这家伙在故作高深呢。” “小的也不知道,反正看着挺有趣儿的。” “你能看懂?” “看不懂。” “那你还说有趣。” “就是因为小的看不懂才觉得有趣儿。” 秦游发现自己一点是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等了片刻,刚刚捧着册子的骑司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几把样式不一的短刀。 只见乔冉接过短刀后,在几个尸体上捅了几下,然后开始对比伤口。 秦游终于看明白了,刚刚那册子上应该都是武器的样式,而乔冉要做的就是确定行凶的短刀长什么样。 当试到第三把短刀的时候,乔冉对身后的骑司点了点头,骑司又将短刀的模样画了下来交给了刑部的人。 随后又来了一群人,秦游侧目不已。 来的还是骑司,只不过全是女人,穿着骑司标配的黑衣挎着长刀,高矮胖瘦都有,可惜都带着斗笠和黑色面纱,也看不清个长相模样。 在乔冉的指挥下,这些女人开始上房,有的上了房后直接将屋瓦给踩踏了,这就属于是体重过百的了,有的上去后能坚持个一时半刻,这属于是搓衣板身材。 最终能够在上面行动自如的,只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性骑司。 这名骑司回到地面后,缩进了一个竹筐里,然后两个骑司开始给她悬称了一下体重。 自此,昨夜行凶的刺客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了,是男是女,多重,用的什么兵器,就这么会功夫,都被乔冉确定了。 刑部全部记录之后,乔冉又带队前往柳河民宅。 秦游也涨了不少见识,与凤七紧随其后。 到了事发现场,乔冉看过尸体后却没有像刚才那般折腾,而是蹲在尸体面前半晌不吭声。 秦游在后面看的直皱眉头。 相比刚才番馆中的那十六具尸体,这具尸体死状凄惨,双目圆瞪,鲜血喷的可哪都是。 乔冉离开了屋子,跳到墙上后又借力上了房,在上面摸了半天后又跳回了地面。 “周围虽人口筹集,可多是些平民,入了夜后都在家中歇息,贼人无需在房檐上行动,看来是从地面进入的。” 乔冉来到了院子外面,望着泥泞不堪的地面连连摇头。 附近的平民太多,来来回回的早就把雪给踩化了,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再次回到了屋子里,乔冉下达了结论:“进屋,点燃火烛,惊醒蒙纳瀚,谈话,行凶,离开。” “谈话?”秦游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和刺客说话了呢?” “如果是熟睡之中,死状必然安详于床榻之上,想来他是见到刺客了,或者说是刺客有意将他叫醒。” “那为什么他不反抗或者喊叫?” 乔冉没吭声,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一旁的骑司插嘴说道:“副统领,隔壁院子有女眷和孩子,就是他们早上睡醒后来到这里才发现的尸体。” “女眷和孩子?”乔冉问道:“为何不和蒙纳瀚居住在一起。” “不知。” 乔冉皱眉,喃喃道:“蒙纳瀚原本居住在番馆区域,搬到这里,想来是怕被报复,为了保险起见,更是租了两个相邻的院子,自己独居一处,女眷与孩子住在邻院…” 秦游感慨万千的说道:“有钱就是好,租房子租两套,要是穷人就租一套的话直接被灭门了。” “原来如此。”乔冉望着尸体说道:“行刺之人既然能够调查到蒙纳瀚的住所,又岂会不知邻院是蒙纳瀚的家人,蒙纳瀚醒来后,因顾忌家小才没有叫喊,而行刺之人也没有祸及家人,只是取了蒙纳瀚的性命。” 秦游竖起大拇指:“服,分析的一点都对。” 凤七终于问出了一句智商及格的问题:“乔院判,蒙纳瀚特意躲到这里,是因为他知道有人杀他?” “凉使入京的消息传开后他才搬来,看来是怕凉使报复他。” 凤七恍然大悟:“果然是凉戎人动的手。” 乔冉没吭声,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逼问 查完了现场,接下来就是要去找嫌疑人了。 乔冉虽然推测是斐人动的手,但是出于谨慎依旧不能排除凉戎使团的嫌疑。 来到南番馆后,京营的兵卒早就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乔冉先是查看了一下凉戎使者们被没收的武器,发现并没有任何武器和凶器的形状吻合后,又询问了一下守夜的武卒。 折腾一大圈,乔冉来到了看热闹的秦游面前。 “三世子,一会见了凉戎使者,需你从旁协助一番。” “我?” “不错,一会见了凉使,你来询问,乔某在旁观察。” 秦游面带戒备:“为什么让我来?” “凉戎正使奴眦乐此人绝不简单,看似毫无心机,实为心思缜密,若是旁人来问,他定是回的滴水不漏,而三世子你为人天马行空难以揣测,一会想问什么便问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在你面前他说不定就会露出些许马脚。” “真的吗。”秦游一脸狐疑:“要是这家伙被我问急眼了暴起伤人怎么办?” “有乔某在,定能护你周全。” “你要是没保护好我导致我被凉乐给掐死呢,那家伙长的那么壮。” “那你就去找陛下参我一本,乔某甘愿受罚,杀剐随意。” 秦游放下心来:“这还差不多,那说定了啊,一定保护好本世子。” 说完后,秦游走向了凉乐居住的屋子,结果走到一半,突然反应了过来。 “靠,到时候老子都被掐死了,还怎么找陛下告你状?” 乔冉满面无语。 “不对啊。”秦游不解的问道:“你不是怀疑斐人吗,在这家伙的身上浪费什么时间。” “借此机会探探虚实,凉戎绝不会无缘无故派遣使者入京,定是另有隐情。” “哦,好吧,那你回头和陛下说一声,就说这事我也出力了,你要同意我就进去。” “倘若查个水落石出,乔某在陛下面前说你乃是首功。” “o那个k!” 秦游乐呵呵的推开了房门,打眼一看,愣住了。 京城血案的第一嫌疑人凉乐,此时竟然在床上呼呼大睡。 “我去,这家伙的心得多大啊,这时候都能睡得着。” 秦游都看不下去了,一脚将面前的凳子踹翻喊道:“睡你麻痹起来嗨,不是,起来接受本子的审讯!” 被吵醒的凉乐睁开眼,乐了:“小柿子?” “我特么还大番茄呢。”秦游一拍桌子,咋咋呼呼的叫道:“别你娘的装了,你干了什么老子已经知道了!” 凉乐从床上坐了起来,敞着个怀儿,露着一胸口的护心毛,满脸的懵逼。 秦游冷哼道:“人证已经有了,昨夜那些番商,就是你杀的。” “番桑,银镜?”凉乐挠了挠后脑勺:“不能啊,昨夜我们没人厨去过啊。” 一旁的乔冉也有点懵,悄声问道:“哪里来的人证?” “哼哼,那些番商昨天晚上给我托梦了,说他们就是这家伙杀的!” 乔冉:“…” “不可能。”一听这话,凉乐急了,大叫道:“他们血口喷银,根本不是我们,小柿子千万不要听那些番桑胡说。” “还敢狡辩,梦里我亲耳听到了,他们说就是你杀的!” 凉乐满面怒意:“胡说,你问那些番桑,敢不敢在梦中和我对峙。” 秦游:“…” “小柿子,你听我狡辩呐,当真不是我们。” 秦游转过头,面色古怪的看向乔冉:“我觉得以这家伙的智商,昨天晚上那事应该不是他干的。” 乔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秦游翻了个白眼,将凳子扶起来后坐在了上面:“那你告诉我,你想不想干掉那些番桑,额不是,是番商。” 凉乐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想。” “看到没看到没,承认了吧。” “可真的不四我们呀。” 望着凉乐那一脸委屈的模样,秦游觉得乔冉是不是搞错了。 这家伙看起来像是真傻,不像是装傻。 刚想开口,秦游突然想起一件事。 凉戎就是再没有人才,也不能派个傻子当正使吧。 秦游冷笑了一声。 对方不是傻子,而是拿自己当傻子,拿骑司当傻子了。 之前在书院中乔冉就说过,凉戎使者一共一百三十多人,其中五人入关后就消失不见了,明面上是“不见”了,实际上这暗中五人一路尾随,又是绘制舆图又是研究各个关卡兵防部署的,入京后,又和一些番商暗中接触。 对方以为这五人隐秘行事,实际上早就被骑司窥探的清清楚楚。 门被推开后就没有关,冷风倒灌进了屋中,床上的凉乐敞着怀,袒露着极为发达的胸大肌,满脸的无辜和委屈。 秦游则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对方或许是无辜的,但是这无辜的表情和委屈的模样,八成是装的,不是装无辜,而是装傻子。 “凉正使。”秦游站起身将身后的房门关上后,再次坐回到了凳子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本世子不敢说自己是聪明人,不过我知道,你绝对不是傻子,所以你也没必要在我面前装傻充愣,好吗。” 凉乐憨笑一声,点了点头:“好。” 秦游:“…” “小柿子,我不傻,也没装傻,不信你去草原上打听打听,我眦奴乐可是草原上有名的聪明银,你万万不要小瞧我。” 秦游都被气笑了。 真要是聪明人,会说出这种话? “你要是这么聊就没意思了,说说吧,你们凉戎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突然派遣使者来京城。” 凉乐刚要开口,房门被推开,凉戎使团的副使巴奴走了进来,气势汹汹的。 副使巴奴是个高高壮壮的老头,满面的怒意:“我们是凉戎的使者,带着金帐大汉的善意来到夏京,你们的兵卒围住了我们的住处,抢走了我们的刀剑和马匹,搜查我们的房间,这就是你们夏人的待客之道吗!” “使节,哼!”乔冉直接泼上了脏水:“入京杀人,你们也配称之为使者,魍魉鬼魅之徒。” “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杀的。” 乔冉没吭声。 要是有证据的话,他早就拿人了。 而且他也不是为了调查这件事,只是想知道看看能不能套出这群凉戎使者入京的真正目的。 “拿不出是吗。”巴奴语气森然:“没有证据,就不要借故为难我们。” “不要让我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倘若找到了,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京城!” 说完后,乔冉对秦游说道:“我们走。” “等一下。” 秦游笑眯眯的拉住了乔冉:“拿出来。” 乔冉面带不解:“拿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这群使者中有五个人暗中行事吗。” 乔冉微微一愣。 “哎呀,快点拿出来,入京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手下将几张画像交给你了,就是那五个暗中行事的凉人画像吧,赶紧给我。” 乔冉也不知道秦游打的什么主意,伸手入怀,拿出了五张画像。 秦游接过画像,然后一把拍在了桌子上。 “真当我大夏的骑司是瞎子吗。”秦游霍然而起,右脚踩在了凳子上破口大骂:“你要是敢说这五人不是你们凉戎使者,和你们没关系,本世子这就下令,半日之内,让骑司把这五个人的脑袋送到你的面前!” 第二百五十六章 做戏 屋内的气氛很诡异。 秦游和个地痞流氓似的,右脚踩在了凳子上,满面冷笑。 副使巴奴的额头渗出了丝丝汗液。 乔冉则是观察着凉乐和巴奴二人的表情。 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凉乐依旧是那副搞不清楚情况的模样,一会看看巴奴,一会看看秦游,最后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五张画像上,满脸的不知所措。 乔冉若有所思。 难道这正使眦奴乐就是个傀儡,什么都不知道,副使巴奴才是真正的主心骨? 秦游不紧不慢的坐在了凳子上,为自己倒了杯茶,结果发现茶壶中流出来的却是马奶。 闻了口腥臊的冷马奶,秦游皱了皱眉将茶壶放下了。 “凉乐正使,巴奴副使,本世子相信你们入京的目的,不止是绘制舆图以及暗中说服番商那么简单吧。” “不清楚你在说些什么,你们不是查番商被杀一案吗,为何又…” 没等奴乐说完,秦游突然用手指骨节敲了敲桌面,凤七推门而入。 秦游指了指桌上的五张画像,淡淡的说道:“半个时辰,本世子要见到其中一人的人头摆在这里。” 凤七眨了眨眼睛:“谁的人头?” 秦游猛翻白眼。 装b这种事,很多时候都需要靠别人配合,要是没人配合的话,就显得自己很傻。 还好乔冉反应了过来,叫了声“来人”。 两个呼吸后,一个黑衣骑司走了进来,单膝跪在了地上。 乔冉冷声说道:“三世子殿下说了,半个时辰内,他要见到五张画像其中一人的项上人头。” “唯!” 一声“唯”后,这名骑司杀气腾腾的离开了。 秦游满脸羡慕。 论装b,满大夏朝他只服乔冉。 巴奴表情又急又怒:“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还不承认么。”秦游耸了耸肩:“那好,每日,本世子便命人送上一颗人头到你们面前,五个脑袋砍完之后,还有你们其他凉使,待一日,砍一日,直到杀光你们所有人,直到你告诉本世子你们的真正目的。” 巴奴怒极反笑:“你们夏朝,难道不讲王法了,就算你是世子,也不能威胁我们凉戎使者。” “没威胁你啊,京中天天死人,悬而未解的命案多了,我只是隐晦的提醒你一下,我们这治安不好,每天都容易死人,而且最容易死凉人,就和昨天似的,莫名其妙的就全挂了,不过你放心,等你们全死了之后,本世子和骑司一定会为你们讨个公道的,一百年内,帮你们找出真凶,尸体也会厚葬的。” “你这明明就是威胁我们!” “就是威胁你,怎么地,咬我啊。” 巴奴双眼血红:“你以为我们凉戎勇士怕死吗,如果怕死,也不会来到夏京!” “你当真不怕吗。” “不怕。” “我怕。”一个弱弱的声音突然响起,凉乐站起身,用手指头怼了怼巴奴:“离开草原的时候,你不是说夏银很讲理吗,可他们一点都不像讲理的样子啊。” 巴奴望着凉乐,就如同望着猪队友一般,一副想生气又不好发作的模样。 凉乐苦着一张脸:“要不然就告诉他们吧,丢人就丢人,总比丢命强。” 乔冉面容微变:“你们来夏京,到底是要做什么?” 凉乐刚要开口,被巴奴冷冷的瞪了一眼。 秦游一拍桌子:“还不说,信不信我马上让人把那五个人全砍了!” 凉乐叫道:“不,不要呀,挞嗒隆是我亚父,你们不要撒他。” 巴奴怒目而视:“住嘴!” 凉乐也不管巴奴了,直接说道:“小柿子,番桑不是我们撒的,真滴不是我们撒的,我们入京也是为了换烈酒,还有盐铁。” “烈酒与盐铁?” 秦游愣住了,和乔冉面面相觑。 凉乐接着说道:“草原东边的嚤佗人南迁了,又要防患你们夏人,又要防患嚤佗…” 凉乐话没说完,巴奴扬起右手作势欲打,前者这才住上了嘴,挺大个老爷们和犯错的小学生似的,老老实实的退到角落里站着去了。 秦游刚要再继续问下去,房门被推开,一个骑司拿着个盖着白布的盘子走了进来。 浓浓的血腥味顿时充斥在了房间之中,白布染满了鲜血。 秦游神情先是一滞,紧接着夺门而出,跑到了院子中干呕不已。 屋中的乔冉揭开染血的白布,一颗凉戎人头颅摆在上面,正是五名暗中行事的凉戎使者之一。 这家伙也是出门不看黄历,就在巷子里暗中观察,殊不知暗司早就掌握了他的踪迹,出门左拐直接砍了。 “扑通”一声,凉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泪如雨下。 巴奴又惊又怒:“你们夏人,欺人太甚!” “这颗脑袋…”乔冉一脸戏虐:“似是不在鸿胪寺的节册之中,既与你们凉戎无关,副使大人何故动怒。” 说完后,乔冉一甩胳膊,骑司将熊皮大麾披在了他的身上。 “若敢在京中惹事,下次这盘中摆着的,便是你们的首级!” 留下一句狠话后,乔冉离开了屋子。 院子中的秦游干呕了半天,面色苍白。 乔冉走了过来,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们走吧,凉戎使者的来意我差不多清楚了。” “靠你大爷!”秦游破口大骂:“你特么还真砍人家的脑袋?” “不是你说的么。” “我就是吓唬吓唬他,再一个也没想到你们骑司办事这么快啊。” 秦游心头火起,朝着乔冉的小腿就踹了一脚。 乔冉不闪不躲,微微一笑:“出过了气就走吧,该去见见晋昌的使者了。” “晋昌?”秦游一头雾水:“番商之死和晋昌使者有关?” “不,晋昌使者或许与凉戎使者有关。” 秦游越听越迷糊,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再说秦、乔二人带着几个骑司离开了院子后,原本站在门口满面怒气的巴奴,神色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确定院子中再无夏人后,巴奴将房门关上,回到屋中后冲着凉乐单膝跪在了地上。 再看凉乐,哪还有刚刚那副怂包模样,大马金刀的坐在床上,嘴角含笑。 “汗王,刚刚帐下也是逼不得…” 凉乐挥了挥手:“不碍事,做戏而已,让夏人胡乱猜忌去吧,哈哈。” “那我们下一步?” “静观其变就好。”凉乐站起身将马奶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对了,等周伏虎来了,找他告状。” “告骑司?” “告三世子那个家伙。” “三世子秦游…”巴奴一头雾水:“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本王看他就不心情不爽利。” 巴奴:“…”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天下之大 骑在马上,秦游苦笑连连。 四国使节入京,十七具尸体,如今又似乎牵扯到了凉戎草原抢地盘一事,整件事越来越扑朔迷离,可谓是迷雾重重。 乔冉详细的解释了一下,刚刚凉乐口中说的嚤佗人原本也是草原牧民的一支,不过多年前越王秦烈带着大军杀进草原后,栖居地在草原最北侧的嚤佗一族又不断后撤,几乎没被战火波及到。 当时离开草原的嚤佗人大约有五六万左右,据说是翻过了连绵雪山找什么应许之地。 因为距离太远,中间又隔着雪山和大草原,夏朝也没怎么关注和调查。 不过两年前,不少番商说草原北侧来了伙人,只有几千人,除了消失了好几年的嚤佗人外,还有很多金发碧眼装备精良的武士,屠了不少草原北侧的小部落、 所以根据乔冉的猜测,凉戎似乎也面临了腹背皆敌的处境。 因为当年嚤佗人并不是被秦烈赶到北侧翻雪山去了,而是被自己的族人一路追杀撵过去的。 秦烈带兵杀入草原的时候,虽不占天时地利,可是却占了最重要的人和。 金帐汗王死了之后,凉戎内部各大部族争权夺利,秦烈也是捡了大便宜,凉戎部族各自为战这才被夏军一一击破。 金帐汗王本身是想集结凉戎大军和秦烈一绝死战的,可惜还没等决战的时候就让秦烈的先锋营碰到了,最后死于乱军之中。 若不是这样,秦烈也不可能带着大军长驱直入打的凉戎这么多年来才恢复元气。 当时嚤佗一族的聚居地在大草原的最北侧,比草原深处还深处,所以几乎是没有被战火波及到。 夏军离开草原后,嚤佗一族就开始往北迁徙,明摆着是想坐收渔翁之利统一其他溃败的部族,可惜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溃不成军的各个部族又空前的团结了起来,联手将嚤佗一族赶到了草原北侧也就是大雪山的脚下,甚至还想要赶尽杀绝,嚤佗一族无奈之下,这才翻越了雪山。 “那也不对啊。”秦游皱着眉说道:“草原凉戎近百万人,人人都是刀马娴熟的骑士,可以说是全民皆兵了,嚤佗才有多少人,离开的时候也就五六万吧,那么大个雪山,路上就得死不少,哪怕是找到了栖息地,就是可了劲儿的生又能生多少,而且也不是婴儿一出生就能战斗,他们凭什么回来抢地盘,你别告诉我那些嚤佗人都会影分身术。” “刹著。” “杀猪?” “刹著人!”乔冉眉头紧锁:“刹著人应是他们的盟友。” “没听说过这个国家啊。” “三世子,其实这天下并不是只有中州大地,大大小小的国家和部族不知凡己,只是常人不得而知罢了,就说那东海晋昌,再往东也有不少小国,而草原以东,翻过了大雪山,也有不少国家,这些蛮夷都是金发碧眼之人,与我中州汉家男儿面容上有着很大诧异…” 正在科普的乔冉突然发现秦游面色如常,而且一副很无聊的模样,甚至还打了两个哈欠。 “你的面上为何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乔冉面色微变:“莫非,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秦游耸了耸肩:“嗯呢。” “除了涠江你便久居京中,何曾离开过中州,此等秘辛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何时得知的,又是谁告知于你的?” 秦游翻了个白眼:“二十年前,上小学,地理老师告诉我的。” “小学是哪家学堂,地理老师又是何人。” “你文化水平太低,说了你也不懂。” 乔冉一头雾水,见到秦游也不解释,满腹狐疑。 要知道当年乔冉知道天下如此之“大”时,着实是震惊的不轻。 和其他夏朝人一般,乔冉以为这天下就这么大,中间是中州,北侧是大草原和连绵不绝的雪山,东侧是大海,西南则是大江大河大山大川。 世界究竟有多大,那时的他不知道,他只是以为东南西北就是一望无尽雪山、大海、山川。 早在几十年前,三道隐门的弟子说天下之大远非大家所理解的那般,在中州之外,跨海而过,翻山而过,有很多很多土地,很多很多未开化的土人和部族。 不少人都认为妖言惑众,不过前朝殇帝却对三道隐门弟子的话半信半疑,派遣了大量的军卒去探查真伪。 军卒足有一万人,每走出一段距离便撤回数百人将舆图送回京中。 殇帝的残暴也由此可见一斑,没说让这一万人走到哪何时回来,就是让他们一直走一直走,先期过了雪山能回来的人倒还好,到了后期能回来的人越来越少,最多走到了一个叫做西乘的小国家,走了足足五年多,到了后期还有五千多人没回来,最终渺无音讯,也不知道是死路上了还是不想回来了。 当时殇帝下了封口令,即便是在前朝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而秦家三兄弟的老爹秦罡就是少数的知情人之一,因为当年那一万人就是这老头在各州折冲府挑选的。 用当年三道隐门弟子的话来说,在偌大的天下间,中州就是个巴掌大的而已。 而所谓的刹著人,就是“外国人”的意思,但凡是金发碧眼的,都称之为刹著人。 瞅了眼侧目不已的乔冉,秦游满脸的优越感。 你身手好怎么了,你甩披风的姿势帅怎么了,你能查案怎么了,你手下配合你装b又怎么了,不还是没经历过九年义务的精英式培训吗,少见多怪。 既然地球还是那个地球,那肯定是相当的大了,秦游对此倒不是很意外。 使者都安排在番馆区域,晋昌居住的院子距离不远,骑在马上也就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相比于凉戎使者,秦游对晋昌的使团可是满心的好奇。 要知道大夏夺的国家可就是人家晋昌的,这群人居然还派遣使者过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眼看着快到了,秦游顺嘴问了一下关于这群晋昌使者的情况。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多了个师傅 晋昌的使团人很少,只有三十多人,是四支使团中人数最少的一支,而且礼物也是最特别的,人家要么是走量,东西不贵重,但是全都是特产,而且很多,要么走质,礼物贵重,别出心裁。 凉戎走的就是量,一马车马奶酒,半马车羊皮,还有一大堆腥臭的肉干,也不知道是不是来故意恶心人的。 天楚也差不多如此,动物毛皮,象牙,果干之类的。 斐人走的就是质,三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已经送到皇宫了。 人家走量或者走质,晋昌就很非主流,走的是取死之道,弄了把御剑,这就等于是把路给走窄了。 剑倒是无所谓,主要这个“御”字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御代表的是驾驭,前朝那会秦家就被赐了这把御剑,就和评上单位最佳员工似的,大致意思就是干的不错老板很开心赐你把剑耍耍。 不过当年秦烈被关的时候剑也被收回去了,现在又把御剑送来了,完全就是往伤口上撒硫酸,意思不言而喻,让秦老大把国朝还给人家,晋昌会“既往不咎”继续让秦老大当大将军。 这也就是秦老大这几年脾气好了,换了刚登基那会,说什么也要造战船派兵杀到北海群岛去。 四国使者,心思各异,尤其是凉戎和晋昌,无缘无故的就来了,朝堂上的君臣们难免揣测其用意,乔冉也是如此。 现在凉戎的目的基本上已经猜到了,的确是别有用心,应该是出于外部压力,不过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还需让骑司去探查。 那么还剩下一个晋昌,这晋昌的使团又打的是什么主意,着实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晋昌的中枢架构沿袭了前朝大昌,三省六部皆有。 正使名叫谭眗,正是晋昌的中书省左侍郎,七十老翁,十多年前在京中也是鼎鼎大名的大儒。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哭泣战神廖文之跟着秦老大夺门时砍了很多读书人,其中就有谭眗。 正是因为丢了这么大的脸,谭眗也不好意思继续在夏朝混了,秦老大登基后他就前往了北海群岛,临走之前还带了不少京中的读书人,船都是自己花钱找人造的。 不过老家伙是个天克,带了四十多人去的,到晋昌的时候就剩下四个人了,幸存率是十比一,之后晋昌君直接封了个左侍郎,官小了都对不起这幸存比。 秦游和乔冉带着大队人马赶来时,谭眗正在和几个老头要离开,见到骑司来了,脸拉的和个大野驴似的。 四国使团中,就属晋昌这边最高调,天天打着切磋文采和讲学的名义满京城乱窜,尤其是国子监、几个诗社、各大学馆等地,这些人倒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言,不过却挺让京中不少读书人颜面无光的。 不说谭眗德行如何,做了一辈子学问水平肯定是有的,接连踩了几处场子后气焰愈加嚣张。 站在院子门口,谭眗鼻子发出了轻轻的哼了一下,先声夺人。 “莫不是这夏京的读书人多是酒囊饭袋之辈,自知颜面无光,使你等夏朝鹰犬前来威胁老夫来了,若是如此,我等就不再去讲学了。” 乔冉翻身下马,冷声问道:“你便是晋昌正使谭眗?” “是老夫又如何。” “昨夜可有人离开此地?” 谭眗鼻孔朝天,一副老子不爱搭理你的模样。 秦游都看乐了。 他就喜欢读书人的傲气,就好像从来没挨过社会毒打似的。 看了一上午的戏,秦游也终于搞明白乔冉打的什么主意了。 查案是假,探查四国使节的底细也是真。 借着查案的由头,好好探探这群使者的目的。 要么说人家简在帝心呢,看看这底气,秦老大就给了五天的时间,刑部尚书闻人泰急的和要给他丈母娘接生似的,再看乔冉,一边探案一边调查四国使者底细,不慌不忙的。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乔冉将院中的情景尽收眼底,随即淡淡的说道:“搜!” 一声“搜”字落地,如狼似虎的骑司们和鬼子进村似的冲了进去。 谭眗怒急攻心,大吼道:“你们做什么。” 乔冉也是鼻孔望天,一副老子懒得搭理你的模样。 秦游嘿嘿乐道:“昨天晚上北侧番馆死了十多个人,全是番商,说,是不是你们干的。” 谭眗微微一愣,明显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还装。”秦游指着谭眗叫道:“那些番商昨夜已经给我托梦了,说就是你们晋昌人干的!” “岂有此理!”谭眗破口大骂道:“昨夜我等早早睡下,不曾有人外出,那番商岂敢血口喷人!” 秦游一脸无语。 这都派的什么玩意,就这智商也能成使节? “不对!”谭眗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冷冷的看向秦游:“命案发生在何时?” 秦游看向乔冉,后者回道:“子时过半。” “果然是污蔑之词。”谭眗冷声一笑:“子时过半发生的命案,你却说昨夜死者托梦与你,这时辰,根本对不上!” 秦游:“…” 凤七在旁边梗着脖子叫道:“我家三少爷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昨夜死的人,三少爷早上被托梦,哪来的时辰对不上。” 谭眗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 秦游已经不想说话了。 一个谭眗,外加一个凉乐,再加一个凤七,这三人加起来能拉低整个京城的智商平均水平线。 其实倒不是谭眗真的是个弱智相信什么托梦一说的,而是古人都迷信,在历史记载中,的确有过很多“托梦破案”的记载,不管是真是假,古人的确是相信这一套。 而秦游的腰带上又挂着虎纹吊坠,身份呼之欲出,谁能想到堂堂的天潢贵胄会拿这种事情胡说八道,古人讲究一个死者为大,别说像秦游这种有身份的人了,就是平头老百姓也不会如此口无遮拦。 只能说是观念不同了,秦游不是不尊重死人,而是他根本没把那些番商二五仔当人看,要不是各取所需,他都懒得搭理那些出卖同族的凉戎二五仔。 骑司很快出来了,表示一无所获。 就是走个形势罢了,乔冉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是想看看这晋昌使团藏没藏什么密信之类的东西。 乔冉大手一挥:“走。” “慢着!”谭眗哼了一声叫道:“说来就来,说搜就搜,说走就走,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当我等是什么人。” 秦游耸了耸肩:“这里是番馆,我们夏人建的,你们是使者,来我们国家给陛下请安的,怎么了,有问题吗。” “你…”谭眗差点让秦游给噎的背过气去。 可不是怎的,房子是人家的,吃的住的也人家的,搜一下…好像也说的过去。 谭眗怒极反笑,上下打量了一遍秦游:“你便是秦烈幼子,廖文之的弟子,秦游!” 秦游挠了挠脑门:“秦烈的确是我爹,可老廖头…什么时候成本世子的师父了?” 一旁的乔冉笑道:“京中皆是如此以为的。” “为什么?” “廖院长对旁人便是如此说的。” 秦游一脸呆滞。 老头子还要不要脸了,这年头都讲究一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和在外人面前说自己是他儿子有什么区别? 第二百五十九章 赐教 秦游也是有所不知,廖文之并不是要占他便宜,而是心起爱护之意。 原国子监司业董昱、越王秦烈、齐王秦麒、就连天子秦老大都跟着廖文之学过文,这些人哪个不是名满天下,可老廖头从来没和别人说谁是他的弟子,秦游还是头一个。 之所以这么做,廖文之也是希望秦游闯祸的时候大家能给三分薄面,也好看在自己的份上不和秦游一般计较。 廖文之活到了这个岁数,世间万事都看的通透了,秦游是什么性子,他接触了几日就看出来了,别人说是他的弟子,都是别有私心,哪怕是秦老大也是如此,唯独秦游,这小子不懂借势,更不会借势,只想将寒山书院发扬光大,要不然廖文之也不会这么做。 事实便是如此,如今京中的读书人对秦游也不像以前那般谩骂了,部分原因也是和廖文之有关。 可凡事有得必有失,有的人给面子,有的人,自然也想扫老廖头的面子。 而谭眗便是为数不多想要扫了廖文之面子的人之一。 当年谭眗在前朝也是名儒,他出名那时候廖文之还在寒山做学问呢,十几年过去了,如今大家只知京中文人之首廖文之,却鲜少提及他前朝名大谭眗。 大的没碰到,小的主动找上门来了,谭眗岂能放过天赐良机。 “世子秦游,是你便好。”谭眗正了正衣冠,腰杆挺的笔直:“老夫谭眗,字鹏锦,碧洲人士,七岁束发求学,至今已有六十余载,如今忝为晋昌国尚书省左侍郎。” “哦,你好。”秦游一打马绳:“再见。” 一副“还请赐教”模样的谭眗,差点没被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武人有武人的规矩,文人也有文人的规矩,要是想要比试文采,就要先自报家门,大致意思就是说我干什么的,叫什么,学文学多久了,你看我够不够资格挑战你一下。 乔冉哭笑不得拉住了秦游:“世子殿下莫急,若是走了,岂不是弱了我夏朝文人的威风。” 凤七在旁边窃笑不已。 三少爷居然还能代表文人,咱大夏的士林…看来是彻底没救了。 秦游一脸蒙圈:“什么意思?” 秦游可没装傻,他是真不知道。 乔冉解释道:“晋昌使团正使谭眗是想向你讨教学问。” 秦游:“现在?” 乔冉点了点头。 秦游:“在这?” “是。” “哦。”秦游再次看向谭眗:“改日,拜拜。” 乔冉再次拉住了秦游,面色莫名:“三世子若是走了,他们定会满城宣扬我寒山书院徒有其表大肆抨击。” 看的出来,乔冉极为重视寒山书院的名声。 乔冉解释过后,秦游急了:“靠,早说啊。” 乔冉微微松了口气。 “那还等什么。”秦游一声:“七仔,上,干死他们!”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这样…不好吧?” 乔冉满面无语的看着秦游。 你这觉悟还他娘的不如一个护卫呢。 凤七:“这么多骑司看着呢,要不小的夜间蒙着面再来行凶?” 秦游微微颔首:“有理。” 乔冉:“…”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俩人形影不离的,都一个德行,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我是越王府三世子,寒山书院院长,夏朝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大侄子。”秦游猛翻白眼:“大冷天的我和一个老盲流子在这叫什么劲,传出去丢人不丢人。” 乔冉都想开骂了。 你还知道什么叫丢人吗? 见到秦游根本不吃这套,乔冉翻身下马,冲着满脸怒意的谭眗微微一拱手,正了正衣冠,恭声道:“飞马骑司,正九品副尉乔冉,师承大夏朝齐王秦麒,十二岁学文,至今已有十余年,本朝科考乡试一甲,谭先生,请赐教。” 秦游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满脸看热闹的神情。 谁知乔冉自报了家门后,谭眗一脸讥笑,嘴中吐出了三个字:“你也配?” “哗啦”一声,周围二十余名骑司人人满面凶煞之一,直接抽出了长刀。 乔冉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只是微微摇了一下。 下一秒,骑司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将长刀收回了刀鞘。 秦游满脸的羡慕嫉妒恨。 乔冉朗声说道:“谭先生,学生虽是骑司,可也是寒山书院的院判。” “哦?”谭眗双眼一亮,哈哈大笑道:“这寒山书院当真是有趣,竟然让这夏朝鹰犬充任院判,滑天下之大稽。” 笑了几声,谭眗面色一正:“好,老夫问你,你可是能代表寒山书院,代表那廖文之老儿。” 乔冉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再次拱手:“请赐教。” 这就是乔冉聪明的地方。 赢了,自然是能代表书院,输了,他就说代表不了。 如果不是牵扯到了寒山书院,乔冉哪有闲心搭理谭眗,他只是怕真的走了的话,这群晋昌使者就会满世界宣扬寒山书院“不战而逃”。 就连乔冉自己也没发觉,他如今早已讲寒山书院当成了心中极为紧要的事物了,事到如今,岂能任由他人辱没了寒山书院。 “好!”谭眗一抖双肩寒雪:“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这一问一答,实际上是定公和孔子的对话,意思就是当皇帝对待臣子要讲文明懂礼貌,而臣子就要九九六的干,这就是君臣相处之道。 “老夫问你,既臣事君以忠,你国天子秦昭,为何叛昌!” 话音一落,除了风雪之音,只有骑司们呼吸急促之声。 乔冉面色平静,可一群骑司却紧握刀把,就等乔冉一声令下后将这个口出大逆不道之言的晋昌狂生剁成肉泥。 敢在京城说这种话,就是被人当街打死,行凶之人也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凤七东的面色也变了,不过东看看西瞅瞅,见到没人发作后这才调整好表情,大吼一声:“呀呀呀,大胆!” 秦游一脚给演技浮夸的凤七踹到了一旁:“就你事多。” 凤七讪笑一声:“也没人吭声,小的这不是应应景吗。” 秦游:“…”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乔冉微微一笑,面色平静:“前朝殇帝可是明主,可是视臣如手足,还是,视臣如土芥?” 这一段话,则是应用了孟子对齐宣王所说的话。 臣子忠君爱国,没毛病,可是何为君,并不是天子就是君,前朝殇帝,肯定不是君,就算是,也是暴君,昏君! 第二百六十章 怒 二人看似在讨教学问,实际上围绕的还是前朝那点破事。 谭眗说秦氏三兄弟不讲究,没尽到臣子的本分,不干人事谋朝篡位。 乔冉的观点是殇帝先不干人事的,所以秦氏三兄弟才不讲究的,都不是啥讲究人,老大别说老二,一个德行。 二人就这么唇枪舌剑的“唠”上了,都是引经据典磨磨唧唧。 秦游听的昏昏欲睡,因为他根本听不懂。 “哎呀。”秦游对一旁的凤七说道:“说这么多干毛,直接光膀子干一架多好。” “小的押乔院判赢。” 风雪中,乔冉和谭眗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唠的都是儒学那套磕。 儒学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圆”,比足球还“圆”,同样一段话,既可以当成佐证也可以拿来反驳,也可以找到另一段话来反驳或者是佐证,你怎么理解都行,怎么理解都对,任何事情,任何人,任何地点,都能在里面找出一大堆“圣人言”来支持自己想要阐述的理论和思想。 就好比现在俩人说的皇位正统性,根据儒家的哲学预设,统治者也就是天子所获得的权力实际上是老天爷赐予的,也就是天命所归。 但是呢,只有当天子的行为符合老天爷的意志时,统治才具备合法性,才能够将统治天下的权利延续下来。 殇帝登基,可以理解为天命所归,是老天爷让他干这差事的,皇帝就是上天之子,老天爷赋予他的权利。 这是儒家说的,没毛病。 秦氏三兄弟推翻殇帝,就可以理解为殇帝一意孤行,违背了天意和儒家的道统,所以失去了权利的合法性,这才被推翻。 也是儒家说的,没毛病。 那么有的同学要问了,话说这老天爷到底啥意思啊,一会说人家行,一会说人家不行,那到底行不行? 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因为----天命无常! 天命无常也是儒家说的,这个学说最牛b之处就是怎么都能圆回来,天命无常,唯道是处,这个道就是儒家的圣人之道,也是人伦道德的体现,所以儒家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政治逻辑,皇帝只有顺应了天道,才具有权利合法性,天道呢,就是圣人之道,就是儒家的道统。 这就体现出了儒学的“聪明”之处,从道不从君,就是说圣人之道是高于皇权的。 皇帝要约束臣民,不能光有拳头这种武攻,还得有魔攻,那么也就是思想武器,也就是儒学这种思想武器,而这种武器谁都能用。 皇帝说了,天命所归,朕说的算,臣民都得听我的,因为我领导是老天爷。 臣子们也说了,皇权没道统大,你这皇帝干的不行,老天爷指定不乐意,所以我们得反你。 皇帝利用这种话语权来使唤臣民,而臣民也利用这种话语权来批判和抗拒帝王违反道统的行为。 怎么说怎么都有理,谁都能用,这就是儒学。 那么当两个人都懂儒学,又产生了不同的理论时又该怎么办? 就如同乔冉和谭眗现在这般,引经据典,比谁对儒学了解的通透,比谁能白话,比谁能逼逼,比谁肺活量好。 秦游哈欠连连,他觉得在这听俩人废话还不如去东市看俩盲流子斗殴好玩呢,这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都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儒家他不懂,他光知道如家。 眼看着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二人还是未分胜负。 不过要是论形象的话,肯定是乔冉站了上风。 身材挺拔的乔冉往那一站,四平八稳,不疾不徐,背负双手,中气十足,傲立于白雪之上,身后一群骑司肃穆以待。 再看谭眗往那一杵,死乞白列,吭哧瘪肚,磨磨唧唧,气喘吁吁,缩头缩脑,站了半天两腿都哆嗦了,身后站着一群晋昌使者冻的和三孙子似的。 谭眗是着实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还是个专干杀人勾当的骑司,居然有如此“文采”,眼看着就算嘴上赢了身体也受不了,话锋一转,开始唠别的了。 “寒山书院院判乔冉,你既通五经,可惯六艺?” “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乔冉依旧稳如老狗:“还请谭先生赐教。” “九数!” 乔冉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六艺中的“数”可不只是加减乘除那么简单的事,实际上数学和阴阳风水等“迷信”活动都被归入术数类,计算天体,推演历法,都属于“数”的范畴。 严格来说,四书五经好懂,只要智商超过凤七就没问题,死记硬背就行,可“数”就不同了,所涵盖的知识太广泛了。 谭眗微微一笑的说道:“你可知,数月前,你夏国京城下县为何闹地龙?” 乔冉表情一滞,目光莫名。 这摆明了就是一道陷阱题。 地龙就是地震,古人都迷信,但凡天灾了,都说是老天爷发怒了。 可实际上呢,刚刚谭眗说了,这是君子六艺中“数”的讨教,那么定然和儒学无关。 要扯上儒学的话,总不能说是秦老大没干人事所以老天爷整活了来个地震警告一下天子吧。 可要扯上“数”了,乔冉还真就不懂了。 所以怎么回答都不对。 一旁的秦游也来了兴趣,要是这老家伙真的说出了地震原因,他绝对会将这老头留在寒山书院中任教,不管这老家伙人品如何。 可惜,谭眗让秦游失望了。 “臣闻日蚀、地震,阳微阴盛也,臣者,君之阴也,子者,父之阴也,妻者,夫之阴也。” 一听着话,乔冉是真的怒了!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首先是说阳盛阴衰是正常情况,而当阳衰阴盛时,问题就出现了,天灾人祸不断,外敌进犯,反正就是祸事一大堆。 而另一层意思则是更加耐人寻味了,朝堂出现了权臣,臣子背叛君主,甚至是女人成了家中的老大,甚至是皇宫之中,皇帝被皇后或者妃子骑在了头上,阴盛阳衰之下,这才有了地震。 甭管是什么意思,阴盛阳衰了,要么宫里出了问题,要么朝堂出了问题,所以地震来了,反正怎么都是埋汰秦老大,甚至还扯到女人身上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放开那个世子 秦游看了看满面怒意的乔冉,又看了看谭眗,终于发觉不对劲了。 他虽然听不懂刚刚谭眗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注意到了乔冉脸上毫不掩饰的怒意。 “这家伙不会是恼羞成怒要动手吧。” 凤七:“估摸着是。” 秦游赶紧走了过去准备拦住乔冉。 看热闹归看热闹,可真要是干掉了晋昌使者的话,秦老大肯定会龙颜大怒,秦游可不想跟着遭殃。 还好,乔冉只是怒目而视,并没有真的动手,也万幸,除了乔冉外,刚刚谭眗说的什么意思其他骑司也听不懂。 “乔院判。” 谭眗也是真不怕死,居然笑吟吟的说道:“为何闻而不答,可是答不出么。” 乔冉面色阴晴不定,凝望着对方半晌,突然笑了。 “恕学生不知其意,谭先生可否细细解释一番。” 谭眗闻言居然哈哈笑了。 旁边的秦游一头雾水,越看越迷糊。 “乔冉,老夫记住你了,自从前几日来了夏京之中,所谓年轻俊杰不知凡己,多是些酒囊饭袋之辈,其余人等,皆不如你。” 被夸了一句,乔冉却没有任何喜意,而是一脸恨恨不平的模样。 短短几句话,他差点着了对方的道,准确的说,是已经着了对方的道了。 对方刚刚“侮辱”了秦老大,而自己作为骑司,作为臣子,见到有人辱骂天子,那肯定是没二话上去直接砍死对方才对。 可问题是对方是晋昌使节,如果真的将对方怎么样了,后果依旧不堪设想,别说本朝了,就是前朝殇帝那么残暴也没说砍死哪个国家的使节。 既然不能砍,那么就这么充耳不闻任由对方辱骂自己国家的天子? 当然不行,要是事情传出去后,他肯定也会背负骂名,秦老大的面子也过不去,甚至会心生芥蒂。 换位思考,自己是当大哥的,小弟在外面听见别人这么侮辱自己这个大哥,居然不吭声,这小弟怎么当的? 对方的聪明之处在于并没有直言不讳,而是极为隐晦,即便这事闹到了陛下那里,闹得沸沸扬扬,谭眗完全可以说根本不是这个意思,阴盛阳衰四个字,怎么理解都行,人家可没说是真的有权臣或者秦老大被妃子骑脑袋上了。 这也就是乔冉了,短短的几个呼吸间有了对策,那就是装作听不懂,让对方在用大白话说一次。 如果谭眗真的细细解释了一下阴盛阳衰是什么意思,乔冉就是把对方剁碎了喂狗都没任何问题,全夏朝都没人能说他不对。 不过这么做了的话,就等于是承认自己输了,因为听不懂人家的问题,连人家的问题都听不懂,还讨教个毛讨教,等于是直接认输了。 事实上乔冉也知道,对方不可能用大白话解释。 所以说这个问题,答,不行,不答也不行,砍了,不是,不砍也不是,也只能认输了。 深吸了一口气,乔冉满面不甘之色,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谭眗先生果然学富五车,学生佩服至极。” 谭眗虽然“赢”了,可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 因为他赢的太困难了,可以说是胜之不武,甚至可以说是很阴险了。 如果不是各为其主,如果不考虑身份背景,如果不考虑政治因素,什么四书五经,什么儒学经义,什么君子六艺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的,谭眗没有任何把握胜过乔冉。 他是着实没想到,一个少年人居然有如此学问。 秦游一脸懵:“你这是…输了?” 乔冉默默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什么玩意就输了啊,也没怎么地啊,不就是闹地龙吗。” 乔冉不想解释,也没办法解释。 旁边的谭眗一脸鄙夷的看了眼秦游:“京中传闻果然不假,当真是不学无术之辈,你这书院山长,笑柄尔。” “老棺材,你骂我行,但是你能不能别带着书院山长这四个字。” 秦游心头火起,他发现自己挨骂的时候总会被“捆绑”。 以前的时候吧,大家骂他的时候都会带着越王府,现在又带上寒山书院了,都没地方说理去,直接被捆绑销售了。 “黄口小儿,你可是心有不服,若是不服,可有胆子与老夫比试一番。” “靠,你当真本世子是泥捏的。”秦游捏了捏拳头:“说吧,ufc、mma、cnm、综合格斗、泰拳,你随便挑,两回合不ko你你可以管我叫爸爸,不过先说好,武林风不行,我演技一般。” “三世子。”乔冉连忙呵止住秦游:“不可!” 刚刚乔冉并不知道谭眗深浅,还以为秦游就算赢不了,也输不了,毕竟这小子脑子里全是些天马行空的学问,可“切磋”之后才知道,这谭眗可谓是老奸巨猾,学问高是不假,主要是坏的流脓了,而秦游做事很少用脑子,三两言语就容易被对方带到坑了。 “哎呀,不就是地震吗。”秦游没好气的说道:“扯那么多干什么,就是自然现象,地壳知道是什么吧,就是地壳快速释放能量过程中造成的振动罢了,期间会产生地震波的一种自然现象,而地球上板块与板块之间相互挤压碰撞,造成板块边沿及板块内部产生错动和破裂,这也是引起地震的主要原因。” 一群人如同望傻子似的望着秦游,一脸呆滞。 凤七见到没人吭声,再次调整好表情,随即一拍大腿,大吼了一声:“好,是极,妙哇!” 谭眗哈哈大笑,一群晋昌使者也是如此。 乔冉满面苦涩,面上无光。 不是大家认为秦游说错了,而是根本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秦游看着谭眗翻了个白眼:“笑你麻痹。” 谭眗止住了笑意,一脸戏虐:“你的意思是,这地龙是可以预测的?” “嗯,怎么地。” “那不如三世子告诉我,如何预测。” “地震仪啊。” 谭眗冷哼了一声:“此物早已失传,还用你来告诉老夫。” “没失传啊,我们书院小学子都手工做出来好几个简易版的了。” 乔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双目灼灼。 谭眗面色微变:“此话当真?” “骗你干什么,那玩意本来是铜铸的,和个酒樽似的,八个龙头,对着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向,龙嘴能动弹,衔着颗球,下面有个蛤蟆,仪器的内部中央有一根铜质悬垂摆,柱旁有八条通道,简易版不用那么复杂,我高中的时候老师教过我,只要弄个…” “住嘴!”乔冉大喝一声,直接失态了,居然用手上去堵住了秦游的嘴巴,满面惊骇之色。 再看谭眗,那是变颜变色,手都哆嗦了,以完全不符合身形的速度冲上前来,一巴掌拍在了乔冉的胳膊上,怒吼一声:“给老夫放开这个世子!” 第二百六十二章 地动仪 谭眗彻底不淡定了。 其实早在东汉时期也就是公元一三二年,一个叫做张衡的人就发明了地动仪。 张衡历任郎中、太史令、侍中、河间相,到了晚年更是入朝担任了尚书一职,相当于东汉时期的天文学家、发明家、文学家、地理学家、数学家,可以说是开创了天文地理研究的先河,也提出了地球是圆的这个理论,而不是所谓的天圆地方。 可惜,老祖宗的东西很多都是传着传着就莫名其妙的没了,地动仪也是如此,只有史书上的记载,寥寥几笔,并没有制造方式。 而谭眗所在的东海群岛,实际上就是后世的东瀛,那地方除了鬼子外,就剩下地震最出名了。 这地方正好地处于亚欧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的交界地带,而太平洋板块比较薄,密度还大,位置也低,两个板块来回挤压、摩擦、拧赤、蛄蛹,所以就总是发生地震。 别看谭眗刚刚提出什么阴盛阳衰导致的地龙,实际上他自己心里和明镜似的,和这事一点关系没有,晋昌所在的那片群岛都地震几百上千年了。 那时候群岛的本地土著还在树上光着屁股满哪跑,哪有什么皇帝天子的,最多就是哪个长的比较壮实的土著人属于族群首领,天天闹地震,总不能是这个野人拿树杈子捅香蕉了导致老天爷发怒降下天灾了吧。 关于张衡与地动仪的事,谭眗不但知道,还收集过很多资料,只不过不齐全罢了,而秦游刚刚所形容的和地动仪丝毫不差,比他收集的资料都详细的多。 那么试想一下,如果他能把相关的知识带回去,甚至是造出来一个,那么他绝对会成为整个晋昌和那些海岛国家的“英雄”! 谭眗不淡定,乔冉也好不到哪去。 晋昌什么情况乔冉也清楚,所以知道地动仪对谭眗和晋昌有多重要,而且他比谭眗更清楚,秦游没有胡说八道,因为前段时间真有小学子摆弄这玩意。 当时乔冉也没多想,还以为秦游又新捣鼓出些什么没用的东西让小学子们打发时间。 见到谭眗竟然敢扒拉自己,乔冉冷哼一声,一群骑司将这老东西推走,堵成了一道人墙。 秦游差点没让乔冉的手指头杵嘴里,生生被乔冉给抱到了马上。 乔冉连招呼都不打,就好像怕谭眗直接给秦游抢走了似的,自己也翻身上马了,急匆匆的带着一群人离开了。 谭眗急的不行,只能望着秦游的背影呜呼哀哉。 一个晋昌使者凑了过来,满脸狐疑的问道:“谭大人,那小儿当真知道地动仪如何打造?” “本官也不敢下定论,不过看他说的有模有样…。”谭眗渐渐平静了下来,思考了片刻后说道:“走,去寒山书院。” “去寒山书院做什么。” “他刚刚不是说了么,书院学子们似乎已经是学会了这种失传的技艺,寻个学子问一问便知道了。” 再说另一头,乔冉满面的幽怨。 “如此机密之事,岂能轻易吐露,地动仪乃是东汉张衡所制,已失传四百余年,此物玄妙无比,地动摇樽,樽则振,则随其方面,龙机发,则吐丸,蟾蜍张口受丸,丸声振…” 说到一半,乔冉老脸一红。 人家可能都造出来了,自己还在这科普个什么劲儿,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榜一面前装土豪吗。 乔冉显得有些紧张,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了:“你当真将地动仪做了出来?” 有一句话说的好,最不相信神灵的就是宗教人士了。 这句话也可以用到读书人身上,什么天人感应,什么君权神授,什么皇帝嘚瑟老天爷就降下神罚之类的,十个读书人里九个不信这套嗑,甚至是嗤之以鼻。 真要是老天爷事事都管的话,天下间哪来的恶人,哪来的昏君,哪来那么多吃不起饭的老百姓。 而乔冉正是那九个读书人里最不信这一套说辞的人,他不明白地震的原理,但是他知道绝对和秦老大的人品作风无关。 夏国内每年都要闹几次地龙,如果有了地动仪的话,又如史书记载的那般神妙,岂不是造福了天下。 面对乔冉的询问,秦游大致解释了一下。 其实这还是他高中时见到地理老师长的漂亮所以才参加了学校的兴趣小组,最终在老师的指导下作了个简易版的。 说难也不难,无非就是弄个封闭的透明箱体顶壁悬垂有吊锥,箱体底面上设有方向标识盘,以及至少一个震动显示装置和一个由半径递增间隔均匀的同心圆构成的距离标识环,方向标识盘的中心正对吊锥中心,距离标识环的表面光滑,每个距离标识环的圆心处放置有一个滚球,还要连接一个圆环以及挂上一平衡棒,有些繁琐,但不是太难,要说实际效果吧,不能说很大,但是也不能说是没有。 当然,这些话秦游不会和乔冉说,他只是说了一下为什么要弄这东西。 大半年前白鹭县闹过地龙,小学子们隔三差五就会聊上那么一两句,秦游为了让小学子们不害怕就大致科普了一下,最后就扯到了地动仪了上,编撰杂谈教材的时候突然想了起来,便将地动仪的制作方法写上去了。 前些日子还真有几个小学子对此感兴趣,总去秦游那请教,也就是一周前当真有人造出简易版的了,就是不知道好不好使。 乔冉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 现在可没什么印刷术,书全靠手工抄录,秦游写的那套教材也就是《寒山杂谈》,虽然被大儒们整理抄录了几本,可都交给李太白等几个门客了,而这些人又去印证书中的学问和知识了,如若不然,乔冉都想马上回书院好好看看这动震仪是怎么造出来的。 如果这东西好使的话,说不定还能拿捏一番晋昌。 想到这,乔冉又想马上进宫禀报秦老大,可又转念一想,只能是满面苦笑了。 要是马上去宫中禀报的话,那岂不是又让秦游“抓现行”了,回了书院后,这家伙肯定满哪宣扬自己天天就知道找陛下“告密”。 第二百六十三章 老不要脸 秦游和乔冉等人前脚刚走,谭眗就迫不及待的带着副使和几个随从离开了,准备去书院“探探底”。 巧的是,谭眗刚走没一会,周伏虎来了。 刚刚周伏虎去了凉戎使者的宅子,“憨厚”的正使凉乐委屈的和个孩子似的,说秦游拿个脑瓜子吓唬他,而副使巴奴则是气呼呼的提出了抗议以及严重谴责。 周伏虎也很生气,那伙番商是不是凉戎杀的如今还没个定论,秦游和乔冉二人怎能如此“侮辱”国宾,这要是传出去了,其他使团如何看待夏朝,如何看待鸿胪寺,难道他这鸿胪寺卿就不要颜面了吗。 刚刚一听说这俩操蛋玩意又跑晋昌使团这来了,周伏虎连忙赶了过来,可还是晚来了一步。 谭眗这个正使和副使不在,使团其他成员倒是在。 周伏虎连忙询问了一下刚刚发生什么了,结果听过之后,当真是气的七窍生烟。 首先,秦游不但骂人了,还要打人,声音很大,粗鄙不堪,大家听到了。 至少刚刚在远处看热闹的使团成员们是这么认为的, 其次,乔冉和谭眗二人相互切磋学问,乔冉败下阵来,秦游又上场了,上场之后蹦蹦跳跳又是摩拳又是擦掌,还咋咋呼呼的满哪找人借刀剑,非要和谭眗切磋一下“兵器”。 至少,刚刚在远处看热闹的使团成员们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秦游也“败下阵”来了,然后“逃之夭夭”,走的很是匆忙,和被捉奸了似的。 至少,刚刚在远处看热闹的使团成员们是这么认为的。 反正他们看到的情况就是这样,乔冉认输了,换秦游上场,一上场就骂骂咧咧的,最后就丢人败兴的“跑了”。 这些使团成员当时都离的远,所以并不知道谭眗和副使二人打起了地动仪的心思,只是添油加醋的将刚刚他们“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伏虎了解完了“人民群众”反应过的状况后,这个气啊,脑子一热,牙一咬,准备去和秦游好好理论理论。 找了个守门的兵卒问了一下,一听说秦游他们前往的方向是天楚使团那边,周伏虎抄刀子砍人的心都有了,这俩家伙难道是准备将四国使团挨个得罪个遍吗? 还真别说,秦游和乔冉真的是去找天楚的使团了。 倒不是秦游没事做非要看看天楚人长什么样,而是乔冉出于谨慎才来的。 番商被杀了,如果凉戎被嫁祸成功,甚至因此夏朝和凉戎开打,其实对其他三国都有好处,无论是斐人还是天楚或是晋昌。 除此之外,他也要走个形势,四国使团,唯独调查凉戎的话有点说不过去。 到了天楚使团下榻的宅院后,一群皮肤黝黑矮小的天楚人自然没给什么脸色,不过倒也没阻止骑司们进屋搜寻。 天楚使团正使広谓走了出来,看了眼骑在马上的乔冉,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 一旁的秦游开始故技重施,叫道:“嘿,那马脸老头,就是你干掉了那些番商对不对,昨夜那些番商托梦…” 凤七提醒道:“早上,是早上。” “对,早上那些番商给我托梦了,说就是你干掉了…” 秦游第二次被打断了,一群骑司冲了出来,领头的对乔冉说道:“副统领,搜过了,没有任何兵器。” 秦游懒得说下去了。 他觉得这群天楚人的智商应该也不咋地,出来跑江湖连个防身的兵器都不带,就这熊样的也没什么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那么多番商了。 広谓微微扫了眼秦游,目光落在了虎纹玉佩上,面色大变。 “敢问可是越王府赫赫有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人中龙凤少年英雄大名鼎鼎无人不知的三世子秦游殿下?” 秦游一脸懵逼。 凤七一脸崇拜。 秦游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吗?” 広谓蹭蹭蹭的跑了过来,露出了一张大大的笑脸:“这位公子器宇轩昂仪表堂堂样貌不凡神采飞扬精神抖擞英姿焕发,想必定是大名鼎鼎的三世子殿下了。” 秦游俊脸一红:“听你这么形容,说的八成就是我了。” 乔冉:“…” “哎呀呀呀呀呀呀,果然是三世子殿下,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远胜闻名,老朽天楚国宰执広谓,今日见到三世子殿下,实乃三生有幸。” 说完后,这位天楚国中可谓是位极人臣的宰执居然以六十五岁高龄深深弯下了腰,冲着秦游正儿八经的作了个揖。 一旁的乔冉都看傻了。 别人不知道这広谓是谁,他可是太清楚不过了。 天楚国君的舅舅,权倾朝野的宰执,天楚最大世家阀门的広家家主,这么一个人物,居然如此“吹捧”秦游,连脸都不要了,所为哪般? 秦游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连忙下马。 虽然他不喜欢这些使者,可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不要脸,要知道就是秦游都不好意思这么夸自己。 乔冉满面困惑。 往年天楚来的使者都是広谓,他也比较清楚这位天楚広家家主的做派,这就属于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现在对秦游的态度都可以说是卑躬屈膝了,肯定是打着什么主意。 広谓很热情,生拉硬拽非要让秦游进屋坐一坐。 乔冉也是好奇这広谓打的什么主意,不等秦游拒绝就替他应邀了。 三人进了屋子后,広谓又是点火炭又是斟茶的,殷勤的不的了。 双方落座后,広谓又开始大吹特吹,什么秦游的名声如雷贯耳在天楚国家喻户晓人尽皆知,就连当事人秦游都听的面红耳赤。 秦游一开始还谦虚的表示“您吹的一点都不错”,听了半天后也觉得没啥新意了,翻了个白眼说道:“行了,别拍那么多马屁了,直接说正题吧,想求本世子什么事。” “好,三世子果然快人快语。”広谓正色问道:“《寒山杂谈》可否赠送我天楚一套。” 秦游略显意外:“买教材?” 乔冉面色莫名,对秦游微微摇了摇头。 “嶂雾先生乃是老朽至交好友,对世子大作可是推崇备至,也正是因为如此,老朽也想要拜读一番。” “哦,这样啊。”秦游也没当回事,随口说道:“一百贯。” “成交。” 乔冉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世子说的是一百个一百贯。” “好,老朽两日内将一万贯送到越王府。” 第二百六十四章 百万贯 人老成精,有的人岁数越大越在乎面皮,比如书院中的几位大儒,也比如在天楚位极人臣的広谓。 可这些早就将人世间一切浮华看的通透的老头心里最是清楚,面子这东西吧,其实最没用,尤其是关乎心中信仰和为之奋斗的目标时,别说脸了,命都可以不要。 広谓有个至交,叫做嶂雾,嶂雾有个好友,是书院中的八马先生,而八马将一本书册赠送给了嶂雾,嶂雾又将这本书册给広谓看了眼。 而这本书册就是《寒山杂谈》其中的一部分,上面主要记录了两个方面的知识,一个是关于病疾方面,一个是野外生存方面,既可以称之为阳间小常识也可以称之为阴间小妙招。 比如如何制作指南针、木棒成影法测量方向,如何在阴天靠树木和石头上的苔藓生长状态辨别方位。 在山林中感到身体不适时,怎么才能判断自己的身体情况,并应该采取什么姿势休息和缓解。 被什么蚊虫叮咬后可以使用野菊花叶和夏枯草捣烂外敷,蚂蟥钻进身体后怎么正确处理,怎么分别能吃的野菜和蛇类是否有毒。 秦游上一世毕业于国防大学,虽然学习成绩不咋地,但是也跟着老师们进过几次山林,所以对这些知识还是有所了解的。 広谓幼年时也入过几次山,就秦游写的这些东西,他看上两眼就知是言之有物,一部分知识他知道,一部分他看过之后恍然大悟,剩下大部分虽然不懂有待考证,但是却觉得八成都是真的。 要知道天楚国境多山多林,三分之一的人口都生活在山林之中或者山林附近,如果这些书中的知识被“科普”全国的话,毫不夸张的说,每年因为各种意外死在山林中的子民会大大减少。 加之嶂雾先生交给他的册子中还有各种常见疾病的应对方法,広谓这才舔着老脸狂拍马屁。 一看秦游和乔冉开价只有“一万贯”,広谓喜上眉梢,如同捡了多大的便宜一般。 一万贯对常人来讲可谓是一笔天文数字,可是对広谓来说只是笔小数目罢了,要不是身在夏京而是在天楚的话,他一个时辰内就可以拿出现钱。 见到对方答应的这么痛快,乔冉满心懊悔。 他虽然不知道秦游编撰的教材也就是《寒山杂谈》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可联想到刚刚在谭眗面前提到的“地动仪”,十之八九,书中还有更多精妙的学问。 可对方是天楚使者,本就“加价”了一次,要是再改口或者说不卖的话,那丢人的可就不是他乔冉了,而是整个夏国,人可以出尔反尔,国家不能。 秦游也反应过来了,他虽然不知道书院的教材为什么会流落到对方手中,又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高价购买,不过当初秦老大可是说了,不允许外传,现在不但外传了,还要“卖”,这要是让秦老大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喷他呢。 “等一下。”秦游嘿嘿一乐:“你可能没理解明白,我们卖书都是按页的,一页一万贯。” 広谓的笑容凝固了,咧着嘴:“一页…” “是滴,一页一万贯。” 広谓怒了:“三世子你不如去抢!” 秦游耸了耸肩:“抢哪有卖书挣的多啊。” 乔冉都不敢正眼看広谓了。 一页一万贯,除了秦游,他想不出这天下间还有谁能如此不要脸。 “不买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就当交个朋友了。” 秦游说完后,微微松了口气。 现在钱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够挥霍就行,没必要因为钱而去让自己再次出现在秦老大的视线之中。 秦游站起身刚要离开,面色一变再变的広谓突然爆喝一声:“慢着。” 広谓面色已经开始狰狞了,心中不断的权衡利弊。 根据嶂雾先生所说,《寒山杂谈》包罗万象,似是包含了先秦百家学问,其中有不少失传已久的技艺,就说那“工”册之中就记载了“筒车”的制造方法。 前段时间嶂雾去了几次书院后,无意中见到了庄户们在大集下游建造一个类似于“水车”似的机具,稍加打听后,确定了这就是早在前朝初期就消失的工艺,也就是“筒车”的技艺。 当时督造的人正是南宫奢,并告诉嶂雾这种技艺出自秦游所编撰的《寒山杂谈》。 天楚地势复杂,旱的地方常年旱,涝的地方常年涝,如果有了这种可以戽水的筒车,就可以提高粮食产量,而提高了粮食产量,就可以提升人口,提升了人口,就能增强国力。 而真正让広谓心痒难耐的是,根据嶂雾所说,《寒山杂谈》中的“工”册中的天工开物篇,浅谈了如何辨识矿脉,水金皆于江抄水中,淘沃取金,金多出西南,取者穴山至十余丈… 思索了片刻,広谓终于下了决心,满脸都是卖房子买彩票的狠厉之色。 “三世子!”広谓几乎是咬着牙发狠说道:“一页一万贯,可是说好了,待我凑足了钱,你可不要再说什么是一句一万贯,一字一万贯,说定了一页一万贯就是一页一万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戏耍我,老夫便是死在议政殿中,死在贵国天子面前,也要寻个公道。” 秦游傻眼了。 当初编撰的教材他看过,虽然都是蝇头小子,可少说也有数十上百页,这也就是说,要是将所有教材都买了的话,怎么也得拿出百八十万贯的! 吞咽了一口口水,秦游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秦老大,不是侄儿不把您的警告当回事,而是…人家给的太多! 谁知一旁的乔冉却哭笑不得。 他不相信広谓能拿的出数十万贯。 这里是夏京,不是天楚,对方上哪弄这么多钱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三世子,《寒山杂谈》有多少页,老夫便买多少页!” 此时広谓的面容,那就和要卖儿卖女似的,一脸的狠厉。 秦游咧着嘴,一时不知道该时候些什么了。 心里想的,一边是张牙舞爪喊打喊杀的秦老大,一边,则是堆积成山的金子。 “他妈的,干了,说,什么时候交钱,要不你先打个欠条也行!” 広谓:“…”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一波又起 秦游走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是被乔冉硬拉走的。 乔冉也没心思继续“查案”了,带着秦游快马疾驰回了书院。 他现在和百爪挠心似的,恨不得插上两根翅膀飞回书院问清楚这《寒山杂谈》到底写了什么。 他倒是问秦游了,可问题是秦游并不觉得这些“小知识”很值钱,当时写的时候也没个笼统的概念,大部分还都是浅谈即止,好多只是连入门都算不上。 而他们刚走,周伏虎又迟来了一步,不只是秦游没碰到,连正使広谓也刚刚离开。 副使到是在,不过他刚刚没进屋,就知道秦游和乔冉等人离开后,広谓和抽了风似的,说要去凑什么百万贯现钱,还要将天楚的几支商队直接卖掉,问什么也不说,只是说三世子秦游定下了时辰,到了日子凑不上钱可就坏了。 周伏虎一听之后,双眼都快喷出火了。 “秦游,本官与你不共戴天!” 怒骂了一声,周伏虎彻底暴走了。 他觉得秦游是故意的,故意“整”他。 割了凉人的首级吓唬凉使者。 跑去晋昌使团那切磋什么学问,又骂又要动手的不说,输了后还颜面无光逃之夭夭。 这天楚的使团也来祸害一通,居然向人家索要百万贯,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你当你是谁,陛下吗,就是陛下也不能这么不要脸啊。 周伏虎是鸿胪寺卿,工作核心就是招待这些使团,四支使团,其中三支都让秦游给“欺辱”了,这还了得。 有句话说的好,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周伏虎虽然出身优渥,可别说拥有百万贯了,就是见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又哪能想到人家凑钱是为了“买东西”,所以第一反应就是秦游仗着越王府的淫威来讹诈使团。 骑在马上,周伏虎原本是想要直接入宫找秦老大告上秦游一状来着。 可冷冽的风雪渐渐让他平静了下来。 周伏虎还是比较谨慎的。 弹劾秦游的前车之鉴那么多,就没人能全身而退的,可以说是没一个有好下场。 陛下偏爱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秦游这小子看似荒诞不经,实际上却着实立下了不少功劳。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弹劾秦游弹劾越王府的时候,文臣也会暂时团结起来帮着打打太平拳,可如今朝堂上的风向已经不知不觉中转变了,鬼知道其他文臣会不会帮腔,这是其一,其二是他将这些使节当大爷似的伺候着,天子却不然,说句难听的,四国都是潜在敌人,秦游“欺辱”也就欺辱了,秦老大这个当大伯的,难道还真的会将秦游如何吗。 秦游不痛不痒的被责罚了一番,事后不还是要找他周伏虎的麻烦。 周伏虎思前想后了一番,决定从长计议。 就这样,他暂时按下了心中怒火,回到鸿胪寺中又把几个官员叫到了一起,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通后,大家开始激烈的讨论。 讨论来讨论去,无非就是两个应对之策 要么找秦老大告状,及时刹住这股歪风邪气。 要么先听之任之,在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支持第一个观点的都是年轻的官员,都没挨过社会毒打,普遍认为弹劾越王府和秦游可以增加自己的知名度,初生牛犊不怕虎。 四国使节一起入京,这可是夏国开朝以来第一次,这差事要是办好了,大家都有好处,不说升官发财,至少履历上也能添上漂亮的一笔。 现在秦游借着查案的由头“欺辱”“讹诈”“挑衅”使节们,这不是砸他们的锅吗。 而且凉戎的使团已经找周伏虎哭诉告状了,要是听之任之,陛下怪罪下来他们还是要跟着吃瓜落,与其如此,不如直接先下手为强,将锅甩到秦游身上,好好参他一本。 有激进派,自然有保守派。 不少鸿胪寺上了岁数的官员们都苦笑着摇头,这些人都是在朝堂斗争中败下阵后才被打发到这个闲散的衙门,朝堂上倾轧他们见的太多了,对很多事情都看淡了,欺负你怎么了,至少没霸占你老婆吧,骑你脑袋上拉翔又怎么了,至少没一边拉一边嚼着炫迈吧,退一步海阔天空,苟活着吧,没必要得罪如今的秦游,而且眼瞅着年底越王秦烈就要回来了,他们这代人可是都领教过秦烈的狠活,升官重要,命更重要。 周伏虎沉默不语,望着争论不休的属官们,最终长叹了一口气。 惹不起,当真是惹不起,这差事办砸了就办砸了吧,折中一下,现在不招惹秦游,但是如果将来出了事,就把锅甩过去算了。 周伏虎今年五十多,也算是老一辈人了,听着几个老人劝说,到底还是放下了心中的“怨恨”。 原本还想争一争这礼部尚书之位的,可人算不如天算,居然死了这么多番商,这事透着蹊跷,要是真和凉戎使者或者其他使团扯上关系,这差事就是办的再漂亮都没用。 眼瞅着要过年了,秦老大也不提“年号”这事了,八成是要黄,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何必再招惹前女友和越王府呢。 有了决定,周伏虎心态也平和了。 其实也不是多大个事,不就是砍个脑袋吓唬吓唬凉戎使者吗,不就是在晋昌使者面前掉了京中士林中人的面子了吗,不就是借着查探的事讹诈了天楚吗,能怎么的,又不是他干的,秦游不是升斗小民,他鸿胪寺也不是刑部和京兆府,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啊。 周伏虎是鸿胪寺寺卿,衙门内的扛把子,有了决断后,其他年轻的属官也只能恨恨的作罢,至少,大部分人表面上是这样的。 至于上了些岁数的官员们,则是齐齐表示周伏虎能屈能伸实乃大丈夫,棒棒哒。 殊不知,这些人下了值后,一个年轻七品司务郎没有回府,而是骑着马赶往了礼部右侍郎赵宽的府邸。 过了不到一刻钟,这名司务郎离开后,赵宽又坐在轿中前往了礼部尚书安之峰的府邸。 鸿胪寺不招惹秦游,却有人排着队等待着。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雪前耻 自从告病在家至今,安之峰这位礼部尚书的面色是越来越红润了,身体也越来越好了。 听下人说赵宽深夜拜访后,安之峰来到了正堂,又泡了壶上好的雨前毛尖。 赵宽满面的喜色,进来施了一礼后,迫不及待的将来意说明了。 “大人,您说的一点都不假,那秦游果然又闯了祸事。” “哦?”安之峰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是何祸事。” “大人可知昨夜北番馆血案一事?” “如何不知,此事才堪堪过了一日,京中却闹得沸沸扬扬,府里的管家午时便听闻了。”安之峰不由问道:“这与秦游有何干系?” “今日早些的时候他入京了,和骑司副统领乔冉一同入的城,二人先后去了北番馆事发现场、柳河西侧现场、南番馆凉、晋、楚三国使者宅院。” “骑司探案倒也无可厚非,秦游那黄口小儿去作甚?” 赵宽微微一笑:“秦游先是去了凉戎使团那里,虽不知道谈了什么,却命人砍下了一颗凉使的首级。” “此子安敢?”安之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管夏国和凉戎关系怎么样,至少人家名义上是使节,两军交战还不砍来使呢,这要传出去了,满朝的君臣还怎么做人? 要么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很多事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就好比砍脑袋这事,骑司砍的是凉人的脑袋不假,可这凉人却不在鸿胪寺使册之中,说的再直白点,这就是细作。 骑司砍细作,那和安之峰纳小妾有什么区别,都是日常操作。 凉乐找周伏虎告状的时候,说是秦游砍了个凉人的脑袋恐吓他。 而周伏虎和一群鸿胪寺官员们说的时候,就变成砍的是凉戎使者的脑袋。 鸿胪寺官员找赵宽告密的时候,又成了秦游是带着凉戎使者脑袋去的。 所以,到了赵宽嘴中就和事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么日常操作也就变味了,骑司砍人家正牌使节的脑袋,这就和安之峰强抢民女纳小妾一样,都属于是人人不耻口诛笔伐的滔天罪行。 “下官也是实实没想到那秦游气焰竟如此嚣张。”赵宽呷了口茶后继续说道:“恐吓了凉戎使者后,秦游又跑去了晋昌使团那里。” “之后又如何了?” “说来可笑,秦游居然与晋昌正使谭眗比试文采。” “谭眗?!” 安之峰哈哈一笑。 他不只是知道谭眗,而且二人还有过不少交际。 “真是好不知丑,谭眗在前朝也是京中颇有名望才学的大儒,秦游也配。” “安大人说的不错,秦游哪有什么文采可言,不过是懂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奇技淫巧罢了,在晋昌正使谭眗面前颜面大失,要是如此也就算了,切磋文采之时,嘴中满是粗鄙之言,甚至还要寻护卫索要刀剑,真是我夏朝之耻。” 安之峰一拍桌子:“混账,我夏朝的颜面都让这蠢物丢光了,岂有此理。” 还是那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晋昌使团的成员当时都冻的和三孙子似的,光看着秦游叫嚣和装模作样的说要和谭眗“武力单挑”,实际上就是他开玩笑罢了,最后是乔冉深怕秦游将地动仪的事情和盘托出这才拉着他走的。 不过其他晋昌使者的眼里,秦游就变成“落荒而逃”了。 “大人莫要动气,这还不算完,秦游又恬不知耻的去了天楚使团那里。” “他寻天楚使团作何?” “讹诈钱财!”赵宽冷哼了一声:“这越王府的三世子好不知羞,竟然狮子大开口讹诈天楚使团百万贯。” “百万贯?” 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安之峰也被刷新了认知,一脸古怪的问道:“秦游他…他疯了不成?” “说来也是可笑,那天楚使团的正使広谓还当真在秦游离开后筹措钱财,看那模样,着实是吓的不轻。” “吓的不轻?” “不错,据鸿胪寺所说,秦游似乎是想要将番商之死嫁祸在天楚使团身上,大人您也知道,天楚国弱,年年上贡讨好我朝,这群使者又是胆小位微之徒,若当真是被秦游污蔑了,他们定会以为我朝会大动干戈说不定还要再起刀兵,惊恐之下,必然会被秦游所拿捏。” “原来如此。”安之峰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阴暗不明。 沉默了半晌,安之峰口气阴冷的说道:“这无知小儿侥幸立了些许的微末之功,竟敢如此猖狂,他的眼中,还有朝廷法度么,还有陛下与群臣吗,此等弄臣若是不除,必将为祸国朝!” “大人说的不错,下官前来寻您,就是想让老大人拿出个章程。” 安之峰刚要再发两句狠,突然反应过了一件事。 “你刚刚所说,秦游是借着查案之由颠倒黑白,难道那骑司乔冉就置若罔闻听之任之?” 安之峰毕竟是从龙之臣,秦老大登基之前他就知道乔冉这小子的存在了,这么多年来,可以说乔冉是陛下最忠心的“鹰犬”了。 “老大人,刚刚下官也思虑过此事,本是诧异至极,想不通乔冉为何要跟着秦游胡闹…不,不是胡闹,而是跟着秦游为非作歹,可细细思量之下,却也觉得是人之常情。” “何意?” “乔冉虽是骑司,却也是书院院判,数月前参加了乡试,说不定早已和秦游成了一丘之貉,加之前段时间斐人细作一事,这贪天之功都被算在了乔冉头上,可实际上,却是秦游误打误撞碰到了一个贪生怕死的斐人细作罢了,这二人年纪相仿,说不定呐…” 后面的话没继续说下去,但是安之峰明白什么意思了。 其实乔冉的岁数并不大,虽然大家不知道真实年龄,可最多也不过是二十五六罢了。 在大家的眼里,这家伙虽然是个狠人,可也是个少年人,和秦游长时间接触后,保不齐就臭味相同了。 跟着秦游为虎作伥,甚至不去考虑必须得知的后果,也不是没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毕竟是“少年人”嘛。 “原来如此。”安之峰抚须长笑:“这骑司如此胡作非为,这秦游如此胆大妄为,本官说什么也要管上一管的。” 他自以为笑的很运筹帷幄,很决胜于千里之外,很高深莫测。 实际上这笑容阴恻恻的,又阴险,又猥琐。 赵宽也笑了,只不过笑容之中带着几分皎洁。 他就知道,安之峰肯定会出这个头。 如果但是说要搞“秦游”,安之峰肯定会思虑再三,毕竟已经吃了好几次亏了,现在这官帽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 可要是再提上乔冉和骑司的话,安之峰绝对会出头。 要知道安之峰这次丢这么大个人,除了秦游外,骑司也有“责任”。 安之峰至始至终不认为娶小老婆哪里不对,人生嘛,及时行乐怎么了,自己一天天为国事操劳劳苦功高的,娶个小老婆放松放松怎么了。 要怪,只能怪骑司都是废物,竟然让斐人的细作混到他这礼部尚书的家里,他是礼部尚书,不是骑司,哪能知道谁是细作谁不是,骑司都不知道,更何况他了。 巫雪跑了之后,骑司三天两头给他叫走,一天天就询问那点破事,和巫雪干什么了,怎么干的,干了多长时间等等。 安之峰也挺大岁数人了,将此视为奇耻大辱,不由得,除了秦游外,也记恨上了骑司和乔冉了。 现在秦游和乔冉一起“闯祸”,他哪能放过如此天赐良机。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必须借这件事为自己“正名”,要不然这礼部尚书可真就当不成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读书人 别看安之峰多次招惹秦游,可秦游从来没想过要“报仇”或者“使绊子”,这才过去多久,甚至都忘记这么个人了。 奈何好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大慈悲不度自绝人,就架不住安之峰想把路往窄了走。 安之峰和赵宽又“密谋”了半夜,准备一举将秦游这个三世子打回圆形,顺便也拿骑司好好刷刷声望。 接连吃了几次亏,二人不敢鲁莽行事了,最终决定叫几个帮手,其中大部分都是二人的门生故吏,还有不少监察使。 再说书院之中,乔冉倒是没有看到《寒山杂谈》,不过却大致了解了其中的内容。 尤其是一听到马蹄铁的妙用后,恨不得马上入宫报告这个好消息。 廖文之等几位大儒,围成一排,将乔冉好好教育了一通。 原本乔冉是找这些大儒询问《寒山杂谈》的内容的,问过之后才知道这书里好多利国利民的学问,扭头就向去禀告秦老大,然后被三堂会审了。 几位大儒都觉得乔冉这眼界太低了,尤其是廖文之,打心眼里瞧不起乔冉这“觉悟”。 “乔院判,秦游编撰这书籍原本是要将其中的学问教授个诸多学子的,我等见了那学问后,欣喜若狂,这才代俎越庖,擅作主张将此事传了出去,为的,便是想要看看陛下,看看诸臣,看看京中的读书人和百姓,看看这些人会作何反应。” 乔冉一头雾水。 廖文之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道:“此事传出后,你看那外界如何评判,陛下又如何评判,京中的读书人整日讥讽,还说三世子秦游以及我寒山书院自不量力哗宠取宠,陛下呢,第二日便派来了太监传了口谕。” 秦游一指乔冉:“是这家伙先告的密,陛下才知道这事的!” 乔冉:“…” 墨石先生微微一笑:“秦游山长虽然整日胡说八道,可有一句话却说的不假,强扭的瓜不甜,话糙理不糙。” 一旁的秦游翻了个白眼。 乔冉苦笑不已:“可这《寒山杂谈》包罗万象都是精妙的学问,其中不乏利国利民之策,若是能让陛下推行天下,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八马先生不耐烦的打断道:“世人皆笑山长与我等自不量力,难不成,我寒山书院还要低三下四求他们学不成。” “诶,老马头说的一点都不错。”秦游哈哈乐道:“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还免费学,不特么交钱学他奶奶个腿学。” “三世子。”乔冉耐心的劝道:“出书成册之事岂是儿戏,纵观古今,流传下来的书籍哪个不是圣人之言,京中士林便是不信也是情有所原,乔某深信,若是陛下与旁人阅看了《寒山杂谈》,定然不会横加阻拦的。” “治大国若烹小鲜,这万事皆是如此。”八马先生捧着茶杯笑道:“若只是陛下阅看了,士林中人,京中百姓,天下百姓呢,难道还要我等每日带着书籍逢人便说么。” “可没有陛下和朝臣们臂助,又要如何推广天下?” “山人自有妙计。” 廖文之笑道:“八马贤弟莫要卖关子了,乔冉虽是骑司,却也是我寒山书院的院判,如实相告既可。” “你个老匹夫少在这挑拨,老夫又未说瞒着这孩子。”八马先生说完后,对着乔冉自得一笑:“《寒山杂谈》的‘医’篇以及‘天工开物’,便是老夫改过之后交由嶂雾的。” “天楚大儒嶂雾先生?” “不错,嶂雾与天楚使团正使広谓相交莫逆,前些时日来书院拜会时,老夫便将《寒山杂谈》中部分医篇与工篇交于了他。” “原来如此,怪不得正使広谓如此卑躬屈膝。”乔冉恍然大悟,可紧接着又面色剧变:“八马先生,刚刚诸位还说书中还有许多…” 廖文之笑着打断道:“我等又不糊涂,什么学问可示人,什么学问不可示人,老夫比你清楚。” 墨石笑道:“就如同那马蹄铁,虽说解决了战马损耗,可即便是旁人看上几眼也明白其原理如何,还有那筒车以及独轮车等物也是如此,难不成秘而不宣只是教授却不用于夏朝子民么。” 秦游没好意思吐槽。 是,马蹄铁、独轮车、筒车都简单,简单你们怎么不早整出来,现在开始吹牛b了。 “虽说各为其主,可天下百姓何辜,医篇之中的岐黄之法可活人无数,又可因一己私利而秘而不宣。”廖文之面如常色的说道:“这些学问即便是让其余各国学去了又如何,要是陛下问责,推到老夫身上即可。” “您可真是阎王心…菩萨心肠。”秦游翻着白眼说道:“本来就是您让老马头给人家的,说的好像给我背锅似的,我可不领您这个情。” 董昱笑骂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三世子,你可莫要忘了,此书可是你编撰的,推行天下后,怕不是秦游这二字可要扬名世间了。” “拉到吧,我只是提了个大概的方向,署名还是署您几位的吧,对了,还有我那几个倒霉门客,为了印证这些学问连科考都没办法参加,也写上他们的名字吧,让大家知道,是他们和您几位一起编撰的。” 廖文之面色莫名:“此话当真。” “那有什么当真不当真的。” “你如实告诉老夫,你心中当真是如此想的?” 秦游耸了耸肩:“这事我忽悠您做什么。” 董昱也是一脸古怪:“你可知这出书造册可是代表什么?” “当然了,不就是出名吗,怎么了。” 廖文之哈哈大笑,董昱和其他几位大儒也笑了起来,笑的秦游莫名其妙的。 一群人笑了半天,廖文之正色对秦游说道:“世人皆诽你谤你辱骂于你,可我廖文之却知道,这天底下,你秦游才是真正的读书人。” 八马先生接口道:“不错,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三世子已做到了一半,不枉我等如此苦心!” 墨石与离竹俩老头也是连连颔首,就连董昱也冲着秦游微微一拜。 乔冉则是面色莫名,看着秦游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嫉妒,也带着几分钦佩。 原本心中还想着如此重要的事情要不要通知秦老大,此时此刻却也彻底绝了这份心思。 秦游则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出名? 重要吗,自己已经很出名了好不好,只不过是骂名罢了,好名声坏名声,都是名声,没差的,无所谓的事。 第二百六十八章 探虚实 此时日头已经快要落下了,一行穿着儒衫的人刚刚进入大集,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正晋昌使团的正使谭眗。 大集刚刚散去,不少庄户正在打扫着大集上的卫生。 近几日接连降雪,路面上满是泥泞,每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庄户们都自发的拿着工具将青砖路面上收拾的干干净净。 谭眗让随从们离他远一些,独自进入大集后,随便寻了位贩卖鱼虾的汉子走了过去。 “这位壮士,敢问可是此处商贾?” 谭眗倒也客气,穿着一身儒衫,彬彬有礼,颇有几分敦厚老者的模样。 来这里,他自然是为了打探地动仪的事情,只不过没有去书院询问,而是想要找找其他人问问,至于如何问,他也没个计划。 汉子憨厚一笑:“可不敢说是商贾,山长赏口饭吃传授了小人一些活命的本事在此安身立命罢了。” “你说的山长,可是越王府三世子?” 谭眗就属于是明知故问了,老对头廖文之就在寒山书院当院长,刚入京的时候他就打听过了。 “诶呦,可不是咋的,不过俺们都不这么叫,都是山长山长的叫着。” 对于不少庄户来说,越王府三世子这个头衔对他们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他们只认山长。 汉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谭眗,问道:“老丈可是为了后辈子侄打听书院来的。” 谭眗微微一笑:“正是,你如何看出的?” “俺看着就像,最近来了不少人,都是先问问。” 自从寒山书院包揽了前五之后,京中的不少世家门阀都派人过来问过了,包括其他各州府也有人慕名而来,所以这些庄户都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老丈怕是要白跑一趟了。”汉子摇了摇头:“看您这模样肯定是出身不凡,可惜,这寒山书院是给俺们这些苦哈哈的孩子们开的,不收旁人。” “那倒是可惜了,老夫也是心生好奇,这寒山书院平日里,都教授些什么学问?” “俺哪懂这个啊,不过也是赶巧了,今日书院休沐,乡亲们的孩子回来不少,老丈稍待片刻,俺去叫个孩子过来。” 说完后,汉子朝着远处的红砖小屋喊道:“二栓,二栓快出来。” 书院虽然是封闭式管理,不过每周都休息一天,今天正好是休沐日,大集的庄户家中有着不少学子。 几个呼吸后,一个七八岁穿着粗布衣裳的孩子跑了过来,吸溜吸溜鼻涕,冲着汉子喊了声“叔儿”。 汉子拍了拍二栓的脑袋:“这位老丈想问问你们这些娃娃在书院每日学的是啥,你给答答。” 二栓冲着谭眗微微一拜:“老爷爷,我叫二栓,寒山书院的学子。” “倒是个知书达理的俊俏孩子。”谭眗在晋昌的孙子也差不多这个年纪,笑了笑后问道:“平日里,你们在寒山书院中都学些什么?” “四书五经,圣人之言。” “不错,除了这四书五经呢?” 二栓歪了歪脑袋:“下半日倒是学些其他的课业,不过我年龄还小,要明年才能学习格物。” “格物?” “是,听猪娃说,昨日墨石先生就讲了制冰。” “制冰?”谭眗越听越迷糊:“制冰又是何意。” “二栓也不晓得,就知是前些日子山长派了些护卫叔叔从下县带回来了好多石头,放在水里就可以变成冰了。” 谭眗哑然失笑:“天寒地冻,便是将水泼在外面也自然成冰,还需制它做甚。” “山长说了,到了夏季,就可以卖给京城里的笨蛋们了。” 汉子一巴掌排在了二栓的脑袋上笑骂道:“休要胡说。” “夏季制冰?”谭眗抹脸困惑:“夏季如何治冰。” 二栓说到底是个孩子,也没多想,问什么说什么,就大致就形容了一下,而谭眗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制冰”。 其实制冰很容易,有硝石就行。 这玩意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古代也很常见,只不过是叫法不同,在夏朝叫做地霜,也有叫玄珠的。 而且这东西一般都是当做药材,好多药店都有卖,量比较少,也没人知道这东西可以制冰,至少京中没人知道,秦游也没听说过夏朝哪个地方谁知道这玩意的真正用途。 谭眗听过之后,心思活络了。 要是学会了这种技艺,那可真是妙用无穷,只不过二栓也是一知半解,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怎么回事。 不过谭眗却问出了别的一些事情,这一听之后,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地动仪的确是有,前些日子秦游教了几个小学子做出来了,说是测地龙的,但是具体是个什么构造,二栓依旧说不明白。 还有不少其他杂学,书院都教授,不过这些教授的知识都是按照教材来的,教授知识的先生就是根据教材因人施教,其中不少杂学已经应用到了庄户和大集上。 谭眗还特意进了屋子看了地暖,之后就再也把持不住了,心不在焉的夸了几句二栓后,又带着人迫不及待的去了河流下方的作坊区域。 到了之后,他最先看到的是“水车”,也就是失传许久的“筒车”技艺。 筒车实际上就是和翻车相类似的提水机具,利用湍急的水流转动车轮,使装在车轮上的水筒自动戽水再提上岸来进行灌溉。 筒车的水轮直立于河边水中,轮周斜装若干竹木制小筒,利用水流推动主轮,轮周小筒次序入水舀满,至顶倾出,接以木槽再导入渠田。 只不过最近天寒地冻的,河面上面都是一层冰,所以也看不出个效率什么的,而且作坊外面都有护卫骑着马来回巡视着,无法近距离观察。 谭眗也无意中见到了马蹄铁和牛鼻环儿。 刚刚二栓就提过这两样东西,说是“格物”教的就是这些学问,都被记录在教材《寒山杂谈》之中。 现在见了,谭眗心里如同有了一团火一般。 观察了片刻后,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这才心事重重的往回走。 回了京中番馆后,谭眗让人送来文房四宝,开始写书信,而这些书信联络的,都是十几年前在京中的一些好友。 除此之外,谭眗还让几个年轻的使团成员去京中打听,打听任何与秦游以及寒山书院有关的事情。 第二百六十九章 查 秦游折腾了一天,和几个大儒聊了会后就回屋睡觉了。 乔冉则是彻底未眠,思考着北番馆的案情。 到了的第二日,乔冉一大早就回京了。 秦游这个山长可以贪睡,甚至在书院赤身裸体撒了欢的跑都没关系,只要不怕廖文之呼死他就行。 可乔冉这个院判却不行,因为他不止是院判,还是骑司副统领,白千这个正统领完全就是凑数的,除了传话外没有任何用。 秦老大一共给了五天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剩下四日,骑司必须将杀人凶手绳之於法。 这已经是不是给番商一个交代的问题了,而是必须把面子给找回来。 一朝之中枢,天子脚下杀人,要是找不到凶手,夏朝将会沦为笑柄。 不过要说乔冉急吧,也不是太急,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轮廓了,这事十之八九和斐人有关。 整个骑司衙门实际上就是一个巨大且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机器,乔冉即便是在书院中,这具机器也在一刻不停的运转中,尤其是出了那骇人听闻的血案后,这具机器更是高速运转着。 乔冉到了骑司衙门后,文吏将热茶奉上后,一个旗官开始禀报昨夜调查的情况。 根据凶器这条线索,已经排除了不少人。 要知道武学分为好多种练法,武器也是如此,根据昨天勘察的现场来看,凶手用的是短兵,比刀窄,比剑宽,比棍短,算是一种短刀。 各种武器的练习方式不同,就好比刀法多用于军中,用刀的都是身强体壮之辈,大开大合力劈千钧。 而剑则是练的一股子轻灵巧劲,身法中的闪转腾挪也很重要,而短兵更是如此。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不怕短粗就怕细长,短兵需要贴身击打,属于是搏命的打法。 而这个险,不在于用短兵之人自身承受的危险,而是战斗方式,能够迅速将敌人置于死地。 就和一个拿刀一个拿匕首的掐架,俩人贴着脸,拿匕首的都噗嗤噗嗤噗嗤捅了三次了,拿刀的也就刚把武器举起来。 能够接连干掉十六个膀大腰圆的番商,而且还是以短兵,加之确定是女人,实际上已经将“嫌疑人”缩减到了一定范围了,或者说是锁定了一个特定的目标。 别看昨天一天乔冉带着一群骑司和秦游在各个使团面前嘚瑟,实际上早就有骑司暗中调查斐国使团了。 斐国使团之中没有女人,更没有使用短兵器的人,加之使团一直被骑司暗中监视着,所以可以确定不是这些人动的手。 旗官将一张手绘的图像放在了案几上,乔冉定睛一看:“之前潜藏在安之峰府中化名为巫红雪的斐人细作?” “正是此人,三世子逃出生天那一日,标下带人围住了安之峰宅邸,却未发现此女踪迹,事后多番打探,从一名货郎处得知,两个月前,货郎带着采买的绿菜前往安府后侧等候,因那一日城门朗要放行京卫,南大门开的早,这货郎寅时一刻便到了安府外面等候,比平日早去了半个时辰,当时原本坐在马车上休息,却见一道黑影翻墙而入,那货郎还当是眼花了。” “那翻墙之人是巫红雪?” “想来是,标下丈量了安府后侧院墙,足有七尺近丈,衙门里不少身手矫捷之人尝试了几次,皆无法像那货郎所说一跃而上,所以标下断定,若那人是巫红雪,此女必定身手高绝。” 乔冉沉吟了片刻,问道:“那斐国公主可查探到了任何蛛丝马迹。” “标下万死,一无所获。” 旗官说完后,看了眼乔冉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您是说此事是斐国飞云公主所做,那巫红雪便是飞云公主?” 乔冉都被气笑了:“飞云公主是何等人物,岂会委身于小妾身份取悦那安之峰。” “统领说的是。”旗官也笑了:“真要是那样,安大人倒是讨了大便宜。” “按照安府众人所说,巫红雪的身形倒也吻合我昨日推测那般,加之那货郎所说,北番馆十六条人命,十有八九就是此女所害。” “标下现在就命人张贴捕文?” “不急。”乔冉放下茶杯,淡淡的说道:“命人去一趟番馆,问问昨日我和三世子离开后,凉戎、晋昌、天楚三国使团可有异常。” “唯。” 过了一个多时辰,旗官回来了,三言两语将情况说明了一下。 昨天秦游和乔冉离开后,晋昌使团出了城,去了哪,见了谁,甚至就连说了什么等等。 而天楚使团的正使広谓在京中联络了不少好友,果然是筹措现钱了,还写了好多书信。 乔冉哭笑不得,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了什么了,现在看来,这两个使团都把主意打到《寒山杂谈》上了。 旗官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大人,刚刚听京中的暗司说,今早开始,又有不少人开始议论越王府三世子了。” “议论什么?” “说是三世子接连欺辱了凉、晋、楚三国使团。” “欺辱?” “是,如今京中传的沸沸扬扬,说三世子丢了我夏朝的颜面。” 乔冉眉头一拧:“外界是如何得知的?” “大理寺卿周伏虎昨日倒是去了南番馆。” “周伏虎是鸿胪寺卿,为何将此事传出?” “卑下也不清楚,不过刚刚询问了一下,暗司们说,最早似是一些京中的监察使有意宣扬此事。” 乔冉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说道:“此事与骑司无关,无需多加关注,专心查案便是,陛下命我骑司与刑部五日内捉到真凶,如今已过去了一日,还有四日,若是今明两日还找不到巫红雪,那便将巫红雪的画像张贴出来。” “唯。” 旗官转身刚要走,又被乔冉叫下了。 “派几名骑司查查,今早故意宣扬秦游辱骂使团之事的监察使们,可是受人唆使。” “卑下这就去办。” 旗官离开后,乔冉的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 不管是周伏虎还是另有他人,将昨天的事情传扬了出去,肯定是要针对秦游。 而所谓的“欺辱”使团,更是空穴来风,就是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蠢货如此不开眼。 第二百七十章 推崇心学 南番馆,斐国使团宅院中。 正使斐宏志正、坐在正堂之中,旁边,正是凉戎副使巴奴。 斐宏志并不是什么大名鼎鼎之辈,非但在京城这边无人听说,就是在斐国也是个几乎小透明的存在。 斐是斐国的国姓,该国的王公贵族也大多姓斐,斐宏志和秦游的身份差不多,也是天潢贵胄,不过不是天子的侄儿,而是斐国国君的外甥。 斐家原本就是涠江以南的第一大豪族,在前朝那会说是一方诸侯都不为过,斐国国君的亲戚简直不要太多,甭管有没有能力的,都入朝为官了。 不过斐国国君倒也不是任人唯亲,没有什么能力的,最多给个闲散职务,斐宏志就是此类人,供职于礼部鸿胪寺,官任少卿,听着挺唬人,实际没什么实权。 斐国的鸿胪寺还不如夏朝呢,夏朝至少每年还有十几个阿猫阿狗入京,斐国那边几乎除了天楚外就是一群野人了。 所以可以这么说,只要夏朝和斐国不开战,那么斐宏志这辈子唯一的工作就是秋季的时候往夏京跑一趟,一年跑一次,去一次三个月,回来再三个月,干一次活正好半年,剩下半年在家里养膘,干半年休半年。 虽然这家伙能力不怎么地,可算是皇亲国戚,身份也不差,斐国算是将面子和里子都给了。 不过也能看出来,斐国对什么使者外交之类的并不看重,要不然也不会派能力平平的斐宏志当正使带着使团过来走程序。 斐宏志刚过而立之年三十出头,皮肤保养的很好,大腹便便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个心宽体胖之辈。 凉戎副使巴奴脸上带着几分恼怒,感觉自己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四日后,夏朝君臣将会在议政殿中接见他们这些各国使团。 巴奴本想过来表达一下善意,顺便再套套话,可惜这斐宏志和个二傻子似的,顾左右而言,一副深怕隔墙有耳的怂包模样。 番馆就这么大,虽然外面有夏朝的京卫把守,可并没有限制大家自由,互相串串门又不是什么大事,夏朝的君臣还没小气到不让各个使团交流的地步。 可这斐宏志倒好,来了之后就在屋子里待着,哪也不去,巴奴下了三次拜帖,这才见了他一面。 “斐大人,”巴奴也懒得墨迹下去了,直接问道:“前些日子我听不少夏人说,贵国飞云公主有意与我家汗王结姻,空穴来风必有因,贵国当真有这打算吗。” 正在笑眯眯喝茶的斐宏志愣住了,转过头看向巴奴,如同看一个癞蛤蟆! 那眼神,甭提多鄙夷了。 巴奴让斐宏志看的浑身不自在,讪笑了一声:“看来果然是传闻。” 还真别说,这消息最早的时候的确是斐国那边放出来的,而且还是斐云荣指使的。 不过人家就是故意为了给夏国添堵的,什么嫁给拓跋乐,完全是凉戎这边想瞎了心。 斐宏志倒不是瞧不起拓跋乐。 说实在的,他也觉得拓跋乐挺厉害,岁数不大,几年前横空出世,这才四五年的光景,居然一统了草原,说是当代枭雄也不为过。 不过甭管这拓跋乐多枭,斐宏志依旧觉得配不上飞云公主。 别人不了解斐云荣,斐宏志却是斐国之中少数了解斐云荣并且知道其真实模样的人。 作为斐云荣的表哥,斐宏志可以挺着胸脯说他是看着斐云荣长大的,也是斐云荣从小就打他打到大的。 别看斐宏志比斐云荣大了将近七八岁,可这家伙一直长的软软胖胖的和个球似的,斐云荣小时候就愿意打他,跟着三道隐门弟子学了十年艺回到斐国后,从小培养的爱好依旧没丢,还是喜欢打他,唯一不同的就是斐云荣长大了,也学会功夫了,打的比以前更疼了。 别看斐宏志总被欺负,也怂的不行,可却将他的表妹看的和神女下凡似的,别说拓跋乐,他觉得整个世间都没人配得上斐云荣,但凡觉得自己能配得上的,都是自不量力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斐大人,此事虽是传言,可结亲对你我两国有着莫大的好处,倘若凉斐成了盟友,这夏…” 斐宏志不耐烦的打断道:“你听说过吞斐之策吗?” 巴奴面色莫名,点了点头,神情略显玩味的说道:“斐大人不会真信那胡言乱语的东西吧,夏朝信奉儒家,遵循的是祖宗之法,什么吞斐之策,不过唬人的假把式罢了,夏朝君臣还当真敢连偌大的国土都不要了举国南侵么。” 斐宏志呵呵一笑,不予置评。 要是吞斐之策变成吞凉之策,他也可以说风凉话,火又没点你家房子,你可不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巴奴的笑容有些牵强:“这吞斐之策,想来在贵国国内,众人都当做是笑话吧。” 斐宏志伸了个懒腰:“时辰不早了,您也该回去歇息了,我们改日再聊。” 见到对方下了逐客令,巴奴强颜欢笑的点了点后离开了。 巴奴刚走,屏风之后走出了一人,正是女扮男装的斐云荣。 “表妹。”斐宏志一脸苦涩:“能不能不要让我见他了,这家伙身上臭烘烘的。” 斐云荣一巴掌呼在了斐宏志的后脑勺上,气咻咻的说道:“蠢蛋,都说了让你问问他们凉戎派遣使者进京的目的,你怎么不问。” “忘了。” “啪”,斐宏志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满脸的委屈,一缩脖子不吭声了。 见到斐宏志不说话,斐云荣又给了一巴掌。 捂着后脑勺的斐宏志叫道:“又是因何打我。” “你怎么又胖了。” 斐宏志:“…” ………… 不管乔冉带着骑司如何查案,也不管京中如何议论秦游如何欺辱使团这事,书院中的秦游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躺平吃喝睡。 雪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了,秦游连食堂都不去了,就待在屋子中养膘,饭菜都是让凤七送到屋中吃的。 到了下午的时候,秦游实在是无聊至极,穿着厚厚的衣服走出了小院,然后开始堆雪人。 凤七想要来帮忙,秦游叫道:“要玩你自己堆一个,别插手我的艺术创作。” 就这样,俩人开始堆雪人。 董昱刚教完了课,路过的对两个人和两个雪人做了下点评 说秦游不务正业,堆的雪人张牙舞爪的。 结果到了凤七这,就说这家伙是童心未泯,雪人堆的惟妙惟肖。 秦游抓起雪球就砸了过去,呼在了董昱的后背上,后者都没搭理秦游,溜溜达达的走了。 “这家伙悟道之后,怎么看起来der呵的。” 秦游总觉得董昱哪里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吧,又说不上了。 自从上次悟道后,天天研究什么“心学”,也来找秦游请教过,不过秦游也是知道个大概,知道什么说什么,然后董昱就天天自己研究了。 不过秦游也没当回事,都是儒家学派,算不上什么歪理学说妖言惑众,领悟多少是多少,能教多少是多少,总比天天研究什么半本论语治天下的要强,至少心学属于是实践派,实践出真知嘛。 想到这,秦游觉得是应该搭理推崇一下心学这个学派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那笑声 乔冉接连在京中待了两天,书院一切照旧。 可秦游却有些着急了,他知道秦老大一共就给了五天的时间。 眼看着还剩下最后两天,他是既紧张又期待。 紧张是替乔冉,京中出现了这么大的案子,要是骑司没抓到真凶的话,也不知道秦老大会不会扣骑司的经费和乔冉的工资。 至于期待,则是关于刑部。 秦游一直很好奇,当天子的动不动就说什么“提头来见”,要是两天后还破不了案,刑部尚书闻人泰该怎么办,提着自己脑瓜子去议政殿给秦老大一个交代? 秦游觉得可能性不是太大,要是闻人泰真有这个本事的话,这家伙还当什么尚书啊,直接上天多好。 待着也是没事,秦游主动找到了董昱,俩人“探讨”了一下关于心学方面的学问。 不得不说,董昱能干到国子监的司业果然不是普通人。 这要是放在后世,基本上就是清华北大的副校长了。 秦游不过就是笼统的提了一下心学的概念,董昱人家自己就“悟”了,领悟的东西基本上和王阳明提出的心学内核几乎是没区别的。 到了夜晚,秦游躺在被窝里,暖暖和和的进入了梦乡,然后…被冷风吹醒了。 秦游睁开眼的时候,窗户刚刚被关上。 关窗的,正是许多日子不见的“女鬼”。 秦游既不头疼,身体也能动弹,揉了揉眼睛后,微微一笑,坐在了床边。 “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了呢。”秦游就如同见到了老朋友一般,神色自然。 恢复原本容貌的斐云荣转过身,巧笑嫣然。 “每次见到你时,你总是嬉笑着,为何。”斐云荣将两个狐皮靴蹬了下来,赤着脚踩在热乎乎的青砖上。 看到出来,她很喜欢屋中有地暖的感觉。 “开心呗。” 斐云荣坐在了木凳上,歪着脑袋问道:“有什么事值得你每日都是如此喜笑颜开?” “也没什么事,有位哲人说过,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这样就过去两天啦。” 斐云荣微微哦了一声,估计是没get到任何笑点。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秦游挠了挠后脑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想问,我究竟是谁,对么。” “宾果。”秦游打了个灭霸同款响指:“当然,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可以不告诉我。” “那…不如你猜一猜吧。”斐云荣皎洁一笑:“若是猜对了,我便告诉你。” 秦游觉得这丫头在侮辱自己的智商,耸了耸肩后吐出了四个字。 “飞云公主。” 斐云荣面色平静:“你果然知晓了。” 秦游微微叹了口气。 斐云荣秀眉微皱:“为何叹气?” “数日前,北番馆十六名番商…”秦游抬起头,语气中带着几许莫名:“是你杀的吧。” “不。”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 斐云荣:“柳河民宅的番商才是我杀的。” 秦游:“…” “怎么了?” “没怎么。” 斐云荣面色莫名:“你觉得我不应该杀他?” “也不是不应该吧。”秦游苦笑了一声:“不过也理解,古代吗,不就是你杀我我杀你的,玩呗,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你不懂。” 秦游耸了耸肩:“我是不懂。” 斐云荣没有说话,伸出了纤纤玉指头,不停逗弄跳动的烛火。 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秦游总想说些什么,可却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就是这样,越是尴尬,就越不知道说什么,越不说什么,就越尴尬。 秦游开始绞尽脑汁的想找个话题打破尴尬,然后…就越来越尴尬了。 “噗嗤”一声,斐云荣娇笑了一声。 “又笑什么?” “待有一日你知晓我的身份时,一定会大吃一惊。” “大吃一惊?”秦游一头雾水:“你不就是飞云公主吗,还有什么身份,神奇女侠戴安娜啊。” “若是现在就告诉你了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好吧。”秦游伸了个懒腰,将被子裹在怀里:“你冷不,冷的话上来趟会…额不,我让凤七再从一床被子来。” “有劳殿下挂怀,你那傻头笨脑的护卫已经睡下了,就莫要打扰他了。”斐云荣妩媚一笑,眼底略过一丝皎洁。 秦游翻了个白眼。 得,一听这话就知道,凤七这倒霉催的又被迷晕了。 秦游都替凤七难受,怪不得智商越来越低,可不是怎么的,这都快成药罐子了,在这么下去,什么蒙汗药迷药都快免疫了。 斐云荣站起身,四下打量着秦游的卧房,最终目光落在了墙壁上挂着的一副蝴蝶图上。 “画功登峰造极。”斐云荣凑近了两步:“前些日子还未看到,可是八马先生的大作?” “嗯,挂着应应景。”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茫茫然周也。” 秦游挠了挠脑门:“啥意思?” 斐云荣啼笑皆非,没解释。 秦游也看向了墙上的画作,也没觉得哪好看。 就是一片草丛,完了上面全是蝴蝶,当时秦游看的时候还以为上面是扑棱蛾子呢,黑漆马虎的。 秦游问道:“你也懂画作?” “略懂,兴趣使然。” “哦,兴趣啊。”秦游点了点头:“梦想就是当个画家呗?” “不错,三世子你呢?” 秦游腼腆一笑:“我从小想当个插画家。” “插画家?” “就是专门插…也算是画家吧,不过是给书籍之类制作插画封面的。” “是么。”斐云荣思索了片刻,微微一笑:“倒是从未听闻过。” 说完后,斐云荣转头看向窗外:“夜色不早了,三世子,我们下次再见,若是有缘。” “大姐,我一直挺好奇个事,外面乌漆嘛黑的,你怎么看出是什么时辰的?” 斐云荣没回答,来到窗前轻轻一跃,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有门不走非钻窗户,也不说帮我把窗户带上…诶等等,你鞋怎么不穿呢。”秦游赶紧下了床,捡起地上的狐皮靴就追了出去,可哪里还有斐云荣的身影。 站在了门外,秦游看着手上的狐皮靴子,哭笑不得。 “这叫什么事,灰姑娘的水晶鞋…公主殿下的狐皮靴?” 刚吐了句槽,劲风袭来,一道黑影闪过。 秦游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靴子没了,耳边,只留下了一片音铃般的娇笑声。 这一夜,秦游失眠了,耳边总是响起那若有似无的娇笑之声,脑子里,也总会闪过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庞。 第二百七十二章 看书 秦游有点抑郁,整个人都不好了。 起床的时候脑子晕晕乎乎,不是生理上,而是心理作用导致的。 凤七见到秦游精神不佳,关心的问了一句。 秦游没吭声,神不守舍的吃完饭后,开始尝试自我诊断。 首先,一个男人见到一个女人,见到一个绝色倾城的女人,念念不忘属于是很正常的现象。 其次,哪个屌丝不意淫,古代的公主放到后世,那可比什么白富美、女总裁、女医生、女校花之类的档次高多了。 最后,心情失落无非是阵营不同罢了,也就是所谓的“永远得不到”,而男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秦游诊断出了最终结果。 屁事没有,就是见到一个长的特别漂亮的女人总是回想起来罢了。 而治疗这种短期抑郁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碰到另一个更加漂亮的女人,第二种方法是几天之后就忘了这茬了。 秦游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 男人所谓的一件钟情,只不过是为了给各大连锁酒店创收罢了。 想通了之后,秦游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尤其是当老友来看望他时,心情巨好。 老友自然是斐云荣,只不过是女扮男装版的。 不得不说,三道隐门传承近千年当真不是浪得虚名,就说这易容之术,堪比美颜ps了。 明明几个时辰前就见了女装版的斐云荣,现在再看男装版的,秦游愣是没看出来这俩姑娘实际上就是一个人。 翩翩公子形象的斐云荣依旧是那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到了书院后,和秦游漫步在雪地之中。 这里也不得不说一下除了形象不同外,两个版本的嗓音和行为举止也有着显著的差别。 女版斐云荣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骨子里的媚态,又不失俏皮可爱。 而男版的斐云荣,嗓音虽然也有些空灵,可是带着点烟嗓的意思,略显沙哑和中性,行为举止也极为稳重,永远都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样,善于倾听,很安静。 再看女版斐云荣,那就和个多动症似的,话多,坐不住,小动作也多。 所以秦游即便知道眼前的斐云荣是女扮男装,却从未将两个女人联想到一起去。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斐云荣技术好。 男版斐云荣的五官线条极为中性,属于是人间女扳手的那种长相,皮肤白归白,不过是那种面如冠玉的白,丰神俊朗,而女版的她五官线条极为柔媚,两者大相径庭。 二人漫步在雪地上,秦游背着个手和下乡巡视的领导一般:“这都年底了,你也不说回斐国串串亲戚什么的?” “学生倒是恨不得肋插双翅飞回斐侍奉高堂,奈何今年太过寒凉,涠江江面结上了厚厚的冰霜,舟串难行水路不通,倘若走陆路,到了涠江怕是要开春之后了。” “也是。”秦游耸了耸肩:“这年头就这点不好,交通不发达,也没个视频电话什么的。” 斐云荣早已和凤七一般,习惯了秦游的嘴中总会冒出一些大家听不懂的话。 秦游弯腰捡起了一团雪在手中搓着,自顾自的说道:“你也是,没事总出来嘚瑟什么,一跑就跑这么远,现在好了吧,眼瞅着快过年了,连家都回不去。” “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游历天下见遍这世间百态山川大河便是学生心之所向,有得,自是有失。” “哦,我就不行,我比较喜欢宅。”秦游将雪球大力扔了出去后,问道:“差点忘了问了,找我干嘛,闲聊啊,还是散财来了。” “正待殿下提及呢。”斐云荣止住了脚步,微微一施礼:“学生当真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殿下应允。” 秦游呵呵一笑:“咱俩啥关系,你这朋友就和我亲生的一样,有事开口就行。” “《寒山杂谈》,学生想拜读一番。” “书院教材?” “不错,正是贵书院教授课业的典籍。” “哦,原来是为了看书啊。” 秦游倒也没多想,早在半个月前斐云荣就来过书院一次,二人谈过这件事,不过前者只是顺嘴一提,还是因为地暖之事。 “殿下可知斐国使团正使斐宏志。” 秦游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斐宏志便是家兄。” “我靠,真的假的,原来你是宦官之后啊。” “殿下措辞不当。”斐云荣没好气的笑了一声:“应是官宦之后,不过学生与斐国朝堂却没有任何关联,此生亦不会入朝为官,个中原因,相信殿下也知晓,所以之前没有道出实情,还望殿下不要介怀。” 秦游嘿嘿一笑,一副我懂的表情。 你是个妹子,当然没办法当官了。 “正是因为家兄之故,学生听闻了一些事情,按耐不住心中好奇,这才来到书院烦请殿下。” “听闻什么事情了?” “《寒山杂谈》。”斐云荣脸上带着几分古怪之色:“今早天楚正使広谓寻到家兄,说是要筹措一笔现钱,数额巨大,殿下也知我斐国与天楚相邻,两国商队互通有无,家兄名下有数支商队常年前往天楚,与天楚使团正使広谓算是有着几分交情。” 秦游听明白了:“那家伙找你大哥借钱去了?” “不错,虽未说明原因,可家兄去派人探查了一下,広谓筹措大量现钱,正是为了交于殿下换得《寒山杂谈》。” 秦游一拍额头,满脸的郁闷。 关于这事,他挣扎了好几天。 一开始吧,他觉得秦老大都特意派白千过来警告自己了,最好还是别嘚瑟,教材还是自己人看看算了。 可后来去了天楚使团那边,他又开始内心犹豫了,不是不怕秦老大,而是天楚使团给的太多。 后来回到书院又和几个大儒聊了一下,发现这就是人家老廖头计划的,又想着这钱不赚白不赚。 可昨天他又动摇了,天楚国严格来说也算是夏国的潜在敌国,自己卖的不是书,而是知识,这要是被人拿住了话柄这事就可大可小了,以后谁要是想整自己,保不齐就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钱倒是能赚,问题是有没有这个命花。 叹了口气,秦游好奇的问道:“広谓要筹措多少钱啊?” “不知。”斐云荣也纳闷这个事呢:“殿下出的价格是多少。” “一万贯。” 斐云荣一脸困惑。 一万贯虽多,但也不至于让広谓连自家商队都卖了吧。 秦游又补充了一句:“一页一万贯。” 斐云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広谓…比自己还冤大头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 书院狂儒 斐云荣倒是没忽悠秦游。 広谓的确是去找斐宏志借钱了,但是没说借多少,也没说借钱做什么。 斐云荣知道这件事后就暗中调查了一下。 広谓虽然想保密,可要是玩什么刺探情报做保密之类的,他给斐云荣提鞋都不配。 也就是半天的时间,斐云荣知道了来龙去脉。 広谓是要买书,买《寒山杂谈》,至于花多少钱买,又为什么买,具体详情就不知道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斐云荣才跑到了书院旁敲侧击询问一下。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书竟然卖的如此之贵,一万贯,还是一页,这已经不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了,这都算上书中自有金矿山了,而且还附赠好几个聚宝盆。 斐云荣着实震惊的不轻:“敢问殿下,《寒山杂谈》共有多少页?” “我也不知道,几个大儒抄录的,百八十页吧。” 斐云荣足足沉默了良久,这才喃喃道:“这天楚広家,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财?” “不知道。”秦游郁闷的说道:“大风刮来的吧。” 斐云荣:“…” 她觉得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要不然哪个白痴会花百八十万贯来买书籍。 斐云荣不觉得広谓是脑子进水了,一切的缘故还是在“书”中。 不由得,斐云荣好奇的问道:“《寒山杂谈》中,到底记载了什么秘辛,还是某种技艺,难不成是有什么神仙手段,広谓为何要不惜重金购买?” “他就是看了一部分,而且还是老八和老闻给他的。” “老八和老闻又是何人?” “八马那老头,还有闻道鸣。” 斐云荣面色微变:“闻老先生也在寒山书院中任教?” “你也知道他?” 斐云荣微微颔首,脸色很是古怪。 秦游哈哈一笑,他知道斐云荣为什么是这幅表情。 书院中,要问存在感最低的大儒,那肯定是闻道鸣老先生了。 闻道鸣被称之为林中狂生,诗词双绝,平日里几乎不怎么授课,而且隔三差五的就去山上溜达一圈,有点像是威力加强版的贺季真,很少在书院中待着,所以秦游也就几乎没怎么和闻道鸣打照面。 不过两天前秦游和廖文章聊过之后才知道,八马先生将书赠予天楚的嶂雾一事,实际上就是闻道鸣出的主意。 秦游后来又询问了一下董昱这才知道,存在感最低的闻道鸣绝对是几位大儒中最牛b的人,最不到最性的格,就成不了最老的头,闻道鸣便是如此。 别看这老头整日没个正经模样,实际上暗中做了不少事情。 自从书院在科考中包揽前五后,闻道鸣就经常跑到京中去“踢馆”,打着寒山书院的名头,什么国子监、各大学馆、族学,溜达个遍,愣是将京中的大儒们“切磋”的颜面无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读书人这个圈子更是如此。 别看廖文之脾气火爆,人却是比较中庸的,之前一直觉得寒山书院想要立足于京城,最好不要太过得罪京中的读书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是这个道理,寒山书院只要老老实实的教授学问就行,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过闻道鸣却不是这么想的,文也好,武也罢,谁拳头大谁就是大哥,不服是吧,没事,让你服,甭管是心服还是口服。 事实证明,闻道鸣不愧为林中狂生这个称号,满哪找人打听谁说寒山书院坏话了,锁定目标后直接捧着书拿着戒尺就去踢馆,一来二去后,京中的书院们都闭嘴了,即便是说也不敢明面上说,深怕被人得知后传到闻道鸣的耳中。 当时秦游知道此事后,立马就想给闻道鸣三十二个赞。 原本他还以为寒山书院的“好名声”传出去了,所以京中没有什么读书人敢在继续骂下去,感情是闻道鸣生生将寒山书院弄成了读书人圈子里恶霸一般的存在,这才导致没人敢当继续键盘侠了。 谁敢继续当键盘侠,闻道鸣就会精准定位打击,真可谓是做到了一个读书人都不放过,别说书院了,哪怕是各个学馆刚束发的孩子都不放过。 就好比两个月前闻道鸣在茶楼中喝茶,就听到了一大一小两个书生讨论科举的事,其中一个小读书人也就八九岁那么大,说寒山书院包揽了前五肯定有猫腻。 然后,闻道鸣整了整衣冠,朝着小学子深深一拜,正儿八经的开始讨教学问了。 最后,那小学子是哭着跑回家的,哭的那叫一个惨啊。 这也就算了,都快七十的闻道鸣一路尾随小学子回家,到了一处六品文官的宅院中,然后当场写下了拜帖,要找人家大人讨教学问,美其名曰,子不教父之过,孩子敢如此污蔑寒山书院,当爹的肯定也是言传身教了。 这个六品文官知道闻道鸣的大名,中门大开,带领着全家走了出来后都快跪地上叫爸爸了。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就算了,闻道鸣给这文官一顿羞辱后,又跑去了京兆府,说要举报,举报有人质疑科举的公正性,等同于质疑礼部,质疑天子,各种上纲上线,差点没给那文官逼的请辞了。 知道这些事情后,秦游感慨万千。 感情这位存在感最低的老先生才是几位大儒中最投脾气的人。 这就是传说中别人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秦游也就是字都写不明白,要是有几位大儒的本事和学问,他也去京中天天踢馆。 就《寒山杂谈》这事,连秦老大都算计进去了,换了秦游,他是绝对不敢干这事的。 这闻道鸣最牛b之处在于“懂规矩”,凡事都按规矩来,都能上纲上线,看似丧心病狂,实际上人家占着理。 秦游觉得这老家伙不应该叫林中狂生,应该叫法外狂徒,忒特么嚣张了。 “娘炮兄,不是本世子不给你面子,成册的书都让我的几个门客带走了。” 秦游深怕斐云荣不信,又补充了一句:“真不是推脱,凭咱俩的关系,还是那句话,你就是我亲生的朋友,书要是在,肯定给你看。” 斐云荣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失望之色,沉思了片刻后,道:“那殿下可否给学生讲一讲这书中的学问。” 秦游搓了搓牙花子。 学问? 哪有什么学问,都是阴间小妙招罢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骑司的背影 秦游思考了片刻后,将斐云荣交给廖文之了,并且说明了一下斐云荣是斐国使团正使斐宏远妹妹的这个“身份”。 斐宏志在斐国都声名不显,在夏国就更没人知道他是斐君的外甥了,所以廖文之也没起疑,笑呵呵的和斐云荣探讨起了《寒山杂谈》中的部分内容。 可以说秦游对斐云荣是丝毫戒心都没有,哪怕知道了斐云荣和斐国使团正使沾亲带故。 秦游原本想要看看热闹来着,顺便了解了解自己写的东西为什么这么值钱,结果被叫走了,书院来了客人,凉人正使凉乐,一人一骑,神色慌张,和有暴力催收抓他似的,来了后就要见秦游。 进了书院见到秦游后,凉乐大大的松了口气:“小柿子,可算找到你啦。” 说完后,凉乐上前就要给秦游一个大大的拥抱,凤七面无表情的将长刀抽出了一半,前者这才作罢,尴尬的放下了手臂。 秦游暗暗奇怪。 这凉戎正使火急火燎的跑来找自己,还就一个人,这是几个意思? 凉乐就和做贼似的,悄声问道:“小柿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可以。”背着手的秦游往旁边挪了两步:“我多送你一步。” 其实倒不是秦游愿意站在外面吹冷风,而是凉乐的身份太特殊。 凉戎的正使书院来找自己,说话还要避着人,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见到秦游装傻充愣,凉乐哀求道:“小柿子,能不能找个僻静的地方,我有事要唆,你是不知,我可是费了五马分尸之力才甩开了骑司们跑到这里滴。” 秦游:“那尼玛叫九牛二虎之力吧。” 凤七也是哭笑不得。 这书院中的骑司,比京中跟着你的骑司更多。 秦游上下打量了一番凉乐,皱眉说道:“有事你直接说就行,范不着特意找没人的地方,说吧,找我什么事。” 凉乐四下张望了片刻,这才压低声音开了口。 “我带三十万族银投奔夏朝,好不好。” 秦游一脸懵逼,凌乱在了风中。 凤七都被吓住了,失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们草原奴眦部族没活路啦。” 凉乐的表情极为浮夸,也不知道是本身就是这样,还是为了戏剧效果。 “拓跋乐就是个吃银不吐骨头的恶鬼,除了拓跋部族,他不拿我们当银看呐,我们奴眦是金鹰后银,他不能这么侮辱我们。” “他不是银…” “他抢我的羊…” “他睡我最爱的奶娘…” “他让我的部族去抵御北侧的凶恶的刹著人…” 凉乐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秦游听的晕晕乎乎的。 大致意思他懂。 这家伙就是给如今草原的汗王拓跋乐埋汰了一大通,说拓跋乐不是人,就是个万恶的独裁者,还不把其他部族的人当人看,然后凉乐想“反”了,投靠夏国,而且还是带着自己的部族投靠。 这些秦游懂,可他不懂的是这事和自己说什么,找骑司,找礼部,找秦老大,哪怕是找京兆府也可以,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没等秦游开口问,一个护卫跑了过来。 “三少爷,书院外来了一队凉人,表明身份说是凉戎使团,还说什么他们的正使也有脑疾,犯病了会胡言乱语,怕惊扰了殿下。” 秦游二话不说,捡起一团雪就砸了过去,破口大骂:“靠你爹,脑疾就脑疾,什么叫‘也’有脑疾,你埋汰谁呢。” 护卫一缩脖子,不吭声了。 凉乐挺壮硕个汉子,一听副使巴奴来了,就和个受惊的兔子似的,蹭的一下躲在了秦游的身后。 秦游冲着护卫挥了挥手:“告诉他们找错地方了,凉乐没来,让他们哪来的死回哪去,还有,去食堂找个厨子过来。” “三少爷您饿了么,想吃什么?” “本世子是让你叫个骑司过来。” “哦哦,小的明白了。” 秦游也挺无奈的,原本骑司都是冒充各种杂役在暗中保护秦玄,最近几天可能是天太冷了还是怎么的,全跑食堂装厨子了,现在一进食堂,打眼一看,一个越王府的护卫和下人都没有,全是骑司,给书院食堂整的和骑司职工再就业似的。 秦游转过身,一脸狐疑的问道:“哥们,先不说你是不是准备带着你的部族投靠我们夏国,我就问你,这事你为什么要和我说。” “你们夏京的银都说了,要想当叛徒就得找你呀。” 秦游:“…” 一旁的凤七乐的前仰后合。 还真别说,京中的好事之人还真是这么传的。 之前秦游策反了程天豪,并且让这家伙将细作名单供了出来,这事传到了坊间就颇具神奇色彩了,所以大家有心无意的这么传开了,而且还带着几分恶意。 “本来是想找你爹来着,但是入关盯得紧,看不到你爹,使团里有拓跋乐的人,又不能和你们的皇帝直说,只能找你啦。” “是吗。” 秦游望着凉乐,虽然脸上满是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表情,实际上心里正在捋顺整件事。 凉乐这个正使看样子就是个吉祥物,真正主事的似乎是副使巴奴。 而凉乐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没经过巴奴的允许突然跑到书院中要当叛徒。 这么大个事,秦游心里也一时没个主意。 不过对方说的也不是不合情理,使团之中肯定有拓跋乐的人,在入关的时候见不到自己的便宜老爹也很正常,这家伙胆子这么小,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找人说自己有反心,加之又听闻了之前“招降”程天豪那件事,找自己也不是说不过去。 食堂里跑来了一名骑司,穿着满是油腻的短衣。 “殿下,可有差遣?” “去换身衣服,换好了再过来。” “唯!” 骑司见到秦游一脸严肃,没多问,跑回去换衣服了。 这事说来也怪,按理来说骑司只听乔冉一人指挥,就是秦玄都没办法差遣,可也不知道怎么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秦游使唤书院骑司就和使唤自家大金毛似的。 秦游刚想让凤七拿纸笔来,准备给乔冉写封信看看能不能让这小子回来,或者看看要怎么安置凉乐。 结果刚要说话,一匹快马冲进了书院大门。 敢把马骑过独木拱桥的,也只有乔冉了,看样子是这小子也得到了消息,毕竟京中暗司每天都跟着这群凉戎使者。 人来了,自然不用写信了。 乔冉的满面急色,跑过来后看了眼凉乐,目光又落在秦游身上:“他与你说了?” “嗯,如果是关于这家伙想当二五仔这件事的话,他说了。” “跟我走!”乔冉一把抓住了凉乐的胳膊,随即带着这家伙跑向了远处的独门小院中。 正好换完了一身黑衣的骑司跑来了,面色肃穆:“殿下。” 秦游挥了挥手:“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 骑司:“…” “杵着干毛,没你的事了。” 骑司一脸无语:“那卑下回去了啊,锅里还热着油呢。” “去吧。” 骑司深怕秦游又折腾他,试探性的问道:“那卑下真忙去了,一会就开饭了,菜还没炒完呢,您不真折腾卑下了吧?” “滚!” “哦。” “等下。” 骑司又跑了回来。 秦游:“今天晚上吃啥。” “炸排骨。” “哦,滚吧。” “哦。” 骑司走了,背影很寂寞,一步三回头,深怕秦游又要叫他。 第二百七十五章 影帝和面瘫 秦游不知道乔冉掌握了多少情况,也不知道凉乐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并不想参与,因为他不喜欢动脑子,更不喜欢参与这种和秦老大有关的事。 现在他连越王府都不回去,就是不愿意招惹京中的是非,更不想出现在秦老大的面前。 可惜,越是想要远离麻烦,麻烦越会主动找上门来。 守门的护卫匆匆跑了过来,说使巴奴要见他,而且用的词是“求见”,以私人身份求见。 乔冉既然回来了,秦游也就有恃无恐了,心下好奇之际就命人将巴奴带来了,不管怎么说,先稳住对方,一会看看乔冉怎么说。 高高瘦瘦的黑脸老头巴奴来了,和凉乐一个德行,见面就要“借一步”。 秦游心情好,借了一百多步,直接借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中了。 巴奴的脸色阴沉如水,一进屋没等坐下,突然愣住了。 “这屋子为什么这么暖和。” “地火。”秦游指了指凳子:“坐,有事说事。” “对对,是来说事的。”巴奴坐在了凳子上,微微一沉吟:“世子殿下,咱们直接打开窗户说明话吧。” 秦游点了点头,也懒得纠正了。 巴奴说道:“我知道奴眦乐来书院了,我们是一路追过来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巴奴一脸困惑:“你刚刚说的地火,是在地下生火吗?” 秦游:“你到底有没有正事?” “有,当然有,敢问世子殿下,这地火,不,奴眦乐可和殿下说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 “他人呢?” “在别的屋子休息呢。” “他待的屋子也有地火吗。” “不是。”秦游一脸的不耐烦:“你到底有没有正事啊?” 巴奴老脸一红:“三世子真是厉害,外面天寒地冻,你这屋子里却温暖如春,这就是你们夏人总说的神仙手段吧,当真是在地下生火吗。” “就算是吧,说正事,我一天天很忙的。” “忙些什么?” “忙着喘气,靠你爹,我特么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有没有正事?” “有有有。”巴奴老脸涨的通红:“我能不能见见奴眦乐。” “不能。” “好吧。”巴奴叹了口气:“其实原本我们凉戎是不准备派遣使团进京的。” “那为什么又来了。” “是我说服了金帐汗王,如今我们草原北侧来了一伙刹著人,少说也有两三万,一路烧杀掠夺,看那凶狠的样子,应该是要帮着嚤佗人夺地盘。” 秦游抱着膀子笑了:“所以你们也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了?” 巴奴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你们凉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额…对了,带甲百万,人人皆是马上勇士,北方那么两三万人就给你们吓成这个熊样。” “两年前只有几百人,多是嚤佗人,后来人数越来越多,这才两年,又来了两万多刹著人,他们的刀利的狠,还穿着铁甲,马也跑的快。” “哦,那怎么不派兵干死他们呢。” “人少去了打不过,人多去了抓不到,他们会进山的,山里比草原上还要冷,冷的就和…就和想要能够马上进入有个地火的屋子取暖一样。” 秦游:“…” “世子殿下,这地火究竟是什么呀。” 秦游猛翻白眼:“都让人祸害成这样了你还研究地火,脑子有坑吧。” 不过秦游也觉得这事挺可乐的。 这和边关的将士抓凉戎骑兵一模一样,将士们出去了吧,凉戎骑兵马上就跑,将士们回去了吧,这群凉戎骑兵又追回来烧杀掠夺,贱的一逼。 “北有嚤佗和刹著人,人数越来越多,南有你们夏人,而我们凉戎内部,其实…” 秦游来了兴趣,接口道:“其实也是一盘散沙,虽然拓跋乐统一了草原,可其他各大部族口服心不服,畏多于敬,要不然那些番商也不能贩卖我们战马甚至是拖家带口的入京,对不对。” 巴奴垮着一张老脸,微微点了点头:“不少部族都说我们凉戎的气数要尽了,所以我才怂恿奴眦乐说服了拓跋乐允许我们进关,我们骗他说这样可以麻痹你们夏国,也好让我们腾出手来收拾北边的敌人。” 秦游恍然大悟:“可实际上呢,你们对拓跋乐并不忠心,你们的部族想要投靠我们夏国,是这个意思吗。” “我…”巴奴既没否认也没承认,脸上的表情满是天人交战之色。 秦游呷了口茶,也不着急。 很多人就是这样,事到临头,怂了。 要是没这个想法,你们还入京干什么。 到了京城,又磨磨唧唧前怕狼后怕虎的,一点都不爷们。 巴奴沉默了半晌,抬起头,一咬牙,开口道:“你能教我们怎么用地火吗。” “马勒戈壁!”秦游霍然而起:“七仔,送客!” 巴奴连连摆手:“没,没说完,还没说完呢。” 秦游也是服了。 都火烧眉毛了,这家伙还惦记地暖这点事呢,这副使的智商和正使凉乐估计也没多大差别。 “世子殿下,我有一计,你要不要听听?” 秦游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就你这智商还一计呢,你有想计策这时间,还不如好好把脑子里的水往外控控吧。 其实巴奴倒不是脑残,而是真的没什么演戏的天赋,剧本都让凉乐也就是真正的金帐汗王拓跋乐逼着倒背如流,可真到了秦游面前,总是忘词,又怕露出了马脚,只能在“地暖”这事上墨迹。 正当巴奴绞尽脑汁想要再继续拖延下去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乔冉面色莫名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委屈巴巴的凉乐。 巴奴直接急了,冲了上去后扬起了手臂,看样子是要给凉乐一个凉戎特产大耳帖子。 可手臂高高扬起后,巴奴的面色却极为古怪,整条胳膊都哆嗦了。 不过巴奴是背对着乔冉和秦游的,二人并没发现这老头脸上的异色。 “哇”的一声,凉乐突然抱住了巴奴,哭喊道:“我错了,我直叨错了。” 抱住巴奴的同时,凉乐狠狠的踩在了前者的脚上,然后装作一副被推开的模样。 巴奴一咬牙,大嘴巴子抽了下去,结结实实的呼在了凉乐的脸上。 乔冉转过身,一脸不屑冷冷的说声:“传言果然不可轻信,凉戎骁勇善战的草原红鹰奴眦乐,原来竟是如此货色,哼。” 秦游耸了耸肩。 人家还说你是飞马血骑乔陷阵呢,鬼知道你是不是你花钱请水军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胆大之徒 草原上多传金帐汗王拓跋乐勇不可当,乃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武士,百人敌,千人斩,万人破,总之特别特别能打,基本上就和草原浩克一样。 可殊不知,拓跋乐和大部分凉戎人不同,非但会砍人,还懂谋略。 拓跋乐并不是一直生活在草原上,而是离开过草原十年,十五岁被一个道人带走,十年后也就是二十五岁回到了草原,然后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从草原北侧砍到了南侧,又从南侧莽到了西侧,再杀去东侧,连砍带招降的,最终将草原凉戎诸多部族统一了。 所谓的嚤佗人和刹著人,有,不是没有,只不过对拓跋乐来说只是疥癣之疾,如果他想的话,直接带着五千骑兵就能将盘踞在雪山脚下的敌人屠戮一空。 拓跋乐明白,凉戎的敌人不在北侧,而是在南侧,也就是大夏。 正如乔冉在科考时写的吞斐之策一般,凉戎善马站,也就是骑兵为主,而骑兵最适合于平原冲锋作战。 夏人的边关高城耸立,要是强行攻城的话,等于是以短击长。 所以拓跋乐知道,想要入关不能靠人命去填,而是要靠脑子。 这也是他以奴眦乐的名义成为使节入关的目的。 名为叛凉献策,实为引虎出关。 没了镇守边关的那头猛虎秦烈,夏朝对他们凉戎来说便是门户大开。 拓跋乐之所以这么大胆,和斐云荣入京其实是一个道理。 古代通讯太落后了,即便是画像都很难分辨出一个人的具体特征。 拓跋乐和斐云荣都是统兵的将领,前者虽不像后者那般在战场上铁甲罩面,可战场上是来砍人的,不是来认亲戚的,谁还会没事一边砍人一边记脸。 再说了,所谓的身先士卒不过是打顺风仗罢了,什么为了鼓舞士气亲上前线完全就是忽悠人的,派个亲卫再扛着帅旗走个形势说是主帅亲临就好了,反正大家也不知道主帅长什么德行。 草原上的凉人都没几个人见过拓跋乐,更不要说夏朝这边了。 演技这东西也分派别的,主要分为三类,表现、方法、体验三种。 斐云荣就是体验派,把自己和角色混为一体下意识的去对外界做出反应。 而拓跋乐就属于是表现派了,依靠外部的模仿和记忆,学脑残是学的是惟妙惟肖。 至于巴奴就几乎很难入戏,要不是有影帝级别的拓跋乐带着,他还不如小鲜肉的面瘫脸呢。 不过要论胆大,那肯定是拓跋乐更胜一筹。 他和斐云荣还不同,斐云荣是公主,就算是出了意外,对斐朝并不能造成致命性的打击,更无法动摇国本,无非就是斐国少了个狠角色罢了。 就算斐云荣身份败露了,夏朝也没办法拿这位飞云公主怎么样,最多就是讹诈斐国点钱粮罢了。 要是弄死了飞云公主,两国绝对开战,斐君宠爱飞云公主世人皆知,再一个是面子问题,所以说,斐云荣在夏京还是很安全的。 就好比这次番商被杀案,就连乔冉这种狠人都不敢说抓住了飞云公主后敢怎么样。 可拓跋乐不同,国情不同,草原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地方,少了一个拓跋乐,还会蹦出来一个老头乐,摇摇乐,各种乐,甭管什么乐,只要蹦出来凉戎内部又会大乱。 除此之外,夏国和凉戎的关系也更为紧张,要是抓到了拓跋乐,绝对会一刀砍死永绝后患。 凉戎中人口最多的就是拓跋一族,拓跋乐也是当代族长,如果拓跋乐挂了,得利者只有一个夏国,砍死拓跋乐,何乐而不为。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大家就是做梦都想不到,这草原雄主拓跋乐竟敢身入夏京。 秦游在一旁看着热闹,乔冉问了很多问题,拓跋乐和巴奴一唱一和,后者渐入佳境,二人可谓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在两人声泪控诉下,草原上的不二雄主拓跋乐简直就成了丧心病狂一样的存在,但凡是个老爷们都得“反”了。 最高明的谎言要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是说出谎言的人自己本身就已经快信了,第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虚中带实,实中带虚。 拓跋乐当真压迫了草原红鹰一族奴眦部族了吗,答案是肯定的。 原本奴眦部族是草原第一大族群,拓跋乐为了不让其他部族对自己的统治权造成威胁,从外部和内部将奴眦一族不断的进行分化,原本五十余万大大小小的奴眦部族,如今连三十万都没有,其中大部分还都是最贫穷的部落族群。 除此之外,他隔三差五就故意羞辱依附奴眦部族的族群。 草原人性子都烈,容易急,一急之后正中拓跋乐下怀,那就没说的,你急是吧,那我就揍你,揍到你赔偿,赔钱,赔牛羊马匹,要不然就灭你族,反正青青草原草原我最狂,我拓跋乐就是理,就整你们了,怎么地。 试想一下被欺压成了这样,奴眦部族的族长奴眦乐能不起“反心”吗。 投靠夏人,至少还能当个头领封个将军,无非就是在边关那地方当炮灰罢了,不管怎么说还有封地,还有族人,可要是这么被拓跋乐整下去,根本没有活路了。 而拓跋乐最奸诈的地方就在于,他提出了一个连乔冉都动心的建议。 里应外合,一举干掉拓跋族的族人,推翻拓跋乐的统治权,从此以后,凉戎草原就是夏朝的后花园,当然,条件是奴眦部族将成为草原共主。 乔冉动心了,他相信,朝堂上的君臣们也会动心。 冒充奴眦乐的拓跋乐提出了一个“计策”,一个极为不成熟,或者说是故意显得很降智的计策,也是里应外合,不过可能性很低,低到让大家怀疑他和巴奴的智商。 可殊不知,拓跋乐是故意为之,只要议政殿的君臣们动了心,他将会慢慢“引导”让夏人们自己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而这个万全之策,将会打开边关大门的钥匙,也是套在夏人脖子上索命的绞索。 做戏做全套,拓跋乐之所以从番馆跑出来,就是因为和巴奴产生了“争执”,给暗中骑司们营造出了一个凉乐想叛,而巴奴却犹犹豫豫的假象。 至于为什么来书院找秦游,那是因为凉戎使团中有拓跋乐的人,这两个怂包既想叛,又怕拓跋乐,总之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形象。 乔冉既没全信,也没有不信,但是目光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动心了,虽然最终做主的不是他,但是他知道,秦老大一定会尝试一番的。 一直抱着膀子看热闹的秦游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是说这事不合情理,而是他觉得巴奴的表情很不自然。 第二百七十七章 温柔大暖男 这么大个事,乔冉也不敢擅作主张,最终决定让凉乐和巴奴先回去,他需要连夜进宫禀告秦老大。 拓跋乐和巴奴刚离开院子,斐云荣正好赶来找秦游。 当斐云荣的目光落在凉乐身上时,脸上突然闪现出了一种极为莫名的表情。 拓跋乐似是心有所感,侧目同时看到了斐云荣,眼底略过几丝困惑之色。 不过二人都掩饰的很好,错身而过后面色如常,该演傻子的演傻子,该演书生的演书生。 二人的演技都可以说是出神入化了,唯独巴奴,还是那副苦逼模样,既没办法入戏也一时半会没办法出戏。 值得一提的是,拓跋乐之所以让巴奴陪着自己入京,就是相中了这家伙一脸如同刚跑了媳妇的苦逼长相。 秦游见到斐云荣来了,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没等开口,后者迫不及待的说道:“我斐国,也要求书!” 秦游愣住了。 斐云荣一脸正色:“倘若殿下应允,学生这便回去央求家兄斐宏志,近日就会将现钱筹措齐全。” “你也要买书?”秦游哭笑不得。 天楚买书,秦游倒是能理解。 之前他和八马先生聊过一些,天楚国内多山多林,书中不少知识都能够运用到国民身上,除此之外,天工开物篇中将了很多勘探矿脉的知识。 闻道鸣老奸巨猾,就是精准定位了天楚国所需要的知识,这才有针对性的抄录了《寒山杂谈》中的学问请君入瓮。 可秦游想不通的是,斐国为什么也要买书,难道廖文之也是精准定位打击了? “不错。”斐云荣也不隐瞒:“书中的九术一道乃是了不起的学问,其中包罗万象无所不涉,若是得此学问便能造福天下,学生虽只是一介读书人,可同样也心怀天下,还望殿下成全。” 斐云荣所说的只是一方面,今天和廖文之聊了一下午,其中不少学问都让她心动。 而秦游也猜的不错,廖文之也是坏的流脓,精准打击了一下。 秦游哭笑连连。 这事从一开始就是闻道鸣老先生计划的,实际上呢,几个大儒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在于将书中的内容外传出去,而是借着天楚使团之口让大家知道《寒山杂谈》是了不起的学问,以此为契机让秦游出书成册传阅天下罢了,仅此而已。 可没成想,现在不但天楚使团筹措现钱了,连斐云荣都动心了。 坑天楚使团,秦游没有任何心理障碍,那破地方本来就够穷了,再穷也穷不到哪去了。 可斐云荣却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秦游于心不忍。 “那个,那个什么,这书可能卖不了。” “这是为何,天楚可求,为何我斐国不能求?” 秦游打了个哈哈:“这事也不是你能做主的,你还是回去先问你大哥吧,万一你大哥不是冤大…万一你大哥不同意呢。” “无需过问与他,这事我…”斐云荣意识到了自己差点说错话,连忙改口道:“家兄也是读书人,学生对其极为了解,想来他是首肯的。” “你先回去问问吧,万一不行呢,到时候再商量,好吧。” “好,学生这便回去询问,明日再来寻殿下。” 秦游一个头两个大,敷衍的嗯了几句后就送斐云荣离开了。 送走了斐云荣,秦游又去找廖文之了,寻思要不要弄个精简版或者水点字数什么的糊弄糊弄。 事情已经偏离了闻道鸣当初的计划了,秦游心里很疼,好不容易碰到俩冤大头,结果却不能坑他们一笔巨款,心里疼的不要不要的。 ……… 雪夜中,乔冉骑在快马上一路疾驰,到了皇宫外亮出腰牌,畅通无阻进了大内后,先是寻了白千,随即又让白千去通知刚刚就寝的秦老大。 秦老大今天就寝的宫殿叫做泰宁殿,而宁妃就居住在这里。 和其他皇帝不同,秦老大不是太好女色,要是的话,也不可能只有秦玄这么一个败家玩意了。 最近几日秦老大一直在泰宁殿就寝,倒不是因为宠爱宁妃,而是泰宁殿比较暖和,正好被养心殿和坤德宫夹在中间,特别挡风,才修葺没几年,窗户也严实不怎么透风。 其实宁妃也是绝色丽人,年过四十却保养的极好,诱人的身段在后宫妃子中也是极为出彩的。 可惜,秦老大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奔着床来的,而不是奔着床上的佳人来的。 最主要的秦老大晚上睡觉还总抢被子,一天天给宁妃冻的逼得呵的。 别的妃子都恨不得秦老大天天往自己这跑,宁妃是恨不得赶紧让秦老大滚蛋。 要么你就别来了,来了就睡我,你来了之后不睡我不说,夜里还总抢被子,是人干的事吗。 其实秦老大不用这么惨的,古代再是落后他也是一国之君,内库再穷也不是说连煤炭都买不起了。 可问题是秦老大鼻子比较敏感,一闻煤炭的烟味就咳嗽。 刚来泰宁殿的时候,宁妃倒是让人摆了不少炭火盆。 结果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秦老大打呼噜不说,还一整就嘿哈的吐痰,都给宁妃整的犯恶心了。 炭火盆最后是撤下了,可秦老大玩的更埋汰了,不吐痰了,开始抢被子了。 最让宁妃闹心的是,秦老大晚上总批复奏折,一忙就忙到后半夜。 按理来说吧,陛下来睡谁,肯定是得让宫女太监什么的通知这个妃子,该跪跪,该迎接的迎接。 可秦老大不的,这老小子还挺讲究,知道大半夜打扰人家睡觉不好,所以就偷偷摸摸的进来。 可实际上呢,还不如通知妃子了。 宁妃睡的正香呢,秦老大冻的和三孙子似的偷偷摸摸的进来了,脚也不洗直接上床,浑身还冰凉,凉不说,还往人家身上贴,那酸爽,宁妃都想骂人了。 秦老大倒是贴暖和了,打着呼噜睡着了,可宁妃却拔凉拔凉。 这也就是秦老大的职业比较特殊,但凡他不是干皇帝的,宁妃都有心谋杀亲夫了。 她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成为了皇妃,而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瘫上这么一个缺德玩意。 当宫女进来通禀说白千求见时,秦老大刚躺平。 宁妃一脸幽怨。 得,今天也别想睡了,要是睡了,陛下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又给自己整醒,还不如不睡呢。 秦老大穿好了衣服,还一副大暖男的模样,温柔轻轻拍了拍宁妃的小手:“早些歇息吧,莫要等朕了。” 宁妃强颜欢笑的嗯了一声,心里给秦老大祖上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第二百七十八章 拿人 走出了泰宁宫,秦老大得知是乔冉求见后,微微皱眉。 乔冉深夜入宫,肯定是出了大事。 询问白千,白千也不知道,秦老大只得快步前往了敬仪殿。 到了敬仪殿,乔冉单膝跪地。 “不必多礼。”秦老大也没往里走,站在了乔冉面前:“何事,说!” 乔冉没吭声,而是回头看了眼守在宫外的两个小太监。 白千连忙跑了出去,将守在外面的小太监和护卫撵走。 “陛下。”乔冉站起身朗声道:“事关凉戎使者,正使奴眦乐,副使巴奴,已起二心,对凉戎金帐汗王拓跋乐心生怨恨,扬言投靠大夏借机除掉拓跋乐,事成之后,愿依附,这便是凉使入京缘故。” 秦老大身躯一震:“细细道来。” 随着乔冉将事情原委说完后,秦老大目光忽明忽暗,陷入了思索之中,白千和乔冉站立不语。 直到茶杯再无一丝暖意,秦老大望向了乔冉,沉声问道:“乔冉,朕问你,凉使所说,你信几成?” “三成。” “这里应外合之策一举灭掉拓跋一族,你又认为又几成把握。” “三成。” “也是三成么?”秦老大淡淡的说道:“事在人为,当年朕与齐王越王举事之时,怕是心中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可举事以为人者,众助之,举事以自为者,众去之,朕便是以为人者,可谓是众之所助虽弱必强,这才夺了中州大地,那拓跋乐倒行逆施以自为者,众之所去,虽大必亡,倘若详细筹划一番,一举除掉拓跋部族,边关至少五年无忧。” 白千笑嘻嘻的拍着马屁:“陛下您是上天之子,那拓跋乐只是个草原上的莽夫罢了,怎能与您相提并论。” 秦老大微微挥了挥手让白千闭嘴。 凝望着乔冉,秦老大问道:“边关的骑司,就没有什么消息么。” “草原北侧的确有一伙嚤佗人与刹著人盘踞在雪山脚下,而凉戎第二大部族奴眦族以及依附的族群日渐式微,确实是受到了拓跋部族的常年打压。” “这也便是说,奴眦乐与巴奴二人所言为实。” “是倒是,不过臣以为,奴眦乐与巴奴二人是否真心准备带领部族投靠大夏,此事暂时还无法妄下定论,副使巴奴说是已有了计划,不过却未明示,说是见了陛下后才肯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好,待诸国使者觐见后,朕便寻个由头将他们招入宫中再询问不迟。” 顿了顿,秦老大露出了一丝笑容,显然心情不错:“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倘若拓跋乐当真如那前朝殇帝一般暴虐,有人生了二心倒也无可厚非。” 秦老大在这方面还有深有体会的,他这个皇帝不就是这么得来的吗,前老板不干人事,自己也没活路了,索性心一横直接反了,反正横竖都容易死,不如搏一搏。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奴眦乐的话,肯定也会当二五仔。 “此事不要传与外人,私下里,你再与那凉戎的正副二使多多接触一番,还有几日朕的三弟就要回来了,此事还需询问一下他的意思。” 顿了顿,秦老大又问起了另外一件事:“这凉使入京的目的大致便是如此,那么晋昌使者又意欲何为?” “尚不知晓。” “那正使谭眗,朕倒是有几分印象。” 秦老大的笑容带着几分戏虐。 可不是有印象吗,当初被廖文章提着剑追的满哪跑,印象太深了。 “番商被杀一案,查到如何了。” “凶手名叫巫雪,化名巫红雪,曾是斐人飞云骑探马,半年前潜入安之峰大人府中为妾,事情败露后藏于京中,一日前,京中暗司已查明此女所在居所。” 秦老大倒是没什么意外的神情:“朕便知道,五日之内你定会将差事办成。” 乔冉面色如常。 其实乔冉这几天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四国使节的身上,至于抓刺杀番商真凶这件事,当他确定了是巫雪做的后,这件事基本上就算是结了。 京城有一张看不见的蛛网,覆盖在整座城市之上,而蛛网上的骑司监视着每个角落和每一个人,在蛛网的最中间,乔冉便是那个掌控所有骑司的蛛后。 当确定了兵器,确定是女人,确定了是巫雪后,这张庞大的蛛网就开始落下了,然后收缩,收缩,再收缩,一直到锁定了巫雪的位置后,只能乔冉一声令下便会将这名斐人细作紧紧束缚起来。 街面上能看到的骑司,其实并没有多少,哪怕是潜伏阴暗之处的暗司,也不过数百人罢了,可是这些人的触角却填满了京中的每一个角落,想找到一个已经有了外貌特征的人,还是女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乔冉确定了刺客是女人后就已经注定了巫雪的命运的原因。 白千不解的问道:“乔副统领,既然知道了真凶藏哪了,怎么还不动手?” “当夜行刺番商共有两人。” 白千恍然大悟:“你是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帮手,有的话一起抓了?” “是。” 这就是乔冉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面对秦老大,其他臣子为了显的自己多聪明多睿智,甭管有什么猜测,一股脑的全说出来,哪怕是空穴来风也得大说特说一番。 乔冉则是不同,虽然怀疑另一个凶手是飞云公主,可是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并不会提出自己的猜测,在彻底石锤之前,从来不胡咧咧。 而这也是秦老大最为信任乔冉的原因之一。 “明天便是第五日了,去吧,将人拿了,莫要让人看了笑话。”秦老大捏了捏眉心,继续说道:“后日便是四国使节入殿觐见之日,之后就要会试,放了榜,越王也快到京中了,多事之秋,京中的骑司不要怠慢。” “是。” “去吧,做你应做之事。” “唯。” 一声“唯”后,乔冉转身离开了敬仪殿。 秦老大望着乔冉的背影,轻笑了一声。 “明明师承朕的二弟,偏偏性子如此冷淡,倒是奇哉怪哉。” 白千陪着笑说道:“乔副统领天生就是惜字如金的性子,看着就牢靠,做事也牢靠。” “不错,牢靠。”秦老大站起身:“朕罚了,回泰宁宫。” 第二百七十九章 归案 乔冉离开了皇宫后,上了马却没有疾驰而行,而是在黑暗中打了几个奇怪的手势。 过了片刻,一个身穿黑衣的骑司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乔冉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随即打马而行。 这名骑司则是再次隐入了黑暗之中。 乔冉骑着马慢悠悠的,如同出来散心一般。 随着越走越远,越来越多的骑司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寂静无声的跟在了乔冉的身后。 这些骑司大多挎着长弓背着箭娄,小路小跑的跟在后面。 风雪扑面而来,乔冉紧了紧衣襟后将马首上雪花轻轻拍掉。 寻街的京卫见到了这队人马后,面露惊慌之色,匆匆闪到了两旁,既不看腰牌也不询问。 这一路人马大约五十人,只有乔冉骑马,横穿过了三坊,直奔柳河西侧的民宅区域。 驻足了片刻,乔冉一抖肩膀,熊皮大麾脱落后被骑司接在了手中,旗官乙四将民宅区域的舆图递了上来。 乔冉微微看了眼,随即用手指点了几处后,骑司们全部散开,不少人抽出了长弓上了高处。 至始至终,乔冉和骑司们没有任何交流。 待骑司形成了包围圈将一处宅院围的水泄不通后,乔冉来到了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屋内没有任何声响,乔冉朗声道:“骑司,乔冉,奉命拿人!” 说完后,乔冉刚要推门,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一脚将老旧的木门踹开。 只见一道流光贴着乔冉的右腿飞过,入地三寸,正是一支极为锋利的弩箭。 院内的摆设平常,除了一些满是积雪的破旧桌凳外再无他物。 乔冉背负着双手,如同进自己家一样,跨过了门槛后,在地上发现了一条丝线,而丝线连接着磨盘,磨盘下方则是一把已经击发过的小巧弩箭。 “果然是飞云骑探马。”乔冉望着黑漆漆毫无声息的屋子,淡淡的说道:“巫雪,五日前,北番馆十一六番人被杀…” 话未说完,房门被推开,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巫雪面色平静的走了出来。 巫雪双手各持一把短刀,抬眼望了眼墙壁以及周围房屋上张弓拉弦的骑司们,脸上毫无惧色,目光落在了负手而立的乔冉身上。 “白衣血骑乔陷阵。”巫雪露出了一丝笑意:“劳您大驾,小女子惶恐。” 乔冉上下打量了一眼巫雪,没说话。 巫雪收起了笑容,眼底略过一丝不甘:“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询问京中妗姐。” 巫雪眨了眨大眼睛,一头雾水。 乔冉笑道:“这京中的女子,从未逃脱过这些妗姐的双眼。” “妗姐?”巫雪秀眉微皱,还是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乔冉也不解释。 他是来抓人的,不是来科普的。 其实所谓妗姐就是媒婆的意思。 古代的女人虽然保守,不过夏京稍微开放一些,街面上倒是有不少抛头露面的女子,除了这些女子外,还有不少老娘们整天走街串巷。 这些老娘们就是媒婆,也叫妗姐,天天啥也不干,就在街面上盯着大姑娘小媳妇看,要是见到扎着啾啾头的女子就知道是还未出嫁,再扫一眼穿着打扮,基本上就能将其地位猜个八九不离十,如果姿色不错,她们就会私下打听,然后再牵线搭桥。 不少高门大户想要收个小妾或者丫鬟什么的,也都会去找这些媒婆询问。 所以说,要是想要在京中寻找哪个女人,找媒婆就对了。 巫雪平日里虽然是很少抛头露面,可也不可能永远藏在院子里,那么只要一出去,哪怕是戴上了面纱,却也依旧无法逃脱那些媒婆的“法眼”。 这也是为什么骑司能这么快锁定巫雪位置的原因。 事到如今,巫雪也不在乎自己为什么会暴露了,双手挽了个刀花,交叉横在了胸前,冷声道:“飞马血骑乔陷阵,小女子久仰大名。” 乔冉依旧是那副负手而立的模样,好像说句话就能少活一年似的,也不吭声,就是冷冷的望着巫雪。 “传言你能单人匹马在我大斐涠江防线如入无人之境,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小女子觉得是坊间传闻夸大其词罢了,乔统领,可否赐教一番。” 乔冉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容。 “乔统领大名如雷贯耳,小女子一介女流,你莫不是怕了吧。”巫雪一脸讥讽的说道:“若是怕了,就让你的走狗将我万箭穿心吧。” “赐教…好,如你所愿!”乔冉哈哈一笑,然后转过了身,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射她!” 下一秒,四面八方射来了数十支钝头羽箭,箭尾还牵着细细的锁链。 巫雪又气又急,手中两把短刀连劈带挡,可奈何羽箭太多,两个呼吸的功夫就被缠成了一个极为羞耻的姿势,墙上和房檐上的骑司们一收力,“噗通”一声,巫雪直直的正面扑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乔冉!”巫雪的脸沾满了泥水,咬牙切齿的怒斥道:“你好不知羞!” 已经越过门槛的乔冉转过头,看了眼扑倒在地狼狈不堪的巫雪。 乔冉的眼中,满是鄙夷。 老子是骑司统领,天寒地冻的和你一个无名小卒单挑,傻了不成。 巫雪和个蛆似的来回蛄蛹着,嘴里叫骂不休。 “你这个废物,有本事和姑奶奶大战三百回合,仗着人多算什么本事!” 乔冉歪了歪脑袋,然后微微弯下腰捡起一团雪,搓成雪球后又学着秦游的模样,左腿抬高身体后仰,然后,轮圆了个胳膊。 “啪嗒”一声,雪球呼在了巫红雪的脑门上。 拍了拍手,乔冉溜溜达达的离开了。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巫雪银牙紧要,险些被气吐血。 骑司并没有隐藏行踪,将巫红雪押进了囚车后,大摇大摆的回到了骑司衙门。 自此,北番馆血案的凶手缉拿归案。 只不过乔冉心里清楚,这差事并没有办法。 除了巫雪外,还有一名刺客没有归案,而这个刺客,很有可能是斐国的飞云公主。 第二百八十章 不酷的刑 天亮的时候,京兆府的文吏们四处贴了榜文,北番馆十六条人命的凶犯抓到了。 外人皆知北番馆命案,殊不知一共死了十七人,凶手也有两人,骑司只抓到了一个罢了。 此时的刑部大牢中,乔冉大马金刀的坐在木凳上,手中捧着一盏热茶。 囚室内是五花大绑的巫雪,除了手脚不能动弹外,嘴巴还被塞满了干草后封住。 这位斐人刺客相当的不怕死,被抓回来了骂了小半个时辰,狱卒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只能把嘴巴封住了。 昨夜巫雪被抓回来后,乔冉并没有立马审讯,而是在其居住的院子外守了几个时辰,确定没有任何可疑人后才回来的。 一夜未睡的乔冉,脸上并没有什么倦容。 巫雪见到了乔冉,满脸的鄙夷之色。 乔冉则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一盏茶喝过之后,刑部尚书闻人泰亲自赶了过来。 到了地牢,闻人泰冲着乔冉一拱手,朗声道:“有劳乔老弟了,若不是骑司相助,我刑部可真要成天下笑柄了。” “闻大人言重了。”乔冉表情淡然:“身负皇命,分内之事罢了。” 刑部已经不是第一次和骑司“合作”了,准确的说,是刑部不是第一次让骑司帮着他们破案抓人了。 没了外人,闻人泰也不用摆什么尚书的架子,称呼也变成了乔老弟。 “老夫也是汗颜至极。”闻人泰老脸有些发红:“这功劳,怕不是又被刑部给张冠李戴了,刚刚从府邸中赶来时,沿途不少人都在夸赞刑部,却不知道此案是你骑司暗中调查才将真凶捉拿的。” 闻人泰还真不是虚与委蛇,他的确挺不好意思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了,好多次刑部办不下去的案子都是骑司解决的,不过骑司从来不居功,只要不是特殊情况,最终都会将犯人押到刑部,最终也是由刑部审理完结。 乔冉淡然一笑,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他要是想升官的话,早就是五六品的武将了。 正常来讲的话应该将巫雪带回骑司大牢审讯的,不过这事闹的沸沸扬扬,秦老大就想直接明正典刑也好给外界一个说法。 这也就是说,骑司只是负责抓人的,表面工作得是刑部负责。 不过乔冉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想要从巫雪这里获取一些其他的消息,所以才赶了过来。 闻人泰侧目望向囚室内被五花大绑的巫雪,略显诧异:“她就是一夜杀了十六名番商的刺客?” “不错。”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闻人泰定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巫雪:“此女看似除了姿色过人外倒也平常,没想到竟然有如此手段。” “闻大人,乔某有一事拜托。” “与老夫还有什么客气的,直说便是。” “此女事关我骑司暗查的另一桩案子,所以这刑问之事,可否交于我骑司来做?” “这个…”闻人泰面露难色:“倒不是老夫推辞,若是骑司施了手段导致这贼人伤了残了,会不会…” 乔冉笑着打断道:“闻大人无须担心,也只是询问一些事情罢了,断然不会让刑部难堪的。” “好说。”闻人泰松了口气,点头道:“老夫还要去议政殿朝议,就不打扰乔老弟了。” 其实闻人泰是打心眼里不愿意掺和骑司的事,他和巫雪非亲非故的,骑司怎么严刑拷打和他根本没关系,主要是他怕骑司再把人给弄死弄残了,到时候走程序的时候不好交代。 夏朝是有律法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这人刚抓到,直接给弄死了,也不过堂也不审问的,传出去会被笑话。 闻人泰走后,还知情识趣的将几个狱卒也带走了。 没了旁人,乔冉走进了囚室。 “三木之下难有勇夫。”乔冉背着手绕着被吊起来的巫雪走了两圈,淡淡的说道:“不过本统领也知道,你们飞云骑探马中大多都是硬骨头,而你能有如此身手,想来是吃了不少苦的,寻常的刑罚怕是你对你无用。” 站到了巫雪的对面,乔冉口气阴森的说道:“本统领虽然不善此道,也从未施展过什么刑罚手段,不过我骑司的各中好手却是不少,其中有一旗官名为丁四,他曾对人说过,阎罗有黑白二相,白相即为地狱之主,有百官所命,美婢围侍,而黑相即每天有两个时辰,要受铜汁灌肠之苦,所以便创了一种名曰阎王相的刑罚。” “所谓阎王相,便是将冰水注入谷道之中,口中则是灌下滚烫的油水,此种刑罚太过残虐有违人道,本官曾对他说过,若不是罪大恶极之人,便不能将其酷刑施于其身,不过本官今日却突然心生了些许兴趣,想要看看这阎王相能否让你开口求饶。” 巫雪口不能言,不过脸上却没什么惧色,只是双眼平静的望着乔冉。 “本官只问一事,说了,就不需受这皮肉之苦。”乔冉一把扯掉了巫雪嘴上的布条,冷声道:“斐国飞云公主,人在何处!” “呵…tui!” 要么说巫雪是练武的人,这一口血痰是又快又准,乔冉微微侧头,差点就被吐了一脸。 “姓乔的,你当姑奶奶贪生怕死么,什么阎王相无常相的,尽管招呼就是!” 乔冉冷哼一声:“好,我这就让丁五来,到时那冰水入你的喉,滚油入你的谷道,看你还能如何嘴硬!” 说完后,乔冉作势欲走。 “慢着!”巫雪突然冷笑道:“你刚刚不是说那阎王相是滚油入喉么,怎的又变成了冰水入喉了!” 乔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本统领…本统领记错了。” 原本满脸怒意的巫雪,突然面露鄙夷。 她觉得乔冉刚刚是吓唬她,什么阎王相,全是瞎编的。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 骑司虽然是类似于明朝东厂西厂那种机构,抓个人啊,刺探个情报啊,干点见不得光的事,都是这个性质。 可实际上骑司真不懂什么刑讯之类的,所谓严刑拷打,其实只占了最后一个字,那就是打。 骑司中坚力量有两种人,一种是十几年前齐王秦麒的亲卫,一种是中州大乱时的陷阵营军卒。 甭管是亲卫还是军卒,都是兵卒,哪懂什么刑问之类的技术活,而且也没人研究什么酷刑,抓到人后就一个套路,那就是踢,圈儿踢,一群人围着就开始踢,什么时候踢到求饶了什么时候算完。 别看骑司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火,可本心里,都认为自己是光明磊落效国忠军的军中汉子,对这种酷刑手段打心眼里是看不上的。 而刚刚乔冉所说的“阎王相”酷刑,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好多骑司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不过不是想出来的酷刑,而是想出来的故事用来吓唬人的。 完了这群逗逼还整天摆出一副阴森森的面孔,逢人就说哪天用什么手段弄死了谁谁谁,又研究出什么酷刑了,实际上他们连酷刑俩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气氛有些尴尬,乔冉本想再解释两句,可觉得越解释越牵强,最后一甩胳膊。 “那你就饿着吧。” 留下这么一句“狠话”后,乔冉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雪人 本来乔冉都走出去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这光饿着也没用啊,明天四国使者就进宫了,后天又开始科考,大后天书院也要小考了,再往后又是越王回京的事,自己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和巫雪磨蹭。 转身回到了囚室内,乔冉有些气急败坏:“本统领给你个活命的机会,告诉我,飞云公主究竟在哪,我饶你一命,甚至可以奏请陛下还你自由身。” “呵…tu…” 眼见这娘们又要吐痰,乔冉眼疾手快,立马将布条子塞进了巫雪的嘴里。 “哈哈。”乔冉一脸自得:“咽回去了吧,自食苦果。” 巫雪目光古怪,看着乔冉,如同看着一个傻x! 乔冉冷哼了一声:“这就是在刑部大牢中,若是在书院里,随地吐了口水,可是要被扣俸禄的。” 巫雪望着乔冉,越看越觉得这家伙不像是“圈子”里谈虎色变的飞马血骑乔陷阵。 其实就连乔冉自己也没发觉,他在书院中待的久了,无形之中已经被很多学子影响了,当然,也主要是被秦游给带歪了。 乔冉坐回了凳子上,呷了口茶,有些犯难了。 其实对这些个“同行”,乔冉也没什么感觉,各为其主罢了。 就如同之前抓到那些斐人细作,最多就是抓起来揍几天,看看能不能问出些有用的信息而已,之后就一直关着了,只有手里没命案,骑司并不会为难这些“同行”们。 这巫雪虽然在京中杀了十六个人,可这些都是番人,乔冉就更不在乎了。 要是杀了十六个夏人的话,乔冉早就让这娘们知道什么叫社会毒打了。 和秦游一样,乔冉也看不起那些墙头草番商。 之所以在这里待着,无非就是想要知道飞云公主的事情。 可实际上呢,让乔冉砍人行,让他抓人也行,唯独不擅长这种事情。 后世有句话叫做好男不和女斗,在古代也有这种说法,挺大个老爷们打女人有失君子之风。 一时之间,乔冉也不知道该拿巫雪怎么办了。 想了半天,乔冉双眼一亮,有辙了。 有现成案例啊,秦游最擅长干这种事了。 成为阶下囚都能策反斐人细作,更不要说易地而处了。 乔冉快步走出了地牢,让骑司去寻找小帮手了。 再说囚室之内被五花大绑吊着的巫雪,见到乔冉跑了,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了。 能干细作的,基本上是不怕死的人。 巫雪就不怕死,哪怕是被抓到了,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当初身份败露的时候,她本来是可以离京的,但是她却不甘心,秦游策反了程天豪,将飞云骑数十名探马连根拔起,其中不少人还身死异乡,巫雪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也没脸回到斐国,更没脸回飞云骑中。 斐云荣入京后,为了嫁祸凉戎使团派她去干掉那些番商,本以为天衣无缝,谁知到底还是让骑司查了出来。 巫雪已经认命了,无论夏人是杀是剐,她都已经不在乎了,只是后悔没有在被抓之前去尝试刺杀越王府三世子秦游为那些同袍们报仇雪恨。 ………… 此时的书院中,秦游满面的无奈。 面前是两个门客,越来越白的李太白,和越来越黑的杜子美。 二人跪倒在地,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啊。 “恩主,门下没日没夜都在思念着您,一别数月…”李太白抬起头,吸溜吸溜鼻涕:“您又长高了。” 秦游:“…” 杜子美也哭的一抽一抽的,这家伙没李太白那么会说,就知道哭。 秦游一时之间感慨连连。 古代就这点好,人们都重情义,信奉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哪像后世,升米恩,斗米仇。 在这年月,最大的恩情莫过于五种,知遇,养育,教诲,救命,栽培。 秦游也算是占了五恩中的四种了。 这俩玩意一个是濒临倒闭破产的酒楼高级经理,整天混吃等死,一个是欠了一屁股外债的苦逼书生,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齐。 之后被秦游逼良为娼成了越王府门客,算是知遇之恩。 当了门客后,不说养育吧,至少管吃管住还给工资。 成立寒山书院后,秦游用阴间小妙招让这俩人科考名列前茅,不计较过程只看结果的话,那就实锤教诲之恩。 最后栽培之恩也说的过去,和一群大儒们在一起教书,因为科考一事,名字都被秦老大提过一嘴,要是以后入朝为官的话,起点也比别人高一些。 尤其是李太白,之前秦老大来视察书院的时候,秦游将烈酒换马的功劳全扔李太白头上了。 所以说,李太白和杜子美是真心感恩于秦游的。 秦游将脑海里一些用得着的知识写出来后,其中不少知识都有待印证,最终这几个苦逼门客就带着教材离开书院了,这一走就是将近三个月。 即便因此无法参加科考,二人心中也没有任何怨恨。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书院中原本应该去参加会试的,也只剩下一个秦玄了。 最近这位太子殿下都快疯魔了,天天待在屋中刷题,几个大儒轮番蹂躏他。 之前李太白和杜子美去了怀林府,离的比较近,所以是最先回来的。 “辛苦了。”秦游伸出双手在两个苦逼门客的脑袋上揉了揉:“赶紧去食堂吃点东西吧。” 秦游也懒得问这俩人究竟去干什么了,反正廖文之等几位大儒心中有数。 两个门客又拍了会马屁后这才离开,不过没去食堂,而是去找廖文之交差去了。 二人走的时候就背了个小包袱,回来的时候是带着马车的,上面全是竹简,也不知道都记录了些什么。 闲着也是没事做,秦游又和凤七比赛堆雪人了。 凤七干别的不行,堆雪人却特别有天赋,雪人堆的是惟妙惟肖。 结果秦游这边刚给自己的雪人插上根胡萝卜,京中的骑司来了。 “殿下,副统领请您入京前往刑部。” “去刑部干什么。”秦游搓了搓手:“乔冉贪赃枉法被刑部给抓了?” “昨夜副统领带着人将北番馆刺客抓到了,正关押在刑部大牢中。” “抓到了?”秦游的神情一下就紧张了起来:“是男是女?” “一名女子。”骑司嘿嘿一乐:“长的极为标致。” “带路!”秦游说完后,一脚给凤七刚怼好的雪人踹翻,匆匆跑向了马厩。 凤七满面无语。 其实堆雪人这种事,乐趣并不是在于如何堆的,而是在于最后那一脚,相当的爽了。 凤七也抬起脚,不过没胆量踹秦游的雪人,只能在自己已经被踹倒的雪人上踩了几脚撒气。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两难 秦游心急如焚,一路用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骑着马飞奔到了刑部。 最近乌月锥长大了不少,极为神俊,头上的三把火被狂风一吹,就如同快要释放火遁豪火球术似的。 到了地牢后,没等乔冉开口秦游就急匆匆的跑了进去。 当他看到了巫雪后,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御姐女鬼也就是飞云公主被抓着了。 “这就是干掉番商的刺客?”秦游上下打量了一番,乐道:“这手法挺娴熟啊,你给绑…” 车还没开完,被绑着的巫雪就如同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呜呜呜的叫唤,用尽了力气开始不住的扭动。 秦游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几步:“这怎么了,见到杀父仇人了?” 乔冉也不知道巫雪为什么这么激动,走了过去后扯掉了布条。 这次巫雪倒是没玩埋汰的,双目都快喷出火来了,盯着秦游就开骂。 “狗贼,我与你不共戴天!” 秦游指了指凤七:“他怎么你了?” 凤七提醒道:“三少爷,这娘们说的可能是您。” “狗贼,便是做了鬼姑奶奶也不会放过你,恨不能剥了你的皮,饮你之血吞你之肉将你挫骨扬灰!” 秦游打了个寒颤,冲着乔冉建议道:“这女的脑疾犯了,会传染的,为了避免传染赶紧捅死吧。” 秦游不认识巫雪,也不知道自己和这个女人有什么过节,但是他能切身的感受到对方的恨意,那种恨不得马上挣脱束缚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恨意。 乔冉看了看秦游,又看了看巫雪,最终找到了问题的根结。 “三世子殿下,前些日子因你导致斐人细作被肃清一空,想来这就是她为何如此怨恨于你的缘故吧。” “她喝假酒了吧。”秦游来气了,指着巫雪叫道:“大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是你们主动来抓我,还囚禁我,而且出卖你们的是程天豪,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弄死我干什么。” 秦游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给程天豪卖了。 巫雪冷笑不已:“敢做不敢当,枉为男儿,要不是你花言巧语迷惑了程天豪,他为何要出卖我等。” 秦游耸了耸肩,对乔冉说道:“和疯子没办法讲理,她比秦老…她比勤劳致富的番商们还不讲理。” 说完后,秦游转身就离开了。 既然被抓的不是飞云公主,他丝毫兴趣都没有。 “殿下留步。”乔冉连忙跟了上去,到了拐角处这才说道:“乔某让殿下赶来,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刚刚骑司去书院找秦游的时候,秦游光想着是不是女鬼御姐了,都没来得及问骑司乔冉找自己干什么。 乔冉说道:“殿下可有什么法子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秦游双眼一亮:“你是说…让我用美男计色诱她?” 乔冉哭笑不得。 秦游正色道:“我警告你,你想都别想,我可不是这样的人,不过…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但是我得和你说好了啊,我就是为了帮你个忙,她长的好不好看无所谓,主要是我这人重义气。” 一旁的凤七一挺胸脯:“岂能让我家三少爷以身犯险,还是让我来吧。” 乔冉一脸无奈:“乔某是想问有没有什么法子使巫雪屈从而已。” “有啊。”秦游信誓旦旦的说道:“美男计就挺好使。” “当真?” “当不当真的总得试试吧,万一好使呢,不好使我也不吃亏,额不是,不好使的话你也没什么损失啊,对不对。” 乔冉面色古怪:“当初你策反程天豪,用的也是美男计?” 秦游:“…” 凤七:“别看我,被关押的那段日子,我一直都睡着呢。” 秦游好奇的问道:“抓都抓到了,还屈从什么,怎么的,你们还想玩碟中谍啊。” “乔某自有打算。”乔冉压低了声音,也没隐瞒:“乔某怀疑此女知晓飞云公主的下落,要是能撬开她的嘴巴便是再好不过。” 秦游又紧张了起来,满心的纠结,脑子里也不由回想起当初飞云公主说的那句话。 更令人家恼怒的是,你又是越王府的三世子,真是令人心烦! 猛然之间,秦游想起了这句话。 虽然不知道飞云公主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可秦游自己现在却满心的为难。 各为其主,自己是夏国的三世子,而对方是斐国的飞云公主,从出生那天就站在了对立面上。 别说他们这种天潢贵胄了,便是升斗小民也知道,中州大地上的三个国家外加草原的凉戎,这四个国家不可能永远相安无事。 如今草原上的凉、关内的夏、江南的斐、群山的楚,这四国哪个不是想要一统中州,不过是大家如今都没有绝对的实力吞并其他三国罢了。 而这四国之中,夏斐两国的关系是最为微妙的,国境都在关内,缓冲地带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过了江就能拼个你死我活,不知道哪天就擦枪走火牵一发动全身最终演变成了国战。 一时之间,秦游陷入了两难之际。 不是自己不爱国,而是…飞云公主长的太漂亮了。 真要是从巫雪得知了飞云公主的下落,乔冉这个钢铁直男再二话不说辣手摧花,那自己以后还上哪碰到这么漂亮的姑娘? 其实对秦游这个穿越者来说,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关于国仇家恨的情感。 在他眼里,夏人和斐人都汉人,就连天楚也是如此,都是一个民族有什么可打的,要说干凉戎吧,他倒是没什么抵触,而且举双手赞同,晋昌也是,毕竟这群王八蛋可能和“外国人”你侬我侬了。 再者说了,双方之间又没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恨,瓜分了前朝的地盘后,夏斐二国也没开过战,连局部小规模冲突都没有,大家一起牵着手过日子多好。 可转念一想,秦游又觉得这想法不对,也不能说秦老大和斐君是战争狂或者吃饱了没事干。 后世太多太多的实际案例了,民族需要被大一统,这对整个民族都是有利的。 “三殿下。” 见到秦游不吭声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乔冉说道:“要是殿下为难,此事便算了。” “算什么算,来都来了,我去问问行,但是你得出去,这种事最怕人打扰。” 乔冉一脸古怪:“三殿下莫不是真要用什么美男计?” 凤七双眼一亮:“三少爷,我帮您摁着。”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秦游照着凤七的屁股就是一脚:“用的着你吗,那不是捆着呢吗。” 凤七:“…” 第二百八十三章 偏离剧本 秦游点头同意了,同意了乔冉的请求,尝试一下能不能询问出飞云公主的下落。 就是乔冉做梦也想不到,秦游这家伙已经准备迈入二五仔这条羞耻之路了。 其实秦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只是不想让乔冉抓到飞云公主,再一个是想确定一下,女鬼御姐到底是不是飞云公主。 不过问之前,秦游想要确定一件事情。 “你和我说实话。”秦游试探性的问道:“如果你抓了飞云公主,你会怎么处置她。”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之前秦游就问过,那时候乔冉还放了狠话,什么甭管是谁只要敢在京中犯事就一定要绳之於法。 不过秦游也能看出来,乔冉这家伙心里也有点虚。 这就好像是秦游去斐国那边嘚瑟似的,突然被抓了,那么斐国那边也挺犯难。 放了吧,整的斐国好像挺卑躬屈膝似的。 可要说砍了吧,别管秦游在京城名声多坏,也别管是不是有人夏人拍手称快,夏朝肯定得兴兵大动干戈。 乔冉没有开口,面对秦游的灵魂拷问,他沉默了。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这话不过就是政治宣传罢了,在封建社会中,这种话就是忽悠傻子听的,更别说这王子还是外国的王子了。 见到乔冉不开口,秦游也不免松了口气,只要对方有顾虑就好。 其实秦游也肚子的怨念。 你说你好好一个斐国公主非跑夏国嘚瑟什么,还跑来了京城,这不是雷区练漂移吗,纯属是闲的奶酸。 “在外面等我吧,待本世子去探探那妖女的深浅。”秦游拍了拍乔冉的肩膀,说完后,带着凤七走向了牢房。 乔冉果然是君子,说不偷听就不偷听,上外面透风去了。 到了囚室外面,秦游让凤七守着,独自进入了牢房内。 一看到秦游进来了,巫雪又开骂了。 秦游也不恼怒,从怀里套出了自制小耳包戴上后,两只手插在了袖子里,乐呵呵的看着巫雪喷自己。 古人骂人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比较高大上,一种比较低端。 高大上的都是文人那套磕,骂人不带脏字,听半天听不明白。 低端的就属于是巫雪这种,翻来覆去无非就是狗贼、杀千刀、做鬼不会放过你、逃出生天取你狗命之类的,一点新意都没有。 秦游听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盯着巫雪看,想了想后,站起身套出了手帕走了过去。 任由巫雪来回扭动,秦游将巫雪脸上的泥渍悉心的擦干净。 巫雪不明所以,秦游微微一笑:“你继续。” 说完后,秦游又回去坐着了。 其实秦游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反正也要挨骂,让一个女人骂的话,赏心悦目一些也是好事,本身就是个姿色过人的美女,脸上全是泥水看着也不舒服。 巫雪也是实在人,让继续就继续,又是千篇一律一点花样都没有。 一刻钟过后,气氛逐渐变的尴尬,巫雪的声音也渐渐微弱了下来。 骂人这种事吧主要是得要个气氛,一个人撒了欢的骂,另一个人就那么笑吟吟的看着他,刚开始还好,过了一会就容易变的很尴尬,骂人的一方就会怀疑自己像个沙雕。 “骂够了没。”秦游笑嘻嘻的问道:“要不要再给你加个钟。” “狗贼。”巫雪冷笑着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不让你说,让你听我说。”秦游站起身,走了过去后低声说道:“我知道飞云公主在京城,也知道柳河西侧民宅去那番商是她杀的,而且那番商是因为告密才被她干掉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巫雪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不过很快又掩饰了下去,可依旧被秦游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丝表情变化。 此时秦游心里却无比佩服乔冉,这家伙果然是夏朝小柯南,看巫雪的模样就知道,乔冉的推测全部属实。 “你们的公主很漂亮,倾国倾城千娇百媚杏脸桃腮翩若惊鸿…”说到这里,秦游突然面色一冷,从腰后抽出了刚刚从凤七那借来的匕首,抵在了巫雪的心口处,阴恻恻的说道:“那么,你如何能够保证你不会出卖飞云公主殿下!” 巫雪彻底愣住了:“你…” 秦游眯起了眼睛:“世人皆以为飞云公主面如恶鬼身形健硕,却不知她本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单凭你知道这一点,若是你出卖了她,公主殿下早晚会被骑司找到,说,你怎么保证你不会出卖她!” “我…你…”巫雪眼睛瞪的圆圆的:“难道你是殿下的人?” 秦游表情不变,心里却苦笑不已。 看来那女鬼御姐果然是飞云公主。 他之所以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想要诈对方一下,果然,当真证实了这件事。 不过巫雪并没有马上中计,脸上仍带着七分戒备三分狐疑。 秦游抛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直接击溃了巫雪的全部戒心。 “公主殿下的脚踝处,有一颗米粒大小的胎记,梅花状。” 巫雪失声叫道:“你果真是殿下的人!” 秦游神经兮兮的说道:“小点声,隔墙有耳。” 巫雪的面色一变再变,到底还是“中计”了。 世人都以为飞云公主长的巨丑无比,所以从一开始骑司的调查方向就不对,而大半年前秦老大让秦狰和骑司一起调查飞云公主时就有过画像,这事连安之峰都知道,而安之峰又无意中告诉了巫雪。 当时巫雪还暗暗嘲笑夏人都是一群饭桶来着。 可一旦夏人知道实际上飞云公主长的如此“国色天香”后,再找她就很好找了。 那么既然秦游知道这件事,却没有告诉骑司,没有告诉其他夏人,答案只有一个。 最主要的是,秦游居然连飞云公主的脚踝处特征都知道,单凭这一点,巫雪就是不信也得信了。 要知道古代女性的脚部极为私密,除了至亲之人外是不能让旁人看到的。 “怪不得…”巫雪神色莫名,喃喃道:“怪不得殿下三番五次告诫上使不要动你…” 说到这里,巫雪泪如雨下:“都怪上使擅作主张,这才白白折损了我飞云骑数十条人命…” 秦游紧紧皱起了眉头。 之前他也觉得奇怪,飞云骑的探马也就是斐人细作,都归飞云公主统辖,要是这姐妹儿想取自己的命,不知道有多少机会,原来是京中的细作擅作主张没有通知飞云公主。 可秦游不解的是,飞云公主为什么不让这些细作动自己? 巫雪满脸的悔恨交加:“可殿下她,当初为何不明示,若是明示,我与上使又岂会闯下这滔天大祸?” “明示了,万一你们出卖我怎么办。” 巫雪默默的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理所应当”的理由。 秦游虽然在入戏的状态,可心里同样有满肚子疑问,不过却又怕穿帮无法开口询问。 巫雪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骗了,表情极为莫名,低声问道:“难道飞云骑探马一事,是你与殿下联手演的苦肉计,为了保全你,生生舍弃了那么多同袍姓名?” 秦游冷冷的说道:“不该知道的,不要问!” 一听这话,巫雪呼吸极为急促,喃喃道:“可殿下最为体恤下属,岂能…” “呵,办大事不拘小节,你懂个屁。” 巫雪面色一变再变,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满面决绝:“三世子请放心,巫雪断然不会出卖殿下的!” “好兄弟,讲义气!”秦游拍了拍巫雪的手臂,一时之间,心如乱麻。 第二百八十四章 自讨苦吃 秦游离开了牢房后,满面愁容。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境地。 乔冉让他套出巫雪的情报,巫雪以为他是飞云公主的人,而他自己却不能将刚刚牢房中的事情如实告诉乔冉。 这也就是说,乔冉不知道他见过飞云公主,飞云公主不知道他忽悠巫雪,巫雪也不知道他并不是飞云公主的人。 而原本,秦游只是想知道自己见到的女鬼御姐到底是不是飞云公主。 现在知道是知道了,问题是出现了更多想不通的事情了。 飞云公主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自己的? 又为什么不让手下“碰”自己? 还有,因为自己的缘故,斐国损失了那么多细作,飞云公主为什么不找自己报仇,要知道柳河西侧民宅去的那个番商就是她亲自干掉的,就是因为这家伙害死了一个手下。 秦游不喜欢欺骗别人,尤其是这种给自己都差点绕糊涂的谎言,弄的好像是碟中谍中谍中谍似的,可实际上,他不站在任何人的立场阵营之中,更不想蹚这摊浑水。 出了地牢后,乔冉连忙凑过来问道:“那巫雪开口了吗?” “嗯…”秦游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快,不得慢慢来吗。” “慢慢来?” “废话,那什么,我问你啊,正常来讲的话,巫雪干掉这么多番商,刑部该怎么定罪,死了这么多人,得赔不少钱吧。” “赔…钱?”乔冉一脸无语的解释道:“此女犯的是七杀中的谋杀,可谓是骇人听闻,理应处以极刑。” 秦游微微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穿越后,他最先研究的书籍就是夏律。 在夏律中,杀人罪已形成一套完备的体系和惩罚机制,也就是所谓的七杀,包括谋杀、劫杀、故杀、斗杀、误杀、戏杀、过失杀。 劫杀是指劫囚时杀人,谋杀指有组织有预谋的杀人,斗杀是斗殴中伤人致死,故杀是指临时起杀心而杀死人也就是冲动犯罪,而在谋、劫、故、斗四杀中,按律均处斩、绞等极刑,也就是杀人偿命,其中误、戏、过三种都罪不至死。 误杀是指杀了不想杀的人,比如俩人打架,失误打死了吃瓜群众,夏律规定只处流放三千里,也就是要么去边关吃沙子,要么去涠江防线吹河风,地位还不如辅兵,属于是劳动教育。 戏杀是指不小心误杀别人,比如两个朋友在一起喝酒,喝高兴了起身戏耍打闹,不小心打死了对方,这个是不处死刑的。 过失杀是指未料到自己会致死人命,比如打猎时瞄准动物放箭却射死了刚好路过的人,这些都属于是夏律中“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致人死亡的,都不处死刑。 像巫雪这种,没有任何争议,直接明正典刑给京中百姓和番人一个交代就行了。 “三世子殿下,乔某想问,你有几成把我可策反此女,若是能令其弃暗投明归顺我大夏,乔某可以留她一条性命。” 要么说古代法律这东西没个说,法律是人定的,针对的人也要区分,如果有价值,或者有身份的话,就不适于所谓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了。 秦游犯了难,支支吾吾的不吭声。 他根本不想掺和到这种事情之中,想了想,摊了摊手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们看着办吧。” 乔冉满面不甘之色:“三世子能否尽力尝试一番,若是将…” “我又不是传销头子,你找我做什么。” “可之前那程天豪…” 秦游不耐烦的打断道:“经典不可复制懂吗,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后,秦游刚要带着凤七离开,迎面走来几个人,气势汹汹。 来者共有五人,走在最前方的正是安之峰,陪伴在侧的则是一个身穿从四品官袍的中年人,其他三人则是家将打扮。 面色阴沉的安之峰见到了秦游和乔冉后,面色一滞,微微哼了一声。 眼看着快要到了地牢入口,乔冉突然伸出了右臂拦在了众人面前,目光落在了身穿官袍的中年人身上:“胡大人可是要提审案犯巫雪?” 被称之为胡大人的,正是刑部的的右丞胡有为。 六部之中尚书最大,下设左右侍郎,而侍郎下面,则是有左右二丞,二丞都是从四品,也算的上是六部大佬的级别了,掌公廨、勋赐、赃赎、徒役、以及牢狱等事。 胡有为年逾五十,虽然在刑部任职,但最早出身于礼部,当年正是安之峰将其保举入殿为官,算的上是安之峰的门生之一。 没等胡有为开口,安之峰冷冷的说道:“这刑部大牢,何时归骑司统辖了?” 乔冉反唇相讥:“刑部大牢虽不归我骑司管辖,可却也不归礼部,安大人,你为何要出入大牢。” 安之峰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刑部大牢来,之所以一大早就过来,就是为了见巫雪。 刚刚在府邸里听说刑部将人抓到了,案犯的名字又叫巫雪后,顿时坐不住了。 要知道安之峰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绝大部分原因并不是因为弹劾了秦游,而是失去了秦老大的信任。 之所以失去信任,就是因为他的枕边人是个斐人细作。 因此安之峰不但恨秦游恨乔冉,也恨巫雪。 这种恨意不是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而是觉得羞辱。 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躺在床榻上耳鬓厮磨,自己将对方当做涉世未深的小女儿,不知吹了多少牛b,仿佛他安之峰是夏朝的定海神针一般,结果呢,在对方眼中,自己就是个小丑。 一想起来这些,安之峰的老脸就红的厉害。 一听说巫雪被抓到了,登时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想要一泄心头之恨。 闻人泰和两个侍郎去上朝了,署理坐镇的正是右丞胡有为。 朝堂上人走茶凉是不假,可安之峰如今并没有真的“走”成,脑袋上还顶着个礼部尚书的头衔。 作为安之峰小圈子里的核心人物,胡有为知道这位老尚书大人将要有所动作保住这尚书之位。 正是因为如此,胡有为才开了“后门”让安之峰来到大牢。 只是没想到的是,秦游和乔冉也在。 “乔副统领。”胡有为淡淡的说道:“安大人前来,不过是想帮我刑部验明正身罢了。” 顿了顿,胡有为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此乃刑部大牢,若是乔副统领无事的话,烦请早些离开。” 说完后,胡有为一推乔冉的胳膊,带着安之峰走进了地牢之中。 秦游刚要开口,却被乔冉拦住了。 秦游面色莫名:“那东西不会要弄死巫雪吧。” “不会,此乃钦案,需明正典刑,若不是如此,亦不会将案犯押到刑部大牢,安之峰就算是吃了…” 话还没说完,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传了出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恶相 等秦游和乔冉匆匆跑进地牢时,被吊着的巫雪紧紧咬住牙关,裤腿处鲜血横流。 安之峰面容扭曲,手里抓着一把长剑,胡有为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 刚刚安之峰进了地牢见到巫雪后,那叫一个又羞又怒,没等开口就被巫雪给“喷”了一顿。 要么说巫雪是混社会的姐们,骂的那叫一个难听,专照着心窝子上掏,安之峰也是气急攻心了,脑子一热,夺过胡有为腰间挎着的佩剑就就捅了过去。 六部之中只有两部的官员佩剑,一个是兵部一个是刑部。 胡有为哪能想到安之峰说捅就捅,也是吓了一跳,一看这是要下杀手,死死的将人拉住。 乔冉跑如地牢后看清楚远处的场景后,面露冷意直直冲了过去。 安之峰的一名家将站在了拐角处,面对乔冉这个骑司副统领,居然抬着胳膊想要横加阻拦。 “找死!”乔冉去势不见,只见随手一挥一道流光闪过,紧接着一声惨叫,家将的手掌被一把飞刀牢牢的盯在了墙上。 乔冉与家将贴身而过时,袖口中突然滑出了一把短剑。 寒光一闪,短剑再次回了袖中,乔冉的身形已经到了囚室之外,而那名家将却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惨叫连连。 墙壁上,还钉着一只齐根而断的手掌。 乔冉并没有进入囚室之中,而是站在外面沉声道:“将刀放下,本统领只说一次。” 安之峰猛然回过头,厉声叫道:“本官若是不放,你又能怎样!” 乔冉一把将刻有飞马骑司四个字的腰牌拽了下来,随即扔在了安之峰的脚下,冷声道:“骑司行事,何人敢阻,死!” 安之峰哈哈大笑:“你当本官是何人,岂会被你一黄口小儿恫吓,有本事…” 胡有为已是面色大变,不待安之峰说完就将他的长刀给夺了下来。 朝堂之上要说不怕骑司的官员,不是没有,很少,但是胡有为绝对不在此列。 刚才之所以敢在外面甩脸色给乔冉看,主要是做样子给安之峰看的,真要是得罪了乔冉,让闻人泰去说项一番就好。 可当乔冉将腰牌扔下来后,胡有为是真的吓着了。 骑司的腰牌也叫阎王令,但凡扔在了谁脚下,这人基本上也就是活不成了,这也就是所谓的骑司不得拦,有命捡无命还。 意思就是说要是不捡这腰牌还给骑司的话,那当真是要没了性命的,因为大家都知道骑司代表着天子的意志。 安之峰看了眼腰牌冷哼了一声,脑子终于恢复了几丝冷静,看着乔冉恨恨的说道:“本官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胡有为连忙将腰牌捡了起来,连说误会误会的。 乔冉根本没搭理他,走进了囚室之中看了眼巫雪的伤势后,伸手入怀抽出了布条将伤口草草包扎了一下。 包扎好后,乔冉用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些不明粉末洒在了伤口处。 站起身,乔冉回过头看向胡有为:“你刑部平日里便是如此指认案犯的?” 胡有为连忙说道:“乔副统领,这贼人着实凶悍,刚刚见了安大人就要打要杀,差点挣脱了绳子夺了兵器,还好安大人眼疾手快没让他得逞。” 这番话完全就是颠倒黑白糊弄傻子呢,刚跑过来的秦游都被气笑了。 安之峰抽出了手帕,擦了擦手上的鲜血,淡淡的说道:“便是如此,本官也是逼不得已。” 谁知此时刚缓过来劲儿的巫雪突然笑道:“伤了姑奶奶却不敢承认,你果然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废物,老废物。” “贱人!”安之峰怒骂一声,又要冲过去,可乔冉却面无表情的拦在了二人中间。 巫雪就如同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叫骂道:“老废物,你与宫中的阉人有什么区别,整日就知道胡吹大气,你不是说这夏朝无人敢开罪于你吗,见到个骑司都吓成这样,还说什么便是天子见你都需礼让三分,夏朝没了你,就等同于没了…” 被揭了老底的安之峰彻底暴走了,居然直接想要推开乔冉再冲上去殴打巫雪。 结果乔冉微微一侧身,安之峰扑了个空直接趴在了地上,狼狈之际。 秦游赶紧给了看热闹的凤七一脚。 凤七一脸问号。 秦游:“愣着干嘛,笑啊。” 说完后,秦游做了个示范,捧着肚子就开始哈哈大笑,表情浮夸。 凤七明白了过来,也学着秦游的模样捧腹大笑。 二人的笑声震耳欲聋,响彻在了地牢之中。 地上的安之峰是又羞又怒,再无一丝理智可言,爬起来后,抄起墙壁的火把没头没脑的就扔了过去。 火把上满是火油,乔冉不敢伸手去接,只能后退一步闪开,可这火把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巫雪的后背上。 火油滚烫,火光蔓延,巫雪发出了惨叫之声。 安之峰面容狰狞,快意的叫道:“贱人,骂啊,你再继续骂啊,老夫定要让你生死两难!” 乔冉神色大变,连忙甩下了披风牢牢裹在巫雪的后背上。 囚室外的秦游止住了笑意,凝望着安之峰,眯起了双眼。 胡有为哪里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连拉带拽的将安之峰带到了囚室之外。 安之峰依旧叫骂不休:“贱人,明日小朝会,朝堂之上老夫便会颠倒乾坤,到了那时,你就是老夫案板上的鱼肉,定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后背还冒着青烟的巫雪强忍着疼痛骂道:“当姑奶奶怕了你不成,有本事你现在就杀我了,老废物!” “看你能叫嚣到几时,怕是你还不知晓吧,一年前将你送入京中的那户人家,哼哼…” 安之峰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巫雪却是面色大变:“你敢?” “有何不敢,区区草民罢了,你是斐人细作,他们八成也是细作,老夫已查清了他们底细,一会便让人将他们抓到刑部大牢和你团聚,还有你那义妹…本官一定会让她生死两难!” 说完后,安之峰冷冷的看了眼秦游,随即对胡有为说道:“不错,这贼人便是当初潜入本官府邸的斐人细作。” 说完后,安之峰背着手就离开了,胡有为则是快步跟上弯腰恭送。 至于那因为断了手掌而晕死过去的家将,安之峰看都没看上一眼,还是胡有为叫了两个狱卒这个倒霉鬼抬了出去。 乔冉则是面色阴晴不定,转头对凤七说道:“凤七兄弟,烦请速速去带郎中前来为巫雪治疗伤势。” 凤七看向秦游,后者微微点了点头:“去吧,快一些。” 第二百八十六章 无能狂怒 安之峰走后,强忍着剧痛的巫雪再也忍受不住,双眼一黑彻底疼晕了过去。 秦游走进了囚室,看向巫雪满是燎泡的后背,眼眶直跳。 乔冉则是面无表情的为巫雪清理着伤口上的杂物。 “这人明明是你们骑司抓的。”秦游语气中带着几分怒火:“为什么要关押到刑部?” “巫雪触犯的乃是夏律,刑部为主,骑司为辅,抓了人,自然要押到这里。” “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安之峰这么嚣张?” 乔冉没吭声。 秦游骂道:“你不是骑司副统领吗,那老家伙在你面前这么嚣张,还明目张胆的伤人,当着你的面滥用私刑,这你都不管?” 乔冉从袖中抽出了短剑,将粘连在巫雪后背上的衣物刮了下来,淡淡的说道:“她是案犯。” “案犯就不是人了?” “她是案犯,杀了十六人斐人细作,安之峰是朝廷命官,身居礼部尚书。”乔冉侧目看向秦游:“你要我如何,去找陛下说安之峰这个礼部尚书伤了斐人案犯吗,你刚刚也听到了,是案犯巫雪欲夺兵器,与安之峰争执时才被误伤。” “这种鬼话你也信?” “信也好,不信也罢,你看到了,还是陛下能够看到?” “可…” 秦游也说不下去了。 一边是杀了十六人的杀人犯,而且还是斐人,另一边是礼部尚书,乔冉总不能因为前者去状告后者吧,再说这事和他根本没一分钱关系。 而且安之峰连理由都说了,是双方争执不下,胡有为也会为其作证,根本没地方讲理去,或者是说,在夏国之中,没有斐人的理。 默默的叹了口气,秦游问道:“刚刚安之峰临走之前说的谁将巫雪送进了京中,这话是什么意思?” “巫雪入京前曾滞留于白鹭县,白鹭县一户寻常的农家在野外发现她的,巫雪谎称是被山匪所袭的商贾之女,那户农家心地善良便收留了她,巫雪姿色过人,琴棋书画皆精通,在白鹭县待了数月后就入京卖艺于孙锦堂的丹阳楼,后经孙锦堂牵线搭桥,这才入了安府成为小妾,安之峰说的巫雪义妹,就是那农家小女张招娣。” “哦,原来是这样。” 秦游听明白了,做戏做全套,巫雪不可能直接来到京中连个身份都没有,所以先去的白鹭县,装作是被山贼袭击的苦命人,待了几个月后就等于是有了崭新的身份,然后才能入京行事。 “等一下,照你这么说,安之峰刚刚那意思,是想迁怒当初收留巫雪的那家农户?” “是。” “卧槽,这老东西比我还嚣张,还特么有没有王法天理了。” 乔冉苦笑了一声,没有言语。 “当着你的面就敢说殃及无辜…”秦游皱起了眉头:“你们骑司不管?” “骑司本是探查谋逆妖言大奸恶等,小民冤屈与我骑司无关,有了冤屈,他们自然会去京兆府状告。” “乔冉!”秦游火冒三丈:“巫雪也就算了,她是斐人,又在京中杀了这么多番商,罪有应得,可你刚刚说的那户白鹭县小民,他们总是夏人吧,安之峰要搞他们,搞咱们大夏自己人,这你也不管?” “乔某说了。”乔冉淡淡的说道:“探查谋逆妖言大奸恶等才是我骑司之责,此事白鹭县县衙管辖,亦归京兆府管辖。” “坟头唱忐忑,你逗鬼呢,找县衙和京兆府告礼部尚书,你这话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乔冉默不作声,解开了巫雪双手的绳索后将她横抱在了石床之上。 秦游叫道:“和你说话呢?” “你要我说什么。” “你说你要说什么,说你要干死安之峰啊。” “我骑司是探查谋逆妖言大奸…” “去你大爷的。”秦游破口大骂道:“你是不是个爷们,前两天你还和我说什么谁在天子脚下犯案你就弄死谁,感情是跟我舔着脸吹牛b呢?” 乔冉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秦游后,走出了囚室。 秦游骂了声娘,深感无力,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没什么资格指责乔冉。 安之峰摆明了要殃及无辜,骑司管不了,自己这个世子不也一样管不了吗,对着乔冉发怒,不也正是自己无能为力的体现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乔冉? 叹了口气,秦游突然觉得这地牢无比的压抑,刚要迈步离开,石床上的巫雪微微睁开了眼睛,虚弱无力的深出了手臂抓住了秦游的袖子。 “三世子…” 醒来的巫雪露出了一丝晦涩的笑容:“招娣,救救她,救救张老伯一家,他们…他们不知我是斐人。” 秦游伸头望了眼,见到乔冉已经走远了,这才蹲在了床前,满面苦涩。 “我是世子,不是京兆府尹,更不是监察使,我…” 秦游不想欺骗巫雪,这事,他的确管不了。 巫雪再次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的划过了脸颊,喃喃道:“他们都是良善之人,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秦游再次叹了口气,将披风扯下盖在了巫雪的身上,垂头走出了地牢。 重生以来第一次,他无比厌恶这个世道,厌恶这个人与人有着巨大差距的世道,同时,也更加厌恶自己。 在后世见到不平事的时候,他总想着自己就是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莫说要管,都恨不得离的远远的怕惹祸上身,因为,自己只是个小人物。 可到了夏朝,他是天潢贵胄,是越王府三世子,大哥是都护将军,爹是越王,身后站着一群大儒,和太子称兄道弟,可到头来,依旧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人物。 走出了地牢,恰巧凤七带着郎中赶回来了。 秦游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远处站在风雪中的乔冉。 似乎心有所感,乔冉转过头,对着秦游露出了一丝歉意的表情,随即上了马疾驰而去。 秦游迎着风雪破口大骂:“靠你大爷乔冉,以后出去别说你他娘的是我寒山书院的院判。” 马停了,乔冉在马上足足停留了十几个呼吸,随即突然翻身下马,飞一般似的冲了回来,满脸都是怒不可遏的神情。 凤七面色大变,望着气势汹汹的飞奔而来的乔冉,下意识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秦游一脚给凤七踹开,掐着腰指着乔冉骂道:“你tmd想怎么的!” 冲过来的乔冉一把将秦游推倒在地,怒气冲冲的叫道:“她是斐人,安之峰是礼部尚书,你要我怎样,你心中有道义,我乔冉就没有么,你想做善人,难道我乔冉就想做恶人?” 秦游爬了起来,一拳挥了过去,击打在了不闪不躲的乔冉脸上。 “廖文之说了,公生明﹐偏生暗,老头子说你是本性是好人,只不过在骑司那破地方待久了,这才让你做院判找到本心,就你这熊样,还院判,判你大爷!”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你明明是气不过自己无能为力,为什么要强迫我来管这不平事,秦游,你比我乔冉还虚伪!” 凤七都吓坏了,连忙挡在中间将两人割开:“诶呦,三少爷,乔院判,你们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吧。” “院他奶奶个判院判,寒山书院才没这样的院判!”秦游捡起一团雪就砸了过去。 乔冉还是不躲,叫骂道:“你这山长又如何,口是心非之徒。” “老子花钱了,老子弄地了,老子编《三字经》了,老子编教材了,怎么滴,回去我就找老廖头告状,说你个王八蛋任由安之峰仗势欺人!” “你…”乔冉眼眶暴跳,最终一甩手:“好,此事我乔冉就管了,到时你惹祸上身也怪不得我!” 说完后,乔冉一把挣脱了凤七,气呼呼的上了马疾驰而去。 凤七哭丧着个脸:“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吵上嘴了呢。” “tmd!”秦游恶狠狠的说道:“那王八蛋安之峰,敢当着本世子的面这么嚣张,不搞他,誓不为人!” 第二百八十七章 决定 离开了刑部,骑在马上的秦游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原本,此事是和他没有关系的。 可是他很愤怒,愤怒安之峰竟敢当着他的面颠倒黑白要殃及无辜,就仿佛,这种事情太平常不过了,就仿佛,他秦游就应该视若无睹听之任之。 所以,秦游很愤怒,愤怒一个衣冠禽兽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仿佛大家都是一丘之貉一般。 越是觉得不应该管,秦游越觉得愤怒。 “七仔。”秦游问道:“你刚刚在囚室之中,听到安之峰说的话了吗。” “小的…听到了。”凤七看了眼秦游,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三少爷,这种话,小的听的多了,这种人,小的也见的多了,这种事,小的更是碰到不少。” “你就不生气?” “生气,怎能不生气。”凤七自嘲一笑:“可生气又能怎样,小的得活着呀,命就一条,爹妈给的,修罗场上闯了无数个来回,至多不过是脸上多条骇人的疤,可脑袋却在腔子上好端端的摆着,像安之峰那种人,军伍里多着咧,小的也看着不爽利,夜里也睡不踏实,吃饭也没个滋味,可至少还活着呐。” “可我是世子,和你不同。” “就因为您是世子,才更得谨慎着,那安之峰看似失了势,可这事谁说的准,您又不是不知道,咱越王府以前当真是夹着尾巴做人,文官骂,监察使辱,小的整日心惊胆颤,深怕有一日…” 秦游挑眉:“深怕有一日怎么的?” “深怕有一日骑司来咱王府里拿人,深怕陛下信了那些文臣的鬼话,深怕三少爷您和大少爷被那些文官们陷害了。” 看了眼秦游的脸色,凤七小心翼翼的说道:“小的知道您气不过,知道您仁善,可这世道就是这般,说句掉脑袋的话,便是陛下,那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说的对,是啊,人,只能苟活着。” 秦游陷入了沉默之中,脑子里回忆起之前廖文之的告诫,夏朝,京城,官场,议政殿,讲的都是一个规矩,谁都别破了规矩,破了规矩,就活成了少数派,会被群起而攻之,轻则身败名裂,重则身死族灭。 “三少爷,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我知道您心气不顺,可廖文之是文官,是尚书,还是礼部的尚书,您真要是弹劾他,这满朝的文官和监察使…” “真是穿越后最大的笑话了,这种人居然还是礼部的尚书!”秦游恨恨的骂了一声,一夹马腹,乌月锥撒开了蹄子开始奔跑。 迎着狂风暴雪,秦游刚刚平息的怒火,再次升腾而起。 他发誓,自己一定要搞安之峰,不是为了声张正义,而是要证明,向自己证明,自己和安之峰,并不是一类人,虽然都站在云端,虽然都是金字塔最顶尖的那一小簇人,可这并不代表我秦游和你一样是个王八蛋! 回到书院后,秦游原本是想找廖文之指点迷津来着,结果见到启文堂外面极为热闹,进去才知道是南宫奢回来了。 见到了秦游,正在和众人寒暄的南宫奢快步走了过来,还没到跟前就深深拜倒:“恩主,多日不见,奢甚是挂念。” 秦游面色古怪。 几个门客里,南宫奢年纪最大,也是最要颜面的,虽说成了自己的门客,从来不叫恩主不说,也没有拍过马屁。 “哦,回来就好,赶紧吃点东西吧。” 南宫奢的面色很是激动:“恩主大才,请受门下一拜。” 秦游连忙扶住了南宫奢,不解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刚刚喝酒了啊,怎么和换了个人似的呢。” “恩主,门下去了淮广,正是印证《寒山杂谈》中的冬种春菜一事,此学问利国利民,门下五体投地。” “哦,蔬菜大棚啊。” 秦游在寒山杂谈里面写了关于搭建大棚的知识,而且也在后山小规模的弄了块试验田,不过附近的土壤并不适合种菜,所以之前廖文之就让南宫奢去距离不远的淮广进行印证了。 南宫奢当真将这件事办成了,深知这大棚意义重大,所以对秦游佩服的五体投地。 见到秦游一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模样,南宫奢不由问道:“恩主可是有心事,若是有,门下能否为您解忧?”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我要弹劾礼部尚书,你能帮上忙啊。” “弹劾礼部尚书?”南宫奢神情微变,沉吟了半晌,正色道:“恩主有所差遣,门下敢不从命。” 秦游楞了一下,哭笑不得:“你还真是不怕死。” “门下若是怕死,又岂会落下个工部糊涂朗的名号。”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弹劾?” “门下甚至恩主为人,既然恩主要弹劾那安之峰,想来他定是干下了天怒人怨之事。” 被发了好人卡的秦游笑了:“行,正好咱哥俩喝一杯唠唠,有点事问问你。” 此时的秦游心里就和堵着一团火似的,也想找个人聊聊,虽然南宫奢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毕竟混过官场,取取经也好。 就这样,秦游带着南宫奢来到了食堂,冲着一群伪装成厨子的骑司们骂了一通,让这群瞅一眼就来气的骑司们弄了几个菜温了点酒。 二人落座后,秦游这才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南宫奢不发一言,安静的听着。 直到秦游问候完了安之峰全家后,南宫奢为秦游倒了杯酒,这才不疾不徐的说道:“门下认为,此事是应上书弹劾。” 秦游双眼一亮:“你也是这么想的?” “不错,可弹劾弹劾,谈何容易。”南宫奢画风一转,幽幽的说道:“恩主,您可曾想过,若说安之峰不尊法纪的话,那胡有为定会为其作证说巫雪抢夺兵器这才被刺伤。” “那就弹劾他欺压良善,这家伙要找当初收留巫雪的那户人家出气。” “若安之峰说怀疑张姓人家亦是斐人细作呢?” “那和他也没关系啊,就是查也是刑部的事。” 南宫奢微微摇了摇头:“安之峰还未卸下这礼部尚书的职务,刑部自然会给三分薄面,在这些人眼里,那张姓人家不过是区区小民罢了,三木之下难有勇夫,到时严刑拷打得了供状,还不是刑部与安之峰说什么便是什么。” “啪”的一声,秦游一拍桌子:“那本世子连刑部也弹劾!” “恩主稍安勿躁,此事需从长计议。”南宫奢微微一笑:“恩主可是想好了,当真要管这不平之事?” 秦游咬了咬牙:“干了,要不然至少一个月我睡不踏实。” “既然恩主要管,更不能仓促行事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靠谱 要说弹劾和得罪人这种事,南宫奢肯定是行家,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不入流的工部郎中,天天混的和个上不了台面的包工头似的。 “恩主,门下虽官居末流,却知这官场上的险恶,如今安之峰虽依旧是礼部尚书,可告病在家已有数月之久,陛下却从未提及过,想来这尚书之位是坐不长的。” “对啊,你一说这事我才想起来。”秦游不解的问道:“尚书可不是普通的小官儿,这么长时间了就这么空着,不符合常理啊,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南宫奢微微一笑:“恩主可知一句官场上的一句谚语。” “什么谚语。” “年初不征辟,年终不黜官。” 秦游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 南宫奢解释道:“前朝殇帝被推翻时,便是头一年年底废黜了大量官员,其中还有一名尚书和一名侍郎,而过了年后也就是在开春之际,又征辟了不少面见贤才入朝为官,每过多久,中州便乱了起来,各地纷纷举旗自立。” “不会吧,陛下这么迷信呢吗,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不搭理安之峰,等着年初在废了他?” 南宫奢笑道:“陛下是如何想的,门下不敢妄自揣测,不过这开朝至今,从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在年底被废黜,开春之际,也没有任何贤才被保举入朝为官。” 秦游乐不可支。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如果秦老大真这么迷信的话,那么这么长时间不搭理安之峰就说的通了。 南宫奢笑眯眯的说道:“恩主何不耐心等待些时日,等到了来年开春之际,待安之峰卸了职务再弹劾不迟,到了那时,自是不会遇到太多阻力,人走茶凉,官场亦是如此,便是安之峰门生故吏遍天下,又有几人当真愿意为了一个被废黜的礼部尚书而得罪越王府呢。” 秦游沉默了片刻,随即露出了一丝苦笑。 “你说的不错,是应该这么做,可是…” 叹了口气,秦游接着说道:“可是如果不弹劾他的话,我这几个月绝对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南宫奢神色一凛:“恩主当真要一意孤行?” “是。”秦游咬牙说道:“老子必须要搞他,要让他知道,本世子虽然不干人事,但是却和他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现在一想起当时他看我如同看着同类的眼神,我就想干掉他全家!” 南宫奢默默的叹了口气:“那门下便爱莫能助了。” 秦游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表示不碍事,可是心里,却有些别扭。 刚刚还说什么有所差遣敢不从命,原来是个嘴炮。 其实秦游并不是真的要让南宫奢帮着他弹劾安之峰,这家伙平常连入殿的资格都没有,弹个玻璃球弹。 可不指望是不指望,这家伙说了句“爱莫能助”却令人有些心寒了。 不过秦游也不奢望自己的门客为自己赴汤跳火在所不辞,都是爹生娘养的,谁也不欠谁的,做了,是情谊,不做,也无可指摘。 秦游也理解南宫奢,自己这个世子都顾虑再三,更别说对方了。 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后,秦游离开了食堂。 不过他却没有去找廖文之,一直站在书院门口的拱桥上。 他觉得人活着,就是来世间遭罪的。 上一世的时候还总想着,下辈子投胎一定投个好胎,当个人上人,这样就可以潇潇洒洒无忧无虑的活着了。 可是现在才知,人没有潇洒不潇洒的,人世间走一遭,总要做出选择,做出抉择,选择了,会吃亏,会错,会累,也会疼,可要是不选择了,心里堵得慌。 凤七悄声无息的走了过来,将厚厚的熊皮大麾披在了秦游的身上。 “三少爷,外面凉,回去歇着吧。” “七仔,你觉得人能活的潇洒吗。”秦游微微一笑:“或者是问你,你知道什么叫潇洒吗?” “知道呀。”凤七咧嘴乐道:“说书人口中的侠客啊,游历天下,仗剑天涯,除了侠客,还有谁能从南走到北,从东走到西,您以前总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浪漫,还有谁能像侠客那般有着浪迹天涯的浪漫。” 秦游翻了个白眼:“通缉犯。” 凤七:“…” “我就想不通了,我是世子,弹劾个老棺材尚书还弹劾不了呢,不行,我已经魔怔了,我必须搞他。” 凤七有气无力的说道:“三世子,您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tmd。”秦游一把将腰带上的虎纹吊坠扯了下来:“我是越王府三世子,你说,凭这个吊坠,我还不能搞倒一个礼部尚书。” “未必能,而且您得去议政殿,跪着。” 秦游一把将凤七的长刀抽了出来:“那凭这个呢?” “能,但是您得落草为寇,去山里。” 秦游左手拿着虎纹吊坠,右手拿着长刀:“那这两样加起来呢。” “能,去山里跪着。” 秦游:“…” 足足沉默了半晌,秦游冲着凤七微微一拱手,心悦诚服:“七哥,您真是逻辑鬼才。”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傻乐了一声。 秦游紧了紧披风,刚要转身回去,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骑在马上的,正式满身风雪的乔冉。 秦游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他自己回来的路上也想明白了,这事不怪乔冉,与其说是对他发火,还不如说是宣泄着自己的无能。 到了独木拱桥时,乔冉翻身下马来到秦游面前,从怀里套出了几本文书。 秦游不解的问道:“干嘛?” “签了这些文书。” “什么玩意我就签了他,欠条啊?” “白鹭县张大福、张刘氏、张招娣三人落户北郊大集的文书,还有一本则是张招娣入学寒山书院的学册。” 秦游愣住了。 乔冉眯着眼睛恶狠狠的说道:“张氏三人落户北郊大集,便是你秦游的庄户了,张招娣入学寒山书院,便是书院学子…” 秦游终于明白过来了,双眼放光,随即猛的一挥拳头哈哈大笑:“成了我的庄户,谁若是动张氏三人,和我越王府作对!” 乔冉哈哈一笑:“不错,张招娣入了书院,谁若是动我书院学子,便是和我寒山书院院判乔冉作对!” 秦游一把搂住了乔冉的肩膀:“就知道你小子靠谱。” 乔冉用肩膀将秦游供开,没好气的说道:“看你还敢说我乔冉不配做这书院院判。” “配,太配了,就没人比你更配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凤七也跟着傻乐,牵着乔冉的快马时,这才见到,乔冉的后背,早已结满了冰霜,这快马的马背上也是热气腾腾。 从京中去白鹭县,再从白鹭县返回,风雪连天,少说也要三个时辰,而刚刚和乔冉分开时,这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 第二百八十九章 信任与否 二人嬉笑打闹着,并肩走进了书院。 乔冉走着走着,又突然止住了脚步。 “三世子。”乔冉正色道:“明日便是小朝会,诸国使者将会入宫觐见,依例,你身为世子亦可入殿议政。” “我喝假酒了吧,没事去议政殿干什么。” “刚刚在刑部大牢中,你可记得安之峰说明日他便会颠倒乾坤,想来,他也会入殿的。” “记得啊,说的好像他要逆天改命渡劫坠入魔道似的。”秦游满面不解:“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可知近日京中关于你的流言?” “流言?”秦游想了想后,掰着手指头算道:“欺辱良善压榨流民、恬不知耻出书成册、目中无人拒高门大阀之子入学读书、辱骂四国使节又失国体。” 凤七补充道:“还有自不量力与晋昌使者切磋学问逃之夭夭。” 乔冉:“…” 秦游混不在意的问道:“你说的是哪个流言。” “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秦游耸了耸肩道:“老朱叔平常也总过来,都和我说了。” “你就不恼怒?” “有什么可恼怒的,嘴长在他们身上,我又不能挨个撕烂他们的嘴…” 说到这里,秦游好奇的问道:“本世子要是真去挨个撕烂他们的嘴,用赔钱吗?” “不用,但是触犯夏律。” “哦,那算了。” 其实秦游是真心已经不在乎了。 以前的秦游,做了十多年的恶,自己才“来了”不到一年,这才做了几件好事啊,怎么可能将以前的恶事一笔勾销。 有的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可做了一件坏事后就要被口诛笔伐。 有的恶人,做了一辈子坏事,可做了一件好事就被人人称赞。 秦游觉得这是不公平的,自己也是如此,穿越到了这个浪荡三世子身上,没的选,想让外界改观,一点一点来吧,就当赎罪了,有得必有失,成了天潢贵胄,就必须承担这份骂名。 “三世子倒是雅量,乔某所提的流言,便是辱骂四国使节有失国体,与自不量力与晋昌使者切磋学问逃之夭夭。” “你不用重复的那么详细,这两个流言怎么了,有改版啊?” “你可知是谁散播了这些留言。” “还能有谁,朝堂上的文官呗。” “不错,这流言的源头,非但是文官,而且还是尚书,礼部尚书安之峰。” 秦游面色微变:“卧槽,本世子正犹豫要不要搞他呢,他倒是先发制人了。” “他所说的颠倒乾坤,想来,与这些京中流言有关。” “什么意思?” “乔某也不敢妄下断言,只知明日安之峰肯定会有所动作,八成,是要针对三世子,所以明日小朝会之际,你最好前往议政殿。” “你是说他散播这些留言…就是为了弹劾我做准备,这颠倒个什么乾坤,想多了吧。” 乔冉微微摇了摇头:“明日,三世子定要去议政殿,至少可为自己辩解一番…” 顿了顿,乔冉继续说道:“我还要回京中办一些事情,若是顺利,明早之前我回书院与你汇合。” “和我汇合做什么?” 乔冉微微一笑,没有明说,反身离开了。 秦游望着乔冉的背影,一头雾水。 “这小子说的不错,明天我真得去议政殿了。” 想了想后,秦游回到了屋子中,准备早些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去议政殿。 可能也是今日情绪太过激动,折腾了一上午,躺在床上没一会秦游便睡着了。 这一睡,秦游睡的很沉,直到一阵冷风袭来他才下意识睁开了眼。 侧过头,没有任何意外,他望见了熟悉的身影。 恢复女装的斐云荣将窗户轻轻关上,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如同进了自己的卧房一般,自然的坐在了雕花凳上。 斐云荣没有往常的笑容,修长的秀眉微微皱着。 秦游也没有笑,坐起身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二人沉默了许久,斐云荣终于开口了:“你们夏人,没有为难她吧。” 秦游自然知道斐云荣说的是谁,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斐云荣的脸色变了,眼底略过了一丝怒意:“骑司的人将她怎样了?” “不是骑司,是刑部。” “刑部?” “是的,骑司并没有伤巫雪,只是将她押到了刑部大牢,不过…” “不过什么?” “安之峰去了。”秦游看了眼斐云荣的脸色:“安之峰去了后,用剑扎在了她的大腿上,还又火把砸在了巫雪的后背上,伤的很严重。” 斐云荣听过之后,面色阴晴不定,凝望着秦游,幽幽问道:“你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我就在场。” “那你为何没有拦下!” 秦游觉得对方这话说的有毛病,整的我好像真是二五仔似的。 “我和乔冉一开始在外面,安之峰扎了巫雪一剑后我们才进去的,至于火把,当时我在囚室外面,乔冉也没来得及挡住,不过最后我们请郎中了。” 斐云荣陷入了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谢谢你们。” “你相信我说的话?” “信。”斐云荣露出了笑容:“我知道,张氏一家三口被骑司带到了大集中。” 秦游满面诧异:“你怎么知道?” “安之峰素来睚眦必报,我一直派人守在白鹭县,因此知晓乔冉去了白鹭县县衙强行要过了张是一家三口的户籍文书,乔冉刚刚离开没多久,安府的管家便带着刑部的衙役去索拿了,不过还好,骑司的人已经将张氏三口带走了。”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乔冉办事靠谱,要不然这张氏一家三口不知道要遭什么样的罪。 秦游不认识张氏一家三口,可是愿意收留苦命人的家庭,一定是良善之家,善良的人,不应该被欺辱折磨。 这也是今天秦游纠结的原因,小人物太多太多了,当横祸飞来时,甚至都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这些小人物已经活的很艰难了,可是所谓的大人物,却将他们视为草芥,认为他们无足挂齿,动动手指便抹杀掉了。 所谓公道,所谓法理,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 斐云荣望着秦游问道:“你为何要帮巫雪?”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觉得安之峰长的欠揍吧。” 斐云荣娇笑一声:“你总是如此的有趣。” 秦游嘿嘿一笑,笑容带着几分苦涩。 “三世子。”斐云荣收齐了笑容:“可否帮我一个忙。” 秦游没敢答应。 要是换做以前不知道对方身份的话,他就直接点头了,毕竟这姐们长的太漂亮了。 可现在不同了,万一对方说让自己帮着她干掉秦老大的话,那自己是答应啊,还是答应啊,我总不能因为你长的漂亮就干死自己亲大伯吧,虽然秦老大总不干人事。 “让巫雪离开刑部大牢,骑司,刑部,夏人,任何人不准再为难他,番商被杀一事,既往不咎。” “不是。”秦游咧着嘴说道:“大姐,你不能因为长的漂亮就不要个碧莲…不讲理了吧,救巫雪,而且还让她恢复自由身,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你大半夜跑来逗我呢吧,那你还不如说让我帮你干掉秦老…干掉勤劳致富的安之峰大人呢。” “若是你答应我,我会助你夏国避免一场塌天大祸。” “塌天大祸?” “不错。” “什么塌天大祸?” “不知,不过若是你答应我明日将巫雪放出来,五日内,我来寻你,如实相告。” “等会,我给你捋一下啊,你看我理解的意思对不对。”秦游满面古怪的说道:“你让我想办法放了巫雪,既往不咎,大大方方的走在阳光之下,作为交易,你可以避免我们夏国一场塌天大祸,但是呢,你现在又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塌天大祸。” “是。” “瞧瞧,殿下您这声是说的,太理直气壮了。” 斐云荣站起身,来到了秦游面前,吐气如兰:“殿下,你相信我么?” 秦游望着斐云荣那勾人心魄的面庞,吞咽了一口口水,露出了痴汉一般的笑容,温柔的说道:“傻x才信。” 第二百九十章 塌天大祸 秦游是真的甘拜下风了。 同样是天潢贵胄,看看人家斐云荣这公主当的,一点脸都不要了,底线深不可测。 不但让我放人,还要求所有夏人不再找巫雪的麻烦,这不但是践踏了夏朝的法律,还顺便践踏了一下本世子的智商。 见到秦游连连摇头的模样,斐云荣也不意外,微微的说道:“若是,我告诉你秦文的下落呢?” 秦游挠了挠头:“秦文是哪个鬼?” 斐云荣:“…” 见到秦游丝毫不像装傻的样子,斐云荣一脸无语的提醒到:“你二哥。” “我二…”秦游闻言一震:“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还有个二哥。” 斐云荣盯着秦游,发现这小子一点都不像是说笑的样子后,满面无奈之色。 秦游:“他埋哪了?” 斐云荣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没死。” “真的吗?” “真的。” 秦游满面困惑:“他不死为什么不回家,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斐云荣已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即便她以斐云荣和飞云公主两个身份和秦游接触了这么多次,依旧无法理解后者的脑回路和日常关注点。 这还真是斐云荣误会秦游了,在越王府中,没有人敢谈秦文,深怕让秦狰和秦游伤感。 而秦游又对秦文基本上没什么印象,大家又不说,他都快忘了这个便宜二哥了,搞的他总会下意识认为越王府一共俩世子,大世子秦狰,下面直接就是三世子秦游了。 “三道隐门。”斐云荣的神色有些莫名:“当年,我便是被三道隐门的弟子带离了斐境,学艺十年才回的斐国。” 秦游一拍额头:“对,我二哥也是被一个道人带走的,原来这老道是惯犯啊。” “不,带走你二哥的并不是我的师傅,而是另有其人。” “不是三道隐门弟子?” “是,却是另一脉的传人。” 秦游越听越迷糊:“那你怎么知道我二哥还活着呢,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家?” “三道隐门弟子,若想入世,必先学艺大成。” 秦游半信半疑:“你的意思是,你是学霸,我二哥是学渣,你毕业了,所以回到了斐国,他学艺不精留级了,所以还没回来?” “三道隐门宗门祖训,帝王之家需舍一名天潢贵胄拜入三道门下成为弟子。” “这是为什么?” “大昌朝怀阳皇帝征辟三道隐门弟子入朝为官,三道隐门的条件便是天潢贵胄需入三道门成为弟子。” “可前朝已经亡了啊,怀阳帝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好几百年前了吧,那时候我们村还没通网呢。” 斐云荣笑容里带着几分莫名:“前朝虽亡,三道峰宗门亦是被毁,可宗门祖训却留了下来,中州大地分为四国,三道隐门的弟子便掳走各国天潢贵胄收为传人。” “等会,四国…算上凉戎了吧,你的意思是,除了代表斐国的你和代表我夏朝的二哥秦文,天楚和凉戎也有皇子世子以及公主被三道隐门的人被抓走了?” “不错,天楚皇子,凉戎部族一族,皆有。” “凉戎是游牧民族,哪来的什么天皇贵族。” “取凉戎最大部族血脉后人。” “最大部族…拓跋一族?”秦游一脸古怪:“你别和我说是拓跋乐那家伙?” 斐云荣微微颔首。 “我去。”秦游着实震惊的不轻,此时已经信了个七七八八。 拓跋乐的确是横空出世的,根据骑司们的调查来看,这小子是五年前突然出现的,然后横扫凉戎各部族一统草原,嚣张的一逼。 同为三道隐门弟子,斐云荣也闯出了偌大的名声,麾下飞云骑世人皆知未尝一败。 唯独…自己的便宜二哥学渣一枚,同期的弟子都举世闻名了,这家伙却还在留级中。 “三世子,你若帮我将巫雪救出,我便告诉你如何寻找你二哥的下落,除此之外,还可避免你夏国的一场塌天大祸。” 秦游咬了咬嘴唇,皱眉说道:“咱就事论事啊,不提咱俩之间的交情,你看,你是斐国的飞云公主,真要如你所说有什么塌天大祸的话,你们斐国应该很开心才对,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不排除你飞云公主是特别重义气的姐妹儿,可一个巫雪,和我们夏国倒霉相比,她应该无足轻重吧。” 斐云荣刚要开口,却突然笑了:“三世子,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若是我再透露只言片语,你定会想到答案。” “你想多了,我就是随口…”秦游突然愣住了,歪了歪头:“不对啊,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帮我们夏朝,说不定,也是帮你们斐国,塌天大祸对一个国家来说,无非就是内忧外患,内忧,基本上不存在,那么…是外患?!” 斐云荣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就是外患了。”秦游继续分析道:“外患,无非就是邻国,除了你们斐国外,就只有天楚、晋昌、凉戎,天楚就不说了,在你们后方,所以可以排除掉,晋昌,在东海群岛,要是有那能力早就卷土重来了,所以…只剩下凉戎了。” 说完后,秦游望着笑吟吟的斐云荣,发现这姐妹一点破绽都没有。 秦游挠了挠额头:“可凉戎有什么本事能够兴风作浪,他们又攻不破…” 说到这里,秦游面色剧变,失声叫道:“凉戎使团的凉乐和巴奴忽悠我们,奴眦一族根本不是要归附我们,对不对?” 斐云荣的面色也变了,略显诧异:“他们说要奴眦部族要归附你们夏朝!” 秦游也懵了:“大姐你说的不是这事?” 斐云荣没吭声,而是陷入了思考之中,片刻之后,抬头说道:“三日,不需要五日,给我三日时间,我必然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只要你肯放了巫雪。” “那你先告诉我凉戎使团是不是骗我们呢。” 斐云荣刚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微不可闻的鸟叫之声。 “三日时间,就当你应了我,三日后,我来寻你,明日,放了巫雪。” “我可没答应你。” 斐云荣将石桌上的烛台往中间移了移,笑道:“风大,小心烛台掉落走了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等会,我还…” 秦游还没说完,斐云荣推开窗户窜了出去,再次洒下了如同银铃一般的笑容。 “天天就知道乐。”秦游翻了个白眼:“你闺蜜都重度烧伤了,还笑,窗户也不说给我关上。” 第二百九十一章 应对之策 秦游关上窗户后都懒得去外面看一眼了,知道就算出去也追不上,飞云公主这两条大长腿可没白长,百公里提速也就几脚的事。 三道隐门别的本事不说,这长跑教的是绝对好。 吹灭了火烛,秦游回到床上,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本来想思考所谓的“塌天大祸”之事,可脑子里却总是出现飞云公主的容貌,还有那银铃般的笑声。 秦游越是回忆这笑声,越觉得魔性,这笑声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是浪笑,少一分,就成公鸡打鸣了,普通人绝对笑不出来这么魔性的笑声。 正当秦游准备数绵羊入睡的时候,几声叩门声传了进来。 秦游坐起来:“诶呦,什么时候这么礼貌了,都知道敲门了,平常不是顺着窗户飞进来的吗。” 门被推开,乔冉一脸古怪:“我何时顺着窗户进来过?” 秦游还以为是飞云公主,一脸晦气,刚要开口,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刚刚飞云公主离开前,正是因为听到了几声鸟叫,然后话没说完就走了,原来是有盯梢的,一看乔冉回来了马上给信号,感情还是个团伙作案。 想到这,秦游乐了。 他觉得飞云公主真不用这么费劲,大摇大摆的进来呗,只要你不说你是飞云公主也没人会问。 殊不知,飞云公主都来了好几次了,大摇大摆的,只不过人家叫做斐云荣,还和秦游称兄道弟。 乔冉一进屋,突然嗅了嗅鼻子:“刚刚来过女人?” “没。”秦游连忙摆手:“刚刚凤七来了。” “凤七?”乔冉一脸狐疑:“他身上为何会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明天不是得去议政殿吗,我寻思正式一点,擦点粉什么的给大家留下个好印象。” 还真别说,古代流行这个,不少男子也会在脸上擦粉,尤其是一些世家子,甚至出门还要画上腮红,属于是小鲜肉鼻祖了。 “大可不必,陛下最烦矫揉做作之徒。”乔冉也没多想,坐在了石凳后说道:“若不出意外,明日议政殿上,少说也有十数人弹劾你。” “这么点?” 乔冉:“…” 秦游乐了。 以前被弹劾的时候,也是十多个,不过是那么多文臣里只有十多个人不弹劾他。 “多是安之峰门生故吏,其中礼部三人,官职最大者为礼部右侍郎赵宽,监察使四人,刑部右丞胡有为一人,鸿胪寺卿员外郎两人,还有几人是七品官员。” “赵宽?”秦游回忆了片刻:“这沙雕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呢。” “年初时,你与人在雅人集殴斗,其中一人名为赵仲白,入了议政殿后还被陛下仗责,此人便是赵宽之子。” “哦对,想起来了。”秦游打了个响指,呵呵乐道:“当时我看了,赵仲白叫的那叫一个惨啊,屁股肿的和什么似的。” “到了此时你还有心情说笑,你就不怕明日这群人颠倒黑白让陛下责罚于你么。” “也是。”秦游紧张的问道:“这群王八蛋弹劾我什么啊?” “不知。” “不知你跑来和我说个毛,你不是骑司吗。” “我只知晓上述这些人近日里接连前往安之峰府邸,并且还在坊间散播不利于你的流言。” 想了想,乔冉补充了一句:“不过也不算是流言,其中大部分都是事实。” “我谢谢你啊。”秦游穿鞋下了床,气呼呼的说道:“我能不能举报一下?” “举报是何意。” “检举揭发啊。”秦游坐在了乔冉对面,认真的说道:“这群人是不是要造反啊,你看,一天天鬼鬼祟祟苟苟嗖嗖猥猥琐琐的,天天没事就往一起凑,还神神秘秘的,八成是要造反,咱们防患于未然,你一会直接叫上几个狗腿子,将他们全抓紧骑司大牢怎么样?” 乔冉一脸看傻比的眼神看着秦游。 “你看我干什么啊,我说的没道理吗,宁杀错不放过,什么辣椒水老虎凳折腾他们一晚上,要不是造反的话,明天晚上再给他们放了呗。” “抓了后关押一日…”乔冉冷笑道:“他们就不会去议政殿弹劾你?” “对呗。” “三世子。”乔冉揉了揉眉心,苦口婆心的劝道:“与其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不如好好想想应对之策。” “大哥,我连他们要弹劾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应对。” “若是我猜的不错,应当是以《寒山杂谈》一书有关。” “是吗。” “也可能与使节有关。” “到底是哪个?” “也或许是你往日欺压良善之事。” 秦游翻了个白眼:“能不能给个准信。” “会不会是你去年火烧花船一事?” “…” “对,去年年中,你还将人推入柳河之中。”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不提前年的事呢。” “前年你曾当街殴打京卫。” “我…” “也曾纵马过事滋扰百姓。” 秦游没好气的问道:“还有别的没,你一口气说完吧。” 乔冉看向秦游,目光古怪:“西山游猎,纵马践踏农田。” “率护卫赌档殴人…” “大闹番馆…” “豢养恶犬咬伤多人…” “平阳坊…” “行了行了。”秦游实在听不下去了,满脸幽怨的说道:“你别说了,我知道,我以前就是个畜生。” 乔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大哥,你能给个明白话吗,你大半夜跑来,就是为了给我添堵的?” 乔冉叹了口气:“这一提起你以前的旧事,我都想明日去弹劾你了。” 秦游:“…” 乔冉好奇的问道:“你以前如此作恶多端,大半年前,却突然改了性子,这是为何?” “男人嘛,总是要成长的。” “成长?” “是的,谁的青春的不年少,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文官不曾弹劾过本世子,正常事,少见多怪。” 乔冉懒得听秦游鬼话连篇,正色问道:“你当真没有对策。” “对策到没有,对圈儿倒是有俩。” “对圈儿?” 秦游摊了摊手:“一个大蒙圈,一个小蒙圈,自从出了斐人细作那时后,再也没人弹劾越王府和我了,就连兵部都没人弹劾,这怎么莫名其妙的又开始搞我了呢。” “安之峰,一切都因安之峰。” 乔冉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从怀里抽出了一卷书纸,摊开在了桌子上。 秦游定睛一看,随即面色大变,一目十行看了下去,猛然抬起头,双目灼灼的看着乔冉。 “这上面…写的什么鬼?” 乔冉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你看不懂还看了这么久?” “废话,我要是能看懂我还看这么半天干什么。” 书纸上全是蝇头小子,还都是从右往左写的,也没个标点符号什么的,大多数还都是繁体字,秦游就能认出一些日期和几个名字。 第二百九十二章 各显神通 乔冉见到秦游看不明白,将桌子上的书卷收了起来,口述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这些书卷不过是一些记录罢了,记录了最近谁与安之峰密切往来,正是因为这些记录,乔冉才能够大致猜测出谁会和安之峰一起弹劾秦游。 这些记录对秦游来讲其实没有多大意义,上面的人名他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其实正常来讲,这份记录,这些人名,极为重要。 换了别的朝堂大员,如果知道谁会弹劾自己的话,就会有针对性的进行准备。 这里也不得不说一下朝堂上的规矩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厮杀,朝堂更是如此。 文官之间也常常攻讦,不过大家都遵守一个规矩,并不是一次性将所有弹劾的内容全都说出来。 像影视作品中,哪个大臣咣当往那一跪,张口就说什么要弹劾谁谁谁数十条大罪,完全是扯淡,都是好不容易才穿上官袍的,谁会天天拼命,除非是要准备鱼死网破不死不休了。 正常来讲的话,就比如一个监察使想要弹劾一个侍郎,前者准备弹劾后者三大罪状,非议朝政、收受贿赂、草菅人命,一条比一条罪状严重。 在议政殿中,监察使就会说先要弹劾员外郎非议朝政,罪名可大可小。 弹劾完了第一条罪状后,侍郎正常是要辩解的,不过除了辩解,也会“反击”,一个眼色,小弟们就站了出来,开始反弹劾这名监察使,比如作风有问题之类的。 然后大家就开始吵,你喷我我喷你的。 当然,如果这名被弹劾的侍郎辩解不明白,小弟也没出马还手,那么监察使就会弹劾第二条罪证,也就是收受贿赂。 这条罪名就比较严重了,因为涉及到人品道德方面,文臣一旦人品道德出了问题就很难再向上升迁了。 弹劾完了之后,监察使还是要观察,观察侍郎会不会反击。 而侍郎的这个反击也分轻重,如果只是反击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监察使就要抛出杀手锏,也就是最后一条罪状草菅人命,属于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所以说,弹劾这种事也有各种说道的,我先弹劾你,试探一下你的态度,知道你是不是也掌握我的把柄了,如果没有,我就一套连招干死你,如果你也掌握我把柄了,那大家心照不宣,咱俩都不是什么好鸟,没必要两败俱伤。 说的再简单点,就好像两个混混单挑似的,第一个混混有火箭筒,但是他不会先拿出来,最先拿出的是棒球棍,看对方什么反应,没反应就把火箭筒掏出来轰死对方,这样就可以慢慢试探,试探对方有什么底牌,如果自己刚拿出刀的话,对方直接从兜里掏出个核弹就坏了。 弹劾就是相互试探的一个过程,没有上来就亮出全部底牌想要一击制敌的。 这也是为什么越王府和武将们总被弹劾的原因,他们没办法还手,因为他们没有任何获得“消息”的渠道,文臣们在面对武将阵营时格外团结,哪怕两个文臣相互之间不对付,那也不会出卖另一个文臣,因为这是规矩,是底线。 而弹劾这种事,最怕一群人一起动手,如果是一群人弹劾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很难有招架之力。 所以说,如果提前知道了谁要弹劾自己的话,那么就可以做好准备,就比如现在,乔冉得知了谁会弹劾秦游,那么秦游完全可以根据这些人名去搜集这些人的“不法之事”,到了议政殿之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惜,一是时间不够,而是秦游完全没有任何经验,因此乔冉带来的消息没有任何意义。 “安之峰就这么想置于我死地,这老东西以前总惹我,我也没怎么的他啊,至于吗。” “他弹劾你,不是因为你是错的,而是要证明他是对的。” 秦游微微点了点头,明白了乔冉的意思。 斐人细作一事,安之峰以为自己已经叛了,之所以能逃出生天是和斐人联手做戏罢了,可事实证明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除此之外,还牵扯出了巫雪的事情,这也就是说,安之峰不但“判断”错了,因为巫雪的事他也成为了笑柄。 “三世子。”乔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了眼秦游的脸色后,轻声说道:“若是真让安之峰得逞,对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这么说?” “寒山书院。” “寒山书院?” “朝堂之上遍布刀光剑影,京中亦是如此,为何要招惹这是是非非,在这寒山书院中教书有何不可。” 秦游苦笑道:“你以为我想,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安之峰要搞我,我从来没主动招惹过他。” “你是越王府三世子,无论你犯了什么过错,陛下断然不会真的将你如何,不如,借此机会彻底远离朝堂,安心在寒山书院中教书可好。” “没问题,我也是这么想的。”秦游重重的点了点头。 乔冉露出了一丝笑容:“如此便好。” 说完后乔冉拱了拱手:“那殿下再歇息片刻吧,一个时辰后便要入城朝议了。” “嗯嗯,你折腾一夜了,去休息吧。” “好。” 乔冉说完后,起身离开了屋子。 秦游却吐了口浊气,喃喃道:“当然要远离这是是非非,不过…要先干倒安之峰再说!” 躺在床上,秦游却没有闭眼,而是等待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瞅着快到卯时,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唤。 “三少爷,您醒了吗。” 秦游神情一震翻身而起,快步走了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的凤七满身风雪:“小的将东西带来了。” 说完后,凤七从怀里抽出了一摞子纸张递了过去。 秦游摊开纸张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三少爷,这是您要的东西么?” “是。”秦游将竹简合上后,深吸了一口气:“今日,本世子就让那群文臣们知道,越王府,不是谁想欺辱就欺辱的!” 凤七搓了搓手,傻乐了一声:“卯时到了,您这就入京?” “好,入京,诛心!” ………… 京中,闻府之中。 闻人泰一夜未睡,坐在正堂之中,满面倦容。 管家推门走了进来:“老爷,越王府的侍卫离开大牢了。” 闻人泰微微颔首:“知道了。” 管家张了张嘴,不解的问道:“老爷您这么做,若是让外人知道了会不会认为您与越王府…” “无碍。”闻人泰洒脱一笑:“权当还了当年围城一战欠秦烈那老匹夫的恩情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共迎风雪 夏朝的朝会制度延续前朝,分为常朝、小朝、大朝。 常朝便是每日朝会,六部九寺之中,衙署必须有七人参朝,尚书、侍郎、丞、司至少七人。 如尚书无法入朝,左右侍郎需入朝,侍郎因事无法入朝,左右丞必须入朝,议政殿外则是六部九寺的六品官员待朝。 侍朝之人是没资格入议政殿的,只有上官需要时才会让小太监带他们入殿。 而小朝就是小朝会,七品以上官员必须参加朝会,每季,除了元日的每节,都有小朝会。 而大朝一年只有一次,不过不入议政殿,而是元夜去乾宇宫,天子大宴群臣。 不过乾宇宫还没议政殿大,七品以上都可以参加宴会,只不过五品以下的需要在偏殿用膳。 今天便是小朝会,而且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次小朝会,类似于后世的年底述职大会。 为了确保按时参加早朝,大臣们必须午夜时分起床,收拾好后就要赶往午门集合,大约凌晨三点左右,大臣们开始陆陆续续抵达午门外。 为了方便官员们候朝,朝廷在皇城内建有多处朝房,官员们平时便按照品级坐立其中,等待宫门的开启。 午门之上的城楼被称为“五凤”,其中设有朝钟朝鼓,由内廷五司之一钟鼓司的宦官们负责管理,到了上朝的时候,钟鼓司便敲鼓响钟,然后打开宫门。 午门正对着议政殿,中间设有御道,平日里并不开启,左右两阙则是供当值将军和宿卫执杖旗校等人的出入,百官们上朝入宫,走的就是两侧,也就是左右二掖门。 午门两侧打开后,六部尚书先入,其次是文臣,次武将,再次公侯驸马伯,最后是九寺以及各州府的地方官员。 不过本朝没有那么多公侯驸马伯什么的,秦狰不在京中,秦游也没参加朝会的这个习惯,所以武将进去后就是九寺和各州府官员了。 百官站定后,眼看着马上就有太监击鼓鸣鞭时,秦游这才赶来。 此时正对着议政殿的金水桥两旁全是密密麻麻的臣子,秦游只能分得清文臣和武将,却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 不过秦游知道,夏朝和前朝不同,前朝公侯驸马伯子多如狗,本朝就三个世子一个王爷,所以地位尊崇,不可能站在最后方。 秦游没有官袍,穿的是贴身剪裁的锦袍,外罩白狐皮大麾,贴着御道往前走,引起周围的官员们频频侧目。 不少各州府的外地官员不认识秦游,却认识他腰间的虎纹吊坠,知道秦游身份,不由多看了两眼。 眼看快走到头了,秦游终于见到了熟人,最前边的六部尚书。 倒不是秦游吹牛b,这满朝无数的官员,他只对几个尚书有点印象。 六部尚书站在最前面,微微低头,手持笏板。 越往前走,官员的品级越高,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见到了秦游。 尤其是不少礼部的官员,面色复杂。 礼部旁边站的是一众监察使,其中一人见到了秦游,双眼一亮,迎面走了过去大叫了一声。 “何人不遵朝礼!” 这名监察龙行虎步的拦在了秦游面前,颇有几分威仪。 平日里的朝会时是没有监察使来回巡视的,只有小朝会才会如此,正常来讲的话监察使会来回走动进行监督,凡是有咳嗽、吐痰、拥挤或者仪态不整的官员,都会被他们记录下来,朝会结束后就会上报处理。 不过眼瞅着要马上上朝了,监察使已经不再巡视了。 这名监察使正是今天要弹劾秦游的一人,见到了秦游颇为意外,顿时就想来个下马威。 还真别说,有不少监察使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被人先行了一步。 监察使的声音很大,这一声质问,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六部尚书也齐齐回过了头,一看是秦游,面色各异,尤其是其中的安之峰,眼底略过意思怨毒之色,不过也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连连。 监察使走到了秦游面前,装模作样的看了眼后者腰间的虎纹吊坠,眉头一皱:“越王府三世子秦游?” 秦游一甩披风,秦游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殿下。” 监察使楞了一下,没明白为什么秦游管自己叫殿下。 谁知没等他开问,秦游一挥衣袖冷声道:“大胆,见了本世子竟敢直呼其名不尊殿下,说,你姓甚名谁,官居几品,谁给你的胆子直呼本世子名讳!” 这一声低吼,周围人的面色齐齐都变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游身上。 监察使也着实没想到秦游先发制人,连忙说道:“我乃监察使,巡查百官仪表…” “区区监察使竟敢直呼本世子名讳,至国法何在,至夏律何在,至朝廷法度何在!” 监察使连连后退,脸上是又羞又怒,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还真别说,直呼秦游全名的确有违法度,只是大家都这么干的,从来没人上纲上线。 “本世子问你话,为何不答?”秦游冷哼了一声,微微转头看向了安之峰,朗声道:“安大人,你贵为礼部尚书,本世子想问,这礼仪法度之中,不尊世子,是何罪名?” 安之峰望着满面冷意的秦游,瞳孔微缩。 “难道,你这礼部尚书,连国朝的礼仪法度都不通么。” “本官…” 安之峰刚开口,秦游冷声打断道:“夏律十恶之大不敬,亏礼废节,谓之不敬,流放三千里。” 监察使面色剧变,失声叫道:“我乃监察使!”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秦游抖了抖肩上的风雪,淡淡的说道:“你有何颜面自称监察使,本世子入殿后,便向陛下弹劾与你大不敬之罪,不尊世子,便是不尊礼仪法度,不尊礼仪法度,便是藐视夏律,无论你是监察使…还是礼部侍郎,或是…尚书!” 说完后,秦游大步向前,站在了龚文华身旁,面朝议政殿,负手而立,面迎风雪。 龚文华侧目足足凝望了秦游半晌,最终露出了一丝苦笑:“此处天寒地冻,世子为何不在府中歇息。” 秦游微微摇了摇头:“府中与此处又有何异。” 龚文华哈哈一笑,来到了秦游面前,再次帮秦游紧了紧披风。 “秦狰临行前曾嘱托老夫关照你一二,染了风寒,老夫如何与你大哥交代。” “小子身强体壮,区区风雪,何足道哉。”说完后,秦游微微看了眼右侧的安之峰。 龚文华轻轻拍了拍秦游的肩膀:“既然你心意已决,好,老夫便于你共迎风雪。” 第二百九十四章 糊涂朗 鼓敲,鞭鸣,红衣骑司腰挎长刀分站议政殿两旁,内事监呈五伞盖、四团扇,身穿龙袍的天子秦昭大步而行径直走入了议政殿中。 天子登上御座之后,殿外太监再次鸣鞭,鸿胪寺“唱”入班,左右文武两班这才齐头并进步入议政殿中,入了殿,群臣行一拜三叩之礼。 秦老大端坐于御座之上,淡淡的道了一声平身。 立于身侧的白千高声喊道:“诸臣平身。” 百官站起身后,秦老大的目光扫过群臣,却突然注意到了一个身穿白色锦服之人,定睛望去,神色莫名。 此时的秦游居于武将第二位,也就是龚文华身后,站在身穿绯服武将中无比的扎眼。 秦游微微垂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原本百官入殿之后,按照礼仪秦老大需要轻说一声“众卿启奏”来着,然后白千再扯着嗓子重复一遍。 可谁知今日的秦老大却凝望着殿下一身白色锦衣的秦游,久久不做声。 足足过了半晌,群臣心中诧异,不过却不敢抬头望去,只有几位离的近的尚书和侍郎们面带不解偷偷瞄上一眼。 “白千。”秦老大轻轻唤了一声。 白千连忙躬身侧耳倾听。 “那是朕的侄儿。” “是的,正是三世子殿下。” “朕记得,朕的的二弟,齐王他,平日里最喜身穿白色锦袍,长身而立…意气风发。”秦老大突然抬起手指着远处的秦游:“看,游儿可是与齐王似极。” “是,像极了。”白千连忙说道:“三世子殿下颇有几分当年齐王的英姿。” “朕的二弟…”秦老大的目光之中带着几许难言的愧疚,收回了目光,再次变回了那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淡淡的说了声“启奏”。 白千直起了身体,高喊了一声“群臣启奏”。 至始至终,秦游没有抬头看向秦老大一眼。 因为他知道,今天,他必须要按照“规矩”来,在这议政殿上,秦老大不是他的大伯,而是帝王,那些文臣们也不是什么道德君子,而是择人而噬的猛兽,这议政殿,则是没有尸骨的修罗场。 今日这议政殿上,就是个杀机四伏的死亡丛林,既然做不了野兽,那便做一个好猎手吧。 鸿胪寺的官员率先出班,对天子奏报入京谢恩和离京请恩的官员人数。 这些人都是前一天在鸿胪寺报备过的,天子可以可以选择召见或者不召见。 如果召见的话,这些人便需要入殿觐见,随即退到两旁议政,说是议政,就是只能旁听不能参与。 如果天子不见的话,那么便在午门之外遥行五拜三叩之礼。 秦老大并没有立马表态,吏部尚书上官鄂出班,针对鸿胪寺这些报上来的官员,对其任上的政绩进行了一番考评总结,分为极佳、尚佳、碌碌,大致就是行,还行,根本不行三个档次。 评为极佳的官员会留在京中,等待吏部进行再次考核(送礼),如果考核过了就会升官。 而评为上佳的,就属于是工作很一般,不出彩,但是也没出现过什么问题,哪来的回哪去,继续奋斗来年或者三年之后再来碰碰运气。 如果是碌碌的话,就是任上出了问题的,不是罢官就是贬职。 被评为极佳的官员入殿觐见,天子嘉奖了几句后他们就离开了。 至于上佳的,虽然工作没出问题,但是也没出成绩,只能在午门之外遥行五拜三叩之礼,行完了礼就离开了。 而被评为碌碌的,连入宫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今天倒是有个小插曲,有几个各州府的官员并没有离开,大约五六个,有的是被评为极佳的,有的是被评为上佳的,都待在了午门之外。 这些待在午门之外的各州府官员不离开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等待午朝。 小朝会的午朝,无论是什么官员都可以上奏,这些奏折不用走六部而是直接奏到宫中秦老大面前,至少理论上是这样的。 这种情况并不常见,一般都是一些没品级的地方官员想要告状,所以只能绕过上官。 而一旦这么做了的话,不管秦老大能不能给他们伸冤做主,这些人的官场之路肯定是走窄了。 不说这些人如何,各地官员觐见之后,接下来就是处理边关的紧急要务了。 依旧是走个过场,南北边关的事情大家心里都和明镜似的,龚文华出班说了一大通,边关无战事,虽如此,边军却无懈怠,今年偶有几次摩擦无伤大雅,边关的将士用命,守了国门,守了国朝的颜面,取了多少凉戎游骑的首级如何如何,总的来说,没有什么值得商讨的事情。 接下来就是第三个流程了,也就是处理朝政要务。 按照惯例,每个官员在奏事之前需要轻咳一声,也就是“皆预咳一声”,意思就是出班之前打个招呼,避免两个人或者多个人同时出班造成混乱和尴尬。 如果真的有两个人抢着出班奏事,则通常由鸿胪寺负责引导。 平常朝会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但是小朝会上少说也有二百多个官员,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 官员出班后,需要到御前跪下奏事,说完之后便重新回到班列。 奏事时不用口语,而是需要大声朗读奏章。 鸿胪寺的官员有时还需要代读奏疏,而为了达到“美观瞻”的效果,一般选取该衙门中符合“美姿容”和“大音声”标准的官员,就是长的顺眼嗓门大的意思。 可以说今天最繁忙的就是鸿胪寺的官员了,往日里倒是不会,主要是今天官员太多了,好多地方赶过来的官员乡音难改,官话说的不顺溜,就会将奏折交给鸿胪寺的官员帮着代读,就和找翻译差不多。 这些地方官员赶到京中述职,所奏的内容都是六部预先审核过的了,六部拿不定主意才拿到议政殿来讨论让天子一决而断。 针对这些地方政务,如果能够马上处理的,秦老大便会提出问题或者做出答复,如果不能马上决断的,就会让白千记录下来,早朝之后召见相关官员进行商议,除了部分的紧急政务之外,一般不会当廷进行处理。 这一套下来两个时辰就过去了,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环节了,各国使臣觐见。 可谁知白千刚要宣各国使者时,工部走出了一个官员,遥遥拜倒。 “臣,工部郎中,南宫奢,有要事奏明陛下!” 话音一落,满殿哗然,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怎么还混入了议政殿中? 秦游猛然抬起头,目光幽深。 第二百九十五章 噬主 其实正常来讲的话,不管品级是高低,京中的六部官员都可以进入议政殿,只要有牙牌就行。 因为很多不入流的六部小官都要在议政殿外“待殿”,就是说如果上官在议政殿里碰到问题需要咨询的话就要让外面的属官入殿。 南宫奢已经好久没在工部露面了,自从这家伙满哪嚷嚷他是秦游的小弟后,工部就没人管他了。 而今天他即便是参加小朝会,也需要在议政殿外“候殿”,可谁知这家伙竟然凭着牙牌混了进来。 虽然不合规矩,但是却也没触发夏律或者朝仪,就看礼部和鸿胪寺会不会上纲上线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南宫奢的身上,秦老大也是如此。 别看南宫奢品级不高,可不少人都知道他,一个是因为沾了秦游的光,大家都知道这家伙自甘堕落“投靠”了越王府,再一个是本身南宫奢这个“工部糊涂朗”的诨名也是声名在外。 负责殿内秩序的鸿胪寺官员出班,转身道:“工部郎中,从六品,应在殿外候殿,为何入殿议政!” 南宫奢表情淡然,朗声回到:“议典有载,凡从六品官员,皆可朝会入殿。” “大胆。”鸿胪寺官员怒斥道:“此仪典乃是前朝所著。” “这位大人,那本朝仪典,又规定几品官员可入殿议政?” 鸿胪寺官员愣住了,转头看向了御座之上的秦老大,被问懵了。 因为本朝没有仪典,前朝有。 所谓《仪典》就是官员上朝的规矩,前朝的仪典都出来二三百年了,最早的时候从六品以上的官员就那么几十个,虽然不能说是朝堂大佬,可都是掌着实权的,随着时间推移,从六品以上的官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值钱,自然就变成“候殿”的官员了,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按照规矩实际上是没资格入殿的。 不过本朝好多律法礼仪都沿袭前朝,南宫奢这说辞也能过的去,本朝没仪典,那只能沿袭前朝了,而沿袭前朝,我南宫奢区区不才,不多不少,正好是从六品。 秦老大凝视着数十米之外的南宫奢,眉头微皱。 他不喜欢不懂规矩的人,不管南宫奢的理由能不能说的过去,规矩肯定是破了的。 见到秦老大皱起了眉头,安之峰对赵宽打了个眼色,后者自然是认识南宫奢的,知道这是秦游的门客之一。 赵宽出班看向工部尚书魏云涛:“魏大人,工部主缮修、功作、盐池、园苑,左丞司职置田、屯田,郎中为左丞属官,主掌灾乱安民之所,莫非,近日哪里又有了天灾人祸么,若非如此,工部郎中为何入殿?” 魏云涛一个头两个大,他哪知道南宫奢是怎么混进来的。 不过他也听明白魏云涛的意思了,你的人,你给整走! 由此也可以看出工部的确挺窝囊,包括魏云涛,怎么时候也是工部尚书,竟被一个礼部右侍郎质问。 正当魏云涛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时,南宫奢开口了。 “非是工部之事,臣,南宫奢,上书弹劾!” 随着南宫奢话音一落,不少人面色变了,尤其是几位大佬。 弹劾,不是不可以,但是至少要等办完了正事,也就是各国使节觐见之后,到了午朝的时候给你时间弹劾。 可退一步讲,你一个小小的从六品郎中弹劾个毛弹劾? 不少知道南宫奢身份的人不由看向了秦游。 南宫奢是秦游的门客,门客不就是门下走狗吗,那么这家伙弹劾别人,肯定是秦游指使的。 想到这,不少人心生鄙夷。 好歹找个监察使帮你弹劾啊,再不济找个从四品的武将也行,找了个从六品的官员,还是工部的,丢人至极。 其实最早的时候,弹劾只限于有监察权的官员们,而且还得是对于管辖范围内的违规之事上的奏章,这种奏章带有申请处置的性质。 可到了后期,秦老大广开言路从谏如流,议政殿上是个人都可以逼逼一大通,之后弹劾这种事就不只是监察使的特权了,这种传统手艺别的文官也可以使用了,别说文官们,武将都可以。 秦老大不认识南宫奢,微微看了眼白千,意思是问白千知不知道这么一号人。 白千凑到了秦老大身边,低头轻声说道:“三世子殿下的门客,平日里不怎么去工部,在寒山书院中任教。” 秦老大微微一愣,若有所的看了眼殿下面色莫名的秦游:“莫不是秦游他…” 白千摇了摇头,他也是一脸纳闷。 要是别人,秦老大早就叫人轰出去了,他现在急着见几个国家的使节,可见到南宫奢是秦游的人,心中难免好奇,微微点了点头。 白千会意,大声宣道:“工部郎中南宫奢,上前。” 南宫奢站起身,走了过去后,再次拜倒。 秦老大沉声问道:“弹劾何人?” “臣,弹劾越王府,三世子,秦游!” 秦老大面色一变,脸上升腾起了几丝怒意。 秦游紧紧握住了拳头,眼眶暴跳。 你tmd上赶着给我当门客,好吃好喝的伺候你,临到头来竟然摆老子一道? 回想起昨日南宫奢让自己“耐心等待”,感情这家伙是玩缓兵之计呢,看来和王八蛋已经在暗中投靠安之峰了。 殿内的臣子们也是强忍住笑意。 门客弹劾恩主,这还是头一遭,不管弹劾不弹劾的成,秦游肯定会沦为笑柄了。 “南宫奢。”秦老大声音阴沉的可怕:“你要弹劾朕的侄儿,何事?” 别的臣子看笑话,可秦老大却脸上显现出了怒意,是个人都听出来了,秦老大将“侄儿”两个字咬的很重。 一旁看热闹的安之峰微微皱眉,他看出来了,秦游绝对是简在帝心,一听南宫奢要弹劾秦游,天子脸上满是阴沉之色。 南宫奢抬起头,朗声道:“越王秦烈镇守边关,守国门,敌酋寸步难进,入草原,杀敌千里扬大夏国威,都护将军秦狰掌八大营卫戍京中,三入涠江以北,诛不臣之逆,越王府可谓满门忠烈,三世子殿下身为将门之子天潢贵胄,却从不过问军中之事,既无官也无职,非但不效仿其兄其父报效军国,反而整日游手好闲,为谋私利,酿酒赚取钱财,一时兴起,还去北郊屯盐卫辱骂辅兵军卒,这也就算了,半年前圈地招收流民豢养庄户,之后被斐人细作所拿,却率护卫京中扰民,臣痛心不已,越王与都护将军何等雄姿,其至亲秦游殿下却如此的顽劣不堪,种种作为…如此的…臣,心痛哇,呜呼哀哉。” 说完后,南宫奢扑倒在地,哇哇大哭,也不知道流没流泪,反正肩膀一耸一耸的,就差以头抢地了。 议政殿中,安静的可怕。 秦老大傻眼了。 登基这么多年,他头一次看到这种骚操作。 龚文华回头看了眼秦游,面色古怪。 “你这门客…还他娘的要脸不?” 秦游的脸,红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还有谁 秦老大半晌说不出话来,其他臣子们的表情也如便秘似的。 这南宫奢,与其说是弹劾秦游,不如说是为秦游请功。 口口声声说的和真事似的,可实际上满殿的君臣都听出来了,这他娘的就是说反话呢,这在那点谁呢。 辱骂屯盐卫军卒,有吗,有的,那是为了炼盐。 酿酒想赚钱,有吗,有的,为了换番商的战马。 豢养庄户,有吗,有的,安置流民。 带着护卫满京城抓人,有吗,有的,抓斐人细作。 这是不务正业吗? 当然不是,要是的话,秦老大恨不得所有臣子都务不正业。 这些所谓个务不正业,都可以说是功劳,大大的功劳。 可有一点,秦老大从来没封赏过秦游。 哪怕朝堂上的君臣们都知道秦游立了这么多功劳,哪怕京城的人们都知道秦游立了这么多功劳,可是秦老大却从没“官宣”过。 这也就是说,秦老大没有亲口承认过这些功劳。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秦老大没“公开认可”这些功劳,南宫奢弹劾的内容属实吗,答案是属实的。 因为秦游作为一个将门之后,作为三世子,作为天潢贵胄,这家伙办书院、去屯盐卫折腾、管闲事安置流民、酿酒卖钱,又属于什么行为? 这些行为肯定是务不正业的,至少,不符合秦游这个三世子的身份,这家伙什么事都干了,唯独没干世子应该干的事,就是效仿兄父折腾军中的事情。 秦老大都被气笑了,望着演技浮夸扑倒在地的南宫奢,一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说弹劾的对吧,那就是真的给秦游的功劳否认了。 可要说弹劾的不对吧,总不能掰开了揉碎了讲述一下秦游做这些事给国朝带来的好处吧。 再说了,瞎子都看出来了,这家伙说的全是反话,可谓是夏朝的凡尔赛贵族。 正当秦老大又气又好笑的时候,南宫奢猛然抬起头,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陛下,若是如此,臣也不至于痛心如此,可三殿下…三殿下他枉为男儿呀!” “大胆!”白千面色大变:“拉出去,掌嘴!” 放在后世,要是说谁不是男人,很正常个事。 可要是在古代这么说的话,就属于特别特别难听的事了。 而且白千作太监,最忌讳这种事。 秦老大倒是没生气,知道南宫奢是个戏精,淡淡的说道:“枉为男儿,又是何意。” “陛下,越王府满门忠烈,越王秦烈…” 秦老大不耐烦的打断道:“说正题。” 南宫奢一指秦游,恶狠狠的说道:“有辱越王府门风!”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配合这个戏精了。 他是发现了,这门客中,都是深藏不漏的狠角色。 南宫奢气哼哼的说道:“前些日子,有别有用心好事之徒故意散播流言蜚语,说殿下欺辱番商,殿下,你可知此时。” 秦游:“有…吧?” “就是有,殿下您明明知道此乃空穴来风,,为何充耳不闻,想越王与你大兄都护将军何等威风,若是他们碰到此事,必将严查,一群大言不惭之辈,竟敢辱越王府,殿下却无动于衷,臣,痛心哇!” 秦游:“…” “还有,不知道这京中哪些个好事之徒,说殿下暗中与斐人勾结,殿下明明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却依旧听之任之,殿下你…你可有几分男儿血气!” 南宫奢又扑倒在地了,握紧拳头狠狠砸在了地上:“臣,痛心呐,殿下编撰了三字经,如今各个学堂奉为圭臬教授学子,有鉴于此,殿下你那《寒山杂谈》想来也是传世佳作,却…却因为这京中只知夸夸其谈之辈嘲笑了两句就作罢了,有此学问,为何秘而不宣,那些京中好事之人又如何,无非是辱骂您游手好闲自不量力哗宠取宠胸无点墨么,哪怕这些人都是朝堂中的大员有如何,您还说是无为不争怕让陛下忧心,殿下啊,您身为越王府的世子…好不争气呐。” 说完后,南宫奢再次抬起头,瞪着眼睛看向秦老大:“陛下,臣还要弹劾。” 秦老大已经彻底无语了,望着这个本朝以来最大戏精,下意识点了点头。 要知道秦老大这个做大伯的都没好意思这么“夸”过秦游。 “臣,弹劾礼部…”南宫奢脸上浮夸的演技消退的无影无踪,深吸了一口气,吐气开声:“尚书,安之峰!” “嗡”的一声,议政殿炸了。 秦老大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却流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这一刻,安之峰再也站不住了,连忙对赵宽打了个眼色。 赵宽下意识就出了班,本能的说道:“陛下,臣,弹劾越王府三世子秦游,侮辱四国使…” 话说到一半,赵宽突然愣住了。 因为他马上反应过来了一件事,弹劾秦游侮辱四国使节,那自己,不正成了刚刚南宫奢口中的别有用心好事之徒了吗。 南宫奢笑了,憨厚的面孔看起来带着几分狡诈。 龚文华由衷的赞叹了一声:“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身后的秦游凝望着南宫奢,满脸只有一个字----服! 南宫奢站起了身,向后退了一步,笑吟吟的看着赵宽:“赵大人,尊卑有别,您是侍郎,待您弹劾过后,下官再弹劾不迟。” “本官…” “既然赵大人不急…”原本还笑吟吟的南宫奢,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满面决绝之色:“陛下,微臣谈何第三人便是礼部右侍郎赵宽,其子赵仲白私德有亏,平日里高价收诗谎称自己所著博取才名,子不教父之过,赵大人更是奢靡无度,赵府单是今年便修葺了三次,价值五百贯的白玉柱从淮广运了十二根,共计一千二百贯,凭赵大人的俸禄,如何能买得起如此贵重之物。” 赵宽面色剧变,做梦也没想到火能烧到自己身上,连忙辩解道:“我赵家有些薄财…” 南宫奢冷声打断道:“你赵家欺压百姓豢养私奴二百四十六人,祖宅共计良田七百六十余亩,濂恩县衙的冤鼓换了四面,其中三面,皆是因你赵家,不知多少小民被你赵家欺压!” “你胡说!” “胡说么?”南宫奢冷笑连连:“那下官问您,赵仲白曾不止一次在外人面前说与三世子殿下不共戴天,可有其事,赵仲白一介白身,谁给他的胆子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难道,这赵仲白,还想要刺杀世子么。” 赵宽目眦欲裂:“你污人青白,仲白他何时说过此话。” “没有吗,那好,让京兆府调查一番便可,只要寻过京中的读书人,是真是假,自然…” 话未说完,秦老大突然看向了赵宽,阴恻恻的开了口:“赵宽,你赵家之子,与朕的侄儿…不共戴天?” “扑通”一声,赵宽跪倒在地,如遭雷击。 京中私下里说要和秦游不共戴天的人多了,可大家都是口嗨,谁敢真的怎么样。 可有的时候,口嗨是要负责任的,尤其是当秦老大得知这件事的时候。 南宫奢又给了最后致命一击:“陛下,赵仲白原本被其父赵宽举荐为官,却因三世子殿下颜面扫尽,赵宽记恨在心,刚刚说要弹劾三世子殿下,想来是要公报私仇。” 一提起这茬,秦老大望向赵宽的面色更加阴冷了:“赵宽,你刚刚,要弹劾秦游什么?” “臣…”赵宽早已吓魂不附体,拜倒在地:“臣,臣没有要弹劾三世子。” 南宫奢微微转过头,看向了安之峰身后的一众礼部官员,嘴角勾勒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那表情,似乎是在说三个字----还有谁! 第二百九十七章 把握不住 赵宽已经吓尿了,在南宫奢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后,鼻青脸肿,现在别说弹劾秦游了,他都不看一眼秦游,深怕看了一眼后会被秦老大误会他要公报私仇。 秦游再不是人,他也是世子,也是天子秦昭的至亲。 和皇帝的至亲不共戴天,这和谋反几乎是没区别了。 要怪,只能怪秦游名声太臭了,骂他的人太多了,都多到了人们习以为常了,都多到了他们忘记了秦游的身份了。 而当真的有人上纲上线的时候,口嗨这种事,很容易掉脑袋的。 原本要弹劾秦游的人很多,十几个,有礼部的,有监察使,有刑部的,有鸿胪寺的。 可现在,这群人心里都开始犯起了嘀咕,苦思冥想自己在没在公开场合骂过秦游,如果骂了的话,南宫奢会不会知道,这家伙又会不会拿来做文章? 安之峰也是面色一变再变。 他是着实没想到,秦游门客中竟然有如此虎狼之辈! 眼看着自己的马仔们心生怯意,安之峰只能亲自下场了。 别人不弹劾秦游,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可他安之峰要是继续听之任之,那他这礼部尚书当真是保不住了。 “南宫奢。”安之峰向前迈出了一步,居高临下的望着南宫奢:“你刚刚,说要弹劾本官,本官倒是好奇,你要弹劾本官哪条罪状。” 秦老大的目光幽深,坐直了身体,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对于安之峰,秦老大已经彻底失望了。 出了斐人细作那事后,秦老大已经很失望了。 其实最早的时候,安之峰猜测的不错,按照秦老大宽厚的性子,未必真的会将他罢官,就如同以前似的,也骂过一些侍郎之类的大员,也让这些朝堂大员颜面无存过。 秦老大因为要走立牌坊…要走“宽厚仁德”的路线,所以不会主动提出罢了谁的官。 而一般这个时候,被骂的官员就会告病在家修养,接下来,就看这些官员的能量了,人缘好的,就会找人帮着自己说好话,在秦老大面前忆苦思甜一下,说谁谁谁也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等秦老大的气儿一消,派个御医,或者挨骂的官员一入宫请罪,双方都有个台阶下,这事也就过去了。 原本安之峰也可以这么操作的,可是怪就怪这老家伙太拿自己当根葱了,如果他主动入宫请罪,秦老大保不齐就原谅他了,结果这老家伙还等着秦老大派御医主动给他个台阶下,纯粹是想瞎了心。 他等秦老大派御医,秦老大又何尝不是等着安之峰主动入宫请罪。 就是因为安之峰迟迟不主动认错,秦老大是越来越失望,越来越生气,最终,当真起了换一位礼部尚书的心思。 而且安之峰挑的时间也不好,眼瞅快到年底了,越王就快回京了。 秦游被斐人细作给绑了,不知吃了多少苦,结果呢,反而立了这么大功,最后还被安之峰如此污蔑,秦老大自己都觉得越王回京后怎么面对自己这位三弟了。 加之这样那样的原因,安之峰在秦老大的心里早已没那么重要了。 其实今天安之峰来参加小朝会就挺让秦老大意外的,后者都想好了,过了年,他就下个条子,说念在安之峰年老体衰命其回家修养。 秦老大寻思给安之峰一个体面,可谁知这老家伙一点都不体面。 不过秦老大只是以为安之峰来小朝会刷一波存在感罢了,并不知道这老家伙今天想要干什么“颠倒乾坤”的事。 秦老大望着南宫奢,露出了一丝笑容,笑容很是莫名。 南宫奢没有注意到秦老大的笑容,而是从怀里掏出了奏本。 不少人看着南宫奢,都是满面的讥讽。 一个从六品的工部官员,居然弹劾礼部尚书,国朝未有,这要是弹劾成了,不就成了笑话吗,虽然本身这件事就是个笑话。 拿出了奏本,打开后,南宫奢抬头看向安之峰,面无惧色,淡淡的说道:“罪状有七,其一…” 安之峰似笑非笑道:“本官可要提醒你,若是弹劾不实,便是诬告,诬告,可是要反坐的。” 南宫奢不为所动:“罪状其一,御下不严,安大人为礼部尚书,属官左丞张篢前往澎县赈灾安民时,与地方豪绅勾结,非但没有及时开仓放粮,竟收取…” “笑话!”安之峰冷声打断道:“这都是七年前的事情,那张篢早已贬为庶民,与本官何干。” “罪状其二,私德有亏,安大人曾多次派府中管家前往教司坊…” 安之峰再次将南宫奢打断:“府中管家纳妾你也要怪罪到本官头上吗,而且这管家早就被打发回了老家看守祖坟。” “罪状其三,私故人财…” 安之峰第三次打断了南宫奢,冷哼了一声:“你这七条罪状,前两条,已是诬告,既是诬告便要连坐,诬告尚书,罪名不实,流放三千里亦是轻的。” 南宫奢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弹劾机器似的,无动于衷,继续念叨:“罪状其四…” “够了!” 又一次被打断了,不过这次打断他的却是秦游。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南宫奢对安之峰,可谓是无计可施,与其说是弹劾,不如说是再次提及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唯一的作用,不过就是让大家想起安之峰的污点罢了,可实际上,对安之峰构不成任何威胁。 此举,就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如果安之峰真的这么容易被抓住小辫子的话,又岂能稳坐尚书之位十数年。 文臣们笑话南宫奢,殊不知,南宫奢并不期望自己真的弹劾倒安之峰,他想做的,或者说是唯一能做的,仅此而已。 他弹劾安之峰,不是为了让这老家伙被夏律处罚,他以一个从六品的官身,乃至是自由和性命,换的,不过是让大家想起安之峰的污点罢了。 南宫奢不知道安之峰要怎么对付秦游,他只知道,要弹劾秦游的不止一个赵宽。 安之峰已经织出了一张大网,随时随地都要套在秦游的脑袋上。 对此,南宫奢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是尽最大的能力羞辱一番安之峰罢了,每一条罪状,早已有了定论,每一条罪状,都无法对安之峰造成打击,可南宫奢依旧要做,只是让人明白,安之峰并不是道德完人,当他攻讦秦游时,大家会思考,哪怕之有瞬,思考安之峰这个虚伪的礼部尚书,弹劾秦游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南宫奢被称作是工部糊涂朗,可他当真糊涂吗。 他的确是糊涂,如果不糊涂,又岂会满朝之中没有一个友人。 可他睡的踏实,走路的时候,腰板也挺的笔直。 他本以为,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睡得踏实腰板挺的笔直了。 可是他遇到秦游,见到秦游让更多的人睡的他是,腰板挺的笔直,他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标了。 那就是追随着秦游,让更多的人睡得踏实腰杆挺得笔直。 夏朝没几个糊涂朗,也没几个糊涂世子。 南宫奢绝对自己这个糊涂朗能碰到一个糊涂世子,三生有幸,自己做不成的糊涂事,这个糊涂世子却能做成。 有人想打弯秦游的腰杆,南宫奢岂能不管,哪怕,他知道自己真的管不了,可是有些事情不可为,却要为之,就如同不能当着糊涂朗,他依旧当了。 此时的南宫奢如同一个执拗的孩子,双手紧紧抓住了奏本,跪在地上,目不转睛,一字一句的念着。 “罪状其三,私故人财…” “我他妈说够了!”秦游大步迈向前去,面无表情的望着南宫奢:“诬告,反坐!” 南宫奢拜倒在地,声音嘶哑着说道:“恩主知遇之恩,奢无以回报,门下只是一个糊涂朗罢了,做的,亦是糊涂事,恩主有大才,更有大仁大德,奢岂能任由这跳梁小丑欺您辱您,更何况这跳梁小丑的背后乃是择人而噬的凶残猛兽,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奢非志士仁人,却有杀身成仁之意,还请恩主成全。” “大胆!”安之峰气的吹胡子瞪眼:“区区微末小官口出狂言,你说谁是跳梁小丑,谁又是择人而噬的凶残猛兽!” 南宫奢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望着安之峰:“你,礼部尚书,安之峰!” 安之峰:“你…” 秦游微微叹了口气,面色复杂的望着南宫奢:“小伙子,有些话不能乱说,有些弹劾,也不能乱用,里面是有忌讳的,你不懂这里的套路,有些话说出来,冥冥之中就会改变你一生的轨迹,看似简单的一句话,会引来杀身之祸,你没有能力把握命运,听本世子一句劝,来,将奏本给我…” 说到这里,秦游一把夺过南宫奢手中的弹劾奏本,淡淡的说道:“让我来!” 秦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秦老大朗声说道:“陛下,臣,秦游,弹劾安之峰八大罪状!” 第二百九十八章 招灾引祸 秦老大着实是哭笑不得。 他发现每次秦游上殿的时候,总能将一切变成一场闹剧令人啼笑皆非。 南宫奢也好,秦游也罢,他们弹不弹劾安之峰,其实对秦老大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安之峰今日将会是最后一次来到这议政殿中。 望着秦游,秦老大的脸上带着几许欣慰之色,就连看南宫奢也带着几分欣赏。 他喜欢这种有情有义的戏码,就如同当年在军中一般,士为知己者死,为报恩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原本,秦老大以为秦游指使了南宫奢来弹劾赵宽和安之峰。 现在看来,秦游根本不知情,都是南宫奢一意孤行。 最让秦老大欣慰的,则是秦游的怜惜之情,为了不让门客南宫奢自误,宁愿亲自弹劾。 眼看秦游当真跪在地上要重复南宫奢的弹劾罪状,秦老大微微挥了挥手:“下去吧,你无官无职,少在朕面前胡闹。” 秦游目瞪口呆。 我这都要杀身成仁了,什么叫胡闹啊。 秦游:“陛下,安之峰…” 秦老大笑骂道:“怎的,还要朕将你扶起来么。” 白千知情识趣的跑了过去,生生将秦游拽了起来。 秦游满脸的不甘心,起来后还给了南宫奢一脚骂道:“还跪着干毛,起来。” 将领们一片哄笑之声。 而文臣阵营中,面色各异。 安之峰的面色阴沉的可怕,见到秦老大如此宠溺秦游,咬了咬牙,再次出声。 “陛下,老臣有事要奏。” 秦老大收起了笑容:“说。” 一个说字,充满了不耐烦,不少文臣都变颜变色,心中猜测安之峰这尚书当真是做到头了。 安之峰老脸涨红,梗着脖子说道:“陛下,前些日子,京中有所传言,有一书,名曰《寒山杂谈》…” 秦老大的耐心已经彻底到了极限,冷声打断:“你说的《寒山杂谈》,可是刚刚南宫卿家提及的书籍。” 话音一落,不少文臣看向南宫奢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区区一个工部郎中,竟然成卿家了。 除此之外,陛下这番话也有另一层深意,提到了南宫奢刚刚所说,不正是警告安之峰不要自找没趣吗。 安之峰知道能否翻盘就在此举了,也只能大胆一搏,连忙回道:“正是此书,若是旁人看了,倒是无大碍,可此书,四国使节中的天楚使团却阅看过了,实在是…实在是有辱国体。” “有辱国体?”秦老大挑了挑眉:“书中是何内容,为何要说有辱国体。” “皆是淫秽之文!” 秦老大的面色变了,看向秦游问道:“当真?” 秦游翻了个白眼:“听他扯姬霸蛋。” 秦老大吃过太多次亏了,怎么可能会偏听偏信,冷冷的看着安之峰:“你阅看过了?” “老臣倒是没有看过,可天楚使节却看过,正是因为如此,老臣才说有辱国体,提起此书,那天楚使节脸上多是鄙夷之色,若是陛下不信,询问鸿胪寺寺卿周伏虎便可。” 见安之峰说的煞有其事的,秦老大也不由开始狐疑,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周伏虎。 周伏虎也傻眼了,本来他看热闹看的好好的,谁成想安之峰这老王八蛋居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见到秦老大望了过来,周伏虎只能出班。 秦老大沉声问道:“可有其事?” “这…”周伏虎支支吾吾的说道:“臣也未看过此书,不过…不过据说此书中对妇人多有描述。” “是何描述?” “多是…多是私晦之处。” 秦老大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其他臣子们也满面鄙夷之色。 私晦之处,这不就是淫书吗。 真要是这样的话,堂堂的天潢贵胄居然写这种书,还让天楚国的使团看了,可不是有辱国体吗。 秦老大狠狠的瞪了一眼秦游,说不上多生气,就是觉得丢人。 秦游也懵了。 啥叫私晦之处啊? 安之峰见到节奏被带过来了,继续说道:“周寺卿,坊间传闻,这天楚使团非但看过此书,还被三世子找上门去,讹诈百万贯钱财,可有此事。” 周伏虎心里给安之峰全家都问候了一遍,心里这个气啊。 事倒是这么个事,可问题是他不想说,也不敢说。 刚刚秦老大对秦游那态度,瞎子都看出来了,绝逼是护犊子,自己说出来了,得罪了秦游,可能还得罪了陛下,这不是找死吗。 还好,秦老大没有询问周伏虎,而是看向了秦游:“此时当真?” 秦游连连摆手:“没,没讹诈他们,是他们自己说的,要买书,一百万贯,不对,是一万贯一页。” “一页?”秦老大脱口而出:“你那书是春宫图?” 秦游:“…” 群臣们看向秦游的目光变了。 一页一万贯,这不是讹诈是什么? “陛下。”一个鸿胪寺的年轻官员走了出来,弯腰拜倒:“确有其事,除此之外,三世子殿下曾恫吓了一番凉戎使团,臣鸿胪寺司丞黄平,亲眼所见。” 秦老大已经有点发懵了。 春宫图的事还没问明白呢,这怎么又扯上凉戎使团了呢。 黄平高声说道:“三世子殿下借着查案为由,恫吓了凉戎使团,说是怀疑番馆一案是凉戎使团所做,非但如此,还杀了一名凉戎使团的使者,将其首级呈于凉戎面前出言恐吓。” 秦老大面色微变:“此时当真。” “臣岂敢胡言乱语,事后凉戎使团正副二使寻我鸿胪寺哭诉,可谓是怨恨交加。” “秦游!”秦老大猛然转头看向秦游:“朕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还有如此胆色,那凉使可是吓的魂不附体?” 安之峰:“…” 秦老大那表情,居然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似乎也想去砍几个凉人的脑袋过过瘾。 一群臣子们哭笑不得。 秦游也有点懵,望着秦老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秦老大刚想问细节,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暴露了,随即一拍御案,表情浮夸的说道:“混账东西,虽是凉人,却也是使节,你怎能如此胡闹。” 黄平一看节奏没带好,连忙说道:“陛下,四国使团,三世子不止侮了凉使。” 秦老大面色古怪:“他还砍其他使节的脑袋么,晋昌的也砍了?” 黄平:“…” 安之峰还是比较了解秦老大的,插口说道:“当日秦游前往晋昌使节番馆下榻之处,与其切磋文采,途中,非但辱骂晋昌使节,还欲夺护卫佩刀要打杀一番,恼羞成怒后掩面而逃。” 安之峰也不说什么坊间传闻了,直接说的和他亲眼看到似的。 果不其然,秦老大的面色变了。 只不过依旧没生气,就是看秦游的目光中有点怒其不争的模样,可能是觉得秦游丢人了吧。 “陛下,我中州大夏乃是礼仪之国,三世子殿下此举实为有辱国体,绘写不堪入目之书,行凶于凉戎使节,对待晋昌使节又是野蛮行径,还讹诈天楚使节钱财百万贯,若是传了出去…”安之峰终于露出了狰狞的利齿:“不说诸国作何感想,晋昌、天楚、凉戎,岂会善罢甘休,老臣甚至听闻,这三国使节愤愤不平,说是回了国内便会奏请君主兴兵讨个公道。” 秦老大瞳孔微缩。 不管秦老大信没信安之峰的鬼话,可不少臣子却新了。 试想一下,要是自己国家的使节被如此侮辱,怎么说也要讨个公道。 朝堂上的臣子们,也终于一时到了严重性。 秦游此举,看似胡闹,可实际上,却很容易招灾引祸,为整个大夏朝招灾引祸! 安之峰的目光扫过君臣,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第二百九十九章 安卿家 朝堂上开始了小声议论,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秦老大的面色也不是太好看。 安之峰笑了,下意识看向了秦游,笑容却是一滞。 因为秦游面色如常,一副无喜无悲的模样。 安之峰不喜欢秦游平静的表情,不喜欢秦游刚刚在议政殿外时对监察使“嚣张跋扈”的模样。 秦游应该惊慌,应该无措,应该六神无主才对。 安之峰迅速思考了一下,确定了刚刚所说以及今日的计划并没有任何纰漏。 番商被杀,骑司奉命查案,秦游跟着凑热闹,四国使节招惹了三个,砍了一颗凉使的脑袋,在晋昌使者面前丢人败兴贻笑大方,用不堪入目之书讹诈天楚使节。 自己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是鸿胪寺的官员却听这些使团的副使和使团成员亲口说了,这一桩桩一件件,断然不会有错的。 就凭这些事,秦游这个世子绝对是保不住的,即便是天子再宠爱他也要给各国使节一个交代。 安之峰懒得去分析为什么秦游无动于衷了,他看向了面色莫名的秦老大。 秦老大表情的确阴沉的仿佛快要滴水出来一般。 这事往小了说,叫做有失国体,往大了说,就是侮使引战! “陛下。” 安之峰终于祭出了杀手锏,深深拜倒低下了头颅,声音颤抖的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凉戎、晋昌、天楚,三国使受辱,若是处置不好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老臣身为礼部尚书,其责可究,无论如何都应及时处置,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此事需尽快给各国使节一个交代。” “交代。”秦老大目光幽深:“如何交代?” “老臣可率礼部一众官员安抚各国使节,定当使出浑身解数将此事影响消弭于耳。” 说完后,安之峰微微轻咳了一声。 这一声轻咳后,一个监察使站了出来,遥遥跪倒在地。 “陛下,臣附议。” 这人名叫苟钟,正是刚刚在议政殿外让秦游怒喷了一顿的监察使。 苟钟站出来后,一名礼部官员也站了出来。 这名礼部官员官居五品,胡子花白,高声说道:“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前朝文平帝曾多次羞辱各国使节,最终引来六国之祸祸乱边关,不知多少边关百姓遭受了刀兵之祸,兹事体大,还望陛下深思熟虑。” 所谓六国之祸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大昌刚建国没多久,还没一统中州,当时当政的皇帝叫做文平帝,在大殿之上辱骂了几个周边的小国,结果这几个国家就联合起来屡屡犯边。 不过也没这礼部官员说的那么严重,就算文平帝没有辱骂那些使节,六国依旧会在边镇烧杀掠夺,派遣使者入京也无非是为了索要好处罢了,文平帝脾气也不怎么好,寻思反正都是打,去你大爷的,不如多骂几句过过嘴瘾。 “陛下。”刑部右丞胡有为也站了出来:“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臣在京中也曾多有耳闻,这诸国使者心怀怨念,坊间传闻,天楚使者逢人便说…便说这夏朝居然出了个楚王一般的可笑之人。” 说完后,胡有为抬头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 只见秦老大面色极为平静,也不知道是听没听懂。 楚王,大家都知道,加上这话是使节说的,众人自然就能联想到是什么意思了。 战国时期,齐国派遣晏子作为使者出使楚国,却遭受了百般侮辱。 楚王也是个逗逼,玩的特别花花,晏子入城时,楚王特意在城门旁边开个小洞,类似于狗洞似的,非让身材矮小的晏子从狗洞钻进去入城。 晏子反唇相讥,大致意思就是狗国才有狗门,进狗国才入狗洞,入乡随俗,要是楚国是狗国的话他就钻进去。 楚王自然不能说自己的国家是狗国,不过设宴的时候又埋汰晏子了,说齐国没人可派了还是怎么的,为毛就派你这么个玩意当使者。 晏子先给自己埋汰了一顿,说他是齐国最无能的废物,所以被派到了楚国,意思就是你们楚国也只配让我这种废物来当使者出使你们的国家。 当年晏子出使出国的时候,这种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楚王变着花样侮辱晏子。 那么天楚的使者这一番话,自然是不隐晦的表达了他们的不满,而他们所说碰到的“楚王”指的肯定就是秦游了。 不少人听明白之后,齐齐看向秦游这个“楚王”化身。 秦老大当然也听懂了,只不过最近他发现了一件事。 但凡哪个臣子说什么话带上“坊间传闻”这四个字,八成都是编的。 什么叫“坊间传言”,就是这事是听说的,听谁说的,坊间说的,所以带上“坊间传言”四个字几乎就可以不用负责任了,反正是听说,不是自己说的,就算是说错了那也和自己没关系,你找坊间去。 安之峰再次轻咳了一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几个官员身上。 随即,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 品级比较高的,并没有直接将矛头指向秦游,而是引经据典,什么前车之鉴后车之辙,虽国强,却要守礼,不能仗着自己国家强大就侮辱使节如何如何的。 品级不算太高比较年轻的,那就是直接将火力倾泻在了秦游身上,说秦游有辱国体,虽是以私人名义侮辱了这群使者,可是他是三世子,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夏朝。 至于比较激进的,直接就开始“后果不堪设想”了,说万一这几个国家一急眼要开战怎么办,甚至可能会一起联手对夏朝开战。 一时之间,秦游成为了众矢之的。 秦游也不辩解,因为秦老大一直没出声,只是任由这群人夸夸而谈。 秦游很纳闷,按理来说,秦老大此时应该开骂来着,就算不骂自己,至少也该瞪自己两眼吧。 可这位天子就和入定的老僧一般,不喜不怒,只是看着殿下的十多位官员们表演。 一喷起秦游,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开始往外抖落了,着重说秦游作为寒山书院的山长绘写淫书春宫图这件事,以此为中心,往秦游道德方面攻击,七年前随地大小便的事都扯出来了。 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足足骂了半刻钟才停歇。 秦老大终于开口了,看向安之峰,颇为玩味的问道:“安卿家,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一听这久违的“安卿家”三个字,安之峰喜上眉梢,连忙拜倒。 “陛下,使臣一事本就是我礼部负责,依老臣之见,还需要给这些使节一个公道…” 说到这里,安之峰抬头扫了眼秦游:“究其原因,皆是因三世子而起,若是陛下秉公处置,老臣再说项一二,想来,那些使者不会再追究此事了。” 第三百章 何为礼 安之峰已是图穷匕见了,文臣也好,武将也罢,终于知道这老东西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世子祭天,法力无边。 以欺辱各国使节为由,弹劾秦游,再从鸿胪寺中将安抚使节这件事揽过来,颇有几分安之峰与吏部可挽大厦之将倾之意。 先让秦游背负罪责,再让他安之峰搞定这些使者,这样的话,既能搞秦游,又能保住他的尚书之位。 “各国使节今日便要入殿觐见,若是不还他们一个公道,老臣恐怕…” 安之峰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该说的,刚刚一群弹劾秦游的人已经说过了。 事情都给你分析的明明白白了,陛下您就动手吧,至少也得把秦游脑袋上这个世子头衔摘下来,要不然使节肯定不乐意,他们不乐意了,他们的国家也不乐意了,这些国家不乐意了,万一要干架怎么办,甚至是合起伙来干咱们,为了一个世子,不值得啊。 “陛下。” 一直旁观的龚文华终于出声了,出了班,跪倒在了秦老大的面前。 刚刚龚文华默不作声,就是想知道安之峰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现在对方的底牌都亮出来了,也该轮到他出场了。 可谁知龚文华还没开口,秦老大却淡淡的说道:“这欺辱使节,的确是有辱国体,众卿所说,皆是老成谋国之言。” 安之峰和一群弹劾秦游的人们,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这是终于定性了。 秦游猛翻白眼,他丝毫都不意外。 可谁知秦老大却又转头看向了龚文华:“龚卿家,朕突然想起一件事,三个月前,边关战死了二十五名将士,府兵二十一人,小旗二人,旗官一人,偏将一人,这边关的英灵们,是如何战死的来着?” 龚文华微微一愣,紧接着似是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凉戎游骑兵近百人袭扰边关重镇陈台,距离最近的折冲府见到烽火后连夜赶去,一路追寻凉戎游骑兵踪迹最终与其厮杀战死草原。” “哦,朕想起来了。”秦老大说到这里,目光又落在了安之峰的身上:“这战死的二十五名边关将士,礼部可有抚恤的章程。” 安之峰瞳孔微缩:“陛下,此事归兵部所辖,不归我礼部。” “不错,抚恤将士,的确不归你礼部管辖,那么礼部一定不知单单是今年,凉戎游骑兵一共袭扰了多少次边关,更不晓得,我大夏战死了多少将士,对么,安卿家。” 秦老大幽幽的继续说道:“我大夏的边关将士,单是今年就战死了二百一十七人,而秦游,却只砍了一个凉人的脑袋,要朕说,不划算,大大的不划算。” 满殿的臣子们傻眼了。 “陛下!”安之峰神色慌乱:“二事不可混淆,战场之上杀伐无常,可京中的凉戎却是使节,夏朝乃是礼仪之邦,兵交,使在其间者可也,更何况…” “不错,不可混淆。”秦老大微微笑道:“那这使节来的目的,安卿家可知晓?” “这…” “议和?” 安之峰吞咽了一口口水:“臣,不敢妄下断言。” “不是议和,便是议战?” “陛下,若是议战,又岂能派遣使者。” 秦老大似笑非笑,目光扫过众臣:“众爱卿都是饱读诗书之辈,想来,是知道耿恭此人的。” 一听“耿恭”这名,臣子们面色各异,就连不少武将都知道耿恭其人的。 耿恭,字伯宗,东汉的名将,为人慷慨,颇多谋略,有将帅才能。 人生高光时刻便是对外战争,打败车师并将车师纳入东汉的版图,屯兵金蒲城多次击退北匈奴进犯保卫西域安全,之后又平定了羌人部落。 臣子也好,皇帝也罢,都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提起某个人,如果提起了,毕竟和当前讨论的事情有关。 大家现在讨论的是使者,东汉名将耿恭也见过使者,而且,还将使者给砍了。 公元七五年的时候,北匈奴单于先是派了两万多士兵进攻车师,车师败后背叛汉朝归降匈奴,之后匈奴攻打东汉将领耿恭的驻地。 而当时耿恭仅有数百人,还被困于城中,可谓是弹尽粮绝,屋漏偏逢连夜雨,汉明帝还挂了,所以援兵迟迟没有赶来,这也就是说,城中的耿恭几乎是十死无生了。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匈奴就派使者去劝降,意思是只要投降一切好说。 但耿恭却直接给使者砍了,将脑袋挂在城墙上,表示宁死不屈。 “兵交,使在其间者可也,出自《左传》,著于战国中期,而孟子却说,春秋无义战。”秦老大坐直了身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扫过群臣:“这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正是出于战国时期的约定俗成,既然孟子说这春秋无义战,那为何,我夏朝,却要遵守这不义战时期的约定,夏朝是以礼治国,可这礼,也要分谁,难道对待豺狼虎豹也要以礼相待么。” 安之峰傻眼了,不少文臣也懵了。 望着秦老大,有些被刷新三观。 “凉戎使者屠戮朕的大夏儿郎,动了刀,染了血,换了个使者的身份,便可在大夏境内来去自如,被奉为上宾,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扑通”几声,武将们跪倒了一片,龚文华双目通红,低吼道:“陛下威武!” 武将们齐声呐喊:“陛下威武!” 秦游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马上拉着身旁的南宫奢跪下,敷衍的喊了两声“陛下威武”。 望着周围的武将们,秦游一头雾水。 秦老大望着面色各异的文臣们,对白千挥了挥手,后者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奏折。 指了指奏折,秦老大朗声说道:“原本这奏折,朕是要待凉戎使者觐见之后才提及,可现在,朕便要让你们知道,这凉戎使者,秦游他砍的对还是不对。” 白千向前迈出了一步,掐着公鸭嗓子喊道:“此奏折乃是骑司密奏,今早才被送到宫中,十五日前,边关濶镇春溪村被一伙凉戎游骑兵突袭,边关将士赶到后,春溪村火光冲天,放眼皆是残肢断臂,二百一十三名村民,从里长到村民,从老幼到妇孺,无一存活。” 满殿皆是倒吸凉气之声。 秦老大霍然而起:“此事,乃是十五日前发生的,而凉戎使者入关已有数月,谁来告诉朕,这凉戎,这使团,意欲何为!” 第三百零一章 死谏 议政殿中寂静无声。 谁也没想到,凉戎竟然一边派出了使者,一边又去扰袭边关,而且还杀了那么多人,此事可谓是骇人听闻,就这事,夏朝都应该开战了。 不少年轻的将领们目眦欲裂,紧紧咬着牙关。 文臣们皆都不语,再也没人敢说什么秦游欺辱凉使这件事了。 就连安之峰也不发一言。 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其实就是后世上影视作品中用的太多了,所以很多人就以为真是这么一回事,秦游也是其中一员。 这种规矩最早是在战国时期流行起来的,不过当时时代背景根本不同。 什么这个王那个王的,其实都是世家阀门,而世家阀门互相之间都攀着亲带着故的,别看各为其主不是一个国家的,实际上都能攀上关系,使者套上了关系,自然就能说上话了,再不济也不会被砍了。 这也是为什么都说使者不怕死,真要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话,干嘛还要挑不怕死的人去当使者? 不过就是因为汉人都尊崇儒学,崇尚什么礼仪仁善罢了。 砍使者的事多了,不过大部分都是无关痛痒没被记录下来而已。 别看文臣们口口声声说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种话,当年中州大乱的时候,砍的使者多了,这些使者都不怕死,有跑去劝降的,有过去故意辱骂对方将领的,该砍照样砍。 现在秦老大亲自下场为秦游站台,甚至也引经据典了一番,不少弹劾秦游的人心生退意了。 倒不是辩不过秦老大,而是只要不是癌症晚期的话,一般没人敢跟天子耍嘴皮子。 也是这时大家才想起一件事,秦氏三兄弟中,秦麒善文,秦烈善武,天子秦昭却是允文允武,论起耍嘴皮子,那也是老司机了。 现在秦老大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你们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了,杀我子民,砍你使者,天经地义,论起来的话,我们大夏还吃亏了。 可还是那句话,别人能退,安之峰却不能退。 “陛下,凉戎着实可恨不假,可…”安之峰抬头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继续说道:“可晋昌使者入京之后,却从未生事,三世子殿下说是要切磋文采,却大肆辱骂对方,甚至还要抢夺兵器伤人,此事已在京中闹的沸沸扬扬,可谓是人尽皆知,就连其他使团都有所耳闻。” “欺辱晋昌使者。”已经坐回在了御座上的秦老大微微哼了一声:“《国语越语下》中,朕记得有一句话,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安卿家如此博学强记,想来一定是知道的。” 安之峰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一头雾水。 “安卿家,你可知晋昌可给朕带来了什么礼物。” 安之峰面色大变:“老臣…老臣不知。” 秦游抬起头,偷摸看了眼秦老大,佩服的五体投地。 原来秦老大撕逼能力指数,竟然直破天际。 晋昌使者带来的礼物自然就是一把御剑,可这把御剑是故意羞辱秦老大的,不少人都知道这件事,安之峰也知道。 而刚刚秦老大已经说了,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安之峰也说了,使团这事归他们礼部管,那么问题来了,晋昌的使者带着御剑羞辱秦老大,安之峰这个为人臣子的礼部尚书,要不要去“死”? 安之峰就是做梦也没想到,秦老大今天就和吃错药了似的,非但亲自下场给秦游站台,还当着大臣的面一下说了这么多话。 安之峰想不通,别人也想不通。 大殿之中,只有一个人明白今天秦老大为什么如此“挺”秦游,这个人就是白千。 作为皇帝的近侍,白千比任何人都了解秦老大。 当年齐王秦麒,也就是秦老二失足掉下悬崖后,连尸体都找不到,这件事一直是秦老大心中的痛苦。 眼瞅着推翻了大昌自己可以做皇帝了,秦家一门也可以支棱起来了,谁知还没享受胜利的果实,立下汗马功劳的秦老二居然挂了。 秦老大一直很内疚,内疚自己没有尽到当大哥的义务,如果自己没有坐镇京中,没有命秦麒去平乱,后者也不会殒命。 而今天,秦游穿着一身白色锦袍傲然而立,不由让秦老大再次想起了二弟秦麒。 见到安之峰和一群文臣要针对秦游,秦老大一改往日形象,如同一个护犊子的老牛,仗着他是皇帝,仗着他同样博学多才,亲自为秦游站台,将这些所谓的弹劾一一辩驳。 秦老大冷眼看向安之峰,并没有穷追猛打。 毕竟御剑这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真要是掰扯起来的话,他也得跟着丢人。 可谁知秦老大不追究了,几乎被逼到死路的安之峰却铤而走险了。 “陛下,那天楚使者又何辜。”弯腰垂头的安之峰近乎是咬着牙说道:“三世子殿下讹诈天楚使者百万贯,天楚正使広谓近些日子四处筹措现钱,就连名下的商队都低价卖掉了,甚至还去寻斐国使团借贷,若不论此事,我夏朝,岂不是要沦为笑柄。” “宣各国使者觐见!”秦老大大手一挥:“朕到要听听,那天楚的使者,当真是否被秦游讹诈。” 安之峰石化当场,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 他确定了,天子秦昭,这是连脸都不要了。 这话一听就明白了,天子是要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了。 天楚国小,使者位卑,被秦游都吓成这熊样了,更别说面对陛下了,一会入殿觐见的时候,陛下虎着脸吓唬两声,那天楚的使者岂会承认? “陛下啊。”安之峰突然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老臣,死谏!” 一声“死谏”,慢殿哗然。 秦老大再也不掩饰脸上的怒意了,额头青筋暴起。 所谓死谏,顾名思义,以死相谏,而史书中的死谏,多是忠君爱国的大臣死谏昏君暴君的。 “陛下此举必被士林所夷,百姓所议,诸国所耻,老臣食禄多年,不忍陛下背负如此污名,老臣以死相谏,望陛下三思之。” 说完后,安之峰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鲜血横流。 秦游望着满面鲜血的安之峰,佩服的五体投地。 为了搞我,为了保住你的尚书之位,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秦游想不通,就算安之峰保住了尚书之位,难道你以为秦老大以后就会放过你吗? 第三百零二章 死谏不死 秦游是个官场小白,即便是已经见识过了许多次刀光剑影,依旧想不通。 他理解不了安之峰的行为,但是不少久经官场的老油条却心中了然。 安之峰这死谏,虽是兵行险着,可却也是险中求胜拼死一搏了。 就说这死谏,肯定是忠臣干的事情,要是奸臣的话,谁敢拿性命来劝谏皇帝。 至少,普通百姓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也就是说,就算安之峰的尚书之位保不住了,只要死谏了一次,即便告老还乡后,他的名望却会流传国朝甚至整个中州天下。 更何况有了这样的名望,秦老大连让他请辞都做不到,因为一旦这么做了,秦老大反而会变成不辨忠奸的昏君了。 朝堂上的臣子知道这是安之峰要强行保下尚书之位,顺便拿秦游祭旗,可外界不知道啊,士林不知道,百姓不知道,而引导百姓舆论的正是士林,而士林如何说,不还是这群文臣们主导操控的吗。 而真正让秦老大生气的是,死谏这种事还从来没发生过。 安之峰死谏了,自己无论纳不纳谏,他这天子的名声绝对是要被污掉了。 本朝还没有臣子死谏过,而前朝被死谏的皇帝有很多,其中上镜率最高的就是残暴的殇帝。 被死谏了,这让爱惜羽毛的秦老大如何不怒。 要是换了别的臣子,死谏就死谏了。 可安之峰不同,是尚书,还是礼部尚书,可想而知,民间会如何的议论。 最主要的是,安之峰并不是言之无物。 秦游的确辱了三国使节,作为礼部尚书死谏皇帝不要一意孤行,这不就是大忠臣的行为吗。 自从登基之后,秦老大何曾被人如此“逼迫”过,通天玉冠下的珠帘簌簌作响,面容几近扭曲。 “既然你想死谏,朕,便成全你!” 怒急之下的秦老大冷声说道:“来人,掳去安之峰十三夸玉带,夺…” “陛下!”吏部尚书匆忙出班跪倒咋地:“陛下不可,万万不可。” 户部尚书卢通、刑部尚书闻人泰、工部尚书魏云涛,就连兵部尚书龚文华也齐齐跪倒,面色大急,连呼不可。 五位尚书跪下后,文臣又跪倒了一大片,几个呼吸后,文臣阵营中有一个算一个,全跪了。 臣子中不排除某些人和礼部尚书安之峰私教颇好,可更有不少人恨不得马上让安之峰下马滚蛋。 大家之所以跪倒,并不是为安之峰求情,而是为了秦老大和朝廷考虑。 一旦秦老大真的在议政殿中将安之峰的尚书之位给夺了,后果太严重了,甚至可能会动摇社稷之本。 君臣的关系很微妙,虽然是皇权至上皇帝一言九鼎,可实际君与臣是互相成就的。 孔子说过,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孟子说过,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前朝殇帝被推翻之前,京中的大臣基本上跑了三四成,之所以跑,就是因为殇帝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废罢大臣。 当时不少大臣都跑到了秦氏三兄弟的阵营之中,虽然当时秦老大举起义旗的时候打的是匡扶朝纲的名义,可实际上那些从龙之臣谁不知道这家伙想当皇帝。 秦老大也私下里对他们承诺过了,以后当了大哥,绝对不会学殇帝不干人事过河拆桥。 而当初的从龙之臣只有一部分在议政殿中,还有不少在各道州府充当封疆大吏。 如果这事传到各处封疆大吏的耳朵里,再碰上有心之人一鼓噪,免不了离心离德。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这样的流言一旦四起,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其一,其二是当初登基时,秦老大亲自挑选了六部尚书,尤其是这礼部和吏部,更是煞费苦心,为了让民间知道他是有资格做皇帝的,都快将礼部尚书安之峰宣传成万世师表了,然后安之峰再股足了劲吹捧秦老大。 现在要废了安之峰,外界会怎么想,给安之峰这礼部尚书否了,不等于是给你自己这个天子否了吗。 要说安之峰触犯国法倒也无可厚非,可这事根本没有任何把柄拿捏。 至于其三,则是大家信奉儒学,在儒家经典中,君臣关系是相互的,如果君王对待陈子不好,君王不走人事,臣子就可以选择不忠于君王。 而中州不止有一个夏朝,还有斐朝和天楚,一旦这两个国家知晓此事,势必会大做文章。 这事根本没法和外界解释,因为安之峰选择的是“死谏”,一种只有大忠臣才会做出的选择。 礼部尚书死谏,天资一怒之下废这位礼部尚书,可想而知会造成多大的震荡。 就是因为这么多理由,臣子们跪下了,劝秦老大三思而后行。 大家心里都和明镜似的,想废了安之峰,行,但不能是今天,不能是最近,不能是他在死谏之后。 秦老大望着跪地不起的臣子们,胸口起伏不定,怒极反笑。 就连白千也跪倒在地了,脑袋死死的抵在地上。 他太了解秦老大了。 这位马上得国的天子,骨子里依旧是那个直来直去的军中统帅,登基之后虽然脾气收敛了不少,可依旧改不了某些与生俱来和后天养成的特质。 就如同面对这诡计百出的安之峰,秦老大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杀意。 白千心里恨极安之峰,却不想看到秦老大当真不留情面的要打要杀。 这今日的小朝会,可谓是一波三折。 原本是安之峰要针对秦游的戏码,现在却搞成了安之峰和秦老大对线的局面。 安之峰已经赌上了一切,即便知道会引起秦老大的不满甚至是愤怒,他也要一意孤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死谏,才有一线生机。 秦老大渐渐平静了下来,可双眼中的怒火,却不曾隐去。 安之峰的脑袋死死抵在地上,鲜血染红了白玉石砖。 议政殿中,安静的令人心悸,就在此时,秦游抬起了头。 “陛下,此时因我而起,既然安大人说我欺辱了各国使团,不如,宣诸使节入殿询问一番。” 说完后,秦游冲着秦老大眨了眨眼。 原本怒火中烧的秦老大瞳孔微缩,凝望秦游半晌,淡淡的开了口。 “白千,宣,各国使节。” 第三百零三章 逗逼 秦游怕是做梦也没想到,秦老大这个亲大伯,当真…是亲的。 今天秦游敢来这议政殿,自然是有所凭仗的,更是早有了计划。 可是意外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第一个意外,是南宫奢居然混了进来。 第二个意外,是秦老大居然如此挺他。 第三个意外,是安之峰居然如此凶恶。 按照秦游的计划,他会出面弹劾安之峰,将“仗”打烂,变成一出狗咬狗的闹剧。 秦游不知道安之峰会如何对付自己,但是他可以让安之峰身败名裂。 谁成想,意外频出一波三折。 秦游更没想到,一个礼部尚书,竟然让天子秦老大险些失了方寸。 原本看到秦老大如此挺自己,秦游已经不打算出手了,毕竟他祭出杀手锏的话,算是彻底破了官场上的规矩了。 谁知,安之峰竟然上演了一出死谏的戏码,连秦老大也无可奈何。 眼见于此,秦游不打算再拖下去了,直接建议秦老大宣使节入殿觐见。 凉戎使节这事,秦老大已经帮他遮过去了。 晋昌使节这事,安之峰与其党羽也不敢再提了。 那么剩下也只有天楚使节了。 如果是其他两国使节,秦游心里还真有点发虚,可天楚使节的话,他是丝毫担忧都没有。 因为是広谓主动找上门的,他完全可以说不想卖书才开的高价,并没有想要讹诈天楚使节。 殿外开始击鼓鸣鞭,殿内的臣子们已经平身了。 安之峰依旧站在礼部官员之首,秦老大,也还是那副端坐御座之上的平静模样。 议政殿之中,暗流涌动。 安之峰脸上的血迹虽然被白千命小太监将其擦拭掉了,他的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只要使节们入了殿,他这“死谏”的内容变被实锤了,就算是秦老大一万个不愿意,也夺不去他的尚书之位了,过了年,他便会主动请辞,虽然离开了议政殿,可是他的美名,却要传扬天下,从此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惠及子孙。 各国使臣共计五百余人,不过只有正副使等不足二十人能够入殿,其余人在殿外等候。 随着白千唱了名,各国使臣开始入殿,四国使节的正副使尽在其中。 四国除外的使节们,入殿之后三跪九拜,因为他们都是大夏的藩属国。 其实这些藩属国使节就是陪跑撑门面的,大多都是境内或者紧邻国境线的番邦,加起来的人口还没有夏朝一个州府的人口多,但是藩属国境内自治,大大小小也能称之为国家。 四国使者却不是藩属国,所以不用行三跪九叩之理,冲着秦老大只需行使节之礼。 各国使节将携带的表文交由白千,白千再高声念了一遍,然后是贡物名单。 这一折腾,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 秦老大虽然刚刚龙颜震怒,可现在脸上却极为平静,各国使节与其对答如流。 可旁观的臣子们却心思各异,等待着真正的戏肉上演。 按理来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谁也不知道秦老大是几个意思,居然要让安之峰和秦游二人当着外国使节的面相互质问。 其实此时此刻就连秦老大也略微有些后悔。 刚刚之所以答应了让使节上殿,完全就是鬼使神差一般,见到秦游向自己眨眼,下意识的就允了。 秦老大向来谨慎,本不应该允许,可或许是本能想起了自己和一群臣子曾被数次打脸,这才冲动了一次。 安之峰在赌,秦老大何尝不是。 前者赌使节坐实秦游的作证,而且已经赌赢了。 后者赌秦游能够再次上演奇迹,但是心里极为发虚,实在是想不到秦游有什么能耐让使节们改口。 可是他没办法了,即便不想承认,秦老大心里也清楚,他这一国之君,自己这九五之尊,今日,当真还无法将安之峰如何。 一套繁琐的流程终于走过,藩属国的使臣领了“封赏”后喜滋滋的离开了,至于四国使节却留在了大殿之中。 根据鸿胪寺所备,四国使节今日觐见陛下要谈的是关于“通商”一事,凉戎使者以购买烈酒与铁器为由,天楚如同以往一般,年年来走个形势,斐国差不多也是如此,而晋昌则是要大量购买木料。 不过这些并不会在议政殿上详细讨论,只是走个过场,六部官员会在散朝之后和他们接洽。 值得一提的是,大家都以为会有些小插曲,比如凉戎使者会撒个泼,或者晋昌使者作个死之类的,可实际上,任何小插曲都没有。 眼看着正事都谈完了,早已急不可耐的安之峰出班了。 “陛下,老臣有一事询问,还望陛下允许。” 二人虽然已经撕破脸皮,可却依旧如同君臣相得一般,秦老大微微一笑:“安卿家,问便是。” 安之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是额头有点红肿,虽然血迹擦干净了,可是看起来却有些滑稽。 转身来到了天楚使者面前,安之峰朗声问道:“天楚正使広谓,本官安之峰,礼部尚书。” 広谓拱了拱手:“安大人别来无恙,精神更胜往昔。” “有劳広使挂怀,本官有一事询问,我大夏国君在此,朝堂诸臣在此,広使无需忧心,如实答复既可。” 広谓皱了皱眉,略显困惑:“不知安大人要询问何事。” “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可曾讹诈天楚使团钱财。” 広谓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左侧的秦游。 秦游破口大骂:“你特么那是问吗,那是引导好不好。” “住嘴!”安之峰已将秦游恨极,丝毫颜面不留,怒斥道:“本官询问天楚正使,休得聒噪。” “去尼玛的!” “你…” “够了!”秦老大面露不喜:“使宾面前吵闹,成何体统!” 秦游不吭声了,安之峰转过身,对広谓和颜悦色的说道:“本官之所以询问,便是为了给贵国使团一个公道,一个交代,広使无需担忧,有何冤屈,说便是了。” “冤屈?”広谓一脸大写的懵逼,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啊,何来的冤屈。” “数日前,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可曾前往你等下榻之处。” “不错。” 安之峰笑意渐浓:“三世子可曾,说将《寒山杂谈》卖于你等,每页作价万贯。” 広谓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是有此事。” 秦游喊道:“少在那瞎逼逼啊,谁说卖你了。” 広谓面色大变,突然一指秦游,破口大骂:“果然如此,好你个三世子,你竟不肯承认!” 说完后,広谓“扑通”一声,竟然跪在了地上,望着秦老大,满面的怒意:“当日贵国骑司副统领乔冉亦在场,三世子秦游,就是如此说的,《寒山杂谈》每页作家万贯,我広谓拿人头作保,若是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臣子们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还是有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秦游,忒黑了,陛下都不敢这么讹人家天楚。 安之峰笑了,秦老大则是叹了口气。 秦游刚要说当时就是说着玩的,龚文华却拉住了他,微微摇了摇头。 安之峰猛然转过身,冲着秦游,满脸都是胜券在握的笑容:“三世子殿下,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広谓也是恨极了,当着群臣的面,冲着秦游骂道:“若是不想卖我,为何还让我筹措现钱,如今已经筹措了七十万贯,你欺人太甚!” 君臣们望向広谓的眼神,如同望着一个傻x。 这还真去凑钱了啊,居然凑了这么多,可想而知这家伙当时得被秦游吓成什么样了。 安之峰阴恻恻的笑道:“三世子,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不成吗。” 说完后,安之峰又转身将広谓扶了起来,宽慰一笑:“広使莫急,本官定会给你个公道。” “好,多谢安大人,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三世子将《寒山杂谈》卖于我等。” “放心,有本官自此,定会让他…” 安之峰说到了一半,愣住了:“慢着,你刚刚说什么?” “将《寒山杂谈》卖给我们天楚啊,当时说好的,您不是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吗?” 说到这里,広谓突然面色微变,满脸狐疑:“莫不是…你们夏国满殿的君臣都准备反悔吧,难不成,我钱都准备好了,你们夏人,全都反悔了!” 第三百零四章 寒山杂谈 满殿的君臣全都懵了,满脸大写的问号,齐齐看着広谓。 安之峰连忙说道:“広使,本官可为你做主,无需惧怕。” 広谓也有点懵,满脸的搞不清楚情况。 正当大家都很懵的时候,一声弱弱的声音传来。 “三世子殿下。” 开口的人,正是斐国正使斐宏志。 斐宏志看向秦游,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八十一万贯,我斐国使团也筹措出来了,您…您不会也反悔了吧。” 秦游目瞪口呆:“本世子什么时候让你筹钱了?” “舍妹,舍妹呀,您不是和舍妹说好了么,您可不能有言而无信,钱我们都筹措好了,舍妹说《寒山杂谈》一共八十一页,八十一万贯,今日就可交接,贵国君臣皆在,您可不能出尔反尔。” 秦游一脸无语,这才想起来当时斐云荣和自己说过这事。 秦老大满脸错愕的看向秦游:“你还讹诈斐使了?” 秦游:“…” “三世子!”又有是一个人开口了,晋昌使者谭眗满面怒意:“我晋昌与天楚、斐国,有何不同,为何你能卖于他们却我们,不就是八十余万贯么,不,我晋昌作价九十…百万贯,百万贯,月余之内筹措,《寒山杂谈》晋昌亦要。” 秦游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说卖你书了?” “老夫不管,这书,你若是不卖于我们,我…我…”谭眗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一急眼,居然冲着秦老大跪下了。 这一跪可吓着不少人,要知道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晋昌的人要是给夏国天子跪了,面子里子全丢了,回国就容易被杀头。 “陛下!”谭眗往那一跪,满脸的委屈:“虽老朽不是夏人,却也是汉人,《寒山杂谈》皆是汉人的学问,其中多是先人失传的技艺,同为汉人,为何斐人可学楚人可学,而我昌人不可学,这是何道理。” 深怕被谭眗抢了先的,広谓连忙叫道:“陛下,是我先与三世子约定好的!” 斐宏志跟着叫道:“我们斐人也与三世子殿下约好了,这可是三世子亲口答应舍妹的。” 秦老大出生到现在,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头一次大脑运有些宕机的感觉。 望着谭眗半晌,秦老大如同看一个傻x似的:“《寒山杂谈》不是春宫图么,你要花费八十万贯购买?” “春宫图?” 这次轮到几个正使如同看傻x似的看着秦老大了。 広谓一头雾水:“陛下,您说的,是《寒山杂谈》么?” 秦老大哭笑不得:“还有第二本《寒山杂谈》?” 斐宏志嘀咕道:“陛下您是不是和我们看的不是一版啊,我们说的是学问和技艺。” 秦老大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猛然看向了秦游。 谁知安之峰突然一声爆喝:“秦游!” “你究竟给这些使节灌了什么迷魂汤!”安之峰气急败坏的叫道:“是你,一定是你私下恐吓了他们,对,一定是你,你与那乔冉狼狈为奸,定是让乔冉派骑司威胁了他们!” “大胆!”白千面色一变,满面冷意。 不少离的近的臣子也面色剧变。 就凭安之峰刚刚说的那一番话,被治罪都是轻的。 秦老大的面色也阴沉了下来。 安之峰早就急昏了头脑没了理智,怒视着秦游,整张脸都扭曲的变形了:“你究竟是如何威胁的他们,说,说,你个乱臣贼子!” 原本满面冷意的秦老大突然笑了,笑的极为快意。 乱臣贼子,这四个字可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更别说,是指一名世子。 秦游冷哼了一声,迈步走了过来,没有搭理安之峰,而是看向三名正使。 “书,本世子没说不卖,但是,礼部尚书安之峰不让我卖,因为,他说我不是卖书,而是讹诈你们,讹诈你们八十万贯钱财,你们也听到了,若是我卖了,我就是乱臣贼子。” “你胡说。”安之峰目眦欲裂:“你本就是讹诈于…” 没等安之峰说完,広谓怒吼一声:“胡言乱语!” 看向秦老大,広谓朗声说道:“陛下,我虽是楚人,可我楚国却是年年朝贡,与夏国永修秦晋之好,贵国朝政原本我这楚人是不该议的,可这礼部尚书安之峰胡言乱语,这书,是我主动央求三世子他才答应卖于我的,何来讹诈一说,休要听他胡言乱语。” “不错。”斐宏志接着说道:“我斐国也是出于本心未受他人胁迫,八十一万贯已筹措齐,就等着与三世子殿下交接。” 谭眗:“我晋昌亦是如此,百万贯,月余之内定会筹措齐全。” 议政殿中,再次陷入了安静之中。 臣子们各个目瞪口呆。 到了如此他们也看出来了,所谓讹诈,所谓恐吓,完全是子虚乌有之事。 这三国使节就算是演戏,也不可能联手演戏吧,尤其是晋昌使节谭眗,都跪下了,足以说明此事是自愿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寒山杂谈》,究竟是什么奇书。 秦老大看向秦游,终于问到了点子上:“这《寒山杂谈》,写了什么?” 秦游眨了眨眼睛:“杂谈。” 秦老大:“…” “陛下。”南宫奢走了出来,微微一拜:“此书我与书院中几位大儒曾抄录过。” “是何内容。” “包罗万象,皆是一等一的学问,利国利民之学问!” 南宫奢清了清嗓子,缓缓的开了口。 “马蹄铁,又称马掌,是马、骡等牲口装钉在蹄上的铁制蹄型物,战马若是钉此物于马掌之上…” 龚文华面色大变,刚要开口,南宫奢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牛鼻环,牛鼻穿了此环之后…” 这次轮到工部和户部的人不淡定了。 可谁也没打断,直勾勾的望着南宫奢。 “筒车,水轮直立于河边水中,轮周斜装若干竹木制小筒…” “妇人产子…” “疫病防治…” “山林辨物…” “地动仪…” “矿脉勘查之书…” “岐黄医方…” 议政殿中,只有南宫奢不疾不徐的朗朗之声,秦老大目瞪口呆,其他臣子瞠目结舌。 南宫奢如数家珍的将部分学问说完后,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几个年轻的官员出班。 “臣广怀县县令,有事要奏。” “臣南塨道州府东司务,有事要奏。” “臣…” “臣…” “臣…” 一连出来了五个人,全都是各地的官员,还全是小官,不过是因为被吏部评了极佳后才留在议政殿中参政。 这五个官员跪倒在地后,依次开了口。 “数月前,寒山书院先生李太白,携半部《寒山杂谈》,传大棚种菜之术…” “入冬之际,寒山书院先生杜子美,携半部《寒山杂谈》,传…” “寒山书院先生贺季真,携半部《寒山杂谈》,传…” “工部郎中南宫奢大人,携半部《寒山杂谈》,传…” 第三百零五章 机关算尽 议政殿中,寂静无声。 五个年轻的官员依次说完李太白和几位门客去各地印证的“学问”后,并没有马上退回班中,而是冲着秦游摇摇拜下,持弟子礼,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面色极为肃穆。 南宫奢也是如此,正了正衣冠,朝着秦游施了弟子礼。 秦游再次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满殿的君臣,心里只有四个字---《寒山杂谈》! 这一刻,众人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使团使者要重金求购了。 刚刚南宫奢和几位地方官员所讲述的,他们并不是全听懂了,可是却知道了个大概,就是这个“大概”,足以在他们的心底泛起了惊涛骇浪。 单单一个马蹄铁,就可以将战马的损耗降到七成,反过来说,国内战马的需求至少可以减少五成! 还有那牛鼻环,对农业的臂住和益处不胜枚举。 冬日种菜的大棚,更是可以提高农作物的产量。 还有寒山书院已经铺设过的“地火”,众人浮想联翩,外面天寒地冻,屋里,却只需要穿一件单衣… 这一点,尤为吸引秦老大。 “寒山杂谈…”秦老大目光迷离,喃喃道:“竟然有如此高深的学问…” 秦老大开了口后,议政殿喧闹了起来。 龚文华猛然转过身,两个手如同铁钳一般抓住了秦游的肩膀。 “那马蹄铁,当真有此妙用!” 没等秦游开口,户部尚书卢通以极不符合年龄的身形窜到了秦游面前,一巴掌拍掉了龚文华的双手,看着秦游双目灼灼。 “冬季…”卢通声音颤抖着问道:“冬季,当真可种出绿菜?” 上官鄂带着几分狐疑之色:“筒车技艺传自汉朝,殿下从何得知?” 这几个人一开口,几个各国使团的正使也急了,他们也是着实没想到《寒山杂谈》居然有这么多“学问”,满脸都是“赚到了”的喜色,不过却又深怕秦游反悔,咋咋呼呼的叫了起来。 转瞬之间,议政殿又变成了菜市场一般吵闹不休。 只有一个人,如遭雷击喃喃不语,正是安之峰。 白千望着殿下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满脸无语的表情。 “陛下。”白千转过身,看向了秦老大:“要不要老奴…” 秦老大双眼有些不太对焦:“白千,那地火,当真暖和么?” 白千:“…” 秦游被几个尚书和一群侍郎围在中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询问着,加上一群使团成员咋咋呼呼,秦游被吵的脑袋嗡嗡作响。 御座上的秦老大终于回过了神了,微微看了眼白千,后者高声喊道:“众臣归班!” 没人搭理他。 白千扯着嗓子叫道:“殿上喧哗成何体统,众臣归班!” 接连喊了两声,议政殿这才安静了下来。 几个臣子老脸一红,退了回去,只是眼睛却和长在了秦游身上似的。 “秦游。”秦老大面色平静的问道:“《寒山杂谈》一书,你可曾待在身上。” 看的出来,秦老大已经迫不及待的好好读一读这《寒山杂谈》了,别看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可眼神却出卖了他极不平静的内心。 “陛下。”秦游微微一笑,目光,却落在了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影上,正是安之峰。 扫了眼面如死灰的安之峰,秦游朗声说道:“刚刚礼部尚书安之峰大人弹劾我讹诈诸国使团,还说我写的这书是不堪入目的书籍…” 秦游还没说完呢,広谓连忙叫道:“没讹诈,万万没有的事,我以项上人头担保。” 谭眗也插口说道:“不错,一派胡言。” 说完后,谭眗还冲着秦游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容。 斐宏志也不甘落后,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叫道:“是极,《寒山杂谈》是了不得的学问,价值千金,不,万金,不,万万金,舍妹和三世子约定好了…” 秦游转头吼道:“都给老子闭嘴!” 一群使者齐齐地下了头,动作整齐划一,屁都不敢放一个。 秦老大面色极为古怪,尤其是看到晋昌使者那低头垂目的老实模样,突然觉得这感觉…是真他娘的爽。 秦游再次看向安之峰,满面冷笑:“安大人,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你是尚书不假,可难道就因为你是尚书便能随意污蔑本世子?” 安之峰满面慌乱之色,机关算尽,哪里会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那些刚刚原本弹劾秦游官员们,恨不得将脑瓜子插进裤裆里变成透明人,缩在群臣之中,深怕被人注意到。 却不知,这些人的人名早就被乔冉记录下来了。 “安大人。”秦游冷声问道,再次重复道:“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本官…”安之峰的目光有些躲闪,在秦游的逼视下,终于挺起了胸脯,外强中干的叫道:“那你与晋昌使团讨教学问又作何解释,有辱国体,你有辱国体,技不如人却口出污言秽语,有辱国体!” 御座上的秦老大满面鄙夷之色,不少老臣也是如此,安之峰这撕心裂肺的叫嚷,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都不用秦游反驳安之峰,谭眗站了出来,一脸讥讽的问道:“我晋昌愿花百万贯求购三世子撰写《寒山杂谈》一书,安大人,你却说我等在学问一道上强于三世子,我们糊涂了不成?” 作为晋昌的使节,谭眗连秦老大都敢顶撞,更不要说安之峰了。 早已无路可退的安之峰已然成为了一个笑柄,索性破罐子破摔,突然一指凉戎正使“奴眦乐”叫道:“那凉使又是怎么一回事,你砍了凉使的脑袋,难道,这也是因为《寒山杂谈》吗?” 四国使节中,只有拓跋乐入殿之后一直没吭声,往那一杵从头到尾看热闹。 拓跋乐满脸红光,和个二傻子似的,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 安之峰快步来到拓跋乐面前,气势汹汹的叫道:“奴眦使,前些日子,秦游和骑司去了番馆,可曾将一颗凉戎首级呈现到了你的面前!” 拓跋乐眨了眨眼睛,然后点了点头:“嗯呢。” 安之峰如释重负,转过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秦老大咬牙叫道:“陛下,老臣弹劾秦游有辱国体,使者入京,秦游却目无法度藐视国纲,贵为世子,安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还望陛下秉公处理。” 谁知还没等秦老大开口,拓跋乐却挠了挠额头,满面古怪的说道:“死的那银,不是我们使团滴。” 副使巴奴补充了一句:“我们凉戎使者,都在殿外等候,不多一人,不少一人。” 第三百零六章 站直 安之峰面容呆滞,艰难的转过头:“不,不可能,鸿胪寺的人,明明,明明说…那首级…” 奴眦乐没心没肺的说道:“那家伙叫逊努,不是我们使团滴,是我们凉戎细作,被你们骑死抓到了就给砍啦。” 巴奴吓了一跳:“奴眦族长,慎言!” “细…细作?!” 安之峰的瞳孔开始涣散,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充气娃娃,瘫倒在地。 骑司砍的,居然是细作,而非是使节?! 秦游哈哈大笑:“老棺…老大人,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秦老大的脸上浮现出了毫不掩饰的笑意,淡淡的说道:“安卿家,你这死谏,谏的,到底是何物?” “老臣…”安之峰双眼极为空洞,喃喃道:“他们,不,坊间都说,都说寒山杂谈是…可,可这寒山杂谈却…” 说到这里,安之峰突然神色大变,霍然而起,苍老的五官扭曲的不成样子,癫狂大笑,一指秦游破声喊道:“《寒山杂谈》皆是了不起的学问,可你却要私下卖给各国使团,你是何居心,就说那马蹄铁,得此物如得千军万马,秦游,为了些许钱财,竟置家国不顾!”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看向了秦游,面色极为古怪。 秦游都懒得吭声,觉得要是解释的话都侮辱自己的智商。 南宫奢满面讥讽,刚要出来辩解,拓跋乐笑嘻嘻的说道:“那东西一看就会呀,这有什么藏藏掖掖的。” 秦游哈哈大笑:“看到没,二傻子都知道的道理,你居然想不明白。” 拓跋乐耸了耸肩:“谁说不是呢。” 巴奴:“…” “不,你一定有二心,那…”安之峰如同疯魔了一般叫道:“那牛鼻环你又作何解…不,牛鼻环也一看便心中了然,对,筒车…不不不,岐黄之术,对,岐黄之术…不,还,还有,一定有的,一定有…” “安大人。”南宫奢突然朗声说道:“即便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学问,您又如何确定我家恩主会将其卖于邻国使节。” “休要狡辩,若是不卖,为何作价!” “你有人证,还是有物证?”南宫奢冷笑连连:“更何况,《寒山杂谈》共分八册,除世子殿下与廖文之院长外,并无第三人窥过此书八册全貌,其中内容洋洋洒洒三万余字,共有四百一十六页,这还只是三世子殿下近日繁忙没有补充齐全,这八册中,学子可学其中两册,我与李太白等几位书院先生可学其中三册,书院大儒可抄录其中五册,还有三册,三世子殿下秘而不宣,正是因为其中的学问干系重大,而这八册书籍,勿说从未要卖与旁人,便是卖了又如何,三世子殿下心怀万民广传学问又与你何干,倘若你有证据证明世子殿下售卖军机要事,那你便拿出来,拿不出来,就不要当殿血口喷人!” 南宫奢这工部糊涂朗战斗力破表,字字在理,句句诛心,毫无破绽可循。 秦游转过头看向南宫奢,一脸狐疑。 他自己都没把《寒山杂谈》分门别类,什么八册十册的,他丝毫不知请。 不过此时他已经不在乎了,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安之峰:“安大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本官…”安之峰满面不甘之色,可再是不甘又能如何。 机关算尽,底牌尽出,甚至还颇有急智,连死谏都用上了,一度将秦老大逼迫的进退两难,虽然现在计划落空,可不得不说,这老狐狸能够掌控礼部十数年,当真不是凭着以前从龙时立下的功劳称到今天的。 又羞又怒的安之峰如同困兽一般,面色阴晴不定,可渐渐的,却慢慢平静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随即看向秦游。 安之峰挤出了一丝极为勉强的笑容:“本官,年岁大了,竟…竟偏听偏信外界传言,还望世子殿下海涵。” 秦游差点没吐出一口血。 刚才你都恨不得弄死我了,现在一句年岁大了就揭过去了? 不少臣子们微微松了口气,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安之峰认输了,虽然丢人,却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而凭着他礼部尚书的头衔,告老还乡当个富家翁还是绰绰有余的。 安之峰当然不是给秦游赔礼道歉,而是要给秦老大一个态度。 “陛下。”安之峰拜倒在地,声音颤抖的说道:“老臣年岁已高,前些时日告病在府中修养时,奈何染了肺疾,老臣,今日便请辞,还望陛下恩准。” 秦老大眯起了眼睛。 殿中的臣子们,包括秦游,都看出来了,秦老大并不想让安之峰体面的告老还乡。 其他人秦老大如何想,安之峰又何尝不知,可他并不惶恐,沉声说道:“陛下,老臣这些年来虽无功劳,却是有些苦劳的,如今年岁已高,无法再报效君国,心中甚愧,可身子骨大不如从前,老臣,汗颜。” 说完后,安之峰居然流下了两行老泪。 只是这泪水是因何而流就没人知道了。 安之峰言下之意很明确,我跟着你二十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而且在士林和国朝之中也颇有盛名,你秦老大真要是不想让我体面,那你也不能体面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秦老大还当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就在秦老大准备咬着牙说一声“恩准”时,秦游突然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事要奏。”秦游从怀里拿出了奏本,吐气开声:“臣,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弹劾礼部尚书安之峰大逆之罪三条,人证物证,俱在!” 秦老大愣住了,其他臣子们面露震惊之色。 弹劾,正常,但是很少带上“人证物证俱在”这六个字,更不要说,弹劾的还是大逆之罪。 所谓大逆之罪中,最轻的都要流放三千里,稍重一些的,砍头诛九族都实属正常。 开朝十多年,能弹劾大逆之罪的,屈指可数。 大家倒是能理解秦游准备和安之峰不死不休,可大家理解不了的是,这“人证物证”是哪来的? 要是真这么好找人证物证的话,秦老大直接让骑司们出手了好不好。 望着一脸决绝的秦游,秦老大并未出声。 因为一旦证据不详实的话,弹劾之人就会遭人非议甚至反坐。 龚文华连忙说道:“陛下,三世子年幼不通夏律,措辞有当。” “龚大人,就是大逆之罪,就是人证物证俱在。”秦游说完后,摊开了奏本,大声说道:“礼部尚书安之峰,大逆之罪其一,妄议后宫!” 话音一落,满殿都是倒吸冷气之声。 所谓妄议后宫,就是说议论陛下的后宫私事,这就耐人寻味了,后宫除了太监就是妃子,没事议论太监干什么,议论的当然是妃子们。 而妃子是天子的老婆,直白点来说,就是有人背地里唠别人的老婆,准确点来说,就是当臣子的,背后研究天子的老婆! “秦游,你血口喷人!”安之峰目眦欲裂:“本官何时妄议过后宫之事。” 秦游微微一笑,嘴中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斐人,巫雪。” “雪”字一落,安之峰双眼一黑,瘫倒在地。 秦游走了过去,蹲在了安之峰面前,看似是要将这老家伙扶起,实际上却是生拉硬拽。 “安之峰!”秦游轻声说道:“站直了,如巫雪在牢中被吊的那般直!” 第三百零七章 宽厚,仁德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秦游绝对不是诬告,如果是的话,安之峰不可能双腿抖成这样满面惊恐之色。 “世子,世子殿下。”安之峰脸上流露出了一种祈求的神色:“你,你这是,这是要至老夫于死地。” “恭喜你,答对了。” 秦游说完后,一松手,安之峰再次摔倒在地,狼狈不堪,可谓是颜面扫地。 “陛下,这妄议后宫…” 秦老大深怕秦游说出什么贻笑大方的事,沉声打断道:“说这第二条大逆之罪吧。” “那第一条…哦,好。”秦游清了清嗓子,看着奏本高声说道:“第二条,臣弹劾安之峰结党营私。” 秦老大坐直了身体,双眼放光。 你要说是结党营私的话,朕就来兴趣了。 “礼部侍郎赵宽,刑部右丞胡有为,检查司陈思良,工部员外郎王相得…” 秦游一连念出了十几个名字,除了几个监察使外,六部官员皆有,大部分都是礼部的。 每说出一个名字,安之峰的面色就灰败几分,强行站起来后,整个人又开始摇摇欲坠。 一连串的名字念完后,胡有为突然出班叫道:“你血口喷人,我何时与人结党!” 另一个监察使也站了出来,阴沉沉的说道:“世子殿下,你久居寒山书院中几乎很少入京,又是如何知道这些朝廷众臣结党营私,听闻最近你与骑司经常结伴而出,难道这骑司…” 话没说下去,但是意思点明了。 能查到这些事的人,只有骑司,而骑司都是陛下的鹰犬,如果你秦游继续攀咬下去,少不得会让陛下心中猜忌。 秦游看向监察使问道:“你叫什么?” “兰如道,监察使巡司,官居七品。” 刚刚秦游倒是没念出兰如道的名字。 谁知秦游居然在奏本上往后翻了一页,嘿嘿一乐:“你以为没你的名字才敢跳出来是不是,上面有的名,太多我懒得念罢了。” 兰如道面色微变,刚要开口,秦游继续说道:“兰如道,每逢月初,携千贯银票前往安之峰府中,三年前开始的,对吧。” “你胡说!” “我胡说?”秦游满脸揶揄:“你们以为是骑司调查出来的对吧,傻x,是安之峰给你们坑了,这奏本上足有三十余人,其中一半都在殿中,你们和安之峰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送了多少钱,买了多少官,安之峰一笔一笔都记下来了。” 兰如道如遭雷击,张了张嘴,却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秦游转身看向瘫软在地的安之峰:“你特么真是癞蛤蟆日青蛙,长的丑还玩的花,收钱就收钱,还记下来,记下来就下来,还和巫雪吹牛b,傻眼了吧,活该,要不是你捅人家一剑又拿火把扔她,她根本不会告诉我这些!” 顿了顿,秦游又给了致命一击:“巫雪还说,本不想出卖你的,因为她作为斐人,乐得见你这种虚伪小人充斥于朝堂之中!” 说完后,秦游再次转身看向秦老大:“陛下,第三条罪证,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安之峰府邸之中有三口水井,其中一口水井井底共计三具尸体,皆是安之峰府中下人,这些人生前无非就是因些端茶递水的小事触怒了安之峰与其夫人,却被活活杖责致死,这些尸骨,如今依旧在安之峰府邸的水井之下!” 秦老大眯起了眼睛,微微看了眼白千,口中淡淡吐出了一个字---查! 一声查后,白千匆匆跑出了议政殿去通知红衣骑司们了。 其实大户人家打死下人是常有之事,就说这议政殿中,不知有多少人干过这种事,城外乱葬岗中卖的尸骨,不都是出自所谓的豪门大户么。 可大家知道归知道,却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可做勿说莫叫人知,就是这个道理。 妄议后宫、结党营私、草菅人命,三条罪状的前两条都属于是大逆之罪,至于最后一条,可有可无、 众人心里清楚,安之峰无法翻身了,别说体面的告老还乡,能不能活着从刑部大牢里走出来都是个未知数。 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不是因为他要针对秦游,而是为了针对秦游当庭死谏,为了针对秦游,惹怒了陛下。 如果没有惹怒秦老大,安之峰好歹也是礼部尚书,更是从龙之臣,几位大臣求求情,秦老大再心一软,至少,安之峰能回到老家去养老。 可现在,皆是虚妄。 所有人都看向了秦老大,等待最终的决断。 只见秦老大从御座上站起,慢慢走了下来,走到了安之峰面前,然后,伸出了双手。 秦老大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满含着心痛之意。 “伯安,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伯安是安之峰的字,一听陛下叫自己的字,安之峰茫然的抬起头。 秦老大伸出双手,将安之峰拉了起来,眼角,居然流下了两滴眼泪。 “伯安,想当年,你伴在朕的身侧,破强敌,安京城,三王之乱时,你带领礼部官员兵不血刃拿下了秋城…” 秦老大肩膀开始耸动,就连声音也开始发颤:“待你回了京城,朕大宴群臣,朕知道,你便是朕的孔明,朕的管仲,朕的治世良才…” 安之峰凝望着秦老大的真情流露,渐渐,眼泪模糊了双眼。 这一刻,安之峰突然开始悔恨,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愧对了陛下,自己也从未想过,自己,竟在陛下心中占据如此之重的分量。 “陛下…”安之峰轻唤了一声,失声痛哭,老泪纵横。 秦老大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调整情绪,伸出手拍了拍安之峰的肩膀:“是朕,愧对你啊。” 这一刻,安之峰竟然情不自禁的叫道:“陛下,陛下啊,是老臣对不起您,是老臣的错哇。” 几个尚书望着秦老大真情流露的模样,眼睛也红了,当年争霸中州时的一点一滴,涌上心头。 “伯安,放心,有朕在。”说完后,秦老大一抖龙袍:“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又岂能因公废私,这痛心之人,就让朕来做吧,闻人泰,将伯安压入刑部大牢,查明秦游弹劾之罪状,明正典刑!” 说完后,秦老大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如同老了十几岁一般,走回了龙椅。 安之峰先是一脸错愕,紧接着双眼一黑,再也把持不住,晕死了过去。 晕死之前,他分明看到,秦老大转头的那一刻,嘴角,勾勒出了一丝鄙夷的冷笑。 这冷笑,秦游也看到了。 瞠目结舌的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 就刚刚秦老大的模样,秦游都吓坏了,深怕龙嘴一张来一句“朕赦你无罪”,结果,这是拔人家氧气管子之前先给安之峰一刀啊。 第三百零八章 尘埃落定 红衣骑司入殿了,腰夸长刀。 白千走了过去耳语一阵后,红衣骑司将安之峰的玉带解了下来。 御座上的秦老大满面痛心之色,仿佛失去了挚友一般。 安之峰被带下去的时候,秦老大还抬起了手,一副欲言又止的痛心模样,似乎是想要制止住骑司们,脸上那不舍,那犹豫,那挣扎之色,相当的传神。 不少老臣都眼含热泪 陛下太宽厚了,也不知道因为这安之峰要伤心多久。 几个入殿的红衣骑司刚刚还挺闹心,望着入戏的秦老大有点懵。 这是带走啊还是不带走啊,您倒是给个准信啊,嘴上说着让我们带走,又抬手要阻拦,你要是抬手阻拦吧,又把脸扭过去了,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还好白千了解秦老大,连连挥手,这才没有打断秦老大的临场发挥。 其实安之峰要是死皮赖脸的不认罪,倒也不至于马上被带下去。 主要是这老家伙让秦老大给忽悠了,哭着喊着“老臣错了”如何如何的,这就和认罪是一样一样的。 除了安之峰,还有十多个官员也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一群国外使节则是内心里连呼过瘾,原本就是觐个见走个过场,没想到还免费看了场大戏,尚书被押走了,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 议政殿中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臣子们面色各异。 即便都是官场老油条,却也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事。 秦老大微微合眼,似乎还沉浸在了痛失挚友的悲痛之中。 斐人正使斐宏志一看这么“悲痛”下去也没个时候了,弱弱的开口了。 “陛下,《寒山杂谈》…,三世子得卖我们吧?” “朕乏了。”秦老大微微挥了挥手,整个人都仿佛苍老了十多岁一般,轻轻扶着额头,声音中满是痛心。 白千连忙高声说道:“散朝,众臣奏事,午朝另议。” 这意思就是散朝了,几个使者还没确定能不能买书呢,满面不甘之色,不过都被鸿胪寺的官员给带走了。 其中鸿胪寺寺卿周伏虎走的是最快,临走之前还深深望了一眼秦游。 今天这小朝会的一场大戏,和周伏虎并没有任何关系。 可从头到尾,周伏虎看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汗如雨下,都快吓尿了。 因为安之峰今天干的事,周伏虎他也想干来着,哪怕只有前几天的那么一瞬间。 走出议政殿的时候,周伏虎满心的后怕和庆幸。 如果他今天脑子一热也跟着凑热闹的话,后果绝对不会比安之峰强到哪去。 群臣都走的差不多了,不过却有几人留下了,也就是五部尚书外加一个秦游。 秦游本来也想走来着,想去刑部看看安之峰,顺便说两句风凉话来着,结果被白千给拦住了。 秦老大依旧是那副轻抚额头微闭眼睛的模样,连连叹气。 只有龚文华特别实在,张了张嘴,轻声说道:“安之峰可谓是咎由自取,要怪,就怪我们这些老臣一时不察才让他犯下如此滔天大错,陛下万万不要因此劳神过度。” 工部尚书魏云涛也叹了口气:“陛下待安之峰不薄,谁成想…哎,陛下,莫要挂心了。” 一旁的上官鄂听的直撇嘴。 刚才安之峰死谏的时候,他都怕秦老大一激动再抄刀子上去砍死安之峰。 户部尚书卢通是前朝大臣,不是从龙之臣,所以感触不是那么深,不过还是应应景张口说道:“陛下,还请以国事为重,老臣知您…” 话没说完,秦老大猛然睁开眼睛,身子往前一探,望着秦游,眼睛瞪得大大的。 “书呢!” 秦游吓一跳。 秦老大一把摘下了通天玉冠,急不可耐的说道:“书在哪里,将八册《寒山杂谈》统统拿来让朕瞧一瞧。” “陛下,《寒山杂谈》在书院中。”秦游挠了挠后脑勺:“我也不确定,写完之后都是几位大儒抄录的。” “明日早朝后,将书送到宫中。” 秦游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 一提起书这事,几个尚书也来劲了,张口就开始询问各自感兴趣的内容。 秦游一脸郁闷之色。 他就怕问这事,因为他也说不清楚。 原本这书不叫《寒山杂谈》,只是秦游随手写了一些关于后世的常识罢了,而且写了也是为了教授给小学子们,通过几位先生来教授学子们,除了数学,也就是“数术”之外,都是想到哪写到哪。 可随着廖文之等几位大儒抄录后,整天见到秦游就开始问,各种印证,每次都搞的秦游满脸的不乐意,也没个教授学问的态度,就如同闲谈一般。 随着廖文之等人的不断归类和完善,最终就变成《寒山杂谈》了。 “陛下,各位大人。”秦游苦笑着说道:“好多学问都是书院中几位大儒和先生们补录的,让我原封不动的背下来太难为人了,要不,让南宫奢、李太白、杜子美、贺季真他们四个人来…” 秦老大微微颔首:“那明日就让你李太白几人将书带到宫中。” 书不会无缘无故的没了,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跑了,秦老大也不急于一时,望着秦游带着几分责怪之色。 “秦游…” 秦老大刚想说《寒山杂谈》这么多实用的学问为何不报宫中,结果嘴巴刚刚张开,把话又咽回去了。 因为他曾派过白千告诉秦游,不管出什么书,只能在寒山书院内传播,要是外传的话就收拾着小子。 秦游似乎是知道秦老大要问什么,嘿嘿一乐,眨了眨眼睛,一副来呀来呀你问我的模样。 秦老大就见不得秦游这番嘚瑟的模样,刚想虎着脸教训两句,白千提醒道:“陛下,未时快到了,老奴让御膳房将吃食送来还是您移驾…” “送去偏殿。”秦老大站起身,对几位众臣说道:“朕与秦游还有些话说,诸位爱卿也去歇息一番吧。” 几个老臣知情识趣的退下了,秦老大也迈步而出。 秦游只能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 他不喜欢面对秦老大,更不喜欢单独面对。 第三百零九章 榜一大哥 秦游刚入敬仪殿就打了个哆嗦,看向旁边的白千嘟囔道:“怎么这么冷?” 他不问这话还好,一问之后,前面走的秦老大猛然转过身,冷冷的说道。 “朕这敬仪殿,当然不如你书院铺设地火的房间。” 听听这话说的,满是怨念,要是秦老大这怨念能换成钱,都能马上买好几套《寒山杂谈》了。 秦游瞬间反应了过来,丝毫犹豫没有,直接给秦玄卖了。 “陛下,侄儿也想将地火铺设到宫中,之前还主动询问了太子殿下,结果他说您最忌讳的就是铺张浪费以及大兴土木。” 其实秦游还真问过秦玄,只不过他是问有没有可能将“地暖”卖到宫中,铺设一米多少钱来着,秦玄嫌贵,觉得自己老爹消费不起,所以就没考虑。 要是免费铺设的话,秦玄绝对会屁颠屁颠的,更不会拿什么秦老大忌讳“铺张浪费”这种借口当理由了。 毕竟是当太子的吗,肯定要面子,怎么可能大大方方的和秦游承认自己老爹是个大穷逼。 “秦玄这混账东西。”秦老大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结果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了,转头看向秦游:“五日内,将地火铺设到敬仪殿。” 父子二人,高下立判。 秦游本想问问秦老大有没有预算来着,话到嘴边只能说了声是。 秦老大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正宁殿。” “是。” “泰丰宫也要…盛乾宫与泰丰宫不远,一道铺设吧,对了,广隆殿也铺上吧,还有凤熙、翠景二宫。” 秦游到底还是鼓起了勇气说道:“陛下,铺设地火都是大集的那些刁…那些庄户手工操作的,即便是寒山书院铺设的时候也给了他们工钱。” “铺设个地火罢了,你还想向朕讨钱?” 秦老大满脸的不乐意,不过他也不知道造价多少,看秦游的模样还以为很贵。 可能是觉得占晚辈的便宜不好,秦老大随口问道:“那铺设地火造价几何?”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是像议政殿那么大,少说也要三百贯吧。” “三百贯?”秦老大心里计算了一下,满脸的肉疼。 白千在旁边也是哭笑不得。 人家都恨不得给天子办事,秦游倒好,还敢要钱,看秦老大那模样就知道,估计心里盘算着少铺几个宫殿算了。 谁知秦老大微微一笑,风轻云淡的说道:“让你的那些庄户明日就进宫铺设地火吧,冬日动工多有辛劳,每间宫殿四百贯吧,还要加上东璃、福隆、太清、泰昌等一楼三宫五殿。” 秦游双眼大亮。 这可是个大工程,几乎囊括了小半个内宫了,天子太豪气了,这一套工程下来,自己少说也能拿个一千贯中介费。 “陛下放心,明日侄儿就让人过来铺设。” “对了,别忘了议政殿,将议政殿也铺设上吧。”秦老大淡淡的说道:“这铺设地火的钱粮,去找户部要去,议政殿乃是群臣奏对之所,这钱,理应他们出。” 秦老大继续往前走,背影如同榜一大哥一般令人可望而不可即。 秦游下意识的问道:“找户部只要议政殿的钱还是…” 话没说完,白千连忙给他打了个颜色,秦游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秦游冲着秦老大背影竖起大拇指。 天子就是天子,怪不得给了这么多工程还和榜一大哥似的那么豪气,感情是不准备花他自己的钱啊。 待秦老大坐到了案几后面,白千搬来了个绣墩,秦游坐在了对面。 二人一坐,白千就开始忙活了,又是倒茶又是搬铜盆的,累的满头大汗。 秦游望着折腾半天的白千,一直想不通,好好的男人为什么要做太监呢。 你要说你和岳不群或者东方不败似的,老二祭天法力无边,那也行,问题是当太监还得伺候人,动不动就要成出气筒,何必呢。 “敢在朕的面前走神的。”秦老大捧着茶杯似笑非笑道:“秦游,你是第一个。” 秦游赶紧满脸堆笑的说道:“陛下您误会了,侄儿是在想怎么能尽快将敬仪殿铺设好地火,这不是怕您总在这批复奏折冻着么。” “也不知你这油嘴滑舌的模样是和谁学的。”秦老大喝了口热茶:“朕刚刚看你那贼眉鼠眼的模样一直盯着白千看,难道白千这老奴还和地火有关不成。” 秦游装傻充愣的笑了一声,不敢再找借口了。 “不过朕倒是好奇,好奇你每日心中都在想着什么,不妨与朕说说,也好叫朕知道你每日都想些什么才能作出《寒山杂谈》这等奇书。” “哦,没想什么。”秦游指了指白千,讪笑道:“侄儿在想,白公公好好的男人不当,为什么要做太监。” 秦老大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 白千满面尴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秦游觉得秦老大这人挺低俗的,这有什么可笑的。 止住了笑容,秦老大望着秦游,若有所思的说道:“朕知道了。” 秦游眨了眨眼睛。 什么玩意就知道了。 “在常人的眼里,便是再常见不过了,可你秦游遇到了,却会思索,思索这世间万物的本质。” 说到这里,秦老大颇为感慨:“就如同那马蹄铁一般,人会穿鞋子,马儿又为何不可穿鞋子,如此简单之事,却无人想到,只有你秦游想到了。” 秦游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是啊,这世间万物,看了,道是寻常,可为何寻常,为何又不寻常,思索其中道理的人少之又少。”秦老大微微点了点头:“朕一直在想,为什么总觉得你与他人不同,这不同之处,又在哪里,现在朕知晓了,你的不同之处,便是在于思索,思索本不应该思索却理应思索之事。” 秦游重重的点了点头。 您是皇帝,您说什么都是,听听这话说的,虽然听不懂,但是觉得逼格蹭蹭涨。 放下茶杯,秦老大面带着几分欣慰:“不错,朕身边缺乏的,便是整日奇思妙想之人,你与越王不同,与你大哥秦狰亦不同,若说你像谁…” 秦老大放下了茶杯,语气中带着几分莫名:“像齐王,像朕的二弟,秦麒便是如此,善于思考,常有惊世之举,事过之后,却又令人恍然大悟,遥想当年中州大乱时,秦麒虽是书生,却可凭三尺青峰威慑群雄,奈何…” 秦老大长长的叹了口气,眼底带着几分悲伤。 秦游对秦麒知之甚少,也不敢随意接茬。 其实对于自己这位二伯,秦游也觉得挺可惜的。 秦氏三兄弟中,秦老大自不必说,都当皇帝了,秦烈是越王,常胜将军,二人在民间的传说不胜枚举,唯独秦麒,民间和朝堂都快淡忘了,也无人提及。 可作为三世子,秦游很清楚,二伯秦麒足智多谋,三伯秦烈能征善战,要是没这一文一武,秦老大未必能得了中州,不是未必,而是肯定不能。 第三百一十章 送的 其实对于皇帝这个职业,秦游一直挺好奇的。 他不是好奇这职业怎么干准备自己试一试,而是好奇这种职业的特殊性。 他是发觉但凡是干皇帝的,一般都属猴的,说翻脸就翻脸。 泱泱华夏,从秦王嬴政称“皇帝”始,一共出现了一千多位皇帝。 可以这么说,就这一千多皇帝里,什么样的奇葩都有。 明君、昏君、圣君、暴君,可无论是什么君,皇帝总是多变难以揣测的。 秦游能记住的皇帝没多少,也就十几个比较出名的,发家史和秦老大差不多,都是谋反起家的。 而且这十几个出名的皇帝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百姓好,对自己人,也就是家人以及功臣之类的,那叫一个狠。 比如刘邦,屌丝逆袭巅峰成为皇帝后,注重民生,休养生息,国家实施的政策大多是爱民之策,对老百姓没说的,可杀功臣也是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就说头号马仔韩信吧,出道第一战,暗度陈仓一战成名,之后井径之战以少胜多大破赵军,平定北方后有了三分天下的底牌,接下来十面埋伏几乎团灭了楚国的主力部队,最后垓下之战逼死了自己老板刘邦的一生宿敌项羽。 结果呢,刘邦当皇帝后,韩信成了串串香,梁王彭越成了老干妈香辣酱,英布和也被逼反了。 如果说韩信、彭越、英布等人都是手握重兵各自为阵的诸侯,刘邦是怕养虎为患倒是情有可原,可舞阳侯樊哙是正儿八经的老牌班底开国功臣,刘邦最后不照样起了杀心。 当然,樊哙的命比较硬,刘邦死他前面去了。 朱元璋也差不多,没背景没学历没钱的三无青年,因为出身底层,对百姓特别好,但是对身边的人绝对是个狼灭,刘邦干杀功臣这事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胡惟庸一案中,牵连十几年,诛杀三万多人,宰相都下马了。 李善长为六公之首,手握丹书铁券,结果依旧被定了谋反罪满门抄斩。 连坐的还包括吉安侯陆仲亨、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 然后又是蓝玉案,大将军凉国公蓝玉被诬谋反之罪诛杀,株连杀戮者一万五千人,冯胜也连坐了。 接着又是空印案,朱元璋将本就算不得贪赃枉法的小破事做成了大案,诛杀数百人,其中不乏清廉好官。 郭桓案,死的大臣更多了,导致最后六部每个部门只剩尚书一人、侍郎两人。 还有明初诗文三大家之一的大儒宋濂,最早还被朱元璋誉为“开国文臣之首”,可结果呢,因一句话激怒朱元璋被诛杀。 包括颍国公傅友德、朱文正、朱亮祖、周德兴、廖永忠等大臣,一个活口没留。 可以这么说,那时候当臣子们的一大早上朝之前都得写好遗书,深怕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朱元璋当皇帝的时候,整个国家职业风险最大的就是当官的,尤其是京官儿。 还有李世民、赵匡胤、刘秀,这些出名的皇帝要么砍自己家人,要么干功臣,多多少少都有这方面的爱好。 要说这些皇帝对老百姓不好吧,也不是,相反,都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问题是他们砍身边的人那叫一个干净利索,甭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管功臣和家人是不是被逼的,总之必须砍,砍了一了百了。 在秦游来看,秦老大和这些皇帝很像,虽然还没开始砍自己人,但是很多功绩、性格之类的,都比较相似。 而秦游不是老百姓,他是天潢贵胄,皇帝的亲侄儿,是最近立了不少功劳的功臣。 最重要的是,秦游的老爹坐镇边关,军中第一人,大哥卫戍京城。 这也就是说,现在越王府具备了三大要素,军权,有钱,出名。 一般具备这三种要素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所以秦游才不愿意入京,不愿意来皇宫,更不愿意见秦老大。 尤其是见到秦老大如此思念便宜二伯秦麒后,秦游心里更是发虚。 皇帝们都是戏精,就和李世民似的,砍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时候,哭的那叫一个稀里哗啦,结果呢,该砍不还是砍吗。 不由得,秦游身体向后挺了挺,不敢再嬉皮笑脸了,深怕秦老大来一句笑你麻痹笑拉出去砍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以前的秦游一开始对所谓的封建皇权并不是太过畏惧,至少不像其他人那般。 可随着彻底扎根在这夏朝后,他见的多了,思考的多了,渐渐也就被慢慢“同化”了,最终他想明白一个道理。 在古代,要问什么人死的最快,那么一定是不敬畏皇权的人。 秦老大正在回忆着当年和“二弟”的快乐时光,突然注意到秦游的面色有些莫名,抬起头,皱了皱眉。 “朕怎么觉着你突然拘谨了不少,你又在想些什么?” “没。”秦游坐直了身体也不敢嬉皮笑脸了,连忙回道:“臣是在等陛下您训话。” “训话?”秦老大面色略显古怪:“平日里,你都自称侄儿,你无官无职的,怎地又自称起了臣?” “君臣尊卑乃是礼数,不可不尊。” 秦老大眯起了眼睛,凝望着秦游,半晌之后突然笑了,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秦游瞳孔微缩。 这老家伙果然是喜怒无常,没准下一句话就是,你长的真可笑拉出去砍了。 半晌之后秦老大才止住了笑声,脸上满是揶揄之色。 “可是因为安之峰?” 秦游微微一愣。 怎么又扯上安之峰了呢。 秦老大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看向白千:“去殿外守着。” 白千深深看了眼秦游,快步走了出去。 老太监离开后,秦老大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你可知朕这天下是如何得来的?” 秦游调整好表情,朗声说道:“自然是陛下雄才大略一扫八荒纵横寰宇气吞山河民心所向天命所归!” 秦老大的身体向后靠了靠,整个人都显得懒散了不少,淡淡的说道:“朕这天子之位,是你二伯与你大父送与朕的。” “啥意思?”秦游嘴巴张的大大的,足足能吞下一个双黄的鹅蛋! 这玩意…还能随便送吗? 见到秦游目瞪口呆的模样,秦老大再次爆发出了大笑之声。 第三百一十一章 坑爹 秦老大笑吟吟的问道:“当朕是玩笑话?”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陛下,天色不早了,要不,臣先告退吧。” “敢出去,朕打断你狗腿。” 秦游满脸的无助。 他就知道见到秦老大肯定没好事。 这尼玛叫什么事啊,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这皇帝是抽奖抽来的,然后还要解释给我听,谁愿意听,不管内情如何,这种事听了之后不死才怪。 见到秦游一副恨不得夺门而出的模样,秦老大笑意渐浓:“怎的,你就不好奇朕刚刚说的话是究竟是什么意思吗?” “臣不是太好奇。”秦游陪着笑说道:“陛下,臣觉得白公公挺好奇,他长的就和好奇宝宝似的,要不我给他叫进来,您和他讲讲吧。” 秦老大也不管秦游想不想听,自顾自的说道:“当年争霸中州时,你可知瓦城被围一战。” 秦游下意识点了点头。 秦氏三兄弟逐鹿中州时大大小小经历了数十战,光是十几万甚至数十万兵力参战的战役就不下二十多次,而瓦城之战只是一万多兵力参战的战斗,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秦游之所以知道这场围城之战,因为这场战役太有名了,瓦城被围一战,称为越王秦烈领军生涯中唯一的一次“污点”,也差点葬送了以秦氏三雄为首的起义军先期所有的努力导致功亏一篑。 瓦城距离京城很远,都快靠近涠江了,那时候天下形势几乎已经明确了,昌军虽还有六路大军共计百万余众,可大部分野路子选手基本上都退场了,除了涠江南侧以斐家为首的江南集团外,就剩下坐山观虎斗的天楚起义军以及秦氏三兄弟和南怀王昌善行。 昌善行是前朝殇帝的四叔,一直坐镇涠江,天下烽烟四起的时候割据自立,手下也有三十多万大军。 那时候秦家哥仨已成气候,但是单独面对昌军的话也有点风险,背后是昌善行的三十万大军,而昌善行身后是江南集团军。 秦家三兄弟要是挥军北上的话,怕身后的昌善行追上来,而昌善行也怕身后的江南集团军打过来。 最终,秦老二也就是秦麒和南怀王昌善行谈拢了,大家暂时成为盟友,秦氏三兄弟大胆的往前莽昌军,昌善行大胆的往后怼斐君,谁也别祸害谁,而当时的瓦城就处于两军中间。 一开始昌善行的确是遵守了协议,可到了后期,眼看秦家三雄都快打到京城了,昌善行这家伙又和涠江南边的人达成协议了,兵峰调转,开始往北怼了,深怕秦家夺取了京城。 而瓦城就是双方第一战,秦氏三雄的后方比较空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时瓦城虽然被围,不过城外只有南怀王先锋军一万多骑兵,城里虽然只有不足两千兵力,但是依托防守的话也支持了七八天。 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瓦城被破是迟早的事,就算那一万多先锋骑兵破不开城门,后续的南怀君来了之后依旧能破城。 原本瓦城已经不保了,可当时已经带着大军快推到京城的秦烈也调转了马头,带着精骑去后方解救瓦城了。 那时候秦家大军兵临京城的城下,秦烈这个主帅非但走了,还命令步卒原地停留,骑兵源源不断的往后撤,就好像瓦城比京城还重要似的。 秦烈这一做法完全就是昏了头的决定。 瓦城又不是什么军事重地,让南怀军夺了就夺了吧,眼前夺取京城才是正理,兵贵神速,不去攻打京城,回去折腾瓦城,这不是扯呢吗。 后来秦烈带着不到两千骑兵赶到瓦城的时候,差点满盘皆输,因为那时候南怀军的步卒已经快到了,也就两三日的路程了,要是秦烈也被困住的话,南怀军就等于是买一赠一了,得了瓦城,还能活捉个秦烈,属于是买了一条充电线送了一个手机。 不过还好,秦烈带的都是亲卫和精锐骑兵,加上瓦城还有一些兵力,生生将围城的一万南怀军骑兵杀溃了,虽然秦烈麾下也十不存一。 解了围,秦烈连瓦城的城门都没入,又骑着马跑回去了,和抽风了似的。 要说秦烈喝多了吧,他没入城,丝毫不敢停歇就跑回去了,他还知道容易耽误大事。 要说秦烈没喝多吧,没事去瓦城干毛,差点耽误了大事。 当时没人知道秦烈在那折腾什么,虽然最后及时回去把京城给夺了,可是有一点谁也不能否认,这次战役带有太多的运气成分了。 如果秦烈被困在了瓦城,如果当时秦家大军军心大乱,如果回来的路上出了意外,如果昌军几路大军及时赶回去,出现任何一个如果,就没什么夏朝了。 这也是秦烈指挥数十次大大小小战役中唯一一次算不上失误的失误,因为当时他这个主帅带着不到两千的骑兵去解救围城没有任何战略意义,等同于身价过亿的大富翁去高压线上捡十块钱一样,属于是花样作死的行为。 秦老大望着秦游,见后者脸上并没有任何太多的表情,微微一笑:“越王果然没有和你道出过实情。” “实情?”秦游满面不解:“难道瓦城一战中另有隐情?” “不错。”秦老大颇为感慨的说道:“越王之所以丢下大军去解救瓦城,正是因为朕。”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年陛下您在瓦城之中!” “秦游,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内情,那么不妨你来告诉朕,若是朕死于瓦城之中,这夏朝的天子应该是谁。” 秦游也是个傻大胆,脱口而出:“我二伯。” “不错,不是你二伯便是你大父,而当年你二伯齐王亦不在军中,他在北线防备凉戎与昌军,若是夺了京城,这天子,想来应是你大父来当。” 秦游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秦老大刚刚说这皇帝之位是别人送的意思了。 这可不是吗,当年自己便宜老爹麾下近百万大军,属于是拳头最大的,只要破了京城,然后稳坐京中,大军再稳扎稳打往外推,那么天子之位也就不是秦老大而是秦老三的了。 秦游心里骂了声娘,感情自己与太子之位擦肩而过了,甚至…和皇位擦肩而过。 秦老大再次笑出了声:“怎的,觉得可惜。” 秦游脸都吓白了,连忙摇头摆手:“没,没有没有,陛下您果然天命所归,要不然怎能从瓦城脱围。” “谁和你说朕当年朕的在瓦城之中了。” “啊?”秦游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当年越王以为朕在瓦城之中,实则不然,朕早在南怀军先锋骑兵围城前便离开瓦城了。” 秦游张了张嘴,生生将你麻痹三个字咽了回去。 说了半天,感情你折腾爹呢…折腾我爹。 第三百一十二章 秦家旧事 随着秦老大娓娓道来,秦游这才知道当年瓦城一战的详情。 秦老大的确在瓦城滞留过,而且这事外人并不知晓。 秦氏三兄弟当时只有秦老三秦烈在大军之中坐镇,为了夺取京城。 秦老二秦麒则是带着七万步卒和五千骑兵在北方建立防线,防备两路北昌军杀回来。 而秦老大去了南侧,身边就几百名亲随,当时是准备在涠江附近见天楚的人谈条件。 兄弟三人,走的是三条线,上中下三路,中路最重要,老三秦烈要夺京城,搞个基本盘,因为秦烈最善领军作战。 上路是老二秦麒,在北方给老三争取时间,善谋略,私下里联络凉戎部族,让凉戎部族和北二路昌军狗咬狗。 唯独秦老大这条下路没什么太大意义,跑后方想要联系天楚的人,寻思让天楚的人拖住斐人和南怀军。 结果刚到瓦城,南怀王昌善行开始左右横跳,准备回来也掺和掺和夺京城。 还好秦老大提前得知了消息,早南怀军骑兵到达瓦城前一日跑了。 问题是秦老三不知道这个事啊,计算了一下时间,估计大哥被困瓦城了,这才抛下大军去解围。 当然,事实上是白跑了一趟,差点前功尽弃。 等秦烈回到大军中时,秦老大也刚回来,说白了就是白折腾一趟。 秦游听过之后,面色极为复杂。 他觉得秦老大挺不干人事的,在大军中老老实实的待着多好,非去嘚瑟,差点坑死所有人。 想归这么想,秦游嘴上可不能这么说,口是心非的准备拍马屁了。 “陛下果然是天命所归,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啊,当年要不是您去瓦城…” 秦游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秦老大完全是瞎姬霸折腾。 当时那情况,其实联不联系天楚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这不是瞎折腾不是什么,再说了,你要是说服天楚了也行,问题是你连涠江都没过去,中间还隔着一个斐国呢。 这得亏在瓦城就差点被抓了,这要是再多走两天,我爹还得特么去斐境救你,更扯了。 见到秦游绞尽脑汁的想要拍马屁却无从拍起,秦老大哈哈笑道:“朕做的糊涂事,可不单单这一件。” 秦游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拘谨,略显无奈的说道:“要不将白公公叫进来吧,侄儿不敢听下去了。” 就连秦游自己也没发觉,此时此刻,秦老大在他心里已经渐渐“丰满”了起来,有血有肉,如同普通人,或者如同亲大伯一样,会苦笑,会自嘲,会在后辈面前讲一些早年间丢脸的事。 “你这油滑的小子,这种事,除了你朕还能与谁说。” 秦游挠了挠后脑勺:“那您说吧。” 秦老大收起了笑意,先是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开口,又是平地一声炸雷。 “齐王,朕的二弟,你的二伯他…应是未死。” 秦游彻底愣住了,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以前还真想过这件事,坠崖是坠崖,问题是不可能连尸体都寻不到吧。 那时候乔冉也参与搜寻了,这家伙连活人都能找到,更别说死人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要是没死的话,二伯为什么不出现,努力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全家逆袭了,胜利的果实就在眼前,可不死的话,为什么不出现? “原本这些事情,朕不应和你说的,可若是不说,朕的心里…堵得慌,不知为何,今日朕见了你,便总会想起二弟。” 微微闭上了眼睛,秦老大再次开口道:“若论武,领军打仗战场杀伐,军中威望,朕,不如三弟,若论文,韬略谋划,朕,不如二弟。” 秦游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茬。 其实这事秦游多多少少一点,不过外面的版本是秦麒善文,秦烈山武,天子允文允武,当然,话也可以这么说,秦麒善文,秦烈山武,秦昭啥也不是,最多取个中间值,四舍五入就等于是允文允武了。 “当年夏军百万之众,一路所向披靡,猛将如云,谋士如雨,而军中,你可知谋士们皆以何人为首?” 秦游讪笑一声:“肯定是您了。” “若是再油嘴滑舌,朕便罚你,再让你说一次,军中谋士与那些文人皆以何人为首?” 秦游老老实实的回道:“二伯秦麒。” “不错。”秦老大再次问道:“那你可知,军中武将们,又是以谁为首?” “当然是…”见到秦老大瞪了自己一眼,秦游改口道:“我爹。” “不错,文臣皆以你二伯秦麒为首,武将便是以你爹秦烈为首。” 秦游暗暗翻了个白眼,他真想开口问一声,二伯管文臣,我爹管武将,那您呢,管炊事班啊? “夺了京城后,便是大功告成了。”秦老大呷了口茶,语气中带着几分莫名:“可人心,却乱了。” “京中的人心乱了?” “助我秦氏三雄的那些人,他们的心,乱了。” 放下茶杯,秦老大说道:“朕便再和你几桩旧事吧。” 秦游点了点头后,秦老大缓缓的开了口。 原来当年三兄弟夺了京城逼死殇帝后,队伍也就不好带了。 别看这群人一路势如破竹直捣黄龙,可实际上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就如同秦老大所说,文臣谋士皆以秦麒为马首是瞻,而武将们皆以秦烈为首。 那么遇到需要做决策的时候,文臣和武将势必会产生分歧,不提秦老大,首先文臣就不太喜欢秦烈的行事风格,觉得太莽,而武将们同样不喜欢秦麒的行事风格,说不上哪不好,就是觉得自己的智商跟不上,不如直接挥舞大片刀爽。 不过文臣谋士只是动动嘴,所以武将的权柄是最重的,毕竟他们是要靠命去拼。 夺取京城后,文臣和武将们的矛盾就激化了。 不管文臣们服不服带领武将的秦烈,他们肯定是不服秦老大的。 也不管武将们服不服带领文臣的秦麒,他们肯定也同样不服秦老大。 所以秦老大就比较尴尬了,正常来讲,他是老大,是兄长,古人信奉个长子嫡孙,继承家业什么的肯定是老大来。 可实际上呢,在面临着九五之尊的皇位时,古人们最不遵守的就是什么长子嫡孙的。 在文臣和武将眼里,自己老大出力最多,什么长子嫡孙的,秦麒和秦烈谁当皇帝都比秦昭有资格。 也就是在那时,心乱了,乱子也就出了。 最先搞小动作的就是那些谋士和文臣们,四下串联,想要一起推举秦麒登上皇位。 一看这些人动弹了,武将们也待不住了,想要捧秦烈上位。 眼看着矛盾越演越烈,秦麒突然出事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然后,秦烈又开始砍人了,带着武将们砍了很多文臣和谋士。 正当大家以为秦烈准备上位的时候,他竟然领军平叛去了。 老二生死不知,老三带着大军平叛去了,自此之后,大家才知道白忙活一场,最终,秦老大坐上了皇位。 当时不少人怀疑秦麒是被秦老大害死的,值得一提的是,这里面还有乔冉的事。 乔冉是秦麒义子,当年他也怀疑过是秦老大下的手害死了秦麒。 不过秦老大对乔冉说,让乔冉侍奉在自己身边,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还统掌骑司,如果有一天乔冉调查出秦麒之死和秦老大有关的话,随时可以取了他的性命! 这也是为什么秦老大怀疑秦麒没死的原因,他认为秦麒诈死是为了让他顺利坐上皇位,而且,这一一贯符合秦麒做事的风格,总以一种其他人接受不了但是却最为实际的方式解决问题。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不负秦家人 秦老大将这些事情说完后,再次陷入了沉默,微微闭上眼睛,脸色带着几分常人难以理解的悲痛之色。 秦游闭口不言,心中满是震撼。 令他震撼的并不是这些陈年旧事,而是秦老大。 作为一个天子,一个皇帝,秦老大竟然会主动和自己提这些事情。 在这些陈年旧事中,秦老大扮演的角色说直白点,基本上就是躺赢,说的难听点,如果秦氏三雄变成了秦氏二熊,这中州八成也能夺下来,当然,二雄是老二和老三,不带秦老大。 也怪不得刚刚秦老大说他这皇帝之位是秦麒和秦烈送他的。 不提瓦城这个大大的乌龙,单说夺了京城后,如果秦麒没有“消失”,如果秦烈生了其他的心思,这皇帝之位哪还轮得到秦老大。 可秦游想不明白的是,秦老大为什么会主动和自己说和重视,如果自己是天子的话,绝对不会主动和别人说的。 睁开了眼睛,秦老大露出了一丝笑容:“原本,这些是不应与你说的,可刚刚,朕从你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戒备,对朕的戒备。” 秦游喃喃不语,原本应该否认的,可不知为什么,在如此坦诚的秦老大面前,最终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朕知道,是因安之峰吧。”秦老大身体向前倾了倾,正色道:“这份戒备,不应该出现在你的眼中,不应该出现在任何秦家人的眼中,懂么。” 秦游没有马上点头称是,而是默默思考着这句话的意思。 “朕是九五之尊,所有人的君父,可也是秦家的族长,你可记得,半年前你在议政殿中,朕说要掳去你的世子,还要将你送去边关吗。” “记得,当时陛下误信谗言,盛怒之下…” “边关,越王在,你若是去了,你父子二人便可团聚,便是当日在殿上朕掳去了你的世子,只要朕一句话,你依旧是越王府三世子,懂么。” “侄儿明白。” 秦游这倒是真心话,也是秒懂。 之前那几次秦老大都气成那个熊样了,可以说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但是在盛怒之下依旧保有一丝类似于本能的理智,就说杖责吧,明明要三十五十的,话都说出来了,最后却又马上收回从轻处罚了。 “安之峰是安之峰,臣子是臣子,他们不姓秦,你秦游却姓秦,他们不记得,朕却记得,你可知道,安之峰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为何?” 秦游理所应当的说道:“咎由自取。” “不,是因为他将朕当做这九五之尊,当做这天下人的君父。” 秦游一头雾水:“可陛下您的确是天下人的君父啊。” “不错,朕是天下人的君父,可更是你秦游的大伯,你大父秦烈的兄长,在那御座上坐的久了,他们便以为,朕只是天下人的君父了。” 秦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今日在议政殿上,朕从你的身上见到了秦麒的影子。” 说到这里,秦老大露出了一丝笑容:“谋而后动,有勇有谋,既早已掌握了安之峰的罪状,却八风不动任凭他上蹿下跳,待他底牌尽出才出雷霆手段,秦游,你当真是像朕的二弟,像极了。” 秦游呵呵傻乐了一声。 他也没见过秦麒,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 “你是个好孩子,比朕的儿子更加聪慧,不知更胜秦玄多少。”秦老大站起身,轻轻拍了拍秦游的肩头:“记住朕的一句话,秦家人,不负秦家人,无论是朕与你二伯和大父,还是你与太子,秦家人,永不负秦家人!” 秦游重重的点了点头:“秦家人,永不负秦家人!” “便当你承诺于朕了,君无戏言,你这世子,也要一诺千金。” “侄儿记下了。” “好,那便好,回去歇息吧,朕是操劳命,用过膳还要午朝,去吧,闲时,多入宫请安。” “侄儿谨记。” 秦游笑嘻嘻的站起身,施了一礼后,快步走出了敬仪殿。 路过白千时,秦游还客套了两句。 出了大殿,秦游越走越快,脸上一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一直到出了宫,见到等待多时的白千和南宫奢这才大大的吐了口气,揉了揉僵硬的面庞。 凤七连忙拍了一通马屁:“刚刚南宫先生已经和小的说了,三少爷就是三少爷,小的佩服的五体投地,安之峰那老鬼瞎了眼,敢招惹您,活该!” 秦游敷衍的说了一声“必须的”后,匆匆上了马。 南宫奢走了过来,将身上的皮肤搭在了秦游的背上。 秦游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了。 深吸了一口气,秦游依旧认为以后还是少和秦老大碰面好。 秦家人,不负秦家人。 秦老大这句话可谓是真情流露,将秦家人的感情至于任何事情之上。 秦游相信,深信,确信,秦老大这句话并不是忽悠自己。 可是他同样清楚,这只是后半句,前半句是----你是个好孩子,比朕的儿子更加聪慧,不知更胜秦玄多少。 秦游不知道秦老大是有心还是无意,不过他知道,这句话是底线。 ………… 敬仪殿中,秦老大端坐在案几之后,淡淡的问道:“游儿离宫了。” “是,这会应该是出宫了。”白千弯腰笑着说道:“陛下您说的一点都不错,三世子还真是像齐王,像极了。” “是么。”秦老大默默的叹了口气,抬起头微微看了眼白千:“朕与游儿,提起了当年的旧事,瓦城,夺京。” 白千闻言一愣,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三世子他…他知道这些旧事吗?” “不知,就如同当年我与秦狰提及时,兄弟二人都是极为错愕。” 说到这里,秦老大苦笑了一声:“朕这三弟永远都是这般模样,他不说,自是因为怕了,他不说,那朕便来说,三弟想忘记,可是朕不能忘记!” 说到这里,秦老大凝望着白千:“朕这天子做的久了,有时,便忘了朕是秦家人,是秦家的族长,白千,你要时常向朕提及,朕非但是天子,更是秦家人,是秦烈的大哥,是秦狰与游儿的伯父,是秦家的族长,朕这天子,宁辜负了诸臣万民,却万万不能负了秦家人。” “唯!”白千猛然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老奴谨记,陛下是天子,是天下人的君父,更是秦家的族长。” 第三百一十四章 火眼金睛 秦游觉得自己运气挺好的。 碰到了一个“顾家”的好皇帝。 奇葩皇帝多了,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但今天还是头一次见识爱“家人”胜过江山的。 不管秦老大那番话是不是真心的,秦游觉得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就值得自己庆幸了。 和秦老大聊了这么多,秦游的心境也有了一些变化。 原本,他是应该去骑司衙门的,见见安之峰,说说风凉话,以胜利者的姿态大肆羞辱一下这个老王八蛋。 可现在的秦游心态却变了,他突然挺提安之峰不值的。 因为从一开始,安之峰就在打一场永远赢不了的战争。 秦老大说的一点都不错,臣子们只记得陛下是天子,却总会下意识忽略掉一件事,那就是这位天子还是个大伯,还是兄长,一个“顾家”的大伯和兄长。 秦老大这么多年来不怎么关注秦游,并不代表他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侄儿,说直白点,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因为这小子太能作了,索性不闻不问,就和好多后世的有钱人似的,自己儿子实在成不乐才,也不奢求别的了,快快乐乐过完一辈子算了。 事实也是如此证明的,今日在朝堂之上,秦老大从一开始就“护犊子”,亲自下场和安之峰打擂台。 其实从那一刻开始安之峰就应该收手的,上官鄂等几个老臣已经看出来了,安之峰已经触碰到了逆鳞,天子的逆鳞。 当然,即便安之峰收手也没用,秦游昨夜派凤七去了趟刑部大牢,专门从巫雪那里“搜集”了安之峰的罪证。 有这些罪证在,安之峰即便能够保住尚书之位也要身败名裂了。 一路马不停蹄,秦游回到书院后马上就去寻找廖文之。 他得知道这群老头改版的《寒山杂谈》究竟写什么了,省的别人一问他就什么都不知道,弄的好像不是他写的似的。 廖文之正在屋子里喝茶看棋谱,十分惬意。 进了屋后,秦游抖了抖身上的雪,满脸的不乐意。 “老廖头,我去朝堂上为民除害扳倒奸臣凶险无比,您还有心情喝茶研究棋谱?” 放下棋谱,廖文之笑吟吟的问道:“奸臣,哪里来的奸臣。” “哦对,您还不知道这事呢,安之峰那老家伙弹劾我,结果哈哈哈,您才怎么着。” “斯文扫地,颜面无存,结党营私,草菅人命,当庭被红衣骑司解下了金玉跨带押往骑司大牢。” “您怎么知道?” “你以为,是谁让那些各地的官员们在议政殿中出班奏鸣《寒山杂谈》所载内容的?” “您指使的?”秦游一脸懵逼:“原来您才是幕后黑手?!” 之前秦游还暗暗奇怪,那些各州府的官员他一个都不认识,为什么会突然出班以这种形式为他站台? 廖文之差点没气的吐血,没好气的指了指面前的茶杯。 秦游赶紧小跑过去,恭恭敬敬的给廖文之的茶杯里斟满了热茶。 “怪不得。”秦游心里好奇极了:“您怎么知道安之峰今天要搞我,不会是乔冉这家伙和您说的吧。” 廖文之慢慢悠悠的喝了口茶,风轻云淡的说道:“京中近些日子满是流言,多与你这三世子有关,想必是有人要针对于你,谣言起于士林之中,那么多半是朝堂众人故意为之,要问这朝堂之中谁最是恨你入骨,定然是礼部尚书安之峰了。” 秦游拱起手,心悦诚服:“廖大爷,您永远是我大爷,说的一点都不假,奏是这么肥四儿。” “今日是小朝会,除了京中的文武,还有各道官员及各国使者,选在今日弹劾你,哪怕你是世子,陛下也偏袒。” “您说的一点都对。” 廖文之笑吟吟的,继续说道:“想要弹劾你,无非针对二事,其一,你欺辱使节,其二,《寒山杂谈》。” 秦游嘿嘿笑道:“您老说的一点都不错,您这么一分析,我也觉得这事挺简单的,先是在京中造势,然后借由弹劾我,昨天我就是没细想,细想的话我也能提前知道,不过当时在刑部大牢中那老家伙说要颠倒乾坤,我基本上已经知道安之峰今天他要搞事情了。” “莫要自作聪明,若不然,你便和那安之峰一样的下场。”廖文之拿起戒尺轻轻拍了拍秦游的额头:“你以为单凭安之峰一个人,便可在区区月余内让整个京城士林对你口诛笔伐么。” “那当然不是了,这老家伙有党羽的,四下一传播,那可不整个京城都骂…” 说到这里,秦游突然楞了一下,随即一拍桌子:“我靠,老廖头你别告诉我,你也跟着起哄架秧子了?” 廖文之哈哈一笑:“顺势而为罢了,老夫等几位先生在京中倒有不少有人,这些友人在士林之中颇有些才名,我等连夜写了几封书信。” 顿了顿,廖文之似笑非笑道:“也不能说是顺势而为,最早,这流言便是我等让人在京中传播的。” “我去,您这意思是,安之峰造势其实没这么夸张,是您在幕后搞风搞雨的…,不对,不是你让人帮着安之峰传播流言,是你们先找人传播的,然后安之峰傻了吧唧起哄架秧子!” 秦游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现在更替安之峰感到不值了,看似这老家伙步步算计,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秦游一脸古怪的问道:“您刚刚说的友人,有多少,书信,写了多少。” “二三十人罢了。” “哦。”秦游翻了个白眼,刚要说没多少人,廖文之又补充了一句:“八马老儿交游广阔,大约写了四五十封书信。” 秦游:“…” “离竹老儿与墨石老儿也寻了数十人,加起来,大约百十人吧。” “我…” 秦游已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这群老头子的“故友”,肯定也都是些大儒,这么一传播,可不是在短短几天就闹的沸沸扬扬了吗。 站起身,秦游走到廖文之的身后,捏着老廖头的肩膀:“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您一口气说完吧。” “老夫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那您是怎么防患的?” “既已知道安之峰要以《寒山杂谈》和各国使节二事上做文章,老夫便知道,他今日定会满盘皆输。” “为什么?” 廖文之抚须一笑:“老夫已让几位小先生去各州府印证过书中的学问了,今日在议政殿内,一旦安之峰提及,各州府的官员便会反驳于他,至于各国使节一事,天楚的広谓筹措现钱高价够书,那必然是知道其价值的,与闻道鸣先生所料丝毫不差,而流言中,却是你讹诈天楚使节百万贯,安之峰定会拿此时大做文章,殊不知,笑话罢了,那么接下来,陛下与群臣定会对《寒山杂谈》顿感兴趣,了解其内容后,单单是有这桩功劳在,你秦游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不是我杠啊,您都说了,我只是立于不败之地,可这并不至于让安之峰满盘皆输啊,他还说我欺辱了其他使团的使节。” “其他使团?”廖文之哈哈一笑:“凉戎,晋昌,斐人,哪个与我大夏不是虚与委蛇,前二者与我大夏乃是世仇,斐人隔岸相望,若是再起战事必然刀兵相向,老夫教导过陛下数年,太了解他的性子了,即便今日表面迁怒于你,也定然不会将你如何。” 秦游哭笑不得:“您说的一点都不错,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安之峰说我欺辱各国使节的时候,秦老大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小开森。” “最重要的,是安之峰老眼昏花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 “你秦游,是陛下侄儿。” 秦游面色微变,楞了一下。 廖文之猛然回过头,微微一皱眉:“小朝会不到午时便散朝,你此时才归,陛下一定是将你留在了宫中,可是…与你说了什么?” 秦游苦笑连连:“您老真是火眼金睛,什么事都瞒不住您。” 第三百一十五章 字 坐在了廖文之的面前,秦游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都说人老成精,秦游今天算是领教过了。 天楚使团是闻道鸣老先生的“棋子”,书院故意对其透露出对天楚至关重要的“学问”,本想给朝堂君臣们设个套,结果安之峰虎了吧唧的钻进来了。 各州府的官员是廖文之早就安排好的了,印证学问顺道让这群人今天在议政殿中“作证”。 京中的流言最先也是由八马先生操控的,让士林口诛笔伐,给了安之峰偌大的信心。 这一切的一切,早就在书院这群老家伙的操控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更让秦游震惊的是,刚刚廖文之说出的那句话----还是陛下侄儿,极为耐人寻味。 秦游刚刚给廖文之捏着肩膀,一听这句话,就楞了那么一下,紧接着,廖文之就像知道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就询问。 原本,秦游是不想说的。 可是一想到这群老头子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若是隐瞒什么,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而且他相信廖文之,他相信这个已过古稀之年的老人永远不会害自己。 “瓦城之战。” 秦游说出这四个字后,廖文之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然后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秦游也跟着傻乐了两声。 他也觉得这事挺好笑,而且看廖文之的模样,显然是知道内情的。 “看来您老也知道这事。” “瓦城之战。”廖文之止住了笑意:“此等秘辛,老夫可不清楚。” “嗯,我信您个鬼。” 秦游撇了撇嘴。 都笑成这样了,还说不知道,不知道你笑什么。 “那陛下和我说的夺京之后的事呢,您是不是也不知道?” “夺京之后…可是说齐越二王麾下的文武之乱?” “对对对,就是这事,您知道吧。” “老夫也不知晓。” 秦游满脸大写的服。 听听这话说的,二王麾下文武之乱,名都起好了,还和我说不知道。 廖文之抚须一笑:“老夫观你面色之中隐隐带着几许担忧,可是因陛下与你提及这些秘辛的缘故?” “是的,陛下对我说,秦家人不负秦家人。” “秦家人不负秦家人。” 廖文之轻声重复了一遍,呷了口茶:“当年在寒山时,陛下、齐王、越王三人,就曾说过,秦家人不负秦家人,若为秦家人,可与天下敌。” 秦游脑补了一下当时的去情景,呵呵乐道:“桃园三结义啊,这哥仨是不是要弄个组合出道。” “啪”的一声,戒尺重重的拍在了秦游的脑袋上,廖文之骂道:“日后遭了祸事,定是因为你这口舌。” 秦游揉了揉脑门,虚心受教。 这话说的的确不对,人家本身就是三兄弟,用不着结义,本来是亲的,这么一说就成表的了。 “日后定要谨记,恶从口中出,祸从天上降,不要整日胡说八道。” “小子记住了。”秦游嬉笑道:“这不是和您吗,您就和我亲爷爷似的,当着外人面我肯定不能这么口无遮拦。” 廖文之没好气的说道:“便是你大父在我面前也不敢整日胡言乱语。”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能一样吗。” “不错,若说你这模样,最像的,不是你大父,而是二伯齐王。” “陛下也这么说的。” 廖文之面色微变:“陛下当真是如此说的?” “是啊,怎么了?” 廖文之没有马上接口,而是站起身来到了窗旁,望着窗外的漫天大雪,久久不语。 “怎么又不说话了呢,装什么深沉…”秦游突然神色一变:“我靠,你别告诉我,我爹不是我爹,我二伯才是我爹?” 廖文之回过头,望着满面惊恐的秦游都被气笑了。 “整日胡思乱想些什么,齐王膝下无子,只有一义子乔冉。” “那您装什么深沉,一提起这事,整的我和隔壁二伯家的孩子似的。” “只是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廖文之明显不愿意再谈下去了,合上了竹窗问起了正事:“《寒山杂谈》,陛下是如何决断的,可否推行天下。” “哦对,您不说我差点忘了这茬了。”秦游一拍额头:“一会我得去找四个干儿子,不是,四个门客,让他们明天入宫。” “入宫作何?” “我和陛下说了,这书是大家一起写的,我写了个开头,您和几位老先生,还有我的几个门客一起补全的,陛下让李太白他们明天带着书入宫。” 廖文之又露出了笑容,笑的无比的欣慰:“即便你整日胡说八道招灾引祸,我等也愿意与你共进退,便是如此缘故。” 秦游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越王,可曾为你起好了字号?” “没,今天您怎么说话没头没尾的,又提这事干什么。”秦游笑嘻嘻的说道:“不过我已经想好了,叫傲天,或者日地,怎么样,霸气不,以后一出门大吼一声,我乃越王府三世子秦游秦傲天,aka玉面小飞龙,傲天日地…” 话未说完,秦游脑门又挨了一戒尺。 这么一会,他都被敲三次了。 “再胡言乱语,老夫打断你的狗腿!” 秦游捂着脑门直翻白眼。 他发现廖文章这戒尺用的是越来越顺溜了,以前敲人先抬手,一般都能躲过去,现在是走的最短直线距离,躲都不好躲。 “这天、地、龙,皆是忌讳,不可胡乱出口,这字号,无非四种,与其名之义相同、相近、相逆、相顺,岂能如你说的这般随意。” 秦游眨了眨眼睛:“没太听明白。” “相同的意思,便如屈平,字原。” “屈平是谁?” “不学无术!”廖文之气的够呛:“屈原你竟然不知!” “屈原啊,那你说什么屈平,你说屈原我就知道了。” “如屈平,字原,广平曰原,意相同,颜回,字子渊,渊,回水也。” 秦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就是和名字的意思差不多呗,那我这个游,就是游戏人间,旅游,游泳的意思,那我的字…浪,秦浪?” 秦游双眼一亮:“秦浪怎么样,您看这个字够不够浪。” 廖文之都懒得搭理秦游,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其二,字号与名相近,如东汉梁鸿,字伯鸾,鸿雁和鸾凤可以互为辅助,也如同陆机,字士衡,机、衡皆是北斗星名,互为辅助。” “明白了,就是比较浪,但不是特别浪。” “其三,便是与名相逆,如曾点,字皙,点为黑污,皙为白,还有刘过,字改之。” “那要是意义相反的话,那我是不是得叫秦走啊?” 廖文之低吼道:“闭嘴,听老夫道来!” “哦哦。” “还有相顺之意,如徐干,字伟长,《孔丛子》曰,非不伟其体干也,名和字相顺,还有东汉曹操,字孟德,《荀子劝学》篇中,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字与名在其中合为德操。” “那赵云呢,我觉得子龙就挺霸气的。” “《周易》有载,云从龙,风从虎,赵云的字,便是此意。” 秦游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这次是真听明白了,那我可得回头好好想想。” “不用想了,待你束发成年之时,老夫等人会为你取字的。” “啊?”秦游的不乐意:“名不是我取的,字也不是我取的,这也太没人权了吧,而且这名字,不应该是我爹取吗。” 廖文之一脸霸气:“你大父的字便是他求着老夫取的,他若是不愿我等为你取字,让他寻老夫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商谈 秦游在廖文之面前就是个孙子辈的,没有任何人权可讲,连取“字”这种基本权利都不具备。 这也只能说秦游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别说书院一群大儒们一起研究他的“字”了,就是随便挑出来个老头帮着取字,京中那些世家门阀都不惜花费重金。 一脸郁闷的秦游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后,让凤七去给几个门客给喊了过来。 要不是刚刚廖文之问了一嘴,他差点都忘记明日陛下召见这事了。 几个门客进屋后,刚要施礼,秦游挥手打断道:“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明天去一趟皇宫。” 几个门客面色各异。 李太白和杜子美面面相觑,贺季真仍然是那副睡不醒的模样,南宫奢则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动。 “自己找地方坐,别在我面前站一排,整的和要账似的。”秦游没好气的说道:“明天入宫,陛下要见你们。” “陛下要…”李太白“噗通”一声跪地上了,激动的浑身直哆嗦:“觐见天子…恩主您是…您是向陛下保举了门下?” 李太白这一跪,反应慢半拍的杜子美也跪下了。 这俩人一跪,贺季真也满脸的不情愿磨磨唧唧跪下了。 南宫奢则是苦笑一声,同为门客,其他三个都跪了,自己也得跪。 “起来起来,有什么可值得跪的。” 南宫奢和贺季真立马站起身,然后发现李太白和杜子美还跪地上呢,一脸尴尬的又跪回去了。 李太白连连叩首:“恩主大恩大德,门下永世难忘,门下,门下无以为报,下辈子,下辈子…” “别下辈子了,下辈子不一定还能遇见你,所以你得珍惜,不能大意。” 杜子美虽然不知道入宫见天子是因为什么,但是同样激动的够呛,张了张嘴,却发现台词都让李太白说了,只能哭了。 秦游哭笑不得。 对他来说,见皇帝就是个苦差事。 他所理解的伴君如伴虎,其实并不是皇帝喜怒无常难以揣测,而是这家伙拥有想砍谁就砍谁的权利。 秦游觉得这一点很不好,无论什么事,都应该诉诸于法律,不能你说砍谁就看谁,这是不对的。 到底还是贺季真问到了正题,满脸的不情愿:“我们进宫见陛下做什么?” “带着书,《寒山杂谈》,陛下想了解这本书是怎么回事。” 南宫奢:“那为何不问恩主?” “我说这书是大家一起写的,其中大多数内容都是你们和几位大儒一起补全的,你们比我了解书里的内容。” 秦游一说完,就连贺季真的表情都变了。 杜子美二话不说,又哭了。 李太白也不拍马屁了,深吸一口气,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南宫奢微微摇了摇头,苦笑道:“恩主何必如此,我等不过是劳力罢了,恩主却在陛下面前将这泼天的功劳拱手让门下,奢,受之有愧,明日见了陛下,自会明言,《寒山杂谈》乃是恩主你…” “哎呀行了行了。”秦游不耐烦的打断道:“就这样,明天你们见到陛下,问什么说什么就行了,哦对,还有,要是问我平常都在书院干什么,你们知道该怎么说吧。” 李太白第一个反应过来:“教书,做学问,教化万民!” 秦游满意的点了点头,为了自己敢忽悠天子,小白是越来越懂事了。 贺季真翻着个死鱼眼问道:“门下能不去吗?” 杜子美一巴掌呼在贺季真的大腿上,怒骂道:“恩主将这天大的殊荣赐予我等,你怎能说出这等没心肝的话,你还是不是人。” 贺季真耸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秦游乐道:“好了,就是这么点事,去找廖文之几个大儒,带着书晚上准备准备。” 几个门客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后离开了,秦游叫凤七入城一趟,将乔冉叫回来。 凤七离开后,秦游闲着也没事,又去门口堆雪人了。 约么也就一个时辰左右,眼看快入夜了,乔冉骑着快马回了书院。 秦游刚在院子门口堆好雪人,见到乔冉来了连连招手。 乔冉走过来后,没好气的说道:“有事你入城寻我便是,我又不是你三世子的门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秦游翻了个白眼:“那你不还是来了吗。” “你…” “哎呀好了好了,有事和你说,别傲娇了。” 说完后,秦游给乔冉拉进了屋里。 到了屋子里,秦游又是关门又是关窗,神经兮兮的。 乔冉不由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没出事,我有事问你。”秦游坐下后,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乔冉不耐烦的说道:“有话直说便是,京中还有要事等着我去办。” “要事?”秦游双眼一亮:“是不是收拾安之峰?” “与你无关。” “你看你那个熊样,怎么火气这么大。” 乔冉冷哼了一声,不吱声。 秦游暗暗奇怪:“怎么了,真吃枪药了?” 乔冉微微扫了一眼秦游,沉着脸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不是,跟谁甩脸子呢,谁又得罪你了。” 乔冉将茶杯重重一掷,终于还是没忍住,语气生硬的说道:“昨夜你让凤七去刑部大牢寻巫雪这事,为何不提前告知于我。” “就这事啊,我还以为谁抱你家孩子跳井了。”秦游乐不可支:“你那心眼怎么这么小,至于吗。” “如何不至于,巫雪乃是斐人,若是诓骗于你,今日在议政殿中你莫说全身而退,掳去了爵位贬为庶民亦是寻常!” 秦游翻了个白眼:“那巫雪不是没骗我吗,她虽然是斐人,不过对安之峰肯定是恨之入骨了,巴不得我弄死那老王八蛋。” “那你为何不提前与我商议?” “大哥,你是骑司,陛下御用的走狗…” 乔冉一拍桌子:“你说谁是走狗!” “没没没,你不是走狗,你是小鲜肉,小奶狗,行了吧。”秦游没好气的说道:“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要是让陛下或者安之峰知道我和你一起联手的话,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乔冉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不太舒服罢了。 “下次,下次一定,我要是再搞哪位尚书的话,一定和你商量,咱俩一起联手,行了吧。” 乔冉哭笑不得:“你还想招惹哪个尚书?” “开玩笑呢,谁闲的没事干了惹他们,不提这个事了,说正事。” “说。” “你能放了巫雪不?” 乔冉直接站起身:“告辞。” ………… 第三百一十七章 无懈可击 秦游赶紧拉住了乔冉:“等会啊,着急剖腹产去啊,听我把话说完。” 乔冉一抖肩膀挣脱了秦游,冷笑连连:“三世子,那巫雪乃是朝廷钦犯,十六条人命皆是她一人所杀,陛下亲口让我将此人捉拿归案,过几日便要明正典刑,你居然让我放了她?” 骑司抓的人多了,但是从来没有人主动寻找乔冉来求情,秦游还是第一个。 “你先坐下,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乔冉虽未坐下,可还是狐疑的问道:“你为何要放了她,难道是动了恻隐之心,你可不要忘了,她是斐人,斐人细作!” 换了别人,乔冉不但不会走,而且还会将求情的人也抓到骑司地牢。 因为要知道骑司抓的人都不是什么小偷小摸,而且都是秦老大关注的案件,谁求情,谁就有可能是同党。 望着秦游,乔冉面色古怪:“难不成,你见这斐人细作姿色过人,心中起了…” “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和凉戎使者有关。” “凉戎使者?”乔冉越听越迷糊。 “那什么,本世子收到卧底线报,凉戎使者要搞事情。” “卧底线报是何意?” “额…坊间传闻,对,就是坊间传闻,传闻中,凉戎使者有大大滴阴谋。” 乔冉:“既是坊间传闻,为何我骑司从未听闻?” 秦游:“额…” “凉戎有所图谋,又与斐人细作巫雪何干?” “额…” “坊间传闻,一贯是文臣弹劾惯用伎俩,十句话中有八句话都是胡说的。” “额…” 乔冉望着秦游,一脸鄙夷之色:“三世子,下一次,你再要诓骗我,还望事先想好说辞。” 看得出来,乔冉觉得秦游再侮辱自己的智商。 秦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要是实话实说吧,就得把飞云公主给“曝”出来,这比和斐人细作勾勾搭搭可眼中多了,因为飞云公主是细作“头子”。 可要不提飞云公主这事吧,还真没办法解释“消息来源”。 见到秦游又不吭声了,乔冉转过身作势欲走。 “等会等会,我说还不行吗。” 乔冉冷冷的说道:“若是你不信我,就不要与我说。” “不是不信你,主要是你工作性质太特殊,你也知道,你们骑司就是靠打小报告活着的。” 乔冉:“…” 秦游一咬牙一跺脚,决定还是将“秘密”说出来吧,要不然憋在心里太难受了,最重要的是, 他觉得乔冉信得过,如果信不过的话,也不可能昨夜将安之峰的党羽名单交给自己。 单凭这件事,一旦被陛下知道的话,不说骑司,至少乔冉会失去秦老大的信任,毕竟谁都知道,骑司只效忠于天子。 “飞云公主。”秦游摊了摊手:“斐国的飞云公主找我来了,说是要能给巫雪放了,她就告诉我一个秘密,关于凉戎使者的秘密,她还说这些凉戎使者绝对不是什么好鸟,一肚子坏水,放了巫雪,她就能帮咱们夏国避免一场塌天大祸。” 一口气说完后,秦游发现乔冉并没有任何激动之色。 乔冉呷了口茶,面如常色,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飞云公主。”秦游提醒道:“斐国的,飞云骑扛把子,飞云公主,你就不意外吗?” 乔冉呷了口茶,不紧不慢的问道:“这里,便是你与飞云公主密会之处,对么。” “你怎么知道?” “昨夜我在这里嗅到了胭脂水粉的味道,不,不是胭脂水粉,而是一种不知名的草药,这种草药味道极为特殊,半年前你说这书院中有鬼怪出没,那时你屋中便有此味道。” 顿了顿,乔冉继续说道:“我询问过书院中的骑司,从未有人见到行踪可疑之人进入书院,可这异香却是留了下来,能瞒过骑司进入书院,天下又有几人。” “所以你早知道飞云公主来过了?” “只是怀疑罢了。”乔冉苦笑连连:“不过心中虽然有所怀疑,听你亲口出了出来,还是不免心中震惊。” 秦游翻了个白眼:“一点都没看出来你哪里震惊了。” 乔冉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怕我将此事禀与陛下?” “那你会告密不?” 乔冉面色一变,突然压低了声音,满脸八卦的问道:“你和飞云公主…有私情?” 说完之后,乔冉还看了一眼秦游的床榻。 秦游哈哈一笑:“美的她。” 其实关于这事,秦游一直也在思考,只不过想不出个所以然。 不是思考飞云公主是不是对他芳心暗许,而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大姐突然找上自己,而且第一次见面就是扮鬼吓唬自己,这娘们得有多闲? 而且和飞云公主聊过这么多次,对方话里话外都能听出来双方似乎早就认识,至少秦游是这么感觉的。 乔冉凝望着秦游,紧张的问道:“你们当真有私情?!” “你说呢。”秦游故作神秘眨了眨眼,开始吹牛b了:“要不然你以为她会冒着暴露的风险总来书院找我。” 男人嘛,甭管心里怎么想的,嘴上肯定是这么说的,秦游也不能免俗。 “飞云公主统管飞云骑多年,未尝一败,身手高绝文武双全,又是公主之尊,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翘楚…”乔冉一脸狐疑的看着秦游:“那么她…岂能看上你?” “大哥,我也是翘楚好不好,没听过一句话吗,世子美名扬天下,人帅嘴又甜,长的帅气又有钱。” 乔冉:“又是坊间传闻?” 秦游:“…” 乔冉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看来传言不虚,那飞云公主果然长的人憎鬼恶其丑无比!” “靠,你埋汰谁呢,飞云公主长的是既勾勾又丢丢,你没见到真人,不是哥们和你吹,哎呀我去,真事,以后要是见到了你就知道了,特别漂亮,相当nice。” 乔冉似笑非笑的问道:“你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在此处,半年前快要入夏之时,随即你便搬到了学子的宿舍,对么。” “对啊,怎么了。” 乔冉哈哈笑着说道:“既然飞云公主如此绝色,为何你第一次见到她之后,满书院嚷嚷着闹鬼。” 秦游张了张嘴,半晌之后才说道:“你这个逻辑…只有无懈才能打败你。” 第三百一十八章 患得患失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吹牛b,秦游也不想隐瞒了,将和飞云公主几次见面的情况说了一遍。 结果等秦游说完后,乔冉的眉头反而皱的和个川字似的。 “此事,你为何不禀明陛下。” 秦游苦笑了一声:“我倒是想来着,问题是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姐们儿是飞云公主,都见过好几次面了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你是从何时得知…” 说到这里,乔冉顿了一下,微微哼了一声:“怪不得你要陪我去京中查案,莫不是怕我骑司捉了那飞云公主。” “大哥咱有点自知之明好吗,还抓人家,要不是我,你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乔冉呵呵一乐:“面如恶鬼形如虎豹。” “人家很漂亮的好不好。” “若是漂亮,为何会看上你。” “谁说她看上我了。” 乔冉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连恶鬼都看不上你。” “你能不能好好唠嗑了。” 放下茶杯,乔冉好奇的问道:“你连陛下都未曾告知,却为何告诉我此事,你平日里不是总说我乔最擅告密么,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陛下,你可知道此事传了出去,不说陛下会不会心生芥蒂,便是朝中诸臣也会以此事大做文章攻讦于你。” “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的。” 乔冉笑意渐浓:“为何?” “你要是出卖了我,我就告诉廖文之那几个老头子,让他们削你。” 乔冉气呼呼的叫道:“我是骑司副统领,又不归廖先生统管。” “那我就满书院和学子们说,说你最喜欢打小报告。” 乔冉:“…” 秦游嬉皮笑脸的给乔冉又倒了杯茶:“开玩笑的,好兄弟,讲义气,我知道你不会出卖我的。” “谁是你兄弟。”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可是拿你当亲生的朋友看待的,不扯这个了,说正事,你觉得飞云公主会不会骗我?” 乔冉揉了揉眉心:“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 “那你说了和没说什么有什么区别。” “不可全信,是因为飞云公主最善蛊惑人心,数年前震惊天下的叛夏投斐大案,便是飞云公主一手策划的,那些叛我大夏的官员不乏京中大员,事发之前我骑司居然一直被蒙在鼓中,若不是因涠江折冲府偏将舞弊一案东窗事发被我骑司寻了些蛛丝马迹,不知夏朝的官员要被飞云公主收买了多少。” “就是你只身入斐境刺杀那些叛逃官员的事呗。”秦游来了兴趣:“和我讲讲,让我听听你这飞马血骑的名号是不是找水军刷出来的。” 乔冉本不想说,架不住秦游一直墨迹,这才将当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夏朝与斐国就隔着一条江,两边都派了重兵把守筑立了长长的防线。 不过夏国的北侧防线多在沿岸陆地上,单是折冲府兵卒就有五万之众,而斐国的防线在江水上,光是五牙战船就有八十余艘,将整个江面都封锁了。 所谓的五牙战船可以说是当今海上最强战力了,“五牙”是指战船有五层结构,高一百尺出头,前后左右都有拍竿,高五十尺,每根木桅顶系巨石,下设辘轳,战斗中和敌舰迫近时,可以迅速用辘轳把巨石放下砸坏敌船,全船可容纳千人左右。 斐国山地水多,骑兵很少,之所以能于夏朝隔岸划江而治,就是靠着八十多艘五牙战船,不过只能依托水势防守。 五牙战船的船体是木质结构,不过并不是什么木头都能用来造船,这种特殊的木头只有斐境那边有,所以在前朝的时候,造五牙战船的船坞都在斐境。 造船可不是随便找什么木头都行,木头必须满足三个前提条件,粗、硬、直,还得大,并且要考虑到长时间泡水后的膨胀损坏耐久等等。 在六年前,工部在怀溪发现了一种可以用来造舟船的谭桐木,但是数量比较稀少。 不过少总比没有强,甭管这种谭桐木生长周期多缓慢,种就是了,这一代造不出来船,下一代再造呗,下一代不行,下下代。 总之事情就是这么定下了,可谁知过了没两年,整座山林的谭桐木被付之一炬了。 秦老大龙颜大怒,怀溪的官员被贬的贬开革的开革,还有几个看守山林的工部官员被砍了脑袋。 按照当时工部的说法,是当地折冲府的偏将带着兵卒去打野味满足口腹之欲,结果在山林里点了明火,最终引起了山火一发不可收拾。 秦老大表面上处理了这些官员,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派了乔冉带着骑司去私下调查。 乔冉去怀溪后,最先审问的是那些被关押的折冲府军卒,事实如工部上报那般,这几十个人的确入山打野味了,也点明火了,可临走之前记得是将篝火给扑灭了。 那时候整座山林还没烧完,乔冉也没办法入山去现场探查,不过在怀溪滞留期间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不寻常之处在于官场,疑点有三,第一,文臣和武将其乐融融,互相之间称兄道弟好的如同蜜里调油,要知道夏朝当时就有了以文抑武文武对立的风气,这一点很反常。 第二个疑点,上下无尊卑,品级高的,未必能使唤动品级低的,好多五六品小官见到上官了经常甩脸色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第三点,官员们都富得流油,置办田产,仆从如云,极为奢靡,钱财肯定是来路不正的。 乔冉让骑司在暗中调查了一番,结果这一查,查出了轰动整个国朝的逆叛大案。 原来这怀溪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被一个叫做云先生的暗中收买了,足有二十多人。 随着深入调查,骑司终于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折冲府的军卒既是冤枉的也不是全是无辜的。 他们的确是上山打野味了,不过当时还有另外一群人,斐人云先生和几个美婢。 折冲府的军卒下山后,云先生和那些美婢并没有马上离开,火是他们点的,最后军卒们顶了锅。 这种惊天大案自然是要交给刑部的,乔冉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带着骑司回京了,可谁知,京中不少官员突然告假,有说老家双亲重病缠身的,有说身体不适的,还有的连假都不告就那么失踪了。 这些官员大部分品级不高,当时并没有人注意到异常。 之后怀溪的官员被带回京中刑部审讯,这才知道原来怀溪的云先生还和京中一些大员有来往,秦老大知道后,自然又交给专业人士乔冉去查了。 用了不到十二个时辰,乔冉锁定了这些官员,全是称病告假的,可带着骑司去抓人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乔冉不敢停留,带着骑司一路前往涠江,虽然途中抓了不少“跑路”的官员,可还有二十多个官员顺利经过涠江入斐了。 如果说这事就这么过去也就算了,主要是疼,脸疼,秦老大的脸火辣辣的疼。 因为飞云公主派人大肆宣扬,意思就是秦老大这个天子不咋地,下面的人都看不惯他了,全都弃暗投明去斐国当官了。 这给秦老大气的,好几天都没上朝。 你们的烧了老子造船的木料,收买老子的小弟,这也就不说什么了,还满天下的埋汰我,这是人干的事吗。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乔冉和骑司被秦老大临危受命,天子说了,不管用多久,一定给那群叛逃的官员弄死。 秦老大是个狠人,谁知乔冉更是个狼灭,前者根本没想到乔冉居然这么虎,直接孤身一人入斐了,耗时一年多,二十多个叛夏的官员,一个没剩,全弄死了。 最后为了给秦老大找回面子,乔冉临渡江前还不惜暴露身份,一把火给斐国南侧涠江防线的两处折冲府烧了,还买二赠一,寻思来都来了,顺道又凿漏了一艘五牙战船。 一艘孤舟,一人一马,乔冉趁着夜色才渡了江,那时候距离最近的追兵战船不足数百米,要不是岸边有夏朝的三床弩掩护,乔冉根本回不来。 到了岸上的时候,一身血衣的乔冉还喊了两声,什么再有夏官入斐,入一人,杀一人,入百人,屠百人,从那之后才有了个飞马血骑的艺名。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好多叛逃的官员都是工部的,这也是为什么从那之后工部官员一直夹起尾巴做人的缘故。 将这成名一战大致说完后,乔冉这才总结道:“这便是飞云公主不可信的缘故,最善蛊惑人心。” “暗中收买怀溪官员和京中官员的云先生就是她?” “云先生本名胡葆,渭南刺史胡青海长子,胡青海因在殿上辱骂陛下得位不正被贬为庶人,之后没几年便郁郁而终,而胡葆一直记恨在心,后被飞云公主麾下细作轻易收买,这才在怀溪拉拢了众多官员,又通过这些官员结交京中大员,操控计划这一切的,便是斐国的飞云公主。” 说到这里,乔冉微微叹了口气:“便是因为此事,陛下才许我骑司暗中监察百官,你可知前些日子你将斐人细作连根拔起后,陛下便有了扩充骑司的念头,还询问过我。” “还要扩充?”秦游面色莫名,看来秦老大对朝堂上的官员们越来越不信任了。 “不错,询问了一下所需钱粮几何后,最终作罢。” 秦游满面无语。 没钱,果然是限制一切想法的最大障碍。 想了想,秦游拧着眉头问道:“所以你怀疑我,飞云公主主动接近我,又是准备故技重施玩策反这一套,就和当年策反怀溪那群官员似的。”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不说接近你的目的,单说凉戎使者这件事,要说全然不信道也不见得,那些凉戎使者,的确有古怪。” 秦游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脸上呈现了几许失落之色。 第三百一十九章 秦烈 二人又聊了一会,最终乔冉建议先按兵不动。 巫雪肯定是不能放的,骑司先在暗中继续调查凉戎使团是不是准备真正“投靠”夏朝,越王秦烈也快回京了,到时候还要问问越王草原上的动态,而秦游要是再见到了飞云公主先稳住她,看看能不能套出更多的信息。 二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提要不要抓飞云公主,也没提将此事禀告秦老大。 而在此时的庆丰县,数百名骑兵飞马而至。 庆丰县是小城,城内不过万人,守门的不是军卒,而是县衙的两名衙役。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了,两个衙役本想着关上城门,谁知突然见到远处疾驰来了一队骑兵,少说也有数百人。 骑兵人数虽然不多,可却如同千军万马一般势不可挡。 两个衙役吓的魂不附体,刚要扯着嗓子向城内示警,突见到一名骑兵竖起大旗,黑地红字,一个个大大的“越”字迎风招展。 衙役二话不说,连忙跪倒在地。 精骑飞马而至,快到了城门时,马上的骑士们动作整齐划一齐齐拉住了缰绳。 为首一人在冬季竟然穿了一身挂满寒霜锁子铠,虎背熊腰头戴银盔,生的面圆耳大鼻直口方,骑在高头大马上不怒自威。 马是异种良驹,神俊异常极为高大,全身黑色的毛发满是冰晶,足足比寻常马匹高出半个马头,马背右侧挂着一把揽月大弓,就连箭矢都是儿臂粗细的透甲锥箭。 摘下头盔,越王秦烈黑白相间的乱发随风乱舞,如同怒狮一般令人不敢与其对视。 打马向前,秦烈看了眼城门上的“庆丰城”三个字后,微微点了点头。 一名亲卫翻身下马,跑到城门前将一块腰牌扔到了衙役面前:“还跪着作甚,速入城通禀。” 衙役连忙捡起腰牌,看都不敢看一眼,双手奉还后,撒丫子就往城里跑。 秦烈一挥手,五百骑兵齐齐下马,牵着马匹进入了庆丰城。 不到一刻钟,知县陈经带着一群属官匆匆跑来。 还未到跟前,陈经等十多人齐齐拜倒在两旁。 骑在马上的秦烈从一众身穿官袍的县官扫过,微微挑眉,一旁的亲随开口高声问道:“白鸣何在。” 陈经抬起头解释道:“白大人年中就升至府州了,下官陈经,庆丰城知县,请王爷暂且在府衙歇息片刻,下官以命人去安排吃食及住处了。” 秦烈微微颔首,一夹马腹骑向了府衙,身后的骑兵们则是化整为零,朝着四面八方散开了。 陈经面色大变,刚要开口,身旁的县丞连忙悄声说道:“上官莫急,越王和亲随年年来庆丰,和当地的乡民,比你我都熟上三分,起不了什么乱子的。” “可如此多的军卒入城…” “莫慌,莫慌。”县丞微微一笑:“没看这几日大家都去争相采买肉食么,每年年底,本地的乡民就巴望着越王带着亲随入城呢,惹不出乱子的。” 陈经恍然大悟:“怪不得街头巷尾总是在问越王何时回来。” “是极,越王治军最是严整,这些骑兵入了城,一切用度都是要使钱的,乡民们不收都不行,只是歇息几个时辰吃些吃食罢了,酒水不沾,上官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陈经微微松了口气,这才一路小跑跟上了越王。 官不修衙,更不要说庆丰这座小城了,县衙极为简陋,四处透风。 秦烈进了县衙后,一抖肩膀,锁子甲哗哗作响,掉了一地冰晶。 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上首之位,秦烈将亮银盔放在了文案上。 陈经带着一群属官进来后,分站两排,等待秦烈训话。 谁知秦烈却坐在那里不发一言,微微闭目,似是在养神。 足足过了一刻钟,当地的官员们就傻杵在这,也不敢吭声。 陈经看了眼秦烈,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您要是乏了,不如去后堂歇息片刻?” 秦烈没有开口,更没有睁眼,和睡着了一般。 正当陈经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亲卫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五六个姿色不一的女人,看穿着,正是本地栖姿楼的妓家。 陈经目瞪口呆,几个在庆丰城的官员们则是已经见怪不怪的模样。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一进来,为首的老鸨连忙笑道:“诶呦,王爷您可来了,一到年关就数着日子等您呢。” 秦烈猛然张开眼睛,双目一扫,大粗眉一挑:“怎地才五人,本王要十个!” 老鸨快步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秦烈的腿上,娇笑道:“您是王爷也得讲个理儿啊,您可比往年早回来七八日,人家上哪给您找那么多姑娘去。” “无妨,那你便顶五个吧。” 说完后,秦烈一把将半老徐娘的老鸨拦腰抱起,哈哈大笑着走向了后堂。 陈经和几个今年刚调来的官员们目瞪口呆,傻站在原地,不出片刻,后堂传来了各种不堪入耳的虎狼之词。 县丞苦笑着说道:“诸位,不用在这候着了,越王歇息过后就会离开,到时咱们在城外送一下便是了。” 陈经一脸懵逼的问道:“越王他入城就是为了…为了歇息一下?” “不错。” “这要歇多久?” “今年那老鸨带的人少,应该个把时辰吧,换了往年,少说也要歇息个小半夜。” 陈经:“…” 陈经是传统意义上的文官,敢怒不敢言,一甩袖子离开了。 几个当地的官员也是相视苦笑。 后堂是陈经的日常居所,越王一进城就跑人家平常居住的地方胡天胡地,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可他们能说什么呢,谁叫人家是王爷呢,再说了,又不是歇完了不给钱,也算是刺激本地经济了。 秦烈这一刺激经济足足刺激了快两个时辰,刺激完了之后再次穿上了锁子甲,大步走出了县衙翻身上马,快到城门的时候,原本那涌入四面八方的骑兵们开始寂静无声的归队,出城的时候,一人不多,一人不少,五百名骑兵扬长而去。 待这五百骑兵上了官道彻底隐入黑暗之中后,陈经有点想骂人了。 越王从入城到离开,拢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话,他要干十个,第二句,老鸨子顶五个,然后…没了,至始至终都没和他这个本地的父母官说上半个字。 第三百二十章 黑白黄 自从入了冬,关中的雪几乎就未怎么停过,自初冬降下第一场雪后,天地之间便浑然一色只能看见一片银色。 今日难得有晴天,骄阳挂在空中,人间也多了几许暖意。 李太白、杜子美、贺季真、南宫奢坐在内事监的公房内,耐心的等待着。 李太白与杜子美二人,一夜未睡,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二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寒门,而且还属于是寒门中特别寒颤那种,前者家道中落,老爹因得罪上官被发配边关,后者倒不是家道中落,而是家里从来没起来过,八代赤贫。 觐见天子,这可是能吹嘘一辈子的事。 与朝奏不同,觐见天子是单独“唠”,开朝至今,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大儒被征辟为臣时有这种待遇。 可以这么说,只要今天见了天子,哪怕他们现在回老家种地去,当地的父母官都要敬若上宾,豪绅世族也必然会结交一番。 南宫奢倒是没这么激动,岁数大了,很多事情也就看的淡了。 别看南宫奢才三十岁出头,可是在这个年月三十多岁儿孙满堂的也不在少数。 所谓的功名利禄,在南宫奢眼中不过是一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外物罢了。 唯独贺季真表现的最正常,因为早上是被李太白和杜子美硬从被窝里拉出来的,哈欠连连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南宫奢望着一副半死不活模样的贺季真,哑然失笑。 觐见天子都敢睡懒觉,估计就是三世子都没这胆子。 四人带着一摞子书,来的也比较早,这时候议政殿刚开朝没多一会。 而此时的议政殿中,秦老大面色平静。 群臣们也很平静。 年底了,说些吉祥话,歌颂歌颂秦老大,再捎带着表示表示自己干的不错,都是些没营养的事,鸿胪寺也知情识趣的没有提昨日斐、楚、晋三国使者找他们闹着要买书的事。 一上午的朝会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没人提安之峰,没人提《寒山杂谈》,也没人提各国使团,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散朝后,并不是所有朝臣都离开了,几个尚书留在了原地。 秦老大目光扫过几个老臣,微微一笑,明知故问道:“诸位爱卿为何不走。” 上官鄂苦笑到:“昨夜老臣一夜未睡,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想的,都是三世子的《寒山杂谈》。” 卢通满面正色:“陛下,如果《寒山杂谈》当真有那个工部郎中说的那般神奇,哪怕只有十之一二,亦是朝廷之福,天下之福。” 这几个老臣昨天都在场,知道秦游的几个门客今天会来觐见天子“献书”,心中和百爪挠心似的。 “朕昨日心中所思所想,何尝不是这《寒山杂谈》。”秦老大微微一笑,对白千说道:“移步偏殿,朕与诸位卿家一睹这奇书全貌,倒要看看,这价值万金的奇书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就这样,众人出门左转去了敬仪殿,白千则是去内事监公房传唤李太白四人了。 到了敬仪殿,秦老大率先落座。 五位尚书,除了卢通外,都是从龙之臣,君臣相伴了数十年,到了偏殿后也没那么多礼数,几人随意的聊了几句 过了片刻,白千带着李太白四人入殿了。 四人一入殿,徐徐拜倒口呼万岁。 君臣定睛望去,眼神之中则是带着几许审视的意味。 秦游的四位门客可以说是声名在外了,除了南宫奢,李、杜、贺三人在科举乡试中大放光彩,要是没有乔冉这个妖孽在,前三名就是这三人的了。 即便是南宫奢,昨日在议政殿上也给君臣们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虽是不入流的末微小官工部郎中,却在大殿之上面无惧色,面对安之峰这个尚书进退有据不亢不卑,说出的话更是严丝缝合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大家之前在寒山书院的时候见过李太白,因为烈酒一事,印象也挺深刻。 只有杜子美和贺季真二人,君臣没见过,跪在那也看不清个长相。 秦老大望过去后,南宫奢最先开口:“臣,工部郎中,南宫奢,拜见陛下。” “学生李太白,拜见陛下。” “学生杜子美,拜见陛下” “学生贺季真,拜见陛下。” “平身。”秦老大爽朗的笑了一声:“白千,赐座,让朕看看大夏朝又出了哪些年轻俊杰。” 白千身后的小太监们搬来了四个小锦蹲,四人起身后坐了过去。 秦老大从四人面上扫过,突然发现了有趣之处。 白白净净的李太白极为拘谨,屁股贴着锦墩边缘不敢坐实。 旁边的杜子美也大抵如此,黑黑的脸庞激动的涨红。 贺季真面色发黄,皮肤也是黄铜色,整个人和个黄铜精似的,往那一杵病怏怏的。 秦老大哭笑不得。 这秦游,难不成是按照颜色挑的门客? 李太白,白,杜子美,黑,贺季真,黄。 《寒山杂谈》一共八本,每人带了两本,刚刚已经交给白千了。 觐见天子并不是想带什么就带什么的,除了携带的物品要检查外,还要脱光了身子让一群太监扣赤扣赤摸搜摸搜怼鼓怼鼓什么的,怕藏兵器之类的东西对天子不利。 八本纯手工抄录的书籍被红旗骑司拿走检查去了,还没送过来,秦老大也不急,目光最先落在了李太白身上。 “朕记得你。” 李太白激动的够呛,脱口而出:“学生也记得您。” 秦老大放声大笑,几个尚书也是啼笑皆非。 李太白脸红的和个猴屁股似的。 龚文华笑的最是大声,望着李太白打趣道:“大半年前本官也去过书院,你可还记得本官。” “记得记得。”李太白红着脸说道:“您是兵部尚书龚大人。” 龚文华又指了指卢通,笑着问道:“那他呢。” “户部尚书卢大人。” 龚文华又指向上官鄂:“这位大人姓甚名谁。” “礼部尚书上官大人。” 龚文华看向闻人泰,李太白说道:“刑部尚书闻大人。” “这位大人你一定知晓。”龚文华指了指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工部尚书魏云涛:“上一次我等随陛下去寒山书院,这位大人可未曾与你谋面。” 默不作声的贺季真抬起了头,微微看了一眼龚文华,如同看一个弱智。 全夏朝一共六位尚书,安之峰在骑司大牢里,剩下五个李太白认出四个,完了你问他最后一个是谁? 第三百二十一章 勤 贺季真本来以为龚文华就够二的了,没想到李太白更二,傻笑了一声说了句“学生不知”。 其实到了龚文华这地位,说任何话都是有深意的,更不要说当着秦老大和其他几位的众臣面了。 要说这烈酒换战马一事,可谓是给兵部解了燃眉之急,而当初秦游说这事是李太白一力促成的。 对于这样的“人才”,龚文华当然会带着几分期待和好奇。 要是他真二的话,也不可能做到兵部尚书,更不要说中州大乱时,他龚文华也是名震天下的名将,不管文化程度高低,脑子不好使的人是打不了胜仗的。 五位在位的尚书叫出了四个名字,剩下一个的身份呼之欲出,龚文华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可他不想听李太白说出魏云涛的名字,而是想知道李太白会怎么回答。 结果令他很满意,李太白说了句“不知”。 可问题是,这小子能不知吗,这么说不过是为了顾全他龚文华的颜面罢了。 龚文华知道这个道理,其他几位尚书,包括秦老大,同样知道。 看向李太白,龚文华不由升起了几分爱才之心。 他兵部里,就缺这种脑子好使的年轻后生。 李太白算是顺利“过关”了,秦老大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在了杜子美的身上。 其实这也算是君臣之间的默契吧,别看敬仪殿是偏殿,可并不是谁想来就来的。 觐见陛下,自然是要考校一番的。 见到秦老大望向杜子美,上官鄂开口了。 “你可是叫杜子美?” 上官鄂掌管吏部,平日里不拘言笑,板着脸这么一问,杜子美略显慌乱道:“正是学生。” “会试,三甲头名。”上官鄂面无表情的问道:“既有如此才学,为何在京中声名不显。” “学生…学生无甚才学。” 见到杜子美手足无措的模样,不免让君臣微微失望。 “既然没有才学,会试又为何考了三甲头名。” 上官鄂素有威严,皱眉冷目这么一问如同审犯人似的,杜子美彻底慌了。 杜子美喃喃不语,不知道该怎么回这话。 “本官问你话,为何不答。” “学生…”杜子美求助似的看向了身旁的李太白。 这一小动作让君臣几人更加失望了。 在天子和众臣面前连话都说不出来,谈何加以重用。 上官鄂倒也不是想难为杜子美,只是他知道秦老大想要广纳天下贤良,为陛下择才是他这个吏部天官的分内之事。 见到杜子美难登大雅之堂,上官鄂的口气软化了一些,说道:“那你便和本官说说三世子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 “勤勉。” 一提起秦游,杜子美整个人的气质似乎开始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原本躲闪的双目竟可与上官鄂对视,淡淡的说道:“恩主教授了这世间最简单的学问,勤勉。” “勤勉?”上官鄂哑然失笑:“那你便告诉本官,你是如何靠勤勉二字上了这三甲头名。” “无他,四字而已,少睡,多学。” “少睡多学?”上官鄂笑道:“天下读书人,哪个不勤勉,可登上这三甲头名的却只有一人,你又作何解释,难不成,你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么。” “学生每日要睡四个时辰,与其他学子一般。” 少睡多学,实际上四个时辰并不算是少睡,不过是秦游当时拿自己当参照物来着。 秦老大哭笑不得:“竟能每日睡上四个时辰,你可知朕每日至多歇息上三个时辰罢了。” 上官鄂也是面色古怪:“一日十二个时辰,你要睡上四个时辰,谈和勤勉?” “上官大人,学生…”李太白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上官鄂的脸色:“杜子美不善言辞,但却是书院中最为勤勉的人,学生,学生可否为他辩解一番?” “辩解?”上官鄂似笑非笑着问道:“每日睡四个时辰,足可称得上是懒惰至极了,本官倒是要听听你是如何辩解的。” “杜子美每日睡四个时辰是不假,可科考前夕,他足不出户每日读书。” 上官鄂哈哈大笑:“哪个考生学子不是每日足不出户的温习课业,不过他们倒是没有每日睡足四个时辰。” “大人,学生说的足不出户是指…整整两个月有余,杜子美未曾,未曾离开过竹屋一步。” 君臣们愣住了。 感情这足不出户的意思是,真.足不出户? 李太白解释道:“每日三次,书院中的护卫们会将吃食送到竹屋之中,每日辰时,护卫亦会将梳洗之物送到之屋,亥时,会有人将竹屋内的不堪之物取出,接连两月,日日如此,杜子美从未踏出过竹屋一步。” 上官鄂目瞪口呆,秦老大和几位臣子也是满面震惊之色。 秦老大看向杜子美,狐疑的问道:“你当真在竹屋之内接连两月一步未出?” 杜子美朗声道:“回陛下,是。” “除了吃睡,其他时间都是在读书?” “是。” “从未离开过竹屋?” “是,恩主命学生每做一篇八股便要在墙上写一个大大的勤字,何时写满了,何时才可离开竹屋。” 龚文华不由插嘴问道:“那你写了多少个勤字?” “三百七十一。” 上官鄂倒吸了一口凉气,龚文华也傻眼了,不由问道:“字可大可小,你多写几个大大的勤字,不就可以早日离开了么。” “恩主告诉学生,他这辈子只教授我一件事,那便是勤,而学生唯一能做的事,亦是勤,小勤成就大功,若是学生连这唯一的一件事都做不好,便是一无用处,一生必将碌碌无为,学生深以为然,勤勉一生,只做好这一件事即可。” 顿了顿,杜子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淡淡的说道:“学生天资愚钝,恩主说的没错,天下的万事只需一个字,那便勤,勤能补拙,功在不舍,朽木不折,金石可镂。” 上官鄂沉默了片刻,朗声说道:“七十余日,三百七十一篇八股,竹屋之内,心无旁骛,杜子美,你这三甲头名,名至实归。” 说完后,上官鄂坐了回去,对秦老大微微笑道:“此子可堪大用。” 秦老大微微颔首,看向杜子美,满面都是欣赏之色。 第三百二十二章 各个奇葩 要说这“勤”之一字,秦老大就从没服过谁。 堆积如山的奏折,出不完的事,闹不完的心,填不完的堵,十多年来,每日他能歇息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可今天他才知道,有个比他更“勤”的人,直接把自己关屋子里两个多月不出去。 一脑补,秦老大都觉得肝儿颤。 以前他还觉得自己为了处理国家大事,就如同被关在笼中的鸟儿一般,被困在了皇宫之中“足不出户”。 现在和人家杜子美这个“真.足不出户一比”,他这皇帝就是“足”了个寂寞,一个皇宫能盖好几万个竹屋了,他想去哪去哪,还有好多妃子陪着他。 再说书院那竹屋,他见过,一张床,一个案几,基本上就没什么地方下脚了。 不由得,秦老大点了点头,十分认同杜子美所说的话,勤,便是通向康庄大道的唯一途径,任何投机取巧都不可取,只有勤之一字才是正道。 秦老大很满意,对李太白和杜子美都很满意。 当他的目光落在了南宫奢的面前时,嘴角再次勾勒出了一丝笑意。 南宫奢,昨日他已经“见识”过了。 弹劾安之峰之前,先弹劾秦游,是为有谋。 面对安之峰,安然不动字字如刀,是为有勇。 明知八大罪状言之无物,依一往无前,是有无畏。 区区末流郎中,敢在大殿之上大骂尚书,只因让秦游全身而退,是为有情有义。 有勇有谋,无畏无惧,有情有义,这便是秦老大对南宫奢的评价。 见到秦老大望向了南宫奢,工部尚书魏云涛苦笑了一声,开口了。 “陛下,这南宫奢在我工部可是声名在外,工部中的官员不说,就连京中都有不少人知晓他。” “哦?”秦老大来了兴趣:“这是为何?” 魏云涛叹了口气:“便是老臣这工部尚书都管教不了。” 秦老大微微皱眉:“上下不尊?” “不错,便是上下不尊,他的上官员外郎,员外郎的上官左右丞,还有侍郎,就连老臣这尚书都拿他无可奈何。” 秦老大脸色变了,有些不好看,其他几个尚书也是如此。 要知道官场有官场的规矩,无论你是否有才华,这规矩是必须遵守的。 哪怕你有天大的本事,若是不听话,照样招人嫌。 就如同天子一般,他宁可要一群听话没什么能力的臣子,也不愿意带一群能力出众却不听话的马仔们。 当年他们秦氏三雄不也是能力出众吗,问题就是不听话,听话的话也不可能推翻前朝了,所以秦老大在这方面很忌讳。 无规矩不成方圆,便是此意。 魏云涛这么一说,秦老大对南宫奢的好感全无。 可紧接着,秦老大却发现了一件趣事。 被魏云涛“揭老底”的南宫奢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没等秦老大开问,魏云涛说道:“陛下,各位大人,你们可知这南宫奢有个什么名号,糊涂朗,工部糊涂朗,我工部最糊涂的人便是他。” “这是何意?” “老臣忝为工部尚书,不知见了多少官员,唯独南宫奢这号糊涂虫是第一次碰到。” 龚文华笑骂道:“少在陛下前卖关子,有话一口气说完。” 魏云涛也不恼怒,笑道:“龚大人,若是这糊涂官儿去了你兵部,定是一员骁将。” “此人是将才?” 魏云涛看向秦老大:“陛下可曾还记得五年前赣雍道刺史弹劾闵壑县县令一事?” 秦老大笑了:“略有印象,堂堂刺史,竟飞马传书把状告到了朕的面前,告的,还是一个区区县令,当真是笑谈尔,当时那奏折写的是…” 秦老大看向了白千,后者弯腰接口道:“赣雍道刺史方大人说是闵壑县县令隔三差五便去刺史府大闹,索要钱粮,索要兵器,还要请调兵的虎符,当时您说方大人御下无方,连个小小的县令都管束不住,还申饬了一番。” “不错,当时便是如此,这方亥素有才能,朕还纳闷,怎连一个区区县令都管束不住。” 魏云涛一指南宫奢:“当年闵壑县的县令便是南宫奢了。” 秦老大沉声问道::“你一区区县令,为何要大闹刺史府。” 没等南宫奢开口,魏云涛说道:“陛下不急恼怒,他任上共五年,可谓是政绩卓著,下辖之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魏大人莫要说笑了。”上官鄂满面不解:“闵壑县在赣雍道,多山多林,山林中满是土族番部,周围的县府苦不堪言,这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一说,在吏部评的可是极佳,而县府人口也要过万之数,赣雍道,尤是接壤山林的县府,十室九空,因土族之祸大多背井离乡,何来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这一点大家倒是清楚,赣雍道的土族天天造反,百姓们苦不堪言,那里的人口也是最少的,尤其是靠近山林的县府,基本都没什么人。 “上官大人说的不错,可这闵壑县却是例外,非但子民过万,而且足足有三万之数。” 上官鄂一脸狐疑:“岂能如此之多?” “这就是南宫奢的功劳了。”魏云涛看了眼面如常色的南宫奢,苦笑着说道:“南宫奢上任后散尽家财,招纳了一批民夫整日训练,大约有二百之数,加上当地的衙役近三百人,带着这三百相勇,他每月都要入山一趟,一入便是半个月。” “入山?” “不错,专挑土族的小部落袭扰,劫掠一番便打道回府。” 君臣们傻眼了,龚文华一脸懵逼:“他…竟敢入山,还,还打劫土番?” “不错,南宫奢大修县府城门,若是土番报复,他便依托地势以逸待劳,三番五次后,闵壑县附近山林中的土族部落居然全都逃了。” 龚文华猛然转过头,看向南宫奢不由夸赞了一口:“好胆魄!” 秦老大满面欣赏之色。 他就喜欢这种狼灭,文官怎么的,文官就得这样,下马之乎者也的安天下,上马抄着大刀砍他娘的。 “这还不算完。”魏云涛接着说道:“虽说那些土族跑到其他的山林里,可南宫奢却带着人去其他县府的山林中袭扰土番,最远的时候,都跑到了瓷平县。” “瓷平县?”上官鄂目瞪口呆:“距离闵壑县可是有数百里之遥!” “不错,到了其他县府,南宫奢便说是走失了路,不知不觉便出了闵壑县,哪里有土族,他就追到哪里,这任上五年,南宫奢不管治下民生,只是练兵追打山林中的土番,最终逼的土番数个大部族结盟,要去闵壑县与南宫奢一绝死战,还下了战书,谁知南宫奢诓骗这些土番说要以六百人对他们万人,表面上应了战,当夜就去了刺史府索要兵符,说什么都要集结附近的折冲府的兵卒将土番一网打尽,这才是当年刺史弹劾他的缘故。” 说到这里,魏云涛感慨连连:“就是因为南宫奢这穷追猛打,才换来了闵壑县的五年太平,不少县民慕名而去,闵壑县治下人口才有了三万之数。” 上官鄂突然叫道:“他便是那个被赣雍道刺史以及一种文官保举入京的兵县令?” “不错,那时候多个土番部落归降,赣雍道刺史深怕诸多部落被南宫奢杀尽,见到弹劾不成,只能联合一众文官将他保举入京了。” 秦老大搓了搓牙花子。 望着南宫奢,他突然有种明珠暗投的感觉。 这么猛的一个家伙,怎么就给秦游那小子当门客了呢,这要是去了兵部,再带着兵镇守赣雍道,哪还有什么吐番部族叛乱了,谁不服砍谁就完事了。 “这人我兵部要了。”龚文华哈哈一笑:“魏大人,老臣从您这讨个情,将南宫奢给我们兵部,我龚文华给他个从五品麾羽偏将,如何。” 魏云涛也乐了:“龚大人可知南宫奢三年前入京便是从五品。” “这是何意,他不是你工部的从六品郎中么?” 魏云涛看向秦老大,这才解释起了来龙去脉。 三年,南宫奢连降了三次,入京前,原本是从六品的县令,到了京中后变成五品。 入京第一年,他连个屁都没放,提前将工部的木料拉到京郊给流民盖房子,那时候流民还没到,京中刚收到奏报,朝廷也没拿出个章程,等流民到的时候,南宫奢把房子都盖好了,因为这事,他变成了从五品。 第二年他长记性了,给工部左丞灌多了,让喝多的左丞写了条子,将给修葺户部衙门的木料调拨给了因为地龙闹灾的白鹭县,户部俩侍郎去工部一顿臭骂,南宫奢又成了六品。 去年还这样,他连声招呼都不打了,直接把接纳流民的房子盖在了吏部侍郎名下的田地上,那侍郎正好是头一年去工部骂的人,最终南宫奢又降了一级,变成了从六品。 接连三年,每年都被贬职,就是因此缘故,大家都将这家伙称之工部糊涂官。 而今年他也没消停,又干这事了,提前雇佣农夫将木料拉来盖房子,要不是碰到了秦游,现在绝对是七品了。 而且魏云涛一直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因为降到七品后,他又可以去穷乡僻壤当县令削土番去了。 魏云涛说完后,君臣们面色极为复杂。 大家可以确定的是,南宫奢绝逼是个狠人,怪不得魏云涛说管不了他呢,这种人,秦老大都不敢说自己能管的了。 秦老大能管的人,大部分都有两个特质,怕丢官儿,怕丢命。 而南宫奢明显不具备这两点,要是怕丢官的话,也不可能越干官越小了,要是怕丢命的话,也不可能带着三百人去山里追着土番一顿削,连削了五年。 秦老大看向了上官鄂,后者喃喃不作声,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想了半天,着实是说不出来“此人可堪大用”的话。 他倒是想说“此人真他娘的能打”来着。 第三百二十三章 死亡凝视 秦老大和几个众臣看向李太白三人,心思复杂。 关于养门客这种事,一般人都不敢说出口。 大家都在干,但是谁也不敢声张。 像秦游这种收门客收的世人皆知的,满京城就一个。 门客这种特殊的“行当”最早起源于战国时期,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战国四公子,养了大批的门客办事。 不过春秋时期可是正儿八经的群雄争霸,大大小小的国家一百多个,光是像齐、晋、楚、秦、鲁、卫、燕、宋、这种强国就有十多个。 那时候互相pk开片什么的,不止看双方兵力,也看敌我的门客多少和能力。 可春秋是战国,现在正值太平年月,养门客干什么,难不成还准备争霸天下啊? 当然,也可以这么问,不争霸天下你养门客干什么? 现在大家也养门客,但是不是这个叫法,叫弟子,叫学生,叫老铁,即便是门客也不敢满哪嚷嚷。 唯独秦游,最先收了三个门客,完了让这三个人去参加科考了,非得弄的天下皆知才好。 原本呢,大家就当个笑话看,秦老大也是如此,最初还问过乔冉,问他这些门客是秦游从哪忽悠来的。 秦老大倒是没别的意思,就是怕落人话柄,要是这几个门客是秦游寻访的名士大儒,外界指不定会怎么说闲话。 乔冉告诉秦老大,说这三玩意是秦游半卖半送弄来的,三个门客都是无名小卒,一个是酒肆打杂的小二,一个是一屁股账的穷逼,外加一个整天走路都直晃悠的酒鬼。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所以秦老大也觉得这就是个笑话。 可实际上呢,科考完事之后,大家笑不出来了,一个小二,一个穷逼,外加一个酒鬼,包揽了科考第二名到第四名,大家也就是这时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小丑竟是我自己。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寒山书院那是什么地方,甭管学子是不是寒门,大儒可是一大群,山长是原国子监祭酒,京中士林扛把子,aka哭泣战神,当年的帝师,天下无人不晓的廖文之。 廖文之麾下还有头号马仔原国子监司业董昱,以及八马、闻道鸣、墨石、离竹等文化圈四大天王,就这种师资力量,全国朝甚至说是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家了。 科考关系到寒山书院的荣誉和名声,可想而知这几位大儒肯定是不眠不休的悉心教导,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秦游三个门客拔得头筹也实属正常。 外界这么想的,朝堂上的君臣也是如此。 可今天一见面,秦老大和几位尚书觉得自己格局小了。 就秦游这几位门客,各个不简单。 李太白脑子活络,胆大心细,全权操办烈酒换战马一事可见一斑其人能力,稍加培养一番,一定会成为朝廷栋梁之材。 杜子美忠厚老实,虽然其貌不扬,可那股子坚韧劲让君臣几位都感到佩服,要是有什么苦差事累差事,交给这种人绝对错不了。 南宫奢就更猛了,这家伙不应该在京中任职,应该去边关,去涠江,或者去深山老林里。 四位门客,其中三位,君臣评价极高,最终,目光齐齐落在了贺季真的身上。 能跻身与秦游的四大门课之一,想来这家伙也肯定有所不寻常之处。 注意到众人的目光看向自己,贺季真如同一个二傻子似的,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显的傻了吧唧的。 闻人泰站起身,凝望着贺季真,不过却未说话,只是那么看着。 在前朝的时候,刑部的权柄实在有限,只能管管平民和七品以下的官员,而前朝七品和七品以下的叫吏不叫官,并且刑部只有行刑权没有处罚权,意思就是抓人砍人的时候他们可以上,但是抓谁砍谁就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基本上属于是给大理寺跑腿的。 所谓的三法司制,就是刑部主管全国刑罚整理以及审核刑名,督查台稽查,大理寺最后审核复核。 不过开新朝后,大理寺寺卿不怎么争气接连爆出了不少丑闻,而闻人泰速来公正廉洁,秦老大就开始回收大理寺的权利不断移交给刑部。 而前朝的督查台又被分成了督查司和监察使,前者没什么存在感,最后变成了骑司衙门。 这也就是说,刑部现在的职权囊括了三法司,想抓谁就抓谁,想砍谁就砍谁,不用和以前似的只能干跑腿的活。 而统管这个国朝最重要司法机构的闻人泰,自有一番威严。 闻人泰在民间还有个“艺名”,叫做闻青天,虽是礼部尚书,可却酷喜查一些冤假错案,得知京城或者京城附近的下县有冤案时,就会亲自前往当地衙门进行探查,算是个业余小爱好罢了,当然,在秦老大眼里这就属于是不务正业了,就和后世的司法部长天天去派出所抓菜市场小偷的行为差不多。 很多人都以为闻人泰姓闻,实际不然,他姓闻人,单名一个“泰”,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闻人这个姓源于“乐”姓,先辈是魏将乐羊。 乐羊后裔中最出名的就是乐毅,也就是战国时期的著名军事家,同样也是法家学派代表之一。 而闻人泰家族这一辈就和乐毅同属一支一门,传承的都是法家,只不过当时闻人泰先祖这一族运气不好,抱的大腿既然不是春秋五霸也不是战国七雄,而是弱鸡中的弱鸡舒廖国。 舒廖被灭国之后,闻人泰先祖就开始逃难,后来改了姓,变成了闻人。 改了姓倒是时来运转了,他们家又抱了个大腿,卫国。 不过卫国也没挺多久,他家又开始逃难了,最后生生将闻人这个姓改成了一个单字闻。 相比儒学,闻人泰是彻彻底底的法学派,从小到大学的都是法学,而儒学不过是大环境下他必须掌握的一种“技术”罢了。 同为从龙之臣,闻人泰当年跟着秦老大那会,既不是谋士也不是武将,而是督军,不负责打别人,就负责搞自己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闻人泰掌管刑部极为严厉,很多人都说心虚之人不可与刑部尚书闻人泰对视。 闻人泰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与人对视,相传这位尚书大人有着一双火眼金睛,可以看穿任何心怀不轨之人。 不过这种事也就是见仁见智罢了,闻人泰是尚书,而且还是刑部尚书,全国朝敢和他对视的人屈指可数,要他不是尚书的话,天天直勾勾的盯着别人看,活这么大得挨不少揍。 闻人泰现在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贺季真。 还真别说,长着一张国字脸的闻人泰的确很有范儿,双眼满是审视之色,一般人与之对视的话,未必能撑得过几秒钟。 其实闻人泰对于所谓的“考校”并不热衷,他不认为通过一些小事或者所谓考校就能对一个人有一个准确的定论,而之所以主动站出来,就是因为看贺季真不顺眼。 李太白四人入殿后,表现各一。 李太白和杜子美十分拘谨,属于是正常现象。 南宫奢不亢不卑,老成持重,倒是颇有几分大臣气度。 唯独贺季真,闻人泰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要说贺季真拘谨吧,这家伙小动作不断。 可要说这家伙不拘谨吧,这家伙坐的还溜直,就是眼神特别涣散,都不怎么对焦,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见到贺季真这番模样,闻人泰这才主动站了出来,倒是令秦老大和极为老臣颇为意外。 贺季真就这样被盯着看了起码有半分钟,然后…打了个哈欠。 虽然贺季真想要极力合住嘴巴,可扭曲的五官还是出卖了他,这家伙,的确是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流出来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贺作死 一看贺季真居然在自己的“死亡凝视”之下打了个哈欠,闻人泰气的够呛。 “贺季真,你竟敢君前失仪!” 这一生气,闻人泰不大不小的扣了个帽子。 贺季真正色道:“大人,您看错了。” “本官看错了?”闻人泰一脸错愕。 他想过贺季真会辩解,会找理由,唯独没想过这家伙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死不承认! 敢当着自己这刑部尚书的面睁眼说瞎话,闻人泰怒了:“你刚刚明明一脸困倦之意!” “大人,您真的看错了。” 说完后,贺季真还一脸无辜的看了看左右,看那意思,是想让身旁的李太白给他“作证”。 李太白面如常色,可满后背都是冷汗。 还真别说,闻人泰站在贺季真面前,正正好好给后者挡住了,这家伙打哈欠的时候,秦老大和几位尚书因为视野的问题什么都没看到。 本身脾气就不咋地的闻人泰登时怒呵道:“当着本官的面还敢狡辩。” 贺季真委屈巴巴的说道:“闻大人,您整日忙于公务,为我大夏操劳国事不眠不休,有时…” “有时什么?” “有时看花了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闻人泰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气的须发皆张。 当本官面撒谎也就算了,还敢说本官是个老瞎逼?! 哪怕是见了那么多穷凶极恶之徒,闻人泰也是头一次见到贺季真这么一号的,当着自己的面,当着陛下的面,当着一群尚书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装的还特别像。 闻人泰是个较真的人,这一急眼,猛然回过头,看向最靠身侧的龚文华:“龚大人,你刚刚可是看到他满面困倦之是君前失仪了吧。” 龚文华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没,本官可没看到。” 别说他真没看到,就是看到了也会说没看到。 闻人泰又看向上官鄂,没等后者开口,秦老大哭笑不得:“闻爱卿何至于此,不过是小辈,或许是昨夜未睡,困顿一下有何错处。” 闻人泰一时语噻。 他想说的不是贺季真打没打哈欠,而是这家伙竟然死不承认。 秦老大又乐呵呵的补充了一句:“闻爱卿多有操劳,平日也要爱惜身体。” 闻人泰差点没让秦老大这句话给噎死,这言下之意不是说自己刚刚当真眼花了吗。 倒不是秦老大不信闻人泰,都知道闻人泰最是公正不阿,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污蔑一个“小辈”。 不过呢,秦老大等人也是真的不了解贺季真,并不知道这家伙胆子有多大。 看看贺季真那老实巴交满脸无辜的模样,怎么敢君前失仪,就算是真的这么做了,又怎么敢当着君臣的面睁眼说瞎话? 所以解释只有一个,就如刚刚贺季真所说的那般,闻人泰眼花了。 此时的闻人泰别提有多憋屈了,是又羞又怒,恨不得弄个时光机器回到几分钟之前,好好让秦老大和几位众臣看看贺季真刚刚那副肆无忌惮打哈欠的找死模样。 可一时之间,闻人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是继续墨迹下去吧,少不得让大家以为他是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之辈。 可要不说什么吧,那不是承认自己老眼昏花了吗。 正当闻人泰恨不得一巴掌忽死贺季真的时候,后者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开了口。 “闻大人,学生敢问,您近几日可有神情恍惚之时,每日起来后,便会满心烦躁,批复公文也多有损目之痛?” 没等闻人泰开口呢,龚文华一拍大腿:“本官就是如此,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上年纪岁数大了呗。 不过这话到了贺季真嘴里就是另外一番解释了。 贺季真正色道:“忧国心常折,观书眼欲枯。” 龚文华一脑袋问号。 谁知一旁的上官鄂却连连颔首:“不错,老臣也有此异状。” 他这么一说,卢通、魏云涛俩人也连连附和,表示自己也有这个情况。 秦老大哭笑不得:“好好好,诸位爱卿都是忠君报国的贤能之臣,又都是饱读诗书之辈,自然是忧国心常折观书眼欲枯。” 顾名思义,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天天思考国家大事,所以天天忧思过重,然后还爱看书,爱学习,所以眼睛总不舒服,反正这句话就是不太隐晦的夸了下闻人泰。 龚文华听不明白,吃了没文化的亏,所以没来得及给自己脸上贴金。 闻人泰可不吃这一套,冷声了一声:“油嘴滑舌之徒。” 贺季真满脸无辜的说道:“学生对于这岐黄之术倒是懂一些皮毛,您眼中肝管缺失,眼孔不通所,致也,瞳神内有气急昏朦,如青山笼淡烟也,然目视尚见,但比平时光华则昏。” 见贺季真说的头头是道,闻人泰不免也有些狐疑了,难道刚刚自己真的眼花了? “闻大人,您是国朝栋梁,每日俯身于案几之上批复公文,学生又听闻您平日无事时也不歇息,若是知晓了哪里有冤案假案便会快马而至亲自查探,十数年来如一日。” 顿了顿,贺季真一脸高山仰止的表情继续说道:“学生听闻,三年前你知晓了广怀道豪族欺压良善,您便连夜赶去,一路上不眠不休骑在马上飞奔了整整四日,要知道哪怕是军中精骑也不过如此,您这般劳累,身体哪能吃得消,加上每日忧国忧民心思过度心力憔悴…如此操劳,哪怕是大罗金仙的身体也吃不消啊。” 闻人泰皱了皱眉。 突然觉得这小子说的很有道理嘛。 自己这么忠君爱国,这么爱民如子,这么凡事都亲力亲为,身体出现不适乃至眼花,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啊。 猛然间,闻人泰觉得贺季真这小子挺顺眼的。 看那表情,多真挚。 看那眼神,多诚恳。 看那苦口婆心的模样,就和亲儿子关心老爹似的。 而且,这一番话还是当着天子和几位老臣的面说的,一时之间,闻人泰心里美滋滋的。 “呜…”闻人泰风轻云淡的说道:“本官身为刑部尚书,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 “闻大人,您是国之栋梁,岂可不惜身体,若是病倒了该如何是好。” 明明是拍马屁的话,可在君臣几人的眼里,却觉得丝毫不违和,因为贺季真的表情太真挚了。 一脸关切的贺季真说道:“学生有一良方,大人不妨一试,青皮五钱,净水三盅,煎一盅,日洗三次,无论是风火眼、气朦眼、云眼,月余左右必可见效。” 见到连方子都说出来了,闻人泰心中一暖,走到了贺季真面前,微微颔首:“好,本官记下了,过几日便尝试一番,若是有效,本官倒是要重谢一番的。” “举手之劳,谈何言谢。”贺季真露出了人畜无害的表情,然后…又打了个哈欠,而且还是一副挤眉弄眼的模样,丝毫不掩饰。 巧的是,和刚才那般,闻人泰又给后面的君臣都挡住了。 闻人泰愣住了,一脸懵逼:“你…” 贺季真眨了眨眼:“大人,您是不是又眼花了?” 贺季真临走前,又打了个哈欠。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有旧 闻人泰觉得自己的智商被践踏了,气的浑身都哆嗦。 自己被耍了,当着陛下,当着几位尚书的面,自己被眼前这家伙给耍了! 眼看着闻人泰就要暴走,贺季真突然面色剧变,失声叫道:“大人,您双目充血,眉有土火之相,瞳神散大,可是病情加重了?” “你…”闻人泰大吼道:“你还敢戏耍本…” 话未说完,贺季真突然一脸惊恐,连忙站起身抱住了闻人泰。 闻人泰刚要挣扎,突然觉得腰侧一痛,随即发现自己居然口不能言浑身酸软了。 贺季真连忙叫道:“陛下,诸位大人,闻大人病发了,快传御医,急症,当真是急症。” 秦老大吓了一跳,没想到闻人泰这说“倒”就“倒”,白千连忙去请御医了。 几个老臣也围了过来,满面担忧之色。 贺季真将闻人泰平放在了地上,关切之色溢于言表:“闻大人莫慌,御医即刻便来,您先闭上眼睛歇息片刻,万万不要急火攻心,越是如此,病症越会恶化。” 此时此刻,口不能言的闻人泰别提有多憋屈了,心里那个恨啊。 贺季真大叫道:“还请陛下与各位大人后退数尺,目不见光,不利于缓解病症。” 秦老大等人哪懂这个啊,连连后退,然后,贺季真冲着地上躺着的闻人泰眨了眨眼睛,再次打了个哈欠。 闻人泰两眼一黑,这一次是真的急火攻心彻底晕过去了。 也就是在这时,御医们匆匆跑了进来,又是把脉又是摸头杀的,折腾了半天,最后老御医询问了一下经过,得出的结论与贺季真有着惊人的一致,劳累过度! 同时,老御医还提了一嘴贺季真处理的十分专业,要是刚刚闻人泰向后直接仰倒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很容易直接磕死在这。 这也就是闻人泰现在晕了,要是醒的话,一定会被气的吐血。 秦老大急的不行,赶紧让小太监们将贺季真送到怀恩殿休息,又命几个御医守着。 临出门前,贺季真还一副专业人士的模样说道:“闻大人的病情与家父有几分相似,醒来后,或许会胡言乱语一番,不过陛下与诸位大人无需担忧,过几日便好了。” 龚文华下意识问道:“那最后是如何治疗的?” 贺季真长叹了一声:“家父已是仙去了,走的时候恶疾缠身极为痛苦,临走那一刻,连双目都未曾合上。” 龚文华嘴巴裂的老大。 这是死不瞑目啊,也不知道闻人泰会不会也是这个下场。 御医和小太监给闻人泰弄走之后,敬仪殿内一片愁云。 除了安之峰外,几位尚书都是秦老大的左膀右臂,一看相知相伴数十年的老臣“病”了,秦老大满脸担忧之色。 还好,红衣骑司带着版本《寒山杂谈》进来了。 秦老大一看书来,登时就不“忧愁”了。 就这样,敬仪殿内终于开始干正事了。 针对《寒山杂谈》书中的内容,君臣们开始提问,四个秦游门客则是一一回答,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间的过去了。 不过秦老大主要是问地火一事。 ………… 此时的寒山书院中,秦游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他的面前坐着斐云荣,小斐同学罕见的生气了。 “世子殿下,前一日您曾答应于学生将《寒山杂谈》卖于我斐国使团,岂能出尔反尔。” 斐云荣已经数落秦游半天了,后者也没办法反驳。 前天虽然没同意卖书,但是也没说不卖。 “哎呀,本来是要卖的,问题是这事陛下知道了,要是没经过他同意就卖了,再诛我九族怎么办。” “诛九族?” 斐云荣哑然失笑。 要是诛九族的话,岂不是夏朝天子连他自己也要干掉。 “要不这样吧。”秦游尝试着打商量:“我的几个门客早上入宫了,《寒山杂谈》里面好多内容一看就能学会,也没办法保密,好几本里都是这种内容,估计陛下也不会当回事,到时候我把那基本不用保密的书卖给你好吧。” 斐云荣都被气乐了。 不需要保密的内容,那还买什么,就如同那马蹄铁一般,随便看一下就学会了,还用特意花这么多钱来找你买? 不过斐云荣也知道秦游说的是实情,既然这事让朝堂上的君臣们知道了,自然不会允许秦游将《寒山杂谈》全部内容卖于别人。 想到这,斐云荣只能退而求次:“那《商》、《工》以及《算学》三篇,世子殿下定要一字不少的卖于学生。” 秦游没敢马上答应,脑子里回忆一下这三篇的内容,大致想了一遍后没发现有什么不利于国朝的内容后,这才点了点头。 “一言为定,明日我便让家兄来此交接。” “急什么啊,等我的那几位门客回来之后再说吧。” 斐云荣见秦游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了,只能苦笑着点头同意了。 二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秦游突然提前了另外一件事,神经兮兮的将窗户关上,这才说道:“娘炮兄,和你打听点事呗。” “殿下但说无妨。” “那个…”秦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墨迹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就是你们国家的飞云公主,和我说说呗。” 斐云荣眼底略过一抹笑意,面如常色的回道:“殿下以前便询问过学生,可是忘了?” “没忘,你和我说那姐妹儿特神秘,没几个人见到她长什么德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以前秦游还真问过,不过斐云荣说了和没说一样,外面怎么传言的,她就怎么说,回答的滴水不漏,秦游也丝毫没起疑心。 斐云荣笑着问道:“殿下无端端的怎么提起了飞云公主?” “哦,随便问问,那个什么,就是…”秦游措了措辞:“你们国家的飞云公主,是不是特别会忽悠人啊,就是蛊惑人心那种。” 斐云荣闻言一愣:“为何这么说?” “就是随便问问哈,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斐云荣微微皱眉,秦游耸了耸肩继续说道:“你知道好多年前我们国家有一群官员叛逃到你们斐国的这件事吧。” “略有耳闻。” “前两天有人和我说这件事是飞云公主策划的,说这娘们老贼了,很多人被他卖了还帮她数钱。” 斐云荣的面色有些不太自然,强颜欢笑笑道:“学生只是商贾之后,接触不到此等人物,不敢妄下断言。” “那你哥呢,你哥认识她不?” “家兄虽是我国正使,不过却很少前往斐都,未曾见过飞云公主。” “哦。”秦游也不是太意外,之前问过乔冉,斐宏志在斐国那头的确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欻欻。 又随意聊了几句,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满心胡思乱想的秦游也没什么谈兴,最终将斐云荣送出了书院。 回到小院中,秦游这才想起几个门客还没回来呢,不由有些担忧。 不过他就担忧了那么几秒钟,又开始思索起那个倾国倾城的飞云公主接触自己的真正目的。 ………… 此时的敬仪殿中,李太白四人刚刚出来。 秦老大很满意,几个尚书也很满意。 白千亲自将李太白四人送出了宫。 待白千走后,贺季真刚要上马,南宫奢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神情莫名的问道:“贺兄弟可是与刑部尚书有旧?” 贺季真微微一愣,满面不解:“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那为何刚刚在殿中戏耍与他。” “怎么可能,敢当着陛下的面戏耍刑部尚书,我贺季真痴傻了不成。”贺季真一脸古怪的望着南宫奢:“你不会也是有眼疾吧?” 南宫奢:“…” 一旁的李太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他觉得以后还是离贺季真远点好,这家伙完全就是个疯子。 第三百二十六章 赏赐 敬仪殿中,秦老大捧着《工篇》读的浑然忘我。 其实别看寒山杂谈洋洋洒洒数万字,实际上最早秦游写的时候不过是两三千字,后期廖文之要翻译成“文言文”,还要加上印证后的释义,这才成了如今的《杂谈八篇》。 秦游说这套书要归功于书院中的大儒和先生们,倒也不是推让,而是的确如此。 挺简单的学问,让几个老头子弄的和天书似的,后期连秦游自己都看不懂了。 就好比之前秦游说大棚,就是提出一个概念,七八分钟就说完了,可动手能力极强的南宫奢忙活了小半个月,又是找材料,又是找地方,又要去询问农家。 除了动手的,还有动笔的,在秦游嘴中,温室大棚,种就完了,短短八个字,到了廖文之那,就变成了以纸饰密室,凿地作置沸汤于坎中… 还有“农篇”中的黑豆芽,秦游用十秒钟的时间演示了一下,到了书上,就成以水浸黑豆,曝之及芽,以糠皮置盆内,铺沙植豆,板压,及长则覆以桶,晓则晒之,欲其齐,而不为风日侵也… 这也是为什么秦游这个带头撰写书籍的人,到了最后自己反而看不懂的主要缘故。 秦游看不懂,可是秦老大等君臣却看的津津有味。 上官鄂看的是《兵》篇,一副摇头晃脑的模样。 本来《兵》篇是龚文华最感兴趣的,不过他和秦游差不多,也是看不懂太多的之乎者也,所以只能在旁边翻白眼。 “这马蹄铁当真是是妙用无穷。”上官鄂感慨连连的说道:“细微之处乃见神奇,对这三世子,老臣心服口服。” 上官鄂是文臣,《兵》篇中大多是锻体之术,全是后世部队那一套,实际上大部分都不适用于古代,不过上官鄂也看不懂,就是觉得不明觉厉,除了马蹄铁之外,其他的也不敢随意评论。 一听夸自己大侄儿,秦老大放下书微微一笑:“朕昨日何曾不是如你这般感慨万千,这许多的事物道是寻常,可却需不寻常之人去发现这不寻常之处,朕阅人无数,如秦游这般,少之有少。” 卢通点头表示赞同:“书中大多都是些巧技,可却能解大急,老臣也是万分佩服。” 龚文华呵呵乐道:“怪不得斐、楚、昌三国不惜花费重金。” 提起这事,秦老大动起了小心思。 百万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三个使团,也就是三百万贯,这么一大笔钱,秦老大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痒难耐。 “这书中的学问,虽多是奇思妙想,却也是一学便懂,既如此,朕倒是觉得让秦游卖于各国使团倒也无妨。” 卢通第一个表示赞同:“老臣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就是不知三百万贯之巨,三世子殿下要用在何处。” 同殿为官,大家互相之间太了解了,就好比龚文华,其他几个尚书放个屁,他光听个响就知道是啥味了。 微微看了眼卢通,龚文华讥笑道:“卢大人,这书可是三世子写的,不管卖了多少,这钱也是他的,可与你户部无关。” 卢通老脸一红:“本官不过是担忧罢了,三世子年幼,身怀如此…” 秦老大笑着打断道:“不错,这是秦游的学问,朕对秦游的品性也有所了解,想来,他会将钱粮用在寒山书院中。” “可寒山书院不过数百人罢了,哪里能消耗如此多的钱粮。” “秦游自己做主便可。”秦老大对卢通报以鄙夷的眼神。 大侄儿的钱怎么花用你操心吗,他不知道怎么花,不还有朕这个大伯吗,和你卢通有一毛钱关系吗。 卢通也不好意思吭声了,再逼逼下去他怕秦老大和自己翻脸。 秦老大看向白千笑着说道:“明日去一趟书院,秦游著《寒山杂谈》大功一件,嘉奖一番吧,还有李太白四人,都是德行极佳的年轻俊杰…” 说到这里,秦老大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几个老臣后苦笑道:“要说朕这侄儿也立了不少功劳,就如同昨天那南宫奢在殿上弹劾的那般,如此功劳朕却从未赏赐过,落人话柄,朕心中也不舒坦,虽说秦游曾说过都是些分内之事罢了,可过必罚,功必赏,朕也曾说过,秦游若是犯了错,必当重罚,可要是立了功,也应有奖赏才是,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上官鄂知情识趣的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不说以往,单单昨日在议政殿中,那晋昌的使节可谓是唾面自干央求连连,如同被拿捏了七寸一般摇尾乞怜,深怕三世子不将《寒山杂谈》卖于他,今日上朝之前,鸿胪寺的寺卿眉飞色舞,说昨夜几个正使可是卑躬屈膝了一番。” 一提起这事,秦老大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觉得这事太解恨了,昨天秦游一瞪眼,晋昌的使节们屁都不敢放一个,威风,大大的威风,那谭眗老狗也再也不敢谈“玉剑”一事了。 “好,那此事便定下了。”秦老大沉思了片刻,对上官鄂说道:“秦游本是天潢贵胄,如何赏赐倒是令朕有些头痛为难,既如此,吏部便商议一番拟个章程吧。” “老臣遵旨。” 说完秦游这事,秦老大又提起了四个门客:“秦游昨日可是说了,《寒山杂谈》乃是书院中的几位先生与大儒们的心血,虽有推功之嫌,却也有成人之美,何况今日朕对那李太白四人颇有好感,廖师傅几位大儒淡泊名利想来是不在乎恩赏的,不过秦游的四位门客却要另当别论,因修书一事,这几人便是连科考都未参加,功劳也好苦劳也罢,也该赏赐一番。” “南宫奢倒是好说,可其他三人皆是在寒山书院任教。”上官鄂抬起头看向秦老大,问道:“不知陛下想要如何赏赐?” “那便赐官身吧,赐个虚衔,就如那屯盐卫一般,将书中的学问推行天下,至于品级,你吏部商议一番即可。” “老臣遵旨。” “《寒山杂谈》一事莫要操之过急,待科考之后再做定夺。” 其实秦老大不是不着急,而是实际和实力都不允许。 想要将书中的学问推行天下,肯定不可能是抄个几万几十万本满天下可哪发,得分门别类的让专人去教授,就如同之前屯盐卫似的。 而且这眼瞅着快过年了,诸国的使团没离京,过两天又要科考,越王也快回京了,一大堆的事,得一件一件来办,还得在年底之前火速提拔个礼部尚书,要不然好多事都办不成。 时辰也不早了,秦老大放几个老臣离开了。 四位尚书离开后,秦老大又将白千叫了过来。 白千还以为秦老大要问闻人泰怎么样了,谁知秦老大先开口问的是今天“地暖”铺设的如何了。 一听要俩越,秦老大满脸的不乐意。 两个月之后谁特么铺地火,你咋不说夏天铺呢。 可皇宫不比其他地方,不是说想铺哪就铺哪想怎么铺就怎么铺的,肯定要耽误不少时间。 一时之间,秦老大和百爪挠心似的。 “白千你说,这地火,当真如此神奇?” 白千一脸无奈。 他哪知道啊,他也没被烧过。 第三百二十七章 诞辰礼物 李太白四人回到书院的时候已经快到亥时了,秦游原本都快睡了,见到四个门客全须全尾的回来后才询问了一下今日入宫的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秦老大对《寒山杂谈》表示了高度认可和赞扬,不过和当初廖文之等几人似的,许多学问和知识都要论证、印证、验证等,书也不是一天就可以看完看懂的,什么时候秦老大看不懂了,这四人还得入宫。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只要秦老大不提自己就行,挥了挥手,让四人该干嘛干嘛去了。 不过秦游没注意的是,李太白和南宫奢二人的脸色都略有异样,似是有话要说。 四人离开后,秦游上床歇息了。 他准备早点休息,明天一大早就入城一趟,倒是没太重要的事,主要是去看看安之峰。 关押安之峰的地方可是骑司大牢,秦游深怕这群人不讲规矩万一以礼待之可就坏了,他准备去提点意见什么的,比如辣椒水老虎凳千年杀之类的。 结果这一睡,秦游又没睡安稳。 子时刚过的时候,一阵冷风袭来,秦游一睁眼,睡意全无。 一张美的不可方物的面庞几乎贴他鼻尖上了。 身穿黑衣的斐云荣眯着丹凤眼,冷冷的说道:“为何还不放了巫雪!” 秦游望着斐云荣没有丝毫瑕疵的五官,心脏怦怦狂跳,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女人的容貌很奇怪,有些女人离远了看,哪怕只有一米的距离,觉得特别漂亮,可要是贴着脸就觉得长的和鬼似的,满是瑕疵。 有些女人和自己脸贴着脸,觉得倾国倾城,可离远了之后才发觉这长的是个什么玩意,和个锅盔似的。 可恢复女儿身的斐云荣没有任何死角,无论上下左右距离多远,美,便是美,没有任何瑕疵。 “那个…”秦游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冷吗,要不要一起睡会?” 斐云荣微微哼了一声,满面不喜之色,转身坐到了凳子上,随即两条大长腿一蹬,狐皮小蛮靴甩出了老远。 “哎呀,生什么气啊。”秦游坐起身,苦笑连连:“闻人泰又不是我儿子,总不能我说让他放人他就放人吧。” “好,那本宫就看着你夏朝大祸临头。” 秦游翻了个白眼。 自称姑奶奶,自称老娘,自称人家,自称本姑娘,其实通过女人的自称就可以分辨出对方的心情怎么样。 对方还是头一次自称本宫,虽然气呼呼的,但是绝对没到特别愤怒的程度,要不然就自称老娘了,比如老娘要“能”死你之类。 “大姐,你讲点理好不好。” 秦游裹着个棉被坐在了床沿边上,道:“你说你让我怎么说吧,直接跑到陛下面前,说放了弄死十多个番商的凶手巫雪,陛下问我为什么,我怎么说,说飞云公主告诉我的,真要是这么说的话,估计我就得和巫雪作伴去了。” “谁管你如何说如何做,你答应我的,就要做到。”斐云荣气呼呼的说道:“你不是最聪明了么,自己想法子去。” 秦游耸了耸肩:“你不也挺聪明吗,你为什么不自己想办法救巫雪。” “本宫想了呀,这不是寻你来了么,让你想法子将巫雪救出来。” 秦游张了张嘴,叹了口气:“你这法子想的真特么棒。” 看了眼气呼呼的巫雪,秦游犹豫了一下后才说道:“其实吧,也不是没办法。” 一听这话,斐云荣登时转嗔为喜,眼睛笑的和个月牙似的:“就知道你有法子。” 秦游长叹了一声。 别的男人是就见不得女人哭,自己是就见不得女人笑。 当然,得长的好看才行。 “不过我得先确定好,你确定没忽悠我吧,别到时候我给巫雪弄出来后,你那所谓的塌天大祸纯粹就是逗我玩的。” “你不信我?”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 谁信你谁是傻x。 “不是不信你,假如我明天给巫雪放出来了,怎么确定你没有坑我。” “明日便能放出来吗?”斐云荣一脸狐疑:“你当真能办到?” “不是大姐,我看你这表情,好像你觉得这事我根本办不到啊,办不到你找我干什么。” 斐云荣笑眯眯的说道:“既不让骑司起疑,又要保证将巫雪放出来后没有人再纠缠于她,我想不出你能如何做到。” 秦游也是彻底服气了:“你觉得我做不到你来找我干嘛。” “总要逼你试试才知道。” 秦游刚要再吐两句槽,斐云荣面色微变,轻声道:“有人来了。” “我靠,不会是乔冉大半夜回来了吧。”秦游赶紧一指身后:“快,快藏到床上。” 斐云荣瞪了一眼秦游,随即轻轻一跃,修长的双臂抓住了房顶的横梁上,整个人就如同体操运动员一般,双臂一用力便翻身到了房梁之上。 秦游满面的失望之色。 他还以为和武侠小说似的,咔嚓一下就直接跳上去了,感情还得和引体向上似的那么费劲。 屋外传来了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的确是有人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乔冉,因为这小子走路从来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秦游赶紧跑回到床上,外面也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谁啊大半夜的,门没锁,进…” “来”字还没说出口,横梁上的斐云荣连连挥手焦急的低声叫道:“鞋,鞋子,秦游,快把鞋子藏起来。” 秦游赶紧下床去捡鞋,结果刚拿起两双鞋,门被推开了。 然后,情况比较尴尬 南宫奢一推门看到的就是这番场景,秦游垫着个脚,弯着腰,和个贼似的,两只手分别拎着明显是女人所穿的小蛮靴。 “殿…殿下。”南宫奢一脸古怪:“你不歇息,这是在…” 别说在古代了,哪怕是在后世,一个大老爷们大半夜拎着两只女人的鞋子鬼鬼祟祟畏畏缩缩的,不用想,八成是个变态。 秦游微微沉吟了那么片刻,随即坐回到了床边,风轻云淡的说道:“过几天是乔冉的诞辰,这是送给他的礼部。” “这礼物…”南宫奢望着两双价值不菲的小蛮靴,微微点头:“倒是别致的很。” “千万不要说出去啊,说出去的话就不是惊喜了,偷偷告诉你,乔冉这家伙的喜好特别另类,上次我俩喝酒的时候,他喝多了,说平生最喜欢收藏什么女人的鞋子啊,裹脚布之类的,天天晚上搂着这些东西睡觉。” 南宫奢一脸恶寒:“乔统领的爱好竟如此特殊?” “你以为呢,你也不想想他是什么人,骑司,还是副统领,正常人谁能干这个活啊。” 南宫奢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倒也是。” 放了巫雪 再让骑司跟着呗。 第三百二十八章 江湖技艺 秦游深怕南宫奢发现了斐云荣,连忙招手让这家伙坐下来。 南宫奢歉意一笑:“深夜叨扰,还望殿下海涵。” 当着外人的面前,南宫奢管秦游叫恩主,一副门下走狗的模样,可没人的时候又称呼秦游为殿下,足以见这人并不是喜爱溜须拍马之徒。 “涵,特别涵,有事你赶紧说就行。” “奢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南宫奢苦笑了一声:“此事…倒是让奢心生有些愧疚,同为殿下门下,原本此事我是不应…” 秦游见这家伙磨磨唧唧的,深怕斐云荣在房梁上支持不住再一脚踩死这家伙,火急火燎的叫道:“大半夜找我干什么,说,快,赶紧的,立刻,马上,现在,说说说说说,本世子还有事呢,特别着急。” “这都快子时了,殿下有何要事?” “睡觉。” 南宫奢发现这答案特别完美,而且他也信了。 在书院待了这么久,他发现秦游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的五个时辰,作息那叫一个规律。 “别磨蹭,到底什么事赶紧说,大半夜跑人家屋子里,再让别人误会了。” “关于今日入宫觐见陛下之事。” “入宫的事么。” 秦游眼神向上瞟了瞟。 咱唠唠咱夏朝的天子不是不行,问题是有个斐朝的公主在你脑瓜子上满趴着呢,这也太不是时候了。 还好,南宫奢谈论的并不是秦老大,而是贺季真。 事无巨细,南宫奢将今日在殿上贺季真雷区蹦迪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游听的直吸凉气:“这王八蛋胆子这么大?” 南宫奢看了眼秦游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这贺季真,是不是也有脑疾?” “谁说不是呢,脑子正常的人怎么…等会,你为什么带个“也”字?” 南宫奢老脸一红,讪笑道:“殿下多心了,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其实南宫奢大半夜过来肯定不是睡不着闲着没事干,而是真的十分担忧。 以前当县令的时候,大家都说他是个疯子,可南宫奢今天看完了贺季真的“表演”后,发现这家伙才是真正的疯子。 当着一群大臣的面,当着天子的面,居然“调戏”刑部尚书,一般不是得了绝症的人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他和贺季真倒是没什么私交,主要是怕这种“疯子”连累书院。 书院创办之初南宫奢就跟着秦游混了,安置流民也好,招收学子也罢,包括建立北郊大集,南宫奢都没少出力,也是看着这一片荒地从无到有的。 寒山书院,南宫奢投入的心血比秦游三个门客加起来的都要多。 可如今书院中有这么一个“神经病”当先生,南宫奢怎能不担忧。 不过南宫奢不知道的是,贺季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之前还“调戏”过乔冉,弄的乔冉接连在书院中盯了他小半个月。 “这家伙是越来越嚣张了。”秦游也有点生气了:“当着陛下的面,他是喝了多少假酒,这要是陛下怪罪下来,本世子也得遭殃。” 其实秦游这番话埋怨大于动气,原因有二,第一个原因是秦游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一直认为贺季真这家伙脑子有病,而第二个原因,则是和观念与良心有关了,当初他被斐人孙锦堂掳走的时候,贺季真独自一人在京中调查,几乎是不眠不休,要不是他,骑司也不可能那么快锁定斐人细作的据点,当然,虽然最后没什么卵用是靠秦游自己跑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至少今天没出什么事,秦游也真的不会将贺季真怎么样。 不过要是换了别的大门大户,不管出没出事,至少也会将门客给逐出去的。 “殿下所言极是,贺季真着实胆大妄为,今日在敬仪殿中,贺季真竟敢接连数次戏耍于刑部尚书,生生将闻大人气的昏…” 说到这里,南宫奢突然一变:“不对!” “什么不对?” “原本我以为闻大人昏倒是因气急攻心,可刚刚回想起来却发觉并非如此,贺季真是先行抱住了闻大人,之后闻大人才昏倒的,在这个期间,似是口不能言,而非病症所致。” 说到这里,南宫奢的语气也带着几分不确信,随即突然站起,径直来到了秦游的床前将上面的棉被裹成一团。 秦游后怕不已,还好刚刚没让斐云荣藏被窝里。 只见南宫奢抱着被子,上下其手一番,又不断后退,再站起,再后退,再蹲下,如此反复了数次,还拍拍打打的。 “这啥啊,钳形战术啊。”秦游看的满脸懵:“搁这跟我演信条呢?” 不过秦游也能看出来,这家伙似乎是在模仿今天在敬仪殿中的情景,大棉被就是闻人泰。 南宫奢将被子往床上一扔,面色古怪:“果真如此,贺季真抱住闻大人时,后者并未昏到,而是突然的口不能言,身体也无法动弹了。” 秦游越听越迷糊:“能说普通话吗。” “难道是贺季真用的是‘斫’之手法?” “我再重复最后一遍啊,请说普通话,谢谢。” 南宫奢也没解释,脸上的表情比秦游还迷糊:“殿下,奢也是听说过一些传闻罢了,传言江湖上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技法,可以令人、哑、晕、死、咳、笑等,至于几分真几分假就无从得知了。”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南宫奢一抱拳:“奢在京中有几位武馆与镖局的朋友,明日京城需询问一番,奢就不叨扰殿下了,总之贺季真此人绝不简单,还望殿下多多留意。” 一听这话就知道了,和乔冉一样,南宫奢也准备查查贺季真的底儿。 “哦,那也行,你问明白了再来和我说吧,晚安。” 就这样,南宫奢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秦游把门关好后哭笑不得:“什么玩意啊,没头没尾乱七八糟的。” 房梁上的斐云荣悄声无息的落了下来,微微一笑:“少见多怪。” “怪”字说完后,斐云荣出手如电,一掌拍在了秦游的手肘上。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夜访 秦游突觉左臂一麻,紧接着就彻底失去了知觉,如同脱臼一把,整条胳膊无力的垂下了。 斐云荣笑道:“截血的手法罢了,共分七种,斫之手法便是其中一种,还有戳、拍、擒、拿、撞、闭其他六种,用掌边侧打为斫,指打为戳,掌根为拍,五指抓为擒。” 斐云荣说完后,秦游发现胳膊又慢慢恢复知觉了。 “你刚才是不是打我麻筋儿上了?” 斐云荣没搭理秦游,二指并拢,突然点在了秦游的胸前。 这一刻,秦游面色煞白,觉得呼吸极为困难,一个站立不稳就坐在了凳子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斐云荣如同恶作剧得逞一般的孩子似的,娇笑不已,又绕到了秦游身后,微曲食指,不轻不重的击打在了秦游的侧颈。 秦游呼吸倒是正常了,可右耳又失聪了,眼看着斐云荣又要整活,赶忙叫道:“停,停停,我知道什么意思了,你不用拿我现场教学了。” 斐云荣轻笑道:“这就是截血之术,以不同的手法截断体内脉血。” 刚刚亲身领教了一下的秦游,彻底明白了。 这应该和武侠小说中的点穴是一个意思,不过更加贴合实际,就像刚刚那般,一巴掌呼麻筋儿上了,胳膊就动不了了,而击打在不同位置,导致供血不足从而让身体产生不同的反应。 总之秦游就是这么理解的。 秦游来了兴趣:“能教教我么。” “不能。” “为什么,我可以…可以交学费,一百贯怎么样?” 秦游的神情很是激动。 任何一个男人在儿时都有一个武侠梦,秦游也是如此。 武侠小说、武侠电影、武侠游戏,各种以武侠为核心的娱乐事物总是能够吸引着少年躁动不安的内心。 三尺青峰仗剑天下,一声小二上酒尽显豪迈,黑衣夜行穿墙入室,而这些侠客们除了会用各种兵器外,最令人着迷的便是“点穴”的功夫。 虽然在飞云公主的口中这种花活是叫做“截血”,可实际上是和点穴一个概念的。 穿越到了古代,见识了天子的威仪,见识了京中的繁华,见识了封建主义的丑态,该见识的,倒是没有失望,因为秦游并不期望,要说失望的,只有一样,那便是“武学”。 要说能打的,凤七肯定能打,乔冉更能打。 可实际上呢,这所谓的“能打”一点都没观赏性,就说凤七,在对阵几个斐人细作时,完全就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充分展现了街头盲流子斗殴般的技巧,血刺呼啦吵吵把火的。 再说乔冉,秦游没见过乔冉和谁动手,但是见过这家伙上墙,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道是怕滑还是怎么的,就三米不到的房子,还得慢腾腾的爬梯子。 这飞云公主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结果呢,上房梁还得先做引体向上,特别掉价跌份,彻底打碎了秦游对“古代高手”的一切幻想,哪有什么武侠小说中的那股子俊逸潇洒的劲儿。 可现在,秦游破灭的火焰再次被点燃。 甭管是打麻筋儿上了还是什么截血,反正和点穴差不多,至少和武侠小说中描述的很像。 所以,秦游很想学。 这是秦游第二次燃起了浓浓的“学武”兴趣了。 第一次,他准备练习暗器来着,也就是飞刀,最后发现对于飞刀这一块,自己是丝毫天分都没有,飞板砖绝对是天资过人,后来也就放弃了,不太美观。 这一次,注定秦游又要失望。 斐云荣坐在了床沿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玲珑曲线尽显无疑。 “你不会想学这门功夫的。” “为什么?”秦游搓了搓手:“我想学,特别想学,你开个价吧。” “你一定不会想学的,相信我”斐云荣没多做解释,只是娇笑道:“你这几个门客真是有趣,那个叫贺季真的人,居然胆敢当着天子和群臣的面戏耍刑部尚书。” 秦游耸了耸肩,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这事肯定是骇人听闻的,可是出现在了贺季真身上,又不是令他很意外。 全京城的官,甚至是全夏朝的官,哪个不是深怕被骑司盯上,贺季真到好,直接告诉骑司,而且还是face对face的告诉骑司副统领乔冉,说他自己是个被杀头的身份,让乔冉自己调查去。 今天又整了这么一出,当着全夏朝最有权利的几个人的面,狠狠的调戏了一把刑部尚书,让这位掌管夏朝刑名的尚书大人有口难辩。 “哎。”秦游叹了口气:“明天进城一趟吧,看看能不能和闻大人解释解释,实在不行,也只能说贺季真也有…额不是,不是也,是有,说贺季真有脑疾。” “你这做恩主的,就不怕门客为你招灾引祸么,怎么见你一副毫不动怒的样子。” 秦游嘟囔了一句:“谁没事和精神病置气。” 斐云荣刚要询问什么叫精神病,面色又是一变,满脸的无奈之色,轻轻一跃故技重施,再次回到了房梁上。 外面再次传来了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秦游都懒得回床上了。 随着叩门声响起,外面传来了李太白的轻唤声。 “恩主,您歇息了么。” 秦游没好气的说了声“进”。 “恩主。”李太白进来后,看了眼秦游的脸色:“这么晚还未歇息。” “你们怎么回事,为毛都大半夜来找我,有事不能白天说吗。” “门下也不愿深夜打扰恩主,可今日在殿上…” “又是关于贺季真的事?” 李太白微微一愣:“您已经知道了?” 对于李太白,秦游可没对南宫奢那么客气,一指门口:“着急睡觉,有事白天说,bye。” 谁知李太白刚要走,门又被推开了。 秦游心里咯噔一声,竟然是乔冉回来了。 乔冉就和进自己家似的,门也不说敲一下,刚要伸手扫掉肩头上的落下,鼻翼微微一动,面色突变,可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秦游。 秦游有点要崩溃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不睡觉全都往自己这跑,这是约好了一起来捉奸的? 而且看乔冉的模样就知道了,肯定是知道飞云公主来过了,甚至可能知道这大姐现在就藏在屋内,这都能凑一桌麻将了。 第三百三十章 暴露 秦游手心里全是汗,深怕乔冉高喊一声“妖女休走”后被揍的满地找牙,或者揍的飞云公主满地找牙。 不管谁找牙,都不是秦游所希望看到的,而且俩人打起来的话自己也容易被误伤的可哪找牙。 其实乔冉比秦游更紧张。 外人有所不知,乔冉的嗅觉和触觉特别敏感,自小在山林之中长大造就了他极为敏锐的嗅觉和视力。 一推门他就闻到了飞云公主身上特有的异香。 这种香味常人难以察觉,只有乔冉能够闻到。 味道比之前要浓郁一些,所以乔冉可以断定,飞云公主就在屋内。 然而秦游的卧室就这么大,能藏人的地方无非就是屏风后、床上以及房梁上了。 屋内有光,屏风无影。 床上被子卷成一团。 那么唯一能藏的地方只有房梁。 这一刻,乔冉心中满是纠结。 如果现在动手的话,飞云公主绝对跑不了,只要叫喊一声,书院内数十名越王府护卫和骑司就会马上赶来,哪怕飞云公主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逃。 抓了飞云公主,非但可以报了许多往日旧“仇”,如夏臣叛斐、火烧造船木料、京中安插细作等等,还能以飞云公主为筹码要挟斐国。 面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乔冉说不动心是假的。 可如果一旦这么做了的话,秦游和寒山书院势必会受到牵连。 秦游为什么夜会飞云公主? 寒山书院其他人知不知情? 这些事情根本没办法解释,就算解释了,又有多少人会信? 更重要的是,秦游的身份太过特殊,越王府可不只有一个三世子,还有越王,有都护将军秦狰,一旦有心之人利用这件事打压越王府,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转瞬之间,乔冉脑子闪过万千想法,再次深深看了一眼秦游,心中有了决定。 “三世子,不知道最近越王可与您通过信件。” 秦游不明所以:“没啊。” “那就无事了,乔某本想询问一下边关之事,早些歇息,告辞。” 说完后,乔冉拱了拱手转身离去,离开时还将李太白也带走了。 这也就是乔冉吧,换了任何夏朝人,绝对不会视若无睹的。 秦游也是运气好,和飞云公主的事只告诉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是整个夏朝唯一敢不鸟秦老大的狼灭。 领着朝廷的俸禄,统管着国朝的唯一特务机构,被外人认为是天子最忠诚的鹰犬,可实际上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乔冉还是那个十多年前徒步千里胆敢刺王杀驾的屠龙少年,之所以现在听命于秦老大,并不是因为忠君爱国,而是因为整个国朝中,如果有一群人能寻找到他的义父秦麒的下落,那么必然是骑司。 在外人眼里,秦老大这个当皇帝的给了乔冉一个一展才华的平台。 可在乔冉眼里,要不是秦老大是秦麒的秦大哥,他真懒得当什么骑司统领。 乔冉也确实没有辜负过任何人的信任,无论是秦麒,还是秦老大,或是秦游。 就这么带李太白走了,乔冉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二人刚出门,斐云荣已是轻盈的跳到地面上。 没等秦游开口,斐云荣狠狠瞪了前者一眼,唰的一下就跳出了窗外。 秦游完全一副搞不清楚的模样,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哪里还有斐云荣的身影。 “至于么。” 秦游也没多想,还以为是斐云荣见到乔冉回来了深怕暴露,这才直接跑掉了。 回到屋子里后,秦游困意全无,可谁知刚坐下没一会,门又被推开了,还是斐云荣,而且满面莫名之色。 一进屋,斐云荣快步走到了秦游面前,急不可耐的:“乔冉为什么不动手?” “什么意思。” “还装傻,乔冉刚刚明明就知道我藏于屋中。” “你怎么知道他知道你在屋子了里。” “他袖中短刀已经抓在了手里,可却又收了回去。” “是吗。”秦游眨了眨眼:“我都没看到。” “这是为何,明明知道我在这里却视若无睹,原本我以为他是去叫帮手,谁知他竟然回屋中歇息去了,书院中的那些骑司也未有任何异动。” 说到这里,斐云荣眼中的困惑之色更浓:“他甚至知道我就是飞云公主,对不对!” “应该…是吧。” 秦游这一刻才明白刚刚对方为什么突然跑了,感情是怕乔冉叫帮手抓她。 要么说斐云荣闯出这么大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可谓是艺高人胆大,换了别人,不管乔冉会不会有其他打算都得赶紧溜了。 斐云荣倒好,又折回来了,和秦游继续唠。 不过在秦游眼里,这就和二傻子是一个性质了,是他的话他绝对跑。 斐云荣眯起了眼睛:“骑司乔冉,他早就知道你我的关系,对不对。” 秦游老老实实的“嗯”了一声。 斐云荣面色剧变:“难道你越王府当真起了二心,竟然在暗中笼络了乔冉?” 秦游:“…” 斐云荣满脸都是异样的光彩,凝望着秦游,就连呼吸都变的略有急促了:“说来听听,我帮你谋划一番如何。” “你想多了,我来就是关系比较好罢了。” “关系要好?”斐云荣满脸狐疑:“要好到了可以为你掉脑袋的地步?”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这么复杂呢。”秦游翻了个白眼:“之前我和乔冉说关于你的这事的时候,他也是诧异为什么我对他全盘托出。” “我也好奇。” “还不是因为巫雪这件事,这不是要找他参谋参谋吗,我说我的卧底探员告诉我的线报,他根本不信,无奈之下只能把咱俩的奸情捅出去了。” 斐云荣一巴掌又拍秦游“麻筋儿”上了,啐了一口:“谁和你有奸情。” 耷拉着膀子的秦游嘿嘿一乐:“不这么说也没别的说辞了。” “少在那里嬉皮笑脸,我问你,你要如何将巫雪搭救出来,既然你都与乔冉说了,他又愿意为你保守秘密,此事对你来说定是十拿九稳了吧。” “就等你问呢。”秦游打了个响指:“很简单,效仿程天豪,投奔我大夏。” “做梦。” “不是,我是说假意投靠我夏朝,这样的话不就可以被放出来了吗。” 斐云荣秀眉微皱:“你是说,让巫雪与你联手做戏,假意叛斐投夏?” “嗯。” “好,此计甚妙!”斐云荣拿过纸笔:“我这便书写一番密信让她取信与你,明日你去刑部大牢将密信交于她,她自然会相信你。” “那啥…”秦游讪笑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不用这么麻烦,我和她说一声就行,她会相信我的。” “这是何意。” “我之前就和她说了,我是个二五仔小叛徒。” 斐云荣先是眉头一拧,紧接着气的俏面寒霜:“好哇,你一定是利用本宫的容貌身形诓取信于她了!” 斐云荣何其聪明,稍微一深想就推测出了个七七八八,又是一把掌呼在了秦游的“麻筋儿”上了。 这一次,秦游两个胳膊都耷拉下来了,而且半天还没恢复。 第三百三十一章 截血 飞云公主离开了,而且离开的时候十分嚣张,大摇大摆的让秦游将她送出书院的,临走的时候还给秦游的专用坐骑乌月锥骑走了。 更令秦游无语的是,平常乌月锥的傲娇程度堪比乔冉,除了凤七外谁都不能靠近。 结果一见到飞云公主,那就和多年好闺蜜似的,丝毫抗拒都没有。 飞云公主临走之前,又让秦游“宽限”了五日,说是五日内肯定会调查出凉戎使团的真正目的。 秦游对此倒不是很在乎。 等飞云公主骑着乌月锥走了之后,秦游嘟囔了一句。 “还特么不如养只哈士奇呢,谁都能骑一下。” 裹着个袖子的秦游转过身,这才发现乔冉不知何时站在书院门口。 “吓死老子了。”被吓了一跳的秦游破口大骂:“你下次走路带点声好不好。” 乔冉望着雪夜的黑暗深处,冷哼了一声:“好大的胆子,当真以为我不敢对她出手么。” “哎呀好了好了,大半夜黑灯瞎火的总翻墙再摔着碰着多不好,走正门就走正门吧。” 秦游能够看的出来,乔冉是挺闹心的。 这飞云公主也是,你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呗,知道自己暴露了,反而大摇大摆的走大门,这不是故意给乔冉添堵呢吗。 哄了两句,秦游这才和乔冉回到了书院。 秦游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将情况说了一下,乔冉表示同意。 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番商的命也是命,话是不假,不过也分时候。 如果放了杀人凶手巫雪却能让夏朝避过所谓“塌天大祸”的话,番商的命就不是命了,真要是天大的祸事,只要能避过去,让秦老大再砍几百个番商他都乐意。 而且乔冉也不怕飞云公主忽悠秦游,巫雪离开了刑部大牢后肯定会有骑司暗中跟着,要是飞云公主不遵守君子之约也不怕,再给巫雪抓回去就完事了。 “对了,问你个事。”秦游止住了脚步:“你知道截血功夫吗?” “截血?”乔冉转头不解的问道:“问这个做什么。” “你果然知道。” 秦游双眼放光,略显局促的问道:“你会不,能不能教我。” 乔冉没说会,也没时候不会,只是讥笑道:“你学不来的。” “靠!” 秦游顿时就不乐意了:“怎么是个人都说我学不来呢,你一眼就能看出我根骨不行?” “与根骨无关,是练习的方式不适合你,当然,你是没什么根骨和悟性。” 秦游:“…” “你知道这截血之技要如何练习么?” “知道还问你干嘛。” “倒也不难,手熟尔,勤加练习,短则三年,长则五年,必可大成。” 秦游咧嘴乐了:“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快告诉我怎么练习,明天我研究研究。” “在人的身体上标示各处穴道、筋骨、器官,气血聚集之处,每日不停练习便可。” 秦游一脸狐疑:“这么简单?” “刚刚便说了,手熟尔。” 说到这里,乔冉一副笑吟吟的表情:“前朝御医中有一名家,名为孙成晟,截血之技无人可出其右。” “还活着没,活着的话我去找他拜师。” “死了,死的很是凄惨。” 秦游望着似笑非笑的乔冉,意识到不对劲了,对方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提起了一个死人。 果不其然,乔冉乐呵呵的解释道:“若要练截血之技,极为简单,指力、掌力、眼力、气力,四力结合,指力粗浅,法门也多,掌力也是如此,而眼力稍难,不过只要不是年老体弱者都可练成,而唯独这气力,需要在活人身上练习,筋骨、穴位、气血聚集之处,深浅,轻重,熟能生巧。” “那要是点错位置了呢。” “轻则疼痛难耐,重则身死。” 秦游似乎是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表情古怪的问道:“你说的那个孙成晟,一直拿活人练习,他练死过人没?” 乔冉点了点头。 秦游又问:“练死过多少人?” “残,数以百计,亡,数以百计。” 秦游突然觉得后脖颈子有些发凉,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斐云荣和乔冉都说自己练不了这功夫了。 俩字,造孽。 “孙成晟多以受罚的太监、宫女,以及天牢关押的囚犯用于练习,前朝覆灭后,孙成晟离宫后在京中隐姓埋名过活,没过半年却被人识破了身份,最终被仇家分尸而死,那仇家正是当年孙成晟练截血之技致残之人的亲朋至交。” “活该!”秦游低声骂了一嘴:“这特么要是放在后世,那就是反人类罪,至少枪毙一小时。” “不过你是世子之尊,找来数百个活人用来练习这截血之技,想来并非难事。” “靠,你才练这玩意,你全家都练。” 乔冉哈哈大笑:“你看,我说你练不成吧。” 秦游翻了个白眼。 可不是吗,练这东西太损阴德的了,得是什么样的畜生才能拿活人练功。 可转念一想,秦游整个人都不好了。 飞云公主和贺季真都会这截血之技,这岂不是说他们… 一深想,秦游遍体生寒。 先说贺季真,这家伙是书院的学生,如果真是通过这种方式练的截血之技,还有什么资格当先生,这种变态应该被拉出去砍了才对。 还有飞云公主,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却通过这么残忍的方式联系武技,说是蛇蝎心肠也不为过了。 见到秦游面色有异,乔冉无声的叹了口气:“突然问起这江湖上的技艺,是因为飞云公主吧。” 秦游嗯了一声。 乔冉看了眼秦游,微微摇了摇头:“你可是钟情于她?” “啊?”秦游哭笑不得摆了摆手:“没有的事。” “领兵打仗的,哪个不是心狠手辣之辈,更不要说一介女流,三世子,听乔某一言,你是夏人,天潢贵胄,她是斐人,天下闻名的飞云公主,夏斐迟早都需一战,而在她手上吃了大亏的人不知凡己,凡事三思而后行,万万不要因她自误。” 说完后,乔冉背着手回屋了,留下秦游一人苦笑连连。 其实要说秦游喜欢飞云公主吧,倒也不是,男人嘛,见到如此漂亮的女人肯定会有几分小心思。 不过对这种事,两世为人的秦游也想的很通透。 这飞云公主漂亮是漂亮,可并不是那种能居家过日子的小家碧玉,就如同乔冉所说,这娘们手里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别人过不好日子最多是家暴,要是和这娘们过日子,分分钟被灭门。 所以说,过日子还是得找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秦游思索了半天,发现自己好像也不认识门当户对的女人,唯一一个兵部尚书龚文华的千金龚媛,还被退婚了。 不过有一说一,龚媛的确长的很漂亮。 可秦游想着想着又郁闷了。 龚媛这武力值,估计不比飞云公主低到哪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羽武 这一夜,秦游胡思乱想了很晚才睡。 飞云公主是怎么练的这截血之技和他没关系,他也管不了,但是关于贺季真,他必须要问个明明白白。 一脑补练截血之技的法子,秦游不寒而栗。 飞云公主那张绝美倾城的面庞,也逐渐开始模糊,甚至是待着几分诡异的扭曲。 第二日一大早,乔冉和进自己家似的推开了门,看那样子都想掀秦游的被子了。 看了眼床上满脸困意的秦游,乔冉没好气的说道:“跟我走吧。” 秦游揉了揉眼,明显没睡醒。 乔冉:“天亮就出发。” 秦游翻了个白眼:“梦已经醒来,心不会害怕。” “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爬起来的秦游开始洗漱,又吃了些东西后才离开了书院。 秦游还是头一次骑军马,最终发现还是满身是肉的乌月锥骑的舒服,别的马骑在身下有点硌屁股。 东大门还没开启,门外聚集了不少下县的村民,在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的等候着。 这时候还没有棉布,普通人穿得多为麻布,非常粗糙,麻衣在春秋天还可以,但在冬天,基本上起不到任何御寒的效果,而且这种衣服极为漏风。 所以夏人便会在衣服里塞一些厚实些的内瓤以便挡风,家境好的会塞蚕丝、驼毛之类,穷人就只能塞麻类物、芦毛之类。 但这些填充物比较硬,必须得先敲打至柔软、服贴,且捶至成连着的一片,这样才能起到保暖的作用。 所谓的“捣寒衣”就是这个意思了。 秦游望着瑟瑟发抖的乡民们,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一座城,两种人,难道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就看不到人间的境况吗? 春、夏、秋三季,四大门晚上关着就关着了,现在这么冷,还是以前的时辰开门,就这么任由子民们在冰天雪地中挨冻等着? 除此之外,秦游也想不通这四大门的作用。 要说防患敌军吧,大可不必。 要是敌军多了,不可能打到京城才知道,现关都赶趟。 要是人少了,想混进来的话,敌人怎么都能混进来。 这白天开晚上关的,都不够折腾的。 四门之中,北大门其实还并不是最拥挤的,不过现在门还未开,外面已经聚集了数百上千人。 京中居之不易寸土寸金,即便是柳河西侧的贫民区,小小的院落一个月的租子也要一贯大钱,所以不少在京中讨生活的人都居住在下县。 要是天气不那么寒凉的话,不少人都会在城外搭个棚子甚至是席地而睡。 夏朝是有宵禁这一规矩的,不是京中居民却在夜间滞留,一旦被武卒和京卫抓到就要扔进京兆府大牢里,想把人给赎出来可要使上不少钱财。 骑在马上的秦游看着热闹,突然见到一群十分嚣张的人们,大约四五十个。 这群人提着五花八门的工具吆五喝六的,十分惹眼,还有几个站在城门前不断催促,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城门朗都不敢还嘴。 要知道还有不十日就要过年了,今天守城的可不是京兆府的武卒,而是八大营的京卫兵卒,敢和京卫咋咋呼呼的人,不是没有,但是绝对不包括普通的乡民。 “我去,竟然有比本世子还嚣张的人。”秦游看向乔冉问道:“这是哪个下县的乡民。” “北郊大集,去给宫中铺设地火。” 秦游:“…” 一旁的凤七哈哈大笑。 还真别说,秦游打眼望去果然看到几个熟面孔,其中一个叫唤最大声的就是赵金银这个老家伙。 “怪不得,原来是本世子的庄户,嚣张就对了。” 秦游打了个哈哈,耐心的等着城门打开。 倒不是愿意挨冻,而是怕自己的“庄户”们被欺负。 催促京卫快点打开城门,秦游觉得没什么不对的。 在他的眼里,京卫基本上是和城管一个性质的。 不是秦游瞧不起京卫,而是京卫和京卫不同,他瞧不起的是开城门的这一支京卫。 京卫一共有八个大营,其中五个大营驻扎在城外,北大门有一支,西大门有两支,东、南两个大门各一支。 这五支京卫一年到头几乎不入城,平日除了训练就是训练,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要不然也不能卫戍京城。 而京中还有三支,两支拱卫皇城,分别是龙武卫和骁武卫,就在皇城根上驻扎,保护皇帝一大家子,肯定是精锐中的精锐…中的精锐了。 唯独剩下一支,也就是平日巡夜的羽武卫,基本上就算是滥竽充数的存在了。 羽武卫的军卒构成掺满了水份,与其他七支京卫不同,其中很少有当初跟着秦氏三雄争霸天下的老卒,内部也带点“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意思。 这一支羽武卫是前朝的京卫,几乎被完整的保留下来了,也是唯一一支采取世袭制的京卫,就是老子死了,兄弟和儿子可以顶上,可想而知,里面充斥了很多少爷兵。 这些少爷兵没经历过战争,因为战斗力奇差无比更不可能被委以重任,不需要被委以重任,也就不需要训练,恶性循环下,这支羽武卫就成为了城管一般的存在,晚上值夜,抓几个醉汉街流子,白天巡城,看看哪个小商贩的推车占道了,这就是他们平日里需要干的活。 这几年来文武相争,文臣一直想要撤裁八大营的一些兵力,每次兵部扛不住的时候就想给羽武卫撤掉。 可实际上呢,文臣并不想撤裁掉羽武卫,因为羽武卫有很多旗官、军长、将领都是一些文臣的亲戚和关系户。 秦游没去过其他卫的大营,很少见过其他七卫,但是羽武卫的军卒他却是没少打交道,可以这么说,这就是一群穿着甲胄的盲流子,白天还好一些,毕竟京中大员多,还算规矩,到了晚上,这些巡夜的军卒各种偷奸耍滑。 京中分几个区域,像昌平坊那种达官显要的聚集之地,羽武卫一晚上巡视二十多遍,每半个时辰就巡视一到两趟,可贫民居住的地方就不同了,一晚上走个两三趟就不错了。 就说之前的巫雪一案,尸体都过去那么长时间才被被发现,柳河西侧的平民区更夸张,尸体第二天早上才发现的。 这也就是说,越容易出事的地方,羽武卫越不去,反倒是治安最好的“富人区”他们天天晚上刷存在感,摆明了是在干面子活。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晚上总会有人在城门落下后自由出入,只要使点钱财就行,而晚上看守大门的城门朗和军卒,正是出自羽武卫。 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秦游和凤七也不可能之前从城外运到了城里囚禁了那么久。 所以秦游对羽武卫的感官不好,印象也很差。 不过这些都和秦游没关系,秦老大都不操心,自己管哪门子闲事。 不到一刻钟,开门的时辰到了,随着几个门洞被打开后,人们开始蜂拥而入。 入城有规矩,不能骑在马上。 人们见到秦游三人骑马入城,纷纷让开,看穿着就知道是大人物,深怕躲闪不及冲撞了贵人吃鞭子。 干城门朗的,要的就是个眼色,离老远就看到了秦游腰间的虎纹吊坠,连忙连推带踹的将门口堵住的几十号乡民驱散。 看似是拍了秦游的马屁,实际上却让他对这群兵油子的感官更差。 就这样,秦游三人入了城,直奔刑部大牢。 第三百三十三章 风水轮流转 殊不知,秦游三人刚刚入城,城楼上走出了一个一身甲胄的将军,望着秦游的背影,面色无喜无悲。 此人正是羽龙卫领军正四品云麾将军屈止戈。 只不过这屈止戈并不是汉人,长的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看面相便知是凉人。 夏朝也的确有不少凉人为官,只不过屈指可数罢了,屈止戈就是其中之一。 望着秦游远去的背景,屈止戈淡淡的说道:“倒是有几分将门虎子之风。” 羽龙卫副领军陈超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讥笑。 “不过是沾了父兄的光罢了。” 屈止戈微微摇了摇头:“殿上斗诗、烈酒换马、撰书成册,这些事,可与秦烈秦狰父子没有任何关系。” 要知道秦狰是都护将军,品级要比屈止戈高上一些,直呼上官起名可是大忌,更何况这家伙胆敢直呼秦烈其名了。 值得一提的是,兵部内部皆知,屈止戈最是尊崇秦家父子,完全是一副小迷弟的模样。 至少,当着旁人的面屈止戈是这么演的。 “大人,这诗词歌赋有什么用,烈酒换马也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撰书成册就更是贻笑大方了,寒山书院那么多名家大家,那书八成都是那群老儒们写的。” “倒有几分道理。”屈止戈也不与其争辩,转过身淡淡的说道:“不过此事与我等无关,用心做好汗王交代的事情便好。” “卑下晓得。” ………… 再说秦游这边,三人一路到了刑部大牢。 乔冉都不用亮出腰牌,狱卒直接放行,还很懂事的将钥匙都交了出去,老老实实的守在门外。 刑部的地牢分为上下两层,上一层稍微好点,至少有个窗户能见点阳光,是在地面上的,空气也流通,下一层地牢关押的全是穷凶极恶之辈,巫雪就在下层。 到了巫雪的囚室外后,秦游眼眶暴跳。 躺在草垫上的巫雪弓着身子瑟瑟发抖,整张脸都涨红涨红的,身体也没有任何起伏如同没了呼吸,好像随时都要撒手人寰一般,大腿上还渗出了丝丝血迹。 秦游一看这情况,下意识就要夺过乔冉手中的要是打开牢门进去查看情况。 谁知乔冉微微一收手,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秦游急道:“笑个屁,赶紧把门打开,这妹子都快挂了。” 乔冉根本没搭理秦游,而是冲着囚室里面淡淡的说道:“起来吧,我与三世子要放你出去。” 秦游叫道:“她都病成这样了,看样子已经晕过去了,你让人家怎么起来,快点把门打开。” 乔冉似笑非笑:“若是你执意进去,她伤着你我可不管。” 秦游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乔冉不耐烦的踹了一脚牢门:“不要在我眼前做戏了,快些起来,我们带你出去。” 话音一落,只见原本还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巫雪突然转过头,然后和个没事人似的站了起来,大大的喘了几口气,面色也恢复了正常。 秦游哭笑不得,这斐国的女人果然都不简单,全是戏精,刚才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感情是装的,这要是不知情的狱卒进去了,八成要倒霉。 怪不得刚刚面色苍白,原来是憋气憋的。 巫雪双眼放光:“三世子,奴当真可以出去了?” 秦游点了点头:“嗯,直接跟我们离开就行,乔冉会去找刑部衙门解释的。” 一脸狐疑的看了眼乔冉:“这骑司走狗…” “别说话,吻…不是,别提问,跟我走。” 乔冉懒得和巫雪一般见识,面无表情的用钥匙将牢门打开后,见到巫雪一身单衣,随手将披风解了下来递了过去。 巫雪一扭头,哼了一声。 乔冉也哼了一声。 凤七看看巫雪,又看看乔冉,然后应景似的也跟着哼了一声。 乔冉将披风递给了秦游,随即转身离开了。 乔冉这一走,巫雪双眼满是异样的神采:“骑司也被公主殿下收买了?” 秦游翻了个白眼:“不是收买,是被我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了,是这么一肥四儿,你得和我联手做一场戏,装作投靠了我夏朝,这样的话就没有人会追究你刺杀番商一事了。” “做戏投靠夏朝?”巫雪表情微动,满脸敬佩之色:“飞云公主殿下果然聪明绝顶,竟能想出如此高明的法子。” 秦游无语至极。 大姐,是我想出来的好不好。 不过秦游也懒得解释,要是一切顺利的话,让飞云公主和对方慢慢解释去吧。 巫雪身上的囚服早已破烂不堪,原本光滑的后背满是药汁,大腿上的伤口似是化了脓,秦游看着有些瘆得慌,把乔冉的披风披在巫雪的身上。 “什么也别说,乔冉已经找好轿子了,直接回越王府,不过会有骑司看守,千万别漏了马脚。” “世子殿下活命之恩奴永世铭记,大恩不言谢,待大事成后您到了斐国,奴必定会报此大恩。” 一旁的凤七满脑袋问号,关于秦游夜会飞云公主和联手做戏这事,他丝毫不知请。 “不用谢我,你得感谢我国宽松的政策,感谢刑部管理松懈,官谢安之峰年老体衰捅你一剑没伤到筋骨。” “安之峰?!”巫雪眼底略过一丝怨毒之色:“若是日后有机会,一定要找那老贼报这一剑之仇。” 秦游乐了:“安之峰也被抓了,就在楼上。” 巫雪满面不可置信:“当真如此?” 之前凤七找过巫雪要过安之峰的“黑料”,不过巫雪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安之峰毕竟是礼部尚书,而且她也不知道秦游的计划。 “那有什么可骗你的。”秦游突然心生恶趣味,笑道:“走,跟我一起看看他去。” 说完后,秦游带着半信半疑巫雪来到了楼上一层的监牢。 安之峰被关在最里侧的监牢,几个狱卒见到秦游来了纷纷行礼。 看的出来,看守安之峰可比看守巫雪的狱卒多了不少,下层就俩狱卒,上层是多个,还腰间挎刀。 这也能从侧面说明一件事,捅死几个外国人,皇帝根本不当回事,可要是直接得罪了皇帝,绝对没好下场。 秦游到的时候,安之峰正在囚室里奋笔疾书,也不知道在写什么。 囚室比较干净,比巫雪的囚室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地上的干草都是新的,床铺也是如此。 听到了脚步声,安之峰回过头。 一看是秦游,还有秦游身后站着的巫雪,安之峰顿时大惊失色,下意识喊道:“来人,来人,有人行刺本官,快来人!” 巫雪微微一欠身,竟然福了一礼,笑的如同花儿一样。 “安大人,奴给您请安了,这阶下囚的滋味,如何。” 几个狱卒跑了过来,秦游回头淡淡说了声“滚”,然后狱卒们又跑走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疯子 安之峰惊恐不安,指着巫雪,冲着秦游叫道:“这是何意,她是钦犯,为何会在此处!” 秦游没吭声,只是看着安之峰,觉得挺失望的。 虽然刚被关进来没几天,可安之峰的确消瘦了不少。 不过也只是消瘦了一些罢了,看起来身穿囚服披头散发的有些狼狈,可实际上精气神还挺不错的。 秦游还以为这老家伙每天以泪洗面痛不欲生呢。 见到秦游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安之峰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角,厉声道:“秦游,你们想做什么,难道是想行刺本官!” “大哥,你都成什么样了,还用得着我行刺吗,反正你都是个死人了。” “你说什么?”安之峰面色剧变:“难道秦昭不念丝毫旧情想要斩了老夫吗。” “大胆!”凤七一摁刀柄怒道:“胆敢直呼天子…” 秦游照着凤七的小腿就是一脚:“上一边凉快去。” 凤七:“哦。” 安之峰惊魂不定的叫道:“天子,天子当真不顾往日情面,要治老夫的罪吗。” 秦游耸了耸肩:“没有。” 安之峰凝望了秦游半晌,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随即又恢复了刚刚那副平静的模样。 “老夫乏了,不要在此碍眼。” 秦游都气笑了,这得不自知到什么程度还敢摆架子。 不过秦游也的确是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安之峰惨不惨。 见到安之峰依旧这么狂,秦游乐呵呵的说道:“本世子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以为陛下宽厚,念在你以前的那点小功劳,没准心一软就给你放了,是吧。” 安之峰微微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坐回到了石案上,留给秦游一个后脑勺。 秦游看向凤七:“七仔,安大人最喜欢坊间传言了,快过来给老大人说说,最近京城中的传言流言之类的。” “哦。”凤七走了过来,清了清嗓子:“京中如今流言颇多,其中人们谈论最多的便是越王府三世子秦游不学无术自不量力要修书教化天下学…” 秦游又踹了一脚:“老子让你说关于安之峰的,你提我干毛!” 凤七一脸委屈:“您又没说清楚。” 揉了揉屁股,凤七转头看向安之峰,张了张嘴,又转过头看回了秦游。 “三世子,最近没听闻关于安之峰的流言蜚语啊,都是关于您的。” “你继续上一边凉快去吧。” “哦。” 秦游没好气的推开凤七,对安之峰说道:“骑司已经在你的府邸中找到了数具尸首,还有账簿名录等,刑部也查抄了你家,这件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大家也都知道你结党营私、草菅人命、贪污受贿等罪状…” 安之峰如遭雷击,转过了头:“外界…外界已经知道了?!” “不错,陛下如果下了封口令,坊间不知清,说不定你还能留条命,可陛下并没有这么做,是个人都知道你安之峰的虚伪恶毒面目了,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安之峰彻底慌了神。 秦游说的不错,朝臣总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天子乾纲独断”。 其实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议政殿是秦老大的一言堂,而是说秦老大会在“规矩”内定夺某些事情。 就好比安之峰这件事似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又是结党营私又是草菅人命的,按夏律肯定是当斩的。 可安之峰是礼部尚书,又是从龙之臣,那么夏律界定的就很模糊了。 如果秦老大在议政殿里下了封口令,不管用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总之就是很隐晦的告诉大家,这事不要宣扬,那么也就是说还没有下定决心弄死安之峰。 可要是没有下这封口令,那么态度就很明确了。 不下封口令,大家可以随便议论,外界也可以得知。 那么试想一下,当外界得知了安之峰的“种种罪行”后,首先这老家伙的名声肯定是臭了,没了名声,又被夺了官,下场不言而喻。 换句话来说,想要弄死一个从龙之臣,弄死一个礼部尚书,肯定是要顾及士林和民间反应的,而让外面知道安之峰的“罪行”,就等于是一种铺垫,做了这铺垫,接下来就好说了。 铺垫已经出现了,聪明如安之峰何尝不知秦老大的意思了。 “你…”安之峰突然冲了过来,吓了秦游一跳。 张牙舞爪的安之峰将双手伸了出来不断挥舞,大喊大叫道:“秦游,你这恶毒小人,你我不过是政见不合,你竟想要置我于死地,你这恶毒小人,恶毒小人!” 秦游后退了几步,冷笑连连。 安之峰叫嚷不休:“我安之峰门生故吏遍天下,我安家一门三百一十二人,我安家,我安家不会放过你的,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凤七都看不下去了,一脸讥讽的说道:“老东西,你招惹越王府在先,惹怒陛下在后,我家世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理你,你却接二连三的望棺材上撞,现在你怪了的谁。” 秦游接口道:“我被斐人细作给绑了,你说我叛夏,之后你被陛下批评了几句,脸上挂不住就称病告假了,可你等什么呢,等天子派御医给你台阶下呢,真是可笑,告假那么久,小朝会突然出现了,结果又是弹劾我,还和陛下玩什么死谏逼的陛下进退两难,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因为你想置我于死地,而是因为你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巫雪依旧是那副巧笑嫣然的模样。 “安大人,您不是和奴说,您是这夏朝的擎天玉柱么,若是离了您,这夏朝满殿的臣子们,还有陛下,可是要慌了神的。” 凤七傻了吧唧的问道:“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可不止呢。”巫雪冲着囚室内的安之峰抛了个媚眼:“这文官之首,看起来是吏部尚书上官鄂,可实际上,却是威望不二的安大人哦。” 秦游哭笑不得:“真的假的,老脸都不要了。” “世子殿下,您若是不信,问问安大人呀。” “贱人!”安之峰目眦欲裂:“闭嘴!” “诶呦呦,奴家好怕呀。”巫雪连连后退,可嘴上却不停歇:“太子无状,不似人君,天子无胆,缺乏魄力,臣子无为,尸位素餐,这不都是您说的么,偌大个夏朝,都得靠您安大人撑着呢。” 一听这话,秦游终于明白秦老大为什么要除掉安之峰了。 和能力无关,和品性无关,而是这老家彻底疯了。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管是不是吹牛b,脑袋绝对不正常。 而事实上已经证明了,安之峰真的疯了,但凡脑子正常也不可能接二连三的想要置天子亲侄子于死地,更不可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用死谏来逼迫天子。 这得自信到什么程度,才敢做出作死的事情。 望向囚室内又羞又怒的安之峰,秦游突然觉得索然无趣了起来。 这老家伙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即便不是因为自己,秦老大也早晚会除掉他。 第三百三十五章 安之峰的寂寞 如果怒火和仇恨的目光能换成银子,巫雪现在可以马上收拾东西回斐境当个女首富。 安之峰双目都快喷出火来了,盯着巫雪,恨不得马上冲出囚室将这其大卸八块。 要么说吹牛b不是什么好习惯,就这么一会,巫雪将安之峰那点破事全抖落出来了。 埋汰天子,糟践诸臣,这个尚书能力不行,那个侍郎狗屁不是,从安之峰吹过的牛b里可以听的出来,这老家伙自比于管仲乐毅,甚至是自比禹舜,都有点让秦老大下来歇两天自己顶上去当当皇帝治治国的意思了。 这巫雪也是得志不饶人的刁角色,专往安之峰道德品性上面攻击,一套接着一套。 安之峰被气的哇哇乱叫,双眼都充血了。 “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安之峰双手伸出了囚室栅栏外,对着空气又挠又抓的,明显是心态崩了。 巫雪满脸快意,可算是报了一剑之仇了。 俩人对骂了半天,巫雪完胜,毕竟有黑料在,安之峰翻来覆去就是“贱人”俩字,一点新意都没有。 巫雪最后又给了致命一击,笑嘻嘻的说道:“安大人,您也知道我的来历,奴家可是刺客哦,身手厉害的很,过几天养好了身体,奴家可要去探望探望姐妹们,你那外面养了二十多个小的,其中可有不少安大人的种,黄泉路上多寂寞,奴家可得让你安家人陪着您一起上路。” 秦游眉头一皱,转过头,面带几分冷意。 巫雪冲着秦游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秦游这才知道前者只是说说罢了,微微松了口气。 可安之峰不知道巫雪故意气他,一听这话,顿时气的双眼一黑险些站立不稳。 “你这个杀千刀的贱人!”扶着墙壁的安之峰破口大骂:“当初本官不知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将你这蛇蝎心肠的贱人带回府中。” “迷魂汤…啧啧啧。”巫雪嘻嘻笑道:“还真有呢,每次您来到奴家的卧房之中都要小酌几杯,记得么。” 安之峰面色微变:“你这话是何意,那酒中…酒中有毒!” “您猜呢。” “好哇!”安之峰再次张牙舞爪了起来:“怪不得每次与你行房后身体大为不适昏昏沉沉,原来你每次都下毒害我,你好毒的心肠。” 巫雪一脸鄙夷:“不过是助情花罢了,想的美,没有镜子你总有尿吧,也不好好看看你的德行,姑奶奶岂会便宜了你这老狗。” 秦游都听楞了,满脸的八卦。 凤七问道:“三少爷,什么是助情花?” “嘘,别打岔,高潮来了。” 巫雪果然不负秦游所望,对安之峰说道:“还和姑奶奶行房,你配吗,不过是助情花让你这老狗陷入了幻象之中,心中所想,眼中所看,若你是正人君子,自不会被情花所困…” 说到这里,巫雪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每次姑奶奶就站在床边,看着你赤身裸体和野狗一样趴在床榻之上来回扭动,真是污了姑奶奶的眼,呸,礼部尚书,丑态进出!” 秦游彻底傻了,和凤七大眼瞪小眼。 感情这安之峰半年来,一直怼空气呢? 安之峰也傻了,看的出来,那表情已经是进入怀疑人生的状态了,喃喃道:“那为何…为何如此真实,我…我还搂你入怀安睡…” 巫雪满脸都是鄙夷之色:“想的美,梦里搂你那八十老娘去吧,我呸。” 秦游哈哈大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干了个寂寞吧,完了…旁边还有观众。 估计安之峰也脑补了一下画面,随即两眼一黑,到底还是被气晕了。 秦游满脸都是心满意足的表情。 他今天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字----爽! 不管巫雪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安之峰是信了,秦游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原本他要是自己来的话,肯定达不到这个效果,没想到巫雪这个助攻这么给力。 心情大好的秦游也懒得逗留了,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带着凤七和巫雪离开了。 乔冉已经等候多时,也找好了轿子。 见到秦游一脸满足的出来了,乔冉哭笑不得。 一看秦游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在地牢里面“小人得志”了一番。 “冢中枯骨罢了。”乔冉似笑非笑道:“败之不馁,胜之不骄,三世子有失君子风度。” 秦游翻了个白眼。 自己虽然不是小人,但是也不想当君子。 小人也好,君子也罢,其实就是正派反派,而正派和反派各有忌讳。 反派忌讳话多,明明胜券在握了,非要bb两句,这一bb,局面就容易彻底扭转。 而正派忌讳装b,明明胜券在握了,非得玩什么不计前嫌或者大人有大量,最后,死的时候特别不安详。 秦游觉得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快乐,讥讽一个成为阶下囚的礼部尚书就挺让他快乐的,虽然这个趣味挺低级的,但是…还是快乐。 远处走来了六名骑司,乔冉掀开轿子看向了巫雪:“最近不要抛头露面,老老实实的待在越王府内,骑司会每日盯着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巫雪对乔冉没有任何好脸色,扫了一眼六个骑司,冷冷的说道:“姑奶奶既然已经投了你夏朝,为何还要被监视。” “骑司大牢,越王府,你选一个。” 哼了一声,巫雪解开地上的披风往地上一扔,钻进了轿子里。 乔冉则是将地上的披风捡了起来,抖了抖上面的泥雪,又掀开了轿子,将披风递了进去道,一副霸道总裁的范儿说道:“轿中寒凉,披上。” 巫雪微微一愣,随即笑的和朵花似的:“乔大人,您是关心奴家吗。” 乔冉冷冷的说道:“你若是病了死了,耽误三世子大事。” “乔大人您真是心善,奴家心里和小鹿乱撞一样。” 说完之后,巫雪嘻嘻一笑,接过了披风,还抛给了乔冉一个大大的媚眼。 乔冉站起身,对轿夫说道:“路上慢些,勿要颠簸。” 就这样,轿夫和几个骑司离开了刑部大牢。 凤七看向秦游,小声的问道:“三少爷,这对狗男…这俩人不太对劲啊。” 秦游也觉得不太对:“是啊,狗在家中坐,粮从天上来,这俩玩意不会是在这秀恩爱呢吧。” 说完后,秦游看向乔冉:“哥们,你为啥这么关心人家,难道你也是个隐藏版的老色批,看人家长的漂亮动心思了。” “此女身患重伤,背部火疾已入骨髓,腿部剑上亦见侬血,里衣汗水遍布凝结为了寒霜,双目之中满是赤血,已是强弓末弩随时都有可能昏倒。” 说到这里,乔冉带着几分敬佩之色继续道:“虽观其面如常色,不过是以大毅力极力忍受常人难以想象之痛不声张罢了,若不早些治疗,轻则残,重则死。” 第三百三十六章 祸乱 乔冉还要去刑部衙门一趟,先行离开了。 秦游和凤七原本也准备骑马离开,一名狱卒匆匆跑了过来。 “殿下,殿下殿下殿下,三世子殿下。” 马上的秦游回过了头:“是我,是我是我是我,就是我。” 气喘吁吁的狱卒跑过来后抬头说道:“安大人,安大人要见您。” 凤七冷哼道:“阶下囚,安的哪门子大人。” 狱卒陪着笑,轻轻给了自己的耳光:“是小人口误,安之峰要见殿下,说是有要事相告。” 走到了秦游身边,狱卒略显无奈的说道:“安之峰说是事关越王与都护将军,倘若您不回去见他,必会后悔终生。” 秦游皱起了眉头:“这老棺材又耍什么花样。” “小人也不知道,看似不像作伪,小人把话带到了,您要是不回去,那小人便回去通禀一声。” 思考了片刻,秦游下马:“带路。”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秦游再次回到了地牢。 结果刚到囚室之外,安之峰“扑通”一声,居然跪地上了。 秦游目瞪口呆,对方居然跪了,始料不及。 “殿下,高抬贵手,饶老朽一命吧。” 安之峰叩首在地,老泪纵横:“老朽吃了猪油蒙了心,错在我,万千错皆在我,殿下莫要和老朽一般见识,高抬贵手饶了老朽一命吧。” 秦游的表情一变再变,先是满脸错愕,随后是冷笑:“说放你就放你,你以为我是秦老大他…你以为我是你爹,靠。” 说完后,秦游转身就走。 “世子,世子殿下。”安之峰哭喊道:“老朽今年已过古稀,如今身败名裂,不敢贪恋朝权,只求回罗云道老家了却残生,求世子殿下放老朽一马吧。” 秦游置若罔闻继续往出口走,眼看到了拐角处,安之峰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却不是哭腔,而是阴沉沉的。 “秦游,你若是走了,越王府将满门遭劫。” 秦游终于止住了脚步,转过身,半响没吭声。 一个手握滔天权力的人,就这么沦为了阶下囚,心头肯定是不甘的。 安之峰同样如此,这倒是很正常。 刚刚被巫雪一顿喷,心态差点就崩了,这也正常。 可当一个三天前还是礼部尚书的老头,突然对最恨的人跪下并且嚎啕大哭自己错了,这种人,不但不正常,而且极为阴险。 危险的人和阴险的人有一个显著的不同,危险的人不一定阴险,但是阴险的人一定很危险,而安之峰明显属于后者。 秦游不用想就知道,安之峰一旦逃出生天,无论是用任何方法,最先报复的肯定是自己和巫雪。 在死亡面前跪地上喊着爸爸我错了,其实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一百个人里面九十九个都会这么做。 可安之峰不同,他是礼部尚书,是跺一跺脚京城就抖三抖的权势滔天的六尚书之一。 这种大半生都端坐在云端的人,说抛弃了颜面就抛弃,说放弃了底线就放弃,说哭就哭,说错了就错了,无疑是演戏。 安之峰也不是向自己下跪求饶,而是向“生”下跪,向“生”求饶,所有的眼泪,悔恨,都是对现实的妥协。 一刻钟前还恨不得亲手弄死自己将自己大卸八块,转眼间就悔恨交加的说错了,这种人,这种话,这种眼泪,怎么能信。 “三世子!” 安之峰双手抓住了囚室的栅栏,低吼道:“若是你能救我,我便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可保你越王府避过一场大祸。” 秦游乐了。 安之峰这格局太小了。 同样是大祸大祸的,看看人家飞云公主,开口是整个国家的塌天大祸,安之峰只是说越王府,一对比,逼格马上就降下来了。 再次走回到囚室旁,秦游乐呵呵的说道:“我知道你十句话里面有十句话是扯淡,可我还是好奇,看看你能编出个什么谎话忽悠本世子,来,开始你的表演。” 果不其然,安之峰就是个老戏精,转个身的功夫,脸上的眼泪没了,人也站了起来,还背着手,哪有刚刚那副悔恨交加痛哭流涕的样子。 安之峰指了指牢门:“让你的护卫离开,进来,老夫便告诉你。” “你当本世子傻,万一你狗急跳墙行刺我呢。” “兵部。”安之峰幽幽的说道:“兵部必将会惹出大乱,到了那时,你越王府将会受到牵连。” 秦游瞳孔微缩。 之前见龚文华的时候,这老头也有这方面的担忧,不过却没有细致的讲述,只是隐晦的表达了兵部的将领会牵连到秦狰甚至是越王府。 不过当时秦游没多想,以为只是吃空饷贪污行贿等事情。 越王府之前一直穷的底儿掉,秦狰肯定没参与这种事情,就算他自己说他贪污了,全京城也没人信,贪污了越王府都穷这样,不贪污的话,岂不是要满门出去要饭。 秦游事后在回忆起这件事时,总觉得龚文华当时没有和盘托出,明显是因为不想让自己惹祸上身所以隐瞒了很多事。 见到秦游半信半疑,安之峰冷笑一声:“我夏朝和斐国又不会轻启战端,兵部为什么在年关要让秦狰去巡查涠江防线,你就不觉得古怪吗。” 秦游面无表情:“继续说下去。” “那你如何保证老夫将所知道的事情告知与你,日后你能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 “我只能保证我现在转身离开后,你死的肯定特别惨。” 安之峰面色一变再变,嘴里吐出了一个名字。 “刘勋。” 秦游一头雾水,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倒是凤七面色微变,凑到了秦游身旁解释道:“东海节度使,下辖罗云、东府二道马政大权。” 秦游终于有点印象了。 夏朝紧邻三个国家,重兵也把守三处,一侧草原,也就是北方凉戎,一侧江南,也就是斐国,还有一处在东海,也就是罗云道和东府道沿海区域,防患晋昌以及东海群岛的瀛人。 北侧边关秦烈镇守,高墙重城,凉戎寸步难入,最多就是扰袭一下城外的村落。 江北防线有七处折冲府镇守,光是大将军就有两位,与斐国隔江对望。 三处防线中,出问题最多的就是东海,因为海防线太长,晋昌和瀛人最善海战,仗着快船,经常在沿海地区烧杀掠夺,而掌管东海折冲府和军马大权的正是刘勋。 “你的意思是…”秦游眯起了眼睛:“刘勋要反?” 安之峰哈哈一笑:“若单单只是反,又岂会连累你越王府满门。”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那你如何保证老夫能离开这刑部大牢。” 秦游耸了耸肩,转头对凤七说道:“去找乔冉,让他派几个高手过来,就是会各种严刑拷打的高手,给安之峰这老王八蛋上刑,上到肯说为止。” 面对秦游这种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安之峰傻眼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投名状 此时的敬仪殿中,除了秦老大外,还有兵部尚书龚文华与鸿胪寺寺卿周伏虎。 别看周伏虎是九寺寺卿,也算是朝堂大员了,可这敬仪殿还是第一次来,官位允许,实力不允许。 九寺在秦老大的眼中,还不如下县的一个衙门重要。 对于极简的糙老爷们秦老大来说,九寺完全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九寺光有个名,衙门所在位置在六部衙门中,占地都没个门卫保安亭大,就那么几个歪瓜裂枣凑数打卡上班,完全就是个摆设。 光禄寺是掌宫廷宿卫及侍从的,白千的内事监把这活给干了。 太仆寺是掌舆马畜牧之事,户部给兼了。 太常寺掌宗庙礼仪,礼部负责这事。 宗正寺的活到没人干,问题是秦老大下面就四个孩子,一个太子,三个侄子,其中一个还被人贩子给拐走了下落不明,就这么仨瓜俩枣的,还用什么“寺”来管理,谁不听话大嘴巴子抽就完事了。 大理寺更不用说,刑部已经给前者架空了。 卫尉寺掌军器仪仗、帐幕之类的,工部有俩员外郎负责。 司农寺掌粮食积储、仓廪管理,还有京朝官禄米供应等事务,依旧是户部兼了。 太府寺掌管宫廷库藏和贸易,宫内有内事监,宫外有户部,照样是有名无实的衙门。 九寺之中,唯独一个鸿胪寺有点实际作用,人数是满员的,工资也可以安心的领,不过依旧不是什么实权部门。 作为九寺扛把子之一,本朝开朝后,周伏虎还是第一个来敬仪殿的寺卿。 众所周知,只有六部尚书才会被经常叫到敬仪殿中与天子单独奏对。 今日早朝结束的比较快,散朝后,龚文华将周伏虎拉到了敬仪殿中。 周伏虎略显拘谨,心中患得患失。 原本,他以为陛下突然给自己叫来,说不定有意让自己掌管礼部。 可转念一想要真是如此的话,旁边应该是吏部尚书上官鄂,而非是兵部尚书龚文华。 果不其然,秦老大开口问的并不是关于礼部之事,而是关于凉戎使团。 周伏虎有一说一,凉戎使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自从上次小朝会后,天天缠着鸿胪寺说要买“书”,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不算什么异常之处,斐国、天楚、晋昌使团也是如此。 秦老大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是很满意,至少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沉默了片刻,秦老大问道:“鸿胪寺中可有前朝出使凉戎的相关记载。” “有,不知陛下所问何事。” “奴眦部族、拓跋部族、嚤佗、刹著,关于其四族,鸿胪寺中有何记载。” “奴眦部族原本是草原第一大部族,越王率边军深入草原后斩杀了上一代金帐汗王,奴眦部族四分五裂,被称之为草原金鹰也就是此次入京的正使奴眦乐四下收拢残部…” 秦老大今天极度没有耐心,沉声打断道:“挑紧要的说。” 周伏虎满面苦涩,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可否明示?” “你鸿胪寺每日接触的多是番商,朕问你,奴眦部族若是想要叛凉,不,非是叛凉,而是叛掌管草原大权的拓跋部族,周卿觉得有此可能吗。” “奴眦叛拓跋?” 周伏虎挑了挑眉,脑子开始快速转动了起来,沉吟片刻道:“微臣不敢妄下断言,不过若是有朝一日听闻奴眦一族叛了拓跋部族,微臣定然不会惊愕。” “为何。” “老臣观凉戎使团奴眦乐极为心直口快,没甚城府,几次接触,确是多有流露出对拓跋一族的不满与怨恨,此为其一,其二是草原上拓跋一族确实对奴眦一族极力打压,这一点京中番商也多有传言。” 秦老大微微颔首:“那嚤佗与刹著人,你鸿胪寺可有记载,可有官员知晓。” “嚤佗本是凉戎一支,因族人常活动于草原北侧,鲜有记载,至于刹著人,微臣倒是听闻过,番商称之为异目人,半年前从活动于草原北侧,攻击了数个凉戎小部落,其他的微臣就不知晓了。” 秦老大呷了口茶,又沉默了半响才开口说道:“暗中寻番商多多打探一番,关于刹著、嚤佗以及草原上任何的风吹草动,尤其是关于奴眦一族与拓跋一族之间是否不合等,不要声张。” “为臣遵旨。” 秦老大挥了挥手,白千将周伏虎送了出去。 周伏虎离开后,秦老大又看向了龚文华:“兵部可查到了什么?” “与鸿胪寺寺卿刚刚所说倒无出入,拓跋部族的确大肆打压奴眦部族,至于刹著人和嚤佗部族,倒是没有任何消息。” 顿了顿,龚文华问道:“陛下,骑司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正好白千回来了,秦老大冲着前者点了点头,白千对龚文华说道:“边关的骑司还未传回消息,不过京中骑司暗中接触了一些番商,那些番商之所以携家带口的迁入国内,确实是因为草原上的拓跋乐手段强硬,入秋时,征收了许多部族的牛羊和粮草,从而保证拓跋一族安然过冬。” 草原不比关内,没什么城池和建筑,大冬天就靠着帐篷硬挺,所以物资十分重要,牛羊,兽皮,木料等等,如果缺乏过冬的物资,被冻死简直是太常见的事。 越王秦烈当年带着大军深入草原,规模较大的战役只有那么几次,之所以没有赶尽杀绝,原因有四,一是补给线太长,二是因为找不到凉戎各部族的主力部队,三是运气逆天干掉了上一代金帐汗王,算是完成了战略目标,第四个原因就是太冷了,关外的凉人都受不了,更别说关内的兵马了。 秦烈带着大军回到关内的时候,草原上已经开始下雪了,沿途回来的时候,总能见到缺吃少穿被活活冻死的凉人,而且还是一片一片的,一个七八百的小部落一个不留全被冻死屡见不鲜。 而番商经常往返于关内关外,将战马兽皮等物品贩卖到关内,尤其是秋季的时候,换取大量的草料和铁器等过冬的物资再返回草原,当然,这也会让他们变成了拓跋部族首先压榨的目标。 也正是因为如此,番商才接二连三的带着全家入关。 但这也并不是长久之计,番商能混的开,主要是靠草原上的战马贩卖到关内,而长久待在关内也就没了货源,没了货源,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夏国又不是慈善机构,不可能一直收留他们。 不过这不归秦老大管,他要考虑的是奴眦族是不是真的要反叛。 这也是为什么秦老大会多方询问考量的缘故,不但要问鸿胪寺,还要让骑司调查,兵部同样如此,最后还要和快回京的越王商量。 秦老大和乔冉实际上是一个态度,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昨日,凉戎使团副使巴奴托周伏虎将一份舆图送到了秦老大面前,舆图上面表明了靠近边关几个凉戎部族的具体位置,算是投名状。 可这份投名状是真是假却无从辨别,一是因为路途遥远,二是因为凉戎部族是游牧民族,很少在一个地方待的特别久,一旦牛羊吃光了草或者水源稀缺就会迁徙。 秦老大看不上那些几百数千人的凉戎部族,他想的是一劳永逸,直接干掉拓跋族,让草原再次陷入内乱。 第三百三十八章 向南走北 刑部大牢中,秦游到底还是没找骑司的“帮手”来,因为安之峰成功的勾起了他的兴趣,或者说是担忧。 根据安之峰所说,北海防线已经烂透了,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按照兵部的说法,北海防线的折冲府虽然不少,可海岸线太长,想要防范化整为零的瀛人有些捉襟见肘。 可实际上呢,是因为瀛人知道折冲府的兵力部署,更为夸张的是,海岸线被袭时,折冲府故意在路上拖拖拉拉的,避免和瀛人战斗害怕伤亡。 如果单单只是如此,还不至于说东海兵备彻底烂了,主要原因是因为不少当地乡绅和瀛人沆瀣一气。 而当地的官员,将领,都出自这些乡绅豪族。 瀛人抢了沿海的城市和村镇,然后和当地的乡绅分赃,而本应保护这些城市和乡镇的官员以及将领们,正是得利者。 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将领们故意让敌人掠夺自己应该守护的子民们,基本上就和自己去抢子民们没什么区别了。 那么第一个问题来了,安之峰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原因很简单,安之峰的老家就在罗云道,这老家伙虽然没说,但是秦游听出来了,安家作为罗云道的大户,绝对也是既得利者。 那么第二个问题也来了,这和越王府有什么关系? 原因有二,第一个原因,统管北海两道军马大权的刘勋,正是当年秦烈亲手提拔并保举的人。 北海防线烂成了这样,刘勋难逃其咎,若是获罪肯定是首当其冲。 可秦烈是十多年前保举的刘勋,俩人都这么多年没见过了,秦老大不可能迁怒越王府。 不错,理是这么个理,可这就涉及到第二个原因了。 秦狰并不是去南巡了,几个月前离京的时候,大部队的确是去了涠江,可秦狰却带着不足百名亲随前往北海防线。 骑司遍布天下,秦老大怎么可能不知道北海那边出了问题。 之所以没有大动干戈,其实秦老大也是出于无奈。 一旦派大军过去的话,势必会引起当地豪族与官员的反弹,到时候狗急跳墙了,说不定就反了。 要只是反了吧,秦老大并不怕,他就是靠造反起家的,军伍生涯中,一半时间在造反,一半时间在平叛,两不耽误,造反和平叛两大领域,他都是专家。 可问题是北海防线走私猖獗,海船海舟数不胜数,距离晋昌还近,到时候北海那边一看大军压境,直接上船投奔晋昌去了,秦老大找谁说理去,人没抓到,北海被彻底祸害一通,遭殃的还是百姓,这才让秦老大投鼠忌器。 面对这种情况,秦老大只能兵行险着,那就是派遣秦狰过去。 秦狰是都护将军,在军中除了他老爹外,威望无二,轻车简随先去北海防线,在骑司的配合下调查了解情况,最终亮明身份,直接去折冲府夺权,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办完了军中的蛀虫和当地的恶绅劣豪后,最终重新整肃兵备。 想法倒是很好,实施的可能性也很高,秦老大将什么都算到了,唯一没算到的是,烂的不止是北海防线,京中兵部也是如此。 在秦狰刚离京的时候,兵部就有人给北海那头通风报信了。 安之峰在一个月前就收到老家那边的来信,心中问他秦狰是不是前往北海了。 安之峰没对秦游说回信的内容,但是秦游知道,这老王八蛋一直看越王府不顺眼,信中的内容可想而知。 北海和安之峰两边通了不止一封信,所以安之峰很确定北海那边有了应对之策。 非但要干掉秦狰,还有一起弹劾秦狰,说秦狰叛逃到了晋昌,而晋昌和瀛人几乎是一家人,肯定会配合北海那边做戏,放出假消息以此证明秦狰的确是叛逃到了晋昌。 北海的官员说秦狰叛逃了,晋昌那边也证实了,所以安之峰才认为越王府要倒霉。 不过安之峰并没有提供北海那边究竟都有哪些个大员和豪族与瀛人沆瀣一气,也没有提供兵部内出卖秦狰的人,想要知道这些二五仔是谁,秦游必须保证安之峰能够活着走出刑部大牢回老家顾养天年。 秦游了解完了事情始末后,没有多滞留,只是说会禀报天子,随即离开了地牢。 上了马后,带着凤七快马赶回了越王府,同时派人去骑司寻找乔冉。 匆匆冲进了王府后,秦游找到了老朱管家,开门见山。 “老朱叔,你实话告诉我,我大哥到底是去了涠江还是北海。” 正在和大闺女金珠浇花的朱善面色微变:“是谁告诉你的。” 秦游暗暗骂了娘,看朱善的模样就知道,秦狰肯定是去了北海。 算算日子,秦狰现在肯定已经到了北海的地界了。 唯一令人安心的是,秦狰去了之后并不是马上夺取兵权,而是要先要私下调查一番。 可转念一想,秦游又开始担忧了。 以大哥的智商…这事的难度系数也太高了吧。 对朱善没什么可隐瞒的,秦游三言两语将安之峰说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听过之后,朱善满面忧色,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中来回的踱着步。 秦游宽慰道:“我大哥虽然应该是到了,不过还好,并不是马上兵行险着,只要不暴露的话,应该是安全的。” “可大少爷的…大少爷的…大少爷为人爽直,不善权谋,加之…” 秦游听出来了,朱善对秦狰的智商也抱有很大的疑问。 关于这事秦游也是满心的槽点。 也不知道秦老大是怎么想的,秦狰在军中是有威望,这不假,可问题是您也得考虑考虑我大哥智商方面的问题吧。 秦狰可不是飞云公主,军中谁不知道他的长相,而且这家伙的长相太出众了,两米多点的身高,长的和中年版的蜡笔小新似的,光是那两条大粗眉就太有辨识度了,总不能是北海防线的人都吃海鲜吃多了全是瞎子吧。 就在秦游和朱善研究要不要进宫马上找秦老大的时候,乔冉赶来了。 秦游急不可耐的问道:“北海那边,有我大哥的消息没?”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秦游猛翻白眼:“礼部的人知道,兵部的人知道,骑司的人知道,就连府里的管家也知道,唯独我这个当亲弟弟的不知道,这特么叫什么事。” 一旁的凤七弱弱的说道:“三少爷,小的也知道。” 秦游傻眼了:“卧槽,怎么连你也知道呢?” “大少爷走的时候,特意问过一句,去北海是不是一直朝着北走。”凤七呵呵的补充了一句:“小的老家就是北海的。” 秦游无语问苍天。 就秦狰这智商,不出事才怪。 下意识的,秦游看向了朱善,真想问一句,秦狰这都护将军到底是怎么当上的,夏朝选拔官员难道只看能不能打,就没什么基础智力方面的测试吗? 第三百三十九章 敌友不明 乔冉也没收到北海那边的消息,不过却证明了安之峰并没有忽悠人,北海那边的确已经从根子上烂了,甚至比安之峰说的还要严重。 安之峰已经十多年没回过北海老家了,但是每年都有北海的骑司将消息递回京中。 按照这些骑司的说法,北海的官员大部分是一丘之貉。 不过有的人是被胁迫的,有的人是一家老小都在北海只能同流合污委曲求全,其中也有不少忠君爱国的官员,只不过势单力薄孤立无援,没能力,也没那个权利改变乱状。 北海那边基本上就是富的越富,穷的越穷。 居于沿海防线的老百姓祖祖辈辈都在那边,再一个是有户籍的也不能随便迁往别的州府,所以人们即便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也只能咬牙挺着。 要是换了后世,分分钟传到网上全国曝光。 可这是古代,目不识丁没什么见识的平民们被欺压了,只能去找族老或者县衙,殊不知,别说县衙,哪怕是府衙甚至可能连刺史府都是一丘之貉。 而且严格来说,老百姓们并不知道自己被“欺压”了,他们一直怪罪于瀛人,而不是当地的官府,根本不知道应该庇护他们的官员们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根据骑司调查的情况来看,最早“污染”北海官员的是晋昌人,毕竟都是汉人,说汉话行汉礼,哪怕朝廷三令五申不允许晋昌人进入国境,可架不住人家给的多啊。 久而久之,北海防线就这么一片一片的沦陷了,最终演变成了这个结果。 瀛人想来烧杀抢夺一番,提前让晋昌的人和当地的乡绅豪族大打声招呼,乡绅豪族再通知当地的折冲府,该撤走撤走,该消极怠工的消极怠工,总之别做“无谓”的牺牲。 本身沿海的居民总被抢就特别穷,官府也好,瀛人海贼也罢,从老百姓刮出的油水少之又少,真正占大头的还是走私,晋昌会隔三差五开着海船运私盐、香料、金银等物品,当地的官府和豪族们转卖后,再将木料、铁器、粮食,甚至是军用物资运送到晋昌的海船上。 秦老大知道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一直苦于没有好的应对之策。 骑司手里倒是有一份名单,上面大约有四五十个名字,都是和晋昌以及瀛人勾结的文臣武将。 可问题是光有名单屁用都没有,乔冉真要是带着骑司过去,不可能一夜之间全杀光,一旦有人察觉到了不对肯定反。 这都属于是谋逆大罪了,不反肯定是死,反了还有一线生机,至少反了之后在夏朝混不下去了,晋昌那边还会接纳他们。 退一步讲,就算乔冉带着几百名骑司一起动手以最快的速度干掉那些文臣武将,可谁又知道还有多少漏网之鱼,再者说了,两个道十数个州府没了主政的官员,北海防线照样乱。 抓,乱,不抓也是乱,杀,乱,不杀还是乱,怎么都乱。 也正是因为这样,秦老大才能想出一个看似上上策实为下下策,说是下下策,有像是上上策,可实际上到底是上策还是下策根本没人知道的计策,那就是派秦狰过去。 秦游听过之后,觉得秦老大想多了。 不是这个计策不好,是秦狰长的不好。 本身古代人的身高就矮,超过一米七都算是“身材伟岸”了,像秦狰这种身高超两米的,那绝对是伟岸他娘给伟岸开门,伟岸到家了,全夏朝都未必能找出十个两米开外的汉子,更被说那两条蜡笔小新似的大粗眉了,到了北海防线后,还不如在脑门上刻着“老子是秦狰”五个大字呢,最起码死的时候人家还能夸你一声“都护将军果然够嚣张”! “不行,我得马上入宫,入宫找陛下!” 秦游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要走,刚站起身就被乔冉拉住了。 “便是你此时入宫见到了陛下,又如何。” 秦游愣住了。 是啊,秦老大要是有什么好的办法,也不可能给秦狰派去啊。 凤七宽慰道:“三少爷也不用太过有心,大少爷有万夫不挡之勇,未必会发生什么意外的。” 一听这话,秦游没好气的问道:“那你告诉我,北海的折冲府和府兵加起来一共有多少人。” 凤七掰着手指头开始算,片刻后说道:“二十余万吧。” “那你再告诉我,我有几个大哥?” 凤七再次掰起了手指头,秦游骂道:“这还用算啊?” 凤七抬起头,一副不太确定的模样说道:“一个?” “废话,你说有几个。” “小的觉得是有一个,可是看您那模样,就和有好多个似的。” 秦游翻着白眼说道:“不说我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万夫不挡之勇,姑且算是有吧,北海有二十万兵力,我大哥一次能打一万人,而我就一个大哥,你特么告诉我别着急?”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那分二十次打呢?” 乔冉默默的叹了口气:“三世子,当务之急,应该查出兵部之中是谁将消息透露给了北海文武。” “对,先找出二五仔,我现在就去找龚文华,他肯定知情。” 秦游刚要走,再次被乔冉拉住了。 “又特么怎么了?” 乔冉微微摇了摇头:“你怎知,龚大人与此事毫无干系?” 秦游瞳孔猛的一缩:“你什么意思!” 乔冉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秦游身后的朱善。 朱善也不知道嘀咕了一声什么,骂骂咧咧的走了,说的是家乡话,大致意思应该是快到年关了,关怀一些乔冉家里的亲戚什么的吧。 朱善走出了月亮门后,乔冉这才说道:“龚文华虽是出身涠洲,可妻族却是北海豪族,除此之外,陛下派你大兄前往北海,定会先询问龚文华,甚至,此事是龚文华提议劝谏的陛下。” “可这也不能代表什么啊,龚家速来与我秦家交好,龚文华和我爹是患难之交,更是看着我大哥长大的,不可能故意害我大哥吧。” “龚文华虽是兵部尚书,可这京中的将领们…” 乔冉只说了一半,可秦游却面色大变,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龚文华是兵部的扛把子,都护将军位列从二品,尚书位列二品,按道理也就是从官职上来讲,不提世子郡王这个头衔的话,秦狰是龚文华的下属。 可实际上,兵部都以秦狰唯马首是瞻! 这也就是说,龚文华名义上是大哥,实际上,不是大哥。 那么问题就来了,看似是老大实际上是老二的老大,会不会想方设法除掉看似是老二实际上是老大的老二? 情感上,秦游不愿意相信龚文华是这种人。 可实际上,史书中,现实中,这种例子不在少数,或者说是占绝大多数! 乔冉再次给了一记灵魂拷问。 “你大哥心直口快,不知得罪了多少文臣和豪族,因身份特殊,陛下一直护着他,可每每为了给群臣一个交代,陛下总会迁怒于兵部与龚文华,乔某如此说,三世子还不明白吗。” 秦游默默的叹了口气。 看似老大实际上是老大的老大,非但不是老大,还要天天给老二擦屁股背黑锅,那当老大的能乐意吗。 乔冉站起身,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 “不过龚大人素来正直,也的确与越王是患难之交,又是看着你大兄长大的,想来,是不会设计除掉你大哥。” 秦游怒了:“靠你爹,什么都是你说的,你到底几个意思?” 乔冉微微一笑:“乔某是骑司,猜测一切可以猜测的,怀疑一切可以怀疑的,有什么不妥吗。” “去你大爷的。” 心烦意乱的秦游骂了一声后,带着凤七走了,准备去找龚文华探探口风。 第三百四十章 龚府千金 龚文华并不在兵部,秦游到了之后扑了个空,询问了衙门中的文吏才知道,散朝后龚文华被白千叫到了敬仪殿,现在还未回来,而且也快到饭点了,最近兵部没什么要事,就算是龚文华回来,也应该是先回龚府吃个饭再来打卡上班。 没找到人,秦游在兵部待着也没什么事干,看着来来往往的将领们,瞅谁都像二五仔,索性就离开了。 结果刚出衙门大门,一个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的壮硕将军迎面而来。 此人长的极为魁梧,基本上就是小一号的秦狰,秦游不由多看了两眼。 壮硕将军也看到了秦游,下了马后爽朗一笑。 “可是越王府三世子殿下。” “嗯呢。”秦游点了点头,想了半天也回忆不出对方是哪位。 “末将屈止戈,云麾将军,羽武卫掌军。”屈止戈快步走来,微微一拱手:“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三世子殿下果然生的一表人才,颇有当年越王三分风采,不愧为将门之子。” 秦游老脸一红。 在大夏混了这么久,很少被人夸,而且还是被人家如此真挚的夸奖。 将门之子秦游撅着屁股,磨磨唧唧的抓着缰绳慢慢下了马,因为地上太滑,还差点没站稳。 见到秦游下马了,凤七微微一弯腰,右腿一身翻身下马,动作潇洒一气呵成。 秦游瞪了一眼凤七。 到底你是将门之子还是本世子是? 秦游冲着屈止戈一抱拳:“屈将军,你好。” 屈止戈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与都护将军平日也是兄弟相称交情莫逆,常听秦将军提及殿下,今日可算有幸见上一面了。” “哦哦,我也总听我大哥提起你。” 秦游也摸不准对方的身份,只能虚情假意的客气一番。 看对方的玉带,加之自曝身份,也是个从三品的武将,在兵部中相当于是右丞或者左侍郎之类的角色,属于是大佬中的大佬。 甭管羽武卫废不废物,怎么说也是京卫,能统管八大营其中一支,肯定是深得秦老大信任了。 屈止戈取下了管帽,一头亚麻色的头发随风起舞,秦游这才发觉对方居然不是汉人。 “外面天寒地冻的,怎地不进去暖和暖和。” 秦游笑道:“不用了,就是来找人,马上就走了。” “可是找龚大人?” “嗯,不过他不在,下次我再过来吧。” “好说,今日和世子殿下见了面便是朋友了,改日得了空,屈某再去拜访殿下。” “哦了,没问题。” 俩人又客气了一番后,秦游也就离开了。 骑在马上,秦游满心好奇,向凤七问起了这位屈止戈的来历。 随着京城兵部通的凤七娓娓道来,秦游这才知道这个异族将军的来头不小。 屈止戈原名那史特忒,原本是凉戎一小部族的首领,多年前越王率兵出关深入草原时,一路横扫诸多部落,屈止戈的部族就是其中之一,见到夏军势不可挡就投降了。 屈止戈倒也光棍,既然把路走窄了,那就一条路走到黑吧,非但给夏军画了舆图,还标明了各个部落的栖息地以及水草充沛之处。 秦烈一看这小子挺上道,就给了个偏将当当,之后能征善战的屈止戈在征东一役中表现的极为出彩,杀自己人那叫一个狠,从一个虚衔偏将混成了游击将军,最后跟着秦烈回到关内后又来到了京城,之后数次东征西讨平乱伐逆,虽然都是揍国内的番邦小角色,不过活干的都挺漂亮,加上秦老大想树个典型,投夏也将近十年了,就成为了云麾将军。 不过这家伙毕竟是异族,秦老大不可能将卫戍皇宫或者城外驻扎的京营交给他,倒是将最废物的羽武卫交由他统管了。 即便如此,屈止戈也是感恩戴德,不止一次赌咒发誓,生要当夏朝的人,死要当夏朝的死人。 不过屈止戈在兵部并不是很招人待见,一个是因为这家伙是异族,其次是太善于钻营了,明明是武将,可和文臣混的比较好。 凡事有得必有失,虽然羽武卫废物,可里面充斥的全是官二代和富二代,这也就等于是屈止戈有了一个扩展关系的平台,正因如此,才在文臣那边混的风生水起。 不过屈止戈刚刚倒也没忽悠人,虽然和其他将领们关系一般甚至不好,可和秦狰的关系还算是不错,逢年过节都带着几马车礼品去越王府送礼。 秦游没“觉醒”前,越王府的下人们都盼着屈止戈来,因为这家伙一来,秦狰就有钱给大伙发俸禄了。 可以说在京中混的比较好的武将里,肯定有屈止戈,因为这家伙和番商们走的也近,不过大家也没当回事,毕竟这家伙是凉戎人,还不许人家和老乡泪汪汪一下吗。 离开了兵部,秦游又直接前往了龚文华的府邸。 只是快到人家大门的时候,秦游又有些犹豫了。 “本世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不能又和上次似的吧,从哪冒出一支骑枪扎着我。” 凤七一挺腰杆,满脸的忠肝义胆:“三少爷放心,若想扎你,那骑枪必须先穿透小的胸膛。” 秦游翻了个白眼:“你那意思是买一赠一呗。” 来到了龚府门前,门子正在门口扫雪,见到了秦游顿时开心的不的了,连忙将二人迎了进去。 到了正堂,管家也赶了过来,也是热情的不得了,又是上茶又是上点心的。 秦游也是客气的不得了,一边说不用不用一边塞的满嘴都是。 管家折腾了半天,笑着说道:“老爷还未回来,三世子歇息片刻,我让人去看看。” “不用麻烦了,等一会就行,还不回来的话我改日再过来。” “那也好,老爷不在,大小姐倒是在府中,我这就去让大小姐过来。” 秦游站起身:“告辞。” 管家一脸懵逼。 秦、龚两家几乎可以说是通家之好了,龚家没男嗣,又是将门,让小姐出来招待一下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又不是不认识,俩人可是光着屁股长大的,没那么多礼数。 可秦游不是这么想的,龚府的千金…她会功夫啊。 眼瞅着秦游要迈出门槛了,一声娇斥传来,然后就是一道劲风贴着秦游耳边飞过。 一把斩旗箭矢将秦游刚刚坐过的凳子射的四分五裂。 龚媛拿着揽月大弓挡在了月亮门处,满面冷色。 “秦游,你还…” 秦游一脸无奈的打断道:“我还有狗胆敢来姑奶奶的龚府,就不怕横死当场血溅五步尸首分家死不瞑目挫骨扬灰么。” 龚媛楞了一下,望着秦游半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这一笑,秦游突然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作特么孽啊,这么漂亮的妹子,怎么就让“自己”活活给折腾退婚了呢。 第三百四十一章 老贼哪里跑 娇笑了一声的龚媛刹那间又红了脸,大大的杏眼狠狠瞪了秦游一下,冷着脸走到了秦游面前。 “念在你信守承诺的份上,本姑娘这次就饶了你。” 秦游一脑袋问号:“信守什么承诺?” 龚媛见到秦游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噘了一下嘴:“当真忘了么?” “给个提示呗。” “安之峰!” “安之峰怎么了?” “你…”龚媛又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可紧接着又突然乐了:“你一定记得,我才不上你的当。” 望着古灵精怪的龚媛,秦游满面的无语,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好吧好吧,本姑娘大人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 话音一落,龚媛头都不转一下,这么一挥手,半人高的揽月打工准确无误的挂在了身后的武器架上。 “就知道有一天你会给我报仇。”龚媛笑嘻嘻的说道:“家里人都和我说了,安之峰那老贼现在成了阶下囚,拜你所赐。” 秦游哭笑不得。 这都哪跟哪啊,自己和安之峰这点事,把逼格往高了说,叫做朝堂之争,往正常了说,叫做自卫反击,和龚媛又有什么关系。 没等秦游开口,龚媛一把拉住了秦游的胳膊就往正堂里拽。 “走,今天玉娘做的八宝鸭,一起吃。” 龚媛怒意来的快去的也快,手劲还奇大无比,就这么给秦游拉回了正堂。 坐下后,秦游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呷了口茶,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了。 龚媛倒是落落大方的坐下了,摆弄着腰间的弯刀,转过头看向秦游,笑吟吟的说道:“真是没想到,有一天你也能誉满京城,回京后,整日都能听到你的名字,真厉害。” 秦游讪笑了一声“还好吧。” 龚媛扳着修长的手指说道:“殿上作诗呀,去屯盐…咦,你不是最不喜欢读书了么,什么时候学会作诗的,是不是在外面买的呀。” 秦游讪笑了一声:“就是福灵心至妙手偶…” 秦游还没说完,龚媛继续扳着手指算道:“刚刚说到哪里啦,对了,屯盐卫,你居然还会炼盐,我尝过了,咸咸的,一点也不苦涩。” “那个,主要是见到屯盐卫的军卒们那么…” 秦游第二次被打断了,龚媛自顾自的说道:“就知道你心地善良,我也见过好多流民的,没有容身之处,差役恶狠狠的还要驱赶他们,以后来京中的流民都交给你安置他们好不好。” 秦游根本没吭声,因为他看出来了,这丫头就是个话唠,与其说和自己唠嗑,不如说是自话自说。 果不其然,龚媛根本不在乎秦游搭不搭茬,只管自己念叨。 “书院中的大儒们真的有那么厉害么,爹爹说廖大人是帝师,好凶的,连陛下和越王都被他罚过呢。” “马蹄铁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为什么我就想不到,爹爹总说我笨,可是我觉得我比你聪明呀。” “牛鼻环就不好了,牛儿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这个法子不好,不如你想想别的法子,牛儿哭,我也想哭。” “玉娘做的八宝鸭可好吃了,怎么还没做好,我好饿。” “父亲怕安之峰那老贼又要使坏,前些日子还犹豫要不要让我回涠洲老家呢,现在好了,他活该!” “你知道乔冉吗,都说他是京中年轻一代第一高手,你说我让他一只手,能打过他吗,打了他,陛下会不会恼怒?” 秦游就这么笑眯眯的望着龚媛,望着这个不但话多而且表情也多小动作更多的龚家千金。 龚媛与这个时代的其他女人有着很大的不同,喜动不喜静,即便是说话,手也不安分,一会摆弄摆弄锋利的弯刀,一会又用十根葱白似的手指来回搅动着,要么就是支着脑袋歪着头自己提问自己回答,仿佛八辈子没说过话似的。 秦游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在龚媛的口中,他发觉自己不是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不是什么整天横行霸世的混蛋,更不是不通礼数遭人唾骂的三世子,而是一个好人,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龚媛会夸奖自己,认真的数着自己所做过的那些美好的事情,会为自己打抱不平,要拿着红缨枪去找那些说自己不是好人的坏家伙们让他们磕头认错,会鼓励自己,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蠢笨的,只有聪明人才能发现自己的闪光点… 这一刻,秦游突然觉得很宁静,甚至不用去特意听龚媛在说着什么,只是这么望着就有一种极为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以让他忘记一切烦恼,带给他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宁静。 “喂,秦游,人家问你话呢。” 不知何时,龚媛弯着腰站在了秦游的面前,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啊?”秦游一阵恍惚:“你刚才问什么。” 龚媛皱着秀眉说道:“你怎么总是这样,听着听着就走神。” “那个…不好意思哈,你刚刚问我什么。” 一旁的凤七打着哈欠提醒道:“龚小姐问您到底看上了哪个府邸的千金。” 秦游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龚媛一巴掌拍在了秦游的大腿上,气呼呼的说道:“我们这么要好,你告诉我嘛,说不定我与她相识呢,若是你不好意思说出口,我可以帮你的,说来听听,到底是哪家的千金有幸被你这个秦家的大才子钟情于她。” 说这话的时候,龚媛的眼底略过一丝难言的落寞。 秦游并没有注意到龚媛的异样,哭笑不得的说道:“哪有的事,我在京中见过的姑娘连五个都不到,其中一个还是我家二百斤的大丫鬟。” “不止五个。”凤七再次提醒道:“之前去柳河花…” 秦游:“花你大爷!” 凤七:“之前去柳河花费心思让那些乘船的老伯们改良了船桨。” 秦游:“…” 龚媛回头冲着凤七挥舞了一下粉拳:“不要打岔。” 凤七不打岔了,打了个哈欠。 他觉得这俩人的对话很无聊。 龚媛望着秦游,脸上带着几分狐疑,双眼一眨不眨的问道:“你当真没有属意的人么?” 秦游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龚媛满面古怪之色:“那为什么你要推了你我的婚事?” “我…”秦游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我推了婚事?” 龚媛撅着嘴点了点头:“是嫌我学了功夫力气大么?” “不是,你等会,谁和你说的,说我推了婚事。” “爹爹啊。” 秦游怒极:“龚文华,我靠你姥姥!” 龚媛一巴掌呼在了秦游的脑门上:“不准辱骂我爹地。” 秦游揉着额头叫道:“孙子才悔婚了,龚文华派人去我越王府,说是你们家悔婚了。” 龚媛先是一愣,紧接着掐着腰破口大骂:“龚文华,姑奶奶与你势不两立!” 凤七:“…” 恰好刚刚进了月亮门的龚文华听到了这一声怒骂,面色大变,一缩脖子转身就跑。 龚媛听到了脚步声,转头娇斥道:“老贼哪里跑!” 秦游:“…” 第三百四十二章 老与少 龚媛不愧为将门虎女,的确有够虎,脚尖一点,刚刚用来吓唬秦游射碎木凳的斩旗箭直接抓到了手中。 一道流光飞掷,斩旗箭带着破空之声扎在了月亮门的侧面,距离转身要跑路的龚文华不足三十公分。 秦游看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种斩旗箭也叫狼牙大箭,战场上专门用于斩断敌方帅旗,需要用特制的大弓才能射出,哪怕是军中的神射手也鲜少能在短时间内接连开弓。 龚媛倒好,直接用手给甩出去了,虽然距离不远,但是看射穿花岩的力度就知道其臂力有多大了,不比大弓射出去的力道小。 就这种臂力,一个嘴巴子,哪怕只是一个平a,至少三颗后槽牙。 正当秦游以为要上演花季少女痛殴老父亲的时候,“哇”的一声,龚媛突然蹲下来,抱着肩膀就开始痛哭。 龚文华也不跑了,转过身后,一溜小跑的冲进了正堂。 龚媛哭的那叫一个伤心,肩膀都一抽一抽的。 “诶呦。”龚文华跑进来后满面尴尬,又羞又臊,急的手足无措:“囡囡莫哭,莫哭啦,爹爹不好,是爹爹的错,爹爹错了还不成。” 龚文华想要给龚媛拉起来,结果后者哭的更来劲了,脑袋深深的埋在臂弯里,放声大哭,死活不起来。 龚文华一扭头,猛的看向秦游怒目而视:“你又怎么招惹媛媛了。” 凤七都看不下去了:“龚大人,刚刚龚小姐喊的是老贼休逃,不是三世子休逃。” “老东西!”秦游比龚文华更生气,火冒三丈的叫道:“明明是你派人来我越王府退的婚,怎么到了龚媛口里,成了我越王府率先悔婚了,今天你把话说清楚了!” 蹲在地上痛哭的龚媛抬起手臂,一巴掌挥打在了秦游的小腿上,头也不抬:“呜呜呜,不准骂我爹,呜呜呜。” 龚文华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老脸涨的通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你明知道女儿最喜欢游哥了,还骗人家,呜呜呜…”龚媛突然站起身,捂着脸就跑走了。 谁知龚媛刚跑出正堂没两步,又折回来了,满脸梨花带雨,呜呜呜的跑回到了正堂左侧一张实木案几旁。 只见龚媛吐气开声,突然扬起手迅速砍下。 “啪”的一声,厚度至少超过十公分的实木案几被这一掌劈的粉碎。 龚媛一捂脸,又“呜呜呜”的跑走了。 龚文华摇摇欲坠,捂着心口痛呼道:“老夫最爱的四海雕纹案呐…” 秦游目瞪口呆的望着变成了十几块的“四海雕纹案”,突然觉得龚文华退婚,似乎…可能也是为了自己好。 老管家匆匆跑了进来,望着龚文华,满脸都是恨其不争的模样:“老爷,您又怎么招惹小姐了!” 说完后,老管家跑了,看样子是去找龚媛了。 老管家刚走,又跑进来一个体态丰腴的大姨,还捧着个砂锅,狠狠的瞪了一眼龚文华:“你这老狗,杀千刀的!” 大姨刚走,又来了个胖老娘们,一指龚文华:“一会回来找你算账!” 老娘们也走了。 外面吵闹成了一团,看样子有不少人都去后院哄龚媛去了。 秦游看的嘿嘿直乐。 龚文华这兵部尚书,感情在自家府里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啊。 垂头丧气的龚文华一脸郁闷,刚要坐下,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这怎么连黄花梨琢凳也碎了。” 秦游耸了耸肩:“你家大闺女射的。” “哼!”龚文华低声骂道:“还不是因为你。” 秦游翻了个白眼:“您要是不愿意讲理的话,那等我大哥和我爹回来的时候我让他们跟您好好说道说道。” 龚文华一时语塞,喝了口凉茶压压心火后坐下了。 看了眼秦游,龚文华满脸不耐烦的说道:“老夫也是无奈之举。” 秦游也坐下了,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龚文华斜着眼睛看了秦游一眼:“倘若你有个乖巧伶俐聪慧率真善解人意的女儿,会嫁给一个…一个你这样的夫君吗。” 秦游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先不说“我”这个的夫君是什么夫君,单说你这“乖巧伶俐聪慧率真善解人意”是怎么得出结论的? 你闺女身材好,我承认。 你闺女漂亮,我也承认。 可这乖巧伶俐聪慧率真善解人意…说的是机器猫吧,龚媛明明就是个夏朝版的春丽,您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龚文华长长叹了口气:“说吧,寻老夫什么事。” “等会。”秦游咧着嘴:“这就完啦?” “什么完了。” “退婚的事啊,我和龚媛指腹为婚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儿女情长卿卿我我总角之交门当户对,就这么被你拆散了,你一句龚媛像个机器猫就给我打发了?” 龚文华一脸冷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就是不让龚媛嫁到你秦家,你能如何。” 秦游站起身一拱手:“告辞。” “不送。” 秦游带着凤七就走,刚到门槛,龚文华又喊了一声。 “慢着。” 秦游转过头:“怎么的。” “你是不是准备找你爹越王告老夫一状。” “不错,还有我大哥,还有我大伯,说你棒打鸳鸯。” 龚文华面色不变,一指旁边的凳子:“贤婿,坐。” 秦游:“…” 等秦游回来坐下后,龚文华满面苦涩:“三世子,老夫就想不通了,之前你被退了婚,也没见你如何,今日这是怎地了,何苦呐。” “龚大爷,您别跟我装着明白踹糊涂行吗,是,之前我以为你们龚家退了婚,我是有自知之明,所以没当回事,问题是原来你和龚媛说的是我们越王府悔恨了,这能是一回事吗。” 龚文华再次长叹了一口气:“老夫…老夫是怕连累你越王府一门呐。” “因为北海的事?” 龚文华面色剧变,猛然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将正堂的大门关上,转过头,满面狐疑。 “你是如何得知的?” 秦游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凝望着龚文华,正色问道:“龚大人,我大哥去北海,可是您劝谏陛下的?” “混账话!”龚文华一巴掌拍在了门框上,怒不可遏:“老夫是看着秦狰长大的,岂会将他往火坑里推!” 秦游暗暗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岳父,开个玩笑啦,何必动气呢。” “谁他娘的是你岳父。” 第三百四十三章 暗流涌动 秦游再次坐回了凳子上,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耐心的等着龚文华解释前因后果。 龚文华就如同恨不得将一辈子能叹的气今天一口气给叹完,坐在旁边长叹连连。 “龚大人,您别在那叹了,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行不行。” “哎,为何不好好做你的逍遥三世子,招惹这是是非非又是何苦…”龚文华看向秦游,脸上带着几分哀求之色:“听老夫一句劝,北海一事,不管你知晓多少,当做未听过,未问过,不知,不言,不问,可好。” 秦游站起身,冲着龚文华弯腰一拜。 “龚世伯,大兄在北海,如今生死未知,若我秦游不闻、不问、漠不关心,还有什么颜面当这越王府的三世子,当秦狰的三弟,当越王的幼子,枉为人子。” “就知你是个好孩子。” 龚文华微微闭上了眼睛,沉默了半晌,露出了既欣慰又无奈的笑容。 “坐吧,老夫也并非是有意欺瞒于你,只是总将你当个长不大的娃娃看待,深怕你行差踏错自误终生。” 说到这里,龚文华苦笑了一声:“明明你做了那么多令人心惊不已的大事,老夫却还总将你当个娃娃看待,是老夫的错。” 秦游微微一笑,真心实意的说道:“我知道您是出于爱护之心,换了别人,您哪会操这闲心。” 龚文华哈哈大笑:“别的不说,你这小嘴成日就和抹了蜜一般,说的不错,老夫是看在越王的情面上才会多有照拂。” 秦游讪笑一声。 “秦游,老夫问你,关于北海一事,你究竟知道多少,又是从何得知的。” 秦游未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龚文华听话之后,冷笑不已:“这安之峰贼心不死,难道以为陛下不知这北海乱象吗,以此为要挟,不过是徒增陛下恶感罢了。” 秦游耸了耸肩,深以为然。 秦老大要办安之峰,谁也拦不住,别说自己这个世子了,估计就是满朝文武求情都没用,不是因为安之峰犯了什么事,而是这老家伙想要各种套路陛下,别说北海乱象了,就是天下都乱了,该办你还办你。 人不作就不会死,要怪只能怪自己,怪不了别人,找谁求情都没用。 “安之峰也是老臣了,如今却成了阶下囚,当日哪怕是在议政殿中退让几分,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龚文华呷了口茶,唏嘘不已:“从龙老臣,官至礼部尚书,天下闻名,何至于此啊。” 秦游侧目望了一眼龚文华,略微感慨。 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龚文华到底还是个忠厚老实人啊。 这么多年来安之峰隔三差五喷兵部,喷龚文华这兵部尚书,现在安之峰成为了阶下囚,龚文华却并没有落井下石,甚至还能感受到些许的伤悲。 秦游可没这么多感情戏,开门见山的问道:“龚世伯,究竟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让我大哥去了北海。” “不知。” “不知道?”秦游满面不解:“这怎么可能,陛下派我大哥去北海之前,没征求过你的意见吗。” “问过,岂能不问,可却也只是问问罢了,而且还是有了决议后才询问老夫,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知会一声。” “您就没劝一下陛下。” “劝谏?”龚文华自嘲一笑:“当日在敬仪殿中,陛下问我,北海这一盘乱棋可还有继续下下去的必要。” “您怎么回的。” “快刀未必斩的了乱麻,稍有不慎,满盘皆输,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派遣大军,北海势必数十万军民必定生灵涂炭。” 说到这里,龚文华连连苦笑:“可陛下却对老夫说,北海这一盘棋看似皆是乱象,却也能乱中取胜,只不过需兵行险着,若是成了,不费一兵一卒。” 秦游拧着眉头问道:“那陛下说没说,如果没成呢。” “当时老夫哪里知道陛下已有定计,一问之后,这才知晓所谓兵行险着是命秦狰前往北海,如此弄险老夫岂会同意,奈何陛下心意已决,还说这夏朝,是秦家的夏朝,秦狰作为世子郡王,便是弄险亦是应有之意,秦狰不去,难道还让旁人去拨乱反正么。” “陛下就不怕我大哥他…” 龚文华摇了摇头,打断了秦游:“我与陛下相识多年,陛下所说的这一番话,老夫乍一听之下,倒是觉得寻常,可离了宫之后,却又觉得极为反常。” “什么意思。” “秦狰不去,难道还让旁人去拨乱反正么,你就不觉得这话耐人寻味么。” 秦游面色微变:“您是说,这个计划并不是陛下想出来的,而是有人自告奋勇去北海,但是陛下并不相信这个人,所以才派我大哥去。” “不错,老夫也是如此怀疑,根据安之峰所说的日子,你大哥离开不久北海便知道了,这也就是说,在你大哥离京之前北海就已收到了消息,而知晓此事之人屈指可数,陛下,我,骑司…” “还有向陛下献策的人!” “不错,能与陛下谈论北海之事,只有我兵部将领。” “您问过陛下是谁了吗。” 龚文华哑然失笑,望着秦游也不说话,后者愣了一下,随即也是苦笑连连。 秦老大之所以不让龚文华提前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知道后者绝对不会同意,毕竟秦、龚两家的关系太深厚了,龚文华又怎么可能同意将秦狰推进火坑。 虽然龚文华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当时在敬仪殿中,君臣二人说不定都红了脸。 本来就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龚文华再去问是谁献计的话,闹不好就会君臣相疑。 秦游不由提起了另外一件事:“若只是我大哥以身犯险,之前您为什么要说兵部也会倒霉。” “不是兵部,而是老夫,这也是为何早在大半年前老夫执意要毁了你我两家这桩婚约的缘故。” 放下茶杯,龚文华淡淡的说道:“其一,是你大半年前可谓是人憎鬼厌,京城哪个提起你不狠狠啐上一口,老夫的闺女是何等的聪明伶…” “世伯,您直接说其二吧。” “这其二,北海的折冲府,其中半数将领,都是我龚文华调拨过去的,若是北海出了事,当地此时刘勋首当其冲,而我龚文华,亦是难逃其咎,除此之外,这兵部,乃至朝中,暗流涌动。” 第三百四十四章 剑走偏锋 秦游离开龚府的时候,心事重重。 整件事情的脉络,他几乎已经清楚了。 北海已是一摊泥沼,明明是夏朝的地盘,夏朝的子民生活,夏朝的官员主政一方,可这北海却如同是法外之地一般,秦老大和朝廷鞭长莫及。 那里有脑满肠肥的世家豪门,有贪得无厌的文臣武将,有猖獗毫无人性的海贼,有心怀不轨的晋人。 秦老大隐忍多年,一直想不到好的法子一劳永逸,也就是大半年前,乃至更早,兵部,或者其他朝堂大员,有人献计于秦老大,派遣一兵部大员夺兵权前往东海快刀斩乱麻,拨乱反正! 这献计之人,八成是自告奋勇想要去北海,可秦老大虽采纳了这条计策,却不相信此人,而派遣了秦狰这个威望无二的都护将军前往北海。 也就是在这时,问题出现了。 北海竟然提前收到了风声,并且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蛇蝎毒策,杀人,泼脏水,将秦狰这都护将军变成尸体,变成遗臭万年的尸体,甚至会牵连到越王府。 根据龚文华的猜测,向北海透露风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献计之人。 那么这个献计之人,为何要出卖秦狰? 答案有两个,第一个,因为自告奋勇却未被秦老大允许,所以也不想让秦狰办成这差事,透风报信,自己得不到的功劳,也不允许别人得到。 如果是前者,倒也不至于是最坏的情况,怕就是怕第二种情况。 那就是这是连环计,此人一开始就料到了秦老大会派秦狰前往北海,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很有可能不只是除掉秦狰,而是有着更大的阴谋,这张阴谋大网里,笼罩的不止是秦狰,还有兵部,还有龚文华,甚至有越王府,乃至整个国朝。 秦游回到书院后,一夜未睡,第二天天一亮,快马入城,想要在早朝前入宫觐见天子。 他必须将所有了解的情况告知于秦老大,不管能不能问出献计之人,至少,要让秦老大知道大家可能被耍了。 其实这件事龚文华就可以做,只不过他没有秦游这么冲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暗中调查。 秦游也摸不准龚文华是不是有了怀疑猜测的目标,不过想来是有的,兵部中的大佬就那么几个人,一一排除的话,很容易推测出是谁向秦老大献计了。 除了想要暗中调查外,龚文华也无法确定献计之人只是单纯的献计,还是有着其他的图谋,若是没有实际证据就揭开这件事,一是会打草惊蛇,二,则是使君臣相疑,第三点,兵部内部也会出现分裂与不合。 龚文华这个兵部尚书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太多了,除了秦狰外,还要考虑到兵部的利益,如果出了什么事,说不定文臣们就会趁虚而入,一个闹不好,武将群体彻底成了万人嫌,甚至会出现前朝时那种大将军出征在外却被文臣监管的破事。 入了宫后,秦游找到了内事监的小太监,需先让小太监去找大太监白千,然后白千过来询问秦游是来干毛的,最后才反馈给天子,天子说见才能见。 秦游没想到见个自家大伯要这么繁琐,这来回一耽误,上朝的时间到了。 无奈之下,秦游只好在内事监的公房中耐心的等待,等着秦老大散朝之后再去单独觐见天子。 可谁知中午散朝后,白千过来告诉秦游,秦老大正在敬仪殿中召见大臣,还要再等一会。 这一等,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眼看着快要天黑,白千终于赶了过来,说是天子忙碌完了,可以见他了。 秦游气的鼻子都歪了。 什么叫忙碌完了可以见我了,听这话的意思是我来找你就是没正事呗。 这一天的功夫就这么耗没了,在内事监待了一天的秦游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学会了站在龚文华的角度上考虑这件事。 不得不说,老龚也挺难的。 秦老大不是不信任龚文华,而是知道后者太在乎秦狰了,所以带着某种“偏见”,认为无论龚文华说什么,最先考虑的都是秦狰安危。 而秦游觉得自己去见天子同样会面临这种问题,自己是秦狰的亲弟弟,那么无论说什么,秦老大会不会也带着这种“偏见”? 眼看快到了敬仪殿门口,秦游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昨日在兵部门口见到的异族将军屈止戈。 屈止戈见到了秦游明显也挺意外,爽朗一笑,招了招手。 二人走近后,屈止戈满面笑意:“三世子殿下,你我真是有缘,这么快又见面了。” 秦游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可心中,却满是戒备。 只要是兵部的将领,除了龚文华,他谁都不信任,尤其是对方还出现在了大内,并且看样子和秦老大在敬仪殿待了一下午,鬼知道这俩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谈了什么,俩正常大老爷们一待就是一下午,总不可能是击剑吧。 秦游试探的问道:“屈将军,这是…” “陛下给了咱一个好差事。” 秦游瞳孔微缩:“什么好差事?” 屈止戈回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白千,压低声音道:“自家人,咱也不能瞒殿下你,明日,我要往北边去。” “北边?” “不错,草原!”屈止戈神色中带着几分激动:“去草原上打上几架。” 一听说是去凉戎那边,秦游虽有疑问,不过却觉得对方应该和北海无关,既然和北海无关,秦游也没什么兴趣了。 “那就祝屈将军武运昌隆旗开得胜。” “好说好说,哈哈哈,待旗开得胜班师回朝时,你我兄弟二人再痛饮三百杯那将军烈,一醉方休。” 看的出来,屈止戈情绪很高涨,仿佛去了之后就能赢似的。 不过秦游也没多想,二人作别后,秦游匆匆追上了前面的白千。 白千笑吟吟的问道:“三世子殿下也与屈将军相熟?” “还好吧,昨天才认识的。” “昨日才认识的呀。” 白千捂嘴一笑,看的秦游一脸恶寒。 秦游也是好奇的随意问了一嘴:“最近屈将军总入宫吗。” “那可不是,屈将军可是简在帝心,今年可没少往敬仪殿跑,都快比龚大人来的次数多了。” 秦游面色微变,不过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陛下有事问龚大人就好了,没事老找屈将军做什么。” “诶呦,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龚大人老成持重,说的都是某国之言,不过有时候呐,也得时不时的剑走偏锋。” “剑走偏锋?!”秦游眉头一皱,本想再问几句,二人已经到了敬仪殿外。 第三百四十五章 师妹 眼看进了敬仪殿,秦游也没办法继续追问下去了。 此时的秦老大正在批复奏折,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不时还连连颔首或者微微摇头。 秦游觉得这家伙挺能装的,屈止戈才走出去五分钟都不到,就这么点功夫你还装模作样的批复奏折,跟谁演呢。 快步走了进去,秦游刚要施礼,秦老大头都不抬的说道:“赐座。” 白千将绣墩搬过来后,秦游刚坐下,没等张嘴,秦老大看了眼白千幽幽的说道:“若是秦游口中说出了东海二字,拉出去仗责三十。” 秦游傻眼了:“您怎么知道。” “啪”的一声,秦老大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 “混账东西,你当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你又当安之峰是何人,胆大包天,那巫雪杀害了十多条人命,说放就放了,那安之峰犯下十恶不赦之罪,你还敢进到牢中与他攀谈,真当朕是聋子瞎子吗。” 秦游赶紧耷拉着脑袋一副积极认错的模样。 秦老大知道这事他一点都不意外。 之前乔冉也说了,巫雪这事他肯定得让红衣骑司告诉秦老大,不过没提安之峰这事,估计是刑部的人告诉了闻人泰,或者是直接告诉了秦老大。 巫雪这事好解释,就说要策反,不过安之峰这事倒是没和乔冉商量,而且秦游也没当回事。 “写了几本书仗着廖师傅宠溺,你就敢恃宠而骄,秦游,你真当朕不舍责罚于你么!”秦老大越说越来气,将奏折狠狠摔倒了案几上,怒骂道:“那斐人细作也就罢了,无足轻重,可那安之峰,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你还敢主动去寻他,你小小年纪,怎能如此不知深浅,还有那地火,都铺设了三日,怎地还没铺设到朕的寝宫!” “儿臣知错,儿臣再也不…” 秦游突然愣了一下,抬起头,有点懵。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地暖了。 “混账东西,朕不处罚于你,你当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说完后,秦老大一把扫洛了案几上的奏折,冲着白千喊道:“让这个混账东西去给朕铺设地火,何时铺设好了泰宁殿的地火何时再放他离宫。” “老奴遵旨。” 就这样,秦游一脸懵逼的被白千拉出了敬仪殿。 直到出了殿让冷风一激,秦游突然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白公公,陛下他…” 白千也不说话,明明是个老太监,可力气却不小,生生给秦游推出了百米远。 秦游发现还挺爽,地面很滑,白千这么一推和打出溜滑似的。 白千哭笑不得:“殿下呦,陛下这几日心火旺盛,你就别去敬仪殿找不自在了,听咱家一句劝,先把泰宁殿的地火铺设好,成不。” “铺地火和我有个毛的关系,大集庄户不是每天进攻吗。” “慢,太慢了,陛下一日都要问上四五遍。”白千陪着笑说道:“小世子先带人把地火铺设好,等地火铺好了再去寻陛下也不迟。” 秦游终于听明白了。 秦老大这是借题发挥呢,什么安之峰,什么东海,都是借口,就是让老子给你铺地暖! 不过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皇帝呢,只能先铺设好了地火再说。 “好吧,明天我带人过来。” “白日来的那些庄户还未走,泰宁宫的贵人们也都暂住其他苑殿了,今夜就干,早点干完,陛下也早点消气,你需要谁,抄个名录,咱家让人去叫来,地火铺设好之前,就先委屈殿下一阵了。” “大半夜就干?”秦游有点想急眼了。 ………… 南番馆,斐云荣一袭黑衣,站在房檐上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数十丈外,正是凉戎使团居住的院落。 院落中升起了两团篝火,一群凉使正在喝酒吃肉载歌载舞。 冒充奴眦乐的拓跋乐满面通红,赤着身子又笑又闹,一旁的副使巴奴则是不断苦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越来越多的凉使成员喝的呼呼大睡,就连拓跋乐也被巴奴给架回了屋子之中。 随着未时的锣声响起,斐云荣从怀里拿出了恶罗刹面具遮住了面容,随即轻轻一跃落到了地面上,如同鬼魅一般,悄声无息的翻进了拓跋乐的院子中。 微微屈下身子的斐云荣来到窗下,侧耳倾听了片刻后,翻窗而入。 借着窗外的月光,斐云荣看到拓跋乐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呼噜声震天响。 斐云荣挑了挑眉,一脸的嫌弃。 同样是睡觉,秦游躺在床上就安安静静的,裹着个被子和个蚕宝宝似的,再看眼前这家伙,又是磨牙又是打呼噜的,丑态百出,而且屋中满是令人掩鼻的难闻味道。 正当斐云荣想要在屋内搜寻一番时,床上的拓跋乐突然睁开双眼,低声一笑:“姑娘好身手。” 斐云荣面色大变,不过却没有马上逃离,而是静立不动。 拓跋乐坐起身,挠了挠下巴,嘿嘿乐道:“骑司?” 斐云荣没吭声。 拓跋乐:“天楚?” 斐云荣还是没搭话。 “晋昌?”拓跋乐笑意渐浓:“原来是斐人,整整三日,每逢夜里你都在暗中窥探于我,刚刚我还在想你何时露面…” 话还没说完,斐云荣突然动了,右手一甩,袖口中一蓬粉末洒了出去。 拓跋乐屏住呼吸,全身骨骼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双腿一蹬,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冲了出去,右拳带着千钧之力轰向了斐云荣面门。 拓跋乐身形极快,斐云荣亦是如此,脚尖一挑,实木圆凳射了出去,后发先至,袖口伸出了一把闪烁寒光的蛇形匕首。 拓跋乐一拳击碎了圆凳后,未等收拳,蛇形匕首已经快要抵到了他的咽喉处。 千钧一发之间,拓跋乐低头收颚,张开右手以拳变爪,抓向了斐云荣的面门。 斐云荣微微侧身,躲过了对方的手掌,蛇形匕首在拓跋乐的下颚处划出了一道三寸伤口,可脸上的罗刹面具也被拓跋乐抓在了手中。 拓跋乐连退数步,望着月色下斐云荣倾国倾城的面孔,双眼发直:“好美的姑…” “娘”在还没说出来,拓跋乐又突然注意到了斐云荣手中的蛇形匕首,脱口而出:“七星匕,你是云容师妹?!” 斐云荣冷笑了一声:“你果然是拓跋乐!”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不讨喜 斐云荣收回蛇形匕首,冷冷的看着拓跋乐。 反观拓跋乐,脸上带着几分激动之色。 二人的确是师兄妹,只不过斐云荣见过拓跋乐,后者却没有见过前者。 其实不止是这二人,天楚和晋昌的两位皇子,加上越王府二世子秦文,这五人都是师兄妹的关系。 虽然同出一门,但是互相之间却不相识。 三道隐门被前朝大昌毁了宗门后,殇帝知道这群道人的本事,深怕被报复,所以在民间大肆追杀三道门人。 大本营被掀了,门下弟子又不断的被追杀,真正隐姓埋名活下来的道人不过区区数百人。 在而在这数百人里,大部分都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苟延残喘,可也有数十人不甘心三道隐门自此没落。 恰逢中州大乱,大昌朝岌岌可危,三道隐门的几个弟子便开始充当人贩子。 收普通人当弟子,不管以后谁当老大了,该砍还得砍。 可要是收了天潢贵胄当门人,各朝各代总不会连自己人也砍吧,而这种做法明显也是遵循了门内祖训,也就是皇室子弟需遣一人入山拜师。 不过这些弟子都是自己混自己的,跟着师傅一边游历天下一边学艺,也没有个宗门据点什么的,更没有结伴而行的习惯,所以也就导致了门内弟子之间互相认识,但是门内弟子的徒弟们却互相不认识,只是知道对方的特定信物。 斐云荣之所以怀疑拓跋乐的身份,正是因为十多年前见过一次。 当时二人的师傅在昌平意外的遇见了,拓跋乐左太阳穴有一颗痣,斐云荣印象较深。 不过女大十八变,都过去这么久了,拓跋乐并不认识斐云荣。 在寒山书院的时候,别说斐云荣当时是男扮女装的形象,就是恢复本来样貌,拓跋乐照样认不出。 这也就是为什么斐云荣和秦游说凉戎使团有所图谋的缘故,因为她认出了拓跋乐。 如果拓跋乐只是一个普通的草原霸主,斐云荣也不敢这么说,万一人家就是假冒身份来京城溜达溜达呢。 可根据斐云荣的了解,拓跋乐的师傅叫做风道人,在三道隐门中传承的是先秦百家中的纵横学派,收了拓跋乐为徒,必定倾囊相授,而纵横学派的特点就是以“口舌”为武器,费小而利大、费少而利多。 外人只知拓跋乐只用了区区数年就统一了草原,实际上,拓跋乐最善计谋,拉拢分化、远交近攻、威逼利诱,草原上的各个部族都被他玩弄在了股掌之中,砍人肯定是没少砍,但是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玩的“计谋”。 那么试想一下,一个善于用“计”的人冒充别人的身份来到夏京中,怎么可能没有图谋。 而斐云荣的师傅就曾告诉过她,风道人在中州大乱期间,多次以谋士之名忽悠各方势力,很多或大或小的势力覆灭都与风道人有着之间的关联。 而在这群道人之中又有不少偏执极端之人,认为天下不应分诸国,应如前朝那般大一统,并以此为己任活动于诸国之中,至于到底是哪个国家和那个朝代能够大一统他们也不在乎。 至于拓跋乐认出斐云荣的缘故,则是通过兵器。 斐云荣的师傅叫做云道人,用的武器就是七星匕,一把酷似蛇形的匕首。 风道人比云道人的辈分大一些,拓跋乐也比斐云荣早入门小半年,所以按照辈分来讲,拓跋乐是师兄,斐云荣是师妹。 师兄师妹这一相认,有点尴尬。 斐云荣来这里,是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而拓跋乐见到了斐云荣,却满心的激动。 “寅时三刻,来柳河西林见我。” 留下这一句话后,斐云荣不再停留,翻窗而出。 拓跋乐刚要张口,斐云荣已是没了踪迹。 拓跋乐点上蜡烛,擦了擦脸上血迹,突然嘿嘿乐了一声。 “师傅说的不错,师妹果然是国色天香,和我拓跋乐这种大英雄,可谓是绝配啊,哈哈哈。” ………… 泰宁殿外,秦游笼着袖子暗暗骂娘。 和他一起骂娘的还有贺季真。 原本贺季真在书院中都已经睡下了,秦游又让白千派人给这家伙叫来了。 铺设地暖这一块,南宫奢和贺季真都是行家,最开始带着人铺设地暖的就是他俩,大集的庄户都算是他们的徒子徒孙,而且大集好多屋子的地暖也是贺季真铺设的。 贺季真喜欢铺设地暖,但他只喜欢给老百姓和学子们铺,对皇宫内的贵人,他是丝毫兴趣都没有,因为这群人不配,就应该活活冻死。 贺季真打着哈欠问道:“这庄户们早已熟能生巧,恩主给门下叫来做什么。” “做个伴打发打发时间。” 秦游冲着泰宁殿内上百个正在拆地砖的庄户们喊道:“快点的啊,陛下可是说了,铺不完谁也不能走,就给三天时间,三天之内铺不完可是要诛九族!” 包工头招金银跑了过来,乐呵呵的说道:“山长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这活保证给您妥善的办好。” 秦游都懒得吐槽了。 要是能办的妥善,陛下还能给我困在皇宫里当监工吗。 不过这事真的怪不了庄户们,皇宫可不比其他地方,别看来的早走的晚,一天能干上活的时间也就两个时辰不到,要不然也不可能磨磨唧唧这么久。 而且之前秦老大一挥手,这大工程可是包含了十多个宫殿,照这么干下去的话,肯定都要到入春了。 要说带着人铺地暖,肯定是南宫奢干的快,而秦游之所以叫来的是贺季真,则是因为其他原因。 让赵金银继续加班加点的干后,秦游突然问道:“你认识刑部尚书闻人泰闻大人?” 秦游是突然问的,而且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谁知贺季真脸上没有丝毫异色,哈欠连连的摇了摇头:“不识。” 秦游转过头,皱眉道:“不认识他又为什么戏耍他。” “下次不会了。” 秦游:“…” 他想过贺季真会否认,会避而不谈,唯独没想过这家伙会老老实实的承认,然后说上一句下次不会了。 “那tmd是刑部尚书,你还当着陛下和其他四位尚书的面!”秦游气急:“你不想活了是吧,什么样的弱智能干出这种事?” 贺季真冲着手掌哈了口气:“下次不会了。” “卧槽!” 贺季真:“下次不会了。” “什么玩意下次不会了,我是让你说这个吗。” “那说什么。” “还和我装傻是吧。”秦游气呼呼的叫道:“我是问,为什么你要干这种弱智才会干的事情。” 贺季真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说道:“看闻人泰碍眼。” 秦游:“…” 贺季真又重重的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千真万确,他长的不讨喜。” 第三百四十七章 掌门 秦游有点处于暴走的边缘了。 就因为闻人泰长的“磕碜”就当着天子的面玩人家,忽悠傻子呢吧。 最让秦游来气的是,贺季真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极为正色,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算了,这事就不和你计较了。”秦游凝望着贺季真:“别的事我可以不管,我就问你一个事,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贺季真还是那副活不起的模样,打了个哈欠:“你说。” 就这么一会,贺季真哈欠连连,眼睛都不对焦了,就好像随时都能睡过去似的。 “你能不能尊重我点,和本世子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看着我。” “哦。” “你特么看我的时候能不能睁着眼睛!” 贺季真一脸无奈,估计是嫌弃秦游太墨迹了,揉了揉眼睛:“恩主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快些问完了我好出宫回书院睡觉。” “睡个毛睡,给泰宁殿的地火铺设完毕之前,谁也不能回去。” “那我睡哪?” “睡你妹,告诉我,截血之技怎么学的。” 贺季真又打了个哈欠:“三道隐门中学的。” “三道隐门让你学你就学啊,这什么歪门邪…” 翻着白眼的秦游突然面色剧变:“三道隐门?!” 贺季真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卧槽,你是三道隐门的人?” 贺季真掏着耳朵满不在乎的说道:“殿下你小点声,让别人听到了就不好了。” “你说话声音比我大好不好。” 秦游吓的够呛,一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怪不得这家伙和乔冉说是杀头的身份,当年三道隐门的道人要掳走秦玄,结果最后给秦文带走了,这可不是要杀头吗。 甭管是秦玄也好秦文也罢,都是天潢贵胄,一个太子,一个世子,杀头都是轻的。 “你怎么还能是三道隐门的人呢?” “嗯,门下是三道隐门的宗主。” 秦游一头雾水:“宗主是什么意思?” “算是掌门吧。”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就你这x样的居然还是个掌门?” 贺季真掰着手指头说道:“殿下你看啊,我爷爷是宗主,我爹是宗主,我爷爷寿终正寝了,我爹在前朝那会被殇帝派遣的大军干掉了,我大哥被干掉,我二哥也被干掉了,按三道隐门的门规祖训,门下应该是宗主吧。” 秦游着实震惊的不轻,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 不说前朝那会,就是本朝,三道隐门也被称之为妖道,属于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那种,根本原因和历史遗留问题没关系,主要是因为掳走秦文这件事。 这么多年来,骑司一直都在暗中调查三道隐门弟子和秦文的下落,只不过没有任何收获。 秦游做贼似的四下看了一眼,这才小声问道:“我二哥在哪?” “不知。” “拓跋乐是不是三道隐门的弟子。” “不知。” “斐国飞云公主呢。” “不知。” “靠!”秦游一脸狐疑之色:“你不是掌门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宗门被屠了后我就被人带下了山,再也没见过其他门人。” “那你算哪门子掌门。” 贺季真自嘲一笑:“宗门被灭弟子逃散还被官府追杀且不想当这个掌门的掌门。” 秦游终于听明白了。 感情贺季真这个掌门,就剩下个“掌门”了。 想到这,秦游乐了:“你们三道隐门也讲究个顺位继承人长子嫡孙之类的啊,怪不得你这么年轻,原来是躺赢。” 贺季真颇为无奈的一笑:“宗门被毁时,门人带着我藏于京中,本想行刺殇帝为同门雪恨,奈何苦于没有机会下手,浑浑噩噩了数年,中州大乱,不少门人就离京了,只有我一直留在京中,待夏朝开朝后,就再也没有三道门人主动联系于我了。” “那我可真是运气逆天,跑酒肆随便找个酒鬼都能是三道隐门的掌门。” 贺季真也笑了:“这便是缘,门下与恩主缘定三生。” 秦游哭笑不得。 贺季真这掌门的水分太大了。 就说这掌门之位,有竞争力的全挂了,贺季真属于是躺赢得到这掌门。 可掌门掌门,手下得有马仔啊,抱歉,木有。 也就是说,这个掌门非但没有马仔,没有宗门,而且也能从贺季真的脸上看出来,这家伙绝对不想当这个掌门。 如果单单是没有马仔也就算了,问题是有自称是他马仔的人满天下的绑架天潢贵胄,而且还是各个国家都绑了个遍,导致贺季真被朝廷追杀。 秦游终于知道为什么贺季真每天一副活不起的状态了,换了是自己,自己也不想活了。 “关于恩主二哥秦文的下落,门下一无所知,不过想来应该是风、云、雷、火四位师叔其中一人带走的吧。” “风云雷火,什么鬼,偶像组合啊。” “外门护法,也是传功长老,宗门被屠灭的时候这四人并不在三道山,而传功长老的职责既是收受王公子弟为徒,虽然宗门被灭了,可他们依旧会按照祖训收取弟子保证三道隐门香火不断。” “那为什么非得收王公子弟,普通人怎么的,交不起学费啊。” “不知道,门规祖训就是这么记载的。” “风、云、雷、火。”秦游心里计算了一下,凉戎的拓跋乐、斐国的飞云公主、夏朝的秦文… “那不对啊。”秦游不解的问道:“之前乔冉和我说天楚和晋昌的皇子也被抓了,四个老头,五个弟子,怎么分,分一三五二四六周日休息啊。” “晋昌也配。”贺季真一脸鄙夷:“晋昌传袭前朝大昌,而大昌正是毁我三道隐门元凶,护法长老怎么会收晋昌之人为徒。” “也是哈。” 秦游呵呵一乐,可紧接着又觉得奇怪了。 “这种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就不怕我举报吗,让骑司抓你。” 贺季真再次打了个哈欠:“对恩主又没好处。” “真是这么一回事,给你举报了,我也说不明白了。” 说到这里,秦游深深的看了一眼贺季真:“那截血之技呢,你怎么练的。” “从小拿我爹练的,就练了那么三五天,只能将人弄晕,其他的就不会了。” 秦游:“…” 贺季真微微一笑:“三年前,闻人泰去醉翁居饮酒,见我在邻桌呼呼大睡,让家丁将我扔了出去。” “怪不得。” 第三百四十八章 傻 柳河,西林。 以拓跋乐的身手,瞒过番馆外的京卫兵卒易如反掌。 原本番馆外面还有两名骑司,斐云荣离开时顺便给放倒了。 拓跋乐来之前还特意梳洗了一番,弄的挺精神,和来奔现似的。 西林里面黑乎乎的一片,放眼全是奇形怪状的柳树,如同鬼影幢幢一般。 拓跋乐眯着眼睛看了一圈,哪有半个人影子。 “师妹,师妹师妹师妹,斐师妹,你在哪,师兄来啦。” 轻唤了几声,拓跋乐身后响起了一声异响,转过头去,正是一袭黑衣的斐云荣。 拓跋乐挺了挺胸膛,说出了想了一路的开场白。 “师妹你可真美。” 斐云荣:“…” 看向拓跋乐,斐云荣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 同样是惊讶于自己的容貌,秦游就愣愣的,看起来也傻傻的,仿佛失了魂似的,特别的好笑,虚荣心也会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再看拓跋乐,像个憨批。 拓跋乐拽下了身上的狐皮披风走了过去:“夜里凉,师妹你穿这么少,给你。” 斐云荣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她有点洁癖。 “你我本是同门,不用见外。”拓跋乐又把披风往前递了一下:“用不用师兄帮你披上。” 斐云荣下意识就把袖口中的七星匕抽了出来:“离本宫远一些。” 拓跋乐吓了一跳,讪笑一声,一脸尴尬之色。 斐云荣挑眉问道:“你不在草原待着,为何要来夏京,还冒充奴眦部族族长。” “师妹放心。”拓跋乐哈哈一笑,温柔的说道:“无需担忧师兄的安危,京城里没人知道师兄的真实身份。” 斐云荣一脸错愕。 我什么时候担心你的安危了? 这拓跋乐也是想瞎了心,现在的确还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是斐云荣这几天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秦游这家伙就是拓跋乐。 如果秦游知道了,骑司基本上也快知道了。 “我是问你,为何来夏京。” “办事呀。” “办何事。” “当然是要颠覆夏朝的大事,师妹你就瞧好吧,待把事办完了,师兄就带领我凉戎好男儿跃马关内” 拓跋乐说完后哈哈一笑,一抖斗篷,本想来个极为潇洒的动作,结果吹来了一阵狂风,斗篷直接盖他脸上了。 斐云荣望着和斗篷较劲的拓跋乐,确定了,对方就是个憨批。 一时之间,斐云荣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表现出痴傻的模样。 要知道这家伙可是在短短数年内统一了草原各大部族,而且手段极为高明,更是师承风道人,按理来说不应该如此不堪才对。 纵横之术最是讲究一个“” 拓跋乐费了半天劲才将斗篷给披上,咧嘴一乐:“师兄可是比师妹你们几人厉害了不少,如今草原上可是我拓跋乐说的算的。” 斐云荣的耐心已经快要消磨的一干二净,冷声问道:“我是问你,你来夏京,究竟所为何事。” “干大事!”拓跋乐反问道:“师妹你呢,你来夏京又做什么。” “刺杀夏朝皇帝。” “哎呀。”拓跋乐一听这话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千万不行,这会耽误师兄的大事的。” 斐云荣都傻眼了。 老娘随便说说你也信? 拓跋乐急的和什么似的:“师妹千万别干蠢事,成了,耽误师兄的大事,不成,师妹岂不是会有危险,不行不行,师妹万万不要鲁莽行事。” 斐云荣心中一动,索性将计就计,一脸冷意的说道:“夏朝皇帝抓了本宫飞云骑数十名探马,此仇不报,本宫还有何颜面执掌飞云骑。” 斐云荣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开始忽悠,有的没的乱说了一通。 不得不说,乔冉对斐云荣的评价丝毫不假,这姑娘忽悠人可谓是大师级别,说的声情并茂和真事似的,说自从那么多斐人细作被抓后,秦老大就让骑司将这些细作送到宫中,然后各种严刑,各种凌辱,各种惨无人道的折磨等等。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狗皇帝竟然如此残暴!”拓跋乐听的气愤填膺,就差一拍胸口直接带着斐云荣杀进皇宫取秦老大狗命了。 他也不想想,秦老大是没屁事干了还是怎么的,再怎么的他好歹也是个皇帝,一天天的就可着折腾一群斐人细作过日子了? 斐云荣之所以没有在番馆之中询问拓跋乐,主要原因就是她没想到这家伙居然“醒”了,方寸大失之下,只能和对方说来这里见面,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重做打算。 斐云荣也是苦思冥想了半天,要怎么将拓跋乐的话给“套”出来。 都出自三道隐门,虽然大家学的本事不同,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如果拓跋乐真的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也不可能在短短数年时间统一了草原。 可现在看拓跋乐的模样,居然如此轻易相信了自己所言,斐云荣面色不变,可心里却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故意装傻?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斐云荣索性不绕圈子了,准备直接问正题。 “过几日夏朝狗皇帝大宴群臣,本宫将会混入其中杀了那狗皇帝。” 拓跋乐气呼呼的说道:“这狗皇帝是该杀!” “拓跋师兄,你刚刚说你入京有大事要办,究竟是何大事,不妨告诉师妹,若是能动摇夏朝社稷,师妹让夏朝狗皇帝多活几日也无不可。” “这…” 拓跋乐挠了挠下巴,一副犹豫之色。 “同为一门弟子,难道你不相信师妹,哼。” 斐云荣这似娇似嗔的哼了一声,拓跋乐眼珠都有点发直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斐云荣转身作势欲走,拓跋乐赶紧满脸堆笑的拦住了她:“师妹别急,非是师兄不告诉你,只是此事…” 斐云荣挑了挑眉:“师兄,莫不是你口中的大事不过是子虚乌有,故意在师妹面前吹嘘吧。” “乱说!” 原本拓跋乐还有些犹豫的,一看斐云荣怀疑自己吹牛逼,顿时不乐意了。 “这件大事师兄我足足筹划了五年之多,只要办成了,哈哈,在边关拦住我凉戎铁骑的秦烈将会被取而代之,夏朝的越王府也将会灰飞烟灭,别说越王秦烈,就连那都护将军秦狰也都自身难保,边关形同虚设,这关内的土地成为我拓跋乐的囊中之物不过是早晚罢了。” “你要对付的是越王府?”斐云荣神色微变:“夏朝谁人可取代越王秦烈镇守边关?” 拓跋乐没马上解释,只是挠了挠后脑勺,脸色有些发红,略显羞涩的问道:“师妹,不知云师叔,有没有和你说过…说过…说过关于你下嫁于我的事情。” 风、云、雷、火,斐云荣的师傅正是云道人。 斐云荣一脸呆滞,望着满脸傻气的拓跋乐,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时都忘了询问对方究竟如何针对越王府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百足之虫 斐云荣回到住处时,天色已经快亮了。 长的和坐地炮似的胖丫鬟月芯捧着一些茶点走了过来。 “殿下,那拓跋乐怎么说。” 斐云荣本就是面含冷色,一听“拓跋乐”这三个字,胸膛微微起伏,看样子是气的不轻。 “殿下您是怎么了。”月芯不解的问道:“那拓跋乐惹恼您了?” “除了秦游…”斐云荣恨恨的说道:“那拓跋乐是本宫见过最善装傻之人!” “装傻?” “不错,这家伙看起来傻头傻脑无甚心机,实则…” 说到这里,斐云荣突然自嘲一笑:“是本宫大意了,要是这家伙真傻的话,又如何能一统草原各部族。” 月芯点了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深藏不露,计谋百出,而人不知,正是出自纵横家鬼谷子的‘谋’篇,拓跋乐师承风道人,风道人教授的又是纵横之术,纵横学派的鼻祖又是鬼谷子,拓跋乐尽得风道人真传,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顿了顿,斐云荣继续说道:“刚刚在西林之中,他只是说要计算与越王府,可具体细节,无论本宫如何询问,拓跋乐却始终不肯再透露只言片语,可本宫看的出来,从他脸上的自信模样看的出来,一旦拓跋乐计成,越王府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没了越王府,没了秦烈,没了秦狰,这夏朝边关形同虚设,凉戎将会挥兵入夏。” 月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有什么能耐令越王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知。”斐云荣呷了口茶:“拓跋乐之所以将这此事告知于我,和我二人同为三道隐门弟子毫无关联,不过是故意勾起我的兴趣罢了,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这便是纵横之术,今日夜探番馆,拓跋乐并未想到我会出现,可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他却改变了计划,想要将我,乃至斐国也算计进去,好一个风道人,好一个拓跋乐,果不是等闲之辈!” 月芯是越听越迷糊,一头雾水的问道:“您是说,他只告诉了您他要针对越王府,却不说是如何谋划的?”| “不错,若是我答应下嫁于他,等同于斐国与凉戎联盟,到了那时,他自然会和盘托出,他虽未明说,言下之意却是如此。” “厚颜无耻,他配吗。” 思索了片刻,斐云荣轻笑了一声。 “人有仁人、勇士、智者、愚者、不肖者、贪者等区分,而要利用或是笼络他人,就应首先揣摩此人,拓跋乐在我眼前装成一副毫无心机之辈,明明就是有意为之,纵横之中,讲究一个‘势’字,结而无隙,这才提出下嫁结盟一事,拓跋乐,好深的心计。” 月芯无声的叹了口气。 毫不吹嘘的说,她一句话都没听明白。 其实斐云荣的心中也有好多困惑。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越王秦烈可以说的是上夏朝的擎天玉柱,打了一辈子的仗,鲜有败绩,如果没了他镇守边关,以拓跋乐的能力挥兵入关不是没可能。 可问题是秦烈虽然年事已高,可是却老当益壮,远远没到年老体衰无法掌兵的地步,夏朝天子又不是傻子,为什么会让别的将领取而代之? 秦烈是越王,夏朝天子的亲弟弟,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信不过,还能信谁? 一时之间,斐云荣百思不得其解。 拓跋乐到底哪来的自信可以让别人取代秦烈镇守边关? 而且看拓跋乐的意思,将要取代秦烈的人,似乎是拓跋乐的傀儡。 可即便天子不信任秦烈,挑选镇守边关的人肯定也是兵部大员,不说能力堪比秦烈,至少也是在夏朝将领群体中数一数二的猛将。 可既然是兵部大员,又怎么会成为了拓跋乐的傀儡? 夏朝兵部中大员,在斐云荣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死活想不出来谁可以替代秦烈。 月芯忍住困意,开口问道:“殿下,那咱们就坐山观虎斗吧,坐享渔翁之利,就算拓跋乐兴兵入关,那也不可能在一年半载内打到夏京,这对咱们斐国来说无疑是有利的啊,说不定到时候咱们也可以渡江而过蚕食夏朝的地盘。” “不错,正是因为如此,拓跋乐才想拉拢与我,拉拢斐国,在他的计划中肯定也会算到了我大斐的应对,如果我下嫁于他,可解不少他的后顾之忧…” 说到这里,斐云荣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另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孔,自此陷入了沉默,天人交战。 ………… 秦游对睡觉这种事没什么特殊要求,给个床就行。 可现在他是死活都睡不着。 一个是因为现在他身处的地方是一群太监办公的内事监公房,虽然没有太监,可他总觉得特别的别扭。 其次是刚刚又和贺季真聊了很多,令他极为忧心。 三道隐门可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根据贺季真所言,虽然宗门被屠灭了,可在短短数年之间又死灰复燃了,民间中不知有多少三道门人。 以前三道隐门收皇室子弟当门人,无非就是个保险措施罢了。 可昌朝都灭了十多年了,三道隐门为什么还要掳走那么多各国的天潢贵胄,说是遵循门规古训,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 拓跋乐是三道门人,斐云荣是三道门人,这俩人哪个不是搅动天下风云之辈。 三道隐门冒着杀头的风险掳走天潢贵胄,难道就是为了给各国输送人才? 秦游越想越不对劲。 原本几个国家中,夏朝无疑是最为强大的。 斐国虽然仗着涠江天险,可也只能被动防守无法主动进攻。 而多年前便宜老爹秦烈去草原溜达一圈,直接导致凉戎各部族四分五裂。 按照正常发展的话,夏朝一旦修养几年就可以再次行兵深入草原,到时候灭了凉戎,就能专心对付斐国了,一统中州大地将大夏版图扩展到了极致,不过就是时间罢了。 可实际上呢,两个年轻人出现了,一个拓跋乐,一个斐云荣。 拓跋乐在短短数年之内统一了草原各部族,让凉戎再次有底牌和夏朝对峙在边关。 至于斐云荣,同样间接性的导致了斐国的强大。 斐国后方有很多番蛮,在多次对外作战中,斐云荣率领的飞云骑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非但剑走偏锋出奇制胜的灭了许多山林中的番蛮,还震慑了邻国天楚。 最为主要的是,夏朝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打造战船的木料,却被斐云荣一把火给烧没了,自此彻底断绝了夏朝的大兴海军死磕斐国的美梦。 如果没有拓跋乐和斐云荣这两人,夏朝绝不会落得现在这种如此被动的境地,前一阵子更不会因为有谣言说是凉、斐结盟而导致君臣们惶恐不安。 再看拓跋乐和斐云荣,都是出自三道隐门! 那么从表面上来看,三道隐门似乎是在给各个国家输送人才,可往深了一想,总觉得这群道人似乎是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不让夏朝一家独大,也不让其他国家四分五裂岌岌可危,大家相互制衡。 第三百五十章 运筹帷幄 躺在床上,秦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穿上衣服继续回泰宁殿监工去了。 他需要让庄户们以最快的速度铺设好地火,之后好去找秦老大问问东海一事。 三道隐门到底要干什么,秦游不在乎,即便是好奇,那也没秦狰的安危重要。 赵金银等庄户们知道秦游也被“困”在宫中后,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干劲,觉都不睡了,一个个赌咒发誓,最多十二时辰,绝对会将泰宁殿的地火铺完。 秦游也没心思睡了,就在泰宁殿外看着。 天亮后,这一干又是一天,直到晚上酉时时,终于大功告成。 地砖铺回去了,水烧了,不到半个时辰,泰宁殿一片暖意,穿着厚厚的冬衣满上就会被捂出一身汗。 望着满面疲惫的庄户们,秦游将白千叫来,让禁卫将庄户们送出宫回去休息。 秦游自己则是没闲着,急匆匆的跑去了敬仪殿。 结果到了门口又被挡住了,原来是秦老大正在和一群兵部将领们商议事情。 秦游只好耐心的等待着,又过了一个时辰,将领们这才走了出来,龚文华也在其中。 只不过俩人没搭上话,因为秦老大让秦游马上进去。 入了敬仪殿,没等秦游开口,秦老大双眼放光:“泰宁殿的地火铺设好了?” “回陛下的话,铺设好了。” “好!”秦老大霍然而起:“带朕去看看。” 说是“带”朕去看看,秦老大却和急着入洞房似的,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在前面,都快小跑了。 秦游只能满面无奈的跟在后面,心里吐槽了一下秦老大没见过世面。 到了泰宁殿后,秦老大顿感一阵暖意袭来,满面都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之色。 进去后,秦老大快步走了两圈,随即放声大笑。 “好!”一声好后,秦老大解开了外袍,就穿着单衬,还把鞋给蹬了,又是来来回回走了几圈。 “好,好!” 连说了两声好字,秦老大转过头看向秦游,大喜过望:“此乃大功一件,秦游,做的不错。” 秦游瞠目结舌。 安置流民,你没说大功一件。 烈酒换马,你还是没说大功一件。 扳倒了安之峰,你都不愿意提这事。 结果就装了个破地暖,成大功一件了? 秦游也算是服气了。 怪不得历史上那么多宠臣、弄臣,感情功劳立的再多也不如投其所好,果然是富贵舔中求,立功有什么用,还不如各种跪舔回报高。 看的出来,秦老大这个古代人享受了一把后世人的福利后极为满意,居然解开了里衬的扣子开始敞着环了,一点也不注重形象。 秦游也是这才发现秦老大的身材也很壮硕,虽然有点小肚子,可一身肌肉也极为雄壮,这个岁数能有这种身材可不多见,要知道连龚文华这种戎马一生的老将现在也都快胖成球了。 不过秦老大壮归壮,就是男性荷尔蒙分泌有点过剩,汗毛挺重的,尤其是一胸口的护心毛都快连下巴上了,加上肤色还有些略黑,秦游都怕这位夏朝天子下一秒就跑出宫偷袈裟去。 “陛下,您满意就好,那个,儿臣有事想问一下您,关于东…” 刚说了个“东”字,秦老大敞着个怀往床上一坐,哈哈笑道:“朕已经好久未好好歇息一番了,有什么事情日后再谈,时辰不早了,游儿也回去歇息吧。” 秦游张了张嘴,口型倒是我日你x,不过声音还是没发出来。 他终于领教了什么叫提上裤子不认账了。 “陛下,儿臣…” “白千,送秦游出宫。” 一语落毕,白千从殿外走了进来,看样子又是准备给秦游一路推出去了。 秦游再次暗暗骂了声娘,然后语速极快的叫道:“陛下,除了冬日的地火外,儿臣还有一法子,可以在炎炎夏日内感受不到任何燥热。” 秦老大神情一动,一挥手又让白千出去了,站起身淡淡的说道:“刚刚你要和朕说什么事来着,可是东海之事?” 秦游:“…” 秦老大:“怎又不说话了。” “陛下,儿臣想要问东海…” 秦老大:“夏季燥热难当,你如何为朕解暑降燥?” 秦游有气无力的说道:“陛下,咱先说东海之事行么,到了夏天,儿臣自然会想办法。” “当真?” 秦游满面无语:“儿臣岂敢欺君。” “谅你也不敢。”秦老大风轻云淡的说道:“这夏日解暑降燥倒是无碍,有这份孝心便够了,朕只是刚刚见你不停询问北海之事才将你留下。” 秦游突然怀疑起了一件事。 当年秦老大登基的时候是不是也整这死出,和群臣说权不权利的无所谓,我就是想找个活干干? “陛下,儿臣想问的是,是谁提起让我大哥去东海的?” 秦老大神色一凛:“与你何干。” 言下之意,和你有鸡毛关系。 “陛下,您别误会,儿臣就是觉得这件事有古怪。” “有何古怪。”秦老大在皇帝与大伯之间的角色切换的来回自如,一眨眼的功夫,无非就是变换了一下表情,突然又让秦游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压力。 没等秦游开口解释,秦老大沉声说道:“秦狰身份皇命,前往东海捉拿不臣,有何不可。” “儿臣…”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是安之峰对你说秦狰刚刚动身东海便得了消息罢了。” 秦游一脸呆滞:“您都知道?” “朕为何不知。” “可既然您知道了,那肯定是有人出卖我大哥啊,很有可能是…” “你认为,是向朕出谋划策之人将消息传给了东海?” 秦游一脸古怪的点了点头,望着秦老大,满心困惑。 既然秦老大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还执意派秦狰去东海,而且看对方的样子,似乎已经确定了走漏风声的人并不是献计之人。 秦老大突然笑了:“区区三日,你只是去刑部大牢见了安之峰,加之你昨日在皇宫之内,这才短短两日的时间,你便能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探查的清清楚楚,朕,当真是小觑了你。” 秦游没好意思开口。 我也小看了您,从地火这件事就能看出来,儿臣小看了您的脸皮和底线。 不过秦游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秦老大就是秦老大,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既然已经知道有人出卖秦狰了,这么淡定,肯来是有后手。 这一刻,秦游突然佩服起秦老大了。 怪不得龚文华只是兵部尚书,秦老大才是皇帝,前者还暗中调查毫无头绪呢,后者却满面淡然,说不定是故意将计就计,一看就知道肯定有后手。 正当秦游想拍两句马屁的时候,秦老大微微一笑,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秦狰到了广怀府时,朕才知道有人走露了风声,可秦狰已经快要到了东海,朕又能如何。” 秦游彻底傻眼了。 我日你大爷啊,感情您这是…破罐子破摔啊!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大案 秦游彻底傻眼了。 他觉得自己被秦老大给侮辱了,对方很直接的羞辱了自己的智商,而且还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秦游也终于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秦老大不是淡定,而是接受了。 因为对方很早之前就知道秦狰被出卖了,估计当时也是挺闹心,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也就接受了,因为接受了,所以淡然,因为淡然,所以看起来很运筹帷幄,可实际上呢,就特么是破罐子破摔,寻思秦狰都走那么远了,行踪也暴露了,再叫回来也来不及,不如让秦狰去试试,万一…成了呢。 “朕受命于天,秦狰乃是朕的侄儿,国朝都护将军,自有上天庇护,东海区区乱臣何须过忧,秦狰定会打开局面的。” 秦游望着秦老大自信的表情和淡淡的笑容,听着那浑厚富有磁性的男低音,那真是一个字都没信。 还受命于天呢,感情你受命于天你家亲戚就得活该被坑? “陛下,您还是直接告诉儿臣,是谁向您献计的吧。” 见到秦游不依不饶的问着,秦老大到底还是给出了一个名字。 “兵部云麾将军屈止戈。” “是他?” 此时的秦老大也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不过向东海走露风声之人断然不会是他,他本是凉人,与东海世家阀门无任何关联,况且他与秦狰交好,秦烈又对他有大恩情,岂会出卖与秦狰,一年前,正是他带着羽武卫京营查获了私自收售私铁之人,如不是如此,朕也不会命他顺藤摸瓜查出了那么大一桩案子。” “陛下您说的是什么大案?” 秦老大没有解释,只是笑着说道:“你忧心秦狰性命乃是应有之意,朕不怪你,朕何尝不是如此,可这天下,是咱们秦家的天下,秦狰不去,难不成还要你小子去为朕讨伐不臣吗,放宽心便是,朕自会关注此事的。” 秦游问出了最后一个疑问:“屈止戈将军是否提议让我大哥去东海,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他是觉得我大哥会抢了他的功劳,所以才故意走露了风声。” 秦老大闻言哈哈大笑:“屈止戈是凉人,朕岂会命他前往东海,他也从未提及过,不过是与朕商议了几次罢了,勿要多心,在书院中好好做你的学问,越王亦快回京了,最近不要闯祸,知晓了么。” 秦游依旧满肚子疑问,可秦老大也提供不了答案,只能说了声知道了,施了一礼后满心失望的走出了泰宁殿。 京中再次降下了鹅毛大雪,刚出了皇宫就看到凤七正和两个看门侍卫聊天。 秦游颇为感动,凤七又是在宫外等了一天一夜。 不过还好,宫外有待殿的班房,专为入宫大臣的随从们临时歇息用,也算是有吃有喝。 叫上凤七后,秦游马不停蹄的赶往了龚府。 到了龚府的时候,龚文华也刚回来没多久,秦游也算赶上饭点了。 除了龚文华外,陪着吃饭的只有龚媛。 见到秦游来了,龚媛极为热情,连忙招呼下人添置碗筷。 前些日子龚文华的大老婆回老家避寒去了,家里除了龚文华这个老爷外,只有龚媛,这老头还有三个大胖媳妇,不过并不在正堂用膳。 饭菜很简单,三菜一汤,比之书院的伙食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米饭还是糙米,菜式也是少盐寡淡至极。 秦游饿了一下午,坐下就开吃,一旁的龚媛不断为他布着菜,龚文华则是满脸苦涩。 放下碗筷,龚文华对龚媛说道:“我和三世子有事要谈,你先去歇息吧。” 龚媛撅了下樱桃小嘴:“有什么事等游哥吃完了再谈嘛。” 龚文华看向秦游:“快些吃。” 秦游一脸尴尬,连忙扒拉几口饭。 龚媛叫来下人收拾了一下后,临走之前还冲着秦游俏皮的眨了眨眼。 秦游嘿嘿一笑,然后被龚文华瞪了一眼。 “屈止戈。”秦游端起茶杯暖了暖手:“是屈止戈拾掇这事的。” 龚文华面色一滞,紧接着连说了两声“难怪”。 “难怪什么?” 龚文华沉思了那么几秒钟,随即这才讲起来来龙去脉。 一年前,京兆府曾查获了一桩案子,关于私铁一事。 那时候也是快过年了,京里来了一个商贾,说是从罗云道而来的,要从京中购买些大儒名士的字画回东海贩卖。 这种情况倒是挺正常,京中文人雅士聚集,各州府不少人都会慕名而来求购,那些商贾看到了商机后就会经常出入京中。 商贾在京中待了两天,走的时候却只带了个包袱。 当时看守南大门的正是羽武卫,而屈止戈恰好当值,看了下入城的名录后觉得奇怪。 来的时候就带了个包袱,里面装有大量的银票,可走的时候也没见到带了什么字画。 屈止戈心中生疑,就让城门朗检查了一下包袱,结果里面除了一些衣物和干粮外什么都没有,连银票都没了。 要知道当时这名商贾来的时候可是带着数万贯银票的,在京中不过待了两日罢了,怎么可能将数万贯花销一空,若是购买了字画,字画又去了哪里。 不过屈止戈并没有声张,表面上让城门朗放行,实际上却是亲自带着几个亲随暗中跟着这名商贾。 这一跟不要紧,商贾接连前往了六处下县的户库,各种铁器甚至是半成品的军械拉走了有数千具。 户库是户部设于京外的大库,粮、铁、盐以及军械等等都存放于此。 这名商贾每到一处户库就有人接应,在当地雇佣了大量的人力和马车,从而将这些从户库里带出来的铁器运到北河商船之上。 最终屈止戈让亲随通知了当地府衙,调集了二百余人,这才在三艘商船开走之前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人赃并获后,这才知道这商贾是来京中“进货”的,给完了钱,去各处下县“取货”。 屈止戈连夜入宫禀报陛下,最终骑司、京兆府、刑部、户部顺藤摸瓜下才破获了这桩案子。 原来是户部几个库司监守自盗,将上好的铁器卖于东海的商贾,然后在备录里标明这些铁器保养不当统统废弃了。 这事接连查了将近两个月,期间发现并不只是京城的户库有人监守自盗,其他州府同样有这种情况,秦老大则命屈止戈一路查一路抓,最远都快抓到了罗云道了。 快到罗云道的时候,发现当地的户部关于竟然和兵备折冲府勾结到了一起,见到屈止戈来抓人,狗急跳墙动了刀兵。 虽然最后这事算是结了,可当时参与探查这件事的人都知道,问题的根源不在各个户库,源头是在东海。 而一年前屈止戈虽然没去东海,但是让不少手下前往罗云道了,所以很多时候遇到东海的问题,秦老大都会询问屈止戈。 第三百五十二章 来,动手 关于屈止戈其人,龚文华给出了十分公允的评价。 不说为人是否圆滑,能力肯定是有的,要说没能力的话,也不可能以一个异族的身份混成云麾将军,要知道在兵部之中,大家并不是很喜欢屈止戈,要不然也不可能把最废物的羽武卫交由他掌管。 不过屈止戈很会“来事”,和秦狰的关系比较好,如果秦狰出事了,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 更不要说屈止戈长的比秦狰还有辨识度,后者只是身材高大,前者一瞅就是个凉人,所以即便是献计了,他也不可能去东海,所以也就不存在被“抢”功的可能性,因为他根本去不成。 屈止戈也因为破获了东海私贩官铁一案也被秦老大褒奖过,自此简在帝心,今天众多武将去敬仪殿,就是商议关于屈止戈出关一事。 刚刚秦游碰到屈止戈时,后者说的正是此事。 秦老大有了一份舆图,上面有几个凉戎大部族的位置和水源,其中还包括了拓跋一族的族人。 不用说也知道,这份舆图肯定是凉戎使团给的,权当投名状了。 不过关外不比关内,屈止戈最多就是带着数千骑兵去打打突袭罢了,所以也算不的什么大事。 而且这一来一去至少小半年,秦狰如何和他也没任何关系。 屈止戈是凉人,和东海那头一分钱关系没有,因为官铁一案,还砍了不少罗云道官员的脑袋,算是将那边彻底给得罪死了,而越王府失势对他也没任何好处。 现在能确定的也只是屈止戈献计,或者是和秦老大一起商议出来的这件事,可至于是谁走漏了风声,依旧是一个迷。 秦游喝了口茶,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其实就算知道了谁和东海那边勾勾搭搭的也没用,秦狰都走这么久了,知道谁是二五仔也于事无补。 龚文华心情也不怎么地,二人各自想着心事,久久不言。 沉默了良久,秦游突然说道:“如果我大哥出事了,兵部哪个将领会获益?” “老夫想不出来。” “肯定有啊,怎么能没有。” “兵部将领在朝堂中本就是步履艰辛,若是没了秦狰,更是如此,老夫实在是想不出来。” 秦游本想说一声老龚您就受益来着,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对方可能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 “派人去寻我大哥呢,让他马上回京。” “胡闹。”龚文华苦笑连连:“若是不接这差事,瞻前顾后一番倒也无妨,可身负皇命无功而返,别说是陛下,我兵部都会问责。” 秦游翻了个白眼。 装你大爷,瞅瞅你这兵部尚书当的吧,四个字,啥也不是,对国朝的唯一贡献可能就剩下生了个好闺女了。 龚文华默默的叹了口气:“再者,即便是派人去寻,又如何寻的到,这已去了数月之久,秦狰却从未传回过信件,只怕…” 秦游瞳孔微缩:“只怕什么?” “只怕是就是想回信也回不了。” 一听这话,秦游心跳都慢了一拍,只见龚文华捏了捏眉角:“你大哥他不识字,带去的几个亲随也是如此,怕是想要回信也不知道该如何写。” 秦游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 ………… 寒山书院。 乔冉正坐在文案前练习书法,笔走龙蛇,一个大大拙字一气呵成,跃然于纸上。 满意的点了点头,乔冉深吸一口气,准备再练习一遍,突然听到了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 乔冉连头都没回,原本以为是某个书院的骑司有事寻他,可刚要再下笔,突然闻到一股异香,面色剧变猛然回过头。 一袭黑衣的斐云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乔冉差点被没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这特么叫什么事啊,我是骑司副统领,你是斐国飞云公主,上一次没抓你是不假,可你也太猖狂了吧,直接大摇大摆的推门而入了,而且这才子时不到,就不知道避着点人么。 斐云荣冷冷的说道:“秦游为何不在书院之中。” 乔冉放下笔,没好气的说道:“我哪里晓得。” “他何时回来。” “不知。” “好。”斐云荣关上门,坐在了矮凳上:“那本宫在这等着他。” 乔冉有点想急眼了,怀疑这娘们是故意找茬来的。 想了半天,乔冉终于问出了口:“你怎么进来的,外面一片灯火通明,你如何瞒过书院内的骑司。” “正门进入,对护卫说是来寻三世子,入了书院便无人问本宫的身份。” 乔冉又想急眼了。 这越王府的护卫脑子都进水了怎么的,这么一个陌生人闯了进来,就说一句找三世子,问都多问一句? 可转念一向,乔冉觉得自己手下的骑司也有够废物的,门口的越王府护卫至少还问一嘴,书院里的骑司问都不问。 “你寻秦游,所为何事。” 斐云荣挑弄着桌上的烛火:“与你无关。” 乔冉微微哼了一声,不和斐云荣一般见识。 刚想拿起笔再次练习书法,乔冉又觉得还是不对劲。 老子是骑司副统领,你他娘的是斐国飞云公主,大摇大摆的进来,还上我屋里等着,我就这么不闻不问的,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转过头,乔冉刚要开口,斐云荣突然乐了。 “你居然会写字?” 乔冉满头黑线,气哼哼的说道:“乔某非但会识文断字,科举乡试更是拔得头筹。” “骑司副统领…跑去科举?” 斐云荣两个大眼睛瞪的圆圆的,然后突然噗嗤一声又乐了,仿佛听到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的花枝乱颤。 乔冉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心头的怒意:“虽你与秦游相识,可乔某却是骑司副统领,若是再挑拨于我,别怪乔某不客气。” 斐云荣忍住笑意,摆了摆手:“骑统领莫要恼怒,本宫和你赔个不是。” 乔冉:“我姓乔,不姓骑!” 斐云荣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挑弄火烛上的火焰。 乔冉哼了一声,转过头,准备继续练字。 斐云荣再次幽幽的开口了:“本宫看你,也不像是很厉害的样子。” 乔冉微微转过身,凝视着斐云荣,沉声说道:“若是你再…” 斐云荣霍然而起,一脚踹翻了凳子。 “就等你这句话呢,老娘早就看你不爽利了,来,亮兵刃吧!” 第三百五十三章 傻 乔冉算是看明白了,这斐云荣就是来找茬的。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一个统管骑司,一个统管飞云骑,一个是夏朝年青一代第一高手,一个是斐国年青一代第一高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止是斐云荣,乔冉也有心思比试一番。 “好,那乔某今日倒是要好好讨教一…”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斐云荣不耐烦的说道:“快些打发走。” 乔冉哼了一声,推开了窗户,结果发现往院子里走的是廖文之。 “快藏起来,莫要让院长见到你。” 斐云荣满不在乎:“要藏你自己藏。” “你…” 乔冉急的直跺脚,可廖文之已经推门而入了。 老廖头的面色不是很好看,一进来后扫了眼背对着他的斐云荣,随即气哼哼的对乔冉说道:“在书院中就莫要办你骑司的事,以往老夫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竟然还敢让女子进入书院,成何体统。” 听这话就知道,廖文之误以为斐云荣是骑司的人了。 斐云荣虽然蒙着面纱,可外形在那摆着呢,不少人多看了几眼,所以廖文之也知道了,不过老廖头没问斐云荣来找谁的,听说穿着黑衣蒙着面纱,下意识就以为骑司的人,好巧不巧的,来到乔冉这后,果然见到了斐云荣。 乔冉一脸郁闷,本想解释,最终还是放弃了。 “老夫问你,关于《寒山杂谈》一书,陛下到底何时拿出个章程,这么好的学问,不闻不问,究竟是何意思。” “《寒山杂谈》里面涉及到了太多不传…” 廖文之毫无耐心的打断道:“《农》《工》二篇难道也不可示人吗,宫中办事最是拖拉,明日一早你就去面见陛下,就说是老夫知会他一声,这几日我等会让学子们将这两篇的学问抄录送去个州府。” 要么说还是廖文之霸气,别人都是入宫请示天子,他直接让乔冉去通知一声。 不过也不是老廖托使唤人,而是在他的认知里,骑司就是专门负责跑腿的。 乔冉满面无奈,急着想要赶紧给廖文之支走,敷衍似的嗯嗯啊啊了两句。 结果他这么一敷衍,廖文之更来气了,怎么瞅乔冉怎么不顺眼。 其实不止是因为有“女骑司”进入书院找乔冉这一件事,还有科考的事。 秦游的三个门客不参加科考,是因为要去各个下县去印证学问,这也就是说,原本应该五个人去参加科考了,三个去不了。 那就是剩下两个了,一个乔冉,一个秦玄。 结果乔冉也不参加了,就剩下一个秦玄了。 廖文之之前还让八马先生找过乔冉,乔冉很隐晦的提醒了一下他是骑司副统领,不是天天闲的蛋疼的太子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没那么多时间参加科考。 然后廖文之就很生气,你那么忙,之前还怎么参加乡试了呢。 还是那句话,在老廖的认知中,骑司就是专门跑腿,跑腿的能有多忙? 正是因为这么多有的没的,廖文之是越看乔冉越来气。 好好的年轻后生,文武双全的,不好好读读书当什么天子的狗腿子,这完全就属于是不务正业了。 这一来气,廖文之就开始数落上了。 乔冉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低着头老老实实的挨训。 斐云荣看的乐不可支,不过碍于自己“女骑司”的身份也不敢笑的太夸张。 见到廖文之一时半会还撒不完气,斐云荣站起身来到案几前,看了眼乔冉刚刚写的那个大大的“拙”字。 微微一笑,斐云荣提笔蘸墨,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傻”字。 廖文之正好骂的嗓子有点干,到桌子旁喝茶,一看斐云荣写字,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老廖头双眼一亮,不由走了过去凑近瞧瞧。 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情不自禁的大喊了一声“好字”。 斐云荣后退了一步:“院长见笑了,小女子随便写写罢了。” “这个‘傻’字…” 本想点评一番,廖文之又突然微微做了个请的手势:“再写一字让老夫瞧瞧。” 斐云荣盈盈一笑,却没有马上拿起笔,而是闭上了眼睛,轻声呼吸着。 这一站,足足过了半天,斐云荣却动也不动。 乔冉不由哼声道:“装模作样,院长让你…” 廖文之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乔冉:“禁声!” 斐云荣置若罔闻,又过了半晌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提笔蘸墨一气呵成,一个大大的“傻”字一笔而下。 廖文之不由大叫了一声:“好!” 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廖文之双眼满是异样的神采:“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夸,笔迹流水行云,好,好字。” “院长见笑了。”斐云荣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廖文之双眼就没离开过桌上的这个“傻”字,越看越是入迷。 兴致来了,廖文之头都不回的说道:“乔冉,去老夫书房取文房四宝。” 像廖文之这种大儒,写字作诗什么的都有讲究,必须用自己的笔墨。 乔冉一脸郁闷,只能推门去取笔墨了。 廖文之的小院不远,乔冉将笔墨取回来的时候,廖文之已经洗过手了。 和刚刚的斐云荣似的,老廖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不断的“演练”接下来所写的字。 足足片刻,廖文之提笔下字,同样是一个大大的“傻”字。 写完后,廖文之看向斐云荣,以一副平辈论交的姿态问道:“如何?” 乔冉满脸敬佩:“朴实无华而兼纳乾坤。” 廖文之都没搭理乔冉,只是望着斐云荣。 斐云荣却不说话,而是抬起手臂,空写了一番,随即笑道:“院长的字…小女子只能说此字不过是成年累月的象征罢了,笔笔铿锵有力,可却无甚出彩之处,这一字,只是数十年的笔力罢了。” 明明并不算是夸奖,可廖文之却抚须大笑:“果然是行家。” 廖文之一把将桌上的纸张扫落,再次提笔落字,又是一个大大的傻子。 望着斐云荣,廖文之笑问:“这一字,又如何。” 乔冉皱眉不已。 这次的字和刚才写的字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斐云荣还是没有立马搭话,依旧是空手虚握,微微闭上眼睛。 手掌挥舞了几下后,斐云荣猛然张开眼,微微施了一礼。 “此字融合了儒家的坚毅、进取之心,又蕴含了庄子的虚淡、散远之意,以一种不求丰富变化,在运笔中省去尘世浮华以求空远真味的意味。” 廖文之神色激动,一指凳子:“请!” 斐云荣同样指了指凳子:“院长请。” 一老一少一相视一笑。 一旁的乔冉沦落成了背景板,表情如同老婆改嫁了亲儿子被后爹用皮带在脸上抽出来了一个“h”一般苦涩。 就这样,这一老一少开始切磋了起来,来了兴致就开写,还就写一个字----傻。 乔冉望着满屋子的“傻”字,突然觉得后槽牙有些隐隐发痛。 第三百五十四章 如坠冰窟 斐云荣到底还是没和乔冉打起来,因为廖文之强势介入了。 寒山书院中有这么多大儒,写字都是行家,可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所以几个老头各有所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是不同领域的顶尖人物。 而廖文之最擅长的就是“字”,知音难寻,恰好,斐云荣也擅“字”,二人这一聊一写就过了足足快两个时辰。 最终廖文之一开心,又让乔冉给斐云荣打扫出个小院居住,今夜太晚,让斐云荣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离去。 斐云荣不过是斐国的飞云骑统帅和飞云公主罢了,能有什么坏心思,这一聊下去,廖文之都想收个干女儿或者干孙女了,还扬言以后可以让斐云荣随时来书院中找他。 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待在斐云荣就这么住下了,可这一夜却未睡,因为秦游没回来。 乔冉也不免开始担忧了,秦游从来没有“夜不归宿”的习惯,于是后半夜叫了几个骑司去京中越王府询问。 快天亮的时候,骑司回来后说秦游去龚府了,应该是在龚府住下了。 乔冉又转告了一下斐云荣,顺便询问了一下后者为什么找秦游,是否与凉戎使者有关,后者闭口不言,天亮后就离开了。 也是赶巧了,斐云荣才走没一会,也就半个时辰的模样,秦游带着凤七回来了。 秦游的确是在龚府中呆了一晚上,不过却没睡,而是和龚文华“筛选”兵部的将领,研究谁有动机出卖秦狰,俩人研究了一晚上也没得出个结论,不免开始猜测是不是其他五部的人针对越王府。 这一猜测,发现朝堂上的三分之一的文臣都有嫌疑。 有的是被秦狰敲过闷棍的,有的是被秦烈踹进柳河里的,还有被秦游喷过的,反正都被越王府得罪过。 秦游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和乔冉说了一遍,后者也没个头绪,一时也想不出来究竟是谁走露了风声,不过有一点乔冉倒不是很认同秦游和龚文华,那就是关于屈止戈的事情。 不是说屈止戈出卖了秦狰,而是觉得这家伙不简单,去年的官铁一案,骑司也在暗中探查过,总觉得这事有蹊跷。 因为太“顺”了,也就是说屈止戈这个功劳立的很蹊跷,可以说是运气逆天。 屈止戈是云麾将军,好巧不巧的快落城门的时候去大门巡查,又好巧不巧的查了众多商贾中唯一有问题的一个,能干下这杀头买卖的人又好巧不巧的将所有人都招了。 太多的巧合反而让乔冉觉得不对劲,不过他也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件事有古怪,只是觉得太屈止戈运气太好了。 二人共享了一下信息后,秦游就回屋睡觉去了。 不过秦游并没有睡上多一会就被叫醒了,斐云荣来找他了, 当然,白天的斐云荣肯定是男扮女装的。 秦游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后,凤七将斐云荣带了进来。 双方落座,斐云荣没有以往那标志性的微笑,秦游则是哈欠连连。 揉着眼睛,秦游略显歉意的说道:“关于《寒山杂谈》这件事,你得让斐国使团去问鸿胪寺,现在我也做不了主了。” 斐云荣微微摇了摇头,表情莫名:“我来寻你,并不是因为此事。” 秦游揉了揉太阳穴,并没有注意到斐云荣的自称从“学生”变成了“我”。 昨夜斐云荣已经来过了,空等了一晚上,之所以又马上男扮女装的赶了过来,并不是因为《寒山杂谈》,而是不想再隐瞒身份了。 昨天她纠结了一天,一直在天人交战之中。 不管拓跋乐打的什么主意,肯定是要针对越王府。 按道理来讲,作为斐国公主,斐云荣是乐享其成的。 其实早在她见到秦游之前就苦思冥想过如何对付越王府,刺杀、挑拨君臣关系、收买拉拢等等。 如果越王府有失,等于是夏朝断了一臂。 而斐云荣迟迟没有动手并不是没想到办法,而是没想到夏朝天子和文臣们做的更绝,以文抑武,打压兵部的同时打压越王府。 从拓跋乐的言谈中可以看的出来,这家伙有着很强烈的自信,不管计划着什么,一旦成了,将会率领凉戎铁骑踏破夏朝边关。 而想要踏破夏朝边关,必须先“废”了秦烈,想要动秦烈,肯定要动越王府,而动了越王府,势必牵连到了秦游。 斐云荣不想秦游出事,一想起秦游会出事,心里就有一种难言的苦楚。 她喜欢寒山书院,喜欢书院内的大儒,喜欢那些学子,喜欢庄户,喜欢秦游作的诗词,喜欢秦游做的所有事情,所做的那些她想做却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 同是天潢贵胄,秦游,活成了她原本想要活成的样子。 秦烈是征战杀伐大半辈子的统帅,是夏朝的擎天玉柱。 秦狰是兵部的都护将军,早晚要接秦烈的班。 这二人,都是将来斐国要除掉的心腹大患。 可是秦游何辜? 不沾染朝堂上那些令人作呕的恶事,只是做一些对的事,正确的事,为什么要被卷入这些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的阴谋诡计之中? 斐云荣望着哈欠连连的秦游,一时有些失神。 回想起二人共处的一幕幕,斐云荣露出了笑容,如释重负的笑容。 原本还有些犹豫,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想告诉秦游,她就是飞云公主。 她想告诉秦游,凉使正使奴眦乐就是草原霸主拓跋乐,只要让骑司抓了他,一切阴谋诡计都将不攻自破。 她想告诉秦游,若不是各为其主,她愿意和秦游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她想告诉秦游,她欣赏聪明人,喜欢聪明人,更喜欢淡泊名利的聪明人,就如同秦游这般。 她想告诉秦游,如果可以选择夫婿的话,她一定会找一个像秦游这般有趣的人共度一生,每天都傻乎乎的笑着,一起想着那些天马行空奇思妙想的事情。 秦游根本就没看斐云荣,只是哈欠连连,连喝了三杯热茶才恢复了几丝精神。 望着秦游无精打采的模样,斐云荣会心一笑,眼底略过了一丝皎洁。 “殿下,你可有意中人?” 秦游微微一愣:“怎么没事提起这个了?” “有,还是没有。” 秦游挠了挠后脑勺,总觉得对方今天有点不一样,至于哪不一样,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 嘿嘿一乐,秦游说道:“算是有吧。” “学生好奇极了,像殿下如此不凡之人,会钟情于什么样的女子?” “长的高。”秦游打了个响指:“皮肤好,特别有性格,活泼,最重要的是还会功夫,聪明伶俐。” 斐云荣笑意更浓,不由回想起秦游见到自己原本模样时那惊愕的表情,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望着自己,双眼一眨不眨的,特别有趣。 “会功夫?”斐云荣心脏狂跳,喃喃道:“这天下间…会功夫的女子可不多。” “那对呗,所以才是奇女子,我要是娶老婆,一定要娶这样的奇女子。” 斐云荣脖颈升腾起了几许红云,鬼使神差的问道:“若是这个奇女子比你年长呢。” 斐云荣的年纪的确比秦游大,大整整五岁。 “五岁怕什么,就是十岁我也认了。” 斐云荣轻咬着嘴唇,心里满是欢喜,这一刻,她再也不顾及所谓的夏人、斐人了,只想摘下伪装告知秦游,自己,也无数次在夜里想起对方的面孔。 “秦游。”斐云荣露出了一丝别样的笑容,俏面微红:“其实我…” 话还没说完,凤七推门而入。 “殿下,龚家小姐来寻你了。” 秦游哈哈一笑,站起身冲着斐云荣说道:“说曹操,曹操到,走,带你去看看刚刚我说的奇女子,正好帮我参谋参谋我和龚媛般配不。” 斐云荣,如坠冰窟。 第三百五十五章 冷暖 秦游飞快的跑出了院子后,斐云荣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寸步难行,双眼之中,流露出了些许的无措与彷徨。 站在院子外的雪人旁,斐云荣望着书院门口和龚媛嬉笑不已的秦游,失魂落魄。 “秦游…”斐云荣强忍着委屈轻轻唤了一声,喃喃道:“她,便是你的奇女子么?” 雪花落在斐云荣的额头上,化为雪水,划过了眼角。 秦游早就将斐云荣抛到了九霄云外,嘻嘻哈哈的带着龚媛走进了食堂。 却不知,斐云荣已经离开了书院,形单影只。 走过了独木拱桥,走出了竹林,走出了大集,斐云荣越走越快,直到来到了官道之上,终于停住了脚步。 狂风袭来,夹杂着雪花吹打在了斐云荣的面庞之上。 这一刻,斐云荣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要放声大哭。 自从拜入了三道隐门,她从未哭过,更未动过情。 甚至,她根本不知道已经动了情。 每日卸下了伪装时,躺在床榻心力憔悴时,脑海中,边有个嬉皮笑脸的面孔挥之不去。 一匹快马飞驰而来,月芯翻身下马。 “殿下,您…” 望着驻足而立双目无神的斐云荣,月芯吓坏了。 斐云荣艰难的转过头,望着月芯,露出了极为苦涩的笑容:“我…” “殿下,您怎么了?” “我来自大斐。”斐云荣踉踉跄跄的上了马,喃喃道:“来到夏京,遇一公子,满腹才华,嬉笑怒骂。” 一夹马腹,骏马狂奔。 迎着狂风,斐云荣紧紧夹着马腹:“公子名为秦游,乱世繁华,世子如玉。” 狂风呼号,大雪纷飞,骏马疾驰。 斐云荣声音嘶哑的喊道:“平生一顾,至此终年。” 骏马吃痛,嘶鸣不已,奔腾如风。 “我策马于凉戎草原,见识了如云铁骑,却也领域了草原风光。” “我东渡于晋昌群岛,见识了遮天巨浪,却也领略了岛中奇珍异兽。” “我踏遍了十万大山,见识了那险山恶,却也领略了化外风情。” “我见识了天下,却驻足于夏京,山不如世子,水不如世子,天下,亦不如你。” 狂奔的骏马再也支持不住,折肋失蹄,斐云荣被狠狠甩了出去。 狼狈不堪的斐云荣倒在冰凉的雪地中,紧紧咬着牙关,额头鲜血横流。 紧追其后的月芯大惊失色,不待马匹减速,一扯缰绳飞身而下,匆匆跑了过去跪倒在了斐云荣面前,满面无助,满面泪水。 “殿下,殿下您到底怎么了,您有什么委屈,您和月芯说。” “本宫…”斐云荣抬起头,喃喃道:“本宫,非奇女子。” 站起身,斐云荣来到倒地嘶鸣不已的骏马旁。 手起刀落,骏马哀嚎一声,额头射出一道血箭,再无丝毫生机。 斐云荣搂着骏马尸首,埋着面庞,双肩抖动不已。 “殿下,我们走吧,离开夏京,离开夏国,我们回去,回斐国吧。” 斐云荣抬起头,喃喃道:“不,我…我要问问他,为何,为何我不是那奇女子!” ………… 书院食堂中,秦游正在介绍今天骑司厨子们做的八样菜式。 龚媛自从来到了书院后,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眼睛如同弯弯的月牙一般。 秦游滔滔不绝的讲着,讲大集中的刁民们,讲书院中倚老卖老的大儒们,讲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成天踢球的学子们,讲屯盐卫的兵油子们,讲天天练习炒菜的骑司们。 龚媛就那么安静的听着,浅笑着。 秦游说的口干舌燥后,龚媛开始问,问大集中的庄户们,问书院中德高望重的大儒们,问勤奋好学的学子们,问为国杀敌的屯盐卫辅兵们,问为了学子们甘愿当庖厨的骑司们。 不用秦游回答,他只需要听就好。 秦游就那么安静的听着,望着龚媛时而困惑时而激动时而俏皮时的模样。 饭菜没有动上几口,两个人又去堆雪人。 龚媛堆的雪人一点都不好看,有些狰狞,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鼻子还是歪的。 秦游掐着腰哈哈大笑:“哈哈哈,堆雪人,本世子是行家,看本世子堆的雪人,萌萌哒。” “看刀,游龙摆尾!”龚媛娇斥一声,手臂一挥,秦游堆的雪人尸首分家。 望着秦游目瞪口呆的模样,龚媛掐着腰,丝毫没有淑女形象的哈哈大笑。 “神龙摆尾。”秦游也低吼了一声,然后一脚将凤七堆的雪人踹翻。 乔冉从远处走来,路过秦游时,报以一个鄙夷的眼神。 秦游捡起一团雪,团成雪球后扔了过去。 乔冉侧头躲过,右脚一提一甩,一团雪砸在了秦游的胸口上。 “贼子好胆,安敢欺我游哥!”龚媛弯腰捡起雪团就砸向了乔冉。 就这样,秦游、龚媛追着乔冉满书院跑。 跑到了球场边上,刚被放出来两天的秦玄如同一个直立行走的大猩猩似的,猛拍打着胸膛肆意嘲笑着输了球的小学子们。 龚媛追不到乔冉,气呼呼的跑到了球场上,捡起皮球后继续追乔冉。 秦玄傻眼了,也追了上去,一群小学子也是如此。 龚媛举着球追着乔冉,秦玄追着龚媛,小学子们追着秦玄。 秦游则是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雪地上,仰头哈哈大笑。 “这他妈的才是人生!” 话音一落,皮球砸在了秦游的后脑勺上,龚媛气的直跺脚,指着远处一脸得意的乔冉喊道:“游哥帮我,他拿雪砸我。” “看本世子为你报仇!”秦游爬起身,左右手各抓起了一团雪就跑向了乔冉。 乔冉冷哼了一声,高喊道:“骑司何在,给本统领递雪。” 书院中跑出一群骑司,开始满地捡雪。 秦游猛然刹住脚步,大吼一声:“小的们,给老子砸这群狗腿子们。” 远处看热闹的越王府护卫匆匆跑了过来,开始团雪球砸骑司。 正在吃饭的八马先生听见吵闹声急匆匆的跑了出来,看了一会后,抚须一笑:“来人,给老夫取画桶。” 书院之中,一片笑闹之声。 而此时在书院大门之外,一个落寞的身影黯然离去。 “此处,为何无我斐云荣一席之地。” 叹息了一声,斐云荣伴着风雪,消失在了竹林之中。 第三百五十六章 黑风将军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书院规模空前的雪球大战在两个红衣骑司的闯入下结束了。 骑司分为两种,一种黑衣,一种红衣,和办红白喜事似的,前者活动于京城,后者是专门给秦老大传话,黑衣骑司兼职比较多,红衣骑司专职跑腿。 红衣骑司来了两名,一前一后,前后脚,挺尴尬的。 “陛下口谕,越王府三世…” 第一个红衣骑司刚下马,话还没喊完,又来了一个骑司,翻身下马喊道:“陛下口谕,骑司副统领…” 也是没喊完,第二个发现了第一个,俩人对视一眼,满面的无奈。 秦游都看乐了。 估计这俩人心里现在正同时问候秦老大他老娘呢,这不是折腾人呢吗,大冷天的来一个就完事了,还分两拨,骑着马,一来一回快三个小时,冻的和狗似的,一说话都直吸溜鼻涕。 其实秦游也是想多了,乔冉这家伙最近很少在骑司衙门待着,所以红衣骑司刚刚白跑了一趟,先去了骑司衙门才来的书院。 秦游和乔冉对视了一眼,二人匆匆走了过去。 乔冉皱眉问道:“陛下传我与三世子?” 俩骑司点了点头。 乔冉再道:“陛下还传了其他人吗?” “回副统领的话,兵部尚书龚文华大人及右侍郎,吏部尚书上官鄂大人及右侍郎,户部尚书卢通大人及右侍郎,工部尚书魏云涛大人及右侍郎,刑部尚书闻人泰及右侍郎,礼部左侍郎。” 秦游翻了个白眼:“你搁这跟我水字数呢,直接说六部尚书加个右侍郎就完事了。” “只有五部尚书及右侍郎,礼部尚书和右侍郎并未上任。” 秦游一拍额头,乐道:“差点忘了,安之峰和他的马仔们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呢。” 乔冉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冷声问道:“究竟出了何事,陛下为何召见众臣?” “卑下不知。” 乔冉不敢耽误,一把夺过红衣骑司的马鞭,翻身上马。 秦游朝着凤七喊了一声,本想让后者牵一匹温顺的母马过来,乔冉非得让他骑着另一个红衣骑司的战马。 秦游嘟囔道:“那娘们搞毛啊,还不把乌月锥还回来。” 秦老大召见,秦游也顾不上泡妞了,交代李太白带着龚媛在书院里好好逛一逛后,带着凤七赶往京城了。 路上秦游还想和乔冉分析一下都快晚上了秦老大召见这群人要做什么,结果乔冉马不停蹄,急的不行,秦游在马上一张嘴还灌了一肚子风。 最终,秦游破了记录,有史以来以最快的速度也就是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到了皇宫外。 不得不说,红衣骑司这群跑腿的就是专业,马都跑的贼快,这要是换了乌月锥,这会都未必能到京城北大门。 白千早就在皇宫门口等候多时,一问才知道,几个大臣已经到半天了。 跟着白千,二人一路来到了议政大殿,并非敬仪偏殿。 议政殿中已经站了十多位大臣,可以说是夏朝大佬们齐聚一堂了,秦游进来的时候里面正在争论不休。 御座上的秦老大面色极为阴沉,和谁偷刷了他花呗了似的,整张脸都快阴沉的滴出水来了。 见到秦游和乔冉来了,群臣们也停止了争吵,秦老大面色莫名的看了眼秦游,随即抓起御案上的两本奏折,在手中扬了扬。 白千会意,拿过两本奏折交给了秦游。 秦游一脸懵逼,打开了第一本奏折,随即眉头紧皱,面色一变再变,一字一句的看完后,抬起了头。 秦老大淡淡的问道:“作何感想?” 秦游小心翼翼的说出了三个字。 “没看懂。” 秦老大差点被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没看懂你还看半天。 “混账东西,不学无术。” 秦游满脸无辜。 不认识好多字和没标点符号倒是其次,主要是读的根本不通顺,完全不知道啥意思,什么臣闻啥玩意必固其根本什么玩意积其德义德不厚而思国之安乱七八糟的,连断句都做不到,更别说读懂了。 乔冉拿过了奏折,一目十行,表情和秦游差不多。 不过秦游是没看懂所以皱眉,乔冉是看懂才皱眉。 合上奏折,乔冉抬头看向秦老大,满面困惑之色:“连州、广怀、罗尚三府二十一名官员,联名上奏,下辖之地寇患成灾?” 秦老大微微颔首:“再看。” 乔冉又从秦游拿过第二本奏折,看完之后面色极为古怪,而且还侧目看了眼秦游。 秦游一头雾水。 寇患是什么意思? 乔冉知道秦游看不懂奏折,解释道:“连州、广怀、罗尚皆是罗云道州府,三府主政官有奏,罗云道出现一伙流寇,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官差多次捉拿无果,损伤惨重。” 秦游面带不解。 听是听明白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出现了一伙贼人打家劫舍。 不过这种事情很正常,秦游不明白的是就这么点破事还至于奏报朝廷吗,特意让秦老大给一群大佬们叫来商议? 更令他想不通的是,这和自己有个毛线关系。 乔冉又指了指第二份奏折:“罗云道折冲府游击将军所奏,同是关于匪患一事,日子较第一份奏折迟了近月余,不过是快马传奏,匪患猖獗,日渐势大,如今已有五百余人,藏于深山之中,东怀折冲府进山捉贼,铩羽而归,数日后,这伙流寇竟然袭了屯兵卫所,军卒伤者不计其数,可谓是骇人听闻。”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要造反?!” 乔冉面带思索之色,再次看向了奏折。 龚文华望着秦游,语气古怪的说道:“奏折所言,匪首身高九尺,面如金铁豹眼横眉,颇为知兵用计,与官军对战进退有据战三仗胜三仗,正是秋末使节始于罗云道内为祸一方,自称黑风将军还扬言…” 说到这里,龚文华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 秦老大的脸色就和便秘似的,微微颔首。 龚文华接着说道:“那黑风将军扬言天子不仁,臣子无德,这皇…总之,皆是大逆不道之言。” “这年头当山贼的都学上兵法了。”秦游哭笑不得:“身高九尺,快两米了,那不是和我大哥差不…” 说到这里,秦游突然愣了,下一秒,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秦老大给自己叫来了。 秦游彻底傻眼了。 地点是在东海,时间是快入东的时候,身高两米多,还贼能打,这特么不就是秦狰那货吗。 第三百五十七章 定计 秦游猜的一点都不错,两份奏折上面写的“匪寇”正是秦狰。 第一封奏折是一个月前写的,罗云道文臣们奏上来的,大致意思就是突然蹦出来一群悍匪,战斗力奇高,干死了不少衙役,所以得让折冲府的军卒们搞定,官府的差役不是很专业,总送人头也不是个事。 国朝有硬性规定的,各州府动用折冲府军卒必须奏请。 第二份奏折是大半个月前写的,不过用的是八百里加急,所以和第一份奏折同一天入京了。 而后一封奏折是折冲府的将军们写的,大致意思是匪患很猖狂,奏折一来一回的话黄花菜都凉了,所以折冲府就先去剿匪了。 这也没什么问题,事急从权嘛,奏折到京中将近一个月,批复再发回去又是将近一个月,太耽误事了。 可实际上呢,折冲府进山剿匪后才发现,这群匪患不只战斗力高,还特么懂兵法,进山两次,挨揍两次,那些匪寇倒是没杀他们,就是揍他们来着,揍的挺惨。 挨揍就挨揍了,折冲府寻思回去吹哨子叫人,等马仔到齐了再进山一次,结果呢,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那群匪寇居然一路尾随他们这伙残兵败将跟到了折冲府军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又给他们削一顿,临走之前毛都没给他们留一根,别说军马粮草兵器之类的,锅都让人给全抢走了,走之前还一把火给他们的大营点了。 这眼瞅着过年了,折冲府也算是提前红红火火了一把。 现在这群残兵败将都没地方待了,吃的没有,穿的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总之就是鸡毛没有,都跑当地府衙杵着去了。 夏国开朝十多年,还从来没碰到这么嚣张的匪寇,刺史府得知后,集结了上千兵力入山搜寻,然后,人没找到不说,老家还被偷了,连州府的粮仓、户仓、武备仓,反正就是各种仓,因为防备空虚全被抢了。 那么现在问题出现了,罗云道的官府从县衙到刺史府,根本抓不到这伙人。 虽然人数少,可是质量高,抢了那么多军马,可谓是来去如风,最恶心的是,人家还走群众路线,抢来的东西多余出来都分发给当地老百姓了,官府这边刚集结,那边已经收到信了,这摆明了是要造反的节奏,不是铁了心的要造反,谁敢这么玩。 几个老臣面色各异,龚文华则是苦笑连连。 秦老大目光扫过众人:“诸卿皆是众臣,亦都知晓秦狰去东海所为何事,朕将你们召来,便是想要问问你们,这两份奏折,可信否。” 秦游也正想问这句话来着。 奏折都是东海那边的文武发来的,鬼知道是不是和之前安之峰说的那样故意诬陷秦狰。 上官鄂率先开口:“老臣以为此事千真万确,若是子虚乌有,大可不必夸大其词,奏折之中言明那匪首便是都护将军秦狰即可,何须让朝廷派遣将领前往东海剿匪。” 闻人泰接口道:“不错,老臣亦是如此认为,观此两份奏折,东海文武并不知晓匪首正是秦狰将军,若不是被其闹的苦不堪言,也不会奏请朝廷派兵剿匪。” 秦游满面不解:“东海那边不是知道我大哥干什么去了吗,长的和擎天柱似的,全国朝也没几个吧,他们就猜不出来么?” 龚文华哑然失笑:“原本是应猜到的,只是秦狰他…秦狰自称黑风将军,还说什么天子不仁…总是,换了是本官,本官亦不会相信此人是秦狰的,贵为世子,岂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秦游听明白了。 秦狰这套路完全就是杀敌八百自损一万二啊。 跑到东海之后,既不去刺史府也不去折冲府,直接落草为寇了,最令人迷惑的操作是,这家伙成反贼了,而且还说了一大堆百分百杀头的话,估计东海那群文武也懵逼了,如果真是越王府大世子秦狰的话,怎么可能给秦老大埋汰一顿,还特么要扬言推翻夏朝,这操作也太秀了。 秦游也算是心服口服了,他是真没看出来便宜大哥还有这智商。 这可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套路还有套路王,东海那群王八蛋本来想污蔑秦狰造反来着,结果便宜大哥不用他们污蔑,直接造反了,然后再逼的东海的文武求救,到了那时,朝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派兵过去了。 这波操作,太优秀了。 “事急从权,朕便是被骂两句又何妨。”秦老大突然笑了,一拍御案:“秦狰果然不负朕之期许,这东海的局面,算了打开了。” 上官鄂笑道:“不错,老臣也是未曾料到,秦将军竟有如此智计,东海既上奏求援,那兵部委派一员大将带兵前往便可。” 秦老大看向其他人:“诸卿以为如何。” 几个尚书倒是连连颔首,结果工部和户部的两个侍郎叽叽歪歪一大堆,说秦狰大逆不道,即便是去讨伐叛逆也不应该造反,更不应该说那么多大逆不道之言,就算这事成了回京也应该责罚一番。 秦游猛翻白眼,将这两个侍郎的容貌记下来,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敲个闷棍什么的。 秦老大又看向乔冉,问了一下骑司是否收到罗云道那边的密信之类的,这也是乔冉被叫来的缘故。 流寇这种事哪个州府都有,这事刚发生没多久,骑司那边就算是注意到了也不会特意向京中汇报,所以骑司衙门这边一无所知。 大家讨论的很激烈,唯独乔冉没有参与,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终兵部右侍郎举荐一人,掌管骁武卫京营的云麾将军李雄,由李雄带领精骑三千人,步卒五千入罗云道,对外宣称精骑一千,步卒两千,到地方后和秦狰汇合,然后再以剿匪名义捉拿不臣,将东海那些人连根拔起。 定计后,君臣们开始制定细节,秦游根本插不上嘴。 这一唠,又是多半个时辰,最终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然后群臣们开始上演传统才艺,大力派秦老大马屁,说他有什么识人之明运筹帷幄之类的。 秦游在旁边听的直翻白眼。 群臣不要脸,这秦老大也是一路货色,前两天还和自己说当时他也有赌的成分,现在又成“朕早已看穿一切”的模样。 不过这也没办法,谁叫烂尾楼改成学区房了呢,总之秦狰不出事就好,秦游也懒得想那么多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演 君臣商业互吹完毕后,群臣们也就离开了,秦游和乔冉也是如此,临走之前秦老大还乐呵呵的,看的出来,解决了东海这事令他心情大好。 秦游和乔冉是一起出宫的,到了皇宫门口,乔冉却磨磨蹭蹭的。 秦游着急回书院睡大觉,刚要上马,乔冉却拉住了缰绳。 “等一下。” “等什么?” 乔冉没吭声,而是望向宫门内。 正当秦游莫名其妙的时候,白千一路小跑了出来。 “还好咱家跑的快,三殿下,乔冉,陛下让你二人速去敬仪殿。” 秦游一脸懵逼。 有这么玩人的吗。 “又叫我们回去干什么?” 白千解释道:“原本陛下只是叫乔冉,不过又说若是三殿下你未离开,不妨与乔冉一同去敬仪殿。” 秦游有点想骂人。 啥意思,我可有可无呗? 闹心归闹心,谁叫人家是皇帝,秦游只能满脸不乐意的跟着白千往回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秦游突然反应了过来。 乔冉这家伙之所以磨磨唧唧的,一定是知道秦老大肯定又得叫他俩回去。 秦游刚要开口,乔冉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到了敬仪殿,秦游打眼一看,心里咯噔一声。 秦老大正在殿内,不过脸上哪还有半分刚刚那般喜色,满面怒火,就连案几都被踹翻了。 乔冉面如常色的走了进去,秦游则是一脸的小心翼翼。 “该杀,统统该杀,朕要诛了他们的九族!” 秦老大整个人须发皆张,猛然转过身,望着乔冉阴恻恻的说道:“朕戎马半生,不过是在那议政殿内坐了几年罢了,那群跳梁小丑便当朕的刀已是不利了吗!” 秦游看看秦老大,又看看乔冉,满脸大写的懵逼。 这是唱哪一出,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秦老大见到秦游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冷声说道:“秦游,你当真以为你大哥有如此计智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游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面色剧变。 不错,以便宜大哥的智商,怎么可能会想到“将计就计”落草为寇? 刚刚议政殿里的人们是知道有人提前走露了风声给东海,可是秦狰不知道啊,不知道东海已有防备,更不知道东海准备污蔑他造反,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又何来的“将计就计”? “那两封奏折,都是假的?!” 秦老大冷笑道:“五百人,匪寇至少五百人,难道那数百人中,无一人识文断字,秦狰已去数月之久,若真如奏折所写,他为何不传回书信!” 秦游没好意思开口。 要是识文断字的话,谁会落草为寇啊,教教学生坑坑学费什么的不香吗。 不过他也知道秦老大说的有道理,馆驿的信件都传回来了,过去这么久了,秦狰一封信没回,百分百是出事了。 秦游不解的问道:“陛下,东海那边最怕的应该就是朝廷派遣军卒过去,既然是这样,又为什么会写这么两封奏折向朝廷求援?” “李雄。”秦老大口气阴沉的吐出了一个名字。 “李雄?!”秦游恍然大悟:“您是说,李雄是东海那边的人?” 秦老大没吭声,而是看向了乔冉。 乔冉微微摇了摇头:“李雄亲族皆是涠洲人士,骑司为发现与东海文武以及世家阀门有过任何接触,不敢妄下定论。” 秦老大眉头紧皱,沉默片刻后对秦游说道:“你说的不错,东海是怕朝廷派遣大军前往不假,可若是这统军之人已与他们同流合污,又有何惧。” 秦游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思考整件事情。 就那么万八千人,就算是去了并且全员被拉拢收买了又能怎么样,东海那边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万军卒,多这点鸟人不多,少这点鸟人不少,没必要啊。 可如果只是为了给秦狰泼脏水,范不着这么大费周章,直接说秦狰叛了就完事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万一秦老大让别人去而不是李雄去呢。 一时之间,秦游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满腹疑窦。 猛然之间,秦游突然想起一件事,面露惊恐之色:“陛下,那我大哥呢?” 秦老大微微阖目,叹了口气,没开口,却等于给出了一个答案。 秦游如遭雷击,面色煞白。 敢这么写奏折,肯定是百分百确定秦狰没办法给京中写信拆穿他们,那么,东海这群人又为什么可以确定秦狰向京中传递消息,答案不言而喻。 沉默了半晌,秦老大看向白千:“将密信给他们看。” 白千走了过来,从怀里套出了一张小纸条,乔冉一把夺过,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看过之后,乔冉面色阴沉如水,抬头看向白千:“何时传回的。” “晌午。” 秦游忙是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那伙假冒秦将军的贼寇,截杀了东海十四名文武。” “杀朝廷命官了?”秦游面露骇然:“刚刚不是说没杀人吗。” “幼稚!”秦老大冷哼了一声:“东海之人假冒贼寇,用的乃是一石二鸟之计,既可故布迷阵将计就计,又可假借贼寇之名铲除异己,密信上被截杀的文武,多是近年来向京中奏明东海乱象的忠心臣子,不肯与那些逆臣同流合污,如今却惨遭了毒手。” 秦游一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这群人,一个比一个阴险,一个比一个能演。、 你预判了我的预判,我预判了你的预判的预判,我再预判你预判我的预判,然后各种预判。 先说东海那边,知道秦老大要搞他们,也知道秦狰去了,更知道秦老大知道他们知道秦狰去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假借秦狰之名变成了匪寇,然后铲除异己。 刚刚秦游就奇怪,罗云道的折冲府也太废了吧,那么多人竟然干不过一群农民武装。 当时他还以为是秦狰太猛的缘故。 现在知道了,这是在那演呢。 秦老大也不赖,密信是中午传回来的,这也就是说,刚刚在议政殿的时候,秦老大一直在演呢,还是将计就计,演的那叫一个真,眼神真挚,表达喜悦内心的笑容恰到好处,带着几丝自得,装作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实际上全程都是演。 第三百五十九章 真.塌天大祸 敬仪殿中寂静无声。 秦老大背着手眉头紧锁,脸上已经看不到怒火了,不知在想着什么。 乔冉低头垂目,默不作声。 秦游则是心思杂乱,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秦狰出了“意外”这件事。 虽然现在没有证据表明,可是秦狰没消息就足以证明很多事了,东海那边敢这么演,肯定是有所凭仗的。 秦老大注意到了秦游满面的担忧之色,宽慰道:“秦狰是朕的侄儿,必有上天庇佑,不必过于忧虑。”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 还特么上天庇佑呢,这话你自己信吗? 估计秦老大自己的确不信,又补充了一句:“秦狰毕竟是朕的侄儿,又是国朝都护将军,不到万不得已,东海之人必定不会置于其死地。”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 这还像句人话,人质就人质吧,总比死人强。 秦老大叹了口气,望着乔冉略显无力的问道:“可有良策。” 秦游心中苦笑。 秦老大这一看就是没辙了,要不然也不能问乔冉。 这就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核武器是一个意思,这明显是玩不起了,准备玩下三滥的了。 乔冉反问道:“陛下需何计策?” 秦游一脸敬佩。 敢和秦老大玩反问的,全国朝都未必超过三个。 “朕,要秦狰生,要东海逆臣死,要京中那些与东海狼狈为奸之人生死两难!” “陛下,秦将军是越王府大世子,若是出了事,越王必会心急如焚,定不会过了年关回边关继续掌军,说不定还会亲自率兵去东海讨伐不臣,微臣以为,去了东海,需先打探秦将军下落。” “不错,言之有理。” 乔冉继续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何惧哉,东海虽有大乱之相,可并不是所有文武皆是乱臣贼子,谁是不臣,谁是忠臣,微臣去了后便会暗中探查。” “接着说。” “暗中联络忠于朝廷的文武,若是少数,从长计议,若是多数,快刀斩乱麻,夺了沿海兵权,收缩兵力驻守沿海防线,以防乱臣贼子见事情暴露逃之夭夭,朝廷需委派信得过的将领一路迅速赶往北海,不可声张,途中收纳各路府兵,再与东海沿线呈东西合围之势,沿海驻防断其后路,兵部将领与府兵一路向西征讨,朝廷再派遣大量官员接替各州府主政安民。” 秦游侧目看着乔冉,惊呆了。 这家伙不但跑腿跑的好,竟然还特么懂兵法? 秦老大叹了口气:“你这计策,实乃下下策,真要是到了如此地步,东海必然民不聊生烽烟四起。” 秦游猛翻白眼。 人家这是下下策,那你倒是说个上上策啊。 乔冉冷声说道:“东海门阀林立,晋昌无孔不入,文武沆瀣一气,折冲府糜烂不堪,各州府流寇四窜,东海,早已民不聊生。” “容朕在想想。” 秦游都想开口骂人了。 还想你大爷想,再想下去明年这时候我都该去给便宜大哥上坟了。 秦老大明显很犹豫,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 之所以派秦狰过去,就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结果没想到,还是到了最坏的地步,赔了夫人,还搭进去个侄儿。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秦老大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似的,恶狠狠的看着乔冉:“好,便这么定下了,你有几成把握。” 乔冉:“半成。” 秦老大:“…” 秦游也顾不得什么君前失仪了,破口大骂:“半成你特么说个蛋,秀智商呢。” 秦老大也是气的够呛:“朕以为,至少五成,为何只有半成。” “陛下,别忘了,还有晋昌与东海群岛瀛人。” 秦老大面色一沉。 可不是怎么的,乔冉去沿海区域多兵权,倒是能聚集不少人马,也能驻守沿海防线断了那群逆臣的后路。 这样看似是乔冉和朝廷派遣的府兵将东海乱臣夹在中间,可实际上,乔冉同样也被夹在了中间。 乔冉背朝大海是不假,问题是东海再往东还有晋昌和瀛人快船,乱臣被东西夹击,乔冉何尝不会面临这种情况。 就算晋昌和瀛人不派战船来,东海的乱臣也会和乔冉拼命,往西走,死路一条,能不能打过朝廷派来的府兵都是死,除非能一鼓作气打到京城,这个可能性比凉、斐、天楚三国哭着喊着管秦老大叫爸爸的可能性还低。 既然不能往西,肯定是往东,只要干掉了东侧防线的乔冉才能顺利上船前往晋昌和瀛人的地盘。 乔冉能够聚集多少兵马,朝廷派遣的府兵及不及时,东海有多少兵卒会跟着一起反,太多太多的未知因素了,说是半成,一点都不夸张。 秦游也转瞬之间想通了其中关节,望着乔冉,半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这家伙办事的一贯风格就是不要命,也不知道内心里有多厌世不想活了。 秦老大默默的叹了口气:“兵部李雄,朕自会处理,去东海吧。” 望着乔冉,秦老大眼底闪过几许难言的愧疚。 “去东海把差事办了,回京后,若是还愿意留在朕的身边果然是好,若是不愿,去书院,做院判,将齐王的本事教授于那些学子们吧。” “扑通”一声,乔冉双膝跪地,铿锵有力吐出了一个字。 “唯!” 秦游突然觉得乔冉这家伙的情商好低。 你就算再不愿意跟着秦老大,那也不能表现的这么直白啊,一听说不干狗腿子了,居然表现的这么激动? 其实秦游有所不知,乔冉之所以此番模样,与他当不当这骑司统领无关,而是秦老大应允他可以将秦麒的本事传授给他人。 ………… 番馆,凉戎使节下榻之处。 拓跋乐翻过院墙,悄声无息的回到了屋内。 副使巴奴等候多时,连忙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问道:“汗王,见到人了么。” “见到了。”拓跋乐嘿嘿一笑:“夏朝君臣果然中计了。” 巴奴满面喜色,激动的难以自持。 拓跋乐一脸自得:“还笑话咱们凉人没脑子,他们夏人才是没脑子,哈哈哈哈。” 巴奴哭笑不得。 草原上像你这么一肚子坏水的种,几百年出不了一个。 将桌上的将军烈一饮而尽,拓跋乐擦了擦嘴:“秦狰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本王再派人弄死那小世子,嘿嘿,秦烈三个崽子,两个死,一个下落不明,那小世子不是喜欢拿人头吓唬人吗,好,我就将这小子的人头送到秦烈面前,看这夏朝越王还有什么心思回边关坐镇。” 拓跋乐越说越是得意:“等史特忒出关后,再灭了几个草原上的大部族,令他的威名响彻草原,响彻关内,夏朝君臣自然会让史特忒坐镇边关暂替秦烈…” 巴奴接口道:“史特忒坐镇边关后,汗王的铁骑便如无无人之境!” 二人轻轻碰了下杯,相视一笑。 “夏朝君臣还拿我当乐子看,看谁才是乐子,哈哈哈。” 拓跋乐又喝了一杯:“乐子也好,待本王打到夏京,就让人们称本王为乐子爷,好好羞辱羞辱夏朝君臣。” 说完后,拓跋乐收起了笑容:“切记,出关之前,不要再派人联络史特忒。” “帐下谨遵汗王之命。” 拓跋乐口中的“史特忒”,正是夏朝兵部掌管羽武卫的云麾将军屈止戈! 早年间,秦烈挥兵征北杀入草原,那时,声名不显的拓跋乐就早已谋划了,屈止戈便是他第一个安插在夏朝的钉子。 秦烈出关没多久就干掉了上一代金帐汗王,外人都以为是瞎猫碰见死耗子,殊不知,上一代金帐汗王的位置,正是屈止戈告诉秦烈的。 而实际上,这也是拓跋乐借夏军之手除掉上一代汗王罢了。 为了能让屈止戈获取秦烈和秦老大的信任,除了上一代金帐汗王,拓跋乐还将十数个万人部族的栖息地告知了屈止戈,再让屈止戈告诉秦烈。 若是没有秦烈干掉了上一代金帐汗王,若是夏军没有干掉了当时兵强马壮的几个大部落,凉戎各部族也不会大乱,而拓跋乐也不可能成为凉戎的霸主。 那一役,凉戎死了将近二十万人,不过是为了拓跋乐争霸草原铺路罢了。 斐云荣一点都没有我危言耸听,这对夏朝来说,的确是塌天大祸。 以北海乱象引秦狰前往,秦狰下落不明,秦烈回京后,定会茶饭不思,到时候秦游再出了事,三个孩子死的死丢的丢,秦烈定会心神俱损,也就不可能回边关坐镇了。 而就在昨日,名为夏朝异族将军实为拓跋乐心腹的屈止戈也带着大军出关了。 按照拓跋乐的计划,屈止戈带着少数的兵力出关后却能大杀四方,在草原上杀出一个赫赫威名,杀出一个捷报频传,杀出一个屈止戈比秦烈还要猛的假相。 到了那时,夏朝的君臣至少也会让屈止戈在边关顶替秦烈一阵子。 一旦屈止戈坐镇边关,那凉戎进入关内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轻松。 而且就算夏朝君臣不打算让屈止戈坐镇边关,这个二五仔同样可以在边关搞事情,里应外合之下,结果是一样的。 值得一提的是,秦烈之所以年底回来,不是草原上的人也过节不打架,而是冬天他们没办法打架,得先想办法活着熬过冬天。 可拓跋乐玩的就是个出其不意。 加上北海的事情让夏朝焦头烂额,拓跋乐再联系斐人一起出兵,到时候夏朝腹背受敌内忧外患,这塌天大祸,丝毫没有言过其实。 第三百六十章 皆是无奈 秦游和乔冉出宫后,前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后者却是沉默寡言。 一路无话,二人与凤七赶回书院后,乔冉一路什么都没说,直接回屋了。 秦游回到自己的小院后,坐在台阶上,心情不是很好。 他想要和乔冉聊一聊,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游理解不了乔冉,想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要这么拼。 当年争霸中州的时候,带领着陷阵营每每第一个攀上城墙。 国朝初立时,孤身入斐追杀叛徒。 现在东海要乱,又是带着几个骑司以身犯险。 作为朋友,秦游想要劝劝乔冉。 人的一生可以做很多事,被尊崇,被喜爱,成为传说,让人顶礼膜拜,可是无论做什么,首先也要活着啊,什么也没有活着重要。 可作为秦狰的弟弟,秦游却又有私心。 要问夏朝谁找人最专业,肯定是骑司了,而作为骑司实际上的大统领,如果秦狰真的被抓了,也只有乔冉能寻到他的下落了。 哪怕是作为臣子,作为三世子,作为夏朝的一份子,秦游还是开不了口。 身负皇命,看似简单的四个字,代表着荣与辱,生与死。 最重要的是,秦游能看的出来,乔冉想要办这个差事,想要将这个差事办好,与东海的百姓无关,与秦老大的期望无关,而是为了当书院中的乔院判。 正当秦游满心纠结时,一声马儿嘶鸣之声传了过来。 只见书院大门处奔来一匹快马。 凤七大喜过望:“三少爷快看,乌月锥!” 乌月锥飞奔而来,眼看快撞到秦游了,人立而起,然后,地面太滑,居然一马屁股坐在了地上,极为滑稽。 秦游看的哈哈大笑,乌月锥四个蹄子扑腾一阵后挣扎而起,用大大的马头胡乱的拱着秦游的胸口。 一旁的凤七奇怪的问道:“三少爷,马是还回来了,可那个飞云公主说的塌天大祸呢,咱不能白白放了那斐人细作啊。” 秦游也奇怪这事呢,突然看到乌月锥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荷包。 秦游扯下来后将其打开,只见里面有一个小字条,一排字,一句话----此乐彼乐,缘尽,他日相遇,刀兵起。 秦游反反复复看了三遍,一头雾水。 缘尽,他大致能明白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大家两清了,他日相遇,刀兵起,就是说阵营不同,再见面的时候大家抄着刀子互相捅。 秦游心里突然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前一段话,他都能看明白,就是觉得这缘尽两个字有些怪异,可问题是这个此乐彼乐又是什么意思。 “此乐彼乐?”秦游看向凤七:“我乐你也乐,还是说在这个地方让你乐一乐?”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咧着嘴,试探性的“哈哈”笑了一声。 “哈你妹,不是这个意思。” 秦游皱起了眉头默念了几遍:“最早说的是这塌天大祸和凉戎有关,凉戎那边的扛把子叫拓跋乐,这两个乐字,是不是代表拓跋乐的意思啊?” 凤七:“小的觉得也是。” “你觉得是什么?” “小的觉得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秦游:“…” 就在此刻,秦游脑子里突然划过了一个猜测,拓跋乐带个乐,那剩下一个乐,是不是也代表着某个名字,带乐的名字? 正当秦游马上要想出答案时,院门被推开了,乔冉拱了拱手。 “多谢三世子在书院中多有照拂,乔某…” “进屋说。”秦游没好气的转过身,打开门后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乔冉苦笑了一声,跟在身后。 二人进了屋,秦游率先坐下,斜着眼睛问道:“想好了,真要孤身赴死?” “食君之禄,分内之事罢了。” “就看不惯你这装b的样子。”秦游翻了个白眼:“准备什么时候走?” “宫内来了消息便动身,原本今夜就要回骑司衙门挑选人手,不过倒也不急于一时,想着明日一早与几位先生拜别后再行离开。” “你这整的和生离死别交代遗言似的,弄的我心里挺不好受的。” 秦游给乔冉倒了杯茶,问道:“你不和陛下商量商量到时候派哪个将军去东海啊,别到时候整个草包,去了时候磨磨唧唧的再给你害死。” “有何商量的,兵部诸多将领本就不被陛下所信任,经此一事,能被陛下委此重任的,想来应是龚文华大人了。” “老龚?”秦游哭笑不得:“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能打仗吗?” “老而弥坚。” “你是不是开车呢?” 乔冉微微一笑:“当年龚大人与陛下争霸中州时,破阵、斩将、夺旗,乃是不可多得的猛将。” “真的假的,都胖成那熊样了,没看出来啊。” “中州大乱时,猛将骁将如过江之鲫,能够在百战之中全身而退成了从龙之臣,除了龚大人还有谁,各方雄主霸主,麾下不知有多少猛将,如今何在。” 秦游乐了:“听明白了,老龚这么牛,全靠同行衬托呗,其他人都挂了,就他活着,所以成名将了。” 乔冉哈哈大笑:“若是你执意这么说,倒也不假。” “哥们。”秦游突然收起了笑容,一脸正色的说道:“飞马血骑、乔陷阵、骑司副统领、斐境变态杀人狂,这么多名号,都足够你吹嘘八辈子了,再来个什么东海大魔王的称号,多它不多,少它不少,听我一句劝,什么事都没有活着重要,明白吗。” “不,许多事,比活着重要。” 乔冉默默的摇了摇头:“你可曾想过,若是我没有救出你大哥,越王回京后会如何。” 秦游微微一愣,下意识说道:“伤心欲绝。” “不错,到了那时候,即便是越王还会想着坐镇边关,可依陛下的性子,必然不会同意,越王不坐镇边关,秦将军又不在,若是与斐国再起刀兵,何人守北关,何人守涠江防线,无论是与凉戎开战,还是与斐人开战,另一方势必会趁虚而入,更不要说晋昌虎视眈眈,乔某,不过是区区骑司罢了,又如何比的上大世子与越王,大世子与越王,又是我大夏军中无二的帅才将才,没了他们,夏朝谁人可战,而我乔冉的性命,又如何比的上我大夏国朝。” 秦游沉默了,喃喃不语。 良久后,秦游长叹了一口气:“中州,为什么要他妈分这么多国家呢。” 第三百六十一章 风一样的汉子 乔冉身份皇命也好,去意已决也罢,都不是秦游能左右的,更不是他可以劝说的。 回到屋中,秦游久久难眠。 其实秦游骨子里就不喜欢纷争。 吃好睡好,大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不香吗。 他是一个乐天知命的人,穿越成了天潢贵胄,一定是上上辈子自己做了很多好事,所以他想这辈子也多做一些好事,再接再厉,争取下辈子再进一步,当世子他爹。 大仁大义他不懂,大荣大辱距离他太远,他只想当个逍遥三世子。 可这盛世的世子逍遥,若是乱世,最先倒霉的便是天潢贵胄这个特殊群体。 胡思乱想之间,好不容易睡下,秦游却做了噩梦。 噩梦中满是妖魔鬼怪,这些“妖魔”是张牙舞爪的高门大阀,是脑满肠肥的凶豪恶绅,是欺上瞒下草菅人命的乱臣贼子,是杀人盈野的东海瀛贼。 这些“妖魔”的身下,满是东海无辜百姓的枯骨。 一个高大的身影,手持斩马大刀,身着甲胄,一步一步走向枯骨,走向这些妖魔,最终,却被枯骨所淹没。 又是一个决绝的身影,手持三尺青锋,一身血衣,背影决绝的走向枯骨,走向这些妖魔,最终,同样被枯骨所淹没。 秦游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打湿了床铺,看向窗外,天色微亮。 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刚刚噩梦中的场景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直到这一刻,秦游才猛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想过若是秦狰真的出事了会怎样。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一张面孔。 这是一张四方大脸,满面虬髯,豹头环眼,长的凶极了。 回忆如同幻灯片一般在脑海中浮现,自己“幼年”时与秦烈的一幕幕,是那么的清晰真实。 秦游穿越后,从来没见过秦烈,所有的记忆都是那么的模糊。 可此时此刻,这些原本模糊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如同亲身经历一般。 八岁那年,自己在涠洲老家生了一场大病,尚在京城的秦烈收到书信后,独自一人,三天四夜几乎是不眠不休,换了八匹快马才赶了回来。 可那时,自己已是痊愈了,正在河塘里抓泥鳅,秦烈跑来后,挽着裤腿下了水,只是哈哈大笑着。 过了几年到了京城,秦烈牵着他从城西逛到城南,从城南走到城北,逛了好久好久,秦烈对他说,这座城,是他这老爹打下来的,以后,就在这座爹爹打下来的城中过活,在这座城中,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欺负他这个越王府三世子。 秦烈去了边关后,知道自己看不懂书信,便学绘画,从两三笔的“木”字小人,到画出了巍峨的城墙,从圈圈叉叉,画出了威风凛凛的军卒,不喜拿笔的秦烈,为了和自己通信,生生被逼成了丹青妙手,每个月,都有驿马将这些秦烈所画的图画送回京中。 可自己,却从未回过任何只言片语,每到年关见了秦烈,只知道告状,只知道埋怨,只知道去花船上醉生梦死,每年到了年底,在府中与秦烈相处的时间不过几个时辰罢了。 秦烈的形象越来越丰满,越来越真实,真实到了秦游能记起便宜老爹眼角旁的每一处皱纹。 越是回忆,秦游越是恐惧。 恐惧如果秦狰当真出了事情,老爹又会如何的伤心欲绝,要知道便宜二哥秦文已是下落不明了。 除了秦烈,和秦狰相处的一幕幕也浮现在了心头。 那如同蜡笔小新一般的大粗眉,如同拖拉机脱挡一般的笑容,每次喊出“我家三弟”时满脸都是喜悦之情… 秦游突然有了一种明悟,一种自己原本早就该想通的明悟。 “七仔!” 秦游突然大喊了一声,几个呼吸后,凤七匆匆跑了进来。 “乔冉走了没?” “刚刚去了一一拜访了几位老先生,半个时辰前离了书院。” 秦游胡乱的穿上了一副,急吼吼的喊道:“备马!” “三少爷,您是要去…” “回京城,去骑司衙门。” 凤七不解的问道:“您是要去找乔副统领?” “没错,一起去看看咱大夏的大好河山!” ………… 閩州府距离京城不远,骑着快马的话,也就两三日的路程。 本地的知府姓孙,孙文台,在閩州已经当了四年的知府。 孙家在当地可是出了名的富户,说是閩州第一大世家也不为过。 此时的孙府中,这主政一方的父母官正弯腰塌背满脸堆笑。 孙文台是孙府的大老爷,在自己家中如此谦卑,正是因为正堂之中做着一个他招惹不起的人。 秦烈敞着个怀,大马金刀的坐在床沿上,呼吸粗重,身后躺着几个娇喘连连的妩媚女子。 “老子爽够了。”秦烈哈哈一笑,转身一巴掌拍在了一个女子的屁股上:“都滚吧。” 床上的数个女子娇嗔不已,衣不遮体的赤着脚离开了卧房。 孙文台连忙从衣架上拿来了崭新的衣物,秦烈大手一挥:“你也滚吧,老子要歇息。” 孙文台屁都不敢放一个,连忙将衣服放好倒退着走了出去,临走前还轻轻的将房门关好。 踮着脚走下了台阶,孙文台苦笑不已。 他在閩州府当了四年的知府,也见了越王四次,可秦烈对他说过的话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第一年年底,第一句话,叫姑娘们来,第二句话,老子爽够了,明年再来。 第二年年底,只说了一句话,今年的姑娘不水灵。 第三年年底,骂了一句,你这知府怎么当的,姑娘是一年不如一年。 第四年,也就是今年,倒是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话是姑娘再不好你他娘的辞官吧,第二句话刚刚说的,老子要歇息,你也滚吧。 孙文台对秦烈也是服气了,每年年底路过閩州,和他这当地父母官说的话最多不超过两句,要说越王惜字如金吧,也不是,在床上这位王爷的话可特别多,嗓门还贼大,半个宅子都能听见,不少妇人一听说越王来了,晚上睡觉都得捂着耳朵。 不过孙文台也不在意,不说越王这私人爱好如何,治军却是极严的,数百精骑入城后从来没有惹出过乱子,秦烈也不会多做停留,睡完就走,来去如风,年年如此,雷打不动。 月亮门处站着两个军卒,持刀而立,身穿甲胄。 孙文台快步走了过去,问道:“越王已是歇息了,二位,本官是否还需为越王准备些吃食。” 其中一个军卒面色白净,一点都不像是边关军汉子,笑道:“倒是叨扰孙大人了,无需费心,王爷休息一阵子我们便走。” 孙文台微微颔首。 他就喜欢越王这性子,直爽,痛快,不绕弯子,上你家就睡,睡完了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除了容易给床榻弄坏外,从来不给自己这个知府添麻烦。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东海游 此时的越王府中,秦游面前站着四大门客。 秦游翘着二郎腿,目光扫过四人:“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没等四个门客开口,朱善一脸嫁不出去闺女的模样哭嚎道:“我反对,老夫反对啊,三少爷,您可不能如此鲁莽,万万不可啊。” 四个门客面色各异。 刚刚越王府的护卫跑到书院,说是三世子相召,让他们入城去越王府见秦游。 本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还真他娘的是大事,秦游说他要去东海。 秦游那表情,那语气,那模样,仿佛是出城踏青一般。 几个门客很诧异,好端端的去东海做什么。 秦游也没隐瞒,说他大哥秦狰迷路了,他这个做弟弟的得去东海给迷了路的大哥带回来。 四个门客,三个都是民间街溜子,剩下一个南宫奢虽然是官员,可是距离朝堂的权利中枢还差着四五个品级,因此都不知道东海的事,也就是南宫奢略有耳闻罢了。 秦游叫他们来,无非就是交代一下书院的事情,可那表情和口气有点像是交代遗言。 加上一旁的朱善在旁边哭丧似的叫唤,四个门客终于大致听明白怎么回事了,秦狰去东海剿匪,piapia的走着,人没了,可能是被东海的地头蛇给劫了,然后秦游坐不住,准备去找人,但是,他一旦暴露身份的话,也容易步秦狰的后尘,总之,这一趟东海之行肯定是凶险万分。 “三少爷,您要是去,老夫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朱善老脸煞白,一听秦游要去东海,他都有心给秦游捆上了。 连秦狰在东海都“丢”了,秦游就更白扯了,咋的,越王府卖世子大酬宾,买一赠一啊。 “王爷过几日就回京,三少爷您再等等,等王爷回来后再从长计议一番。”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到了东海之后我又不说我是秦游,没人发现怕什么,至于吗,这么大反应。” 朱善都想骂人了。 反应能不大吗,你这操作,完全是奔着让越王府绝后来的啊。 “不行不行不行,总之,就是不行,你敢去,老夫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秦游满面无奈的看着朱善:“哎呀,老朱叔您又不是我爹,总不能限制我自幼吧。” 朱善气的够呛。 的亏我不是你爹,要是的话,我早大嘴巴子呼你六个自然面了。 见到说服不了秦游,朱善照着一旁看热闹的凤七屁股就是狠狠一脚。 “愣着作甚,快劝劝三少爷。” 凤七揉了揉屁股,看向朱善发出了灵魂拷问。 “那大少爷就不管了?” 朱善闻言,面色一滞,说不出话来了。 凤七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三少爷是我老七见过最聪明的人了,除了三少爷,我想不出来谁还能在东海找到大少爷。” “刚刚三少爷不是说陛下遣骑司与乔冉了么,三少爷何必跟着以身犯险。” 秦游插口回道:“乔冉的主要目的是弄死东海的那群二五仔,能找到我大哥就找,找不到就办正事,这群狗腿子你能信得过吗。” 秦游也是忽悠朱善。 他刚从骑司衙门回来,也见到正在挑选人手的乔冉了,二人大致聊了一下。 昨天在敬仪殿的时候,秦老大宽慰秦游,说秦狰要是被抓的话,肯定不会被轻易弄死,毕竟这个人质的价值很高,以后事情败露了还能当个谈判筹码。 乔冉也是这么认为的,东海乱了,最多也就是派遣大军平叛导致那些叛贼全部上船跑了,可要是秦狰出了事后果可就严重了,就算征战了一辈子的秦烈能够接受,朝廷也接受不了,大世子都被弄死了,那绝逼是要马上想办法造船和东海晋昌以及瀛人开战的,牵一发动全身,所以骑司去了东海后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秦狰。 至于秦游说要跟着一起去,乔冉没同意,但是也没说不同意,只是让前者考虑好了再去骑司衙门找他。 而秦游之所以忽悠朱善,不过是怕老管家不让自己去罢了。 朱善垂着脑袋,长叹短吁,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了。 还真别说,听过凤七这么一“提醒”,他还有点小期望。 自家三少爷这将近一年的光景可谓是“惊喜”连连,连安之峰都搞倒了,去了东海后,说不定还真能把人找回来。 越是这么想,朱善越觉得秦游还真挺靠谱的。 以前吧,他觉得这三少爷挺坑人的,天天让大少爷擦屁股。 现在妥了,风水轮流转,秦狰开始坑人了,而且一坑就是个天坑,还得让秦游给他弄回来。 朱善一咬牙,红着眼睛说道:“好,老夫陪着你去。” 秦游哭笑不得:“那越王府怎么办?” “让凤七守着。” “靠,朱大爷您可别闹啊,越王府好不容易存下点钱,您这是又想让咱返贫啊。” 朱善可能也觉得凤七不靠谱,思前想后一番,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人选坐镇越王府。 秦游扫了眼四个门客,随即对朱善说道:“我是这么想的,南宫奢回工部打卡上班去,按品级他是能每天去议政殿上朝的,上不了朝也能在议政殿外候着,这样的话,出什么事也能让咱王府第一时间知道” 朱善微微颔首,秦游继续说道:“杜子美帮我看着点书院,出了任何问题,马上来京中找您商量。” 朱善微微看了眼杜子美,怎么看这黑小子怎么觉得不靠谱。 “至于李太白…”秦游微微一笑,对李太白说道:“你和我一起去东海。” “扑通”一声,李太白双膝跪在了地上,和中奖似的激动不已:“恩主有所差遣,门下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游一脸意外。 他还以为这种差事一般人会特别抗拒呢。 之所以让李太白陪着过去,主要是看重这小子的机灵劲儿。 四个门客之中,李太白的脑子最好使,就说之前在醉云阁的时候,全京城,上到哪位大人置办地产了,下到谁家老婆偷汉子了,就没他不知道的事,最长五天,最短一天,秦游要想知道什么事,这小子都能打听出来。 秦游也没个什么计划,就是想着跟乔冉一起去,带着大把银票去,到了东海后让李太白自由发挥。 杜子美也跪下了:“恩主,门下也想与您一同前去。” “你去能干毛?” “门下农家出身,尚有一膀子力气。” 秦游翻了个白眼:“在书院好好待着,别添乱,乖。” 杜子美直接把脑瓜子杵地上了:“门下恳请恩主…” 秦游冷声打断道:“寒山书院是本世子将近一年的心血,廖文之几个糟老…几个大儒年岁已高,《寒山杂谈》中许多学问未必能融会贯通,就得靠你将这些学问教授给那些小学子们了,阿美啊,你可不能辜负本世子啊。” 杜子美的眼泪唰唰往下淌,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受秦游器重。 “就这么定了。”秦游看向朱善说道:“老朱叔,大集每个月的租子已经够书院和王府的维持运转了,将府中的现银兑换成银票吧,我带去东海。” 事已至此,朱善也只能点头称是了。 贺季真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的说道:“祝恩主马到成功,那我们先回书院了啊。” “慢着!”秦游突然眯起了眼睛,望着贺季真,不怀好意。 第三百六十三章 路线 本来吧,秦游对贺季真是没有任何安排的。 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安排”不了这家伙,索性爱咋咋地,只要在书院中老老实实的不闯祸就行。 结果贺季真这家伙一副“赶紧走慢走不送”的模样,秦游不乐意了。 “你也跟我去。”秦游冷笑着说道:“反正你在书院里也不怎么教书,跟我一起去东海吧。” 贺季真傻眼了:“东海距京城千里不止,一路舟车劳顿,不知要遭多少罪。” “听听,大家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秦游破口大骂:“你是本世子的门客,你去遭罪,合着我们去就不遭罪了,到底你是门客我是门客。” “不去。”贺季真一扭头:“要去让杜子美去。” “贺季真!” 没等秦游吭声,杜子美低吼一声霍然而起,指着贺季真的脑袋就骂上了。 “你好不知羞,你本在京中居无定所颠沛流离食不果腹醉生梦死浑浑噩噩,是谁为你结清了酒家食家的赊财,又是谁将你收入门下,若是没有恩主,你如今定还是这京城中的无名小卒蹉跎一生,哪来的你今时今日,你…” 杜子美说急了,一巴掌呼在了贺季真的后脑勺上。 李太白也跟着开骂了:“亏我将你引为至交好友,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我呸!” 贺季真一脸被狗日乐了的表情。 老子不去北海,和你俩有他娘的什么关系。 秦游看乐了,咋咋呼呼的叫道:“说的没错,小白,阿美,给本世子喷他!” 李太白刚要第一个响应号召,贺季真满面无奈的看向秦游:“门下整日只知道吃睡,便是和你去了,又有何臂助。” “感情你自己还知道除了吃睡啥也不行啊。” 贺季真笑嘻嘻的点了点头:“门下是废物。” 秦游翻了个白眼。 这种送死的事,他也没办法强求,将心比心,自己要是给谁当门客,恩主要带着自己送死,自己也不去。 再说了,贺季真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门客,可实际上并不亏欠自己什么,反倒是自己被斐人细作掳走之时,书院之中只有这个家伙有能力找到自己,而且也这么去做了。 退一步来讲,如果自己没有策反程天豪,如果没有逃出生天,那么自己被骑司救了的话,贺季真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秦游是个感恩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计较贺季真是三道隐门光杆司令这件事。 本来秦游就是随便说说,见到人家都自称废物了,他也就不好意思再继续调侃。 可谁知秦游没当回事,李太白和杜子美却来劲了。 看的出来,这俩人是真生气了,尤其是杜子美,气的都直哆嗦。 指着贺季真,杜子美吼道:“知遇之恩,高于天,厚于地,你我三人本事寂寂无名之辈,若不是恩主,你如何能在科考之中拔得头筹一朝闻名天下知,又何如在敬仪殿中面见天颜,今日回到书院,我必讲请求廖院长将你开革出寒山书院。” 秦游汗颜无比。 你们是天天刷题加上运气才入榜的,人家贺季真是天天吃喝玩乐,靠的是真本事考上的。 李太白也没闲着,直接对秦游说道:“恩主,贺季真此等狼心狗窝不知恩图报之辈,与他为伍,门下寝食难安汗颜无比,门下恳请恩主将贺季真扫地出门!” 秦游哭笑不得:“不至于,不至于。” 杜子美冲着贺季真骂道:“恩主对你如此厚待,即便是…” “给老子闭嘴!”贺季真突然怒吼一声,吓了杜子美一跳。 然后,杜子美又给贺季真的后脑勺来了一下:“你吼什么!” 贺季真揉着后脑勺,气呼呼的瞪着杜子美,后者不甘示弱,最后贺季真又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秦游诧异极了。 贺季真绝对是有功夫的,要不然之前也不可能揍了那么多斐人细作,不管功夫高低,揍杜子美肯定是和玩似的。 可看现在的模样,贺季真似乎有些惧怕杜子美,说惧怕也不准确,有点像是理亏的模样。 说来也怪,贺季真连秦游的面子都不给,可是在杜子美面前,总是挨削。 “好了好了,不去就不去吧,你们都是一家人,要好好相处,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见到贺季真挨了杜子美好几下,秦游也解气了,笑呵呵的说道:“贺季真不去就不去吧,本世子是去办大事的,带个废物做什么,万一扯后腿呢。” 贺季真撇了撇嘴,低着脑袋嘟囔道:“罗州、广怀、尚云三州府,三条官路,你走哪条?” 秦游微微一愣:“啥意思。” 别说官路了,秦游连夏朝有几个州府都不知道。 倒是一旁的凤七乐呵呵的说道:“当然是走广怀官道,下蛩洲,广怀最近。” 贺季真打了个哈欠:“广怀官道三府十六县,四处折冲府,七处屯兵卫,不说刺史府,单说十六县,其中十二县父母官出自东海一姓二家,七处屯兵卫中,四营辅兵,何为辅兵,见钱眼开之辈,虽不受重用,却早已成了一姓二家走狗。” 说到这里,贺季真一脸揶揄的望着秦游:“走广怀官道,十二县,四营辅兵,都是东海一姓二家之人,你如何避过他们的耳目。” 朱善面色微变:“你竟知道一姓二家?” 贺季真没吭声,揉了揉眼睛上的眼屎。 秦游听的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明白什么意思,皱了皱眉:“取舆图来。” 远处一个下人匆匆跑开了。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那走罗州官道。” “罗州多山多水,穷山恶水出刁民,流寇、山匪、乱民,比比皆是,如过江之鲫一般,数十人成凶,数百人成霸,你们是轻车简从还是带着大队人马,若是轻车简随从,寡不敌众,若是带着大队人马沿途接连击溃流寇山匪,东海一姓两家必会得到消息,未入东海已是暴露了身份,如何行事。” 秦游半信半疑,看向了朱善,后者则是满面思索之色。 正好下人将舆图拿来了,秦游铺开之后,盯着舆图,眉头紧皱。 南宫奢小声提醒到:“殿下,反了。” “我知道反了,东海不准备反能这么嚣张吗。” “我是说舆图拿反了。” 秦游风轻云淡的说道:“我从小就喜欢反着看。” 说完后,秦游看向凤七:“是吧,七仔。” “您打小没看过舆图。” 秦游:“…” 贺季真走了过来,随手一指:“尚云州最是富裕,一姓二家根深蒂固,其势力攀枝错节,恩主,三条官道,你要走便走尚云。” 李太白骂道:“你是叫恩主自投罗网吗,你都说了此处…” 朱善一屁股将李太白拱到一边,对贺季真微微一拱手:“敢问贺先生,为何走尚云官道。” “灯下黑。”贺季真回头看向远处几个越王府护卫,嘿嘿一乐:“府里的护卫大多都是面带伤疤或深有残疾,三世子带着众多护卫前去,完全可以冒充推行炼盐之术的屯盐卫老卒。” 朱善双眼大亮:“不错,屯盐卫推广炼盐之术,多是以辅兵为主。” 刚刚一直默不作声的南宫奢突然插口说道:“炼盐之术乃是利国之策,即便是东海也是趋之若鹜,算算日子,那些屯盐卫老卒已快到了东海诸州,令骑司飞马即可动身前往,寻到那些屯盐卫老卒后令他们延误一阵,而屯盐卫辅兵皆受世子恩泽,定不会出卖世子,世子与其汇合后李代桃僵便可进入东海!” 贺季真漫不经心的说道:“依大世子的性子,走的必然广怀官道,尚云与广怀交界不足四日路程,以屯盐卫传授炼盐之术为由,东绕广怀,再一路沿着大世子入东海的路线东去,路上打探一番,自然就寻到蛛丝马迹了。” 凤七一脸狐疑:“你怎么对东海如此了解?” “道听途说。” “我咋没听过。” “你最近没怎么去花船吧?” 凤七点了点头。 贺季真打了个哈欠:“那便是了,我在花船上听别人说的。” 凤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秦游叹了口气。 这么弱智理由你也信。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夏朝好门客 朱善面色莫名,冲着贺季真微微一拜:“三世子此行凶险无比,老夫见小先生一番话字字珠玑,对东海乱象针针见血,不自有何妙策传授三世子。” 贺季真摆了摆手,嬉皮笑脸的说道:“妙策谈不上,随口一言。” 说完后,贺季真回头看向李太白和杜子美二人,示威似的挑了挑下巴。 李太白和杜子美,异口同声,一起冷哼了一声。 朱善哑然失笑。 这三个门客,各个奇葩。 苦笑了一声,贺季真又沉沉的叹了口气:“本是孤魂鬼,浑浑噩噩了残生,奈何身入王侯府,盛世,乱世,事事无常。” 满面自嘲的嘟囔了一嘴,贺季真凝望舆图半晌,随即深深看了一眼秦游。 这一刻,贺季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满面正色。 “敢问恩主,此行前往东海,是为寻大世子下落,还是为平定东海乱象?” 秦游哭笑不得:“我救我大哥都有点费劲,更别说…” 话未说完,贺季真冷声打断再次发问:“敢问恩主,此行前往东海,是为寻大世子下落,还是为平定东海乱象?” 秦游微微一愣,望着无比认真的贺季真,一时未开口。 贺季真第三次重复问道:“敢问恩主,此行前往东海,是为寻大世子下落,还是为平定东海乱象?” 李太白刚要出声呵斥咄咄逼人上下无尊的贺季真,秦游对李太白微微摇了摇头。 贺季真在舆图用手指画了一个大圈,沉声说道:“若是只为寻大世子下落,骑司足矣,三世子大可不必多此一举,骑司最善探查,走尚云官道,假冒屯盐兵卒,一路西去,定能马到功成。” “你什么意思?” “东海瀛贼,乘快船破海防,勾结当地豪绅,官府助纣为虐,兵备糜烂不堪,致东海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沿海下县更是十室九空,敢问世子,只是为寻大世子下落,还是为平东海乱象?” 秦游哭笑连连:“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朝堂上的君臣尚且对东海…” 依旧没等秦游说完话,贺季真突然双膝跪地:“门下深知恩主淡泊名利,从未参与朝堂纷争,若不是此次大世子下落不明,恩主断然不会为东海乱象忧心,倘若三世子愿平东海乱象,门下愿此行相伴,助恩主解救万民与水火,诛奸,屠恶!” 朱善看向凤七,满面询问之色,凤七微微摇了摇头。 这二人都觉得贺季真有些猖狂。 朝廷都不敢说平定东海乱象,区区一门课居然口出狂言? 贺季真并不在意其他人所思所想,只是指着舆图自顾自的开了口。 “东海乱,乱在一姓二家,一姓,是为陈,陈家传承四百余年,前朝泰和年间,五世三公父子同宰,门生故吏遍天下,党羽充斥朝堂,殇帝登基后,家主陈洛鱼位极人臣,敢与殇帝当庭争利夺权,殇帝虽非人君,陈洛鱼亦不是忠勇之辈,结党营私祸乱朝政,君臣相斗数年,殇帝棋高一招,施雷霆手段将陈洛鱼党羽肃清一空。” 朱善面色微变:“,陈家在前朝时权倾天下,陈洛鱼被称之为陈半朝,半个朝堂的官员被其左右。” 贺季真继续说道:“陈洛鱼朝堂失势,当机立断上书请辞,自此,陈家再无子弟入京,可陈家威望却是不减,经营东海以谋后势,东海官场之上充斥着陈家嫡系,殇帝本想以雷霆手段铲除陈家,恰逢中州大乱烽烟四起,陈家占据东海十三府,虽不兴兵,却是广积粮高筑墙,待价而沽,看似臣服于当今天子,却与前朝臣民也就是晋昌逆臣媾和取容。” 秦游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不由看向朱善:“当初是陈家帮着前朝保皇派跑路的?” “不错,当初昌朝溃败文武便是在陈家的暗中帮助下逃往东海群岛。” 秦游颇为的看着贺季真:“这些事我都没听人说过,你怎么知道的?” 贺季真没有解释,指着舆图接着说道:“方、温二家,方家富可敌国,家主方不二被称为当世陶朱,当今天子起事时,方不二便委派族中子弟携重金资助各方势力,包括当今天子的秦家军,天子登基后征辟方不二为户部尚书,方家百般推辞,天子许诺,方家不反,永享富贵,而温家家主温文为前朝勋贵,官拜平波侯,统东海四万水军,前朝覆灭后,温文作为前朝勋贵并未逃亡与东海群岛,而是将兵权上交,看似没了统兵之权,可沿海数个州府武将,皆是温文故旧,东海坊间有传,温文不着甲,假子三千,子子着甲,甲甲披红。” 三言两语,贺季真讲着东海的一家二姓说的通透。 秦游也终于听明白了。 东海乱,乱在这一姓二家,一姓是为陈,家主陈洛鱼在前朝位极人臣,嚣张到了可以和皇帝叫板的程度,虽然最后没整过殇帝,但是小弟众多,都在东海州府为官。 剩下二家分别是方、温两家,前者有钱,巨有钱那种,中州大乱那会还资助了秦老大,后者温家有兵,尤其是这温家,从刚刚那句话就能看出来,温文不着甲,是说这家伙已经不是兵部将领了,可却有三千假子,而假子就是义子干儿子的意思,三千个干儿子,子子带甲,是说全部都是当兵的,至于甲甲披红,在夏军中,只有武馆才有资格披着红披风,至少也就是九品武将,通俗点来所,温文的干儿子全是将领,最次最次也是小旗官。 一姓二家,一个有关系,一个有钱,一个有马仔,三大家族守望相助,在东海经营了十多年,可不是让朝廷尾大不掉吗。 前朝那会东海就让殇帝鞭长莫及,中州大乱又给了这群土霸王生长的空间和时间,还背着大海,也怪不得秦老大投鼠忌器。 望着低垂着头颅不再言语的贺季真,秦游思忖了片刻,道:“国中之国。” “不错,国中之国。”贺季真沉声说道:“恩主,若是你愿前往东海,平定乱象,门下誓死追随,若是只为寻找大世子下落,门下,恕难从命。” 秦游眯起了眼睛:“我…行吗?” “不行。” 秦游破口大骂:“那你说个鸡毛。” “仓促而行,不行,计划周全,可行。” 秦游神情一紧,学着秦老大的模样,用手指敲了敲石桌:“汝,有几成把握。” “一成。” “再见,夏朝好门客,你可以回书院继续睡大觉去吧。” 贺季真:“…” 秦游已经张嘴准备骂人了,门子跑了进来:“三少爷,骑司来了。” 话音刚落,乔冉已是快步从月亮门中走了出来。 见到这么多人在,乔冉微微皱眉:“三世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借你八步。” 第三百六十五章 遭我该遭的罪 秦游带着乔冉进了屋子里。 一进屋,乔冉转身关上了门:“你可是想好了,当真要随我等去东海?” 秦游坐在凳子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点了点头。 “此行凶险重重,可谓是九死一生。”看了眼秦游,乔冉说道:“秦游,你大可不必亲自前往,只要大世子还活着,乔某必将他带回京城…” 顿了顿,乔冉开始思考如何说服秦游,不让秦游跟着自己去冒险。 他之所以来找秦游,目的正是在此。 他并不是嫌秦游是累赘会拖后腿,而是想要劝说后者,劝说秦游不要去东海,不要做这种凶险重重却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得去。”秦游喝了口茶,露出了一丝苦笑:“要是不去,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爹。” “越王?”乔冉皱眉:“此事与你无关,乃是陛下遣大世子前往东海,越王岂会怪罪于你。” “不是怕他怪我,而是,而是怕他不怪我…” 说到这里,秦游突然叹了口气,抬着头望向乔冉:“今天早上我做噩梦了。” “噩梦?” “是的,噩梦,梦里见到你和我大哥挂了,死的老惨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乔冉哑然失笑:“有劳三世子挂怀,斐国尚且闯得,东海又有何惧。” “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觉得我应该做一些事情,而不是在京中傻等。” 秦游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哥们,有点事我想问你,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和谁说。” 乔冉一头雾水,坐下后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前几年,我爹回越王府的时候,我总是埋怨他。”秦游的脸上闪过几丝愧疚之色:“我说我大哥脑子不好使,京中总有文臣骂我,大哥非但不能帮我出气,还总给我背锅,我问我爹,为什么他老人家就不能在京中待着,他都那么大岁数了,在京中待着多好,以后有人欺负我了,他还能随时帮我出气。” 乔冉哭笑不得:“你在京中,自有大世子与陛下庇护,越王需镇守边关,岂能因私废公,没了越王镇守,何人能为我大夏卫戍边疆。” “不,不不,我爹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秦游眼睛有些发红,喃喃道:“我爹说,边关不好,大大的不好,风大,冷,没娘们,全是糙汉子,大家缩在城墙上一起吃沙子,吃风,吃比烙铁还硬的胡饼,边关不好,全天下最令他厌恶的地方就他娘的是边关。” “他还说,杀了大半辈子,砍了大半辈子,手中的刀还锋利,可心中的刀已经满是豁口,身子骨就和这心中的刀似的,可他得咬牙挺着,还得砍,什么时候他的身子骨和心中的刀崩了,断了,他才能停下,才能歇会。” “他说了,说的认真,说他也不想去边关,一年到头,他就盼着年关的时候回京,看看我,揍揍我大哥,睡几个娘们,喝几坛好酒,去皇宫里气气陛下,找几个文官出出气,多好的日子,多好的一座京城,在边关的时候,他就盼着年底,盼着年底回京…” “可是他必须去,他不能在京中陪着我,他去了边关,才能庇护我在京中胡作非为,庇护我整日闯祸不被责罚,说我这三世子,是他拿命换来的,我这三世子要是想开开心心的混到老,一辈子无忧无虑,他还得换,去边关换,砍凉戎的脑袋换,拿他的身子骨,拿他的刀,拿他的血去换,他心甘情愿的换。” 说到这里,秦游已是留下了几滴眼泪:“他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因为我无才无德,这是老天爷的安排,老天爷就是让我享福,废柴不享福干什么,就得享福,天经地义的享福,谁叫我是个废材呢,他和我大哥就得顺着老天爷的意,越王府一门父子四人,老大给朝廷卖一膀子力气,老二为了太子丢了命,他这当爹的,也得给朝廷卖命,父子四人…三人遭的罪,一点也不冤,这不是还有我吗,只要我能享上福就行,他和秦狰多卖些命,将来我的孩子,保不齐也能享上福。” 说到这里,秦游的眼泪已经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爹还说,他死在边关才好,死的越远越好,最好是死在大草原上,死的越惨越好,最好是死在凉戎的乱刀之下,乱刀将他砍的血肉模糊,只要留个脑袋就行,到时候让人把他的脑袋送到陛下面前,怎么也得让陛下认出他秦烈的面孔,他是笑着说的,他说他要是死了,死的越惨,我就能过的越好,我的孩子们也能过的越好。” 秦游泪流满面,笑着说道:“也知道今天,我才知道我大哥为什么要去东海了。” 乔冉低下了头,欲言又止。 “不错。”秦游哈哈大笑,笑的眼泪横流:“我大哥他…他能不知道东海九死一生吗,他也想死,死的远远的,死的惨一点,死了,我越王府才能多延续几年,死的惨,我这三世子才能多享几年福,才能多闯几次大祸。” 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秦游咬着牙说道:“我得去,不去不是人,是王八蛋,是畜生,不去,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不但要去,我还要立功,还要平乱,得干点什么。” 秦游和魔怔了似的,自言自语道:“对,我得干点什么,我得立功,干点什么,我大哥才能当他的大世子,,立了功,我爹才能安享晚年,对,去,必须去,去,去,我要去,去立功,去遭罪,我得遭这个罪,这是我该遭的罪!” 眼泪顺着秦游的下巴流淌着,秦游踱着步,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狰狞。 “我得给我家的傻大哥带回来,带到我爹面前,告诉我爹,风水轮流转,我秦游,也能遭罪了,也能让他这老骨头歇歇了,咱越王府,就得公平,老的遭完了罪,该享福了,该小的遭罪了,哪能总让他俩专美于前。” 乔冉站起身,脸上带着几分庄重,一把抓住了秦游的手臂。 “那就说定了。”乔冉微微一笑:“东海一行,乔某及手下的兄弟们,就仰仗三世子了,咱们同去,立功,遭罪。” 秦游也抓住了乔冉的胳膊,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定了,东海一行,本世子便仰仗乔统领以及骑司兄弟们了,同去,立功,遭罪。” 殊不知,门外偷听的朱善,早已老泪纵横。 第三百六十六章 墨衣客 秦游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再次坐回到凳子上。 哭过,喊过,胸中的那一团火已是平息了。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三世子的含义,以及代表着什么。 自己这个三世子,应该是叫大夏朝越王府三世子。 三世子的上面,有越王府,越王府的上面,有夏朝。 哭的快,笑的也快。 脸上挂着笑容的秦游,再次变成了平日里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可是心中,却再无一丝彷徨和无助之色。 他以前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人无惧,无畏。 而这一刻,他也变的无惧,无畏。 无惧无畏,并不是真的不怕死,而是知道,即便是身死,亦是有所值得。 这一刻,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老爹会无惧无畏的去边关。 这一刻,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便宜大哥会无惧无畏的去东海。 这一刻,秦游也变的无惧无畏。 这一刻,越王府满门,无惧无畏,不是报效朝廷,不是忠君爱国,不是什么身负皇命,而是一种出生那一刻就注定的命运与羁绊。 既然同意了秦游跟随,乔冉也不隐瞒,准备将计划和盘托出。 “东海骑司近四百人,蛰伏市井之中,暂且不论,此行离京,你只可挑选数人跟随,若是多人,兵分多路,而我骑司亦是如此,人马不宜过多,二十余人轻车简从即可,三条官道选其一,虽是广怀官道最快,可…” 秦游喝了口茶,慢悠悠的接口道:“可十六县其中十二县父母官出自东海一姓二家,还有四个营辅兵都信不过,折冲府更是敌友难辨。” 乔冉颇为意外:“你竟还知东海一姓二家?” 秦游呵呵一乐:“花船上道听途说的。” 乔冉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继续说道:“也不可走罗州官道,因…” “因为流寇什么的乱民太多了,人少打不过,人多了容易暴露,是吧。” 乔冉面色微变,随即苦笑了一声:“三世子果然是真人不露相,乔某万万没想到,东海一事你从未问过乔某,平日不言不语,原来胸中已有韬略。” “没韬略。”秦游耸了耸肩:“就是在花船上道听途说罢了。” “不错,乔某打算走的是正是尚云官道…” 说到这里,乔冉笑着问道:“可这尚云州府,一姓二家根深蒂固,其势力遍布各处,三世子,你可知为何我要走尚云?” “还能为啥,灯下黑呗。”秦游学着贺季真的模样,打了个漫不经心的哈欠:“到时候咱们冒充屯盐卫的军卒,炼盐是利国之策,东海那边也想学,算算日子的话,那些屯盐卫的兵油子都快到东海那边了,你一会让骑司赶紧日夜兼程,找到屯盐卫的人让他们耽误一阵子,咱动身之后就去和他们汇合,这群兵油子都欠我人情,肯定不会出卖咱的,汇合后,咱再冒充屯盐卫的兵卒大摇大摆的前往东海就行。” 乔冉面色剧变,两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秦游,足足半晌,突然一拍桌子霍然而起。 指着秦游,乔冉咬着牙低声吼道:“你越王府竟敢在我骑司衙门安插人手?!” 秦游也傻眼了,一脸古怪之色:“你也这么想的?” “你还装。” 秦游突然乐了:“不是,你真这么想的啊?” 乔冉一脸懵逼,面色是一变再变,一脸狐疑:“你当真没在我骑司安插眼线?” “没,真的,没骗你。” 秦游就差赌咒发誓了。 在骑司安插人手,这是奔着诛九族去的。 “是我多心了。”乔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郁闷之色。 他和一群骑司想了一上午才想到这万全之策,定计之后他马上来了越王府,骑司不可能通风报信。 可谁知自以为这天衣无缝的计划,人家秦游早就想出来了,而且还一脸的风轻云淡,好像一副理所应当连傻子都知道这么干的模样。 乔冉有些怀疑人生了。 他不是看不上秦游,而是觉得这种事,不应该是秦游能想出来的才对。 他不否认秦游很聪明,不否认这家伙满脑子奇思妙想,可问题是这可是他和衙门中最聪明的几个骑司集思广益了一上午才想出来的法子啊! 望着乔冉一脸郁闷的模样,秦游哈哈大笑,随即朝着门外喊道:“老贺,贺季真,进来,快点的。” 一直守在门外的贺季真推门而入,进门之后先打了个哈欠,就和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活不起似的。 扫了眼贺季真,乔冉微微哼了一声。 看的出来,乔冉特别不喜欢贺季真。 之前贺季真对乔冉说他是杀头的身份,后者现在还没摸清楚贺季真的底细。 贺季真来到秦游面前,呵呵一乐:“恩主,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们何时动身,迟了,越王可就回来了。” 秦游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你tm偷听我俩说话?” 贺季真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咋知道我怕我爹回来呢。” “猜的。” “猜你大爷。” 贺季真微微一笑,不吭声。 这家伙刚刚的确偷听了。 朱善偷听,是想知道乔冉能不能劝说一下秦游,不让秦游以身犯险。 贺季真偷听,就是因为闲着没事干,觉得挺刺激。 乔冉满面戒备之色,指了指贺季真:“他也去?”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他让我平乱去,说是我平乱他就跟着去,要是光是找我大哥,他继续在书院中睡大觉。” “不妥。”乔冉冷哼了一声:“乔某不信任此人。” 贺季真一脸无奈的看着秦游:“恩主,这可不是门下不去,是他不让我去。” “哎呀,行了行了。”秦游对乔冉说道:“选尚云官道,冒充屯盐卫,包括一家二姓的事都是他和我说的。” 乔冉面色微变:“他竟与我骑司不谋而合?” “嗯,都是他刚刚和我说的。” “怎么可能。”乔冉冷眼看向贺季真:“你究竟是何身份,区区京中读书人,为何知道东海一家二姓之事?” 贺季真眨巴眨巴眼睛:“我要说我是三道隐门当代宗主,你信吗?” 乔冉哈哈大笑:“乔某还说我是斐国大君呢。” 贺季真撸了一下袖子,右手胳膊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圆形疤痕,略显无奈的说道:“可我真是三道隐门宗主。” “那乔某还当真是斐国大…” 乔冉突然笑不下去了,望着贺季真胳膊上的疤痕,面色大变,失声叫道:“面如赤金,身手高绝,手持三道剑,破城夜,连杀前朝逆将二十一人,你就是三道隐门宗主墨衣客!” 贺季真腼腆一笑,拱了拱手:“好说好说,都是道上的兄弟们抬爱。” “扑通”一声,乔冉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哭笑连连:“难怪,难怪。” 抬起头,乔冉望着贺季真胳膊上的疤痕,脸上浮现出了几丝敬佩的表情。 秦游一头雾水:“说什么呢,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第三百六十七章 缘由 骑司有很多悬而未决的案子,有的外界知道,有的外界丝毫不知请。 其中最大三桩案子,分别是齐王坠崖、越王府二世子被掳走,以及破城夜墨衣客一案。 前两桩案子,已经慢慢淡忘于人们的记忆中了,至于第三桩案子,全京城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 破城夜,墨衣客,前三个字代表时间,后三个字代表嫌犯。 所谓破城夜,就是当年秦昭秦狰带着大军攻破京城的那一夜,也是秦老大鼎定中州关内的起始点。 破城那一夜,死了很多很多人,保皇派的文臣,武将,还有不少百姓死于这京城有史以来最为混乱的一夜。 当时乔冉带着骑司的前身,也就是陷阵营的军卒,在京中刺杀了不少前朝军中将领,入城的时候,他怀揣着一份名单,都是坚定的保皇派,也就是百分百会负隅顽抗的份子。 刺杀进行的挺顺利,能杀的就杀了,不能杀的有大军保护的,那就换下一家。 可快到天亮的时候,乔冉杀着杀着突然发现了一件怪事,有人捷足先登了。 名单上有上百人,其中有十几个已经让别人做掉了,杀死他们的肯定是剑,而且凶手应该只有一人,百分百是用剑的高手,只不过死因却都是失血过多而死,这也就是说,凶手并没有当场杀死他们,而是故意折磨了他们了一番。 之所以说是折磨他们,是因为每个死者都被上了“刑”,刑具是护臂,护肩,护腿等护具,这些原本应该保护身体的甲胄护具,内侧却镶嵌了一种粗细不一的长钉,长度倒也不至于入骨,但是绝对会深深的扎入到肉皮里,疼痛难当。 当时陷阵营还不是骑司,乔冉也没转职,因此就没有过多的关注,只是以为有人趁着破城夜大乱报私仇罢了。 过了半个月,京城也算是安定下来了,秦家兄弟也彻底将京城收入囊中,可之后乔冉却发现了一件古怪之事。 原来那些被上了刑失血致死的前朝将领,不止十二人,而是二十一人,全是前朝兵部将领。 其中几个将领还是前朝的大将,破城夜,身边肯定满是兵卒,而凶手能在众多兵卒保护中刺杀了这些将领,不可能没有目击者。 好奇之下,乔冉私下调查了一番,终于打探出了消息。 凶手面如赤金,身手高绝,手持三道隐门弟子才会用的三道剑,身穿着一种极为笨重却刀剑不侵的墨色甲胄,每当制服死者后,便会取下甲胄上的一部分护具,这些护具内含极为尖锐的钉刺,然后将这些护具穿戴在死者身上,让其临死之前受钉刺穿肉之痛。 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凶手在破城夜可是穿着一身内有尖刺的甲胄,这也就是说,凶手每动一下,便要承受戳骨割肉之痛。 凶手并不是凭着一腔孤勇行刺这么多前朝将领的,而是使用了一种手掌大小的“神兵”,砸到地上后发出震天巨响,四散而爆火光连连,极为骇人,距离近了便会被伤的血肉模糊,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尸骨无存。 就是靠着这种神鬼莫测的“神兵”,凶手才能人挡杀人佛当灭佛,一夜接连杀掉了三十一名前朝将领。 不过乔冉也没其他的线索了,凶手肯定是三道隐门的人,可究竟姓甚名谁,一无所知。 后来骑司成立,乔冉却没忘记这件事,断断续续的调查了一番后才知道,原来死掉的三十一名将领,当年都参加过剿灭三道峰宗门一役。 加上凶手的兵器是三道剑,无疑表明了这人是为了报这些将领血洗宗门之仇。 乔冉不是想抓住凶兽,而是好奇凶手用的“神兵”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以他从未放弃过调查这件事。 皇天不负有心人,五年前,他还真在京中抓到了一个三道隐门的门人。 经过询问这才知道,行凶的人是三道隐门的少门主,也就是当代三道隐门的宗主掌门。 当年三道隐门被屠灭的时候,少门主被一众门人带到了山下,最后藏匿于京城下县。 内含锐刺的甲胄是少门主亲自打造的,内含五十二支锐刺,穿在身上,便可入肉扎骨。 穿戴着这如同刑具一般的甲胄,少门主每日练剑六个时辰,这也就是说,除了睡觉外,几乎每天一睁眼他都要练剑,每一次练剑,他都要忍受着锐刺扎骨之痛。 这并不是自残,而是少门主要记得宗门被屠灭时,他有五十二位至亲尸骨无存,有朝一日,他要将这一身内含尖刺的刑具,亲手穿戴在当年屠灭他宗门的三十一位前朝将领身上。 破城那一夜,少门主终于大仇得报,脱下了刑具甲胄,亲手穿戴在了那些手染至亲鲜血的凶手身上。 自此,少门主销声匿迹,便是连其他三道隐门的门人也不再联络。 至于少门主所使用的“神兵”,乃是三道隐门不传之秘,只有历代掌门才知晓起打造方法。 事实证明,少门主的确是销声匿迹了,骑司一直没有任何线索,最终就只剩下了骑司悬案中寥寥几笔记载,面如赤金,身手高绝,手持三道剑,破城夜,连杀前朝逆将二十一人,行凶者,三道隐门宗主墨衣客。 值得一提的是,被抓到的三道隐门门人并不知晓关于秦文被掳走的事情,至于其他三道隐门的事情,也是知之不详。 乔冉当着贺季真的面,将关于“墨衣客”的事情说了一遍,听的后者一愣一愣的。 秦游震惊的够呛,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知道贺季真为什么天天一副活不起的模样了。 之前贺季真倒是和他说过所有亲人都死了,可说的时候一脸的满不在乎,秦游还以为这家伙没心没肺或者和家人没什么感情呢。 现在他才知道,不是贺季真没心没肺,而是内心缺失了太多,活着的时候,他只是为了报仇,仇报了,他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事情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等死,生与死,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难怪,难怪。”乔冉苦笑连连:“怪不得你说你是杀头的身份。” 秦游在旁边说道:“这家伙不知道我二哥的事情,也联系不到其他三道隐门弟子,在京中隐姓埋名混了好多年了,一直没和其他三道隐门接触,算不得杀头的身份,一直以来就是醉生梦死活的和行尸走肉似的,真的,我可以担保。” “不错,破城夜之后,的确是没有了墨衣客的消息。”乔冉站起身,直视贺季真:“可乔某想知道的是…你为何要接近三世子!” 秦游呵呵乐道:“赶巧了呗,那天我正好满哪找狗腿子,正好去一家酒肆…” 贺季真突然轻声说出了一个名字:“杜子美。” 秦游愣住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智子疑邻 之前秦游还奇怪过,自己运气还挺好,随便收个门客就能收到三道隐门的宗主,这完全就是网络小说的套路了,太扯了。 随着贺季真的娓娓道来,秦游这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成为自己的门客根本不是巧合。 收杜子美成为门客的确是巧合,可贺季真却不是,二人属于是买一赠一。 当时秦游将杜子美收为门客的时候,贺季真已经在暗中看到了,所以才故意在下一处酒家等着,最终被自己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挑中了这个京城街溜子。 而贺季真之所以在京中暗中“监视”杜子美,也是有缘故的。 破城夜后,贺季真大仇得报,可是却也身受重伤,一路跑到颌州,原本想找个深山老林独自过活,事实上也的确是这么干了。 可这家伙的运气着实不怎么地,刚入山没多久就碰见大虫了,也就是老虎,而且贺季真还一次碰见俩。 俗话说的好,狼不成单,虎不成双,一下碰见俩,是因为这两只老虎可能是两口子,正繁衍后代谈几个亿的项目呢,就是人干这事被打断都生气,何况是老虎呢。 一看来了“人”,俩老虎寻思正好先垫吧一口补充补充体力。 贺季真本来就身受重伤,拼着命弄死一只后,另一只也被揍残了。 虎很少有怕人的时候,直接跑了,可想而知被贺季真揍成什么熊样,都打怕了。 虽然打死了一只打跑了一只,可贺季真也基本上到了快蹬腿的时候了。 命不该绝,一个上山的老猎人发现了躺在地上的贺季真。 按理来说,猎人见到老虎的尸体,一般肯定是拖着虎尸下山,而不是去管一个旁边快死的人。 可这老猎人心善,虎皮都不扒,扛着贺季真就带下山了,在家里给贺季真治了快一个月的伤。 老猎人倒是有个老伴儿,只不过却是独居,也有一儿一女,老伴在县里给人家浆洗衣服,顺便照顾大儿子,而这个好大二正是杜子美,杜子美也在县里给有钱人家的孩子当伴读,一年到头就能回来那么两三次,女儿还小,也在县中。 就这样,老猎人生生将贺季真从阎王手里把命给抢回来了。 贺季真无以为报,只能吃光了老头家中的口粮。 当然,贺季真肯定不是恩将仇报的畜生,吃饱了是为了快点养伤,伤养好后,这家伙就当起了全职猎人,没事总和老猎人上山打猎,不过却不在人家的家里待着了,在山上弄个小茅庐,有点想要深山修仙的意思。 自始至终,杜子美包括他老娘还有他妹子,都没见过贺季真,只知道有这么一号人,不曾谋面。 后来老猎人过世了,贺季真也就不想在深山老林中待着了,没地方去,只能回了京城。 待了几年后,贺季真不放心老猎人的老伴和年幼的闺女,就回了颌州一趟。 到了颌州才知道,老太太和小闺女过的很可怜,饭都快吃不起了。 贺季真也没什么钱,然后干了两趟兼职,分别给颌州的州府老爷和县府老爷给劫了。 结果这俩玩意比贺季真都穷,正儿八经的清官穷官,贺季真鸡毛没劫着,临走之前见到俩父母官可怜巴巴的,还给人家留下了几百文当修门的钱了。 暗中打听了一下,贺季真知道老猎人的大儿子也就是杜子美入京了,贺季真想报答当年老猎人的救命之恩,再次回京,便在暗中照顾杜子美。 其实说是照顾,就是暗中观察,和个死变态似的,什么忙都帮不上。 杜子美就是个穷书生,最缺的就是钱,可贺季真唯独帮不了这个忙,因为他比杜子美都穷。 所以说,这就是一个穷b为了报恩,天天暗中监视另一个穷b,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 直到有一天秦游出现了,贺季真怕这个“浪”名在外的混账三世子欺辱杜子美,这才故意在下一处酒家等着,和杜子美一起成了越王府的门客。 这也是为什么杜子美总冲着贺季真吆喝,而贺季真从来不还嘴的缘故。 要不是看在杜子美老爹当年救过他,谁要是敢呼贺季真后脑勺,他早就让别人知道什么叫做泰坦星反浩克拳法了。 贺季真将自己的“盲流子”生涯讲述完毕之后,乔冉信了八九成。 之前乔冉调查过贺季真,的确发现这家伙当京城街溜子的时候总围着另一个京城街溜子杜子美,不过俩人从来没说过话,所以乔冉也没多想,而且杜子美也的确是身家清白,人家早在半年前就把老娘和妹子接来了,身份经得起骑司调查。 乔冉也是没想到,贺季真还真是个杀头的身份,居然是三道隐门的宗主。 不过令乔冉苦笑不已的是,这个宗主就是个摆设,三道隐门的弟子还是有很多,只不过是各干各的,根本没人搭理贺季真,也从来没人联络这位宗主,秦文被掳走,和贺季真毛关系都没有。 秦游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每个人都有故事,而有的人,故事之中充满了事故。 贺季真就是这种人,一连串的事故,造就了这个有故事的男人。 “既是如此。”乔冉冲着贺季真面无表情的说道:“墨衣客,那本统领便应允你一起陪同我等前往东海,不过丑话先说前面,你的身份乔某会保密,可若是你触犯夏律,乔某必定会将你绳之於法。” 贺季真撇了撇嘴:“哦。” “等下。”秦游突然咋咋呼呼的叫道:“你tm什么时候学会撇嘴了,是不是跟我学的?” 贺季真翻了个白眼:“门下不知恩主说的是何意。” “卧槽,你连翻白眼都学会了!” 一旁的乔冉满脸懵逼,不知道所谓的“撇嘴”和“翻白眼”是啥意思。 其实贺季真一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每次观察秦游后,大致明白是表示不屑和老子不太乐意的意思。 随着几声敲门声传来,秦游喊了声进,最近正在越王府养伤的巫雪走了进来。 烟视媚行的巫雪穿着一身红裙,冲着秦游微微施礼:“殿下。” 秦游和乔冉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有些一时不知道拿那巫雪怎么办。 按理来说,飞云公主应该是食言了,约定日期已经过了两日了,除了将乌月锥送回来外,连个口信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而巫雪作为“人质”,应该是挺尴尬的。 可问题是,尴尬的是秦游。 飞云公主食言了,他应该给巫雪送回刑部大牢继续关着去。 可问题是秦游还真不好意思这么干,乔冉也不提,一副爱咋咋地的模样。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有事直接说就行,他叫贺季真,三道…三大门客之一,不用避讳。” “殿下。”巫雪咬着嘴唇问道:“公主殿下,为何…为何还不相召?” 秦游刚要开口说话,乔冉突然说道:“飞云殿下对你另有安排,你随我等去东海。” “东海?” “不错,飞云殿下交代,东海期间,你听从三世子安排,事办好了后,回斐境。” 巫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字。 巫雪离开后,秦游立马低声叫道:“你喝多了吧,去东海带她干毛?” “留在京中我不放心。”乔冉微微一笑:“而且,此女有大用。” “你他娘的不会是又让人家玩什么美人计吧。” “乔某岂会做这下三滥之事。” 秦游双眼一亮:“那就是你看上人家了,贪图人家美色。” “你可知智子疑邻的典故。” 秦游一头雾水:“啥意思?” 一旁的贺季真笑呵呵的说道:“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 “说特么人话。” “恩主是什么德行,看别人就是什么德行。” 秦游恍然大悟:“明白了,就是说我什么b样,看别人就是什么b样呗?” “便是如此。” “如此你大爷!”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为民除害斐云荣 南留县,官道。 马上的斐云荣身穿男装,又是那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只是双眼之中,带着几分难掩的疲惫之色。 月芯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脸的不情愿:“殿下,好端端的,咱们不回斐国,去东海做什么呀。” “不都和你说了么,暗中接触一下陈家,东海陈家已有反心,若是为我大斐所用,他日起战事,陈家便可成为夏朝后方的一条毒蛇。” “可京中也有陈家子弟啊,为何不先寻陈家子弟试探一下口风,倘若…” 斐云荣冷声打断道:“本宫不愿留在京中!” 月芯缩了缩脖子,微微哦了一声。 见到斐云荣冷着脸,月芯也不敢随意开口。 又骑行了一会,斐云荣突然一扯缰绳,让马匹走向了小路,一条通向茂密山林的小路。 “殿下,为何要走小路。” 斐云荣头都不回的说道:“前些日子白鹭县的告示上不是写了么,南留密林有一伙匪寇盘踞。” “可匪寇盘踞和咱们又有什么干系啊。” 斐云荣也不说话,自顾自的骑着马,到了山下后,静静的坐在马上。 月芯一头雾水:“殿下,您究竟又是闹哪般?” “下马!” 月芯一脸戒备:“殿下,您不会是又准备溜掉吧。” “快些下马,你骑在马上太显臃肿。” 月芯:“…” “快下马。” 月芯不明所以的下了马,斐云荣又道:“左移两步,把头发散开,快遮挡一下腹部。” “殿下,我…” 斐云荣嘴角微微上扬:“来的好快。” 话音一落,两个猎人装扮的汉子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两人满脸横肉,背着柴刀,走出来后四下看了眼,最终目光才落到了斐云荣和月芯的身上。 其中一个猎人哈哈一笑:“小公子,是不是走失了路,这荒郊野岭的,带着女眷,遇了贼人如何是好。” 另一个猎人满脸淫笑,冲着马后的月芯招了招手:“小娘们,来,让虎爷看看你那娇羞的小模样。” 月芯从马后面走了出来,露出了坐地炮一般的矮壮身材。 自称虎爷的猎人笑容一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满面惊恐。 另一个扮成猎人的流寇也吓了一跳,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长的这么方的女人,和酱菜缸修炼百年得到成精了一般。 斐云荣微微一拱手,朗声道:“遍地绿花柳树横,海浅天低腰板折,吼一声开天地,进了山中劈柳树,横着膀子顶着天。” 虎爷微微一愣,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马上的斐云荣:“劈了树,绿花遭了灾,吼了开天地,水火棍遮天蔽日,横着膀子折了腿,入山喝酒吃肉?” “入山喝酒吃肉,会各方豪雄,敢问山中多少好汉。” “喝酒吃肉好说,手中可有水火棍。” “不曾有,折过,骂一声狗官,骂一声狗皇帝。”原本还笑吟吟的斐云荣突然咬牙切齿的说道:“再骂一声杀千刀的狗世子!” “好一声狗皇帝,当真是山中豪杰。”虎爷脸上再无一丝戒备之色:“敢问兄弟是哪个山头的豪杰。” “才折了水火棍,刚称的豪杰,未立山头。” 斐云荣微微一笑,身手入袖,将一包大钱扔了过去:“拜会大豪杰,吃口肉,讨口酒。” 虎爷接过钱,微微掂量掂量,哈哈大笑:“原来是刚落草的兄弟,好说好说,这就随我入山。” 月芯一脸大写的懵逼。 这一套贼匪的切口,殿下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刚刚斐云荣和虎爷的对话,正是流寇、乱民、山匪之间的黑话,大致意思就是小民没活路了,水火棍代表的是官差,折了水火棍,就是说打了官府的人想要落草。 但是呢,为了证明真的是同行,必须喊一声“狗皇帝”,要是不敢喊狗皇帝的话,八成是“卧底”。 骂了狗皇帝,又给了钱,就可以进山了。 两个山匪一看就是常年在山里混饭吃的,如履平地走路带风,斐云荣和月芯则是紧随其后。 走了没一会,果然是到了匪窝,五个身形不一的山贼正在一处山洞外烤着火。 见到来了陌生人,一个长的和熊瞎子似的大汉站起身,满面戒备之色:“什么来路。” 虎爷将钱袋子抛了过去:“王老大,是折了水火棍骂了狗皇帝的兄弟。” 王老大打开钱袋子,双眼满是贪婪之色:“好说好说。” 笑过之后,王老大不怀好意的看向斐云荣身后的月芯,然后面色一滞,赶紧收回目光。 斐云荣一抱拳,朗声问道:“敢问山中的豪杰可是俱都在此?” 王老大哈哈一笑:“不错,兄弟入山,有何贵干。” 斐云荣突然伸手入怀,拿出一包药粉再脸上揉搓了一阵,随即微微一甩头,如云的长发披散了下来,几个呼吸间,翩翩佳公子又变成了绝世倾城的丽人。 七个山贼各个目瞪口呆,其中几个流下了口水而不自知。 王老大先是呆滞,然后是满面淫笑,激动的都直打摆子了:“灵验了,哈哈哈,老子的愿望灵验了,灵验啦。” 月芯叹了口气,无力的问道:“殿下,用兵器吗?” 斐云荣使劲挥了挥粉拳,恶狠狠的说道:“不,本宫要用拳头,那杀千刀的说了,打人,拳头才过瘾!” “您还是用兵器吧,他们脏兮兮的。” “有理,铁鞭。” 月芯打开包袱,将一根刻有云纹的短枪递了过去。 王老大哈哈大笑:“小娘子,你这是何…” 话没说完,斐云荣如同鬼魅一般窜了出去,王老大眼前一花,随即感到一阵剧痛,天旋地转,闷哼一声仰面而倒。 斐云荣身如入海蛟龙,一把短枪连挥带劈,七个山匪还没反应过来就躺下了三个,剩下四个又急又怒,张牙舞爪的就扑了上去。 斐云荣脚尖一提,踢飞闪烁着火光的木柴,人紧随其后,火光闪过,寒光又闪光,两声令人牙酸的骨裂之声传出后,又是两个倒霉催倒下了。 剩下俩人一看斐云荣这么猛,二话不说撒腿就准备跑。 斐云荣欺身而上,一枪扎在了其中一人的后心上,另一人脚下不麻利,直接摔倒在地了。 “不堪一击。” 斐云荣冷哼了一声,一甩胳膊,短枪插在地上,紧紧贴着王老大的大腿内侧。 走到了王老大的面前,斐云荣脚尖一提,短枪又抓在了手中。 “说,本宫美不美?” 王老大都吓傻了,额头鲜血横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斐云荣手起枪落,王老大小腿腿骨碎裂。 “说,本宫美不美!” 王老大捂着小腿喊的撕心裂肺:“美,美,姑娘美极了,小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闭嘴!”斐云荣厉喝道:“说,本宫是不是奇女子!” “是,是是是,您是天女下凡!” “砰”的一声,王老大肩膀又挨了一墙。 “什么天女下凡,本宫是奇女子!” “奇,奇女子,姑奶奶,您是奇女子,小的错了,小的知错了。” 斐云荣一脸煞气:“既然本宫是奇女子,为何还要和那龚媛眉来眼去!” 王老大一脸懵逼:“姑奶奶,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砰”的一声,王老大大腿又挨了一下。 “本宫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向你通风报喜,你难道就不曾感动么,说,你为何不感动。” 王老大忍着剧痛吞咽了一口口水。 那铁枪砸一下太他娘的疼了,我当然不敢动。 月芯赶忙走了上来:“殿下,殿下您别闹了,他们不是秦游,他们是官府追捕的黑云八枭,您认错人啦。” “黑云八枭?”斐云荣目光扫过:“为何只有七人,还有一人藏在何处?” 黑老大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我们就兄弟七个。” 铁枪又结结实实的落下了。 “整日就知道油嘴滑舌,不是黑云八枭吗,怎只有七人。” 捂着胳膊的王老大想哭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兄弟七个,匪号黑云八枭,这…没毛病啊。 斐云荣撒完了气,冷哼一声,一枪把这家伙砸晕后,转身就走。 月芯匆匆追了上去,满面苦涩:“殿下,殿下您这是何必呐。” 斐云荣头都不回:“为民除害。” 月芯满面无语。 你一个斐国的公主,为夏国的民除哪门子害? 第三百七十章 取士 秦游接连三日没有回书院,而是一直待在越王府。 骑司衙门这台庞大的国家机器,在乔冉的指挥下开始高速运转了起来。 越王府人来人往,如同骑司分部办事处似的。 秦游、乔冉、贺季真三人,梳理着关于东海的一切信息。 越是查阅这些信息,东海这个国中之国,在秦游的脑海里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东海的乱象、幕后黑手一家二姓、如入无人之境的瀛贼、唯恐天下不乱的晋人、糜烂的兵备,脑满肠肥的世家门阀,以及,生活在水生火热中的百姓。 随着对东海越来越了解,秦游满腔都是一种无法言述的怒火。 百姓的惨状,让他触目惊心。 他的怒火,不是因为自己是什么天潢贵胄,不是因为自己什么正义之心,而是单纯的因为大家作为同一个物种而齿冷。 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对“底层百姓”有着足够的认知。 可直到了解了东海的百姓到底是什么模样后,他才知道自己太过天真了。 此时他面前摆着数封骑司近年来传回京中的密信,都是与东海一家二姓有关的。 其中一部分,是关于东海“首富”方家。 东海群岛的走私船,每过四个月到六个月期间,就会将一批品质极佳的长刀送到方家。 群岛的银矿矿产丰富,所以这些刀不是用来换钱的,而是用来换“人”的。 一把刀,可以换五个女人,或者十个青壮年,如果是老弱的话,能换二十个左右,婴儿最“值钱”,三个健康婴儿就可以换一把长刀。 走私船一年来两到三次,一次运送一百至一百五十把长刀。 这也就是说,方家,每年会将东海两三千百姓送到走私船上。 沿海有一处著名的“招子”县,全县近千名女人,一年到头什么都不做,只是怀孕,只要怀了孕,就可以入籍招子县,县里可以提供吃住,孩子生了下来就能送到方家,方家,再将这些孩子送到晋昌或者瀛人的走私船上。 根据骑司密信所述,去年初夏,一群瀛贼带着长刀来到了沿海防线,与方家人交接的时候,为了证明群岛产的长刀品质优良,瀛贼竟然连砍杀了二十七人。 这二十七人,都是被押送到走私船上的无辜百姓,瀛贼拿着长刀,一刀又一刀,将一个又一个大夏的无辜百姓砍翻在地。 方家管事就站在尸体的旁边,连连赞叹,每倒地一名百姓,便喊上一声“好刀”。 秦游将这名管事的名字记下来了,去东海,除了救秦狰,他还要必须做一件事,也试试刀,试钝刀,试试用一把最钝的刀,需要砍多少次才能把这名管事砍死。 秦游无法想象瀛贼拿百姓“试刀”的场面,但是他能想象出方家人魔鬼一般的面孔。 这一张张面孔,让秦游知道,如今并不是什么盛世,至少,对百姓来说,对东海百姓来说,不是盛世。 中州大乱时,东海几乎没怎么遭受到战火的波及,可到了这所谓太平盛世后,东海成为了炼狱。 乱世时,各方豪雄相互征战,当这些所谓的大人物们忙着窝里横的时候,那些百姓,至少可以享受最低限度的安稳,至少,大人物们不会挖空心思去祸害折磨他们。 最令秦游感到心寒的是,东海的百姓已经习惯了,甚至男人娶了很多老婆,就是为了生孩子,生了孩子,送到温家换钱。 这些男人也是挣扎在最底层的百姓。 可这种百姓,却比方家还要可恶。 因为他们明明也是弱者,却要将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找出来肆意践踏。 秦游负责生气,负责怨恨。 贺季真和乔冉却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们负责干正事。 相比于秦游,二人对这个世道有着更清醒的认知。 人员安排、钱粮调度、东去路线等等等等,在乔冉的安排下,计划越来越周密,细节越来越完善。 至于贺季真,则是负责“打击”乔冉。 哪条路线不对,哪个日期不对,哪个人员安排不对。 这家伙满嘴都是不对不对不对,可又不说哪里不对。 原本乔冉是想急眼的,可后来慢慢发现了,很多细节的确“不对”。 正是因为贺季真满嘴的不对,乔冉不断修整计划,让计划越来越完美。 秦游不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站在二人身后,学习着,感悟着,愤怒着,也准备着。 越王府中,秦游三人忙做一团,可是越王府外,京城却是热闹非凡。 因为今日,是会试科考的日子。 ………… 国子监,考场。 秦玄坐在考棚中,俊白的小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经过接连数月的“刷题”和书院数位大儒轮番调教下,秦玄发现八股文也就是那么回事,朝廷以八股取士这个制度,就像堂兄评价的那般,四个字,去你大爷。 就如同一个知县似的,八股写的好能如何,能抓贼,能练兵,还是能让百姓富起来? 之乎者也两句,贼就能主动投案? 孔子曰了两句,差役们就懂得忠君报国了? 先贤之语讲了一大通,就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教化万民,用什么教化,之乎者也,万民,能听懂吗? 秦玄不否认四书五经,他只是排斥这种漏洞百出的制度。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想,是因为在书院这大半年来,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书院中最早讲的是《三字经》,小学子们那时候每天洋溢着大大的笑脸,在球场上有着发泄不完的精力,走路都是一路带风,总而言之,大家很开心,赤子之真。 可随着大家开始学习《四书五经》后,秦玄突然发现,小学子们变了,变的很别扭,越是听懂《四书五经》越没有“活力”,仿佛一个个缩小版的老夫子似的,书院中也没有整日的欢声笑语。 直到几个月前,秦游开了“兴趣班”,有算学、工学、农学等一大堆学科,书院,仿佛短短数天内又回到了最初那般,小学子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争论着,笑骂着。 秦玄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但是他本能的觉得书院中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种东西,似乎在限制着什么,这种限制,可以将每个人都变的沉默寡言,可以将每个人变的死气沉沉,变的“成熟”,变的书院。 最近一段时间里,秦玄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书中讲的东西,可以学,可以通,但是绝对不能学一辈子,通一辈子。 最近他一直在读《寒山杂谈》,最终发现,寒山杂谈里的学问,有用,有大用,但是这书中的学问似乎和先贤没有丝毫干系。 秦玄觉得八股取士不好,应该《杂谈》取士,朝廷要的是可以治民的人才,这些人才,至少可以让百姓过的好起来,而不是满嘴之乎者也的老学究。 甩了甩头,秦玄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用心的开始写八股。 第三百七十一章 君君臣臣 敬仪殿中,秦老大心情美美哒。 本来他最近的烦心事挺多,东海的秦狰、挑选礼部尚书、各州府赋税、京中关于安之峰的流言等等。 但是秦老大依旧心情美美哒。 因为敬仪殿的地暖铺设好了。 每当进入这暖烘烘的敬仪殿中,秦老大心中就感慨连连。 老三这孩子…生的太好了。 要不是装不下那么多酒囊饭袋,秦老大都想在这敬仪殿中上早朝了。 想起这事秦老大也有点动起心思了。 这一上朝就百十来个,奏事的却只有那么十几个,其他人往那一杵和个死人是的,完全就是个摆设。 以前的时候吧,他觉得挺好,人多点,挡风。 现在他又觉得人太多了,要是能精简个一半,那就可以在敬仪殿中上早朝了,这里多暖和啊。 一想到这,秦老大准备一会再让白千催催,让北郊大集的庄户赶紧给议政殿的地火也铺设好。 脱下通天玉冠,秦老大呷了口茶,开口了。 “李雄查的如何了。” 白千弯腰回道:“骑司已去李将军老家通坝县了,三日内就能有消息。” “通坝…”秦老大微微摇了摇头:“通坝县偏远,季季赋税入不敷出,李雄亲族居于通坝县,未必就会和东海有所关联。” “陛下说的有道理,李雄在兵部素来清廉,京中宅院也是租赁来的,平日里只有一老仆相伴,未听闻过关于李将军不法传言,骑司调查了几日,家里极为穷苦。” “不过这人呐,知面不知心。”秦老大幽幽的说道:“双目所见,双耳所听,未必就是真的,就如那安之峰,曾几何时,朕还想着此人在六尚书中最是懂朕的心意,可谁知,这私底下,他竟敢成日将大逆不道之言挂在嘴上,其心可诛。” “陛下大可不必如此心忧,这朝堂上忠君爱国的大人们可是多着呢。” “是多是寡,朕还不知么,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人呐,还是要多瞧,多看,不过你这老奴说的倒是不错,有奸自有忠,就好比朕的侄儿秦游…” 说到这里,秦老大轻笑了一声:“早些年,都说朕这侄儿不好,可结果呢。” 白千笑吟吟的连连称是:“可不是么,三世子安流民,办书院,殿上…” 秦老大哈哈大笑道:“结果怎么样,游儿这地火铺的妙哇,深得朕心啊,哈哈哈哈。” 白千的笑容有些扭曲。 感情人家三世子立了那么多功劳,您就记得个地火啊。 一提起这地火,秦老大来劲了。 在沙场上征伐了半辈子,大大小小的伤疤也有不少,一到刮风下雨就遭罪,尤其是冬天。 这也就是身份限制了,要不秦老大都想解放一下天性光膀子了。 二人聊了一会,小太监跑了进来,通禀兵部尚书龚文华求见。 秦老大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意,随即调整好表情挥了挥手:“传。” 白千连忙拍马屁:“陛下神机妙算,龚大人果然来请兵了。” 秦老大微微颔首,可随即又叹了口气:“若是他不来请兵,朕还真不知该如何肃清兵部的害群之马。” 过了片刻,小太监将龚文华带了进来。 “陛下。”龚文华进来后施了一礼。 没有废话,龚文华直接跪倒在地,开门见山道:“臣请缨,平东乱。” 六个字,铿锵有力,面色坚毅。 秦老大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满是感动之情,演技直逼荒野猎人小李子。 “这…这…这这这,景章你…” 秦老大霍然而起,连忙走下了台阶,略显慌乱的将龚文华扶了起来。 “景章…”秦老大深情的唤了一声龚文华的字,连连摇头:“你这是教朕如何是好哇,当年朕登基时便承诺于你,再不会让你遭受这沙场征伐之苦了。” “为君分忧,老臣甘之若饴。” 秦老大沉沉的叹了口气:“你,你这是教朕做这背信弃义之徒啊。” “陛下,老臣心意已决。” 龚文华脸上满是感动的神色,可心里却连连骂娘。 老子不也是被迫营业吗,现在骑司私下里将兵部的将领挨个查了一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这当天子的是谁都不信任了。 龚文华也不是傻子,既然兵部的将领都不被信任,那么只剩下他这个老将能出征了,自己磨磨唧唧的等天子找自己,还不如主动请缨。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秦老大眼睛红红的说道:“景章,让你再次挂帅,朕…朕的心里疼哇。”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是朕亏待了你。”秦老大摇头不已:“这群臣中,除了景章你,朕竟不知该相信何人。” “陛下…” “景章…” 一旁的白千眼睛也是红红的,一副被君臣情谊感动够呛的模样。 “好!”秦老大也懒得演了,大喊了一声“好”字后,沉声说道:“朕虽于心不忍,可也不能因私废公,既然景章请缨,朕便应允了你。” “臣,敢不用命。” 秦老大坐了回去,沉声问道:“可有章程。” “掌三道虎符,轻车简从,调动三道十二处府兵,七处折冲府,近东海三道,可掌步卒三万,精骑四千,直入东海,捉拿不臣。” 秦老大思忖片刻,问道:“既是轻车简从,想来并不是以剿匪之名,那东海求援一事,还是派李雄?”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老臣与骑司副统领乔冉皆在暗处,乔冉先行,老臣随后。” “好。”秦老大看先白千:“拟旨,命乔冉即刻动身。” “唯。” 就这样,大军这事就定下了,如之前乔冉所料,这差事到底还是落到了龚文华身上。 倒不是乔冉算无遗策,而是这事只能龚文华来办了,秦老大知道,龚文华也知道,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其实甭管是古代还是后世,做马仔的,最基本的就是要揣摩领导咋想的。 龚文华不但知道秦老大最后会派自己去,还知道一旦自己带着大军去了东海,朝堂还会整顿兵部,整顿将领,整顿京中兵备。 龚文华可以不去,可以称病,可以找理由,可以留在京中。 但是,一旦他留在了京中,他就要承受更多的压力,甚至身败名裂。 秦老大让他去东海,虽然辛劳,虽然最后可能会因为东海大乱而背负骂名,可至少,他能离开这京中的是是非非。 很多事情,心照不宣罢了。 秦狰不在,龚文华不在,不正是千载难逢整顿兵部的机会吗。 此次东海之乱,龚文华这个兵部尚书只有两个选择。 再挂一次帅,平东海之乱,或者举荐一个兵部将领,他继续留在京中。 如果选择平乱,好处是兵部将领出什么事都和他没关系,坏处是,东海之行辛劳无比,如果东海真的乱了,他可能要背负千古马兵。 如果选择留在京中,好处是不用折腾,坏处是朝廷整顿兵部时他可能要面临最大的压力,东海和涠江兵备如此糜烂不堪,他这兵部尚书肯定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与其留在京中背锅,还真不如去东海搏一搏呢,万一把事办漂亮了,功大于过,这兵部尚书之位肯定是保住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会试放榜 书院外,独木拱桥上。 秦游背着手,望着书院大门内,驻足良久。 凤七问道:“三少爷,您进去吗?” “我…” 秦游最终还是微微摇了摇头:“我要是进去了,未必还能再出来,算了。” 凤七“哦”了一声。 原本,秦游是想和廖文章等几位大儒拜别的。 可到了书院门口,他又不知道见了几个老头后该如何开口。 两个时辰后,他将要带着凤七和六名越王府护卫去找乔冉汇合,动身前往东海。 按理来说,他是应该和廖文章等人说一声的。 可是他怕廖文章不同意,非但不同意,说不定还会去找秦老大通风报信。 想都不用想,一旦秦老大知道这事,百分百不让他去,闹不好直接关刑部大牢里都不是没可能。 这次秦游去东海是完全保密的,也就朱善和几个门客知道,深怕走露了风声 长长的叹了口气,秦游深深望了眼书院内的景色,转过身上了马,眼中满是留恋之色。 二人离开后,廖文之等几个大儒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耷拉着脑袋的李太白。 秦游终究还是太小瞧几位老先生了。 前几日李太白等几位门客被叫到越王府的时候,廖文之就知道秦游有事瞒着他们。 等这几位门客回来后,廖文之一群老头直接给李太白堵屋里了。 李太白倒是宁死不屈,让一群大儒用吐沫星子洗了把脸,又挨了十几下戒尺。 要么说还是八马先生老奸巨猾,他又跑去找杜子美了,说李太白“招”了,杜子美这个憨批哪能想到这群大儒会忽悠他,秦游要去东海之事也就被全盘套了出来。 不过与秦游料想的不同,廖文之并没有让人去通知秦老大,而是一直在书院中等着,等着秦游回来后他再尝试劝说。 可没成想,秦游并没有进入书院,只是在独木桥上站着,足足站了半个时辰,未入一步,最终转身离去。 直到秦游和凤七走远了,廖文之几位大儒才从书院中走了出来。 离竹先生气呼呼的叫道:“岂有此理,这便离去了么,不与我等知会一声?” 八马先生叹气连连。 董昱摇头苦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山长他…不愧为我大夏世子。” “好男儿,当建功立业。”廖文之微微闭上了眼睛,两滴老泪顺着脸颊滑下:“我等岂有阻拦之理。” 墨石一甩袖子,满面忧色:“那东海凶险万分,不亚于龙潭虎穴,这孩子倘若遇了险…” “将门虎子,这是他的命。”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从远处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大世子下落不明,秦游要是留在京中无动于衷,老夫反而不耻,这天下是他们秦家的天下,这孩子不去,谁去。” 说话的人正是书院中最为神秘的闻道鸣老先生,将两只手伸进宽大的儒袍袖中,脸上永远是那副笑眯眯的神情。 墨石气哼哼的骂道:“秦游尚未成年,也未曾掌过兵,更不知兵,连秦狰都下落不明,秦游这孩子去了又能作何,你个老鬼,整日就知说些风凉话,若是他在东海遇了险,看你和书院中的诸多学子如何交代,又看你和这北郊大集的庄户们如何交代。” 闻道鸣乐呵呵的说道:“怕个甚,三世子不是将《寒山杂谈》留了下来吗,人死了,书不是尚在吗。” “老狗!”这次连八马先生都看不下去了,挥起拳头就要动手:“老夫撕烂你的臭嘴!” 李太白吓了一跳,赶紧拦住了八马先生。 “都给老夫住口!”廖文之低吼了一声,回头冷冷的望向闻道鸣:“老夫知你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既如此,又为何说这风凉话令人齿冷。” 闻道鸣没吭声,就这么站着,也不解释。 正当众人不明所以的时候,书院内跑来一个人影,还背着两个包袱。 来者正是原斐人细作,现秦游记名门客,兼职书院食堂切墩,实为斐国头号二五仔----程天豪小朋友。 闻道鸣迈步离开走向了独木拱桥,留给了几位大儒一个后脑勺,程天豪则是笑嘻嘻的冲着几个一头雾水的老头施了一礼,随即一路小跑撵了上去。 快到独木拱桥的时候,闻道鸣突然驻足转过身,满脸得意之色:“老夫当然打心眼里喜欢秦游这孩子,这娃娃以身犯险,老夫岂能无动于衷,自是要亲去东海暗中照拂一二,不像你们这群酸儒,只可站在那里吹胡子瞪眼,哈哈哈哈。” 几位大儒彻底傻眼了,廖文之却突然深深一拜:“秦游,便仰仗悟悔兄了。” “好说,且候着,定将秦游这孩子全须全尾的带回书院。” 闻道鸣说完后就翻身上了马,一夹马腹,带着程天豪闯入了那漫天风雪之中。 八马、离竹、墨石、董昱四位先生,齐齐弯腰深深一拜。 ………… 京中,鸿胪寺外。 今日便是会试揭榜之时。 榜下人头涌动,随着几榜一一揭开,考生们放声大笑有之,伏地痛哭有之,大多则是黯然离开。 国子监的诸多考生最为喜庆,榜上有名者,十之三四都是国子监的学子们。 这些国子监的学子们激动异常,其中只有一人面如常色,正是被国子监中的头号学霸,江州戴家长子嫡孙谏纮。 戴谏纮负手而立,脸上无喜无悲,至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过红榜。 他在等,等最后一榜。 自从上次乡试之后,他痛定思痛,每日说是头悬梁锥刺股也不为过,天天除了睡觉吃饭就是读书,憋着一口气想要“一雪前耻”。 上次乡试被寒山书院拿了前五名,他一直视为奇耻大辱。 这一次会试,他要为江州戴家正名,为国子监正名,为自己正名,让天下人知道,江州戴家才是真正的诗礼传家,不像某些满门街溜子文盲的王府,让天下知道,国子监才是天下学府之首,让天下人知道,他戴谏纮,比秦游强! 眼看到了最后一榜,戴谏纮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戴谏纮三个大字,果然出现在了最后榜上。 可惜,只是第二名。 戴谏纮大惊失色,猛然望向了会元的名字。 “寒末?” 戴谏纮满面困惑之色,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止是戴谏纮,其他考生们也面面相觑。 戴谏纮又望向了其他榜单,一一看过之后,心思复杂。 令他闹心的是,自己只考了第二,虽然也是了不得的名次,可毕竟不是第一会元。 不过令他稍微有些庆幸的是,寒山书院的人,一个都没上榜,别说前三张红榜了,就是前百名都没考进去。 不止是戴谏纮发现这个问题了,其他国子监的考生们也是如此,顿时开始吆喝了起来。 “这寒山书院,也不过如此,榜都未上,真是徒增笑而。” “不错,寒山书院的考生,何在,看你还如何神气。” “我国子监才是我大夏学府之首。” 不得不说,寒山书院的人缘是不咋地,几个人一起哄,几乎所有人考生都跟着讥笑了起来。 人群之外,一顶素色的轿子中,一个少年人满脸鄙夷,轻声道:“果然是一群废物。” 秦玄放下了珠帘,客串轿夫的四个骑司们抬轿离开。 再看榜下,负责揭榜的礼部官员笑吟吟的说道:“午时一刻,这一到三榜的考生们可入宫觐见天子,天子嘉奖。” 一语落毕,不少考生们欢呼了起来。 第三百七十三章 考生觐见 议政殿中,秦老大正在与群臣扯闲篇。 今日早朝延误了一会,之所以还未散朝,正是要等放榜。 毕竟是国朝第一次科举,满朝君臣还是要表示一下高度重视的,让会试的前二十名可以入宫觐见天子,就当是提前熟悉工作了,能在会试之中名列前茅的学子,将来肯定是要入朝为官,像寒山书院那种玩票性质的,全国朝也找不出第六个了,其他人学考生科举的目的还是在于入朝为官。 秦老大看向上官鄂,笑吟吟的问道:“上官爱卿,你上官家家学渊源,想来是有后辈子弟参加了此次会试,不知名次如何。” “陛下抬爱。”上官鄂笑着摇了摇头:“老臣幼子上官挚的确参加了此次会试,可挚儿勤奋有余,性子却是愚钝了一些,上一次乡试,位居四榜。” 会试与乡试不同,上一次乡试四榜是十到十五名,而上官鄂的好大儿上官挚正好第十名。 “果然是个聪颖的孩子。”秦老大微微一笑:“位居四榜,也应算是三榜五名了。” 一听这话,上官鄂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还真别说,上一次的乡试太过奇葩了,寒山书院横空杀出,直接给前五名包了。 因此民间一直有个有趣的说法,就是往前排,比如谁谁谁考第六了,如果没寒山书院的话,那就是第一,谁谁谁考第七的话,这家伙就应该考第二来着。 之所以流传这种说法,是因为后期前百名的考卷都被吏部给放出来了。 原本很多人不服,最后一看寒山书院的考卷后,不服也得服了。 直到看了卷子后大家才想清楚一件事,寒山书院能包揽前五名,是因为最高名次只有第一到第五名了,就好像人家考了满分一百,不是因为比其他人高几分,而是因为分数最多就一百了。 这完全就是五个妖孽,要是有范本答案的话,那肯定是这五人的答卷。 甚至乡试过后,很多人有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 这乡试似乎并不是为了朝廷择才,而是寒山书院来了个五个考生,然后互相比试一下排个高低罢了,人家就是过来内部竞争的,至于其他考生,他们根本不在乎,因为不管你们考的多好,肯定没我们哥五个考的好,前五我们包了,第六名往后,你们随意。 所以外界才有了这个说法,名次往前顺眼五位。 上官鄂的大儿子考了第十,那么按照这种说法的话,那就相当于第五了。 秦老大也是有口无心,见到上官挚一脸尴尬之色,连忙说道:“爱卿不必介怀,那寒山书院是何等地方,廖师傅是为院长,又有八马、墨石、离竹,闻道鸣几位老先生,便是连国子监的司业董昱也在此处执教,若是寒山五人不得了好名次才是咄咄怪事。” 上官鄂哑然失笑。 事倒是这么个事,可他还是对寒山书院有挺大意见的。 上次乡试过后,他也有心将上官挚送到寒山书院中读书,还特意让府中的管事去问了一下。 结果倒好,秦游是丝毫面子不给,还当着一群人的面说了,什么上官鄂下官鲨的,就是皮皮虾杰尼龟都不好使,不是八代赤贫,想入学,门儿都没有。 不得不说,那时候秦游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谁都敢得罪。 其实这也不怪秦游,那时候朝堂上的文臣,上到尚书,下到八九品不入流的小官,几乎都喷过越王府,所以秦游也懒得给这群人好脸色看。 不过还好,秦游也是出了名的“脑残”青年,上官鄂倒是没计较,而且他也有些犹豫,深怕自己儿子入了寒山书院,别人会误会他这吏部尚书与越王府走的近,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上官鄂笑吟吟的说道:“陛下,若说家学渊源,必然是诗礼传家的江州戴家。” “不错。”秦老大目光扫向群臣:“戴爱卿可在殿中。” 一个老臣从班中走出,朗声说道:“陛下,上官大人可是羞煞老臣了,我江家何来的家学渊源,不过是承蒙皇恩享太平盛世,这才让家中的子侄多读了读书罢了。” 老臣名叫戴平德,品级不高,却极为青贵,礼部南舍郎。 所谓南舍,就是专门修“史书”的地方,国家发生了什么事,天子发生了什么事,朝廷发生了什么事等等,难舍郎就是这群人的老大。 可以这么说,有时候秦老大都得看戴平德的脸色。 江州戴家是世家,但不是门阀,传承了数百年,却从不争权夺利,前朝那会他们就专门修史书,到了本朝,还是修史书,只要是汉家天子,这南舍郎必须让戴家人来当,算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因为大家都知道,戴家祖祖辈辈都头铁,前朝好多皇帝那些操蛋事都被将家给记录下来了,从不会拍皇帝或大臣的马屁,发生了什么事就记录什么事,一五一十的记录。 就说殇帝吧,操蛋事没少干,都被戴家一笔一笔的记了下来,殇帝好多次都气的要屠戴家满门了,可人家不怕,你打死我吧,打死我,我还有儿子,我儿子还有孙子,反正就是记,各种记,你干啥我们戴家人记啥。 戴家的分支还多,子弟也多,殇帝一看也不能全砍了啊,最后索性让戴家不再担任难舍郎了。 不过戴家可不只是天子钦定的“史官”,人家不当官,照样可以记录,谁叫人家牌子硬传承久呢,记录历史,戴家才是正宗的,哪怕不当官,还是能记。 到了本朝,秦老大自然将戴家征辟为官了。 不过戴平德很少上朝,只有遇到特殊情况才来议政殿,比如小朝会,或者像今日这种放榜的时候。 对于戴平德,秦老大还是挺敬重的:“戴卿家,家中可有子侄参加本次会试。” “回陛下,家中幼子戴谏纮参考。” “戴谏纮?”秦老大微微一愣,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不由问道:“乡试成绩如何。” 戴平德含蓄一笑:“屈居六名。” “第六名?”秦老大脸上倒是没有太多意外之色,喃喃道:“这么算的话,倘若上一次寒山书院没有参考,岂不是一榜头名吗。” 戴平德:“…” 秦游哈哈一笑:“戴家果然是教子有方,想来,这次定会拔得头筹。” 话音刚落,小太监走了进来。 “考生带到。” “好,诸卿,这些少年俊杰可都是朝廷未来的栋梁之材。”秦老大面色一正:“传!” 第三百七十四章 寒末 十九名考生,在小太监的带领下,依次进入了议政殿中。 一群臣子们挨个在这群考生们的脸上扫过,抚须点头,一副大感欣慰的模样,整的好像他们全都认识似的。 秦老大笑着说道:“离的近些,让朕好好瞧一瞧大夏未来的栋梁之材。” 白千赶紧跑下了台阶。 “诸位小文曲星,快往前凑凑,让陛下瞧个清楚。” 十九个考生,十八个都略显拘谨,毕竟是第一次来到这夏朝中枢议政殿,唯独戴谏纮昂首挺胸阔步向前,不少人都眼前一亮,目光落在了戴谏纮的身上,感觉这小子颇有朝臣之风。 这小子可不是有朝臣之风吗,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都第二次来了,当然不会打怵。 第一次他来的时候是因为“夜围越王府”这事,让秦游喷的和三孙子似的,当时秦老大还怀疑这小子是个痴呆儿,傻了吧唧的。 不过都过去大半年了,秦老大和臣子们也没认出来。 众人站定后,戴谏纮率先出声:“学生见过陛下。” 说完后,戴谏纮长身拜倒,不亢不卑。 “好,果然是我大夏年轻俊杰。” 秦老大望着戴谏纮,连连颔首,表示很满意。 “一举夺得会元,果然颇有一番气度。” 戴谏纮一脸苦涩:“陛下,学生非是会元,而是乙榜头名。” “第二名?”秦老大微微一愣,心中暗暗不喜,考第二你站第一位干毛,整的好像你是会元似的。 秦老大又看向第二人,一个小胖子身上。 “那你便是会元喽。”秦老大微微一笑:“不错,果然有状元之相。” 小胖子吞咽了一口口水:“禀陛下,学生是乙榜第二。” 秦老大心情有些不爽了。 考第三你站第二名干鸡毛,整的好像你是第二似的。 秦老大的目光又落在了第三个考生的身上,刚要开口,还好白千反应及时,弯腰低声道:“陛下,这好像只有十九名考生。” 这得亏白千反应快,要不然秦老大又该表错情了。 秦老大目光一扫,心中暗数,一头,两头,三头…十九头,可不是咋的,就十九个,少了一个。 秦老大的目光落在了礼部群臣身上:“为何只有十九人?” 一个礼部左丞走了出来,回道:“陛下,会元寒末并未入殿,揭榜时也不见踪影。” 秦老大看着礼部左丞,瞅了半天想不起来这家伙叫啥。 以前吧,礼部是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自从安之峰倒台后,左右侍郎全折进去了,左右丞一个告病在家,一个跑刑部自首去了,就这新上任的左丞还是礼部火线提拔的,这家伙以前是负责采买的。 如今礼部的大佬们该蹲蹲还查查,这一顺位继承,会计混成扛把子了。 按理来说也轮不到这个会计,主要是好多有资历的人不敢“升”,深怕升了之后倒霉。 “寒末?”秦老大微微皱眉,看向群臣问道:“可是哪位卿家的后辈。” 一群人面面相觑,就没听说过谁姓寒啊,这姓听着就凉快,要是有的话,不可能没印象啊。 秦老大哭笑不得。 国朝科举会试会元,竟然没人认识,还真出了个寂寂无名之辈。 对白千打了个眼色,老太监又跑去找礼部的会计耳语了一阵,大致意思就是赶紧去调考籍,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或者是哪个寒门子弟居住在哪个客栈,赶紧通知入殿。 礼部官员跑出去后,秦老大笑道:“倒是稀奇,都说寒门无状元,朕看也是未必。” 没第一,秦老大只能夸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二十了。 十九个考生一一唱名后,不少臣子都来“认领”了。 一看有自家子侄,群臣们来劲了,开始自谦,一个个的,这是我家犬子那是我家不成器的,朝堂上一时有些喧闹。 秦老大心里酸酸的,因为他没看到秦玄的身影,只能任由一群大臣们吹牛b了。 不过秦老大也不至于心情不好,因为本来就没报什么期望,再一个是他对会元第一名很是期待。 他怕就怕这科举和举荐似的,搞来搞去,当官的还是世家门阀,可事实证明,这考取第一的“寒末”就是寒门弟子,不正是合了他的意吗。 一问第二名竟然出自江州戴家,不少臣子们略显震惊。 上官鄂笑道:“陛下,老臣刚刚还说这诗礼传家的戴家子弟定能名列前茅,这不,老臣言中了。” 秦老大看向戴平德,连连颔首:“江州戴家果然名不虚传,戴家之子乙榜第一,足见戴家文风家风。” 秦老大这一夸,群臣们也跟着拍了几句马屁。 戴平德倒是八风不动,安然接受了众人的吹捧,谁知等一群人说完后,这老家伙却突然开口找事了。 “这名列前茅的考生,不知寒山书院占了几位。” 这一问大家才反应了过来,殿上的考生都是有名有姓的后辈,还真没见到哪个寒山书院的考生。 戴平德看向了一个礼部官员:“不知寒山书院的考生可如乡试那般震惊世人?” 礼部官员摇了摇头:“寒山书院只有一人参加会试,并不在殿中。” 这名礼部官员是监考官,当时见到了一个拿着寒山书院考牌的小学子,不过却没看到名字。 “只一人参加会试。”戴平德似笑非笑道:“想来必定是出类拔萃的年轻俊杰,不知成绩如何。” 礼部官员轻笑了一声:“榜上无名。” “榜上无名?”戴平德楞了一下,原本以为寒山书院的人考了二十之后,还想着好好奚落奚落寒山书院,结果这都一百开外了。 秦老大的脸也黑了。 寒山书院只有一人参考,别人不知道是谁,他能不知道吗,正是秦玄,结果呢,这混账小子居然连榜都没上! 戴平德连连摇头:“盛名之下亦有虚士,这寒山书院也不过如此,想来…” 话没说完,但是大家明白啥意思了。 秦老大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 是个人都知道,廖文之是寒山书院的院长,戴平德这半句话,无疑是说廖文之“不行”。 不少臣子都在寒山书院吃了闭门羹,顿时开始跟着讥笑,眼看着大家要询问这寒山书院参考的人姓甚名谁,白千回来了。 白千脸上笑吟吟的,一进来连忙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这会试会元,老奴给您带来了,就在殿外候着呢。” “这么快?” 秦老大笑的有些牵强,心情也不是很好,强颜欢笑的说了声传。 白千也喊了一声“传”,一声传后,身穿蟒袍的秦玄快步而入。 “儿臣,拜见父皇。” 秦老大气不打一处来:“朕传这会元寒末,你来填什么乱。” “父皇。”秦玄眨了眨眼睛:“儿臣便是寒末,寒山书院中,论学问,居于末流,寒末,便是儿臣,院长与山长说了,上一次乡试考的太差,这次会试重新来过。”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万万没想到 群臣傻眼了,秦老大也有点懵,只有白千笑眯眯的。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太子秦玄的身上。 议政殿中鸦雀无声,戴平德第一个回过神来,看向礼部官员,失声问道:“太子殿下当真是会元寒末?” 礼部官员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不错,下官认得太子,在考棚内,便是太子答卷。” 这名礼部官员也是火线提拔上来了,以前没进过议政殿,更没见过秦玄长什么德行。 得到准确答复后,戴平德老脸红的和什么似的。 群臣们也开始怀疑人生了。 怪不得寒山书院不派人来参加科考,感情是…人家根本懒得浪费时间了,科考,就是玩儿,随便派来个,直接拿了个第一完事了,还是那句话,第一是我们寒山书院的,我拿了,第二名往后,你们随意。 “哈哈哈哈哈。” 秦老大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之声,笑的那叫一个得意啊,就差来一句“这是我家犬子”了。 “来。”秦老大笑过之后,满脸得意的说道:“到朕的身前。” 秦玄挺着胸走了过去,路过完全傻了眼的戴谏纮等考生时,微微哼了一声,那脸上的表情,要多鄙夷有多鄙夷,仿佛在说,我寒山书院要是多来几人参加会试,哪有你们这群渣渣入殿的份儿。 秦老大眉眼带笑,上下打量了一眼精气神十足秦玄,朗声道:“不愧为朕的麒麟儿。” 这还是秦老大第一次夸奖秦玄为“麒麟儿”,以前都是“老子恨不得给你安回去回炉重造”,这骂的一点都不夸张,以前的秦玄的确是一直往出厂设置使劲。 秦玄不亢不卑的回道:“是书院大儒们教授的好。” 秦老大又爆发出了哈哈大笑之声。 他就喜欢谦虚的孩子。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觉得秦玄应该再多加一句,比如…父皇您教导有方之类的。 秦老大目光扫向下首的十九个考生,原本刚刚还觉得挺满意,现在是咋看咋别扭。 这一个个的,这都是群什么鬼,连秦玄都不如,现在我大夏读书人的普遍水平都这么低了吗? 不只是秦老大,不少臣子们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秦老大还是蛮开心的,不管怎么说,自己亲儿子拔得头筹了,以后论教育这一块,他也可以和一群文臣们吹两句牛b了。 要知道以前和几个大臣闲聊时,尤其是聊“教育”这一块,秦老大心里老不乐意了,总觉得这群大臣在戳他心窝子,所以一旦大臣们聊“教育”,他就喷,喷越王府,说越王府“教育”这一块属实不咋地。 没办法,全京城能比秦玄混账的,只有越王府的秦游了。 “好,不错。”秦老大越看秦玄越觉得这孩子是亲生的:“不枉朕闲暇时常常督促你多多读书。” 秦玄的笑容开始勉强了。 下面的臣子们心里都挺不得劲的,无奈之下,只能跟着言不由衷的夸了两句了。 秦玄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倒是令不少老臣刮目相看了。 以前秦玄站没个站样坐没个坐相,往那一杵就和老爹刚去世似的耷拉个脑袋,这数月不见,倒是令人觉得焕然一新颇有几分太子的模样。 秦老大一高兴,让秦玄站在了身侧,不咸不淡的勉励了几句其他十九个其他考生。 无非就是说这些考生虽然名列前茅,但是不能忘本,应该感谢父母,感谢老师,感谢朝廷,感谢朕之类的,没有爹妈,没有先生,没有朝廷,没有天子,就没有他们的今天。 以戴谏纮为首的考生们,脸上火辣辣的,尤其是第十六名到二十名,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觉得不应该感谢爹妈,不应该感谢先生,不应该感谢朝廷,不应该感谢陛下,应该感谢寒山书院,感谢寒山书院就派了一个人参加科考,要是派二十个的话,这里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可转念一想,他们又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寒山书院有一百多个学子,这也就是说,到了明年的时候,这一百多个疯狗一般的学子可能都要参加科举,然后…就没然后了,这他娘的科举是专门为寒山书院办的吧,那这还扯什么犊子了,朝廷直接从寒山书院挑人当官好不好,这不是闹呢吗。 几个臣子也明显意识到了这件事,不由苦笑连连,过了今天,肯定又有不少人去寒山书院哭着喊着求入学了。 好好的国朝科举,倒是成全寒山书院了。 正在大家五味杂陈的时候,小太监又跑进来了,说是寒山书院院长廖文之求见,所为“献书”一事。 秦老大神情大震,连忙坐直了身体:“快传,白千,取绣墩!” 之前秦老大和秦游的几个门客交代过,《寒山杂谈》肯定是要传阅天下的,不过还要修订一下,有的学问能外传,有的不能外传,什么时候修订好了,什么时候送进宫。 原本秦老大以为会是秦游送来,谁知是廖文之亲自跑来了。 廖文之就是廖文之,他见秦老大从来不管什么时候,他进宫,就必须见到秦老大,不管你是上朝呢还是搂媳妇睡觉呢。 要么说还是廖文之有范儿,一入殿,面不改色的走了遍程序,大致就是刚要弯腰施展礼,秦老大说免礼,然后赐座,老廖说不用,秦老大说必须坐,然后老廖就坐了。 廖文之坐下后,将修订好的《寒山杂谈》交给了白千,白千又送到了秦老大的案头。 不少臣子都知道这个事,双目灼灼。 秦老大连忙翻开了精简版的《寒山杂谈》,可这一看,面色却便的古怪了起来。 第一篇,秦老大看的特别仔细,就和每个字都要读一遍似的,看完了第一篇,又直接翻到了最后一夜,越看,面色越是阴沉。 不少臣子们面面相觑,好端端的,怎么又变脸了呢。 秦老大抬起头,微微转头,侧目看向了秦玄,冷冷的说道:“李太白,可是参加了上一次乡试。” 秦玄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是。” “杜子美,也是,对么。” “是。” “贺季真,亦是。” “是。” 秦老大指了指寒山杂谈第一页,几乎是咬着牙问道:“这上面,有秦游的名字,有几位大儒的名字,有李太白的名字,有杜子美的名字,也有贺季真的名字,为何《寒山杂谈》编撰之人,都是上次参加乡试之人,可其中,唯独没有你的名字,这是何意!” 秦玄一脸懵逼:“因为李太白三人帮着堂兄印证了书中学问啊,儿臣要参加会试,每日在房中读书,无暇顾及。” “混账!” 秦老大一拍桌子,破口大骂:“你个不成器的蠢物,人家都去修书,修这流芳百世的《寒山杂谈》,连名字都署在了上面,唯独你,你,你…你好端端的参加个什么会试,你这不务正业的混账东西,便是会试第一又有何用,哎呀呀呀呀,气煞朕也!” 秦玄懵了,满脸大写的懵逼,望着时候翻脸就翻脸的亲爹,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不错,几个月之前,秦老大也是先给秦玄夸的和一朵花似的,乡试第五,都快喊祖宗有灵了,然后…秦老大又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寒山书院一共参加了五个人,秦玄排第五! 这次倒是第一了,问题是这第一鸡毛用没有,因为这纯粹是没正事的表现,之前参加会试的那几个人,虽然没参加本次科考,但是人家的大名在《寒山杂谈》上署着名呢,再看秦玄,傻逼呵呵的跑去参加会试了。 秦老大确定了,这号基本是练废了,考试第一有毛用,主要是脑子根本不好使,什么样的弱智能干出这种事? 不止是秦老大,那十九个考生也觉得活着没啥意思了。 毁灭吧,不活了,科考…呵呵,科你奶奶个腿! 一想到刚刚在国子监满哪嚷嚷寒山书院学子何在时,他们都恨不得把脑瓜子插裤裆里。 第三百七十六章 离京 秦老大登基十多年了,可以说是头一次在议政殿中失态了。 以前也有过,但是有数的几次都有演的成分,剧情需要。 今天,他是一点都不想演了,直接让白千宣布散朝。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对秦玄使用家传绝学老父亲之慈爱大撇子了。 群臣们面色复杂的退下了,将偌大的议政殿留给了秦老大。 大家都能理解秦老大的心情,这秦玄要是换了是自己的儿子,说啥也得削一顿,谁都拦不住,太特么气人了。 不少家中后辈考的好成绩的臣子们都暗暗庆幸,虽然自家孩子没考第一,可至少脑子是正常的啊,哪像某些人,考了第一,呵呵… 群臣刚离开议政殿,不少人还没走远,秦老大已经是按耐不住了,霍然而起。 “畜生,跪下!” 秦玄屁都不放一个,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直接跪地上了。 秦老大快步走了过去,扬起手就要来一套大义灭亲拳法。 坐在绣墩上的廖文之淡淡的开口了。 “陛下,所为哪般。” “这混账东西。”秦老大双眼都快喷火了:“同在书院,旁人都知印证这《寒山书院》中的学问,这孽子却参加什么科考,真是气煞朕也。” “陛下,是怪书院没有将太子之名署在书中?” 秦老大苦笑连连:“廖师傅哪里的话,朕非是此意。” 廖文之不疾不徐的问道:“那是何意。” 秦老大的嚣张气焰明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熄灭。 他当然是这个意思了,考试第一有个毛用,每次科考都有状元,可撰写书籍流传后世的又有几个,要是秦玄的名字也能在这面,哪怕秦老大这个皇帝都面上有光。 书不是我写的,可是我是写书的他大伯啊,是写书的他爹啊,多威风。 这得亏是廖文之来了,要是秦游来的话,估计也得遭殃。 沉沉的叹了口气,秦老大又坐回御座上了。 廖文之不疾不徐的说道:“秦玄乃是国之储君,他要学的,是治国,是安民,是稳固天下之本,是操持社稷,杂谈中的百工一道,浅尝即止,印证书中学问,需去百里之外的各处下县,秦游之所以没有提及,也是怕太子出了意外。” “那调骑司呀,京中这么多骑司,重重保护下,还能让这混小子出了事。” “调骑司么?” 廖文之眯着眼睛看向秦老大:“陛下,老臣若是记的不错,当初,陛下似乎是并不喜这《寒山杂谈》,还让宫中太监前往书院告诫秦游不可外传,若是那时秦游要让太子印证这书中学问,陛下可是会应允?” 秦老大闻言一愣,老脸有些发红。 廖文之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秦老大更加尴尬了。 敢和秦老大“哼哼”的,也只有廖文之了。 当然,也可以换着说,这也就是秦老大吧,要是换了别人,廖文之早就开喷了。 之前上赶着找你商量,你不当回事,现在看书写的好了,又想来占便宜,做梦呢。 事已至此,秦老大也不想继续掰扯这事了,狠狠瞪了一眼秦玄,没好气的说了声“起来”。 秦玄站起来后,下意识往廖文之这边靠了靠。 秦老大当着廖文之的面前收拾不了秦玄,骂骂秦游还是可以的。 “秦游这混账小子,这天寒地冻的,怎能劳烦廖师傅亲自将书送进宫中。” 廖文之面不改色心不跳:“身体抱恙。” “病了,病的重么,要不要朕遣些御医去书院中照料。” “不劳陛下挂怀,秦游不过是偶染风寒罢了,在书院中歇息几日便好。” 秦玄望向廖文之,满脸钦佩。 当着父皇的面睁眼说瞎话,除了堂兄,也就廖师傅了有这个胆子了。 秦玄虽然不知道秦游去了东海,但是却知道秦游好几天没回书院了,要是病了,哪还能在外面浪,早就在书院中养病了,越王府又没铺地火。 一听只是风寒,秦老大微微松了口气,笑道:“平日就知好吃懒做,朕在他这年纪可是百病不侵,每日耍刀弄棒,一年到头也不见病上一回。” 廖文之微微一笑,没好意思开口。 是,你在秦游这年纪是身体棒棒的,可有个蛋用,你是安置流民了,还是创办书院了,或者是出书了,元夜好多胸口碎大石练把式的身体更好,你咋不和他们比呢,也好意思舔个脸在这吹。 二人又随意的聊了一阵,廖文之就离开了,秦老大还特意让白千叫几个红衣骑司抬着轿子给老廖一路送回书院。 至于秦玄,则是被秦老大留下了,至于是不是挨揍就没人知晓了。 ………… 京中的一切,已与秦游无关了。 此时的他正骑在马上,刚过白鹭县官道。 没有入县,而是在官道上一路马不停蹄。 一行二十六骑,秦游、乔冉、凤七、贺季真,外加六名越王府护卫,以及十六名骑司好手。 骑在马上的秦游颇有一种笼中之鸟解放天性的感觉。 他之所以愿意天天待在书院,就是因为他不喜欢京城,不喜欢这座中州最大人口也是最密集的城市。 因为这是一座多变的城市,都说京城充满了机遇,可秦游却觉得这座城市里危机四伏。 朝堂上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好多新面孔,也莫名其妙的没了好多老面孔,而每当有新面孔出现时,或许乱坟岗上就会添上几座无名坟。 随着身后的那座宏伟之城越来越远,秦游突然有了一种海阔凭鱼跃的感觉,以后自己干什么事情,再也不用担心秦老大突然派一群扑克脸红衣骑司找上门了,世子在外,大伯命有所不受,就是这个理儿。 暴雪狂风,屁股下面的乌月锥没办法跑的太快,秦游缩着个脖,心中火热。 他要找到秦狰,然后大干一场,哪怕回京之后让秦老大收拾一顿也好。 人活一世,就得轰轰烈烈的干点什么,至于将来秦老大找茬说自己乱跑,去你大爷的吧,没你瞎使唤我大哥,本世子能乱跑吗,好意思怪我。 秦游也是想好了,救回秦狰的话,秦老大绝对没脸收拾自己。 要是救不回秦狰的话,他八成也没命回京城了,所以更不用担心秦老大了。 凤七一夹马腹,来到了秦游身边。 “三少爷,冷吗,要不要小的再给您加点衣服。” “不用。”秦游吸溜吸溜鼻涕:“本世子乃是将门虎子,区区寒风算的了什么。” 马上的贺季真打了个哈欠,对凤七说道:“半个时辰后你再询问恩主。” 凤七不明所以,没当回事。 然后…半个时辰后,秦游和凤七共撑一马,将整个人都缩在了凤七的背后。 秦游心里有点打退堂鼓了。 这也忒特么冷了,要在马上骑半个月,谁能受得了? 秦游一直都想不通一件事,都是穿越者,为什么其他穿越者回到古代后那么猛,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再看自己,大冬天上炕都有点费劲,这也不科学啊。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不义岛 东海之乱,乱在一家二姓,而这陈家,就是一家二姓中的“一家”。 都说树倒猢狲散,可陈洛鱼在前朝倒台后,陈家却并没有就此衰败,而是潜心经营东海,趁着中州大乱,又联合了方、温二家,彻底将这东海打造成了“国中之国”。 罗州府,陈家的宅子修的富丽堂皇,比之前朝最大的王府还要占地巨大。 这要是换了京城,或者是国朝任何一处州府,宅子头一天修出来,第二天就要推平,顺道再给立个坟。 在罗州,乃至东海,对陈家来说,没有违制这一说道,因为这“制”是他们陈家定下的,若是有违,也是旁人违了他陈家的“制”。 不少人管这罗州叫做“陈州”,因为罗州府的良田沃土,七八成都是陈家的。 此时的陈家宅邸中,已经年逾七十的陈洛鱼坐在软垫上, 陈洛鱼的脸上遍布着老人斑,身材又瘦又小,整个人缩作一团,就连眼皮都是耷拉着如同快要睡觉了一般,看起来没有任何精气神可言,旁人见了,绝不会将这小老头和前朝权倾一时的宰执联想到一起。 可是在东海这片地界上,上到文臣武将,下到贩夫走卒,没人敢不看陈洛鱼的脸色过活,甚至到了百姓只知陈洛鱼却不知当今陛下的程度。 陈洛鱼此时面前摆着五十余道菜,端菜的下人川流不息,陈洛鱼每道菜也只是浅尝一口,有的菜甚至只是微微闻上那么一下罢了。 菜肴之多,只能说是奢靡,真正令人震惊的是下人。 就说这男仆,全是受过宫刑之人,而婢女穿戴着袖群,和大内宫中的女官是一个扮相。 全大夏,只有一个地方,也只有一个人可以被太监和宫女伺候着,那就是皇帝。 而在这陈家宅邸中,陈洛鱼就被一群野生太监和低配版的宫女所伺候着。 为陈洛鱼做饭的地方不是一个房间,而是整整一个大院,大院之中,分为荤房、素房、粥房、茶房、飞鸟房、走兽房、果房、鱼房等等,不同的屋子,负责不同种类的膳食。 菜也不是用筷子夹,而是别人喂,许多肉食也要婢女在嘴里咀嚼成肉糜再用嘴巴送到陈洛鱼的嘴里。 举罗州以奉一人,这一人,便是陈洛鱼。 最好的,必须要给陈家,而陈家拿到了最好的,必须孝敬陈洛鱼。 五十余道菜走过之后,软垫上的陈洛鱼终于用完了晚膳。 喝了口茶后,陈洛鱼低垂着双目,动作极其轻微的点了点头。 站在台阶旁的管事匆匆跑了出去,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在外面等了足有半个多时辰的陈家长子陈修德才脱靴而入。 陈修德正好四十,不惑之年,原本他并不是长子,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十多年前陈洛鱼在京中失势后,老大老二老三全被殇帝给剁了,他就成了顺位老大了。 陈修德身材挺拔,只是嘴唇极薄,整体来说面容还算是俊朗,只不过今年都四十了,却是一直未娶妻。 “父亲。” 明明是父子二人,陈修德行的却是大礼,极为繁琐,不比三叩九拜也差不了多少了,哪怕是行完了大礼,依旧匍匐在地,额头距离地面正好三寸,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陈洛鱼嘴里轻轻吐出了两个名字。 “秦狰。” 陈修德朗声回到:“孩儿已打探清楚,正是不义岛的岛匪将秦狰劫走的,父亲放心,不义岛之人心狠手辣,断然不会留下活口,秦狰,必死无疑!” 陈洛鱼又吐出了一个名字。 “李雄。” “京中尚未传回消息,不过想来十拿九稳,一旦李雄率领大军前来,我陈家就可以瞬时铲除方家。” 陈洛鱼没有再开口,而是如同睡着了一般,足足过了片刻,再次吐出了两个字。 “温家。” 陈修德回道:“孩儿今夜便启程前往温家与温将军商谈,温将军与李雄有旧,当年李雄至亲被方不二所害,只要温将军将此事告于李雄,李雄势必会铲除方家。” 陈洛鱼用手指敲了敲大腿,片刻后,走进了一群婢女,用长棍插在了软垫下面,抬着陈洛鱼离开了房间。 直到脚步声微不可闻时,陈修德这才抬起头,至始至终,他从没看过陈洛鱼一眼,而陈洛鱼每次开口,也从不超过两个字。 不得不说,陈家这一手的确漂亮。 骑司在京城中调查了那么久,死活找不出李雄和东海这边的联系,殊不知,李雄的确和东海的世家阀门没关系,有的,只是仇恨,只不过李雄此时并不知道罢了。 四年前李雄亲族十二人被害,成了无头冤案,实际上就是被方家所害,而陈家想让李雄带兵过来,就是想借李雄之手铲除方家。 ………… 东海区域陆地上有着一家二姓,再往东,海面上也不平静。 除了晋昌和瀛人群岛外,还有几处岛屿,被称之为不义岛,不义岛被夹在东海、晋昌、瀛人三大势力之间。 瀛人常年乘着快船洗劫沿海地区,而不义岛,则是常年坐船洗劫瀛人。 不义岛是海面上几大势力中人数最少的一方,可却是最为凶猛的一群人。 当年中州大乱后期,前朝昌军被揍的节节败退,几支大军被逼到了东海沿线,大部分都乘船前往瀛人群岛那边去了,也就此建立了晋昌。 可当时还有一群人,既不想投靠夏朝,也不愿意跑去瀛人那头,而这伙人,最终占据了数处无人岛苟且偷生,随着时间的推移,东海的巨寇、晋昌的大盗、就连瀛人国度的海匪都前往了这些法外之地无人岛。 不过不义岛的海贼悍匪们从来不袭扰东海防线,也是烧杀掠夺,但是去的都是晋昌和瀛人的地盘。 不义岛一共十三座,最大的一片岛屿在群岛最中央。 岛屿中央的空地上,外界眼中杀人如麻穷凶极恶的海匪们,载歌载舞,膀大腰圆的岛民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其中一个两米多高的汉子赤裸着上身,正在和一个个头差不多的家伙摔跤。 铁塔般的汉子两膀一角力,将对手甩出了两米开外,周围传来一阵叫好之声。 一个身材消瘦的老者走了过来,身形瘦弱不堪,满面书卷之气,站在一群壮汉之间,如同鸡立鹤群一般。 可周围的大汉无不退让,恭声喊着“岛主”。 被称之为岛主的老者弯腰将一坛酒扔了过去,两米多高的汉子拍开封泥,仰头就灌。 岛主哈哈大笑,明明满面书卷气,一开口,却是匪气十足。 “日他娘,小的们,老子这侄儿,当不当的上一声豪气冲天。” 一群海匪们大声叫着好,如同群魔乱舞一般。 大汉一甩手,摔碎了酒坛,抖了抖大胸肌喊道:“没卵子的怂货们,还有没有不服气的,并肩子上,出了红圈,算老子输!” 岛主哈哈大笑:“天下英雄,且看我秦家好儿郎!” 第三百七十八章 燥 盛平县,客栈。 秦游裹着个被子直哆嗦。 望着木桌旁正在喝茶的乔冉和贺季真,秦游越瞅这俩人越觉得闹心。 都是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一个千里走单骑血衣渡江,一个破城夜斩杀数十人徒步跑出数百里。 秦游越想越觉得这俩人可能买水军帮着做虚假宣传了。 别说千里,天寒地冻的,他连几百里都走不了,而且还是骑马。 骑了八个时辰后,他彻底受不了了。 原本大家是打算一路几乎不停歇,最多在驿馆吃个饭休息个一两个时辰继续上路来着。 但是秦游这小身板是实实承受不住了,再一个是他受得了,乌月锥也受不了了。 不止是秦游娇气,乌月锥更娇气,快到盛年县的时候,死活不动弹了,咩咩和个羊似的叫着,怎么拉怎么不动弹,非往官道下面走。 这还真不是秦游身体不行,其实他这都算不错了,放到后世,接连开车十几个小时的话,一般人都受不了,更别说骑马了。 乔冉之所以没奚落秦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以为秦游四五个时辰就应该到了极限。 原本是应该这样的,乌月锥比较胖,浑身全是肉,加上马鞍是特制的,要是换了军马,秦游最多坚持四五个小时。 乔冉翻看着舆图,头都不抬的说道:“早些歇息吧,八日之内,尽快感到尚云,明天一早就动身。” 秦游一脸尴尬:“是我拖累了你们。” 乔冉哑然失笑:“算不得拖累,我本就知道你不行。” “靠,什么叫我不行。” “那你休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我们就动身。” 秦游叹了口气:“我的确不行,明早见,晚安。” 说完后,秦游裹着被子就躺下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秦游不用叫就自己醒了。 这一夜他睡的极其难受,是屁股也疼腰也疼。 可没办法,自己选的马,蛋磨碎了也得骑。 人就是这样,不逼自己一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蛋有多硬。 乌月锥不愧为名驹,除了能吃能睡比较矫情外,没其他毛病,咩咩咩叫了两声,迈动四蹄撒腿狂奔。 就这样,众人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随着一路奔波,秦游终于明白骑马多讲究技术了。 以前在书院和京城往返的时候,就根本不是骑马,而是坐马鞍上玩儿。 马这种极具灵性的生物,能够感受到马背之上的骑士很多情绪,以前秦游骑乌月锥的时候,十分佛系,乌月锥就和知道秦游不会骑马一般,有的时候成心故意作对,让它走它非不走,故意低头啃啃草甩甩蹄子,见到秦游破口大骂,还故意抗缰,皮的一逼,就和熊孩子似的。 这一次远行,秦游发现自己可以和乌月锥沟通了,不是通过语言,而是身体,利用自己的重心去配合乌月锥的重心,无形之中能够感受到乌月锥奔跑的规律,从而改变自身身体的规律,这样不但能让乌月锥减少压力,也让自己的身体更加舒服一些。 当人与马配合到了一定程度后,秦游发现骑马并不累,至少比以前轻松多了。 秦游开始观察起了其他人,他准备再接再厉,争取达到贺季真的程度,就是骑马上能睡着。 一连五日,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气温也随着升高,秦游甚至已经不用去州府或者县城住宿了,找个路边避风的地方,点燃几堆篝火,吃两张发硬的干饼,躺在行囊上就能睡。 ………… 敬仪殿中,秦老大正在批复奏折。 眼看还有五日就要到元日也就是过年了,朝臣并没有太多奏折递上来,一些小事,各部尚书就处理了。 也只有年底的时候,秦老大才稍微轻省一些。 批复完了几本奏折,秦老大抬起头,白千连忙奉上一杯热茶。 呷了一口茶,秦老大笑道:“算算日子,越王府快要回京了,朕倒是想念的紧。” “往年也就是三四日后,今年雪下的一场接着一场,也或许会多耽误一两日,不过老奴是觉着肯定会在元日前回京的。” “等越王回来了,让他带着秦游一起入宫吧。”秦游微微一笑:“朕这侄儿,今年可是做了不少事情,越王可有的得意了,对了,秦游最近在做什么。” “书院中的骑司昨日刚回过信,这接连十日来,秦游一直在京中,未回书院。” 乔冉走了后,京中的所有骑司都归白千负责了,按照规矩,书院中的骑司每过五日向京中汇报一次,无非就是秦玄怎么样了,顺带提一嘴秦游。 “京中么,可是在越王府中?” “老奴不知。” “好端端的,他一直在京中做…慢着。” 秦老大微微皱眉:“接连十日,可是前几日廖师傅还和朕说,这秦游偶感风寒,正在书院中修养着。” 白千一脸懵逼。 推理这种事,他不擅长,端个茶递个水什么的他是专业的。 “派骑司去一趟越王府,再去一趟书院,看看秦游究竟在哪里,眼看元日了,这小子可别又闯了什么祸事。” “老奴这便去。” 白千走了后,秦老大也没多想,继续批复奏折,将最后一本奏折批复完,天色还早,又叫来个小太监拿来笔墨后,准备练习练习书法。 秦老大好歹也是文武双全,平常也爱好个字画什么的,尤其是写大字。 看了眼身旁的小太监,秦老大心情不错,问道:“朕今日,练个什么字好。” 小太监不是白千,平常基本没什么伺候秦老大的机会,极为拘谨,磕磕巴巴的说不出来。 秦老大也不介意,微微笑道:“这字,便是心中的意境,朕想想。” 片刻后,秦老大落笔了,嘴中还念念有词:“这殿中的地火烧的可是足足的,朕坐了久了,便感受些许的燥热,就写个燥字吧。” 一个大大的“燥”字写完,秦老大微微颔首,刚要收笔,白千匆匆跑了进来,过了门槛后扑通一声就跪地上了。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不在,三世子不在越王府,也不在书院,廖师傅说,三世子随乔冉去了东海!” 秦老大面色剧变,右手没来由的抖了一下,一排墨迹甩下,纸上大大的“燥”字,生生便成了一个“操”字! 第三百七十九章 王与皇 秦老大整个人都不好了,瘫坐在凳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甚至怀疑秦游在故意报复自己。 怪不得这小子以前总被冤枉却从来不计较,会不会是…在这等着朕呢? 越这么想,秦老大越觉得可能性很高。 一想到秦烈这几天就要回来了,他都想直接让秦玄登基自己马上跑路了。 他秦老大也是要脸的人! 当年秦烈被封为越王的时候,一天福都没享,直接去边关了,走的时候义无反顾,一句多余话都没有,就一个要求,将两个孩子照顾好。 秦老大自然是满口答应了,然后,给这俩孩子照顾的,那叫一个没的说,一个丢了,一个跑了。 望着书案上那个大大的“操”字,不知道为什么,秦老大觉得这字和自己此时的心境很相似。 五日,秦游已经走了五日,现在就是派人去追也追不回来了。 秦老大自从当了皇帝后,头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助与彷徨。 他都来不及寻思怎么收拾秦游了,光想着该如何面对秦烈。 越王府,一门父子四人,老子镇守边关,老大卫戍京中,老二为救太子丢了,老三倒是混来着。 可现在呢,老子镇守边关,老大在东海下落不明,老二还没找回来呢,老三也跑了。 秦老大抬起头,双眼无神的看着白千,喃喃道:“越王今年,已到花甲之年了吧。” 白千哭丧着个老脸点了点头。 秦老大自言自语的说道:“老三已是花甲之年,想来,这脾气和性子,肯定和以往不同了,毕竟…毕竟也是花甲之年了。” 白千没好意思吭声。 越王今年六十一,去年就到花甲之年了,去年花甲那会,不照样在京中揍了好多文官,没见到脾气好到哪去,前年五十九的时候没到花甲,打人好个轻重,去年花甲的时候,给两个文官揍的生活不能自理了,脾气比以前还暴。 “今年,大雪一场接着一场,会不会…”秦老大一脸期望的看着白千:“老三他…会不会一看路途遥远,大雪连连,保不齐…就不想回来了?” 白千依旧没好意思吭声。 您就想吧,想瞎您那七窍玲珑心了,当越王是您啊,看儿子看的都厌了,想揍随时就能揍,人家越王一年到头就能见着俩儿子一次,别说下雪,下刀子人家该回来照样回来。 “哎呦呦,这可如何是好,白千你说,这让朕去哪弄两个儿子给老三。” 白千发现自己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瞧瞧您这话问的,问我一个太监怎么整儿子,埋汰谁呢? 秦老大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再次恢复了往日八风不动的帝王风采。 老子是皇帝,是你大哥,秦游又不是我弄走的,和我有个鸡毛关系。 心理暗示了一大通,秦老大又不断给自己提气,腰板是越来越直。 就在此时,一个红旗骑司匆匆跑了进来,单膝跪地。 “陛下,越王入京,随五百边关铁骑,西隆门。” 秦老大屁股一出溜,差点没滑案几下面,刚刚提起的气,刹那间全跑光了。 “这是天要亡朕呐!” ………… 满身风霜秦烈坐在高头大马上,望着巍峨的城墙,面露笑意,秦家特有的大浓眉上,挂着些许的寒霜。 城门朗和一群京营的军卒跪成两排,最先得到消息的兵部将领们也全来的,甭管当不当值,也甭管和秦烈有没有交情,都站在城外,站在风雪中,站在寒风中,垂手而立。 这就是越王秦烈,你可以不喜欢他,可以讨厌他,甚至可以恨不得他去死,但是当他出现时,你必须表达出最大程度的尊敬,你不尊敬可以,夏律没有要求别人必须尊敬越王,可如果不尊敬越王的话,会被戳脊梁骨,会被骂忘本,会被啐上一口。 因为越王作为本朝唯一的一位王爷,足足为国朝镇守边关十二载,凉戎铁骑,寸步未进。 其实秦烈可以直接入城的,但是因为带了五百亲随,所以必须通知宫中,宫中给了手谕或口谕,才可以进城。 每年,秦老大都说秦烈可以不用这么繁琐,可每年,秦烈都会在城外候着,等宫中的首肯才带着亲随进城。 一个微胖的身影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一群武将。 最前面的,正是龚文华,出了城门后,老龚朗声高喝。 “兵部尚书,龚文华,恭迎越王回京。” 二十余名将领,朗声起喊:“兵部,恭迎越王回京。” 秦烈哈哈一笑,龚文华快步走来,从文吏手中接过酒杯,亲自斟满了一杯将军烈。 秦烈一饮而尽,将酒杯随手一扔,甲胄哗哗作响,一把搂住了龚文华。 龚文华比秦烈挨了一头,官帽都歪了,苦笑连连。 “华章。”秦烈松开了龚文华,后退一步,无比郑重的朝着龚文华深深拜了一礼。 “本王在千里之外驻守边关,家中不孝子居于京城,谢,华章照拂。” 龚文华连忙扶住了秦烈:“诶呦,老哥哥,羞煞我也,羞煞我也啊,愚弟何德何能当得起老哥哥这一拜。” 秦烈脱下头盔,满面正色,刚要开口,突然见到远处来了上百名骑兵,正是背插靠旗的宫中红衣骑司,下了马后,矗立在了道路两旁,随即是一群兵卒跑来,将道路彻底封锁了起来。 “飞羽卫?”龚文华面色微变:“陛下竟亲自来了。” 秦烈挑了挑眉,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极为不详的预兆。 又是越王又是陛下的,西隆门肯定是走不成了。 堵在门口看热闹的老百姓嘴上喊着越王爷公侯万代,心里连呼mmp。 升斗小民就是这样的,王爷,天子,离他们太远,只有家近,床近,因为这些云端上的大人物,阻隔了他们回家的距离,延误了他们上床暖和的时间,不骂娘才怪。 果不其然,的确是秦老大来了。 秦老大是一点排场都不讲了,带着半个飞羽卫和二百多名红衣骑司就来了,看的出来,来的很仓促。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秦老大应景的穿着一身戎装。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连呼万岁。 大门外面心里骂mmp的老百姓们更不乐意了。 这家伙还不如越王呢,越王就是耽误的点时间,皇帝老子一来还得跪,杵一裤腿雪水,回家洗起来老费劲了。 秦老大匆匆下马,几乎是用跑的来到了秦烈面前,双手一托。 “三弟,想煞朕了,快快平身。” “臣弟,见过陛下。” 秦烈站起身后,眉头皱成了川字。 他太了解自家大哥了,这家伙无缘无故绝对不会大冷天特意跑来接自己,八成是干了什么亏心事! “这一年来,驻守边关,三弟为朕,为国朝,为天下臣民…” 在秦烈如刀子一般的鄙视下,秦老大说不下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秦老大脸上的关切之情便成了如同老娘刚刚改嫁了一般,低声说道:“秦狰去东海了。” “什么?!” 秦老大一咬牙,又补充了一句:“秦游也去了。” 秦烈面色剧变,破口骂道:“狗皇…” 秦老大赶紧捂住秦烈的嘴巴,一脸祈求之色:“回宫,回宫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还好,大家都低头跪着,光听了个“狗皇”俩字,帝和老子与你势不两立后半句话没听到。 被捂住嘴巴的秦烈也是气急眼了,一口咬在了秦老大的手上。 一旁的龚文华满面困惑的抬起头。 秦老大满面笑容,手还在秦烈嘴里叼着呢,却淡淡的说道:“三弟一路辛苦,脸上都挂上了霜雪,朕为你擦拭擦拭。” 第三百八十章 大哥与三弟 也就是秦老大从事的职业比较特殊,但凡他不是干皇帝的,秦烈说不定都能直接举旗造反了。 估计秦老大也是怕秦烈当场动手,费了半天劲才把手抽出来,抬高音量夸赞了几句,然后马上上马一路疾驰而去,就和深怕秦烈追他一样。 秦老大之所以跑来,就是寻思有外人在秦烈不好给他脸色看,可没成想,还是错误低估了秦烈的怒火程度。 不过还好,秦烈就是咬他一口,狗皇帝仨字也没说全。 秦烈也上马了,一夹马腹,兄弟二人和赛马似的,一前一后跑进了皇宫。 至于护驾伴驾的京卫和红衣骑司们,一脸懵逼的在后面追。 秦老大也挺不要脸,快到宫门的时候仗着自己是皇帝就没下马。 秦烈却不能这么干,下了马后,两条腿肯定追不上四条腿,一路吭哧吭哧的撵到了泰宁殿。 秦老大的底线可见一斑,不往议政殿跑,不往敬仪殿跑,往他媳妇那跑。 可以说秦老大今天绝对是流年不利,宁妃就没在泰宁殿。 不过就算宁妃在也没用,今天就是秦老大跑到天涯海角秦烈也得追。 秦烈到的时候,秦老大正在让白千帮着他藏什么名贵字画花瓶镇纸之类的“名贵品”。 杀气腾腾的秦烈一跨进门槛,白千都快吓尿了,深怕秦烈不敢动陛下,再有气没地方撒给他这个老太监削一顿。 还好,秦老大一指门外:“滚。” 白千一脸为难的看向秦老大。 秦老大:“滚!” 白千如蒙大赦,二话不说,直接跑出门口。 临走之前还和另一个小太监合理将敬仪殿的大门关上了。 秦老大差点没气的喷出一口老血。 你个死太监给门关上,朕一会怎么跑? 人家白千也是好心,怕一会声音太大怪丢人的。 白千跟了秦昭大半辈子了,还真见过兄弟二人动手,还不止一次,知道这俩人打起来很容易误伤。 秦烈三下两下就将身上的盔甲脱了下来,叮铃咣当的往地上一砸,面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秦狰,秦游,为何要去东海。” 秦老大看了眼秦狰的面色,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陛下!”秦烈突然双膝跪倒在地:“敢问,都护将军秦狰,三世子秦游,为何要去东海。” 秦烈老泪纵横,血灌瞳仁。 秦老大麻爪了。 事情,比朕想的还要严重啊,当年老三得知老爹冤死在牢中时也没有这幅样子。 “三弟,听朕狡辩…不是,听大哥和你解释。” 见到秦烈一副要灭自己满门的模样,秦老大也不敢称孤道寡了。 “老臣,听着。”秦烈一额头杵地面上了,上好的青岩砖时满是裂纹。 “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 秦烈霍然而起,爆喝一声:“秦昭!” 秦老大吓了一跳,语速极快:“东海大患,朝廷忌惮,一家二姓要叛,秦狰只身平乱!” 要么说人在应激反应下总会超常发挥,秦老大不但短短一句话解释了事情经过,还押上韵了。 秦老大说完后,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很机智的嘛。 原来以为说来话长,结果…这也不长啊,一句话就解释完事了。 秦烈如同老牛一般喘着粗气:“那秦游为何也去了东海。” 秦老大垮着一张批脸:“大哥也不晓得。” 见到秦烈眼睛一眯,秦老大赶紧一副赌咒发誓的模样叫道:“大哥我是真不晓得,一个时辰前,一个时辰前才得知的消息。” 秦烈咬着牙问道:“游儿,何时离的京。” “十天,十天前!” “十天?!”秦烈暴吼道:“走了十天你才得知,你这皇帝,究竟是如何当的。” 秦老大也不乐意了:“朕每日忙于案牍,又不是天天围着…” “秦昭!” 秦老大低下头:“大哥知错了。” 秦烈站起身,双目无神,整个人如同老了数十岁一般,摇摇欲坠。 秦老大刚要上去搀扶,走出一步,又退回来了,一脸狐疑。 老三不会使诈吧,等朕过去搀扶他时…再他娘的趁机捣朕一拳? 秦烈还真不是装的,双眼发黑,人都站不稳了,刚站起身,双腿一软,又扑通一声坐地上了。 老泪纵横的秦烈哽咽出声:“这是老天爷…老天爷要我秦家断子绝孙呐!” 一听这话,秦老大脸都黑了:“这是什么话,秦家岂能断子绝孙,不还有朕的…” 秦烈抬起头,一脸鄙夷,秦老大说不下去了。 一想起秦玄那死出,秦老大也是老脸一红:“秦玄今年…今年在寒山书院中…” 越往后说,秦老大声音越小,因为他又想起秦玄这个死孩子不修书跑去科举这件操蛋事了,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一提起寒山书院,秦老大突然知道怎么让秦烈消气了,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 “老三,秦游今年做了好多事情,你…可有耳闻?” 秦烈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没搭理秦老大。 秦老大陪着笑说道:“烈酒换马一事,你在边关,想来是听说过的。” 坐在地上的秦烈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京中有一醉云阁,产烈酒,将军烈,换番商战马,充边关军备。” “醉云阁是你们越王府名下的。” “我越王府名下?”秦烈抬起头,满面不解。 秦老大也愣了一下:“你真不知?” “我只知不少番商入关,说是将战马贩往京中,此事与越王府有关…”秦烈皱着眉头问道:“还当是我越王府在这醉云阁里掺了份子,醉云阁背后东家想要借我名号令番商顺利入关,朝廷又是默许,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醉云阁,果真是我越王府名下产业?” “当然是了。”秦老大哈哈笑道:“这将军烈,便是游儿鼓捣出来的。” 秦烈来了精神:“将军烈可是好酒,不少边关城镇都要重金求购,我越王府,怕是没少赚?” 秦老大笑不下去了。 秦烈又眯起了眼睛:“为何不说话?” “都…都换战马了。” 秦烈愣了半晌,口气阴森:“你是说…游儿酿了酒,分文不取,都让朝廷换取战马了?” “大抵…大抵便是吧。” “秦昭,你他娘的还要脸吗?” 秦老大连连摆手:“小点声小点声,莫让人听到,大哥我可是皇帝。” “皇你娘了个蛋!” “好端端的骂什么人,有辱斯文。” “你斯文,你他娘的斯文,倒是将酿酒赚取的钱财还于我御王府!” 秦老大火气腾地一下上来了:“你再骂娘!” 秦烈霍然而起,冷笑不已:“怎的,陛下,您这天子,莫不是要诛臣弟九族?” “不是,大哥的意思是,不要总是骂娘,莫要忘了,咱兄弟二人是一个娘。”秦老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诛你九族,那不是连大哥也要去死。” 秦烈破口大骂:“我儿子都没了,三个,一个都没给我剩,你还和我喋喋不休,娘亲就是仙去了,若是在世,非打你个不孝子!” “哎呀。”秦老大赶紧说道:“莫急莫急,听大哥解释。” “你还有何可解释的!” 秦老大突然一脸狐疑的问道:“你连醉云阁一事都不知,岂不是流民、书院、《寒山杂谈》等事一概不知?” “什么流民书院,究竟在说些什么。” 秦老大似笑非笑:“你平日里,不关注京中之事吗?” “我镇守边关,为何要关注京中之事。” “那你王府里的事情,也不关注?” “王府能有什么事情。” “那秦游呢。” 秦烈气哼哼的说道:“我已交代过朱善,不管秦狰秦游,也不管是王府出了何事,更不论京中出了什么事,与我秦烈无关,哪怕是秦狰和秦游横死,也莫要告知与我,除了皇帝驾崩,不许传任何书信到边关,我只需坐镇边关为国朝守好北疆便好!” 秦老大沉默了,闭上了眼睛,沉默了良久,语气哽咽。 “老三,是大哥亏欠了你,亏欠良多。” 第三百八十一章 得儿如此 这便是秦烈令人敬重的地方。 刚去边关头几年,秦烈总是往京中写信,每日在床上难以入眠时,便想念着京中的两个傻儿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换了别的门户,自然不会像秦烈如此担忧。 知子莫若父,秦狰性子鲁莽,秦游更别说了,没一个省心万一,将这两个孩子留在京中,秦烈这个做父亲的能不日日担忧吗。 无数次,秦烈都想骑着快马回到京中,深怕两个孩子闯了滔天大祸。 可后来秦烈又想通了,或者说是认命了,正是因为自己镇守着边关,两个孩子哪怕闯了祸,秦昭也可以庇护这两个傻孩子,倘若自己回到了京城,反而是害了这两个傻小子。 为了让秦狰和秦游哥俩安然无事,秦烈一狠心,告诉了身边的人,一心一意坐镇边关,无论京中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告诉他,除非是皇帝驾崩了。 所以,关于秦游的事,秦烈是丝毫不知情。 即便是烈酒换战马一事,秦烈也没有多问。 他是坐镇边关的王爷,没事也不可能总找番商唠嗑,所以光知道京中有个醉云阁出产烈酒换了番商的战马,其他的一概不知。 秦老大走了过来,坐在了秦烈身边,将靴子一脱。 “我已命人沿着官道派人去寻秦游了,事已至此,是大哥的错,大哥一定将人给你带回来。” “若是带不回来呢。” 秦老大一激动,叫道:“那遍将秦玄给你,这总成了吧。” 秦烈怒意更盛:“你还嫌害我不够惨?” 秦老大:“…” 秦烈也不吭声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老大看了眼秦烈脸色,陪着笑说道:“老三啊,其实今年,游儿做了许多事,既然你不知道,大哥和你讲讲吧,我秦家的好儿郎,出息了。” 秦烈根本懒得搭理他。 秦老大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悯农诗么,想来是不知的,入夏时,秦游闯了祸,被骑司带到了议政殿,因殴打了不少读书人。” 秦烈老脸一红:“游儿,性子是随我。” 秦老大微微一笑:“打的好,打的大快人心,朕,也打了,杖责,狠狠抽他。” “秦昭,你还敢杖责游儿!”秦烈一脸暴怒:“我和你拼了!” 秦老大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杖责辱骂秦游的那个读书人,明明是秦游做的诗,私下花费了重金买来后欺世盗名,秦游为了证明诗词是他所坐,当殿赋诗,技惊四座。” “秦游会作诗?”秦烈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 “何止。”秦老大颇为得意的说道:“寒山书院,便是朕这侄儿…是你越王府三世子所创。” “寒山书院?” “不错,就在北郊大集。” “北郊大集又是什么地方?”秦烈是越听越迷糊。 秦老大笑吟吟的说道:“你可知寒山书院的山长是何人?” “谁人与我有何干系。” “秦游。” 秦烈乐了:“京城竟然还有大儒与我家游儿同名同姓。” 秦老大哈哈大笑,站起身,慢悠悠的倒了两杯茶,随即又将茶杯放下了,朝着门外喊道:“来人,取酒,取好酒,将军烈。” 喊完后,秦老大坐回到了秦烈身边。 “这将军烈,便是秦游思念老三你这爹爹,方才以此命名。” 一听这话,秦烈眼睛又红了。 一辈子都没哭过,今天眼泪掉了好几次。 “莫哭,刚刚大哥我说的这寒山书院山长秦游,便是秦游了,大哥我的侄儿,你越王府的老三。” 秦烈愣了:“游儿?” “不错,正是你越王府三世子秦游。” “这混小子,开这书院,不知要赔光多少钱粮。” 秦老大:“…” 秦烈开骂了,骂秦游是个败家子,骂了一会,又开始黯然神伤了。 “这孩子,胡闹便胡闹吧,谁叫他爹爹在边关吃傻子,他大伯又是个心狠的。” 秦老大也是服气了,三弟这关注点也太独特了。 “这叫什么话,我这做大伯的可是听不下去了,你可知这书院的院长的先生们是何人,院长又是何人?” 秦烈满脸都是“老子没兴趣”的模样。 秦老大卖了个关子:“廖师傅回京了。” 秦烈表情一动:“身体可还安康?” “身子骨硬朗。” “现居于何处。” “寒山书院!” 秦烈一脸困惑:“游儿的书院?” 秦老大微微笑道:“廖师傅,便是这寒山书院的院长,教书的先生,不但有国子监的司业董昱,还有八马先生、闻道鸣先生、离主先生、墨竹先生。” 秦烈一脸惊容:“这寒山书院,竟如此骇人?” 说完后,秦烈满面困惑:“可为何,我家游儿却是这家书院的山长?” “若是没有秦游,这寒山书院哪能齐聚天下名儒。” 正好白千带着一群小太监进来了,除了几坛子酒外,还有十几样小菜。 白千见到秦老大脸上一点伤痕都没有,突然有点小失望。 秦老大将白千留了下来,笑道:“快和越王说说,朕这侄儿今年是如何震惊国朝的。” 白千笑吟吟的说道:“陛下,老奴听您这意思,越王对三世子殿下的事情,丝毫不知?” “让你说就说,哪里来的这些废话。” “那老奴可是说了。”白千为秦烈和秦老大斟满了烈酒,随即说道:“咱家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三世子还聪颖的年轻俊杰了…” 秦烈急不可耐的问道:“那寒山书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游儿何德何能,竟可当这书院山长,莫不是游儿耍了手段裹挟了廖师傅?”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越王知道秦游的三位门客么?” “门客?”秦烈一脸古怪:“游儿为何要收揽门客。” “朝廷开设科举,乡试一考,三世子门下三位门客一举成名,寒山书院拔得头筹,一甲头名到三榜第五名,皆是书院考生,三世子门下的三位门客,分别考得了二、三、四名。” 秦烈哭笑不得:“如此才学,想来是京中拔尖的年轻俊杰,又为何要投入秦游门下。” “无名之辈,寂寂无名之辈,这三人得是前世修来的通天福分,若不是三世子,这三人只怕如今还在京中浑浑噩噩厮混着,拜在了三世子门下,这才一鸣惊人。” “我儿买通了礼部监考官?” 白千:“…” 秦老大也不卖关子了,又将秦游安置流民等事情说了一遍,最终又让白千将《寒山杂谈》全部取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 入集下马 秦烈又哭了。 哭的像个月子里的娃儿,嚎啕大哭。 作诗技惊四座、数道怪题难倒了全京城的读书人、办书院、安流民、烈酒换马、策反斐人细作、殿上怒斥诸国使节、扳倒安之峰,这一桩桩,一件件,随着秦老大娓娓道来,秦烈不停的重复着一个问题----你说的,是我家秦游吗? 老泪纵横的秦烈不断念叨着“祖宗有灵”,这一刻,他不是夏朝战神,不是边关大帅,不是国朝越王,只是一个父亲,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望子成龙满怀欣慰的父亲。 秦老大微微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只要提了秦游这些事,秦烈这怒火,定会消弭无踪。 事实的确是这样,秦烈老怀大慰,一边哭,一边翻看着《寒山杂谈》,泪水打湿了纸张,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辈子值了,哪怕是现在身死,也值了。 合上了《寒山杂谈》,秦烈又笑,大笑出声,笑的声震屋瓦,笑的好不快意。 又哭又笑的秦烈如同疯魔了一般,连饮了几大杯将军烈,指着《寒山杂谈》第一页“编撰秦游”四个大字,不停的拍打着胸膛,噗噗作响。 秦老大感慨万分的说道:“秦游,是个好孩子,当真是个好孩子啊。” 秦烈连连点头,刚要说话,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了,随即,脸上满是怒意。 猛然看向秦老大,秦烈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怒火。 秦老大一脸懵逼,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又翻脸的。 看的出来,秦烈比刚刚还要更怒三分。 秦烈死死的盯着秦老大。 老子这么优秀的孩子,居然…他娘的让你给弄丢了? 秦烈的双眼之中,又带上了几分狐疑之色。 你不会是…嫉妒老子有这么优秀的儿子,故意让秦游去的东海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因为秦烈太知道秦玄是个什么德行,都是儿子,秦游才叫儿子,秦玄,最多算是个灵长类。 “三弟,你又是怎的?” “扑通”一声,秦烈坐下了,一拳将地砖砸碎:“我的好儿子啊,我的游儿啊,你…你怎就贪上了如此…贪上了这么一个大伯呐。” 秦老大:“…” 秦烈霍然而起,提着靴子就跑。 秦老大一脸懵逼:“三弟,你这是去哪。” “去我儿的书院!” 秦烈头都不回的就喊了一句,直接跑出了泰宁殿,还将“我儿”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秦老大苦笑不已。 直到秦烈跑了无影无踪后,秦老大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 “白千!” “老奴在。” “将京中骑司,悉数派往东海,沿途寻秦游下落,寻到之后,务必带回。” “那京中…” “宫里的红衣骑司,散到京中,拟旨,命龚文华为尚云道大总管,今日启程,不可耽误,沿途征各州府兵折冲府,入东海平叛!” “唯。” “派二十名宫中骑司好手,暗中跟随越王,若是离京,便是动武,也要拦住他,玩玩莫要让他前往东海!” 说完后,秦老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的补充了一句:“告诉骑司,京中,若是有人再敢嚼舌根子,敢说秦游不是,敢说秦狰不是,敢说越王不是,不用请奏,直接拿下关入骑司衙门,无论是士大夫,还是百姓,哪怕是议政殿中的朝官,统统扔进骑司大牢!” 白千满面惊恐:“陛下,这…” “谁若不服,便让他去边关,去东海,将他全族送到边关,送到东海!” “老奴懂了。” 秦老大转过身,眼角逐渐湿润,满面愧疚之色。 一声叹息,秦老大幽幽的说道:“老二,已是离了朕,若是老三也因此记恨上了朕,这皇位…” 白千扑通一声跪地上了,磕头如捣蒜,老脸吓的煞白。 ………… 秦烈跑出宫后,十多名亲随等候多时。 秦烈二话不说,上了马,一路疾驰,亲随紧随其后。 直到出了城,秦烈却突然拉住了马缰,任由马儿慢慢前行。 一名亲随策马来到秦烈旁边,低声道:“王爷可有吩咐。” “查。”秦烈面无表情的说道:“关于秦游,事无巨细,查,关于秦狰,事无巨细,查,关于寒山书院,事无巨细,查。” 顿了顿,秦烈又补充道:“天子在朝堂之上,可对秦狰秦游二人流露出过不满,查,秦狰东去,何人献策,查,秦游东去,天子是否今日才得知,查!” “卑下这便安排。” 亲随的名字叫做九州,边军六品郎将,秦烈心腹,也是亲随中的队率。 九州回过头低声吩咐了几句后,其他亲随全部离开,只剩九州一人留了下来。 秦烈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再次疾驰而奔。 一直到了屯盐卫门口,秦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白雪之中,果然有一片大集,来往的商贩络绎不绝。 秦烈打马上前,结果刚到门口,两个汉子走了过来。 上下打量了一眼穿盔戴甲的秦烈,其中一个汉子一指身后:“上好的青砖,马不能塌,下马。” 秦烈面露不喜之色。 不是他不接地气,而是上马下马有说道的。 文不下轿,武不下马,平民是无法要求文臣武将下轿下马的,这属于是不敬之罪。 “大胆!”九州低喝道:“除了大内,谁敢叫我家大帅下马!” 汉子面无惧色:“此处,只有三人可不下马,这位将军,不在此列。” “哦?”秦烈来了兴趣:“这三人,又是何人。” 汉子朝着书院方向一拱手:“这第一人,国朝三世子,寒山书院山长,我大集主人,越王府三殿下,这就是规矩,三世子殿下定的规矩。” 秦烈一脸懵逼,九州也是哭笑不得。 “除了山长,越王府大世子殿下,越王府王爷,皆在不下马三人之列,除了这三人,其他人入大集,必须下马。” 汉子又微微哼了一声:“除了越王府,谁也不准在大集中马踏而行。” 秦烈哈哈大笑,笑的极其得意,回头冲着九州说道:“听着没,还不下马。” 九州一脸无语,翻身而下。 秦烈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看清楚了,老子正是越王秦烈,你家山长的爹爹,亲爹!” 第三百八十三章 此处 秦烈到底还是下马了。 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全都跪下了。 背手而行的秦烈一路走,一路嘴角带笑。 这些跪下的庄户,满面激动之色。 越王,活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山长他爹,就在眼巴前,会走,还会乐呢,唯独长的太粗狂,一点不像三世子那样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的,俩人长的不咋像。 牵着两匹马的九州也在乐,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越王这么开心了。 秦烈反而不急着去书院了,问问这个,问问那个,但凡和秦游有关的,他都问。 庄户们说的,比秦老大和白千说的可详尽多了,其他事不知道,但是被安置的事,这些流民街溜子比谁都有发言权。 几个上了岁数的老人牵着一群孩子,将秦烈围了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叫着“大恩大德”。 秦烈扶起这个,那个又跪下了。 秦烈的眼睛也红红的。 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了秦游那嬉皮笑脸的模样。 秦游和他说过,百姓,刁民也。 每当想起秦游说到的这五个字,秦烈总是彻夜难眠,单凭这五个字,秦游早晚得闯大祸。 可现在,原本那些担忧一扫而空。 当秦烈来到书院门口的时候,两匹战马已是不堪重负了,马背上挂的满满当当,有鸡蛋,有活鸭,有平安符,也有新呐的鞋底子,九州手里还拴着一头吭叽吭叽叫唤的猪崽子。 这已经是秦烈百般推辞了,要是不推辞,他可以直接原地开个农家乐大饭店。 数百个庄户也不做生意了,一路“护送”,跟在秦烈和九州的后面。 到了独木拱桥的时候,秦烈转过身,挥了挥手:“大家回去吧,不用送了,快些回去吧。” 庄户们又齐齐跪下了,保佑越王府公侯万代。 秦烈一巴掌拍在了九州的肩膀上,满脸自豪之色:“老子这孩子,生的如何。” 九州吃痛,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好,生的好,将来小的要是有了儿子,也要和三殿下这般出色。” “你也配,看你那熊样,长的和秦狰似的。” 九州:“…” 大笑了几声,秦烈走向了书院大门。 看门的是越王府的护卫,一看是越王,二话不说跪倒在地,激动的浑身直打摆子。 “王爷,王爷您回来了,小的恭迎王爷。” 秦烈走了过去,照着护卫的屁股就轻踹,朗声问道:“说,此处是何地。” 护卫一脸茫然的抬起头:“寒山书院呐。” 说完后,护卫还指了指大门上的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寒山书院。 “错!”秦烈正色道:“这是秦游创办的寒山书院!” 护卫哭笑不得:“对对对,您说的对,是三少爷创办的寒山书院。” 秦烈一甩胳膊,迈着八爷步进入了寒山书院。 正好到了饭点,几个大儒从食堂中走了出来。 不过这些老头没见到秦烈,径直走向启文堂。 秦烈快步走了过去,到了廖文之身后,朗声喊道:“学生,秦烈,拜见廖师傅。” 廖文之愣住了,却没转身,驻足许久。 几个大儒倒是转过了身,不过大家没见过面,脸上带笑,上下打量了一番秦烈。 足足过了几个呼吸,廖文之才慢慢悠悠的转过身,随即,抽出袖中戒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呼在了秦烈的脑门上。 秦烈赶紧揉了揉额头,一脸郁闷。 廖文之抚须大笑:“好你个秦三儿,老夫耳聪目明,喊的响亮,是要吓老夫吗。” “学生哪敢。”秦烈抬起头,嘿嘿傻乐了一声。 廖文之一指秦烈,冲着几位大儒说道:“秦烈,我廖文之,生平最得意学生!” 没有那么多繁杂的称号,只是直呼其名,秦烈却鼻头一红。 几位大儒纷纷见礼,秦烈一一回礼。 廖文之一指食堂:“吃!” 一个“吃”字,廖文之又走回了食堂,几个大儒则是相视而笑后离开了。 秦烈和个听话的小学生似的,紧跟在廖文之身后。 进了食堂,廖文之往凳子上一坐:“人来!” 两个客串厨子的骑司赶紧跑了出来,一看是越王,连忙单膝跪地。 “取儒衫,布膳食。”廖文之就和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似的,一语落闭,食堂里的人开始忙活起来了,该做饭的做饭,该取衣服取衣服。 过了片刻,骑司将两套儒衫取了过来。 秦烈和九州都是军中大老粗,脱下甲胄直接换上了儒衫。 九州还是第一次穿儒衫,笨手笨脚的,廖文之挥手叫来了个小学子,帮着九州将儒衫穿戴完毕。 得到消息的李太白、杜子美、南宫奢三人也赶了过来。 深深一拜,三人异口同声:“门下,拜见越王。” “好!”秦烈的目光送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没想到我越王府也有读书人做门客了,好,好,看面相,果然不像是谄媚之徒。” 廖文之手指一挥,满脸自豪之色:“此处,名为寒山书院,京中世家门阀子弟,趋之若就难入其门,此处,名为寒山书院,《寒山杂谈》便是在此编撰,各国使节不惜重金,百万贯难求,此处,名为寒山书院,齐聚天下名儒,此处,名为寒山书院,夏朝,文风首重之地,此处,名为寒山书院,你秦烈幼子,秦游所创办!” 秦烈起身弯腰施礼:“廖师傅教导有方。” 正好饭菜端了上来,八个菜,有荤有素,香气四溢。 廖文之一直饭菜:“吃。” 秦烈食指大动:“奢靡,太奢靡了。” 廖文之微微一笑:“平日里,学子吃什么,你便吃的是什么。” “平日里学子便如此奢靡?” 廖文之笑意更浓:“皆是秦游功劳。” 秦烈本想骂一声败家子来着,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九州吞咽了一口口水,看向秦烈。 “看本王作甚,吃!” 一声吃后,秦烈拿起筷子就要狼吞虎咽,结果刚夹起一块狮子头,老脸一红,放下筷子看向了廖文之。 “吃便是,老夫已经用过膳了。” “那学生可就吃了。” 不待廖文之吭声,秦烈开始大快朵颐,九州也是,和八辈子没见过肉似的,筷子都不用了,直接上手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祭天 吃过了饭,廖文之亲自当“导游”,带着秦烈和九州将整个书院逛了一遍。 秦烈的表情一直很激动,嘴巴都笑的麻木了,“好”字也不知说了多少声,将廖文之送回小屋中休息后,继续溜达,仿佛永远也看不够这书院中的一草一木似的。 得了信的朱善也从京中跑了过来,见到秦烈后,又是一番痛哭。 站在秦游居住的小院门口,望着有些融化的雪人,秦烈驻足良久。 秦游为何去东海,他已经听朱善说了。 “有佳儿如此,夫复何求。”秦烈长长的叹息了一口:“游儿,这是何苦。” 朱善和九州对望了一眼,二人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二人都看出来了,秦烈宁愿秦游不办这书院,不做了这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不立了这么多功劳,只要能老老实实的待在京中,哪怕混吃等死一辈子也好。 一个穿着儒衫的学子跑了过来,站在秦烈身后,弯腰施礼。 “季父。” 秦烈转过身,微微颔首:“太子殿下。” 来人正是太子秦玄,长身而立,精气神十足,倒是令秦烈颇有些意外。 秦烈上下打量了一番秦玄:“不错,殿下倒是长高了不少,听闻你乡试三榜第一?” 秦玄羞涩一笑:“正是。” 秦烈:“秦游的三个门客名次比你高。” 秦玄:“…” 秦烈微微一笑:“听闻你曾帮着大集流民搭建房屋。” “侄儿分内之事。” “大集是秦游建的。” 秦玄:“…” “听闻你此次会试,你考得了会元?” 秦玄叹了口气:“是。” 秦烈:“我儿编撰了《寒山杂谈》。” 秦玄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都懒得搭茬了。 秦烈拍了拍秦玄的脑袋,一脸欣慰的说道:“不错,书院中皆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多看看书,多做作学问。” 秦玄点了点头:“侄儿晓得。” 秦烈:“这书院也是我儿秦游办的。” 秦玄:“…” 秦烈哈哈大笑。 原来成为别人家孩子的父亲,这么爽! 秦烈迈步进入了小院屋中。 一进屋,秦烈的心情又有些不好了。 睹物思人,来到书案后,望着文房四宝,秦烈叹了口气:“我儿,想来平日里便是整日埋首于案几之上做着学问吧。” 朱善没好意思吭声,下意识的看向了床榻。 他在书院中待过一阵子,秦游在没在书案上做学问他不知道,他光知道每次来找秦游的时候,这小子都在床上躺着,那两条腿就和个摆设似的,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秦烈坐在了矮凳上,看向秦玄,好奇的问道:“平日里,游儿除了做学问,还会做些什么。” 秦玄回忆了一下,面色有些古怪的说道:“堂兄他…平日只做三件事。” 秦烈欣慰的点了点头:“读书,作诗,教授学子,对么。” 秦玄叹了口气,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本来想说吃饭睡觉堆雪人来着。 秦烈对秦玄说道:“多学学游儿,平日里,多读读书,多做做诗,教授教授学子…哦,险些忘了,你是学子,非是山长,哪来的本事作诗教授学子呢,那便…多读读书吧。” 秦玄:“…” “想当年,游儿和你倒是有几分相似,胡闹的模样,就算不如你,也你之三四分了。” 秦玄都想急眼人了。 是三四分吗,是三四倍好不好。 秦烈接着说道:“秦游平日里,既不读书,也不通礼数,不知多少个夜里,我都在担心,若是秦游如我皇兄的孩…如某些混账东西一般整日胡作非为,可要如何是好。” 秦玄微微看了眼秦烈。 你也别某些混账东西了,你直接就说是孤吧。 “混迹于花船之上,飞鹰走马,顽劣不堪,由着性子胡来,这迟早…迟早是要闯大祸啊,同为天潢贵胄,可他只是世子,哪来的这么多底气胡闹。” 秦玄到底还是没忍住:“季父,您说堂兄就说堂兄,能不能不要总捎带上侄儿。” “我何时说殿下了。” “您说了,同为天潢贵胄。” “殿下想多了。”秦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继续说道:“担忧啊,我着实是担忧啊,可担忧又有何用,坐镇边关,少则一年一回,多则数年才回京一趟…” 秦玄好心的宽慰道:“季父何必担忧,堂兄他…” "啪"的一声,秦烈一拍桌子,眉飞色舞的说道:“是啊,担忧作甚,同人不同命,游儿有何可担忧的,他和殿…他和某些人可不同,这某些人,你便是担忧了也没有用处,可我儿秦游,何须挂怀,自有雄心壮志,可不像你…额不,是可不像某些人,三岁看到老,若不是去什么书院好好调教一番,都不知要顽劣成什么模样,可秦游不同,自是无需担忧的。” 秦玄一拱手:“季父,侄儿还有课业未完成,要回去温习课业了。” “去吧去吧。”秦烈一脸鼓励的说道:“差点忘了,殿下只是学子,不是山长,同人不同命啊,快去温习课业吧,万万不要耽误。” 秦玄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心里堵的和一万年没掏过的公厕似的。 秦玄走后,朱善和九州相视苦笑,可秦烈却没有了刚刚那副得意表情,而是拧着眉头,默不作声。 “老爷…”朱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少爷和三少爷?” 九州看向朱善问道:“朱叔,你确定三少爷是自愿去的东海,非是…” 话没说完,但是朱善明白什么意思,解释道:“确是三少爷自愿去的,与天子无关。” 顿了顿,朱善双眼发红的看向秦烈:“老爷,当日我就在府中,三少爷亲口对骑司副统领乔冉说的,若是没法将大少爷带回来,他无颜见你。” “无颜见本王?”秦烈微微哼了一声:“这无颜见本王的人,如今就在京中,可本王的幼子,却去了东海,这是何道理。” 说完后,秦烈看向朱善:“东海如此乱象,京中朝臣又哪里脱得开干系,去见龚文华,将所有与东海有关的人都给本王吐出来,文臣也好,武将也罢,将这些名字,一个不少的给本王吐出来,狰儿和游儿找不回来,本王,便拿他们祭天!”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东海鹏城 鹏城距离尚云不远,骑着快马,一日便能到。 虽不是东海诸府,但是一家二姓的影响力早已辐射到这座城中了。 鹏城是新城,前朝所建,距今不过三十余年,从一座下县发展成如今模样。 一座原本人口不足万人的下县,之所以能发展成人口近四万的大城,正是因为这里商贾成风。 士、农、工、商,商是贱业,连百工都不如,可在鹏城之中,放眼望去皆是商贾,只知清谈穿着儒衫的士人倒是少见。 秦游漫步在繁华的街市之中,脸上满是困惑之色,只有凤七跟在他的身后。 如今大家已经算是到了东海的地界了,再向东,一日的时间就可以进入尚云,乔冉和其他骑司在城中打探消息,贺季真正在客栈中呼呼大睡,秦游则是没事出来溜达溜达。 “这座城…”秦游皱眉四下观察着:“给我的感觉…特别古怪呢。” 秦游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东海乱,乱在一家二姓,在一家二姓的阴影笼罩下,东海州府百姓民不聊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艰难度日。 秦游一直是这么想的,可眼前的景象,却和他所预料的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他甚至看到了一种繁华和生机,一种与京城完全不同的繁华和生机。 京城的繁华,是那种斤斤计较的繁华。 走在昌平坊的几个街市,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可只能在辰时到酉时期间去,其他时辰,商贩无法驻留,店铺关上门窗,街市上寂静无声,最多,只是京卫寻街匆匆巡过。 斤斤计较,计较在城中逗留的时间,计较入城出城的“税金”,计较你走哪条路,哪个坊,身穿什么衣,腰夸什么带,计较骑马还是做轿,任何事情,都要计较,大事小事,都要计较,走在路上,大家互相看着,就连眼神都要着,计较着大家如果会撞到,谁的声音可以大一些,什么都要计较。 这就是京城,斤斤计较的京城。 而京城的生机,也是步步凶险的生机。 生活在京城,走在这座中州最雄伟的城市中,想要抬起头,需要根脚,需要门路,需要钱财,需要家世,即便全部具备了,也要夹着尾巴走路。 说错话,走错路,撞错人,就连心中想错了事情,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可鹏城不同,鹏城没有城门,有城门洞子,却没有门,门被拆了,没有城门朗,没有军卒,更没有城金,也就是入城时索要缴纳的费用,连看门的都没有,自然不需要出示什么凭证了,连门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入夜落门这一说法,除非每天官方费劲巴拉的早上拆门晚上装门。 出了客栈,一排轿夫候着,给钱就抬,不会计较你的身份,秦游刚刚就看到了一个身穿布衣行色匆匆的男人入了轿。 要知道在京城的话,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轿子不会用来租赁,更不可能让穿着布衣的人上轿。 即便是在客栈里,店家也不会看路引,给了钱,报了房间,你来选,仅此而已。 秦游满心的不解。 任何一种职业,都是服务行业,你是当官的,服务的是老百姓,哪怕你是杀手,服务的也是雇主,所有职业都是服务行业。 在京中,那些店铺,背后都是世家门阀,进去后,人家第一眼就要看你的穿着,若是穿的不好,直接轰你出去,哪来的服务精神。 可在这座城中,这种服务精神随处可见。 在古代,在一座被皇帝和臣子认为是一座“乱城”的城市中,鹏城,不应该是如此模样的。 食不果腹,衣不遮体,这才是应有的模样才对。 可秦游看到的,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人们虽然行色匆匆,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秦游以为可以看到但是的的确确看不到的神色,例如被压迫,例如被欺辱,例如被生活压垮了脊梁的神色。 “七仔。”秦游侧目问道:“你不觉得这座城有点不对劲吗。” “三少爷您是指?” “我怎么觉得这里的百姓全是一副安居乐业的模样,不说东海民不聊生吗。” 凤七四下看了一眼,乐道:“还未到东海的地界,想来是这个原因吧。” “不是,距离东海这么近,要是东海乱的话,鹏城不可能是这番模样呀。” 说完后,秦游看了眼几十米外的酒肆,乐了:“走,去看看这里有没有卖将军烈。” 到了酒肆前,秦游哑然失笑。 原来幡子不止一个,除了第一个写着“酒”字的幡子外,后面还有三个幡子,分别是“赌”“茶”“饭”。 要知道在古代,做什么生意写什么字,打的什么幡子。 这家三层小楼倒好,一个铺面,做四个买卖,啥意思,一条龙啊,赌完了喝茶消气,消完了气再吃点,吃完了喝点酒醉醺醺的接着赌? 秦游来了兴趣,带着凤七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这刚跨过门槛,一股热浪和吵杂的声音扑面而来。 只见这一层小楼竟是个赌档,十几张桌子,叶子牌、大小鬼、闷桶花、骰子、百鸟皆有。 人们扯着嗓门叫着,笑着,哭着,嚎着。 明明是下九流的地方,什么人都有,除了短打扮套着暖褂的贩夫走卒,还有身穿绫罗绸缎的富贾,更是有几个穿着儒衫的读书人。 秦游大感奇怪。 读书人、商贾、贩夫走卒,别的城市不知道,但是在京城,秦游是从来没见过这三种人聚在一起过。 这就是京城斤斤计较的地方之一,什么人,待在哪里,和什么人聚在一起,都是要计较的。 喧闹声和刺鼻的气味让秦游有些受不了,带着凤七又上了二楼。 可刚上台阶,秦游又愣住了。 二楼台阶上面的入口处竟然被一个大木板盖住了。 正当秦游懵逼至极,一个小二打扮的少年人冲着上面喊道:“开天梯,迎两位爷。” 秦游回过头看向凤七:“骑在,开天梯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小的光知道点天灯。” 秦游:“…” 正在这时,木板被提了上去,秦游和凤七对望一眼,继续往上走。 原来木板极为沉重,需要上面有人拉住锁链将木板提上去。 秦游和凤七到了二楼后,木板也就随着落下了。 刚刚楼下吵闹之声,几乎微不可闻。 秦游面色微变,不由看向了地面上的地板。 他很清楚,隔音与传音都是和密度有关的,高密度的木材,隔音效果自然更好,因为传声是震动的关系,所以隔音的木材必须达到一定的厚度和密度。 能达到这种要求的木材,基本上就可以制作战船的木料了! 在整个夏朝,制造战船的木料十分稀缺,可就这么一家随处可见的赌档酒肆,竟然用这么稀有的木料当做天棚和地板? ………… 在这里说一下更新时间吧,正常的话每天是至少一万字,最多一万五,都是在下午四点以后陆续上传,因为上传需要审核,到了晚上十一点后,审核的编辑大大们已经休息了,所以要延迟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经常有读者老爷们发现第一天少更了,这是因为上传晚了,第二天就能正常看到。 再多说两句废话,关于“三世子”这个设定,我知道正常世子只有一个,老大是世子,但是在开篇初期就交代过了,越王府的三个倒霉催都叫世子,老三老二老大了,历史架空嘛,能看到这里的都是老读者,说实话也不怕大家笑话,我以前写都市和科幻的,历史题材是第一次碰,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不严谨的地方,请大家多多见谅,你要是不见谅也无所谓,那你就打赏侮辱我,投票蹂躏我,这样的话我就会很生气,很难过,很闹心,很郁闷。 第三百八十六章 方家的酒 二层是茶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饮茶。 夏朝的茶文化已经兴起到了一个阶段,煎茶、庵茶、以及煮茶。 煎茶又有粗茶、散茶、末茶、饼茶四种,将茶叶先碾碎,再煎熬、烤干、春捣,然后放在瓶子或细口瓦器中,灌上沸水浸泡后饮用的,称庵茶,至于煮茶,和唐代的煮茶方法几乎是一致,葱、姜、枣、橘皮、薄荷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一起充分煮沸。 秦游就喜欢煮茶,不过他不喝,而是用来炖猪筒子骨的。 二楼就没什么贩夫走卒了,都是一些商贾和读书人。 秦游对茶不感兴趣,只对木材感兴趣。 小二快步走了过来:“爷,喝茶、饮酒、还是用些吃食?” “饮茶。”秦游发现二楼靠窗的角度不错,径直走了过去。 一壶煎茶,一盒茶点,很快就送来了。 矮桌旁,秦游盘腿而坐。 顺着窗户往外望,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越是观察,秦游越觉得古怪,可究竟哪里不对劲,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吃了两口茶点,秦游双眼微亮,目光从窗外收回。 糯米粉、糖与蜜桂花制作的桂花糕。 枣和红豆制成的枣泥酥。 口味清香绵软不粘牙的绿豆糕。 颜色也是晶莹剔透的茯苓夹饼。 四样糕点,样样精美,各有特色。 秦游一样尝了一口,对凤七点了点头:“快尝尝,好吃。” 凤七警惕的问道:“没毒吧。” 秦游愣住了。 凤七压低声音说道:“这都快到东海了,三少爷咱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我吃之前你怎么不说?” “您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小的见您吃的开心,就不忍心提醒您。” 秦游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了。 感情你这做侍卫的让主子的帮你试毒? 凤七拿起一个桂花糕,刚要往嘴里塞,深深的看了眼秦游,就好像观察中没中毒似的。 “吃,沃日!” 凤七讪笑一声,将桂花糕塞在了嘴里。 嚼了两口,凤七乐道:“出门在外,小心为上,应该随身一根银针才是。” “大哥,银针只能试出砒霜好不好,寒山杂谈中记载了,没看过吗。” “小的连字都不认识,看哪门子书。” 秦游叹了口气:“吃你的吧。” 作为一个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后世人,秦游这点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影视作品中,谁拿出银针一插,然后大喊一声什么啊~十香软筋散、啊~七星海棠、啊~七步催魂散、啊~西地那非,这完全就是扯淡的。 银针,或者说是银,只能试出砒霜,也就是三氧化二砷,其他的毒药完全试不出来,砒霜里面都会含有少量的硫或硫化物,当硫和银接触便会产生化学反应,生产黑色的硫化银。 而且银针也特别不准,蛋黄也含硫,银针插一下也变黑。 秦游还把这事写在了《寒山杂谈》中,之前他还问过秦玄,有没有哪个御厨因为给秦老大煮了个鸡蛋然后被乱棍打死的。 秦玄给出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答案,秦老大比较节俭,宫里试毒根本不用银针。 之后秦游问那用什么,秦玄说,用白千。 秦游也懒得给凤七科普了,敲了敲桌子,将小二叫了过来。 “你家这糕点不错,请的是名厨吧?” 对于吃这一块,秦游还算是有点发言权的,京中出名的酒家茶馆他都去过了,可以这么说,这里的茶点完爆京中那些所谓的名厨大厨。 “公子抬举,您觉得好吃顺口就成” 小二也就十七八岁,小脸白白净净的,和李太白的面向倒是有些相似。 其实原本计划李太白也要跟着来东海的,这小子有大用。 不过秦游怕李太白受不了奔波之苦,准备等开春的时候河面化冻了让他坐船过来,省的大冬天骑马再给折腾坏了。 再一个是他留给了秦烈一封书信,必须让李太白亲手交给便宜老爹,除此之外,也想要知道自己走了之后秦老大是个什么态度,到时候再让李太白告诉自己,以后回去的时候也有个准备。 秦游笑着问道:“楼上是酒肆吧。” “是,大爷您想喝两盅?” “都有什么好酒。” “哎呦,那可就多了,美人醉,七步梦,陈年老红,闷口浆,您就说想喝点什么,小的保准能给您上来。” “没有将军烈。” 小二微微一笑:“怪不得看您眼生,果然是外地来的公子,这将军烈,有,不过稍贵。” “多贵?” “百六十贯,一壶,您要是喝将军烈,就不必上去,在这层喝就行。” 秦游一脸懵逼。 一百六十贯,还特么一壶,怎么不去抢? 要知道现在冬天换不来战马了,所以京中也有卖将军烈,可即便是京里最贵的酒肆也就不到十贯,还是“精装”的一坛,这鹏城倒好,直接翻了十几倍。 秦游都有心说八十贯我卖你,你要多少卖你多少。 小二解释道:“咱鹏城可不比京城,走京的商贾也没几个,大雪封了几处路,车马难行,这京中特产的将军烈,是喝一壶少一壶,您见谅。” 秦游也是财大气粗,一挥手:“来一壶吧,少爷我嘴刁,别的喝不惯。” “好嘞。” 秦游对凤七打了个眼色:“给银票。” 小二笑道:“不急,您吃够了喝够了,要是心情爽利了,玩两把也成的,临走的时候再结钱。” “先消费,后结账。”秦游乐了,要知道在京城里,即便是饭庄客栈,要是高消费的话,都要先结账才行。 酒很快就上来了,小二斟满后,秦游微微抿了一口。 本来秦游就是有钱烧得慌,寻思支持支持自家产业而已,结果这一喝,顿时是变颜变色,在嘴里含了那么一两秒,全吐了。 “靠,假酒!” 秦游怒目而视。 要知道将军烈最少是五十二度的,结果刚刚喝的这酒,别说将军烈,世子烈都不够格,最多也就是凤七烈吧,二十度撑死。 “这特么兑了多少水。”秦游破口大骂:“忽悠本公子呢吧,这是将军烈?” 小二也懵逼了,一脸困惑:“这怎么可能,都是方家走的酒呀。” 秦游的眼睛眯了起来。 一家二姓,方家。 第三百八十七章 方律 凤七也尝了一口后,凉水洗屁股,激眼了。 “他娘的!”凤七一拍桌子:“只有我家少爷糊弄别人,竟然还有人敢糊弄我家少爷,找死!” 秦游翻了个白眼:“七哥,请注意你的措辞。” 军中的汉子哪有不好酒的,凤七也好酒,作为秦游的侍卫,这家伙去大集要酒喝从来都是不限量的,所以他比秦游更清楚,这已经不是兑水的事了,而是将军烈稀释后,又兑了其他稠酒,就是那种浑浊不清的劣质酒,就和一瓶雪碧兑了两瓶雷碧外加一瓶水似的。 看的出来,小二也很懵,丝毫不像是知情的模样。 “二位爷,稍待片刻。” 小二满头是汗,转身跑走了。 秦游瞪了眼凤七,低声说道:“别闹事啊,低调。” “这不是砸咱大集的招牌吗。”凤七气咻咻的说道:“您之前不还说要打造什么国朝名酒么,小的能不生气吗。” 秦游乐了。 要不是凤七提醒,他自己都快忘了这事了。 当时他还不知道东海这边的情况,秦狰也没过来,秦游满脑子都是一些有的没的,开连锁餐饮、打造名酒品牌之类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有些觉得索然无味,想赚钱,办法太多了,赚钱简单,难的是,如何将钱守住。 一个胖乎乎的穿着罗袍的中年人跑了过来,看扮相应该是掌柜。 “二位爷,海涵。”中年胖子自我介绍道:“鄙姓郭,这里的掌柜。” 郭掌柜四十多不到五十,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满头是汗:“对不住,对不住二位爷。” 说完后,郭掌柜抽出一张银票,面值百贯,弯腰双手奉上。 秦游满面困惑:“你就不问问,我们怎么知道这是假酒?” “不用问,不用问。”郭掌柜连连摆手:“看这位公子就是外地来了,涵养非凡,想来是北边的大户公子,有见识,有见识的,您说是假的,这酒便是假的,这百贯银票,还请笑纳。” 凤七则是又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你这是何意,我家少爷在乎你这百贯钱么。” 郭掌柜二话不说,又抽出了两张银票,都是百贯面值,汗珠子滴答滴答的顺着下巴就往地上流淌。 “他娘的。”凤七霍然而起:“你侮辱我家少爷?” 秦游一桂花糕砸在了凤七的脑门上:“住嘴。” 郭掌柜陪着笑看向秦游:“不瞒公子,这酒也是前几日才进下的,喝的都是本地人,像您这种见过市面的公子要喝将军烈的,还是头一个,对不起,您海涵,切莫不要报官。” 说完后,郭掌柜咬了咬牙,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张银票,加起来正好五百贯。 秦游满脸懵逼。 喝着假酒了,老板来了,直接赔了五百贯,本地民风这么淳朴吗,五百贯,说赔就赔了? 望着满脸堆笑的郭掌柜,秦游立马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对方,似乎是极怕自己报官。 秦游一时也有些搞不清楚了。 用器不中度,不粥于市,兵车不中度,不粥于市,布帛精粗不中数,幅度狭不中量,不粥于市,奸色乱正色,不粥于市。 这句话出自《礼记.王制》,夏律也有相关的法令,大概的意思就是禁止一些违禁品和质量有问题的东西在市面上进行买卖。 不过夏律也是沿袭前朝的律法,并不完善,就说这卖假酒这一块,没有详细的条文律法。 衙门也很少接这种案子,一是因为卖了假货,一传十十传百,小商小贩就混不下去了,要是大宗的买卖,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更不可能告到官府了。 就好比在京城,要是买了假货,要么店大欺客,小民也不敢要个说法,要么闹了一通双方私了。 想了想,秦游一拍桌子,冷笑道:“一千贯,要不这事没完!” 这次轮到郭掌柜一脸懵逼了。 秦游哼了一声:“本少爷是什么身子骨,活这么大,就没喝过假酒,你这破店,竟然拿假酒糊弄我,我要报官!” 郭掌柜直起了腰,笑容没那么谄媚了:“这位公子,那依你的意思是…” 秦游大嘴一张:“一千贯!” “一千贯?!”郭掌柜哭笑不得:“最多五百九十九贯,若是行,我这便让人再去取九十五贯,若是不行,请便。” “不是。”秦游满面不解:“为什么还有零有整的,直接六百贯不行吗,你就差这一贯?” “笑话!”郭掌柜一甩袖子:“贩售劣酒,官府只罚没六百贯,若是给了你六百贯,我分文未省,何必与你多费口舌。”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卖假酒,官府居然罚这么多?” “五百九十九贯,公子愿意要,我便给,若是觉得不合理,衙门就在南市尽头,请便。” 秦游一脸佩服。 看看人家这鹏城的商人,多纯粹,干买卖的,高低得省一贯,说什么也不能白折腾。 当然,郭掌柜最开始想省四百贯来着,问题是凤七没乐意。 凤七这辈子全身上下揣钱都没超过三贯钱,也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跟人家咋咋呼呼的。 “夏律之中,贩售假酒要罚这么多钱吗?” “夏律?”郭掌柜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说道:“一年到头,也见了不少像您这样的公子哥,不怕实话告诉您,这里,不讲夏律。” “夏国,不讲夏律讲什么?” “别的地界咱不好说,可在鹏城,在尚云,讲的是方律。” 秦游瞳孔微缩。 郭掌柜嘿嘿乐道:“这位公子,您这是要去尚云州府吧,出门在外,入什么庙拜什么佛,要不,我和您说道说道?” 秦游微微一笑,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那就有劳掌柜的了。” “无碍,您是外地人,倘若您拜差了佛,踏错了路,方家人还得派人来寻我,我也是省了自己的麻烦。” 说到这,郭掌柜一屁股坐了下来,指了指桌上假酒:“口干舌燥说的多了,喝上一口,公子莫要介意。” 秦游哭笑不得:“这是假酒,你喝?” “假酒也是酒,更何况,这酒可是一百六十贯一壶,莫说假酒,就是马尿,咱也得尝上一口。” 秦游耸了耸肩:“请便。” 郭掌柜给自己斟了一杯,微微品了一口,也不说好不好喝,随即一饮而尽。 秦游乐道:“假酒,有那么好喝吗?” “好不好喝暂且不论,这酒百六十贯一壶,得喝。” 秦游哭笑不得,问道:“掌柜的,你刚刚说拜错了佛,方家人还得来找你,这是何意?” 郭掌柜微微一笑,指了指酒壶:“不报官?” 秦游退回一张百贯的银票:“不报。” 郭掌柜眼疾手快,一把将银票收进了袖里,这才乐呵呵的将这鹏城的“规矩”说了一通。 第三百八十八章 农商 秦游猜测的一点都不错,鹏城作为距离东海诸州府最近的城市,一家二姓中的方家,其影响力早已在这座城中无处不在。 就说这方家,本地的知府就姓方,方同悟,不过礼部上的官册中,本地的知府可不是方同悟,而是叫许同悟。 人是同一个人,不过是这个知府自己将姓给改了,可想而知其人有多没底线了,也可以从侧面看出方家在本地的影响力。 刚刚郭掌柜所说的“方”律,说的就是方家定的规矩。 只要进了这鹏城,就必须按方家的规矩来,方家的规矩不多,大多和“商”有关,其中就要求本地做生意的人必须童叟无欺,就和贩卖假酒似的,有着十分详尽的处罚措施,贩卖多少,价值几何,又要罚多少,赔多少等等,最为严重的法令触犯了,是要受刑的,去官府受刑。 夏朝的官府,行的方家的刑罚,属实是骇人听闻。 可事实就是如此,像秦游这种情况,花了一百六十贯买了壶假酒,店家除了要赔六百贯外,还要挨十板子。 鹏城通向数个州府,除了尚云道,还有罗云、广怀二道,所以这里有很多外地人,不过甭管是哪里来的,必须按照规矩办事,要是坏了规矩,官府非但要拿人,方家也要拿,方家的人会从外地人入城的那一刻开始查,接触过什么人,住在哪里,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等等。 除此之外,在这座城中,有钱就是大爷,只要不坏了规矩,用郭掌柜的话来说,那就是当皇帝都行。 总而言之,一是不能坏了方家的规矩,二是有钱就可以在不坏了方家规矩的前提下为所欲为。 在郭掌柜这打探完了消息后,秦游收了四百贯银票,乐呵呵的带着凤七离开了。 值得一提的是,郭掌柜并没亏钱,他这酒是从方家进的,方家很讲理,至少在这种事上很讲理,郭掌柜赔了多少钱,方家给多少,至于方家是不是要找送酒的人要这笔钱,那就不得而知了。 离开后,秦游又带着凤七逛了一会,终于明白一件事,这座鹏城,方家无处不在。 就如同郭掌柜的店铺,一楼是赌档,看似和方家没关系,可是放印子钱也就是放高息贷款的,正是方家的人,二楼茶馆,所有的茶叶,都是从方家茶庄进的,酒楼和食肆更不用说,酒和肉食都有方家的人来送货。 布庄,不是方家人开的,里面的布匹全是从方家进的货。 学堂,方家人投的钱请的先生,颇有才学脑子好使的,年底都会被方家的管事挑走。 车马行的轿夫,轿子都是租赁的,而这些轿子,也都是方家租借给他们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方家就是鹏城“商业”体系的源头,可以理解为供货商,也可以理解为制定规则的人。 半天下来,秦游感慨万千。 这鹏城里所有的行当,都和方家有关,更令他无法想象的是,商贾不需要上税给官府,当然,也不需要给方家上税,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给方家打工。 方家不参与经营,只是提供一个平台,或者说是提供必备的工具。 在鹏城中,方家制定了一个规则,一个标准,然后利用规则和标准来赚钱。 作为一个后世人,秦游太清楚这种手段有多么的高明。 制定一个标准,打造一个平台,先期投入巨资弄死其他同行垄断市场,最后商家和客户的钱,两头赚。 这种资本运行方式,后世比比皆是。 不过方家这种方式和后世还是有些许的不同,他们是行业制定者,不存在同行,可以说是很创新了,就比如车马行,不将车马和轿子租给大户人家,而是租给苦哈哈,让这些苦哈哈去卖命的赚钱。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方家还很“公平”,没有仗势欺人,可以说是童叟无欺,酒是假的,赔钱给你,印子钱的利息也不是特别高。 秦游和凤七二人回到客栈的时候,乔冉还没回来,贺季真依旧呼呼大睡。 泡了壶茶,秦游坐下后,乐道:“这鹏城还真是让本世子刮目相看,商业体系居然这么成熟。” 凤七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的附和着,完全不知道商业体系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鹏城不错,真心是这么觉得的,商贾受到尊重,人们遵守契约精神。”秦游喝了口热茶,感触良多,看向凤七:“你觉得呢?” “小的不懂。”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小的觉得鹏城不好,可哪里不好…小的一时又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好像人人…” “人人都在谈钱,是吗。” 凤七不太确定的点了点头:“或许是。” “这有什么不好的。” 作为一个后世人,秦游清楚,商业是社会体系不可或缺的一环,社会体系的发展,生产者和消费者的衔接协调,劳动力的吸纳利用,都需要商业的带动。 “就好像咱们北郊大集似的,没有大集,那群刁民哪能天天喝酒吃肉,你说是吧。”秦游摊了摊手:“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夏律对商贾那么苛刻,商人也不受到重视和尊重。” “您说的,小的也知道,大集的庄户日子是过的宽心,可…”凤七不解的问道:“可都变成了商贾,谁来务农,粮食何来?” 秦游微微一愣,随即自嘲一笑,想通了关节。 以前他还觉得秦老大和朝臣没什么见识,重农抑商,现在凤七这么一“提醒”,如此浅显的道理他也想明白了。 原因很简单,古代生产力太低下了。 本来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就不是很多,如果农民都放弃土地开始经商,那么就会对农业生产造成严重的影响。 这样下去的话,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种地的人越来越少,粮食产量也会随之锐减。 没有粮食,动摇的就是国本,就说最简单的一个道理,老百姓吃不起饭,那就只能剩下一件事可以干了,造反! 可转念一想,秦游又觉得不对了。 生产力低下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不少人根本种不起地,因为地都在地主的手里,之前就听朱善说过一件事,前年是个丰年,京城下县的粮食产量比往年提高了三成有余。 那些地主们竟然私下里达成了协议,一起将大量的粮食统统倒入了柳河之中,目的就是维持粮价的平稳。 在夏朝之中,甚至说是中州,其实这种情况比比皆是,还有玩的更花花的,头一年屯的粮食足够了,第二年就不种了,宁可把地荒着也不种。 “问题…不在于没人种地。”秦游若有所思的说道:“而是在于这些地,不在百姓的手里。” “那您说怎么办?” 秦游哑然失笑:“朝堂上的君臣都没办法,更别说我了。” “连您都没办法,朝堂上的君臣更不灵了。” 秦游回头看向凤七:“最近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什么了,情商这是蹭蹭的往上涨啊。” 第三百八十九章 命与命 秦游陷入了沉思之中。 泱泱华夏五千年,在科举制度完善前,天下绝大多数的“人才”都出自世家门阀,到了夏朝,可以说世家门阀兴盛到了极点,说是影响天下兴衰,甚至主宰王朝更替也毫不夸张。 远了不说,要是没有世家门阀的支持,秦氏三雄也不可能推翻前朝,要是没有世家门阀的支持,秦老大也不会这么快稳固国朝。 说句再难听的,当秦氏皇朝轰然倒塌时,世家门阀,依旧存在。 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世家,这句话说出来,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秦老大嘴上从没说过,可是却一直憋着打压世家门阀的心思,要不然也不会以文抑武,因为军中很多将领都出自世家。 那时候世家门阀非但掌握着士林,还想染指兵权,就是因为这个缘故,秦老大才以文抑武,他本身就是武将出身,两害取其轻罢了。 再说科举,这都喊了多少年才彻底落实。 秦老大是九五之尊,以文抑武和科举,只是打压世家门阀的第一步,可这第一步,走了快十年才走完。 连皇帝都没办法甩开膀子收拾世家门阀,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首先是世家极为重视子弟的教育,保证家族每一代都有大量的人才服务于家族。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世家门阀能够不断传承,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极为重视教育,有了人才,世家才能传承。 除了人才,各大世家还会通过联姻共赢来巩固地位。 就好比后宫之中,其中就有不少妃子都出自世家。 既有人才,又有关系,朝堂上可不是充斥着世家门阀吗。 在这种情况下,秦老大也算是尽力了,他这一代是够呛能彻底搞废世家门阀了,就得看下一代够不够头铁。 不过按照秦游对“下一代”的了解,秦玄这小子别说铲除世家门阀,不奶人家几口就不错了。 一直以来,秦游都从未期望过秦老大能干废世家门阀。 可今天在鹏城逛了半圈,他总觉得悟通了一些东西。 东海一家二姓之中,陈家是严格意义正儿八经的世家门阀,前朝那会陈家就世代为官了,至于温家也差不多,往上数好几代,家中都有子弟在军中效命,还都是高级将领。 可唯独这方家却是后起之秀,往上数八代,不说代代贫农吧,可却没出过什么出彩的人物,唯独到了方不二这一代,区区数十年,竟然齐名东海陈家温家。 靠着“商业”,方家能够跻身于东海成为一方豪族堪比世家门阀,那么,是不是也可以靠着“商业”来瓦解一个世家门阀? 就说这鹏城,人们只知方家不知朝廷,即便是陈家和温家在这座城中也没什么存在感。 处于尚云道外围的鹏城都是如此模样,尚云道的州府都算的上是方家大本营了,可想而知会是怎么样子。 秦游总觉得自己似乎想通了某些事情,可还缺少一些参考,一些信息,当将一起串联起来后,说不定这东海之“乱”,还真能平定,至少,能灭了方家从而起到连锁反应。 恰好,乔冉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 门刚被推开,乔冉身后的人直接冲了进来,吓了秦游一跳。 没等秦游开口后,这人扑通一声跪地上了。 “屯盐卫李贵,拜见三殿下!” 军伍中的人就是实在,李贵也不知道该怎么溜须拍马,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先直接先磕仨吧。 “咣咣咣”,三个响头,秦游这才看清来者面容,正是之前在屯盐卫被他传授炼盐之术的老兵油子李贵。 少了一条左小臂的李贵磕完了头眼泪就流下来了:“世子爷,卑下…卑下…” “你别卑下了,起来说话吧。” 李贵满面激动之色,站起身后,看着秦游,就那么傻呵呵的乐着,和个二傻子似的。 “哭什么。”秦游上下打量一番李贵,笑道:“最近兄弟们怎么样,在各州府传授炼盐之术,没受什么委屈吧。” “回世子爷的话,兄弟们无碍,整日都念叨您,要不是您怜惜我等,屯盐卫的兄弟们岂能有今日…” 李贵一打开话匣子,眼泪又掉下来了,也不知道这么大个老爷们为什么总是动不动就哭,言语中满是感恩戴德。 事实上的确如此,没有秦游的话,屯盐卫这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辅兵们,别说升官跑到各州府传授炼盐之术和个大爷似的被伺候着,指不定现在都饿死一半了,要知道大半年前秦游去屯盐卫的时候,这群倒霉催的已经被朝廷拖欠了好几个月的粮饷。 在这年月,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一个人活在世上,尤其是最底层的人,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受罪挺着熬着。 但凡能有口吃食,有个遮风挡雨的立锥之地,谁也不可能去当辅兵。 而辅兵又是兵部之中最不受待见的,当一个人受尽了欺凌和冷落,尝遍了人间苦楚后,善意,便是最为奢侈的东西。 秦游,则是将这种奢侈的东西赐予了这群辅兵们。 在秦游眼里,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可是对这群辅兵们来说,便是恩同再造。 不用秦游开口,李贵单膝跪地,掷地有声:“乔统领已将世子爷的来意和卑下讲明,符通、惠州、挲南县、中台,五十七名屯盐卫军卒,尽遵世子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是人手不够,卑下这边传信,让其他各州府的屯盐卫军卒尽快赶来。” 秦游哭笑不得:“大哥你别闹了,将其他地方的人调来,这不是抗命不遵吗,朝廷知道是要砍你们脑袋的。” 李贵抬起头,双目灼灼:“世子爷,别的,我们不懂,也不想懂,您怎么说,我们便如何做,二百一十七名屯盐卫军卒,二百一十七条命,都是您的。” 秦游连忙将李贵扶起来:“别动不动就把命给谁,都是爹妈养的,都养着媳妇儿女,留着命,回去伺候爹妈,哄媳妇,养儿女。” 秦游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李贵又哭了,哭了稀里哗啦的。 挣脱开了秦游,李贵双膝跪地,又是三个响头。 “世子爷,我们都知晓了,您将兄弟们的家眷都安置在了大集中,房子是大红砖砌的,吃的是鸡鸭鱼,寒冬腊月能穿上四五套衣衫,京中贵人们都没有的地火,您…您先给我们铺上了,家里老的小的都能享着福,孩子读上书识上了字,好多兄弟们的亲人,还都成了商贾,存下了钱,卑下…卑下…” 李贵“卑下”了半天也没卑下出个所以然,一激动,又是三个响头,秦游死活拉不住。 直起了腰板,李贵狠狠用拳头砸了几下胸口。 “世子爷,卑下不会说旁的,五十七名屯盐卫军卒,五十七条命,都是您的,您先用着,命不够,还有一百六十条,十日内便能赶来,你使着便是。” 第三百九十章 昔日雄,今日鬼 广怀,幽水城。 罗陈、尚方、广温,说的是罗云陈家,尚云方家,最后这广温,自然是广怀温家了。 温家家主温雅就居住在幽水城中,幽水城最早还有其他名字,舟师城、水师城,以及幽鬼城。 前朝时,涠江以南也是大昌的地盘,没什么斐国天楚之类的,只有广怀道面临外敌,也就是东海群岛的瀛人。 而前朝舟师驻扎的地方就是幽水城,一座城,容纳了近五万舟师海卒极其家眷,不过那时还叫舟师城。 三十余年前,瀛人战船四百余艘,战卒三万人,不宣而战,突然登陆了罗云道沿海防线。 接连三日,沿海百姓死伤无计,处处火光冲天。 温家家主也就是前朝水军都督温雅,调兵遣将集结十二万人马,耗时月余才收复了沿海防线击溃了瀛人。 那一战,昌军战死三万六千余人,伤者不计其数,同时斩获一千四百余级,溃逃七千敌寇,剩下两万余瀛人被活捉。 把瀛人战俘押回舟师城后,温雅命昌军彻夜开凿,将幽水护城河与城外支流相连,随即将一万瀛人战俘扔进河中溺毙,又在幽水城城东挖下大坑,将剩下一万战俘活埋后,命大军纵马踩踏足足五日。 自此之后,这座城就变成了幽水城,城中总有居民说到了子时便会听到瀛人幽魂的惨叫声,就连护城河的喝水都泛着幽幽绿光。 而幽水城的居民,只有听到瀛人幽魂的惨叫之声才能安然入眠,甚至不少沿海的百姓徒步而来,只为在城中待上一夜,只为听一听那瀛人亡魂的惨叫之声。 那时,温雅还是东海的定海神针,东海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 到了本朝,舟师改为水师,坐镇幽水城温雅也请了辞卸下了职务。 虽然没了官职,没了爵位,可在幽水城,依旧是温雅说了算,依旧是温家说了算。 除了幽水城外,广怀道的折冲府,屯兵卫,同样是温家说了算。 此时的温府中,七十有二的温雅正赤裸着身体泡在一汪热泉之中。 这一处热泉就是当年开凿护城河时挖出来的,一直连到了城中,每过四日,温雅就要在池中泡上一时片刻。 温池旁有一张长凳,温家长子陈修德正坐在那里慢慢的品着茶。 足足过了两刻钟,水花四溅,温雅猛然站起身,身上冒着腾腾热气,就这么径直的走向了陈修德。 虽说东海气温比京中高上不少,不过早晚依旧寒凉,陈修德身穿长衫,周围湿气又重,不免觉得有些身体发冷,可温雅却不着片缕。 相比于同样已过古稀之年的陈家家主陈洛鱼,温雅丝毫不像是个老人,满身的伤疤看起来极为骇人,消瘦的身形仿佛藏着一头野兽一般准备随时择人而噬。 陈修德站起身,将一杯热茶送到面前这位前朝水师大将的手中。 单手握着茶杯,温雅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来寻我,是因你的事情,还是因你父亲。” 陈修德苦笑一声:“有何区别?” “那便是你父亲交代你来的。”温雅温雅冷哼了一声,直接将杯子扔到了温池之中。 “伯父这是何故。” 温雅没说话,一个长的和熊瞎子似的大汉从远处走了过来,将一件长衫披在了温雅的背上。 温府之中,没有任何女眷,全是男子,甚至其中还有不少军中的军卒。 陈修德微微看了眼垂首站在温雅身后的壮汉。 温雅眉头一皱,冷笑道:“你陈家,又要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陈修德不以为意,淡淡的说道:“法不传六耳。” 温雅挥了挥手,身后的壮汉倒退着走出了月亮门。 除此之外,院墙外也传出了密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陈修德笑道:“此处是温宅,此城是幽水城,罗云道,幽水城,温宅,此时,此地,世伯莫不是怕有人胆敢行刺于你么。” “你陈家呢,你陈修德,出行为何要百名家丁相随,想必在陈家大宅中,亦是满府挎弓持刀之士吧。” 陈修德老脸一红。 还真是这个情况,自从得知了秦狰被不义岛的人给劫走后,陈家可谓是戒备森严。 谁不知道秦狰是当今天子的侄儿,在东海这个地界“丢”了,理所当然会怀疑到一家二姓身上。 明着派遣大军,大家倒是不怕,怕就怕在又整个什么飞骑渡江,血骑跨海之类的。 飞马骑司的大名,别说在东海,就是在偏远的天楚都凶名赫赫,要说不怕,肯定是假的。 “有话直说。”温雅盘膝而坐,冷冷的说道:“本将乏了,说完早些滚出罗云。” “温世伯。”陈修德弯腰施礼:“小侄前来,所谓的是李雄一事。” “李雄?!” “不错,夏京兵部举荐李雄领军前来剿匪,夏朝朝廷八成是要派遣李雄来东海,而小侄儿又知你与李雄有旧。” “有旧又如何。”温雅狰狞一笑:“怎的,你陈家想借我之手除掉李雄么,就是除掉了李雄,夏朝皇帝不会遣其他将领前来吗,你陈家就不怕夏朝皇帝借故派遣大军打进东海?” “世伯误会了,莫说我陈家非是如此打算,便是这么做了,夏朝皇帝也不会遣大军打来,这东海百万无辜百姓,秦昭这夏朝天子还是要顾及的。” “有话快说,少绕弯子。” “方家!”陈修德露出了一丝狠厉之色:“借李雄之手,除掉方家,你温家,与我陈家,共分东海!” 温雅一脸讥讽之色:“看来方不二那老鬼已是搭上了晋昌与瀛人的线了,怎的,你陈家怕方家将你陈家取而代之,按耐不住终于想要动手了,本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给晋昌当狗,为瀛人做奴,你陈家就如此的甘之若饴?” 陈修德眼底略过一丝寒光,可表情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 “世伯说笑了,你是知晓的,晋昌皇后,可是侄儿的亲妹子,我陈家本就是晋昌臣子,家父又是晋昌国丈,何来做犬为奴一说。” “亲妹子又如何,还不是女人。”温雅指着地面说道:“知我温府为何没有女眷么,女人,最是倚靠不住,你那妹子,呵,名为皇后,不过是你陈家摇尾乞怜送于那晋昌国君的玩物罢了,待你陈家没了价值,这皇后,玩的腻烦了,扔到海里喂了鱼都不无可能。” 陈修德眼眶暴跳,额头上的青筋凸显。 “恼了?”温雅哈哈大笑,随即伸出枯瘦的双手,捏了捏陈修德的左右脸颊。 陈修德想要挣脱,温雅却一拳击打在了前者的太阳穴上。 陈修德眼冒金星,左右脸,又被温雅扯住了,扯的很用力。 温雅满脸快意,咧着大嘴笑道:“陈家长子,喜怒不形于色,怎还恼了,笑,笑才是,莫要恼,你这面皮,不能恼,恼了,岂不是有失陈家长子的气度。” 温雅的力气奇大无比,枯瘦的双手如同铁钳一把扯着陈修德的脸蛋,不停的往两侧拽着。 陈修德疼的冷汗直冒,两只手握成拳头咬牙停着,双眼死死的盯着温雅。 “八年,不,七年,七年前…”温雅双手不断用力,同样直勾勾的望着陈修德,大笑着说道:“七年前,陈洛鱼,你那大父,将你的亲妹子陈灵思送到此处,就在这汤泉之中,陈灵思央求本帅发兵灭掉兰城中郎将黄擎,你妹子,那娇柔的身段…不愧为陈家狐女,啧啧啧,便是过了七年,本将如今想起来亦是回味无穷,哈哈哈哈,本帅好奇的紧,那晋昌的稚子国君,就不曾问过你家妹子为何不是处子吗,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温雅的双手垂了下来,老泪纵横。 “本帅的孩子,本帅唯一的孩子,本帅那可怜的孩子…剿灭黄擎一役,身中四箭…” 温雅霍然而起,一脚将满面红肿的陈修德揣进了热泉之中,怒吼道:“直到今日,我那可怜的孩子还在瀛人岛上吊着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能言不能语,生不如死,生死两难!” 满面怒火的温雅突然冲到兵器架旁,抽出了一把斩马大刀,直接跳进了汤泉之中,挥舞着钢刀在水中跨着步,一副要将陈修德千刀万剐的模样。 “就因你妹子央求于我,就因你陈家要灭掉黄擎,就因本帅信了你们陈家的鬼话,如今我儿受制于瀛人,如今我温家受制于瀛人,如今我温雅成了这东海罪人,你陈家,满门当诛!” 一语落毕,温雅双手举起钢刀就劈了下去。 陈修德面无惧色,淡淡的开了口。 “世伯,就不怕你那唯一的子嗣,当真活不成么。” 钢刀停在了陈修德的额头处,紧贴着头皮。 温雅咬着牙,一字一顿:“我温雅,迟早,灭你陈家,满门!” 陈修德微微笑了一声,狼狈不堪的爬出了汤泉,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是留下了一句话。 “告诉李雄,他李家一门,皆被方不二所屠,想知当年旧事,派人寻我。” 钢刀掉进了水中,温雅痛哭出声。 三十余年前,他为给东海百姓复仇,不等朝廷回信,私自下令将两万瀛人溺毙活埋。 七年前,他为了让瀛人方士救自己唯一的子嗣,成了昔日仇匪瀛人的奴,成了这东海的恶鬼。 温雅再次捡起了钢刀,突然跳出了水中,赤身裸体的冲了月亮门,冲出了大宅,冲出了府门。 此时陈修德刚要上轿,突然见到身旁随从满面大惊之色,回过头,却见赤身裸体的温雅举着钢刀如同失心疯了一般跑来。 近百名随从如临大敌,不少人伸手抓向刀柄。 陈修德失声大吼:“莫要伤他!” 下一秒,漫天箭雨袭来。 随着连绵不绝的惨叫声,陈家百名随从倒下了一大半,而温雅也杀了过来。 将一名最近的陈家随从枭首后,温雅如同虎入羊群,刀光闪过,掀起了一蓬蓬血雨。 陈修德早已吓的魂不附体,站在原地双腿不停的打着摆子。 活着的随从想要还击,可每当伸手触碰兵器时,温宅院墙上的步弓手便会用长箭射穿他们的头颅。 温雅如同发了狂一般,一柄斩马钢刀左右挥舞,鲜血染满了全身。 直到陈修德身边再无一个站着的随从时,温雅扔掉了钢刀,冲着前者咧嘴一笑,舔了舔嘴唇上的鲜血,淡淡的说道:“世侄,好走,本帅回府歇息了。” 说完后,温雅背着手,赤着脚,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慢悠悠的走向了府中。 到了台阶时,温雅突然弯下腰,捡起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转过了身,面对着陈修德。 将头颅挡在自己面孔前,温雅发出了瘆人的笑声。 陈修德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摊,坐在了遍地鲜血的地面上。 温雅将头颅大力的甩了出去,发出了快意的大笑之声。 第三百九十一章 城南,人鬼 此时的秦游躺在床上死活睡不着,窗外的喧闹之声让他心痒难耐。 鹏城居然没有宵禁,夜晚竟然也是人来人往,百姓不入眠,商铺不落门。 李贵刚刚离开,约定好明天在城北汇合,骑司和越王府的护卫将会扮成屯盐卫的兵卒,秦游、凤七、贺季真三人装作是来东海游玩的公子哥,兵分两路,一明一暗。 乔冉如同秦游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似乎是知道这小子想出去溜达,故意在屋中和贺季真下棋,也不回房休息。 床上的秦游郁闷无比。 一方面,之前他和乔冉说过,这次来东海,肯定服从指挥听从命令不给大家添麻烦,可另一方面,他又十分好奇古代人们夜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在京城的时候,只要入夜,那就和鬼城似的,他相信其他的地方也是如此,全国朝,可能也就鹏城或者东海尚云这地界晚上没有宵禁了,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见识一番呢。 秦游站起身,面如常色的说道:“本世子要出去溜达溜达。” 乔冉下了一子,淡淡的说道:“不许。” “你又不是我爹,我想去哪就去哪。” “在京中,你可是答应过我,不可招惹麻烦。” “又没人知道我的身份,招惹什么麻烦。” 乔冉抬起头,一脸揶揄,看着秦游,也不说话。 秦游不乐意了:“不是,你那什么表情啊。” 乔冉拿起茶杯微微呷了一口,没吭声。 “问你话呢,你刚刚那什么表情?”秦游坐在了贺季真旁边:“小贺,刚才你看到了吧,就是乔冉那死出,你看着没?” “见到了。”贺季真笑呵呵的说道:“恩主,他那模样,就如同你出去一定会惹祸一般。” “对对对,这家伙刚刚那死出就是这意思。” 乔冉笑道:“白日里你不是逛过么。” “那能一样吗,白天和晚上的感觉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贺季真插口说道:“白日里妓家可不开门。” 秦游下意识问道:“鹏城还有大保健?” “既然三殿下想要见识一番。”乔冉站起身,似笑非笑道:“那乔某,便带你去看一眼白日里看不到场景,如何。” 秦游双眼一亮:“原来你也好这口,不是不是,没有也,没有也,重问,原来你好这口?” 乔冉没说话,打开了房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贺季真苦笑了一声,问道:“乔统领可是要带我家恩主前往城南?” 乔冉笑吟吟的回道:“不错,既然三世子想要看看这鹏城见不到的景象,乔某岂能不允。” 贺季真一脸无奈,也站起了身:“那我也去吧,若是恩主出了事,又是一桩麻烦。” 秦游一头雾水:“城南很危险?” 乔冉和贺季真对视一眼,没人开口。 “卖什么关子,说啊。” 贺季真微微摇了摇头:“城南…门下无法言说,恩主去了便知。” “靠,整的和有一群灭霸打麻将似的,去就去。” 就这样,秦游、乔冉、凤七、贺季真四人走出了客栈。 一路向着城南走,秦游大失所望。 虽然路上依旧人来人往,小商小贩也在叫卖着,可并不如白天热闹。 见到秦游一脸失望的模样,乔冉问道:“和白日可有不同?” “没什么不同。”秦游耸了耸肩:“我还以为晚上…” 秦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上一世”,夜里,繁华的街道中,遍地的啤酒摊,各种小吃,街头巷尾散发着烤羊肉串的香气,喝多的醉汉站在路边,和一颗海草似的挥舞着手臂召出租。 沉沉的叹了口气,秦游自嘲一笑,失去了继续逛下去的欲望了。 不过出都出来了,他倒是挺好奇城南是何模样。 要知道白天的时候他和凤七也去城南了,没见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四人一路走着,很快就到了城南。 结果乔冉所说的城南,指的是城外。 秦游不明所以:“去城外做什么。” 乔冉指了指远处的荒山:“倒了便知。” “你别卖关子了行吗,大半夜荒郊野岭的,我可胆子小。” “鹏城,并不如你眼中那般繁华。” 荒山不远,甚至不用走到荒山,秦游就已经知道乔冉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沿着土路往前走,秦游看到了人影,很多很多的人影,很多很多躺在地上的人影。 秦游吓了一跳,还以为两侧都是尸体,凤七打着火把走了过去后才看到,原来是一群熟睡的人。 这些人面如枯槁衣不遮体,大冷天的,居然全部睡在野地里,少说也有数百人。 凤七刚举着火把走过去,这些如同“尸体”一般的人全动了,场面极为骇人,匆匆涌到了凤七的身边。 “爷,要奴仆么,不要工钱,不要工钱的,求您带着我入城吧。” 说话的是个男童,也就七八岁,瘦的皮包骨头,小脸冻的已经发紫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把将男童撞开,扯下了麻衣,赤裸着上半身:“爷,带奴,带奴进城吧,奴梳洗一番也是美人儿,求求您带我入城吧,您瞧我这身段,您快瞧瞧,火把凑近一些。” 披头散发的女人如同疯了似的,抓着凤七的手臂就将火把往自己身前带。 噼里啪啦的火把蹦出了火星,烧在了女人的头发上,女人却不在意,满面哀求的望着凤七。 刚刚被推开的男童跑了上来,一口咬在了女人的大腿上,疼的女人哇哇乱叫,甚至撕扯下了一块皮肉。 男童又抓着凤七的裤腿叫道:“爷,带我,带我入城,别理她,她患了病,污了您的眼…” 话还未说完,赤裸着上半身的女人突然将男童扑倒,两个人扭打在了泥水之中。 越来越多的人将凤七围了起来,如同群魔乱舞一般。 “带我,带我入城,为奴为仆一生一世,您就当养条狗,求求您带我入城吧…” “小的腿脚利索,带我,带我入城…” “求求您了…” “奴没病,真的没病,脱光了,您快瞧一瞧,奴身子干净着,没病…” “大爷,您大恩大德带我进去,进不去,一日,就剩一日了,再进不去,小的就要被拉上船了…” 凤七何时见过这种场面,拔刀也不是,不拔刀也不是,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衣服被东拉西扯,挣脱开这个,又被那个缠上。 秦游目光收紧了,黑夜中,他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尊严,任何一丝人应该拥有的尊严。 幼童扯着老妪的头发,衣不遮体的女人撕咬着身旁男人的胳膊,人们仿佛疯了一般,想要接近凤七,魔障了一般,将挡在面前的人推倒,野兽一般,呲牙啃咬着。 “他们…”秦游呼吸急促,望着乔冉:“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乔冉没有解释,只是望着城门方向。 几个呼吸后,两匹快马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骑士身手矫捷,翻身下马,其中一个人提着灯笼,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方”字,另一人,则是手持水火棍。 提着灯笼的人身材矮壮,跑到秦游身边满脸歉意。 “对不住,对不住,公子您受惊了。” 没等秦游开口,另一个手持水火棍的突然冲了出去,紧接着,满是哀嚎之声。 矮壮的方家家丁,转过头,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轻点,打残了可就卖不上价了。” 手持水火棍行凶的家丁转过身,呲牙一乐:“放宽心,心里有数,女的打断腿,不耽误生孩子,男子的皮糙肉厚,打不坏的。” 说完后,家丁满面狞笑,如同恶狗一般扑向四散而逃的人们。 “他娘的,你倒是机灵。”矮壮家丁又看向秦游,脸上,再次恢复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公子,没惊着您吧。” “无碍。”秦游望着矮壮家丁,耳里,听着哀嚎惨叫之声,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而双拳,则是紧紧攥紧着。 第三百九十二章 荒山鱼 足足上百人,被一个手持水火棍的方家家丁打跑了,跑向了荒山。 人们惊恐着四散而逃,不少人摔倒了,被踩踏,被家丁拿着水火棍敲打在腿上,砸在后背上,一边惨叫,一边喊着饶命。 凤七紧紧抓住刀把,想要抽刀,却被贺季真稳稳的摁住。 火光下的秦游,面色阴晴不定。 乔冉走了过来,哈哈大笑,从怀里拿出了一贯大钱,丢给了矮胖家丁。 “倒是稀奇的景儿。”乔冉指了指荒山,装作一脸好奇的模样问道:“这群刁民跑的倒是快,可全是去了那荒山上?” 矮胖家丁点头哈腰的说道:“这位公子,分内之事,分内之事,哪能收您的钱财。” 话是这么说,可却迅速将钱收到了袖子里。 正好拿着水火棍的家丁走了回来。 秦游咬着牙关,缓慢的呼吸着,平复着心中的怒火,他怕自己忍不住让凤七抽刀将这两个方家家丁剁成肉泥。 水火棍上,满是鲜血,上面,还挂着灰白色的液体。 秦游不敢去猜这灰白色的液体是什么,他只知道,远处有几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血肉模糊。 矮胖家丁见乔冉出手阔绰,嘿嘿一乐:“还有更稀奇的景儿,您要不要瞧瞧。” 没等乔冉说话,另一个家丁满面兴奋之色,突然朝着南门喊道:“给孩儿们放出来,赶羊!” 乔冉眼底闪过一缕寒光,想要说些什么时,阵阵犬吠传了出来。 至少十多条体型粗壮足有大腿高的黑狗窜了出来,手持水火棍的家丁一挥手:“孩儿们,入山。” 十多条黑狗呲着牙,冲向荒山。 矮胖家丁笑道:“您是赶上巧了,东边的船让不义岛给劫了,年底怕是来不了,这群刁民没甚用处,看着怪碍眼的,正好给几位爷当个乐呵,要是再过半个月,就得养着这群鱼…” 话未说完,另一个家丁连忙给他打了个眼色:“胡咧咧什么,都是广怀道的乱民,莫要乱说。” 秦游攥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了,笑眯眯的问道:“二位,你们刚刚说景儿,就是放狗咬人?” “一听这话您就是见过世面的,不错,就是咬这群乱民,不是小的和您吹嘘,大活人,也就片刻的功夫,能撕的满地血,您上山瞧瞧?” “这么神奇么,不过我想看别的。” “您要看什么。” “看我家侍卫表演砍人。”秦游看向凤七,淡淡的说道:“挑了他们的手筋脚筋。” 凤七就等这句话呢,仓啷一声腰刀出鞘,可终究是慢了一步,乔冉和贺季真已经动了。 乔冉向左,贺季真向右。 乔冉袖中闪出一道寒光,刺入矮壮家丁的肋部。 贺季真出手更快,手指微曲,一探一收。 矮壮家丁捂住肋部,满脸惊恐之色,倒在地上如同熟透的虾米一般。 另一个被击碎喉咙的家丁则是捂住脖子,嘴里一口一口的喷着血沫。 凤七蹲下身,认真的执行着秦游下达的命令,举着火把,瞪着眼,将两个家丁的手筋脚筋割断。 两个家丁明显是活不长了,凤七无疑是多此一举。 不过凤七不在乎,秦游怎么说,他就怎么干,哪怕地上是两具没了呼吸的尸体,他也得认认真真的把活干好。 乔冉看向秦游:“此地不宜久留,回客栈拿了行囊,今夜离开吧。” “不急。”秦游望着荒山,淡淡的说道:“先入山,杀狗!” 秦游话音一落,凤七已经跑了出去,贺季真紧随其后。 二人一走,秦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肩止不住的颤抖,脸上满是无措,惊慌,带着几许难言的恐惧。 乔冉默默的叹了口气。 秦游一拳砸在了地上,大喊道:“人,x你妈,这些都是人,都他妈的是人,为什么,为什么就没个人样?” “这便是东海的乱。”乔冉坐在了秦游的身旁:“记得在你越王府中曾对我说的话吗,建功,立业,平贼。” 秦游紧紧咬着牙,不停的点着头。 乔冉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刃,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秦游的手中。 “宁国,靖海,两把短兵,你手中的,叫做宁国,曾诛杀不臣六十七人,我暂借于你,保管好,有朝一日,你要用此兵器,亲手割下东海恶鬼方不二的头颅,可好。” 秦游低下头,紧紧抓住手中的短刃:“好。” 乔冉站起身,将秦游拉了起来:“不为建功,不为立业,只为割取贼首!” 秦游重重的点了点头,血灌瞳仁:“不为建功,不为立业,只为割取贼首!” 荒山之上,犬吠之声变成了哀鸣,片刻后,再无一丝声响。 凤七和贺季真并肩走了回来。 贺季真神色如常,凤七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游将宁国插在了腰后:“说!” “人。”凤七吞咽了一口口水:“荒山上,全是人,密密麻麻,都是人,少说,少说也有上千人,都是…都是…还有尸体,枯骨,小的…” 贺季真面无表情的说道:“恩主,城南荒山,被本地人称之为鱼山,意为山中人皆是塘中鱼,网中鱼,东海瀛贼每相隔数月便会将大量的夏人带上舟船,跨海运往瀛岛,这些人入不了城,就会被带走押到瀛贼的船上。” 秦游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贺季真继续说道:“鹏城的繁华,建立在万千白骨之上,城中居民有定数,若是家徒四壁,便要被赶出城,被赶出城者,聚集于鱼山,若是无法回到城中,只能被押走卖与瀛贼。” “他们为什么不跑?” “跑?”贺季真苦笑道:“往何处跑,身无长物,便是连路引都没有,去其他州府,便会被官差或是方家人乱棍打往扔到乱坟岗,官道之上,又有折冲府军卒骑着马巡路,人只生了两条腿,哪里有军马跑的快。” “为什么不反抗?” “如何反抗,恩主刚刚也见到了,一个无胆鼠辈,靠着一根水火棍,将上百人追的四散而逃,这方家的威名,恶名,凶名…” 说到这里,贺季真叹了口气:“这便是世家门阀,便是豪族强绅,升斗小民,又如何敢反抗。” 听到这里,秦游突然笑了,笑的无比狰狞,喃喃自语:“老子来东海,干的就是世家门阀,削的就是豪族强绅。” 贺季真看向乔冉,二人相识一笑。 凤七兴冲冲的问道:“那现在就入城,弄死当地的知府和方家的人?” 乔冉和和贺季真同时看向凤七。 死活想不通,秦游这么聪明的主子,怎么天天走哪都要带着这么一个没脑子的莽货? 第三百九十三章 客串 鹏城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趁着没人发现方家少了两个家丁,秦游一行人迅速回了客栈,将东西收拾完毕后,化整为零,分成五拨人,趁着夜色离开了鹏城。 直到沿着官道走出了五十多里地,众人才重新汇聚到一起。 点燃了几堆篝火,大家围着火光坐下暂作歇息。 贺季真满脸幽怨的看着秦游。 秦游翻了个白眼:“看毛?” 贺季真没好意思吭声。 都说了让你在客栈睡觉睡觉的,非得出去,果然,一出去就惹事,大半夜不能睡觉,跑的和狗似的,何苦呢。 秦游也知道贺季真这表情是什么意思,耸了耸肩:“人家乔冉都没计较,就你事多,郎中说了,大半夜骑马有利于身体健康。” 正烤着馕饼的乔冉,盯着面前的火光,面无表情的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如今已是进入东海的地界了,人多眼杂,兵分三路行事。” 秦游举手:“我走下路。” “下路…”乔冉一脸困惑:“下路是哪个州府?” “没事,你继续说。” 乔冉目光扫视了一圈:“我与骑司、王府护卫等人,冒充屯盐卫兵卒进入琶洲,琶洲兵备郎赵志蔚曾传密信至京中告发东海乱象,骑司回私下与其接触探查大世子下落。” 秦游问道:“赵志蔚是什么时候检举揭发的。” “三年前。” “大佬,都过去三年了,这么久,说不定已经被策反了。” 乔冉摇了摇头:“东海可信之人寥寥无几,无论如何,乔某也会试上一试。” “好吧,然后呢。” “三世子殿下,你走郭城,途经慧明、东丰、泰隆三县,沿途打探大世子下落,郭城以东十五里折冲府兵备郎韩策,其人是温家家主温雅义子之一,若是大世子失踪与温家有关,韩策必然知情。” 秦游一脸无语:“你都说人家是温雅干儿子了,我总不能直接找他问吧。” 乔冉微微一笑道:“那就要看三世子你的手段了。” “贺季真是跟我一路的吧?” “不错。” “那就好。”秦游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看向贺季真。 这家伙能在破城夜接连干掉了那么多将军,到时候夜黑风高,偷摸绑个兵备郎问题应该不大。 乔冉继续说道:“还有三十余名屯盐卫兵卒五日内可赶来,明面传授炼盐之术,私下打探大世子下落以及军备机密,我等冒充屯盐卫兵卒,在明,三世子殿下需在暗,若是有人询探,就以斐国富贾之子身份欺瞒,凤七,贺季真,以及三名你越王府护卫护你周全,到了泰隆县,停留一段时间,你的门客李太白便会坐船东下与你汇合,至于…” 说到这里,乔冉转头看向了独自烤火的巫雪,轻声道:“此女也需与你同行。” 秦游坐在了乔冉身边,悄声问道:“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这娘们可是斐国细作,不,应该说是斐国刺客,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把她带来,还要让她跟我走下路,你带着他走中路和方家直接对线不好吗?” “斐国不止在京中有细作,在东海同样如此。” 秦游恍然大悟:“你是说,利用巫雪联系斐人细作,打探东海的情况。” “不错。” “那我怎么忽悠她?” “随你。” 秦游:“…” “我们先在此处歇息一阵,离开鹏城时,我在城中留了一名骑司打探消息,两个时辰后都会启程追上我们。” “不是打探完消息了吗,还打探什么。” “关于昨夜之事,方家被打死了两名家丁,不知鹏城会不会大张旗鼓,若是四下派人探查你的身份,你再入尚云时就会寸步难行。” “那怎么办。” 乔冉笑着说道:“不急,等骑司告知鹏城应对再做打算。” “好吧。”秦游打了个哈欠:“那我睡会去。” 众人骑了大半夜的马,不免有些劳累,席地而坐后开始歇息,唯独秦游躺在几个包袱上呼呼大睡。 倒不是秦游嫌地上凉喜欢躺在包袱上,主要是二十万贯的银票都在包袱里放着呢。 夏朝的银票也叫官票,桑皮纸侵染染料后拼接制成,百贯银票高一尺,宽五寸。 其实最早的时候这种官票在前朝是商贾们自由发行的,那时候很多世家门阀就开始经营专门保管现钱的银票铺户。 存款人把现钱交付给铺户,铺户再把存款人的现金数额填写在卷面上,和存折有点像,存了多少,取了多少,都会被标注清楚,最后盖上红印。 为了防伪,铺户每月月底会前往各州府其他铺户传报“数字”,谁谁谁存多少取多少之类的,如果铺户的数字和官票数字对上了,就可以凭着官票存钱取钱,唯一的缺点就是核实的速度太慢。 不过后期有一些铺户变的唯利是图贪得无厌,一旦收取了大量的现钱后就关张捐款逃跑,也有不少动用“客户存款”的铺户投资失败还不了钱的,总之出了很多问题,最终朝廷就接收了这一块的产业链,每个州府过万人的城镇都在衙门旁边至少设有一家铺户,有户部统辖,并发行了统一官票,面额最小的是一贯,最大的则是百贯。 秦游来东海前就让朱善兑换了二十万贯银票,来东海以备不时之需。 众人歇息了不到两个时辰,一匹快马奔来,正是之前被乔冉留在鹏城的骑司。 果然如乔冉所料,方家两个家丁的尸体被寻到了,官府稍一打探就锁定了“凶手”,随即全城大索,找不到人后,倒是没有张贴公文,而是让不少方家的家丁前往其他州府了。 骑司拦住了一个方家人,一顿削后问出了情报。 “凶兽”面白无须,身材挺拔,以及身高多少,穿着什么衣服,走路姿势,又自称是什么人等等,和秦游的外貌基本吻合。 秦游听过之后哭笑连连:“这还没偷家的,刚到塔下就暴露了。” “无碍。”乔冉分别看向了凤七和贺季真,突然笑了。 “笑什么?” “你说,你那侍卫,与你那门客,谁像是公子哥?” 秦游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乔冉笑道:“既然方家说你是公子哥的打扮,那三世子殿下只能委屈委屈了。” “你是说…” “不错,你冒充下人,让其他人冒充主子。” “妙啊。”秦游竖起大拇指:“一点都对,这样就没人怀疑我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坦诚相待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秦游不当少爷了,而是当书童。 衣服倒是现成的,骑司的包袱里就有。 可问题是这少爷谁来当? 此时的凤七正在和贺季真烤火,秦游走过来,笑嘻嘻的说道:“恭喜二位获得大少爷十日体验卡一张,不过只能有一个人获得使用权,你俩谁来?” 凤七和贺季真一头雾水。 秦游解释道:“到了尚云,本世子要客串下人,有下人,肯定得有少爷啊,你俩击剑决一生死吧,谁赢了谁当少爷。” 凤七和贺季真异口同声:“他来。” 秦游愣了:“都不愿意?” 二人又是一起点头。 秦游哭笑不得,目光从二人俩上扫过,一时有些犯难。 凤七长的满脸横肉,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 至于贺季真,则是和个黄铜精一般,也不像是公子哥。 这俩玩意和奔波儿灞和霸波尔奔似的,从外表上就无法胜任这项工作。 一时之间,秦游有些犯难了,看向身后的乔冉。 乔冉也是哭笑不得,估计和秦游是同样的想法。 秦游又转头看向其他越王府护卫,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 最终,秦游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些越王府护卫,有一个算一个,那形象,那气质,只要蒙上脸,完全可以组个江洋大盗的组合直接出道了。 乔冉也挺闹心,刚刚他也是看了一圈骑司手下。 这些骑司,也是有一个算一个,长的贼兮兮的,走路都是踮着脚不带声,往那一站,眼珠子可那乱瞄,就和个刚偷完钱的贼准备随时撒腿跑似的。 直到今天,乔冉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手下这支队伍的形象居然这么差。 秦游瞅了半天,最终想了想,相比贺季真,凤七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就你了七仔。”秦游指着凤七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凤家大少爷。” 凤七一脸懵逼:“小的…小的没经验啊。” “可以学,你跟我这么久了,模仿我就是了。” 凤七连连摇头:“三少爷您别胡闹了,您那欠打的德行一般人可学…不是不是,你那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模样,一般人可学不来。”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干不干,不干下个月俸禄扣掉。” “您把明年的俸禄都扣掉吧,小的不成啊。” “少废话,以后你就凤家大少爷了。” 乔冉提醒道:“中州似乎没有‘凤’姓。” “啊?”秦游一脸狐疑:“那凤七为什么姓凤?” 凤七一脸无语:“小的姓陈。” “那为什么所有人都管你叫凤七。” 凤七满脸尴尬,支支吾吾的不吭声。 一个越王府走了过来,嘿嘿乐道:“三少爷,您是有所不知,七哥在他娘胎里的时候,他爹娘还以为是个闺女,名都起好了,叫陈翠凤。” “陈…翠凤?”秦游咧着嘴,随即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越王府护卫接着说道:“七哥下生那会,他爹娘不甘心,就翠凤翠凤的叫着,和叫几声就能给他叫成闺女似的,七哥排行老七,他村里人就叫他凤七,后来叫着叫着就叫习惯了,别人问他叫啥,他就说是凤七。” 乔冉哭笑不得:“陈家倒是有趣,别的爹娘,巴不得生个男娃。” “老陈家七个孩子,都是男娃。” 秦游乐道:“这是葫芦兄弟转世了。” 护卫冲着老脸通红的凤七眨巴眨巴眼睛:“是这么回事吧,翠凤兄弟。” “去你娘的。”凤七照着护卫的屁股就是一脚。 秦游一拍大腿:“诶,对对对,就是这副模样,这一脚颇有本世子七分风采。” 凤七微微一愣:“有吗?” “有,就是这个气质,我相信你,你可以的,翠凤。” 凤七:“…” 贺季真站起身,皱着眉头说道:“名乃父母赐,岂能如此嘲笑,非君子所为。” 说完后,贺季真看向凤七,正色道:“何必与这群人见气,愚弟就觉得你这本名不错,以后,愚弟就如此称呼你,翠凤姑娘,你意下如何?” 凤七望着满脸正色的贺季真,一时有点分辨不出来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作弄自己。 贺季真紧紧咬着嘴唇,到底还是装不下去了,突然一捂肚子猛拍大腿,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哇哈哈哈哈,翠凤,哈哈哈哈哈,这名起了,真他娘的绝了。” “你们是真低俗。”秦游冲着一群人骂道:“笑一会就得了,还没完没了了,名字就是个代号,就和凤七似的,名字好不好听有个毛用,乔冉被叫乔陷阵,为什么,得根据做什么事或者什么外表来称呼。” 凤七感动异常,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秦游指着凤七脸上的刀疤说道:“这是什么,这是男人的勋章,以后也不要叫凤七了,叫绰号,明白吗?” 凤七双眼一亮:“那小的以后就叫刀疤七了?” 秦游纠正道:“刀疤翠。” 大家笑的更大声了。 凤七默默的叹了口气,坐回到了地上,懒得和这群人一般见识。 秦游乐呵呵的坐在凤七身边,笑道:“翠哥,不是我和你吹,起绰号这一块,咱夏朝我说我是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给个痛快话,你到底演不演这大少爷,不演,我就再给你起十个绰号,换着叫,赶紧说,这扮演大少爷的差事,你到底干不干。” 凤七一挺胸膛:“本少爷,干了!” 远处,形单影只的巫雪掩嘴娇笑。 见到凤七同意了,秦游就开始制定身份。 他自己扮的是书童,而贺季真是护卫,其他几个越王府护卫则是家丁。 至于大家的身份,则是斐国那边来的,在大夏溜达了小半年,准备去东海去乘坐舟船前往涠江回斐。 商量完毕后,秦游又来到了巫雪这边。 坐下后,秦游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有口无心的说道:“这一路上,我见你都不怎么说话。” 巫雪盈盈一笑,望着秦游双眼,悄声问道:“世子殿下,您和奴家说句实话,您真的是我大斐飞云公主殿下的人吗?” 秦游微微一愣:“当然是,为什么这么问。” “这一路,您见这东海乱象,心急如焚,从您的身上,奴家只看到了夏国三世子,而非想要叛夏的天潢贵胄。” “大姐,秦狰是我大哥,我是他三弟,我来救他,有什么不对吗。” “您的目的,似乎不只是为了寻找秦狰大世子,奴家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您和乔统领似乎在瞒着我什么。” “你想多了。”秦游站起身,乐道:“我巴不得东海越来越乱…” “三世子殿下。”巫雪也站了起来,微微欠身:“奴家虽不是绝顶聪明,却有眼睛,有耳朵,更何况,这一路上您和乔统领商谈机密之事并未将我支开,我知您来东海非但是为了救贵国大世子,亦是来平东海之乱。” 秦游张了张嘴,望着巫雪清澈的双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的,飞云公主她并不知道我将你带到东海了。” 巫雪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秦游苦笑着连连。 他就知道,要是巫雪这么好忽悠的话,又怎么可能在京城潜伏这么久。 叹了口气,秦游解释道:“当时从你将刑部大牢带走时,怕你问东问西又不肯跟我走,所以才说我是飞云公主的人,不过你不用担心,飞云公主拜托我救你的。” “您与公主殿下,想来有约定的…”巫雪面色莫名的问道:“奴家想问的是,殿下她,究竟应允了你什么,你才肯答应搭救奴家。” “靠,不提这个我都不来气。”秦游骂骂咧咧的说道:“你家殿下也太不讲江湖道义了吧,说好了给你救出来后她就告诉我凉戎使团有什么阴谋,结果呢,她居然食言而肥,都不联系我了,这不是耍我呢吗。” 巫雪见到秦游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突然笑了。 秦游不解:“你笑什么?” “既然殿下她未守约,您又为何不将奴家关回刑部大牢?” 秦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死几个番商罢了,要是夏人的话,我都不带给你放出来的,番商的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吧。” “那您…能放奴家离开吗?” “放你离开?”秦游下意识的看向了远处的乔冉:“这我说了不算,得问乔冉,再说了,万一你跑了之后出卖我们呢,满世界的嚷嚷我们来东海了,那我们就死定了。” “倘若您说了算的话,您回放奴家离开吗?” 秦游反问道:“那你能替我们保守秘密吗。” 巫雪微微点了点头:“若是走露了风声至您于险境,公主殿下定然不会饶过奴家的。” 秦游没吭声,脑海里,出现了那张倾国倾城的绝色面容。 看了眼秦游,巫雪轻声问道:“奴家帮您寻回大世子,您放我离开夏国,可以么?” “啊?”秦游回过神了,打了个响指:“o他妈k,只要你出力了,找回我大哥,谁不放你谁是孙子。”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二人相视一笑,秦游乐呵呵的跑了回去。 来到乔冉身边,秦游将刚刚和巫雪的约定说了一遍。 谁知乔冉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秦游一脸狐疑:“你早就知道她看穿咱们了?” “是。” “那你还带着她?” 乔冉回头看向远处树下的巫雪,道:“此女虽是斐人,却恩仇必报,你在刑部大牢将她救出,她定是感激于你,何况,这本就是你与飞云公主约定好的,与其诓骗与她,不如坦诚相待,若是愿意相助你我调遣东海斐人,自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哦。”秦游翻了个白眼:“原来你主意打到这上面来了,怪不得每次谈东海的时候你都不避着她。” 想了想,秦游问道:“你就不怕你眼瞎,看错人了?” “若她非是我想的那般。”乔冉风轻云淡的说道:“乔某自会取她性命。” “大哥,你别在这装b了行吗,她特么是跟我一路的,等你知道她出卖我的时候,我们尸体都凉了。” “放心。”乔冉宽慰一笑:“乔某的为人你也知晓一二,若真是如此,乔某必会为你复仇。” “我谢谢您呐。” 第三百九十五章 信 京城,北郊,寒山书院。 秦烈站在秦游之前居住的小院中,望着两个刚刚堆好的雪人,沉默不语。 听闻秦游喜欢堆雪人,秦烈也养成来了爱好。 不过他没有秦游那两下子,更没有凤七堆的那么惟妙惟肖。 出自越王秦烈之手的雪人,居然带着杀伐之气,大小眼,虎口嘴,越看越狰狞。 另一个雪人还好,普普通通,两个小眼睛下面插着一个胡萝卜,显得有点猥琐。 九州推开了院子的小门,望着两个雪人,哑然失笑。 秦烈指着狰狞的雪人问道:“如何,像不像本王。” “像。”九州丝毫犹豫都没有,睁着眼就开始说瞎话:“这雪人满身煞气,鬼神辟易,威风凛凛。” “哈哈哈,本王也是如此觉得。” 九州又看向旁边稍微小一号的雪人,无声的叹了口气。 既然大雪人是王爷,那旁边小的雪人,自然是三世子了,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思子心切,也不知道王爷心中有多么难熬。 秦烈沉声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九州指了指屋子:“王爷,进去我再和您通禀。” “慢着。” 秦烈突然露出了一丝狞笑,随即暴冲到了小号雪人面前,低吼一声:“狗日的,吃三弟一脚!” 一个神龙摆尾,小号雪人被他踹的稀巴烂。 九州瞠目结舌。 感情这小雪人,不是秦游啊… 秦烈又上去狠狠踩了几脚,这才一脸快意的走进了屋子。 望着地上稀巴烂的雪人,九州不断吞咽着口水,不由打了个寒颤,随即快步进入到了屋中。 秦烈自顾自的泡了壶茶,坐在了书案后面,朗声笑道:“都说这地杰人灵,怪不得游儿能在此处写出旷世奇书,本王坐在这里,也不由诗兴大发想要吟诗一首。” 九州没好意思吭声。 越王的确在边关吟过几首诗,其中一首广为人知,叫做边州词,老牛虽老尚能耕,远望嫩草困墙端,凉戎娘们胸脯大,不如夏女屁股圆,又大又圆是斐女,斐人娘们圆又大。 九州还是比较佩服秦烈文采的,一首诗,道出了各国…的特点,从此诗中,也能听出越王心中想要收复斐境的雄心壮志。 “对了,说到吟诗,本王险些忘记问了。”秦烈挑着大粗眉问道:“柳河破冰了没有?” “河面已经化冻了,王爷何故发问?” “化冻了好,化冻了好。”秦烈嘿嘿乐道:“化冻了,那些花船便能开张了。” 九州一脸懵逼。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都姓秦,你儿子坐着能写出,你坐着…光想着花船了? 即便九州跟了秦烈十来年,依旧无法理解这位夏朝战神的脑回路。 九州也懒得去猜测了,他都习惯了,开口说道:“王爷,查清楚了,与东海有所关联的,非是李雄,而是兵部左丞马乘风。” “既然李雄不是东海的人,马成风为何要拾掇兵部让李雄去东海?” “不知。” 秦烈没好气的骂道:“不知道你他娘的还说查清楚了。” “这马乘风是马家幼子,今年三十有五,在兵部春风得意,不过在暗中却敢编排咱越王府和天子,说了不少杀头的话,要不要卑下告知骑司,去做了他?” “才三十有五么?”秦烈不以为意的说道:“少年人口无遮拦,下辈子叫他收敛一些就是了。” “卑下懂了。” 秦烈满脸不爽:“就查到个马乘风?” “卑下查到的是另一桩秘事,关于东海陈家。” “说。” “陈家对外宣称长女陈灵思数年前被瀛人劫走,实际上陈家将陈灵思送往了晋昌,而晋昌的皇后便是陈家长女陈灵思。” 秦烈啼笑皆非:“夏朝女人,竟成了晋昌皇后?” “是,陈洛鱼深入简出,几乎在陈家大宅里闭门不出鲜少露面,陈家名下的产业以及人脉等,多是长女陈灵思打理,前往晋昌之前,常年出入与方家与温家,当年温家率兵平灭罗云守备黄擎前,此女多次出入温家,温雅的义子逢人便吹嘘,说是陈家长女不过是他们干爹温雅的玩物罢了。” “你是说…陈灵思说服了温雅,让温雅污蔑黄擎造反,又调集兵马灭了黄擎?” “卑下不敢妄下定论,如今陈家主事的是陈修德,不过陈修德只是最近几年才冒出的头,早在陈修德之前,一直是陈灵思游走于东海各大门阀世家之中。” 秦烈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开口问道:“一家二姓,可有矛盾?” “当然,虽然陈、方、文三家占据东海,表面上守望相助,井水不犯河水,可私下里却是勾心斗角手段尽出,陈家得晋昌相助,视晋昌为最大依仗,可近几年来,方家却多次派遣商船前往晋昌,方家得到晋昌赏识,断然不是陈家想要看到的。” “那温家呢。” “温雅幼子在平灭黄擎一役中身负重伤,一直卧床不起,温雅得知瀛人方士最善刀兵之伤,数次信件往来似是达成了协议,温雅将幼子送往瀛人岛治疗。” 秦烈冷哼了一声:“原来如此,难怪瀛贼入东海如入无人之境,东海兵备如此不堪,不知多少子民死于瀛贼刀下,原来是这温雅只顾一己私利的缘由。” 九州默默的叹了口气:“前朝时,温雅乃是舟师大帅,坐镇东海,瀛人有来无回,可到了如今,因顾及幼子性命,却成了瀛贼的帮凶。” 秦烈站起身,望向墙上的舆图,背着手沉声道:“陈家,晋昌鹰犬,其女为晋昌皇后,最大依仗便是晋昌,方家,富可敌国,与瀛贼私通,温家,握兵马大权,受制于人,而陈家与方家,又素有间隙…” 顿了顿,秦烈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乱,民乱,兵乱,官乱,明处乱,暗处也乱,这东海,当真是放眼皆是乱象。” “王爷,三少爷已走了半月之久,必然是到了尚云方家的地盘,该动身了。” “不错,是该动身了,龚文华已是领了虎符前往罗云,本王也该动身了。” 九州单膝跪在地上:“果县府兵可用,一千四百人,华通县折冲府可用,五百精骑,绥…” 秦烈转过身,微微摇了摇头:“本王不是去平乱的,这东海之乱,自有人去平,本王是去将两个孩子带回来,切记,此事不可张扬。” “是。” “年关将至,京中的骑司撤走了不少,今夜便动身吧,去城里集结五十精骑,让朱善准备好一百匹军马,准备完毕后,回书院,制住书院内剩余,记住,不要伤了他们,打断狗腿即可。” “唯!” 领了命的九州站起身刚要离去,敲门声传来。 九州问道:“何人?” “学生李太白,恩主有书信转交于越王。” 秦烈瞳孔微缩:“进!” 李太白推门而入,却见秦烈快步而来,眯着眼睛冷冷的问道:“书信,为何今日才转交本王。” 李太白吞咽了一口口水:“恩…恩主说,您一定会去东海,而…而且一定是趁着元夜这几日离开京城,因为,因为骑司在这几日最是忙碌,所以命门下在元夜前三日内将书信转交于您。” 第三百九十六章 小白的神 一封长信,大白话,一字一句,似乎都能从中看到秦游那嬉皮笑脸的模样。 秦烈老泪纵横。 信里,满篇大白话。 人,总是要成长的,一帆风顺,那就不叫成长了。 不成长,就是一辈子的孩子,这世道,又哪有当一辈子孩子的理呢,这种人,活不到老的。 孩儿成长的太晚,还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晚还是不晚,孩儿都已经走了,老爹您现在就是追也追不上了,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到尚云道了,要是运气好,说不定都能找到我大哥了。 孩儿知道您要来找我,可这事不成,和大道理无关,就是讲讲亏心却又不亏心的道理。 老爹,镇守边关十数年,大哥,卫戍京中十数年。 这已经给朝廷卖了十多年的命了,更不要说中州大乱时。 现在呢,朝廷姓夏,皇帝姓秦,这夏朝,不是就咱秦家活该享福的年月吗。 可谁享着福了,孩儿被人骂的和狗似的,大哥也差不多,您又在边关喝了那么多年风。 现在大哥去了北海,我也去了北海,您要是也去了北海,那谁来享福,既然咱秦家享不成福,何必遭了这么多年罪,这不是贱皮子吗。 所以说,您留在京中,享福,娶上几十上百个媳妇,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想削谁就削谁,想骂谁就骂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福,您享的安生,任谁也说不出二话,不服,让他去边关,让他儿子去东海,就是这么个理儿。 书院大集每个月的租子,咱越王府的产业,这么多进项,您就是卯了劲的花,作,败坏,用不完的,这点您就放心吧,得花,使劲花,使劲玩,使劲享福。 您看,要是您去了北海,没的享了,说句难听的话,要是我和我大哥出了事,就是在天上看着您也难过,对吧,您也不想让我们哥俩难过。 还是那句话,还是那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夏朝,欠咱秦家的,您得替我们哥俩把这欠的收回来,天经地义的事儿。 您要是来东海,不是救我们哥俩,是让我们哥俩伤心,我大哥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肯定是得恨您,图什么啊,咱越王府一门拿命博来的,却没人得好处,没道理啊,您说是不。 我在京中做的事儿,你肯定也听说了,不是和您吹嘘,就您儿子这手段,一般人不是孩儿的对手,我不敢和您保证肯定将我大哥带回来,我只能保证没事,保证安安全全的回到京中,您要是去了,可能还得折腾我一趟。 您要是不享福,我活着不安生,死了也不安生,死活都不安生,您享福,我死活都安生,求您了,在京中,享福。 孩儿和您发誓,只要您老老实实的在京中待着,等我回来,咱君子之约,那孩儿以后再也不惹祸,再也不得罪人,再也不放浪形骸,活到老,舒舒服服快快乐乐的活到老,享一辈子福。 可您要是去了东海,陛下肯定会急眼,朝臣肯定也会找您事,那您就是害了孩儿啊,等我回来了,又的一门心思的立功,天天被君臣们使唤的和狗似的,您也不愿意让孩儿再给朝廷卖命吧,既然不愿意,您也别闯祸,省的我给您收拾烂摊子。 爹,听我的,这辈子,就听我这一次,在京中,享福。 一封信,不长,满篇两个字,享福,落款,好大儿秦游。 秦烈眼泪交加,伏在书案上泣不成声。 眼泪打湿了书信,秦烈的指甲狠狠抠在了书案之上。 眼泪干了,秦烈颤抖的双肩渐渐安静了下来,脊梁,也直了起来。 深吸了一口,秦烈吐出了一个字。 “来!” 守在门外的李太白和九州二人走了进来。 秦烈先看向了九州:“告诉本王,我儿秦游,此番入东海,能否全身而退!” 九州:“这…卑下不敢妄下…” 秦烈低吼道:“老子让你说!” 九州单膝跪在地上:“回王爷的话,三世子无法全身而退。” 李太白微微哼了一声。 秦烈看向李太白:“你,告诉本王,我儿秦游,此番入东海,能否全身而退。” 李太白挺起胸脯:“若是恩主都无法全身而退,试问,这世上还有何人可将大世子带回来。” 九州抬头看了眼李太白。 你这拍马屁的手段都赶上宫中那白千了。 秦烈沉默了半晌,对九州说道:“你,告诉李太白,为何我儿回不来。” 九州站起身,转身看向李太白,朗声道:“一家二姓经营已久,朝廷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飞马骑司无孔不入,在东海却是寸步难行,可想而知东海已是如铁桶一般,三世子,又如何在一家二姓的眼皮子低下打探到大世子下落又将其带回,莫说将大世子带回,暴露了身份,三世子亦是深陷险境。” 秦烈看向李太白:“你,告诉九州,为何我儿可以回来。” 李太白看向九州,拱了拱手:“朝廷解决不了东海之乱,不错,敢问,夏朝缺马,尤缺战马,朝堂君臣,可有良策?” 九州微微皱眉,不待开口,李太白掷地有声:“没有,朝廷解决不了战马一事,可我李太白的恩主,三世子秦游殿下,却如轻而易举的解决,可是如此,都是朝廷解决不了的大事,我家恩主,能解其一,为何解不了其二。” “是如此,可东海与战马岂能混为一…” 李太白冷声打断道:“一家二姓在东海经营已久,如同铁桶一般,不假,学生敢问,那礼部尚书安之峰如何,六尚书之一,门生故吏遍天下,京中谁敢招惹,风吹草动,安之峰尽在掌握,这京中,这礼部,这朝堂,不也被他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吗,如今,安之峰何在。” 九州苦笑道:“京中有陛下,有其他五部尚书,还有…” 九州第二次被打断了,李太白一脸讥讽之色:“东海的天子不是朝堂上的天子么,东海就没有五部的官员吗,还是说,东海没有其他世家阀门,又有什么区别。” 九州有口难言,总觉得李太白在偷换概念,可一时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李太白一指窗户:“出了书院,便是北郊大集,庄户千余人,这位将军,你去喊上一声,说你要行刺与三世子殿下,学生与你打赌,十吸之内,你必成一摊烂肉,就是你老娘来了都认不出你来。” 李太白越说越快,气势凌人。 “这流民,与我家恩主相处了不过区区数日,便愿意赴汤蹈火,那东海,多的是流民,多的是乱民,多的是走投无路之人,我家恩主能降这京中乱民,为何降不住东海的乱民。” “陈家根深蒂固,文臣皆以其马首是瞻,可文臣是什么,都是士林中人,廖院长,八马先生,离竹先生,闻道鸣先生,哪个不是士林中人,哪个不是举世闻名的大儒,却依旧愿成我家恩主为山长,京中不知多少学子大儒,口中不说,心里,却早已对我家恩主拜服。” “方家富可敌国,又如何,钱财,在我家恩主眼里,不过是浮云罢了,当初,我家恩主散尽万贯家财,变卖越王府所有产业,为的,就是安置流民,这是何等的气魄,方家财势无双又如何,他方家,有此气魄么,敢如我家恩主一般,散尽家财为民谋利,他方家没有,可我家恩主有,此去东海,携二十万贯,更不要说,学生不日便要东区,亦是携三十万贯巨资,当年我家恩主凭着数百贯,短短三月时间,便赚取了这偌大的家业,更不要说五十万贯了。” “温家掌管东海兵马大权,又如何,何为兵,何为卒,屯盐卫老卒,哪个不是心思油滑之辈,如今,就如同那大集庄户一般对我家恩主死心塌地,东海,有多少辅兵,有多少被拖欠克扣粮饷的军卒,又有多少报国无门的忠勇之士,我家恩主,能收服屯盐卫,为何收服不了东海的军卒,那军卒对温家忠心耿耿,当初斐人细作就对斐国就不忠心耿耿吗,遇见我家恩主,又是什么下场。” “天下,无非四种人,士、农、工、商,什么人,我家恩主没见过。”李太白冷哼了一声:“这世间,能困住我家恩主的人,学生,想不出!” 说完后,李太白低垂着头颅,不再言语。 秦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色激动,心潮汹涌。 九州沉默了足足半响,突然冲着李太白微微一拱手,面色极为复杂。 “敢问李先生,你…刚刚所说之人,是越王府三世子殿下秦游吗?” 李太白:“…” 第三百九十七章 慧明驿 夏朝所谓的管道,其实和后世的国道很相似,也称之为驿道。 不过并不是谁都能走管道,因为普通的升斗小民如果没有特殊事情,是无法离开居住地太远的,需要当地官府开路印和相关的凭证。 一般情况下,官道都用于京城与地方的各种政务、经济、军事等公文信息传递、物资运输、军队调动、军队后勤补给和官员出差、调任与巡视等。 官道和官驿与折冲府或者屯兵卫相连,平常都会有小队的骑兵在官道来回巡视,见到人,就会盘查一番。 大家从鹏城一路赶来,倒是没遇到过骑兵寻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慧明驿站。 如果官道是后世的高速公路,那么驿站就是高速公路上的服务站。 慧明驿站因慧明县得名,而慧明县,则是因为县中的慧明寺得名。 先有百家村,百家村背靠山,山中有个慧明寺,慧明寺声名在外,百家村变成了慧明县。 因为一个寺庙,一个小小的村落发展成了县城,虽然是只有不足五千人的丙县,这种情况极为稀少。 更夸张的是,为了一个县,又特意修了官道和驿站。 在秦游带领着…不,准确的说,应该陈凤翠大少爷的带领着他的小跟班走向了慧明寺驿站。 陈凤翠,也就是凤七大少爷异常的惹眼,因为他走路很慢。 之所以很慢,并不是因为步子迈的小,而是因为他迈腿的方向不对,冷不丁一看,像是外八字,再一瞅,又和要随时一字马似的。 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秦游低声骂道:“我tm让扮大少爷,没让你扮海鲜。” 迈着八爷步横着走路的凤七微微哼了一声:“我在京中见的公子少爷就是这般模样走路。” “谁走的这么嚣张,我怎么没见到,东海龙宫蟹太子啊。” “你。” 秦游懵了:“我什么时候这么走路了?” “入夏那会,您一直…你一直这么走路的。” “那特么是我骑马骑的好不好,磨着蛋了。” “我觉得这么走很嚣张,像富家少爷。” 秦游猛翻白眼:“像什么富家少爷,你好好走道行不行,怎么的,必须给路上的每一块土地都踩到位啊,走直线。” 凤七鼻子微微哼了一声:“本大爷饿了。” 贺季真提醒道:“你扮的是少爷,不是大爷。” “哦。”凤七抠了抠耳朵:“那本大少爷饿了。” 秦游:“没毛病。” 跟在后面一副婢女打扮的巫雪咯咯娇笑。 慧明驿站占地并不大,连院墙都没有,来来往往的人却是不少。 不得不说,凤七这两步道走的,那就和渣哥刚出狱又灌了二斤白酒完了还有点小脑萎缩似的,引的路人们纷纷侧目。 路人看凤七,凤七看天,秦游则是看着路人。 秦游满面不解,因为他看到了很多僧人。 慧明寺就在慧明县中,该寺十分出名,有僧人不奇怪,令秦游奇怪的是这些僧人的模样。 首先是这些僧人衣着极为华丽,路人也要极力避开这些僧人,很是敬畏。 秦游在京中也见一次僧人,五名,为京城哪个门户做过一次道场,其中四人都穿着“粪扫衣”。 所谓粪扫衣,就是死人穿过的,或者被经血玷污、以及没有人要的衣服,将这些衣服洗干净后重新剪裁穿在身上。 再看慧明县中的僧人,身上穿的绝对不是粪扫衣,几乎都是崭新的罗麻服,衣服颜色也不对。 正儿八经的僧人,衣服都是“坏色”,坏色就是非正色,而正色则是青、黄、赤、黑、白五种颜色,以他之不正色染坏之,故曰坏色,三种坏色,分别是青坏色,黑坏色、木兰坏色。 驿站的僧人生生将淡黄正色的僧袍,生生传出了土豪金的颜色。 衣服不对,气质就更不对了,这群来来往往的僧人竟然有点虚胖。 秦游素人出道到现在这么久,见过的胖子屈指可数,一般都是贵族子弟,外加几个富贾而已。 不是说古人营养均衡喜欢锻炼身材管理做的好,而是普通人很难胖起来,别说营养均衡了,主食都填不饱肚子,更别说胖了。 再看这些僧人,不是壮,就是虚胖,和后世的肥宅有些相似,挺着个肚子,满面油光,肥头大耳。 这些僧人,完全颠覆了秦游对夏朝“僧人”这个概念。 驿站主要是用来暂时休息以及换乘马匹,按理来说普通人是不能进入的,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几乎也没什么人管,都是为了恰饭,所以就对外营业了。 僧人和一些路人来来往往,用过饭,继续赶路,不过驿站中的军马自然是无法让普通人骑乘的。 和客栈差不多,三处院落,有休息和吃饭的地方。 在凤七的带领下,众人进入了中间提供饭食屋子。 进了屋,秦游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十几张桌子倒是寻常,大部分都是僧人,虽然不寻常,但是也不夸张。 让秦游不解的是墙壁上挂的画像,全部和佛教有关。 官家的驿馆,科普佛教知识,这不是扯呢吗? 众人寻了个角落坐了下来,秦游看向四处的墙壁。 墙壁上的画像下面还有释义,大致意思就是在汉明帝永平七年也就是西元六四年的时候,朝廷派遣十二个人到西域求佛法,到了在西元六七年的时候,这十二人带着两位印度的僧人也就是迦叶摩腾和竺法兰回来了,携带着经书和佛像,之后便翻译了一部分的佛经,也就是武侠小说中总提到的《四十二章经》。 这些画像无非就是说佛家原本的起源,剩下一部分画像,则是讲述了当时为什么汉明帝要派遣十二名使者去西域求佛法。 也是在永平七年,有一天晚上汉明帝睡觉,睡着睡着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见到一个头顶发光的金人从西方飞来。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汉明帝就将这个奇怪的梦分享给了大臣们,其中一人听到之后说是汉明帝梦到的是西方的神佛,哎呀妈呀老神了。 之后汉明帝就乐呵呵的派遣使者去印度了,最后佛教就这么传了过来。 秦游望着墙壁上的画像,望着汉明帝梦中“冒光的金人”,他越瞅这画像越觉得像天使呢,脑瓜子上面都有光圈,再冷不丁一看,又像是奥斯卡小金人。 歪了下脑袋,秦游又觉得既不像天使也不像小金人,像是超级赛亚人。 秦游困惑了。 汉明帝当年那个梦…难道是那美克星那边的老乡们托的梦? 那也不对啊,要是那美克星那边托的梦,以东汉当时那个财力和科技能力,也没办法让使者离开地球前往那美克星啊,后世都没这硬件实力。 第三百九十八章 恶僧 食客大多是僧人,饭食也不是斋饭,虽不是大鱼大肉,但是能见荤腥。 众人分了两桌,陈凤翠大少爷、秦游、贺季真、带着面纱的巫雪一桌,五个王府护卫一桌。 秦游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过来,低声问道:“怎么连个小二都没有。” 贺季真笑道:“馆驿哪里来的小二,稍待片刻便是。” “哦。” 秦游继续观察周围的僧人。 不少僧人抬起头也在观察着秦游等人。 过了片刻,一个老妪提着粥桶走了过来,将粥桶放下,又放下了几幅木质碗筷。 凤七斜着眼睛说道:“本少爷要吃…” 话都没说完,老妪走了,凤七面色一变,低声问道:“莫非她看出我不是少爷了,竟然不理我?” 众人:“…” 老妪又走了过来,端着一个木盆,里面是一些黑乎乎的酱菜。 将木盆往桌子上一放,转身离开了,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酱菜和咸菜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苦涩不已,一般都是穷苦百姓经常食用的,但凡家里条件不错的都不会制作酱菜。 凤七嘿嘿一乐,夹了一块酱菜,吧唧吧唧嘴:“味道不错。” 秦游翻了个白眼:“大哥,你扮的大少爷,大少爷就吃酱菜?” “险些忘了。”凤七将筷子一扔,随即一拍桌子,大吼道:“再给本少爷拿几张蒸饼,要死面的,顶饱!” 秦游:“…” 凤七这一拍桌子,屋内十几个僧人齐齐看向了他。 老妪却再也没出来过,凤七打眼一看,发现不对劲了。 唯独他们这两桌是粥水和酱菜,这些僧人吃的虽然丰盛,可少说也有七八碟子菜,还有一些荤腥肉油。 凤七怒了。 他觉得自己的大少爷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霍然而起。 “他娘的,为何这些秃驴吃的比本少爷还好。” 贺季真一捂脸。 早知道自己扮大少爷好了。 凤七刚骂完,僧人们满面怒色,齐齐站起了身。 凤七微微哼了一声,面不改色,伸手抓向了腰间,然后…突然发现腰间的腰刀早就换成了扇子。 一脸尴尬的凤七抽出扇子,坐下后,开始扇风。 秦游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这大冷天的你扇什么扇子? 而且他也是实在理解不了,之前让这家伙收拾行囊的时候,装两把扇子干什么。 一个满脸横肉的僧人冷声说道:“口出恶言,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凤七根本懒得搭理他,直接从包袱里抽出了一张银票拍在桌子上。 “怎的,大爷没钱吗。” 银票是百贯的,僧人们有一个算一个,皆是满目贪婪之色。 秦游也后悔让凤七这白痴扮演大少爷了,财不露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不知。 满脸横肉的僧人双手下压,其他僧人继续吃饭。 只见这满脸横肉的僧人端着木盘走了过来,将木盘上的饭菜放在了桌子上,微微施礼。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慧通,皆是身外物,皆是虚妄,皆是浮云,既然粗茶淡饭吃不惯,这饭菜,便让与诸位施主。” 慧通嘴上说的敞亮,可双眼总是下意识的看向桌子上的银票。 凤七呲着大牙乐了:“那就谢…” 秦游照着凤七的小腿就踹了一脚,凤七一变脸:“谁他娘的稀罕吃剩菜。” “咦?”慧通也不动怒,演技浮夸的盯着凤七:“施主竟是有些许的慧根?” 秦游满脸鄙夷。 他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一群正儿八经的和尚,这套路,他见的太多了。 慧通满面激动之色:“这位施主,不如让贫僧为你算上一卦可好。” 秦游都想骂人了。 这什么专业素质,和尚算卦,亏你想的出来,你不如直接掀了桌子说你想抢这百贯银票好了。 凤七也反应过来了,满脸冷笑:“少爷不用算卦,这辈子都是侍卫…少爷命,滚开。” 慧通脸上的横肉一抖,也懒得装了:“施主,当真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狱吗。” 秦游都看不下去了,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大师,去医院偷喝尿检样本了吧,小嘴这么甜。” 秦游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人,动不动就你死后如何下辈子如何,说这话之前,就不想想如果真的会下拔舌地狱的话,自己就不算口出恶言? 贺季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贯钱,递了上去歉意说道:“打扰几位大师了,我等急于赶路,还望大师回了寺庙帮我等上一炷香。” 慧通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桌上的百贯银票,满脸不甘之色。 “好说,好说。”慧通接过了贺季真递过来的一贯钱,这才离开,走的时候还将饭菜给端走了。 贺季真低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路上随意吃些干粮,速速离开。” 秦游也感受到了周围那些僧人不怀好意的目光,点了点头,几人匆匆起身,另一桌的护卫们也跟着快步离开。 出了驿站,秦游骂道:“一群假和尚,还算卦,靠。” 贺季真苦笑道:“和尚倒不是假的,真和尚,慧明寺的真和尚。” “这算哪门子出家人,刚刚凤七抽出…” 凤七清了清嗓子纠正道:“叫大少爷。” 秦游翻了个白眼:“刚刚大少爷抽出银票的时候,那群和尚眼珠子都快拔不出来了,就和没见过钱似的,这是出家人?” 贺季真幽怨的看着凤七:“大少爷,能劳烦您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拿银票出来。” “我看我家三少…本少爷见平日里我的小书童便是这么做的。” 书童打扮的秦游一挺胸膛:“没错,就是我。” 秦游刚说完,见到院落里跑出了一个僧人,匆匆进入了隔壁的院子里。 “处处都是麻烦。”贺季真颇为无奈的说道:“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 没等秦游询问,另一处院落里突然走出了两个驿马郎。 所谓驿马郎,既不是官也不是吏,虽然朝廷会下发粮饷,可又不是公务员,大致和后世的城管差不多。 穿着红色公服的驿马郎竟然挎着刀,要知道驿马郎可没有夸刀这一说法的。 夏律中是禁止百姓私藏以及携带兵器的,家中有人为官,根据官职大小和品级,可有护院或者护卫,人数也有限制,只有护院和护卫才能携带兵器。 除此之外,商贾也要买“兵录”,算是一种凭证,行商时,护卫持刀需要随身携带这种兵录。 而驿马郎既不是护卫也不是差役,所以是没资格佩戴兵器的,更不要说是长刀了。 要知道即便是大户人家的护卫携带的也是短刀,只要兵卒才有长刀可用。 两个衙役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众人,最终目光落在了贺季真的身上。 “可有路引。” 第三百九十九章 财不露白 驿马郎一老一少,老的身材瘦弱,精神不佳,弯腰驼背,另一个驿马郎也就二十多岁,中等身材,长相平常,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走路也是摇头尾巴晃的。 贺季真从怀里掏出了文书,笑着递给了年轻的驿马郎。 出门在外,官方的人有出行公文,而普通人则是路牌、路引、州行文书等五花八门的凭证。 这些五花八门的文书,有的可以进城,有的可以走官道,有的可以夸州府,作用不尽相同。 贺季真拿出的公文正是户部下发的“胪书”,有日期,在日期之内哪都能去,上面详细的写明身份,年龄,面貌,随行几人等。 一般能拿到这种胪书的人,多是商贾,也有不少番商和斐商。 这种胪书,贺季真包袱里有好几本,还有好多路牌、路引、州行文书等,都是空白的,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填,连户部的“行章”都有,填完了直接盖上就行。 驿马郎又上上下下的看了眼凤七,面色古怪:“斐人,陈翠凤?” 凤七双眼望着天,鼻子发出了一个哼声。 “一行九人。”驿马郎又看向了五个越王府护卫,最终目光落在了带着黑色面纱的巫雪身上,冷冷的说道:“揭开面纱。” 秦游满脸激动。 他很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按照剧本发展,巫雪揭开面纱后,驿马郎色心大起,出言调戏,然后…被大家胖揍一顿,说不定某个人大杀四方,美女还会芳心暗许,这桥段,他看过无数遍。 果不其然,巫雪摘下了面纱,年轻的驿马郎神情一阵恍惚,望着眼前的绝色,双眼一眨不眨。 巫雪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大人,您看够了吗,风沙大,若是看够了,奴家能否将面纱佩上。” 秦游搓了搓手,准备一会也打打太平拳。 “等着!” 年轻的驿马郎留下这俩字后,匆匆跑了回去。 秦游呼吸急促,看来是回去吹哨子叫人去了,准备当众调戏良家妇女。 贺季真则是对身后的几个越王府护卫打了个眼色。 五个护卫微微换了下身位,将秦游给保护了起来。 过了片刻,年轻的驿马郎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不过只有他自己,并没有吹哨子叫人。 快跑到了巫雪面前,驿马郎略显局促的将一条丝绸长巾递了上去:“这位姑娘,路上风狂沙大,戴上这个。” 巫雪张着小嘴,木木的。 驿马郎傻笑道:“姑娘,你可真美。” 贺季真啼笑皆非:“这位大人,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好,好好,好走,文书无差。”驿马郎回的是贺季真的话,双眼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巫雪,面色涨得通红,鼓起勇气问道:“姑娘,你以后会回慧明驿么,我还能再见到你么。” 巫雪哑然失笑,微微点了点头。 驿马郎傻笑出声。 就这样,大家有惊无险的离开了慧明驿站。 秦游则是一步三回头,满脸的失望之色。 靠,有流氓你不当,当尼玛的舔狗,太让人失望了。 驿马郎还挥了挥手喊道:“姑娘,我叫李礼。” 秦游双手卷了个喇叭花,回头喊道:“她叫王德发。” 李礼激动的够呛:“德发姑娘,我会一直留在慧明驿的。” 秦游翻了个白眼:“舔狗!” 谁知大家刚上马没走出几十米,身后方向传来了叫骂之声。 众人回头,只见一群僧人围着李礼两个驿马郎破口大骂,刚刚那满脸横肉的僧人还一脚将李礼踹倒在地。 老驿马郎赶紧拦在了僧人面前苦苦哀求,结果却挨了一巴掌,捂着脸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巫雪满脸煞气:“恶僧,该死!” 秦游皱眉道:“僧人竟然敢殴打驿马郎?” 凤七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问道:“三少爷,咱要不要回去?” “勿要节外生枝。”贺季真摇了摇头:“与我等无关,赶路便是。” 秦游侧目微微看了眼贺季真。 原本贺季真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是那副活不起的模样,反正脸上就差些了三个大字---不靠谱。 可和乔冉分别后,贺季真却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多多少少还能看出一些乔冉的影子,那种老成持重的感觉。 秦游调转马头:“听贺老三的,继续赶路。” 贺季真哭笑不得:“门生行九,何来的老三。” “小白老大,阿杜老二,你不老三吗。” 贺季真:“…” 巫雪转过头,深深看了眼驿站门口抱着脑袋被一群僧人圈儿踢的驿马郎李礼,幽幽的叹了口气,张开手掌,手中的丝绸长巾随风飘香了空中。 丝绸,已经算的上是奢饰品了,驿马郎每月的俸禄才多少,看李礼的模样和身份也不像是有钱人,这丝绸,想来对他来说是宝贝的不得了。 众人打马前行,又走了几里,谁知一匹快马而至。 快马是驿站的军马,可骑士却不是军卒,而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和尚,与众人擦身而过时,大家分明从这和尚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冷笑之色。 贺季真苦笑道:“真是处处不顺。” 说完后,贺季真又看了眼凤七:“记住,以后莫要再随意将银票亮了出来。” 秦游不解的问道:“就一百贯,至于吗。” “如何不至于,翠凤…” 凤七骂道:“老子叫凤七!” 贺季真:“七凤抽出银票时,那胖僧人必然是见到包袱里的其他银票,起了歹心,官道直通慧明县,而慧明县又满是慧明寺的僧人,想来,刚刚那和尚去叫人在慧明县拦住咱们。” 秦游狐疑道:“也未必吧,万一人家是家里有事呢。” “三世子若是不信,可敢打赌。” 秦游笑了笑,没说话。 论江湖经验,他肯定没贺季真老道,傻子才打赌,贺老三这么说,那八成就是如此了。 凤七:“那绕道,走山路。” “走山路,反而更会令他们对咱们的身份起疑。” “那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凤七一脸愧疚的看向秦游:“三少爷,小的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侍卫,您突然叫小的装大少爷,小的装不来啊。” “不要乱想,你怎么能是一无所有呢。”秦游微笑着安慰说道:“至少你还有逼脸拿着老子的钱装土豪。” 第四百章 备忘录 众人骑在马上又走了一段,眼看快到慧明县了,果然如贺季真所料,大家被拦住了。 几个县衙的官差,居然还在官道上架设了拒马。 所谓拒马就是一种木质的障碍物,将木柱子交叉固定。 京城四门也有拒马,不过是为了防止百姓冲撞入城的。 再看官道上的拒马,前端削成了尖状,架子上还镶嵌了刃刺,这明显是军营外所用的拒马,用于阻拦骑兵冲刺。 这要是骑马冲了上去,绝对是满身窟窿,人马都活不成。 而且此时已经快要入夜了,万一谁没看清楚来不及拉住缰绳,直接死上面也不是没可能。 “要不要这么夸张,拒马都用上了。”秦游皱眉说道:“是不是咱们暴露了?” “不会。”贺季真笑道:“若是暴露了,岂会就派几个县衙差役在此。” “旁边会不会有埋伏?” “视野宽阔,半里之外就是慧明县,哪里来的埋伏。” 凤七笑道:“总不能是藏在地下吧。” 秦游耸了耸肩:“那是因为你们没看过火影,等咱过去的时候,没准地底下就钻出个穿拖鞋的家伙,照你熊脸就来几百支苦无。” 众人打马过去时,几个差役并没有推开拒马,其中一人走了出来,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样:“胪书。” 贺季真笑道:“这位大人,您怎知我等带的是胪书,而不是路牌路引?” 差役抬起头,面色不善:“你哪里来的甚多废话,找死不成。” 贺季真伸手入怀,拿出了文书。 差役呵斥道:“下马!” 贺季真对身后的护卫打了个颜色,众人下马。 秦游也翻身下了马。 就这么屁大个功夫,没走出几公里,一会上一会下的,都不够费劲的。 倒不是秦游矫情,而是乌月锥矫情。 乌月锥可能是无意中得知自己是个名驹了,所以每天被骑的次数是有限的,不能超过三次,不按路程来,按照次数来,要是秦游骑它的次数超过三次,乌月锥就和死狗似的往那一杵不动弹。 差役随意翻看着文书:“原来是斐人,跑我们夏国来做什么。” “行商。” “不会是探子吧,我可看你们不像什么好人。” 贺季真笑道:“原来大人比礼部和户部的大人们都厉害一些。” “你什么意思?” “礼部户部下发的胪书。” 言下之意,就你眼睛亮,人家户部和礼部的人都是瞎子,发给我们这群细作胪书。 “牙尖嘴利!”差役冷哼了一声,看了眼马匹上的包袱,阴阳怪气的说道:“这是赚够了银钱,准备回斐了?” 贺季真笑着说道:“大人说笑了,不过是疲于奔命讨生活罢了。” 差役打眼看向凤七:“这是你家主子?” 凤七两眼望天。 差役:“聋了不成,你便是陈翠凤?” 凤七低头看向差役,咧嘴一笑:“本少爷就是陈翠凤。” 差役吓了一跳,这才看到凤七脸上那道骇人的疤痕,凤七这么咧嘴一笑,看起来极为瘆人。 秦游从怀里套出了一贯钱,连忙递了上去:“这位大人,我等还要赶路,若是文书没问题,可否放行。” “走不了了。”差役扫了眼凤七,不耐烦的说道:“数十里外的山塌了,路堵死了,你等在慧明县候上几日吧。” “山塌了?” “不错。”差役一指路边的小道:“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日,去慧明县安心候着吧。” 另一个差役走了上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慧明县的慧明寺你们应是有所耳闻吧,灵的很,去拜拜佛烧烧香,保你们一生平安。” 贺季真也不揭穿,收起了文书,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那我家少爷倒是要去拜拜,有劳各位大人了。” 众人刚要上马,差役说道:“不准骑马,牵着马,下小路去慧明县。” 贺季真都懒得问为什么不让骑马了,一行九人下了官道,牵着马,走向慧明县。 眼看到了慧明县,秦游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本本,用特制的小毛笔沾了点水囊里的清水,随即在小本本上面写了个hm-5y四个众人看不懂的字符。 凤七好奇的问道:“三少爷,您写什么呢。” “慧明,五个县衙差役。” 凤七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这小本本全名叫做事后算账备忘录。”秦游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等少爷我平了东海之乱收拾了一家二姓后,这些什么僧人,衙役,家丁之类的,一个都不放过,得先记着,别到时候再给忘了。” 贺季真笑道:“不过是些鼠辈罢了,何须斤斤计较,此举与稚童又有何区别。” “女人至死是名媛,男人至死是少年,你懂个屁。” 巫雪帮腔说道:“奴家倒是觉得三世子是真性情,有恩必报,有仇必报。” 秦游转头看向贺季真,正色道:“这世道,大佬们互相撕咬,未必真的能伤害到底层的小老百姓,真正伤害到他们的,同样是底层阶级的普通人,同为弱者,这种人却寻找着比自己更加弱势的人去肆意凌辱,你不觉得他们比所谓的大人物们更可恨吗?” 贺季真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拱了拱手:“门下受教。” 秦游微微一笑:“走,跟本少爷去这慧明县看看,看看又有多少人上了这事后算账备忘录。” 凤七纠正道:“三少爷,别露馅了,小的是少爷的。” “谁家少爷自称小的,大哥你可长点心吧,行不行。” ………… 书院之中,秦烈和廖文章相视而坐。 在中州战无不胜,在边关呼风唤雨,在京中见谁削谁的越王秦烈,和个小学生似的老老实实的坐在廖文章面前。 廖文章面前摆着秦游的“信”,沉默了足足半晌,这才开口说道:“老夫打见到秦游那时便知道,这是个好孩子。” 秦烈连忙点头称是,完全不知道廖文之第一次和秦游在国子监见面的时候,老廖头差点没让秦游给气出脑溢血原地升天。 “你能将此信让老夫观看,想来,心中已是有了决议。” 秦烈长叹一声,没有吭声。 廖文之笑道:“孩子说的,在理,即便是你去了又如何,你能护他一时,又岂能护他一世,这孩子,非是凡夫俗子,做一番事业乃是迟早的事,既如此,为何不让他放手一搏。” “可连秦狰都…” 廖文之一脸鄙夷之色:“那是个什么货色,岂能拿来和秦游比较。” 秦烈:“…” 想了想,秦烈突然觉得这话没毛病。 一贯钱扔水里还能听见个响儿,你他娘的是都护将军,响儿都没听见,人就这么没了,都有辱老子一世英名。 “就在书院中安生待着吧,与其担忧这两个孩子,不如查一查凉戎使团。” 秦烈皱眉:“凉戎使团?” “前些日子,秦游与乔冉一直在探查凉戎使团,东海一事事发突然,这二人也不知查出了什么没有就离京了,老夫对此也知之不详,不过倒是很少能见到秦游如此担忧的模样,既然他未做完,你这当爹的,便帮他把事做完。” “学生懂了,一会学生便安排下去。” “还有一事。”廖文之指了指桌上的信件:“老夫问你,这封信,你当真看懂了?” 秦烈双眼一红,点了点头:“游儿,用心良苦。” 廖文之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化为了一声叹息。 第四百零一章 无常果 慧明县已经完全算是东海尚云的地界了,众人也算是彻底进入方家的势力范围内中。 自从入了县后,大家还真没见到任何方家人,反倒是满哪都是身穿土黄色僧袍的僧人。 这些僧人结伴而行,大多都是青壮年,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没有僧人那种平和的模样,而是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戾气。 慧明县不大,数千人口罢了,主干道挺宽,横平竖直,两侧几个店铺,所贩之物,多是与佛教有关,客栈、食肆、茶馆就那么几家。 唯独有特色的就是道路了,居然用黄土铺了路,而且应该是新铺的不久。 要知道其他县城的路面大多泥泞不堪,尤其是这个时节,一踩就是一脚泥,一般只有州府级别的官员视察时当地才会用黄土垫道。 不同于鹏城,慧明县的都是居民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几乎全是老弱妇孺,而且县中的女人不是年纪幼小就是上了年纪的老妇。 而且大家敏锐的感觉到了这座县城中的所有僧人都在暗暗看着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是。 之前在驿站中,僧人看向他们的目光只是好奇。 而慧明县的这些僧人,目光极为莫名,不单单是好奇,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恶意,仿佛猎人看着猎物一般。 值得一提的是,至始至终,没有人提出过反对意见,也没有人说不来这慧明县,哪怕每个人都知道这座县城危机重重。 在凤七大少爷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没有名字,就是一个大大的幡子上面写着个“栈”字。 一楼有七八张桌子,二楼是客房,两层楼,占地不大。 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正收拾着桌子,四十岁左右,五短身材,穿着打满补丁粗布衣裳,肩膀搭着个麻巾,看样子是掌柜的也是小二。 见到有人来了,掌柜满面笑容迎了过来。 “几位爷一看就是外地来的,风尘仆仆赶了这么久的路,吃点东西,打发个舌尖儿,还是解解乏上去歇息歇息?” “掌柜的。”贺季真笑道:“折腾些吃食,填了肚就歇息。” “好嘞。” 掌柜刚要收拾临近的桌子,贺季真指了指角落:“我们在那坐。” “成,都成。”掌柜的跑了过去,将凳子都拿了下来,又把两张桌子合到了一起。 众人坐过去后,贺季真让掌柜的看着弄就行,拿出了一贯钱,老板喜笑颜开。 一楼人不多,就两桌有食客,其中一桌还是僧人,另一桌是一老一少一,正在吸溜着面条。 贺季真吩咐了几声,两个护卫去了马厩,一个护卫上楼去看客房,剩下两个借故找掌柜的“开房”实则是去看看后厨的情况。 过了片刻,后厨的掌柜的掀开帘子带着两个护卫出来了,笑吟吟的将几把钥匙交给了护卫,马厩和二楼的护卫也回来了,坐下后,各自汇报了一下情况。 二楼八间房,都四敞大开着,没有任何异常,马厩就两匹老马,同样没见到不寻常的地方,目前来看,客栈是没什么问题的。 看房间的护卫也下来了,低声说了一下后厨的情况。 后厨就一个老妇,应该是掌柜的老娘,整个客栈就这俩人,老妇在后厨,掌柜的在前面招待客人。 贺季真看向秦游,低声问道:“三世子觉得呢。” “觉得什么?” “可有古怪。” 秦游没吭声。 他很有自知之明,外行指导内行只有一个解决,团灭,所以他只需要默默的观察着学习着就好。 “客栈没古怪。”凤七看向窗外三三两两的路人:“本少爷觉着慧明县定有古怪。” 不用凤七说大家也知道,可至于这慧明县古怪在哪里,大家现在也暂时无法得知。 在座九人,除了秦游外,三道门光杆司令贺季真,斐人细作二把手巫雪,在京中混了这么多年的凤七和一群越王府护卫们,哪个不是老油条。 刚刚在驿馆的时候,凤七无意中露出那么多银票,肯定是被那群僧人盯上了,要不然事情哪有那么巧,县衙的差异在官道上设了拒马,还说什么塌山了,这不是糊弄傻子呢吗。 将大家骗到慧明县来,肯定是为了银票,就是不知道这群僧人,想要怎么把这些银票据为己有。 饭菜很快就来了,两桶面条,一盆酱菜,半盆野猪肉,两只烤兔,还算丰盛。 谁都没有动筷子,等掌柜的转身走了之后,贺季真才将饭菜挨个闻了一遍。 秦游大感兴趣:“靠闻的就能知道有没有毒?” 贺季真反问:“不然呢?” “那要是无色无味的毒呢,怎么闻出来?” 秦游这一开口,巫雪掩嘴一笑,贺季真则是一脸揶揄。 “这世间哪有什么无色无味的毒药。” “怎么没有,肉毒毒素,溶解水中,吸入或者吃下后,神经系统就会遭受破坏,眩晕,呼吸困难,肌肉麻痹,死亡…” 秦游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见到大家都是一脸懵逼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这群人都是没见识的“古人”。 想了想,秦游说道:“那颠茄你们总该知道吧,十个茄碱小果子就能要你们的老命。” 一群人面面相觑,依旧听不懂。 秦游叹了口气:“算了,一群文盲,说了你们也不知道。” 巫雪若有所思的问道:“三世子殿下所说的,可是指甲大小的紫色果子?” “对对对,紫色黑色的,这么大…”秦游比划了一下:“还有叶子,生长在潮湿的地方,一串一串的。” “您说的果然是无常果。”巫雪面色莫名的问道:“三世子殿下竟去过番野大山?” “番野大山是什么鬼?” “无常果,数颗就可将人置于死地,中州,只有我大斐后方的群山中生长,无常果经过土人秘法可成剧毒,也可治疗眼疾,的确是无色无味。” 秦游指着饭菜看向大家问道:“那这些饭菜里会不会有无常果?” 没人搭理他,大家开始动筷子了,觉得秦游问的这个问题有点侮辱智商。 这偏远县城里,要是谁有那本事跑斐国后方的大山里弄个什么无常果来毒害大家,就是吃死了大家也认了。 第四百零二章 血光之灾 吃饱喝足,众人上了二楼。 房间比较简陋,除了床外,还有一张垫着青石板的木桌,几把凳子,一个木盆。 九个人,要了五间房,都是临街的房间。 秦游倒是不困,搬了张凳子坐在了窗边,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路人。 僧人,僧人,还是僧人,十个人里面,七个僧人。 看了小半个时辰,秦游发觉不对劲了。 “七仔,额不,翠凤少爷,你看外面这些行人,是不是有古怪。” 站在秦游身后的凤七跟着秦游看半天了,摇了摇头:“没觉得古怪。” “全是僧人。”秦游指着窗外说道:“大多数都是僧人,有老妇,老头,小孩子,男子少点,可是一个女人都没有,就几个老太太,十多岁的萝莉到三十多岁的熟女,一个都没有。” 凤七双眼一亮,嘿嘿乐道:“三少爷您忍一忍,这小城是没有那种地方的,等到了檀城时,小的陪着您去找娘们。” “大哥,你这脑子天天想什么呢,我是说没有女人。” “小的知道没女人,到檀城的时候就有了。” “靠,我是说没年轻的姑娘,就是岁数小的。” “檀城肯定有年轻的娘们。” 秦游一脸无语:“我是说,这个县城里,没有年轻姑娘,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凤七微微一愣,若有所思的说道:“莫不是…岁数小的娘们都去檀城了,那您还是得忍到檀城才行。” 秦游发现自己根本说不明白了,可能是表达能力的问题,也可能是凤七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刚要再张口,突然一声狗叫声从楼下传来,叫的十分响亮,而且还是抬着狗头冲着秦游叫。 狗一叫,周围人纷纷看来,见到狗是冲着客栈二楼叫,大家全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然后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狗有两条,一黑一白,白的不叫,黑的一直叫。 正当秦游被吵的心烦时,门被推开,掌柜的满面惊恐的跑了进来。 “二位爷,坏了坏了,大事不妙。” 掌柜的说完后赶紧跑了过来,伸着脑袋看向窗外,瞅了眼黑狗后,一脸如同老娘改嫁一般的表情,愁眉苦脸。 看向一头雾水的秦游和凤七,掌柜的急的不行:“二位爷,近几日,你们可是要有血光之灾的,我把银钱退给你们,你们换个店家住吧,对不住,对不住了。” “说什么鬼话。”凤七一把捏住了掌柜的肩膀:“老子现在就让你有血光之灾,你信是不信?” 掌柜的吃痛不已,身子矮了半截,连忙解释道:“黑枭吠,血光现,血光现呐。” 秦游给凤七打了个眼色让他松开掌柜的,皱眉问道:“你是说,楼下的那条黑狗冲着谁叫,谁就倒霉?” “是呀是呀,二位爷得去慧明寺化解一番,若是不化解,血光现,不妥不妥,几位爷还是去别的店家投宿吧,对不住了。” “等下啊。”秦游看了眼外面狂叫不休的黑狗:“黑狗冲谁叫,谁就有血光之灾,看你吓的这个熊样,应该是出现过很多次你口中所说的血光之灾,是这个意思吧。” 掌柜的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脸都有点吓白了。 “说说,都有什么血光之灾。” 掌柜又连连摇头。 凤七上去就是一个耳光,直接将掌柜的呼倒在地:“说!” 掌柜的捂着脸,挣扎着爬了起来,夺门而出,结果撞在了刚走进来的贺季真身上。 贺季真微微看了眼秦游,随即拿出了一贯钱递给掌柜的:“莫慌,一会我等便去慧明寺寻大师破了这血光之灾。” 掌柜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收了钱后还不忘一直嘱托让大家快快动身去慧明寺。 等掌柜的走了之后,贺季真这才走进屋来。 坐在凳子上,喝了口茶,贺季真看向秦游,似笑非笑的问道:“恩主,你可知门客刚刚打探出来什么了吗?” “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慧明寺的人养了两条狗,训一训,故意让它们冲着别人叫,然后再人为的制造个什么‘血光之灾’,对吧。” “不错。”贺季真哈哈一笑:“这便是慧明寺的敛财之术。” 随着贺季真的娓娓道来,秦游也大致知道了慧明寺的“作案手法”了。 最早的时候,这里叫做百家村,还不叫慧明县,不过上百户人家,山上有座寺庙,也叫慧明寺。 有一天寺庙下来个老和尚,说是里长家的婆娘印堂发黑将有血光之灾,当时村民们没人信,结果过了几天,里长媳妇得了一种怪病,浑身奇痒难忍,恨不得将全身上下的皮肤割下来。 联想起之前慧明寺的和尚,里长带着媳妇上山了,也没人知道那和尚是怎么救的,反正里长媳妇是好了。 之后这事就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都慕名来百家村登山找老和尚,不过慧明寺的老和尚说出家人不能沾染太多世俗之事,几乎不见客,但是没少让几个年轻的和尚收香火钱。 大约过了半年,老和尚又下山了,临县一处富户家,说这户人家将会有血光之灾。 富户倒是听说过老和尚,半信半疑,问老和尚咋整,老和尚提了个数,说是得用这钱“建设”百家村,没人知这“数”具体是多少,反正富户没同意, 然后就毫无新意的出事了,富户大儿子被蛇咬了,二儿子被下人推井里,就连老爷进城的时候都被山匪给劫了,揍的老惨了,一颗后槽牙都没剩。 接连出了这么多事,富户让人拉着好几马车的钱去慧明寺,结果却连门都没进去,看门的小和尚说了,佛度有缘人,大致意思就是只给你一次机会,没把握住就活该,滚犊子吧。 从此之后,慧明寺越传越神,就连不少州府的大户都特意跑到慧明寺中。 老和尚就为不少人“解”了血光之灾,还说什么有损寿命,总之,收了不少钱。 而老和尚高明就高明在这里,慧明寺收了钱,就拿小头,大头全给山下的百家村村民了,修路,盖房,谁提起老和尚都得赞一声得道高僧高风亮节。 之后住在百家村就能辟百祸这说法也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在百家村定居,之后百家村就变成了慧明县。 至于黑狗白狗,的确是冲谁叫谁就倒霉,而且倒霉的全是外地人,尤其是外地来的有钱人,尤其尤其尤其是这些有钱却不去慧明寺拜码头的有钱人。 不止是黑狗白狗,还有什么乌鸦叫的,莫名其妙的听到狼叫的,以及屋子里进了条蛇等等,总之碰到这种事,肯定会有血光之灾,唯一的办法就是慧明寺化解。 这些就是贺季真刚刚打探出来的消息,而且还是找外面的僧人打探出来的。 听过之后,秦游转头看了眼还在客栈外面叫唤的黑狗,深深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是要侮辱谁的智商,一点新意都没有。” 第四百零三章 黑狗白狗 秦游又和贺季真聊了一会,越聊越是失望。 当他有时候觉得古人很幼稚很愚昧的时候,古人总能给他当头棒喝让他知道古人是多么的不可小觑。 可当秦游有时候带着敬畏的心里去和古人相处时,他觉得这完全就是一群沙漠之雕,二极了。 毒蛇咬人,这个不用想,肯定是有人将蛇扔到富户家里的,咬着谁算谁倒霉。 让山匪群殴了,老和尚和别人串通的,没别的解释,要不就是流年不利。 至于孩子掉井里,这个也好解释,当时下人畏罪自尽了,肯定是先被买通后被灭口了。 这些都可以人为,但是老和尚毕竟是和尚,是出家人,标榜着慈悲为怀,这也就导致人们不由走进了一个误区,接连出了这么多事,肯定是真的“衰”,同时下意识的会去忽略老和尚完全有动机做这些事情。 唯独这个百家村里长媳妇痒这件事,好好的娘们,怎么就“痒”了呢? 又详细询问了一下,得知是夏天出的事,加上当时说是老和尚用混合了他“精血”的粗布为里长婆娘擦拭全身驱的邪,秦游瞬间想到了答案。 和毛毛虫有关,准确的说是毛毛虫的毛。 毛毛虫的种类很多,也很常见,其中有几种毛毛虫身体上带有一些刺激性的物质,如果不慎接触到了就会引起皮肤过敏反应,瘙痒、起泡等,这种感觉如同针扎一般,肉眼看不到这种毛,恨不得用刀将皮肤给刮下来。 其实治疗方法很简单,拿胶粘就行,树胶就可以,熬化了用麻浸染,等温度差不多再往皮肤上一盖一扯就解决了。 “闲着也是闲着。”秦游看向贺季真问道:“既然他们已经出招了,要不,咱去慧明寺会一会这群骗子?” 凤七插口说道:“去了不就成自投罗网了吗?” “怕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凤七纠正道:“鞋子,三少爷,是舍不得鞋子套不着狼。” 秦游哑然失笑。 凤七说的不错,还真是舍不得鞋子套不着狼,而不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其实像这种传到后世的名言谚语,很多都是传着传着就变味了,秦游就碰到很多种情况。 在古汉语中,是没有鸡、七、西这三个音,所以当时的鞋子不叫鞋子,而是叫“孩”子,人们上山去抓狼,要在山上走很多很多的路,草鞋经常会走坏,所以人们才说舍不得“鞋子”套不着狼,但是“鞋”又读“孩”音,而且很多地区方言也是这么念的,传来传去就变成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了,而且读“孩子”就有一种很莽的感觉,说出来很有气势,如同孩子是隔壁老王家的一般。 其中最让秦游懵逼的就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句话,其实根本不是臭皮匠,而是裨将,至少夏朝人说的是三个裨将顶个诸葛亮,没臭字,也不是臭皮匠。 之前秦游总在书院中骂这世道不公平,还喊了一句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当时就在食堂,笑的一群大儒们都喷饭了。 后来秦游才知道,所谓刍狗是古时候人们用来祭祀的工具,也就是用草扎成的草狗,原意是说不管是用来祭祀的刍狗还是祭祀之后烧成灰,都是平等的,人们需要遵循自然规律生存在这个世界中,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切随其自然发展,通俗点带你意思就是指不管万物变成什么样子,那是万物自己的行为。 甚至后世中不少人,直接就给当成天地以万物为“猪狗”了。 像这种被误传的话太多太多了,在华夏灿烂的文明长河,很多话,很多人,很多事,很多手艺,到了后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面目全非了。 所以现在秦游无论听到什么话都不会马上去反驳,而是要现在脑子里过一遍,免得被嘲笑。 “翠凤少爷莫要担心。”贺季真笑道:“不去也不成,那黑狗朝着咱们叫了这么久,店也无法住了,若是离开慧明县,那些衙役和僧人也不会让们离开。” “对呗。” “好,门下这便叫上人干他一票!” 秦游连忙叫道:“等会等会,什么玩意干他一票。” 贺季真根本不等秦游把话说完就跑去叫人了。 秦游哭笑不得:“这家伙怎么一到晚上就和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就是,白天的时候,贺季真就和活不起似的,哈欠连连,一点精神都没有,可要是到了晚上,这家伙双眼都开始放光。 现在来了东海也是,这一白天都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现在一入夜,就和变身了似的,满脸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 趁着贺季真去吹哨子叫人,秦游和凤七下了楼,想要看看那黑狗为什么会朝着指定的人叫唤。 秦游出了客栈的时候,那黑狗估计也是叫累了,正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喘粗气,小白狗则是在旁边躺着打滚。 俩狗还有个如雷贯耳的绰号,白无常,黑无常,白狗叫,喜事连连,黑狗叫,霉运连连,黑狗白狗一起叫,红白喜事一起办。 掌柜的躲在门框后面,哆哆嗦嗦的,深怕黑狗也冲着他叫两声。 秦游看了眼两条狗,乐呵呵的说道:“伙食不错啊,头一次见这么胖的狗。” 掌柜的不断的吞咽口水,直勾勾的望着门口的两条狗,也不搭茬。 秦游想要套套话,漫不经心的问道:“这狗这么胖,平常都吃什么啊。” 掌柜的心不在焉的问道:“客官是问黑狗还是白狗?” 也不叫“爷”了,叫上客官了,看得出来,掌柜的巴不得赶紧给这群人赶走。 秦游指了指黑狗:“黑狗。” “吃的是乡亲们的剩菜剩饭。” “那白狗呢。” “吃的乡亲们的剩菜剩饭。” 秦游翻了个白眼,继续问道:“这狗多大年纪了。” “客官是问黑狗还是白狗。” “黑狗。” 掌柜的回忆了一下:“约摸着养了三年多了。” “那白狗呢。” 掌柜的又回忆了一下:“约摸着养了三年多了。” 秦游都想骂人了,斜着眼睛叫道:“这不都一样啊,那你怎么还老问我问的是黑狗白狗。” “因为那黑狗是老槐树棺材店掌柜养的。” “白狗呢?” “老槐树棺材店掌柜养的。” 秦游张了张嘴,生生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要不是怕暴露身份,他都想让凤七给这掌柜的大卸八块了。 第四百零四章 冒失了 一行九人,背着包袱,将马匹留在客栈,徒步走向了慧明山。 要不说人家慧明寺的企业文化就是厉害,连山的名字都改成慧明山了,这还好是实力不允许,要是允许的话,这群和尚都能将夏朝改成慧明朝。 看的出来,慧明县这名字叫的真不亏,居然特意修了一条小路铺上了青石连接到后山上。 半山腰的慧明寺灯火通明,和灯塔似的。 山不高,入了山后可以看到,山中的树木都是被精心修建过的。 众人走了约么一刻钟,突然听到了一声虎啸之声。 除了贺季真外,其他人无不变颜变色。 秦游都傻眼了:“这山里怎么还能有老虎呢?” 贺季真笑道:“看来,这便是所谓的血光之灾了。” “咱这不是来了吗,来了还要还血咱一下?” 护卫们连忙结阵,抽出了腰刀严阵以待。 这也就是上过战场的军中汉子,换了普通人早就撒腿跑了。 被围在中间的秦游低声叫道:“翠凤,翠凤快进来,别忘了你是大少爷,哪有大少爷站外面的。” 凤七满脸不情愿的和秦游并排站在了中间。 等了片刻,果然,一个硕大的黑影在远处若隐若现。 秦游眯起了眼睛,不停的吞咽口水。 上一世他去过动物园,和老虎只隔着一面特种玻璃,不近距离观察的话,根本体会不了这种万兽之王骇人的气势。 动物园圈养的都那么吓人,更别说是野生的了。 看奥特曼就知道了,家养的永远干不过野生的。 不过要说怕,秦游也不是特别怕,就是紧张罢了。 要知道身边可是站着贺季真,这家伙当年破城夜的时候身负重伤,又跑了个全程马拉松,即便是这样还能打死一头打跑一头,可想而知战斗力有多彪悍了。 要是旁边就站个凤七的话,秦游绝对撒腿就跑。 而且秦游死活是想不明白,慧明寺到慧明县,人来人往,怎么可能会有一只老虎游荡在山林之中? 正当秦游纳闷的时候,巫雪突然轻笑了一声。 贺季真也是满脸失望之色。 正当秦游开口要询问时,黑暗中的老虎迈着四个爪子慢慢逼近,眼看着就要露出全貌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喝。 “孽畜,休要伤人!” 右侧黑暗中,一个双手合十的大和尚走了出来,如同老虎一般的黑影则是远遁走了。 秦游一脸期待:“法海儿,法海儿是你吗?” 众人面带戒备,没人搭理秦游。 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秦游总是和个神经病似的莫名其妙的说一些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话。 本以为是个宝相庄严的主儿,结果谁知到了火把跟前,居然是个满脸横肉恶相的和尚。 大和尚穿着黑色的袈裟,身形十分高大,双手合十,明明长的如此凶恶,非要装着一副悲天悯人慈眉善目的模样。 “诸位施主,贫僧来迟了,可否惊吓到各位施主。” 秦游撇了撇嘴。 你是来早了,但凡你再来迟点就穿帮。 刚刚“老虎”跑的时候他也看明白怎么回事了,那就是人扮的,“跑”的时候尾巴都是冲着天支棱起来的,也不动弹一下,也不知道是扮老虎还是扮扎了毛的kitty猫,太不专业了。 “各位受了惊,贫僧在这里给诸位赔个不是。” 贫僧可一点都不贫,脖子上套的大佛珠子被火光一映,似乎有流光闪动,一看就知道是至少百年的海梨木,一根手指那么粗的就要上百贯。 贺季真演技属实不咋地,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演技浮夸的说道:“还好高僧来的及时,若不然我等已是葬身那大虫的血盆大口了。” 大和尚微垂着双目问道:“诸位施主深夜上山,莫不是…莫不是那黑狗冲着你等狂吠?” 秦游猛点着头:“是呀是呀,乡亲们都说有血光之灾,这不,寻思上山去找哪个大师给破一破。” “哎呀呀,怪不得几位天顶隐隐带着几丝黑光,原来是如此缘故,也难怪这山中恶虎现身,大灾,大灾呀。” 说到这里,大和尚突然叹息了一口,继续说道:“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慧明寺主持每月只为一人破这血光之灾,诸位施主终究是来晚了一步呀,就在十日前,淮州一官宦子弟携重金来到寺中求主持为他解灾,此子可是在寺中生生跪了十日不吃不喝,这才入了寺,就等明日日头初生时见主持。” 秦游猛翻白眼。 我和你聊历史类的天,你跟我唠修仙类的嗑,不吃不喝,十天,逗傻小子呢。 大和尚目光落在了凤七身上:“这位施主,要不,下个月你在过来尝试?” 凤七傻了吧唧的点了点头:“哦,好。” 说完后,转身就要走。 大和尚傻眼了。 沃日,你他娘的也太不诚心了吧,血光之灾,这可是血光之灾,你就不争取抢救一下吗? 眼看着凤七真的准备带大家离开,大和尚连忙说道:“诸位请留步,主持还未允诺见那官宦子弟。” 凤七歪着脑袋说道:“你都说了是官宦子弟,得罪不起,还是算了。” “慢着!”大和尚连忙改口道:“也不是什么大官儿,就是淮州一个文吏之子。” “文吏本少爷也得罪不起。” “外房所生!” 所谓外房所生,意思就是私生子。 文吏的孩子,还是私生子,那基本上就是普通百姓了。 凤七挠了挠头,看向秦游,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他有点困了,想回去睡觉,主要他是怕这群狗日的再让他也跪一晚上。 演戏没问题,跪一晚上就拉到吧。 秦游一脸为难的说道:“大师,我家少爷最是心善,那文吏外房之子跪了整整十日,哎呀我去,太让人感动了,不行就让他先来吧,我们不是很着急。” 大和尚有点演不下去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说道:“那个,也不到十日,也就七八日吧。” “那也挺感人啊,七八日不吃不喝跪着,得多诚信啊。” 大和尚懵逼了。 这是碰着真.好心人了,自己都“血光之灾”了,还在这为爱鼓掌呢,傻吧。 也是难为这大和尚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忽悠下去了。 秦游笑眯眯的说道:“那我们先回去了嗷,下个月再来。” “慢着!”大和尚突然双眼一亮:“那文吏之子因七八日滴水未进,刚刚突然饿死了,好了好了,明日就你们见主持吧。” 秦游怒了。 你特么演戏就演戏,还顺带着侮辱我们的智商? 秦游开始较真了:“你不是说他在寺中吗,他在寺里饿死了,你在此处怎么知道的?” 大和尚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发现自己有点冒失了。 气氛的确很尴尬,一群人围着大和尚,直勾勾的看着他。 要么说人家是得道高僧呢,突然一闭眼,然后就和触电似的浑身抖了起来,嘴里还咿呀呀的叫着。 足足过了半晌,大和尚猛的一睁眼。 “刚刚贫僧已经开了天眼,看到了那官宦之子饿死在了寺中!”大和尚说完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各位赶紧跟我走,现在,立刻,马上就能见到主持,快快快。” “我…我尼玛…”秦游盯着大和尚,足足半晌,然后突然破口大骂:“马勒戈壁,给本少爷削他!” 贺季真是最先动手的,一脚踹了出去,大和尚躺在地上四十五度仰望星空。 一群侍卫们一拥而上,抡着脚丫子就是一顿踢,巫雪都上去踹了好几脚,也是气的柳眉倒竖。 秦游双眼都快充血了,冲上去后一边踹一边骂:“我靠你爹,你还不如直接抢呢,侮辱谁呢,啊,我就问你,侮辱谁呢,先说饿死,再开天眼,我他妈…但凡,啊,但凡你是先开的天眼再说看到了那人被饿死的我都不带削你,你这是将我们的智商置若无物啊,靠你大爷的!” 第四百零五章 真.贼秃 不是秦游又鲁莽了。 是他真忍不了。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忍不了了。 还真如秦游说的那样,他娘的你们还不如直接来抢呢。 大和尚被揍的鼻青脸肿,如同吃了一套威力加强版的面目全非脚似的,躺在地上不知道断了多少根骨头。 拳头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小腹一痛,四五十度仰望天空,然后放眼都是大脚丫子,紧接着全身如同被暴风洗礼一般,处处痛,疼到麻木。 秦游蹲在地上,余怒未消,气哼哼的骂道:“整个和kitty似的假老虎也就算了,还跟我玩修仙,十天不吃不喝,也行,我们忍了,唯独这天眼…” 秦游越说越来气,上去又是一脚。 “你要是先开的天眼,再说看到人家饿死了,我们二话不说就跟你走,结果你t他妈…你有点欺人太甚了吧,你说你这戏,让我们怎么接?” 大和尚也是老江湖了,招子亮,能屈能伸。 这顿揍一挨,他就知道眼前这群人根本不是肥羊,而是狠角色。 更让大和尚心寒的是,这群人看自己的目光,就如同看一个死人似的,可想而知,绝对不会留自己活口。 “诸位好汉,诸位好汉饶命啊,小的就是个吃漂子钱的老合,水里混不下去了才在地上当个老合马眼子,诸位好汉就当是皮子串了,放了小的一马吧,这线上的鹰抓孙和翅子顶罗都是并肩子,放了小的一马,你们也好走出这趟线。” 秦游一脸懵:“说的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 贺季真颇为意外的看了眼大和尚,随即对秦游解释道:“江湖黑话,吃漂子钱的老合,意思是这人以前是在海上混饭吃的,应是海贼,海上混不下去了,才来到地上当山匪,老合就是地上的匪盗,至于马眼子,是指专门踩点或者偷马的,皮子串是被狗咬了,鹰抓孙是官府,翅子顶罗是当官的,看似求饶,实际上威胁咱呢,要是不放了他,咱走不出这趟线,线指地盘,这人曝了他自己的身份,算是将把柄给了咱。” 大和尚忍痛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在贺季真面前就磕了个头:“您果然也是草莽汉子,同为道上混的,留个颜面,日后必有厚报。” 贺季真一脚将大和尚踹翻,面露鄙夷之色。 “草莽?”秦游一头雾水:“你不是和尚吗?” 大和尚又爬起来了,不过这次是冲着秦游跪的:“是是,看您发号施令,您才是正主儿,饶了小的一命吧。” “你不是和尚吗。” “是是,小的是和尚。” “那你又说是…”秦游终于反应过来了:“靠,原来你们都是一群山贼。” “是是是,都是草莽汉子。”大和尚回头看了眼贺季真:“这位英雄,您一看就是道上的行家,我们把头子大号插翅翻江蛟,您一定听过,草莽英雄都听说过。” “没听过。”秦游又是一脚给大和尚踹翻:“草蟒英雄我只知道许仙许汉生,少在这废话,我问你,慧明寺的和尚,都是你们这群山匪假扮的?” “不是。” 秦游又抬起了脚,大和尚连忙说道:“我们都是混口饭吃,五湖四海的好汉们齐聚于此,有漂子,有老宽,托线孙…” 秦游这一脚到底还是踹出去了。 “说人话!” 大和尚挨了一脚,这才用字正腔圆的官话解释了一遍。 还真如他说的,这慧明寺的僧众,什么人都有。 有海盗,有山匪,还有跑镖的,其中不少都是在其他几个州府上了海捕公文的,不管是干什么的,都是脑袋别裤腰带上刀头舔血的身份。 这慧明寺叫寺庙,实际上就是个各路盲流子齐聚的大本营。 和尚是有的,正儿八经的和尚,老方丈是正经的和尚,还有几个小和尚也是,其他的,穿着僧袍,剃着光头,但都是半路出家的,名为和尚,干的还是以前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甭管是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这些和尚都有度牒,而且还是在京中备过案的。 要知道度牒可不是随便拥有的,也不是像影视作品中谁谁失恋了把头一剃说看破红尘就出家成为和尚了,想当和尚,得有“许可证”,也就是度牒。 有了度牒,寺庙才能收留,就等于是职业资格证似的,而且度牒是官方开的。 魏晋南北朝的时候,官方发度牒这种形式就已经出现了,主要目的是在于限制和尚的人数。 当时寺庙占据的社会资源越来越多,人数也越来越多,一个是不利于官府的治理,再一个是很多寺庙占据着名山大川,在其辖区内有着大量的农田佃户以及各种商铺产业,而寺里的和尚既不结婚生子也不交税,更不用服徭役,说的直白点,那就是赚着大家的钱,还不用交税,受官府保护,却不用服徭役,收孩子当弟子,却不生孩子,这明显是给原本就生产力低下的社会持续放血,要是不打压的话,赚着国家的钱,收着国家的百姓,受着国家的保护,却几乎不用付出任何回报,试想一下谁还会种地,都去当和尚了。 在这种前提下,度牒就出现了,官府有专门的部门发放度牒,一般人弄不到,除了花钱,还得有关系,就说京中附近几个大的州府,一张度牒二三百贯都未必能买到。 而慧明寺一百二十个和尚,人人都有度牒。 大和尚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他也是刚加入慧明寺不到半年,这寺庙具体是怎么运转的,方丈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法分子,其他行骗的手段又是什么,他知道的也不多。 大和尚光听说在慧明驿出现了个肥羊,为了让这群肥羊先体验一把“血光之灾”所以让“师弟”扮个老虎,他再学一声虎啸后及时出现,就是这么简单的骗术。 看的出来,除了秦游外,大家都准备做了这家伙,省的他去通风报信。 不说在慧明寺当和尚造的孽,就是以前,这种人身上肯定背着命案,死不足惜。 贺季真一脚踹了出去,大和尚闷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两个护卫扛着晕过去的大和尚走了,直接去哪,秦游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去后山山崖体验地心引力了。 对此,秦游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出来混,肯定是要承担风险的。 第四百零六章 入寺 顺着盘山小路往上走,护卫们看出些门道了。 这慧明寺建立的位置,称得上是易守难攻,两道山峰,需要爬到第一道山峰上,走过铁索桥来到第二座山峰,登到顶绕半圈,再过一道铁索桥回到第一座山峰,下到了半山腰后才能入慧明寺。 看的出来,修山路的时候肯定是故意的,明明可以一条路直接修到半山腰的慧明寺,非要多绕了将近两倍的路程,除此之外,山也被削过,绝对是认为的,特意将半山腰下的山体削空,几乎就是直上直下,重新修路都修不了,只能绕了。 这么做的坏处就是上下山费劲,而好处就是一旦遇到战事,断了两座桥,谁也上不来,这也就造成一种顺着山一直往上走就能到入寺的错觉,两道铁索桥一旦全断了的话,就是十万大军来了也攻不上来,只要在对面有人守着,搭桥都搭不了。 望山跑死马,登山也是如此,更别说是黑夜登山了。 这也就是秦游最近小这半年加强了体育锻炼,没事骑骑马做作广播体操,要是换了之前,未必都能等到山顶。 凤七骂道:“这鸟寺怎地建的这么高。” 秦游微微一笑。 生活需要仪式感,化解“血光之灾”也是如此,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血光之灾,然后出门左转二十米就到地方了,也就放个屁的功夫,心态肯定是不同的。 可要是换一种体验的话,大半夜登山,跌跌撞撞走了好几个时辰,累的和死狗似的,当看到寺庙的时候,则是另一种心态了。 就好比追女神,当了三年舔狗泡手,和三千块钱直接带客栈谈项目去,虽说结局一样,问题是体验感不同啊。 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大家这才来到了慧明寺。 寺庙战地不大,依山而建,墙壁斑驳,古老的寺庙在晨雾的笼罩下,如同浮云上的剪影一般,显的格外沉寂肃穆。 比起那些建立在城中的寺庙,慧明寺显得极为破旧,屋角屋延满是落叶和尘土。 太阳初升,坐落在此处的寺庙又突然增添了几许莫名的光彩。 寺庙大门紧闭着,倒是令人有些奇怪。 要知道夏朝的寺庙是从来不会关门的,寓意为佛悯苍生,不拒万物。 随着悠扬的钟声从寺庙内传出,两扇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小沙弥走了出来。 “阿弥陀佛。”小沙弥双手合十,低头垂目:“方丈已料到诸位施主会此时前来,一切因果天注定,今日山下黑云…” 小沙弥抬起头,愣住了,目光扫过,神色有些不对劲。 因为他没有看到大和尚,按照计划,应该是大和尚将这群人带上山才对。 秦游心中冷笑,调整好表情说道:“小师傅,我家少爷最近霉运缠身,还有血光之灾,刚刚上山的时候竟然碰到了大虫,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壮硕的僧人出现救了我等一命。” 小沙弥不由问道:“这位施主说的应是智通师叔,却不知,为何智通师叔没有与诸位施主同回?” “大师说是山下还有众生要解救,要了一千贯银香火钱就匆匆离开了。”秦游可谓是章口就莱:“为了答谢大师的救命之恩,我家少爷给了五百贯香火钱,大师说五百贯不吉利,一千贯吉利,就又要了五百贯,最后匆匆离开了。” 小沙弥脸上满是困惑之色。 秦游开口问道:“小师傅,难道我们在山中碰到的那个和尚不是你们慧明寺的僧人?” “是,是,怎会不会。”小沙弥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智通师叔前几日夜观天象,山下黑云遮日,怕是会生大乱,这才下山解救天下苍生,诸位施主快快入内,住持已是等候多时了。” 秦游心中冷笑,也不揭破,众人可算是进入到了寺庙之中。 从这群和尚的称呼就能看出有多不专业了。 方丈,住持,就不是一个概念,一般情况下必须是上规模的寺庙群才有方丈。 通常寺院要有三个大殿,寺众要在五百人以上,小规模的丛林寺众至少要有三百人,多的高达两千至一万,这才能有方丈才是。 大和尚将他们的扛把子叫方丈,小和尚叫住持,可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不能混为一谈。 方丈是指接受和传法的和尚 ,并且有卷宗能够证明他的传承,而住持就不需要了,这是其一,其二是有方丈的寺庙必须要制度健全,从人员到规模都有一定的要求,就和旅店和酒店的区别差不多,旅店那叫老板,酒店叫经理或者董事长,董事长可以去旅店当老板,但是旅店老板胜任不了酒店的董事长。 一般来说只要有寺庙就有住持,而方丈必须是上了规模的寺庙群才能有,方丈可以兼任多个寺庙,住持就不行,和多家连锁快捷酒店的董事长和一家快捷酒店的经理之间的区别。 连称号都能混淆,也不知道这慧明寺是怎么传承二三十年的。 小沙弥在前面引路,众人则是四下观察。 跨过了门槛,便能看见一尊释迦牟尼的塑像,几个和尚正在露天打坐念经,大约二十多人左右,像模像样的。 寺墙上还有“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大字,建筑物经过了岁月的侵蚀,外皮脱落的很严重,显得十分破旧。 慧明寺倒是没给秦游一种古寺的感觉,就是一种单纯的破,破寺。 如果不知慧明寺是个什么地方,秦游可能还会心怀虔诚,可得知了实情,在他眼里,即便是破,那也是故意装出的破。 大雄宝殿坐落在寺庙的最中央,到了门口,只见里面一个老僧正背对着大家席地而坐,殿中,同样供奉着一座释迦牟尼佛的佛像,老僧正对着佛像打坐诵经。 领路的小沙弥转过身:“诸位施主请留步在此,容小僧通禀一声。” 说完后,小沙弥跑进了大殿之中,附在住持耳边耳语了一阵,估计是说大和尚慧通的事。 其实秦游也是临时起意。 那大和尚本来就是盗匪,“讹”了一千贯跑路,正好符合他的人设,真要是什么讲义气的江湖草莽,也不可能装和尚坑别人钱。 第四百零七章 套路 老和尚住持没转身,小沙弥跑了出来,双手合十先来了句阿弥陀佛,看向了凤七。 “这位施主,请入殿。” 凤七看向秦游,后者笑呵呵的说道:“小师傅,我家少爷有个毛病,就是走哪都得带着小弟,不是,带着书童、下人、护院等,要不然迈不动腿,他胆儿小。” 小沙弥不乐意了,小小年纪,脸上居然带着几分煞气。 “主持只见一人。”看向凤七,小沙弥清声说道:“这是本寺的规矩,若是施主执意如此,那住持就爱莫能助了。” “哦。”凤七大手一挥:“我们走。” 说完后,凤七转身就要走。 他不是装的,他是真想走。 如今的凤七已经开始进入角色了。 谁家大少爷晚上不睡觉爬一宿山,滴水未进不说,还得听一个老和尚和自己叽叽歪歪。 秦游赶紧给凤七打了个眼色。 马上要见到正主了,怎么能说走就走。 其实来慧明寺,表面上来看和大家的“任务”无关,实际并非如此。 东海乱,乱在一家二姓,可不代表东海所有的问题都和一家二姓有关。 在秦游的概念中,是平东海之乱,而不是平一家二姓,大乱小乱都是乱。 就好比这慧明寺,大肆招揽江湖“好汉”,鬼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阴谋。 一群有着度牒的和尚,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揍驿站的驿马郎,在别的州府根本是无法想象的事。 慧明寺能如此猖狂,当地官府不知道吗? 没有当地官府罩着,这破地方又怎么可能叫慧明寺。 县衙府衙中,不知有多少人给方家当狗,那么慧明寺的人会不会也认识方家的人?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个问题,大家才没有绕路离开,都是艺高人胆大之辈,想探一探这慧明寺。 见到秦游不让走,凤七只能转身回来,指了指秦游,对小沙弥说道:“本少爷身边没有下人不舒坦,带着我家书童。” 凤七倒不是怕老和尚,而是怕说错了话。 小沙弥刚要拒绝,大殿之中传来了住持的声音。 “无妨,入殿。” 四个字,吐字清晰,丝毫不显苍老,嗓音极为低沉。 秦游和凤七对视一眼,双双迈过门槛。 大雄宝殿内,也只有一个背着坐的住持,小沙弥则是守在门外。 秦游和凤七坐在蒲团上后,住持依旧没转身。 “二位施主,心思杂乱,需先静下心来。” 背对着秦游二人的住持如同泥塑的一般,不转身,也不动弹,至于长什么样子自然也看不到了,不过听声音倒是没感觉有多大岁数。 秦游面带笑容,迫切的希望这位慧明寺的boss给自己一点惊喜。 凤七则是满脸的不耐烦,往蒲团上一坐,来回蛄蛹。 足足过了一刻钟,住持还是不转身不说话,故弄玄虚。 秦游也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用手指悄悄的怼了一下哈欠连连的凤七。 凤七不明所以,秦游无奈的说道:“大少爷,您不是要找大师化解血光之灾吗。” “哦,对对。”凤七又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表情浮夸的说道:“大师,本少爷有血光之灾,好骇人呀,我担忧的不得了,心里慌,心里急,心里怕,大师,快帮我化解化解吧,啊,我好害怕。” "哎…"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住持终于开口了:“贫僧刚刚为施主算了一卦。” 秦游的期待感慢慢降低。 大哥,你是和尚,不是道士,你算个毛的卦,专业点好不好。 “你生于大富之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近些时日,怕是多了不少浮财,贫僧说的可对。” 凤七张了张嘴,想说一点都他娘的不对。 住持继续说道:“你虽是星宿加身,可一飞冲天之地却不在东海,甚至,不在夏国,观卦象,施主,怕不是夏国人吧。” 秦游叹了口气,期待感彻底消失。 他觉得自己又被侮辱了。 你个和尚算卦,不是不可以,问题是你得弄点应景的道具吧,往那一坐,动都不动一下,哪怕你摆弄摆弄手指头也行啊。 文书上写着斐人,用脚想都知道有人通风报信了。 正当秦游想要直接问想坑多少钱来着,住持又吐出了一句话。 “施主,你的杀气,太重。” 秦游微微一愣,随即立马反应了过来,杀气不重的人,脸上能有那么长一条疤痕吗。 住持继续说道:“杀伐之气颇重,破你吉运,厄运降,血光连连,这便是施主的凶灾了。” 凤七掏了掏耳朵,耷拉着眼皮说道:“哎呀,这可要如何是好呀,要不然本少爷使些钱财吧,大师你看多少合适。” 秦游暗暗骂娘,这家伙一看就是不想演了,懒得绕弯子直接进入正题。 住持也是突然沉默了片刻。 估计他也没想到凤七这么奔放直接,这套路刚开个口,肥羊居然主动开口提钱了。 “施主,上一柱香便好,无需破费。” 秦游眉头一皱,难道不是骗钱的? “用你们此行上山随身携带的钱财,买一炷香点燃,老衲今日便为你祈福七七四十九日,七七四十九日过后,你非但能破了厄运免了血光之灾,飞黄腾达一生平安。” 秦游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终于明白什么意思了。 话说的好听,无需破财,只需要将携带的钱财交出来换一炷香,问题是随身携带的钱财就是所有家当了。 按照正常的理解,人们出行不会随身携带太多的钱,而这住持肯定是知道大家没将钱留在客栈,都带在了身上,换一句话,那就是“全都要”! 秦游微微一笑:“那怎么成呢,我们此次上山,只带了几百文,这不合适吧。” 住持肩膀一抖,再次叹了口气,陷入了沉默。 秦游窃笑不已。 看你怎么破,就说没钱,爱咋咋地。 过了片刻,住持淡淡的说道:“心诚则灵,施主的心,不诚,老衲虽想解救,奈何…” “诚啊,怎么不诚呢,可我们真的只有几百文,谁没事爬个荒郊野岭的带那么多钱。” 说到这里,秦游一脸正色:“大师,要不您说个数吧,我家少爷派人去取,怎么样?” “老衲救人,岂是为了这身外之物,即便是让施主上一炷香,也不过是换些粗茶淡饭罢了。” “您早说啊,我明白了。” 秦游转过身,冲着殿外喊道:“快去人,上附近的县府求购,五十车粗茶,五十车淡饭,额不是,五十车酱菜,五十车陈米,赶紧送到慧明寺来,高僧说了,粗茶淡饭就破血光之灾,咱别抠抠搜搜的,再来一车蒸饼。” 第四百零八章 斗富 大雄宝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气氛极为尴尬。 住持怎么想的不知道,凤七觉得三少爷就是善良,太实在了,自己应该多和三少爷学习。 秦游倒不是实在,他就是单纯的讨厌这种口是心非的人。 张口闭口粗茶淡饭,真要是天天粗茶淡饭,肯定掀桌子。 要么就是此生足矣死而无憾,你要是让他现在去死,他肯定和你拼命。 还有说什么从来没碰过钱,咋的,这么多年来买东西全靠抢啊? 最虚伪就是这些人,明明是最为在乎的,最为值得炫耀的,却想要表达出一种自己与众不同的境界,一种高于终生超脱于凡夫俗子的形象,殊不知,金身塑的越是华丽,破碎之后,内里越是丑恶不堪,说出这种话的人,也不过是想表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优越感罢了,神若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而给自己玩死的疯子们,十个里面十个都认为自己与众不同,自己更加优越。 人永远是人,不是神,七情六欲与生俱来,酒色财气是天性,这些可以淡化,可以改变,但是永远无法抹除,这才是人,拥有着丰富的情感,鲜活,丰满的人。 秦游一直认为所谓的得道高僧不是没有欲望,而是摆脱了低级趣味,相反,他们有着更为宏大的“欲望”,这种欲望,世人理解不了,世人想的是人命关天生死最大,可对于这些高僧来说,或许,生死不过只是轮回罢了,死亡也不过是这一生的结束,下一生的开始,至于是否存在下一生,对此,只能报以“呵呵”二字,见仁见智。 如果真有孟婆桥,下一生也不记得这一生的事情,那这所谓的“下一生”,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可秦游依旧敬畏宗教,敬畏佛教。 因为佛教很多时候无法救你的姓名,但是可以尽最大努力,帮助你解脱,治好你的心病。 或许,这个世界上最早出现的心理医生就是这些宗教人士了。 秦游敬畏任何宗教,无论是修来世的佛教,还是修今生的本土道教,他都敬畏,不过也只是敬畏罢了,不喜欢,与敬畏,并不冲突。 而慧明寺的所作所为,更是令秦游唯一存在的敬畏之心也消弭无踪。 寺是正儿八经的寺庙,和尚也有着正儿八经的度牒,住持同样穿着坏色的法衣袈裟,不过秦游依旧觉得这慧明寺与“佛”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那就不需要敬畏,既然不需要敬畏,破了寺毁了庙又如何? 按照秦游的计划,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被人惦记上了,那就只有两种解决途径。 第一个办法,息事宁人,该配合演出配合演出,该拿钱拿钱,当是破财免灾了,省的暴露身份麻烦不断。 第二个办法,该揍揍,该砸砸,让这群东海佬见识见识京里人是怎么办事的。 秦游更加倾向于第一个办法,毕竟这才刚到尚云,一个方家人没看到,暴露了身份将会寸步难行。 可他着实没想到的是,这住持开口就是“我全要”,是一分钱都不准备给自己留啊。 没钱,照样在尚云寸步难行,既然如此,那只能用第二个办法了。 这就是不在京城,要是在京城,秦游高低让人给这所谓的高僧住持圈养起来,十马车酱菜,十马车陈米,就着蒸饼吃,什么时候吃完了什么时候才准离开,不是喜欢粗茶淡饭吗,成全你。 沉默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大殿之外跑来了一个和尚,油光满面。 “方丈,胡家公子又来了。” 秦游撇了撇嘴。 一会住持,一会方丈,一会贫僧,一会又老衲,大哥你们先统一一下称谓好不好? 背对着大家的住持,光是一个背景就全是戏,幽幽的叹息了一口。 “也罢,胡家公子已经接连来了十数次,心诚如此,老僧就见他一面吧。” 秦游翻了个白眼。 得,这又变成老僧了。 和尚跑出去了,住持又是一阵叹息。 “大少爷。”秦游今天是准备将台拆到底了,看向凤七说道:“那胡家公子都来十多次了,八成是厄运连连,什么让蛇咬,家里死人,吃东西中毒,走路摔跟头,骑马马受惊之类的,总之肯定是倒霉透顶,没准还要散尽家财拿着几万贯甚至几十万贯求大师给他化解血光之灾,诶呦呦,太可怜了。” 凤七刚要说话,一个身穿锦服的年轻人跑了进来。 一进来,不说话,先跪地上连连磕头,绝对卖力气,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额头砸地,一下比一下使劲。 “大师,大师求您救救我吧,帮我胡家解了血光之灾吧,家中幼子踏青被猛兽所伤,现在还躺于床榻之上,原本身子骨还硬朗的祖母,无病无灾的就那么仙去了,家父噩梦连连,每日不吃不喝身体都快要撑不下去了,二哥出游又碰到了山匪,使出浑身解数走脱了身,谁知马又惊了摔断了腿,家宅不宁,家宅不宁啊,这么下去,我偌大个胡家…大师,大师救救我吧,我胡家散尽家财凑足了八万贯,八万贯奉上,求大师帮我解了这血光之灾吧。” 这套嗑,和秦游说的大致无二,凤七惊为天人。 他觉得秦游“算”的比住持“算”的准多了。 秦游看向痛哭流涕的“胡公子”,有些头疼。 胡大公子,您好歹把僧鞋换了再进来演行不行,咱也不要求什么灯光舞美了,好歹得有个道具师把把关吧,完了你还戴个头巾,你这是深怕我们不知道你是和尚假冒的? 秦游觉得这种“烂片”还是直接快进吧,要不然看的太遭罪。 “八万贯,哼,我家大少爷,出十万贯!” 秦游一说完,住持身体抖了一下,看样子想要“为你转身”,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 趴在地上的胡公子也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狂喜之色,随即咣咣咣又磕了三个头。 “大师,我胡家还有几家店铺尚未发卖,我出…出十五万双手奉上!” 凤七来气了,冷哼一声:“本少爷出二十万!” 秦游:“…” 凤七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现在一看有人和自己斗富,哪能忍得了。 胡公子:“我胡家出二十五万!” 凤七:“本少爷出三十万贯!” 胡公子丝毫犹豫都没有:“四十万贯!” 凤七:“告辞。” 说完后,凤七站起身就要离开。 这一刻,住持终于转身了。 “慢着。” 第四百零九章 还是明抢吧 原本秦游对这些和尚是真的没有任何期望了。 不专业,太不专业了,就这水平还好意思出来行骗。 可当所谓的住持转过身时,秦游发现自己还是太高看这群人了。 这慧明寺,永远能在自己始料未及的地方突破自己的想象和底线。。 住持一头雪白的头发,过肩,微垂着双目,面色红润,五官端正。 正常来讲,应该可以说是鹤发童颜。 那些世外高人,尤其是影视作品中的什么仙人啊,神人啊,鸟人啊,都是这幅鹤发童颜的长相。 可秦游很生气,觉得自己被第n次侮辱了。 他觉得这群人认为自己没见识。 认为自己没见过少白头! 不错,就是少白头,眼前的住持也就三十多岁,五官,气质,容貌,都是中年人的模样,唯独一头白发,还不是那种正常白,就是那种少白头的白。 最让秦游生气的,这个带有侮辱性质的“为你转身”还是个连击。 这特么是寺庙,不是道观,为了这所谓的“鹤发童颜”人设,还留了一头白发,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就再是得道高僧或者老僧,你也不能留头发啊。 住持微垂着双目,淡淡的开了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胡公子,佛度有缘人,老衲,更不是为了区区身外之物为你破例,还是请回吧,今日,老衲只为另一位施主解难化灾。” 胡公子痛哭流涕,满脸不甘之色。 还真别说,相比山下那个大和尚和小沙弥,这位“胡公子”的演技还算是比较过关的。 “大师,大师,您不能不救我胡家啊,您…” “等下。”秦游忍着笑,满面歉意的对住持说道:“大师,其实我家少爷没带这么多现钱,刚刚就是胡说罢了,谁出门在外会带几十万贯呢。” 凤七傻了吧唧的连连点头:“本少爷瞎说的。” 秦游耸了耸肩:“您还是救胡公子吧,人家都散尽家财拿出四十万贯了,还是救他吧。” 住持一脸日了狗的表情,要不是维持高僧的形象,他都想骂人了。 要么说还是胡公子演技好,长长叹了口气,对着凤七一拱手:“其实本公子也没有四十万贯,这位公子,还是你先来吧。” 凤七:“我也没有三十万贯,你先来。” 胡公子:“我连二十五万贯都没有,你来。” 凤七:“我也没有二十万贯,你来。” 胡公子:“我吴家…” 秦游好心的提醒道:“是胡家。” 胡公子:“对对,是我胡家,胡家也凑不齐十五万贯。” 凤七:“我连十万贯都凑不齐。” 胡公子一咬牙:“八万贯…” 秦游第二次好心的提醒道:“你刚刚可是说了,你带着八万贯上山的。” 说完后,秦游还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胡公子的长袖。 不带下人,不拿包袱,秦游很想知道这家伙把“八万贯”放哪了。 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大雄宝殿内,安静的可怕。 秦游看向住持,试探性的问道:“要不,你们还是明抢吧,我都替你们心累。” 住持睁开了原本低垂的双目,双眼之中,带着几许委屈。 “我是真有点心疼你们了。”秦游苦口婆心的说道:“可干这行,是需要天分的,演技这东西,并不是单靠后天的努力就能提升,诸位好汉,要我说,你们还是明抢,明抢不费劲,真的,这样不止你们累,我们也累,这戏都没法接下去了。” 守在殿外贺季真等人哈哈大笑,巫雪也是掩着嘴笑的前仰后合。 住持和胡公子的脸色越来越红,越来越尴尬。 秦游打了个响指,贺季真带着侍卫们鱼贯而入,准备随时开片。 殿外远处还在打坐念经的各路好汉们也有点装不下去了,面面相觑。 住持的脸涨的和猪肝似的,一咬牙,一拱手:“敢问这位小兄弟,我们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应该是问我,哪里没有破绽。”秦游怒其不争的叫道:“大哥,戏,什么叫戏,不止是代入角色,得了解角色的内心,熟知角色的内核,内核明白吗。” “不明白。”住持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问道:“能细细解释一番吗。” 秦游一指住持的头发:“你见过哪个和尚留披肩发的?” 住持不乐意了:“这一头白色长发,你不觉得很有得道高人神采吗,不觉得有那种仙人一般风姿吗,鹤发童颜,鹤发童颜的观感,难道你就没有吗。” “你这明显是本末倒置,我知道你想要营造出鹤发童颜的感觉,问题是你得精准定位客户的阶层啊,你们要骗的是大户人家,什么叫大户人家,人家读过书的,有见识的,明白吗,但凡有点见识的,都知道佛教的起源,普通老百姓也就算了,问题是大户人家是知道和尚不能留头发的,而且你还是住持。” 住持双眼一亮,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师傅叫我不要转过身去,原来是如此缘故。” “还有你这称呼,住持,方丈,不是一个概念好不好。” 住持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再次拱了拱手:“还请这位小兄弟明示。” “住持,意为久住护持,又称住职,是掌管一个寺院的主僧,方丈是掌管好多寺庙的,这么说你懂了吗。” “原来如此。” “还有这胡公子。”秦游指着身旁同样洗耳恭听的胡公子说道:“他说带了八万贯,钱呢,银票呢,藏哪了,还公子,你连个下人都不带,也没个包袱,你说你带了八万贯,谁信啊。” 胡公子一脸汗颜:“冒失,冒失了,事发突然,准备不周,诸位见笑了。” 秦游:“…” 住持再次拱手:“这位小兄弟,还有其他见教吗?” 秦游摊了摊手:“还是那句话,总结经验吧,从经验中汲取教训,天下间没有任何事可以一蹴而就的,慢慢会好的,再接再厉。” “嗯嗯,小兄弟说的是。”住持搓了搓手,看向秦游,一副打商量的口气问道:“那我们…再来一次?” “来你大爷,明抢吧。” “也好,那就得罪了。” “等下。”秦游赶紧后退几步,跑到了角落:“现在可以了。” 住持脸上带着几分犹豫之色:“小兄弟,兄弟们这买卖做了也有不少年月了,宰的肥羊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像你们这样愿意为我们考虑的还是头一个,要不,你们把银票直接给了我们,我再给你们留一些盘缠,还是别动手了,伤了和气。” “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我想打听点事,不打服你们也不好打听,还是先打一架吧。” 住持叹了口气:“好,那就先打一架,不过我人丑,我话说在前面,若是伤了残了,可莫要怪兄弟们。” 秦游一脸无奈:“那叫丑话说在前面,不是谁丑谁先说话。” "哦,原来如此。"住持再次一拜:“老衲受教了。” “大师。”秦游苦笑了一声:“打之前,我和你说句心里话,我们也真的是王八退房憋不住了,但凡你们演技再稍微好点,我们都能陪你演下去,可问题是这戏我们真的没法接了,对不住了。” “惭愧惭愧,是兄弟们学艺不精,怪不得你们。” 秦游点了点头:“好说好说,时间也不早了,那咱现在就打吧?” “好,打。” 住持一声“打”字落下,贺季真已经冲了出去。 第四百一十章 乱斗 看的出来,住持绝对是艺高人胆大之辈,大殿内明明就这二人,居然不先吹哨子叫人。 事实证明,住持的确又两下子,一抖肩膀,法衣袈裟飞落,暴吼一声,冲向了距离最近的凤七。 估计是想着擒贼先擒王,毕竟只有凤七是一身少爷装束。 由此也可以看出来这家伙智商属实不高,凤七真要是少爷的话,怎么可能一直听着一个小书童逼逼来逼逼去的。 凤七面露狞笑,大喊一声来得好,不退反进。 军中的把式就那么多,都是大开大合的路数,仗着长着一副抗揍好身板的凤七生生抗住了一拳,然后压低身姿抱住了住持的腰部,如同蛮牛一般将住持撞到在地,骑在身上就是一通老拳。 秦游再次失望了。 他不知道三脚猫功夫具体是个什么概念,但是这住持肯定是打不过凤七的。 几乎是在同时,贺季真也人如迅雷,一掌推向了胡公子。 胡公子不是没有准备,双臂交叉格挡,反应不可谓不快。 可惜,他就是做梦都没想到贺季真的力气居然这么大,不是拳,而是掌,不是击,而是推。 当贺季真的右掌触碰到胡公子的双臂时,再次发力,下一秒,胡公子整个人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墙壁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殿外的小沙弥大喊大叫着,越来越多的僧人冲了过来。 越王府的五名护卫也亮出兵刃,不过不是腰刀,而是裹腿中插着的短刀。 少说也有三十多名僧人齐齐止步,望着闪烁着寒光的短刀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 夏朝民间的腰刀并不是长刀,正常长腰刀是军用步卒所用,也叫雁翎刀,全长九十厘米,刃长七十到八十厘米左右,刀兵十五到二十厘米,较为平直,刀尖略为上翘,刀尖至刀背二十厘米处开有反刃,刀身断面为等腰三角形,因而在刀尖处轻微上翘,由于外形像极了大雁的翎毛,故称之为“雁翎刀”。 这种长刀一般都是军中将领亲随护卫所使用的,这五名护卫的腰刀则是没有那么长,只有五十厘米,正好没超过夏律要求的长度。 而一般大门大户的护卫用的都是这种短腰刀,因为配重问题肯定没有军中腰刀用的顺手和杀伤力大,加上不允许开刃,所以使用这种腰刀一般不会造成致命伤,和拿个铁板差不多。 可短刀就不同了,开刃的短刀属于是违禁品,捅进去就能死。 原本这些护卫们在京中佩戴的都是开刃腰刀,因为他们是王府护卫,在兵部是有备案的,来到东海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换了普通护院佩戴的未开刃短腰刀。 这玩意就是个摆设,对护卫们来说,要么别动手,要动手就是以命相搏,自然会用裤腿中暗藏的短兵。 僧人们明显是没想到这些“家将”竟然随身携带着能够致命的开刃短匕。 小沙弥扯着嗓子喊道:“点子扎手,兄弟们上家伙。” 僧人散开,跑回了附近的建筑物内,一看就知道是取兵刃了。 大雄宝殿内,胡公子已经被贺季真补了一脚,下巴都被踹碎了,晕死在了地上。 至于住持也着实是让秦游大失所望,还以为是个什么高手,结果让凤七摁在地上一通王八拳揍的面目全非。 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殿内的两个虾兵蟹将,接下来就要面对寺庙内取了兵刃的众多僧人了。 来到台阶处,秦游见到越来越多的僧人拿着长刀短剑聚集在了一起,将大雄宝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过秦游丝毫不担心。 什么五湖四海的好汉、草莽、英雄,不过都是些乱民盗匪罢了,乔冉曾经说过,除了受到过特殊训练的专业人士,打架靠的就是魄力、力气、临阵经验三大条件,尤其是上过战场的老卒,见过血,杀过人,远远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小沙弥躲在一群贼僧身后,尖着嗓子叫道:“放下你们的兵刃,小爷饶了你们的狗命。” 秦游皱眉不已:“这逼崽子满脸煞意,一点都不像是个孩子。” 一群僧人聚集在了一起,叫骂不休。 巫雪一甩手,两道流光飞掷,紧接着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 两个僧人捂着鲜血弥漫的胸口惨叫倒地,前胸插着飞刀,直入胸膛。 巫雪双手插入袖中,再次露出双臂时,每只手又夹着两把飞刀。 秦游心里给朱善全家都问候了一边。 这种飞刀他见过,越王府的兵器架上有不少,就是个摆设,也不知道巫雪是什么时候偷偷藏在身上的,而且看那模样,还藏了不少。 这得亏大家没什么大仇大怨,要是有的话,这娘们一道给自己捅死都不知道上哪说理去。 巫雪娇斥一声,手臂又是挥动,四把飞刀齐齐甩出,又是四人惨叫倒地。 “这也太准了吧!”秦游看的满脸羡慕,之前他也想学这本事来着,奈何没这天分。 一旁的贺季真没好意思吭声。 这么多僧人们扎堆往那一杵,瞎子都能扔中。 僧人们也没想到一个头戴面纱的女人竟然如此狠厉,血气一上涌,一起冲了上来。 巫雪再次抽出飞刀,不过没有扔出去,而是双手反持,不退反进,却没有攻向人群,飞跳下了台阶跑到另一侧,冲向了外围几个叫嚣的僧人。 巫雪身形极为迅捷,仗着身形如同鬼魅一般,一触既分,与僧人交身而过时便会出手一击,绝不恋战,几声惨叫后,又是三个僧人捂着腹部倒地不起。 五名越王府护卫也懒得守住大殿了,结起战阵杀了出去。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贺季真和凤七守在秦游身旁。 专业和不专业的,区别就在这里。 山匪碰到老百姓,他们就是专业的,因为他们人多势众,因为他们有兵器,因为他们不在乎所谓的律法。 当山匪碰到这些曾经效力于越王帐下的亲随时,他们无疑就是极不专业的,因为越王府的护卫进退有据,因为他们在战场上杀过太多太多的凉戎骑兵了,因为他们从成为府兵的那一刻就开始训练,训练如何高效的杀人,他们的工作就是杀人,抽出兵器的那一刻,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仅此而已。 僧人们被五名越王府护卫一冲而散,巫雪则是在外围专挑落单的下手,贺季真一看敌人根本不冲过来,一脸狰狞的加入了战团。 随手捡起两把长刀的贺季真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杀了过去,和砍瓜切菜似的砍翻了一个又一个敌人。 秦游依旧觉得很失望。 贺季真应该算的上是高手行列了,可依旧和个盲流子斗殴似的乱砍一通。 第四百一十一章 念念不忘 大殿外,弥漫着扑鼻的血腥味。 僧人嚎叫着,爬行着,求饶着,嘶吼着。 僧众们死伤惨重,全部倒地,就连小沙弥也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五名越王府护卫毫发无伤,贺季真和巫雪同样如此。 秦游摇头不已:“外行,太外行了。” 这群所谓的慧明寺“好汉”们,刚刚已经充分的为他展露出了教科书一般的街头盲流子斗殴技巧,和后世电影中那些古惑仔几乎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大喊大叫着,举着武器就往上冲,身边的人倒下惨叫后,别说武器了,有几个双腿都开始哆嗦了。 这种血腥的场面,秦游见过一次,之前被斐人细作在城外被绑架的时候。 虽然只是几个人以命相搏,但是凤七和斐人细作搏斗时那种惨烈,那种不惜以命换命的打法,着实是震撼了秦游。 再看这群僧人们,完全就是单方面的吊打,既不惨烈,也不令人震撼,如果要是拳脚斗殴或者不用利器不会流这么多血烘托一下氛围的话,这几乎就是几个成年人欺负一群小学生的场面。 惨叫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多躺在血泊之中的僧人双眼失去了气机。 秦游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不是他冷血,而是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带着的不是越王府的护卫而是寻常家丁的话,如果没有巫雪和贺季真的话,如果大家只是一群普通人,现在倒在血泊里的就是自己了,这些僧人,同样不会有任何怜悯之情,只会捡起包袱中的银票,将自己的尸体扔到深山中任由野兽啃食。 军中汉子就是如此,越王府的护卫们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多是一击致命的手法,锋利的短匕专往心脏、咽喉、腹部两侧的位置捅,即便当场不死,失去战斗力后也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凤七薅着住持那一头飘逸的白发,将他拖到了大殿之外的台阶上。 鼻青脸肿的住持倒也硬气,叫道:“你们走不脱的,慧明县百余僧众,下了山你们也是死路一条!” 秦游耸了耸肩:“一会将你们全弄死,下山的时候再将两座铁索桥砍断,等你们的小弟再架起一座铁索桥发现你们的尸体时,我们都走出十万八千里了。” 住持眼眶暴跳。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说法,没毛病。 小沙弥叫道:“杀了我们,方家不会放过你们。” “方家?”秦游笑意更浓,对凤七打了个眼色。 凤七走了过去,伸手抓住小沙弥的脖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谁知异变突生,小沙弥突然从腰后抽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照着凤七的肚子就捅了过去。 凤七神色大骇,下意识含胸缩腹,抓着小沙弥的手也松开了。 匕首刺入衣物,还好凤七穿的厚实,也还好小沙弥胳膊不长。 凤七躲过了这惊险的一击,小沙弥则是落到地上撒腿就跑。 巫雪随手一挥,一把匕首带着破空之声扎在了小沙弥的后腿处。 小沙弥躺在了地上,惨叫连连。 巫雪走了过去,一把将小沙弥拽了起来。 秦游低头看向住持,皱眉问道:“这小子是方家的人?” 住持不说话。 秦游又问道:“这里有方家的人?” 住持冷笑道:“不错,方家就是我们的依仗,现在放了我们,既往不咎,若不然,方家知道此事,你们就别想竖着离开尚云的地界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谁是方家的人。” 住持只是冷笑,不说话。 贺季真走了过来,打了个哈欠,然后踩在住持的胸口上,也不见怎么用力,却听见了轻不可闻的骨骼碎裂之声。 住持呼吸困难,双手死死抓住贺季真的脚踝,却如何也移不开。 令人牙酸的骨骼破裂声越来越密集,住持面色张红,双目充血连忙叫道:“我…我说…说!” 贺季真收了力气,瞪着死鱼眼望着住持,住持抬起手指,指了指叫骂不休的小沙弥。 “方家旁支,涿州方武之子。” 被巫雪拖着的小沙弥大喊大叫:“贱妇,小爷我定让你生死两难,诛你全家,将你全家挖目割舌斩断四肢浸泡在粪桶之中。” 小沙弥明明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可说出的话却令人脊背发凉。 巫雪回过头,俏目满是冷色。 秦游看了眼叫骂的小沙弥,又问住持:“这小子…当真这么干过?” 住持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哦。”秦游打了个响指,一个护卫弯腰附身。 “掌嘴。”秦游歪了歪头:“一颗牙不准留。” “小的明白。” 护卫面无表情的从巫雪手中接过小沙弥,轮圆了胳膊就是一个大耳光。 “敢打小爷,你们都该…” 又是一个大耳光,凤七走了过来,双手如同铁钳一般的抓住了小沙弥的肩膀,紧接着,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秦游再次蹲下身,看向住持。 “将这寺庙所有的一切,关于方家的事情,说出来。” “你们究竟是谁?” 贺季真的右脚再次用力了,住持吃痛不已,再也不敢装硬汉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鹏城,醉客楼。 男扮女装的斐云荣品着茶,对面坐着百无聊赖的坐地炮丫鬟月芯。 将茶杯放下,斐云荣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轻笑了一声。 “您又笑什么呀。”月芯一脸幽怨的说道:“不是说接触陈家么,咱们又来尚云做什么?” “夏国方家家主方不二,扬言世间万物皆可贩卖,倒是想要问问他,这方家的忠心,他卖是不卖。” 月芯不明所以。 斐云荣低声说道:“若是陈、方两家皆为我大斐所用,大事可成。” “好吧,您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听,反正我又不懂。” 说完后,月芯看了眼斐云荣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您最近清瘦不了少,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还想着那个负心汉?” 斐云荣秀眉猛的一皱:“本宫恨不得将那小贼剥皮抽筋,若是再到他,定打的他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看他还敢不敢说本宫不是奇女…总之就是要打他,狠狠的打他,哼!” 月芯吞咽了一口口水,陪着笑脸低声说道:“殿下,奴婢想说一句话,您别恼怒。” “说。” “您要是真欣赏那小世子,为何不明说呀,哪怕是留个书信也成,若是他真的对您无意,也就罢了,若是有情…” 斐云荣摇了摇头,冷声打断道:“他为夏国世子,我为斐国公主,有情也好,无意也罢,怕是今生再难想见,既如此,为何还要念念不忘…” 斐云荣话说的洒脱,可越说越来气,气咻咻的继续说道:“秦游千万莫要在出现本宫面前,若是胆敢出现在我眼前,保准打的他满地找牙,看他还怎么嬉皮笑脸油嘴滑舌!” “您最近的火气是越来越大啦。” 斐云荣咬着牙说道:“那你是未见当日在书院中他那登徒子模样,与那龚媛,同桌而食也就罢了,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之下竟还肩并着肩走在一起相谈甚欢,真是不知羞耻,哼,狗男女,人人得而诛之!” 月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 人家肩并肩走个路就是狗男女了,那您大半夜跑人家屋子一腻歪就腻歪半宿又算什么,奸夫淫妇? 哼了一声,斐云荣眯起了眼睛:“总之,倘若再叫本宫见到他,一定将他大卸八块!” 月芯缩了缩脖子,她一点都不怀疑自家公主殿下能干出这种事,看这模样就知道已经是恨之入骨了。 正在此时,酒楼的掌柜跑了过来。 到了桌旁,掌柜一拱手:“这位公子,叨扰了,对不住对不住,看你模样也是外地来的吧,劳烦打听个事,前几日也有一外地来的公子,大闹鹏城,现被官府捉拿,还命大家拿这画像询问外地人。” 说完后,掌柜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画像,一抖膀子将其展开。 斐云荣看了眼画像,神色瞬间满是恍惚。 下一秒,斐云荣霍然而起,一巴掌拍在了木桌上。 “他的双眼明明满是神采如同星辰一般,你这画的是什么丑东西,信不信本宫诛你九族!” 第四百一十二章 毁尸灭迹 掌柜的懵了,周围的食客也懵了。 一个俊秀公主,自称本宫,还要诛掌柜的九族,失心疯了吧。 还好月芯反应快,连忙朝着掌柜解释:“我家公子患有脑疾,脑疾,掌柜的勿怪。” 说完后,月芯扔下钱生拉硬拽才将气呼呼的斐云荣带出了酒楼。 回了客栈后,月芯这才惊魂未定的松了口气,满脸的幽怨。 坐在床上的斐云荣余怒未消:“去,打听清楚,究竟是此地官府中是哪个家伙将秦游绘的这般的丑,今夜就去打断他的狗腿!” “画的这么丑您都认能认出来…诶呦,我的姑奶奶啊。”月芯满头大汗:“您别胡闹了成不成,您要是暴露了身份可如何是好。” 斐云荣哼了一声,动了动嘴唇,也不知道是嘀咕了一声什么。 月芯奇怪的问道:“秦游怎么也在东海?” “对呀。”斐云荣微微一愣:“秦游为何也来了东海?” 瞩目二人大眼望小眼,都是一脸懵。 斐云荣咬了咬嘴唇:“难道…难道这是天意?” 月芯:“…” 斐云荣脸上满是一种莫名的神采,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显得有些傻了吧唧的。 月芯噗嗤一笑,笑吟吟的问道:“殿下,您不是说要将秦游大卸八块吗,见到被画的丑了,为何要发这么大的火气。” “大卸八块也是本宫亲自动手,别人不能打他,不能骂他,画的丑了也不行!” 月芯哭笑不得:“您又不是他娘亲,管这闲事作甚,哎呀,您就放心吧,秦游贼着呢,除了他爹爹秦烈,估计这世上还没人能打他。” “秦烈又如何,敢打秦游,本宫率飞云骑踏平他秦烈的边关!” 月芯:“…” 斐云荣瞪了一眼月芯:“哪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去打探一番,秦游为何身现鹏城,快去。” 月芯叹了口气。 “自从离开夏京后,您这脾气是越来越…” “还说废话。” “去去去,奴婢现在就去,您安生在这等我,奴婢入夜前就回来。” ………… 慧明县,慧明寺。 秦游怒不可遏。 凤七、贺季真、巫雪以及五个护卫也是如此,恨不得将包括小沙弥在内的所有人枭首后再一把火烧了这座寺庙。 原本,大家以为这慧明寺无非就是骗骗钱财罢了,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手上也应该沾了不少人命。 可事实上,他们发现自己还是对于人性丑恶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 慧明寺不止是骗有钱人,骗外地客商,本地人也不放过。 秦游之前就奇怪,在慧明寺根本见不到任何年轻的女子。 原来这些女子都去招娣村了,就在百里之外的一个村落。 所谓招娣村,没有男子,只有孕妇,这些孕妇都是各地州府送去的,孩子生下来后,就会送到方家。 孕妇有的是被方家从各处抢来的,有的是被山匪掳走的女人被强行怀孕的,还有一些,是自愿去的,这些人自愿去的原因就和慧明寺有关。 很多穷苦人家来慧明寺后,这些假僧人就欺骗他们,说什么厄运缠身得化解罪孽,化解罪孽的办法就是让家中女人来帮他们,无论是老娘、姐妹、老婆,只要能生孩子就行,只要这些女人生了孩子,孩子福气旺,就会抵消他们的罪孽,生的越多,他们不但下辈子会过好日子,这辈子也会越过越好,生了男孩,还有方家的赐钱。 可实际上呢,这些女人到了招娣村就会被看管起来,当孩子生下后,孩子就会被送去方家,方家再将这些孩子送给瀛人,瀛人将孩子拉回赢岛,算是变相扩大人口了,至于那些女人,则是永远无法离开招娣村,有的连身体都没恢复好就要继续怀孕。 这年头讲究一个出嫁从夫,很多女人怀着孕被送到招娣村,官府根本不管,或者说是官府还提倡这么做,毕竟他们都是方家的狗。 到了后来,甚至有不少人专门卖孕妇换取方家的赏钱,哪怕这些孕妇是他们的至亲。 这也就是瀛人知道小孩子已经记事了所以不要小孩,要不然,不知道要有多少小孩子也被抢走送到方家。 慧明寺的上一代住持早就挂了,不过这个老和尚也不是什么好鸟,和附近山中的盗匪串通一气欺骗周围的富户和百姓。 之后有个方家的人听说慧明寺很灵,就慕名而来,结果被骗了不少钱,一怒之下就带着人将住持弄死了,最后顺手“接管”了慧明寺做大做强。 小沙弥就是方家的人,别看岁数小才十三岁,做下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馨竹难书,正是因为出身大户读过书脑子也聪明,可谓是一肚子坏水和阴狠的主意。 为了将慧明寺“做大做强”,这小子招揽了不少“绿林好汉”,让他们假扮和尚干尽了丧心病狂的勾当,不只慧明县有个慧明寺,其他地方同样有这种寺庙,都是方家的“产业”。 “招娣村,招娣村!”秦游坐在台阶上,双目发红:“当地官府派差役看管,折冲府军卒寻路已防孕妇逃跑,方家再将这些孩子运到沿海防线送到瀛贼的船上,这些在大夏出生的孩子们,从此以后就成了瀛人,再过十几年,又会拿起盗抢来我夏国烧杀掳掠!” 凤七双手握拳:“这群人都该死!” “是,都该死。”秦游望向了口中已经一颗牙齿都没有并且晕倒在地上的小沙弥:“能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培养的如此恶毒,可想而知到这方家是什么模样了。” 贺季真提醒道:“我们离开吧,已经过了半日,迟则生变。” 凤七看向大殿内五六个活口和小沙弥问道:“这些人呢?” “全部干掉!”秦游冷冷的说道:“包括那方家小子,一把火烧了这里,断了铁索桥。” 贺季真摇了摇头:“火光冲天,慧明县的人一定会怀疑到咱们身上,即便咱们走了,方家人也会追查。” “那就这样。”秦游站起身:“找地方给这群人全埋了,埋的深一点,隐秘一点,寺庙的血迹冲刷干净,别留下任何线索,用鲜血在这些假佛像的眼角画上血泪,再将怒目金刚的佛像搬到门口,将痕迹都擦掉,弄成怒目金刚凭空出现在门口的假象。” 凤七微微一愣,紧接着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寺中僧人全部消失,佛像流下血泪,怒目金刚又凭空来到了大门之外,这官府来了都不敢调查,得请慧明寺的同行老道们。 第四百一十三章 乌月锥的脾气 都是专业人士,毁尸灭迹这种事简直不要太拿手。 这些假和尚,死的,活的,住持,小沙弥,全被护卫拖走了。 秦游不需要问这些人是死是活,因为最后都会变成一具具尸体。 他也不需要关注这些人的身份,因他们最后只是一具具尸体。 做过什么,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做过了,所以他们必须成为一具具尸体,如果他们不变成尸体,秦游怕自己晚上睡不踏实。 望着大雄宝殿中的佛像,秦游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 坏事做绝,自己来干掉这群假和尚? 这些和尚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命,一条命就全抵了? 还是说下辈子继续赎罪,可就算有下辈子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算哪门子赎罪? 没有下辈子,就是在地狱中赎罪,问题是地狱存在吗,能证明的人,也回不到阳间,这不是无解了吗? 一时之间,秦游觉得宗教这种事真的真的不适合自己,以自己的悟性还是敬而远之吧,相比宗教,还是良心这种东西比较实在,同样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真真正正存在的,这东西给不了自己大富大贵,不能保证自己下辈子成为人上人,可至少,能让自己踏踏实实的睡觉。 杀人是不对,可要是不杀这群人,自己肯定睡不好吃不香,既然如此,还是干掉这群人吧。 秦游带着贺季真和巫雪伪造“灵异”现场,凤七带着护卫们处理尸体。 忙活了一个时辰后,秦游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留下什么人为的蛛丝马迹后,这才带着人扬长而去。 下山的时候还发现了一处山洞,夜里假扮老虎的哥们正在里面熟睡。 凤七进去打了个招呼,然后一刀给这个特型演员攮死了,临走之前还把虎皮给顺走了。 等众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各个表情浮夸,说上山之后就遇到了鬼打墙,折腾了一夜都走不到第二座山峰上。 客栈掌柜的、很懵,秦游也不解释,营造出了“我们很怕怕我们要走”的急切模样。 大家离开慧明县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大雪。 东海很少落雪,雪花洒在大地上,要不了片刻就化为了雪水,变成了泥泞,踩上一脚,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拔出,拔脚太过用劲,又会弄自己一身污迹,仿佛在这片大地上,容不得任何洁白纯粹的东西。 还有一日,便到了元日。 可是在鹏城,在慧明县,看不到一丝节日即将到来的喜悦,人们在忙碌着,忙着当行尸走肉,他们没时间欢度佳节,他们需要最大努力的活着。 慧明县的居民,是彻底把韭菜给当明白了,赚的那点钱,不用娶媳妇,不用置办东西,不用养孩子,只要送到慧明寺中孝敬那群僧人保平安就好了。 秦游都懒得多看这群人一眼,他怕看的多了,自己也会降智。 出了慧明县,又是碰到了两个拦路的差役,没有拒马,只是在路边拎着酒壶闲逛。 巧得很,这两个差役,正是前一日将大家强行“送”到慧明县的人。 看着秦游一行九人骑在马上,两个差役也不提什么塌山了,站在路边笑嘻嘻的,这种笑,摆明了是幸灾乐祸,幸灾乐祸着一群肥羊被慧明寺给宰的痛不欲生。 大家骑着马,并没有搭理他们,只有秦游看向了两个差役的腰间。 住持说了,差役和差役不同,大部分的差役,腰间会挂着一条红绳,这条红绳,代表着他们是方家的人,只有成为方家忠心的狗,才有资格佩戴红绳。 绳叫平安绳,带上了,才可平安,也不知道这平安,是他们毁了多少人的平安才戴上的。 两个差役,腰间有红绳,如血一般刺目。 走出了数十米,乌月锥突然停住了,无论秦游如何拍打也不再向前迈动蹄子。 秦游不明所以,大家也纷纷看着乌月锥。 凤七笑骂道:“这畜生,平日不是让骑三次么,今日怎么才骑了一次就不动了。” 乌月锥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眼凤七,随即转过身,迈动着蹄子踢踢踏踏的往回走,直到走到了两个差役身边才停下。 其中一个差役叫骂道:“碍什么眼,扰了老子的酒兴。” 秦游没搭理差役,只是皱眉望着乌月锥。 乌月锥也盯着秦游,两个大眼睛似乎会说话,乌溜溜的转动着。 秦游突然笑了,抬起头,见到周围荒无人烟,哈哈大笑。 差役骂道:“让那些和尚弄傻了不成,笑什么笑。” 秦游翻身下马,其他人也是如此。 见到这群人不怀好意的将自己包围了,差役惊恐不安的抽出了水火棍:“你们做什么,要做什么。” “连牲畜都鄙夷你们。”秦游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差役的脸蛋。 差役大怒,刚要抬手,贺季真双手一错,咔嚓一声,差役的胳膊反向骨折,另一个差役也被凤七踹倒在地。 秦游歪着脑袋,认真的说道:“下辈子,记得,做个人,不做好人,至少得做个人,拜托了。” 说完后,秦游翻身上马,这一次,乌月锥没耍脾气,迈着蹄子就抛开了,很欢快。 贺季真和巫雪骑着马跟上,凤七则和五名护卫留了下来。 这种事,不用秦游交代,他们知道该如何做。 三人骑着马前行,秦游俯下身,对着乌月锥的大耳朵轻声说着什么。 贺季真和巫雪对视一眼,露出苦笑。 二人不知道秦游对乌月锥说了什么,只知道乌月锥不停的打着响鼻,似乎,很开心。 三人三马,也不急于赶路,走了约么小半个时辰,凤七带着护卫们追了上来。 秦游不需要问,他们也不需要说。 也没什么可问可说的,荒地里,不缺三具枯骨,缺的是三百具,三千具,三万具,什么时候方家满门都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才值得大家说上一番。 贺季真微微看了眼秦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游注意到了贺季真的目光,侧目看了眼:“你想问的,我已经说了,不过是和乌月锥说的。” “恩主。”贺季真让胯下战马靠的秦游近一些,轻声说道:“门下知您不喜见血,可有的时候…” 秦游耸了耸肩打断道:“谁都不喜欢见血,谁都不喜欢杀人,可有的时候,不见血,不杀人,办不了事,不见血,不杀人,流的血更多,死的人更多。” 看了眼贺季真,秦游笑道:“你可千万不要说什么凝望着深渊,深渊也在看着我,更不要说什么少年屠了恶龙,最终却也变成了恶龙,这样会让我笑掉大牙的,尼采说的那两句都成装b专用语句了。” 贺季真一时恍然。 凝望着深渊,深渊也同样在凝视着自己… 贺季真陷入了思考,觉得这句话十分富有哲理。 一旁的巫雪则是笑吟吟的。 她觉得如果朝廷真要是平乱的话,第一个平的应该就是秦游,这家伙就是最大的乱党。 要知道在古代,龙被泛指天子,秦游又是屠龙又是变龙的,那不就是和要造反自己当皇帝一个意思吗。 第四百一十四章 遭罪的世道 乌月锥是个傲娇鬼,一行九人,九匹马,除了它之外,都是军马,可乌月锥作为唯一的一匹母马非要跑在最前面,要是有马匹超过它,它就会用大脑袋去撞其他的马。 都是膘肥体壮的军马,被乌月锥撞了,自然要反击。 可问题是马上的人不敢伤着乌月锥,越是这样,乌月锥越嚣张,完全称得上是马仗人势了。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乌月锥跑着跑着就突然停下了,站在原地等着别的马匹超过它,然后故意找茬去用脑袋拱其他的马匹。 要是有马儿拱它,乌月锥就会转过头,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秦游,眼里满是委屈,或是皎洁。 “真是个绿茶小碧池。”秦游拍了拍乌月锥的大脑袋,笑呵呵的。 眼看到了岔路口,乌月锥当然往最近的地方拐。 骑在马上的秦游笑眯眯的,心情似乎很好。 凤七提醒道:“三少爷,那是去…” 贺季真回头冲着凤七微微摇了摇头,凤七一头雾水,后面的话也没说下去。 岔路口,一左一右,左面,按照原定路线前往东丰、泰隆二县,最终到达郭城,郭城以东十五里有一处折冲府,兵备郎韩策是温家家主温雅义子之一,按照计划,找到韩策问出温家是否知道秦狰下落。 而岔路的右面,则是前往怀县。 怀县没什么特殊的,不过怀县县下有一处村落,叫做招娣村,满是孕妇的招娣村。 凤七看向贺季真,面带担忧:“贺老三,你劝劝三少爷吧。” “陈凤翠,劝他什么?” “你能否不要叫我陈凤翠。” “那你为何要叫我贺老三。” 凤七嘿嘿乐道:“三少爷就是这么唤你的。” “恩主也叫你陈凤翠。” 贺季真一夹马腹,马儿快跑几步,与秦游同行。 “恩主。”贺季真苦笑了一声:“按照乔冉所说,我们应该在元日后第五日到达郭城,为何还要节外生枝。”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秦游甩着马鞭慢悠悠的说道:“韩策又不会跑,早几日晚几日有什么区别。” “招娣村也不会凭空消失,办完了正事再去招娣村又有何妨。” 秦游转过头,望着贺季真:“那你和我说说,什么叫正事。” “寻大世子下落,平一家二姓之乱。” 贺季真一探身,拉住了秦游的缰绳,微微摇了摇头:“恩主,今日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秦游耸了耸肩:“还不够。” “那要杀多少人才够。” 秦游从袖中抽出了乔冉借给他的“宁国”,依旧是笑眯眯的:“这把短刀什么时候折断,什么时候才够。” 人的大脑是最具想象力的,秦游也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人。 他喜欢想象各种事情,好的,坏的,都会去想象,每一个人,每一句话,每一段故事,都会联想出很多相干的,不相干的。 可离开慧明寺后,他无法想象了。 无法想象数百名女人怀着孕被囚禁在一个村落里。 无法想象当这些女人怀胎十月婴儿降生时,那些所谓的方家人,所谓的官府的人,将她们的手中把婴儿带走,这些人,哭的要有多么的撕心裂肺。 甚至无法想象,这些女人主动将婴儿交出,或是领了赏钱,或者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终于帮夫家解了“灾”。 更是无法想象这些婴儿跨过大海变成了瀛人。 十几年后,他们又会变成瀛贼,挥舞着屠刀,狰狞的冲向他们曾经的父兄,亲人,甚至是生母。 秦游无法想象这种场景,一想起来,心中就有一股火,这股火会将自己吞噬。 瀛人似乎永远就没有变过,现在,过去,未来,擅长想出最为恶毒的法子,擅长隐藏人性,擅长否认他们也是人的这个事实,似乎是憋着劲儿的想要向全世界证明,他们只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 秦游用马鞭轻轻扫了扫贺季真的右手:“放开缰绳。” “恩主。”贺季真翻身下马:“门生答应你,无论您是否灭了这一家二姓,当事情告一段落时,门客前往招娣村,所有与此有关的恶贼,必会取了他们的狗命,一个都不放过!” 秦游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难言的神色。 “大局为重!”贺季真松开了缰绳:“君子贵人而贱己,先人而后己,恩主若是去了,门生必然相随,可恩主是要去杀人的,您是为了平这满腔的怒火,杀了人,心情爽快了,可行踪也暴露了,接下来如何,莫说尚云,罗云与广怀也去不成了,那么便也只剩下乔统领与骑司孤军奋战,去招娣村,此乃自私之举,望恩主三思后行。” “艹!” 秦游突然大骂了一声,伏在马背上,双手捂着嘴,一遍又一遍的骂着,一遍又一遍的大声的叫骂着。 “艹…艹…艹…” 没有人知道这个字代表什么含义,贺季真不知道,巫雪不知道,护卫们也不知道。 但是所有人都能看的出来,听的出来。 看出来秦游的不甘。 听出来秦游的愤怒。 秦游的叫骂声终于停了,抬起头,双眼通红,望着贺季真,声音沙哑的问道:“你就不生气不愤怒么?” “门生…”贺季真露出了一丝苦笑:“离了慧明寺后,门生就在想,这世间,什么法子可以让人死时最为痛苦,直到现在,门生也在想,想到了,便记下来,当有一日前往招娣村时,门生便将这些法子,用在那些囚禁产妇的官差和方家恶犬身上。” 抬起头,贺季真摇了摇头:“恩主,门生只是一介白衣,只是百姓,而您是世子,大夏的天潢贵胄,您怎能如百姓一般看待所有事情,您又怎能如白衣一般考虑所有事情,这样,是不对的。” “有什么不对,世子也好,门客也罢,都是人,我只是以一个人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说完后,秦游拉动缰绳,乌月锥转了个身,走回了官道,低声说道:“就因为我是个世子,就因为我是天潢贵胄,若是普通人,哪怕是被打死,也不会有这种莫大的勇气管这不平事了。” “这真的不是一个好的朝代。”骑在马上的秦游,再次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之言。 “朝堂大佬争名利,极尽谄媚,手段百出,底层百姓谋生存,囚徒困境,步履艰辛。”秦游的眼中没了往日的神采,就连笑容都变得有些苦涩。 “七仔。”秦游看向凤七,歪着头问道:“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变成人的吗。” 凤七摇了摇头:“小的不知。” 秦游打马前行:“大家都说,我们是跑赢了多少亿的小蝌蚪,最终成为了冠军,有幸来到这个世界,变成了人。” 凤七一头雾水:“小蝌蚪是什么?” 秦游不解释,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可现在我才知道,其他小蝌蚪都很聪明,他们知道这世间太苦了,当人,不好,大家互相退让,都说,你做人吧,不不不,你做个人吧,不不,我不做,还是你来做吧。” 说到这里,秦游突然笑了,自嘲的笑了。 “最后,只有我不知道做人不好,做人最遭罪,被其他小伙伴们推到了重点,变成了人,来到这世间,开始遭罪。” 秦游转头望向西侧,那里,是招娣村的方向。 “姐妹们,再坚持一阵子,等我带着贺老三回来的时候,一定帮你们干掉那些人,尽量…让你们和那些傻了吧唧来到人间的孩子们…当人的时候,不那么遭罪。” 第四百一十五章 破城 接连赶了三日的路,秦游一行人终于到了郭城。 元日,就这么过去了,在尚云,在方家的地盘上,秦游不想度过这个极为特殊的节日。 一年后,他要在东海过年,端着一碗酒,站在陈洛鱼、温雅、方不二的坟头上,喝着酒,唱着歌,让贺季真烤着肉,再让李太白赋诗一首,在三人的坟头上,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路过东丰、泰隆二县时,众人没有停留,直接来到了郭城。 秦游不敢停留,他怕再碰到什么让他想杀人的事情。 元日那一天,没有人提这件事,秦游也不说,仿佛,就如同平常那般,大家骑在马上,赶着路,聊聊天,坐下来休息休息,吃口硬的硌牙的蒸饼,继续上路。 郭城已是靠海了,算得上是沿海防线范围。 郭城很破,破的令人想要发笑,也想发怒。 瀛人发笑,夏人发怒。 秦游丝毫不失望,因为沿海防线的城池就他娘的应该是这样的。 一个土围子,城外的兵卒们穿着邋里邋遢的红色衣服,松松垮垮套着皮甲,腰上插着样式不一的刀剑,甚至有的还穿着草鞋而不是卒靴。 这他娘的就应该是大夏的沿海重镇,这他娘的就应该是保护夏人防患瀛人的兵城,这他娘的就应该是一家二姓地盘上的郭城,一点都没毛病。 兵强了,马壮了,城高了,怎么让人家远道而来的瀛人烧杀掠夺一番满载而归? 秦游实在是无法想象,当年温雅是如何靠着这么一座破城抵挡住了数万瀛贼的? 众人下了马,望着几百米外的郭城,叫骂连连。 东海就是个小妾生的崽儿,再被一家二姓把持着,那也是自家的崽儿。 就因为是自家的崽儿,户部哪年没拨钱,这些钱粮,不都说用于铸城和招募兵勇防患瀛贼吗? 年年要钱,年年给,年年铸城,年年被瀛人抢。 户部拨了这么多年的钱,就造了这么一个破土围子? 秦游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那出了小本本,写下了一排字。 回京查,查每年吏部和户部来东海的官员,挨个弹劾,x他们妈! 众人望见了本子上的字,心中的怒火消散了不少。 这事,没完! 吏部和户部每年都会派遣官员去各地巡查,查民生,查防务,查钱到没到位,用没用到正地方。 东海自然也有这些官员,可议政殿中,从来没人听到过郭城这个土围子,听到的,只是说东海尽力了,郭城尽力了,怪不了东海官员,怪不了郭城,因为瀛贼太凶猛。 是啊,东海尽力了,郭城尽力了,官员也尽力了,他们尽力将朝廷拨的钱挥霍一空,尽力每年年底之前把钱粮弄到自家的大宅里慢慢花,尽力第二年舔着个逼脸继续哭穷。 秦游合上本子,觉得小本子过几天应该不够地方继续写了。 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小本本,要做的,不要做的,都应该写清楚,若不然,经历了一些事情,见到了一些人,应该做的事情,就忘了,不应该做的事情,去傻了吧唧的往上凑。 贺季真还是比较干正事的,看了一会后皱眉问道:“如何入城?” 说“城”,还真是夸奖了郭城,地方占的挺大,可别说鹏城了,就连慧明县都比此地繁华几分。 秦游也犯起了难。 谁能想到这郭城竟然是如此模样,几乎全是一群叫花子似的兵卒,里面也全是破破烂烂的军帐,大家只要走过去,绝对无比显眼。 原本按照大家的计划,先入城找个地方住宿,打探好消息后,再调查韩策的行踪,最后想方设法掳了韩策,逼问温家是否得知大世子秦狰的下落。 现在倒好,这破地方如此残破,有没有客栈都是两说。 凤七看的摇头不已:“这他娘的到底是府兵还是辅兵?” 让军中百事通凤七都犯难的问题,秦游自然没办法解答。 辅兵是夏朝中最没地位的兵卒,说是民吧,能上战场,甚至不比府兵战斗力差,只不过他们领取的俸禄少,甚至没有,吃的也是自己的粮,武器是自己的,甲胄也是自己的,武器没有,赤手空拳,甲胄没的穿,光膀子也要上战场,人命才几个钱,一群辅兵都不够换一套上好的长刀和甲胄,还好辅兵的骨头都够硬,至少,挨了敌人几刀后能让敌人的刀剑砍出个豁口。 要说郭城的兵卒是辅兵吧,他们穿的是红甲,只有正规军府兵才有资格穿红甲。 可要说这群穿红甲的军卒是府兵吧,这群人哪有一丝大夏军中精英的精气神,甚至不如当初三天饿八顿的屯盐卫老卒残卒。 一名越王府侍卫满面不屑的说道:“五十精骑,二百步卒,东南并进,夜战突袭,十息破城。” 秦游深以为然,破这个破城,根本不用破城,因为这座破城的城门十分破,就破这么一座破城门的破城,用不了十息,估计一冲过去这城内的七八百兵卒就投降了。 破城,破城,破破城,秦游呵呵乐着,汉子真是博大精深。 可问题是大家要做的不是破城,而是入城,入城打探消息。 贺季真四下望了望,最终看向东侧靠海的一座荒山。 “那里树木茂密,去那里歇息一阵,门生想办法混入城中,打探韩策是否在折冲府中再做打算。” 秦游点了点头,目前也只能这么办了,这郭城,大摇大摆的进去肯定是不成的。 就这样,众人绕了一圈,进入到了东侧的山中。 经过几日的长途跋涉,秦游的后脑勺已经习惯睡在包袱上了,屁股也不怕粘在冰凉的泥土上了。 不敢点明火,大家只能用水泡着发硬的蒸饼对付一口。 “早知道当时在慧明客栈的时候弄点酱菜了。” 秦游啃了一口半硬不软的蒸饼,略微有些后悔。 离京的时候寻思着把钱带够就行,带够了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结果倒好,钱没怎么花,饭也没吃明白。 正在吐槽的秦游突然见到巫雪从怀里套出个小瓷瓶,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鼓捣着什么。 秦游垫着脚走了过去:“大姐,瓷瓶里是什么?” 巫雪微微一笑:“精盐。” “你哪来的?” “给。”巫雪大大方方的将装有精盐的小瓷瓶递给了秦游。 “好久没吃盐了。”秦游充满感激的一笑,拿着瓷瓶跑了回去,然后,将里面的精盐洒在了贺季真的蒸饼上。 “有盐,贺老三,快尝尝。” 巫雪追了过来,撅着嘴:“你怕有毒?” 秦游讪笑一声:“哪的话,乱说。” “那你为何你倒在你自己的蒸饼上?” “贺老三是本世子的门客,至亲至爱的门客,有好东西,当然让他先尝尝了。” 巫雪一伸手:“还给我!” 秦游翻了个白眼,将瓷瓶还给了巫雪,后者气呼呼的坐了回去。 贺季真满面无语,拿着蒸饼坐在了凤七的身边。 将蒸饼递给了凤七,贺季真笑道:“翠凤兄弟,这一路辛苦了,尝尝,撒了盐的蒸饼。” “谢谢嗷。”凤七傻了吧唧的咬了一口,没等吃第二口,蒸饼又被贺季真夺了回去。 秦游和贺季真直勾勾的盯着凤七,看的凤七直发毛。 半晌之后,秦游舔着个脸跑回到了巫雪身边。 “美女,再给我撒点盐呗,谢谢啊。” 巫雪没好气的说道:‘毒哪有发作这么快的,凤七才吃了多久。’ 秦游楞了一下,然后捂着肚子说道:“那什么,其实我不是太饿,一会再吃,对了,我真不是怕有毒,就是突然不饿了。” 说完后,秦游又跑回去观察凤七去了。 巫雪气的够呛。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失望的潜入 随着月色降临,贺季真离开了树林,借着黑暗的掩护接近郭城。 黑暗笼罩中的郭城,显的既残破不堪又孤独落寞。 很难想象这是一座守备尚云道的三大兵城之一,至少,京中人都以为这是一座兵城。 五十公里外,就有几个下县,不说繁华,至少有一万多人口,至少有高大的城墙,至少有膀大腰圆的衙役。 贺季真开始“潜入”了,在黑暗中奔跑,快速接近郭城。 然后,秦游的感觉是失望,失望,特别的失望。 他发现人就应该多上学,多经历些事情,没事少看些乱七八糟的影视作品,尤其是小学毕业就参加工作的那种编剧编的影视作品。 秦游期待的“潜入”,是那种惊心动魄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的那种场面,比如躲在草丛中,等着巡逻的兵卒走过,瞅准那一两秒的空挡,借着月色移动了一小段距离找下一个藏身处,然后躲在阴暗处,见到谁落了单,从黑暗中扑出,勒住兵卒的脖子,将晕过去的兵卒藏起来,每一步都惊险万分,每一秒都惊心动魄。 可实际上,贺季真这这样婶儿的。 先上泥里滚一圈儿,然后用短刀将鞋子戳上两个洞露出脚丫子,再将裤腿撕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跑到了郭城,绕着土围子走了一圈,找到了个有缺口的地方后,撅着屁股找了两块青砖,垫在脚下,踩着青砖,费劲巴拉的翻过了土围子,潜入完成。 秦游觉得当年上大学的时候翻墙去网吧都比这场面惊险,至少看门的老大爷还会拿着手电筒隔三差五的巡视一圈。 再一个是贺季真踩着砖头翻墙的画面太辣眼睛,撅着个大屁股,右腿还往墙上挂了好几下,差点没栽下来。 下墙的时候也不是直接跳下去的,而是双手抓住边缘,身体慢慢往下沉,估计双脚还得在墙头另一侧试探了半天。 就两米高的墙,秦游觉得自己去了都比这利索。 秦游和凤七走回了树林中,很闹心。 这就是墨衣客? 破城夜杀了三十二名前朝将领,面对大军如入无人之境的墨衣客? 秦游是发现了,自己对于古人的浪漫遐想,似乎都建立在武侠小说和影视作品中。 而这些武侠小说以及影视作品中的水份实在是太大了,就连一些野史和正史也是如此,不说那些江湖游侠,就说战斗力爆表的将军,什么三千五精兵阻挡十万大军,太宗皇帝勇不可当,胯下战马马腿中箭速度不减,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 就这说法,不止侮辱后人的智商,也侮辱马的智商,什么马被箭矢射穿了前腿后还能继续跑,旋转木马? 历史上这样的记录不胜枚举,令人心生向往心潮澎湃,可当秦游真正经历一些事情的时候,却发现事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破城夜中,有两个注定被载入史册的神奇男人,一个会被记录在正史中,一个会被记录在野史之中,前者是哭泣战神廖文之,后者是破城夜墨衣客。 廖文之眼含热泪,五步一泪,十步一血,飒的一逼。 可实际上呢,他是和人家对喷,喷不过了,一急眼抽出刀子乱砍一通,完全就是恼羞成怒。 再说墨衣客贺季真,对战数百亲随面无惧色,一夜斩杀前朝三十二名将领。 秦游怀疑这家伙应该是弄了个什么大型的炮仗,就和威力加强版的摔炮似的,噼里啪啦一顿仍,本来就是破城夜,人人草木皆兵,这摔炮一响,吓的人马皆慌,贺季真这才趁乱弄死了那些将领,而且都破城夜了,谁还会死命的保护那些命不久矣的前朝将领。 联想到三日前在慧明寺时,贺季真和盲流子斗殴似的拿着砍刀胡劈乱砍,尤其是亲眼看到贺季真翻墙的模样后,秦游更加确定这件事了,没有降龙十八掌,只有照脸十八踢,没有凌波微步,只有撒腿狂奔,没有高来高去,只有在泥地里滚了一圈然后垫着青砖翻墙头。 回到山林中,看向郭城的位置,远远望去,这就如同是一座鬼城,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光亮,明明知道里面有近千名兵卒,可就是给人一种这座破城毫无生机空荡荡的错觉。 秦游丝毫不为贺季真担心,这家伙就算被发现了,撒腿跑就行,书院的猪肉肯定没白吃,瞅瞅那些面黄肌瘦兵卒们,别说追贺季真了,走上一两公里估计就到极限了。 失望不已的秦游躺在包袱上,脑子里胡思乱想的睡不着,最后又开始想慧明寺的那些和尚,想着那些和尚被凤七他们给埋在深山中连个坟头都没有后,终于睡着了,睡的香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伴随着海风飘荡而来的咸味儿,秦游在梦中梦到了上一世的初恋。 佛晓时分,秦游被凤七叫醒了,说是贺季真还没有回来。 秦游迷迷糊糊来到了树林外围,望向依旧一片死寂的郭城,面带困惑。 “夜里有什么异常吗?” 凤七摇了摇头,护卫们看了一夜,郭城中,连声狗叫都没传出,要是贺季真被发现了,肯定会引起什么骚乱闹出动静才对。 正当秦游想要再派人进去打探打探时,凤七一指郭城的西门洞子:“出来了。” 秦游望去,果然是贺季真,这家伙居然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出来了,而且还和擦肩而过的几个兵卒打着招呼,似乎是在挥手作别。 秦游一脸懵逼:“这是什么鬼?” 凤七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这家伙是去打探韩策下落的,在城里待了一夜,这还交上朋友了? 凤七出了城门洞子后,还冲着山林这边招了招手,不少兵卒也看向了山林。 秦游连连骂娘:“他是猪吗?” 凤七比较谨慎,连忙将其他人都叫过来,将马匹也都松开了,深怕有人杀上山来,让大家准备随时跑路。 事实证明凤七的担心是多余的,城外那些兵卒只是看了眼山林的方向,并没有接近,只有贺季真独自一人往这边走。 秦游想破头皮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郭城的兵卒,应该都是折冲府的府兵,而此地折冲府的扛把子是韩策,韩策又是温雅的义子,这郭城又是方家的地盘,既然如此,贺季真为什么要暴露大家的踪迹,而那些郭城的府兵,又为什么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 正当秦游死活想不出贺季真是如何忽悠郭城府兵时,低沉的号角声从海面上传来。 所有人,面色剧变。 第四百一十七章 瀛贼袭 沉闷的号角声从海面上传来,悠扬,低沉。 紧接着,滚滚狼烟从东侧升起,那里是海楼,也是烽火台。 “敌袭?!”凤七失声叫道:“是海楼,海楼的号角,是海楼的狼烟,敌袭,有敌袭!” 秦游满面不解:“大过年的哪来的敌…靠,是瀛贼!” 凤七眯着眼睛望去,可也只能看到浓浓的海雾和狼烟,海岸的海水都看不到,更别说 众人连忙围了过来,齐齐看向秦游。 “跑。”秦游当机立断:“贺季真回来后就跑,跑的越远越好。” 秦游也没想到自己的点子这么背,刚到沿海防线就碰到了瀛贼来袭。 根据骑司的密信记录,冬季时瀛贼几乎不会来袭击海防线的。 可号角声响彻在耳边,狼烟滚滚冲天而起,除了瀛贼外,大家想不出沿海还有什么敌人来袭。 秦游连忙让人收拾包袱,准备接应了贺季真后就跑路。 东海官兵靠不住,无论是府兵还是辅兵,无论是折冲府军卒还是屯兵卫军卒,要是这群王八蛋能靠得住,这郭城也不会建成这熊样。 正当秦游满面焦急的朝着山下的贺季真挥手时,让大家破口大骂的一幕发生了。 贺季真这家伙回头看着远处的狼烟,居然站住了。 这一刻,贺老三多了好多亲戚,全家都被大家问候了一遍。 站了半晌,贺季真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突然冲着秦游等人的方向挥了挥手,也不知道是让大家过去还是让大家赶紧跑,随即快步跑回了郭城。 秦游都有心大义灭亲了。 “我日啊,他回郭城干什么,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喝酒了?” 凤七拉住了秦游的胳膊:“三少爷,甭管他了,我们快些走吧。” 秦游满面纠结之色。 “不行,下去给这家伙绑回来,带他一起走!” “三少爷!”凤七死死拉住秦游的胳膊:“你骑着马先走,我们去给那狗日的带回来。” 秦游刚要说话,突然又发现了一件实在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郭城中的那些兵卒,出城了,杂乱无章的跑出了城门,而且还是东门。 东门的方向明显是海岸,这也就是说,他们是朝着狼烟升起也就是瀛贼要登陆的方向跑去,而不是跑出西门撤退。 这些军卒们,提着刀枪棍棒,明显不是去“欢迎”瀛贼的,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完全就是一副赴死的模样。 “这是什么鬼?”秦游满面困惑:“骑司不是说没人抵抗瀛贼吗,瀛贼一来,折冲府就会将军卒撤走,这些郭城的人不是折冲府下辖的兵卒?” 乔冉的确说过这话,而且东海也的确是这幅模样,瀛贼大摇大摆的来,烧杀掠夺一番,折冲府和各地屯兵卫见到狼烟也不出营,等瀛贼上了船扬长而去时再来沿海防线走走过场。 不,准确的说,就不应该升起狼烟。 “这群郭城的军卒…”秦游一头雾水的问道:“是去杀瀛贼的?” 凤七和一群护卫面面相觑。 看模样,应该是,可问题是这不可学啊,不说东海无人抵抗瀛贼吗? 秦游望着滚滚狼烟,咬牙问道:“瀛贼有多少?” 没人吭声,按理来说烧狼烟是有说道的,几股,颜色细微差别,也代表着不同的意义,包括号角的声音也是。 实际上狼烟并不是狼粪,要知道烧狼粪就像是烧羊毛毡,冒出的烟是浅棕色的,比干柴堆冒出的烟还要淡,还不如普通烟囱冒出的烟显眼,而当狼粪下的干柴烧成了大火,狼粪也能全部烧起来,最后与干柴一起烧成了明火,不过这样烧的话连烟都看不见了,哪来的冲天黑烟。 若专门以狼粪为燃料也不现实,事实上很难收集到大量的狼粪,所以烽火台和海防塔燃烧的是芦苇、红柳等植物,至于烟的颜色,一般都是青色和棕色的。 海岸这狼烟就一股,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号角也吹的是极为平缓,就是鼓着腮帮子猛吹,也听不出个意思,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个“外行”吹的。 秦游又问道:“瀛人有马吗?” “没有。” 这个问题凤七倒是能回答:“瀛人仗着船快,登陆后沿海烧杀掠夺,不会离开海岸太远,遇到大量夏军就能迅速跑回船上离开。” “没有马就好。”秦游回头看向大家:“贺季真跑回去肯定是有理由的,我和凤七去看一眼,愿意留在这里的…” 秦游目光扫过众人,哑然失笑:“算了,不说那些矫情话了,我知道你们肯定都得跟着我,上马,远远的观察就行,被人发现咱们就跑。” 就这样,众人牵着马出了树林,上马后开始远远的跟着在郭城兵卒的侧面。 大家已经找不到贺季真的踪迹了,鬼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回城了还是混入兵卒的队伍之中。 不过现在已经顾不上这家伙了,大家只想知道瀛贼来了多少,郭城的兵卒又为何要抵抗瀛贼。 眼看快要接近海岸了,那些兵卒们终于停了下来,秦游等人也下了马,远远的观察着。 兵卒们没有列队,杂乱无章。 战鼓擂响,秦游也看到了瀛贼的船舟。 一艘大船,六艘小船。 大船其实并不大,和斐人的大牙舟差不多,这种舟船没有海战的功能,就是运人拉货的,最多能装下二三百人,船帆已经收了起来,瀛贼和下饺子似的从船帮上跳到水中,快速的游向海岸,六艘小船也就三四十人,下了船后聚集在一起,望着郭城兵卒谩骂嘲笑着,极为嚣张。 秦游大致数了一下,人不多也就二百来人。 可即便只有二百人左右,秦游也替那些郭城兵卒捏了把冷汗。 在朝廷的军报中,像十几个瀛人追着几百个夏朝兵卒砍的事情,屡见不鲜。 海风中,一股血腥之气缓缓飘荡,咸涩的海风涌进嘴里,秦游呼吸变得粗重。 他既欣慰,又难过。 欣慰的是,东海,尚有敢战之士。 难过的是,这些敢战之士,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 第四百一十八章 完全懵 战鼓并不是来自海防塔或者郭城的军卒敲打的,而是瀛贼的大船上。 这一声声擂鼓之声,沉闷,如同击打在了胸膛之上,就连心跳也开始跟着鼓声起伏。 二百余瀛贼已经集结好了,赤着脚,踩在砂石上,海水没过了他们的小腿。 同样是没有队形杂乱无章,可从这些瀛贼的面孔上,能够看出一种极为强烈的自信,哪怕他们的人数不足郭城兵卒的五分之一。 这些瀛贼挎着长刀,抱着膀子,气定神闲的走向郭城兵卒。 从他们的穿着上就能看出,这是一群赢岛海贼,大多数都穿着兜裆裤赤裸着上身,剩下的,有穿着残缺的甲胄,也有穿着绯红色和服的赢岛浪人。 反观郭城的兵卒们,虽然人数占着上风,可却丝毫谈不上气势可言,甚至就连指挥的人都没有,说是散兵游勇都是抬举他们了。 郭城军卒的兵器五花八门,刀枪棍棒什么都有,刀,大部分都是柴刀,枪,大部分都是蜡杆锈铁头,棍棒更不用说,都不如官府差役的水火棍结实,长短不一,粗细不一。 看的出来,这群人很怕,怕的要命,人们推搡着,兵器互相磕碰着,人群乱成了一锅粥。 眼看着瀛贼步步逼来,郭城军卒的队伍中射出了几支箭矢。 这些箭矢飞在空中,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不但少,更没有任何准头可言。 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时,一个梳着髡头面容狰狞的瀛贼叽哩哇啦的叫喊了起来,身后的瀛贼们仰头大笑。 双方阵营此时仅有数丈之遥,瀛贼发起了冲锋,郭城的军卒,终于动了,不过,并不是两支队伍冲撞在一起,而是你追我赶,因为郭城军卒掉头就跑。 丢盔卸甲已经无法形容郭城军卒的狼狈模样了,得加上个哭爹喊娘才行,只恨爹妈没把他们生成大型鸟类生物,跑的那叫一个飞快。 秦游目瞪口呆,身后的护卫们也是满面失望之色。 要么,就不要跑来应敌,来了,就要战! 可这群郭城兵卒在搞什么鬼,就射了几支可笑的箭矢,一刀未砍,一枪未出,就这么跑了? 秦游咧着嘴,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凤七骂道:“真他娘的丢我夏卒的脸。” 一个护卫叹了口气:“东海军卒是东海军卒,夏卒是夏卒,不可混为一谈。” “他娘的,要是王爷的边军,同等人数,不,一百人,只要一百边军,杀他娘的丢盔卸甲。” 众人深以为然,可也只能徒呼奈何。 凉戎的骑兵,斐人的水师,夏军的步卒,都是中州名号响当当的狠角色。 凉戎骑兵最善平原作战,来去如风,势不可挡。 斐人水师不善陆地作战,可水战的技能点是绝对点满了,在晃晃悠悠的舟船上如履平地,嘴里衔着短刀,跳过了帮就是一群索命的阎罗,守在涠江南岸,夏人寸步难入。 至于夏军步卒,并不是说每个夏朝府兵,而是单指边军,也就是越王麾下的三万步卒。 这些步卒并不是各地挑选的精锐,之所以被誉为不败之军,是因为越王隔三差五就带着他们出去溜溜,骑着快马,人数不多,去草原上找各大部落的麻烦,一年到头要出关十几次,每次多则千人,少则数百人,这十来年下来,边军里都是见过血杀过人的敢战之士,想要成为越王麾下的边军,一年内,至少要亲手割下一个凉戎人的脑袋。 除了实战经验,边关的恶劣环境也无时无刻不捶打磨炼着边军的精神。 可惜,边军远在边关,这里,是东海。 东海郭城的军卒,有敢战之心,却无死战之力,就连交战之勇都没有。 凤七一拳头砸在了大腿上,目眦欲裂:“若是边军在此,哪容这些贼人如此猖狂。” 秦游翻了个白眼:“老子的意大利炮要是带来的,照样让他们屁滚尿流,竟说废话。” 不是精锐府兵,秦游无法理解凤七和护卫们的不甘之心。 作为军人,看着外敌在自己的国家上烧杀掠夺却无能为力,这种痛心与自责远远不是普通人能够理解的。 秦游心里也不好受,看着瀛贼举着屠刀追着自己的同胞,看着这些嗜血的野兽要屠戮郭城军卒,他心里针扎一样的疼。 “三少爷,咱走吧,郭城没什么可抢的,这些瀛贼之后会去泰隆县附近的村镇,咱们还是绕开吧。” 秦游眯着眼睛望向远处,试图寻找着贺季真的踪迹,可双方你追我赶乱糟糟的,距离又远,哪能找到贺老三的身影。 “这家伙一天天的可真能作死。”秦游骂骂咧咧的:“还特么是武大郎吃奶,跳着嘬,在郭城呆了一夜,又跟着一群军卒过来送人头,有病!” 贺季真如何作死,秦游操不上心,他现在要操心的就是将人安全带走,鬼知道那群瀛贼抢完了别的村镇后会不会进山中休息,要是被发现的话肯定要团灭。 眼看着瀛贼将兵卒追进了郭城,秦游等人也准备离开了。 可谁知就在这一刻,大家突然看到一个家伙撒丫子往这边跑,看路线的话,是往那几艘瀛贼舟船的方向跑,后面还跟了三十多个瀛贼。 被追的人,正是贺季真,虽然看不清面孔,但是那跑步的造型一看就是贺老三。 追到一半,不少瀛贼又突然不追了,朝着郭城的方向叫喊,也不知道喊的是什么,还一边喊一边挥手。 大家一脸懵逼,这是什么个情况? 正当大家不明所以的时候,十多个瀛贼又掉头朝着郭城的方向跑,剩下十多个去追贺季真。 秦游见到郭城距离这里还有两公里左右的距离,一咬牙:“去帮他!” 二三百瀛贼,大家对付不了,十几个还是没任何问题的。 凤七和五个护卫早就按耐不住了,快步将马牵出了树林,骑上马就冲向了海滩,秦游和巫雪也是紧随其后。 可谁知令大家更加懵逼的事情发生了,贺季真跑到海边,当海水快要没过腰的时候,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快速游向了瀛贼的大船。 与此同时,凤七和五个护卫也快要接近追贺季真的那十多个瀛贼了。 眼看着双方就要接触,郭城方向又传来了吼叫声。 秦游看了一眼后,突然拉住缰绳,二话不说往回跑,其他人也是如此。 因为郭城中跑出了上百个瀛贼。 秦游也好,其他人也罢,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但是大家知道要跑,赶紧跑,这要是让一百多号瀛贼困住,绝对死的很惨。 本来大家就懵逼,然后,懵逼喜加一,瀛贼身后,又跑出了上千名郭城兵卒,各个张牙舞爪,各个凶神恶煞,各个喊打喊杀,就连武器都换了,追在瀛贼屁股后面就是一顿猛砍。 第四百一十九章 杀贼 秦游从未感觉过自己的脑袋有如此乱过。 其他人也是如此,大眼瞪小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郭城的废物军卒们跑了过来,要迎战,屁都没放一个,跑了。 军卒跑回郭城,郭城中又跑出一个贺季真,后面跟着三十多号瀛贼。 瀛贼追着追着,其中一半又掉头往回跑。 贺季真一个猛子扎水里了,游向瀛贼的大船。 大家准备去帮贺季真,郭城跑出来一百多号瀛贼。 秦游刚要带人跑,又发现瀛贼后面跟着一千多个喊打喊杀的郭城兵卒。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一目了然。 可为什么是这么个事,又为什么是这么一个情况,大家心中只有俩字---懵逼。 正当大家不明所以的时候,大船上传来贺季真的声音。 “上船,来,快来!” 贺季真快速的挥舞着手臂,如同急着招揽客人的老鸨子,又蹦又跳。 秦游骂了声娘,跳下马就往海边跑。 他隐隐约约知道了贺季真打着什么主意。 秦游一个猛子扎海里了,其他人也只好弃了马紧随其后。 大家都是用蛙泳,唯独秦游是自由泳,大家侧目不已。 众人到了大船下方,贺季真抛下了绳索,众人纷纷顺着绳索就往上爬,而此时那一百多号瀛贼也跑到海边了。 一上船,大家这才看到,假扮上还有六具瀛人的尸体。 这一看就是贺季真的手臂,全部都是一击致命。 凤七刚要砍断绳索,贺季真连忙喊道:“别,别断了绳索,让他们爬,爬上来的时候砍死他们!” 说完后,贺季真还从地上捡起了几把长刀扔给护卫们。 秦游也从凤七手中夺了一把长刀,守在了绳索上方大喊道:“你特么到底搞毛呢。” 贺季真也不解释,一边将绳索往下扔一边喊道:“兄弟们准备,等他们爬上来就砍死他们,一个都别放过!” 喊完之后,贺季真还冲着船下的瀛贼们大喊道:“快,快上来,砍死你们!” 秦游来不及多问,因为已经有瀛贼开始顺着绳索攀爬了。 凤七一把给秦游拉到了身后。 秦游照着凤七的屁股就是一脚,随即冲到船边上,双手举着长刀,心脏如同快跳出腔子一般,喘着粗气。 他没想到人生第一次,竟然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将门虎子,岂能不饮贼人血。 凤七刚要再次将秦游拉走,巫雪悄声无息的站在了秦游的身侧,双手各持一把匕首,揭开面纱,冲着凤七笑着点了点头。 凤七冲着巫雪一拱手,随即迅速进入到了战斗岗位。 第一个瀛贼终于爬上来了,嘴里还叼着一把短刀。 巧的是,他顺着爬上来的绳索,正是秦游看守的位置。 凤七刚要上去帮忙,贺季真却突然拉住了他,微微摇了摇头。 “去你大爷的!”秦游暴吼一声,双手举着长刀就砍了下去。 因为他过紧张,因为是朝着头颅劈下去的,因为,是第一次,所以秦游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然后,长刀剁在了船板上,瀛贼吓的肝胆俱裂,长刀贴着耳边砍下,这一害怕,双手没抓稳,直接掉了下去。 旁边的人都忍住笑,秦游老脸通红。 接二连三的瀛人爬了上来,大家开始挥舞着长刀化身索命阎罗。 一时之间,血肉横飞,秦游也终于如愿以偿的将长刀劈在了一个瀛贼的肩膀上了。 吃痛不已的瀛人左手一松,人又掉了下去。 可刀却卡在了骨头上,满手是汗的秦游一个把握不住,刀没抽回来,跟着瀛人一起掉了下去。 又是一个瀛贼爬了上来,巫雪站在了秦游身旁,右手一挥,这名瀛贼的脖子射出了一条血线,仰头掉了下去。 巫雪脚尖一提,手中反握长刀,递到了秦游身旁,笑吟吟。 “三世子殿下,第一次难免失手,再试试,多杀几人便会熟能生巧。” “你好像是个变态。”秦游接过长刀,这次学聪明了,探出半个身子,不砍了,用刀尖扎。 双手反握住长刀的秦游,冲着绳索下方的瀛贼肩膀扎了三次,终于将这个倒霉催瀛贼扎到了地上。 相比秦游,其他人简直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得心应手。 探上来一个脑袋,一刀劈下。 伸上来一条手臂,一刀斩下。 大船上宽下窄,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只能顺着绳索往上爬,所以这些瀛贼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注定他们结局的,并不只是秦游和他的小伙伴们,还有已经追杀而至的郭城兵卒。 此时的郭城兵卒哪还有之前那副狼狈逃跑的模样,一个个杀气腾腾,不少人连武器都换了,多是瀛贼刚刚用的长刀。 追去郭城的,至少有二百多个瀛贼,跑出来的,只有一百人出头,秦游不知道那短短的不足一刻钟内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不少郭城军卒手里抓的是瀛贼的长刀,以及,瀛贼宁愿冒死登船也不愿意和这些郭城兵卒面对面拼命。 上有剁手党,后有郭城兵,瀛贼们哪还有之前的嚣张气焰,同样是恨不得变成大型鸟类生物离开这修罗场。 可惜,他们没这花活。 没有瀛贼登船了,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一条可望而不可即的大船,怀里这张破船票,已经过期作废了,近在眼前的大船,是他们永远得不到的女神,可望而不可即。 早已军心大乱的瀛贼们,放弃了登船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反身冲向了郭城兵卒,鼓足最后一丝勇气拼死一搏。 然后,郭城兵卒们的表演开始了。 这些面黄肌瘦,一个个无精打采的郭城军卒们,就和换了个人似的,各个如同恶虎一般,非但进退有据,而且还结成了不同的战阵,如同绞肉车一般吞噬着瀛贼的血肉。 探着身子的秦游望着下面一片血肉横飞,非但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想拍掌叫好。 解气,太解气了。 那些骑司密信中所描述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最近一直在他脑海中徘徊着。 瀛贼追着夏人们砍,虐杀着,大笑着,挥之不去。 而此时此刻,郭城军卒们满身浴血,如同杀鸡一般,将手中的长刀送进了瀛贼们的身体里。 谁说夏人不杀贼,这郭城军卒,便在杀贼,杀的大快人心。 这是一群职业军人,一群真正的杀才。 倒地的瀛贼,无论是活还是死,必须有人补刀,一刀下去,脖子几乎被斩断,死的,再死一次,没死的,送你上路,郭城军卒,使命必达,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凤七第一个反应过来,扬起长刀就把面前的绳索斩断了。 “他们是府兵!”凤七大喊道:“兄弟们,将绳索斩断,他们是东海的精锐府兵,千万别让他们上来,保护三少爷!” “他们是曾经的府兵。”贺季真呵呵一乐,随即顺着绳索就坠了下去,加入了战团,仿佛丝毫不担心这些东海府兵对大家不利一般。 第四百二十章 寇众 海面上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瀛贼们乘风破浪的来了,郭城兵卒展现出了如火一般的热情,将他们整整齐齐的摆在沙滩上,头朝大海腿朝山,海浪拍打在他们身上,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血水,一个个睁着眼睛,咧着嘴,走的是那么的安详。 一个活口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秦游没有见过夏军成建制的作战,但是他有一点可以确定,东海之内的各地折冲府的府兵,绝对没有这群郭城兵卒凶悍,要是所有东海府兵都这么猛,一家二姓完全可以自立为王了。 这群人不但能打,还会演。 昨日刚来时,所有人都被骗了。 穿的破破烂烂,走的摇摇晃晃,饿的有气无力,长的其貌不扬,看着瘦骨嶙峋。 的确,现在他们依旧是这个样子,如同乞丐一般。 可就是这群乞丐一般的兵卒,刚刚将瀛贼砍的四处乱跑,这一仗,来的快,结束的也快,瀛贼每一个活口,郭城军卒也只有不到十个人受了轻伤,其中四个还是因为追的太急摔倒被自己人给踩了。 军报中,从来没有瀛人求饶的记载,有的,只是说这群人多么多么的残暴,多么多么的凶狠。 可刚刚,瀛人有跪地求饶的了,而且还不少。 他们投降,跪在地上投降,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郭城军卒果然是一群心存善念的人,见到瀛人投降了,一刀胸口,一刀脖子,让他们走的是那么安静,那么安详,无痛,轻松,快速,加量不加价,说两刀就两刀,绝对没有第二命半价这一说的,童叟无欺,来多少人,死多少人,整整齐齐,团团圆圆。 秦游望着海面上那一双双麻木的双眼,后脖颈子都开始发凉了。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 “不晓得。”凤七满面戒备之色,和其他护卫们一起握着长刀,准备随时将绳索砍断,深怕这群兵卒是一家二姓的人。 “拥有这么强悍的战斗力,绝对不是普通的府兵。”秦游望着远处一个和贺季真勾肩搭背的瘦小汉子,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可要是精锐府兵的话,不可能穷成这样,他们也更不可能是辅兵了。” 凤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除了边军外,全国各地还有哪一支军队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 这些兵卒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都是一群有悟性的人,知道人在世间走一遭是赤条条来,赤条条的去,所以将瀛贼们扒的一干二净,连兜裆裤都没剩下。 这还是一群懂得勤俭节约的人,三下五除二,将六搜小船拆成了数十块木板,抗在了肩头上走回郭城,脸上洋溢着孩子一般的纯真笑容。 越来越多的军卒带着战利品走向了郭城,只有贺季真和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瘦小汉子争论着,两人似乎有着什么分歧,争的面红耳赤。 见到地面上就剩下十几个军卒了,凤七终于放下了心,顺着绳索跳到了地面上,大家也依次下了船。 秦游带着人走过去时,贺季真和瘦小汉子已经争的面红耳赤,看那样子,都快要拳脚相向了一般。 “他娘的。”贺季真一脸泼皮像:“行就行,不行就给老子滚!” 瘦小汉子手里抓着一柄生锈的鱼叉,黑黑的脸庞憋的涨红。 “问你最后一次,行,或是不行,给个痛快话。”贺季真的吐沫星子喷了瘦小汉子一脸:“五个呼吸,快些,少跟老子婆婆妈妈。” 瘦小汉子咬着牙,最终一跺脚,嘴里蹦出一个“好”字,随即用一种沿海方言问候了一遍贺季真的全家女性。 贺季真非但不恼怒,还哈哈一笑,跑到了秦游身边,一伸手。 “钱,快快快,十贯钱,银票,快些。” 秦游一头雾水,刚要问怎么回事时,那瘦小的汉子突然暴吼道:“不,十二贯,说好了十二贯。” “你他娘的出尔反尔。”贺季真转过身跑了过去,指着瘦小汉子的脑门就是一通骂:“说好了十贯钱,又要反悔,怎如妇人一般,好是叫人小瞧。” 瘦小汉子梗着脖子叫道:“可昨夜你还说十二贯!” “老子带着兄弟们在船上砍狗日的瀛贼不算怎么说,我们少说也砍了二十个,这他娘的不抵两贯钱?” “又没求你。” 秦游都看不下去了,这瘦小汉子也就三十岁出头,满脸的委屈和倔强,还被贺季真喷了一脸吐沫星子。 走了过去,秦游困惑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十贯钱十二贯钱的。” 贺季真一脸鄙夷的指着瘦小汉子说道:“今早说好的,十贯钱,他们护咱周全。” 瘦小汉子叫道:“明明说的十二贯。” 秦游哭笑不得:“原来是请个保镖啊。” 说完后,秦游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张面值二十贯的银票,递给了瘦小汉子:“我们用不着你保护,只要你们不向外人透露我们的行踪就行。” 瘦小汉子面露狂喜,不等贺季真开口,一把夺过银票。 凤七问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贺季真冲着瘦小汉子哼了一声后,这才对秦游说道:“他们既不是折冲府的军卒也不是一家二姓的人,而是东海寇众。” 凤七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微变:“居然是寇众?!” 秦游问道:“你知道寇众?” 凤七:“不知道。” “不知道你特么那么震惊干什么。” “小的就觉得这名字很有气势,听起来就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秦游:“…” 贺季真继续说道:“使了钱,就能护咱的安全,杀瀛人,也能杀一家二姓的走狗。” “雇佣兵?” 贺季真不知道雇佣兵是什么意思,三言两语的将这群人的来历解释了一遍。 这些寇众,严格来说并不是夏朝人,而是前朝人,前朝水师,也是温雅担任前朝水师大帅时的手下。 本来他们在各地折冲府或者屯兵卫任职,可后来温雅助纣为虐彻底成为了瀛人的走狗后,这群人就离开了军营,变成了逃兵,或者说是流民更合适。 想要在东海混下去,都得看一家二姓的脸色,所以这群人就遁入了山林,当然,肯定是被官府定义为匪寇的,而夏朝中的“寇”,一般多指逃兵叛军等,准确的说,就是受到过军事训练的人成为了盲流子,叫做寇。 可实际上,这些盲流子都是东海的本地人,自然不会去抢本地的老乡们,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山中待着。 俗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他们靠吃山空,要不然也不能一个个的饿成这个熊样。 东海的各州府倒是派了不少人去剿匪,问题是这群盲流子太专业了,前朝最猛的就是舟师,虽然主场换了,可依旧能打。 官府去了不少人,都铩羽而归,到了后期,一家二姓和官府也看明白了,这伙盲流子也不抢本地人,山里又没什么吃的,那还剿什么剿了,等着他们慢慢饿死就行。 后来这群盲流子也是饿急眼了,开始干兼职,天天干瀛贼,打听哪里有瀛贼就去哪里,一个是能锻炼身体,再一个是还能抢瀛贼点财物。 可瀛贼跨海而来,本身他们就是来抢东西的,船上装的最多的就是麻木口袋,好多时候杀完了瀛贼却发现这群逼比他们还穷。 就这样,原本三千多的前朝舟师将领兵卒们,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该从良从良,该投靠一家二姓投靠一家二姓,反正如今就剩一千二百余人了。 瘦小的汉子就是领头的,前朝舟师校尉,匪号白彪,前两天劫了个方家的车队,打探到今日会有一群瀛贼登陆,所以提前带着人在郭城守株待兔。 值得一提的是,郭城根本没有任何兵卒驻扎,十五里外的折冲府也早就废弃了,骑司在东海的情报系统属实有点拉胯。 昨夜贺季真入城后,打探出这群人竟然是寇众,主动去找了领头的白彪,本想要谈谈,结果白彪怕贺季真是一家二姓的人,就将他给囚禁了起来,怕他通风报信,直到早上天亮的时候才给他放了。 贺季真将事情经过和这群人的身份解释完后,秦游双眼放光。 望着瘦小汉子白彪,秦游问道:“给了你们钱,当真能保护我们?” 白彪拍了拍胸脯:“放心,在郭城,俺们保护你,瀛贼,夏军,谁敢杀你们,我们杀谁。” 秦游双眼越来越亮,低声嘀咕道:“一个人二十贯,这群人这么猛,十个人才二百贯,一千多人,无非是两万多…” “恩主。”贺季真苦笑连连:“他们…” 秦游一挥手,满脸都是“大爷是土豪”的神情,看向白彪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一千二百二十人,都是好手。” “好!”秦游豪气的一挥手:“也别带零带整的了,三万贯,我全…” 贺季真赶紧冲上来捂住秦游的嘴:“恩主恩主,二十贯,二十贯足够了。” “我知道,一个人二十贯嘛,多给点无所谓,我也不差这几千…” 贺季真满面无奈:“二十贯,是雇所有寇众。” “啥玩意?”秦游张大了嘴巴:“所有人二十贯,不是一个人二十贯?”。 “所有人!”贺季真重重的点了点头:“二十贯!” “我靠。”秦游一脸的不可置信,望向白彪:“你们怎么这么贱?” 白彪:“…” “太便宜了吧。”秦游还是无法相信,前朝的精锐舟师,一千多人,居然才要二十贯? 贺季真在旁边撇了撇嘴。 你要是不来横插一杠子装大爷,十贯钱就能搞定了,没准还能再杀杀价。 秦游一拍头,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赚不赚钱无所谓,他们就是图个兴趣爱好,一定是这样的。” 老实巴交的白彪摇了摇头,正色道:“不,我们就是穷。” 第四百二十一章 扑了个空 秦游从来不敢说诸如自己对钱没概念这种话,他怕被板砖拍后脑勺。 可实际上,他真的是对钱没什么概念。 他也真的没怎么碰过钱。 越王府的产业,朱善管着。 大集的租子,李太白算着。 钱,凤七随身带着。 所以秦游对二十贯没什么概念,而且他对东海这一亩三分地上的“不法之徒”更没什么概念。 一千多人,前正规军,二十贯,砍人,砍谁都行。 这是秦游难以理解的,可又是东海最朴实的现状。 各行都有各行的规矩,跨界不是那么好跨的。 想当贼,最好是去抢老百姓。 不抢老百姓,你就去劫官家,二选一。 可寇众有寇众的倔强,他们本身就是本地的老百姓,怎么可能抢自己的相亲。 老百姓,不愿意抢,官家,他们又劫不着,明明是从贼,可一天天过的比老百姓都惨。 尚云道现在的米价是斗米三钱,拿米做换算的话,放到后世就是八块钱左右,一贯钱就等于是八千元,二十贯,十六万! 花十六万买的大米, 一千二百多人,足够吃一阵子了。 对于沿海地区的百姓来说,命不值钱。 当人命不值钱的时候,这世道上所有东西都会降价,良心、道义、律法、公正,剩下唯一坚挺的,也只有钱了。 寇众虽穷,却遵守着并不应该存在于他们身上的职业道德,不问姓名,不问身世,不问来路,白彪回了郭城后,让一百多个手下在郭城、树林、海船三点之间建立了巡逻以及示警的两道防线,然后管贺季真“借”了几身衣服,亲自带着几个马仔去几个临近的县城购买粮食去了。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别管他们什么身份,只要有钱,一样能买到粮食。 秦游则是对瀛贼的舟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船不大,不过挺结实,有些年头了,造型仿照前朝时赢人的遣昌使船。 大昌朝也曾创建过极为辉煌灿烂的历史,尤其是东海水师着实凶悍,数次前往赢岛那边,揍的瀛人恨不得五体投地跪地上叫爸爸。 被打服后,瀛人就派遣遣昌使船来中州一边跪舔一边偷师,船队一般由两到三艘海船组成,每船一百五十人左右,官员、学者、画家、翻译、医生、神官,以及一半水手。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就是一个将“能屈能伸”烙印在骨子里的民族,中州稳固时,卑微到了泥里,哈着腰,屈着膝,恨不能将所有昌人称为爸爸。 可当中州政权不稳时,或者出现乱象无暇顾及他们时,这个民族就会爬起来,挥舞着刀剑,满面狰狞,展露出最为残暴和嗜血的一面。 前朝殇帝残暴不仁,中州大地民不聊生,内忧外患不断,那个阶段也是瀛人彻底和中州翻脸的时候,屡屡派遣舰队骚扰沿海地区,不知掳走了多少人口,杀害了多少汉人。 这些瀛贼的海船有三帆,头低尾高,前大后小,适合划浪而行,左右设置浮板,在风浪中具有稳定船只的作用,又可阻挡侧浪,不是战船,单纯的海船。 秦游没逛完就下船了,因为船上有着一股子极为刺鼻的怪味,比恶臭更加难闻的刺鼻怪味。 防人之心不可无,秦游又派出了两名护卫乔装打扮,去附近的村镇打听“寇众”们的底细。 他倒不是不相信贺季真,而是来到东海这个地界后,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贺季真,他自然是相信的,只不过这家伙总介乎于靠谱与不靠谱之间,很多时候,很多事上,很难确定这家伙到底是靠谱还是不靠谱。 坐在沙滩上,秦游闻着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咸咸的海风,突然觉得这个海边就应该飘荡着这种味道,清新的海风,混合着瀛贼的血味,这种味道,更应该飘散在东海的另一头。 郭城东侧燃起了熊熊大火,二百余名的瀛人尸体开始被焚烧。 寇众自然不会好心的为瀛贼举行火葬,他们只是单纯的认为瀛人即便是死了,他们的尸体也不配留在中州大地上,烧成灰,海风一吹,再无一丝存在的痕,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就不需要留下痕迹了。 没有人喜欢住在海边或者船上,秦游也不例外,带着人回到了树林之中,等待着护卫的消息。 打听寇众是一方面,再一个是想要知道折冲府的兵备郎韩策在什么地方。 原本应该是兵城的郭城荒废了,就连十五里外的折冲府都废弃了,朝廷每年拨的钱粮去了哪里,兵卒去了哪里,韩策这个兵备郎又在哪里,之前看过的骑司密信已经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了。 到了第二天夜里,两个护卫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寇众的确如贺季真所说,不效忠于一家二姓,沿着海边可哪流窜,有瀛贼就杀杀瀛贼,没有就躲在山林里坐吃山空,大部分时间一个字就可以形容---惨。 至于韩策,人在平波城,尚云道最大的城市之一,这家伙名为镇守郭城的兵备郎,实际上却是在数百公里之外的城中享福当富家翁。 至于折冲府的兵卒,一个都没有,这也就是说,韩策一个人,领着朝廷下发的整个折冲府的粮饷。 那么尚云道有折冲府吗,有,只不过营地都搬到了几座大城外了,这些大城,都是东海达官显贵和方家子弟居住的城市。 说的再直白一些,折冲府是有的,但是他们不保护沿海防线,不保护沿海村镇的老百姓,他们只保护那些原本已经被高墙坚墙保护起来的世家门阀。 “平波城。”秦游望着地上铺展开的舆图,犯起了难。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原本以为韩策在郭城这边,结果这家伙居然在平波城中。 而平波城非但是方家的大本营,附近还有两个屯兵卫和三处折冲府,一旦引发了乱子暴露了身份,大家在城中根本无法脱身。 抬起头,秦游看向贺季真:“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门下…”贺季真望着舆图,沉默了半晌,问道:“您要死的还是活的?” “废话,当然是活的,死了我还怎么问我大哥的下落。” 贺季真发出了灵魂拷问:“先问完了再弄死不可以吗?” 秦游愣住了,发现自己的确是有些降智了。 贺季真的意思明显是偷偷潜入韩策的府中,带出城也是问,在韩策的府中也是问,那还带出来干什么,直接问完了弄死就好了。 可秦游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弄死韩策的话,怎么跑出平波城?” 贺季真没吭声。 “算了。”秦游摇了摇头说道:“我就三个门客…” 凤七提醒道:“四个,还有南宫奢。” “对,我就四个门客,死一个少一个,再从长计议吧。” 正准备再商量商量,外围放哨的护卫跑了过来。 “三少爷,寇众的首领白彪想要见您。” 第四百二十二章 小黑 白彪非但不彪,看起来还老实巴交的。 背上插着一根满是铁锈的鱼叉,也不怕刮破后背得破伤风。 黝黑的小身板,很难想象这家伙率领着一千多寇众满沿海线追着砍瀛贼。 这家伙不但作战凶猛,还多多少少懂点兵法。 昨日示敌以弱,就是怕在海边打的太狠让那群瀛贼跑了,这才佯装跑回郭城,最后来个关门打狗。 当然,偷船这种事还是贺季真的主意,这家伙也是临时起意的。 白彪显得有些拘谨,望着秦游,又看了看凤七,试图分辨这俩人到底谁才是管事的。 拘谨很正常,穷屌丝见到有钱人一般都会这么拘谨。 “白…”秦游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家伙了。 叫小白吧,这小子长的挺黑的。 叫白统领吧,这群人的身份又是山贼。 叫白老大吧,人家之前还是官军。 可要是叫白将军吧,那就更不不对了。 想了半天,秦游终于想到合适的称呼了。 “小黑矬子。”秦游笑眯眯的问道:“找我们有事吗。” “船。”白彪回头指了指海面上瀛贼那艘大船:“给我们。” 一旁的贺季真没好气的说道:“再送你个媳妇好不好?” 白彪脸色一红:“真的吗?” 贺季真翻了个白眼:“做梦时送你,梦里什么都有。” 凤七满脸羡慕,他发现贺季真的模仿能力就是强,翻白眼,撇嘴,学秦游学的是惟妙惟肖。 “钱。”白彪把手伸进了短裤里,从裆部掏出来了一个系着绳的布袋,将布袋里的串子钱都倒出来了:“给你钱,船,给我们。” “不是,你等会。”秦游目瞪口呆:“钱不钱的无所谓,你给我解释解释,这装钱的布袋你给藏哪了?” 白彪傻傻的望着秦游,愣了吧唧的,没开口。 秦游看向贺季真,后者明显也很好奇。 俩人都是都一次见到把钱藏裆里的。 这也没地方藏啊,总不能是用细绳栓着吧? “船。”白彪指着地上的串子钱,也就几百文吧,执拗的说道:“卖给我。” 贺季真满脸鄙夷:“老子把那船拆了当柴火烧也不止这么点钱。” 按理来说,那艘船应该是寇众的战利品,只不过贺季真先登了船罢了,从这也能看出来这群寇众挺讲理的,要是秦游,直接开口要了,不给也行,动手抢呗,反正自己有一千多个小弟。 “米。”白彪脸色憋的涨红,挠了挠手心:“我会有米,好多米,给你们一些。” “买米那钱都是我家恩主给你的,靠。” 凤七用手指头捅了捅贺季真,悄声问道:“贺老三,这靠,究竟是何意?” “不知道,恩主总这么说,很有气势。” “哦。”凤七点了点头:“靠。” 秦游:“…” “钱,米。”白彪如同一个执拗的孩子,指了指海面上的大船:“换船。” 贺季真眼皮子一翻:“滚。” 秦游都看不下去了,指了指地上:“坐下,慢慢说。” 白彪:“钱,米,换船。” 秦游发现这小子和个智障似的。 “坐下慢慢说,问你点事。” 白彪:“钱,米,换船。” 秦游:“不是,你先坐下,你往那一杵遮着阳光了。” 白彪:“钱,米,换船。” “你能先坐下!” “钱,米,换船。”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先坐下,我问你点…” “钱,米,换…” 秦游:“换你大爷,滚!” “好嘞。”白彪坐下了。 秦游:“…” 此时此刻,大家终于知道贺季真为什么一直不给白彪好脸色了。 这什么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这小子太磨人了。 秦游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船给你行,不要钱,也不要米…” “多谢。”白彪站起身就要走。 “我日。”秦游赶紧拉住白彪:“你等会行不行,问你点事。” 白彪又坐下了,望着凤七手中的蒸饼,吞咽了一口口水。 凤七注意到了白彪的模样,露出了友善的一笑,然后背过身继续吃。 秦游满脸无奈,将贺季真手中的蒸饼抢了过来,丢给白彪:“吃。” 白彪露出了一口白牙,咧嘴一笑,然后开始狼吞虎咽。 也就是这时秦游才发现,这小子的牙齿不但整齐而且还特别白。 秦游有些不解了。 夏人是有刷牙这一说的,叫做揩齿,也就是晨嚼齿木,事先要把杨柳枝泡在水里面,等到要刷牙的时候就取出来,用牙齿咬开,里面的杨柳纤维就会支出来,就如一把细小的木梳齿,最后塞嘴里一顿捅咕。 不过这都是些家境殷实的人家才有的做派,一般平民是不在乎这种事的,所以大部分的人牙齿黑黄,加上缺乏营养和其他一些因素,导致牙齿不但黑黄,更不是特别整齐。 秦游回忆了一下骑司的密信,死活想不起来哪个高门大阀姓白。 白彪无疑是东海人,当年水师的兵卒也全都是东海本地人,看这小子的牙齿就知道,出身肯定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户。 可既然是本地大户,又为什么会从军,又为什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想了想,秦游觉得自己可能找到答案了。 这小子和个智障似的,可能是哪个大户的爹妈太嫌弃他所以不管了,任由其自生自灭。 事实上,这种事在高门大阀中简直不要太常见。 高门大阀都信奉着优中选优,老婆多,小妾多,孩子也生的多。 有不少庶出的孩子从小就送到外宅去养,到了一定岁数之后如果显露出了某些特长或者天赋,包括培养的特别优秀的话,那么就能获得更多的家族资源,反之亦然,如果被“淘汰”的话,打发走看守老宅,甚至每个月就给一些份例钱,至于其他的就不管了。 现代人很难理解古代人的思维,尤其是那些特权阶级,都说血浓于水,可骨血后代多了,也就不是太在乎了,京中不少世家阀门,一个爹能生出二三十个孩子。 一个巴掌伸出来都有长有短,越是不讨喜的越不被搭理,越不搭理越不讨喜。 不过秦游也没开口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对方没有问自己的身份,自己又何必要探究对方的老底呢。 “船,白给你们。”秦游看着白彪问道:“就是好奇的问一句,你们要这船干什么?” “不义岛,买粮!” 第四百二十三章 二杆子 不义岛这三个字,在骑司密信中不止一次被提及。 劫晋昌海船,去瀛岛烧杀掠夺,一家二姓的上船去晋昌或者赢岛的话,被不义岛的船只碰到后就会被收“保护费”,法外之地,海上巨寇。 秦游觉得这就是东海版的海贼王,藐视律法,谁都敢硬刚,战斗力爆表。 不过不义岛并没有太多年的历史,也就是出现才十年左右,盘踞东海群岛。 “不义岛买粮?”秦游哭笑不得:“所以你才要船,坐船去不义岛买粮?” 三口两口将蒸饼吃完的白彪点了点头,看向了秦游手中的水囊。 将水囊递了过去,秦游问道:“不义岛不全是海贼吗,他们哪来的粮卖?” “抢的,吃不完,卖,不止粮。” 秦游听明白了。 看来不义岛市场拓展的不错,抢的东西都用不完。 可听明白是听明白了,秦游更懵了。 按理来说晋昌、瀛人,就连一家二姓都应该将不义岛的人恨的直咬牙了,那么连白彪这种寇众都知道不义岛的位置,为什么其他势力不去灭了不义岛? 秦游又问道:“为什么不在附近的村镇买?” “广丰、斗米,三钱二,泰隆,斗米,三钱三。”白彪仰头将水囊里的水全部喝光,接着说道:“船,大船,送不义岛,换米。” “哦,拿船换米。”秦游听明白了,这小子嫌附近的村镇县城卖的米贵,就想拿船换米。 秦游哑然失笑:“那你们把船给他们了,怎么回来啊,扛着大米一趟一趟游啊。” “快船,不义岛快船,送。” “我去。”秦游乐了:“这就是传说的盗亦有道啊,还能送货上门。” 又详细问了几句,根据白彪所说,不义岛并不是和农贸市场似的谁想去就能去,从这里航行大约一日,到了一片荒岛等着,少则一日,多则三日,不义岛的快船会到荒岛上将人接走,而且还得蒙着眼睛扔到不义岛的快船上,至于原本自己乘坐的海船就得在荒岛边上停着。 所以外界并不知道不义岛的具体位置,东海群岛实在是太多了,这群人都在东海上猖狂这么多年了也没暴露过位置。 木料,现成的船,物资等,都可以换给不义岛,换钱,换物资,换粮食,只要不义岛有的,都能换。 二十贯对秦游来说是小数目,当然,对有钱人来说也是小数目,可是拿着二十贯买的粮食就是一笔大数目了,昨天白彪带着人去了趟县城,发现很难在不暴露踪迹的前提下购买这么多粮食,最主要的是贵,比正常的粮价贵了两到三文钱,白彪觉得很吃亏。 所以白彪才管秦游要船,带着船去不义岛换粮。 听完之后,秦游觉得白彪这群人完全是脑子有坑。 “来回至少七天。”贺季真死活是理解不了白彪的脑回路:“你直接抢成不成,抢广丰县的粮仓,你手底下这么多弟兄,差役衙役也就数十人罢了。” “不。”白彪摇了摇头:“不抢乡亲。” “哪来的乡亲们,广丰县衙门皆是方家的狗。” 白彪执拗的说道:“广丰县的乡亲们。” 秦游都被气笑了:“官粮是官粮,乡亲是乡亲,官粮和乡亲们有什么关系。” “官粮要给乡亲们。” 贺季真没好气的骂道:“蠢货,收成不佳时,低价卖与百姓,天灾时,送与百姓,维持粮价平稳,官府之人每月领取,此为官粮。” 白彪点了点头:“知道,所以不抢。”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东海没有天灾,没有人患,那官粮就积压在粮仓里,不,不是积压,是官府自行发卖了,拿着本应该给朝廷的粮食自行卖掉。” 白彪直勾勾的盯着贺季真,也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 “东海水土丰足,沃土千里,完全不缺粮…” “缺。”白彪用力的点了点头,打断道:“很缺,乡亲们吃不到粮。” 一旁的秦游叹了口气,耐心的解释道:“正常情况下,东海的各州府,尤其是尚云道,州府,乡镇,都不缺粮,问题是田地都在大户手中,粮食丰收后,他们不会低价卖给本地百姓,而是拉到其他州府,卖给那些缺粮的州府,高价卖给他们,所以,尚云原本是不缺粮的,但是因为官商勾结,这才导致你们缺粮,非但不卖你们本地粮,还将朝廷下发的粮食中饱私囊,这么说,你懂了吗。” 白彪望着秦游,过了大约五秒的时间,站起了身,转身就要走。 “不是,你干什么去啊。” “广丰,抢粮。”白彪头都不会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秦游都要崩溃了,赶紧起身拉住了他。 “大哥,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似的。”秦游哭笑不得:“你真的要去抢粮啊?” “抢。”白彪指了指着海面上的大船:“不要船,不去不义岛,去广丰,抢粮,近,省事,出气。” “你去了,谁保护我们。” “广丰,土鸡瓦狗,二百人足矣杀他们片甲不留。” 秦游都不知道是该哭是该笑了。 话他是听明白了,广丰县的差役衙役都是菜逼,带二百人就足够了,剩下的人继续守着郭城。 可问题是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秦游实在是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了。 而且这小子的造型也足够傻的。 胳膊拉着,左腿迈着,身体前倾,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也不回头,就这么瞅着大海和秦游唠,和要光荣赴死似的。 秦游确定了,这小子脑袋绝对有问题,至少也是反应迟钝。 他更理解不了是,这一千多个寇众里,怎么就挑选出了这么一个首领? 凤七笑道:“东海本来就够乱的了,三少爷,他们愿意去就去吧,反正广丰县的官府也不是什么好鸟。” “也是。”秦游刚要松开白彪,贺季真却突然说道:“不能抢。” “为什么?” “方家与官府之所以没有集结各折冲府兵力剿灭寇众,正是因为这些寇众从不入城,若是他们抢了广丰县,各地折冲府和兵备势必前来,到了那时便会牵连于我们。” 站起身,贺季真来到白彪面前说道:“我家恩主再给你五十贯,别去抢了。” “不。”白彪用力的摇了摇头:“钱财无用,买不到粮,要抢,抢广丰,杀狗官。” 秦游瞪了一眼贺季真:“就你非特么提抢粮!” 贺季真:“靠!” 秦游:“…” 第四百二十四章 靠海挨饿 执拗,意思是坚持己见,固执任性。 白彪明显就是个执拗的人,是秦游两世为人中见到过最执拗的人。 之前秦游见过最执拗的人就是秦老大,夏朝皇帝。 问题是秦老大执拗归执拗,人家有执拗的资本啊。 再看白彪,没有执拗的命,非犯了执拗的病。 秦游拉着白彪的胳膊,后者就这么拖着往前走,就差秦游哭着喊着geigei不要抛弃我了。 贺季真分析的不错,如果寇众抢了广丰的官粮,势必会惊动平波城,到时候平波城再集结各地折冲府兵卒来郭城削寇众们的话,秦游这伙人也没地方去了。 刚刚两名越王府护卫骑着快马前往平波城了,打探关于韩策的消息,现在大家要做的就是等着,要是官兵杀来,大家又得换地方,而且还没办法联系那两名越王府护卫。 接连经过了鹏城以及慧明寺两次事件,谁也无法保证大家没有被怀疑。 现在不止是秦游和贺季真拉着白彪,凤七都上来抱着这小黑矬子的腰部,生怕这小子跑进郭城嗷呜一嗓子带着几百人就跑去广丰抢粮去了。 大家还不敢动粗,要是动粗的话,郭城里那一千多寇众再给他们埋了。 别看白彪长的瘦瘦小小的,力气奇大无比,拖着三人走出了十几米。 白彪和个蛮牛似的,身体前倾,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往前走。 眼看着贺季真都要急眼动粗了,巫雪突然走了过来,站在了白彪的面前,一挺高耸的胸脯,掐着腰,满面冷笑:“不准走。” 白彪抬头看了眼巫雪,换个方向继续往前拱。 巫雪微微一侧步,又拦在了白彪面前:“走呀,你若是撞倒姑奶奶身上,姑奶奶打死你个登徒子。” 白彪楞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叫道:“我不是登徒子。” “撞到姑奶奶便是。” “不撞你就是了。”白彪低下头,再次变换方向往前拱。 然后,又被巫雪拦住了。 秦游松开了手,站在旁边看热闹。 凤七和贺季真也松开了手,累的够呛。 巫雪也不搭理白彪,就是挺胸往那一站。 白彪抿住干裂的嘴唇,换了好几次方向,巫雪永远比他快。 就这样,白彪朝哪走,巫雪拦在了哪里,掐着腰一挺胸,也不让开。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白彪和个困兽似的,动弹半天,未进半寸。 巫雪的身形和反应太快了,无论白彪朝着哪个方向走都能被拦住。 秦游确定了。 这小子脑袋绝对有问题,要是自己,早就一脑袋撞上去了。 一群人抱着膀子在旁边看热闹,乐不可支。 白彪就和个傻小子似的,急的不行,死活就是绕不过去。 “好了好了好了。”秦游拦住了白彪:“我们也是为你好,你们要是抢了广丰,官军就会围剿你们,到时候可不是吃不上饭的事了,而是没脑袋吃。” “官军来,杀他们!”白彪气呼呼的交道:“来多少,杀多少。” 秦游都被气笑了:“你们能说杀多少,一千,两千,五千,一万,东海这边十几二十万官军,你们杀的完吗。” 白彪一脸傲气,不屑的说道:“杀不完。” “那你那表情和能杀完似的,装什么呢。”秦游翻了个白眼:“你自己都说杀不完了,那等官军围剿你们的时候,你们怎么办,同归于尽啊。” “跑。”白彪指了指海面上的大船:“上船,跑,官军没有船。” “那船最多能装二百人,你们一千多人,怎么上去,在后面游啊。” “抢。”白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抢更多的船。” “抢,抢谁的,东海有船厂?” “瀛狗。”白彪指了指郭城另一侧:“后日,还有瀛狗来,抢他们的船。” 秦游面色莫名,回头看了眼贺季真,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白彪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过几天有瀛贼的船来。” “方家走狗说的。” 秦游恍然大悟。 之前贺季真就问过,寇众之所以知道昨日有瀛贼来,就是因为之前劫了一伙方家的车队从而“打”探出来的。 要知道每当有瀛贼来袭时,他们都会利用快船先派人提前通知一声方家,方家再通知官府,好将距离较近的折冲府兵卒撤走,同时知会一些家中子弟不要涉足沿海防线。 转瞬之间,秦游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寇众存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自己等人混在寇众之中行事,方家和当地官府就不会怀疑到有“外地人”来了。 平波城也好,几处重镇也罢,总之尚云道几座大城都有大量的军卒,一旦暴露身份就是团灭,与其这样,还不如伪装成山匪,至少有寇众们掩护身份。 想了想,秦游问道:“你们的口粮,还能坚持几日?” “一日。”白彪回道:“至多两日。” “粮食还能坚持一到三天…那就…” 白彪纠正道:“是我们还能挨饿一到两日。” 秦游:“…” 贺季真一脸懵逼:“你们多久没吃饭了?” “下山前,将山中食物都吃掉了,在郭城待了两日,我们已有两日没有吃饭了。”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天没吃饭,拿着农具似的武器,追着瀛人满沙滩跑,这特么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怪物? 贺季真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苦笑连连。 “恩主,他说的不错,前夜我进入郭城时,确是未见任何一人用过饭。” 白彪认真的说道:“再挨一日饿,尚能战,过两日,未必能战。” 秦游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换了自己,别说饿了四天去打架,就是饿了一天他都走不动道了。 凤七和几个护卫们交头接耳,最后发现,即便是当年中州大乱时,最能抗的精锐步卒也就是两日,一旦两日不吃饭就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了。 这也是现代人和古代人的区别之一,在古代,挨饿对他们来说可谓是家常便饭,而且正常情况下是一天吃两顿,甚至还有很多猛人吃一次顶两三天,正史之中就有类似这样的记载,就好比唐朝初年名将薛礼薛仁贵,每顿饭要斗米斗面,换算成现在的斤两,基本上就是几十斤了,吃一次顶好几天,丝毫不给“科学”任何面子。 秦游无比困惑的问出了一句话:“靠海,为什么不吃鱼?” “鱼?”白彪吞咽了一口口水:“在哪里?” “海里啊。” 白彪如同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秦游:“海里,如何捉?” 秦游:“你特么…” 第四百二十五章 能写会画 生于不同的时代,两种认知和思维总会激烈的碰撞,大家不理解秦游的诧异,秦游同样理解不了其他人的“愚昧”。 靠海不吃鱼,脑子有坑吧。 秦游觉得有坑。 靠海就能吃到鱼,脑子有坑吧。 大家觉得说出这句话的人脑子的确有坑。 背靠着山,面朝着海,寇众居然要挨饿,秦游理解不了。 秦游面色古怪的望着白彪,仿佛在说:靠海,竟然吃不到鱼,怎么可能会饿肚子? 白彪同样面色古怪的望着秦游,仿佛在说:照你这逻辑,那我家楼下有个银行呢,我岂不是发了? 秦游已经经历过太多次类似这样的事情了,早就有了经验,不先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先询问,免得出丑,或者被别人当成傻叉。 询问了一圈,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靠海的人,的确是吃不到鱼,至少,鱼无法满足大家对食物的需求。 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并不实际,至少对这些寇众来说不实际。 当饥荒发生的时候,却很少有人会通过狩猎或打渔来维持生计,这不是古人傻,而是有原因的。 先说狩猎,根本行不通。 正史之中,动不动就看到皇帝或者将军带兵入山狩猎,满载而归。 这是不假,问题是他们是去“娱乐”的,而不是找“吃食”的,这种大规模的狩猎活动,仅限于古代的帝王或军队。 要是放在百姓身上,完全行不通,首先狩猎必须要有专门的工具,而一般百姓家都是务农为主,不仅没有打猎专用的工具,甚至根本不懂得如何狩猎,除了少数一些以此谋生的猎户之外,绝大多数百姓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就算把工具交给他们们,照样麻爪猎不到什么动物,没工具,没经验,冒失的进山,那不是打猎,是给动物们送温暖去了。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山上的野兽们,生的绝对没人们吃的快,一座山,就是再大,碰到饥荒的时候,一个村进去了,一个月后出来了,山里几乎就没什么再能动的东西了。 再说渔业,淡水鱼倒是很平常,就和书院大集后面的河流似的,系统的学习一下就能上手,不少靠海的百姓们也以打鱼为生。 但是河是河,海是海,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第一,人们对海是敬畏的,东海也经历过几次或大或小的海啸,祖祖辈辈口口相传,都说这是因为人们杀害了海中的生灵导致龙王爷发怒了。 第二,距离问题,如果是在几十公里外的村落居住,来到海边就算打到鱼了,没办法带回去,天冷,下不了海,天热,推着车回去鱼都臭了,可要是住在海边,那就涉及到第三个问题了,那就是风险太大,瀛贼来了,根本没法跑。 别说打鱼了,连渔船老百姓都造不了,又要怎么打鱼。 涨潮落潮的时候,倒是有不少海鲜会留在海滩上,问题是大多都是什么花甲、螃蟹之类的,海带也有不少,可人们根本就不吃这种东西,鱼也不会没事往海岸上游。 总之,就是这样那样的原因,人们越是不打鱼,相关技术越是得不到发展,越不发展相关技术和工具,越打不到鱼,然后…穷逼们就靠山面海的挨着饿。 秦游搞明白大家是怎么想的了,可是其他人却不知道秦游是怎么想的。 一时之间,秦游也无法解释。 打鱼的方法太多太多了,方法粗暴的,技术尖端的,性价比高的,他知道十几种。 可现在要解决的问题不是让大家知道怎么打鱼,而是让大家先吃上饭才是。 “抢广丰。”秦游心中已经有了计划,看着白彪的双眼说道:“我帮你们一起抢。” 白彪:“多谢,不用。” “为什么?” “人手足够。” 秦游嘿嘿一乐:“那我们暂时加入你们寇众好不好。” “不好。” 秦游中指食指用力一扣,打了个灭霸同款响指。 凤七赶紧跑了过来,低声问道:“动手…银票…还是拍马屁,三少爷您言语。” “银票。” 凤七赶紧从包补里掏出一张一百贯的银票,秦游接过之后,笑眯眯的塞在了白彪的怀中。 谁知白彪竟然看都不看一眼,任由银票掉落在了地上,和之前为了两贯钱与贺季真斤斤计较时判若两人。 秦游再次打了个响指,凤七又递过来一张银票。 白彪不接,银票掉落在了地上。 秦游再次打响指,又是一张银票。 白彪依旧无动于衷。 接连四次,秦游愣了。 难道金钱攻势不好使了? 刚要开口,秦游突然注意到地上的银票分别是一百贯、五十贯、二十贯、五贯,面值越来越少。 秦游转过头,望向凤七。 凤七嘿嘿笑道:“小的寻思省着点。” 秦游:“…” 贺季真一脸诧异的望着白彪:“之前你不还是一副爱财如命的模样吗?” 白彪摇了摇头:“无用,买不到粮。” 秦游和贺季真对视一眼,二人苦笑连连。 原来白彪不是要钱,而是想拿钱卖粮给其他寇众吃,现在不用花钱直接用抢就好了,还要钱做什么。 秦游笑道:“我们和你一起抢广丰,抢了广丰后,我保证你们以后再也不会挨饿,怎么样。” 白彪依旧是那副木讷的样子,点了点头:“好。” 秦游反倒是愣住了。 “你不问我如何让你们不挨饿?” “不问,我信你。” “为什么相信我?” “你杀瀛狗,官府,方家鹰犬,不敢杀瀛狗。” “勉强算个理由。”秦游哭笑不得:“那你就不问为什么我们要和你一起抢粮吗?” “不问。” “为什么。” “你杀瀛狗,官府,方家鹰犬,不敢杀瀛狗。” 秦游望着白彪,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是啊,敢在东海这个地界杀瀛贼,已经代表了很多很多事情了。 白彪蹲在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竟然在短短片刻就画出了一个地图,标识着广丰县附近的地形图,除此之外,还标上了附近村落的名称。 凤七猛然皱起眉头:“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彪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继续画地图。 秦游也满脸好奇之色。 牙齿白,整齐,还会画地图,甚至还会写字! 不管是放在夏朝还是前朝,就单单凭着能够绘制地图以及会写字这两种技术,至少也是七品武将,不用上阵杀敌,给将领和大帅当个军参谋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这小子…”秦游盯着白彪的后脑勺,搓了搓牙花子:“这家伙不会是传说中的水师退役兵王吧?” 凤七满面不解:“三少爷,什么是兵王?” “隐姓埋名一直当雇佣兵,过了几年回家后突然发现老婆被卖到青楼,一怒之下放出风声,然后十万水师将领跑到青楼里给他老婆冲业绩的那种。” 凤七:“…” 第四百二十六章 完美计划 破广丰,抢官粮!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就要说细节了。 大家看向白彪,贺季真问道:“你是寇众首领,有何计划。” “破城。”白彪依旧是那副惜字如金,或者说是木纳的模样:“抢粮。” “之后呢?” “抢了粮,跑。” 贺季真一脸无语:“没了?” 白彪沉默了片刻,不太确定的问道:“吃饱了…再跑?” “也不知道你是如何混上这寇众首领的。” 贺季真蹲下身,指着舆图说道:“广丰县衙门,至少有二十五名差役,县中不少富户皆有护院家丁,集结数百人不无可能,粮仓在县衙之后,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一人不留,一千二百余名寇众同去,既可多带些官粮离开,又能保证此战必胜。” 凤七点了点头:“不错,把人都带去,强入城,堵四门。” 都是专业的杀才,这种事简直不要太有经验。 凤七和一群护卫踊跃的发表了一通意见。 明明是白彪的主场,也全都是他的手下,结果这小子一声不吭,光听大家讨论了,也不插话,看那模样就好像是大家怎么说他就带着手下怎么来似的,着实是令人想不通这小子为什么要这么相信秦游等人。 秦游询问了一下最近折冲府的距离,大致计算了路程后,指着舆图说道:“半个时辰,最多半个时辰的时间,一旦城中飞鸽示警,半个时辰内,距离最近的折冲府就会赶来,骑兵一旦拖住咱们,步卒紧随其后,城中再组织反抗,咱们很容易团灭,,速战速决,半个时辰内把事情做完,回到山中骑兵就无法追踪了。” 古代的通讯方式一般都是靠马,如果是遇到紧急情况,比如被袭城了,就可以点燃狼烟和用飞鸽示警。 凤七摇叹了口气,道:“若是有边军马弓手在,只需在城墙上严阵以待,绝然不会放飞任何一只信鸽。” “我前两天开盲盒开出来的手提式核弹也落公交车上忘带了,要不然我自己就能干灭一座城。”秦游翻了个白眼:“一天天的就知道说废话,边军在的话,还用抢官粮吗,我直接屠了一家二姓好不好。” 凤七嘿嘿傻乐,不说话了。 信鸽的确是个难题,如果没有信鸽的话,大家就可以有着更充裕的时间胡作非为。 信鸽有一种极强的归巢能力,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强烈的“回家冲动”,不管把它丢到多远,信鸽都能准确的定位出“家”的位置,各地折冲府就驯养了大量的信鸽,将信鸽的窝搭在军营内,然后每过一段时间,附近的州府就会将信鸽带走,遇到紧急情况就将需要传达的信息绑在信鸽的腿上,信鸽则会因为归巢能力飞回折冲府军营传递消息。 京中骑司衙门就有专门的地方养很多信鸽,有骑司去其他各州府办事的时候就会带几只在身上,遇到急事就将信鸽放飞回京城,路上饿了的话还能改善改善伙食。 白彪终于开口了,问了一句十分傻x的问题。 “你们,可有百二十张强弓?” “我们有一百二十把沙漠之鹰要不要,无限子弹的,还带自瞄挂。”秦游没好气的看着白彪:“不,你不适合沙漠之鹰,你适合沙漠之雕。” 不怪秦游吐槽,白彪问的就是一句废话,秦游等人冒充斐商,九个人,出门带一百二十把强弓,脑子有坑吧。 再说了,九个人,九匹马,怎么装那么多强弓? 贺季真好奇的问道:“你要强弓作何。” 白彪:“有舟弓手百二十人,若得强弓,守四门,信鸽无法飞离广丰。” “舟弓手?!” 秦游面色莫名。 所谓舟弓手,也是弓手,但不是普通弓卒,和马弓手一样,需要经过特殊的训练才行,放到后世,那就属于是特殊兵种,类似于狙击手。 天下皆知,飞云骑虽然是骑兵,但是很少以骑兵冲锋作为攻击手段,而是骑射,骑着马,在高速运动中射箭,从而达到在运动中消灭敌方有生力量的目的。 普通弓手,一般都是站在原地杵着一起齐射,就是一帮人扎堆一起射,反正敌人那么多,不用瞄准,射就行了。 可骑射手需要要求精准度,在运动中进行精准射击,难度系数特别高。 舟弓手也是如此,前朝水师海上作战时,两船靠近,也就是跳帮之前,舟弓手会进行中短程射击,很多时候处于劣势的时候还要射杀准备跳帮的敌人。 站在船上进行精准射击,并不比在马上射击难度系数低多少,因为船在海上也是会摇晃的,需要进行大量的训练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舟弓手。 而海战的时候兵卒不会穿戴盔甲,毕竟盔甲死沉死沉的,跳帮的时候太危险。 既然没盔甲,弓箭只要射中,不死也要失去战斗力。 所以说,如果陆地上最难缠的是骑射手,那么海战的时候杀伤力最强的兵种就是舟弓手。 而前朝的舟弓手也是最为出名的,很多时候两艘船还没靠近呢,舟弓手已经将敌船上的敌人射死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也不敢冒头。 像很多影视作品中,一排弓箭手站在船边上齐射,基本都是扯淡,海风太大,根本射不出那么远也射不了那么准,再一个是船上的箭矢有限,真要是那么射,敌人没死几个,箭矢会先射光。 总之,骑射手也好,舟弓手也罢,完全可以称的上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了,寇众其他人不说,如果这一百二十名舟弓手愿意归附,兵部至少给个小旗当当。 贺季真动了起歪心思,喃喃道:“破城,抢粮,一个时辰的时间略有些急促,若是能够将信鸽射下…” 说到这里,贺季真陷入了思考之中,随即看向秦游,搓了搓手:“要不,先抢了折冲府,折冲府有大量的强弓。” 秦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刚要说话,凤七说道:“距离广丰最近的折冲府虽说是下府,却少说也有八百人,如何打?” 白彪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打不过。” 秦游乐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天下无敌呢。” “没吃饭,没盔甲,没武器,打不过。” 凤七双眼一亮:“那就先抢屯兵卫,屯兵卫虽然没有长弓,但是有甲胄和武器,至少有五百副!” “不错,屯兵卫吃的是鬼饷,兵部备录上虽有七百人,可骑司密信中却表明此处屯兵卫只有百十人。”贺季真越说眼睛越亮:“屯兵卫在山脚下,无信鸽,无狼烟,控制住这百人后,抢了他们的甲胄武器,吃了他们的粮,直奔折冲府,趁夜突袭,折冲府同样吃的是鬼饷,至多三四百人,有心算无意,东海兵备又早已糜烂不堪,寇众勇猛,定能一战而胜,灭了折冲府,拿了长弓,回马杀进广丰抢粮!” 秦游大手一挥:“哎呀,抢屯兵卫和折冲府没意思,咱直接造反打到京城吧。” 凤七微微一愣,傻了吧唧的问道:“越…越王会同意?” “你特么是傻x吧!” 秦游开骂了,他是真忍不了了。 去广丰抢粮怕信鸽报信,得弄强弓。 哪有强弓,折冲府有,那就抢折冲府的强弓。 可折冲府装备精良,怎么办? 好办,先抢屯兵卫,屯兵卫有武器和盔甲。 抢了屯兵卫,再抢折冲府,然后回去抢广丰县! 计划有毛病吗,没有,天衣无缝,一点毛病都没有,理论上可以称得上是完全可行了。 问题是…去广丰怕就怕折冲府过来救场,都特么给折冲府和屯兵卫灭了,还怕什么信鸽报信? 这他娘的和为了在公交车上偷个钱包提前给警局灭了有什么区别? “恩主。”贺季真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搓了搓手满面红光:“可行,当真可行,屯盐卫,折冲府,不堪一战!” 秦游抬起头,望了眼天色,了然了。 怪不得贺季真和个精神病似的,原来是天黑了,一到天黑贺老三就犯病。 没等秦游再说话,白彪点了点头:“可行,屯盐卫,折冲府,不堪一战。” 秦游环视了一圈,突然觉得,好像真挺可行的,就寇众杀瀛贼那个劲儿,干一群老爷兵,应该问题不大。 一咬牙,秦游恶狠狠的说道:“十八拜都拜了,不差最后那一哆嗦了,灭了屯盐卫和折冲府,回到广丰县,给那些富户也抢了,老子这辈子最讨厌有钱人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战即 说干就干,天色马上就黑了,两个时辰内就能到屯兵卫,一刻钟内拿下这群辅兵,然后修整小半个时辰,再花两个时辰到折冲府,那时候天还没亮,人们正是熟睡的时候,夜袭,一战而定! 唯一的一个小问题就是时间有点不太够用。 削完折冲府后,又要长途奔袭回广丰县,那时候天已经亮了。 按照白彪的想法,应该以最快的速度控制广丰县,速战速决,他最怕的就是引起城中恐慌导致普通百姓受到伤害。 最终秦游又补充了一下计划,拿下折冲府后,他们七人骑马提前赶到广丰县,潜伏在城内,等寇众到城外的时候,想办法打开城门,以最快的速度将寇众放入城内,尽量节省时间,争取在天亮之前开始抢粮。 白彪跑回了郭城,也不知道是怎么动员的,也或者是根本没动员,不到一刻钟,一千多人就这么走了出来,好多人还揉着眼睛看样子是刚睡下。 依旧是有气无力的模样,依旧是那副活不起的模样,也依旧是那副散兵游勇的模样。 可这一次,骑在马上的秦游等人却不敢再小瞧这群乞丐一般的寇众了,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这些人是夏朝尚云道折冲府的兵卒,绝对可以守住一州的沿海防线了。 贺季真带着两个护卫先行一步探路,主要是怕官道上巡路的军卒或是衙役发现大家。 骑在马上的秦游感慨万千。 如此精锐的军人,却被逼成了匪寇,吃不饱穿不暖不说,成了匪寇还只能打瀛贼,不打自己人。 反观那些享受着精锐军人待遇的废物,穿着兵甲,干却是强盗行径,内斗内行,外斗外行,耗子扛枪窝里横,见到瀛贼跑的比哈士奇都快。 屯兵卫并不远,距离郭城也就不到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二十公里出头。 秦游不时回头看着逃荒一般的寇众,总怕这群人走着走着再倒下几个。 这还好昨天还抢了一次瀛贼,多多少少搞了一点吃的,一些老弱病残不管怎么样算是吃上两口了。 秦游原本还问白彪要不要将一些饿的眼睛发绿的寇众留在郭城,白彪拒绝了,掷地有声,说是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 凤七感动的都快掉眼泪了,说军中同袍就应如此。 不过按照秦游的猜测,他估计白彪是怕把人留下后人家直接跑了,换是他自己的话就跑,当贼当的三天饿八顿,那去当乞丐好不好,至少运气好的话一天还能吃上一顿半顿的。 乌月锥不喜欢走夜路,更不喜欢慢悠悠的走夜路,所以撒起欢儿跑了起来。 秦游也是猝不及防,刚要拉缰绳,发现跟在后面的白彪也跑了起来,白彪一跑,后面跟着沉默不语和难民逃荒一般的寇众也突然跑了起来。 乌月锥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可能是发现自己成“领跑”的了,无论秦游怎么拉缰绳也不停下,就是甩着蹄子往前奔。 秦游还不敢太使劲拉缰绳,怕伤着乌月锥。 跑出了大约七八百米,乌月锥终于停下了,因为它扭头发现给后面的“难民”们落下了不少距离,打着响鼻开始转圈儿,似乎是专门等着大家追上来。 等白彪带着人快要追上时,乌月锥又开始往前跑了,气的秦游破口大骂。 本来这群人就饿了好几天,又马上要去开片儿,这么消耗体力一会还打个毛打。 乌月锥也就算了,更让秦游郁闷的是白彪也跟着跑,他一跑,其他人也跑。 秦游照着乌月锥的大脑袋使劲拍了两下,谁知这家伙突然人立而起,差点没给秦游掀下来。 这也就算了,乌月锥还玩急停,跑着跑着突然停着了,屁股还挺了一下,秦游下半身都有点腾空了。 嘚瑟完了,乌月锥转过马头,望着秦游,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皎洁。 秦游不敢惹乌月锥,只好回头朝着奔跑的白彪喊道:“你跟我们跑什么,走你们的。” 白彪也不说话,身后跟着的寇众同样如此,乌月锥跑,他们跑,乌月锥走,他们走,弄的秦游无语至极。 一千多人,就没一个脑子好使的。 凤七暗暗竖起大拇指:“不亏为虎贲之士!” “是不是贲之士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这群人是真的虎,这不是没脑子吗,白彪跑他们就跑,傻吧。”秦游扬起马鞭,又舍不得抽乌月锥,最终只能听之任之了。 小母马,能有什么坏心眼,贪玩罢了。 秦游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倒是旁边骑着军马的凤七喋喋不休,什么马得驯,要不上了战场就容易惊马,马是第二条命如何如何的。 秦游懒得接茬。 乌月锥,不是他用来骑着上战场的,他也不希望自己会上战场。 马而已,能骑就行,除此之外,当初他被斐人绑架的时候也听书院里的人说了,自己被绑走后,乌月锥发狂似的冲到书院里,拱这个撞那个的,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明显是找人去救自己。 一匹马都养成这样,还想奢求什么。 就这样,众人跑跑停停,终于来到了赤尖峰,也就是广丰屯兵卫的位置,只要绕过半座山就能看到屯兵卫的大营。 太阳升起时,山巅一抹红霞,因此得名。 贺季真和另一个越王府护卫早已等候多时。 东海军备果然名不虚传,贺季真和护卫一路疾驰过来,一个寻路的军卒都没看到,一千多人连跑带颠的走了这么久,愣是没人发现。 “恩主。”贺季真翻身下马:“十二座军帐,没有暗哨,没有探马。” 秦游丝毫不意外,要是和其他州府的军卒似的又设暗哨又有探马巡逻的话,也就不叫东海辅兵了。 夏朝屯兵卫的兵卒都是辅兵,也可以理解为预备役,和军卒中的临时工是一个性质,叫兵,却没有府兵那么高的待遇,要是退役的话,官府也不会分地。 各地的屯兵卫辅兵待遇不同,就像之前的屯盐卫,有差事干,粮饷会多一些,如果没有差事干,只发粮不发饷。 一般情况下,屯兵卫归各地州府或者县衙管理,当然,按照兵备是直属折冲府管理的,小活的话,他们自己干,铺个桥修个路什么的,要是大活,则是带着服徭役的百姓们一起干,和监工是一个性质。 总之,这就是一群天不收地不养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倒霉催,战时还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用命搏个前程,要是没有战事,只能躺在屯兵卫大营中虚度光阴。 当然,他们也可以有田地,也可以退役,问题是大多数留在屯兵卫军营的人,都是穷鬼,无处可去,无家可归,混吃等死,等战事,等折冲府不满员时来屯兵卫挑人。 第四百二十八章 舟师副帅 火把的光芒随着微风晦暗不明。 山风吹着破烂不堪的黑旗猎猎作响。 大营唯一的入口处,原本应有三处拒马和六名军卒,至少,其他州府的屯兵卫答应是这样的。 一处拒马,斜在军营入口处,就差贴上欢迎光临四个大字了,仅此而已,或许这群屯兵卫的兵卒便是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袭营。 一千余人,将鞋子全部脱掉,放在了路上,弯下腰,围住了屯兵卫。 黑暗中的秦游,突然发现这群难民一般的寇众变了,眼里似乎有光,嗜血的红光。 秦游一直觉得什么“杀气”完全是扯淡的,完全就是一种影视作品中虚构出来的东西。 可这一刻,站在寇众旁,他能感受到一种心悸的感觉,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转头时才发现,原来是人太密集了,挡着风,可能是氧气有点不够分了。 凤七怕秦游伤着,将他拉到了入口旁,紧贴着木桩。 一千多个寇众,蹲在路边,就是扎堆在一起,看着乱,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秦游望了过去,总觉得特别瘆人,仿佛这就是一千多具尸体似的。 凤七低声道:“虎贲之士。” 秦游翻了个白眼,低声说道:“虎贲之士虎贲之士,一路上刚听你说虎贲之士了,你告诉告诉我,到底什么叫做虎贲之士。”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千余人,不发出声响。” “这就叫虎贲之士了,那我找一千多个哑巴算不算?” “出了郭城后,一路上不发出声响。” 秦游微微一愣,有些明白凤七的意思了。 虎贲之士,并不单单指能打,而是令行禁止,不提问题,不交头接耳,不做任何无用的事情,只是服从命令,只是赶路,白彪走,他们走,白彪跑,他们跑。 秦游微微摇了摇头,倒是有些佩服这些人了。 “对了,白彪呢。”秦游四下看了眼:“怎么个安排,这小子人呢?” 一声近在耳边的声音传来:“杀进去么?” 秦游吓了个激灵,汗毛都立起来了:“谁,谁他妈在说话,出来!” 蹲下身的白彪抬起头,张了张嘴,露出了一口白牙。 秦游这才看到身边还蹲着一个人。 惊魂未定的秦游想骂人。 白天还好,就是感觉白彪长的有点黑,这里一点光亮都没有,白彪要是不张嘴露出洁白的牙齿,这家伙已经完全可以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白彪又问了一嘴:“杀进去么?” 秦游诧异至极。 之前就是,白彪明明是寇众的首领,商量抢粮的时候,一点主见都没有,现在都到地方了,居然还问自己,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没主见的人,是怎么当这么多前朝精锐舟师兵卒首领的? 除此之外,更让秦游不解的是,这小子什么都不问,不问身世,不问姓名,话也少,仿佛多说一个字就少活一年似的。 贺季真从裹腿里抽出了短刀,轻声说道:“现在进去,围住十二座军帐,尽量不发出声响,进入军帐拿走他们的兵器,有人未睡,击杀之,其他人听到示警之声,快刀斩乱麻,若不投降,击杀之,找到此处发号施令之人,击杀之!” 白彪依旧是那副没有主见的模样,点了点头,然后跑到了营门口火把下,接连打了个好几个手势。 秦游都看乐了,原来这家伙也知道自己长的黑,特意跑到火把下面。 凤七却是行家,看着白彪打手势的模样,满面古怪之色。 “怎地是旗语?” “旗语是什么鬼。” “前朝折冲府,兵卒大小分置上、中、下三等,府长折冲都尉,副为左、右果毅都尉,府下设营,营官校尉,团下有队,设队正,队下为伙,设伙长,每营下辖五队,每队下领三伙,每伙领五位什长,什长各领十丁。” 秦游听的云里雾里的:“说普通话,谢谢。” “兵种不同,打的手势也不同,唯一通用的就是旗语,只有府长折冲都尉使用旗语。” “既然打的手势都不同,他们怎么看懂白彪比划的是什么。” 凤七眉毛拧成了个川字,也是满面困惑的模样,低声解释道:“他下的令,是下给左、右果毅都尉。” 凤七指向了那些寇众,继续说道:“看,那两个人打的手势是左、右果毅都尉用来命令下辖营旗的,那些营旗,又将手势打给队正。” 最前方的贺季真面色莫名:“府帅,在前朝兵制中,只有主帅或是府帅才能打旗语。” “府帅?” “既是副帅。” 秦游越听越糊涂:“前朝舟师有几个副帅?” “二人,温雅是舟师主帅,主帅之下便是左右两名府帅,亦是四品折冲都尉。” 秦游一脸懵逼:“真的假的,你是说这小子是前朝舟师府帅,前朝舟师二把手,不可能吧?” 贺季真和凤七没接话,他们也迷糊了。 舟师府帅,也就是四品折冲都尉,前朝也好,本朝也罢,别说三十岁出头了,就是五十岁混到四品的都少。 可要不是府帅,这小子又为什么使用大帅和府帅用的旗语? “不对啊。”秦游狐疑的问道:“贺老三,之前你不是说他就是个舟师小旗官还是校尉吗?” “他是这样与我说的。”贺季真指了指另一侧聚集的一百多人:“那些人左手在前,不佩兵器,右脚后撤,右臂又比左臂粗壮,定是舟弓手,舟弓手,左、右果毅都尉、营旗、队正、什长皆有。” 秦游听明白了。 这群寇众是一个完整的编制,而且很有可能之前服役的时候,这些人就是一个完整编制的作战单位,各级指挥都有。 可问题是,这些年龄不一的各级指挥,为什么要听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家伙指挥,难不成白彪真的是四品武将舟师副帅? 秦游想不明白,贺季真和凤七也想不明白。 他们也没时间想明白了,寇众已经弯着腰有序的进入屯兵卫大营了。 如同鬼影重重,一千余人,进去一半,这些人又分别散开,包围了十二座军帐,每座军帐五十人左右。 正当秦游以为这些人要突然冲进去大喊一声“查房”的时候,一根根火把亮了起来,几乎是刹那间将整座军营照的通红,紧接着,这些火把被扔进了军帐之上,寇众后退数步,抽出了兵器,双目血红。 白彪站在点将台上,一挥手中鱼叉,低吼一声。 “杀!” 秦游傻了,贺季真傻了,凤七傻了,巫雪和三名越王府护卫也傻了。 大家全都傻眼了。 计划…并不是这样的。 既然不按照计划来,刚刚问我们干毛,弄得好像是我们发号施令似的。 火光冲天,惨叫连连,刀光剑影,杀戮,开始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清奇脑回路 贺季真气的连连骂娘。 凤七目瞪口呆。 秦游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原本以为白彪是个傻小子,没成想…小丑竟是我自己。 之前不声不响的,那模样,就是我傻我不懂,你们聪明你们说,傻傻的我听聪明的你们来安排。 大家讨论了半天,计划制定完了,包围营帐,再进去“偷”了兵器,安安静静的把事情给办了。 结果呢,结果这家伙比划了一通,下的命令和大家的计划根本不一样,进去,放火,砍人,简单粗暴。 放火,砍人,其实也没毛病,就是让大家觉得自己和个傻子似的,不按照我们的计划来,你问我们干毛? 事已至此,大家还能说什么,贺季真已经带着护卫们杀进去了,他怕去的晚了一个人都砍不到了。 实际上,当营地内火光冲天的时候,结局已经注定了。 军帐燃烧着火光,伴随着惨叫之声,一个又一个穿着单衣的屯兵卫兵卒跑了出来。 寇众依旧是那么的善良,不忍这些军卒忍受烈焰灼身之痛,兵器挥过,军卒躺在了地上,心脏和咽喉处再被补上一刀,双眼中再无生机。 军营之中,满是惨叫之声,满是浑身燃烧着火光的辅兵军卒。 可寇众,却是那么的安静,握着武器,火光映红了他们那一张张冷酷的面庞。 秦游还是高看了东海兵备了,这满员应该七百人的屯兵卫,按照贺季真推断,应该有二百人左右,可实际上,连一百人都不到,六七十人就顶天了。 秦游的内心没有丝毫的波澜。 乔冉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将靠近平波城的几处兵备军卒全部拉出来,全砍了,保准找不到任何一个无辜的。 杀戮,只是单纯的杀戮,将近六百余名前朝纵横大海数十年的舟师军卒,杀戮着毫无防备的东海辅兵。 滚烫的血液,汇聚成了小溪,混合着泥水,流出了营外。 惨叫声渐渐少了,火光渐渐小了,寇众双眼中的红光也渐渐熄灭了。 寇众安静沉默的走出了营外,坐在了土路上,再次恢复了之前那木讷的模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双眼无神。 营内,只有白彪带着二十余人检查尸体,胸口没有鲜血的,补一刀,不管是否喘气,脖子上没有鲜血的,斩一刀,不管是否睁眼。 一人未留,从火光燃烧时,五分钟,不,三分钟,或许更少,屯兵卫再无一个活口。 白彪走到了大营最深处,翻开了几个木箱,恒古不变的木纳面庞,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赤着脚的白彪匆匆跑了出来,跑到了秦游的面前。 “粮,许多粮。”白彪搓了搓手问道:“我们,先吃,吃过再去折冲府,好吗。” “滚!” 秦游骂了一声后,上一旁坐着声闷气去了。 他觉得白彪是故意的。 又他妈老问老子? 问题是我说了你听也行,我说的天花乱坠,你该怎么干还怎么干,逗谁呢,我跟你玩一日老大体验卡呢? 白彪凑了过来,执拗的说道:“很快,吃了,有力气,杀折冲府。” 秦游气的直翻白眼。 白彪皱了皱眉,满面困惑:“你恼了?” 秦游不吭声。 白彪:“那我们,要吃。” 秦游吸了口气,扭过头,懒得搭理这家伙。 白彪捂着肚子:“我们很饿。” “吃!”秦游低吼一声:“快去吃,别在我这墨迹!” 白彪露出了一丝笑容,回头喊道:“埋锅,造饭。” 如同死尸一般的寇众们终于有了一丝“人气”了,撒丫子就跑进了大营中,挤作一团,白彪也跑走了。 秦游满脸都快成几何图形了。 凤七笑道:“三少爷何必和他置气。” “不是,这家伙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秦游死活想不通,要说这家伙故意“玩”自己,不像,可不是“玩”自己,为什么事事问自己,问了,又不照做? 贺季真走了过来,坐在了秦游身边。 “贺老三。”秦游侧目;“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贺季真也是苦笑连连。 巫雪也坐了过来,坐在秦游身旁,笑吟吟的。 秦游看向巫雪:“这小子怎么回事?” “奴不知。” “不知道你傻乐什么。” “有趣呀。”巫雪指了指那些正在军营里生火煮粥的寇众说道:“觉得他们傻乎乎的。” 秦游干笑一声。 是啊,傻乎乎的,杀起人来老麻利了,一刀一个。 秦游越想越来气,骂道:“我总觉得这小子玩我,靠他大爷,是玩我呢吧?” 看向凤七,秦游:“是玩我呢吧?” 凤七没吭声。 秦游看向贺季真:“老三,他是玩我呢吧?” 贺季真微微笑:“恩主若是觉得受辱了,门下这便取了他性命如何。” 秦游:“…” 还真别说,秦游真怕贺季真不是开玩笑,如果自己微微嗯一声,这家伙没准真的抄刀子冲进去就给白彪囊了,毕竟这家伙白天黑夜完全就是两个人,和精神分裂似的,白天的时候,睡不醒,活不起,但是脑子是清醒的,还算比较稳重,到了晚上,生龙活虎,和有发泄不完的精力似的,然后智商彻底下线消失不见。 贺季真真要是这么干了,然后…大家一起给白彪陪葬,被一千多个寇众剁成肉酱。 正当秦游生闷气的时候,白彪手里捧着个木盆,里面是还没有完全煮熟的米粥。 送到秦游面前,白彪开口了:“给,吃。” 秦游皱眉凝望了白彪半晌,突然觉得这小子似乎是在讨好自己。 “哥们,问你个事呗。” 白彪:“何事。” “既然你不按照我们制定的计划来,为什么之前要问我们。” “怕你恼。” 大家纷纷看向白彪,贺季真眉头一挑:“你知到我们的身份?” 白彪摇了摇头:“怕他恼了,不帮我们。” 秦游一头雾水:“帮你们什么?” 白彪霍然而起,双手握拳,咬牙叫道:“你之前明明说了,不会让我们再挨饿。” 凤七和贺季真同时站起身,面带戒备之色。 秦游将凤七和贺季真拉了回来,笑道:“对,我之前是说过这样的话,你的意思是,之所以一副唯我们马首是瞻,是因为怕反驳我们,让我们生气,然后就不管你们了?” 白彪点了点头。 秦游满面古怪:“你就这么信我说的话?” “不信。”白彪指了指军营内坐在尸体旁边吃饭的寇众们说道:“他们跟着我,总是挨饿,可无论如何,总要尝试,若是骗我,杀了你们,若没有骗我们,他们就不会挨饿。” 秦游望着白彪,丝毫看不出来这家伙像是开玩笑。 “明白了。”秦游耸了耸肩:“抢完了广丰,就教你们一个永远不挨饿的办法。” 白彪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单膝跪在地上,拱了一下手,然后站起身又跑回了军营。 秦游哑然失笑:“真是什么奇葩都有。” 到了现在,他大致上明白这小子是怎么一回事了。 询问自己等人的意见,一副马首是瞻的模样,不过是因为怕自己生气罢了,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如对方所说,自从自己说了不让他们挨饿后,这小子就极为老实,说什么听什么。 可秦游还是理解不了,理解不了对方这种清奇的脑回路。 可猛然间,秦游似乎又懂了。 为了不挨饿,为了不让自己身边的人挨饿,人,总会做出一些无法理解却又理所应当的事情。 第四百三十章 傻子 屯兵卫虽然没有多少存粮,但是对于寇众们来说却是足够了,他们只需要吃一顿就行,就吃一顿,一顿吃完。 如同蝗虫过境,屯盐卫的粮全都被寇众给吃了,衣服扒了,不算精良的甲胄和武器也顺走了,就连铁锅都没放过,不过兜裆裤却给他们留下了,同为汉家儿郎,这是留给他们最后的尊严。 秦游走进了大营,随意看了眼。 最里面的大帐是堆放物资的,除了存放折冲府下发的米粮外,还有一些衣物。 衣物里除了屯盐卫所穿的兵甲外,还有瀛贼穿的简陋甲胄,以及一些样式不一的武器。 通过这些甲胄和武器就能看出来,此处屯兵卫没少干兼职,平常的时候客串过瀛贼和山匪。 屯盐卫兵卒客串瀛贼和山匪,目的不言而喻。 乔冉说的一点都没错,东海沿海防线的兵备,全拉出来站一排,从头砍到尾,没一个冤枉的。 兵与贼,在东海这地界,已经完全模糊了界限。 秦游也有点饿了,但是他没有坐在尸体旁吃东西的习惯,大营内弥漫的味道也着实令他极为不适。 焦臭、血腥、米香、汗水、混合在了一起,令秦游有些反胃,看了一会后就迅速走出了大营。 白彪追了出来,依旧是那副木纳的模样。 “现在动身,去折冲府。” 秦游转过身,苦笑着问道:“你是问我呢,还是通知我呢。” “问。” “你甭问我,我谢谢你啊,你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不用问我。” “该问的。” 秦游哑然失笑:“我说了,抢完了广丰后,教你们不挨饿的法子,说到做到,你不用刻意的讨好我。” “还是问问要好。”白彪将鱼叉背在了身后:“你是将门。” 秦游瞳孔微缩:“你刚刚说什么?” “你是将门。” “什么将门。” “夏朝越王,将门之后,你知兵。” 巫雪悄声无息的站在了白彪的身后,飞刀已经捏在了手中,凤七面色大变,贺季真则是挡住了其他寇众的视线,三名越王府护卫,身手抓向了刀柄,转瞬间就将白彪给围在了中间。 秦游冲着大家摇了摇头,看向白彪:“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他们。”白彪指着身后的护卫说道:“兵卒,不二的兵卒。” “然后呢?” “皇帝、兵部将领、太子、世子,出行带兵卒,带厉害的兵卒。” 秦游自嘲一笑。 发现最近自己总是拿别人当傻子,结果最后才发现,自己才是傻子,对方竟然能通过护卫的身手来推断自己的身份。 “皇帝是老头,不会来,兵部将领来东海,找死,太子只有一个。”指了指凤七,白彪继续说道:“他叫你三少爷,你行三,越王府有三位世子,你是三世子,越王之后,将门之后,知兵,问你们,有好处。” “原来是这样。”恍然大悟的秦游让大家不用紧张,拉着白彪坐到了一旁,好奇的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彪指着凤七:“他叫你三少爷时。” 秦游狠狠瞪了一眼凤七。 凤七转过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一时之间,秦游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这还好是被一个寇众知道了身份,要是其他人的话,估计现在一家二姓已经带着人来堵自己了。 “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不隐瞒,没错,我摊牌了,我就是中老年妇女的梦中情人,万千少女偶像,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风流倜傥英勇善战的越王府三世子秦游。” “久仰。”白彪面无表情,语气特别敷衍。 秦游:“…” 白彪想了想,然后转过身,拱了拱手,正儿八经的说道:“久仰大名。” 秦游叹了口气:“你没听说过我,对吧。” 白彪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只知越王府有三位世子。” “那你久仰个屁大名。” 白彪又不吭声了。 秦游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下去了。 对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丝毫好奇心都没有,既不问自己为什么来东海,也不问和他们混在一起干什么,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一般。 秦游能够从白彪的双眼中看出来,这家伙是真的不在乎,丝毫好奇心都没有。 越是这么想,秦游越是困惑。 按理来说,对方应该好奇,应该在乎才对的。 贺季真也是暗暗观察着白彪,最终得出了和秦游同样的结论,这家伙,的确不在乎大家的身份。 “恩主。”贺季真见到吃饱喝足的寇众们已经走出大营,说道:“现在动身吧,去折冲府。” 不少寇众们已经换上了“崭新”的“破旧”甲胄和刀剑,加上之前从瀛贼那扒的装备,至少现在人手一把武器了,而不是像最初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拿着农具和自制的武器。 “等下。”秦游看向白彪,正色问道:“我们可以相信你吧。” “你们不需要相信我。” 秦游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凤七在旁边看的想笑。 能给三少爷聊的哑口无言,白彪是头一个。 秦游:“那你相信我们吗?” “不相信。” “你不是知道我是三世子了吗。” “就算你是三世子。”白彪认真的说道:“不遵守约定,我一样会杀你。” 秦游彻底失去继续聊下去的欲望了,站起身,有气无力的说道:“走,去折冲府。” 白彪站了起来,也不用下达什么命令,秦游等人上了马后,他就是沉默的跟着,营外的那些寇众们同样如此,如同飘荡在黑暗中的幽魂一般,低着头,紧紧的跟在后面。 秦游越来越好奇。 原本,他以为只有一个白彪脑子有问题,一路走来,他发现可能所有寇众的脑子都有问题。 这群人安静,不交流,不沟通,似乎和他们是不是精锐军人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因为其他的什么缘故。 包括白彪,每个人的脸上,只有一种表情,麻木,这些人活着,似乎只是为了活着,仅此而已。 秦游悄声问了一下凤七和护卫们,询问关于前朝舟师的事情。 善战,英勇,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舟师没有和秦氏三雄的秦家军交过手,解散后,朝廷就更没有关注过了。 可每个人都清楚,就连神经大条的凤七也清楚,这一千多人,绝对经历过什么事情,就是因为这种事情,才让这群精锐的军卒双眼中失去了生气和光彩。 第四百三十一章 折冲府 骑在马上,秦游不时的回头张望。 渐渐的,他看出了一些事情。 原本,以为白彪才是最为木纳的那个人。 可现在看来,相比之下,白彪应是这群寇众中稍微“正常”的人,其他的人,也只有刚刚入营吃饭时才展现出了与平时不同的“活力”,而这种活力,与情绪和内心无关,只是一种被生理支配所表现出来的现象,也就是因为饿了,要吃饭。 白彪会为了让这群人不挨饿而争论,其他人不会,永远是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让人怀疑这群人是不是都是哑巴。 秦游越来越好奇了,这一千余名前朝舟师将领,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导致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 不止是他好奇,每个人都好奇。 人活着,不管活的好与坏,总要有个样子,一个活着的样子,而不是像这些寇众一般,仿佛不在乎生死,哪怕下一秒被箭矢射穿了胸膛,依旧会是那副麻木的模样,接受命运的模样,生与死,没有任何差别。 上了鲁,贺季真还是担任探马,从屯兵卫到折冲府,也依旧没有遇到任何巡路的骑兵或者差役。 乌月锥有着极为自律的作息习惯,很少熬夜,所以在路上显得无精打采的,每走一会,就会停下来转头看看秦游,似乎是在问,什么时候可以吃点干草美美的睡上一觉。 每当这时,秦游都会俯下身轻声安慰几句。 原本,秦游以为乌月锥是听不懂的,以为自己只要做做样子就可以。 可谁知,当秦游真的去做样子的时候,俯下身,轻声说道“快走你这傻马”时,乌月锥停住了,不但不走,还打响鼻。 这一路,秦游光跟乌月锥较劲了,不知不觉间,已经接近广丰折冲府了。 当秦游以为屯盐卫戒备森严时,结果发现屯盐卫大营就是个四敞大开任人采摘的少女闺房。 当秦游以为折冲府和屯盐卫一样防备松懈时,他又想错了。 扎营在一片小树林外的折冲府大营,灯火通明,至少二十个探马在绕着大营巡逻,一前一后两个出口,兵卒背弓持刀,戒备森严。 寇众已经压低了身子,在百米开外的道路两旁蹲着,秦游几人和白彪趴在一处小土坡上,望着大营观察着情况。 秦游看向身旁的贺季真:“不说兵备糜烂不堪吗,这处折冲府戒备怎么这么森严?” 贺季真翻了个白眼:“乔冉说的,不是门下说的。” “你能不能别总学我翻白眼?” “门下最近得了眼疾。” 秦游:“…” “不对劲。”白彪眯着眼睛说道:“往日,不是如此。” “什么意思?” 白彪也不说话,直接弯着腰跑下土坡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这家伙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正当大家的心都提起来时,突然傻眼了。 因为他们发现找不到白彪了。 这么多双眼睛,明明一起盯着跑下土坡的白彪,结果,这家伙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秦游感慨万千:“这就是长的黑的优势。” 众人深以为然。 当白彪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时,这家伙已经扛着一个人跑了回来。 秦游瞅着贺季真乐道:“看见没,这才是真正的潜入,来无影去无踪,还能带着俘虏回来,而不是撅着屁股可哪找砖头垫着脚翻墙。” 贺季真没吭声,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秦游在说什么。 白彪瘦瘦小小的,扛着一个大活人跑回来却丝毫不气喘,将穿着折冲府兵卒的倒霉鬼往地上一扔。 大家这才看到,这是一个暗哨,穿着酱色的兵甲,额头一片红肿。 凤七蹲下身,两个大耳光将这个倒霉催的抽醒。 没等这名兵卒开口,凤七的短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白彪冷声问道:“为何近日营地森严?” 兵卒满面惊恐:“你们,你们是谁?” 凤七手腕下压,短刀割破了兵卒的皮肤。 “饶命,好汉饶命。”兵卒吓的魂不附体,下意识的想要抬起身体,结果,抬的猛了,脖子主动撞在了锋利的匕首上。 然后…这倒霉催的捂着脖子挣扎了那么几秒,挂了。 秦游一脸无语。 为什么事情总不按照剧本来? 为什么别人抓俘虏回来三言两语就能把事情问清楚,到自己这,竟他妈的出问题,而且还是出各种奇葩问题。 一群人望着凤七,怒目而视。 凤七一脸尴尬。 这事还真不怪凤七,只能说是这名兵卒吓坏了,身体下意识的挣扎,然后就这么挂了。 白彪倒是没吭声,又跑下了山坡,看样子是准备再抓个人回来询问,贺季真也跟了下去。 趴在土坡上的秦游也不由开始紧张了起来,望着百米外灯火通明的大营,知道接下来肯定是有一场恶仗要打。 大约过了两刻钟,贺季真和白彪回来了,虽然没扛着俘虏,但是一定有所收获,因为贺季真手中的匕首上还残留着血迹。 “恩主。”贺季真跑回来,咬着牙说道:“此处营尉叫做张泰,放了谁都可以,唯独此人,一定不能放过!” “为什么。” 望着大营处的贺季真,目光幽幽,随着将问出的消息娓娓道来,众人听的是火冒三丈。 白彪说的不错,折冲府并不是每日都如此戒备森严,只有今日情况特殊,因为,他们在等人,等一群瀛人,也就是前日大家在郭城海防线干掉的那二百余名瀛贼。 广丰县有一大户,姓孙,孙家小女初长成,年前的时候张泰去广丰时见到了这名孙家小女,起了色心。 不过孙家毕竟是大门大户,张泰也不可能带着兵卒明目张胆的抢人,毕竟孙家也是拜过方家码头的,在尚云道这地界,大家都要看方家的脸色。 广丰县的县老爷叫方井,非但是方家直系子弟,还与张泰是拜把子兄弟。 孙家也是坐地户,虽说靠着方家吃饭,但是仗着本地的影响力,并不是特别给方井面子,这么多年大仇小怨的积累下来,双方之间都恨不得弄死对方。 方井一看结拜大哥想要孙家姑娘,就出了个阴损的主意,通知了瀛人,让瀛贼从郭城海防线登陆,然后直接去广丰县,装作袭城,趁机屠了孙家。 孙家财物,瀛贼和方井对半分,孙家小女,则是给张泰。 为了配合瀛贼,县老爷方井会撤掉广丰县的兵卒,到时候方家问起来,他就说这是一伙瀛人海贼,流窜作案。 至于张泰率领的折冲府,没有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更没有什么为民除害的戏码,只是在这里等,等瀛贼把孙家小女送过来。 折冲府里有四百余人,装备精良,占据地势,却怕瀛贼不守约定,所以今夜才如此戒备,而平日里,不比屯兵卫强上多少。 ………… 一百万字了,感谢大家的支持,不管是从之前老书追来的书友们,还是刚追的书友们,感谢大家的支持。 如今写书也写了四本书一千多万字了,慢慢明白了一件事,写网络小说其实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情,给读者看,让读者喜欢,仅此而已。 所以我会继续做好这一件事,感谢大家支持。 第四百三十二章 入营 秦游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东海群畜生的底线了。 和瀛贼串通一气,秦游一直知道。 可他没想过的是,一个折冲府的将领,竟然因为想要霸占一个姑娘,假借瀛贼之手灭人家满门! 看的出来,这应该是真爱了。 秦游都懒得在小本本上记录了,一会破了营,高低让贺季真弄死张泰 “既然他们等瀛人。”秦游冷笑道:“那就扮成瀛贼进去。” 白彪傻乎乎的说道:“我也是如此想的。” “你别说话,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殿下。”巫雪突然开口说道:“奴有个法子,不知成不成。” “什么法子?” “奴扮做孙家小女,白统领带着寇众扮成瀛贼,待奴进了大营,再挟持了张泰。” 秦游摇了摇头:“张泰又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你不是孙家小女。” “门下觉着此计可行。”贺季真望向远处的大营说道:“那张泰不过是个见色起意之辈,是不是孙家小女又何妨,巫雪姿色无双,张泰一定中计,定会以为瀛贼绑错了人,大营如此戒备,想来张泰也是对瀛贼畏惧三分,未必会让瀛贼入营,既如此,不如让巫雪在营内制住张泰,若能不折损人手拿下大营岂不美哉。” 说完后,贺季真回头看向白彪:“如何?” “可行。” 秦游说道:“大哥,你们可商量好了,这小黑矬子说一套做一套,别到时候又整事。” 白彪:“相信我。” 秦游翻了个白眼:“除非我是傻x。” “殿下无需担心。”巫雪盈盈一笑:“若是出了差池,奴自会逃出大营的。” “别扯了,里面有四五百人。” “酒囊饭袋罢了,殿下放心便是。” 秦游觉得这话从巫雪嘴里说出来,是怎么听怎么刺耳。 瞅瞅这东海兵备,丢人都丢到斐人眼里了,就和军营里不是几百夏兵还是几百只鸡崽子似的。 可秦游也无从反驳。 折冲府和屯兵卫差不多,平常也是不设暗哨和探马,一看就知道是一群什么货色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贺季真和秦游一样,也极为担心白彪说一套做一套,再三确定后,最终大家同意了这个计划。 寇众干掉瀛贼时,扒了不少衣服,现在就穿身上呢,白彪带着三百人冒充瀛贼大摇大摆去大营门口,贺季真扮演二鬼子翻译,一切顺利的话,巫雪被送到营中接触张泰,到时候在找机会挟持张泰,要是能让折冲府兵卒放下兵器最好,不投降的话就直接开片儿。 大家也不怕暴露,反正也没人听得懂瀛贼说的鸟语,要是这群兵痞有那毅力学好一门外语的话,也不可能在这地方厮混。 白彪带着贺季真和巫雪离开了,隐入到了黑暗之中,接下来,他们要带着寇众绕到官道上,从官道接近折冲府。 秦游突然心生一种古怪的感觉。 如果当时没去直接去郭城,而是先去广丰的话,就碰不到这群寇众了。 碰不到寇众,寇众也不会来打折冲府。 如果当初张泰不觊觎孙家小女的美色,今夜,也就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天意。”秦游望着大营,冷冷的说道:“今夜,是老天爷让你张泰死!” 此时的军营大帐中,张泰正在和副将饮着酒,矮桌上摆着几个小菜。 张泰食不知味,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自从入夜后已经问了五六次时辰。 喝了口浊酒,张泰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那些瀛人到底怎么回事,城门开,衙役也撤走了,抢个广丰县还要这么久?” “大人,莫急莫急。”副将为张泰斟满了酒水,笑着说道:“广丰县的油水可足的很,依末将看呐,定是方大人与瀛贼瓜分财物耽误了。” 说到这里,副将看了眼张泰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广丰县可有不少大门户,咱折冲府,一点荤腥都不沾?” “当老子不想。”张泰满脸不爽的说道:“不过方井已经和瀛人谈好了,只抢孙家,其他那些大户,不过是做作样子罢了,抢了多少,都交给方井,方井再原数奉还。” “原来如此,这方大人够贼的。” “那孙家也是不识好歹,不知当众给了方井多少次难堪,就算本将不提这茬,方井也会想方设法除了方家,不过这孙家养的确够久了,县中那么多铺面,三成都是孙家的。”张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本将倒不喜好财物…” 说到这里,张泰脸上露出了猥琐的淫笑:“那孙家的婆娘,啧啧啧,那屁股,足有磨盘那么大,那腰身,诶呦呦,光是想想,本将这心里就和有蛇虫抓着挠着一般,难耐,着实是难耐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人莫急,按照约定的时辰,最迟不过天亮,想来是快把人给带来了。” 副将话音一落,一个兵卒跑了进来。 “大人,来了,瀛人来了,约么着二百人左右,快到大营门口了。” 张泰霍然而起,对着副将说道:“点起人马,挑些壮硕的,这伙瀛人没打过交道,招子放亮些。” “末将晓得轻重。” 说完后,副将拿起头盔跑了出去,而张泰这名主将却没有离开。 瀛贼,自然是寇众们假扮的。 不得不说,寇众们那种要死不活的气质,在黑暗中远远望去,还挺符合那种人狠话不多的人设。 为了不露出破绽,贺季真刚刚还拿着短刀给不少寇众的头发刮了,在脑瓜子上刮出了一种和被雷劈出来的那种缝似的。 本来站在最前面的应该是白彪,但是贺季真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家伙没有演技,所以他来扮演瀛贼首领。 穿着瀛贼和服似的长袍,敞着个怀儿,右手插在腰里,披着头散着发,走路都是大大的外八字。 一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往大营入口处走,眼看着快接近了,副将带着一群兵卒们跑了出来。 叼着一根青草的贺季真双眼望天,吐出俩字。 “八嘎!” 他就会这一句,还是刚刚秦游教他的。 副将走了过来,面无表情,说了一通标准的瀛贼东洋话。 贺季真傻眼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广丰折冲府,居然真有人会说东洋话。 眼瞅着要暴露,白彪走了过来,一口浓痰涂在了副将的面前,叽哩哇啦,也是一通流利的东洋话。 第四百三十三章 劫将 贺季真和巫雪紧张极了,后者袖中的匕首已经滑落到了掌心之中。 正当二人都准备直接抄刀子动手时,白彪竟然讲出了流利的东洋话。 白彪讲东洋话也就算了,不少寇众也大声的吆喝着,全都东洋话,各种八嘎、库索、哈酷其之类的。 贺季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折冲府副将却吓的面色煞白,赶紧带着两个兵卒跑进了营内。 还有十几个兵卒站在拒马后面,贺季真也没办法问白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贺季真一脑子浆糊,一个白彪会东洋话就已经足够他震惊了,看样子,会这种鸟语的人在寇众中还不在少数,所以这群人演技浮夸,可说的绝对是东洋话,至少不会让折冲府的兵卒以及刚刚那个副将产生怀疑。 山坡上的秦游也听到了叫骂声,同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想不通这群人怎么还会东洋话,别的他不知道,但是什么八嘎哈酷其之类的,绝逼是标准的鬼子语。 贺季真也不知道副将跑回营内干什么,但是白彪却扛着一把武士刀横晃着往前走,来到拒马面前,也不知道说了声什么鸟语,后面的寇众们叫嚣着,然后不少人往后退。 白彪双手拿着武士刀,和要表演似的,不断用武士刀上下比划着面前的拒马,拒马后面的折冲府军卒面面相觑。 白彪出刀了,喊了声鸟语后,一刀劈了下去。 拒马是用粗树桩绑在一起的,不可能一刀劈开,所以白彪接连劈了好几刀,寇众们用鸟语叫着好,折冲府的军卒们敢怒不敢言。 贺季真毫不怀疑,就是现在白彪冲进去一刀劈了大旗,这群怂包也不敢吭一声 也就是这时,副将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不少人,抬着三口大木箱子。 将木箱子放下后,白彪扛着刀走了过去,一脚踹开一个其中最小的箱子,只见里面全是香料。 香料属于是奢侈品,中州这边,也只有斐国后侧的一些蛮商贩卖,据说是从什么摩伽陀国带来的,价格极为昂贵,而且也只有胡椒这一种。 箱子里面还有其他的香料,豆蔻、肉桂、番红花、阿魏等,有的中州没有,有的中州有,都是极为昂贵香料种类。 就这一小箱子香料,放到京城的话贩卖的,至少能卖上两三万贯。 三口箱子,白彪一一踢开,除了香料外,剩下两口箱子分别是书籍和海图。 白彪回头叽哩哇啦的喊了一声,走过来几个寇众,将箱子带到了后面,巫雪也被贺季真推到了副将面前。 副将望着佩戴黑色面纱的巫雪一脸困惑,白彪又装腔作势的喊了两声。 望着巫雪,副将一脸狐疑:“你是广丰孙家之女?” 要么说女人是水做的,那眼泪说来就来,巫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官爷,官爷快救救奴家,这些瀛人闯入了县里…” 白彪冲着巫雪又八嘎了一声,巫雪“不敢”再开口,哭哭啼啼的,我见犹怜。 一把将巫雪推到了副将的面前,白彪一挥手,带着人要走进营中。 副将面色剧变,叽哩哇啦一大堆。 白彪叽哩哇啦一大堆。 俩人一起叽哩哇啦一大堆。 然后,白彪突然双手举起长刀作势欲砍,副将吓了一跳,又跑回营中了,临走之前还拉住巫雪,将巫雪也带进了营中。 贺季真暗暗骂娘,虽然不知道白彪和副将说了什么,但是这家伙绝对没按剧本演。 白彪和一群寇众用东洋话骂骂咧咧的,不少人举着武器,看似是在发泄怒气,实则是将军营周围的木桩子全部砍断。 至于门口的折冲府军卒们,敢怒不敢言,甚至不敢直视这群“瀛贼”。 副将再次回来了,又和白彪叽哩哇啦了一大堆。 结果说到一半,白彪一脚给副将踹到在地,嚎了一嗓子,带着寇众就往军营里进。 军营里的兵卒们炸窝了,慌乱不堪,也有一些人抽出了武器,可是脸上却满是畏惧之色。 副将狼狈不堪的爬了起来,大喊道:“收起来,把刀收起来,他们要吃饭,只是在营地中吃饭歇息一阵就离开,快把刀收起来。” 混在人群中的贺季真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心中百味杂陈。 进入到了军营中,要是打起来的话肯定是占优势。 可是让他感到悲哀的是,东海的军备,居然对瀛贼如此恐惧。 折冲府大营中慌乱不堪,白彪就这么带着马仔们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副将满头是汗,还招呼着兵卒们赶紧去准备饭食。 寇众们在大营里就和进了自家后院似的,和个大爷似的满哪乱晃,很多人还故意找茬,撞撞兵卒,踢踢东西,满嘴八嘎八嘎的叫着。 贺季真暗暗观察着,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想法。 他竟然隐隐有些希望这些忍气吞声的折冲府兵卒抽出武器。 就算这些人不是折冲府兵卒,至少也得像个男人吧。 可惜,贺季真失望了,军卒们躲的远远的,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而此时,巫雪也被军卒带到了最里面的大帐。 作为此地的守备主将,张泰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也明明知道瀛贼进入了答应内,可却没有离开大帐,只是让副将自己去看着办,只要别打起来就行。 巫雪被推进来的时候,张泰早已等的不耐烦了。 可当他看到巫雪后,彻底愣了,双眼发直。 巫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娇声叫道:“官爷,官爷救救奴家。” 一边哭,巫雪一边往前走。 “你不是广丰孙家之女!”张泰霍然而起,满脸嫌弃:“怎是个柴火似的娘们。” “柴火…”巫雪怒了,一脸冷色:“你说姑奶奶是柴火似的娘们?” “你…” 张泰还未说完,巫雪已经冲了上去,双指并拢微曲,出手如电的点在了张泰心口上方。 猝不及防的张泰感到胸部一麻,一口气没喘上来,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下一秒,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站在张泰身后的巫雪,一拳击打在了他的后腰上。 “扑通”一声,张泰双袭跪地,脖子上满是冰凉冷寒。 “喊一声,不准任何人进来,若不然,姑奶奶要了你的小命。” 张泰满身冷汗,磕磕巴巴的说道:“不,不要杀我,没人,没有人进来,没有人敢进来的。” 巫雪一脸鄙夷。 堂堂的折冲府守备,怎么竟是这样的怂包货色。 第四百三十四章 儿戏 巫雪不亏为行业精英,右手握着匕首,左手拿着麻绳,三下五除二就将张泰捆了个结结实实,还用床下两条臭烘烘的裹腿堵住了这个倒霉催的嘴巴。 巫雪也没想到会出奇的顺利,这张泰丝毫反抗都没有。 想了想,巫雪将头发散开揉乱,掀开营帐探出了半个身子,对着远处军卒喊道:“军爷,张大人唤刘副将,有事相商。” 军卒贪婪的看了眼巫雪裸露的香肩,随即抛开去找副将了。 巫雪收回了身子,屏住呼吸,躲在帐帘后面。 过了片刻,脚步声传来,副将掀开帐帘,第一眼,看到了角落里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张泰,然后,后脑勺挨了一下,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多余的声响。 巫雪揉了揉手掌,将副将绑好后,拖到了张泰的身边,熟练的如同从业至少十年的老匪。 皱了皱眉,巫雪来到张泰面前,轻声问道:“副将之下,旗官,小旗,伍长,对么?” 张泰点了点头。 巫雪又走回到了帐帘后,露出了半个脑袋:“军爷,张将军唤旗官入帐,麻烦您通禀一声。” 远处的军卒楞了一下:“咱营里没旗官啊。” 巫雪神色一变,随即装作回头的模样自言自语:“张将军,您是说,哦哦,奴家听错了,是唤小旗么?” 再次伸出脑袋,巫雪说道:“军爷,张将军是唤小旗入帐。” “李爷,王爷,陈老八,张大人叫的是哪个?” “李爷。” 军卒匆匆跑开了。 巫雪把脑袋缩了回去后,随即满面煞意的来到张泰面前,二话不说就是一顿踢。 看起来修长白皙的小腿,如同铁棍一般,七八脚之后,张泰满面血水。 “再敢和姑奶奶动小心思,要你狗命!” 冷哼了一声,巫雪又藏在了帐帘后面等着下一个倒霉鬼走进来。 军营中依旧乱哄哄的,随着三百名“瀛人武士”来了后,折冲府的军卒们远远站开,心里巴望着这群煞星们赶紧吃饱了滚蛋,却根本没注意到,营内的军官们越来越少。 白彪等寇众,胆子也是奇大无比,八嘎八嘎的叫着,招惹招惹这个,招惹招惹那个的,就和生怕折冲府的军卒不急眼一般。 不少人看的来气,又敢怒不敢言,索性回到了帐篷里,眼不见心不烦。 折冲府的大营占地广阔,三十多个军帐也很分散,军卒们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而寇众们也渐渐分开了。 贺季真暗暗观察着四周,原本想通过服装来断定谁是当官的,一会打起来后好最快击杀这些发号施令的人,可看着看着,发现那些当官的都跑进了最里侧的大帐中,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反倒是总有传令的军卒来叫人。 贺季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很有可能是非但白彪不按剧本来了,巫雪也是解放天性了。 贺季真趁着没人注意自己,走向了最里侧的大帐,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结果快要接近的时候,白彪从黑暗里窜了出来,一刀就将一个看守大帐的军卒给攮死了,令一名寇众也是如此,几乎和白彪同时动手,扭断了刚要拔刀的军卒脖子。 两个人将尸体拉到了阴暗处,白彪冲着贺季真摆了摆手,随即用小刀在军帐上划出一个小口子,想要看看里面的情况。 这一看,白彪脸上的表情五花八门,招呼着另一个寇众,将两具尸体拉了进去。 贺季真赶紧跑了过去,进入军帐之后才看到,巫雪果然解放天性了,军帐里面全是人,至少十多个,都被捆住了手脚。 有的是被麻绳捆住的,有的是被撕碎的布单,好几个人还没穿衣服,因为他们的衣服被巫雪割烂后当绳子用了。 贺季真大致瞅了一眼,折冲府军营里能发号施令的,一个不少,都在这里。 “这折冲府…”贺季真低声骂道:“一群饭桶!” 巫雪的大眼睛亮亮的,兴冲冲的问道:“人都抓齐了,什么时候动手?” 贺季真满面无语。 按照计划,是让你挟持张泰,不是让你将所有军官都抓起来。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悲哀了。 庆幸计划超乎预计的完成了。 悲哀这些军卒们简直不要太辣鸡,这哪还是府兵了,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十多个大老爷们,就被个女人这么一个一个的个制服了? 其中还有两个小旗官,一看到被拖进来两具尸体,登时吓尿了。 还真别说,这些人虽然穿着府兵的衣服,却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军卒,因为他们这些官身大部分都是花钱买的,就连张泰也是如此。 张泰的姐姐是方家老二方远的小妾,所以才得了这么个折冲府兵备扛把子的职务,别说杀敌了,摸刀的次数都有限,折冲府内大部分的军务都归副将刘敏管理,再者折冲府都糜烂成这个熊样了,也没什么军务可言。 “大营外面已经没有守营的军卒了。” 贺季真掀开帘子观察了片刻后说道:“外面的木桩也有好多缺口,将你的人叫进来,不要叫太多,再叫二百人左右就行,一时半会,这些军卒察觉不到多了人,剩下的人,靠近大营,以火为号,快一些,迟则生变。” 白彪也不发表意见,哦了一声后就带着另一个寇众跑了出去。 贺季真满心啼笑皆非之感。 这折冲府大营,简直如同儿戏一般。 巫雪指了指身后:“他们如何处置。” “那些小旗旗官,全宰了吧,留下几个上官,一会等寇众进来后挟持这些人要挟其他军卒。” 说完后,贺季真跑了出去警戒,怕有人误闯进来。 而大帐中的巫雪,则是抽出了匕首,面无表情的走向这些所谓的军官们。 不消片刻,大帐之中传出了淡淡的血腥味。 此时土坡上趴着的秦游都快睡着了。 “搞毛呢,磨磨唧唧的还不动手。” 凤七笑道:“袭营是如此的,三少爷您耐心候着就是,一会免不了要打一场恶仗。” “一会天都亮了,还要去广丰。” “广丰的军马已经撤走了,破广丰,轻而易举,天亮又如何。” “也是。”秦游打了哈欠:“但愿那小黑矬子按照计划来。” 秦游刚说完,身后传来脚步声,那些那些寇众们悄声无息的从他身边走过,弯着腰开始接近折冲府大营。 第四百三十五章 猜忌 被几百名“外人”混进了大营之中,甚至扛把子都被抓了,这要是放在其他州府的折冲府,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可事实就是如此,广丰的折冲府,如同黑色渔网袜一般,处处都是漏洞和破腚。 原本只有三百余名寇众,又涌进来二百多人,居然没人发现,折冲府的兵卒们该忙活什么忙活什么,愣是没发现多营里多出了将近一倍的“瀛人”。 当然,也或许是有人发现了,只是不可能挨个去数。 瀛贼都是些穷鬼,寇众也是穷鬼,穷鬼的气质都是相似的,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到现在还没有人识破寇众的身份。 不得不说,寇众们的运气太好了,而折冲府的府兵们运气也都太差了。 估计府兵们做梦都想不到,竟然有一群山匪敢冒充瀛人进入大营,更想不到这些山匪还会东洋话,更更想不到,在东海这地界,匪竟敢袭击兵。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错。 随着大量的寇众从外侧进入到军营中后,终于有府兵发现不对劲了。 不是发现了寇众们的真实身份,而是发现寇众们分的很散,进入了军帐中,站在了每个府兵的身后或身侧,瞪着一双死鱼眼,不怀好意的盯着府兵身上的要害部位。 白彪拎着长刀,跳到到插着大旗的点将台上,环视了一圈,随即一刀斩断了旗杆,大吼了一声。 一声“杀”字,响彻在大营之内。 寇众们动了。 从静,到动,眨眼之间。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寇众同时下手。 寒芒四射的刀锋,架在了府兵的脖子上。 没办法偷袭的,直接一脚将身边的府兵踹倒。 无法踹倒的,刀光闪过,劈在了府兵的胸口前。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突然的令所有府兵都猝不及防,没有一丝丝预兆,也让他们没有一丝丝防备。 两个呼吸之间,整座大营如同油锅中泼入了一盆清水,彻底沸腾了起来。 五百多名身经百战的前朝舟师精锐,四百多名只会欺负百姓的府兵,差距,一目了然。 几乎在这座大营沸腾起的那一瞬间,在营外等待多时的寇众们冲了进去。 反抗,是有的,可如同大海中的几朵浪花一般微不足道。 可笑,又可悲。 可笑的是,当绝大部分府兵被制住时,他们的面孔满是茫然与无措,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究竟发什么了什么情况。 可悲的是,这群府兵的名字,叫做大夏府兵。 骚乱,只持续了几个呼吸之间,寇众极为擅长制止骚乱和吵闹。 因为他们是沉默的,冷酷的。 冷酷的他们,让整座大营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如果反抗,一刀劈死。 哪怕投降后,身体却有多余的任何一丝动作,一刀劈死。 哪怕身体不动,张嘴出声,还是一刀劈死。 哪怕身体不动,不张嘴出声,可眼中有着想要反抗的欲望,依旧,一刀劈死。 对他们来说,只有被劈死的府兵,才是一个好府兵。 当倒下一百多具尸体时,府兵们跪倒在地,不敢喊,不敢叫,埋着头,瑟瑟发抖。 事情来的快,结束的也快,快的令人心悸。 寇众,无一伤亡,一座四百余人的折冲府大营,就这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贺季真来到了点将台上,面色莫名。 失望之中,带着几许欣慰。 至少,营地中有一百多具尸体。 至少,这些尸体生前试图反抗过。 当秦游来到大营时,面色阴沉的可怕。 这就是折冲府,沿海防线的折冲府。 秦游现在都有点感谢晋昌和瀛人了。 换了自己是外敌,东海防线就这么一群货色,直接带兵打过来占了东海多好。 守备朗张泰和副将赵敏正跪在点将台下,其他的兵卒也都被扎堆反绑着双手。 来到张泰面前,秦游扯掉了这家伙嘴里塞着的布条。 “你就是张泰?” 秦游极度怀疑,眼前这个家伙的守备朗可能是抽奖抽来的,越王府中随便一个护卫当守备朗都不至于让此处折冲府糜烂不堪成这样。 广丰折冲府已经不是有没有战斗力的事了,估计就是训几百条狼狗都比这群所谓的军卒强,至少,见到了外人,狗会叫。 “是,是。”张泰早已吓的魂不附体,面色煞白的说道:“我…我与斋藤将军有交情,有交情的。” “斋藤?”秦游满脸鄙夷,到了现在,这个白痴居然还以大家是瀛贼。 贺季真走了过来,刚要开口,秦游对他打了个眼色。 看向张泰,秦游冷笑道:“斋藤将军算什么东西。” “不是斋藤将军的手下吗?”张泰不由看向了身边的刘敏。 相比张泰,刘敏这位副将倒是镇定一些,抬头打量了一番秦游:“你是汉人?” 秦游抱着膀子没吭声。 “渡海而来,无非是求财,这位小兄弟,不如你和这些瀛人美言几句,想要什么,我等尽力筹措便是,何故要袭折冲府大营,营里的东西不值几个钱,我给他们指几条财路,保叫他们满载而归,如何。” 巫雪凑了过来,在秦游耳边轻声说道:“刘敏,折冲府副将,刚刚在军帐之中就已怀疑了大家的身份,折冲府军务皆有刘敏打理,张泰不过是个酒囊饭袋罢了。” “哦。” 秦游听明白了,微微看了眼刘敏,随即对凤七打了个眼色。 凤七出手如电,匕首深深扎在了刘敏的心窝处,不消片刻,刘敏软踏踏的倒在了地上,鲜血横流。 张泰吓的魂不附体,裤子上浮现出了一摊水迹。 秦游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串通瀛贼,抢自己应该保护的子民,这种人,死一百次都不为过。 望着张泰,秦游沉默了半晌,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不太成熟的计划。 当计划的细节越来越详细时,秦游将贺季真和白彪叫到了旁边的军帐之中。 看着白彪,秦游问道:“怎么想的,这些人是杀是留?” “杀。” 淡淡的一个字,满是寒意。 秦游又看向了贺季真,后者点了点头:“与屯兵卫一般,存放物资的大帐之中,同样有许多瀛贼甲胄长刀。” 秦游丝毫不意外。 东海这边的军备,好像没冒充过瀛贼和山匪打家劫舍都不好意思说他们是军人一般。 见到秦游不吭声,贺季真也不顾及白彪在场,直言说道:“恩主,此番我等前来既是平乱,若是妇人之仁,又如何平定乱象。” “和妇人之仁没关系。”秦游摇了摇头:“我是在想甩锅,袭了折冲府,再去广丰,肯定会惊动方家和州府,既然这样,想方设法把锅甩到瀛贼身上,这样的话,至少能为咱们争取一些时间,也可让他们互相猜忌。” 贺季真面露思索之色,随即点了点头:“门下知晓如何做了。” 说完后,贺季真离开了大帐,过了片刻将张泰拖了进来。 第四百三十六章 广丰外 秦游离开了折冲府大营,除了凤七六人外,还有五十名鸟枪换炮骑着军马的寇众。 折冲府里事情,已经不用秦游操心,那些府兵的结局也已经注定了。 秦游虽然知道这些军卒死有余辜,可依旧不愿意见到太多的杀戮。 张泰死了,被贺季真一刀封喉。 死之前,情报也问的差不多了,广丰县城以北四五里地,有一处大宅,县老爷方井的居所。 按照这群人的计划,瀛贼夜袭广丰,方井带着心腹躲在大宅里,天亮晌午时再回到县中。 张泰被贺季真逼问的时候,秦游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他想让自己更加心安理得一些。 一个折冲府,四百余人,总得有那么几个良心未泯的吧。 可事实上,秦游发现自己真的很天真,天真到了可笑。 假李逵碰见了真李鬼,这群折冲府兵卒根本就不是府兵,而是真正的土匪。 副将李敏原本就是东海这片的山匪,手下二百多来号兄弟,在广怀道被温家势力揍的满地找牙,这才来到尚云道混日子,最后投靠了方家,替方家干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最后方家就给了这伙人官身,让他们成了所谓的折冲府府兵。 剩下其余那些一百多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这么多年来,一直为方家暗地里掳人口交给瀛人,可谓是坏事做绝死有余辜。 战斗力不怎么地,装备却很精良,还有百十多匹快马,强弓二百余张,甲胄武器三百幅,这一趟,可谓是收获颇丰。 按照计划,白彪带人走的时候,会留下一些瀛贼所用的破损长刀短剑,造成此处当真是被瀛人袭击的假象。 秦游等人骑着马一路疾驰,直奔广丰,不过第一站并不是入城,而是去抓方井。 骑行了一个时辰后,众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望着所谓的“方家宅邸”,秦游满脸郁闷之色。 他发现事情就从来没有按照正常剧本发展的。 所谓宅邸,完全就是个坞堡! 依山而建,仅开一门,三面筑有土墙,墙高三米左右,在每墙正中有一凸出方形夯土马面,城墙四角有角台,外墙下方还有护城壕,城壕为锅底状。 这完全就是个小村落了,这坞堡一看就是为了战乱和灾荒而建的。 前朝时有很多这种民间豪强建造的防卫性建筑,战乱、饥荒时节,各地的豪强可以在坞堡内进行自保。 秦老大登基后,想过下令拆毁所有坞堡,毕竟当年夺中州的时候秦氏三雄没少在这上面吃亏,好多残兵败将在正面战场上不堪一击,跑到一些大型坞堡中后,反倒要耗费不少功夫才能拿下。 想要中央集权的秦老大,自然不会允许坞堡的存在,不过却遭到了群臣的反对。 要知道群臣的背后就是世家门阀,而建造坞堡的地方豪强也正是世家门阀的一份子。 群臣们反对也不是没道理,坞堡不止是乱世所用,天下太平时,碰到个天灾人祸,也能自保,就说灾年,乱民也好、流民也罢,虽然可怜,但是也并不全是什么良善之人,在外部环境的逼迫下,人们将会丢掉所有的良知。 灾民们冲进大户人家,如果单单是抢粮也就罢了,女眷会被羞辱,甚至全家上百口人被灾民屠戮一空都不在少数,历史上这种事情比比皆是。 所谓天灾必有人祸,大抵便是这个意思。 在灾年,甭管是积善人家还是地方豪强,只要有粮,有吃的,在灾民眼里就是原罪。 据不完全统计,中州内至少数千座这种坞堡,尤其是中州大乱时,只要有点实力的大户,都会建造坞堡。 方井的坞堡明显是才筑没几年,应该也是防范流民的,或许最早是为了防患瀛贼,毕竟这里距离海边很近。 破折冲府容易,但是想要破坞堡,就凭秦游身后这几十人,不说多难,但是肯定会出现伤亡。 现在坞堡大门是开着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不少人,类似于村落,应该都是方家的家眷。 角楼里也有护院们来回巡视着,如果大家出现的话,大门就会关闭,想要强攻,伤亡在所难免。 凤七骑着马在外围溜达了一圈,回来后对秦游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任何其他入口。 从见到坞堡的第一眼时,秦游就不准备进去了。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应该是一个宅院才对,一脚给大门踹开,然后见人就是一顿削,最后薅着方井的脖领子噼里啪啦大嘴巴子往死里抽,打到半死再问情报。 现在见到居然是一座坞堡,秦游也就顿时绝了心思,因为即便是破了坞堡,里面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是方家的家眷,肯定会誓死反抗,看这规模,里面有个二三百人也不是没可能,与其犯险,不如守株待兔 “方井是广丰县县令,来坞堡待着也不过是怕碰到瀛贼,早晚要出来。” 秦游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说道:“等着,去广丰县就一条路,守在这里,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动手。” 贺季真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就这样,众人分成两队,埋伏在路旁,耐心的等耐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秦游一点都不急。 相比于去广丰县抢粮,他更在意关于方家的事情。 方家是否知道秦狰的下落,与瀛贼到底是如何勾结如何联络的,东海这边还有没有心向朝廷的人,这些问题,他都需要一个答案,而方井作为方家的旁支子弟,虽不是核心人物,了解的情况却远远比外人所知道的多。 ………… 此时的官道上,白彪带领着又混了一顿饱饭的寇众们急行,距离广丰只有两里的路程时,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广丰县城的城墙。 白彪打了几个手势,寇众们开始放慢步伐。 广丰县城越来越近,白彪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因为大门是落下的。 如果城门是落下的,肯定要多耗上一番功夫。 正当白彪心里想着要怎么最快破城时,城门上方一个差役手搭凉棚看了过来,紧接着大呼小叫了一番,城门,就这么被拉起来了。 寇众们面面相觑。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正是刚刚城门上方的县府差役。 到了白彪面前,差役翻身下马,满脸堆笑:“诶呦,诸位爷怎么现在才来,不是说好了夜里来吗,这城门锁到了现在,一个人都没放出来,就等着你们了…” 差役说到一半,面色微变,因为这是他才发现人数有点多,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千人。 原来是这差役也是误以为寇众都是瀛人,留在城中,就是为了给“瀛人”开门的,而且听他这话的意思,夜里关门到现在没打开,是怕放跑城中居民提前见到“瀛人”造成麻烦。 不过差役见到这么多人也没多想,来到一看就是领头的白彪面前,点头哈腰说道:“方大人说了,城里有一富户王家,正堂摆着一尊血珊瑚,麻烦诸位顺手抢了…” 说到这里,差役一拍额头,四下望去:“瞧我这脑袋,诸位爷中,可有懂汉话的吗?” “你说够多了”白彪面无表情的说完后,一名寇众来到了差役的身后,双臂一错,勒住了差役的脖子将其拖走。 望着门户大开的广丰县,白彪下达了命令。 “粮、马、兵刃、抢,可抢富户,不可抢百姓,差役,衙役,兵卒,杀,不可杀百姓。” 一语落毕,寇众们沉默的跑向了广丰县城。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下落 皇天不负有心人,秦游终于等到了人。 不过从坞堡里出来的并不是方井,而是方家的家丁。 家丁骑着快马,刚上官道就被凤七用绊马绳拦了下来。 这名可怜的家丁还没等爬起来,就被一群越王府护卫围起来一顿踢。 踢完之后,贺季真询问了一下情况。 原来这家伙是派出来探探广丰那边的情况,按照方井的布置,瀛人袭完了广丰县就会走北门去折冲府送“姑娘”然后再换“赏金”,等瀛人一走,广丰那边会派人来通知坞堡。 可现在眼瞅着快中午了,广丰那边还是没信,方井怕出了什么闪失,所以派家丁过去探探情况。 了解完了情况后,秦游犯起了难。 没想到这方井还挺机警,现在拦了家丁,要是天黑之前不回去,坞堡就会意识到出事了,方井更不可能冒头了。 “强攻吧。”凤七建议道:“坞堡中有信鸽,要是那方井放出了信鸽示警折冲府可就坏了。” “麻烦翠凤你下次说话过过脑子。”秦游翻了个白眼:“折冲府都特么被屠了,信鸽去了有个屁用。” “忘了。”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傻乐了一声。 “我去吧。”贺季真自告奋勇:“门下潜进去,夺门。” 秦游只能报以呵呵二字。 对贺季真的“潜行”技术,他不抱有任何希望。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想主意的时候,一名树上的寇众突然跳了下来。 “骑士,一人。”寇众指了指东侧。 凤七爬到树上,眯着眼看了会叫道:“三少爷,应该是广丰的差役,穿着红甲。” 贺季真问道:“拦下吗?” 看了眼日头,秦游说道:“不拦,算算时间的话,应该是白彪他们已经进入广丰了,方家的人狗胆都小,说不定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就来通风报信了,而且寇众是带着强弓去的,要是通风报信的人在城里,肯定不会跑出来。” “有理。” 秦游苦笑:“但愿是这样吧。” 就这样,大家藏好,任由这名差役进入了坞堡。 秦游眯起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坞堡的方向。 看了片刻后,秦游微微松了口气,因为坞堡的大门依旧是打开的,这也就代表,如果差役发现了寇众的真实身份,一进去就应该示警,一旦示警,大门肯定要关闭的。 到了现在,大家也只能继续等着了。 这一等,又是快一个时辰,就连秦游也快失去耐心的时候,幸运女神终于在百忙之中眷恋了他一次。 八名差役骑着马在前面,四名轿夫在后,一行人缓缓从坞堡里走了出来。 见轿夫抬脚的模样就知道,轿中有人,而且吨位不低,十有八九就是广丰县令方井。 众人上马,前往官道找埋伏地点。 这里距离坞堡太近,要是直接动手的话很容易被坞堡的人发现。 一直跑出了将近五里地,大家才找到了一处沿着山边拐角的埋伏地点。 五十多人,伏击十几个人,原本是不用这么麻烦的,但是秦游最近一段时间变的极为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 毕竟是乘轿,磨磨唧唧的,大家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目标。 寇众中有五名舟弓手,背着弓来的,趴在草丛中,耐心的等待着。 随着方家人越来越近,秦游打了个响指,冷冷的说道:“动手!” 然后…趴在地上的寇众们没人搭理他。 秦游极为尴尬,凤七等人则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不是大家不给面子,而是秦游就是个外行。 弓箭射程有限,距离越近杀伤力越大,现在还有一百多米,根本就不是最佳距离。 秦游一脸尴尬的甩了甩胳膊,两个手接连打了个好几个响指,讪笑道:“没事多活动活动手臂,有利血液循环。” 寇众们依旧没搭理他,直到距离只有二十多米的时候,拿着弓箭的寇众突然爬了起来,蹲下身后,五支利箭带着破空之声射出,准确无误的射进了五名差役的头颅中。 五个差役仰面栽倒,马匹受惊,一名差役大喊敌袭,四名轿夫双手一松撒腿就跑。 其他寇众也杀了出去,而越王府的护卫则是断了另一侧的后路。 与此同时,五个舟弓手再次挽弓拉弦,剩下三名差役也被射了个透心凉。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足两个呼吸。 秦游从草丛中站起身,感慨连连。 什么是专业,这就是专业。 八名差役骑着马,还没发现敌人就倒了五个,刚喊一声敌袭,剩下三人也倒了。 四名轿夫跑的倒是挺快,可惜,被越王府的护卫拦住了。 都是方家恶奴,自然没什么好说的,结局已是注定。 而此时,轿帘也被掀开,一个满面油光的大脸蛋子伸了出来,惊恐不安。 “谁,是谁,本官乃是广丰县令,谁这么大胆!” 色厉内荏的一声叫喊并没有任何用处,贺季真跑过去,一把将方井拉了出来。 方井不但出来了,还顺出来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婢。 两个女婢捂着胸口半躺在地上,吓的哇哇乱叫,巫雪走了过去,一人赏了一个大耳光,大家耳根子又清静了。 狼狈不堪摔倒在地的方井,抬起头看向大家,想要叫喊什么,却见到了贺季真手中的短刀,只能不停的吞咽口水。 “本官…本官…” 贺季真冷冷的说道:“再多说一个字,割了你的舌头。” 方井立马紧紧的抿住了嘴唇。 秦游从草丛中走了过来,细细打量了一眼方井,乐了。 “癞蛤蟆日青蛙,长的丑还玩的花。”秦游看向了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婢,乐道:“轿震,花活还不说,怪不得刚刚远远望着的时候你这轿子来回乱晃。” “你,你是谁。” “越王府三世子,秦游!”秦游笑容一收敛,蹲在地上,冷冷的说道:“越王府大世子秦狰,这个名字,知道吗!” 方井瞳孔猛的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连连摇头:“不,不晓得你说什么。” “是吗。”秦游突然手起刀落,乔冉交于他的短兵“宁国”,扎穿了方井的手掌。 鲜血喷射到了秦游的下巴上,方井疼的哇哇大叫。 “乔冉说的不错,这把宁国,果然最适合捅你方家人。”秦游一把抽出了宁国:“本世子再问你一次,秦狰,这个名字,听过吗。” “饶命,殿下饶命,不义岛,大世子被不义岛劫走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二傻子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儿。 没办法去平波城抓韩策,却抓了个方井,方家人,果然知道秦狰的下落。 在秦游的逼视下,方井捂着血流如注的左手,不敢再有隐瞒,将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其实不止是方井,在东海这边混的人,但凡有头有脸的都知道秦狰的事。 去年入秋的时候,秦狰的确到了北海的地界,陈家收到了京中的消息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找人假扮成瀛人在半路上截杀秦狰。 秦狰不愧为掌管八大营卫戍京中的都护将军,更不愧为越王之子,身边虽然只带着二十多名亲随,可毕竟身手高强,见到了一百多号假扮瀛人的刺客,直接被打的丢盔卸甲落荒而逃,被撵的和狗似的,最后跑到了沿海地界,前去求助临雾县折冲府。 要知道临武县折冲府守备朗是从京中调来的,秦狰到了大营门口,直接亮出了身份。 然后没出任何意外,秦狰总是能在无数个选项中找出最不应该选择的那个选项,临武折冲府守备朗带着三百多个军卒,杀气腾腾的,又给秦狰追山里去了。 秦狰的运气很好,折冲府的军卒不敢入山,因为山中有一伙悍匪,大约百十人,虽然人不多,可是各个都是海捕公文上的大盗,熟悉地形,都是凶狠之徒,军卒还真不敢入山。 然后,秦狰在山中碰到这伙悍匪了,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秦狰被这伙悍匪又给撵下山了。 来的时候带着二十多名亲随,让东海各方势力一顿追,最后秦狰身边就剩下三四个马仔了。 人家逃亡,不是往山里跑就是往内陆跑,秦狰就非得玩另类的,往海边跑。 那时候别管屯兵卫还是折冲府,就连各个州府县城以及有名的大门大户,都在抓秦狰,眼看着到了海边秦狰已经走投无路了,老天爷估计也是可怜他,秦狰阴郁的天空洒落了一丝曙光。 不义岛的海船出现了,跑出来上千人,二话不说,该杀杀该宰宰,将数百追杀秦狰的军卒屠戮一空,最后给秦狰绑上船了。 方井说完后,一群人听的直吸凉气,一个个目光古怪的看着秦游。 秦游也是脑瓜子嗡嗡的。 便宜大哥…海风吹多了还是怎么的,这特么哪是来平乱的都护将军,这完全就是迷了路的傻小子啊。 从进了东海的地界就被追杀,被官府追杀到山里,又被山贼给撵到海边,最后还被一家二姓的刺客围在海边。 你去海边,不是不行,问题是你有船啊还是怎么的? 据秦游所了解,秦狰连游泳都不会,完了还往海边跑,在山里的时候让健美大野驴踢着太阳穴了吧? “不义岛!” 秦游不断念叨着三个字,来回的踱着步,凤七和一众越王府护卫也是满面担忧之色。 之前已经从白彪的口中了解到了不义岛这群法外之徒,纵横于东海,晋昌、赢岛、一家二姓,谁的面子都不给,可谓是法外狂徒! 被这群人抓了,秦狰,还能有命在吗? 秦游一把将至少一百八十多斤的方井给提了起来,双目血红:“为什么,不义岛的人为什么要抓我大哥!” 方井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煞白,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不,不知道。” “我大哥出了事,我保证灭了包括你方家在内的一家二姓,鸡犬不留!” “殿下,殿下您放了我吧,此事与我无关。” 贺季真拍了拍秦游的肩膀:“恩主,我来吧。” 秦游喘了几口粗气,松开了方井。 贺季真则是让护卫将方井的手掌简单包扎一下,然后,又捅了这胖子一刀,捅在了方井的大腿上。 没等方井喊出声,贺季真一把捂住了方井的嘴巴,笑眯眯的说道:“我姓贺,贺季真,三世子的门生,和我家殿下不同,刀剑这种物件,我贺季真是行家,三十刀内,保准你不死。” 方井满面惊恐之色,浑身抖的和筛子一般。 贺季真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表情:“从现在开始,说,不停的说,你方家的事,不义岛的事,陈家和温家的事,任何事,说,不停的说,想说什么说什么,明白了吗。” 说完后,贺季真松开了手,方井喘着粗气问道:“好汉,好汉您要问什…” “么”字还没说出来,噗嗤又是一刀,扎进了方井的屁股中。 “说,我说…”方井强忍着剧痛大喊大叫:“不义岛,约么十二三年前…” 就这样,方井开始了“自言自语”。 所有能想到的事,不思考,不停留,脱口而出。 秦游则是站在一棵树旁,面色阴沉的可怕。 秦游的手背红红的。 刚刚他一拳怼在了树木上,然后,疼的龇牙咧嘴。 凤七走了过来,欲言又止:“三少爷…” “不义岛!”秦游转过身,靠着大树,缓缓的坐了下来:“白彪之前说过,不义岛的海船很少来沿海防线,就算是来了,也不会靠岸,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大哥?” “会不会是一家二姓让不义岛的贼人做的…” “不会。”秦游打断道:“要是一家二姓想让不义岛背锅,一开始就不会出手,既然出手了,又为什么多此一举。”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说不出个一二三。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一家二姓给秦狰抓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还不用太过担心,秦狰身份特殊,一家二姓不可能轻易干掉他,会抓起来当做人质。 可谁知一家二姓这么废,居然让不义岛的人把秦狰给抢走了,现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秦游转头看向了远处的贺季真。 贺老三不愧是专业的,又捅了方井两刀,这胖子非但没失血过多,反而和打了鸡血似的气都不喘,现在都讲到他平日吃的什么喝的什么了,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和背灌口似的。 “三少爷,咱下一步怎么办?” “去不义岛!”秦游眯着眼睛说道:“我大哥要是活着,给他带回来。” “那要是…” 秦游冷冷的看着凤七,后者赶紧把有口无心的下一半句话给咽回去了。 “尽快弄到船,弄到小弟,弄到所有能弄到的,去不义岛,给我大哥带回来!”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下一步 秦游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靠在大树上,原本想要休息一会,可秦狰那张大饼脸总是出现在脑海之中,还挥舞着一个小红手绢,可怜巴巴的喊道:“三弟,三弟快救大哥啊,来呀来呀。” 秦游猛然睁开眼睛,看向凤七:“这不义岛不是什么青楼之类的地方吧?” 凤七不明所以:“小的没听懂。” “没事了。”秦游揉了揉眉心,死活想不通,这不义岛劫走秦狰干什么? “哦对了,之前乔冉不是说,秦老大会让龚文华过来救场吗,什么时候能来。” “三少爷您口中的秦老大是何人。” “天子。” “哦。”凤七想了想后说道:“咱们离京之前,秦老大并未在朝堂上透露出任何口风,小的也不敢胡乱猜测,不过想来是快了吧。” “大哥,我叫叫也就得了,你别跟着秦老大秦老大的叫着,说顺嘴里,以后容易掉脑袋。” 凤七讪笑一声。 “与其指望老龚头,还不如指望乔冉呢,也不知道那群狗腿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调查出了秦狰的下落,下一步就是看如何解救秦狰,一家二姓倒是不急了。 秦游越想越郁闷。 自己要是秦老大,直接派遣大军来灭了一家二姓就完事了,这都乱成什么样了,还在这“徐徐图之”呢? 话都是不错,真要是派遣大军明目张胆的打过来,东海这边肯定来个大卷包,全跑晋昌去了,临走之前也一定将东海变成一片炼狱。 问题是伤十指不如断一指,快刀斩乱麻多好,赶走这群王八蛋,再赶紧派人来安民,政策方面对东海这边宽厚一些,要不了几十年慢慢也就恢复过来了,这可倒好,持续流血,晋昌人和瀛贼都大摇大摆的来东海嘚瑟了。 正当秦游满心烦躁时,贺季真那边也完活了,方井现在已经开始讲述他小时候玩蛐蛐的事了,实在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让贺季真一脚踹晕后在地上开始挺尸。 贺季真跑来后,挑出一些有用的情报,一一说给秦游听,总的来说一共四件事。 第一件事,谁也不知道不义岛为什么要抓走秦狰,甚至不知道这群人是有针对性的抓秦狰,还是碰巧撞见了。 要是有针对性的话,可能性不大,因为当时知道秦狰在北海的人,都是一家二姓的忠狗,消息封锁的很严,至少当时是这样的,不义岛不可能知道秦狰来北海,而且他们也没理由抓秦狰。 可要是碰巧来的话,也说不过去,不义岛从来没靠岸过,早不来晚不来,秦狰差点让人给攮死的时候来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管是凑巧还是特意过来,东海这边的人都认为秦狰基本上应该是挂了,因为秦狰的身份对不义岛来说屁都不是。 头几年不义岛和晋昌以及瀛贼在海上开片的时候多了,什么王公子弟,将军大臣,也没少抓,最后呢,赎金也不要,直接踹海里滋养万物了。 方家倒是派人联络过不义岛,说是可以用任何代价给秦狰换回来,不义岛那边回信了,死了,骨灰都给扬了,想找秦狰,自己去海底找吧。 第二件事,坞堡里有大量的木料,都是造船的上好木料,还有一些现成小舟船,原本是要下个月月底交易给瀛人的。 第三件事,方家家主方不二不在东海,去了晋昌,如今在平波城主事的是方家俩兄弟,老大方近,老二方远,二人也是方不二的亲儿子。 第四件事,一家二姓并不是铁桶一块,温家手下有着大量的兵卒,除了广怀道的折冲府、屯兵卫等现役兵卒,前朝的舟师将领也被温家暗中养着,因为手底下有真正的“兵”,所以陈家和方家都挺忌讳温家,而陈家和温家关系也不咋地,方家扩展的太快了,金钱开路,除了尚云道,暗中也拉拢了不少罗云道也就是陈家势力范围内的豪强。 总之外界来看,一家二姓把持着东海三道,可实际上,背地里这三家也竟是龌龊事,有外敌的话,肯定是守望相助,但是窝里斗也从来没停止过。 对于秦游这种“外来户”,三家内斗当然是他喜闻乐见的事情。 可现在他只关心秦狰的下落。 贺季真何其聪明,秦游不开口他都知道自家殿下是怎么想的。 “恩主,不义岛纵横北海近十年,绝非浪得虚名。”贺季真苦口婆心的说道:“根据白彪所说,这不义岛平日行事并不是为了钱财,即便是换取木料兵甲等物资,也是少量换取,那方井也说了,方家联络了不义岛,愿付出钱财换取大世子,却被拒绝了,不爱财,又有坚船猛士,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万不可鲁莽。” 秦游也正犯愁这件事,贺季真说的他何尝不知。 软,硬,无非就是给钱,或者往死里揍,可目前来看,这不义岛真算的上是软硬不吃,人家当海贼,好像就是个爱好一样,就是个玩儿,今天揍揍瀛贼,明天骚扰骚扰晋昌海防,过两天心情不好了,直接打到人家赢岛也就是瀛人家门口去了,完全就是一群神经病,就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两手准备,想办法接触不义岛的人,看看我大哥是不是还活着。” 说到这里,秦游看向了远处的五十名寇众。 贺季真压低声音:“殿下可否是动了心思,想要将这些前朝舟师将领收为己用?” 秦游点了点头:“以前没这想法,毕竟他们是贼,而且智商好像都不怎么高,不过现在有这想法了,在东海,还是得靠拳头。” “恩主有何打算。” 秦游苦笑了一声:“先把承诺过的事情做了吧,白彪那家伙脑子绝对有问题,要是再不解决他们吃饭的问题,他真敢拿刀捅我。” 说完后,秦游站起身,指了指半死不活方井说道:“接下来这么办,兵分两路,我去广丰看看情况,你带着寇众,想办法进坞堡,挟持方井兵不血刃最好,不行的话就等着,我去广丰再叫来一些寇众,占了坞堡,将里面的东西都抢了,直接拉到海边,尤其是那些木料和舟船,我有用。” 贺季真微微一笑,连连颔首。 秦游皱眉问道:“你怎么笑的这么猥琐?” “无事,门下谨遵恩主之命。” 秦游翻了个白眼,冲着凤七和几个护卫吹了声口哨,随即上了乌月锥,准备前往广丰。 第四百四十章 揍 秦游骑在马上,焦躁不安。 乌月锥似乎能够感受到秦游的不痛快,迈开四支蹄子撒腿狂奔。 “平贼,平贼,平你妈的贼。”秦游迎着狂风怒吼:“陈家、温家、方家、都是贼,山贼,海贼,不义岛,全都该死!” 灌了一肚子的风,秦游连连咳嗽,咳嗽之后,依旧叫骂不休。 “秦昭,你个傻缺,仁厚,仁厚你大爷,你他妈仁厚,怎么不自己来,派我大哥来,你算哪门子大伯,狗皇帝,干你大爷!” 骂着骂着,秦游的眼眶湿润了。 秦狰的面容总是会浮现在秦游的脑海之中。 我秦家好儿郎… 三弟,涨了咱老秦家威风… 我三弟,脑子最是灵光… 谁敢欺辱我家三弟,老子生撕了他… 秦游的眼泪被狂风吹成星星点点,未等落地便化为乌有。 想起秦狰那两条蜡笔小新似的大粗眉,想起自家傻大哥拖拉机脱档一般的笑声,想起趴在议政殿中紧握着拳头为自己求情的模样,秦游泪如雨下。 东海,至今没人知道不义岛的具体位置,正是因为这群人从来不留活口。 铁锁加身,秦狰哈哈一笑,大喊着我家三弟会为老子报仇,钢刀挥过… 秦游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的出现这种画面。 哭着,骂着,骑在马背上,秦游将嗓子喊的沙哑。 眼看到了广丰,秦游安静了下来,翻身下马,再次变成那个眉眼带笑的俊俏三世子。 凤七和几个护卫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巫雪走到秦游身旁,将散发着一缕香气的手帕递给了秦游。 秦游一脸戒备:“手帕上面没毒吧?” 巫雪微微一愣,紧接着乐不可支咯咯娇笑。 秦游也笑了两声,随即望向了广丰县城。 广丰县城门大开,一群寇众正催赶着马车,车上满是粮食和铁器。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广丰拿下了,意料之中的事情。 凤七赞叹道:“果然是前朝精锐舟师,这才两个时辰不到就下了城。” 几个护卫也是夸赞了几句,都是混军伍的,挎着刀,背着弓,一辈子干的事不过两件,杀人、夺城,把这两件事干好了,那就是值得敬佩的汉子。 秦游不予置评。 同为汉家儿郎,本事兵,成了贼,破了自家的城,城内是汉人,干的却不是人事,乱,除了乱字,秦游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兵、贼、好人、坏人,东海的本地佬,似乎永远能够随意切换身份。 秦游带着人牵着马进了城。 城中,见不到平民,都躲在房中,小崽子把窗户弄了条缝,好奇的望着拉粮的寇众,随即被爹娘一把抓住脖子,噼里啪啦一顿大嘴巴子。 秦游很好奇,好奇城中的百姓是否反抗过,找了个寇众打听了一下,然后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刚入城的时候,大家说的是汉话,说不伤百姓,说他们是寇众,只抢官粮和富户。 然后,百姓扔石头,破口大骂。 之后,穿着瀛贼服装拿着长刀的寇众进来了,百姓全都跑进了屋子里,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秦游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似有似无。 城里发生过战斗。 但是从寇众的脸上永远看不出任何端倪。 敌人死了,同伴死了,他们永远是这幅表情,估计就是等他们自己死的时候,还是这幅表情。 广丰城的居民很幸运,至少秦游是这么想的。 因为破了城的是寇众,而不是真正的瀛贼。 若是瀛贼的话,自己所过之处,应该满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街道两旁,每隔数十米便有一名持刀的寇众警戒。 像这种县城,道路横平竖直,主干道永远是十字,县府,永远在十字最中间的位置。 秦游闭着眼都能找到县府的位置,闻着血腥味就能找到。 县衙里,摆着十几具尸体,看不出身份,已经被扒光了。 寇众就是这样,节俭,不浪费,将人杀了,最多留个兜裆裤,其他的,哪怕是一条裹腿也会扒走。 凤七认为寇众都是节俭不浪费老实巴交的军汉子。 秦游嗤之以鼻,俩字,穷的。 凤七无法反驳。 秦游看的尸体已经足够多了,闻的的血腥味也足够多了,神经早已麻木了。 没有多看一眼,跨过尸体,秦游来到了县衙大堂。 五个身材不一的老头子跪成一排,双手被反绑。 白彪正坐在角落,大口大口的吃着肉干,见到秦游来了,擦了擦嘴,咧嘴一笑,站起身迎了过去。 “他们。”白彪指了一下五个老头:“知你大哥下落。” 分别时秦游交代过,要是抓到方家人,或者有头有脸的人,询问知不知道秦狰这个名字。 “他们是谁?” “富户。” 秦游望着二傻子一般满脸讨好表情的白彪,哑然失笑。 他是死活想不通,白彪为什么就能确定自己有办法让寇众们不挨饿? 易地而处,自己是万万不信的。 在如今这年月,食物永远是最稀缺的,皇帝都不敢说他可以让百姓们不挨饿,只要他敢这么说,这辈子就得在被打脸中度过。 转过身,来到五个老头之前,秦游皱眉问道:“你们就是本地的豪族?” 一个瘦小的老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游,挑眉问道:“你又是谁,管事的?” “揍。” 一声揍后,凤七和另一个护卫扑了上去,二话不说就是一顿踹。 秦游来到第二个老头面前:“你们就是本地的豪族?” 第二个老头牙齿都快掉没了,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少说也有七十多岁了。 尊老爱幼,不存在的,至少在东海这片不存在,在广丰更不存在。 老头怎么了,打的就是老头。 方井交代的很清楚,别看广丰县是个县城,五个富户,各个富的流油,五个深墙大院,不知关押过多少女人,就是这五个富户,在各州府都有牙行,人牙子,专门买孩子,买女人,说是到家里为奴为仆,实际上都给了方家,最后再交易给瀛贼。 从这五个本地豪强手里流出的人口,两三千都是往少了说。 “你们…”秦游望着第二个老头,沉默了一下,随即吐出了一个字:“揍。” 又有两个护卫上来,三脚过后,老头仅存的几颗牙齿都没了。 不是秦游喜欢打老头,而是真的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群老头子没有方井知道的多。 来到第三个老头面前,秦游张了张嘴,本想说破财消灾把钱都交出来吧,结果话到嘴边才想起来寇众应该已经给这群人的宅子搬空了。 “揍。” 又一个老头被拖走了,秦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接着揍。” 人手不够用了,连巫雪都上手了,满屋子都是五个老头求饶声。 秦游冷冷的望着这些满地打滚的老头,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喜欢,他多么希望在东海里找到一种很常见的东西,人性,良心,人性和良心,为什么在东海如此奢侈? 都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可正因为是奸计使他们累计了大量的财富,从而变本加厉。 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良心在钱财与权利面前,又算的了什么。 秦游转过身,看向白彪:“哥们,以后,你们跟我混吧。” 白彪眨了眨眼,不是很明白秦游的意思。 “我也不瞒你,朝廷派遣大军来了,无论如何,都要还东海一片艳阳天,一家二姓被灭了,覆巢之下无完卵,海贼,山匪,同样没有了生存的土壤,跟我混,帮我平了这东海之乱,我给你们个官身,以后不用挨饿,还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之下,怎么样?” “多谢。”白彪笑的很傻,很天真:“不用。” 第四百四十一章 故事 秦游无法理解白彪为什么愿意相信自己,更无法理解对方为什么无法拒绝自己。 看着咧嘴傻笑的白彪,秦游歪着脑袋,陷入了沉思。 王霸之气呢? 虎躯一震呢? 目光扫过皆臣服呢? 同为穿越者,为什么别人放个屁都能收获一大帮小弟。 同为穿越者,为什么自己连一群傻了吧唧的土匪都收服不了? 连一群穷逼都忽悠不明白,秦游发觉自己挺丢脸的。 一声凄厉的叫声打断了秦游的沉思。 “方家会将你们挫骨扬灰!” 秦游转过身,发现是第一个挨揍的老头。 这老头满面是血,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指着秦游大叫道:“你可知老夫是谁,老夫是方家次子方远大丈,方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哦。”秦游看向凤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别停,继续揍。” 转过头,秦游再次看向白彪,调整好面部表情:“和你说正经的,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跟我混,以后不会挨饿,还有身份,难道不好吗。” 白彪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好。” 秦游哈哈一笑:“那就跟着我混。” 白彪摇了摇头:“不好。” “不是,你能不能听明白人话,我是世子,越王府的三世子,全国朝就仨,很有可能,就他娘的剩我一个了,给你们官身,一句话的事,我和那狗皇…我和当今天子关系贼铁,真的,一句话的事,你们就能洗白,不饿肚子,继续当兵,不香吗?” 白彪依旧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香。” “那以后就跟着我混了。” 白彪又摇了摇头:“不好。” “我特么…”秦游鼻子都气歪了:“你故意的吧?” 白彪眨了眨眼,满脸都是很无辜的表情。 要不是怕打不过对方,秦游都想动手了。 “别他妈打了!”秦游转头暴吼一声,不敢冲白彪发火,只能把气都撒在护卫们身上。 护卫们停下了,秦游骂了声娘:“继续揍,拖出去揍,别让他们叫唤,吵得老子烦死了。” 五个半死不活的老头被拖下去了。 找了个凳子坐下,秦游斜着眼睛看向白彪:“今天你给我说明白了,为什么不愿意跟着我混,老子是穿越者,穿越者懂不懂?” 白彪摇了摇头:“不懂。” “反正很牛b,叫什么来着…对对对,天选之子,明白吗?” “明白。”白彪面露困惑:“你要造反!” 秦游:“…” 秦游也是气糊涂了,天选之子,上天之子,都是用来形容皇帝的,要不然也不能叫天子。 站起身,秦游又拽了把凳子,指了指:“坐。” 白彪和个小学生似的,老老实实的坐了上去。 秦游也坐下后,凝望着白彪,正色说道:“给我个理由,就一个,说服我,不,不用说服我,说个理由,实话,告诉我,为什么拒绝我。” 白彪拧着眉,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半晌之后,反问道:“你需要我们?” 秦游点了点头:“是的,需要你们杀人。” “好。” 秦游哭笑不得:“既然都能帮我杀人了,为什么不跟着我混,为什么不恢复官身?” 白彪又开始摇头了。 秦游叹了口气:“好吧,帮我杀人就够了,以后的事以后说。” “不不不。”白彪掰着手指头算道:“十贯,郭城,护你。” 秦游点了点头。 白彪继续掰着手指头说道:“教我们不挨饿的法子,离了郭城,我们护你。” “嗯,怎么了?” “还要我们帮你杀人,不公平。” 秦游微微一愣,转瞬间明白了:“你是说,十贯钱给你们,买你们在郭城保护我,然后是教你们不挨饿的法子,作为条件,你们保护我,现在我要求你们杀人,所以等于是我还欠你一次?” 白彪猛的点着头。 秦游问道:“好,你想要什么?” 白彪反问道:“要帮你杀多少人?” “几十人,几百人,也可能是上千人。” “好。”白彪伸出双手,十指岔开:“上千人,我们帮你杀是个上千人,杀够是个上千人,可你需要帮我们杀一人。” “谁?” “前朝舟师大帅,平波侯,温雅。” 秦游瞳孔微缩:“温家家主?” 白彪呲牙一笑,点了点头:“温家家主,温雅。” “你为什么要杀他。” “该死。” 秦游紧紧皱着眉头:“我虽然不知道你在舟师是什么官职,但是温雅,应该是你的上级吧。” “大帅。”白彪挠了挠下巴,傻笑道:“舟师大帅。” “当初你们为什么离开舟师落草为寇。” 白彪摇了摇头。 秦游苦笑道:“告诉我,为什么离开舟师,为什么离开广怀道,为什么要杀温雅,给我答案,我答应你干掉温雅,怎么样。” 白彪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久久不做声。 秦游耐心的等着,不催促,耐心的等着。 每个人都有故事,一千二百多个纵横瀚海的舟师汉子,他们的故事,定然是惊心动魄的。 秦游想不出来,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这一千二百多个舟师汉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如今这幅行尸走肉一般的模样。 足足过了良久,白彪的面孔变了,时而忧伤,时而悲愤,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眼泪混合着鼻涕顺着下巴流到了地上,突然之间,白彪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指甲深深的陷入在了木凳之中。 哭声,似乎能够传染一般,门外守着的寇众也开始哽咽,哽咽声越来越大,最终同样变成了嚎啕大哭。 秦游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 他不知道故事的开头,不知道故事的过程,他只知道,这个故事,或许永远不会有结局,将会伴随这些寇众们的一生,折磨他们一生,如同身处九幽炼狱一般,永世煎熬。 秦游站起身,将白彪满是土灰的脑袋搂在了怀中,轻轻拍打着这个矮小黑瘦的汉子。 “哇”的一声,又是一声痛哭。 秦游转过头,原来是凤七在那嚎啕大哭。 秦游一脸懵逼:“你又哭什么?” “小的…小的…”凤七抽噎着哭喊道:“小的见他们哭的伤心,呜呜呜,也想哭。” 秦游:“…” 第四百四十二章 海上的故事 县府大堂之中,大堂之外,满是哭声。 秦游搂着嚎啕大哭的白彪,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 守在门外的三名寇众,跑了进来,单膝跪在了白彪的面前,低垂着头颅,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背后插着鱼叉,皮肤粗糙,头发乱糟糟的,满面土灰,这就是白彪,一个年过三旬的黑瘦汉子,一千二百余名前朝舟师的统领。 那双黑漆漆的双手,不知染了多少敌寇之血,那把满是锈迹鱼叉,不知捅死了多少贼人。 可在这一刻,白彪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死死的搂住秦游的腰部,哭的撕心裂肺,哭的如同快要背过气似的。 “船!” 白彪抬起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脸上,满是悔恨交加:“船,船,船!” 秦游不住的点着头:“船,对,是船,慢些说,不急。” “船,人,贼…”白彪已是泣不成声,松开了秦游,瘫倒在了地上,如同虾米一般侧躺着,卷缩着,粗糙的手掌紧紧的抠住了自己的胸膛:“船,船,人,温雅,温雅该死,我们,我们该死!” 说过后,白彪用力的砸着自己的胸口,三名寇众扑了过去,狠狠的压住白彪。 四个黝黑的汉子,扭在了一起。 白彪如同疯了一般,挥舞着双臂,扑腾着双腿,大喊大叫,双眼血红血红,流出的眼泪,仿佛也如同是血泪一般。 力气奇大的白彪,竟然一脚将身旁的寇众踹出了两米多远。 踹开了手下,白彪用额头用力的撞在了地上,鲜血横流。 秦游刚要上前,凤七一把挡在了他的面前,巫雪则是突然跑了过来,出手如电,一根纤细长针扎在了白彪的后脑处。 白彪不再挣扎,用力的想要拔出脑后的长针,最终手臂无力的垂下了。 秦游面色大变,赶紧上前探了一下鼻息,还好,白彪只是晕倒了。 三个寇众跪倒在地,冲着巫雪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随即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走到了门外,继续警戒。 秦游匆匆跟了出去,来到一名寇众面前。 “告诉我,怎么回事。” 寇众目不斜视,眼睛发红,一语不发。 秦游来到另一人的面前,同样如此,第三人依旧,没人说话,没人看他,紧紧咬着牙关,抿着嘴唇。 秦游气的满肚子邪火,大喊道:“谁他妈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前朝精锐舟师,为什么会落草为寇成为寇众?” 一声气若游丝的声音传了出来:“寇…寇众?!” 秦游转过头,原来是一个瘦小的老头,正是本地富户王元平。 “你知道寇众?” 王元平满身鲜血,突然笑了,哈哈大笑:“原来,原来是寇众,哈哈哈哈,老夫还当是方家串通了瀛人,可笑,真是可笑。” 秦游也笑了,然后嘴里轻轻吐出了一个字:“揍。” 护卫围了过去,王元平不敢再笑了,连连求饶:“饶,饶命,饶命,老朽,老朽说,我说,我知道寇众。” 秦游回过头,三名警戒的寇众,依旧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 “拖进来。”秦游背着手走进屋中,王元平则是如同死狗一般被凤七和另一名护卫架了进来。 秦游坐在木凳上,冷冷的说道:“告诉我,寇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元平瘫坐在地上,咳出了一口血痰:“说了,饶老儿一命。” “靠你妈,你说不说?” 秦游霍然而起,王元平吓了一跳,连忙开口说道:“说,说说,他们是昌朝舟师。”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叛了,好多人都叛了。” “叛了?”秦游皱眉问道:“本朝天子登基后,舟师撤裁,舟车将领充入了各大兵备,你说判了,是说他们叛了朝廷,还是叛了温家?” “温家。”王元平面色莫名:“也叛了朝廷,当今朝廷。” “为什么。” “瀛人。” “瀛人?”秦游不解的问道:“和瀛贼有什么关系?” “当年,温家家主温雅命令海防兵备不准阻拦瀛人。” “然后呢?” 王元平挣扎着站了起来,有气无力的坐在了凳子上,擦了擦脸上的血,长叹了一口气。 “小老儿虚活七十载,什么人都见过,不识好歹有之,无…” 秦游冷声打断到:“再废话,马上捅死你!” 王元平畏惧的看了眼秦游,这才继续说道:“七年,不,八年,不不,九年…” “到底几年!” “小老儿也忘了,总之,瀛人从那时开始掳咱们大夏的人口。” 秦游冷笑道:“别跟我在这咱们咱们的,谁和你是咱们。” “这位公子,你我皆是汉家儿郎,小老儿今年七十有一,按辈分…” 秦游霍然而起,一脚将王元平踹到在地:“你他妈再敢多说一句废话,我要是不捅死你,我和你一个姓!” 说完后,秦游抽出了短兵宁国,破口大骂:“你还知道你是汉家男儿,你还知道你的岁数当我爷爷都绰绰有余了,既然知道,那你干又的是什么事,王元平,东丰王家,平州,乃县,参平,都有你王家的产业,是也不是,这些产业,你们暗中买了、绑了、掳了多少妇女,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吧,这些人现在在哪,你告诉我,说,在哪!” 王元平捂着腹部,在秦游的逼视下喃喃不语。 “不说是吧,我告诉你,都被方家送走了,送给了瀛贼,送去了瀛岛,王家主,王爷爷,我说的一点多不错吧!” “这是方…方家逼我的。” 秦游将宁国抛给了凤七,深吸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这老头,再多说一句废话,任何一句和寇众无关的事情,杀了他!” 凤七反握短刀,拱手道:“唯!” 王元平吓的魂不附体,连忙说道:“七八年前,最初,最初时,大家并不知道瀛人暗中带走了那么多汉人,舟师将领,也就是这些寇众,他们,他们只是以为瀛人走私一些财货罢了,据说这些寇众多次拒绝了温雅之命,屡屡想要在海防线截杀瀛人,奈何广怀道皆是温雅鹰犬,温雅怕他们去杀瀛人,甚至将这些寇众押进了军牢之中。” “这些寇众想杀瀛人,想要保家卫国,想要保护百姓,温雅不同意,所以起了争执,还将他们关进牢中?” “争执?何止,何止是争执,据说因为此事,温雅砍了上百颗脑袋。” “然后呢?” “之后这些前朝舟师将领炸营哗变了。”王元平看了眼地上昏睡的白彪,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叛了,约么三千多人,都是前朝舟师将领军卒。” 秦游皱眉问道:“温雅没有派人追杀他们?” “哗变那一夜,正好瀛人有四十余艘海船要离岸,这些哗变的前朝舟师将领们,在广怀道夺了船,大大小小快船战船二十余艘,他们哗变后,没有逃跑,只为截杀瀛人海船!” 凤七一挥拳头:“好汉子!” 秦游也是满心钦佩。 哗变,不跑,却夺船杀瀛贼,数遍东海,二十余万兵卒,竟不如前朝舟师血勇。 看向王元平,秦游道:“继续说。” “当夜,温雅下令七处折冲府近万人前往海岸,小老儿族弟便是广怀道折冲府校尉,亲眼所见,火光冲天,海面上,满是浮尸,这些寇众,架着船,撞上了瀛船,嘴里衔着刀子,喊打喊杀,瀛人有四十余艘瀛船,寇众有二十余艘三牙舰,十余艘快船,海上,海上共七十余艘,七十余艘海船,烂了,烧烂了,撞烂了,寇众,不要命,不要命的驾着船,撞瀛船。” 王元平微微闭上了眼睛,继续说道:“四十余艘瀛船,无一立于海面,破了,碎了,着了,海面上,满是浮尸,数不尽的尸体,漂浮在海面上,数千具尸体,都是…” “都是什么?” “都是赤裸着身体。” 秦游皱眉:“瀛贼都不穿衣服?” 王元平低垂着双眼:“两千余人,至少两千余人,都是妇孺,皆是妇孺,好多,都是怀着身孕的女娃…他们都是,都是汉家儿女,瀛人的尸首,不过数百人罢了。” “噗通”一声,秦游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如坠冰窟。 巫雪一把扯掉面纱,满面惊恐之色,失声道:“四十余艘瀛船装的,皆…皆是汉人?” “不错。”王元平喃喃道:“这些寇众,破了船,可杀的,却是,是五千余汉人,那些汉人,不少,不少都是寇众亲族。” 长叹了口气,王元平接着道:“也就是从那时,大家才知瀛人带走的,都是汉家儿女。” 第四百四十三章 躯壳 秦游双目无神的坐在凳子上,嘴唇蠕动着,大口大口喘息着。 巫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将白彪的头放在大腿上,双目无神,呢喃着。 凤七和一群护卫,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一遍又一遍的骂着娘。 温雅纵容瀛人海船登陆,下令不让任何折冲府兵卒接近海岸线。 那时,除了温雅、方家、陈家外,无人知道这些瀛人海船走私的是人,活生生的人,大部分,都是女子和幼童,其中不乏孕妇。 接连几次后,以白彪为首的前朝舟师将领们,终于忍无可忍,哗变了,炸营了,拿着刀枪,穿上盔甲,骑着快马,在海防线夺了船,誓死截杀瀛贼! 他们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死亦何妨,杀了贼,破了船,才不辱没他们舟师的身份。 舟师精锐,三千余人,架着船,撞向了敌船,嘴里衔着刀,衔着火把,杀,杀,杀,杀声震天,用刀捅进了瀛贼的胸口,用火把,点燃了一艘又一艘瀛船。 船沉了,船破了,尸体,漂浮了上来。 可尸体中,除了几百个瀛贼外,全是汉人,全是汉家儿女! 这便是寇众的故事。 贼,杀了。 可死的更多的,却是他们的同胞,其中,不乏他们的亲族。 秦游想象不出来,巫雪想象不出来,凤七和几个护卫也想象不出来。 想象不出来,火光冲天,满是碎木,当这些舟师汉子踩着水,望着亲族的尸体,那一刻,那一幕,那一刹那,他们,生不如死。 是的,生不如死,生,不如死,不少舟师的汉子,就那么抱着亲族的尸体,慢慢沉入水中,将自己活活溺死。 剩下的,活着,如同死了一般,彻彻底底的死了,死的连骑在马上的温雅都没有下令让手下将这些舟师精锐们屠戮一空,任由他们嚎啕大哭的抱着浮木被海浪冲到了岸边,躺在亲族的身边,哭着,喊着,喊到喉咙沙哑发不出声,哭着双目血红留下血泪,抱着尸体,跪在沙滩上,被炙热的阳光炙烤着,任由海浪拍打在他们的身上。 温雅无法下令,即便下令,骑着马的东海军卒们,或许,也不忍将屠刀挥下吧。 温雅走了,带着军卒们走了,海滩上,只剩下千具尸体,还有两千余名如同尸体一般的前朝舟师精锐。 秦游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白彪拒绝了自己。 这些人,手染的,是汉家儿女的鲜血,又岂能再拥有官身? 白彪醒来了,躺在巫雪的大腿上,再次哭泣,哭的死去活来,哭的背过气晕了过去,昏迷中,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秦游无比的自责,自己,为何要追问? 无力的望着白彪,秦游无比的背上。 白彪,这个小黑矬子,当年,也是下五洋捉蛟的血性汉子,踩在旗杆上,手里握着刀,大喊大叫着,露出一口小白牙,哈哈大笑,喊着杀贼,杀贼,杀贼,那是何等的风采,何等的快意,何等的意气风发。 杀了贼,一坛酒,撒的,比喝的多,白彪哈哈大笑着,甩着鱼叉上的贼人之血,与兄弟们击掌,与兄弟们站在船上,赤裸着上身,任由狂风呼啸在了胸膛之上。 杀贼,杀贼! 杀贼,杀贼! 杀贼,杀贼! 贼人之血,染红了海面。 贼人之尸,遮盖了海面。 衔着刀,为我汉家儿女而战,死,就死在大海中,那是何等的壮烈。 可秦昭登基,舟师散了,船,没了,骑着马,他们的双眼暗淡了,没了贼,没了波涛汹涌的海浪,剩下的,只有苟且。 苟且,苟且,可他们明明属于大海,属于战船,属于血与火。 海上的汉子,如何能骑着马继续苟且。 他们再次拿起了刀,冲出了大营,再次回到了海上。 闻着腥风,听着海浪拍击之声,那一刻,他们的双眼亮的可怕,呼吸着咸腥的海风,大喊着,杀贼,杀贼,杀贼。 他们要让天下知道,他们属于船,属于海,要喊着杀贼,要将所有胆敢靠近海岸的贼人,屠戮一空。 无关生死,关乎的,只有杀贼二字。 贼杀了,杀了一夜,碎了七十余艘战船,染红了半边海。 可尸体,却太多了,太多太多了,尸山血海,那尸,那血,令他们无法直视,令他们如坠深渊,心,比海水更凉。 那一夜过后,没了船,没了刀,没了杀贼,没了笑容,剩下的,只剩下麻木,只剩下无心之人,只剩下一具躯壳。 自称为寇,背负骂名,聚众而行,是为寇众。 秦游不由捂住了胸口。 不知是疼,还是无法呼吸。 “去问问,去问问广丰县中,还有谁掳过汉家儿女。”秦游无力的抬起了胳膊,挥了挥手声音沙哑:“无论男女,老幼,杀,一个都不要放过。” 凤七和护卫们单膝跪地,齐齐道了一声“唯”,领命而去。 站起身,秦游看向巫雪,轻声道:“照顾好他。” 巫雪重重的点了点头。 背着手,握着短兵宁国,秦游走出了县府,来到了街市。 望着那一张张麻木的脸,望着寇众那一双双毫无神采的双目,秦游突然想跑,跑的远远的,跑出东海,跑回京城,头也不回的跑掉,跑回京城,跑回书院,跑回那个充满了欢声笑语的书院。 那里有温文儒雅的大儒,没有面目可憎的豪强士绅。 那里有追逐打闹的学子,没有吞噬血肉的兵备军卒。 那里有读书人的自以为是浪漫,有士人的自我吹捧的风流,有文官的侃侃而谈,有武将上不了台面的计谋。 这些,秦游已经不再讨厌了,至少,夏京的人没有故事,没有令人痛彻心扉的故事,没有听起来就让人发狂,发狂过后悲痛,悲痛过后内心缺失的故事。 “东海?”秦游站在了原地,仰着头,望着徐徐落下的日头,喃喃道:“东海!” 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宁海。 宁海,乔冉双兵之一,宁东海,靖夏国,宁海靖国。 有贼如此,如何宁东海,有贼如此,如何靖夏国? 秦游无力的坐在地上。 大伯,那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大伯,您,知道这东海乱成这样了吗? 知道,一定知道。 可您知道,这东海的乱象之下,有如此多的故事吗? 光是一个尚云道,便是这样,广怀,罗云二道呢? 光是一个方家,便是这样,温家,陈家呢? 秦游凝望着宁海,许久,许久。 “三少爷。”一声轻唤,满身血污的凤七走了过来,蹲在了秦游身旁:“差事,办好了。” 秦游默不作声。 凤七也坐了下来,陪在秦游身边,仰着头,望着已经漆黑的月夜。 寇众越来越少,城内的粮,已经搬空了。 一个脏兮兮的脑袋,出现在了秦游面前。 白彪拘谨的搓了搓手,陪着笑脸:“我们,回郭城?” 秦游木然的望着白彪,霍然而起,一把抓住了白彪的衣襟。 “杀贼?”秦游深吸了一口气:“杀贼!” 白彪呲着小白牙,腼腆一笑:“不杀了,不杀了。” 秦游低吼道:“杀贼,杀贼!” 白彪依旧笑着,脑袋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杀了,真的不杀了。” “杀贼!”秦游暴吼一声,一拳打在了白彪的下颚,大吼道:“杀贼,本世子让你杀贼!” 白彪依旧摇着头,依旧笑着,摆了摆手。 “不杀了,谁再杀贼,谁是傻子。” 秦游身体瘫软,靠在了凤七的怀中,喃喃道:“为什么?” 白彪挠了挠下巴:“我们,回郭城?” “你不杀,我杀!”秦游一把挣脱开了凤七,抓住白彪的衣襟,用额头死死的盯着:“杀东海之贼,本世子,杀给你看!” 白彪傻笑着:“我们,回郭城?” 巫雪走了过来,抓着手帕,温柔的擦拭着白彪嘴唇上的血迹,轻轻点了点头:“回郭城。” “好,回郭城。” 白彪紧了紧鱼叉,赤着双脚,走向了城门,沉默着,低着头颅,加入了寇众的队伍中。 这一刻,秦游已经无法分辨哪个背影才是白彪,仿佛每个人,都是白彪。 一千二百个寇众,一千二百个白彪,一千二百个,没了心的躯壳。 第四百四十四章 心病 京城,议政殿。 秦老大端坐在御座之上,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左侧武将中的第一人。 群臣奏着事,大事,小事,要事,闲事。 年前积压的事情,过了年,自然要处理。 礼部依旧没有尚书,不过挑上来个右侍郎,原鸿胪寺寺卿周伏虎。 年号定了,泰和。 轻描淡写,群臣没有讨论,甚至连秦老大都没怎么过问。 泰和一年,第一次早朝,议政殿中多了一些人,少了一些人。 多的,是一些年轻的官员,以及越王秦烈,少的,则是一些老人,兵部尚书龚文华和几个兵部将领。 这个年,过的不好。 过的群臣战战兢兢的,过的群臣满腹疑窦,过的群臣一个比一个低调。 因为元夜时,皇帝没有大宴群臣,宫里说是秦老大不喜铺张浪费。 不大宴群臣也就罢了,就连几个老臣,也没有被召见入宫。 都是耳目众多之辈,不少人都打听到了,皇帝不是没召见别人入宫,而是召见的人,没去。 想去的人,皇帝没召见,皇帝召见的人,却没去。 连皇帝的面子都敢驳,明显是不要命了。 可问题是,事实证明京城中不怕皇帝的人有,而且不少,还都扎堆聚在一起。 元夜,皇帝派白千前往北郊寒山书院,召越王秦烈、寒山书院院长廖文之、先生八马、离竹、墨石、闻道鸣、董昱等人入宫赴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白千孤零零的去,孤零零的回。 孤零零的皇帝,待在孤零零的宫中,也不知为何,秦老大非但未怒,还将太子秦玄撵走了,撵去书院。 不止秦老大,群臣们也总是不由自主的移转着目光,看向武将那一侧,看向秦烈,扫了一眼,匆匆就将目光收回。 秦烈微垂着头颅,穿着绛红色的蟒袍,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文臣所奏之事,几乎都避了兵部。 因为谈及兵部的话,或许秦烈会说话。 文臣们不希望秦烈说话,因为他们总觉得在秦烈的外表下,隐藏着滔天的怒火,没人想要触这个霉头。 早朝就这么结束了,群臣转身,准备离开。 秦老大望着那个宽大的背景,几次想要张口,却终究不知说些什么。 原本应是文官先行,文官之中尚书先行,尚书之中,上官鄂先行。 可今天,上官鄂等几位尚书,却是站在门侧,没有跨过门槛。 秦烈,第一个走出议政殿后,上官鄂等人才走了出去,群臣鱼贯而出。 龚文华没有这待遇,一辈子都不会有,整个国朝,只有一人可以让文官让路,那就是秦烈,与夏律无关,与秦老大无关,与任何律法任何人都无关,只是单纯的让秦烈先走,不是规矩,胜似规矩,国朝,只此一人。 秦烈走出了议政殿后,背着手,踩着雪水,一群武将们匆匆跑了过去,跟在身后,默不作声。 秦烈走出了数十米,转过身,望着数十名大大小小的武将,面无表情。 “王爷。”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将,朗声说道:“如今龚大人离京,都护将军去了涠江,兵部尚无主事之人,又积压了不少军务要事,还请王爷坐镇兵部。” 秦烈目光扫过诸多武将,表情看不出喜怒。 武将齐齐低下了头,等待着秦烈答复。 “老子…”秦烈撇了撇嘴:“没那闲工夫。” 说完后,秦烈转身离开,武将们,却不敢再跟随,不少人长叹了口气,各自散开。 是啊,秦烈没这闲工夫,以前,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边关防务中。 现在回了京,还要去做这些事? 在边关,他能想着,盼着,想着回京,盼着回京。 现在回了京,想的人没了,盼的人也没了,为何还要继续做这些事?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对秦烈来说,就是屁话,他不造反,已经是对天子最大的“忠”了。 议政殿中,秦老大依旧坐在御座之上。 待群臣走的一干二净时,摘下了通天冠,唤了一声白千。 白千连忙凑到秦老大身边,俯下身,侧着耳。 “陛下。” “越王他…”秦老大说不下去了,沉默着,凝望着殿外,久久不做声。 白千就这么弯着腰,等待着,等待面前这位君王开口,或是不开口。 秦老大终究是开口了,一声叹息,浓浓的悔意。 “朕,糊涂。”秦老大站起身,喃喃道:“是朕糊涂了。” 白千心里发疼。 他知道,君王,是不需要被心疼的,可白千,心里依旧发疼,只是不敢表现出来,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此事,此事是三世子殿下太过孟浪…” “够了!”秦老大厉声斥道:“游儿是秦狰的胞弟,兄长下落不明,游儿难道要无动于衷的待在京中吗?” “是是。”白千连忙陪着笑说道:“三世子殿下重情重义。” “这是自然,我秦家儿郎,哪个不是…” 秦老大说不下去了,无力的坐回到了御座上。 是啊,秦家哪个不是重情重义的血性汉子,除了某人。 ……… 郭城,海岸线。 秦游双手紧紧的抓住小舟的边缘,吹着海风,闻着腥咸,努力适应着。 坞堡的木料和小舟都被拉到了海边,秦游上了船,然后他发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他晕船了。 上一世,他没坐过船,所以不知道自己还存在晕船的情况。 双眼无神,呕吐连连,两条腿和面条一样。 贺季真和凤七对视一眼,只能将船划回岸边。 看的出来,秦游很遭罪,但是他必须坚持,也必须客服,他需要去不义岛,乘船去不义岛。 船到了岸边,秦游想要下船,险些没站稳,还好贺季真眼疾手快的托住了他。 贺老三这时才发现,秦游满身冷汗。 本就晕船,出了一身的汗,风一吹,当秦游回到郭城时,身体终于扛不住了,开始发高烧。 凤七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近一年来,秦游从未生过病。 巫雪在郭城中找了一处废弃的土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将窗户钉死,守在床旁,日夜不休的照料着。 贺季真带着一名护卫骑着快马离开了,临走前没说去哪。 秦游醒了睡,睡了醒,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面色苍白,双眼睁不开,总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凤七想要去绑个郎中回来,巫雪却告诉他,与晕船无关,与风寒无关,而是心病。 凤七不知道什么是心病,白彪却知道。 白彪说,在东海待久了,都患心病。 心病只患一次,想要痊愈,就得舍弃一些东西,要不然,一辈子都带着心病,哪怕离了东海也是如此。 凤七听不懂,他也不想听懂,他只想自家三少爷快些痊愈。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直到第七日的时候,贺季真回来了,除了之前派去平波城打探消息的两个越王府护卫外,还有一群老卒,正是屯盐卫李贵等人。 第四百四十五章 咬牙活着 秦游开始渐渐好转了。 屋子里人来人往,都是些老面孔,屯盐卫的老面孔。 叫不出名字,却能感受到浓浓的关切之情。 每当睁开眼望着这些屯盐卫的辅兵老卒时,秦游的心里就踏实了几分。 身处于郭城,来来往往的都是寇众,秦游的心里很空,很不踏实。 又过了三日,终于下床了。 来到海边,吹着海风,秦游有些失神。 “粮。”白彪从远处跑了过来,搓了搓手,脸色有些发红:“粮要吃没了。” 秦游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白彪走了。 不问怎么办,不问能不能办得到,只是提醒一下秦游,大家又要挨饿了,既然醒了,就要履行诺言。 贺季真和李贵走了过来,后者满面红光。 “就说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咱老李说的没错吧。” 贺季真哑然失笑,点了点头:“是,恩主吉人自有天相。” 秦游转过身,对李贵微微颔首:“让兄弟们担心了。” 李贵面色大变,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殿下您,您…” “您”了半天也没您出个所以然。 李贵嘴笨,心里能想的通透,却说不出来。 “兄弟”这二字,在军中可不是随便叫的。 替袍泽挨了刀子,能叫。 和袍泽一个马勺里吃饭,也能叫。 一起上阵杀敌,都能叫。 俩字说了出来,就是一种信任,一种认可,一种“同类”之间的称呼。 可李贵自认为自己就是个军中糙汉子,卑微到泥里,卑微到京中达官贵人踩上一脚都嫌影响了心情。 叫“兄弟”那就是自己人,这一声“兄弟们”李贵担不起,敢和国朝世子称兄道弟,兵部不砍了他们的头,他们自己都睡不踏实。 一急,李贵单膝跪在了地上:“殿下对我们有大恩,命都是您的,您使着就是,莫要在作践小的们了,真是羞煞小的了。” 秦游将李贵拉了起来,淡淡的说道:“我给你们功名利禄,你们帮我杀敌,护我周全,不公平,真的不公平,我只是动动脑,动动嘴,你们却要用命,叫一声兄弟们,是我秦游羞愧才是。” 望着秦游真挚的眼神,李贵紧紧的咬着牙关,最终,使劲的猛点着头。 话不能再说了,再说,就真是没心肝的畜生了,辱没了自己,也辱没了世子。 秦游转过身,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 这年月,人,活着活着就傻了。 傻乎乎的以为,杀了贼,天下就太平了。 傻乎乎的以为,受人些恩惠,就要把命豁出去。 傻乎乎的以为,人就是不平等的,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受着。 这世间,最无法直视的便是太阳,与人心。 人心的黑暗,可以遮挡阳光。 可有的时候,人心的火热,又能驱散黑夜。 “一个时辰后,上船,我带着你们捕鱼。” 凤七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三少爷,您莫要说笑,您…” “我怎么了?”秦游笑道:“我不适合大海,是吗。” 凤七连连点头。 这已经不是适不适合了,这是八字犯冲,上了船,就站了那么一会,吐的和什么似的,还染了风寒,这一躺就是十天,半条小名都没了。 “是,我不适合大海。”秦游指向李贵:“老李也不适合当辅兵,他适合当兵部将领。” 又指向郭城方向,秦游继续说道:“寇众也不适合当贼,适合当京中的京卫。” “还有贺老三,他不适合当门客,适合当游侠儿,携三尺青峰快意江湖。” “巫雪也不适合当细作,不适合当刺客,她适合找个好夫家,相夫教子。” 刚走过来准备给秦游披上披风的巫雪楞了一下,满面红霞,将披风扔给了贺季真,跑开了。 “人呐,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秦游挽起了裤腿,随即朝着海面大喊道:“我秦游,一定会成为海贼,王路飞的!” 人来疯似的喊了一声后,秦游慢慢走向海边。 凤七刚要上去阻拦,贺季真拉住了他。 “拉着我做什么,三少爷怕水。” “怕水?”贺季真笑道:“第一次来这里恩主登船时,可是比你我游的要快。” 凤七微微一楞,想起来了,之前砍瀛贼的时候,秦游非但游的快,姿势还特别怪异。 “这是为何?”凤七陷入了困惑:“既然三少爷会水,为何在舟船上是那般模样。” “心病,恩主不是在舟船上怕水,而是身处于海中,恐惧了。” 说完后,贺季真看向了郭城方向的寇众。 不止是秦游,那些寇众,似乎也畏惧着大海,敢靠近,却不敢入海。 秦游不会蝶泳,只会蛙泳,自由泳,以及仰泳。 最喜欢仰泳,感受水面荡漾,望着天空。 天空中不会出现浮尸,只有海鸟飞过。 彻底让身体适应了冰凉的海水后,秦游换成了蛙泳,小心翼翼的接近一艘最近的小舟。 抓住船沿,略显笨拙的翻了上去。 再次踩在小舟上,秦游缓慢的呼吸着。 那种令他恐惧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冷汗,开始渗出额头。 秦游确定了,自己的确是晕船,只不过不晕大船,晕小船。 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秦游踩着水,哈哈大笑。 “不晕了,本世子不晕了。” 沙滩上的人们面面相觑。 秦游大叫道:“以后坐大船,坐大船不晕。” 凤七傻乐道:“看着没,三少爷天生就是享福的命,船小了,不舒坦。” 李贵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唯独贺季真没有言语。 寇众的事情,他听说了,他认为秦游之所以病倒,与大船小船无关,而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事情,自从来了东海,这些事情一点一点的积累,直到在广丰了解了寇众的经历后,终于承受不住了。 这种经历,贺季真也曾有过。 每个人都有故事,难以启齿或者不愿回想的故事。 秦游回到了岸边,接过凤七的衣服,大大咧咧的开始换了起来。 刚走回来的巫雪,又转身跑走了。 东海的气温远远比京城要高,如今只有早晚会寒冷一些,白日的时候,日头挂在空中,暖洋洋的。 换好了衣服,贺季真这才说起了正事。 乔冉等人以屯盐卫的身份做幌子,如今已经混进了平波城,该打探的消息也打探的差不多了,韩策的居所,方家主事等等。 不过这些消息已经没有什么太大意义了,想要找回秦狰,只能去不义岛。 不义岛的位置,没人清楚,只能在海上航行一日到一片荒岛,在荒岛滞留后,不义岛的快船会出现。 而这也是最难办的事情,带的人少了,容易送人头,带的人多了,不义岛的快船根本不会露面。 对此,秦游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入海 答应的事,就要做到。 承诺了,就要还愿。 天子也好,庶民也罢,说了,不做,总有人能治你。 秦游不想被治,他想当一个有逼格的男人,说出的话就要做到,哪怕自己是世子,也要做一个有逼格的世子,说到做到的世子。 既然答应了让一千多寇众不挨饿,秦游就必须让这群穷鬼们吃的上饭,或者海鲜。 都是八辈子混海的,渔网这东西简直不要太拿手,粗布、麻,不是稀罕玩意,织就是了。 渔网用经线和梭子里的纬线套上结,结节比网绳大上四倍就够,突出于网衣平面,一张张渔网就这么编好了。 二十余艘小船,大船一艘。 秦游光着上身,赤着脚,原本过肩的拢辫被巫雪剪掉了,刮成了夏朝第一个莫西干头型,两边刮秃,中间留着一条,自以为很酷,实际上在别人的眼中巨傻。 换了个头型后,秦游可哪问自己好不好看,大家都说好看。 好看,是因为他是世子,但凡他换个身份,大家早就笑的前仰后合了。 秦游还特意让巫雪给他缝制了一个黑色的披风,上面绘着一个巨大的骷髅头,又找了把鱼叉,自以为很海王,很亚特兰蒂斯,实际上有点像潮汐海灵袁华。 秦游准备放飞自我了,既然要当王路飞,什么特么的礼数,形象,统统滚一边去,当的,就是狂士。 讲礼法,讲形象,好啊,你有礼法,有形象,来东海,平东海之乱。 平不了,那你说你大爷! “是爷们,就得玩水!”秦游如同一个巡视兵卒的大将军,来回扫视着屯盐卫的兵卒,扫视着一千余名寇众,扯着脖子喊道:“跟老子上船,老子教你们不挨饿的法子。” 大手一挥,秦游走向了大船。 眼看到海水没过腰间的时候,秦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过头,骂娘了。 因为跟在他身后的只有凤七、贺老三、巫雪和越王府的护卫们,至于其他人,屯盐卫老卒,寇众,站在原地,没动地方。 秦游气哼哼的走了回来,歪着脑袋看向李贵,满脸不爽。 “世子爷。”李贵腿肚子都有些哆嗦了:“都是黄土上跑的汉子,您让我们下水…小的,小的做不到啊。” 其他屯盐卫也把脑袋摇的好拨浪鼓似的。 “上船,不是让你们下海,怕什么。” “怕,死怕死怕。” 秦游还真不好意思和李贵计较。 因为老李少了半个胳膊,本来就不会游泳,学起来更费劲了。 “你们呢。”秦游又看向其他屯盐卫的老卒。 这些人最多就是岁数大点,或者岁数太小,要不就是少个手指头什么的,不影响游泳。 秦游打了个响指,凤七凑了过来。 “把人名都记下来,十息之内,谁能到海里,回京之后,一人赏十贯钱,二十息之内,谁能上船,回京之后,赏…” 秦游话还没说完呢,李贵第一个窜了出去,屯盐卫的兵卒们撒丫子就冲向了大船。 一看这些人入海的模样就知道,是真的不会游泳。 秦游暗暗摇头。 有钱能使磨推鬼,这话一点都不假,这群旱鸭子连游泳都不会,为了钱,却连命都不要了。 不过秦游也不担心,船靠的近,最多没过腰,只要这群人站直了就淹不死。 秦游又来到了口中面前,目光落在了白彪脸上。 “他们都是旱鸭子,畏惧大海,能理解,你们又是怎么一回事?” 秦游死活想不通,舟师不敢下海,这不是超人不敢飞吗,扯呢? 白彪望着那些哇哇乱叫往船上爬的屯盐卫老卒,面色复杂。 “问你话呢。”秦游在白彪面前打了个响指:“瞅什么呢,下令,五十寇众上大船,再来一百人上小舟,跟我打鱼去。” “海里。”白彪摇了摇头:“捕不到鱼。” “我说能打到就能打到。” “祖祖辈辈,都捕不到。” 秦游翻了个白眼:“那你帮我们织鱼网干什么。” 白彪不做声了。 秦游是确定了,自己永远无法理解白彪的脑回路,这就是一个矛盾的人,矛盾的令人发指。 不相信,还跟着我们干,这不是矛盾是什么? 白彪和凤七等人还不同,跟着秦游久了,见识太多化腐朽为神奇的事情了,别说能捕到鱼,就是秦游说能在海里捕到老虎他们都信。 可白彪不同,这些寇众不同,在东海,但凡和海和水沾边的事,他们是行家,他们的祖祖辈辈也是行家,捕鱼,就俩字,呵呵。 闲着没事想开开海荤,拿着钓竿待上几个时辰,运气好了没准真能钓上来几只。 可要说指望钓鱼养活几口子人,那还不如早点洗洗睡了,至少省些力气,挨饿时也能多抗抗。 “不下海。”白彪摇着头说道:“下海不好。” “你特么在逗我?”自从秦游病了一场后,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指着白彪破口大骂道:“那之前你什么意思,还和我说什么要是官军来了,你们抢船跑,不下海,抢船有什么用,你别告诉我抢的是宇宙飞船,不在海里划在天上飞?” “我不信你能捕到鱼。”白彪依旧摇头。 “那你帮我们织鱼网干什么?” “让你捕鱼。” “你不是说我们捕不到吗?” 白彪点着头:“是。” “不相信你帮我们织鱼…”秦游气的够呛,张了张嘴,气哼哼的说道:“行,好,no problem,等我们捕回来,一条都他妈不给你们吃!” 白彪呲着牙,傻乐:“你们捕不到。” “去你大爷的。” 秦游骂了一声后转身就走,朝着好不容易爬上大船的军卒喊道:“下来三十个人,驾小船。” 屯盐卫的军卒傻眼了。 秦游:“驾小船,二十贯!” 大船上的军卒和下饺子似的往下掉,跑向小船。 还好,大海没下过,柳河,他们去过,小船多多少少还能适应。 想要捕鱼,一条船是不够的,能下海的满打满算不到七十人。 秦游大致计算了一下,大船至少得五十人才能划的动,再来十条小船,人是勉勉强强的够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爷赏不赏脸了,不用划出去太远,只要水深足够五十米就行。 回过头,秦游狠狠的看了一眼白彪:“等着啊,天黑之前我回来,打你脸,狠狠的打你脸!” 白彪傻笑着点头。 第四百四十七章 梅里号上的海王 敲舟古,又叫舟古艚,一种捕鱼的手法,最早出现在明朝嘉靖年间,主要用于黄花鱼、黄雀鱼等。 每当有人小觑古人的智慧时,古人就会用各种事实将别人的脸打的噼啪作响的。 二三十条渔船,到了至少深五十米的海域后,大船将矩形渔网投入海中,小船散开,在外围形成一个包围圈,然后不断敲击船板,然后再缓缓收缩包围圈。 就是这么简单,简单的发指,简单到了在后世的时候这种捕鱼方式被明令禁止,抓到了不止要罚款,严重的还要判刑。 办法,肯定是好用的,但是秦游没有实践过。 今天,他要实践,要完成自己的承诺。 贺季真爬上了旗杆,挥舞着鲜艳的红色手帕。 手帕是巫雪的,能擦拭血迹,能包扎伤口,能给秦游擦汗,也能当令旗。 没办法,除了巫雪的手帕,大家实在是找不出红色的东西了。 要是不拿出手帕,一群屯盐卫老卒都准备拿着刀子给自己放血将白布染红了。 手帕挥舞过后,整个海面都是啪啪啪敲击之声。 贺季真跳下来后,秦游也顺着旗杆爬了上去,摆了个造型,迎风狂吼。 “龙王爷,小子也是没招了,兄弟们饿了,好久没吃肉了,得罪了!” 啪啪敲击之声掩盖了秦游的人来疯的呐喊声。 大船没人敲击,他们只要等着收网就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啪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可是海面,并没有任何动静。 秦游倒是不气馁,怀疑是不是海太潜了。 虽然没实践过,但是秦游相信科学。 敲舟古就是一种通过声学传播原理“驱赶”鱼群的方法,很科学,科学到了后世严令禁止。 啪啪之声并不大,淹没在了狂风之中。 秦游又大喊了一声:“龙王爷,您是王爷,和我爹是同行,按辈分,我是世子,得喊您一声叔儿,小子初来乍到,您给个面子!” 几乎是在秦游话音刚落的时候,海面突然开始泛黄。 “这,这…”永远都是八风不动的贺季真面色剧变,指着海面失声叫道:“海,海变了颜色!” 秦游只是低头微微看了一眼,再次喊道:“叔儿,您仗义,平了东海,我让海上混饭吃的都供着您!” “鱼!”一声大喊,凤七扑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面惊恐之色。 是的,鱼,出现了。 大船上的兵卒们一个个如同见了鬼的表情一般。 海面彻底黄了,无数的黄鱼,甚至开始撞击船底。 所有人都是满脸见鬼的表情,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大船置身于黄色的海洋中,秦游低头看了一眼,也是吓了一跳,还好没有密集恐惧症,要不然肯定会失足掉下去。 巫雪挥舞着纤细的手臂,抬头看着秦游,满眼都是崇拜:“鱼,殿下,好多鱼呀。” “没见识的村妮。”秦游哈哈一笑,满脸自得之色。 他就知道,什么都没科学好使。 贺季真亡魂大冒,爬上旗杆,双腿一用力,人高高跃起,夺过了秦游手中的红手帕,高声呐喊道:“别敲了,别你娘的敲了,住手,快住手。” 贺季真怕,怕大船被鱼潮彻底吞没。 整个海域,除了黄鱼,什么都看不到了。 包括秦游在内,没有人不是头皮发麻。 秦游跑到边缘,伸头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光是两寸多的大黄鱼就遍布满眼,龙王爷,太给面儿了。 要是在后世的话,就这种肥大的大黄鱼,几千甚至几万一条都有大把人求购。 就是因为人们用类似于敲舟古这种方式,利用大黄鱼的特性无节制的捕捞才导致这种肥妹的鱼类近乎灭绝。 秦游身后跪倒了一排,除了贺季真和巫雪外,凤七以及一群护卫和屯盐卫老卒,全都跪了。 有喊龙王爷转世的,有喊三世子法力无边的,还有喊什么海中神子的,全是怪力乱神的话。 秦游风轻云淡的甩了甩额头上的汗珠。 “以后,叫我海王。” 也只有贺季真还记得正事,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收网!” 船上的人们动了,手忙脚乱的将所有的渔网都被抛了出去,喊着号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这番模样,就好似一个乞丐走着走着,突然见到了满街道的百元大钞似的。 人,终究是带少了,一渔网丢下去,居然拉不上来了,因为网里的鱼太多了。 外围的小舟划了过来,上面的屯盐卫军卒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好多鱼直接蹦跶到小船上了。 大家都疯了,嘴里叫嚷着,喊着号子,骂着娘,使出进洞房的劲儿,拉着渔网,肌肉高高隆起。 哪怕大家知道捞不完,抓不完,依旧用着力,使劲的拽着。 新晋的海王陛下秦游大喊道:“悠着点,悠着点,别给老子的梅丽号弄沉了。” 没人搭理他,他们不在乎,他们只想捞鱼。 鱼,肥美的大鱼,他们捞不够,抓不完,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想法,使劲,使劲,再使劲! 渔网破了一张又一张,秦游急的乱骂一通,可什么用都不顶。 鱼太多了,多到了巴掌大的地方就堆着好几只。 小船开始接近大船,屯盐卫的兵卒不愧是群不怕死的,游泳都不会,就敢出海,驾的还是小舟。 在庞大的鱼群中,这些小船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兵卒们紧紧抓着船沿,还得软着腿将船上的鱼丢下去,他们怕,怕再过一会,鱼全蹦跶上来给船压翻。 ………… 沙滩上,白彪杵在原地,眯着眼望着海岸线。 一名寇众走了过来:“府帅。” 白彪没吭声,可眼里,却带着光,不明亮,可的确是光。 “府帅。”寇众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可言:“粮不够了。” 白彪还是没有说话。 “去昌隆吧,他们,捕不到鱼的。” “是的。”白彪转过头,呲牙笑道:“捕不到鱼。” “那您为何还要等待?” “若是,能捕到呢。” 寇众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 他又何尝不希望秦游能捕到鱼,可希望是希望,经验告诉他们,这是天方夜谭,而自家的府帅,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变过,总是对任何事情抱有希望,哪怕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府帅,卑下想问,您,为何信他?” 白彪又不说话了,只是望着海面。 第四百四十八章 鱼 白彪一直站在沙滩上,不吃不喝,等了半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拂晓,大船出现在了海平面上。 白彪微微松了口气,随即走向了郭城。 他等待着,不是等待什么满载而归,而是等着这群人平安归来。 大海需要被敬畏,不懂得敬畏大海的人,都会葬身于这片无边无际的蔚蓝之中。 白彪能看出来,这就是一群半桶水,驾船都是照猫画虎,能将大船开走,已是令人意外了。 如今平安归来,白彪也可以放下心回郭城休息了,休息够了,饿着肚子,去抢粮,至少,也要让手足们活着,不被饿死。 一路回到郭城,白彪连床铺都不用,找了一块还算整洁的土坯,枕着胳膊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在睡梦中,恍恍惚惚,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白彪,叫爸爸,白彪,快来叫爸爸,这一声声叫喊,挥之不去。 白彪猛然睁开眼,确定了,的确在海滩方向有人在喊。 站起身,紧了紧鱼叉,白彪走向了海滩。 当他来到海滩时,秦游站在旗台上,挥舞着红手绢,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 白彪面容一滞,望着缓缓靠近海滩的大船,呼吸不由的开始紧促。 他似乎是知道了,秦游的笑容,代表什么含义。 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当白彪快要接近时,大船已经停稳了。 踩在旗台上的秦游哈哈大笑,笑声,是那么的猖狂,那么的嚣张。 “白彪小儿!”秦游从身后抽出装门面的鱼叉,狠狠的一挥舞:“叫爸爸!” 一声“叫爸爸”后,一个硕大的渔网从船上扔了下来。 白彪瞳孔开始扩散。 那渔网,紧实,蠕动,里面,全是鱼。 又是一阵水花,第二个渔网被抛了下来,第三个,第四个,一个,又一个。 白彪的双眼已经无法对焦了,望着渔网里塞的满满的大鱼,突然抬起手,抬起两只手,使劲的揉着眼睛。 渔网还在落下,小船也开始靠近海岸。 “鱼!” 白彪突然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撒腿跑回了郭城。 秦游一脸懵逼。 这是几个意思? 船上的军卒们根本不管白彪,他们还得扔“鱼”,鱼,太多了。 秦游不知道白彪是怎么回事,闲着也是闲着,帮人一起卸渔网。 大家不想秦游帮忙,怕累着他,累着这位拥有“法术”的龙王爷私生子。 秦游骂了一通,他想要胸肌,腹肌也成,所以得加强锻炼,白皙的皮肤已经虽然没有变得古铜,但是有些男人的样子了。 古人,以白为美。 秦游不喜欢,他对自己娘炮一般的容貌一直不是很满意。 沙滩上,满是装满了大肥鱼的渔网,少说也有三四十之数,可船上依旧还有很多,粗略估计,这一船渔,少说也有数万尾。 郭城中,跑出了人,乌压压的一片。 都是寇众,发疯一般跑了过来,领头的白彪,大呼小叫着。 跑的飞快,快到跟前时,又突然停住了,如同上演一出舞台剧一般,动作整齐划一。 人们散开,围着渔网,擦亮了眼睛,然后,连滚带爬的跑到渔网旁,摸着那一条条滑溜溜的大肥鱼,如同爱抚着情人的肌肤。 寇众们,终于不再是那副死人一般的表情,大吼大叫着,鱼,鱼,好多鱼,好多好多鱼。 疯狂的寇众们开始攀船,顺着绳索往船上爬,上了船,看着鱼,挥舞着双臂,朝着船下的同伴大呼小叫着,鱼,鱼,好多鱼,好多好多鱼。 那无法回忆的伤痛,如同将他们的语言功能退化了一般,也或者是,除了大喊着鱼,其他字眼,无法表述出他们狂喜的内心。 上了船的寇众们,近乎野蛮的将屯盐卫老卒们挤开,却又极为温柔的搬着渔网,轻轻的往下抛,船下密密麻麻的站着寇众,高举着双手,深怕给这些鱼儿摔坏了。 秦游看的一脸恶寒。 活鱼死鱼最后的下场是一样的,摔着就摔着呗,至于吗。 当最后一的渔网被抛下时,秦游也顺着绳索滑了下来。 寇众们赶紧围了过去,争先恐后的深出双臂,深怕秦游摔着。 “海雄,威武!”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随即,声浪震破云霄,寇众们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海雄,威武!” “海雄,威武!” “海雄,威武!” 秦游这些夏京佬,并不知道海雄是什么意思。 在前朝舟师的口口相传中,只有被大海认可的英豪,才有资格被称之为“海雄”。 在寇众眼中,秦游等人,就是海雄,若是没有被大海认可,又如何捕了这么多肥鱼回来。 秦游迈着八爷步,来到了白彪面前,挑了挑下巴。 “阿彪,怎么样,本世子没骗你吧。” “没有。” 白彪依旧是那副呲牙咧嘴傻笑的模样,看不出特别激动,可是双眼,却亮的下人。 一名长的极为魁梧的寇众跑了过来,单膝跪在了地上,中气十足的喊道:“卑下,前朝舟师,舟弓率瀚海校尉,司哲!” 秦游吓了一跳,转过头,一头雾水。 司哲神情激动的问道:“敢问殿下,这鱼,能捕几次?” 凤七嘿嘿乐道:“鱼,太他娘的多了,渔网全都用上了,死沉死沉,破了二十多张,船不够,人手不够,要是够,拉上十船,不,一百船,不不不,捕不完,捕不完的。” 司哲呼吸急促,看着秦游,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来,最终猛的敲击了一下胸口。 “吃不完,我们吃不完。”司哲面色涨红的说道:“殿下,我们吃的少,吃的很少,剩下的,给百姓,给沿海百姓,给沿海百姓们吃吧。” 说完后,司哲变成了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秦游笑了,没有应声,只是转过头,看向傻了的白彪。 “阿彪。”秦游似笑非笑的说道:“跟我混,赎罪,好不好。” 白彪挠了挠下巴:“赎罪?” “是的,赎罪,跟我混,跟我们一起,让沿海的百姓,再也不挨饿,怎么样。” “哦。”白彪呲着牙,还是那副傻乎乎的笑容:“好呀。” 第四百四十九章 打算 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可即便见了这么多鱼,寇众们依旧要再出海一趟,亲自看一看越王府护卫们口中形容的那种“夸张”场面。 黄鱼覆盖了整片海域,这种情景,他们想象不出来。 不是他们缺乏想象力,而是根本理解不了。 对于大海,不少寇众还是抗拒的,仿佛入了海,就会再次置身于浮尸之中。 秦游对此表示理解,但是满脸都是神棍的神情。 因为他已经化身为海王,可以和大海沟通,作为龙王爷的“私生子”,他宣布龙王爷暂时赦免了寇众当初在东海所犯下的罪孽。 寇众们半信半疑,不知道这个为什么头一天自称为世子的家伙,出了趟海,摇身一变就和龙王爷有交情了,直接从世子越级成为“海王”了。 不管怎么说,二百多个寇众出海了。 专业与非专业,差距一目了然。 大船小舟呈锥子队形,迎风破浪,将帆拉满,驾着大船小舟,驶向了海平面。 秦游没有上船,只有一群屯盐卫兵卒跟去了。 白彪也没有上船,看的出来,对于大海,他有一种难言的畏惧之心。 很多事,需要一个过程,秦游也不着急。 他要做的,就是吃,美滋滋的吃上一顿烤鱼。 郭城,燃起了无数篝火,鱼香四溢。 鱼太多了,多到了人们不知道该如何吃才好。 鱼烤好了,外焦里嫩,大家吃的不亦乐乎,唯独秦游皱着个眉头。 不好吃,特别不好吃。 香是香,问题是闻着香,可吃起来却很腥,还特别寡淡,因为是凤七烤的,更谈不上鲜嫩了,都烤焦了。 秦游亲自烤了一条,味道也没好到哪去。 最后,秦游罪恶的双眼盯上了巫雪。 “雪妹妹。”秦游来到了巫雪身边,嘿嘿乐道:“还有盐没。” 巫雪噗嗤一笑,从怀里拿出了装盐的小瓷瓶,在烤鱼上微微撒了一些,转动着铁钳:“奴家帮您烤。” “谢谢嗷。” 巫雪望着秦游那极为另类的莫西干头型,满眼都是笑意。 秦游喜欢看女人的笑,单纯的欣赏,和痴不痴汉没关系。 “殿下。”巫雪笑吟吟的问道:“你也给我起了绰号吗?” 秦游嘿嘿一乐:“随口一叫。” “奴家可担不起。”巫雪又在烤鱼上撒了一层精盐,笑吟吟的说道:“您是天潢贵胄,奴家何德何能被您称呼为妹妹。” 巫雪好奇极了,好奇为什么秦游喜欢给别人起绰号。 小白、阿杜、贺老三。 三个门客,一个没落下。 凤七的绰号就更多了,七仔、老七、翠芬。 屯盐卫的也没放过,李贵成了老李,郭远成了郭子。 就连白彪都成了阿彪。 巫雪总觉得这些绰号傻里傻气的。 可当她自己被秦游叫成“雪妹妹”的时候,心里甜滋滋的,仿佛只有被秦游起了绰号,才真的算是融入了这个小圈子。 鱼很快就烤完了,秦游咬了一口后连呼好吃,吃的满嘴是油。 大黄鱼除了肥美,主要是“大”,一条就够了,吃饱了,自然要睡觉。 城里都是废弃的营帐,本想随便找个地方就睡了,却被巫雪拉到了之前休息的土房之中。 小土房子里面收拾的很干净,窗户也封的严实。 秦游依旧是那个秦游,善意需要接受,而不是拒绝。 之前从坞堡和广丰拉回来不少清水,待秦游睡着的时候,巫雪将他换下来的衣服洗好晾上,又在木盆放满了清水等到秦游起床后梳洗用。 没有人要求她这么做,秦游没提过,贺季真也没提过,可一切又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秦游照顾大家,大家照顾秦游,没人觉得不自在,没人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这一夜,秦游睡的无比香甜。 一直睡了五个时辰,他才被欢呼声吵醒。 欢呼声是从海边传来的,秦游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他知道,这是寇众回来了,满载而归。 事实的确如此,寇众们疯狂的围着大船,那些出海的人们,用他们匮乏的词语滔滔不绝的形容捕鱼时的“奇”景。 当秦游来的时候,寇众们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新的变化,不是那副麻木的模样,眼中,有光。 鱼太多了,放不久,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吃,不停的吃。 吃到肚子发胀躺在地上起不来。 古人的身体就是抗造,能接连饿两三天,也能一顿吃着顶上两三天。 如今的秦游已经能理解一些事了,理解当人们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用挨饿后,那种喜悦之情,远远超过突然中了彩票一等奖。 不曾拥有的,突然拥有,喜悦。 原本应该拥有的,拥有过的,却被剥夺了,失而复得,这种喜悦,远远超过前者。 秦游这龙王爷的“私生子”身份算是坐实了,寇众们看向秦游的目光也变了。 不是龙王爷的私生子,怎么可能会“指挥”鱼。 大家不懂什么声学生物学,所有理解不了的,都归纳到“法术”的范畴之中。 大家看向秦游的目光,带着几分敬畏,几分崇拜,几分不解。 白彪依旧是那副傻乐的模样,吃的肚皮滴流圆。 鱼很多,可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 捞的太多,放不住,寇众的意思是将吃不完的鱼送给沿海的百姓,好多村落依旧在温饱线上挣扎着,有了这些鱼,就不会挨饿。 可秦游却犯了难。 尚云道、罗云道、广怀道,三道之中,只有尚云道也就是方家势力范围内的各州府兵备是最废的。 现在大家盘踞在郭城沿海区域,就靠这一千多寇众,暂时不用担心任何安全问题。 方不二去晋昌了,方近方远兄弟在平波城,尚云道各地折冲府和屯兵卫虽然以方家为马首是瞻,可谁都不敢过来找麻烦,除非方不二要求他们集结起来过来开片。 要是单独几个折冲府兵卒,最多凑齐个两三千人,要是来了,在这种开阔地带作战,面对寇众,官军没有任何胜算。 最主要的是,东海这边当兵的,穿上兵甲不是为了杀敌的,让他们杀敌,着实有些为难他们了。 可要是寇众分出大量人手去“送鱼”的话,安全系数就会大大降低。 人多了,郭城这边就缺乏防备力量。 人少了,在外面容易被其他州府抓到。 自从抢了坞堡和广丰后,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方家不可能没收到信,也不可能放任不管,集结大军过来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赤着脚踩在沙滩上,秦游和贺季真并肩而行。 “恩主,门下已经放出去十六名屯盐卫老卒打探消息了,若是尚云道官军有所异动,倒是能提前示警。” 秦游微微颔首:“示警是示警,如何应对才是问题。” “不错,船太少了,唯有死战,可与官军死战,并无益处。” 秦游坐了下来,有细沙摩擦着红肿的小腿,陷入了思考之中。 第四百五十章 闲着也是闲着 不穿鞋子,是秦游最近才有的习惯。 因为在穿鞋子在甲板上太滑,容易摔倒,行动慢,也容易死。 在海上,就需要像一个水手一般行动。 在东海,就要像一个本地佬一般思考。 走一步看一步,那也得先走出一步再说。 计划远远都没有变化快,准确来说,实际上根本没有计划。 在京中越王府时,大家想的是如何混进东海来,所有的计划,都是围绕着乔冉那一队人马,秦游心里和明镜似的,自己就是个备胎,连保险措施都算不上。 谁会为备胎制定详细的计划呢,就连备胎自己都不会这么做。 就因为是这样,问题来了。 乔冉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不知道,总之秦游自己这边是阴差阳错打探到了秦狰的下落。 可想要去不义岛,需要人,需要大量的船,需要精确的海图。 现在人有了,却没足够的船,也没有不义岛的准确位置。 就是因为人有了,尚云道官军也快要动手了。 这也是令秦游极为无语的事实。 瀛贼可以抢老百姓。 屯兵卫和折冲府同样可以扮山贼抢老百姓。 方家和官军都不管。 结果正儿八经的山贼抢老百姓,官军反而要来打,这都没地方说理去。 “船。”秦游念叨着如今最需要的东西,船、船、船,一遍又一遍的念叨。 贺季真试探性的问道:“抢瀛贼的船?” “怎么抢?” “广丰县县令方井说每月都会有一到两批瀛贼船只靠岸。” “太少了。” 这事秦游倒是听白彪说过那么一嘴,之后也详细的问了一下,的确如贺季真所说,瀛贼会隔三差五来掠人口。 可这些船都是海船,主要是用来拉人装货的海船,航行可以,但是在海上没有任何进攻或者防御手段。 根据白彪所说,不义岛是一片群岛,海岸线有着大量的防御工事,还有投石车三弓床弩等这种大杀器,要是有不明船只想要靠岸,被轰成渣渣只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 没战船,弄一大堆破海船有什么用,秦游是想当海贼王,不是想当航海王。 “东海这地界,哪里有战船?” 贺季真哭笑连连:“广怀,广怀沿海防线有着大量的战船。” “下次这种没营养的话你还是别说了。” 秦游翻了个白眼。 罗云、尚云、广怀,三道之中,最难啃的骨头就是广怀道,战斗力高如寇众,在温家的地盘上寸步难行,广海道军事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广怀道的折冲府、屯兵卫,其中大多都是前朝兵卒,那都是些真正久经战阵的硬茬子,别说一路莽到沿海防线了,带着一千多号人,没到幽水城的时候就已经被团灭了。 站起身,秦游绞尽脑汁,丝毫办法都没有。 船这东西不是其他,就算有了木料也不是三两天就能造出来的,寇众之中倒是有不少船匠,可想要造船还需要地方,需要船坞,不是说整点破木板子拿绳子一绑就能下海。 没有船,就无法下海,不能下海,就只能在陆地上晃荡。 “他妈的。”秦游一脸泼皮像,站起身恶狠狠的叫道:“抢泰隆去。” 贺季真满面不解之色:“泰隆也没有船。” “没说泰隆有船。” “那去抢泰隆作甚?” “天天吃鱼谁受得了,不得吃点大米蔬菜啊。” 秦游说完后就走了,去找白彪吹哨子叫人去了,留下贺季真独自一人凌乱在了海风之中。 贺老三发现秦游说的这话一点让人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等秦游找到白彪时,这家伙正在熬鱼汤。 几十号人围着一口大锅,不停的吞咽口水。 烤鱼没啥意思,越吃越渴,还是鱼汤鲜美。 见到秦游来了,寇众们站起身,傻乎乎的喊了声海王大人。 秦游以前觉得“海王”这俩字挺酷的,可当这个称呼从寇众的嘴里说出来后,配上那痴呆的表情,怎么听怎么傻。 不过秦游也懒得多说什么了,至少现在寇众们见到他还能打个招呼,之前的时候,都不带正眼看他的,完全拿他当空气。 “出来,和你说点事。” 冲着白彪勾了勾手指,秦游背着手走出了土房。 不止白彪跟出来了,长的和个熊瞎子的司哲也跟出来了。 秦游对司哲印象挺深的,同样挨饿,别人都是皮包骨头,唯独这家伙又高又壮。 在本朝,是人是狗都能当个校尉,就说李贵吧,以前在屯盐卫的时候也是辅兵校尉。 可在前朝不同,前朝没有什么以文抑武这种操蛋事,武将出门都是挺着胸脯走路的,尤其是舟师,前朝精锐,其中的军卒不累积个十几次军功根本无法升任校尉,但凡是武将,尤其是舟师,甭管几品,都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一点水份都掺不了。 “有个想法,问问你。”秦游看向白彪:“一只鸡也是逮,两只鸡也是炖,广丰都抢了,也不差个泰隆了,去抢泰隆,怎么样,闲着也是闲着。” 白彪问道:“不伤百姓?” “不伤。” “好。” 白彪永远是这么干脆,干脆的和个二傻子似的,仿佛他的字典里根本不存在“思考”两个字一般。 司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秦游。 “有屁就放。”秦游不喜欢司哲,特别不喜欢。 因为这家伙拥有一身古铜色的肌肤,至少一米八二的个头,最特么令人讨厌的是,居然有八块腹肌,完了天天还光这个膀子可哪乱晃。 这年月,谁家正经人练腹肌,还练出八块,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殿下。”司哲指了指空地上堆积如山的海鱼:“那些鱼,怎么办?” “吃啊。” 司哲尴尬的说道:“吃,吃不完的。” 司哲的脸红的和个猴屁股似的,他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能有一天说出“吃不完”这三个字。 吃不完!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在中州这片土地上,能理直气壮的将这三个字说出口的人,少之又少。 这三个字说出来,就是造孽,得折寿。 第二次出海捞鱼的时候,司哲也去了,亲眼见到整片海面都泛黄了,那种奇景,让他恐惧。 直到现在,他还如梦似幻。 鱼可比普通的米面精贵多了,那鱼潮,取之不尽吃之不竭,太过骇人了。 “吃不完就送人,再放就臭了,吃鱼得吃新鲜的。”秦游想了想后说道:“正好去抢昌隆,不是路过好几个村镇吗,将鱼送给百姓吧。” 司哲也犯难了,苦着脸问道:“用什么装呀?” “老子管你。”秦游翻了个白眼:“揣兜里,爱咋咋地,还有,你挺大个老爷们了,要点脸行吗,出门把上衣穿上,坦胸露乳的和个流氓似的。” 说完后,同样赤裸着上身的秦游背着手离开了。 司哲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白彪,不解的问道:“府帅,为何卑下觉着,世子殿下对卑下有着些许的恶感?” 白彪挠了挠下巴:“鱼汤好了没。” 第四百五十一章 妖法 慧明县,慧明寺。 这才过了半个多月,往日香火鼎盛的慧明寺已是杂草丛生,大殿之中满是灰尘,一片死寂。 这里,已经变成了禁忌之地。 不要说来这里,慧明县的居民们就是连提都不敢提上一嘴。 怒目金刚流下血泪,寺庙内的僧众们凭空消失,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种怪力乱神的色彩。 就连慧明县的百姓也搬走不少,似乎是怕被佛祖迁怒。 不少人都知道慧明寺的僧人都是招摇撞骗之徒,听闻了此事,更加深信是佛祖发了怒。 此事,斐云荣正站在大雄宝殿外,秀眉微皱。 别人不知道秦游的身份,她能不知道吗。 斐云荣何其聪明,让月芯打探了一番,又加上细作的描述,当场就断定了之前秦游等人来过这里。 正是因为如此,斐云荣才极为好奇寺院的内的僧众是如何消失的,怒目金刚又为何流下血泪。 月芯惊恐的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总觉得寺庙内阴风阵阵。 除了月芯外,周围还还站着八名斐人。 这些斐人都是潜伏在东海的细作,从鹏城到慧明,皆有。 能干细作的,肯定不是胆小之辈。 可这八名细作加上一个月芯,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深怕哪个佛像突然动了起来糊他们的熊脸。 “殿下。”月芯吞咽了一口口水:“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奴婢总觉得此处阴冷阴冷的。” “科学。”斐云荣转过头,认真的说道:“要相信科学。” 月芯张着嘴,一脸懵逼:“殿下,科学是何物?” “世间万物皆有其规律,许多想不通看不透的事物,与鬼怪无关,只是以你我的智慧无法理解其运行规律罢了。” 月芯越听越迷糊:“您能说的再详细写吗,奴婢听不懂。” “总之就是科学。” “那万物又是如何运行的?” 斐云荣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淡淡的说道:“以科学的方式。” 月芯一头雾水:“那什么又是科学。” “万物运行规律。” “怎么运行?” “本宫哪里晓得,是秦游说的,又不是本宫说的,你去问他。”斐云荣瞪了一眼月芯:“你看那凤七,整日都是顺着秦游去说,就你话多。” 月芯一脸无语。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可又不能反驳,没办法,谁叫自己不懂科学呢。 斐云荣目光扫过众人:“谁来告诉本宫,寺庙之中的僧众,为何消失一空不见踪迹。” 一群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懂科学。 斐云荣投以一个鄙视的眼神,又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既然不知晓科学,那就劳力吧,翻遍整座山,看看可有蛛丝马迹。” 没人敢吱声,耷拉着脑袋离开了寺院,去寻找能够证明科学的蛛丝马迹了。 月芯看了眼斐云荣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秦游是不是…真的会什么妖法?” “你个笨丫头,瓷笨瓷笨的,都说了科学,是科学,哪来的什么妖法。” “奴婢虽然知晓科学为何物,可除了妖法,奴婢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令佛像流出血泪。” 斐云荣微微楞了一下。 月芯面色古怪的说道:“您想啊,自从您见了秦游几次后就魂不守舍的…” “谁魂不守舍,少在那里乱说。” “好好好,您怎么说都成,奴婢这几天也在想,秦游那小子,什么都知晓,您就不觉得古怪么,《寒山杂谈》您也看了,和那些大儒毫无关系,这哪能是一个少年人的学问,说不通呀。” 斐云荣支着下巴,默不作声。 月芯说的她又何尝没有想过。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日不过十二个时辰,除去睡觉吃饭,其余的时间,又剩下多少。 《寒山杂谈》共八册,她看了其中四册,单单是这四册的内容就足以证明很多事情,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没有涉遍千山万水,哪懂得这么多道理与学问。 秦游才多大,二十岁不到,怎么能懂这么多学问? 那《寒山杂谈》中的知识,不可能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代人,而是至少几代人或者数十代人不断累计下来的成果。 斐云荣出自三道隐门,她所学所懂的,正是经过无数代人累计下来的技艺和传承。 私下里,斐云荣也调查过秦游。 作为一个“公众人物”,秦游几乎是没有任何隐私的,涠江,京城,仅此而已,尤其是在京城,这小子隔三差五就霸占京中头条,别说拜师学艺了,就连京城都没离开过,一直活跃在公众视线以及百姓的谩骂之中。 试想一下,这样一个人,是从哪里懂得这么多学问的? “难道…”斐云荣脸上透露出了几许茫然:“秦游他,真的有妖法?” “奴婢就是这么觉着的。”月芯越说口气越是坚定:“您想啊,咱大斐的年轻俊杰,您见了不知又多少,夏京之中也有不少,可有哪个能让您看上眼,只有一个秦游才让您念念不忘,您就不觉得古怪吗?” 斐云荣侧目,望着月芯,轻轻咬着嘴唇,陷入了迷茫之中。 月芯如同柯南附身一般,悉数秦游在夏京做过的事情,越说语气越说肯定。 斐云荣却只是沉默着,不开口。 过了片刻,一个斐人细作跑了进来,兴奋的叫道:“殿下,寻到了,寻到了,数十具尸首,埋的很深。” 月芯一脸呆滞:“只是藏尸?” “月芯姑娘,其中几具尸体还被放过血。”斐人细作指着怒目金刚说道:“那血泪,八成是僧众之血。” 月芯傻眼了。 她再次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原来只是杀人藏尸,再用血液伪装成血泪的模样? 转念一想,月芯觉得当真不是什么高深的手段,只是大家先入主为强罢了,慧明县人心惶惶,都说佛祖发怒了,僧众又凭空消失,加上怒骂金刚满是血泪,这才让大家误以为是什么怪力乱神之事。 “殿下。”月芯哭笑不得的说道:“原来是这么低劣的手段,奴婢还当真以为是什么妖术。” “不!”斐云荣一脸认真的说道:“就是妖法!” “哎呦,不都找到尸体了么,哪来的什么妖法。” “本宫说是妖法,就一定是妖法!” “不是妖法。” “就是。”斐云荣一脸倔强的说道:“你说的不错,若不是妖法,本宫为何总是会想起这小子的无赖嘴脸。” 月芯一时语塞。 这可能和妖法没关系,而是另一种原因导致的。 “秦游一路向东,以他的性子,定会惹出不少祸事,寻着踪迹定能找到他。” “还往东?”月芯满脸的不情愿:“殿下,不是去罗云道寻陈家的人么?” “此事不急,先找到秦游破了他施在本宫身上的妖法再说。” 说完后,斐云荣走向了寺庙出口。 月芯咧着嘴,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第三次狠狠的给侮辱了。 望着斐云荣的背影,月芯无奈至极。 您想找秦游,直说就是,还说什么要破妖法,是真把奴婢当傻子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我是好人 秦游当然不会什么妖法,但是他会拳法,擒敌拳十六动,耍的有模有样。 左右直拳起手,一个鞭腿结束,八甲村里长被秦游揍倒在地。 里长叫做谢志山,很嚣张,秦游带着大队人马入村的时候,这位乡村干部居然面无惧色的给寇众们喷了一顿。 八甲村不大,只有几百户,在山窝窝里,距离昌隆县县城不过二十余里。 秦游最讨厌爬山了,本身就一肚子火,然后还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快到八甲村的时候,里长跑了出来,横眉冷对,望着一千余名寇众,脸上毫无惧色,破口大骂,让这些寇众赶紧滚,还说是什么别牵连到他们八甲村。 秦游死活想不通了,这群刁民面对官府欺压的时候,和被现实中堵了门的键盘侠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可面对杀人如麻的寇众时,竟然叫骂连连,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 没说的,秦游走过去后两拳一脚将里长谢志山揍躺在地。 干一行爱一行,既然成了山匪,那肯定是要遵守行业规矩的,什么是行业规矩,那就是别讲理,见面先给两拳再说。 躺在地上满嘴是血的里长满面惊恐:“你们,你们打人?” 秦游都被气乐了:“土匪不打人,难道去搞慈善?” 司哲跑过来:“您先慢慢打着,我们进村去送鱼。” 秦游一脸无语。 打脸来的是如此之快,自己还真是带着一群土匪来搞慈善的。 寇众们也算是为沿海百姓操碎了心,一个个光着膀子,拿衣服兜着鱼,跋山涉水的,就是为了献一份爱心,完了还被里长给喷了。 寇众们入村了,带着鱼,带着善意。 秦游没入村,蹲在地上,他很好奇一件事,好奇这八甲村里长的脑回路。 “里长,谢志山,对吧。” 捂着脸的谢志山连连点头,眼中还带着几许迷茫,应该是很不理解秦游为什么一言不合就动手。 谢志山刚过不惑之年,颧骨很高,脑门子很窄,那脸型脑型长的和吉他拨片似的,身材中等,肤色黝黑。 秦游伸出手,将谢志山拉了起来,认真的问道:“能不能请教一下,为什么你一个小小的里长,见到这么多山贼,非但不怕,还敢叫骂?” 谢志山畏惧的看了眼秦游:“因…因寇众从未伤过人。” “哦。”秦游哦了一声后,又一脚给谢志山踹倒了。 他还以为这家伙有什么万夫不当之勇,感情是个欺软怕硬之徒。 贺季真还是比较了解寇众的,三两言语的解释了一番,秦游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寇众来尚云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好听点,叫流窜作案,说直白点,没有作案,只有流窜。 这么多年来,寇众除了削瀛贼外,对百姓可谓是秋毫不犯,甚至在山中打了野味吃不了还会送给就近的村子。 各个折冲府也没什么战斗力,不敢招惹寇众,但是各州府却不让老百姓接触寇众,怕老百姓接济寇众,寻思着饿死这群流寇算了。 就是因为如此,老百姓怕瀛贼、怕官府、怕山匪,唯独不怕寇众。 半个月前寇众袭了折冲府和广丰县的事已经传开了,八甲村也知道了,里长谢志山怕和寇众扯上关系到时候被官府问责,所以见到寇众来了才破口大骂想让这群扫把星赶紧离开。 里长最早叫做里君,在战国时期是一里之长,就是说一里地都归他管,到了昌朝时,君字犯忌讳,所以里君改成了里长。 夏朝的村落,尤其是想八甲村这种比较偏远而且没多少户的,县府会派遣一名里长管理村里的一应事务,除了里长外,还有族老。 族老不吃皇粮,也不归县衙管,类似于村长,虽然不被朝廷赋予权利,但是却在村里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威,说的通俗点,就好比谁家熊孩子在外面打人了,派出所给教育了一顿,等回到家里,爹妈再来个混合双打。 族老扮演的就是爹妈的角色,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里长执行的是国法,族老执行的就是家规。 一般情况下,族老的比里长有威望,大多是本地户年老者担任,就是里长都要给几分薄面,因为族老代表的是全村人的利益。 说了一声“揍”后,秦游背着手进村了,身后响起了里长谢志山的惨叫。 秦游现在瞅任何当官的都不顺眼,但凡在东海这片儿有官身的,见面不揍一顿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里长也是官,是官就得揍,官儿越大揍的越狠。 过了牌坊,秦游眼一扫,转过身大喊道:“继续,用力,使劲,大力点,不要停!” 秦游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没有见到女人,三百多户,上千人,一个女人都没有,不止是年轻女人,连个老太太都看不到。 茅草屋,烂泥路,屋不遮风,路难下脚。 寇众正在挨家挨户的送鱼,面黄肌瘦的村民们叩谢连连。 看的出来,寇众的群众人缘还是不错的,一些岁数大的人甚至还会说上两句话。 他们是怕官府,可更怕挨饿,看这些人的模样就知道了,吃了上顿没下顿,一个个瘦弱不堪的,村里也没什么鸡犬相闻炊烟袅袅,有的,只是破败,如同刚刚被洗劫了一般。 秦游气呼呼的跑回了村子口,推开正在圈儿踢谢志山的护卫们。 一把抽出了腰侧的宁国,秦游蹲在地上阴森森的问道:“女人呢,村里的女人呢?” 早已是血肉模糊的谢志山刚刚还一副连连求饶的模样,现在一听秦游说要找女人,居然满脸冷笑。 “匪盗果然还是匪盗,贼性难改,村里没有女人,你们这群天杀的畜生。” “我们是畜生?”秦游一嘴巴子呼了上去:“如果我们是畜生,你们又是什么,至少我们没有将女人卖给方家!” 捂着脸的谢志山微微一愣:“谁卖女人了?” “还和我装,不是将女人卖给了方家,村里的女人又去了哪里?” 谢志山冷哼一声:“找女人,呵,回家找你老娘去!” 凤七大怒,抬起手就要将谢志山砍死,眼看着刀快要落下,秦游突然拦住了他。 皱眉望着谢志山,秦游面色莫名:“你没将村里的女人卖给方家?” “卖于方家?”谢志山破口大骂:“你当老子与你们这些畜生一般毫无人性么,要杀要剐,老子不怕,要女人,找你老娘去!” 秦游困惑了。 东海,都是一群怪人。 这家伙刚刚被打的时候还连连求饶,这一提到女人,又成不怕死的硬气汉子了。 秦游总觉得哪里不对,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望着谢志山,秦游挑眉说道:“我们是好人。” 谢志山:“我还是你爹呢。” 秦游:“接着揍。” 众护卫:“唯!” 第四百五十三章 人心 秦游是看明白了 。 网络小说那都是骗人的。 什么王霸之气虎躯一震的,都是扯淡。 什么感动天感动地感动全世界,也是扯淡。 什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更是扯淡。 就说里长谢志山,挨揍了吧,讲理了吧,身后站着那么多小弟,也绝对武力压制了吧。 然后呢,然后说“我是好人”,再然后呢,人家没有痛哭流涕,没有纳头便拜,直接来一句“我是你爹”。 所以说秦游看明白了,一个字,揍就完事了。 野蛮,野蛮怎么了,自己要是不野蛮,不知要有多少人上赶着给自己当爹。 护卫们动手了,揍的格外的狠。 还真别说,谢志山不愧为是硬气汉子,那惨叫声,中气十足。 秦游抱着膀子,冷眼旁观。 眼看着谢志山被揍的连他亲娘都不爱他的时候,秦游止住了众人。 蹲下身,秦游乐呵呵的问道:“还给不给我当爹了?” 满脸是血的谢志山,那倔强的三角眼狠狠的望着秦游:“当,老子就是你爹,有本事,你杀了我。” 凤七一脸冷酷,抽出了刀狞笑道:“好,老子成全你,今日,我就帮我家三少爷大义灭亲!” 秦游照着凤七的屁股就是一脚,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下次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挨了一脚的凤七满脸茫然,挠了挠后脑勺,两三秒过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秦游现在已经学会包容了。 侍卫不是护卫,这玩意不能换的,就像开盲盒,开着什么是什么,不能退,买定离手,智商低就智商低吧,不管怎么说,在一起这么久了,也有感情了。 秦游发誓,但凡他刚穿越的时候就发现了凤七的真实智商水平,他绝逼得重新换一个侍卫。 居高临下看着面目全非的谢志山,秦游再次问道:“说不说,村里的花姑娘们都去哪了?” “呸。” 秦游打量了一番谢志山,正合计再揍一回合会不会打死这家伙的时候,司哲跑了过来。 司哲一看谢志山都没了半条命了,连忙说道:“此地里长虽口出恶言,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也非是方家与官府走狗。” “他是不是方家的走狗,和我揍不揍他有关吗?” 司哲认真考虑了半晌,摇了摇头:“无关。” “那我能揍他不?” 司哲点了点头:“能。” 秦游冷眼看向谢远志:“再问你最后一次,村里的花姑娘们,到底去哪了,说,是不是让你们给卖了?” 司哲连忙插口说道:“殿下误会了,八甲村的女子与幼童被藏于后山山洞之中。” “藏起来了?”秦游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藏起来?” “八甲村村民以为我等是瀛贼与方家走狗。” “原来是这样。”秦游看向谢志山:“怎么不早说?” 谢志山冷冷的哼了一声。 秦游淡淡的说道:“继续揍!” 一群护卫们可不管什么误会不误会,上去又是一顿踹,不过这次倒是留了力气。 司哲都看不下去了:“为何还要打他?” “你瞅他那个熊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司哲微微看了眼秦游,觉得这小子就是个不讲理的主儿。 “怎么的?”秦游似笑非笑的望着司哲:“觉得我蛮横,不分青红皂白?” 司哲没吭声,虽然没承认是这么想的,可沉默不语已经代表了他心中所想。 “今天给你上一课。”秦游问道:“村里的人,都没什么存粮吧。” “是。”司哲面无表情的回道:“每年年关时,昌隆县都会派人入村征粮,年关过后,村民们至少接连两个月食不果腹。” “看出来了,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秦游对身后的凤七说道:“去个人,找到里长家,看看有没有存粮。” 说完后,秦游制止住围殴谢志山的护卫们:“好了好了,今天就先打到这吧,再打就打死了。” 秦游望着已经快要被活活揍死谢志山,一脸讥讽的说道:“我们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带着鱼,活蹦乱跳的鱼,你站在牌坊下,在上方,远远就看到了,寇众以前也给你们村送过食物,你不可能不知道我们是来送鱼的,既然知道是送鱼的,依旧大声谩骂想要将我们驱赶。” 说到这里,秦游一脸讥讽:“村子我刚刚进去了,村民们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只有你,中气十足,跑下来的时候健步如飞,大家都挨饿,只有你没挨饿,感情是你吃饱了就不用管别人了,是吧。” 司哲微微一愣,看向了地上的谢远志,面色莫名。 “跟我装硬汉子,装好人,是吧。”秦游眼中满是鄙夷:“一个挨饿的人,见到了食物,永远不可能拒绝,你们怕官府,但是更怕挨饿,村里的人接受了食物,感恩戴德,只有你,只有你拒绝了,因为你不饿,丝毫都不饿,所以我很奇怪,都是一个村子的,为什么大家都在挨饿,只有你不饿?” 谢志山转过头,望着秦游,想要说什么,却张不开嘴。 “将村里的女人藏起来,这是你身为里长应该的做,最多,有个理由不让我杀你罢了,但是不代表你有资格在我装什么好人!” 司哲皱着眉头:“您是说,这里长也得了方家的钱物?” “不,他只是一个还没有坏透顶,却又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秦游望向村口,等待着凤七。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自己的判断,挨饿的人,他见过太多太多了,当人挨饿到一定极限时,所思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食物。 全村都在挨饿,都无法拒绝食物,而一个里长却要拒绝了唾手可得的食物,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驻足等了片刻,凤七回来了,跑过来后,照着谢远志的面部就是一脚。 “三少爷,这老小子的地窖里有粮,都是官粮,上交的官粮。” 秦游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有多少?” “算不出,打眼一看,少说也够一个人吃上一年半载了,这恶徒定是截留了村民们上交给县府的官粮!” 秦游看向司哲:“怎么样,我就说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了吧。” “卑下受教了。” 司哲心悦诚服的施了礼。 秦游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随即看向护卫们:“继续揍,不要停。” 谢远志开始求饶了,哭着喊着求饶。 秦游觉得人心真是有趣,有趣极了。 当一个人脑子里想着自己是一个好人善人时,连死的都不怕,仿佛自己升华了,超脱了,硬气的很。 可当他原本丑陋的面目一览无余时,怕死,怕的要命,心中坚持的某些东西,一触即碎,又变成了另外一副面孔,贪生怕死。 第四百五十四章 取人头 寇众们离开了八甲村,谢远志偷藏的粮也被分发了下去,至于这家伙养好伤还能不能继续当八甲村的里长,没人在乎,甚至不在乎村民们会不会活活打死这个家伙。 藏粮,藏的大家的粮,在大家饿肚子的情况下藏粮,谢远志下场堪忧。 凤七跟在秦游身后,眉头皱成了川字,他不理解,开口想要问,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这谢远志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是好人,为什么要藏粮? 是坏人,为什么又不与方家狼狈为奸。 秦游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像谢远志这种人,他见国太多太多了。 没胆子大奸大恶,却有胆子小偷小摸。 并不是所有人都憋着心思当枭雄,当恶霸,你让他抢银行,他没那个胆子,让他占占小便宜,他比谁都勤快。 谢远志就是这种人,不给方家当狗,原因可能有很多,方家看不上他、他不敢真的明目张胆的欺压村民、心里最后一丝良心还没有泯灭等等。 也或许,他只想保证自己的利益,当个里长,截留点官粮,自己能填饱肚子就好,也没那胆子将村中的女人送到方家,怕遭雷劈,大恶小恶,总还是有区别的。 不给方家当狗,却截留官粮只顾着自己任由村民们挨饿,这种人都觉得自己是“好人”了,在东海这地界,人们对良心这二字的要求未免也太低了点。 前往昌隆县,又路过了四个村落,名字起都比较随便,大环寨、奶子峰、马蹄村、三羊村,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挨饿。 东海这破地方,就和不挨饿都不敢说自己是百姓似的。 秦游问过之后才知道,情况正常,因为每年年关的时候,官府都来征粮,按人口征,没粮,那就给人,女人最值钱,其次是幼童,明着要,虽说还没丧心病狂的直接抢,可村民们会丧心病狂,为了不挨饿,人们总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官府也不需要丧心病狂,因为他们的种种手段就可以让村民们丧心病狂了。 秦游之后就没有入村了,没什么意义,把鱼给了就好,见不了那些感恩戴德的场面,见了之后,不是内疚,不是自责,更不是愤怒,而是麻木。 秦游不想麻木,他怕自己会变成冷血生物,东海就是一个造就冷血生物的炼狱,待久了,要么疯,要么冷,要么变成冷血的疯子,要么如同疯子一般冷血,总之,这地方就不是好人待的地儿。 到了昌隆县城,还有三里之遥,城门被落下。 大白天的,寇众们本身也没想隐藏踪迹,他们只是来抢点吃的用的罢了。 城门落下后,一名差役骑着马迎了过来。 一看这差役战战兢兢的模样就知道,混的不咋地,硬着头皮被逼来的。 离的老远就开始喊话,哆哆嗦嗦的模样,估计见到情况不会立马掉头就跑。 “诸位绿林好汉,县老爷说了,想要什么,言语,派人送出城,只要不进城,万事好商量。” 秦游扯着脖子喊道:“粮,清水,蔬菜,还有张德广的项上人头!” 张德广,昌隆县县令。 张德广的人头,秦游今天必须取。 五个村子的粮就是这家伙征的。 夏律之中,没有哪个明令让县府在年关征收百姓的粮食,张德广征粮,不是用来吃,而是用来卖,交给县城中几个专门在各处州府开粮栈的富户,这些富户发卖后,大家分钱,年底的时候粮价最高。 征粮,得有个限度,和人性似的,不能没底线,可张德广就是没底线,年底粮价太高了,他不说征多少,而是很霸气的告诉差役们,有多少征多少,这就不是人该干的事。 大过年的,几个村子的百姓三天饿八顿,连年都没办法过,张德广等人却强行征收百姓的粮食用来发卖。 有来有往,既然钱赚够了,就该把脑袋交出来了,这颗脑袋,秦游得收,不收,都对不起徒步走的这几十里路。 一路上,秦游也和大家聊过。 以尚云道目前的兵备,想来郭城“剿匪”,有力无心。 广丰屯兵卫和折冲府被端了,就连广丰县城都被抢了,消息早就传开了,可各州府一直没动作。 这里就要说一下“剿匪”的流程了,正常来讲,如果是小股匪患,当地衙门组织组织乡勇,再带着衙役和差役就能自行剿匪了,一般是能不上报就不上报,因为下辖的地方一旦出现匪患的话,甭管人多人少,都会影响政绩。 要是当地县府觉得是悍匪自己解决不了的话,就会上报给府,府分为城府、州府、道府,城府一般管辖着三到五个县,州府管辖着三到五个城府,而道府最大,也叫刺史府。 东海就有三个刺史府,分别是罗云、尚云、广怀。 走程序的话,屯兵卫、折冲府、县城被袭,都是捅破了天的大事,刺史府要第一时间集结各折冲府兵力进行剿匪的,直接调兵,先斩后奏,上报朝廷的同事先把匪给剿了。 事是这么个事,情况也是这么个情况,换了别的州府,刺史府早就派大量军卒将寇众打的满哪乱逃了。 可这里是尚云道,是方家的地盘。 方家是一个很奇葩的家族,各种乱七八糟的亲戚数不胜数,互相之间还有争斗,都姓方,背地里恨不得捅死另一个姓方的。 这就是新兴家族的最大毛病,没传承,族内子弟都为了自己的利益。 要是老牌家族,就好比京城的那些大门户,为了家族的利益,族长都死不足惜,一切为了家族,统一调度统一指挥,哪有方家这样一盘散沙的。 就好比之前广丰县县令方井,广丰县附近就是他的地盘。 军、政原本是分开的,县官主政,兵备郎管辖屯兵卫和折冲府,是两套系统。 可事实上呢,军政都归方井管,因为他姓方,张泰算是他的小弟。 这些乱七八糟的方家子弟,在尚云道就和各方诸侯似的,并不是团结一心,你被削了,我凭啥去帮你? 走程序,是平波城的刺史府凭虎符调兵。 而平波城主事的两个人,分别是方家的兄弟二人,放近和方远,这俩人平时也争斗,自己的小弟充斥在不同的州府里,根本没办法算,乱的和什么似的。 根据贺季真的推算,只要寇众在海边待着,不去挨个州府招惹的话,问题不大,官军不会费那事来剿灭寇众。 寇众是老字号,本身就存在这么多年了,方家人不会特意的留意。 如果是一群外来户的话,早就派兵了。 贺季真也询问过白彪,后者表示就是这个情况,一千多寇众不是普通的匪患,方家要动手,至少集结五千可战之兵,而以方近和方远的威望,折冲府根本不会给他们面子团结起来跑过来送死。 所以现在先苟着,至少在方家家主方不二从晋昌回来前,大家是安全的。 既然官军不来,秦游也就没了顾忌,广丰都抢了,也不差一个泰隆。 “射他。” 秦游话音一落,凤七挽弓拉弦,随着一声破空声传出,传话的差役仰面而倒。 伸了个懒腰,秦游淡淡吐出了两个字。 “破城。” 第四百五十五章 有罪 秦游终于找到规律了,关于寇众表情的规律。 不是寇众的面目表情少,而是得需要特殊的词语来刺激他们,比如杀贼、破城、鱼等。 破城二字出口,寇众们如同出笼的野兽冲向了昌隆县城,脸色极为狰狞,如同准备去养殖场配种的哈士奇。 秦游觉得自己作为将门之子,作为新晋海王,作为龙王爷的私生子,完全是有必要身先士卒的。 当然,这是建立在县城差役的兵器全都是水火棍的前提上。 但凡差役衙役有把菜刀,秦游绝对会在至少一公里之外观战。 至于城墙上那些拿着短弓的衙役,就是个摆设。 一千多个寇众,四个一看就不会射箭的衙役,要是这种几率都被射中了,秦游觉得活着也没啥意义了,就这运气,今天不死明天也得死。 大喊了一声“杀”,秦游左手举起宁国,右手挥舞着鱼叉,与人流一起冲了出去。 然后…秦游差点被撞倒,如同一个混进狼群中的吉娃娃,被这个撞一下又被那个推一下,别说往前冲了,站都站不稳。 好不容易撑过一千多名寇众跑出去后,秦游满身污迹,宁国和鱼叉都掉地上了,脚还被踩了好几下,鞋子也掉了一只。 秦游丝毫都不觉得尴尬,用手抹了一把巨傻无比的莫西干头型,风轻云淡的说道:“看来,本世子只适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话是这么说,秦游还是小声骂了一句。 “超市秋裤打折还是怎的,至于吗,靠,撞死你爹了。” 说完后,秦游满哪找鞋子。 昌隆县的墙太低,只有三米来高,寇众没带梯子,因为他们自己就是梯子,叠着罗汉就能翻上去。 城墙上本来是有衙役的,拿着根本拉不满的长弓,双腿哆嗦着,最终一咬牙,如同负气而走的小媳妇,赌气似的一把将长弓砸扔了下去,撒腿就跑。 前朝舟师除了跳帮外,攀登也是一把好手。 攀船不在话下,更何况是攀墙了。 秦游穿好鞋的时候,已经有数百名寇众攀登到了城墙上面。 没有任何惊喜,城墙上没有反抗,因为没有敌人。 城门被缓缓绞了上去后,寇众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去。 秦游觉得左手拿短刀又手拿鱼叉像个二傻子,不伦不类的,随即将鱼叉抛给了凤七。 将宁国插在了腰侧,秦游背着手如同下乡视察的领导,带着一群护卫们朝着城门走去。 昌隆县城只有两个进出口,西门已经被贺季真带人给堵住了,秦游要的脑袋,溜不出昌隆。 进了城门后,秦游搓了搓牙花子。 上次破城,他不在,所以很好奇破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可事实上他很失望,失望极了。 费劲巴拉的跑来,结果别说打架了,骂架的都没有。 入了城,寇众十步一哨,分站两旁,百姓们井然有序的回到了屋子中。 秦游暗暗叹气。 韭菜这一块,老百姓是绝对给当明白了。 一看这模样就知道,城中百姓没少经历这种事情,该回家回家,该关门关门,还有几个岁数大的熊孩子打开窗户看热闹。 秦游带着护卫们直奔县衙。 一切都如他所料,县令张广德跑的无影无踪。 不过秦游并不担心,敲了两下鸣冤鼓,让凤七泡了壶茶,第一杯茶下肚后,张广德出现了,被贺季真踹进来的。 除了张广德外,护卫们还押进来三个年龄不一的老头,都是本地的富户。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坐在堂上的秦游哈哈笑道:“就知道你们这群老小子会从西门跑路。” 张广德年逾五旬,脸色苍白,碧绿色的官袍上全是大脚印子,三个本地富户也是如此。 “好汉。”张广德早已吓的魂不附体:“好汉饶命啊,我昌隆县与诸位绿林好汉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 “啪”的一声,秦游一拍惊堂木,大吼一声:“升堂!” 然后…县衙内鸦雀无声。 秦游怒其不争的望着护卫们和几个寇众:“看我干毛,喊威武!” 护卫和寇众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突然振臂高呼。 “威武,海王威武!” “威武,海王威武!” “威武,海王威武!” 秦游:“…” 贺季真哭笑不得,不过他大致知道秦游要抽什么风了,从地上捡起了一个水火棍,站在旁边,敲打了几下,有气无力的喊了几声“威武”。 大家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站在两旁,弄的和真事似的。 秦游叹了口气。 还好身边带个贺老三,要不然光带着凤七这群棒槌,出门太掉价了。 再次用力的拍了一下惊堂木,秦游大喊道:“堂下何人?” 县令张广德一脸被狗日了的表情,望着鸠占鹊巢的秦游,半晌没开口。 “藐视本官,先来二十大板。” 凤七一脚将张广德踹到在地,仓啷一声长刀出鞘。 秦游连忙大喊道:“日你大爷,是二十大板,不是二十大刀,你再给他攮死!” 凤七哦了一声,认错态度不是很积极,接过贺季真丢过来的水火棍后,低吼一声,重重砸在了张广德的屁股上。 水火棍断了,张广德晕了,秦游也懵了。 凤七瞅了瞅手中的断棍,又瞅了瞅直接晕过去的张广德,一脸尴尬之色。 “你在人类范畴之内,真的是没啥退化的空间了。”秦游望着凤七,认真的问道:“翠凤哥,麻烦问您点事,人类进化的时候,你是不是躲下水道里和忍者神龟练空手道呢,你智商呢?”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忍者神龟是何人?” 三个本地富户吓的瑟瑟发抖,直接跪地上了,连连磕头求饶。 “换人换人,让贺老三来。”秦游瞪了凤七一眼:“你上一边杵着去。” 贺季真也是个人来疯,蹲下身后,噼里啪啦的冲着张广德给了十几个大嘴巴子。 张广德醒来后,被两个护卫给架了起来,跪在地上,早已吓的六神无主。 秦游再次拍了一下惊堂木,煞有其事的叫道:“张广德,你可知罪!” “有有有,有罪,大罪!”张广德双眼大亮:“后院,就在后院卧房床下。” “后院?”秦游一头雾水。 问你有没有罪,你说有,罪在后院卧房床下,什么乱七八糟的。 凤七匆匆跑向了后院,过了片刻后捧着个木匣子回来。 秦游将匣子打开,果然看到了“罪”,大罪,少说也有三千多贯的银票。 张广德递给了秦游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好汉爷,这罪,够了吧。” 三个富户纷纷叫了起来。 “有罪有罪,小老儿也有罪。” “大罪,老夫也有大罪,就在宅中。” 秦游已经无力去笑了。 钱就是罪,或者说是钱能顶罪,东海,总是能够刷新他的认知,每当他以为对这群人的底线足够了解时,东海佬们还是能够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底线深不可测。 看向贺季真,秦游轻声说道:“先意思意思吧,一人十大板。”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不义二当家 蔚蓝的海面上,三艘瀛船拉满了风帆,齐头并进。 一艘鬼头战船,两艘破浪海船。 名字起的霸气,实际上都是高仿diy。 鬼头船仿的是斐国的牙舰,可容纳海卒八百人,三层结构,高六十五尺,四台拍杆作为海上近战的攻击手段。 至于破浪海船,其实就是桨帆船,船体细长,吃水线很浅,装有三帆,不过主要以人力驱动,除了弓箭外,没有任何攻击手段,优点是能够在逆风或逆流等条件下航行。 三艘船,四百人,目的地正是尚云道郭城海岸防线。 黑沢八照站在主舰鬼头船的船头上,粗糙有力的五指按住刀柄,死鱼一般的眼睛满是幽光。 这一次前往夏朝东海境内,他不是和方家做交易的,而是去杀人的,准确的来说,是复仇。 二十多日前,他的弟弟黑沢空应方家方井之“邀”前往东海防线广丰县,原本就是个轻松的活,杀几个人,抢些东西,再掳些人口,不出意外的话,十几日内就能回到赢岛。 可这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渺无音讯。 黑沢八照知道,自己的老弟出事了,而且应该死的挺惨,要不然不可能一个人都没回来。 黑沢八照是武士,一名武士要捍卫荣誉,要为自己的血亲报仇。 为了不使家族蒙羞,他需要跨越东海取回黑沢空的尸首以及一百个人头。 黑沢空有着百人斩的称号,所以即便是挂了,也需要一百个人头来陪葬。 黑沢八照看不上一百个人头,他需要一千个人人头,带着一千个夏人的人头,以及三千名夏人奴隶,他要让夏人知道,什么才是最强大的武士。 狂风裹挟着海浪,三艘瀛船乘风破浪全速前进,站在摇晃的甲板上,黑沢八照如同一尊塑像一样稳如磐石。 海平面上,出现几个黑点。 黑沢八照瞳孔猛地一缩:“上杆!” 几名穿着兜裆裤的瀛人迅速爬上了旗杆,手搭凉棚。 随着那些黑点越来越大,其中一人大喊道:“旗,黑旗,是黑旗。” 黑沢八照脸上闪过几丝慌乱的表情。 东海之上,只有一伙势力悬挂黑旗,不义岛海寇! “有多少船!” “六艘,六艘船,只有三艘驶来。” 黑沢八照大喊道:“降帆,快降帆,减速。” 通过这句话就可以看出来了,黑沢八照怕了。 在海上,有很多礼节,也有很多规矩。 降了帆,不掉头,代表着善意,至少,不是开战,说善意也不准确,而是懦弱。 降了帆,掉头,代表逃跑。 不降帆,那就是开打。 语言不通,但是礼节和规矩是相同的。 在东海这片混的人都知道,不义岛的海船两大特点,快,猛,又快又猛。 现在是逆风,两艘破浪倒是能跑,可鬼头船跑不了。 与其跑了激怒不义岛的快船,不如停下来谈一谈,大家都是海盗,有素质有身份,总得讲理不是。 黑沢八照敢去东海惹事,可是面对不义岛的人,只能如同一个孙子一般低声下气。 不义岛海寇,东海的无冕之王,晋昌、赢岛、东海防线,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三艘不义岛的海船很快就逆着风快速驶来。 黑沢八照吞咽了一口口水。 不愧是不义岛的海船,逆着风,竟然还有这么快的速度。 黑沢八照的目光收紧了,他看到了船,也看到了人,一个极其魁梧的人。 对方的主船上,一个大汉单手抓住旗杆,背后交叉着两把鱼叉,古铜色的肌肤在日头下闪闪放光,高高隆起的肌肉如同钢打铁铸一般。 黑沢八照摘下了遮面盔,站在船头,左右手覆盖在胸口,微微弯腰,表达了对不义岛海寇们的最高敬意。 不义岛也回敬了黑沢八照的敬意,令人牙酸的绞筋声隐隐传来。 黑沢八照神色剧变,下意识的趴在了地上大吼道:“敌袭,敌袭!” 几乎就在黑沢八照的声音刚传出时,刺耳的破空之声传来了。 一支旗杆断了,一道流光闪过,旗杆后面的瀛人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倒飞出去了数十米,掉在了海中。 “砰”! “砰”! “砰”! 至少二十架三床弩倾射出了一支又一支手臂粗细的鱼叉。 正常情况下,三床弩射出的都是弩箭,但是不义岛战船上射出的却是鱼叉,鱼叉后面连着锁链。 现在就是鬼头船想跑都跑不了,瀛船,三艘,不义岛战船,三艘,随着绞索声再次传来,六艘船的距离越来越近。 黑沢八照又惊又怒,嘶吼着下命令。 既然不宣而战,那便誓死一搏。 瀛人们举起短弓,脸上的表情虽然惊恐,可是他们没有退路了,不义岛,从不留俘虏,无关你是平民还是贵族。 黑沢八照也在水手的手中接过了大臂弓,拇指粗细的长矢搭在了弓上。 在赢岛,黑沢八照有一个外号,叫做射阳手。 所谓射阳手,就是说此人的本领可以射到太阳,如果弓大,箭够猛,就可以射到太阳。 虽然不符合科学,但是能够被称为射阳手的人少之又少,只有数百人,足以看出黑沢八照的箭技了。 擒贼先擒王,射敌先射帅。 黑沢八照瞄准的,正是踩在旗杆上的那个壮的不像话的家伙。 刺耳之声传出,黑羽大箭如同流星飞掷,直奔对方面门。 黑沢八照笑了。 两船接近,站在旗杆上,找死! 可很快他的笑容就变成了惊惧。 对方船上的那个大汉,动了,只动了左臂,右臂依旧抓在旗杆上,左臂一挥,抓住了箭矢,锋利的箭矢,距离他的面门只有不足半寸的距离。 黑沢八照的心脏忘记了跳动,就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无法理解,人,怎么可以在这种距离下抓住箭矢? 金刚木制作的箭矢,在大汉的手指用力下,断成了两截。 不义岛战船上传出了欢呼声。 “二当家威武!” “二当家威武!” “二当家威武!” 那些高举着刀剑的不义岛海寇挥舞叫喊着。 黑沢八照依旧无法理解。 不义岛,只有一个大岛主,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二当家。 “砰”的一声,两艘船撞在了一起。 不义岛的海寇们如同群魔乱舞一般,飞身跳帮。 可最显眼的,依旧是那位从未听说过的二当家,壮实的身躯,遮挡了烈日的光芒。 第四百五十七章 破阵 黑沢八照盯上了二当家,对方又何尝不是盯上了他。 四米高的旗杆,二当家如同饿虎扑羊一般,直接跳了下来。 两艘船本就贴着,加上高度,落点正好在鬼头船的船头。 人在空中,二当家已经从背后抽出了鱼叉。 黑沢八照魂不附体,这一招从天而降的“叉”法,他头一次见识。 身体下意识的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他后退了,接连后退了数步。 二当家落地了,两柄锋利的鱼叉插在了一名瀛人水手的两肩,船头甲板出塌陷了,碎裂了。 这一刻,黑沢八照甚至感觉到整艘船都晃动了。 二当家双膝跪在水手的尸体上,站起了身,抽出了鱼叉,冲着黑沢八照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两条大粗眉挑了挑。 黑沢八照的呼吸紧促,这时他才发现,对方,足足比自己高了两头不止。 “我叫秦狰。”秦狰甩了甩鱼叉上的血迹:“来,打我,用力。” 寇众已经开始登船了,身后,满是瀛人水手的惨叫之声。 黑沢八照心如死灰,他不用看也知道,三艘船,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寇众绕开了黑沢八照,将这家伙留给秦狰。 “黑沢八照。”黑沢八照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左腿后撤,微微弯腰,右手抓住了刀柄:“让我们来一场,公平的较量吧,夏人勇士!” “汉话说的不错,让你一支鱼叉。”秦狰随手一挥,左手的鱼叉随意甩出,一个瀛人水手被贯穿了胸膛。 黑沢八照眼眶暴跳,咬了咬牙,缓缓抽出了武士长刀。 “为了八尺家族的荣耀!” 大吼一声,黑沢八照举刀冲了上去,快到秦狰面前时,双手握刀,大力劈了下去,这一刀,仿佛带着风雷之势。 黑沢八照看到了秦狰脸上的表情变化,那是一种失望,一种不屑。 轻描淡写一般,秦狰只是微微侧了侧身体,躲过了这一记力劈华山,满面从容。 黑沢八照刚要收刀,秦狰左手已经扔掉了鱼叉,如同铁钳一般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下一秒,秦狰的右手,已经覆盖住了他的面门,紧紧抓住了他的头颅。 “死!” 一声死后,黑沢八照被秦狰单手举高高了,整个身体,被抓了起来,向后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 秦狰跳了起来,抓住了黑沢八照的脑袋,带动着他的身体,向前跃出。 “轰”的一声,黑沢八照整个上半身被摁在了甲板之下,双腿倔强的踢踏了一下,再无声息。 单膝跪地的秦狰站起身,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如同饿虎扑羊一般冲向了其他瀛贼。 赢岛射阳手,黑沢家族最勇猛的武士,黑沢八照,一个回合,卒。 秦狰已经懒得去拿武器了,一脚踹躺下一个瀛贼后,弯腰抓着这个倒霉鬼的两条腿,随即如同大风车一般舞了起来。 不止是瀛贼,就连不义岛的海寇都傻了,赶紧跑的远远的。 以秦狰为中心,直径五米内,被他抓着尸体抡出了一个真空地带。 两米出头的身高,孔武有力的身躯,压迫性的攻击方式,这就是秦狰,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他这辈子只擅长一件事,那就是破阵! 扔出了尸体,秦狰一脚踹倒了实心的旗杆,捡起后,接着抡。 人们开始跳船,因为他们不跳,秦狰就会给他们抡出去。 依旧不止是瀛贼水手,不义岛的海寇们也开始跳船,甚至连骂娘都不敢骂了。 一艘船,至少三百人,除了骤一交锋就挂了的倒霉鬼外,剩下的人,都跳船了。 战斗就这么结束了,剩下两艘破浪瀛船也沦陷了。 寇众挥舞着横刀,洒下了一捧又一捧鲜血。 瀛贼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跳船。 当秦狰回到鬼头船的时候,满脸的意犹未尽。 远处驶来了三艘战船,挂上锁,固定好,战利品被拉向了不义岛。 回到了主船上,秦狰接受着众海寇崇拜的目光和赞美,哈哈大笑着。 接过酒,拍开封泥,仰头便灌,众人又是一阵叫好声。 将酒坛狠狠扔进了海里,秦狰和个大猩猩似的用力拍打了两下胸膛。 穿着一身儒衫的秦麒走了过来,望着秦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二伯。” 秦狰抓过一个海寇,粗暴的从这个风骚的家伙身上扯下红色的披风,随即系在了秦麒的身后。 “海上风大,您在岛上歇着就是。” 秦麒笑意渐浓:“像极了。” “像何?”秦狰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像你爹,像我秦麒的三弟,勇不可挡。”秦麒拍了拍秦狰的肩膀,二人走向了船头。 海面渐渐平静,狂风也变成了徐徐微风。 “海上的生活,习惯么。” “习惯。”秦狰哈哈乐道:“比京中舒坦。” “是啊,比京中舒坦。” 一阵狂风吹来,红色披风猎猎作响,秦麒挺起了胸膛,哈哈大笑。 “中州,不过尔尔,可这大海,却未曾被征服过,古往今来,何人征服过这片蔚蓝色的大海。” 指着海面,秦麒满脸都是豪迈的神色:“如同宫殿一般的大鱼,遮日的巨浪,将人吹翻的狂风,这便是大海,我辈向往之地,我辈身死之地。” 秦狰挠了挠下巴上的胡子茬,跟着傻乐了两声。 秦麒收敛了笑容,转过身,却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可惜,这里不是你秦狰向往之地,身死之地。” 秦狰微微一愣。 “回去吧。”秦麒望着秦狰,脸上带着几丝不舍:“我与秦昭和老三,打下这中州,为的,可不是让你们这些小辈继续遭受刀兵之苦,回去吧,若是想二伯了,再来看我。” “二伯。”秦狰的眼眶有些发红:“您能和我一起回去么。” “瞧瞧,你这孩子,果然是不喜欢海上的日子,也不说假意推辞一番。” “侄儿…侄儿只是放心不下三弟。” “游儿?” 秦麒突然笑了,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的前仰后合。 “二伯您笑什么。” “蠢,笑你蠢。” 秦狰傻乐道:“老爹也是这么说我的。” 提起秦烈,秦狰又乐不下去了,喃喃道:“也不知道爹爹回了京…不过三弟尚在京中,想来爹爹也不会太过伤心的。” “京中的事情,二伯也有所耳闻,你三弟用不着你来操心,不过这东海,你也不要待了,过几日,我命人带你沿着广怀道前往涠江,到了涠江,你下船回京,何时这东海不乱了,你又想二伯,再来看我。” “二伯…” “好了,莫要多说,回去喝酒。” 第四百五十八章 道理 昌隆县中,秦游还在客串本地县令,根本不知一场祸患就这么在海上风吹云散了。 瀛人的运气很不好,带齐了马仔,本来想来东海刷刷存在感,恰巧碰到秦狰闲着闹心,秦麒就让他上海上打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县衙之中,秦游的“案子”也审完了。 和他得知的情况丝毫不差,没什么好人,三个富户,一个县令,官商勾结,强行征粮中饱私囊,就这么点事。 惊堂木一拍,打个半死,然后把四个人扒光了挂城墙上。 是死是活,凭运气,运气好,人缘好,胆大的百姓给他们放下来,运气不好,没人搭理,等死,一饮一啄,皆是因果。 这就是东海风格,简单,粗暴。 秦游已经烦了,杀的烦了,乔冉给他的宁国,不是用来杀这种小鱼小虾的,最次最次也要是姓方的狗东西。 沉默的来,沉默的走,大包小裹,拉着马车,秦游和一千多寇众离开了昌隆县。 骑在乌月锥上,秦游愁眉苦脸。 船船船,还是船,没有船,就等于是完全处于了被动,方家和官府要么不动,一旦动了,肯定是大军蜂拥而至。 只要有了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回到了郭城后,秦游将大家召集了起来,集思广益,群策群力。 想搞到船的话,尚云道这只有平波城有,平波城依海而建,大量的商船海船靠岸停留,想弄到船,只能去平波城。 干一行爱一行,以前秦游是世子,想要什么东西,花钱就行,现在他是匪盗,银票自然就不用了,靠拳头,靠小弟,靠刀剑。 可平波城是州城,城高墙坚,周围还有五处折冲府和数个屯兵卫,刺史府一声令下就能迅速调集至少五千人,加上城里的防备力量,就靠这一千多寇众去,基本上就是千里送人头的。 陆路不通,海路也是如此。 想要接近平波城的港口,游过去肯定是不行,就得驾船,可驾着船去的话,一样没办法突破海防线,没等靠近就能被海防线的投石车砸个稀碎。 方家不是傻子,也不是无条件的信任瀛贼,所以平波城附近有着大量的防御措施。 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好办法,现在只能碰运气了,继续待在郭城,等瀛贼驾着船来打秋风,之后就好办了,杀人,抢船。 既然要打持久战,废弃的郭城也不能这么继续废下去了,在白彪的安排下,少部分寇众依旧去海里捞鱼保证后勤补给,剩下的寇众开始去砍树筑城以及建造防御工事等。 又过了五天,瀛贼没等来,却等来了四百多口子八甲村的村民。 得知消息的秦游跑了出来,深怕是什么诡计,让大家严阵以待。 事实证明,没什么诡计,就是人家饿了,过来看看能不能混上两口吃的。 望着眼前的老妪,秦游哭笑不得。 老妪叫做屈陈氏,老伴之前是村里的族老,年前没挺住,撒手蹬腿了,作为村里资历最老的老人,屈陈氏就成了八甲村的族老。 八甲村的民风还是比较淳朴的,按理来说妇女是不能成为族老的,不过人家的资历摆在这,今年八十六,村里一大半人都和她攀着亲带着故。 没见到八甲村的里长谢远志,不用问,不出现就是死了,怎么死的,不重要。 “好后生。”屈陈氏双目都快失明了,站在秦游面前,睁着眼说瞎话:“真是俊俏的好后生。” 数百名村民,男女老少都有,和逃荒似的,望着海滩上刚被卸下的大黄鱼,不停的吞咽着口水。 凤七骑着马回来了,冲着秦游微微摇了摇头,表示附近没有官军。 秦游松了口气,大手一挥:“埋锅,请乡亲们吃鱼。” 郭城响起了欢呼声。 要说如今郭城缺什么,那缺的太多了,可要说不缺什么,鱼,唯独鱼,要多少有多少,好多寇众现在吃鱼吃的一看鱼都掉头发,后槽牙都上火。 早上鱼汤,中午烤鱼,晚上吃烤鱼喝鱼汤,顿顿都是鱼。 秦游倒是想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来着,也抓了不少大虾和螃蟹,可大家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 天天吃海鲜,换了谁也受不了,可即便如此,白彪还是让寇众们一趟又一趟的出海,一趟又一趟的捕鱼,仿佛去晚了就有人抢鱼似的,典型的没见过世面心态。 八甲村的百姓们不但吃,还拿,临走的时候满身装的是鱼。 不是他们贪得无厌,是秦游真的够够的了,现在一看鱼都眼珠子直翻,与其扔海滩上臭着,不如都送给村民们了。 村民们走了,临走之前抓着活蹦乱跳的海鱼,跪倒在地,大喊着“海王大恩大德”。 秦游现在是越听越觉得“海王”俩字特别傻,可寇众都这么叫,村民们听见了,也这么叫,完了大家都喊海王,越听,越觉得二,二极了。 送走了村民,秦游继续盼,盼星星,盼月亮,盼瀛贼,然后到了第二天,瀛贼没来,又来了一群村民。 领头的是个老汉,大约三百多人,来到秦游面前,颤颤巍巍的,刚要开口,秦游大吼一声。 “埋锅,请乡亲们吃鱼!” 老汉哭了。 活了六十多年,头一次见到这么敞亮的山贼。 吃饱了,喝足了,老汉带着村民们刚要拜谢“海王”大恩大德,秦游又吼了一嗓子。 “一人至少拿五条,少了五条不准走!” 老汉又哭了。 这是菩萨转世啊。 回到土屋中,秦游越想越来气。 巫雪笑吟吟的望着秦游:“殿下,您心真善。” “靠,我特么到底是来东海平乱的还是送温暖的?” 实锤了,的确是送温暖的,因为凤七又跑来了,奶子峰和马蹄村的村民们来了。 秦游都懒得出去了,有气无力的说道:“吃,吃饱了,让他们带着鱼走。” 海王的善心,裹扎着海风,吹遍了附近的十里八乡。 奶子峰和马蹄村的村民比较多,加起来八百多人,吃完了没走,见到寇众们正在拉着木料筑城,自发性的留了下来,帮着寇众们干活。 当秦游走出来的时候,半大的孩子互相追逐打闹着,妇女们准备着食材,男人们帮着拉木料。 这一刻,秦游又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不人,鬼不鬼,只是因为大家饿了而已,饿成这样了,还当什么人。 当大家吃饱的时候,有了力气,有可以如同一个人一样的活着,孩子们吃饱了,露出了笑脸,女人们吃饱了,做着针线活,浆洗衣服,帮着做饭,男人们吃饱了,干活,仅此而已。 大家以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是因为饿了,很简单的一个道理。 第四百五十九章 船来了 郭城的人,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的村民们赶来,吃了饭,干活,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秦游没有撵他们,人们就这么留了下来。 家里,没粮,要挨饿,一个挨饿的家,没有回去的必要。 郭城也一天一个样,拒马,横在了城门外。 哨塔,立在了山林中。 城内破败的土房被推倒了,取而代之的是简陋的木房。 寇众们的表情也越来越丰富,村民们不怕他们,他们,也对村民们露出了笑容。 寇众就是一群没了心的尸体,百姓就是一群快成尸体的躯壳。 有了吃的,百姓的心热了,连带温暖着寇众,都是食物闹的,都是人性闹的。 每个人都很开心,很高兴,大家都喜欢这样,喜欢吃饱了撑得慌的感觉,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如坠云端。 只有秦游不高兴,不开心。 因为贺季真刚和他说完,如今郭城的人口达到了三千六百多人! 一座被废弃的破城,如今焕发了新的生机,每天都有食不果腹的村民们赶来,吃上一口饭,然后干活,干完了,进城里找个遮风的地方往地上一趟,第二天,便算是安了家,不需要户籍,不需要路牌,只你要饿着肚子来就行。 “这不是闹呢吗。” 秦游在海滩上来回踱着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贺季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郭城都快四千人了,四千人,这都快上赶上一个下县的人口了,基本上就是明摆着告诉方家,来呀来呀,快来干我们呀。 “恩主。”贺季真苦笑着说道:“这样下去可不成。” “谁说不是呢。” 秦游心里和明镜似的,人越多,目标越大。 要是来了两三千兵卒,别说出海用大船抓鱼,就是让他当爹似的伺候着他都乐意,战斗力越高,越不怕方家。 可问题是,现在是来了两三千穷鬼,还是百姓。 最近一段时间,寇众用木料造了百艘小木舟,可以用绳索连接到大船上,要是官军来了,那么大家可以逃上船,上大船,上小舟,贴着海岸线走,去罗云道,官军沿着海岸线没法追他们,因为要跨过一个出海口,罗云道海岸线那么长,找个防守薄弱的地方登陆就算逃命成功了。 可这还有两千多百姓呢,不说官军会不会迁怒他们,寇众绝对不会扔下他们。 这就是秦游为难的地方,他之前试探过白彪,这家伙说宁愿战死也不会抛弃这些投奔而来的百姓。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彪是笑着说话的,这家伙一笑着说话,那不用想了,一点周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听听这词用的,还投奔,人家明明是来蹭饭的好不好。 可白彪不管,他觉得作为山贼,他有义务保护百姓,这逻辑,听着都他娘的想笑。 秦游问道:“打探消息的护卫们回来了吗,州府什么反应?” “在附近打探消息的护卫倒是回来了,平波城的还未回来。” “回来的护卫怎么说的。” 贺季真回道:“方家不知,可几处折冲府和州府,似乎,不是太愿意招惹咱们。” “他们倒是想招惹咱们。”秦游一脸不屑:“有那实力吗,三道之中,尚云道军备最他妈废,来了也是送死。” “话倒是不错,不过还有一些其他的缘故。” “啥意思?” “外界,都以为寇众要自立为王,不想耗费人手,似乎是想等京中的兵马来剿灭咱们。” “自立为王?”秦游愣住了:“我什么时候说要自立为王了?” “海王。”贺季真一脸古怪之色:“也不知道谣言是怎么传的,说是寇众首领自称为海王,想要雄霸一方。” “我…”秦游彻底傻眼了:“就是个绰号而已,至于吗。” “反正若是门下不知内情的话,听到要是有人称王称皇,想来也会认为此人有图霸天下之心。” 秦游:“…” 一脚踢飞一个张牙舞爪的螃蟹,秦游气的够呛。 最近他一直觉得海王这个绰号很傻,现在更加确定了,不但傻,还招灾。 他都不敢想下去了,这事要是传到秦老大耳朵里,不知道这老小子又会怎么想。 不过还好,大家也只是以为善良的“海王”是寇众首领白彪,估计也没人有那么清奇的脑洞可以联想到京中越王府三世子的身上。 贺季真笑道:“外界以讹传讹罢了,恩主莫要担心。” “告诉那群穷鬼,以后别管我叫海王了。” “那如何称呼您?” 秦游一脸郁闷的说道:“梁志超的奶奶吧。” 贺季真一脸懵逼:“梁志超是何人?” 秦游蹲下身,满脸怨念,自言自语:“我爷爷不知道怎么教育那老小子的,秦老大一天天骂我和他妈骂小菜似的,靠!” 贺季真望着天,他知道,秦游又进入到了一种极为独特的状态之中了,但凡进入到这种状态中,就会说着一些旁人完全听不懂的事情。 秦游是越想越来气。 要不是找秦狰,也不可能跑到这破地方遭罪,归根结底,就是因为秦老大,一天天的,竟乱出主意,这皇帝当的,四个字,啥也不是。 正当秦游准备再礼貌的问候几句秦老大时,贺季真面色一边。 “旗!” 秦游霍然而起,转头望向了远处的哨塔,果不其然,哨塔上的寇众正在挥舞着红色的旗帜。 一瞬间,秦游大脑充血了,撒丫子就跑。 “阿彪,阿彪,来活了,来大活了,好大一艘船,快,吹哨子叫人啊,来活了。” 秦游这一喊,人们也大喊大叫了起来。 火把熄灭,百姓进屋,寇众四处寻找武器和弓箭。 贺季真也激动的够呛,他都好久没见血了。 只能说是老天爷太给面子了。 大船出去打鱼了,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小船还没下水,只要郭城不燃起大量的火光,瀛贼根本无法发现郭城有着大量的人口,只要靠了岸,船就姓秦了。 之前寇众矫情,不愿意下海,所以要在郭城中埋伏。 现在这群矫情逼已经完全克服心理障碍了,提前潜在水中,等大船靠岸后,趁着夜色,藏在水中的寇众游过去接近大船,攀了船,断了瀛贼的后路,岸上的人在将其他瀛贼杀光,so easy。 寇众们已经开始下海了,海边的浪倒是不急,以寇众的身手完全没问题。 司哲带着人入海,秦游则是带着上百人躲在沙坑中,右侧是白彪带领的三百名寇众,三管齐下,万无一失。 第四百六十章 欲哭无泪 大船缓缓减速,并没有掉头,显然是没发现海岸处已经满是埋伏。 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可秦游等人却犯迷糊了。 看造型,不像是瀛船啊,而且,也太大了吧,和哥斯拉露个脑瓜子出水似的。 随着船只越来越近,秦游的呼吸急促了,就连身旁的贺季真也心脏怦怦直跳。 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竟然是楼船,晋昌为数不多的楼船! 所谓楼船,全中州只有两个地方有,斐国,以及晋昌。 夏朝在涠江寸步难进,就是因为江面上横着很多楼船,这玩意绝对算的上一船当关万舟莫开的巨无霸,因船高首宽,外观似楼,得名楼船。 船大楼高,远攻近战皆合宜,不过因船只过高,重心不是太稳,所以一般不会用来远航,一般在都是在内河或是沿海地区作战,并且担任主要战斗单位。 不过楼船也分很多种,有的比较小的,不适合作战,稍作改进的话可以远航,但如果是作战的话,一般分三层,第一层为庐,第二层为飞庐,最上层为爵室,每层都设有防护女墙,用以防御敌方射来的弓箭和矢石,女墙上还开有箭眼,用以发射弓弩,为防御敌方火攻,船上蒙有皮革用来隔热。 最要命的是,这船能装三千到四千人,要是满员,五千人挤一挤也没问题。 “楼船!”趴在沙坑中的秦游下意识的念叨道:“楼船,楼船,楼船。” 贺季真和凤七等护卫也开始跟着念叨了。 “楼船,楼船,楼船!” 或许是老天爷也听到了这群沙中屌丝的祈祷,随着这艘巨船越靠越近,众人恨不得马上跳起来欢呼庆祝,是楼船,如假包换的晋昌楼船! 秦游一拳砸在了贺季真的屁股上:“终于能开荤了!” 揉着屁股的贺季真却满面不解。 “晋昌的楼船跑东海干什么?” 贺季真这么一嘀咕,众人也反应过来了。 是啊,晋昌的楼船跑东海做什么? 要知道楼船不适合远航,从晋昌跑到东海,在海上航行本身就有一定的风险,而且来的还是夏人的地盘东海,晋昌人脑子抽了? 没有人知道答案。 很多时候,要么不发财,要么一发财就是要了命的横财。 这艘楼船就有点要命,因为无法靠岸。 楼船无法靠近海岸,众人想要去夺船,只能游过去,而且这种大船攀爬难度也很高。 别说攀爬了,就是在海上作战,这种压倒性的高度连跳帮都做不到。 楼船缓缓停稳后,数十艘小舟被吊到了海面上,大约百十人,划着小舟开始接近沙滩。 秦游眼珠子通红。 到嘴边的鸭子,难道要飞了? 晋昌人上岸后,不管大家动不动手,势必会发现海滩上有埋伏,到了那时,楼船也会离开,不说寇众能不能攀船,估计等游过去的时候船都开没影了,而且楼船上有大量的弓弩,就算不开走,寇众也得被射成马蜂窝。 秦游急了,眼睛越来越红。 贺季真呼吸粗重,只有凤七和一群护卫们磨刀霍霍。 由此可见,没脑子的人总是能够活的很开心,他们不需要思考。 “动手!” 眼看小舟靠了岸,眼看下来了一百多号人,眼看着司哲已经带人游过去了,不动手的话,同样会被发现。 秦游是真的急了,急的抄起鱼叉就冲了出去。 “尽快干掉这群人,别让他们示警!” 夜黑风高,楼船在海面上缓缓停稳,距离海面尚有一段距离,现在也只能祈求楼船上的人看海岸上的情况了,虽然几率很渺茫。 秦游带着护卫们是冲在最前面,另一侧白彪带着人包抄。 大家在跑,在冲刺。 海岸上的晋人在下船。 大家依旧在跑,依旧在冲刺。 晋人下了船,开始点燃火把。 大家终于跑过去了,晋人也发现四面八方出现了无数人。 寇众们如同黑暗中扑出的魔鬼,各个张牙舞爪,可看清楚敌人时,明显齐齐楞了一下,以为这些昌人,明显和他们想象中的敌人不同。 “愣着干毛,削他们!” 秦游喊完之后,极为勇猛,冲上前,一脚就踹翻了一个…老头。 不错,这百十人,其中一半都是老头,剩下一半,全穿着儒衫,一看就是读书人。 秦游今天异常的勇猛,几乎就是一脚一个,打老头,他太专业了,专往腿上踹,一半老头都是老寒腿,踹一脚之后立马失去战斗力,虽然这群老头也没什么战斗力可言。 寇众也有着刹那间的晃神,意外接二连三。 首先来的是楼船,完了还是晋昌的楼船,小舟靠岸了,下来却是一群读书人,而且很多还是老头。 寇众们将武器插进了腰后,一阵拳打脚踢。 即便是土匪,他们也是有底线的。 如果是瀛贼,别说老头了,啥头都得割下来。 可晋昌人不同,寇众本就是前朝昌军,算是半个自己人,又都是老头和读书人,着实下不去手。 秦游可不惯这毛病,要是一群凶神恶煞的瀛贼,他还不敢打的这么狠,是读书人的话,呵呵,他做梦都幻想着这场景。 除了秦游,凤七和一群越王府的护卫们下手也狠。 癞蛤蟆找青蛙,跟啥人啥熊样,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也就是一个照面,十几个呼吸的功夫,一百多个读书人,一个没落下,全躺了。 这是秦游打的最爽的一仗,也是寇众们最羞耻的一仗。 爽也好,羞耻也罢,一百多个昌人反正是全躺下了,被捆的严严实实。 秦游望向了海岸,叹了口气。 幸运女神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碧池,你以为掀开了她的裙角,实际上,裙子下面可能是一条大毛腿。 楼船到底是发现异常了,没等水中的寇众们靠近,已经调转船头驶向了黑暗之中。 “靠你爹啊靠你爹!” 秦游欲哭无泪,一个低鞭腿,一个刚爬起来的老头挨了一下后彻底晕死过去了。 楼船消失的无影无才,秦游破口大骂。 此时秦游的心情,就如同散尽家财追到了女神,结果洞房时才发现是自己动过手术的发小,一颗心,可谓是跌到了盲肠之中。 第四百六十一章 同一种人 望着眼前跪着的一百多个老头,秦游挨个宰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这叫什么事啊,来了艘那么大的楼船,放下来几十个老头,咋的,东海各州府免费发鸡蛋了? 这年头的读书人,甭管哪个国家的,到哪都一样,被揍了,被抓了,嘴不闲着,还特么在那什么我辈读书人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秦游来到一个叫唤最凶的老头面前。 “刑不上大夫,老夫是晋昌大儒,便是去了夏京也不会受此屈辱!” 老头头发胡子花白,估计可能是因为岁数大,没怎么挨臭流氓毒打,身上就一个脚印子。 秦游都气乐了。 “这是夏国的地盘,大哥,夏国的地盘,明白什么意思吗。” 老头哼了一声:“夏国又如何,便是夏国君王见了我等也要以礼相待!” 秦游刚想说秦老大见了你肯定大嘴巴子呼死你,但是转念一想,以秦老大那虚伪劲儿,没准还真如对方所说以礼相待。 “我特么…”秦游大吼一声:“我们是土匪!” 一百多个读书人不吭声了。 贺季真走了过来,轻声说道:“恩主,晋昌为何会将百多名读书人送到东海?” 贺老三这么一提醒秦游才想起来。 是啊,难道晋昌君王也嫌国内的键盘侠太多了,直接废物处理扔东海祸害夏国? “全押回郭城!” 秦游刚才打老头打的太猛,出一身汗,风一吹有点冷。 一群老头们又开始叫唤了,秦游骂骂咧咧的转头走了。 回到郭城后,秦游气的都哆嗦了。 巫雪笑吟吟的走了过来,递给了秦游一碗水。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大姐,你是细作,杀手,刺客,不是卖东北老冰棍的,怎么天天嬉皮笑脸的。” 巫雪又噗嗤一声乐了:“殿下为何总是能碰到有趣的事情。” “有趣?” “是呀,一艘罕见的楼船,一百多名读书人,其中不乏晋昌大儒,难道不是很有趣吗。” “废物处理呗。”秦游翻着白眼说道:“估计晋昌那边终于意识到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直接扔这边自生自灭了。” “奴和您打赌,事情绝不简单。” 秦游微微点了点头。 火气下去了,冷静思考一下,确实如巫雪所说,晋昌如果真的意识到了百无一用是书生,有这悟性,那用不了几十年就可以全面碾压夏国了,应该是别有内情。 将碗中清水一饮而尽,秦游走出了屋子。 一百多名晋人已经被带回来了,分别看管,满郭城都是这群酸儒的叫骂之声。 秦游顺着梯子爬上来简易木房,大吼一声:“谁再多逼逼一句,给我揍!” 司哲抬头喊道:“敢问殿下,逼逼是何意?” 秦游:“你现在就是逼逼!” 司哲:“懂了。” 秦游爬下来的时候,郭城四处响起了惨叫声。 过了片刻,果然没有酸儒再继续叫唤了。 “去。”秦游看向凤七:“打听清楚谁是领头的,给我带过来。” 凤七把刚热好的烤鱼递给秦游:“三少爷您先吃着,边吃边等,小的这就去。” 说完后,凤七跑走了。 本来秦游气都消了,瞅着眼前的烤鱼,又来气了。 他现在就见不得两样东西,老头,鱼。 烤鱼也就算了,主要是凤七烤的这条鱼和让麻雷子炸了似的,焦黑焦黑的。 吭哧一口,秦游咬住了鱼头,越想越来气。 就等着船呢,船来了,大船,完了扔下来几十个老头,这是气谁呢? 司哲又跑了回来,满面可惜之色:“若是那楼船再靠近一些,定然把那大船夺下。” “竟说废话,我要是穿越的时候把我家祖传的ak47带来。”秦游翻了个白眼:“我直接给方家人全突突死就和玩似的,你信不。” “信。”司哲乐呵呵的说道:“您说什么我都信。” “靠,我还说我是东海龙王的私生子呢。” 司哲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这是当然,若不是,哪能号令群鱼。” 秦游现在都有应激反应了,一提鱼,胃里翻江倒海的,鱼也就算了,还号令群鱼! 巫雪在旁边娇笑不已。 秦游将烤的焦黑的破鱼扔掉,气呼呼的骂了声娘。 司哲赶紧捡了起来:“诶呦,这是粮食,可不能扔掉。” “破鱼多的是。” “您是龙王爷私生子,不在乎,我们可不行。” 秦游张了张嘴:“你上一边吃去,少在我眼前晃悠。” 司哲陪着笑,赶紧跑开了。 最近司哲总没事往秦游身边凑,也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 秦游大喊道:“把衣服穿上,别一天天和个臭流氓似的。” “殿下最近的火气是越来越大了。”巫雪站在了秦游的身后,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揉捏着。 秦游如同触电一般,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巫雪又是一声娇笑,反倒是落落大方面如常色。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本想板着脸说一声男女授受不亲。 话到嘴边了,一寻思,都是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讲究。 还真别说,巫雪手法很好,放到后世,一个钟少说也要一百起步,还得是光按摩那种。 “殿下。”巫雪轻声说道:“奴知道,您之所以火气大,是因为心里想着百姓,对么。” “百姓?”秦游望着远处吃鱼的村民们,冷哼道:“刁民,穷逼刁民。” “好好好,都是刁民。”巫雪笑道:“自从这些刁民来了郭城,您才总是胡乱发火。” 秦游刚想再骂两声,最终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是啊,要是没他们,船足够用了,带着寇众,哪里都能去。” “就知道您心善。”巫雪手上不停,突然叹息了一声,幽幽的说道:“公主殿下也是这般心善。” “飞云公主?” “是呀,您和公主殿下,是奴见过最心善的人了,怒总觉得,您和公主殿下很像。” 秦游的神情有些恍惚,脑海中那张绝美的面孔渐渐清晰。 自从来了东海后,秦游几乎已经忘记了这张面孔,可当巫雪提起时,这张面孔刹那间便清晰了起来,栩栩如生,一颦一笑。 想到飞云公主,秦游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很不好,一种很难言的滋味。 赤着脚,晃动着秀气的小腿,笑吟吟的,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忘怀了。 使劲甩了甩头,秦游撇了撇嘴:“你可别给你家公主脸上贴金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你也别拿飞云公主和我相提并论,恶毒的女人我见多了,飞云公主,呵,绝对拔得头筹。” 巫雪猛然停住了,抽回了双手,来到秦游面前,正色的说道:“不许您说飞云公主殿下的坏话。” 第四百六十二章 倔强 巫雪罕见的发怒了,轻咬着嘴唇,皱着眉看着秦游,那模样,和要准备吃了谁似的。 秦游翻了个白眼。 愚忠,这就是愚忠。 在凤七眼里,自己还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呢。 见到秦游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巫雪跑进了屋子,拿出一个小板凳,板板正正的坐在了秦游面前,一脸倔强。 “公主殿下,是好人,心底最是善良,与您一样!” 秦游敷衍的说道:“对对对,是好人,老好了,活好花样多,行了吗。” “你敷衍奴。” “不是,大姐,老提她干什么。”秦游心里有些烦躁,不提还好,一提就开始挥之不去,明知道这娘们不是什么好鸟,脑子里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 “公主殿下在夏京时,总会提及您。”巫雪一脸认真的神色,如数家珍:“说您会作诗,说您懂得藏拙,说您最是聪颖,说您创办寒山书院招收寒门子弟,说您安置流民…” “停停停。”秦游既好气又好笑的打断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这些旧事不提也罢,都是喝多了一时轻狂酿下大错,悔不当初。” 巫雪凝望着秦游,秀眉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也不说话,就是望着秦游。 “公主殿下最是心善,奴最是清楚,以后您不准说公主殿下坏话。” 看着巫雪,秦游讪笑了一声。 他想起了乔冉所说的话,飞云公主,最善蛊惑人心,这话一点都不假,看看巫雪就知道了,估计飞云公主打个响指,巫雪为其跳进火海都不带眨一下眼的。 巫雪是什么人,细作,刺客,杀人于无形之中,这种人的血,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冷的,能做细作,最是会察言观色。 看看,像巫雪这种人都被飞云公主忽悠的脸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想而知这位公主殿下的手段了有多犀利了。 看着巫雪,秦游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随着来东海后接触这么久,秦游也看出巫雪的性子了,如果不论职业的话,谈不上善良或是不善良,只是一个女人,选错职业的女人罢了,可怜,也可叹,可这年头,可怜可叹的人太多了。 这世道,职业不是用来选的,是用来凑合活的,别说女人了,就是男人都无法决定自己该怎么活着。 凤七走了过来:“三少爷,小的烤鱼呢?” “你能不能别提鱼了。” “哦。”凤七瞅了瞅巫雪,又瞅了瞅秦游,估计是感觉可能有热闹可看,也从屋里拿出一个小板凳,老老实实的坐在了秦游身边。 以前凤七都是坐地上的,跟着秦游久了,也知道在乎形象了。 叹了口气,秦游苦口婆心的说道:“等你离开东海的时候,别去找飞云公主了。” 巫雪又不乐意了,秦游刚要拿起木碗喝水,却被前者一把夺走了。 “不准喝!”巫雪咬着嘴唇,气呼呼的。 “大胆,那个,对,你竟敢对殿下无理,成…成何体统” 凤七这一声大胆,说的极为敷衍,屁股不动地方,还掏了掏耳朵,完全就是走个形势。 “您说清楚,为什么讨厌公主殿下。”巫雪眼眶都泛红了,十分倔强:“不准喝,不说清楚不准喝水。” 秦游都想骂人了,你又不是我妈,你管我喝不喝水,再说了,你要是我妈的话,应该多让我喝水才对。 秦游也是好奇极了,这飞云公主到底给巫雪灌了什么迷魂汤,连坏话都不准说一句? “这还好是大家相处了这么久了。”秦游苦笑道:“要是陌生人的话,说飞云公主坏话,你都直接杀他全家了吧。” “不,别人可以说,唯独您,您不能说。” “这是为什么?” “因为公主殿下从未说过你坏话。” 秦游微微哦了一声,不知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也不知是喜还是悲。 “哎,爱上了我这种像一样的男人,皂滑弄人啊,往事如风,不必再提了。” 巫雪一脸恶寒:“殿下,您与公主还是些许的区别的。” “什么区别。” “公主她…在乎颜面。”巫雪认真的纠正道:“奴只是说,公主她未说过你的不是,却没有说过对你有丝毫的男女之情。” “是吗。”秦游呵呵乐道:“你懂什么,这那女之情,都是扭扭捏捏的,得看火候,男的想通了,女的想开了,这才水到渠成。” 巫雪坚定的摇了摇头:“公主殿下只是欣赏您,没有任何男女之情,这一点,奴可以看的出来。” “好了好了,不提这事了,跟我去打老头吧,老过瘾了,一百多个老头呢。” “不!”巫雪依旧是那副倔强的表情:“您得告诉我,为何您误会公主殿下。” “重要吗?” “重要!” “好吧。”秦游好奇的问道:“那你先告诉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维护她。” “因为公主殿下心善,天底下最为心善的人了。” “怎么说。” “奴和奴的妹子是孤儿,没有爹娘。” 一旁的凤七不屑的说道:“说的好像谁有爹娘似的。” 秦游:“…” 巫雪懒得搭理凤七,继续说道:“飞云骑的探马,不少人都是孤儿,都是殿下游历时收养的。” “不是,你等会,飞云公主才多大啊,就收养孤儿?” “奴的妹子,八岁时被殿下收养了,那时,殿下与一个道人漠南游历,奴的亲妹子被贼人掳了,是殿下与那道人出手相救。” “飞云公主那时候多大?” 此时秦游心里怕极了,这飞云公主不会是个大老娘们吧,利用什么易容术之类的变的年轻。 一想起一个四五十岁大老娘们坐在房梁上晃动着小腿,秦游从生理到心理都感到一种极大的不适。 “不知,不过比奴的妹年长不了几岁。”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心里满是槽点,自己都是小蹦豆子呢,还可哪收养孤儿,这什么爱好? 凤七好奇的问道:“飞云骑数千人,都是孤儿?” “多数是,都是公主游历时碰到的。” 凤七感慨万千:“真有钱。” 秦游:“…” 第四百六十三章 有爹没爹 飞云骑被称之为斐国飞云公主的嫡系和死忠,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随着巫雪的娓娓道来,秦游这才知道这支特殊的骑兵有多奇葩。 亲军,绝对的亲军,都是飞云公主跟着她师傅四处游历时碰到的孤儿和年幼的可怜人,中州各地哪都有,给些银钱,让这些可怜人找附近的斐人,再被带回斐境。 值得一提的是,飞云公主跟着的那个老道,似乎是有意为之,哪有孤儿带着飞云公主往哪跑。 而飞云骑的基本构成就是这些孤儿和无家可归之人,除此之外,年老者都是其他军备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探马。 要知道中州大地是没有女子掌兵的,以前秦游一直很奇怪,飞云公主就是再能打,身份再高贵,哪怕她是斐君的亲娘,那也是女人,一个女人,又是如何掌军的? 现在答案有了,飞云公主对这些人有大恩,飞云骑中除了少部分的老卒外,全受恩于飞云公主,加上飞云骑的练兵之术都是飞云公主亲自把关的,兵卒的对飞云公主的忠心程度自然就没的说了,战斗力也是异常强悍。 秦游不由开始脑补当年的画面。 小小的飞云公主拉着一个杂毛老道的手掌,见到一群孤儿,凑过去看了两眼,一边裹着手指头,一边指着孤儿,奶声奶气的叫道,师傅,我要这个,我要那个,还有这个,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秦游会心一笑,这娘们也就是公主了,但凡换个身份,还要这个,要那个,爹娘绝对一个大嘴巴子呼过去,要你奶奶个腿!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秦游耸了耸肩:“只能说你家公主有孤儿收集癖罢了。” “不,公主心善。” “哥是过来人,这么和你说吧,人是会变的,小时候心善,长大未必就是善人,小时候操蛋,长大也未必是坏人。” “不错不错。”凤七搭腔说道:“这一点我老七认同,巫姑娘,远的不说,就说我家殿下吧,一年之前,那是个什么东西,天天陪着三少爷出门,老七都是提心吊胆的,深怕涌出来一群百姓捅死我家三少爷,再看现在,不一样了吧,不是老七和你倒苦水,我就是三少爷的侍卫,若我是老百姓,那…那…” 凤七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终于注意到了秦游吃人一般的眼神。 秦游冷笑道:“你要是老百姓,那怎么的。” “那…”凤七讪笑一声:“那小的必然要告诉他们,他们误会您了,您是大好人。” “嗯,我也就是三世子了,但凡我不是,我他娘的也一刀捅死你这傻缺了。”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不吱声了。 秦游想不通了,就挠后脑勺这装傻的动作,是怎么做到古代和后世全部统一的? 巫雪咬着嘴唇说道:“公主不同,公主殿下从小就心善,现在也心善,和您不同,您以前不是好人,公主殿下一直都心善。” 其实飞云公主心善不心善,秦游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是看着巫雪这副“中毒”已深的样子,总觉得挺闹心的。 “救了那么多孤儿。”秦游看了眼巫雪的脸色:“那个,假如啊,我是说假如,她是不是准备拿这些孤儿练截血啊,你小时候被她捅过没?” “截血?”巫雪满面困惑:“您也知道截血之技?” “那你看看,别说截血了,截肢我都会。” “可这与截血之技又有何干系?” “怎么没关系呢。”秦游竖起手指,在凤七身上一顿戳:“就是这个,点谁谁不能动,知道吧。” 凤七目不斜视的说道:“三少爷,巫姑娘在旁边看着呢,你莫闹了,快给小的解开。” “三个时辰后自行解穴。” 秦游翻了个白眼,凤七总是在该捧场的时候捧不出来,不该捧场的时候瞎特么捧,完了一捧完吧,显得他和自己都巨傻。 巫雪哭笑不得:“殿下,您还没回答奴,您说公主不好,与截血之技有何干系?” “你知道截血之技是怎么练的么?” “知道呀,飞云骑中好多探马都会。” 秦游微微一愣。 这飞云公主竟然如此恶毒,自己练不说,还要手下马仔一起练,这得祸害了多少人? 秦游的面色有些不自然:“你也会?” 巫雪点了点头。 秦游望着巫雪,随即哑然失笑。 巫雪是细作,是刺客,会这种歹毒的手段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可转瞬之间,秦游发觉自己有些矛盾。 巫雪修炼截血之技,自己能接受,为什么飞云公主会这种歹毒的手法自己却接受不了? “殿下。”巫雪轻声唤道:“殿下您说呀,截血之技与公主殿下有什么干系。” “你这三观也是够歪的了,那不得拿人练吗,在人身上咔咔咔一顿点。” 巫雪一头雾水:“在人身上?” “是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巫雪眼睛睁的大大的,双眼之中满是困惑。 “哎呀,一看你就是不懂装懂,给你叫个老司机过来解释解释。”秦游用肩膀撞了撞凤七:“去,给贺老三叫来。” 凤七:“三少爷,您得先帮小的把截血之技解开。” “滚!” “哦。” 凤七匆匆跑开了。 过了一会,凤七带着贺季真回来了。 秦游指了指贺季真说道:“给你介绍一下,三道妖门余孽,贺老三,他也懂截血之技。” 贺季真纠正道:“掌门,掌门,不是余孽。” “那你这掌门下面还几个活口?” 贺季真不吭声了。 巫雪一头雾水。 到现在她还是没明白秦游的意思。 “老三,来,给咱很傻很天真的巫雪小姐姐讲讲,截血之技你是怎么练的。” 贺季真:“在我爹身上练的。” 巫雪看了看秦游,又看了看贺季真,还是一脸懵懵的表情。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将详细点,在你爹身上是怎么练的。” “哦,巫姑娘,贺某对此绝技也不过是初勘门径罢了,练此技时,需将我爹全身毛发去除,一根不留,用滚烫之水淋遍全身,再用…” 秦游听不下去了,打断道:“我问你武功绝学,没问你烹饪技巧,说重点。” “重点便是对比穴位图在我爹身上乱戳一…额,是对比穴位图,在我爹身上练此绝技。” “听见了吧,父母祭天,法力无边。”秦游乐道:“贺老三就是爹太少了,所以没练明白,但凡他多整几个爹,现在都大成了,再看你家公主,截血之技玩的贼溜,不知道点死多少个爹了。” 贺季真提醒道:“拿别人爹练也行,不用非是亲爹。” 巫雪一脸狐疑的望着贺季真:“你当真是三道隐门门主?” “不错。” “那为何,公主殿下与飞云骑探马,用木桩练的截血之技?” “都一样。”贺季真乐呵呵的说道:“当年我怕手疼,所以戳我爹。” 话音一落,秦游愣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似的,足足沉默了半晌,看向巫雪,声音沙哑:“你是说,这玩意,拿木桩子也能练?” “是呀。” 秦游又木然的看向贺季真:“这玩意,没爹也能练?” “是呀。”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仰天大吼。 “乔冉,我日你x!” 第四百六十四章 傻眼 郭城上方响彻着秦游的叫骂声,乔冉全家被问候了一遍又一遍,连义父秦麒都没放过。 秦游怒了,彻底怒了。 这也就是乔冉不在身边,要是乔冉出现在秦游的面前,他绝对拿板砖拍乔冉,就照嘴拍。 “老子的幸福,终身幸福啊!” 秦游欲哭无泪。 问明白了,刚刚详细的问了一下巫雪和贺季真,终于破案了。 截血之技,拿大活人练,可以,不拿大活人练,也可以,主要是分悟性,也分教材。 就好比前朝的御医,这老小子就是拿大活人练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得拿大活人练。 这里也就要说一下截血之技是怎么回事了,民间有,三道隐门也有,三道隐门是正宗的,民间的,是流出的。 就好比练枪,你打靶子是练,实战打人也是练,都是练,但是前者肯定没有后者练的快。 而正版是不传之秘,写着如何练习,写着如何不用活人也能练的法子。 前朝御医收藏的是盗版,而通过这老小子流出的,是盗版中的盗版,所以上面记载的是拿活人练的法子。 飞云公主师承三道隐门云道人,截血之技是正版的,不是民间盗版的,所以根本不需要拿活人来练。 正版和盗版的区别太大了,正版在于循循渐进,眼力、力道、出手速度等等,当慢慢熟练后,就可以在人身上练了,不过在人身上练也是一些无足痛痒的穴道,大部分穴道还能治病。 而盗版就曲解了正版内容,极为简单粗暴,直接让在大活人身上练,观察“活靶子”的身体反应。 穴位不同,但是人的生理解构是一样的,能截住对身体有益的穴位,为什么偏偏往死穴上点呢,反正反应和触感都是一样的。 这就是正版和盗版的区别。 乔冉也是个二傻子,他光知道前朝御医是这么练的,加上贺季真这个傻缺之前说拿他爹练,这才让秦游先入主为强,以为飞云公主从小就拿大活人练,以为这丫头太过歹毒,加上一些不实的传闻和乔冉的碎嘴子,这才自我幻想出了一个蛇蝎美人的形象! 找不到乔冉发火,贺季真却在身边,秦游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是不是脑子让凤七啃了,没事拿你爹练个毛线?” 贺季真耸了耸肩:“那也不能拿我娘练啊。” “你是不是傻,咋的,就可着你爸妈祸害了?” “戳木桩子疼,戳我爹,不太疼。” “你可真是孝死了。” 秦游捂着脑袋,想哭,却挤不出眼泪。 脑海里,满是飞云公主赤着脚坐在房梁上晃动着小腿的模样。 过去这么久了,秦游依旧能想起第一次见到飞云公主时的感觉,那种惊艳,那种挪不开目光,那种心神荡漾的感觉。 那时候秦游心中就生出一种感觉,要是娶媳妇的话,一定要娶飞云公主这么漂亮的媳妇! 飞云公主的形象,越来越丰满,就连幼年时的模样都出现在了脑海中。 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跟着一个杂毛老道满世界的游历,见到同龄的小朋友吃不饱穿不暖,裹着手指头求杂毛老道帮帮这些小孩子。 十年,艺成,回到斐国,执掌飞云骑奔袭千里,打的斐国后方番蛮哭爹喊娘四处逃窜。 面带罗刹面具,伸着两个白皙的手臂,“哈”的一声,既吓人,又好笑。 “斐国不败女将,一朝成名天下之,夏有飞马血骑乔陷阵,斐有不败云骑女帅。”秦游一拳头砸在了贺季真的大腿上:“何等的惊才艳艳,怎么就误会了呢,我日啊。” 凤七默默的点了点头:“是啊,咱夏国有乔冉,斐国有飞云公主,都是年轻俊杰,二人齐名,多般配的。” “般配你大爷!”秦游破口大骂:“乔冉是个什么玩意,他配吗,他就是个傻叉,大傻叉,一天天的就知道装大明白,还截血阴险恶毒,恶毒他大爷,还最善蛊惑人心,我靠,我得吃多少耗子药才信了他的鬼话。” 巫雪、凤七、贺季真,不知内情的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秦游抽什么风。 秦游锤了几下脑袋,自言自语道:“好多的姑娘啊,哎,早知道的话,当初不管成不成,好歹追追试试啊,万一泡到手了呢,万一娶了呢。” 凤七傻乎乎的问道:“您不是要娶龚府大小姐吗?” 秦游微微一愣,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龚媛的模样。 抬起头,秦游看向贺季真,问了一个极度白痴的问题。 “老三,你说飞云公主和龚媛打起来的话,她俩谁厉害?” 贺季真如同一个智者一般埋头沉思了片刻:“门下不知,不过…不过门下觉着,反正谁你都打不过。” 秦游:“…” 秦游郁闷了,继续误会下去还好,现在知道错怪人家了,脑子里那张绝世容颜似乎永远都挥之不去了一般。 如果没误会,秦游还不至于如此念念不忘挥之不去。 可正是因为觉得自己错怪了,感觉更怪了。 对于飞云公主,秦游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一眼终身难忘肯定是有的,但是一见倾心也不是,只是和飞云公主在一起相处时,那种感觉很奇异,哪怕不说话,只是看着,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看着飞云公主如同多动症似的模样,哪怕看一辈子都不觉得烦。 这种感觉和龚媛还不同,和龚媛在一起,内心很平静,不在乎对方说什么,不在乎自己说什么,两个人在一起,仿佛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哪怕两个人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可就是能聊下去,就是能看着对方的眼睛,嘴巴不受大脑控制,想说什么说什么,不想说的时候,就那么看着,时间就那么飞快的流逝了。 两个女人的身影不断在脑海交替着,秦游突然站起身,自言自语道:“想特么什么好事呢,一个都未必追的上,还俩,瞅瞅你这熊样,秦游你配吗,臭不要脸的玩意,靠。” 说完后,秦游匆匆走向了远处。 凤七连忙追上去:“三少爷,您去哪。” “干正事。” “什么正事。” “打老头去!” 第四百六十五章 老相识 一百多个读书人,秦游一时都不知道该从谁打起了,选择太多,着实有些苦恼。 最后在精挑细选下,选了个三十多岁看起来比较好欺负的家伙。 一群膀大腰圆的越王府护卫拿着长刀,不怀好意的盯着这家伙,吓的对方基本上已经处于吓尿和吓瘫的边缘。 秦游走过来后,这名读书人抬起头,眼神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秦游的脑袋。 “啥意思,鄙视我的头型?” 秦游坐在了台阶上,尽量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说,姓名。” “谭,谭良思。” 秦游:“年龄。” “三…三十一。” “婚姻状况。” 谭良思一脸茫然。 凤七恶狠狠的叫道:“娶婆娘没。” “娶了,娶了。” 秦游顿时不乐意了:“你长的这么丑都能找到媳妇,有天理没。” 谭良思哆哆嗦嗦的说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秦游脸黑了。 谭良思又补了一刀:“七房小妾…小妾不是,只有大妇,大妇青梅竹马。” “揍。”秦游现在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针对自己,满满的恶意。 一声揍后,护卫们一人给了好几脚。 “够了。”秦游来到鼻青脸肿的谭良思面前:“说,为什么你这熊样的能娶八个老婆…额不是,说,你们这群废物读书人为什么被送到东海。” 谭良思的目光有些躲闪。 秦游:“继续揍。” 护卫们又开始圈儿踢,谭良思连连求饶。 秦游:“说,你们这群废物跑东海来干什么?” 谭良思又不吭声了。 秦游:“揍。” “慢着!”谭良思突然大吼一声! 一群护卫吓了一跳。 谭良思叫道:“我是读书人。” “哦。”秦游挥了挥手:“那就按读书人的标准揍。” 护卫们一拥而上,开始呼大嘴巴子,照嘴呼。 直到谭良思被打了个半死,护卫们这才住手。 秦游是发现了。 甭管是夏朝的读书人还是晋昌的读书人,贱骨头是通病。 挨揍的时候,哭爹喊娘连连求饶,结果一住手问问题,又闭口不言了。 “明明很怕死,却什么都不说。” 秦游皱着眉,望着疼的直吸凉气的谭良思,想不通了。 贺季真笑道:“这人可不是什么硬汉子,之所以不说,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说了,便会遭致杀身之祸。” “嗯,有道理。” 秦游也不着急,三木之下难有勇夫,更何况一百多人里,总不能一个开口的都没有吧。 正当秦游准备吓唬吓唬谭良思的时候,司哲跑来了。 “殿下,有个人要见您,他自称是什么晋昌的大儒。” “见我?” “是,他说要见首领。” 秦游猛翻白眼。 下命令指挥的时候,白彪是首领,到了动脑子或者想办法找吃的时候,这群刁民又说自己是首领了。 “带来。” 司哲冲着远处招了招手,两个寇众压着一个老头过来了。 老头七十上下,一脸傲色,明明是阶下囚,却生生走出了t台上的步伐。 秦游眯了下眼睛,总觉得这老头有点眼熟。 老头冲着秦游冷哼了一声:“你便是这些贼人的首领?” 秦游摸了摸光秃秃的后脑勺:“诶,咱俩是不是见过?” 老头微微一愣,望着秦游,看了半晌冷笑道:“老夫乃是饱读诗书的大儒,岂会与你这种匪类结识。” “你叫什么?” “区区鼠辈,你还不配知道老夫的名号。” 秦游看向司哲,十分不满。 这一看就知道寇众的工作没做到位,这要是换了越王府护卫,早就挨个锤一遍了。 “三少爷。”凤七也盯着老头看,半晌之后说道:“小的也觉得这老东西眼熟。” “我也觉得…”秦游望着老头,突然一拍双掌:“你是之前入京的晋昌使者,谭狗!” 不错,老头正是之前带领使团入京的谭眗,十多年前在夏京中鼎鼎有名的大儒,直到他遇见了哭泣战神廖文之。 这老家伙如今在晋昌那边混的挺不错,中书省左侍郎。 谭眗楞了一下,眯眼看着形象大变的秦游,先是一脸呆滞,紧接着失声叫道:“夏朝越王府三世子秦游?!” “诶呦,果然是老相识。”秦游乐了,刚要伸手和对方握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了,一脸困惑:“你跑东海来干什么?” 谭眗也是满脸大写的懵逼:“你又在这里作甚?”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秦游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他乡遇知故,倒是难得,秦游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揍。” “慢着!” 谭眗太了解秦游的脾性了,知道自己所谓的大儒身份在对方眼里屁都不是,连忙说道:“三世子殿下,三世子殿下,莫急莫急,都是有身份的人,何须动手。” 之前在夏京的时候,秦游都敢拿着人头吓唬凉戎使团了,现在成了阶下囚,还不是在夏京,这小子一刀捅死自己都不会令人意外。 秦游一头雾水,谭眗何尝不是如此。 好好的越王府三世子,怎么还跑东海来了,来东海也就算了,还领着一群强盗? “爹爹。” 一声弱弱的声音从秦游身后传来,谭良思望着谭眗:“您与此人相识?” 秦游乐了:“原来是你的犬子啊。” 谭眗想哭,望着自己的傻缺儿子,欲哭无泪。 “说吧,怎么回事。”秦游乐呵呵的说道:“谭大人,你也知道某家的手段,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抗不抗揍,给大家省点事,赶紧如实招来,省着我折腾你儿子了。” 谭眗微微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一脸认命的表情。 秦游不屑的撇了撇嘴。 就是没你儿子,削你一顿你不得照样开口吗,现在一脸你完全是顾及你儿子性命逼不得已的模样,虚伪至极。 “敢问世子殿下。”谭眗睁开了眼睛,满眼困惑:“你又为何在这里?” 说完后,谭眗还瞅了瞅秦游的莫西干头型。 “当贼啊。”秦游嬉皮笑脸的说道:“京中混不下去了,来东海当山贼,赚点外快。” 谭眗试探性的问道:“你是来寻你大哥的?” 秦游面色一冷:“你也知道秦狰的事?” 谭眗连连摇头:“道听途说,道听途说,与我晋昌无关。” “少打岔,本世子耐心快耗没了,赶紧说,你们这群废物跑东海来干什么?” 第四百六十六章 偷梁换柱 谭眗脸上满是纠结之色。 秦游是真的一点耐心都没有了,掏出了宁国,转过身,直接扎在了谭良思的大腿上。 “老夫说,说,快住手!” 谭良思不愧是名儒之后,大腿挨了一下子,一声不吭,双眼一闭直接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晕血还是疼的。 巫雪走了过来,半蹲下身子为谭良思止血。 谭良思死不死和巫雪没关系,她只是怕秦游出手没个轻重,再让着小子失血而亡导致谭眗不合作。 秦游收起了笑意,冷冷的望着谭眗:“说,一字不落的说,为什么你们来东海!” “我们…”谭眗咬了咬牙:“我们要去平波城。” “去平波城做什么?” “找方家。” “找方家做什么。” “找方家谈事情。” “找方家谈…”秦游跑过去一脚将谭眗踹翻:“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跟我玩快问快答呢。” 挨了一脚的谭眗满脸屈辱,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三世子,老夫好歹也是晋昌中书省左侍郎,你如此羞辱我,岂是天潢贵胄所为,岂是君子所为。” “大哥,你要点脸好吗,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来干什么,但是你扪心自问一下,就凭着你们来我们夏国的真实目的,我踹你一脚,你冤吗。” 谭眗思考了几秒,点了点头:“不冤。” “这不结了,你自己都知道是来干坏事的。” 秦游走回到晕倒的谭良思身边,将宁国抵在了这小子的咽喉处:“最后一次机会,别和挤牙膏似的,一口气说完。” “住手,快住手,休要伤我思儿。”谭眗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去,被却司哲狠狠的摁倒在地。 秦游的宁国紧贴在了陈良思的脖子上,谭眗连忙大叫道:“说,说还不成,我们去寻方家,是为了做官的。” “做官?”秦游哈哈笑道:“忽悠傻子呢,你们是晋人,跑我们夏朝当什么…” 秦游说不下去了,一脸呆滞。 贺季真和巫雪二人也是目瞪口呆。 秦游匆匆跑到了谭眗面前,面色凝重:“你是说,方家有办法让你们这些晋昌的读书人,在我们夏朝做官?” 谭眗点了点头。 秦游一把抓住了谭眗的脖领子:“怎么当?” “偷梁换柱,移花接木。” 谭眗已经开了口,也没必要隐瞒下去了,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方家家主方不二早在一年之前就接触过晋昌人了。 这家伙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天下万物皆可买卖,事实上也是如此,这家伙将“生意”都做出花了。 人家卖官儿,至少卖的是自己人,夏人卖夏人。 方不二倒好,一年前渡海前往晋昌,主动要求抱大腿。 晋昌好歹是个国家,那是谁想抱就报的吗,再说了,东海的陈洛鱼就是他们的代言人,要是收了方不二当小弟,陈家肯定会心生间隙。 可方不二提出了一个晋昌君臣无法拒绝的条件,那就是卖官儿! 将夏朝的官儿,卖给晋昌,方不二出“官”,晋昌出“人”,具体操作方式就是更改户籍和身份凭证,偷梁换柱。 比如某某县的县令,方不二可以偷偷把人干掉,甚至灭门,全替换上自己人,然后这个县令的名字不改,信息不改,直接让晋昌人顶上。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方不二的商业运营模式极为完善,精准的抓住了这个时代官场上的各处漏洞。 正常情况下,一个七八品的小官被平调时,可能会跨州府,从一个县城调到另一个县城,少说相隔几百里甚至几千里,方不二就会在这些官员途中埋伏截杀,一般调任的官员不会带太多随从,尤其是那些清廉没什么钱的官员,出门在外无非就是个书童和两三个老仆罢了。 这也就让方不二有了可乘之机,直接灭口,然后让晋昌人顶上,再去走马上任。 除此之外,方不二还会卖户籍,卖寒门子弟的户籍,也是移花接木偷梁换柱的法子,这些晋昌人有了夏人的身份后,方家再大力培养,将他们送出东海发展,甚至可以让他们直接参加科考为官。 这就是方不二的“生意经”,世间万物皆可卖。 正是应了那句话,商人眼中,没有国家,甚至没有民族。 之前晋昌那边已经来过两批人了,去年上半年来了二十多人,大部分人来了东海后,摇身一变成了世家子弟,少部分顶替了一些品级不高的官员,下半年又来了五十多人,效果也不错,其中已经有十几人送出了东海,还有三人入京参加科考了。 晋昌那边一看双方合作挺愉快的,这次就送来了一百多人,而方不二年前去晋昌就是为了谈这事的。 因为这次来的人太多,不能去平波城下船,所以就挑选了郭城这边,按照双方约定,广丰和昌隆两位县令应该带着方家的忠心狗腿子来迎接才是,再想办法将他们送到平波城和其他州府。 只能说是皂滑弄人,广丰县令方井尸体都凉了,昌隆县令现在被挂在城墙上,没死也快了,所以被秦游捡了个“大漏”,一次性掏着一百多个晋昌的读书人。 这也是为什么晋昌会派一艘楼船来的缘故,这群读书人死矫情的,别的海船他们受不了,上一次就是,一共来了七十人,结果半路上死了十七个。 读书人在秦游眼里,那就是大白菜,不值钱,可在晋昌那边,读书人可精贵的很,一看海上死亡率这么高,连楼船都派来了。 “啧啧啧。”秦游也算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这方不二,自诩陶朱在世,果然有两把刷子,偷渡,安排身份,衣食住行,工作,一条龙,全都给安排好了。” 关于方不二,秦游也从骑司那边了解过不少信息。 士、农、工、商,商人想混起来,难如登天,更何况还要在东海这里与陈家和温家三足鼎立。 现在来看,方不二这老小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第四百六十七章 族老们 又找了几个老头和软骨头,一顿社会毒打后,证实了谭眗所言非虚。 之前出个斐人细作,都能渗透到了宫里和六部尚书家里。 晋昌玩的更花花了,人家不渗透当官的,直接摇身一变成了夏朝官员。 秦游觉得秦老大发的工资真冤,还夏朝鼎鼎有名的白马骑司,白马气死吧。 正正好好,一百零八个读书人,其中八十多个已经被安排好了身份,剩下的都是备胎。 秦游、凤七、贺老三、李贵、白彪、司哲,众人齐聚一堂。 “都说说吧,下一步怎么打算。”秦游目光扫过众人。 大家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本以为是掀开了幸运女神的裙角,结果发现原来是给绿巨人的裤衩子扒下来了。 估计原本方家还不准备搭理大家,现在扣了一百多个晋昌读书人,方家要给晋昌当舔狗,肯定会集结大军过来抢人。 秦游目光落在了贺季真身后,后者苦笑道:“郭城的百姓们,带不走。” 说完后,贺季真又看向白彪:“白统领,听贺某一句劝,如今方家已将寇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派遣大军来剿灭你们不过是早晚的时间罢了,既如此,不如乘船与我家恩主一起离去以图后事。” “不。”白彪微笑着说道:“我寇众,不做这不义之事。” “城内已有三千百姓,官军即便是来了,也不可能将他们屠戮一空,至多就是将他们驱散罢了,留在这里,反而会让方家迁怒百姓。” 白彪固执的摇了摇头。 “你怎么这么轴呢。”看着白彪,秦游没好气的骂道:“道理都给你讲清楚了,寇众待在这,反而会牵连百姓。” “你如何能确定方家与官军不会为难村民们?” 秦游愣了一下。 白彪继续说道:“不敢赌,我们,不敢赌的,不敢赌方家和官军的良心。” 秦游沉默了。 是啊,换了别的州府,官军剿匪,哪怕当地的百姓与匪盗有关系,要是人数多的话也不会怎么样,毕竟法不责众。 可这里是东海,方家和官军的恶行可谓是馨竹难书,指望这群人有良心,不如指望女主播和榜一大哥之间是真爱。 “你们继续商量吧。” 叹了口气,秦游走出了屋子。 既然白彪和寇众们这边说不通,只能找村民们了。 找了个越王府护卫,去将各个村镇的族老都叫来。 过了片刻,五个加起来都快超过四百岁的老人来了。 都是老者,当秦游太爷爷太奶奶都够了。 秦游一直怀疑一件事,其他富饶的州府,人们平均年龄就是四五十岁,怎么越是贫穷的地方人们寿命越长,难道挨饿还有这隐藏属性? 将几个老人请进了旁边的屋子,秦游亲自为每个族老倒了碗茶水,坐下后,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屈陈氏笑眯眯的说道:“好后生,将我们叫来,怕是有急事吧。” 望着这位八甲村的族老,秦游苦笑了一声:“屈奶奶,是有急事。” 奶子峰的李太爷顿了顿拐杖:“有话直说就是,扭扭捏捏,哪有个大丈夫的模样。” 别看李太爷快七十了,精神抖擞,中气十足,而且脾气还挺不好的。 前几天秦游也和这些各乡镇老扛把子接触过几次,主要是交代了一下都看好自己的小弟,在郭城居住行,蹭吃蹭喝也行,但是不能闹事,而且每天每个人至少要吃六条鱼,不守规矩就直接撵出去。 老头老太太们拍着胸脯保证了,这年头吃口饭都难的要磕头,哪能做这种没心肝的事。 事实证明,族老就是族老,岁数大,威望也在这摆着,相当的霸气。 尤其是李太爷,那叫一个雷厉风行,非但要求奶子峰村民遵守规矩,还额外安排了任务,青壮每天至少从山林里抗回十根木料,要不然打断狗腿。 秦游本以为这老头就是做做样子给自己看,谁成想人家一口吐沫一个钉,吃饱喝足了,带着村民们就去伐木了,木头够了,就带着人干活,在郭城起到了良好的表率和榜样,有偷懒的闲汉,抡着拐杖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揍,揍完了还要撵出郭城,撵出郭城不说,还要从族谱里踢出去,要不是寇众求情的话,这老头真就这么办了。 “李太爷,小子也不瞒您,我们得走了,不走不成。” 马蹄村的张大爷问道:“怕官军打来?” “嗯。” 李太爷先是“嘿”了一声,然后一口浓痰吐到地上,一脸不屑的说道:“官军,欺负欺负我们小民还成,你手下全是刀头舔血的寇众,来了,将他们打杀了就是,尚云道的官军,黑…呸。” 两口浓痰,表达里李太爷对本地军备深深的鄙夷之意。 另一个族老老吴头也是一脸不屑的说道:“老汉年纪大了,再往前数二十年,老汉一把陌刀保准砍的这群小兔崽子人仰马翻。” 秦游哭笑不得。 他还真没看出来,瘦小的老吴头以前也从过军。 不过转念一想,秦游这才想起,中州大乱那时候,哪还有什么庄稼汉啊,不是兵也被拉了壮丁从军了,各个草头王你抢我我抢你的,打打杀杀他们见的太多了。 “昨天夜里我们抓了一些晋昌人,这些晋昌人对方家很重要。”秦游也不隐瞒,坦诚说道:“方家一定会派遣大量军卒打过来,不说打不打的赢,主要是我不想打,打了,就得死人,各位爷爷奶奶,你们也看到了,寇众叫寇,可他们是好人,我要带他们走,他们却不放心你们,想留在这里,保护你们。” “混账东西。”李太爷一拍桌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谁要留下,他娘的,谁留下,你让他来老子面前,打断他狗腿,走,赶紧走,方家可不是好惹的,不用管我们,来郭城前,我们也没死绝,回村子里就是了,快些走,可别让方家的恶犬盯上。” “是呀。”屈陈氏点了点头,颤颤巍巍的说道:“都是好后生,好孩子,别误了事,快些走吧。” 张大爷重重的点了点头:“说的不错,大丈夫能屈能伸,快些离开吧,上船,快些走,一会老汉就带着村民离开。” 秦游双眼通红,站起身,后退了两步,弯腰拜倒。 “各位爷爷奶奶,小子发誓,半年之内,我一定回来,等我回来的时候,再也不让你们挨饿!” 屈陈氏站了起来,连忙将秦游扶起来,笑眯眯的:“好孩子,好后生。” 李太爷和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赶紧走,记住你说的话,半年见不着您,老子天涯海角也找到你打断你狗腿。” 第四百六十八章 敌来 秦游也没想到这些族老们这么好说话。 他想过这群人会拒绝,会提出条件,会索要打鱼的方法等等。 没有,没有任何二话,不担心他们自己是否还会挨饿,只是担心寇众们走的晚了出差池。 秦游也是考虑再三,要不要把捞鱼的法子告诉村民们,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首先捞鱼需要大量的船只,其次是一旦方法外流,最受益的不是百姓们,而是方家和官军。 取舍之间,秦游只能三缄其口了,也还好,族老们也没有问。 说通了族老们,秦游再去做白彪的工作就好做了。 得知百姓们会回到村里,白彪终于同意撤离了,只不过撤离之前,他要亲自出海,打鱼,打多多的鱼,送给乡亲吗,至少,也要让乡亲们少挨些饿。 秦游同意了,若是连这个要求都拒绝,他怕自己也变成一个方家人。 至于谭眗等一百零八名读书人,当人质关着,没敢关郭城里,而是扔大船梅丽号上,绑好了,定时定点送饭。 接连五天,白彪不眠不休,带着二百寇众,一趟又一趟的出海,一趟又一趟的打鱼,满沙滩都是大黄鱼。 卸鱼的村民们泪流满面,望着白彪被晒伤的后背,望着因为白彪拉扯渔网满是血道子的手指,望着白彪血红疲惫的双眼,喊着够了,够了。 白彪总是咧嘴一笑,露着一口小白牙,腼腆一笑,说一声还不够,再喊一声扬帆。 每次卸鱼的时候,秦游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他喜欢看,看有情,看有义,情义,是东海最为难得的东西。 眼看着第一批拉回来的鱼已经臭了,秦游下达了命令,等大船拉完最后一趟鱼回来的时候,大家上船,上舟,离开郭城海防线,去广怀道,抢几次官粮和清水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黑夜中,秦游带着人站在海滩上。 郭城的木质简易房已经被拆掉了,各个村落的村民不肯走,他们要送送寇众们,看着大家上船,看着大船小舟消失在夜色中,他们才肯安心的走,安心的回去睡觉,安心的继续过苦日子。 打来的鱼,村民们已经带回到村子里了,多余的木料,能用的,能吃的,都带回村子里了,可他们又回来了,站在沙滩上,目送大家离开,不送,心里不踏实。 大船和数十艘小舟在黑暗中露出了模糊的轮廓,秦游转过头,冲着几位族老施了一礼。 “各位爷爷奶奶,带着村民们回去吧,船来了,半年内,我回来。” 这一趟捞鱼,不卸了,实在没法卸了,大家留着在海上吃。 屈陈氏颤颤巍巍向前迈了几步,伸出手。 秦游连忙弯下腰低着头。 屈陈氏很矮,只有一米四出头,瘦瘦小小的老太太,伸出枯瘦的手掌,轻轻的拍了拍秦游的脑袋,咧嘴笑了笑,露出了没有几颗牙齿的牙床。 “好孩子,好后生。” 秦游连忙将披风解了下来,披在了屈陈氏的肩上:“海风大,您带着人回去吧。” “怎地这么多废话。”李太爷杵着拐杖走了过来,瞪着眼睛说道:“你们上船就是,赶紧走,管我们作甚。” 秦游重重的点了点头:“半年,半年内,我一定回来。” 李太爷挣脱开搀扶他的村中后生,尽量将腰杆挺的笔直,直视着秦游,大声叫道:“奶子村,李擒虎…” 双膝跪在了地上,李太爷继续喊道:“叩谢恩公,活命之恩,永世难忘。” 秦游刚要过去将李太爷搀扶起来,奶子峰的村民接二连三的跪在了地上,其他村民也是如此。 “八甲村村民,叩谢恩公,活命之恩,永世难忘。” “奶子峰村民,叩谢恩公,活命之恩,永世难忘。” “大环寨村民,叩谢恩公,活命之恩,永世难忘。” “马蹄村村民,叩谢恩公,活命之恩,永世难忘。” “三羊村村民,叩谢恩公,活命之恩,永世难忘。” 三千余人,跪倒在地,不整齐,跪的不整齐,喊的也不整齐,却声嘶力竭。 “好,好,好!”秦游不住的点着头:“半年,半年,等我,半年内,我回来,一定等我!” 秦游想要搀扶几位族老,贺季真却拉住了他。 “恩主,登船吧,我们走了,他们自然会起身离开。” 李太爷抬起头,两行老泪顺着下巴流了下来,却是笑着说道:“老汉的孙子倘若没死在海里,也是和你一般大,老汉梦到过,孙儿没走,还在海里,在海里看着老汉,你们上了船,遇了事,喊李大鹏,喊的响亮些,是老汉的孙儿,他护着你们。” “好,李大鹏,我记下了,入了海,我帮您点三炷香,告诉大鹏兄,您一直念着他。” 李太爷擦了擦眼泪,哈哈一笑,一拱手:“多谢。” 秦游抬起头,瞳孔,突然一缩。 他看到了火光,无数道火光,从郭城,山林方向涌来。 贺季真面色剧变,连忙趴倒在地,耳朵贴着沙土,大喊道:“骑兵!” 的确是骑兵,秦游的运气,很差。 外围的探马刚刚撤回来不到半个时辰,官军,来了。 寇众们抽出了刀剑,李太爷却站了起来,用拐杖用力的敲打着秦游的肩膀:“走,快些走,船来了,上船,老汉是纵横沙场的好手,听老汉的,被骑兵缠上就走不了了,快走!” 秦游回头望了一眼缓缓停靠的大船,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贺季真爬起来,对凤七打了个眼色后,二人拉着秦游往海里拖拽。 “等我!”秦游大喊道:“半年,半年内,我回来!” 骑兵,官军,少说也有五百名,举着火把,奔驰而来。 李太爷说的不错,被骑兵缠上了,很难甩脱,陷入鏖战,步卒就会围上来。 秦游大喊道:“寇众听令,入海,攀船,入舟,我们走!” 早就是计划好的事情,寇众和屯盐卫兵卒不敢犹豫,匆匆跑向了水中。 骑兵来的太快了,不少骑兵甚至带着弓箭,只要到了海滩上就可以放箭了。 护卫们将秦游护在中间,深怕箭矢袭来。 五百骑兵奔驰而来,那么紧随其后的少说也有五六千步卒。 没的打,秦游也不想打,一头扎入海里,游向了海船。 大部分寇众都上了小舟,将马匹固定好,斩断了绳索。 秦游和护卫们也迅速游到了大船梅丽号下,抓着绳索开始往上爬。 到了船上,秦游连忙望向海面,随即大大的松了口气,小舟们已经驶离了岸边。 可当秦游抬起头望向海面上,却呆住了。 官军的骑兵,已经冲到了沙滩上。 各个村镇的居民们,拉住了手,死死拉住身边人的手,变成了一道道血肉之墙,阻拦在了骑兵面前。 李太爷站在最前面,高举着拐杖。 “大昌北府虎贲营副校,李擒虎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一支利箭,飞至而来,贯穿了李太爷的胸膛。 骑兵,速度不减,撞向了村民们。 秦游血灌瞳仁,一个猛子扎回了海中。 高举着宁国,秦游嘶声呐喊。 “杀,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第四百六十九章 云骑至 凤七、贺季真、白彪、屯盐卫老卒、就连巫雪也跳到了海中,身后,是无数寇众。 他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游回岸边。 海滩上,战马嘶吼。 村民们,横着双手,紧紧闭着眼睛,被战马撞倒,撞飞,被战马踩踏。 第一个寇众上岸了,冲跑了上去,短刀掷出,穿透了一名骑兵的头颅,随后,被更多的骑兵砍翻在地,身中不下五刀。 更多的寇众上岸了,他们的双眼,比血更红,比火更热。 步卒对骑兵,毫无优势。 但是寇众们不在乎,他们只在乎如何将这些骑在马上的畜生的头颅割下来。 这一刻,没人想着要逃跑。 就连秦游,都不再去想。 若是跑了,这辈子,他会永远做噩梦,梦见在这片诅咒之海上,那些无辜的村民们被战马踏成肉泥。 马儿畏惧海水,无法继续冲锋,寇众们,终于形成了反包围圈。 鲜红的血,冷冽的刀,在这边沙滩上,在黑暗中,交织出了一曲无声的悲歌。 秦游如同一个疯子一般,扑倒了一个骑兵,骑在骑兵的身上,宁国不断的向下猛刺着,刺到血肉模糊,刺到血液飞溅。 身边,就是屈陈氏的尸体。 老太太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脑袋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扭曲着,眯缝着眼睛,望着秦游,似乎还在喃喃自语,好后生,好孩子。 秦游被贺季真拽起甩出,一匹快马疾驰撞来。 贺季真侧身躲过,一拉一拽,身上的骑士被拉了下来,寒光闪过,骑士身首异处。 秦游抓起了骑士的头颅,连滚带爬,爬到了李太爷尸体旁。 “李爷,李爷。”秦游抓着首级,跪倒在李太爷面前:“是不是他,您看,是不是他,是不是他拿弓箭射的您,贺老三给您报仇了,您快起来看一眼。” 秦游满面泪痕,冲着护卫们撕心裂肺的呐喊着:“李爷说不是,说不是这个畜生,杀,继续杀,杀光他们!” 寇众们已经全部上岸了,高高跃起,将一个又一个马上的骑士扑倒在地。 秦游扔出了头颅,踹开了凤七,挥舞着宁国,冲向每一个身穿红甲的骑士。 死的,活的,他都要杀。 脱了力气,哑了嗓子,秦游跪倒在地,一具赤裸着上身的苍老尸体趴在面前。 秦游不敢将尸体翻过来。 他认识这具尸体,尸体后背上,有一片胎记,形如大鱼。 张大爷曾告诉秦游,老张家,天生都是在海里吃饭的好手,看,背后这胎记见到没,龙王爷给画的。 秦游猛锤着沙地,哭的如同月子里的娃,哭的失了声,哭的快要背过气去。 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这世道怎么了,想不明白为什么东海的官军会屠戮百姓。 李太爷、屈陈氏、张大爷,老吴头,还有那些族老,那些村民们,他们只是站在海边,手挽着手,静静的站在那里,何罪之有? 傻子,都是傻子,吃饱了,带着鱼,回村里,快些回村里,躲的远远的,为什么要留下,又为什么要阻拦骑兵? 秦游想不通,一万个想不通。 他们只是普通的村民,再普通不过了,一辈子,没吃过几顿饱饭,最大的愿望,就是体验一次“撑得慌”是个什么滋味。 躺在郭城的木房里,乐的见眼不见牙,美滋滋的说一声撑得慌,美,真美,死了也值。 不值,一百个不值,一千个不值,一万个不值。 与其横死,不如从未吃饱过,若是不吃饱,也不会撑得慌,不吃饱了撑得慌,你们挡骑兵做什么? 秦游鼓足了勇气,将面前苍老的尸体翻了过来,小心翼翼。 张大爷的面孔依旧慈祥,紧紧闭着眼睛,当战马撞来时,想来,他是怕极了。 是啊,混海里的张家人,怕陆地上的马,不丢人。 秦游搂着张大爷瘦小的尸体,眼泪止不住的躺着。 喊杀之声越来越小,血腥味,刺鼻,刺眼。 天地间,死一般的寂静。 秦游茫然的抬起头,寇众们相互搀扶着,围成了一个大圈,圈里面,是幸存的百姓们,少了,少了太多太多,少了叫嚷了一辈子是前朝副尉的李太爷,少了眯着眼睛叫着好后生好孩子的屈陈氏,少了想要年轻个十岁二十岁再去海里游一圈的张大爷,少了好多人。 “恩主!”贺季真沉稳的声音响彻在了秦游耳边:“此生,拜入您的门下,贺季真无悔。” “三少爷!” 接下来,是凤七的声音:“我老七,下辈子再给您当侍卫。” “恩公。”满身鲜血的李贵单膝跪在秦游了面前:“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巫雪捡起地上的宁国,放在了秦游的手中,笑吟吟的,重重点了点头。 “你是好人。”白彪露出整齐的牙齿,牙齿上,满是血迹:“你是好人。” 秦游茫然的抬起头,环顾四周,这才看到,无数举着火把的官军,已经将他们包围了,密密麻麻的,数不胜数,整个海滩上,都是官军,三个方阵,缓缓逼近。 一杆虎纹大旗,大大的一个仇字,迎风招展。 仇骁,尚云道刺史! 一匹披挂的黑马缓缓走来,仇骁骑在马上,立于土坡之上。 “尔等贼寇,岂敢称王。”仇骁身材高大,全身着甲,目光幽幽:“放了晋人,留你们全尸!” 秦游大声嘶吼:“不杀你,誓不为人!” “杀。”一声轻描淡写的杀字,仇骁调转马头,回到了军阵之中。 “轰”的一声,九千名步卒,齐齐向前踏了一步,气势逼人。 三个方阵,呈品字形。 兵卒,依旧是尚云道的兵卒,依旧是那群废物。 可他们的人数太多了,十倍之多,人多势众,哪怕是废物,也是人多势众的废物。 幸存的村民们,捡起了地上的兵器,瑟瑟发抖着,来到了外围,站在了寇众的身边。 “进!” 一声齐声呐喊的进,三个方阵的兵卒,再次向前踏出了一步。 “进!” 又是一声震天齐吼,兵卒们缓缓逼近。 “进!” “进!” “进!” 一声声进,这些原本只会欺辱百姓的废物军卒们,紧握着武器,如同真正的虎狼之师一般。 秦游也走到了外围,扯下了衣襟,用染着血的长巾,将宁国死死的缠绕在了手腕上。 秦游,高高举起了宁国。 杀字,还未出口,一声马匹嘶鸣,随即一支长箭带着破空之声,如同流星飞逝。 仇字大旗,折杆而断。 郭城方向,一队骑兵,百人,人人挽弓,人人搭弦。 领头的骑士,一袭白衣,身形修长。 飞马而起,白衣骑士遮挡住了月色,马在半空中,人在半空中,扭身,拉弦,马落,矢飞。 军阵之中的仇骁,跌落马下,左眼之中,插着一支箭矢。 白衣骑士一声娇斥。 “云骑,破敌!” 第四百七十章 百骑破万敌 “云骑,破敌。” 破敌这二字,听起来是那么的可笑。 可当这百余名骑士在马上射出一轮箭矢后,想笑的人,发觉自己才是最大的笑话。 主将,仇骁倒了。 三个方阵的大旗,断了。 旗官,倒了。 骑在马上的校尉,倒了。 最外围的监卒,倒了。 掌令兵,倒了。 马上的,被长箭穿头。 马下的,长箭贯胸。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这百人骑兵杀出,到一轮箭雨,刺史府,四大折冲府,两大屯兵卫,九千步卒的二十三名统兵之人,再无活口。 三个方阵停了下来,步卒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拒!”又是一声娇斥,百余名骑士分出了二十余人,抽出短刀,扎破了马腹下的包裹。 刺鼻的味道随着海风飘散,黄色的粉末撒出了五条长线。 这些横空出现的骑兵大胆到了极致,他们穿梭在了寇众和刺史府部族的中间。 三个方阵跑出了长枪兵,想要将马上的骑士戳下来,可当他们刚跑出方阵时,瞬间,就被射穿了头颅。 百余名骑兵,如同和战马化为了一体一般,从出现到现在,从未停止过疾驰,如同举起镰刀的死神,弯弓拉弦,游走在三个步兵方阵的外围,寻找着自不量力的目标。 那一双双毫无感情色彩的双眼,那一支支闪烁寒光的利矢,每当有人想离开方阵冲出时,下一秒, 他们的面门上就会插着长箭,只有一支,一击毙命。 可笑的一幕出现了,百余名骑兵,竟然逼的近万兵卒不敢妄动。 军阵之中,是有弓箭手的,可是当他们想要还击时,同样会在脸上插上一支箭矢。 百余名骑士如同鬼魅一般,骑着黑马,穿着黑衣,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只有一名身穿白衣的骑士骑在马上发号施令。 每个方阵,外围快速移动着二十名骑士。 步卒们,明明知道每个骑士最多只能带三十支箭矢,可他们,依旧没有勇气,没有勇气冲杀出去。 那带着破空之声的箭矢,太过骇人,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听谁的指挥,能够下令的人,都死了。 “夺!”一袭白衣的骑士再次娇斥出声。 “轰”的一声,拒字落下,海滩上出现了五道火墙,将寇众与折冲府兵卒们彻底隔离开来。 骑兵们换了箭矢,不是锐矢,而是顶端有着布袋的奇怪箭矢。 “退敌!” 白衣骑士终于勒住了缰绳,从马腹下抽出了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长剑,缓缓举起,随即,猛然落下。 下一秒,高速移动的骑兵们将一支支挂着布袋的箭矢射进了三个方阵之中。 一时之间,粉末漫天。 几个呼吸之间,每个骑兵都射出了至少十支箭矢。 “破敌!”白衣骑士再次缓缓举起了长剑,又是猛然落下。 骑士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弯腰,火星闪烁,箭矢上,冒着熊熊火光。 带着火焰的箭矢射向了三个步兵方阵。 下一秒,火焰,照亮了夜空。 火光冲天,方阵之中,满是全身燃着大火的兵卒。 火焰,会传染,当一个着火的兵卒碰到另一个兵卒时,二人,都变成了火人。 火焰,如同瘟疫一般,快速感染着每一个兵卒。 近万人,三个方阵,彻底乱了起来。 “遮!”一声娇斥后,白衣骑士的战马人立而起,将黑色的面巾遮挡住了面部,杀向了敌阵。 百余名骑士也抽出了马腹下的长枪,黑巾遮面,从四面八方杀了刺史府折冲步卒。 这些骑兵极有章法,不冲进阵内,而是在外围,如同一把把锋利的餐刀削着苹果一般,沿着外围,利用战马的冲撞力,扎穿了一个又又一个胸膛。 火势越来越大,惨叫声越来越刺耳。 直到这一刻,这些精锐骑兵才暴露他们的意图,将三个方阵的步卒驱赶到一起,如同牧羊犬驱赶羊群一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闻之欲呕的“香”味,混合着扑鼻的鲜血味,烈焰染红了半边天,海滩一侧,如同人间炼狱。 白衣骑士处于最外侧,不停的下达着命令,每一条命令,只有言简意赅的一个字,每当一个字出口时,骑兵们就会变换位置,变换战术,或聚,或散,或冲,或退,或开弓,或投掷装有易燃物的粉包。 百余名骑兵,缓慢,却有效的收割着一条条性命。 百骑,破万卒! 近万名步卒,再无反击之人,他们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精准致命的箭矢。 黑暗中刺出的长枪。 沾染上就能全身燃烧的粉末。 就下下令的人都没有了,他们甚至不知该战该逃。 这百名骑兵,就如同幽冥恶鬼一般,黑巾遮面,游走在外围,每一次冲锋,都带走数十条人命和破损的尸体。 冲出去,追不上战马,冲的远了,身边没人,死的更快。 可不冲聚集在一起,又要被那些布包扔在身上,下一秒,自己就变成了蜡烛头。 原本,战阵中是有马匹的,可是无人敢骑,因为上了马后,就会被长矢贯穿头颅。 弓骑兵,最多携两支箭囊,三十支箭。 可这些弓骑兵竟然还携带了短矢,短矢方便携带,可只有在近距离才有杀伤力,最多,可携五十支。 这是一群精锐,精锐到了发指的弓骑兵,不发出丝毫声音,黑衣黑甲黑马黑巾,面对十倍敌人,毫无惧怕之色,击击致命,每一次出手,都会带走一条人名,不恋战,反反复复的折磨着敌人们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箭矢的长短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这些弓骑兵射出的箭矢准的可怕,准的令人心生绝望。 聚在一起,会被火烧,分散出去,会被箭矢贯穿头颅,只能被驱赶,慌不择路的驱赶,等着这些明明只有百余名弓骑兵慢慢蚕食着他们。 “这,这…”究竟战阵的凤七如同见鬼一般,不停的吞咽着口水:“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人?” 巫雪笑吟吟的,淡淡的吐出了五个字。 “大斐,飞云骑!” 贺季真倒吸了一口凉气:“飞云骑,果然名不虚传!” 秦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高举着宁国。 “愣着干鸡毛,给我杀,杀光这群畜生!” 寇众们动了,面对万名军卒,他们尚有死战之心,何况这些慌不择路的溃败之兵。 秦游依旧冲杀在前方。 凤七与贺季真护在左右,巫雪紧随其后,确保没有人可以从任何角度袭杀秦游。 火焰渐渐熄灭了,夜,依旧红,被血染红。 第四百七十一章 好丑 杀出了海滩,杀进了山林,杀进了官道。 一路上,满是横尸,满是残肢断臂。 寇众和屯盐卫老卒们继续挥舞着刀剑追杀着逃兵,身穿红甲的官军,必须死! 很多人骑上了战马,红着眼睛,冲的飞快,他们不需要追杀面前的敌人,他们要追杀跑的最快的人,争取一个都不放过。 这一战,光是村民就死伤过千,血债,必须血偿。 秦游只追出了沙滩就累倒了。 脱力了,心神俱损,他甚至不敢看一眼沙滩上的村民尸体。 刚刚扑倒一名官军步卒时,大腿处被地上的断刀割伤了,扎心的疼,秦游再也站不起来,巫雪正在为他包扎着伤口。 凤七与贺季真二人,守在一旁,庆幸之余,观察着飞奔在战场上的飞云骑,面露戒备之色。 秦游转头,望着溃逃的官军,心里舒坦了一些。 这里,不应该只有族老和村民们的尸体,应该还有东海兵卒,越多越好,去了地府在阎王爷面前,给村民们磕头认错后,再去下油锅。 瘫坐在地上,秦游大脑一片空白,仿佛随时都要晕倒一般。 一匹骏马踢踏着蹄子,停在了秦游的身边。 “小世子,好巧。”斐云荣低下头,巧笑嫣然:“你也是来东海散心么?” 秦游茫然的抬起头,目瞪口呆。 望着眼前这张绝美的面孔,秦游双眼渐渐失去焦距,渐渐合上双目,随即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巫雪的怀里。 斐云荣面色微变,连忙翻身下马,伸手一扯,将晕过去的秦游拦腰抱起。 顾不上惊世骇俗,斐云荣就这么抱着秦游一路走向了郭城。 凤七和贺季真面面相觑,巫雪轻声说道:“愣着做什么,跟上呀。” 二人跟上后,凤七看向贺季真,小声问道:“老三,三少爷被人家抱着,不妥吧?” 贺季真翻了个白眼:“那你去抢啊。” 凤七刚要说话,一匹匹黑马疾驰而来,放慢了脚步后,分到两旁缓缓骑行,沉默无声的护卫着斐云荣。 凤七把想要说的话又给咽回去了。 进了郭城,巫雪连忙在前面引路,来到了一处还没有被拆掉的木房里。 斐云荣轻轻将秦游放在床上,皱着修眉,坐在床边为秦游把了下脉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贺季真拱了拱手,声音有些沙哑:“这位将军,额不,这位女侠…” 贺季真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被凤七一肩膀公开:“姑娘,你与我家三少爷有旧?” 斐云荣转过了头,俏面满是煞气,柳眉倒竖。 凤七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抽刀,却被眼疾手快的贺季真拦住了。 伸出青葱一般的玉指指着秦游的脑袋,斐云荣气呼呼的问道:“他如今怎么变的这么丑?” 凤七一脸懵逼, 贺季真也是啼笑皆非:“莫…莫…” 凤七:“三少爷说是叫莫西干。” “蠢货。”狠狠瞪了一眼凤七,斐云荣低声骂了一句。 凤七不乐意了,看向巫雪:“她究竟是何人?” “大斐,飞云公主殿下。” 凤七张大了嘴巴,贺季真也是满面震惊之色。 满身鲜血的月芯跑了进来,一肩膀给挡着门的凤七拱开。 “殿下,敌兵已溃逃,三世子麾下正在追击。” 斐云荣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在秦游的脸上,撅着嘴喃喃道:“这家伙为何越看越丑?” 凤七和贺季真俩人对视一眼,没吭声。 关于飞云公主去书院的事,他俩倒是知道,只是想不通为什么飞云公主会带着百名飞云骑来东海了? 满肚子的疑问,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等秦游醒来了。 不过二人倒不是很担心,秦游只是脱力了,加上心神受损太过悲伤,这才晕了过去,休息两天就好了。 斐云荣头都不回,淡淡的说道:“都出去。” 声音平缓,无喜无悲,却带着一股无法质疑的意味。 凤七抱着腰刀站在了角落:“三少爷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是么。”斐云荣回过头,眯着眼睛:“那之前在夏京中,我数次与秦游会面,你为何只知屋中呼呼大睡。” “啊?”凤七一脸困惑:“有吗?” 贺季真看了看斐云荣,又看了看秦游,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连拉带拽的将凤七弄出了屋子。 斐云荣微微看了眼巫雪:“东海,他都经历了些什么,为何如此憔悴。” 巫雪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斐云荣只是听着,就这么坐在床前,静静的望着床上昏迷的秦游。 直到巫雪将所有的事情讲完后,斐云荣才轻声吐出了两个字。 “取水。” 月芯匆匆跑了出去,一出门,撞见了正在偷听的凤七和贺老三。 瞪了一眼这两个家伙,月芯去找水了。 凤七望着月芯的背影,傻乐道:“这姑娘够圆的,都赶上老朱叔那胖闺女了,书院的猪崽子都没她肥。” 贺季真挑了挑眉:“不是一回事,王府里那胖闺女就是胖,这娘们是壮,刚刚在马上,那就和一头牛犊子成精骑在马上似的。” “嗯,言之有理。” 白彪和司哲带着一群寇众跑了过来,不少人都带着伤,连忙询问秦游的情况。 得知了秦游无碍后,司哲原本想要打探一下飞云骑的事情,被白彪给拉走了。 白彪是单细胞生物,只要秦游没死就行,带着一群寇众去城外收拾残局去了。 战斗之后,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要悲伤,要掩埋尸体,要清点战利品,要放出探马,要继续悲伤,悲伤好久好久。 这群人一走,那些幸存下来的村民们也来了,乌泱泱的,两千多人,将木屋围了个水泄不通,也不说话,盘膝而坐,默默的为秦游祈福着。 屋内,站起身的斐云荣望向外面的百姓,噗嗤一声笑了。 巫雪不解:“殿下,您笑什么。” 回头看向床上的秦游,斐云荣笑吟吟的说道:“现在再望他,又不是那么的丑了。” 巫雪想了想,跟着笑道:“习惯便好了。” 斐云荣表情突然有些古怪,望着巫雪,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戒备之色。 “你去吧,本宫在这里陪着他便是。” 巫雪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巫雪一走,斐云荣皱起了眉头,探着身子近距离的看着秦游。 这越看,斐云荣越觉得别扭。 伸出手,在秦游的脑袋上慌乱的揉搓了一阵,斐云荣咬了咬嘴唇,又捏了捏秦游的鼻子,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咦…”斐云荣满脸嫌弃:“好丑。”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七嘴八舌 秦游又做梦了。 李太爷、屈陈氏、张大爷、老吴头,还有一群老头子们,围着自己,气呼呼的,连脾气最好的屈陈氏都不叫好后生好孩子了,指着自己的脑袋喷了一脸口水。 老人家们气呼呼的,兔崽子,小混蛋,小畜生的叫骂着,听不到声音,却能看到口型。 骂着骂着,老人家们又哭了,老泪纵横。 倔强的李太爷都哭了,拿着拐杖照着自己的脑袋一顿敲。 自己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内疚,自责。 一个人,骑着白马从远处赶来。 不是唐僧,是一个女人。 女人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拦在了一群老人家的面前,连说带比划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老人家们不生气了。 似乎是有了声音,女人说什么会照顾他们的儿女,照顾他们的村民,照顾他们孙儿,就饶了秦游这一次吧。 老人家们喜笑颜开,连连点着头,冲自己挥了挥手,说要走了,去更好的地方,那个地方不会挨饿,没有战乱,也能吃鱼,烤鱼,炖鱼,酸菜鱼,水煮鱼,藤椒鱼,还有什么鱼香肉丝,总之,很多很多鱼,是个好地方,喝完汤就可以去享福了。 老人们走了,原谅自己了,女人转过身,没好气的将自己拉连起来,撅着嘴,娇嗔说着什么,听不清楚。 自己又蹲在了地上,和个受气的家庭主夫,一点地位都没有。 猛然间,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淡淡的幽香,不浓烈,似有似无。 女人渐渐模糊,自己想要身手去抓,却发现胳膊如何都抬不起来,又疼,又麻,又痒。 秦游猛然睁开了眼睛。 布满蜘蛛网的天棚,昏暗的烛光。 秦游再次闻到了梦中的味道,似有似无的幽香,不,不是梦中,而是现实中的味道。 微微转过头,秦游愣住了。 梦中的女人,正趴在床前,枕在自己的胳膊上,那张绝美的面庞因为挤压变成了金鱼嘴,居然还流着亮晶晶的口水,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居然呲了呲牙。 飞云公主!!! 秦游刹那间回忆起了晕倒之前的一幕幕。 入海登船,再下船上岸,鲜血染红了沙地,火光映红了夜空,飞云公主与飞云骑,破敌! 手臂的不适感让秦游不由的动了一下胳膊,飞云公主睁开了眼睛,睡眼朦胧。 四目相对,秦游调整好表情,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斐云荣眯着眼睛,眉头轻皱:“好丑呀。” 秦游:“…” 斐云荣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凹凸有致的曲线一览无余。 伸直双臂歪着脑袋的斐云荣突然愣住了。 气氛极为尴尬,继续四目相对。 斐云荣明亮的双眼终于对上焦了,也终于恢复了清醒的状态:“你醒啦?” 秦游揉着酸软的胳膊,苦笑着点了点头:“哈喽。” 靠着墙壁坐了起来,秦游讪笑一声:“这么巧啊,你也来东海了,咱俩可真是有缘。” 说完这话,秦游自己都乐了,真的是巧合吗? 斐云荣刚要开口,一群人涌了进来,凤七、贺季真、巫雪、李贵、白彪、司哲还有几个护卫。 斐云荣连连后退,被挤到了墙角。 瞬间,整个屋子里如同菜市场似的,大家将秦游围了起来,乱哄哄的。 斐云荣微微一笑,贴着墙边离开了屋子。 秦游也终于在大家七嘴八舌中中了解到自己不过是睡了两天三夜罢了,还好,不像上一次,足足躺了将近十天。 村民们已经安顿好了,不愿意回村,留在郭城,挑选出了新的族老,带领大家埋了亲人,立上碑,日子继续过,有饭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白彪没有拒绝村民们留在郭城的举动,尚云道军备,这一战损失了上万人,短时间之内不会再集结兵力过来找茬,甚至会不会再集结兵力都是两说。 仇骁是尚云道刺史,被斐云荣一箭射穿了头颅,死的不能再死了,平波城附近的几处屯兵卫和折冲府,兵力十不存一,所有掌兵能够发号施令的,在这一战中全部成了箭下亡魂。 现在别说方家找寇众们的麻烦,寇众不跑去平波城灭方家满门就不错了。 五百骑兵,九千步卒,跑走了两千不到三千人,这些溃兵们会将“海王”的威名传遍东海。 没人知道那定鼎战局的百名骑兵是赫赫有名的飞云骑,溃逃的兵卒只会以为他们是“海王”的伏兵。 寇众们很悲伤,他们损失了一百一十二人。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将骨灰撒进大海,寇众的英灵将会继续守护着这片蔚蓝色的东海。 至于各村镇的百姓,则是死伤八百余人,大多数都是被那五百骑兵冲撞践踏而死的,剩下一部分,是在寇众回到岸上后再次被殃及,那些骑兵丧心病狂了,见人便砍,不分寇众或者平民。 唯一让大家心里舒坦一些的便是一个骑兵都没放跑,五百骑兵,全部死在了沙滩上。 要知道小规模的军事冲突中,机动力最强的骑兵,战损率永远是最低的,当时倒是有不少跑的,大约二百骑左右,跑向了郭城方向,然后遇到了他们的同行,战无不胜的飞云骑! 众人七嘴八舌的乱嚷嚷一通之余,也不免感慨突然杀出来的飞云骑,若是没有这飞云百骑,寇众就算能打赢,至少要损失一半的人手。 飞云骑的大名,连东海的寇众都知道。 没有亲眼所见,永远无法想象这支斐国的弓骑兵有多么的狠辣和悍勇。 那神乎其技的箭技,就连寇众中的舟弓手都自叹不如。 面对近万名步卒,一百名飞云骑,无一损伤。 一百匹快马,一百个弓术精湛的骑手,但凡是步卒,数量多寡对飞云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追不上,打不到,只能被一箭箭射穿头颅。 事实上,哪怕同样是骑兵,对飞云骑也没有任何威胁。 逃跑的二百余名折冲府骑兵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一个照面,人没了,只剩下马儿了。 最令人惊恐的则是那些粉末,那些一点就燃的粉末,一点投掷出或者射出,再被点燃,无时无刻不折磨着普通军卒脆弱的神经。 最令寇众和老卒们佩服的是,百余名飞云骑中,竟然有近一半是女子。 秦游满面苦笑。 屋子里只有少数的人知道,这些弓骑兵并不是飞云公主从斐国带来的,而是东海的斐人细作。 秦游从床上走了下来,敲着胳膊走向了门口。 “三少爷您的腿上还未痊愈。”凤七连忙追了上去:“您这是要去哪?” “泡妞,泡一个送九十九个那种。” 说完后,秦游自己也乐了。 这飞云公主,绝对有强迫症。 他是死活不信,东海的细作就正正好好九十九个,哪有这么巧的事? ………… 刚才看到评论,有书友问我能更新八章吗,抱歉,实在做不到,因为这几天我每天更十章。 第四百七十三章 二 秦游离开屋子的时候,斐云荣正背着手望着天空中的弯月。 造型满分,就是旁边站着个坐地炮似的胖闺女有点不搭气质。 秦游总觉得这胖闺女有点眼熟,看体型,总觉得在哪见过。 不过胖闺女正在吃烤鱼,满脸黝黑的,光能看着个大脸盘子,也看不清楚具体长啥样。 望着月芯,秦游双眼一亮,终于想起来。 在上一世见过,深海鱼雷就长这样! “那个,公主殿下。”秦游走了过去,拱了拱手:“感谢殿下搭救之恩。” 大胖闺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两个眼睛里满是好奇:“你会妖法?” 秦游吓了一跳,望着月芯黝黑的面孔翻了个白眼。 我特么会妖法我就给你栓跑步机上,一天五十公里,累死你丫的,呲个大板牙突然窜出来,老子还以为你要炸我呢。 斐云荣背对着秦游,依旧望着天上的弯月,一袭白袍,丝尘不染,冷不丁望去,竟然带着几分仙气。 秦游看的有些痴了,就这背影,便是下凡的仙女也不过如此。 事实的确如此,斐云荣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 “举手之劳罢了。” 斐云荣慢慢转过身,脸上带着那种与生自来的骄傲,与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秦游傻眼了,紧接着突然乐出了声,这一乐,再也忍不住了,捧腹大笑。。 因为斐云荣嘴上也是一片焦黑,和长胡子了似的,应该是刚刚吃烤鱼的时候忘了擦。 月芯赶紧拿出手帕凑了上去:“嘴,嘴,殿下,嘴巴。” 斐云荣整张脸都红了,夺过手帕赶紧转过身,用力的擦着双唇。 秦游乐的更大声了,月芯挥舞了一下拳头,呲了呲大门牙。 秦游不敢笑了。 他发现这胖闺女长的挺奇葩的,就那门牙,一颗顶两颗,一呲牙还挺吓人的。 斐云荣擦完了嘴,继续摆造型,背着手,仰着头望着弯月,如云一般的秀发直达腰际,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不过现在秦游丝毫感觉不到仙气了,他觉得这姐们二了吧唧的,仙女哪有吃烤鱼的,人家都喝露水和依云,对瓶吹的大姐才吃烤鱼。 秦游挠了挠后脑勺,讪笑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大家明明都熟的可以赤足相对了,可几个月不见,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了距离感。 的确是有距离感了,因为秦游见到了斐云荣的另一面,在战阵中,指挥自若,每娇斥一声,便落下无数颗人头。 “破”、“退”、“拒”,每次一个字,又飒又酷。 一回想起来,秦游就特别羡慕,逼格差太多了,哪像自己,最多就是个干、靠、揍、弄死他们之类的。 秦游半天没吭声,斐云荣终于转过身,刚要开口,突然拧起了秀眉,上下打量了一般秦游。 “你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丑样子?” 秦游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刚刚醒来的时候,这姐们就说自己丑,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这么戳人家心窝子吧。 斐云荣气呼呼的走到了秦游面前:“你平日里所穿的锦衣呢?” 秦游:“我…” 斐云荣:“拢辫哪里去了?” “拢…” “还有,你平日里就这样赤着身子么,为何肤色晒成了这般模样。” 斐云荣这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伸出纤细的玉指,轻轻点在了秦游的额头上数落道:“在海边见到你时,你举着刀,你要做什么,杀敌么?” “你连甲胄都未穿戴,为何不穿甲胄?” “战阵之上,最适长兵,你那短刀怎么回事,你会短兵技击之术?” “还有你那侍卫凤七,你们越王府就是这般保护主子么,你的腿又是怎么一回事,如何受的伤?” “近万步卒,背水一战么,你都要蠢死了,为何不登船?” “本宫得知了平波城集结兵力后便连夜奔袭而来,若是来迟一步,难道还要本宫为你收尸不成?” 每说一句,斐云荣脸上的怒意就更胜一分,玉指点在了秦游的脑袋上,越来越用力。 秦游全程呆滞,咧着嘴。 他突然有一种错觉,难不成自己老妈也穿越过来了,穿越成了飞云公主? “这一次你运气好,本宫来的及时,下次呢,难道你要本宫永远护着你么。”斐云荣一巴掌拍在了秦游的额头上,气哼哼的说道:“你又没那胆子迎娶本宫,要本宫如何永远护你周…” 月芯赶紧跑了上来,都恨不得跳起来无助斐云荣的嘴巴。 斐云荣这才意识到失态,脸,又红了。 秦游目瞪口呆。 斐云荣突然使劲的闭上了眼睛,鼻子都皱了起来,紧紧嘴唇,好像在水里憋气似的,脸也红的和桃子一般。 仿佛一闭眼,时间就能回到几分钟之前。 “殿…殿下。”秦游突然了一口口水:“你刚刚是不是喝假…” “住嘴!”斐云荣猛然睁开眼睛:“不准说话!” “我…” “你懂妖术!” 秦游:“…” 飞云又转过身了,望着天上的弯月。 秦游望着斐云荣的背景,表情古怪。 这丫头…已经不是对瓶吹的大姐了,有点像是未经过主治大夫首肯就提前出院的精神病患者,这都哪跟哪啊,什么玩意我会妖术。 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安静的可怕。 半晌过后,依旧是秦游率先打破了尴尬。 “公主殿下,咱都认识这么久了,一直没有请教您的芳名。” “斐云荣。”斐云荣头都不回,语气生冷。 秦游微微一愣,乐道:“这不是巧了吗,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有个朋友,也叫斐云…” 秦游说不下去了,傻眼了。 月芯望着秦游,如同望着一个脑残。 斐云荣终于转过身了,满脸得意之色,眼睛弯的和月牙似的:“哈,没想到吧,本宫就是斐云荣,斐云荣就是本宫。” “这怎么可能。”秦游的目光落在了斐云荣的胸脯上,满脸呆滞:“这大小…额不是,这长的根本不一样啊。” 斐云荣得意极了:“骗到你了吧,说你蠢还不承认。” 秦游半晌说不出话来,可这冷不丁一看,突然发现,二人的身形,的确很像,只是男扮女装的斐云荣,好像没这么二。 “砰”的一声,凤七突然推开门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指着月芯大喊大叫道:“三少爷三少爷,小的终于想起来了,这就是当初斐公子带着的那个大肥丫头!” 秦游:“…” 月芯狞笑一声,一把捡起地上的铁钳子冲了上去。 凤七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站住,本姑娘取你狗命!” 第四百七十四章 海滩 凤七刚被月芯撵走,贺季真又跑出来了。 不过贺老三比较懂得察言观色,一看秦游脸色不太好,赶紧走了。 谁知白彪又跑了过来,好几次斐云荣要说话都被打断了。 白彪傻呵呵的瞅着秦游的大腿:“疼吗?” “不疼。”秦游挺了挺胸脯:“对我这种将门虎子来说,区区小伤,算不得什么。” “还好是外面,若是内侧的话…” 白彪挠了挠后脑勺,然后看向斐云荣,没往下说。 秦游有点想骂人了。 他知道,白彪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故意的,可这家伙的模样,就是给人一种故意的感觉。 冲着白彪微微一笑,秦游礼貌的说道:“滚。” “哦。”白彪傻笑一声,拎着破鱼叉子走了。 秦游也烦了,看向斐云荣问道:“去走走?” 斐云荣微微颔首。 就这样,两人并肩而行,路上碰到不少寇众与村民,见到了秦游,都恭敬的喊上一声海王。 事实证明,秦游的感觉的是对的,海王这俩字的确挺二,斐云荣笑了一路。 秦游已经无力吐槽了。 后世人和古代人真的没有太多共同点,除了海王这事,他还觉得古铜色的皮肤挺好看呢,结果在斐云荣眼里,估计和逃荒庄稼汉差不多,再一个是他的古铜色晒的也不太正宗,有点掉色儿的感觉。 整座城里都是人。 郭城都不够折腾的,刚被搬空了,人们又回来了,大包小裹,拉着木料,重新盖房子。 这一点和后世很是相似,反正木料也用不上,放那也是放着,不如盖房子,有没有人住不管,盖上再说。 二人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就出了城。 原本秦游想带着斐云荣去海边逛逛,看日出,很罗曼蒂克,结果快到海边的时候,秦游才想起来一群傻缺寇众一大早会去海边洗海澡,光膀子洗。 司哲也有这毛病,一想到这家伙都快练出十块腹肌了,秦游又往西侧走了。 就是现在没多余的布料,但凡有布料,秦游绝逼让司哲这家伙天天穿着个大棉袄,当土匪还练块,当你是麻匪啊。 日头渐渐升起,阳光驱散了海边的些许凉意。 二人就是这么静静的走着,漫无目的。 听着海浪声,听着海鸟声,听着微风声。 走了片刻,斐云荣放慢了脚步,侧目看了眼秦游,眼底满是笑意。 “往日里,你的嘴巴总是停不住,今日为何沉默不语。” 秦游背着手,风轻云淡的说道:“我平日,不喜多言。” 男人嘛,就得沉稳,惜字如金才对,像斐云荣这种见过世面的女人,肯定不喜欢大舔狗和碎嘴子。 “不喜多言?”斐云荣噗嗤一声笑了:“我从未见过谁整日比你的话还要多。” 秦游:“…” 好吧,碎嘴子就碎嘴子了,哥争取不当大舔狗。 斐云荣脚尖一提,一只小螃蟹被抓在了手中。 看向手中张牙舞爪的小螃蟹,斐云荣略显好奇的问道:“巫雪说,你最是喜爱吃这种东西?” “那是必须的啊。”秦游乐呵呵的说道:“不是哥和你吹,海鲜、海螺、海带都能吃,还有蛏子、虾、鳆鱼,也就是鲍鱼,都是好东西,一会回去我就给你整个海鲜航母,你就说你想怎么吃吧,只要你能说出来,我就能给你做出来。” 斐云荣放下小螃蟹,笑吟吟的看着秦游:“你今日怎么这般殷勤?” 秦游:“…” 得,大舔狗也占上了。 秦游有些郁闷了。 他发现泡妞这种事,主场真的很重要。 在夏京,在书院,穿着华丽的锦衫,一走一过都是持一卷书的小学子,喊一声山长,要么就是大儒,持着戒尺,微微颔首喊一声世子,秋竹东雪,鸟语花香,逼格拉满。 再瞅瞅郭城,破房子和刚发生地震似的,一走一过都是光着膀子脏兮兮的寇众,傻x呵呵的叫一声,叫的还是海王爷。 最傻的就是自己,也不知道是海风吹多了还是怎么的,脑子一抽,居然刮个莫西干头型,所有和“傻”有关的条件,自己全占上了。 一脸郁闷的秦游也懒得装了,反正都造这样了,沿着小树林走着走着,弯腰捡起了一个小树杈子,一边走一边来回扒拉着,和拾荒似的。 斐云荣又笑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皎洁。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秦游撇了撇嘴:“我现在的模样就和逃难的流民似的,对吧。” “是也不是,就是觉得好笑。” “你懂什么啊。”秦游将小树杈子递了过去:“也不完全是为了扒拉什么东西,就是一种感觉,说不上来,你试试。” “好。”斐云荣接过了小树杈子,学着秦游的模样,一边走,一边扒拉。 “不用特意扒拉,你就正常走,无意识的用小木棍扒拉扒拉就行。” 斐云荣哭笑不得,总觉得这样特别傻。 可又走了一会,她突然又有了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 走路时,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无意识的胡乱挥舞两下,或者东点点,西戳戳,这种感觉,很神奇。 二人又走回了沙滩,斐云荣玩的更起劲了,一会挑出一个螃蟹,一会又挑出个贝壳。 秦游也再次捡起了根长木杈,当拐杖杵着走路的,腿上还没好利索,路走多了,隐隐有些发疼。 斐云荣注意到了秦游的异常,关切的问道:“很痛么?” 秦游也懒得装什么硬汉了,找个稍微阴凉的地方坐下了。 “在海边走,得光脚。” 刚说完这话秦游就后悔了,深怕对方再误会自己是个恋脚癖。 结果谁成想斐云荣一抖小腿:“接着。” 下一秒,两只小蛮靴直接甩秦游身上了。 赤着脚的斐云荣在沙地上踩了踩,盈盈一笑。 “怪不得寇众都不穿鞋子,很舒适。” 秦游哭笑不得。 那是寇众穿不起鞋好不好。 来到秦游面前,斐云荣微微蹲下身,看了下前者的伤口,笑道:“休息几日便好了,伤口愈合,不碍事的。” “嗯,小伤。” 斐云荣站起身,皱眉问道:“你与骑司乔冉同来东海,为何到了尚云道便分开了,他不应与骑司一起保护你么?” “兵分两路,他去广怀道了,我来尚云道。” “为何他不来尚云?”斐云荣一副为秦游打抱不平的模样说道:“陈洛鱼虽是暗中投靠了晋人,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调集军卒,哪里像尚云,方家只手遮天,竟敢私自调动折冲府军卒。” 提起这事,秦游也挺来气的。 之前他和乔冉商量过,两帮人谁来尚云谁去广怀。 当时秦游还多问了一嘴,问尚云道美女多吗,乔冉说贼多。 之后秦游就来尚云了,结果到了才反应过来,乔冉说的贼多,不是美女贼多,而是字面上的意思,贼,特别多。 山贼,水贼,兵贼,各种贼。 第四百七十五章 莫西干 想起乔冉,秦游就气不打一处来。 “都失联快俩月了,我都怕这家伙再挂了,别傻乎乎的真的去刺杀陈洛鱼了,真要是那样,我回京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和我国陛下交代。” 斐云荣收起了笑容,语气莫名的说道:“以飞马血骑乔陷阵的性子,或许…” 秦游脸色变了:“不会吧,这家伙不会真的傻乎乎的去刺杀陈洛鱼吧?” 斐云荣转过身,望着平静的海面,不再开口。 秦游暗暗骂着娘。 他太了解乔冉的性子了,这家伙就是那种典型的士为知己者死的性格,和那些英名流芳千古的刺客似的,有着视死如归的气魄,总会做一些撼动山河的举动,最后,就真的挂了。 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秦游狠狠的扔了出去:“都特么怪秦老大。” 斐云荣转过身:“秦老大是何人?” “我夏国的皇帝,秦昭,他就是个大傻比!” 斐云荣似笑非笑:“说这种大不敬的话,你就不怕传出去被杀头么?” “这里就咱俩,怕什么。”秦游哈哈笑道:“你又不会传出去。” 斐云荣笑意渐浓:“你怎么确信我不会传出去?” “好吧好吧,要是有一天我被杀头的话,下辈子一定会注意,再也不泄露国家机密了。” “机密?”斐云荣略显困惑。 秦游没吭声。 他觉得和一个斐人说秦老大是个大傻比,应该不属于大不敬,而是属于泄露国家机密。 不来东海,还挺理解朝堂上的那些君臣。 来了之后才发现,秦老大和那些尚书们,就是一群天天在议政殿里瞎捉摸的白痴。 一家二姓,已经不是祸乱东海了,而是影响到了整个国朝。 就说那方家,倒卖人口,连“官员”都敢倒卖。 这方家还是一家二姓中综合实力垫底的,可想而知广怀道陈家和罗云道温家暗地里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恶事。 都这样了还前怕狼后怕虎的,直接派遣大军过来干掉一家二姓就完事了,战乱就战乱,再乱能乱到哪去。 朝堂上的君臣不是傻x是什么,快刀斩乱麻多好,总是在计较得失,总想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回报,就是因为一家二姓抓到住了君臣的心理,这才敢明目张胆的坏事做绝。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秦游看着斐云荣,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也来东海了?” “寻你。” “寻我?” “怕你死掉。” 秦游愣了一下:“我没欠你钱吧?” 斐云荣回忆了一下:“应是没有。” 秦游满脸戒备之色:“大姐你别闹啊,有证据再说,没证据别带个‘应’字,没有就是没有。” 斐云荣坐在了秦游的身边,还将破树杈子横放在了腿上,脸上露出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又笑什么。” “巫雪说的不错。”斐云荣转过头:“前几日见的时候,很丑,可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说完后,斐云荣还看了看秦游脑袋两侧光秃秃的头皮,眼神中又带着几分嫌弃了。 “别谈论我的莫西干了,说说你吧,说正经的,你为什么来东海。” “说了,是来寻你的。” “找我做什么。” “因为你有趣,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斐云荣的手似乎永远都闲不下来,手里把玩着小海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来寻你。” 说到这里,斐云荣的面色又有些不好看了,俏面带霜。 “叫你一声三世子,还真当自己是将门之后了,若是我迟来一步,你已葬身于此了。” 斐云荣站起身,又开始用破树杈子怼秦游了,气呼呼的说道:“若是想要掌军,便学兵法,勤练武艺,什么都不知,也什么都不晓,喊两声破贼就能掌兵了么,愚蠢。” 秦游一脸无奈。 他也想学,问题是根本没这天分,很多事情并不是勤能补拙的,现实中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例子。 上一世,秦游有一个高中同学特别迷粤语歌曲,一毕业就跑广州打工去了,待了三年,一分钱没赚到,粤语歌也没学会,完了还被叫了三年的吊毛。 秦游扒拉开了树杈子,没好气的说道:“大姐,都啥年代了,还用的着自己学吗,你知道本世子出道至今混出这么响当当的名号,靠的是什么吗?” 斐云荣噗嗤一笑:“靠什么?” “三样!”秦游竖起了三个手指。 “你大伯,你爹爹,你大哥?” 秦游:“…” 一时之间,秦游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没这仨人,自己现在的坟头应该都盖上高层了。 斐云荣笑吟吟的:“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秦游打了个响指:“本世子出来混,靠三样,够狠,够义气,男朋友多。” “男朋友?” “不是不是,说差了,是小弟多,许多事情我不会,但是我小弟们会啊,小弟们都会了,我还学什么。” 秦游随手捡起了一个小石块,走向了沙滩,弯着腰扔向了海面,打出了三个水漂。 “试试,比谁的水漂多。”秦游又捡起了一个小石块,随手抛给斐云荣。 斐云荣随意一甩,石块如同贴海飞行时候,一连串的水漂,数都数不过来。 秦游目瞪口呆。 斐云荣微微一笑:“为何一副震惊的模样?” 秦游一脸佩服。 何止是我震惊,物理界都震惊了,您这石头块是奔着牛顿的坟头扔的吧,都飞出海平面了。 看得出来,斐云荣对这种毫无挑战性的小游戏没有任何兴趣,站在了秦游身边。 “总觉得,你变了许多。” “我么?” “是的。”斐云荣凝望着秦游:“以前的你,整日嬉皮笑脸,总之,总是在笑,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喜欢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差。” 顿了顿,斐云荣继续说道:“在夏京时,我不懂,可之后见了许多人,你说的很对,喜欢笑的人,运气,真的很好,都是些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人。” 秦游都不好意思吭声了。 混的饭都吃不下去了,谁好意思天天嬉皮笑脸,可不是爱笑的人运气都不差吗,天天倒霉还乐呵呵的,这心得多大。 一匹无人骑乘的马匹疾驰而来,二人转过身,正是从郭城跑出来的乌月锥。 对于乌月锥,秦游都是散养状态的。 最令人惊奇的是,乌月锥还喜欢乘船,之前准备撤离的时候,不少军马都被送到了大船上,着实费了不少劲,唯独乌月锥,先是上小舟,再被绳子绑好拖上去,不挣扎,也不叫唤,还喜欢站在船头望着大海如同一个智者一般思考。 乌月锥跑来后,直接用大脑袋供着斐云荣的胸口,十分亲昵。 秦游满脸羡慕,他也想用脑袋和斐云荣撒撒娇。 斐云荣笑道:“乌月锥的模样好有趣。” 秦游也是这么觉得,他曾经不止一次怀疑过,乌月锥体内应该流淌着阿拉斯加的血脉。 翻身上马的斐云荣问道:“你与乔冉来东海前,捉到拓跋乐了吗。” “拓跋乐?”秦游一头雾水:“那家伙在草原上,怎么抓。” 马上的斐云荣呆住了:“在书院时,你没有见到乌月锥身上的锦囊么?” “见到了啊,此乐彼乐,啥意思啊?” 斐云荣:“…” 第四百七十六章 可笑 议政殿中,秦老大红光满面。 殿上的君臣们一个个喜气洋洋,就连兵部的将领们也是如此。 大捷,难得的大捷。 屈止戈在边关斩获两千五百级,接连端掉了三个凉戎聚居地,其中两个还是拓跋乐的部族,更加振奋人心的是,屈止戈打的并不是守城战,而是带领四千骑兵出关作战,在凉戎的主场上取的了如此大的战果。 “好!”秦老大放下捷报,看向礼部一众官员说道:“润色一下,传抄天下。” 五个月前,边关发来急奏军报,凉戎游骑兵不断袭扰各处重镇,快到年关时凉戎更加猖獗,竟屠了几个村镇,朝野震惊,秦老大怒不可遏。 原本秦老大寻思再忍一忍,等着秦烈年关回来的时候商量一下,过完年后把场子给找回来。 瞌睡了,正好有人送枕头,送枕头的人正是以凉乐和巴奴为首的凉戎使团,提出举族依附要当二五仔,还提供了几分舆图,上面除了标注几个部落的聚居地外,还有水源草场等位置。 为了验证凉戎使团是否真心依附,秦老大这才命屈止戈出关证实。 屈止戈离京的时候并没有大张旗鼓,毕竟君臣们也无法确定是不是被忽悠了。 现在来看,结果是喜人的,凉戎使团提供的舆图完全真实的,斩获两千五百级,称的上是大捷。 要知道现在可不比中州大乱那时候,十几年前,两千五百个人头捆一起都扔不出一个水花,现在不同了,别说两千五百个凉戎脑袋,就是五百个凉戎脑袋都可以大书特书一番,毕竟这么多年来边关将是都是守城不出,很少有大规模的主动出击。 殿上的君臣知道怎么回事,就算出击也找不到人,可是百姓们不知道,所以就有不少士林中人带偏节奏,造成一种边军有些“软弱”的假象。 现在屈止戈砍了这么多凉戎的脑袋,可谓是出了一口恶气大快人心。 秦老大这一开心,又是一大堆封赏。 君臣们都乐呵呵的,只有一人站在班中默不作声,不喜不悲,正是秦烈。 秦老大注意到了秦烈的脸色,笑容一滞,又对礼部交代一下拿出个封赏将士的章程后,挥了挥手散朝了。 前两天原礼部尚书安之峰被明正典刑了,秦老大一点情面都没留,御笔一批,安之峰人头落地,全家四百多口剩下不到一半人,活下来的不是发配就是为奴。 这也是秦老大登基后有数几次露出冷血的一面,所以最近一段时间臣子们都战战兢兢的,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看秦老大的脸色。 殊不知,秦老大上朝的时候也挺闹心,因为他也得总看秦烈的脸色。 每次上朝的时候,他都怕秦烈这个莽货突然一急眼冲上来给他一拳。 秦老大是看出来了,现在秦烈几乎是有点生无可恋的意思,毕竟三个儿子都没了,换谁谁也不乐意。 散朝之后,群臣们一一离开了议政殿,依旧是秦烈先行。 只是出了议政殿后,秦烈突然站住了,后面一群兵部将领们险些撞在秦烈身上。 转过身,秦烈眉头皱成了川字,又匆匆回到了议政殿中,兵部将领们相视苦笑。 刚刚在殿中,大家都称赞屈止戈时,只有秦烈默然不语。 不少人都注意到了秦烈的脸色,心思各异。 越王镇守边关十数年,除了出关深入大漠的那一次打出了夏国的威风外,一直都靠着城墙坚守,虽然没出过岔子,可也没什么功劳。 如今屈止戈一出关就离下了如此的泼天功劳,这两厢一比较就显出了差距,不少人心中不由生出了廉波老矣之感,想来,就连越王自己心里也极为别扭。 秦烈回到议政殿的时候,秦老大正在鼓着腮帮子和白千吹牛b,什么慧眼识人,什么朕一眼就看出了屈止戈是善战之将如何如何的。 正吹着起劲呢,突然见到秦烈回来了,秦老大马上住嘴,淡淡的说道:“这屈止戈,倒是有越王一两分的风采。” “诶呦,陛下,何止一两分,当年越王带着大军深入草原时…”白千是背对着门口的,说到一半,突然见到秦老大猛给自己打眼色,顿时改口朗声道:“那可真是大军所过神鬼辟易,凉戎贼子远远望见越字大旗便吓的肝胆俱裂溃不成军。” 要不说白千混到今天不是浪得虚名,头都不回,一看秦老大神色不对就有了“应激反应”,改口改的那叫一个流畅丝滑。 秦烈懒得搭理这两个逗比,直接走到书案前拿起捷报,一字一字的看了下去。 秦老大面色有些尴尬。 自从年关时秦烈得知了秦游跑掉后,再也没主动入过宫,兄弟二人虽然每天在议政殿中见面,却一句话都没说过。 秦老大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秦烈的脸色,心里发虚,深怕自家三弟终于憋不住火故意找茬要擂自己。 望着秦烈那紧紧皱起的眉头,秦老大又开始闹心了。 这皇帝当的是真他娘的没劲,还得看你一个王爷的脸色,这叫什么事啊,也不知道咱俩谁是皇帝。 可转念一想,秦老大又觉得自己的确挺不是个东西的,老三的三个儿子,一个没落下,全丢了,还全都是因为自己,换了自己,自己也急眼。 “捷报…”秦烈抬起了头:“有误!” 秦老大微微一愣,白千连忙陪着笑说道:“王爷,这捷报并不只有一份,边关的骑司和关外的探子也发回密信了,斩首多少,丝毫不差。” 秦烈冷哼了一声:“你一个没卵子的太监懂个蛋!” 白千没吭声了,一脸幽怨。 越王,不愧是你,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正中要害,咱家要是懂蛋了还当什么太监了。 “为何朕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秦烈不耐烦的说道:“你不知兵。” 秦老大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老子好歹是开国皇帝,怎么也算是沙场老将,谁不知我秦昭允文允武,竟然说我不知兵? 怎么说秦老大也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最近天天看秦烈的脸色上朝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时终于爆发了,一拍书案,勃然大怒。 “你个老狗,怎么当奴才的,没看到越王在看奏报么,还不去取绣墩斟茶!” 白千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转身就去搬凳子去了。 秦老大陪着笑看向秦烈:“三弟,这捷报,当真有误?” “取舆图。”秦烈依旧低头看向捷报。 刚把绣墩搬过来的白千又跑走了。 等把舆图拿过来的时候,秦烈终于抬起了头,沉声开口。 “三个凉戎部落聚居地,相隔四百余里。”秦烈展开舆图,随手点了几下:“出关后,等同于奔袭千里,一路马不停蹄作战,其中两个部落是拓跋一族主力游骑兵,斩首两千五百级…” 说到这里,秦烈将捷报扔到书案上,抬头看着秦老大。 秦老大一脑袋问号,本想问哪里不对来着,可看向秦烈似笑非笑的模样,连忙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嗯…这个…果然…嗯…” 吭哧瘪肚了半天,秦老大也没说出个一二三。 刚斟完茶的白千扫了一眼舆图,不由呢喃道:“对呀,日夜不休奔袭千里,还能有如此斩获,屈将军带领的京卫竟有如此战力?”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老大面色微变。 秦烈则是一脸鄙夷,仿佛在说,你他娘的还不如一个太监。 秦老大顾不得秦烈的鄙夷,反正他都习惯了,再次拿起捷报,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捷报上没有标明时间,但是从路程就可以大致推测出来,这也就是说,屈止戈带着四千骑兵出关后,接连七日不眠不休突袭了三个部落,之后斩获良多,理论上,倒是可能的,可也只限于理论。 “战损。”秦老大看向白千,冷声问道:“骑司密信中,战死多少人?” 白千回道:“九百余骑。” 秦烈冷笑不已:“凉戎悍勇,非大败不溃逃,千人,战死过半才有可能溃逃,斩获两千五百级,这便是说,屈止戈至少突袭了七千到一万两千人,三个部落,每个部落至少三千人,四千夏骑,袭至少三千凉戎游骑,每战至少斩获千级,每战战损不过三四百人,更不要说,他们是奔袭千里作战,陛下,这捷报,难道不可笑吗。” “啪”的一声,秦老大狠狠的将茶杯扫落在了地上,双眼之中满是怒火。 是可笑,秦老大觉得自己太可笑了,满殿的君臣,都可笑。 第四百七十七章 告状 “杀良冒功!” 秦老大嘴中吐出了四个字,语气森冷。 杀良冒功,在前朝屡见不鲜,很多将领都爱干,剿匪,局部冲突,小规模作战等,明明只是干死了几百个敌人,却能带回上千个人头,而这多出来的人头,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可能是战死的军卒,第二种可能是百姓的人头。 前者的性价比比较高,军卒战死不上报,这样的话,所属折冲府或者领军的将军就能吃空饷吃鬼饷,还能省了兵部抚恤战死军卒家属的钱粮。 要是后者的话,基本上就是流民了,反正流民东死一片西死一片的,想查也不好查,性价比虽然不高,但是胜在保险,割了脑袋回京就能领赏。 不过在本朝倒是没有这种情况,首先是战事很少,再一个是兵部扛把子是龚文华和秦狰,刚开国的时候还真有将领这么干的,最后被查出后,死的老惨了,秦狰亲自动的手,直接带着亲卫将杀良冒功的将军打成了残疾,然后将其挂在了兵部衙门的大旗上暴晒整整五日。 打那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外出作战的将军回京之后宁可不立功也不敢虚报功劳。 秦老大气的都哆嗦了。 这是拿君臣当傻子玩呢。 刚刚在殿上的时候,还有几个文臣说什么屈止戈颇有关二爷温酒斩华雄的风采,到了边关之后也不休息,直接带兵出战,飒的一逼。 结果秦烈这么一分析,这他娘的哪是温酒斩华雄,感情是温酒斩了个华佗。 “屈止戈!”秦老大额头青筋直冒:“该死!” “未必是杀良冒功。” 秦烈皱着眉头,淡淡的说道:“边关百姓民风彪悍,户户藏刀,两千五百余级,杀了这么多百姓,骑司不可能收不到风声。” 秦老大微微一愣。 是啊,屈止戈出关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带着两千多个血淋淋的脑袋,要是百姓的头颅,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既不是杀良冒功,他哪来的两千余级?” “难道当真是凉人。” 秦老大一脸无语,一会斩华雄,一会斩华佗,都是你的说的,那到底斩的是啥啊? “这也是臣弟想不通的地方。”秦烈坐在了绣墩上,面露沉思之色:“战,定是战了,臣弟想不通的是,屈止戈麾下当真如此勇猛,凉戎游骑,当真有如此不堪?” 秦老大摇了摇头。 中州大乱那会,他毕竟跟了秦烈秦麒打了那么多年酱油,不说是当时名将,眼光和分析能力还是有的,经过秦烈这么一提醒,顿时也觉得太过天方夜谭了。 羽武卫那是什么货色,秦老大心里有数,之所以让屈止戈带着羽武卫出关,也是打着废物利用的心思,战死了不心疼,占便宜了算是白捡的。 “腾”的一下,秦烈猛然站起身,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看向白千高声问道:“出关四千余骑,战死近千骑,这近千骑,可是边关精骑?” 白千一脸懵,茫然的摇了摇头。 秦烈满面莫名之色:“屈止戈离京时,带走了多少兵马?” “羽武卫,三千人。” “碰”的一声,秦烈一巴掌趴在了书案上,吓了秦老大一跳。 “屈止戈!”秦烈咬牙切齿低吼道:“老子要将你扒皮抽筋!” 秦老大瞳孔微缩,瞬间反应了过来:“三弟的意思是,那战死的骑兵皆是边关将士?!” “战死…”秦烈紧紧握住拳头,恨恨的说道:“若是战死,也算是落了个好下场,怕不是…死于屈止戈之手。” “边关将士不肯与屈止戈同流合污…”秦老大面色剧变:“所以被屈止戈谋害用来冒功?!” 秦烈没吭声,秦老大冲着白千叫道:“查,给朕速速去查,派出百名骑司,飞马前往边关,给朕查清楚!” “老奴遵旨。” 白千匆匆跑出去后,秦烈渐渐冷静了下来,再次陷入了沉思。 秦老大怒不可遏。 全夏朝最精锐的兵卒,一个是边关铁骑,一个是涠江防线的长弓卫,尤其是前者,国朝唯一一支精锐骑兵,之前因为缺少战马,秦烈花费了近十年的时间才培养出了近万名边关铁骑,屈止戈倒好,直接灭掉了十分之一用来冒功。 近千名铁骑,再突袭几个凉戎小部落的牧民或者番商马队,或许还要屠两个人烟稀少的村镇,这两千五百级也就凑出来了,首级凑了出来,可不就是泼天的功劳吗。 秦老大沉声说道:“三弟,若事实当真如此,大哥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秦老大也不敢自称朕了,开始称大哥了,毕竟现在议政殿就他们兄弟俩人,白千都跑出去了,要是挨揍的话都没人拉架。 “此事…”秦烈微微摇了摇头:“未必就是如此简单,应是还有其他图谋。” 秦老大无语至极,苦笑连连:“三弟你莫要吓大哥,连边关铁骑都敢谋害,可谓是狗胆包天,他还能有什么图谋,难不成这贼子敢与凉戎里应外合夺取边…” 秦老大说不下去了,突然一脸死了老妈的表情。 秦烈抬起头,五官都开始抽抽了。 “你真他娘的是个乌鸦嘴!” 恨恨的骂了一声后,秦烈起身就跑了。 秦老大豁然而起,侧耳倾听了片刻,确定再也听不到脚步声后,随即一巴掌拍在文案上,对着空气怒骂道:“混账东西,上下不尊,竟敢对朕如此无礼,来人,拖下去仗责五十,不,仗责一千,给朕狠狠的打!” 正好门口路过一队宫卫,领队的小旗匆匆跑了进来,单膝跪倒在地,四下看了眼,满脸茫然。 鬼都没有,仗责谁啊? 小旗抬起头:“陛下…” 秦老大:“滚。” 小旗:“唯。” 再说越王,秦烈飞似的跑出宫,正好看到一名将领要骑马离开。 秦烈跑过去后,一个大飞脚将这名将领踹出去三米开外,夺了马就奔向了兵部。 将领灰头土脸的爬了起来,脑瓜子晕乎乎的,半天才缓过神来,使劲晃了晃脑袋,大喊道:“谁,谁偷袭老子?” 守门的红旗骑司如同看傻比一样看着这名将领。 将领恶狠狠的看向红衣骑司:“说,刚刚是哪个下作的狗东西偷袭本将?” 骑司冷冷的吐出了俩字---越王。 将领冷笑一声:“越王果然好身手,佩服,佩服。” 拍了拍身上的土,将领一瘸一拐的走了。 秦烈一路飞奔到了兵部,接连写了四封信后让文吏快马送到骑司衙门。 文吏走后,秦烈在房间里破口大骂。 路过的将领们都离的远远的,深怕越王骂的不解气再跑出来削他们一顿。 这一下午,秦老大和秦烈兄弟二人,一个在宫中,一个在兵部,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的不行。 一直到了入夜时,身心疲惫的秦老大才在白千的伺候下梳洗入寝,秦烈也骑着马从兵部回到了寒山书院。 宫中的秦老大好不容易才睡下,结果不到一个时辰突然惊醒。 听到声响的白千赶紧跑了进来,只见秦老大满身冷汗。 “陛下,陛下,可是做了噩梦?” 秦老大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白千:“陛下,您…” “混账!”秦老大咬牙骂道:“秦烈那个狗东西,竟然如此阴险!” 白千一脸懵逼,这怎么还突然骂上越王了呢? “朕刚刚在梦中,被太上皇追着打。”秦老大破口大骂:“定是秦烈那狗东西找太上皇告状了!” 白千:“…” “白千!” “奴在。” 秦老大气哼哼的说道:“天亮你便去西郊皇陵,去和太上皇解释清楚,不管秦烈说了什么,皆是胡言乱语,莫要信他一家之言!” 白千连忙成了一声是,离开宫殿后匆匆安排去了。 还真别说,古人就信这个,而且白千觉得以为秦烈的性子,没准这几天还真去皇陵“告状”了。 ………… 在这里和各位读者老爷们解释一下,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时候上传章节无法显示,要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才能看到,因为平台是人工审核章节的,晚上审核的编辑们要休息,所以即便是我凌晨更了也要在上午才能看到。 第四百七十八章 麻花辫 秦游又开始郁闷了。 自从来了东海后,他几乎一直处于在致郁的状态中。 随着斐云荣说了一遍关于拓跋乐在京中的前因后果,秦游蹲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锤着自己的后脑勺。 “造孽,造孽啊,我靠!” 秦游哭的心思都有了,差一点就能干掉夏朝的心腹大患草原霸主拓跋乐,自己,竟然这么错过了! “大姐,亲妈。”秦游抬起头望着斐云荣,满脸幽怨的神情:“你为什么就不写清楚呢。” 斐云荣正在逗着乌月锥,背对着秦游,表情也挺尴尬的。 “我们斐人,就是这样做事的。”斐云荣表情不自然的说道:“你自己没有看懂,怪的了谁。” 其实斐云荣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没有明示,想不搭理秦游吧,又怕这小子认为她出尔反尔,可直接告诉秦游拓跋乐的真实身份吧,又不甘心,觉得便宜这小子了,所以写的很隐晦,总之,当时的心情很矛盾,患得患失,又恨又气。 “算了,东海的事都没弄明白呢,也别研究草原了。” 秦游站起身,耷拉着脑瓜子。 现在的他别说泡妞了,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北凉戎,南斐国,夏朝的两个强邻,无论灭掉哪一个,永不了数十年就可以彻底统一中州。 草原凉戎和汉家王朝还不同,要是汗王挂了,草原势必大乱,各方部落争权夺利,到了那时,夏朝就可以趁虚而入各个击破。 要是不知道这事还好,现在知道了,秦游悔的肠子都青了。 此时他的心情,就如同报了个单儿手里剩下一张红桃三,结果队友扔出了三个炸一样,满心都是mmp。 要是弄死拓跋乐,不说以后在夏京彻底支棱起来了,至少秦老大也不敢再跟他比比划划了。 “荣姐。”秦游可怜巴巴的说道:“再有这样的事,麻烦您下次写大白话,越通俗越好,就比如直接写凉乐就是拓跋乐,赶紧让骑司弄死他,千万别放跑这孙子之类的,行吗。” 斐云荣噗嗤一笑:“好,下次我不传信,我帮你抓住他。” “o特么k。” 秦游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后,坐在沙滩上显得心不在焉的。 斐云荣坐在了秦游的身边,曲着腿,支着下巴,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事已至此,秦游再郁闷也没用了,想着想着,自己就想通了,天意呗,只能说拓跋乐命不该绝。 “这孙子胆儿可真肥。”秦游倒是有几分敬佩了:“要是我的话,肯定不敢冒充身份去敌国的大本营嘚瑟。” “不错,拓跋乐师承风道人,确有几分魄力。” 秦游侧目看了眼斐云荣,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原本想说你吹牛b来着,那是有几分魄力吗,都算的上是胆大包天,可转念一想,在你这种奇女子的眼中,也不过平常罢了。” “奇女子?!”斐云荣面容微变,双目灼灼的望着秦游:“你说我…也是奇女子么?” 秦游耸了耸肩:“你都不算奇女子,谁还能算的上。” 斐云荣也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小得意。 “你又笑什么?” “你不也整日傻笑吗。” “我那不是傻笑,是睿智的笑容。”秦游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斐云荣:“和我说说,有什么开心的事,让我也开心开心。” 斐云荣下意识将上半身向右移了几寸,结果秦游突然失去重心,直接躺斐云荣的怀里了。 刹那间,斐云荣满面通红,秦游则是尴尬的要死。 二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尴尬至极,可谁都没有先动,谁也没有开口。 足足过了十几秒,斐云荣红着脸将卷曲的双腿放平,秦游也慢慢放松了下来,枕在了斐云荣的大腿上。 “你…”斐云荣轻咬着嘴唇,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一般。 秦游一闭眼,不吭声。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当然,风险也很高,以斐云荣的身手,要是一掌劈下来,他秦家基本可以宣布绝后了。 还好,斐云荣没有一掌劈下去,只是脸上越来越红。 恼怒的望着秦游,斐云荣娇嗔道:“还不快起来。” 秦游一咬牙,舔着脸说道:“腰疼,起不来。” 斐云荣双手抓住秦游的耳朵,生生将他给提了起来。 “疼,疼疼疼疼。” 秦游呲牙咧嘴的坐起身后,眉宇之间却满是笑意。 斐云荣瞪了一眼秦游,随即赌气似的,撅着嘴,身子一倒,躺在了秦游的大腿上。 秦游愣住了,这次轮到他身体僵硬了。 斐云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拢了拢头发,面朝着大海,就这么躺在秦游的腿上,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 秦游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鬼使神差的说道:“我给你编个麻花辫吧” 斐云荣轻轻的“嗯”了一声,虽然她不知道麻花辫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二人一坐一趟,一个编着辫子,一个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静静的消磨着时光。 乌月锥绕着两人走了几圈后,四条腿一曲,和个大金毛似的趴在了旁边。 斐云荣噗嗤一笑:“你的马儿,竟然趴着睡觉。” 秦游也不说话,静静的帮着斐云荣扎了一个大麻花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海面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斐云荣转过身,望着秦游,两个眼睛如同弯弯的月牙一般。 “这样瞧你,更丑了。” 秦游呵呵傻乐着。 自己丑不丑不知道,他就知道斐云荣的绝美的面容没有任何死角。 斐云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吟吟的问道:“秦游,我是你见过最有趣的人么?” 秦游思考了片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没有趣先不说,总之肯定是最漂亮的,也是最能打的。 “怎么不说话。” “算是吧。” “什么叫做算是,你就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斐云荣从脑后抓起了麻花辫,手指轻轻缠绕了几下,麻花辫又松散开了:“这个不好看,再编一个。” “哦。” 斐云荣转过身,继续望着海面,脸上带着浅笑。 第四百七十九章 二人 秦游又编好了一个麻花辫,躺在他腿上的斐云荣看了看。 摇了摇头,说不满意,辫子很丑,和秦游现在的容貌似的。 “再编一次,好看一些的。” “哦。” 秦游面色如常,继续编着辫子。 望着海面的斐云荣轻声说道:“作一首诗给我。” 要求很突兀,说出的口气却很自然。 秦游思索了两三秒,开口道:“百里雷声震,鸣弦暂辍弹,府中连骑出,江上待潮观,照日秋云迥,浮天渤澥宽,惊涛来似雪,一坐凛生寒。” “好诗。”斐云荣转过头,笑吟吟的说道:“你做诗的时候就不那么丑了。” 秦游耸了耸肩。 斐云荣轻轻念着这首《钱塘登樟亭》,歪了歪脑袋:“你为何这般厉害,如此佳作,张口就来?” 秦游哈哈一笑:“也不看看我是谁。” “再作一首给我听。” “好,这次我给你整个狠活。”秦游挺了挺胸脯,故意压低了嗓音开了口。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昔日多少豪杰,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枕还酹江月。” 斐云荣的表情变了,收起笑容望着秦游,双眼中满是莫名。 “秦游。”斐云荣轻声问道,语气中满是心疼:“你为何要如此忧愤,这世间,当然叫你如此失望么?” 秦游微微一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这首《念奴娇》的思想感情。 “乱作的。”秦游笑道:“随口作出来的,别当真。”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 斐云荣秀眉微皱,转念想到秦游“作”出的许多诗词都有着不同的意境,随即噗嗤一笑。 “我就知道,你是我见过最有趣,最喜欢笑的男子了,在你眼里,所有事也一定有趣极了,你总是这么有趣,诗词皆是有感而发,四季变换有之,登临山川有之,人生际遇有之,悲欢离合亦有之,只有你,可以随口就来,与你无关,与你的境遇无关,可每首皆是流芳千古佳作。”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白嫖之…诗词界的短笛大魔王,必须章口就莱。” 斐云荣笑着说道:“我也喜欢作诗,可作的没你这般好。” 秦游耸了耸肩,那是因为你没穿越。 “不要作诗了。”斐云荣再次看向了海面,笑着说道:“讲一些有趣的事情给我听。” “有趣的事情…笑话?” “什么都好,你说就是了。” 笑话没有,荤段子倒是不少,秦游也不敢讲,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笑话能get到斐云荣的点。 “怎么不说?” “不知道说什么?” 斐云荣似乎永远都不会保持一个姿势超过一分钟,又转过了身,望着秦游笑吟吟的说道:“那便说说你在夏京的荒唐事,为何京中百姓都暗地里骂着你。” 秦游翻了个白眼。 键盘侠敲键盘还需要理由吗。 “我可没做什么荒唐事,都是那些刁民们乱说的。” “是么。”斐云荣笑吟吟的提醒道:“我记得又一次去书院,走北门时,不少百姓都在骂你,说你纵马吓到了一名老儒,你下马后,还踢了人家一脚。” “靠。”秦游立马想了起来,满面无奈的说道:“根本不是那回事。” “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我和凤七回书院,乌月锥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快到北门的时候就撒欢跑了起来,一个老头吓了一跳,没站稳滑倒了,正好那是第一次下雪,路面很滑。” 斐云荣一脸的不信:“乌月锥才不会那么坏,一定是你故意的,若不是,为何人们又说你下马后踢了老儒。” “我…”秦游叹了口气,郁闷的说道:“我一看那老头倒地上了,就下马寻思给他扶起来,结果…结果到他身边的时候我也没站稳滑到了,然后…一脚给他踹出去更远了。” 斐云荣微微一愣,紧接着突然哈哈大笑,笑的毫无形象,捂着肚子捧腹大笑,两条大长腿还胡乱的踢踏。 秦游无语至极。 你这笑点也太低了吧。 斐云荣笑了好久,然后突然坐起身,一把搂住了秦游,将秦游摁在了她的大腿上:“你说滑倒,我突然想起一件趣事,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好。”躺在斐云荣的大腿上,秦游感慨万千。 这种死亡角度望去,斐云荣依旧没有任何死角。 “你晓得什么走兽总是滑倒么?” 秦游摇了摇头。 斐云荣笑吟吟的说道:“狐狸。” 秦游眨了眨眼。 斐云荣忍住笑:“因为狐狸最是狡猾呀。” 说完后,斐云荣又乐的花枝乱颤。 秦游:“…” 乐了一会的斐云荣突然发现秦游毫无反应,气氛陷入了尴尬之中。 斐云荣撅着嘴:“很无趣么?” “那个…我再讲一个吧,你这个太冷了。” “好吧。”斐云荣满脸的不开心。 “你知道西游记吧,就是之前我在地牢忽悠程天豪时讲的。” 斐云荣连连点头,来了兴趣:“知道,有趣极了。” “有一天,孙悟空问猪八戒,说你为何被贬到凡间,然后八戒望着月亮,惨兮兮的说到,玉帝让我完成日常任务,我理解错了。” 说完后,秦游哈哈大笑,斐云荣则是一脸茫然。 秦游乐了两声乐不出来了,二人再次陷入了尴尬之中。 斐云荣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秦游的脑门:“还是狐狸有趣。” “好吧,你说什么是什么。” 斐云荣一低头,如云秀发遮盖住了秦游的脑袋。 “噗嗤”一声,斐云荣又笑出了声。 涨潮了,潮水没过了沙滩。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足足过了片刻,斐云荣突然问道:“秦游,你会一辈子都这般有趣么?” “应该会吧。” “真的么。” 秦游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你觉得,海誓山盟,风花雪月,究竟算什么?” 秦游思考了片刻:“算…成语?” 斐云荣抖了抖腿,涨潮的海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脚丫,秦游只好不舍的坐起了身。 赤着脚的斐云荣站了起来:“回去吧。” “嗯,好。” 斐云荣拍了拍乌月锥的大脑袋,呼呼大睡的乌月锥也站了起来。 翻身上马后,一人走,一人骑着马,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这样走着,两个人,似乎都有话要说,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直到快进郭时,斐云荣突然转过头,凝望着秦游,足足半晌后轻声问道:“若我不是斐国公主,若你不是夏朝世子,秦游,你能否娶我?” 秦游丝毫犹豫都没有,一挥拳头:“娶!” 斐云荣又笑了起来,眼睛如同月牙一般,绝美的面庞,如同绽放的玫瑰一般。 秦游一跺脚,大声问道:“要是我不在乎什么世子,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斐国公主,你能嫁我吗?” 斐云荣双眼亮的吓人,紧紧握着粉拳:“嫁!” 然后…乌月锥撒腿狂奔,一骑绝尘。 秦游懵了。 你说的是…嫁啊,还是驾啊? 第四百八十章 故事 嫁,或者驾,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斐云荣下了马,面若桃花, 秦游傻乐着。 两个人并肩走向郭城,肩膀贴着肩膀。 秦游不问斐云荣如何嫁。 斐云荣也不问秦游如何娶。 因为很多事已经不需言明了。 刚刚在沙滩上,发生了很多事,也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说了千言万语,也似乎什么都没说。 古人的爱情便是这样,私定了终身,剩下的,就是要挣脱封建礼教的束缚。 秦游很幸运,因为他碰到了一个根本不在乎枷锁的女人。 斐云荣同样很幸运,因为她碰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叫枷锁的男人。 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我,这就够了,我想娶你,是因为你是斐云荣,而不是飞云公主,我想嫁你,是因为你是秦游,而不是越王府三世子。 当有一天,我不是越王府三世子时,自会娶你。 当有一天,我不是夏国飞云公主时,自会嫁你。 为了娶你,我可以不做这越王府三世子。 为了嫁你,我可以不做这夏国飞云公主。 这就是私定终身,等待着有一天时间成熟时,你未娶,我未嫁,执子之手,白头偕老,面朝大海,子孙满堂,笑着走过一生。 东海就不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地方,二人刚回了郭城,李贵跑了过来,说晋昌俘虏谭眗要见秦游。 秦游没什么兴趣,知道这老家伙无非就是想谈判罢了。 斐云荣知道谭眗的大名,详细询问了一下秦游后,被勾起了些许的兴趣。 斐云荣有了兴趣,秦游自然也就有了兴趣。 找了间屋子,秦游让李贵给谭眗带了过来。 老头灰头土脸的,哪还有什么晋昌重臣的模样。 “殿下。”谭眗不但没了形象,也没了傲气,被押进来后,讨好的喊了几声殿下。 “他是夏国的三世子,又不是你晋昌的世子。”斐云荣脸上带着几分鄙夷之色:“你叫哪门子殿下。” 谭眗看了眼斐云荣,摸不清楚来路,不敢还嘴。 看向秦游,谭眗小心翼翼的说道:“殿下,您这样总关着我们,不妥,大大的不妥。” 秦游没吭声。 他也觉得不妥,问题是没有妥善的办法。 弄死吧,晋昌那边肯定要炸窝,绝对会派战船过来找场子,这可是一百多个读书人,不是一百多棵大白菜。 可要不弄死吧,方家和官军肯定会想方设法将这群晋昌读书人救走。 之前战死了不少寇众,秦游都心给这群人全砍了。 “不如…您放了我们。”谭眗估计也是摸着了秦游进退两难的心里,试探性的说道:“若是您放了我们,我晋昌就欠您一个天大的人情,您看…” 斐云荣呷了口茶,突然冷冷的说道:“秦游,要船,而你,要命,一个时辰内,想出法子,将船弄来,若是想不出,每过一炷香,便砍一颗脑袋丢在你的面前。” 谭眗微微看了眼斐云荣,没搭理她。 “月芯。” 斐云荣轻唤了一声后,坐地炮似的月芯走了进来。 “砍一颗脑袋,丢到他的面前。” 说完后,斐云荣再次拿起茶杯,无喜无悲。 “唯。” 一声唯过后,月芯离开了屋子。 谭眗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望着斐云荣半响,突然冷笑了一声。 斐云荣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秦游也有点摸不准斐云荣是几个意思了。 而且他也想不出谭眗从哪能弄来船只? 正当秦游要问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阵阵叫骂之声,听口音就知道是一群晋昌人。 叫骂之声很快就齐齐止住了,变成了惨叫之声。 谭眗面色大变,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满面惊恐之色。 “妖女尔敢!” 斐云荣淡淡的说道:“百余名晋昌读书人,下船便被擒住,楼船岂会轻易离开,楼船上的水手若是无功而返,定会被你晋昌君王诛九族。” 斐云荣站起身,背着手来到了谭眗面前,继续说道:“楼船既不离开,想来,是在近海之处徘徊等待消息,你为晋昌侍郎,独驾一舟,将楼船骗到海边,我们夺了船,你便能够保住性命。” 秦游霍然而起:“楼船没有离开?” 不用斐云荣回答,谭眗的表情已经证实了这个猜测。 “想让我叛晋?”谭眗满面冷笑:“做梦。” 秦游心脏狂跳,刚要说话,斐云荣微微指了指木凳:“坐。” 谭眗望着斐云荣,不动弹。 斐云荣:“不坐,死。” 谭眗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老老实实的坐在了凳子上。 斐云荣轻笑了一声。 “谭大人,我们夺了船,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晋昌不知,既然晋昌不知,何来叛晋一说。”斐云荣的声音带着一种说出的舒缓轻柔:“海上本就风高浪急,而楼船又不适合远航,您说是么。” 谭眗一脸不屑的神情:“我谭眗岂会做这种里通外敌之事。” 斐云荣微微一笑,轻轻唤了一声月芯。 下一秒,外面又出来了一声惨叫,然后满是晋昌俘虏求饶之声。 斐云荣笑容不变:“没了船,三世子便无路可走,无路可走,早晚被东海官军所剿。” “老夫求之不得。” “三世子活不成,他又为何让你们活着。”斐云荣笑吟吟的望着谭眗,淡淡的说道:“既如此,不如临死之前叫你们陪葬,何况,正是因为你们,官军与方家才会调集兵力,谭大人,您说,是这个理吗,三世子活不成,你亦活不成。” 谭眗吞咽了一口口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无从反驳。 是啊,反正早晚都得死,为什么不拉着一群垫背的,换了是自己,肯定这么干。 “听闻谭大人三代单传,谭公子又是才华横溢。”斐云荣转过头,望着秦游笑道:“三世子,便是许谭公子一个夏朝六部左丞,又有何难。” “老夫乃是晋昌侍郎,若是想让良思为官,何须…” “若当真如此容易,谭大人为何让令公子以身犯险来到夏国。” “好男儿…” 斐云荣摇着头打断道:“谭大人,小女子,可否给你讲一个故事。” “故事?” “是的,一个流传千古的故事。” 斐云荣为谭眗倒了杯茶,轻启檀口,一个让谭眗呼吸急促浮想联翩的故事,娓娓道来。 第四百八十一章 无法拒绝 在斐云荣的故事中,一个京中的大儒,不满当朝皇帝的暴虐,远渡东海,前往了晋昌,背负骂名十数载。 在晋昌,这个大儒成了朝堂大员,甚至代表晋昌出使夏朝。 直到有一天,晋昌编织了一个阴险毒辣的阴谋,大儒再次回到夏朝,揭发了这个阴谋,也就是在这时夏朝的百姓才知道,这位大儒当年忍辱负重前往晋昌,完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无数次在暗中捣毁晋昌针对夏朝的阴谋,为了保密,夏朝只有皇帝和三世子知道其真实身份。 因为这名忍辱负重的大儒,夏朝多次化险为夷,真相大白那一天,人们歌颂着这个大儒的名字,大儒风风光光回到了夏朝,人人敬仰,其子更是才华横溢被朝廷君臣所重视成为六部大员。 父子二人成为佳话,流芳千古,为后世所敬仰。 而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谭眗! 斐云荣讲述完这个“故事”后,静静的站在了秦游的身后。 谭眗的面色一变再变,呼吸越来越急促,茶杯中的茶水冷了而不自知。 足足过了半晌,谭眗猛然转头看向斐云荣:“我如何信你?” “谭家三代单传,想来,谭大人是在晋昌朝堂之中失了势,若非如此,为何你父子二人以身犯险来到东海,既然晋昌大君不义,谭大人,又有何顾忌呢。” 为谭眗倒了杯茶,斐云荣继续说道:“谭大人大可不必有所顾忌,夏朝君臣忠心耿耿的臣子,忍辱负重在晋昌位极人臣,此事传了出去,谭大人必然名传天下,此事,也必定会名传天下,晋昌君臣必然会沦为笑柄,而夏朝天子与臣子,怕是做梦都会笑醒,非但不会对谭大人秋后算账,甚至恨不得让全天下人知道此事,毕竟,谭大人为夏朝立了如此大功。” 微微一笑,斐云荣的声音中,满是一种无法拒绝的魅惑:“谭大人名流千古,令公子入殿为官,谭家,受万世所敬仰,而谭大人要做的,不过就是乘着小舟,将楼船带到海岸罢了。” 谭眗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 “靠!”秦游一拍桌子,神色激动的说道:“干了,这么好的事上哪找去!” 斐云荣回头狠狠的瞪了秦游一眼,刚要出声,桌子又是一颤,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的谭眗低吼一声:“干了!” 秦游:“…” 谭眗猛然站起身,来到秦游面前双膝跪地:“老夫自此,以三世子唯马首是瞻!” 秦游愣了,有点懵。 这么简单? 斐云荣微微一笑,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秦游觉得简单,是因为他不知内情。 谭眗在晋昌,的确失势了。 斐云荣冲秦游打了个眼色,后者赶紧将谭眗扶了起来:“诶呦,谭大人客气了,以后咱就狼狈为…以后咱就是自己人了,别客气。” 秦游不喜欢演戏,但是这关系着几千条人命,只能虚与委蛇下去了,又客气了一番,谭眗一脸决绝,让秦游给他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去套话,一个时辰内,说是一定会问出楼船的位置,问清楚位置之后再回来策划一番。 谭眗走后,秦游好奇极了,看向斐云荣:“这老家伙当真在晋昌失势了?” “晋昌与你夏朝,不死不休,谭眗若是真的权势滔天,又岂会出使夏京,不怕死的人,有,谭眗却不在此列。” “是啊。”秦游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这就是个送死的活,还真如你所说,出使夏京,要么是不怕死,要么是炮灰。” “带领百余名读书人前来东海,依旧是凶险重重,谭眗三代单传,与唯一子嗣前来,足以说明他已失了势想要放手一搏。”斐云荣坐了下来,呷了口茶,继续说道:“据你所说,谭眗带着读书人是来寻方家的,而近几年来,方家家主方不二多次前往晋昌,原本,倚靠晋昌之人只有陈家,想来,对于方家,陈家必然是不喜的,而谭眗来寻方家,岂能不会惹怒方家,所以谭眗失势,八成是得罪了陈家,这才来烧方家的冷灶。” 秦游沉思了片刻,佩服的五体投地。 “全都是推测出来的?” 斐云荣微微颔首:“不错。” “牛逼!”秦游想了想后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楼船没走呢?” “晋昌国小力微,楼船,不过三五艘罢了,用楼船运送这些读书人,可想而知晋昌国内对这读书人无比珍视,既然珍视,下了船就被你绑走了,待楼船上的水手回了晋昌,君臣们定会迁怒于他们,对这些水手来说,同样是死路一条,而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回晋昌,死路一条,另一条路,便是不回晋昌,逃到晋昌国境之外,可海面不比内陆,无法补充补给,人皆有侥幸心理,下定决心之前,一定会观望徘徊,毕竟他们知道东海是方家的地盘,方家和官军也会想尽办法解救这些读书人,待方家把人救了,他们安了心,才可回去交差,或是确定这些读书人已经被你杀了,他们才可下定决心离开东海寻找一线生机。” 秦游竖起大拇指。 斐云荣分析的一点不错,如果自己是船上的话事人,肯定也会先观望一段时间。 秦游心悦诚服,怪不得人家混出这么大名号,脑子就是好使,给人心分析的透透的。 尤其是谭眗,三言两语间就倒戈了。 谭眗失势,心里肯定有怨念。 现在被抓了,斐云荣告诉他,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叛晋帮着秦游夺船,要么被秦游拉着陪葬。 原本,这两条路都是死路,可是斐云荣却给谭眗提出了一条死中求活的道路,那就是叛到夏朝这边,最令人无法拒绝的是,完全不用担心夏朝秋后算账,因为夏朝的君臣都是坏种,巴不得让晋昌成为笑话,完全就是双赢。 将谭眗打造成了一个忍辱负重的形象,得益的不止谭眗,还有夏朝君臣们,在他们的周全计划下,谭眗成了晋昌有史以来最大的二五仔,晋昌彻底变成了笑话的同时,也显示出了夏朝君臣们的足智多谋和先见之明,何乐而不为。 要是秋后算账的话,无非就是杀了个无关痛痒的谭眗,却不能永远笑话晋昌了,更不能显示出夏朝君臣们的英明了。 正是因为这样,夏朝的君臣将会大力将谭眗捧上神坛,非但不会杀他,还会大吹特吹,谭眗越是忍辱负重,晋昌越是小丑和笑话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而对谭眗来说,没有性命之忧,甚至他们父子二人还能名传千古,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而他谭眗唯一要做的,不过就是把船给骗来罢了,这已经不是单车变摩托了,而是单车变航母了,而且还不用搏一搏。 第四百八十二章 智商碾压 一切都如斐云荣所预料的那般,楼船果然没有离开,同行之中的两个读书人就是水手所扮,按照原定计划,将这些读书人都送到广丰和昌隆后,他们会乘着小舟回去报信,然后再一起回到晋昌。 这也就是斐云荣来的早,要是再耽误个两三天,楼船肯定会开走。 距离不是太远,乘着小舟也就小半个时辰就到。 确定了这个消息后,大家振奋不已。 一艘楼船,挤一挤的话能上去四千多人,一旦将船夺了,就是一座海上堡垒,要是官军和方家的走狗来了,想打就打,不想打直接就上传撤离。 其实之前也是意外,大家都要撤离了,所以探马也跟着撤回了,事情就是这么寸,就那么不到一个时辰的空白时间,官军突然杀过来了。 贺季真为了不重蹈覆辙,直接将探马放到二十里开外了,单单是瞭望哨就新修了二十座,除此之外,还在密林中设了不少建议陷阱,除了密林,四周一览无余,要是官军再来,大家至少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做准备。 只要抢了楼船,非但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还能前往罗云道或者广怀道。 楼船在那停着,接下来就要看大家的本事了。 秦游将小团伙都聚集了起来,大家开始商讨计划。 司哲第一个开口的:“海王殿下…” 秦游身后的斐云荣噗嗤一声,娇笑不已。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以后别叫我海王了啊,太二了。” 司哲不解的说道:“可您海王的大名,如今在东海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不叫了,岂不可惜。” “真的吗?”秦游呵呵乐道:“现在我这么出名吗?” 司哲和几个寇众连连点头,白彪傻笑道:“海王,寇众首领,寇众首领就是海王。” 秦游大手一挥:“本海王明白了,继续说。” 司哲继续说道:“趁着夜色,我和兄弟们跟在小舟后面,接近了楼船,攀上去,杀人,夺船。” 斐云荣淡淡的说道:“楼船高十余丈,未等攀船便会暴露。” 司哲梗着脖子说道:“你如何能确信会是如此。” “斐国涠江南侧舟师,便是本宫操练的。” 司哲老脸一红,拱了拱手,不吭声了。 在斐云荣面前谈舟船,纯粹是自取其辱,司哲只是舟师校尉,人家斐云荣是操练过的舟师的女帅,俩人中间差了好几个府帅白彪。 贺季真皱眉说道:“让谭眗将那些船上的将领骗下来呢,就说方家要犒赏他们,如何?” 斐云荣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秦游的后脑勺,一边心不在焉的说道:“舟师水卒外出作战时,船在人在,擅自下船者,杀无赦,操控楼船必是晋昌舟师精锐,岂会轻易上当。” 贺季真也不吱声了。 李贵开口说道:“以犒赏为名,将小舟连在一起,上面摆放犒赏之物,寇众藏于小舟下方,接近大船后,潜入海下将船凿了。” 斐云荣轻轻的叹了口气:“你们是夺船,还是毁船?” 李贵立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斐云荣就和敲木鱼似的,用手指轻轻翘着秦游的后脑勺,语气幽幽:“怪不得你会被至于如此险境。” 话音一落,在座众人纷纷老脸一红。 斐云荣言下之意,都是一群废物,就这群人的智商,秦游不出事才怪。 贺季真有点不乐意了,没好气的问道:“不知公主殿下有何妙计?” 斐云荣依旧敲着秦游的后脑勺,轻描淡写的说道:“十艘小舟,载五十名我飞云女骑,女骑身穿常装扮做村妇,谭眗先行上船,诓骗楼船水手,方家送来五十名女子犒劳船上水手,水手断然不会拒绝,女骑上了船,杀人,夺船。”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平静,然后,有一个算一个,都快步离开了。 他们觉得和斐云荣待在一个屋子里,总有一种智商被碾压和侮辱的感觉。 唯独凤七没走,因为他刚刚没提供任何建议。 秦游哈哈大笑,得意极了。 斐云荣坐在了秦游的对面,笑吟吟的:“都不知你平日里是如何忍受他们的。” “忍受?” “是呀,一个比一个蠢笨。” 凤七插口道:“谁说不是呢。”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说的好像你很聪明似的。” “小的是侍卫,不需要聪明。”凤七傻笑道:“小的只要够勇猛就好了。” “问题是你也不勇猛啊。” 斐云荣认真的说道:“凤七,你作为三世子的侍卫,单单作战勇猛却是不够的。”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小的不需要脑子,三少爷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了,万事三少爷做主就好了。” 斐云荣面色一滞,哑然失笑,突然发现凤七这番话,似乎只有无懈才可以击败。 是啊,凤七再聪明也聪明不过秦游,没事动脑子干什么。 秦游感动的够呛。 凤七终于开窍了。 斐云荣朝着窗外唤了一声月芯,坐地炮推门而入。 月芯进来的时候,还冲着凤七呲了呲牙。 斐云荣交代道:“去向村民们借取五十件常衣,让女骑们换上,到时乘小舟接近楼船,上去后,将船夺了,驾回海岸。” “奴这就去办,寻四十九名女骑。” 秦游一脸呆滞:“这就完了?” 斐云荣反问道:“不然?” “不好好计划一下啊,就这么简单交代一番,能行吗?” “为何不行,又不是什么大事,夺船罢了。” 秦游:“…” 凤七看向月芯,插口问道:“你也去吗?” 月芯没好气的说道:“与你何干?” “你还是不要去了。” 月芯微微一愣:“你是在…关心我?” 凤七认真的说道:“你太肥了,小舟载不动,就算载的动,我恐楼船上的水手见了你在海上后,会迅速将船驶走。” “唰”的一下,月芯一把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凤七吓的连连后退。 斐云荣哭笑不得:“莫要胡闹,去做正事。” “你给本姑娘等着!”冲着凤七挥了一下匕首,月芯这才气哼哼的走了。 凤七一脸无辜的看向秦游:“三少爷,小的说的不对吗?” 秦游望着凤七,最终确定了,凤七真不是嘴贱,而是真的担心会发生刚刚他说的那种情况。 ………… 第七章,今日份更完。 第四百八十三章 船长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在斐云荣的三言两语轻描淡写下定下了。 战斗力爆表的飞云女骑客串村妇,杀人,夺船。 斐云荣的计划丝毫漏洞没有,可行性十分之高,没人反驳,也没人能够提出比这更好的计划。 计划是斐云荣提出来的,人手也是人家的,秦游自然习惯性的当了甩手掌柜。 然后他突然发现斐云荣好像也是一个职业甩手掌柜,交代月芯后就不闻不问了。 不过秦游也没在意,月芯安排完了肯定会找斐云荣汇报一下,到时候他再装模作样把把关刷刷存在感就好了。 白彪走了进来,搓了搓手:“打鱼。” 秦游满面无语:“那鱼放沙滩上都快臭了,吃完了再去。” “臭了也打。”白彪执拗的说道:“多打,多吃,不饿。” “好吧。”秦游知道说服不了白彪,也懒得说服:“去吧去吧,少捞一些,捞那么多鱼都吃不完,浪费可耻,明白吗。” 白彪傻笑了一声,跑出去着急人手了。 关于捕鱼这件事,秦游已经解释了很多遍了,鱼很多,多的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就是所有寇众和村民把脑瓜子插海里不停地吃,连续吃上几百年几万年也吃不完。 可白彪和寇众们依旧要捞鱼,仿佛少去一次就吃了一次大亏似的。 斐云荣面露困惑:“你们在哪里捕捞了这么多的海鱼?” 之前斐云荣就注意到了这个事情,郭城里数千人,人人都在吃鱼,沙滩上的那些小舟里也满是黄鱼,不少鱼蹦跶到了沙滩上也没人捡,着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要知道不论是在夏朝还是在斐国,鱼比米贵,也比肉贵,可听秦游的意思,鱼根本吃不完? “海里啊。”秦游耸了耸肩:“出一次海大约一两万尾吧,我也没数过,数不过来。” 斐云荣哭笑不得:“吹嘘。” “这有什么可吹嘘的,你要是不信,我带你去看看。” “信,你说的,我都信,不过我还是好奇,带我看看你是如何捕了这么多的鱼。” “没问题。” 秦游闲着也是没事,带着斐云荣离开了屋子。 白彪这边也刚好集合完了人手,正在乘着小舟登船。 秦游和斐云荣上了船后,来到了船头。 秦游举起宁国,大吼一声:“扬帆!” 虽然不是官船,可依旧有船上的规矩,入了海,船长就是最大的,一声扬帆,水手就要动起来,各司其职,无条件服从船长的命令。 如果秦游不上船,白彪就是船长,白彪不上船,司哲是船长,每次出海,这三人中必须至少有一人登船,这也是规矩。 最大的规矩,是经验,航海的经验,海中的资历。 原本秦游是没这个资历和经验的,可架不住他是龙王爷的私生子,若不是,怎会指挥那么多黄鱼让大家填饱肚子。 所以说比资历和经验更重要的就是身份,秦游有了这个“私生子”的身份,他就是船长。 在东海的这段日子里,秦游早就褪去了从前的青涩,宽阔的肩膀迎着海风,皮肤不再像以前那般白皙,有了顶天立地男子汉该有的样子。 既是船长,必须在船头站上一炷香的时间,目视着前方。 这也是规矩,船长要站在船头告诉这片蔚蓝色的世界,大家是敬畏大海的,大海认可了你,才没有狂风暴雨,才没有滔天巨浪,这些都是规矩。 寇众喜欢秦游登船,只要他登了船,大家就会感到心安,比白彪和司哲在船上时都心安。 斐云荣后退了一步,站在秦游右侧身后。 原本秦游是不喜欢这些规矩的,都是封建迷信,可他必须遵守,不是遵守海上的规矩,而是要尊重海上的水手。 海风袭来,秦游的莫西干头型有些飘逸。 斐云荣突然觉得这个发型,其实并不丑,相反,站在船头面向大海,带着一种凌冽粗狂之感。 登船,扬帆,遇到天气恶劣时,将要战斗时,船长都要站在船头。 每当一个船长站在船头时,他面前只有大海,仿佛自己就是这艘迎风破浪舟船,不用回头,他知道自己后面是舵手,是水手,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按照规矩,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秦游这才转身。 斐云荣微微一笑:“看的出来,你是一位受水卒们崇敬的船长。” 秦游哭笑不得。 应该说我是一个受到尊敬的龙王爷私生子才对。 对于这件事,秦游和寇众们解释了很多遍,告诉他们这是声学原理,是科学,然后…大家认为所谓的科学和龙王爷有关。 斐云荣微微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徐徐的海风,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喜欢大海。”斐云荣睁开了眼睛:“还记得师傅第一次带我来东海时,呼吸着海风的气息,眼望着那无尽的蔚蓝,包纳百川,静观海的坚韧,潮起潮落,永不停息,看着大海的沉稳与安静,山高月朗,水波不兴。” 秦游微微点头,淡淡的说道:“是啊,看这大海…大海,大海全是水。” 斐云荣:“…” 秦游一脸尴尬。 读书和不读书的区别果然很大。 “那个,那什么,你以前来过东海啊?” “是的,很多年前,师傅带过我来过。” 秦游好奇的问道:“那时候尚云道就这么乱吗?” “不,那时的方家不过是无名小卒罢了,莫说东海,便是尚云道也无人知晓方家。” 说到这里,斐云荣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这方不二倒有几分本事,区区十数年,一介商贾,竟能与陈、温二家三足鼎立,在尚云道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这家伙是是挺厉害的。” 秦游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他发现方不二居然和后世的那些商人很相似,从无名小辈变成了什么首富大亨土豪,不需要什么家族传承,只需要把握住一个机会,一个小小的稍纵即逝的机会,随即一飞冲天势不可挡。 斐云荣问道:“可以四处走动么?” “啊?”秦游回过神来了:“走,随便,咱俩什么关系,甭客气。” 斐云荣微微一笑,背着手四处溜达去了。 ………… 今天忙了一天,刚回来,更新的晚了一些,抱歉抱歉。 第四百八十四章 教你啊 斐云荣将黄金梅丽号里里外外逛了个遍,随即面色如常的回到了秦游的身边。 “你常驾此艘船出海么?” 秦游摇了摇头:“不的啊,谁没事总出海干什么,对皮肤不好。” “好。”斐云荣微微颔首,再次望向海面。 秦游不解的问道:“问这个干什么?” “若是你常驾此船出海,我便说,若非如此,无需多言。” 秦游越听越迷糊。 倒是旁边站着的司哲眉头一皱,拱了拱手问道:“敢问公主殿下,这艘船,可有问题?” 斐云荣望着海面,如同没听到一般。 她不喜欢和光着膀子而且智商特别低的男人说话。 司哲略显无奈的看向秦游。 还真别说,像司哲这种小角色,还真没什么资格和无人不知的飞云公主主动说话,直白点说,就算飞云公主去了夏京,秦老大见了她都得以礼相待。 秦游好奇的问道:“这船真有问题?” “是。”斐云荣轻轻点了点头。 “哪里有问题?” “数不胜数,你若不常驾此船,便与我无关,懒得与他们说。” 秦游哈哈大笑。 他发现斐云荣的优点越来越多了,就这股子傲娇劲,可比什么张嘴闭嘴什么geigei我要骑你摩托车逼格高多了,言下之意,除了我秦游,别人她根本不在乎。 “说说吧,这群人暂时算是我的小弟。” “好。”斐云荣转过身,看了眼司哲,那副盛气凌人和鄙夷的模样,好像司哲欠了他好几十套二环的房子似的。 司哲也不在意,一副躬身受教的模样。 扫视了一圈,斐云荣开口了。 “出海,需将缆绳盘固,缆绳随意摆放,愚蠢。” “船内各处锐角,风浪之中船身摇晃,碰到了,便是头破血流,愚蠢。” “杂物、水桶、吃食,需固定于角落处,风高浪急会伤到人,愚蠢。” “风帆杂色,敌船远远便可望见,愚蠢。” “船舵满是油光而不清理,掌舵吃力,愚蠢。” “既是快船尖角,为何不包裹铜皮,用以破浪击船,愚蠢。” 斐云荣的声音很轻,似乎都懒得浪费力气和司哲说,可司哲却要侧耳倾听,因为句句在理,每听到一个“愚蠢”,面色就红了几分。 秦游在旁边看着热闹,期初觉得都是些小问题,可细想一下才知道成功绝非偶然,细节决定成败,如果斐云荣不是一个注重细节的人,又岂会操练出威名赫赫的飞云骑。 而且这些细节也可以称得上是隐患了,平常看不出什么,要是遇到意外,处处都是能要人命的。 看得出来,司哲也是个实在人,恭声说道:“公主殿下说的是极,小人受教,不知殿下还有何见教。” “有,不过以你之悟性,实在是不值得本宫多废唇舌。” 司哲:“…” 斐云荣又转过了身,看向大海,继续拿司哲当透明。 秦游看向司哲,揶揄道:“听见了没,你悟性不行,自己找地方练你那胸肌去吧,哈哈哈。” 司哲满面通红的跑走了。 他是老司机,斐云荣说的一点都不假,很多问题现在就能改,斐云荣不在乎除了秦游外其他人的性命,可是他在乎。 站在了斐云荣身边,秦游乐道:“果然是天下知名的不败女将,本以为你只懂骑兵,没想到连海上的事情都懂。” “之前我便说了,曾操练过涠江水师,你总是不在意别人的事情。” 说到这里,斐云荣看向秦游,笑吟吟的说道:“三世子殿下,小女子还当您无所不知呢,原来也有您不知不懂的学问。” “谁说我不懂。”秦游老脸一红:“只是我懒得说罢了,我也觉得那小子悟性太低,说了也没用。” 斐云荣笑意渐浓:“小女子略懂舟船之事,三世子殿下指教一番可好?” 出来混,头可断,血可流,面子可不能跌。 “行,今天就给你小刀拉屁股,让你开开眼。” “又说怪话。”斐云荣一巴掌拍在了秦游的脑袋上。 捂着额头的秦游转头喊道:“司哲,滚过来。” 正在盘绞绳的司哲跳动着两个大胸肌跑了回来。 秦游也学斐云荣的模样,背着手说道:“那个,秦老师给你讲几个知识点,听好了。” 司哲神色一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首先,那个…那什么,哦对,要是船进水的话,赶紧整出去。” 司哲一脸木然:“这个卑下晓得。” 不知他晓得,二傻子都晓得。 “还有那什么,对,船航行的时候,船底会吸附好多贝壳杂物之类的,得及时清理。” “这个卑下也晓得。” 秦游一脸郁闷:“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卑下以前是舟师校尉。” 斐云荣在旁边娇笑不已。 秦游:“滚吧。” “唯。” 斐云荣笑道:“原来你也不懂的学问。”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不懂。”装逼未果的秦游耸了耸肩:“用有限的精力学一些有用有意义的学问才是正理。” “那你平常都学些什么学问?” 秦游刚要开口,大船停了下来,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敲击声。 “捕鱼。” 秦游嘿嘿一乐:“今天就给你小刀拉…额,今天就让你开开眼。” 斐云荣巧笑嫣然:“小女子拭目以待。” “来。”秦游抓住了斐云荣的手快步走到了船沿:“看好了啊,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黄色的海洋。” 斐云荣笑吟吟的望着海面,原本还以为秦游是吹嘘,可看了一会,渐渐的,笑容开始凝固,小嘴张成了可爱的o形,眼睛瞪得大大的,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海洋,变成了黄色,数以万计的大黄鱼出现在了海面上。 “这…”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斐云荣也是满脸震撼。 秦游哈哈大笑,得意非凡:“研究破船有什么用,研究鱼才是正事,就问你服不服。” 望着黄色的海面,斐云荣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斐云荣转过身,眼睛瞪得大大的:“这…这是为何?” “涨见识了吧,这是因为我…” 斐云荣:“你当真是龙王爷之子?” 秦游:“…” 翻了个白眼,秦游笑道:“教你,想不想学。” 斐云荣不愧是练过功夫的,脑袋点的飞快,都快出残影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秦烈野望 捕鱼的道理很简单,但是对古人解释起来很麻烦,即便是向斐云荣这种上知天文下肢修长的奇女子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光学声学科学之类的,秦游就不讲了,直接将声音驱赶鱼类的法子告诉了斐云荣,简单粗暴,她不需要懂原理,只要知道管用就好了。 斐云荣亲自下到了下了黄金梅丽号去小舟上试了一下,激动的难以自持。 中州的土地已经被开垦几千年了,早已贫瘠不堪,人们却不自知,依旧向着贫瘠的大地索取着。 殊不知,物产最丰富的不在地上,而是在海里,人们畏惧大海,畏惧到了骨子里,就连生活在海边的渔民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避而远之不敢深入探索。 斐云荣即便再与众不同,依旧是古人,她从未想过,原来鱼是可以这么捕捞的。 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人们捕鱼的速度远远不及鱼类繁衍的速度,像后世那种将大黄鱼吃绝种的情况,没有丝毫可能,哪怕是利用秦游教授的方法。 相比占据关内的夏朝,斐国的物产更加丰富,可斐云荣依旧震惊。 东海,就是一座宝库,藏着金银财宝的地方不叫宝库,满是粮食的地方才是财宝,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其中九成九成的,即便是有了钱也会买地,买地做什么,答案是种,一辈子都活在一个“粮”上,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不挨饿。 斐云荣很清楚,东海就是一座宝库,一座可以养活无数人的宝库。 秦游捕鱼的办法,就是开启宝库的钥匙。 现在斐云荣也得到了这把钥匙,可惜,宝库不是他们斐家的。 不过斐云荣依旧很感动,感动的双眼望着秦游,满是华光溢彩,心里甜蜜极了,这个法子,值百万贯,千万贯,甚至不是已经用钱来衡量的。 返航的时候,斐云荣神秘兮兮的给秦游拉到了底仓。 斐云荣还特意将底仓给关上了,并且让凤七在上面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在黑漆漆没有旁人的底仓里,秦游呼吸粗重。 难道幸福…来的这么快吗? 斐云荣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兽皮包,在秦游面前晃了晃。 “原本,是等着你问。”斐云荣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也是亮晶晶的:“既然你不问,那我便教给你。” 秦游一头雾水。 斐云荣打开了兽皮包,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在了底仓中。 用手指沾染了一些兽皮包中的粉末,斐云荣随手一弹,粉末飞向了旁边的火把,哗的一声,火光爆闪。 秦游更加迷惑了。 “此物名为斐炎,可燃大火,前日破敌时用的便是此物。”斐云荣一脸正色的说道:“我将这种炼制粉末的法子教给你,学了后,万万不可传授他人。” 秦游挠了挠后脑勺:“不就是磷和易燃物吗,我学这玩意干什么。” 斐云荣呆住了:“你…原本就懂?” “不是磷吗?”秦游凑近了闻一闻:“就是磷啊,里面还有一些易燃物。” 斐云荣不知道什么是磷,但是看秦游的模样就知道,对方早就知道炼制斐炎的法子了。 “你是从何得知此物炼制方法的?” 秦游嘿嘿笑道:“你让我亲一下,我告诉你。” 斐云荣下意识的道了一声“好”。 秦游微微一愣。 本来就是玩笑话,没想到斐云荣竟然答应了。 鬼使神差的,秦游直接搂住了斐云荣,闭着眼睛亲了上去。 斐云荣刚刚完全没思考就说了声“好”,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当双唇被秦游贴住时这才回过神来,黑暗之中,霞飞双颚。 斐云荣如同触电了一般,整个人都动弹不得,脸红的如同滴出血似的。 秦游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见到斐云荣和被施了定身术似的,知道对方是懵了,赶紧松开了手。 黑暗中,秦游满面戒备之色:“大姐,刚刚你可是同意的,你不会要打我吧。” 斐云荣没有吭声,秦游也看不清对方的脸色,心里紧张极了。 二人都不说话,沉默了很久。 秦游心脏狂跳,刚要撒腿就跑,斐云荣的双臂环绕住了他的脖子。 “再来。” 斐云荣轻声说了句“再来”后,秦游感觉到了一双柔软的双唇贴住了自己的嘴巴。 秦游狂喜不已,同样抱住了斐云荣。 黑暗中,二人紧紧的拥吻在了一起。 斐云荣的身体很僵硬,却生涩的尽力迎合着秦游,二人甚至能够听到对方的狂躁心跳声,粗重的呼吸声。 二人就这么拥吻着,直到斐云荣无法呼吸时,这才将脑袋埋在了秦游的肩膀上。 “总有一日,你会娶我,对么。” 秦游用力的点着头:“谁不娶你谁下海喂王八。” “好,那我嫁你。” 斐云荣再次将双唇送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 夏京,北郊,寒山书院。 如今已是入了春,万物复苏,春意盎然。 秦烈望着球场上飞奔的学子们,笑眯眯的。 他喜欢书院,喜欢书院中的孩子,书院的食堂,书院中的大儒。 天大的事,来到了书院,置身其中,皆可抛之脑后。 穿着一身儒袍的九州跟在秦烈的身后,眉头皱成了川字。 “王爷,单手飞马传信去边关预警,卑下觉着…” 秦烈笑容不变,头也不回:“觉着什么?” “我们回边关吧,若是屈止戈当真和凉戎串通一气夺了边关该如何是好。” 秦烈突然跑了出去,跑到球场中,一个大脚开了出去。 “吃老夫一脚!” 皮球飞了出去,准确无误射在了守门员秦玄的脑门上。 秦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的委屈。 秦烈哈哈大笑:“废物东西,和你老子一个熊样。” 九州:“…” 秦烈转过身,乐呵呵的问道:“凉戎有多少骑兵?” “至少二十万。” “算三十万吧。”秦烈又问道:“夺了边关后,凉戎会如何做?” “摧城拔寨。” “边关急报到京中多少日。” “十五日。” “十五日得了信儿,率领大军前往边关,二十日。”秦烈微微点了点头:“四十日内,凉戎攻陷多少关内城池?” 九州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算了一下:“从边关到赣州,至多五座,接近边关的守将都是敢战之人。” “也别五座了,算十座。” 秦烈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茬,风轻云淡的继续说道:“最坏的境地,屈止戈与凉戎串通一气夺了边关,又放三十万凉戎骑兵入关摧城拔寨,而边关告急后,飞马军报到京中,至多十五日,而本王整顿军马只需三日,带着大军前往边关,二十日,算起来,从凉戎入关到本王与其对阵,四十日不到,而这四十日里,凉戎不过攻陷了五座…不不,老夫多算他五座,算他们攻陷了十座城池,没错吧。” 九州一头雾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秦烈哈哈大笑:“用十座城池,换三十万凉戎骑兵,不亏,本王干掉三十万凉戎骑兵后,再深入草原让凉戎断子绝孙,这买卖,太他娘的划算了,千载难逢呐。” 九州满脸呆滞,望着一脸得意的秦烈,吞咽了一口口水,突然发现,好像还真他娘的是这么一回事,无懈可击啊! 越王镇守边关,不是不愿意出去打,而是根本抓不到! 秦烈又突然皱了下眉头,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屈止戈那家伙,不会没有和凉戎串通一气吧,还有,凉戎不能没那胆子入关吧,要不要本王再写一封信,将边军调走?” 九州:“…” 第四百八十六章 大实话 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 从中州大乱到现在,名将名帅太多太多了,靠着数场战役一鸣惊人者不知凡几。 就说中州大乱那会,秦氏三雄中的秦昭善守,竖坚城,以七千兵力守六万敌军坚持了整整三十日余日,一战成名。 老二秦麒足智多谋,常以奇、诡制胜,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素有小卧龙之称。 前朝大昌的名将也不少,水师瀚海候温雅,东海水师大帅,最善海战,天下闻名,后期率领昌军平叛的琊恭王昌擎也是一代名帅,要不是率领大军回京救殇帝,早就莽穿斐国和天楚了。 再说如今的年青一代,草原霸主拓跋乐勇不可当,战必胜,短短数年打服所有部落。 斐国飞云骑掌军飞云公主,善奇袭,以少胜多,战功赫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老中青三代,名将名帅太多太多了,任提起哪个名将,人们耳熟能详的必是此人的成名之战。 而这些名将名帅中,唯独一人没有什么成名之战,那就是秦烈。 提起秦烈,大家都知道,这是夏朝如今的定海神针,镇守边关,军中第一人。 可要说秦烈指挥过哪场特别出彩的战役,没有,一次都没有,无论是大规模战役还是小规模冲突,没有哪次是让人们耳熟能详津津乐道的。 仿佛和那些名将名帅比起来,秦烈是那么的不起眼,只是运气好活的久罢了。 但是有一点是大部分人所忽略的,那就是秦烈没败过,一次都没败过。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秦烈就没有赫赫之功,打仗从来都是中规中矩,能打过,就打,以雷霆万钧摧枯拉朽之势击败敌人,打不过,拖着,守着,甚至直接带着兵跑路。 这也是为什么秦烈没有成名战的缘故了,他所指挥的战役,仿佛都是必胜之战,换了任何一个人,中规中矩的去打都能赢,每次开打的时候,天时人和地利,必占其二,甚至全占,要是只占一样,秦烈就会避而不战。 九州虽然是边关的年轻将领,可作为六品郎将也是跟了秦烈十多年了,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秦烈没有吹牛,如果凉戎骑兵真的入关的话,必死无疑! 望着跑到球场上为老不尊大呼小叫的秦烈,九州苦笑不已。 秦烈这几天还听了几堂杜子美的算学课,算是白听了。 首先凉戎绝对凑不齐四十万游骑兵,二十万都算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了。 其次是时间也不对,从得到消息到大军开拔,至多十八到二十二日。 那么在这短短二十日左右,凉戎能否攻下十座城池? 答案是否定的,别说十座,五座都费劲。 拿了边关五城,凉戎反倒是自曝其短,骑兵不在平原作战,打守城战,纯粹是脑子进风了。 可不守城的话,国内平原处有很少,骑兵照样发挥不出优势。 要是凉戎骑兵化整为零的话,结果是一样的,只会被各路折冲府和府兵一一蚕食。 一想起秦烈之前发给边关急信的内容,九州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些信中很隐晦的告诉了边关的将领,屈止戈或许和凉戎串通了,要是真的想要里应外合夺取边关,边军不要死战,以溃逃之势离开边关,进入草原。 之前九州还以为秦烈怕边关守军白白牺牲,现在他才知道,这是要瓮中捉鳖。 要是凉戎夺了边关,无论是守边关还是深入关内,都是死路,因为到时候关内有越王率领的大军,关外有边关精锐,里外夹击,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而一旦越王干掉了这些入关的骑兵,草原就是予取予夺的后花园,边军趁虚而入,彻底让凉戎断子绝孙! 九州不知道这算是越王的将计就计还是什么,他只知道,任何计谋面对领军的越王,都是那么的幼稚可笑。 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传来,秦烈一脚将球射进了门网中,得意非凡。 守门员秦玄终于爆发了,跑到秦烈面前,指着人仰马翻的小学子们气哼哼的说道:“撞人,三叔您撞人了,犯规!” 秦烈一巴掌呼在了秦玄的脑门上:“他娘的胡说,是那群小兔崽子撞老子。” 捂着脑门的秦玄不吭声了,他觉得秦烈比他爹都不讲理。 闷闷不乐的秦玄撅了下嘴,说了声“不踢了”,自顾自的离开了。 这几天秦玄的心情不是很好,秦游不知道去哪了,乔冉也是如此,就连平常和他玩的比较好的李太白也好几个月没出现了,问其他学子、问大儒、问骑司,没有一人和他说实话。 他很担心秦游和乔冉,每日都担心。 坐在球场边上,秦玄连连叹气。 秦烈欺负了一会小学子,注意到了秦玄后,也不知道嘀咕了一声什么,迈着八爷步走了过去。 大马金刀的坐在了秦玄身边,秦烈问道:“你整日哭丧着个脸作甚。” 秦玄转头看了眼秦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便说,扭扭捏捏哪里有一分太子的模样。” “三叔。”秦玄语气古怪的问道:“之前堂兄和侄儿说,说侄儿一点都不像父皇。” “为何这样说?” “不知道,总之堂兄就是这么说的。”秦玄扭头看着秦烈,继续说道:“还说玩笑话,问侄儿是不是被父皇领养的。” “放他娘的屁!”秦烈面色微变,连忙低声说道:“游儿年少无知,不知轻重,所说其言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殿下莫要当真。” “可年前到现在,父皇不曾让侄儿入宫,只让侄儿在书院中待着,侄儿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父皇了。” 秦烈哑然失笑。 秦玄不知道缘故,他自然是知道的,秦老大不过是想让秦玄在书院中陪着他罢了,三个儿子没了,只能先拿一个侄儿凑凑数顶着了。 “殿下莫要多心,书院中皆是大儒,为你授业解惑,乃是陛下对你的爱护栽培之心。” 秦玄沉默了片刻,随即咬了咬牙,悄声问道:“可是侄儿总觉得父皇越来越疏远,堂兄之前又说侄儿是被领养的,三叔您实话告诉侄儿,侄儿不会真的是被父皇领养的吧。” “这孩子,竟说傻话。”秦烈拍了拍秦玄的肩头,露出了一丝笑容:“若当真是如此,陛下岂会领养你这样的。” 秦玄:“…” 秦烈背着手走了,秦玄则是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第四百八十七章 儿戏 黄金梅丽号返航后,寇众们开始卸鱼,郭城中的村民们一个个哭丧着个脸,站在船下等候着。 站在船头的斐云荣不解的问道道:“为何捕了鱼,那些村民们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刁民。”秦游拉着斐云荣的手,低声骂道:“就特么是一群刁民,之前吃不起饭的时候,哭着喊着催促打鱼,现在看顿顿吃鱼,吃腻了,都不愿意让我们去打鱼了,都是贱皮子。” 其实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村民们哪有“吃腻了”这种作孽的想法,无非是心疼罢了,就是让他们天天往死里吃,可依旧架不住捞的快,天天看着那些臭了的鱼,心里疼的都滴血,粮食啊,统统都是粮食,这不都浪费了吗,造孽,就是造孽,看着那么多鱼被扔掉,大家都怕死前遭受天打五百多雷轰。 鱼卸的差不多了,秦游和斐云荣二人肩并肩走回郭城。 入城后,斐云荣说要回去休息片刻,秦游也没多心,浑身腥气,他也得去洗个澡。 秦游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后,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贺季真跑进了屋子里。 “恩主。”贺季真将房门关好,低声说道:“谭眗和五十名飞云女骑离开了,那个叫月芯的女婢也不在郭城之内,就在一个时辰前,门生也是刚刚才知晓的。” 秦游皱了下眉头:“去找楼船了?” “应是如此。” “不会吧。”秦游满面困惑:“这么大个事,也不通知斐云荣一下,直接就这么去办了?” 贺季真苦笑连连:“是啊,夺楼船,岂能如此儿戏。” 秦游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了。 这楼船,关乎的可是大家唯一的退路,几千条人命。 从始至终,斐云荣只是提出了一个初步的计划罢了,可以说就是一个框架,然后让月芯去挑选人手。 之后秦游一直和斐云荣在一起,也没见到月芯过来禀告后者询问一声,结果这大肥闺女直接带人去办了,这不是扯呢吗。 计划细节呢,时间呢,备用计划,后援,什么都没有,这也太不当回事了。 “靠,那胖闺女一看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 “门下也觉得那个叫月芯的女婢看着不妥。” “不行!”秦游直接跑了出去:“我得去问问斐云荣,这也太儿戏了。” 出了门,找了个飞云骑的探马问了一嘴后才得知斐云荣的位置。 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土房外,两个飞云骑探马正在门口守着,一男一女。 见到了秦游,两个探马躬身施礼。 秦游问道:“公主在里面吗?” “在屋内,不过还望世子稍待片刻,此时殿下不便见客。” 女探马嘴上说的客气,却伸手拦住了秦游。 “不便见客。”秦游一脸狐疑:“为什么?” 女探马不吭声。 “闪开!”秦游满脑子都是楼船的事,推开了女探马的胳膊,硬着头皮闯了进去,然后,他又硬着裤裆出来了。 因为斐云荣正在屋子里洗澡,水雾缭绕中,什么都没看清楚,还被骂了一声登徒子! 秦游满面通红,出门的时候狠狠瞪了一眼女骑:“怎么不早说?” 女探马没吭声,目视前方,拿秦游当空气。 屋内传来了斐云荣的娇笑声和拍打水花的声音。 秦游一脸无奈,这娘们绝逼是故意的,光听那拍打水花的声音就可以脑补出她有多得意了。 再最主要的是,秦游还什么都没看到,明显是斐云荣故意逗自己。 找了个台阶坐下,秦游抬头看向两个探马,没好气的问道:“月芯出海了?” 俩探马没吭声。 “装你大爷t80呢,问你们话,没听到啊。” 俩探马还是没吭声。 秦游捡起个小石头,砸在了男探马的小腿上:“说话,月芯是不是带着人去夺楼船了。” 还是没人搭理他。 秦游捡起一块大石头,狠狠的说道:“再不说,砸你裆了啊。” 男探马吓了一跳,赶紧点头说道:“回世子爷的话,月芯姑娘的确是带着姐妹们出海寻楼船了。”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男探马一脸茫然:“殿下已经交代过了,月芯姑娘去办就是了,何须通禀。” 秦游算是服了。 这么大个事,就让一个胖闺女去自己发挥,斐云荣的心可真大。 倒不是他不相信斐云荣,而是总觉得这太儿戏了。 见到斐云荣一时半会洗不完,秦游又匆匆跑走了,去找白彪和司哲了。 找到二人后,一问谭眗的独子谭良思还在,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可心依旧悬着。 虽说秦游如今还是喜欢干甩手掌柜的事,可都是建立在万无一失的前提下,从来没有三言两语说个框架然后让别人自由发挥过,因为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更何况关系着这么多条人命。 飞云骑的身手,他不怀疑,问题是他现在都不知道楼船上有多少水卒,用的又是什么武器,还有,万一那群水卒不好色不上当呢。 这是其一,其二是谭眗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万一耍诈怎么办? 会出现的意外和问题太多太多了,之前秦游在黄金梅丽号上还暗自感慨,斐云荣果然是个注重细节的人。 可现在他又觉得斐云荣这丫头太二了。 司哲听闻了飞云骑已经离开,也是急的够呛,凡事谋而后动,这谋都不谋一下就动了,着实也是让他和一群寇众们难以理解。 “事已至此,担忧也是毫无意义。”贺季真倒是看的开,笑呵呵的说道:“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等了。” 眼看着入夜了,斐云荣来找秦游了。 一群人火急火燎的,斐云荣却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对秦游说让大家等着就是。 听听这轻描淡写的话,不过是夺楼船罢了,何须担心,仿佛那楼船早就是她斐云荣的囊中之物似的。 斐云荣非但不担心,还要大半夜上黄金梅丽号捕鱼去,要亲自尝试一下“声学”捕鱼。 巧笑嫣然的斐云荣永远无法让秦游说出拒绝二字,后者只能无奈的让司哲去跟着上船了。 就这样,斐云荣带着一群寇众们登上了黄金梅丽号,又去捕鱼了。 而郭城里的一群百姓们,一看黄金梅丽号又开走了,各个都如同死了娘一般哭丧着个脸。 烤鱼,他们是真吃不动了,现在一打嗝都一股子腥气,说话都不敢太大声,怕一使劲再吐出个鱼刺扎着别人眼睛。 第四百八十八章 认亲 事实证明,秦游等人完全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天快亮的时候,一艘庞然大物出现在了海平面上,看那轮廓就知道是楼船了。 楼船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所以这代表着月芯他们成功了。 寇众们发出了欢呼声,越来越多的人从郭城中跑了出来,屯盐卫的兵卒,百姓们,人们振臂齐呼。 秦游松了口气,看了眼周围人,猛翻白眼。 寇众们欢呼也就算了,这群王八蛋最喜欢船,船比自家婆娘都重要。 问题是百姓们喊个毛,这群人难不倒不知道船越多他们吃的鱼越多吗? 楼船越来越近,人们的欢呼声也越来越响亮。 吃水太深,楼船无法靠近海岸,停稳后,小舟被抛了下来,正正好好五十一人,谭眗、月芯外加四十九名飞云女骑。 小舟刚靠岸,谭眗以极不符合年龄的速度跑到了秦游面前,满面红光。 “老臣,幸不辱命。” 秦游自然是客气了一番,连忙让护卫带着谭眗这个晋昌有史以来的最大二五仔回郭城休息。 后无来者不敢说,肯定是前无古人了,毕竟晋昌见过比夏朝都晚了一年多。 看的出来,谭眗对当二五仔这件事丝毫抗拒都没有,甚至还有点小兴奋,都开始自称老臣了。 女骑们受到了英雄凯旋般的待遇,百姓们都快夹道欢迎了,不过这些女骑就和木有感情的机器人似的,将小舟固定后,沉默不语的走回了郭城。 月芯晃动着敦实的大体格子跑到了秦游面前,东瞅瞅西看看:“公主殿下呢?” “出海了。” 秦游不待月芯再问,匆匆带着人上了小舟,要好好参观参观传说中的楼船。 寇众们激动的够呛,都不用上小舟,一个猛子扎海里游了过去。 到楼船下方后,秦游才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也能更加直观的了解楼船为何要被称之为海中霸主了。 仰着脑袋,秦游乐的见牙不见眼。 一直以来提起的心也彻底放了回去,有了这艘楼船,加一个黄金梅丽号,再来一千百姓都没问题,大不了人上人上人呗,怎么都挤得下了。 登了船,秦游背着个手,迈着八爷,里里外外走了一圈。 寇众们一个个和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似的,上蹿下跳,傻乐着,兴奋的喊叫着。 之前刚弄到个黄金梅丽号时,不少寇众都懒得看一眼,现在秦游是明白了,不是这群前朝舟师不稀罕船,而是不喜欢小船。 寇众们满意,秦游也很满意。 船上还有不少血迹,秦游都懒得去问。 杀了多少人,遇没遇到反抗,尸体哪里去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谭眗和五十名飞云女骑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看了一会,秦游回到了岸边后,看着一群吃瓜的百姓们乐呵呵的,大喊了一声。 “乡亲们,为了庆祝我们寇众弄了一艘楼船,一会吃烤鱼,管饱,一人至少五条。” 海滩陷入了沉默,笑容在百姓的脸上渐渐消失,秦游则是得意洋洋的回到了郭城。 ………… 幽水城,万胜楼。 闻道鸣披头散发,手里拎着一壶浊酒,站在窗边哈哈大笑,如同耍酒疯一般。 已经改变过容貌的程天豪,装模作样的拉着闻道鸣,小声劝慰着。 掌柜和小二都跑了上来,见到闻道鸣耍着酒疯,想要将其赶出去。 站在二楼窗户旁,闻道鸣仰天狂笑着开了口。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半首《将进酒》,豪饮高歌,借酒消愁,不少原本还报以鄙夷之色的酒客们连连围了过来,静静的听着。 哪里都有文人,万胜楼更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 将进酒中那种失望与自信、悲愤与抗争的情怀,还有那种强烈的豪纵狂放的个性,被闻道鸣体现的淋淋尽致。 当然,这首诗是秦游剽窃李白的,然后闻道鸣又剽窃了秦游。 一队骑兵正好赶来,为首之人皱眉抬起了头。 闻道鸣眼底略过一丝笑意,仰天灌了一口酒,再次高声吟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吟完之后,闻道鸣将酒壶扔了出去,正好扔在街面上,差点惊着战马。 “大胆!”一名骑兵唰的一下就将长刀抽了出来:“哪里来的狂生,活腻味了不成!” 闻道鸣一副吓了一跳的模样,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骑兵刚要下马, 披着玄色披风的温雅轻笑了一声,嘴里发出了一个“好”字。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温雅记忆力不错,轻声念着,越是念,双眼越是发亮。 “好!” 又大喊了一声好,温雅冲着骑兵说道:“将刚刚吟诗的儒生请下来,不可慢待。” “唯!” 骑兵匆匆跑了进去。 过了片刻,闻道鸣和程天豪略显惊恐的走了出来。 闻道鸣不亏是天生的戏精,战战兢兢的模样,恰到好处,程天豪也不愧是干细作的,低着头,迈着小碎步。 温雅哑然失笑,翻身下马,上下打量了一番闻道鸣,笑着问道:“好诗,敢问此诗可是先生所作?” 闻道鸣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先生大才,却未曾在幽水城中见过,不知先生是…” 原本还面带笑容的温雅突然面色剧变,满脸都如同见鬼一般的神情,因为程天豪抬起了脑袋。 “涛…涛儿…” 温雅突然抬起手臂,险些栽倒,踉踉跄跄的走向了程天豪,双眼圆瞪。 程天豪一副惊恐的模样躲在了闻道鸣的身后。 精通于易容之术的程天豪,此时的模样与温雅之子温涛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这也得力于东海的骑司,虽然经常拉胯,但是东海一些重要人物的画像还是被记录了下来,要不是这样,程天豪也没发挥的余地。 “大帅!”两个亲卫连忙拉住了温雅。 温雅胸膛起伏不定,望着程天豪,半晌才回过神来。 “像。”温雅盯着程天豪,喃喃道:“像,像极了,像极了涛儿。” 几个亲随对视一眼,随即齐齐望向程天豪,若有所思。 闻道鸣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位将军,老夫饮醉了酒,非是有意掷壶,还望海涵,我们这就离去。” 说完后,闻道鸣赶紧拉着程天豪,作势欲走。 “慢着。”温雅一眨不眨的看向程天豪,双目渐红,轻声问道:“可否赏几分颜面,老夫想要宴请二位,可好?” 第四百八十九章 腌吧 秦游并不知道闻道鸣带着程天豪也来到了东海,他也不需要知道。 就如同之前对付安之峰似的,闻道鸣同样没有提前告知秦游。 或许对闻道鸣来说,都是些不需要特意提及的小事,是他应做的,做了,就做了,范不着去告诉秦游。 除此之外,闻道鸣和贺季真关系比较不错,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此可以看出,闻道鸣老先生也是个胆大包天闲不住的主儿。 事实上,七日前闻道鸣就和程天豪到了幽水城,这七日来,二人将温雅的行踪摸了个一清二楚。 程天豪是什么人,斐人细作,职业的,专业技能都点满了,就连温雅的喜好都打探的一清二楚,除此之外,一些温家的核心人物,也就是那些义子假子们也没逃过程天豪那双贼眼。 每隔三到四日,温雅都会去城外几处大营视察一番,回府的时候,必经万胜楼。 作诗吸引温雅注意力,再让温雅看到容貌与温涛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程天豪,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一老一少早就设计好的。 闻道鸣是胆大包天的主儿,程天豪又何尝不是如此,二人连骑司都没联系,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幽水城。 计划很顺利,二人演技也很到位,战战兢兢的钻进了轿子里,被“请”回了温府。 而此时的郭城,秦游望着斐云荣,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游的身后,数千个目瞪口呆的村民们,望着海滩上密密麻麻的大荒原,想哭,下意识的摸着肚子,欲哭无泪。 贺季真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望着笑吟吟的斐云荣,如同望着一个怪物。 贺老三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本身就是傲气之人,这家伙就是太懒了,要是不懒的话,无论是为官还是为匪,无论做什么,绝对是一个可以和乔冉与斐云荣齐名的硬茬子。 可此时的贺老三佩服的五体投地,在斐云荣面前,甘拜下风。 因为鱼,很多很多鱼。 斐云荣出了一次海,刚下船,黄金梅丽号上没有任何一条鱼,但是海面上满是大黄鱼,不用船捕捞,村民们卷着裤腿直接去捡就成。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斐云荣。 秦游将捕鱼的办法教给斐云荣后,这位公主殿下举一反三,以黄金梅丽号为中心,小舟散开,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包围圈,然后一起敲舟,就这么一路敲回来了,然后大黄鱼在椭圆形的包围圈中被“驱赶”到了海岸线上。 “真有趣。”斐云荣笑吟吟的:“明日我继续去驱赶鱼群。” 秦游转头看向那些哭丧着披脸去捡鱼的百姓们,自己也想哭。 现在满郭城,从里到外,从上倒下,都泛着一股子腥气,上午时秦游都下令了,城里那些米粮不准随便吃,早上喝鱼粥,一条鱼剁碎了,放十粒米,熬粥,多一粒米打断一条狗腿! 斐云荣指了指海面上的楼船:“明天驾着他去,赶很多很多的鱼给你。” “我…”秦游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谢谢您啊。” 斐云荣笑的甜甜的,带着月芯回城洗澡了。 待斐云荣走远后,秦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嚎了一嗓子。 “作孽啊!” 司哲也坐在了旁边:“殿下,不成啊,这样真的不成了。” 秦游翻了个白眼。 司哲哭丧着个脸说道:“这鱼太多了,太多太多了,吃不完,捕不完,看着那些鱼臭了,馊了,烂了,小的晚上都睡不着,睡不踏实。” 旁边的白彪打了个嗝。 这家伙刚刚生吃了八条两指宽的大虾,就着一条烤鱼吃的。 凤七看向司哲,呵呵乐道:“我家三少爷第一次去捕鱼时,也不知哪个狗日的说…是如何说的来着?” 凤七看向贺季真,后者接口道:“看他上哪里捕,他能捕到鱼,我司哲把项上人头拧下来。” 司哲老脸一红,冲着凤七和贺季真连连拱手认错。 李贵笑道:“这还好没说捕多少吃多少,要不然撑死这个狗日的。” 司哲:“…” “这样真不行。”秦游叹了口气:“腌吧,腌完了送给其他地方的百姓。” “腌?”李贵苦笑道:“您莫要说笑了,这上哪里弄盐去,便是去各州府买,又要买多少粗盐才可腌制这么多鱼。” “买?”秦游一头雾水:“在大海边不弄海盐,买粗盐,脑子让鲸鱼给亲了吧。” 一群人面面相觑,秦游反而更懵了。 看向白彪,秦游不由问道:“你们不会弄海盐?” 白彪鼓着腮帮子,撅着嘴,不说话。 秦游骂道:“问你话呢,跟我卖个毛的萌。” 白彪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随即长吐了一口气:“吃顶着了,险些反出来。” “瞅你那没出息的样。” 白彪傻笑了一声。 他现在一天吃六顿,六顿全是鱼。 鄙夷的冲着白彪翻了个白眼,秦游看向大家:“你们真的不知道怎么炼海盐吗,不能啊,海水喝过没?” 司哲点了点头:“喝了半辈子。” “那你不知道海水是咸的?” “晓得啊,可这和盐有什么关系。” “盐也是咸的啊。” “小的知道啊。” 秦游彻底懵了,他记得海盐炼制方法早在先秦时就有记载了,怎么到了夏朝这,连海边的人都不清楚呢? “刮土淋卤,取卤燃薪熬盐,你们都不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 秦游一拍脑袋,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海边的自然结晶盐,必须是在洼地处才会有,而东海沿海地区全是沙地,根本无法天然形成。 战国末期的确有炼盐的法子,海滨咸土,淋卤煎盐,就是如此,可东海的环境并不适用于这种老法子。 贺季真第一个反应过来,双眼亮亮的:“恩主,您是说,以海水炼盐?” “嗯,是的。” 李贵是老把式了,脱口问道:“那为何之前不提及。” 话一出口,李贵意识到到了孟浪,连忙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特别响亮,陪着笑说道:“殿下您不提及自然是有顾虑,小的嘴贱,是小的嘴贱,下不为例。” “都这么熟了,少在我面前整这些没用的。”秦游翻了个白眼后说道:“我之前不提,首先是我以为海边的人知道这种方法,其次是鱼没那么多,咱也没那么多人手。” 贺季真笑道:“现在便是鱼多,人多。” “是啊,鱼太多了,连我都觉得可惜了。” 贺季真没好意思吭声,不是鱼多,是斐云荣多余,这位公主殿下明天又要去“赶鱼”,而且还是架着楼船去,他都怕鱼给郭城淹了。 秦游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粒,冲着老李勾了勾手指:“你是老司机,我把方法教给你吧,去城里挑几百人,明天就开干吧,要是村民们不同意,那就让他们一天给老子吃二十条鱼。” 说完后,秦游看向远处的村民们,破口大骂:“都给老子好好的干活,谁不干活就吃鱼,干好了,给工钱。” 一个族老连忙跑了过来,诚惶诚恐:“您说的这是哪的话,管着我们吃,管着我们住,为何还要给我们工钱。” 秦游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管吃管住了,为什么还要给工资? 这话要是放在后世,华尔街大鳄听了都得跪。 第四百九十章 妃 秦游终于搞明白怎么回事了,和地理位置关系真不大,以前有人炼过海盐,但是吃死过人。 这也属于是正常情况,因为氯化镁没分离也没沉淀。 少量氯化镁并不会致死,但是过量的话,百分百会导致肾衰竭。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东海才没人炼海盐。 古人不知道氯化镁,只知道吃了会死人,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没有发展出完善的相关工艺。 这一点对秦游来说很好解决,东海阳关充足,可以说是理想的晒盐场所,只要用经过太阳晒干的海滩泥沙浇海水过滤,制成高盐分的卤水后,再将卤水存在池中,然后在阳光下蒸发结晶成盐就行了。 秦游实在是受不了满沙滩的臭鱼烂虾了,晚上也没睡,带着人搞了起来,一边传授方法,一边弄工具。 龙王爷的私生子都动起来了,寇众和百姓们也不可能在屋子里睡觉,这一夜,人们干的热火朝天。 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秦游累的腰酸背痛,回到城中后倒头就睡。 他刚进屋没一会,斐云荣带着几个女骑鬼鬼祟祟的从房后绕了出来。 月芯侧耳听清了几声,悄声说道:“殿下,他睡了,咱们去赶鱼。” “好,咱们走,轻一点。” 斐云荣踮着脚,带一群近百个飞云骑鬼鬼祟祟的离开了。 聪明如斐云荣,岂能不知道秦游不愿意再让她打鱼了,尤其是驾着楼船去打鱼。 可斐云荣依旧想去,因为这事太刺激了,她就喜欢刺激的事。 而且昨夜她给大家形容了当时打鱼的场面,整片海都泛黄了,月芯和四十多个女骑有点不信,斐云荣高低要带她们见识一下。 也是为了满足一下虚荣心,是想让这些人知道,她斐云荣欣赏的男人有多厉害。 斐云荣和一群女骑和秦游等人还不一样。 斐人就生活在涠江南侧,多山多水,鱼米之乡。 水是多,可鱼少,所以他们对鱼有一种近乎于病态的渴望,带着几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心态,因为不远观的话,很容易给那些江鱼和河鱼吃灭绝。 就仿佛一个人家里有泳池似的,结果活了几十年爹妈不让下去,好不容易到了水上乐园,岂能不痛痛快快的玩一番。 至于赶回来的鱼谁来吃,这就不归斐云荣考虑了,她就想要这种满满的成就感。 而秦游则是睡到了晌午,起来后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本来肚子有点饿,结果一出屋闻着那股子腥气,突然又觉得不饿了,非但不饿,还有点反胃。 憋着气喝了口鱼粥后,秦游带着凤七来到了海滩上。 人多力量大,现在郭城有近五千人,除了老弱妇孺外,青壮就有三千多人,热火朝天的架起了烧锅和各种蓄盐池,工具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李贵和一群屯盐卫老卒正在现场指导。 找了个凉快的地方,秦游打了个哈欠,突然眼皮子开始跳。 “我老婆去赶鱼了?”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老婆是何人?” “我媳妇,斐云荣。” “她不是斐国公主吗,何时成了您的婆娘,三少爷您是不是没睡…” 凤七说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改口道:“三少爷,世子妃是去赶鱼了。” 秦游哈哈大笑。 世子妃这三个字,听起来就逼格拉满,比什么我媳妇我对象之类的高大上多了。 晒着暖洋洋的太阳,秦游枕在双臂上,翘着脚问道:“去各州府打探的护卫们回来了吗,方家和官军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没有,老四昨夜回来的,广丰和昌隆到现在还没个县令上任,再远一些,倒是出告示了,说是郭城海边盘踞了大量的贼寇,不许百姓们接近,那些城镇的折冲府都都没了兵卒,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说到这里,凤七乐道:“险些忘记了,之前那仇骁也集结了不少附近的折冲府府兵,被咱们杀的溃逃后或许就没有回营,还有那些县城一些有钱的富户,听闻仇骁率领的大军溃败后,连夜跑了。” 秦游苦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喜还是该悲。 折冲府的府兵们撤走了,官道都封了,就连县城的官员们都跑了,这还好是自己,而不是真正的山匪海贼,要是真正的山匪海贼,岂不是就和逛自家后花园似的,想抢哪抢哪,想杀多少百姓杀多少百姓。 越是这么想,秦游越觉得一家二姓的确是该早日除掉了。 如果尚云道没有方家的话,兵备不会如此不堪,吃空饷鬼饷,日常也不训练,天天连营都不回,指挥系统一片混乱,很多官员都是花钱买的,兵备就是个摆设。 要是没有方家把持尚云道的话,别说出了一千多个山匪,就是五千个,一万个,刺史府只要一集结,少说也能集结出四五万人马,早就给山匪剿了。 再者说了,在别的州府,也不可能给山贼们这么大的生存土壤。 “三少爷,有个事小的想问问您,成吗。” 秦游翻了个白眼:“不成。” 凤七坐在了秦游的身边:“您就不好奇小的想问什么吗?” “不好奇。” 凤七嘿嘿一乐:“小的想问关于飞云公主的事儿。” “斐云荣?”秦游侧目看着凤七:“她怎么了。” “小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您看呐,您是夏朝的三世子,是来东海平乱的,平咱大夏的内乱,是这个理吧。” “是啊,怎么了?” “她是斐国的公主,还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战功赫赫的斐国飞云公主,对吧。” 秦游越听越迷糊:“然后呢?” “斐国战功赫赫的飞云公主,来帮着您一个夏朝的三世子,平东海的乱,这事…小的觉得不太对劲啊。” 秦游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是啊,这事看起来,的确是不对劲。 看斐云荣的样子就知道,近期之内应该不会离开,那么问题来了,夏斐虽不是水火不容,但却是潜在的敌人,帮着敌人解决对方国家的内乱,这的确有点玄幻了。 秦游得意的翘着二郎腿:“你不懂,这是爱情,love,懂吗?” 凤七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小的不懂爱情,小的就知道这事要是传回夏京的话,陛下肯定又要责罚您了。” “他懂个蛋,敢多bb一句,我让世子妃带着飞云骑点了他的议政殿,靠。” ………… 今日第五章,之后的上传了也没办法审核了,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看到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巨鱼 此时的海面早已泛黄,大黄鱼被敲舟之声不断驱赶着,所有人都跑到了船侧上,满是惊叹之声。 斐云荣站在楼船的第三层,迎风而战,背着手,形象九分,差一分是因为之前秦游给她扎的麻花辫显得有些傻。 “这便是秦游的法子,如何。” 月芯无奈的说道:“厉害,厉害极了,殿下,您都说了八十遍了,我们都晓得这是三世子的法子了。” 斐云荣指了指最高的旗杆:“上去。” 月芯微微一愣。 “快上去。”斐云荣指着旗杆说道:“莫不是太胖了,爬不上去?” 月芯一脸委屈:“奴婢是女子,如那些水手一般爬上爬下的,殿下,您叫女婢以后怎么嫁人。” 斐云荣笑吟吟的说道:“你太胖啦,这辈子很难嫁出去,快爬。” 月芯叹了口气,来到旗杆下面后,幽怨的望了眼斐云荣后,慢腾腾的爬了顶端。 “快喊,喊这捕鱼的法子,是秦游想出来的。” 趴到旗杆顶端的月芯差点没喷出一口血。 斐云荣挥舞着胳膊:“快喊呀。” 月芯一脑袋扎进海里的心都有了,只能鼓起腮帮子喊道:“捕鱼的法子,是秦游想出来的。” 敲舟的人们抬起头,望着月芯如同望着一个白痴。 斐云荣乐不可支:“再大点声。” 月芯面色红的和猪肝似的,刚要再喊一声,突然注意到了远处一个庞然大物缓缓游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后,突然失声叫道:“殿下,鱼,好大的鱼!” 斐云荣双脚一点,飞身借力,极为轻盈的踩在了横杆上,面色微变。 “鼓浪成雷,喷沫成雨,水族惊异皆逃匿,莫敢当者,其雌曰鲵,大者亦长千里,眼为明月珠。”斐云荣秀眉微皱。 随着露出小半个身子的鲸鱼越来越近,月芯面色煞白:“殿,殿下,这…” “吞城鱼,师傅孤舟渡海是曾遇到过。”看的出来,斐云荣也带着几许紧张,冲着附近的几艘小舟打了个手势,随即对月芯说道:“告诉其他人,勿要轻举妄动。” 月芯赶紧跳了下去,大呼小叫的一通。 巨鲸越来越近,海面再次变了颜色,巨大的蓝色身躯一览无余。 或许是楼船也比较巨大,也或许是被敲舟的声音所吸引,巨鲸擦着楼船游过,身体带起的水波甚至将楼船横推出了十数米,至于那些小舟,则是差点翻了过来。 原本,巨鲸就这么游过去了,可一条巨大的水柱喷了上来,随即,如同漂泊大雨降下一般。 斐云荣首当其中,海雨落下顿时成了落汤鸡,麻花辫湿溻溻的,整个人都往下滴着水。 月芯吓坏了,连忙低声说道:“殿下,殿下,您忍住,别和海里的畜生一般见识。” 斐云荣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巨鲸强有力的尾巴不经意的甩动了一下,正好甩在了舟船的尾部。 整艘船都开始晃动,剧烈震颤着。 “它…”斐云荣双眼之中开始酝酿怒火,紧紧握住粉拳,咬着牙:“妖鱼,竟敢毁秦游的楼船!” 月芯一捂脸,想哭。 ………… 躺在树下的秦游很得意。 人生圆满不过三件事,不愁吃不愁喝,不受气不被欺负,以及有个“老婆”。 秦游觉得自己距离圆满不远了,至少完成了三分之二,不愁吃不愁喝肯定是有了,不受气不被欺负,自己完成了一半,最后一个,也完成了一半。 “公主,而且还是最出名的公主。”秦游得意洋洋的和凤七说道:“鼎鼎大名的飞云公主,现在被本少爷拿下了,你羡慕不,嫉妒不,恨不?” 凤七傻乎乎的符合着。 他没觉得有啥值得开心的。 是,才貌双全,智计无双,英勇无比,优点一大堆,还是公主,问题人家是斐国那头的,要是夏斐开战的话,满朝君臣最想弄死的斐人,肯定是飞云公主,到时候真要打起来的话,你时候你帮谁,是帮飞云公主打陛下啊,还是帮着飞云公主打陛下? 凤七觉得以自己对秦游的了解,应该是会帮着飞云公主打陛下! “哎呀,人家飞云公主的优点太多了。”秦游乐呵呵的说道:“本世子一时还想不起来那么多,七仔,你快补充补充。”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对,飞云公主还会驾船,会……会…” 凤七说着说着,突然愣住了,望向了海面。 眯着眼睛晒太阳的秦游打了个响指:“就说让你平常多看看书吧,这叫什么,书到用时方恨少,拍马屁都拍不明白。” 凤七站起身,张着嘴,抬手指着海面,吞咽了一口口水:“三少爷,昨天咱把楼船抢回来时,没…没这么破吧?” “破?”秦游不明所以,做起来,顺着凤七的手指望去,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嘴巴张大,使劲揉了揉眼睛。 不只是他,越来越多的人看向海面,看向缓缓驶回的楼船。 工具,从人们手中掉落。 甚至有些人,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部分都是寇众。 “老子的船!”秦游带着哭腔大喊了一声,撒腿冲向海滩。 这一刻,不止秦游,所有人都想哭。 因为楼船回来了。 准确的说,是一艘破船回来。 破,甚至已经无法形容这艘船的模样了。 四根旗杆断了三根,船头的锐角断裂了,楼船的三层建筑,塌了两层,整艘船,就如同让喝多了的绿巨人整整蹂躏了二十四小时一般。 离的这么远,海滩上的人们都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人们都在担心,担心这艘船下一秒就会散架。 破船停稳了,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立在海面上,十多艘小舟被放了下来,斐云荣带着飞云骑的探马们回来了。 小舟上,灰头土脸的月芯悄声问道:“殿下,三世子他…” 斐云荣的形象也没好到哪去,白色长袍全是污迹,负手而立,面无表情:“不过是一船罢了。” 小舟上的其他飞云骑心里都有点发虚。 “殿下,这可是楼船。”月芯回头看了眼破烂不堪的楼船,满脸幽怨:“要不是您…” 旁边的飞云女骑赶紧给月芯打了个眼色。 “楼船又如何。”斐云荣淡淡的说道:“秦游岂能因为一艘楼船责怪本宫。” 月芯幽幽的叹了口气。 但愿吧。 眼看着到了海滩,寇众和百姓们都是一脸呆滞,秦游整个人都快瘫了,望着海面上的楼船,嘴巴咧的老大。 月芯小声的说道:“殿下,要不您和三世子认个错吧,没准…” 斐云荣冷哼了一声:“就算本宫将船一把火烧了,他又能将本宫如何。” 说完后,斐云荣跨出小舟,然后,将头发披散开弄的乱乱的,再然后,突然快步跑向了秦游,再再然后,一脸委屈,带着哭腔,开了口。 “秦游,鱼,好大的鱼,那鱼,欺负人家。” 说完后,斐云荣把头埋在一脸呆滞的秦游肩膀上,一抽一抽的,委屈极了。 月芯瞠目结舌。 刚刚…不是您非要主动拿叉子插那巨鱼的么? 第四百九十二章 战鲸 现在秦游死的心都有了。 就仿佛老天爷突然扔给他五百万现金,然后问他开心吗,他说开心,老天爷突然一个大嘴巴子呼他脸上,骂了声呸宁配吗,最后带着五百万现金走了。 秦游脑瓜子嗡嗡的,斐云荣如何颠倒黑白他也听不清楚,他的眼里,只有那艘破船,那艘原本一看着就心安结果现在一看着就害怕散架的破船。 凤七挠了挠下巴的胡子茬,望着破船,突然想起,刚刚三少爷还问自己飞云公主有什么优点,现在想出来了,有钱,要是没钱的话,能把一艘如此珍贵的楼船祸害成这德行吗。 “这…”秦游半晌才回过神,一脸生无可恋的瞅着演技浮夸的斐云荣:“楼船怎么成这样了?” 刚刚秦游还挺苦恼,想着给这艘威武不凡的海中霸主起个什么名字好呢,现在好了,不用起了,因为无论起什么名字,别人看到第一眼后,以及唯一的印象就是“破船”,无论叫什么名字,人们提起时,都会说“那艘破船”! “鱼,好大的鱼。”斐云荣一脸委屈的说道:“在海上,我们捕着鱼,突然就来了一条大鱼,好大,张着嘴,好凶好凶,撞我们,还要咬我们,人家吓坏了。” 秦游一脸懵逼。 “它得长多大个嘴啊,什么鱼敢直接上来咬舟船,那鱼多大啊?” 见到秦游不太相信的模样,斐云荣连忙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这么大。” 转念一想觉得不对,斐云荣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头:“一颗牙齿这么大!” 秦游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暴击。 斐云荣回过头,赶紧给月芯打眼色。 月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秦游看向鼻青脸肿的司哲:“到底怎么回事?” “小的…”司哲刚要说话,突然感觉一道冷光射来,斐云荣眯起了眼睛,俏面满是寒霜,威胁之一一览无余。 吞咽了一口口水,司哲想起刚刚在海上的画面,死活没敢开口。 秦游骂道:“问你话呢,到底是特么怎么回事,为什么老子的船破成这样,你别告诉我装尼玛泰坦尼克上了?” “我们…”司哲硬着头皮说道:“我们在船上…在船上敲舟,然后,然后一条大鱼就游了过来…” “继续说,然后呢?” “然后…然后公主殿…然后从天而降一支鱼叉,插在了那条大鱼身上,它就开始攻击楼船。” “鱼…鱼叉?”秦游觉得自己的智商再次受到暴击:“还尼玛是从天而降的鱼叉?” 斐云荣突然娇呼一声,然后扶住了额头,又顺势倒在了月芯的怀里,虚弱的说道:“本宫的头好晕,应是受了伤,月芯,快,快扶着本宫回去休息。” 跟在秦游身后的乌月锥,还拿脑袋拱了拱斐云荣,表示关切。 眼看着要穿帮,月芯也配合着斐云荣的表演,连忙扶着斐云荣走向郭城。 秦游刚要问伤的重不重,司哲连忙低声说道:“殿下,那鱼叉是飞云公主扔的,和我们无关,真的,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司哲话音刚落,还没等秦游反应过来,刚走出去没几步的斐云荣突然翻身上马骑上了乌月锥身手那叫一个矫捷,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秦游:“…” 月芯孤零零的站在沙滩上,望着斐云荣的背影,久久不语。 一看斐云荣走了,司哲和一群寇众们连忙七嘴八舌的将刚才的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本来鲸鱼当时都要游走了,结果非贱兮兮的冲着天上喷水,当时司哲就站在楼船第三层,离的那么远他都能感受到了斐云荣的怒火。 当时他就看出来了,斐云荣应该是不太喜欢洗海澡。 不过当时看情况的话,斐云荣应该是忍住了,谁知道鲸鱼又用尾巴拍在了楼船上,和示威宣示主权似的,然后,斐云荣就没忍住,抄起一把鱼叉就扔了过去,正好扎在了鲸鱼的后背上,再再然后,鲸鱼开始攻击舟船了,和楼船展开了战斗,准确的说,应该是和斐云荣展开了战斗。 一群寇众还傻逼呵呵的说斐云荣老勇猛了,站在船头上一把接着一把往鲸鱼身上扔鱼叉,整艘船都快散架了,斐云荣愣是没退半步,海面都被染红了。 更让寇众们既惊恐又佩服的是,斐云荣还让月芯在鱼叉上绑上了绳子,将绳子固定好后,又扔出去几十把鱼叉,看那意思,是不弄死那条鲸鱼不罢休。 一说起当时的场面,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寇众们满脸叹服,还在七嘴八舌帮着斐云荣在那吹呢。 满后背鱼叉的鲸鱼估计也是认怂了,直接下潜,然后楼船突然猛地一沉,被鲸鱼带着差点飞起来,那叫一个风驰电掣。 鲸鱼一会钻出海面,一会潜下去,尤其是高高跃起砸在水面时,掀起的水花就和下雨似的,声势惊人,最后鱼叉都让斐云荣给扔完了,又开始射箭,那么大一条鱼,背上满满当当的,不是鱼叉就是箭矢。 提起当时的场面,寇众们一个个竖起大拇指,要是他们,早就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了,当箭矢都射没了的时候,看斐云荣那模样,似乎都想提着剑跳海里去和那条鲸鱼单挑去了,要不是月芯拿长刀将系着鱼叉的缆绳都斩断的话,舟船不知道要被拖出去多远。 鲸鱼潜入海里无影无踪的时候,斐云荣还站在船头上骂呢,喊什么再次见到那妖鱼就势要取人家性命什么的。 简单的说,斐云荣几乎算是以一己之力将比楼船还大的鲸鱼给揍跑了,同时,又以一己之力将楼船折腾的的快散架了。 事情大致就是这么一个经过,司哲和一群寇众们连连赌咒发誓,说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当时他们也吓坏了,整艘船上,就月芯帮着递鱼叉,其他人动都不敢动一下。 秦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望着海面上的破船,大脑一片空白。 他实在想不明白,什么样的人,还是女人,会去和一条鲸鱼打个你死我活? ………… 七章更完,第七第八章上传的太晚,要到明天上午十点左右才能显示。 第四百九十三章 难带的刁民 秦游已经没有勇气看向海面了,东海成为了他的伤心地。 “三少爷…” 凤七瞅了眼秦游,又看向贺季真。 贺老三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恩主您…节哀顺变吧。” 白彪瘫在秦游身旁,咬着嘴唇,眼睛红红的,如同自己的老婆刚刚跟着二舅私奔了似的,生无可恋。 沙滩上,可谓是男默女泪。 秦游木然的转过头,看向白彪,一脸祈求:“这船…能修不?” 白彪同样一脸木然的看向秦游,点了点头。 秦游欣喜若狂,然后,白彪又摇了摇头。 “我日,到底是能修还是不能修?” “能,没有铁木。” “哪有!”秦游眼睛红红的:“你直接告诉我哪有就行,就是夏京大内皇宫,老子也给你抢回来!” “等我。”白彪站起身,喊了几个名字,大约十几个人,然后扎进了海里游向楼船。 白彪转身的那一刻,秦游见到了这家伙的下巴掉落了几滴眼泪。 秦游也想哭,他甚至想死。 楼船,全中州都未必有二十艘,这都算是夏朝第一艘楼船了,然后,就这么退役了。 叹了口气,秦游带着凤七和贺季真上了一艘小舟,划向了楼船。 事实上,楼船离的很远的时候看着很破,离的近了后才发现,更他妈破。 大家都极度怀疑这楼船是怎么开回来的,没在半路上散架已经算是奇迹了。 秦游站在小舟上,仰着头足足看了五分钟才鼓起勇气上船,他都怕上去之后船再沉了。 登上船后,秦游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船太破了,总觉得自己摇摇欲坠。 楼船甲板一共三层,塌了两层半,各处都是残壁断瓦,女墙全部坍塌,旗杆也就剩下一支了。 走了几圈后,秦游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想坏,整体结构已经变形了,再次航行的话,一旦遇到风浪,船体十之八九会断裂。 秦游一捂额头:“劈了当柴烧吧。” 贺季真叹了口气。 他也觉得这船没办法修了。 凤七来到唯一完好的一根旗杆前,抬头看了几秒,然后又轻轻踹了一脚。 “咔嚓”一声,最后一根旗杆也断了。 秦游和贺季真怒目而视。 白彪跑了过来,神情激动:“修,可修,可以修补的。” “啊?”秦游不明所以:“这还怎么修,用五零二粘上啊?” “用手修。” 秦游:“…” 白彪拉住了秦游的手臂跑到船尾,指着残破不堪的甲板,连连点头。 “啥意思?” 白彪从怀里抽出了半只黑乎乎的烤鱼,三口两口吃完后,将完整的鱼骨放在了甲板上。 指了指鱼骨,白彪双眼亮亮的。 秦游抬头看向旁边的司哲:“他是不是早上吃什么脏东西了,怎么现在说话越来越费劲了?” 司哲看着鱼骨,若有所思的问道:“府帅,你的意思是,船的龙骨没受到损毁?” “不错。”白彪把鱼头给拧了下来,吭哧吭哧两口咬了个细碎:“可以修补。” “怎么修?” 一群外行看着白彪,目光灼灼。 “木料,大量的木料,还有…” 白彪拿出了木炭,在甲板上写写画画了半天。 一刻钟后,秦游看明白了。 望向白彪,秦游足足沉默了半晌后才问道:“你想吃鸡,所以我得给你弄个养殖场,是这个意思不?” 白彪傻乎乎的笑着。 他不明白秦游的意思,但是他知道,秦游懂自己的意思了。 的确,秦游明白了。 简而言之,船,能修,但是需要一个船坞! 秦游有气无力的坐在了台阶上,连骂都没力气骂了。 他觉得命运还真是一个小碧池,折腾人的小碧池。 来东海,调查秦狰下落,本来寻思忽悠点保镖,弄了一千多号寇众,想着喂饱这一千多号人寇众,结果用力过猛,鱼打多了,寇众就把鱼送给村民,又来了几千村民,村民多了,寻思整点船,怕被官军围剿,官军也来了,差点灭团,斐云荣出现了,有了斐云荣的飞云骑和寇众,安全系数直线上升,喜加一,又弄了条楼船回来,然后…船坏了,得修,想修,得弄个船坞。 而最早的时候,秦游只想调查秦狰的下落而已,不是带着四五千人和官军打团战,更不是建设什么郭城或者船坞! “人生…处处是反转啊,任何事,就不能高兴的太早。” 秦游叹了口气,上了小舟后,开始怀疑人生了。 一路回到郭城,秦游给小伙伴都叫到了一起,发起了投票。 “船,能修,但是得建个船坞。” 秦游目光扫过屋内众人,除了寇众代表,村民代表,还有代表斐云荣和飞云骑的月芯。 估计斐云荣怕秦游没消气,所以给月芯送来当炮灰了。 “我这人做事,就三个特点,公平,公平,还他妈是公平,要修楼船,就得建造船坞,根据是否建造船坞这件事,现在发起投票,先说不想修船坞的,可以举手!” 屋内二十多号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举起了手。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突然发现,白彪和司哲居然也举手了。 “好,想建造船坞的,举手。” 然后…齐刷刷的,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秦游一脸懵逼:“建船坞,你们举手,不建船坞,你们还举手,到底建不建?” 众人又不吭声了。 秦游无比郁闷的看向白彪:“你到底想不想建船坞?” 白彪摇了摇头。 秦游大手一挥:“那就不建了。” 白彪:“我想修船。” “那就是想建船坞呗?” “不。”白彪依旧摇头:“我只想修船。” 秦游听明白了。 终于听明白这群人是什么意思了。 想修船,但是不想建船坞! 就如同想吃饭却不想给钱似的。 “我靠啊!” 秦游坐在凳子上,双手捂着脑袋:“你们这一届的寇众和刁民,也太难带了吧。” 白彪不傻,相反,他很聪明。 想要建造船坞,不是几千人喊着号子出两膀子力气就能行的事,首先得挖个大坑,在这个大坑里面建船或者修船。 如果只是修船的话,需要在泥地里挖一条长长的穴道,还要洒水润滑,船底纵向绑扎两根方木,搁于穴道中滑行下水,将楼船拉到大坑里,然后排除积水堵住穴道,什么时候船修完了,再次打通穴道进行灌水,将修好的船只推拉回海中。 如果是小船的话,用不着船坞,拉岸上就能修,如果是牙船的话,就必须使用船坞,像楼船这么大的船,想要弄一个修理用的船坞绝对是个大工程,加上修船的时间,至少需要两到三个月。 而白彪顾忌的地方就在这,时间太长,人手不够,木料也不足,一旦官军和方家再集结兵力的话,功亏一篑。 第四百九十四章 破船,破城,破事 船坞是船坞,造船厂是造船厂,两者不是一个概念,前者得挖坑,后者得在坑旁边建东西。 还好是修船,只需要一个船坞。 秦游思考了半夜,最终做出了决定,一个字,干! 下定决心后,秦游又让凤七将白彪和司哲叫来,仨人在屋子里合计了半夜。 在白彪磕磕巴巴的解释下,秦游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又让他怀疑人生的问题。 那就是船坞都造了,不如再顺便给造船厂盖起来。 船坞需要船台和滑道,长度要在八十米左右,滑道底下垫有枕木,滑道面上有规则地排列着一组组木墩,墩的高度大致在一米左右,而船是搁在木墩上制造的,造成后在滑道上横向铺设许多圆木,撤去木墩后,使船下降搁在圆木上滚动下水。 那么问题来了,造了个船坞,就等于是整出大半个造船厂了,为什么不顺势给造船厂盖出来? 如果只是弄个船坞的话,即便是给楼船修好下水了,剩下的木料,工具等等,还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内造出几艘大船。 最让秦游难以抉择的是,原本他以为夏国境内是没有可以造船的木料,可实际上呢,在东海这片,能造船的木料太多太多了,多到了现在郭城里的刁民们都用来生火烤鱼吃。 原本刁民们烤鱼的木材是普通的榆木栎木等,后来发现铁枝木烤的鱼比较香,就开始大量用这种木料生火了,而这种木料,就是造船的适用木料。 一咬牙,一跺脚,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郭城旁边,要有造船厂,要有船坞,不止要修舟船,还要造更多的战船。 让秦游下定这个决心的,是因为秦狰,秦游要用很多船去包围不义岛,然后逼着这群想当王路飞的家伙们把秦狰交出来,要是交不出来,他不介意客串一下海军剿灭所有不义岛的王路飞。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秦游再次将各个组织的代表召集了起来,准备宣布一下这件事情。 原本秦游心里还有点发虚,毕竟接下来的工作光靠寇众可不成,甚至需要城内男女老少全部发动起来加班加点的干,谁知道这群刁民们会不会同意。 可令秦游意想不到的是,人们欢呼雀跃,一句话,干就完了。 尤其是新上任的族老们,高兴的都快哭了,他们说这鱼吃的都不踏实,天天除了睡就是吃,要不就是晒太阳,躺在郭城新盖的房子里,总怕突然天打五雷轰,对他们来说,白吃白喝不干活,那就是造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事情就这么定了,工程总指挥为龙王爷私生子秦游,副指挥为白彪,大家一出门就开始召集小弟们做动员去了。 坐在屋中,秦游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挺欺负人的。 来了尚云道,揍方家的人,抢人家的粮,这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在人家眼皮子下面整造船厂和船坞,要换了自己是方家人,那绝对是要跑来拼命的。 门被推开,斐云荣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秦游翻了个白眼。 “还生我的气么。”斐云荣坐在了秦游面前:“不就是一艘船么,修好了就是。” 秦游并不生气,因为他从来不和脑残置气。 不是脑残的话,谁家正常人会站在船头和一条鲸鱼单挑? “就知道你不会生气的。”斐云荣趴在了桌子上,歪着头,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秦游的胳膊,笑嘻嘻的说道:“月芯说你要建船厂与船坞,是么。” “嗯。”秦游苦笑道:“船坞都弄了,也不差个船厂了。” “不错,若是有足够的人手,区别并不大。” “问题是现在愁的就是这个事啊,还要炼海盐腌鱼,郭城好多简易房子都没盖好,现在又要弄船坞和船厂,人手根本不够用。” “或许,我有法子。”斐云荣的笑容中,带着几丝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 “什么法子?” “容我再想一想。”斐云荣笑道:“若是我解决了人手问题,以后不许你再提我毁了楼船一事,也不准生我的气,好不好。” “本来就没生你的气,就是觉得挺可惜的。” 秦游也趴在了桌子上,与斐云荣四目相对,略显无奈的说道:“只是现在又被困在了沙滩上,一旦官军和方家卷土重来,没地方跑。” “为何要跑,若是敢来,战便是了。” “还有三千多百姓呢。” 秦游的眼底带着几分悲凉:“原本,我以为官军不会迁怒于百姓,可事实恰恰相反,如果我们跑了,这些百姓有一个算一个,绝对会成为官军和方家的出气筒。” 如今的秦游已经不敢赌了,或者说是他可以百分百确定,方家和官军没有丝毫人性,一旦抓不到自己,但凡在郭城居住过的百姓,哪怕只是吃了一条大黄鱼,有一个算一个,都会成为方家的出气筒。 “为何要总是想着逃呢,尚云道官军不堪一击,即便是打来了,击溃他们就是了,为何要逃,不如,我帮你练兵吧,好不好?” 秦游哭笑不得。 郭城的刁民们要卸鱼,要炼盐,要挖坑弄船坞,要建造船厂,现在又要被操练,这是拿他们当应届毕业生使唤了。 “算了,战斗是军人的天职,寇众,越王府护卫,屯盐卫老卒,都可以战斗,唯独百姓不行。” “好,听你的。”斐云荣盈盈一笑:“那等你修好了楼船,去帮我出气。” “出气,找谁出气?” “那条大鱼呀。”斐云荣气呼呼的说道:“等楼船修补好了,我们便出海,去找那大鱼,打它!” 秦游一脸呆滞:“…” “怕什么,那大鱼昨日运气好,让它走脱了,若是船上有床弩与足够的鱼叉…”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哎呀,人家活那么大也挺不容易的,不如…” 秦游话还没说完,斐云荣突然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自顾自的说道:“再遇到那妖鱼,定叫它死无葬身之地!” 秦游望着差点被拍散架子的石桌,吞咽了一口口水。 斐云荣看向秦游,目光又恢复了刚刚的温柔:“你刚刚要说什么?” “哦,我说…我说那什么,人家活那么大也挺不容易的,不如宰了吃肉。” “就知道你会帮我出气。” 秦游又下意识看了眼满是裂纹的石桌,笑的很尴尬。 是啊,我不帮你出气,你就该帮我出殡了。 ………… 那些在评论说什么我更新慢,更的少的,你们是不是对更新有误解,我每天至少一万字,几年来从不断更,每个月平均四十万以上,不信可以自己计算日期和字数,不敢说全平台第一,但是一百个写手里,只有一两个像我这么勤奋的,拜托你们别在评论区下面骂了成吗,搞的新读者看到你们的留言以为我断更或是怎么样。 你们看书很快,但是我更的很慢,一章要一个小时左右,再加上校对改剧情,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一天写的内容,你们可能十几分钟就看完了,咱们互相理解,谢谢,算我求你们了,别骂了,好吗,真的影响新读者,新读者看到你们的留言,大概率不会追我的书。 第四百九十五章 谁是傻子 事情定下了,秦游就开始进入了恍恍惚惚的状态,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而郭城们的村民则开始进入了红红火火的状态,同样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秦游恍恍惚惚的看着,村民们红红火火的干着。 炼盐的炼盐,跟着捕鱼的捕鱼,挖坑整船坞的整船坞,一堆堆木料也被扔到了沙滩上,人们拿着工具,面朝沙滩背朝天,吃着烤鱼骂着娘,开始大干八十天。 按照白彪的预计,船厂加船坞,需要一个月左右,修船,弄材料,需要五十天左右。 如今郭城的百姓已经不分哪个村,哪个镇,或者哪个寨子哪个峰了,都叫郭城居民,天天吃鱼的郭城居民。 土围子也被拆了,房子基本上都完工了,整个沙滩,整个郭城,满哪都是人。 斐云荣从来不和秦游客气,所以就不客气的接管了“防务”。 秦游到现在还不知道所谓“防务”是个什么意思,询问了凤七才知道,探马、暗哨、巡逻、游骑之类的,总之保卫郭城的军事行动都叫防务。 反正斐云荣把越王府的护卫、屯盐卫老卒以及飞云骑都整编了一下,具体谁负责什么,秦游也不知道。 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对劲,哪怕这是一个斐国的公主,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如果没有这位斐国公主带着飞云骑横空杀出,大家早就喂王八了。 白彪很快就带着人把大坑挖出来了,秦游跑过去瞅了一眼,很满意,给霸天虎和擎天柱当墓穴都足够了。 接下来就是要固定大坑和放水了,这就要用大量的木料, 距离海滩很近的密林,一个月前变成了树林,半个月前变成了小树林,到现在,秃了,寇众只能带着村民们去三公里外的地方伐木去了。 眼看着木料越来越少,秦游急在心里。 骑在乌月锥上,秦游绕着大坑走了一圈,冲着蹲在坑旁边的白彪勾了勾手指。 “所有木头都用来防水?” “不。”白彪指着远处浓烟滚滚的地方说道:“蜃灰。” “蜃灰是什么鬼?” 白彪捡起了一个蛤蜊,抛给了秦游:“烧成灰,蜃灰。” 白彪说话比较费劲,秦游听了半天后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所谓“蜃灰”,实际上和石灰差不多,算是建筑材料的一种。 最早使用石灰的是罗马人,他们居住的地方距离火山很近,所以可以挖火山灰,但是中国古人没这条件,替代物就是蜃灰,也就是蛤壳,用智慧弥补环境上的不足。 《左传》之中就有记载,利用蛤壳烧成灰来加固建筑,秦汉时巍峨的宫殿就大量利用了这种蛤壳烧成灰,加上猪血和姜石抹成,不但坚固,还防潮。 到了夏朝时期,东海这边有了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所以很多建筑都用三合土,远远比蜃灰更加坚固,也就是蜃灰、黏土、沙子,再加上水,按照一定比例黏合后就成了“古代”版的混凝土。 边关的城池就是用利用了大量的三合土,可以说是紧密如石,极为牢固。 不过在秦游的眼中,三合土还是有很多缺点,首先是颗粒太粗糙,其次粘合度也有些差强人意,加固程度也就那样了。 秦游思索了半天,突然笑了,下了马乐呵呵的说道:“我有更好的办法,你信吗。” 白彪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你快问我,是什么好办法。” 白彪头都不抬的说道:“法子现在用不了。” 秦游一脸古怪:“你怎么知道?” “若是能用,你早就大呼小叫命人安排了。” 秦游愣住了,足足愣了半晌,随即翻了个白眼。 “以后谁再把你当傻子,谁才是真正的傻子。” 白彪没搭理秦游,依旧蹲在大坑的边缘,如同一个智者一般思索着什么问题。 秦游刚想问白彪想什么呢,郭城突然传来马匹嘶鸣之声。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百余名骑兵疾驰离开,领头之人,正是一袭白衣的斐云荣。 秦游吓了一跳:“我靠,那娘们又干什么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落在了秦游的身上。 言下之意,你都不知道,我们就更不清楚了。 秦游耸了耸肩,讪笑道:“恋爱,恋爱阶段,还没到事事和本世子汇报的程度,不过快了,快了,呵呵。” 一群人继续该忙活什么忙活什么了。 秦游深怕斐云荣又出去惹祸,让贺季真赶紧回城打听一下。 不过要说多担心也不至于,陆地上可没有鲸鱼,除了海中的大鲸鱼外,秦游想不出谁还能和斐云荣比划两下子了。 又来到了白彪身边,秦游好奇极了。 “你明明不是傻子,为什么每天和个傻子似的呢。” 白彪微微看了一眼秦游,没吭声。 秦游问道:“你要是傻子的话,也不可能是前朝舟师府帅,对吧?” 白彪呲牙一乐:“我不傻。” “但是看起来很傻啊,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是傻子?” 白彪思考了片刻,认真的说道:“总是喜欢问问题的人像傻子。” “是啊。”秦游笑道:“一天天问这问那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问,那可不是就像…” 秦游笑不下去了,因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慢慢转过头,秦游看向凤七,刚要开口,后者指了指大坑:“三少爷,为何这坑看起来不圆?” 秦游确定了,自己的确被白彪给套路了。 凝望着白彪,秦游极为困惑。 这家伙只是看着傻,但是绝对不傻,还是那句话,要是傻的话,也不能年纪轻轻就混成了前朝舟师府帅。 前朝的军事指挥体系和本朝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尤其是舟师,甭管什么级别,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了,白彪如此年轻,得累计了多少军功才能混成府帅,这家伙总不能是单独一人凿穿了一艘航母吧? 贺季真跑了回来:“恩主,恩主,大事不好了。” 秦游霍然而起:“怎么了?” “飞云公主带着飞云骑骑着快马离开了。” “去哪了。” “门下不知。” 秦游一脸无语:“不知道你还说什么大事不好了。” 贺季真指了指海面上的破船。 秦游瞬间反应了过来。 可不是大事不好了吗,上一次斐云荣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楼船变成了破船,这一次,不知道又会搞什么幺蛾子。 ………… 刚刚看到评论,很感动,真的很感动,谢谢你们理解,大家催更,我很开心,因为代表有人支持我,鼓励我,之所以特意说明一下,就是怕有的新读者误会,一看到评论还以为我不按时更新或者断更,最怕的事就是新读者流失。 不管怎么说,感谢大家,感谢大家支持,恨不得马上去你们家里给你们一人生个孩子,谢谢你们。 第四百九十六章 岛 除了大搞建设,秦游也没忘记正事。 之前就交代过,让司哲除了每天继续打鱼外,还要顺便记下详细的海图,哪里有暗流,哪里有岛屿,哪里可以补给淡水等等,每天出海都是去不同的位置,现在也是越走越远。 东方不亮西方亮,黄金梅丽号回来后,除了让人吃到吐的鱼外,还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司哲发现了一座岛屿,一座巨大的岛屿。 东方不亮西方亮,虽然楼船挺尸了,可发现了一座巨大的岛屿,振奋人心。 秦游喜不自胜,他现在就喜欢听“巨大”二字,因为现在跟着他讨生活的人太多太多了,巨大的船,可以让大家有一条后路,巨大的岛屿,同样也是一条后路。 秦游带着几人就匆匆的登了船,要实地考察一番。 按照司哲的推测,岛屿附近应该是有一条航线,虽然黄金梅丽号没有靠岸,但是远远望去,应该是有人们短暂停留过的痕迹。 有人停留,就代表这是一条航线一个补给点。 放在外面是航线,放在东海那就是商道了,海上商道。 其实海上的商道远远比路上的商道获利更多,速度更快,需要的人手更少,载货量也更多,这也是为什么方家通过走私能够在短短十数年时间成为了今天这个庞然大物的缘故。 就说陆路吧,番商走了上万里路,需要的辎重甚至是货物的十倍以上,而在海上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瀛岛产银,晋昌产铁,方家打通海上商道后,两头赚,赚的盆满钵满。 夏朝虽然没禁海,可满朝走海道行商的也只有方家了。 多年前倒是听说东海有不少世家也尝试着海运,最后下场都不怎么好,可能是遇到了风浪,可能是遇到了瀛贼,也可能是遇到了假扮瀛贼的晋昌人,总之有舰队护航的只有方家,算是垄断市场了。 东海这片有船的,不止是方家,但是拥有只为战争服务的战舰,除了方家就是温家了,不过温家并不行商,方家也没有竞争对手。 航行了半日,黄金梅丽号很快就到了司哲所说的岛屿。 司哲猜测的不错,这座无名岛绝对是一座补给点,太多太多人们涉足的痕迹留在海滩上,腐烂的骨头,未烧完的木炭,碎裂的酒坛子等等。 黄金梅丽号吃水比较潜,靠近了岸边后,大家开始下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沙滩。 结果刚登陆,一阵阵异响传来,吓了大家一跳,顿时刀出鞘弓上弦,随着一群海鸟掠过,小树林中跑出了十多只异鸟,一群人傻眼了。 凤七瞠目结舌:“凤…凤凰?!” “凤个屁。”秦游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是白腹锦鸡。” 凤七梗着脖子说道:“就是凤凰,小的在书上见过图。” 贺季真乐了:“你还看过书呢?” “花船上的书。”凤七老脸一红:“也不算是书,春宫图,讲的是一只冰凤凰化为女子,嘴里满是寒霜,捧着一壶茶…” “你给老子打住。”秦游猛翻白眼:“你看的这是书吗,姿势百科吧?” 望向远处的白腹锦鸡,秦游乐了,还真别说,这玩意的确挺像凤凰的。 头顶金属绿色,头冠呈紫红色,后颈被有带黑点的白色扇状羽毛,白色的尾巴带着蓝黑色的斑纹,身上五颜六色的,的确和凤凰很相似。 不过凤凰并不是特指某种生物,而算是一个统称吧,凤,凰,鸾等等。 “去,逮两只。” 秦游话音一落,身后的寇众们如同恶狗似的扑了出去。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如今秦游说话也比较好使了,不像以前那般,一下达什么命令,寇众们整齐划一的转头看向白彪。 鸡飞狗跳,一刻钟后,寇众们拎着两只白腹锦鸡回来了。 寇众们就是这么懂事,说两只就两只,绝不多抓,也绝不少抓。 秦游又让凤七做了两个简易笼子,将白腹锦鸡装了进去扔到了船上。 随着深入这座岛屿,秦游喜笑颜开。 是个好地方,漫山遍野的果树,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不少毒蛇和蜥蜴。 秦游腿肚子有点转筋,他对爬行生物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可寇众们和护卫们都疯了,张牙舞爪的冲了上去,什么蛇,什么蜥蜴,什么大王八之类的,只要不是鱼,只要能吃,只要看到,他们就双眼放光。 秦游骂了一声土鳖,让贺季真爬到椰子树上打椰子。 这才是好东西,放在后世,没个几十块都买不到。 贺季真是聪明人,他知道秦游一半的聪明的用在嘴上了,见到秦游喝椰汁,他也有样学样。 和其他寇众差不多,贺季真现在见鱼也有点想吐,平常喝的也是鱼汤,因为秦游说鱼汤大补。 练过的人就是不一样,劲道恰到好处,接连拍裂了八个椰子,一人四个,仰头就开始灌。 贺季真一连喝了四个,满下巴都是乳白色的液体,一脸满足和幸福的表情,意犹未尽的喊了一声:“爽。” 秦游瞅了一眼贺季真,有点喝不下去了。 整座岛太大了,秦游又怕蛇,带着贺季真和凤七回到了海边,让寇众和护卫们继续深入探索。 清澈的海水拍打着沙滩,秦游揉着脚丫子,发现鞋子是越来越不合脚了。 赤脚踩着沙子,感觉很舒服,可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沙子极为滚烫,不穿鞋的话,走上一天满脚都是泡。 从京中带来的靴子早就穿坏了,别人的鞋,秦游不敢穿,怕长一身脚气,毕竟这群护卫们都没什么洗脚的习惯。 不穿鞋可不行,而凤七是个好侍卫,说他以前编过草鞋,连夜给秦游弄了几双草鞋。 为了让秦游知道他以前真的编过草鞋,还换着花样编,生生编出了三双高跟草鞋,给秦游都看懵了。 就这几双高跟草鞋,不走维密秀都对不起凤七那双巧手。 现在秦游穿的就是凤七之前编的草鞋,有点扎脚。 揉着脚丫子,秦游打定主意,回到郭城后就马上再策划一次“抢劫”行动,之前只是抢粮和清水,这次什么都抢,连鞋也不能放过,郭城是除了鱼之外,什么都缺。 “殿下,殿下!” 一声声呼喊声从背后传来,三人转过头,司哲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奔跑。 “发了,发了,发财了,殿下快来。” 第四百九十七章 演呗 的确是发财了,如同秦游在后世读过的通话故事,有岛屿的地方,就有宝藏。 四十多口大小不一的木头箱子,有珠宝,有香料,有浊酒,还有不少装饰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宝剑,都是些值钱的玩意,也都是目前秦游完全用不到的东西。 就这四十多口箱子,回东海各州府换上几十万贯都是眨眼的事,看工艺,不是夏朝的东西。 寇众都是老司机,瞅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东西都是有人故意埋在这的,市场饱和就是这意思,大量的珍品涌入的话就会掉价,所以不管是哪的海商,并没有一次贩卖,而是将东西放在这里,等下一次过来的时候再取了贩卖。 此处岛屿接近夏境,八成是晋昌海商埋在这里的,如果是方家的海上,犯不上多此一举,而且瀛人那边只有银矿和刀剑,没这么多工艺品。 秦游大手一挥,让大家将这些东西都搬回船上。 其实除了香料外,都是些用不到的东西,秦游顺手挑了两个梳理玉佩,准备回去送给斐云荣。 虽然用不着,但是白捡的便宜不能不要,要不会夭寿。 沉默寡言的白彪正在绘制舆图,写的一手好字,将每个区域都标注清楚。 望着舆图,秦游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这是一个补给点的话,是不是代表经常有海船过来?” 秦游话音一落,周围的人们,一个个贼眼发亮。 现在大家就听不得俩字,一个“船”,一个“鱼”,因为船破了,鱼多了。 不过秦游这次提到的“船”字,大家明白了。 晋昌的海船也好,方家的海船也罢,如果走航线来到这个补给点,那么势必会停留一下,都是老司机,都知道水手有个习惯,海上航行对身心都是一种巨大的磨难,能有个地方停靠,哪怕是无人岛,下去走两步,睡一夜,都是求之不得的。 这种事,秦游深有体会,在船上待了半日他就受不了了,恨不得马上登岸鹏达几下,和习惯没关系,而是生理和心理的缘故,就好像坐飞机坐火车时间太久了,中途靠站肯定想要溜达溜达。 海滩上那些遗留的痕迹也代表着海船经常会靠岸停留,如果大家事先在这座岛埋伏好,等上船一靠岸… 大家的眼睛红了,一个个都是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就来几条商船让他们抢一抢。 还是那句话,船,缺船,什么船都缺! 现在别说还穿了,破木板子他们都需要。 司哲喃喃道:“晋昌的海船行商,一般是一到三艘,而方家的商船,至多五艘,就算五艘海船,每艘二十余人,不过百人罢了,提前埋伏在岛屿上…” 贺季真点了点头:“此事可为。” “干了!”秦游也不废话:“现在回去,拉人,带兵器,蹲点,弄他们!” 秦游不说弄谁,大家也不在乎这个“他们”指的是晋昌、瀛贼或是方家人,现在大家在郭城扎根,放眼都是敌人,既然是敌人,弄谁不是弄。 就这样,大家也顾不上继续探索岛屿了,秦游带着人上船返航了。 画个破舆图哪有抢劫来的过瘾。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走了,白彪和几个寇众留下了,继续画舆图。 黄金梅丽号扬帆起航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对司哲这种老司机来说,距离又不远,闭着眼睛都能把船开回去。 一路上,秦游暗暗祈祷,千万别碰到鲸鱼。 据说这种海洋霸主的智商很高,说不定还记仇,黄金梅丽号可不是楼船,船上更没有斐云荣那个战斗力保镖的二傻子,真要是碰到鲸鱼了,毫无争议,大家一起下海喂王八。 夜间的海风总是狂暴的,一路满帆,用了不到三个时辰众人就回了郭城。 出来混干事业,没那么多讲究,司哲亲自挑选了二百个寇众,带着武器和弓箭以及食物再次上船,前往群岛埋伏。 计划大致制定好了,船到了后将人放下,船再回来,然后每五天黄金梅丽号去一趟,开门红了,将船开回来,没抢到海船,那二百名寇众继续蹲点。 黄金梅丽号这一来一回,又是一日过了了,回来时,白彪下了船,司哲留守,因为白彪这个副指挥还得和一群刁民们研究建船厂和船坞的事。 ………… 夏京,敬仪殿。 秦老大坐在书案后,表情极为古怪,眼前放着几封奏折和军报。 上官鄂、魏云涛、卢通、闻人泰,四大尚书齐聚一堂。 众人面面相觑。 奏折和军报,都是好消息,上面全是诸如斩获、威武、大胜等字眼。 边关发回来的,可以这么说,屈止戈如今是小母牛看妇科,牛逼坏了,没怎么在边关停留,接连出了三次关,次次斩获无数,次次大胜,就这么小半年的功夫,干没了二十多个部落,干死了一万七千多凉人。 现在的边关,不管是夏人的城镇还是关外,一提屈止戈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夏人称赞屈止戈的威武,凉戎恐惧屈止戈的大军。 几个尚书都是老臣,秦老大对他们有着无比的信任,所以也没隐瞒,早就和他们说过怀疑屈止戈是二五仔这件事。 这段时间,大家都战战兢兢的,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为了怕打草惊蛇,也不敢大肆宣扬大动干戈,加上秦烈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大家心里虽然发虚,却也没有什么动作。 可现在一瞅这些军报和奏折,大家反而懵了。 上官鄂皱着没说道:“陛下,会不会…这屈将军,并不如越王所猜测的那般?” 闻人泰盯着奏折,下意识点了点头:“若真是和凉戎传统,为何还不夺关,更不要说,如今在关外,屈止戈杀的那些部落四散而逃。” 上官鄂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试探性的说道:“若是屈止戈没有通敌,如此勇猛,若是用来镇守边关的话…” 话没说完,言下之意,可以成为秦烈的接班人。 秦老大抬头看向白千:“红衣骑司都去了这么久,为何还没将越王请过来?” 军报和奏折是三个时辰前受到的,当时秦老大就派人去书院找秦烈了,而且还是去了两波。 第一波去了,白跑一趟,秦烈说肚子疼来不了。 第二波也去了,秦老大让红衣骑司实话实说,转告了一下奏折和军报的内容,结果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人还是没来。 白千刚要再催促一声,红衣骑司跑回来了,入殿单膝跪倒。 秦老大没好气的问道:“为何又没来?” “陛下,越王说…说…” “说什么?” “越王说,谁要是信这军报和奏折,赶紧抹脖子上吊死了算球,丢人现眼的货色。” 秦老大:“…” “越王还说…屈止戈如今杀凉戎杀的痛快,实则…就等着朝堂上哪个蠢货提出屈止戈可以代替越王镇守边关。” 话音一落,上官鄂的脸红的和猴屁股似的。 秦老大也是无语至极:“还说什么了,一口气说完。” “越王让卑下转告陛下,让礼部拟个章程,大肆表彰屈止戈,传出消息,说是朝廷不少文臣提出让屈止戈镇守边关,如今朝廷正在争论不休,尚未定论。” 秦老大微微一愣:“这是为何?” “托的越久,屈止戈就会杀更多的凉人给满朝文武们看。” 一时之间,敬仪殿的君臣们,突然心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越王之所以不来,是不是怕忍不住会笑话大家,笑话大家的智商? ………… 今日第五章,还有两章一会上传的了没人审核,要到明天早上才看到。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我们不吃鱼! 又折腾了两天,秦游突然意识过来一件事,斐云荣还没回来! 不过秦游知道担心也没用,只能专注于眼前的事情,补充郭城四千余人的物资以及日常需要等事宜,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抢劫。 秦游将罪恶的目光盯在了峰城,距离不算太远,日夜兼程不到两天就能到,城内三万多人口,三面环山,建城于罗峰之下,城内兵备近千人,附近有两处折冲府和三处屯兵卫,距离最近是折冲府,两个时辰能赶到,最远的是屯兵卫,半日就能驰援。 之前仇骁带着近万人过来找茬,里面并没有峰城折冲府的兵卒。 而且峰城偏离官道,存在感很低很低,骑司之前的传回夏京的密信中,没有任何只言片语提到峰城,只知道守备叫做韩蛟,前朝时就是峰城的守备。 从破城到抢劫完毕,必须要在一个时辰内完成,除此之外,拉运物资会严重拖慢行军速度,一旦被折冲府的骑兵追上,很有可能会被咬住从而陷入鏖战。 当然,这是建立在峰城附近的折冲府和屯兵卫敢追杀的前提下,就以尚云道军卒的德行,秦游估计他们没这个魄力。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秦游是真不想一趟一趟折腾了,那些小县城他根本看不上,来回一天一夜,就拉几十马车粮食和清水,都不够这群刁民们吃上两顿的,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峰城不大不小,肥瘦适中,正正好好。 近千名寇众,五百多匹军马,三百多副甲胄,强弓、箭矢、长刀,皆有,秦游觉得不干一票大的都对不起早上喝的鱼粥。 他是真受不了早上喝鱼粥中午吃烤鱼晚上吃炖鱼的日子了,要是再不整点米粮蔬菜什么的,他都怕自己以后一说话都一股子腥气。 说干就干,秦游召开了一次作战布置会议,会议主题为“我们不吃鱼”,根据此次会议主题为核心,迅速决定了抢劫峰城的作战方案。 与会人员一一发言。 贺季真率先表态,抢不抢劫倒是其次,主要是想弄点粮食吃。 白彪代表寇众发表了看法,双手双脚赞成,最好弄点瓜果蔬菜回来。 李贵作为留守人员,拜托贺季真回来的时候多带点大米什么的,要是带不回来大米,他宁可吃土。 凤七一拍桌子,大吼了一声三少爷说的对。 会议结束后,秦游为了吉利,挑选了八百八十七人参与此次抢劫行动,加上他正好凑个八八八,要是将近九百人都拿不下峰城,再多去那一二百人也没什么意义。 就这样,八百八十八名勇士,为了不继续吃鱼而踏上了征程。 秦游一马当先,骑在乌月锥的身上,觉得挺可笑的。 土匪走官道也就算了,最主要的是,寇众们那精气神,比官军都官军。 去峰城会路过昌隆县,秦游远远望去昌隆县城墙,有些拿不定主意。 “七仔,老三,你们说,咱要不要再抢一下昌隆,就当练练手了。” 贺季真笑道:“恩主,您就别可着一个昌隆祸害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昌隆现在还没县令,也没有差役和衙役。” 贺季真善于模仿,跟秦游久了,说话的方式也越来越像秦游了。 “也是,总不能进去抢百姓吧。”秦游一夹马腹,回头喊道:“加快速度,gogogo。” 这次白彪没来,坐镇郭城,所以秦游就是老大,一语落毕,骑兵们策马扬鞭绝尘疾驰,就连那些没马骑的步卒们也撒丫子狂奔。 然后,秦游从领头的变成了最后一个,因为所有人都听令,只有乌月锥不听话。 要是秦游不夹马腹还好,不说乌月锥撒腿狂奔,至少也会保持原有的速度,秦游这么一夹,乌月锥不乐意了,它拒绝继续迈动四个蹄子往前走,它觉得自己是秦游的伙伴,想要让自己加快速度,得商量着来,不能老夹自己。 秦游满面无奈,低头说了一大堆好话,乌月锥这才慢慢悠悠的迈着蹄子继续往前走。 贺季真等秦游跟上了后,略显担忧的说道:“恩主,平常倒也无碍,可若是遇到战事,以乌月锥的性子,怕是…” 话没说完,意思表述清楚了,乌月锥太任性了,得驯,要不然真要是遇到紧急情况的话,还是这样慢悠悠的,秦游很容易被弄死。 乌月锥就如同能听懂人话似的,居然先看了看贺季真,然后又扭着大脑头看向背上的秦游。 秦游弯下腰,将耳朵凑了过去。 “嗯嗯嗯,哦哦,明白了,好好。” 贺季真一脸懵逼:“恩主您当真能听懂马语?” 秦游直起腰,点了点头。 贺季真:“乌月锥说什么。” “它说让你滚犊子。” 贺季真:“…” ………… 幽水城,温府。 花园之中,温雅抚须长笑,满面红光。 程天豪刚做了一首诗,还是剽窃秦游的,温雅听过之后高兴的那就和孩子进国企了似的。 除了程天豪,闻道鸣也站在一旁。 二人如今摇身一变,一个成了温府的门客,一个成了温雅的假子也就是义子或者说是干儿子。 闻道鸣博览群书,满腹经纶,程天豪知情识趣才华横溢,这一老一少如今很受温雅赏识,几乎是去哪里都要带着这爷俩。 温雅就和有儿子收集癖似的,满广怀道都是干儿子,足有七八百,可这七八百人都是军中的将领,最次最次也是个小旗,像程天豪这种“文弱书生”当干儿子,还是头一个。 之所以破了例,就是因为程天豪如今的模样和温雅的幼子温涛长的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别看温雅做尽了恶事,用情倒是很专一,这辈子就娶了一个老婆,外加一个陪嫁过来的丫头,属于是买一赠一。 大老婆二十多年前因病亡故了,陪嫁丫头倒是生了三个孩子,老大掉海里淹死了,老二战死了,就剩下个幼子温涛,平灭罗云道守备总管黄擎一役时被射的和刺猬似的,虽然没死,但是也没了半天命,天天往床上一趟,一天就做三件事,吃,睡,咳血,眼瞅着咳出的血都快灌满一个游泳池了,温雅听闻赢岛的方士能够给温涛续命,最终便将唯一的幼子送到赢岛,自此之后,他温雅也成了瀛贼的保护伞。 温雅转过头,望着程天豪笑道:“好男儿只会吟诗作赋可不成,不如义父在军中寻个空缺,也好让你在军中历练历练,如何。” “义父,这…”程天豪略显腼腆的说道:“孩儿身子骨自小便弱,倘若去了军中,怕吃不消的。” 温雅微微一笑,说了声“也好”。 第四百九十九章 方家三奇 平波城,商港。 原本平波城是没有港口的,方不二掌权后,征民夫三千,耗时半年有余修建了一座港口,随着不断完善,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此时的商港处,可谓是人山人海。 人们分站在海港两旁,大部分都是身穿红衣的方家人。 方不二喜欢红色,认为红色喜庆,所以在方家大本营也就是平波城中,方家人都穿着红色的小褂。 一艘巨大的商船最先出现在了海平面上,后面则是跟着六艘战船,缓缓驶来。 商港最先端,两个人负手而立,一胖一瘦,正是方不二的两个儿子,方近与方远。 看得出来,方不二的确没什么文化,起的名字很随意,俩儿子长的也很随意。 老大方近少说二百斤,挺着个大肚子,如同直立行走的野猪精。 老二身材倒是平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可五官着实长的有些差强人意,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然后长了个樱桃小嘴和招风耳。 俩人是双胞胎,刚生出来的是前后脚,就差手挽着手出来了,原本应该长相几乎大致不差,可随着年龄的增大却长成了截然不同的物种,一个身材有缺陷,一个五官有缺陷,俩玩意和奇珍异兽似的。 老大方近笑眯眯的说道:“爹爹这一去就是三个月有余,元夜也未在家中,这可算是回来了。” 方远面沉如水,没说话,只是望着视线所及的那艘巨大的商船。 “二弟为何不言语,难道不想念爹爹吗。” “想念倒是想念。”方远嗓音也挺特殊,和公鸭子似的,阴沉的说道:“就是不知大哥见了爹爹要如何交代,温雅那老不死的前几日调集了两府兵力挡在了滨城官道,陈家又派了四艘快船前往晋昌,还有那温家水师的余孽寇众,千余人盘踞在了郭城,屠了不少咱方家子弟,还接连抢了二县与两处折冲府,仇骁都被射死了,万名军卒四散溃逃,连晋昌送来的那些读书人也是下落不知,这些事,不知大哥见了爹爹后,又要如何交代。” 方近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家中的事务,都是二弟你在搭理,大哥每日只是吃吃喝喝,不曾插手这些事情,与大哥又有何干。” “你…” 方近转过头,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好了好了,安心便是,若是爹爹责怪与你,大哥会帮你劝说爹爹的。” 方远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方近本身就胖,即便有两个女婢打着罗伞,依旧还流浃背,嘴里嘟囔几句后就跑到阴凉处了。 虽然见到了船队,可一时半会却难靠岸,少说也要小半个时辰才会缓缓驶入港口。 方近走后,一个高瘦的老头凑到了老二方远身边。 老头姓余,余有志,方老二府邸的大管家。 余有志低声说道:“大少爷说的不错,老爷回来后,若是责怪,必然会责怪二少爷您,可否想好了说辞?” “说辞?”方远眼底略过意思怒色:“每一次出了事,爹爹只会怪罪于我,却从对我大哥说上一言半语,方井平日里又只和我大哥走的近,事情出在了广丰昌隆那边,难不成这次又要责骂我!” 余有志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话,没办法接。 方家核心子弟皆知,老大方近就是个平日里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嘛事都不管不过问,吃肉喝酒玩女人,对方家的事更是从不放在心上。 再看老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管上一管问上一问,除此之外,家里的核心子弟都以其为马首是瞻,如今出了事,家主不找老二难不成还要找老大吗。 余有志心里也和明镜似的,自己侍奉的老二方远素有野心,不管能力如何,肯定是想接手这偌大的家业,正因为如此,这才事事过问事事也都要管。 可问题是人们都信奉个长幼有序,也正是因为如此,方远才心有不甘想要在家主面前表现。 结果这家主方不二也是个奇葩,天天好吃懒做只知道吃肉喝酒玩女人的老大却深受其喜爱,反而一天天累的和死狗似的老二却总被家主责骂。 不过即便是这样,大家还是愿意跟着方老二,因为任谁都清楚,方不二只要不是让门框子给脑袋夹了,最后肯定是要将家业交到老二手中的,即便再宠爱老大,方近的能力在那摆着呢,真要是接手了这么大个家业,早晚都要败坏光。 船队终于靠岸了,为首的巨大商船缓缓进了港口,方家三百多名身穿红色小褂的下人快步跑了过去。 商船停稳后,下人们赶紧搭好了云梯,云梯裹着红绸,数十个身强力壮的方家下人两人一组,每相隔数步就要扎好马步合力抬着。 人们吹着唢呐长笛,敲着锣打着鼓,如同元夜一般喜庆。 平波城的文武们,则是按照品级站在了云梯两侧。 方不二终于出现了,绿豆眼,塌鼻梁,大扁嘴,尤其是身材,如同一个加肥加大的方近似的。 方不二出现后,用目光扫视了一圈,哈哈一笑,踩在了云梯上,一步一步的往下走。 当这平波城吨位最重的老家伙走到了最下层的云梯时,止住了脚步,因为他不用动了,抬着云梯的下人会慢慢移动,那叫一个稳当。 云梯慢慢落地后,方不二的大红靴子终于踩在了地面上,微微转过头,船上开始走出女人,穿着赢人服饰的女人,鱼贯而出,少说也有五十人,盯着红盖头,如同要入洞房的新娘子一般。 这就是东海的一家二姓,家主都有癖好,陈洛鱼喜好收集各路人才,方不二喜好收集各种女人,温雅则是满哪收集干儿子。 方不二哈哈大笑。 这些女人是晋昌大君送给他的,都是赢女。 方近方远兄弟二人快步跑了过来。 方不二率先望向方近,见到自己的好大儿满面喜意,微微一笑。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了老二方远的脸上时,笑容一滞。 “出事了?”方不二的声音极为沙哑。 “爹爹,昌隆那边,出事了,晋昌的读书人…” “啪”的一声,众目睽睽下,方不二一个耳光将方远扇了个踉跄。 “废物!” 一声怒骂,方不二看都不看方远一眼,快步走进了轿中。 方近看向老二,露出了爱莫能助的表情。 不是大哥不帮你,而是爹爹出手速度太快啦。 挨了一巴掌的方远这次倒是没猜错,他爹的确没责备他,而是直接给了个大嘴巴子尝尝鲜。 ………… 今日七章更完。 第五百章 遇匪 秦游率领的抢劫大队,距离湖城只有不到五公里了,湖城背靠的群山遥遥在望。 贺季真望着哈欠连连的秦游,哭笑不得。 每当看到秦游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贺季真总觉得这一趟东海之行令人啼笑皆非。 明明是来寻找秦狰下落的,结果现在倒好,弄了一座破城,收留了三千百姓,手下近千前朝舟师将领,整个尚云道都知晓了“海王”的威名,又是盖船厂又是弄船坞的,可回头再想,当初来东海时,只是为了打探消息罢了。 “老三。”骑在马上的凤七面色古怪的问道:“同样都是瞌睡连连,为甚我老七打哈欠的时候,老朱叔就要骂我是个懒货整日就知道睡,而三少爷瞌睡时,大家却让三少爷多歇息歇息莫要累坏了身子?” 贺季真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必要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你他娘的是个侍卫,人家是三少爷,出身就决定了你已经被剥夺了打哈欠的权利。 秦游回过头,看向贺季真问道:“差点忘了问了,老三你知道斐炎吗?” “斐炎?”贺季真摇了摇头。 “就是之前我婆娘用的那个,给仇骁和那近万倒霉催府兵烧的可哪乱跑的东西。” “您的婆娘…哦,恩主是说飞云公主殿下。”贺季真哑然失笑:“原来斐人将丹火称之为斐炎,知道,我还当恩主不感兴趣所以一直不曾问起。” “你也知道这东西?” 贺季真笑道:“此物若是善加利用,摧城拔寨不在话下,恩主若是感兴趣,门下教您另一种法子,名为掌心雷,不过此乃我三道隐门不传之秘,法不传六耳,回了郭城门下再告知于您,切记恩主掌握此法后,万万不可传与外人。” “不需要,就是问一嘴。”秦游又打了个哈欠,显得兴致缺缺。 其实早在秦游第一次听到贺季真墨衣客的传说时大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无非就是火药罢了。 三道隐门,听这名字就知道,传承于道门,而最早的道士们,其中不少人都有个小癖好,那就是练个丹让人尝尝重金属之类的,而最早的火药很有可能就是先秦时期那群方士捣鼓出来的,只不过记载并不详实。 一直到了东晋,著名的药剂师炼丹专家葛洪出现了,在《抱朴子.内篇》中就有“以硝石化为水乃凝之”一语,说的应该就是火药。 后期又有南朝梁人陶弘景,也是著名药剂师炼丹家,所著《本草经集注》中记载,如握盐雪不冰,强烧之,紫青烟起,仍成灰,不停沸如朴硝,云是真硝石也,说的也是火药。 唐朝的孙思邈基本上就是实锤了,在炼丹过程中将硫黄、硝石、木炭混合制成药粉,不谈配比的话,配方原材料肯定是百分百能捣鼓出火药了。 贺季真在破城夜用的,应该类似于某种大号爆竹,明火点燃后扔出去,吓那群孙子一跳,然后趁乱干掉仇家。 至于斐云荣,相比较来说,逼格虽然不如贺季真,但是实用价值比较高。 所以秦游对什么斐炎啊,掌心雷啊,丝毫没有兴趣,有那原材料,直接弄个黑火药好不好,瞅谁不爽就塞谁裤裆里,那多过瘾。 贺季真最善察言观色,一看秦游毫无兴趣的模样,顿时满面狐疑:“恩主莫非早已知晓此二物的炼制方法?” 秦游刚要吹两句,前方开路的探马跑了过来。 “海王殿下,前方有一伙贼人,自称黑旗山三当家,要见您。” “黑旗山三当家?”秦游一脸古怪:“什么鬼?” “一伙盘踞在湖城群山的贼人。” “哦,原来是山匪。”秦游挠了挠脑门:“是正经山匪吗?” 探马茫然的看着秦游。 山匪这职业,还分正经不正经吗? 贺季真笑道:“恩主是问你,这山匪,是落草为寇者,还是方家、官军或是昌人假扮的,你们可曾听说过?” “听说过,寨子就在湖城群山,约有两千人众,在尚云道可谓无人不知,虽不是方家人,却与方家苟合。” “原来是正经的山匪啊。”秦游乐了,打马上前:“走,去瞅瞅。” 秦游带着贺季真和凤七,三人来到最前方,果然看到了十多人拦在官道侧面,正好挡住了前往湖城的去路。 其中为首之人,膀大腰圆,光着个膀子,一口浓密的护心毛连在络腮胡子上,看那模样带点要返祖的意思,旁边还站着个高高瘦瘦的家伙,挎着张弓,长相寻常,但是脑袋上却顶着一头黄色头发,应该是幼年营养不良导致的。 秦游带着几个护卫停住了马,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群一瞅就不是什么好人的黑旗山匪寇。 快要返祖的男人看着秦游,脸上带着几分狐疑之色:“兄弟可是寇众首领?” 秦游噗嗤一声乐了:“正是洒家。” “兄弟我是旗山寨三当家,黑旋风张达。” 旁边那个高瘦的汉子也报了名号:“兄弟我是旗山寨四当家,黄发鬼李刹。” 二人齐齐拱手:“寇众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秦游虽然也是土匪,可他并不是正经的,相反,对于正儿八经的土匪,他很是不喜。 歪着脑袋,秦游皱眉说道:“黑色风暴张达和…” 贺季真低声提醒道:“是黑旋风。” “哦对对,黑旋风张达,和黄色恶魔李…” 凤七:“黄发鬼。” “这都什么倒霉名字。”秦游翻了个白眼,拱了拱手:“小弟石家庄赵子龙,不知二位有何见教。” 出来混,名号肯定得响亮,秦游指了指身后:“这是洒家的二位兄弟,五星上将詹姆斯下士墨衣客墨老三,以及素有朝鲜冷面杀手之称的尬萌陈翠凤。” 贺季真和凤七同时拱手:“见笑见笑。” 张达张了张嘴,估计是没记下来这么长的绰号,想了想,直接说正事了。 “燥热的日头天上照,霞光少说有万丈,每丈一姓!” 秦游微微一愣,试探性的说道:“昏暗的巷子亮着粉灯,粉灯下站着大姐,一次二百?” 贺季真满脸无奈:“恩主,他是说这里都是他们黑旗寨的地盘,咱们过界了,不是和您对对子。” “哦。”秦游恍然大悟:“我就说嘛,还以为现在干土匪的文化素养都这么高了呢。” 贺季真:“…” 第五百零一章 总有傻子 贺季真打马上前,高声说道:“瓦破了,房漏了,淋湿了米,打湿了床,嘴里没个嚼劲,摸着黑觅个食。” 张达回道:“四里八乡挺着肚,肥的流油,再没个嚼劲,勿要过了桥。” 秦游一头雾水:“啥意思,江湖黑话啊?” “我说咱没吃的了,他说要抢抢咱自己的地盘,不能过界,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秦游将手指掰的咯咯作响,冷笑道:“要是偏要过界呢。” 凤七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低声说道:“一群上不来台面的匪类,仗着人多势众罢了,恩主若是不喜,屠了便是。” 张达也看出来了秦游才是首领,大喊道:“伤天伤地莫伤和气,伤了和气,天地也保不住你,别人怕你们寇众,我黑旗的兄弟,可是不怕的,这群山下的三城五镇子十六县,都是我们黑骑寨的地界。” 秦游乐了:“你都赶上半个刺史了。” “兄弟。”张达眯起了眼睛:“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山上,可还是有我们两千多个弟兄,都是腰里别着刀的。” 秦游掏了掏耳朵:“怎么脾气这么爆呢,你不开心吗,小时候你爸打你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刹皱眉说道:“不知兄弟们,想要觅个什么食,又要觅多少。” 秦游看向鬼子翻译官贺老三:“什么意思?” “问咱们想抢什么,抢多少。” “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要呗,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东海的匪盗太多太多了,尤其是尚云道,像黑旗寨这种盘踞个几百人对外成两千三千的大有人在,但是分地盘这种事,秦游还是头一次听说。 一旁的凤七都没什么耐心了:“三少爷,和他们废什么话啊,直接宰了他们赶紧去抢湖城吧,小的饿了。” 贺季真点了点头:“门下也是这么以为的。” 不止是他俩没耐心,身后跟着那八百多个寇众都没耐心了,就等着秦游一声令下冲过去踢死这十多个所谓的山匪,不少人都开始往前挤,八百多打十几个,都怕冲的慢了凑不上手。 “好吧。”秦游刚要打响指下命令,李刹突然喊道:“一条江里的鱼,肥了我瘦了你,不合规矩,若有花片子,亮出来,如何。” 秦游:“又是什么意思?” “他们好像有不少粮食,可以卖给咱们,只要出钱就行,门下去问问?” 秦游点了点头,贺季真打马上前,到了那十多个土匪面前后,翻身下马,一群人开始交头接耳。 看的出来,贺季真越说眼睛越亮,过了半天,匆匆跑来回来。 “恩主,您带银票了吗。” “问的这不是废话吗,我什么身份,出门带钱做什么,问七仔。” 秦游看向凤七,后者将马上的包袱拿了出来。 还真别说,在郭城虽然用不到钱,但是装有银票的包袱却是凤七随身携带着的。 贺季真一脸坏笑:“一千贯。” 秦游哭笑不得:“真从这些山匪手里买东西?” “是。” 凤七看向秦游:“三少爷,这…” 秦游望着贼兮兮的贺季真,自己也乐了,点了点头:“给他。” 贺季真得了银票就匆匆跑了回去,扬了扬手中的银票,交给了黑色风暴张达,几个山匪喜笑颜开,其中二人拿着银票顿时跑向了树林中。 贺季真和这群山匪也不知道又聊了什么,不时发出阵阵大笑之声。 凤七不解的问道:“三少爷,贺老三究竟是什么意思?” “耐心等着就是了。” 秦游下了命令,让寇众们下马原地休息一会。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越来越多的山匪从远处的树林中跑了出来,而且还是大包小裹的,还有不少牵着马下来的,马匹身上也是挂着不少东西。 秦游四笑意渐浓。 这些山匪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将包袱都放在了地上后,站在一旁,挺着瘦弱的胸膛,握着能当农具也能当武器,也不知道究竟是农具还是武器的工具,尽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山匪肯定是山匪,就是整体素质照着寇众差了太多太多了。 寇众之前也瘦弱,但是能感到一种上过沙场经历过生死的气质,再看这些山匪,明显是一伙仗着人多欺软怕硬之辈。 包袱和乱七八糟的网兜都被打开了,有野果子、陈米、浊酒、衣物等,数量不少。 又过了一会,树林中走出来一百多人,秦游差点仰天大笑三声。 居然还有大量的牲畜,鸡、鸭、鹅各几百只,都被红绳系着脖子给拉了下来,甚至还有十几头耕牛和三十多只瘦了吧唧的山羊,除此之外,还有上百张烘干的兽皮。 秦游笑的更加开心了,就连不拘言笑的寇众们也强忍着笑意。 贺季真跑了回来,满脸贼笑:“恩主。” 回头指向黑色风暴长大,贺季真低声说道:“我刚刚和他们说咱们这有一万贯银票。” “然后他们说一万贯将这些东西卖给咱?” “不错。” 凤七哼了一声说道:“真当我们蠢么,若是在京中,就这些破烂,至多数百贯罢了,爱卖不卖。” 贺季真都懒得搭理凤七,秦游背着手走了过去,满面如同春风一般的笑意,来到张达面前。 拱了拱手,秦游笑道:“三当家的,除了这些,山上还有吗,有的话,都拉下来,放心,我们有钱。” “能卖于你的,都命小的们带下来了,剩下的,兄弟们还要用着吃着,下次,下次,倘若兄弟你还需要接济,三十日之后再来。”张达哈哈一笑,指着身后的牲畜继续说道:“一万贯,我们也算是多多少少赔了些,不过都是一个锅里舀食儿的,我们吃些亏,一万贯,都是寇众兄弟们的了。” 秦游刚要开口,满头黄发李刹突然开口说道:“一万贯,只是包括粮食与杂物,这些牲畜,可不包括在内。” 秦游嘻嘻嘻的问道:“不卖你们拉下来做什么。” “两万贯,都卖于你,如何。” 张达满面困惑,刚要开口,却被李刹用眼神制止住了。 看的出来,这四当家李刹是个贪得无厌之辈,明显是临时起意坐地起价。 秦游好奇极了。 他真心想问一下,大哥,你看不到我们的人比你多吗,看不到贺季真一脸坏笑吗,看不到那些寇众们已经站起来杀气腾腾了吗? 秦游摊了摊手:“那就算了,一万贯,我们只买粮食和杂物。” 李刹愣住了。 “理性消费,明白吗。”秦游指了指那些牲畜:“这些我们暂时用不到,不买了,只买粮。” 李刹一脸犹豫之色,一咬牙:“一万八千贯,如何,都卖于你。” 秦游都怀疑对方这辈子见没见过一万八千贯,估计见过最大的银票数额就是一千贯,还是刚刚贺季真给的,都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张口闭口一万两万的。 “一万七千贯。”李刹面无表情的说道:“按道理讲,这么些东西,并不贵。” “不错,按道理讲,这些东西一万七千贯,的确不贵。”秦游耸了耸肩:“不过兄弟我呢,是个从不讲道理的人,好吧,今天咱也别理性消费了,就来一次野性消费吧。” 李刹眉头一皱:“这是何意。” 秦游转过身,往回走,淡淡的开口吐出了三个字。 “给我揍。” 第五百零二章 顶呱呱 寇众当土匪,其实就属于是玩票性质的。 他们的主业是战斗,是杀人。 而黑旗寨的土匪呢,他们倒是专业的。 可他们的主业是欺负人,欺负老实的百姓。 当将近九百个训练有素的舟师将领们,齐齐扑向不到五百个只会欺负百姓的土匪时,结局已经注定了。 当寇众撒丫子冲过来的时候,黑旗土匪们明显出现了短暂的惊愕。 当寇众们抽出刀时,对方终于意识到了他们碰到了作为土匪必经的一件事了,那就是黑吃黑。 当第一个寇众一记力劈华山将一个土匪的半个身子差点砍飞时,混战开始了。 或许在这些土匪的眼中,黑吃黑只存在人数差距过大的前提下。 也或许在他们的眼中,寇众虽然装备精良,虽然传闻打退了近万个官军,可这都是一群老实巴交的老实人,他们连百姓都不抢,只打瀛人,怎么可能干出黑吃黑的事呢? 秦游早就见惯了血腥的场面,杀官军,他都干了,更别说杀匪寇了。 看那些吃的用的喝的和牲畜就知道了,这群匪寇都是从老百姓手里抢来的,对这种人,不需要讲任何情面。 事实上,这些匪寇比秦游想的还要不堪。 大部分人已经吓瘫了,寇众是什么人,训练有素的军人,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信仰,如果没有信仰,当初也不会跟着白彪和司哲跑出折冲府夺了船去袭击瀛船。 所有人都可以拿起刀,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为军卒,成为军卒的人很多,但是不怕死的很少,而寇众就是一群拿着刀,不怕死,并且拥有信仰的精锐军卒! 当一群有信仰的军人碰到一群只会欺负百姓的匪寇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前朝舟师训练时,校尉们可从没告诉他们砍哪不死,而是只教授了他们砍哪会让敌人死,死的凉凉的那种。 所以场面是血腥的,遍地都是残肢断臂,遍地都是飘散的血雾。 数百寇众,只有不到三四十人还击了,然后,他们是死的最快的,死之后还被补了一刀,其他人,全都跪了,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扔掉了手中的武器或者农具,看都不敢看这群煞星们一眼。 几个呼吸之间,战斗就这么结束了,结束的是那么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寇众的刀很大,土匪们一下都忍不了,战斗结束了。 将一个跪倒在地的山匪踹到在地,寇众高举着长刀,双眼紧紧的盯着山匪的脖子,只等秦游一声令下。 反抗的人,必须死,投降的人,死或者不死,都在秦游一句话中。 寇众虽然沉默寡言,可他们却是一群精锐的军卒,战斗就是战斗,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要么杀人,要么抓人,要么抓到了人再杀人。 见到寇众控制了局面,秦游目光扫过,微微松了口气。 寇众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 这种情况放到其他小规模冲突中,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寇众太强,对手太弱,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秦游打马上前,来到了匍匐在地的三当家面前。 四当家已经挂了,身首异处,他是第一个挂的,因为他站在最前面,而且也是第一个喊着让马仔们反击的人,所以被一名寇众接连砍了两刀,将脑袋剁下来了。 寇众和飞云骑一样,或者说是精锐的军卒都有这个习惯,习惯第一个干掉对方的领头的。 骑在马上的秦游甩了甩马鞭,下了马。 踢了踢张达的肩膀,秦游乐道:“黑色风暴是吧,来,抬起头。” 凤七提醒道:“三少爷,是黑旋风。” 趴在地上的三当家张达瑟瑟发抖。 秦游一鞭子抽在了张达的后背上,皮开肉绽,后者疼的满地打滚。 两个寇众抓着张达的肩膀就给他摁地上了,凤七长刀出鞘,架在了这个有点返祖的家伙的脖子上。 “饶命,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啊,一万贯,一开始说好了是一万贯,是老二,老二临时起意的,和小的无关啊。” 秦游都被气乐了:“你居然以为我黑吃黑是因为你们坐地起价?” 张达抬起头:“不…不是吗?” “老子从一开始就没准备给钱好不好。” 张达一脸茫然,喃喃道:“你…你…你不讲江湖道义啊。” “真尼玛脑残。”秦游翻了个白眼:“黄发恶魔不是老四吗,怎么又成老二了呢?” 凤七:“三少爷,是黄发鬼。” 贺季真翻了个白眼:“你嘴怎么那么碎。” 张达连忙解释道:“好汉爷,我就是大当家,李刹是二当家,我们…我们下山都是留个心眼的。”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秦游指了指半山腰:“和我说说吧,山上还有多少人,有没有陷阱,还有多少物资。” 一听这话就知道,秦游是准备一勺烩了。 “没了,没人,没货了,都带下来了。” 秦游又是一鞭子,抽在了张达的脸上,疼的后者捂着脸惨嚎出生。 “当我是七仔的智商呢,没物资,你们吃什么喝什么,这才几百人,你们不是有两千多人吗。” 凤七一脚将张达踹倒,寒光夺人双目的长刀紧紧贴在张达的咽喉处。 “再敢诓骗我家三少爷,身首异处。” “没了,真的没了,我和老二,想着…想着把银票拿到了手,我们…我们就离开群山,销声匿迹逍遥快活去,山上也没人了,真的,不信您问他们,把人都叫下来了,壮声势,货物也全都都带下来了,老二骗他们说,得了钱再去城里买吃食给他们,没有两千人,就六百多人,都在这,小的不敢骗你,您去问,真没有骗您。” 秦游一脸呆滞:“你是说,你和那小黄毛准备得了钱就跑?” “是,是是。” “那你们的手下呢?” 张达不吭声了。 周围不少趴在地上的山匪转过头,怒目而视。 秦游满脸鄙夷。 当贼老大当成这样,也真够掉价的。 凡事就怕对比,同样是贼,看看人家白彪,看看人家司哲,宁可自己饿着,宁可自己委曲求全抱别人大腿叫爸爸,那也要让手下的弟兄们吃饱,虽然之前寇众们一直没吃饱过。 再看眼前的家伙,居然想着拿了钱就跑? “最后一个问题。”秦游一脸正色:“我们这么多人,其中不少穿着甲胄,背弓持刀,一看就都是一群杀人如麻的硬茬子,谁给你们的勇气和我们讨价还价,就不怕我们黑吃黑吗,不不不,不是黑吃黑,而是谁给你们的勇气,居然敢拦住我们的去路,还敢和我们做交易,就不怕我们动手吗?” 张达依旧是那副茫然的模样:“你们…不是寇众吗?” “是寇众啊,怎么了?” “寇众…寇众不是…不是只打瀛人吗?” “傻x,靠!”秦游转过身,一脸厌恶:“宰了他。” 话音落,一声闷哼,三当家被凤七枭了首。 秦游望着满地的物资,冲着贺季真竖起大拇指:“这一票,干的漂亮。” 贺季真微微一笑:“是他们不开眼。” 秦游看向凤七乐道:“以后多和老三学学,多懂点脑子,哈哈,看看和老三,这叫什么,这叫大铁棍子捅青蛙,顶呱呱!” 贺季真:“…” 第五百零三章 最后的倔强 东海这边的人,大部分都不说人话,秦游也不是第一天出道的素人,不可能别人说什么他听什么,让寇众们挨个询问,最后才确定了张达所说。 黑旗寨的确被搬空了,也没有对外宣称的两千人,就这么五百多个歪瓜裂枣,其中三百多个还都是一些村子被掳的青壮,只有一百多人是正儿八经的土匪。 满打满算不到二百个全职土匪,对外宣称他们是两千杀人如麻的悍匪,隔三差五去官道上打劫,有时候还去一些偏远的村子扫荡一下,大半年下来,积攒的货物都便宜秦游了。 秦游大手一挥,全职的土匪有一个算一个,都砍了,手上沾着人命的,也砍了,为虎作伥帮着抢劫的,打个半死,剩下那些被掳到山上或者被裹挟但是没伤过人的,原地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其实想要分辨是民是匪非常容易,只需要互相指认,再看一下精气神,基本就八九不离十了。 真正的山匪在寨子里待遇都比较好,那些被裹挟的村民们,一天就给吃一顿饭,还不是干的,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不是充数壮声势的。 就这样,不到六百人,骤一交战砍死了五十多个,经过辨认,又砍死了一百多,打残一百多,剩下三百多个都比较无辜,秦游让寇众给他们人扔点干粮就全放走了。 临走之前,这些被裹挟的村民们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骑在马上的秦游哈哈一笑:“吃不起饭了,就来郭城,请你们吃鱼,byebye。” 旁边乐呵呵的凤七,眼皮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猛跳了一下。 自此,盘踞湖城群山号称有两千之众的黑旗寨山匪烟消云散。 秦游又让贺季真带着百十来个寇众上山了一趟,事实的确如此,黑旗寨里没人,没物资,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些铺盖卷。 不过秦游确实有点小郁闷了。 原本他很开心,一分钱没花,甚至都没见到湖城的影子,一下多出来这么多物资,尤其是牲畜,可以说是令他喜出望外了。 可事实上,秦游却犯难了。 因为就带出来不到九百人,想要拉运这些物资的话,至少要分出一半人手,这也就是说,即便抢了湖城,不管抢多少,只能用剩下那一半人手运送,九百人干的活,只能带回去四百五十人的战利品,不算黑旗寨的物资,算是事倍功半。 那么问题来了,是继续抢湖城,还是带着现在手里的战利品回去? 这就好像下班打车的问题,就那么两步道,走着回去吧,有点远,打车回去吧,还不太合适。 “真是日了。”秦游郁闷不已:“回去吧,这些物资也够坚持一个礼拜的了,先回去改善一个礼拜伙食,过一个礼拜再来。” 贺季真表示赞同,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黑旗寨,而且还有这么多粮食和牲口,不带回去可惜了。 就这样,大家几乎可以说是不费一兵一卒,得到了“一半”的战利品。 回郭城的路上,秦游也想开了,天意呗,还能说什么,尤其是听着一百多只母鸡咯咯叫着,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黑旗寨的同行们还挺讲究,一百多只鸡,都是母的,以前倒是有公鸡,不过都宰了吃肉了,剩下的母鸡不舍得杀,等着下蛋吃。 秦游已经好久没吃鸡蛋了,这几个月来鱼籽倒是没少吃,吃的后槽牙都上火。 更别说还有很多耕牛和羊,秦游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回到郭城,好好整上一顿涮锅子。 越想,秦游越是开心,开始和同样是个吃货的贺季真交流起了经验,讲这些鸡鸭鹅牛羊安排的明明白白。 牛能帮着干活,羊能整点毛,大鹅直接炖了,鸭子产崽儿,母鸡下蛋,鸡生蛋,蛋生鸡,天天都有鸡蛋吃,作为海龙王的私生子,秦游准备回去先宰了一只牛和一只鸡,好好犒劳犒劳辛辛苦苦指挥寇众们作战的自己。 一旁的凤七听的直吞咽口水。 去的时候将近两天,回来的时候两天半,毕竟还要驱赶着牛羊和牲畜,尤其是那些大鹅,扑腾着翅膀子满哪乱跑,寇众直接给翅膀子绑上后挂在马背上,嘎嘎叫了一路。 眼看着快到郭城了,秦游放声大笑。 “先来顿涮锅子,明天起来吃烤羊肉,中午吃米饭,晚上吃…” 随着越来越接近郭城,秦游的笑容凝固了。 因为他看到了好几百号“大胖子”,少说也有五六百,正在沙滩上溜达,也有不少在郭城中晒太阳。 秦游懵了:“哪来这么多大胖子?” 贺季真手搭凉棚,看了一会后,满面古怪之色:“好像都是女子…飞云公主殿下似是回来了,城外有百匹战马。” “大胖老娘们?”秦游越看越迷糊,不由拍了拍乌月锥的大脑袋,乌月锥加快速度。 眼瞅快进了郭城,秦游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因为,城里和沙滩上的,不是女胖子,而是孕妇,少说也有五六百个孕妇。 “我日啊!” 秦游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仰天大吼一声,欲哭无泪。 贺季真也要是摇头苦笑。 二人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全东海能整出来这么多孕妇的地方,只有招娣村。 而之前斐云荣带着小弟们不告而别,走的时候还杀气腾腾的,不用想就知道,是去招娣村解放广大妇女了。 的确是这么一回事,除了孕妇外,郭城多出了很多女子。 未怀有身孕的女子们,正在帮着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秦游无力的下了马。 他觉得鸡蛋正朝着自己摆手作别… 老母鸡汤朝着自己摆手作别… 涮锅子朝着自己摆手作别… 羊肉串朝着自己摆手作别… 一道倩影飞奔而来,赤着脚,一袭白衣,身材高挑。 秦游一捂额头,蹲在了地上。 贺季真赶紧指挥着寇众将战利品送进了郭城之中,然后对秦游悄声说道:“恩主,这几天再去一趟湖城吧。” 秦游深以为然,重重的点了点头。 “秦游。” 斐云荣跑过来后,巧笑嫣然:“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寻你了。” 秦游抬起头,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大姐,你说…孕妇如果光吃鱼的话…是不是也算是营养很全面了?” 斐云荣刚要说话,突然见到了寇众拎着的母鸡,巧笑嫣然:“正好,将鸡都炖了,给那些可怜的姐妹们补补身子。” “那个,明天的行吗,明天中午,明天中午炖,先让母鸡下点鸡蛋,行不?” 这是秦游最后的倔强。 第五百零四章 轻描淡写 秦游并没有吃到鸡蛋,连根鸡毛都没尝到。 因为斐云荣给母鸡都“抢”了,全都让小弟们拿去炖汤了。 秦游坐在房顶上,不断的安慰自己。 人家是公主,名扬天下的公主,吃你一百多只老母鸡,怎么了,怎么了,不就是一百只老母鸡吗,至于吗,至于吗。 就这样,秦游慢慢安慰着自己,然后流下了眼泪。 至于! 太他妈至于了,他已经小半年没吃过鸡蛋了! 秦游觉得自己好像吃亏了。 是,如今算是给斐云荣泡到手了,问题是代价也太大了吧,一艘楼船,外加一百多只老母鸡,这要放后世… 秦游想着想着突然又乐了。 是啊,要是放到后世,一艘破木头船,外加一百多只老母鸡,满打满算才能换多少钱,就这么点钱,别说泡正经的皇室公主了,民间那些不正经的野生公主都未必多看自己一眼。 斐云荣上房从来不用梯子,先是跳到了水缸上,微微一曲身又跳到了房檐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秦游竖起大拇指。 就这身手,不去走千家入万户都可惜了。 秦游嗅了嗅鼻子,总觉得斐云荣身上有一股子浓郁的肉香。 坐在了秦游身边,斐云荣微微皱起了秀眉:“你又生气了么?” “没。”秦游连忙摇了摇头,嬉皮笑脸的搂住了斐云荣:“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下次你再离开,提前告诉我一声行吗,要不然你这一闯…你这一出去,我怪担心的。” 斐云荣顺势躺在了秦游的双腿上,望着秦游,笑眯眯的:“就知道你挂念我。” 说完后,斐云荣抓起了秦游的手:“你的手不应拿刀剑,拿笔才是,我喜欢看你坐在书案前写字,作诗。” 秦游回忆了半天,死活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老老实实的趴桌子前面写字作诗了,倒是很早之前画过一只大王八,写了秦老大仨字。 犹豫了一下,秦游还是开口了:“其实最早路过招娣村的时候,我也想进去来着,但是贺季真没让我去。” “贺季真无错,你是不应去。” “为什么?” “你去了,晚上便要睡不下了。” 秦游瞳孔微缩:“为什么。” “我不想说,你也不要问了,我已下了封口令,飞云骑,任何人不准向你透露细节。” 秦游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不用斐云荣说他也能想象的出来。 对方家人来说,那些女人只是工具,生孩子的工具,保障最基本的吃喝后,关押在一起,怀孕,生育,再怀孕,再生育,最惨的便是怀胎十月后,婴儿会被送走,送到了东瀛。 试想一下,怀胎十月,孩子出生了,却被夺走,任谁能够受得了,可想而知,要有多少女子承受不住打击自寻短见,而方家为了让将这些“工具”发挥出最大的效用,肯定采取了很多很多的措施,这些措施,这种环境,一定如同炼狱一般。 “方家的人,招娣村的里长,下场如何?” 斐云荣轻描淡写的说道:“里长,族老,衙役,差役,共计一百四十一人,烈焰焚身而死,招娣村,付之一炬。” 秦游微微点了点头:“做的对。” 来了东海,经历了这么多,秦游的心态早已慢慢转变了。 这就是个杀人的世道,想活着,想让别人好好活着,就得杀人, 大到千秋伟业,尽在杀人中。 中到太平盛世,尽在杀人中。 小到吃饱穿暖,尽在杀人中。 “我知道你可怜那些招娣村的女子,可下次万万不要这么冲动了,你们只有百骑,据我所知,招娣村附近有两处折冲府,一处上府,一处中府,还有一处屯兵卫,加起来也有三四千人,不是说你打不过,而是带着那么多孕妇和女子,一旦被咬住,后果不堪设想。” 斐云荣抚摸着秦游的面庞,笑吟吟的嗯了一声。 秦游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小本本,写写画画。 斐云荣好奇的问道:“在写什么?” “未竟之事,东海未经之事。”秦游写完后合上小本本,解释道:“上一次路过招娣村时我就记在小本本上了,干掉了方家满门后,一定解救招娣村,现在你做完了,就要划掉了,不过又新添了几笔,方家极为重视招娣村,两处折冲府和一处屯兵卫,就是为了看守招娣村的,记下来,等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带着寇众灭了他们。” 斐云荣微微一笑:“不用了。” “为什么?” “我岂会不知折冲府与屯兵卫看守招娣村,去之前,便已经除掉了他们。” 秦游微微一愣:“去招娣村村前,你先去折冲府和屯兵卫了?” “是呀,如你所说,若是不先去解决那些兵卒,如何平安回来。” 秦游目瞪口呆:“不是,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为了去招娣村,你先给折冲府和屯盐卫给平了?” “嗯。” 斐云荣依旧是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笑吟吟的说道:“再帮我编一个辫子,好看一些的。” 秦游半晌才反应过来,略显麻木的开始帮着斐云荣编辫子。 灭折冲府和屯兵卫,这事,他以前也干过,问题是他那时候带着一千多个寇众,非但是夜袭,还以瀛人的身份混进了军营中。 可斐云荣就带着九十九个骑兵,两个折冲府,一个屯兵卫,少说三千人,还解救了这么多孕妇和女子平安回来,这也太扯了吧。 “你刚才怎么不说。” “又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为何主动提及。” 秦游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干没两处折冲府,干没一处屯兵卫,干没三千多人,在斐云荣的眼里,果然是不值一提的! 苦笑了一声,秦游问道:“和我说说细节吧。” “哪里有什么细节,东侧折冲府不过八百余人罢了,将军营点燃,守在两处出口,跑出来了人,便用箭矢射死。” 秦游:“…” “北侧折冲府是上府,有些麻烦,千五百人,其中不乏精锐老卒,我命月芯截断了上游河流,到了第二日夜里移开滚木,河水倾泻冲垮军营,混乱之中一一射杀便是,不过走脱了不少人,我急于回招娣村,便没有赶尽杀绝。” 秦游已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一千五百人的折冲上府都被祸害成这熊样了,屯兵卫的垃圾辅兵更不用问了,肯定也是死的老惨了。 第五百零五章 你侬我侬 一直以来,秦游都以为斐云荣如同后世影视或者小说作品中的那样,指挥千军万马,运筹千里之外那种,反正飒的一逼,酷的一逼。 随着对斐云荣的了解,秦游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如同乔冉所说,斐云荣的“不败”,是胜在“奇”,胜在“诡”,利用了所有外部的环境,甚至还计算了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等等,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几乎很少正面作战,即便是正面作战,也是利用高速的机动能力慢慢蚕食敌方有生力量,而不是正面冲杀,更没有与骑兵正面作战过,可以说是从没有利用自身劣势去对抗敌方优势的先例。 之前在书院,秦游还和乔冉讨论过这件事。 秦游认为如果夏斐二国开战的话,飞云骑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乔冉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如果夏斐开战,夏朝大军第一个干掉的就应该是飞云骑,不计一切代价。 秦游的想法也没有错,根据传言,飞云骑满编的状态下好像都不足五千人,五千骑兵,在任何大规模集团式的战役中都起不到任何决定性作用。 中州大乱那会,平原作战的时候五千骑兵眨眨眼就没了,甚至一个浪花都砸不出来。 可飞云骑并不是单纯的骑兵,甚至弓骑兵都无法准确来形容,按照秦游如今的理解,在斐云荣的指挥下,飞云骑属于是奇袭部队,从建立初期就从未想过投入到正面战场上,看作战方式就知道,日常训练绝对和普通骑兵有着极为大的差别。 通过飞云骑的那么多场战役就可以窥之一二,多是斩首任务、截断粮草、污染水源、袭击后方辎重、利用天然环境困敌、刺杀暗杀等等,从来没有正面打过持久战。 五千骑兵对大规模战役是没有太多的作用,可是主将被宰了、水源被污染了、辎重被烧了等等,这种负面作用就大了去了。 这也就是说,飞云骑不是用来杀敌的,而是用来“溃”敌的,通过不同的作战目的来击溃敌人的心理,从而影响到整场战役的走向,甚至是鼎定占据,事实也多次证明,飞云骑也的确通过非常规战术无数次引导过战争走向,在战争的天秤上,飞云骑无疑是极有重量的一枚砝码。 突然之间,秦游觉得飞云骑挺“贱”的,脱下云骑重甲就是轻装骑射手,来去如风绕后偷塔,穿上云骑重甲冒充重甲骑兵就能冲锋陷阵,实际上趁着没人注意就挽弓射杀敌方将领,还真挺无解的。 也怪不得乔冉说要是开战最好先干掉飞云骑了,这支骑兵属实太贱了。 秦游给斐云荣扎了个丸子头。 他觉得丸子头挺配这支贱兮兮骑兵最高指挥官的,贱萌贱萌的。 斐云荣抬手摸着自己脑袋上的两个小揪揪,突然笑了,笑的前仰后合,两条大长腿胡乱的踢踏。 秦游乐道:“你能看到吗就乐成这样。” 斐云荣笑了半天,手臂环着秦游的脖子,妩媚的说道:“不用看就知道了,一定傻里傻气的。” 秦游哈哈大笑:“没有,萌萌哒。” “萌萌哒是何意?” “就是可爱,漂亮,美丽之类的。” 斐云荣乐不可支:“那我萌么?” “萌,萌死了。” “你也萌,萌极了。” 秦游:“…” 贺季真从远处走来,站在房子下面喊道:“恩主,天快亮了,还要不要去海王岛了?” “海王岛?”秦游一脸懵逼:“哪又钻出来个海王岛?” 贺季真仰着脑袋提醒道:“之前挖到箱子的那个岛,您让寇众埋伏在那里。” “哦,无人岛啊。”秦游刚要再扯着嗓子喊,随即一脸无奈:“你能不能上来说话,我都瞅不着你那张大熊脸。” 贺季真顺着梯子爬了上来,看了眼躺在秦游腿上面色如常的斐云荣,拱了拱手:“殿下。” “门主。”斐云荣看都不看一眼,随意的微微摆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 秦游笑道:“他算个蛋的门主,三道隐门满打满算有没有一百个活口都不知道,还都不听他的。” 斐云荣咯咯娇笑。 她就喜欢看秦游埋汰三道隐门。 作为三道隐门传功长老云道人的唯一弟子,斐云荣和贺季真的关系比较特殊,按理来说得持弟子礼恭恭敬敬的,不过斐云荣连师傅云道人的胡子都敢烧,更别说一个光杆司令贺季真了,最主要的是,她并不算是入了三道隐门,只能说是三道隐门云道人的徒弟,和三道隐门关系不太大。 斐云荣不在乎,贺季真就更不在乎了,俩人都是特立独行不喜束缚之人,不在乎这种俗礼。 “过一个时辰便要天亮,按照与司哲的约定,每相隔五日便要去海王岛接应,如今五日已到,天亮后就要扬帆起航,您去吗?” “去不去等会再说,海王岛这名是谁起的,什么鬼。” “寇众都是这么叫的。” “换了,不叫海王岛,难听死了。”秦游想了想后说道:“以后就叫云岛吧,以飞云公主殿下命名。” 斐云荣笑的甜蜜极了。 “好。”贺季真心悦诚服,怪不得恩主给斐云荣迷的神魂颠倒,就这股子不要脸的劲儿,忽悠哪个娘们不是一个来一个来。 “去吧,闲着也是闲着,到时间了叫我,一起去。” 斐云荣扯了扯秦游的手指:“我也去。” 秦游刚要点头,突然犹豫了一下:“你去行,但是有个要求,我让你去底仓你就得去底仓,答应我的话就带你去。” 斐云荣俏面发红,明显是想差了,轻轻的嗯了一声,微不可闻。 上一次乘船在仓底,两个人的关系进步飞快。 秦游重申了一遍:“你可答应我了啊,要是碰到鲸鱼,你不能再和它比比划划了,直接去底仓,什么时候鲸鱼游走了你才能出来。” 斐云荣的脸色更红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差了,却突然冲着秦游眨了眨眼,嘴角含笑:“好,那我下去时,你也下来陪我。” 秦游拍了拍胸脯:“必须的必。” 刚刚秦游还想着出海的时候千万别碰到鲸鱼,现在他则是想着最好一出海就碰到鲸鱼,几十条鲸鱼围着船转悠最好。 ………… 今日第六章,还有一章一会上传了看不到,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看到。 第五百零六章 云岛 郭城中的居民成分很复杂,有寇众、有军卒、有王府护卫、也有平民百姓,现在突然多出来了一千多个女子,其中大部分还是孕妇,很容易出问题。 不过秦游却丝毫不担心,因为斐云荣这个甩手掌柜和他自己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斐云荣已经交代下去了,若是有人骚扰这些孕妇和女子,直接剁嘴剁手,嘴出恶言,剁嘴,伸手骚扰,剁手。 秦游了解越王府护卫,也了解寇众,同样了解屯盐卫老卒,这三个群体都是真正的军人至于那些百姓们,都是苦命人,有个地方睡,能吃饱,天天想着怎么报恩,老实巴交的,也做不出这种恶事。 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一小部分人比较特殊,那就是晋昌来的一百多号读书人。 现在郭城大兴土木,是人是狗都能派上用场,所以这些精贵的读书人现在天天削木头,怨气冲天。 原本他们是拒绝的,然后叫嚷最响亮的十个人被白彪挂在了旗杆上。 司哲认为两天,凤七认为一天,贺季真认为三个时辰。 事实证明,还是秦游了解读书人,半个时辰不到,被挂在旗杆上的读书人哭爹喊娘,被放下来后,削木头削的那叫一个快啊。 秦游不需要这群人心服口服,只要干活就行。 黄金梅丽号再次扬帆起航,白彪和李贵坐镇郭城,秦游则带着斐云荣等人前往刚刚被更名了的云岛,船上还有五十名寇众。 航行了半日,秦游站在船头急不可耐,眼瞅着快到地方了,居然没看到鲸鱼。 斐云荣站在秦游身旁,四下看了眼,见到没人望过来,突然拉住了秦游的手掌。 凑在秦游耳旁,斐云荣吐气如兰,轻咬着嘴唇说道:“我有些晕船,你带我去底仓休息片刻。” 秦游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就这样,二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底仓。 进了底仓后,秦游一把搂住了斐云荣,刚要拥吻,斐云荣面色微变,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秦游皱眉,听到了一阵微不可闻的鼾声。 “日你大爷贺老三!” 秦游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贺老三跑下面来偷懒睡觉了,郭城里这么多人,有狗胆大白天睡觉的,也就贺季真了。 果不其然,揉着眼睛的贺季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看了看斐云荣,又看了看秦游,无声的叹了口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自顾自的走出了底仓。 秦游再次搂住了斐云荣,刚要做出下一步动作,底仓外面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贺季真在外面喊道:“恩主,用把舱门锁上吗。” 秦游:“滚!” 斐云荣侧耳倾听了片刻,冲着秦游点了点头,噗嗤一笑:“这次走了。” 秦游搓了搓,嘿嘿一乐,刚要把脑袋凑过去,又是“咚咚咚”三声。 凤七在外面喊道:“三少爷,到岸了,你不出来的话,我们先下去了啊。” 秦游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娘,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斐云荣娇笑不已。 二人钻出底仓后,来到船头,黄金梅丽号也彻底停稳了。 斐云荣望着风景如画的岛屿,满意极了:“这就是云岛么?” “嗯嗯,之前还给你抓了两只鸡,额不,抓了两只凤凰,本来寻思送给你来着,后来…” 秦游越说声音越小,越来越小。 “后来如何了。” 凤七在旁边认真的说道:“后来那两只凤凰竟然飞到了篝火上,还自己添了柴,您说奇怪不奇怪,要不是三少爷亲口对小的说的,小的是万万不会信的。” 说完后,凤七吞咽了一口口水:“不过还真别说,那两只凤凰挺香的。” 秦游满脸尴尬之色。 这种鬼话,也就凤七能信了。 斐云荣看向秦游笑道:“总是在嘴上抓挠。” 秦游讪笑一声。 你这是来晚了,你要是连吃四个月的鱼,估计你和我差不多,别说凤凰了,恐龙都敢吃。 其实前两天秦游抓了那两只漂亮的白腹锦鸡的时候,是真心准备要送给斐云荣的,结果回了郭城后,发现其中一只锦鸡病怏怏的,看样子是活不久了。 秦游和贺季真一合计,上了船就是自家兄弟,虽然只是个飞禽,可大家有缘,还是体体面面的来个火化吧,然后…越烤越香越烤越香,最后还整了两碗白酒。 喝着白酒,秦游的心情就不太好了,一只锦鸡在黄泉路上多孤独啊,后来一寻思算了,让另一只锦鸡去做个伴吧,然后两只锦鸡都烤了。 “哎呀,这岛上还有,一会我再给你抓十一只。” 斐云荣笑道:“两只便够了。” “哦,那一会我抓十二只吧。” “捉那么多干什么?” “烤…额不是,靠它们下蛋,繁衍后代。” 秦游正在胡编乱造的时候,司哲从远处跑了过来。 贺季真刚要挥手,突然发现司哲的胳膊帮着绷带,面色微变。 “他们遇到过敌人!” 寇众连忙散开,将秦游和斐云荣护在了中间。 司哲跑过来后大家才看到,这家伙鼻青脸肿的,一百多个寇众也从远处跑来,基本上都是一瘸一拐的,明显都受了皮肉伤。 秦游连忙问道:“来船了?” “是,来了几艘船。”司哲满面苦涩:“可却是不义岛的船,让我给您带个话。” “不义岛?!” “一日前来的,五艘船,百十来人,早就知道我们埋伏此地,也知道我们是寇众,站在海岸边喊了几嗓子,我让兄弟们藏好后,去了海岸。” 说到这里,司哲吞咽了一口口水。 秦游看向围过来的寇众,沉声问道:“没有伤亡吧?” “没有,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不义岛的人说什么了?” “说若是再敢在夏境内自称为王,他们便灭了寇众。” 秦游一头雾水:“我自称海王和他们不义岛有什么关系?” “是的,卑下也是如此说的。” “再然后呢?” 司哲哭丧着脸:“再然后我们就被打了一顿。” ………… 昨天第七章,忘了上传了,刚看到。 第五百零七章 千里目 秦游见过很多狂人。 斐云荣,乔冉,贺季真,都挺狂的,最狂的当属于秦老大,这家伙狂的没边儿了,说杖责谁就杖责谁,说砍谁脑袋就砍谁脑袋。 但是这些狂人至少还讲理,哪怕只是表面讲理。 随着司哲和一群寇众七嘴八舌的讲述了一遍事实经过后,秦游终于发现更狂的人了。 一日前,海边突然出现了三艘船,不是大船,是快船。 快船停稳后,跳下来个大汉,那叫一个狂啊,下来之后扯着脖子喊了两嗓子,让寇众滚出去,并且自曝了身份,说他是不义岛二当家。 司哲跑出去后,这位二当家直截了当,说寇众首领再敢在夏境内自称什么王什么王的,他就灭了所有寇众,骨灰都给扬了,那是相当的嚣张,不是警告,不是威胁,就是通知。 大家都算是同行,而且司哲是前朝舟师,傲气肯定是有的,当时就不乐意了。 司哲也知道秦游一直在打探不义岛的位置,一看对方主动送上门了,还来个二当家,直接出手了。 别看司哲平常在秦游面前恭恭敬敬的,要是没两下子可也不可能率领前朝的舟弓手,身手肯定是有的,而且很强。 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司哲刚冲上去就被那个自称二当家的大汉一脚踹出去五米多远,趟地上半晌没缓过劲来。 那些埋伏起来的寇众一看司哲挨揍了,那没的话,放箭呗。 然后…也没有然后了。 大汉身后那些不义岛海贼根本没动手,就大汉一个人冲上去了,从背后抽出木盾后就莽了出去,挡住箭矢后,又和拎鸡崽子似的又给司哲薅起来了,当人肉盾牌。 寇众怕伤到司哲,只能近身缠斗,然后…还是没什么然后,几十号人让大汉揍的人仰马翻。 倒是用刀剑了,问题是那大汉左手薅着司哲脖领子当人肉盾牌,右手捡起一根椰子树,寇众们根本没办法近身,但凡离的近了就会被抡出去。 一个是大汉的确悍勇,再一个是大家也顾及司哲的性命,反正几十号人被对方一人好一顿削,后来对方给晕过去的司哲往地上一扔,扬长而去。 秦游望着鼻青脸肿的司哲:“有没有那么夸张啊,一个人打几十个,那大汉姓叶?” 司哲老脸通红,喃喃不语。 贺季真也是一脸古怪。 寇众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虽不精通什么武艺,但是放在夏军或者任何府兵中,都是拔尖的存在,这些常年在沙场上砍人的杀才,骨子里流淌的就是战斗的血液,砍人,挨砍,都变成了下意识的习惯了,这么多精锐连一个人都打不过,未免太过天方夜谭了。 凤七望着一瘸一拐的寇众们,呵呵乐道:“丢人。” 司哲梗着脖子叫道:“那是兄弟们顾及我的性命,不敢下死手。” 贺季说了句公道话:“对方同样如此。” 司哲又不吭声了。 还真是,要是对方想要下死手的话,自己就不是被一巴掌拍晕当人肉盾牌了,那大汉身后的不义岛海贼们也早就动手了。 斐云荣转过身,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若有所思。 贺季真则是拍了拍手,撅着屁股爬到了椰子树上,同样看向了海面。 凤七瞅瞅斐云荣,又瞅瞅贺季真,然后也看向海面上。 秦游:“你看什么呢?” 凤七:“不知道,他们看,小的也看。” 秦游:“…” 斐云荣望了片刻,终于开了口。 “不义岛从何得知云岛有寇众埋伏,又为何知晓他们是寇众?” 秦游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看向司哲。 司哲摇了摇头:“海岸上,每日都有兄弟们观察,未发现任何船只。” 斐云荣再次问道:“夜晚,可曾点燃篝火?” “都是海上讨饭吃的,我们岂会犯下这种错误。” “应是千里目。”斐云荣看向秦游:“可知千里目?” 秦游挑了挑眉,不太确信的问道:“扣眼睛上,能看到千里之外的工具?” “你果然知晓。”斐云荣轻笑了一声:“若是有千里目,一切便解释的通了。” “你是说,他们利用望远镜,额不,是千里目,利用千里目可以观察到云岛上有人,而寇众穿的甲胄是官军红甲,尚云道甚至东海都知道寇众劫了折冲府,通过红甲认出了寇众们的身份?” “应是如此。” 秦游眉头拧成了川字。 据他所知,第一架望远镜是十七世纪初荷兰一个眼镜店老板整出来的,而且望远镜是“架”,不是“个”,体积比较庞大。 至于中国,则是到了明朝才制作出来的,比西方迟了二十多年,明代科学家徐光年鼓捣出来的,也有一种说法是德国传教士在明末崇祯二年带入中国的。 不管起源是什么,如今夏朝的时间线接近于唐朝,中州应该不具备制作望远镜的技术啊? 看向斐云荣,秦游问道:“你是从哪里听说千里目的?” 斐云荣看向贺季真,笑道:“三道隐门流传出的技艺。” 贺季真苦笑道:“不错,根据门内古籍记载,先秦时齐国有一名匠,利用质地尚佳的晶石制作成一种可以眼望百里的工具,极为神奇,三道门人学会此种技艺后,寻了不少晶石,最终便制出了千里目,后三道隐门被毁其宗门,不少门人为躲前朝追杀,跨海东去,此种技艺或许是流传到了赢岛以及晋昌等地。” 秦游都有点想骂人了。 殇帝死的一点都不远,好东西好技艺都到外人手里了。 不过有这种类似于望远镜的工具,的确是一切解释的通了。 那么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不义岛的海贼,为什么不允许有人在夏境内“称王”? 秦游死活想不通,虽然海王这个名号是随便叫的,可是在外人眼中,肯定是要“反”的,单凭一个“王”字就可以说是明摆着要造反了,可这和不义岛有什么关系? 就算称王了,那也是夏京骑司的事,难不成不义岛还是骑司衙门东海分司? 秦游骂了声娘:“装他大爷,本身他们就是贼,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真要是想要代表月亮讨伐不臣,怎么不去干一家二姓,靠。” 司哲哭丧着脸问道:“那卑下还继续在云岛埋伏么?” “都暴露了还埋个屁,上一次人家就是k你们一顿,下一次肯定会要你们小命,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们回去吧。” 第五百零八章 幽水城的信 喜笑颜开的来,灰溜溜的走。 这就是大家的真实写照,秦游脸上则是满脸的晦气,拉着一张批脸骂了半天。 “tmd,老子还没说去找不义岛的茬,他们倒是先跑来叫嚣了。” 秦游迎着海风,破口大骂。 对于秦游这种无能狂怒,大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都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贺季真微微叹了口气。 秦游之所以同意硬着头皮让白彪折腾船坞和造船厂,目的就是有朝一日去平了不义岛,救出秦狰。 没人敢说秦狰或许已经被不义岛的人干掉了,但是大家都知道,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秦游也会去不义岛,退一步讲,就算秦狰出了意外,秦游也还是要去不义岛,血洗不义岛。 结果谁成想,不义岛竟然先来寻晦气了。 了解秦游的人都知道,秦游很少发怒,大多数的情况下,不过就是生生气又自己想通了,很少像这样骂一路的情况,可想而知要气成什么样了。 秦游的确生气,劫了我大哥,揍了我小弟,还敢口出狂言,最郁闷的是,自己丝毫办法没有,别说有没有那个实力灭了对方,连不义岛在哪里都不知道。 斐云荣走到船头,轻声说道:“那座岛,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吗?” 秦游转过头,面容苦涩的点了点头。 斐云荣笑道:“那便夺回来,有朝一日,为我夺回来,云岛,便是我斐云荣的岛屿,你要让不义岛,让一家二姓,让晋昌,让瀛人,让天下人都知道,那是你送给我的岛,其他人,不可涉足。” 秦游重重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好,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斐云荣将披风系在了秦游的身上,二人望着海面,不再言语。 黄金梅丽号回到郭城时,已经快要入夜了。 秦游心情不是很好,回到屋子后,将门反琐,坐在床上想了半夜的事情才睡下。 凤七和贺季真二人守在门口,不允许任何打扰。 即便反应迟钝如凤七也看出来了,如今的形势并不乐观。 郭城现在的人口已经达到五千人左右,吃住倒是没问题,可是人多,目标也大。 不义岛现在又盯上大家了,威胁不但来自海上,也来自陆地。 现在又大张旗鼓的弄船坞和造船厂,方家和官军肯定要有所动作,不来则已,一来便是雷霆手段。 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一场恶战,但是每个人都清楚,这场恶战避无可避,除非秦游放弃所有郭城居民带着寇众乘黄金梅丽号离开。 可问题是,秦游能做到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将近三千百姓,加上一千多女子,其中还有大半都怀着身孕,这些人早已把自己当成了郭城的一份子,帮着打鱼,帮着炼盐,帮着铸城,帮着挖船坞建船厂,敌人打过来时,秦游岂会放弃这些人带着寇众逃之夭夭? 船,人,郭城最需要的两样东西,暂时都无法解决。 船,多多的船,只要有了船,大家就有了退路。 人,多多的人,只要有了人,就可以加快建造速度,就有面对威胁时的可战之力。 到了第二日,秦游满面疲惫的走出了屋子。 斐云荣又离开了,不过没带飞云骑,只是带着巫雪和月芯二人。 半夜走的,让凤七转告秦游,少则一日,多则两日,无需担忧。 简单的梳洗了一番,秦游原本想要看看船坞怎么样了,李贵匆匆跑了过来,说是外围的探马抓到了个人,这人点名要见小三,说是从幽水城来的。 “幽水城?” 秦游看向贺季真:“幽水城不是温家的大本营吗?”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小三又是谁?” “跑郭城来找小三,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游满面狐疑,只能让李贵将人带来。 过了片刻,人被领来了,二十多岁,黑黑瘦瘦的,战战兢兢的不停吞咽口水,进了郭城后走路都是低着脑袋的。 来到了秦游面前,这小子都快吓尿了,明显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 秦游皱眉问道:“你从幽水城来的?” “小的叫狗子。”狗子扑通一声跪地下了:“好汉爷,小的是来传信的。” “传信?” “是。”狗子抬头看向秦游,哆哆嗦嗦的说道:“敢问,您是小三吗?” “谁特么是小三,你才是小三,你全家都是小三,有屁快放,传的什么信,又是谁让你传的。” “唐…唐长老骑的马,叫…叫什么?” 秦游面色巨变:“白龙马?!” 狗子长舒了一口气,继续问道:“最初,最初炼…炼盐的胖女子叫,叫什么?” 秦游脱口而出:“金珠!” “她爹爹又是谁。” “老朱叔?” 狗子终于露出了笑容:“正主,是正主,小的寻的就是您,对上了,您说的,都对上了。” 秦游赶紧给狗子扶了起来:“乔冉让你来的?” 狗子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小的不知您说的是谁,幽水城一个老者让我来的,给了十贯银票,还说,还说把信送到了,您…” 狗子脸色有些发红:“还说信给了您,您再赏小的三十贯。” 秦游和贺季真对视一眼,想不出来除了乔冉外,还有谁知《西游记》的事。 狗子继续说道:“那老者也无法确定您就是小三,所以让我先问您几个问题,若是答对了,才肯将信交给您。” 秦游哑然失笑。 自己是三世子,行三,可不是小三吗 狗子将一个小纸条掏了出来,递给了秦游。 秦游展开纸条,看了一眼后满脸懵。 因为上面全是数字,密密麻麻的,但是有逗号和句号。 “算学,是算学的数字!”贺季真望着纸条说道:“只有书院学子和先生们才学这种文字!” “全是阿拉伯数字…”秦游一头雾水:“这什么鬼?” 贺季真和凤七对视一眼,二人也是满面的困惑。 看向狗子,秦游问道:“给你纸条的老者,长什么样子?” “微胖,笑眯眯的,还说小三观三字,方得其解。” “小三观三字?”秦游恍然大悟:“是三字经,一定是《三字经》,七仔,快去找《三字经》。” 凤七摇了摇头:“三少爷,离京的时候没带《三字经》。” 贺季真笑道:“无碍,门下背写下来便是。” 秦游提醒道:“三段一行,三行一页。” “门下这便写。” 贺季真取来纸笔,一边写,一边询问阿狗,最终确定了,托他来送信的,十有八九是书院大儒闻道鸣! 秦游满脸大写的懵逼:“闻老头跑幽水城干什么去了?” 第五百零九章 困惑 对照着三字经,信中的内容很快就破译出来了,简而言之,方家许诺重金,求助于温家,希望温家派遣精锐水卒驾船前往郭城剿灭寇众! 除此之外,闻道鸣和程天豪二人,如今已经混进了幽水城温家,并且接近了温家家主温雅,所以才提前示警。 闻道鸣也听说了东海尚云道寇众之事,所以这老头怀疑领导寇众自称海王的就是秦游,这才寻了个村民也就是狗子过来送信。 要不说闻道鸣老奸巨猾,深怕找错了人,这才想出了各种保险措施,包括三个问题,以及信中“密码”等。 不得不说,闻道鸣的法子可谓是万无一失,要不是加上一句“小三观三字”,他这辈子都想不出要对照《三字经》。 闻道鸣和程天豪为什么也来东海了,又是怎么混进温家的,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方家已经准备联合温家来“剿匪”了。 秦游望着“破译”出来的密信内容,第n次开始怀疑骑司的专业素质。 连一个老头和一个二五仔都能传密信示警,甚至还能混成了一家二姓的核心人物,再看骑司,和被灭团了似的,到现在都没一点消息传来。 “骑司也太废了吧,乔冉到底怎么回事,不会是被人给弄死了吧?” 贺季真瞅了眼秦游,苦笑道:“恩主,按照当时与乔统领的约定,大家是要在平波城汇合的。” “你是说…乔冉一直没联系咱,是因为并不知道咱和寇众混一起盘踞郭城?” 贺季真点了点头:“门下觉着应是如此。”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老闻头都能分析出在本世子的英明领导下寇众才走上了国际范儿,乔冉难道会想不到?” 贺季真没好意思吭声。 看的出来,闻道鸣也不是百分百确定,要是确定的话,也不可能采取这么多措施,又是问问题又是故弄玄虚的。 不过转念一想,贺季真也有些想不通了。 “虽说一家二姓把持着东海,可骑司遍布天下,如今寇众行事这么张扬,骑司不可能没有察觉,既然察觉了,就算不想办法混入郭城也要远远观望。” “对啊。”秦游一拍额头:“是这个理,之前乔冉就说过,光是尚云道就有几百个骑司狗腿子,每个县里都有,昌隆和广丰也有,既然有,肯定知道是我,既然知道是我,为什么乔冉还没联系咱们?” “不对劲!”贺季真面色猛的一变:“如今恩主自称海王,带领寇众屡屡犯案,骑司断无可能不知晓,既然知晓,肯定会想方设法混进郭城之中打探虚实。” “什么叫屡屡犯案,我这叫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好不好,不过你这波分析也没什么道理啊,既然郭城中有骑司,为什么不出来相认?” “门下…门下也想不通。” 顿了顿,贺季真继续说道:“门下需暗中探查一番,将郭城中的骑司找出来。” 凤七乐道:“骑司行事历来诡秘,你怎么找?” 贺季真笑了一声,秦游也笑了。 俩人都觉得骑司挺废物的,不废物的话,也不可能鸡毛忙都没帮上。 “去吧,趁早找出来,问问怎么回事。” 秦游耸了耸肩,点头同意了。 他也没办法确定郭城有没有骑司,按理来说,应该是有的,可既然有骑司的话,为什么不出来相认? 贺老三走后,秦游又让凤七给白彪、司哲、李贵三人叫了过来。 “根据幽水城阿sir最新线人信息,方不二回到平波城之后,又派人去联系温雅了,想让温雅派遣水卒过来削咱们。” 白彪:“多少人马?” 司哲:“可乘战舰?” 李贵:“何日来袭?” 凤七:“不行跑吧。” 秦游瞪了一眼凤七:“闭嘴。” “哦。” 一家二姓中,要是挑一个最不想面对的,秦游肯定是选温家。 这也是当时秦游和乔冉都想避开罗云道的主要缘故,和尚云道以及广怀道相比,罗云道并不富裕,但是军卒最多,战斗力最强,每处折冲府,每处屯兵卫,几乎大部分将领都是温雅的死忠,这也是和其他两道最大的区别。 陈家和方家把持着其他两道,和当地的文武都有着很深的利益牵扯,可罗云道不同,可以这么说,如果温雅说要造反,那么罗云道的文武绝对会跟着揭竿而起没有二话。 最让人忌惮的,便是罗云道官军的战斗力,尚云道的酒囊饭袋,在人家面前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罗云道军卒大部分都是前朝舟师,那是真正上过战场的虎贲之士,但凡是舟师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温雅一手提拔的,这也是为什么温雅无官无职却能号令各州府文武的缘故。 “这叫什么事啊,来了东海,谁都指望不上了,乔冉失去了联络,朝廷派遣的大军也没个信儿。” 秦游越想越闹心。 离京的时候,说好了兵部李雄先带五千骑兵过来剿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龚文华集结各道精锐府兵紧随其后。 结果呢,李雄没见着,龚文华也没见着,连乔冉都失联了,自己还带着五千多口子,跑都没地方跑。 秦游看向众人:“大家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提一提。” 白彪:“无他,死战!” 司哲:“誓死保郭城!” 李贵:“唯铸城坚守!” 凤七:“不行咱跑吧。” “七哥,您是我的侍卫。”秦游无语至极:“你能不能不这么给我跌份儿?” “就因为小的是您的侍卫啊。”凤七理所应当的说道:“天大地大,什么都没三少爷您的安危重要。” 秦游感动的够呛,一指角落:“上那杵着去,不准再说话。” “哦。” 秦游敲了敲桌面:“那就是打呗?” 众人点头。 秦游又问:“几成把我能打赢?” 白彪:“没有任何把握。” 司哲:“没有任何把握。” 李贵:“没有任何把握。” 凤七:“那不还是跑吗。” 秦游已经懒得去骂凤七了,因为满屋子的人,只有七仔能公正客观的说两句大实话。 死战? 什么叫死战,听起来挺唬人的,实际上就是死了都要战,最后就战死了。 “都是群没脑子的。” 秦游叹了口气,觉得这事还是等斐云荣回来后再商量吧,眼前坐着的,有一个算一个,独当一面可以,但还是缺乏掌控全局的战略眼光。 第五百一十章 衰名 贺季真长的不靠谱,但是办事还是靠谱的,郭城之中果然有骑司,第二天就被找出来了。 骑司是个老头,看起来像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自称王来才,根据其他村民们“举报”,王来才是跟着奶子峰村民们一起来到郭城的,不过奶子峰没人认识王来才,这家伙是村民们快到郭城的时候才加入的,自称是被盗匪抢了,一路逃难才来到郭城的。 王来才说他是湖城下县的,贺季真又让王府护卫去湖城那边打探了一下,果然发现这家伙的身份全是胡编乱造的。 即便是被拆穿了身份,王来才也不肯吐出只言片语,被贺季真抓着脖领子扔到了秦游面前。 秦游看向贺老三:“这家伙就是骑司?”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若不是骑司,便是方家或者官军细作。” 秦游看向跪在地上的王来才,一脸狐疑:“这家伙长的也不像骑司啊。” 凤七问道:“那骑司应该长什么样?” “都是靠告密活着的,那肯定一个个长的尖嘴猴腮贱兮兮的。” “三少爷说的有理。” 贺季真将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秦游这才确定,眼前这个至始至终不说话的家伙,的确不是村民。 “大哥,最近我比较忙,没时间和你浪费,咱直接简单粗暴点。”秦游低头看向王来才,笑着说道:“要是骑司,你告诉告诉我怎么联系乔冉,你要是方家的狗,告诉我们点有用的消息,给你点钱,让你离开,怎么样?” 王来才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秦游,冷笑了一声。 秦游略显失望:“看来不是骑司了,既然是方家的狗,拉下去打死吧。” 凤七刚要给王来才拖下去,这家伙突然怒骂道:“大胆逆贼胆敢称王,待我大夏天军一到,势必叫你等尸首异处!” “等一下等一下。”秦游一头雾水的看向贺季真:“听这套嗑,应该是骑司才对啊。” 贺季真皱眉不已。 “那不对啊。”秦游望着怒目而视的王来才:“你到底是不是骑司啊?” “就是爷爷我,要杀要剐来就是了,狗贼,爷爷在奈何桥上等着你!” “既然你是骑司,为什么不和我相认?”秦游是越唠越迷糊,一头雾水的望着王来才:“咱是自己人啊,乔冉没交代过你们吗?” “谁和你是自己人,忤逆狗贼,人人得而诛之,大逆不道,诛你满门!” “我靠,你这嗑唠的也太下道了吧,我是三世子,诛我满门,那不是连秦老大也算进去了。” “你说什么?”王来才愣住了:“你是…三世子?” “废话,那我和你说什么呢?” “越王府三世子?” “嗯。” 王来才满脸大写的懵逼:“我夏朝的越王府三世子?” “你耳朵塞驴毛了,说几次了,不是越王府三世子,还特么是闹海的三太子啊。” 王来才上下端详了一边秦游:“你不是寇众首领海王吗?” 秦游:“…” “既是越王府三世子,为何胆敢称王?”王来才目光之中满是狐疑之色。 “哎呀,你不懂,回头你问乔冉去吧。” “乔冉又是何人?” 这次轮到秦游傻眼了:“骑司副统领,乔冉,大哥,你不是骑司吗,怎么连乔冉都不知道?” “我骑司副统领…”王来才傻乎乎的问道:“姓乔么?” “我日!”秦游一拍额头:“你连你家副统领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王来才还是一脸戒备之色:“你如何证明你是我大夏越王府三世子?” “我要不是三世子,早就弄死你个傻缺了。”秦游无奈的看向凤七:“我那吊坠呢,找出来给他看看。” 凤七在包袱里找了半天,最后将虎纹吊坠给拿了出来。 王来才面色大变:“您当真是三世子殿下。” “废话,那我这么半天和你唠什么呢。” 王来才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心悦诚服的说道:“三世子殿下竟有如此精湛的易容之技,卑下佩服。” “易容?” 贺季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看向王来才问道:“和你接头的人,是怎么形容三世子的?” “面如冠玉,常有惊世之语,拢辫过肩,逢人便笑,肤白眉粗,喜穿华服锦衣,避战,性谨。” 贺季真听完后,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他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秦游也反应过来了。 贺季真啼笑皆非的说道:“快想办法联络你的上官,告诉他们,寇众海王便是三世子殿下,让他们尽快通知乔冉,就是你们骑司的副统领。” “已是联系过了。” “何时联系的?” “两个月前,上官命我来打探海王虚实,在郭城待了近月余后,我将密信放在八甲村村口大石下。” “你如何写的?” 王来才一脸尴尬的说道:“贼首年约二十,肤黑,发短,颈无辫,赤膊赤脚,以鱼叉兵,每战身先士卒,骁勇善谋,自称王,以鱼粮收买人心蛊惑百姓,夺舟船,有大逆之相,乃是大患。” 秦游“…” 贺季真和凤七二人齐刷刷的看向秦游,突然发现王来才形容的几乎是丝毫不差,除了身先士卒这一块。 当然,身先士卒也不算错,毕竟每次揍的都是弱逼,根本没什么危险,秦游上去也是凑热闹打太平拳,唯独被仇骁带着一万官军那一次,还是秦游彻底发了疯,当时大家都以为谁也跑不了了,所以才护着秦游一起上前杀敌。 秦游足足愣了半晌,霍然而起破口大骂:“赶紧给老子去八甲村村口,再写一封密信,赶紧的,现在,立刻,马上,告诉乔冉,海王就是本世子,靠你大爷,去晚了老子打断你狗腿!” 王来才死的心都有了:“殿下,卑下联络不到了,只能等着上官主动寻我。” 贺季真叹了口气:“这也就是说,你联系不到你的上官或者其他骑司了?” 王来才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秦游无力的坐在了凳子上,欲哭无泪。 怪不得乔冉不露面,感情是真以为自己是反贼了! “老子就知道,海王这名要多衰有多衰!” 秦游无力的嘀咕了一声后,满脸的生无可恋。 凤七又补了一刀:“您看小的说的没错吧,好端端的,将头发剪了做什么,也不怪骑司的兄弟认不出您来。” 秦游:“…”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三最 在平波城行商的商人,不需要给朝廷交税,只给方家交税就可以。 这就是平波城,方家的大本营,商业体系极为发达,相比士人,商人更为受到尊重和优待。 平波城中几乎没什么世家阀门,但是腰缠万贯的富户却是不少,光是叫的上号,名下产业数十万贯的便有二十余家。 而而张家,便是这二十余家富户的其中之一。 方家也是五六年前才声名鹊起的,当家的叫做张莱金,原本是个斐人,贩铁起家,干的是杀头的买卖,搏出个偌大的身价后,这才在平波城干起了正经的行当,名下的产业也是包罗万象、玉器、陶器、牙行、酒楼、印子钱等。 外界皆知张家家主张莱金八面玲珑,却不知此人真正的身份是飞马骑司,早在六年前,张莱金因贩铁被尚云道的骑司拿下,本来应是被送到京中秘密砍了脑袋的,乔冉觉得这家伙颇有几分胆色,加上也没做过什么大逆不道只是,最终便收入到了骑司麾下。 之后在骑司的帮助下,张莱金这才将买卖做的风生水起,别人买不到的,他能买到,别人不敢做的,他敢做。 而在平波城中,最具价值的骑司就是张莱金,很多方家的信息,都是此人传回给京城骑司衙门的。 不过相比方家,张莱金还是有些不够看,从未接触过方不二,连方不二的两个儿子方近方远他都没打过照面。 而此时的平波城张家中,乔冉正站在花园中池塘旁,背着双手,微微仰头,望着一颗杏树,面带着微笑,就是这笑容有些不自然。 半晌之后,乔冉突然打了个哆嗦,一脸恶寒,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不拘言笑的沉稳模样。 一个家仆打扮的骑司摇了摇头低声道:“大人,不像,还是不像,三殿下不止是面上带着笑,那笑,仿佛是印在骨子里似的,就好似…一想起这个人,脑子里便是他笑吟吟的模样,一见这人,就觉得有趣极了。” “学不来,当真是学不来。”乔冉坐在了石凳上,默默的叹了口气,说道:“若是秦游在此该有多好…他最是会糊弄人,见了方近,定然不会露出任何马脚的。” 乔冉到达平波城已经快两个月了,暗地里做了许多准备,多方设计打点,这才有了一次结识方家老大方近的机会。 前几日城中最大的赌坊开张,乔冉倒是去了,也碰到方近了,问题是方近对他没有任何兴趣,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要知道方近好吃懒做,成天只知吃喝玩乐,身边的人,除了护卫就是玩伴,所以乔冉才会又想起秦游,要是秦游在平波城的话,方近一定会将其因为知己。 可惜,秦游不在,如今平波城中年级差不多,形象比较不错,又比较有胆色的,除了乔冉自己外,实在找不出第二人可以接近方近了。 骑司看了眼乔冉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沉默了半晌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卑下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打探三世子的殿下,可以确定,他们并未入城。” “或许是因些琐事耽搁了。” “可这都过去快三个月了…” “无须担心。”乔冉淡淡的说道:“秦游生性跳脱,本统领从未想过他会按时来平波城与我汇合,在城中继续打探消息便是,他若是来了,必然不会耐着性子寂寂无名。” 骑司说了声“是”后,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大人,郭城也传回了消息,那伙寇众愈发猖獗,如今已有四千余众,屡屡杀官劫粮,那匪寇首领大逆不道妄自称王,怕是要反了。” “反?”乔冉微微一笑:“这东海,何处不是在反,此事用不着我骑司操心,方家比朝廷更急才是。” “也是。” “一家二姓才是这东海之乱的根本,将心思用在一家二姓上,勿要怠慢。” “唯!” 骑司离开后,乔冉一抖胳膊,手中出现了短兵靖海。 望着手中短刀,喃喃道:“秦游,东海的魍魉鬼魅还等着你我联手杀之,你万万不可出事。” 一阵脚步声传来,张家的家住张莱金从月亮门里走了过来,单膝跪倒在地。 “统领。” 乔冉手腕一抖,短兵靖海收了回去,转过身,微微颔首。 “起来说话便是,无需多礼。” 张莱金今年刚好五十,相貌虽然平常,形象却极为干练。 “副统领,卑下刚从李府归来,听闻了一件事,特来向您禀告一声。” “何事?” “昨日来了一艘海船,似是东下而来,有一年轻人极为张扬,下了船便扔出了百张银票,每一张皆是十贯,共计千贯。” 乔冉哑然失笑:“却不知是哪个世家门阀之子,竟是如此孟浪。” “此子非是等闲之辈。” “如何说?” “那方近名下的赌坊,便是那年轻人去的第一处,到了赌档,他竟然拿出了二十万贯银票。” 乔冉瞳孔微缩:“此子究竟是何人,居然怀揣如此之多的银钱?” “自称姓李,押了大小,赢了,赢了赌坊二十万贯,据说方家大少爷方近听闻了此事,特意从南城赶了过去,又与那年轻人赌了一把。” “结果如何?” “方近欠了那李姓年轻人四十万贯,可谁知那年轻人不要银钱,只说让方近找来这平波城的三最。” “三最?” “最漂亮的姑娘,最博学的大儒,最有趣的玩物。”张莱金苦笑连连:“那年轻人扬言,他要睡了这最漂亮的姑娘,打了最博学的大儒,玩了最有趣玩物,四十万贯,一笔勾销。” 乔冉面色微变,沉声问道:“可有画像?” “尚无,此人被方近引为知己,据说二人在花船之上放浪形骸,如今已是要好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乔冉沉吟了片刻,微微点头:“想办法接近此人,有了画像最好,若是没有画像,记下此人的容貌特征。” “是。” ………… 今天就更六章了,明日一大早有事,大家不用等了,谢谢大家的支持哈。 第五百一十二章 城外 斐云荣的归来,让持续怀疑人生的秦游感受到一丝丝的慰藉。 又有八十名飞云骑被带回来了,都是东海这边的斐国探马。 八十名飞云骑虽然不多,但都是精锐弓骑兵,就这么点人,甚至可以主导一场小规模战役的走向。 经过了解后秦游才知道,东海三道这边有五百名左右飞云骑的探马,尚云道这边有一百八十八人,都被斐云荣给带回郭城了,还有八名在外面打探消息。 秦游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夏国的世子还是斐国的世子了。 跑这平乱来了,自家的细作失联了,光靠人家斐国的探马凑数,这叫个什么事啊,乔冉越来越不靠谱了。 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一千名寇众,一百八十个飞云骑,五十二名屯盐卫老卒。 翻来覆去的算了好几遍,秦游实在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解题方式菜能够的算出就凭这些人可以干死温家的狗腿子。 打不打的过不说,日子肯定得过下去。 秦游再次带队前往湖城,马车,独轮车,各种能拉货的工具全都带上了,不过这次人少了,只有五百人,其中还有月芯带领的三十名飞云骑,郭城由斐云荣和贺季真坐镇,白彪继续研究船坞和造船厂。 秦游这次并不是空手去的,带着一大堆鱼,有活蹦乱跳的,有发臭的,也有用半成品海盐稍微腌了一下的,包括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海鲜。 他也是想通了,也别搞什么秋毫无犯了,攻城肯定是要攻城的,破了城后强行征粮,所有能吃的能用的,能拿多少拿多少,然后将鱼和海鲜往那一扔,就当暂时弥补一下湖城百姓们的损失了,要是能撑过温家一波活下来的话,以后再进行赔偿吧。 这次倒是没碰到什么山匪土鳖冤大头,一行人顺利的来到了湖城。 快接近湖城的时候,秦游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因为湖城居然有哨塔,就建在城墙两侧,应该是哨塔上的人发现了寇众,东大门落下后,城墙上居然跑出来好几十个弓箭手。 秦游翻了个白眼:“样子货。” “殿下,稍等片刻。”月芯说完后,一夹马腹,骑着马快速奔去。 凤七挠了挠额头:“这大胖闺女干什么去了?” 秦游握拳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寇众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秦游也不知道这手势是什么意思,他总在电视上看到,就是觉得挺酷的。 月芯单人一骑,眼看快要接近湖城不到三百米的时候,城墙上的弓箭手突然动了,动作整齐划一,一排弓箭射在了马前。 月芯胯下战马人立而起。 “这种距离…”凤七倒吸了一口凉气:“强弓手!” 秦游连忙叫道:“胖丫头快回来,别再给你扎漏气了。” 百米外的月芯勒住缰绳,抬头看了眼城墙上再次张弓拉弦的弓手们,面色如常。 月芯人长的肥,胆子也不瘦,没有马上调转马头,而是抬眼观察了片刻后才回来。 “殿下。”月芯回来后,面色有些不太好看:“这湖城,不易破,守备是个知兵之人。” 秦游不屑的撇了撇嘴。 他不觉得尚云道有所谓的“知兵”之人。 湖城的情况他早就了解过了,建了一百多年,知州换了七八任,每一任知州都姓曹,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知州这个城池最高行政长官都干成家族式的了,可想而知曹家人是什么德行了。 最早听说湖城的时候,秦游三观都被刷新了。 其他城池的知州都是吏部经过考核调任的,湖城倒好,生生干成了父传子子穿孙,整的和家族企业似的。 “三少爷。”凤七直起了腰,看了会后说道:“这湖城,似乎真的和其他城池有些许的不同。” 秦游对月芯的话可以不在意,但是凤七也这么说的话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秦游转头喊道:“阿哲,阿哲呢,赶紧过来。” 队伍末端的司哲骑着马赶了过来,满脸喜色。 司哲已经找人打听过了,只有被三世子信任的人才会被起绰号或者昵称,而且阿哲这两个字,听着就大气,比什么七仔贺老三强多了。 瞬时间,司哲觉得自己的地位提高了,人生也圆满了。 可实际上司哲并不知道,秦游现在看他顺眼只是因为这家伙现在出门开始穿上衣了。 指了指湖城城墙,秦游问道:“大胖…月芯姑娘和七仔说这城墙有些不对劲,你觉得呢?” “兄弟们倒是没来过湖城。”司哲说完后,打马上前。 秦游连忙提醒到:“小心射你一脸。” 司哲没当回事,来到了地上插着的箭羽前,和刚才月芯那般,四下看了眼,随即打马往回走。 只不过司哲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翻身下马,调转了马头后抽出短刀扎了一下马屁股。 战马受惊,撒腿奔向了城墙。 令人大跌眼球的情况出现了,眼看着战马快要接近城墙的时候,骤然陷了下去。 众人神情微变,凤七沉声说道:“有护城河,浅盖草土。” 秦游拿出小本本记了一下,暴露狂欠战马一匹。 月芯皱眉说道:“非但如此,战马只哀嚎了两声便再无声息,护城河底部定是插着木枪!” 司哲快步跑了回来,面色也不是很好看,回头指着城墙说道:“弓眼,密密麻麻的弓眼。” “弓眼?” “以草灰遮盖,十尺见方,若是有人攻城,揭开草灰板,墙内弓手便可射出箭矢,若卑下猜的不错,护城河前方还有鹿脚和地包,一旦骑兵冲击便会人仰马翻。” “鹿脚和地包又是什么鬼?” 凤七小声解释了一下,所谓鹿脚,就是将木桩打入地下,排列方式不一,一根木桩的长度大约在九十厘米,入地五十厘米左右,外露四十厘米,露出来部分和梅花鹿的腿部一样高,所以被称作是“鹿脚”,一旦大量的骑兵冲击时就能起到绊马的作用。 至于地包,也是一种守城的手段,在一些关键的位置,比如敌人攻城的必经之路等,挖一大坑,深度在两米左右,坑内有阶梯,人藏在下面,上面再铺满木条用枝条和土石盖住,上面留有空隙,一旦敌人经过时,坑内的士兵会出其不意的进行刺杀。 秦游一脸狐疑:“你们没开玩笑吧,湖城就这么大,在吏部中连下城都算不上,防备这么森严?” “待本姑娘再去探上一探!” 月芯突然插口说了一声后,几名飞云骑探马从马腹下拽出了一大堆甲胄配件,快步跑了上来后,五六个人给月芯围了起来,有佩戴战盔的,有佩戴护臂的,也有递盾的,就和铁胆火车侠变身时候,几个呼吸的功夫,月芯穿上了传说中的云骑重甲,只有一双眼睛露出了外面。 周围,满是羡艳的目光。 将全身包裹在云骑重甲的月芯没有拿武器,而是拿着一大一小两个盾牌,一个臂盾,一个半人高的巨盾,随即,如同一个高速滚动的大黑球似的冲向了城门。 第五百一十三章 冲门 月芯的表演开始了,整个人包裹在重甲之下,移动速度却迅猛无比,而且走的还是之字。 要知道身穿重甲的都是重骑,是骑在马上的。 当快要接近城墙的时候,城楼上的强弓手再次放箭。 交叉举着两面盾牌的月芯速度不减,生生抗住了一波箭矢后,突然高高跳了起来,然后来了个超英经典的三点落地跪姿,不过巨盾是最先落地的。 离的这么远,秦游都似乎感觉到了地面轻微震颤了一下。 果然如同司哲所说,有地包! 月芯落地后,以她为中心,直径三米左右全部塌陷,地面还刺出不少长枪。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刚刚月芯连靴子都要换了,原来云骑重甲的靴子底部镶嵌着金属。 月芯没有停留,滚了两圈后又开始高速移动,那么胖个人,爆发力和冲刺速度着实是令人咋舌。 眼看快要接近城门时,月芯再次加速,一大一小两个护盾交叉挡在身前。 “轰”的一声,不到一米六并且圆滚滚的月芯就直接这么撞到了城门之上。 秦游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们明显感觉到高达至少八米的大门轻微震颤了一下。 “我日你大爷!”秦游惊的下巴都快掉了:“这特么是个什么玩意,哥斯拉mini?” 凤七和司哲也明显吓的不轻,平常见到月芯,就以为是个肥了吧唧软乎乎的大胖闺女,谁知竟然有这么强悍的力气。 月芯如同蛮牛一般撞在了城门上后,转身又来到了城门左侧,用身体顶着巨盾,再用巨盾贴着城墙快速奔跑了起来。 随着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传来,所谓的“弓眼”出现了,因为是被巨盾贴住了城墙,所以没有射出箭矢,而是扎出了一支支木枪。 因为视野有限,扎出木枪的人只知道外面有人,不知道具体位置,只能不断刺出。 月芯的力量再次惊爆眼球,左手臂盾挡在身前,右手大盾贴住城墙。 噼里啪啦一阵断裂之声,月芯身后满是被臂盾撞断的木枪枪头。 确定了弓眼的存在后,月芯转过身将身子缩在了巨盾后,臂盾挡住了上方,沿着右侧倒退着快步跑了回来。 凤七望着全身笼罩在铁甲之下的月芯,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和对方嘴贱了。 秦游双眼放光。 这就是人形坦克啊,虽然型号比较小。 倒退着回来的月芯面不红气不喘,摘下头盔,抬头看向秦游。 “殿下,的确是有地包与弓眼。” “嗯嗯嗯,我看到了。”秦游满脸讨好的笑容:“你穿的这种盔甲,卖不?” 月芯没好气的撅了噘嘴,懒得搭理秦游。 司哲犯了难,看向秦游说道:“这城当真与广丰、昌隆二县城墙不同,若是强行破城,免不了会有伤亡。” 秦游点头表示赞同。 的确如司哲所说,湖城依山而建,就一个大门,又是陷阱又是各种防御机制的,靠几百人,就算破了城也会伤亡惨重,而且城里还有守军,打到最后就算能赢也是得不偿失。 “白来了。”秦游骂了声娘后,开始思索最近是不是犯着什么了,怎么处处碰壁呢。 “殿下若想破城,倒也简单。”月芯指了指城门:“一炷香,可破。” 秦游哭笑不得:“你准备生生撞开?” “当然不是。” 月芯冲着三十个沉默不语的飞云骑点了点头,随即这些人再次回到战马旁,从马腹下方又掏出了一大堆云骑重甲的组件。 三十个人,两个人一组,为另一个人穿戴。 片刻之后,十个飞云探马身穿云骑重甲。 月芯呲牙一乐:“我们一起撞开。” 秦游半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最后只能竖起大拇指。 斐云荣是真牛b,人家都是几十人用冲城锤去撞城门,她倒好,直接把人给整成冲城锤了。 怪不得临走之前斐云荣还特意问秦游是不是要破城,然后让秦游带着月芯和三十名飞云骑探马,感情不是带了三十一个骑兵,而是带了十一根人形冲城锤。 “殿下,那我们可要破门了。” “大姐,您请便。” “好。”月芯将战盔戴好,娇斥一声:“破!” 一声“破”后,十一根人肉冲城锤排成一条直线冲了出去。 城墙上又多出了四五十号弓箭手,看的出来,一个个都吓的够呛,拉弦便射。 在月芯的带领下,十一个人避开了地包和护城河,安然无恙的跑到了城门前。 至于箭矢什么的,他们都躲都懒得躲。 今天大家也算是长见识了,十一个人散开后站成一排,月芯一声令下,“轰”的一声,这群人顶着巨盾就撞在大门上。 “轰”。 “轰”。 “轰”。 秦游和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寇众们,不停的倒吸着凉气,心脏都随着撞击声而起伏跳动。 “太夸张了。”秦游眼眶暴跳:“飞云骑都是群什么怪物,军中的大力士也远远不如吧?” 凤七吧唧吧唧嘴:“湖城城门已是有了年头,未包裹铁皮,城门后应该也没有支木,换了其他城池,他们未必撞的开。” 顿了顿,凤七还是公允的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十一人也是好生强横,普通的木质简陋城门不可抵挡,尤其是那大胖…尤其是那月芯姑娘,身着重甲尚可如此迅捷,若是在军中,可为百人敌!” 秦游觉得百人都够呛,云骑重甲刀枪不入,这大胖丫头不但力量强横,速度还快,这要是冲进步卒方阵中,光是用撞的就得一片人仰马翻。 眼看着城门木屑纷飞出现了裂缝,城墙上一个身穿官袍清瘦的汉子高喊道:“住手,快住手!” “此处知州!”司哲面色一便,突然抽出背后大弓张弓拉弦,瞄向了城墙上,只等秦游一声令下。 月芯也转过了头,看向秦游。 “本官曹琥,此处知州,袭城的,可是郭城寇众?” 曹琥没穿盔甲,只是穿着一身浅黄色的官袍,背着双手,明明见到了不少寇众挽弓拉弦,脸上却没有任何畏惧之色。 秦游望着城墙方向,突然乐了。 因为这位叫做曹琥的知州,也是披头散发的,没扎拢辫不说,还是个大波浪。 “淡黄色的长裙,蓬松的头发?”秦游直接笑喷了。 凤七满脸懵逼:“夏朝哪里来的淡黄色的官袍子?” “前朝。”司哲笑着说道:“前朝的从六品官袍。” 第五百一十四章 扛着陌刀的文官 任何一座城都有历史,湖城也有如此。 要说是县城吧,湖城三万多人口,比县城多,可要说算是州府或者城府吧,人口又有点少,最重要的是,湖城在吏部的舆图中,就俩字,湖城,没有太多的记载。 作为本地佬,司哲大致讲述了一下湖城的历史。 大昌也就是前朝时,二百多年前吧,朝廷在涠江以南剿了不少土番,反正连打带削连糊弄带骗的,总之是归顺了七八万人。 这七八万土番性子野,不服管教,大昌的朝廷一寻思这也不好弄啊,就有人出招了,来个汉蛮混居,慢慢同化。 之后就将这七八万土番给打散了,比较听话的部落,扔到还算富裕的县镇中,有黑历史的,送到贫穷偏远的地方,看着就觉得会随时作妖的,扔到了东海这边。 被扔到东海的这群土番算是命最苦的了,基本上和奴隶差不多,给舟师造船,开山,伐木,反正就是当苦力。 来东海的大约有一万多人吧,一看这待遇也上不来,直接在东海反了,被干死了五千多人,最后消停了,不过朝廷也算干了次人事,划出一个类似于自治区的地方,说的好听,不收赋税,实际上就是让他们自给自足,或者说是自生自灭。 这四千多土番也挺争气的,还真就自给自足了,先是建栅栏,然后建部落,到最后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堆砌出了一座湖城。 有了城,自然就有百姓涌入,这么多年过去了,湖城的百姓们或多或少都有土番的血统,至于是哪个部落的也无据可考了。 湖城的位置比较特殊,加上前朝没人管,本朝也没人管,东海这边方家也不管,叫城,叫百姓,可就和散养的弃子似的。 司哲将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通后,秦游犯起了嘀咕。 “这么说,那个叫曹琥的家伙不是方家的狗?” 司哲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湖城的居民很少离开城池,一般都活动在城后的群山上,外人没法进去,像之前碰到的什么黑旗寨土匪,说什么群山是他们的地盘,那也是牛b吹的震天响,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小丑罢了,最多在东侧山头嘚瑟一下罢了。 曹琥或者湖城有没有人和方家联系,双方之间是否有关系,司哲也不知道,他们寇众也是流窜作案,就是接触过一些村镇罢了,城池这么高大上的地方,他们一般都是敬而远之的,至于湖城里面什么情况,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 而且说湖城有三万百姓,那也是一座下城的最低标准,所以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有没有三万人,甚至可能山上藏着十三万人,谁都说不清楚,至少寇众们不知道,骑司密信中也没有提及。 城墙上的曹琥再次喊了一声。 “本官问话为何不答,你们是不是郭城的海王寇众。” 凤七怒了:“三少爷,射死他吧,射死了知州,破了门,直接冲进去。” 秦游微微摇了摇头。 这么硬气的父母官,他还是头一次在尚云道见着。 不过对方如此硬气,也很有可能是因为有所依仗。 一时之间,秦游有些犹豫了。 广丰和昌隆,包括那些折冲府,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一清二楚。 可眼前这湖城,情报方面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就算破了城,若是出现大量的伤亡的话,明显是把买卖干赔了,得不偿失。 曹琥的确胆子很大,城墙上直接抛下了个绳索,连木篮都不用,这个淡黄色长裙蓬松头发的知州就这么顺着绳索下来了,独自一人。 最牛b的是,这个明明是文官的知州,左手还抓着一把陌刀。 要知道陌刀可不是谁都能用的,这玩意通长丈五,也就是一米五的长度,两面都是刃刀,最重的甚至高达十五斤。 这种大杀器就不是用来砍人的,而是用来斩马的。 凤七以前给秦烈当亲卫的时候就是陌刀手,陌刀手一般都是以步对骑,骑兵冲上来的时候,陌刀队分散而站,一刀挥出去就是人仰马翻。 扛着陌刀,曹琥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护城河前方,目光扫过秦游等人。 “哪个是领头的,过来说话。” 众人齐齐看向秦游。 “这家伙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秦游连连摇头:“谁家好老爷们烫个大波浪,和个变态似的,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凤七不耐烦的说道:“射死他算了。” “殿下莫怕,奴婢护着你。” 月芯敲了敲护臂,未穿戴云骑重甲的飞云骑们一字散开,站在了秦游身后。 有二十名飞云骑加上一个人肉坦克保护,秦游这才壮足了胆气下马走了过去。 和曹琥相隔五米,秦游止住了脚步。 曹琥明显有着番人的血统,眼睛里满是血丝,和熬夜应该没关系,天生的,身材倒是普通,高高瘦瘦的,五官比较深邃,浓眉大眼鹰钩鼻,看起来也就三十五到四十岁那样。 目光扫过众人,曹琥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游,一脸揶揄:“你就是领头的?” 秦游翻了个白眼:“石家庄赵子龙,幸会。” “少他娘的废话。”曹琥将肩上的陌刀往地上一杵,激起了无数碎石:“湖城,是老子的地盘,从哪来的,滚回哪里去,别说你们是寇众,就是天兵天将也给老子滚的远远的。” 秦游乐了,看向凤七:“湖城这边全身暴脾气呢,这又碰着一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凤七冲着曹琥拱了拱手:“敢问,小时候你爹打你了吗,你心情不好吗?” 秦游哈哈大笑。 凤七可算能够领悟一次自己的意图了,虽然还有点小瑕疵,不过也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曹琥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大吼了一声番语,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城头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少说也有二百多人。 月芯一拍胸甲,护着秦游的二十名飞云骑抽出长弓,十名穿着云骑重甲的飞云骑跑了过来,竖起巨盾将秦游护的密不透风。 第五百一十五章 极品知州 望着往那一杵毫无惧色的曹琥,秦游好奇极了。 “你就这么自己跑出来,不怕我们弄死你?” 曹琥反问道:“不到千人来攻打我湖城,你就不怕老子带着兵砍了你们。” 秦游耸了耸肩:“那来呀,试试。” 曹琥冷哼一声:“好啊,试试。” 秦游:“试试。” 曹琥:“试试就试试。” 秦游:“你先动手。” 曹琥:“你怎么不先动手。” 秦游:“有本事你先动手。” 曹琥:“你有本事你先动手。” 凤七:“要不我先动手吧。” 秦游:“咱别水了,行吗。” 曹琥指着远处的寇众,不屑道:“就你们这群虾兵蟹将,不够老子一刀砍的,还想攻城,做你娘的白日梦。” 秦游望着曹琥,嘴里暗暗发苦。 自己怎么总能碰到怪事。 以为战斗力很强的折冲府,弱的和春田花花幼稚园似的,以为弱的一逼的湖城,竟然防备如此森严,更夸张的是本地父母官直接扛着一把陌刀跑出来了,满嘴三字经毫无惧色。 不说别的,湖城有这么一位知州,民风绝对彪悍。 加上摸不清楚城内的兵力,秦游一时有些骑虎难下了。 走吧,万一对方是虚张声势的话,白来了一趟。 留吧,又怕湖城内有大量的府兵,整不好今天就交代在这了。 想到这,秦游满脸古怪:“你他娘的是知州吗,怎么满嘴都是脏话。” “老子当然是知州。”曹琥一脸傲色:“老子的二爷是知州,大父是知州,老子当然是知州。” 秦游已经无力吐槽了。 他还以为对方会向着北侧一拱手,再来一句什么某某年皇上钦点的本地父母官如何如何的,一开口,直接来了句子承父业,还说的理直气壮的。 抬头瞅了眼城墙上的弓箭手,秦游叹了口气。 拉到吧,这是碰到硬茬子了,还是走吧。 “我们就是路过溜达溜达,没别的意思,走了,拜拜。” 犹豫再三,秦游彻底放弃攻城的打算了,不说别的,光城墙上那二百多个弓箭手就够吃一壶的了。 瞅了眼曹琥,秦游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寇众刚一出现的时候,湖城还没有动员起来,所以城墙上只有那么仨瓜俩枣,见到月芯准备破门,这家伙才特意跑下来拖延时间,估计现在城内已经做好了防备,要不然也不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弓箭手。 “就问你一件事。”秦游凝望着曹琥:“你是方家的狗吗?” “方家?”曹琥一脸鄙夷:“方家给老子当狗还差不多。” 说完后,曹琥哈哈一笑:“小崽子,老子不管你是寇众还是什么哪里跑出来的虾兵蟹将,滚的远远的,下一次再见到你们这些无胆鼠辈,可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了。” 秦游皮笑肉不笑了一下:“走。” 大家都是专业人士,秦游都能看出来湖城这块骨头不好啃,其他人也是如此。 眼看着大家转身准备回去了,曹琥突然又喊了一声“慢着”。 众人回头,曹琥指了指月芯身上的云骑重甲:“这甲胄看着不错,卖不卖。” 月芯冷笑了一声,都懒得搭理曹琥。 众人继续往回走,曹琥则是微微松了口气。 凤七提醒道:“三少爷,那些鱼怎么办啊?” "哦对,差点忘了。"秦游没好气的说道:“直接扔城门口,熏死这群傻缺。” 现在鱼在秦游眼里,基本上就和不可回收的垃圾是一个概念的,与其费劲巴拉再带回去弄的一身腥味,还不如扔了,扔哪都是扔,就当便宜湖城这群刁民了。 司哲跑回去大呼小叫了一通,寇众骑着马拉着车赶了过去。 站在城下的曹琥面色大变,举起陌刀,城墙上的弓箭手拉开了弓箭。 寇众们不为所动,将一堆堆活蹦乱跳或者已经发臭的生猛海鲜倒在了地上。 曹琥的目光收紧了,喉咙下意识的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城墙上的弓箭手们也是面面相觑。 折腾了半天,寇众这才将大量的黄鱼海鲜和倒垃圾似的堆在了护城河外面。 秦游扯着嗓子回头喊道:“就当是爹爹赏给你们的了!” 喊完之后,秦游一挥手臂:“白折腾一趟,兄弟们咱们撤,回郭城继续吃他娘的烤鱼。” 寇众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和斗败的公鸡似的。 秦游都没什么心情骂人了。 自己应该和湖城犯冲,第一次来的时候碰到一群傻缺山贼,第二次来了连城门都没摸着。 转念一想,秦游觉得自己不止是和湖城犯冲,应该是和水犯冲,来了东海,靠着海边,还有什么海船,海鱼,不义岛海贼,还有这湖城,但凡和水有关的,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走出了十几里,凤七突然提议道:“三少爷,反正顺路,咱回去的时候把广丰和昌隆再抢一遍吧?” “七哥,咱不可着一个蛤蟆捏出尿来行不行。”秦游拉着张披脸说道:“昨天探马回来了,说到现在这俩地方还没县令,富户也没搬回去,据说县城里的不少百姓都准备投奔咱郭城了,你是去抢劫的还是去接亲戚的?” 凤七讪笑一声,不吭声了。 秦游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吃喝倒是其次,主要是白彪需要大量的木料和工具,要不然别说造船厂了,船坞都够呛能完工,船坞不弄好,楼船就修不了,没有楼船的话,只能被动挨打。 “殿下。”月芯突然喊道:“那湖城知州追来了。” 众人转过头,果然见到队伍后方追来了一人一骑。 凤七双眼亮了起来:“绑了这家伙,让他带咱们入湖城,抢他娘的。” 司哲没好气的说道:“那人若是怕死,刚刚也不会独自一人出城了。” “也是。” 秦游拍了拍乌月锥的脑袋,众人调转马头。 骑在一匹瘦马上的曹琥果然是个不怕死的,路过那么多寇众,看都不看一眼的,直接来到了秦游面前。 斜楞着眼睛,曹琥叫道:“你们这是何意?” “什么什么何意?” 曹琥指了指湖城方向:“将那么多海鱼扔下,是何意?” 既然对方不是方家的人,秦游也没什么敌意,不耐烦的说道:“没地方扔,不要就烧了吧。” “你当我曹琥是什么人,谁稀罕那些破鱼。” 曹琥伸手入怀,拿出了五贯钱,一脸傲色,直接扔秦游怀里了:“就当老子买你们的鱼了,多了,算赏你们的了。” 司哲勃然大怒,凤七也将长刀抽出了一半。 秦游冷笑一声,直接将凤七的包袱夺了过去,随便抓了一把银票然后直接扔了过去。 “你特么侮辱谁呢,老子缺钱吗。” 曹琥愣住了,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似的,木然的低下了头,望着地上少说也有三四千贯的银票,吞咽了一口口水。 深吸了一口气,曹琥抬头看向秦游,露出了一副极为谄媚却又不自然的表情。 指了指地上的银票,曹琥陪着笑说道:“这位好汉…你们…你们想抢点什么,本官打开城门,你们看上什么拿什么,可好?” 第五百一十六章 穷城 秦游懵了。 其他人也是如此。 一群人望着满脸堆笑的曹琥,半晌没反应过来。 曹琥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吞咽了一口口水,指了指地上的银票,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本官,本官可捡了啊?” 秦游哭笑不得:“银票给你,我们入城,随便拿?” 曹琥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拿,看上什么拿什么。” “真的假的。” “谁诓骗你谁天打五雷轰!”说完后,曹琥突然弯下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地上的一大团银票捡了起来,仔细辨认了一下,乐的和什么似的。 众人面面相觑。 秦游突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一脸古怪:“你那破湖城,是不是鸡毛都没有?” “鸡毛?”曹琥将银票踹进了怀里,搓了搓手:“有,鸡毛,鸭毛,鹅毛,牛毛,什么毛都有,别说毛,牲畜随便拉,都拉走。” “城内有多少牲畜?” “约么着五百多只。” 秦游一拍额头。 他就知道,一看这家伙没见过钱的模样就猜了八九不离十,这湖城,果然穷的底儿掉,那么大一座城,就五百多只鸡鸭鹅,还不如昌隆呢。 司哲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开口问道:“湖城内有多少百姓?” “三千!” 司哲:“…” 秦游一脸苦笑。 人家有一千,对外吹一千五,有两千,不要点脸的话,能吹三千,要是有个五千人,一咬牙一跺脚敢说一万的,要是有个一万多,说个两万三万的也不是不可能。 结果这湖城倒好,直接翻了十倍,三千人,楞说三万人! “不是,你们这不是下城吗,至少三万人,怎么就三千呢?” “三万?”曹琥甩了甩蓬松的长发:“那都是天景年间的老黄历了。” “天…景?!”秦游着实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天景年都是一百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曹琥看了眼秦游,脸上带着几分狐疑:“你们…是好人吧?” 秦游都被气乐了:“你觉着呢?” “刚刚觉着不像是什么好鸟。”曹琥拍了拍怀里的银票:“可又是送海鱼,出手又这么阔绰,你们也不像是匪寇啊。” 说完后,曹琥自己都笑了:“还是第一次见识你们这般盗匪,粒米未抢,还送了这么多鱼扔了几千贯银票。” “老子还有七个月过生日,心情好,乐意。” 秦游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这土匪是做的是挺失败的,毛没抢到,还搭进去几吨鱼和几千贯银票。 曹琥看了眼秦游脑袋两侧光秃秃的头皮,突然嘀咕了一声:“难道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曹琥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当真有很多鱼,多到了赠予郭城附近的百姓?” “嗯呢,咋的,都说了,还有七个月过生日,心情好,乐意,爽,有意见啊。” 曹琥伸手入怀,从里面掏出一张面值最小的十贯银票,递到了秦游面前。 “还有多少,本官都买了,剩下的给兄弟们买酒喝。” 凤七又把刀抽出来了,怒目而视。 “姓曹的你有点欺人太甚了吧!”秦游破口大骂:“连七仔都看不过去了,老子是看出来了,你是真不怕死,是不是?” 曹琥呵呵一乐:“买卖不成仁义在,岂能口出恶言,本官也是痛快汉子,银票自然不能白要,兄弟们需要什么,本官命人搬出来,如何,搬多了,你再多给些钱财。” “你逗傻子呢吧,看你那熊样就知道,湖城肯定穷的底儿掉,还多给些钱财,我给你给你十万贯,你直接把湖城卖给我得了。” 曹琥脱口而出:“十二万贯!” 秦游再次陷入了懵逼的状态之中。 曹琥:“十一万贯,最少十一万贯,湖城乃是我曹家世代镇守,少了十一万贯可不成。” 秦游:“…” “好!”曹琥一咬牙:“那就十万贯,何时交钱?” 秦游瞪着眼:“大哥,你没和我开玩笑吧,十万贯,你把湖城卖给我?” “再赠予你五十衙役!”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试图分辨曹琥是不是逗自己玩呢。 “三百弓手!”曹琥深吸了一口气:“五十衙役,三百弓手,都赠予你,交了钱,我带着百姓上山,城是你们的,一把火烧了我们都不管,如何?” 秦游转过头,望向同样懵逼的凤七等人。 “拉到吧。”秦游觉得自己可能碰上精神病了,连连摆手:“大哥,那几千贯送你了,不不不不,是买粮,什么鸡鸭鹅,粮食之类的,你们用不上就给我们搬出来吧,这破城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九万八千贯!” “不要。” “九万七千九百贯!” 凤七哭笑不得:“你看我家少爷像是缺那百贯的人吗。” 曹琥:“那就九万八千贯!” 秦游满脸无奈:“曹大人,我最后重申一次,我们不要城,只要粮,粮,明白吗。” “明白,有,随我来,咱入城慢慢聊。” 说完后,曹琥上了马,一边走一边冲着大家招手,一副推销保健品套餐的殷勤模样。 秦游看向其他人,大家也是满面啼笑皆非之感。 不管怎么说,秦游等人还真被勾起了兴趣。 湖城得穷成什么样了,竟然十万贯“甩卖”了? 如果是十万贯卖个知州官身,大家还能理解,问题是这家伙的意思是直接把城都卖了。 要说这曹琥是损公肥私之人吧,也不像,如果是的话,也不可能一个人扛着陌刀出城给城内的居民争取时间了。 月芯悄声提醒道:“殿下,小心为妙,怕是有诈!” “也是。”秦游点了点头:“那好,一会你先带飞云骑入城,在城里看一圈,没有异样的时候你再出来告诉我。” 月芯:“…” 凤七看了眼身旁的司哲,低声问道:“三少爷又不是他们斐国的世子,为何也称呼我家少爷为殿下?” 司哲嘿嘿一笑,笑容有点猥琐。 就这样,众人跟着曹琥再次回到了湖城城外。 望着那些撅着屁股往城里搬鱼的百姓们,秦游确定了,这座城,很有可能是自己见过最穷的一座城。 第五百一十七章 部落 东海这个地方很邪性,邪性到了总是能够突破秦游的想象力。 作为一个穿越者,秦游不敢说自己见多识广吧,至少比普通人见识多,总之当个世子是绰绰有余了。 可事实证明,东海这个邪性的地方可以不停的刷新着他的三观,无时无刻不让他增长见识。 进城了,当城门抬起的那一刻,秦游瞠目结舌。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一个表情。 湖城…这名都对不起“城”这个字,对“城”这个字,就是莫大的侮辱。 因为没有城,只有墙! 城墙后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房屋,没有建筑,只有几条破土路,通往山上。 进了“墙”后,秦游咧着嘴转过头,四十五度仰视城墙,沉默了半天,张着嘴,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述出自己的心情。 现在就是将他上一世所有会的脏字全都骂出来都无法表达自己的内心。 一旁的曹琥老脸一红,面容带着几分尴尬之色。 秦游指着高达至少三层楼高的城墙,口水都快喷曹琥的脸上了:“十万贯,一堵墙,连接着两侧山体的一堵墙,你居然要卖我十万贯?” “九万贯…也可以…”曹琥越说声音越小,自己可能都觉得这话说出来容易被雷劈。 秦游越想越来气。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自己险些带着手下攻打“一堵墙”! 真要是这么做了,他估计自己一辈子都会活在耻辱之中。 “这个墙…”曹琥尴尬一笑:“我们也是几代人才慢慢砌起来的,很牢靠,很坚固的。”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我就问你一句话啊,你和我说实话,就一句实话,你摸着良心告诉我,这堵墙,这堵你们几代人才砌起来的墙,这堵你们几代人才砌起来的很牢靠很坚固的墙,值十万吗?” 曹琥双眼望着天,思考了片刻,到底还是有点底线,摇了摇头:“不值。” 顿了顿,曹琥又补充了一句:“可你看起来很阔绰的模样。” 本来秦游已经要消气了,一听曹琥这话,血压又增增往上涨,这是拿自己当冤大头呢? “府衙呢?”秦游指着来来回回那些穿着兽皮短裤搬鱼的“村民”们,大声问道:“衙役呢,差役呢,来来来,你告诉我,你这知州平常在哪里办公?” 搬鱼的村民们倒是不少,一打眼就能看到几百个,一人怀里捧着好几条鱼,撒开腿就往山上跑。 “跟我来。”曹琥又露出了推销保健品套餐的表情,一挥手,开始在前面带路。 秦游今天是打定主意想要开开眼界,他必须要看看,所谓的湖城,到底哪里配的上“城”这个字。 一行人就这么跟着曹琥往前走,到了半山腰才发现,原来山后有个村落,占地广阔,就坐落在两座山峰的中间,不上来的话根本看不到。 简陋的茅草屋,有百十来个,炊烟渺渺,估计都是准备烤鱼呢。 “城中百姓。”曹琥指着村落说道:“八百余人。” 秦游差点从乌月锥身上摔下来。 他是看明白了,这个叫曹琥的,嘴里是没一句实话,刚才还说三千人呢,这又成八百人了。 原本他以为三千人翻了十倍,叫三万。 现在他才知道,不是翻了十倍,是翻了三十倍还多。 “八百余人是吧?”秦游冷笑不已,开始较真了:“八百零一人叫八百余人,八百九十九人,也叫八百余人,你告诉我个具体数字。” “八百一十五人。” 秦游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说实话他还有点小意外,至少不是八百零一人。 骑着马,大家跟着曹琥到了村落之外。 结果刚到门口,乌月锥惊了,秦游也惊了。 不少寇众都拿出了弓箭。 因为除了村民,村子里居然还有各种大中型野生动物。 狼最多,少说也有五六十只,狮子、老虎、豹子,都有,有的趴在地上晒太阳,有的满哪溜达,还有的在屋子里趴着,甚至还有三头熊以及几只老鹰,整个村落就和大形野生动物园似的。 除此之外,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自制的长弓和刀剑,有的刀剑直接裹了个兽皮连开刃都没有,男人们都光这个膀子赤着脚,大多都穿着兽皮,女人们也是如此,大家仿佛来到了原始部落一样。 秦游一脸懵逼:“大哥,人类文明进化的时候你们躲下水道里和忍者神龟练闪电五连鞭呢吧。” 曹琥没听懂,瞅着秦游,很茫然。 “不是。”秦游指着村落说道:“养猛兽,穿兽皮,住茅草屋,靠打猎为生,大哥,清朝都亡了多久了,你们居然还是一副原始社会的模样?” 曹琥还是没听懂,依旧很茫然。 凤七等人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说实话,这种情况他们还真见过不少,之前中州大乱那会,总是钻深山老林,像这种村落或者说是聚居地简直不要太多,即便是现在依旧有很多。 秦游突然乐了:“不过挺让我意外的,至少你还知道银票长什么样。” “我们过的简朴,不代表我们真的与世隔绝。”曹琥突然一扯自己的土黄色官袍,三下两下给自己扒了,露出里面的兽皮短裤,然后吹了声口哨。 鹰啸之声传来,远处飞来了一只巨鹰,曹琥将团的和抹布似的官袍往天上一扔,巨鹰给叼走了。 巨鹰低空掠过时,又是人马皆惊。 曹琥哈哈笑道:“你们这些汉人,就是无胆。” 秦游满面羡慕:“你那老鹰卖不卖?” “卖!”曹琥举起双手,十个手指摊开:“十万贯!” “我能给你十万个大嘴巴子,小弟我就特好奇一个事,这银票,你知道怎么花吗?” “去城里用,去钱庄兑换,买布,买酒,买粮,什么都可以买。” 秦游又意外了。 他还以为对方要集齐七张银票就可以召唤神龙呢,看来这群人也不是特别脱离“文明”。 望着村落里开始烤鱼的人们,秦游终于知道为什么湖城如此神秘了。 从外表就可以看的出来,这些人都是番人后代,与世隔绝,不与外人打交道,外界能知道才怪。 ………… 抱歉,今天还是六更,早上的事没办完,明天早上还得去一趟。 第五百一十八章 山民历史 湖城的历史,其实就是一堵墙的历史。 而这堵墙,则是湖女部落的历史,也正是这堵墙,才让湖女部落延续至今。 曹琥不姓曹,姓阿傩,湖女部落的族人最早以百兽之名取名,曹琥本名叫做阿傩虎,太奶奶是汉人,姓曹,最后他就取了个汉名,叫做曹琥。 前朝天景年间,朝廷对这些番人的“同化”的政策并不成功,失败了,失败到了一塌涂地。 原本朝廷打算让湖女部落与汉人混居慢慢被同化,事实也的确这么做了,目的是为了让番人说汉话,写汉字,执汉礼。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前朝朝廷忘了关键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执行力,地方执行力。 作为一个大一统王朝,中州大地拔剑四顾心茫然,几乎没什么敌人,也不是太缺乏人口,加上“非我族人其心必异”等问题,湖女部落被扔到北海后,并没有受到应有的待遇。 湖女部落的番人大部分不会说汉话,他们的双瞳充满血丝,不扎头发,身体又强壮,加上名字都和动物有关,所以在其他汉人眼里,和直立行走的野兽无异。 野兽需要被驯服,或者被消灭。 那些世家门阀,那些富人,甚至将湖女部落的族人当做野兽来驯养,身份低微连最低级的仆人都不如,除此之外,舟师还强行征调他们造船、开山、伐木。 番人的命,不值钱,不能杀了他们,那就慢慢耗死他们,因为没人喜欢异族。 湖女部落的番人不懂,归降的时候明明说好了,在汉人的地盘上居住,与普通汉人无异,好好的活着。 他们不懂,不懂汉人为什么出尔反尔,不懂的湖女部落族人们,试图找当地官府要个说法。 当地官府给了个说法,意思是你们千万别要说法,要的话,就是反! 然后,湖女部落反了,不给我们说法,那我们就给你们一个说法吧。 他们遁入深山,开始和官军打游击,几年之后,虽然杀了不少官军,可他们的人口也开始直线下降,直到惊动了京城朝廷,这才派来官员进行二次招降。 已经吃过一次亏的湖女部落,无论官员说什么都不信了,不过他们也知道,再打下去湖女部落就真的要断子绝孙了,就是他们再勇武,人口基数在那摆着。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山脚下就成了湖女部落的地盘,官府甚至允诺当他们的人口达到三万时可以建盖一座城池,官员的任命和管理由他们内部做决策,只要不继续反就行。 这个条件可以说是很不错了,超出了湖女部落的预想,最后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可事实上,生存压力依旧困扰着湖女部落的族人们。 朝廷官员走后,这群番人发现自己被孤立了。 因为他们反过,所以当地的官员被朝廷责罚了,而当地官员又和东海世家门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世家门阀将他们孤立了。 湖女部落的人想要吃粮,官府不发给他们。 想要出一膀子力气换点银钱买日用品,没人雇佣他们。 想要打点猎物换点钱,没人敢买他们的东西。 即便有了钱,也没人敢卖他们任何日用品。 压力不止来源于外部,也存在于内部,这些番人知道,近亲生育的话,婴儿大概率会出现问题,智力上的,生理上的,而他们本身人口就少,大多数人都有血缘关系,加上这样那样的原因,湖女部落差点消逝在了历史中没有留下任何一笔一墨的记载。 毕竟是汉人的历史,岂会记录外族。 还好,中州大乱了,东海这边虽然没有被严重波及,不过汉人都顾着内斗,抢地盘,插旗帜,征民兵等等,百姓们还要躲避战火和徭役,这才给了湖女部落一丝喘息之机,少量的汉人来到了群山,接触了湖女部落的人,人口这才稍微回涨了一些。 这就是湖城的湖女部落,数次在灭族的险境中挣扎,直到今天。 湖女部落的后代,在外貌上已经和汉人没有太大的差距,东海也不是太过排斥他们,或者说是没人搭理他们,至少至少,曹琥带着人去各个城镇时可以用山货兽皮等东西换取日用品,人们会投来异样的目光,但是不会报官,当地官府也不会找折冲府或者差役打杀他们。 这就是湖女部落的历史,充满了血与泪,悲与苦。 坐在茅草屋外面,秦游一言不发的听着,听着曹琥一口烤鱼一句日他娘的讲述着他们的历史。 曹琥说的,他都信,至少大部分都信,还有一少部分,他有所怀疑,具体哪里不对劲还暂时想不到,但是秦游知道,这个看粗犷的知州,还是有所隐瞒,隐瞒了某些关键信息。 寇众们已经开始将秦游“购买”的货物拉下山,三千多贯,买了百十只鸡鸭鹅,四马车野果子,一百多张兽皮,以及五马车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干。 曹琥很开心,估计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划算的买卖。 讲述完了他们湖女部落的历史后,掰着手头开始算着,计算着用这三千多贯能买到多少族人们的日用品。 秦游并没有觉得自己赔了,相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湖女部落,了解这些算是被“半汉化”的番人现状。 如今的湖女部落并不觉得自己和汉人有什么区别,他们更愿意称自己为“山民”,生活在群山之中,接受大自然的馈赠,好好活着就够了,日子苦一点也是应该的,毕竟他们的祖辈是番蛮,再过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当他们的子孙和汉人无异时,那堵高墙外面的人,自然就接受他们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生活在中州大地,无论你是哪个种族,最后都会成为一家人,这一点,秦游心知肚明。 与天斗,与地斗,与山斗,这就是湖女部落,如今的湖城山民,坚韧,不屈,乐观。 “时间会抚平任何伤口,至少,表面的伤痕会慢慢愈合。”秦游站起身,与曹琥微微拥抱了一下:“要是你们想吃鱼,派人来郭城找我,有多少拿多少。” 曹琥用力的抱了抱秦游:“说定了。” “说定了。” 有了这个轻描淡写的约定后,双方就成了朋友,至少,秦游是这么认为的,至少,他从曹琥的眼神中能看出对方是希望拥有自己这个朋友的。 第五百一十九章 三观 走出了湖城,或者说是湖城的墙,秦游心情有些沉重。 这堵墙,不是湖城部落的族人们建立的,而是汉人建立的,用异样的目光,用排斥,用刀剑,用仇恨等恶意逼着湖女部落建立的。 只有建了这堵墙,汉人们才能安心,汉人们安心了,湖女部落才能安心。 秦游带着人回到郭城的时候,天色刚亮,白彪等候多时。 作为曾经舟师的府帅,白彪这家伙根本不懂脑子,遇到问题了,只找秦游。 人不够,木头不够,所有的东西都不够,除了鱼。 人总需要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如今寇众已经不是很愿意驾着黄金梅丽号继续捞鱼去了。 以前捞完了鱼回来,会受到英雄归来般的热烈欢迎,现在则是受到百姓们发自内心的鄙夷。 满海滩都是一股子腥味,捞捞捞,就知道捞鱼! 鱼不在多,够吃就行,大家终于明白了这个朴实至极的道理。 船坞工程进度已经被严重拖慢,大家只好前往更远的地方伐木了。 去更远的地方,代表着施工期更长,风险更大,可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就没一件顺心的事,除了斐云荣的笑容。 半躺在咯咯吱吱的破床上,望着挑弄烛光的斐云荣,望着那张笑吟吟的绝美面容,秦游总是能够将一切烦恼暂时抛之脑后。 “问你个事呗。” “好呀。” “就是我比较好奇,没别的意思哈。”秦游乐呵呵的问道:“你作为斐国公主,斐国的飞云公主,平常你都没什么正事吗?” “正事?”斐云荣望着秦游,不是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正事啊,你在斐国有官职吧,掌管飞云骑,掌管飞云骑的探马细作,属于是武将吧,你天天在夏国待着,你爹妈不着急吗。” “你厌烦了?” “没没没。”秦游连连摆手:“就是好奇。” 斐云荣噗嗤一笑:“除了公主这个头衔,无官无职。” “无官无职?” “是的,飞云骑是公主亲军,因为我是长公主,所以可掌亲军五千人,我也好,亲军也罢,并不归兵部统辖。” “所以严格来说,飞云骑是你斐云荣的私军?” 斐云荣微微颔首:“飞云骑并不归斐国兵部所管,一切用度皆有皇室调配,我想去哪里变去哪里,飞云骑亦是如此,无法请示兵部或是任何人。” 秦游恍然大悟,猛然想起来秦狰也有这个待遇。 原本一个王府只能有一个世子,前朝是这样,本朝开国最初也是这样,不过本朝比较特殊,首先是只有一个王爷,而越王秦烈只有三个孩子,老二还因为救太子下落不明,加上这样那样的原因,越王府三个男丁才同享世子待遇,成年后都可以有封地,被封为郡王,不过只有老大秦狰才能继承王爵亲王头衔。 可即便是郡王也没斐云荣这待遇能掌五千亲军,最多一千五百人,继承了亲王头衔后才能上涨到三千人,这三千人和私军差不多,粮饷都是朝廷下发,和皇宫侍卫是同一个规格的。 想到这,秦游反而不解了。 既然飞云骑不归兵部管辖,斐云荣没事总带着飞云骑揍这个削那个的,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望见秦游困惑的模样,斐云荣笑道:“还想知道何事,问就是,我答。” 秦游挠了挠后脑勺:“没别的意思啊,就是好奇。” “我知道,你总是对任何事都好奇。” 秦游嘿嘿一笑:“你看啊,你飞云骑的细作一直渗透我们夏朝,而我们夏朝的骑司,也一直渗透你们斐国,但是乔冉率领的骑司,属于是皇家狗腿子,都是有正规编制的,而你的飞云骑,却只是私军,你这不是临时工干正式工的活,吃力不讨好吗。” 斐云荣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甩了甩头发:“再帮我编个辫子,不要之前那样,太丑了,要英气一些。” “哦,好,那来个高马尾吧。”秦游盘着腿开始编辫子。 背对着秦游,斐云荣继续说道:“我们斐国也有如你夏朝骑司的署衙,叫做花马营。” “花马营?” “花马营,原本是宫中的禁卫,监察百官,由我兄长统领。”斐云荣转过了头,笑吟吟的问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若是夏斐开战,飞云骑如何自处,对吗。” 秦游尴尬一笑,既没否认也没承认。 “秦游,若是夏斐开战,夏朝天子又命你掌兵,你将如何?” 秦游微微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姐们儿你别开玩笑了,让我掌兵,这不是挤兑哑巴说话吗,秦老大得喝多少假酒,我就是个混日子的小世子,我大哥,我父亲,龚文华,还有兵部那么多将领,谁不能用,我不是和你吹,去兵部随便找条狗都比我靠谱。” 斐云荣乐不可支:“自夸之人不知凡几,像你这般成日自污的倒是不多见。” 秦游耸了耸肩。 不是自污,是几斤几两自己清楚。 斐云荣拢了拢发丝:“若是夏斐开战,我们走吧。” “走?” “是的,躲的远远的,你不帮夏,我不助斐。”斐云荣的语气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淡淡的说道:“破城,灭国,屠戮,这些,都与我们无关,好吗。” 说完后,斐云荣转过身,望着秦游,等待着一个答案。 秦游一脸古怪:“你是认真的?” 斐云荣点了点头。 秦游的面色带着几分狐疑:“你真是这么想的?” “嗯。” “没骗我。” “没有。” 秦游打了个响指:“说定了。” 这次轮到斐云荣一脸狐疑了:“当真吗?” “当然当真,真真的。” “没有骗我?” “没有。” 斐云荣笑了,如同绽放的玫瑰一般,笑的甜蜜极了。 抱住了秦游,斐云荣将头埋在了秦游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我原本还以为,你会说一通大道理,却未想到,你如此轻易便答应于我。” “大道理,什么大道理?” “你是夏朝世子,天潢贵胄,理应为国为民,岂能避站而逃…” 秦游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会说这种大道理呢,什么你是斐国公主,杀伐果断的飞云公主,你老爹那么信任你,你的子民那么爱戴你,怎么能容忍外敌践踏你的家园如何如何的。” “我选择不了出身,却可选择我的人生如何走下去,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一场战争是正义的,胜利者书写光荣,而光荣的背后只有血腥与不堪,若是外族,我必会死战不退,可夏斐,皆是汉家儿郎,汉家儿郎互举屠刀,非我所愿。” 秦游轻嗅着斐云荣发间传来的幽香,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被对方所吸引了。 与容貌无关,而是三观,而是一种远超于其他人的认知。 当然,要是光三观正长的难看也不行。 第五百二十章 不义战 每个人的性格,做事风格,都是由经历所塑造的。 秦游的性格,三观,与同时代的人有着显著的不同。 他以为只有自己是这样,可他实在没想到,斐云荣也是如此。 “你不喜欢战争,对吗?”为斐云荣编了一个高马尾后,秦游好奇的问道:“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建立飞云骑,又让飞云骑渗透夏朝?” “因为我是飞云公主,斐国的飞云公主。” 斐云荣半躺在秦游的怀里:“夏斐早晚会有一战,而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孙子兵法》的开篇?” “是的,既然无法避免,就要坦然接受,既然坦然接受了,就要筹划,准备,无法选择,就要去尽力完成。”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斐云荣继续说道:“春秋不义战,任何一场战争,都与正义无关,只是诸侯与各国互相吞并,互相残杀,夏斐二国皆是汉家王朝,所谓正统,所谓天命所归,不过是统治者冠冕堂皇的口号罢了。” 秦游哑然失笑:“很难想象这番话是出自一位皇室公主之口。” “你不也是如此么,原本以为你会和我讲一些大道理…”斐云荣说到这里,娇笑不已:“你好大胆,与我一般。” 秦游耸了耸肩:“我这人比较自私,觉得管好自己就够了。” “斐夏二国的战争避无可避,作为斐国飞云公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义务与责任,但是这并不能代表我希望战争的来临。”望着秦游,斐云荣幽幽的说道:“既然无法避免,那么我只能去做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为战争所筹划。” 秦游点了点头。 是啊,这就好比他自己似的,如果两国开战并且有机会弄死斐云荣他爹,自己肯定毫不犹豫的一顿捅,可这并不代表他喜欢杀人,只能说是“避无可避”,很多事就是这样,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大环境就是这样,只能认命,认命之后,就要筹划,就要准备,就要尽力去做。 “我遇到了你。”斐云荣抚摸着秦游的面庞,轻笑了一声:“遇到了更有趣的人,与更有趣的事,许多事,就要令做打算了,我虽是女子,却与其他女子不同,秦游,我是斐云荣,是飞云公主,我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有资格去选择我想要过的人生,若是外敌攻斐,我必会全力以赴死战不退,可夏斐之战却是不义之战,如今有了选择,我为何还要手染鲜血,若是可能,你我二人联手阻止夏斐之战,若是无法阻止,我们便逃的远远的。” 秦游深以为然。 他也没觉得斐人比夏人多长出一个脑袋或者凶神恶煞见谁就要砍谁似的面目可憎,说来说去,都是汉家儿郎,打来打去,也全都是内战。 “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道理?” “师父带我游历十年,走遍了中州大地,晋昌、赢岛、草原,皆去过,师父带着我悟出了半个道理。” “半个道理?” “是,若要战,便要以战止战,这便是半个道理,而后半个道理,则是父皇令我领悟的。” “斐君?” 秦游坐直了身体,这还是第一次听斐云荣提起斐国君主。 “夏斐二国何时开战,这世间,只有两个人说了算。” “我大伯和你爹?” “不错,五年前,元夜,在宫中时我便问过父皇,何时会与夏国开战,父皇说我若是他,开战了,哪怕赢了,却做不成皇帝,与不开战继续当斐国皇帝,二者选一,我要如何选。” 秦游一头雾水:“即便打赢了也当不成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 “那你选的哪个。” “未选,父皇却说他选后者,父皇说,他若是当不成皇帝,就是斐国一统中州又有何用。” 秦游刚想说你爹也太自私了,又生生将话给咽回去了。 斐云荣轻笑了一声:“父皇最后对我说,倘若有朝一日我亦是面临相同境地,勿要想着我是飞云公主,也不要想着什么黎明百姓,更不要想着天下,天下与君臣百姓,自有愿意操闲心的人去操劳,因为这天下,这君臣,与他们利益相关,与他们休戚以共,而我,只需要想着如何快快乐乐过完一生便好。” 秦游足足沉默了半晌,这才由衷的说道:“老丈人果然是聪明人,智者,大智者啊。” 一时之间,秦游也是感慨万分。 怪不得斐云荣的三观这么“歪”,有这么一个师傅和老爹,不歪才怪。 师傅是云道人,教导斐云荣,所有内部战争都是“不义”的,都是当权者为了巩固自己的全力满足自己的野心而发动的。 老爹是斐国大君,教导斐云荣,做人得自私一些,人得先顾好自己再说其他,自己开心快乐比什么都强。 两个奇葩,教出另一个更奇葩的弟子和闺女。 秦游躺在了床上,消化着斐云荣所说的一番话。 而斐云荣则是趴在秦游的胸口上,安静的听着心跳之声。 作为一个后世人,秦游太清楚历史上数不胜数的战争中,至少九成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这九成的战争中只有杀戮与掠夺,尤其是封建帝国中,统治阶层的一句话落下,无数人将会挥舞着刀剑付出性命,甚至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尤其是在王朝更迭面前,在历史面前,这些战争就更加的可笑了,虽然有着必然的联系,有着因果,可造成这些因果的,不过是少部分当权者罢了,大部分人的存在都是没有意义的,尤其是挥舞着刀剑的人们,这些数不胜数的个体从未被记录下来,他们只是路人甲路人乙,只是数字,只是当权者指挥棒下的无名小卒罢了。 秦游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要是夏斐开战,老爹秦烈应该是继续镇守边关,但是大哥秦狰肯定是要奔赴前线的。 战争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天潢贵胄就不会死的说法,打输了,小兵没准还能成为俘虏捡回一条命,哪怕是将领,说不定也有归降的机会,唯独天潢贵胄,那肯定是要被弄死的。 如果秦狰战死了,十年后,五十年后,一百年后,人们会怎么谈论这位夏朝大世子? 骁勇善战,为朝廷卖了一辈子的命,最后战死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秦游叹了口气,简单一句话,概括了一生,无趣又悲催的一生,这样的评价,他不想要,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他希望是守国门,战异族,开疆扩土! “不说这些了,总之我觉得我是占便宜了。”秦游一脸得意的说道:“我一个混吃等死一事无成的三世子,换一个你战功赫赫的飞云公主置身事外,太划算了。” 斐云荣噗嗤一笑:“斐国飞云公主换取夏朝越王府三世子置身事外,我倒是觉得,斐国才是讨了好处。” 秦游转过身,凝望着斐云荣,眨了眨眼。 斐云荣微微闭上了眼睛,带着浅笑。 秦游心脏狂跳,吞咽了一口口水,同样闭上了眼睛,然后…房门被推开。 “三少爷,不义岛来人了,要见您。” 第五百二十一章 岛贼 秦游现在就是没有船,小弟太少,要不然说什么也带着所有马仔去灭了不义岛。 这群王八蛋,太可恨了! 下了床,秦游气呼呼的。 劫我大哥就算了,还敢坏我好事! 凤七三言两语的解释了一下怎么回事,就在刚刚,一艘海船出现了,停靠岸边后,下来一个人,拽的和二五八万似的,到沙滩上就说要见海王,说他是不义岛的人。 来到沙滩上,秦游见到了这位不义岛的使者,如凤七所说,这家伙很猖狂。 穿这个粗布短裤赤着上身,油光发亮的六块腹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尤其是两个大胸肌,都赶上a罩杯了。 还不是纯粹的壮,而是精瘦精瘦的,这种体型不特意练的话根本练不出来胸肌。 但凡是有胸肌腹肌的,在秦游眼里一律都属于不务正业和骚包的行为。 对方站在沙滩上,抱着个膀子东瞅瞅西看看,被几名寇众围住也是面无惧色,除此之外,背后还背着兵器,一把鱼叉,一把长弓,交叉在背上,腰间还插着一桶箭囊,而且这小子名字也挺有特色,和寇众说他叫夏拓。 秦游背着手,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夏拓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游,乐了。 “就他妈你叫夏洛啊。”秦游哼了一声:“你这胸肌练的挺猖狂啊。” 凤七小声提醒到:“三少爷,是夏拓。” 夏拓也不恼怒,望着秦游笑道:“就是你小子自称海王?” 秦游翻了个白眼:“叫我波塞冬也行。” 夏拓伸出三根手指:“三十日,再给你三十日的时间。” 转过身,指着沙坑和那些堆积的木料,夏拓收起了笑容,口气阴沉沉的说道:“三十日内,将那沙坑填平,将木料扔进海里或是烧了,还有郭城中的百姓,叫他们离开。” 秦游面无表情:“不然呢?” “不然…”夏拓再次露出了笑容:“不然,将你,还有你身后的所有人,所有寇众,全部扔海里喂鱼。” 秦游伸出手,打出了灭霸同款响指,刚要说“揍”字,斐云荣突然走了过来,来到了夏拓的面前。 “这位大哥。”斐云荣笑的甜甜的:“小女子有礼了” 望着斐云荣,夏拓心神一阵恍惚失神。 秦游已经准备好了,要是对方吹口哨或者耍个流氓什么的,直接让凤七往死里揍。 谁知夏拓虽然惊诧于斐云荣的容貌,却没有任何不雅之词吐出,而是后退了一步,微微拱了拱手:“这位姑娘,可是有事。” 说完后,夏拓又皱眉看了眼秦游,似乎是想不通这里谁是主事的。 “夏兄,小女子听闻,不义岛从未插手东海之事,我等在此处盘踞,却不知是哪里触犯了贵岛。” 夏拓正色说道:“夏某只是传话之人,话是大当家交代的。” “大当家…可是不义岛岛主?” “不错,大当家说了,东海已是够乱了,可再乱,也是一家二姓之乱,至少这东海还是夏国的,所以这夏国的东海容不得再蹦跶出什么王什么寇,若是谁再胆敢称王,谁再胆敢让这东海乱上加乱,我不义岛自会来取人头。” 斐云荣秀眉微皱,秦游也是和贺季真对视了一眼,大家还是想不通这一切和不义岛有什么关系,东海乱不乱,不义岛说了算? 这是碰到海上的社会大哥了? 斐云荣微微颔首,浅笑道:“夏兄,你可知秦狰其人?” “秦狰?”夏拓摇了摇头。 “那夏朝大世子,你可知道?” 夏拓依旧摇头:“这位姑娘,我虽不知道你是何人,但是观你模样,应是出身不凡,卿本佳人,奈何为贼,郭城乃是是非之地,不如早些离开,言尽于此。” 秦游乐的够呛:“你自己是贼,还好意思埋汰我们。” 夏拓冷哼一声:“话,夏某带到了,三十日,再不离开,你的人头,夏某亲自来取!” “夏兄。”斐云荣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你是说,三十日内,我们要离开郭城,驱散百姓,不准再自称海王,烧了木料,填平沙坑,若是不从的话…” 斐云荣指了指身后的秦游,巧笑嫣然:“便要取了他的项上人头。” “不错。” “原来如此。”斐云荣笑意更浓,再次指了指秦游:“有我在,这世上,便…无人可伤他。” 说完后,斐云荣转过身,轻启檀口吐出了一个字---打! 下一秒,五六个飞云骑一拥而上。 夏拓不愧是纵横东海的不义岛海寇,眼看众人冲来,冷笑一声,然后…淹没在了拳打脚踢之下。 他也不是没准备还手,想还手来着,可是飞云骑的人出手太快了,尤其是月芯,跑上来就是一脚。 夏拓反应也不算慢,双手护住腹部挡住了,然后飞出去三米多,再然后就淹没在了大鞋底子中了。 秦游皱眉看了一会,稍微总结了一下,最后确定喊“打”比“削”逼格高多了,以后再打响指的时候就学斐云荣,先转身,然后轻描淡写的从嘴里轻轻吐出一个“打”字,将逼格拉到最高。 飞云骑的人下手还是有轻重的,没将人打死,只是半死,散开时,夏拓躺在地上满身都是脚印子,鼻青脸肿,动弹不得,双手还被踩住了。 抱着膀子,秦游走了过去,嘿嘿乐道:“让你装,还装不装了。” 夏拓吐出了一口血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呲牙一笑:“他日,必当百倍奉还!” 秦游掏出了宁国,蹲在地上:“再问你最后一次,秦狰,夏朝越王府大世子,知不知道。” “我只知…你们,都会被扔到海里喂鱼!” “不怕死?” “怕死,就不来了。”夏拓哈哈一笑:“有一个算一个,都要陪葬,爷爷在阎王殿等你。” “不错,夏兄的确是一条不怕死的好汉子。”斐云荣走了过去,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左手食指骨骼突出,你善用背上鱼叉,而左腕粗壮,右手二指指肚已被磨平,善用弓。” “是有如何。” 斐云荣轻声道:“割了他的左手拇指,右手食指。” 夏拓面色剧变,挣扎不已。 月芯面无表情的蹲在了地上,从靴子里套出了寒光四射的短刀。 凤七打了个寒颤:“这娘们可真…” 话没说完,贺季真一巴掌呼在了凤七的后脑勺上。 “夏兄。”斐云荣拢了拢发丝,漫不经心的说道:“握不住兵器,射不出箭矢,想来在不义岛中,便是废人了吧,小女子可是听说了,不义岛群贼肝胆相照,即便是废人,你的兄弟们非但不会嫌弃,反而会尽心尽力的照顾于你,可当你见到同伴们夺船建功,而你却只能远远望着时,心头的滋味,想来定是痛不欲生吧。” “臭娘们你…” 月芯一个大嘴巴子扇了过去,夏拓嘴里飞出了五六颗牙齿。 第五百二十二章 爷俩 夏拓到底还是屈服了,当月芯拿着短刀割破他右手食指上的皮肤时,屈服了。 不过这家伙倒也硬气,宁可残疾也不愿意说出不义岛的位置,只是有选择的回答了一些问题。 首先他是真的不知道越王府大世子秦狰是个什么玩意。 其次是不义岛群贼并不如外界传闻那般从来不上陆地,而是经常来,只不过没有暴露过身份,秦狰或许是被他们不义岛的人给带走了,但是他并不知情。 从话里就能听出来,不义岛是一片群岛,虽然岛主说了算,但并不太干涉不同岛屿的海贼自由,所以即便是有人被绑到不义岛上,其他人也不会特意打探,也没人在乎。 至于三十日之期,不义岛大当家也就是岛主的确是这么说的,要是寇众继续一边“称王”一边建设郭城和船坞造船厂,不义岛将会开着战船过来干掉所有领头之人。 至于不义岛的位置,又有多少人,夏拓只字不提,宁死不提。 秦游也没为难他,让他给所谓的岛主带个话,真要是抓了秦狰,十万贯银票,一手交人一手交钱,其他的都好说。 好汉不吃眼前亏,夏拓也不敢再提什么三十日了,骂骂咧咧的离开了,上了小舟回到了快船上,扬帆而去。 望着消失在海岸线上的快船,秦游满面担忧之色。 黄金梅丽号太大,没办法追踪,小船又无法航行太远,现在只能慢慢等了。 不过大家心里都有数,不义岛肯定会打过来的,这群人要是真在乎银钱的话,早就不知道掠夺东海多少次了,就连寇众都知道,这群贼不差钱。 众人又开了一次会议,针对不义岛的“威胁”,大家发表了不同的看法。 各抒己意,大致分为两派,鸽派与鹰派。 鹰派以白彪与李贵为首,四个字,干就完了。 都是当贼的,谁怕谁啊,咋的,不义岛比我们寇众多个字你就牛b啊,你船多是不假,但是想打我们照样得登陆作战,到了陆地上,死磕呗。 鸽派主要以贺季真和司哲为首,四个字,走为上策,退到昌隆、广丰、哪怕是湖城那堵墙后面都行,避不义岛其锋芒在图后事,毕竟这城里还有三四千百姓,再重蹈覆辙的话,大家都无法再睡踏实了,大家可以战死,但是不想牵连无辜的百姓。 鹰派和鸽派都有自己的道理。 白彪和李贵都是吃军伍这碗饭的,见的血多了,命都不当回事,还怕开战吗,现在船坞都挖出一大半了,郭城的房子也全都翻新了,连城墙都砌出来了,要是大家走了,功夫都白费了。 而贺季真和司哲就比较理性,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要是连人都没了,郭城和船坞保留下来也没用。 都有自己的道理,可缺乏情报,不义岛有多少人,战斗力如何,没有系统的情报,说什么都是白扯。 所有人都看向秦游,等他最后拍板决定。 秦游看向默不作声只是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的斐云荣:“你总是笑什么,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百姓送往广丰、昌隆,告诉那些不愿走的百姓,若是他们留下,必会令大家分心,害了他们,也害了你们,其余人留下,等待不义岛的群贼,战便是了,百姓走,我们留。” 斐云荣说完后,房间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用秦游说“散会”,大家耷拉着脑袋鱼贯而出,再次感受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智商被侮辱的感觉。 是啊,顾及百姓,让百姓就走完事了,顾及郭城,军卒们留下来战斗就完事了,折个中,全解决了。 ………… 夏拓乘坐的快船满帆,顺风不到一日就回到了不义岛的大本营群岛。 此时的秦麒和秦狰爷俩正在写诗,秦狰背,秦麒写。 秦狰背的吭哧瘪肚,秦麒写的闹心扒拉。 诗是悯农诗,之前秦游在京中“作”的,秦狰死活想不出下半段,自己脑补加上胡乱猜,背的驴唇不对马嘴。 秦麒后槽牙都有点上火了。 老三家里好不容易出个文曲星,游儿居然会作诗了,作了那么多名流千古的旷世佳作,结果秦狰一首完整的都背不下来。 “春种一粒粟,秋…秋有好多子…四海无闲田…”秦狰额头上全是汗,抓耳挠腮了半天,看向秦麒,试探性的问道:“四海无闲田,三弟会炼盐?” 秦麒:“…” 秦狰扯着头发:“对对,就是这般,四海无闲田,三弟会赚钱!” 秦麒叹了口气将毛笔扔在了桌子上:“你还是去耍石锁吧,诗词这种文雅之事…怪二伯,二伯太难为你了。” 秦狰使劲锤着自己的脑袋:“二伯,是真的,三弟真的会作诗,诗词歌赋皆会,三弟是侄儿见过最聪明的人了,总之,我三弟最是厉害。” 秦麒哑然失笑,坐在了秦狰的身边笑道:“二伯岂会不信你的话,游儿所做之事,二伯已是有所耳闻,背不下来,慢慢想就是了,还有一个月小八才会驶着商船路过,这一个月里,你慢慢想就是了。” 秦狰抓起酒坛子,仰头灌了一大口,放下酒坛,垂着头喃喃道:“侄儿想三弟了。” 秦麒叹了口气:“二伯何尝不是。” “三弟他…”秦狰眼眶有些发红:“他那么瘦弱,连只鸡都不敢宰,您说,京中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说着说着,秦狰满面狰狞之色:“若是京中有人欺辱三弟,我回去杀他满门!” “安心便是,二伯不是说了吗,游儿如此机灵,岂会被…” 话未说完,鼻青脸肿的夏拓跑了进来,双膝跪在地上,额头狠狠砸了下去。 “岛主,小的办事不利。” 秦麒霍然而起,快步走了过去,也不见怎么用力,直接将夏拓扶了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片刻,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哈哈一笑:“都是些皮肉伤罢了,吓死老子了。” 夏拓感动的要死,紧紧咬着牙关,眼眶通红。 第五百二十三章 甭客气 不义岛一共有四支船队,每一支都以春夏秋冬为名,而每艘船的船长也以春夏秋冬为名,夏拓就是如此。 夏拓一张嘴说话,秦麒才发现这家伙少了六颗牙齿。 秦麒弯腰随手捡起半坛子酒,抛给了夏拓。 “喝。” 夏拓仰头灌了一口,擦了擦嘴,这才将在郭城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麒脸上倒是没有太多意外的神情,秦狰也是如此。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打探秦狰的下落了,东海方家、陈家,都在打探。 秦麒不以为意的问道:“那自称海王之人,长的是何模样。” “少年人。” “少年人?”默不作声的秦狰皱起眉头,插口问道:“之前不是说此人连下二城,还击溃了平波城刺史仇骁率领的九千府兵,岂会是个少年人?” 夏拓咬着牙床恶狠狠的说道:“二当家的,就是个少年人,身边还跟着一些亲随,一看便知是行伍之人,其中一人脸上有疤,一看便知是用刀的高…” 话还没说完,秦狰霍然而起,一个大跨步就来到了夏拓面前,双手一抓其肩膀,直接给举高高了。 离地快半米的夏拓吞咽了一口口水,两个手臂就和被铁钳夹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说!”秦狰双目圆瞪:“那少年,是何模样?” “皮肤略黑,似是染了某种头疾,脑袋两侧一根毛都没有,腰后插着一把短刀,不像什么好鸟…” 又是话没说完,秦狰一松手,夏拓一屁股坐地上了。 秦狰满面失望之色,坐了回去,叹息了一口:“还当是三弟…” 秦麒哑然失笑:“若是游儿,岂敢称王,更何况此人骁勇善战,哪能是游儿,你呀你,莫要再胡思乱想,待你回了京,自然就见到你的三弟了。” 夏拓一头雾水,看向秦麒,不解的问道:“二当家的三弟,又是何人?” “夏朝京城大才子,文曲星下凡。”秦麒哈哈一笑,满脸自豪之色:“面如冠玉,温文尔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举世不二的人中龙凤,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夏朝斐国的名士大儒皆以礼待之,门下多是年轻俊杰。” 夏拓傻乎乎的跟着笑了两声,完全听不懂。 看向秦狰,夏拓问道:“二当家的三弟一定也是响当当的汉子,不知善用什么兵器?” 秦狰如同看傻x似的看了眼夏拓,懒得搭话。 秦麒淡淡的说道:“不过你说的这少年人,想来也是不凡,若不然,小小年纪,岂会让那些前朝舟师俯首帖耳。” 身后的秦狰心不在焉的说道:“舞刀弄棒的匹夫罢了,连我三弟一根毛发都不如,我三弟才叫不凡,那海王算哪根葱也能和我家三弟相提并论。” 秦麒笑道:“二伯可没说此人比游儿出色。” “总之我家三弟才是最厉害的人。” 秦麒乐不可支:“比你二伯如何。” “这…”秦狰傻乐了一声:“您作诗没他作的好。” “胡说,你二伯可是文武双全,只是你未见识罢了。” “那您会炼盐吗?” 秦麒:“…” “您会酿酒吗,将军烈。” 秦麒:“…” “我三弟可是在国子监…” 秦麒苦笑连连:“好了好了,不说游儿了,说这郭城海王吧。” 秦狰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 秦麒转过身,又询问了夏拓几句,这才让这倒霉催的离开。 背着手,秦麒不断的踱着步,自顾自的说道:“这自称海王之人,八成是温家子弟,看来这温雅已是按耐不住了。” 秦狰抬起头:“温雅?” “不错,那海王身边跟随着不少军中精锐,加之寇众本就是前朝舟师,若是温家之人,一切便说的通了,看来温雅是心生了染指尚云之心,这才派了那少年人自称为王,想来,非是要反,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温雅是何意?” “方家。”秦麒皱了皱眉:“温家似是要对付方家,不过其中还是有些疑点二伯尚未想通,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头,还有那海王行事作风,倒也不像是温家之人,据探子所说,海王极为护民…” “哎呀,管他什么海王地王的,二伯您给我几艘快船,我直接去灭了他们,抓几个活的回来,您慢慢问就是。” “也好,二伯与你同去,若是可有之才,收为麾下也不无不可,这几日便去。”秦麒微微笑道:“你三弟那话是如何说的来着,一切阴谋…” 秦狰憨笑道:“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是纸老虎,一击即溃!” “智者之言。”秦麒仰头大笑。 ………… 秦游确定了,自己绝对是和水犯冲,闹心事一件接着一件。 湖城的扛把子曹琥来了,带着八百多人,男女老少大的小的全来了,不是来纳头就拜的,而是来占便宜的,一人拎着个兽皮袋子,来装鱼的。 曹琥说了,大家是朋友,好兄弟,既然是兄弟就甭客气,所以他们也不准备客气,得将鱼装满八百多个兽皮袋子才走,作为交换,送了秦游一只半死不活的狼崽子。 曹琥逼事还不少,说最好弄点虾,上次那两指宽的大虾吃的很得劲。 秦游大手一挥,让黄金梅丽号带着十多艘小舟去捞鱼了,这湖城来的八百多个穷鬼也别闲着,正好等着没事干,帮白彪他们干点活。 曹琥是痛快人,带着手下的乡亲们就开始挖坑竖木料。 到了下午的时候黄金梅里号回来了,曹琥望着堆成小山似的海鱼,傻眼了,那八百多刁民们也傻眼了。 活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鱼,一群郭城居民暗骂几声没见识,完全忘了他们当初也是这熊样。 湖城村民虽然傻眼了,可脑子不傻,一看真的如秦游形容的那般鱼多的都碍眼,直接原地开饭,吃饱了再把鱼带回去。 秦游也不在乎,告诉曹琥想什么时候来都行,但是大家得有来有往,不能空着手来,带着野果子,带着木料,反正带什么都行,郭城除了鱼什么都缺。 事实证明,秦游还是小瞧曹琥的脸皮了。 第二天,这帮人又来了,连吃带拿的。 第三天如此。 直到第四天的时候,斐云荣发现不对劲了。 站在城墙上,斐云荣用点兵术大致看了一眼,然后让人给秦游叫了过来。 “第一日,八百余人,第二日,八百余人,第三日,千人,今日,千二百人!” 秦游望着远处卸鱼的湖城居民,一头雾水:“不能吧,曹琥不是说他们村儿只有八百多刁民吗,剩下这四百多哪来的?” 斐云荣摊了摊手:“这我便不知了。” “呀!”秦游咋咋呼呼的叫道:“你刚刚是不是摊手了?” 斐云荣娇笑道:“这个动作,可是表示不知的意思么,总是见你这样。” 秦游嘿嘿一乐:“那我再教你个耸肩吧。” “好呀。” 身后的凤七满脸无奈。 咱还能不能有点正事了,不是说湖城人数吗。 第五百二十四章 来使 秦游决定和曹琥摊牌了。 因为到了第九天的时候,这家伙拉了两千多人过来占便宜! “你嘴里到底还有没有一句实话了?”秦游吐沫星子喷了曹琥一脸:“你不是和我说湖城就八百人吗,这剩下的一千二你哪弄来的,买洗衣粉送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半个月前那个面对数百寇众扛着陌刀的汉子,此时一副卑躬屈膝满脸讨好的笑容,深怕秦游真的要急眼。 除了吃鱼,曹琥还借钱了,借了五千贯。 这也就是说,湖城的刁民们,不但将近十天连吃带拿,还从秦游这拿了将近一万贯钱! “口误,口误口误。”曹琥陪着笑说道:“当初咱兄弟二人初次见面,哥哥我也是带着几分戒心,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哥哥的湖城就两千余人,真的只有两千余人,倘若再诓骗你,哥哥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盛酒喝。” 斐云荣似笑非笑的问道:“曹大人,这两千余人,是两千一百人,还是两千九百人。” “两千…”曹琥看到秦游斜着眼睛望着自己,老脸一红:“两千九百八十五人。” 秦游猛翻白眼:“老子就知道!” 曹琥指了指正在卸鱼的黄金梅丽号号,讪笑道:“乡亲们赶了一天的路,滴水未进,先让他们吃些鱼?” 秦游叹了口气,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赶紧吃去吧。” “兄弟,我家婆娘这几日看上了些水粉,要是你手头…” “滚!” 曹琥一溜烟跑了。 秦游恨的牙痒痒。 为什么别人发挥传统技能虎躯一震的时候别人就纳头就拜,又是叫爸爸又是恨不得抛头颅洒热血的,结果到了自己这里,俩字----现实,忒他娘的现实,要是没鱼没钱,估计曹琥都懒得多看自己一眼。 不过要说一点收获都没有也不算是,黄金梅丽号每天都出海,已经有不少村民中的青壮取代了寇众,驶船捞鱼赶鱼也算是半个好手了。 这些青壮都是自发的组织起来跟着寇众学习驾船驭舟,甚至还想要学习一些军阵技击之术,寇众教了两天,秦游发现后给白彪和司哲喷了一顿,并且严令禁止。 对秦游来说,军就是军,民就是民,这是朝廷法度,也是底线,如今郭城四面皆敌自身难保,在这种情况下让百姓们操练成为兵卒,那不如直接明摆着说要当他们拿炮灰用。 这种事,秦游干不出来,因为如果这些百姓真的拿起了武器,温家也好,方家也罢,都会将他们赶尽杀绝。 秦游宁愿郭城满是好吃懒做占便宜的村民,也不需要因为报恩而因自己战死的百姓。 即便过去了快一个月,屈陈氏那些族老的面孔,依旧会不时闪现在秦游的脑海之中。 斐云荣说,只有善良的人才心怀愧疚。 贺季真说,这是屈陈氏等族老在天上保佑着他,是好事。 凤七说,这是因为打的少,多打几次,死的人多了,渐渐也就麻木了。 秦游给了斐云荣一个吻,对贺季真说了一声谢谢,然后给了凤七好几脚。 正准备和斐云荣在海边溜达溜达加身一下感情时,李贵跑了过来,说是探马在五里之外见到了一队人马,二十多人,一顶轿子,打了个大大的“方”字旗帜。 秦游和斐云荣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方家到底是坐不住了,竟然也派使者过来了。 这是好事,至少人家愿意谈,大家也可以争取一下时间,怕就怕不宣而战,直接带人来削你。 秦游吹了声口哨,凤七和贺季真跑了过来。 “找几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充场面,快去。” 斐云荣则是对李贵说道:“将探马放出十里之外,分出两队,一队巡视,一队前往官道,直达昌隆,确保没有大队人马跟随。” “唯!” 月芯冲着凤七呲牙一乐,得意的说道:“见识到了没,你家主子就知道弄一些不华之事,我家殿下却知将探马放出,高下立判。” 凤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微微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斐云荣瞪了一眼月芯,秦游则是嘿嘿傻乐着。 只有贺季真瞅了眼装傻充愣的秦游,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斐云荣冲着秦游歉意一笑:“可是越俎代庖了?” “没有没有。”秦游连连摆手,笑嘻嘻的说道:“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多看多学,态度谦虚,嘿嘿。” 斐云荣哑然失笑:“我只是出身军伍罢了,你愿学,我必当倾囊相授治军之道,若是不学,我帮你就是,你我无分彼此。” “学学学,当然学,技多不压身,以后你该发号施令就发号施令,我在旁边看着,反正你都是为了我好。”秦游冲着斐云荣眨了眨眼:“好了,我回去换身行头,充充门面。” 说完后,秦游就匆匆跑进了郭城。 凤七刚要走,月芯吐着舌头说道:“公主,人家要学兵法您都不教。” “你又无需掌兵,本宫为何教你。” “那您为什么教三世子呀,他也不需要掌兵的,三世子殿下还不如奴婢呢,至少奴婢精通战阵。” 凤七实在听不下去了,哼了一声:“胖丫头,少说我家三少爷坏话,越王府九名护卫,早就被三少爷安排在了各处县城村镇与官道之中,最远放到了百里之外,若是真有大军来袭便会放出信鸽,一刻钟之内郭城就会收到警示,我家三少爷不过是谦虚罢了,你还当真以为三少爷他…” 贺季真拍了拍凤七的肩膀,笑道:“恩主都不主动提及,你多什么嘴。” 说完后,贺季真冲面色莫名的斐云荣拱了拱手,随即带着凤七走了。 二人走了后,月芯吐了吐舌头,面色有些发红:“三世子殿下既然安排如此周到,刚刚为何不说?” 斐云荣露出了浅笑:“因为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殿下殿下。”月芯歪着脑袋问道:“奴婢发现您每日都带着笑,哪里来的这么多好笑的事?” “有朝一日待你寻了一个如意郎君,自然就知晓了。” ………… 第七章,就更这么多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谋划 方家的来使很嚣张,二十多人,打了一根招展的旗子,黑底红字,光看上面的那个大大的“方”字都能感受出一股子欠打的味道。 一行人没接近郭城,在官道上就停了,派了个方家家丁来郭城通知,让海王过去被方家人“接见”。 三十名寇众们没吭声,抽出了长刀,然后这群人就来郭城了,等着海王“接见”。 到了郭城外后,秦游背着手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十个精挑细选长的又丑又壮的小弟们。 十八个骑士,四个轿夫,一顶轿子,这就是方家来使的配置。 秦游微微仰着头,一脸倨傲:“下马,郭城的规矩,人来了,能不能活着离开先不说,马留下。” 一语落毕,周围的寇众们张弓拉弦。 秦游冲着身后的斐云荣眨了眨眼:“看着没,这就是真.下马威。” 方家的人很听话,二话不说赶紧下马。 一个管家打扮的老头虽然下马,但是满脸的倨傲之色。 “你就是海王?” 秦游懒得吭声,看了眼轿子。 他知道轿子中的人才是正主,只是不知道这轿子中的人在方家是什么地位。 老头目光莫名的看了眼大兴土木的海岸线,又问了一遍:“你就是海王?” “嗯,咋的,你可以称呼我为亚瑟,也可以叫…” 秦游话还没说完,轿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惊喜至极的呼唤声。 “恩主…真的是恩主吗…” 贺季真和凤七对视一眼,总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众人纷纷看向轿子。 轿帘被掀开了,一张白净的小脸出现了,死死的咬着嘴唇,满脸喜出望外的神情。 秦游一脸懵逼:“小白?” “恩主…” 哇的一声,轿子中的李太白那眼泪就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直接跑了出来,因为太过激动还被绊倒了,都顾不得站起身,连滚带爬的跑到了秦游面前,哭的那叫一个稀里哗啦,抱住了秦游的大腿。 “恩主,门下就知道是您,果然是您,门下终于找到您了…呜呜呜…” 秦游低着头,大脑陷入了宕机的状态。 方家的人也是大眼瞪小眼,一头雾水。 老头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望着李太白,哆哆嗦嗦的问道:“李…李公子,您…” 李太白哭哭啼啼的对秦游说道:“都是方家人的下人,呜呜呜…除了那周管事外,其余人等没任何价值,呜呜呜,全宰了吧,呜呜呜…” 李太白是两个字掉一滴眼泪,半句话一抽噎,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秦游哈哈一笑,打了刚响指:“揍。” 寇众一拥而上,除了老头周管事外,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放倒后照脸一顿踹。 秦游连忙给李太白扶了起来,满脸诧异:“你是怎么混进方家的?” “恩主…呜呜呜,恩主,门下日日夜夜都想着您,终于找到您了。” 李太白情绪十分激动,哭的都快背过气去了。 秦游赶紧悄声安抚了一阵,小白这才吸溜吸溜鼻涕平复了情绪。 看的出来,李太白是真的激动的够呛,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站起身后,一看秦游黑了,也瘦了,连头发都“掉”没了,哇的一声,李太白又哭了,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秦游的眼眶也有些红润,连连轻拍着李太白的肩头:“好了好了, 这么大岁数人了,老哭什么,本世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本世子”三个字一出口,一旁神情呆滞的周管事顿时老脸煞白,脱口而出:“越王府三世子秦游?!” “找死!”贺季真一脚揣在了周管事的后腿弯儿上:“胆敢直呼恩主名讳!” 跪倒在地的周管事魂不附体,望着秦游,生无可恋。 秦游微微看了眼周管事:“所有人都押回郭城,那老头别弄死。” 下完了令,众人走向郭城。 李太白紧紧跟在秦游身后,殷勤从怀里拿出扇子扇着风,马屁功夫也没落下,一边扇风一边马屁如潮。 秦游心情大好。 还是李太白懂事,同样是拍马屁,凤七支吾半天好不容易蹦出一句话还挺欠打的,再看李太白,句句顺耳,还不带重样的。 ………… 荀州,大道通衢之城。 东南官道,两日路程,直入广怀道。 东西官道,一日半的路程,直入尚云道。 东北官道,三日路程,直入罗云道。 台州府衙中,龚文华身穿常装,大马金刀的坐在首位,两侧分别是本地知州和本地飞马骑司。 知州姓许,许书文,名字起的和个文化人似的,实际上长的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个武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许书文是武将,但却是本地文官执掌一城。 但凡和东海沾边的,什么事都不算稀奇。 荀州官道可以直通东海三道,坐镇的城池统领周围六处兵备的自然是武将,只不过顶着个文官知州的名头罢了。 夏朝开国不久,兵部中还是有不少武将能拿得出手的,许书文就是其中之一,当年也是在马上砍人一步一步爬上来的硬茬子。 东海乱的一塌糊涂,自然需要一位终于朝廷的马上将军镇守荀州以防不测。 “老大人。”许书文冲着龚文华拱了拱手,沉声说道:“让下官骑着马砍翻那些不臣贼子,下官断然没有二话的,可这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与朝堂上的诸公,当真是下了决心么,起了这刀兵,这东海三道怕是要成人间炼狱。” “倘若没有这壮士断腕之心,本官又岂会来这荀州。” 龚文华苦笑连连:“陛下何尝不知起了刀兵的后果,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许书文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后问道:“待各地折冲府军卒集结完毕,不知老大人先取哪一道?” “尚云!” 龚文华站起身,指着墙上的舆图说道:“尚云道兵备最是不堪,本官率领八千精骑,入尚云,两万步卒及五千辅兵紧随其后,若是顺利,直逼平波。” “不错,尚云道折冲府至多集结五万人马,军卒虽多,却没有多少敢战之士,大多是方家用钱粮收买的贪生怕死之辈,取了平波城,尚云军卒自会变成散兵游勇不堪一击。” 顿了顿,许书文看向舆图上罗云道的位置:“可这一家二姓岂不知唇寒齿亡之理,尤其是这罗云道,若是老大人的军马入了尚云道,而温家又带领着罗云道军卒前来,不知道老大人要如何应对。” 第五百二十六章 大战在即 望着舆图,龚文华满嘴苦涩。 秦老大并没有明确告诉他应该先削谁,让老龚自己看着办。 其实这和信任不信任关系不大,因为秦老大也拿不定主意,这才让龚文华放手一搏,有点爱咋咋地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龚文华这次来东海其实也是被架在火上烤,要是能选择的话,他肯定不来,可要留在京中的话,兵部马上要被秦老大进行大清洗,同样会连累到他。 京中的事,龚文华已经不去想了,他现在就愁眼巴前的事。 许书文说的一点都不错,一家二姓经营东海近这么久,岂能不知道唇寒齿亡的道理,尤其是温家,早在前朝的时候就扎根罗云道了,那就和土皇帝一样。 现在各地折冲府府兵与屯兵卫辅兵已经开始从四面八方赶到荀州,一家二姓收到信是早晚的事。 那么面对朝廷的大军,一家二姓只剩下唯一一条路,唯一一条生路,那就是直接反。 可他们的反并不是为了反推到京城,而是为了证明给晋昌和瀛人看,他们有“反”的决心。 傻子都知道,一家二姓就是在东海经营的再久也不可能打的过朝廷。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打不过,为什么还要打? 因为他们得活,而唯一的活路就是跨海而渡前往晋昌和赢岛。 试想一下,如果不反抗直接跑了,晋昌和赢岛会接受他们吗? 或许会,但是肯定不会重用他们,因为他们太废了,没有对夏朝军队造成一点损失就逃之夭夭了。 这就属于是一份投名状,让夏朝损失越惨重,这份投名状的含金量也就越高。 想要彻底“收复”东海,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打上个一年半载都不是没可能。 如果一家二姓走个过场稍微抵抗两下就跑了,那也行,朝廷能够接受。 可怕就怕在晋昌和瀛人使坏! 朝廷派遣大军打过去,东海反了,那么晋昌和瀛人会不会来东海支援一家二姓? 大概率会是这样,在别人家里打架多过瘾啊,想烧哪就烧哪,比在自己家门口打架爽多了。 晋昌和瀛人一直有恃无恐根本不怕夏朝,倒不是国力多么强大,而是因为夏朝没船。 要是夏朝有个几百艘楼船的话,两国早就跪地上叫爸爸了。 当然,真要有这么多战船的话也轮不到他们叫爸爸,秦老大早就下令让船队过去灭国了,打完了正好回来吞并了斐国。 这才是朝廷君臣所顾忌的事情,派遣大军来东海,一家二姓就会反,晋昌和瀛人将会插手,整个东海都要陷入战火之中。 甚至更可怕的是,要是被拖入战争的泥沼,朝廷不断加派兵力的话,边关凉戎和涠江斐国会不会趁虚而入? 除此之外,最让龚文华头疼的就是温家。 尚云道被广怀道和罗云道夹在中间,一旦打到平波城莽穿方家,而陈家和温家也同时动手的话,自己很有可能面临着四面皆敌的险境! 背后是海,瀛人的战船和晋昌的战船会从海面上杀过来,两边是陈家和温家的势力,而温雅又是前朝大帅,岂会不知兵,断了自己的后路,朝廷大军就会被包成饺子。 第一步,应该是选择先削谁。 可这第一步就让龚文华犯了难。 先打方家吧,怕被包围。 先打陈家吧,晋昌肯定会插手。 先打温家吧,这又是最难啃的骨头,容易陷入拉锯战。 先打两家吧,剩下那一家绝对会来包抄后路。 三家一起打吧,兵力又不够。 龚文华是双鱼座,他可以对天发誓,他真不是选择困难症,他只是真的不知道这第一步该如何办。 倒不是说龚文华这个兵部尚书水平太差,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全国朝最精锐的兵卒,一个在北侧边关,一个在南侧涠江,其余折冲府大多都是新卒,上过战场的少之又少。 真要是有那青龙偃月刀,斩华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问题是秦老大给龚文华一把生锈的破铁板子,别说斩华雄了,斩华佗都费劲。 要是从边军越王麾下调来一万骑兵,再从涠江调来两万步卒,别说三家,一推七他都敢尝试尝试。 “尚云道…”叹了口气,龚文华转过身:“等各地折冲府兵赶来后再议吧。” 坐回了凳子上,龚文华捏了捏眉心。 许书文也是拧着眉头。 东海这边的事,他比龚文华还要清楚几分。 龚文华担忧的事情,他何尝不知,可同样拿不出什么好的主意。 抬起头,龚文华看向左手边的骑司,心不在焉的问道:“乔统领那边,可有消息。” “回大人的话,统领已潜入平波城,若是大军深入尚云,乔统领便可动手。” “乔统领有何打算?” “杀人,毁船,刺杀方家家主方不二,其子方近、方远,核心子弟方文、方武、方山、方海共计四十五人,以及平波城大船十三艘,海船二十六艘,商船三十一艘。” 龚文华皱眉:“乔统领那边有这么多人手吗?” “尽力而为。” 龚文华微微颔首,随口问道:“平波城方家最近可有异动?” “有。”骑司沉声回道:“方家大管事方武集结了三万步卒,准备前往郭城。” “郭城?” “是,郭城盘踞了一伙盗贼,自称寇众,前朝精锐舟师,贼首自称海王。” “海王?”龚文华一拍书案怒道:“我大夏国内只有一位王爷,哪里来的什么海王,其心可诛,屠其满门!” 许书文奇怪的问道:“寇众有多少人?” “千余人?” “千余人?”许书文哭笑不得:“千余人,还需要集结三万人马?” “许大人有所不知,一个月前,平波刺史仇骁亲率五百骑兵与九千步卒前往郭城剿匪,一战即溃,五百骑兵无人生还,九千步卒十不存一。” 龚文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千人,打十倍之敌,这自称海王之人竟有如此能耐?” “是。” 许书文也是惊的够呛,都是老把式了,还真没听说过这么夸张的战绩。 不过转念一想,许书文又突然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都是不臣逆贼,狗咬狗罢了。” “话是不错…”龚文华略显诧异的说道:“只是没想到这千余名寇众竟是如此凶悍,只是这区区盗匪,方家为何要大动干戈?” “那自称海王之人颇有野心,在郭城建立船坞与造船厂,图谋甚大。” 龚文华微微一愣,紧接着笑了:“这贼首失心疯了不成,在尚云道海岸线建立船坞与造船厂,莫说是方家,温家得此消息也定会派水卒前去剿匪。” 第五百二十七章 五日 秦游的后槽牙已经肿了。 望着笑嘻嘻的李太白,无言以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屋子中做了十多个人,都是郭城说了算的头头脑脑们。 事情经过李太白已经说完了,这小子来东海也就一个月,但就这一个月的经历,足以写成教科书让骑司们好好学习学习了。 事实上,屋子里还真有一个骑司,之前被贺季真找出来的倒霉催,望着李太白,双眼放光,满脸小迷弟的神情。 一个半月前,也就是柳河化冻后,怀揣着二十万贯银票的李太白乘船东下,换了几次船后,顺利来到了东海。 最早的计划是李太白到了东海后走陆路,混进尚云道,最好能混进平波城,与秦游汇合后再做打算。 李太白嫌麻烦,直接坐船到平波城了。 要知道甭管是陆路还是海陆,只要进了平波城就要被查验身份。 李太白很牛b,下船的时候还没被检查呢,直接朝着天上撒了一把银票,大约几千贯,李太白也没数,就是随手一扔,然后守卫就和伺候大爷似的给他请到了城中。 李太白连客栈都没找,直接去了城中最大的赌档,也就是方家老大方近名下的赌档。 二十万贯往桌子一拍,李太白告诉庄家,随便选一个,大小都行。 庄家哆哆嗦嗦的将小山似的银票压在了小上,然后…开了个小! 放个屁的功夫,李太白身价翻了一倍,二十万贯变成了四十万贯。 赌了一把后,李太白一脸高手寂寞的模样告诉庄家,他每天就玩两把,赢来的二十万贯可以不要,但是得把平波城里赌术最高的人叫来赌一把。 方不二的好大儿方近听说了,挺着大肚子就跑去了,也是挺豪气,当场写了个条子,上面写着二十万贯,等于是打白条,交给了李太白后,说凭着这张条子可以在平波城里横着走,看那意思就和可以当信用卡刷似的。 相比于李太白这种真金白银的好奇,方近着实跌份。 二十万贯银票,加上另一张写着二十万贯的条子,直接被李太白拍桌子上了,笑眯眯的让方近帮他选个大或小。 方近给李太白选了小,大胖子自己选了大。 大小还没开呢,也不知道方近是太激动血压高还是怎么回事,直接倒地上了,一群人大呼小叫了半天这胖子才醒来。 然后…李太白身价直接攀升到了八十万贯! 李太白又是一分钱不要,让方近给找三个人。 最博学的大儒,最漂亮的妓子,最会玩的纨绔子弟。 三人找来了,李太白给头发胡子花白的大儒踹了一顿,然后吟了一诗诗,鼻青脸肿的大儒惊为天人。 最漂亮的妓子来了,李太白扔出一万贯银票,让这个妓子去陪街边的乞丐一晚。 至于第三人,也就是最会玩的纨绔子弟,当然是方近。 李太白说方近没意思,赌都赌不过自己,没什么兴趣,然后拎着包袱去找客栈了。 方近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跟在李太白身后,说天下就没人比他更会玩的人了。 然后,李太白找人做了副扑克,又在大街上随便拉了一个人,讲述了一下规则后,方近又输了十万贯。 第二天,方近邀请李太白去他府中做客,李太白不去,找人做了副麻将,又给店小二和掌柜找来了,四人打了一天一夜的麻将,方近又欠李太白十五万贯。 秦游在书院传授的知识,李太白学了几成不知道,但是扑克和麻将他都全记下来了。 从下船,到平波城中无人不知,李太白只用了短短两天的时间,而且平波城方家大少爷方近还在这小子屁股跟着,哭着喊着一起玩耍。 活这么大,方近就没见过这么“消散”的人,简直是我辈楷模。 正当平波城所有人都认为欠下巨款的方家要弄死李太白时,这小子又用二十万贯买了一艘海船,然后一把火给烧了,站在岸边哈哈大笑手舞足蹈。 方近望着火光前手舞足蹈的李太白,差点贵了,因为李太白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最后,方近将李太白因为知己,二人在平波城刺史府里义结金兰称兄道弟。 之后俩人天天腻在一起,就差晚上睡觉睡在一起了。 直到前几天方近提起寇众的事,李太白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大致计算了一下时间,又研究了一下寇众转换风格的日期,发现和秦游来东海的时间吻合。 当时仇骁率领近万军卒去郭城的时候,跑回来不少残兵败将,李太白打听了一下,其中几个人说海王身边有一个护卫,是个高瘦的刀疤脸。 低调的寇众突然开始走国际范儿了,以及日期吻合,再加上护卫是个刀疤脸,李太白有些怀疑这自称海王之人很有可能就是秦游。 换了别人,哪怕是乔冉也不会这么想,因为海王带个“王”字,秦游是世子,不可能这么大逆不道。 但是李太白比较了解自家恩主,做事天马行空,别说海王,海皇都不令人意外。 最后李太白就和方近说,自告奋勇的来郭城,看看能不能招降寇众为方家所用,就这样,这小子成了方家代表来到了郭城。 李太白也算是胆大包天了,他也无法确定海王是不是秦游,就带着二十几个方家人来,要是猜错了的话,他很有可能被寇众大卸八块。 可为了寻找秦游,李太白依旧来了。 屋子里,不少人看着这个面色白净的文弱小子,暗暗敬佩不已,都说这小子胆气十足。 秦游则是猛翻白眼。 用二十万贯接近方近,这哪是胆气十足,这他妈就是崽儿卖爷田心不疼,别说方近了,拿出二十万贯银票直接跑皇宫里,连秦老大都能和你成为至交好友,大夏一年赋税才多少钱。 站在斐云荣背后的月芯满眼小星星,悄声说道:“殿下,三世子的门客好生厉害。” 斐云荣微微一笑:“也不看看此人的恩主是何人。” 斐云荣看着秦游的目光中也满是小星星。 二十万贯银票,交给了一个门客,不闻不问,这才是真正的豪气无双。 秦游摸了摸后槽牙,确定自己是上火了。 因为李太白不是代表方家“招降”的,而是来通风报信的。 方家派人来,明面上是招降,实际上是拖延时间。 方家实很清楚,以寇众当年触怒温雅杀瀛贼的做事风格,绝对没有可能归顺方家,寇众答应,瀛人也不可能答应。 之所以派人来,无非就是拖延时间,因为方家和官府勾结抽调了三万军卒,五日后就会感到郭城干掉寇众。 “五天的时间。”秦游目光扫过众人:“都说说吧,不到一千五百人,打三万,怎么打。” 第五百二十八章 交代 秦游的表情有些沉重。 三万人,虽然全是步卒,虽然都是些老爷兵少爷兵,可人数在这摆着呢。 他不懂什么军阵,他只会简单的加减乘除。 一千五百人,和三万人开战,这也就是说,平均一人得弄死二十人。 更不要说,郭城的兵力根本不足一千五百人。 更不要说,郭城是一座破城。 更不要说,还要顾及郭城外的船坞不被毁掉。 说实话,秦游不想打。 哪怕他知道尚云道的军卒就是一群废物,哪怕麾下有前朝舟师精锐和从无败绩的一百八十名飞云骑,他依旧不想打,因为双方兵力太过悬殊,因为会死人。 可他又必须打,如果不打,就保不住船坞,保不住造船厂,没有船坞,修不了楼船,没有造船厂,造不出更多的舟船,就没办法去威胁不义岛那群王八蛋给秦狰找回来! 屋内数十人,没人开口,齐齐看向秦游。 秦游总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去海边。” 说完后,秦游率先走了出去,众人跟在身后。 来到了城外,走在海滩上,秦游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半晌之后转过身望向大家,再次恢复了往日那般嬉笑的模样。 “你们不说的话,那我就先说了,哪里不对,大家指正。” 众人相视一笑,气氛轻松了下来。 刚刚大家面色沉重,是因为秦游面色沉重,仅此而已,与大战在即无关,对这些人来说,战斗再是寻常不过了,而且大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秦游率先看向司哲:“天亮后,乘黄金梅丽号出海赶鱼,能赶回来多少赶回来多少。” 司哲单膝跪地:“唯!” “将城中所有腌制过的海鱼装好。”秦游看向了李贵:“明天入夜之前,将城中所有的孕妇以及女子,送到湖城,带上一万贯银票,交予知州曹琥,告诉他,帮我照顾好这些孕妇和女子,要是我战死,三个月后,派人前往京城寒山书院,所有的女子和孩子归我书院抚养,每年可支取十万贯,就当是给他们湖城抚养费了,如果东海被收复,让书院和来人,将不愿意留在东海或者无处可去的女子以及孩子接到京城,入籍北郊大集,书院抚养成人至十八岁!” “殿下仁德!”李贵单膝跪地:“唯!” “黄金梅丽号捞够了海鱼后,交给郭城百姓。”秦游看向了贺季真:“三日内,将郭城内的百姓送往昌隆、广丰二县,若是听闻了寇众战败,让他们自行回到各村各宅。” 贺季真长身一拜:“门下谨遵恩主之命。” 秦游看向骑司夏拓:“马上动身,前往沿途州府村镇,散播谣言,说方家要反,朝廷已集结五十万大军,一个月后就会来到尚云道铲除方家,动摇方武的三万军卒的军心,还有…若是我战死,日后见到了乔冉,告诉他,带着方不二的人头,去我坟前祭奠,寻到我随身佩戴的短刀宁国,放入我的墓中,让我在阎王殿中再杀一次方不二!” “卑下遵命。”夏拓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殿下武运昌隆。” 说完后,夏拓跑向了远处的一匹军马。 秦游又看向了凤七身后的一名越王府护卫:“小黑,来。” “小的在。”肤色黝黑的护卫跑了过来,秦游从来没问过这些护卫的名字,也没记,只是根据外貌特征取绰号。 “骑着乌月锥,回京。” 护卫茫然的抬起头:“殿下…” “告诉廖院长,帮我照顾好乌月锥,谁也不准骑它,它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谁也不准管它。” 护卫双手握拳,双膝跪地:“殿下,求求您了,让小的护在您身边,你命别人回京吧,小的这辈子最大的出息就是给您当护卫,不死在您身边,小的死不瞑目…” 秦游冲着凤七挥了挥手:“给他和乌月锥赶走!” 凤七应了一声,强行拉着护卫的脖领子就给他带走了。 人们望着哭喊嚎叫的护卫,百感交集。 秦游冲着李太白勾了勾手指。 “小白。”秦游笑着说道:“三个门客中…” “四个,恩主,是四个。”李太白连忙提醒道:“还有南宫兄。” “对,四个,四个门客中,就你啥也不是…” 李太白又哭了,跪倒在地:“是门下不争气,您这样的身份都要骑着马来尚云道,只有门生…你见门生身子骨弱,特意交代要柳河化冻才乘船而来,是门下不争气,门下…” “起来吧。”秦游拍了拍李太白的肩膀:“现在动身,回平波城。” 李太白使劲的挺了挺并不厚实的胸膛,破涕为笑,傻乎乎的说道:“门下不走,门下帮您挡箭,门下能挡三支箭!” “听我说,你回平波城,继续混在方近身边,要是我挂了,找到乔冉,帮我报仇,弄死每一个平波城中姓方的人。” “门下不走,能挡三支…不不不,门下能给您挡五支箭,您就让门下留…” 秦游沉声打断道:“要是我没挂,你继续给当细作,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干掉所有姓方的。” “门下…” 秦游朝着远处大喊道:“七仔,把小白也给我拖走。” 凤七跑了过来,又拎走一个嚎啕大哭的。 “就这么点事,至于五日后怎么打,你们…” 秦游目光扫过众人,话没说完,楞了一下:“你怎么还没走?” 人群中,一脸看热闹神情的曹琥嘿嘿一乐,走了过来,正儿八经的说道:“兄弟,你现在就把银票交给哥哥吧,我带着那些女子回湖城,保叫他们安然无恙。” 秦游哭笑不得:“照顾好他们,去赵凤七拿钱吧。” “兄弟你就安心的去吧。”曹琥乐呵呵的走了,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为何刚刚有人称呼你为殿下,你究竟是何人?” 秦游耸了耸肩:“亚瑟,海王。” “哦。”曹琥没听懂,更不当回事,去找凤七要银票去了。 秦游又看向各村镇的族老和代表们,苦笑了一声。 “本想将捞鱼的法子交给你们,可必须要用大船,你们无法造出大船,得了捞鱼的法子,非但无用,还会引来杀身之祸,我也不瞒各位,东海的一家二姓早晚会被朝廷除掉,你们再忍一忍,最快半年,最长两年,两年后…” 秦游说不下去了,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一群老者们弯下腰,深深一拜,朗声说道:“小子秦三,拜谢诸位近日照拂!” 族老们跪倒一排,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走了出来,用力的拍了拍秦游的后背。 “好孩子,好后生。” 秦游无语哽咽,脑海里,再次出现了屈陈氏慈祥的面容。 将披风解下,系在了眼前老者的身上,秦游冲着贺季真点了点头,后者低声劝慰着,带着这群族老们走回了郭城。 秦游再次转身看向海面,轻声呢喃着。 第五百二十九章 备战 月色下,秦游赤着脚踩在沙滩上,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听着海浪拍击的声音,感受着踩上一脚就陷下去的海沙,走出一条直线,低头看着每次海面没过小腿的高度,这种感觉很平静,很适合思考。 “我是不是很傻。” 秦游苦笑着轻声嘀咕了一句。 “不,你是智者。” 斐云荣的声音出现在了身后,秦游吓了一跳。 “你走路怎么没声呢。”转过头的秦游满脸无奈:“你跟着我多久了。” 斐云荣将手上拎着的小蛮靴抛给了秦游,笑吟吟的说道:“一直在你身后。” 秦游哑然失笑。 刚刚让大家回郭城后,只顾着自己沿着海边走,根本没注意到斐云荣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 “为何觉得傻。”斐云荣踩着秦游留下的脚印。 “我刚刚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么久以来,我竟然没想过跑路,也就是逃跑的意思,从来没想过,一次都没有,按照我以前的性格,一听三万大军来了早就跑的没影了,所以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傻。” “不,我说了,你是智者。” “智者是看透了,不是活够了,我可不是智者。”秦游苦笑不已:“我应该找个厨子借一把炒勺好好查查我这脑瓜子的淀粉粘稠度了,三万人,咱们连人家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我竟然还想着迎战,不是傻是什么。” “若是必死之战,我定会带你离开郭城。”斐云荣捡起一个贝壳,在手中抛了抛:“三万乌合之众,何须如此愁苦。” 秦游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白彪的寇众,斐云荣的飞云骑,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尤其是拥有高速机动能力的后者,牵制个数千上万人都不是没可能,还有五天的时间,加固城防,打的又是守城战,揍的又是一群垃圾,不敢说五五开,至少有打赢的机会,最主要的是,尚云道这些垃圾军卒心理防线很脆弱,一旦战损达到一定比率后就会溃逃。 可秦游一直想的并不是输赢的事。 打仗是要死人的,赢了输了,都要死人的。 他不喜欢死人,不管是寇众、飞云骑、屯盐卫老卒或是王府护卫,那一张张原本鲜活的面孔倒在血泊之中,这种感觉,秦游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直到现在,李太爷、屈陈氏、张大爷等人,这些族老和村民们的面孔还会时不时的闪现在脑海之中,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总会令人产生一种难以呼吸的感觉,一种心悸,比伤痛更加沉重和痛苦的感觉。 “或许,我就不应该来东海。” 秦游走累了,坐在海边上。 这种话,除了斐云荣,他不知还应该可以和谁说,甚至连凤七都不能说,因为说了出来,就是软弱,就是求饶,就是失望,不会遭受别人的耻笑,而是会让自己觉得失败。 “来与不来,皆是因果,还未看到果便说丧气话。”斐云荣也坐了下来,歪头靠在秦游的肩膀上:“击败了三万乌合之众,自此,尚云道再无人敢招惹于你,修补了楼船,想方设法前往不义岛,救回你的大兄,这才是果。” “你说…”秦游低下头,垂首轻声问道:“毕竟过去这么久了,我大哥他会不会…” “会,你不去不义岛,便会,若是去了不义岛,便不会。” 秦游抬起头,露出了笑容:“是啊,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尝试一下。” “秦狰身份特殊,虽被不义岛的海贼擒了,可想来那些海贼想来也不敢将他如何。” “之前白彪说不义岛从来不留活口,哪怕是抓了晋昌和瀛贼的王公贵族也照杀不误。” “瀛人与晋昌的跳梁小丑,岂可与你大哥相提并论。” 斐云荣将辫子拆开,侧躺在了秦游的腿上:“再为我编一个辫子,编着辫子,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嗯。” 望着平静的海面,斐云荣的表情同样平静,淡淡的说道:“方武,方家核心子弟,原名陈泰州,本是安南城校尉,七年前因贪墨军饷被发配到了东海,最早去的是罗云道,多方打点,认温雅为义父,半年后,温雅发现此人贪念过重便将其驱逐出了罗云道,陈泰州来到了尚云道,前往平波城毛遂自荐,方不二见此人颇有韬略,便认此人为义子,后改名为方武。” “原来是个共享儿子。”秦游乐道:“东海这边还挺流行认爹的。” 斐云荣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一提及我才想起一事,陈泰州最早在安南时便认了一个义父,安南知州黄广云,这么算下来的话,此人已认过三个义父了。” “诶呦,这可真是父可敌国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飞云骑本就在东海行事,一家二姓的核心子弟,我都知晓一些。” “我给你扎个双马尾吧。” 斐云荣笑着应了一声“好”。 “这家伙厉害吗,都认了三个爹了,那都和吕布是一个级别了,带兵水平应该很高吧。” 斐云荣风轻云淡的吐出了四个字---跳梁小丑。 秦游哈哈大笑。 他就喜欢斐云荣吹牛b的样子。 别人吹牛b,那是真吹牛b。 斐云荣吹牛b,那叫阐述事实。 “五日后,我会带领飞云骑埋伏在广丰,尝试射杀方武与其他将领,之后迅速游走到大军后方毁掉辎重,无论成功与否,都会迅速赶回郭城。” 秦游点了点头:“然后呢?” “守城兵卒不需太多,五百人便够,其他人以骑对步,明日让寇众将西侧山坡上的树木削平,在高处冲击,勿要让敌方接近船坞,如果寇众一鼓作气击溃敌人中军,那么此战既可一战而胜,倘若事不可为就要迅速退回郭城。” 说到这里,斐云荣转过头望着秦游说道:“答应我,在城中,勿要出城。” 秦游刚要说话,斐云荣补充道:“倘若你有闪失,寇众、飞云骑、屯盐卫老卒,便会不战而溃。” “知道了。”秦游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五百三十章 大军至 大战在即,所有人都在忙碌,就连斐云荣都每日带着飞云骑离开郭城探查地形,只有秦游闲着没事干。 闲着也是闲着,秦游带着凤七给之前那个方家的管事削了一顿。 上了年纪的人,都带个“老”字,不过不是所有带个老字的人都叫老者,很多老人叫老头,或者老登。 尊老爱幼是优良传统不假,但是不能因为坏人老了就将所有做过的恶事一笔勾销。 看周管事的模样就知道这老头不是什么好鸟,这种老头,就得揍。 揍了“半”顿之后,秦游得到了一些看起来有用但是暂时没什么用的信息。 方家集结三万兵卒,并不是因为寇众抢了两个县或者挖船坞,而是因为招娣村的事,一千余个女子,其中不少有身孕的,这才是方家人想要铲除寇众的原因。 剩下都是一些方家内部的信息,哪个人负责哪个领域之类的,方家大大小小数十名子弟,就方不二说了算,这老胖子最近又攀上了晋昌的线,在瀛人和晋昌两头讨好。 方不二下面就是两个傻大儿,一个是让李太白忽悠的团团转的方近,四个字形容,啥也不是,老二方远倒是颇有能力。 不过方家毕竟是后起之秀,没什么传承,小时候可能也没培养好,老二方远性格乖张,虽然读过一些书,可也是为了冲门面,不是什么文化人,行事不择手段十分极端,平常说话办事什么的,素质极度低下。 方家里,大部分核心子弟都跟着老二方远混,不过老二不是很受胖子老爹待见,反倒是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的老大方近十分受方不二宠爱。 五日的时间一闪而逝,郭城非战斗人员已经全部离开了,到了第五日的时候,秦游反而平静下来了,站在城头上,等着探马的消息。 可足足等了一天一夜,别说三万大军,连根毛都没看到,秦游站在城头摆了一天的造型,吹了一天的海风,骂了一天的娘。 事实证明,尚云道的兵备,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将探马又放出了五十里后大家才搞明白怎么回事。 按照正常脚程来算的话,三万大军应该是第五日就能来到郭城,但是方武带领的大军是第七日才到的。 这事放在其他道折冲府身上是完全想象不到的,大军出击,说几日就是几日,一个时辰都不能少,结果这三万大军足足迟到的两日。 让人想不到的不止这一件事,埋伏在官道上的飞云骑也无功而返了。 因为在长长的官道上,斐云荣瞅了半天死活没找到辎重的位置,最后想了好久才判断出原因。 两个原因,要么是辎重带少了,都被吃完了,要么是辎重没带够,不够吃。 无论是哪个原因,方武这名统帅无疑是不合格的。 不过方武很聪明,知道郭城有一百来个神射手专门射将领,所以没有穿将帅的盔甲,无从找起。 碰到这种傻缺将领,飞云骑是一点招都没有。 低头看着郭城外六百骑兵,秦游的热血沸腾了! 探马来报,还有十里距离! 握着宁国,秦游感觉整个身子都哆嗦了。 探马来报,三万大军…原地休整了。 秦游站在城墙上破口大骂。 他从来没见过逼事这么多的军队。 一个时辰过去了,探马来报,三万大军累的够呛,可能还没休息过来,没有任何动静。 这纯粹就是欺负人了,一鼓作气势如虎,眼瞅着快看到敌人,却原地休整,这是兵家大忌,可问题是秦游和斐云荣还真没办法下令主动出击,因为人手不够! 但凡再有五千兵力的话,斐云荣早就带人杀出去了。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探马来报,三万大军支起了帐篷,看那意思,似乎是想要睡一宿再来攻打郭城。 斐云荣都气的够呛,二话不说,带着一百八十名飞云骑离开了郭城。 半个时辰后,探马回来了,飞云骑跑到三万大军最后侧,给那群傻缺烧的和孙子似的满哪乱跑,至少烧死了五六百人,三万大军终于动了,杀向郭城。 探马刚汇报完,飞云骑也回来了,不过没进城,而是前往了北侧埋伏起来,准备打起来后冲击大军右翼。 就这十里的路程,秦游足足等了将近两个小时,这才在城头上看到所谓的三万大军。 其实对于三万大军,秦游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 当看到乌压压的人头出现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方家果然是做买卖的商人,童叟无欺,说三万就三万,绝对不吹嘘,就那一片红云,说五万人他都信。 秦游的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 随着大军越来越近,强烈的压迫感甚至让他这个菜鸟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仿佛空气都凝结了一般。 府兵红色甲胄如同血染一般,长枪林立,三万大军缓慢却极具压迫感的变成了八个方阵。 凤七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面色平静。 在凤七这位专业杀才眼里,方阵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稍显业余。 随着方阵变化,凤七平静的面色变成了鄙夷。 方阵是最基本的阵型,阵中容阵,薄中厚方,中央兵力最少,而四周兵力多,可以更好的防御敌人进攻。 方阵没问题,问题是三万人打一千多人,还用方阵,八个方阵,得喝多少假酒,有这操阵的功夫都直接变换大旗下令破城了。 “这将帅真他娘是个饭桶。”凤七指着三万大军骂道:“还用个什么劲儿的军阵,废物。” “阵?”秦游数了一下方阵,又看了下前面椭圆后面方的模样,困惑的问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八亿金锁阵?” “八亿金锁?”凤七挠了挠头:“小的未曾听说过,哪个兵法大家所创?” “没事,一个范姓的兵法家创的。”秦游手搭凉棚,再次确定了一遍:“之前斐云荣和白彪说先在远处利用骑兵打散敌军阵型,看看能否破了中军,是吧?” “倒是这么说的。”凤七皱眉说道:“可敌军没有帅旗,掌军的未必在中军。” “那怎么办?” “守城,必是一场恶战。” 秦游心都提起来了。 总觉得事情并没有像之前斐云荣说的那么简单。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别说三万人,就是三万头猪也要杀上好久,斐云荣轻描淡写,也不过是怕秦游担忧罢了。 一旁的巫雪默默的叹了口气,面容莫名。 心知肚明,按照斐云荣的性子,应该是在数十里之外就开始骚扰大军的,之所以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就是担心秦游。 巫雪今天是被斐云荣特意安排在秦游身边保护他的。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斐云荣来了之后,秦游已经好久没见到巫雪了,明明就在一座城中,却死活碰不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五百三十一章 血战 军阵之中驰来一匹快马,直奔郭城城下,或者说是郭城城前,毕竟城墙才三米来高。 来人仰头喊道:“海王自缚双手…” “滚你妈的。”秦游骂道:“射死他。” 破空之声响起,传话的咽喉中了一箭,脱马倒地。 郭城之战,拉开了序幕,大幕之后,是一座狰狞的血肉磨坊。 密集的战鼓声响起,三万身穿红色甲胄的大军开始行进,如同秋色中的枫林。 海雾升腾了起来,号角声伴随着密集的鼓点震人心魄。 白彪脚尖一提,黑色的旗子抓在手中,大力一挥。 原本操着舟船的舟师精锐今日骑着马,虽只有六百人,却带着一往无前无人可敌的气势。 六百人,射出的箭矢却如同蝗虫过境一般遮挡住了烈日光芒,箭雨,倾泻在了红甲府兵的头上。 所谓舟师,并不是指所有水手,而是指海面上乘船作战的军卒,他们不但擅长跳帮杀敌,同样擅长两船快要接近时挽弓拉弦。 一支三万步卒组成的大军,自然兵种齐全,盾手、长枪步卒、弓手、皆有。 方阵外围的盾手退回到了里侧,顶着木盾抵挡弓箭。 可三万人太多了,多到了客串骑兵的寇众不需要瞄准,只需要射箭就可以了。 不少红甲府兵倒下了,即便没死也会被同袍生生踩死。 战争面前,人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当第一个人踩在同袍身上时,注定会有生命消逝在黄沙之上。 倒下的红甲府兵只有百十人,相比于三万大军,不值一提。 虽然不知道方武“藏”在哪里,但是看的出来他并不是一个蠢货,至少他知道这三万大军的唯一目标是郭城,破了郭城,那些骑兵不用追,自然回来救城。 这也就是城中的军马不够,要是够的话,所有人都可以上马打游击,可惜,大多数都是寻常马匹,上了战场就会受惊,不如步战。 侧翼,寇众骑着军马,将筒篓中的箭矢一支支的射出,可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拦大军前进。 敌人,太多了。 战争是最好的老师,当战鼓响起,号角震耳欲聋时,新兵,就迈出了奔向老卒的第一步,他们会麻木的前进着,麻木的挥舞着刀剑,当他们的神经彻底麻木时,便与老卒无疑了。 眼看大军距离郭城只有不到一里地的时候,斐云荣终于观察到了大军最薄弱的方位,一声“杀”字过后,百八十名飞云骑冲向了大军的侧翼。 一百八十名飞云骑中,二十五个身穿云骑重甲的骑士如同一柄尖刀戳穿了侧翼的一个方阵。 骑兵强大的冲击力显露无疑,当飞云骑手持长枪疾驰而来时,数百人如同餐刀面前的乳酪,没有任何抵挡之力。 一个方阵就这么被戳穿了,战马毫不停留,飞云骑将长枪插在了马腹下,挽弓拉弦,又是一排箭雨倾泻而下。 很多时候,数量就是唯一的优势,飞云骑悍勇无比,切割了一个方阵,引得三千多名红衣府兵阵型不稳四散而逃,可依旧无法阻挡其他方阵步步逼近郭城。 冲出了数百米,飞云骑调转马头,又是一轮箭雨,再次冲锋。 又是一个侧翼方阵被凿穿了,三名飞云骑被挑落马下,在大军之中尸骨无存。 斐云荣回头望了一眼,银牙紧咬。 若不是秦游的话,她断然不会带领区区不足二百人冲击三万大军。 娇斥了一声后,飞云骑拿出了最后的斐炎,扔进了距离郭城最近的方阵之中。 斐炎被点燃了,第一个方阵,也终于破了,三千多名步卒四散而逃,骑着军马的寇众冲杀了过来,无情的收割着生命。 城墙上的秦游慢慢闭上了眼睛。 狰狞的面孔,夺人双目寒光闪烁的刀剑,低沉而惨烈的嚎叫,弥漫的烟尘,这便是战争,令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无法直视。 秦游猛然睁开眼,呼吸着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他必须适应,不适应战场的人,将会埋骨其中。 第一个方阵虽然破了,那些四散而逃的步卒却跑向了第二个方阵之中。 而第二个方阵,竟有大量的弓箭手,无数道黑烟点燃。 秦游面色剧变,凤七一把将他摁倒。 被点燃的火箭如同飞蝗一般射向了郭城。 城墙上,风中猎猎招展的“海”骷髅头大旗化为了灰烬。 战争,依旧持续着。 骑着军马的寇众和飞云骑汇合后,无法去攻击第二个拥有大量弓箭手的方阵,只能试图将方阵切割出一个真空地带。 战斗骤一打响,便是残肢断臂浓烟滚滚。 凤七将秦游死死摁在地上,白彪则是如同不怕死似的,站在墙头上,眯着眼睛。 他知道,骑兵在争取时间,在争取空间。 真空地带出现了,骑兵快速奔驰激起了阵阵烟尘,弓箭手方阵已是被隔绝开了,虽然只是暂时的,却的确距离最近的方阵有着三百步之遥。 “杀!”白彪怒吼一声,城内的寇众跑向了城墙,顺着绳索滑了下去,冲向了第二个方阵。 残阳如血,烈焰如血,处处,都如血。 落日的余晖倾洒在了城楼之上,烈焰映红了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寇众是勇武的,无论是海面上还是陆地上,他们永远如同迅猛的猎豹一般。 距离第二个方阵不足三十米时,弓箭手终于换上了箭矢,拉开了弓弦。 平射出的弓箭,带着蜂鸣之声,射在了寇众们的身上,而回应他们的,则是一柄柄鱼叉。 投掷出了鱼叉,寇众们终于扑到了弓箭手的眼前。 弓,射远,不打近,寇众们挥舞着长刀开始收割生命。 他们甚至来不及按照习惯补上一刀,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时间很少,少到可怜,数百骑兵根本无法拖延住后面的方阵,他们慢上一秒,哪怕只有眨眼的功夫,就会有更多的同袍和飞云骑被挑落马下。 秦游挣脱开了凤七,双手摁在城墙上,呼吸急促。 城墙下,是三十多具寇众的尸体,如同刺猬一般,身上扎着大量的箭矢。 侧翼,则是一匹匹惊马跑向了远处,马上的主人已是不见身影。 每一匹惊马,都代表一个鲜活的生命离开人世间。 弓箭手们抱头鼠窜,寇众则是用长刀大力劈砍着。 白彪是冷静的,斐云荣也是冷静的。 两个执掌最精锐军队的指挥官相距千米,却默契无比。 黑旗晃动,满身鲜血的寇众们退了回来,身后背着同袍的尸体。 直面如此密集的箭雨,最先冲出去的寇众,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性。 而牵制其他方阵的骑兵,也终于甩开了红甲府兵。 秦游望着跑向四面八方再次重整队形的骑兵们,看不出少了人,心里却知道,的确,少了人,少了很多人,那一匹匹惊马,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不知道骑兵少了多少人,只知道寇众,至少四十人,长眠于此。 ………… 今日份七章更完。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一贯钱 历史就是由战争书写的,也是人类以及文明进化或者退化的主旋律,恒古不变。 海雾来的快,褪的也快,取而代之的同样是雾,血雾。 战争的开头从来没有意外,但是过程和结尾总是充满了意外。 秦游看不到结尾,他只看到了过程,一个与自己所想象完全不一样的过程。 上一次仇骁带领九千步卒攻打郭城时,斐云荣横空杀出,战斗结束的很快,自斐云荣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郭城也没有继续出现伤亡,可谓大胜,足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次大胜。 这一次,同样是尚云道兵备,只是人数翻了三倍,可过程,却让秦游目眦欲裂。 为了不让敌军靠近郭城,寇众们不断穿插着敌阵的薄弱点,飞云骑则是试图寻找着发号施令的将领们,每一次冲锋,乱军之中都会疾驰出了数匹甚至数十匹军马。 每一匹惊马逃走,就代表着一名寇众或者一名飞云骑骑兵被困在了敌军军阵之中,下场,可想而知。 马匹嘶吼声,刀剑与血肉的碰撞声,无一不刺激着秦游敏感的神经。 秦游想要做些什么,也必须做些什么。 夺过了贺季真手中的弓箭,秦游用出了全身的力量,将箭矢射出。 他不需要瞄准,只需要将箭矢射出去就好,因为敌人太多了。 五支箭,只有三支射进了敌阵之中。 五支箭射过,秦游右臂微微颤抖着,再无一丝力气继续拉开弓弦,手指滴下猩红的鲜血而不自知。 “给我找出方武!”喘着粗气,双眼布满血丝,秦游顿感一阵天旋地转。 贺季真的拿过了长弓,微微点头。 巫雪搀扶着秦游,目光扫向战场。 贺季真的长弓是自制的,如果不是肾上腺素的缘故,秦游连开弓三次都做不到。 不止是城墙上的人在寻找方武,骑兵们同样如此。 八根方字大旗,全部被飞云骑射断了,掌骑的军卒也被射穿了头颅,可依旧没有人知道方武在哪里。 骑着军马的寇众射空了箭矢,抽出了马腹下的长刀和鱼叉,贴着敌军侧翼慢慢蚕食敌方的有生力量,不再冲阵。 这就是专业的军人,事不可为便要收手。 杀戮依旧在进行着,城内寇众再次跳了下去,与涌上来的长枪兵激烈的碰撞在了一起。 司哲率领的一百一十七名舟弓手跑上了城墙,挽弓拉弦,将试图靠近城墙的敌军和后方阻隔开来。 骑兵寇众扰袭侧翼,压缩敌军的活动空间。 穿着云骑重甲的飞云骑穿插冲击,切割军阵。 城墙下的寇众确保城门不失,砍杀着任何靠近城门的敌人。 城墙上的舟弓手进行确保城下的同袍不会被后方的敌军咬住。 城内的寇众、舟弓手,与城外的寇众和飞云骑配合的无比默契,任何一个挑剔的人都无法找出丝毫瑕疵。 可秦游依旧不满意,不是不满意,而是心急如焚。 战损只有十比一,甚至是二十比一,可这并不是秦游想要的过程,更不是他能接受的结果。 战争不是数字,而是消逝,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消逝,心如刀割。 明明是一群极不专业的敌人,明明以前一击即溃,明明有很多新卒,为什么一个个如同发了疯似的冲向郭城? 直到一声声呐喊,终于给了秦游一个答案。 “先登,赏百贯,杀!” “屠敌,赏一贯大钱,杀!” “夺门,赏百贯,杀!” 一声声呐喊,一声声杀,敌军红了眼睛,悍不畏死,冲击速度再次加快,士气高昂。 秦游终于知道原本应该不堪一击的废物们,为何变的如此“勇猛”。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使从未见过血的新卒变成沙场英豪悍不畏死。 一个人,只值一贯钱。 秦游满面怒容,可却别无他法。 鲜血浸透了黄沙,越来越多的军马逃出了军阵,城门下满是尸首,郭城终于被围住了。 越王府的护卫们与舟弓手,跑出了城外死守着城门。 一直以来,秦游总觉得郭城太小了,城小,门小。 可今天他却无比的庆幸,正是因为城门太小,双方之间的活动空间都被无限的压缩了,城门这才没有失守。 郭城内没有百姓,甚至没有物资,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 但是每个人都用命在守着城门,这并不是一场夺城或是守城之战,而是一场只为杀戮的战斗,结局只有两种,郭城战死最后一人,或是尚云道府兵溃逃。 二十名飞云骑离开了军阵,消失在了秦游的视线之中。 秦游的心收紧了。 因为他看到了赤雪踏,通体赤红布满青筋,只有马眼一片雪白,天下独此一骑,正是斐云荣的坐骑。 凤七也认了出来,看向巫雪:“飞云公主为何离开军阵?” 巫雪摇了摇头,秦游若有所思的说道:“从战斗一开始,敌军摆开方阵后就再也没变换过,到现在近乎是散开阵型攻城,没有令旗挥舞,也没有将领指挥,敌军只是攻城…” 贺季真满面困惑:“飞云公主怀疑方武不在军阵之中,所以去后方寻找?” 秦游无法给出一个答案,他只知道,再拖下去的话即便是打赢了,结果也是他无法接受的。 跑到挥舞令旗的白彪身边,秦游大喊道:“打旗令,告诉寇众骑兵,杀向后方,杀最后方的方阵!” 白彪愣了那么半秒,随即迅速扔掉黑旗,捡起了两面赤红色的旗帜交叉挥舞。 秦游握紧拳头。 以己度人,如果自己是指挥官的话,一定会坐镇最后方,八个方阵,只有最后两个方阵行进的很慢,0方武要是在军中,一定会在最后两个方阵之中。 事实证明,秦游猜测的不错,当寇众骑兵攻击最后两个方阵时,处于中间的府兵们出现一阵短暂的慌乱,大约有三四千人开始回援后方,而这些军卒的装备明显比较精良,很有可能是方家的私军。 凤七挥舞着拳头叫道:“刚刚杀敌赏钱呐喊之声便是从后方传来,后侧方阵即便不是方武也是其他将领!” 秦游并不如凤七这般兴奋。 因为他知道,这是一支业余的军队,一支赶鸭子上架然后又为了赏钱卖命杀戮的军队。 这样一支军队,即便统帅被斩杀,对他们的意义也不是很大。 秦游趴在城头上,望向下方,强忍着自己跑下去的冲动。 鲜血喷洒在了城墙之上,染红了黄沙。 秦游突然大喊道:“方武已死,海寇援军即至,降兵不究!” 呐喊声被漫天的厮杀声所掩盖,秦游如同一个执拗的孩子,再次大喊道:“方武已死,海寇援军即至,降兵不究!” 凤七连忙跑过来:“哪来,援军在哪里?” 秦游没有理他,声嘶力竭的继续喊道:“方武已死,海寇援军即至,降兵不究!” 贺季真默默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在乱喊,秦游只是想做些什么,哪怕这是一件幼稚可笑至极的事情。 “方武已死,海寇援军即至,降兵不究!” “方武已死,海寇援军即至,降兵不究!” 巫雪一抖双臂,两把短刀抓在了手中,站在了秦游身旁:“方武已死,海寇援军即至,降兵不究!” 贺季真深吸了一口气,扯着嗓子喊道:“方武已死,海寇援军即至,降兵不究!” “方武已死,海寇援军即至,降兵不究!” 凤七也跟着喊了起来,随即是白彪,然后是城下的寇众们。 呐喊之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亮。 围城的府兵攻势,终于缓了下来,不少军卒,茫然的望着郭城城头。 可厮杀,依旧持续着。 第五百三十三章 死战 郭城的门,如同这座城一般,破,却屹立着。 因为这座城门,是由四百多名寇众用鲜血与长刀守护着。 远处的厮杀依旧持续着,城门前却再无刀剑碰撞之声。 两个方阵,至少五千人,已经将城门围了起来。 “方武已死,海寇援军即至,降兵不究!” 城头上,秦游依旧声嘶力竭的喊着,声音嘶哑,用尽了全身力气。 城墙下,寇众紧紧握着长刀,满面狰狞。 司哲的右臂血流如注,无力的垂着,用着并不熟练的左手握着长刀,血水混合着汗水模糊了双眼,他却无法擦拭,因为长刀被白布紧紧的绑在了手腕上。 事实上,他的左臂,也近乎麻痹毫无知觉了。 有擦眼睛的力气,不如去挥刀。 眼睛看不到了,无碍,因为四面皆敌,只要挥舞长刀,便能砍到敌人。 他的身后,站着四百多名寇众,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吐着血水,依旧沉默着。 这就是寇众,死战不退,长刀,明晃晃夺人双目,冷森森摄人魂魄。 举着长枪的尚云道府兵们你推我搡,他们明知道城门前的寇众只有数百人,他们明知道冲进郭城只是早晚的事,可是他们不知道,若是再向前数米,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城门外已是尸骨累累,每一脚踩下去,红沙便渗出血水。 “方武已死,海寇援军即至,降兵不究!” 秦游固执的像个孩子,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可很快,远处再次传来了那应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声音! “先登,赏百贯,杀!” “屠敌,赏一贯大钱,杀!” “夺门,赏百贯,杀!” 这就是方武的策略,以赏代令,战损可不计,以钱换命,杀人,破城! 短暂的平静被打破了,城门下再次展开了血战。 秦游目眦欲裂,夺过了白彪的令旗:“换黑旗,换黑旗,所有飞云骑,所有寇众骑兵,回城,快他妈回城!” 白彪一把将秦游推倒在地,同样固执的他,继续挥舞着进攻的深红色旗帜,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着。 秦游狼狈不堪的爬了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撞在了白彪身上,想要夺过令旗。 白彪纹丝不动,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麻木的挥舞着令旗。 “求你了,让他们回城吧,回城,至少,至少大家死在一起。”秦游泪流满面,声音嘶哑的哀求着:“再不回来,他们就永远回不来了。” 白彪痛哭出声,眼泪止不住的流下,令旗,随风招展猎猎作响。 贺季真走了过来,望着白彪,声音之中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旗,给我。” 白彪没有任何动作。 贺季真动了,出手如电,一掌推在了白彪的胸口。 白彪倒飞出去,坐在了地上后,双手依旧死死的抓住令旗。 贺季真捡起黑旗,挥舞出了所有人退回郭城的旗令。 白彪低吼一声,刚要冲过来,一把短刀抵在了他的胸前。 抓着短刀的巫雪微微摇了摇头,白彪却是依旧前行着,用胸口盯着锋利的短刀前行着。 巫雪一退再退,最终手起刀落,白彪手中的令旗一分而断。 白彪无力的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 秦游搂住了白彪的肩膀:“兄弟,不怕,至少兄弟们还在一起,不怕,别哭。” 白彪擦了擦眼泪,露出了标志性的傻笑,却无比苦涩:“谢谢你。” 寇众骑兵和飞云骑退了,挺着长枪,凿穿了围攻城门的辅兵,杀出了一条真空地带。 月芯带领身穿云骑重甲的飞云骑们翻身下马,接替了死守城门的舟弓手们。 二十五个身穿云骑重甲的飞云骑们,挡在城门前,如同钢铁堡垒一般,骑枪换成了长刀,每一次劈下,都是一篷鲜血,一片骨肉。 刀枪不入的云骑重甲,削铁如泥的斐刀,隐藏在面甲之下冷酷的眼神,二十五人,生生逼的红甲府兵们再次出现了慌乱和犹豫。 秦游跑下了城头,擦干了眼泪,为受伤的寇众们包扎着伤口,强颜欢笑着告诉大家,马上就赢了,很快。 月芯带领的二十五人虽然挡住了城门,所有筋疲力尽的骑兵也退回了郭城,却也导致敌军终于全部围了过来。 郭城,四面八方皆是敌寇,再无一丝退路可言。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双方都需要这份平静。 尚云道府兵,需要慢慢忘记恐惧。 郭城军卒,需要一丝喘息之机。 秦游回到了城头上,终于见到了方武。 敌军,没有骑兵,却是带着军马而来的,只是因为没人乘马,所以飞云骑才无法分辨敌军将领。 方武此时已经骑在了马上,身穿与普通兵卒无异的红甲。 很平凡的长相,甚至给人一种老实巴交的感觉。 但是秦游知道,这个人就是方武,那一双漠视生命的双眼,应该被挖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踩着。 贺季真拉开了弓弦,紧紧咬着牙关,调整着呼吸,足足半响,砰的一声轻响,长弓断裂。 “恩主。”贺季真满面不甘之色:“距离太远。” 秦游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方武,他要记住这张脸,哪怕喝下了一碗孟婆汤也不要忘记这张脸。 方武周围的兵卒举起了大盾,护着他缓缓来到了郭城之下。 “海王?” 秦游一眼认出了方武,方武,同样一眼认出了前者。 骑在军马上的方武指了指脚下:“自缚双手,跪在本将面前,饶其余贼寇。” 秦游张着嘴,发出的声音却嘶哑无比,想要放声大骂,却只能吐出了一口血痰。 白彪挺起了胸膛,高声吼道:“寇众,死战!” 城下的月芯也摘掉了头盔,长刀遥指方武。 “唰”的一声,身后的飞云骑们也同一时间举起长刀,遥指方武。 方武呼吸一颤,身子下意识向后仰了一下,随即面红耳赤。 秦游哈哈大笑,笑声,充满了快意,却依旧沙哑,咳嗽连连,又是一口血痰吐出。 方武下了马,低着头,再次混进了周围军卒之中,没了踪迹。 “先登,赏百贯,屠敌,赏一贯大钱,夺门,赏百贯,杀!” 血与肉,刀与剑,再次交织出了最为残酷血腥的乐曲。 “先登,赏百贯,屠敌,赏一贯大钱,夺门,赏百贯,杀!” 红着眼睛的府兵们,挥舞着兵器,重复呐喊着这句给了他们勇气并且最为幼稚可笑的话语,前仆后继冲向了城门。 “先登,赏百贯,屠敌,赏一贯大钱,夺门,赏百贯,杀!” 狰狞的面孔,发出了一声声呐喊,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军阵后方响起了铺天盖地更加嘹亮的呐喊声。 “郭城,死战!” “郭城,死战!” “郭城,死战!” 秦游跪在了地上,痛苦的捂着脑袋,哽咽无语。 白彪如同疯了一般,跳下了三米高的城楼,抽出长刀。 尚云道府兵军阵后方,跑来了无数人影,衣衫褴褛,挥舞着农具,郭城,死战,声声如雷。 第五百三十四章 无畏 秦游跑下了城楼,高举着宁国杀了出去。 凤七没有阻拦,贺季真没有阻拦,就连巫雪都没有阻拦。 这一刻,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 三千余人,三千多甚至可以说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从大军后方冲了过来,没有阵型,没有统帅,甚至没有武器,老弱妇孺,皆有。 吃了你的鱼,就要扛着锄头帮你打官军,这就是东海的百姓,朴实到了令人心疼。 东海的贼,有多么的恶,东海的百姓,就有多么的善。 当附近百姓出现时,杀向官军时,这就不是一场纯粹的战争了,也不是一场单纯的夺城杀戮之战。 百姓们有苦不能言,有冤不能伸,甚至疼了,痛了,都不允许呻吟出声,哪怕只是喊上一声疼而已,就会遭受到方家与官军的血腥镇压。 今天,他们不但要喊疼,还要喊杀,杀到曾经欺辱他们的方家和官军喊疼,喊求饶! 妻女被掳走,粮食被征收,一年数次征税,几天吃不上一次饭…太多太多的理由让他们跑回郭城冲向沙场了。 秦游、越王府护卫、屯盐卫老卒、寇众、飞云骑,冲出了城门,如同钢铁洪流一般,势不可挡。 十八层地狱中那万人唾骂整日泡在油锅里的恶鬼,和尚云道的官军比起来,和方家比起来,就如同善良纯洁的天使。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如果他们冲的慢了,官军,将会用他们的屠刀劈砍在无辜的百姓身上。 十年,整整十年,积攒了十年的怨气,这一刻在数千百姓的胸膛中喷薄而出,冲破云霄。 他们的人数,没有官军多,可是他们的怒意,却强于官军十倍,百倍。 他们的呐喊声,盖过了官军,杀声震天。 两万多官军不知所措,除了最后方的官军,其他人并不知道杀过来的是百姓,他们以为,是寇众的援军。 那一声声充满怒意的呐喊之声,那声音之中震慑九霄的杀意,仿佛千军万马一般。 东海很简单,只有一个字---乱。 官府乱,百姓乱,处处都是乱,就连战争也是如此。 数千百姓从后侧杀向官军,郭城从正面杀向了官军,大部分官军,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寇众的援军是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知道援军有多少。 斐云荣再次出现了,带着刚刚消失不见的飞云骑回到了战场之上。 只是这些飞云骑骑兵换上了官军的红色甲胄,手中挥舞着“方”字大旗,奔驰在战场侧面。 “方帅有令,退!” “中计了,朝廷大军在五十里外,十万大军,快收拢阵型,对抗朝廷大军!” “退守昌隆、广丰二县,朝廷大军只有十万,固收二县,大家不要慌,收拢阵型!” 飞云骑乱喊一通后,战场上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当郭城的军卒想要博得一线生机时,官军封住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当他们放手一搏冲出长门放弃了生命时,幸运女神却对他们展露出了笑容。 围困郭城的官军彻底乱了。 听到了后方喊打喊杀之声,知是援军,却不知有多少援军。 当郭城里所有人冲出来时,他们怕了,因为本能的,下意识的,想当然的,以为来了很多很多援军,要不然,这些固守城池的悍匪们也不可能冲出来。 连象征性都算不上,几乎没有任何抵挡,围城的官军退了,不断后撤。 而后方的官军,原本准备掉头冲向那些挥舞着农具的百姓们,却突然发现前军在后撤。 二十名伪装成官军的飞云骑,挥舞着“方”字大旗,来回奔驰着。 朝廷、大军、退、固守广丰、固收昌隆… 这些敏感的字眼让两万多军卒迷茫、困惑、恐惧,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大军之中蔓延。 方武也听到了飞云骑散播的谣言,他大声喊叫着,辩解着,可是没有任何用处。 多数人,不认识方武,只知道大军中有一群方家的私军,大约上百人,一路上发号施令。 他们只认识“方”字,飞云骑挥舞的大旗上,就有一个红色的“方”字。 军心乱了,军阵自然也就乱了。 精锐和乌合之众之间的区别,开始显露,开始无限放大。 之前仇骁一役,所有小旗和发号施令的人都被飞云骑一一射杀。 所以方武为了不重蹈覆辙,无人乘马,就连甲胄都与普通军卒无异,而且攻城之前只下达了一道命令,那就是攻城杀人,所有非官军者全部杀光。 不得不说,这种安排也算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飞云骑损失了十三名人手,除了射断了八根大旗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斩获。 方武当机立断,在乱军之中命令所有身边的方家私军上马,冒着被飞云骑射死的风险,散开后发号施令,试图重新稳定军心。 而飞云骑等的就是这一刻,几个眨眼的功夫,骑上马大呼小叫的方家私军被射死了大半,剩下的人亡魂大冒只能下马,就连方武也是如此。 幸运女神的嘴角再次上扬,官军开始出现了大面积的后撤。 二十名飞云骑依旧散播着谣言。 “方帅已死,速速撤回广丰,固守广丰!” 秦游瞧不起官军,方武又何尝不是瞧不起寇众。 秦游瞧不起官军的理由太多太多了。 而方武瞧不起寇众,只是因为他有三万大军,仅此而已。 三万打一千多人,结局是显而易见的,反掌观纹一般容易。 正是因为觉得很容易,所以一旦暴露出了某些致命的缺点后,这个缺点就会被不断放大,尤其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最善于抓住战机的斐国飞云公主斐云荣。 郭城外的战场,乱成了一锅粥。 应该固守城池的寇众再次冲了出来,应该继续攻城官军前军,被杀的四散而逃。 郭城外的大军,不知道来了多少援军,加上寇众实在太过勇猛,抱头鼠窜四散而逃。 他们不知道来支援的是百姓们,可后军知道,当他们发现敌人就是一群手持农具的百姓时,高举着屠刀迎了上去。 尚云道官军再是不堪,他们依旧是军,他们身穿甲胄,手持长枪,而百姓再勇猛,他们依旧是民,衣衫褴褛,手持农具。 意外,再次来临。 一只巨鹰低掠过了战场。 又是一伙人从远处奔跑而来,人山人海,喊声震天,少说也有万人。 ………… 一百万字了,最近将所有评论都翻了一遍,在这里絮叨几句吧。 看到东海篇章的都是老读者了,应该是比较适应男主的风格了。 写书三年了,这是第四本书,每一本书的男主性格几乎都是这样的,看过老书的读者应该都知道,而提建议想要帮助我提高的读者们,其中八成都是说男主有问题。 写了这么久,如今也算是半个老鸟了吧,平常也总看书,知道什么样的男主讨喜,杀伐果断,左拥右抱,运筹帷幄等等。 都写了一千多万字了,要是说我写不出来讨喜的男主肯定会被说成做作。 之所以不写,理由很简单,不想这么写,仅此而已。 不是不尊重读者,不是不愿意提高,而是因为这是一个选择题,多选项的选择题。 大家可以稍微扫一眼评论区的留言,有想看装x打脸的,有想看种马的,有觉得男主不是算无遗策就骂的很难听的,有说男主懦弱妇人之仁避战如何如何的。 其实大可不必,你就是骂了,我也不会改,要是愿意改的话,上上上本书我就改了,而且关于男主避战之类的事情,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个屌丝心里,他的小弟多,他愿意去打,小弟没有敌人多,他当然避战,他不是名将名帅,就是个普通人罢了。 写了这么多字,初衷就是觉得挺有趣的,大家生活压力这么大,看看小说稍微放松一下,写出一些有趣的故事,轻松的内容,看过也就忘了,没有那么多沉重,没有那么多苦大仇深。 追了我三本书的老读者都知道,一千多万字里,正面角色,一个没死过,反派,哪怕是杂兵,加起来可能都不到二三十人。 都追到这了,也不怕大家笑话,这是我第一次写历史架空类,不足之处肯定有很多很多,该改的,我虚心求教慢慢去改,改不了的,那就真的改不了了。 最后,对不满意的读者说一句抱歉吧,我没穿越过,更没见过战争,人生平淡如水,没碰到过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所以我真的不知道穿越者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更不知道面对生死以及拥有权势财富后是什么感觉,以及穿越者穿越回古代应该表现出什么样子。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从小到大性格比较乐观,甚至可以说是乐观到头十分沙雕了,所以写出的文也是这样,一个乐观的沙雕,写出一个并不适用于搞笑沙雕风格的历史架空文,这本身就很违和很矛盾,可我依旧这么写了,因为我只是想写出一些有趣的东西,而且之后的内容还是这样,秦游只会越来越沙雕,我觉得开篇的时候就表达的很清楚了,这本书本身的定位就是被其他同行和很多很多读者所唾弃的搞笑沙雕文,没有什么伟光正,没有什么大道理,没有什么苦大仇深和私货,就是一个沙雕穿越者穿越回夏朝,然后将身边的所有人都变的不正经。 好了,我都承认自己是个沙雕了,各位不满意的读者老爷们,没必要和我这样的沙雕计较,不管怎么说,你们看了书,支持了我,并且愿意帮助我提高,我真心真心很感谢,可你们要求一个沙雕去正儿八经的写一本书,这不是挤兑哑巴说话吗,总之,满意的也好,不满意的也好,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陪伴和支持。 祝大家周末快乐。 第五百三十五章 落不定的尘埃 援军真的出现了,足金足赤的援军,奔袭驰援。 在三千多百姓即将与后方官军冲杀到一起时,援军从西南西北两侧杀了过来。 骑在一匹异常高大的战马之上,扛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陌刀,曹琥不断的挥舞着手臂,兴奋的大喊大叫。 “小的们,杀,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找我兄弟海王,领赏钱,领鱼,杀光他们!” 秦游对曹琥的评价极为准确,这家伙嘴里从来没有过一句实话。 秦游曾问过曹琥,湖城究竟有多少百姓,问了三次。 曹琥答了三次,没有一次说了实话。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今天终于有了。 七千二百七十一人,湖城百姓不少于这个数。 因为七千二百七十一人个体内流淌着番人血脉的湖女部族,出现在了战场上。 穿着兽皮,拿着自制的刀剑,喊着听不懂的语言。 这样一群人,出现在任何战场上,都显得是那么可笑。 他们一边冲,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大呼小叫,如同野人一般。 是的,他们就是野人,自称山民,生活在群山之中,没有户籍,没有身份,如同野人一般,令人发笑的野人。 可当后方的官军看清楚这些野人时,亡魂大冒。 兽皮可笑,可是那高高隆起的肌肉,却一点都不可笑。 自制的刀剑可笑,可是背后足有拇指粗细的狼牙箭,却一点都不可笑。 散兵游勇一般冲了上来可笑,可那些冲在最前面的狼、豹、狮、虎以及天空翱翔的巨鹰,一点都不可笑。 番人,只有骁勇善战的番人才会驭兽加入战场! 曹琥冲在最前面,布满血丝的双眼更加赤红了。 两万多官军,每一个都是钱,都是鱼,都是部族的好日子! 刀锋划过,比斩马大刀还要长的陌刀劈开了一个官军的身子。 自上而下,自左而右,半截身子,飞向了空中,洒出了漫天的血雨。 杀戮,再次上演。 曹琥一马当先,紧随其后的是甚至快要遮挡住烈日的石锁,这种看起来极为可笑,古老、原始、笨重,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干什么用的工具,落在了一个个官军的身上。 双眼闪着幽光的巨狼撕咬着官军的咽喉,瘦的皮包骨头的猎豹扑倒了一个又一个敌人。 原本就惨烈的战场,因为这群山民的到来,支离破碎,鲜血满天,宛如修罗场一般。 曹琥就不是一个掌军的统帅。 山民们也不是正规的军卒。 可是他们从出生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要生活在群山之中,战斗,厮杀,将会贯穿他们整个人生。 虽然人数没有官军多,可是他们却倾泻的洪水一般淹没了过去。 山民的到来,敲响了这片血肉篇章最为震耳欲聋的重音符,也是最后一个尾音。 意外接二连三,郭城马上失守,村民们跑了出来,村民们马上要被屠戮,湖城的山民们杀了过来。 这些大呼小叫的山民们,如同挥舞着镰刀的死神,收割着生命,让官军的伤亡呈指数级增长。 后方的官军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抵挡,本身就不是密集阵型,又是后军,面对突然杀出来的官军,连下令的人都没有,他们不但茫然,还恐惧。 而此时郭城下方,秦游早已杀红了眼,短刀宁国刺穿了一个又一个官军的后背。 凤七在左侧,长刀所过,残肢断臂,用的都是军中大开大合的招式。 一到战场上,凤七就不是一个称职的侍卫,要不是贺季真和巫雪护着,秦游就算没有被伤到也被寇众和飞云骑给冲走了。 郭城冲出来的军卒们已经不在乎什么阵型了,跑的,不跑的,抵抗的,投降的,都是官军,而在如今的战场上,只有成为尸体的官军才是没有威胁的。 原本,这一千余人是追着前军跑的,可追着追着,却发现更多的官军跑向了郭城,而且还是朝着四面八方跑的,不像是要攻城,更像是溃逃。 没有人在乎,也不想去考虑,他们只想接应那些百姓,哪怕明知道以敌军的数量根本无法冲过去,可依旧要冲杀,因为他们无法站在城墙上看着百姓被官军屠杀的场面。 一匹战马奔驰而来,早就杀红了眼的凤七高高跳起,然后被马上的骑士用短枪拍出去三米多远。 斐云荣摘下战盔,一伸手就将秦游拉上了马横抱在了怀中。 战马冲进了郭城,凤七等人也赶紧往回跑。 秦游满身浴血,想要挣脱开斐云荣继续出城杀敌。 斐云荣横抱着秦游从马上跳了下来,就和老师提溜着小学生似的,抓着秦游的后脖领子就将他带到了城墙上。 秦游扫向战场后方,彻底石化了。 “那…那…” “湖城土番,曹琥率领的湖城土番。” 斐云荣再次戴上了战盔,面无表情的说道:“大局已定,莫要再涉险,等我将方武擒来。” 留下这句话后,斐云荣直接从三米来高的城墙上跳了下去。 战马疾驰而来速度不减,斐云荣飞身上马后,再次杀入到了军阵之中。 秦游望着战场后方,面露狂喜之色。 “援军,真的来援军了,曹琥那个家伙,是曹琥那个嘴里没实话的王八蛋!” 兴奋的秦游手舞足蹈,语无伦次。 凤七等人跑上来后,也是各个目瞪口呆。 在城下,他们看不到官军后方,现在站的高了,自然可以一窥全貌。 湖城山民已经不单单是用悍勇二字可以形容了,这群人完全就是疯子,不少人赤裸着上身就这么冲了过去,身边有野兽,人也如同野兽一般,仿佛被激发了原始的嗜血本能一样,用最残酷的方式收割着官军的生命。 仿佛和官军战斗的不是七千多山民,而是七千多只野兽。 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们,捡起了武器,同样冲杀了上去。 两万多官军步卒,终于溃了,大面积溃逃。 山民们如同野兽一般的吼叫和杀人手段,让他们最为直观的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灵魂的战栗和恐惧。 狰狞的面孔涂着五花八门的图腾,嘴里发出野兽吼叫的声音,三五成群,如同疯子一般扑了过来,令人心胆俱裂。 官军终于被凿穿了,被一千多名寇众,被七千多山民,被三千多百姓,凿穿了。 战争的天秤也开始剧烈倾斜。 前有寇众,后有山民,官军开始向着海滩跑去。 一个人放下刀剑不可怕,十个人放下刀剑也不可怕,可是当一百人,一千人放下刀剑四散而逃时,恐惧的情绪和行为是会传染的,尤其这群人还是尚云道的军卒! 浓浓的海雾中,一声声嘹亮的号角之声传来。 秦游转过身,一艘艘巨大的战船轮廓出现在了海面上。 这一刻,秦游如坠冰窟。 八条战船,打头的旗舰,旗帜招展,巨大的“温”字,夺人双目。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夏朝好大哥 秦游的心脏都收紧了。 八条战船,瀚海舟,两侧设有排矸,两层结构,每艘船可容纳五百人。 瀚海舟吃水并不深,如果想要强行靠岸的话也可以,只不过扬帆时需要等待涨潮。 秦游已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波霸跳蹦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猜想罗云道温家为什么会出现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郭城守不住了,击溃了尚云道官军也守不住了。 当事情坏到了一定地步时,反而会彻底冷静下来。 秦游已经冷静下来了,迅速分析着局势。 最终,他做出了一个对所有人都有利的决定,那就是“逃”。 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尚云道官军已经溃逃了,温家的水卒出现了,寇众也好,曹琥率领追杀官军的山民也罢,已是疲惫之师,再去抵抗温家精锐水卒,赢输不说,伤亡可想而知。 “韩海舟停靠或者是放小舟登陆,至少需要小半个时辰…” 秦游看向战场,当机立断:“寇众、飞云骑、屯盐卫、越王府护卫,全部上船,登上黄金梅丽号,不要再追杀官军了,让百姓赶紧走,和曹琥他们退回湖城!” 不得不说,秦游在如此险境中做出了一个最为正确的决定。 温家的船是从北侧出现,而黄金梅丽号是在郭城后方,也就是南侧。 当八艘战船收帆停靠时,一千多人完全可以趁着这个空挡乘坐小舟回到黄金梅丽号上逃之夭夭。 尚云道的官军已经溃败了,那些百姓直接离开,跟着曹琥去湖城也好,回到原本的村镇也罢,温家水卒不可能去追他们,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至于刚修建一半的船坞以及那艘残破的楼船,也只能舍弃了。 秦游已经不敢再去冒险了。 温家的水卒可不是什么乌合之众,每条船五百人的话,也就是四千人,而尚云道官军虽然溃逃,可一旦再次集结起来,少说也有两万人,而己方早已筋疲力尽,最主要的是,船坞和海滩上的那些木料肯定是守不住了。 既然船坞和木料必须舍弃,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徒增伤亡,没有任何意义。 凤七等人跑下了城楼,骑上快马开始收拢友军。 事实上,当那八艘战船出现时,战场上已经是泾渭分明了。 一千多人退回到了郭城之中,而那些百姓和山民也停止了继续追杀官军。 事实上,也的确如秦游预料的那般,溃逃的官军沿着沙滩跑向了北侧,也就是温家战船出现的位置。 “弃守郭城,寇众登船离去,百姓退走。” “弃守郭城,寇众登船离去,百姓退走。” “弃守郭城,寇众登船离去,百姓退走。” 骑着战马的人们扯着嗓子嚎叫着,争分夺秒。 东海谁人不知道温家军卒的厉害,不止是秦游会分析局势,其他人同样如此。 杀的正兴起曹琥满面不甘,冲着一个骑马奔驰而来的越王府护卫大喊道:“十万贯,我们带着百姓离开,十万贯,下次见到海王,让他予我十万贯!” 护卫没鸟他,喊了一圈后回了郭城。 秦游已经没时间去点验缺谁少谁了,大呼小叫着,让大家拿着必带的物资跑向南侧沙滩。 斐云荣和飞云骑也回到了郭城之中。 没有任何人质疑秦游的决定,因为每个人都清楚,再打下去没有丝毫意义,输了赢了都没有任何意义。 不止是打下去没意义,刚刚那一战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知道温家战船会出现的话,大家早就跑了。 就这样,千余人撒丫子跑向了海边,秦游望见了山民们带着百姓离去时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时间卡的非常好,当大家乘着小舟前往黄金梅丽号的时候,温家八艘瀚海战船刚刚靠岸。 这也就是说,大家至少争取了两刻钟的时间,而黄金梅丽号是海船,满帆速度比瀚海战船稍快一些。 陆地上的官军也好,海面上的温家战船也罢,谁也追不着,追不着百姓,也追不着黄金梅丽号。 黄金梅丽号人头攒动,所有人都登了船,包括飞云骑的一百多匹战马。 船帆被放了下来,大家望着郭城,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原本,那里是他们的城,他们的家,哪怕知道有一天会舍弃,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破城,破屋。 完成一半的船坞,堆成小山的木料。 八百多匹马儿。 上百担海盐。 这些,都被舍弃掉了。 眼泪打湿了眼眶,滴落在胸口上,模糊了身上的鲜血。 “起航!”踩在横杆上,秦游大吼了一声,声音中满是悲愤。 黑帆扬起,沙滩北侧的温家战船终于发现了他们,其中三艘战船同样扬起了白帆,看样子就知道是要追上来。 秦游面色渐渐平静了下来,看了眼郭城,看了眼城外的尸体,看了眼已经被山民们带走的百姓,胸腔中的那团火焰彻底熄灭。 这就是一家二姓,当他们露出尖锐的獠牙时,任何外部势力都无法扎根于此。 黄金梅丽号缓缓动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秦游跳到了甲板上,站在了船头,背对着所有人,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不敢回头。 他怕回过头后,斐云荣、白彪、司哲、李贵等人会走过来汇报战损,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失去了多少人… 平静的海面开始变的波涛汹涌,风,逆了。 斐云荣到底还是走了过来,站在秦游身旁,默不作声。 “至少逃出来了。”秦游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不是吗。” “是的,逃出来了。” 秦游苦笑连连:“每当我的运气变好时,就会有坏事发生,每次都是,每次都是,官军来了,百姓来了,山民也来了,百姓来了,山民来了,差一点就打赢了,温家却也来了。” 斐云荣轻声安慰道:“世事无常罢了,哪有人会永远厄运连连。” “但愿吧,我八字和水犯…” “冲”字还没说出口,秦游使劲眨了眨眼,斐云荣望向海面,花容失色。 横杆上的白彪一脸死了妈的表情嚎道:“船,快船,冲船舟,十五艘,不义岛的船,迎敌,迎敌!” 秦游双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后有三艘韩海战船追着,前有不义岛大大小小十五艘舟船拦路,黄金梅丽号…没有丝毫逃走的可能性! 不义岛的十五艘船,明显也发现了黄金梅丽号,顺风而来,速度极快。 人们纷纷拿起了武器和弓箭,准备进行最后一搏。 可事实上,当一艘船头包裹着铁皮的冲船舟迎面而来时,大家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冲船舟不是战船,连黄金梅丽号的五分之一大小都没有,最多能容纳五十人左右,可速度奇快,最重要的是,这种船的船头是锐角,唯一的攻击手段就是撞船,将敌船撞出一个大窟窿。 一旦被撞到的话,哪怕是楼船也要沉入海底。 黄金梅丽号太大了,想要避开的话,时间上也来不及,而大家的箭矢早就射空了,没有任何阻拦对方的手段,更不要说,冲船舟后面还跟着十四艘战船。 秦游深吸一口气,紧紧抓着宁国,依旧站在船头之上。 郭城已经没了,现在,就连黄金梅丽号都要被毁了吗? “来吧!”秦游迎风大喊:“来啊,这该死的世道,大家一起死吧!” 转过头,秦游大喊道:“死战!” “死战!” “死战!” “死战!” 船上的人们高举着武器,来到了船边,准备撞船之后跳到海中,运气好的话,不在海上被不义岛海贼射死,那就攀船杀敌! 秦游回身望向了冲船舟,紧紧握住了斐云荣的手掌。 冲船舟越来越近,一个极为魁梧的大汉踩在旗杆上,挥舞着鱼叉,兴奋的大喊大叫着。 斐云荣转过身,紧紧的抱住秦游,背对着海面,仿佛这样就能保护秦游一般。 冲船舟越来越近,速度也越来越快。 秦游死死的抱住斐云荣,望着冲船舟上的大汉,紧紧咬着牙关。 站在船头,又在撒狗粮,秦游自然也被对方注意到了。 两船终于要接近了,秦游突然眯起了眼睛,凝望了几秒后,突然面色大变,使劲揉了揉眼睛。 冲船舟旗杆上的大汉也是如此,双目圆瞪,如同白日见鬼一般。 “卧槽!”秦游突然失声大叫:“大哥?” “三弟?”旗杆上的秦狰一听这无比熟悉的叫声,差点没从旗杆上栽下来。 “大哥!” “三弟!” “轰”的一声,冲船舟生生将黄金梅丽号撞出了一个大洞,开始缓缓下沉。 ………… 还有一章,可能要明天早上才能看到。 第五百三十七章 终相见 冲船舟并不是和个钉子似的直接嵌敌船上,而是破坏船体后再利用枝杆与敌船分开,主要也是看运气,要是逆风的话就很难破坏船体。 兄弟二人的运气都挺不好的,因为黄金梅里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沉。 船上的人是怒从心头起,杀意惊鬼神,举着武器就要跳帮干掉秦狰。 一艘黄金梅里号,养活了将近五千人,杀人也就算了,还要砸锅? 秦游依旧处于呆滞之中,还好斐云容反应快,最先从懵逼中反应了过来,连忙喊道是自己人,大家不要妄动。 大家觉得自己的智商再次被斐云容给侮辱了。 自己人? 自己人驾着冲船舟往黄金梅里号上撞? 凤七和一群越王府护卫伸头看了一眼后,这才和白日见鬼似的大呼小叫让大家不要冲动,的确是自己人,海王的大兄。 秦游抬起手指,指着冲船舟旗杆上双目圆瞪一脸呆滞的秦狰,气的半晌没说出话来。 抓着旗杆的秦狰和个二傻子似的,不断的使劲揉着眼睛,深怕这一切是幻觉。 之前去郭城被扇没了半嘴牙的夏托也跑到了冲船舟的船头,一抬头看见了秦游,登时叫道:“二当家,就他娘的是这小子,打没了小的…” “滚你娘的!”话没说完,秦狰突然跳到甲板上,一脚给夏托踹进了海里,然后火急火燎的大喊道:“救人,快救人,打旗语,自己人,是自己人,是老子的三弟…” 冲船舟上大约有三十多个水手,有一个算一个,脸上都是大写的懵逼。 秦狰哪还顾得了解释那么多,用嘴说哪有用脚踹的快,又是三脚,三个水手被踹进海里后,大家这才打旗语的打旗语,抛绳索的抛绳索,乱作一团。 踩在横杆上的旗手举着旗帜楞了一下:“二当家,打甚旗语?” “告诉后面的兄弟们,告诉大当家的,是三弟,是我三弟,找到我三弟了,救人,快来救人,都他娘的过来给老子救人,都是我家三弟的人,少一个老子扒了你的皮,不不,扒了你们的皮,船来,还有所有船都过来,慢待了,老子一样扒了你们的皮,快,快一些,船要沉了!” 旗手哭的心都有了,您直接唱首歌让我打出来多少,这也太他娘的长了吧,而且什么三弟、扒皮、日你娘之类的,也没有相关的旗语啊。 黄金梅里号上的人们见到了冲船舟抛下了绳索,这才确定对方没有敌意,秦游也是气的够呛,望着大呼小叫的秦狰,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因为骂什么都容易误伤到自己。 黄金梅里号,修仨月补仨月,修修补补又仨月,自从来到东海后,这艘船伴着大家度过了无数个艰难的岁月,赶过鱼,出过海,底仓下面摸过奶,狂风巨浪任我行,尚云道上闯威名,没让温家船队灭了,没让方家官军毁了,结果让自家大哥开着一条长的和他娘的黄鳝似的破小舟给凿沉了,这叫什么事啊。 秦游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我来东海救你,你凿我船? 有你这么当大哥的吗,是亲的吗? 船上乱的不行,眼瞅着黄金梅里号越沉越快,不少人开始跳船,抓着冲船舟的绳索踩着水,可船上的人太多太多了,绳索根本就不够用。 秦狰急的和什么似的,都恨不得跳下水中用自己给那大窟窿挡上。 一看到船上好多人都负着伤,秦狰二话不说,又是一顿大飞脚,将船上好多水手踹进了海里。 “给老子救人,快给他们拉上来,你们这群蠢货还有脸在船上看着!” 大家是看出来了,对面大船上的绝对是二当家的亲弟弟。 都知道秦狰是个什么脾气,可怜的不义岛群贼们争相恐后的跳进了海中。 冲船舟最多能上去五六十人,还好又来了两艘快船,外形和福船有些相似,一看就是前朝破浪战船改的,底尖上阔,船手盎然张开,尾部高耸。 这种快船最多只能容纳两三百人,本身上面就有水手,捞上去了五十多个寇众后就基本没地方了。 秦狰又命旗手打了几下旗语,两艘快船上的水手全都跳下了海,争先恐后的捞人,船上没了地方,这些不义岛群贼就在海里抓着绳索泡着,相当的仗义了。 一艘艘小舟也被放了下来,加上黄金梅里号原本就挂着二十多支小舟,勉勉强强才将船上的一千多人和一百多匹飞云骑战马安顿好。 秦游大呼小叫的指挥着,见到所有人都安全后,这才和斐云容二人准备前往冲船舟。 这期间,秦狰比秦游都着急,乱忙活了一通。 估计他也知道自己没干人事。 直到最后一名飞云骑上了小舟后,斐云容这才展露笑颜。 “去寻你大哥?” 秦游没好气的嗯了一声,可眼底还是掠过丝丝喜意。 虽然满肚子疑问,虽然黄金梅里号马上要沉,虽然让温家撵的和丧家之犬似的,可找到了秦狰,找到了完好无损脑子依旧缺根弦的秦狰,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不是那么的沉重了。 “好,我去福船,你去寻你大哥吧。” 说完后,斐云容直接跳到了最近的小舟上,双脚一点,几个起落后,眼看快到了福船,船上的月芯抛出了一条绳索。 斐云容一把抓住,月芯则是用力一拉,前者就这么上了高达四米多福船,踩在船沿上,负手而立,那叫一个潇洒,引的一群不义岛群贼卖力叫好, 秦游则是跳到海里后,慢慢游向了冲船舟。 秦狰老脸通红,探着个身子伸出手,等秦游过来后一把抓上了船。 “三弟。”秦狰叫了一声后,一把搂住了秦游,很用力。 楼了半天也没松手,秦游则是猛翻白眼。 他估计自家大哥刚给黄金梅里号弄沉了,所以挺不好意思见自己的,只能这么搂着。 “大哥。”秦游没好气的指了指船上的舱门门框问道:“我就想知道,夹完你脑袋的门框子还能夹碎核桃吗。” ………… 昨天的第七章,补上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二伯 秦狰到底还是松开了秦游,兄弟二人相互凝望着。 秦游抬头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还多的秦狰,望着这张未有任何变换的粗犷面容,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了笑容。 嘴角弧度越来越大,秦游笑出了声。 “大哥。” “三…” “弟”字没说出来,秦狰突然又一把搂住了秦游,肩膀一抽一抽的,搂的很用力。 秦游甚至都能听到自己体内的骨骼摩擦声。 秦狰眼睛红红的,眼眶里似有泪水打转:“大哥好想你。” 秦游喘气都有些困难了,连忙死力的推开秦狰。 刚要开口询问,一声声号角声传来,秦游转过头,正是刚刚追来的三艘温家瀚海战船。 秦游瞳孔微缩:“大哥,那是温家的船。” 秦狰的大粗眉紧紧的拧在了一起,语气莫名:“他们可是在追杀三弟?” “是,快带我们离开,温家的…” 话还没说完,秦狰一转身跳到横杆上,夺过了旗手的棋子,顺便一脚给这个倒霉催的踹了下去,然后不断挥舞着旗帜打着旗语。 旗语并没有统一格式,不同的船队都有不同的旗语,所以秦游也看不懂。 秦狰挥舞了半天后又跳了下来。 依旧是没等秦游开口,秦狰杀气腾腾的留下了一句“大哥去去就来”。 说完后,秦狰直接跳到了小舟,划向了最近一艘不义岛战船。 秦游一头雾水。 不过很快秦游就明白秦狰什么意思了。 因为十艘不义岛战船改变航向驶向了温家三艘瀚海战船。 瀚海战船在转舵试图调转船头,而不义岛的战船却是顺风,几个呼吸的功夫双方就接近了。 秦游长大了嘴巴,瞠目结舌。 十艘不义岛战船,以椭圆之势包围了三艘还没有完全的调转船头的瀚海战船,然后飞出了铺天盖地一般的箭矢,火箭! 一轮火箭后,三艘瀚海战船的风帆燃起了熊熊大火,紧接着,即便是距离数百米远,依旧能够听到令人心悸牙酸的破空之声。 儿臂粗细的床弩,至少五六十根,每条不义岛战船都射出了至少五根。 其中一艘瀚海战船正好是横着的,直接被射穿了船体,船身整个头部结构瞬间碎裂。 又是一轮火箭,另一艘瀚海战船彻底被点燃了,冒着浓浓的黑烟,水卒们如同被点燃的蜡烛头一般,惨叫着跳进了海里。 最后一艘瀚海战船处于后方,船体还算完整,可是风帆却燃起了火光,本就是逆风,火助风势,即便是逃过了一劫也无法继续航行。 不义岛的战船缓缓靠近,再次射出了火箭,将整艘船彻底点燃。 确定了瀚海战船无法航行后,确定了所有人都跳进了海里,不义岛的十艘战船缓缓离开了,没有任何留念。 二当家打的旗语言简意赅,毁船! 从交战到结束,整个过程连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 说交战也不准确,完全就是单方面的吊打或是碾压。 三艘温家瀚海战船自从看到了不义岛的旗帜就立马掉头准备逃掉,然后被追上了,被毁了船,所有水卒都跳到了海中,一刻钟不到,就这么结束了。 与传闻不是太一致,不义岛没有不留活口,而是留下了很多活口,海面上七八百水卒踩着水,大声呼救着,这些不都是活口吗。 不过这些人能不能一口气游回岸边就不归不义岛的人操心了。 一艘三翼巨大战船缓缓靠近了秦游所在的冲船舟旁。 秦游仰着头,眼眶暴跳。 这艘三翼战船和楼船的长度基本上差不多,也算的上是海中巨无霸了,同样是多层结构,不过女墙、箭眼什么的一个没有,只有一架架床弩。 这就是一艘用来作战的海船,只要是出海,那么就只能做一件事,作战。 三翼战船的船沿上,四个水手抓住了绳索跳了下来,入水后,用绳索固定好了冲船舟。 秦游连人带船,加上几十个寇众被一起拉到了三翼战船上。 上了船,秦游再次震惊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床弩,原来不止是上层结构有二十多架床弩,船沿周围也是,一架连着一架,就这么一艘大船上,少说也有上百架! 上百支手臂粗细的弩箭同时射出去,试问什么样的战船可以抵挡,怕是骤一交战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秦游犯病了,犯了红眼病。 要是郭城有五十架床弩,只要固定在沙滩上,温家船队都不敢靠岸。 要知道在涠江北岸防线上才不过三百多架这种大杀器。 绞盘拉弦,射程远到离谱,而且可以同时发射大量弓矢对敌军造成大面积伤害,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精准度不足。 但是这玩意并不是用来狙杀的,往敌人中随便射出一弩就能躺下七八个。 不过船上的床弩和夏朝的三床弩还不是完全相似,夏朝的床弩是安装了三张强弓作为连体动力,以绞车张弦开弓,弩臂上有五条矢道分放五箭,居中的一条放着一支大箭,如同长枪一般。 而战船上的床弩没有多余矢道,这也就是说,全部动力都用来射出一支大弩,力量和射程可想而知,这完全就是为海战而准备的,不是用来射人的,而是用来毁船的。 如果普通的箭矢算得上是小口径手枪的话,这种海战床弩就是反器材狙击步枪,一枪打没半个身子那种。 三翼战船至少可容纳三四千人不显拥挤,不过上面的水手并不多,五人一组站在床弩后面,每个人都光着膀子穿着黑色的短裤,扭头望着秦游等人,充满了好奇,不到千人。 寇众将秦游围了起来,其中一人低声说道:“老大,这些不义岛海贼像是军卒!” 郭城的成员很复杂,所以秦游的称呼也有很多。 普通寇众见到秦游,比较熟悉的,喊老大,不熟的,喊大首领。 而百姓都叫海王,飞云骑的人叫殿下,越王府的叫三少爷,还有屯盐卫的老卒,贺季真等,不同的场合,当着不同人的面,叫法也有很多,还有恩主、世子爷、主帅等。 “不错,是军卒。”秦游点了点头,他也看出来了。 不是训练有素的军人,绝对没有这种气势。 正当秦游困惑秦狰为什么会被不义岛海贼喊“二当家”时,船头匆匆走来了一个人,书生打扮,身材修长略显文弱。 寇众们组成人墙挡在秦游面前,手握刀柄,满面戒备之色。 他们一碰刀柄,船上的水手也齐齐握住了兵器。 “游…”秦麒凝望着寇众中的秦游,声音哽咽:“游儿,我…我是你二伯!” “我二伯?”秦游微微一愣,低声嘀咕了一句:“我还是你大爷呢。” 第五百三十九章 爷仨 虽然大家被不义岛的人救了,可秦游依旧满心戒备。 身边只有三十多不到四十个寇众,而整艘三翼战船可是有数百不义岛的海贼。 在东海待久了,秦游瞅谁都不像是好人,尤其是老头。 秦麒本想快步走来,可看到寇众们都抽出了长刀,连忙冲着不义岛海贼们喊道:“莫要妄动。” 一语落毕,所有水手都放下了兵器,没有任何质疑之声。 “打旗语,命秦狰上船,快!” 又喊了一声后,秦麒止住了脚步,示意寇众自己没有恶意,随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满身血污的秦游后,又露出了一种莫名的心疼之色。 凝望着秦游,秦麒神色微动,喃喃道:“皮肤略黑,似是染了某种头疾,脑袋两侧一根毛都没有,腰后插着一把短刀,不像什么好鸟…” 这是当初不义岛夏拓形容“海王”时的原话,秦狰低声重复了一遍后,突然哈哈大笑,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秦游低声对身旁的寇众提醒道:“干海贼的,脑子一般都不是太正常,大家小心点。” 寇众们紧紧握住刀柄,齐齐称是。 秦麒足足笑了半天,突然用力的一挥手,大喊道:“小的们!” 船上水手们齐齐应了一声:“岛主!” “此人,便是海王,千人破万卒的海王,杀恶官,诛恶卒,收服寇众,救济数千东海百姓的海王!” 秦麒一指秦游,继续大喊道:“此人,创办寒山书院,国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夏朝越王秦烈第三子,三世子秦游!” 所有水卒都看向了秦游。 秦麒深吸了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此人,便是我秦麒的侄儿,我秦家好儿郎,秦游!” “轰”的一声,船上所有水手转过身,面向秦游的方向后齐齐单膝跪地。 “拜见三世子殿下!” 一声齐吼,响彻云霄。 秦麒仰天狂笑,笑声之中满是快意。 秦游面容呆滞。 这老头…当真是秦麒,自家二伯? 号角之声传来,一艘战船缓缓靠来,旗手扔出了绳索,踩在横杆上的秦狰将绳索固定好后,如同人猿泰山一般,直接双手抓住绳索滑了过来。 落到甲板后,秦狰直接快步跑了回来。 “三弟!” 大吼一声,秦狰洋溢着大大的笑脸,喜不自胜。 秦游赶紧让寇众收起长刀,兄弟二人再次用力的拥抱了一下。 随即秦狰迫不及待的抓住了秦游的肩膀,和拎着小鸡仔似的将秦游提溜到了秦麒面前。 “叫二伯。” 秦游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将宁国插在了身后,整理了一下满是血污的衣物,站直了身体后再深深弯下腰长身一拜。 “侄儿秦游,拜见二伯。” 秦麒枯瘦却有力的双手拖住了秦游,似笑非笑:“春种一粒粟。” 秦游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回道:“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 “农夫犹饿死。” “是极。”秦麒抚须长笑,后退一步,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游,越看,眉宇之间的笑意越是浓烈。 “对,对对。”秦狰激动的和什么似的:“就是这诗,是三弟作的,二伯,就是三弟作的,侄儿没骗您吧。” “好,好,好!”拍了拍秦游的肩膀,秦麒连说了三个好字。 秦游陪着笑,满腹疑窦的打量了一下秦麒。 说句老实话,秦游对秦麒可以说是丝毫印象没有,连个长相的轮廓都没有。 “记忆”中,所有关于秦麒的事情都是听别人说的,长什么样,又是什么样的容貌,丝毫不知。 望着眼前这位书生打扮书生长相甚至有些瘦弱的老头,秦游实在是无法和传闻中那个中州大乱时擅奇诡之谋的秦麒联系起来。 秦狰在旁边搓着手,神色激动的说道:“二伯,快看,快好好看看,我三弟,可是一表人才,可是人中龙凤,可是年轻俊杰,可是…” 秦麒微微一挥手打断了秦狰,喊了一声:“酒来!” 几个水卒连忙搬着几坛子酒和桌子凳子跑了过来。 “游儿!”秦麒一抖玄色长袍:“坐。” 秦游刚要坐下,突然叫道:“靠,我小弟…” 看向秦狰,秦游连忙叫道:“寇众、越王府护卫、屯盐卫老卒,好多人都受伤了,人呢,他们人呢!” “人来!” 秦麒微微唤了一声,一个水手跑了过来。 “命所有战船聚来,将秦游麾下将士接到船上,以上宾视之,不可怠慢。” “唯!” 秦麒再次指了指凳子,冲着秦游笑道:“游儿,坐。” 秦游再次冲着秦麒微微一拜:“谢二伯。” “哈哈哈。”秦麒朗声大笑,率先坐下后,拍开酒坛封泥刚要抛给秦游,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亲自将酒斟满到了杯中。 秦游双手持杯,低垂头颅,一副极为恭敬的模样。 秦麒感叹万千:“三弟他…竟能教出个如此知书达理的孩子,像文儿…” 顿了一下,秦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待秦游又给他倒了一杯后,这才笑着继续说道:“不,不似文儿,若是文儿,岂能以千人破万卒,游儿允文允武,文武兼备,秦家幸事,大幸之事,当饮一杯!” 说完后,秦麒仰头喝光杯中酒,秦游连忙再次站起来为前者到满酒。 秦麒满面欣慰之色,微微看了眼自顾自仰头对坛吹的秦狰,心里有些不得劲儿了。 以前吧,他怎么看秦狰怎么顺眼,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上的了战阵杀敌,又能和群贼打成一片,豪爽的不得了。 可现在这么一对比,突然又觉得秦狰有点彪了呼的。 咱秦家人可是天潢贵胄,结果天天和个土匪似的,张口闭口日你娘,喝酒还是对着坛子,现在咋看咋不太对劲。 密集的号角声传来,越来越多的不义岛战船靠近,放下了一支支小舟。 不少寇众都不用乘小舟,直接一个猛子扎海里了,然后攀登上了三翼战船。 秦麒眯起了眼睛,望着那些浑身水淋淋却一个个叼着长刀身手矫捷的寇众,连连颔首。 相比之下,凤七那些越王府护卫以及屯盐卫老卒们就有点掉价了,毕竟不善水,磨磨唧唧的乘坐小舟被拉上来。 “虎贲之士!”秦麒赞叹了一声,刚要再开口,目光猛的一缩。 只见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从一艘战船上极为潇洒的跳了下去,踩在小舟上再次借力,几个跳纵就接近了三翼战船,手中突然甩出了一到长索,勾在了船沿后惊鸿一般跳到了船上,负手而立,见到了秦游后,体态轻盈的快步走来。 秦麒霍然而起:“好身…” “手”字还没喊出来,又是一艘小舟被拉了上来,月芯带领的二十名身穿云骑重甲的飞云骑上船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左手短枪,右手长刀,动作整齐划一,齐齐走向了斐云荣的身后。 二十一人,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生生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秦游转过身,斐云荣快步来到前者面前,一伸手,一名飞云骑探马将披风递了上来。 抓住披风,斐云荣温柔的系在了秦游的身上。 “风大,莫要凉着身子。” 第五百四十章 尴尬 秦麒的目光落在了斐云荣的身上。 刚要开口,又是一人快步走了过来,书生打扮,手中握着一把短剑,站在秦游身后,正是贺季真, 秦麒眼底略过一丝莫名之色。 因为贺季真站着的位置不对,几乎是贴着秦游的右肩站立,有些不合礼数。 但是秦麒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个位置,正好与对方手臂和短剑的长度吻合,若是要动手,对方只要抬剑一刺就可刺穿自己的咽喉。 秦麒露出了笑意,装作不经意的微微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贺季真如同因为船只摇晃一般导致站立不稳,向前微微踏出了半步。 二人之间的距离,依旧在短剑攻击范围之内。 秦麒顿时来了兴趣,抚须一笑,刚要开口询问,突然又注意到了一件事。 全身都包裹在黑甲中的人,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将这里包围了,虽然站的很分散,可只需要眨眼的功夫,每个人只要移动半分,就可以组成一个战阵,可守可攻。 秦麒扭过了头,看向了舵手的位置。 果不其然,舵手十步开外,左右两侧都站着秦游的手下。 “老夫名为秦麒。”秦麒已经不需要试探了,非但不恼,反而不停的点头颔首,坐回了凳子上:“秦游二伯,无需担忧。” 谁知秦麒话音一落,他意料之中的情况并没有出现,秦游身后的人,无动于衷,没有大礼拜见喊什么齐王,甚至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秦游连忙说道:“都愣着干毛,叫人,这是我二伯,快叫人。” 贺季真满脸的不情不愿,弯腰拱手:“三世子门下门生,学生贺季真拜见齐王。” 秦游满脸尴尬,照着贺季真小腿轻轻踢了一脚:“二伯莫怪,侄儿这门客不通礼数。” “不通礼数?”秦麒双眼盯着贺季真,似笑非笑的说道:“怕不是露出破绽吧。” 秦游微微一愣。 秦麒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贺季真,淡淡的问道:“若是想要击杀老夫,五步,七步?” 贺季真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学生不知齐王是何意?” 异变突生,秦麒突然动了,伸手探向秦游咽喉,手掌成爪,出手如电。 可距离秦游咽喉处还有至少十寸时,秦麒完全的手臂停住了。 秦麒哈哈一笑:“原来是七步,你这门生可…” 可下一秒,秦麒笑不下去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手距离秦游咽喉尚又十寸,可一把短刀,不知何时已经抵住了他的胸口处,而一把长剑,则是贴近了他的咽喉。 贺季真手持短刀,斐云荣手持长剑。 秦狰吓了一跳,秦游也是如此,二人刚要说话,秦麒收回手臂,由衷的赞叹道:“好身手!” 秦狰微微松了口气,这才知道二伯是试探一番。 坐回到了凳子上,秦麒先是看向贺季真:“十步之内,你的快刀,无人可躲。” 贺季真手中短刀收回袖中,呵呵一乐,没吭声。 秦狰又看向了斐云荣,面色极为凝重。 “这天下间,在姑娘眼中,皆是插标卖首之徒。” 斐云荣微微一笑,施了一礼:“见过齐王。” 要知道礼节分为很多种,要是书生见到天潢贵胄的话,像贺季真微微弯腰拱手行礼就行了,而平民百姓第一次见面是跪礼,要是女子,要后腿向后屈伸底下头半蹲施问安。 而斐云荣只是微微颔首,平辈礼,或者说是同等身份的问候,不算是行礼。 不过秦麒也没多想,还以为斐云荣是个身手高绝的江湖女子,不通礼数罢了,而且他这个不义岛岛主也不在乎这些俗理。 “游儿好福气。”秦麒一脸正色的说道:“有此二人,天下无人可取你性命。” 秦游讪笑了一声。 那您是没看到刚刚侄儿在郭城被围的和王八的时候。 “人来。” 一个水卒跑来后,秦麒交代道:“命人为秦游麾下将士疗伤,未伤者,安排吃食与歇息之处,不可怠慢。” “是。” 水卒跑走了,秦游也冲着贺季真打了个眼色,让贺老三跟着这名水卒去安排了。 而贺老三前脚走开,穿着云骑重甲的月芯却走了过来,站在了秦游左手边。 秦游身后,以及左右两侧,依旧没有死角。 秦麒苦笑连连,看向秦游问道:“这些人,都是游儿的家臣?” 秦游一脸迷茫:“家臣?” 秦麒看向斐云荣身后的云骑重甲们。 斐云荣微微一笑:“王爷莫要误会。” 说完后,斐云荣头都不回,轻声道:“卸甲。” 一声“卸甲”后,飞云骑两人一组,站到同伴身后,动作几乎是整齐划一,几个呼吸间变将云骑重甲脱了下来。 秦麒面露惊愕:“怎有如此多女子身佩重甲?” 看热闹的秦狰“噗”的一声,嘴里的酒水喷了秦麒一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失声叫道:“斐国飞云骑?!” “飞云骑?!”秦麒也是面色剧变。 飞云骑的大名,即便是东海,即便是不义岛也听说过。 秦游一脸尴尬之色。 飞云骑再牛b,那也是斐国的,自己的二伯,是夏朝越王,自己的大哥,是夏朝大世子,而自己这个越王府三世子和斐国飞云骑混在一起,说不过去。 秦游连忙说道,指着斐云荣解释道:“二伯,大哥,别误会,千万别误会啊,那个,那什么,飞云公主与我私交甚好,所以是过来帮忙的,对,过来义务帮忙的,不代表官方。” 秦狰一脸日了狗的表情:“她竟是斐国飞云公主?!” 秦麒则是看了看斐云荣,又看了看秦游,搓了搓牙花子,半晌没说出话来。 活到他这个年纪,一眼就能看出这俩人的关系不是太正当。 斐云荣又冲秦狰施了一礼:“斐云荣,见过大世子。” 秦狰赶紧后退了一步,一脸正色,微微一拱手:“秦狰,见过飞云公主。” 秦狰的正式与敬意,与秦游无关,别说是他,哪怕是他的大伯夏朝的皇帝,见到斐云荣也要以礼相待。 秦麒也站起身,语气复杂的说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闻名不如见面,飞云公主当称得上一声女中豪杰巾帼翘楚。” 说完后,秦麒连忙招手,让一个海卒送来凳子。 斐云荣落落大方的坐了下去,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波澜不惊的笑容。 一桌四人,气氛突然变的很尴尬。 秦麒目光在斐云荣和秦游身上来回切换。 而秦狰则是总会下意识的看向十米之外站的如同标枪一般的一百七十多名飞云骑。 最后还是秦麒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略显尴尬的笑道:“额…佳儿佳女佳儿佳女…” 说完之后,秦麒更尴尬了,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更尴尬了。 斐云荣面容微微一红,站起身,为秦麒斟满了酒。 秦麒脸上的尴尬之色一扫而空,哈哈一笑又是一饮而尽:“郎才女貌,般配,当真是般配。” 斐云荣俏面更红了,不过依旧什么都没说,又是亲自为秦麒斟了杯酒。 秦麒笑的和什么似的,虚荣心空前满足。 飞云公主的大名谁人不知,相比他这个纵横东海的不义岛岛主,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人家飞云公主亲自斟酒,都够他在不义岛上吹嘘半辈子了。 猛然之间,秦麒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像斐云荣这么出色的女子,那就该便宜咱秦家的好儿郎,一点毛病都没有,除了游儿,谁还能配得上威名赫赫的飞云公主? 反射弧比较长的秦狰,也终于在这一刻反应过来了,猛然看向秦游。 自家三弟和飞云公主…竟有奸情?! 第五百四十一章 乱世枭雄 秦狰凌乱在了海风之中。 自己三弟,越王府三世子,竟然和斐国的飞云公主搞到一块去了… 一时之间,秦狰脑子里开始盘算着一些有的没的了。 要是以后夏国和斐国开战,自己带兵碰到了飞云骑,那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打吧,不对劲儿,万一斐云荣过了门儿,这就是咱秦家媳妇了,自己这个当大哥的,怎么能打弟媳的麾下飞云骑呢? 可要是不打吧,飞云骑万一削自己呢,这群人可是老狠了,稍有留手就得吃大亏! 不过要是想过门儿的话,爹能同意吗,大伯能同意吗,满朝的文武能同意吗? 不对啊,三弟娶媳妇,和他们有个蛋的关系,夏律也没说世子不能娶公主啊? 一时之间,秦狰都快要愁死了,满脑子都是一些和他鸡毛关系没有的困惑。 秦麒则是对秦游将秦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之前方家人方井说过关于秦狰的情况,不过这些都是秦麒和秦狰连手做的戏。 一家二姓都以为去年入秋的时候秦狰到了东海,就带着二十多名亲随,还走的是官道。 而当时陈家是最先收到消息的,随即挑选了一百多个军卒假扮瀛贼在官道埋伏。 按照方井的说法,带着二十多名的秦狰可谓是被追的和狗似的,好几次都险象环生。 先是遇到了见到了一百多号假扮瀛人的刺客,被打的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然后一路跑到了临雾县折冲府,亮出了身份后,又被临武折冲府守备朗带着三百多个军卒给一顿削,跑进了山里。 去了山里之后,又碰到一百多个山匪,最后被撵出来了。 秦狰被这伙悍匪又给撵下山了,下山后,陈家放出了消息,各个州府的富户、折冲府、屯兵卫都在追杀秦狰。 就秦狰这经历,五个字形容---丧家犬中犬,就没比他更犬的了,似乎从进入东海之后就不停的挨揍。 可实际上呢,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秦狰刚到尚云道的时候,的确是碰到了方家的刺客,一百多人。 然后,秦狰带着二十多个亲随,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这一百多人干掉了,整个过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带着亲随,秦狰又去了临武折冲府,折冲府兵备郎的确是忠于朝廷的,借给了秦狰三百多军卒,而兵备郎对外宣称说是秦狰被打跑了,跑进了山里。 可实际上呢,山里还有另一处折冲府的兵卒,一百人,就这样,秦狰凑够了五百兵卒。 秦狰聪明就聪明在这,准备去各处折冲府联络忠于朝廷的人马,然后让他们耐心等候着,不过他并不带兵马,毕竟目标太大。 就好像临武县似的,这五百兵力耐心等候着,一旦秦狰动手时,他们就会同一时间去夺城杀官。 私下联络各处忠于朝廷的将领,联络差不多了,一起动手,夺取各个城镇,做好安民工作后再集结足够的人手打到平波城。 计划也说不上好坏,和当初秦老大想的差不多,可实际操作起来,几乎就是异想天开。 秦老大再深谋远虑,他毕竟没来过东海,根本不知道东海几乎可以说是全面“沦陷”了。 而秦麒不同,他是不义岛群岛岛主,纵横东海这么多年了,根深蒂固的一家二姓把持了这么多年,触手无孔不入,他深知秦狰本身就暴露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早晚死路一条。 毕竟是自家孩子,彪点就彪点吧,总不能不闻不问吧,就这样,秦麒让人给秦狰去了信,最后爷俩合伙做了出戏,让外界以为秦狰跑到海边被不义岛的人给劫走了。 秦麒三言两语讲完后,秦游用脑瓜子使劲撞了两下桌子,生无可恋。 因为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在东海小半年了,所有经历的一切仨字就能概括---白折腾。 “游儿…”秦麒望着使劲用脑袋撞桌子的秦游,满面担忧:“可是吃醉了酒?” 斐云荣娇笑不已:“他只是懊悔罢了。” “懊悔?” “王爷可知秦游为何东海?” 秦麒面色一沉,眼底满是寒光,冷哼道:“秦昭竟如此无情无义,难道这夏朝无人可用了吗,命秦狰以身犯险还不够,又将游儿派来…” “王爷误会了。”斐云荣摇了摇头解释道:“夏朝天子并不知秦游来了东海,他是听闻大世子来东海后忧心不已,这才瞒着夏京君臣一路赶来。” “秦昭不知?” “不错。” “三弟不知?” “不错。” “带了多少人马?” “数十人。” “君臣不知,只带数十人相助…”秦麒猛然看向一脸生无可恋的秦游,“啪”,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秦麒抱起酒坛灌了一口,吼了一声“壮哉”,吓了秦狰和秦游一跳。 兄弟二人都回过神来了。 秦麒哈哈笑道:“秦家男儿,俱是重情重义之辈。” 秦游撇了撇嘴。 重情重义是不假,不过奇葩也挺多的。 有当了皇帝天天坑自家侄儿的,有傻了吧唧孤身犯险的,有好好的王爷不当当海贼的,还有有福不享非得去边关干仗的,有为救别人家孩子自己当人质的,还有一个天天就知道踢球的白痴,反正就没一个正常人。 “二伯。”秦游极为好奇的问道:“当年您是诈死吧?” 秦麒含笑道:“想知道原因?” 秦游点了点头:“想。” “倘若二伯没有诈死,成了这夏朝齐王,又会如何?” “又会如何?” 秦游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劳碌命。” “是极,劳劳碌碌,窝窝囊囊。”秦麒微微扫了眼斐云荣,继续说道:“若二伯我成了这夏朝的齐王,如今…十有八九是在涠江北岸与防备斐船,如你父亲一般。” 秦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当年我和老三为秦昭打下了这偌大的江山,已算尽了兄弟之情,他喜欢坐在那大殿之中治理江山,老夫可不喜,哈哈,宁做乱世枭,不做盛世王,人生当如此。” 秦游竖起大拇指。 什么是智者,这就是大智者。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秦麒秦烈兄弟二人都是帅才,打了半辈子的仗,敌人给你干掉了,皇位给你坐瓷实了,你愿意当皇帝天天劳劳碌碌的那是你自愿,那我凭啥继续出苦力啊,“王爷”俩字,听起来挺爽,可实际上真的爽吗,当然不爽,看看越王府,这几年都被喷成什么样了,再看当这不义岛的岛主,吃肉喝酒玩女人多过瘾,瞅谁不顺眼就干谁,爽的亚比。 微微看了眼秦麒,秦游总觉得自己这位二伯,似乎对秦老大有一肚子的怨言。 第五百四十二章 彪 当年诈死之事,秦麒明显不愿意多谈。 秦游浮想联翩。 任何一个组织或势力都不会随便起个名字,就好像大刀队似的,总不可能小弟们都用rpg吧。 不义岛是秦麒搞出来的,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叫不义? 当然不是行不义之事,不义岛手段狠厉是不假,但是却从未做过不义之事,没有骚扰过东海的百姓,甚至从没有大张旗鼓的开着船靠岸过,劫的,杀的,抢的,都是瀛贼和晋昌的船只,所以这不义二字,应该指的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那么秦麒当年建立不义岛时,又为何起了个“不义”二字? 秦游满脸八卦。 会不会说的是秦老大? 这老王八蛋的确挺不仗义的,总坑自家亲戚,相当的不讲究了,从不干人事,这不义二字,是不是二伯专门埋汰秦老大的? 越是这么想,秦游越觉得可能性很高。 “二伯,能问您个事吗?” “何事,说便是。” 秦游双目灼灼:“为何叫不义岛,这不义二字是什么意思?” “不义…”秦麒哑然失笑:“国朝新立,我却诈死远走东海,愧对秦昭与三弟,不正是不义行径吗。” 秦游满脸失望。 感情说的是您自己啊,我还以为是埋汰秦老大呢,那您直接叫王八蛋岛多好? 一提起名称这事,秦狰突然苦笑道:“三弟呀三弟,你叫大哥说你什么好,你是夏朝三世子,岂能称王,这要是让满殿君臣知晓了,可是要吃大亏的。” 秦游刚要解释,秦麒一拍大腿:“妙啊!” 秦游:“…” 秦麒看向秦狰:“你个莽货懂甚,正是因游儿自称海王,这才无人将他与朝廷联系到了一起,若是叫了别的名字,那一家二姓早就打去了。” 秦游傻笑了一声。 原来海王还有这隐藏属性呢? 越想越觉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要是叫什么夏朝世子军,或者恶势力修正液的话,哪能活到今天啊。 “杀官,袭折冲府,屠屯兵卫军卒,自称为王…”秦麒望着秦游,那叫一个满意:“这些事,哪个不是杀头的大罪,可正是因为如此,却无人联想到海王竟是越王府三世子,妙,妙极了。” 秦游笑不下去了。 妙不妙他不知道,他光觉得齐秦前半句话说的对,杀朝廷官员,袭击折冲府,屠戮屯兵卫,又自称为王,这基本上就等于是飞鸽传书给秦老大,上书四个大字---求死,速度! 秦游叹了口气:“那也没拖多久,方家不还是和温家联手追杀攻打郭城了吗。” “这是何意?”秦麒面色微变:“你们是从郭城登船逃了过来的?” “是啊。”秦游眨了眨眼:“要不然我们乘船跑海上干什么?” “游儿你的意思是…方家的大军,攻了郭城,你们逃到了船上,又被温家战船所追杀?” “顺序错了,是我们击溃了方家大军,然后温家八条战船出现了,我们才逃…” 话还没说完呢,秦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冲着横杆上的骑手喊道:“下令,全速前往郭城,灭了所有温家战船,毁了船,登上海岸,杀光方家兵卒,将游儿的郭城夺回来!” 秦游一脸呆滞。 不问敌人有多少,不问是什么战船,什么情报都不问,直接下令去干仗,这二伯怎么看起来比秦狰还不靠谱呢? 秦狰也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大声叫骂道:“他娘的,敢欺我二弟,灭了他们满门!” 秦游都懒得吐槽了。 这么牛b,你小半年前想啥来着? 随着旗手不断挥舞着旗帜,所有战船都调转了船头,秦麒再次坐了回来,既好奇又好笑的问道:“刚刚为何不说?” “没啥可说的啊。”秦游摊了摊手:“我们死守郭城,是因为守着船坞和木料,现在见着我大哥了,那些东西也没意义了。” 秦麒满面困惑:“险些忘了问你,为何要建船坞?” “修楼船,造船啊。” “造船?” 秦游讪笑一声:“想着多打造些战船杀到不义岛给我大哥救出来。” 秦狰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三弟…” 秦麒凝望着秦游,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瞅了眼举起酒杯和秦游碰了一下的秦狰,秦麒心里又觉得不太得劲了,满脸嫌弃。 你瞅瞅你,跑东海来各种莽,还没莽明白,要不是老子,你他娘的坟头都长草了,到了不义群岛,成天就是喝酒吃肉摔跤耍石锁,要不就是往那一蹲,娘们唧唧的说你想三弟,你特么想你倒是行动啊! 你再瞅瞅人家,还是当弟弟的,直接带着几十个人直接杀到东海,集结了一千多寇众,据点都有了,麾下还有飞云骑和几千名百姓,完了弄了一条战船和楼船,连船坞都造上了,就是为了打上门来救你,都是一个娘生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你老弟是带着几十人来,现在混了一千多虎贲之士。 你他娘的也是带着几十人来,结果现在就剩下八个了,好意思吗。 凡事就怕对比,一旦有了对比,原本挺稀罕自家大侄儿的秦麒,是越瞅秦狰越不顺眼。 秦游好奇的问道:“二伯,温家和方家来揍我,我理解,你们不义岛过来干什么,别告诉我是来捞鱼的。” 这次轮到秦麒老脸一红了,尴尬的说道:“二伯哪知这尚云道威名赫赫的海王竟是游儿…” 秦狰嘿嘿乐道:“二伯一听有人称王称霸,急了,说这夏朝只有一个王,便是咱大父越王,谁若称王,必屠之。” 秦游猛翻白眼。 您有这脾气,咋不去干一家二姓呢? “那也不对啊。”秦游看着秦麒问道:“之前那个叫夏洛还是奥拓的,不是说给我们五十日的时间吗。” 秦麒哈哈大笑:“兵者,诡道也。”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 您比秦老大还能扯犊子。 默不作声的斐云荣终于开口了,插口问道:“敢问王爷,大世子,不义岛十五条大船上,有多少战卒?” “弟妹有…额飞云殿下有所不知。”秦狰一脸自豪的说道:“二伯的不义战船无人可敌,这海战,拼的可不是数量…” 没等秦狰继续吹下去,秦麒赶紧伸出脚踢了一下秦狰,满面尴尬之色。 在人家飞云公主面前吹水战,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人家不但是当世名将,还出身于最善水战的斐国,你到底是有多彪? 第五百四十三章 打回去 “战船十五艘,水卒两千八百余人。”秦麒指了指远处连城一排的床弩:“有此利器,温家战船,不堪一击。” 秦游深以为然。 秦麒又指了指船上的水手:“都是虎贲之士,毁了温家的船,方家的步卒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近三千人,保准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很狂傲,但是秦麒有这个资格。 再一个是他了解尚云道的军卒,那就是弟中弟,没了温家战船撑腰,敢不敢抵抗都是两说。 揍温家的战船和尚云道的军卒,秦麒都懒得浪费脑细胞去想什么计策和布置了。 秦游又开始将加减法和兵法混为一谈了,点了点头:“也差不多,一个不义岛水卒干死五个敌人,这就将近一万五了,别说一万五了,干死七八千估计剩下那两万多就得跑了,那群王八蛋垃圾的要死。” “慢着。”一脸狂傲之色的秦麒有点狂傲不下去了:“游儿刚刚说,这方家步卒有多少人?” “是三万吧?”秦游转过头看向斐云荣:“有了吧,刚刚看到密密麻麻的。” 斐云荣轻笑一声:“不错,不过已是损失了数千人,不足两万五千人,刚刚大败过,军心不稳,有不义岛水卒相助,无需担忧。” 一旁的秦狰满脸都是被狗日了的表情:“三万人,打你们一千多人?” “嗯,不过他们很垃圾,死了几千人就溃逃了。” 秦狰吞咽了一口口水,满面不可置信。 秦麒的面色也没好到哪去,哭笑不得。 之前一千人打一万人就够夸张了,这次一千人打三万人,还差点打赢了,也不知道该说寇众战斗力强还是说尚云道军卒废物了。 秦游连忙解释道:“我们守了一阵子,后来百姓们来送人头了,也有两三千,不过没起什么作用,还好湖城的刁民们来了,哎呀我去,当时那场面你们是没看到,啧啧啧,我差点以为穿越到了系统文里了,那群刁民就和能用召唤系统似的,直接整出个野生动物园,各种禽兽,相当生猛了。” 一听还有两万多人,秦麒也不敢装b了,冲着旗手喊了两嗓子,让船队慢些行进,拖到夜晚,快到地方的时候放下小舟先探探敌情。 交代完后,秦麒也是后怕不已。 差点就特么阴沟翻船了。 他是死活没想到,打个郭城,就打一千多人,方家竟然集结了三万人,温家战船还来凑热闹了,你们有这么多兵力,打老子的不义岛好不好? 苦笑了一声,秦麒正色说道:“游儿,日后莫要如此固执了,敌我如此悬殊,走为上策。” 秦游嬉皮笑脸的嗯了一声。 秦麒深怕秦游不当回事,关切的说道:“下一次,定要将探马外放百里,可料敌于先机,若事不可为,当避则避,不可蛮干。” “嗯嗯,侄儿知道了。” 斐云荣微微一笑,插口说道:“早在数日前他便知道方家集结了三万军卒。” 秦麒楞了一下。 斐云荣解释道:“秦游的门客就在平波城,如今已是方不二之子方近的至交好友,数日前已是示过警了。” 秦麒看向嬉皮笑脸的秦游,目光莫名。 细作都混到你们主子身边了,从无败绩的飞云骑外加前朝舟师精锐,三万军卒,溃败的好像还真不是太冤枉。 秦狰不解的问道:“既知有三万大军,为何不提前逃走。” 斐云荣淡淡的说道:“护那些木料与船坞,若是舍弃了,秦游便无法造船前往不义岛寻大世子了。” “三弟…”秦狰的眼眶又红了。 秦游连忙拿起酒杯,赶紧说道:“来来来,走一个。” 吨吨吨,秦狰抱着酒坛就灌。 秦游挠了挠后脑勺,讪笑道:“当时打仇骁的时候,九千多人,死了一千多就溃逃了,结果没想到这次那群王八蛋这么生猛…” 说到这里,秦游也是哭笑不得。 这次郭城之战可谓是意外频出,除了自己外,就没人按套路出牌,方武竟然藏了起来,还开出了“赏红”,误打误撞竟然让飞云骑束手无策。 百姓们也是如此,扛着锄头就跑出来送人头,而最令人意外的是曹琥那家伙,竟然和小弟们给野生动物园搬过来了,再之后就是温家战船出现,直到碰到秦狰,意外一件接着一件。 想到这,秦游没好气的看了秦狰一眼。 最让他意外的是,自家好大个竟然开着一条破船给黄金梅丽号撞沉了! 几个水卒走了过来,托着木盘,上面是十几个小菜,摆在了桌子上。 “快快快,游儿与飞云殿下吃些东西。”秦麒笑着指着最大的一个盘子说道:“如此大的黄鱼可不多见,定是见来了贵客,秋船上的厨子费尽功夫才钓上来的,鲜美至极,快尝尝。” 秦游和斐云荣对视一眼,都有点反胃。 秦狰可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秦游和斐云荣毕竟刚刚和别人开片了,的确饿了,拿起筷子开始吃,只不过都避过了大黄鱼等海鲜,专往酱菜上使劲。 秦麒注意到了这一幕,困惑的问道:“吃不惯这鲜鱼?” “二伯,那个…”秦游讪笑了一声:“吃腻了。” “吃腻了…寇众之中也有海钓的好手?” 斐云荣笑着解释道:“秦游教了一个捕鱼的法子,每船可捕万尾,耗时不过半个时辰。” “一船…万尾?” 秦麒倒吸了一口凉气:“游儿莫不是龙王爷的孩子?” “王爷若是不信,让秦游命寇众演示一番既可。” 一提到秦游的“丰功伟绩”,在外人面前寡言少语的斐云荣就特别话多,就仿佛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知道秦游有多厉害似的。 秦麒表情古怪的望着秦游:“当真?” 这话也就是斐云荣说的,换了别人,哪怕是秦狰,他早一个大嘴巴子呼过去了。 “嗯,差不多吧,我也没数过。” 秦游一看天色还早,反正要天黑才靠岸,索性喊了一声。 “贺老三,贺老三赶紧过来。” 船尾正在和一群不义岛水手吹牛b的贺季真听到召唤后,蹦蹦哒哒的跑了过来。 “恩主。” “带几个寇众的兄弟,去其他船上,赶一些鱼。” 贺季真一脸死了妈的表情:“还要吃鱼?” “赶紧去!” “哦。” 秦麒和秦狰哪还顾得上继续吃了,跟着贺季真去了船尾,想要看看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二人走了后,秦游立马伸出了筷子,和斐云荣抢起了酱菜吃。 第五百四十四章 战损 事实证明,甭管是王爷还是什么岛主或是大世子,在“科学”面前,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模样。 秦麒站在船头望着泛黄的海面,哪还有什么齐王或者岛主的风范,大呼小叫着,一口一个日他娘。 秦狰则是不断倒吸着凉气,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最近他一直怀疑秦游是不是自己亲弟弟,因为兄弟二人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完全是两个极端。 现在这事可能有点实锤了,秦狰怀疑自家三弟的亲爹不姓秦,姓龙,龙王爷。 以前海卒们下海,直接就是一个猛子扎进去,那就和上床似的,没事就跳着玩。 可现在他们不敢了,他们甚至怀疑一跳下去就会被大黄鱼给淹没了,或者瞬间被这些大黄鱼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以前凤七干过这种事,和贺季真打赌,谁敢下去谁得五百文,然后七仔跳了下去,回到船上的时候和随身携带个臭水沟似的,秦游足足三天没让凤七靠近自己。 不义岛的水卒们大声欢呼着,挥舞着双臂,兴奋的难以自持。 其实事就是这么个事,不是说吃海上这碗饭就能天天吃到鱼,也不是家楼下开银行自己就是百万富翁,粮食这种东西,没人嫌多。 秦游和斐云荣二人站在一旁看热闹。 他们就喜欢看别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不止是秦麒和秦狰,十五条大船上,将近三千名不义岛水卒兴奋的手舞足蹈,虽然在海上讨生活,但是他们吃鱼同样挺费劲,毕竟海鱼都活动在比较深的海域,一网下去捞不到仨瓜俩枣,都不够费劲的,还是劫瀛人和晋昌爽,次次满载而归。 三翼战船上,寇众们无动于衷,看向精壮的水卒们,报以鄙夷的眼神。 他们现在一瞅鱼都犯恶心,尤其是泛黄的海面,都快反刍了,这里吃鱼吃的最多的是白彪,吃了四个月的鱼,现在一看鱼都有应激反应。 一网网大鱼被捞了上来,秦麒笑的见牙不见眼,他最好这一口了。 一口鲜嫩的鱼腩,一口黄酒,啧啧啧,神仙也不过如此。 船上的厨子挑了十几尾最大的黄鱼屁颠屁颠的跑走了,还喊着什么香料香料的。 秦游觉得这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体现。 有香料的话,当小浣熊卡蹦卡蹦嚼着吃都比给鱼当作料强。 吃鱼,直接拿个破签子串上就行,然后烤两下子,骗骗鱼,也骗骗自己,最后闭着眼啃两口就完事了。 鱼的做法有千万种,吃到最后,还不是要回归到最初的朴实。 唯有最简单烤鱼方式才是王道,这玩意就是顶饱的。 要知道最近几个月来即便是烤鱼,郭城的百姓们都已经不吃鱼头和鱼尾了,那么多鱼都臭沙滩上了,谁脑子有病啊不吃肉啃鱼头鱼尾。 人生处处有惊喜,秦游被撵的和狗似的,然后让不义岛救了,不义岛过来打架的,找到了秦游,也得到了来自郭城的馈赠,未来将会吃鱼吃到吐! 在“粮食”面前,没有人会变的节制,恨不得十五条大船全部装满黄鱼。 还好秦麒最先从“惊喜”之中回过味来,一声令下,被捕捞上来的大黄鱼又被扔回海里了,因为鱼太多会影响战船的速度。 就是因为秦麒下了这个命令,秦游不得不对自己这位亲二伯刮目相看。 郭城里那么多人,贺季真、白彪、司哲等,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景时,哪个不是接连好几天都跟着船大呼小叫的捞鱼,就好像下次就捞不到了似的,就连斐云荣也是如此,捞了三次才过足了瘾。 这就如同出门见到一大堆钞票似的,哪怕知道第二天,第三天,以后每天都会捡这么多钱,可第一次碰到,依旧要捡,捡的不亦乐乎。 而秦麒明显是一个有着极度自制力的人,光是这一点就很少有人能比 也通过这一点能看出,秦麒在不义岛群贼中绝对有着不二的威望,其他水卒虽然满面不舍,却没有人发出抱怨,更没有人质疑。 试想一下,要是当初秦游第一次展现完了“神迹”后又让寇众将鱼放生,绝对会被丢到海里回馈大自然。 贺季真跑了过来,站在了秦游的身后。 “恩主。” 秦游转过身,收起了笑容,已经知道贺老三也说什么了。 “说吧,早晚要面对的事。” “寇众,一百七十六人。” 秦游点了点头后,贺季真继续说道:“只抢回了八十一具寇众兄弟的尸体,越王府护卫,战死二人,他们是在冲阵时被挑落马下的,所以…屯盐卫老卒战死九人,尸身都被抢了回来。” 很简单的一道数学题,一百七十六加二再加九,一百八十七。 但是秦游无比的确定,这一百八十七人,他都照过面,叫不出名字,但是绝对见过,绝对有印象,也绝对坐在一起吃过烤鱼,站在船上一起乘风破浪,一起并肩作战过! 这样的战损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毕竟敌人数量是己方的三十倍。 可秦游的心头依旧有着难言的愤怒和悲伤。 看向身旁的斐云荣,秦游嘴里满是苦涩。 “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有的将领,一生都会在悲伤中度过,那些战死的英魂,他们的面孔,将会时不时的出现在脑海之中。”斐云荣望着海面,幽幽的说道:“而有的将领,只在意胜败,胜了,庆饮一杯,仅此而已。” “你是想告诉我,只在乎胜败的将领才是合格的将领?” 斐云荣没有做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现实总是残酷的,残酷的令人无法面对。 怯战者,未战先败。 倘若每个统军的将领最先顾及的就是手下战死,那么他无疑是一名不合格的将领。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与士兵同吃同住,身先士卒,爱兵如子,难道不是带有目的性的么,难道不是为了士兵作战更加勇猛自己更加受到爱戴? 慈不掌军,胜利,就是靠尸骨堆出来的,靠敌人的尸骨,靠麾下的尸骨,靠自己的尸骨。 第五百四十五章 抢滩 陆地上有探马,海战自然也有,叫做海猴。 海猴乘坐速度极快的梭舟,利用千里目侦察敌情。 千里目果然如秦游所料,固定在小舟上和个迫击炮炮筒似的,利用打磨过的水晶和抛光技术制作而成,极为粗糙,看东西时也是特别模糊。 不过秦游已经不敢如从前那般见到古人的“智慧”后就摆出嗤之以鼻的模样了。 任何人,任何劳动成果,都需要被尊重。 他瞧不起这种根本算不上望远镜的古老粗糙望远镜,可至少这东西别人有,别人造出来了,别人利用了起来,而自己天天在旁边吹牛b说了那么多,却没造出来,这又算什么? 郭城一役,秦游触动很大。 他深知自己无法变成那种不将生命当回事的合格“将领”,这辈子都不适合掌兵,越是经历战火,越是如此。 但是他却可以认真的回忆,认真的思考,认真的去好应该做的事情,将后世的智慧播散在这该死的世道中,用另一种方式去保护自己应该保护的人们。 怀中的小本本已经不去记载应该干掉谁,杀了谁,上面的名字已经够多了,再写,也是写自己应该保护谁,创造什么,创造出什么来保护自己应该保护的人们。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眼前的,是那些“凶手”,围攻郭城的“凶手”们。 凶手,必须死! 海猴已经侦查完了,五艘温家大船靠了岸,因退潮无法离开,或者没有打算离开。 方家带领的官军果然再次集结了,只不过溃逃了不少人,大约有一万八千之数,同样没有离开。 之所以没离开,是因为他们正在收获“战利品”。 大量的腌鱼,上好的木料,无主的马匹等物资,这些,都是郭城的。 夜幕中,战船缓缓靠近,战斗,即将再次降临。 秦游不喜欢战争,但是不代表秦麒和秦狰爷俩不喜欢。 随着夜色的降临,二人的面色都有些狰狞,这种狰狞像是某种渴望,对战斗的渴望。 秦游的面孔也逐渐变的狰狞了。 因为他看到了火光。 三翼战船上,寇众们的面容狰狞了,所有人的面容都狰狞了。 海滩上,烈焰映红了夜空。 熊熊大火伴随着滚滚浓烟。 被烧的,是木料,是郭城,是寇众和百姓们徒步从数里外砍伐回来的木料,是大家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一砖一瓦搭建的郭城。 被焚烧的木料,明显是温家战船无法搬走的,而郭城他们同样也带不走,既然带不走,那就要烧毁。 秦游目眦欲裂。 这种结果他想到了,只是亲眼望见那冲天的火光时,愤怒已经充斥着整个胸膛。 虽然现在找到秦狰了,虽然现在不需要木料甚至不需要郭城了,可那些都是大家用血与汗换来的成果,竟然全都被付之一炬了! 火光照耀下,海滩上人头攒动,那是尚云道官军。 燃烧着的,就是他们的战利品,还有尸体,烧了尸体,烧了木料,拆了城,毁了船坞,他们便可以打道回府了,大胜而归。 他们太过贪心了,如果早在两个时辰前撤走的话,哪怕半个时辰前离开,死亡都不会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温家的五条战船,依旧停靠在海岸边上,他们需要等待涨潮时才能让船只离开。 也正是因为如此,温家战船等着涨潮,官军等着烧了木料毁了城,所以他们没有第一时间离去,也正是因为如此,死神的镰刀第二次挥舞向了他们的头颅。 秦麒、秦狰、秦游、斐云荣,四人并肩而战。 望着冲天的火光,秦麒微微抬手,一个水卒将号角递了上来。 “游儿。”秦麒又将号角递给了秦游:“吹响他,告诉将士们,杀光敌人。” 接过号角,望着冲天的火光,秦游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高亢凌厉的号角声,响彻寰宇。 一座座小舟被放下到了水中,不义岛水卒和寇众们上了船,缓缓驶向了海岸。 海面上,不义岛战船改为半帆,航向了温家的船队,岸边,水卒和寇众们扑向了尚云道军卒。 不义岛战船是最先出手的,当号角之声响起后,数以百计的床弩射出了长枪一般的弩矢。 对温家战船来说,一切是那么的猝不及防,黑暗中,传出了死神挥舞镰刀的呼啸之声,他们却什么都看不到。 秦游又学会了一个阴间小妙招,夜晚停船,千万不要在船上点出任何灯火,要不然就会成为夜袭中最显眼的靶子。 当温家第一艘战船被上百支弩矢贯穿后,不义岛群贼和寇众们也跳下了小舟,沉默无声的冲向了官军军卒。 刚刚消散的血腥味,再次弥漫在了整个沙滩之上。 每个沙滩,都应该有个名字,金沙滩,银沙滩,或者血色沙滩。 今天,郭城两侧的沙滩终于有了名字。 鲜血足够多,多到染红了黄沙,自然就有了名字。 血与火永远是战争的主旋律,官军点燃了木料和郭城,有了火。 不义岛也喜欢火,所以三翼战船也射出了火箭。 数不清的面孔茫然的抬起了头,这是红甲官军,直到一支支燃烧的利箭穿透了他们的头颅和胸膛后,这才后知后觉的大喊着敌袭。 火光,更加夺目。 有了火,自然也会伴随着鲜血,不义岛群贼需要杀敌,因为岛主下了令,因为他们以后不愁吃鱼了,因为他们敬佩以寡敌众的寇众,因为很多很多原因,他们总要做些什么,让寇众也敬佩他们,让自己能问心无愧的捞鱼吃,而他们会做的事情,唯一擅长的事,就是杀人。 杀人,再是简单不过。 至于寇众,他们需要复仇,杀敌。 当血与火的主旋律彻底奏响时,杀声震天。 两轮火箭箭雨后,不义岛群贼和寇众已经不需要抢滩了,海水不再淹没他们的小腿时,一柄柄鱼叉被他们奋力的投掷了出去。 身后,是刺耳密集的破控之声。 又是一艘温家战船被轰碎了船头。 战斗骤一开始,温家五艘战船毁了两艘,沙滩上最靠近海岸的红甲官军,躺下了大半,接下来,则是要明刀明枪的让这片沙滩更加艳红。 第五百四十六章 血夜 斐云荣再次披挂上阵,百多匹战马从一艘艘小舟一跃而下,跨上战马,飞云骑挺起长枪杀入敌阵。 不止是不义岛群贼和寇众,飞云骑同样有重返沙场的理由,飞云骑折损了三十六人,一具尸首都没抢回来,他们需要为同袍讨回一个公道,不是复仇,只是公道。 这一次,飞云骑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也很粗暴,那就是杀人。 斐云荣一马当先,左手持剑,右手持枪,直奔大旗。 是的,尚云道官军竖起了大旗,那是集结军卒的地方,而方武,很有可能在那里。 斐云荣是一个执拗的女子,要想做任何事情,迟早有一天都要做到,要取的人头,也迟早有一天要摘下来。 一骑当先的斐云荣压低身姿,长枪星星点点刺出,与其他飞云骑“挺枪”冲敌不同,而是仗着长度优势快速刺出收枪,这样既省力又不见胯下战马奔驰速度,枪如毒蛇吐信,人马如同出海蛟龙。 雪崩之下,没有任何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当踏上这片战场时,没有男女之分,没有老弱之分,更没有善恶之分。 斐云荣面容冷峻,所过之处一片人仰马翻,锐利的枪尖闪烁着夺目的冷光,一百多骑,势不可挡。 敌阵之中,一支又一支大旗竖了起来,在火光之下挥舞着。 斐云荣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杀死拦路的敌军,斩了旗,砍了敌将的脑袋,来回折返,仅此而已。 飞云骑终于冲杀到了第一根大旗下,持旗的,是一个嘴上挂着淡淡绒毛的少年人,或许,还没有秦游的岁数大,脸上满是惊恐之色,身旁的府兵见到飞云骑气势凶猛,开始抱头鼠窜。 不是训练有素的步卒,根本无法有效的抵抗骑兵。 未佩戴战盔的斐云荣,脸上并没有失望之色,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色彩,战场虽大,敌人虽多,却无法阻挡她找到方武的决心。 斐云荣不知道这位旗手多大年纪,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用刀剑劈砍在了寇众或者飞云骑的身上,她只知道,当战争降临时,慈悲是第一个牺牲品。 胯下战马奔驰而过,大旗折杆而断。 旗手仰面而倒,鲜血让他身上的红甲更为妖异,战鼓鸣鸣呐喊声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生命的终点,有了一丝异样的色彩和风景。 旗手双眼之中再无生机,脸上却带着几许痛苦和茫然。 沙场上,竟有这么美艳的女子,她的长枪,好快。 战争永远都不是浪漫的,无论对胜利的一方还是失败的一方。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短短十四个字,道出了战争的残忍。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同样是短短的十四个字,又道尽了战争的悲哀。 夜袭发生的太过突然,尚云道红甲官军本就四散而站,想要再次集结战阵岂会容易,而骑在马上的飞云骑最善破阵,更善破战阵初成的军阵。 寇众、不义岛群贼、飞云骑、屯盐卫老卒,跑下船的温家军卒、方家私军、尚云道官军、府兵、辅兵,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整个沙滩上都乱城了一锅粥。 对于方家和温家来说,他们需要战争,所以战争是正义的。 对于秦游来说,大家失去了一切,所以复仇是合理的。 当刀兵之声响起后,正义和合理都变的一文不值,鲜血和人头才是大家所需要的。 滚滚的人头是合理,浸红的大地是合理,最终这一切都要诉诸于血与火。 在同样混乱的战场上,训练有素和滥竽充数之间的差距,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同样是没有系统的指挥,不义岛群贼和寇众却有着明确的目标,杀人,杀人,还是杀人。 寇众就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前朝精锐,司哲因为负伤没有参战,更加凶悍的白彪代替了他的位置,分散登陆后,却能在冲杀之中组成了战阵。 而尚云道官军则是试图寻找着同伴,聚集同伴,仿佛只有和更多的同伴聚在一起才会使自己安心。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只有每杀一个敌人,胜利的天秤才会倾斜一分,自己活下来的几率,才会提升那么丝毫。 在寇众组成的战阵面前,他们如同轻薄的纸张被一刀劈碎了一般,弱小,却不无辜。 白彪没有带领寇众冲向正面战场,没有追杀溃逃的官军,而是红着眼睛杀向了海滩西侧。 那里,是千疮百孔的温家战船,以及从船上跑下来的温家水卒。 曾几何时,寇众也是温家舟师的一员,白彪,更是温雅最为看重的义子,没有之一,甚至破格将年纪轻轻的他提升为了府帅。 而白彪也用实力证明了他足以堪当大任,他甚至可以为了温雅,率领前朝舟师杀到海的彼岸天的尽头。 直到那一夜,大营哗变,白彪率领前朝舟师杀向了瀛贼船队,自此,白彪成了寇众,当年敬爱的义父,也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舟弓,陆射!” 白彪大吼了一声,长刀所过,面前飞出了半个头颅。 如同蝗虫一般的箭雨射了出去。 白彪拖着长刀,冲向了一匹骑兵。 “二射!” 箭雨再次射出,白彪高高跃起,双手持刀。 战马人立而起,马上的骑士拦腰被斩。 落在地上的白彪再次拖刀而冲。 “破阵!” 六百余名寇众与温家水卒冲撞在了一起。 白彪是府帅,却没有亲卫,更不要任何人掩护。 因为他的长刀太过锋利,大开大合,拖刀而起快如奔雷,每一刀劈过便要伴随着骨肉和一篷血雨。 “温雅,温雅何在,现身受死!” 白彪如同疯子一般,挥舞着长刀,面前温家水卒无一合之敌,高声大吼着。 寇众们喊着“杀”,白彪喊着“温雅现身受死”,如浪击石,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秦狰也跳下了小舟,带着二百名最早跟随秦麒的不义武卒,冲向了沙滩东侧,也就是燃起熊熊火光的郭城方向。 飞云骑如同蛟龙一般,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寇众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势不可挡,尸横遍野。 而秦狰与二百名不义武卒,人数最少,却展现出了最为原始的暴力,让郭城附近,彻底成为了一座燃烧着烈焰的血肉磨坊。 原本应该在战马之上使用的马槊,被秦狰提在手里后,轻描淡写的那么一挥舞,面前的敌人就如同爆开了一般,血腥与恐惧开始蔓延。 一匹战马冲撞而来,秦狰低吼一声,右臂挥出,一拳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马头之上。 战马侧身而倒哀鸣不止,双眼之中渗出了鲜血,方家私军被战马压住了双腿,无论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开。 秦狰从怀里抽出了红色的布条,将马槊紧紧的缠在了手腕上,微微向前迈出了一步。 那名方家私军的胸膛,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如同烂泥一般。 秦狰微微抬起马槊,露出了一丝狞笑,轻声开了口。 “杀,一个不留!” 二百不义武卒手持双刀,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冲了出去。 第五百四十七章 尽在杀人中 这注定是一场会被载入史册的战役。 与过程无关,与结局无关,因为人。 白彪率领的前朝精锐舟师寇众! 中州大乱时秦氏集团军中的先登营双刀武卒! 斐云荣率领的斐国不败飞云骑! 纵横东海的不义岛群贼! 贺季真率领的越王府流氓小团伙,也就是原越王秦烈亲军。 就这些人,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沙场老泼皮,血海滚刀肉,杀才中的杀才。 而今夜,五大流氓团伙齐聚郭城。 而今夜,夏朝境内很有可能是最弱鸡的府兵们,要面对横跨昌朝时期、中州大乱时期以及夏朝时期三个时代的老中青精锐。 今夜,注定是一场屠戮之夜。 一柄马槊无一合之敌的秦狰,率领着双刀武卒,在郭城外散播着恐惧与血腥。 一根长枪七进七出的斐云荣,率领着飞云骑,斩下一根又一根大旗,无人可挡,来去如风。 一把长刀的白彪,率领着寇众,大喊着温雅的名字,如同呼啸死神一般,让温家水手明白一个道理,为什么他们只是叫温家水卒,而寇众叫做精锐舟师。 二百名双刀武卒在秦狰的带领下,几乎是一字排开,如同推土机一般缓缓向前,一步一步的压缩着敌人的活动空间,火光映红了这些杀才狰狞的面庞,那一柄柄闪烁着寒光的双刀,柄部挂着一串铜环,挥舞之下,声音刺耳至极,仿佛是森罗殿中恶鬼呼唤一般。 两米出头的秦狰,臂展,加上马槊的长度,以他自身为中心,几乎是四米之内都是杀伤范围,每挥舞一下马槊,沾着既伤,碰着既死,最令人恐惧的是,被马槊抡死的官军,死状奇惨,如同被高速列车迎面撞上了一般。 秦狰和双刀武卒的身后是燃起熊熊大火的郭城,以及残肢断臂,尸山血海。 越王府大世子秦狰,为战场而生,为战场而活,当他步入战场时,就会以他为中心开始扩散恐惧,如同瘟疫一般蔓延。 好不容易集结出一个战阵的官军们,呼吸急促了,身体麻木了,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他们甚至无法直视秦狰的双眼,那一柄再平常不过的马槊,不知挑破了多少胸膛。 五六百官军,不敢前进寸步。 就在刚刚,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出现了,如果他们能够活下来,这一幕,将会成为伴随他们一生的梦魇。 那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大汉,如同蛮牛一般冲了过来,挺着马槊,就那么挺着马槊冲了上来,扎穿了三人,马槊上,挂着三具尸体! 横甩了一下马槊,三具尸体砸向了他们,一片人仰马翻! 这一幕,令他们发出来自灵魂的战栗,让他们心生哪怕是千军万马也无法阻挡对方的错觉! 秦狰依旧前进着,缓慢的前进着,每迈出一步,仿佛踩在官军的心脏上一般。 数百人组成的战阵散了,距离秦狰不足数十米时,就那么散了。 秦狰没有追,依旧带着双刀武卒缓慢的前进着,寻找任何胆敢集结战阵的官军,走向他们,干掉他们。 秦狰不是怕官军集结出战阵,他只是觉得敌人聚集在一起的话,杀的比较过瘾而已,仅此而已。 如果说秦狰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势不可挡,那么飞云骑就如同入海的蛟龙一般,将整个战场撕扯着,隔离着,令所有红甲军卒的战阵支离破碎。 百余骑,身若惊鸿,外围骑手身穿云骑重甲,内侧骑手长箭纵横,打头的斐云荣左突右冲,明明不足二百人,却如同一柄尖刀一般,穿插,切割,再穿插,再切割,所过之处,人马皆惊,鬼魅一般冲杀了过去后,没有丝毫停留,官军四散而逃,留下一地尸首。 如果秦狰率领的双刀武卒是一柄大锤的话,那么斐云荣率领的飞云骑就是一把尖刀,而寇众,则是索命的厉鬼! 面对曾经的同袍,面对温家水手,面对这些助纣为虐的海卒,白彪,每一名寇众,胸膛中都满是怒火。 背负了近十年污名,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东海,夜夜梦魇,日日悲痛,活着的意义,就是有朝一日取了温雅的项上人头,告慰那些浮在海面上的无辜游魂。 任何与“温”字有关的人,必须死,没有人例外。 因此,寇众变成了索命的厉鬼。 他们的鱼叉贯穿了一个又一个胸膛,长刀劈开了一颗又一颗头颅,血红的双眼,宣告着温家水卒今夜的结局----死! 温家水卒抵抗了,真的抵抗了。 他们是府兵,甚至其中不少前朝老卒。 可是他们依旧不堪一击。 当不义岛长枪一般的大弩穿透了他们的船身时,他们就拿着武器跑到了沙滩上,准备协助尚云道的官军。 可寇众出现了。 面对那些扑杀过来的寇众,原本,他们是不屑一顾的。 寇众的武器五花八门,穿着的衣服五花八门,仿佛不入流的山匪一般。 直到那个拖着长刀的男人出现了,无数传说刹那间充斥在了温家水卒的脑海之中。 一人攀船,挥刀斩下瀛人百人斩大将,左手拎着敌将的头颅,右手拖着大刀,船头杀至船尾,身中三箭一弩二刀,血流如注,又从船尾杀到船头,半船尸首,半船逃兵… 率领七名舟弓手,潜入水中,凿穿十九艘战船… 为祝寿,跳入海中,一人屠宰鲛鲨,取其齿献与温雅… 被命为舟师副帅,率二十六船,千余名舟弓手,两万舟师,横阻赢岛港外,足足三年又七个月,赢人片板不敢下海… 踩在旗杆上,狂笑着,玉石俱焚冲向赢船的人,他叫白擎,被瀛人称之为瀚海彪鱼,不杀人时,总是憨笑着,杀人时,总是拖着长刀。 那些早已被淡忘的传闻,再次浮现在了温家水手的脑海中,心头上。 “温雅何在,现身受死!” 白彪早已满身浴血,如同杀神一般高声呐喊着:“温雅何在,现身受死,白擎,取你人头!” 温家水手溃了。 因为他们只是水手,水卒,而他们的敌人,是被瀛人怕到骨子里的白擎,是百里挑一的舟弓手,是前朝最精锐的舟师! “杀!” 白彪双眼血红,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用出了全身的力气呐喊着。 “屠光他们,为东海游魂,讨回公道!” 第五百四十八章 仗义 血与火再次交织着,奏响了战争的残酷之曲。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鲜血浸透了黄沙,尸骨滋养着每一寸土地。 血腥,伴随着海风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不用特意的去嗅,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闻到了来自修罗地狱的味道。 杀戮依旧持续着。 寇众追杀着温家水卒,杀去了东侧。 不义岛群贼屠戮着每一个红甲军卒。 飞云骑寻找着每一个方家人。 如果说这世间有一个人可以在数万人的战场上横着走,那么这个人一定是秦狰。 战场,就如同秦狰的后花园一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走出一条直线,那就是砍出一条血路,走出一条曲线,那就是留下尸横遍野。 近两万人,温、方两军,溃了,逃了,降了。 可他们的结局依旧一致,没有任何改变。 他们不是困兽,无法犹斗。 他们也不是硬汉子,无法视死如归。 他们更不是保家卫国的军人,更无法死得其所。 负隅顽抗,难逃一死。 卸甲而逃,依旧难逃一死。 跪地求饶,还是难逃一死。 寇众有杀他们的理由。 飞云骑有杀他们的理由。 不义岛群贼有杀他们的理由。 这个理由很简单,很质朴,因为,他们来到了郭城。 站在船头上的秦游,嗅着腥风,看着血雨,深吸了一口气,记住了这个味道和场景。 这个味道,是复仇。 这个场景,是胜利。 秦麒望着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温家战船,微微抬起手,停留了片刻,落下。 不义岛战船的床弩和火箭停止了。 从骤一交战开始,足足小半个时辰,不义岛战船就一直在攻击,攻击,再攻击,床弩绞索声不绝于耳,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夜空也未曾长久的昏暗过。 从一开始到现在,八艘温家瀚海战船,全部被毁掉了,没有反击,哪怕一次都没有。 因为所有温家水卒都知道,知道一个铁一般的事实,跑,尚有一丝活命的机会,战,十死无生,这就是不义岛群贼的战船,纵横东海,无可匹敌。 秦游困惑的问道:“温家水卒明明还有五艘瀚海号战船,为什么不还击?” “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你问温家为何不还击…”秦麒爽朗一笑,淡淡的说道:“他们…配吗。” 秦游:“…” “兵者,需知军,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 “此战夜袭,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尚云道府兵军心不稳,以温家战船…” “看似毫无章法,实则以北…” 秦麒明显是想借机培养一下秦游,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秦游认真的点着头,也是嗯嗯啊啊哦哦了一大堆,那模样,仿佛真的能听懂似的。 别的不清楚,秦游就知道这一战打的挺der的。 还以为温家水卒是精锐府兵,结果这么拉胯,让白彪撵的和狗似的。 实际还真不是温家水卒拉胯,而是因为太多太多的外在因素了。 首先如秦麒所说,发动的是突袭,夜袭,打的是一个措手不及。 温家战船是停靠在海边上的,因为退潮了,所以没办法动弹,船上还有光芒,在黑夜中就是活靶子。 不义岛战船缓慢的驶到了最佳射击距离后,一波床弩,一波火箭,是先手。 先手一出就未停下过,在东海混的谁不知道,用床弩和火箭进攻的,只有不义岛的战船。 和不义岛打海战,除非是喝假酒了,所以那些温家海卒弃船而逃。 他们不逃也不行,战船对战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比谁的船大、船快、抗揍、攻击手段犀利,就这四点,他们一个不占,不逃,只能死。 而战船燃烧起来后,本来就溃败过一次的尚云道军卒们已经是军心大乱。 今天是靠着温家战船才捡回了一条狗命,战船没了,又是在黑夜之中,心态直接崩了。 飞云骑、寇众、不义岛群贼,双刀武卒,哪个不是威名赫赫的战场滚刀肉,借着不义岛战船掩护顺利无误的登陆后,直接化整为零从多个方向杀了过去。 而原本尚云道官军的位置就不是太紧凑,骤然一接触就几乎是被各个击破了,后方倒是集结起来了,问题他们面对的敌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都快称得上是被降维打击了。 当朝都护将军、斐国不败女战神,前朝舟师府帅,更不要说不义岛中还有那么多之前跟随秦麒的校尉和将领们,都是独当一面的将才帅才,带着马仔打局部战役,屈才屈到家了。 这就和十个大学生冲进幼儿园揍五十个小朋友似的,结果可想而知,只能说是一声残暴了。 如果是大白天。 如果是两军摆好战阵。 如果是第一次交战。 如果他们没点燃木料和郭城。 会赢,但是绝对不会赢的这么容易。 可惜,天时地利人和,官军一样不占,他们就占一样没卵用的数量优势了,因为在黑夜中,因为没集结,因为战线拉的太长,这种优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秦狰破阵,斐云荣斩杀下令的将领和大旗,白彪狙杀温家的水卒,还有不义岛战船强行靠岸随时可以进行远程打击,这一场战斗就打成了碾压的形势。 看了眼负手而立的二伯,秦游犹豫了半晌后才问道:“二伯,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帮游儿一个忙?”秦麒似笑非笑:“帮游儿和秦狰铲除一家二姓,平了东海之乱?” 秦游心里七上八下的点了点头:“嗯,您能帮我吗?” “就靠二伯的五十条战船和麾下七千多海贼?” 秦游楞了一下,随即自嘲一笑。 是啊,东海叫海,可人们都生活在陆地上,战船又不能开上岸。 “你大哥也曾向我求助,知我是如何说的吗?” “您怎么说的?” “做你娘的白日大梦。” 秦游:“…” “这句话,我自然不会对游儿说的。” 秦游挠了挠后脑勺,讪笑了一声。 “二伯要对游儿说的是,除这一家二姓,二伯做不到,平这东海之乱,二伯做不到…”顿了顿,秦麒突然哈哈一笑,用力的拍了拍秦游的肩膀:“可二伯能助你在这海岸上称王称霸,有二伯的不义岛群贼在,有二伯的五十条战船在,晋昌、瀛人、温家、陈家、方家、官军,谁来触你的眉头,二伯便帮你屠戮一空!” 秦游感动的无以复加:“二伯…您…您就和我亲生的二伯一模一样,太他娘的仗义了!” ………… 我也忘了第五章还是第六章了,今天就更这些吧,脖子有点疼。 第五百四十九章 尾声 人生处处有惊喜。 之前秦游想弄一条船都弄不到,现在见了亲大哥,见了亲二伯,人家哈哈一笑,不义岛五十条战船都给安排上。 这些船虽然不是秦游的,但是却可以用来保护沿海防线。 城没了,可以重建,木头没了,可以重新砍伐,秦游需要的是安心,安心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担心再有什么阿猫阿狗突然打过来让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 而二伯,就给他了安心。 海滩上,杀戮还在持续着。 红甲官军几乎已经没有抵抗的了,戏剧化的一幕再次出现了,一个扛着长刀的不义岛群贼,甚至能够俘虏几十名官军战俘。 又是一场以少击多的战役,只不过少的一方是精锐中的王者,多的一方是菜逼中的霸主。 温家的水卒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跑向了海岸西侧。 寇众同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温家水卒的下场可想而知。 对白彪来说,宁可放跑一百个官军也不愿放跑一个温家水卒。 秦麒就是一台直立行走的绞肉机,已经和双刀武卒们骑上了战马,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他的压迫,负隅顽抗者,冲过去直接乱刀剁死。 飞云骑也消失在了战场之上,不放过任何一个和方家有关联的人。 “登岸吧。”秦麒对这种结果没有任何的意外,指了指海滩上挥舞的黑色旗帜:“你大哥在问我们,那些俘虏是杀是留。” “留。”秦游目光幽幽:“他们做的孽,可不是一条命就能弥补的。” 秦麒对身旁的水卒点了点头,后者吹响了嘹亮的号角,为这场杀戮之歌奏响了最后一个休止符。 海滩上的火势越来越小,郭城也是如此。 秦游上岸后,扑鼻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 凤七那个杀才说的一点都不错,很多事情,见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原本秦游胸膛中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可想起七仔后,愤怒再次浮上心头。 凤七负伤了,之前撤退准备逃到黄金梅丽号上时,中了一支流失,贯穿左肩。 古代冷兵器战争中,很多负伤下了战场的兵卒都是因为破伤风而死。 雪上加霜的是,凤七的伤口还沾了海水,直到现在还是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但是秦游相信,确信,深信,凤七一定会健康的活下来的,老天爷已经让许多无辜的人丧命于此了,如果连凤七都没撑下来,该咒骂的已经不止是这个该死的世道了。 完工一半的船坞终于派上用场了,投降的官军被踹了进去,哭声一片。 他们以为自己会被活埋。 事实上,秦游原本真有这个打算,用最恶毒最痛苦的方式结束这些人的性命。 可大战过后,他的心反而平静了,活埋战俘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但凡是干贼的,甭管是海贼还是山匪,都有一个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官军也好、方家私军也罢,还有数量不多的温家水卒,都被扒成了光鸡,甲胄和武器堆成了小山。 打扫战场的是不义岛群贼,寇众则是骑着战马去了外围,见到任何成规模的逃兵都会冲杀过去,将抵抗的人枭首,将跪地求饶的战俘赶回来。 秦游在未完工的船坞旁站了片刻,心情带着几分沉重,一步一步走向了焦黑的郭城。 之前的时候,秦游不喜欢郭城。 城墙太矮了,城门太小了,屋子也太破。 可就是这又挨又小又破的郭城,让大家支撑过了最艰难的四个月。 城墙焦黑一片,散发着逼人的热浪。 秦游不敢上前,不敢入城。 他怕上前后,哪怕只是对着城墙吹上一口气,城墙就会倒塌。 他怕入城后,见到残檐断壁一片废墟。 这也是秦游最想不通的地方。 我们都逃了,和丧家之犬一样仓皇而逃,为什么你们还要将郭城烧掉,烧掉这座承载着数千人美好记忆的破城? 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海雾再次取代了血雾,而阳光又驱散了海雾,这一场杀戮之夜终于接近了尾声。 秦游苦笑着说道:“若是郭城再高一些,城门再大一些,要是还能有一条护城河,或许我们也不会损失这么多手足了。” “游儿果然还是不知兵。”秦麒哑然失笑:“你可知,若是这郭城成高墙坚,尚云道官军会如何攻城?” “如何攻城?”秦游满面困惑:“不还是这么攻城吗,该冲冲,杀闯闯。” “非也,倘若郭城再成高数寸,墙坚数分,那么攻城伊始,官军会驱使当地所有百姓攻城,监军提着大刀,若是百姓不上,便当场枭首,逼迫百姓攻城。” 秦游瞳孔微缩:“逼迫百姓?” “不错,攻城战中,附近的村落和百姓就成了流民,逼迫流民消耗守城方的箭矢、擂木,再用流民的尸体填平护城河。” 秦游面露骇然:“官军敢这么做?” “你以为,中州大乱时,何故出现了那么多流民。”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随即,又突然轻笑了一声。 自己,险些又酿成大祸。 ………… 在这里说一下更新时间吧,正常情况下,是五到七章,如果不是遇到特殊情况,每日会更新七章,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一点,没有请假的习惯,逢年过节都会正常更新。 要是哪天更新比较少的话,会提前和大家说一声,当日七章更完后,我会在第七章章节末尾告诉大家,各位小伙伴看到后就不用等更了。 过了十一点就不要等了,因为就算是我上传了新章节也无法显示,要等审核的编辑大大第二日上班才能审核通过。 关于评论区留言,我能看到,但是回复的并不及时,因为留言一样要审核,就好比小伙伴南宫奢在留言区询问还有没有的看时,我回复不了,即便他的留言显示了,但是几个小时内是审核期,我点击不了回复选项,等过了审核期后,我的回复同样要审核,这样一来一回,四五个小时过去了,有这功夫我都直接更新了,所以不是我不回复各位的留言。 废话有点多,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要感谢的人太多太多了,乔冉兄弟,四六弟弟、南宫奢、张大炮、南冥有猫、修聊、蓝翼、5566、更生,以及很多很多没有id名称的读者们,总之,谢谢你们,写手的成功,八成归功于你们的支持和鼓励,剩下两成,归功于我帅气的外表和本应该弹钢琴却只能敲键盘的修长手指。 谢谢你们。 第五百五十章 尘埃落定 寇众们回来了,白彪走在最前面,如同要入洞房的新郎官,嘴巴咧的老大,以前是憨笑,现在是傻笑。 因为跟着他去追杀温家水卒的寇众们,零伤亡,温家水卒一触即溃,几乎是没有反抗。 这种傻笑,秦游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白彪见识到什么叫做泛黄的海面,这是第二次。 两千多名温家水卒,砍跑了不到五百人,砍死了一千多人,抓回来一百多人。 在白彪眼里,所有和温家有关的水卒都应该死,如果没有温家水卒,东海那么多百姓也不会被瀛贼掳走。 之所以还带回来一百多个活口,不是饶了他们一命,而是带回来给秦游问话的,问完了再弄死。 这活交给贺季真就行了,贺老三背着手,笑眯眯的走向了那一百个温家水手,手里抓着一根烤鱼钳子。 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贺季真如同十年资深烧烤老师傅一样,拿着破铁钳子一顿戳之后,该问的都问了出来。 温家八艘瀚海战船果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郭城海岸的,而是准备上演一出黄雀在后的戏码。 温雅得知方家在尚云道集结军卒后,临时起意,让原本在罗云道海岸游弋的的八艘瀚海战船前往郭城海岸线,目的在于抢楼船,将海上停着的那艘破烂楼船拖回罗云道,说的再直白点,那就是来捡便宜的。 除此之外,八艘瀚海战船上也固定好了投石机,准备将郭城和建设一半的船坞以及造船厂彻底砸毁。 温雅不允许除了一家二姓外任何人具备打造船只的能力。 时间点卡的比较准,也算是阴差阳错的赶上了场,要是他们晚出现半个时辰的话,尚云道官军早就一败涂地再也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正是因为温雅的临时起意,闻道鸣和程天豪才没办法派人来提前示警,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瀚海战船从海上来,满帆顺风的话,不到两天就到了。 问完了话,这一百多名战俘就被白彪带走了,捆着双手双脚押上了小舟后划向了远方。 他们结局已经注定了,当年那些被瀛贼掠走的百姓们是怎么死的,这些战俘就要怎么死,唯一不同的是,那些百姓大多不会游泳,而这些水卒会,只不过他们被捆上了手脚。 白彪一直深信着那当年那些惨死的孤魂依旧在海面上游荡着,只有温家水卒才能平息这些幽魂的怒火与怨恨。 水卒,死于海中,这是寇众能给他们唯一的尊重。 战后有很多工作要做,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越来越多的战俘被踹进了船坞大坑中,足有五千之数,痛哭流涕的求饶着。 受惊的马匹被找了回来,武器甲胄被收集堆放好,受伤的人们被送回到船上进行治疗。 战损的数字统计出来了,秦游的表情有些麻木。 不义岛群贼战死了九十一人,重伤二十六人,轻伤二百零五人,寇众无一战死,只有十三人瘦了点轻伤,至于飞云骑则是还没有回来,不过并没有见到飞云骑的战马,想来是没有任何损失的。 秦游只是站在郭城外,静静的看着,观察着。 他在学习,因为他知道,想要平东海之乱,哪怕只是想灭掉方家,这种事情还要经历,经历一次又一次,直到为东海之行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三少爷。”肩膀上缠绕厚厚药布的凤七来到了秦游身后:“咱们打赢了。” 秦游回过头,满面惊喜之色。 凤七的脸色虽然很苍白,可至少醒了过来,能走能跳,生命无忧,这家伙果然从鬼门关里逃了回来,或者说这家伙运气很好,连鬼门关都没去,只是躺在床上好好睡了几个时辰罢了。 好消息一件接着一件,飞云骑也回来了,骑在马上的月芯手里还抓着一条绳索,绳索另一头帮着一个连跑带颠的家伙。 斐云荣摘下战盔,冲着秦游微微一笑。 她没有承诺过秦游什么,但是她却做到对自己的承诺。 秦游看了眼战俘的模样,哈哈一笑。 “方武,哈喽,咱们又见面了。” 被飞云骑逮回来的人,正是尚云道官军的统帅方武。 这家伙在温家战船被毁时就知道大势已去,当机立断带着一部分方家私军跑了。 飞云骑在战场上找了一圈,斩了那么多大旗,死活找不到这王八蛋。 最后斐云荣怀疑这家伙已经逃之夭夭了,见到战局已定,这才带着飞云骑追了出去。 原本飞云骑是不认识方武的,要怪只怪这家伙之前在郭城下面劝过降,要不然的话还真没办法找。 追出了十多里,飞云骑到底找到方武了,而且也发现了方家私军与其他军卒的细微差别,那就是方家私军并不使用官军制式刀剑。 将方家私军全部干掉后,方武就这么被连拖带拽的强行运动了十多里,灰头土脸,衣甲残破不堪,连靴子都没了。 月芯照着方武的后膝就是一脚,后者双膝跪在了秦游面前。 秦游意料之中的场面没出现,方武既没哭喊也没求饶,只是一脸灰败之色,仿佛认了命一般。 要知道方武都和三国时期的吕布有的一拼了,为了荣华富贵认了三个干爹,按理来说这种人应该贪生怕死才对。 “三姓家奴。”秦游颇为意外的问道:“我还以为你见了我就会求饶呢。” 方武冷笑了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凤七走上前一脚将方武踹翻在地:“三少爷,和他废话什么,直接砍了这三家姓奴算了。” “那特么叫三姓家奴!” “哦。” “这把短刀,叫做宁国,专捅各种东海恶狗!” 秦游从后腰抽出了宁国,对准了方武的胸口。 方武刚要挣扎,秦游一拳挥出砸在了前者的面门上。 将方武打倒在地后,秦游扑了上去,双膝压在了对方的双臂上,双手握住宁国刺了下棋。 鲜血喷溅,秦游满面狰狞,缓缓转动着宁国。 方武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双眼之中再无一丝生命的气机。 “先下去给方不二占个位置,那家伙过些日子就去下面找你!” 秦游拔出了宁国,又是一刀血箭喷涌而出。 甩了甩短刀上的血迹,秦游再次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忙碌着打扫战场的人们,观看着,学习着,适应着。 第五百五十一章 大梦 海滩上再次燃烧起了火光,浓烟滚滚。 大量的尸体被焚烧,尘归尘,土归土,灵魂归于后土,生前做了什么,秦游也没办法再追究,到了阎王殿中,自有一个公道说法。 到了正午时,郭城再也无法经受风沙的侵袭,本就不坚固的城墙终于坍塌成了废墟,城门也随之轰然倒塌。 城墙坍塌的声音引来附近的人侧目不已。 不少寇众流下了眼泪,凤七也红了眼眶。 秦游紧握着双拳,大骂了一声后,转过身跑向了船坞大坑。 弯着腰,气喘吁吁的望向沙坑中的战俘。 “靠你们妈!” 秦游一脚将面前的沙子踢了下去。 激动之下,秦游差点没站稳掉进去,被凤七扶稳后又突然双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挖着滚烫的沙子,扬进了沙坑之中。 俘虏们仰着头,看着在上面发疯的秦游,面露木然之色。 “活埋了你们这群傻逼!”秦游一把一把的铲着土,试图将这个两千余人耗时近一个月的船坞大坑填满,活埋了所有战俘。 凤七想要阻拦,却被赶来的贺季真制止住了。 贺季真叫来了一个飞云骑后,低声交代了几句。 秦游的中指指甲已经脱落,手指也被磨破了,却如同一个执拗的孩子一般,一把一把的铲着土仰着沙子。 仿佛填平了沙坑,活埋了战俘,那座破城就会重新屹立在风沙之中,继续为大家遮风挡雨。 斐云荣从远处跑了过来,轻轻的抱住了秦游。 闻着斐云荣发间淡淡的幽香,秦游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才感受到了十指扎心的痛。 身后的凤七和贺季真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们理解秦游的情绪,感同身受。 郭城虽然是一座破城,可却是大家耗费了小半年的时间,一手一脚一砖一瓦费尽了心血再次建盖起来的,虽然依旧破,依旧小,却可以让大家在床上安心入睡,承载了很多记忆,也播撒过很多欢声笑语。 可尚云道的官军来了,一夜之间,付之一炬。 站起身,秦游的胸膛起伏不定,指着大坑下的俘虏们破口大骂。 “靠你们妈,郭城怎么没的,你们就怎么给老子建起来,建不起来,活埋你们这群王八蛋!” “回船上。”斐云荣抓起了秦游的手臂:“你已整整两日没有歇息过了,我们回船上。” 秦游又踢了一脚沙子,这才恨恨的跟着斐云荣离开了。 上了小舟,海浪翻滚,海水飞溅到了手指上,疼的秦游呲牙咧嘴。 “你为何总是动怒。”斐云荣满面心疼的为秦游清理着手指上的伤口:“动怒后,就会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就不怕旁人笑话你么。” 这话也就是斐云荣说的,换了任何一个人,秦游早就开骂了。 秦游知道自己情绪失控了。 他也想很很酷,很高冷,很有大将风范,很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可他做不到。 见到三万大军围困郭城时,他会失控。 见到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倒在了血泊中,他会失控。 见到郭城城门倒塌时,他依旧会失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控,就如同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正常人在看到自己的朋友战死时会无动于衷,看到自己用双手搭建的破城付之一炬时会无动于衷,见到尸横遍野同样会无动于衷。 秦游一直觉得不失控的人或多或少心里都有问题! 或者说是这个该死世道有问题。 秦游没有权利让所有人不失控,他也觉得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要求自己不要失控。 “动怒是好事。”秦游露出了一丝苦笑:“要是有一天我喜怒不形于色的话,那就不是我了。” 斐云荣秀眉微皱,凝望着秦游半晌后,突然轻笑了一声,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扶不上墙的烂泥,说的应该就是我了。”秦游自嘲一笑,再次确定了自己天生就不适合当什么将领:“打仗打多了,杀人杀多了,一定会变成傻子,就和我大哥似的。” 斐云荣噗嗤一笑。 她也觉得秦狰看起来傻乎乎的。 秦游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这辈子是当不成正儿八经的将领了。 做不掉杀伐果断,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也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所以自己只适合做一个逍遥世子。 秦游想好了,等解决了东海这些破事后,以后在京中一定老老实实当个纨绔少爷,喷喷文官,欺负欺负百姓,在书院里装装大爷,慢慢抚平在东海经历所造成的所有伤痛。 上了三翼战船后,秦游去了底仓,躺在铺着兽皮的大床上,困意阵阵袭来。 可每当闭上眼睛时,他的脑海中就会出现杀伐的场面,尸横遍野,烈焰冲天。 明知道这是心理引起生理上的不适,明知道可以克服,也明知道自己很困,可还是睡不着。 斐云荣脱下了小蛮靴,上床躺在了秦游的臂弯中,二人相互倾听着对方微弱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游终于闭上了眼睛进入梦乡。 这一觉,秦游睡的居然十分香甜,没有噩梦,没有惊醒,没有抽泣,五个时辰过后,甩了甩发酸的手臂,起了床,他又是那个嬉皮笑脸的越王府三世子。 斐云荣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守在外面的是凤七和贺季真二人。 秦游走出底仓的时候,凤七来回踱着步,神情十分激动。 刚刚秦麒和秦狰来了,确认了一下秦游安然无恙后又离开了。 凤七激动的够呛。 买一赠一,非但找到大世子,还送了个老王爷,就目前这“成果”已经超出预计了,直接回京城的话满朝君臣得开心的原地爆炸。 事实上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如今夏朝四面皆敌,最需要的就是将帅之才,尤其是能信得过的将帅之才。 满夏国有三个地方最为重要,边关、涠江防线,以及一国中枢京城。 越王秦烈镇守边关,秦狰掌管京卫卫戍京城,就差一个坐镇涠江北岸的人了。 而当年秦氏三雄这个赫赫威名靠的就是秦烈和秦麒闯出来的,秦老大属于躺赢。 中州大乱那会秦麒主导过很多战役都是以少胜多,称的上一声当世名将。 要是秦麒被秦游带回京中的话,绝对是大功一件。 当然,秦麒也很有可能会被秦老大给打发到涠江防线去。 凤七已经念叨半天了,激动莫名,觉得自家三少爷又立了一件大功。 可在一旁打着哈欠的贺季真却觉得凤七完全是想瞎了心。 要是秦麒想回去当王爷,早就回去了,还当什么岛主啊。 第五百五十二章 狮子大开口 秦麒离开船舱之前交代过凤七,秦游醒了后就通知他。 之后秦麒、秦狰、秦游三人在底仓待了一个多时辰。 没有人知道这爷仨聊了些什么,只知道秦游上岸后骑着马去了湖城,而秦狰留在海岸上,秦麒则是回了不义岛。 秦游离开之前,冲着大海喊了一声,郭城永立东海。 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不少人抹着眼泪,看看海王大人,对郭城的感情多深,到现在还无法接受郭城被毁这个现实,都失心疯说胡话了。 三万大军溃败,这可不是小事,而且还是管军第二次溃败了,随着东海的妖风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溃败,之前就发生过一次,只不过这次跟着丢人的又多了一个温家。 传言沸沸扬扬,总之就是不义岛和寇众联手了,那个盘踞在郭城海岸的海王巨寇,看这样是准备做大做强了。 平波城中,同样谣言满天飞,有说方家接连触了海王两次霉头,人家正准备带着人寇众过来磕方家呢。 这种传言比较主流,也传播的最为广泛,搞的不少跟着方家吃饭的人忧心不已。 仇骁带着一万人去了,被揍的死狗似的。 方武带着三万人去了,也被揍的和死狗似的,这次还有温家的八艘战船,同样折戬沉沙。 乖乖,那郭城的海王这么生猛,连官军都拦不住,这要是打来了可怎么办? 大部分人虽是如此想的,但实际上方家人并不是很担心,真要是寇众打过来就好了,正好以逸待劳。 尚云道城池这么多,依托城墙防守,耗也耗死这些寇众了。 唯一麻烦的就是不义岛的战船,没人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涉足夏境的不义岛战船如今游弋在了郭城海域附近,而且还是三十多艘,一看就是在保护海王和他那群凶狠的寇众手下。 就这么多艘战船,除非是温家战船全部出动,还得加上晋昌或者赢岛那边的战船协助才有一战之力,输赢还是个未知数。 不管怎么说,海王如今算是在东海这边插上旗了,插的稳稳的,明眼人也看出来了,方家似乎是没办法了,一万人去了,送人头,三万人去了,还是送人头,如今又有不义岛相助,方家除非是让方近那个傻胖子掌权,若不然短时间之内方家不会再去郭城找茬。 外界是怎么想的,秦游不关心,他只关心包袱里的银票。 “曹琥啊曹琥,你还是人吗,你还能说句人话吗,还能办点人事吗?” 半山腰的湖女部落聚居地中,飘荡着秦游的怒骂之声。 秦游的唾沫星子喷了曹琥一脸,后者却一副唾面自干的模样,有的人为了钱都能吃屎给首富吃破产,被喷了口吐沫星子算的了什么。 在战场上带着飞禽走兽悍勇无比的山民们,都躲都远远的,深怕被秦游瞅一眼后再问候了一遍自己的全家。 “莫怒,莫努,商议,商议商议嘛。”曹琥满脸陪着笑,眼神总是不经意的看向凤七背着的包袱,包袱里有银票,很多很多,至于有多少,他也不知道,他就知道肯定有不少。 “商议你大爷,之前说好十万贯,两个月内帮我照顾那些女人,现在你特么开口管我要二十万贯?!” 秦游指着曹琥的脑门,鼻子都快气歪了:“而且这才过去几天,三天,从你给那些女人带到这后,三天还是四天,四天,你管我要二十万贯,你特么怎么不直接去抢农村信用社?” 秦游是看出来了,当初开战之前交代“遗言”的时候,曹琥绝对把自己当冤大头了,知道自己有钱,要不然也不可能狮子大开口。 说实话,秦游还真不在乎钱,不是多少的事,而是在东海这地方根本用不到。 他现在手下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将近两千人需要养活,买这么多人用的物资肯定是大宗采购,而能大宗采购的地方至少也得是县城,找富户和世家,可问题是对方都是富户和世家了,还花钱干毛,直接刀架对方脖子上抢就完事了。 本来,秦游是带着一颗感恩的心来到了郭城,毕竟对方带着那么多人仗义出手了,带着感恩的心站到曹琥的面前,道一声感谢,十万贯给对方,刷一波好感再商量点别的事情,走的时候再把那一千多名女子带走,这就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他已经和二伯秦麒商量好了,那些女子全都接到云岛上,那里风景秀丽,有身孕的先把孩子生出来再说,没身孕的也可以保证她们的安全。 结果呢,曹琥大嘴一张,开口就是二十万贯。 秦游极度怀疑,眼前这个知州到底对钱有没有概念,二十万贯,都赶上一个道的赋税了。 还真别说,不是曹琥贪得无厌或是对钱没个概念,对他来说,十几万贯还真不是什么大数目,因为他要养活的人太多太多了。 说的再通俗点,当一个欠外债一个亿时,一百万对他还真不是什么大数目,哪怕他每个月工资只有三千。 夺过了凤七的包袱,秦游气哼哼的说道:“十万贯,这包袱里有十万贯,爱要不要,不要的话,那将近一千个女子就给你抚养吧。” 秦游说的也是气话,这群湖女部落山民都穷什么鸟样了,别说养那么多孕妇,他们自己活着都挺费劲了。 可曹琥却当真了,一听这话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可不可。” 秦游望着眼前这个貌似忠厚老实实则奸诈无比嘴里没一句实话的知州大人,气的牙都发痒了。 从有限的几次打交道中就可以看出来,眼前这家伙嘴里就没一句实话,而且极为狡猾。 来了半天了,秦游一个孕妇和汉家女子都没看到,一想就知道是被曹琥送进了深山中了。 这家伙狡猾的不要不要的,弄了个破墙,冷不丁一瞅还以为里面有几万百姓似的。 进了墙才发现毛都没有,那墙就是撑门面忽悠人的。 来到了半山腰,见到了个小村落,还以为就不到一千人。 结果呢,这破村落同样是撑门面忽悠人的,人家的家园是群山,鬼知道是不是可能真的有几万人。 “十万贯,叫上你的小弟,至少两千人,护送那些女子回郭城,到了之后,再给你两万贯,行就行,不行就拉倒,那些小媳妇老娘们都送你了,你自己养活吧。” 曹琥看了眼秦游的脸色:“要不,兄弟你看这群山之中有没有顺眼值钱的,你都带走,照着二十万贯拿,如何。” “滚你大爷的,你自己拍着良心和我说句实话,给你全家卖了,给你所有亲戚的全家卖了,值八万贯吗,来,你告诉告诉我。” 凤七乐道:“八贯都未必值。” “十二万贯就十二万贯!”曹琥一看这买卖要黄,连忙答应了下来,最后又咬了咬牙,试探性的问道:“那你能送大哥一个教书先生吗,十二万贯加一个教书先生,大哥我马上命人将那些女子送到郭城。” 第五百五十三章 交换 “教书先生?”秦游一脸困惑:“你要这玩意干什么,平常健身用啊?” 曹琥叹了口气,蹲在了地上,捋了捋兽皮。 秦游破口大骂:“你他妈穿兽皮裙还真空,能不能注意点素质?” “曹大人你还是站着吧。”凤七都看不下去了:“你都有多余的兽皮当披风,拿这披风改个兜裆裤好不好?” 曹琥又撸了一下兽皮裙挡在了裆部,结果裆部是看不到了,露出了两条大毛腿,以及半拉屁股。 秦游骂了声娘,决定一会回去之后好好洗洗眼睛。 这知州大人太不讲究了,这要是放在京城,得让监察使当街活活群殴死。 “教书先生。”曹琥竖起两根手指:“只要给哥哥我弄来一个教书先生,加上十二万贯,我将之前接来的女子全部送回你郭城,一人不少,如何。” “不是,你就要一个教书先生,为什么要竖起两根手指。” “你能弄来两个更好。” 秦游:“…” “要教书先生作甚。”凤七乐道:“莫不是曹大人也酷喜没事打打读书人?” “诶呦,哪还能打,当亲爹伺候都来不及咧。”曹琥苦笑连连的说道:“我们虽是山民,可也是夏人,如今这中州可是你们汉家的天下,山里两万山民,其中…” 秦游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 凤七也是彻底服气了,这人口又翻了一倍,之前还说八千来着。 曹琥讪笑一声:“本官治下近两万山民中,通汉话者,十不足一,会读书写字的,更是少之又少。” 秦游问道:“少之又少是多少?” “一个没有。” 秦游:“…” 曹琥烦躁的又缕了一下兽皮裙,刚要开口,秦游说道:“曹哥,我给您多加一千贯,您还是站起来说话吧,你那滴了搭挂的太没素质了。” 曹琥霍然而起:“你再加一千贯,哥哥我光着身子都行。” 秦游叹了口气:“说正事,为什么要教书先生。” “出路。” 曹琥正色的说道:“要想在你们汉人的地盘上生存,就要会说汉话,会书写汉文,如若不然,山民在你汉人眼中,怕是要永远是凶神恶煞的异族,也早晚有一天,还会被你们汉人攻打乃至是灭族。” 秦游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语言和文字,的确是沟通的最基本手段,这些山民生活在群山之中,说是隐世不出也不夸张。 别人隐世不出没问题,躲个十年二十年,出来该怎么活怎么活。 可山民不同,本来就不接触外界与世隔绝,样貌还与汉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越是不与外界接触,越会被当做是异族。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大自然的资源不是无限的,山民生活在群山之中,只会越来越贫穷,生存压力也会越来越大,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关于后代,大家都攀着亲带着故,你娶二姨我嫁你大爷的,大概率会生出个有缺陷的孩子,恶性循环长久以往,再过个几百年,这里可能漫山遍野都是光着大屁股的二傻子满山跑。 前朝那会,湖女部落深怕被汉人同化了,这才建立了湖城的城墙。 现在可倒好,上赶着被汉人同化。 “你就不怕若干年后,你们湖女部落的血脉彻底变成历史,你们的后代全变成了汉人?” 曹琥笑道:“我还怕千百年后这中州大地上全是我湖女部落的后世子孙呢。” 虽是句玩笑话,可曹琥的面容满是苦涩。 这种苦涩,秦游懂。 要么早晚灭族,要么被同化,二选一。 对方的担忧不无道理,人类文明进化史中这种情况数不胜数,弱小的种族,其血脉肯定是要消失的,至于如何消失,只能看他们怎么抉择了。 “给你弄教书先生,没问题。”秦游嘿嘿乐道:“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两千战卒!”秦游收敛起了笑容,极为正色的说道:“我要在东海办一件大事,需要人,很多很多人,不义岛的战船帮我守着海岸,但是陆地作战的话,我们的人手依旧不够,你借我两千战卒,就是那种嗷嗷叫唤能砍人的战卒!” “一个教书先生…换我两千山民?” 曹琥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鄙夷。 秦游也不恼怒,自己的要求已经不是强人所难了,而是极为过分,对方只是嘲笑自己罢了,就是直接骂自己都正常。 湖城可不是其他的城池,曹琥也不是普通的知州,对他来说,治下的百姓都是自己的族人,有着血脉关系。 “给你钱呢,雇佣。”秦游尝试着不同的解决方法:“你开个价,一个战卒多少钱,我给你筹措,怎么样。” “不。”曹琥再次蹲在了地上,表情严肃的说道:“湖女族人,会因生存而战,会因情义而战,却永远不会因钱财而战。” 顿了顿,曹琥又补充了一句:“你给了我们海鱼,给了我们钱粮,这是情,我曹琥带着族人去郭城助你抗敌,此是义,欠你的,我们已经还清,曹琥可以卑躬屈膝的向你索要钱粮,却不会因钱财还让我的族人丧命刀剑之下,族人的姓名,岂能用外物衡量。” “我懂了。”秦游站直了身体,长身一拜:“是我孟浪了,还望曹大人莫怪。” 不管秦游对曹琥有多鄙夷,但是对方所说的话,他却是感同身受。 自己可以为了生存,或者报恩,带着寇众去杀伐,去屠戮,但是不会因为别人给自己多少钱而去战斗,给再多的钱也不行。 秦游将包袱扔给了曹琥:“这里有十万贯银票,还望曹大人派遣一些湖女族人将那些女子护送回郭城,到了郭城, 我再予你两万管银票,你的人回来时,再给你们一名教书先生。” “好,既然弟弟你如此爽快,那哥哥我也不惺惺作态。”曹琥再次恢复了那副既憨厚又奸诈的模样:“一名教书先生,换我湖女族人中能征善战的五十名山民,不白白占你的便宜。” 秦游哭笑不得:“那我要是给你一百个能说会写的教书先生,你给我五千名山民呗。” “你给我弄来一百个教书先生,我借你五千山民又何妨。” “你没说笑吧?” “是你先说笑的。” 秦游一脸古怪之色:“我真有一百个教书先生,其中还有不少大儒。” 曹琥没好气的说道:“哥哥我也真有五千山民,其中族人还带着战兽。” “不是,我真有一百多个教书先生,就在郭城那当苦力抗木头呢。” “当真?” “当真!” 曹琥傻眼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教书先生?” “前段时间抢的,一百多少个我忘了,反正最少一百个。” 曹琥吞咽了一口口水:“送郭城来,我借你五千…不,哥哥我借你八千山民,如何?” “八千?”这次轮到秦游傻眼了:“两万人,除去老弱妇孺,也就能凑够八千青壮吧,你借我八千,那你湖城怎么办,就为了一百个教书先生,所有青壮全调走了,谁保卫湖城?” “不怕,山里还有两万青壮。” “曹琥,我日你x!” ………… 第五章,太晚了,再更你们也看不到,别等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甲方爸爸 对曹琥来说,一百个读书人,是湖城百姓的未来,是山民的出路,是湖女部落的曙光。 对秦游来说,这就是一群废物加米虫! 一直以来,秦游都有一种冲动,那就是给那一百多个晋昌读书人双脚绑上大石头直接扔海里。 因为这一百来个人,有一个算一个,毛用没有。 凿石头,凿不动。 扛木头,腰不行。 挖沙坑,速度慢。 炼海盐,没手艺。 打吧,吱哇乱叫,不打吧,偷奸耍滑,干活吧,容易中枢,不干活吧,看着上火,就连当炮灰都容易阻碍友军的视线。 这群人唯一的作用就是帮着大家报销海鱼。 别看这群王八蛋一个个瘦的和鸡崽子似的,一顿能吃三四条烤鱼,也是郭城中唯一对渔产品百吃不腻的一伙人。 用这么一群人,换八千个战斗力爆表的湖城山民,这种感觉,就好像出门见到了一个坐在奔驰大g里并且手拿一千万支票要死要活非要嫁给自己的白富美似的,简直不要太爽。 秦游终于明白占便宜是什么感觉了,而且还是从曹琥手里占便宜。 一百个废物,换八千名山民战卒,活这么大,秦游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好事。 穿越前买彩票不算,因为刚出兑奖大厅就让大卡车骑脸了。 秦游很开心,曹琥更加的开心。 因为秦游说了,这一百来个人不是教书先生,而是儒生,正儿八经的儒生,其中还有不少大儒,都是晋昌那边派来“当官”的,不止会读书写字,还能吟诗作对,属于是读书人中的精英,儒生中的霸主。 当然,用秦游的话来说,那就是垃圾中的极品,废物中的强者。 而最让曹琥满意的是,是秦游并不是将这些人借给自己,而是“给”自己,怎么使唤都行,砍了都行,看不顺眼随便揍,不用优待他们,拿刀架着他们的脖子让他们教授族人文化知识,唯一要保证的就是不能让这群人逃走。 “交易”就这么达成了,双方都特别特别特别的满意。 当秦游带着八千山民和二百多只狮子老虎狼啥的离开湖城城墙时,仰天大笑了三声,这日子,是越过越有奔头了。 不过有一件事挺让秦游郁闷的。 这湖城山民,究竟有多少人,曹琥这王八蛋不会是个系统文男主吧,随身带着传送门,群山通向异世界,小弟随便召唤? 秦游拿出小本本,在上面做了下备忘。 等平了东海之乱后,高低让户部来做一次人口普查,查一查群山之中到底有多少山民。 身后的山民战卒他看了,都是青壮年,八千,只多不少。 就算一个青壮一个爹一个娘,这也就是说,群山之中还有一万六千人,而曹琥不可能不留一些人手保护湖城。 最早的时候说一百个读书人换五千战卒,而对方居然一开心又破天荒的送了三千,可想而知,群山之中绝对不止两万人! 不过多少人和秦游关系不大,反正他现在的目的是达到了,带着八千领着豺狼虎豹的山民们回到郭城,到时候别说什么再来三万官军了,就是五万十万都不怕。 回头瞅着雄赳赳气昂昂的“野人”大部队,秦游甚至心生出一种直接可以推到平波城的冲动。 八千呲牙咧嘴呜嗷乱叫的野人,太他娘的装胆气了,太他娘的嚣张了。 不止是秦游觉得嚣张,随行的曹琥也觉得嚣张,秦游太嚣张。 因为在回郭城的途中,这家伙先去了一趟昌隆屯兵卫和折冲府,当着人家几十名守军的面给帐篷拆了,完了这些守军还得点头哈腰的出来送行。 为了表示没有任何反抗之意,军卒将甲胄和武器双手奉上,浑身上下就穿个兜裆裤。 这也就算了,秦游还顺道去了趟昌隆县,给昌隆县衙的顶梁拆了,出城的时候交代城里百姓们让他们这两天得了空给城门拆了送到郭城去。 百姓们一听说要重建郭城,呜嗷一嗓子,叫了好几百人,跟着秦游去广丰县城,说广丰县的城门好拆,刚装上没几年,结实耐用。 到了广丰县城后,广丰城内的百姓骂骂咧咧的,因为他们觉得应该给城墙也一起拆了,将砖石直接拉回去重盖郭城去,说海王还是太心善了。 不是秦游心善,是嫌麻烦,看不上这些破城墙上的砖石。 曹琥活了四十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主儿。 人家干土匪都是抢老百姓的,秦游倒好,百姓们帮着拆城门还要主动送货上门。 人际干土匪都是被官军追着揍,秦游是过去溜达一圈,官军将营内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送出来,全身上下那叫一个光溜,就剩个裤衩,都快他娘的要给秦游写个欠条了。 当曹琥到了郭城后,见到了那一百多个晋昌读书人后,发现带的绳子用不上了。 他还以为得用绳子给这群读书人捆回去。 结果发现这群读书人一听说可以离开郭城去教书,哭着喊着求着要跟曹琥走,还说立刻马上现在,急不可耐。 没错,晋昌这些读书人真的是受够了。 早上起来搬砖,中午伐木,下午挖沙子,胸肌都练出来了。 读书人有胸肌,这他妈不是扯呢吗。 临走之前,一百来个读书人还派出了三名代表和秦游谈判。 去教野人读书,没问题,但是每五天得送去一千条大黄鱼,三百只大虾,一百斤海盐,要是做不到,他们宁可继续搬砖。 要么说人家是读书人,讲究细节,黄鱼必须是三斤以上的,大虾必须是两指宽的,海盐要颗粒状的。 秦游拿着鞭子挥舞了半天,最后到底还是同意了,因为曹琥都快跪地上叫爸爸了,抱着秦游的腰死活不撒手,深怕这一鞭子下去再抽死几个,直接给湖城居民的未来抽没了。 鱼虾海盐什么的,秦游根本不在乎,他就是讨厌这群读书人那死出,好像谁欠他们点啥似的。 就这样,曹琥管秦游借了五十个寇众,带着一百来个晋昌读书人回湖城了。 马仔的事解决了,下一步,则是要大搞建设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筹备 沙滩上,篝火旁。 各方代表齐聚。 会议主持人是秦游。 而参会成员如下,有不义岛大海贼战团代表,秦麒,秦狰;斐国飞云骑代表,斐云荣,月芯;越王府护卫代表,贺季真,凤七;寇众代表,白彪,司哲;屯盐卫代表,李贵;湖城野人山民临时代表,曹琥。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那些回到各村各做的百姓们又回来了,一边吃着鱼,一边等待着,等待重新将郭城建立起来。 对他们来说,只要海王不战死,郭城就永远存在,他们就永远可以饱着肚子。 各方代表,所有人都低头盯着地上的一张图纸,上面是两条线。 秦游画的,很抽象,所以大家都认为这就是两条线。 “这…”秦麒望向图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大道至简,嗯嗯,不错。” 要么斐云荣了解秦游,忍住笑意说道:“两堵墙,对么?” “good!”秦游打了个响指:“就是两堵墙,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建两堵墙。” 秦麒:“…” 他还以为秦游要说什么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限呢。 秦狰呵呵乐的问道:“三弟,不是要重建郭城么,建两堵墙作甚?” “一道墙,在沙滩方向。”秦游指了指南侧:“一堵墙,在那里。” “围出一座城?”秦狰想笑,没好意思。 “嗯。”秦游点着头:“差不多是这样,两堵墙,两道防线,防御海面,防御陆地,先建造南侧的,防御来自陆地的攻击,海面有不义岛战船进行防御。” 秦狰哭笑不得。 他知道自家三弟要平东海之乱,可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建两堵墙。 平东海之乱是要干掉一家二姓,而两堵墙只能被动防守,没有任何意义。 秦游蹲在地上,又在一条线,也就是两堵墙中间画了一条线。 “左边的区域,船坞,造船厂。”秦游又指了指右侧的区域:“郭城,港口!” 秦麒微微一愣,紧接着瞳孔猛的一缩。 斐云荣则是面容莫名。 凤七困惑的问道:“三少爷,咱们有了齐王的不义岛战船,已经不需要船了,为何还要建造船厂?” “七仔,你知道东海为什么这么乱吗?” “一家二姓。” “不错,那你知道一家二姓为什么这么猖狂吗?” 凤七恍然大悟:“因为他们很猖狂!” 秦游:“…” “晋昌、赢岛!”贺季真皱眉说道:“恩主莫不是想要大量打造战船,封锁晋昌、赢岛海岸,令他们片板不下海,没了晋昌与赢岛的支持,一家二姓就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不错!”秦游又画了几条曲线,代表波浪,也就是海面,以及一个圈,代表了一个港口。 “全夏朝国境,只有东海的木料适合打造战船,一家二姓之所以这么猖狂,就是因为瀛贼和晋昌的海上支援,同样也是他们最后的退路,如果封锁了他们的退路,就等于是一家二姓困在了东海。” “游儿。”秦麒微微摇了摇头:“你说的不错,倒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只是你可曾想过,铸墙也好,打造战船也罢,以及征用民夫,包括所需木料,石料等等,非是一朝一夕之事。” 秦游解释道:“建造城墙,不用老办法,用一种新的建筑材料,至于战船,我还得想想,不会打造很多,几艘,甚至一艘。” 对于不义岛的战船,秦游不是没信心,而是觉得太少了,这种少不是数量上,而是能够起到的作用。 不义岛战船的确是纵横东海,可要是同时封锁赢岛、晋昌以及温家和方家四大势力的话没有任何可能,与其分散游弋在不同海域,还不如固守郭城海岸。 很多细节秦游还没有想通,而且当务之急是建“墙”。 趴在地上,秦游又开始写写画画。 石灰石、粘土、炼铁矿渣… 灰石、粘土磨成面儿,煅烧成熟料后再和炼铁后剩的矿渣同磨成粉… 风箱制作… 木炭燃料… 接连写了十几张纸,秦游交给了和贺季真。 “老三,这就是铸墙的法子,还有烧砖厂,晚一点我教你怎么烧红砖。” 贺季真满面苦涩。 他喜欢秦游搞“发明创造”,但是不喜欢承接这个“活”。 以前在书院的时候,秦游就是总这么做,画个破图纸,再写几个字,然后南宫奢不眠不休的进行着试验,特别遭罪,而且大多数的时候,秦游一拍脑袋,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等于是之前南宫奢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与贺季真唠完之后,秦游又交代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将所有女子送到云岛,司哲带着三百寇众护送,同时用木料先盖一些简陋的木屋供其居住,顺便再给道上各种有威胁的物种扫荡一边,正好还能打打牙祭。 其次就是拆了那些瀚海战船,虽然被烧被毁,不过俗话说得好,烂船还有三磅钉,可以废物利用一下。 至于那些俘虏,一天六条鱼,每天睡三个时辰,其余时间就是干活,劳动改造。 新到位的八千山民也不能闲着,去砍木凿石,海鲜管够。 秦游也要亲自带队,去“拆城”,给广丰和昌隆二县拆了,城墙,城门,县衙,一个都不放过,将木料和石料拉回来。 至于城里的百姓是否乐意,秦游已经不需要过多的考虑了,可以给些钱财,可以来海岸生活,也可以被刀架在脖子上,就看这些百姓们怎么选了。 秦狰这个大世子也不能闲着,带着一百名双刀武卒去剿匪,溃逃的官军、山里的山贼、打家劫舍的土匪,胖揍一顿后全抓回来当苦力。 秦麒则是要坐镇海上,带着不义岛的战船将郭城海岸线彻底封锁,任何一艘船,哪怕是一个漂浮的木板子都不能靠近。 斐云荣也要带着飞云骑离开,去寻找制作“斐炎”的材料。 除此之外,秦游还交给了斐云荣一个特殊的“任务”,那就是寻找芒硝和硫磺。 所有人动了起来,没有人闲着,为了不同的目标聚集在了一起,挥洒着汗水,在秦游的指挥棒下,各司其职。 其实在此之前,秦游已经和秦麒以及秦狰简单的商量过了。 海王的旗帜,还得打,用来麻痹一家二姓,如果他们知道海王是越王府三世子的话,那么将会用尽所有手段铲除大家。 正是因为如此,秦游还得继续顶着海王的名头,让外界以为海王要在东海做大做强,和一家二姓分上一口东海这块大蛋糕。 而当秦游准备好时,将会亮出獠牙,将一家二姓嚼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第五百五十六章 震惊 随着时间的推移,海王的名头,在东海可谓是一时无两。 整个东海,每一座城,每一家酒肆,每一处府邸,都在谈论着,谈论着这个横空杀出自称为王的悍匪巨寇。 不只是东海,就连京中也收到了消息。 古人的生活太枯燥了,枯燥到了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甚至可以媲美骑司密报。 敬仪殿中,作为天子的秦老大望着骑司密报,血压蹭蹭的。 一旁的吏部尚书上官鄂和白千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大胆逆贼,无能鼠辈!” 大骂了一声后,秦老大一把将书案上的奏折扫落在地。 大胆逆贼和无能鼠辈,其实骂的并不是一伙人,而是两方势力。 前者是指骑司密报中东海新崛起的一伙势力,也就是以海王为首的寇众,自称为王,大胆逆贼。 后者指的是的让寇众揍的哭爹喊娘的尚云道官军,菜鸡中的大菜鸡,无能鼠辈。 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秦老大火冒三丈:“这东海,到底还是不是我夏朝治下!” 上官鄂默默的叹了口气。 名义上,是,实际上,不太是。 秦老大生气主要在三个点上。 一个是竟然有人敢称“王”,这明显是造反的节奏啊。 再听听这名字,还海王,啥意思,东海之王呗,靠海自立呗,图霸天下呗? 另一个生气的点,是尚云道军备。 秦老大知道尚云道军备比较废,只是没想到能废成这样,废的都突破天际了,第一次,一万人让一千人揍的抱头鼠窜,第二次,三万人,又被揍的抱头鼠窜。 尚云道军备是听方家的,可名义上还是朝廷的府兵,让一群土匪揍成这熊样,丢人的可不单单只是方家了。 最让秦老大郁闷的是,密信上写的很清楚,打到后期,百姓都来帮助那个海王了,还有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一群野人。 这群众基础,没的说,碧优特芙。 秦老大最生气的就是这个事。 朝廷一直不敢大动干戈,怕就怕让你们这些百姓遭罪陷入水深火热刀兵之灾中,可你们倒好,还主动凑上去帮着人家打架,到底朕是你们的君父还是那个自称海王的逆贼是你们的君父? “陛下。”上官鄂捡起地上的骑司密信,语气沉重的说道:“这东海的海…自称海王的逆贼已成气候,蛊惑百姓数千余众,麾下更是前朝精锐舟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秦老大没吱声,陷入了思考之中,半晌之后看向白千:“越王为何还未到?” “回陛下的话,应是快到了。” “是快到了,还是尚未动身。” 白千嘴里暗暗发苦:“奴婢…奴婢不知。” “再去书院催促一遍,告诉越王,朕有要事相商。” 白千匆匆跑了出去。 听听这话说的,秦老大都卑微到了地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禅位给秦烈了。 其实现在秦老大想见秦烈真得请上好几趟,而且还得找各种理由。 就和前几天似的,为了让越王入宫商谈边关凉戎一事,秦老大让白千去书院骗秦烈,说皇帝身染重疾了。 秦烈信了,入宫之后一见秦老大好好的,差一点动手给秦老大揍成重疾。 最近京中的所有大佬们见到秦烈都绕着走,甚至就是出城都不敢走北门远远的绕开寒山书院。 因为每个人都清楚,秦烈可能要绝后了,老二秦文失踪十来年了,老大秦狰去东海让海贼劫走了,老三秦游彪呼呼的跑去找老大,然后…没然后了,大概率是送了人头。 所以可能要绝后的秦烈很有可能哪天就突然爆发了,要是哪个不开眼的主动招惹,下场一定很惨,就连秦老大现在上朝都胆颤心惊的,深怕朝会开着开着秦烈突然暴吼一声“狗皇帝受死”然后冲上去给他一顿削。 原本秦老大还想清洗一下兵部来着,找出谁和东海那边有关联,结果就因为秦烈,憋到现在都没敢动手,更不敢提让秦烈回边关的事。 上官鄂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的说道:“陛下,这东海,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的话,不知又有几人称王称帝。” 一边说,上官鄂一边将地上的奏折和密信捡了起来,一一放在书案之上。 二人相交数十年,没有外人,倒也不必太过拘谨。 坐回了绣墩上,上官鄂问道:“陛下莫不是想让越王带兵前去东海?” “岂会。”秦老大哑然失笑:“东海不过是疥癣之疾,即便再乱,也是乱在东海,可边关若是乱了,动摇的乃是国本。” “边关乱?” 上官鄂面色莫名。 最近边关捷报连连,屈止戈在半年的时间接连出关了六次,次次大胜而归,斩获足有两万之多,据说如今边关甚至是关外凉戎部落都传着屈止戈的赫赫威名,很多凉戎部落一看“屈”字大旗都不敢抵抗,直接落荒而逃。 除此之外,朝堂上已经有不少文臣武将奏请陛下让屈止戈长期镇守边关,而天子似乎也是有意如此。 所以上官鄂才想不通,屈止戈明显有实力也有能力镇守边关,陛下为何还要说边关若乱了动摇的可是国本? “陛下,屈止戈虽是异族,可却捷报频频,区区半年光景,打出了我大夏威风,打的凉戎部落不断北迁,而越王如今年事已高…” 上官鄂还没说完,秦老大突然笑了。 上官鄂一脸懵逼。 不过聪明如他,立马就知道了此事绝不简单。 “莫非捷报有误?”上官鄂没带过兵,所以问出的话很外行。 “无误。”秦老大眼底略过了一丝小得意:“这凉戎,的确是被屈止戈斩了两万余人。” “那为何…” “屈止戈,是凉戎的人!” “凉戎的人?!”上官鄂倒吸了一口凉气,吓的不轻。 转瞬之间,上官鄂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屈止戈为了取代越王,可谓是次次大捷,连连大胜,而这代价,就是一颗颗凉人脑袋! 砍的越多,战功越多,就越有可能取代越王镇守边关! 可惜,陛下却将计就计,故意释放出一种犹犹豫豫的模样,欲拒还迎,扭扭捏捏,似是而非,媚眼如丝,反正就是不表明态度,然后…屈止戈就要砍更多的凉人脑袋! 上官鄂刚要开口问一下详情,白千匆匆跑了进来。 “陛下,越王参…” “滚开!”秦烈一脚给白千踹一边去了,背着手走了进来,破口大骂道:“找老子作甚,莫不是又要驾崩,要死赶紧,到了…” 骂到一半,秦烈突然看到大殿之内还有个上官鄂。 一甩长袖,面不改色心不跳,秦烈低下头,快走了两步,双膝跪地,声如洪钟。 “臣弟秦烈,拜见皇兄。” 上官鄂吞咽了一口口水,无比庆幸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对越王府落井下石过。 瞅了眼秦老大,上官鄂满面无语。 你这皇帝当的…真他娘的跌份儿。 第五百五十七章 观点 秦老大脸上毫无尴尬之色。 皇帝怎么了,皇帝就有权利给人家儿子整没了,还一整就整没仨。 挨两句骂怎么了,谁叫自己给人家三个儿子都整没了,应该的。 秦老大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挺得意的。 给人家三个儿子都整没了,三弟不过是骂朕几句罢了,换了别人,三弟早就抄刀子上来捅了,这代表啥,代表兄弟情深呗。 再说了,没看刚刚秦烈跪倒在地行礼吗,面子给的足足的,那礼行的,一点毛病都挑不出。 秦老大让白千拿凳子奉茶,走了个过场后,这才说起东海的正事。 “海王?” 秦烈一边听一边看着骑司密信,眉头紧紧的皱成了川字:“以千破万…不义岛…盘踞郭城…战船游弋…” 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秦游抬起头,说了一句废话。 “这是要反啊。” 不得不说,秦游随口起的名字太有迷惑性了,一听这名就盖棺定论了,不用想,就是要反! 夏朝建国十多年,不是没人反过,有,不少,但是都没成什么气候。 不管成没成气候,这些揭竿而起的人大多都是叫什么什么首领、什么什么将军,要么就是什么什么大王,一听就知道是农民武装,充满了浓浓的乡土气息,即便是叫什么大王,那也是山大王,反正一听就接地气,没有一个像海王似的,这名一听就是要接地府。 所以说起名很重要,也正是因为如此,官军去剿匪的时候,并不会二话不说掏刀子就砍,而是确定一下具体情况,这群人为什么要反,是不是因为有冤不能伸有苦不能言,是不是因为被当地官府欺压都活不起了才出此下策? 从这也体现出了秦老大的仁德,你反,行,只要你的诉求正确,比如吃不起饭,比如被逼的快死了等等。 东海这个倒好,俩字,海王,言简意赅,靠着海,自立为王,专磕官军,一三五打官军,二四六劫折冲府,周日去县城,还他娘给城门拆了,这不是要反是什么? “越王。”秦老大淡淡的问道:“你如何看?” 秦烈又看向密信,重重的点了点头:“前朝舟师,名不虚传,竟悍勇如此,不愧被称之为瀚海猛蛟。” “以越王之见,此事…” 秦烈:“自称为王,果然还是有所凭仗,以千破万,此人倒是不二的将帅之才。” “朕是问…” 秦烈:“夜袭折冲府、屯兵卫,未伤一人,尚云道府兵竟如此不堪。” “朕是问你…” 秦烈:“一家二姓果然是…” “秦烈!”秦老大终于没忍住,气的鼻子都歪了,低吼道:“朕是问你,此獠应如何诛杀!” 秦烈挠了挠下巴:“诛杀?” “是极。” “诛杀海王?” “是极!” 秦烈又转头看向了上官鄂:“上官大人也是如此想的?” 上官鄂苦笑了一声:“不尽早诛杀此人,必成大患,更何况此事已传出东海,坊间议论纷纷,倘若人人效仿,不知又有几人称王称霸。” “不错。”秦老大沉声说道:“龚文华已集结八千骑兵,两万府兵,只能朕一声令下,大军便可直入尚云,打到郭城,取此贼首级。” 上官鄂符合道:“方家与此贼已有不共戴天之仇,必然不会阻拦龚大人的大军,大军长驱直入,诛杀此獠,乱麻需用快刀斩,当断不断,祸患无穷。” 秦烈瞅了瞅秦老大,然后又瞅了瞅上官鄂,那眼神,如同看着两个傻叉。 秦老大老脸一红。 他太了解秦烈了,每当三弟露出这种眼神时,自己一定是秀智商了。 静下心,秦老大开始思索自己说的哪里不对。 眼看秦老大露出思索之色了,秦烈赶紧开口,深怕一会没机会侮辱侮辱对方的智商。 “海王在东海称王称霸是不假,东海一家二姓,方家、温家、陈家,定会想尽办法将其铲除,他们打他们的,朝廷渔翁得利便好。” 秦老大苦笑道:“朕岂会不知其中道理,可一家二姓即便是乱臣贼子,却从未有过称孤道寡之事,若是朝廷不尽早铲除,不知又要有多少人效仿此贼。” 秦老大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作为一个皇帝,秦老大考虑的得失与其他人不同。 这种事是有前车之鉴的,中州大乱那会不就是如此吗,那么多反王,也不是提前开会碰头约好时间说哪天哪天一起反,不还是因为有人起了带头作用吗。 当年秦氏三雄也不是第一个反的,正是因为反的人多了,这才敢跳出来造反。 一个通天王跳出来反了,朝廷没怎么当回事,第二个南州双贤也跳出来了,然后是秦氏三雄,鹘州四杰,然后乱七八糟的反王都跳出来了,最后昌朝就这么没了。 如今一个海王反了,朝廷不管,过两天指不定又挑出来个刘家双煞、王家三雄、葫芦七兄弟之类的魍魉鬼魅。 要说海王这事没闹大吧,秦老大还真不是太当回事。 他怕就怕有人以为朝廷无能,一个接一个的反,到了那时可就覆水难收了。 这也是秦老大和秦烈的不同。 对秦烈来说,谁反,干谁,不服你就反,反了老子就带兵过去干你,就是这么质朴的道理。 除此之外,秦烈并不排除有人效仿海王,但是即便是造反,那也得有造反的土壤和空间才行,除了东海外,各地折冲府和骑司也不是吃素的。 造反这种事不是出门买两斤大米似的说整就整,需要筹划,需要召集人手,需要具备很多很多常人无法具备的条件,比如根脚,财力,号召力等等,所以有能力造反的人很少,其中大部分都被骑司密切监视着。 而除了东海外,其他州府根本不具备这个条件,你想反,可以,得密谋吧,估计没等密谋明白骑司就知道了,然后折冲府动手了,反旗还没立起来就屠他满门了,骨灰都给他扬了。 那么问题来了,除了东海外,其他各道根本没有造反的土壤。 在东海造反,反来反去不都在那一亩三分地吗,不都在一家二姓的地盘吗,朝廷急什么,有人造反,最闹心的是一家二姓才对,所以根本不用朝廷动手,一家二姓就会率先动手,谁反干谁,一是不给朝廷派遣大军前往东海的由头,二是真要是谁造反了势力越来越大,那就会动摇一家二姓的地位,要是晋昌和赢岛爸爸不爱他们了从而去扶持反贼呢? 所以秦烈觉得秦老大和上官鄂就是俩逗逼,天天在议政殿中算计这个研究那个,脑子都有点不正常了,纯粹是谨慎过头了。 一家二姓干倒海王,海王干倒一家二姓,谁被干倒了都对朝廷有利。 这就是秦烈的真实想法,他觉得秦老大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这个越王都不忌讳有人称王,你着哪门子急,有病。 “静观其变,龚文华继续集结兵力。”秦烈最终还是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若是动手,需以雷霆手段,顺势铲除一家二姓平东海之乱,只因一个草头王而大动干戈,大可不必,反而打草惊蛇。” 第五百五十八章 拿大顶 东海,平波城,李府。 李府原本不叫李府,叫孙府。 如今这偌大的府邸姓李了,李太白的。 此处府邸曾经的主人叫孙灮,让李太白一把银票呼脸上了,之后孙府就成李府了,还赠送了二十多名下人,其中还有三个貌美如花的丫鬟。 李太白拍银票的时候说了,他不是看重孙府,而是看重李府的小丫鬟了,所以才买下孙府宅邸。 看上一个丫鬟,却买下一座府邸,李太白再次登上了平波城头条,整天都有各种型号的公子哥慕名求见,想要让李太白带他们装b带他们飞。 买下孙府当夜,三个丫鬟羞怯怯的钻进了李太白的卧房,等待这位平波城最出名的贵公子临幸。 然后…三个丫鬟,一个金鸡独立,一个拿大顶,一个扎马步,在卧房外面杵了一宿。 之后再也没有哪个丫鬟敢往李太白身边凑了。 李太白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后花园里,让下人们都退下后,黯然神伤。 他想去郭城,去郭城帮着秦游,哪怕什么都干不了,陪在恩主身旁也行。 李太白仰天长叹了一声。 最近的坊间传闻中,都说海王骁勇善战身先士卒,真要是这样的话,恩主亲身上阵杀敌,也不知道伤着没有,要是伤到了,那些粗手大脚的护卫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恩主,要是自己在郭城就好了,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恩主还能少受点罪。 一个下人跑了进来:“李公子,方家大少爷派人送来了两车药材,您看?” 李太白挥了挥手,道了一声“知道了”,下人又匆匆离开了。 不得不说,细皮嫩肉的李太白骨子里就是个狠人。 之前带着二十多个方家人去郭城,就他自己跑回来了。 为了取信方近,用刀在自己身上砍了好几下。 之前他读过《寒山杂谈》中的医篇,所以知道砍哪里不会死,砍哪里看起来很严重但是不会伤筋动骨。 为了让方近深信不疑,李太白是在广丰动的手,简单包扎一下后,雇了个车夫给满身鲜血的自己送回了平波城,一路上着实是没少遭罪。 说辞也想好了,寇众管他要了一万贯银票,然后砍了他好几刀,心狠手辣变态至极,砍完了就放他走了,能扛着不死算命大,死了只能怪老天爷了。 不得不说,就这个说法,极度符合土匪山贼的恶趣味和一贯作风。 事实证明,李太白有点多此一举,因为方近问都没问这事,见到小白一身是血面色苍白的,那叫一个心疼啊,甚至还想要让他爹再次集结官军去郭城给李太白报仇雪恨。 李太白非但觉得这血流的多此一举,同时觉得自己留在平波城也是多此一举。 以前吧,他还能通个风报个信,提前给秦游示警。 可自从前段时间尚云道官军溃败后,现在方家将大部分尚云道兵力都调到附近,别说去郭城了,这群人都怕寇众打过来找场子。 而且在方近身边,李太白着实是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方家的事大部分都是老二方远安排的。 喝了口茶,李太白白净的小脸委屈巴巴的。 他想去秦游那,侍奉着恩主,而不是天天在平波城里逛窑子喝花酒看一群丫鬟拿大顶。 看了眼漆黑的夜空,李太白刚要准备回卧房休息,一道黑影突然翻墙而入。 没等李太白反应过来喊叫,黑影手中的短刀已经抵在了他咽喉处。 “你就是李白?” 黑影声音沙哑,皮肤黝黑,一身夜行衣,脸上还蒙着面。 李太白低头看眼锋利的短刀,点了点头。 “这位好汉,不是劫财的吧?” “少废话!”蒙面人张开手掌,里面是一颗指甲大小的药丸:“吞了它。” 李太白嗅了嗅鼻子,面有异色,双眼一亮,随即摇了摇头:“不吃成吗?” “不吃,死!” 李太白叹了口气,二话不说,抓起药丸扔进了嘴里。 “此物名为七断,七日之内,不服解药,便全身静脉爆裂七孔流血而亡,死时,你的每一根骨头都会寸寸断裂。” 蒙面人放下短刀,冷笑道:“帮我办几件事,七日内将解药给你。” 李太白张了张嘴,最终坐在了凳子上。 蒙面人继续说道:“算你有自知之明,听闻你与方家大少爷方近交好,每日他说过什么,做了什么,每日子时,都需写在信中放在你卧房屋顶用青瓦压住,可记下了。” 李太白瞅了瞅蒙面人,试探道:“要不要我帮你宰了方近?” 蒙面人愣了一下。 李太白继续说道:“宰了方不二也行,只要你帮我安排好退路。” 蒙面人双眼一亮:“你能做到?” 再次叹了口气,李太白认真的说道:“大哥,我能给你提几个意见吗?” “意见?” “是啊,首先是这个七断,名字不好,应该叫七日断骨丸,顾名思义,通俗易懂,你说是吧。” 蒙面人皱眉想了片刻,点了点头,觉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其次七断是毒药,至少你们要让旁人知道这是毒药,既然是毒药,你们用蜜蜡封上做什么,要是我猜的不错,这是藿香、佩兰、苍术、麻糖等药物制成的,对吧。” 蒙面人一脸懵逼:“你能尝出来?” “嗯,避暑用的,而且书院学子都当糖丸吃。” 李太白面露郑重之色:“之所以刚刚不吃,是因为你翻墙而入,手很脏,医篇有载,病从口入,明白吗。” 蒙面人让李太白说的云里雾里,又把刀抽出来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不怕爷爷宰了你!” “用恩主话来说,那就是不专业,极度不专业了,差评!” 李太白用手指将短刀轻轻推走:“我叫李太白,不是李白,越王府三世子门下,这位骑司兄弟,麻烦你转告一下乔冉统领,请来此处见我,若是乔统领不在平波城中,让主事的前来与我想见过来,要是连主事的都没有,你打哪来滚哪去,小爷我不与蠢货共事。” 蒙面人眯起了眼睛,足足盯着李太白半响,最终问出了一句话。 “我当真很蠢吗?” “你能问出这句话就足以说明很多事了。” ………… 第五章,还有两章明天早上看吧。 第五百五十九章 惊天 一片残垣的郭城中,秦游捂着耳朵,离的远远的。 贺季真手里抓着一个红布包着的长管子,心里有点发虚。 “恩主,为何你离的如此之远,当真会有危险?” 秦游躲在断壁之后:“鬼知道你那配比对不对。” 贺季真有点想骂人了。 配比肯定是对的,秦游怎么说他就怎么配。 问题是秦游一天三变,总是改来改去的,好几次都改重复了,看着就不靠谱。 三道隐门有一不传之秘,门内称其为惊天雷。 当年破城夜的时候,贺季真就是靠着满裤兜子惊天雷才在京中大杀四方手刃了那么多仇敌。 可贺季真心里最清楚,别看名字起的挺狠,实际上杀伤力并不大,就是响,一般人第一次见的话就会惊慌失色,倒不是不能伤人,但是得距离特别特别近。 贺季真又制出了几个惊天雷,秦游还以为是炸弹,结果点燃后发现就是个大号爆竹,想要杀伤敌人,得扔对方裤裆里才行,不是炸弹,最多也就炸个蛋。 秦游对贺季真说他也懂这种“神兵利器”,不过名称不一样,叫做幸福啪啪啪,然后让斐云荣寻找了很多原材料,最终混合到了一起。 贺季真全程旁观,怎么看怎么不对。 因为秦游提供的“配方”和三道隐门的祖传“配方”有点不太对。 贺老三不知道秦游的幸福啪啪啪是什么威力,他就知道现在秦游不但躲的远,还穿着一身云骑重甲。 除了秦游外,斐云荣也穿了一身云骑重甲,俩狗男女躲的都数十米开外了,就留贺季真一个人举着个雷管傻乎乎的站着。 这也就算了,秦游还设立了安全区,郭城附近全部清空。 贺季真当年砍死猛虎时都没发过抖的手掌,有点哆嗦了。 他太了解秦游了,自己的恩主起名通常都具备很大迷惑性,就好比这幸福啪啪啪,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听起来人畜无害的,很有可能真的是个大杀器。 原本吧,贺季真并不相信秦游能真的搞出什么惊天雷,可实际情况在这摆着呢,躲的老远,还捂着耳朵。 吞咽了一口口水,贺季真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有点哆嗦。 远处看热闹的凤七跑过去。 “怂货。”凤七一把夺过雷管,然后按照秦游教的办法点燃了引线。 贺季真撒腿就跑。 再然后…凤七举着点燃引线的雷管傻乎乎的站在原地。 秦游也不知道引线会燃多长时间,等了几秒钟,直起腰大喊道:“怎么没声呢?” “小的不知道啊。” 秦游伸着脑袋喊道:“不可能啊,我看看。” “哦。”凤七也没多想,将引线快烧完的雷管扔了过去。 天地良心,在凤七匮乏的认知里,他根本不知道这玩意需要引线烧完之后才爆。 秦游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想要接住,然后触电一般的缩回了手,因为他看到一阵白烟,还有通红的雷管,朝着自己迎面投来。 秦游撒腿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骂。 “凤七我日你大…” 最后一个“爷”字还没说完,“轰”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凤七仰面而倒,浑身破破烂烂的,不少碎石扎进了肉里。 贺季真也被冲击气浪掀飞了出去,一脑袋装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直接晕了过去。 秦游最惨,也是晕过去了,云骑重甲表面上坑坑洼洼的,鼻子和耳朵里满是鲜血。 斐云荣耳里满是鸣声,吓的花容失色,想要跑向秦游,身体却失去了平衡,刚站起身就狼狈不堪的扑在了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本就是废墟的郭城…更破了。 足足过了半晌,斐云荣才爬到了秦游身旁。 秦游也在这时恢复了知觉。 “秦游,秦游你伤的重不重?” 斐云荣手忙脚乱的将头盔摘了下来,满面担忧之色。 秦游望着天空,双眼有点不对焦,咧着嘴,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幸福…啪啪啪!” ………… 荀州道,台州府衙。 龚文华背着手,望着墙上的舆图,足足站了小半个时辰。 除了看舆图,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 京中的骑司来了,传达了秦老大的最高指示,四个字就可以概括,按兵不动。 老龚心里这个苦涩啊。 不想来,你让我来,来了,又不让打。 如今已经快集结出三万的兵力了,其中光是骑兵就有七千到八千之数,一旦开打的话,后续兵力也会源源不断的来到东海。 可现在的问题是,真的没办法按兵不动了。 三万人,不是三万只蚂蚁,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藏起来,这么多人,一家二姓很快就会收到消息。 既然快要打草惊蛇了,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难道要等一家二姓彻底反了吗,还是等晋昌和瀛贼派遣战船以及军卒登陆东海对抗官军? 望着舆图,龚文华叹气连连。 兵贵神速,越是迟疑,越是后患无穷。 不过秦老大毕竟也是带兵打仗的,也不算出了个昏招,让这三万大军先去附近州府的折冲府等待,造成一种朝廷依旧没有下定决心打进东海的假象。 本地知州许书文匆匆跑了进来:“老大人,出了事!” 龚文华猛然转过身:“何事?” “本是在南通折冲府等待的云麾将军李雄,不知为何,昨日突然带着精骑三千人,步卒五千人离营,走的是坪广官道。” 许书文快步走到了舆图前,抬手一指:“应该是入了尚云。” “李雄为何要带八千府兵前往尚云?” “下官不知。” 龚文华大骂连连。 李雄离京时比龚文华还早,带领骑兵三千步卒五千,借剿匪之名与秦狰汇合,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快,秦老大知道东海这群人玩的把戏后,就让李雄在南通折冲府等着龚文华。 而在这个期间,秦老大也在京中让骑司调查李雄是否和东海一家二姓有所关联,最终一无所获。 “难道这李雄,当真是一家二姓的人?” 龚文华说完后,眉头皱起:“可既是一家二姓的人,为何早不走晚不走,现在却离开了,尚云道是方家的地界,方家怎会与李雄有所纠葛?” 第五百六十章 神兵 郭城中,依旧是四个人。 秦游、斐云荣、贺季真、凤七。 四人都包裹着严严实实的,不但穿了云骑重甲,还一人一面厚实的铁盾。 秦游比较怕死,里面还穿了一层甲胄,外面套的是月芯的重甲,穿上后和露脐装似的。 不过四人面色各不同。 秦游兴奋的之搓手。 因为幸福啪啪啪终于让他鼓捣出来了,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提升威力了。 斐云荣巧笑嫣然,笑的甜蜜极了。 因为她知道配方,知道这种神兵利器的配方,秦游从一开始就没隐瞒过她。 贺季真有点斗鸡眼,之前撞眼眶子上了,看东西都有点重影,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凤七则是鼻青脸肿,因为他让秦游和贺季真给一顿揍。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要是秦游稍微反应慢了那么一秒的话,斐云荣已经是未亡人了。 秦游死活想不通,什么样的傻叉才会举着点燃引线的雷管原地杵半天不松手。 这一次秦游学聪明了,弄了几十个沙包,把点燃的雷管扔进沙包里,再通过沙包破损来判断威力,争取找到威力最大的配比。 幸福啪啪啪被扔进了沙包中,贺季真撒腿就跑,其他人则是躲在掩体后捂着耳朵。 闷声传来,砂石如同子弹一般四射出去,这一次倒是没人受伤。 又实验了几次,秦游觉得没啥意思,脱下云骑重甲背着手走了,去研究建筑材料去了。 斐云荣没走,大眼睛亮晶晶的。 她觉得就靠这种“震天雷”,秦游都足以称霸东海了。 幸福啪啪啪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傻,斐云荣将其称之为震天雷。 凤七也跟着秦游走了,他觉得这玩意太危险。 只有贺季真苦逼呵呵的倒腾着火药配比,斐云荣在旁边记录。 按理来说这种事是需要别人打下手的,秦游也想给贺季真找几个帮手,但是却遭到了斐云荣和贺老三极为严肃的拒绝,他们认为这种神兵利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秦游刚走出郭城,突然见到一匹长的和大号哈士奇似的马匹飞奔而来,马背上也没个骑士。 “我靠,是乌月锥!” 马匹正是乌月锥,飞奔而来后,乌溜溜的眼中满是泪水,跑到秦游面前后,大脑袋不断的供着秦游的胸口。 凤七一头雾水:“之前老黑不是带着乌月锥回京了吗,这怎么…” 秦游也是一脸懵,赶紧不断小声安抚着乌月锥。 乌月锥瘦了,身上湿漉漉的满是汗水,就连马蹄铁都磨损的极为严重。 又是一匹快马从远处奔驰而来,马上的骑手正是越王府的护卫。 马还没停稳,护卫翻身下马差点栽倒,跑到秦游面前后直接双膝跪在了地上。 “三少爷,小的办事不利,乌月锥它…” 护卫语气中满是无奈,话也没说完,满脸自责的神情。 搂着乌月锥的大脑袋,秦游皱眉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的牵着乌月锥,本都快出了东海,一路上乌月锥也没闹什么幺蛾子,可谁知在辛川官道时乌月锥突然往回跑,一路疾驰了回来,一刻未停,小的办事不利,三少爷责罚。” 说完后,护卫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突然满面惊喜之色:“三少爷,那三万官军被打跑了?” 秦游哭笑不得,又轻声安抚了乌月锥几句后,眼眶有些发红。 其实这事真不怪护卫小黑,自己之前下了命令,不让护卫骑乌月锥,实际上除了自己和斐云荣外,乌月锥也不让其他人骑乘。 小黑骑着马,还要牵着乌月锥,难免有放松的时候,没看住也是人之常情。 再一个是他也知道乌月锥是怎么回事,乌月锥认识小黑,估计还以为小黑是带它出去玩,结果走了那么远后可能意识到问题了,这才挣脱一路跑了回来找自己。 见到秦游没有责怪自己,小黑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回来的时候本来能抓住乌月锥的,但是在官道上见到了一个骑士,看穿着就是信使。 小黑还以为和郭城有关,就给这家伙射下马擒住了,一顿揍之后问出了一件事,和郭城无关,和温家有关。 这名信使是温雅派过去的,之前前往南通折冲府找李雄,转达的口信,说是当年李雄全家遇害与尚云道方不二有关,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应该是写了个地点。 “原来如此。”秦游对李雄有印象。 秦老大定计东海时,兵部右侍郎举荐的就是掌管骁武卫京营的云麾将军李雄,由李雄带领精骑三千人和步卒五千入罗云道,不过对外宣称精骑一千,步卒两千,到地方后和秦狰汇合,然后再以剿匪名义捉拿不臣。 “应该是老龚来了,南通距离东海不远,李雄和我前后脚来的,既然留在南通,肯定是等老龚汇合。” 皱眉想了想,秦游大致明白了其中关键。 当初举荐李雄的兵部侍郎百分百是一家二姓的人,但是绝对不是方家的,应该是温家指使的,想要借刀杀人除掉方不二。 可转念一想,秦游还是觉得不对劲。 “李雄只有几千人,怎么可能打进平波城干掉方不二,这和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凤七总能够在关键时刻智商爆表。 “三少爷,要是有温家配合的话,很容易啊,李雄麾下乘坐海船,从平波城港口下船,直接打进平波城。” “可能性很大。”秦游点了点头,依旧是有些困惑:“可温雅想要除掉方不二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有战船,有水卒,直接从海上到平波城后方不行吗。” “借刀杀人。” “都坐温家的船了,傻缺都知道有温家帮助,而且温雅自己动手的成功几率更大…” 想不出个所以然的秦游挥了挥手:“哎呀不想了,李雄要是能干掉方不二的话也算除掉一个祸害,死谁手里不是死。” 凤七嘿嘿乐了一声,点头符合。 ………… 第七章更完,睡觉了,还有个事,不是说我每天都七章的,是每天至少五章,没意外的话是七章,所以严格来说的话,应该不算是欠更吧,不过无所谓了,你们说欠就是欠,我补上就完事了,反正每个月更上四十五万字就行。 第五百六十一章 行事风格 秦麒习惯睡在船上。 船漂浮在海面上,听着海风声,感受着船只摇晃,令他心安。 只有在船上,秦麒才睡的踏实睡的安稳。 因为敌袭时,船只可战可逃,因为漂浮在海面上,三翼战船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船上的人都是他的亲信。 秦麒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当年他为什么诈死,又为什么一路来到东海创建了不义岛,这个秘密,他准备带到坟墓之中。 秦游猜的不错,“不义”二字,的确是有深意的,不是指秦老大,而是指秦麒自己。 破城夜后,从龙之臣遭到了清洗,有以秦麒为首的文臣,也有以秦烈为首的武将,秦氏三雄就是靠这些文臣武将夺了京城,占据了大半中州。 可那些文臣武将效忠的不是准备登上天子之位的秦昭,而是秦麒与秦烈。 秦烈永远是那么的杀伐果断,为了兄长秦昭顺利登基,他可以带着兵离开京城去平叛,任由当初跟着他的那些将领被秦昭一个又一个清洗。 可秦麒做不到,他没办法帮着那些忠于他的文臣和秦昭抢夺皇位,也没办法亲眼看到秦昭杀害他的亲信无动于衷。 还有那个女人,原本应与他私定终身白头偕老的女人,原本是应做王妃的女人,最终却选择成了皇妃居于皇宫内苑之中。 秦麒知道,自己的大哥秦昭既然选择了皇位,就必须承受某些附带的代价,这种代价,也让许多事情都变了味,包括亲情。 最终,秦麒选择了逃避,离开京中的是是非非,这也是他帮秦昭最后一次,坠崖诈死,那些文臣便没了靠山,任由秦昭宰割,顺利登基。 躺在兽皮大床上,秦麒翻来覆去睡不着。 耳边,总是传来若有似无的轰鸣之声,似远似近,如同炸雷一般。 和衣而起,秦麒来到了船头上。 横杆上瞭望的水手跳了下来。 “岛主。” 秦麒皱眉问道:“何来的闷雷之声?” 水手指了指郭城方向,回道:“那里传来的,火光乍先,一闪而逝,伴有闷雷之声。” “何故?” 水手摇了摇头:“不知。” 郭城方向又闪烁出了一阵火光,过了片刻,闷雷之声传来。 秦麒观望了片刻,想了想反正也睡不着,乘着小舟前往了岸边。 快到郭城时这才看到,郭城外越王府护卫骑在马上巡逻,不让任何人靠近郭城。 对于秦麒,护卫们自然是不敢拦的,不过也是一问三不知,就知道贺季真和飞云公主在郭城里,已经好几天了,秦游不让任何人进入早已是一片废墟的郭城之内。 秦麒也没多想,溜溜达达的进入了郭城之中。 结果刚走进去没多久,突然见到贺季真和斐云荣二人迎面跑来,还都穿着云骑重甲。 俩人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然后动作整齐划一,直接扑倒在了一个大坑中。 秦麒一头雾水,刚要走过去询问这俩玩意折腾什么的时候,脑中警铃大作,惊雷之声突响,火光大亮,漫天尘土裹着无数碎石迎面射来。 千钧一发之际,秦麒完全是身体本能做出了反应,双臂护住了头部要害,随即倒飞了出去,飞出了足有数米远,撞在了一根断裂的房梁上才停了下来,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每一块骨头都钻心的痛。 贺季真和斐云荣从战壕中爬了出来,前者傻乐道:“恩主这战壕挖的果然巧妙,下一次你来投掷好不好。” 斐云荣摘下战盔,脸上全是土灰,使劲甩了甩头,大喊道:“贺师兄,你说什么,声音大一些,听不清。” 贺季真提高了音量:“我说,恩主这战壕挖的果然巧妙,下一次你来投掷,好不好。” 斐云荣大喊:“听不到~~~” “我说下一次,你来投掷。” “听不到~~~” 贺季真翻了个白眼:“没事了。” 斐云荣:“好嘞。” 贺季真:“…” 秦麒从远处的废墟中爬了出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 “刚刚那…那是…” 斐云荣和贺季真转过头,这才看到狼狈不堪的秦麒。 秦麒和喝醉了似的,走了好几个s才来到战壕旁,指着远处一个又一个大坑,满面震惊之色的:“那…” 满脸灰尘的贺季真呲牙一乐:“幸福啪啪啪。” 秦麒使劲的晃了晃脑袋,大喊道:“你说什么?” 贺季真都懒得吭声了。 将战盔戴好,从战壕里捡起一根长管,点燃使劲扔了出去,又给秦麒使劲拉了进来。 秦麒不明所以,双眼望着远处。 贺季真和斐云荣则是蹲在战壕里,死死的捂住耳朵。 “轰”的一声,气浪袭来,一片飞沙走石尘烟滚滚。 秦麒嘴巴咧的老大。 贺季真:“幸福啪啪啪。” ………… 平波城,李府。 乔冉望着眼前的李太白,一脸便秘的表情。 “郭城海王…竟是三世子?!” 李太白笑嘻嘻的点了点头。 乔冉心中五味杂陈,半晌没说出话来。 坐在了石凳上,乔冉咕咚咕咚灌了一口凉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之前他还担心,约定好了在平波城中汇合,结果秦游这么久了还没出现,还以为是出了意外。 没成想,竟然混“黑道”去了,而且还混的有声有色,连方家都极为忌惮。 乔冉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秦游了,可当李太白说郭城海王实际上就是秦游时,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秦游他…” 为什么和寇众混到一起了? 为什么袭击折冲府和屯兵卫? 又为什么和不义岛的人结盟了? 乔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了。 李太白给乔冉倒了杯茶,笑道:“恩主行事神鬼莫测,盘踞郭城聚寇众杀溃官军,自然有他的道理,其中详情,学生也不好妄自揣测。” 乔冉微微点头,大脑开始迅速思考起来。 如今“海王”寇众已成气候,如果秦游顶着海王的名头,即便是攻城拔寨也无人怀疑到和朝廷有关… 越是思索,乔冉双眼越亮。 “不错!”乔冉突然露出了莫名的笑容:“三世子行事,确是神鬼莫测!” 第五百六十二章 鬼麒麟 “幸福啪啪啪”的试炸场地已经换了,换到了一座无人岛上,周围还有不义岛五艘战船护卫。 用秦麒的话来说,就是这种窃天神器太过恐怖,不止要避人耳目,甚至应在深山老林中避着老天爷慢慢研究才是,使用多了,会折寿的。 就这样,接受折寿命运的贺季真拉着一船的“原材料”,苦逼呵呵的跑去了无人岛炸鱼去了。 斐云荣没跟过去,因为她“玩”腻了,而且整天灰头土脸的怪影响形象的,最重要的是试炸这种事太危险了,还是贺季真这种皮糙肉厚的家伙慢慢鼓捣吧。 秦游对此根本不在乎,他现在只想提升火药的威力,威力越大越好。 其实三道隐门很早之前也掌握了火药的配方,只不过配比不正确,而且夹杂了一些没用的化学物质。 要知道三道隐门传承道家,而早在先秦时期道士们就天天炼丹,将半个元素周期表扔进炉子里就开始炼丹,炸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正是因为如此,这群道士才是最早掌握火药配方的人。 只不过这群人根本没当回事,要不然火药早就出现了。 秦游想要搞出来的不是火药,而是火炮。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就是个想法罢了,要是弄火炮的话就涉及到太多专业领域了,不说膛线之类的,光是炮筒都没法弄,靠如今的冶炼技术根本无法铸造出合格的炮筒。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秦游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案。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铸墙,以及抢糯米。 秦狰这几天带着双刀武卒满哪扫荡抓苦力,为了冲业绩,又给附近几处屯兵卫和折冲府袭了,抓回来了五百多个倒霉催苦力。 这些尚云道军卒也是脑子进水了,本就是溃兵逃兵,去哪待着不好,非又回了折冲府和屯兵卫,直接让秦狰给暴揍一顿用绳子给捆回来了。 来到郭城就没的说,吃上一顿鱼,敞开肚皮吃,发了个铲子就开始挖沙子。 越来越多的百姓也零零散散的跑了过来,也不要工钱,能吃饱就行,整个郭城海岸都变成了建筑工地,挖沙子的、铸墙的、拉石头的、砍木料的,热火朝天。 一艘艘战船卸下了一网网海鱼,满海岸都飘荡着一股子鱼腥味。 郭城被推平了,第一座瞭望哨也被盖起来了。 原本郭城虽然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却也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去彻底推平,不过归功于贺季真天天东炸炸西炸炸的,一百来人花费了两天的时间就把残垣断壁都收拾干净了。 而第一座瞭望哨就建立在了郭城遗址,木质结构,高达五米。 秦游爬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有点恐高,而且他对木质结构的建筑也不是很放心,所以工程质量到底是好是坏他也没办法检查。 李贵负责的“砖厂”依旧没什么进展,烧出来的红砖没有任何质量可言,这玩意不适合当建筑材料,适合送到达人秀让那群逗逼表演空手道。 坐在瞭望哨下,秦游这个做任何事都是三分钟热度的甩手掌柜又开始无聊了起来。 船坞基本已经完工了,再过几日就能修复楼船。 而火药研发这一块倒是有很大的进展,至于如何应用到实战中,秦游也有了大致的想法。 唯独建筑材料这一块,也就是红砖,就得靠运气,配比还得是让李贵他们自己慢慢摸索,运气好了,再烧废几炉说不定就能成功了,要是运气不好,一两个月都未必有进展。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只能用三合土了,用糯米做粘合剂,倒是能将就着用。 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秦游身边。 “他娘的,这买卖是越来越不好做了,附近折冲府、屯兵卫、盗匪,都抓没了。”拎着酒壶的秦狰灌了一口酒:“早知当初少杀一些官军,人手不够用。” “大哥,提醒你个事,你是越王府大世子,海贼只是暂时的。” 秦游是发现了,秦狰身上这匪气是越来越足了。 秦狰将酒壶递给秦游,哈哈一笑:“你大哥我如今可不是什么越王府大世子,而是不义岛的二当家。” 提起不义岛,秦游四下看了眼,低声问道:“你之前问过二伯没,为什么要坠崖诈死?” “问了,怎么没问。” “二伯怎么说的。” 秦游用嘴唇沾了一下壶口,意思意思后又还给了秦狰。 “想来二伯也是有所苦衷。” 秦狰叹了口气,看这模样就知道秦麒没有和他做过任何解释。 其实关于这事,之前秦麒对秦游解释过一次,宁做乱世的枭雄,不做盛世的王爷。 对于这种话,秦游说不上信不信。 这种人他知道,唯恐天下不乱,喜欢乱世,不喜欢盛世,宁愿在乱世中建功立业也不愿意在盛世中享受太平,大部分都是战争狂人和精神病。 可通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秦游并不认为事实是这样的。 当年秦昭、秦麒、秦烈兄弟三人都在寒山求学,拜在廖文之门下,如果秦麒当真是个喜欢乱世的战争狂人,老廖头绝对不会收秦麒为弟子。 在书院中廖文之就说过,三人之中,老头最喜欢的就是秦麒,允文允武,还说将来三兄弟之中成就最高的必然是秦老二秦麒,最看不上的就是秦老大,觉得最能闯祸的就是老三秦烈。 事实证明,老廖的看人水平那是相当的高了,最不待见的如今成了天子,觉得最能惹事的镇守边关,期望最高的,天天在船上打家劫舍。 前朝末期到中州大乱再到现在,五十年左右,三个时代,名将名帅数不胜数,但是秦氏三雄绝对能排进前十,尤其是秦麒,中州大乱时大放异彩,论军事素养,论战略眼光,论兵法策略,绝对是兄弟三人中最强的。 可秦游看到的秦麒,就是一个瘦弱的老人,穿着儒袍,却不像书生,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海贼,却不像巨匪,很难将这个老头和中州大乱时期那个风头一时无两的鬼麒麟军师联想到一起。 “大哥也不知道当年二伯为何要坠崖诈死,只知道二伯是不会回去的。” 秦游微微嗯了一声,他也是这么想的。 兄弟二人正说着话,远处传来了阵阵叫骂之声。 第五百六十三章 惯犯 对于远处传来的叫骂之声,秦游不用过去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又有人试图逃跑了。 最初的时候,这种事一天要发生好多次。 寇众、山民、不义岛群贼,都有自己的事干,不可能一边干活一边看着那些战俘,斐云荣只是在外围安排了数十名骑兵而已,抓到之后就是一顿鞭子,然后接着干活。 不过这种情况越来越少,因为战俘们发觉烤鱼挺香的,虽然干活累了点,不过并没有受到什么非人的虐待,至少命是保住了。 抱着这种活一天算一天态度的战俘倒是大多数,也有不少一门心思想要跑的惯犯,其中接连被抓回来的两三次的也不在少数。 过了片刻,一个长的又高又瘦的汉子押着两个战俘走了过来,一人给了一脚,两个逃跑的战俘跪在了秦游面前。 高瘦汉子叫林骸,秦麒最为信任的亲随之一,当年秦麒麾下麒麟军副将。 秦麒的亲卫就是双刀武卒,而双刀武卒就是这个刀法绝伦的高瘦汉子所领导的。 之前削官军的时候秦游就注意到这家伙了,一长一短两把刀,挥舞起来就是一片刀光,骚到不行,能一刀砍死的,偏不,非得秀操作,和海底捞削捞面的师傅似的,当时除了秦狰外,就这家伙砍的人最多。 秦游还特意和秦狰打听了一下,林骇有个花名,叫做鬼刀郎中,鬼刀是说这家伙刀法又快又狠,郎中是说这家伙还是个船医,在赢岛那边当过探子,也不知道跟哪个赤脚医生学了点医术,好不好不知道,反正能简单缝合个伤口什么的。 三年前不义岛袭击了一艘赢岛战船,战船主将据说是个什么百人斩,扛着一把武士刀砍翻了不少不义岛兄弟。 最后林骇就和这个瀛人武士单挑,场面惊心动魄。 林骇两把快刀水泼不进,砍中了对方三十七刀,刀刀避过要害,赢了之后可能是觉得对方是个汉子,又用长针给瀛人缝合了伤口,一百四十多针,针针避过刀口,生生给瀛人武士缝死了。 当时林骇是学医之后刚出师,后来缝死不少人,手艺也就慢慢好了,缝合个一般伤口没多大问题。 秦游看向林骇,总是觉得这家伙有点变态。 三十七刀,刀刀避过要害,一百四十多针,针针避过刀口,基本上已经实锤了,这家伙八成是个心理变态。 林骇走的应该是高冷范,不拘言笑,冲着秦游拱了拱手喊了声殿下,指了指其中一个家伙说道:“又是这人,已是第三次想要走脱,被外围的兄弟们给擒回来了。” 秦游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看向试图逃跑的两个战俘,一老一少。 左侧的岁数不大,十八九岁,嘴巴上还挂着淡淡的容貌,相貌平常。 右侧的是个老头,少说也有五十多岁快六十了,满面灰败之色。 秦游看向林骇,面带不解:“官军之中很多老头吗?” “没有。”林骇摇了摇头:“府兵之中五十岁左右便可解甲,除非是将领。” “这老头是将领?” “不像。” 秦游凝望着老头,突然露出了冷笑,将背后的宁国抽了出来。 “你是方家的人!” 要知道古代人五十岁都可以算是高寿了,平均寿命四十岁到四十五岁左右,而这老头看起来接近六十,既然不是将领,更不可能是军卒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方家的人。 老头抬起头,满面求饶之色:“饶命,好汉饶命,老朽是平波城外的村民,是被大军抓来的,是被大军抓来的啊,老朽冤枉。” 林骇冷声说道:“卑下对此人有些许印象,大军交战时,这老东西喊着什么赏银钱。” “赏银钱?”秦游面色微变:“先登,赏百贯,屠敌,赏一贯大钱,夺门,赏百贯?” “大抵便是如此。” 秦游一脚将老头踹翻,满面怨恨之色。 刚交战的时候秦游就十分困惑,一群废物军卒竟然爆发出了意料之外的战斗力,后来打了半天才知道是“赏钱”的缘故,官军军阵之中总有人喊什么先登赏百贯屠敌赏一贯大钱之类的,就是因为如此,交战之时寇众和飞云骑打的极为艰难。 “你果然是方家的人!”秦游双目之中满是冷光,指着远处看热闹的寇众怒道:“在你们这群王八蛋的眼中,他们的命,只值一贯钱?” 老头捂着胸口,双眼盯着秦游手中的宁国,满面惊恐之色。 秦游又给旁边的战俘踹倒:“你又是谁?” “小人…小人只是下人,方二爷的小厮。”方家小厮早已吓的六神无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 “方二爷?”秦游微微一愣:“方不二的弟弟方海山?” “是是,就是方二爷。” 见到被揭破了身份,方海山也不装了,冷哼了一声。 秦游反倒是乐了。 没想到无意之中还抓到一条大鱼。 方海山的名字出现过骑司密信中,方家家主方不二还有亲个弟弟,就叫方海山,平日里比较低调,在方家之中扮演着狗头军师的角色。 从骑司打探的消息可以看出,方海山是那种铁公鸡一毛不拔的货色,极为吝啬不说还锱铢必较,明明是方不二的亲弟弟,日子却过的惨兮兮,一直住在方不二的宅邸中,连宅院都舍不得买,而且也没什么下人,身旁就一个小厮。 方海山难得大方了一次,看着秦游说道:“放了我,一千贯,如何。” “我们的脑袋,只值一贯钱,你的脑袋,值一千贯,是吧。” 秦游冷笑一声,将宁国抛给了小厮,指了指方海山的大腿说道:“扎他,扎一下我赏你一千贯。” 小厮愣了一下,又是磕头连连,明显没把秦游的话当真。 “说到做到,扎他一下,给你一千贯,要不然,你死!” 说完后,秦游吹了声口哨,远处正在给乌月锥洗澡的凤七跑了过来。 秦游直接在包袱里抽出了一千贯银票,在小厮眼前晃了晃。 “扎他,一千贯就是你的了!” 小厮吞咽了一口口水,试探性的问道:“小人…小人能扎二爷的脑袋吗?” 秦游一头雾水:“为什么?” “小人怕二爷和我分钱。” 秦游:“…” 第五百六十四章 坑爹 秦游终究还是没有完成短刀宁海的相关成就,方海山捡了一条狗命,被林骸带走了。 不过这老家伙既然是方家人,死是早晚的事,只是看死之前能够吐出多少有用的情报了。 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贺老三不在,秦狰隆重推荐了林骸,这家伙的长相就如同一个变态似的。 秦狰秦游兄弟俩,漫步在海滩上。 哥俩现在有个十分头疼的事,那就是写信,写给老爹秦烈的信。 根据李太白所说,秦烈过完了年没有回边关,而是一副要在寒山书院养老的模样。 所以信肯定是要先让人送回寒山书院的,要是秦烈不在书院,那就送到边关,总之,得报个平安才是。 可秦游犯愁的却是信的内容。 报平安嘛,肯定要说一下近况,最主要的是说找到秦狰了。 可问题是,秦游是怎么找到秦狰的? 那就肯定要提到不义岛。 提到不义岛,要不要提秦麒? 提到了秦麒,秦烈会不会马不停蹄的跑到东海来,秦老大会不会下旨派人给秦麒接回去? 就不算不提秦麒这个事,如今现在面临的境地也有些麻烦。 海王这个头衔是其次,问题是会不会走露风声? 要知道一家二姓在京城也是有不少亲朋故友,秦游不是不放心老爹,而是不放心秦老大。 斐人细作那时事,斐云荣的小弟们都渗透到皇宫里了,万一海王就是越王府三世子这件事传了出去,京中那些文官肯定又要逼逼赖赖了,更不要说这事传回东海的话,一家二姓势必要集结所有力量以雷霆手段打过来。 换位思考的话,哥俩在东海陷入重围,当爹的怎么不可能带兵过来。 如今秦游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不过两侧半长不短的特别难看,最主要的是斐云荣觉得难看,所以亲手给两侧的头发刮光了,然后绑了个长马尾。 斐云荣觉得自己扎马尾很好看,所以她觉得秦游扎马尾应该也很好看。 薅着自己的马尾,秦游瞅了眼大哥,试探性的问道:“要不,咱先不说实话?” “不说实话?”秦狰不解的问道:“那如何说?” “报平安肯定是要报的,但是不能说现在的境况,如果说了的话,以咱爹的性子,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秦狰不假思索的说道:“带领大军来到郭城,先打我一顿,再给咱哥俩带回夏京,可能会顺道将一家二姓铲除。” “诶,对喽。”秦游深以为然:“可你想过没有,一旦一家二姓被逼急眼了,东海三道就会陷入战火之中,最苦的还是百姓,对吧,而咱们现在是山匪,是海寇,所以可以徐徐图之。” “怎么个徐徐图之?” “抢地盘啊,以海王之名抢地盘,压缩一家二姓的生存空间,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走群众路线,温水煮青蛙,懂吗?” 秦狰皱着大粗眉微微点了点头:“不太懂。” “不懂你点头做什么?” “虽不懂,但是观你的模样,觉得很有道理。” 秦游:“…” “大哥担心的并不是一家二姓,而是爹爹,信中要如何说才能既让爹爹安心又不让他老人家起疑,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大哥我…”秦狰老脸一红:“有一点胆怯。” “胆怯什么?” 秦狰讪笑一声:“这信还是你来写吧,爹爹宠你,他日即便知道你欺骗了他老人家也不会将你如何,可若是大哥写的话,会挨打。” 秦狰又使劲的点了点头,确定了一遍:“一定会挨打!” 秦游:“…” “既不能让爹爹知道咱们在东海,又要找个说辞说咱们无法回京。”秦狰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想不出来,当真是想不出来。” “有了!”秦游突然打了个响指:“想到了。” “如何说?” “女人!” 秦狰一头雾水:“女人?” “就说大哥在东海遇到了一个女人,死缠烂打臭不要脸各种舔狗上赶着要娶人家,但是那姑娘不稀罕你,所以你就追着人家屁股后面撵人家,离开东海了,去淮州府了。” 秦狰连连摆手:“不可不可,万万不可,爹爹是了解大哥我的为人的。” “知道你不可能当舔狗?” “大哥看上的女人,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直接抢了就是,岂会耗费那时间追在人家后面,这一点,爹爹是知道我的。” 秦游也是服了。 臭流氓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秦游指了指自己:“那换个人,说我呢,说我看上个姑娘,苦苦追求人家?” “不妥。”秦狰正儿八经的说道:“三弟你才高八斗相貌甚伟,谁家姑娘眼瞎了不成,岂会拒绝于你。” “您真是我亲大哥,果然有一双慧眼。”秦游想了想后说道:“那说凤七呢,说凤七看上一个姑娘,死缠烂打。” “凤七他娘的一个护卫,找婆娘和咱兄弟有甚干系。” “也是哈。” 秦游蹲在了沙滩上,使劲薅着自己的马尾高速燃烧脑细胞。 想了半天,秦游一咬牙:“就按刚才说的,大哥您为情所困,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她家里人死活不同意,怎么样?” 秦狰开始较真了:“你大哥我乃是国朝越王府大世子,她家人为何不同意?” “她老公不同意。” “老公是何意?” “夫婿。” “砍了就是。” 秦游:“…” 叹了口气,秦游苦口婆心的说道:“大哥,就这么写吧,你缠着那女人,我缠着你,所以咱去了淮州,爹爹就不会担心了。” “不妥。”秦狰认真的说道:“大哥怕回京之后爹爹扒了我的皮。” “为什么?” “大哥是奉命来平叛的,却因一个女人离了东海跑去了淮州,陛下不治罪爹爹也会教训我的。” “不是,这不是忽悠咱爹呢吗。”秦游无奈的说道:“这叫什么,这叫善意的谎言,等咱干掉了一家二姓后,爹爹非但不会打你,还会给你举高高。” “也是。”秦狰哈哈一笑:“那便这么定了,记得在信中将那女人描述成举世无双的模样,怎么说也要配的上你大哥这样的伟丈夫,此女子定要才貌双全文武俱佳,就如同飞云公主那般。” “靠!”秦游一脸戒备。 第五百六十五章 秃头射手们 信写完了,秦游亲手写的,依旧是大白话,内容简单明了,基本上快给秦狰黑出翔了。 秦狰这个臭不要脸的在东海一眼万年,遇见了一个女子,被迷的不要不要的,什么东海平乱,什么卫戍京中,什么越王府大世子,全都抛诸脑后了,总之就是为了爱放弃了全世界。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然后秦游说他自己来到尚云道后无意中找到了秦狰,秦狰跟着一个大户人家的妹子去了淮州,秦游一路跟着秦狰一路劝。 为了让故事更具有可信性,秦游完善了很多细节,比如这女的姓啥啊,长啥样,秦狰瞅一眼就受不了之类的。 写完后,秦游并没有将信件交给护卫,而是拜托了一个族老,让这个族老找一个信的过的子侄去台州,再通过台州驿站将信件带往京中。 这么做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台州在东海之外,增加可信度。 再一个是甭管派谁去,见了秦烈后让老爹一顿削的话肯定会说实话。 信被送走后,贺季真也回来了,经过了接连大半个月的试验,他终于找出了威力最大的火药配比。 土硝七成五,硫磺一成,木炭一成五,货真价实的黑火药。 不过这玩意极为不稳定,除了明火外,剧烈碰撞也会导致爆炸。 此时秦游背后堆放着一口口箱子,而他的面前则是司哲和七十五名舟弓手。 还是那句话,办法总比困难多,秦游没有火炮,但是有弓箭。 只要将火药管固定在箭头上,点燃后再射出去就行了。 秦游先打开了装有“练习箭”的箱子,对司哲点了点头,后者发号施令,让七十五名舟弓手一人拿起十支练习箭。 练习箭和火药箭外形、重量、长度都是完全一致的。 秦游背着手走了两圈,如同检阅士兵的大将军。 “兄弟们,大夏…额不是,大昌亡了,我们不止要与时俱进跟上时代的步伐,我们还要领先于时代,懂不懂?” 七十五名舟弓手眼神呆滞的看着秦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被白彪附体了一般。 “你们是寇众中最优秀的箭手,但是还不够优秀,我要从你们之中再挑出十人,最精锐的十人。” 秦游最终停在了队伍的左侧,指了指箭靶。 “这最精锐的十人,将会被载入史册,将会流芳百世,你们的大名将会响彻中州大地,兄弟们,开心不开心,激动不激动。” 七十五名舟弓手依旧眼神呆滞,开不开心不知道,反正一点都不激动,可能是他们无法理解秦游的话,也可能是他们根本不想理解。 “不是和你们吹,虽然本海王,不对,是本王,虽然本王不会射箭,但是理论知识扎实,我知道射箭对你们来说不困难,不过你们手中的箭重量不同,造型不同,力度、风速、长度,都与你们平日里用的不同,肯定会对你们的手感和技术造成影响。” 舟弓手依旧眼神呆滞,一个个和活不起了似的,只有司哲捧着臭脚,振臂一呼:“说的好。” 七十五名舟弓手,有气无力:“说的好。” “不过不用怕,凡事都讲究一个熟能生巧,任何事情做多了就会炉火纯青,我以前有个舅舅,是个监理,只要摸一下信封的厚度,就立马知道工程合不合格,你们也是,多加练习就好。” 秦游大手一挥:“好了,现在进行电闪雷鸣火光耀中州幸福啪啪啪海王特级箭手第一轮海选!” 一指二十米外的箭靶,秦游打了个响指:“射!” “唰唰唰”! 七十五支练习箭,无一例外,全部正中箭靶红心。 舟弓手依旧眼神呆滞,秦游眼神也比较呆滞。 “我去,这么准吗?” 秦游有点怀疑认知了。 不说射箭就和狙击手似的吗,什么配重、手感、风速、呼吸,还有什么玩意地球自转之类的,各种外界因素影响等等。 “后退五步。”秦游喊了一声后,舟弓手一个个和活不起似的,后退了十步,虽然散漫,但是队形不乱。 “射!” 依旧是七十五支练习箭精准正中靶心。 秦游双眼开始放光了:“再后退十步!” 结果相同。 “后退十五步!” “后退二十步!” “后退三十步!” 直到七十五名舟弓手后退到了五十米开外后,终于有人无法正中靶心了。 而后退到了七十米的时候,已经有一般人开始脱靶了,只有司哲始终可以射中靶心。 再往后退的时候,司哲说大家还能射中,但是硬件也就是弓的强度和拉力不够,需要仰射,而且现在是逆风,精准度大打折扣。 “够了够了,已经足够了。” 秦游乐的见牙不见眼。 他不需要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他只需要能够齐射出安全距离的射手。 掐着腰哈哈一笑,秦游大喊道:“恭喜你们,现在你们就是电闪雷鸣火光耀中州幸福啪啪啪海王特级箭手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别说理解这个称号了,就是全背下来都有点费劲。 司哲凑了上来,指了指箱子了的实战箭:“殿下,这箭,究竟有和妙用?” 之前郭城试炸的时候,虽然整天轰轰的响,但是大家并不知道内情,后期贺季真又将实战场地换到了无人岛上,所以知道火药这件事的人就那么仨瓜俩枣。 秦游露出了一丝狞笑。 “现在需要的,就是一场实战了!” “实战?” “不错。”秦游甩了一下长马尾,大吼道:“兄弟们,登船,目标,二鬼岛!” “二鬼岛?!” 司哲瞳孔猛的一缩,而那些原本木了吧唧的舟弓手们,脸上终于流露出了别样的神情。 “不过在实战之前,还有一件事。” 秦游再次甩了一下长马尾:“电闪雷鸣火光耀中州幸福啪啪啪海王特级射手们,先把头发给我刮秃了。” 司哲一脸懵逼:“为何?” “因为你们是强者!” 司哲:“…” 其实这和是不是强者没有一毛钱关系,射火药箭需要点燃引线的,而舟弓手一个个和艺术家似的,不但头发长还乱糟糟的,要是风一吹来,头发容易被点燃,万一有哪个心理素质不好的再傻了吧唧手忙脚乱的扑火星子,最后导致火药箭在原地炸了,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团灭! 第五百六十六章 神兵现世 二鬼岛,并不在夏朝境内,而是距离夏朝最近的瀛人众多岛屿之一。 岛上有两座山,形如头生冲天角的恶鬼,因此得名。 名字起的很有特色,除了二山像鬼外,岛上也生活着不少二鬼子,都是方家的走狗。 瀛人岛屿很多,二鬼岛只是其中之一。 根据战俘方海山吐出的情报,方家在陆地上劫掠了大量人口后就会乘船送到二鬼岛。 二鬼岛处于瀛人群岛最前方,只有一个简陋的港口,后面是一个小渔村。 在骑司的情报中,二鬼岛上的风景如画依山傍水,渔村的村民可以自给自足悠然自得,海边捕鱼、下海游水、看浪花捡贝壳,还能种种菜养养鸡鸭鹅,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除了寒冬季外,二鬼岛会驻扎一支千兵卫,由幕府将军委派,专门负责接受方家送过来的大量人口。 春雷,这就是秦游最新的座驾,二伯秦麒赠予,可容纳两千二百人,两层结构,兼具了海船的速度和战船的武器系统,三帆动力,配备二十四台床弩。 秦游不喜欢春雷这个名字,为了纪念逝去的青春,更名为钻石梅丽号。 船头上,秦游、秦狰兄弟二人并肩而战,身后是司哲率领的七十五名脑瓜锃亮的舟弓手,每个人的身后摆放着十支幸福啪啪啪。 除此之外,秦游还带来了三百名寇众,一百名双刀武卒,五百名不义岛海贼,加上七十五名游海卒,差一不二的凑了一千人。 今夜,将是“游海卒”的第一战。 原本秦游想称呼这些舟弓手为电闪雷鸣火光耀中州幸福啪啪啪海王特级箭手小队来着,结果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最后改成游海卒了。 钻石梅丽号在夜幕中缓缓露出了轮廓,二鬼岛渔村炊烟袅袅一片祥和之景。 秦狰皱着眉头问道:“方家那老狗不会是诓骗三弟了吧,为何看不到军卒。” 林骸走了上来:“殿下,瀛贼千兵卫在山脚下方,距渔村尚有十里。” 以前不义岛也来劫过瀛人岛屿,不过频率不高,一年也就那么一两次吧,毕竟瀛人这边挺穷,性价比没有晋昌高。 秦狰看向秦游:“三弟,怎么个章程?” “点燃火把。” “不打夜袭?”林骸不解的说道:“点燃了火把,那些瀛人不就发现咱们了吗,不如乘小舟登岸趁着夜杀他个人仰马翻。” “不,大船靠岸。” “这…”林骸看了眼秦狰:“靠岸的话,若有闪失,岂不是无法迅速离开。” 秦狰照着林骸的屁股就是一脚:“你他娘的哪来这么多废话,三弟如何说你便如何做。” 林骸应了一声是,虽然困惑,却没有再次质疑。 他知道秦游不可能不知兵,要不然也不可能接连两次击溃十倍乃至三十倍的敌人。 火把被点燃了,渔村果然发现了钻石梅丽号。 随着大船缓缓靠岸,数里之外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想来是有人预警通知驻扎在山脚之下的瀛人千兵卫了。 “火箭。”秦游抬起手:“给那些破木屋烧了!” 一语落毕,铺天盖地一般的火箭射向了村庄。 几个呼吸过后,渔村燃起了冲天的火光,人们跑出屋子,满面惊恐,惨叫连连。 秦游面无表情:“火箭,射。” 火箭被点燃,再次被射了出去。 “射!” “射!” “射!” 随着一声声“射”,整座渔村都被点燃了,数以百计的人们跑向了远方,更多的则是烧成了一具具焦尸。 秦游的脸上没有感情色彩。 生活在“奴隶中转站”的人们,岂会是无辜的。 更何况,赢人没有一个无辜的,恶,早就深深烙印在了他们的基因之中,不要说后世了,哪怕是现在这个时代,瀛人已经展露出了不应该属于人间的“恶”了。 劫掠人口,劫掠妇孺,被活活烧死已经很便宜他们了。 “停!” 秦游眯着眼,终于见到了远处的目标,举着火把,至少千人,移动速度很快,应该全都是骑兵。 秦狰抓起了马朔:“登陆吧,以步对骑,需占先手。” “不用,等游海卒动手之后大哥再带人下去补刀。” 秦狰皱了皱大粗眉,不明所以。 秦游看向司哲,冷声说道:“换箭。” 司哲转过头,高声喊道:“游海卒,换箭。” 秦狰和林骸对视一眼,都不知道秦游要干什么。 秦游目视着远方:“预备!” 司哲:“预备!” 七十五名舟弓手动作整齐划一,抬起长弓,准备拉弦。 秦游面色平静,不过内心依旧略微有些紧张。 瀛人千兵卫骑兵绕过了满是火光的渔村,从东侧袭来。 直接都烧村了,那肯定没的说,打就是了。 钻石梅丽号都靠岸了,想要调转船头离开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瀛人骑兵抽出了马腹下的木盾冲杀了过来。 千兵卫负责保卫交接奴隶的前哨岛屿,自然都是精锐骑兵,悍不畏死。 秦游呼吸粗重了,眼睛有些干涩,一眨不眨,计算着距离。 张开嘴,秦游却突然转过身,冲着舟弓手大喊道:“司哲!” “卑下在!” “为东海的百姓报仇,司哲,告诉你的同袍们,应该如何做!” “杀敌!”司哲转过身,振臂高呼:“射。” “射尼玛!”秦游一脚给司哲踹到一边去:“先点燃引线再…” 秦游话还没说完就傻眼了,因为舟弓手已经将火药箭射出去了,而且…还没点燃引线。 知道内情的斐云荣也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七十五支火药箭被射了出去,没有点燃引线就被射出去了。 秦游连忙大叫道:“再射,点燃引线再射,快,快快,快一…” 又是话没说完,一声巨响,火光爆闪,因为其中几支火药箭被瀛人骑兵的火把点燃了。 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闷雷之声不绝于耳,火光,再也没有停下过。 主宰了一个时代的火药,提前了现世了,第一次狰狞的显露在世人面前时,獠牙咬向的,是瀛人! 第五百六十七章 叛将 沙滩上,火光爆闪,支离破碎。 闷雷之声不绝于耳,残肢断臂四散横飞。 飞沙走石,烟尘滚滚。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声音,轰隆之声。 爆炸之声连绵不绝。 千兵卫的千名骑兵,先是人仰马翻,接着是被烈焰吞噬,然后是四分五裂,最终,天地间归于平静,满地横尸,人尸,马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甚至无法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秦游露出了笑容,斐云荣微微松了口气。 秦狰手中的马朔砸到了甲板上。 司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骸双眼瞪的老大,嘴巴咧的如同缺氧的癞蛤蟆。 秦游哈哈大笑,满面快意:“换箭,给本海王把这破渔村炸…” 话还没说完,斐云荣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 因为七十五名舟弓手,原本可以拉动十几次强弓的右臂,如同粉红色小玩具似的,抖个不停。 秦狰倒吸着凉气:“三…三弟,这…这是何物?” “幸福啪啪啪。” “这…” 秦狰这了半天也这不出个所以然来,望着远处遍地横尸的沙滩,不停的吞咽着口水。 林骸直接跪地上了:“神器,此乃神器,殿下威武,三世子殿下威武。” 司哲也跪地上了,冲着秦游就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和爹死娘改嫁一般嚎道:“敢问殿下,卑下与舟弓手,日后,可是用此神器杀敌?” “废话。”秦游翻了个白眼:“要不然带你们来干毛。” “咣咣咣”,又是三个响头,司哲用尽力气喊道:“有此神器,谁敢掠其锋芒,温家不过是土鸡瓦狗,我寇众大仇可报,殿下威武!” 七十五名舟弓手也齐齐单膝跪地上了:“殿下威武!” 秦狰一把夺过司哲手中的长弓,从箱子里捡起一支火药箭,深吸一口气,将长弓拉成满月。 “啪”的一声,秦游差点吓尿了。 还当是火药箭没射出去就爆了,还好,是秦狰太过激动,直接给弓弦拉断了。 秦狰毫不在意,又夺过一把长弓,火药箭被射进了火光冲天的渔村。 “轰”的一声,一座马厩四分五裂。 秦狰仰天狂笑:“有此神器,杀凉戎,屠晋昌,诛南斐,我大夏自此…” 秦游赶紧给秦狰打眼色,斐云荣还在旁边站着呢。 秦狰赶紧收声,冲着斐云荣尴尬一笑:“飞云殿下莫要误会,口误,口误。” 秦游对司哲说道:“给我把这破渔村和港口,还有那些木舟都炸了,有明火的地方不用点燃引线,没明火的地方,点燃引线后再给火药箭射出去!” “唯!”司哲满面狞笑,站起身冲着舟弓手喊道:“兄弟们,世子爷要看这瀛贼村落变成废墟,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舟弓手齐齐喊了一声唯,随即返身换箭,将一支支点燃引线或者没点燃的引线的火药箭射向了四面八方。 秦游和斐云荣相视一笑,堵上了自己的耳朵。 秦狰则是站在船头上掐着腰仰天狂笑。 林骸听着连绵不绝的爆炸声,望着连成一片的火光,腿肚子有点转筋。 这种火药箭,只要射中了敌方船只,哪怕只是一支,整艘船就会被炸出一个大窟窿,跑水下沉是唯一的结局! 这一刻,林骸无比庆幸,庆幸海王竟然是大当家的子侄后辈,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若非如此,不义岛真要和郭城海寇打起来的话,下场堪忧。 眨眼的功夫,渔村满是残垣断壁一片废墟,火光伴随着浓烟,一具具焦尸横七竖八,仿佛炼狱一般。 秦游看向秦狰:“大哥,去他们的军营吧,将有用的东西带回来。” “好,大哥去去便来!” 秦狰捡起了马朔,带着林骸和一百名双刀武卒跳下了船。 斐云荣望着远处的火光,轻笑了一声:“游海卒之名,假以时日,必定响彻中州。” 秦游搂住了斐云荣的肩膀,不置可否。 望着火光,秦游嘿嘿一乐。 练兵这种事,自己不懂,但是自己懂另一件事,科学才是第一战斗力。 ………… 幽水城,温宅。 温雅与李雄相对而坐。 前者嘴角含笑,自顾自的喝着茶,后者面色阴沉如水。 双方沉默了片刻后,温雅似乎已经是耗没了耐心:“没有我温雅的战船相助,就凭你数千兵卒,如何攻到平波城诛杀方不二为你妻儿老小报仇。” 李雄抬起头,凝望着温雅,冷冷的哼了一声。 温雅不以为意:“你我相识一场,助我将幼子带回幽水城,我助你屠了方家满门,这还有何犹豫的。” 顿了顿,温雅露出了一脸戏虐的神情:“李将军,你私自带兵离开台州,在龚文华的眼中,在夏朝君臣的眼中,你已是叛将,事到如今,已无退路可言。” 李雄咬了咬牙,冷声问道:“你温雅幼子在赢岛,为何要我带兵乘船前往晋昌。” “理由。”温雅也不隐瞒,淡淡的说道:“如今夏朝朝廷集结大军,攻入东海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仅靠东海的军卒,如何抵挡朝廷大军,所以,我需借助晋昌的兵力。” 李雄面色剧变:“我率领麾下军卒登陆晋昌,晋昌便有了出兵东海的理由?” “不错,届时,不止晋昌,便是赢岛也会出兵相助,晋昌乃是汉家王朝,若无理由便开战,又如何收复东海军民。” “你…”李雄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那我麾下儿郎…” “李将军勿要忧虑,不过是做戏罢了,待你们到了晋昌群岛后,自会有人接应,做一场戏后,晋昌会派战船将你们送回幽水城,到了那时,本帅亲自带你去取了方不二的项上人头。” “我如何信你。” 温雅似笑非笑道:“李将军还有退路吗?” 李雄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温雅没有对他和盘托出,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文雅受制于瀛人,又为何要帮晋昌找一个派遣大军的理由? 可又如温雅所说,他已经没了退路。 又过了片刻,李雄咬牙说道:“好,那便如此,还望温将军信守诺言。” 二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后,温雅亲自将李雄送出了府邸,并交代亲信安排大船将李雄和麾下的骑兵步卒送到走。 而此时正堂外的拐角处,程天豪满面忧容,匆匆跑回了客房寻找闻道鸣。 见了闻道鸣,程天豪将刚刚偷听的内容讲述了一遍。 老闻头握着茶杯,思索了片刻,冷声说道:“想办法,向郭城示警。” “学生明白,再过几个时辰府里防备松懈时便将信送出去。” 第五百六十八章 砖成 钻石梅丽号满载而归,袭了一趟二鬼岛,抢了不少好东西,除了上好的刀剑外,还有不少物资,其中还有两箱子品质极佳的晶石。 路过云岛的时候,秦游和斐云荣下船登岛。 自从将那些妇女从湖城折腾到云岛上,秦游一次没来过,倒是斐云荣隔三差五过来溜达。 下了船,秦游没好意思跟斐云荣过去,岛上毕竟全是女人。 待着也是无聊,秦游玩了一上午的王八,斐云荣则是前往岛上的村落。 斐云荣回来的时候,巧笑嫣然,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喜欢云岛,喜欢这座每天都会孕育着新生命的海岛,没有征伐,没有尔虞我诈,喜欢这座已自己命名的岛屿。 已经有三十多个婴儿出生了,女人们互相照顾着,其乐融融。 三百多座木屋连成一片,岛上鸟语花香,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回到了船上,斐云荣讲着云岛上的趣事,讲着那些哭声嘹亮的婴儿,讲着那些坚强的母亲,肩膀上还踩着一只小鹦鹉。 这是一个岛上的孕妇们送给斐云荣的,说这是祥鸟,可以带来好运。 这只鹦鹉扑腾了两下翅膀子又跳到了秦游的肩膀上,脑袋一点一点的。 秦游观察了片刻,试图搞清楚这玩意的品种。 极为艳丽,五颜六色,具对趾足,每只脚有四只脚趾,两前两后,尾巴挺长,镰刀状的大喙还挺锋利的。 秦游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玩意是金刚鹦鹉,外形基本上吻合。 可问题是金刚鹦鹉是热带美洲鸟类,正常应该生活在南美洲的雨林才对。 不过秦游也没多想,一边听斐云荣讲述着云岛上的趣事,一边用手指逗弄着鹦鹉。 小鹦鹉也不怕陌生人,用长喙轻轻的叨着秦游的手指。 秦游看着小鹦鹉五颜六色的毛发,最终起了个接地气的名字---托尼。 到了郭城海岸线后,秦游刚乘着小舟上岸,乌月锥就跑了过来。 乌月锥是越来越粘人了,几个时辰见不到秦游就满沙滩的找。 托尼又扑腾了两下翅膀子,跳到了乌月锥的脑袋上。 乌月锥扭过头,灰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托尼,四目相对。 斐云荣娇笑不已。 李贵从远处跑了过来,满面兴奋之色:“殿下,殿下殿下,烧出来了,烧出来了。” “红砖青砖?”秦游神情大震,翻身上了乌月锥。 “红的,红砖红砖!” “漂亮!”秦游一拍乌月锥的大脑袋,疾驰向了砖厂。 如今中州的大部分建筑包括城墙等,用的不是砖,而是夯土夯筑而成的。 夯土应用广泛,建筑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桢斡筑墙,一种是版筑,极为结实。 砖厂比较远,乌月锥撒腿狂奔了快小半个时辰才到。 相比于火药,秦游更加注重建筑材料,如果火药是矛的话,那么建筑材料就是盾。 砖厂建立在一片耕地之中,黏土层很厚,还挖了个大池子。 其实原本秦游只记得大概的烧转流程,而且还是青砖的烧砖方式。 将黏土倒进池子里后再按照比例加水,耕牛赶进去来回踩踏提升粘性,牛踩完了人再踩,将其中的杂质比如小石头之类的东西都挑出来。 再踩一遍后就可以放入砖模挤压成型了,成型后晒砖坯,然后入窑烧,烧好之后浇水冷却再闷窑,可以将红色高价氧化铁还原成青灰色的低价氧化铁。 最早的时候秦游就是让李贵这么干的,后来发现性价比不高,不但产量小成本高,最主要的是破坏耕地。 耕地是有地力和伤地这一说的,并不是说想怎么种就怎么种,想在上面干什么就干什么,会伤地的,一旦伤了地就无法种植农作物,所以长远考虑的话,还是红砖性价比高。 但是对于红砖的烧制方法,秦游记的不是很全,只是提出了一个大概的思路。 事实证明,最近秦游的运气好到爆棚,李贵不负厚望,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后,终于将红砖烧制出来了。 其实红砖真不如青砖好用,不耐水泡,很容易垮塌,还不抗冻,容易冻裂,最多用个十来年就完蛋了。 不过秦游又不准备定居东海,他只需要两堵墙罢了,就是要短、频、快! 砖厂空地上已经堆积了小山一般的红砖,秦游下马跑了过去后看了下质地,十分满意。 现在红砖烧出来了,糯米也抢了不少,先期工作终于可以开展了,加大产能,一边铸墙,一边盖房。 进热度逼人的砖厂里溜达了一圈走个形势,满头大汗的秦游又骑着马回沙滩上了。 找到了正在哨塔下面呼呼大睡偷懒的贺季真,秦游将一摞子图纸拍在了自己最为懒惰但是也是最为聪颖的门客身上。 贺季真睁开了眼睛,瞅着胸口上的图纸,叹了口气,苦逼呵呵的说道:“恩主,要不您给京中传给个信,将南宫奢叫来吧。” 贺老三是看出来了,秦游满脑子的奇思妙想是不假,但是这些奇思妙想并不完善,很多都是个思路罢了,需要愚公移山的精神不断去探索和改进,劳心劳力极为痛苦,最主要的是很多东西都是机密,秦游倒是想让人给他打下手,可贺老三却不愿意让别人窥探一二,所以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了。 “南宫奢?” 还真别说,秦游多多少少有些动心了,以前那么多“小发明”,都是南宫奢付出行动搞出来的,而且这家伙和生产队的驴似的,吃苦耐劳不说,剿匪也是一把好手。 自从接连两次打溃官军后,官军逃兵中不少人直接落草为寇了,秦狰剿了一段时间后不厌其烦,索性爱咋咋地了,这也导致不少百姓遭了殃。 “我看行。”秦游坐了下来,思考着怎么给南宫奢弄来。 写信是最方便的,不过却不能让其他人察觉,尤其是自己的老爹。 正当秦游准备好好研究这事时,外围探马跑来。 “殿下,十里之外有一骑士,黑衣黑马,自称乔冉,想要见您。” 秦游霍然而起,咧嘴大笑:“哈哈哈,这孙子终于来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义父 骑在马上,鲜少流露感情色彩的乔冉满面骇然。 他知道秦游现在混“黑道”,而且混的不错,只是没想到秦游的“家业”居然这么大,怪不得敢“称王”。 不义岛的人都穿着短裤,赤裸着上身,一看就是吃海上这碗饭的,很好辨认。 寇众人数比较少,可坐卧行走自有章法,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精锐军卒。 这两方人马,乔冉知道,真正然他震惊的是一群穿着兽皮的山民。 山民最多,腰上插着一个专门吃烤鱼的木签子,那高高隆起的肌肉一看就是善战之士,一根至少四五人合理抬起的滚木,两个山民一前一后抗在肩头上健步如飞。 最让乔冉倒吸凉气的时,居然见到了很多山中猛兽,狮虎豹狼少说也有上百只,那一双双散发着幽光的双眼看着就骇人。 沙滩上少说也有上万人,乔冉打眼一扫就知道,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猛士,不义岛群贼,山民,寇众,都称得上是虎贲敢战之士。 如果混战厮杀的话,相同的人数下,乔冉想不出除了越王麾下的铁骑边军外,还有谁能够与其一战,要是寻常的府兵,怕是至少要三倍甚至五倍之数才有抗衡之力。 骑在马上的乔冉死活想不通,秦游是从哪弄来的这么多杀才。 一起来的东海,自己身边至少还有几十个骑司,再看秦游,就带着一群傻了吧唧的护卫,半年的光景,差距也太大了。 到了沙滩上,领路的寇众骑兵说道:“乔大人,海王爷就在哨塔之下等候,你顺着…” 话还没说完,一匹大号哈士奇狂奔而来,马上的正是秦游,本想豪迈的哈哈大笑两声,结果一张嘴灌了一肚子风。 乔冉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翻身下马。 乌月锥如今都快两岁了,到现在还是冒冒失失的,每次都是骤停,每次都容易给秦游甩出去。 秦游呛了一肚子风,刚下马,乌月锥先凑了上去,大脑袋用力的望乔冉的怀里扎。 这也是乌月锥最招人稀罕的地方,见谁和秦游玩的好,就会用大脑袋蹭两下走个过场表示大家是自己人。 乔冉上下看了眼秦游,百味杂陈:“半年不见,三世子殿下风采更胜往…” 话还没说完,秦游一把抱住了乔冉,使劲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 乔冉似乎不是很习惯和别人如此“亲密接触”,下意识想要挣脱,最终抬起手,同样用力的在秦游的身后拍了拍,重重点了点头。 二人分开,秦游一把抽出背后的短刀宁国:“兄弟,方家、方武、方海山,手刃了三条方家的人命,你呢。” 乔冉望着宁国,老脸一红,没好意思吭声。 别说方家的人命了,他袖中的短刀靖海自从来了尚云道,连血都没沾过一次。 见到秦游得意洋洋的模样,乔冉梗着脖子说道:“我与骑司在平波城中打探消息,若是轻易出手便会暴露了身份。” “哦。”秦游不在意的问道:“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方家家主方不二前些日子前往晋…” 乔冉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刚刚意识到了一件事,李太白现在就天天和方家老大方近混在一起,方不二每天的动向还是小白告诉他们骑司的。 乔冉的脸又红了,刚要张嘴说他暗中联系了两处折冲府,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有鸡毛用啊,别说只有一个折冲府愿意帮朝廷,就是俩折冲府都弃暗投明,才几个臭鱼烂虾,不到两千人罢了,人家秦游加起来揍了四万官军了。 突然之间,乔冉觉得自己这个骑司做的挺没意思的,就秦游手里的兵力,直接推到平波城问题都不大。 秦游乐道:“怎么不说话呢,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就咱俩这关系,还用瞒着我吗?” 乔冉一脸尴尬,牵着马在前面走,懒得和秦游继续说话了,他总觉得这家伙故意刺激自己。 越是往前走,乔冉越是震惊,因为他看到了船坞中正在修补的楼船。 “那是楼船?”乔冉面色莫名。 “我的。”秦游哈哈大笑:“宁国靖海号,就问你牛b不牛b吧,能上去好几千人。” “你何处弄来的?” “从傻b晋昌人那里搞来的,对,还抓了一百多个读书人。” 乔冉猛然回过头:“一百多名晋昌读书人?!” “是啊。” “人在哪里?” “换兽皮和马仔了。”秦游乐呵呵的说道:“本海王如今在尚云道,不,在东海,在东海威名赫赫,靠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乔冉太了解秦游了,知道这家伙要吹嘘,笑呵呵的问道:“什么。” “三样,够狠,够义气,男朋友多。” “男朋友?” “额不是,是马仔,马仔多。” 乔冉已经习惯了秦游总说一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话了,只是自顾自的看着。 走了一会,乔冉突然停下了,转过身,满面歉意。 “秦游,大世子的下落,至今还未打探到,是我骑司办事不利。” 秦游哭笑不得:“这事…” 乔冉后退了一步,长身一拜:“乔某答应你,大世子若是身在东海,乔某势必将他…” 话没说完,一阵大呼小叫之声传来。 “三弟,三弟三弟,快来看看大哥捉到了什么,海鳖,好大的一只海鳖。” 乔冉如遭雷击,木然的转过身,目瞪口呆。 秦狰手里抓着一个乌龟脑袋快步跑来,这海龟足有磨盘大小,都快让秦狰给拽断气了。 刚要和秦游炫耀,秦狰注意到了乔冉,止住脚步:“诶,你不是专门找陛下告密那家伙吗?” 乔冉瞅了瞅秦狰,又瞅了瞅秦游,满脸几何图形。 “你竟然已经找到了大世子?!” 秦游冲着乔冉眨了眨眼:“除了我大哥,我还找到一个人。” “何人?” “你得叫爹!” 乔冉一头雾水。 “走,带你见爹去。”秦游拉着乔冉的胳膊就跑,一直跑到了海边,又上了小舟。 乔冉苦笑连连:“到底要见何人。” “你爹。” 乔冉哭笑不得:“莫说爹娘,便是族人也早已葬身于山林之中,哪来的爹爹。” 秦游卖了个关子:“见了你就知道了。” 小舟划到了三翼战船旁,秦游吹了个口哨,两个不义岛海贼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固定好小舟后,上面的绞盘慢慢旋转将小舟拉了上去。 到了三翼战船上,秦游一指船头。 此时船头上,秦麒正在背着手训话,他的面前是林骸等一群不义岛小头目。 “游海卒势必天下闻名,这是什么,是老子亲侄儿的亲卫,你们这群废物,老子就想不通了,游儿他挑选亲卫,挑选即将震惊天下的游海卒,你们他娘的竟然百步之外无法射中草靶,脸都让你们给丢光了。” 不用见正面,光是声音就让乔冉如遭雷击。 扑通一声双膝跪在了地上,乔冉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一声哭嚎。 “义父!” 背对着二人的秦麒也突然石化了,极为缓慢的转过身。 第五百七十章 造型 秦游给一群被骂的狗血喷头的不义岛小头目们都带走了,将空间留给了秦麒和乔冉二人。 他喜欢这种久别重逢的场面,亲人重逢,最是能够令人感动。 这是秦游第一次见到乔冉哭,真正的喜极而泣。 关于乔冉和秦麒的事情,秦游听过很多很多,所以他知道,二人不是父子更胜父子。 下了三翼战船,秦游见到不义岛的骚包们居然不用小舟划回去,而是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然后游到了岸边。 其实三翼战船距离沙滩也不算太远,三四百米罢了,做了半套广播体操,秦游也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自从经过了两次痛殴官军战役后,他觉得自己是有必要加强一下身体素质了。 每次砍人的时候,嗷嗷叫着往前冲,砍两刀,跑几步,然后就脱力,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上了岸,秦游发现林骸和一群不义岛的小头目正在等他,脸上都是那种讨好的笑容。 林骸也不走高冷范儿了,弓着个腰,笑的僵硬。 秦游不喜欢这种笑容。 他喜欢高冷范儿,喜欢硬汉子,喜欢那种沉默寡言抄刀子就上的纯爷们。 当纯爷们弓着腰露出讨好的笑容时,肯定是有事求别人。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甭管是什么统军大将还是贩夫走卒,总有一些事情可以瞬间压垮腰板。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有事就直说,你这笑太假了,和公交车上老桃毛似的。” “殿下。”林骸搓了搓手,老脸通红:“岛主说,您那亲卫,需要人手?” 秦游啼笑皆非。 他已经说了很多很多次了,游海卒不是他秦游的亲卫。 原身就是舟弓手,只不过以后不用砍人了,射的箭也变成了火药箭罢了,谁知传着传着就变味了,成了秦游的亲卫,而且还是帮着秦游平东海之乱的亲卫。 事实真就是如此,在其他人眼里,秦游现在“海选”的就是亲卫,作为海“王”也好,越王府世子也罢,召到麾下的部族,那绝对就是亲卫,这也就是说,哪怕离开东海,这些人以后还是要跟着秦游一起混,秦游回京过日子,亲卫就跟着享福,秦游继续东征北讨,他们就一起建功立业。 林骸是不义岛的老人了,他们这一代跟着秦麒混,无可厚非,这辈子都是要在海上讨饭吃了,认命了。 可他们这些人还有后代,总是做贼也不是个办法,要是能跟着秦游混的话,也算有个下场。 给国朝世子爷当亲卫,这都算是护卫这个“行业领域”中的精英人上人了。 刚才在船上的时候秦麒就特意和他们说了这些事,想将不义岛上一些年轻的,机警的,身手好的人弄到游海卒中。 都见识过了火药的威力,也都知道游海卒不是普通的军卒,之前袭击二鬼岛的时候林骸可看了,这就是一支早晚扬名天下的军卒,建功立业是早晚的事。 再一个是秦麒也不放心秦游,觉得自己的好大侄身边没多少信得过的人不妥当。 瞅瞅那个凤七,一天天der呵的,还有那几个越王府护卫,就那么几个歪瓜裂枣加,能护的了谁。 所以作为一个爱侄心切的好二伯,秦麒想将不义岛一些悍勇忠心的小弟放到秦游身边。 这是传统,自己手下的后代,就要护着自己的后代,武将的传统。 按照秦麒的理解,自古至今名将名帅那么多,哪个麾下没一支骁勇善战的虎贲,所以秦游的硬件设施得跟上。 “小的有两个子侄,身手在众兄弟中算是不错的。”林骸看了眼秦游的脸色,陪着笑说道:“您看,让这俩小子进游海卒试试,不成的话,您再给他们踢出来。” 秦游点了点头。 游海卒的人数的确太少了,其实射火药箭并不需要特别精准的射术,月芯已经带着人在实炸岛上加班加点的配装火药箭了,这东西不适合精准射击,适合密集轰炸,所以最先要求的不是精准度,而是人数。 想了想,秦游说道:“游海卒的确是要扩编,得了空我和我二伯商量商量,要是他同意的话,借调我一些人手。” “好,好。”林骸得到满意的答复,喜滋滋的离开了。 其实林骸这些人和其他不义岛群贼还不同,前者在中州大乱的时候就跟着秦麒了,所以他们知道“贼”这种职业远远比不上正规军,活着就那么活着,死了也就那么死了,快活是快活,可后代子孙却没个出路,总不能子子孙孙都当海贼吧,他们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是得为后辈们考虑。 大世子就别想了,人家有自己的“班底”,而且还不少,都是将领级别的,可秦游这个小世子不同,冷灶早晚会烧旺,此时不烧更待何时。 斐云荣从远处走了过来,肩膀上还踩着一个五彩斑斓的鹦鹉。 “打探消息的飞云骑回来了。”斐云荣刚走过来,鹦鹉托尼扑腾一下翅膀子,又踩到了秦游的肩膀上。 看的出来,托尼很通人性,站在肩膀上并不用力,要不然那锋利的勾爪很容易扎到肉里。 “东海三道,无人不谈海王大名。” 说到这里,斐云荣娇笑一声:“都说海王您已经称王造反了。” “这叫什么事啊。” 每当提起这茬,秦游都有些犯愁。 因为这事太犯忌讳了,以后回了京中,监察使绝对会往死里喷,秦老大说不定还要收拾他一顿,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称王”这件事都没办法解释。 世子称王,这纯粹是武大郎喝药喊续杯,活腻了! 望着肩膀上的鹦鹉托尼,秦游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找一顶帽子了,一顶海盗帽,就是那种帆船形的。 干一行爱一行,戴着海岛帽,肩膀上踩着一支鹦鹉,说话最好在翘个兰花指,当然,铁钩就算了,装铁钩得剁半拉胳膊。 对于这种恶趣味,秦游总是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热情。 “我要搞一顶帽子。” “帽子?” “对,帽子。”秦游乐道:“用牛皮缝制的,像帆船似的。” 用手比划了一下,秦游对自己的新造型充满了向往。 第五百七十一章 海贼王的义子 秦游死活没想到,斐云荣竟然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找了张牛皮,从贺季真那要来了针线,小半个时辰后,一顶海盗帽戴在了秦游的脑袋上。 秦游掐着腰,觉得自己很帅,很酷,很拉风。 来来往往的人们觉得海王大人的造型巨傻。 秦游不在乎旁人的眼光,自己开心就好,斐云荣则是娇笑不已。 乔冉划着小舟上岸了,脸上带着一种秦游从未见过的笑容,这种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几分豁达。 见到了斐云荣,乔冉先是一愣,紧接着哑然失笑。 国朝小世子在东海称王称霸,实则是平乱,而斐国的飞云公主却出现在这里,明显是出手相助。 秦游总是带给他意外,一次又一次的荒诞不经,也一次又一次的顺理成章。 现在别说斐云荣和秦游并肩作战了,就是凉戎霸主拓跋乐和秦游称兄道弟都不会让乔冉意外了,毕竟连十多年的失踪人口都找到了,还有什么事值得他大惊小怪。 “乔统领。”斐云荣落落大方的见了礼,乔冉也是很给面子的回礼叫了一声“飞云殿下”。 原本应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却如同多年好友一般打着招呼。 秦游笑呵呵的问道:“想不到吧,你苦苦寻找的义父竟然就在东海。” “是未想到。”乔冉整理了一下衣服,满面正色,双手拱起,长身而摆,行大礼:“谢,三世子殿下。” 秦游收起了笑容,将海盗帽摘了下来,戴在了乔冉的脑袋上,满面正色。 “带上这个金箍后,你再也不是个凡人,人世间的情欲不能再沾半点,如果你动心,这个金箍就会在你的头上越收越紧,苦不堪言!” 斐云荣乐不可支,乔冉先是一愣,然后直起腰哈哈大笑。 二人都听秦游讲过《西游记》。 笑过之后,三人坐在了沙滩上,斐云荣又习惯性的躺在了秦游的腿上。 乔冉微微扫了一眼,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就知道,这俩玩意的关系绝对不正当,果然! “刚刚在船上,我与义父说,自此之后,再不问朝堂事,追随义父直到天涯海角。” 乔冉还是那个乔冉,从不说废话,开门见山。 秦游微微一愣:“你不干骑司了?” “我统辖骑司,不过是为了便于打探义父下落罢了,此事亦是得到过陛下应允,找到了义父,我便可离开骑司。” 秦游竖起大拇指。 乔冉就是乔冉,果然和外面那些妖艳的贱货不同,给你皇帝老儿干活,不是因为我想效忠你,是因为这工作方便我干私事… 秦游想不出来要是换了其他人会是什么下场,九成九会被秦老大给拉到午门剁脑袋。 “其实当海贼也挺好的。”秦游耸了耸肩。 在这个该死的世道中,人们总是被这样那样的枷锁束缚着,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只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的活着。 可总有一些人,他们有资格,也有能力,向往自由,追寻自由,选择自己想要过的人生,斐云荣是这样的人,乔冉同样如此,他们可以为了在乎的,舍弃原本拥有的,因为他们有着更高的追求,常人难以理解的追求。 对于这种人,秦游是心生敬佩的。 “作为夏朝世子,我希望国朝的特务机构是由你乔冉来统领的,而不是一个娘了吧唧的死太监掌管。” 乔冉笑而不语。 秦游继续说道:“可是作为朋友,我认同以及支持你的选择,放飞自我吧骚年,去吧,成为海贼王的男人,额不是,是成为海贼王的义子,追寻你想要的人生。” 乔冉摇了摇头:“我依旧会统辖骑司,至少在找到合适人选接手骑司衙门之前。” “看看,看看看看。”秦游嬉皮笑脸的对斐云荣说道:“什么叫格局,这就是格局,都找着爹了,先得把工作做好交接,有始有终,格局大大的。” “不,离开骑司后,我要回寒山书院。” 秦游愣住了:“你不是要成为海贼王的儿子吗?” “义父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而我要做的,是要将义父的本领教授给世人。” 秦游皱起了眉头:“你不当骑司首领,跑到书院当教书先生,陛下能同意吗。” “为何不同意。”乔冉理所应当的说道:“陛下早已应允与我,若是找到了大世子,平了东海之乱,我便可来去自如。” 说到这里,乔冉笑道:“就算是没有平了东海之乱,我乔冉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陛下也无权约束,能奈我何。” 秦游再次竖起大拇指。 不知道是该说乔冉这家伙太狂了,还是该说秦老大这皇帝当的挺失败的。 瞅瞅吧,人家乔冉根本不怕你,秦老大,你个low逼! 可转念一想,秦游又觉得这和乔冉狂不狂没关系,也和秦老大这皇帝是不是当的失败没关系,而是只能够说明一个问题,说明秦老大还是比较“仁德”的,重信守义。 回忆起京中的种种,秦游露出了笑容。 秦老大虽然总坑自家亲戚,可是对自己人还算是不错的,至少是关键时刻能靠得住的,从秦老大的身上很难看出那些令人不适的字眼,比如天家无情、伴君如伴虎、翻脸无情、臭不要脸没底线之类的。 “你说,要是陛下知道东海的海王就是我,会不会笑笑就过去了?” “不会。”乔冉以专业人士的角度思索了片刻后,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至少五十大板。” 秦游哈哈大笑。 他还以为要砍五十次脑袋呢。 秦老大比较仁德,到时候多说说好话,五十大板可能就变成三十大板了,然后自己大哥和亲爹再求求情,可能会变成二十大板,最后四舍五入,没准这事就那么过去了,毕竟自己也是为了忽悠一家二姓,特事特办嘛。 “对了,和你商量个事,特别特别重要的事。”秦游扭过头:“老乔啊,有个事得求你,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何事?” “之前我给我爹写了封信,告诉他我找到了我大哥,但是没说东海的事,忽悠他说我和我大哥去淮州了,因为我怕他跑到东海来,再一个是京中你也知道,没有秘密,万一让一家二姓…” “我知晓了。”没等秦游说完,乔冉风轻云淡的说道:“此事我会为你保密,关于你是海王之事,骑司传回给京中的密信只字不谈,若是你需要的话,我可在信中写明,你与大世子的确是前往了淮州。” 秦游愣住了:“真的假的,这可是欺君之罪!” “凭你我的交情,欺君罢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值一提。” 秦游:“…” 斐云荣目光莫名的看了眼乔冉。 听听这话就知道,这小子根本不拿夏朝天子当根葱啊。 第五百七十二章 两艘船 骑司终究还是靠得住的,传达信息的途径多种多样化,能够有效的避开朝廷,秦游又拜托乔冉一件事,给书院去一封信,给南宫奢弄来。 秦游是实在受不了贺季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死样子了。 让这家伙研究个望远镜,方法写的明明白白,石英砂做原料,控制温度和搅拌之类的,怎么粗磨怎么精磨怎么抛光,材料也有很多,从二鬼岛带回来的那些晶石也能用。 原理也说明白了,凸透镜的光路图,凹透镜的光路图,包括如何安装,什么是伽利略形望远镜,什么是开普勒形望远镜,写的明明白白,图纸也画的清清楚楚,贺季真唯一需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通过几千次,或几万次的试验将望远镜搞出来。 结果呢,贺老三这家伙消极怠工的一逼,天天找地方藏起来睡大觉。 秦游算是看出来了,贺老三这家伙生活方式和生存压力息息相关。 人手不足以及情况危急的时候,这家伙能当好几个人用,出谋划策、上阵杀敌、刺探情报、负责后勤管理等等。 一旦人手足够了,没有外部威胁时,这家伙就会变回“活不起”的状态,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大觉,都找不到人。 所以秦游迫切的希望南宫奢赶紧到位。 而乔冉也没有回平波城,他准备打算去幽水城来着,结果一听闻道鸣和程天豪在幽水城,顿时开始怀疑人生了,顺便怀疑了一下骑司们的业务水准。 平波城是方家的大本营,核心人物方近身边就潜伏着李太白,而幽水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扛把子温雅的义子竟然是程天豪,谋士也是闻道鸣,乔冉觉得自己这个骑司统领当的挺失败的,秦游安排的明明白白的,骑司都有点多余了。 至于陈家那边,无孔不入的骑司连城门都进不去,自然没有任何机会,所以乔冉就留在了郭城,他觉得自己去哪都是白折腾,还不如跟着秦游办点“实事”。 不过当亲眼看到了“幸福啪啪啪”的威力后,乔冉又想离开了,想带着一百枚“幸福啪啪啪”去直接给方家的宅邸炸飞,简单有效,一次到位。 不过他的想法遭到了秦游的拒绝,因为秦游想要将东海的“损失”降到最低,要是想简单粗暴不计后果的解决问题,他还不如直接和龚文华汇合然后上演全武行了。 贺季真靠不住,秦游只能亲身上阵了,不过他研究的不是望远镜,而是正在修补的楼船。 秦游第一个要搞的就是水密舱,通俗点来讲,就是用水密隔板将船舱分成互不相同的舱室。 水密隔舱的用途广泛,当船体外部破损时,水密隔舱就可以为船体提供浮力,如果破损不严重的话就不会下沉,即便下沉也会延缓下沉的速度,从而为船员提供更多逃生的时间和机会,除此之外,水密隔舱也可以当做多用途的空间,存放弹药,船员休息等等。 要知道现在的战船海船,一旦有破损的话就会迅速渗水,下沉是唯一结局,如果当时的黄金梅丽号有水密舱的话,一艘小小的冲船舟根本无法造成船体下沉。 如果是普通船只的话,秦游不会大动干戈进行改动,可这是一艘楼船,一艘完全为了平东海之乱的楼船,所以目的不单单是让这艘楼船回到海上航行,而是成为让温家和方家见到后掉头就跑的战船。 楼船的龙骨并没有受损,所以修补和改装起来并不麻烦。 除了修补楼船外,刚刚建设完毕的造船厂也下了第一个“订单”,这笔订单只有一艘船,盖伦船! 在木帆船时代,各个国家的造船技术发展极为缓慢,而盖伦船就是木质船最后的发展方向,也是木质船的完美巅峰,事实上,西方国家发展船盖伦船之后就迈入了工业革命。 盖伦船极为适合海战,尤其是远距离海战,首部上层建筑降低移入船体之内,长度在五十米左右,排水量能够达到五百吨到六百吨,不大,但是各项数值极为平衡,兼具了速度和打击能力。 虽然福船近海航行能力强,可缺点也不少,硬式风帆高速性能很差,极限速度很难上去,而且因为水密舱的缘故导致不能铺设多层甲板,等同于减少了攻击手段和打击能力。 相比福船,盖伦船采用的是多层叠加船身,光是船身就有半米厚,特别皮实,别说箭矢了,火炮轰上来都能抗一阵子,最主要的是可以铺设多层加班,而每层甲板上面都能固定大量的床弩,采用的风帆也是软式,吃风面积很大,从而大大的提高了海上航行的速度。 如果说楼船是“中式”的,那么盖伦船就是“西式”的,前者适合近海商用,后者适合远海航行,当然,两者都可以进行作战。 船坞和造船厂同时开动,船坞修补以及改装楼船。 图纸画出来了,很粗糙。 原理将清楚了,大家听的一知半解。 反正想法都说出来了,至于能不能造出来,秦游不管,他不相信自己的智慧,但是相信同伴们的智慧,他只需要提出一个思路,剩下的,就靠大家集思广益了。 到了今天,秦游一直坚信古人们的智慧永远可以带给他惊喜。 交代完了所有工作后,秦游走出了船坞,召开了第三次扩大会议,或者说是作战会议。 钻石梅丽号,将要再次出击。 ………… 在这里解释一下山民驯养狮子这件事吧。 首先,这是架空历史,就算没架空,东汉年间西域的使者就进贡过狮子,周代铜器中有狮子的形象和和详细的描述,这也就是说,汉朝就有狮子了,没毛病吧。 湖城山民的历史和他们与三道隐门的渊源现在还没交代,而且文中也说了,狮虎豹狼加起来上百只,不是几百只狮子,几万山民在群山里都活下来了,他们养不起十几只狮子? 也是愁人,说详细了吧,是剧透,说不详细,被读者认为想屁吃没常识。 哎呀,你们就看个乐呵,觉得哪里不对,欢迎在评论区指出,能解释的我就解释,解释不了的我就狡辩,狡辩不了的我给你现编,要是连编都编不明白的话,这就是架空,这就是穿越,这就是量子力学。 第五百七十三章 牵一发动全身 恶势力修正液之亚瑟的反击,这就是秦游的定下的作战代号,又傻又长。 海陆协同作战,海上作战任务由秦游负责,七十五名游海卒以及五百水手,乘坐钻石梅丽号,从海面上袭击淄水城,陆地作战任务由秦狰带队,一百名双刀武卒,三百名寇众,五百名不义岛海贼,三千名山民,走官道,直奔淄水城。 乔冉和斐云荣先混入淄水城中,前者带着二十名骑司混进城中,尽最大可能造成混乱以及刺杀守备将领,后者带着飞云骑找机会给城门炸了。 淄水城是尚云道除了平波城外另一座靠海而建的城市,除了港口外,商业体系极为发达,算是尚云道第二富裕的城池。 城中至少六万居民,两千守军,外加两处折冲府三处屯兵卫,城高墙坚,两个时辰内就能集结至少五千军卒。 在方家占据平波城之前,淄水城才是尚云道最大的城池,方家把持尚云道后,平波城这才成了最富裕和占地最广的城池。 如今秦游要船有船,要人有人,自认为有能力把场子找回来了,被动防守只会让一家二姓蹬鼻子上脸,主动出击才能震慑这群王八蛋。 大家对于这次作战行动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唯一想和秦游争论的就是行动代号,他们觉得恶势力修正液之亚瑟的反击特别傻,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依旧觉得特别傻。 秦游耐心的讲解了一下,恶势力修正液,主要是针对方家集结两次了大军袭击郭城,不宣而战,人多欺负人少,这是不道德的,邪恶的,不义的,那么方家就是恶势力,需要被修正,可以理解为把场子找回来,至于亚瑟的反击,亚瑟是海王的真名。 解释过后,大家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然后继续研究修改作行动代号这件事。 明白归明白,和他们觉得代号很傻。 最终大家各退一步,代号改为亚瑟复仇。 秦游率领海面部队,秦狰率领地面部队,秦麒坐镇大本营。 战船一日内就能到达淄水城港口,徒步的话需要三日,所以秦狰先行一步,两日后秦游再动身。 秦狰需要经过几座县城,秦游想着正好也是路过,看看那些折冲府和屯兵卫有没有人,有人的话削一顿把甲胄和武器都抢了,正好武装山民。 还真别说,现在对秦游来说,尚云道外围这些城镇以及折冲府,基本上就是小歘歘,想揍谁就揍谁。 秦狰刚带着人走了半日,幽水城那边也来了消息。 秦游知道是闻道鸣和程天豪找人送来的加密书信,连忙让贺季真对照《三字经》破译内容。 当内容破译出来后,秦游杀人的心都有了。 猪队友,就没见过这么猪的队友! 李雄带着六七千人坐船去晋昌了。 按照温雅对李雄的说法,李雄带着麾下去晋昌走个过场,做一场戏,就是以“官方”身份袭击了晋昌沿海城市,晋昌好歹是个国家,肯定要急眼,那没的说,集结大军和战船开赴东海,名为找夏朝讨个说法,实际是帮助一家二姓防备夏朝朝廷派遣的大军收复东海。 温雅和晋昌根本没有任何关联,双方之间也没有什么合作,温家受制的是瀛人,而不是晋昌,那么受制于瀛人的温雅,为何要忽悠李雄去和晋昌做戏? 答案显而易见,都是瀛人的把戏。 那么问题来了,瀛人为什么要让温雅整这么一出? 根据闻道鸣的猜测,瀛人的目的根本不是帮着东海抗击夏朝大军,而是要蚕食晋昌的地盘,趁着晋昌派遣大军来东海后防空虚时,他们去抢晋昌的地盘。 老闻头的猜测基本上八九不离十了,最早的时候,晋昌和丧家之犬似的逃到了瀛人附近的岛屿安家落户,卑躬屈膝了不少年,不过晋昌也不是吃素的,随着陈家的帮助加上掠夺人口,发展速度很快,加上当时走的时候带走了几十艘战船,早已有了和瀛人分庭抗礼的实力。 这也就是说,瀛人和晋昌之间也不对付,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他们要坑晋昌了。 “真特么服了!” 秦游一时都不知道该骂点什么好了。 李雄那个傻缺去人头,他不在乎,瀛人打晋昌,他也不在乎,问题是晋昌派遣战船过来的话,很有可能会攻打郭城。 虽然有不义岛的战船相助,可问题是这事不是打不打的赢,而是无意义的消耗,这五十多艘战船除了要保卫郭城,还要保卫云岛,以及在不义群岛附近的海域游弋看守大本营、 本来战船就分散,就算打赢了损失也肯定很大,如果到时候温家再来凑个热闹呢,如果温家和方家同时过来热闹呢? “这个傻缺李雄!”秦游大骂连连:“这种人是怎么当上云麾将军的,脑子里面装的都是淀粉吗?” “当年李雄一家数十口被屠,没想到竟然是方家动的手,为了取方不二的头颅,李雄甘愿做叛将,若是他到了晋昌…” 乔冉也是叹气连连:“看来晋昌是想要彻底接管东海了。” 牵一发动全身,秦游本想徐徐图之,现在看来是大战在即。 “贺老三!”凤七突然指了指看向哈欠连连的贺季真:“三少爷,您让贺老三马上出海,乘坐不义岛最快的海船,争取在李雄到达晋昌那边前拦下他们。” 贺季真吓了一跳:“恩主,门下做不到啊,茫茫大海中,您让门下如何找到李雄他们所乘坐的船只。” 说完后,贺季真瞪了一眼凤七:“你他娘的为何不去?” “我得保护三少爷。” 秦游陷入思考之中。 李雄的目的地是晋昌,而幽水城到晋昌的航线肯定是固定的,不义岛应该有海图,如果能及时拦住李雄的话,说不定能阻止这家伙犯傻。 乔冉微微摇了摇头,不是很认同凤七的提议:“莫说时间上未必来得及,就算拦住了李雄,船上肯定还有温家的人马,除此之外,又要如何取信于李雄。” “有了!”秦游双眼一亮。 “有何妙计。” “干晋昌去!” 乔冉一脸呆滞。 第五百七十四章 挖坟 “袭晋昌?” 乔冉整个人都不好了。 屋子里四个人,除了秦游外,其他三人都是一脸呆滞,想不通阻止李雄和打晋昌又什么联系? 一家二姓恨不得将大家除之后快,前几天又去袭了二鬼岛,现在秦游又要去招惹晋昌,这完全是疯狗作死的节奏啊。 “对,打晋昌。”秦游看向墙上的海图,恶狠狠的说道:“干晋昌,冒充温家的战船,或者冒充瀛人的战船,干晋昌,不,就冒充温家,让温雅那王八蛋使坏,就冒充温家的战船袭击晋昌。” 乔冉恍然大悟:“你是说,冒充温家战船袭击晋昌沿海城市?” “不错,让晋昌和赢岛狗咬狗。” 秦游一拍额头,看向凤七:“谭眗,对,谭眗那老头还活着呢吗。” “活着活着,挖沙子呢。” 凤七连忙跑了出去,抓老头去了。 “谭眗?”乔冉面色莫名:“你莫要告诉我,此人前朝大儒,年过入京的使者晋昌中书省左侍郎!” “对对对,就是那老小子。”秦游乐道:“好人,大大的好人,一艘楼船,一百多个晋昌读书人,都是他‘送’来的,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投靠咱们夏朝了。” 乔冉苦笑连连。 谭眗,他当然有印象,只是没想到秦游这么残暴,那老头应该快七十了,结果在烈日下挖沙子。 过了片刻,谭眗被带来了,黑了,也瘦了,哪有还有什么大儒名士或者晋昌中书省左侍郎的风采,倒像个庄稼汉。 “世子殿下。”谭眗走进来屋子后满脸讨好的笑容:“可有差遣?” 还真别说,秦游倒是没要求谭眗去挖沙子,只是命一个寇众看着这老小子,结果这老头待着实在是无聊,嘴还碎,愿意找人聊天,天天和一群寇众以及不义岛海贼们在一起扎堆吹牛b,说是挖沙子,就是往那一杵看别人干活,和退休老大爷看热闹似的。 谭眗记忆力还挺好,认出了乔冉,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我要去突袭你们晋昌的港口。”秦游指着舆图问道:“打哪里好?” 谭眗楞了一下,紧接着快跑两步看向舆图,脸上似乎带着点兴奋之色。 “沿海…”谭眗用手指在舆图上画了个圈:“八城五港!” 转过身,谭眗问道:“不知道殿下是为财还是…” “有区别吗?” “自然是有的,八座沿海城镇中,只有五座城市中有港口,而这五座城市中,其中三处是重镇,曲埲、望山、惠通三城是上城,曲埲距离最近,重兵把守,战船二十余艘,军卒至少万人,直通内陆,望山城,距离最远,虽无战船,却与汉京城仅隔一山,汉京是兵城,十万军卒枕戈待旦与瀛到遥遥相望,而惠通…” 顿了顿,谭眗神色莫名的继续说道:“而惠通城,在曲埲与望山二城北侧,晋昌皇陵所在。” “皇陵?”秦游不解的问道:“晋昌的君主不是个小比崽子吗,活的好好的,盖皇陵做什么?” “昌朝被大夏皇帝…被陛下夺了国,而晋昌自诩昌朝正统,新君登基后便修建了皇陵,以之天…” 秦游翻着白眼挥了挥手打断谭眗。 所谓正统不正统的,连他这个外行都知道是胡扯。 秦氏三雄破城夜逼死殇帝时就顺道给所有前朝皇室成员给宰了,哪来的什么正统不正统,无非就是那些前朝保皇派跑路后随便找个人牵强附会找个人立为新君罢了,和前朝殇帝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 “我比较着急,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了,你直接告诉我哪座城最好打,防备力量最空虚。” “惠通,惠通城乃是皇陵所在,只有千余昌卫,除此之外,皇陵之中存放大量宝物。” “宝物!”秦游双眼亮了起来:“你要唠这事我可就不着急了,赶紧说说,都有什么宝物?” “碑刻、字画、瓷器、陶器、玉器,皆是葬品,除此之外,还有方家商船送去的物资等。” 秦游看向乔冉,问道:“那些碑刻字画什么的,值钱吗?” “诶呦我的小世子啊。”谭眗搓着手说道:“那些葬品若是放到夏京之中,不敢说千万贯,数百万贯肯定是有的,一人高的玉珊瑚您见过吗?”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摇了摇头。 谭眗:“拳头大小的晶石您见过没?” 秦游双眼也开始放光了,亮如晶石。 谭眗:“金镀银桥瓦绫具罽?” 秦游摇头。 “银钑镂装乌漆鞘彩条秀刀?” “别尼玛逼逼了!”秦游一指舆图上惠通城所在的位置:“就它了,挖了晋昌皇帝的坟,干了!” 谭眗一看真的要打惠通城,激动的和什么似的,如数家珍的说着那些葬品有多值钱。 秦游嫌这老头烦,让凤七给这老东西带走继续挖沙子去了。 其实不用谭眗说秦游也知道怎么回事。 惠通城和陈家大有渊源,广怀道虽说是陈家的大本营,可陈家不少族人都被陈洛鱼送到了惠通城,算是将鸡蛋放在了不同的篮子里。 原本谭眗在晋昌手眼通天权利甚大,不过随着陈洛鱼将他闺女送到晋昌成为了皇后之后,陈家在晋昌的地位水涨船高,不少陈家子弟都在晋昌为官,而谭眗因为争权夺利被陈家人坑了好几次,基本上在朝堂之中算是没了什么话语权,要不然也不可能铤而走险跑东海搏一把了。 要么说古人都讲究个人丁兴旺多子多孙,谭眗吃亏就吃亏在这上面了,别看他是左侍郎,可家里人丁不兴,就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儿子,媳妇倒是不少,可因为谭眗岁数大了也弄不出个二胎三胎了。 不过这也便宜了秦游,要是谭眗在晋昌家大业大的话,也不可能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反正他儿子也在东海这边,爷俩双双投诚,无牵无挂。 而袭击攻占了惠通城,那陈家势必会遭殃,谭眗也算是报了私仇。 秦游又去找了一趟秦麒,印证了谭眗所说,惠通城的确防备空虚也有个皇陵。 而且对于挖坟这件事,秦麒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第五百七十五章 陈家来使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正当秦游紧锣密鼓的准备如同疯狗一般去招惹招惹晋昌的时候,陈家的使者来了。 陈修德,陈家长子! “陈修德?”秦游望着外围探马:“你确定,他说他叫陈修德,陈家代表,陈家长子,陈洛鱼的亲儿子?” “他是这么说的。” 秦游呼吸有些粗重:“带着多少人来的?” “十二人,乘轿。” 秦游看向身旁乔冉:“骑司密报中,有没有关于陈修德会降龙十八掌的信息?” 乔冉一头雾水。 秦游:“他是不是一个能打几千人?” 乔冉哭笑不得:“怎么整日说胡话。” “天堂有路你不走,学海无涯苦作舟!”秦游狞笑一声,一把抽出了宁国:“将人带来,召集八百刀斧手,等我摔杯为号冲进来将陈修德剁成肉泥。” 寇众探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游神情微变:“难道那家伙真的会降龙十八掌?” 探马表情古怪的说道:“八百刀斧手阵仗太大了,您要是想让他死,小的一刀宰了他就是。” 秦游一脸狐疑的看向乔冉:“会不会有诈啊,这家伙是陈家长子,就带着几十个马仔来?” 乔冉哑然失笑,反问道:“你现在是何人?” “一把宁国捅遍东海无敌手尚云道威名赫赫从无败绩神鬼莫测决胜于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人好嘴又甜长的帅气又有钱活好花样多会冰会火会嗦…” 乔冉不耐烦的打断道:“你是海王,只与温、方二家作过战的海王,想要自立为王举旗造反的匪首。” 秦游楞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 可不是怎么的,人家陈修德带着十几个人来,没毛病啊,因为自己对陈家没有威胁,自己天天叫唤着要弄死一家二姓,可是陈家人不知道啊,对方还以为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土匪。 而且陈家和方家都要上赶着给晋昌当舔狗,一山不容二狗,那么自己死磕温家,自然就成陈家极力拉拢的对象了。 “八百刀斧手免了。”秦游挥了挥手:“给那王八蛋带过来。” 寇众探马:“用小的宰了他吗?” “宰什么宰,别动人家,直接带过来。” “唯。” 探马匆匆跑走了。 出了屋子,秦游戴上海盗帽,抄起正在乌月锥脑袋上打瞌睡的鹦鹉托尼扔到了肩膀上,拿出眼罩遮住左眼,没有酒桶就让人摆了个酒坛子,大马金刀往那一坐。 这边摆好了造型,陈修德已经被探马带来的,只不过只有他一人,随从被拦在了外围。 按理来说不应该让外人来到沙滩上的,可架子搭的太大,这么多工程同时开工,真要是有细作想要混进来查探情况也不是很难,还不如大大方方给“家底”亮出来了。 陈修德一身儒衫,踩着乌皮六合靴,身材挺拔,四十出头,容貌倒是很俊朗,算是个精神大叔,不过嘴唇特别的薄。 秦游以前听别人说过,嘴唇特别薄的人都是能说会道、精于算计以及过于理性,而且大多数都是薄情寡义之辈。 秦游对面向这种事不懂,但是陈修德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不像什么好鸟,那种嘴上称兄道弟心里想着怎么坑你的人。 秦游观察着陈修德,后者也暗暗观察着最近凶名赫赫的海王。 不得不说,秦游这个造型还是极为别致的,陈修德看的挺懵逼。 戴着个黑色的牛皮帽,还有棱有角的,左眼眼罩证明这家伙是个独眼龙,肩膀上还立着一只五颜六色的攀禽,剩下一只右眼看起人来肆无忌惮满是凶光。 陈修德心头一震! 果然是凶悍匪首,一看就知不是善茬,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 再看这家伙身边看着的三人,一个身材消瘦,腰间别着长刀,脸上一道长疤看起来极为骇人,肯定是个打家劫舍的大盗,右手边则是一个面色蜡黄的汉子,和没睡醒似的哈欠连连,长的就不像什么好鸟,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善于背后阴人的坏种,尤其是海王身后年轻人,一身黑衣,没事总往自己的咽喉和心口上瞄,八成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和家中的那些死士气质相似! 一见面,陈修德就给秦游四人下了定义。 秦游,瞎了一只眼的凶悍匪首。 越王府侍卫头子凤七,打家劫舍的大盗。 三道隐门宗主贺季真,狗头军师。 夏朝白马骑司副统领乔冉,死士刺客。 陈修德一拱手,弯腰施了一礼:“学生陈修德,见过海王。” 大马金刀坐在金坛上的秦游一挥手,哈哈一笑:“陈兄客气,本王就是海王,海王本王,不知陈兄前来所为何事。” “海王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秦游:“必须的必。” 陈修德楞了一下。 不应该说见笑或者陈兄抬爱吗? “赐座。”秦游学着秦老大的装b模样,微微挥了挥手,然后凤七搬来个酒坛子。 陈修德只好“入乡随俗”的坐了上去,笑着说道:“冒昧前来,还望海王莫怪。” “我手头还有点事,咱开门见山,麻溜利索沙楞赶紧的,什么事,说。” “海王果然快人快语。”陈修德抚须一笑:“那学生也不兜圈子了,此次前来,是代表陈家而来,我广怀道陈家,愿与海王结为盟友,不知海王意下如何?” “没毛病。”秦游哈哈一笑,再次一挥手:“五十万贯银票,一千根擂木,五百担糯米,八百副长弓,箭矢万支,粮一百车,以后咱就是兄弟了。” 陈修德微微一笑:“好说,十日内送达。” 秦游傻眼了,望着对方,半晌没吱声。 他就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对方答应的这么痛快。 一脸狐疑的看着陈修德,秦游面色古怪的问道:“你不讲讲价?” “一百万贯银票,两千根擂木,一千担糯米,千六百副长弓,箭矢两万支,粮二百车。” 讲价了,翻了一番,打了个二十折,陈修德脸上带着波澜不惊的笑容:“海王意下如何。” 秦游:“咱结拜吧,就现在。” 陈修德哈哈一笑:“海王快人快语,学生自然不会惺惺作态,竹留县,若是海王派兵攻打竹留县,十日内,上述所说,一样不少,送到海王面前。” 秦游一头雾水,转头看向贺季真:“竹留县是个什么鬼?” “东平城下县,与东平城相隔二十里,人口不过五千。”贺季真微微看了眼陈修德,继续说道:“不过竹留县有方家老二方近的一处宅院,据说最宠爱的几个姬妾长居于此,除此之外,方家最大的几处粮仓也是此县之中。” 秦游微微点了点头,看向陈修德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为表诚意呗,我攻打竹留县,等于是彻底和方家撕破脸皮了,和投名状的意思差不多,是吗?” 陈修德微微颔首,笑而不语。 “这样吧。”秦游挠了挠额头:“也别打竹留了,你给我多加五十万贯,一共一百五十万贯,我直接给你把东平打了,怎么样?” “东…平?”陈修德面色大变:“此话当真?” “多加五十万贯,打东平,怎么样,兄弟。” “贤弟!”陈修德动情的说道:“我给多加一百万贯!” 凤七微微看了眼陈修德,如同看一个弱智。 你要晚来一天的话,至少省二百万贯! 因为大家本身就要去打东平,而且大世子早就动身走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忽悠 陈修德很开森,之前是假笑,现在是真乐。 本来,他就是想试探一下“海王”的,结果没想到海王做事这么痛快,打下县没意思,要打直接打东海第二大的城池,出门想买个车轱辘,人家直接赠送你一台跑车! 对于陈修德来说,能拿钱办的事,那根本不叫事。 秦游也很开森,之前是真笑,现在是鄙夷的乐,如同偷到一百只老母鸡的黄鼠狼。 什么叫惊喜,这tmd就叫惊喜! 对秦游来说,能拿钱办的事,他现在是一件办不成。 因为他的银票都花的差不多了,除了让曹琥讹了那么多外,还有一部分都交给秦麒了,让秦麒派商船去晋昌、赢岛、以及陈家那边的港口大量购买物资。 现在他手下将近一万人,加上那么多刁民和孕妇,整天花钱如流水,要不然也不可能去偷袭东平城。 瞌睡了,有人送来枕头,正愁没有招,天上掉下个粘豆包,这就叫惊喜! “雷兄,额不陈兄。”秦游一脸豪爽的说道:“兵贵神速,我这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说打咱就打,不墨迹。” 说完后,秦游看向贺季真,装腔作势的说道:“去,告诉二当家的,率领精骑三千,兵分三千路,前往东平城,告诉三当家的,率领两千匹赤兔马包围东平城折冲府,告诉四当家的,让他独自一人驾驶战船五条从海上进攻,一个呼吸内拿下东平城!” 贺季真一脸呆滞,这话没法接。 一个呼吸…您这是拿下一座城,还是拿下一张床,还有这么多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的,哪来的啊,门下这睡了两天觉期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吗? 不说几当家的几当家的,精骑三千,还兵分三千路,有那么多路吗,还有两千赤兔马又是从哪来的? 要么还是说凤七懂事,单膝一跪:“小的这就去办。” 秦游挥了挥手,凤七跑出去了,弄的和真事似的。 其实秦游也是太过着急了,因为十几个时辰之后秦狰他们就到地方了,而按照计划自己这时候也该上船了,陈修德来的时间点卡的也是太稳了,来的不早不晚的,要是再晚来几个时辰,他都得说自己会大军瞬间移动之术了。 陈修德面如常色。 他知道土匪都喜欢讲“黑话”,故弄玄虚,所以刚刚那番话听起来虽然荒诞不经,可实际上一定是另有含义,要是猜的不错,兵分三千路,应该是兵分三路,两千赤兔马,应该是两千步卒,独自一人驾驶战船五条…可能是五百人驾驶一条战船吧,至于一个呼吸内,应该是指十天。 不管怎么说,陈修德是给自己说信了。 见到海王如此轻易的被收买了,陈修德决定趁热打铁。 “海王愿与我陈家结盟,可谓百利而无一害,若是能除掉方家,这尚云,自此便是海王的了。” 秦游瞳孔微缩。 他知道陈家和方家不对付,可看陈修德这意思,陈家是想将方家斩草除根? 陈修德自顾自的说道:“那方不二算什么狗东西,也敢与我陈家相提并论,一家二姓,可笑至极,不过是一介商贾和一群厮杀汉罢了…” 顿了顿,陈修德凝望着秦游:“海王贤弟如今兵强马壮,又有不义岛相助,若是与我陈家守望相助,莫说方家,便是温家…” “温家…”秦游皱眉问道:“你陈家连温家都想除掉?” “不错,明人不说暗话!”陈修德站起身,正色说道:“温家不过是靠着几条战船与一些海卒称霸罗云道罢了,温家战船战力虽强,却强不过不义岛的战船,而温家水卒,只善水战罢了,你麾下有水战精锐寇众,不义岛战船,还有番蛮战卒,铲平方家后,与我陈家共图罗云道,如何,铲除了温、方二家,这东海三道,便是海王与我陈家的了,我也不瞒海王贤弟,我陈家也可借助晋昌战船与善战战卒与你麾下的将士兵打一处!” 说到这里,陈修德凝望着秦游继续说道:“倘若海王还有争霸天下的雄心壮志,我陈家…相助一二,也不无不可。” 秦游笑了,笑中带着几分莫名。 让我当炮灰干掉方家,甚至再干掉温家,赢了,元气大伤,输了,两败俱伤,合着怎么都是你们占便宜,打完之后你们陈家和晋昌来捡漏,做梦呢吧? 一家二姓的信息,秦游早就熟记于心,甚至很多骑司没有调查出来的事情他都极为清楚。 论财力,陈家不如方家,论兵力,不如温家,可一家二姓中,陈家是朝廷最为忌惮的。 一家二姓,方、温不过是二姓,往上翻一辈,方、温不过是寂寂无名之辈,只有陈家才算的上是真正的世家门阀,早在前朝时就是广怀道的大族。 虽然没有方家有钱,没有温家有兵,可方家有民心! 当然,这个民心并不是所谓的民心所向,而是根深蒂固,广怀道所有的富户、豪族、世家,全都和陈家沾亲带故,可以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陈家与其他世家联姻,世家的核心子弟成为了豪族,豪族下面是那些富户,富户把持着广怀道的经济命脉,下面那些官吏则要看富户和豪族的脸色行事。 这就是影响力,陈洛鱼随便说一句话,所有人都要侧耳倾听,哪怕这老头说当朝皇帝驾崩了,几天之内,皇帝驾崩了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广怀道的每一个人的耳中,包括百姓,而最可怕的是,大家都会深信不疑! 因为带节奏的是读书人,而读书人都仰仗着陈家的鼻息。 执行政令的是官府,官府全是陈家的子弟或者姻亲。 虽然财力不如方家,可在广怀道,用钱能办的事,陈洛鱼一句话就能办到。 虽然兵力不如温家,可在广怀道,陈洛鱼一句话,晋昌的战船和军卒就会在几日之内到达。 这就是陈家的可怕之处,早已将广怀道经营成了铁板一块! 一家二姓中的一家,陈家,不止是朝廷最为忌惮的,也是令秦游最为头疼的。 方家强横,强横在财力上,用钱财收买所有人,强横在发达的商业体系,收买了所有人,再用所有人为温家赚更多更多的钱。 收拾资本家,铁拳永远是不二的法宝。 温家强横,强横在战船和水卒,也好解决,比谁拳头大和谁的拳头硬就好。 方家也好温家也罢,都不是太得民心,恶行累累,百姓苦不堪言,看似被两家把持,实际上就如同一个火药桶一般,点了就炸,只要秦游做了这根引线,徐徐图之除掉温、方两家并不是痴人说梦。 可唯独陈家,哪怕是抢了一个村镇,那么无数村镇的百姓就会抱有敌意,就会团结起来,就会整整一个广怀道的军民群起而攻之! 不是百姓愚昧,而是交通不发达,信息沟通不及时,百姓只知陈洛鱼却不知秦老大。 “说说吧,如果咱们合作,应该怎么除掉温、方两家。”秦游双眼之中满是贪婪:“还有,除掉了他们,这东海,咱们怎么划分?” 陈修德哈哈大笑,笑容中满是得意。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东平知州 嘴唇薄的人是不是能言善辩,秦游不清楚,他就知道陈修德特别能忽悠。 这位陈家长子给秦游展现了一个“宏伟”的蓝图。 陈家有人脉,有钱,有晋昌这个金主爸爸。 而海王够狠,够勇,够傻。 双方合作的话,共赢,win win。 一旦除掉了方家,海王就不是在尚云道立足了,而是成为了尚云道的无冕之王。 把持了尚云道后,强征百姓扩充军备,然后再和温家全面开战,有陈家的帮助,数年之内必除温家! 秦游发话了,雄心壮志的发话了。 一万年太久,他只争朝夕,干完了方家就去干温家,然后和陈家一起瓜分东海! 陈修德满意的走了,表情满意,心里满意,满意碰到了个二傻子炮灰。 秦游也很满意,满意的亲自将陈修德送走了,满意碰到了一个冤大头。 陈修德走了后,秦游立马带着游海卒和几百个小弟上船了,“箭”指东平城! 老天爷很给面子,顺风,钻石梅丽号满帆航行,乘风破浪。 不知何时,秦游已经习惯了站在船头上迎着狂风披荆斩棘了。 大海永远散发着无尽的神秘感,它的高深莫测,它的变换无情,激发着人们深入探索的热情与梦想。 站在船头,看着蓝蓝的天空,衬托着海水的清澈,风景美不胜收, 秦游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个“船长”,驰骋在蓝色的海洋上,看着天,看着海,也看着残肢断臂,看着千秋霸业。 哪怕是成了小世子,秦游依旧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夏朝没有船,没有大船,没有战船,这是人们的共识。 可实际上,是可以有的,在涠江造,在东海造,都能造,两个地方都有适合建造大船的木料。 可惜,涠江没法造,造了斐国就折腾,东海也没法造,折腾不过一家二姓。 所以之前即便连秦游这个世子都不知道夏朝是可以造船的,自己,也是可以驰骋在海上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做一些事,一些好事,让自己开心一些,见识更多有趣的事,开心之余,也能晚上香甜的入梦。 爬到了横杆上,秦游哈哈大笑,抽出了宁国。 “我的财宝,想要的话就给你,去找吧,这世上的一切都在那了!” 船上的人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没人搭理秦游,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家伙总会间歇性的抽风。 航行了大半日,快要到达东平城时,风帆被收了上去。 钻石梅丽号如同一个潜伏在暗夜之中的凶兽,熄灭了火把,静悄悄的,隐藏在了夜幕之中。 月芯早已在海岸上等候多时,那么胖的丫头,在海里游了半天才上船。 秦狰的人马已经到位了,折冲府和屯兵卫没有任何兵卒,没动刀兵,人马都在东平城外四里处的矮山后修整,随时可是动手,骑司和飞云骑也顺利无误的潜入到了东平城中。 一切就绪,月黑风高杀人夜,烈焰滚滚破城时。 秦游下达了最终命令,城内的骑司和飞云骑可以动手了,如果城内爆发出火光,钻石梅丽号袭击港口,秦狰带人从西门破门而入,如果没有火光,半个时辰后双方同时动手。 月芯下船了,钻石梅丽号降下风帆,缓慢的航向了东平城港口。 ………… 东平城的知州姓陶,陶蔚泽,前朝时就是本地知州,秦昭称帝后,没来得及动东海的官员,中州大地彻底稳定下来后,方家已经落地生根了,吏部想动本地的官员也晚了。 殇帝是扛把子的时候,陶蔚泽就是东平城知州,秦昭当扛把子的时候,他还是东平知州,而方家把持尚云道后,他依旧是东平城的知州,雷打不动。 陶蔚然大腹便便,显得有些痴肥,今年正好五十,像个富家翁多过像主政一方的父母官。 东海的官员,就没有不看方不二脸色的,陶蔚然也是如此,不过要说他是方家的走狗死心塌地的跟着方家,那也不尽然。 要问陶蔚然收方家好处没,肯定是收了,大收特收,光是宅邸就收了三处,美婢更是不计其数,银票也是一箱子一箱子往家里搬。 可要说陶蔚然天天给方家跪舔,更不是,非但没有跪舔巴结方家,甚至还数次和方远叫过板,大骂过方不二是皓首匹夫苍髯老贼。 要知道尚云道的大部分官员,甭管文的武的,都没有什么官声可言,可唯独陶蔚然,虽然算不上什么青天大老爷,可也不会欺民,没干过什么道德沦丧毫无底线的事,该收税收税,该下达政令下达政令,和平波城一样,大力发展商业体系,不是太鸟仕林中人。 他也给方家办事,但是不参与走私人口等伤天害理的事,能阻止就阻止,不能阻止就暗地里捣捣乱,实在是连捣乱都做不到,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也仅限于此,不评论对错好坏,不帮着方家害百姓,也不帮着百姓讨个公道说法什么的,更不会得罪方家,就有数的那么几次和方远吵过架,然后很莫名其妙的活下来了,该当知州当知州,该收方家的好处收好处,该治理百姓治理百姓。 用外人的眼光来看,这个知州无疑不是一个好官,因为收方家好处,可用尚云道人们的眼光来看,这个知州脑子有坑,在尚云道混,却总不给方家的面子。 总之,这就是个谈不上好坏或者善恶的人,做的事,也谈不上对错和是非。 坐在府衙的官凳上,陶蔚然咧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旁边两个衙役拿着大蒲扇用力的扇着风。 从木盆里抓起了一条冰鱼,陶蔚然塞在嘴里就咔嚓咔嚓的嚼了起来,满身都是油汗。 见到县衙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陶蔚然解开官袍,露出了白花花的胸脯。 “大人。”手臂发酸的衙役陪着笑说道:“您该下值了,小的去把马车给您备好。” 陶蔚然夺过蒲扇自己使劲扇了扇:“这闷热的天气,还是在宅子里搂着婆娘睡大觉舒爽。” “衙里平日也没什么公务,您大可不必每日来当值,在府里歇着多美。” “歇着?”陶蔚然没好气的说道:“本官是知州,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本官还是这平波城的知州,就要每日当值,就要每日操办公务,你懂个屁,快去备马车。” “是,这就去。” 衙役刚要离开,轰隆一声巨响,吓的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五百七十八章 胖知州 闷雷之声连绵不绝。 原本大家还以为是旱雷,可足足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巨响。 陶蔚然老脸煞白,慌乱的跑到了衙外。 西南两侧,燃起了火光,伴随着滚滚的浓烟。 城内的居民也是乱作一团,纷纷跑到了街市中相互打探,大部分人还以为是旱雷引了火将哪里烧着了。 尚云道所有城池都没有宵禁这一说的,不过现在已经入夜了,所以两座城门附近并没有多少百姓。 陶蔚然带着一群衙役跑出来时,一匹战马疾驰而来,身穿红甲,正是城内守备军卒。 “陶大人,陶大人,敌袭,西南二门已被破,守备校尉以及副将皆被杀了,陶大人速速集结城内军民抗敌!” “敌袭?!”陶蔚然面色剧变。 附近还有不少衙役和百姓,一听有人破了城门,顿时乱作一团。 谁知也就是在这时,陶蔚然却高喊了一声。 “都给本官住口!” 一声怒喝后,陶蔚然朝着衙役们开始发号施令。 “百姓全部东撤,能破二门,贼势浩大,不得做无谓抵抗!” “调集港口军卒前来,持枪戴甲,不得分散!” “放飞信鸽,示警平波城,让方家调兵驰援!” “城中老弱妇孺全部登船,告诉那些海商,他们的海船,本官征用了,哪个不开眼的敢废话,给本官砍了!” “百姓中的青壮聚集于港口海船下!” “去,为本官取一套甲胄来,还有长刀两柄!” “查探袭城之人是何来路,多少人马,打的又是什么旗号,可有纵火杀民之举,速去!” 明明是文官,却颇有大将风范,临危不乱,陶蔚然一通命令下去,衙役们纷纷跑进马厩,骑着马四散而去。 陶蔚然满面忧容。 他大致猜到了袭城的是哪一方势力。 土匪山贼没那个胆量,几百人就顶天了,敢入城的话,守备军卒就能生撕了他们。 在尚云道中,也就海王寇众具备这个硬件实力了。 几万大军都被打跑了,更别说打城中这些守备军卒了。 两个衙役合力将一套甲胄套在了陶蔚然的身上,和孕妇穿上了塑形衣似的,满身肥肉乱颤。 上了马,手里抓着一把长刀,腰间插着一把,陶蔚然带着十几个疾驰向了西门。 陶蔚然是知州,他心里和明镜似的,如果来的真是海王寇众,如果海王寇众真要大开杀戒的话,他这个本地父母官绝对跑不了,两个门都被堵了,除非上船。 原本他是可以这么做的,但是并没有,而是带着衙役赶向了西门,他想和对方主事的人谈一谈,哪怕很容易一见面就让对方一刀砍死。 陶蔚然准备赌一把。 如果是别的势力,是真正的匪盗,他还真就不敢这么做。 之所以敢赌一把,是他打听过关于郭城的事情,寇众没欺压过百姓,虽然袭了两座县城,杀的也是一些方家的人和富户,对普通百姓秋毫无犯。 作为东平城的知州,陶蔚然觉得自己如果上船逃了的话,即便是寇众走了,他也没脸回来当这个父母了,东平城是半辈子的心血,他岂能逃之夭夭。 事实证明,陶蔚然的运气不错,因为进城的是带领双刀武卒和不义岛群贼的秦狰。 当然,只能说运气不差,也好不到哪去,直接转角遇到爱了。 本想亲自去西城门远远看上一眼,结果刚从主路拐个弯,直接碰到了带着大部队的秦狰。 陶蔚然吓的三尸神暴跳。 秦狰骑着战马,马腹下挂着马朔,右手拎着长弓,见到陶蔚然一人一骑迎了上来,暗赞一声好胆色。 还是那句话,虽然运气不够好,但是也差不到哪去。 本来,陶蔚然是带着十多个衙役的,结果那群怂逼衙役全都溜了,而陶蔚然根本没注意到身后一个跟班的都没有。 “本官东平城知州!”陶蔚然拉住了缰绳,将胸脯挺的高高的,壮着胆气大吼道:“来者何人!” 还真别说,要是陶蔚然带着几十人杀出来,又喊了一声自己是知州,秦狰早就一箭射出去了。 整因为陶蔚然是一人,又敢自曝身份,秦狰没有动手。 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双刀武卒和不义岛群贼们开始散开。 破城这种事,秦狰很有经验,这是个技术活,讲究的是一个“稳”字。 先期工作,也就是情报信息之类的,自不用说,多少守备军卒,用的什么武器穿的什么甲胄,哪里易守难攻之类的,这个步骤已经可以跳过了,飞云骑和骑司已经将几个将领做掉了,西城区没有任何抵抗的力量。 那么下一步,就要“抢”了。 先封锁城门,将城门落下后,弓手和步卒镇守,其他人绕过平民区直奔府衙,因为每座城的府衙都建立在城市的最中间,中间汇合后开始散开,共分三路,粮仓、守备处、富户扎堆的“富人区”。 粮仓自然是要抢粮的,守备处抢军械,“富人区”就要看运气了,时间有限不能贪心,最多两个时辰,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送到港口。 秦狰找的就是知州,一夹马腹,战马撒蹄狂奔。 一看秦狰冲了上来,也不说谈谈“盘盘道”什么的,陶蔚然面露骇然之色,调转马头就要跑。 也就是这一刻他才发现,身后哪有什么跟班的,那些衙役竟然全溜了。 越是慌乱,胯下马匹越不配合,打了个响鼻,马头是调转了,可身子没动弹。 秦狰压低身姿,马速越来越快,陶蔚然亡魂大冒。 二人二马错身而过,陶蔚然突觉身体腾空而起。 秦狰左手勒住了缰绳,右手抓着身体腾空离地半米的陶蔚然。 “你就是本地知州?”秦狰扭过头,拎着一个大活人,粗壮的右臂纹丝不动:“脑满肠肥之辈,一看就知是贪官恶吏!” 陶蔚然吞咽了一口口水,木然的扭过头,如同一个被拎起来的鸡崽子似的。 秦狰不喜欢胖子,他认为但凡是官员,只要长得胖,那肯定是贪官。 反正有骑司当带路党,秦狰也不需要知州配合了,刚要动手,巷子里突然跑出了五六个孩子,一看这么多人马手持弓箭,登时吓的哭作一团。 陶蔚然连忙大喊道:“山贼袭城,快跑,快跑啊,山贼袭城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其乐融融 秦狰虽然没杀陶蔚然,但是这个胖知州此时却想死,因为丢人,脸都丢光了。 秦狰骑着马,抬着右臂,和提个灯笼时候抓着陶蔚然的甲胄后襟。 这位知州大人的四肢就这么耷拉着,之所以丢人,是因为他被“巡街”了,秦狰就和拎着鸡崽子似的拎着他一路骑行。 其实不止是陶蔚然尴尬,秦狰也挺尴尬的。 因为城内的百姓竟然不怕他们,虽然是藏在了屋子里,可却打开了窗户偷偷瞧着这长龙一般沉默的队伍。 北侧再次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耷拉着脑袋陶蔚然抬起头,几个呼吸过后,港口方向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东平港!”陶蔚然神色大变:“那里有百姓,有百姓啊,你们不是不杀民的么!” 秦狰没好气的说道:“炸的是方家的私掠船,我三…海王岂会伤害无辜百姓。” “方家私掠船?”陶蔚然楞了一下,紧接着乐了:“如此便好。” 秦狰面色古怪。 他本以为本地知州是方家的人,可看这模样,似乎又不像。 眼瞅着到了府衙门口,斐云荣、白彪率领的两支队伍从不同方向汇合了过来。 斐云荣直接给城门旁的两处守备营给炸了,几个能够发号施令的将领也被骑司全部干掉了,除此之外,大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被提溜在半空中的陶蔚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太多了,密密麻麻都是人,少说也有五六千,沉默不语,持弓配剑,他还以为寇众只有数百上千人手。 大致扫了一眼,陶蔚然后怕不已。 还好没有组织百姓进行抵抗。 斐云荣对月芯打了个手势,后者带着飞云骑们点燃了火把,然后在陶蔚然的注视下将整座府衙都点燃了。 陶蔚然气的牙直痒痒。 抢城就抢城,烧本官的府衙做什么? 当然,他也就心里想想,嘴上不敢说。 扭头瞅了眼秦狰,陶蔚然哆哆嗦嗦的问道:“敢问,你是主事的?” 秦狰依旧提着陶蔚然,转过头:“是又如何。” “你们…不杀人吧?” “杀官,杀方家狗!”秦狰冷冷的说道:“怎的。” 陶蔚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不杀人就好,盗亦有道,不错,不错。” 秦狰挑了挑眉:“少在老子面前一副爱民如子的模样!” “劫财,抢粮,不杀人,好,甚好。”陶蔚然也不在意,踢踏了两下小短腿,抬手指了指南侧:“缕金斋,约么五百步,三层赤楼,方家的产业,奇珍异宝皆有,楼后是一处宅院,方家人就在那里。” 秦狰冷哼一声,一夹马腹,带着一伙人前往了陶蔚然指出的位置。 果然,的确是有个叫做缕金斋的三层红楼。 秦狰左手一挥:“小的们,搬空!” 双刀武卒踹开大门一拥而入。 “这位壮士。”陶蔚然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可否将本官放下,不逃。” 秦狰没搭理他,就这么骑在马上提溜着这个胖子。 过了片刻,双刀武卒搬着一口口大箱子跑了出来,随即放在了外面。 他们不需要带着抢来的东西运到港口,只负责干掉任何敢反抗的人,曹琥会带着山民搬运战利品。 陶蔚然又指了指南侧:“沿街头西走,朱家大院,朱家的好东西都藏在后院假山里,银票,财物,地契都在假山里。” 秦狰都乐了,再次挥手,大家沿着界面跑向了西侧。 就这样,陶蔚然这个本地知州,如同人肉导航仪似的被秦狰提溜在手里,几乎将本地富户抢了个遍。 值得一提的是,城中的百姓一听说是“海王寇众”来了,加上见到这群袭城的山贼真的对百姓秋毫无犯,竟然都打开了窗户看热闹。 陶蔚然一路叫骂,让百姓们都在屋子里躲好了。 结果令秦狰哭笑不得的是,这群百姓们竟然还笑骂着让陶蔚然管好自己得了。 陶蔚然也是个逗逼,被秦狰抓在手里,连骂带比划的,还和几个岁数大的老头对喷了半天。 最逗的是,陶蔚然扯着嗓子一路喊,告诉大家海王寇众劫财不劫命,只劫为富不仁的富户和方家的狗才,让百姓们都躲好了,千万不要慌不要乱。 走一路,陶蔚然喊了一路,比秦狰都积极。 这城劫的,可以说是其乐融融了,百姓们都和看热闹似的,甚至不少胆子大的还跑出了屋子。 秦狰都有点不太会了,预想之中的反抗和战斗完全没有。 “你他娘的是本地知州吗?” 秦狰满面狐疑,陶蔚然喊了一路,一口一个只劫方家狗才,这家伙难道就不怕即便活下来方家也会找他麻烦? “为官二十五载,这东平知州就做了十一年。”陶蔚然活动活动脖子:“这位壮士,本官的官帽有些歪了,可否帮我戴正,如此模样有辱斯文。” “你被拎了一路,丑态百出,有何斯文可言。” “那你便放本官下来,本官不跑就是。” 秦狰没搭理他,四下看了一眼:“这东平城的富户为何这么少,只有十几家?” “哎呦,不少了,家境殷实的都去了平波城,东平城多是普通百姓。” 说到这,陶蔚然满脸戒备之色:“你若是胆敢劫掠百姓,本官可不答应。” 秦狰笑骂道:“你不答应又如何?” 陶蔚然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叫道:“自是以命相搏!” “老子让你一个躯干,你试试?” 陶蔚然:“…” 飞云骑和骑司已经开始为山民们引路了,斐云荣本想过来和秦狰说一声后骑着马去港口那边找秦游,结果见到秦狰还提溜着知州呢,好笑不已。 骑马赶了过来,斐云荣笑着问道:“此人不是方家鹰犬么,为何不杀?” 陶蔚然转过头,看了一眼英姿飒爽的斐云荣,不乐意了。 “如此佳人,怎是蛇蝎心肠。” 秦狰乐道:“喊了一路方家狗才,又与本地百姓吵骂,百姓竟然不惧此人,不似是方家之人。” 斐云荣上下打量了一番陶蔚然,随即让月芯去叫个骑司过来。 骑司来了后,斐云荣问道:“本地知州,可是方家鹰犬?” 骑司上下打量了一番陶蔚然,不太确定的说道:“不知,据说本地知州与方家老二方远有过数次口角冲突,不过他的确经常收取方家好处。” 秦狰和斐云荣对视一眼。 收了方家的好处,却敢和方家老二发生口角,这家伙到底哪头的? 第五百八十章 快快快 秦游很无聊,站在船头上,有点想炸炸鱼打发打发时间。 预想之中的火光冲天,没有。 预想之中的喊打喊杀,没有。 预想之中的激烈反抗,没有。 有的,只是无敌的寂寞。 总之,这城劫的很无聊。 他不知道城里是什么情况,他就知道港口这边的气氛挺尴尬的。 刚刚钻石梅丽号到了之后,城南和城西传来炸雷之声,闪出了耀眼的火光,秦游知道这是斐云荣他们动手了。 时间点卡的很好,不等船停文档,秦游一声令下,七十五个秃头射手来了几轮齐射,将挂着方字大旗的三艘私掠船和两艘上船全炸了。 港口原本是有一百来个不到二百个守备军卒的,当场就吓跪了一小半,剩下一多半撒腿就跑,哭爹喊娘。 火药箭的杀伤力真的不是很高,至少秦游是这么觉得的,和个大号炮仗似的,看主要是这玩意响,又响又炸又冒火,一般人看到之后都瞎傻。 清空守备力量,占领港口,钻石梅丽号要干的活就这么多,不到十分钟,完事了。 本来秦游想要下令登岸上港口来着,谁知守备军卒们跑了,一群老百姓冲了过来,和逃难似的狼狈至极。 百姓们蜂拥而至,越来越多,秦游本想将所有船都炸了来着,结果不少百姓去了商船上,而且都是老弱妇孺,至于青壮,则是在港口守着,也拿着农具或者铁器之类的。 秦游也没当回事,见到那些上船的全是老弱,也没办法毁船了,让寇众们下船占领港口。 大家下船后,和数不胜数的百姓们对峙着,司哲大喊着不伤百姓,只抢官府和方家以及富户,但是没什么效果。 直到几个青壮装着胆子跑了过来,确定了大家是郭城寇众后,然后问了一个傻的冒泡的问题,问寇众能不能给他发点鱼吃,这几个月雨水不好,庄稼收成可能会不好。 司哲傻眼了,秦游也懵了。 东平城的百姓不知道大家是来打劫的吗,当我们是来送温暖的? 可事实就是这样,经过最初的恐慌,百姓脸上已经没了惧怕,反倒是确定了秦游等人是寇众并且和城里那些劫富户的人们是同伙后,该回家回家,该溜达溜达,还有不少人站在岸边指着钻石梅丽号评头论足。 秦游全程呆滞,和一群秃子们面面相觑。 其实这也是秦游有所不知,这半年来,海王寇众的大名不说在东海,在尚云道肯定是家喻户晓了。 击溃了两次官军,抢了一次昌隆,抢了一次广丰,抢了一次方家方井的坞堡,从来没抢过百姓,除此之外,寇众一直在送温暖,出海捞鱼送给附近的百姓,还给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盖房子。 和方家打,和官军打,抢富户,百姓根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就是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穿暖,什么王什么霸,什么官军什么方家,不就那回事吗,你打我我打你的,相比之下,寇众算是一朵妖艳的奇葩,不抢百姓,反而还给百姓送温暖,所以没有怕的必要。 之前三万官军溃败后,不少逃兵都落草为寇了,这群人可没什么底线,打郭城弱的和狗似的,抢百姓那叫一个犀利,百八十个人就能去抢一个村子,附近的百姓们苦不堪言。 秦狰前段时间天天没事干,带着双刀武卒可哪抓土匪带回去当苦力,也算是为附近的百姓除了不少祸害。 相比方家和官军,海王寇众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好人”的范畴了。 总之,寇众的“好名声”就这么传遍尚云道了,所以一听说是寇众,城内百姓们根本不怕。 这也是为什么知州陶蔚然敢“赌”一把的缘故,海王寇众那是有口皆碑,不抢穷b,所以穷b们有恃无恐。 山民们扛着物资来了,不多,不过其中不少值钱的东西,反而粮食不是很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官粮和城中富户囤积的陈粮。 穿着兽皮的曹琥扛着两个大包袱,乐的和什么似的,一看秦游在远处望着他,赶紧低头混入山民之中装作没看到秦游。 秦游一想就知道,曹琥这家伙绝对私藏了不少好东西。 不过他也不是很在乎,刚刚听骑司说了,抢了十多家富户,四十多个宅子,虽然不多,不过秦游有更大的野心,大头可不在东平城,而是在晋昌的惠通城。 惠通城号称是尚云道中除了平波城最富裕的城市,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所谓富裕,只是说百姓多人口多,外加一个占地比较广阔,加上商船来来往往的,可百姓们赚的就是个辛苦钱,拉拉船抗抗货,有名有姓的富户就那么多,还都是大家族的旁支子弟在平波城混不下去了才来这。 方不二似乎是想将平波城打造成一座商人之城权利之城,所以这几年将尚云道有钱有身份的都弄到平波城去了,导致秦游这一趟真的没什么油水可捞。 要是没有去晋昌打劫这个想法,秦游肯定是会骂人的,绝对会带着人再搜刮一遍。 可他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不断催促山民们赶紧将东西扔上船,早点干利索早点回去补给一下直奔晋昌。 除了方家的商船外,还有十来艘海船,有大有小,跑不了远海,就是在东海三道几个港口溜达溜达,来都来了,秦游直接征用了,征用期限一百年。 当然,别说一百年,估计一个月都未必有,就这些破船,大家根本看不上眼,就是当一次性用的,开回郭城沙滩后唯一的结局就是拆了,好木料就二次利用,木料不行的直接劈了当柴火烧。 坐在木栓上,秦游大呼小叫的催促着,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前往惠通城挖晋昌皇坟了。 秦狰骑着马赶来了,东平城知州还在他手里提着呢。 “三弟。”秦狰咧着嘴赶来后,终于舍得将陶蔚然甩下来了,直接甩秦游面前摔了个屁墩儿。 秦游瞅着揉着屁股陶蔚然问道:“方家的?” “本地知州。”秦狰翻身下马,乐呵呵的说道:“三弟帮大哥看看,这知州是不是好官,是的话,放他一马,不是就丢海里喂鱼。” 第五百八十一章 收钱不办事 没等秦游开问呢,陶蔚然揉着屁股站起来了,摇摇胳膊晃晃腿,看向秦游率先开口了。 “你是海王?” 秦游将海盗帽戴头上:“不像吗?” “你麾下人兵强马壮,兵力少说八千之数,来抢本官的东平城作甚。”陶蔚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道:“去抢平波城啊,方家子弟都在平波城,富户数不胜数,世家豪门不知凡几,来抢我们东平城作甚。” “靠。”秦游没好气的说道:“我要是去抢平波城的话,温家…不是,等会。” 秦游反应过来了,一脸古怪:“你谁啊?” “陶蔚然。”陶蔚然微微拱了拱手:“本地知州。” 秦狰在旁边看着热闹。 刚刚一路上他也很困惑,不知道该不该杀这个胖知州,所以扔到秦游面前,他认为秦游是最聪明的人了,该不该杀三弟说了算。 “认识这玩意不?”秦游从背后抽出了宁国,斜着眼睛说道:“我们是寇众,山匪,贼,海岛,臭流氓,明白吗,你在那跟谁俩呢,我们愿意抢谁抢谁。” 瞅着明晃晃的宁国,陶蔚然讪笑一声:“本官也是随口一说,东平百姓穷,经不起折腾,下一次你们要抢便抢平波城,赢岛盛产银矿,银矿你知道吧,哎呦,一船一船往平波城运,都运到了方家大宅中,据说都没地方放啦。” 秦游吞咽一口口水:“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本官亲眼所见啊。” 陶蔚然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一眼,随即凑近低声说道:“平波城外有一处方不二的庄子,那庄子里都是私银,打上官印就可以流通。” 秦游的兽血沸腾了:“具体位置在哪?” “平波城以南,不到二十里,一打听都知道,问方不二那老狗的避暑庄子即可。” 秦游拿出小本本,唰唰唰记上了几笔。 陶蔚然乐呵呵的说道:“因此本官才说抢这东平城作甚,去抢平波,抢那庄子,就几十个家丁罢了,趁夜去,多带马车,人手带够了,半个时辰就能搬空。” 秦游双眼都快放光了:“受教受教,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对喽,兄弟们折腾一趟多有辛劳,东平城能刮出多少油水,还是去平波好。” 秦游拱了拱手:“没错,听君一席话胜坐十年牢,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回来就…” 说到一半了,秦游楞了一下,又给宁国抽出来了:“靠,又让你给带偏了,你管老子抢哪里,这是我们的自由与权利,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人怎如此蛮不讲理。”陶蔚然也不乐意了,将眼前的宁国扒拉开说道:“我是东平城知州,你来抢本官的东平城,岂会毫无干系,若是与本官无关,又与何人有关?” 秦狰点了点头,插口说道:“三弟,这知州说的有道理,是与他有关。” 秦游:“…” 斐云荣走了过来,娇笑道:“不错,知州治下,岂会无关。” 秦游都迷糊了:“这家伙是个爱民如子的清官?” “哪里是清官。”秦狰一脸鄙夷的说道:“这狗官指出了十多处富户宅邸,我们抢了个遍,还好飞云…还好弟媳心眼儿多,问出了这狗官的宅邸,我们去了后,光是银票就搜出了三万贯,险些让他蒙混过关。” “那就是贪官喽。” “非也非也。”陶蔚然连忙摆手:“这钱决决不是民脂民膏,是方家的钱。” 秦游冷笑一声:“暴露了吧,你个方家走狗!”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为何说本官是方家鹰犬。” “还狡辩是吧,不是方家的鹰犬,你收他们那么多钱做什么。” 陶蔚然反问道:“若是有人赠予你数万贯,你要是不要。” “当然要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不错,就是这个理儿。” 秦游又愣住了,随即破口大骂:“还敢和老子狡辩,人家方家能是白给你钱吗,跟我玩断章取义呢。” “当然不是平白无故赠予我钱财。” “那就是方家的走狗,来人,扔海里喂鱼。” “慢着!”陶蔚然急了:“你这人怎如此蛮横不讲理。” 秦游冷笑连连:“我是土匪,你和我提理,你跟我讲童话故事呢。” 旁边的秦狰不乐意了,气呼呼的说道:“老匹夫,我三弟最是讲理不过,再乱说,把你头拧下来。” “若是讲理,为何要杀我。” 秦游翻了个白眼:“因为你是方家的走狗。” “你有何凭证说本官为方家效力。” “你收钱了,承认不承认?” “承认。”陶蔚然理直气壮的说道:“可本官没办事啊。” 秦游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方家赠予我钱财,不过是想让本官将无家可归者送到上船之上,除此之外,还要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然后呢?” “本官从未将任何百姓诓骗到上船之上,至于其他事务,若是公务,定会秉公处理,若是私事,不法之事,本官岂会让方家如意,非但如此,还会百般阻挠。” “你等会啊。”秦游都被绕晕了,捋半天后,一脸古怪的问道:“你的意思是,钱,你收了,但是事你没办,非但不办,还捣乱,收钱不办事,是这个意思吗?” “不错。”陶蔚然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说道:“正是此意,方家又不缺钱,孝敬孝敬本官,又有何亏心。” “你逗傻子呢吧。” 秦游一脸狐疑,叫来一个骑司,让骑司去百姓中打探打探。 骑司走了后,秦游似笑非笑道:“陶大人,你要是敢忽悠我,哪怕只有一个字骗我,立马给你踹海里喂鱼。” 陶蔚然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声,然后走向了一旁,冲着港口另一头聚集的百姓叫唤上了。 “都杵着作甚,没见到一群天杀的匪盗袭城吗,都给本官滚回去,在看闲事,小心匪盗给你们抓走挖沙子去!” 人群中还回了一声:“陶大人,不都说寇众替天行道么,怎还没宰了您?” “他娘的,反了你们这群刁民了,谁,谁说的,本官给你押到府衙外打上五十大板,看你再胡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刚刚起哄的人又喊了一句:“您还是省点力气回府里折腾您家婆娘吧。” “日你娘的刘老五,本官就知道是你个龟孙!”陶蔚然面红耳赤,一急眼,脱了官靴就扔了过去。 然后…人群中飞出来五六十双破鞋,砸的陶蔚然抱头鼠窜。 秦游等人面面相觑。 ………… 第七章更完。 第五百八十二章 极品 骑司很快就回来了,结果不出秦游意外,陶蔚然这逼,绝对贪官,大贪官。 就说那些商船,只要靠岸了,十抽一,陶蔚然一看船上的货物,就那么一眼,八九不离十,直接估出价了,然后收人家十分之一的利润,不给不行,你要不给,他就带着上百号差役衙役说船上有刀剑之类的违禁品。 最可恨的是,他还得强制要求靠岸的商船雇佣纤夫拉船,不雇佣城内居民拉船就不让靠岸。 至于人品,那没的说,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收钱不办事,但凡混尚云道这片的商人,就没人不知道这家伙的德行,钱,照收不误,但是很少办事。 外地的海商提起这位知州大人都恨得牙痒痒,最缺德的是他手下还养了五六个水手。 港口有几个货仓,很多商船会将船上的货物放到货仓里存放,这种情况倒是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陶蔚然这王八蛋又要收十分之一的利润。 你要是不放货仓,没问题,随便你,那你就放船上,然后他就让手下的水手大半夜凿别人的船,这么多年来,都凿沉好几十艘了。 光凿穿也就算了,主要是货都沉了,那么问题来了,货沉了怎么办,得捞吧。 可陶蔚然不让捞,说港口是东平城的港口,没他的允许别人不能下海,要唠也行,得雇佣本地的百姓帮你打捞,当然,也不是免费的,要收取费用,也不多,还是十分之一。 这也就是说,海商拉一趟货物,只要船贴着东平城的港口边上,那么利润至少没了五分之一。 而且这家伙不止坑海商,方家人也敢坑。 东海这边贼多,不是东北话,就是贼多,匪啊、盗啊、贼啊,特别多。 到了冬季的时候,陶蔚然就带着衙役差役去山里剿匪,惹不起那些人多势众的,就惹三五十个成群的,抓来之后直接扔地牢里,最后再扔船上,和方家从其他地方掠来的无辜百姓放一起,一起拉赢岛去。 还有在城中作奸犯科的,犯了法的,也不砍,全都充“良民”扔私掠船上,“以次充好”拉赢岛去。 瀛人是想掠夺人口,结果陶蔚然直接给那边输送罪犯了,这买卖干了好几年,没少赚。 后来方家学聪明了,不接收东平城这边的“人口”了,可陶蔚然多尖啊,他把私掠船上的百姓换下来,将什么匪盗啊罪犯什么的扔进去,继续鱼目混珠。 不过最近几年方家的私掠船来的少了,估计也是被陶蔚然坑怕了,每次去赢岛之前都会派方家人来核查。 最牛b的是,陶蔚然前几年还贴过告示,专门给那些江洋大盗看的。 有什么杀头的罪名,不怕,你在夏朝混不下去了是不假,可是你能去赢岛啊,只要给本官钱,三种套餐任意选。 最便宜的套餐,给你做个假身份,让你成良民,扔私掠船上去赢岛那边继续打家劫舍去。 然后是收费较高的套餐,上私掠船之前,给你把短刀和锁链的钥匙,去了之后你自己就能“越狱”。 至于最贵的套餐,那就是蛇头的买卖了,可以直接给你拉晋昌那边去,你要是人多还能再便宜一些,组团去祸害晋昌人。 山上的笋基本上都让陶蔚然给夺完了,这家伙公务不怎么办,天天满肚子坏水研究怎么坑别人。 最近几年雨水不丰足,庄稼欠收,平波城那边总过来收粮,然后陶蔚然就坐地起价了。 这操作倒是很正常,主要是陶蔚然还有其他骚操作,这家伙明明是当官的,干的全是见不得光的事,竟然带着几十号衙役去平波城周围的良田撒粗盐,直接给人家的地毁了。 用陶蔚然的话来说,那就是平波城里的居民都是大老爷不愁吃不愁穿,没粮吃,不怕,可以拿钱来东平城买啊,就等接济接济我们这些穷乡亲了。 最令人无语的是,陶蔚然还“集资”和城中百姓们投各种项目,就说一年前吧,他在港口盖了个寺庙,不少商船在海上出了事后,碰到个刮风下雨的,下船之后水手们肯定会提及,然后百姓们就开始神神秘秘的告诉这些水手,那是因为没拜大佛,要是拜了,保准以后出海不出意外。 还真别说,那寺庙不到俩月就收回先期投资了,陶蔚然和百姓们赚的盆满钵满,但凡有“介绍”海商过去拜佛的,陶蔚然还给提成。 那寺庙说来说去就是六个字,我佛不度穷b,海商只要一进寺庙,出来的时候少说也得没了个百八十贯的,要是拜完了佛又出事了,那不是寺庙的缘故,因为海商的心不诚,什么叫诚,不言而喻,香火钱给烧了。 之后那破寺庙几乎给所有的海商都忽悠了个遍,然后作为大股东的陶蔚然义正言辞的说竟然有人搞封建迷信,一把火给寺庙点了,说是为海商们出口恶气。 而且陶蔚然的产业还不少,赚的钱都投平波城那边去了,光是妓家就有三处,赌档一处,还有两处放印子钱的,和赌档门对门。 最令百姓们津津乐道的是半年前陶蔚然坑了方家十万贯,这家伙让亲信在平波城办了个瓷器作坊,然后又自己客串海商,隔三差五去方家的瓷器作坊买瓷器,每一次他都主动加价,最后一次他要了二十万贯的货,还给了五万贯当订金,说要十天之内取货。 方家瓷器作坊肯定没那么多现货,只能去陶蔚然亲信开的瓷器店收货,准备暗中收了货之后再转手卖给陶蔚然假扮的海商。 然后…就没然后了,陶蔚然亲信的瓷器店卖给了方家瓷器店十五万贯的货,方家瓷器店拿到货后,自然找不到陶蔚然“客串”的海商了,这等于是赔了十万贯! 骑司就是随意打听了一会,小半个时辰都没到,提起陶蔚然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百姓们那叫一个如数家珍,结果显而易见,从打听的结果上来看,陶蔚然这家伙被砍头十分钟都一点不冤枉。 大致说了一下,秦游满脸大写的卑服,又卑微又服气。 秦狰咧着嘴:“这他娘的…是知州吗?” 同样的疑问也出现在了每个人的心中。 官员都见过不少,像陶蔚然这一号的,大家是头一次碰到。 别的就不说了,大半夜跑人家世家豪门的良田里撒粗盐毁了人家的地,光这一条都够砍头的了。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这人,还有官声吗?” 骑司乐道:“哪来的官声,提起这位知州,百姓们都在骂,说这知州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秦游望着远处正在和百姓们扔鞋的陶蔚然,面色莫名:“等会,这家伙的确是缺了大德了,可你刚刚说百姓都在骂,骂的是他的德行,问题是…他欺过民害过民吗?” 骑司摇了摇头:“百姓未提及。” 秦狰双眼一亮:“难不成真是个好官,想尽办法赚取钱财,接济城中百姓。” “并非如此。”骑司哭笑不得的说道:“光是小妾,这知州就娶了十四位。” 秦游满面无语:“这家伙赚钱,只是为了享乐?” “大抵是如此。” 一直默不作声的斐云荣突然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这知州,为何能够活到今天?” 众人齐齐一愣,随即皆是满面困惑。 是啊,这家伙坑别人也就算了,问题是连方家都坑,方家弄死他十遍都不过分,可他如今还活的好好的,而且还干了十多年知州,这不科学啊。 ………… 第八章,献给一天催更八遍儿的南宫奢大兄弟,今天最后一章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妻弟 大家困惑了。 如果东平知州是方家的人,为什么要坑方家? 如果不是方家的人,为什么方家不弄死他? 秦游又给陶蔚然叫了过来,眉头拧成了川字。 “你和方家,究竟什么关系?” 面对秦游的质问,陶蔚然晒然一笑:“本官已经与你们说了许多次,与方家无关。” 秦游指了指旁边箱子,陶蔚然坐了下去后将和塑身衣似的甲胄脱了下来,两只手插进袖子里,笑眯眯的,和个富家翁似的。 秦游挥了挥手,让无关人等散开继续忙活去,沉默了片刻后,再次抬头,指了指手中的宁国。 “我曾对自己承诺过,方家的人,任何方家有关的人,一个都不放过,见到一个,杀一个,用这把短刀杀。” “本官已是说了…” “听我说。”秦游打断对方后,继续说道:“我的时间有限,一会就要上船离开,我的手下正在去打探,寻百姓打探,寻衙役差役打探,寻你的属官,你的小妾,你的亲族,一个一个问,如果有必要,还会用一些手段,所以,现在回答我两个问题,如果答案令我满意,我们一会上船离开,如果不让我满意,我保证,你死的会难看。” 秦狰:“给你头拧下来!” 陶蔚然依旧是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样,点了点头:“问就是了。” “伤民害民之事,有没有做过。” “倘若平波城的百姓也算是民的话,那本官自然伤过害过。” 秦游皱眉问道:“平波城,为什么不算是民?” 陶蔚然一脸讥讽:“近十万人口,人人皆是商贾,人人为利,人人不讲德善,人人仰仗方家鼻息,即便是民,那也是刁民。” 顿了顿,陶蔚然站起身,转身指向远处刚刚扔鞋和他对喷的那群百姓们,冷声说道:“本官来告诉你,何为民,他们,这些如今居住在东平城的民,才是真正的民,若说平波之民,他们才是,只是被方不二驱赶了出来!” 秦游满面不解:“他们之前居住在平波城?” “不错,平波三面环海,方家短短数年内建立了两座大港,你可知是如何建立的吗,本官来告诉你,方不二到了平波,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诓骗城内数万百姓大兴土木,铸城,建墙,开港,百姓不要工钱,只要一天两顿吃食就可,为的便是将两处大港建起来,港口建了起来,就有好日子过了,四年,四年的光景,城扩了,墙立了,两处大港也建了起来,最终…” “最终如何了?” 陶蔚然指着远处的百姓:“你以为如何。” “方不二将那些帮他打造两处平波港的百姓赶出城了?” 陶蔚然冷笑一声:“因为百姓穷苦,因为方不二说了,穷苦的百姓没有资格居住在平波城。”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数万百姓帮他铸城,打造港口,完工后又被方不二给赶了出来?” “不错,方不二集结折冲府府兵,借调温家水卒,足有八千人,将所有百姓都驱赶了出来,又将东平城的富户、尚云道的富户,世家豪族,全部迁到了平波城,足足半年有余,城墙上的弓手,不知射杀了多少百姓,射杀那些想要回到城中回到家中的百姓。” 秦狰一拳头砸在了大腿上:“狗贼该死!” 坐回了箱子上面,陶蔚然语气森然:“你们口中的民,平波城中的民,他们居住的房屋,使用的港口,哪怕是脚下的土地,本该,都是东平城百姓的,如今那平波之民,夺人居所,雀占鸠巢,强盗行径,那么你来告诉本官,平波城中的民,皆是腰缠万贯,他们,当真是民吗?” 一旁的秦狰眉头紧皱:“难不成这平波城皆是富户,一个平民都没有?” 陶蔚然反问道:“你可知鹏城?” 秦狰摇了摇头,秦游却神色大变。 鹏城! 对于这座城,秦游的印象太深刻了,手中的宁国,正是乔冉在鹏城城外的荒山下交给他的,也正是因为到了鹏城,他才对自己承诺要干掉所有方家的人。 “你是说…平波城就如鹏城一般,普通百姓无法久留?” “你果然去过鹏城。”陶蔚然叹了口气,道:“不错,平波城分为东、南、西、北、中、二港,共七市,其中北市靠近城门,便是普通百姓临时居住之地,进城,只能活动于北市,若想在城中活动,需富户或世家作保,每日上工过北内门,无凭证既会被押走关进府衙地牢,最终卖与瀛人,一座近十万人口的上城,岂会无民,可这些民,多是为奴为仆者,剩下的,则是各家各户的劳力罢了。” 说完后,陶蔚然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游:“言尽于此,倘若你说本官欺过害过平波城中的民,那便是了,本官无话可说。” 秦游沉默不语。 他不是法官,更不是什么正义使者,没资格也没权利平叛陶蔚然的行为。 但是有一点他心里很清楚,陶蔚然坑的,都是有钱人,都是那些抢占了百姓家园的有钱人。 “好。”抬起头,秦游问道:“那么第二个问题,你与方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本官已是与你说了数…” 秦游摇了摇头,打断道:“陶大人,不要试图混肴是非,不要断章取义,我问的是,方家,为什么不杀你,收了方家的钱,却不为方家做事,坑了方家的人,惹了那么多平波城中的豪族大户,却依旧能够活到今天,依旧能够当你的东平知州,你到底有什么依仗?” 陶蔚然张了张嘴,最终老脸一红,嘴巴嘟囔出了两个字。 秦游没听清:“什么?” “妻弟。” “七弟?”秦游一头雾水:“你是方不二的弟弟?” “妻弟。”陶蔚然苦笑连连:“家姐是方不二的已故正妻。” 秦游一脸呆滞:“原来你是方不二的小舅子?!” 秦狰乐道:“把他头拧下来吧,果然是方家的人。” 陶蔚然:“…” 第五百八十四章 小舅子的反击 关于方不二的资料,秦游早就熟记于心。 这老王八蛋的确有个已经亡故的正妻,十几年前,也就是中州大乱那时候亡去的。 最早方不二发家的时候,靠的正是妻族的帮衬,方不二正妻姓陶,陶家有不少为官之人,就是靠着陶家人的人脉和财富,方家才积累了第一桶金,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成为了东海最大的资本家食人血肉。 既然开了口,陶蔚然也就没有必要隐瞒下去了,随着娓娓道来,方、陶二家的恩恩怨怨和陈年往事被一一揭开。 前朝末期,方不二已经积累了很多资产,中州隐有乱象时,这家伙已经开始四处投资了,委派亲信和家中子弟资助各方势力,就连秦氏集团也被他“投资”过,给了不少钱粮,后来秦昭登基,看重方不二的“吸进”能力,还一度想要任命方不二为户部尚书,不过方家推辞了,之后秦老大就在公开场合说过一句话,方家不反,永享富贵。 可再往前追溯,也就是中州还没乱的时候,方不二起家靠的正是陶家。 陶家是尚云道坐地户,本地豪族大户,陶蔚然的大姐嫁过一次,第一任丈夫病死后就守了寡。 而方不二非但将陶蔚然的大姐娶到了家中,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正妻。 本来陶家不是太瞧得起方不二,一介商贾罢了,可没想到方不二这么仗义,二手的当正妻娶,最重要的是,陶家大姐比方不二还大八岁。 方不二也是个专情之人,至少当年是如此,一心一意的对待陶家大姐,陶家人自然是感动的够呛。 自此之后,陶家那是拿方不二当亲儿子对待,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人脉给人脉,方不二也争气,和陶家联手后,抓住了中州大乱那段黄金发展时间,在乱世之中以为商贾的身份成为了一方枭雄。 后来陶蔚然的大姐过世了,方不二原形毕露,或者说是财富和野心吞噬了他,为了权利和金钱,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做事也越来越不计手段。 要知道陶家虽是世家门阀,可也是诗礼传家,比较看重德行,眼看着方不二越来越没个人样,最终两家就断了关系。 可想在尚云道混,都得看方不二的脸色,和方家断了关系,陶家自然是寸步难行,传承了三百多年的世家就这么没落了,只剩下一个陶蔚然撑门面干这东平知州。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陶蔚然在陶家中也不受待见,因为这家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做事不计后果不择手段,不能说是丧尽天良吧,至少是缺德的事没少干。 最为可笑的是,陶家那些老骨头,亲族之类的,已经不敢得罪方家了,唯独在族中被大家看不惯的陶蔚然敢得罪方家,明里招惹,暗里得罪,大有一副以祸害方家当成为之奋斗一生目标的雄心壮志。 用陶蔚然的话来说,那就是方不二这个祸害是陶家“养”出来的,所以有朝一日,陶家也一定会为尚云道除掉这个祸害。 秦游自然不会听信一家之言,那些“询问”陶蔚然亲信的骑司回来了,最终证明这位知州大人没有说假话,陶蔚然的确是想当一个屠龙勇者,这么多年来,数次和方不二对线过,结果是陶蔚然没赢,方不二没输,方不二越混越有钱,陶蔚然越混越惨。 随着骑司讲述陶蔚然这些年的过往,秦游目瞪口呆。 平波城刚建完时,陶蔚然跑过去搞融资,说是投资商队稳赚不赔如何如何的。 大致意思就是诈骗那套路,存多少钱返多少利,假如存一百贯的话,一个月后返你一百零一贯,存的越多返的越多。 为了坑平波城那些富户和方家人,陶蔚然将家中的地契、产业、字画什么的,反正所有值钱的都卖了,甚至还找人借了不少,凑了几十万贯,然后开始了“诈骗”。 这种把戏在后世随处可见,缺德至极,用新储户的钱返给老储户,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达一定数额后玩消失。 陶蔚然也想这么干,结果让方不二给识破了,不打不杀,派遣了三百兵卒围住了钱庄,想将钱财转移都做不到,足足围了小半年的时间,最后陶蔚然赔进去三十多万贯。 除此之外,他还散布假消息说瀛人和晋昌要打过来,骗大家低价贩卖土地然后他趁机收购等等,总之就是各种骗各种忽悠。 和方家交手那么多回,陶蔚然就赢过一次,还不是赢方不二,而是赢方近方远兄弟俩,也就是炒瓷器那一次。 听骑司讲述了这些事情后,秦游顿时惊为天人。 人才,在古代,这家伙绝对算的上人才了,融资、拆东墙补西墙、空手套白狼,无所不用其极。 要不是如今这位知州大人混的惨兮兮,秦游都怀疑这家伙是个穿越者了。 最让秦游意外的是,陶蔚然想当个屠龙勇者。 人家是屠了龙之后变成了恶龙,陶蔚然是已经成了一条恶龙了。 真正让秦游啼笑皆非的是,方家不弄死陶蔚然,其实和妻弟小舅子没关系,是因为方不二渴望一个对手。 方不二自诩陶朱在世,但凡和钱有关,但凡和经济有关,但凡和算计有关,中州大地已经找不到对手了,他认为只有陶蔚然才有堪堪一战之力,要是给陶蔚然弄死了,他就真是无敌的寂寞了。 “你想干掉方家是吧?”秦游双目灼灼:“铲除方家,干掉方不二,这是你的梦想,对不对?” 陶蔚然笑呵呵的承认了,他也没有必要否认,因为东平和平波两座城中是个人几乎都知道这事。 “我帮你!”秦游笑的如同花儿一般灿烂:“我出钱,出人马,甚至可以出想法,如何。” “不好。” 陶蔚然也笑了,笑容之中带着几分莫名。 秦游认识这种笑容,平常凤七说他脑子比较灵光时,贺老三就会露出这种笑容,鄙夷,不屑,以及懒得搭理。 秦游也不恼怒,嘿嘿一乐:“听说过传销没?” 陶蔚然摇了摇头。 “知道郁金香泡沫吗?” 陶蔚然依旧摇头。 “澳门首家线上赌场开业了,那片子…哦,你肯定没看过。” 秦游掐着腰哈哈一笑:“没听过不重要,我教你!” ………… 在这里和大家说一些疑问吧,首先是推荐票,我也是刚问明白,大致就是推荐票不是每周清空归零,而是每天过了晚上十二点就会掉一些,每本书都这样,和什么人为控票系统控票没关系,大家都在掉,也再次感谢大家为我投的推荐票,谢谢你们。 还有关于评论的疑问,评论我删不掉,作者是无法控制的,如果评论不显示,应该是审核的大大认为发布的留言内容违规了。 最后是交流群,群号不让发,这是平台的规定,我发了几次,没通过。 第五百八十五章 契机 钻石梅丽号离开了港口,带着十几条大小船只,船上堆满了金银财宝和粮食。 港口的商船木舟,一艘没留。 以前秦游是满天神佛的求,求老天爷赏脸让他弄点船舟什么的。 现在是秦游都开始挑挑拣拣了,太小的舟船都看不上,拉回去也是当柴火烧。 依旧是兵分两路,大部队上了船,秦狰和斐云荣则带着双刀武卒以及飞云骑从西门离开,回去的时候他们要顺道去一趟竹留,方远的一大堆小三小四小五小十八之类的养在那里,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这次东平城之行虽然不能说是毫无收获吧,但是绝对要比预想的差上不少,谁也没想到,这尚云道第二大城池竟然穷成这样。 但是秦游却觉得不虚此行,因为他见到了一个人才。 而东平城的百姓也的确是乐天知命,看了一场热闹,涨了一次见识,两处守备营被炸了,几条方家私掠船被炸了,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热闹,和他们无关。 港口的百姓散去了,陶蔚然却驻足而立,久久未离。 秦游临走之前对他说了一些事情,一些让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事情。 陶蔚然甚至心生想要拜师的冲动。 以前,他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鸟。 可秦游说完了那些“事情”后,陶蔚然觉得自己和这位海王比起来,纯洁的如同三岁稚童一般,很傻很天真,原来…钱是可以这么骗的?! 二人已经约定好了,半个月之后,陶蔚然可以去郭城海滩找秦游,俩人继续“探讨交流”。 而此时的东平城城外,十几人站在高处,望着两侧城门渐渐熄灭的火光。 陈修德面沉如水。 这和他想象的“破城”情景不同,千差万别。 他以为寇众会进城烧杀掠夺,城内的百姓会四散而逃,火光冲天,惨叫连连。 可城里静悄悄的,城门被落下后,只有最北侧码头方向燃起了火光,过了不到两个时辰,城门被拉了上来,几百人马离开了。 “入城,查。” 陈修德一语落下,一名亲随夹了下马腹离开了。 回到了轿中,陈修德开始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后,亲随骑马回来了。 陈修德掀开了轿帘,亲随垂头说道:“大少爷,寇众劫了十六家富户,有二十余处宅子,三十多家铺面,其中半数都是平波城世家名下的产业,守备营死伤百人,除此之外,城内再无反抗。” “知州,东平城知州陶蔚然,可还活着?” “活着,虽被寇众擒了去,可不知为何…” 话没说完,陈修德大骂了一声“混账”,明显气的不轻。 之前他想忽悠秦游去攻打竹留,目的就是在于让寇众和方家结下死仇。 一家二姓,相爱相杀,互相之间极为了解。 陈修德太了解方不二的德行了,与其他世家门阀不同,方家只注重利益,不会因为顾及所谓的颜面而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利益至上,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集结了两次官军,皆是溃败,若不和温家联手破局,方家断然不敢再招惹海王寇众。 可海王寇众就盘踞在那里,打不过,赶不走,那么方不二肯定会尝试拉拢,付出任何代价去拉拢。 而这也是陈修德最为忌惮的地方,若是方不二拉拢到了海王寇众,那么对他们陈家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所以陈修德想要让海王寇众袭击竹留,方家老二方远的确在竹留有一处宅子,除了养了十多房小妾外,方老二的两个幼子也在宅中。 原本陈修德准备在竹留安排了人手,寇众去了后,将方家的人屠戮一空自然最好,要是留下活口,那么陈修德的人手就会去补刀,等于是让方家和海王寇众结下了死仇,再无一丝合作的可能性。 当然,计划没有变化快,秦游要直接来打东平城,陈修德喜出望外。 因为东平城中也有一个方不二极为关心的人,那就是知州陶蔚然。 陶蔚然与方不二相爱相杀二十余载,两人惺惺相惜,方不二曾放言,谁敢碰陶蔚然,方家就与谁不共戴天,还说什么他自己是孔明,陶蔚然是周公瑾,后者生不逢时罢了,要是没有他方不二,陶蔚然一定大有作为。 所以陈修德对于海王寇众攻打东平城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寇众破城有个传统,那就是杀官杀富,陶蔚然既是官也是富,最终一定难逃一死。 对陈修德来说,秦游打竹留也好,攻东平也罢,只要能和方家皆为死仇就行。 结果东平城是破了,可陶蔚然却活的好好的,等于是这一切都白忙活了。 又询问了亲随一通,得知东平城城内没有百姓上网,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庶子不足与谋!”陈修德叫骂道:“明明是匪盗,却对百姓秋毫无犯,虚伪至极,假仁假义!” 骂了几声,陈修德平复了怒意,冷声说道:“传信至幽水城,询问温雅,为何还不与李雄商议除掉方不二之事。” 东海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尔虞我诈,没有人嘴里能蹦出两句实话,处处都是算计。 陈家想让温家找李雄算计方家,温雅何尝不是耍了李雄,帮着瀛人算计晋昌,而晋昌,又是陈家的金主爸爸,可这个金主爸爸却又想要扶持方家,至于方家,则是一直跪舔瀛人。 ………… 钻石梅丽号上,秦游正在完善一个缺德至极的计划。 一直以来,他都想着如何能够除掉一家二姓的同时将损失降到最低。 来硬的,不是不行,可损失实在是太大了,要不然朝廷早就动手了。 秦游也有同样的顾及,以他现在的实力,去平波城和方家硬碰硬也不是不行,可问题是变数太大了。 平波城可不止有一个方家,跟着方家混饭吃的人不知凡几。 方家要打郭城,也集结了官军,问题是这属于是方家单方面开战,其他那些世家和富户并没有参与进来。 要知道商贾也好,世家也罢,都有自己的护卫以及家丁,尤其是名下有商队的,养着几百个护卫再是正常不过,而平波城中光是富户就有上百个,还有那些世家,真要是去打平波城的话,这群人八成会团结一心抗外敌。 所以秦游一直想要找到一个相对平和的方式解决方家和那些跟班狗。 老天爷很给面子,陶蔚然出现了。 秦游看到了契机,一个能够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成果的契机。 不过这些都不急于一时,慢慢想,慢慢完善,眼前要做的就是远航一次,去晋昌那边挖坟去。 每一次抢劫,都如同开盲盒,秦游总是心怀期待,挖坟也是如此。 第五百八十六章 Q弹可餐 回到了郭城海岸后,钻石梅丽号迅速进行补给。 人多就是好办事,一艘艘小舟划了过去将吃食和武器送上了船。 挖坟这么刺激的事肯定要计划周全,钻石梅丽号带着五艘不义岛战船,一共六艘船,如果顺风的话,航行三天到达惠通,到了之后直接让秃头射手们将港口守备力量全部炸飞,之后进行登陆作战。 一百双刀武卒、五百寇众、八百不义岛群贼,外加一千五百名天天就知道嗷嗷叫唤的湖城山民,一共两千六百名战卒将会进行登陆作战,直接杀到惠通城北侧皇陵去挖坟。 挖坟归挖坟,地盘不能丢,如今刚抢完东平,小心驶得万年船,秦麒带领其他战船继续游弋在海面之上,而秦狰坐镇郭城沙滩,挖坟行动由秦游和斐云荣带领。 补充完了火药和箭矢等补给后,钻石梅丽号再次扬帆起航,和另外五艘战船汇合后,驶向东南方向。 站在船头,秦游带着海盗帽,肩膀上踩着托尼,履行着船长基本的职责,也就是出海后在船头傻逼呵呵的至少吹一炷香时间的海风。 之前几次秦游还觉得挺有意思的,现在发觉要多傻有多傻。 秦游用手指点了点肩膀上的托尼:“跟我学,救命。” 托尼歪着头,继续打瞌睡。 “救命!” 托尼没搭理他。 “怎么教你说话这么费劲呢。”用手指又怼了怼托尼,秦游继续教道:“救命,我被海王变成鸟了,学!” 郭城海岸已经消失在了身后的地平线中,凤七和贺季真走了过来,站在了秦游身后。 秦游看着贺季真,翻了个白眼:“这傻鸟和你挺像,一天天和睡不醒似的。” 贺季真打了个哈欠,当做回应。 凤七东瞅瞅西看看:“三少爷,公主殿下没在船上吗?” “没,她在三翼战船上给咱们护航。” 斐云荣将寇众和飞云骑都给打散了,分别乘坐不同的战船,除了三翼战船外,乔冉、巫雪、月芯以及白彪四人,各带领一些人在其他四艘战船上。 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斐云荣对任何人都抱有极强的戒备心,哪怕秦麒是秦游的二伯也依旧如此。 海上驾船作战就是如此,没有共同经历过生死,很难在波涛汹涌危机四伏的大海中建立无条件的信任。 对此秦游并没有任何意见,哪怕是秦麒和秦狰看出来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欣然接受,因为爷俩知道,斐云荣这么做也是出于对秦游的关心。 凤七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挠了挠后脑勺:“月芯姑娘也不在船上吗?” 正在逗弄托尼的秦游面色古怪,回过了头,凤七也不打哈欠了,一脸狐疑的望着凤七。 “翠凤啊。”贺季真一脸八卦的问道:“之前去东平城事也是如此,在船上你就问了许多次飞云骑遇没遇到抵抗,当时我还纳闷,为何你如此关心飞云骑,难道是挂怀那个叫月芯的女子。” “不会吧不会吧。”秦游哈哈乐道:“七仔你不会真的看上那个大胖闺女了吧。” “没,没有,三少爷您莫要调笑小的了,没有的事。”凤七连连摆手,可是老脸却有些发红。 贺季真一脸的大惊小怪:“亲娘诶,翠凤你真的看上那胖丫头了?” 凤七的脸更红了。 秦游本来就是开玩笑,结果见到凤七罕见的露出“羞涩”的模样,傻眼了。 “不会吧,真的看上人家了?” “小的…”凤七红着脸说道:“小的就是觉着月芯姑娘本领高强,善冲阵,又有一身好武艺…” 秦游嗯了一声说道:“没错,那丫头长的和发面团子似的,没想到那么灵活。” 凤七尴尬一笑:“胖是胖了些,可也好生养。” 秦游一直理解不了,都说屁股大的好生养,可一般屁股大的女人都挺胖,那这是不是代表胖子都好生养? 贺季真拍了拍凤七的肩膀:“莫要想那些不着边际之事了,可别忘了,你是夏国世子的侍卫,那闺女是斐国公主的贴身丫鬟。” 凤七楞了一下,紧接着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神情:“知道了。” “别听他胡咧咧。”秦游用肩膀给贺季真撞到旁边:“三少爷我不一样泡斐国的公主啊,七仔,这你一点你放心,本少爷是提倡自由恋爱的。” “那也不成。”贺季真插口说道:“月芯是飞云公主的贴身丫鬟,若是日后公主殿下嫁于恩主,贴身丫鬟是要陪嫁过去的。” “陪嫁?”秦游楞了一下:“陪嫁的意思是…那大胖闺女也得跟着斐云荣嫁过来?” “大抵如此,有名望的人家,都会带着陪嫁的丫鬟,其中也不乏陪嫁的丫鬟成为小妾的。” “我日!”秦游猛然看向凤七,一脸正色的说道:“七仔,听从你的内心,勇敢的恋爱吧,三少爷我帮你,不行直接来硬的吧,我让贺季真给那大胖丫头抓来怎么样,直接生米煮成熟饭。” 凤七摇了摇头:“贺老三这么一说,小的又觉得没甚意思,月芯姑娘,是太过痴肥了。” “你懂个屁啊,干起来多有弹性,这才是极品。” 凤七:“…” “我不管啊,你必须把那胖丫头追到手,前往别让她跟着斐云荣嫁过来。” 秦游脸上都出汗了。 因为他知道,贺季真还真没忽悠他,在封建社会中,这种陪嫁丫头一般也陪床,甚至在夫人行房的时候还要在旁边伺候着。 秦游都不敢脑补这个画面,额头满是冷汗。 “相信自己的内心。”秦游抓住了凤七的胳膊,使劲的晃了晃:“得了空我就和斐云荣说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可…” “可什么可,那月芯多好啊,q弹q弹的,又白又肥,掐一把一手油…额不是,是掐一把全是水儿,就这么说定了啊。” 凤七刚要说话,踩在秦游肩膀上的托尼突然发出了公鸭一般的声音。 “救命,我被海王变成鸟了,嘎嘎。” 扑通一声,凤七被吓的一屁股坐地上了,满面苍白,差点尿了。 秦游哈哈大笑。 古代可没多少人见过鹦鹉。 第五百八十七章 航行 海上航行是一件极为无聊的郭城,尤其是乘坐在古代木船之上。 秦游只能靠做更无聊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吓唬凤七让他勇敢的追求月芯去,要不然就用“妖术”把凤七变成一只鸟。 凤七是真被吓着了,都开始和秦游研究该怎么“泡”月芯的时候,乐不可支的贺季真终究还是说漏了嘴,凤七这才知道原来五颜六色的扁毛畜生是可以学人说话的。 逗完了凤七,秦游又开始学打旗语,冲着三翼战船打,主要是打给斐云荣的,问人家吃没吃,热不热,无聊不无聊。 斐云荣就回了一次,让秦游老实待着。 旗语太复杂了,秦游觉得挥舞着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旗帜很傻,尤其是海风刮来时还容易栽下去,比较危险。 问了一下旗手后,果然,还真有不少摔死帅惨的倒霉催,毕竟横杆三米来高。 最后秦游无聊到了开始看光头,看七十五名舟弓手的大光头谁的比较圆。 看了半天后秦游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次挖坟行动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还没完善。 “靠靠靠靠靠。”秦游大呼小叫了半天,给贺季真和凤七叫了过来。 “差一点就忘了。”秦游挠着额头说道:“袭击晋昌惠通城,咱们是不是要栽赃瀛人啊?” 贺季真点了点头:“恩主说的不错。” “那咱们怎么栽赃?” “不知。” “那你知道啥。” “栽赃瀛人。” “你快闭嘴吧。”秦游算是服了。 刚到尚云道的时候,乔冉不在,斐云荣也没来,贺季真就极为积极,未雨绸缪处处谋划,一个人当好几个人用。 结果现在硬件软件配置都齐全了,这家伙非但懒的令人发指天天睡大觉,连脑子都不爱动了,一天天打着哈欠翻着死鱼眼,和弥留之际下一秒就要原地去世似的。 “咱还有没有瀛人的衣服了?” “有。”凤七开口说道:“有二百多件。” “哪呢。” “之前放在黄金梅丽号底仓,沉了。” “那你说个屁。”秦游想了想后又问道:“瀛人的那种刀剑呢,就是那种特别长的刀,叫武士刀还是太刀我也忘了,还有没。” “有,二百多个。” 秦游没好气的问道:“也是之前放在黄金梅丽号的底仓,然后被我大哥撞沉了是吧?” 凤七:“没错。” “你和贺老三结婚一起过日子吧,他那活不起的模样正好配你欠揍的死出。” 来回的踱着步,秦游愁的要死,从东平匆匆忙忙的回来,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这可不是袭击哪个村落或者是破哪个城,而是去挖人家祖坟,哪怕那坟里并没有埋人家的祖宗。 一旦要是让晋昌知道是不义岛和寇众动的手,不抄家伙鱼死网破才怪。 这要是挖了赢岛那边的坟,估计没什么严重的后果,因为这群人根本不注重这种事,可晋昌不同,晋昌也是汉家王朝,就算皇帝怂,那些臣民们也得急眼。 这可是死仇,不死不休的仇恨,要是不能嫁祸给瀛人,秦游不想冒这个险。 想了片刻,秦游觉得可以进行一下“微操”,连忙命人打出旗语让所有船只停止航行。 六艘战船停在了海面上,船长是不能下船的,这是规矩,所以斐云荣等人没过来,而是派其他人划着小船上了钻石梅丽号询问。 秦游交代了几件事,首先是头型,拢辫、披肩发、各种非主流,全都剪了,剪过之后中间铲一下,就和让雷给劈了似的。 其次是不能喊什么冲啊杀啊之类的,得喊八嘎。 最后就是有长袍的穿长袍,腰上系个白绳就和家里出事了似的,同时要敞着个胸口把手伸进去,得有一种得了皮肤病的感觉。 基本上满足这三点的话足可以以假乱真了,至少晋昌人应该是看不出来区别。 做戏做全套,三翼战船上有一些染料,将黑帆上面写几个连秦游都不认识的片假字。 在海上这一耽搁就耽搁了一下午,忙活了将近三个时辰后,六艘战船继续向着晋昌方向航行。 秦游再次进入了无聊的状态,坐在水桶上望着打哈欠的贺季真,气不打一处来。 “我望远镜呢,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搞出来。” 贺季真翻着死鱼眼:“不说南宫奢来了后给您制吗。” “你现在怎么变的越来越懒了。” 凤七乐道:“三少爷,您的四个门客中,就贺老三最是懒惰。” 贺季真:“恩主众多护卫中,就你废话最多。” 俩人开始了日常对喷,你埋汰我一句,我刺激你一声,秦游在旁边看着热闹,权当打发时间了。 这是秦游出海最远的一次了,也没个gps定位什么的,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千篇一律,甚至不知道到了哪里,只能拉满风帆奔着一个方向航行。 这也就是有不义岛的老司机在船上,去晋昌和赢岛那边的航海路线这群人都走了几十个来回了,要是光靠罗盘的话,大家能饿死在海上。 最让秦游佩服的是,不义岛的人居然能够根据星辰来辨识方向。 一直打着哈欠和要死似的贺季真终于开口了,给秦游讲述了一下牵星板的原理以及作用,说是可以利用这种道具来观察星辰的高度从而来确定船只所在的地理位置。 其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海上导航技术就已经和天文学联系到一起了,那时候人们已经对二十八星宿以及不少恒星进行了定量观测,利用北极星来进行航行定向,而指南针的简陋版“司南”也发明出来了。 除此之外,秦汉时代人们已经开始了解潮汐现象了,不过汉人毕竟对着黄土地有着深沉的爱,探索海洋的人不是很多,像不义岛这些海贼都属于是比较专业的了,航路指南、航用海图、磁罗盘导航以及海船的操控技术等等,虽然是野路子,但是掌握的航海技术却比官方不知道抢了多少倍。 望着这些烈日下汗流浃背的年轻水手们,秦游感觉这些人干海贼真是屈才了,夏朝再次组建水师是板上钉钉的事,干掉一家二姓彻底收复东海后就会筹备。 这些不义岛的海贼不正是现成的人才吗,换身衣服就能成为官军水师。 拿出小本本,秦游又记上了几笔。 其实早在接触不义岛海贼前秦游就和白彪以及司哲聊过一些,希望这些前朝舟师精锐可以归顺夏朝朝廷,而白彪与司哲二人的态度则是截然不同的,白彪什么都不在乎,他只在乎宰了温雅,司哲考虑的就比较长远一些。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还是先干掉一家二姓再说吧。 第五百八十八章 音讯 夏京,北郊,寒山书院。 秦烈望着桌上的书信,望着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使劲搓了搓牙花子。 信是一大早送来的,他都看了一上午了。 欢喜是自然欢喜的,可以说是惊喜交加,那感觉就和…出门捡了俩孩子似的。 这半年来,秦烈基本上是已经接受事实了,虽然隔三差五一群大儒就安慰他,说秦狰不知道,反正秦游这小子油滑的紧一定不会出事的。 不管怎么说,秦烈已经决定好了,搞定了屈止戈和边关的事就去东海杀个天翻地覆。 谁知信来了,秦狰和秦游还活着。 可欢喜之余,秦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秦狰那蠢货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然后跑淮州去了,而秦游也跟了过去… 这也不像是秦狰能办出来的事啊,这小子要是有那色心,也不至于这么大岁数还未娶妻。 拿出之前秦游留给他的信件,秦烈对比了一下字迹,丝毫不差,字里行间似乎都能流露出那嬉皮笑脸的模样。 两封信的字体,相同,格式相同,遣词造句也是相同,可以说是丝毫不差了,也由此可以看出,这封信并不是有人逼着秦游写的。 再三确定之后,秦烈第n次大大的松了口气。 “九州!”秦烈冲着门口大喝了一声。 片刻后,房门被踹开,廖文之气呼呼的叫道:“孩子们正在启文堂上课,再叫嚷就滚回越王府去。” 秦烈立马怂如狗,陪着笑认错。 廖文之又骂了一声,刚要转身,突然看到了桌上的信件,面色剧变:“可是秦游的书信?” 秦烈也没遮掩,赶紧让开了身子。 廖文之快步走了过去坐下后,深吸了一口气,刚看了开头前一行就乐了出来。 “是这小子,果然是这欠打的小子,无碍,他无碍。” 廖文之脸上的皱纹都全部舒展开了,笑的如同一躲盛开的老菊花似的。 可笑着笑着,却又哽咽了,两行老泪顺着下巴滴落到了地上。 “这孩子…终于有了音讯。” 这半年来,总是强颜欢笑安慰着秦烈的廖文之,在这一刻,喜极而泣。 九州跑了进来,刚要问秦烈有什么交代,廖文之叫道:“去,将所有先生都叫来。” 秦烈对九州点了点头,后者跑了出去。 “廖师傅。”秦烈指着信问道:“这信,是游儿写的?” “自然是,自然是。” 秦游留下的“墨宝”不多,但是廖文之都看过,《三字经》《寒山杂谈》以及一些图纸等,所以一眼就能确定。 秦烈又问:“游儿写此信时可是被人胁迫?” 廖文之摇了摇头:“不会,这字迹不堪入目,用词粗鄙,定是秦游在心态平和之下所写,若是被贼人所胁迫,便不会加上他惯用的字符。” 秦烈第n+1次大大松了口气。 过了片刻,一群先生以及大儒们进来了,一时之间,秦烈居住的小屋人满为患。 廖文之扬了扬手中的信件:“这小子,终于来信了。” “轰”的一声,大家一拥而上。 ………… 夏京,宫中。 秦昭是马上皇帝,虽说每日俯身于案牍之上,不过平常得了空的时候还是会舞舞刀弄弄棒,回忆回忆当年的峥嵘岁月,不过频率比较低,几个月才来一趟。 石林旁就是演武场,兵器架上摆满了各种长的短的软的硬的粗的细的,一把把武器擦的油光锃亮,仿佛平常真有人用似的。 秦老大此时耍的正是一把链枷。 这种武器可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转的,属于是重武器,主要用于削持盾的兵卒,因为前端球体有一段锁链,锁链打在盾牌边缘后球体就会被拉扯然后砸对方天灵盖。 或许是觉得链枷配不上自己九五之尊的身份,将兵器往旁边一扔,秦老大又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把流星锤。 要知道链枷才一米来长,而流星锤总长度都超过三米了,还没柄。 旁边叫好捧臭脚的白千有点冒汗了。 流星锤属于是技术类兵器,玩不明白就容易原地去世。 还好,秦老大属于是咬着牙冲三秒,耍几下就累了,气喘吁吁的。 将流星锤往地上一扔,白千端着木盆跑了过来。 擦了把脸,秦老大感慨连连:“老了,朕终究是老了,脾肉横生,想当年,朕率领三十护卫冲敌军千骑,一柄流星锤舞的水泼不进,沾则死碰必亡,中州各处的反王,枭雄,谁提起朕不夸赞一声勇冠三军。” “是是,陛下您说的丁点不差,当年老奴可是亲眼见着了,陛下在万军冲杀,勇不可当,怕是那东汉的温侯吕布也不过如此。” 秦昭老脸一拉,皱眉说道:“你这老奴满嘴胡话,那吕布岂能与朕相比,朕就是晚生了时日,若是生在东汉之前,那温侯也就不叫飞将吕布了,应是叫东汉小秦昭。” 白千笑容凝固了。 这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因为他不是很了解吕布,也没读过三国,光知道有吕布这么一号人,反正据说挺猛的,和一个叫三英的人打成了平手。 擦了擦汗,秦老大抬头望着太阳,笑着说道:“如今日头升上来便燥热难当,不如冬季,冬季时有那地火,既不寒凉也不燥热,舒坦的紧,秦游之前还说到了夏季也有解暑的法子,却不知…” 话没说完,秦老大的面容变了,带着几分自责,带着几分愧疚。 什么叫奴才,那就是主子乐他就乐,主子闹心,他就郁闷。 白千就是奴才中的典范,表情那叫一个拿捏到位,既要表现出忧愁,也要让秦老大看出来他想要安慰安慰宽宽心。 “陛下,三世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哪怕是到了东海,也自会化险为夷。” “吉人自有天相,化险为夷…”秦老大长叹了一口:“这话,朕已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如今过了半年音讯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怕是…怕是已遭到了不测。” 说完后,秦老大眼底满是寒光:“秦狰,秦游,都是我秦家二郎,那一家二姓,还有那些世家豪门,朕定要诛他们的满门,鸡犬不留!” 发了一通狠,秦老大脸上再次浮现出难言的愧疚与痛心:“朕的都护将军,朕的侄儿,当初,当初怎就糊里糊涂将秦狰派了过去。” 第五百八十九章 兄弟 没有外人,秦老大也懒得顾及什么九五之尊的形象了,将劲装武服一扯,叉着腿就坐在了台阶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缓过来了劲儿,秦老大随口问道:“最近秦烈没有参加过朝议,可是兵部出了差池?” 龚文华去了东海,秦烈没有回边关,正好去坐镇兵部,这也是秦老大交代过的。 其实让秦烈坐镇兵部这件事也是朝堂上君臣们的共识,等秦烈岁数大一些的话,秦狰去边关坐镇,秦烈回来执掌兵部,或者当个闲散王爷。 如今出了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屈止戈,秦烈坐镇兵部这事没有引起任何争议。 当然,知道内情的几个众臣却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白千回道:“越王居于寒山书院,倒是很少去往兵部衙署。” 这个“很少”说的比较婉转,实际上是秦烈这半年来就去过两次,一次是因为寒山书院要教授学子们骑马,秦烈带着人去兵部抢了二百多匹上好的军马。 越王府名下也有马场,不过秦烈这人比较节俭,能占公家的便宜绝对不用自家的资源。 第二次去兵部的时候是去叫人,叫了一群军卒,然后给工部围了。 这次倒不是占便宜,而是“讨公道”。 这个讨公道的说法是秦烈自己说的,实际上是因为南宫奢而起,属于是去耍无赖的行为。 之前秦烈也是没事干了,在书院里闲溜达,见到南宫奢穿着官袍就问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郎中,南宫奢说他在工部人缘不咋地。 然后秦烈就急眼了,认为是工部的人觉得南宫奢是秦游门客才故意挤兑他。 作为秦游他爹,秦烈觉得自己有义务为儿子的门客讨个公道,然后去兵部叫了上百个兵卒给工部围了。 工部尚书魏云涛当时都快吓尿了。 大家都知道越王府的俩世子没了,也都知道秦烈准备找个一个或者几十个出气筒好好撒撒邪火,所以魏云涛还以为秦烈的第一把火烧到了自己的头上。 被掀了桌子后魏云涛才知道秦烈是因为南宫奢才来找茬,二话不说,南宫奢升了半个品级。 秦烈对这个结果显然不是很满意,又带着兵去了吏部,生生将南宫奢给调到了兵部,成了五品郎将。 反正这半年来,秦烈什么事都干过,就是没干过正事,每当秦老大问起来的时候,白千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堂堂的越王不是在书院睡大觉就是去花船体验生活吧。 说曹操,曹操到,一名小太监跑了过来,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越王求见。” “面色如何?”秦老大一个机灵,现在一听越王俩字都有点应激反应了。 小太监茫然的抬起头,无助的看向白千。 “蠢笨,陛下是问你,越王脸色如何,是喜是怒?” “面色…面色如常,似是,似是笑眯眯的,不曾之前几次入宫见了人就骂。” 秦老大微微松了口气:“宣。” 小太监走后,秦老大赶紧跑到武器架旁边,拿出了一把斩马大刀,摆好了造型。 过了片刻,石林另一侧传来了脚步声,秦老大赶紧嘿嘿哈嘿的舞了几下大刀,装的和真事似的。 秦烈穿着一声蟒袍,走来后见到秦老大在舞大刀,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走过去后,秦烈敷衍至极的来个过场。 “臣弟,拜见皇兄。” “三弟来了。”秦老大将斩马大刀随手一扔。 然后…斩马刀给兵器架砸到了,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秦老大面色有些发红,这么近的距离,以前是一扔一个准,直接插上面,结果今天失手了。 秦烈一脸揶揄:“皇兄好气力,勇武不减当年。” 白千连忙笑嘻嘻的说道:“可不是,那温侯吕布…” 秦老大老脸一红:“滚一边去,少在这里呱噪。” 白千一脸懵逼。 咋又拍马蹄子上了呢? 秦老大挥了挥手,让白千和小太监退下了。 “三弟难得入宫。”秦老大看了眼秦烈的脸色,试探性的问道:“可有什么要事?” “无事,多日不见,臣弟甚是想念。” 秦烈背着手,乐呵呵的。 秦老大一脸狐疑。 甚是想念? 你甚是想削朕吧! “三弟若是思念大哥的话…”秦老大想了想,认真的说道:“那便让白千去寻一丹青妙手为大哥画一副画像,你放在府中,思念时看一看即可,用不着特意入宫。” “也好。”秦烈今天脾气出奇的好,笑眯眯的,不复往日那副见到了秦老大就和见到杀子仇人似的苦大仇深。 秦老大满腹疑窦,不由问道:“三弟…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喜事?”秦烈笑着摇了摇头:“哪来的什么喜事。” “那为何总是笑吟吟的?” “书院后山的母猪下崽儿了。” 秦老大:“…” 关于秦游来信这件事,秦烈并不准备告诉秦老大,原因有二。 一是他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头,以他对秦狰的了解,自家傻大儿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因私废公,即便是不能灭了一家二姓平了东海的乱象,秦狰也不可能因为儿女私情离开东海。 这一点,秦烈有着百分百的自信。 除此之外,第二个原因则是他不想和秦老大分享这份喜悦,就是单纯的喜欢看自家大哥堵心,越是堵,他越开心。 秦老大也不是傻子,他好久没见秦烈笑了,作为大哥,他了解自家三弟就和农民伯伯了解化肥一样,一看这模样就知道肯定是有天大的喜事。 好歹也是当皇帝的,秦老大的脑子也不笨,一思考,顿时想到了其中关键。 “三弟你…”秦老大双眼一亮:“莫不是要续弦?” 秦烈的笑容有些牵强。 秦老大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儿子没了,怎么办? 简单,生呗! 秦烈刚要否认,白千匆匆跑了过来。 “陛下,军报,边关急报。” 兄弟二人同时起身,秦老大抓过军报,展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随即冷笑连连。 “屈止戈与那凉戎贼子,终是忍不住了。” 第五百九十章 第七条船 惠通城,不足两万的人口,有一处下县,三处村镇,属于是晋昌最外围的城市,靠海,常年有军卒驻扎,因为惠通城后侧有皇陵。 准确的来说,惠通城根本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片一片的渔村连起来的,倒是有个惠通关,过了惠通关就是皇陵了。 秦游很失望。 因为惠通城并不如他想的那般繁华,不是不繁华,而是寒酸。 惠通所谓的港口,其实就是个码头罢了,提供船舶停靠和装卸货物,仅此而已,港口旁边停着两艘海船和十几艘小舟。 码头建立在有点像是u形的海岸处,两旁都是渔村,火光星星点点,茅草屋连成排,靠山靠水。 秦游感慨连连,就说这方不二,其他的不论,单说这家伙的商业头脑,在古代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 古代没有任何科技可言,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几乎说是没有,而沿海地区总是隔三差五的来个台风暴雨海啸之类的,加上人们固有的思维和观念,人们不太在乎海洋与沿海地区的发展,就在地里使劲。 在这个经济以农业为主的社会中,内陆土地肥沃气候宜人,所以人们都是对海洋敬而远之。 可殊不知海洋才是通往财富的康庄大道,只要有冒险精神,有舰船,再加上一点点运气,小到一个人,一个家族,大到一个国家,都可以通过海洋来获取无数的财富。 而方不二在这一点上就做的很好,造船,建港,搞海商,短短十数年就积累了其他世家几十辈子都难以赚取的财富。 那些所谓的世家豪门,目光都聚集在关内的土地上,一辈子,十几辈子,眼睛就没盯着过别的地方。 秦游没去过平波城的两座港口,但是他知道一定繁华无比。 可同样是具备硬件条件,看看东平港,再看看晋昌惠通,那就是六个核弹和雷碧,哪算的上是港口,最多就是个码头罢了。 钻石梅丽号目标太大,即便是黑夜也无法靠近海岸不被人发觉,所以秦游带着贺季真和凤七乘坐小舟划过来的。 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秦游有些犹豫了。 原本的计划是钻石梅丽号靠岸,然后狂轰滥炸一通,守护皇陵的军卒赶来后,其他五艘战船上的水卒进行登陆作战。 可现在一看,渔村连成一片一片的,全是老百姓。 要是瀛岛吧,别说百姓了,耗子他都不准备放过,可问题是晋昌人也算是汉人,再一个是秦游有着属于自己的准则,穷逼不打穷逼,天下穷逼是一家。 瞅瞅渔村里的晋昌百姓吧,一个个瘦的和狼狗似的,一顿乱炸给人家破茅草屋全炸没了,良心上也过不去。 “回船上吧。”秦游想了想后问道:“朝着没人的地方炸,给这些晋昌刁民们吓跑,再让斐云荣他们登陆作战。” 看了眼天色,秦游继续说道:“现在天还没完全黑,再过一个时辰,凌晨的时候再发动夜袭,按照原计划,钻石梅丽号先炸,炸完了他们就可以上岸了。” 其实策划一次夜袭需要极为严谨的布置,各种将领谋士聚在一起集思广益,哪里是薄弱点,遇到意外怎么办,要不要留预备队,时间要求等等等等。 但是在秦游这是真没有,哪怕他身边的小伙伴们有不少是“正规军”。 野路子的海贼和寇众,碰到了路子野的秦游,最终就导致了这种情况,破城、开战、夜袭之类的,都是三言两语就定下来了,其中大部分细节还都是拍脑袋想出来的,专业的人,走不专业的过场,达到专业的结果。 划着小舟,三人回到了钻石梅丽号上,算是侦查完了“敌情”。 天色已经暗了,旗手就是打旗语也看不到,贺季真带着几个人再次跳进了小舟里,和其他五艘战船确定一下作战安排。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渔村中的火把也熄灭了不少。 “把船开过去,准备进行掘坟行动!” 秦游刚说完,突然海面和大地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为了不让岸上的人们发现船只,钻石梅丽号一直没有任何光亮,结果现在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了,月亮还被一片乌云给遮上了。 站在船头的秦游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了,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七仔七仔。”秦游轻唤了一声:“能看见我不。” “不能。”凤七就在旁边站着:“三少爷,小的要不要点个火把。” 刚要说话,月光撒了下来,秦游又吓了一个机灵。 因为七十五颗锃光瓦亮的大光头开始反光了。 秦游右眼突然跳了两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点发虚。 “殿下。”司哲跑了过来:“动手吧?”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都是大光头,司哲的脑袋最亮,而且还是棱形的,尤其是可见度特别低的时候,这家伙长的和个梭子鱼似的。 秦游后退了一步:“这位物体,请你别离我这么近,你那脑瓜子晃我的眼晕。” 司哲:“…” “靠岸吧,准备作战,第一轮骑射别往村子里炸,射基础设施。” “殿下,何为基础设施?” 秦游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是解释不明白,而是他也不知道这一大片渔村有什么基础设施。 “射船,那两条大船和十多条小舟,一个不留,全给我炸了。” “唯。” 司哲跑了回去,开始掌舵。 风帆微微下降,钻石梅丽号开始缓缓靠近码头。 快要靠近码头的时候,船只停下,七十五个大光头静悄悄的从箱子里拿出火药箭。 秦游转过头,借着月色看到了远处也驶来了一艘艘战船。 见到距离差不多了,秦游刚要下令,凤七突然一脸古怪的说道:“三少爷,咱们一共来了六条船吧?” “是啊,怎么了?” 凤七依旧扭着头:“一、二、三、四、五、六…对,是六条。” 秦游翻了个白眼:“几条船都不知道,一天天也不知道你想什么呢。” 话音刚落,秦游突然发现一艘战船距离越来越近,虽然也是靠岸,可位置却稍微有些不太对。 不义岛的五艘战船一直在南侧,而这条战船是从北侧悄声无息驶过来的。 秦游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发现这艘战船比较大一些,和不义岛的战船外形不是很相似。 “这…”秦游越看越不对劲:“这是咱们的船吗,从哪冒出来的?” “是咱们的啊,一共六条,您看,一、二、三、四、五、六,六条。” 秦游楞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你他妈没数咱们的船!” 第五百九十一章 意料之外 一瞬间,冷汗浸透了秦游的衣衫。 码头上,突然出现了第七艘船,悄声无息,从黑暗中缓缓靠近,距离钻石梅丽号不过五十米的距离,一旦风浪卷来,两艘船甚至能够撞到一起。 大家都意识到了不对劲,纷纷跑到了船的另一侧,望着黑暗中这艘凭空出现的战船! 这艘战船绝对不是晋昌的,如果是的话,不可能一根火把都不点,不可能如此寂静无声,就好像…就好像也是来搞夜袭的。 “这尼玛不是鬼船吧!”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腿肚子都有点转筋了。 司哲也懵了,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这船是何时靠过来的?” 秦游刚要说话,发现对方船上也是人头攒动,一个个大脑瓜子晃来晃去的。 然后,两艘船的船侧,都涌动着脑袋,直勾勾的望地面看。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 应该不是灵异事件,如果是的话,对面船上不应该有那么多大脑瓜子晃来晃去。 松了口气的同时,秦游也可以确定,对方应该也是来袭击慧通的,如若不然,不可能比钻石梅丽号还要猥琐。 一时之间,秦游麻了。 就如同两个贼同时把手伸进了一个苦主的兜里,下一步,总不能在人家裤兜里握个手继续该干嘛干嘛吧。 “三少爷,怎么办。”凤七面色潮红,看的出来挺激动的。 自从上一次在郭城被一支流失射穿了肩膀后,他都两个多月没砍人了。 秦游瞅了半天,实在是无法在这种可见度下分辨出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 “要不,咱完后稍稍,让他们先来?” 凤七:“…” 司哲建议道:“殿下,要不先打他们吧,鬼鬼祟祟,似敌非友!”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就打,万一是友军呢。” 司哲发出了灵魂质问:“咱们在东海还有友军吗?” 秦游无言以对。 凤七叫道:“三少爷,打他们!” 秦游想了想,试探性的朝着远处喊道:“八嘎?” 过了片刻,对方传出声了。 “八嘎!” 秦游突然乐了。 本来这么严肃和诡异的场合是不应该笑的,可是他真的忍不住了。 因为对方的日语比他还不标准,和皇协军二鬼子似的。 秦游又大喊了一声:“你们,什么滴干活!” “汉人?” 秦游愣住了:“叫爸爸?” 对方战船放下了一条小舟,随着小舟越划越近,秦游终于看清楚这群人的穿着了,夏朝红甲! 瞬间,秦游知道对方的身份了,李雄麾下! “麻辣隔壁!”秦游大吼一声:“给我射他们!” 话音一落,早就挽弓拉弦等候多时的七十五个秃头射手出手了。 一支支火药箭划出了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的射中了对方的船体上。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战斗自此打响! 不义岛五艘战船两出火光,一个个矫捷的身影跳下了战船杀向了渔村,满海滩都是“八嘎”之声。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秦游深知这个道理,没有任何犹豫就下达了作战命令。 李雄,统领夏京其中一支京卫的云麾将军,夏朝善战统帅,兵部尚书龚文华的爱将! 可在秦游眼中,这就是一个叛将,一个脑瓜子让凤七给亲了的弱智! 你为你的家人报仇,可以! 你为了给家人报仇将整个王朝都拉入水中,也可以! 这些,秦游都能够理解,为了自己所爱所在乎的人复仇,哪怕是毁灭世界都在所不辞。 可问题是,李雄只是个傻缺,一个明知道自己可能被温雅利用了还要赌一把并且拉着七千麾下送死的傻缺。 打晋昌可以,但是不能因为你打晋昌就为我们招灾引祸! 这样的人,秦游没理由不揍,之所以带着这么多人来偷袭晋昌,也正是因李雄而起。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雄居然也是奔着惠通来的!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也来不及想了,只能先揍了再说。 火药箭爆炸后发出的巨响如同天雷一般,一轮齐射后,战船千疮百孔,燃起了熊熊大火,船上的军卒们根本没有还手,本就是被打个措手不及,又骤然见到如此“神兵利器”,直接懵了。 秃头射手们是冲着船体射的,海战肯定是先要毁船,所以对方战船的伤亡并不惨重。 而第二轮齐射则是要消灭对方有生力量了,当七十五支火药箭再次落到对方的船体上时,抱头鼠窜的红甲军卒们支离破碎。 正在秦游以为在三轮齐射内就可以连人带船全部毁掉时,凤七一把将秦游摁在了甲板上。 一阵噼里啪啦乱向,木屑纷飞,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秦游大惊失色,对方还有一艘船。 事实上,秦游猜的不错,不过不是一艘船,而是一共四艘。 秦游认出李雄的队伍时,忘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李雄麾下有七千人,而旁边这艘温家战船最多能容纳两千余人! 密密麻麻的箭矢从不同的方向射来,司哲来不及多想,连连大吼,光头射手们和船上的海卒被压的抬不起头来,甚至连对方船只具体位置在哪都不知道。 司哲也是不怕死,连掩体都不找,冒着箭雨挽弓拉弦,接连朝着黑暗中的大概位置射出了六支火药箭。 六中一,随着火光爆闪,一条百米之外的战船出现在了黑暗之中,风帆燃起了熊熊火光,船沿上正是一排排弓箭手。 光头射手们见到了目标,这才射箭反击。 火药绝对算得上是划时代的武器,对战冷兵器弓箭有着碾压的优势。 数百只箭矢射在了钻石梅丽号上,连船帆都穿不透,别说损坏船体了。 而火药箭射在温家战船上时,造成的打击却是致命的。 而也就是在此时,那些在秦游眼里就是一群住着穷逼刁民的渔村里,跑出来密密麻麻的“百姓”,只不过这些百姓与刚刚不同,穿上了甲胄,拿着刀枪,拎着弓箭,冲向了沙滩。 谁也没想到今夜的突袭会演变成这样。 秦游更想不到的是,这些居住渔村的刁民们,正是看守皇陵的晋昌卫! 海上,路上,三方势力,九艘战船,开始了乱战! 第五百九十二章 背水 今天的月亮就如同喝多了似的,可能是乌云陪着一起喝的。 阴云密布,时不时的遮挡住了月光,海面上总会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忽明忽暗。 秦游虽然是新手,可司哲和七十五个前朝舟师却是老司机,用火药箭炸沉了第二艘温家战船时,也终于通过“盲射”确定了第三艘黑暗之中的战船位置。 确定了位置,秃头射手们自然不会手下留情,距离虽然远,不过火药箭依旧轰出了几个窟窿,破坏了船体后就不需要再去浪费火药箭了。 秦游终于站起了身,躲在凤七竖起的大盾上。 钻石梅丽号改自三翼战船,船体庞大,极为坚固,普通的木箭箭矢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望着第三艘开始缓慢下沉的海船,秦游得意的哈哈大笑:“面对疾风…” “吧”字还没喊出来,东南侧再次袭来了一阵箭雨。 秦游再次被凤七扑倒了,因为这一阵箭雨是火箭! 谁也没想到,居然还有第四艘船,而且距离如此之近,更是使用了火箭。 第四艘船原本是距离最远的,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正是因为需要拉近距离使用火箭偷袭。 本身天空中就乌云密布,加之海上满是海雾,能见度甚至无法超过百米。 这一波,钻石梅丽号第n次被打的猝不及防。 海战就是这样,没什么技巧可言,比谁抗揍,比谁的攻击手段犀利,比谁的射程远,比谁先出手。 如果不是靠着幸福啪啪啪火药箭,如果不是钻石梅丽号是三翼战船,如果不是司哲冒死射出了敌方战船的位置,一艘船根本无法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迅速取得如此战果击沉地方三艘战船。 幸运女神的笑容终于停止了,秦游的好运气也到头了。 钻石梅丽号成为了活靶子,原本还有五艘不义岛战船的,可这些战船都靠了岸,根本无法及时掉头赶来支援。 毫无意外,钻石梅丽号的风帆被点燃了。 如果单单是风帆被点燃了,七十五个大光头完全可以还手将最后一艘战船炸沉,可实际上是,他们真的没办法还手了,甚至无法睁眼,只能捂住口鼻。 火箭并不是点燃箭头射出去,而是要在箭上绑着干草、布匹以及油脂罐子,点燃射出去,击中目标后就会引燃大火,同时冒出浓烈的黑烟。 这种手法很常见,但是真正玩的溜的,在东海只有两伙实力,不义岛,以及温家。 眼看着甲板都燃起了大火,司哲目眦欲裂:“跑到船沿,宰了他们!” 大光头们咳嗽连连,跑到了逆风的位置,刚要准备还击,轰的一声,横杆下面爆出了一阵火光。 秦游亡魂大冒:“弃船,快弃船,所有人都弃船!” 说完后,秦游拉着凤七就跑到了另一侧船沿,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司哲和一群大光头们也意识到了是火焰引燃了火药箭,纷纷捡起装有火药箭的箱子,背上弓就跳下了船。 六艘前来挖坟的战船,只有钻石梅丽号上有秃头射手,六百支幸福啪啪啪也全都在这艘船上放着,当船上燃起大火,结果可想而知。 事实证明,秦游当机立断下达了弃船的命令无比的正确。 当船上的几十名水卒和大光头们跳下船时,连绵不绝的爆炸声从头顶上传了下来,都是老司机,第一时间开始下潜,火焰和燃烧物如同雨水一般滴落了下来。 而此时的海岸上,也是杀声震天,或者说是“八嘎”声震天。 海上有意外,陆地上也是如此。 渔村中居住的人,根本不是百姓,而是晋昌卫,也就是守护皇陵的军卒,上千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而山林也就是惠通关的方向一条火龙扑来,举着火把的晋昌军卒飞奔而来。 当海贼,进行海战,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秦游勉勉强强能胜任,但绝对不是专业的。 而区分专业与非专业就是临场应变的能力。 五艘战船,战卒登岸集结完毕,斐云荣、乔冉、白彪,面如常色,三个方向,集结战阵,迅速,有效,就连那些嗷嗷叫的山民也表现出了专业军人的职业素养。 论人数,郭城方面军占优势,目前是这样,一会交战时也是如此,并不存在所谓的背水一战,虽然他们的确背对着海。 他们的身后不只是海,还有四分五裂的黄金梅丽号。 渔村中的那些晋昌军卒也知道人数不占优势,不断后撤,准备集结更多的人马之后再冲杀。 斐云荣、乔冉、白彪,都是老司机,何尝不知现在是最好的出手时机,可是三人都没有下达命令。 他们在等,等秦游。 如果秦游死在了黄金梅丽号上,即便是将所有军卒都杀了,将所有皇陵中的陪葬品都搬走,这次晋昌之行依旧是失败的,失败透顶。 一声声熟悉的怒骂声从海面上传来。 “抱着箱子干你妹,木炭吸湿懂不懂,幸福啪啪啪泡了水以后就没用了,赶紧游!” “快点,游向岸边,用力,使劲,快点!” “老子的船,老子的钻石梅丽号,李雄,我干你大爷!” 斐云荣三人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不用回头,他们知道秦游活了下来。 乔冉第一个下令:“侧翼包抄。” 斐云荣对月芯努了努嘴:“去,找到地方主将,袭杀!” 白彪拖着长刀:“杀!” 陆地上的战斗,终于爆发了,不同于刚刚击退渔村中“百姓”时那种小规模冲突,这一次是没有任何预备队的战斗,大刀对脖颈子,一次决胜负,投降死全家。 三个战阵再次分散,双刀武卒直奔惠通关方向,山民们穿插其中,嗷嗷乱叫,寇众们谨遵秦游教诲,一边冲一边“八嘎八嘎”的叫唤。 不义岛海贼则是在乔冉的带领下跑向了左翼切割敌阵。 专业人士再次表现出了十足的默契,三队人马,分别是正面应敌、中间截断、后方包抄。 斐云荣、乔冉、白彪甚至不需要沟通。 而此时游到岸上的秦游连连骂娘,钻石梅丽号沉了,四分五裂。 正当秦游赌咒发狠有一天抓到李雄后卖了他俩肾赔偿钻石梅丽号时,最后一艘温家战船再次射出了一阵火箭箭雨。 秦游面色剧变! 对方,要毁船,毁其他五艘不义岛战船! 第五百九十三章节 慌张了 火光映红了秦游的面庞。 五艘不义岛战船,一艘接着一艘燃起了大火,随即开始缓缓下沉。 温家四艘战船,不义岛六艘。 海战骤一开始,钻石梅丽号炸沉了三艘不义岛战船,而最后一艘战船,则烧沉了钻石梅丽号。 钻石梅丽号沉了,战斗开始的莫名其妙的,结束的猝不及防,最后一艘温家战船将其他五艘不义岛战船点燃了,也烧没了大家唯一的退路。 不义岛战船上留守的人手根本不够,一艘船上只有十几人,谁也没想到,船靠岸后竟然会被其他战船袭击,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来不及支援,来不及调转船头,更来不及还手,唯一能来得及的就是弃船而逃。 温家战船胜利了,哪怕只剩下了最后一艘船。 胜利者亮起了火光,一个穿着银色甲胄的虬髯大汉立于船头之上。 战船缓缓靠近海岸,却没有停住,而是调转船头并不打算登陆。 虬髯大汉摘下了战盔,摇摇指向被大光头们护在中间的秦游。 “海王?!” 秦游:“八嘎!” 虬髯大汉似是冷哼了一声,随即微微挥了挥手,一具具尸体从船上扔了下来。 温家战船离开了,驶向了浓浓的海雾之中。 秦游紧咬着牙关。 他就知道右眼跳肯定没好事。 船,全都被烧了,自己,则是带着数千人孤军来到了晋昌的地盘! 那些被从船上扔下来的并不全是尸体,还有几个来回扑腾着。 “将那些倒霉催的打捞上来,问问怎么回事。” 秦游渐渐冷静了下来,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碰到了,迅速调整好了心态,转头望向了身后杀声震天的战场。 抽出了背后的宁国,秦游深呼吸着,怀里有个小本本,不需要画上几笔,心里记着就行,必杀名单中又多了一个人---李雄。 刚刚船头上那虬髯大汉必是李雄,秦游无比的确定,因为这家伙长的就像是一个被温雅利用傻缺! 随着最后一艘不义岛战船沉入海下,挖坟行动,自此以失败告终。 秦游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网络小说…害死人啊! 那么多穿越小说中,尤其是历史类的,只要发明出了火药,那就是王炸,泡公主,认皇帝当爹,吊打大臣,征服半个地球,不在话下! 火药一炸,炸进了公主柔软的内心深处,炸的皇帝天天喊乘龙快婿,炸的大臣们连呼当世奇才,炸的敌人们抱头鼠窜。 尤其是打仗的时候,只要火药一炸,敌人的第一反应一定是目瞪口呆,大喊什么天雷神威神仙手段,然后站成一排齐齐等死。 可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画风不太对啊。 敌人经过最初的慌乱,竟然还敢还手? 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火药吗,不知道这是穿越者征服天下的利器吗,不知道这是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见到之后就应该抱头鼠窜吗? 秦游陷入自我怀疑中无法自拔。 敌人没炸死几个,自己的船,再次沉了! 第一次,黄金梅丽号,让大哥秦狰给凿沉了。 第二次,钻石梅丽号,让自己研究出来的火药给炸沉了。 难道梅丽号这仨字…和自己犯冲? “我的船啊…” 秦游的呐喊声甚至遮挡住了惠通关下的冲杀之声。 凤七叹了口气:“三少爷,节哀顺变吧。” 秦游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满海面的破木头板子,高举宁国:“八嘎,跟我杀!” 一群大光头们冲了出去,杀向惠通关。 刚跑出没两步,满身湿漉漉的贺季真追了上来。 “恩主,问出来了,被抛下船的尸体都是温家水卒。” 秦游止住了身形,一头雾水:“那群人不是李雄而是温家吗,那也不对啊,温家水卒杀自己人干什么?” 贺季真指了指海面上的浮尸,将刚刚问出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刚刚那个站在船头上喊话的人,的确是李雄,准备带人袭击慧通的李雄。 四艘战船,李雄带来了七千人,除了他所乘坐的那一艘战船有四千多人外,还有两千多在其他三艘战船上。 事实证明,李雄并不傻子,温雅以为耍了他,实际上,李雄也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利用,或者是不知,总之,不管他知不知道,都留了一手。 李雄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夺船。 他不需要上晋昌溜达一圈后再回去找温雅借船,船已经到手了,有了船,直接前往平波港,军卒登陆后迅速杀进方不二的宅邸就算是复仇成功了。 他准备等船只停稳后杀人夺船。 没有人是傻子,温雅同样有所安排。 这里也就要说四艘战船的人员配置了,李雄所在的战船,几乎都是嫡系,其他三艘战船,有不到一千温家水卒。 这也就是说,一旦李雄不按套路来,三艘战船可以迅速将李雄的战船击沉。 而今天幸运女神是站在李雄这边的,本来,他的战船是要被击沉的,在岸上就会被击沉,几千具尸体只有少部分会被冲到岸边,剩下的温家水卒则会上岸烧杀掠夺一番,造成夏朝官军过来找茬的假象。 巧的是,秦游成全了李雄,最先干掉了三艘全是温家水卒的战船。 没了三艘战船的威胁,李雄下令宰了自己船上的温家水卒,随即扬长而去。 事就是这么个事,只能说秦游是在不恰当的时间来到了不恰当的岸边,赶巧他妈给赶巧开门,赶巧到家了。 本来不了解内情吧,秦游已经不生气了,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算是点背吧。 可了解内情后,秦游彻底爆发了,直接给司哲一顿喷。 “四艘船,选三次,大哥,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如此精准无误的放过了李雄那王八蛋的战船,这位物体,请你回答我,你到底是怎么到的,还有,你的脑瓜子为什么这么亮?” 被喷了一头吐沫星子的司哲无辜的要死。 可不是咋的,四艘船,只要干掉了李雄所在的那艘战船,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还是凤七说了句公道话。 “三少爷,下次您莫要如此冲动了。” 秦游楞了一下,随即苦笑连连。 可不是怎么的,当时温家战船并没有要攻击自己,还放了一艘小舟下来盘道,结果自己…年少轻狂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一座城 非专业,专业,职业,三者之间总是有着巨大差别的,军卒之间也存在着无形的鄙视链。 飞云骑、寇众舟师、双刀武卒,那都是成名多年的职业军卒,哪个不是中州大名鼎鼎的战场滚刀肉,而山民和不义岛群贼虽然在中州大地不是那么出名,可他们依旧是常年战斗的专业人士。 而金昌守护皇陵的军卒,俩字,呵呵。 他们肯定是专业的,相比尚云道官军肯定专业,毕竟平日也有训练,而且也是真正的正规军。 但是有一点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他们是守皇陵的,更别说自从晋昌落户这边后就再也没有和别人开过战了。 为什么说每个朝代开国时期的军卒最猛,因为他们都经历过战火的洗礼! 晋昌也是刚开国没多久,可惜,他们是被秦家三雄撵过来的,来了之后更缺乏实战经验。 最最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些晋昌军卒是精锐的话,也不会被派来守皇陵了。 所以当两支队伍冲杀到一起后,战损成指数级正增长,守坟的晋昌军卒战损成指数级增长。 两支队伍如同互相吞噬的长龙,都在前进,不停的前进冲杀。 但是如果俯瞰而看的话就可以发现,晋昌军卒的队伍如同一个被拉长的橡皮筋又快速缩短一般,而郭城的军卒一直是保持着一个长度。 双刀武卒太过犀利了,如果说山民如同一柄重锤一般将敌人的队伍砸的人仰马翻,那一百个双刀武卒就如同一把外科手术刀插进了牛油一般,从敌人的军阵之中撕裂了一个又一个持续流血的伤口。 直到乔冉率领的马仔们跑到了预定位置从敌军中间切入后,晋昌军卒被分成了两段,首尾难顾,无法支援,也无法回援。 三个战阵,晋昌军卒的前端、中间、尾端三个位置被三个战阵强势插入。 这场战斗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而且晋昌军卒暴露的弱点和弊病太多了。 守护皇陵的晋昌军卒,不应该高举着火把暴露了位置。 他们不应该以类似于一字长蛇阵的姿态杀入战场。 他们不应该在崎岖的山坡作战。 他们不应该离开惠通关杀向海滩。 他们不应该在没有确定袭击者的身份和人数前就进入战场。 他们不应该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可惜,他们都做了,就好像着急去世抓紧投胎一样。 战场上,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会引起雪崩式无法挽回的可怕后果,尤其是这些失误被对阵的将领迅速发现时,就会利用这个破绽不断扩大自身的优势。 守卫皇陵的晋昌军卒,完美的释义了什么叫做快捷、迅速、迅猛的…送死! 当秦游带着几个随从出了渔村时,一场漂泊大雨降临在了大地上。 狂风暴雨骤然而起,吹散了晋昌军卒的斗志,洗刷了他们身上的胆气。 其实无论是对郭城“杂牌军”来说还是对晋昌守陵军卒来讲,这都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 对守陵的军卒来讲,他们离开皇陵时,离开惠通关时,结局已经注定了,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投降,尝试捡回一条狗命。 对郭城的杂牌军来说,当六艘战船全部被烧毁时,他们已经成为了一支孤军,击溃再多的敌人,获得再多的战利品,都无法跨海回到郭城。 斐云荣、乔冉、白彪三人运用切割军阵的战术,目的就是在于阻断敌人的后路,想要达到的结果不言而喻,不放跑任何一个人。 战斗还在继续,杀戮也未停止,很多事情从六艘战船被烧毁后就变的没有意义了,三人都知道,战斗之后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活下去。 而想要活下去,就必须争取时间,争取最多的时间不被晋昌知道一伙外来势力登陆惠通了。 投降的晋昌军卒,依旧被无情的屠戮着。 大家不需要战俘,没有那么多人力,没有根据地,没有多余的食物,不具备任何接收战俘的条件。 就连秦游都知道,这和慈不掌兵没有任何关系,放过一个人,晋昌调集大军过来干挺大家的危险就多上一分。 血腥味随着暴雨狂风的洗礼渐渐消散,秦游揉着红肿的鼻子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在船上接连被凤七摁倒两次,这家伙每次扑人的时候都先摁着别人的脑瓜子,所以秦游的鼻子破了,哗哗淌血。 如此惊险的海战之中,密密麻麻的箭矢没有一支射中秦游,结果却因为凤七摁倒他的时候挂了红。 贺季真也终于不再打哈欠了,眉头紧锁。 面临绝境时,他不会像凤七那样傻了吧唧的问秦游该怎么办,因为贺老三知道,秦游也没办法了,如果有的话,早就掐着腰哈哈大笑。 一只五颜六色的鹦鹉落在了秦游的肩膀上,嘎嘎怪叫。 “救我,我被海王变成鸟了,嘎嘎。” 秦游转过头,不幸中的万幸。 钻石梅丽号上所有人都跳船了,也无人受伤,就连托尼都毫发无伤的活了下来。 乔冉也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匹马,疾驰而来,翻身下马后看了一眼秦游鼻子上的鲜血。 “无碍吧。” “im fine thank you。”秦游擦了擦鼻子上的鲜血,指了指海面,一脸无奈:“咋整。” 回头看了一眼,秦游骂了声娘。 除了自己的船,原本在码头旁边停靠的一艘大船和十几艘小舟也被毁了。 李雄果然是个臭不要脸的货色,诚心不让大家离开。 六艘战船被毁,秦游到没觉得自责,就是觉得点背。 千算万算,死活是没算到竟然和温家战船碰一起了,这种转角遇到船的几率,比…转角遇到爱的几率还要低。 “此地不宜久留,先找一处栖身之地吧。” 乔冉也有点麻爪了,不过心态还挺乐观。 不过想来也是,这种孤军深入在敌方地盘上搞事情,他干过太多次了,这一次至少身边还有这么多敢战之士,以前都是他自己玩单刀。 “嗯。”秦游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本想着来挖坟,现在好了,坟是现成的,直接往里一躺就行。 白彪和林骸依旧在指挥战斗,溃兵依旧是兵,大部队已经散开开始寻找漏网之鱼。 而斐云荣也带着飞云骑去找战俘询问有价值的情报。 乔冉骑着马离开,他需要绘制舆图查探周围的地形。 贺季真则是打开大光头们弄上岸的木箱子,试图找出一些还没有被海水浸湿的火药箭。 司哲带着其他人去寻找能用的物资。 人们各司其职,该杀人的继续杀人,该问消息的问消息,该找物资的找物资,没有人来烦秦游。 这是秦游值得庆幸的地方,面临困境时,每个人都会想办法,想不到办法,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如果秦游带领的是其他的部队,大大小小头头脑脑们早就一窝蜂围上来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困境靠秦游,逆境贺季真,绝境,自然是要靠斐云荣了。 骑着战马的斐云荣回来了,见到秦游无碍,展露出了笑颜。 “皇陵,是一座城!” 第五百九十五章 慰藉 秦游一直对数字不太敏感。 在他眼中,一万大军和三万大军几乎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挺多。 而在黑夜之中,不足一千人,举着火把,同样让他无法分辨敌方的具体人数。 带着所有人开始上山后,秦游这才知道为什么这场战斗结束的这么快。 一千人,那绝对都是往多了说的。 渔村里有几百人,守皇陵的军卒也有个五六百人,不足一千人。 而己方,则是一百双刀武卒、五百寇众、八百不义岛群贼,一千五百名山民,加上七十五个大光头,足足两千七百人。 两千七百个精锐中的精锐,打不足一千守坟的敌人,简直不要太轻松,己方的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漫山遍野的尸体横七竖八,秦游每一脚都走的极为沉重,狂风骤雨模糊了视线,近三千人开始登山。 事实证明,二五仔就是靠不住,尤其是文人二五仔。 之前谭眗根本没说过晋昌的皇陵就是一座“小城”,而且这座小城还建立在了山上,秦游甚至怀疑谭眗这个老棺材板子根本没有来过惠通。 除了大概位置,信息几乎全是错了。 惠通城不是城,而是一片渔村连在了一起。 渔村里不是百姓,是守坟的军卒。 港口也没有,就是个小码头。 皇陵建在山上,而不是惠通城后方。 唯独一点说的不错,守护皇陵的军卒都是被发配过来的,但是没有任何卵用,具不具备强悍的战斗力也不重要了,反正现在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一边走,斐云荣一边介绍飞云骑问出来的信息。 皇陵,自然是为皇帝修建的陵墓。 正常来讲的话,一代皇帝一个陵,一个屁股一个坑,不可能和一家团圆似的祖祖辈辈世世代代挂了后都埋一个地方。 而这一处皇陵,就是晋昌大君准备挂了之后躺进去的地方。 古代人认为人死之后灵魂是不灭的,所以需要大量的陪葬品,准备再“地下”使用,有的比较讲究的,还得带着陪葬的活人一起“死”,要不然下去之后没人使唤。 皇陵只建了一多半,一个多月前刚杀了一茬人,大约六千多人,都是被守陵的军卒所杀,被杀的人都是晋昌的子民。 之所以杀自己人,是因为这是个“传统”,皇陵都是皇帝在活着的时候开始修建,一般修成之后那些民夫,建筑工人,包括设计师之类的,统统都要处死,目的在于皇陵的秘密不被泄露,包括位置啊,机关啊,陪葬品之类的。 惠通皇陵的工程主要分三个阶段,筑皇陵外围城墙,修建地下陵寝放入陪葬品,设计机关封陵。 三个阶段都是大工程,现在已经完成了第二个阶段,也就是陪葬品全都放进去了,而完成第二个阶段的民夫和建筑工人等,统统被杀了。 关于这一点,秦游觉得秦老大就做的挺好。 这都建朝十多年了,秦老大也没提起过修建皇陵这事,当年光是让人去挖前朝皇帝的那些皇陵了。 可能穷也是一方面,但是晋昌应该更穷,可人家穷归穷,依旧玩的花花的,都穷这样了还想着修建皇陵。 山路崎岖不平,雨势渐渐小了起来,风雨声伴随着这支沉默的队伍静静的前行。 秦游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氛围。 以前他挺喜欢的,行军打仗,军卒不发一言,称赞一声精锐之师。 现在他又不喜欢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如同带着将近三千人奔丧似的。 雨势太大,秦游将托尼塞进了怀里,大鹦鹉用钩嘴点了点他的胸口表示感谢。 凤七举着个大木板,试图为秦游遮雨。 木盘有点下凹,积攒了更多的雨水后,顺着边缘全流秦游后脖颈子里了。 秦游已经懒得骂了。 因为他知道,无论凤七多么犯二,这家伙永远都不会是故意的,只是善意之举,虽然这种善意很容易招骂。 斐云荣穿着云骑重甲,走在山路上如履平地。 一只野鸡突然从草丛中扑腾了出来,寒光一甩,野鸡身上插着一把短刀。 秦游吓了一跳,随即乐了。 没有退路怕什么,至少一会可以烤鸡翅吃。 山路很窄,乱石丛生,雨地湿滑,秦游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脚跟隐隐生疼。 雨水落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显得整座山和整片大地是那么的静谧苍凉。 秦游知道自己的职责,不是出谋划策,不是带兵打仗,不是奋勇杀敌,而是活着,健康的活着,活蹦乱跳哈哈大笑掐腰大叫,只有这样才可以给大家一个希望。 这个道理是斐云荣告诉他的。 大家经历过太多太多的难关了,秦游变成了一个象征,一个带着大家可以走出困境的象征,就如同六艘战船被毁时,近三千人都在牵挂着他,只要海王活着,那么大家就有继续战斗下去的理由。 秦游转过身,朝着长龙一般的队伍大叫道:“兄弟们,恭喜你们,再次面临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你们这群衰鬼,真是丧到家了。” 低头行走的人们抬起了头,看向队伍最前方。 “但是我媳妇刚刚射死了一只野鸡,一会我会烤鸡吃,到时候给你们闻闻,哈哈哈哈哈。” 人群爆发出了笑声。 乔冉啼笑皆非的望着秦游。 秦游两句话喊的没有丝毫意义,可大家笑了,这就变的有意义了。 “看吧,我说过的,笑声会传染的。”秦游得意洋洋的摸了摸怀里的托尼乐道:“只要笑了,运气就会好的。” 几乎是秦游话音刚落,大雨终于停了,来的快,去的也快,乌云散开,并不明亮的月光为大家指引了前进的道路。 秦游使劲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眶,确定了右眼皮已经不跳了,嘴角微微上扬。 自己似乎再次引来了幸运女神的青睐,山腰处,一座残破的城墙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城很破,或者说是没有完工,甚至不如当初的郭城。 可秦游依旧开心。 在绝境之中,哪怕是一片城墙,依旧能够带来慰藉,大大的慰藉。 第五百九十六章 狂喜 李雄有剥夺秦游归家之路的资格,但是没办法夺走秦游“乱起名”的权利。 皇陵有城墙,或者说是墙,有墙,就算城,哪怕未完成,既然是城,就应该有名字,所以秦游将这座只有三面残墙的城市命名为“坟城”。 没有意外,秦游命名任何事物都会面对所有人的极力反对。 斐云荣认为这个名字起的太晦气。 乔冉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座城。 寡言少语的白彪都摇头不已。 就连贺季真都觉得这名不吉利。 坟城的城墙是用泥土夯成的,围墙一丈多高,就这残破的模样,就和当初的郭城晋昌分城似的,两座城的寒酸模样难分伯仲。 贺季真找了个最高的位置,插上黑旗,然后嗷嗷乱叫了几声。 旗帜迎风飞舞,上面是一个大大的骷髅头。 生活需要仪式感,果然如此,人们纷纷欢呼着,士气高昂。 秦游不懂,永远都不懂。 这些人,他们喜欢看代表海王的骷髅头旗帜,看着这面特殊的旗帜插在城头,代表了很多东西,可究竟代表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应该嚎叫几声,只知道旗帜立起来了,大家就有希望。 入了城,或者说是入了墙,惊喜接憧而来。 大量的木料和石料堆放在城中,城中满是深沟,这些深沟连接到了城中间,如同一个四四方方巨大的漏斗似的。 上帝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并没有将窗户焊死,至少留了一个狗洞。 为了活下去,钻狗洞算什么,有这么一座背靠着山的城,可以说是易守难攻了,不是城,也是城,因为有木料石料,将墙弄起来就完事了。 喜加一! 占地并不巨大的坟城后方有着连城一片的草棚,草棚里堆满了物资,吃的,用的,应有尽有。 人们手舞足蹈发出了兴奋的嚎叫声。 城有了,吃的有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原本秦游以为看守皇陵的军卒待遇不是太好,可事实上,粮食堆的如同小山一般,就那么千把个人,光这些粮食就能吃上四五个月了。 食物,也代表着希望,秦游难得大方一把,将斐云荣射死的野鸡捐赠了出来,让月芯熬一锅鸡汤给那十几个受伤的倒霉催喝。 这些倒霉催的面红耳赤,他们觉得揍一群晋昌菜逼还受伤了就是莫大的耻辱,最大的耻辱是还得喝鸡汤! 一只鸡,将近三千人,也只能这么分了,要是分给将近三千人的话,一人连跟鸡毛都匀不上。 埋锅造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应对危机。 秦游在东海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养成了很多习惯,其中一个好习惯就是什么都吃,或者说是除了鱼外吃什么都香。 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看都没看一眼,咕咚咕咚的灌进了肚子里。 唇齿传来了一阵糯香,秦游楞了一下,看向篝火上的铁锅,满面困惑。 伸出了筷子,从锅里夹起了一块指甲大小半凝固物体。 足足盯了几个呼吸的功夫,秦游先是吞咽了一口口水,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周围人都注意到了秦游的异常。 乔冉面色剧变,大喊道:“所有人放下食物,不准进食!” 斐云荣俏脸唰的一下煞白,连忙拿出了银针,满面担忧的望着秦游。 贺季真也吓了一跳:“可是误使了毒物?” 凤七又一把给秦游扑倒了,后脑勺砸在石板上生疼。 现在凤七已经养成习惯了,只要有危险,直接给秦游摁倒,哪怕是食物中毒。 秦游却一把将凤七推走,连跪带爬的跑到了篝火前,捡起筷子再次伸向了锅中。 “不是毒物。”秦游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我没事,没事。” 喃喃自语着,秦游夹起了一块黏糊糊的物体,深吸了一口气后放入了嘴中。 闭上眼,秦游感受着嘴里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将食物咽进肚子里后,秦游霍然而起,跑向了存放粮食的草棚,如同疯了一般。 “地瓜,番薯,红薯,马铃薯,我靠我靠我靠靠靠靠!”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不知道秦游又再发什么疯。 连滚带爬的跑进了草棚里,失去理智似的乱扒拉一通,最终,秦游在角落里的一个麻袋中找到了一堆番薯,红彤彤的。 满身泥水的秦游哈哈大笑,仰天大笑。 “李雄,我谢谢你八辈祖宗,哈哈哈哈!” 的确是红薯,正儿八经的红薯。 寇众拿米下锅的时候见到了角落里装有红薯的袋子,也没多想,顺手切碎了一些扔进了锅里。 古人们就是如此,看着像吃的,似乎是能吃,那就能吃,甭管见过没见过,吃就完了。 “找!”秦游回头大喊道:“都给我找,找番薯,就是这玩意,看看有多少,快,快快快快快。” 大家虽然一头雾水,依旧照做,不过折腾了半天,发现存放粮食的草棚里只有这么一小麻袋中有红薯。 秦游神色依旧激动,也不是很失望,大喊道:“七仔,七仔…” 凤七跑了过来,秦游指着那一麻袋中的红薯极为郑重的说道:“从现在开始,这玩意比你的命,不,比我的命都重要,谁抢,砍谁的手,以后你就像伺候爹似的伺候它们,对待亲爹一样的对待它们!” 凤七哦了一声,抱着长刀坐在了麻袋上。 秦游一脚给凤七踹开,大骂道:“你特么天天坐你爹脑瓜子上?” 凤七讪笑一声,蹲在了麻袋旁。 乔冉面色莫名,指了指麻袋:“食物?” “是的,不错,食物。”秦游兴奋的说道:“甘薯、朱薯、金薯、番茹、红山药,反正叫什么都行,原产于…” 说到这里,秦游愣住了。 不对啊,晋昌的地盘怎么可能有红薯,这玩意原产是南美洲以及大小列斯群岛才对,怎么跑中州的地界来了,按照历史上的正确时间,那也是在明朝后期也就是万历年间才被引进的。 想不通,可红薯的确就在眼前,秦游从怀里抓出了托尼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从后腰掏出了宁国和海盗帽,抓着宁国,戴上海盗帽和独眼眼罩。 造型摆好了,秦游左手掐着腰,深吸了一口气。 “这玩意…”秦游放声大喊:“亩产两千至三千公斤,可以当主食吃!” 掌声雷动没有出现。 奔走相告,没有出现。 喜极而泣,没有出现。 斐云荣拿着银针走了过来,面色凝重的说道:“躺好。” 贺季真和乔冉也赶紧迎了上来,面带关切,试图找出秦游到底吃坏了什么东西。 第五百九十七章 钜子 秦游刚要解释,坟城中间那个坑道入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附近的人们齐齐抽出了刀剑。 大家赶紧跑过去,这才看到最中间的坑道出入口探出了一个脑袋,一张苍白的老脸。 其实不止是这个满脸土灰看不清容貌的老头,周围正在围着锅吃饭吃一半的山民们也吓一跳。 坑道不大,直径也就是一米多,突然钻出来个脑瓜子,的确挺吓人的。 老头也挺猝不及防的,“嗖”的一下,脑瓜子又缩回去了。 “那是个什么东西!”天色比较暗,秦游光看到一个大致像是脑瓜子的东西,和地鼠似的缩了回去。 山民们比划半天,他们也没看清,大致就是个脑袋。 秦游将接过火把,小心翼翼的在坑道口照了一下。 “什么鬼,厨来!” “你们是何人!”坑道里面传出了声音,苍老,带着颤音。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是人就好。 “你又是个啥玩意?” “陵卫何在,李校尉何在!” 秦游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也是晋昌人,不过应该不是军卒,不过这家伙为什么藏在坑道里,或者说是…一直在坑道里,所以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厨来,厨来咱再唠。” 秦游连连对身边的人打手势,让大家先往后退一退。 “你们究竟是何人?” 坑道里的老头明显吓的够呛,说话都哆哆嗦嗦的。 “你他妈到底厨不厨来,不厨来我下去削你了嗷。” 斐云荣拉住秦游,悄声说道:“此处是皇陵,机关重重,坑道下面定是别有洞天,莫要冲动。” 秦游恍然大悟:“皇陵在下面,在这座山中!” “应是如此。” “怪不得没看到多少陪葬品。”秦游朝着洞口喊道:“你厨不厨来,不厨来我从别的入口进去抓你了啊。” “笑话,陵墓只有此处进出,你从哪里进来,老夫警告你,若有歹意,入了此处定叫你死无全尸。” 秦游乐了:“果然就一个进出口,那妥了,老东西,在里面杵着吧,我们把这里封死,憋死你个龟孙!” 说完后,秦游装模作样的大喊道:“来人,将这入口封了,把那些石头全搬来,堵死。” 没有任何意外,老头厨来了,鬼头鬼脑的深出了脑袋。 早已等候多时的凤七一个恶狗扑翔,飞扑出去后直接薅住老头的脖子。 谁知凤七一拉还没拉上来,老头白眼都翻出来了,坑道里也发出了吭哧吭哧的用力声。 秦游大喊一声:“弓箭手戒备,下面还有其他人!” 事实还真是这样的,下面的人拉老头双脚,上面是凤七和贺季真死力往上拽,贺老三没地方使劲,抓着老头的头发差点没给头皮扯下来。 司哲也蹲下身,顺着老头的肩膀给手也薅上来了。 秦游将一个火把扔了下去,乔冉则是将弓弦拉满对准了下方。 坑道下方光芒大作,下面是一张张惊慌失措的面庞。 乔冉确定了高度后扔掉长弓抽出短刀,纵身跳入,下面那些拽老头的人仓皇而逃。 林骸和司哲以及十几个双刀武卒抽出武器也跟着跳了出去,与此同时老头终于被扥出来了。 秦游顾不得其他,冲着坑道下面大喊道:“回来,都给我回来,下面有机关,快回来!” 没人回应,只是隐约传来呵骂奔跑之声,秦游想要跳下去却被斐云荣和拎小鸡崽子似的抓住了后脖领子,差点没直接栽下去。 秦游抽出短刀,直接抵在了老头脖子上:“下面当真有机关?” 老头吓的六神无主,连忙点头,又使劲摇了摇头。 也就是这时大家才看清楚小老头的容貌,很矮小,也就一米五出头的模样,穿着短褂,皮肤黝黑黝黑的,和个老农似的,相貌平淡无奇。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有,不过却未建完。” 秦游一把给小老头拽了起来:“下面藏了多少人?” “十五个。”小老头深怕短刀划破自己的喉咙,脑袋不断往后缩:“家眷,皆是我墨家子弟,莫伤他们,莫要伤了他们。” “我的人少了一根头发,给你扔海里喂鱼!” 秦游一把将小老头推开,刚要冲着坑道下面大喊,林骸爬了上来。 没等秦游开问,林骸一把将一个五六岁的幼童拉了上来,然后就是各种老弱妇孺了。 妇人四个,还都是老妇,幼童三个,都是五六岁的年纪,最后则是八个年纪不一的少年人,最大的也就是十七八,最小的十三四。 乔冉是最后一个爬上来的,面色有些发红。 刚刚追下去的时候险些砍中一个孩子。 秦游望着这群满面惊恐的人,一头雾水:“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十五六岁面色煞白的少年人挺了挺胸脯,壮着胆气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哇”的一声,一个五六岁的幼童突然哭了出来,原本长的和个变态似的林骸顿时手忙脚乱,哄也不是吓也不是的,手足无措,月芯赶紧跑了过来连哄带安慰的。 凤七双眼有些发直,望着母爱泛滥的月芯,露出了痴汉一般的笑容。 吞咽了一口口水,凤七傻乎乎的说道:“这孩子,是不是饿了,要喂奶?” 秦游照着凤七的后腿就是一脚:“你傻吧,那孩子都五六岁了,早就断奶了吧,再说了,你想屁吃呢,大胖丫头她也没母…” 斐云荣狠狠的瞪了一眼秦游。 “将七弟还给我!”少年人大喊完想要冲出去,却被贺季真一脚踹在了后膝上跪倒在地。 “你们…”被摁住的小老头满面困惑,望着周围不少剪成鬼子头型的寇众:“是瀛…瀛人?” “瀛你妹,你全家都是瀛贼。”秦游转过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墨家。”小老头吞咽了一口口水:“墨鱼。” “我特么还八爪呢,我警告你,别和我提海产品啊,要不然…” 斐云荣面色微惊:“钜子?!” “锯子?”秦游面带困惑:“挨王吐扑累个game那个?” 贺季真面色剧变,望着一脸受气包模样的小老头,失声叫道:“墨守是你何人?” 小老头微微一愣:“上代钜子,你知墨守师兄?” 斐云荣与贺季真对视一眼,二人满面古怪之色。 第五百九十八章 墨家 小老头被放了,连同其他墨家人,而且还受到了斐云荣的礼遇。 因为这家伙不是海产品,是掌门,俗称钜子,墨家钜子。 斐云荣让月芯和一些飞云女骑照顾老弱,她则是亲自为墨鱼盛了米粥,就连贺季真都忙前忙后满面崇拜之色,和小迷弟见到偶像似的。 秦游在旁边挖着耳朵,猛翻白眼。 事情搞明白了,这些人都姓墨,就是来“建坟”的,皇陵不在地面上,而是在地下。 这群墨家人,哪怕是那几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也是设计师,专门设计地下皇陵,刚刚开战的时候,守陵的军卒让他们在坑道下面藏好后才去海边送的人头。 这些军卒的工作除了守陵外,还有其他两个工作,一个是每一阶段工程完事后灭口,杀民夫,一个是看守这些墨家的“设计师”。 守陵军卒见到海面上燃起火光,迅速跑下了山,然后…送人头了,一个没活,灭团。 这群墨家人等了半天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光知道敌袭,打赢打输也不知道,所以伸着个脑瓜子出来瞅一眼,然后暴露了。 其实秦游也知道墨家,包括墨家钜子就是墨家掌门的意思,而且觉得墨家挺牛b的。 之所以没有上赶着拍马屁,就是因为他发现墨鱼瞅自己都不是什么好眼神,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尤其是见到斐云荣已礼待之之后颇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开始装大爷了。 其实相比儒家,秦游更尊崇墨家。 不说别的,光说思想这一块,墨家在先秦时就与后世高度契合。 儒家为了维护帝王权贵的利益,将人们划分出了阶级层次,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层。 但是墨家不同,墨家提倡的是人人平等创新实干,撸起袖子就是干,不分阶层,只要是人才,不看身份贵贱,一视同仁。 可这种思想却不被封建社会所包容和理解,甚至被敌视,而墨家衰落的原因或多或少都与此有关。 不过这并不能说墨家比儒家更适应古代的社会发展,因为墨家的“侠义气”太重。 其实诸子百家中墨家算是比较出彩的一支,原本是能够发扬光大的,不说别的,就说组织能力,说是学派,实际上就是个帮派,可这个帮派却能够以一己之力和国家军队直面对线硬刚,再看儒家,遇到战乱的话,说的那些礼仪道德一点用都没有,好几次差点被困在荒山中饿死,而墨家是不服就干,死磕到底! 最主要的是,墨家是真的能打,特别能打那种。 不止武的行,文的也行,墨家和其他学派辩论的时候,也是怼的有条有理,从未脱离过思想主旨,墨家与其他学派对喷就从来没怂过。 再看儒道,被外来的和尚怼的哑口无言,也只能叫唤两句“大辩若讷”和“不争乃大争”,完全就是阿q精神自我麻痹胜利。 除了能打能说外,墨家还有技术,小孔成像就是人家最先发现的,而墨子的花名又叫机械圣,就连鲁班都不是墨子的对手,掰头几次后输的心服口服。 这要是放到后世,墨子绝对是和达芬奇齐名的大拿。 秦游是个后世人,所以知道墨子的闪光点在先秦时代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在封建社会中,墨子直接喊出了人人平等的口号! 可惜,墨家学派生不逢时,随着文明的大步向前,最终消散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别的学派或者教派都是什么祖师爷死了之后成神成圣如何如何的,墨子就很洒脱,我死了,尘归尘土归土,没什么永生,没什么天堂地狱,没什么后世福报,死了就是死了,大家都一样,然后…没了。 说白了这根本就没有核心竞争力,看看同行们,什么涅槃、什么洗清罪孽、什么信徒永生,为后世小说题材提供了无数的素材。 当年哪怕墨家稍微在学派中掺杂一些其他东西,宗教化,或者跪舔帝王当权者,哪怕像佛教似的带点玄幻色彩的话,绝对能够传承下来。 就是因为如此,太朴实也太“另类”了,相比其他学派,秦游更尊崇墨家,尤其是墨子。 可惜,墨家传人也就是墨家钜子墨鱼根本不鸟他。 “装什么大半蒜,冢中枯骨,还不是被人弄来修坟。” 秦游嘀咕了一声后,继续去草棚里摆弄红薯去了。 捧着一个红薯,秦游的坏心情一扫而光。 “哈哈。”秦游得意的对凤七说道:“就这东西,我要是带回夏京的话,秦老大,也就是皇帝,至少赏我一座城。” “一座城?”凤七满面不信:“让三少爷您当知州吗。” “知州算什么,不就是个市长吗,就靠这东西,秦老大至少得封我个石家庄庄主。” 凤七傻乐道:“那小的看护这些吃食有功,也有封赏吧。” “有,你可以当个县长,前列县县令。” 秦游得意洋洋,越看红薯越是欢喜。 凤七指了指远处正在给小老头墨鱼跪舔倒茶的贺季真,不解的问道:“三少爷,贺老三认识那老头?” “应该是有渊源吧,贺老三是三道隐门余孽,而三道隐门在先秦的时候就是地下组织,应该和先秦百家多多少少都有些交集。” 秦游也觉得挺意外的,墨家虽然在先秦时很风光,但是在汉代就开始销声匿迹了,唐、宋、元、明,四个朝代都没什么动静,直到清朝的时候才又逐步兴起。 乔冉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墨家虽是人丁稀少,却也没有到毁宗灭派的地步。” 刚刚看了会热闹的乔冉解释道:“根据墨家钜子墨鱼所说,先秦时墨家一支也就是墨鱼祖上便定居于此了,后前朝大败,残兵败将跨海而渡建立了晋昌,数年前,晋昌朝廷无意中得知了墨家后人的踪迹,便命他们来修建皇陵。” “你看,刚刚我就说了,不还是个打工仔吗。” “这地下皇陵规模巨大,我要带着几个人下去观瞧一番,同去吗?” 秦游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他现在有点神神叨叨的。 奔着挖坟来的,刚到地方就翻船了,要是去人家坟里折腾,止不住又有什么霉运缠身了,还是拉倒吧。 第五百九十九章 收尾款 秦游又搜了一遍草棚,最终还是没有发现其他番薯。 不过他已经很知足了,六艘战船换小半袋子番薯,绝对血赚。 当然,将这些番薯带回去夏国才算是血赚,要不然只能算是有命赚没命“花”。 番薯的生命力极为强悍,而且发芽时间短,生长速度快,新鲜的番薯也能当苗,只要将这些红薯带回夏国,推广也不过就是一两年的事,一旦大面积种植,对夏朝带来的改变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养活百姓提升人口,好处太多了。 不过秦游依旧奇怪这番薯是从哪来的,想了想,让凤七去找墨家人问一下,看看能不能问出来点什么。 虽然晋昌和夏国隔着一条大海,但是要是晋昌大量种植番薯的话,夏朝那边不可能一点信儿都不知道,至少在东海这边也会有一些消息吧,毕竟这东西是能当主粮的,种了番薯的话就会养活大量的人口。 过了片刻,凤七回来了,番薯的事没打探出来,但是知道这几年来有不少刹著人的帆船来过晋昌的沿海城市。 刹著人也就是金发碧眼的番人,秦游听过之后犯起了嘀咕,难道其他国家已经走出新手村开始进行航海大冒险了? 斐云荣走了过来,坐下后将墨家的情况说了一下。 原来墨鱼他们也是被迫营业的,一家老少七十来口都在一个村庄里隐世不出,晋昌派遣大军给他们村子围了,其他人都成了人质,要挟墨鱼修建皇陵。 墨鱼也不是傻子,自古修建皇陵的,别说“总设计师”了,就是民夫都得被处死,之前就处死了一批人,这些墨家人之所以活了下来,不过是要到整个皇陵修建完毕之后才动手,这一点,墨鱼等人心知肚明。 可知道也没用,一群老弱妇孺,也打不过将近一千名军卒,只能被迫营业了。 刚刚墨鱼和斐云荣做了个交易,如果能救墨家村的话,墨鱼就会告诉斐云荣半个月后会有两艘海船运送民夫到这里,到了那时,大家就可以夺船回东海。 最逗的是,墨鱼原话就是这么说的,你们要是救了我们的家人,我就告诉你半个月后悔有两艘海船过来。 这就等同于绑匪告诉苦主,如果你给我钱,我就告诉你你老婆在南门大街前门楼子二单元三零一藏着呢。 秦游听过之后哈哈大笑:“你可真是个小坏蛋,这老头也是傻的可以。” “不。”斐云荣正色的摇了摇头:“我们要帮钜子解救墨家村的村民。” 秦游笑容凝固了:“what?” “郭城大兴土木,若是得此大才,必是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秦游挠了挠额头:“没他们,郭城那些工程也建的好好的,咱就这么两千多人,苟到半个月之后夺船多好直接溜回去,何必招惹是非。” 斐云荣微微一笑:“你可知连弩车?” 秦游摇了摇头:“不造。” “置于城墙之上,可同时射出大弩六十支小弩百支的装置,需十个人同时才可操纵,最为巧妙的是长为十尺的弩箭箭尾可用长绳系住,射出后便能用辘轳迅速卷起收回,此物记载于《墨子.备高临》。” “真的假的啊。”秦游一脸不信:“这怎么还唠上玄幻的嗑呢,咱不是历史架空类吗?” “记载于《墨子.备城门》的转射机,知晓么?” 秦游又摇了摇头。 “置于城墙之上,物长六尺,由两人操纵,与连弩车不同的是转射机更为灵活,能够在一人射箭的同时由另一人将机座旋转,还有藉车,见于《墨子.备城门》,此物外侧包裹铁皮,一部分埋在地下,可投射炭火,由多人操纵用于防备敌军攻城。” 秦游霍然而起,一把抽出了宁国:“墨家村搁哪,走,一起去干死晋昌狗救万民于水火!” 斐云荣毫不意外,笑着将秦游摁了回去。 “此事需从长计议,勿要冲动行事,墨家村靠近渊景城,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方能将墨家人救回,倘若提前暴露了,非但墨家人救不回来,怕是我们连晋昌的楼船也夺不得了。” 说完后,斐云荣冲着远处微微招了招手,月芯带着墨鱼走了过来。 秦游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调整好笑容,笑容逐渐舔狗化。 他不知道转射机籍车是干什么的,但是听起来很高大上,很不明觉厉。 小老头迈着八爷步,走过来后,斜着眼睛看向秦游,微微哼了一声,看的出来,老头对秦游的印象不咋地。 秦游不以为意,刚要开口,肩膀上的托尼出声了。 “快救我,海王把我变成鸟啦,嘎嘎。” 墨鱼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嗝”的一声,眼皮子一翻,晕过去了。 秦游一脸呆滞。 ………… 郭城。 秦狰怒了,气哼哼的,正在带着人上船准备去广怀道溜达一圈去。 秦游去晋昌挖坟之前只交代过一件事,那就是等着接收“尾款”,陈家陈修德的尾款。 一百万贯银票,两千根擂木,一千担糯米,一千六百副长弓,箭矢两万支,粮二百车,这是陈修德答应过秦游的,只要破了东平城,十日之内就把东西送过来。 秦游怕赶不回来,所以和秦狰提过这事,到时候接收尾款。 结果陈修德派人送信来了,说他对秦游的业务能力表示质疑,东平城就死了二百多个军备兵卒,百姓没死一人,鸡都没杀一只,知州陶蔚然也活的好好的,这活没干明白,验收不合格。 不过活没干明白不怕,可以“返工”,派人去弄死东平城的知州陶蔚然就行,陶蔚然一死,“尾款”马上到位。 所以秦狰怒了,靠你爹连头款我们都没收,活干完了连尾款也不给,这不是耍流氓吗。 这么多年来,只有他们越王府耍无赖不认账,这还是头一次碰到赖账的。 生气的同时,秦狰完全忘了就算没有陈修德出现他们该打东平还是要打的。 秦狰不准备杀陶蔚然,他准备弄死几个陈家的人。 秦麒对此表示了深深的担忧,去广海道不是不行,但是只能用一条船和二百人。 秦游带了三千人去了晋昌,还要有人守着不义岛大本营以及云岛,如果秦狰再带走太多的人和船,就没有足够的力量包围郭城海岸线了。 秦狰根本没当回事,觉得一条船和二百人也就够了,上了船就拉满风帆“要账”去了。 秦麒虽然担忧,但是也没有阻拦。 不义岛的战船都是快船,广怀道那么大,秦狰虽然只有二百人,仗着人狠船快,抢几个沿海的村镇不在话下,进可抢退可跑,问题不大。 第六百章 好人一生平安 秦游终究还是从坑道进入了地下皇陵。 本来他对这种事情是敬而远之的,可架不住乔冉下去后拎着一把腰刀回来了。 腰刀装饰作用大于实际作用,但是特别对秦游的口味。 上面光是玛瑙宝石就镶了十七颗,金线缠绕。 所以秦游又不稀罕红薯了,换了个新爱好,盗墓! 坑道极为阴暗,哪怕是点燃了火把依旧看不清楚前路,直到顺着斜坡走了至少五分钟这才算是进入了地下皇陵内部。 凤七顺手将距离最近的油灯点燃,紧接着,一盏盏油灯接连亮起。 秦游惊讶万分。 墨家果然名不虚传,刚想研究一下为什么油灯会相继亮起,眼前的影像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知道地下皇陵建立在山中,但是具体有多大,又是一副什么模样,他也没办法脑补,毕竟盗墓这种事是第一次干。 实际上皇陵的全貌出乎意料的大。 如果用一句话来说,那就是山中一座城! 虽然这座城并不大,但是的确是一座城! 广阔的空间中,一座直径超过至少三百米的圆形城墙,城墙如同蜂窝一般都是缕空的,这种建筑风格不应该存在这个时代才对。 如果小规模的搭建这种城墙倒是没问题,可这座圆形的城墙高达五米,风吹雨打马上塌,就算没有风雨也坚持不了多少年。 实际上“城墙”不止五米,因为当墙壁上所有油灯或者说是照明装置全部亮起后,秦游这才看明白,这不是城墙,而是一个巨大的穹顶。 这也就是说,大家在最顶层,从穹顶下去的话,才是真正的墓穴。 “墨家…”秦游转头看向乔冉:“设计风格这么时尚吗?” 已经来过一次的乔冉走下了长达百米的台阶,秦游和凤七跟在后面。 越是往下走,那种幽暗和闷热感越是严重。 凤七不解的问道:“三少爷,这都挖空小半座山,那山中的碎石是怎么运出去的,那老东西不是说只有坑道一个进出口吗。” “最早应该是从山体的另一侧开挖的,挖出山中的空间后,从另一侧将碎石什么的运出去,然后再封死。” 没吃过猪肉,秦游至少是见过猪跑的,之前就看过一个纪录片,西方国家也不知道是哪个王还是哪个霸,也是弄了个地下墓穴,规模挺大的,挖空一座山,将里面的工程建好之后再将两侧封住,只有山顶一个仅仅容纳身为的出入口。 后来这个王也不这个霸来验收工程,刚到里面就下雨了,然后山塌了,正好不用死之后再折腾了。 别说古代了,就是后世,那么多矿井,还只是矿井,而不是挖空一座山,该塌不照样塌吗。 秦游也有点哆嗦,山体内部都挖成这样了,没有支撑的话,闹不好也会塌方。 好奇心再重也没有小命重要,越往下走越是直观的感受到了这个皇陵的规模有多大,正想要开口说离开,远处的风景让秦游闭上了嘴巴,让他的心脏狂跳,让他的双眼散发出饿狼一般的光芒。 小命比好奇心重要,但是有一样东西比小命更为重要。 秦游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来到了穹顶旁,左右手分别打了个响指后开始一展歌喉。 “我赚钱啦赚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买个诺基亚,右手买个摩托罗拉…” 凤七二话不说,立马将包袱展开,激动的直哆嗦,甚至以为自己的包袱是机器猫的口袋可以装万物。 陪葬品,大量的陪葬品,因为工程还没有做完,穹顶下面只是一个广阔的空间和墓室,所以这些陪葬品只是堆积在一起,没有分类,没有运到穹顶下方。 一片白,一片黄,两堆小山。 白的是银币,黄的是金币,两堆小山,一生一世花不完! 最让秦游幸福的快要晕厥是穹顶围绕的木人。 一排排用木头削成的假人,足有四五百个,每个木人都全副武装。 人是假的,可甲胄和武器都是真的。 甲胄是明光铠,甲片抛过光的明光铠,秦游激动的小舌头都开始哆嗦了。 这种铁甲制造极为耗时,麻烦的要死,首先是得将模中的金属砸成铁片,然后打札、粗磨、穿孔、错穴、并裁札、错稜、精磨,就这么一个铁片都有如此多繁琐的工艺,而且一套明光铠可不止是一个甲片。 甲片加工完了,还得用皮革条编缀成甲,最后在里面缝上里衬,要不然容易刮着扎儿。 毫不夸张的说,十个人,铁匠、裁缝、甲匠之类的团队配备齐全,想要制作一套这种明光铠,光是制作耗时就要半年。 而这里,至少五百套! 秦游被史无前例的幸福感所包围着。 除了明光铠,这些木人还斜背着陌刀,让秦游心脏狂跳的陌刀! 正儿八经的陌刀,所有寇众中,只有白彪有一把,还是个山寨货,拖着那把全是崩口的山寨陌刀,这家伙可以说是你挡杀你我挡杀我,所向披靡! 两面刃刀,通长将近一米八多,十三斤,比斩马刀都长! “晋昌大君啊晋昌大君。”秦游摸着崭新的明光铠,如同爱抚着情人的肌肤,双眼放光:“代表寇众兄弟们谢谢您呐,好人一生平胸。” 凤七直接扒了一套明光铠,结果发现这玩意根本无法独自一人穿上,随后又拿了一把陌刀,想要挥舞两下,结果发现太长了,后退了好几步才挥舞了几下过过瘾。 这种正经的大昌陌刀的确是得拖着走,要不然和同袍一起冲锋的时候容易误伤。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秦游掐着腰,哈哈大笑:“晋昌大君,见到你之后我一定让凤七给您上生个孩子表示感谢。” 乔冉对秦游指了指穹顶的另一侧,二人走了过去,见到了另一堆陪葬品。 都是统一制式的大箱子,秦游踹开几个,大失所望。 都是字画玉器陶瓷制品,估计挺值钱,但是具体有多值钱他也不知道。 顺便看了下穹顶下方,空空如也,就是一片大空地,墓室还没有封顶,堆满了木料和铁器。 秦游冲着耍大刀的凤七吹了声口哨:“七仔,上去叫人,把明光铠和陌刀全都搬上去!” 第六百零一章 事实 财富可以驾驭武力。 武力也可以掠夺财富。 而想要守护财富,同样需要武力,财富越多,越是需要绝对的武力! 四百套明光铠,四百把陌刀,都被拉到了地面上。 秦游大手一挥,明光铠和陌刀全给寇众了。 穿着明光铠,用着陌刀,这群山贼,都不好意思称自己为寇众了,就这一身行头,没个几百贯都置办不下来。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寇众都没见过钱,明光铠和陌刀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而且不止几百贯。 林骸和一群不义岛海贼们咬着手指头,委屈巴巴的,满脸嫉妒羡慕恨。 秦游是个宠妻狂魔,本来想赠送飞云骑一百套的,期望夏斐两国友谊长存。 不过斐云荣拒绝了,笑着拒绝了,笑的极为甜蜜。 她就喜欢秦游一有好东西就和自己分享的模样,尤其是秦游那句“我的就是你的不分彼此”,让斐云荣都想马上回斐国置办嫁妆嫁到秦家。 秦游不懂甲胄,所以并不知道云骑重甲做工比明光铠还要精良,虽然相比之下笨重一些,但是云骑重甲的防御力也更强。 陪葬品也全被拉上来了,秦游说了,但凡这次跟着出海的,回去一人赏一百贯! 坟城满是欢呼之声,林骇等不不义岛海贼也不嗦了手指头了,呜嗷乱叫,都快和山民们一起跳舞了。 山民们都快哭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一百贯是个啥概念,或者说是一贯钱是什么概念,光知道很多,一辈子都赚不到。 秦游这笔账算的很清楚,就这些陪葬品,除了金币和银币,光是字画瓷器之类珍品孤品的,只要回去倒手一卖,肯定是有一百万贯的了,就是卖起来比较麻烦的,得卖给那些世家门阀。 不过这些无所谓,陈家还欠着一笔账呢,两千七百人,一人一百贯才二十七万贯,陈家光是银票就有一百万贯。 当然,这些都是空头支票,得能活着回去才算数。 再一个是秦游根本不知道陈修德赖账了。 山的那边啥也没有,海的那边也太遥远,秦游只能管好眼巴前的事。 修墙的修墙,搭房的搭房,大家至少也在这里待上半个月,得做好长远的打算。 贺季真带着越王府的护卫们离开了,去周围溜达溜达,找找有没有制作火药的原料。 要知道惠通是通往内陆的,如果晋昌派遣大军过来的话,坐船骑马两相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打来了,还是做好万全准备吧,也只能祈祷惠通这个偏远的渔村没什么人来,晋昌那边也没人发现皇陵被扒了。 坐在残破不堪的城墙上,秦游望着夕阳,斐云荣坐在旁边,两条大长腿晃呀晃的。 夕阳,在哪里看都美。 无论是晋昌还是东海。 斐云荣向左侧靠了靠,依偎在了秦游的肩头。 “与你在一起,果然是有趣极了。” 秦游苦笑了一声。 他并不觉得一支不到三千人的孤军在别国的地盘上算什么有趣的事情,更不要说大家还是来盗墓的。 原本的计划,可谓是彻底没用了。 别说装瀛贼了,装孙子都没用,寇众的脑袋也白铲了。 “为何不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秦游叹了口气:“就觉得这事挺操蛋的,不知道哪里有趣。” 斐云荣微微笑道:“土番善战山民、不义岛群贼、前朝舟师、我斐国飞云骑、前朝秦家军双刀武卒,若非亲身经历,便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些虎贲之士有朝一日会聚集于一人麾下。” “也是哈。”秦游乐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哥哥我魅力爆棚啊。” 斐云荣的笑容有些牵强,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 秦游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你日后,不要如此自称了。” “自称什么?” “哥哥。” 秦游一头雾水:“就是随口一说,怎么了。” “我会觉得…”斐云荣理了理耳边的秀发,轻声说道:“我比你,足足大上了五岁。” “嗯,怎么了,我虚岁二十,你二十五,哪里不对吗?” 斐云荣转过头,凝望着秦游:“你不介意么?” 秦游皱眉不已:“为什么要介意。” 斐云荣看着秦游,足足看了半晌,再次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你果然不介意。” “神经,这种事有什么可介意的,别说大了五岁,就是大了十岁,十五岁,二十岁,二十…算了,二十岁就够了,再大就不是熟妇了,我得天天推轮椅伺候你。” 斐云荣搂住了秦游的脖子,笑颜如花:“这便是情话么?” 秦游哈哈大笑。 不是情话,是实话。 作为一个后世人,他觉得大上十几岁也不是没什么不可接受的,至少没跨越物种,何况才五岁。 要知道在后世,别说大上五岁,大上五十岁的也不是没有,正好啃个老,尝尝硬菜。 凤七从远处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见到俩人卿卿我我的,嘿嘿一乐,想要凑过来。 秦游没好气的骂道:“滚,别当电灯泡。” “小的想学一学。” “学你大爷,你一个单身…” 秦游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事,是得让凤七学一学,这家伙学会了的话,可以去泡那个弹球似的大胖闺女,如若不然的话,自己很有可能会遭殃。 秦游翻了个白眼,指了指旁边:“三丈之外!” 凤七立马坐在了墙头上,竖直了耳朵。 斐云荣也不在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了秦游的大腿上,望着夕阳笑吟吟的说道:“说情话,对我说情话,你还未曾说过,我想听。” “情话啊…”秦游想了想,嬉皮笑脸的说道:“那你知道我是什么做的么?” 斐云荣摇了摇头。 秦游嘿嘿乐道:“我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斐云荣眨了眨眼,明显没听懂。 凤七大喝一声:“好!” 秦游:“…” 凤七重重的点了点头:“小的记下来了。” 秦游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凤七,重复了一遍:“你知道我是什么做的吗?” 凤七老脸一红,羞涩的说道:“为小的量身定做的?” “如果有一天你被砍死了,那一定是我做的。” 凤七:“…” 秦游想了半天,发现后世的情话,斐云荣应该都get不到点上。 “那个…”抓耳挠腮了半天,秦游尴尬的说道:“你真美。” “我知道。”斐云荣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风轻云淡的说道:“这世上,应是没有其他女子的容貌如我一般如此绝美。” 秦游竖起大拇指。 什么叫吹牛b的最高境界,那就是明明想说你别吹牛b了,最后却发现对方只是在阐述一个最基本的事实。 ………… 第八章,睡觉。 第六百零二章 鬼头鬼脑 夏京北郊,越王府。 骑着马的龚媛刚下马,门子跑了出来,大呼小叫的让人开侧门通知朱管家。 换了别的门户,门子虽是下人,可代表着几分颜面,如此大呼小叫的少不了要挨鞭子。 可越王府就是如此,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喜欢的人热情似火,讨厌的人冰冷如霜。 门子是认识这位龚家千金的,一看龚媛来了,笑的那叫一个甜赛密,赶紧上去帮着牵马。 这段时间里,龚媛隔三差五回来一趟,叫上金珠在城中逛逛,或是去北郊河边钓钓鱼,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陪着老管家说话,聊聊关于秦游的过往。 越王府中没有人不喜欢龚媛,除了没有尚书千金的架子外,龚媛永远是那么的乐观,从未担忧过秦游,因为她深信、确信、坚信,秦游一定会回来的,别说是东海,就是草原,斐国,哪怕是天涯海角,秦游也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她知道秦游是一个恋家的人,夏京有他所在乎的一切,他一定会回来的。 龚媛做贼似的四下看了一眼,悄声问向门子:“世伯未府中吧?” 门子摆了摆手回道:“大小姐您放心,我家王爷就年前回来过一次,之后一直都是居于书院。” “那就好。”龚媛微微松了口气。 之前龚媛去过寒山书院,朱善陪着去的,和秦烈打了个照面。 谁知秦烈却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说什么书院中总有女子出入会惹闲话,让龚媛以后不要再去书院。 龚媛很伤心,撅着嘴委屈巴巴的离开了。 可朱善却知道,秦烈深怕秦游回不来,这才冷言冷语的,实际上,却是怕误了龚家的千金一片痴情,若是秦游能回来,秦烈绝对会让龚媛感受一把什么叫做热情似火。 值得一提的是,龚媛走了后,廖文之得知了这件事,给秦烈一顿喷,说是书院中总出现一个满哪闲晃的王爷也会惹人闲话,少在书院里装大爷,吐沫星子喷了秦烈一脑门。 去不了书院,龚媛只好三天两头的往越王府跑。 入了王府,那就和自己家似的,龚媛刚进去,朱善和金珠就迎了过来。 “朱叔。”龚媛笑嘻嘻的走了过去:“我今日想吃肘子。” 一声“朱叔”叫过后,朱善笑的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连忙朝着远处的小厮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膳房安排。” 这要是换了别人家的女子,进来就要说吃什么,定会让人笑掉大牙。 可龚媛不会,在朱善眼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秦、龚两家本就是世交,等秦游回来后,双方更是亲家,龚媛来越王府,那就不是和回到自己家一样吗,来了就要说什么吃什么,这就对喽,自家人嘛。 也不去正堂,坐在了花园的石桌旁,龚媛支着下巴,等着膳房焖肘子。 朱善已经习惯了,龚媛的话很少,平常就喜欢发呆,但凡坐下了,唠了没两句就开始发呆,瞳孔都不对焦,盯着一个地方,一发呆就是一两个时辰。 朱善和金珠父女二人也不以为意,让人送来茶点后就离开了。 一会吃完了焖肘子,龚媛歇息一会就会去演武场射射箭舞舞刀,要是天色尚早就会带着金珠去南市溜达一圈。 龚文华去了东海后,龚媛府里没事做,隔三差五过来,吃,发呆,再带着金珠出去转转,都是这个流程。 肘子很快就做好了,端上来后,龚媛生拉硬拽的给朱善和金珠叫到了石桌旁。 而每次朱善都拗不过龚媛,苦笑连连的坐下后,然后再叫上一声“真香”。 龚媛说了,用膳就要大家一起吃才是,热热闹闹的,还说这是秦游告诉她的。 朱善打心眼里喜欢龚媛,觉得龚媛和自家三少爷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矫情,心善,也实在,再是登对不过了。 两个大肘子很快就被三人啃光了,金珠自己一个人就报销了一个。 吃过了饭又随意的聊了几句后,龚媛去了演武场,教金珠箭术。 这一下午就这么过去多半,眼看时间还早,龚媛又要带着金珠去南市逛一逛。 二人走出府门,龚媛突然注意到了巷子里一个家伙鬼鬼祟祟的守在那里不时的四下张望着。 见到龚媛望去,金珠解释道:“大小姐,那人说是三世子门客南宫先生的远房亲戚,已经在此处守了两日了。” 越王府可不是其他的门户,那人自称是南宫奢的亲戚,却又拿不出证明,所以朱善也不可能让他入府,只是叫人去书院通知了南宫奢,不过没找到人。 现在天气热了,山里的那些猛兽开始离了洞穴出来觅食,廖文之怕这些猛兽下山伤了庄户,所以就让南宫奢带着一些庄户去山上扫荡一圈,南宫奢一直没回来。 龚媛望了过去,那自称是南宫奢远房亲戚的人连忙把头缩了回去。 “那人为何鬼鬼祟祟的,和蟊贼一般。” 金珠笑着说道:“爹爹也是如此说的,还说这人像是军伍中人,不过南宫先生是三少爷的门客,若当真是远房亲戚,爹爹也不好越俎代庖主动打探。” “游哥曾提及过他的四位门客。”龚媛微皱秀眉,沉思了片刻后喃喃道:“一人为犯官之后,亲族流放…” 金珠提醒道:“李太白?” “是,游哥称他为小白,还有一人,亲族皆在北郊大集…” “杜子美!” “是的,游哥唤他阿杜。”龚媛又歪着头向了片刻:“还有一人,游哥说那人无牵无挂,整日睡大觉好吃懒做…” “贺季真!” “那么南宫先生便是第四个门客?” 金珠啼笑皆非的点了点头:“是的,三少爷就是如此,给每个人都取了绰号。” 龚媛面带几分戒备:“可游哥说第四个门客是工部的郎中,孑然一身,不曾有过家眷,也未曾婚娶,多年来辗转各地为官,哪里来的远房亲戚。” 这就是龚媛最大的特点了。 和别人聊天时,龚媛大部分都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和秦游聊天也是,自己说自己的,甚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对方说了什么,可有朝一日回想起来后,就会慢慢回忆起当时根本没注意听的内容,从小就是这样。 “那奴婢就不知了,李、杜、贺三位先生曾居于王府,只有南宫先生不太熟络,我与爹爹也不知底细,只知此人忠肝义胆,曾在朝堂上与三少爷联手扳倒了安之峰那老贼。” “那人定是军伍中人,你看每当有人接近时,他的右手总是下意识靠向腰后,而腰后应是有兵器。” 金珠眯着眼睛看了片刻,没看出个所以然:“好像是这样的吧,奴婢也不知。” “不,不是军伍中人。” 龚媛突然面色微变:“是骑司,爹爹曾说过,骑司办差事时,携短兵,左袖中一把,后腰处一把,你看那人,右手几乎是不摆动的,而左手内扣,袖中藏刀!” “真的呀,他的手和鸡爪似的。” “京中骑司不会如此,此人应是其他各道的骑司。” 龚媛满面困惑:“可各道骑司为何要自称游哥门客的亲族?” 金珠依旧摇头。 龚媛一呲牙:“绑了他问问!” “好呀好呀,奴婢给您望风。” 第六百零三章 斧花 其实在“京圈儿”中,龚媛属于是一个比较神秘的官二代,夏京有她的传说,但是真正见过的人却没几个。 当年龚媛的成冥一战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冲到安之峰府邸将所有人安家男性揍的和猪头似的,连看家护院的大黑狗都被踹掉了两颗牙齿,走之前还给安之峰的卧室点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家都以为这个战斗值爆表的尚书千金非但是个愣头青,而且武艺如此高强肯定是长的五大三粗面如恶鬼,至少安之峰是这么说的。 而外界有所不知,龚媛非但美艳动人,更是有着极为敏锐的观察力,虽然平常表现出了一副脑子不是太好使并且大大咧咧的模样。 龚媛猜的不错,丁九的确是骑司,安化的骑司,距离东海不过百里之遥。 骑司大部分都是单线联系的,丁九接到了来自东海的书信,让他将书信送到京城中的越王府三世子门客南宫奢手中,并且还告诉了他不准去书院找南宫奢,要在越王府等。 这也是秦游和乔冉考虑到了书院人多眼杂,而且有大量的京中骑司,要是去书院的话,很容易暴露。 为了保险起见,秦游还给乔冉出了个损招,告诉传信的骑司,京中的骑司可能被“渗透”了,所以一路上哪怕是到了夏京也不能联系其他“同行”。 尤其是联系丁九的人说了,这差事是副统领交代的,丁九一路马不停蹄,深怕把差事办砸了。 丁九已经在越王府外面守了快三天了,饥肠辘辘,包袱里的干粮已经吃没了,也不敢去买吃食,怕万一南宫奢回来了再错过。 饿了倒无所谓,主要是渴。 丁九不时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这天都阴了一上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赶紧下一场他也好解解渴。 再次低下头时,丁九面色微变,因为面前出来了一个大胖丫头。 丁九认识这个大胖丫头,越王府的奴婢,身份应该不低,没事就蹲在门口啃猪蹄子,门子和下人们还得送水送凳子。 金珠掐着腰,大声叫道:“说,你到底是谁!” 丁九立马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这位姑娘,小人是兲州人士,南宫奢是我表兄,家里收成不好,这不来京中投奔表兄了吗。” 刚说完,丁九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脚步之声,猛然转过头,后路已是被另一个女子给堵住了。 丁九定睛一看,吓了一跳。 因为龚媛扛着一把宣花大斧,满面冷笑。 丁九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曾经是中州大乱时陷阵营的老卒,也算是老司机了,宣花大斧这种重武器,现在基本上已经没人使了。 不是不好使,而是使不动。 这种重武器至少十八斤,用起来时动作极为豪放粗犷,劈、剁、砍、削、撞。 龚媛娇呵道:“小贼,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寻游哥门客,观你獐头鼠目鬼头鬼脑形迹可疑,面容又带着几分丑陋,定不是什么好人。”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丁九有点哆嗦了。 龚媛手里的宣花大斧,就连一丈来长的握把都是纯铜的,比寻常的宣花斧还长处至少半米,这也就是说,就这一把武器少说也有三十斤。 可龚媛面色不红气不喘,一抖肩,宣化大斧直指丁九,修长的手臂纹丝不动。 就这种重兵器,丁九不是不能用,但是绝对做不到伸直手臂后而固定一个姿势,而且抡几下气力就跟不上了。 “二位姑娘,你们定是误会了,小人当真是南宫奢…” “还敢欺瞒。”龚媛娇声呵斥道:“你那鬼头鬼脑的模样,看上一眼就知是飞马骑司,你那后腰及左袖二处,明明藏着两把短兵!” 丁九面色一沉,再也不是那副点头哈腰的模样,直起了腰,收起了苦笑,左手一甩,右手一挥,两把闪着寒光的短刀出现在了手中,冷哼了一声:“不错,某便是飞马骑司,骑司办事,闲杂人等退避,若是再胡搅蛮缠,莫怪某痛下杀手。” 龚媛一抖手腕,宣化大斧竟然耍出了一个“斧花”。 丁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女子得多大力气? “某乃骑司,胆敢攻击飞马骑司,莫不是要反?” “窥探王府,居心叵测,飞马骑司又如何,吃姑奶奶一斧!” 龚媛话音一落,双腿微微一曲,随即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一把宣化大斧带着劈天斩地的威势砍了过去。 丁九面色大变,没想到龚媛说动手就动手,而且速度如此之快,连忙举着两把短刀交叉格挡。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传出,宣化大斧距离丁九的头皮不过一寸,而两把短刀已是片片崩裂。 丁九头皮发麻,感受着额头上的冷意,如同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是着实没想到,眼前这娇滴滴的女子,自己竟连一合都不敌。 龚媛居高临下的望着丁九:“说,你身为骑司,为何要假借旁人之名接近三世子门客!” 丁九自知和对方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双眼一闭,一副要打要杀爱咋咋地的模样。 龚媛手臂横挥。 “砰”的一声,宣化大斧横砍在了墙壁,碎石飞裂,崩的丁九满面生疼,再一睁眼,亡魂大冒。 宣化大斧如同切豆腐一般,入墙半刃。 龚媛身子不动,手腕一抖,斧刃收回,再次落在了丁九的额头出。 丁九目瞪口呆。 这是…女人吗? “姑奶奶再问你一次,为何要接近三世子门客!” 丁九紧紧咬着牙关,就是不开口。 “当真以为你是骑司便不敢动你,莫说你是骑司,便是六部尚书,若是对越王府心怀歹意,姑奶奶照样将你劈成两段!” 正在巷子口望风的金珠回过头,悄声叫道:“大小姐,是南宫先生,南宫先生回来了。” 龚媛将宣化大斧抗在了肩头,威风凛凛的说道:“将他叫来,若是南宫奢与这骑司是同伙,正好一起收拾了!” 丁九刚要动弹,龚媛左手突然一挥,然后前者被直接扇墙上了。 第六百零四章 表白 惠通,海滩。 寇众正在制作小舟,以备不时之需。 而海滩另一侧,秦游和凤七二人正在鬼鬼祟祟的悄声交流着。 凤七满面紧张之色。 秦游右手握拳用力的挥了挥:“七仔,加油,你已经尽得我的真传了,放心大胆的上吧,表白吧,勇敢的爱吧,幸福已经在向你招手了。” 凤七吞咽了一口口水,心里发虚,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秦游继续加油鼓劲:“之前不是都教给你了吗,那些土味情话你早已熟记于心,加上你一番动情的表白,那弹力球肯定会内心小鹿乱撞从了你的。” 说完后,秦游指着远处赤着脚织鱼网的月芯,继续说道:“记住,刚刚怎么教你的,你就怎么说,明白吗,随机应变,不要怂。” “三少爷,您能在旁边看着吗,小的…小的心里虚得慌。” “表白哪有让第三人在场的。” “您就在旁边看着就行,小的怕忘了词,您也好提点提点。” “好吧。”秦游想了想后,冲着远处喊道:“弹力球,弹力球姑娘,额不,月芯姑娘,你来一下。” 远处的月芯放下织网,和个直立行走的大号铅球似的跑了过来。 秦游死活想不通,凤七是怎么能看上这么一个物体的,图啥啊,图有弹力? 秦游并不歧视胖子,他就是想不明白,作为斐云荣的贴身婢女,这一天天的伙食得多好才能吃成这样? “殿下。” 跑过来后的月芯微微扫了眼凤七,没啥好脸色,又看向秦游,笑着问道:“您唤奴婢?” 其实最早的时候月芯挺不喜欢秦游的,总觉得这小子一天天油嘴滑舌嬉皮笑脸的,也实在想不通自家公主为什么会看上这么一个玩意。 可随着接触久了,月芯觉得自家殿下要是找夫婿的话就得找秦游这样的。 不是秦游足智多谋或是勇武过人,而是太“大气”了。 就说那火药箭,如此的神兵利器,从来没有瞒过斐云荣,用什么制成的,又如何配比等等。 这也就是说,如果二人有一天反目成仇的话,斐云荣完全可以通过制造大量的火药箭来攻击夏国。 可秦游依旧没有任何隐瞒,光是这一点就让月芯暗暗折服,用斐云荣的话来说,那就是她知道秦游会和她在一起一辈子,永远不会分开,所以才不会隐瞒任何事。 月芯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就是如此。 “那个,月芯姑娘啊。”秦游笑嘻嘻的说道:“凤七有话对你说。” “噢。”月芯转头看向凤七:“有话说,有屁放!” 秦游翻了个白眼。 瞅瞅,就这素质。 凤七搓了搓手,老脸通红,一低头,看向了月芯至少三十九号的大脚丫子。 月芯掐腰骂道:“登徒子,你看什么看!” 秦游也是无语了。 你自己不穿鞋,见天的在沙滩上溜达,完了说我家七仔是登徒子? 凤七也不恼怒,磕磕巴巴的说道:“那个,月…月芯姑娘,赤着脚…赤着脚踩在海水里,不,不好。” 月芯明显也是见过世面的,没好气的说道:“会着凉是么。” “不是,会得脚气。” 秦游:“…” 秦游发誓,这话真不是他教给凤七的,他教的是“会着凉”。 不过关于脚气这件事,秦游以前的确和凤七解释过。 之前在东海创业阶段时都没鞋穿了,脚被海水一泡就发痒,秦游就详细的解释了一下关于脚气这种病症。 月芯皱眉:“脚气是何意?” 凤七连忙卖弄了起来:“哎呀,痒的不得了,就得用手指使劲的…” 秦游赶紧给凤七打眼色,后者这才想起得说情话。 月芯没好气的问道:“你找我到底作甚,有屁快放。” “有事,当然有事,四件事。”凤七哄着脸说道:“一辈子和你做四件事。” 月芯一头雾水。 凤七:“一辈子,四件事,一日三餐。” 秦游一脸的懵逼。 他记得原话不是这么教的,原话应该是一辈子和你做三件事,每天一日三餐才对啊。 月芯也被唠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秦游叹了口气,看向凤七说道:“直接说重点吧。” “哦。”凤七深吸了一口气,一脸正色,凝望着月芯,开了口。 “我想娶你。” 月芯傻眼了,张着嘴,半晌没吭声。 凤七重重的点了点头,鼓足勇气又重复了一便:“我陈翠凤,娶定月芯姑娘了!” 月芯的大包子脸羞红一片,嘤咛一声:“真的么?” “真的,真的真的,我要娶你。” “其实…人家也想娶你。” 这次轮到凤七愣住了,月芯突然从后腰掏出了短刀:“取你狗命!” 凤七果然不愧是干侍卫的,掉头就跑,月芯挥舞着短刀在后面哇哇乱叫的追着。 “狗贼,站住,姑奶奶今天非要捣死你不可!” 二人越跑越远。 站在原地的秦游骂了声娘。 凤七长的就是一张开玩笑的脸,估计月芯又以为这家伙故意调笑她呢。 这也怪不了别人,只怪凤七之前在郭城的时候总拿月芯圆咕隆咚的身材开玩笑,非说这胖妞长的像兵器,鎏金铜锤。 再次叹了口气,秦游不准备帮凤七泡妞了,如今身陷晋昌境内,可以说的上是泥菩萨蝶泳---加速去世了,自身都难保,哪有心思管那么多闲事。 看向一望无际的海面,秦游深感担忧。 他已经和墨鱼谈好了,半个月后去袭击墨家村,干掉那些晋昌兵卒,然后来到海边夺船跑路。 问题是晋昌运送民夫的楼船是从海上走的,并没有个具体时间,无论是先夺船还是先袭击墨家村的军卒,都会暴露身份,而自己又不知道晋昌在附近的布防图,一旦被牵制住了,或者楼船没夺到,那就是死路一条。 这些倒是小事,主要是楼船的航行速度太慢,要是晋昌反应及时的话,派出快船追击,楼船没有任何有效的反击手段。 除此之外,秦游并不觉得大家能够鸟悄的安然度过半个月,这里毕竟是皇陵的所在,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打草惊蛇。 第六百零五章 锵锵二人行 夏京,北郊大集,寒山书院。 廖文之如今已经不去亲自授课了,每天拎着个戒尺这走走那逛逛的,和个教导主任似的,不管教学,就管喷人。 倒不是廖文之拿架子不授课,而是书院又招收了一批学子,加上以前的学子共有二百余人,除了四书五经外,还划分了许多学科。 就这些学科,什么工学、农学、商学、医学、算学之类的,林林总总七八个,今年已经七十有二的廖文之根本看不明白,自己都学不明白,更是无从教授了。 所以现在整日授课的都是杜子美、南宫奢、董昱三人,就连八马、墨石、离竹三位老先生基本也只能教教琴棋书画了。 吃完了午饭,廖文之回小院休息了,午睡了片刻,起床后坐在石凳上哼着小曲,惬意的不得了。 自从得知秦游安然无恙后,老廖头现在是吃饭香了,睡觉踏实了,就连骂秦烈时的声音也洪亮了几分,看着书院中的学子一天比一天稳重成熟,心情美滋滋。 朝廷今年的春季乡试开考了,书院依旧只派了五名学子参加,没有任何意外,包揽了一到五名。 这五名倒霉孩子是因为触犯了学规,然后被关了紧闭,接连三个月就在小屋里刷题,秦烈的亲随九州监管,提着大刀监管的,一边监管一边讲述手中大刀的“历史”,说这把刀是以前九州当监军时用的,砍了几百个逃兵的脑袋。 乡试放榜后,毫无意外,这五个倒霉孩子包揽了前五。 秦老大和朝臣们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因为这五份答卷没有任何亮眼之处,但是牛b也牛b在没有任何错处,就和范本似的。 科考这种事就是这样,不是看你多出彩,而是看你能不能写的四平八稳没有错处。 之后廖文之等几个大儒是看出来了,科考这种事,毛用没有,死记硬背天天写就完事了,要是再不变通的话,将来朝堂上充斥的定是一些迂腐古板的应声虫。 不过这些和廖文之没关系,因为寒山书院的发展方向早就被秦游定好了,朝堂只是一个选择,而且占比不高。 小院的竹门被轻声敲打了两下,廖文之喊了声“进”。 南宫奢推门而入。 廖文之刚要说话,突然看到了南宫奢背着个包袱。 南宫奢长身一拜:“院长,学生家中亲族托人送来了书信,家中老母重病在身,望奢能赶回柳州老家照料一些时日,还望院长应允。” “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哪里来的寻求外人应允之理。”廖文之连忙将南宫奢扶起来,点头说道:“既是重病,莫要耽误了,平日的课业让其他先生多兼顾一些便是,此去柳州路途遥远,早些动身才是正理。” 这就是敦厚长者了,通情达理不说,也没有那么多客套话,比南宫奢都着急,恨不得马上让南宫奢骑着马回柳州,立刻,马上,赶紧滴,好像重病的不是南宫奢老娘而是他老板似的。 南宫奢眼眶没红,脸有点红了,再次微微一拜。 他是真的不太擅长撒谎,尤其是对廖文之撒谎,话意出口,自责不已。 可这没办法,门主相召,他必须去东海。 信里都是密语,对照《三字经》翻译了一下,大致意思东海形势一片大好,人多,钱多,傻子多,速来,跟着门主我一起建功立业发大财,赶紧的,不许告诉别人,我爹都不行,要不然将你开出门墙! 南宫奢可不傻,知道秦游总爱说反话,有这好事能想到自己? 肯定是遇到麻烦了需要人手,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让骑司如此机密的将信件带给自己。 南宫奢也知道保密,不敢和更多的人提及,和廖文之简单的道了别就骑着马离开了书院。 值得一提的是,廖文之还让人送来了一千贯银票! 如今书院靠着北郊大集的租子和名下产业,可谓是日进斗金,这些和越王府都没关系,所以作为院长,老廖头如今也可以说是跻身于京圈儿富豪之位了,一句话就是一千贯,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南宫奢本想推辞,可老廖头说了,别谈钱,谈钱俗,这玩意要多少有多少,都没个数了。 离开了书院到了河边,南宫奢勒住了缰绳,军马停了下来。 一个人影突然从草丛里跳了出来,脑袋上插着草屑的龚媛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到只有南宫奢一人后匆匆跑了过来。 “如何,书院中可有人起疑吧?”龚媛的两个大眼睛亮亮的,同样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袱。 南宫奢苦笑连连,摇了摇头:“只是和院长知会了一声。” 前几天南宫奢去山上溜达了一圈,带着一群庄户进行大扫荡,什么老虎豹子狼之类的,抓了个遍儿,昨日刚回书院,结果书院的人说越王府的小厮来过,说是家里来了亲戚,就在越王府外面等着,让他赶紧入京一趟。 南宫奢奇怪不已,他是一张嘴吃饱全家不饿,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什么亲族。 奇怪归奇怪,南宫奢还是入京赶往了越王府,想要看看这个远房亲戚到底是什么来头。 入京后,他见着“亲戚”了,墙上贴着呢,旁边站着扛着宣花大斧的龚媛。 丁九让龚媛一巴掌都快呼没半条命了,吊着一口气将怀里的书信交给了南宫奢。 南宫奢一看全是阿拉伯数字,顿时就知道是秦游来的信件。 问题是知道是知道,南宫奢却不敢说,因为龚媛还在旁边看着呢。 龚媛问信里写的是什么,南宫奢也不说,然后,龚媛非说南宫奢和丁九是一伙的,没准就是怀有歹心想要谋害越王府,解释不明白的话,就要拿宣花大斧拍拍他的脑袋。 南宫奢无奈之下,只得带着龚媛回到了越王府,然后找出三字经对照一遍,将密信的内容破译了出来。 再然后,就没然后了,龚媛回龚府取了弓,拿了剑,牵了马,非要跟南宫奢一起去东海,不同意也行,那她就去告密,告诉朱善,告诉秦烈,告诉所有人,反正就是不带我走你也别想走,带点耍无赖那意思。 被整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南宫奢也只能认怂了。 望着一身黑色劲装的龚媛,南宫奢板起脸说道:“龚姑娘,你我二人前往东海寻我家恩主,一路上可要低调行事,万万不能招惹是非。” “好啦好啦,知道啦。”龚媛转过身,娇声喊道:“威武不凡大将军,快来。” 南宫奢吓了一跳,还以为龚媛带了别人,谁知远处跑来了一头枣红色的骏马。 龚媛身手极为利落,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骏马窜了出去。 南宫奢连忙喊道:“龚姑娘,反了,反了,东海在东侧。” 龚媛一拉缰绳,面带困惑,然后调转马头,对着北侧城门,喃喃自语:“张家布庄是西侧,龚府在北侧,兵部衙门在东侧…原来这是东面,对,是了,东门那边。” 南宫奢叹了口气。 感情你分个东南西北都这么费劲? 第六百零六章 绝地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旦湿了鞋,必定是一双。 在东海混了这么久,要么不出事,一出事肯定是接二连三。 秦游已经习惯了,一旦运气差了,那就是持续性的,事实无数次证明只要在海边的待着早晚出事。 惠通海岸出现了一艘船,不大,和商船差不多,但是没有靠岸。 渔村的茅草屋早就烧没了,码头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了,这艘船离的远远的就发现了异常,第一时间调转了船头跑了。 秦游得到消息后没有任何犹豫,将所有人都叫回了坟城,快速加固城池应对不测。 找墨鱼问了一嘴后才知道,应该是补给船,官船,每过两个月左右都会来一趟,送一些绿菜和肉食,顺便询问一下皇陵的修建进度等。 秦游气的差点没一个大嘴巴子给墨鱼脑袋呼下来。 这么大个事,这老东西居然没提前说。 其实秦游这几天已经和大家商量过了,准备再建个渔村,主要是用来迷惑晋昌人的和船只的。 十多天后两艘楼船会靠岸,要是见到渔村都被毁了光秃秃的一片,肯定不会靠岸的。 码头虽然小,但是楼船是可以靠岸的,只要靠岸,大家就可以第一时间夺船。 惠通是可以通往晋昌内陆的,不过需要翻过一座山,车马难行,所以一般来惠通都是坐船而来。 秦游望着飞云骑绘制好的舆图,一时之间有些无法确定,晋昌派军打来会走内陆步行还是乘船而来? 其实对坟城来说,走内陆和坐船来没什么区别,因为到最后都要是固守这座破城。 不过对于其他人来说,不是很愿意一直打守城战,可以根据敌方兵力适当的拉长战线,有效消耗敌军的有生力量,最终才收缩防御回到坟城打守城战。 而且如果是走内陆的话,优势比较大,因为山民们太善于山地作战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们甚至可以让整座山都布满陷阱。 最终斐云荣将飞云骑外放了五十里,除了绘制舆图外,也可以当做外围探马,见到敌军后点燃草料示警。 无形的压力开始笼罩在了坟城之上。 既然现在暴露了,那么自然没办法抢夺楼船了,大家再次走进了死胡同被逼入了绝境。 守城,不是不可以,坟城皇陵建立在山腰上,易守难攻,大家人数虽然少,可只要布置得当,守个几万大军不是问题。 可问题是不能守一辈子吧,要是晋昌一狠心派遣海船源源不断的运兵,就是围也围死大家了。 “主动出击呢?” 秦游转过身,望着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应敌的头头脑脑们说道:“如果我们主动出击呢,打游击战,就是运动战,怎么样?” 大家看向秦游,贺季真不解的问道:“目的何在?” “作为流寇,掠夺城镇,晋昌境内山多,而且还是群山,四通八达,打完了往山里一藏,风声过去了,继续下山去掠夺城镇。” “恩主的意思门下倒是明白了。”贺季真哑然失笑:“可这么做毫无意义,又无法找到船只回到郭城。” “怎么没意义。”秦游嘿嘿一乐:“就是打他们,给他们添堵,打到他们愿意主动提供船只让咱们回去!” 凤七第一个响应:“三少爷说的对!” 林骸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吱声。 两千七百人,给一个国家打服,打到给你弄船把你们送回去? 这得喝多少假酒才能这么异想天开,而且这也…太贱了吧。 秦游的目光扫过众人。 除了傻了吧唧从不动脑子的凤七外,大家的表情都比较尴尬。 这种尴尬可能是想骂又不好意思感觉。 白彪见到秦游看向自己,抬起头,看天色。 司哲低着脑袋,装作思考的模样。 就连斐云荣都露出了一丝苦笑,对秦游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 唯独乔冉皱着眉头说了句有营养的话:“无论下一步如何打算,需料敌先机,至少也要知道晋昌的城、县、村镇、折冲府、屯兵卫、水源、粮仓等地的位置。” 秦游转过身,再次看向了舆图。 惠通靠海,在最下方,三面环山,翻了山,要走出数十里才有道路,而且还不是官道,舆图上大致只有这些信息,至于城池的大概方向,也只是通过之前谭眗的寥寥数语有个大致的位置,至于具体多远,以及详细细节,一无所知。 耸了耸肩,秦游说道:“我就觉得打游击战挺好的,打到晋昌服软,可行性很高啊。” 众人相视苦笑。 不是说可行性不高,是能这么打,但是起不到战略意义。 都是行家了,能不知道这种战术的利弊吗。 游击战说白了就是以暗打明,令敌人防不胜防,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这种打法适合于较小规模的部队,可以灵活并且丰富的运用多种战术,打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跑了之后继续调整策略重新布置战术,战损也可以降到最低。 最妙的是,这种战术是以点攻面,令敌人防不胜防顾此失彼,晋昌内陆的地形十分适合这种战术,以动打静随意制造战机。 可主要问题是大家不是为了降低战损或者取得战果,而是船! 用秦游的话来说,那就是打服晋昌,打到晋昌主动提供船只让大家离开。 那么问题来了,游击战根本无法动摇晋昌的根本,就如同一群蚊子骚扰一头狮子似的,狮子有劲无处使,虽然被整的心生不宁不厌其烦,可蚊子也无法对狮子造成致命伤害。 既然无法动摇其根本,晋昌为什么要“服”,为什么要提供船只让大家离开,这就和挠痒痒似的,你挠别人的痒痒,让人家给你一百万? 你得拿枪指着人家太阳穴才有可能给你一百万,而不是不停的挠痒痒。 “倒也不是不可。” 角落里一个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晋昌边境为海域,多布重兵以守瀛人,若是袭扰内陆城池,势必会让晋昌朝廷心神大乱。” 众人扭过头,发现是盘腿坐着的墨鱼开了口。 见到大家往来,墨鱼尴尬一笑:“老朽不过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罢了。” “关于晋昌兵力部署…”斐云荣走了过去:“墨掌门可否详细一说?” 秦游翻了个白眼:“他一个打家具的懂个屁。” 第六百零七章 一束光 相比于凉戎和斐国,夏国对晋昌的了解可谓是少之又少。 这倒不是骑司业务能力不过关,而是不具备硬件条件。 一望无际的大海隔绝了夏人们的目光,就连骑司也没办法对晋昌窥探一二。 去凉戎,骑着马就行,凉人长什么德行,扛把子是谁,草原风光如何,派遣几十个骑司就打探的一清二楚。 去斐国,找搜小船,趁着月色渡江,实在不行就一个猛子扎进去,只要体力好再加上一点点运气就能突破斐船的封锁线。 当年乔冉就是这么干的,后来也有无数骑司效仿,然后大部分都喂了鱼。 唯独晋昌这边,夏朝根本没有打造出过适合远航的海船,骑司的体力就是再好也不可能游过一片海吧,所以对晋昌基本没什么了解。 而对晋昌有限的了解,大多都是骑司在东海这边打探出来的。 有能力去晋昌的,也就一家二姓了,试想一下,一家二姓的核心人物又怎么会轻易被骑司打探出关于晋昌的消息。 哪怕是后来和秦麒认了亲,秦游依旧对晋昌没多少了解。 不义岛的确是劫掠过晋昌,不过都是可着沿海城市祸害,几乎没进入过内陆。 因为山多难行,主要是没有任何价值和性价比可言,所以秦麒并没有派人去晋昌内陆打探过什么情报。 原本秦游是有机会深入了解一下晋昌的,谭眗和那一百多个读书人就是获取信息的最佳渠道。 可惜,秦游根本没当回事,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而如今晋昌的神秘面纱被揭开了小小的一角,这一角,还是被本地户墨鱼揭开的。 墨家村虽然与世隔绝,可也多多少少接触过外人,一些不算核心机密的消息还是知道的,而就这么点几乎谈不上任何价值的信息,却如同一束光一般驱散了大家头顶上笼罩的浓浓黑暗。 根据墨鱼所说,晋昌虽然建国十来年了,可内部政权并不稳定。 先说晋昌皇帝,也就是晋昌的大君,实际上这个大君一点都不大,用墨鱼的话来说就是个无知小儿,才十八岁,放到后世也就是刚到可以去网吧的年纪。 小皇帝名义上是晋昌大君,朝政却是被一群皇亲国戚把持着,内戚、外臣,不是一伙的,内戚以陈皇后为首,掌管着大部分兵权,而外臣们则是把控着士林文人的群体。 两帮人的斗争都摆到了明面上了,争权夺利互相攻讦,打的不亦乐乎。 而晋昌大君也就是小皇帝,极为宠爱陈皇后,虽然陈皇后的岁数当他妈都足够了。 就是因为这份宠爱,陈皇后权势滔天,反倒是富裕其权利的小皇帝啥也不是。 这里就要说一下小皇帝的出身了,和前朝大昌末代皇帝殇帝没有任何关系。 当年中州大乱后昌军节节败退,一直退到了东海,而秦氏三兄弟自从夺了京城后就变成了所有造反势力的公敌。 秦氏三兄弟以地盘为主,并不是追着某一伙人往死里干,是以京城为中心不断巩固地盘慢慢消化,而这也给了那些昌军和保皇派喘息的时机。 这群人知道大势已去,秦氏三兄弟早晚会打到东海,所以大量建造海船,准备东渡到赢岛这边寻求庇护。 船造的差不多了,昌军和保皇派也就陆陆续续的来到了瀛人这边。 瀛人本身就没多少人口,地盘也不大,加一个晋昌也无所谓。 晋昌到了后开始吸收本地的土著,那些什么野人啊,半野人啊,土番之类的,全部汉化,人口就是第一生产力,汉家血脉,呵呵,喊喊口号罢了,命都快没了,谁还管这事。 想要建国,肯定得有个皇帝,然后这个不太大的大君就被推举出来了,当年也就五六可哪找妈妈的年纪,后期也是陈皇后给了他妈妈的慈爱。 反正一群保皇派说小皇帝是什么先帝血脉后裔,血统相当的纯了,属于是赛级皇帝。 然后这个大君就上位了,五六岁的皇帝,可想而知其治国水平了,所以把持朝政的都是那些保皇派。 建国几年后,保皇派就开始分帮分伙了,为了稳固自己的利益,就开始出现各种王了,爵位什么的不要钱的封。 什么爵爷、侯爷、王爷撒了欢的蹦跶,总之就是各种爷。 光有头衔不行,也得有封地,然后奇葩的事情出现了。 人家是越混制度越完善,中央集权,大步向前。 晋昌是越混越回去,在保皇派的折腾下,基本上就带上点周天子分封天下的意思了。 所以说,晋昌的军队,不是晋昌朝廷的,而是各个贵族的武装势力。 打个比方,晋昌想要和夏朝开战,皇帝是说了算,想怎么打怎么打,但是要集结大军的话,就得找各个堂口的老大们商量了,也就是各地的王啊、侯啊、爵啊之类的,你要商量不明白,那这个小皇帝只能带着一群歪瓜裂枣送人头去了。 这就是晋昌国内的情况,两套班子,朝廷一套,地方势力一套。 朝廷下达政令,地方势力可以服从,当然,也可以不服从。 主要看你的势力大小,你要是势力大的话,可以直接和晋昌大君拍桌子。 你要是势力小的话,你也能拍桌子,但是容易死,容易被其他大势力借着由头弄死然后接收你的地盘。 如今以陈皇后为首的小团队就是一直拉拢贵族,拉拢各地的势力,蚕食其他小势力的地盘。 虽然内斗内行,但是晋昌如果对外的话,那绝对是团结一心。 所有势力,包括中央朝廷,大家都清楚,内部争斗是内部争斗,外部势力是外部势力,不是一码事,因为一旦外部势力打来的话,大家再不团结,那谁都没的玩了。 根据墨鱼所提供的信息,大家也想通了许多事情。 如今晋昌内部斗争激烈,地盘也划分的差不多了,同时觉得自己发育的差不多了,打到夏京是肯定不可能了,但是仗着有一家二姓以及快船,只是抢回一个东海,问题不大。 这也是为什么墨鱼是除了凤七外唯一比较赞同秦游打“游击战”的原因了。 如果只是在惠通群山活动的话,那么招惹的只是一个或者两个势力,晋昌朝廷不会派遣大军过来,周围的势力也不会集结军卒过来帮忙,只会吃瓜看戏! 最令人庆幸的是,得亏秦游带的人少,如果带着几万人来,晋昌各个势力绝对会空前团结一致对外。 一群人望着舆图,再次看到了“生”的希望。 秦游露出了标志性的猖狂大笑。 “那咱们,就找个有船的势力,往死里削!” 第六百零八章 蓝精灵 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秦游说,要有舆图,于是,便有了舆图。 事情终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大家在海的这边,但是惊喜在山的那边。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伶俐,他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绿色的大森林,他们善良勇敢相互都欢喜。 最主要的是,他们真的有船! 而且,他们也真的姓蓝! 以及,他们的城池真的靠近大森林。 至于是不是活泼、聪明、调皮以及伶俐,这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山的另一边,有一条通往回家的路。 蓝家,家主蓝良禾,官拜晋昌三品备郎将,海田爵,前朝名将蓝韧山之子,食邑万户。 隆城就是蓝家的地盘,说是食邑万户,其实也就六七千户罢了,有个三万多人口就是顶天了,其中还有三分之一的土著,加上周围的县镇村落什么的,不超过四万。 所谓食邑万户,实际上就是这一万户交的税都是你的了,但是这一万户不归你管,你要是折腾人家的话,人家可以和你走司法程序告你,找刺史,找朝廷,说告你就告你。 当然,理论上是这样的,律法也是这么规定的,但是理论和律法都是给百姓看的。 蓝良禾虽然只是侯爷,可实际上隆城就他一个人说了算。 正常来讲的话,只有“公”才有政权、财权以及军队,也就是国公才享有这种权利。 而晋昌的制度比较奇葩,即便蓝良禾只是侯爵,可财权、治权、政权、军权就连产权都是他的。 这些,秦游都不是很在乎,他在乎的是隆城旁边的大森林。 大森林里有树木,而树木可以造船,事实上,隆城的确有不少海船,因为距离海边不远,有个规模不是很大的造船厂。 蓝家是跟着陈皇后混的,而陈皇后是陈家的,所以蓝家的商队经常前往东海陈家的地盘。 有了目标,自然有相应的计划,飞云骑带着一群山民们入山了,六日后,将舆图带了回来,上山之后直通隆城的路线图极为详细,三日就能到达,两日下山入森林,一日出了森林就到达隆城。 这隆城建的,那是相当的易攻难守了,地势较低,站在半山腰就能俯瞰城内的情况,要是顺风的话,距离再近点,用强弓都能把弓箭射到城墙上。 还好带了一千多山民来,除了找路外,他们还找到了多处水源和修整的建营的位置。 这也就是说,如果打起来的话,事不可为,马上能退回到山上隐蔽修整。 作战计划这种事轮不到秦游,他只负责装模作样的点头表示自己真的听懂了但是实际上鸡毛没听懂就行。 万事俱备,只欠抄刀子上了。 郭城杂牌军虽然来自各个势力,但都是专业人士,不需要动员,只需要秦游告诉他们削谁就行了,仅此而已。 尤其是刚刚换装没几天的寇众们,他们的陌刀已经饥渴难耐了,渴望砍人,或者被砍。 但凡船上了明光铠的人,都有一种想要被砍的冲动。 做好了削人的准备后,大家准备天亮后离开分成踏上削人的征程。 谁知大家都准备动身了,海面上出现了一艘小船,放下了一艘小舟,走出了一群小傻瓜。 小傻瓜一共五个,一个老头,四个随从,来盘道的。 秦游觉得只有傻瓜才会在不知道对方身份前来当使者。 使者中领头的小傻瓜岁数不小,六十多岁了,长须过胸,文人打扮,昂首挺胸,极力表现出所谓的文人傲骨和士林风采。 然后爬山爬到坟城外的时候,喘的和个桑拿房的哈士奇似的,文人的风骨也快散架了。 戴上了海盗帽,套上独眼龙眼罩,腰上插着宁国,长马尾盘城了一个揪揪,秦游带着一群脑袋和雷劈了似的寇众走了出来。 迈着八爷步,站在了老头面前,秦游斜着眼睛开了口:“大爷,怎么称呼?” 老头喘匀气了,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游,随即抬头看向被加固的城墙以及城墙上更多脑瓜子被雷劈了似的寇众,眉头拧成了川字。 秦游又问了一嘴:“问你话呢,大爷,怎么称呼。” 老头不答反问:“此地军卒何在,为何海岸渔村皆被烧毁,你们又是何人。” “军卒都让温家给宰了,渔村也是他们烧的,我们是一群在海上迷失了方向被温家战船一路撵过来的倒霉鬼。” 秦游已经有点失去耐心了,第三次问道:“大爷,怎么称呼。” “蓝彤古。” 蓝彤古一脸狐疑的看着秦游,试图消化秦游满嘴的胡话。 “蓝大爷是吧。”秦游斜着眼睛说道:“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们的船被烧了,被温家的那群傻缺给烧了,你们有船没,借我几条呗,我们打哪来的回哪去,好不好,可以付租金的。” “你说的温家,可是东海温家?” “嗯呢。” “你们在海上与温家战船作战,被温家战船追杀至此?” “嗯呢。” “温家战船烧了你们的船,屠杀了惠通军卒,毁了渔村?” “嗯呢。” 蓝彤古眯起了眼睛,突然冷笑连连。 “你当老夫是三岁稚童?” 秦游耸了耸肩:“就知道你不信。” 蓝彤古看向城墙上的寇众:“你们盘踞多少人在此?” 秦游:“你能不能借我们船?” “你们是于家派来的?” 秦游:“你能不能借我们船?” “为何有瀛人在此?” 秦游:“你能不能借我们船?” “胆敢占据皇陵,你们难道不要命了!” “靠!”秦游终究还是打出了响指:“揍!” 早已等候多时的凤七一脚踹出,身后一群寇众们疯狗一样扑了出去,蓝彤古身后的随从顿时淹没在了大脚丫子中。 凤七如同多年老匪,手脚极为麻利,迅速用麻绳将蓝彤古捆成了一个羞耻的姿势。 秦游一直很奇怪一件事。 为什么古人都这么轴呢,两只眼睛是摆设还是没保养好? 看不到我们的人比你多吗? 看不到我长的不像好人吗? 还是看不到我已经逐渐失去耐心准备削你了? 欠揍! 第六百零九章 悲催的秦狰 老头嘴挺硬,当然,也有可能是秦游没让人往死里揍的缘故。 毕竟秦游不是为了拷问情报,而是让这老头传话,再说打坏了也没办法走路了,秦游可不准备现场制造个轮椅给蓝彤古使用。 没带这群倒霉催的进城,秦游让蓝彤古给隆城的扛把子带句话,借几条船,我们打哪来的回哪去,只要船到位,没二话,我们立马滚。 老头不亏是文人,鼻青脸肿的,走之前还不忘放狠话,大致就是秦游等人死定了,蓝家不会放过他们的,无论他们是谁,总之回让大家最后死的老惨了。 对于这种威胁,秦游听过太多太多次了,被威胁,被恐吓,被警告,早已习以为常。 别说现在,即便是上一世,他哪天不被fbi警告个几次。 蓝彤古的出现始料未及,大家只能迟上两天再去隆城。 总得给人家一个传话的时间吧,别大家先到隆城后打了一通,结果蓝家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挨揍。 郭城杂牌军很失望,他们不喜欢等待,他们喜欢直接嗷嗷叫着冲向敌人。 斐云荣也让月芯带着几个飞云骑去了一趟隆城侦查一下。 隆城虽然易攻难守地理位置选的不好,可港口位置却是在城内,不莽穿隆城也没办法靠近港口,而且那些商船最多能装几百人,就是莽过去了,要是船不够的话还要再莽回来,等于白折腾一趟。 秦游是个好主子,为了给凤七制造机会,让这家伙也跟着月芯去侦查了。 不过贺季真并不是很看好凤七,他都担心凤七被曝尸荒山,因为这家伙一开口就容易挨揍,月芯脾气又是一点就着,就算不曝尸荒山也得挨不少揍。 对于这一点,贺季真一直挺奇怪的。 他都不知道秦游这么多年来是如何忍受凤七的,贺老三觉得换了是自己的随从的话,一天得揍八遍儿。 ………… 郭城海岸。 一艘乌漆嘛黑的三翼战船缓缓靠了过来,随着战船停靠好,一群表情如同爹死娘改嫁一般的水卒耷拉着脑袋下了小舟,为首的正是秦狰。 正在沙滩上吃烤鱼的秦麒面色大变,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 秦麒望着海面上和倒腾了八手似的三翼战船,眉头紧皱。 秦狰身上倒是没有任何伤痕,身后的不义岛海贼也一个没少,但是一群人就和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 秦麒一巴掌呼在了秦狰的脑门上:“二伯问你话,为何不答,究竟是出了何事?” 秦狰揉了揉脑门,闷声闷气的说道:“被打了。” “你们不是去广怀道了么。”秦麒一头雾水:“被何人打了?” “甫岬城。” 秦麒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甫岬城的确是广怀道的城池不假,也是沿海城池,问题是…这城就是为了海战而建的! 前朝那会瀛人总来掠夺,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甫岬城,从甫岬城登陆进行劫掠。 那时候甫岬城就是个小渔村,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力量,而且后方通往内陆,所以总被瀛人跑过来烧杀掠夺。 后来殇帝他爹一咬牙,调集大量的民夫开始建城,光是海防塔就修建了二十六座,城高墙坚,是广怀道中舟师军卒最多的城市。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这一切的付出和努力用三个字就可以概括了,没卵用! 因为后来瀛人劫掠船不走甫岬城了,开始走尚云道的郭城或者东平城了。 也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殇帝他爹的智商不会太高。 在广怀道中,甫岬城不是最富裕的城市,也不是人口最多的城市,但是绝对是所有沿海城市中防备海上力量最强的城市,没有之一! 秦狰就一条船几百人,能攻破甫岬城,纯粹是痴人说梦。 秦麒又是一巴掌护在了好大侄儿的脑门上:“你这个蠢货,广怀道那么多城市不去,偏偏要去甫岬城!” 秦狰委屈巴巴的,无从解释。 他要是真蠢的话,也不可能成为都护将军统领夏京八大营了,只能说是运气差到家了。 他当然不指望凭着一条船就可以攻破甫岬城,他就是过去吓唬吓唬陈家的,好把尾款收了。 他也不指望几百人就可以吓唬的了陈家。 他靠的是幸福啪啪啪,三百支火药箭! 只要把船开过去后,水卒再将火药箭射出去,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乱炸的,吓死陈家那群狗日的。 想法是挺好的,实际操作起来也不难,然后就差在运气上了。 趁着夜色,小一号的三翼战船靠近了甫岬城港口,秦狰对天发誓,箭都搭弓弦上了,他都准备喊射了,然后,突然风向变了,就挺…秃然的。 就那么个放屁的功夫,顺风直接变逆风了,这也就算了,狂风大作之后马上是暴雨。 最最最让秦狰郁闷的是,电闪雷鸣,那么粗一条闪电劈下来,照亮了整个夜空,然后海防塔发现他们的船只了。 那没的说,肯定是射呗。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都来的太突然了,突然到了将秦游所有的优势全部干成了劣势。 先说狂风,原本是射程之内,变成了射程之外,顺风变逆风了。 再说暴雨,火药箭全被淋湿了,引线都点不着,估计就是点着了也射不出去,射出去了也炸不了。 随即是电闪,直接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最后是雷鸣,轰隆隆的,秦狰喊了好几遍撤离才让大家听到。 射程不够,火药箭没用,还是逆风,只能跑了。 可海防塔上的弓手和军卒开始反击了,射的还是火箭。 火药箭湿了就没用了,可火箭可以,因为上面是火油,遇到水最多就是火势小点罢了。 所以这次要账之旅,简单来说就是秦狰开着船去了,然后被人一顿揍,一箭没射出去,一句话没说,一分钱没要着,被揍回来了。 “我不义岛的威风啊…”秦麒又呼出去了第三个巴掌:“让你这蠢货一次给打没了。” 秦麒刚抬起手准备来个四连击,一个留守的寇众跑了过来。 “十里之外,二骑,一男一女,说是来寻越王府三世子。” ………… 第八章,睡觉。 第六百一十章 放飞 来的一男一女自然是南宫奢和龚媛。 秦麒倒是知道秦游吹哨子叫人了,让人将远道而来的二人带进了海滩里。 南宫奢和龚媛望着大兴土木的海滩和高高的楼船,眼睛都不够用了。 到了秦麒秦狰爷俩面前后,大家八目相对,有点尴尬。 南宫奢不认识秦麒,秦狰也不认识龚媛。 “在下南宫奢,越王府三世子秦游门客,不知我家恩主现在何处。”南宫奢率先开口,一时也摸不准秦麒爷俩的身份。 南宫奢之前刚调到京中的时候就是个郎中,和兵部的秦狰没有任何交集。 秦麒一听是秦游的门客,顿时正色了起来。 至今为止,他一共知道俩秦游的门客,一个是见过,一个是耳闻。 头一个是贺季真,往那一站和活不起似的,可身手绝对算的上是深不可测了,第二个叫李太白,没见过,但是听说过,这家伙拿着四十万银票跑平波城去了,一天之内翻了好几番,还成了方家大少爷的“至交好友”,那是相当牛b的存在了。 秦麒一听说南宫奢也是秦游的门客,自然不会小瞧,微微颔首,自报了家门:“秦麒,秦游的二伯。” “齐王爷?!”南宫奢面色剧变,连忙躬身施礼:“学生南宫奢,越王府三世子门客,奢,拜见齐王。” 龚媛的小嘴张成了o形。 她以为秦麒都死十来年了。 至少她爹老龚头是这么说的。 秦麒微微一笑:“既是游儿门客,无需多礼。” 秦狰打量了一番南宫奢:“既是三弟的门客,那便是自己人了。” “大世子殿下?” 南宫奢一脸懵逼,望着眼前这个两米多高胡子拉碴光着脚丫子的大汉,死活无法和越王府大世子联系到一起。 同样是世子,长相区别也太大了。 而且他之前一直以为大世子应该是死东海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没个信。 龚媛连忙见礼:“小女龚媛见过齐王,见过大世子殿下。” “龚媛?”秦狰愣了一下,总觉得这名这么耳熟呢。 龚媛眨了眨大眼睛:“家父龚文华。” “龚老…龚大人之女?” 秦狰目瞪口呆:“不是说龚文华之女形如虎…” 还好秦狰反应快,生生将形如虎豹面如恶鬼给咽回去了。 “原来是龚景章之女。”秦麒再次打量了一遍龚媛,眉开眼笑:“当年在赣州时,老夫还曾抱过你,白驹过隙,媛儿如今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了,景章竟养出如此标致的闺女,真是羡煞旁人。” “世伯说笑了。”龚媛羞涩一笑。 秦狰心里骂了声娘。 传言果然不可信,也不知道是哪个京中烂舌头狗日的说龚家之女长的其丑无比,当时龚府退了婚约老子还高兴了好久,没成想龚家丫头如此美艳,和三弟太般配了。 望着龚媛,秦狰讪笑一声:“龚家妹子,你怎么来东海了?” “寻游哥。”龚媛甜甜一笑:“在京中收到了游哥的信件,便与南宫先生同行至此。” 见到故人之女,秦麒心情大好,连忙带着南宫奢与龚媛前往三翼战船上,一边走一边大致说了一下秦游去晋昌的事。 秦狰故意落后一步,一把拽住了南宫奢,悄声问道:“是我三弟在信中写明让龚家妹子前来的?” 南宫奢苦笑连连,三言两语解释了一边。 “原来如此。”秦狰望着龚媛的背影,声音压的低低的:“这龚家妹子,可是钟情于我三弟?” “学生不敢妄下断论,不过一路走来,龚大人千金三句不离恩主。” “果然。”秦狰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这可如何是好,三弟要倒霉了。” 南宫奢心里咯噔一声:“大世子此言何意,莫不是恩主不愿见龚家千金?” 秦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三弟和飞云公主勾搭上了,一起去了晋昌。” “什么?”南宫奢愣住了,站在原地咧着嘴,呛了一嘴海风。 即便知道秦游做事天马行空总有惊人之举,南宫奢依旧震惊了。 秦游再次刷新了南宫奢的三观。 “殿下。”南宫奢吞咽了一口口水:“您莫不是在说笑,恩主是我大夏世子,飞云公主她…她可是斐国的公主,还是飞云公主。” “有何可说笑的,二人整日卿卿我我的,长眼睛都看出来他们早就勾搭到一起了。” “这…”南宫奢有点想要撒腿就跑的冲动。 夏国世子,斐国公主,这些倒是无所谓,和南宫奢没关系。 他主要想的是另一件事。 飞云公主虽然没见过,但是江湖上有她的传说,身手非凡。 至于龚媛,江湖上虽然没有她的传说,但是南宫奢见到了真人,扛着一把宣花大斧轻如无物。 南宫奢不知道飞云公主和龚媛谁能打过谁,他光知道都能打过秦游。 而龚媛又是他带来的,要是儿女见面,南宫奢都不敢想下去了。 同样也是愁眉苦脸的秦狰又突然笑了,嘿嘿乐道:“三弟是绝顶聪明的人,他自然是有办法的。” 说完后,秦狰又有点犯愁了,喃喃道:“飞云公主武艺高强,麾下飞云骑更是成名已久,容貌也是不二之选,可这龚家妹子武艺也不差,又是龚老狗独女,与我越王府更是门当户对,诶呦呦,二女都不是逆来顺受之辈,这谁做正妻谁做妾,啧啧啧,好生叫人头疼。” 南宫奢微微看了一眼秦狰。 别想屁吃了,有那功夫你先研究研究怎么保住你三弟的小命儿吧。 到了三翼战船上,龚媛的心就开始躁动不安了。 她是第一次看到大海,也是第一次上船。 秦麒抚须长笑,见到故人之女,自然就话就多了起来,讲述了当年他和龚文华一起率兵打仗的事,还说救了好几次龚文华。 龚媛也是没什么心眼,说根据她爹所说,是龚文华救了好几次秦麒。 秦麒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 随即又和龚媛吹嘘了起来,说他如何纵横东海,靠着快船,靠着床弩,打遍东海无敌手如何如何的。 然后龚媛就彻底放飞自我了,满船乱跑,最后停留在了一个特制的床弩前,明显对这种大杀器有着浓厚的兴趣。 秦麒一脸自得:“这大床弩可是稀罕物,战时,需四人分站两侧合力扭动转轮方可绞动,别看你世伯我如今年纪老迈,若是操纵此物,只需我一人双手便…” 秦麒说不下去了。 因为龚媛正在单手转动转轮,而且还是一边歪着头看床弩原理一边单手转动的,既没用心听他吹嘘,也没感觉到用力转动绞盘。 秦麒倒吸了一口凉气。 龚文华从小喂这丫头吃啥长大的? 第六百一十一章 尴尬的秦麒 秦麒带着龚媛满船乱溜达,秦狰则是和南宫奢大致讲解了一下如今大家的境地。 南宫奢越听越是心惊,没想到短短半年的光景,秦游积攒了这么大的“家业”。 秦狰自豪极了,亲眼见的,听别人说的,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就和收了秦游的广告费似的。 南宫奢指了指靠在海边上乌漆嘛黑的战船问道:“那艘船可是损毁了,为何如此残破。” 秦狰表情有些不自然。 哪壶不开提哪壶。 提起这事秦狰就极为不爽,叫骂起了贼老天,说什么要不是下大雨刮狂风的话,绝对给那陈家的人炸出翔来。 骂骂咧咧的将夜袭的事情说了一遍后,南宫奢满面狐疑:“恩主所制的火药箭,当真有此威力,一箭便如惊雷一般轰隆作响?” “本世子还能诓骗你不成。” 要是自己被质疑,秦狰笑一笑也就算了,或者一个大嘴巴子呼过去,当然,后者的情况居多,但是有人质疑秦游的话,他高低要证明一下。 跑到船舱下面找出了几支火药箭,点燃引信后烧到一半就射了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幸福啪啪啪在空中就啪啪了,南宫奢面露骇然之色。 船头的秦麒破口大骂:“狗日的秦狰,再胡乱放箭,老子扒了你的皮。” 陪着秦麒唠嗑的龚媛也看到了火药箭爆炸的模样,两个大眼睛亮的快要放光了,然后…秦麒当场也射了三支,惊的龚媛又跳又叫和个野丫头似的,然后接过长弓和火药箭就开始炸鱼。 秦狰得意的哈哈大笑:“怎么样,本世子没诓骗于你吧,这可是我三弟制出的神兵利器。” 南宫奢没立即开口,沉默了半晌后,指了指旁边的床弩:“那为何不将火药箭绑于大弩上激发,如此既增加了距离又提升了威力,若是下起了雨水,用油纸盖住便是。” 秦狰愣住了,望着南宫奢,俩人大眼瞪小眼。 “日你娘的!”秦狰怒了,指着南宫奢叫道:“你为何不早几日到东海!” 南宫奢:“…” 此时此刻,南宫奢终于找到了越王府两位世子的相似之处了。 这俩玩意,就没一个讲理的。 秦狰和个人来疯似的,迈着大步跑去找秦麒了,准备和二伯说一下再去一趟广怀道,说什么也得把“账”要回来。 然后,秦狰被喷了,秦麒说等秦游回来再说,不要再节外生枝。 耷拉着脑袋的秦狰回来了,瞅了眼南宫奢,没好气的说道:“为何不早到几日,害的老子丢了这么大的丑。” 南宫奢苦笑了一声,问道:“大世子可知恩主叫学生来是何用意,可有差事交代学生?” 原本南宫奢还以为秦游叫他来是帮着出谋划策的,可随着一了解情况,他觉得自己好像没啥用武之地。 打探情报有乔冉和骑司,探子有李太白,能统兵打仗的人更多了,飞云公主、秦狰以及赫赫有名的齐王,更不要还有前朝舟师的将领,秦游麾下可谓是人才济济。 就连他的老本行也就是剿匪都没了用武之地,因为秦游手里就有七千个番人。 “我哪里知晓。”心情不是太好的秦狰皱眉回忆了一下,随即说道:“三弟似是埋怨那个叫贺老三的门客整日偷奸耍滑,说什么要是南宫奢在就好了。” “贺老三…贺季真?”南宫奢满面不解:“不知恩主之前交代了贺季真什么差事?” “就是一些鬼画符的东西,好多纸张,看不懂,都在底仓放着,你若想看我叫人取来。” “原来如此,学生懂了。”南宫奢双眼放光,笑呵呵的说道:“那就烦请殿下命人将图纸取来吧。” “急什么,吃些烤鱼再办差事不迟。” “恩主学究天人,曾在寒山书院中数次制器,皆是利国利民之物,不知这次恩主又有何奇思妙想,学生已是迫不及待,还望殿下成全。” 秦狰就喜欢看别人帮秦游吹牛b,乐呵呵的叫人将底仓的大箱子搬出来。 箱子被抬上来后,秦狰又去找秦狰要了铜锁的钥匙,这才将大箱子打开。 里面果然是满满一摞子的图纸,除了火药配方外,还有烧砖、糯米粘合剂、千里镜以及风帆船设计等等,有的只是寥寥几笔连个图纸都没有,有的则是详细到了具体细节。 南宫奢很快就沉迷在了这些图纸之中无法自拔。 “书呆子。”秦狰嘀咕了一声后又去找秦麒和龚媛了。 相比南宫奢的不亢不卑,龚媛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和谁都是自来熟,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和秦麒都快拜把子了。 秦狰走过去的时候,龚媛正在挽弓,没大没小的叫道:“老王爷,小女子可就不留情面了,一会输了莫要哭鼻子。” 秦麒哈哈一笑:“那海鱼少说也有百五十步开外,连老子都射不中,莫说你个小丫头了。” “唰”的一声,利箭飞出,正中一群海鱼。 秦麒和被突然勒住脖子的公鸭子似的,嘎的一声,满面不可置信。 龚媛挥舞着长弓,笑的和朵花似的,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秦狰刚走过去,龚媛突然转身,朝着船上的水卒们娇声喊道:“小的们,以后这艘船就是姑奶奶我的了。” 水卒们一个个满脸懵逼,看向了老脸通红如丧考批的秦麒。 秦麒一咬牙,梗着脖子叫道:“不公平,老子年纪大了,自然看不真亮,有本事比拼拳脚功夫。” “好,本姑娘让你两脚一手!” “这可是你说的。”秦麒也是彻底放弃底线了,迅速后退几步:“我秦麒善使三尺青峰,龙啸长剑所向披靡,你有何顺手的兵器,老子这就让人取来。” 龚媛歪着头想了一下,微微问道:“宣花大斧有么,最好是黄铜杆大斧,木头轻飘飘的用不习惯。” 秦麒:“…” “没有吗,那插翅擂山锤有么?” 秦麒吞咽了一口口水。 “丈六偃月刀总该是有吧。” “野丫…媛媛啊。”秦麒的笑容有些牵强:“世伯是与你步战切磋,非是马战。” “就是步战呀,平日里我用的便是这些兵器。” “原来如此。”秦麒露出了礼貌又不是尴尬的笑容:“远道而来,还是先吃些东西吧,走走走,世伯带你去吃鱼。” 第六百一十二章 大度 晋昌人比较懒,通过起名就可以看出。 渔村叫惠通城,皇陵叫惠通皇陵,就连惠通皇陵所在的群山也叫惠通群山。 一支沉默的队伍行走在群山之中,两千七百余人,原本是来盗墓的,谁知差点变成了立等可取直接进去平躺了。 天无绝人之路,救了一群打家具的,得知了隆城的位置,也让大家在绝路中看到了希望,两千多盗墓贼奔着希望使劲。 凤七、月芯以及两名飞云骑回来了,隆城大约有三千守军,不是驻扎在什么折冲府或是屯兵卫,就在隆城之中,港口的确有海船,不过都是近海海船,没有什么值得警惕的,就是一座不到四万人口的城池,附近几个村庄,良田倒是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凤七和月芯依旧没什么进展,贺老三特意问了一嘴,凤七说光顾着赶路了,也没什么机会促进感情,但是秦游认为应该是七仔怂了。 绝境中最是磨炼意志,秦游的意志如今就空前的强大,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古铜色的皮肤闪闪发光,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卧槽”。 因为山路太难走了,俗话说的好,本来没有路,人走的多了,路就出来了。 但是没人愿意去把路走出来,反正秦游肯定是不乐意的。 要么悬崖峭壁,稍微不注意就粉身碎骨。 要么山地湿滑,一不小心就成了滚地葫芦。 要么杂草过腰,每走一步都要大跨步极耗体力。 除了飞云骑和山民外,寇众以及不义岛群贼,就连骁勇善战的双刀武卒都满身大汗。 最遭罪的就是这几天天天睡觉都会乐醒的四百名寇众。 明光铠抗揍。 陌刀所向披靡。 这都没错,问题是---沉啊! 辎重什么的都放在坟城皇陵了,大家就带了随身的干粮,倒是不重,可作战是需要铠甲和武器的,所以明光铠和陌刀就成了必需要携带的,艰苦耐劳的寇众们虽然没有叫苦连连,可哆哆嗦嗦的双腿还是出卖了他们有些扛不住了。 一天一夜,大家终于到了山民之前标记过的一处有水源的位置,秦游大手一挥,原地休息。 点燃了一堆堆篝火,开始埋锅造饭。 秦游脱下了鞋子,看着脚上的水泡,疼的呲牙咧嘴。 斐云荣拿出了银针,轻轻挑破了秦游脚上的水泡。 除此之外,因为走在最前方,秦游没注意,脚滑了一下,脚踝被一种类似于蒺藜的植物刮掉了一层皮。 刚开始还没怎么样,结果到后来一出汗,越走越是疼。 不过秦游一直没声张,咬牙支持着。 斐云荣注意到了秦游的脚踝位置,满面心疼之色,连忙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结果倒了半天,只倒出了一丁点药粉,根本不够。 斐云荣回头对月芯说道:“将巫雪叫来。” 秦游微微一愣。 他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了。 说来也怪,刚来东海的时候,哪哪都能看到巫雪,可自从斐云荣出现后,这人就和凭空消失了一样,明知道巫雪就在队伍中,一直和大家在一起,可永远都碰不到,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奇怪。”秦游看向凤七:“好久没见到巫雪了。”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巫雪是哪个?” 秦游:“…” 过了片刻,一身劲装的巫雪走了过来,见到了秦游的伤口后,眉头一拧,没等斐云荣开口就拿出了药粉,刚屈下身准备给秦游上药却突然又楞了一下,俏面羞红,将瓷瓶丢给了秦游退到了斐云荣的身后。 本来秦游没当回事,刚要自己上药,突然发现斐云荣的面色有些古怪,望着自己,似笑非笑。 月芯则是眯着眼睛,瞅了瞅秦游,又瞅了瞅巫雪,最终目光落在秦游身上,满面狐疑之色。 秦游斜着眼睛叫道:“你瞅啥。” 斐云荣冲着月芯点了点头,后者撅了下嘴,然后蹲下身,夺过秦游的瓷瓶帮他上药。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弹球子你轻点行不行,药瓶都杵我伤口上了。”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还要上药。” 秦游翻了个白眼:“你也就是碰到我这个好脾气了,但凡换个主儿,你这么说话,早就一个大耳帖子甩你脸上了,没大没小的。” 月芯楞了一下,大脸蛋子满是红晕,冲着秦游屈下身子施了个礼,小声说道:“是奴婢口不择言,殿下莫怪。” 这次轮到秦游愣住了,随即连忙摆手解释道:“哎呀和你开玩笑呢,怎么还当真了呢,就是和你说玩笑话呢。” 月芯见到秦游真的是没当回事,呲牙一乐:“就晓得公主没看错人,三世子最是仁善了,从不和下人们计较。” 斐云荣娇笑不已,用小瓷瓶敲了敲月芯的脑袋:“整日没大没小,秦游说的不错,换了旁人,早就赏你两鞭子了。” 月芯吐了吐舌头。 凤七露出了痴汉一般的傻笑:“月芯姑娘也心善,心善。” 月芯冲着凤七挥了挥粉嘟嘟的大拳头。 秦游一脸恶寒。 他还是想不通,凤七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大胖闺女了呢,图啥啊,图娶回家榨油炒菜啊? 巫雪轻声对斐云荣说道:“若殿下无其他事交代,奴婢和其他姐妹去探路了。” 斐云荣望着巫雪,秀眉微皱:“本宫问你,刚刚秦游为何说许久未见过你,可是刻意躲着秦游么?” 巫雪连忙摇头:“奴婢只是…” “怕本宫误会?” 巫雪低着头,不吭声了。 斐云荣笑道:“你与秦游是好友,东海之行数次帮助于他,官军来袭时又拼死护他,本宫岂会误会于你,勿要多心。” 巫雪露出了一丝笑容:“是,奴婢知道了。” 秦游竖起大拇指。 什么叫大度,什么叫大气,什么叫海量,这就是。 要是斐云荣身边出现个男的,自己肯定给这家伙要多远支多远,甭管是朋友关系还是其他的什么关系。 斐云荣对巫雪露出了关切的笑容:“我知你在夏京与东海受了不少苦楚,待回了斐国,本宫定会为你寻个好夫婿的,就这么说定了。” 秦游:“…” 贺季真吸了口凉气。 飞云公主,不亏是您,这是直接掐根儿啊! 第六百一十三章 百无禁忌 秦游是发现了,但凡是女人都一个样,哪怕是斐云荣也不能免俗。 明明和自己唠过要提倡自由恋爱的,这怎么还给人家包办婚姻了,这不是双标吗。 当然,秦游也就是心里想想,不敢说,怕说出来后斐云荣真的会误会。 坐在旁边的墨鱼一脸看热闹的神情,瞅了瞅巫雪,又瞅了瞅秦游,对后者乐呵呵的说道:“看不出你小子倒是个风流种。” “滚你大爷的。”秦游急了:“少在那乱说啊,别以为你岁数大我就不敢揍你,你去京城打听打听,打老头,没人比我更专业。” 墨鱼也不恼怒,慈眉善目的笑着。 他是看出来了,秦游就是这群人的老大,得罪这小子不值得,还得指望他带人救墨家村的亲族,所以特意坐过来套套交情。 之前吧,秦游想巴结墨鱼,结果这老头还以为斐云荣是大姐头,没搭理秦游,横眉冷对的。 现在这老头知道秦游才是老大,想要巴结两下子,秦游还不准备鸟他了。 “海公子。”墨鱼笑呵呵的又唤了一声,准备套套近乎。 “谁是还公子?” “不都称呼你为海王吗。” “那叫海王,什么玩意海公子,要不你叫我亚瑟也行。” “好,亚公子。” “亚瑟!” “亚瑟公子。” “算了,还是叫帅哥吧。”秦游斜着眼睛:“咋的,你有事啊。” “老朽还未曾问过,你们本是夏人,为何要来晋昌惠通皇陵。” 秦游翻了个白眼:“上坟。” 墨鱼面色微变:“你是前朝皇室子弟?” “你才是前朝皇室子弟,你全家都是。” 秦游满脸的晦气,因为前朝所有皇室子弟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自己的便宜老爹给宰了,死的老惨了。 凤七嘿嘿笑道:“我们是来盗墓的。” “盗墓?”墨鱼一头雾水:“可这皇陵还未建成。” 秦游反问道:“没建成就不能盗啊。” “能,但是未建成。” “没建成就不能盗啊?” “能,但是…” 秦游:“七仔,给这老头架走,让他离我远点,老年痴呆了吧。” 凤七和提溜小鸡崽子似的给墨鱼拖走了。 斐云荣笑道:“墨技艺出神入化,他日墨掌门对你定有大用,为何不礼贤下士。” “礼贤下士?”秦游用手指指了一圈:“就这群混吃混喝的,你看哪个是我礼贤下士弄来的。” 围成一圈的头头脑脑们都低下了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他们知道,秦游又要戳自己心窝子了。 秦游先指了指贺季真:“你瞅瞅他,三道隐门余孽,隐瞒身份上我越王府里混吃混喝了半年,结果是为了和阿杜搞基。” 贺季真打了个哈欠。 秦游又指了指白彪:“你再看看这小子,遇到他的时候,都吃不起饭了,脑子还有点不好使,是我生生拿银票砸出来的,没那么多银票,你问他,他能跟我混吗。” 白彪傻乐道:“是因你会捞鱼。” 秦游手指指向了司哲:“还有他…” 瞅了瞅司哲,秦游问道:“对了,你因为什么跟着我来着?” 司哲一脸讨好的笑容:“因您仁德至善。” “说人话。” “腰缠万贯,不,腰缠数十万贯,以及会捞鱼。” 秦游又指向林骸:“还有这个长的和大夏弗莱迪的家伙…额…哦对,他是我二伯的马仔。” 林骸连忙更正道:“岛主说了,日后我们就跟着您了,您回了夏京就给我们某个好差事。” 最后秦游指向乔冉:“还有他…” 乔冉面无表情的打断道:“我是骑司,来东海只是因皇命在身。” “哦对,你是秦老大的狗腿子。” 乔冉微微一笑:“不过义父已是说了,若是你有差遣,乔某必当赴汤蹈火。” 秦游叹了口气,看向斐云荣:“听见了吧,你看这一个个的,哪个是我礼贤下士诓来的,有我二伯的小弟,有因为看上我手里的银票的,有吃不上饭的,还有单纯的蹭吃蹭喝的。” 凤七插口说道:“三少爷,只有小的不图您的好处,真心实意的跟着您。” “废话,你是越王府侍卫头子,你不跟着我你也没地方去啊。” 凤七挠了挠头:“倒也是。” 斐云荣娇笑不已。 她知道秦游说的是实情,可事实也并非全部如此。 秦游招揽人才还停留在了最基本的阶段,也就是大口吃肉大秤分金的层次,可即便是这样,这些身怀绝技的人们依旧愿意追随秦游,哪怕追随的方式不同。 而这也是秦游最为独特与众不同的地方。 在大多数人眼里,在不喜欢他的人眼里,这就是一个粗鄙不堪满嘴骂娘甚至做事不经过大脑的莽夫,更多的时候,还会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洋洋得意。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会将真实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呈现出来,不会因为会作诗作词而拽文嚼字,不会因为是天潢贵胄而举止得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真实的令人觉得虚假。 同为天潢贵胄,同被称之为“殿下”,斐云荣太了解这是一种什么感受了。 曾几何时,她何尝不是想要不顾任何人的目光和感受去胡作非为,去快意恩仇,去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做任何想做的事情,甚至很多时候她甚至不愿意去思考,不去想得失,不去计较利弊,只是想怎么开心怎么活着。 秦游会闯祸,可以说是经常闯祸,可是他会承担后果,每次大家都愿意陪着他一起闯祸,不是因为大家傻,而是在内心深处,他们认同秦游的做事方式。 就好比刚到了尚云道就去攻击官军一般,哪怕这群官军再是不堪,依旧是官军,主动去袭击折冲府,将来平了东海之乱也会被那些迂腐的文臣口诛笔伐。 可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官军该杀,该打,该诛。 可是其他人不敢,其他人有顾虑,可秦游却能无所顾忌的带着大家去做这件事,完成他们的“愿望”。 也正是因为如此,每当遇到事情时,每当大家举棋不定时,都会看向秦游,希望秦游为他们做出一个选择,哪怕这个选择不正确,哪怕这个选择弊大于利,却能让他们遵从自己的内心去行事。 有人喜欢诗词,他可以张口就来。 有人想要释放天性却又举棋不定时,他会帮你抉择。 你看不惯某些事某些人时,有所顾忌,敢怒不敢言,依旧可以指望他,指望他说出你内心的想法,带着你做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遇到绝境时,他依旧可以嬉笑怒骂,永远是那副事情总会好转的模样,感染着没一个人。 斐云荣坐在了秦游的身旁,依靠在了秦游的肩头,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 “遇到越王府小世子,云容三生有幸。” 秦游正在咬手指甲,突然打了个喷嚏,随即回头骂道:“姓墨的,是不是你个老棺材背后骂我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侯爷威武 隆城,侯府。 海田侯蓝良禾端坐正堂,不时呷一口茶,听着蓝彤古泪声俱下的控诉着秦游的罪行。 蓝彤古从坟城回来了,坐船回来的,鼻青脸肿,惨兮兮,老泪纵横,哽咽出生。 什么那个自称海王的家伙是如何殴打他的随从的,什么面目多么的可憎,什么还有一群瀛人手下之类的如何如何,一边说,一边敲着蓝良禾的脸色。 蓝良禾今年二十八,相貌周正,唇红齿白,俨然一个精神小伙的模样,手里还捧着一本翻的早已卷边的《春秋》。 这位隆城之主的爵位从他老爹蓝韧山那继承来的,不过不是世袭罔替,到他这就降了一级,成了“侯”。 蓝韧山是前朝名将,当年和那群遗老遗少来晋昌建国时,也算是带头大哥的其中一人了,被封为赵国公,蓝良禾继承后递降了爵位。 本身他爹这个国公水份就大,到了蓝良禾这水份就更大了。 当时晋昌建朝不久,那些带头大哥着急划分地盘,让小皇帝将各种爵位不要钱的往外封,而作为大头大哥之一,蓝韧山也混了个国公,不过治下人口也好,实际管理的地盘也罢,大大的缩了水。 当然,大家也没什么可埋怨的,实际情况就摆在眼前,表面上说的是从龙之臣,实际上却是丧家之犬,没什么可挑的,先把好处捞到手再说,就当是给后世子孙谋福利了,现在人口不够,封地也全是荒的,可情况会慢慢好转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蓝韧山的命也是不够硬,国公当了没几年就挂了,唯一还活着的子嗣蓝良禾就成了隆城之主,被称之为小侯爷。 不过蓝良禾更喜欢别人称他为武侯爷,因为他是他爹的粉丝,铁杆的那种。 有一说一,蓝韧山作为前朝名将,刷子还是有好几把的,中州大乱的时候也是和各路反王打的有来有回,甚至还被称之为鬼麒麟军师的秦麒揍过,并且捡了一条老命。 要知道当年秦氏三雄中的老二老三那可是小母牛玩倒立,牛逼冲天,前朝昌军,还有各路反王,都会了个遍,但凡开战,甭管是小规模战役还是集团作战,几乎都是逢打必赢。 那些什么猛将名将海了去了,可真要是输了之后还能逃之夭夭的,屈指可数,而蓝韧山就是“幸存者”之一。 当年蓝韧山带着四万军卒殿后,给前朝那些遗老遗少争取时间,而秦麒率领了六千骑兵和一万步卒追他屁股后面揍,蓝韧山引以自豪的是被追了俩月,四万军卒就折损了不到一万,剩下三万带到了东海。 所以相比中州大乱其他那些猛将们,他就出彩多了。 当然,实际情况是秦麒故意不进行猛攻,而是为了降低战损就在后面咬着,不断蚕食,实际上是等秦老大率领两万步卒包抄。 然后秦老大发挥正常,愣是没包抄上,最终放跑了蓝韧山三万大军。 不管怎么说,那也算是蓝韧山的高光时刻了,至少和鬼麒麟军师碰过面,战损不到四分之一,至于秦氏三雄俩王者一起带不明白青铜的事,蓝韧山自然不会对外人说,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为了掩护撤退才吃了亏,要是正面开干的话,他和秦麒是五五开。 晋昌人那些遗老遗少们哪懂什么兵法啊,蓝韧山说的多了,他们也就半信半疑,到了后来建国的时候,肯定需要个名头响的大哥坐镇,所以朝廷可了劲儿的吹,五五开生生说成了三七开,蓝韧山七,秦麒三。 到了最后,大家都这么说,都快二八开和九一开了,说的人多了,可能连蓝韧山自己都信了,尤其是弥留之际,到他嘴里直接成十拿九稳了,还说什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为了掩护大军且战且逃,没有和秦麒正面对刚的机会,若不然,要是正儿八经的打一场,中州大乱时哪还有鬼麒麟军师的名头,盛传的也就是他蓝韧山的大名了。 而蓝良禾作为蓝韧山之子,自然是相信老爹的话了。 所以他继承了蓝韧山的遗志,期待有一天晋昌打回中州,到时候他也可以为自己的爹正名了。 当然,秦氏三雄死一个,剩下俩也都岁数大了,他是不屑于欺负老弱病残的,他要较量的人是越王府大世子,也就是都护将军秦狰!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蓝良禾这个海田侯还真没上过战场,虽然天天读兵法,理论知识也够扎实,就是没真正指挥过一场像模像样的战斗。 野人啊、土番啊,都让他爹那一辈的人揍的差不多了,该下葬下葬,该招降招降,和瀛人虽然有点边境摩擦,却不在隆城这边,导致蓝良禾这么多年来一直“英雄无用武之地”。 现在听说来了一伙从夏境东海来的“匪盗”,心中顿时一片火热。 不过蓝良禾表面上倒是很平静,因为他是名将之后嘛,肯定得有大将风范。 见到蓝彤古说完了,蓝良禾放下茶杯,淡淡的说道:“这隆城,是我蓝家世世代代镇守之地,惠通接壤隆城,既然来了外敌,自不必说,诛杀便是。” 蓝彤古就等这句话呢:“侯爷何时前去讨伐?” “今日!” “今日?” “不错,兵贵神速,兵法有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那无胆匪类既是让你传话,必然是在皇陵等候消息,本侯与麾下虎贲乘战船,半日可达惠通,趁着夜色上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那侯爷要带多少人?”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集结城内所有虎贲。”蓝良禾霍然而起:“来人,取我父之战甲!” 过了片刻,一群下人拿着盔甲跑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将盔甲穿在了蓝良禾的身上。 蓝良禾身材偏瘦,穿上死鬼老爹的盔甲有点滴了打卦的,一动弹就叮当响。 “走,随我去召集军马,兵贵神速,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侯爷威武!” 第六百一十五章 名将之后 秦游懵逼了,斐云荣等人也是如此。 大家已经走出了森林,就在高处观察情况,然后看着几千兵卒浩浩荡荡上了十几条船离开了。 “这…”秦游发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我们来攻城找茬,然后你们所有兵卒全部离开,这是…几个意思?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怕不是有诈,城内有大量伏兵,待咱们入了城,再将咱们一网打尽?” “并非如此。”乔冉摇了摇头。 乔冉目力过人,虽然距离很远,但是依旧能够看到城内的百姓一切如常,如果城内有大量伏兵的话,断然不会是如此平和的模样。 秦游倒是觉得凤七说的有道理。 有的时候,真理存在于傻子的口中,大多数情况下,翻车的都是老司机。 明明知道知道附近有一伙来历不明的匪盗,却将城中所有兵卒调走… 除了有诈外,秦游想不到任何理由。 被秦游称之为中州弗莱迪的林骸说话了:“殿下,卑下带着双刀武卒接近城池探上一探,若是有诈,且战且退,是不是诱敌之计,一探便知。” “那要是真的有诈,你们进入了埋伏圈撤不出来呢?” “将寇众兄弟们的明光铠和陌刀借我们一用,任由隆城藏有千军万马也可杀个七进七出!” 秦游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林骸这家伙没安好心,到底还是惦记人家寇众的新装备了。 司哲一脸鄙夷的说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不劳烦林将军了,我们寇众一样可探敌情。” “若城内有伏兵,我们双刀武卒只需百人,便可牵制敌军!” “我们寇众只五十人。” “我们双刀武卒只需二十人。” “我们寇众只十人!”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那你俩立个军令状吧,没办法牵制敌军就提头来见。” “好!”司哲站起身:“若是无法牵制敌军,卑下就提着林将军的脑袋回来谢罪。” 林骸:“…” 乔冉站起身:“还是我去吧,在城内查探一番。” 秦游望着海面上那些已经彻底没了踪迹的海船,冲着贺季真努了努嘴:“贺老三,你陪他去。” 贺季真满脸的不乐意:“为何不让翠凤与乔统领同去。” “少废话,赶紧的。” “好吧。” 从凤七手里夺过了短刀,塞在了裤腿里,贺季真和乔冉二人猫着腰跑向了隆城。 二人走后,秦游看向斐云荣:“有什么见解没?” “据墨掌门所说,隆城之主名为蓝良禾,昌朝名将蓝韧山之后,家学渊源熟读兵法,非是泛泛之辈…” 最善奇诡的斐云荣也有点困惑了。 因为她和秦游一样,想不出这个“名将之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隆城就那么大,军卒也就那么多,刚刚上船的少说也有五千人,除了军卒外,似是集结了不少青壮。 如果是请君入瓮的话,那些船只已经消失在了海平面上,根本来不及回来支援。 可要是城内有大量伏兵的话,城池附近的农田里还有不少百姓在干农活,城中百姓也一切如旧,丝毫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一时之间,斐云荣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了。 “算了,等乔冉和贺老三打探打探吧。”秦游望着城墙,若有所思:“那老头说的不错,这个什么蓝良禾应该是将门虎子,光是城墙上的箭塔就八座,还有护城河,虽然地理位置是易攻难守,可要是防范小规模敌军的话,毫无压力。” 斐云荣深以为然。 如今秦游也算是半个内行了,分析的很精准。 隆城的地理位置的确选的很差,一旦大军来袭,除了海面外,没有丝毫退路,要是被大军围了,森林就可以就地取材建造投石机,然后再占据高地用投石机将城墙轰个稀巴烂。 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优点,如果不是大军压境的话,单单只是防卫小规模敌军,隆城并不需要分兵多处固守其他城门,只需要将兵力集中在东侧城墙上就可以。 计划总是比不上变化快。 按照原定计划,飞云骑混进城中,依旧是夺门,然后大家冲进城中该杀杀该抢抢。 入城后分出一小队人马,看看能不能跑到码头方向,夺一艘海船,然后回郭城通风报信,让秦麒派船队过来接人。 当然,这只是一个备用计划,大概率是白扯,因为根据几次打探的情况来看,隆城并没有适合远航的海船。 而且现在别说海船了,码头连个小舟都没有了,全离开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随机应变,有海船自然最好,没有的话就打劫一番,当是给蓝家传递一个消息了,不给我们弄几条海船让我们离开,那就折腾你。 秦游招了招手,将队伍后方的墨鱼叫了过来。 “对镇守隆城的蓝良禾,有什么看法。” “名将之后。” 四个字,言简意赅。 秦游:“没啦?” “嗯,名将之后。” “指挥过什么战役没,战果呢,指挥特色呢,一个都不知道?” “墨家村隐世不出,能了解的信息极为有限,只知这位海田侯是名将之后将门虎子。” 秦游翻了个白眼。 我也是名将之后将门虎子,不一样是个纯外行。 当然,秦游也不敢轻视,知道自己这种情况比较稀少。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乔冉也和贺季真跑回来了。 秦游连忙问道:“城里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埋伏?” 贺季真咧着嘴,想笑,极力忍住。 而乔冉则是满面古怪之色。 “隆城,并没有伏兵。”乔冉哭笑不得的说道:“不是没有伏兵,应是说,没有任何军卒。” 秦游一脸懵逼:“为什么?” “百姓都说,他们的侯爷去剿匪了。” “剿匪了?”秦游满面困惑:“去哪里剿匪了?” “惠通皇陵。” “靠!”秦游破口大骂:“这才走了不到三天,老家居然被别人给占…” 说到一半,秦游突然愣住了:“等会,你说的‘匪’,不会是指咱们吧,那个什么名将之后,带兵去惠通剿咱们去了?” 贺季真哈哈笑道:“不错,城内百姓皆知,晋昌海田侯蓝良禾集结了所有守备军卒以及城内青壮,乘船前往惠通,说是要一举灭掉盘踞在惠通皇陵的匪盗。” 秦游足足愣了半晌,随即爆发出炮仗一般的大笑声。 其他人也是啼笑皆非。 这所谓的名将之后…太秀了,这种操作,已经完全秀出了人类极限。 第六百一十六章 驱散 秦游兴奋的小舌头都开始发抖了。 所有的作战方阵,作战筹划,作战细节,备用计划,撤退方案…一个都用不上了。 秦游只下达了一个命令,命令中只有一个字,冲,抓紧时间,快快快! 然后,所有人都撒丫子冲下了山坡,冲出了森林,冲向了隆城,冲向了四敞大开的东侧城门。 一座没有军卒守备的城池,就如同一只肥美多汁鲜嫩爽滑的羔羊一般,任人宰割。 只要入了城,落下城门,占据了东侧城门外的羊马城,隆城,就姓秦的了! 城内是有三万多百姓不假。 可他们只是百姓,没有组织,没有甲胄,没有兵器,对寇众、对不义岛群贼、对双刀武卒、对山民这种精锐中的精锐来说,就是三千头猛虎面对三万只小猫咪。 秦游也在撒丫子跑,手舞足蹈的。 果然是同行啊,都是名将之后,哥们你太仗义了,我管你要几艘海船,你直接送我一座城,俩字,讲究! “哈哈哈哈。”秦游挥舞着宁国:“现在我宣布,晋昌的榜一大哥,就是蓝良禾!” 隆城外有着大量的农田,连成一片一片的,天色渐暗,不少准备入城回家的百姓们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望着两千多呜嗷乱叫冲过来的不速之客,懵了。 大家的目标是城,不是人,不是田,所以直接无视百姓。 没有任何意外,没遭到任何抵抗,大家冲进过了护城河,冲过了羊马城,冲进了东城门。 不用秦游交代,大家各司其职。 司哲带着所有舟弓手跑上了城墙,八个山民站在绞盘旁,随时准备落下大门。 斐云荣则是带着飞云骑前往码头建立防线。 还有少部分火药箭没有沾水可以使用,如果那十多条船只回来了,凭着飞云骑精湛的箭术直接炸沉就好了。 前往码头的途中,斐云荣还不忘让飞云骑散播谣言,说海田侯蓝良禾反了,晋昌朝廷派遣大军前来接管隆城,反抗者杀无赦。 林骸带着双刀武卒直奔侯府区域。 一般这种大门大户的反抗是最激烈的,尤其是那些家族私军,悍不畏死。 不过他们注定要扑了个空,城里的大门大户是有私军,但是都被蓝良禾带走了,带走去剿匪了。 大门封锁,码头封锁,剩下要做的就是慢慢推进了。 与之前不同,在东海破城时,秦游都会交代一句,能不伤害百姓就尽量不伤害。 可今天秦游没有说出这样的话。 在白彪的带领下,寇众强征了所有能看见的马匹,山民们就如同野人野蛮,挥舞着武器呜嗷乱叫,城东区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晋昌的城池与夏朝的城池布局有着巨大的差距,夏朝城池大多数都是在昌朝时期建立的。 一般城池的布局主要包括羊马城、城墙、城门、城楼、团楼、硬楼、瓮城、城门桥等,大多数城池都是四四方方,占据在交通便利的位置,也有少数的城池依山而建,所以并非四四方方,可能是椭圆形,也可能是其他的形状。 在晋昌,是没有上、中、下城之分的,不按照人口规模来,如果是贵族的封地,那么只要逾制,城池是可以扩建的。 隆城是后侧海,两侧山,地势很低,形状有点像是大蚯蚓,从东侧城门往码头方向推进,大道就那么几条。 东门外是有羊马城的,除了城墙上的舟弓手也就是七十五个大光头外,秦游还留下了一百山民在羊马城中。 所谓羊马城,就是建立在城池外围的区域,距离城池五十米到一百米处,就如同一个围墙似的,平常是没有居民和军卒驻扎的,就是一个空旷的区域,如果有敌军来袭的话,等于是一个缓冲地,军卒临时驻扎对抗外敌。 东侧城墙是“弧”墙,转角不分,没有直角,这种设计大大加强了防护性,守城的士兵可以在两段对攻城的敌军进行打击。 护城河连接着西侧码头,也就是海岸,宽十八米,水深五米多。 秦游布置好了后,又接连下达了好几道命令。 从东城区开始推进,分批逐次的驱赶百姓,将所有百姓全部驱赶出隆城。 反抗者,杀! 不出城者,杀! 驱赶牲畜者,杀! 携带米粮者,杀! 出现组织者,杀! 一连五个“杀”字,字字森冷无情。 这也是秦游第一次下达如此冷血的命令。 但是身在异国,若是心慈手软无法杀伐果断的话,遭殃的就是自己。 两千七百余人,想要接管一座三万多人口的城市,痴人说梦。 如果将这些百姓留在城中,但凡出现了组织者的话,形势就会完全倒转,除非将所有人全部处死以绝后患。 占城不留人,留人不占城。 又想占城又要留人,完全就是取死之道。 如果这是在赢岛,秦游会毫不犹豫下达最为残酷的命令,可晋昌人同样是汉家儿郎,他没办法这么做,只能将所有百姓驱赶出城。 为了制造恐慌,山民们开始放火烧毁民居和一些不太重要的建筑。 处处都是惨叫之声,凶神恶煞的山民们丢出一支支火把,遇到任何反抗者,没有任何犹豫的挥舞出了屠刀。 百姓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说是海田侯反了,朝廷派遣大军接管隆城。 有人说是有人破了城,正在烧杀掠夺。 不管有多少种说法,他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朝着东侧城门跑就没人伤害他们。 秦游实在是找不到视野好的位置了,只能也跑到了东侧城墙上,望着越来越多的火光出现,面沉如水。 百姓出了城,吃什么喝吃什么,怎么活,和他无关。 他只需要尽全力将从东海带来的人安然无恙送回郭城,为了这个目标,其他的都不重要。 ………… 海面上,一艘不义岛快船乘风破浪,直奔惠通。 驾船的人是夏拓,秦游还没认亲之前,夏拓代表不义岛去郭城“放狠话”,然后少了好几颗后槽牙。 快船名为秋雷,是不义岛船队中最快的船只,而夏拓也是不义岛众多舵手之中的南波万。 秦游已经离开郭城半个月了,秦麒深怕出了意外,所以派遣夏拓带着人前往惠通探查一下。 “夏老大。” 一名水卒跑了过来:“最多还有两个时辰就到惠通海岸了,若是见不到三当家的战船,咱是下船前往内陆搜寻还是怎的。” “没有船只,三当家的他们应是离开了惠通,不需登陆,回郭城。” 夏拓说话有点漏风,吸溜吸溜鼻涕。 第六百一十七章 名将之路 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蓝良禾气喘吁吁,但是尽量将腰杆挺的笔直。 这是他的人生第一战,出道第一战,走向当世名将巅峰的第一战! 不时回头看向那些喘的和哈士奇似的军卒和青壮们,蓝良禾的笑容自信且强大。 名将,都需要班底,纵观古往今来的那些名帅名将,都有一支属于自己的亲卫部队。 而跟随自己前来的这些人,军卒也好,青壮也罢,就是他将来登顶名将之路的不败强军! 蓝良禾已经计划好了,这一战打过之后,他就要在这些人中挑选出两千人,当做亲军一样训练。 惠通皇陵的城墙已经遥遥在望,蓝良禾大手一挥:“原地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将那些匪盗屠戮一空!” 作为名将之后,蓝良禾自然是有基础常识的,让步卒原地修整时,不忘派出探马去打探敌情。 半个时辰后,探马回来了,据实禀报,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鸡毛没有。 蓝良禾眉头拧在了一起:“城墙上,未见敌贼?” 探马摇了摇头。 蓝良禾满面狐疑:“城内可有烟火?” 贪生怕死的探马解释道:“标下怕打草惊蛇,未敢靠的太近。” “做的不错,若是打草惊蛇,势必会引起警觉。” 蓝良禾点头不已,觉得这名探马是个可塑之才,将来一定要编入到亲军之中,稍加培养一番,说不定就是个将才。 沉思了片刻,蓝良禾冷笑道:“果然是群无能鼠辈,连哨卒都不安排。” 想了想,蓝良禾突然面色一变:“不对,莫非是诱敌深入请君入瓮?” 探马也不知道怎么接这茬,他以前是种田的,业务能力不是很熟练。 “看来是碰到了对手,哼哼。”蓝良禾眯起了眼睛:“若是泛泛之辈,又岂会被鼎鼎大名的温家水卒追到惠通…” 顿了一下,蓝良禾喃喃道:“可惠通皇陵尚未建完,若是知兵,岂会固守在此,想来,是不通兵法。” 看向探马,蓝良禾一脸“本侯想栽培你的表情”问道:“你觉着呢,是否如此?” 探马讪笑一声:“应是如此。” “不对!” 蓝良禾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皇陵是有守军的,既然盘踞于此,定是将那些守军屠戮一空,既然能杀掉千余名守军,岂是泛泛之辈!” 探马吞咽了一口:“应是如此。” “嗯!”蓝良禾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背着手,蓝良禾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此乃天意,若只是一群无胆鼠辈,本侯诛了他们未免令人小瞧。” 蓝彤古走了过来:“侯爷,您刚刚说的那些守军,会不会是被温家水卒屠了,之前那个自称海王的小子,就是这么说的,说皇陵守军都是被温家水卒杀的。” “嗯?”蓝良禾摸了摸下巴上特意留的短须:“你是说,守皇陵的军卒在岸边与温家水卒厮杀,这伙匪类逃之夭夭,之后便盘踞在了惠通皇陵?” 蓝彤古也不好说,他懂个锤子。 “难道当真是一群不入流的匪盗?”蓝良禾陷入了沉思之中:“可若是诱敌深入之计…” 一时之间,蓝良禾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到底是无胆匪类…还是诱敌深入…” 蓝良禾背着手,望着天上的幽月,开始沉思。 蓝彤古试探性的问道:“要不,让探马再去探探?” “哈哈,不错,本侯正有此意,英雄所见略同!”蓝良禾看向探马:“探马听令。” 探马眨了眨眼:“啊?” “再探。” “噢。” 一脸死了妈表情的探马,耷拉着脑袋回头继续爬山去。 半个时辰后,累的和狗似的探马回来了。 和刚刚一样,鸡毛没瞅着,不过这次他为了不被再次折腾,壮着胆子靠近了一些。 “侯爷,城墙上无人,皇陵内也无火光。”探马信誓旦旦的说道:“标下觉着,皇陵内应是无人。” 蓝良禾冷哼一声:“愧本侯还当你是个人才,真是可笑,兵法有云,虚虚实实,若是有伏兵,岂能让你看穿,哼哼,果然非是泛泛之辈,想要请君入瓮,做梦!” 蓝彤古问道:“侯爷,那下一步如何是好?” “原地休整,若是有伏兵,敌军在明,我们在暗,不适夜袭,待天亮时再做打算!” 就这样,大家继续原地休息。 直到三个时辰后,太阳初升,蓝良禾下达了太阳初升后的第一道命令。 “探马!” “啊?” “再探!” “噢。” 半个时辰后,腿都跑细了的探马回来了,就快赌咒发誓了:“侯爷,这次标下都快跑到城下面了,没人,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 “哈哈哈哈。”蓝良禾仰天狂笑:“本侯,果然是遇到对手了,将遇良才,棋逢敌手。” 探马一脸懵逼。 蓝良禾满面冷色:“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兵者,诡道也。” 蓝彤古问道:“那下一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敌情不详,岂能妄动。”蓝良禾看向探马,冷声说道:“再探!” 探马瞠目结舌。 蓝良禾,我日尼玛! 探马一副赌咒发誓的模样说道:“侯爷,标下当真是看清楚了,没人,真的没人,就算有人,那也不在城墙区域。” 蓝彤古若有所思的说道:“侯爷,之前见那些人,似是一群散兵游勇,是不是毫无警觉,在皇陵后方睡大觉?” “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蓝良禾沉思了片刻后,点了点头:“好,那便让探马查探一番。” 探马:“…” 走道都开始摇摇晃晃的探马走了,背影是那么的落寞。 这一刻,他发誓,回了隆城他就解甲归田,谁他娘的再从军谁不得好死,还有这蓝良禾,你是人吗,五千人的队伍,你就可着你爹一个人折腾? 探马走后,蓝良禾也意识到总这么“探”下去也不是个事,因为好多兵卒又开始躺地上睡回笼觉了,兵法说了,这可不是不利于军心的。 蓝良禾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已经开始面临着第一次挑战了。 这是一次抉择,也是一次机遇! 这伙盘踞在皇陵的匪盗,究竟是泛泛之辈,还是精锐之师? 独自来到了一颗树旁,蓝良禾开始整理自己掌握的信息,在脑海中不断推演,若是匪盗该如何,若是精锐之师又该如何… 足足思考了片刻,蓝良禾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铜钱,脸上再次浮现出了那副自信而强大的微笑。 铜钱抛向了口中后,稳稳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蓝良禾定睛一看,面色剧变。 铜钱的“晋”图案朝着上方。 “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蓝良禾转过身:“大军听令,准备杀敌。” 第六百一十八章 神机妙算 攻城,是极为惨烈的。 蓝良禾不愧为名将之后,一声令下,弓箭手将密密麻麻的箭矢射进了皇陵城墙后方。 “再射!” 又是一波箭雨。 蓝良禾的面容沉稳,自信,额头上写着四个大字---大将之风。 “看你们能隐忍到何时!”蓝良禾高呼一声:“换火箭,射,将敌贼给本侯统统逼出来!” 蓝彤古满面敬佩。 到底是名将之后,蓝家后续有人。 连他这个外行都看出来了,这个战术---妙啊! 用弓箭将墙后的伏兵逼的方寸大乱,再用火箭将这群人彻底逼出来,趁敌慌乱之际击溃他们! 皇陵内没什么东西可烧的,倒是冒出了几道浓烟,没有火光冲天。 蓝良禾抽出了佩剑,高声说道:“准备迎敌,走出城墙者,杀无赦!” 五千人排列好了战阵,戒备万分,一个个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晋昌承平已久,不知是蓝良禾没上过战场,他们同样如此,九成九都是新卒。 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皇陵内的浓烟开始消散,连个声都没有。 前方的人齐齐看向蓝良禾,面带困惑。 剧本…好像不太对啊。 只见蓝良禾大步向前,扯着嗓子大喊道:“本侯乃是大昌齐国公之子蓝良禾,你们已经被围困于此,放下刀甲,本侯放你们一条活路,十息之后再不现身,休要怪本侯翻脸无情!”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好几百个十息过去了。 蓝彤古壮着胆子跑到了蓝良禾身旁:“侯爷,刚刚那箭雨铺天盖地如同蝗虫鬼过境一般,敌贼,是不是全都被射死了?” “断无可能,若是中箭,城内岂会毫无声息。” “那为何…” “不对!”蓝良禾突然面色剧变,失声叫道:“墙后敌贼定是见本侯人多将广自知不敌,怕是已经逃之夭夭。” 蓝良禾马上回身喊道:“众将士听令,随本侯入城,追杀溃兵,莫要放跑这些该死的贼寇!” 一语落毕,五千人连兵卒带青壮的,撒丫子冲进了皇陵城中。 作为名将之后,蓝良禾当然要身先士卒,冲跑在前方,一身加大加肥版的盔甲叮了咣当乱响。 他的长剑已是饥渴难耐了,名将之路的第一个台阶,他已经踩实了,接下来,就是血与火的考验了。 跑到了墙下,冲进了尚未建完的城门,跑到了皇陵中,然后… 蓝良禾傻眼了,身后的兵卒和青壮们也傻眼了,所有人都凌乱在了风中。 只有一个人面色如常---探马。 探马一脸老子就知道的表情,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就说了皇陵内鸡毛没有吧,你们还不信。 蓝良禾咧着嘴:“敌…敌贼呢?” 蓝彤古表情极为古怪。 感情您刚刚和空气较了半天的劲? 所有人都看向了蓝良禾,如同看一个弱智。 着急忙慌的叫大家来剿匪,又是坐船又是爬山的,结果剿了个寂寞? “不对!” 蓝良禾神色再次大变,一指皇陵的角落:“快看,那里堆放的,皆是价值连城的陪葬品,他们既是匪盗,岂能空手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 还真别说,有点道理嘿。 蓝良禾再次恢复了那自信且强大的笑容,冷声说道:“还好本侯神机妙算,若不然,当真让那些匪盗侥幸走脱了。” 蓝彤古一脸困惑:“侯爷,您这话是何意?” “看,皇陵之中没有任何吃食,那些匪盗定是入山寻找吃食了,他们若是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岂能不带着这么多陪葬品。” 蓝彤古恍然大悟,一脸佩服的看向蓝良禾:“侯爷果然观察细微,老朽佩服。” “哼,如此也好。”蓝良禾再次下令:“众将士听令,那些匪盗定会回来,本侯需你们藏身此处,待那些匪盗回来时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五千人四下观望。 侯爷说的不错,分析的也是丝丝入扣,匪盗嘛,怎么能不带着陪葬品走呢,肯定会回来的,问题是皇陵就这么大,藏哪啊? 到底还是探马建功了,发现了坑道,过去看了几眼后说道:“侯爷,这里能下人,似是别有洞天。” 蓝良禾双眼一亮:“不错,皇陵建在山内,若是我们通过坑道进入皇陵下方,到时等那群匪盗回来时再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大家深以为然,觉得这计划靠谱。 “就如此安排,大家快进入坑道。” 兵卒们也没多想,一个个井然有序的朝着中间的坑道走。 眼看着兵卒下去一大半了,蓝良禾突然皱了一下眉头:“到时将士们与匪盗厮杀,若是毁了那些陪葬品可不妥!” 周围的人深以为然。 侯爷就是侯爷,考虑的面面俱到。 要是陪葬品毁了,朝廷肯定会怪罪。 “那便如此安排。”蓝良禾下令道:“出来五百精壮,迅速将这些陪葬品送到山下岸边的船中,待我们屠了那些匪盗,再将陪葬品放回来。” 就这样,随着蓝良禾的指挥棒落下,该搬东西的搬东西,该下坟躲藏的躲藏。 又折腾了一上午,所有陪葬品都被送到了山下的船中,而蓝良禾也带着所有人藏入到了坑道之中。 ………… 不义岛战船秋雷号在海上遇到了雷雨,夜间不敢行船,耽误了半个晚上,所以到达慧通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 站在船头上的夏拓望着慧通海岸,眉头紧锁。 没看到钻石梅丽号,也没看到不义岛的战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倒是有十几条船,可全是晋昌近海海船,最古怪的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世子殿下果然不在。”夏拓满心忧愁:“这可如何和岛主交代。” 旁边的海卒说道:“夏老大,要不去内陆打探一番?” “船都未在,三世子他们也定然不会在的,还是速速回郭城询问岛主吧。” “也好,小的这就调转船头。” “慢着!” 夏拓眯着眼睛望着海岸,想了想后说道:“如今郭城处处需要木料石料,那些晋昌船虽然是近海船,却也可拆成木料,将船靠岸,让兄弟们登上那些晋昌船只,固定在秋雷后方,通通拉回东海。” 第六百一十九章 艰辛之路 隆城,姓秦了。 六千多户,三万多百姓,被驱逐出了隆城。 几乎没见血,异常顺利。 主要得益于寇众的脑瓜子,也得益于一群嗷嗷乱叫喊着“八嘎”的山民们。 百姓们误以为是瀛人破了城。 要知道瀛贼的凶狠,不止在东海那边出名,在晋昌这边也是如此。 虽然两国没有交战,但是边境摩擦一年到头也有不少。 隆城百姓见到那么多雷劈的脑袋,见到那么多穿着兽皮满嘴“八嘎”的野人,哪还敢滞留,抱头鼠窜拖家带口的跑向了东门出了城,深怕跑的慢了被这些瀛人伤害,而其他人又是从众的,见到其他人跑,自己也跑。 站在城墙上,秦游望着城外惊恐不安的百姓们,内心毫无波澜。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良心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安。 事实上,这个真没有。 因为他的内心很清楚,晋昌就是实力不济,所以最多就想占个东海,要是国力允许的话,早就打到夏京了,到了那时,这些百姓就是军卒,就是为军卒提供吃喝的后勤部队,就是生死大敌。 人总要有个立场,秦游不是圣人,更没那个高度,达不到太高的高度去看待这个世界,也没有那种高度考虑同一个种族同一个世界。 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同化了。 面对外星人,自己肯定是全人类阵营这一方的。 面对刹著人,瀛贼,自己是汉家儿郎这一方的。 面对同为汉家儿郎的斐国、晋昌,自己肯定是夏国这一方面的。 就是这么简单的个事。 秦游没见过外星人,所以他只需要以一个夏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这事得分明白,我是夏人,你们是晋昌人,为了我们夏人的安全,也只能委屈委屈你们晋昌人了,当然,如果你们不肯委屈,那砍死你们也无所谓。 秦游发觉只要找对并且坚定立场后,很多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除了东城城墙和码头两个位置需要建立防线的人手外,剩下的人满城溜达,一边将食物和有用的物资搬到东城区,一边检查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令人惊奇的是,还真就没有任何一只漏网之鱼,城内所有的百姓都跑光了。 东城城门被落下,秦游走下了城墙,又是言简意赅的下达了命令,一个字---吃! 劳累了几日的悍匪们欢呼雀跃,他们终于不用吃鱼了! 骑上了马,秦游带着凤七和几个越王府护卫走在郭城的街道上。 这种感觉很奇妙,或者说是很诡异。 在上一世,秦游曾幻想过一个场面,世界末日,所有人都挂了,就自己一个人存活。 然后自己想怎么浪就怎么浪,可以开任何一台车,跑车,大卡车,可以住进任何一个房间,别墅,酒店,进了超市里,想拿什么拿什么,反正很过瘾。 现在秦游发现其实一点都不过瘾,因为这是古代,想骑哪匹就骑哪匹马,是不假,可马终究是马,你就是给它骑出火星子它也没办法漂移。 想住哪个房间就住哪个房间,也不假,问题是除了民房就是宅院,民房还没他在书院中的小院落舒适,宅院也没越王府大。 店铺里的东西倒是想拿什么拿什么,问题是秦游对这些东西丝毫不干兴趣。 倒是凤七和几个越王府护卫乐呵呵的,这种“拥有”一座城的感觉十分新奇,整座城都是大家的,想怎么祸害怎么祸害。 在山上走了两天,森林里杵了一天,最后在城里折腾了两日,彻底拿下隆城后,秦游感觉自己全身都快要散架了,这么久以来他连十几个小时都没睡上,直奔侯府雀占鸠巢。 秦游现在也没什么洁癖了,找到了最大的卧室后,澡都不洗,和衣而睡。 斐云荣、乔冉、白彪、司哲、林骸这些头头脑脑们可不敢像秦游这么大大咧咧,又带人将整座城巡视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威胁后,安排了岗哨以及守卫,这才开始各自去休息。 不过除了斐云荣外,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侯爵府。 斐云荣让月芯接替了守在门外的凤七,爬上了秦游的床。 躺在秦游的臂弯中,斐云荣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进入了梦乡。 ………… 惠通皇陵,地下。 原本意气风发的蓝良禾神情有些萎靡,靠在满是尘土的墙壁上,呆呆的望着通向地面的坑道,有些怀疑人生了。 名将之路…这么艰辛吗? 他已经等了两个昼夜了,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其实原本作为“主将”的蓝良禾不需要一直待在坑道中的,他可以待在外面,等那些“匪盗”回来时再下坑道。 但是他是爱兵如子的将领,他要和自己的士兵们同甘共苦。 一旁的蓝彤古有气无力,他总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地下皇陵倒是有气孔,不过很少,五千人一个个脸贴脸的,氧气都有点不够用了。 瞅了眼怀疑人生的蓝良禾,蓝彤古轻声问道:“侯爷,那些匪盗,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蓝良禾木然的转过头,凝望着蓝彤古,张了张嘴,想哭。 他也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想法,想要带着人回去,在这待着的感觉,太遭罪了。 可他怕。 怕无功而返。 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他这出道第一战就是污点,就是笑柄。 他更怕前脚刚出去,那些匪盗就回来了,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么多苦头就白吃了。 “再等,等一日,再等一日…”蓝良禾垂头丧气的说道:“再等一日,若是那些匪盗还未回来,咱们就走,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回隆城。” “侯爷,可这些军卒和青壮们…” 蓝彤古指了指身后,指着那些无精打采满脸幽怨的数千人继续说道:“若是再不离开,怕是要出乱子的。” 蓝良禾眯着眼睛一看,猛然吓了个激灵,可不是怎么的,这几千兵卒刚下皇陵倒是新奇的紧,这走走那看看的。 本来就没葬人,加上未完工,军卒和青壮们倒是也没什么顾忌,正好找个地方睡睡觉休息休息,挺美的。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已经耗没了耐心,人心惶惶,怨声载道,要是再等上一日的话,还真如蓝彤古所说要出乱子。 “哎。”蓝良禾叹了口气:“非战之罪啊,要怪,只能怪本侯麾下没有一支精锐之师,罢了罢了,打道回府吧。” 就这样,蓝良禾下了命令,五千人,再次重见光明,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颓废之感一扫而空。 蓝良禾想建功立业,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如此,对于战争,大家还是觉得能避则避,毕竟是要死人的。 蓝良禾再不肯走也没办法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能打哪来回哪去了。 就这样,五千人浩浩荡荡的开始下山。 然后…快到海边的时候,蓝良禾突然愣住了,足足愣了十几秒,随即突然惨嚎出声。 “本侯的…船呢?” 如遭雷击的蓝彤古又补了一刀:“侯,侯爷,那些陪葬品,陪葬品还在船上!” 委屈的泪水,终于滑落了下来,这一刻,蓝良禾突然想他的名将爸爸了。 第六百二十章 老墨 怀疑人生的不止蓝良禾,还有秦麒。 望着满沙滩堆放的陪葬品,懵了。 一旁站着的夏拓也挺懵。 当时在惠通海岸的时候他就寻思给这些船拉回来,正好拆了当木料再利用。 可谁成想水卒们上船后才发现船里全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光是金币银币就数不胜数。 不用想了,肯定都是陪葬品,那自然没的说,都带回来了。 可大家想不明白的是,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海边的船上,还没人看守? 秦麒倒是知道秦游去盗墓了。 陪葬品不可能自己长腿跑到船上吧。 而且惠通的渔村和码头都被毁了,明显是发生过战斗。 思考了片刻,秦麒有了一个大致的推测。 秦游的任务应该是完成了,干掉了惠通守陵的那些军卒,也把皇陵的陪葬品搬出了,搬到了晋昌船上,不过可能是因为其他什么缘故,又离开了。 应该是去办什么事了,办完了事,自然会回惠通把这些战利品带回东海。 当然,即便是秦麒脑洞再大也想不到晋昌出了个反向战神,不但送给了秦游一座城,还帮着把陪葬品都搬下山了,做好事还不留名,一看就是晋昌的榜一大哥。 望着这些小山一般的陪葬品,秦麒感慨连连。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带着兄弟们纵横东海这么多年,抢了上百次红货,估计加起来都没秦游干这一趟买卖的收获大。 胡乱猜测了一番后,秦麒也不是太担心,既然秦游把战利品都搬下来了,应该是没有遇到危险,只是不知道去哪浪了,浪够了,自然就回来了。 最奇葩的是,大家都这么想,因为秦游从来不是一个按套路出牌的人。 这就是皂滑弄人了。 如果蓝良禾没有将陪葬品搬到海岸上,秦麒肯定会率领战船去一趟惠通调查一番,那么秦游等人也可以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 而此时的隆城中,秦游并不知道自己被“放弃”了。 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儒衫,坐在侯府的正堂,一边品着茶,一边笑眯眯的望着墨鱼。 老墨头也看着秦游,一边看,一边搓着牙花子。 这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他倒是听斐云荣介绍过大家的真实身份。 斐云荣是公主,他信,但是说秦游是世子,墨鱼打死都不带信的。 啥世子能这熊样啊,这他娘的比土匪都土匪,从业没有五年都养不成这一身的匪气。 现在墨鱼信了,秦游就是皮肤不是太白皙了,往那一坐,颇带几分翩翩贵公子的风采。 清了清嗓子,墨鱼笑道:“世子殿下,如今…” “别乱叫啊。”秦游翻了个白眼:“我是夏国的世子,可不是你晋昌的世子,再说了,出来混得用昵称,以后叫海王,别提什么世子。” 秦游刚起床,足足睡了六个时辰,美美的洗了个澡,还换身干净的衣服,疲倦一扫而空,然后凤七就说老墨鱼求见。 不用想都知道,这老头肯定有事央求,要不然也不可能主动跑过来。 “我知道你找我干什么。”秦游没好气的说道:“让我带人去墨家村把你七大姑八大姨都救出来是吧。” “是极。” 老头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满脸期待。 秦游掏了掏耳朵:“不行。” “可之前在皇陵你们曾应允过老夫的。” 见到老头要急眼,秦游耐下心解释道:“首先,城外聚集着大量的隆城百姓,如果我们冒然出去的话,挨揍怎么办。” “不会不会,见了你们,他们避之不及,岂会招惹这些精兵悍将。” “好吧,那不说百姓的事,就说去了墨家村,干掉了那些看守,将你们墨家的人都救回隆城,那你想没想过,之后呢?” “之后?” “是啊,虽然现在躲在了隆城,可我们依旧没有船,没办法回到夏境东海,我们都回不去,你们墨家人呢,要是我们挂了,你们也得死,对吧,而且我们只是暂时占据了隆城,不可能永远在这待着吧,短时间倒是无所谓,晋昌朝廷和其他贵族们不愿意多管闲事,可时间长了呢,肯定会集结大军过来夺回隆城,如果在那之前我们还找不到船,我们死,你们墨家人也死。” 墨鱼一咬牙:“那老夫也认命了,天亡我墨家。” 别看墨鱼说的决绝,也是无奈之举。 在隆城是死,在墨家村就不是死吗? 皇陵没修完,晋昌朝廷还是会派人将他的亲族抓到惠通,皇陵修建完毕后,所有墨家人都会被处死,既然如此,还不如跟着海王这群人搏一把。 “问题是你认命我不能认命啊。”秦游开门见山的说道:“原本我答应你去墨家村救出你的亲族是不假,可这是要建立在我们有船的前提条件下,现在我们没有船,没有后路,直接奔袭到墨家村,杀的还是朝廷官军,这不是泥菩萨蝶泳加速去世吗,低调还来不及呢,上赶着去惹官军。” “你岂能食言而肥。” “墨大爷,咱互相理解吧,行么。” “啪”的一声,老头终究还是急眼了,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霍然而起,满面怒意。 秦游也不含糊,一把抽出靴子中的宁国,直接扎桌子上了,入木三分。 墨鱼坐了回去,揉了揉发红的掌心,露出了一丝尴尬至极的笑容。 秦游翻了个白眼:“咋的,你还想用闪电五连鞭抽我啊。” 墨鱼低下了头,似是在思考,枯瘦的手掌握成了拳状,半晌后满面挣扎之色。 斐云荣走了进来,看了看墨鱼,又看了看秦游,什么都没说,站在了秦游的身后。 之前为了帮秦游招揽墨鱼,斐云荣对待墨家人可谓是敬若上宾。 现在站在秦游身后,态度不言而喻,无论秦游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赞同。 墨鱼再次霍然而起:“若是老夫为你制作五只飞鸢,你可愿意出兵救我墨家亲族?” 秦游:“飞鸢是个什么鬼。” 斐云荣神情微动:“莫不是侦查木鸢?!” “不错!”墨鱼一背手,满面傲色:“正是我墨家机关术的不传之秘,侦查木鸢,飞在百尺之遥,箭不可及,用于侦察敌情,敌军军卒动向,主帅所处位置,皆无法逃过飞鸢,你若是得了此物,便是如虎添翼,要知道我墨家已是发过毒誓,再不显露此等技艺,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委曲求全了,海王公子,老夫的提议如何?” “空中侦察?”秦游一脸狐疑,回头看向斐云荣:“这怎么又唠上修仙的嗑了呢?” 第六百二十一章 跑路神器 斐云荣是识货的,轻声对秦游解释道:“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墨子耗时足有三年,用了三年的时光制作了一种机关,能翱翔于九天之上,可做侦查之用,身材矮小的兵卒伏于此物上,敌军动向,城池中的一草一木,皆观于眼中,极为神妙。” “你见过?” 斐云荣哑然失笑:“只是书中记载,未曾见过,也未曾听闻过有人见过。” “那就是吹牛b,还九天之上,九米都费劲。” 关于这种事,秦游深有感触,古人都比较夸张,就好比作诗似的,什么飞流直下三千尺,就是个夸张的说辞罢了。 墨鱼梗着脖子叫道:“便是如此,老夫便能制成,更不要说墨家先祖了。” 秦游满脸的不信:“墨子很牛b我知道,但是空中侦察机涉及的领域太多了,就说这动力,它从哪来的,靠量子力学啊,还是靠意念?” 见到秦游不信,老墨鱼恶狠狠的说道:“若是老夫为你制出,你可愿救我墨家亲族!” 秦游乐了:“你要是真能整出个空中侦察机,别说救出你的亲族了,回到夏国我让秦老大封你个市长当当都行,不,庄主,石家庄庄主都行。” “老夫不稀罕这官职,只要你愿救出我墨家亲族既可,你若是应允了,老夫这便开始。” 秦游摇了摇头:“我觉得你在吹牛b,你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还空中侦察机,糊弄傻子呢吧,你怎么不说给我整出一个野生奥特曼呢。” “你不信?” “傻子才信。” “好!”墨鱼冷笑道:“若是制不出来,老头这个头颅便给你,可若是制出来了,你就要救我墨家亲族。” 秦游愣住了。 这老头都准备“提头来见”了,也不像是吹牛b的样子啊。 斐云荣弯下身,轻声说道:“墨家机关术神乎其技,若是真有此物,妙用无穷,尝试一番又如何。” “哈哈哈哈。” 斐云荣瞪了一眼秦游:“你笑话我。” 秦游缩了缩脖子:“不是,你头发扎的我耳朵痒。” 斐云荣:“…” 看着一脸决绝的墨鱼,秦游思考了片刻,道:“好,那我就信你一次,说吧,要什么材料,我让人取。” 见到秦游终于松口了,墨鱼如释重负,直接说道:“牛皮、牛筋、竹子…” “等会等会,你先打住。” 秦游突然打断了墨鱼,面色古怪的问道道:“你说的这个空中侦察机,是不是用的时候得站在高处,越高越好,越好,飞的越远?” 墨鱼微微一愣:“是要如此。” “飞出去后,越飞越低,对吧。” “你是如何得知的?” 秦游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满脸冷笑:“行,飞出去后,是在空中可以观察敌情,我不否认,我特么就问你一个问题,落地之后,他怎么回来,我靠,要是守城战,他飞出去了,落地后,又没高处,他怎么回来,一路跑回来啊?” 墨鱼如遭雷击,满面不可置信:“你为何了解的如此清楚?” “你个老棺材果然忽悠人呢。” 墨鱼老脸一红。 因为说的一点没错,妙用无穷是不假,就是有一点不好,飞出去后不太容易回来,不过瑕不掩瑜嘛。 墨鱼很奇怪,奇怪秦游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直接说出了最大的弊病。 秦游骂骂咧咧的叫道:“就知道不可能有什么空中侦察机,你这是拿粤利粤跟我装奥利给呢,靠。” 斐云荣满面诧异:“你知此物?” “就是个大风筝,牛皮一张,铺开固定好,人在下面,站在高处就飞下去了。” “风筝为何物?” 秦游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来,这时候还没风筝呢。 秦游刚要开骂,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东西,的确妙用无穷,侦察敌情什么的倒也无所谓,主要是能逃跑啊。 对于跑路的各种工具,秦游有着极大的热情。 “七仔,七仔快进来。” 秦游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凤七跑了过来。 “三少爷。” “快,取笔和纸。” 凤七跑走了,斐云荣刚要说话,突然发现秦游陷入了沉思之中,墨鱼刚要追问,斐云荣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过了片刻,凤七将笔直送来。 秦游直接趴地上了,将纸张都拼在了一起并且固定好。 抬起头,秦游看向墨鱼:“你手活比较好是吧,我画个图纸,你给我造出来,造出来之后我就帮你救出墨家的人。”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墨鱼点头不已。 秦游撅着屁股开始画了。 不过他画的并不是大号风筝,而是滑翔翼。 顶角、机头、侧面张线、龙骨套袋、前缘大梁、中心肋、反曲线张线等等。 福至心灵,秦游脑子关于滑翔翼的信息,无比清晰。 深怕自己过一会就要忘掉,秦游又开始用文字描述细节。 三角骨架,由龙骨、衡量、两个前缘大梁组合,确立了伞翼的平面形状和面积… 在前缘接近末端,固定外洗撑杆,作用一是让机翼不会同时失速,二是能在俯冲中自动改进… 操纵架,三根杆件做成等边三角骨架,固定在龙骨和横梁下方,供飞行员操作方向… 伞布,滑翔翼的蒙皮,缝制三角骨架上… 张线,伞翼上表面的张线… 原本就是一脸看戏表情的墨鱼痴住了,眼睛瞪的大大的。 “秦游,这是何…” 斐云荣还没说完,墨鱼突然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同时狠狠瞪了一眼斐云荣。 秦游完全陷入了一种无我的状态之中。 在上一世,他在大学时还和一群好哥们制作过这种东西,不过因为技术不过关,屡屡失败,再一个是也没地方用,当然,主要是他们没胆子用。 这一写一画,半个时辰过去了,直到膝盖疼的不行秦游才停下了笔,图纸也全部画完了。 再看墨鱼,趴在地上,撅着个屁股,嘴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如同疯魔了一般。 秦游微微一笑:“还真是个行家,居然能看懂。” 斐云荣将秦游扶起来,轻声问道:“这究竟是何物?” “你想飞吗?” 斐云荣满面困惑:“飞?” 秦游嘿嘿一乐:“哥哥带你升天好不好。” 斐云荣秀眉微皱。 她觉得秦游这笑容有点猥琐。 ………… 第八章,睡觉。 第六百二十二章 天助侯爷 夺了一座城的好处显露出来了。 满城的物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把所有房子全拆了都行。 秦游下达了最高指示,让多余的人手无条件配合老墨鱼,要什么材料找什么材料,尽快将滑翔翼做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贺季真制作火药箭的材料也让大家顺手找一下。 斐云荣说的一点都不错,墨家果然都是人才,就连那些七八岁的小屁孩都能拿着各种工具给墨鱼打下手。 秦游观看了一下墨鱼的工作状态,惊为天人。 “我宇智波游,愿奉你为最强木工!”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秦游打着哈欠走了。 他对任何体力劳动都极为排斥。 出了侯府,秦游刚准备去溜达一圈,司哲跑了过来,说是森林中那些原本隆城的百姓聚集了起来。 秦游对此倒不是很意外,古代的大多数人都是愚昧从众的,大家跑,他们也跟着跑。 可一旦出现组织者、领导者的话,人们依旧会盲目跟从,甚至不会去思考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见到其他人服从,他们自然随波逐流了。 秦游让凤七找贺季真要了一支火药箭后跑上了城墙。 如果隆城的百姓聚集于城墙之下,他不介意让这群刁民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幸福啪啪啪。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秦游不会朝着人群射,主要是吓唬吓唬。 观望了一会,果然如司哲所说,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到了一起,而且有着缓缓像城池移动的迹象。 凤七手搭凉棚看了一会:“三少爷,人群中有官军。” “官军?!”秦游面色微变:“晋昌朝廷派官军来了?” “人数不多,不像是朝廷大军…百姓似是围住了那些身穿盔甲的官军…小的知道了。”凤七双眼一亮:“是官军探马,要不然人数不会如此至少。” “非是朝廷军卒。”乔冉走了过来,笑着说道:“隆城军卒与青壮。” 乔冉的表情极为轻松。 因为他觉得能傻了吧唧将所有人都调走剿匪的人,没什么好值得担忧的。 “原来是榜一大哥啊。”秦游哈哈大笑,他差点都忘了这么一伙人了。 秦游刚乐完,那些官军走了过来。 舟弓手们挽弓拉弦,秦游挥了挥手:“先别轻举妄动。” 七十五个大光头又把弓箭放下了。 秦游趴在城头上,支着腮帮子观察着所谓的隆城官军。 随着这群人接近,秦游的目光收紧了,他注意到了一个人,领头之人。 身穿一身“复古款”的战甲,腰间插着一把长剑,剑鞘镶金带银的,一看就很值钱。 最吸引秦游的是领头之人的双眼,哪怕距离如此之远,秦游依旧能够被这双目光所吸引。 剑眉朗目,龙行虎步,竟然走出了几分豪气,一看就是榜一大哥的范儿,长的就和个冤大头似的。 乔冉指了指走在最前方的人说道:“蓝良禾,海田侯,隆城之主。” “果然是我蓝哥。”秦游朝着城下比了个心:“兰哥,爱你呦。” 就连凤七都觉得自家三少爷过于…贱了。 蓝良禾走路的确很有气势。 因为他从小特意练过。 名将,是如何走路的。 名将,是如何说话的。 名将,又是如何处变不惊的。 走出气势的蓝良禾扬起脑袋。 他是名将之子,未来也是名将,哪怕城被夺了,他依旧要有名将的风范。 可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一刻想要杀人全家的内心。 他想急眼,真的想急眼了,想要大骂连连,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进隆城内将所有贼子大卸八块! 这几天的遭遇,可谓是波霸跳蹦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累的和狗似的,又坐船又爬山,去剿匪,然后剿了寂寞。 在坑道里蹲了两天,又蹲了个寂寞。 寂寞就寂寞吧,下山,累成狗+1,最后发现船没了。 日子还得过,没船,只能走山路了。 继续登山,走了足足五日,这才出了森林,见到聚集着无数的百姓,刚一露面就被围住了,他得知了一个消息,可谓是晴天霹雳。 城…没了?! 他蓝家世代镇守的隆城,就这么…没啦! 蓝良禾都有点开始佩服自己了,经历了这么一连串的打击,现在自己竟然没有崩溃,没有落泪,没有往地上跪,然后再来个以死谢罪。 望着熟悉的城头,蓝良禾紧紧咬着牙关。 名将之路,竟然如此艰辛! 难道这就是老天爷对我蓝良禾的考验吗? 亚圣孟子说的一点都不错,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爬山剿匪,丢我船只,夺我城池… 蓝良禾的目光再次变的坚毅了起来。 没错,这一定是考验,上天对我未来不二名将蓝良禾的考验! “我,蓝良禾,海田侯!”蓝良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仰头喊道:“前朝名将蓝韧山之子,隆城之主,蓝良禾!” 秦游挥了挥手臂:“榜一大哥你好。” “我将亲手,夺回隆城,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蓝良禾继续喊道:“竟将兵法运用的如此熟练,空城计,调虎离山,以价值连城的陪葬品为诱饵,再趁本侯不在夺取隆城,你是一个人才!” 说这话的蓝良禾完全忘记了一个关键性的事实---是他自己要去剿匪的。 “你刚刚说…陪葬品?”城墙上嬉皮笑脸的秦游笑不下去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坟城皇陵的那些陪葬品好像没带过来。 “本侯问你,也只问你一次。”蓝良禾摘下了战盔:“你可愿归降本侯,让本侯带你建功立业,让这个时间传唱着我们的大名!” 秦游连忙大喊道:“榜一大哥,那些陪葬品呢,你们带回来了吗?” 但凡蓝良禾说一声是,秦游立马打开城门带人杀出去,给陪葬品抢回来。 不提陪葬品还好,一提陪葬品,蓝良禾那心火是蹭蹭往上冒啊。 “大胆狗贼,竟敢偷我晋昌陪葬品,本侯收回刚刚所说的话,抓到了你,定将你剥皮抽筋!” 秦游一头雾水:“谁偷你陪葬品了,你别在那乱说啊,我们可没拿。” “还敢狡辩,那些陪葬品不是你们偷的,为何放在船上不翼而飞。” 秦游傻眼了,看了看凤七,又看了看乔冉:“他啥意思,陪葬品没了?” 要知道这可是晋昌皇帝的陪葬品,任何一个晋昌人,哪怕再是权势滔天也不可能把注意打到这上面来,所以秦游丝毫没怀疑蓝良禾忽悠自己。 这也就是说,那些价值连城的陪葬品,真的没了! 秦游顿时怒了,直接抽出了火药箭,挽弓拉弦,准备让蓝良禾给陪葬品陪葬去。 不知道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脖子上的蓝良禾大吼道:“狗贼,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蓝良禾,晋昌海田侯,前朝名将蓝韧山之字,你死在我的倒下,乃是命中注定,本侯,定叫你死无全尸!” 这“死无全尸”四个字,喊的尤其卖力,身后那么多百姓都听到了。 “去你二大爷的。”爱财如命的秦游怒火攻心,一听陪葬品全没了,早已失去了理智,甚至将弓拉成了满月,随即直接松开了手指。 然后…因为太过激动,弓弦弹空了,火药箭没射出去,直接掉在了地上。 乔冉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大喊一声快逃,随即抓着秦游的脖领子就跳了下去。 凤七和舟弓手们也吓的亡魂大冒,有样学样,也不管会不会摔断腿了,全都跳了下去。 两秒之后,“轰隆”一声,如同惊雷一般,城墙上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整个世界陷入了安静之中。 蓝良禾差点吓尿了,他想要抱头就跑,可双腿,却不停使唤了。 谁知就在此时,一阵阵欢呼声响了起来,来源于那些隆城百姓。 “威武,天助侯爷,天雷降,逆贼诛,侯爷万胜!” “威武,天助侯爷,天雷降,逆贼诛,侯爷万胜!” “威武,天助侯爷,天雷降,逆贼诛,侯爷万胜!” 蓝良禾的腿,不抖了,腰杆,直了。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自己,就是那个天选名将。 “哈哈哈哈哈。”蓝良禾仰天狂笑:“天上的神仙都降下神雷助本侯诛贼,你等,还不束手就擒!” ………… 更到第九章,这次是真睡觉去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困死 城外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 城内的秦游走一步咧一下嘴。 百姓欢呼如雷,秦游呲牙咧嘴。 前者很兴奋,自认为见证了一场自己“理解”的超自然现象,这种现象代表着他们的侯爷被上天眷恋着,蓝良禾会带他们重新夺回隆城。 后者很闹心,因为他的脚崴了,每动一下就钻心的痛,火药箭炸是没炸到他,主要是从高处掉下来的时候伤着了,还好有台阶,要是没台阶直接从城墙上跳下来的话,他这辈子基本上就得告别双脚沾地了。 当秦游听到城外传来蓝良禾嚣张的劝降声时,他更闹心了。 隔着城墙都听的清清楚楚,蓝良禾让秦游开门投降,要不然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贼子。 乔冉搀扶着秦游,满脸幽怨:“日后,莫要再耍箭了。” “弓箭的箭,还是犯贱的贱?” 乔冉犹豫了一下:“弓箭的箭吧。” 秦游猛翻白眼:“你后面带个‘吧’字是什么意思?” 乔冉没吭声。 “还有你这‘耍’字也措辞不当啊,人家都是射箭,为什么到我这就成耍了,耍箭是啥意思?” 乔冉不想解释。 他觉得秦游就是太浪了,你不再城墙上耍,能这下场吗。 斐云荣等人也赶了过来,还以为是官军来破城了。 结果一听说秦游射箭差点给自己炸到后,都强忍着笑意,一个个憋的很难受。 还好,城墙只是最上方被炸开一个豁口,而且还是在羊马城的侧面,并不会造成防御漏洞。 秦游一瘸一拐的再次登上了城墙,他想让斐云荣给蓝良禾这个傻缺射死,可惜,这家伙带着军卒们后撤了,看那模样是想组织组织百姓攻城。 一群人站在城墙上,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任何人的脸上流露出担忧之色。 城里有两千七百人,固守城池。 城外那些军卒加上百姓,三万多人。 双方人数的差距的确很大,相差十倍。 可一方是百战精锐,一方大部分都是百姓。 别说斐云荣和乔冉这些行家了,哪怕是秦游这个外行心里都清楚,要是隆城被夺回去,大家可以直接抹脖子谢罪了。 这就是行家的尊严,岂会被一群百姓把城夺走。 自古那么多攻城守城的战役,光听说过百姓守城守住了正规军的攻打,没听说正规军守城没守住百姓的攻打。 贺季真已经抓紧时间制作火药箭了,真要逼不得已的话,只能无差别攻击了,甭管百姓还是军卒,想夺回隆城,那就得被啪啪啪一下。 蓝良禾的确是准备组织攻城了。 原本吧,他还真不具备这个硬件条件,因为他失了民心。 别说民心了,军心都失没了。 剿这一趟匪,就剿了个寂寞,五千人心里都不知道给他全家问候成什么样了,折腾没半条命。 刚刚出了森林的时候,别说攻城了,百姓们不攻他一下子就不错了。 城里的三万多百姓在家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来了一伙贼人给他们撵走了,城也回不去,也不敢接近,和流民似的。 归根结底,不还是没有军卒守卫吗,这锅,得海田侯来背。 不过“民心”又失而复得了。 因为“天降神雷”! 大家没看到闪电或者神雷,他们就知道蓝良禾在城下说了句什么什么死无全尸,然后就轰隆一声巨响,城墙上方被炸开了一个豁口,那个肩膀上踩着一只五颜六色破鸟并且极度嚣张的家伙,“炸”了。 百姓们没亲眼看到怎么回事,但是这并不耽误他们“脑补”,然后越传越离谱,到了后来,直接成言出法随了,蓝良禾一句“死无全尸”,城墙上面就降下一道神雷,相当的牛x,用行话来说,这就是神仙手段。 当然,会有百姓问了,既然咱的侯爷有这般神通,为什么不多说几句,直接给那些匪盗全炸死多好。 这时,自然有“明白人”开始为蓝良禾解释了,比如这种神仙手段不能轻易示人,或者一天只能用一次要不然会损伤元气等等。 反正不管怎么说,蓝良禾这个“天选之人”的名头是坐实了,没说的,侯爷怎么说咱就怎么干,把隆城夺回来。 此时蓝良禾身边围了一群人,正在召开攻城作战会议。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负着双手的蓝良禾脸上带着标志性的自信微笑:“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一些隆城有名望的富户、族老、小校之类的纷纷点头,他们听不懂啥意思,但是觉得很牛b,很有道理。 因为蓝良禾那气质很有欺骗性。 “敌贼不过数千之众,不足为患,我们人多势众,正是应了兵法之中的十则围之这四字。”蓝良禾一指隆城,淡淡的说道:“隆城南侧码头已无船只,东门又被我们围住,这群贼子,插翅难飞!” 蓝彤古双眼一亮:“侯爷的意思是…生生困死他们?” “不错!”蓝良禾突然提高了音量:“我等人数众多,强行破城也不无不可,只是倘若这般行事,不知会有多少伤亡,皆是隆城的子民百姓,本侯岂能如此狠心,哎,要怪,也只能怪本侯太过仁善了。”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了欢呼声。 “侯爷仁德,侯爷仁德。” “侯爷仁德,侯爷仁德。” “侯爷仁德,侯爷仁德。” 还真别说,百姓们是真不想打仗,打仗就得死人,要是能不死人就把城夺回来,也不在乎多等上一阵子。 蓝良禾一压手,欢呼声渐渐小了下去。 “探马何在。” 一个兵卒走了过来,蓝良禾一挥手:“之前在惠通皇陵的探马何在。” 大家纷纷回头,看向一个满脸懵逼的年轻兵卒。 这名军卒现在一走路都打颤。 “你来。”蓝良禾还真不是可着一个人折腾,而是因为他是名将。 什么叫名将,那就是得用“信任”的手下,这就是知己知彼中的“知己”。 他对这名倒霉催探马就很信任,这小子比生产队的驴还吃苦耐劳,不用这小子用谁。 探马耷拉着脑袋走了过来:“侯爷。”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不配有名字,您就唤小人探马就行了。”探马叹了口气:“侯爷您直说吧,又要怎么祸害…又有何事差遣小的。” 蓝良禾还真没看错人,别的不说,这名探马绝对够机灵,他是真不敢告诉蓝良禾自己的名字,深怕一旦告诉了,以后对方就不喊探马何在了,而是直接点名道姓了。 蓝良禾指了指城墙:“去城下,喊话给那些城里的贼子,本侯要困死他们,无船,海路不通,东门又有本侯和大军守着,他们唯一的下场就是活活饿死,不要再妄想逃出生天,不如趁早投降。” 探马满脸mmp。 这还不如让我去爬山呢,累是累点,至少没性命之忧,这去城下喊话,万一被射死呢。 “侯爷,若是他们恼羞成怒放箭射小人的话…” “无碍,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放心的去吧。” 探马嘴里暗暗发苦:“可您都说了,他们是一群盗匪,不讲…” “莫要啰嗦,安心就是,快去。” 探马叹了口气:“那小人去了。” “去你的吧。” 第六百二十四章 乐不可支 不配有名字的探马来到了城下,仰着脑袋,喊上了。 “各位大爷,我们侯爷说了,没船,你们是走不脱的,而东门又有侯爷的大军守着,你们便是插上翅膀也跑不了,侯爷准备活活困死你们,既然如此,不如早些打开城门投降可好。” “困死我们?!”秦游的面色变了。 就连斐云荣和乔冉等人,有一个算一个,表情都变了。 城头上,一片沉默,寂静无声,大家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就连七十五个大光头也开始面面相觑。 蓝良禾虽然没来城下,但是距离不远,身边满是侯府私军,用盾牌护着他。 见到城墙上一片鸦雀无声,蓝良禾的嘴角勾勒出了笑容,风轻云淡的说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看到没,那些人已是乱了方寸。” 蓝彤古满面崇拜之色:“侯爷果然神机妙算,探马喊过话后,城墙上那些匪盗无不如丧考批。” 城头上的气氛的确不对,就连泰山崩于眼前永远嬉皮笑脸的秦游都沉默了。 探马再次高喊道:“各位绿林好汉爷,还是听我们侯爷的吧,打开城门投降,我们侯爷是出了名的没脑…出了名的仁善,趁早打开城门,侯爷说不定还能给你们一条活路,要不然到了最后,你们还是被活活困死,何必呢。” 城头上,所有人都看向了远处,看向远处的侯爷,面色莫名。 秦游终究开始开口了。 “那个…小兄弟,你能不能帮忙问问你们侯爷。”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咬了咬嘴唇,然后继续喊道:“我们,只有不到三千人,你们有三万多人,我们这三千人,在城里,占用一座城的物资和粮食,你们三万人,荒郊野岭,鸡毛没有,然后他说要困死…哈哈哈哈哈。” 秦游实在是说不下去了,爆发出了炮仗一般的笑声。 他这一笑,其他人也忍不住了,一个个乐的前仰后合,就连斐云荣都笑的花枝乱颤。 一时之间,城头上的笑声极为密集,尤其是笑点比较低的寇众大光头们,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拍着肚皮。 探马的脸红了。 他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因为他发现对方说的,一点毛都没有病。 后方的蓝良禾没脸红,而是脸白了。 是呀,三万多人,就这么杵城外,吃啥喝啥啊? 城头上的爆笑之声依旧没有停止,秦游转过身,朝着城内那些看热闹的山民们喊道:“那个什么玩意海田侯,带着三万多人,哈哈哈哈,说要困死咱,哈哈哈哈。” 山民们也爆发出了大笑声。 他们没听明白秦游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依旧觉得很好笑。 秦游足足笑了半天,这才对探马喊道:“兄弟,麻烦你个事,你去问问你们侯爷,明天早上,你们这三万多人吃啥啊。” 探马转身就跑,跑到了俊脸煞白的蓝良禾面前:“侯爷,那贼寇首领问您,大家明日早上吃什么?” 蓝良禾咬牙说道:“吃他的血肉!” “哦。”探马点了点头,然后又正儿八经的问道:“侯爷,那咱们明天早上,到底吃什么啊?” 蓝良禾:“…” 还真别说,蓝良禾来的挺是时候的。 隆城外面连着几个村落,倒是有些吃食,三万多人离城的时候也差不多估计到了自己要当流民,所以或多或少带了一些干粮。 也有一些不想坚持的,直接走了,真当流民去了。 蓝良禾来的时机很巧,因为大家都没吃的了。 城墙上,秦游好半天才止住了笑意。 这位榜一大哥,太可乐了。 三万人在荒郊野岭,要啥没啥,竟然要困死大家? “哎呀我去。”秦游看向斐云荣:“这家伙的侯爵头衔是买洗衣粉送的吧,这已经不是知不知兵的事了,连基本常识都没有,乐死我了。” 娇笑不已的斐云荣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逗逼,笑道:“他这侯爵,不过是继承了他的父亲的爵位罢了,若是知兵,也不会抽调所有军卒前往惠通皇陵令隆城如此空虚。” “这还名将之后呢,这就是个二啊,虎父犬子。” 乔冉插口说道:“何来的虎父一说,蓝良禾之父蓝韧山虽是前朝大将,不过却也是战绩平平的泛泛之辈罢了,唯一能说的出口的,也不过是当年与义父一战,掩护前朝大军后撤时,麾下四万军卒,只是折损了不足万人,将剩下三万军卒安然无恙的带到了东海,这才一举成名。” 秦游微微一愣:“和我二伯交手,非但跑了,战损还这么低?” 对于自家二伯,秦游以前不太了解,但是到了东海后,总听凤七和秦狰说。 中州大战那时候,都叫什么什么大将,什么什么大帅,反正就是前面加个所属势力后面加个名,而秦麒是唯一一个带“花名”的,也就是鬼麒麟军师。 秦氏三雄和其他势力开片的时候,秦麒一开始并没有统兵,就是出谋划策,制定作战计划之类的。 到了后期地盘越来越大,秦麒就开始统兵了,不能说是用兵如神吧,基本上就是用兵如神了,最擅奇谋诡计。 不过他和斐云荣走的还不是一个路数,斐云荣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而秦麒是为了取得胜利无所不用其极,要么别打,要是打的话肯定赢。 所以后来就闯出了一个鬼麒麟军师的名号,而且几场同行们耳熟能详的战役秦游也了解过。 一听蓝韧山竟然能在二伯手里走脱,顿时觉得这家伙也很牛b。 “原本义父是想要将这四万大军全部吃掉的,奈何…”乔冉说到一半,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秦游不解的问道:“奈何什么?” 乔冉不吭声了。 还能奈何什么,奈何俩王者带不动一个青铜呗。 秦烈将前朝大军逼的兵分了好几路逃跑,同时秦麒在后面紧咬着,兄弟二人配合默契,就等着老大秦昭形成包围之势一句吃掉前朝主力部队。 然后,就没然后了,蓝韧山就这么出名了。 ………… 大家七夕快乐,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六百二十五章 囊中之物 秦游不准备下城墙了,他就想看着,看看榜一大哥是如何带着三万多人将近四万人给自己“困死”的。 斐云荣简单处理了一下秦游的小腿,又让墨家人弄了个手杖也就是拐杖,方便秦游活动。 啃着烤鸡翅膀,秦游乐呵呵的看着东侧。 他就想知道那个小侯爷什么时候被三万多百姓活活踢死。 饭都没的吃,还想带人夺走老子的城,做梦呢吧。 事实上,蓝良禾也的确距离挨揍不远了。 百姓们虽然是愚昧的,可问题是得吃东西啊,也不能总画大饼吧。 还有不少百姓让蓝良禾显示一下“神仙手段”的,给大家变点粮食出来。 蓝良禾终究还是屈服了。 如果弄不到吃的,百姓们别说围城了,第一个围死他。 分别写了三封信,让人骑着快马送去几个关系比较不错的亲朋故友手中,大致内容就是带兵带粮过来帮我把城夺回来。 秦桧还有仨好友,何况他爹地蓝韧山是“开国”名将,人缘还算是不错。 信送出去后,蓝良禾开始安抚百姓们,让大家再忍那么两三天,援军和粮草很快就到。 与此同辉,蓝良禾开始让人上山去打猎,同时强行征集附近村镇的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秦游就在城墙上看热闹,乐呵呵的。 百姓走了不少,看来是真的去当流民了。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蓝良禾忙的焦头烂额,秦游虽然闲着,但是其他人却忙碌了起来,利用城中的木料打造小船小舟。 一旦隆城守不住的话,大家就要利用这些小舟小船转移。 秦游是发现了,自己是和船较上劲了。 甭管自己获得了多大的船,获得了多少船,最终都要回复最初的份纯真与质朴---啥也没有。 黄金梅丽号、楼船、钻石梅丽号、不义岛战船,甭管什么船,只要到自己手里,只要带着出海了,最终的下场只有一个,潜泳去了。 唯独缴获的那艘楼船还好,至少没沉入海底。 秦游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难道自己就不配有船吗? 同样怀疑人生的,还有陶蔚然。 此时的郭城海岸线上,一身便装的陶蔚然望着二十多里长的高墙,满脸大写的懵逼。 啥时候多了一堵墙? 高墙足有七米之高,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五十米一个弓箭手,一百米一个瞭望塔,二百米一个三床弩。 陶蔚然并不知道,这不是一堵墙,而是一座城,墙不高,但是足够坚,墙建到哪里,哪里就是郭城,建墙圈地。 一期工程已经完毕了,二期工程是另一“堵”墙,只要两堵墙全都立起来了,墙内就是郭城,除了造船厂和船坞外,另一侧就是“居民区”。 汇聚而来参与郭城建设的百姓越来越多,攻城速度也越来越快。 尚云道,或者说是东海,乃至整个中州最奇葩最另类的城市,已经显露出了雏形。 满脸懵逼的陶蔚然进入“墙”内,被外围的探马带到了秦狰面前。 此时的秦狰正在三翼战船上晒太阳。 陶蔚然也是老把式了,站在微微晃动的战船上如履平地。 秦狰坐起身,冲着陶蔚然呲牙一笑:“陶大人。” 陶蔚然拱了拱手:“不知海王何在。” “你找我三弟作甚。” “东平离别时,海王与本官约好,得了空便来郭城寻他,共商除‘方’大计。” 秦狰思索了片刻,想起来了。 当初离开东平时,秦游的确和陶蔚然鬼鬼祟祟的交谈了小半个时辰。 “我三弟不在。”秦狰乐呵呵的说道:“有什么事和我说便是。” 陶蔚然望着五大三粗的秦狰,面色有些莫名。 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和秦狰唠明白。 当初在东平时,秦游对他大致说了一个计划,关于让平波城商业体系崩溃的计划,不过只是提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细节并不完善。 这段时间以来陶蔚然一直琢磨这事来着,虽然觉得可行,但是风险又太大了,他倒是有这个魄力,问题是没有“活动资金”,当时秦游和他说了,如果考虑好的话,可以来郭城,秦游为他提供活动资金。 “不知海王何时归来,本官有要事相商。” 秦狰伸了个懒腰,同时抖了抖大胸肌:“知不道,若是急事,你和我说,待我家三弟归来时,我再转告与他,或是你十日后再来一趟吧。” 陶蔚然苦笑连连:“本官乃是东平知州,此次前来已是大费周折,想要掩人岂是易事,罢了罢了,若是海王回来时,让他去东平寻本官吧。” “芝麻点的小官,整日摆谱。” 陶蔚然懒得搭理秦狰,拱了拱手:“那本官就不久留了,记得告诉海王本官来过,若是他有意除掉方不二,让他来寻我,告辞。” 说完后,扑了个空的陶蔚然也不准备停留了,刚要准备离开,秦狰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将他叫住了。 “慢着。”秦狰站起身,笑呵呵的问道:“你有钱财吗?” 陶蔚然一脸戒备之色,没有任何犹豫,嘴里吐出了俩字:“没有。” “那你可谁知谁有钱财。” “平波城多是富户,不过戒备森严,城内有大量的私军,港口更是海防塔众多,虽如此,可若是计划的当…” “谁说要去打家劫舍了,我是要做买卖。” 陶蔚然哭笑不得:“买卖?” “不错,字画,珍稀古玩,玉器、质地上好的刀剑以及甲胄,还有大量的金币银币,你若是有相熟之人想要购买,让他来郭城。” 陶蔚然也没多想,还以为是这群海贼抢了那个倒霉蛋着急销赃。 “本官倒是对字画稍有涉猎,不如让本官品鉴一二如何。” “也好。”秦狰懒洋洋的指了指底仓舱门:“都在船下,你自己下去看吧。” 就这样,一个海卒带着陶蔚然去了底仓。 秦狰继续葛优瘫晒着太阳。 谁知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陶蔚然突然从底仓里跑了出来,直接跑到了秦狰的面前,双目血红。 “船下的那些东西,全给我!” 秦狰乐道:“你有多少钱。” “分文没有!” 秦狰楞了一下,紧接着满面冷笑:“老子直接给你扔海里喂王八。” “虽未有分文…”陶蔚然喘了几口粗气:“但是本官可以除掉方不二,除掉方家,事成之后,平波城,便是你们海王寇众的囊中之物!” 第六百二十六章 拖延 陶蔚然上岸的时候湿漉漉的,因为他被踹下了船,直接被秦狰一脚蹬海里了。 刚刚在船上,这位知州大人都快抱着秦狰的大腿了,非说什么只要把那些陪葬品给他,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一定会除掉方家。 秦狰哪会相信,见到这老东西抱着自己的大腿,手指都快碰着自己裆部了,一抖腿,直接给这位知州大人甩海里了。 洗了个海水澡的陶蔚然也慢慢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太过惊世骇俗,这事,还得和海王商量。 上了马,陶蔚然回东平城了,他已经看到了曙光,一个千载难逢除掉方不二的机会,近在咫尺。 现在陶蔚然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秦游。 可惜,正主正在大海的另一边看热闹。 秦游特意让老墨鱼打造了一个躺椅,竹制的,就在城墙上被炸开的豁口处,秦游躺在那里,喝着冰镇酸梅汤,看着城外东侧的蓝良禾带着百姓伐木打造攻城器械。 秦游已经想好了。 现在不动手,等这群傻缺把投石车都建好了之后,再用火药箭全都炸碎。 除了凤七守在旁边外,还有老墨鱼。 滑翔翼已经制造出来了,不过需要调校,墨家人在海边试用。 老墨鱼笑眯眯的,手里同样是一碗冰镇酸梅汤。 硝石溶于水会吸收大量的热,使水温急剧下降就可以结冰。 贺季真制作了上百支火药箭后还剩下不少硝石,都让秦游用来享受了,弄个大缸,弄点冰,在镇上解暑的酸梅汤,一边喝,一边看蓝良禾带着隆城百姓累死累活,美滋滋。 现在还跟着蓝良禾的,除了那一千多军卒外,还有一万多百姓,其他人都走了。 秦游都有些佩服蓝良禾,要是换了自己是百姓,早溜了,饭都吃不上还干活,傻吧。 事实上,这还真不是蓝良禾的魅力有多大,而是现在他蓝家已经欠了数万贯了。 为了留住这些人帮他围城,蓝良禾打了好几次白条了,要不然百姓早就跑了。 “还敢说自己是什么名将之后,笑死人了。” 秦游发觉这位榜一大哥的智商真的挺令人捉急的。 就一万多点人,还想着围城,不是傻子是什么。 如果是一万兵卒围城,倒也无可厚非。 问题是大部分都是百姓,一千多兵卒,加八千多百姓,光想着围城了,他就没想过万一城里的悍匪们真冲出来怎么办? 靠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上去抗? 怕不是一交锋这些百姓就四散而逃了吧。 事实上还真是这样。 蓝良禾的运气真的很好,好到爆棚,虽然好的不是那么显眼,但是真的是运气好到家了。 秦游麾下的人数是不多,可质量摆在这呢。 飞云骑、前朝舟师、双刀武卒、不义岛海贼、越王府护卫,加上几十个屯盐卫的老卒以及山民,就这配置一旦冲出城的话,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将这一万人打的溃散而逃。 这也就是秦游不愿意折腾罢了,真要是急眼的话一声令下,蓝良禾绝对是出道既出殡,还名将,瞑目去吧。 老墨鱼见到秦游心情挺好,见缝插针的说道:“三世子殿下,那墨家飞鸢…” “什么特么的墨家飞鸢,是海王牌滑翔翼。” 秦游瞬间变脸了:“和你们墨家那东西是一样的吗,别想着抢占我专利啊。” “是是,滑翔翼滑翔翼。”老墨鱼陪着笑说道:“滑翔翼已是制成了,不知殿下何时派兵将老夫墨家族人救出?” “瞎吧。”秦游指着远处那些累的和死狗似的隆城百姓:“没见到被围的和王八似的吗,怎么出去。” 老墨鱼一脸鄙夷:“海王公子麾下皆是百战虎贲,若是出城,至多一炷香便可杀溃他们。” “这话倒是没错。”秦游又乐了:“没错,就是一群废物点心,想冲杀出去,玩一样。” “那不知海王公子何时…” “哎呀,这么大岁数人怎么这么墨迹呢,那滑翔翼不是还没调校好呢吗,调校好了再说。” 老墨鱼又怒了:“你果然又要食言而…” 凤七缓缓抽出了腰刀。 老墨鱼把“肥”字咽回去了。 秦游瞪了一眼凤七:“别总吓唬你墨大爷,吓出个好歹,讹你半套房子。” 看向老墨鱼,秦游耸了耸肩:“不是忽悠你,现在是真不能走,几天前,榜一大哥…就是那个什么海田侯派出了几个人骑着快马离开了,应该是求援去了,如果我现在分兵出城去救墨家村的人,正好赶上他们的援兵来了,隆城丢了,你赔啊。” 墨鱼到底还是个讲理的人,秦游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哎,听天由命吧。” 墨鱼也看开了,知道秦游这小子主意正,自己再怎么央求也没用,走下了城楼,背影萧索。 待老头走远之后,凤七插回了腰刀,不解的问道:“三少爷,看守墨家村的晋昌兵卒,不过百人罢了,墨家村距此不过百里,乘着小舟航行半日,到了海岸再走几个时辰便到,来回也才不到两日…” 顿了顿,凤七干笑了一声:“小的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听飞云公主殿下说这些人都是手艺高超的大才,若是能被三少爷您收为己用的话…” 秦游摇了摇头,打断了凤七:“你说的,我都明白。” 转过头,望向渐行渐远的墨鱼的背影,秦游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知道你什么意思,举手之劳罢了,将墨家村的人救回来,收买人心,将墨家人招揽过来。” “小的就是这个意思。” “七仔。”秦游淡淡的问道:“咱们是从哪里发现墨家人的。” “坟城皇陵啊。” “是的,在坟城皇陵的墓穴里,我再问你,谁和你说他们是被强行抓到惠通修建皇陵的?” 凤七不明所以:“墨鱼那老头啊,您不是知道吗。” “谁又说墨家人被军卒看管。” “也是他啊。” 秦游似笑非笑的反问道:“那你如何知道这老头没忽悠咱们,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被强迫修建皇陵的,你又怎么知道,他的亲族的确是被晋昌的官军软禁了。” 凤七眉头一皱:“您的意思是,那老头诓骗了咱们?” “不知道。”秦游再次看向城外,幽幽的说道:“我只知道,惠通皇陵守军营下山应敌之前,让墨家人待在坑道中,深怕他们出了意外,除此之外,墨家村的位置,是墨鱼提供的。” “您是说…这老东西骗了咱们,想给咱们引到了圈套之中?!” “不知道,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秦游也无法确定。 他只知道,根据墨鱼所说,墨家人有将近百人,看守他们的军卒也是一百人出头。 而根据秦游所了解的墨家,成员都是游侠一般的人物,这个墨家村,如果不是家族,而是门派的话,一百军卒看守,呵呵,再翻个几倍都没用。 第六百二十七章 城头午睡 在这个该死的世道中,该死的国家中,信任是一种奢侈品,也是一种危险品。 想要建立这种信任关系,非是一朝一夕之事,需要一同经历过某些事情,关乎生死。 秦游依旧是那个秦游,嬉笑怒骂,吊儿郎当,或许到六十岁,八十岁,如果有幸活到一百岁的话,依旧是这副鸟样。 可这并不代表秦游没有成长,真的就是没心没肺如同弱智一般。 人只要经历过,就会成长。 就算不成长,也得吃一堑长一智了。 如果要问这一次晋昌之行他有没有学到了什么,如果要问钻石梅丽号和五艘不义岛战船沉入海底后他有没有学到什么? 答案是肯定的。 那永远不要轻易的去相信一个老头,尤其是晋昌老头。 这次掘坟行动,始于谭眗,忠于陪葬品,陷于李雄,最后,可能死于隆城。 而这一切的起始点,都是因为谭眗一通忽悠,都是因为秦游动了贪念。 陪葬品是财富,墨家这些人才就不是财富了吗? 都是诱人犯罪甚至让人陷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财富。 一个诱因,秦游带着两千七百多人踏上了异国他乡。 如果当时在郭城不想着来挖坟,而是去其他沿海城市,也就不会碰到李雄,更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谭眗是老头,墨鱼也是老头。 谭眗是晋昌人,墨鱼也算是晋昌人。 谭眗说晋昌皇陵全是值钱的东西。 墨鱼说墨家村也全是说话好听的人才。 秦游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可能再吃第二次。 不是他信不过墨鱼,而是他不敢轻信了,每一次轻信,都是一场豪赌,因为他可以轻信,可这两千七百余人是深信,对他秦游的深信。 秦游自责着,也欣慰着。 自责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和贪婪,导致大家深陷异国他乡。 欣慰是从来没有人怪过他,依旧信任他。 秦游不想第二次辜负大家对他的信任,所以,他无法再轻信于其他人了。 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秦游又看了一眼那群忙碌的“刁民”们,嘿嘿一笑,准备来一个慵懒的午觉。 这次受伤比较严重,乔冉觉得少说也要养上两个月才能痊愈,斐云荣的建议是两个月内能坐着别站着,能躺着别坐着,总之拐不离身,右脚别沾地。 “我睡会啊,有事叫我。” 凤七一脸的忠肝义胆:“三少爷您歇着吧,有小的在,您安心的睡。” 秦游转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突然扯着嗓子大喊道:“贺老三,老子受伤了,偷懒也就偷懒了,你他娘的怎么也跑城墙上午睡了?” 同样弄了张躺椅的贺季真就在十多米外躺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来了。 听是肯定听到秦游的骂声了,但就是当做没听到,翻了个身,继续睡。 秦游也懒得骂了,嘟囔一句开始午睡了。 过了一会,司哲带着一百名拎着弓箭的寇众走上了城头,轮换了七十五个大光头。 安排好了岗哨和防卫力量后,司哲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见到秦游正在晒着太阳午睡,冲着凤七招了招手。 凤七没搭理他,司哲又从背后拿出一个酒壶,又招了招手。 凤七就是个没大出息的人,要是有人拿着几万贯银票,他得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可要是拿着一壶酒两个蹄髈,他可以瞬间被收买。 而原本同样在墙头上呼呼大睡的贺季真突然睁眼,骂了声娘,搬着躺椅来到了秦游身旁,继续睡。 之前在东海的时候,大家并不是很理解,不理解秦游为什么对许多亲近之人这么“放纵”,护卫们,门客们,以及下人,尤其是贺季真。 就连斐云荣和乔冉都觉得不妥,很多时候,秦游根本使唤不动贺季真,就算使唤上了,贺季真也会偷懒耍滑,而秦游最多也就是骂两句罢了。 对此,斐云荣和乔冉都有些看不惯了。 秦游是世子,并不是真的匪寇,他需要威信和威严,越是亲近之人,越需要尊重他,越是不能挑战他的威严。 可随着大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斐云荣也好,乔冉也罢,发现自己纯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当秦游有需要时,贺季真就会出现,而且都是秦游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反而平常没什么事的时候根本看不到他。 就如同现在这般,一向神经大条的凤七去找司哲要酒喝了,很快就能回来,最多几分钟,可贺季真却会特意拎着躺椅走过来,填补凤七的空缺。 而当凤七回来后,贺季真再拎着躺椅回去继续呼呼大睡。 秦游醒来后不会知道,凤七也不会主动说。 而想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了无数次,只是贺季真从来不会主动说,秦游也不会主动夸奖。 秦游知道,他永远可以相信贺季真。 贺季真也知道,秦游也会永远信任他。 这就是二人之间的默契,一个是天天骂员工却不肯扣工资的“恶”老板,一个是工作从来不干到明面上的“懒”下属。 就如同当年秦游被斐人细作绑走之后,贺季真同样是独自一人调查出了秦游的下落,事先没有任何人知道。 城墙另一头,凤七仰头灌了一口酒,擦了擦嘴,打了个酒嗝。 这就是夺城的好处,吃的,喝的,用的,什么肉啊酒啊之类的,大家随便,不限量。 凤七也好喝酒,不过最近很少喝了,因为他知道秦游不喜欢酒味,而且秦游天天叫唤什么“工作时间不能喝酒”。 凤七是全职,不是兼职,几乎天天守着秦游,这也就是说,他的工作时间基本上是十二个时辰二十四小时了,天天看着其他人在城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他馋的要死。 司哲又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 凤七嗅了嗅鼻子,食指大动,拆开油纸包,只见里面是一个半只烤的焦黄的肥鸡。 “仗义。” 凤七赞了一声,啃一口肥鸡,抿一口浊酒,极为舒坦,嘴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无事献殷勤,司哲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跑上来送温暖,自然是有事找凤七。 “之前在郭城时,兄弟我听老鬼叨咕了几句,说是那些屯盐卫辅兵刚见到咱三殿下时,咱三殿下就给了他们偌大的好处,那屯盐卫里的杀才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了官身,是有这事不?” 凤七擦了擦嘴,点头乐道:“那是我家三少爷心善,是给了他们一桩泼天的功劳,若是没碰到我家三少爷,这群丘八别说提了品级,饭都吃不上几顿。” “是啊,那群屯盐卫老卒也是如此说的。” 司哲就是提个话头,看了看远处午睡的秦游,压低了声音问道:“老七,三殿下提没提过将来离开东海后有什么打算?” 第六百二十八章 大军压境 “未提及过。”凤七摇了摇头。 关于平了东海之乱后怎么打算,秦游没主动说过,凤七也没问过。 想了想,凤七乐道:“不过想来是要回寒山书院的,平了东海之乱,灭了一家二姓,三少爷将大少爷带回夏京后,也算是完成了我越王府的差事,之后三少爷应是会寒山书院继续混日…继续教书。” 司哲皱起了眉头:“可三殿下是越王之子啊,建功立业才对,教哪门子书啊。” “三少爷说过,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打仗。”凤七乐呵呵的说道:“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对,三少爷就是这么说的,建功立业都是杀才干的事,他当逍遥世子就好。” 司哲叹了口气,满面忧愁。 与沉默寡言的白彪不同,司哲比较活络,人缘也很不错,经常和大家交流。 交流的多了,心思不免活络了起来。 虽然现在还没有动摇一家二姓的根本,可即便秦游不成功,夏朝朝廷也会用雷霆手段除掉一家二姓。 所以温雅死定了。 温家和陈、方二家不同,方家和陈家都攀附晋昌,唯独温家,是和瀛人一头的,夏朝大军压境时,以温雅的性子断然不可能带着亲信前往赢岛避难。 秦游的目的是平东海之乱,寇众的目的是干掉温雅和温家。 而现在形势几乎已经明朗了,包括温家在内的一家二姓,都会完蛋,那么之后呢,他们寇众又该何去何从? 人总要活着,他们寇众不可能继续当流窜犯吧。 等夏朝朝廷彻底接管了东海,有了前车之鉴,肯定会派遣大军驻扎,就是他们想继续当寇众也没有任何的生存土壤。 所以司哲才找凤七探探口风。 其实司哲也是有所不知,之前秦游和白彪聊过这个问题。 朝廷收复了东海后,一定会组建水师,而这事肯定归兵部管辖,别的衙署不敢说,兵部这一块秦游自认为说话还是好使的,所以他对白彪承诺过,兵部组建水师后,这些寇众的身份将会洗白,来一个华丽的转身,从前朝舟师、温家水卒、寇众,变成夏朝精锐水师。 当时白彪只是傻笑,没同意,也没说不同意,秦游就没当回事,因为他知道,白彪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干掉温雅,所有的事情都要等干掉温雅后才会认真的去考虑。 凤七拍了拍司哲的肩膀。 “明白你的心思,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别的不敢说,但是有一点老七我可以给你打包票,寇众兄弟们跟着三少爷东征西讨风里来雨里去,大伙心里清楚,等东海这事了结了,三少爷断然不会让你们没了下场的。” 司哲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 凤七终究还是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刚要开口,司哲突然面色微变,看向城外,冷笑道:“海田侯的援军到了。” 凤七转过身,果然,一支队伍从森林处钻了出来,不过没有骑马,都是步卒,大约六七千人,而且不少人挑着扁担,里面应该是粮食。 “我去通知府帅与乔统领。” 司哲说完后匆匆跑下了城楼,而凤七则是三口两口将半只鸡都塞在了嘴里。 跑回去后,凤七刚要开口给秦游叫醒,贺季真站起了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微微看了眼那六七千人,嘴里吐出了四个字---土鸡瓦狗。 凤七定睛一看,乐了。 可不是怎么的,就是一群土鸡瓦狗。 列队走了出来,肯定是军卒,穿的甲胄也是统一制式,结果仔细一观察,发现六千多军卒穿的竟然是布扎! 凤七乐的不行:“果然是土鸡瓦狗。” 所谓布扎,其实就是布甲,说是甲吧,防护力堪忧。 前朝末期,殇帝整天变着花样祸害国家,尤其是军饷这一块,一减再减不说,将领们还各种克扣,到了后期,很多兵卒连甲胄都没的穿,而在这种情况下,兵部就弄出了一种极为奇葩的甲胄,也就是布扎。 这种布扎就是拿厚布缝制成一个马甲,然后在里面填充一些硬物,没有统一规格。 要是有条件的,塞两块铁片子,条件不行的,整点皮革也成,再不济,那就塞树皮。 中州大乱那会凤七就碰到好几支这种穿着布扎的队伍,穿的是布扎,拿的是木枪,纯木的,没枪头,就是把顶端削尖了那种,盾牌也是五花八门,杂牌的不能再杂牌了。 而且一般这种杂牌都是民夫,训练了几天后用来滥竽充数的。 乔冉走了上来,见到秦游还在呼呼大睡,也没在意,观察了片刻后,得出的结论与贺季真惊人的相似,也是四个字---不堪一击。 根本没人给秦游叫起来,因为没有任何必要。 谁知又过了一会,森林里又窜出来了很多人,人数也在五千左右,不过装备精良的很多,穿的是皮甲,也就是那种皮革缝制而成的甲胄,在胸口处固定一块铁皮,虽然不如鳞甲、锁子甲、板甲防护力那么高,不过也算是制式装备了,拿的兵器也不是木枪,而是弓、戟、戈、矛、枪、刀,明显是一支真正的正规军。 两支队伍,竖起了两杆大旗,一个写着大大的“黄”,一个写着大大的“包”。 乔冉定睛看了片刻,对凤七说道:“将墨家人叫来,速去。” 凤七哦了一声跑走了。 贺季真也不再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了,因为第三支队伍出来了。 第三支队伍也有五千余人,竟然全是弓手。 又是一杆大旗---一个大大的“卫”字迎风招展。 三支队伍,加起来一万五千余人,还有隆城的那些百姓和兵卒,就眨眼的功夫,聚集了三万人,而且其中一半都是正规军。 三个战阵,泾渭分明,旗帜和衣甲的眼色也不同。 墨鱼很快就来了,听到消息的斐云荣也和白彪走上了城头。 大家观察了片刻,开始询问墨鱼这三支队伍的来路。 正好秦游也睡醒了,揉了揉眼睛,见到大家都在往城外看,他也走了上去。 到了墙边,秦游使劲眨了眨眼睛,懵了。 “我究竟睡了多久?” 第六百二十九章 弓手们 晋昌是个很奇葩的国家,这个可以说是从前朝废墟中建立起的国度,按理来说应该吸取教训才是,而不是越混越回去。 前朝大昌灰飞烟灭的根本原因在于两点,一个是殇帝彻底放飞了自我解放了天性,将整个国家玩成了水深火热民不聊生,而第二个原因,实际上就是中央集权没集明白。 要么皇帝别作死,要么彻底中央集权。 做到其中任何一点,昌朝都不可能亡国,至少不会那么快亡国。 就说赣州,当年秦家和龚家的地盘,整整一个道,文武百官几乎都听这两家的,虽然不是什么诸侯,可影响力在那摆着呢,两家加起来就养了至少上万家族私军,说是一方诸侯都不夸张。 像秦家这种情况中州也有不少,很多世家门阀都手握重兵。 那么正常来讲的话,晋昌肯定要吸取教训万万不要重蹈覆辙。 可谁知这个国家建立起来后,还不如前朝呢,贵族更多了,甚至不限制贵族们的私人武装人数。 保卫各个城池的不是折冲府兵卒,不是府兵,而是贵族的私人武装,谁的地盘谁负责,别来烦朝廷。 而这些援军,就是其他贵族势力的私人武装。 随着老墨鱼的解释,众人终于搞明白这些援军的来路了。 在晋昌国境南侧海岸线,一共有四个大家族,除了蓝家外,还有酉州府包家、桃城黄家,以及羲城卫家。 其中隆城蓝家的爵位是最高的,蓝韧山是齐国公,其他三家都是侯或者伯,包家和黄家和蓝良禾是一个段位的,家主都是侯爵,要是传到下一代的话就要递降,唯独卫家,世袭罔替,虽然是伯爵,可甭管传了多少代,都是伯,再过三代,卫家虽然还是伯爵,可蓝、黄、包三家就都快混成庶民了。 除了卫家外,黄、包两家最早就是跟着蓝韧山混的,两家家主以前是蓝家的家臣,蓝韧山混成了国公,自然没亏待黄、包两家,给两个小弟弄了个伯爵当当,然后带着两家东征西讨欺负不穿底裤的土著们捞了些不算军功的军功,黄、包两家也成了侯爵。 至于卫家,和其他三家不同,不是“陈党”,也就是说并不是跟着权势滔天的陈皇后混的,卫家是守矿的。 羲城附近的山脉矿产丰富,好几万民夫在那开矿,而卫家就是负责这事的。 互相距离都不远,隆城被围了,过来支援也意料之中的事。 “没想到榜一大哥人缘还挺好。”秦游看了一会,指了指全员配弓的卫家军卒队伍:“这群人怎么回事,森林中的精灵射手啊,怎么全带弓箭,没甲胄,没兵器,只有弓箭。” 老墨鱼摇了摇头:“不知。” 乔冉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满面古怪之色:“五千弓手,没有步卒,没有骑兵,只有五千弓手…” “是啊,没听说过谁出来打仗只带弓箭手的。” 最近总是阴沟翻船的秦游可不敢大意了。 以前秦游觉得弓箭手是所有兵种中最爽的了,拿着把弓也不用瞄,密集抛射就行,也不用管射不射得中,不用像步卒那样近身厮杀,也不用像骑兵那样天天高强度训练,爽的一笔。 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斐云荣才给他扫了一下盲,秦游这才知道原来培养弓箭手比培养骑兵还要困难。 首先是弓箭手也得进行力量训练,没有很强的臂力根本无法连续开弓。 古代作战的弓分很多种,最轻的弓普通人都能拉动,问题是拉弓是需要连续的,而不是射完了一次就行。 而弓箭手拉弓时所利用的肌肉群很特殊,和平常所用的肌肉根本毫无关系。 打两个比方,先说湖城野人似的山民们,他们天天劈柴砍木头,而他们砍木头练出的肌肉可以用在挥刀上,所以挥刀很猛。 而朝廷如果募兵的话,并且是招长枪手,那么优先招收百姓中经常铲地的。 这是因为挥刀利用的肌肉群,和伐木的肌肉群是一样的,而铲地的,锻炼出的肌肉群可以用来戳刺长枪。 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跑农村随便找个种地的,给他一把刀或者一把长矛,训练一两个月就很快能形成战斗力。 唯独弓箭手最难招募,也是最难训练的,培养成本非常高。 因为拉弓所需要的肌肉群和日常生活工作几乎没有任何关联,除非本来就是山中的猎人。 还有体力、视力,两大难关,和吃有关。 古代普通人的身体素质都不怎么样,就说夏朝百姓,三十岁的成年男子算是体力巅峰期了,可让他们拉开一个六十磅的长弓都费劲,更别说弓手作战使用的长弓远远高于六十磅。 吃不好,连蛋白质和碳水都满足不了,哪来的力气开弓,营养跟不上,眼神就不好使,还射个蛋。 即便是齐射抛射不需要眼神,最起码得要求气力吧。 因为抛射是一种效能极低的作战方式,像电影里演的那种密密麻麻一波箭雨,很夸张,个体一致性没那么高,射角和拉距的差别会使箭矢分布的很广。 这也就导致了弓箭手必须有着超强的体力以及一个精准度,如果面临敌军冲锋,射手就要靠手感来找距离进行覆盖打击。 再拿司哲率领的舟弓手打比方,在前朝那会,不到一千人,花销赶上三个折冲府了,就这一千人所花的钱粮,都能养活至少十倍也就是一万人,丝毫都不夸张。 现在秦游一看出现了五千多弓手,说不麻是假的。 最懂弓箭的,肯定是斐云荣。 秦游看向了斐云荣,皱眉问道:“荣姐,这五千弓箭手,看起来挺狠的,要不要拿火药箭炸死他们?” 要说步卒,什么大刀兵长枪兵之类的,秦游丝毫不担心,这群人连墙都攀不上来,七十五个大光头外加飞云骑就能将试图攀爬的人全部射下去。 可五千弓手就不同了,都不用太准,只要不停压制的话大家连头都冒不出来。 “每人三支箭囊,每囊八只箭,与黄、包两家军卒不同,出了森林后,并无疲惫之意,应是精锐之师。” 斐云荣刚说完,目力过人的乔冉面色微变:“那五千弓手,非是汉家儿郎!” 第六百三十章 论箭 此时的蓝良禾可以说是意气风发了。 兵有了,粮有了,夺回隆城,so easy! 名将之路,峰回路转,转悲为喜,喜不自胜,胜利在望啊。 “黄兄、包兄。”蓝良禾冲着面前一胖一瘦的外援抱着拳:“大恩不言谢,待夺回了隆城再做重谢。” 被称之为黄兄的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大号黄有为,五千二百个穿着布扎拎着木杆子长枪如同流民一般的军卒就是他带来的。 黄有为是黄家长子,他爹黄大朗以前就跟着蓝韧山混,黄大朗一听说隆城被围了,立马召集了城内所有军卒和青壮,然后让他的长子黄有为迅速赶了过来驰援。 黄有为身旁站着的包同德是个小胖子,笑眯眯的,又软乎又轩乎,看起来人畜无害的。 他和蓝良禾情况差不多,也是老爹挂了继承了爵位,不过到他这就是伯爵了,比蓝良禾低了一等。 小胖子和蓝良禾接触不是很多,就是父辈的关系好,之所以带兵过来倒不是念着什么世交,而是寻思要是隆城夺不回来的话,这些百姓肯定有不少跑他们包家的地盘霍霍。 黄有为看向了被炸个豁口的城墙,皱眉问道:“小侯爷,这隆城,好端端的,怎么还被夺了呢?” 蓝良禾在心里就写了个大概,光说老家被偷了,让人赶紧过来帮忙,没说细节。 包同德也望着蓝良禾,他也想不通,你的城,你在外面看着,外人在里面站着,这是什么个情况。 蓝良禾老脸一红,气哼哼的说道:“本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远处的蓝彤古没好意思吭声。 调虎离山? 人家没调你,是你自己离山了,而且你也的确挺虎的。 蓝彤古算是看出来了,还名将之后,名个锤子,到最后不还是得求援吗,五千人,骨头架子都快折腾散了,要是没援兵的话,你八辈子都没办法把城夺回来。 指着隆城城墙,蓝良禾满面厉色:“贼子狡诈,先是攻占了皇陵,本侯迅速带兵前去清剿,谁知这群人竟然趁机走陆路来了兵备空虚的隆城,将百姓全部赶了出来,先是一计声东击西,再来一记调虎离山,随后又是金蝉脱壳雀占鸠巢…这些贼子…懂兵法!” 包同德和黄有为对视了一眼,深以为然。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从蓝良禾描述的情况和这么多成语来看…贼子应该是懂兵法的。 “小侯爷。”包同德擦了擦额头上的油汗,问道:“那如何将隆城夺回来,拿出个章程吧。” 黄有为点头附和。 最终三人齐齐看向远处一个负手而立的人影。 长发及腰,也不扎成辫子,就那么披散着,肩膀极为宽阔,身穿黑色劲装,背着一把特制的铁胎弓。 就如同后背长了眼知道三人看向自己似的,这个身形异常高大的人回过了头。 黄有为和包同德连忙扭过头看向别处,不敢与其对视,只有蓝良禾露出了一丝牵强的笑容,拱了拱手:“広夫人,千里驰援之恩,小候铭记于心,他日定有厚报。” 被称作広夫人的人的确是个女子,只不过身高体大,少说也有一米八,肩膀比寻常男子还要宽出一倍有余,手臂还特别长,几乎都快到膝盖了,脸上涂着五花八门的染料,也看不出个美丑,不过好不好看也不重要了,就这个身材完全可以让普通男人退避三舍了,要是在夏京的话,她冒充龚媛绝对没人怀疑,称不上是面如恶鬼,但是绝对算得上是形如虎豹了。 羲城建立在山下,当年晋昌建国一直在和土番抢地盘,当时有几个大部落归降了朝廷,或者说是归降了卫家。 而这些大部落都是母系氏族,其中最大的一个部落的扛把子就是広夫人。 之后卫勘得没得到広夫人的心不知道,反正是得到她的人了,然后嫁妆是两万多土番,全都是能征善战之士,而且各个都是精锐弓手。 别说沿海这一片,就是晋昌国内,有两万多土番的卫家绝对算得上是兵强马壮。 卫勘如今已是七十多了,几乎是闭门不出,所以卫家还有羲城都是広夫人主事,而羲城也是全晋昌土番人口最多的城市,同时负责周边的几处矿脉开采。 五千弓手就是広夫人带来的。 卫家和蓝家没交情,但是隆城和羲城距离太近了,一旦隆城有失,羲城说不定也会受到波及,而且広夫人总觉得事情不太对。 区区一群盗匪,两三千人,竟然夺了一座城,这事可以说处处古怪,所以広夫人这才带着五千弓手亲自过来看看。 当然,她就是脑洞再大也想不到这城几乎就是蓝良禾拱手送出去的。 広夫人的目光很凌厉,凝望着蓝良禾,也不说话,就是那么看着。 观察了片刻,広夫人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很莫名。 蓝良禾眉头一挑,刚要说“你瞅啥”,広夫人竟然径直走向了城墙。 直到城墙百步之外,広夫人站住了脚步,抬起头,声音极为沙哑,嗓音中性。 “主事之人,答话。” 城墙上的人纷纷看向秦游。 秦游探着头,挥了挥手:“哈喽,哥们…额不,大姐,你好。” 乔冉微微咦了一声:“竟然是个女子。” 秦游赶紧说道:“女的咋了,女的就不能上阵讨敌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懂个屁啊。” 乔冉都懒得揭穿秦游了,这也就是斐云荣在旁边,要是不在的话,这家伙绝对满嘴荤段子。 広夫人面无表情,嘴里吐出了四个字。 “我要入城。” 说完后,広夫人直接走向了城墙,抬头道:“放下篮子。” 秦游懵了,就连乔冉也是一脸困惑。 这是什么谜之操作? 凤七喊道:“小娘皮,你不怕死?” 広夫人露出了一丝冷笑,突然抬起手,随即又猛然放下。 下一秒,那些土番弓手突然跑了过来,跑到一定距离后,挽弓拉弦,紧接着,遮天蔽日一般的箭矢射了过来。 谁也没想到,这群人说动手就动手,齐齐矮下了身子。 可令他们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一支弓箭从头顶呼啸而过。 乔冉第一个站起身,往下一看,冷笑不已。 密密麻麻的箭矢,都射在了城头上,没有任何一支高过城墙。 “我有失。”広夫人抬起头,依旧是那副死人一般的表情:“你们死。” 斐云荣笑颜如花,同样抬起了手,从码头那边调过来的百名飞云骑挽弓拉弦。 修长的玉臂落下后,百支箭矢带着破空之声射出。 下一秒,五千人的弓手战阵,被“包围”了,被一百只箭矢插在地上,围成了一圈,将他们包围了,没支箭矢之间的距离,几乎是一致的。 秦游掐着腰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司哲也抬起了手,然后让秦游一脚踹出去老远。 七十五个大光头用的全是火药箭。 第六百三十一章 名将本色 城墙上百名飞云骑收弓,回身,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冷酷的如同卤肉店橱窗里的盐水鹅。 城墙外一片寂静,広夫人脸上的神情也是一阵恍惚。 飞云骑表现出来的已经不是箭技了,而是神乎其技。 秦游的虚荣心感到空前的满足。 斐云荣望着那些震惊的不轻的土番射手,轻笑了一声 “哗众取宠。” 这种“会”射箭的土番,斐云荣见过太多太多了,斐境后方的群山之后,她不知带着飞云骑杀了多少,哪个不是善射之士,不依旧跪地上叫妈妈。 城下的広夫人抬起了头,面色莫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麾下的弓手一直是広夫人引以为傲的王牌,可以说是在晋昌境内最精锐的射手了,结果和这群所谓的“匪盗”一比,给人家提裤衩都不配。 除了広夫人外,蓝良禾也吓的不清。 包同德满面惊容:“如此箭术,岂会是匪盗。” “不错。”黄有为望着那些长箭喃喃道:“怕是昌卫长弓手也未必有此箭术。” 这一听就是不知兵的,晋昌长弓卫的技术还没有土番弓箭手强呢。 蓝良禾再次看向城墙,目光幽幽。 难道,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让我蓝良禾出道第一战就碰到了如此精锐的箭手…难道我名将之后蓝良禾真的要出道既出殡吗…难道我蓝良禾真的是要一战成冥吗? 蓝良禾第n次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可紧接着,他又面色大变。 莫非,这是老天爷的用意,老天爷是想让我蓝良禾招揽这群精锐箭手? 越想,蓝良禾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都僵持这么多天了,双方竟然没有见血,就连百姓对方也没有伤过多少,不过是驱赶罢了,没有滥杀无辜,这是…这是一支仁义之师啊,正好为我蓝良禾所用! 蓝良禾是真的想多了。 没见血,是因为秦游不想把事情闹的那么僵,他怕大动干戈的话回引来晋昌朝廷大军。 城墙上的秦游哪知道蓝良禾这么多内心戏,见到広夫人被打脸了,直接将吊篮扔了下去。 “你不是要上来吗,哈哈。”秦游一脸揶揄的喊:“管杀不管埋,够胆你就来。” 広夫人冷哼一声,竟然抓住了篮子就要夸腿进去。 斐云荣满面赞赏:“好胆色。” 谁知军阵之中的蓝良禾突然跑了过来,拉住了広夫人,直接钻篮子里了。 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広夫人居然这么高,蓝良禾比她足足矮了一个脑袋。 也不知道蓝良禾对広夫人说了什么,后者慢慢走回了那些弓手军阵中。 秦游颇为意外:“没想到晋昌这么多不怕死的。” 乔冉望着広夫人的背影,皱眉说道:“晋昌竟然拥有这么多土番弓手。” 五千个步卒,无关痛痒,要是大规模作战的话,别说左右战局了,可能连当预备队的资格都没有。 五千骑兵,最多奔袭或者平原冲锋,要是攻城守城的话,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五千个弓手就另当别论了。 弓手是一种很全面的兵种,可以对战步卒,可以对战骑兵,可以攻城,也可以守城,只要拉开距离就行。 一支拥有五千个弓手的部队,至少需要两万步卒和三千骑兵。 就好比两军作战,一方拥有五千个弓手和两万步卒三千骑兵,而另一方步卒哪怕是翻了一倍,未必能打得过拥有弓手部队的敌军,要是守城战的话,只要弓箭管够,哪怕是三万步卒都起不到五千弓箭手的作用。 隆城之主、晋昌海田侯、名将之后、榜一大哥蓝良禾就这么被吊篮拉上来了。 蓝良禾有没有名将之后的本事不知道,但是绝对有那气势了。 上来后直接挑出了篮子,冲着秦游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我们终于见面了。” 一旁贺季真猛翻白眼。 你和我家恩主天天见好不好,一到中午我家恩主就来到城墙上啃着烤鸡翅喝着冰镇酸梅汤,然后看你累的和死狗似的在那伐木做投石车嘎嘎怪笑。 秦游打了个响指。 凤七和司哲直接扑了出去,扬起拳头就要揍。 “不是不是不是。”秦游连忙喊道:“搜身,我靠,搜身,不是k他。”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司哲的拳头距离蓝良禾的眼眶也就两三公分那么远,凤七的大脚丫子也几乎是踹在了蓝良禾的腹部了。 蓝良禾吓的够呛,根本没反应过来,不过掩饰的挺好,虽有慌乱,却也没有大惊失色惶恐不安。 凤七收回腿,然后在蓝良禾身上摸了一遍,随即对秦游摇了摇头后又退开了,很酷,如同电影中那种尽职尽责的顶级保镖。 秦游破口大骂:“瞎吧,他特么腰上插着那么长一把长剑,都尼玛快怼你脸上了,这都看不着?” 凤七恍然大悟,一把将蓝良禾腰上的长剑扯了下来。 其实秦游并不是怕蓝良禾狗急跳墙出手伤自己,斐云荣、乔冉、贺季真,都在旁边站着,这家伙要是敢出手,死的肯定特别难看。 而之所以搜身,是因为秦游觉得蓝良禾腰间插着的长剑挺值钱,还镶着两颗珠石。 谁知,凤七搜了一圈身,和个电车痴汉似的给人家摸了个遍,唯独没把长剑解下来。 “还是那句话。”秦游露出了真诚的笑容:“给我们弄几条船,我们离开,城还给你,怎么样。” “船?”蓝良禾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秦游的脸上,淡淡的说道:“举手之劳。” 秦游双眼一亮。 然后蓝良禾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等肯归顺本侯。” 秦游骂了声娘,气的又打了个响指,然后凤七又凑上去搜身了。 “靠,让你们削他!” 凤七满面无奈。 三少爷的心,海底的针,太尼玛难猜了。 不知道为什么,司哲最近表现的特别积极,扬起拳头就要揍蓝良禾一个满脸桃花开,乔冉却突然拦在了他的面前,打了个眼色,示意让大家先别轻举妄动。 转过身,乔冉冷声问道:“海田侯,你是要招揽我等?” “不错!” 蓝良禾的目光越过乔冉,看了眼秦游,心里有点哆嗦。 这小子的素质怎么这么差,动不动就要揍本侯。 蓝良禾故意抬高音量让城墙上的众人听的清清楚楚:“只要你们肯归顺本侯,吃香喝辣,不在话下,金银财宝,想要多少有多少,珍馐与美味,吃到饱喝到醉,若是还要当这匪类,岂不是犯了大罪,便是从轻处罚也要被千里发配。” 秦游一脸古怪:“yo yo切克闹?” 第六百三十二章 明主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句话用在蓝良禾身上再是恰当不过了。 而且从表面上来看,蓝良禾最近一直走背字,可以说是厄运缠身,可实际上,这小子真的算是运气逆天了,要不然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这也就是大家真的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匪盗,要是的话,早就给蓝良禾剁成老干妈香辣酱了。 也不知道乔冉是怎么想的,竟然正儿八经的问了一下蓝良禾如果大家归顺的话能有什么待遇。 最让秦游懵逼的是,斐云荣竟然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桃花大眼一眨一眨的。 斐云荣的容貌完全就是祸水级别的,冲着蓝良禾妩媚一笑,后者魂都丢了。 就这样,乔冉和斐云荣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给蓝良禾忽悠的东南西北都不分了。 尤其是斐云荣,满面崇拜的…让蓝良禾将他十八辈祖宗都交代出来了。 凤七拉了拉秦游的后衣摆,悄声说道:“三少爷,小的看那海田侯不是什么好人,您看飞云公主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头了。” “我…用电动车载了她年,海田侯只用奔驰接了她三次…”秦游撅着嘴,一脸委屈:“电饭煲都给我拿走了。” “要不小的去宰了那个小子。” 秦游翻了个白眼:“你上一边的待着去吧。” “公主殿下她…不会移情别恋吧?” 秦游:“…” 贺季真叹了口气。 他真的不想和凤七继续做“搭档”了,这家伙的智商已经开始出现返祖的前兆了,瞎子都看出来飞云公主是故意套海田侯的话呢,到凤七这就成眉来眼去了。 事实就是如此,蓝良禾这个刚出道的素人碰到斐云荣这种满级大号,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就这么将家底儿全交代了。 首先是晋昌境内的情况,和之前墨鱼说的差不多,毕竟是侯爵,蓝良禾比墨鱼这种世外刁民讲的详细多了。 而且还透露出了一个震惊所有夏人的机“机密”,东海一家二姓的陈家长女就是晋昌的陈皇后! 晋昌的陈皇后几乎可以说是把持着大半朝政,蓝家也算是陈皇后的阵营。 除此之外,晋昌惦记东海也不是这一年两年了,现在已经开始和方家眉来眼去了,一旦再拉拢到了温家,那么晋昌就会出兵东海。 一家二姓当带路党,陈、温、方三个地头蛇加上晋昌这个过江龙,完全有能力从夏国手里将东海夺过来据为己有,准确的说,东海三道就是名义上属于夏国。 抢夏国的东海,晋昌势必会和夏国开战,而在晋昌都城也有了一些传言,要磕夏国的,并不是只有晋昌一个,据说朝廷还派人联络了草原凉戎和斐国以及天楚,看那意思,是想不讲武德的四打一,不过是真是假,到底派没派人去联络其他几个国家,这些国家又有没有同意等,这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了,东海,晋昌要定了,太上老君来了也不好使。 作为名将之后,蓝良禾自有一番建功立业名扬中州的野心,一旦开战,他就要自告奋勇的作为第一波先遣部队登陆东海,杀的夏军片甲不留。 秦游都懒得听这小子吹牛b了。 这家伙纯粹是元太祖玩叠词胡逼咧咧,还联合斐、凉、楚,做梦呢吧,根本就不现实,能听信这种谣言,智商都够呛超过两位数。 天楚在斐国侧后方,想要攻打夏国,必须途径斐国,斐国会让天楚大军从自己的国境内直接穿过去? 退一步来讲,就算双方结盟了,一起度过涠江打夏国,地盘怎么分? 涠江以北,归谁,斐国和天楚石头剪子布? 涠江以北那地形根本不是一人一半或者能划分明白的事,多山少城,城还都是兵城,再往前推就到关内了,四周都是折冲府,除非两个国家举全国之力过来掐架,要是只有个二三十万大军,都能被各道的折冲府给围死,夏朝都不用从别的地方调兵,三十多处折冲府、屯兵卫、守备,外加屯田的府兵老卒,一个月内就能集结三十万大军,从四面八方干废他们。 再说凉戎,边关又不是泥糊的,你说入关就入关? 夏国虽然四面皆敌,但是要防守的地方就两处,涠江,边关,当年折冲府、屯兵卫、兵备等,都是规划好的,目的就在于防备一南一北两处。 退一万步来讲,晋昌从东海登陆,凉戎从北侧攻打边关,斐、楚联军从涠江南侧压境,一起动手,同一天同一个小时同一分钟,夏朝百分百守不住是不假,但是有一点,南北两侧不需要调兵,只要坚持三到五个月,而与此同时,朝廷派遣大军先打东海晋昌,然后南北两侧不断回防,三路大军汇合后,再打一面,而且八成是打斐国,弃守凉戎的北侧,一路南下,灭了斐楚后,丢失了国土,但是可以抢占斐国的地盘。 再说了,真要执行这样的策略,大军也不会打东海了,直接往南调。 秦老大当初就说了,真要是万不得已的话,就按照秦游说的办,也就是“吞斐之策”。 反正简单点来说,就是谁打我,我打斐国,凉戎打我,我打斐国,天楚打我,我还是打斐国,反正就打斐国,爱咋咋地。 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不是吞不了斐,而是斐国和天楚不可能这么干。 用斐云荣的话来说,就是斐国冒不起这个险,因为他们也知道,夏朝这群王八蛋就可着他们斐国一个人打,根本不讲理。 蓝良禾说的容易,三言两语一逼逼,举世伐夏,可除了凉戎那群常年脑子进风的货,谁敢这么干? 斐国不敢,天楚不敢,哪怕是晋昌,那也是野心止步于东海罢了。 联合其他三国死磕夏朝,痴人说梦。 秦游上躺椅上瘫着去了,他不知道乔冉和斐云荣打着什么主意,但是他知道这两个聪明人绝对能够蓝良禾这家伙忽悠成和自己一样,直接瘸了。 过了片刻,乔冉走了过来,开门见山:“三千百姓入城,皆是老弱妇孺,这是他的条件。” “这小子还是个爱民如子的主。”秦游呵呵一乐:“代价呢。” “他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秦游傻眼了:“我靠,不会吧,你们不是谈判呢吗。” 乔冉微微一笑:“你不觉得,这晋昌蓝良禾倒是一位明主吗。” “明主?” “不错,明主。” 秦游突然发现,乔冉的笑容很阴险。 第六百三十三章 海王分王 估计蓝良禾就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和他相谈甚欢的这两个人,这两个说话好听讲道理,男的长的阳光帅气女的长的妩媚至极的两个人,其实是同行,是全中州业务能力最强的两个细作头子,最擅长的事就是在别人国家搞风搞雨添乱堵心。 一个夏朝飞马骑司实际掌控者,刺杀、追踪、打探情报等多个技能点全部点满。 一个是斐国飞云骑的实际掌控者,挑拨离间、收买人心、后院点火都是大师级别的。 初出茅庐的名将之后蓝良禾,出道既巅峰,出道就碰到两个巅峰。 秦游都有点可怜这小子了,还在那和斐云荣逼逼呢,估计都快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人家了。 乔冉什么都没说,只是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职业微笑”,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秦游突然张大了嘴巴,满脸都是恍然大悟的神情。 虽然他还是没搞明白乔冉的用意,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装出一副“我懂了”的模样。 乔冉将拐杖捡了起来,放到秦游手旁,低声说道:“如果这位小侯爷能帮我们,以他的身份弄到几艘海船让咱们回东海不成问题。” 秦游不由点了点头:“不错,之前就和他说了,只要他给咱们弄到船就把隆城还给他,结果这小子非说让咱们跟着他混,就不说我这世子身份了,在东海咱也是大名鼎鼎的海王,跟着一个晋昌的侯爷混,这不是…” 秦游说到一半,突然顿了一下,神情微变。 再看乔冉,“职业微笑”笑意渐浓。 他知道,秦游一定会懂自己的意思,因为这家伙也是个坏的流脓的主儿。 瞳孔开始扩散,秦游陷入了沉思之中,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种可能性。 海田侯蓝良禾是贵族侯爵,是有统军权可以带兵的,而晋昌这个倒霉国家的制度几乎就是公开的告诉各个贵族大家可以拥兵自重。 就和各个诸侯似的,贵族也好,朝臣也罢,哪怕是平民,只要手头有兵,兵手上有刀,那你就是大哥,甚至你吞并其他小势力,朝廷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游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晋昌在东海扶持了陈家和温家,自己,或者说是夏朝,为什么就不能在晋昌扶持一个海田侯? 这事,可以操作啊,操作性大大的。 双眼恢复了焦距,秦游的嘴角也浮现出了乔冉同款笑容。 在东海有个郭城海王,那么在隆城,也可以弄个海王分王… 杵着拐杖,秦游站起了身,兜里拿出了海盗帽戴在头上,秦游蹦蹦哒哒的来到了正在自吹自擂的蓝良禾面前。 斐云荣朝着蓝良禾嫣然一笑,退到了秦游的身后。 不用做任何交流,斐云荣知道秦游会理解她与乔冉的意图的。 蓝良禾正吹的过瘾呢,和斐云荣说在他治下是百姓们是如何的安居乐业,什么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说的和真的似的,一看到秦游来了,面色一整,从舔狗屌丝顿时恢复了名将之后的气质形象。 “哈喽,重新认识一下。”秦游摆了摆手:“我叫亚瑟,人称小菲尼克斯,你也可以叫我海王。” “海王?”蓝良禾面色莫名,估计对这个“王”字挺敏感,而且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没听说过东海海王寇众的大名。 “就是个昵称,你也可以叫我野爸爸。”秦游嘿嘿乐道:“称呼不是问题,那什么,你刚刚说,想让我们投靠你是吧。” “不错。”蓝良禾点了点头,正色道:“如今正值我晋昌即…” 秦游打断道:“即将攻打夏国东海是吧,理解理解。” “不错,好男儿当…” 秦游第二次打断:“建功立业是吧,可以可以。” “本侯招…” 秦游第三次打断:“招兵买马是吧,赞成赞成。” “待兵…” 秦游第四次打断:“兵强马壮是吧,okok。” “跨越东…” 秦游第五次打断:“跨越东海是吧,继续继续。” “击…” “击溃夏朝大军是吧,没问题,我看好你呦。” “扬…” “扬名立万是吧,那必须的必。” 一句完整话都没说出来的蓝良禾和便秘似的,瞅着秦游:“你…” 秦游眨了眨眼:“我咋的?” “你…” “给个提示,去掉十八个错误选项。”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秦游嘿嘿乐道:“那你倒是说啊。” “如今正值我晋昌磨刀霍霍准备攻打夏国之际,好男儿当要建功立业,本侯正招兵买马,待我兵强马壮之时,跟随大军跨越东海,击溃夏朝大军便可扬名立万…” 蓝良禾越说声音越小。 他觉得本来挺有气势挺振奋人心的一番话,结果让秦游各种打岔不说,还和成语接龙似的猜的一点都不错,现在这么一说出来,好像个二傻子一样。 秦游也觉得这小子和个二傻子似的,说个话费死劲了,每次开口之前必须摆个造型,还得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巨二。 秦游给凤七打了个眼色,乐呵呵的说道:“来来来,咱边吃边聊,边吃边聊,今日本海王与小侯爷一见面就顿生一种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一瞅你这小鼻子小眼睛的,这个亲切啊,就和见到了我失散多年的野儿子似的,来来,边吃边聊。” “慢着。” 秦游可没乔冉和斐云荣那两下子,一通忽悠非但没让蓝良禾顿生见到“野爹”的亲切感,反而满面戒备之色。 “三千百姓,你先将三千百姓入城再谈。” 秦游笑容维持不下去了,想骂人。 他见过的奇葩也不少了,像蓝良禾这种不识时务的还是头一次碰到。 什么优势都不占,什么底牌也没有,完了还提条件,提就提吧,还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弄得好像是你有一群精锐固守城池而我带着一群土鸡瓦狗喝西北风似的。 “三千百姓?”秦游皱眉说道:“我怎么知道这三千…” 蓝良禾:“皆是老弱妇孺,手无寸铁。” “那要是我们开城…” 蓝良禾:“城外大军后撤三里,若是大军有异心,你可随时落下城门。” “那要是这三千…” 蓝良禾:“三千老弱妇孺可集中看管,倘若作乱,你可一声令下处死他们。” 秦游竖起大拇指:“牛b,你就和我肚子里的大肠杆菌似的,都知道我要说什么,佩服佩服。” 第六百三十四章 非公侯不可食 三千百姓入城了,如蓝良禾所说,都是老弱妇孺,其他人后撤,不过没有三里,要是三里的话得上山。 秦游也不怕蓝良禾耍诈,要是耍诈的话,他就让这群刁民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幸福啪啪啪。 如果没有広夫人带来的五千番人弓手,秦游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就算所有人都进城,大不了打巷战。 手无寸铁的百姓,穿着布扎骨瘦如柴的步卒,加上一群看起来和正规军实际上也就那熊样的钺枪军卒,秦游都不在怕的。 五千弓手,是秦游唯一忌惮的兵马。 这群弓手和湖城山民还不同,曹琥手下的山民特别壮硕,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力量,有些癫狂,极为好战,最主要的是穷,一般穷的人都比较狠。 但是広夫人带来的这些土番弓手,却给秦游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不是那么壮硕,但是很矫健,身材大多黑瘦矮小,可服从性很高,往那一站半天不动弹,不像湖城山民们,往那一站就和浑身长虫子了似的抠抠这挠挠那的,战斗力很高,但是服从力很低,一打架就是一窝蜂冲,没什么配合或者战阵之说。 站在墙头上,蓝良禾挥舞着手臂,泪洒衣襟,叫唤了一通,大致意思就是通过他不懈的努力,加上他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这群天杀的贼子已经同意让步了,三千老弱妇孺可以入城了,百姓们得感谢他们是隆城的子民生在隆城,得感谢侯爵府,得感谢他这位名将之后蓝良禾。 凤七好几次都想抬脚给这个海田侯踹下去。 以前他总听秦游骂谁是傻比傻的,他一直不太理解这个傻比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凤七大致懂了,他觉得蓝良禾就和个傻比似的。 这入城的三千百姓的确如蓝良禾所说,一个个饿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走路都打飘。 秦游突然觉得蓝良禾果然还是耍诈了。 就这将近三千百姓里,大多是老头老太太,这要刚进城就突然往地上一趟,他给越王府卖了都赔不起。 不过那些蓝良禾叫来的援军并没有离开。 秦游也不着急,事情已经开始朝着好的方向进展了,接下来就要看怎么把船忽悠到手了。 秦游满意,城外的百姓也是如此,不管怎么说,他们看到了希望。 虽然秦游没有将隆城还给他们,可至少在他们英明神武小侯爷的周旋下,有老弱妇孺进入了城中回到了他们的家园。 秦游为表诚意,让这群百姓去西侧区域居住。 那里算的上是富人区了,都是富户的宅院。 百姓拒绝了,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秦游怕这群老头老太太碰瓷讹诈自己。 这群老头老太太同样怕住上两天后那些富户再说丢这少那了。 三千百姓入城后,秦游心里大致有数了。 蓝良禾的确想招揽他们,想要洗白大家的身份,然后带着大家去上战场送死。 谈判吗,肯定得有仪式感,靠近东门有一个食肆,果斋居,秦游和蓝良禾俩人相视而坐。 为了显得郑重一些,秦游特意允许果斋居的厨子和伙计暂时入城,布置几个菜,伺候一下局子,二人商谈一下“合作”大计。 蓝良禾表示很满意,他喜欢仪式感,名将,就必须有仪式感,尤其是招收小弟的时候,仪式感可以突出他的个人魅力。 食肆二楼,只有四个人,秦游以及身后站着的凤七,蓝良禾外加一个在旁边杵着的伙计。 看的出来,这位年纪轻轻的小二挺不怕死的,将对秦游以及其所有帮凶都极为不满和厌恶都摆在了脸上毫不掩饰。 点头哈腰殷勤的为蓝良禾倒了一杯茶,却对秦游视若无睹。 秦游没当回事。 自己堂堂的海王本王,没必要和一个小二计较。 蓝良禾倒是一副好客热情的主人似的,脸上挂着标志性自信且强大的微笑:“海公子,这果斋居可是全城最好的酒楼,也是本侯名下的产业,厨子曾经是晋都的御厨,手艺非凡,你想吃什么,不用客气,告诉小二便是。” 秦游看向伙计,打了个哈欠:“你们这的厨子,最拿手的是什么。” “马到成功。”伙计双眼望天,嘟囔了一句。 “马到成功?”秦游来了兴趣:“怎么个名堂。” “你不能吃。” 秦游一头雾水:“为什么?” “此菜乃是宫廷御菜,专赏赐有功的公侯,你没这资格。” 秦游凝望着这个伙计。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这个不怕死的伙计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来自悍匪的铁拳了。 凤七面露冷色。 这小二明显就是找茬,不能吃,你说什么? “既然除了公侯外寻常人等不能吃,那你还说这是你们这最拿手的菜肴,怎么的,谁立功了就特意跑你这地方吃两口呗。” 小二一副欠揍的模样,双眼望着天花板:“当然不是,三贯大钱,你吃不起。” “为什么我能从你的身上看出一种优越感呢?”秦游都被气笑了:“你一个当小二的还敢这么欠揍,怎么的,我吃不起,你就能吃的起了啊,你不一样吃不起吗。” 小二鼻孔看天,一脸傲色:“我可以吃客人剩下的。” 秦游:“…” 秦游勾了勾手指,风气弯下腰:“三少爷,您吩咐。” “告诉后厨,给我做三十份马到成功,做好之后,让这个小二给我吃,吃不完打断他的狗腿。” 凤七一脸狞笑,抓住了小二的衣襟就给他带下了楼。 再看小二,脸上终于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马到成功,那可是整整一条马腿,还是后腿,三十份,就是三十条,他全家绑一起也吃不完啊。 “侯爷…”被拖地而行的小二看向蓝良禾大喊道:“侯爷,您救救我,快救救我啊,是您说给这群贼子一个下马威,是您说让贼子们知道知道隆城是谁的地盘啊。” 蓝良禾老脸一红,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秦游则是一脸揶揄。 他就说嘛,一个小二,竟然敢对一群“悍匪”冷言冷语,又不是癌症晚期。 第六百三十五章 求贤若渴 望着蓝良禾那张俊秀的小脸,秦游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表错情了。 什么仪式感不仪式感的,多余。 抱着膀子,秦游也懒得墨迹了,开门见山。 “给我们船,我们回东海,隆城还给你。” “好,我会调集海船,但是你们须归顺本侯。” “小侯爷果然快人快语,那就说定了,海船到了…” 秦游突然顿了一下,紧皱眉头:“等会,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我的意思是,你给我弄到海船,我们能回东海,才把隆城还给你,对吧?” 蓝良禾:“不错。” “你的意思呢,是我们得归顺你,你才能给我们调集海船,让我们回去,是这个意思吧?” 蓝良禾微笑颔首:“是极。” “啪”的一声,秦游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破口大骂:“是你鸡腿腿的极,还是极,都归顺你跟着你混了,我们还要鸡毛海船回什么东海,你傻还是我傻?” 蓝良禾微微一愣,陷入了思索之中。 半晌之后,蓝良禾抬起头,重重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丝毫不差,既要归顺本侯,还要海船作何。” 秦游:“…” “归顺了本侯,便是本侯麾下的将士,还回东海做什么,既不回东海…”蓝良禾呲牙一笑:“那便不需要海船了。” “什么特么不需要,没海船我们怎么回去。” “可你不是说会考虑归顺本侯吗,不是吗?” “是,这不是商量呢吗。” 蓝良禾一脸狐疑:“那你们究竟是不是真心想要依附本侯?” “怎么不是真心的。” “既然是真心归顺本侯,就不需要回去,不回去,自然不需要海船啊。” 秦游又气又乐:“大哥,隆城在我们手里,你不给我们船,隆城就不还给你们。” “可你们要归顺本侯,隆城肯定是要还给我们的啊。” “归顺你,不是不行,但是我得要海船。” “要海船你们就离开了,还谈何归顺本侯。” “不离开我们怎么…”秦游又愣住了,随即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面色莫名的看着蓝良禾。 他刚刚以为这个小子智商可能欠费了。 现在他明白了,是自己差点被带沟里去。 可算是听明白了,要是归顺你的话,隆城得还给你,还得给你当打手,自然就用不到海船了。 这也就是说,这小子扯了半天,完全就是在那玩空手套白狼呢。 秦游站起身,双手摁住桌子:“给我船,让我们回东海,隆城,还给你!” “可你们不是说要归…” “我他妈再从你嘴里听到归顺俩字,我马上让我的小弟们冲进来给你剁成肉泥!” 蓝良禾下意识来了个战术后仰,见到秦游丝毫不像是开玩笑,连忙改口道:“归降归降,是本侯口误!” “我…” 秦游都快没整的没脾气了。 这是换个说法的事吗? 坐回了凳子上,秦游叹了口气:“大哥咱别闹了行吗,也别依附啊,归顺啊,先别提这个,咱一码归一码,你给我们弄来船,我把隆城还给你。” “你要是归顺了本侯,自然要将隆城还与本侯。” “想我海王一辈子积德行善,怎么就遇到了你这个沙雕。”秦游朝着窗外大喊道:“七仔,传令下去,将西城区,包括侯爵府,所有房子全给我点了!” 喊完后,秦游满面冷笑的看着蓝良禾。 谁知蓝良禾面如常色,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微笑着,笑容自信且强大。 秦游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四目相对,秦游皱着眉,蓝良禾却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 再次站起身,秦游朝着窗外喊道:“还有南城区,把所有民房也全点了。” 蓝良禾呷了口茶,风轻云淡的问道:“海公子,不知你刚刚寇众所说的‘点’是何意?” “我…” 秦游是彻底无语了,感情不是这家伙心理素质强或是不在乎,而是根本不知道“点”是什么意思。 “烧,明白吗,用火点,我刚刚是让我的手下,将西城区和东城区全烧了。” “原来如此,海公子倒是个秒人,谈吐…什么?!” 蓝良禾霍然而起,以迅雷不充会员之势跑到了窗户边上,惊慌失措的大喊道:“不能烧,不能烧啊,本侯的侯府就在西城区,不能烧,不是,不能点,不准点!” 这次轮到秦游优哉游哉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了。 “大胆贼子!”蓝良禾猛然转过头,恶狠狠的说道:“若是你敢毁屋,本侯势必将你等诛杀殆尽。” 秦游掏了掏耳朵:“靠什么,靠那些穿着布扎的歪瓜裂枣,还是靠五千番人弓手,不说他们能不能破城,即便他们能破城,在他们攻破城门之前,我已经将隆城付之一炬了。” “贼子尔敢。” “船。”秦游耸了耸肩:“给我弄船,弄海船,让我们回东海,隆城还给你,要不然,我就一把火给隆城烧光!” “你若敢毁我隆城,我势必发出书信让朝廷派遣大军,教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你要是敢发出书信,我马上让人给你剁成肉泥。” “你要是把我剁成肉泥,城外亲信就会发出书信求援朝廷。” “你的亲信要是敢发出书信求援朝廷,我就开门杀出去将所有人剁成肉泥。” “你刚开门,我的亲信…” “去你大爷的!”秦游怒了,彻彻底底的怒了,大骂道:“你特么的到底长没长脑子,几艘破海船罢了,给了我们,我们哪来的回哪去,这事就过去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至于吗,这么磨磨唧唧的。” 蓝良禾也怒了,一拍桌子:“你们归顺了本侯,此事就可揭过,为何总是纠结与海船一事。” “废话,老子在东海那边还有那么多小弟等着我,我不回去,你信不信他们会踏平隆城!” 蓝良禾微微一愣:“你还有多少手下。” “不算平民的话,一万来个吧。” “多少?” “一万多,怎么了?” 蓝良禾双眼之中满是贪婪:“都归顺于本侯吧。” 秦游:“…” “本侯这叫人去借调海船!” 秦游双眼一亮:“当真!” 蓝良禾重重的点了点头:“十日内,海船到达夏境东海沿岸,将你的手下全部接来,一起归顺本侯。” 秦游闭上了眼睛,生无可恋。 第六百三十六章 信仰危机 秦游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一个别人弄的哑口无言,而且还是被一个男人弄的哑口无言。 秦游拜服了。 要说蓝良禾智商有缺陷吧,不是,说他不讲理吧,也不是,说是特别轴呢,不算,可就是说不明白,秦游就是把嘴皮子磨破了也说不明白。 所以秦游放弃了,他怕再继续待下去的话会打人。 拄着拐杖,秦游一瘸一拐的下了楼,让人给乔冉和斐云荣叫了过来。 “你们和他说!”秦游气哼哼的说道:“我怕我再和他谈下去会让七仔将他大卸八块,这家伙完全就是个脑残,我日,脑残,二十四k纯脑残!” 乔冉和斐云荣相视一笑,随即并肩走上了楼。 秦游蹦蹦跳跳的躲到了远处,他怕斐云荣一急眼再给蓝良禾扔下来砸到自己。 结果等了也就五分钟,三人都下来了,谈笑风生。 蓝良禾走向了城外,走之前还冲着秦游微笑颔首。 秦游一头雾水:“这么快就谈完了,答应给咱船了吗?” 他还以为乔冉和斐云荣这俩暴脾气会削一顿蓝良禾。 “五艘海船。”乔冉笑道:“十日之内。” “真的假的,这家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你们怎么说服他的?” 斐云荣娇笑道:“我说你在夏境东海兵强马壮,不义岛,寇众,皆在你麾下。” “他不是没听过海王的大名吗。” 乔冉接口道:“他的确不知海王不知寇众,可他却知晓不义岛群贼的大名。” 斐云荣:“震惊之余,略显狐疑,招揽之心更盛。” 乔冉:“我对他说,海王麾下有近两万余人,其中半数多事骁勇善战之士,蓝良禾半信半疑,却也喜出望外。” 斐云荣:“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蓝良禾将会跟着我们乘船一起回东海郭城。” 乔冉:“此子颇有雄心壮志,急于招兵买马一展抱负。” 斐云荣:“对他来说,如今正是施展野心之际,求贤若渴。” 乔冉:“我与他说…” 斐云荣:“我再与他说…” 乔冉:“最后他说…” 斐云荣:“我们便应允他…” 俩人和说相声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大致将刚刚的情况讲了一遍,最后就这么谈妥了,不怕死的蓝良禾竟然要跟着大家一起回东海,亲眼看看海王麾下到底有没有两万“大军”。 秦游听过之后,感慨连连。 奇葩,他碰见的太多太多了,在他所见过的奇葩排行榜上,蓝良禾绝对可以跻身其中,名列前茅。 秦游一直觉得自己身边的奇葩挺多的。 有王爷不当非干海贼的。 有不爱江山不爱美人就坑家人的。 有特务头子是兼职满世界找野爹的。 还有表面上是不败女战神实际内心里是怕自己嫁不出去的大龄剩女。 相比这些奇葩,蓝良禾绝对算是其中佼佼者,奇葩中的极品,沙漠之雕,雕中霸主。 你一个小小的侯爷,还不是世袭罔替的,没事总是暴露暴露智商,竟然还想着可哪招兵买马扬名立万? 秦游也是无法理解。 你是名将之后,感情我就不是了? 我爹不比你爹出名,可我不照样天天混吃等死,也从来没想过什么青出于蓝胜于蓝。 秦游冲着乔冉一拱手:“冉哥,以后你就负责和这家伙联络吧,我是真受不了他了。” 正在喂店小二啃马腿的凤七走了过来:“三少爷,您要是看这小子不顺眼,上了船,小的宰了他。” 乔冉微微摇了摇头:“此人,有大用。” 秦游翻了个白眼,不想问,也不想听,他现在一听到蓝良禾这仨个字就脑瓜子疼,嗡嗡的。 至于乔冉有什么计划,秦游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是要“策反”这位小侯爷。 ………… 东海,郭城。 三翼战船上,龚媛正在支着下巴看秦麒钓鱼。 “世伯。” 已经看了半个时辰的龚媛轻唤了一声。 秦麒无动于衷,低头垂目。 “世伯~~~~” 秦麒依旧和个聋子似的没吭声。 “世伯世伯世伯世伯世伯世伯世伯世伯…” 秦麒满面无奈的转过头,一脸求饶之色:“媛媛,你就让世伯我清静一会好不好,就当世伯,当世伯求求你了。” 龚媛撅着嘴说道:“好无趣呀,媛媛无事可做。” “去炸鱼。” “大世子不许炸,说若是我再炸,他就没有火药箭去广怀道寻陈家的晦气了。” “那就去骑马。” 龚媛委屈巴巴的说道:“乌月锥好娇气,我一骑上去它就趴在地上不动,见到我就跑。” “你为何不骑你那威武不凡大将军。” “它也不听话,整日缠着乌月锥一起玩。” “那就去练剑。” “好。”龚媛双眼一亮:“世伯您用什么剑,长剑还是短剑,我这就去取来。” 秦麒叹了口气:“我是说让你自己练。” “自己有什么可练的,与人打斗才有长进呀。” “去找秦狰对练。” “不好。”龚媛没好气的说道:“我与大世子分不出胜负的。” 秦麒搓了搓牙花子,不吱声了。 前几天龚媛还真秦狰切磋过,一个用铜锤,一个用镔铁长枪,俩人打的那叫一个…让人堵心啊。 秦狰力大无比,皮糙肉厚,最善在大军之中破阵,可这家伙是勇猛有余身法不足。 而龚媛呢,一杆镔铁长枪舞的水泼不进,虽说不如秦狰的力气大,可身法极快。 俩人在三翼战船上本来寻思点到即止切磋一些来着,秦狰还傻呵呵的说什么让龚媛一只手,然后…被龚媛用镔铁长枪敲的满头包。 秦狰根本碰不到龚媛,挥舞着铜锤满船跑,连龚媛衣角都没沾到分毫,气的哇哇乱叫。 要换了别人吧,哪怕不是女子是男子,只要拿的不是利器,就是让秦狰往那一站不还手也不会被伤着。 可龚媛的力气即便比秦狰小也小的有限,仗着身形迅捷,不知用镔铁枪敲了秦狰多少次。 最后,秦狰彻底急眼了,一看抓不到龚媛,直接发狂了,轮着铜锤给甲板一顿凿,差点没给三翼战船凿沉,同时还砸毁了两根横杆以及将七八个看热闹的海贼踹下了海。 当时秦麒就在旁边看着呢,那叫一个心疼。 “世伯。”龚媛笑嘻嘻的说道:“要不您陪我练一会剑吧。” 秦麒老脸一红:“额…世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落下了痛病,这几日疼痛难忍,下次,下次一定。” “那我帮您按按,活活血。”龚媛笑嘻嘻的走过来,双手搭在秦麒的肩膀上,轻轻的捏着。 秦麒的心都提起来了。 他最近发现了一件事,龚媛的注意力特别不集中,如果人是在静态或者长时间重复做一件事,很容易走神。 本来秦麒不想说话的,就想安静的做一会美男子。 结果他现在不说话不行了,他怕龚媛在习惯性走神,再下意识的一使劲给他俩肩膀头捏碎。 第六百三十七章 走,赶紧的 秦麒提心吊胆的寻找着话题,俩肩膀都有点开始发抖了,深怕龚媛进入神游九天的状态。 “媛媛呀,要不你去歇息一会吧,让世伯钓几条鱼上来,晚上给你熬个鱼汤喝好不好。” “不好。”龚媛皱了皱鼻子:“再也不想吃鱼啦,已经吃了半个月的鱼,腻死了。” “那个,世伯肩膀不痛了。”秦麒缩了缩肩膀:“媛媛辛苦了,歇息片刻去吧。” “世伯肩膀不痛了么?” “好多了,好多了。” “那陪媛媛去练剑吧。” 秦麒无声的叹了口气:“世伯这肩膀还是有些酸痛。” “那继续按。” 秦麒仰着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老子纵横东海十数年,恶事也算做了不少,这报应,终于来了吗? 龚媛不止是人闲不住,嘴也闲不住,喃喃道:“世伯,您说这鱼有什么可钓的,将那火药箭扔下去,将鱼儿都炸出来多省事。” 秦麒脸一黑。 这事他还真干过,然后那些鱼吃的都硌牙。 “这你就不懂了吧,海钓非是钓鱼,这乐趣不在鱼,而是在心,心境…” 龚媛自言自语:“做这海贼好无趣呀,天天闲船上,哪里也去不了,只可顶着大海,看久了,也觉得有些厌烦了。” “这几日秦游不在,世伯需在此…” “您不说常去掠夺赢岛与晋昌么,三床弩将大弩枪射了出去,又没有敌手,也是很无趣的呀,为何世伯的三床弩威力如此骇人,射程有远?” 秦麒得意一笑:“这事当然,海战和陆战不同,有此利器才可…” 龚媛继续望着天自言自语:“天天吃鱼,一点都不好吃。” “底仓还有些…” “媛媛想吃越王府的肘子了,越王府的肘子肥而不腻,好吃。” 秦麒不吭声了,他是终于听明白了。 这丫头根本就不是和自己聊天,完全是在自言自语,自己还傻乎乎的在那附和。 果然,秦麒不吭声之后,龚媛依旧自问自答或者是自言自语。 “还海贼有什么可当的,初来时还觉得有趣,可你们提及的海战,又不是天天有,我一次都没有碰到。” “就算是海战,那也是交锋就见分晓,好快呀。” “在岛上平日都吃什么呀,连绿菜都没有,要是想吃酱肘子了怎么办?” “游哥何时回来…” “游哥会做酱肘子么…” “那艘福船可以出海了,为什么都说要等游哥回来才能下海…” 秦麒听着龚媛的自言自语,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龚媛虽然和梦呓似的自言自语,可自己越听越觉得…这海贼当的,好像是他娘的没什么意思啊? 说的倒是好听,纵横东海无敌手,三床弩咔咔咔一顿射给敌船打沉,然后大家跳进水里抢东西,听起来挺过瘾的。 问题是一年到头也碰不到几次,即便是去沿海城市掠夺,那也不是见天去的。 就如同龚媛所说,大部分的时间就俩字---无聊,无聊至极。 吃的东西也就那么几样,鱼,米,各种鱼,各种米,有的时候好几个月抢不到商船,大家就得喝西北风,他这岛主的压力也挺大,所以就得带着人去赢岛和晋昌那边抢一趟。 可晋昌和赢岛那边的沿海城市都学聪明了,要么是人去楼空,要么是防备森严,现在的买卖是越来越不好干了。 一时之间,秦麒都开始怀疑自我了。 看似风光,可实际上,好像特别没意思,还真不如回去当个王爷什么的。 秦狰劝了小半年,秦麒未曾动摇过。 秦游苦口婆心说了好几天,秦麒未曾动摇过。 乔冉跪地上哭了好几个时辰,秦麒依旧未曾动摇过。 然后,龚媛在身后碎碎念,完全是毫无意识的碎碎念,将她对海贼的直观印象无意中说了出来后,秦麒开始怀疑自我怀疑人生了。 俩人就这么吹着海风,一个自言自语,有一搭没一搭的给秦麒按着肩膀,一个望着远处的海面,脑补着自己要是在京中当个逍遥王爷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一个海卒跑了过来,人还未到就叫唤上了。 “岛主,广海道陈家传来口信,让海王再次攻打东平城,嚣张至极。” “好一个陈家竟敢如此嚣张!”龚媛面色一冷,猛然转过大手一挥:“欠了游哥百万贯还未…” 话没说完,船下面传来了“扑通”一声,有人掉海里了。 掉海者,秦麒! 因为刚刚神游天外的龚媛回身的时候挥手挥猛了,直接给秦麒推海里了。 伸了伸脑袋,龚媛满面困惑:“诶,世伯您怎么在海里,刚刚不还是在钓着鱼儿么?” 踩着水的秦麒抬起头,再次无声叹了口气。 怪不得这丫头到今天还一直没嫁出去。 秦麒也懒得上船了,直接游到了岸边,脱掉了上衣,露出了古铜色精壮的肌肉。 一个海卒赶紧跑了过来,将披风披在了秦麒的身上。 得到信儿的秦狰也赶了过来,兴高采烈。 “二伯,陈家不识好歹,让侄儿驾船去教训他们一通吧。” 秦麒看向三翼战船,犹豫了半晌,道:“好,但是你要答应二伯一个要求。” 见到秦麒松口了,秦狰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一百个都行。” “你给龚媛带去。” 秦狰微微一愣:“为何?” “想去广怀道,就带上龚媛。” “好。”秦狰也没多想,乐呵呵的说道:“侄儿去去就回,十日内,不,八日内就可回来。” 秦麒一脸认真:“无需如此急促,越晚越好,海上风浪大,半帆,半帆航行便好,越慢越好。” 秦狰哈哈大笑,回头朝着另一艘舟船上喊道:“南宫奢,南宫奢,快来,二伯同意了,带上你那些零七八碎的东西,随我去广怀道讨账!” 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了船头上。 南宫奢瘦了,也白了,脸上带着一种好久没见到阳光导致的苍白之色。 可南宫奢的腰杆却挺的笔直,手里抓着一个黄铜长筒,背对着海面,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 “广怀道,陈家,甫岬城。”南宫奢转头看向了一架特制的三床弩,走过去后,如同爱抚情人的肌肤一般摸着大弩上的绞盘:“土鸡瓦狗罢了。” 旁边站着没事干的两个不义岛海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们总觉得这位南宫先生脑子有点不正常。 第六百三十八章 匪民融洽 “围”隆城的军卒都撤走了,就剩下蓝良禾的“亲军”也就是一千多个军卒和三千多青壮。 蓝良禾是个讲信用的人,已经有两艘海船到位了,包家的海船,大约能装下一千人,来了之后就停在了隆城码头旁,水手上岸后就离开了。 现在大家只要等后续的海船到位后,就可以上船离开晋昌回郭城了。 两艘海船到位后,蓝良禾提出了新的要求,要求再放五千百姓入城。 最近这几天下起了暴雨,包、黄、広夫人的援兵已经撤走了,可百姓们还在,大雨倾盆,即便有粮也没办法生火做饭,还有不少人还染了风寒。 不管蓝良禾是不是个脑残或者逗逼,至少他是真的关心治下子民的。 一向心软或者说是妇人之仁的秦游终究还是同意了,加上之前的三千老弱妇孺,城里一共八千隆城百姓。 毕竟这八千人里有不少青壮,乔冉深怕出意外,和蓝良禾商量好后,将这八千人都集中在东城区活动。 林骸带着双刀武卒和几十个飞云骑在高处守着,都配备了火药箭,要是有人耍花样,那就翻脸无情幸福啪啪啪一下。 事实上乔冉的安排极为正确,双方之间的确火药味十足。 隆城就和个占领区似的,有百姓,也有侵占他们家园的“匪盗”,双方之间岂能和平共处。 隆城百姓对这群夺了他们家园的“匪盗”虽然不能说是恨之入骨吧,但是敌意都摆在了脸上。 当初秦游夺城的时候就没限制过大家的行动和吃喝,别看只有不到三千人,着实没少吃隆城百姓的存粮。 不过有一点还好,那就是大家只吃不拿,有一个算一个,哪怕是山民也没有拿任何一间屋子里的东西,除了吃食。 这一点倒是让秦游很意外,别人就不说了,但是那群山民,八辈子没见过钱的山民们,秦游还以为这群山民恨不得将百姓们的门框子都拆了带回去。 八千百姓入城后,秦游也不好意思让大家继续去百姓家里拿吃拿喝了。 加上现在双方之间火药味十足,八千百姓虽然没有引起什么骚乱,可是目光中满是仇恨和敌意。 食物这事得解决,秦游无奈的下了命令,继续吃鱼吧。 反正有两艘船,加上几十艘小舟,大家又干起了老本行,去捕鱼了。 是捕鱼,不是赶鱼,因为秦游留了个心眼,深怕敲舟古的法子被晋昌人学了去。 当两艘大船靠岸并且卸下一网网海鱼时,隆城百姓傻眼了。 鱼…这么好捕吗? 当秦游留了不到五分之一的海鱼将剩下的全扔空地上并且喊了一声“谁吃谁拿”后,隆城百姓们哭了。 八千百姓,全跑来了,人潮汹涌。 那场面,直接吓的秦游赶紧跑回到了船上,深怕这群刁民们要造反起义。 秦游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百姓们拿了鱼后就回家了,小半个时辰后,隆城上方飘荡着满满的香气,或者说是鱼腥子味。 斐云荣太会收买人心了,带着飞云骑又去捕鱼了。 两艘船靠岸后,斐云荣让人去通知所有百姓过来取鱼,说是当赔偿了。 就这样,两艘船一刻不休,一天两趟的捞鱼。 自己人绝对是足够吃了,三千人,捞一次就够,可斐云荣是为了给百姓们捕鱼吃。 到了后来,隆城百姓们甚至还邀请“匪寇”们进家里一起吃鱼,脸上再无丝毫敌意。 这种情况显然是秦游没有预料到的,不过却是喜闻乐见,只要百姓们不找茬就行。 秦游的脚也好的差不多了,站在城头上,嗦了着烤鱼签子,望着城外森林处的蓝良禾麾下“精锐大军”,想笑,觉得蓝良禾是个逗逼,跟着他的那五千人也是逗逼。 “精锐大军”还是五千人左右,当初跟着蓝良禾去惠通皇陵剿匪的倒霉催们。 到了今天,很多事情已经没意义了。 秦游夺了城,结果城里有了八千百姓… 百姓被赶出了家园,本来对贼子咬牙切齿,回到家后,竟然可以不限量的吃鱼… 蓝良禾是来围城的,援军来了一万五千人,全撤走了,就剩下他们这五千人,之前围城都围不住,别说现在了,可这五千人依旧弄的和真事似的,安营扎寨枕戈待旦…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变的没意义了,可大家依旧在习惯性的“僵持”或者说是“坚持”着。 秦游朝着森林处挥了挥手:“小侯爷,吃鱼吗?” 正坐在断木上读《春秋》的蓝良禾抬起头,骂了声娘。 这两天他没事总进城,然后发现了一件事。 百姓们不咋爱搭理他了,甚至还有不少人说这群“匪盗”是好人,一定是小侯爷之前触怒人家了,这群“匪盗”才夺了城,不过这群“匪盗”良心是大大的有,没伤过人,还天天给大家捕鱼吃。 后来就慢慢传开了,都知道这伙匪盗不是暴虐的瀛贼,都说喊话,只不过是夏境那边跑来的。 蓝良禾现在一瞅秦游就一肚子气。 你夺了本侯的城,行,可以,本侯忍了! 可你不能连本侯的民心也夺了吧,你这就有点太欺负人了吧,会捞鱼你就牛b啊,牛b你飞回东海去啊。 最让蓝良禾郁闷的是,斐云荣每天晚上还让人将多余的海鱼送到城外给其他人吃。 虽然不想承认,可蓝良禾也不得不承认。 就算他现在下令破城,城内的百姓都未必会配合他。 将烤鱼签子扔下了墙头,秦游闷闷不乐的说道:“本少爷想吃烤鸡翅膀,不想吃烤鱼。” 凤七陪着笑说道:“三少爷,您再忍忍,等再回了郭城再吃鸡吧。” 秦游:“…” 凤七也有点郁闷了,骂了声刁民后气呼呼的说道:“五日前,十条鱼就可以和百姓换一只鸡,现在五十条鱼都换不到了。” 秦游看向码头方向。 能怪谁,怪斐云荣呗,为了收买人心,免费赠鱼,都免费了,谁拿家畜和你换,又不傻。 第六百三十九章 十万个为啥啊 蓝良禾兑现了他的承诺,一共八艘海船到位了,虽然大小不一,但是装三千七百多人是绰绰有余了。 晋昌的贵族们几乎都是抱成团的,不管关系好不好,他们都有着共同利益,互相帮助就可以保证贵族阶层的群体利益。 如果隆城真的被夺了,这事一旦闹大了,损失的就不止是一个海田侯蓝良禾了,影响极为深远。 闹到最后,要么朝廷派遣大军,要么让就近的卫家再跑一趟,到时候広夫人带来的可就不止五千弓手了。 如果隆城被卫家広夫人夺回来的话,隆城很有可能会易主,而且大概率会成为卫家的地盘,这对包家和黄家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蓝、包、黄三家尽快凑够了八条海船,想要尽快将秦游这群瘟神送走。 船到了之后,秦游并没有下令打开城门,而是和蓝良禾说他要亲自率队捞最后一次鱼。 “我爱隆城,爱这里的每一寸热土,爱每一张隆城子民热情的面孔,这是一份深沉的爱,请接受我离别时的馈赠。” 留下这么一句虚伪至极的一句话,秦游带着一百名双刀武卒和四百名穿着明光铠扛着陌刀的寇众上了一艘快船。 五百人,杀气腾腾。 这艘快船叫做盛隆号,包家友情借用的,不是战船,但是有三帆,速度极快。 秦游当然不是去捞鱼的,他现在一听“鱼”这个字都有应激反应了。 他更不是搞什么临别的赠礼,他都巴不得赶紧离开隆城这个破地方。 他的目的地是滨州城,距离惠通皇陵不远,也是沿海渔村连城一片。 这是晋昌最后的倔强,明明就是破村子,非得叫城。 滨州城毛都没有一根,秦游要去的是滨州城身后的群山中。 群山中有一片世外桃源,至少老墨鱼是这么形容的。 世外桃源中生活中一群善良人,一百多口子,与世无争,直到一年前,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军… 反正老墨鱼就是这么说的,墨家村的墨家人是不是善良人,秦游不知道,他就知道得赌一把了,赌老墨鱼没撒谎。 赌赢了,一百多个资深技术工种从此以后就是他秦游的人了。 赌输了,秦游和五百个战卒挺尸在墨家村,身死异乡。 站在船头,秦游轻抚着托尼五彩斑斓的羽毛,目光幽深。 老墨鱼走了过来,神色激动:“殿下果然言出必行,大恩大德,老朽没齿难忘,墨家人没齿难忘。” 自从上了船后,这是老头第五次道谢了。 随着蓝良禾答应的海船一艘艘到位,老墨鱼已经放弃希望了,因为秦游对拯救墨家人的事只字不提。 老墨鱼已经想好了,他和墨家人高低不和秦游离开,等到这群人走了后,他自己再想办法。 谁知一大早天还未亮,凤七就把他从床上薅了出来,然后又给他扔到了船上,最后五百个杀气腾腾的战卒登船了,直到风帆被拉下来老头才知道秦游要去拯救他们墨家人。 墨鱼到现在还如梦似幻,道谢的话说个不停。 其实秦游之所以不提前告诉他,也是因为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陷阱,所以不会提前通知墨鱼,如果是陷阱的话,墨鱼也不会提前通风报信,仅此而已。 秦游转过头,冲着墨鱼微微一笑。 “墨掌门,既是我答应你的事,当然会做到,怎么会出尔反尔,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能忽悠,额不,是讲信用,这一点,你放心。” 一呲牙,秦游接着笑吟吟的接着说道:“不过我和乔冉说了,如果我们三日内回不去,留在隆城的十几口墨家人,无论男女老幼,身上会绑上大石头被扔进海里。” 墨鱼的表情略显呆滞,望着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笑容的秦游,脊背有些发凉。 他毫不怀疑,秦游走之前的确是这么嘱托乔冉的。 “哦对。”秦游指了指贺季真:“墨掌门认识他吧,三道隐门余孽,身手很好,从现在开始,他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寸步不离,他无法保证我的安全,但是他能够保证在危险来临之际,将他袖中的短刀刺入到你的胸膛之中,所以你最好祈祷,咱们这一次营救墨家人的行动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贺季真冲着老脸煞白的墨鱼微笑着颔了颔首。 “所以…”秦游笑容不变:“墨家村,只有一百余人,多是老弱妇孺,对吗?” 墨鱼木然的点了点头:“是。” “而看守墨家村的,也只有一百多个晋昌军卒,对吗?” 墨鱼吞咽了一口口水:“不…不…” 秦游瞳孔微缩。 墨鱼:“不错。” “好。”秦游转头喊道:“满帆,三个时辰后到滨州城,养精蓄锐。” ………… 隆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或者说是妇人。 此时就坐在斐云荣的面前,素颜的広夫人。 之前二人见过一面,一个在城墙上,一个在城墙下。 将斗笠摘掉,広夫人露出了真容。 脸上没有安歇五颜六色的战痕染料,素面朝天,极为英气。 広夫人的眉毛很粗,也很长,五官极为深邃,十分立体,很欧美范儿,可惜,这里是古代,她的长相无疑是不讨喜的,至少汉家男儿认为这种长相很“丑陋”,无关线条太过硬朗,更别说这位年过三十的女人有着惊人的身高和壮硕的身材。 斐云荣似笑非笑的问道:“広夫人乘坐小舟避开耳目来寻我,可是有事?” “你是汉家女。” 斐云荣点了点头:“不错。” “为什么汉家女子可以掌兵?” “为何我不能统兵。” 広夫人拧着眉头:“为什么你们有很多土番?” 斐云荣依旧是反问:“为何我们不可有土番战卒。” 広夫人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你们究竟是谁?” 斐云荣也第三次反问道:“我们是什么人,对你来说,重要吗?” “重要。” 広夫人凝望着斐云荣:“城墙上,那些弓手,是你的手下,有好多女子,她们箭术超群,你们是精锐不是匪寇,汉家女子统兵,女子从军,你的手下有土番,他们很听话,你们待他们不薄,为什么?” 広夫人的语气中满是困惑,斐云荣则是哑然失笑。 第六百四十章 女侠好武艺 広夫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了隆城,为什么想见斐云荣。 她只是好奇,很困惑,想要找到一个答案,一个无足轻重的答案,所以就来了。 其实几日前她和、包、黄两家撤军的时候并没有回羲城,而是在五里之外的山上安营扎寨了。 她必须确保隆城回到蓝家手中才能放心得回去。 作为羲城的实际掌管者,她的手下有两万多土番。 她是女人,掌兵的女人,手下也有很多能征善战的番女。 所以広夫人很好奇,遇到了一个与自己一样的女人,她想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以及这个女人的故事。 在晋昌,広夫人很出名,骁勇善战是不假,可处境也极为艰难。 晋昌境内只有两种人,汉人,以及土番。 带着自己部族投奔汉人的広夫人,实际上是两头不讨好。 对于其他土番来说,她是叛徒。 对于汉人来说,她是异族。 羲城周围有很多矿脉,而采矿的苦工有汉人,也有土番。 先说汉人,都是一些犯官以及亲族,再说土番,都是不肯依附晋昌战败的倒霉催。 管理挖矿苦工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落在了卫家的身上,等同于落在了広夫人的身上。 这活不好倒不是因为麻烦,而是因为“利益”问题,全晋昌就这么几处矿脉,最大的就在羲城,那些贵族们,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眼红。 卫勘已经七十多岁了,现在的状态基本上就是在鬼门关前探路的阶段,指不定哪天就挂了。 而卫勘膝下只有两个女儿,都嫁为人妇了,一旦这老家伙挂了,那么晋昌朝廷肯定不可能让広夫人继续管理羲城。 広夫人看不到出路,看不到自己和族人们的出路,也看不到光明。 一旦卫勘挂了,其他贵族将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到了那时,她不知道该怎么保障自己族人的利益,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立足于羲城。 带着一肚子疑惑来的,又带着一肚子疑惑走的,因为斐云荣没有回答她任何问题,也没有给出任何一个答案。 站在码头上,斐云荣目送着広夫人乘坐的小舟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月芯满面困惑:“殿下,你们又不熟,她为何来寻您啊。” “她很好奇。” “好奇?” “是的,好奇我身为女子,为何能够掌兵,为何可以号令山民,为何大家习以为常。” 月芯依旧不解:“可她是晋昌人呀…” 大胖闺女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她就是觉得这事挺不对劲的。 広夫人是晋昌贵族的女眷,来找一个女“匪寇”,这叫什么事,俩人又不熟。 “对于土番来说,他们眼中并没有什么家国,只有汉人,或是土番,接纳他们的汉人,排斥他们的汉人,支持他们的土番,以及反对他们的土番,仅此而已。” 斐云荣笑道:“整日也不晓得动动脑子,我们与那么多土番部落打过交道,你还没有明白吗?” “不明白,您说的太深奥了。” “我们大斐后方的那些番族也好,晋昌的羲城番族也罢,还有东海湖城的湖女部落山民,对他们来说,只有一件事最为重要。” “什么事?” “生存。” 月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斐云荣则是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神色。 她同样对这位広夫人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殿下。”月芯从怀里掏出个大饼,吭哧吭哧啃了两口,含糊不清的说道:“三世子殿下的那个护卫,您知道吧。” 斐云荣轻轻点了点月芯的大脑袋:“说话便说话,吃东西便吃东西,一边吃一边说,像什么样子。” “奴婢见您在三世子面前也是这般呀,边吃边说。” 月芯将大饼子卷了起来,大嘴一张,直接全吞了进去,咽下肚子后说道:“那个叫凤七的护卫,最近总是对奴婢嘘寒问暖,还总是送吃食,奴婢觉得他怪怪的。” 斐云荣神情微变:“最近么?” “是啊,最近一直是这样。” 斐云荣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就不曾问问,凤七为何要对你这般好吗。” “问了啊。” “他如何说的。” “他说见奴婢武艺高强,想和奴婢结为异性兄妹。” 斐云荣:“…” 月芯挠了挠脑门:“奴婢总觉得这护卫没安好心,讨厌的紧,您觉着呢。” 斐云荣回忆了一下,最近凤七好像还真是有事没事的就找月芯。 刚刚听月芯这么一说,她还以为是关乎男女之情。 可月芯又说凤七要和前者结为异性兄妹? 一时之间,斐云荣也无法确定了。 她善于揣摩人心,但是揣摩的是正常人的行为动机,而凤七…这小子是出了名的脑子不太正常。 “本宫倒是觉着…”斐云荣思考了片刻:“凤七倒是忠勇不二,对秦游也是极为重心,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本宫总会觉得凤七蠢笨蠢笨的,和你倒是有几分想象。” 说到这里,斐云荣似笑非笑:“你真觉着凤七佩服你的武艺想要和你义结金兰?” “不晓得。”月芯傻笑了一声:“不过这家伙总是从三世子殿下那里偷一些好吃的吃食给奴婢送来。” 斐云荣笑意渐浓:“那你下次见到了他,便说同意了,看他是否真的是要与你结为异性兄妹。” “嗷。”月芯有从怀里掏出一张大饼子。 斐云荣一脸无奈:“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吃食。” “奴婢总是饿。” 说完后,月芯又从袖子里掏出半条咸鱼,卷在大饼里开始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 吃了一半,月芯突然将大饼往前一送:“殿下,你吃不?” 斐云荣都让月芯整的无话可说了,摇了摇头。 “那奴婢自己吃了。”说完后,三口两口,胖丫头又报销了个大饼子,然后打了个嗝。 斐云荣笑道:“慢些吃,本宫又不抢你。” 月芯又打了个嗝,然后弯腰抓起旁边的水桶仰头就灌。 吨吨吨吨吨… 斐云荣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嫌丢人么,哪个女子如你这般粗犷,将来还怎么嫁人。” 月芯放下水桶,“噢”了一声后,一扎马步一弯腰,直接把脑瓜子插水桶里,喝的更快。 斐云荣叹了口气。 但愿凤七不是真的想和月芯义结金兰,若不然,这笨丫头这辈子怕是都嫁不出去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 山路难行 斐云荣发愁,秦游也是如此。 斐云荣为月芯发愁,秦游为凤七发愁,后者比前者更愁。 五百个战卒已经已经下船了,趁着夜色跳入水中,拉着装有武器铠甲的舢板,绕过了一大片渔村后顺利登陆到了岸上。 一边走一边擦头发的秦游气的鼻子都歪了。 “本少爷天天换着花样给你做好吃的,为你出谋划策让你去舔人家,结果你他妈和人家说要义结金兰?” 刚刚上岸后秦游也是随口问了一嘴,问问凤七和月芯的进展怎么样了,结果七仔一开口,秦游差点没被气出脑梗。 凤七老脸通红,支支吾吾的不吭声。 身后的司哲和林骸乐不可支。 凤七连忙说道:“三少爷您小点声,小点声,莫让这群杀才们都听到了。” “你还知道丢人啊,追个大胖丫头,你直接说要娶人家就完事了,结果整个义结金兰,你他妈在逗我?” 一群寇众和双刀武卒们哈哈大笑。 凤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骸满面羡慕,对旁边的司哲说道:“三殿下真是仗义,为了助护卫牵红线,竟能亲自下厨。” 秦游越想越气:“你怎么天天嘚呵的呢,又不是什么天仙,直接就来个壁咚,能处就处,不能处拉到,你磨磨唧唧的,少爷我光做饭就做了几次了,啊,为了避开斐云荣,大热天我偷摸跑民居里颠大勺去,结果你来个义结金兰,你对得起我吗?” 凤七都快掉眼泪了,耸拉着个脑袋也不敢解释。 当时他也是大脑宕机了,月芯问他为什么总是献殷勤,然后他就脱口而出了,咱义结金兰吧… 最憋屈的是,人家还没同意,说考虑考虑。 司哲打趣道:“殿下说你脑子笨,还不承认。” “他有脑子吗,这脑子是个假肢吧?”秦游骂道:“左脑发育不完全,右脑完全不发育,七仔啊七仔,你可愁死我了。” 秦游是真愁的不行。 大热天颠大勺倒是无所谓,主要是这事关乎他自己。 要是凤七没把月芯泡到手的话,这胖闺女将来就得跟着斐云荣嫁过来,这谁受得了? 其实之前还特意问过凤七,问了一下陪嫁丫头的事。 凤七母胎单身到现在,摸没摸过女人的手都是未知数,但是不妨碍他装作很懂的样子和秦游大致解释了一下,意思就是通房丫头和陪嫁丫头基本上没两样。 实际上吧,是也不是。 所谓通房丫头,是指其卧室和主人的卧室是相通的,必须随叫随到贴身伺候,当男女主人谈几个亿的大项目的时候,她得在旁边伺候着,甚至还要参与进去,要是女主人有身孕或者身体不适,通房丫头就得替代女主人。 至于陪嫁丫头,实际上就是女主人的专属丫头,地位高不到哪去。 当然,一般陪嫁丫头都会“升级”成为通房丫头,而通房丫头的地位是仅次于妾的。 在封建社会中女人没地位,丫头更是如此了,陪嫁丫头多是在女主人的会意之下与男主人同房,那么陪嫁丫头就变成通房丫头的身份了。 陪嫁丫头陪小姐出嫁时有很多说道,需要帮助女主人拴住男主人的心,包括防止其他女子趁虚而入取代自家小姐的地位,还有当当耳目和帮手之类的,总之需要稳住自家小姐的地位。 秦游了解的不那么透彻,虽然觉得自己和斐云荣不会出现这么狗血的事,但是想一想的话还是有点发虚,毕竟斐云荣走哪都带着个胖丫头,真要是一起嫁过来的话,都没地方安排。 “三少爷。”凤七委屈巴巴的说道:“是小的不争气,小的对不起您。” “算了,谁会和一个傻子一般见识呢。”秦游叹了口气:“等回了东海本少爷再给你想想办法吧。” 凤七双眼一亮:“妥。” 秦游不想提这烦心的事了,大手一挥:“兄弟们快点,天亮之前赶到墨家村。” 杵着个拐杖的老墨鱼还挺矫健的,紧紧跟在秦游的身后,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老头也是没想到,秦游竟然亲自带着人爬山去墨家村,他还以为秦游贵为世子一定是在船上等着。 其实正常来讲的话,别说下船爬山了,秦游都不应该过来。 之所以亲自带队,秦游也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斐云荣虽然说了这些墨家人是不世出的人才,也建议秦游在条件允许下将墨家村的人拯救出来。 但是这是建立在墨家村只有百名晋昌军卒看守的前提下,建立在墨鱼如实相告的前提下。 原本按照斐云荣的行事风格,肯定会派人先去墨家村附近调查一下,地形、守备力量、来回路程以及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等等。 可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就靠墨鱼一个人在那说,谁也没办法判断究竟事实是不是这样。 最主要的是,即便墨鱼没有隐瞒什么细节,可这事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墨鱼离开墨家村满打满算一年多,如今墨家人是否还活着,大家会不会白跑一趟,晋昌军卒是否增加了人手,大家会不会陷入苦战等,所有情况都不知道。 山路难行,脚伤刚好的秦游咬牙坚持着。 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谁也不亏欠谁,自己的行为所造成的后果需要自己来承担。 这一趟晋昌之行,秦游是真的懂得了这个道理,他可以连累任何人,哪怕是无辜的人,但是不想连累自己所在乎的人,这种自责特别不好使。 两千七百多条人命,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贪念,差点全部客死异乡。 现在又是面临了这个情况,他想要赌,但是不敢再拿更多的人的姓名来赌了。 赌赢了,是他秦游招揽了一群墨家人,和其他人无关。 如果赌输了,他不想让其他人来承担这个后果,至少,不让更多的人来承担后果。 其实让乔冉来,让斐云荣来,都可以,但是秦游不想在隆城的船上等着。 他很清楚,乔冉也好,斐云荣也罢,都迫切的希望将墨家这些人才招揽到自己手中。 这也就是说,如果遇到事不可为,二人很有可能会犯险一搏。 所以秦游亲自带队来了,如果事不可为,当断则断抽身而走。 众人不敢点燃火把,随着夜色越来越暗,行进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而领头的秦游,又开始一瘸一拐了。 墨鱼知道秦游之前腿部受了伤,老泪纵横,无声哽咽着。 三世子,讲究人啊,以后我们墨家人铁了心的跟您混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好待遇 秦游信了,信了老墨鱼。 墨鱼说了,墨家村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这话一点都不假。 坐落于山谷之处,四面环山,雾气缭绕中的村落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硫磺味道,村落北侧竟然有一座天然的温泉水,一种不知名的鸟儿鸣叫声悦耳动听。 满山满谷的雾气如同一层薄薄轻纱,也如同一朵朵云彩,围绕着村落。 司哲惊叹道:“好美的地方。” 秦游眯着眼睛看了片刻,下了断言。 “居于此处,三年内,必呼吸道感染。” 秦游还真不是瞎说,雾气是由微小的水珠组成,而这些水珠中含有大量的尘埃和微生物,就这么大的雾气,吸上一口就等于磕了一口含有大量细菌的微生物,呼吸道不感染才怪。 这破地方,还世外桃源,给他钱他都不住,谁喜欢住这,纯粹是和寿命较劲。 五百战卒匍匐在了山谷拐角处,秦游只带了几个人过来侦查情况。 雾气实在是太大了,只能看到一个规模不大的村落轮廓,大致能判断出有个四五十户,错落有致,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连个人影都看不清楚。 秦游招了招手,将身后的老墨鱼叫来。 等墨鱼趴在了秦游身边后,后者开口问道:“和之前你离开时,村庄有变化吗?” “丝毫不差。” 墨鱼毕竟上了岁数,视力还不如秦游呢,眯着眼睛瞅了半天,同样也能看个大概。 如今太阳刚露出了一角,东侧还有山峰挡着,能见度很低,秦游估计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后视野才会开阔清晰。 以这样的可见度冲进村子里,风险很大。 贺季真从凤七手里抓过了腰刀,将沾满露水和雾气的披风脱了下来。 “恩主,门下入村瞧瞧。” 秦游点了点头:“小心一些。” 贺季真猫着腰钻进了大雾之中,而司哲则是将身子向墨鱼旁挪一挪,冲着老头呲牙一笑。 秦游说了,要是中了埋伏,第一个弄死墨鱼,贺季真去探查情况了,司哲自然接替了贺季真的位置。 秦游转过身,仰着头:“黎明即将到来,黑暗终将驱散。” 司哲一巴掌拍在了墨鱼的后脑勺上,惊叹道:“殿下好文采。” 林骸紧紧皱着眉头,憋了半天:“好文采啊好文采。” 秦游翻了个白眼。 司哲和林骸这拍马屁的段位还没凤七高。 微微将右腿伸直,秦游咬着牙关,感受着脚踝处的刺痛感,有些担忧会落下病根。 墨鱼面带担忧的问道:“殿下可是腿脚不适。” 秦游没吭声。 他不想成为拖累。 墨鱼枯瘦的手臂探向了秦游大腿。 秦游一个机灵:“老桃毛,你要干什么。” “行路时,观殿下右高左低,应是之前腿患尚未痊愈,如今劳累奔波旧疾复发,老朽粗通岐黄之术,若是信得过老朽,不如让老朽诊治一番。” “瞧瞧你这话说的。”秦游呵呵乐道:“我当然信不过你。” 墨鱼:“…”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墨鱼不吭声了。 微微看了眼叼着跟青草的秦游,墨鱼死活就想不通。 自己好歹也是墨家如今的钜子,不求被敬若上宾,至少你也得以礼相待吧。 看看斐云荣,看看乔冉,都是知书达理的人,说话好听,言行举止也得体。 至于凤七、白彪、司哲、林骸等人,这些是杀才,是猛士,他们的职责是战斗,而且他们将自己的工作做的很好。 墨鱼唯一看不透的就是秦游。 这小子是个世子,天潢贵胄,可满身的匪气。 要说匪首吧,这家伙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底线却是有的,从来不会滥杀无辜欺辱百姓。 不像世子,也不像匪首,那总是上位者吧,可这个上位者连最基本的礼贤下士都做不到。 墨鱼也是有傲气的,作为墨家钜子,他有行家的尊严。 可这份尊严在秦游画出了滑翔翼的图纸后,被击的粉碎。 尤其听别人说连火药箭都是秦游制出来后,墨鱼是越来越看不透秦游了。 要是非要让墨鱼形容一下秦游的话,那就是很像个游侠儿。 废敬上畏法之民,而养游侠私剑之属。 说一个天潢贵胄世子像个游侠,无疑是令人啼笑皆非的。 可墨鱼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他相信不少人也都是这么看待秦游的。 游侠儿这个词,也说不上是褒是贬,在文人墨客的眼中,豪放不羁,轻生重义,令不少人心怀向往。 而在统治者以及官员眼中,这就是一群藐视律法四处闲晃不折不扣的社会闲散人员,需要被严厉打击。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墨鱼就觉得秦游这个三世子天天“犯禁”,自称“王”,广积粮,招兵买马,完了还不是要造反,最令人迷惑的操作是跑到邻国盗墓夺城,说他是个世子,谁信啊。 什么皇权、什么律法、什么规矩之类的,都被他践踏到了泥里,这不是游侠作风是什么。 秦游注意到了身旁墨鱼的目光,转过头,斜着眼睛。 “你瞅啥。” “世子殿下。”墨鱼不由问道:“你明明是夏国的世子,为何要以匪寇之名来晋昌盗取皇陵陪葬品。” “因为陪葬品值钱啊。” 墨鱼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秦游的解释,只有无懈才可以击败他。 墨鱼较上真了,又问道:“那为何要夺城?” “得有个落脚点吧。” “为何不居于山中,夺城,未免行事太过张扬。” “山里没吃的啊。” 墨鱼彻底服气了。 他这辈子就没服过谁,秦游是第一个让他服气的人。 陪葬品值钱,所以带着一群人来挖皇陵。 没落脚点,所以夺城。 为什么要夺城而不是藏于山林之中,懒得打猎。 听听这话说的,一点毛都没有病。 墨鱼想了片刻,终于问出了关键问题。 “殿下,老朽想问,倘若我墨家人与你同回东海,自此追随与你,殿下要如何待我墨家人。” “九九六,鱼管够。” 墨鱼:“…” 第六百四十三章 墨弩 贺季真回来了,肩膀上还扛着一具尸体。 将尸体仍在了草丛中,贺老三将腰后插着的一把横刀递给了秦游。 秦游仔细打量了一番。 尸体穿的是米黄色皮甲,防护能力很一般,武器是横刀。 大家心里有数了,这种皮甲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一陌刀砍下去依旧丝滑。 至于横刀,和夏朝的府兵制式武器没任何差别。 横刀传承环首刀,属于是大路货,放到后世就和保安的警棍似的,寻常的衙役、捕快、巡逻的卫兵用的都是这种兵器,刀长六十厘米,横刀也分为大横刀和小横刀,前者在战场上可以用,但是多为杂牌辅兵用的,后者一般都是衙役捕快用的,这些晋昌军卒用的就是小横刀。 这玩意不适合砍人,适合莽上去噗嗤噗嗤一顿捅。 凤七捡起横刀,在穿着明光铠的司哲肩膀上轻轻砍了两下,没破甲。 司哲和林骸相视一笑,信心十足。 敌军的横刀破不了明光铠,陌刀却能丝滑的砍进晋昌军卒的体内,俩字---稳了。 贺季真开口了。 “墨掌门说的不错,此处的确有晋昌军卒,不过有陪戎校尉坐镇。” “陪戎校尉?!”秦游目光一冷,转头看向了墨鱼:“你不是说只有一百左右的军卒吗?” 晋昌的军制沿袭前朝,陪戎校尉是九品,统有一营兵马,如果是在折冲府的话,上面还有个兵备郎,可调动八百至一千六百人,如果光是校尉在外执行军令的话并且没有兵备郎,那么只可统领三百到五百人。 “恩主,一年前的确是只有百人,由一小校和旗官统领,三个月前,墨家村村民与晋昌军卒发生了冲突,百名军卒全部被杀,晋昌朝廷这才又调集了一营兵马,足有五百人。” 秦游目瞪口呆:“墨家村的村民将那百名军卒全部干掉了?” “不错。” 墨鱼连忙问道:“老朽亲族如何?” “未伤一人。”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到百人的墨家村村民,没有任何伤亡,干掉了一百名晋昌军卒?” 贺季真刚刚抓了个落单的军卒,捂住嘴之后一顿还我漂漂拳,套出了不少情报。 “都干掉看守他们的军卒了…”秦游不解的问道:“那他们怎么不跑?” “顾及墨掌门等人的性命。” 秦游恍然大悟。 对墨鱼来说,墨家村的亲族成了晋昌军卒手中的人质。 可对墨家村的村民来说,墨鱼等人何尝不也是人质。 贺季真面色莫名的看了眼墨鱼,继续说道:“墨家村村民在村西侧,被集中看管,身处数丈之深的地坑之中,每日只有两顿稀粥果腹,八十人中,老弱近半,幼童十余…” 贺季真不再说下去了,墨鱼已是怒发冲冠。 “贼子可恨!”老头一听到自己族人的境地,恨不得马上出去和晋昌军卒拼命。 贺季真看向秦游。 实际情况比他说的还要惨。 八十个墨家村村民,都在深达六米的土坑中,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吃在坑里食不果腹,睡在坑里恶臭难闻,每过十五日,晋昌军卒就会再次挖出一个深坑将墨家村的村民转移到新坑之中。 这倒不是军卒好心让村民们换个新环境,而是怕墨家人在坑下挖个隧道什么的。 “五百晋昌军卒,持横刀,佩皮甲,其中二百一十人,分守东南西三侧,每侧七十人,余者,村中屋内休息。” 贺季真介绍完了情况后,秦游面露犹豫之色。 一百人和一百五十人,没太多区别,一百人和二百人,勉强能接受,可一百人和五百人,这差距就太大了。 秦游也只带了五百人,一比一的战力。 不是对双刀武卒和寇众没信心,而是不想战损太大,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不希望有任何损失。 最近秦游发现自己总是面临着难以抉择的问题。 要是六七百人吧,哪怕再多一二百人,秦游二话不说,直接带人走。 按照十比一的战损,五百人至少要受伤或者挂掉五十人。 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如果是两军在空旷地带冲锋对战,秦游丝毫不担心。 问题是这破村子的地形太复杂了,一旦进去的话,鬼知道哪个屋子里藏着敌人,更不要说还容易被三个方向夹击。 秦游不想冒着如此“大”的战损风险下令进攻。 挂掉和受伤对他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就说受伤,哪怕只有三四十号人受伤,再加上八十个墨家村的老弱病残,将会大大的拖累行军速度,一旦路上再碰到什么意外,又要傻眼。 所以哪怕只多出一二百人,他也会心安理得的说一声“敌人太多”风紧扯呼。 可问题是对方也有五百人,自己也有五百人。 如果下令撤退吧,白折腾一趟不说,对双刀武卒和寇众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自从他们出道后,都是以少敌多,现在双方战力持平,撤退的话,他们定会不甘心。 墨鱼紧张极了。 他一看秦游那副犹豫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可能心生退意了。 老头刚要开口,贺季真又对秦游说道:“刚刚入村时,一些军卒在屋内休息,透过窗户,见到了几支踏弩。” “弩?”秦游皱眉问道:“什么样的弩,没听说晋昌军卒的制式武器有弩啊。” 老头瞳孔一缩:“墨家神臂弩?!” 众人看向墨鱼,老头满面苦涩:“我墨家人,的确是制了十二支踏张弓,看来是被晋昌军卒夺走了。” 秦游问道:“威力很大吗。” “桩牙里一尺八寸,葫芦头四寸,镫二尺,桩长二尺三寸,角檐长四尺五寸。” “说人话。” 墨鱼指了指司哲身上的明光铠:“五十步内,穿体而过。”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穿上明光铠也能被射穿。” “不错。” 本来就有踌躇的秦游更加犹豫了。 早在先秦的时候就有专门的弩兵了,弓干扁圆,一般长在一百三十到一百五十厘米,桑木制作的,有效射程最远七八十米,最佳杀伤距离在三十到四十米,拉力至少四十五公斤。 而墨鱼所说的墨家神臂弩,绝对比秦弩的威力大多了。 秦游望着墨鱼:“回到东海后,你给我弄一千把你们墨家的这个什么臂弩,我想办法把你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都救出来,怎么样。” 墨鱼哭笑不得。 来都来了,又开始坐地起价。 秦游催促道:“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墨鱼叹了口气,还能说什么,都到这个地步了,就是秦游让他弄出个核弹他也得点头答应了。 第六百四十四章 墨家村诡事 俺叫张达,九品陪戎校尉,原本是晋昌大都的一名副校,负责皇宫的保卫工作。 这活不好干,忒废命。 宫里的贵人多,比狗都多,不小心冲撞了,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以前俺有个小兄弟,大名陈灵,夜巡的时候见到一个汉子被太监领进了后宫,陈灵这名起的灵,脑子不灵,傻乎乎的拦住了太监和那个汉子。 太监亮出了腰牌,宁安殿的。 原来是陈皇后的人。 可宁安殿的老太监带着一个男人去后宫干什么? 要知道后宫除了太监和大君外,是不允许出现男人的。 陈灵想不明白,下值的时候把这事和兄弟们说了。 兄弟们满嘴荤话,非说是皇后娘娘的面首,胡咧咧。 上官听到了,一人赏了个大耳帖子,兄弟们老实了。 没扇俺,因为俺觉得皇后娘娘那么庄重个人,和仙女似的,怎么能和破鞋一样往宫里领野男人,所以没吭声,没跟着凑热闹。 直到有一天,俺突然发现陈灵没了,这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 俺问上官,上官说知道的多,死的快,至此之后俺就再也不敢多嘴问问题了。 所以说,这活不好干,没个什么前途,风险也大。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使了些钱财,俺找了一个同乡的老大人,文臣,七品,终于将俺调出了宫。 也负责宫禁,不过巡的是朝珑门,离后宫也远,是个清闲差事,日子过的美滋滋,不过依旧没啥前途。 后来俺一寻思,这老大人挺灵的,一咬牙一跺脚,拿出了这几年积攒的钱财,统统送给了老大人,求给他俺安排个好差事。 老大人是个实在人,收钱就办事,不含糊,说俺运气不错,当真有个好差事,就是不在大都,得去滨州,看守一群刁民。 这活好,能外放,怎么也比在宫里强,要知道俺好歹也是个陪戎校尉,外放的话统个五六百兵卒多自在。 就这样,俺去兵事所领了一个牌牌和五百兵卒,离开了大都。 俺记得那一天阴雨连绵,马蹄子踩在泥水里,噗噗作响。 带着五百个兄弟赶了八天的路,到了滨州。 滨州的孙知事验明了俺们的身份,给了个舆图指了方向开始领路,带着俺们来到了墨家村。 入村之前,孙知事告诉俺,墨家村的刁民不好惹,之前杀了一百名官军。 吓,竟然敢杀官军,狗胆包天。 孙知事没隐瞒,原来这墨家村的族老懂个什么劳子机关术,带着十几个村民被抓去修建皇陵了,其他墨家村的村民被百十来个军卒看管着。 也不知道咋地了,打起来了,一群刁民竟然杀官军,用的是什么踏弩。 我滴个乖乖,这不是要了亲命吗,这伙刁民竟然这么狠厉。 入村了,也见到墨家村的刁民了。 没看出个啥,都是一群老丈老妇和娃娃,脚上挂着锁链,面黄肌瘦。 孙知事将两队滨州弓手带走了,走的时候还用油布包卷着十多把踏弩。 临走之前孙知事交代了,要是能说服这群墨家人为朝廷所用,为朝廷多制作一些踏弩,那俺就是大功一件,提一提品级肯定是没跑了。 就这样,俺们接管了墨家村。 俺不喜欢墨家村村民的眼神,吓人,看上一眼心里突突着,也不喜欢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潮的要死,一日下来,兜裆裤和让水浸了似的,刺挠。 孙知事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来一趟,试图说服墨家村的人投靠朝廷。 墨家村的人,眼神狠,骨头也硬,手指都掰断了,不坑一声。 原本总是脸上挂着笑的孙知事恼了,下令让我们挖了个大坑,将墨家村的人全推出去。 俺不是很赞同,墨家村里好多娃娃。 最后俺还是赞同了,因为后背挨了一马鞭,孙知事抽的。 俺想怒,不敢。 这该死的世道就是这样,论品级,滨州知事不过是八品文官,就比俺高一级,可俺得听话,因为孙知事说了,他嫂嫂的大哥在隆城侯府里办差,是个小管事。 亲娘,侯府里的管事,惹不起惹不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俺也不和墨家村的人说话,不想说,说了他们也不答,那眼睛和狼一样,瞅着吓人。 俺越来越不喜欢滨州的孙知事了,这人不是好鸟,换着法折腾墨家村的村民,马鞭抽,拿石头砸,不给饭吃。 诶呦,要是真恼着,杀了就是,天天辱着打着,造孽。 兄弟们都…不对,俺不想和手下的兵卒们继续称兄道弟,反正这群狗才都捧着孙知事。 俺不捧,也不得罪。 手下兵卒让孙知事带坏了,良心都让狗吃了,给孙知事出阴损的主意,祸害墨家村的人,整日就靠造孽的法子取乐过活。 有两个狗才,琢磨着找个乐子,想辱一个墨家的老妇,俺知道了,带着他们去了山上,俺说,有大鸟,他俩转过身,俺一人一脚,他俩摔下山了,俺回村了,当做啥也没发生,有人问了,俺说是耐不住寂寞,当了逃兵,大家没起疑。 这陪戎校尉,没甚意思,墨家人都是手艺人,没做丧尽天良的事,为嘛遭这份罪。 混日子,整日整日的混,直到有一日,俺去山上胡逛,见着个坟包,碑都裂了,俺瞅了瞅,心里不得劲,就上去平了把土。 谁知俺掉下去了,坟下面没骨头,有几把踏弩。 俺带回了村里,好家伙,试了一下,吓人滴很,那老粗的树,穿过去了。 不过这杀器不是俺们用的,等孙知事来了还得给他,让他去邀功。 今天正睡着,听见有人叫嚷,烦的很。 穿着兜裆裤跑出了屋,原来是来了外人,穿着明光铠,手里拎着鞭子。 俺张达冲着老天爷发誓,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崽子。 几个手下刚过去问这小子是谁,啪啪啪,几鞭子抽了出去,嘴上骂着娘,诶呦,就是宫里的贵人都没这么刁。 俺就知道,这人来历非凡,还真是,隆城海田侯蓝良禾。 亲娘,小侯爷竟然来了。 鞭子抽的啪啪作响,小侯爷说来视察的,说以后他负责惠通皇陵,要带几个墨家人走,带去继续修皇陵。 俺穿上了甲,跑了过去,不知道该说啥,这是俺第一次和贵人说话。 小侯爷问俺,是不是主事的,俺说是,然后挨了个大耳帖子,他说是个鸡吧,俺不明白他是啥意思,俺是人,不是鸡,为啥说俺是鸡。 俺没争论,就是捂着脸,心里佩服。 小侯爷这巴掌,真他娘的够劲,一个大耳帖子呼过来,俺都没反应过来,脑瓜子嗡的一声,脸麻了。 小侯爷打了俺,又骂上了,骂的难听,给俺们全家都糟践了个遍。 诶呦,粗人俺见多了,骂娘的有,都骂,但是和小侯爷这样骂的这么花花的,头一次见识,听的俺这个大老粗脸都红了,不过也可能是被扇的,反正俺的脸上火辣辣的。 被骂的不冤,手下都穿着兜裆裤睡大觉,哪有军卒的模样,不冤。 小侯爷是军侯,他爹有名号的,见不惯俺们懈怠,气的不轻。 俺给人都叫了过来,打眼色,让手下站的整整齐齐,五百人,费老鼻子劲了,站了个方阵,接受小侯爷的检阅。 能瞅出来,小侯爷心里不爽利,对俺们不是很满意。 巧了,孙知事来了,没等说话,挨了一鞭子,俺看的太解气了。 一脚接着一脚,孙知事被踹倒了俺身后,和手下站在了一起,脸上的神情挺困惑,也不知道在想啥。 小侯爷有个随从,长的和个土人似的,脸色黄堂堂的。 这土人让我们站好,弄了一条黑线给,也不知是作甚用的,又在地上插了二十支箭,插在了我们脚下。 这是做啥? 俺不知道,也不敢问,副校问了,挨了一个鞭子,眼珠子险些抽瞎。 二十支箭怪模怪样的,箭也怪模怪样的,上面绑着个竹管儿。 小侯爷要罚我们,让俺们就这么战着。 那土人似的汉子,把那长长的黑线烧着了。 大家也不知道是干啥咧,也不敢动。 黑线烧的快,大家都看着黑线,俺觉得不对劲,因为小侯爷和那土人不断往后退,最后撒腿跑了。 俺正奇怪呢,天,突然黑了。 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觉着天黑之前自己好像飞出去了。 当俺再睁开眼时,天是亮着的。 墨家村,没了,一片废墟,周围都烧着火,满地的尸体,都碎了,焦黑焦黑的。 俺推开身上的尸体,见到墨家村的人也没了。 俺的腿有点瘸,屁股上还扎进去个木叉子。 但俺运气好,就活着俩人,俺和孙知事。 孙知事少了半截手指头,昏了,俺一看,乖乖,小拇指都没了,咋受了这么大的伤,要命呀。 相识一场,是缘分,俺心善,不忍看着孙知事遭罪,捡起了横刀,帮孙知事抹了脖子。 俺爹从小说了,得惜命,趁着天还没黑,赶紧下山,以后就当个流民,再也不从军了,当兵就碰着怪事,也不知是出了啥事,全死了。 下山的时候,俺心里不好受。 也不知道小侯爷留没留下个全尸,俺还挺喜欢他这暴脾气的,一看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下山 下山的路上,队伍依旧沉默不语的行进着。 就连刚被救出来的八十口子墨家人也不吭声。 四百寇众还好一些,他们跟秦游跟的比较久,所以有点见怪不怪了。 唯独林骸和一百个双刀武卒,后脖颈子发凉。 五百人,放个屁的功夫,没了。 晋昌五百军卒,就听几个响,然后都死挺了,比杀五百只鸡都容易。 秦游就那么大大咧咧的走进了村里,大呼小叫了一通,说他是海田侯,然后让五百个军卒聚到一起,又是鞭子抽又是大嘴巴子呼的,弄的和他真是海田侯蓝良禾似的。 当着五百人的面,插上火药箭,绑上火线,再点燃,然后跑,轰隆隆几声,五百人,没了。 一群人觉得就是瞎折腾,纯是瞎折腾。 又是乘船又是爬山的,来回折腾两天,图啥呢,您自己就能把事办了,自己过来就完事了呗,还让我们跟着折腾啥。 林骸当时紧张极了,就趴在草丛边上,双眼直勾勾的,他都听到了秦游一边后撤一边哼着小曲的声音。 他甚至怀疑,秦游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太他娘的从容了,一看就是惯犯。 秦游并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他就觉得这事挺顺利,不错,没有损伤。 火药箭能解决的事,都不叫事,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弄一捆火药箭。 下山要比上山容易,可对一个脚踝生疼的人来说就十分痛苦了。 走在最前面的秦游深怕自己导致大家减慢速度,咬牙坚持着,可走路的姿势也越来越怪异。 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走了过来,来到秦游身边,瓮声瓮气的说道:“少爷,俺背你。” 说完后,这家伙直接挡在了秦游的面前,撅着个屁股,还晃荡了两下,和要等谁见他肥皂似的。 凤七刚要伸腿给这家伙踹走,秦游笑着拦住了凤七。 对这个壮硕的汉子,秦游印象很深。 刚刚墨鱼也介绍过了,汉子叫墨城,老墨头的独子。 二十支火药箭给五百名军卒全都炸死后,大家前往大坑里救墨家村民。 给这些倒霉催全拉上来后,墨鱼和墨城父子相见,四目相对,然后…墨鱼一把捡起了地上的横刀冲了上去。 慈父手中剑,游子身上劈。 墨鱼追的墨城满村子乱跑,嘴里又喊又骂,大致意思就是为什么要弄死一百个军卒,为什么要使用墨家神臂弩之类的,这是给大家招灾引祸。 还真别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墨城不组织大家用神臂弩给第一批看守他们的百名军卒全弄死,晋昌朝廷也不会调来更多的军卒。 这也就是秦游临场发挥了,要不然肯定是一场恶战,要知道这些军卒手里可是有好几支神臂弩。 墨鱼想想都后怕,要是刚刚秦游一狠心不管这事了,自己也就直接绝后了。 总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父子相见,老墨就要大义灭亲。 秦游看的好笑,所以对墨城的印象很深。 后来墨鱼到底没追上墨城,因为两个老娘们脱了鞋之后就开始追墨鱼,骂的那叫一个难听,什么老杂种老棺材之类的,怪老墨鱼现在才带人回来救他们。 然后老墨鱼又被俩老娘们追的满村子乱跑。 本来秦游还以为这群墨家人挺惨的,按照贺季真的说法,一天就两顿稀粥,应该没这么好的精气神才对。 问过之后才知道,五百兵卒里,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唯独领头的陪戎校尉,每天晚上趁着其他人都睡觉的时候就会到大坑旁,将很多用吊篮放下去,对老弱和妇孺比较照顾,算是个良善人。 对此,秦游内心毫无波澜。 如今的世道就是如此,善良一文不值。 墨城很执拗,撅着屁股等秦游骑他,也不动地方。 秦游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己能走。” 墨城转过头:“俺爹说你腿脚不利索,俺背你。” “真不用。” “俺背你。” “我能走。” “俺背你。” 秦游叹了口气:“滚,要不老子揍你。” “好嘞。” 墨城撒腿跑回去了。 秦游已经有经验了,很多时候,好说好商量根本没用。 “七仔。”秦游唤了一声后,凤七都没应声,直接弯腰撅起了屁股。 秦游满面诧异。 如今凤七的领悟能力已经这么夸张了吗,自己就叫了一声,这家伙已经领会自己的意图了? “你怎么知道我让你背我?” 凤七转过头,嘿嘿一乐:“小的看您刚刚一直打量小的后背,估摸着您合计着小的身上肉多不多,背您的时候会不会硌得慌。” 秦游惊呆了。 他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自己的人是斐云荣,没想到,知己竟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是凤七这个没脑子的莽货?! “辛苦七仔了。”秦游跳到了凤七的背上。 秦游倒不是矫情,也不是一点都不能坚持了,而是怕落下病根,真要是伤了筋骨的话,少说一百天,多说一辈子,他可不想走路和个鬼脚七似的。 结果走了一会后,秦游有点想吐了。 因为凤七走路的时候总是垫脚走,起伏特别大。 “大哥,你平常走路挺正常的啊,为什么背起我后就垫脚走?” “小的没觉着不对啊。” 林骸凑了上来,和个要骗小姑娘去看金鱼的变态似的,陪着笑说道:“殿下,卑下背您吧,卑下走的稳当。” 没等秦游开口,凤七骂上了:“滚开,你长的太丑了,污了三少爷的眼。” 秦游目瞪口呆。 凤七居然骂别人丑? 司哲哈哈大笑。 林骸回骂了两句,一群人跟着凑趣,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 就这样,大家一边笑骂讲着荤段子,一边赶着路。 队伍最后方的是墨家人。 墨鱼已经将情况和大家说明了,而且也透露秦游夏国三世子的身份。 墨鱼是老来得子,别看墨城长的老,实际上才三十出头,而且一辈子活在大山之中。 墨城见到队伍最前方笑闹一片,瞅了眼老头子:“爹,咱渡海到了夏国那头,还回来不?” “不回来了。”墨鱼苦笑道:“村子已是一片废墟,还回来作甚。” 墨城哦了一声,又问道:“咱以后是不是要一直追随那个三世子。” “不错。” “可您不是说过吗,朝堂皆是无情人,跟着他们都落不得好下场,尤其是些皇室宗亲,最是薄情寡义,都是些翻脸不认人的狗才。” “那是其他人。”墨鱼微微一笑:“三世子,与其他人不同。” “那咱去了东海,三世子会封咱们当官儿吗?” “未提及过,不过你放心,有好处的。” “啥好处。” 墨鱼老脸一红:“鱼管够。” 第六百四十六章 真傻与假傻 蓝良禾有一种预感,很强烈的预感。 自己被忽悠了。 他就是再后知后觉也明白出海捞鱼用不着穿明光铠扛着个陌刀,标配应该是渔网才对。 直到乔冉连拉带拽的给他弄到了船上,蓝良禾确定了,自己的确是被秦游给忽悠了。 两天前上船的那群人,绝逼不是去捞鱼弄什么临别的赠礼。 十有八九,是临走之前干一票大的! 七艘船扬帆出海了,隆城的百姓挥泪送别,泪洒衣襟摆着手,也不知道是和郭城杂牌军摆手还是和不限量的海产品作别。 蓝良禾很懵逼,懵逼秦游去哪了。 其他人也很懵逼,因为蓝良禾这家伙居然晕船! 上了船之后,这小子就开始吐,哇哇吐。 隆城,沿海城市,这家伙从小长在海边,居然晕船?! 一个晕船的侯爵,管理一座沿海城市? 大家都惊呆了。 这他娘的和一个晕血的家伙当将军有什么区别? 乔冉嫌蓝良禾埋汰,吐的可哪都是,懒得搭理他。 斐云荣更有洁癖了,几个纵跳直接去别的船上待着了。 蓝良禾满嘴哈喇子趴在船尾,可怜的和个被抛弃的流浪狗似的,大家都离他远远的。 寇众、不义岛海贼,都是靠海吃饭的,他们可以容忍一个人抡不动刀子,甚至可以容忍一个人不会踩水,但是绝对容忍不了这个人晕船! 只有白彪端了盆清水放在了蓝良禾身边,露出了一丝善意的笑容。 蓝良禾感动坏了,一边擦着嘴,一边豪气的说道:“兄弟,本侯承你的情,将来上了战场,你尽管把后背交给本侯。” 白彪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蓝良禾的后背,走了。 蓝良禾被这独特的善意感动的够呛。 望着白彪黝黑并且显得有些瘦弱的背影,蓝良禾大喊道:“兄弟,记住本侯说过的话,战场上,我照顾你!” 风停了,浪平了,船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所有人都是一个表情----@_@">----@_@,齐齐看向蓝良禾。 两个呼吸后,船上爆发出了震天的大笑之声。 船上笑翻了,就连正在喝水的乔冉都喷了。 白彪转过头,看向蓝良禾,略显腼腆的点了点头,憨笑着。 整艘船上都是大笑之声,尤其是寇众们,笑的前仰后合,拍打着船板。 蓝良禾一头雾水,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大家笑,很正常。 因为蓝良禾要保护的人,曾经跳到了敌船上,一个人,一把刀,从船头砍刀船尾,再从船尾砍到船头,能砍死的,都砍死了,没砍死的,是因为吓破了胆全都跳船了。 在战场上照顾白彪的后背? 大家越想越觉得逗。 要知道一旦上了战场后,白彪就会拖着陌刀,然后所有人都离的远远的,至少五米开外。 因为在战场上白彪就是个人形绞肉机,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会变的支离破碎。 白彪砍人不是上下砍或者劈,而是轮圆了陌刀横斩,不是呈扇形横斩,而是轮着圈的斩。 蓝良禾懒得和一群“匪盗”见识,擦了擦脸,然后继续吐。 白彪去掌舵了,一个旗手走了过去,笑道:“首领,您搭理他个软脚虾作甚,连船都踩不稳,废物一个。” 白彪笑道:“记得钻石梅丽号吗。” 旗手点了点头:“当然记得,那时咱和殿下刚相识。” “第一次乘坐钻石梅丽号,世子殿下也晕船,晕的厉害。” “诶呦,可不是,您一说卑下也想起来了。”旗手回忆了片刻后说道:“可这小子哪能和咱殿下相提并论,世子殿下他晕船是不假,可殿下性子强,吐也是站着吐,闭着眼也要在船头上等着满帆,这才是血性汉子。” “他和殿下很像。”白彪回头看了眼远处哇哇吐的蓝良禾:“我觉得很像。” “有吗?”旗手摇了摇头:“咱殿下是何等的人物,他可不配和殿下相比。” “我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像。” 白彪皱着眉,思考了片刻,又笑了:“他们都不知何为畏惧,意气风发,甚至有时傻乎乎的。” 旗手没吭声,不认同。 他觉得秦游和蓝良禾是两种人,后者给秦游提鞋都不配。 正好乔冉走了过来,旗手笑道:“乔统领,您来的正好,我们府帅说那小子和咱殿下像。” 乔冉微微一愣,看向白彪:“此话怎讲?” 白彪重复了一遍:“不知何为畏惧,意气风发,甚至有时傻乎乎的。” “傻乎乎?”乔冉微微一笑:“三世子是装傻…” 看向船尾干呕的蓝良禾,乔冉继续说道:“他是真傻。” 旗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不傻也不可能独自一人跑到这艘船上,还要去夏境东海招揽越王府三世子当手下。 刚刚吐完的蓝良禾爬向了横杆,哆哆嗦嗦的站了上去,突然举起双手振臂而挥:“大海,本侯回来啦!” 喊完后,蓝良禾掐着腰哈哈大笑,一脸得意。 大家刚要嘲笑,远处出现了一艘海船,白彪笑道:“是世子殿下他们的船。” 另一艘船上,秦游也看到了白彪他们的船只,爬上了横杆,大吼道:“兄弟们,本少爷回来啦。” 喊完后,秦游掐着腰,哈哈大笑,同样是一脸的得意。 乔冉和旗手看向白彪,面色莫名。 八条海船,终于汇合了,组成了远航队形,乘风破浪,向着郭城进发,回到属于他们的地方。 ………… 夏京,敬仪殿。 秦老大气的七窍生烟,大骂道:“自称王,蛊惑百姓,聚众两万余人,筑城、袭东平,战船游弋海岸,这是什么,这是要反,东海三道,便是连一家二姓也不敢如此张扬,贼子找死,朕要诛他满门!” 几个尚书垂头不语,也挺恼火的。 东海那边传回来的军报,大家看了,这个横空蹦出来的东海海王,做事太高调了,竟然还筑造高墙圈地! “白千!” 秦老大唤了一声后,白千连忙上前。 “军报传于台州,告诉龚文华,平东海,先取尚云,入了尚云,首诛那海王匪类,朕要活的,朕要看看,这夏朝境内,如此狗胆包天之人究竟长的究竟是如何的可憎!” 秦老大没有理由不生气。 要知道即便是一家二姓也没这么干,这是挑战秦老大的底线,明摆着告诉天下人要反。 墙筑了,船有了,还有上万百姓投奔,这是啪啪打秦老大的脸。 几个老臣是看出来了,秦老大对这个自称海王贼子的恨意,甚至盛于一家二姓。 第六百四十七章 要账 夜,甫岬城。 一艘不义岛三翼战船静静停在海面之上。 秦狰举着单筒镜,满面惊容:“此乃神物,百里之外,纤毫毕现。” 背着手的南宫奢微微颔首:“不错,有此物,便可料敌与先机,妙用无穷。” 秦狰爱不释手,赞叹道:“南宫先生大才,凭此物,倘若献兵部,必是大功一件。” “大世子说笑了,我家恩主画好了图纸,奢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 “也是。”秦狰点头乐道:“我家三弟才是厉害,你不过就是做些苦力活罢了。” 南宫奢谦虚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 正在打瞌睡的龚媛跑了过来,大眼睛亮亮的:“什么神物,哪里有神物,让我看看。” 说完后,龚媛还擦了擦刚刚打瞌睡时流的口水。 秦狰下意识将千里镜藏到了背后。 龚媛一指天空:“大世子快看,是游哥儿。” 秦狰下意识仰头看向黑漆漆的天空。 龚媛迅速绕到了秦狰的身后,伸手就要夺千里镜。 还好秦狰反应快,赶紧将千里镜高高举了起来。 “哎呀,你粗手笨脚的,摔坏了可如何是好。” 龚媛也伸直了手臂,死活抓不到。 秦狰两米出头,还天生手长,龚媛才一米七出头,跳了半天也抓不到。 龚媛气的够呛,一噘嘴,微微屈膝,用力原地起跳。 秦狰直接跑了,龚媛都快窜到两米了,抢了个寂寞。 南宫奢哭笑不得,从怀里又拿出了一个千里镜,递给了龚媛。 “谢谢南宫先生。” 龚媛一把夺过,然后气沉丹田双腿与肩同平,反握单筒镜右臂回转,摆了个短刀的起手式,像模像样。 南宫奢一脸黑线:“非是兵器,要用眼睛看的。” “噢”。 龚媛低下头,然后拧着眉看向单筒镜。 长长的叹了口气,南宫奢无奈的说道:“贴着眼睛,单眼。” “啪”的一声,低着头的龚媛直接给单筒镜怼眼眶子上了。 远处的秦狰爆笑出声。 南宫奢是彻底服气了,拿过单筒镜,亲自示范了一下。 这一次,龚媛终于用明白了,然后毫无意外的开始大呼小叫了起来,满船乱跑,看看这看看那的。 过了半天,南宫奢终于发现了一件事。 龚媛拿反了! 南宫奢愁死了。 你拿反了还能这么激动的玩半天? 无奈至极的南宫奢只能再次出声提醒,然后…刚消停没一会的龚媛继续大呼小叫满船乱跑。 秦狰走到了南宫奢身旁,悄声说道:“南宫先生,听说你略懂岐黄之术?” “略懂不敢说,只是看过一些医书罢了。” 秦狰指了指满船乱跑的龚媛,低声问道:“脑疾你知道吧,就是我家三弟以前患的病症,你说这丫头,是不是也有脑疾?” 南宫奢哑然失笑:“殿下多虑了,龚家千金不过是心思单纯天性跳脱罢了。” “是吗?”秦狰一脸狐疑:“怕不是个傻子吧?” 南宫奢没好意思吭声。 他觉得秦狰也没强到哪去。 之前南宫奢将火药箭提升了一下威力,并且固定在了三床弩上。 秦狰很好奇,好奇提升威力的火药箭有多厉害,所以,他穿上了两层甲胄,站在了百丈开外,非要让南宫奢怼他一下子。 南宫奢那时候就怀疑秦狰的脑子有点不好使。 别说火药箭绑在上面了,就是三床弩都能射死他。 不过南宫奢也是有所不知,秦狰十多岁的时候在赣州天天练习武艺,秦府就有一台三床弩,最早的时候他是抗强弓,后来觉得没什么挑战,开始用剑劈床弩射来的大弩。 这种身手,远远不是南宫奢这种不通武学的人可以理解的。 除此之外,秦狰穿的两层甲胄里,有一层是秦麒让大匠制成的珍品,说是刀枪不入都不夸张,穿在身上,强弓都无法碰破点油皮。 水卒跑了过来:“殿下,南宫先生,子时到了。” 秦狰目露凶光,望着甫岬城的海防塔,露出了狞笑:“敢欠我家三弟的钱财不给,找死!” 南宫奢大步迈出,来到了特制的三床弩前,一把掀开了上面的油布。 龚媛也跑了过来,跑到三床弩旁边,兴冲冲的说道:“我来我来,我来砸击锤。” 南宫奢改良过的特制三床弩需要砸动击锤来激发,龚媛一直想要尝试,南宫奢没同意,怕这丫头一使劲给三床弩砸碎了。 “还是奢来吧,此弩需目瞄才可。” “那你瞄,瞄好了我来砸。” 秦狰走了过来:“龚家妹子莫要胡闹,此弩是南宫先生改良而成,需先调校目瞄,旁人哪里用的好。” “噢。”龚媛赶紧退到一旁,满面期待之色。 秦狰看向南宫奢:“所以…本世子来砸吧。” 南宫奢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你不是也不懂吗,感情说了半天是你自己想砸。 南宫奢可不是什么溜须拍马之徒,一边调校一边说道:“大世子且退到一旁,一旦第一支大弩射出,势必惊动甫岬城军卒,若是未射中,海防塔上的火箭手便会还击,虽尚有一段距离,可若是碰到身手高强之辈又拥有强弓便有风险。” “好!” 秦狰也是晓事理的人,退到了一旁。 南宫奢鼓捣半天,终于将三床弩调校好了。 深吸了一口气,南宫奢随即猛地一拍击锤。 “嗡”的一声,大弩射了出去。 这支大弩并没有固定火药箭,因为南宫奢怕没射中的话打草惊蛇。 果不其然,大弩飞进了城中,并没有击中海防塔。 可秦狰却双眼大亮:“百丈不止!” 南宫奢满面得色:“不错,这三床弩是奢耗费近半月之久改良而成,换了角筋,转轮,铁盘,射程提升了二十余丈。” 再次调校了一下,这一次南宫奢信心百倍,放上了固定了火药箭的大弩,再次激发了击锤。 “嗡”的一声,拖拽着火光的大弩射在了二百多米外的海防塔上。 先是一阵火光迸发,紧接着“轰”的一声,闷雷之声不绝于耳。 高耸的海防塔塌了。 秦狰猛的一挥拳头:“好!” 南宫奢自得一笑:“有此大弩,何愁那些海防塔。” 秦狰一拱手:“南宫先生大才。” 南宫奢颔首,接受了应得的恭维。 龚媛歪着脑袋看了半天,眼神里带着点小失望。 正当南宫奢要换弩的时候,突然发现身后响起引线点燃的声音。 南宫奢和秦狰同时回过头,随即齐齐面色剧变。 只见龚媛竟然点燃了一支大弩,随即抓着大弩后撤了几米,再然后,小步冲刺,娇呵一声用力的将大弩掷了出去。 南宫奢嘴巴咧的老大。 如同流行一般的大弩正中另一座海防塔上。 “轰隆”,海防塔,塌了。 龚媛微微看了眼南宫奢身旁的三床弩,撇了撇嘴。 第六百四十八章 打爆与捏爆 南宫奢坐在三床弩旁,黯然神伤,身后传来连绵不绝闷雷一般的巨响。 他觉得自己挺傻的。 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几乎是日夜不休,甚至特意去了趟湖城找材料,这才改良了一架三床弩。 然后…这玩意还没秦狰和龚媛俩人扔的快。 秦狰和龚媛俩人和比赛似的,点燃引线就往船外扔,又准又快,最主要的是还准,根本不需要像三床弩似的那么调校费半天劲。 一座座海防塔轰然倒塌。 南宫奢转头,瞅着两个人形三床弩,再次低下头,继续怀疑人生。 上百支绑有火药箭的大弩,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都被秦狰和龚媛投掷出去了。 二十六座海防塔,无一“活口”。 秦狰投掷出了十五支,中了十八个海防塔。 龚媛投掷出了十一支,中了十一个海防塔。 南宫奢精心改良的三床弩射出了一支,中了个寂寞。 甫岬城海岸已是一片火光长龙。 秦狰的目标只有海防塔,所以没有继续投掷大弩。 站在船头上,秦狰目光幽深,皱着眉头,火光映红了他凝重的面庞。 南宫奢站了起来,望着秦狰。 这一刻,他猛然想起,这是一位都护将军,国朝中青年将领中的第一人,统领着京卫八大营,大大小小数十次战役,未曾一败。 这一刻,南宫奢再也无法将背影高大的秦狰与平日里脑子缺根弦的不义岛二当家联系到一起。 他知道,秦狰在思考,思考某些事情,如同都护将军一般思考。 这才是秦狰,未来注定会手握夏朝兵马大权的都护将军! “海防塔,已经全部毁掉了。” 秦狰的声音沉着而又冷静,慢慢转过了身,双眼犀利。 看向南宫奢,秦狰沉声道:“可…” 顿了顿,秦狰继续说道:“可咋让陈家人知道是咱干的呢?” 说完后,秦狰抠了抠鼻孔,满面愁容。 南宫奢差点骂娘。 感情费了半天劲结果陈家可能根本不知道是谁偷袭了海防塔? 看向秦狰,南宫奢觉得自己就是多余来一趟,还不如在郭城里研究秦游留下的那些图纸呢,都不够上火的。 龚媛嘻嘻一笑:“我来。” 说完后,龚媛跳到了横杆上,朝着甫岬城方向大喊道:“老娘是来要账的,陈家的狗贼,不还钱,打爆你们的狗头!” 南宫奢被震得的双耳嗡嗡作响,他没想到龚媛嗓门这么大。 秦狰连忙提醒道:“说我们,我们,陈家人哪知道你是谁,你说老娘,他们能知道是谁吗。” “噢。”龚媛双手卷了个喇叭花,再次大喊道:“老娘们是来要账的,陈家的狗贼,不还钱,打爆你们的狗头!” “哎呀。”秦狰也跳上了横杆:“是我们,不是老娘们。” 龚媛撅了噘嘴:“那你喊。” 秦狰张嘴大喊道:“我们是来要账的,陈家的狗贼,不还钱,捏爆你们的卵子!” 龚媛:“打爆你们的狗头!” 秦狰:“捏爆你们的卵子!” “打爆…" “捏爆…” 俩人大呼小叫了半天,南宫奢都看不下去了,提醒道:“郭城,海王,郭城海王,喊郭城,喊海王!” 龚媛:“我们是来要账的,郭城的狗贼,不还钱,打爆海王的狗头!” 秦狰:“咱们是郭城!” “噢。”龚媛大喊道:“我们是郭城,打爆海王的狗头!” “海王是我三弟,姑奶奶。” 龚媛愣住了:“游哥不是三世子么?” “我三弟自称海王。” 秦狰无奈至极。 感情你在郭城待了半个月,哪是哪谁是谁都没搞明白啊? 龚媛恍然大悟:“怪不得大家提及海王海王的,原来是游哥呀。” 秦狰低下头看向南宫奢。 看,我就说这丫头脑子多多少少有点大病吧。 横杆下面的南宫奢叹了口气,再次坐回到了三床弩旁边。 转过头,南宫奢看向三床弩,越瞅越来气。 什么他娘的破三床弩,还没人力扔的远,拆了回去当柴火烧吧。 ………… 晋昌各大贵族友情“出借”的八条海船,终于到达了郭城海岸。 站在横杆上的蓝良禾傻双眼发直。 高耸的城墙… 游弋的战船… 密密麻麻的人们… 无比高大狰狞的楼船… 这一幕幕,无一不刺激着蓝良禾这位名将之后躁动的内心。 不过乔冉没让蓝良禾下船,而是先让其他人下船去了。 这点默契大家还是有的,得先告诉其他人要对蓝良禾隐瞒秦游夏朝三世子的身份。 秦游最先跑到了秦麒的座舟上。 见到秦游回来了,秦麒满面欣慰,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这几天他还担心怕秦游碰到了什么意外。 秦麒刚迎上去,谁知秦游突然整了整衣衫,长身一拜。 “侄儿,见过二伯。” 秦麒抚须长笑。 他就喜欢秦游的性子,往日里虽说没大没小的,可该有的礼数却从不少。 几日不见,晚辈是要施礼的。 哪像秦狰那个愣头青,出去做了买卖,几日不见,回来后大嘴一张就问酒在哪呢,让他这个二伯,一点都没有…当二伯的感觉。 和秦游一起上船的还有斐云荣,同样施晚辈礼。 “云容,见过齐王。” 秦麒笑的更得意了。 他娘的,斐国不败女战神飞云公主,不照样给老子施礼问安,怕是秦昭都没这待遇。 望着这对佳儿佳女,秦麒老怀大慰。 可乐着乐着,秦麒乐不下去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个人儿了---龚媛!!! 刚要开口提醒一下秦游,秦麒又意识到斐云荣还在。 秦麒也有点犯难了。 要是自己给秦游单独留下吧,斐云荣何其聪慧,肯定知道有事瞒着她,倘若这样让这对小儿女心生了间隙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了想,秦麒只能再做打算了。 秦游没注意到秦麒脸上的异色,大致讲述了一下晋昌的经历,结果秦麒听着听着又乐了,这才将夏拓把所有陪葬品拉回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游听过之后,掐着腰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天意啊!” 可紧接着,远处也传来了一阵大笑声,盖过了秦游欠揍的笑声,更加嚣张。 另一艘船上,蓝良禾踩在横杆上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天意啊!” 望着战船和密密麻麻的人们,蓝良禾发出了变态一般的笑声。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哈哈哈哈!” 乔冉仰着头,如同望着一个弱智。 第六百四十九章 忧虑 秦游已经忘记了蓝良禾的存在了。 因为他的目光被楼船深深吸引着。 应该是说盖伦船! 秦游的设想被完全体现了出来,那艘被修补好的楼船,已经改造成了盖伦船,木船时代的巅峰! 至少,从外面上看是这样的。 这是一艘可以环球航行,甚至是可以进行史上第一艘环球航行的木帆船。 除了可以环球航行,这艘船将会是制霸东海的大杀器,当这一艘巨无霸入海之日,便是敲响一家二姓的丧钟之时。 秦游一个猛子扎到了海里,游到岸边后吹了一声口哨。 五彩斑斓的鹦鹉从远处飞来,落在了秦游的肩膀上。 托尼用钩嘴轻轻拨弄着秦游湿漉漉的头发,如同能力不足却依旧尽职尽责的发型师。 秦游吹口哨当然不是叫托尼,虽然他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大鹦鹉能听懂口哨声。 乌月锥疾驰而来,依旧是和刹车似的四蹄拖地,差点没给秦游撞个跟头。 大大的马脑袋在秦游怀里拱了半天,秦游照例安抚了五分钟。 我也很想你… 为什么没有暗示归来… 晋昌那地方穷所以没给你带好吃的… 解释了半天,乌月锥眨了眨灰溜溜的大眼睛,算是原谅了秦游,允许他翻身骑在了自己的身上。 三翼战船上,斐云荣望着秦游远去的身影,嘴角含笑。 秦麒走了过来,笑呵呵的说道:“自从游儿去了晋昌,乌月锥那畜生整日懒洋洋的,连草料都少吃了大半,倒是人马两相知,不枉游儿对它如此宠溺。” 斐云荣深以为然。 她也有一匹名驹,赤雪踏,很通人性。 没人的时候,斐云荣也会学着秦游的模样试着和赤雪踏沟通,说了一大通,唠家常,最后发现很傻,赤雪踏很傻,木木的,显得自己也很傻。 而秦游和乌月锥沟通的时候,一点都不傻,大家都觉得乌月锥有灵性,和个人儿似的,觉得一人一马,一个说,一个听,很正常,见怪不怪。 “那乌月锥,当真能听懂秦游所说的话么?” “不知。”秦麒抚须说道:“听懂也好,听不懂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游儿认为乌月锥能听懂他说的话。” 斐云荣展颜一笑。 是啊,秦游总会去做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执拗的认为这是正确的,一次又一次,久而久之,大家便会习以为常,最终认同。 斐云荣突然注意到了另一匹马,跟在乌月锥后面,四肢修长体型健壮,远远望去,一看便知是名驹。 “那是谁人的马儿,竟如此矫健,便是军中战马也多有不如。” 秦麒定睛望去,满面古怪。 威武不凡大将军,龚媛的坐骑,最近总给乌月锥当舔狗,天天追在乌月锥屁股后面。 “额…”秦麒强颜欢笑道:“是游儿那个门生从夏京带来的。” “是南宫奢么?” “不错,就叫南宫奢。” 斐云荣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转过身,斐云荣本想下船,却发现秦麒面色有些奇怪,像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齐王可是有话对云容说?” 斐云荣喜欢笑,笑的很得体,这种微笑体现了互相尊重与亲近,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齐王既是秦游长辈,亦是云容长辈,长辈有训,云容自当洗耳恭听。” 说完后,斐云荣收起笑容,冲着秦麒微微施了一礼,满面正色。 刚刚上船的时候斐云荣就觉得秦麒有点不对劲。 秦麒连忙解释道:“飞云公主哪里的话,训诫不敢当,不敢当,只是随意聊聊罢了。” “您说,云容听着。” 秦麒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飞云公主可曾与游儿谈过婚嫁一事。” 斐云荣落落大方的回道:“提及过,天可塌,地可陷,游与云容不可分,此生作伴,天荒地老。” “好!” 望着掷地有声的斐云荣,秦麒哈哈一笑:“那老夫问你,若是夏斐起刀兵,你与秦游,如何自处。” “打!” 秦麒差点没给胡子薅下来:“打?” “不错,夏,北有凉戎,东有晋昌,斐,后有天楚,若夏起刀兵,何不灭凉吞晋,若斐起刀兵,何不占楚。” 秦麒若有所思:“秦游的意思是…夏朝与其和斐国开战,不如先灭了凉戎与晋昌?” “是。” “而斐国与其和夏朝开战,不如先吞了天楚。” “是。” “那你刚刚所说的打是指?” 斐云荣笑道:“秦游曾对云容说过一番话,云容深以为然。” 秦麒后退一步,整了整衣衫,面带正色:“麒,洗耳恭听。” “发动战争之人,百万不足其一,为掌管大权者,多为九五之尊,附议者,既得利之人,万不足一,而此二者,无需佩甲持剑步入沙场,沙场之上,马革裹尸者,皆为子民。” 秦麒面带思索之色,不由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有权利发动战争的,无非就是皇帝,或者是有资格怂恿皇帝的几个大臣,的确是百万人中就那么几个。 而附议者,希望发生战争的,也是贵族阶层和世家门阀,因为他们可以在战争中获得利益。 可无论是皇帝,大臣,还是世家门阀,他们是不需要亲自参加战争的,真正抛头颅洒热血的,全都是百姓。 可实际上,参与战争的百姓,却是反对战争的。 秦麒皱眉问道:“秦游,不赞同任何形势的征伐,可是此意?” “不,民族需要被统一,汉家儿郎亦是如此,帝王发动战争,不过是为了开疆扩土,晋昌是疆土、凉戎草原亦是疆土,为何要攻斐,天楚是疆土,为何要攻夏。” 秦麒哑然失笑。 他听明白了,秦游的意思就是打谁不是打,又不是没的选,何必夏斐互殴。 “云容刚刚所说的‘打’,非是国战,而是对内,若是夏斐朝堂之上,有人动了攻斐伐夏的心思,那秦游,云容,便要打他们,打到他们改口,打到他们断了心思。” 秦麒苦笑连连:“不错,以越王府的能耐,秦游的确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飞云公主同样如此,可你们有曾想过,当夏吞了晋昌,吞了草原,斐灭了天楚,夏斐二国仍要一战,到了那时候,你二人要如何自处。” “顺其自然,秦游说,当那一天到来时,我们已是垂垂老矣,何必管这些闲事,大不了,我二人归隐山林便是。” 秦麒哈哈大笑,只是眼底,却略过了一丝忧愁。 以秦游的能力,以斐云荣的本事,夏斐二国,岂能让这二人置身事外,世道艰难,哪有这么多尽如人意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秦麒转过身,望向波澜壮阔的海面,无声的叹了口气。 第六百五十章 龚媛 秦游对于盖伦船表示出了高度赞扬。 对于参与楼船改造的人们表示高度赞扬。 对自己也表示了高度赞扬。 游云号,或者云游号,这就是秦游为这艘有着划时代意义的海船所起的名字。 他已经放弃“梅丽”这个名称了,犯冲,不吃点什么果实啥的,不配给自己的海船起这种名字。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足足花费了两个多时辰秦游才将整艘船逛了个遍。 他很满意,比预想的更加完美。 水密舱也做的很好,目测很好,但是具体是不是真的很好,也只能等下海后…再沉一次才知道。 一直以来,秦游的胸口一直憋着一团火。 从到了东海后,这团火就越烧越旺,每当遇到一个一家二姓的人,这群王八蛋就会填上一把柴,让这团火烧的更旺。 秦游想除掉一家二姓,已是和家国无关,与秦狰无关,与秦老大无关,甚至与自己是不是与国同休的越王府三世子无关。 人总要睡觉,睡的踏实才好。 一辈子,也总要做那么一两件可以让自己吹嘘一辈子的事。 年轻的时候,至少也要有些勇气,让勇气驱使着自己路见不平吼那么一两声。 在东海经历了这么多,见了太多太多的“恶”,来源于一家二姓的恶,如果不除掉这群人,秦游怕自己以后睡不好,怕自己没有和后世子孙吹牛b的谈资,怕自己后悔一辈子,后悔年轻的时候是个怂逼没有当一次屠龙手。 一家二姓最大的依仗,是海,海就是他们的退路,他们的生路,退路和生路都在海上,瀛贼和晋昌可以支援他们,他们也可以走海路跑到晋昌和赢岛去。 灭一家二姓不难,难的是封了他们的退路和活路。 现在,这把火终于可以宣泄出去了。 游云号,将是一家二姓、瀛贼、晋昌永恒的梦魇! 站在船头,秦游大喊大叫,如同一个疯子一般,用力的拍打着胸口。 船下的人们激动的挥舞着双臂,喊着海王,喊着郭城。 秦游用力敲打着胸口,和个人猿泰山似的。 参与修补改良楼船的百姓,更加激动了。 秦游如同疯子一般的模样,就是对他们最好的赞赏。 斐云荣走到了船下,仰头望着,笑吟吟的。 一艘三翼战船停靠在了海边,秦狰、龚媛、南宫奢三人乘上了小舟。 听到了船坞那边的欢呼声,三人转头望去。 龚媛定睛看去,激动的叫道:“呀,是游哥,游哥回来了,是游哥!” 秦狰刚要咧嘴乐,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一脸爹死娘改嫁的表情。 因为他看到了很多飞云骑。 飞云骑在,代表斐云荣也在。 看了看盖伦船上大呼小叫的三弟,又看了看同样兴奋的龚媛,秦狰搓了搓牙花子,急的不行。 “龚家妹子…” 刚叫了个名,龚媛直接跳出了小舟,撒了欢跑向了船坞。 秦狰与南宫奢对视一眼,二人开始在心里默默为秦游祈祷。 此时的秦游刚刚顺着梯子下船,根本不知道龚媛从远处跑了过来。 秦游的心情异常激动,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搂住了斐云荣的肩膀,极为亲密。 “游云号,游云号,哪个好听。” 斐云荣笑了,笑的甜蜜极了:“游云号好听。” “哈哈哈,那就游云号。” 抓起了斐云荣的手,秦游刚要迈步,耳后传来了一声声呼喊。 “游哥…游哥…游哥…” 秦游下意识转过头,只见一道倩影飞速跑来。 “游哥…游…” 声音戛然而止,龚媛见到了秦游,也见到了斐云荣,目光,停留在了二人握在一起的手上,整个人,如遭雷击。 秦游也彻底石化了。 “龚媛?”秦游懵了,死活没想到,居然在东海见到了这丫头。 龚媛呆住了,看着亲密至极的秦游和斐云荣,微张着嘴。 斐云荣是认识龚媛的,不留痕迹的松开了秦游的手掌,礼貌性的浅笑着。 龚媛慢慢抬起手指,指着斐云荣:“她…是谁?” 秦游满面尴尬:“额…” 斐云荣轻笑道:“秦游未过门的妻子。” “噢。”龚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走开了。 秦游一脸懵逼。 他自然是知道龚媛对自己的情意,在夏京时,他也对龚媛说过,那一纸婚约不算作废。 望着龚媛的背影,秦游很懵。 这就完了? 他还以为龚媛会大闹一场。 斐云荣轻声道:“去追她。” “哦哦,对。” 秦游心乱如麻,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都不知道该怎么思考或是应对了,听见斐云荣这么说,连忙快步追了出去。 追了上去后,秦游讪笑道:“你怎么跑东海来了,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龚媛根本不搭理他,只是快步的走着,秦游总是落后半步。 秦游只能再跑两下,转身拦在了龚媛的面前。 可当秦游刚要开口的时候,心里却猛然一痛,痛的无以复加。 他看清楚了龚媛的模样。 龚媛,哭了。 紧紧咬着嘴唇,甚至咬出了殷红的鲜血。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串一串的往下掉。 小巧的鼻子一抽一抽的,五官纠在一起。 龚媛紧紧的握着拳头,无声哽咽着,见到秦游拦在了面前,低下头,接着往前走,无比的执拗。 秦游想要拦住龚媛,可后者就这么低着头,用脑袋顶着,一步一步往前走,眼泪一串一串的掉在了沙滩上,嘴唇流淌出的鲜血是那么的醒目。 秦游心里疼的无以复加,下意识的想要抱住了龚媛。 可龚媛依旧低着头,用脑袋顶着,顶着秦游的胸口,攥着拳,一步一步往前走。 “听我说!”秦游被顶的一步一步往后推着。 “闪开。”龚媛哽咽着,泣不成声:“闪开。” “你要去哪。” “去台州。” 秦游满面困惑:“去台州做什么。” “爹爹在台州。”龚媛终于抬起了头,抽了抽鼻子:“爹爹集结了大军,我让爹爹带大军来打你。” 秦游:“…” 龚媛用力的擦了擦眼泪:“大军来了,打爆你的狗头!” 秦游连忙抽出了手帕,想要擦拭龚媛嘴唇上的鲜血。 谁知龚媛却伸手拍掉了秦游的手帕,然后突然撅起了嘴巴,大大的眼睛就这么瞪着秦游。 龚媛的面色越来越潮红,嘴巴也彻底嘟了起来,紧紧的抿住双唇,修长的眉头皱在一起。 正当秦游不明所以的时候,这丫头的面色又突然变的煞白。 秦游一脸懵逼,刚要开口,龚媛突然双眼向上一翻,直挺挺的仰面倒在了沙地上,彻底晕了过去。 秦游瞠目结舌。 这丫头竟然…活活憋气给自己憋晕过去了? 第六百五十一章 心弦 秦游实在无法理解,身材高挑纤细的龚媛竟然能这么沉,横抱在了怀里,累的气喘吁吁的。 低头望着睫毛挂满泪水的龚媛,秦游心乱如麻。 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秦游又将龚媛放了下来。 斐云荣走了过来,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又转身离开了。 秦游坐在了地上,将龚媛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望着龚媛瓷娃娃一般的面孔,秦游一时头大如斗。 南宫奢鬼鬼祟祟的跑了过来,语速极快,三言两语将情况说了一遍后,又急匆匆的跑了。 龚媛醒了过来,看着秦游,随即又“哇”的一声,大哭出声,一抽一抽的。 秦游彻底麻爪了,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抚。 龚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足足哭了半晌,再次双眼一翻,又哭晕了过去。 秦游长长的叹了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龚媛再次睁开眼时,秦游依旧没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龚媛也没有说话,依旧哭,不坐起来或者站起来,只是紧紧的抿住嘴唇,死死的闭着眼睛,眼泪决堤一般顺着脸庞滑落。 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极致,便是龚媛这般,心里想着,心里念着。 伤心的时候,伤心到了极致,便只能哭了,哭的说不出话来,哭的无法思考,哭的不知所措。 龚媛从未伤心过,也不知道伤心是什么感觉。 可第一次经历这种感觉时,除了哭,她不知道还可以做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 秦游只是不断擦拭着龚媛的眼泪,满面心痛之色,同样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龚媛的鼻头红红的,死死的闭着眼睛,却止不住泪水。 未曾说过一句话,未吐出一个字,只是哭,只是掉着眼泪。 她想不通,想不通自己的游哥为什么突然有了一个未过门的妻子。 这个未过门的妻子,应是自己才对。 哭着哭着,龚媛累了,眼泪终于止住了,紧紧皱在一起的秀眉,舒展开了,嘴里发出了微不可闻的鼾声。 远处的乔冉走了过来,将披风解下,递给了秦游。 秦游将披风盖在了龚媛的身上。 天色暗了。 睡梦中的龚媛,再次流出了眼泪。 即便是睡了,依旧伤心着,哭着,流着泪。 秦游仰着头,望着星空中的弯月。 幼年时的一幕幕,浮现在了心头。 是在赣州,是在麦田中,小小的两个人,相互追逐着,打闹着,下人们紧紧的跟在后面。 自己,应是对龚媛说了什么。 小小的龚媛点着头,流着鼻涕,傻笑着,答应了自己什么事。 从那时起,龚媛就已经决定好了将来要嫁给自己了吧。 人,总是会变的。 可龚媛却未变过,她永远都不会变。 十年前,她知道自己要嫁给那个带他爬树的秦家小公子。 五年前,她知道自己要嫁给越王府的三世子。 直到今天,她也依旧坚信着自己会嫁给秦游。 一切都是那么的天经地义,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就如同人饿了就要吃东西。 困了就要睡觉。 女子要嫁人。 而认死理的龚媛知道,自己也会嫁人,嫁给秦游,海枯石烂,斗转星移,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可自己不会变,自己要嫁给秦游这件事,同样不会变。 她从未担心过,从未担忧过,从未动摇过。 哪怕是被“退”了婚,她也知道,一切都未改变过,只是有一些小插曲罢了,自己,还是会嫁给秦游的。 她想秦游了,所以她来了东海,见自己未来的夫婿,仅此而已。 可当见到秦游那一刻,天塌地陷。 除了哭,龚媛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 她只是不懂。 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除了哭,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这种感受怎么形容,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自己是多么的伤心欲绝。 睡梦中的龚媛,依旧流着泪。 海风徐徐,吹乱了龚媛的发丝。 或许是发丝触碰到了龚媛的脸颊,也或许是眼泪流干了。 龚媛不再在睡梦中哭泣,可秀眉,依旧紧紧的皱在一起。 月亮升了起来,又落下了。 盘膝而坐的秦游,依旧心乱如麻。 慢慢抽出了右腿,秦游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 他的后衣摆被抓住了。 秦游转过了身,龚媛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紧紧抿住嘴唇,红着眼睛,低着头,双手死死的抓住秦游的后衣摆。 “别哭了,我们去吃早饭,好吗?”秦游轻声道:“什么事,先吃过了饭再说。” 龚媛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死死的抓住了秦游的后衣摆。 秦游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 龚媛跟在身后,不松手,也不抬头,只是紧紧的咬着嘴唇,委屈的如同孩子一般。 就这样,秦游在前面走,龚媛在后面跟着。 秦游走几步,龚媛就走几步,执拗的跟着,执拗的抓着后衣摆。 秦游想走到小舟旁,去秦麒的三翼战船上。 可走着走着,龚媛停住了,用力的抓住秦游的后衣摆,自己不走,也不让秦游继续走。 秦游不明所以,刚要开口问,突然见到了远处的斐云荣,就站在小舟旁。 龚媛不走了,低着头,不说话,无论秦游怎么用力向前走也没用,好像远处的斐云荣是可怕的魔鬼一般。 远处的斐云荣看了片刻,似是叹了口气,走开了。 秦游又可以迈步向前了,龚媛低着头,咬着嘴唇,抓着秦游的后衣摆,默默的跟在后面,她想要和斐云荣保持距离,让秦游也和斐云荣保持距离,距离太近了,她无法呼吸,心悸,快要晕过去了。 眼看快到了小舟旁,本来已经走远的斐云荣又转过了身,径直走来。 龚媛再次死死的拉住了秦游的后衣摆,随着斐云荣越走越近,眼泪再次掉了出来,嘀嗒嘀嗒的落在了沙滩上。 直到斐云荣站在了秦游面时,龚媛突然屈膝蹲在了地上,埋着脑袋,痛哭出声,肩膀一抽一抽的。 秦游叹了口气,看着斐云荣,不知所措。 “我叫斐云荣,斐国公主,飞云公主。”斐云荣也屈膝蹲在了地上:“此事,我来做主,秦游,娶你,明媒正娶。” 龚媛依旧埋着头哭,可哭声却似乎是弱了几分。 斐云荣淡淡的说道:“你若是再哭,哭坏了双目,秦游便不会娶你了。” 龚媛终于抬起了头,眼睛红红的,满脸都是眼泪。 “那我…那我能做大妇么?” 没等斐云荣开口,龚媛抽了抽鼻子:“那你做小的,好么,求求你了。” 斐云荣哭笑不得。 龚媛擦了擦眼泪,满面祈求之色,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不欺负你,不骗你,让我做大的,好么,求求你。” 龚媛,并不贪心,她只是想满足人生之中唯一一个愿望罢了,她甚至连大妇与小妾的区别是什么都不清楚。 她只是想嫁给秦游,明媒正娶的嫁过去,仅此而已。 斐云荣站起身,将龚媛拉了起来,展颜一笑:“好,你做大的,我斐云荣,做小的。” “哇”的一声,龚媛再次放声大哭,将头埋在了斐云荣的肩膀上。 飞云公主轻轻抱着龚媛,眼角,同样滑下了一滴眼泪。 她只是…不想让秦游为难罢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丧钟敲响 斐云荣站在船头,双手支着船沿,望着初升的太阳默不作声。 秦游从身后搂着斐云荣,将头轻轻埋在后者的肩膀上,轻轻的嗅着秀发散发出的幽香,如同一个死变态。 龚媛又睡了,刚刚趴在斐云荣的肩头上大哭了一通。 斐云荣的袖间撒出了几许粉末,龚媛又睡过去了。 秦游还和懵逼的问斐云荣这是什么毒,然后差点没被斐云荣一脚踹海里。 用斐云荣的话来说,龚媛心神俱损伤心过度,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然后…龚媛就被月芯送到了船舱里继续睡觉去了。 不知是龚媛心神俱损,秦游也被折腾的筋疲力尽。 斐云荣转过身,轻轻推开了秦游,脸上已是没了平日里的笑颜。 秦游面色一滞:“你生气了?” 斐云荣微微摇了摇头,神色有些莫名,不是生气,似乎带着一种哀愁。 “你不会是真的要当…”秦游看了眼斐云荣的脸色,没敢继续说下去。 斐云荣是公主,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公主。 让她做小…秦游觉得自己应该被雷劈两下子。 可要是让龚媛做小的话,秦游又觉得自己特不是人。 事情进展的太快了,他到现在还满脑子浆糊。 龚媛突然出现了,没闹,就是大哭一场,然后斐云荣说她可以做小。 秦游到现在还如梦似幻的。 一个人的心,有限,装不下太多人,尤其是所爱和所在乎的人,就那么几个。 要是有谁说他爱所有人,爱众生,那么这人不是神佛就是吹牛b大王,当然,也可能是喜欢吹牛b的神佛。 秦游不是神佛,他的心同样有限。 毫无意外,他喜欢斐云荣,想要与其白头偕老。 他同样喜欢龚媛,可这种喜欢,和对斐云荣的感觉又不同,至少,不够强烈。 可当他看到龚媛后,看到龚媛落泪,看到龚媛伤心欲绝,心就如同刀绞一般。 秦游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面对这种感情。 斐云荣也好,龚媛也罢,谁做小的,秦游都不认同,都替二女屈得慌,甚至两个女人同时嫁给了一个男人都是天理难容,哪怕这个男人是自己。 如此优秀的两个女人,怎么能便宜同一个王八蛋? 秦游的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 哪怕是娶了其中一个,那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另一方面,秦游又觉得如果真要是俩人必须得嫁给某个王八蛋,那还不如便宜自己这个鳖孙了,至少自己不渣。 斐云荣不出声,只是望着秦游,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秦游的心里开始发虚了,甚至不敢和斐云荣的双眼对视。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斐云荣这种表情,很凝重。 “秦游。” 斐云荣突然抱住了秦游,抱的是那么的用力。 “或许…” 明媚皓齿的斐云荣望着秦游,脸上待着几丝哀伤:“或许我们…我们…” 秦游心里咯噔一声:“我们怎么了?” “你是夏朝的世子,而我,却是斐国的公主…” 秦游神色剧变,刚要说话,斐云荣伸出手指,竖在了秦游的嘴唇上。 “你是世子,而我,是公主…”斐云荣满脸的幽怨:“我们同为天潢贵胄,却每日都要吃着烤鱼果腹,你不觉得,这样有辱你我的身…” 斐云荣说不下去了,噗嗤一声乐了出来,随即笑的花枝乱颤。 秦游:“…” 看了眼满面懵逼的秦游,斐云荣笑的更厉害了。 秦游满头黑线。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船舱后面,听到了斐云荣的笑声,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并肩走来。 正是秦麒和秦狰爷俩儿。 斐云荣止住了笑意,冲着爷俩施了一礼。 秦游满面无奈。 他发觉斐云荣现在是越来越没正形了。 秦麒和秦狰特意来找秦游,肯定是有要事的,至少秦麒是如此。 秦游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秦麒不想擅作主张。 本来昨天就应该和秦游说来着,结果闹了个龚媛这事,秦麒也就没好意思主动找秦游提。 “摊子”铺大了,事自然也就多了。 随着两面“墙”建起来后,越来越多的百姓扛着工具“投奔”而来。 值得一提的是,郭城里的百姓有着极强的戒备心,但凡不是同村同镇没人认识的,立马去找寇众或者不义岛海贼举报。 真别说,秦麒抓到了二十多人,一家二姓的都有,还有两个晋昌人和一个骑司,都是被广大人民群众给举报出来的。 曹琥又送来了两千山民,还说要是需要的话,他还能派人过来“支援”。 这个所谓的“需要”,应该是和别人开战的意思。 第三件事就是东平知州曹蔚然,几乎是三天两头跑来找秦游,说是要共商“灭方”大计。 第四件事自然就是关于赖账的陈修德,不过秦狰说他已经解决了,前一夜带着龚媛炸了二十六座海防塔。 第五件事,也就是最重要的事,秦游可以动手了,尚云道,不容二虎共踞一山,郭城海王,豪商方家,只能留一个。 秦游转过身,看向了船坞中的“游云号”。 原本,他是想等游云号下海后去找温家的晦气。 不过听过陶蔚然的事后,他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昨天他和秦麒提起晋昌之行时,难免要提到李雄。 秦麒对李雄倒是有些印象,也是从龙老臣,只不过能力不显罢了。 秦游还以为李雄从晋昌回来后会直接去平波城死磕方不二,可郭城这边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平波城也没被任何船只袭击过。 “七仔,一会去找乔冉,让他派个人去平波城,找到李太白,问问李雄的事。” 秦游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李雄为了报仇,都“叛国”了,明明船也弄到手了,为什么不去平波城? 凤七问道:“三少爷,那个晋昌的小侯爷还晾着呢,要不要小的一会去弄死他。” “哦对。”秦游一拍额头:“差点忘了这家伙了。” 哈哈一笑,秦游跑下了船。 大家相视而笑,看秦游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又要去坑人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 套路 纯粹,语出《易.乾》,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 纯粹的人越来越少,甚至不应该来形容一个人或是一个群体。 如果非要将这个词用出来,应该用到一个更高的层次上,因为一旦低头往下看,看到了个体,那就将没有任何纯粹可言。 朝廷的意志是纯粹的,君臣有着共识,势要收复东海。 一家二姓祸国殃民,其罪可诛。 东海三道百姓民不聊生,武将们磨刀霍霍,文臣们痛心疾首。 龚文华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了,万事俱备,只欠九五之尊一声令下就会开赴尚云道。 在收复东海这件事上,朝廷是纯粹的,国家的意志是纯粹的,君臣们是纯粹的。 秦老大与群臣们取得了高度的一致性,这件事很纯粹。 下朝后,痛心疾首的文臣们奋笔疾书,高声呵斥。 奋笔疾书,写信给东海的亲朋故旧,大军将至,你们要被清洗,该去晋昌去晋昌,该离开东海三道离开东海三道,信中末尾不忘提了一嘴,别忘了是本官给你们通风报信,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哦。 高声呵斥,让府中的管事赶紧将往返于东海商队撤回来。 甚至几个权势滔天的老臣,已经盘算着要不要派人去东海一趟。 东海战乱将起,到时候百姓流离失所地价大跌,不少世家门阀也要被剪除,自己要不要地价收些地。 即便是被外界认为没什么脑子的武将们,也开始盘算着让家中的子侄带一些私军前往东海去找龚文华,看看能不能捞一些军功回来。 所以,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任何纯粹的事情,国家的意志凌驾于个人之上,而国家,却由很多“个体”把控着。 相比这些夏朝大臣们,有一个晋昌的贵族,却无比的纯粹。 他就是蓝良禾。 一个背负着将门虎子之名的年轻人。 他很纯粹。 一辈子,他只需要做一件事,做出堪比他爹蓝韧山的功绩,成为名将,然后出名,越来越出名,直到有一天战死沙场。 蓝良禾不在乎生死,所以他跟着一群连底细都不清楚的夏人们乘船来都了郭城。 生死,不重要,“出名”,才重要。 蓝良禾很朴实。 世间哪有什么不劳而获的事情,连死都怕,连险都不敢冒,还想当名将之后? 蓝良禾很简单,自己活着,只需做好一件事,成为名将,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他可以付出所有,包括生命,纯粹的不能再纯粹了。 郭城的简易的矮房已经建起来了,就在船坞北侧,百姓们居住之处。 蓝良禾现在就在此处。 他正在做“市场调研”。 穿着白色的儒衫,背着手,既要表现出他高人一等的贵族身份,也要让人们看到他是个平易近人愿意和平民们交谈并且高人一等的贵族。 这个度,很难把握。 蓝良禾把握的很好,他想让郭城百姓们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又想让百姓们知道,自己虽然不普通并且身份高贵,可依旧愿意和百姓们攀谈的。 眼前杵着拐杖的老伯就很吃蓝良禾这一套,满脸都是天大的荣幸,和眼前这贵公子攀谈,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离开了老伯的居所,蓝良禾背着手,继续往前走。 “都是些朴实的百姓啊。”蓝良禾感慨连连:“没想到处境竟是如此的水深火热。” 刚刚那老伯说了,东海在一家二姓的把持下,百姓民不聊生,三天饿八顿,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日子过的比那黄莲尚要苦上三分。 蓝良禾走了没一会,矮房里的老伯走了出来,鬼鬼祟祟的。 腿不瘸了,腰不弯了,见到蓝良禾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骂了声娘。 “什么狗屁侯爷,殿下说的一点都不假,就是个憨憨。” 骂了声后,李贵摘掉假胡须,去砖厂继续研究青砖去了。 蓝良禾并不知道刚刚那个少了半条的胳膊老伯并不是百姓,继续做着“市场调研”。 想要打夏朝的东海,首先得了解当地的情况,这就叫实地考察。 结果令他很满意。 夏朝朝廷不得人心,要是晋昌大军打过来,民心所向! 蓝良禾已经见到了十几个百姓了,情况也都了解的差不多了,都在骂方家,所以他决定到时候带着大军就先磕尚云道的方家。 刚要离开,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呻吟之声传来。 蓝良禾顺着声音望去,声音来源于一处矮房,女子发出的,如同魔音灌脑一般,仔细聆听,又是令人心猿意马,似娇似嗔,又似是疼痛难当极力忍受。 蓝良禾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轻轻叩了叩门。 无人应答,那似是娇喘似是呻吟之声,愈来愈清晰,还夹杂着饮泣之声。 蓝良禾又叩了几次门,见到还是无人应声,随即推开门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然后,又硬着裤裆赶紧退了出来。 因为屋里一个女子衣衫半解,香肩裸露,正背对着铜镜上药。 蓝良禾也没看个真亮,赶紧退了出来。 里面的女子吓了一跳,惊叫出声,大喊了一声登徒子。 蓝良禾惊慌失措。 本侯是名将之后,怎么能是登徒子呢,要是被叫了登徒子,这是自己名将之路的一大污点啊! “姑娘,姑娘莫叫,误会,都是误会,请听本侯狡辩!” 姑娘裹着衣服从屋里跑了出来,又羞又怒:“你是谁?” 蓝良禾楞住了。 眼前的女子,好美。 纤细的身段,我见犹怜的面容,如同受惊小鹿一般让人不由心生出了保护她的欲望。 尤其是女子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模样,更是让蓝良禾心中一震。 一抱拳,蓝良禾朗声说道:“本侯冒昧,姑娘见谅。” 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身穿儒衫的蓝良禾,一跺脚,娇斥道:“你快些进来,让街坊们看到了会说闲话的。” 说完后,满面红霞的女子快速跑回了屋中。 蓝良禾瞳孔微缩。 女子的肩上,竟满是狰狞的伤疤,那些明显是被火烧之后留下的伤疤,应是延伸到了背上。 蓝良禾突然觉得心中一痛。 第六百五十四章 卖茶女 蓝良禾就这么进了屋,没有任何狐疑。 因为刚刚附近的百姓们的确是听到了女子的惊呼声,纷纷推开门走了出来准备吃瓜。 女子最重贞洁,权宜之下让他入屋也是不得已之策。 屋内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很整洁,一面铜镜,一张木桌,一张矮床,木桌上,还摆放着一个小瓷瓶,里面传出了浓浓的药味。 女子俏面羞红,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抬着俏目偷偷看了眼蓝良禾,怯生生的。 “公子可否在屋中待上片刻,小女子独居于此,你要是现在离去,让街坊们看到了,少不了要传些闲话。” “好说,好说。” 蓝良禾连忙拱手说道:“刚刚听到屋内传出声响,本侯也是唐突而入,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既是误会,何来见怪之意,倒是让公子难做了。”女子再次打量了一番蓝良禾:“公子看着面生,瞧着不似郭城居民,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本侯姓蓝,蓝良禾,晋昌人士,是郭城之主海王的…” 蓝良禾顿了一下。 他本想说自己是海王新认的大哥,又突然想起这事还没定下来呢,想了想,改口说道:“是郭城之主海王的好友。” “原来是海王大人之友。”姑娘微微松了口气,脸上再无戒备之色,屈膝施了个礼:“小女子唤作巫雪,见过蓝公子。” 说完后,巫雪又拿出了一个老旧木碗,本想倒茶,面色又是一红。 “家中皆是粗茶,蓝公子莫怪。” 蓝良禾连忙挥手:“巫姑娘哪里的话,是本侯唐突,本侯唐突了。” “公子为何总是自称本侯。”巫雪满面不解之色:“蓝公子莫不是晋昌勋贵?” “不错,本侯正是前朝名将晋昌齐国公之子隆城刺史海田侯蓝良禾。” 巫雪面露惊容,连忙要施大礼。 然后…场面有些尴尬。 巫雪就是要走个形势做做样子,然后等着蓝良禾主动阻拦,接着继续演下去。 谁知这小子竟然大马金刀往那一坐,一副等着自己施大礼的模样。 巫雪有点演不下去了。 世子殿下说的一点都不错,这家伙脑子是多多少少有点大病。 姑奶奶是斐国人,冒充的是夏人,给你一个晋昌的侯爵施礼,你好意思吗? 戏终究还是要演下去的,满心不情愿的巫雪只能大礼参拜了一下,有点敷衍。 蓝良禾理所应当的受了大礼后,略显好奇的问道:“巫姑娘,刚刚本侯一路走来,见了不少居民,其中倒是也有年轻的女子,不过俱都有亲族伴在身侧,为何你独居于此,亲族不在郭城之中吗。” 巫雪轻咬了一下嘴唇,眼眶微微发红,几个呼吸后,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小女子…” 巫雪这仨字一出口,泣不成声。 蓝良禾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站起身,过去也不是,坐下也不是。 戏这东西,得有节奏感,该收就得收,巫雪止住了眼泪,强颜欢笑道:“不过是些冤屈事罢了,倒是让侯爷见笑了。” 蓝良禾挑了挑眉,没吭声。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他是晋昌的侯爷,不是夏朝的,老百姓受到了冤屈和他没关系,他也管不了,问了也白问。 夏朝人的礼节,哪怕是大礼,他可以受一下,可要是帮人家平事吧,还是算了,不是一个国的。 巫雪也挺懵的,她还以为蓝良禾会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呢。 还好巫雪也专业的演员,不按剧本来也没事,一声叹息出口。 这一声叹息,有着化不开的哀愁。 然后蓝良禾打了个哈欠。 他今天走了大半日,有点困了。 蓝良禾就是如此纯粹的人,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 他是要成为名将的男人,站在名将巅峰的男人,所以自制力很好,或者说是对“名将”之外其他世俗的欲望只有着最低最低的限度。 不是觉得巫雪不漂亮,也不是觉得巫雪不够楚楚可怜,只是他觉得自己该到点睡觉了,名将除了动脑子,还得上战场,所以每天早睡早起对身体很好,自己得做一个自律的名将。 巫雪也懒得玩什么欲擒故纵了,再次叹息了一口,自顾自的说道:“小女子本是罗云道人士,可…可那前朝舟师名将温雅…” “名将?”蓝良禾双眼瞬间亮了起来:“哪个名将,姑娘你要是提这个本侯可就不困了。” 巫雪:“…” “说呀,怎么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巫雪表情有些僵硬,只能继续说道:“小女子本是罗云道人士,跟着爹爹在外做着皮货的营生,原本家境倒也殷实,没到了秋季,便回老家连城去看望爷爷,爷爷是有一个大大的茶山。” 巫雪俏面一红:“爷爷炒茶的功夫极为厉害,可巫雪却笨笨的,爷爷还笑我,说巫雪炒的茶定是卖不出去…” 巫雪的表情控制的很好,脸上露出了回忆过往的甜美笑容后,面容又逐渐哀愁。 “可后来爷爷病了,城中的富户要低价卖了爷爷的茶山,若是筹不出钱,茶山便要不保了,为了保住爷爷的茶山,小女子回到了连城…” 蓝良禾再次打了个哈欠:“巫姑娘,额…你直接跳到名将那说吧,本侯对茶叶毫无兴趣。” 巫雪有点忍不了了。 这家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啊。 之前秦游可是她说了,就“卖茶姑娘”这个故事,一般男人听了后少说也得没一般私房钱,结果这蓝良禾竟然无动于衷? 见到蓝良禾不上当,巫雪只能推进剧情了,连后背伤疤的故事都绕过了。 “前朝舟师名将温雅,丧尽天良,养着假子三千欺压良民,罗云道折冲府、屯兵卫、兵备皆被其一人把持,平日里…” 蓝良禾皱眉问道:“这温雅,很厉害么?” “不知,不过他的三千假子皆说,前朝将领中皆是插标卖首之徒,唯有温雅大帅才是前朝不二名将,若是没有那些滥竽充数之辈拖他后腿,昌也不会被夏朝皇帝夺了国。” “什么?”蓝良禾霍然而起:“这狗东西,竟敢口出如此狂言!” 第六百五十五章 出谋划策 蓝良禾怒了。 在巫雪的指引下,又找了几个从罗云道来的“流民”。 果不其然,这温雅和其假子们大放厥词,说什么前朝的将领都是菜鸡,尤其是当年殿后的那几个将领,耽误军机误了国如何如何的,尤其是断后的一个大将,叫什么什么山还是个什么鬼,说通俗点,那就是废物他爹给废物开门,废物到家了,让鬼麒麟军师追的和丧家之犬似的,还天天舔着脸吹牛b说他是名将。 蓝良禾越听越觉得好像就是埋汰自己爹呢,这特么就差指名道姓了。 不管怎么说,蓝良禾是怒了。 怒不可遏! 平生他最忍不了两件事。 有人说他爹吹牛b。 有人说他吹牛b。 大怒不已的蓝良禾也不睡觉了,直接跑到了三翼战船上去找秦游了。 蓝良禾气喘吁吁的,秦游也是气喘吁吁的。 俩人都是从一个地方过来的,还好秦游快了一步。 摆好了造型,靠在船头上,秦游望着弯月。 “海王当家的。” 蓝良禾在郭城待了两天后,对秦游的称呼也变了。 来到秦游面前,蓝良禾气咻咻的问道:“你可知道罗云道温雅?” “直盗啊,咋滴啦。” “和本侯说说这狗东西。” 秦游满面奇怪:“你咋能连温家都不直岛捏。” “略有耳闻,只是知之甚少罢了。” 蓝良禾老脸一红。 一家二姓,他当然知道。 虽然跨着海,可晋昌与东海有商船来往,信息多多少少也会相互了解。 不过蓝良禾并不是很关注这种事情,他的主要兴趣就是“读书”。 《春秋》、《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尉缭子》、《司马法》之类的。 所以一家二姓知道是知道,但是了解的很少。 秦游乐了。 知之甚少,呵呵,知之甚少就对了,就怕你知道的多。 “哎呀我去,小侯爷,温雅你都不造啊,老ne了。”秦游表情浮夸的叫道:“尚云道、广怀道、罗云道,东海这嘎达就没有不直盗他的,儿子满天下,自称当代名将,说中州大乱那会,前朝几场著名战役都是他主打的,还说兵法这一块,他第二,没淫敢说是第一,前朝的那些将领,都是弟弟,尤其是…” 蓝良禾沉声问道:“尤其是什么?” “尤其是当年掩护昌军撤退的那几个将领,就是弟中弟,” 正常来说吧,秦游的演技不过关,这一套嗑唠下来,明眼人一看就有挑拨离间的嫌疑和夸张的成分。 可架不住刚刚蓝良禾去考察市场了,“市场”就是这么反应的,“市场”说温雅那是相当的狂了,连前朝名将蓝韧山都不放在眼里。 瞅了眼面沉如水的蓝良禾,秦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道:“还有个四儿你可能不造。” “什么事?” “奏是惠通皇陵的那些陪葬品,你造吧。” 蓝良禾瞳孔微缩:“陪葬品?!” “嗯呢,是这么肥四儿,我听说啊,听说,幽水城和平波城,出现了大量晋昌造的金币银币,还有好多前朝珍贵的字画奢饰品啥的,所以吧,我较么着,那些陪葬品吧,可能是被温家的淫给秘了。” “你是说…”蓝良禾的面色极为莫名:“之前偷走陪葬品的,是温家的人?” “不造,奏是觉得可能,应该,大概,差不离。” 蓝良禾的眼眶开始一跳一跳的,胸膛起伏不定。 秦游的话,他信了个八成。 高明的谎言就是这样,七成真,三成假。 蓝良禾可以确定的是,秦游当时到惠通时,没有船。 按照秦游的说法,他们是被温家的水卒给追到惠通去了,所有的船都被击沉了。 这一点蓝良禾也可以确定,如果秦游他们的船没有被击沉,也不可能夺城,有船早就回来了。 之后他命人将陪葬品晕倒了山下的船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陪葬品没了,船也都没了。 而那时候秦游他们在隆城,不可能是他们做的。 不是秦游,也肯定不是晋昌的人。 那可是陪葬品,晋昌人要是拿了,那纯粹是找不自在,甭管是谁,全国都得人人喊打。 不是秦游,不是晋昌人,那只剩下一个可能了,温家的人! 因为温家人本身就有船,而且还给秦游他们追到岸上,除了他们还有谁? 蓝良禾眼底略过一丝寒光。 “偷”了他们晋昌皇陵的陪葬品,还敢说我爹是个弟中弟… 蓝良禾咬牙切齿的说道:“温家,找死!” 秦游乐呵呵的说道:“我就是随嘴一说,也未必是温家拿的,就是听说,听说。” “就是他们,除了温家,还能有谁如此胆大包天!” 秦游搓了搓手:“哎,可惜,就算是知道是他们也没用,也要不回来啊…” 顿了顿,秦游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问道:“小侯爷,差点忘了问了,之前听郭城的军卒说,你们是将陪葬品给搬到了山下的船中,现在这么多陪葬品丢了,最后倒腾的是小侯爷你,晋昌朝廷不会怪罪你吧?” 蓝良禾面色一滞,眉头拧成了川字。 可不是吗,之前一直没想到这茬,这么多陪葬品丢了,朝廷肯定得找个背锅的,要是不给陪葬品找回来的话,十有八九自己就得背这个黑锅。 蓝良禾一咬牙,面色诚恳的看向秦游:“海王兄弟,你是了解本侯的,本侯非是薄情寡义之辈,若是愿投靠于本侯,本侯立誓绝不负你,与你同富贵,如何。” 秦游就等这句话呢,一副为难的模样:“小侯爷,你也看到了,我手下不算百姓的话也有一万多人,我倒是知道小侯爷你的为人,绝对是义薄云天的汉子,可我也得为下面的兄弟们考虑,你说是吧。” 蓝良禾微微一笑。 只要秦游不拒绝,这事就有的谈。 他当然知道秦游兵多将广,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旧事重提了,要是秦游啥也不是,他还懒得招揽呢。 “要不这样吧,咱们先成为战略合作伙伴,怎么样。” “战略合作伙伴是何意?” “温家拿了你们的陪葬品,你肯定要干他对吧。” “不错。”蓝良禾冷哼道:“温家可恨,不除他们,本侯寝食难安。” “我呢,和温家也有一笔账要算,你也知道,之前在惠通我们吃了个大亏,温家毁了我们六条船,这个场子肯定得找回来,这样,咱合伙,干他一下,怎么样。” “好!”蓝良禾一挥手:“海王兄弟果然快人快语,兵贵神速,你先调兵谴将,咱们三日内奔赴罗云道,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三天?”秦游满面困惑:“三天这么短的时间,你晋昌的帮手能赶得来吗?” “帮手?”蓝良禾也是一头雾水:“不是你帮我吗?” “那个…”秦游看着蓝良禾,瞅了半天,不太确定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大家合伙去干温家,我出船,出兵,然后你…就出个嘴?” 蓝良禾哈哈一笑:“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出个嘴,本侯岂是坐享其成之人。” “那你出什么?” “出谋划策。” 秦游:“…” 第六百五十六章 三喜临门? 秦游给蓝良禾撵下去了。 他怕这小子再说两句自己得动手。 秦游第n次确定了,自己根本没办法和蓝良禾沟通,还是让乔冉来吧。 还出谋划策,出谋划策用你啊? 又是动用群演又是麻烦人家巫雪的,折腾了一通,就是为了让你叫帮手大家一起干温家,你倒好,就出个嘴,嘴多了,满郭城两万多张嘴! 巫雪走了过来,面色有些拘谨:“巫雪办事不利,还望殿下责罚。” 秦游愣了一下,凝望着巫雪,表情有些古怪:“怎么又办事不利了。” 巫雪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足足过了半晌,秦游问道:“不是,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对我越来越疏远了呢。” 秦游最近一直感觉巫雪有些不对劲,经常看不到人不说,似乎还总是躲着自己。 上次在隆城给自己上药的时候,这丫头就特别的拘谨,斐云荣还开玩笑说回了斐国给她找个好夫婿。 而两个时辰前,秦游排戏的时候让巫雪扮演“卖茶女”也是,这丫头只是听着,低着头,也不说话。 “是不是我做什么事了,你生气了?” 秦游越想越觉得古怪,望着巫雪问道:“要是的话,你说出来,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 “殿下说笑了。”巫雪轻声道:“巫雪不过是一介贱婢,岂敢与殿下…” 话说了半截,巫雪顿了顿,施了一礼:“若是殿下没有其他交代的话,巫雪这便下船。” “等会。” 秦游直接坐在了船头的台阶上,指了指横杆:“坐。” 巫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站在了横杆旁。 秦游挠了挠下巴上的胡茬子,皱眉说道:“你一路从夏京跟着我来到东海,仇骁带着一万人找茬的时候,你护在我身边,砍断了两支还是三支射向我的箭矢,方井之后又带着三万人来围城,你骑在马上,原本应和飞云骑殿后,大家撤离的时候,你离队了,弃了马,依旧护在我身后,我说的没错吧。” “飞云女骑皆穿戴云骑重甲,佩战盔,殿下怕是看错了。” 秦游苦笑道:“云骑重甲都是量身打造的,飞云女骑的身材都比较壮硕,像你这种身材的只有那么几个,斐云荣下令飞云骑断后,其他人不敢抗命,为了护我周全的敢违抗斐云荣命令的,只有你。” 巫雪低着头,没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秦游皱眉道:“我这么问你吧,咱俩是不是朋友。” 巫雪终于抬起了头,面色莫名:“殿下,是将巫雪看做朋友么?” “当然了,瞧你这话说的,你保护我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是斐人,我是夏人,不是朋友,你数次冒险救我,别告诉我是因为我长的帅。” 巫雪苦笑着摇了摇头:“殿下莫要说笑了,巫雪何德何能敢与殿下以友人相称。” “不是,你到底怎么回事。”秦游站起身,使劲的挠了挠头发:“怎么就和换了个人似的呢,以前的你泼辣的和个双国籍老娘们似的,怎么现在变这样了,就是…” 秦游想了想,措辞道:“对,拒人于千里之外,感觉你对我特别特别生疏,到底怎么回事。” 巫雪微微摇了摇头,沉默半晌后,凝望着秦游问道:“殿下,你当真是拿我当朋友看待吗。” “那是当然。” “是吗。”巫雪突然眯起了眼睛,发出了一声冷笑,转身便走。 秦游傻眼了。 巫雪这一眯眼一冷笑,倒是和以前一样了,可问题是,这丫头朝着自己冷笑。 秦游赶紧站起身,快跑两步拦在了巫雪面前。 巫雪又恢复那不冷不热的模样。 “大姐,你到底怎么了,有事说事,你这是几个意思?” “秦游!” 巫雪冷冷的说道:“我巫雪,出身卑贱是不假,听令于公主殿下亦是不假,可这并不代表我笨,我蠢,日后,你若是有所差遣,直言便是,用不着虚情假意。” “我靠!”秦游也来气了,挑了挑眉:“你舟车劳顿的跟着我来东海不假,期间救了我好几次不假,可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对你虚情假意了。” “你说,你将我看做朋友,对么。” “是啊,怎么了?” “可你的心里,却觉得巫雪不过是个残花败柳的下贱妇人!” 秦游再次愣住了,望着巫雪冷冷的面容,满面不解之色。 巫雪绕开秦游,想要下船。 可秦游却一把拉住了巫雪的胳膊,沉声说道:“把话说清楚了,不说清楚,不准下船。” “滚开!”巫雪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一甩胳膊,右掌推向了秦游的胸口。 猝不及防的秦游哪里能反应过来,结结实实挨了一张倒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过程中,本就没有痊愈的右腿正好碰到了横杆上。 “咔嚓”一声,右腿传来了清晰可闻的骨裂之声,紧接着重重砸在了甲板上。 秦游闷哼一声,额头满是斗大的汗珠,右脚以极为怪异的姿势扭曲着。 巫雪花容失色,连忙跑了过去,跪在了秦游身边检查伤势。 “骨头折了!”巫雪手忙脚乱的想要将秦游扶起来,可后者却疼的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我去叫殿下他们。” 巫雪早已是六魂无主,站起身就要跑开,秦游却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 疼的快晕过去的秦游面色苍白,咬牙说道:“我说了,事情不说清楚,你…你不准下船!” 巫雪转过头,望着倒吸着凉气的秦游,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坐下。”秦游坐起身,拉住了巫雪的衣摆:“坐下,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巫雪微微闭上了眼睛,轻声开了口。 “我知你嫌弃我,嫌弃我是残花败柳,在夏京时,为了蛊惑安之峰,无所不用其极,以小妾之名睡于安之峰榻上…” “不是,你等会,你不是说了吗,安之峰那老棺材就是干了个寂寞,他不是被你下药了吗?” “不错。”巫雪苦笑了一声,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了下来:“可我知道,你不信,根本不信我所说的。” “我为什么不信?” “你若是信,为何要让我去勾引那蓝良禾,” “靠!”秦游叫道:“什么叫勾引,我说是让你忽悠他。” “不,你说,让我香肩半露,你明明是心里嫌着我是残花败柳,才会如此作践我。” “大姐,我是说香肩半露了,那不是能让他看到你后背,不是,也不是后背,就是让他看到你肩膀上的伤痕啊,然后就可以顺着话茬往下唠,说你后背上的伤是被温家人弄的,让你忽悠他。” “你还狡辩!”巫雪冷笑道:“虚伪至极。” “怎么就说不清楚了,我怎么就虚伪了呢,还作践你,你心里都想什么呢,露个肩膀怎么了,在上一世…” 秦游说不下去了,他也终于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观念不同! 在后世,女人别说露个肩膀了,出门露半个胸部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古代不同,就是女子露个大脚丫子都会被骂做是荡妇。 最要命的是,巫雪本身就敏感,因为当过细作,还忽悠过安之峰,所以内心无比的敏感。 秦游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因为根本解释不明白。 “殿下,莫要再说了,我去叫人来,日后有所差遣,直说便是,巫雪去做就是了,用不着虚情假意…” “你他妈可真轴。”秦游气呼呼的叫道:“谁嫌弃你谁是王八蛋,王八蛋才觉得你是残花败柳,哎呀,真是服了,那你说,你说我怎么办你才能相信我?” “好呀。”巫雪冷笑道:“若你不认为我巫雪是残花败柳,那你可敢纳我为妾。” “什…”秦游傻眼了,一脸呆滞:“纳你为妾?” 吞咽了一口口水,秦游呆呆的望着巫雪:“你没说笑吧?” 巫雪哼了一声:“是你先与我说笑的。” “你真敢嫁?” “你还敢娶不成。” “你要是嫁的话,谁不娶,谁是王八蛋!” 这次轮到巫雪傻眼了,望着都快赌咒发誓并且一脸窃喜的秦游,突然满面通红,转身跑走了。 秦游傻乐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还有这好事,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啊,哈哈哈。” 刚说完,秦游突然给了自己一耳光:“死他妈屌丝,龚媛的事还没整明白,想屁吃呢,靠!” 第六百五十七章 蒙混过关 秦游心里怕极了。 就这条破腿,每当快好利索的时候就得来一下子狠的。 秦游都害怕真的会成鬼脚七,抬头看了眼,又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了片刻,巫雪带着一群人上船了。 但凡郭城里懂医术的,都被她叫来了。 斐云荣、贺季真、南宫奢、墨鱼,全都来了。 秦游太字形平躺,任由一群人围观。 侧着头,望着满面担忧之色的巫雪,秦游翻着白眼说道:“我要是成残疾了,你就嫁过来伺候老子一辈子吧。” 巫雪满面莫名之色,咬着嘴唇使劲点了点头,可下一秒,突然面色煞白,下意识看向了斐云荣。 秦游也顿时感到了一道冷光射来,来源于斐云荣。 斐云荣皱着秀眉,突然从月芯腰下夺过了短刀。 秦游魂都吓没了:“等等等等等会,有话好好说,别动刀…” 话没说完,斐云荣手起刀落寒光闪过…秦游的裤腿被划破了。 斐云荣轻轻指了指秦游红肿的小腿,笑吟吟的说道:“只是斩开衣物罢了,为何如此紧张。” “哦,那个,我还以为…”秦游讪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斩开衣物罢了。” 斐云荣似笑非笑,微微转过头,看向满面羞红的巫雪。 南宫奢蹲下身,刚要伸手触摸,墨鱼也蹲下身,乐呵呵的说道:“老夫来,让老夫来,老夫粗通医术。” 贺季真打了个哈欠:“骨折罢了。” 秦游不相信不靠谱的贺季真,也不相信像个老桃毛似的墨鱼,只相信斐云荣。 “老婆,给个实话,我这腿还能治好吗,现在都有点麻了,需不需要通知家属什么的。” 斐云荣冲着秦游眨了眨眼:“你还是不痛。” 别人不知道老婆是什么意思,斐云荣却知道,之前秦游特意给她解释过。 甩了甩头,斐云荣的秀发盖在了秦游的脸上。 “这几日我似是长了几丝白发,帮我剪掉。” “白头发?”秦游挠了挠脑门,眯着眼睛开始扒拉斐云荣的头发:“不能啊,你才多大,营养也跟得上…” 话没说完,“咔嚓”一声,秦游发出了响彻郭城的惨叫声。 帮秦游复完位的斐云荣转过头:“用木板固定好,敷上药,歇息些时日便好了。” 秦游虚脱似的竖起大拇指:“你狠!” “门下去熬药。”南宫奢匆匆跑开了。 “老夫去制木板。”墨鱼匆匆跑开了。 “我去睡觉。”贺季真匆匆跑开了。 秦游破口大骂:“那你特么来干毛来了?” 贺季真回过头,打了个哈欠,然后迈步离开了。 斐云荣拿出手帕为秦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液,随即回头对坐立难安的巫雪说道:“去底仓将秦游之前用过的木仗拿来。” 巫雪嗯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斐云荣将秦游扶了起来,轻笑道:“不碍事的,歇息些时日既可痊愈,切记,莫要再伤到腿了,若是再伤到腿,本宫可不愿像巫雪那般嫁给一个废人。” 秦游刚要哈哈一笑,突然反应过来斐云荣这是话中有话啊。 讪笑一声,秦游没敢接茬。 斐云荣貌似不经心的说道:“还好巫雪知道你受了伤将我们叫来,若是再拖上一会,不知你会痛成什么样子。” “大姐,你还是直接问为什么巫雪会在船上得了。” 斐云荣娇笑道:“这可是你主动提及的,我又未多心。” “哦,那是我想多了,没事了,咱唠别的。” 斐云荣伸出手指捏住了秦游的鼻子,挑了挑眉:“好哇,你还想蒙混过关。” “没没没,这不是和你说呢吗。” 斐云荣松开了手,瞪了一眼秦游:“说,怎么一回事。” “还不是那个傻缺蓝良禾,费了半天劲,他根本就没上当。” “为何这么说?”斐云荣拖着秦游的上半身,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秦游之前“排戏”的事斐云荣倒是知道,不过没参与,因为斐云荣觉得以蓝良禾的智商范不着这么麻烦。 “本来按照剧本吧,巫雪给露个肩膀,让蓝良禾注意到她背上的伤痕,这不一下就正义感爆棚了吗,再让巫雪说一下温家馨竹难书的一百多条罪状…” 斐云荣哭笑不得:“一百条?” “编呗。”秦游没好气的说道:“当时我在窗户下面偷听来着,结果你才怎么着,这小子脑回路果然清奇,竟然没有丝毫兴趣,还是巫雪无意间提起了温雅是前朝舟师名将后这家伙才提起了兴趣,还好我反应快,当机立断修改了剧本让群演们改了台词。” “之后呢?” “之后也算是成功了一半了,蓝良禾跑船上找我了,挺来气,要干温家。” 斐云荣微微颔首:“借晋昌之力伐罗云温家?” “是的,如果能和晋昌的人,不管是官军还是贵族私军,只要和他们联手,这事就成了一半,至少温家没有任何投靠晋昌的可能性了。” 斐云荣默然不语,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倒是和乔副统领不谋而合。” “乔冉也这么想的?” “比你想的周全一些。” 说到这里,斐云荣笑道:“你总是这般,想到了什么便去做,未谋划周全便施手为之,难免有所遗漏。” “也不需要计划周全,想着让蓝良禾出兵最好,直接灭了温家。” “他答应出兵了么?” “没。”秦游嘿嘿一笑:“不过无所谓,咱可以打着晋昌海田侯的名义去干温家,我和蓝良禾说那些陪葬品是温家偷走的。” 斐云荣神色微动:“海田侯是晋昌侯爵,追讨皇陵陪葬品天经地义,此事若传回了晋昌,温家必成众矢之的,而我们打着隆城海田侯的名义攻打温家…便不会惊动方、陈二家?!” 秦游点了点头:“不错,要是方家陈家动咱们的话,就等于是给晋昌难堪,这两个带孝子不敢这么干的。” 斐云荣再次陷入了沉默,脑海里谋划了片刻,笑道:“这种阴损的主意,也只有你可想出来了。” 秦游:“…” “你先修养,我去寻乔副统领。” 斐云荣起身刚要离开,突然止住叫了脚步,转过身,眯着眼看向秦游。 “好呀,又想蒙混过关,说,巫雪是怎么一回事。” 秦游叹了口气。 要是凤七能有斐云荣十分之一的智商就好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何德何能 秦游对斐云荣自然是没什么可隐瞒的,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他知道即便自己不说,斐云荣依旧会从巫雪口中问出来。 “友情,在人的生命历程中占据了很大一大部分,生命旅程中的景色是否美好,也会取决于这种来之不易的情感,当我们不在乎,不重视,不珍惜时,那么我们的一生将会有很大一部分缺失,这就是我理解的友情,而这也是我珍惜与巫雪之间友情的原因,不要生气,也不要愤怒,如果没有巫雪,在仇骁打到郭城的那一夜,我很可能已经埋骨郭城了。” 秦游望着斐云荣,微笑着说道:“在这个该死的世道里,彼此能够相逢、相知、相识、相聚,是一件极难极难的事情,友情需要忠诚去播种,用热情去灌溉,用原则去培养,用谅解去护理,我知道你会尊重我,就如同我尊重你一样。” 斐云荣露出甜美的笑容,微微颔首,下船了。 秦游相信斐云荣能够理解自己,理解自己的意思,理解之后,就不会去为难巫雪了。 男女之间是存在友谊的,虽然稀少,可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秦游很敬佩巫雪,敬佩这个潜伏在夏京中的斐国女细作。 敬佩她的坚韧,敬佩她的忠诚。 秦游将巫雪视为朋友,也希望斐云荣理解自己的内心。 事实证明,斐云荣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斐云荣很喜欢笑,至少在秦游面前是如此,不同的笑容,代表着不同的意义,刚刚那一抹笑容,代表着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哈哈哈。” 秦游话音刚落,底仓的门被推开了,揉着眼睛的龚媛走了出来。 “淦!” 秦游一声长叹,发觉人生真的是艰难的不要不要的。 打着哈欠打到一半的龚媛见到了秦游。 龚媛接连睡了一天一夜,大脑还处于半停机的状态,瞅着秦游,看了半天使劲眨了眨眼睛。 过了半晌,噘起了嘴,演技也眯了起来。 秦游太熟悉这种表情了。 之前在龚府的时候,这丫头拿着强弓要射自己的时候就这死出! 四下看了眼,发现周围没有任何兵器后,秦游当机立断举起了双手:“我已经徘徊在残与不残的边缘了,都是有身份的人,能吵吵,咱尽量别动手,实在不行咱诉诸于法律也行,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龚媛又红了眼睛,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嚎的前兆。 秦游满面无奈,招了招手:“来,坐我身边。” 龚媛撅了噘嘴,老老实实的走了过来,坐在了秦游的身边。 看向秦游红肿的腿部,龚媛满面担忧之色,张嘴刚要问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又变成重重的哼了一声。 “活该。” 秦游也觉得自己挺活该的。 同样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龚媛就这么屈着膝,双手抱着头,脑袋埋在双腿之间,气呼呼的。 俩人就这么坐着,俱都无言。 南宫奢回到了船上,见到气氛很尴尬,赶紧给秦游的腿部上了药又匆匆离开了。 老墨鱼也来了,办事效率很高,弄了两个破板子,固定好了后嘿嘿一乐,刚要说话,秦游一指船尾,老头嘴巴一闭,走了。 这老头还没南宫奢有眼力价。 秦游看向龚媛,略显无奈的说道:“这么杵着也不是个事,任何事情都需要沟通,说句话吧。” “不说。” “那你就坐着啊。” 龚媛使劲摇了摇头。 秦游已经没脾气了,打了个哈欠:“那你还嫁不嫁我了?” 龚媛抬起头,使劲的点了点,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秦游哭笑不得:“那就和我说说话。” 龚媛再次抿嘴眯眼,挑着眉,使劲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秦游说道:“你不说,那我来说吧。” 龚媛再次埋住了脑袋。 “那时候老龚头,也就是你爹,让人通知我们越王府,说你不想嫁我了,之前和我爹谈的娃娃亲,不作数了。” 龚媛气呼呼的叫道:“老骗子!” 秦游:“…” “又不是我要退婚,他说的不作数!” “是,我知道,就是你爹退婚之后我认识的斐云荣…” 秦游没有丝毫隐瞒,与斐云荣如何相识的过程和之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最后是东海,斐云荣带着飞云骑及时出现击溃了尚云道兵备郎仇骁的大军。 龚媛已经抬起了脑袋,托着腮,静静的听着。 “很多事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两个人相知,相爱,相伴,一起度过一生,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缓慢的过程,很多时候,漫长的过程之后,未必可以收获美好,收获幸福和圆满…” “我秦游何德何能,怎么敢坐拥齐人之福,别说你和斐云荣一起了,哪怕只是你们其中一个,我都会幸福的胆颤心惊,开心的小心翼翼,因为我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幸运,所以我需要珍惜这份感情,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运…” “要是换了别人,怕是做梦都会笑醒的,可是我很怕,怕辜负了别人,辜负别人的感觉,这种感觉蚀骨灼心,尤其是当你伤害了别人后,尤其是当她不会恨你的时候,你反而更加自责,自责愧疚的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是这样,你也是,我希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对你说这些话,你也要为你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你需要静下心,去思考,思考这样的决定对不对,做出这样的决定后,未来你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模样,明白吗?” 说完后,秦游平躺在了甲板上。 龚媛微微道了一声“噢”。 秦游满面无语:“我说了这么半天,你就一个‘哦’字?” 龚媛也躺了下来,如同乖巧的小猫咪一般,躺在了秦游的臂弯里。 身子动了动,龚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腿压在了秦游的肚子上,依偎在了秦游的怀里。 “游哥,那艘楼船好大呀,明日我们驾船出去欺负人好不好?” 秦游:“…” 第六百五十九章 起疑 夏京,寒山书院。 几个老先生外加秦烈围成一圈,齐齐盯着木桌上的红薯。 就在半天前,一个台州的骑司送来的,说是秦游交给乔冉的,又让乔冉把这玩意送到夏京书院。 大家瞅了半天了,谁都不认识这玩意,面面相觑。 最终大家都看向了秦烈。 秦烈戎马半生,中州大地都溜达个遍儿,要说最见多识广的,肯定是这位越王了。 “生长期为一百六十天到二百天…”秦烈望着红薯旁的书信,上面是秦游歪歪扭扭的字迹,大致介绍了一下这种农作物的特性。 秦游在信上写的很清楚,分春薯和夏红,前者亩产量三千五百公斤左右,夏薯亩产量两千五百公斤左右,还有生长特点及其与气候条件等等,包括前期栽秧到封盆等过程描述。 如今书院的称量单位都被统一了,所以大家知道公斤是什么意思。 可问题是看是能看明白了,这产量…有一个算一个,大家心里就四个字,天方夜谭。 如果说这话是别人说的,大家早就开骂了。 不过这东西是秦游托乔冉再找骑司送回来的,信也是秦游亲自写的,没理由大费周章的逗大家啊。 八马先生苦笑连连:“秦游这孩子,当真是胡闹,人世间岂会有如此产量的粮食。” 墨竹先生点头符合道:“不错,怕是这孩子被旁人骗了。” “这他娘的…”秦烈也泛起了嘀咕:“是胡说八道呢吧。” 几个老头想点头符合,但是没好意思。 廖文之伸出手指,扒拉两下红薯,眉头拧的和什么似的。 “秦游他断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胡说八道的…” 顿了顿,廖文之摇了摇头,继续道:“可如此产量,太过骇人听闻,着实是令人无法轻信。” 众人不由点头,都是这么想的。 “学生相信恩主。” 开口的是面庞黝黑的杜子美,脸上没有任何狐疑之色,掷地有声:“王爷,诸位先生,书院后侧就有闲置的空地,此事,就交由学生来做吧,学生深信,恩主断然不会口出虚言。” “好!”廖文之拍板决定了后,苦笑了一声:“试试也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虽是太过天方夜谭,可心里难免期待万分,哪怕如秦游所说的一半产量,不知会活命多少穷苦百姓。” 墨竹先生不忘嘱托一句:“切记,此事万万不可张扬,若是被外人知晓,少不了要穿出什么混账话。” 大家纷纷称是,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了。 对这群老先生们来说,什么都没培养小学子们重要,再说了,农作物这种事他们几乎是不懂的。 他们不是不相信秦游,只是不相信这东西真的有如此产量。 众人走了之后,秦烈望着桌上的书信,沉默不语。 信上只是提了红薯之事,没有其他无关的内容。 足足看了半晌,门被推开,亲随九州了进来。 “王爷,抓到了。” “好。” 秦烈微微点头,随即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小院。 上了马,二人二骑直奔屯盐卫军营。 十多名神色肃穆的边军守在门口,见到秦烈来了,单膝跪地施礼,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秦烈下了马,快步走进了军营最里侧营帐。 二人进去后,只见角落里一个浑身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倒霉催躺在那里,连眼睛都被蒙住了。 九州走了过去,将这家伙身上的绳子都解了下来。 这人一被松绑就大叫道:“你们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他娘的想被诛九族不成,老子是骑司,大夏飞马骑司,你们竟敢袭击飞马骑司,不要命了不成!” 九州没说话,将从骑司身上搜出的腰牌递到了秦烈面前。 秦烈微微扫了一眼:“台州府骑司,丁六。” 丁六四下观望了一眼,面色剧变:“你们竟是军伍中人?” 秦烈沉声问道:“你送入寒山书院的包袱,是何人交于你的。” “与你何干?”丁六一脸滚刀肉的表情说道:“老子是飞马骑司,要不然你们宰了我,若是放了我,保准叫你们抄家灭门!” 九州笑道:“这小子不老实,要不要先收拾一顿。” “你们敢,老子是骑司,袭击骑司,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秦烈:“就是袭了你又如何?” “又如何?”丁九满面冷笑:“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越王爷?” “不错,正是本王。” “你是你娘个蛋,你是越王,老子还是…” 话没说完,九州拿出了一块玉佩在丁六的眼前晃了一下。 二话不说,丁六双膝跪地,大礼参拜。 “卑下,台州府飞马骑司,丁六,见过王爷。” 说完后,丁六抬起手就开始扇自己大嘴巴子,抽的那叫卧槽无情好残忍。 秦烈没好气的问道:“少在那讨乖,本王问你,这包袱,是何人交于你的。” 丁六哪还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事情交代了一遍。 包袱是他的上官交给他的,丁六和上官关系不错,多嘴问了一下,得知这包袱是上官的…上官交给上官的。 所以情况就是这样,上官的上官将包袱交给了上官,让上官告诉丁六把包袱送到寒山书院中,丁六只认识上官,但是上官的上官是谁他就不知道了,为什么上官的上官将包袱交给上官让上官给他,不知道。 秦烈听过之后,面露异色, 他不知道丁六的上官是谁,也不知道这小子上官的上官是谁,他只知道是乔冉下的命令,而且避开了朝廷专用的军驿。 秦烈看向了九州:“四日五夜,飞马而奔…” 九州不解的问道:“难道是大世子和小世子离开东海前将包袱交于骑司副统领乔冉?” “按照书信中所言,那叫红薯的物件是粮食,倘若真有如此产量,依乔冉的性子,哪怕再是繁忙也不会拖到五日前才让人将红薯送回…” 九州面色微变:“您的意思是…小世子尚在东海?!” 秦烈没回答,只是沉声说道:“游儿有一门客,名为南宫奢,前几日说是家中亲人染了疾病命不久矣,去查。” “唯!” 第六百六十章 瀚海巨兽 盖伦船下海了。 海岸线上,人头攒动。 这艘海上巨无霸采取的下海方式是滑道下水,船坞没有轨道,所以用的是滚木。 无数人屏气凝神,望着这艘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大船缓缓移动着。 当最后一根滚木漂浮在了海面上后,盖伦船稳稳当当的停留在了浅海海域。 随着两艘三翼战船拉满风帆拖拽这艘大船后,欢呼与呐喊声充斥在了天地之间。 秦游猛的一挥手臂,发出了夜枭一般的笑声。 “温雅、方不二、陈洛鱼,你们死定了!” 游云媛媛号,这艘将会称霸东海甚至称霸所有海域的战船之名! 原本,它是应叫游云号的,可最后却称了游云媛媛号。 但是秦游力排众议,甚至是一副不叫游云媛媛号就跳船自尽的决心,最终大家只能妥协了,起了个这么拗口并且一点也不威风的名字,而龚媛则是满意的放下了手里的金瓜大锤。 本来这事和龚媛没关系的,但是当她知道云游号是用秦游与斐云荣的名字命名后,非要掺和一下。 最后秦游拗不过龚媛,就改为游云媛号,可龚媛又认为自己的名字拍在最后很吃亏,所以生生拿着金瓜大锤让秦游妥协了,后面加了两个媛字,然后这艘注定会震惊世人的盖伦船就这么起了个乱七八糟的名字。 本来蓝良禾觉得海田号挺好听的,比游云媛媛号霸气多了,然后让秦游扛着金瓜大锤追的满沙滩跑。 一个兵卒不出,一分钱不花,还想拥有命名权,蓝良禾遭到了包括老实人白彪在内的所有人的鄙夷。 白彪是唯一留在这艘战船上的人,秦游将这唯一的殊荣,让给了白彪。 正常来讲秦游是应该待在船上,然后在船上一直待到游云媛媛号顺利下水。 可秦游多鸡贼啊。 他怕就怕这艘船下水下的不顺利,在干船坞看着是挺稳当的,万一一下水就翻了呢,他跑都没地方跑,白彪就不同了,他…他看着就比较命大。 踩在横杆上,白彪的目光穿越过了人潮人海,望向了那个给予他与寇众新生的男人,仰天呐喊。 他与寇众,将会大仇得报! 跳到了甲板上,白彪开始绞动旗杆。 黑色的大旗,迎风舞动。 海岸上再次爆发出了海啸般的欢呼声,百姓们热泪盈眶,高喊着海王的大名。 从这一刻开始,海王将会称霸东海三道。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叫做郭城百姓。 从这一刻开始,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郭城百姓。 百姓们不知道盖伦船代表着什么,不知道三床弩的威力,更不知道火药会如何改变冷兵器的战争史,他们只知道,这是一艘他们见过最大的、最狰狞的、最威武的、也一定是最厉害的战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百姓们觉得这艘船的名字不咋地。 海防塔上,背着手的秦麒微微闭上了眼睛,表情既是欣慰又带着几丝落寞。 属于他的时代,终究还是过去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艘游云媛媛号倒是是个什么样的海上怪物! 四十八架三床弩,每侧二十四架。 这种三床弩被南宫奢重新调校过后,增加了射程。 然后在此基础上,墨家人又更换了配件,增加了精准度。 最重要的是,二十四架三床弩射的全是“火药弩”。 贺季真、南宫奢、墨鱼三人,不眠不休花费了两天的时间,设计出了一种威力巨大的火药大弩,无需再固定火药箭了,这种火药弩本身就是一把威力巨大的火药大箭。 三人特意去三翼战船上试了一下,在云岛外围做的试验。 秦麒到死那天也不会忘记当时的场面。 五支火药箭射到了岸边后,秦麒突然心生一种自己可以征服全世界的雄心壮志。 这种武器,将会彻底中州大地的格局。 秦麒是行家,他知道,无论盖伦船的名字有多傻多离谱,可当它出现时,只代表了两个字---无敌。 即便是被十几艘战船围住,顷刻之间,游云媛媛号就将所以敌船变成一块块碎裂的木板。 如果只是攻击手段犀利,秦麒范不着心生廉波老矣的挫败感。 可这艘用楼船改装的盖伦船,拥有着难以想象的防御力。 千里目,可以料敌先机,没有任何一艘船能够悄声无息的靠近游云媛媛号。 改良后的三床弩,射程极为夸张,可以在任何敌船进入对方杀伤范围内率先出手先发制人。 包裹铁皮的锐角船头,能够将任何船只撞成两半。 尤其是这艘船的隔离水密舱,完全可以保证船只在受到相当大程度的损毁下继续航海与作战。 不过秦麒想不出来,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战船可以击中或者伤害到这艘海上巨无霸。 想要击沉这艘海王麾下的游云媛媛号,只有一种方法,几十艘战船,甚至上百搜,齐头并进,用人海战术活活淹没它。 可秦麒同样想不出,东海谁有这么大的手笔能够凑齐这么多战船,或者可以说,赢岛、晋昌、一家二姓,加起来都凑不齐这么多战船。 不义岛群贼,其中最精锐的一千八百名海卒已经充入到了这艘战船上。 秦麒虽然落寞,却也欣慰。 因为将他拍在沙滩上的后浪,是他的侄儿,秦游! 这对纵横东海的秦麒与不义岛群贼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侄儿,取代了二伯,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上,书写新的篇章。 数百艘小舟如同蚂蚁归巢一般划向了游云媛媛号。 船员们,开始登船了。 一千八百名不义岛群贼将是这艘船的水手,秦狰暂时带领。 八百名寇众将是司职战斗的海中战卒,由李贵统管。 服从性相比之下还算可以的一千名山民,与是和一百名双刀武卒组成了陆战人员,由林骸负责。 三百名精挑细选的百姓青壮,负责这艘战船的后勤。 七十五名寇众大光头,负责操控三床火药弩,司哲负责。 三十三名墨家子弟,充当着这艘船的技术人员,负责维修、记录等工作。 白彪则是这艘船的舵手,拥有着仅次于船长的权利。 所有人都上船了,秦游也是如此。 斐云荣、秦狰、乔冉、龚媛、凤七、贺季真等人跟在身后,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跟在了秦游的身后。 所有人都落后半步,哪怕是秦狰也是如此。 没有秦游,就没有这艘瀚海巨兽! 可秦游并没有走向船头,而是转过了身,不解的问道:“二伯呢?” 林骸恭声道:“岛主在岸上。” 众人有些奇怪,大家是要去广怀道作战的,之前已经说好了,秦麒坐镇大本营,并不上船。 秦游看向凤七:“给我二伯请来。” “小的这就去寻岛主。” 因为有蓝良禾在场,所以大家不会称呼世子或者是王爷。 等了片刻,划着小舟一头雾水的秦麒上船了。 一上船,秦麒苦笑着说道:“游儿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吗,二伯会留在…” 秦游指船头最前端的位置,嬉皮笑脸的说道:“第一次出海,船长怎么说也要在船头站上一炷香的时间。” 第六百六十一章 称霸之路 秦麒下船的时候,脸上带着标志性的儒雅笑容。 直到身后那艘海中巨兽拉满风帆消失在了视线之中,秦麒这才攥紧双拳,仰天长啸。 秦游,只是副船长,真正的船长,是他秦麒。 秦游说了,这是他给二伯的礼物,二伯岁数大了,如果不回夏京还要在东海养老,那么就得有那么一两艘犀利的船只保驾护航,很巧,游云媛媛号就够犀利。 平了一家二姓后,秦游将会离开东海,可这艘船也带不回夏京,所以归属权则是船长,也就是秦麒。 秦游知道,秦麒喜欢波澜壮阔的大海,喜欢驰骋于狂风巨浪之中,更喜欢游云媛媛号。 所以,秦游将这艘船送给了秦麒,用秦游的话来说,就是暂时借用几个月,等灭了一家二姓,物归原主。 划着小舟,秦麒突然有一种冲动,一种回到内陆去找秦烈的冲动。 自家三弟有俩儿子,而自己一个都没有,大家都是兄弟,三弟你把秦游匀给我当儿子算了… 此时的游云媛媛号上,秦游取代了已经离开的秦麒的位置,站在了船头上,踌躇满志。 “哎呀…”秦游满面的为难之色:“一家二姓,温家、方家、陈家,先去找谁的麻烦好呢,都有点选择困难症了?” 凤七傻乎乎的问道:“不是先去广怀道讨账吗?” 斐云荣娇笑不已。 她知道秦游就是故意这么说的罢了,本就定好了先去广怀道。 之前秦游去东平成,陈家长子陈修德上赶着过来送温暖,结果开的却是空头支票。 虽说秦狰和龚媛之前投标枪似的炸了二十多座海防塔,可陈家之后一直没动静。 所以秦游很生气,出来混的都要讲诚信,活我们干了,钱你不给,这总要给个说法吧。 这次的目标,依旧是甫岬城。 按道理来讲,秦游是应该再催收一次的,但他不是讲道理的人,既然不给,那我们就自己取。 而且踩在游云媛媛号上,秦游心态的也变了。 “刚到尚云道的时候,我隐藏身份,小心翼翼,前怕狼后怕虎,夹着尾巴做人…” 秦游迎着狂风,高声喊道:“感谢游云媛媛号,现在的我…已经狂的不像人了,哈哈哈哈。” 皱着鼻子的龚媛走了过来,歪着脑袋看向秦游。 她总觉得秦游比以前更der了。 斐云荣转过头,冲着龚媛微微一笑。 龚媛扭过脑袋,微微哼了一声。 斐云荣也不以为意。 她能从龚媛的身上看到对自己的排斥,但是却没有敌意。 斐云荣非但不生气,还觉得龚媛挺有趣的。 她来东海这么久了,第一次见到能一顿吃十九条烤鱼的猛人! 以前这个记录一直是由月芯保持着的。 直到大前天月芯和个二傻子似的,在一群郭城百姓的轰然叫好中吃下了第十三条烤鱼,破了自己之前的十二条的记录。 要知道这些烤鱼可是深海鱼,一个个粗壮的不像话。 龚媛最喜欢凑热闹了,见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大叫着,就过去看热闹。 然后龚媛多嘴问了一下,问月芯是谁,月芯说她是斐云荣的贴身婢女,之后龚媛就来气了,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破了月芯的记录,取代了月芯,成为了郭城第一饭桶。 月芯很不服气,来找斐云荣帮她报仇,说郭城第一饭桶是他们飞云骑的集体荣誉,说什么也得把场子找回来。 而在月芯的印象中,比她能吃的只有斐云荣了。 大庭广众下,这给斐云荣气的,把月芯这顿骂,还对秦游说月芯可能是吃醉了酒乱说话,她斐云荣平常饭量很小的,一条烤鱼都吃不完。 秦游信了,一副老子根本不知道你一天吃六顿的憨厚表情。 练武之人都能吃,秦游倒是知道。 但是他从未想过练武之人的新陈代谢竟然那么快,那么能吃。 斐云荣的身材略显纤细,身上也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赘肉,很难看出来有着极为惊人的饭量。 而在一个月前,突然有一天秦游想吃虾,然后去刚赶鱼回来的海上找虾吃。 结果他去晚了,司哲说六桶大虾都被月芯带走了。 秦游来气了,他不愿意吃鱼,怎么吃点虾还吃不上了,结果追出去一问才知道,月芯不喜欢吃虾,那六桶虾是给斐云荣带的,斐云荣平常吃饭也是按桶“论”的。 秦游觉得自己的三观有点崩,不相信,月芯给他科普了一下,大致意思就是越能打的人越能吃,而飞云骑中最能打的人就是斐云荣,言下之意,最能吃的也是斐云荣。 秦游去找乔冉求证了一下,最终发现月芯没骗他,因为以为斐云荣的身手,至少也是常人饭量的三倍,至少! “三弟。”秦狰乐呵呵的走了过来,搓了搓手,满面讨好的笑容。 秦游看向秦狰,觉得这家伙应该是有事相求。 果不其然,秦狰张口说道:“三弟也给大哥弄一艘这样的大船吧。” “你要这种船做什么,东海有一艘就够了,干瀛贼,削晋昌,怼一家二姓,不在话下,一艘两艘没什么区别。” “不在东海,弄涠江那边,打斐…”秦狰突然注意到斐云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连忙改口道:“打匪盗。” 秦游翻了个白眼:“大哥你就别想了,我和斐云荣约定好了,只要我们两个在,断然不会让夏朝和斐国开战的。” 龚媛快步走了过来,挥舞了一下粉拳:“出嫁从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要是想嫁到秦家,那就是秦家的人,凭什么不能打斐国,哼,换做是我,我就帮着夫婿,夫婿打谁,我就打谁。” 龚媛这完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她也是夏国人,可是不打斐国毫无压力吗。 斐云荣似笑非笑道:“本宫从未让秦游应允我什么,这不过是我二人心有灵犀的默契罢了。” “鬼才信,一定是你蛊惑了游哥。” 斐云荣也不恼怒,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秦游向来晓事理辨是非,性子又是坚毅的很,岂会受旁人蛊惑,龚家妹子,莫非在你的眼中,秦游是个毫无主见的草包?” “我才没有。”龚媛连连摇头:“我没有说游哥是草包!” “那你为何说秦游会轻易受人蛊惑。” “我是说被你蛊惑。” 斐云荣笑意渐浓:“那便是了,你说秦游是草包。” 龚媛张了张嘴,最后一挥粉拳:“我一顿可吃十九尾烤鱼,你能么!” 第六百六十二章 完胜 一听说龚媛这么能“吃”,斐云荣什么也没说,只是突然掩嘴娇笑。 秦游面色有些复杂。 不同的笑容,在斐云荣的脸上代表着不同的含义。 这种笑容,秦游还是第一次看到。 越是看,越觉得…挺作的。 龚媛眯着眼睛:“你笑什么?” “没什么,羡慕龚家妹子好胃口罢了。” 龚媛嘻嘻一笑:“打小便这样。” 斐云荣有点笑不下去了。 她觉得龚媛好像是有点听不懂好赖话。 事实上,的确是这样,因为龚媛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能吃是福,她爹老龚头天天说这是好事,还不挑食,反正她身边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十九尾也只是随便吃吃罢了。”龚媛一脸得意的说道:“要是我想,二十多尾也能吃的下,你能么。” 秦游猛翻白眼。 大姐,人家那是夸你呢吗。 斐云荣又掩嘴娇笑了。 谁知看热闹的月芯不乐意了,气哼哼的说道:“我家主子能吃八桶虾,你又能么?” 斐云荣笑不下去了。 龚媛小嘴一张:“我不信!” “骗你做什么呢,我家主子吃了八桶虾还不够咧,当时还裹着手指说还能再…” “月芯!”斐云荣恨不得上去踹一脚了,满面尴尬之色:“莫要胡说,我何时吃了八桶海虾。” “哦对,是六桶虾,两桶鱼。” 斐云荣:“…” 秦游也挺尴尬,转过头,望向海面,装作什么都听不到。 秦狰哈哈一笑,满面傲色:“我可吃十桶!” 这还真不是秦狰在吹牛b,他真吃过十桶。 装鱼虾的木桶其实也不大,也就三四十公分那么高,鱼比较肥的话,也就装个五六条,如果是在饿极了的情况下,秦游也能吃两桶,因为鱼也好虾也罢,本身也是挑挑拣拣没多少肉。 但是六桶、八桶、十桶的话,那对普通人来说就是真的比较夸张了。 秦游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饭桶有什么可吹嘘的。 龚媛气呼呼的看着斐云荣:“那我们比武。” “莫名其妙。”斐云荣微微挑了挑下巴:“我为何要与你比武。” “你怕了。” 没等斐云荣开口,月芯叫道:“我家主子会怕,哼哼,要知道我家…” “月芯!”斐云荣望着这个猪队友,双眼迸发出了寒光。 月芯低着头,不吭声了。 斐云荣冲着龚媛笑道:“龚家妹子好武艺…” 上下打量了一下龚媛高挑的身材,斐云荣似笑非笑的说道:“一看妹妹便知你是万军丛中过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巾帼豪杰,怕是汉末蜀国名将张飞张翼德也不如你,云容甘拜下风,佩服至极。” “佩服就好。”龚媛得意极了,走了。 斐云荣笑着摇了摇头,对着月芯说道:“皆是女子,相夫教子才是,整日就知打打杀杀…” 话没说完,但是大家都听出弦外之意了。 秦游叹了口气。 龚媛这智商和情商,到底还是整不过斐云荣。 人家埋汰你比张飞还猛,你竟然还一脸得意? 结果事实证明,秦游太小看龚媛了。 因为两个时辰后,乔冉找到了秦游,询问了一个事,说龚媛对他说,斐云荣当着龚媛的面认输了,她这位飞云公主殿下面对龚媛时甘拜下风。 正当秦游一脸懵逼的时候,司哲也来找秦游了,然后是越来越多的人。 也就是这时秦游才反应过来,龚媛这个小喇叭,几乎是见谁和谁说,传闻中战无不胜的飞云公主,在龚媛面前就是个妹妹,妹中妹,这是斐云荣亲口承认的。 而且在龚媛的口中,这已经上升到了“国家”层面上,代表斐国的飞云公主,没有勇气和代表夏国的龚媛切磋武艺,然后龚媛还一副很纯真又很困惑的问大家,飞云公主的大名,是不是被世人们吹出来的? 最让秦游犯嘀咕的是,龚媛根本没提“张飞”这事,这也就是说,这丫头绝对是有意的! 因为龚媛还和大家顺带着提起了另一件事,大致意思是怀疑飞云公主是不是有点没见过世面,一吃虾就吃八桶,和一辈子没吃过虾似的,这不是饿死鬼投胎么。 最终画风就这么变了,当斐云荣得知这件事并且提着剑要去和龚媛切磋一下时,秦游这才意识到,龚媛一点都不傻。 “大姐,别闹,你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秦游死死的拉住了提着剑的斐云荣,苦苦哀求:“船上哪哪都是人,你们两个女人噼里啪啦的打一场,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斐云荣气极。 她之前也是这么想的,然后…现在所有知道她身份的人都抱有怀疑了,怀疑她这飞云公主不败女战神究竟是不是吹出来的。 “这个死丫头…”斐云荣气的柳眉倒竖:“逢人便说我的坏话,你叫我如何能忍。” “她比你小,你就让着点她行不。” 斐云荣转过头,满面寒霜:“你还向着她?” “不是我向不向着她…”秦游挠了挠头:“虚名而已,至于吗,要不等你们…” 话还没说完,龚媛来了,笑嘻嘻的。 斐云荣顿时怒了,一把挣脱开了秦游,仓啷一声长剑出鞘,气呼呼的叫道:“不知羞耻的臭丫头,你不是要打吗,本宫奉陪!” 龚媛歪了歪脑袋,嘴里吐出两个字:“不打。” 斐云荣差点没气的喷出一口血。 龚媛笑嘻嘻的说道:“本姑娘不与手下败将再争长短。” “你说谁是手下败将!” “你呀,早些的时候你不是认输了么。” “大言不惭,本宫与你尚未交手,何来…” 斐云荣话都没说完,龚媛转过身,跑掉了。 斐云荣气的够呛:“你不是要比试武艺么,你去哪里。” 龚媛转过头,眨了眨眼:“告诉大家你输不起呀。” 斐云荣咬牙切齿:“本宫今日势要将你…” 还是话没说完,龚媛跑没影了。 秦游死死的拉住斐云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原本吧,他以为斐云荣会吊打龚媛。 结果现在事实证明,第一场,龚媛完胜。 第六百六十三章 逼良为娼 斐云荣气呼呼的离开了,船头上就剩下秦游自己一个人了。 斐云荣很生气,生秦游的气,觉得秦游不想着她。 秦游也很无奈。 他觉得无论自己做什么或者向着谁,都容易挨揍。 凤七贼兮兮的走了过来,乐呵呵的问道:“三少爷,她俩啥时候能打一场啊?” 秦游一指远处:“我有巨物恐惧症,离我远一些,谢谢。” 凤七:“何意?” “你离我远点。”秦游咬着牙骂道:“因为我恐惧你这个大傻x!” 凤七挠了挠头,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秦游都要气死了。 自己深怕二女打起来,结果船上这群吃瓜群众已经开赌了,赌斐云荣和龚媛到底谁比较厉害。 “哎。”秦游痛苦不堪的蹲在地上,使劲揉了揉头发:“太他娘的有才华,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凤七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坐在了台阶上:“小的也是这么想的。” “你想你妹妹个腰。”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你说那多人,长的没我帅,没我有钱,更不如我有才华,可娶了那么多老婆小妾什么的,为什么人家就能和平共处坐享齐人之福?” “是极。”凤七一脸打抱不平的说道:“凭什么那些凡夫俗子都能骑,您就骑不了。” “七哥你对齐人之福这四个字,是不是有什么根本性的误解?” 凤七猥琐一笑:“小的明白您什么意思,嘿嘿。” 秦游一看凤七这模样就知道,这家伙的确不了解什么叫做齐人之福。 叹了口气,秦游郁闷的问道:“七仔,我和你说个事吧。” “您说。” “算了,还是别和你说了,你这嘴不严。” 凤七顿时不乐意了,梗着脖子叫道:“三少爷您这是哪的话,小的这嘴,就如那皇城的大门一般牢靠,守口如瓶,嘴如城门。” “是尼玛和自动感应门似的吧,还城门。” 秦游郁闷至极,发现连找个诉苦的人都找不到了。 本来他还想和凤七说说最近自己的心路历程。 秦游可以对天发誓,他这人,不贪心,别说当世子了,就是当世子他大伯,他也不会有什么左拥右抱的想法。 “爱情这东西…”秦游看向凤七:“爱情你懂吧?” “懂!”凤七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吃不香,睡不下,想喝酒,喝烈酒,再来俩盘小菜,最好有两盘肘子,酱肘子,啧啧啧。” 说完后,凤七还擦了擦口水。 秦游瞅着凤七,并不觉得这家伙懂爱情,对方所形容的感觉,就是单纯的馋了。 “你还是听我说吧,爱情这东西啊,有限的,一辈子爱一个人,爱两个人,甚至可以爱三个人,但是不会爱更多的人,明白吗,感情越是复杂,参与的人越多,越受罪,这是经验之谈,那些娶了十几个老婆的人,未必会快乐。”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是不是他们的快乐…您不懂啊?” “我说的是爱情,爱情,你懂不懂?” “不懂,但是小的觉得那些娶好多小妾的人应该很快乐。” 秦游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算了,你去忙吧。” “小的没什么可忙的。” “那你找点事干。” “小的也无事可做。” 秦游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大哥,我想静静。” “小的陪您一起静静。” “滚!” “好嘞。” 凤七脚底抹油赶紧跑,他也看出来秦游心情很不好了。 结果凤七刚走,蓝良禾又来了。 “海王兄弟,海王兄弟。” 急匆匆跑来的蓝良禾满面狐疑:“不对劲啊,这战船,为何贴着海岸走?” 上船的时候,秦游和他说是去找温家的麻烦,给陪葬品要回来,结果这船驶了一天后,蓝良禾越看越不对劲,这哪是往罗云道走,这分明是去广怀道啊。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先去要账。” “要账?” 蓝良禾一头雾水:“广怀道是陈家的地头,我们为何要去广怀道。” “先去广怀道甫岬城要账,然后再去罗云道。” “不可不可。”蓝良禾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我晋昌的陈皇后便出自广怀道陈家,若是触怒了陈家,我隆城蓝家要如何自处。” “老子管你。” “你…你怎能如此不讲理,你之前明明应允我说一起找温家讨个公道,为何要带我去广怀道?” “第一个问题。”秦游站起身,竖起了一根手指:“你现在四下看,将整艘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全部看一遍,你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晋昌人,能不能找出一个你的人。” 蓝良禾瞳孔微缩:“你这是何意?” “别紧张。”秦游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个问题,你再看,将整艘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全部再看一遍,能不能找出一个木板,哪怕是一根铆钉,哪个是你蓝良禾的?” 蓝良禾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 秦游竖起了第三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你想不想建立一番丰功伟业?” 蓝良禾点头,重重的点头,重重的点了好几下头。 “ok。”秦游乐呵呵的说道:“船不是你的,人也不是你的,可是呢,你想建立一番丰功伟业,想要在大战之中有自己的嫡系,有自己的亲信,那么我问你,兵从哪来,你有吗?” “没有。”蓝良禾指了指秦游:“不过你有。” “好,就算我肯借你兵,不不不,就算我跟着你混,我所有的家底都是你的,那我问你,两万多人,你怎么养活?” 蓝良禾思考了片刻:“你养活不起吗?” “你tm还要脸吗,我出兵,我出力,我还得出钱,完了还tm听你指挥?” 蓝良禾正儿八经的说道:“可咱们是好兄弟啊。” “谁tm和你是好兄弟。” 秦游都懒得骂了,耐心的引导着:“我这么和你说吧,我们将近两万人,可以跟你混,你让我们干谁,我们干谁。” “真的吗?”蓝良禾吞咽了一口口水:“你已下了决心投靠于我?” “可以这么理解,那我问你,我们这两万人,你怎么养活?” 蓝良禾思考了片刻,随即笑了,笑容依旧强大,且自信:“不知道。” 秦游已经彻底没了耐心,恶狠狠的说道:“两个选择,你凑够一百万贯,养活我手下这两万人,从今以后我们跟着你混,还有一个选择,去找陈家讨账,把一百万贯要回来,我们有吃有喝,照样跟着你混,你选一个!” 蓝良禾微微一愣:“陈家当真欠下你百万贯?” “嗯。” “有了这百万贯,钱粮充足,你等便投靠于我?” “没错。” 蓝良禾面露犹豫之色:“可陈家…” “陈你妹个家!”秦游破口大骂:“让我们跟着你混,不出钱,不出粮,还尼玛不让我们要账,让我们跟着你混是吧,好的,没问题,现在开始你是老大,所有人衣食住行都你来负责!” 秦游一急眼,蓝良禾也急了,一咬牙一跺脚,低声吼道:“好,那就去要账,告诉陈家,你海王是我蓝良禾的人,不给钱,就…就坐下来和他讲讲理!” “他要是不讲理呢?” “我去找皇后娘娘评评理。” “这样吧,我借你艘小舟,你划回晋昌吧,咱们江湖再见,886.” 蓝良禾满面纠结,咬着牙:“不给钱,那就打!” 秦游就等这句话呢,哈哈一笑,朝着远处的旗手喊道:“换旗!” 蓝良禾一头雾水,转过头,只见一面写着“蓝”字的大旗缓缓上升迎风招展。 第六百六十四章 火光 蓝良禾仰着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船上,怎么会有“温”字大旗,而且还是和隆城的“温”字大旗一模一样? 当温字大旗升起时,蓝良禾终于确定了,的确不对劲,自己,可能被坑了。 因为一声声令人牙酸的绞盘摩擦声从甲板下面传了出来。 蓝良禾知道,那是三床弩上弦的声音。 一名名海卒从仓下跑到了甲板上,杀气腾腾。 不消片刻,甲板上站满了人,背弓插箭,穿盔持刀。 蓝良禾瞳孔猛的一缩,这不像是要账,这分明是准备开战啊! “海王兄弟!”蓝良禾有点傻眼了,心里没来由一阵恐慌:“咱们,咱们不是讨账,便是打,那也要先说道说道才是,可这…” “暴力催收!”秦游再次高喊道:“升战旗!” “让本侯试试,先让本侯试试,海王兄弟,不妨先让与陈家人先行…” 秦游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蓝良禾的身后。 蓝良禾下意识转过头,愣住了,随即,双眼迸发出了火热的光芒。 又是一面面战旗升了起来。 名帥蓝韧山之后… 晋昌第一名将… 名将蓝良禾… 隆城之主… 瀚海蛟龙… 一面面大旗,上面全是龙飞凤舞的大字,这每一个字,都写到了蓝良禾的心坎里了。 蓝良禾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如同情趣用品似的,抖个不停。 秦游乐呵呵的说道:“我们跟着你混,就是你蓝良禾的人,我们的账,就是你的账,欠我海王的账可以,但是在东海,在中州,在整个天下,没人可以欠你蓝良禾的账不还,没有人!” 蓝良禾的眼神迷离了。 秦游继续说道:“前朝名将蓝韧山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喜欢讲道理,因为他认为拳头就是道理,拳头大,打遍中州,罕逢敌手,所以大家都怕他,更不可能有人敢欠他钱不还,而你,作为蓝韧山之子,作为未来的中州名将,中州第一名将,允许有人欠你钱不还吗?” 蓝良禾转过头,攥紧拳头,低吼道:“不允许!” “那你允许有人不怕你吗?” “不允许!” “那你手握东海最强大的战船,最精锐的海卒,在乎陈家吗?” “不在乎!” “那咱们去广怀道,将你的大名传遍东海,好不好!” 蓝良禾唰的一下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一指夜空,高吼道:“没人能够欠我蓝良禾的钱不还,陈家不行,谁也不行,谁不还,干他娘的!” 秦游哈哈一笑,朝着远处看热闹的白彪高喊道:“所有人进入战备状态,靠近甫岬城,毁掉所有船只,港口,覆盖打击,登陆作战!” 轰的一声,甲板上的水卒齐齐吼道:“唯!” 秦游大喊道:“蓝帅,武运昌隆!” “蓝帅,武运昌隆!” 众人齐齐一声呐喊过后,蓝良禾的眼眶红了。 他感觉好幸福,有海王这样的兄弟,真的好幸福,原来自己距离梦想,近在咫尺。 望着那一面面迎风招展的大旗,蓝良禾的眼眶湿润了。 秦游忍着笑,如同偷到一百只老母鸡的黄鼠狼。 甫岬城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了海岸线中,三床弩闪着寒光的火药大弩,露出了侧舱。 风帆被一点点拉了上去,游云媛媛号开始减速。 而此时的甫岬城,并不知道一场弥天大祸已经笼罩在了头顶上。 在旗杆上举着千里目的乔冉观察了片刻,身手敏捷的滑了下来。 跑到了秦游身边,乔冉冷声说道:“五艘海船,三艘上船,十艘战船,战船大小不一。” 乔冉并没有详细的过多介绍那些停留在港口的战船,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游云媛媛号的第一战,秦游不想打偷袭,不只是他,每个人都这么想。 司哲跑了上来,看向秦游,后者点了点头。 司哲微微挥手,五个大光头走了出来,挽弓拉弦,五支火药箭被射上了天空。 几个呼吸之后,巨响传来,火药箭在游云媛媛号上方炸开。 黑夜中,这艘瀚海巨兽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司哲再次抬手,猛然落下:“再放!” 又是五支火药箭射向空中。 司哲:“再放!” 当最后十五支火药箭在空中爆开后,游云媛媛号已经进入了最佳的攻击距离。 秦游走上船头,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放声大喊:“暴力催收行动,开始!” 话音一落,一排火光从船体侧方射了出去。 蓝良禾下意识的转过头。 下一秒火光,映红了他呆滞的面庞。 海岸,燃起了大火。 天雷滚滚。 “轰!” “轰!” “轰!” “轰!” “轰!” 一声声炸响,震耳欲聋。 港口附近十八艘船,淹没在了火海之中。 游云媛媛号,这个名字起的有些二,有些傻,也有些萌的海中巨兽,彻底暴露出了它的獠牙,可以嚼碎东海所有船只的獠牙。 蓝良禾的双腿有些发软,双目瞪得大大的。 十八艘船,化为乌有,港口,一片火海,目力所及,便是废墟。 不止是蓝良禾,只有少数人亲眼见过火药弩的威力,所有人都望着海岸,张大了嘴巴,甚至忘记了呼吸。 这种场面,这种威力,已经超乎了他们认知。 司哲兴奋的满面通红,小舌头都在发抖。 “再射!” “再射!” “再射!” 命令被传到了底仓,三床弩再次上弦,又是一排火光。 炸响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次,三床弩的角度上调了一些。 火海,火海,火海,连成一片。 船毁了,港口,毁了。 “再射!” “再射!” “再射!” 随着三床弩的角度不断调高,火药弩的覆盖的打击范围越来越远。 “兵城。” 秦游满面轻蔑的笑容:“揍的就他妈是兵城,陈家,你们死定了!” 底仓跑上来一群人,斐云荣、龚媛、秦狰、贺季真等人。 所有人都跑到了船沿边上,望着陷入了一片火光中的城市,满面惊骇。 白彪高喊:“下帆!” 船帆缓缓落下,游云媛媛号航向了海岸。 司哲:“射!” 又是一排火光,又是一阵炸响,又是冲天的火焰。 游云媛媛号每航行一段距离,船侧就射出了一排火光,甫岬城内的红光,便更加旺盛几分。 蓝良禾木然转过了身,望着秦游,如同望着一个魔鬼。 吞咽了一口口水,蓝良禾磕磕巴巴的问道:“你…你当真…当真是来讨账的吗?” 秦游翻了个白眼:“顺便吧,主要是想收点保护费。” 第六百六十五章 天火焚城 甫岬城,前朝防卫瀛贼劫掠所建,最后防了个寂寞。 陈家布局东海时,罗州府首当其冲,本就是陈家宅邸所在,陈家子弟充斥其中。 而除了罗州府外,广怀道最为重要的城池便是甫岬城。 甫岬城是兵城,兵营林立,处处都是枕戈待旦之士。 前朝覆灭后,甫岬城依旧是一座兵城,不过并不是官军,而是家族私军。 晋昌图谋东海,陈家豢养大量武士水卒,皆聚集于甫岬城,数万之众,一旦广怀有失或是晋昌大举进犯,这三万多战卒便可倒戈晋昌。 如果鸟瞰而视,甫岬城近乎是个规整的长方形,面积足有二十二平方公里,城中居民与府兵制度相似,闲时农工战时兵,除了水卒与武士外,还有其家属,人口数量超过二十万。 广怀道人尽皆知,晋昌隔三差五就会将大量的兵卒运到甫岬城,名为陈家私军,实为晋昌军卒。 这也是秦游过来“轰”甫岬城的主要原因,骂人骂娘,打人打脸,找茬直接照脸呼。 不是广怀道的兵城吗,轰的就是兵城。 三床弩射程高达一千五百米,不过这是理论上的,超过一千米后杀伤力大打折扣。 而经过了秦麒改良后,有效杀伤实际上已经达到了一千五百米。 最后在南宫奢尤其是在老墨鱼的改良下,已经达到了两千米的恐怖射程。 今夜的甫岬城,极为灿烂,绝对称得上东海甚至是中州最亮的城,或者说是最火的城。 因为甫岬城的确是火了。 游云媛媛号横在一片废墟的港口外,将一支支带着尾光的火药弩射进甫岬城中。 火药弩不可能覆盖整座城,最多覆盖包括港口在内的北城区。 可这已经够了,北城区就是秦游的目标。 战争,从来不会使人心生愉悦,只会让人在惊心动魄之余承受着巨大苦难。 秦游是来结束战争的,或者说是结束一场将会发生的战争。 他知道,东城区也有无辜之人,也有被波及的百姓。 可他已经不在乎了,因为居住在甫岬城就是原罪。 如果一定要发生战争,那么他要掌握着主动权与主导权。 主动权在这艘海上巨无霸上,主导权,则在轰鸣与火光之中。 从今夜开始,所有沿海城市,所有港口,所以船只,都将笼罩在游云媛媛号的阴影下。 在火药弩的掩护下,一艘艘小舟被放到海面上。 扛着斩马大刀的秦狰、扣上面甲的斐云荣、反握短刀的乔冉、拖着陌刀的白彪、双刀在身的武卒、红着眼睛的寇众、呜嗷乱叫的山民,上岸了! 东城区的夜空被照亮了,火光,印在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上。 郭城海王,讨债来了! 七十五名大光头,走在最前侧,挽弓拉弦,一支支火药箭射进了所有完好的建筑物中。 咆哮声,呐喊声、哭叫声,响彻在了东城区。 甫岬城已经聚集了一些兵卒,只是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跑向港口和沿海区域。 因为那里不断降下“神雷”,所以进入神雷打击区域的人,尸骨无存。 “神雷”停下了,敌人出现了。 神雷降下的莫名其妙,敌人出现的也是莫名其妙。 可兵卒的职责就是守护甫岬城,所以成规模的甫岬城军卒涌向了东城区。 秦狰仰天长啸。 他喜欢这种“氛围”,有火光,有喊叫声,这才是战场应有的样子,现在唯独缺的,就是鲜血了。 越过了七十五个大光头,秦狰冲了出去,一队骑兵奔驰而至。 秦游不闪不躲,以步对骑,没有冲撞过去,而是高高跃起,跳到了骑兵的队伍之中。 刀光闪过,一双双凝望着夜空的双眼,再也无法闭上了。 一支支利箭射出,不足百人的骑兵队伍,再无一人骑在马上。 东城区的战斗,开始了! 游云媛媛号开始移动。 秦游要在射程之内,将所有甫岬城的建筑物化为废墟! 陈平,陈家核心子弟,晋昌游骑将军,同时也是甫岬城的兵备郎。 骑在马上的陈平,双肩抖动着。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不停的发号施令聚集军卒前往东城区。 哪里来的敌人,为何而来。 如同火箭雨,却决然不是火箭雨,从一艘庞大的战船中射来。 射程,超过了他所认知的极限。 威力,超过了他所认知的极限。 所有的一切,都超过了他所认知的极限。 原本是在衙署中与几位老友饮酒作乐,雷鸣一般的炸响声传来,随即便是火光冲天。 当他上城后,遥望东城区时,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就再也未退去过。 几个呼吸之间,停在岸边的船只全部化为乌有。 几个呼吸之间,港口成为了一片废墟。 几乎呼吸之间,东城区化为火海。 十日之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艘战船出现了,顷刻之间,二十余座海防塔化为乌有,战船扬长而去。 那一夜,整座城都乱了,可没人知道那艘船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一道道火光射向了海防塔,紧接着是轰鸣之声,轰鸣过后,海防塔不复存在。 今夜,又是如此,同样是轰鸣之声,只是声音更加响亮,同样是天塌地陷,只是威力更加巨大。 现在已经不需要点燃狼烟了,那一声声轰鸣,那映红了漆黑夜空的火光,已是最好的警示。 惊慌失措的人们从东侧奔来,仓皇而逃。 滚滚浓烟顺着东风而至,柳絮一般的灰烬从天而降。 “究竟是何人,谁来告诉本将,海上那艘大船,究竟是何来路!” 陈平的嗓子已经开始沙哑了。 喊着,叫着,慌着,乱着。 “大帅!” 一名骑士快马而至:“敌军登陆,登陆了东城,数千人!” 不用军卒回报,陈平已经知道了敌军登陆了。 他想知道的是,谁有胆子敢袭击甫岬城,陈家的甫岬城,晋昌的甫岬城! 聚集在陈平身后的军卒越来越多,兵卒虽然满面惊恐,虽然不知所措,虽然更有甚者连武器都拿不稳了,可他们依旧跟在陈平的身后。 转过了头,陈平深吸了一口气,大吼道:“迎敌!” 刀枪林立。 “迎敌!” “迎敌!” “迎敌!” 三声呐喊,仿佛给了近万兵卒们无穷的勇气,在陈平的带领下,逼向了东城区。 与此同时,海面上的游云媛媛号依旧贴着海岸线游弋着,倾泻着一支支火药弩。 天火焚城! 秦游要将甫岬城的海岸线变成一片废墟,变成一片焦黑。 他的确是来讨账的,不过不是为了陈修德那百万贯钱粮和物资,而是为了讨回陈家欠夏朝的账,至此,也仅仅是利息罢了。 船头上的蓝良禾身体冰凉。 火光有多么的浓烈,他的身体就又多么的寒冷。 甫岬城的海岸线红了,火了,红红火火,而蓝良禾则是恍恍惚惚。 木然的转过头,望着迎风招展的“蓝”字大旗,他的一颗心,跌落到了盲肠之中。 “ 第六百六十六章 城中 当火药出在冷兵器时代中,战争的代价将会被无限的缩小。 主导一场战争的因素有很多,谋略,地形,军心,以及人命、人命、还有人命。 人数多寡在九成九的战役中可以祈祷决定性的作用,冷兵器战争中大多数的胜利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但是火药将会彻底改写这种状况。 一支火药弩,造价不过一百二十文! 而这一百二十文可以做很多事。 比如,让一座海防塔轰然倒塌。 让一座小屋成为废墟。 让一队军卒彻底失去战斗力。 秦游每消耗一百二十文,陈洛鱼的野心就会减少那么两分,一家二姓的威胁也会削弱那么两分,那些心怀不轨人,也会规矩两分。 游云媛媛号上绞盘转动的声音从未停止过,侧面也一刻不停的倾泻着火药弩。 出来混,要讲信用,说将海岸线炸一遍,那就必须炸一遍,秦游要做出榜样,给陈修德做出一个好榜样,男人,得有信誉。 你欠我钱,得还。 我说炸你的城,得炸。 “为什么?”大口大口喘息的蓝良禾来到了秦游面前,满面惊恐之色:“为什么?” 秦游眉头一皱:“什么为什么?” 蓝良禾突然伸出双手要抓住秦游的衣领,凤七拔出了腰刀。 秦游伸出手,拦住了凤七。 蓝良禾发疯一般大吼道:“那甫岬城里有很多我晋昌兵甲,陈家长女是我晋昌的皇后!” 秦游一把推开蓝良禾,哼一声:“和我有鸡毛关系!” “你…” “我什么我。”秦游冷哼一声:“你让我跟着你混,别人欠我钱,我们没粮吃,没衣服穿,过来要账,你特么和我说里面有你们晋昌的兵甲,什么意思,老子们跟你混,活该喝西北风?” “我是晋昌人,我是晋昌海田侯,你挂上了蓝字大旗,你置我于何地,此事传回了晋昌,我蓝家满门必死无疑!” “你早想什么呢,刚刚你不说同意打吗。” “我以为…我以为你只是让人登陆…登陆后…会与陈家人商谈,若是不给你钱粮就给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可你…” “可你大爷可你!”秦游一把抓住了蓝良禾的胳膊,将他拖到了船边上,一指陷入祸害的甫岬城海岸:“那是什么,你亲眼看到了吧,那是游云媛…那是这艘战船造成的,顷刻之间,东城区、港口、十几条船,不复存在,我们可以横扫东海,甚至打的瀛人俯首称臣,你怕什么,我问你,你怕什么,你有我,有我海王,有我郭城精锐,有如此犀利的战船,有如此善战的将士,谁敢拿你怎么样,别说就炸了一个东城区,就算炸了整座甫岬城,晋昌谁敢找你麻烦,你有我们,明白吗,有我们,谁找你麻烦,那就灭了谁!” 蓝良禾望着冲天的火光,面露纠结之色。 秦游后退了一步,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就是为什么秦游不想和蓝良禾打交道的原因。 蓝良禾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当他十日前上了那艘和大家一起回郭城的船时,他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这位隆城小侯爷的下场,将会是万人唾骂千夫所指。 秦游不喜欢蓝良禾。 无关乎立场,只是从蓝良禾的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自己十几岁或者七八岁时的影子,傻,天真,傻到愚蠢,天真到可恨。 一个天生就不适合战场的人,梦想着当名将。 一个天生就不善于阴谋诡计的人,主动跳入到了危机四伏的阴谋棋局之中。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却不珍惜,非要一头扎到战争中,扎到战场上,这是蓝良禾最大的悲哀。 秦游不喜欢利用别人,尤其是利用一个傻里傻气的傻小子。 可秦游知道,蓝良禾终究会被利用,不是被自己利用,就是被晋昌人利用,最终他也会如愿死在战场之上,而且死的毫无意义。 如果是被自己利用,至少,会在临死之前满足他的愿望,说不定,也会活下来,哪怕是苟活。 “本侯,要下船!”蓝良禾转过头,眼神再次变的无比的坚毅,甚至带着几丝狂热。 “下船做什么!” “告诉甫岬城,袭城者,晋昌,海田侯,蓝良禾!” 秦游眉头紧皱:“你确定?” “让本侯下船!” “好。”秦游点了点头,叫来了一个寇众,低声吩咐道:“让他与其他人汇合,保护他的安全。” “唯。” 蓝良禾被寇众带走后,秦游再次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身后的凤七。 “七仔,你喜欢战争吗?” 凤七微微楞了一下,似是在思考,片刻后笑道:“跟着您之前,想要上阵杀敌,跟着您之后便不想了。” “不错,所有喜欢战争的人,所有想要建功立业以杀人为途径建功立业的人,所有嘴里喊着千秋万代尽在杀人中的人,都该死!” 秦游望着满是火光的海岸:“所以,我也得杀人,将这些想要杀人的人,提前干掉,他们就杀不了人了,没了这些人,大家都会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但愿,平了这东海的一家二姓后,我秦游,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平平安安的吃一辈子了。” 此时的甫岬城内,在秦狰的带领下,三千人已经推到了东城区的边缘。 秦狰不屑于杀平民,他身后的人亦是如此。 他们要杀的,是名为陈家私军实为晋昌军卒的人。 三千人,不多,在一座兵城中不多,将会面对的将是十倍之地。 但是秦狰丝毫不担心,因为游云媛媛号就游弋在海面上。 如果出现大规模集结的军卒,如果这些军卒涌到东城区,那么所有人都会后撤,至于追兵,会被数百支火药弩炸的支离破碎。 大量的军卒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秦狰将斩马刀立在地上,身后的队伍沉默不语。 秦狰有些苦恼。 他觉得秦游搞出来的“火药箭”就是这点不好,一炸就炸一群,让他的斩马大刀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隐藏于黑暗之中的飞云骑们,已经趴在了周围的房顶上,背弓持箭。 第六百六十七章 欺世盗名之辈 陈平明显是没遭受过社会毒打。 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精良的重甲,绝对晋昌军卒中最靓的仔,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的人他就是这座城的主将。 这也就是秦游特意下过命令,要不然他早死好几回了。 飞云骑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将领,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普通军卒,一见到敌方主将出现了,不少人都下意识的挽弓拉弦。 这就是斐云荣的厉害之处,都给飞云骑培养出了应激反应,一见将领就想射死。 陈平并不是酒囊饭袋,要不然也不会坐镇甫岬城统领数万军卒,而这些军卒没有任何一人是广怀道折冲府后是屯兵卫的,全都是晋昌军卒。 能够跨海而来潜伏在邻国,可想而知都是军中精锐了,管理这些骄兵悍将的 晋昌和大夏沿袭的都是前朝的军制,游击将军属于是中层将领,五品官。 游骑将军不是是指职务,而是个武散官,就如同后世的中尉中校似的,相当于一个军衔,不是类似于连长团长之类的具体职务。 相比于靠着经商起家人丁不兴的方家,陈家可谓是树大根深枝繁叶茂。 方家能拿的出手的,除了家主方不二外,方近方远俩兄弟就和奔波儿灞和灞波尔奔似的,完全就是俩逗逼,能够统军的方井还是个三姓家奴。 至于温家,能征善战者不胜其数,可是却缺少经略之才,更是没有那种野心和格局。 这也就是为什么说方、温是二姓,而陈却是一“家”。 这个“家”不同,是指真正的家族,传承数百年的世家门阀,陈家最注重的就是人才方面的培养。 一切为了家族,家族就是一切,为了家族,家主都可以死,这就是世家门阀的底蕴,忠君爱国,不存在的,只忠于家族。 陈家既有内政方面的经略之才,也有能征善战的马上将军。 陈平能成为晋昌的游击将军并且在甫岬城统管如此多的军卒,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飞云骑埋伏在了制高点,陈平何尝不是让军卒兵分数路的将对方包围了起来。 陈平今年才四十出头,管陈洛鱼叫诸父,也就是伯的意思。 长的倒是像那么回事,骑在马上带着几分威风凛凛的味道。 手持铁盾的军卒组成了两道盾墙,长枪兵将闪着寒光的枪头穿过了盾牌的缝隙,弓箭手已经将箭矢搭在了强弓上。 马上的陈平望着百米开外的不速之客们,眼眶暴跳。 强弓陌刀明光铠?! 这些不速之客们,虽然没有结成战阵四散而站,可是那一双双漠视律法与生命的双眼,一看就知道都是沙场上的滚刀肉。 在战场上,这种表情和眼神是装不出来的,新兵与老卒一眼就能够分辨出来。 陈平太了解个中区别了。 新兵会紧张,会恐慌,会不由自主的东张西望或是呆若木鸡。 而老卒能够气定神闲,能够坦然面对生死。 还有一种人,叫做杀才! 他们既不是新兵也不是老卒,而是渴望鲜血,期待着砍人,或者被砍。 目光所致,都是这种杀才。 陈平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个新兵,仿佛这数千人全都是久经战火考验的老杀才! “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要袭我城城池毁我船只!” 换了其他将领,早就下令进攻了。 但是陈平并没有,而是先问话,哪怕自己的手下已经形成了包围圈,依旧不着急下令进攻。 一切发生的太过莫名其妙了,他需要知道原委。 根据兵卒所说,一艘大船出现,然后就是滚滚雷声,紧接着港口和东城区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这就是陈平的特殊之处,沉着冷静,稳,很稳,哪怕是回家见到老婆和隔壁老王在床上成长快乐,他也会先问一声“这到底是是拥务点啥呀”? 损失已经造成了,可陈平心中却满是困惑,所以他想找到一个原因。 当然,主要也会秦狰等一众人马带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要是一群散兵游勇,他早就一声令下打过去了,大不了全歼了对方后再问个一二三。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杆大旗竖了起来。 陈平眯着眼睛望了过去,看着黑色大旗上醒目的“蓝”字,满面困惑。 “蓝?”陈平策马前行,亲随高举着盾牌将其护在了中间。 陈平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哪一支军马和“蓝”姓有关。 “讨账!”一个异常洪亮的声音传了出来,陈平定睛望去,神情微变。 满面用植物汁液绘制而成的战痕,身材雄壮,扛着一柄斩马大刀,披着熊皮大氅。 这就是秦狰的新行头,今天他cosplayer的是土番勇士。 秦游考虑到自家大哥的外形太过扎眼,就是那两米身高的出头都容易让人联想到越王府大世子,所以给秦狰绑了个脏辫,弄了个熊皮大氅,又在脸上等裸露的皮肤处弄了一大堆骷髅头之类的图案。 最牛b的还是项链,上面全是骨头,串成了一串,和沙和尚似的。 秦狰对自己的造型很满意,相当的满意,他喜欢这种“野蛮”的装束,换装之后就想砍人。 秦狰一声“讨账”后,身后的杂牌军爆发出叫骂之声。 “让陈修德出来,他娘的,欠了账不给,给我们个说法!” “陈家又如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打他娘的,打到他们还钱!” “抓了他的婆娘,烧了他的屋子!” “我们小侯爷的钱也敢欠,活腻味了不成!” “抢他婆娘,抓的崽子,讨账!” 秦狰将斩马大刀重重的望地上一砸,指着陈平吼道:“把陈修德交出来,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不客气!”陈平满面怒意:“袭我甫岬城,毁我甫岬港,伤我甫岬军民,不客气的,应是本将才是!” 一语落毕,四面八方跑出来上千名强弓手,成扇形合围之势。 陈平之所以没有一见面就动手,除了问话之外,主要就是为了给弓手争取时间。 现在见到掌握了主动权,陈平心里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群不速之客的眼神,太野了,野的令他心惊,哪怕只有三千之众,依旧让他心生出一种必须要付出惨痛代价才能击溃敌人的感觉。 击船、毁港、烧城,双方势必要打上一架,可陈平依旧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狰破口大骂:“他娘的,这钱,你们就是赖到底了,是也不是。” “不知死活。”陈平冷哼一声,刚要下令弓手开射,谁知秦狰又回头喊道:“兄弟们,都听着了吧,这群天杀的狗贼赖账,死不认账,等见了咱侯爷,可得说清楚了,是这群狗东西自寻死路,可不是咱不给小侯爷面子!” “轰”的一声,三千之众举起了武器。 陈平瞳孔一缩:“你们说的侯爷,又是何人!” 要知道夏朝是没有勋爵的,除了一个越王府,而赢岛更不可能了,斐国倒是有不少勋贵,可断然没有来东海的可能性,那么剩下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晋昌! 晋昌,王爷满地走,勋贵多如狗,都快成勋贵批发市场了。 “他娘的,还能有谁,瞎了不成,看不到这大旗吗?” 陈平望向蓝字大旗,紧接着满面古怪之色:“莫不是隆城蓝家?” “废话,除了我们小侯爷,还有哪个蓝家。” 晋昌不少人齐齐看向了陈平,一脸懵。 陈平也是满脸懵逼。 那废物点心手下,竟有如此多的精锐之士? 可即便这些人是蓝良禾的手下,为何出现在甫岬城,又为何说陈修德欠了账? 秦狰大喊道:“兄弟们,准备动手,这群狗才不见棺材不掉泪!” “慢着!” 陈平大喝一声,满面莫名之色:“你们是隆城那个纨绔小儿的手下?” 秦狰忍着笑,但是还要装作满面愤怒的模样喊道:“你敢说我家小侯爷是纨绔小儿,找死!” “本将问你,是也不是,你们当真是那蓝…” 旁边的亲随提醒道:“蓝良禾。” “对,便是这个名字,蓝韧山之子。”陈平高吼道:“你们当真是那蓝韧山之子蓝良禾麾下?” “废话,若不然你以为我们是谁。” “笑话。”陈平冷笑不已:“那隆城小儿不过是个靠父辈功劳胡天胡地的竖子罢了,你当本将是三岁稚童吗。” 秦狰“怒”了,破口大骂:“你敢辱我家小侯爷,老子捏爆你的卵!” 陈平眉头拧成了川字,凝望着蓝字大旗,依旧是满面困惑,旁边一个亲随突然高喊道:“莫非你们是晋昌已故齐国公蓝韧山的手下?” 陈平朗声道:“蓝韧山不过是夸夸其谈欺世盗名之辈,手下哪里来的如此虎贲之士。” 一个身穿银盔的年轻人走到了秦狰的身旁,攥紧了双拳,双眼如同快要喷出火来。 “你…”蓝良禾咬牙低吼道:“说谁是夸夸其谈欺世盗名之辈,谁又是靠父辈功劳胡天胡地的竖子!” 陈平没见过蓝良禾,高声喊道:“你又是谁?”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蓝良禾刚过来就听见有人埋汰他爹,以及他。 还是那句话,小蓝同学这辈子最忌讳两件事,而陈平一个没落下,埋汰完人家的爹,又埋汰人家儿子,父子二人一个都没放过。 蓝良禾深吸了一口气,大喊道:“杀!” 第六百六十八章 走或长眠 战斗就这么开始了,蓝良禾的“杀”字落下,秦狰举起了斩马大刀。 这场面,的确给不知内情的人一种蓝良禾可以号令群雄的错觉。 一支支带着摇曳火光的火药箭射进了弓手战阵之中。 也就是这时陈平才知道不是自己包围了对方,而是对方早就设好了埋伏圈请君入瓮。 “轰!” “轰!” “轰!” 一声声炸响从弓箭手群众响起。 惊雷起,骨肉横飞,平地激起三尺血雨。 七十五个大光头已经荣升成为了三床火药弩射手,所以今天客串幸福啪啪啪射手的是射术其准无比的飞云骑,埋伏在房顶上一身黑甲融入月夜中的飞云骑。 一支支利箭,一声声惊雷,一次次炸响。 人仰马翻,支离破碎。 火药箭出了会炸外,也会响,惊天巨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又仿佛以极快的速度突然流失一般。 陈平失去了时间感,方向感,甚至是五感。 剧烈的爆破声令他双耳满是轰鸣之声,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让他从马上直接跌到在地。 他感受不到疼痛,大脑一片空白,同时也对身体失去了指挥权。 除了身体,他同样对手下的军卒失去了指挥权,即便没有,也没人会听从号令了。 惊雷一声接着一声,地狱之门四敞大开,前一秒还满面惊慌失措的军卒,下一秒就会七零八碎。 面对火药箭,最好的办法就是找掩体,爬下。 而最差劲的应对之策就是站在原地并且大家都聚集在了一起。 晋昌军卒都是硬汉子,他们选择了后者,所以大家抱团一起死。 如果单单是火药箭,肯定会有漏网之鱼。 可秦游麾下不止战卒,还有技术人才---墨家人! 当陈平趴在地上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秦狰等人突然让开,一具具踏弩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破空之声骤然响起,甚至在连绵不绝的炸响之中也是那么的刺耳。 二十五具墨家踏弩呈扇面射出,那手臂粗的三棱重弩如同流星飞掷一般转瞬即逝,上一秒还在踏弩上,下一秒,则出现在了身后。 出现在了晋昌军卒的身体上,出现在了建筑物上,出现在了挂有身体的建筑物上。 穿透了甲胄,贯穿了身体,甚至将兵卒带起继续穿透。 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惊雷之声不绝于耳。 高处,是一支支火药箭袭来。 远处,是一支支重弩平射而来。 这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攻击方式,不要说应对,便是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一道火光从地面延伸了过来,那是白彪,像是一个高速奔跑的猎豹,拖拽着那把满是豁口如同祖传的八手陌刀迅速跑来。 借助惯性,白彪华丽的转过身。 刀光起,鲜血飞溅,三个人,两颗半脑袋,喷洒着鲜血砸在了地上。 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吼声,秦狰如同彗星撞向地球一般高高跃起,就那么跳进了骑兵马群中,又是一声低吼,斩马大刀自下而上。 陈平双目大骇。 一个马头,半具尸身,花伞似的喷洒着红色的血水。 房屋上,跳下了一个个呜嗷怪叫身穿兽皮的山民,用最原始,最粗暴,最血腥的方式收割着生命。 一支支利箭,死神暗夜无声的镰刀一般尽情的挥舞着。 飞云骑已经换上了常规箭矢,占领制高点他们,迅捷、无声、高效。 每当他们手臂挥动时,便有一名晋昌军卒额头插着一根箭矢仰面而倒。 战场就是丛林,如果山民是丛林中的猛兽,那么双刀武卒就是丛林中的猎手。 数量比飞云骑还要少上几十人的双刀武卒们,挥舞着刀光,用最残忍的刀法将敌人大卸八块。 他们似乎不是来杀敌的,更像是来散播恐惧的,让最有勇气的猛士变成瑟瑟发抖的鹌鹑。 与山民不同,双刀武卒在战斗时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用秦游的话来说,那就是这群变态明明可以一刀解决,非要浪费力气劈出五六刀,完全是脑子有坑。 可秦游并不知道,这些人就是鬼麒麟军师秦麒的亲卫,每当他们进入战场时,就会掀起真正的腥风血雨,散播着恐惧,用事实告诉所有敌人,阻挡他们的,将会变成尸体,变成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那一张张染满鲜血狰狞的面孔,如同地狱之中走出的恶鬼,令人看上一眼后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四百名身穿明光铠的寇众开始冲锋了。 寇众,是唯一组成阵型的战斗序列。 雁阵,前朝舟师登陆作战最常用的阵型。 横向展开,左右两翼向前,倒v字形,后方可以包抄迂回。 这种阵型的后方防御非常薄弱,但是优势,或者说是唯一优势,那就是可以全歼敌人! 郭城杂牌军,从来没有面对过数量比自己要少的敌人。 所以他们考虑的永远不是自己比敌人数量少了多少,而是如何能够在人数少的情况下,包围敌阵,切割敌阵,击溃敌阵,乃至全歼敌人! 四面八方汇聚来了晋昌军卒,甫岬,是一座兵城,军卒三万,可战之士四万乃至五万。 这些情况,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没有人有任何担忧,他们只需要去做一件事,让陈修德知道,欠的钱,不还,这就是下场。 蹲在房上的乔冉举着千里目,面无表情,不断变化的手势打了出去,身旁的骑司们一个接一个的朝着四面八方跑去,随风潜入夜。 几个呼吸后,火光四起。 如果俯瞰而看的话,以乔冉为中心,四面八方再次爆发出了火光。 骑司所使用的“火药包”,被秦游戏称为“前女友的祝福”,别名,空中两秒体验劵。 那些长龙一般的援军和预备队,聚集在了一起,汇聚而来,然后被骑司从高处扔下了一包包“前女友”的祝福。 鲜血飞溅,人头滚滚,支离破碎,浓烟冲天,雷火耀甫岬! 这一夜,是不眠的血夜。 城内百姓惊恐无眠。 城内军卒血染大地。 这是十五年后,夏朝的军卒与晋昌军卒久违的再次战斗。 郭城杂牌军虽然原本分属不同势力,有来无主之地深山老林的湖女部族,有来自叛逃温家的前朝舟师精锐,有纵横东海的不义岛群贼,有因为爱情远道而来的飞云骑,可所有人,都听命于夏朝的三世子。 所以,他们是为夏朝人而战,为夏朝的世子而战,代表夏朝,如同十五年前中州大乱那边,秦家人再次将大昌余孽驱逐出夏朝的地盘,不走,便长眠于此。 第六百六十九章 故事 一根瓦片,插在了陈平的侧腹处。 每一次呼吸,都令陈平疼的直吸凉气。 他已经恢复了知觉,感受到了疼痛,感受到了冰凉与炙热,炙热,变的冰凉。 冰凉的,是地面,炙热的,是血液。 当粘稠的血液汇聚在一起后,如同地面一样冰凉,如同陈平的内心一般冰凉。 厮杀声越来越远,或许是战场转移了,也或许是战斗结束了。 一把长剑,抵住了他的喉咙处。 蓝良禾浑身颤抖着,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咬着牙关。 “你,说谁是只知夸夸其谈欺世盗名之辈,谁又是靠父辈功劳胡天胡地的竖子,有胆,你再说一次!” 战死沙场,是将士无法逃避的宿命与结局。 没有这种觉悟,别说担任中层将领游击将军,怕是连旗官都做不成。 陈平,自然是不怕死的。 “你…”陈平咬着牙:“你明明是晋昌人,为何要这么做!” 如果陈平现在挂了的话,他不会瞑目。 因为…晋昌人不打晋昌人。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其实蓝良禾也是这么想的,晋昌人不打晋昌人。 但是你骂我爹,别说你是晋昌人了,你就是殇帝转世也不行! 蓝良禾一脚踩在陈平的手上。 后者的手上,抓住了一把横刀,想要殊死一搏。 蓝良禾再次低吼着问道:“你,说谁是只知夸夸其谈欺世盗名之辈,谁又是靠父辈功劳胡天胡地的竖子,有胆,你便再说一次!” “竖子!”陈平忍着剧痛吼道:“你是晋昌人,为何要带兵袭我甫岬,你是晋昌人,同为晋昌人,为何要袭我甫岬城!” "辱吾父者,死!" 蓝良禾双手握剑,劈向了陈平的头颅。 一把满是缺口的陌刀伸出,抵住了长剑。 满身血污的白彪对蓝良禾摇了摇头:“此人,对海王有用。” 躺在地上的陈平神色剧变:“你们竟是尚云道郭城海王麾下?!” 蓝良禾恨恨的收回了长剑,走向了一旁,可刚走两步再也坚持不住,“哇”的一声开始呕吐,越是闻着扑鼻的血腥味,越是用余光看到了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越是吐的厉害。 蓝良禾渴望战场,却从未见过真实的战场。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遍地残肢断臂,这才是真实的战场。 抛去那些毫无意义的出发点,尸横遍野取代了悲壮华丽的辞藻,血流成河取代了功业与荣誉,残肢断臂取代了正义与热血,这就是战场,影响着每一个置身于此的人。 感官上的,生理上的,心理上的,足以让一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孩子变成恶魔,也足以让一个心智坚韧的硬汉变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傻子。 蓝良禾吐的死去活来。 从小娇生惯养的他,从未想到真实的战场究竟是什么样子。 当刚刚秦狰一刀将一个骑在马上的骑兵枭首时,那半个脑袋喷洒出血液的情景。 当白彪轮着陌刀将敌人的半个肩膀砍下来时… 当一支支火药箭在人群中炸响时… 当墨家踏弩将三四个兵卒穿成糖葫芦时… 这一幕幕,无一不刺激着蓝良禾的神经。 白彪走了过来,将一张脏兮兮的手帕递了过去,露出了憨笑。 “我第一次,也是如此。” 蓝良禾接过手帕,强颜欢笑的点了点头。 陈平想要挣扎起身,却被一名寇众一脚踹在了大腿上再次倒在了地上。 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一群越王府护卫护着秦游走了过来。 白彪指了指地上的陈平:“乔兄弟说,此人便是甫岬城的守备朗将。” 秦游走了过来,不断摇头。 即便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次战斗,他依旧无法习惯这种如同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 战斗地点的确是转移了,计毒莫过于断粮。 在秦狰的带领下,所有人已经开始朝着西侧推进,两里之外,甫岬城粮仓。 穿梭于各处建筑的飞云骑与骑司们,脚就没踏实的踩在过地上,在房屋上迅速奔驰着。 前者狙杀将领,后者专找军卒集结的地方扔背着“前女友的祝福”,同时在高处掩护着秦狰率领的地面部队。 三千之众迅速的推进着,游云媛媛号依旧游弋在海面之上,秦游则是乘坐小舟来到了城内。 蹲在了陈平面前,秦游伸出手指弹了弹陈平的脑门。 “知道我们是谁吗?” 陈平咬牙切齿的吐出四个字---海王寇众。 通过刚刚白彪和蓝良禾的交谈,他知道袭击甫岬城的是海王麾下。 可令他死活想不通的是,在尚云道混的海王寇众,为什么要来广怀道袭击甫岬城? 秦游站起身,绕着陈平走了一圈,啧啧称奇:“为什么你脑瓜子长的这么方?” “要杀便杀,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我不杀你,就是给你们陈家长个记性。”秦游再次蹲下身,正色说道:“我们虽然是一群流寇,虽然是一群街溜子,虽然是一群天不收地不养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苦哈哈,但不是你们陈家说耍就耍的!” 秦游演技爆发,一拳砸在了地上,瞪着双眼看向陈平:“我们海王寇众,想要投靠你们陈家,投靠晋昌,可你们,竟然,竟然这么对我们,提上裤子不认账,你们…你们该死!” 陈平一脑子浆糊。 从战斗一开始他就间歇性出现这种懵逼的状态。 莫名其妙的被攻击,莫名其妙的的说陈家人欠钱不还,莫名其妙的大杀四方,所有的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 “你,你究竟在说什么?” 陈平可以接受自己战死,但是接受不了自己死的这么莫名其妙。 如果说临死之前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的话,那么他一定会问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和老子装!”秦游一嘴巴子呼在了陈平的脸上:“你们陈家是不是一直想要除掉方家,还不承认。” 挨了一耳光的陈平又羞又怒,不过望着秦游“悲愤莫名”的模样,心里还真泛起嘀咕了。 他们陈家,的确是想尽办法准备除掉方家,可这和海王寇众有什么关系? 秦游站起身,声音沙哑而低沉,从他的口中,缓缓讲述出了一个男默女泪的悲情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一群弃子。 这个故事的内核,是利用与背叛。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血腥复仇。 第六百七十章 悲伤的故事 在秦游缓缓的讲述下,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娓娓道来。 那一天,风和日丽,海风徐徐。 秦游漫步在沙滩上,赤着脚,踩到了一个美丽的贝壳上。 看着贝壳,他的心里堵的如同八个月没掏的女厕所。 因为他的手足们,没粮吃了。 海王愁啊,愁的白了头,愁的后槽牙开始上火了。 上万百姓,七八千战卒,这么多张嘴,舔着个大批脸,都指望海王一个人养活。 外界有所不知,在海王英俊且强硬的外表下,有一颗脆弱的心灵,这颗心灵,需要守护,需要温暖,需要榜一大哥无微不至的爱护与照顾。 海王没有图霸天下的野心,他只想找个疼自己爱自己的geigei。 虽然麾下兵多将广,还有上万百姓,可海王自己都吃不饱了,怎么给大家当野爹,所以他想找一个榜一大哥,投靠他,拥护他,让他疼爱自己,疼爱自己的手下,从此衣食无忧,不问朝堂与江湖,不关心粮食与蔬菜,只为大哥抛头颅洒热血。 正愁没有招,天上掉下个粘豆包。 广怀道罗州府陈家长子陈修德出现了。 二人见面的那一刻,四目相对。 从陈修德的双目中,海王看到了温暖的光。 那光,是那么的耀眼。 那是照在大地上的光,那是正道的光。 那一刻,海王沦陷了。 陈修德脸上挂着温文儒雅的笑容,嘴里发出的声音,缓慢,磁性,掷地有声。 geigei陈修德说,他们陈家,讨厌方家,想要干方家。 海王感受着光,点着头,找到了自己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饭票。 饭票说,来个投名状吧。 海王说,这都不是事。 饭票答应海王,只要海王寇众去干了东平城外的小县城,以后郭城的人,跟着他们陈家混,大米饭,管够。 陈修德还说,会给郭城一百万银票,以及物资若干。 海王很感动,望着榜一大哥饭票的双眼开了口,别尼玛县城了,我们直接干东平城! 就这样,陈修德离开了,海王望着饭票的背影,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整个郭城,都洋溢着笑脸。 海王带着一群苦逼们登船了,直奔东平城,他们要证明给陈修德看,他们郭城人,值得拥有。 人有了希望,就有劲头,干什么都有劲头。 不负geigei的期许,劲头十足的海王拿下了东平城。 那一刻,海王知道,他的榜一守护出现了,自己和一众兄弟们,会有一个温暖的肩膀去依靠,去依赖,去为自己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可天不遂人愿,大家撤离的时候,碰到了东海一霸素有海上小旋风之称的温家水卒。 鏖战过后,海王的船只只能灰溜溜航向东侧,直到晋昌惠通城时,才捡回了一条狗命,不过战船却被温家的海卒们击沉了。 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天的那头海的那边还有着geigei等待这他们平安归来。 海王带着饥肠辘辘的手下们,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跨过大海,翻过大山,来到了隆城。 隆城的小侯爷,叫做蓝良禾,他是一个好人,他为海王一众丧家犬伸出了橄榄枝,甚至将整整一座城给让了出来,让大家有一个栖息之地。 即便这位菩萨心肠的小侯爷对大家如此热情和友善,可海王等人,依旧想念着大海另一头的陈家geigei。 他们拒绝了蓝良禾的招揽,他们生是陈修德人,死是陈修德的死人,哪怕是战死变成了鬼,那也是陈修德的死鬼,哪怕蓝良禾将一座城都给了他们。 小侯爷蓝良禾感动了天,感动了地,却唯独没有感动海王,因为在海王的心里,只有那个风度翩翩温雅如玉的陈公子。 经历了千难万险,海王寇众们终于借到了船只,他们披荆斩棘,他们乘风破浪,他们回来了,他们做到了,他们要告诉全世界,他们答应陈修德的事情做到了,geigei,我们…归来了! 然后…留守郭城的人们告诉海王,陈修德那个臭不要脸的竟然没来结尾款!!! 这也就是说,这狗日的打了个白条,活干了,钱没给! 海王跪在沙滩上,喊着苍天,喊着大地,泪流满面。 这一切,终究是错付了! 这不是一百万贯和物资的事情。 这不是去招惹方家以及温家的事情。 这也不是大家九死一生的事情。 而是关乎于信任,关乎于那人间罕见的温情,关乎于与守护自己的榜一大哥陈家geigei的光! 郭城,怒了,怒火甚至要燃烧了整片海。 可海王的心里,却有着最后一丝奢望。 望着满面愤怒口出恶言的手下们,他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这一切,或许,只是一个误会。 海王依旧相信着陈家公子,他派了最信任的土番勇士前往甫岬城,想要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可陈修德这个狗日的,却让海防塔放箭,放火箭,射海王的手下们。 海船狼狈不堪的回来了,去了一百二十人,就剩下三个活口,其他一百一十七人,全部被射死了。 海王愤怒了,郭城怒火更盛。 可即便是这样,海王依旧给了陈修德最后一次机会,他派遣了战船,再次去了甫岬城。 这一次,依旧没有大动干戈,只是将海防塔全部削平了。 海王是多么希望那陈家公子可以回心转意。 可惜,错付,错付,还是错付,陈家,一直没动静。 大家,是那么的伤心,伤心欲绝。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臂弯给予了大家些许的温暖。 就在这时,大家才明白,那个geigei,不是自己想要的geigei。 就在这时,大家才知道,眼前的,正是大家所忽视的,那个蓝家翩翩美少年,正是在大家饥肠辘辘无家可归时为自己提供栖身之处的良善人。 所以,大家投奔了小侯爷蓝良禾,从此,公子如玉蓝良禾,臭不要脸陈修德! 蓝良禾说,本侯带你们去要账,这账,不给不行! 故事的结尾,是一个关乎于复仇的故事。 大家是来讨账的,可却不是讨那一百万贯银票和物资,而是为自己千疮百孔的脆弱心灵寻找一个安慰于公道。 爱的极致就是恨,恨的极致就是干死你们这群狗日的!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我们都是伤心人,因此而来!” 秦游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凝望着一脸呆滞躺在地上的陈平,满面伤悲:“你说,我们,错了吗?” 听完这个基里基气的故事,陈平死心头奔过了一万条哈士奇。 感情甫岬城被祸害成这个批样,就是因为陈修德那王八蛋打白条没他娘的结尾款? 第六百七十一章 狗才 陈平死的心都有了。 二十六座海防塔,十多艘海船,一座港口,整个东城区,全毁了! 除此之外,战死的晋昌军卒不知有多少。 而这一切,就是因为陈修德这个狗东西没有结尾款?! 秦游说的,他大部分都能对上号。 最早一次,的确是有一艘不明身份的船只来到了港口,然后被海防塔给射跑了。 第二次,又是这艘船,急眼了,给海防塔全射没了。 陈平最近还一直奇怪这事呢,什么玩意啊这是,拥务点啥啊,为啥打我们啊? 陈洛鱼要搞方家这事,也对上号了,核心子弟都知道。 陈修德联络过海王寇众这事,也对上号了。 海王寇众袭击东平城这事,还是对上号了。 海王寇众的船只和温家水卒作战这事,他也有所耳闻,据说温家水卒的确是出海了,五艘船,一艘都没回来。 一直活动在晋昌隆城的蓝家侯爷,也的确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而且看这小子的模样,应该是收服了尚云道声名鹊起的海王寇众。 最主要的是,陈平作为陈家核心子弟,很了解陈平。 这就是个老白脸,这个老白脸的确是最善利用别人,经常干一些狗屁倒灶的事,能打白条利用寇众去打方家,不是没可能,可能性很高! 尤其是打白条这件事,可能性更高。 因为陈平知道,百万贯,即便是陈修德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九成九就是空口白牙嘴一张给海王寇众们忽悠了。 这一切,都对上号了,全都对上号了。 陈平,想死! 心里堵的想死,最好是死之前,亲手弄死陈修德那个大傻叉! 一百万,就因为一百万银票,你他娘的竟然得罪海王寇众? 别说一百万了,要是能够收服海王寇众为陈家所用,哪怕是一千万贯,陈家砸锅卖铁也要凑出来,还得敬若上宾。 结果呢,结果这个傻叉陈修德非但没有极力拉拢海王寇众,还他娘的给人家打了白条不认账! 换了是自己,自己也得打过来。 和人沾边的事,这陈修德是一件也没干啊。 “呜呜呜呜…” 一声微弱的哭声传来,蓝良禾走了过来,眼眶红红的,望着秦游,满面深情:“原来…原来你们经历了这么多,怪不得你平日里如此的不近人情。” 秦游张了张嘴,嘴巴嘟囔一下,没出声。 凤七看了眼秦游的嘴型,不解的问道:“大首领,伞兵是何意?” 秦游没搭理凤七,只是望着陈平朗声说道:“老子不杀你,转告给你们陈家主事的,还他娘的有王法没,不给我个说法,那我就给你们个说法,要是还不还钱,我们继续打,打到你们陈家还钱为止!” 陈平面带茫然的望着周围的残肢断臂与血流成河,张着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造孽啊!!! “还有,转告陈修德那个负心汉,出卖我的爱,逼着我航海,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就算付出再多银票也再买不回来,当初是你要打东平,打东平就打东平,现在就算用银票把我哄回来,寇众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让我讨钱让我袭城防守你的爱,一首郭城买卖,送给他!” 陈平麻了。 这么长一大段,谁能记下来? 秦游也不管他,翻身上马,见到西侧也燃起了火光后,呵呵一乐,带着人离开了。 四面八方,走出了一个又一个满身鲜血的虎贲之士。 陈平挣扎着站起身,捂着伤口,望着这些杀才离去的背影,满面复杂之色。 他的身边,便是死尸,除了他,再无活口。 城中的火,烧的更旺了。 陈平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么恨海王。 因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们陈家的人,是陈修德这个狗东西! 他就说嘛,海王寇众在尚云道和方家干的如火如荼,断然没有来广怀道找麻烦的动机。 现在,一切都说的通了,就是那个臭不要脸欠钱不还背信弃义打白条不给尾款的陈修德! “陈帅,陈帅!” 一个身后插着靠旗的亲随灰头土脸的跑了过来:“陈帅…” 陈平转过头,捂着鲜血横流的腹部,拧着眉头,面色莫名。 “陈帅!”亲随咬牙切齿的说道:“粮仓,大仓,三处大仓,六处小仓,全都被烧毁了。” “伤亡如何?” “西侧银卫大营的弟兄们…全军覆没,一千二百人,无一活口。” 陈平倒吸了一口凉气。 亲随满面惊恐的说道:“那些敌贼,他们…他们不知用的是什么兵器,轰然一声巨响,抛了过来,弟兄们,兄弟们尸骨无存。” 陈平脸上也挂上了几丝后怕之色。 回想起那神雷一般的武器,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口水。 亲随继续说道:“骁营、北营全军覆没,哨塔、瞭望塔,全部倒塌,守备营,全军覆没,其他七处大营的弟兄们正在汇聚而来,因城内居民惶恐不安,七处大营两万军马需半炷香的时间才能赶来。” 陈平转过身,望着那杆快要消失在夜色中的“蓝”字大旗,默默的叹了口气。 “陈帅,这伙人,究竟是何来路?” “郭城,海王寇众!” “竟是他们?”亲随紧咬着牙关恨恨道:“陈帅,待大军追过去他们已是乘船而逃,不如卑下这便去点齐兵马,杀向尚云道将这些贼寇覆之…” “不。” 陈平摇了摇头:“他们,已归顺于隆城侯爵蓝良禾麾下。” “什么?”亲随目瞪口呆:“既是我晋昌侯爵麾下,为何要袭甫岬?” “陈修德!” 陈平咬牙切齿的吐出了这个名字后,满面恨意:“海王寇众如此骁勇善战,竟与我陈家擦身而过,非但如此,还被陈修德这个庶子所利用,海王寇众已是派船前来警告,警告数次,可陈修德却从未提醒过甫岬,这天杀的狗才,陈修德误我!” “被陈少爷利用了?”亲随满面不解:“陈少爷与此事有何干系。” 陈平没吭声,双眼望向了远方。 他有些理解海王了。 因为他陈平,也经历过这种事情。 那是二十多年前,在大昌都城,那一年,他十六岁,他,也十六岁。 第六百七十二章 墓志铭 秦游站在船尾,微笑点头,和每一个登船的人微笑,和每一个满身血污的战卒点头。 敢于踏入沙场的人都是勇士,勇士需要被尊重。 作为海王,作为世子,秦游更是要尊重这群用命的将士们,因为没有这些人,海王的匪号也好,世子的头衔也罢,在东海,将会一文不值。 斐云荣摘下战盔时的英姿飒爽。 秦狰爽朗的笑声。 乔冉平静的面容。 贺季真的哈欠连连。 白彪憨厚的笑容。 大家如旧,简单的汇报了一下战损后就找地方休息去了。 秦游平静的面容下,一颗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里,听过战损之后,揪起的心才放回了原有的位置。 战损很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足十人,唯一一个重伤的还是在房顶上失足摔下来的。 换了常规战场常规战场,绝对算的上一场罕有先例的大捷。 秦游感慨万千。 战船远程火力支援、火药箭覆盖、墨家踏弩突进、制高点的炸药投掷、明光铠与云骑重甲如同人形堡垒一般的冲锋推进,这种战术可以在最大程度内将战损无限降低。 秦游终于找到穿越者的优越感了,因为他想到了海陆空协同作战,现在就差个“空”了。 一抹阴险的笑容浮现在了秦游的脸上。 游云媛媛号,扬帆,起航。 船头上的秦游转过身,望着大胜归来的战卒们,无声的叹了口气。 世上没有痛苦的只有两种人,疯子,以及傻子。 而最能够造就这两种人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战场。 上了战场后,硝烟弥漫,血流成河,支离破碎,喜欢这里的人,都是是疯子,恐惧的人,全是是傻子。 而疯子和傻子不是没有痛苦,他们只是失去了对痛苦的感知,他们的痛苦,总会在不经意间鞭笞着正常人的心灵。 秦游不想变成傻子。 如果成了傻子,自己会被欺负,会被杀,自己所在乎的人,会被欺负,会被杀。 可秦游更不想变成疯子,这样他会起欺负人,杀人,欺负被别人在乎的人,杀被别人在乎的人。 疯子会丧失心智,傻子也会丧失心智,秦游不想做一个丧失心智的人。 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情比适应战场更要困难,那么也只剩下用一种近乎自我暗示和自我催眠的情感来看待战争了。 以杀止戈! 这就是秦游不断自我暗示和不断自我催眠并且近乎可笑的理由。 可除了这个理由外,秦游实在无法心安理得的下达着一个又一个命令。 他不怜悯敌人,甚至不怜悯笼罩在一家二姓阴影的平民百姓们。 他只是不想看到自己人伤亡。 那一张张面孔,叫不出名字,但是却无比的熟悉。 而秦游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变得血肉模糊。 这不是心慈手软,不是妇人之仁,只是深怕有一天一个寇众站在了他的面前,悲伤的告诉他了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每日他都挂在嘴边,比如白彪,比如司哲,甚至是斐云荣与乔冉或者是贺季真… 蓝良禾走到了秦游身边,眺望着远方,脸上多了一丝往日未曾见过的神色,眼神依旧坚毅,只是没有了标志性的普信笑容。 “海王兄弟。”蓝良禾轻声道:“你不会让我变成晋昌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之人,对么?” 秦游表情微变,干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傻。” 蓝良禾幽幽的说道:“蓝字大旗,你已是提前准备好了,这一场袭击,明显是你预谋许久的,打着我的旗号,袭击这里,这都是你的计划,除此之外,你麾下近万虎贲,尚云道民心所向,战船无数,竖坚城,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转过头,蓝良禾神色复杂的问道:“试问,兵多将广的郭城海王,岂会在一个晋昌声名不显的小侯面前俯首称臣。” 秦游刚要开口,蓝良禾再次看向了没有尽头的海面。 “晋人蓝良禾,字佳苗,昌朝名将蓝韧山之子,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美婢,好鲜衣,好诗词,好华章,年至二十,其父亡故,自此立下誓言,为振蓝家雄风,弃笔从戎,熟读兵法,跃马于中州,爱兵如子体恤下属,一生大大小小数十战,未逢一败,当世不二名将,名扬天下,晋昌擎天玉柱,将军千古。” 秦游一头雾水:“你刚才喝酒了吧?” “墓志铭,我的墓志铭。”蓝良禾又露出了普信笑容:“这一定是本侯的墓志铭,无论你利用于我还是真心投靠我,数十年后,这便是我的墓志铭。” 秦游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是的,这一定会是你的墓志铭。” “多谢。” 拱了拱手,蓝良禾离开了,腰杆挺的笔直。 对大多数人来说,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狗,有着绝对的实力,就有着绝对的自信。 可或许对蓝良禾来说,在理想与梦想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狗,有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就有着绝对的自信。 常人,是永远无法理解蓝良禾的思维。 “墓志铭么?”秦游自嘲一笑,喃喃自语道:“数十年后,我又会有什么样的墓志铭?” “夏人秦游,越王府小世子…” 斐云荣悄声无息的走到了秦游的身后,将头埋在了秦游的肩膀上,轻声道:“天潢贵胄,名将之后,蓄须成人前,以自污闻名于世,世人皆骂其酒囊饭袋纨绔子弟;一朝成名天下知,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体恤辅兵改炼盐之术,兴屯盐老卒;仁德至善,招收流民建北郊大集;创寒山书院,门生故吏遍天下;胸有韬略,献吞斐之策,涠南斐国不得妄动;足智多谋,酿烈酒以换战马,充边关军备拒戎敌以北;为解国之大忧巨患,下东海,以海王之名,解万民于水火之中,纵横瀚海之上,策马尚云、罗云、广怀三道,平一家二姓之乱,还东海朗朗乾坤;娶斐公主为妻,二人白头偕老,生死不离。” 斐云荣揽住了秦游,吐气如兰:“这…便是你的墓志铭。” 秦游轻轻抓住了斐云荣的柔荑:“你摸摸我肚子,我使一下劲,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有四块腹肌了。” 斐云荣:“…” 第六百七十三章 理 甫岬城只是开胃小菜罢了,真正的大餐是温家! 袭击甫岬城,秦游只是想确认一下游云媛媛号的性能和实战能力。 事实证明,结果出乎预料的好。 一家二姓中,温家战船最多,战斗力也最强。 除了幽水城外,大大小小的港口和船只不计其数,秦游接下来要做的,那就是挨个炸。 炸没一艘船,一家二姓逃之夭夭的机会就少了几分。 师出无名可不行,打人之前,得有个说道。 打陈家,是因为讨账。 而打温家,则是因为这群王八蛋在惠通给他的船击沉了。 当然,秦游知道这个操蛋事是李雄干的,可这并不妨碍秦游乱泼脏水。 拥有绝对实力后,随意的去扣黑锅,这是强者的权利。 游云媛媛号航向了郭城,在郭城将会进行简单的补给与弹药补充,休息十二个时辰后,进军罗云。 秦游喜欢这种老子想揍谁就揍谁的感觉。 趴在船头上,杵着拐杖的秦游感慨万千。 刚到尚云郭城时,自己连个栖身之处都没有,接连好几日都是睡在官道旁的草丛或是树林里。 再看看现在,可以说狂的已经不是人了。 “这可真是开局一凤七,装备全靠捡啊,哈哈哈哈哈。” 迎着海风,秦游发出了变态一般的大笑声。 斐云荣莞尔一笑:“也不知你每日为何总是怪模怪样。” “你才与游哥相识多久,我就知道,他一直是这样的。”一身劲装的龚媛走了过来,冲着秦游甜甜一笑,然后再冲着斐云荣晃了晃粉拳。 “你刚刚下船了?”秦游瞳孔猛的一缩,望着龚媛裤腿上的血污,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是呀,杀敌去了。” 龚媛笑嘻嘻的说道:“那墨家踏弩比宣花大斧还要…” 秦游面色阴沉的打断道:“谁让你下船了?” “我…” “你什么你。”秦游面色阴沉的如同快要滴出水来:“战场之上是你胡闹的地方吗?” “可我也会武艺呀。” 秦游皱眉说道:“武艺有个屁用,战场讲究的是战阵和配合,武艺高强却被流矢射死的将军多了!” 龚媛一指斐云荣,不服气的说道:“那为何她能去,我就去不得。” “她是飞云骑统领,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单枪匹马闯敌阵了,哪一次不是和月芯以及其他飞云女骑共进退,斐云荣有飞云骑在身侧,白彪有寇众,就连我大哥都有双刀武卒,贺老三有王府护卫,你有谁?” 攻城、守城、夜晚袭城,陆战、海战、平原作战,大大小小的战役,如今秦游也经历了七八次了。 秦游也算是半个老司机了,所以他很清楚,战场之上根本凭着一腔血勇一路莽的事。 甭管打什么仗,最为关键的就是配合,协同进攻,掩护撤退,尤其是巷战,结成战争共进退。 在军伍之中,分量最为沉重的一句话就是“我在你身后”,意思是告诉同袍,可以将后背交给自己。 从这句话也能看出,战斗之中一个人是顾不来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哪怕就是流矢都会下一秒要人命。 如果哪个武艺高强的将领说自己可在百人敌众杀个七进七出,那这家伙八成是吹牛b,剩下两成可能是喝多了,酒后吹牛b。 一个人深陷敌阵中,四面皆敌,不用想,十成十会死。 秦游观察过许多人的战斗风格,也详细了解过。 先说秦狰,说是万人不敌之勇都不过分。 万人不敌之勇并不是说他能单挑一万人,而是如果在狭窄的地形中使用重武器长武器的话,靠着远超常人的体力固守一处,万人不可进。 这个前提是他的背后没有敌人。 就如同每次作战时,秦狰总是第一个跳进敌阵之中大杀四方,从不回头,那是因为双刀武卒在他身后,当秦狰打开一个缺口后,双刀武卒就会将这个缺口越撕越大。 再说乔冉,年少成名,中州大乱的时候就闯出一个乔陷阵的大名,先登城墙,在陷敌阵,这也不是说他一个人靠着一长一短两把刀所向无敌,而是在城墙之上为其他攀登的袍泽争取时间。 还有斐云荣,那就更不用说了,枪长马快,飞云骑区区百多人,如同千军万马一般势不可挡,斐云荣也不用管身后,甚至连两侧都不用管,只是奔着薄弱点冲锋。 唯独例外的就是白彪,相比秦狰、乔冉、斐云荣,白彪会的全是军中大开大合的把式,陌刀本身就势大力沉,横斩过去能扫倒一片。 就说当年一人战一船的时候,那也是地形对他有利,哪怕是这样,当时也丢了半条命。 这些人都有自己的“亲随”,在战场之上相互配合,结成战阵,默契十足。 可龚媛呢,龚媛和南宫奢一起来的东海,别说亲随了,连个随从都没有,竟然直接跑战场上去了,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外,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而且即便是知道她身份的人也没有那闲工夫去保护她。 真正到了战场上,即便是秦游,保护他的也就是王府护卫以及贺季真罢了,因为大家都有自己任务,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改变作战意图或者离开自己的袍泽。 这才是秦游生气的主要原因。 龚媛的功夫他是知道的,可战场并不是靠着个人勇武逞英豪的地方,一根流矢都能够轻易要了她的命。 “再有一次,我让人给你送回夏京!” 秦游越想越来气,这要是出了个好歹,老龚头都得扛着大刀给他大卸八块。 龚媛卷着衣角,也不是委屈,就是绞尽脑汁想要反驳秦游,可死活找不出借口和理由。 作为兵部尚书之女,她何尝不懂这些。 所以刚刚在甫岬城时,她都是一直跟在秦狰身后的。 可她又不想直截了当的说,怕被斐云荣笑话。 秦游虎着脸说道:“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你不讲理!” 秦游都被气笑了:“行,我和你讲理,那我问你,在战场上,谁与你配合,谁保护你。” 龚媛皱着鼻子,还是想不到怎么反驳秦游。 “说啊。”秦游抱着膀子说道:“不是要讲理吗,说啊,你的理在哪。” 龚媛似是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随即一拧眉一跺脚,指着秦游叫道:“你吼我!” 秦游:“…” “你竟然吼我,哼!” 龚媛一转身,跑掉了。 秦游瞠目结舌。 托尼从横杆上飞了下来,立在了秦游的肩膀上。 “你吼我,哼,嘎嘎。” 秦游木然的转过头。 他是发现了,平常教这破鹦鹉说话特别费劲,结果托尼倒好,自己教的不学,别人随便说个什么,它一学就会。 第六百七十四章 闻老 游云媛媛号缓缓停在了海面上。 船头上的秦游叹气连连,望着郭城两道“墙”,越看越是闹心。 以前的时候吧,他觉得自己还挺聪明,弄两堵墙,一堵墙防陆地,一堵墙防海面。 墙建好之后,在在墙里面大搞工程,想法很好。 现在两堵墙还没派上用武之地,不过但从感官上来看,巨傻,傻的冒泡。 估计以后谁提起郭城的话,肯定会说,郭城,是不是就两堵墙那个郭城。 建都建好了,也不能再拆了,秦游只能黯然神伤了。 这墙建的,太der了。 战船停稳后,秦游上了小舟,准备回去躺一会。 刚刚龚媛又来了,见到了斐云荣在,二女既是动手也没吵架,就是一左一右杵着,也不说话,弄的秦游浑身不自在。 跳到了小舟上,秦游迫不及待的想去海边骑着乌月锥溜达一圈。 秦游可不想变成寇众或者不义岛群贼那样,天天吃喝拉撒都在船上,一到陆地上走路都打晃。 之前他还问过这些人,为什么喜欢在晃晃悠悠的船上而不是陆地,大家说习惯了。 不过秦游认为这群家伙是偷懒,因为郭城好多工程都在赶工,这群王八蛋很有可能就是单纯的不想干活。 刚上岸,不义岛的人通知秦游让他去秦麒的船上,说是有人要见他。 秦游一头雾水,凤七一脸郁闷。 前者困惑的是这个“有人”要见自己,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凤七郁闷的是自己又得给小舟划回去。 到了秦麒所在的三翼战船上后,秦游刚一登船就看到了一个老头,顿时面露喜色。 匆匆跑了过去,秦游整了整衣衫,弯腰施礼。 “小子秦游,见过闻老先生。” 一身儒衫的闻道鸣抚须大笑:“好你个郭城海王,果然是威风凛凛的一方豪雄。” 秦游老脸一红:“您就别拿小子开玩笑了。” 闻道鸣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游,大点其头,满面欣慰之色。 “好,好,身子骨健壮了不少,这才像是秦大将军之后,将门虎子。” 秦游再次长身一拜,正色道:“小子冒失来了东海,老先生以七十高龄舟车劳顿一路奔波至东海,小子汗颜,请受秦游一拜。” 闻道鸣将秦游扶了起来:“论文章,老夫不如廖老二,论诗词,老夫不如八马,论奇技淫巧,老夫又不如离竹与墨石两个老匹夫,便是董昱那小子的学识也不下于老夫,与其在书院中虚度光阴误人子弟,不如来东海见识见识这瀚海之景,何来舟车劳顿之苦。” “小子惭愧。” 闻道鸣突然注意到秦游手里拎着的拐杖,面色一沉:“伤了腿?” 秦游好爽的一挥手:“老先生勿忧,战场征伐,小伤罢了,何足挂齿。” 凤七在旁边没好意思吭声。 战场征伐…您明明就是火药箭没玩明白差点没给自己炸死才对。 “无碍就好,那就好好养着。” 闻道鸣再次哈哈大笑,秦麒走了过来,望着秦游,脸上同样是欣慰不已的神情。 秦狰来东海比较早,所以并不知道寒山书院的事情。 而乔冉又不是那种免费帮别人吹牛b的性子。 所以秦麒对秦游在夏京的事情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半日前,闻道鸣来到了东海,说是要见海王。 不过老闻头很聪明,没点破海王就是三世子的身份,也没说他与海王相熟,就说他是来见海王的,从广怀道幽水城而来。 秦麒听探马说过后就亲自见了一下,还以为是温家那边派来的使者。 结果二人相互一试探才知道都是自己人。 秦麒一听眼前的老头竟是大名鼎鼎的闻道鸣,顿时露出了小迷弟的神情。 秦昭、秦麒、秦烈三兄弟,老二善文,老三善武,老大啥瘠薄也不…老大允文允武。 所以喜爱诗词歌赋的秦麒一直很崇拜成名已久的闻道鸣。 而闻道鸣呢,一听说眼前这主儿竟然是中州大乱时威名赫赫的鬼麒麟军师夏朝齐王,也是感慨连连。 二人这么一聊,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俩人很像,虽然都是文人,但是都特别擅长“阴谋诡计”那一套,或者说是纵横之术。 半天过去了,俩人那叫一个聊的欢,尤其是听说闻道鸣带着一个程天豪在幽水城混的如鱼得水后,秦麒惊的不行。 就连善于谋划的秦麒也不得不赞叹一声“服”。 温家有个闻道鸣和程天豪,一老一少,一个是温雅最信任的谋士,一个是温雅最喜欢的干儿子。 至于方家,还有个李太白,方家大少爷的忠实拥趸。 这一家二姓,除了陈家外,都被秦游给渗的透透了。 随着聊的更加深入,闻道鸣也提起之前在夏京的事。 寒山书院,北郊大集,烈酒换马,科考,除安之峰等等事情。 这些事一说,秦麒才知道越王府如今的处境竟然如此尴尬,还好秦游突然开了窍,要不然越王府指不定得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感慨之余,秦麒给自家大哥秦昭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了秦昭后,秦麒又开始夸自家好大侄儿,非说秦游不像秦烈,像自己,而且开始回忆二十年前自己是不是有个什么风流债之类的孽缘。 要是秦游再不回来的话,俩老头都准备促膝长谈了。 三人落座后,又是一阵寒暄。 扯了半天闲篇,闻道鸣这才道明了来意。 他的确是代表温家而来。 当然,这事也是他拾掇温雅的。 如今海王寇众声名鹊起,可以说是打遍尚云无敌手,加上不义岛的重磅加盟,便是连温雅也开始忌惮三分了。 在这种前提下,闻道鸣主动提出来接触海王,老头和温雅说,接触接触海王,看看能不能收为己用。 温雅也不是那种愣头青,而且还是能屈能伸之辈,当初虽然有几条战船被海王给毁了,可冤家宜解不宜结,如今东海的局势乱成了一锅粥,赢岛,晋昌,一家二姓,朝廷的大军也准备掺和一手,就算不能多一个朋友,也不能多一个仇敌了。 秦游倒是没有太过意外。 陈家的陈修德都抛来了橄榄枝,温雅派人过来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第六百七十五章 老炮儿 闻道鸣不愧为二五仔行业中的老油条,带来的信息极为重要。 首先是秦游一直以来的困惑终于有了个答案。 秦游的仇人不多,必须弄死的仇人就更少了,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一家二姓的人,这是公道,可真正的私仇只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安之峰,还有一个就是李雄了。 沉船之仇,不共戴天! 秦游从晋昌回来后就一直很纳闷,李雄应该是去干方家的平波城才对,怎么到了现在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现在答案有了。 原来李雄这个在兵部一直不声不响的云麾将军当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在惠通夺了船后,他并没有去平波城送死,而是去赢岛了。 带领几千个步卒,直接在赢岛登陆了。 问题来了,李雄的仇人方不二在平波,为什么这家伙要去赢岛? 因为李雄知道仅靠一艘船和几千人根本攻不进平波城,就算杀进去了,也未必能莽到方不二面前,最主要的是万一方不二不在平波城呢。 所以李雄不会去送死,他要利用温雅,利用温雅的舰队去干方不二。 这是一个很绕的剧本。 最开始,陈家联络温雅,告诉温雅,当年害死李雄全家的是方不二,让温雅忽悠李雄去干方不二。 温雅的确这么做了,但是温雅不是陈家的狗,而是瀛贼的狗,所以他找到了李雄,告诉了这位云麾将军当年全家是被谁害死的。 只不过温雅没有让李雄直接去干方不二,而是让李雄去晋昌溜达一圈,挑拨晋昌提前派遣大军过来抢夺东海三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晋昌的水师都来东海三道了,后方就空虚了,而瀛贼就可以趁虚而入抢夺晋昌的底盘。 可工具人并不甘心当工具,李雄是相当的牛逼了,夺了船后,直接去赢岛,去抓温雅的儿子,抓了温雅的崽儿,再逼迫温雅派遣大军抓方家,最后拿方家换温雅的崽儿。 李雄的人手就那么点,干平波肯定是不够,可去赢岛那边方士聚集大广城给温雅的孩子绑出来没有任何问题。 李雄已经找到温雅的孩子了,也绑完了,信也送给温雅了,温雅也屈服了,现在正合计着怎么逮方不二那老头子然后给自己的儿子换回来。 秦游听过之后,乐的前仰后合。 秦麒也是哭笑不得。 “这群人也太逗了吧。”秦游哈哈大笑道:“还没等我一展身手呢,他们自己要先打起来了。” 闻道鸣苦笑连连:“半月前老夫得知此事原委时,也是如此,乱呐,东海乱,一家二姓乱,处处皆乱。” 秦游深以为然,这东海,除了一个“乱”字,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了。 闻道鸣一时之间感慨万分。 东海之乱,当算是夏朝朝廷的心腹大患,对这东海三道一家二姓,朝廷可谓是畏首畏尾束手无策。 可谁成想,原本以为守望相助的一家二姓也是勾心斗角处处算计,再加上晋昌、赢岛,五方势力,乱的一塌糊涂。 不由得,闻道鸣看向了秦游:“如今你郭城海王已成气候,下一步可有打算?” “本来寻思去罗云道那边找找茬…” “不可!” 没等秦游说完,闻道鸣连忙打断道:“温家水卒名扬天下,大小船只不下百艘,单单是战船就有三十余艘,战卒十万不止,其中不乏前朝舟师虎贲,老夫知你平乱之心迫切,可此事需徐徐图之,如今乱象已明,不如坐山观虎斗,这罗云道去不的,除此之外,还有广怀道甫岬城,同样是满城精锐,光是海防塔便有二十余座,城内遍是晋昌军卒,不可去,不得去。” 秦游表情有些古怪:“闻老,您说不让我去罗云道,小子能理解,这甫岬城…” 依旧是没等秦游说完,再次被闻道鸣打断。 老闻头深怕秦游不知深浅,正色说道:“甫岬城的凶险,比罗云道还要盛上三分,不可莽撞。” “可甫岬城就那样啊,没觉得哪里凶险了。” 闻道鸣突然从袖冲抽出一把戒尺,结结实实的砸在了秦游的脑袋上。 “混账小子。”闻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如此不知好歹,老夫岂会骗你,怎的一年不到的光景,你这小儿竟变的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秦游捂着额头,一脸懵逼:“您不是当二五仔呢吗,怎么还随身携带着戒尺呢?” 闻道鸣一脚踩在了矮桌上,一撩长袍,直接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 “噗”的一声,老闻直接把匕首插在了桌子上,瞪着眼睛叫道:“混账小子,你若是再不知好歹,与其去甫岬城送了性命,不如老子打断你的狗腿给你送回京中,怎的也比丢了性命强。” 秦游后脑勺都发凉了。 感情这才是真正的老炮啊。 “那个…闻老。”秦游满面无奈的说道:“可我们刚从甫岬城回来。” “什么?” “炸了十多艘海船,毁了他们的港口,给东城区全烧了,弄死了四五千个晋昌军卒。” 闻道鸣傻眼了,一脸呆滞。 秦游摊了摊手:“真的。” “可…可你麾下不是只有不足万名战卒吗?” “是啊,去了三千人。” “伤亡几何?” “十来个吧。” 凤七插口道:“十个,只有一个重伤,自己从房上摔下来的。” 闻道鸣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 秦麒刚刚也没来得及问战况,看着秦游问道:“可是用了火药弩?” “是的,炸了船和港口后,大哥他们登陆作战,给甫岬城的粮仓烧了,不过没弄死那个叫…” 凤七提醒道:“陈平。” “哦对,没弄死那个陈平,让他给陈修德带句话,让陈家还钱,不还钱我们就挨个打。” 闻道鸣一脸呆滞:“你们莫不是在说胡话?” 秦麒哈哈大笑:“闻兄,随我来。” 就这样,秦麒给开始怀疑人生的老闻头带走了。 秦游没跟去,而是满船找吃的。 一炷香后,海面传来一阵爆响。 正在和凤七大快朵颐的秦游乐道:“二伯肯定是和老闻头显摆火药箭呢。” “三少爷说的对。” 过了片刻,秦麒和闻道鸣回来了。 快步而来的闻道鸣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直勾勾的望着秦游,双目血红。 “告诉老夫时日。” 秦游一头雾水:“什么时日。” “说个时间,攻打温家的时日,到时老夫让程天豪趁乱一刀捅死温雅!” 秦游:“…” 第六百七十六章 天军至 闻道鸣走了,走的时候骂骂咧咧的,嫌秦游墨迹。 拥有如此犀利的战船、神雷一般火药、中州最为精锐的军卒,结果还他娘的躲在这里搞建设,建设个屁啊建设,直接一家二姓挨个灭多好,实在不行一穿三,一起打,还能节省时间。 看过火药箭后,又找人询问了一下甫岬城的战况,最终了解的“海王”麾下是一群什么杀才,闻道鸣悟了,平东海这事,稳了。 闻道鸣走后,秦游也是苦笑连连。 看的出来,闻道鸣不太喜欢东海,或者说是潜伏在幽水城温雅身边。 通过和秦麒简单的聊了两句才知道,原来温雅此人喜怒无常性格极为乖张暴戾。 “哦,原来是个心理变态啊,怪不得老闻火急火燎的。” 秦麒笑了,一抹阴险的笑容浮现在了脸上。 秦游一脸恶寒:“二伯,您笑什么啊,这笑容怎么这么瘆得慌呢。” “二伯我…”秦麒的笑容越来越瘆人:“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秦游身体向后靠了靠:“额…二伯,咱可是有血缘关系的,您这想法,还是别这么大胆了。” 秦麒轻轻敲了敲矮桌,自顾自的说道:“晋昌,丢了皇陵陪葬品…瀛人想趁着晋昌水师来东海时趁虚而入…陈家又想灭掉方家…而方家一直在讨好晋昌与陈家竞争…” 每说一句,秦麒就会顿上一顿。 秦游不明所以。 秦麒抬起头,目光灼灼:“若是让晋昌误以为当真是温家派人夺了他们皇陵的陪葬品又如何。” 秦游微微一愣:“那…” “那晋昌无论如何也会派水师讨回陪葬品!” 秦麒霍然而起,背着手,望着海面,幽幽的说道:“除了游儿,也只有温家战船到过惠通,也只有游儿你们知道但是船上的人是李雄,可世人却不知,此事传了出去,这温家,也是有口难辩。” “嗯呢,咋地了。” “可温家断然不会承认此事的,因为此事牵扯到了瀛人!” “嗯呢,又咋地了。” “若是陈家知道温家抢了晋昌皇陵的陪葬品…”秦麒转过头,笑容逐渐林骸化:“你说,陈家会如何应对。” “整他!” “倘若方家知道陈家欲要除掉他们…” “必须整他!” “倘若晋昌得知瀛人想要黄雀在后…” “急眼!” “倘若瀛人知道方家已经投靠了晋昌…” “必须急眼!” “天助我也!”秦麒突然仰天狂笑,那模样,如同威力加强版的林骸。 凤七瞅了瞅秦游,小声问道:“三少爷,王爷他这是怎么了?” 秦游微微一笑。 还能咋的,老毛病犯了呗,又准备搞阴谋诡计了。 他明白秦麒的意思,无非就是彻底将东海这潭水给搅浑,让这群王八蛋狗咬狗。 这种事,作为本地豪强的不义岛群主自然会交代人去办的,秦游都懒得问。 “二伯,那我还出不出去惹事了啊。” 袭了甫岬城后,秦游现在都飘了,恨不得让一家二姓的海船全都聚集到一起,然后大家数一二三开干。 “混账话。”秦麒望着秦游,笑容终于不再林骸化了:“从现在起,你海王寇众,才是东海最大的庄家。” 秦游踢了踢拐杖。 他不想当庄家,他就想开着船满东海炸船玩。 这裤子都脱了,你告诉我先冷静冷静,这不是扯呢吗这不是。 ………… 台州府,府衙。 龚文华一身锁子甲,腰佩长剑,意气风发。 中州大乱那会,名将名帅遍地走,可活到今天的,屈指可数,龚文华就是最能苟的那一个。 中州大乱的时候苟,并不代表他的军事才能拉胯,要是拉胯的话,也不可能担任兵部尚书。 如今台州府外营帐连绵不绝,七万府兵枕戈待旦,皆听龚文华一人调度。 作为主帅的龚文华准备摊牌了。 不装了,本想和你们以一个普通兵部尚书的身份打交道,非逼我成马上将军! 龚文华望着站成两侧的各营将领,面色肃穆。 一封军报,一封密信。 前者来自兵部,后者来自秦老大。 军报说了一大堆,大致意思就是整,往死里整,弄死他们,敞开了干。 满朝君臣已经商量好了,不用顾忌,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就当是攻占敌国了,不用考虑什么损失之类的,一个字,干! 秦老大说的就比较简洁了,大致也是整,往死里整,弄死他们,不过还说了另外一件事,让龚文华走尚云道,先斩掉方家的触手,直捣黄龙,不过这个黄龙不是方不二,而是海王。 秦老大说了,这个海王,影响极其恶劣,性质极其恶劣,名字也起的极其恶劣,必须活捉,抓到之后派骑司火速押到京城明正典刑! 除此之外,秦老大之所以让龚文华先打尚云也是带着别的心思。 东海三道,尚云道的几座大城是最富的。 先打广怀吧,那破地方好多晋昌人,民心也被蛊惑了,山路还挺多,浪费时间。 先打罗云吧,最穷,反抗肯定也是最激烈的。 就尚云好,尚云又有钱又好欺负,所以先打尚云,省的先打其他地方让尚云安全阔佬们有时间带着钱跑路。 “军报已至!”龚文华双目如电,扫过众人:“大军,丑时开拔!” “唯!” 哗啦啦一阵响,二十余名各应将军单膝跪地。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龚文华一挥手,众将转身走出了府衙。 龚文华坐了回去,心在躁动,血在燃烧。 朝廷终于下定决心了! 一直以来,朝廷都想将损失降到最低,最好是以一个近乎于平稳过渡的方法将一家二姓的影响力消散,再替换上朝廷的官员和心向朝廷的世家门阀。 可正是因为畏首畏尾投鼠忌器,反而给了瀛人和晋昌可乘之机。 一家二姓是瀛人和晋昌的狗,可以杀,问题是百姓是夏朝的百姓,动了一家二姓,不知要有多少百姓死于战火流离失所。 如今君臣们也狠下心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破罐子破摔吧,撸起袖子往死里干。 龚文华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怕就怕这仗打完后背黑锅。 其实正常来讲,背黑锅这事概率很大。 东海收复了,可东海三道生灵涂炭,到时候那些文臣们肯定会跳出来叽叽歪歪大放厥词。 现在好了,秦老大打了包票,只要给那个海王那个鳖孙生擒回去,就是一把火给东海烧没了也没人追究。 “海王!”龚文华满面冷笑:“胆敢称王,何其大胆,老夫,倒是要会会你这草寇匪类!” 第六百七十七章 甚妙 除国贼,诛不臣! 龚文华也没想到,老了老了,建功立业的机会竟然来了。 一腔热血沸腾,腰间青峰长鸣。 龚文华那颗早已沉浸十多年的心躁动难安。 这一次,他是主帅,而不像是中州大乱那会只能给秦氏三雄打下手! 龚文华也是名门之后家学渊源,只不过当年是被秦氏三雄的锋芒给彻底掩盖住罢了。 人嘛,谁没一颗建功立业的心呢。 老头兽血沸腾了。 时辰已到,龚文华猛然起身,迈步走了出去。 眼瞅着要跨过门槛儿了,台州骑司匆匆跑了回来。 “大人,老大人,老大人,出事了。” 龚文华心里咯噔一声。 马勒戈壁,不会秦昭那老小子让自己撤兵吧? 骑司跑了过来后单膝跪地,朗声说道:“三日前,海王寇众乘船前往甫岬,二十六座海防塔悉数被毁,不,半月之前这二十六座海防塔就被毁了,只不过甫岬是三日前才知道是海王的战船做下了这事,而在三日前,海王寇众再次袭甫岬城,甫岬十余艘船全部被击沉,港口一片废墟,东城区化为火海,陈平被活捉,麾下四千九百余名晋昌军卒全部战死,伤着不计其数。” “什么?”龚文华满面惊容:“甫岬兵城,竟被攻陷了?” “非是攻陷,海王寇众说是讨账,陈家长子陈修德欠了百万贯不还,海王寇众这才带着人去讨的账。” “讨账?!”龚文华大脑已经不够用了:“那郭城的海王,不是只有不足两万人马吗,其中半数还都是百姓,岂能攻破了甫岬。” 骑司抬起头,表情苦涩:“三千人,至多三千人,郭城海王只带了三千人,且只有一艘战船。” “你他娘的在说胡话?” “千真万确,卑下岂敢欺瞒大人,甫岬城内就有骑司潜伏,除此之外,此事已是传遍了广怀道,做不得假。” “一艘船三千人?!” 龚文华有点怀疑人生了。 东海三道,最难夺的城中,甫岬城绝对位列前三甲。 近些日子来他制定作战计划时还想着这事来着。 毕竟也是名将,所以龚文华针对甫岬城做出了相应的对策。 甫岬没个打,先留着,到时候还是打其他的城吧,什么时候朝廷派来的后续大军超过二十万了再研究甫岬这座兵城怎么打。 结果呢,现在郭城的海王,就靠着一艘船,三千人,还他娘的是因为讨账? “就因一百万贯…要是让户部拨二百万贯交于那郭城海王,岂不是…” 骑司抬起头,望着这个老逗逼,没好意思吭声,想尼玛屁吃呢? 龚文华的面色极为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过身,又坐回了凳子上。 “老大人。” 骑司一脸苦笑的说道:“这郭城海王,怎如疯狗一般。” “这是何意?” “海王寇众横空杀了出来,短短一年的时日便成了气候,盘踞郭城,击溃过方家的大军,击沉过温家的战船,如今又袭了陈家的甫岬城,一家二姓,统统得罪了个遍,如同那见了人就要撕咬的恶狗疯犬一般。” 龚文华哑然失笑:“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这海王寇众倒是猖狂至极。” “老大人,卑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卑下觉着,如今,并不是大军前往讨伐乱臣贼子的时宜。” 龚文华微微一愣,紧接着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是想说,坐山观虎斗,享收渔翁之利?” “不错,海王寇众之前招惹了方家,如今方家不敢妄动,那些听命于方家的折冲府和屯兵卫军卒,皆龟缩几座大城固守,似是深怕海王寇众去攻打他们,至于温家,温家战船被毁后,便再未见过有任何异动,而海王寇众如今又袭了甫岬城,只是不知陈家作何打算…” 顿了顿,骑司压低了声音:“海王寇众说是去讨账,那么不言自明,定是陈家曾招揽过他们,既然陈家可招揽,朝廷为何…” “你是飞马骑司,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本官倒是不意外,莫说是你,便是本官也动了心思。”龚文华苦笑一声:“可这海王寇众,触是可是逆鳞,胆敢称王,又蛊惑百姓,此为诛九族的大罪,非但不除,反而招揽拉拢…” 摇了摇头,龚文华继续说道:“此事,不可行。” “以卑下拙见,这海王,未必有什么图霸天下的野心,倘若真是如此,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一家二姓,那陈家又用百万贯收买于他们,联想到前些日子东平被袭,保不齐就是陈家指使的,若是当真要称王,为何会被钱财收买,既可被收买,为何不能被朝廷收买?” 一语惊醒梦中人,龚文华瞳孔一缩。 “不错,倒是有几分道理。” 一时之间,龚文华也陷入了犹豫之中。 以前吧,这事绝对没有任何可行性,朝廷上的君臣根本不会考虑。 可现在不同了,后宫石林里那是假虎,寇众这群人是真虎! 一艘船,三千人,去要账,给小半座城都毁了,弄死了五千人,陈家到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 有这般实力,朝廷若是能拉拢过来,东海不敢说,这收复尚云道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站起身,背着手,龚文华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 足足思考了一炷香的时间,龚文华再次坐下,大手一挥:“叫军司马进来!” 骑司“唯”了一声匆匆跑了出去。 他知道,这是龚文华要写军报了,其中内容不言而明,一定是询问朝廷上的君臣要不要尝试拉拢一番郭城海王。 而此时的龚文华,脑子里已经有个大致的计划了。 秦老大要弄死海王,和朝廷拉拢海王,其实这两件事也不冲突,无非就是个先后顺序罢了。 先拉拢海王,让这群贼寇当炮灰,不说一家二姓,哪怕是灭了方家也成,到最后秦老大在随便找个理由弄死他就好了。 想到这,龚文华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它山之石亦可攻玉,老夫,可是智将,此计甚妙!” 第六百七十八章 功成身退天道也 谣言就像风儿一样,短短不到十日,传遍了东海三道。 海王带领手下袭击了广怀道甫岬城。 甫岬城不堪一击,被揍的满地打滚叫爸爸。 那么提问,海王寇众缘何袭击甫岬城? 那么回答,找陈修德要账去了。 再次提问,陈修德欠的什么账? 再次回答,陈家要暗地里搞方家,所以让海王寇众攻打了东平城,但是没给结尾款,所以遭遇了暴力催收。 陈家要整方家,这件事,板上钉钉了。 可更令人心惊的是,温家也参与进来了。 郭城海王之所以这么生气,就是因为他们损失了六艘船。 之前去打东平,海王打道回府的时候碰见温家战船了,然后温家战船给海王寇众揍的满地打滚叫爸爸。 滚着滚着就到了晋昌的慧通,海王这才捡回了一条狗命。 就因为这事,引出了下一回目---海王侥幸逃生天,温家战船盗皇陵! 那么问题又来了,温家为什么要盗皇陵,怎么就追到惠通了呢? 这到底是温家的扭曲还是晋昌的沦丧? 事实上,和瀛人有关。 最扭曲和沦丧的就是瀛人,他们让温家水卒去袭击晋昌,栽赃嫁祸给夏人,让晋昌有出兵的理由,瀛人等晋昌出兵后,好抢夺晋昌的地盘。 一个又一个大瓜在东海爆开。 一个又一个大瓜被实锤。 陈家想要灭方家,利用了温家。 温家想要帮瀛人,干陈家背后的金主晋昌。 方家这个傻白甜还主动招惹海王。 这一段段曲折离奇的故事和阴谋暴露在了人们的眼前。 一时之间,东海人心惶惶。 而此事的始作俑者,正在海船上下棋。 秦麒持黑子,斐云荣持白子。 二人杀的难解难分。 秦游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 他对自己根本不懂的东西一直都抱有浓厚的兴趣。 因为这样会让大家误以为他很懂。 凤七在旁边看的昏昏欲睡。 秦游虽然看不懂,但是觉得这玩意挺高大上的。 吃瓜的人中,也就乔冉懂围棋,站在秦麒身后目不斜视。 看的出来,乔冉是个孝顺孩子。 只要是平常没事的时候就一准跑秦麒身旁当孝子贤孙。 斐云荣面带浅笑,手持一子,不疾不徐。 秦麒也是如此,面带微笑,手持一子,然后十多分钟没动弹。 “甘拜下风,本王甘拜下风。”秦麒到底还是没落子,认输了。 秦游会心一笑。 最近一段时间,秦麒在不知不觉中连自称都改了。 只要是蓝良禾不在,大家都会以王爷或者齐王称呼秦麒,久而久之的,秦麒也就自称“本王”了。 不过秦游知道,这绝对不是秦麒被环境所影响,而是释放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信号。 对此,秦游是喜闻乐见的。 “承让。”斐云荣为秦麒斟了一杯茶:“王爷果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秦麒老脸一红。 精通还不是输给了你。 凤七瞅了眼秦游:“三少爷,您会下棋吗?” “怎么不会,不知道少爷我在围棋界被称之为棋怪吗。” 凤七挠了挠头。 这事是挺奇怪的,也没见过三少爷下棋啊。 秦麒本来再来一局,想了想还是作罢了,自己下棋这一块,方方面面的,不如人家飞云公主。 呷了口茶,秦麒苦笑道:“终是年岁已大,下了片刻的棋就已是头昏目花,早些年,便是在船上航行数月亦不觉乏累,老了,终究是老了啊。” 秦游刚想拍两句马匹,突然见到乔冉不断冲着自己挤眉弄眼。 微微一愣,秦游盯着乔冉,后者不断的打眼色,还冲着秦麒努了努嘴。 秦游恍然大悟,连忙笑着对秦麒说道:“老了就没事多睡会,平常溜溜鸟跳跳舞什么的,这么大岁数人了,总吹海风对身体也不好。” 乔冉:“…” 秦麒也是一头黑线。 要么说还是斐云荣冰雪聪明,笑道:“王爷,您戎马半生,大大小小经历了数十次战役,在中州大地闯出了偌大的威名,就是来了这东海,不义岛大名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不过当年家云容的师傅曾对天楚上一任宰相说过一番,云容至今记忆犹新。” “天楚上一任宰相?”秦麒来了兴趣:“可是素有天楚贤相之称的劳中出?” “不错,正是此人,师傅曾与其见过一面,功成身退,天之道也,劳中出志在治国,王爷您志在沙场,您二人都可称得上是功成名就,王爷您已成就了一世英明,中州的景色,尽收眼底,瀚海的壮阔,亦是领略其中,纵观您戎马至今,便是拔出了那腰间的三尺青峰,却也见不到可与您一战之敌,既如此,可称功成,那为何不回夏京,为何不身退,您是夏朝武功赫赫的齐王,已在沙场功成,何不身退于夏京。” 秦游也好,乔冉也罢,二人目光灼灼的望着秦麒。 不止他们二人,就是不在场的秦狰,都希望秦麒回到夏京。 一家二姓被灭,那是早晚的事。 到了那时,朝廷必然会重新组建水师,待水师建成之日,和赢岛以及晋昌中间横着一个不义岛算是怎么回事? 知道内情的人,明白不义岛岛主是秦麒,是夏朝齐王,不能动。 可不知内情的呢,朝廷组建了水师,却任由一群海寇在东海来回溜达? 收复了东海三道后,别说陆地上的匪寇们没了生存土壤,就是海上也是如此。 不说不义岛,单说秦麒。 秦游、乔冉、秦狰,都是后辈,作为后辈,自然不希望敬爱的长辈当什么海贼巨寇,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指不定哪天就俩腿一蹬挺那了。 在中州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又在东海玩了十多年的水,如今秦麒六十出头了,也是该回去颐养天年了。 至少秦游是这么想的。 “功成身退…” 秦麒望着平静的海面。 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看腻的风景,不知为何,竟有了几丝厌烦。 最近一段时间,秦麒的心境也慢慢转变着。 尤其是盖伦船被造出来后,秦麒顿生廉颇老矣之感。 看着如今在东海三道闯出偌大威名的秦游,看着如今已是掌管八大营卫戍京中的秦狰,便连当年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义子都成了骑司统领…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 秦麒转过身,露出了复杂的笑容,凝望着秦游,淡淡的开了口。 “二伯回夏京…倒也不是不可,可游儿你要知道,只是因前几日得知了朝堂上不少酸儒讨打,既你大父常年镇守边关,二伯岂会容一群跳梁小丑欺辱自家孩子,回了夏京,二伯为们兄弟二人出口恶气!” 第六百七十九章 陈灵思 广怀道,罗州府,陈家祖宅。 “竖子!” “竖子!” “竖子!” 陈家家主陈洛鱼手持长鞭,每抽一下,大骂一声“竖子”! “啪!” “啪!” “啪!” 长鞭无情的抽打在了陈修德裸露的后背上,血肉模糊。 嘴里咬着软布的陈修德咬着牙关,发着抖,低垂着头颅。 “竖子误我!” 又是一鞭子狠狠抽了下去,陈修德再也坚持不住,双眼一翻晕倒在地。 气喘吁吁的陈洛鱼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喘匀了气,又哼了一声。 老管家走了进来,端着一个木盆。 一盆冷水就这么泼在了陈修德的脸上。 老管家面无表情,退回到了屋外。 让冷水一激,刚晕过去的陈修德又醒了过来。 浑身不着片缕的陈修德连忙转过身,双膝跪在地上。 刚刚陈洛鱼只是抽了三鞭子,可陈修德的后背上,却满是交错狰狞的鞭痕,一看就知是陈年旧伤。 “父亲您莫要再动怒了,是孩儿不孝,您莫要气坏了身体。” 低垂着头颅的陈修德声音中满是哀求,可双眼之中,却是一片阴冷。 “百万贯!”陈修德抄起茶杯就扔了出去,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陈修德的额头上:“区区百万贯,甫岬,甫岬五千兵卒战死,伤者不计其数,还有二十六座海防塔,港口,东城区,粮仓,毁了,皆都毁了,就因你这竖子,你这蠢材,你这自以为是…” 骂到了一半,陈洛鱼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门外的老管家连忙取来一个木盒,随即将等候多时的“药奴”叫了过来。 药奴都是一群美婢,年不过双十。 其中一人面色有些发白,小心翼翼的从木盒中取出几粒指甲大小的红色药丸,塞进嘴里后开始咀嚼。 片刻后,美婢快步走了进去,微微张开嘴,就这么嘴对着嘴将口中咀碎的药丸“吐”进了陈洛鱼的嘴里。 陈洛鱼闭着眼,将细碎的“药渣”吞进喉咙后,站起身,再次抄起了鞭子。 老管家连忙走了进来,双膝跪地:“老爷,老爷莫要再打了,打下下去,大公子的身子骨可受不住了。” 陈修德极力忍受着疼痛,声音嘶哑的说道:“陈叔,你来抽,莫要让阿爹累着。” “竖子住嘴!” 陈洛鱼怒火未消,突然转过身踹在了美婢的小腿上。 早已面色煞白的美婢似是知道要发生什么,强忍着眼泪,迅速的将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跪在了地上。 “竖子该死!” “竖子该死!” “竖子该死!” 一声声怒吼,接连三鞭子,都抽在了美婢的背上,鲜血淋淋。 三鞭过后,美婢忍受不了剧痛,晕了过去。 陈洛鱼扔下鞭子,又是一脚将陈修德踹倒在地。 “你这蠢材,原本看那群莽夫狗咬狗便好,你非要横插一手!” “孩儿知错。” “错?”陈洛鱼又是一鞭抽了出去,大骂道:“那海王寇众可谓是凶悍如斯,原本你可将其收为己用为我陈家做事,谁知你竟如此行事,当真是该死!” “孩儿该死!” “将百万贯,交于郭城,十五日之内,我要知道那海王寇众用的是何兵器,为何如此骇人,还有,倘若那海王当真是爱财如命之人,无论他要多少,你都要给,只要肯为我陈家所用,钱财,我们出的起,只要利用那些匪寇为我除掉方家,多少钱财都出的起!” “孩儿明白。” 陈洛鱼冷哼了一声,随即一群健妇鱼贯而入,抬着撵,将陈洛鱼放在了上面后匆匆离开了。 屋内,也只剩下伤痕累累的陈修德和晕死过去的美婢药奴了。 咬着牙,陈修德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出了陈洛鱼的宅邸。 陈修德在罗州府也有自己的宅子,并不住在陈洛鱼的宅邸。 出了门后,几个随从连忙迎了上去,想要为陈修德上药。 可陈修德却一把推开了众人,就这么赤身裸体的走在街道上,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的宅子。 许多百姓纷纷避让,低下了脑袋,看都不敢看上一眼,喧哗的街市寂静无声。 一路走回属于自己的宅子,陈修德大道:“滚,都给我滚!” 宅子里的管家下人们匆匆跑了出去。 “噗通”一声,陈修德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 突然,一双柔夷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陈修德刚要回头破口大骂,随即一个激灵,狰狞的面孔逐渐软化。 “妹子…是你么?” “哥。” 一个面容极其妩媚的女人蹲下了身。 女人身形苗条,长发披于肩后,用一根红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白裙,肌肤胜雪,容色绝丽。 此人正是陈家长女陈灵思,也是晋昌权势滔天的陈皇后! 从地上的木盘中捡起了伤药,陈灵思刚要开口,陈修德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你何时来的?” “昨日。”陈灵思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那老狗,竟下手如此狠毒!” 陈修德连忙站起身,拉着陈灵思的手臂就跑进了卧房。 深怕有人看到似的,进屋后,陈修德迅速将门关上。 “可有人见你?” 陈灵思莞尔一笑:“又不是孩童,岂不知隐踪匿迹之理,我随商船而来,无人起疑。” “晋昌皇宫…” “我已安排了影奴居于深宫之中,那黄口小儿毒入骨髓,整日昏昏沉沉的缩在床榻之上,除了他,无人敢靠近灵凤宫,你安心便是,” 陈修德听过之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陈灵思搀扶着赤身裸体的陈修德趴在了床榻上,开始细心的为前者上着药。 将所有伤口都抹好了药后,陈灵思又从柜子中取了白布,轻轻的缠绕在了陈修德的身上。 做完了这一切,陈修德坐起身,满面柔情:“在晋昌,你吃苦了,身子都瘦弱了几分。” “阿哥,再忍一忍,再忍一忍。”陈灵思散开了长发,泪如雨下,又将身上的白裙褪下,随即跪在了陈修德的面前,双手拦住了陈修德的脖子:“阿哥,我好想你。” 炽热的双唇印在了一起,兄妹二人紧紧相拥着。 第六百八十章 狰狞的野心 陈灵思,陈家长女,自幼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豆蔻年华时便生的绝色天姿,尤是一身媚骨勾人魂魄,据传罗州府的世家公子为夺其芳心,大打出手者有之,疯疯癫癫者有之,斗文斗武更是不胜枚举。 晋昌建国后,大君登基,挑选秀女,陈灵思被陈洛鱼送往晋昌入宫,大君惊为天人,赐号“媚疆”,是为陈才人。 本就年岁不大的大君常以龙体不适为由弃朝罢政,实为嬉戏于后宫之中,三竿起,鸡鸣眠,甚有蜚语传出,大君为博陈灵思一笑,竟堂而皇之言明已得佳人此生无憾,臣民百业不过笑谈,皆浮云。 大君不理朝政,文臣武将惶恐不安,长跪于东兴宫外接连三日,后陈家家主陈洛鱼自夏境东海赶往都城,入后宫训斥陈灵思,出宫后,仰天长叹罪在吾身,自此,大君勤勉持政臣子无不称赞。 次年年初,大君不顾众臣劝阻,封陈灵思为德妃,同年年关,晋昌建号为隆兴,陈灵思称万民之母,恩慈黎民母仪天下,册封为后。 陈灵思册封之后,大君身体每况愈下,常卧榻批复奏折,陈灵思陪伴左右。 自此,大君龙体欠安无法上朝时,陈灵思便与后宫大太监陈安上朝宣读奏本,久而久之,群臣已是习惯皇后宣政。 隆兴七年,工部尚书刘泰弹劾皇后祸乱朝政,附议者三十余人,其中四品官员便有六位,皆是门生故吏世交好友。 陈皇后锋芒初露,只是掩嘴轻笑,笑声落下,赵国公、御史台、兵部、监察右使等人齐齐出班,共计五十余人,弹劾工部尚书刘泰,举其大小罪状数十宗,证言二十一本,证人百余名。 大君命刑部彻查,七日后,刘泰下狱,满门抄斩,前工部尚书刘泰凌迟而死。 后,晋昌朝堂,陈皇后、勋贵武将、文臣,三足鼎立! 而此时的陈皇后陈灵思,整躺在陈修德的臂弯之中,俏面绯红香汗淋淋。 抚摸着陈修德肩膀上的老旧伤痕,陈灵思轻声道:“阿哥,再忍一些时日,待晋昌水师占据了东海,那老狗再无价值,到了那时,我们便可以杀了那老狗一泄心头之恨,不…岂能如此便宜他,我要斩其四肢,夺其双目,拔了他的舌头将他制与瓮中!” 陈修德苦笑连连:“这些时日,你应在船上奔波,不知如今的东海三道已是漫天流言。” “流言?” “一步错,步步错,当日竟轻信于温雅那老匹夫,险些酿成大祸。” “这是何意?” 陈修德叹了口气:“若是晋昌大举进犯东海,瀛人,便会趁虚而入夺晋昌北境诸城。” “什么?”陈灵思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此事属实?” “属实。”陈修德摇头叹息道:“如今东海皆知,我方家想要假手于温家除掉方家,殊不知,这温雅也是精于算计,想要利用晋昌进犯东海,好让瀛人趁虚而入。” 陈灵思的面色变了,原本万千媚态的面容,竟然愈发狰狞,咬着牙道:“即便如此,晋昌依要攻打东海!” “若是你与其他朝臣执意如此,怕是倒时攻下了东海亦是首尾难顾,瀛人,定会闻风而动。” “既是流言,你为何如此笃定。” “东海尚云道郭城,一人自称海王,聚众两万余人,虽是匪寇,却骁勇善战,数月前,我曾前往郭城,本想蛊惑那海王,以百万贯钱粮为饵,引其攻打东平城与方家结为死仇,谁知那海王袭了东平却秋毫不犯,非但没有毁城,连那知州陶蔚然也走脱了性命,气愤之下,我曾传书至郭城,谁知这群匪寇如此不晓事理,竟因我未将银票交于他们,不动声色就袭了甫岬,晋昌军卒战死五千余人,伤着不计其数,便是连港口…”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陈灵思一耳光扇在了陈修德的脸上。 刚刚还缠绵交融的女子,满面怨毒之色,就连那精致的五官都变的扭曲。 没等陈修德反应过来,陈灵思一把掐住了陈修德的脖子,原本应母仪天下的皇后,却如同市井泼妇一般破口大骂。 “你这天杀的蠢才,莫怪那老狗整日羞辱于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可知甫岬军卒如此狼狈之事一旦传回晋昌会掀起何等的轩然大波,你该死!” 陈修德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血灌瞳仁,望着眼前那张狰狞的面孔,彻底失了方寸。 身体下意识想要挣扎,陈灵思的双手却如铁钳一般越来越用力,身体更是变的千斤之重,骑在陈修德的身上死死压住。 陈灵思怒意更盛,右手突然死死捏住了陈修德后肩处。 刚刚上过药的伤口鲜血淋漓。 “你这蠢材,瀛人无非夺了几座边城,本后稍加蛊惑便可让朝堂同意伐东之策,可你…你可却让甫岬城如此狼狈,朝堂皆是无胆之辈,得知甫岬精锐不堪一击,谁还敢附议于我,你该死!” 抬起右手,又是一击重重的耳光。 陈灵思大叫道:“不伐东海,你如何杀了那老狗,如何掌管陈家,不伐东海,我如何赶走那些勋贵武将抓了他们的亲族,不伐东海,本后便无法要挟那些勋贵家眷亲族,你又无法统管陈家助我一臂之力,你说,本后又如何毫无顾忌的杀了那黄口小儿登基称皇,你这蠢材,坏了本后大事!” 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陈灵思几近疯狂。 陈修德满面青紫,眼瞅着快要被活活掐死,陈灵思这才恢复了几丝理智松开了手。 陈修德剧烈咳嗽,满面骇然,本能的想要脱逃。 谁知陈灵思却一把抱住了他,用力的亲吻着他的面庞,泪如雨下,再次变成了那我见犹怜的较弱模样。 “阿哥,阿哥是我错了,是妹子错了…” “妹子在陈家,百般受辱,惶惶不可终日,你是知道的…” “便是去了晋昌,成了皇后,亦被那黄口小儿整日凌辱…” “阿哥,是妹子错了…” “妹子失言,我从未想过要称孤道寡,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助你登上那九五之尊的皇位,是为了你呀。” 陈修德已是吓的六神无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依旧还是想要逃。 陈灵思再次献上红唇,刚刚抓破陈修德伤口的右臂,探向了被褥之下。 第六百八十一章 五五 秦游说过,东海就没有正常人。 不止是一家二姓,姓陶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陪葬品!”东平城知州陶蔚然大手一伸:“陪葬品给我,保准灭了方家!” 正在船沿上钓鱼的秦游不屑的撇了撇嘴。 老子有游云媛媛号,想要灭方家,直接莽过去就完事了。 “陪葬品!”陶蔚然都快哭了:“海王首领,您就将陪葬品交给我吧,半年,不,三个月,三个月内,定叫方家骨血无存。” 秦游打了个哈欠:“你要给方家人做绝育啊?” “哎呀,海王首领,机会难得,机会难得啊,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只欠你那陪葬了,只要将陪葬品交给本官,那方家必死无疑。” “是吗。”秦游心不在焉的甩了甩鱼竿。 如今他已经闲的开始钓鱼打发时间了。 自从秦麒开始让不义岛群贼散播流言后,就禁止秦游组织任何军事行动了。 陈家要干方家,方家会急眼,而且他还被温家给卖了。 温家背了黑锅,都以为他给晋昌的皇陵陪葬品盗了,因为李雄这事,背后的金主爸爸也就是瀛人,瀛人很有可能会误以为李雄是温雅派去偷“儿子”的,所以瀛人以后未必会罩着温家了。 而瀛人也挺倒霉,想要偷袭晋昌的事败露了,晋昌很有可能先发制人。 晋昌就更生气了,陪葬品被偷了,一定会磕温家的,这也就算了,甫岬城也被打了,因为陈家才被打的。 所以现在又牵连到了陈家,陈家现在不但要防备方家搞他们,还得被晋昌问责。 秦游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搞明白这五方势力之间的关系。 乱的他直敲脑壳。 秦游不想思考这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他只想开着游云媛媛号去掐架找茬。 能用拳头,为什么要脑子? 可惜,不止是秦麒,斐云荣、乔冉、贺季真,就连不爱动脑子的秦狰也是如此,大家都不同意如今轻举妄动。 现在五方势力互相猜忌,很有可能会大打出手,今时不同往日,郭城海王势力已经不需要挨个招惹了,静观其变就好。 当时秦游还感慨连连,说这东海也太乱了。 结果大家纷纷用一种极为异样的眼光看着秦游,表情很诡异。 因为原本东海还不算那么乱,可自从秦游来了后,乱得一塌糊涂,如今这局面,就是因为秦游一通乱拳的缘故引起的。 然而,秦游自己却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挺无聊的。 “海王首领,海王首领。”一身便装的陶蔚然满面祈求之色:“您就把那些陪葬品给我吧,坑了方家之后,如数奉还,少一文钱,本官…本官有生之年一定还给你。” 秦游猛翻白眼。 我拿刀架你脖子上,不还给我就捅死你,你能瞬间赔偿吗,净说废话。 秦游就是没办法现场演示一下游云媛媛号的威力,要不然他真就抓着陶蔚然的耳朵大声质问一下,就哥们咱这实力,还用玩那些花里胡哨的吗。 见到秦游是真的油盐不进,陶蔚然一咬牙一跺脚:“海王首领,本官就问你一句话,你可否想要将方家名下的产业据为己有?” 秦游先是打了哈欠,然后直接将鱼竿扔进了海里,最后转头大喊。 “七仔,七仔,人呢,看不到我至亲至爱无比崇敬的陶大人来了吗,赶紧上茶,快点的。” 陶蔚然一脸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 他第一次见到秦游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这小子和自己一样,财迷! 凤七拎着长刀跑来了,瞅瞅秦游,又瞅瞅陶蔚然的后脖颈子。 陶蔚然让凤七看的毛骨悚然的。 凤七眨了眨眼:“当真是上茶?” “废话。” “哦。”凤七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后转头又确定了一边:“真不是让小的砍了他?” 秦游无力的挥了挥手。 也不怪凤七。 自从目睹了墨家村惨案后,他总觉得自家三少爷的演技越来越逼真了。 秦游拉着陶蔚然坐下了,正色说道:“方家的产业我倒是没多大兴趣,主要是想为百姓们除掉这颗毒瘤还咱东海一片艳阳天。” “不错,本官也是如此想的。”陶蔚然微微颔首:“那就四六分如何。” “什么四六分?” “事成之后,方家产业,你我二人,四六分。” “哦。”秦游耸了耸肩:“老子去钓鱼了。” “哎哎哎,慢着慢着。”陶蔚然赶紧拉住了秦游:“好商量,万事好商量啊。” 正好凤七拿着茶壶茶杯回来了,秦游叫道:“七仔,过来评评理。” “理?”凤七满面不解:“为何要讲理。” 说完后,凤七还拍了拍腰间的长刀,不忘时刻提着陶蔚然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陶大人说有办法吞了方家名下的产业,但是需要咱从晋昌那边弄回来的陪葬品。”秦游指了指陶蔚然:“然后这胖子说四六分,他六,咱四,你觉得对劲吗。” “不对劲。”凤七难得智商在线了,瞅着陶蔚然冷笑道:“晋昌皇陵陪葬品是我们辛辛苦苦抢回来的,凭什么借给你,若是你跑了呢,即便是真吞了方家的产业,四六分,哼,你好大的胃口。” 秦游给凤七点了个赞,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陶蔚然苦笑道:“这担着风险的可是本官,若是事情暴露,本官会有灭门之祸。” 凤七看向秦游:“首领,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秦游:“…” 凤七又看向陶蔚然:“谁四谁六?” “本官六,海王首领四。” 凤七抽出长刀,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陶蔚然吓了一跳:“那五五,五五总该可以了吧。” 凤七:“谁五?” 陶蔚然:“…” 秦游叹了口气,看向智商只是昙花一现的凤七:“你去忙吧。” “好嘞。” 呷了口茶,秦游略显好奇的说道:“先别说怎么分账,说说你的想法吧,看看值不值得为你转身。” “好,那本官就献丑了。” “不用嫌,你本来就很丑。” 秦游刚说完,一道黑影从头顶略过,飞向了远处后扎进了水里。 陶蔚然吓了一跳:“刚刚那是什么。” 秦游呲牙一笑:“上天入地炸飞你全家所向披靡我挡杀我你挡杀你暗夜无痕低空轰炸大队。” “原来如此,那咱们继续商量方家之事。” “靠,你听懂了吗。” 第六百八十二章 换地 陶蔚然对什么上天入地炸飞你全家所向披靡我挡杀我你挡杀你暗夜无痕低空轰炸大队没有丝毫兴趣。 他只对陪葬品有兴趣。 “如今流言四起,皆说温家战船夺了那些晋昌惠通皇陵的陪葬品…” 顿了顿,陶蔚然拍了句马屁:“海王首领果然好本事,那温家可谓是有苦说不出,当时温家战船出港时可是有不少人亲眼所见,直到今天还未归来,又有晋昌海田侯与隆城百姓指证,那温家,怕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现在外界皆说温家战船掠了皇陵陪葬品后不敢回东海,八成是送去了赢岛,殊不知,此事却是海王首领一手布置的,本官佩服,佩服至极。” “那必须的。”秦游脸不红心不跳:“你也不看看我是谁,万事谋而后动,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陶蔚然总觉得秦游在吹牛b。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温家的确背了黑锅,连晋昌的侯爵和隆城百姓都说亲眼看到温家战船夺了陪葬品,温家根本没做出任何解释,可陪葬品的的确确在郭城。 秦游也觉得这事挺寸的,只能说是天意了,老天爷都指名道姓的让温家背黑锅。 “晋昌,定是要夺回那些皇陵陪葬品的。”陶蔚然呷了口茶:“而在东海三道中,陈家想来是最为急躁的。” 秦游点了点头:“不错,陈家是晋昌在这边的代言人,晋昌遍布诸侯,那小皇帝就那么点家当,全当陪葬品了,现在底裤都没了,能不急眼啊,除了小皇帝外,满朝臣子的脸也火辣辣的。” “可还有一人,也对这陪葬品感兴趣。” “谁啊?” “方不二!” 秦游微微一愣,紧接着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以前瀛贼和晋昌井水不犯河水的时候,方不二两头下注,如今瀛贼很有可能和晋昌撕破脸皮,方不二肯定是要站队的,而朝廷大军如今已经季节于台州,以方不二这个商贾的性子,定会未雨绸缪,赢岛都是异族瀛人,要是最后朝廷大军真的收复了东海三道,方家跑路,瀛岛和晋昌二选一,他一定会选晋昌,至少晋昌那边都是汉人。” “不错。”陶蔚然露出了猥琐的笑容:“这就如同二女争宠一般,陈家,方家,都要巴结晋昌以谋后路,可陈家在晋昌本就是故友众多充斥朝堂,又是在东海做了十多年的马前卒,再看方家,不过是后起之秀,这二女争宠,妻定是陈家,方家不过是个妾罢了,不过如今一个…” “马勒戈壁!”没等陶蔚然说完,秦游破口大骂:“你特么再提什么妻啊妾啊之类的,老子马上给你扔海里你信不信!” 陶蔚然吞咽了一口口水。 果然是郭城海王,翻脸比翻书都快,说变脸就变脸,这是肿么了? 秦游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什么妻啊妾啊之类的,一提起来后槽牙就上火。 不止他上火,乌月锥都上火了。 现在斐云荣也不要什么底线了,开始从各个领域与龚媛进行“攀比”。 就在前几天,斐云荣得知了乌月锥不让龚媛骑后,天天骑着乌月锥在龚媛面前晃悠。 龚媛也不是吃素的,为了讨好乌月锥,竟然跑去了东平城买了各种好吃的回来讨好乌月锥。 然后现在乌月锥就很上火,也不吃草了,天天吃各种好吃的,营养严重失衡,吃的牙龈都开始上火了。 “说话就说话,别打比喻,打比喻也别用什么妻啊妾啊之类的,有屁快放。” 陶蔚然放下茶杯,直奔主题:“如果方家追回了这些陪葬品还给晋昌,其地位在晋昌定会水涨船高,此消彼长,再看陈家,甫岬城损兵折将,海防塔与港口俱都被毁,两相比较,陈家,方家,高下立见。” 秦游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茬,深以为然。 如果自己是晋昌朝堂的大佬们,一个是乖巧懂事的方家,一个是办事不利的陈家,自己肯定会更加宠爱方家一些。 “你是想将这些陪葬品卖给方家?” “不错。”陶蔚然面露正色:“方家需要的是一个契机,一个在晋昌君臣面前表现的契机,若是有机会夺回皇陵陪葬品,方不二将会不惜任何代价。” “你的意思是说,将这些陪葬品卖给方家?” “正是。” 秦游皱起了眉头:“两件事,一,你刚刚说的是吞了方家名下的所有产业,你这他娘的不是吞,是买啊,要买的话我还用你啊,再说了,陪葬品的确价值连城,可就是再值钱也抵不过方家的所有产业吧,二,咱明人不说暗话,你也知道,陪葬品这事就是我栽赃给温家的,如果让你把这些陪葬品卖给方家,那全天下的人不都知道温家是无辜的吗。” 陶蔚然微微一笑:“这便是本官要做谋划的事情了。” “怎么谋划?” “首先,那些陪葬品的确抵不了方家的资产,可本官要的是地,要的是方家所有的地契。” “地契?”秦游一头雾水:“要那玩意做什么,盖高层啊?” “本官刚刚已是言明,方家会不计代价的将陪葬品夺回来,而方不二拥有尚云道近六成的土地,便是用所有土地来换那些陪葬品,方不二也会欣然应允。” 秦游哭笑不得:“方不二傻吧,你们古人…不是,士农工商,有一个算一个,各个阶层的人,最重视的就是土地,方不二会拿那么多地契来换陪葬品?” “会,一定会,因为这对他来说是最为划算的买卖。” 秦游满面困惑:“什么意思?” “东海战事将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战火熄灭后,要不,朝天大军收复东海,要不,晋昌占领东海。” 秦游神情剧变:“如果朝廷收复东海,方家只能远遁晋昌或是瀛岛,尚云道的大片土地,有名无实,方家跑掉后,他们手里不过是一纸地契罢了,而且朝廷定会查抄所有方家留下的产业,土地自然在内!” “不错。” “可如果晋昌攻占东海后,方家势必会受到重用,即便是方家将土地全部卖了出去,晋昌依旧会帮他抢回来,都攻占了东海,尚云道肯定是晋昌说了算,方家的土地,自然还是方家的土地,毕竟这些土地是为了换回那些陪葬品。” 陶蔚然哈哈一笑:“正是如此。” “所以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方家都不会吃亏,朝廷赢了,那些土地本身就不属于他了,晋昌赢了,土地,物归原主!” 秦游面色莫名。 这位东平知州大人,果然不简单。 第六百八十三章 心思缜密 秦游面露思索之色。 陶蔚然说的不错,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对方家来说,最不重要的反而是地契,一旦战火四起,就是一张废纸罢了。 晋昌输了,这些地本就不属于他了。 晋昌赢了,没有地契,那些地依旧是他的。 方不二是商贾,精于算计,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抬起头,秦游皱眉看着陶蔚然:“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但是我想不通的是,这怎么算是灭了方家,就算你有了方家的所有地契,晋昌赢了,这些地还是他的,地位在晋昌中水涨船高,空有一直地契,晋昌还会帮着他夺回来,晋昌输了,你也不过是将原本就会被他舍弃的土地据为己有,赢了,他还是那个方家,输了,他跑去晋昌那边享福,陶大人…” 秦游目露冷光:“莫非,你也是在赌,刚刚你说的五五分,想来,也是在赌,赌朝廷大军打赢之后,你将方家一半的土地据为己有,而且,是拿我海王的底牌在赌。” 说到这里,秦游有意无意的看向远处的凤七。 如果陶蔚然给不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秦游就准备喊凤七动手了。 陶蔚然笑吟吟的,如同个和蔼的富家翁。 “想来,你是赌朝廷会赢,对么。”秦游的思路越来越清晰,目光也越来越冷:“你是朝廷官员,又一直与温家不对付,如果朝廷收复了东海,朝廷一定会嘉奖你,而不会将你手中的方家土地收走,更妙的是,你刚刚说的五成,也不过是等着我狮子大开口,三成,不,一成,你最多,只想要一成,因为一旦你手里拥有过多的方家土地,朝廷一定不会容你,而我海王,不过是不法匪寇罢了,光有地契毫无用处,朝廷到时候灭了我,自然将那九成土地收走,如果你赌输了,是晋昌打赢了,你依旧没什么损失,大不了将地契还给方不二罢了,可我与方家已是死仇,晋昌大军登陆后,势必会除掉我,陶大人,好算计。” “不错。”陶蔚然面色不变,脸不红心不跳,淡淡的说道:“自称为王,收揽百姓,盘踞郭城,又与方家结为死仇,无论最后鹿死谁手,晋昌,夏朝朝廷,都不会容你,海王首领说的不错,我陶蔚然,的确是在赌,也赌的是朝廷收复东海。” 秦游站起身,露出了笑容:“说吧,你是想下海喂鱼还是喂王八,对了,友情提示一下,我给你扔下海,不是因为你想利用我,而是因为你说的这一切,根本无法对方家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害,不帮我弄死方家,还想利用我,所以你得下海,而且,这辈子别想上岸了。” 陶蔚然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茶,缓缓说道:“不错,朝廷和晋昌,的确容不下一个海王贼寇,更不会让一个草头王拥有尚云道大片土地,可若是越王府世子呢,若是平乱立下大功的越王府小世子拥有了方家的大片土地,便是朝廷,也无可奈何吧。” 秦游神色剧变。 “果然是殿下!”一直紧紧盯着秦游的陶蔚然同样神情微变,霍然而起,随即整了整衣衫,大礼参拜:“下官,东平城知州,陶蔚然拜见三世子殿下!” 凤七悄声无息的走了过来,粗糙有力的手指摸向了刀柄。 秦游挥了挥手,让凤七退下,面无表情的望着陶蔚然,冷声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原本,不知。”陶蔚然依旧跪在地上,抬起头道:“心里,只有五六分的把握,刚刚斗胆试探了一番,见殿下面色有异,这才心中笃定。” “起来。”秦游指了指凳子:“坐。” 陶蔚然站起身,坐回到了凳子上,面色倒也恭敬。 秦游也坐了下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猜测。” “猜测?” “一年前,世家门阀皆知越王府大世子前来东海,后被不义岛掳走,之后此事渐渐平息,人们猜测大世子已是不幸遇害,而如今不义岛投靠于郭城海王,前段时间您在晋昌,下官多次前来,见一虬髯大汉,身形甚伟孔武有力,不义岛群贼称其为二当家,可下官久居东海,自十年前不义岛建岛后,只听闻一神秘老者为岛主,却从未听闻有哪个人是二当家,而传言越王大世子都护将军相貌非凡身高体壮,所以…” “所以你猜测这二当家,其实就是越王府大世子?” “是也,第一次见那陪葬品时,二当家言语之中透露东海一切事宜皆听从海王调派,提起海王,二当家言行举止无不透露亲切之感,那么试想一下,若二当家是越王府大世子,除了自家兄弟外,还会对何人透露出亲切之感。” 秦游哑然失笑:“仅靠对我大哥的推测?” “非也,下官在京中也有几位故友,常有书信往来,所以得知三世子殿下也来了东海,根据时间推算,正是郭城海王声名鹊起之时,除此之外…” 秦游目光之中带着几丝欣赏,笑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接着说。” “通过与故友的书信往来,下官得知了一些三世子殿下的事迹,献计吞斐之策,智斗礼部尚书安之峰,更被好事之人称之为当时陶朱公,当日在东平城,下官与您攀谈片刻,便知殿下对商之一道领悟极深,您在寒山书院撰写的《寒山杂谈》震惊国朝,世人皆知,三世子除了文采斐然外,更是精于奇技淫巧。” 陶蔚然转过头,看向了郭城:“郭城新城所用的墙砖,坚固异常,哪是寻常匠人可以制出的,想来,应是三世子的手笔,下官还曾打探了郭城海船的捕鱼之术,惊为天人,而三世子曾在夏京时,亦是改良了炼盐之术,寻常人等难以理解,化腐朽为神奇,都是神仙一般的手段,下官想来想去,这世间,除了越王府三世子殿下,还有何人有如此这般手段,正是因为种种猜测,下官这才猜测出了您的身份。” 秦游哈哈大笑:“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陶蔚然拱了拱手:“殿下谬赞。” 秦游突然笑容一敛:“那海王,你又如何解释,我乃是三世子殿下,为何要自称王?” “三世子殿下特立独行,这自称海王才是本官最为佩服的地方,谁人能想到,世子殿下竟敢自称王盘踞郭城以匪寇自居。” “那么,你能想到,其他人,未必会想不到。” “不,下官起疑,是因多次往返于郭城,所见所闻心有困惑,算是侥幸,殿下果然神机妙算,下官敢说,这东海,除了下官外,定不会有人将三世子殿下与海王联系到一起。” “必须滴。”秦游再次哈哈大笑:“本世子这智商,相当的爆表。” 不得不说,陶蔚然全部都猜中了。 不过只有一点,那就是秦游当初自称海王的时候,只是因为见到了大海,然后又想起拿三叉戟留披肩发那小子了,最后才随口一说罢了,久而久之的,人们就这么叫了起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秦游表现出这一切都是老子深谋远虑故意为之的装b模样。 陶蔚然也笑了,笑容之下,一颗提起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他不止是赌之后朝廷会打赢,就连刚刚,他也在赌,赌秦游是越王府的三世子。 如果不是的话,如果这小子真的只是一个草头王,那么他陶蔚然,绝对走不出这条战船。 第六百八十四章 损知州 秦游对陶蔚然缜密的推测表示出了高度赞扬,称后者有着如同侦破雪山山庄杀人事件的名侦探柯南一般的敏捷思维。 虽然陶蔚然听不懂是啥意思,但是他也不需要听懂,他只需要舔着老脸给秦游一顿吹捧就好。 就这样,俩人商业互吹了半天。 秦游夸陶蔚然心思缜密。 陶蔚然说秦游文武双全。 秦游夸陶蔚然心思缜密。 陶蔚然夸秦游有神鬼莫测之能。 秦游夸陶蔚然心思缜密。 陶蔚然问三世子您能不能夸点别的。 秦游说陶蔚然长的和个土拨鼠似的。 陶蔚然问除了长的像土拨鼠呢。 秦游夸陶蔚然心思缜密,主要是长的像土拨鼠。 陶蔚然说三世子殿下的小嘴儿的真甜。 俩人互相吹捧,秦游虚荣心得到满足后,恢复了正色:“老陶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你应该明白,我在意的,不是地契,而是一家二姓,温家、方家、陈家,必须要除掉他们,尤其是贩卖人口的方家,先不说你卖陪葬品会帮温家洗白这件事,就说你得到了方家的地契,依旧没有对方家造成任何损失,是吧。” “殿下误会了,下官岂会当真将那些陪葬品交于方家。” 秦游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方家得到这些陪葬品,只会将其暂时存放在平波城,最终,定会交还于晋昌,要么,方家派遣海船将陪葬品送回晋昌,要么,晋昌派遣海船去平波城去取。” 秦游双眼开始放光了:“你是说…” “无论是送是去,必会走海路,也必然会走固定的航线,到了那时…” 陶蔚然话没说完,但是发出了一阵极为欠揍的笑声。 秦游也笑了,笑的比陶蔚然更加欠揍。 他明白了,拿陪葬品换地契,地契到手后,等着方家出海,或者等着晋昌派战船过来,到时候再给陪葬品抢回来。 而这事的最后,方家既没了地契,也没了陪葬品。 如果只是丢了陪葬品没了地契,倒是小事,主要是方家让晋昌失望了,到了那时,还有谁能庇护方家。 秦游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的夸奖道:“你可真他妈损!” 陶蔚然呵呵一乐。 彼此彼此,照你偷人家陪葬品栽赃给温家这事还差一点。 秦游亲自为陶蔚然斟了一杯茶:“那温家呢,陶大人,不会没考虑到温家这事吧,要是将陪葬品出手的话,大家不都知道了温家是被嫁祸的吗。” 陶蔚然呷了口茶:“那就是温家人卖给方家的啊,何来嫁祸一说。” 秦游愣住了,瞅着陶蔚然,一脸大写的懵逼。 陶蔚然笑道:“温雅假子三千,可这三千假子中,哪能各个忠心不二,即便真是如此,那何人知道这温家假子,到底是不是温雅的真正假子。” 秦游搓了搓牙花子:“陶大人,我收回我刚刚说的话,你不是损,你是坏,坏的流脓,下辈子你都可能投胎成宠物。” 陶蔚然:“…” “喜加二,真要是这么办的话,那就彻底坐实了温雅盗取皇陵陪葬品这事了,可方家也不傻,肯定会考虑温雅要那么多地契做什么,人家在罗云道经营的好好的,而且朝廷大军都来了,没事要那么多没用的地契没道理啊。” “因为温雅,是朝廷的人。” 秦游再次惊掉下巴:“你说什么,温雅竟然是朝廷的人?” “当然不是。”陶蔚然哭笑不得:“只要让世人,或者说是让方家以为,温雅自知大势已去所以投靠了朝廷便好。” “计将安出?” “这有何难。”陶蔚然微微一笑:“买地就好,不需要去刻意做什么,只需要买地就成,方不二生性多疑,到时,只需我们联手做一场戏既可,习惯了解那方老狗,若是做的刻意,反而不妥,下一步,先拉拢一名温家之人,若不行,只能假冒温家之人了。” “还拉拢什么啊,现成的。”秦游也露出了略显猥琐的笑容:“你说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冒牌假子没有,但是温雅最信任的谋士和干儿子,我这倒是有俩。” 陶蔚然闻言一愣,紧接着满面惊喜之色:“殿下果然是有着神鬼莫测之才,处处先手。” 陶胖子是聪明人,没有问题秦游安插的人是什么身份,他只需要拍马屁就行。 “还行吧,我这也不叫什么神鬼莫测,这波…算是在大气层吧。” “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陶蔚然思索了片刻:“接下来,那便是收买一个方家人,只要…” “不需要。”秦游乐道:“平波城的李白你知道吧。” “平波城声名遐迩与方近是至交的风流公子李白?” “嗯,我小弟,额,我门客。” 陶蔚然愣住了。 秦游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说道:“我比较习惯在大气层,洒洒水而已。” “下官,佩服,佩服至极,五体投地。” “好说好说,那你给我投一个吧。” 陶蔚然:“…” 就这样,一老一小两个人越说声音越小,越说,笑容越是阴险。 正说到激烈之处,凤七跑了过来。 “首领,外围探马说是有人要见你,自台州而来,代表朝廷。” “代表朝廷?” 秦游满面困惑,倒是陶蔚然面色莫名:“果然如此。” “什么果然如此?” “殿下在东海经历了数次战役,皆都是以少胜多,声名大振,又袭了甫岬城,这朝廷,定是来尝试拉拢的。” 说到这里,陶蔚然笑道:“看来这统军之人,并不知海王便是殿下。” 秦游耸了耸肩。 统军那老头不知道,他闺女知道,整在沙滩上der呵的玩马呢。 “带过来吧。” 凤七哦了一声跑走了。 秦游喝了口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事,挺可乐的。 自己一个越王府三世子,来到自家大哥,结果混成了今天这样,连朝廷都开始拉拢了。 想到这,秦游笑意渐浓。 不知道要是老龚头知道海王是自己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第六百八十五章 鲜虾味的骑司 代表朝廷的人叫做乙四,化名尚浩佳,台州骑司。 大夏开朝建国后,将领掌军时必须有至少两名骑司跟随,一名是京城的红衣骑司,一名是当地的飞马骑司,当然,大军之中也有骑司,一旦统兵的将领心有二心,骑司可以直接动手弄死主将。 乙四就是台州的骑司掌旗,下面有十八个小旗,每个小旗分管十二个“明骑”,吃的是朝廷下发的晾上,而每个明骑又管辖数量不一的暗旗。 明骑就是大家都知道这小子是骑司,暗骑是大家都不知道这小子是骑司。 骑司的官职都低,没有任何军权,或者说是没有任何官职,即便是副统领乔冉也不过是九品武官。 骑司充斥在了中州各地,司职监察各州府,上至主政一方的文臣武将,下至军卒文吏。 海王作为东海新兴势力,骑司当然会尝试渗透其中。 乙四也曾派遣过十多名亲信手下想要渗透进郭城,但是这将近一年来的时间里,令他极为懵逼的是,只要骑司到了郭城,短则几个时辰,多则三到五日,绝对会被揪出来。 关于这一点,乙四一直想不通,这海王,到底是怎么发现从那么多平民中发现骑司的? 要是这事发生一次两次吧,那只能说郭城海王这群人运气好,或者是骑司没隐瞒好身份。 可谓问题是十七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揪出来了,从不冤枉任何一个平民,从不放过任何一个骑司。 最开始的时候,头几个骑司被抓后直接给撵出来了。 后来那群匪寇好像也没什么耐心了,开始动手了,抓着之后就是一顿毒打,这顿踢,踢的鼻青脸肿后再给扔出来,还说再有什么骑司跑司想要混进来,打断狗腿。 直到第十七个骑司被抓出来并且揍没了小半条命后,乙四就是不信邪也得信了,之后再也没派人过来。 两个寇众,一前一后,前面的引路,后面的拎着长刀,中间夹着乙四。 一边走,乙四一边暗暗观察着。 情况远远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郭城内,随处可见的百姓们,脸上没有丝毫愁苦。 海王蛊惑民心,果然有一套! 除了百姓,还有战卒,各个都是身强体壮装备精炼的虎贲之士,一看就是老杀才了,难怪能够突袭甫岬城大胜而归。 军卒善战,百姓安居乐业,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到了沙滩后,乙四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一艘巨大的船,正在船坞之中,与楼船那般大,但是却没有楼船那么高,一看就知道,之前袭击甫岬城的就是这艘船。 上了小舟,乙四被带到了三翼战船上。 他终于见到了海王。 古铜色的肌肤,头上戴一顶帆船形状的蟒皮帽,穿着开襟的白衫,裤子不伦不类,就到脚踝处,裤腿中间还连着一个红色布条,左眼扣着眼罩,右手杵着一个红木拐杖,肩膀上还踩着一只脑袋一点一点的大肥鹦鹉。 今天秦游模仿的是加勒比海盗版的八神奄。 乙四心里骂了声娘。 根据骑司的密报,这海王“瞎”的是右眼,结果亲眼看到才知道,眼罩是在左侧,海王瞎的是左眼! 骑司就是负责打探情报的,这么基本的信息都搞错,乙四准备回去后好好锤一顿那个马虎的手下。 其实这还真不怪人家,秦游戴眼罩完全是看心情,有时候扣在左眼,有时候扣在右眼,在船上晒太阳的时候两个眼睛都扣住。 寇众推了他一把,乙四这才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打量“海王”。 很年轻,二十出头,这是乙四的第一印象。 笑吟吟的,一看就是笑里藏刀之辈。 身材高挑,精瘦,却不是那种冲杀战阵的敦实身材,应有不俗的武艺。 杵着拐杖,腿残,肯定是在战场上落下的伤病。 这就是乙四的第一印象。 他打量海王的时候,秦游也在打量这位朝廷使者。 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秦游有些犯迷糊。 这小子也不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将领啊,更不像是文臣,相貌平淡无奇,也没什么气势。 “你就是朝廷派来的使者?”秦游率先开口,指了指面前的矮凳:“please。 ” 乙四不懂英语,但是知道秦游是让他坐下,拱了拱手:“郭城大当家的,久仰大名,鄙人尚浩佳,东海三道行军大总管龚帅帐下骁骑副将。” “尚浩佳?”秦游噗嗤一声乐了:“我还鲜虾片呢。” 乙四没坐,站在两丈之外。 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可他毕竟代表的是朝廷,气势不能弱。 秦游又指了指矮凳:“这位鄙人,你坐啊,杵那干什么,坐下说话。” “鄙人不喜坐卧,站着就好。” 秦游哭笑不得:“那你睡觉的时候怎么办,站着睡啊。” 乙四皱起了眉头。 他还以为威名赫赫的海王一定是沉默寡言或是外表豪爽之辈,现在这略微一接触,他总觉得眼前这家伙有点话唠,什么玩意坐着睡站着睡,和你有什么关系,关注点都是哪啊,你不应该先问我来是干嘛的吗。 凤七一脚将矮凳踢到了乙四的身后。 乙四依旧没坐,只是望着海王,带点针锋相对那意思。 “救命,我被海王变成鸟了,嘎嘎。”打瞌睡的托尼突然开口叫了起来。 “扑通”一声,乙四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满面骇然望着秦游:“你…你会妖法?!” 秦游哈哈大笑,凤七也是乐的前仰后合。 乙四是真的吓坏了,满面煞白。 他不怕死,也不怕海王会武术,问题是着实没想到这海王会妖术! 秦游从托尼身上使劲拽下了一根红色的羽毛,掏了掏耳朵。 “狗日的,嘎嘎。”吃痛的托尼骂了一声后,扑棱着翅膀子飞走了。 秦游傻眼了。 托尼什么时候学会这句话的? 凤七转过头,望向海面。 秦游破口大骂:“谁他娘的再教托尼说脏话,我打折他狗腿!” 凤七一缩脖子,摆明了就是这家伙教的。 关于这一点,秦游一直很奇怪,自己平常没事就教托尼说话,结果这都仨月过去了,就学会一句“救命我被变成鸟了”,自己怎么教都不会,结果别人一教就会,或者随口说了句什么它也能学会。 最让秦游奇怪的是,刚刚拽托尼羽毛的时候,这畜生肯定是疼了,然后骂了句狗日的。 问题是…它咋知道狗日的是啥意思并且应该在什么场合下说出来的? 第六百八十六章 五十万 “一个会学人说话的鸟而已,瞧你那没出息的样。”秦游坐下后,给乙四倒了杯茶:“说说吧,朝廷是几个意思。” 乙四惊魂未定,惊骇之余,心中满是困惑。 从秦游的脸上,他看不到任何敌意。 这样反倒是令他起疑。 不怪乙四满面狐疑。 秦游是一直把自己当三世子看的,对方是老丈人派来的,很有可能是老龚头的亲信,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所以他才没有任何敌意。 可秦游有所不知的是,他在乙四的眼里却不是这般。 杀人如麻,见谁咬谁,蛊惑百姓,招揽绿林大盗,残了腿,瞎了眼,还他娘的可能会妖法,现在在乙四眼里,这位海王就是天底下最危险最邪恶的人了。 秦游喝了口茶:“说话啊,你直勾勾的瞅着我干什么。” 乙四吞咽了一口口水:“你当真不会妖法?” “不都说了吗,就是个会说话的鸟,没见过吗?” 乙四没吭声。 三分信,七分疑。 这也就是天南海北跑的骑司,见多识广,换了常人的话,早就吓瘫了。 “你到底是来唠鸟的,还是唠正事的,说话啊。” 秦游有点没耐心了,刚刚和陶蔚然唠怎么祸害方家这事,正唠在兴头上就被打断了。 已经坐下的乙四也不站起来了,喝了口茶掩饰了一下心头的不安。 “大当家的如今盘踞在了郭城,筑高墙,招兵勇,不知用意何在。” “是这么个事,我这人性格比较急,最不喜欢的就是互相试探以及拐弯抹角。”秦游吹了吹色彩艳丽的羽毛:“你就直接开门见山说正事,大家都是成年人,成年人的世界充满了孤独,来郭城吧,在郭城里,恰巧遇到一个对的人,两个孤独的灵魂…不对,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乙四确定了。 这位巨寇海王,脑子的确有点大病。 怪不得见谁打谁呢,一说话就感觉疯疯癫癫的。 “大当家的。”乙四清了清嗓子:“我大夏天军已至,相信你也有所耳闻,龚帅麾下二十万大军集结于台州,开拔东海后,大军所过之处摧枯拉朽,覆巢之下无完卵,便是海王寇众也难逃其身,既如此,为何不在大军压境前谋一条后路。” 秦游震惊了。 二十万大军?! 秦老大吃了多少耗子药,竟然集结了二十万大军? 他记得在夏京的时候秦老大特别的为难,龚文华也是如此。 南边的涠江需要重兵把守,毕竟没有战船,只能守着长长的涠江防线,军卒多多益善。 再说东边,凉戎蠢蠢欲动,要不是边军各个都是精锐之师,那不到十五万的人马根本没办法守那么长的一条边境线,涠江那边不管怎么说还有点战略纵深,边关是一旦大军压境破了防线就能杀进关内,要是秦老大手头有那么多兵力,直接扔边关好不好。 涠江稍微好点,边关兵力一直挺吃紧的,结果收复个东海三道,竟然集结出了二十万大军?! 秦游的确有点傻了:“二十万大军,都是真人儿啊?” 见到秦游被“吓”着了,乙四装作一副貌不经心的模样说道:“二十万步卒,不过是先头部队罢了,一旦大军开拔,各道府兵精锐将会源源而至,怕是五十万都不止。” “五十万?”秦游终于听明白怎么回事了,猛翻白眼:“你tm在逗我。” 如果乙四不说五十万只说二十万,秦游真就信了。 结果这家伙张嘴又加了三十万,秦游要是真信的他就是傻子了。 户部都穷成什么样了,耗子进去都能饿死,集结五十万大军,天方夜谭! 古代打仗,都会将辅兵兵种比如民夫、壮丁之类的,就连战俘都能算成是战斗力,但这些人的战斗力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是忽略不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民夫和壮丁属于辎重部队,这些人在正常情况下是不需要参加战斗的,而且人数比例至少占到大军总数的一半,甚至到三分之二。 当然,对外宣称多少多少万大军的话,是已经将这些摸鱼的算进去。 “五十万大军,啧啧啧。”秦游一脸戏谑:“那一家二姓还杵这干什么,赶紧跑路吧,这样吧,哥们,我给你出个招,兵不血刃,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复东海的照,怎么样,要不要听听?” 乙四神情微变:“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秦游乐呵呵的说道:“你把消息放出去,见谁和谁吹,说朝廷有五十万大军,只要一家二姓知道这事后,那绝逼二话不说马上上船跑路,哎呀我去,五十万大军,人山人海啊,东海三道才有多少兵力,二十万撑死,其中还有大量的辅兵,晋昌才有多少人,不到百万户,战船也就百十多条,水师能凑够五万人就不错了,赢岛那边还不如晋昌呢,三万人顶天了,就这些加一起,也打不过朝廷的五十万大军啊。” 乙四望着秦游满脸揶揄的表情,梗着脖子叫道:“你不信朝廷有五十万军马?” “我他妈是不信朝廷能派遣五十万大军来东海!” 秦游一拍桌子,骂道:“你是不是有病,你搁这跟我搁这呢,有那功夫你去吓唬一家二姓好不好,来吓唬我们干毛,怎么的,匪寇就没上过学没读过书啊,张口就来,还五十万,五十万个你大爷,信不信我马上派人去台州,挨个数,别说五十万,二十万人都是多说了,少一个人我给你一个大嘴子,你敢不敢打包票。” 乙四老脸一红。 他的确是吓唬秦游呢,说客吗,得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让这群贼寇知道夏朝天军一到万事皆休,一怂,这不服了吗。 不过骑司都是老司机了,瞎话张嘴就来。 “哼,既然大当家的不信,那鄙人也无需多言,待五十万大军…” “还特么五十万!”秦游看向凤七叫道:“你马上去台州,给我查,今天就较真了,二十万人,给我是数,少一个,我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凤七傻眼了:“挨个查啊?” “我…”秦游被气的够呛:“你是不是傻,看看多少军帐,一帐四十人,看看有多少大营,一营六千人,看看有多少杆大旗,黑旗红字是将,红旗黑字是尉,至多统二到三营,每一大营需相隔半里,看看连绵多少里,这都不会算吗!”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您说的太深奥了,要不小的还是挨个查吧。” 秦游:“…” 乙四神色剧变:“你究竟是何人?” 第六百八十七章 假瞎真瘸 乙四的神色变了。 因为秦游说的全错了,或者说是全对了。 正常来讲,大军出征的确是这么安营扎寨的,一帐为六十人,而不是像秦游说的那样一账四十人。 可实际上呢,驻扎在台州的军卒是按每四十人一账的。 一家二姓之中都有老司机,别说温家和陈家了,就连经商起家的方不二手下也有不少知兵之人,哪个不懂点兵书。 所以龚文华故弄玄虚,多弄了很多军帐和大旗,造成一种他们有很多人,兵多将广的假象。 这也就是户部太穷了,要是能多拨一些物资的话,龚文华都敢一帐只放二十人,将大军人数“提高”三倍。 而秦游之所以一语道破天机,原因很简单,他记错了! 以前他听朱善唠过这事,每账多少人,每营多少人之类的,朱善说的是六十人,秦游记成四十人了,然后…就瞎猫撞上死耗子了,蒙的极为精准。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们朝廷究竟有多少人,再忽悠我,我呼你脑门了啊。” 乙四望着秦游,面色莫名:“目前…只有十万。” 秦游哦了一声。 对这个数字倒是能够接受。 这已经是秦老大在不抽调南北两侧府兵所能抽出军卒的极限了。 当然,秦游还是误会了,他以为是十万府兵。 真要是能像乙四说的随随便便凑出五十万大军,那直接兵分三路收复东海多好,何必畏手畏脚的,说来说去,不还是军马太少了吗。 不过接受是接受,但是并不是太满意。 想要将一家二姓一网打尽的话,数量还是太少了。 要知道一旦战火四起,尚云、广怀、罗云三道,都有这么长的战略纵深,到时候一家二姓肯定是边打边退,大本营都是沿海城市,见到大势已去就会直接上船跑路,拖的越久跑的人就越多。 这还是建立在赢贼和晋昌没有横插一杠子的前提上。 虽说如今秦麒已经派人散播了留言,五方势力也一定在互相猜忌,不过什么事都说不准,更不要说现在朝廷大军还没有正式开拔,真要是等朝廷大军动手了,鬼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而秦游最多也只能保证将战船横在平波城海岸线上不放跑方家人,要是陈家和温家想跑,根本没有多余的战船去拦截。 “十万…”秦游叹了口气:“太少了。” 凤七看向乙四,多嘴问了一句:“说实数。” 乙四微微一愣:“这是何意。” “莫要蒙老子,行军在外,十万,十五万,二十万,皆是整数,亦是虚数,老子是问你,台州究竟集结了多少军卒。” “额…”乙四一脸尴尬:“七万。” 秦游:“…” 乙四也想忽悠,可忽悠不下去了,秦游都“道破”障眼法了,派人耗费几日一查就能查出来。 凤七的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府兵多少?” 乙四哼道:“七万军卒,皆是府兵,无一不是虎贲之士。” 凤七刚要开口拆台,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过来,一巴掌呼在了乙四的后脑勺上。 乙四大怒,刚要转身,凤七长刀出鞘,架在了乙四的脖子上。 乔冉笑骂道:“七万皆是府兵精锐,满口胡话,谁来护送粮草,又是何人来安民,七万大军,怕是府兵不过三万,其余人等,多是辅兵与青壮民夫。” 秦游开始骂娘了:“靠,就特么三万人,收复东海,做梦呢吧?” “应是还有后续部队正赶往台州,不过至多十五万,其中可战府兵五到七万罢了。” “朝廷也太小气了吧。” 乙四神色剧变,盯着乔冉的背影:“你又是何人?” “乙四,洛州高邮人士,大丰七年从军,后编入先登营,上官为张伐,国朝建立时,留在台州折冲府,同年飞马骑司创立,次年你被你的上官刘同仁招入麾下加入骑司。” 乔冉转过身,微微一笑:“龚大人怎会将你这莽夫派来。” 乙四目瞪口呆,紧接着,一把推开了脖子上的长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色无比激动。 “卑下乙四,见过乔统领。” 秦游哭笑不得:“这家伙竟然是骑司?” “不错,台州骑司掌骑。” 乙四抬起头,满面茫然:“统领,您,您怎么在这里?” 低阶的骑司肯定是不认识乔冉的,但是乙四认识,当年他就服役于秦麒麾下,见过几次乔冉。 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了,可乔冉的容貌却没什么变化。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乔冉冲着秦游努了努嘴:“越王府三世子,见礼。” 乙四懵逼喜加二,嘴巴咧的大大的,可以吞下一刻双黄的鹅蛋。 瞅着秦游,乙四有点怀疑人生了。 越王府的三世子…怎么长这德行,瞅着,不像什么好鸟啊。 “统领,殿下,您,你们…” 乔冉挥了挥手:“起来说话。” “是。” 乙四站起身,瞅瞅秦游,瞅瞅乔冉,随即突然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 怪不得十七个骑司来一个被认出一个,感情统领在这里,难怪。 一瞬间,乙四想通了很多事。 根据龚文华所说,越王府的小世子跑东海找大哥来了,然后…和他大哥都死东海了,可能死的还挺惨。 而越王府小世子来东海的时间,和海王横空出世的时间,基本上是吻合的。 乙四突然面露狂喜之色。 海王是三世子,那么郭城这些人…全都是自己人! 到时候里应外合,拿下尚云道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直勾勾的望着秦游,乙四激动了。 “你瞅啥。”秦游摘下了眼罩。 乙四愣住了:“您不瞎?” “你特么才瞎呢,你全家都瞎。” 乙四恍然大悟。 看来是剧情需要。 乙四又看向秦游的腿。 秦游耸了耸肩,没好气的说道:“腿的确是有点毛病。” 乙四点了点头。 明白了,假瞎,真瘸。 乔冉指了指凳子:“坐下说话。” 乙四老老实实的坐下了,在秦游和乔冉面前,十分拘谨,屁股只挨了一半。 秦游皱眉问道:“龚大人怎么才带来这么点人?” “卑下只知朝廷正在调遣各道府兵,约有五万之众。” 纵然心中有千般困惑,乙四也不敢贸然开口,毕竟秦游是三世子,乔冉是副统领,他就是个掌旗,轮不到他主动开口询问,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 “那也才十三万啊。”秦游看向乔冉:“十三万人里,能打的,顶了天就七八万,这不是扯呢吗这不是。” 乔冉笑了笑,看向乙四道:“龚大人是如何打算的,详细道来。” “是。” 七万 第六百八十八章 破罐子破摔 乙四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说。 龚文华通过书信和军报大致与朝堂的君臣们沟通了一下。 秦老大还是识大体的,即便再是听“海王”这俩字不顺心,他也只是无能狂怒罢了,这都大半年的时间了,也就集结了七万军卒。 原本是不应该这么少的,但是乙四听龚文华说过,小半年前各州府当真是集结了不下二十万大军,可不知道为什么,又调动了一下,没有调到东海龚文华麾下,而是调去了北边,也就是靠近被边关的各道折冲府。 乔冉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详细了问了一下。 乙四也是听过那么一嘴,不了解具体怎么回事,只是听龚文华说边关那边捷报频传,屈止戈打了十几次胜仗,打出大夏的威风,大半年来接连灭掉了凉戎七八个大部落,现在在草原上,凉戎人一见到屈字大旗就跑,朝廷已经开始商量让屈止戈彻底顶替越王秦烈坐镇边关了。 而原本准备集结到台州龚文华麾下的军卒,调到北边了。 关于这事,用朝廷的话来说,那就是朝堂上的君臣见到屈止戈这么猛,所以想要效仿一下“越王出关”,让屈止戈带着大军去草原上扫荡一圈,灭了凉戎肯定是不可能,但是给草原凉戎打个伤筋动骨也好,至少让边关十年内再无忧患。 乙四这么一说,秦游和乔冉都反应过来了。 这屈止戈演双簧呢。 因为之前斐云荣已经告诉他们了,那拓跋乐当初就是入京的使团主使凉乐。 这家伙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到夏京去,目的就是在于假意投靠,并且提供了舆图。 那么屈止戈又是按照凉戎使团的舆图去草原上袭击那些小部落,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成就了赫赫威名。 那么这也就是说,屈止戈和拓跋乐是在联手做戏,很有可能,一旦屈止戈真的坐镇边关后,就会大开城关将凉戎骑兵放入关内。 不过秦游和乔冉并不担心,因为朝廷应该是察觉到了异样,要不然也不可能把原本应集结到东海的军卒抽调了大半突然派到北侧。 如今大家在东海,也操心不了那么远的事了,秦游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乔冉传信给夏京,不管秦老大意没意识到屈止戈是个二五仔,都要提醒一下。 再说龚文华这边,秦游觉得七万人少,老龚头也是这么想的。 东海三道大大小小的城池数十座,不是说夺了城杀光了一家二姓的人就可以直接“走,下一家”了。 兵灾之后,需要“安民”。 所谓安民是需要人手的,安抚民心,维持治安,收拾残局之类的,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东海三道都烂成这样了,本地人和本地父母官十个里面九个都该砍,大军需要留下安民的人手就更多了。 很多部队越打人越多,那是因为把战俘充入到部队中,加上强征本地百姓中的青壮,人数越打越多。 可东海不存在这种情况,罗云道兵多将广,就是集体投诚了,朝廷和龚文华也不敢用。 再说广怀道,那是陈家精英数代的地盘,上到官员,下到村落族老,都能和陈家人扯上关系,其中还充斥着大量的晋昌人,龚文华同样不敢用。 而尚云道有名望的全都是商贾,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不受待见的,和其他两道的情况差不多,龚文华觉得去了之后最先砍的就应该是这些商人。 龚文华打了过去,哪怕摧枯拉朽一般各种夺城,可非但得不到兵员与物资补充,还要留下大量的人手安民。 也就是因为如此,秦老大和朝臣们都使出浑身解数调兵遣将,人马多多益善。 可惜,地主家也没余粮。 之前龚文华也挺乐呵的,结果人马集结差不多了,大部分给弄北边去了,到老龚这就剩下不到七万人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朝廷也知道七万人太少,裤子都脱了,上不上床都得洗个澡吧,总不能来了之后就因为人手不够偃旗息鼓,打肯定是要打的。 秦老大和朝臣们也算是干了件人事,又抽调了不少辅兵过来。 不过作用不大,秦老大挺体谅龚文华,彻底放权了,写了封信,故杀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 这句话的意思大致就是人少不怕,但是你可以激烈士兵们,一边杀,一边抢,抢来的,都奖励给士兵,让大家奋勇作战。 秦老大信中还提及了一次“潭城之役”。 要知道“潭城之役”是秦氏三雄,或者说是秦老大为数众多的污点之一。 中州大乱初期,秦氏三雄各带一路大军,秦老二秦老三势如破竹,原本三兄弟三路大军是要在棵城汇合的,结果秦老大也是点子背,接连半个月暴雨,路上一耽搁误了时间不说,前面还挡着一个潭城。 然后秦老大就进入了“悲催的循环”之中了。 六天之下拿下了潭城,然后昌军后撤,撤到了屏城,秦老大再拿下屏城,昌军又后撤到了巍淄县,就这样,秦老大一边打,昌军那一路大军就一边撤。 当时传言那一路昌军中有一位皇子,所以秦老大也就不着急去和老二老三汇合了,就是追着这一路昌军打。 打来打去,秦老大发现了一件事,绕了一个圈,那一路昌军又绕回潭城了。 一座城,打两次,这给秦老大气的,再次攻下潭城后,直接给城烧了,抢光,烧光。 当时秦老大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不只是他闹心,下面的将士更闹心。 无奈之下,秦老大将所有战利品赏赐给了将士。 故杀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 再加上提起了“潭城之役”,秦老大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摆明了告诉龚文华,不要有任何顾忌,放手去爱吧,夺了城,这城不要都行,战利品都赏赐给将士们,要是没人手安民,那就一把火给城池烧了! 其实这种命令并不常见,攻城略地都是有目的性的,说来说去,打仗打的就是钱,花钱打仗抢地盘。 古代打仗尤其如此,抢了地盘,地盘上有城池,城池外面有大量的农田,城池里面有大量的人口,打仗无非就是为了这些。 秦老大这么交代龚文华,一旦后者真的这么做了,东海这趟买卖,可以说是已经赔了。 即便给一家二姓赶走了,东海三道依旧是一片狼藉,单说休养生息就要数年,别说收复了东海后没有任何赋税,甚至朝廷还要拨下大量的钱粮到东海。 这就是朝堂如今的态度,放手去干,别把东海的城当城,别把东海的百姓当夏朝的百姓,军报和书信中没有一个“杀”字,可处处透着杀意。 龚文华是统军之人,慈不掌兵,他也知道应该这么做。 可应该是应该,对和不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不过他没有选择,所以龚文华准备带着七万大军先来尚云道大杀一通。 眼瞅着快上点将台了,龚文华得知了海王削甫岬城这事,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和朝廷联络一下,看看能不能利用郭城海王寇众。 朝廷很快回信了,表示这事很ok,但是得注意尺度。 所谓尺度,就是说朝廷肯定是不认这事的,因为海王是匪寇,还自称王了,朝堂上的君臣得要脸,不能大张旗鼓的招揽。 大致意思就是走一下流程,各种高官厚禄先许着,但是让龚文华以私人身份干这事,等最后利用完了海王再找个理由弄死他。 第六百八十九章 隐瞒 乙四将所有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秦游听直吸凉气,后怕不已。 “还好我就是个冒牌货,要真是个什么匪寇,都得让朝廷君臣给玩死,话说回来,大伯他好歹也是皇帝,也太阴损了吧,还有没有王法了,匪寇就没人权了?” 乙四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乔冉淡淡的说道:“若你当真是想要图霸天下的草头王,也定然不会被朝廷招降。” “也是哈。” 秦游乐了,自己要真是个野路子混出来的海王,怎么可能会被朝廷招降,更不可能被利用到死了,不存在的。 这么一深想,秦游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匪首混的挺风生水起的,不说秦老大和那些文武百官损不损,最起码朝廷抛出了橄榄枝招降,证明自己有利用价值,价值大大的,挺有成就感。 看向乙四,秦游笑道:“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龚大人想要招降我,让我帮着他干方家,然后看打完了方家还剩多少军马,或者说还有多少利用价值,如果还是兵多将广的话,让我继续帮着他干陈家和温家,直到榨干我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再随便找个由头弄死我,是这个意思吧。” 乙四满面汗颜,点了点头。 秦游满面好奇:“那酬劳呢,不可能让你空口白牙就靠忽悠吧。” “殿下,您…” 乙四傻眼了。 咱不是自己人吗,怎么还提起“酬劳”了呢,提钱多伤感情啊。 其实秦游还真不在乎,他就是好奇罢了,想要利用自己,怎么也得有个加码吧,不可能给两斤大米就糊弄过去了。 “回去告诉龚大人,什么高官厚禄就免了。”秦游嘿嘿一笑:“实在不行让他想办法解决解决我的下半生幸福吧。” “下半身幸福?”乙四不明所以:“您是要…女人?” “我特么说的是下半生,不是下半身!” “那不还是女人吗。” 秦游:“…” “三世子。”乔冉皱着眉说道:“依我所见,最好不要让龚大人与朝廷知晓你的身份。” “为什么?” 乔冉看向乙四:“台州文武,以及七万大军之中,可有一家二姓之人?” “虽未查出,但是定是有他们的细作。” 这种事其实都不用问,用后槽牙想都知道,一家二姓又不是傻子。 秦游插口问道:“你是怕,龚大人那边会暴露我的身份?” “不错,龚大人得知了你的身份后,若是无意之中透露了出去,此前种种谋划,前功尽弃,即便是龚大人守口如瓶,陛下,朝臣,难道也要瞒着吗。” “那更要瞒着了,夏京更多一家二姓的人了,陛下和朝臣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一家二姓也早晚会知道,他们要知道海王是我越王府三世子,那没二话,绝对联合起来先弄死我。” “你想过没有,若是龚大人对朝廷隐瞒你的身份,事后会如何,你是世子,事急从权,又立了大功,陛下定不会为难与你,可龚大人知情不报,即便陛下不责罚他,那些文臣们也定然会诘难于龚大人。” 秦游点了点头。 是这么个理儿。 自己是三世子,和疯狗一样的给一家二姓一顿咬,加上找回大哥和二伯,不管这事怎么收场,没有功劳也算有苦劳,于情于理秦老大都不会为难自己。 可龚文华不一样,之前因为兵部的事就差点背了黑锅,如果战事不利,那群文臣们再一闹,秦老大保不齐会收拾一通老丈人。 “也是。”秦游叹了口气:“那就继续瞒着吧。” 乙四瞅了瞅秦游,又瞅了瞅乔冉:“那卑下…” 乔冉沉吟了片刻:“莫要对任何人提及三世子殿下的身份,待你回去后,想一番说辞,先拖延一阵。” “唯。” 秦游满脸羡慕。 看看人家乔冉,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全天下的骑司都听他的,比亲生的儿子都听话,别说欺骗一个兵部尚书了,估计乔冉就是说要造反,那些从陷阵营出来的骑司们也能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跟他一条路走到黑。 再看自己,让凤七贺季真这群人去做点什么事,一个个废话贼多,各种偷奸耍滑。 坐了回去,秦游开始想正事了。 本来要是瞒着龚文华和朝廷的话,自己说不定还能讹俩钱花花。 问题是他现在名义上属于是晋昌海田候的头号马仔,好女不侍二夫,如果自己管朝廷要钱并且和台州府那边的大军勾勾搭搭的,接下来很多事就不好做了。 “这样吧,你回去告诉我老丈人,不是,告诉龚大人,就说我们海王寇众如今准备和晋昌混,但是呢,有点欲拒还休扭扭捏捏猥猥琐琐那意思,没下定决心,带点待价而沽的意思,你明白吗,一定要把握好尺度,你千万不能说我们铁了心的和晋昌混,别到时候龚大人真的带兵过来削我们。” 乙四苦笑连连。 还真别说,龚文华之前的确准备直接莽过来弄死“海王”来着。 海王的恶名都上达天听了,据龚文华说,陛下写了亲笔信,让大军务必活捉海王,诛九族肯定是没跑了。 一时之间,乙四有点犯难了。 他是骑司,东海如今谣言满天飞,全是似是而非的谣言, 其中一些流言就说这海王寇众已经投靠了晋昌的侯爵,乙四不傻,通过秦游的三言两语就分析出了很多事情。 那么现在为难的地方就在于又得稳住朝廷大军,又要隐瞒海王的身份。 “卑下尽力而为。” 乙四点了点头后说道:“那就如殿下所说,向龚大人营造出郭城海王待价而沽的假象,尽量拖延着。” 乔冉笑着说道:“这有何难,与龚大人说,如今一家二姓、晋昌、瀛人,五方势力相互猜忌,朝廷大军坐山观虎斗便好,大军若是进入东海,五方势力定然会团结一心,唇寒齿亡的道理他们岂能不懂,莫要轻举妄动。” “卑下晓得了。” 秦游一拍额头,露出了一抹阴险的笑容:“还有一事,你们骑司得办一下。” “殿下明示。” “接触一下温家,说朝廷要招揽他们。” 乙四微微一愣,不明所以的看向乔冉。 乔冉也是一头雾水。 刚刚秦游和陶蔚然“密谋”的时候,乔冉并不在场,所以不知情。 秦游嘿嘿一乐:“做的不用那么隐晦,我准备栽赃温家,然后再打着温家的名号坑方家。” 乙四双眼一亮。 这事,我们熟啊,老本行。 第六百九十章 苦苦苦 乔冉给乙四带走了,俩人猥猥琐琐的在沙滩上待了一会,估计是正在面授机宜。 秦游对此不是很在乎。 他非常满意现在的圈子和状态。 身边的人,有脑子灵活的,有吃苦耐劳的,也有一天天活不起的懒鬼。 不同的人各司其职,他最多就是动动脑子,甚至很多时候连脑子都不用动。 斐云容、乔冉、秦麒、南宫奢,都是脑子特别好使的人,很多事根本用不着去特意说,他们自己就会看着办了,不用问过程,只看结局,而结局通常都会令秦游给三十二个赞。 关于这一点,秦游是喜闻乐见的,要是可以的话,他想要大睡一觉,睡半年都行,然后等一睁眼就看到一家二姓所有人都跪在一起叫号排队等着砍头。 乙四下船后,秦游又给底仓里的陶蔚然叫了出来,俩人继续研究怎么祸害方家,直到天色渐暗的时候,东平知州大人这才离开。 秦游也没闲着,让乔冉找了俩骑司,一个去平波城,让李太白想办法过来一趟,一个带着书信,去幽水城想方设法交给闻道鸣与程天豪爷俩。 安排完了这一切,秦游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又变得很喜欢待在船上了。 望着建筑物越来越多的郭城,他也终于明白了,船也好,陆地也好,喜欢哪里,不是因为双脚踏在哪里,与生理感受无关,而是心理。 待在三翼战船上,会有一种安全感。 前面,是游弋的不义岛战船舰队,后面,是青红砖搭建的高墙,很安心,很踏实。 之前在船上,船沉了两次。 所以他喜欢陆地,双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很踏实。 可在陆地上,郭城又被袭击了两次。 他又喜欢在船上了,尤其是游云媛媛号顺利出航后,在海上的感觉更踏实了,因为他知道,在三翼战船上,在游云媛媛号上,没人能动的了他。 一时之间,秦游满心说不出的荒谬感。 这世道,连自己这个世子都会潜意识的担心着自己的人身安全,那么其他人呢,处于最底层的百姓,那些贩夫走卒呢? 秦游庆幸自己“投胎”成为了天潢贵胄,如果是百姓的话,在这个世道当一个普通人,那真是莫大的悲哀。 乙四刚刚说了那么多,给他的触动很大。 百姓,是中州的百姓,是夏朝的百姓,即便他们生活在一家二姓的笼罩下,依旧是夏朝的百姓。 可秦老大作为天下人的君父,还有协助皇帝治理天下的那些朝堂大员,这些人满嘴的黎民,满嘴的天下,满嘴的苍生,可事实上呢,事实就是当需要牺牲这些百姓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传一份军报,亲自写一封书信,告诉龚文华,大军所过,可以寸草不生,可以鸡犬不留,百姓,可以都死于战火,但是一家二姓,必须除掉,地盘,必须夺回来。 秦游很困惑。 君臣们迟迟没有动手,不就是因为顾忌刀兵四起后会伤了无辜百姓吗。 可现在又是为什么,宁愿战火四起将东海三道变成人间炼狱,也要把“地盘”夺回来,也要把让他们颜面尽失的一家二姓通通除掉? 秦游微微摇了摇头。 自己只是世子,站不了那么高,也看不了那么远,君臣们的想法,他揣测不出,他只知道,事,不能这么干。 百姓们的妻女被掳走了,自己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朝廷大军来了,却因为要除掉更多的人,而牺牲自己,这不是道理,更不是公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秦游再次叹了口气。 “又是为哪般。”斐云容悄声无息的出现在秦游身后,浅笑着。 “大姐,为什么你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没声呢。” 秦游被吓了一跳。 斐云容什么都好,唯独这点,走路从来没声,看看人家龚媛,都是咣咣的,尤其是上船跑来的时候,和拆迁队要来强拆似的。 “总是大惊小怪。”斐云容蹲下身,提起了秦游的裤腿,见到已经消肿后,微微点了点头:“再养伤一些时日便好了。” 站起身后,斐云容又问道:“可是触景伤情了?” “不算是吧,就是觉得看不透。” “夜了,风寒,莫要着凉。”斐云容将披风系在了秦游的身上:“你说的不错,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一个苦字,却又道不尽百姓的苦楚。” “随便说说的。”秦游不喜欢这种充满负能量的谈话,微微笑道:“就是想起一首词。” “词?”斐云容来了兴趣:“又作了什么词,说与我听。” “别人做的。” 如今秦游已经过了靠剽窃诗词装x的年纪了。 因为他知道,当自己很“谦虚”的说诗词是别人作的,而大家又没听说过时,自己才能更加高明的装一波x,既显得他谦虚低调有内涵,又显得他淡泊名利文采斐然。 回忆了片刻,秦游清了清嗓子。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斐云容听过之后默念了一遍,巧笑嫣然:“可为流传后人的佳作。” “洒洒水而已。” 词出自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 秦游不是文科生,只是有点印象罢了,大致意思不知道,只知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一句道出了全文的主旨,揭示了统治者压迫人民的本质。 “词,都是有感而发。”斐云容环住了秦游的腰部:“讲来听听。” 斐云容文武双全,岂能不知道这首词是什么意思,只是中州大地没有华山,也没有黄河,更没有古都长安,所以斐云容才无法理解其意思。 秦游笑道:“有一座山,叫做华山,山峰从四面八方会聚,有一条河,叫做黄河,波涛像发怒似的汹涌,潼关外有黄河内有华山,山河雄伟,地势险要,遥望古都长安,陷入了思索之中,我从秦汉宫遗址经过时,引发无限伤感,万间宫殿早已化作了尘土,一朝兴盛,百姓受苦,一朝灭亡,百姓还特么的受苦。” 斐云容满面狐疑:“这词,不是你作的吧?” 秦游一脸郁闷,随即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再剽什么诗词的时候,光说原文就行,千万别再解释什么译文了,容易装b装劈叉。 第六百九十一章 无奈的小白 秦游深怕自己中州小才子的人设崩塌,赶紧岔开了话题。 “那个,那什么,蓝良禾那小子呢,这几天怎么没看到他。” 郭城太大了,整条海岸线都被秦游圈了地,加上越来越多投奔而来的百姓,兵卒百姓加一起都两万三四了,摊子铺的太大了,秦游根本无法面面俱到。 不过这对秦游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无论他想知道什么事,只要问斐云容就好了,这位飞云公主仿佛无处不在一般,大大小小什么事都逃不过她那双明媚的大眼睛。 “整日跟在百彪身后学韬略。” 提起这事斐云容就想笑,对于这位晋昌小侯爷,大家都比较排斥,不愿意打交道。 这和蓝良禾的性格或者身份无关,而是大家怕言多必失。 所以蓝良禾几乎就是被孤立了,不过过程终究还是有老实人的,比如白彪。 自从这位晋昌小侯爷发现白彪很能打,而且善海战后,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大多数的时间是闲聊,他说,白彪一边忙活自己的事一边听着。 蓝良禾自不必说,一口一个名将之后,一个一个熟读兵法,天天对着白彪耳朵吹。 估计白彪也是有点听不下去了,就提出了一些不同的意见,大致就是说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战场也是瞬息万变的,尤其是海战,很多兵书上并没有对海战有着过多的讲解。 然后蓝良禾就惊为天人了,天天和白彪探讨兵法,实际上就是和“偷师”差不多。 不得不说,不管蓝良禾的性格或者为人有多操蛋,对于学习这一块,尤其是学习和战场有关的事情,那绝对是极为执著充满热情。 所以现在无论白彪去哪,蓝良禾都跟在后面。 将蓝良禾这几日的情况说了一通后,秦游乐不可支。 这也就是白彪吧,换了任何人,暴脾气的秦狰,高冷的斐云容和乔冉,看人下菜碟的司哲,长的和变态似的林骇,就这些会统兵打仗的人,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蓝良禾那既装b又墨迹的劲儿。 俩人正说着话加深感情,突然一道黑影掠过,就从俩人头顶上,然后还掉下来一个木盾。 斐云容反应极快,面色微变,一拉秦游,一个木盾直接砸了下来,看位置,就是奔着斐云容的脑袋砸的。 “又是这疯丫头!” 斐云容眉头一拧,几个纵跳就下了船。 秦游则是一脸懵逼。 跑到船边一看,这才看清楚是一个滑翔翼飞进了海中。 秦游苦笑连连,斐云容说的疯丫头,指的绝对是龚媛。 老墨鱼早在隆城时就把滑翔翼给鼓捣出来了,但是没人尝试,直到大家回来后,林骇才从战船顶杆上试了一下,那还是秦麒连骂打踹才给这家伙逼上去的。 结果林骇全程和个沙雕似的,也不伸展双臂,就那么直直的跳了下来,连滑翔翼的两侧都没打开,差点没摔断腿。 之后秦游讲解了好几遍,加上老墨鱼让另一个墨家子弟做了示范后大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看是看了,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大家还是不敢。 其他人不敢,龚媛敢! 所以在郭城之中,玩滑翔翼玩的最好的就是龚媛,从横杆起跳,飞到海中,掉海里后再等小舟划过去给她捞上来,每天玩的不亦乐乎,都没闲工夫去气斐云容了。 而刚刚掠空而过时,龚媛绝对是故意的,那木盾就是照着斐云容的脑袋砸的。 秦游非但不生气,还有些佩服。 之所以搞出这滑翔翼,目的就是在于极为不道德的“高空抛物”,虽然刚刚不知道高度是多少,但是肯定很高,而能够在如此高度并且短时间内精准将“杂物”扔到制定位置,已经符合秦游对滑翔翼使用者的基本要求了。 秦游那颗无聊的如同死水一般的内心,再次疯狂跳动了起来。 上天入地炸飞你全家所向披靡我挡杀我你挡杀你暗夜无痕低空轰炸大队,是时候该成立了! ………… 平波城没有宵禁,夜里,尤其热闹。 人们走在街上,小贩叫卖着,热闹非凡。 抛开这座城的缔造者,单说这座城,秦游没有来过平波城,如果他来过,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 坐在轿中的李太白哈欠连连。 虽然是秦游的门生,也虽然是四个门客中性格最为跳脱的,可李太白依旧不喜欢“热闹”。 他喜欢侍奉在恩主身边,哪怕只是奉茶跑腿他也心甘情愿。 而不是成天狎妓、喝酒、赌钱,美婢如云围着他。 尤其是整天面对一个傻胖子。 以前秦游说过一句话。 和傻子待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就会变傻了。 秦游干傻事的时候,总会拿这句话当借口和理由,然后再趁机给凤七埋汰一顿。 李太白倒是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有点变傻了,因为面前坐着的正是胖的已经发圆的方进。 轿子很大,二人相视而坐。 方进搓着手:“兄弟,今夜怎么个章程?” 李太白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有点支持不下去了。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方进几乎是天天缠着他,一起喝酒,一起逛妓家,也一起打牌,几乎是寸步不离。 为了能够吸引方进这个傻胖子,李太白整天都做惊人之举,今天扮狂士,明天演才子,后天又得装风流公子哥,尤其是半个月前,他和平波城的骑司联手演了一出戏---陈家死士夜袭方家死胖子。 方进的随从都被弄死了,然后李太白英雄救傻打跑了扮成刺客的骑司,顺道给陈家泼了脏水。 自此之后,方进更粘着他了,把小白当成他的盖世英雄,仿佛生活中就不能没有这位俊俏书生一般,一日不见李太白就浑身刺挠。 李太白想接近的不是方进,而是方家真正的话事人方不二。 可惜这两个月来,他从未进过方家大宅,也更没见过方不二。 李太白心不在焉的说道:“今夜,我们去百花楼吧。” “好,秒极,就去百花楼,将三层包下来,让那些姑娘们光溜溜的一起背《论语》,哈哈,又是一段佳话,羞死那些酸儒。” 李太白干笑一声,笑的极为勉强。 第六百九十二章 身不由己 坐在矮桌前,指着下巴,望着满身肥肉乱颤追逐着妓子哈哈大笑的方进,李太白双目无神,带点生无可恋的意思。 吃,喝,玩,花不完的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边全是美婢,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太遭罪了。 李太白觉得自己生命的宽度逐渐狭窄,越来越窄,越来越窄… 他要的,不是生命的长度,而是宽度,越宽越好。 天天和一个傻胖子在一起腻着,自己生命的长度只会越来越窄,只有跟着恩主,才会越来越宽。 李太白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 他很羡慕贺季真,贺老三能够跟着恩主杀敌、建功、立业,一起纵横瀚海,一起威名远扬。 而他,只能天天和一个傻胖子在一起吃喝玩乐。 仰头灌下了一杯酒,李太白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种腐朽的生活,太无聊了。 “诶呦,李公子这是怎么了,为何愁眉不展,可是姑娘们不顺您的心了。” 说话的是叫做妩儿,名起的挺少女感,其实是个半老徐娘,出事出头,不过风韵犹存颇有几分姿色,也是这百花楼的管事,俗称老鸨子。 李太白心里知道,这位妩儿的身份可不简单。 百花楼是平波城最大的妓家,要知道一个赌坊,一家妓院,都是醉生梦死的销金窟,没有足够硬的后台谁敢做这种营生。 平波城一共十九家妓院,其中十八家都是商贾经营的,而这些商贾,又都和方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唯独这位置最好姑娘最多的百花楼,背后的东家究竟是谁,直到今天也无人知道。 外界知道的是,肯定与方家有关,但是方家核心子弟就那么几个,先说方家老大傻胖子,这家伙名下倒是有不少产业,可却从不过问,要是这百花楼和方进有关,这胖子早就满哪嚷嚷了。 老二方远,名下产业也不少,不过都是亲自打理过问,倒是有几家妓院,可百花楼肯定和他没关系,因为方远从来没来过。 倒是之前有个叫桓堂的人在这里闹过事,桓家也是平波城叫的出名有分量的大户,家主和方不二也是平辈论交。 作为桓家的长子嫡孙,桓堂算是平波城中纨绔子弟中叫得上号的富家公子。 可最后这位桓大公子很惨,在百花楼将一个妓子打的鼻青脸肿,结果第二天就被扔到了海里,足足泡了十个时辰才被捞上来的。 这事传的沸沸扬扬,都说是百花楼背后的东家动的手,可敢动桓家人的,包括方家,不超过三个,而方家没理由因为一个妓子如此扫了桓家的面子,另外两家也大抵如此,不过大家都说一定和方家有关,只是不知道谁是真正的东家。 具体怎么回事没人知道,总之是没人再敢在百花楼闹市了。 外界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李太白知道,因为骑司知道,所以他也知道。 这百花楼背后的确是有靠山的,准备来说,是百花楼的老鸨子妩儿有靠山,这位靠山,正是平波城或者说是尚云道的无冕之王方不二! 根据骑司所调查出的情况来看,妩儿与方不二有过一段旧情,而方家老二方远就是妩儿的亲生儿子。 只不过当年方不二为了巴结陶家,没敢公开与妩儿的事,只是将其给包养了。 妩儿本身就是出身风尘,别看方不二操持的是贱业也就是经商,可发迹之后,即便是出人头地了,依旧没有将妩儿明媒正娶,甚至不让外界知道他与妩儿的关系。 而方家老二方远就是妩儿给方不二当“三儿”的时候所生,这也是为什么同为亲生骨肉,方不二不是很喜欢方远的主要原因,妓子所生,说出去不好听。 除此之外,骑司还了解到,隔三差五,妩儿都会遮挡容貌进入方家大宅,应是与方不二去私会了。 之所以李太白总来百花楼,就是想帮骑司打探打探消息。 李太白也知道,整个平波城,除了方进方远兄弟二人外,没有人可以随意进出方家大宅接触到方不二,也就妩儿定期会去。 “姑娘们倒是俊俏,身段也美。”李太白望着妩儿,笑道:“只是本公子今日有些困乏了,无甚性质。” 妩儿掩嘴笑道:“李公子似乎未曾有过性质,我这百花楼,您与方大少爷,少说也来了十几次,可哪一次,都是方大少爷玩的尽兴,而李公子您却是独自饮酒。” 说到这里,妩儿突然凑近了一些,有些夸张的上本身贴在了李太白的胳膊上,轻声说道:“李公子,不如您和奴家说道说道,您对何人有兴趣,莫不是…面色俊俏的少年郎,只要您言语一声,奴家这百花楼也能给您招来,您要是好这个雅致,奴家这就去给您安排。” 李太白吓了一跳,赶紧连连摆手:“莫要说笑,本公子可不好这分桃断袖之癖。” “标致的姑娘,您不喜,俊俏的少年郎,您也不爱…”妩儿开玩笑说道:“总不能是喜欢我这半老徐娘吧。” 李太白哑然失笑,刚要否认,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露出了莫名的笑容,手臂突然挽住了妩儿的腰身,微微点了点头,笑吟吟的。 妩儿楞了一下,望着李太白俊俏的笑脸:“当真?” “这还有假。” 妩儿凑过了脑袋,吐气如兰:“李公子,你可莫要诓骗与我,当真是如此?” “当真,本公子何时说过假话。” 妩儿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你可知我深浅?” 李太白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如何不知,想来妩儿背后的人,本公子是招惹不起的。” “那你还要招惹。”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李太白给妩儿倒了杯酒,满面笑意:“你是深是浅,我又是否有个长短,都是明日事,何须估计。” “好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姑奶奶我就试试你的长短。” “本公子也试试妩儿的深浅。” 妩儿双目变的火热,看了眼远处已经喝的摇摇欲坠的方进,轻声道:“子时,在屋里等我。” “好。”李太白贼兮兮的一笑,使劲在妩儿的屁股上拧了一把。 妩儿娇媚的横了一眼李太白,又下楼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望着妩儿烟视媚行的背影,李太白微微松了口气。 方进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这胖子太der了,方远又历来和方进不对付,自己作为方进的“好友”,想要与方远结交,没有任何可能性。 而除了这俩玩意外,也只有这老鸨子经常出入方家大宅接近方不二。 平波城的骑司,早就将其他方家人的底细和平日行踪打探的明明白白,唯独这方不二,深入简出,平日里居住在哪个房间,又在哪里活动,一无所知。 乔冉走之前倒是没有要求过李太白做什么,可李太白却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至少,也要打探出方不二的行踪才是。 李太白微微闭上了眼睛,嘴里暗暗发苦。 我李太白,如今是越陷越深了,恩主,您到底何时能来救啊? 喝的晕乎乎的大胖子方进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李太白的面前,呵呵傻乐道;“李贤弟,琢磨何事呢,怎地闷闷不乐。” 李太白呲这小白牙,露出了灿烂的假笑。 没琢磨什么,就是想着怎么睡你小妈呢。 第六百九十三章 瀛贼 郭城第一届“俺有一个飞天梦”培训班开始正式招生了。 秦游杵着个拐杖,巡视着面前一排排精气神十足并且五大三粗的军卒们,不时摇头叹气。 秦狰面色莫名:“三弟,这可是大哥和林骸亲自挑选的精锐,寇众、不义岛群贼,双刀武卒、山民,精挑细选,都是身强力壮的虎贲之士,怎地还不满意?” “就是因为太壮硕了,你瞅瞅,这一个个的体脂含量也太高了吧,要么就是俩胸肌都对a了,全都不达标。” 秦游满脸的不满意了。 这事不怪别人,他就提出了三个要求,胆大,不怕死,不要命。 其实也算一个要求吧,就是胆肥不怕死。 结果秦狰明显是不了解滑翔翼这东西究竟是个什么原理,挑选出来的人,虎贲倒是虎贲,问题是长的太虎了,一个个膀大腰圆的。 墨家人一直在不断改进滑翔翼,可无论怎么改进,肯定是体重越轻飞的越远。 龚媛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同样的滑翔翼,同样的高度,就没有老墨鱼的孙子飞的远。 站在一旁的林骸紧张极了,额头都开始冒汗。 一大早,秦游找到了他,任命他为上天入地炸飞你全家所向披靡我挡杀我你挡杀你暗夜无痕低空轰炸大队的第一届大队长。 林骸那是相当重视了,光是这个倒霉名字他就背了一个时辰。 他虽然不太明白这个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大队是干什么的,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要名扬中州了。 看那个前朝舟师的舟弓手司哲就知道,不也是天天在三殿下面前拍马屁吗,结果呢,竟然统领了那些使用火药箭的秃子们。 几次仗打下来,林骸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傻子都看出来了,就这些瞅着der呵的秃子们,早晚威名远扬。 所以林骸今天一听说秦游又整新活了,并且还让他带头整,激动的小舌头都在发抖,满脑子建功立业名扬天下。 整因为如此,他满郭城的跑,进行了海选。 基本要求是年纪在十八岁到三十五岁,其中没爹没妈没成家的优先。 天煞孤星里,上过战场砍过人的优先。 砍过人的天煞孤星,手上有五条人命以上的优先。 就这么挑来选去的,最后挑出了几百个膀大腰圆杀人如麻的单身孤儿。 “不行,不行,不行,通通不行,根本不行!” 秦游说一声不行,林骸的心就沉下几分,最后一个根本不行,心也沉到了盲肠中。 “首…首领。”林骸惨兮兮的说道:“这已是挑选了精锐中的精锐,就连双刀武卒都抽调了二十余人,您看…” 秦狰抱着膀子在旁边看热闹。 三弟就是三弟,眼光太高了,就这群人,哪个都是百战精锐,不比老爹的边关铁骑亲随弱上多少。 “娘炮!”秦游瞅着林骸说道:“娘炮知道吗。” 林骸摇了摇头:“不知。” “哎呀,就是瘦,瘦的和狗似的,弱不禁风,身体越羸弱越好。” “懂了”林骸恍然大悟:“您要找的是百姓。” 秦游:“…” 这话,秦游还真没办法反驳。 郭城的百姓还好一些,顿顿有鱼吃,加上各种海鲜,都有点营养过剩了,再看其他地方的百姓,除了那些大城中,基本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使用滑翔翼的确比其他人有优势,身体优势。 “换!”秦游大手一挥:“再换一批,这批不行。” 林骸面带茫然:“可百姓何来的战力,您莫不是要训练民夫?” 秦游刚要解释,突然见到三翼战船上打来旗语。 秦游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神色剧变。 “什么意思?” 林骸也是服了。 不懂你还瞅半天。 “一艘瀛船,接近海岸。” “瀛贼的船?!”秦游将指骨捏的啪啪响:“准备作战!” 林骸提醒道:“旗语说来的是使船,非是战船。” “使船?” 秦游皱起眉头,大手一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跑向了小舟。 大家直奔游云媛媛号,上了船后,各自拿出了千里目开始看向东侧。 南宫奢将千里目的打造方法告诉老墨鱼后,这东西都快量产了,只要是个小头目都有这玩意。 很快,大家找到了所谓的瀛船。 秦游大失所望。 目测全长也就三十来米,全木制结构,两侧辅助以船桨依靠人力行驶。 就这种船,都不用火药弩,随便过去一艘冲船舟就能干稀碎。 一家二姓,除了方家的人,秦游就接触过一个陈家的陈修德,温家的人是一个没看着。 而自从入了东海后,他最想干掉的就是方家,必杀排行榜排名第二的就是瀛人。 如果给他一个选择,一家二姓、瀛人、晋昌,五方势力只能干掉其二的话,他肯定选择方家和瀛贼。 “还给我弄的挺激动,结果就这么一艘小破船。”秦游满脸不爽,混不在意的说道:“射出一发火药弩,确保一个活口别留下。” 说完后秦游就准备离开了,乔冉却走了过来,摇了摇头:“稍安勿躁,先看看来意。” 秦游觉得没必要。 瀛人,见到一个弄死一个就好了,这应该作为一条明文规定写在夏律之中。 秦游太了解这个民族了。 无论是上辈子的日本人,还是这辈子的瀛人,本质从未变过,历史也几乎是相似的,历史上这个民族做的事情也是相似的。 所以当有了绝对武力时,不能施舍任何的怜悯之心,因为无论他们多么的卑躬屈膝和摇尾可怜,一旦当他们强壮时,有能力时,将会展现出如同恶魔一般的残忍和血腥手段,全世界那么多民族中,如果要挑选出一个最不像人的民族,这个民族一定名列前茅。 不过乔冉既然说了,秦游也不好不给面子,找了个地方一坐,等着瀛人海船接近。 海面上有着二十多艘三翼战船游弋着,游云媛媛号打出旗语后,那条赢船才进入了接近郭城海岸线的浅海海域。 放过来是放过来,可三翼战船上的床弩却开始调整角度了,一旦游云媛媛号打出旗语,瞬间就能将这艘瀛人战船射成破木板子。 第六百九十四章 应应景 如果说有一种人比二五仔更可恨,那无疑就是汉奸走狗了。 在古代还没有汉奸这个词,人们将其称之为狗腿,鹰犬,叛国贼。 童光宗就是这么一位卖国贼,瀛人的狗腿。 本是中州庆州人士,前朝末期最后一次科举的榜眼。 不过前朝中后期那会,举荐与科举两种制度并存,两种制度挑出来的都不是什么人才,几乎没有任何含金量可言。 那时候昌朝的朝廷从根子上就烂了,举荐是靠关系,科举是要钱财,有关系,举荐为官,有钱财,科举为官,关系越硬,起步越高,钱财使的越多,职位越是拥有实权。 童光宗家里就是海商,也算是庆州一方巨贾了,使了钱财让他成了榜眼,最后下方到了台州成了一个司仓,八品,地方官儿,可权利很大。 司仓是前朝六曹之一,六曹分别是司功、司仓、司户、司兵、司法、司士。 而六曹分管的职务与朝廷尚书省六部相对应,具体分管官吏考课、礼仪、赋税、仓库、户口、驿传、刑狱和工程水利筹各个方面的事务。 其中油水最大的就是司仓。 童光宗管的就是赋税,也就是粮仓和钱仓。 能花钱参加科举,可想而知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好人了,成了司仓后,童光宗贪的那叫一个明目张胆。 朝廷下发到台州的钱粮,大半都被他给贪墨了,剩下一小半用来打点上官,被台州百姓称之为童三尺,意为地皮都被他刮薄了三尺。 中州大乱后,秦老大并没有大动地方官员,童光宗不过是个小小司仓,所以并没有被清算。 到了建国第三年,秦老大政权已经稳固了,开始进行地方官员的肃清与整顿。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秦老大带兵打仗不行,但是整人还是有一套的,用的并不是雷霆手段。 朝廷没有下政令,只是恢复了前朝录事参军这个职务,放到了各个州府之中。 录事参军只有一个职责,那就是监察举劾本州的六曹官吏。 那时候武将还没有被文官们虐的死去活来,大多数录事参军都是秦老大从军中挑选的,而当时派到台州的录事参军就是许书文,也就是如今的台州知州。 许书文是龚文华的老部下,为人刚正不阿极为正直,加上本身职责就是监察六曹,面对童光宗这种蛀虫自然不会手软。 按正常的程序,许书文是先要搜集童光宗的罪证,一一列举后送到夏京,等吏部点头后,将罪证转交给刑部,刑部再签个字,然后吏部再让监察使去地方处理。 看罪名大小,不是那么大的话,罢官免职,比较严重的,直接在当地砍了,十分严重的话,直接将人押回夏京明正典刑。 但是许书文并没有按照正常程序走,因为童光宗没有束手就擒。 最开始童光宗试图贿赂许书文,花言巧语骗,色厉内荏吓,摇尾乞怜求,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万般手段用尽后,童光宗去罗怀道找陈家,想要寻求陈家的帮助,而在这个期间,童光宗他爹,也就是童老员外急眼了,竟然带着家丁将许书文的居所给围了,想要直接弄死这个录事参军。 老头很牛b,因为他们童家是地头蛇,任你是过江龙还是下山虎,到了咱爷们的地盘敬酒不吃,那就给你点罚酒尝尝。 而且老头干这事的时候还没通知他的好大儿童光宗。 想要带人打杀录事参军,童家猖狂程度可想而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许书文虽然声名不显,可在中州大乱那会绝对是一名骁将,拎着一把鬼头刀就从院子里杀了出来,给老头和那群家丁剁稀碎。 童光宗大意失亲爹后,也是失去理智了,竟然去找许书文理论,然后,还是没什么然后,他被许书文打断了一条狗腿。 之后当时的知州免去了童光宗的官职,将他关在大牢之中。 结果这小子生生贿赂了六曹的司法以及看守狱卒,跑了。 进入尚云道,又使了银子弄了条船,最后跑瀛岛去了,自此,成为了夏朝最大的卖国贼。 因为温家与方家,都是童光宗牵线联系的,包括东海海岸的布防,城镇人口,军卒驻扎地等等,都是这家伙提供给瀛贼的。 秦游等人是在船上“接见”童光宗以及其随从的。 本来就是见一面,可童光宗给大家的感觉,就是“接见”,接见这群用赢岛来的人。 五十岁,也是知非之年了,应该有这个年纪的稳重和得体,可童光宗一点都没让秦游失望。 登了船后,卑躬屈膝,满面堆笑,就差给狗腿二字刻在脑门上了。 随从不多,五个汉人,三个瀛人,加上童光宗,一个九个人。 秦游大马金刀的往那一坐,上下打量了一番童光宗。 青白儒衫,束发拢辫,在赢岛那边的生活应该不错,保养的还挺好,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眼角和嘴角的皱纹特别重,一看就是经常笑的人。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上了船后,童光宗一直就是满面讨好的笑容。 秦游看过几部抗日神剧,对里面极为魔幻的内容嗤之以鼻,但是见到童光宗后发现抗日神剧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对汉奸的形象刻画的极为真实。 这童光宗,和抗日神剧里那种卑躬屈膝的狗腿子不能说是特别像吧,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秦游身后只站着俩人,凤七和乔冉。 不过生活需要仪式感,所有秦游还特意让司哲和林骸带着两队人分站两排,弄的像模像样。 “如雷贯耳,如雷贯耳啊。”童光宗早些年被许书文打断过一条腿,所以走道一瘸一拐的,径直走到了秦游面前。 秦游勃然大怒,大喝一声:“砍一个瀛人,扔下去。” 林骸微微一愣,身旁的双刀武卒们没反应过来。 可司哲却太了解秦游了,二话不说,长刀劈出,手起刀落,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滚落在地。 童光宗满面骇然,身后的随从和剩下两个瀛人抽出了刀剑。 兵器出鞘声不不绝于耳,秦游满面冷笑:“来啊,拔刀啊,互相伤害啊,看三秒之内你们能不能横尸当场。” 瞅着童光宗身后准备拔刀的五个汉人随从,秦游哼了一声:“跟老子在这装皇协军呢,靠。” 童光宗面色都吓白了:“你,你这是何意。” 秦游站起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到了童光宗面前:“你他妈敢学我!” 说完后,一个大嘴巴子呼了过去。 童光宗傻眼了,捂着脸,望着秦游的右腿,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学生…学生一直有腿疾。” “真的假的?”秦游演技浮夸的叫道:“原来是误会啊,早说啊,我还以为你故意学我取笑我呢。” 乔冉满面的无奈。 秦游又一瘸一拐的走了回去,冲着乔冉嬉皮笑脸的眨了眨眼。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先砍个瀛人应应景。 第六百九十五章 传统艺能 瀛人代表与海王第一次会面,就在如此“愉快”友好的氛围下开始了。 司哲开了个大脚,直接给瀛人的脑袋踢进了海里。 剩下两个瀛人敢怒不敢言,额头青筋毕露。 林骸悔的肠子都青了。 自己为啥总是不能第一时间领会三殿下的意图呢,又让司哲这小子拔得了头筹! “误会,都是误会。”秦游哈哈一笑,随即假情假意的问道:“砍死你的一个随从,不介意吧。” 童光宗的笑容有些勉强:“不,不介意,不介意。” 他当然介意,问题是介意又能怎么样,抹脖子死这吓死对方吗? “看开点。”秦游一脸淡然的说道:“不就是个随从吗,死了就死了,又不是你亲爹。” 童光宗依旧笑着。 秦游明知故问道:“穿儒衫,说汉话,以前混哪个地盘的。” 童光宗纵有万般无奈,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施了一礼:“学生童光宗,早年是台州的司仓,青州人士。” 说完后,童光宗转过身,对拎着包袱的随从打个颜色,随从将包袱解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子递到了秦游的面前。 “海王爷,久仰大名,我家主上仰慕已久,特命学生献上一件礼物,不成敬意。” 秦游对身旁的凤七点了点头。 倒不是他拿架子。 主要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就比如送礼物什么的,好多倒霉催的一打开盒子,里面就是各种机关暗器,或者窜出一条蛇来,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种危险的事还是让反应迅捷的凤七来做吧。 凤七接过盒子,上下打量一番,下了结论:“不错,有些年头的檀木了,少说也值个十几贯。” 秦游叹了口气,满面无奈:“七哥,礼物在里面,打开,把盒子打开。” “哦。”这辈子没收过礼的凤七恍然大悟:“原来在里面。” 说完后,凤七打开了盒子,只见一阵华光闪烁,里面是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色宝石,璀璨夺目。 秦游皱起了眉头:“老童,你这是为难我啊。” 童光宗面露茫然:“这是何意,可是这玉石不合海王爷的心意。” “那倒不是。”秦游指了指宝石:“众所周知,本海王一共有俩老婆,额,未婚妻,算是未婚妻吧,你就送一个,你这不是让我家宅不宁吗,你说我是给谁吧,那俩老娘们,我是一个都打不过。” 童光宗彻底傻眼了。 他以为当今世上自己就够不要脸了,今天可算是见到高手了。 凤七低下头,悄声说道:“三少爷,您再多要一个吧,小的想给月芯姑娘也弄一个。” 秦游呵呵乐道:“听到没,我小弟也想要一个,你就给我一个,三个女的,怎么分。” 童光宗:“…” 一旁的林骸满脸羡慕。 自己啥时候能有凤七兄弟这待遇啊。 “下…下次,下次一定。”童光宗强颜欢笑道:“下次学生来,必然补齐,必然补齐,海王爷宽心,下次一定。” 秦游翻了个白眼。 下次一定,呵呵,都听腻了。 想了想,秦游问道:“你们大老远过来,就送一个宝石啊,没别的了?” “有。”童光宗连忙说道:“海王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在瀛岛,面对最强大的勇士,我们会献上最高的崇敬。” “啥崇敬?” 童光宗对身后的两个瀛人随从点了点头。 看的出来,俩瀛人脸上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解开了甲胄放下了长刀,随即光这个大膀子开始又唱又跳。 一群人面面相觑。 秦游则是乐不可支。 这瀛人的舞蹈有点像是跳大神,嘴里乌拉乌拉也不知道唱着什么,最后二人五体投地,用生硬的汉话大吼了三声“祝海王武运昌隆战无不胜”。 秦游挑了挑眉:“这就是你们瀛人对待最勇猛的武士的最高敬意?” 童光宗点了点头:“不错。” “属于是传统艺能呗?” “算是吧。” “不对吧。”秦游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据我所知,瀛人的传统艺能不是这个吧。” 童光宗微微一愣:“不知海王爷您指的是…” “我记得瀛人的传统艺能是切腹来着。”秦游下巴挑了挑:“我还没见识过,来,给我表演一个乐呵乐呵。” “八嘎!” 一名瀛人暴怒不已,没等说出第三个字呢,一道寒光闪过,又是一个头颅滚落在了甲板上。 林骸收回了长刀,深藏功与名,面色淡然退了回去。 林骸的嘴角勾勒出了出了一丝笑容。 三殿下,不要憋着,请尽力表扬我吧,夸奖我吧,没错,我林骸就是这么的懂您。 秦游瞠目结舌。 我也没让你砍啊,这小子也太变态吧,以后还是离这家伙远点吧,和个变态杀人狂似的。 不过转念一想,砍了就砍了吧,这不是还有一个呢吗。 童光宗如遭雷击,望着两具无头尸,胸膛起伏不定。 秦游笑吟吟的,可是眼中却满是冷光,直勾勾的看着童光宗。 他就等着童光宗暴跳如雷,然后,他也好下令将剩下一个瀛人也砍死。 可谁知童光宗木然的转回了头,脸上,再次浮现出讨好的笑容:“海王爷,您是…要看切腹?” 秦游嘿嘿笑着点了点头。 “好。”童光宗突然面色一冷,回头冲着身后的五名汉人亲随叫道:“帮大船三郎切腹,给海王爷图个新鲜!” 没等最后一名瀛人反应过来,五名随从一拥而上,将满面惊恐的瀛人摁在了地上。 童光宗捡起地上的长刀,一刀插进了瀛人的左腹,随即双手抓住刀柄,用力的切到了右侧。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鲜血溅了童光宗一脸。 秦游喊道:“起开点,别挡着,我都看不着了。” 扔下了刀,童光宗转过身,满面鲜血,还是那副讨好的笑容:“海王爷,可满意?” 秦游满面狐疑:“这是切腹吗?” 童光宗再次傻眼:“那您指的切腹是…” “就是武士光荣赴死,自杀啊,先给自己一刀,然后介错人再补刀那种。” 童光宗一脸茫然。 秦游一拍额头,终于想起来了,日本的切腹是从永祚年间也就是西元九百多年才开始“流行”的,按照历史,现在就是唐朝那会,正常历史上是宋朝的时期才日本才有这种狠活的。 “好吧好吧,是我说错了,真是的,我就是随口一说,弄的血刺呼啦,怪晦气的。” 第六百九十六章 团灭 秦游耸了耸肩,一脸兴致缺缺的模样。 关于切腹这件事,他上一世还专门了解过。 秦游极为好奇为什么这种行为是被视为一种荣耀,经过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后,他更加迷糊了,感觉这种操作很迷。 因为日本史上第一个切腹的人是个大盗,无恶不作的大盗。 永祚元年,也就是西元九百八十九年,日本那边有个权势滔天的家族叫做藤原,这个家族里出了一个奇葩,叫做滕元义,和后世超英电影中的超级恶棍似的,白天是个贵族,养尊处优,抽烟喝酒烫头,可到了晚上就变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大盗,杀人放火什么都干。 而且这家伙武艺很好,日本京都那时候也没什么金田一柯南之类的,捕快花了好长时间才把第一嫌疑人锁定到藤原义的身上。 后来捕快搜集到了证据,证据确凿,带着官兵就给藤原义的宅院包围了。 当时藤原义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暴露,所以将大门打开,点燃所有灯火,光这个膀子就坐在那里。 见到官兵来了,藤原义先是用箫吹了个小曲,展示完了才艺后,又举起太刀,直接捅进了自己的腹部,一字切开,再用刀尖给内脏全挑出来抛向了围住他的官兵,就这么挂了。 不说人在极端痛苦下会不会直接晕倒,也不说失血过多导致没有力气完成这种狠活,就单说这事,单说这种演变成为武士道最崇高的“流行趋势”吧。 首先,藤原义是个大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手段极其残忍。 其次,他切腹的时候是因为知道法网难逃早晚都得死。 可就是这么一个罪孽滔天的人,用一种更为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最后自杀方式却成为了武士道最崇高的典范,甚至成为了每个武士的必修科目,更令人惊奇的是,每个武士将其视为荣誉,期待着某一天自己可以切腹自杀! 然后再看为什么要切腹,分为了很多种类。 战争失败,那没的说,就是战败,切! 引责,对过失承担责任,切! 牺牲,就是牺牲自己拯救部下或者袍泽,切! 还有为了名誉的、劝谏上级以及主君的、老大快死了自己先切为敬、被冤枉的、死了之后可以为后世子孙谋福利的、为了讲道理、还有纯粹就是为了出名的,总之就是切切切。 然后切腹这种事又分为了好多种类,分门别类,先腹、追腹、义腹、论腹、商腹、诘腹、无念腹、愤腹等等等等。 但是追溯这种行为的源头,不还是一个杀人犯吗,再是荣誉,再是崇高,再是这个那个的,是不是从一个杀人犯那学的? 人们效仿古人,效仿先辈,那是因为古人与先辈慷慨赴死,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和勇气,就比如谁谁谁大喊“让我们效仿先辈慷慨就义”之类的。 然后再看这群奇葩,怎么喊,让我们效仿藤原义那个杀人狂一起剖腹吧? 效仿啥啊,效仿藤原狠啊,还是效仿他不怕疼啊? 而且后来人家还玩出了花活,有什么十字切,一刀切,两刀,三刀切之类的,种类繁多,各种花样。 尤其是后来这种方法被完善后,难度系数直线升高,就比如补刀的介错人,正常是要一刀给切腹武士脑袋剁下来的,可实际又要求不能完全斩断,得脑袋和脖子连着点皮肉,切腹的人全程不能吭声,要是吭声了,那就重…这种事也没第二次机会了。 实际上什么所谓武士的荣光,听一听就算了,镰仓幕府时期,武士大多都是雇佣兵,有奶便是娘,哪来的什么荣光不荣光的。 尤其是到了后期,还有假切腹,比较出名的就是赤穗事件,四十七个武士被下令切腹,实际上是假切腹,直接被斩首了,但是对外宣称是切腹。 而且那时候武士大多数都是用木刀、竹刀甚至是扇子,在腹部划拉一下子走个流程,皮都不带破的,然后介错人就直接剁脑袋了,各种糊弄,无非就是一种宣传和洗脑罢了。 不过也不怪他们,主要是这种事太疼了。 就说近代的,比较知名的,三岛由纪夫,切腹失败了,大出血,疼的满地打滚吱哇叫唤的,当时介错人也懵了,抡起刀就砍,砍了五刀,愣是没看死,刀刀避过要害,最终是拿小刀噗嗤噗嗤一通攮给攮死的。 再说日本海军的特攻之父大西泷治郎,当时切腹的时候也没找个介错人补刀,自己就生切,干切,还没切明白,总共耗费了十五个小时最后才大出血死的,那死的叫一个惨啊。 这些都是现代人的真实记载,所以再看古代人,加上大量的史实,这种什么所谓武士的荣光,体面的死法,看起来是那么的令人迷惑。 笑吧,说是不尊重人家传统。 可不笑吧,你们自己都张口吹牛b宣传,而且这事从“根儿”上就不对。 瞅着地上直抽抽的瀛人武士,秦游掏了掏耳朵:“手艺太糙了。” 小心翼翼观察着秦游面色的童光宗,面色莫名。 刚刚见到秦游时,他心里未免带着几分小觑之心。 因为秦游实在太过年轻了,哪怕多次的战斗让他的心智和面容以及气质远远超过同龄人,可古人依旧信奉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观点,尤其是岁数越大的人,越看不起岁数小的。 可现在童光宗不管这么想了,他觉得海王很残暴,残暴指数直破天际。 一上船,三个瀛人武士,一个活口都没留。 第一个死的莫名其妙的,因为自己走路一瘸一拐的,对方非说自己学他。 第二个,喊了声八嘎,脑瓜子飞出去了。 第三个,因为对方想看切腹,虽然自己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看“切腹”,可还是切了。 最后,三个瀛人武士,都挂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这位东海威名赫赫的海王,竟然脸上露出了浓厚的兴趣,一看就知道是弑杀残暴之辈。 秦游看了看天色,感觉是快到午睡的时间了,打了个哈欠后,抓起身边的凳子扔了过去:“说吧,找我什么事。” 童光宗坐下后,眼神有些莫名,陪着小心问道:“商议之前,学生可否问一件事。” “逼逼。” “郭城海王寇众,当真是投靠了晋昌?” 秦游似笑非笑,盯着童光宗,看的后者浑身不自在。 第六百九十七章 送上门 秦游依旧还是那个嬉笑怒骂,或者说是嬉皮笑脸没正形的越王府三世子。 可人总会随着不同的环境和经历改变,这种改变,由内而外。 身边的人,无法感觉到秦游已经变了。 可初见之人,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个见到鲜血飞溅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年轻人,将一年前见到战场就不断干呕的那个白衣公子联系到一起。 这就是改变,不是秦游变的冷血了。 而是他适应了环境,仅此而已。 秦游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这种戏谑,也代表着自信和主导权。 之前守护火药试炸岛屿的三翼战船已经回来了,如今有了游云媛媛号,郭城并不需要那么多艘三翼战船进行海岸线防守,秦游和秦麒商量一下后,调出了十二只战船游弋在东平、平波二城海岸外。 瀛人私掠船抢夺人口,只能走尚云道和罗云道,因为广怀道的陈家和瀛人尿不到一壶去。 可温家所在的罗云道,不是没百姓,而是不少百姓和官军有所牵连,温雅底线虽然不高,但是也没底到令人发指,总体来说,就是罗云道那边没什么人口,所以即便是赢岛私掠船去了,也带不走多少百姓。 而如今尚云道三个登岸的位置,郭城被秦游占着,东平城的陶蔚然又是个老骗子,平波城通往瀛岛的航路被三翼战船封锁着,所以瀛人别说带走百姓了,进都进不来。 倒是唯独能去东平城,问题是陶蔚然是出了名的贼,要是私掠船去了,最多就是带走几十个罪犯,而且还得在东平城被讹上一笔。 刚刚一说瀛贼使者来了,秦游静下心一思考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童光宗一开口就问是不是投靠了晋昌,秦游就更加确定对方的来意了。 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从远处飞了过来,精准的落在了秦游的肩膀上。 托尼很乖巧,用嘴巴轻轻啄着秦游的头发,试图帮他把几丝乱发笼在一起。 秦游戏谑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柔情。 他喜欢通人性的小生灵,无论托尼飞到哪里去,玩累的时候,总会回到他的肩膀上。 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干果,一颗一颗的喂给了托尼。 裤兜是秦游特意让斐云荣给缝的,如今这种裤子越来越流行,司哲和林骸等人也开始自己改裤子了,觉得这样很方便。 秦游撸了两把鸟,乔冉见到前者弄死了三个瀛人武士后就开始心不在焉,只能插口说道:“说说你们的来意吧,我家首领虽与晋昌海田侯相识,不过却也谈不上投靠效忠,只是因为当初在晋昌,海田侯小侯爷收留了我家首领并借调了一些船只送他回来。” 这也是乔冉的聪明之处,不把话说死了。 童光宗面露喜色。 他怕就怕真如传言那般,海王已是投靠了晋昌,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就白来一趟,更不要说依这位海王喜怒无常的残暴性子,很有可能一会又突然来了兴致让自己表演个大石碎胸口或者口吞鬼头刀之类的花活。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几个意思。”秦游抬起头,不咸不淡的说道:“我长的就不像枭雄呗,为啥非要择主而事呢,我自己创业不行?” “是学生口,口误。”童光宗陪着笑,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奴才相十足,看了眼秦游的脸色后继续说道:“倘若海王爷有图霸之天下之心,我瀛岛,可助一臂之力,若是海王爷非是如此,只是想找个靠山…或是盟友守望相助,我赢岛,依是可以与海王爷您歃血为盟。” “咦…太恶心了吧。”秦游一脸嫌弃。 在古代,所谓的歃血为盟就是说将牲口的血液涂抹在嘴唇上,表示诚意。 秦游对这方面很重视,随着大量的百姓涌入郭城,秦游已经让贺季真颁布卫生管理条例了,鱼不能生吃,还有每人三日洗一次海澡,还有其他各种要求等等。 “恶心?”童光宗不明所以:“这是何意?” “没事,你继续说。” “如今夏朝朝廷的大军已是集结于东海外的台州府,想来,海王爷已成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倒不是质疑海王爷的战力,只是为自己多谋求一条后路,总是好的,以海王爷的智慧,又岂能不知未雨绸缪之理。” 秦游翻了个白眼,懒得吭声。 老子就是朝廷代表,金牌小密探,来了也不可能打我,怕什么。 乔冉走了过去,为童光宗倒了杯茶,沉声说道:“你的意思,可是说若郭城无力抵抗朝廷大军,便可乘船退到瀛岛?” “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夏朝朝廷军备虽然糜烂,可毕是竟人多势众,尚云兵备又被打的溃不成军,朝廷大军定会长驱直入,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海王爷何不如避其兵峰退到瀛岛以图后事。” 秦游再次打了个哈欠。 一点新意都没有,东海这边估计都有模板和话术了,晋昌和瀛贼以来,直接对一家二姓说,放心大胆的和我们干吧,要是夏朝朝廷干你们,你们就往我那跑,棒棒哒,爱你哦啾咪。 乔冉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坐在了童光宗的对面,煞有其事的问道:“那你们瀛人,又需要我们来做什么?” “开放航道,我们赢岛人多地广,需要大量的人口,如果海王愿意与我赢岛结盟,开放了航道,帮助我们获取大量的人口,条件,随你们提。” 秦游往嘴里塞了把干果,含糊不清的嘟囔道:“所有瀛贼一起表演个切腹行吗?” 童光宗没听清楚,歪了歪头:“海王爷您刚刚说?” “我说你这名起的真好,光宗耀祖。” 童光宗老脸一红。 秦游哈哈大笑。 死他妈卖国贼! 童光宗也干笑了两声。 死他娘的土寇! 乔冉有意无意的望向远处的瀛船,目光幽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冉想什么,秦游不知道,但是他现在想的是怎么坑一下温家。 正和陶蔚然研究怎么给温家泼脏水,瀛人找上门了,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 第六百九十八章 作价 童光宗不时打量着秦游的脸色,摸不准这位威名赫赫的寇首心里想着什么。 其实秦游猜的一点都不错,当初瀛人忽悠一家二姓时,也是这套嗑。 撸起袖子加油干,不行就往我们瀛岛跑。 不过一家二姓混到今天,谁都不是傻子。 汉人跑去瀛人的地盘,能混的好吗。 陈家,已经有大腿抱了。 温家,根本没鸟瀛人,后期也是温雅的儿子在赢岛那边所以才就范的。 唯独方家,不过也没有跪舔叫爸爸,不过是合作关系,商贾吗,鸡蛋不会放在一个篮子里,虽然大量的输送人口,可都算是“商业往来”,没有效忠那一说的。 童光宗也不指望郭城海王跪舔他们,只需要海王的战船不继续封锁海面开放航道就行。 “不是,就带个石头,还就一个,一分钱不拿,空口白牙大嘴一张章口就莱,然后让我们开放海面封锁。”秦游没好气的说道:“拿我当什么人了,你不得贿赂贿赂我吗。” “好。”童光宗笑道:“海王爷快人快语,刀剑如何,强弓如何,海王爷提就是了,我们赢岛的兵器是出了名的锋利,削铁如泥发过而断,就按人头如何,一个夏朝的百姓…” “等下。”秦游打断道:“你耳朵塞驴毛了是不是,百姓再说百姓的,我现在说的是开放海面封锁,和百姓有什么关系,就算我们开放海面了封锁线,你给我什么好处?” 童光宗的脑袋转不过来弯了。 要是合作的话,你给我们百姓,我们用船过来拉,那…那肯定是要靠岸的啊,不是已经过了你们战船的封锁线了吗? “能谈谈,不能谈拉倒,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别说我海王平白无故贪你一颗破石头,走的时候拎两斤咸鱼回去尝尝吧,这玩意有钱也买不到。” “谈,可以谈,可以商议。”童光宗连忙问道:“不知道海王爷您…想如何商议?” “什么叫如何商议,你得开价吧,你让我们打开海面上的封锁线,你不得先开个价吗。” 童光宗恍然大悟:“钱财?” “宾果,就是钱财。” “不知…您想要多少?” “一千万贯!” 童光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不去抢夏京的户部? 秦游乐道:“哎呀,这不是有来有去吗,我开个价,你可以还价啊,我坐地起价,你坐地杀价,对吧。” 童光宗第二次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微微松了口气,试探性的问道:“那便十万贯?” 秦游一脸呆滞。 沉默了片刻后,秦游对凤七努了努嘴:“弄死吧。” “慢着慢着慢着。”眼看着凤七刀都抽出来了,童光宗叫道:“不是您说坐地杀价吗。” “那你他妈杀了…杀了…杀了一百倍,你逗我呢。” “您也可以涨啊。” “也对。”秦游乐了:“九百五十万贯。” 童光宗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说的,是银票吧,中州通用的银票,可以用铜钱和银子折算的银票?” “你啥意思啊,说我没见过钱啊,废话,不是银票还尼玛是越南币?” 凤七问道:“首领,到底砍不砍他?” “低于三百万贯就砍死他。” “好!”童光宗又是一声好字,一拍大腿:“那就半船银,三百万贯,只多不少,便这么说定了。” 秦游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话意以听就知道不差钱。 关于这一点秦游还是有所了解的,明朝那会,日本被称之为群银岛,而且金子也不少,从八世纪到十六世纪,日本的黄金产量达到了二百五十多吨,要知道那时候全世界开采的黄金才五千吨出头,一个小小的日本就占了全世界总量的百分之五。 “你们赢岛那边,是不是有个跟县大田市的地方?” 童光宗摇了摇头:“未曾听闻过。” 秦游有些小失望。 据他所知,这地方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大的银矿了,要是以后夏朝有了足够的实力,直接攻占这个地方然后挖空这群傻缺。 可惜,好多地名都不一样了,看童光宗的模样就知道没听说过。 “行吧,成交,我们开放海面封锁。” 秦游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痛快,就是因为这是一锤子买卖,骗你三百万贯,等你们瀛船来的时候通通轰沉,爱咋咋地,有能耐,你去夏京找秦老大告我去呀。 “好,十日内,学生必将等值白银带到郭城。” 顿了顿,童光宗继续说道:“那夏朝的百姓,不知作价几何。” 秦游眼底略过一丝寒光,不过很快掩饰住了心中的杀意。 刚刚童光宗在船上可是看到了,目光越过那些高墙,海岸上的百姓可谓是人山人海,少说也有万人,这要是全带到赢岛当苦力和奴隶的话,将军一定会大大的封赏他。 其实秦游猜的一点都不错,赢岛已经挖出了好几条银矿了,所以瀛贼根本不缺银子,就连开采银矿的苦工用的都是汉人。 这就等于是说,瀛贼掳走了夏朝百姓,然后让百姓开采银矿,再用这些银子来东海,换取更多的夏朝百姓。 “方家是什么价,我们就要什么价。” 开口的是乔冉,笑着说道:“不过此事需详谈,海王颇有民心,若是一次将太多百姓送到船上,其他人得知了,定会一哄而散。” “是极。”童光宗露出了奸诈的笑容:“是极是极,就是这么个理儿。” 童光宗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而且认为乔冉说的极有道理。 与其费劲巴拉的去内陆抓百姓,让百姓自己送上门来多方便啊。 乔冉也笑了,不过死活笑不出那股子奸诈或者猥琐劲儿。 秦游同样笑了,望着童光宗,如同望着一个傻缺。 将百姓送给你们,俩字,呵呵,送你一群骑司吧,沙雕。 就这样,童光宗和乔冉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秦游就在旁边看热闹。 果不其然,乔冉将人数压的很低很低,也由此可以你出来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了。 估计就那么几百人里,大部分都是战卒,剩下一些,也都是骑司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抽死你 童光宗下船的时候,秦游从怀里掏出了黑色小本本,写上三个大字。 凤七多看了一眼。 自从开始建立郭城后,秦游几乎没再掏出过小本本。 不过凤七知道,不拿出来,不代表不重要了,如果不重要的话,秦游也不可能每天随身携带着。 秦游挥了挥手,让司哲和林骸等人散去,随即打开了檀木盒子。 对着太阳瞅了几眼,秦游抛给了凤七:“送你了,泡妞去吧。” 刚要下船的林骸转过头,眼眶都红了:“岛主说的一点都不假,三殿下当真是明主,豪爽。” 司哲乐道:“那可不是咋的。” 林骸哼了一声,没搭理司哲。 司哲一头雾水。 他总觉得林骸瞅自己不顺眼呢。 而捧着红宝石的凤七乐呵呵的说道:“三少爷,您说小的把这个送于月芯姑娘,她能从了小的不。” “不知道。”秦游也有点说不准。 要是放后世的话,别说从了,就是从了都没问题。 可这是古代,瞅瞅月芯那体型,可能在她眼里这个红色的大宝石都没酱肘子有吸引力。 秦游喝了口茶,不耐烦的说道:“七哥麻烦你快点行吗,我现在心里都哆嗦,指不定哪天我和斐云荣一激动就成亲了,到时候月芯真要是成陪嫁丫头过来了,你让我怎么办?” 凤七乐感动的都快哭了:“就知道三少爷您最心善了。” “当回事办,我和你讲啊,别看那胖闺女圆咕隆咚的,可是人家武艺好,还有弹性,加上斐云荣那么疼她,万一哪天一看岁数大了,再给这胖闺女找个身高一米八年赚万贯的,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凤七乐道:“八年赚取一万贯的倒是有,可这身高只有一米的,哪里去找,总不能找个幼童吧。” “你这断句。”秦游竖起大拇指:“企业级的。” 如今在郭城,丈量单位都被统一了,全按米算,所以凤七知道一米是多高。 秦游也懒得纠正凤七了,来到了三具瀛人尸体前,挠了挠下巴。 “上辈子得造了什么孽啊,这辈子怎么就投胎成了瀛贼呢。” 凤七依旧看着红宝石,没搭理秦游。 侍卫做成他这样的,全夏朝估计也有这么一个了。 秦游也不在意,自言自语的说道:“也别怪本世子,要是能投胎的话,擦亮点眼睛吧,哪怕投胎成个禽兽也行啊,可别再禽兽不如了。” 凤七走了过来:“三少爷,您和三具尸体说什么话啊,死都死了。” 秦游突然很好奇。 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大家会说什么来缅怀自己。 想到这,秦游问道:“假如,我说假如啊,假如有一天七仔你死了,你希望别人对你的尸体说什么?”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反问道:“要是您呢。” “也他妈就是我脾气好,换了别人,早就大嘴巴子呼死你了。” 秦游骂归骂,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我希望大家念着我的好吧,比如说我创办了寒山书院,平了一家二姓,要是能灭了瀛人的话就更好了,大致就希望说这些吧,你呢,你希望别人对着你的尸体说什么?” 凤七也陷入了思考之中,认真的说道:“他动了,大家快看,他动了。” 秦游足足半响没吭声,佩服的五体投地。 正好乔冉回来了,秦游转身问道:“怎么样,忽悠明白了吗。” “十日之内,半船银,二百品质上好的长刀。” 说到这里,乔冉露出了笑容:“换三百人,三百名百姓。” “这三百人,你从哪找?” “三十名骑司,一百二十名不义岛群贼,二十名屯盐卫老卒,剩下的,皆用寇众。” 秦游乐道:“你这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百姓都不给啊。” 乔冉冷笑道:“先绘制好了瀛人群岛舆图,打探好了消息,迟早有一日,我大夏军卒要踏平瀛岛。” “事倒是这么个事,可你怎么保证这三百人的安全呢,我听陶蔚然说,方家之前将百姓送过去后,那些百姓都是苦工和奴隶,他们又没有船,怎么回来?” “我们去接,为期半年,半年后,我们的战船靠岸,将这三百名壮士接回来。” “他们到了瀛岛后,下船就跑?” “此事容我再想想,需从长计议。” “太费事了吧。”秦游叹了口气:“这就是咱们人手不够,要是够的话,直接开游云媛媛号过去,登陆作战,能莽多远莽多远,能抢多少抢多少,能杀多少是多少,凭什么就瀛贼可以跑我们这抢人口,咱就不能过去削他们。” “不妥,瀛贼虽做下种种恶事天理难容,可毕竟是他国,若是未奏报朝廷便轻启战端,日后少不了诸多的麻烦事。” “也是。” “不过如今形势已经慢慢明朗,勿要操之过急。” 乔冉从袖子里拿出了几封密信:“据平波、幽水、罗州府三城的骑司探子回报,因之前流言一事,一家二姓如今风声鹤唳,不断收缩兵力,尤其是这方家,暗地里重金收购商贾海船,看这模样,似是已经开始谋求后路了。” 秦游挥了挥手:“你们骑司那密信写的和天书似的,我不看,你直接说就行。” “也好。”乔冉将密信收回了袖中,继续说道:“方家曾派大军两次袭击郭城,皆是铩羽而归,如今元气大伤,一家二姓中,兵力最少,不到五万之众,还需防守平波等几座重城要镇,不敢轻举妄动,至于罗州府陈家,骑司说半月前陈家长子陈修德赤身裸体从陈洛鱼宅邸中走出,身上布满了鞭痕,状若痴傻,除此之外,还有数艘海船出了海,至于幽水城温家,倒是没有任何异常,或许是有,不过骑司并未打探出来。” “温家不急,闻老先生和程天豪应该收到我的信了,等他们来了后问问就行,不过你刚刚说的那个陈修德…” 秦游哭笑不得:“这么猖狂吗,出门都不穿衣服,就那么裸奔着,百姓不拿鸡蛋砸他骂他是臭流氓?” “骑司说这陈修德满身鞭痕,还有不少老伤,而他作为陈家长子,也只有陈洛鱼才会如此对待他。” “陈洛鱼这么狠吗,拿鞭子抽亲生儿子?” “世家门阀,皆是如此。”乔冉笑着摇了摇头:“倒是有趣,想来,这顿鞭子,应是因你所挨。” “因为我?” “不错,若我是陈洛鱼,因陈修德欠你百万贯不还,导致甫岬城损兵折将,怕也会是大动肝火。” 秦游哈哈大笑:“活该,让你欠钱不还,必须爆你通讯录通知你家长,抽死你!” 第七百章 划地为王 一脑补陈修德的惨样,秦游就觉得很开心。 正在和乔冉吹牛b呢,见到南侧来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少说也有好几千。 秦游从凤七手里拿过了千里目,看了几秒后破口大骂。 “又是曹琥那王八蛋,这都第几次了,隔三差五往这领人,拿我当冤大头呢。” 乔冉哭笑不得。 最近曹琥的确是领了不少湖城山民过来,少说也有三四次,第一次比较少,估计是试探性的,只有五百多人,第二次一千出头,第三次两千,这次至少三千,加上最开始的八千,这都一万五了。 关于这一点,乔冉是喜闻乐见的。 曹琥不糊弄,哪怕是来蹭吃蹭喝,领来的也都是青壮。 夏朝百姓中的青壮,最多运运辎重,连当辅兵的资格都没有,至少要训练两三个月。 可湖城山民的青壮就不同了,发把武器就是骁勇善战的虎贲之士,要知道这些人在山中可是与猛兽战斗的,便是连普通的府兵都多有不如,同等人数下,夏朝府兵没有任何胜算,尤其是个体战斗力,也就几支常年作战的部队才能与其抗衡。 凤七乐了:“三少爷,您刚刚不还说人手不足么,曹大人这不就送来了吗。” 秦游翻了个白眼。 事是这么个事,但是总觉得是被曹琥给占便宜了。 其实也说不上是占便宜,郭城占地这么广,别说来几千人,就是再塞个两万人都能装的下,盖房子的石料有的是,至于吃的,那就更不在话下了,六条三翼战船,每天赶两次鱼,压根不愁吃。 可问题是…秦游还是感觉被曹琥给占便宜了。 “你懂个屁,那曹琥贼的很,吃喝也就算了,这老小子可能还图谋别的什么事情。” 乔冉转过头,面带戒备之色:“这是何意?” “汉化啊,他知道他们湖城山民早晚要走出来,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那么多晋昌的书呆子,除此之外,可能要想娶汉家女,之前我骑着乌月锥溜达的时候还看到几个湖女部落的小伙子和一些老娘们小寡妇眉来眼去的。” 乔冉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少见多怪。” “这也就算了,他每次还总找我借钱。” “借便是了,钱财对你来说毫无用处。” “大哥。”秦游没好气的说道:“应该是我管他要钱才对,湖女部落的青壮要是不送来的话,他们得灭族。” “为何这样说?” “近亲结婚啊,你想想,他们都躲在深山老林里多少年了,人口再多,不少人互相之间都有血缘关系,没准他们部落已经出现痴呆儿了。” 凤七不解的问道:“三少爷,您的意思是亲族之间无法成亲吗?” “废话。” “可小的阿爷与大奶便成亲了,小的大父与娘亲不也成亲了么。” 秦游冲着乔冉耸了耸肩:“看,近亲结婚的后遗症这不是体现出来了吗。” 乔冉:“…” “三少爷…” “哎呀你快闭嘴吧,玩你的红宝石去吧。” “噢。” 等了没一会,一脸神清气爽的曹琥登船了。 一拱手,曹琥哈哈大笑:“海王老弟风采依旧,哥哥我来看你了。” “下次看我,一个人来就行,不用带两三千人。” “这是哪里的话,如今东海三道乱的一塌糊涂,多一些人,你这郭城也多一些防患才是。” 秦游似笑非笑道:“那你知不知道台州府已经聚集了朝廷的大军。” “岂会不知。” “七万哦,足足七万,到时候打过来,肯定是要剿匪的,你就不怕你带来的山民被朝廷大军给全剿了。” “才七万?”曹琥满脸不屑:“怎才如此少?” 秦游:“…” “兄弟莫怕,若只是七万人,哥哥我再调派一些部落中的勇士过来,凑出三万人马,保准叫那七万朝廷大军狼狈而逃。” “不是,我不是不信三万山民可以干挺七万朝廷大军,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想的,你给那么多山民弄来,还打官军,你就不怕我打不赢,到时候朝廷找你们秋毫算账。” 曹琥哈哈一笑:“怕就怕官军不来,若是来了,好叫朝廷知道知道我们湖城山民的能耐,见识了我们的能耐,自然会优待于我们的。” 秦游愣住了,转念一想,竖起了大拇指。 可不是怎么的,山民这么勇猛,而且一直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朝廷即便是打过来,八成是要收编的。 一想到这,秦游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因为他很怀疑一件事,怀疑真要是和朝廷官军对线的话,这位湖城知州大人会不会马上率领山民们倒戈。 越是看曹琥,秦游越是觉得这家伙八成就是这么打算的,打打顺风仗太平拳,让朝廷见到他们的实力,然后也有了资本和朝廷谈条件。 不过秦游也懒得点破,曹琥是不是这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和朝廷大军对上线。 “哥哥我赶了一天的路,说这些作甚,快上些酒肉。” 秦游冲着凤七点了点头。 如今郭城已经有了一个酿酒作坊了,不过规模很小,少量供应,毕竟这玩意是需要拿粮食酿造的,供秦狰这些大肚汉过过嘴瘾倒是没有任何负担。 很快酒菜就上来了,曹琥一饮而尽:“好酒,真是好酒,哈哈哈。” 秦游懒得吭声。 他很确定,曹琥每次都亲自过来,就是为了蹭吃蹭喝的,而且每次走的时候,都大包小裹的。 “兄弟,这烈酒,当真是好喝,最近哥哥我也与那些晋昌的大儒们学了不少东西。” 曹琥嘿嘿一乐:“你可知道,这喝烈酒的人,什么最多吗?” “什么多?” “至交好友多,爽快,和烈酒的人爽快,那你可知道,喝浊酒的人,什么多吗?” “饥荒多?” “非也非也。”曹琥摇头晃脑的说道:“烦事多,喝浊酒的人,大多都是贩夫走卒,活在这世上,遭遍了罪。” 秦游来了兴趣:“还真是这样。” “那你可知,哥哥我喝这烈酒,什么多吗?” “吐的多?” 曹琥:“…” “行了,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吧,和一群傻缺晋昌书呆子混两天,说话怎么拐弯抹角的呢,说吧,除了欠我的账多,你还多什么?” “哥哥我呀,兵多!” 秦游微微一愣。 曹琥放下酒杯,正色问道:“若是哥哥我能再借你两万战卒,你可敢起事占了这东海三道划地为王?” 一旁看热闹的乔冉面色剧变:“湖城深山,究竟藏了多少番蛮?” 第七百零一章 茹毛饮血 番蛮! 这是乔冉的用的词语。 不是山民,不是湖女族人,不是湖城居民,而是番蛮。 这词儿,无疑是带有几分侮辱性质的。 数百成番,数千成蛮,聚以万众成患,此患,更胜于匪,胜于哗变兵灾。 这就是中州大地上汉人们对土番的认知,不知礼义,野性难驯,最主要的是,战斗力奇强。 数百,就是一群不知礼义的土人。 数千,就是一群野性难驯的蛮人。 数万,就是一群威胁到一个州府甚至一个道的不安定因素,需要被剿灭的。 关于湖城那堵墙后,有多少番蛮,秦游不知道,乔冉也不知道。 曹琥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从数百,到数千,到上万,到现在不知几万。 最早的时候,秦游用一百多个晋昌的书呆子换了曹琥七千山民。 晋昌一行后,曹琥断断续续又从来五六千山民,这就至少一万两千人了。 而刚刚曹琥,嘴巴一张,又是两万。 这也就是说,这湖女部落,至少有三万五千青壮。 如果只是三万五千人,人口还不如一个上城。 可问题是这是三万五千青壮,不是人口。 三万五千青壮,那么老人呢,孩子呢,妇人呢,又是多少? 众所周知,番蛮和汉家儿郎不同,即便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六七十岁的老者,哪怕是妇人,都是能提着刀子上战场的。 乔冉脑中警铃大作,目光如刀。 秦游则是满面古怪。 当年湖女部落被迁徙到湖城的时候,前朝户部是有记录的,这才过去二十多年,总不可能暴增如此多的人口吧,这都翻了多少倍了。 曹琥没有回答乔冉,只是盯着秦游看。 秦游都被曹琥看毛了,苦笑道:“曹大人,你这可是真的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你是朝廷的官儿,不管是前朝封的还是夏朝封的,至少,夏朝朝廷认你这个官儿,知州,主政一方的大员,你这明目张胆的拾掇我划地为王,你能告诉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吗?” “不错,前朝封的我这知州,夏朝也认我这知州。”曹琥一口饮尽杯中烈酒,反问道:“兄弟,你可知道,朝廷这十二年来,下发了我湖城多少钱粮?” “多少?” 曹琥竖起了一根手指。 秦游眉头一皱:“一万贯?” 曹琥摇了摇头。 “一千贯?” 曹琥依旧摇头。 秦游的脸变得阴沉无比:“十二年,只有一百贯?” “一文钱都没有。” “那你竖起一根手指干什么,你直接说没有就完事了。” 秦游虽然笑骂着,可心里却疑窦重重,看了眼乔冉,面带询问之色。 乔冉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此事。 十多年了,如果朝廷真的一文钱的钱粮都没有下发给湖城,那这事…根本不可能啊。 秦游皱眉问道:“是不是都让方家人给贪墨了,朝廷会下发给州府,然后…” 说了一半,秦游这才反应过来,那也不对啊,湖城虽然就一面墙,可好歹也算是州府了,按正常情况是有府衙的,朝廷的钱粮应该是户部直接运过去才对,最近这几年就不说了,最初夏朝建国的时候,方家还没有如此猖狂。 “朝廷…”曹琥和秦游碰了下杯,又是一口酒下肚。 一声朝廷,这二字,仿佛有着道不尽的失望。 “这位兄弟说的不假。”指了指乔冉,曹琥苦笑道:“我们终究是番蛮,哪怕再是说汉话,持汉礼,依旧是番蛮,十一年前,也或是十二年前,户部的官员来过,押着粮,揣着银票,站在城下,喊我一声知州大人,问的是城内有多少丁口,我说是两万余人…” 秦游打断道:“不止吧?” 乔冉冲秦游微微摇了头,随即对曹琥拱了拱手:“曹大人莫要理他,既然户部去了人,为何没有下发钱粮?” “两万余人,那户部官员不信,说是要入城一观,倒是入了城,可见的却是满城的番蛮,满城茹毛饮血的番蛮…” 说到这里,曹琥哈哈一笑:“大哥我没读过书,这词,是这么用的吧,年头过了那么久,只记得那官员说了一句茹毛饮血的山野番蛮,吓的是瞪着双眼,问我,为何全都是茹毛饮血的番蛮。” “之后又如何了?” “我便和他说,湖女部落是前朝安置到湖城的,陪着笑,弯着腰,一字一句的说,怕他听不清楚,一遍一遍的解释,最后,那官员说是让我再等上几日,说是过几日再来送钱粮。” 秦游不解的问道:“它们不是当时是压着粮和带着银票吗?” “是啊,我也问了,可那官员说,这是送到台州的钱粮。” “走台州也不路过湖城啊。” “我岂能不知,可他是朝廷的官员,我又能如何,朝廷换了天子,我这知州,心里荒着呢,谁知这新换的天子会不会像前朝那般恨不得将我们番蛮除之而后快,哪还敢多言语,只能等,这一等,过了半月,粮,送来了,上百车,我高兴坏了,带着人就出了城,可将粮运到城内后,这才见到,都是霉米,陈米,三担粮,一担沙石,一担石。”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少了三分之二,剩下那三分之一,还是霉米陈米?” “是啊,可毕竟是米啊,能吃,能吃就好。” 曹琥笑着笑着,脸上又满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莫名,似是愁苦,也似是认命,更似是怨恨。 “只送了那一次,只有那一次,即便是那一次,也没有银票,一文钱都没有,再之后,我带着族人们,每季都等,站在墙头上等,一等就是几日几夜,可朝廷,再也没来过。” 乔冉面色阴沉如水,为曹琥又倒了一杯酒:“为何没有寻州府上官,去寻刺史。” “寻了,怎地没寻,未见到上官,倒是有信了,发了,都下发了,按五万丁口发的,他娘的,当时说的是两万,生生算的是五万,可莫说这五万,便是一万,一千,一百,一个,便是连一个人的粮都未见到。” 望着杯中酒,曹琥喃喃道:“那文吏,是这般说的,野人,要什么粮,湖城后面便是深山,去山里抓蛇吃,吃果子,喝露水就好了嘛,我这知州大人,何必触这霉头,那文吏,怕死直到今天也不晓得,老子,就是湖女部落的族人,还是他娘的族长!” 一拍桌子,曹琥抽干杯中酒,目光灼灼。 “兄弟,老哥就问你一句话,反,是不反!” 第七百零二章 无解 不得不说,海王这俩字,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 秦游张着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一个知州,番蛮族长,拾掇我一个当今天子的侄子去造反…这叫个什么事啊,你这不是和便衣警察研究抢银行一个性质吗。 其实对于曹琥这个人,秦游一肚子的怨言。 他自己蹭吃蹭喝不说,还带着族人们一起蹭吃蹭喝,嘴里没一句实话,一说话就是一副“老大哥”的口吻,还总借钱,借了钱就不还。 这种人,秦游见过太多太多了,很招人烦。 之所以秦游能够容忍,能够继续愿意与曹琥做朋友,只是因为一点。 那就是当初郭城被方井带着三万大军围攻时,曹琥带着族人们来解围。 没有人要求曹琥那么做,没有人去求救,可曹琥就是出现了。 如果没有温家海船突然出现,那一场仗已经赢了,大家的命,也能算的上是曹琥救下来的。 曹琥在郭城老班底之中人缘很好,这家伙只要来了,和贺季真,凤七,白彪,司哲,哪怕是斐云荣都能唠两句。 用大家的话来说,那就是这曹大人重情重义。 用秦游的话来说,那就是…有事,他真上啊! 可一码归一码,秦游念着曹琥的好,你把这当你们族人的全日制托儿所,没问题,在这里可以勾搭汉家女,免费吃免费住,没事还能打打仗爽一爽,这些都没问题。 可拾掇大家造反,这就有问题了,有大大的问题了。 秦游理解曹琥,如果是自己的话,自己可能也会反。 问题是,自己不是曹琥,不是湖城知州,更不是湖女部落的族长,而是大夏朝越王府三世子! “反…”秦游摇了摇头:“反是不可能反的,这事,以后就别提了,这可是杀头的罪。” 正在喝酒的曹琥差点没呛着。 你他娘的在郭城称王称霸,又是招揽百姓又是打造战船的,然后你说你怕杀头? 放下酒杯,见到秦游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曹琥倒是没有太过意外。 “看来兄弟你也是想要投靠朝廷啊。” 曹琥苦笑道:“哥哥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让朝廷知道,我们湖城,我们湖女部族,都是能征善战之辈,都是虎贲之士,让朝廷知道我们的价值,可异族,就是异族,我们是异族,我们的后代,我们的子子孙孙,还是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你们汉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秦游撸着鸟,不置可否。 托尼飞走了,嘎嘎怪叫。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嘎嘎。” “就连这畜生都晓得。”曹琥哈哈大笑,笑容中,满是苦涩。 老祖宗的话,有些对,有些不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这句话,秦游不知道该怎么评判,他也没这资格评判。 古代中很多异族将军,骁勇善战,忠心不二。 不过其中大部分都在汉家王朝强盛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当汉家王朝国力衰弱时,踏破城门残杀汉家男儿的,同样也是这些异族。 只能说是见仁见智,事事无绝对。 “不,应是心异者,非我族类。” 乔冉沉声开口说道:“你等自称蛮夷也,连自己都不认同自己的夏朝子民的身份,又如何让夏人们认同你等。” 秦游与曹琥同时看向了乔冉,二人面色各异。 后者,拧着眉头,面有不快之色。 秦游倒是若有所思。 心异者,非我族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秦游深深凝望这乔冉,这才猛然想起,这位掌管着夏朝所有骑司的副统领,同样是番蛮! 乔冉坐了下去,为曹琥倒了杯酒,也为自己倒了杯茶,笑着开了口。 “同为汉家男儿,便都是一条心么,一家二姓,陈、温、方,就与其他汉家儿郎一条心吗,兵部中,大大小小的将领近百人,非是汉家儿郎的异族将军,十几位,当年中州大乱时投靠了汉家天子,哪个不是浴血杀敌与汉家儿郎同进退共荣辱。” 秦游挠了挠下巴。 兵部的异族将领,他只知道一个屈止戈,老二五仔了。 对于乔冉的一番说辞,曹琥明显不是很感冒,喝了口酒,没搭理他。 乔冉说的不假,虽然异族将军比例很少,但的确有,也深受秦老大信任,比如屈止戈。 曹琥说的也不假,因为湖城里都是番蛮,所以户部官员将钱粮拨给了其他州府,从第二年开始后,一直入不敷出的户部就不再下发给湖城钱粮了,曹琥与其族人也一直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其实这种事,没有谁对谁错。 别说十几年前,即便是现在户部也没什么闲钱,五个手指头伸出来有长有短,肯定是先紧着“自己人”来。 朝廷的制度就是这样,在这个劳动力极为低下的大环境之中,朝廷是要收取赋税的,还有徭役。 湖城没交过税,没出过徭役,还是番蛮,户部又穷,不下发钱粮虽然不合规矩,可也说不上是触犯了夏律。 按照正常流程,州府收上来税后,除了基本的一应开支,剩下的交给朝廷。 城和城肯定不一样,有的城,周围折冲府多,有的城,良田多,也有的城,穷鬼多,啥也没有。 所以朝廷就会进行调度,有粮无钱的城,我给你拨钱,有钱无粮的城我给你送粮,啥也没有穷鬼多,我给你拨钱送粮。 再看湖城,没钱,没粮,都是穷鬼,一次税都没上缴过,而且居住的全是番蛮,朝廷就当不存在了,即便是户部尚书知道有这么一座城的存在,即便秦老大也知道了,大家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税你都不缴,不事生产,不出徭役,还全是番蛮,地方还贼偏僻,那么一切就显得是理所应当了。 可事是这么个事,在曹琥这,就是另外一番感受了。 前朝的时候被招安了,当苦力,当奴隶,好不容易被解放了,被安置了,这也是应当的,因为他们损失了一半的人口,都被朝廷给祸害光了,可到了夏朝这,没人管他们了。 在汉人眼里,知道是换了个天子,可在曹琥这些外族眼里,换来换取都是汉家皇帝,都是一样的,凭什么前一个汉家皇帝给我们族人祸害死了一多半,到你第二个汉家皇帝这就不管我了,让我们自生自灭? 猛然之间,秦游想起自己一年前和斐云荣有过一番对话,关于以委任外族以夷辖夷的问题。 赣雍道也有很多番蛮,那时候秦游还觉得自己很聪明。 现在再看,自己还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真要是外族管理不了外族无法自治,而是即便这么做了,朝廷也会像是对待湖城这样不闻不问,到了最后,还是会将这些人逼反。 秦游深深叹了口气。 连夏朝的汉家百姓都吃不饱饭,朝廷都顾不过来,何况是外族呢。 第七百零三章 信 曹琥走了,喝的晕晕乎乎的。 借酒消愁愁更愁。 看的出来,问秦游敢不敢反,既是试探,也是期望,秦游给出的答案,倒是让曹琥很意外。 都自称“王”了,这和反了有什么区别? 而秦游其实也能够理解曹琥。 日子过的好好的,谁愿意反呢。 如果说造反肯定死的话,那么试问不是活不成了,谁又愿意干找死的事? 他也知道曹琥是怎么想的。 没读过什么书,自认为是个粗人,谁对他们好,就愿意相信谁。 郭城海王管他们族人吃,管他们族人喝,还不排斥他们,所以在曹琥眼里,如果海王能够反了,能够占据东海三道,那么他们湖女部落的族人也会过上更好的日子。 为了能够过上更好的日子,曹琥愿意反,愿意带着所有人反,只要能像个人似的好好活着就行。 如今看来,他们族人中的青壮都在郭城待着,有吃有喝,可一旦海王被朝廷干掉呢,他们还是得回湖城山里喝风去。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曹琥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湖城还有人,可以来郭城,一起反! 可谁知,秦游这个明显已经具备谋反所有先提条件并且外人都以为这家伙早就算是反了的时候,这位海王,竟然对这个问题如此抗拒。 曹琥想不通,秦游也没正面回答。 秦游让凤七给曹琥送下了船,站在船头上,心思复杂。 乔冉倒是带着几分啼笑皆非的模样。 “若是他知你乃是越王府的三世子,怕是场子都要悔青了。” 说到这里,乔冉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秦游:“如若你当真是个草头王,说不定,还真能反成。” 秦游吓了一跳,骂道:“别特么瞎说啊,你才要反。” 乔冉坐下后笑道:“又无外人,急什么。” “就是因为没外人我才急,你是骑司副统领,靠告密活着的,万一找秦老大打小报告,那我不是死定了。” 乔冉哈哈大笑:“那你还在我面前一口一个秦老大,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这指的是陛下吗。” 秦游翻了个白眼,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下。 曹琥在的时候,他不敢喝酒。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言多必失,酒多,也必会多言。 不过当着乔冉的面就没有这方面顾忌了。 “还真别说,我要是个草头王的话,绝对比一家二姓闹的厉害。” 秦游嘿嘿一乐:“有了游云媛媛号,我都觉得能莽穿全世界!” “不错,这船,天下无敌!”乔冉深以为然:“如今你兵多将广,想要强行夺取平波城,只需率领一万山民,战船数艘,长驱直入,夺城易如反掌,占据尚云道,民心可用,朝廷大军只有区区七万人马,打不了持久战,再与晋昌、瀛人守望相助,可令飞云公主回斐,在涠江南岸故布疑阵,朝廷首尾难顾,自不会再调兵驰援东海,趁此机会,以雷霆手段灭掉陈家、温家,彻底把控东海三道,大力打造战船训练水卒战卒,届时可以与晋昌瀛人决裂,再带兵南进,大事可成。” 秦游一脸呆滞:“大哥,你不会诈我呢吧,我特么要是点个头,回头你就找秦老大告密去?” “只是随意聊聊罢了。”乔冉洒脱一笑:“那曹大人应也是如此想的,见你兵强马壮,兵锋所指无人可敌,这才试探一番,奈何,鸿鹄安知燕雀之志哉。” “你说反了吧,不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吗?” “没,就是此意,鹄安知燕雀之志哉。” “啥意思啊,我没志气啊?”秦游骂了声娘,懒得搭理乔冉。 “与志气无关,只是佩服罢了。” “佩服?”秦游一头雾水。 乔冉笑而不语。 他的确很佩服。 作为骑司,他见过太多太多所谓的上位者了,有执掌大权的文臣,有手握重兵的武将,权势滔天者不知凡几。 莫说像秦游这种兵多将广独霸一方的人了,哪怕是有着些许的权利,心态也会慢慢转变,目中无人,滋生野心,被权欲蒙蔽了心智。 而在乔冉所见过的人中,只有秦游至始至终没有怎么改变过,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子很讨人厌,让人看不惯,没礼貌,做事莽莽撞撞,说话阴阳怪气,到了今天,依旧如此,长着一副欠揍的嘴脸,天天想着怎么占便宜。 人,没变过,可所拥有的东西,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也是乔冉最为敬佩的一点,在夏京,被万人唾骂时,让人看不惯,在东海,被万民敬仰时,还是令人讨厌,让人看不惯,能从始至终被人看不惯着,这家伙很神奇。 可即便是讨厌着,大家依旧愿意追随他。 望着掏耳朵的秦游,乔冉背着手,下船了。 原本,他是有许多话要和秦游说的。 因为他要带着骑司去瀛岛,刺探情报,绘制舆图等等,若是遇到不测的话… 可坐在了秦游面前,乔冉又觉得说这些话毫无意义。 秦游百无聊赖,靠在横杆上,一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了。 他发现自己是一个极度缺乏耐心的人,好像郭城这么多人里,只有他是最没有耐心的人。 什么造势啊,挑拨离间啊,坐山观虎斗,散播谣言之类的,秦游不懂,也不想懂,他就觉得一艘游云媛媛号就够了,能用拳头解决的事,为什么总用脑子呢。 乔冉刚走没一会,凤七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封信。 秦游乐道:“大胖丫头给你的情书啊?” “三少爷,是晋昌来的信。” “晋昌?” “北侧小码头驶来了一艘小船,船上的人说是送信的,送与晋昌隆城海田侯蓝良禾。” “小船?”秦游一脸困惑:“靠着一艘小船跨越东海,怎么可能。” “不知。”凤七将完好无损的信件交给秦游。 见到上面的火漆,秦游到底还是没有打开,让凤七给蓝良禾找来。 秦游并不打算偷看人家的信件,一是因为火漆,而是因为需要尊重别人的隐私。 所以他准备等蓝良禾拆开后一起看。 第七百零四章 女子所书 蓝良禾上船的时候表现的很意外,明显是想不到谁会写信给他。 不是说隆城没人惦记他,毕竟他也有老婆小妾什么的,可即便是思念他了,也没办法将信送过来。 要知道在古代传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实际上驿站就等于是古代的“邮局”,传信的方法无非三种,传、邮、驿。 “传”是指车递,“邮”是靠腿走,“驿”是骑马,车传成本高,而且效率还低,所以基本被废除了。 还有一种比较少的,那就是狗传。 不是说谁传信谁是狗,而是训练狗去传信,不过这种情况很少,一般都是距离比较近的地方来回传。 甭管是用的什么方式,人也好,狗也罢,都没有用船来船信的。 所以蓝良禾很纳闷,他在晋昌几乎没朋友,就那么几个狗肉朋友也不可能让人费劲巴拉的坐船过来送信。 秦游也纳闷这件事呢。 根据刚刚凤七所说,是打海岸线来了艘小船,明显不是海船更无法渡海的小船,所以很有可能这信,并不是来源于晋昌。 可在海的这边,蓝良禾没有任何朋友才对。 走过来后的蓝良禾满面困惑:“何人写信与我?” “我哪知道。”秦游将信件递给了蓝良禾:“我可没看啊,上面火漆封的好好的。” 蓝良禾满面狐疑。 没看不很正常吗,还用特意说一嘴吗? 抽出了信纸,蓝良禾开始看信上面的内容。 秦游抻着脑袋扫了一眼,蓝良禾没注意到,只是皱眉看着上面的内容。 内容不多寥寥数行,字很小,秦游看着都累。 活动活动脖子,秦游也懒得明目张胆的“偷看”了,直接开口问道:“谁写的啊,写的什么,是不是催债的?” 蓝良禾抬起头,脸上是一种极为莫名的神色。 “问你话呢,谁给你写的?” “这信…”蓝良禾将信递到了秦游面前,面色古怪:“这信,是问我,郭城海王究竟是否投靠了我,本侯是晋昌的军侯,投靠本侯,既是效忠于晋昌,若是效忠于晋昌,可愿听令调遣,待昌军收复东海时,可为你封侯拜将。” 秦游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们晋昌朝廷来的信?” 蓝良禾吞咽了一口口水:“信尾有大印,九爪金龙,是…是我晋昌大君的亲笔信。” 秦游满面诧异。 晋昌的皇帝特意写信给蓝良禾,问这家伙郭城海王是否真心投靠? 蓝良禾明显也是一头雾水。 “大哥,这信不会是假的吧。” “不会,这大印我还是认得的,做不得假。” 秦游将信夺了过来,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内容和蓝良禾说的差不多,大致意思就是问郭城海王是不是真心投靠,兵力有多少,战船有多少,要是真心投靠的话,以后封个侯爷不在话下,然后让海王去一趟罗州府陈家,大家见面谈谈之类的。 秦游皱眉不已,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总觉得这事透着怪异。 晋昌大君的亲笔书信,写给蓝良禾的,询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效忠蓝良禾了。 事是这么个事,可问题是为什么不直接把信送到郭城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晋昌先派海船带着信去陈家,然后陈家再找人将信送到郭城了。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可解释倒是解释的通,问题罗云道的港口和码头就那么几个,航线也只有那么两三条,不义岛的战船天天在附近的海域溜达,还带着千里目,罗州府也有骑司。 海船那么大,就算运气好没被不义岛的战船发现,天天监视着港口码头的骑司总不能看不到吧。 “海王首领…” 蓝良禾的声音将秦游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双眼火热:“侯爵,大君可是亲笔说了,倘若你愿意帮助我们晋昌为王先驱,至少也会封你个侯爵,如何?” 秦游翻了个白眼。 我是夏朝的世子,给你们办事还得降级,我让凤七亲后脑勺了吧。 当然,想是这么想,秦游嘴上敷衍道:“这么大个事,我先考虑考虑,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蓝良禾没好气的说道:“你都已经考虑足有一月有余了。” “哎呀,人生转折点,能这么轻易的给你答复吗,你说对吧,又不是我一个人,手下这么多弟兄呢,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之前秦游和蓝良禾说好,双方属于是合作关系,但是具体怎么个合作法,也没详细商议过。 “也好,那你考虑好了再答复于我吧。” 秦游又敷衍了两句,随即让凤七给蓝良禾送下船。 蓝良禾一走,秦游又叫了个船上的寇众,吩咐去给斐云荣和乔冉叫来。 寇众下船后,秦游突然笑了一声。 二伯就是二伯,果然不会无的放矢。 之前自己一直想要开着游云媛媛号满哪找茬,可秦麒死活不让自己离开郭城,非让耐心等着,具体等什么也不知道。 一家二姓是不是会真的反目成仇大动干戈,不知道。 瀛贼和晋昌会不会翻脸,也不知道。 总之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让流言再飞一会。 反正看秦麒那笃定的模样,等着就是了。 姜果然是老的辣,一家二姓还没什么动作,这晋昌居然主动来联系了。 等了片刻,斐云荣和乔冉上船后并肩走了过来。 秦游三言两语将事情一说,乔冉无比确定的说道:“这信,定然不会是晋昌传来的,若是有海船靠岸,断然不会瞒过罗州府的骑司。”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么说,这信是假的,陈家伪造的?” 乔冉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秦游皱眉道:“可蓝良禾说这大印是真的啊,而且印是压在字上面,总不能是晋昌大君在东海吧。” 乔冉哑然失笑:“不会,晋昌再是国力赢弱也是国,一国之君,岂会亲临别国境内。” “也是。” 斐云荣将秦游手中的信拿了过去,反复看了几遍后说道:“这信,应是出于女人之手。” “女的写的?”秦游把脑袋凑了过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他也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写字的区别在哪里。 乔冉低下头,使劲嗅了嗅鼻子:“是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你个死变态闻特么哪呢?”秦游一把给乔冉的脑袋扒拉走,破口大骂。 斐云荣娇笑不已,又将信递给了乔冉。 看了会字体,嗅了嗅鼻子,再看了会字体,再嗅了嗅鼻子,秦游越瞅这家伙越像个死变态。 “不错。”乔冉抬起了头:“此信,女子所书。” 第七百零五章 疑窦重重 俩中州最大的密探头子,结论是相同的,那么事实也一定是这样。 可问题是,九爪金龙印是盖在字上面的。 先有字,才盖的印。 “真相只有一个。”秦游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框:“这也就是说,一个女人先把信写了,然后晋昌大君再把大印盖上!” 九爪金龙的大印,基本上就是和玉玺是一个意思,是至高权力的象征。 不过玺是玺,印是印,玺始出于周,到了秦朝才有玺和印之分,皇帝用的印叫玺,而臣民所用只能称为印。 前朝殇帝临死的时候把玉玺是毁了,之后秦老大又仿了一个,晋昌开国后,倒是没弄个什么玉玺,而是用九爪金龙的大印,之所以这么干,是为了喊口号用的,意思就是说让晋昌小大君卧薪尝胆,啥时候把中州打回来同时把玉玺给抢回来时,啥时候再用正品的。 不管是玺还是九爪金龙印,都是至高皇权的象征,皇帝在哪这玩意在哪,上厕所的时候都得挂脖子上。 “与其说是晋昌大君在东海…”斐云荣笑道:“倒不如说是一个女人随身携带了晋昌大君的金印,将信写完后,再盖上大印。” 秦游恍然大悟,讪笑道:“你这个推测比我这个稍微靠点谱。” 确实,随身揣着大印,肯定比随身扛着个大活人方便。 乔冉不由问道:“可一个女子,为何会有晋昌大君的金印。” “真相只有一个!”秦游再次扶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框。 正当乔冉以为秦游又开始扯淡的时候,这家伙耸了耸肩:“那个女的,是晋昌陈皇后陈灵思。” 斐云荣与乔冉面色微动。 秦游指了指信件说道:“你们想哈,陈灵思是陈家的闺女,好多年前嫁到晋昌,短短两年就成了皇后,然后与勋贵武将以及文臣和仕林在朝堂上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可想而知手段了得,之前我让贺老三在隆城打听过,晋昌大君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蹦豆子,权利早就让陈皇后架空了,从晋昌大君下了好多政令不断扶持陈皇后的势力来看,这些政令啊,圣旨之类的,没准都是陈皇后写的,所以她很有可能随意使用金印,晋昌大君年少多病,别说上朝了,上炕都费劲,更别说上船来东海了,所以,很有可能是这个晋昌皇后陈灵思在广怀道,而且她随身携带着九爪金龙大印!” 乔冉凝望着秦游,面色有些古怪。 秦游:“你瞅啥。” 乔冉没吭声。 在他的印象中,秦游不是不动脑子,但是大多数的时候都不是很爱动脑子,尤其是关于朝堂之事,各方势力之间的角逐,以及涉及到一些阴谋诡计等事情,都需要去不断的思考明确抽丝剥茧,面对这种事时,这家伙永远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懒的令人发指。 可刚刚一番分析,丝丝入扣,十有八九就是如此,晋昌皇后陈灵思就在广怀道! 斐云荣脸上倒是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微微颔首道:“这陈皇后倒是胆子不小,竟敢来夏朝东海。” “那有什么不敢来的,广怀道是人家的陈家的地盘,那不就是娘家吗。”秦游看向乔冉:“自从我们从晋昌回来后,有没有商船啊,海船之类的到罗州府?” “是有一艘商船,不过却是很久以前,自晋昌而来,都是些海商与女眷,只有数十人。” “那就是了。”秦游打了个响指:“肯定是陈灵思。” 乔冉皱眉道:“可这陈灵思是晋昌皇后,为何要来隐瞒身份来东海?” “不造。”秦游摊了摊手:“想娘家人了呗。” 斐云荣莞尔一笑。 陈灵思贵为晋昌皇后乃是一国之母,以女子之身占据朝堂半壁江山又岂是善男信女,便是思念家中亲族,那也应是陈家人乘船去晋昌觐见才对,断然没有让陈灵思隐瞒身份回东海的道理。 乔冉来回踱着步,目录思索之色。 “靠!”秦游突然一拍大腿:“这群王八蛋是不是想赖账?” 乔冉满面困惑:“这是何意?” “你想啊,之前陈修德欠我的一百万贯银票和物资都没送来,然后我开船过去给他们一顿削,揍的哭爹喊娘,他们肯定是怕了,你们再想一下,如果给我招安了,那不是就不用还钱了吗。” 乔冉:“…” 还真别说,秦游这么一提,乔冉还觉得似乎有那么一点可能性。 不过转念一想,乔冉又觉得晋昌也好,陈家也罢,应该不会格局那么小吧,真要是如秦游所说,那也太…掉价了吧。 斐云荣笑道:“招揽于你,倒是出于真心,应是与那百万贯无关。” “哦,不赖账就行,要不然接着爆他们通讯录。” 瞅了眼乔冉,秦游问道:“要不,去一趟?” 乔冉似笑非笑的问道:“乘船去?” “是啊。” “乘坐游云媛媛号?” “那是当然了。” “至少,也要带三千余人,对么?” 秦游愣了愣:“嗯呢,怎么滴?” 乔冉一脸老子就知道的表情。 他太了解秦游了,这家伙又不是真正的海王,肯定不会投靠晋昌,之所以说去广怀道,无非就是找个理由再去找茬掐架揍一顿陈家人罢了。 “此事先不急,我命骑司在罗州府中打探一番再说…” 顿了顿,乔冉略显困惑的说道:“陈灵思是晋昌皇后,便是到了陈家,陈家应有所异动才是,不说大费周章,即便遮人耳目也依旧会露出一些马脚,可骑司密切关注着陈洛鱼宅邸,却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是不是你小弟偷懒了?” 乔冉懒得搭理秦游。 骑司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忠义之士,岂会像秦游说的这样偷奸耍滑。 “要不这样吧。”秦游一挥拳头,神色激动的说道:“开着游云媛媛号,炸他们,炸完了之后问问他们就是了。” 乔冉都已经懒得搭理秦游了。 自从有了游云媛媛号后,秦游的确是狂的已经不像人了,见谁都想炸一下。 第七百零六章 大局 如果说还有谁能够劝阻秦游那颗躁动不安分的心,这个世界上除了秦老大也只有斐云荣了。 斐云荣娇笑着岔开了话题,说想吃清蒸鱼,还抛给了秦游一个大大的媚眼。 秦游二话不说,擦了擦口水,也不提什么开船炸谁了,拎着鱼竿跑跑到船头就开始钓鱼去了。 乔冉苦笑不已,说了一声让骑司再了解了解后就下船了。 斐云荣跟在后面,直到二人都下了船。 小舟上,乔冉拱了拱手:“公主殿下可是有事?” 不错,斐云荣的确是有事和乔冉谈,要不然她就在船上陪着秦游了。 这几天龚媛已经快要玩腻滑翔翼了,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秦游面前编排她。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为秦游解释一番。” “为秦游解释。”乔冉面带困惑:“解释何事?” “我知乔统领,以及齐王,还有大世子,都觉得秦游缺乏耐心,做事毛手毛脚,无论遇到什么事,总是想要驾着船快刀斩乱麻去袭击一家二姓。” “倒是如此,三世子他,是有一些缺乏耐心,如今流言漫天,五方势力互相猜忌,郭城只需静观其变就好,可秦游,似乎总是无法明白这个道理。” 乔冉苦笑了一声。 他就死活想不通了,秦游也不是嗜杀之人,为什么总想着以武力解决问题。 他不否认游云媛媛号在海上有着绝对的统治力和武力,也不否认如今郭城的精锐打穿尚云道轻而易举。 可问题是,明明能够有更好的选择,秦游却死活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是不明白,就是想用武力解决。 “静观其变,秦游如此聪明,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斐云荣笑了笑:“他只是不想再等下去了,乔统领可知,到了东海你与他分别后,秦游又经历了一些什么?” “经历?” “是的,很多事,我也是听巫雪所说,先是在驿站,慧明驿站,秦游遇到一老一少,这二人是驿站的驿的差役,凤七露出了包袱中的银票,被一群贼和尚所惦记,那些贼和尚想要夺财,便让两位差役寻衅滋事,可那少年却心生恻隐之心,放走了秦游等人,最终,被那些贼和尚打的遍体鳞伤。” 乔冉皱起了眉头:“慧明的那些假和尚?” “不错,去了慧明后,秦游又见了百姓愚昧,家里无粮,怀中无财,所有的家当,都被那群依仗方家的和尚骗了去。” “后又来到了郭城,白彪,司哲,那些前朝舟师精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游荡于尚云道之中,饥肠辘辘,面有菜色,而这些人,虽曾是前朝舟师,虽曾是温家水卒,可却因搭救百姓而跌入不复的万劫深渊。” “秦游第一次见到他们时,白彪为了几贯钱,与贺季真吵的面红耳赤,一把陌刀杀光一船瀛贼的猛将,却因几贯钱,急的快要落下了眼泪。” “那也是秦游第一次见到瀛贼,如同群魔乱舞一般来到沙滩上。” “仇骁杀来时,那些族老,那些百姓,挽着手,拦在了骑兵前,为秦游他们争取时间,最终死于非命。” “后来的事,我无需多说,你亲眼见到了,我不知你不在秦游身边的那段时间里,又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令秦游目眦欲裂,无一不令他满心愤怒。” “平日里,他总是一副嬉笑怒骂的模样,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可经历了这些事后,他便是做梦,都想要杀光一家二姓的人,杀光这些草菅人命为祸人间的恶鬼狂徒。” “可如今,秦游已经有能力去宣泄着他的怒火,你们却要他等,让他继续用嬉笑怒骂的模样掩盖着内心的悲伤与怒火。” “秦游如此急迫,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他只是想要复仇,想要讨一个公道,为那些死去的百姓和族老们复仇,为寇众讨一个公道,仅此而已。”微微看了眼乔冉,斐云荣幽幽的叹了口气:“乔统领,大世子,齐王,你们已是习以为常,说的做的,也是极有道理的,徐徐图之,大局为重,谋而后动,都是极有道理的,可你们从未想过,秦游经历了这么多后,又要如何再隐忍,他已经隐忍了太久太久了。” “你们夏朝的朝廷,畏首畏尾,所以,秦游来了,他愿意去做所有人都不想做,都顾忌,都推诿的事情,可现在,你们又要他冷静,这和你们当初你们的夏朝朝廷又有何区别。”冲着乔冉施了一礼,斐云荣正色道:“若是有一日秦游再也按耐不住,我飞云骑,必然誓死相随,还望乔统领莫令秦游失望。” 小舟靠到了岸边,斐云荣轻盈的跳了下去,片刻后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乔冉一人面色复杂。 斐云荣的一席话,突然令乔冉回忆了起来。 当初将短刀宁国交于秦游时,二人立下誓言,不计国事,不论私情,只是杀,杀光方家之人,杀光一家二姓,快意恩仇,管他天王老子来了,也要劈开荆棘杀出一条血路,东海三道,只有以杀止杀。 从袖中拔出了短刀靖海,乔冉久久驻足。 这一刻,他茫然了。 转过头,黑暗中,三翼战船上,凤七正打着灯笼,灯火下的那个人影提着鱼竿,似乎是在骂骂咧咧。 猛然直接,乔冉突然意识到。 不是秦游莽撞,不善于思考,而是自己,大世子,哪怕是义父,也如同当初的朝廷一般,畏首畏尾,总想着要将损失减到最低,总想着得到更多,可到了最后,却是害了更多的人。 将靖海踹进了袖中,乔冉的双眼再次变的坚定。 “人来。” 一声轻唤,一名骑司跑了过来。 “统领。” 乔冉沉声说道:“去台州、原州、鹫县、东临四处,将所有骑司调派到郭城。” 骑司面带困惑:“那…” “做就是了。” “唯。” 骑司跑开后,乔冉默默走向了远处的篝火。 那里,正是一群胡吃海喝的“闲汉”们,秦狰正在和一群双刀武卒角力。 乔冉,也不想等了。 他在东海所经历的,远远比秦游更多,所见所闻,无一不怒,无一不愤,只是所谓的“大局”,让他渐渐麻木,每当遇到一些让他动了杀心的事,所谓的“大局”,便会让他恢复冷静。 走了一半,乔冉突然觉得,自己也应该有一个黑色的牛皮小本。 在本上,写一些人名,写一些故事,写一些应做之事,未竟之事,夜深人静时,总要拿出来看上那么一眼,告诉自己,有的人,还未杀,有的事,还未做。 第七百零七章 地形图 按兵不动,让流言再飞一会,关于这件事,秦麒是正确的,秦游也没错。 事情的开端永远是一样的,可因为选择了不同的过程,结局各不相同。 秦游的苦等,终于有了收获。 三翼战船上的秦麒,也终于可以露出了那副标志性“老子永远有先见之明”的得意笑容。 李太白来了,不是乔装打扮,而是大摇大摆,还跟了好多方家的随从。 要不说小白就是牛b,同样是当卧底,闻道鸣和程天豪连回个信都是要“加密”,再看李太白,大摇大摆的来郭城,代表的还是方家老大方近。 “恩主…” 李太白上了船后,一见到秦游就嚎啕大哭。 那是真哭啊,男默女哀的大哭。 直接跪在了秦游面前,哭的那叫一个凄惨。 “恩主,您的腿,您的腿…您的腿…” 秦游也感动的够呛,微微扫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南宫奢和打哈欠的贺季真。 同样都是门客,看看人家小白,说跪就跪,说哭就哭,再瞅瞅你俩那死德行,之前老子摔断腿的时候,屁都不放一个。 “没事,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也知道你恩施我骁勇善战每每都冲杀在第一线,受些小伤罢了,不碍事。” 也只有在李太白面前,秦游才能心安理得的吹牛b。 因为除了李太白外,他吹牛b的时候根本没人信。 而且最逗的是,大家都知道秦游在吹,秦游也知道大家知道自己在吹,可依旧乐此不疲。 松开拐杖,秦游抻抻胳膊伸伸腿,表示自己没什么大师后,李太白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收到我的信了?” “收到了。”李太白站起身,擦了擦眼泪笑道:“恩主相召,门下岂会不火速赶来。” “果然是本世子至亲至爱最看重的门客。”秦游哈哈大笑,冲着南宫奢与贺季真俩挑了挑下巴。 李太白感动的无以复加,又准备哭了。 贺季真和南宫奢选择性忽视。 这话,他们听了好几遍了,秦游一准备折腾他们,开口就是“至亲至爱最看重”的,但凡以这句话为开场白,那绝对是要别人干活。 李太白收到信后,直接告诉方近,说他准备来一趟郭城,看看能不能招揽海王。 方近那叫一个感动啊,感动之余,死活不让李太白来,深怕自己兄弟入了虎口,李太白好说歹说墨迹了好几个时辰,方近这才同意。 三言两语将情况一说,李太白又从靴子里拿出了一个牛皮,摊了开来。 秦游下意识后退一步:“什么玩楞?” “方家大宅的地形。” 一旁的乔冉“唰”的一声瞬移了过来,一把将牛皮夺了过去,双目放光。 “李先生,那方家除了方近方远外,外人无法接近半步。”乔冉抬起头,满面差异:“你是如何绘制的方家大宅地形?” “陈妩儿。”李太白笑脸羞红,低着头:“百花楼老鸨陈妩儿是方不二那老狗的姘头。” 乔冉不解的问道:“此时我倒是听骑司说过,可那陈妩儿…” 说到一半,乔冉似是明白了什么,拍了拍李太白的肩膀,重重点了点头:“辛苦李先生了。” 李太白叹了口气。 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腰疼,那娘们…老霸道了! “我靠,美男计?”秦游一拍大腿:“怎么回事,赶紧说说。” 乔冉扫了一眼秦游。 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正在打哈欠的贺季真双眼一亮。 你要提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快步走来,贺季真满面关切之情:“小白辛苦了,心里有什么委屈,快和我说说,你是如何勾引那老鸨子的。” 李太白:“…” 南宫奢也往李太白身边凑了凑。 秦游催促道:“对,什么姿势…额不是,什么委屈,说出来,说说心里就能好受点。” 李太白面色更红,见到连秦游都这么八卦,只得无奈开口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陈妩儿本就是风尘女子,属于是老司机中的老司机。 按照她们这种从事技术行业的女性惯有套路,一般遇到了良人或者存够了钱就找个好人就嫁了。 可实际上呢,良人都是小有家财或是小有才名的,娱乐归娱乐,谈感情也行,但是不可能和你过日子,爱情可以有,但是带不出那红色的三层小楼。 再说好人,古代男女都比较注重贞洁这种事,除非带有欺瞒性质的,要不然谁也不可能娶你,更不要说当年陈妩儿也是艳名远扬的“名媛”,根本没人接盘。 最最最主要的是,陈妩儿是有榜一大哥的,东海尚云道地头蛇方不二那老鬼。 孩子都生了,那方不二能让陈妩儿跟别人过日子去吗。 方不二是爽了,随叫随到,可陈妩儿却很悲催,这么大岁数了,不能和儿子相认不说,也没个名分,还不能嫁人,连个寡妇都不如,至少寡妇还有改嫁的可能。 就那么一个老头子,还挺胖,物质倒是能满足,可其他方面就差强人意了,也不是差强人意吧,准确的说就是根本不行。 所以陈妩儿很幽怨,幽怨的不要不要的,既幽怨,又寂寞,主要是空虚,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李太白趁“虚”而“入”了。 李太白比较善于经营人设,除了放浪公子哥和颇有才学的狂士外,他又给自己人设加了一样,酷喜老娘们、御姨、熟妇,越熟越好,最好是熟透了那种。 之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俩人天雷勾地火,陈妩儿彻底解放天性了,方家那点破事,都和小白说了,不过大部分都没什么价值,直到有一天,陈妩儿突然眼泪汪汪的找到了李太白。 陈妩儿说因为方不二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了,如果去晋昌的话,肯定会给她也带走,而带走之前,说不定会提前将她软禁在方家宅邸中以免走露了风声。 当时李太白就急眼了,说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他就冲进方家大宅给陈妩儿救出来,然后俩人远走高飞。 陈妩儿感动的够呛,然后就把方家地形图给画出来了,说要是超过三天没在百花楼见到她,那她一定是被软禁在方家大宅中,到时候让小白想办法潜入进去给她救出来。 秦游凝望着李太白,陷入了沉思。 当卧底…还有这福利呢? 早知道当初我也去当卧底了。 第七百零八章 跑的快 自古多少英雄豪杰都栽在了女人身上,也有很多很多女人栽在男人身上。 陈妩儿就栽在了李太白身上,而方不二,很有可能要栽在陈妩儿的身上。 所以说,那种种马文,完全是扯淡的。 一个男的,睡好几十个女的,然后几十个女的就爱这一个男的,爱的死心塌地的,完全没可能,人家女的图你啥啊,图你是舔狗之王? 方不二就是个种马,没种马那体力,却非要干种马的活,还没干明白,所以被陈妩儿给卖了,卖的彻彻底底。 根据陈妩儿所说,方家宅邸下面有地道,足足三条,一条通向城内,一条通向港口,一条通向城外。 这三条地道,根据陈妩儿所说,足足挖了七年之久。 当初挖地道的人大多是百姓,“封闭式”管理,为了不走露风声,每隔一到三个月,这些挖地道的百姓就会被带到地面上送到港口,最终让瀛人的私掠船给带走。 方不二的累累血债又填了一笔。 那些挖地道的百姓,最短一个月,最长三个月,在这期间里,吃住都在地下,不见日月,暴毙于地下的人不知凡几,最早那几年,挖着挖着就塌了,不知死了多少人。 随着李太白娓娓道来,众人破口大骂。 三个月,不见日月,就在地下,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而方不二也不愧是商人,嗅觉如此敏锐。 一家二姓中,陈家正在等待着晋昌派遣大军来支援,温家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是块硬骨头,朝廷大军很难将自己吞下,唯独方不二,已经开始准备退路了,一边让家中信得过的人继续将地道挖的更远一些,一边更加频繁的与城内一些晋昌人接触,甚至还想要派遣海船联络瀛贼,已然是准备做好三手打算。 可对平波城其他富户和世家门阀,又是另一套说辞,说什么朝廷兵力不足,不过是做做样子,就算打了过来,晋昌也会派兵增援,平波城沿海,有晋昌战船坐镇,大家无需担心。 “一处港口,一处城外,一处城内。” 秦游抱着膀子,冷笑连连:“这老王八蛋属地鼠的吧,竟然挖出了三条地道。” 平波城可不是什么下城,占地广阔,方家宅邸又处于城中心的位置,不说城内的地道,就是通向港口和城外两条地道,就是挖直线都有几十里长了。 李太白指了指地形图上,看向乔冉说道:“乔统领,不需要人多,二十人,至多二十人,只要二十名身手高强的骑司,趁夜进入方家宅邸,按照地形图上表示的位置,直接杀了方不二那老狗,在此之前,我也会尽力打探其他方家核心子弟的行踪,将他们一网打尽。” 乔冉摇了摇头:“你家恩主与我谋划许久,方不二好杀,可若是直接将他杀了,平波城必乱,尚云道必乱,牵一发动全身,我们谋划的事情皆会…” 说到一半,乔冉住了嘴,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秦游:“你以为如何,若是觉得此计可行,我便着手安排。” 一直以来顾全大局的乔冉,今日一反常态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讶的了,谁知秦游也和转了性子似的摇了摇头。 “早晚弄死那老王八蛋,也不差这几天了。” 秦游思考了片刻,随即对李太白说道:“你回去,告诉方近,就说你已经确定了,当初我们的确是被温家战船追到晋昌惠通的,我们战船被毁后,也的确是温家水卒将惠通皇陵给抢跑了,而且是我们亲眼所见。” “门下谨遵恩主吩咐。”李太白看了眼秦游:“恩主这是要嫁祸于温家,坐收渔翁之利?” “算是吧,还有一件事,闻道鸣和程天豪也在罗云道温家那边当二五仔,我准备让你们联手做一出戏,不过这事我不是导演,东平城的知州陶蔚然才是,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你回去的时候去东平城找陶蔚然,与他商议商议,做个局,给方家个下套。” “门下记住了。” 见到秦游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事情,李太白又将方家的情况大致说一嘴,方近和方远的关系,兄弟二人的产业,方不二对这俩死孩子截然不同的态度,还有方不二之前从晋昌带回了不少瀛人女子等等。 秦游皱着眉头,满面忧心忧国的神情,着重询问了一下方不二与那些瀛人女子具体是怎么生活的。 李太白哪知道这个啊,他都是从陈妩儿嘴里听到的。 然后秦游又着重问了一下,李太白实在什么情况下从陈妩儿嘴里听到这件事的,当时两个人在干什么,在哪里,床上还是地上,穿没穿衣服之类的。 李太白闹了个大红脸,惹的一群人哈哈大笑。 乔冉又和李太白简单聊了几句后,李太白望着秦游的腿,眼眶红红的:“恩主,您是天潢贵胄,以后莫要再冲杀于战阵之上了。” “知道了,我心里有逼数。”秦游轻笑了一声,挥了挥手:“快回去吧,再坚持一段时间。” 李太白还是不太放心,一指在旁边看热闹的司哲和林骸说道:“下次再遇战事,您得躲的远远的,让这群丘八冲上去,他们不怕死。” 司哲与林骸:“@_@” 司哲第一次见李太白,瞅了瞅身边林骸,小声问道:“这小白脸谁啊。” 林骸:“你爹。” 今天早上的时候,水性极好的司哲去海里抓了两只个头特别大的大虾,烤的金黄酥脆,送到船上给秦游当早饭了。 正好这事让林骸看到了,所以他现在怎么瞅司哲怎么不顺眼。 “兄弟。”司哲皱着眉:“都是给三殿下效命的,为何总觉得你看我不爽利?” “溜须拍马之徒!” 林骸冷哼了一声。 正好李太白和乔冉聊完了,准备下船,秦游对凤七说道:“去把乌月锥叫来,我骑马送送小白。” 林骸“蹭”的一下跑了过去,一弯腰回头道:“殿下,您骑着我去,我跑的不比乌月锥慢。” 司哲:“…” 第七百零九章 栽赃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形势也越来越明朗。 一切都如秦麒所料,让流言飞一会,各方势力终于开始蠢蠢欲动了。 首先是方家,试探性的派遣出了两艘海船,看航线是准备前往瀛岛。 然后…沉了。 让游弋在航线上的不义岛三翼战船射陈了,船上没有百姓,只有方家的水手。 三翼战船上都是寇众,不是不义岛的群贼,如果是群贼的话,直接开船走了,不会去管那些落水的方家水手。 不过寇众自从跟秦游混后,三观已经有所改变,用渔网给那些落水的水手全都救了上来。 方家水手感动的无以复加,大喊着寇众都是菩萨心肠。 然后…给他们身上的衣服和值钱的东西全抢走,最后全踹海里扬长而去。 再次落水的方家水手愤怒的无以复加,大骂寇众都是阎王心肠。 李太白已经和方近说了,陪葬品让温家战船弄走了,方家应该是信了,派人去找过温家,这一点闻道鸣已经确认过了,结果可想而知,温家死不承认。 当然,陈家也是死不相信。 除了质问温家外,罗州府还派出了几艘海船,想要突破不义岛三翼战船的封锁线,最后也被炸沉了。 这次船上的是不义岛群贼,眼界比较高,没捞人,继续巡航。 剩下的温家,动作就比较大大,罗云道的军卒们不断回撤,城镇也加固了防御力量。 朝廷大军没有异动,看来是乙四成功说服了龚文华按兵不动。 唯独晋昌那边,或者说是陈家那边,再次发来了信件,第二次询问海王是否真的投靠了海田侯,如果投靠了,为什么不义岛的战船攻击陈家的海船? 秦游亲笔回了封,上书七个大字----欠钱不还干死你! 然后陈修德就把一百万贯银票和物资带来了,与秦游相谈甚欢。 当时俩人和亲兄弟似的,秦游乐呵呵的把宁国架在了陈修德脖子上,问利息呢,一百万贯,至少得有十万贯利息吧。 最后陈修德还了一百万,还剩下十万利息没还,走的时候给蓝良禾也带走了。 蓝良禾身边有俩随从,一个骑司和一个飞云骑,主要是想确定一下,晋昌皇后陈灵思究竟在不在东海。 形势已经明朗了,秦游埋藏的“钉子”,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此时的温家大宅中,温雅面色阴沉如水,面前摆着一枚银币。 正面,昌隆,背面,永盛。 白银的属性与其他金属不同,纯白的颜色就是最大的标志,而一旦混入别的杂质,例如铜、铅之类的贱金属合金元素,整体眼色就改变了,一眼既能够判断出来。 这枚银币的颜色就有些发灰色,因为里面掺入了百分之二的铜。 而能够在银里掺铜的,那么一定是陪葬品。 晋昌的银币,又是陪葬品,答案不言而喻,这就是皇陵丢失的那批陪葬品。 “这银币,为何…”温雅一巴掌拍在了银币上:“为何会出现本帅在幽水城中!” 旁边站着的几名亲信不吭声。 银币是其中一个干儿子在世面上发现的,几天前开始流通,因为掺铜了,质地不是那么好,所以被一眼辨认了出来。 使用银币的都是一些小商小贩,追溯源头后,发现是一个行乞的老头在城南墙根下面发现的,一个包袱,里面几十枚这种银币。 “大帅。” 老管家皱眉说道:“此事蹊跷,不如派人传书与陈家,将此事原委告诉他们,莫要误会了您,这定是有人故意栽赃为之。” “陈家…” 温雅额头上满是青筋,冷笑了一声:“本帅说是被栽赃了,他们会信吗,这东海三道,谁会相信,会相信一个包袱出现在了城南墙根下,又偏偏出现在了本帅的幽水城中,是你,你会信吗。” 老管家不吭声了。 傻逼才会信。 “陈家是晋昌的马前卒,皇陵陪葬品丢失,若不在东海还好,出现在了东海,他们陈家定会想尽办法寻回,如今这屎盆子抠在我温雅的头上,任我如何解释也是无用。” “温帅。” 一个老者从月亮门中走了出来,捧着一壶茶,一卷书,笑眯眯的。 来者正是闻道鸣。 老闻头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温雅的面前。 别看闻道鸣来的晚,可“受宠程度”却远非其他什么管家干儿子可以比拟的。 温雅也是儒将,闻道鸣文化水平在那摆着呢,出口成章,胸有谋略,温雅自会敬若上宾。 “此事,蹊跷。” 同样说是蹊跷,闻道鸣说出来的话就丝丝入扣了。 “温帅,惠通皇陵陪葬品被盗,原本你是以为那李雄所做,可李雄挟持了大公子,远遁瀛岛,这银币又突然出现在了幽水城,那么就足以说明,惠通皇陵陪葬品被盗一事,与李雄无关,原因有三,一,他只有一艘船,未回过东海,二,他栽赃嫁祸与你,对他毫无益处,若是有此能耐,为何不嫁祸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方家,三,幽水城是温帅经营十余年的城池…” 闻道鸣顿了顿,呷了口茶,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温雅身后站着的管家和一群干儿子们。 温雅眉头一拧,转头挥了挥手:“退下!” 众人面色各异,迅速的走出了花园。 待众人走了后,温雅面色不定:“这三…莫不是我幽水城,出了内贼?!” “温帅稍安勿躁。” 闻道鸣慢条斯理的给温雅倒了杯茶,坐回去后,这才不疾不徐的说道:“幽水城,皆是军户亲族,久居于此,相互熟识,倘若出现了陌生的面孔,岂能毫无踪迹可寻。” “不错,闻先生此话,言之有理。” 温雅眉头拧成了川字,脑海里开始浮现过一张张“干儿子”的面孔。 可想来想去,他很无奈的发现了一个事实。 儿子,太他妈多了,都对不上号了,也不知道谁有嫌疑谁没嫌疑的。 “哎呀呀,假子实在是太多了,数不胜数。”温雅看向闻道鸣问道:“闻先生,不知你心中可有怀疑的可疑之人。” 闻道鸣有点想骂人了。 你一个当爹的都数不过来,我一个外人能谁知道哪个是哪个吗。 不过还真别说,闻道鸣虽然不知道温雅有多少干儿子,但是他知道是谁干的,还真是温雅的干儿子,如今最受宠爱的程天豪小同学。 第七百一十章 识破 寒山书院派系的二五仔们,都在各司其职。 闻道鸣忽悠温雅的同时,李太白也在忽悠方近。 一枚银币在李太白的手指中上下翻飞,方近伸着脖子,张着嘴,和个痴呆儿似的,眼珠子随着银币不断移动着。 李太白的手指极为灵活,银币如同一个小精灵一般在他的修长手指中不断旋转跳跃闭上眼。 手指终于停了下来,银币落在了桌子上。 “晋昌,惠通陪葬品。”李太白微微一笑:“就是此物。” 方近瞳孔微缩:“兄弟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猜。” 方近神色大变:“你去惠通皇陵偷出来的?!” 李太白叹了口气。 这就是他为什么在这个破地方待腻了的主要原因。 “温家。” “温家…”方近再次神色大变,一惊一乍的叫道:“传言是真的,温家真的给那些陪葬品偷跑啦。” “不错,应是如此,前几日我在西城闲逛,见一汉子,行走之间颇像是行伍之人…” 方近急了,突然打断道:“你去西城了,为什么不带着我,不是说好了你我二人形影不离么,你怎地又食言。” “方兄啊,正经事,说正经事。” 方近一脸傲娇之色,一仰头,望着天花板:“那你需先向我赔礼。” 李太白深吸了一口气,拱了拱手:“小弟知错了。” “这还成。”方近扭动了一下肥胖的身躯:“那你以后不许在背着我去闲逛,再是去了哪里,一定要带上我。” “好,说定了,咱说这银币…” “要不然你搬来我的府邸居住吧。” 李太白:“此事日后再说,先说这银币…” “我去你那里也可。” 李太白再次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也懒得说了。 “怎地又不说话了?” 李太白有气无力的回道:“你只需要知道温家人将陪葬品盗走了,如今大量的陪葬品已经出现在了东平城,温雅的假子用这些陪葬品换取大量夏朝官钱。” “哦。” 李太白差点没气死。 一句“哦”,这就完了? 眼眶都有点发跳的李太白尝试着进行引导:“方兄,听闻你大父似是与晋昌那边交情匪浅,可有此事?” “不知,那老东西整日忙忙碌碌,谁知他与谁有交情,又与谁无交情。” “若是方老爷与晋昌有交情,为何,不帮晋昌讲这些陪葬品找回来。” 方近毫无兴致的抠了抠鼻孔:“都是些陪葬之物,多晦气,招惹这事作甚。” 即便是了解方近的性子,李太白依旧觉得没办法聊下去了。 这就是傻子啊! 你爹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嫌晦气? 方近看了眼略显无奈的李太白,狐疑的问道:“平日里,你对这些事毫无兴趣,今日怎还突然提及了呢。” 李太白心里咯噔一声,正以为对方起疑时,方近嘿嘿一乐:“莫不是你也对盗墓这事有了兴趣,说说,想挖谁家的坟,咱兄弟俩也寻寻乐子。”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李太白不吱声了。 他在考虑,要不要尝试接近一下方远。 这胖子…实在是太二了。 正当李太白寻思要不要一狠心换下一家忽悠的时候,一个加长加大码的puls方近走进了屋子。 李太白瞳孔微缩,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学生李白,见过方老爷。” 来者正是终极死宅男,快大半年没出过宅子的方不二! 这是李太白第一次见到老胖子。 方不二笑眯眯的,回了个礼,一副富家翁的模样:“原来是李公子,久仰久仰。” “不敢,方老爷抬爱。” 李太白脸上笑着,带着几分恭谨,却也暗自打量着老胖子。 慈眉善目。 这就是方不二给李太白的第一印象。 要不是知道这方不二的底细,李太白很难想象眼前这位老胖子被称之为当世陶朱,更无法想象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如同一个富家翁似的老者,手染的鲜血会令整片东海变成鲜艳的血红色。 方近就和屁股粘凳子上了似的,都没说站起来一下,转过头,没好气的喊了声爹。 方不二的确很宠爱方近,走了过去,使劲拍了拍傻大儿方近的肩膀,随意的坐下了。 “李公子莫要客气,你是近儿的至交好友,也算是老夫的半个子侄,莫要客气。” 李太白又虚情假意的客气了一番,这才坐回。 “爹,你怎的来了?” “让你回宅子里,你又不回,爹便来看看你。” 方不二说完后,目光落在放在茶几的银币上,脸上倒是没有任何异色。 “这晋昌的陪葬银币,果然是流通在了平波城。” 说完后,方不二拿起银币,端详了片刻,看向方近:“哪里得来的?” 方近指了指李太白,后者连忙说道:“方老爷,这银币是前几日出现在了平波城中,我见银币有墨色,应是掺了铜,上面又有晋昌二字,想来,定是惠通皇陵的陪葬品。” 方不二放下银币,笑吟吟的问道:“李公子也知这晋昌陪葬品被盗一事?” “此事已是闹的满城风雨,便是连贩夫走卒都有所耳闻,学生岂会不知。” “问过家中的一些下人,说最早将这些银币带到城内的,都是一些军伍之人。”方不二收起了笑容,似是问李太白,也似是自言自语:“劫走惠通皇陵陪葬品的,难不成真是温家水卒?” 李太白没敢轻易吭声。 方不二看向了李太白,话锋一转:“李公子,在平波城,待了也近一年了吧。” “已有大半年的光景。” “年少多金,挥金如土,满腹经纶,出口成章。” 方不二哈哈一笑,随即突然面色一冷:“李公子,你究竟是何人?” 话音落,房门被推开,只见外面不知何时已是站满了方家的家丁下人,人人手持棍棒刀剑。 方近面色大变:“爹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不二没回口,只是望着李太白,冷笑道:“我儿方近天性纯良,自小到大无甚防人之心,你骗的了近儿,却骗不了老夫,若是嘴里再胡言乱语,老夫便命人将你乱棒打死。” "方老爷何出此言。" 方不二冷笑不已。 像你如此有才学的人,岂会和我儿子玩到一起去,不是故意接近是什么? 知子莫若父,方不二也觉得自己大儿子挺der的。 方近刚要说话,方不二沉声说道:“老夫已命人去了亳州,李姓共计七人,无人口称识李白此人,以你李公子的风采,岂会是寂寂无名之辈,到了现在,还想隐瞒吗。” 李太白站起身,扫了一眼门外。 “方老爷,你若杀我…” 李太白微微一笑:“便是天涯海角,你方家满门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 李太白拱了拱手,弯腰一拜:“斐国,飞云骑副统领,飞云公主帐下云麾将军,李小白,见过方老爷。” “ 第七百一十一章 大礼 要知道方不二能够区区十年间与老牌家族陈家、手握重兵的温家三足鼎立称霸东海,岂是泛泛之辈。 他对李太白起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知子莫若父,胖大儿方近什么德行,方不二怎么会不知道。 声名鹊起的“李白”,一掷千金,出口成章,满腹经纶,豪放不羁,试问,这么一位才华横溢的公子哥,怎么会和一个傻胖子成为至交好友的? 而且骑司之前演戏也演过了,李太白本来已经充分获得了方近的信任,结果非上演一出“英雄救胖”的戏码,骑司客串的还是陈家的刺客。 方不二到没看出来是做戏,只是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蹊跷。 本就是生性多疑,他又命人去了亳州调查“李白”的底细,这一查,果然,没有这么一号人。 根据李太白自己所说,他是斐国人士,来平波城转一转,玩两天就回斐国。 结果这一玩就是大半年,还和方近成为了好友,最近又总去百花楼,方不二岂会不起疑。 “斐国飞云骑…” 方不二神情一变再变,凝望着李太白,满是狐疑之色。 原本他虽是怀疑小白的身份,可一时也摸不准这小子是什么来路。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如果李太白是细作的话,有可能是陈家的人,也有可能是方家的,晋昌和瀛岛就可以排除了,因为后两者没必要费这劲。 北飞马,南飞云,夏朝飞马骑司,斐国飞云骑,鼎鼎大名,走南闯北多年的方不二,哪能不知道飞云骑的威名。 大胖子方近眨了眨眼:“李兄弟,飞云骑是作甚的?” 李太白没回他,只是到了门侧,想要将门合上,门外的家丁们竖起刀剑。 李太白转过头,望着方不二,似笑非笑道:“接下来要说的话,除了你我二人,谁听,谁死!” 方不二眼眶不经意的跳了一下:“你如何证明你是…” 李太白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笑意更浓:“方老爷,谨言。” 这一刻,需要被铭记。 这一刻,全大夏都欠李太白一座小金人。 李太白笑容之下,是狂跳的心脏。 如雪的白色儒衫下,是快将里衣浸透的冷汗。 这也就是李太白吧,换了别人,肯定是死鸭子嘴硬,最后,被乱棍打死。 方不二手下的冤魂多了,不差一个逍遥公子哥,无论是陈家的人还是温家的人,弄死就完事了,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可要是飞云骑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其实到了平波城后,李太白每天研究的就是方不二。 这老胖子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他觉得你有问题,哪怕只有那么零星半点的怀疑,那么绝对会第一时间痛下杀手弄死你。 所以李太白红口白牙这么一开口,变成了飞云骑的人,而且还是副统领,这份急智,只能赞一声…机智。 李太白没有关门,而是坐了回去,指了指房门:“法不传六耳。” 方不二的胸膛起伏不定,看向方近:“近儿,为父有事与李公子商谈,你先离开。” “爹…” “快走!” 方近看了看自己的胖爹,又看了看微微颔首的李太白,这才满脸不情愿的离开了。 方近走后,方不二将门合上。 但是这老胖子非但没有让院子外面的家丁们离开,他自己还站在了门外。 一看就知道,要是情况有变,他能够马上夺门而逃。 方不二一看就是特别惜命的,身体紧靠着房门,面色阴晴不定:“你如何证明你是斐国飞云骑的人。” “你想如何证明。”李太白轻笑一声:“让我大斐的飞云骑,再次将你们方家尚云道的官军打的溃不成军么。” 方不二面色剧变:“此话何意?” “飞云骑,射术天下无双,善火攻,奇袭,着云骑重甲,所向披靡无人可挡,百人可破万人敌阵。”李太白不疾不徐的呷了口茶:“方老爷,可是想起了什么。” 方不二大惊失色:“郭城海王是你们的人,仇骁袭郭城时,那些善用火攻的黑甲骑兵就是飞云骑?!” 李太白没吭声,可方不二却开始脑补起来了。 如果海王是斐国的人,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一个寂寂无名的草头,就那么凭空杀出来了,不到区区一年,兵强马壮,各方势力忌惮无比,背后肯定是有个大靠山的。 除了天下闻名的飞云骑,还有谁能有如此战力,不足百人将万人敌阵打的溃不成军。 而斐国最善水战,海王的战船无比犀利,肯定是用了斐国的造船技艺。 李太白来到平波城的时间,也和海王出现的时间基本吻合。 除了斐国,那群桀骜不驯的不义岛海贼,又岂会对别人俯首称臣。 最重要的是,斐国有着太多太多的理由在东海这浑水中插上一手了! 转瞬之间,方不二想“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到了现在,方不二已经信了个七七八八,脸上的戒备之色已是消退了不少。 望着李太白,方不二沉声问道:“为何要接近我儿方近,接近我方家。” “方老爷有着当时陶朱的美名,如此道理难道还想不透么,这尚云道,皆在你方家的掌控之中,我大斐飞云骑,为何不接近你方家。” 方不二的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之色。 谁知李太白话锋一转,收起了笑容:“不过这一家二姓中,尚云道方家,便是实力最弱的一方,枭雄,远远谈不上。” 方不二眉头一拧,可却无法反驳。 是挺弱的,不弱的话海王也不会跑尚云道称王称霸来了,一瞅就是挑软柿子捏,要不然咋不去广怀道,咋不去罗云道呢,这不是欺负人吗。 “李将军,怕不是除了我方家,温家与陈家,你们也埋了钉子。” “不错,只是这陈家,早已成了晋昌的忠犬,温家,又自视甚高,那温雅之子被瀛人挟持,对瀛人言听计从。” 叮,信任度+1。 陈家是晋昌忠狗这件事,人尽皆知。 不过温雅的儿子在瀛岛这件事,知道的人就屈指可数了。 “可为何传言之中,海王已是投靠了晋昌,晋昌海田侯蓝良禾就在郭城之中,莫非这传言有虚?” “既是真,亦是假,所谓真,是蓝良禾的确在郭城,可这所谓假,又非是传言那般,晋昌海田侯,也不过是我家公主殿下的一颗棋子罢了。” 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的李太白微微一笑:“不如,我飞云骑送方老爷一份大礼可好?” 第七百一十二章 你配吗 秦游的全盘计划,李太白是知道的,回来的时候他也去了一趟东平城见了陶蔚然。 俩人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谈了好几个时辰,至少大致方向是商量好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计划还没有完善细节,所以李太白才可以自由发挥。 “这一份大礼,可是方老爷梦寐以求的一次良机。” 李太白已经彻底掌握了主动权,指了指身旁的凳子,示意方不二坐下。 小白在夏京之中很出名,原因是因为他的身份,越王府三世子秦游的门客。 秦游让所有人彻底改观,只因两件事,一个是炼盐之术,一个是烈酒换马一事。 可只有少数人知道,烈酒换马这件彻底改变了夏朝缺少军马窘境的事情,都是李太白一手布置安排的。 秦游只是和胖丫鬟金珠酿出了酒,将这些烈酒发挥出最大价值的,却是李太白。 从联系番商,到一次又一次的谈判,一次次大胆的操作,一次次小心翼翼的试探,跑遍了全京城打探消息,以越王府的名义写出了一封封书信了解各个番商步卒的信息,又一次次布局,最终才成就了无人不知的“烈酒换马”一事。 也正是因为大量的战马入关,关外大量的凉戎部落倒戈,才给夏朝争取了不少的时间,大大延缓了拓跋乐启用屈止戈的时间。 作为最早被秦游“慧眼识珠”的门客,李太白既没有杜子美那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坚韧,也没有贺季真迷一般的武力值,更没有南宫奢那种老成持重,可小白有着一颗聪慧的头脑,有着如同豪赌之徒的强大内心。 当他以为最快的速度分析出了局势后,就会将所有身家都压出去,包括性命,加上他那出神入化的演技,幸运女神一次又一次眷恋着这位天生就有冒险精神的精神小伙。 这种人,在别人眼里,至少在古人眼里,那就是精神病,一个患有精神病具有冒险精神的精神小伙。 可要是放在后世,李太白一定会做出一番大事,或者…死的很惨,裤衩子都能赔没。 他不在后世,在古代,在方近的宅子之中,面前坐着方不二,又一次,他赌对了。 方不二虽未全信,心中也有所怀疑,可却真的不敢拿李太白怎么样了。 如果对方是飞云骑,那句话说的一点都不错,跑到天涯海角,飞云骑也会灭他满门。 杀了夏朝骑司的人,只要去了晋昌和瀛岛,骑司追不过去,因为他们没有海船。 可斐国就是靠着海船才将夏军拒于国门之外的,论造船的技艺,远远强于晋昌,强于一家二姓,强于瀛岛。 更何况,方不二并不想逃往海外。 如今东海局势诡谲,一家二姓互相戒备,晋昌瀛岛也是如此,又冒出一个郭城海王,朝廷大军也陈兵于台州,作为一个商人,方不二哪会放弃任何一丝保全产业的机会。 投靠瀛人,对方家来说是下下之选,本是汉人,去异族的地盘,处境可想而知,更不要说因为郭城海王的战船游弋在航线之上,便是连小一些的海船都无法突破封锁,他已经好久没和瀛人联络了。 投靠晋昌,却有陈家处处挤兑。 联合温家,更不可能,那温雅差点利用李雄干掉了自己,方不二派人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举目四望,竟连一个可联合之人都没有,方不二早就慌得一比了。 尚云道是他拼搏十数年才打下的基业,又岂能轻易放弃。 他被称之为当时陶朱,也不过是好心之人传来传去罢了。 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可悉数这老胖子的发家史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最早方不二只是个小海商,傍上了陶家后这才开始一飞冲天,恰逢中州大乱,东海成了无主之地,混乱之地,也就是这时,方不二露出了心狠手辣的一面。 军卒杀人,无非举起屠刀狠狠麾下。 商贾杀人,不要你的命,要你的价值,榨干你所有的价值。 方不二就是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商贾,手段百出无所不用其极,不知侵占了多少富户的产业,又不知坑害了多少百姓,财富也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成为了垫脚石的陶家,如果方不二没有通过丧尽天良的手段累计资产,他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商贾罢了。 而在这其中,运气也起到了很大一部分作用。 作为商贾,方不二多方下注,也为秦家三雄提供了不少军粮,夏朝建立后,甚至还传出当今陛下愿意以户部尚书之位征辟方不二入朝为官。 正是因为拒绝了,方不二才有了一次华丽的转身,从一介商贾变成了名望之士。 有钱,有关系,又有名望,成功的三要素方不二都具备了,这才成就了东海“商王”、在世陶朱、尚云道无冕之王等称号。 而商人,既是最大胆的,也是最胆小的。 见到机会时,可以获取庞大利益时,他们甚至能红着眼睛给老婆孩子都压上去。 当危险来临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可在跑之前,但凡有一丝就会,可以让他们见到保住家业的机会,他们都会用力的抓住。 “我大斐,距离东海,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李太白说出“我大斐”三个字的时候,一点心里非但没有。 恩主都自称海王了,当门客的给邻国歌功颂德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那陈家,对晋昌忠心不二,其女更是晋昌的皇后,温家更不必说,受制于瀛岛…” “所以大斐才令李公子前来,尝试拉拢于我方家?”方不二心中苦笑。 一家二姓中,也只有自己实力最弱,虽然价值是最低的,可也是最容易拉拢的。 就连方不二自己心里也清楚,说穿了,自己终究还是一介商贾,而且“名声”的确不咋地,瀛岛、晋昌两头下注,而斐国想要扶持一个傀儡,自己这边也是机会最大的,因为自己没啥底线。 “老夫有一事不明,还望李公子解惑。” “何事。” 方不二终究还是没有放下所有戒心:“李公子来了东海已快一年的时间,为何没有早些主动来寻老夫。” “为何寻你?” 方不二微微一愣:“可李公子刚刚不还是说要拉拢老夫么?” “你配吗。”李太白满面戏谑。 第七百一十三章 狗中狗 方不二老脸通红,眉宇之间隐隐带着几分怒意。 李太白霍然而起,背着双手,满面不屑。 “那郭城海王,本就是我家飞云公主殿下扶持的傀儡,区区不足一年的光景,打遍东海,未逢一败,温家战船如何,陈家甫岬兵城如何,你这尚云道官军,又如何。” 李太白突然抬高了音量:“方不二,本将问你,若是郭城海王率军前来,步卒可否长驱直入打到你平波城下,战船可否停靠在平波城港口封锁所有航线,你这平波城,可否顷刻之间毁于一旦!” 方不二额头布满了汗液,不断的吞咽口水。 他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 因为…那郭城海王太他娘的生猛了! 最近他也寻思这事来着,如果郭城海王率兵先来,水陆并进,方家到底能不能抵挡得住,答案是显而易见。 不是他方不二吹牛b,只要海王来了,绝对能打的他方家满地求饶叫爹地。 “不错,我飞云骑,的确尝试拉拢过陈家,因为陈家把控广怀道,仕林,兵备,皆以陈家马首是瞻!” 方不二梗着脖子说道:“我尚云,同样如此。” 李太白轻蔑一笑:“那本将倒是要问问你,仇骁率领的一万大军,方井率领的三万大军,如今何里去了?” 方不二不吭声了。 都被你们干死了。 “我飞云骑,也的确尝试拉拢过温家,温家水卒名扬天下,前朝舟师更是善水战的精锐。”李太白望着方不二,满面不屑:“那你方家,又有什么?” “老夫…老夫有…” 方不二面色更红了,想说老夫有钱来着,后来一寻思,钱有个屁用啊,越是混乱的地界,钱财越是无用,而且他方家的钱财,都是些“固定资产”,不能变现啊。 方不二不回答,李太白替他回答了:“你方家,富可敌国,倒是不假,可这所谓的‘富’,不过是尚云道的大片良田,本将问你,大战将至,夏朝朝廷若是胜了,这大片的两天,还会是你姓方的吗?” “可…可未必会赢,晋昌的水师也会渡海而过支援东海三道。” “好,那本将再问你,倘若晋昌占据了东海三道,你方家的大片良田,那晋昌,会归还与你吗?” “为何不会,老夫与晋昌…” “笑话!”李太白满面冷笑的打断道:“陈家之女就是晋昌的陈皇后,陈洛鱼又是国丈,而陈家,早就将方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晋昌占据了东海三道后,陈家又立下大功,恩荣无上,岂会再留你方家坐享荣华富贵,莫说归还你的良田,便是性命,你们方家都留不下来。” 方不二眼眶暴跳。 李太白说的,他何尝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整日苦思冥想的寻找着退路。 轻笑一声,李太白坐了回去,又是那副温文儒雅的模样。 “方老爷,这,既是我大斐飞云骑要送你的大礼。” 方不二如同溺水之人见到了一条黑色丝袜,下意识的想要抓住:“究竟是何大礼。” “若是本将为你指一条生路,你方家日后,可愿以我飞云骑唯马首是瞻。” 不待方不二开口,李太白直接说道:“让你方家将晋昌丢失的陪葬品悉数找回,并且让你方老爷亲手将这些陪葬品交还与晋昌。” 方不二瞳孔猛地一缩:“如何做?” 李太白没有回答,自顾自说道:“一旦你将陪葬品交还晋昌,便是为了晋昌立下大功,那陈洛鱼,既是想动你也无从下手。” 方不二满面狐疑之色:“李将军,你刚刚明明说陪葬品在温家手中,你又如何将其夺回来,莫不是让郭城海王去抢?” 这一次,称呼变了,从李公子变成了李将军,方不二心态转变,可见端倪。 “不,你来买。” 方不二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 “或者,是说换,用最小的价值,去换,换取陪葬品。” “用何物去换?” “地。”李太白心里紧张极了,可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智珠在握的自信表情。 要么说秦游最喜欢李太白了,因为俩人很像,开局一张嘴,剩下全靠编。 “用地契,尚云道的所有地契,去换温雅手里的陪葬品。” 方不二目瞪口底,望着李太白,感觉这小子被方近给附体了。 “本将已是说了,夏朝朝廷胜了,你需遁走海外寻一线生机,空有一纸地契,毫无用处,晋昌胜了,同样如此,如此简单的道理,方老爷还不明白吗。” 方不二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理,他都懂,问题是温家要地契做什么,当柴火烧啊? 李太白就是如此的知情识趣,不用方不二开问,直接抛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温家,已是投靠了夏朝朝廷。” 一语激起千层浪,方不二心神大震。 “什么,怎么可能,温雅,岂会投靠夏朝朝廷!” 李太白微微一笑,问道:“朝廷大军齐聚台州,晋昌水师蠢蠢欲动,陈家固城积粮,你方家,亦是在这九死无生之境寻找着一线生机,那本将问你,温家,可有异动?” 方不二微微一愣。 是啊,幽水城那边一直没动静,没有调兵遣将,没有筑城积粮,更没有军卒枕戈待旦,不正常啊,除非…除非是有恃无恐! “温雅,果真是投靠了夏朝朝廷?” “不错,瀚海候,前朝的爵位,夺回了东海后,夏朝皇帝,还给他。” “倘若真是如此…”方不二面露骇然:“这东海…这东海…守不住了,万万守不住了。” 方不二站起身,焦灼的踱着步,喃喃道:“外有朝廷大军,内有温家水卒,仅靠陈家,如何守的住,只要温家战船牵制住了晋昌水师,朝廷大军攻破罗州府,这东海…” 话没说完,方不二突然止住了身形,慢慢转过头,望着李太白,嘴里吐出了两个字---海王! “不错。”李太白哈哈一笑:“朝廷虽是温家相助,可海王,还盘踞在郭城,论战船,论水卒,比之温雅,如何。” 方不二不知兵,不敢妄下断言,但是他知道一个事,郭城海王上次给温家战船烧毁后,温家连个屁都没放,一直潜水装孙子来着。 方不二渐渐冷静了下来。 就算朝廷有温家相助,可郭城海王不也在吗。 慢慢捋清了思路,方不二面带不解的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温雅为何要尚云道的地契,他是降将,难道有如此胃口,以为夏朝朝廷夺回了东海后,真的会任由他温家继续在东海做大吗?” “不,温雅会换这地契,可这地契,却不是他自己的。” “这是何意?” “夏朝君臣,世家门阀!” 方不二恍然大悟,随即露出了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这事,他太懂了,天下的君臣不都这个德行吗,温雅拿了地契,再给朝廷的君臣们,大家都吃饱了,这事才算是你好我也好。 李太白拱了拱手,笑道:“言尽于此,东海乱象已至,我大斐飞云骑,可给方老爷十日时间考虑,十日内,给本将一个答复,若是愿投靠我大斐,只需按本将所说的去做,你便可高枕无忧,有海王在,倒是还会与晋昌水师联手,夏朝朝廷必败无疑,而你也会在晋昌占有一席之地,即便不如陈家,也有分庭抗礼之力,失去的地契,依旧会回到你方老爷的手中。” 方不二心乱如麻,本想再说点什么,可他自己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和谋划,客气了几句,亲自将李太白送出去了宅子。 李太白走后,方不二坐了回去,叫来了几个亲信,沉声开了口。 “去郭城,见海王,询问他们是否真的是大斐飞云骑。” “去幽水城,联系刘家,询问那温家人可接触过夏朝朝廷的人马。” “去寻找之前跟着仇骁与方井攻打郭城的溃兵,询问细节,丝毫不要落下,那些身穿重甲的骑兵们,其神情,可否像是女卒。” “再派一些身手利落的人,混入郭城,或是收买一些百姓,询问可曾见过那些大船上有女子出入。” “还有,派人暗中跟着这位李公子,莫要让他察觉了出来,再调查一番,这大半年来,可否接触过一些行踪诡秘之人,统统给老夫查清楚!” 接连下了几道命令,亲信们这才离开。 而这也是李太白的聪明之处了,他知道方不二会想方设法印证自己所说的话,而他也同样需要联络骑司,想办法给郭城传个信让秦游了解情况。 亲信都走了之后,方不二关上门,再次陷入了思考。 如果这位斐云荣副统领说的都是真的,这对方家来说,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给谁当狗不是当,如果到时候打赢了朝廷大军,可以铲除温家,而他们方家在晋昌朝堂上也有了话语权,虽然看似是给晋昌当狗,可实际上却是给斐国当狗。 越是深想,方不二越是动心。 晋昌的傀儡可不只他一个方家,还有海王,到时他们方家和海王联合,还怕斗不过陈家吗。 当然,这都是要建立在“飞云骑副统领”没忽悠他的前提下。 可方不二打心眼里,希望李太白没忽悠自己。 到时候他看似是晋昌的狗,实际上是斐国的狗,人家是碟中谍,他是狗中狗。 第七百一十四章 老匹夫 秦游收到李太白的信件已经是五日之后了。 此时寇众们正在“搬货”,货是陪葬品,准备全都拉到东平城去。 拿着信的秦游哭笑不得。 “这小白…” 秦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旁边的斐云荣和乔冉等人也是哭笑不得。 李太白竟然谎称他是飞云骑的人,还说他是什么副统领。 要知道飞云骑根本就没这个“编制”,大嘴一张,文体两开花,这不是章口就莱吗。 最逗的是,方不二信了,至少目前是信了,不能说是全信吧,信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正派人满哪打探消息呢。 方家毕竟是商贾,打探消息,监视,调查这种事,都是业余的,骑司才是专业的。 所以方家那些小弟们的踪迹,都被骑司盯着,而且也开始布置一些有利于李太白人设的假象迷惑方家。 秦游将信件交给了乔冉。 乔冉也是哭笑不得。 虽然事情没有按照计划来进行,可却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一时之间,乔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看看人家李太白,还有闻道鸣和程天豪,再瞅瞅自己手下的这群歪瓜裂枣,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这几日来,却是发现了不少行踪诡秘之人,不过已是常事,其中应是有不少方家之人。” 斐云荣娇笑道:“你这门生倒是厉害,摇身一变,竟成了我飞云骑的副统领。” 秦游嘿嘿一乐,笑着,眼底却掠过了一丝寒光。 “方家,死定了!” 众人深以为然,只要交易了陪葬品,方家便会坠入深渊,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再无活路可言。 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茬,秦游陷入了思考之中。 接下来,就要看闻道鸣和程天豪二人的布置了。 现在的秦游是愈发佩服秦麒了。 这所有的一切,一家二姓相互猜忌,瀛贼与晋昌都不敢轻举妄动,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流言而起。 虽说后来的事情秦麒再没有参与过,可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细节,之所以能够制定,能够执行,都是因为秦麒让人散播的流言,那些似是而非,那些慢慢从假的变成真的流言,就是因为这些流言,才给了秦游机会。 殊不知,一切都在秦麒的计划之中,唯独落了一人,那就是率领朝廷大军的龚文华。 此时的台州府衙中,骑司乙四满脸无奈。 “那海王还真是不知好歹,朝廷许下高官厚禄,竟一再推诿,考虑了一日又一日,如今已过近月的时日,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想来,是铁了心的想要称王谋反了。” 乙四都没好意思吭声。 说的和真的似的,还许下高官厚禄,那不是忽悠人家呢吗,等人家帮你们除掉方家再找个由头弄死人家。 乙四的嘴里暗暗发苦:“大人,看那海王,倒是有些犹豫,怕是未下定决心,若是贸然出兵,怕是不妥。” “本帅何尝不知这七万步卒远远不够,那草头王要是投靠了朝廷,罗云、广怀二道不说,至少这尚云道是夺了回来,奈何,这海王已起反心,怕是招揽不成了。” 龚文华不知道内情,乙四却知道,可惜,他没办法明言。 大人,我不说,也是为了你好。 自从上次去了郭城后,倒是派了几个信得过的骑司联络过几次,秦游和乔冉的意思就是让他先稳住龚文华,至于理由,自己想去吧。 乙四能有什么理由,无非就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之类的。 其实正常来讲的话,是能等,打仗吗,不急于这一时片刻的。 可问题是朝廷穷啊,穷的叮当响。 七万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人吃马嚼的,都是从其他州府调来的。 古来没什么运输工具,就靠腿着,打个比方,一万担粮,辅兵和民夫押送,路程近点还好说,要是路程太远的话,这一路光是辅兵和民夫就得吃上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这事一点都不夸张,中州大乱的时候补给线就拉的特别长,当时秦老大率领了一直偏师,召集了大量的民夫和辅兵押送粮草支援捉襟见肘的秦麒。 最后人到了,粮没了,因为路程太远,辎重都被辅兵和民夫给吃光了。 这就等于是反向战神秦老大非但没给秦麒送去军粮,反而送去了上万张嘴。 秦麒当时都有心断绝兄弟关系了,好歹也是将门虎子,你秦昭连路程都不会计算吗? 七万大军每日的消耗就是一笔天文数字,朝廷又发来了两封军报,倒不是催,就是有点骑虎难下了。 龚文华不知道屈止戈的事,可秦老大知道。 所以现在秦老大贼特么闹心。 要是打东海吧,七万大军肯定不够,到时候打了过去,还派不派大军增员? 派吧,边关那边情况属实是有点小鸡崽子洞房,操蛋! 屈止戈随时都有可能开放边关给凉戎骑兵放进来,如果不趁早解决东海这边的事,说不定就要两线作战,调派大军来东海,边关那边咋整? 不派吧,龚文华这边的人马肯定是不够的。 倒是能给七万大军调回去支援边关,问题是面子没了,那满朝的君臣就成为了笑柄,什么玩意啊这是,七万大军这是干毛去了,旅游去了,领略碧海长空的风光跑那打卡去了? 弄的大动干戈,溜达一圈回来了,扯呢么这不是,丢人都丢不起,满朝君臣得让“国际社会”把头笑掉,就是国内的百姓和仕林也能给君臣们喷出翔。 朝廷急,龚文华也急。 朝廷指望着龚文华打开局面,龚文华指望着骑司忽悠人,而骑司乙四,愁的是头发哗哗掉啊。 现在乙四都有心弄点药什么的,直接给龚文华放倒然后好好躺上几个月,等到时候一睁眼三殿下和副统领已经把东海收复了。 “老大人,再等些时日,乔统领正在尚云道布置,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一家二姓必然会自己先乱起来。” “每日都是如此说辞,等等等,这他娘的要等到什么时候。” 龚文华沉沉的叹了口气:“之前数月,那海王和疯狗一般,见了人都要咬上几口,最近却老实了下来,倘若还如以前那般,你们骑司倒是可以推波助澜一番,说不定还能让那海王成为众矢之的,到了那时,大军在趁虚…” 说到一半,龚文华突然双眼一亮,随即一拍大腿:“有了。” 乙四微微一愣。 龚文华霍然而起,先是大笑三声,随即一抚须:“本帅已有妙计,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乙四一头雾水:“您所说的妙计是指?” “马上派遣骑司,在东海三道散播谣言,说那海王早已投靠了朝廷,本就是朝廷的人马,让那海王被一家二姓群起攻之!” 乙四嘴巴咧的大大的。 老匹夫,你特么… 第七百一十五章 仇恨与选择 李太白的任务完成了,闻道鸣与程天豪在幽水城也加班加点的忽悠着温雅。 温雅与方不二还不同。 一个是统军的大帅,一个是商贾,两者不同而语。 半年前方不二就将底牌挥霍光了,两次,共计四万大军,被打的落花流水,加上秦游袭击的那些折冲府等,尚云道军卒已经没人敢招惹郭城了,方家别说一战之力了,根本就是不敢战了,仅存不多的官军只能龟缩在平波城等几座重镇。 也正是因为如此,方不二几乎已经失了方寸,李太白才有随机应变的余地。 相比在平波城的李太白,闻道鸣和程天豪处境更为危险,行事也要更加的小心翼翼。 温雅是老了不假,可嗜杀的性子更胜从前,一旦闻道鸣和程天豪爷俩暴露了身份,下场可想而知,哪怕只是让温雅起了任何一丝怀疑。 之前爷俩误导温雅,让他以为幽水城中出了“叛徒”。 温雅眼都没眨一下,最近半年内新收的十四个“干儿子”全都砍了,脑袋就挂在了幽水城的城门上。 就这心胸,照白胡子差远了。 此时的温家大宅中,温雅与程天豪二人相视而坐。 虽说程天豪岁数不大,可毕竟是受到过系统训练的探子,心理素质杠杠的,活动于幽水城中,从未透露出过任何丝毫马脚。 温雅很少展露笑容,也只有对易容之后酷似他儿子的程天豪才会流露出温情的一面。 易容之后的程天豪,非但容貌与温雅的儿子有几分相似,因为提前做好了功课,性子也有着五六分的相同。 所以温雅很喜欢程天豪,尤其是喜欢程天豪那股子“倔劲”,和他那病痨鬼儿子一样一样的。 “契父。”程天豪入戏极深,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叫道:“郭城那个什么鸟海王,欺人太甚,接连两次将契父战船击沉,您不与他计较,结果现在外面都说咱们温家是缩头乌龟,要孩儿说,您率兵打过去,好叫那群不入流的匪寇见识见识您的厉害。” “你啊,傻。” 温雅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笑道:“尚云道兵备糜烂不堪,不假,那草头王以少胜多,倒也不是稀罕事,可广怀道的甫岬是兵城,海防塔全部损毁,伤亡不计其数,再看那草头王,毫发无伤,其战力可见一斑,又不是来契父我这罗云道,为何要主动寻衅于他。” “可他的战船都开到咱们广怀道的海岸线上了。” “陆路,可分道,分州府,这海,却是不分了,碧海无垠,都是凭海上的本事称雄,哪有地盘之分,谁的水卒精锐,谁的战船犀利,这海上就是谁的地盘。” 程天豪脸上依旧是不服气的模样。 可心里去满是诧异。 东海三道谁不知温家战船和水卒是最为犀利的,温雅也是靠着海战打出了赫赫威名,结果现在被三世子接连击沉了好几条船,却能如此坦然处之,丝毫不见动怒。 程天豪当然不是挑拨温雅,他只是想试探一下温家这边的态度。 方家和陈家都有所动作,唯独温雅这边按兵不动,所以程天豪想要试探一番,深怕温雅这老王八憋着什么坏水,到时候出其不意对三世子殿下他们不利。 闻道鸣从月亮门外走了进来,二人起身打了个照顾。 “大帅。”闻道鸣坐下后,依旧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样:“查清楚了。” 温雅面色一正:“先生请说。” “陈家,果然欠下了海王百万贯,郭城海王攻打甫岬城,正是因为想要给陈家一个教训。” 顿了顿,闻道鸣继续说道:“如今郭城兵甲近万,百姓已有两万之众,这吃穿用度,都靠海王一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海王有意投靠晋昌,晋昌海田侯蓝良禾也确是在郭城之中。” “果然是个黄口小儿。”温雅冷笑了一声:“造了几艘船,蛊惑了一些百姓,便以为可称王称霸,真是笑话,这海王,怕是猖狂不了多久了,打了几次胜仗,就以为这兵是这么好带的,人吃马嚼,一应内政,越是兵多将广,越是事多牛毛,只是一座郭城,他又能招揽多少人,越是人多,他这郭城越是不稳固。” 说到这里,温雅脸上鄙夷之色更浓:“那海王,竟还招揽了如此多的百姓,军卒与百姓,岂能共居一城,海王又是一副伪善嘴脸,对百姓秋毫无犯,这军卒是什么,是那噬人之狼,百姓又是什么,长久下去,郭城必乱,到了那时,看那海王还如何蛊惑人心。” 闻道鸣抚须一笑:“大帅说的不错,听闻那郭城之中还有不少女子,如此多的军卒居于郭城,这些军卒,又多是悍匪大盗,乱,自是必然。” 嘴上这么说,可闻道鸣却心里发笑。 你说三世子是黄口小儿,岂不知,在老夫眼里,你这所谓的大帅,才是毫无见识的蠢五。 温雅话是没错,人越多,越不好管理,出现的问题也会越多,别的不说,光是吃喝什么的都得解决,不解决就会出问题。 温雅说的不错,海王这个草头王还真不懂这些,秦游非但不懂,而且根本不管这些事。 因为,郭城的人才太多了,多到了不少人没有用武之地的程度。 军卒管理方面,斐云荣、秦狰、乔冉、白彪,哪个不能独当一面,别说一万军卒,就是再翻几番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些人就管理区区万人,可以说是大材小用了。 百姓这边,南宫奢、贺季真,都是个中好手,加上飞云骑和骑司辅佐,没有出过任何问题。 至于后勤方面,李贵和墨家人游刃有余。 就司哲、林骸、李贵这些二线选手,基本上都属于是做冷板凳的货色,平常都用不着他们。 更不要说还有着鬼麒麟军师之称的秦麒统管大局,一天天的在船上一瘫,有一搭没一搭的就给郭城治理的井井有条。 估计就是温雅死都不会想到,郭城如此众星云集,军政方面的人才,一抓一大把。 人总是拿自己固有的认知去看待任何事物。 温雅就是这样的人,之所以没和郭城海王计较,原因有二。 一个是他怕损失,他很清楚,如果将自己的兵力消耗在与郭城海王的征战之中,即便是打赢了,最后说不定也会伤筋动骨,自己获得的,不过是虚名,可元气大伤后,笑出来的,反倒是陈家与方家,甚至是夏朝朝廷。 温雅认为就如今东海这形势,一家二姓就先别内斗了,一起携手抵抗夏朝朝廷才对。 这是其一,第二点,温雅总觉得这郭城海王不太对劲,应该是另有身份。 他不了解海王,但是他了解白彪,东海舟师的副帅,那个从十二岁就在战船上砍人的黑瘦小子。 曾几何时,温雅一直是拿白彪当接班人来培养的。 自从白彪“叛”了之后,温雅不止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在梦中,那个拖着老旧陌刀的黑瘦小子,将他一劈为二。 每当温雅想起白彪时,甚至心生一种宿命感,一种自己迟早会命丧白彪刀下的宿命感。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白彪。 依白彪的性子,怎么会投靠一个寂寂无名的草头王? 大家都将海王称之为海王寇众,正是因为海王在尚云道起家时,最早的班底就是以白彪为首的寇众。 那时候的海王声名不显,手下无兵无卒,白彪等人,为什么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海王? 温雅心里太清楚了,白彪与那些寇众,唯一的心愿就是干掉自己,哪怕付出一切。 所以他怀疑,早在最开始,是不是海王说他会干掉自己,所以白彪等人才会效忠。 可问题是,那时候海王什么都不是,光靠空口白牙,怎么取信于白彪等人? 不得不说,这就是温雅与白彪的不同。 他自以为了解白彪,是因为他知道仇恨刻骨铭心,知道这种蚀骨灼心的痛苦会多么的痛彻心扉。 可他却从未想过,这份仇恨的根源是因何而起。 当年白彪带着寇众“叛”了温雅,是因为百姓,因为搭救那些被瀛贼掠走的百姓。 而他们愿意跟随秦游,也是因为百姓,秦游做到了他们无法做到的事情。 如果在干掉温雅与搭救更多百姓的两个选择下只选其一,那么白彪和司哲等人,选择后者,不会有任何一丝犹豫。 所以温雅搞错了一件事情。 白彪等人,是因为想救那些百姓,所以才会仇恨温雅,而不是因为仇恨温雅,才去搭救百姓。 秦游最开始并没有说会干掉温雅,他只是救了很多百姓,所以,才会令寇众们心甘情愿的跟随。 直到秦游完全有能力去为他们复仇时却一直按兵不动,白彪等人也从未有过任何抱怨。 因为他们知道,秦游不是想除掉方家和温家或是陈家,而是收复东海的同时,不放跑一家二姓的任何人,要么别打,一旦打了,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让战火在燃遍东海三大道之前就彻底解决一家二姓。 这么做,也是为了百姓考虑。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已经掌握着绝对武力的秦游早就全面开战了。 第七百一十六章 龚战神 秦游最初,只是想给自己的傻大哥救回来。 或许是命运之神就是不喜欢让秦游安生。 也或许是幸运女神愿意捉弄这位三世子。 总之,秦游变成了海王,变成了打出赫赫威名的海王。 不管一家二姓愿不愿意承认,郭城海王,已经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招惹的疯狗了。 如今朝廷大军已经集结于台州,一家二姓就是再想置海王于死地,也不得不祈求这这条疯狗不要再发疯了,至少,你发疯的时候去咬朝廷大军也好。 不止是方家和陈家这么想,温家也是如此。 闻道鸣自告奋勇,愿意代表温雅去和海王谈一谈,大致意思就是温雅不计前嫌,之前给我们船击沉就击沉了吧,这事大家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往日随风甭回首,大家都得向前看,如果可以的话,一起携手并进共赴美好明天吧。 当然,打的是这个幌子,实际上温雅是想让闻道鸣再探探海王的底细。 对于海王的身份,温雅一直很怀疑,绝对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八成是哪一方势力扶持起来的牵线木偶。 温雅也苦思冥想过,脑瓜子想的嗡嗡疼,死活死想不出来。 东海就这么几个仨瓜裂枣,如果海王是瀛岛那边扶持的傀儡,完全没必要,因为东海这边已经有他温雅了。 晋昌吧,更不可能,海王现在还研究要不要投靠晋昌呢,如果是晋昌的人,也不会大费周章做戏了,更不会去袭击甫岬城。 不是晋昌的人,自然也不是陈家的人。 方家,更不可能了,因为海王崛起后,打的最狠的就是方家。 可要是夏朝朝廷,也说不通,自称“王”,袭击官军,还跑去晋昌那边嘚瑟,这就算帮着朝廷收复东海了,最后这位海王也得死的老惨老惨了,一系列行为就是四个字---大逆不道,而纵观古今,但凡和大逆不道四个字沾上边的人,无论是立过多少功立了多大的功劳,最后都得死很惨,除非你是夏朝陛下,或者是本身就是王爷,自称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而是王爷这个可能性就更低了,那海王才多大岁数,夏朝越王名震天下,不少人都见过,倒是有个齐王,那都死多少年了,也没可能。 所以温雅派闻道鸣过去,主要是探探底。 和方家、陈家不同,方家陈家要么有钱要么有关系,给海王抛出橄榄枝的话,都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唯独温雅,鸡毛没有,就是兵多,所以从来没尝试拉拢过海王,也没有想过这种找死的骚操作。 闻道鸣走的时候,温雅还心生一种偶得贤才的感慨,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老闻头事不可为就回来,千万不要误了性命。 闻道鸣没乘坐轿子,而是骑马,说是怕耽误了温雅的大事。 望着老头离去的背影,温雅更加感动了。 七日后,闻道鸣赶到了郭城。 一上船,见到秦游正在和龚媛吭哧吭哧的啃大虾,气的鼻子都歪了,抽出戒尺就要动手。 秦游望着风尘仆仆的闻道鸣:“您这是被识破身份一路逃亡过来的?” 戒尺结结实实的敲在了秦游的脑袋上,闻道鸣气呼呼的一指龚媛:“这丫头怎会在这里?” 龚媛三口两口的将烤大虾吃完,踮着脚就跑走了。 闻道鸣是认识龚媛的,之前在寒山书院中见过。 龚媛出现在这里,只能证明龚文华也知道海王的身份了,龚文华知道,代表朝廷知道,朝廷的君臣们知道了,距离一家二姓知道的也不远了。 “找我玩的啊。”秦游揉了揉脑门:“工作之余解决解决私人情感问题,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蠢货,一旦一家二姓识破了你的身份,定会群起而攻之!” 秦游反应了过来,嘿嘿一笑:“那您可想瞎了心了,她爹不知道,朝廷也不知道。” 闻道鸣微微一愣:“龚尚书不知道他龚家千金在郭城之中?” “是啊,龚媛在京中碰到了乔冉派去给南宫奢传信的骑司,这才知道我在郭城,然后就和南宫奢一起来了,都来好几个月了,外界不知道。” 闻道鸣微微松了口气。 可松气之余,眼神有些怪怪的。 这龚文华的闺女,怕是白养了。 见到闻道鸣满面疲惫的模样,秦游赶紧让凤七弄酒菜,又拍了两句马屁,闻道鸣这才坐了下来说起了正事。 “温雅,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 秦游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我是越王府三世子了?” “倒是还没有,不过温雅极为多疑,你在尚云道不足一年,如今便是连瀛岛与晋昌都不敢小觑,温雅怀疑你另有其他身份。” “哦,那无所谓的事,只要别联想到我是朝廷的人就行。” 闻道鸣哭笑不得。 这还真不是一个概念。 秦游的确是越王府的三世子,问题是朝廷根本不知道这小子来东海了。 “正好。”给闻道鸣倒了杯茶,秦游嘿嘿乐道:“李太白那小子前几天就给方不二忽悠了,说我们是斐国飞云骑的人,你也可以和温雅这么说嘛,只要不是夏朝朝廷的人,说我是谁都行。” 秦游话音一落,乔冉突然跑了过来,满面焦急。 乔冉几乎从未有过失态,跑过来后,人还没到,先是叫了一声。 “秦游,出事了!” “他妈的!”秦游一拍桌子霍然而起,满面怒意:“是不是陈修德不准备给咱们利息了!” 乔冉差点没让秦游一句话给噎死。 跑过来后,乔冉眉头都拧成了川字。 “台州骑司乙四派人传来密信,龚文华那老狗,要坏咱们大事!” “老丈人?” 要知道乔冉很少骂人,这老狗都叫出来了,可想而知心中有多愤怒。 “乙四说,龚文华已经开始派人散播流言,说郭城海王是朝廷的人,准备与朝廷大军里应外合夺取尚云道,除了散播流言,龚文华还派遣了小股骑兵接近奶子峰,造成与我们联络的假象,摆明了是要问误导一家二姓!” 秦游满脸懵逼。 怪不得秦老大让龚文华当兵部尚书,感情这俩人都是反向战神啊,英雄惜英雄? 第七百一十七章 既生瑜何生亮 秦游倒是没怒。 闹心归闹心,但是并没有愤怒,虽然龚文华这手反向操作会让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 因为秦游理解龚文华。 秦老大就给了七万人,其中府兵也就三万多点,换了自己是龚文华,肯定也会玩一些骚操作。 一旁的闻道鸣满面苦笑。 怕什么来什么。 乔冉也是急的不行,露出了罕见的慌乱之色。 眼看着胜利在望,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这龚文华突然来了个反向操作,实在是令人措手不及。 倒是秦游,很快从懵逼中恢复了过来,面容冷静。 “闻老。”秦游朗声说道:“您暂时先不要回去了,等解决完了朝廷大军的事情咱们再商量温家的事。” 说完后,秦游看向凤七:“将我二伯,我大哥,斐云荣,贺季真,白彪,哎呀,给所有人都叫来吧,快些。” 凤七匆匆跑下了船。 乔冉也坐了下来,眉头不展。 “一家二姓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这种流言的。”秦游支着下巴,喃喃道:“不过龚文华这老头也不是什么好鸟,看着老实巴交的,也是一肚子坏水,鬼知道会不会还搞出什么谜之操作。” “虽说一家二姓不会轻易相信,也会怀疑这是朝廷故布疑阵挑拨离间,可他们定会防备我们,许多谋划之事也是难上加难。” “不着急,咱们还有时间,一家二姓也不是傻子,不会这么轻易相信的。” 乔冉叹了口气。 很快,人们都被召集来了,各个头头脑脑齐聚船上。 凤七在路上已经把情况和大家说明了,一个个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各自坐下后,秦游率先开口。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目光扫过众人后,秦游最终看向秦麒:“二伯,您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破一下。” 秦麒:“龚文华那老匹夫,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秦狰:“龚老狗,误我三弟!” 俩人除了骂娘,已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龚文华这操作,太骚了。 斐云荣轻声说道:“即便是龚文华散播了流言,一家二姓未必会轻易相信。” “事到是这么个事。”秦游叹了口气:“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已经开始接触各方势力了,陈家,瀛贼,还有方家,在和他们打交道的同时,这群人的潜意识里就会思考我究竟是不是朝廷的人,如果是的话,双方接触或者合作,我会不会是故意给他们设套,在这种前提下,很多之前谋划好的事情就无法展开了,别的不说,就说方不二那老小子,原本认为我是飞云骑的人,现在要考虑我是不是夏朝朝廷的人,心中一旦有这种怀疑,八成不会按照咱们的要求去做了。” 众人满面忧愁。 秦游说的一点都不错,怀疑就像一颗种子,流言不可怕,其他人不会轻易相信,可是这颗种子会牢牢的扎根在了心里,变成了一种防备,一种猜测,一种戒备和狐疑。 凤七看向乔冉,问道:“这种事,龚文华不是应该吩咐你们骑司去做,既然是骑司,你让他们消极怠工就好了。” “哪有如此容易,龚文华是大帅,骑司需要配合,而台州之中,也只有乙四知道大家身份,为了做戏,龚文华还要调派一些骑兵,就算是骑司不出力,帐下军卒也会去办。” “其他人有没有什么想法。” 秦游的目光又落在了南宫奢的身上,后者开口说道:“事已至此,联系骑司已是没有任何意义,如今要想的法子,是证明郭城海王并非是朝廷人马。” “不错。”贺季真点头附和,懒洋洋的说道:“要不恩主,你袭击一支朝廷军马吧,杀他个人仰马翻,一家二姓自然不会怀疑你了。” “靠。”秦游破口大骂:“我是装反,不是真反,你是不是傻。” 这一点秦游还是分的清楚的。 尚云道的官军都被方家给收买了,就是穿着官军的衣服,实际上是方家的私军,打了也就打了。 龚文华正不正经不知道,但是他手下的官军可是正经的,要是打这群官军,别说世子了,就是世子他爹也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秦游眼睛一扫,也是无意之中,目光落在了林骸身上。 “弗莱迪,你有啥想法没。” 原本没想法的林骸,瞬间有了想法,激动的面红耳赤。 本来他就是被凤七叫来凑数的,用脑子这种事,他根本不擅长。 可他是万万没想到,秦游竟然询问他的意见。 这一刻,林骸热血沸腾了。 之前关于上天入地炸飞你全家所向披靡我挡杀我你挡杀你暗夜无痕低空轰炸大队组建的事,秦游提了一嘴,还让林骸主抓这事,结果到了后期秦游又不提了,反倒是隔三差五去看司哲率领的秃头射手们的日常训练。 这让林骸很受伤,很受伤,很受伤。 所以他现在每天就是想尽办法的在秦游面前刷存在感,试图让秦游想起组建上天入地炸飞你全家所向披靡我挡杀我你挡杀你暗夜无痕低空轰炸大队这事。 现在,表现的机会,终于来了! 不善于动脑林骸先是清了清嗓子,随即大脑高速运转。 “殿下,此事…额…卑下来看…” 林骸大脑已经运转到了极限,然后他发现了一个很悲哀的事实,自己好像没啥脑子。 可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怎么能轻易放过。 一咬牙,林骸超常发挥了。 “卑下来看,再去思索弥补的办法已经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了,额…接下来,接下来,应是考虑如何,应该是如何…如何让一家二姓认为我们并不是朝廷派来的人,想要让一家二姓…额…有了,打官军,但是不能大打,要小打,假打,可却又要让外界以为,我们是大打,真打!” 秦游双眼一亮:“不错,有几分道理。” 林骸激动的不行,没想到自己还有这般急智。 秦游又看向了司哲:“你觉得呢?” 林骸满脸不屑。 这小子知道个屁。 司哲学着凤七的模样挠了挠头,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卑下就是个厮杀汉,哪懂这些啊,殿下,您是卑下见过最聪明绝顶的人,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准没错。” 秦游点了点头:“也是,这种事,还得我秦大聪明来。” 林骸低下头,无声的叹了口气,心生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无奈之感。 第七百一十八章 定计 林骇说的话并没有什么营养,不过倒是给了大家一个大致方向。 现在这事骑司已经管不上了,即便是告诉龚文华大家都是自己人也是于事无补,流言已是四起,总不能再让龚文华散播留言说海王不是他们的人吧。 所以说这事特别操蛋,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将计就计,打一场,打一次官军,像外界证明,海王与朝廷没有任何关系,打的越狠,可信度越高,相反,如果这事没演明白,反而会坐实了海王是朝廷人马这件事。 秦游看向秦麒:“二伯您觉得呢,这事靠谱不。” “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此事,就由老夫来布置吧。” 秦麒无声的叹了口气,龚文华可是给大家出了个大难题,这事操作不好的话,所有的一切都白布置了。 “二伯,还是我去吧。”秦狰急忙叫道:“这事非同小可,哪里是如此容易办的,打的轻了重了,心里也没个底,还是侄儿去吧,一千山民,五百寇众,一百双刀武卒,拔了他们外围的营寨就撤。” “那你可想过,倘若被官军咬上该如何脱身?” “侄儿心里有数,军马精骑,使用火药箭。” “火药箭,你想着炸死多少官军,日后回了夏京,你怎么交代,还是老夫带着不义岛群贼前去。” “侄儿去吧。” “老夫去。” 爷俩寸步不让,都自告奋勇的要去,争的面红耳赤。 因为爷俩都知道,谁去,谁都会倒霉,无论成功不成功。 秦游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 这就是秦家人,永远不会独善其身的秦家人。 打官军,非同小可,战场上可是刀剑无眼,难免有所损伤,而既然有所损伤,这事就可大可小了,不说将来秦老大会不会追究,那些看越王府不顺眼的文臣们肯定会叽叽歪歪。 而秦麒的想法,秦游也心里和明镜似的。 仗着他是齐王,即便是出手重了,大不了以后不回京就完事了,就是有人想找茬也找不到正主。 至于秦狰,也是不怕死的铁憨憨。 如果真要这么操作的话,最合适的人选肯定是秦家人,也只有秦家人才能担得起这干系,秦游、秦狰、秦麒三人之中,最适合的,无疑是秦麒了。 秦游打断了二人,笑道:“还是我去吧,如果收复了东海,我也算是立了大功劳了,功过相抵,陛下不会为难我的。” 几个脑子反应慢点的人也终于听明白了,感情这就是倒霉差事。 事实就是如此,这事不止是个倒霉差事,难度系数还是九点八。 先说人数,人带多了吧,还没到地方就会被发现,带少了吧,这事干不了。 再说打的轻重,打的轻了吧,就揍了几十个外围探马,本来一家二姓还没怎么多想,这一看就是在糊弄人,反而会认为海王寇众和朝廷联手做戏。 可要是打重了吧,倒是能效果十足,问题是得死多少人,总不能一个官军都不杀,全都打折狗腿吧。 朝廷大军的营帐是连成一片的,骑兵还有不少,一旦被咬住就是个十死无生。 去的时候还不能用火药箭,因为一旦用了,官军一定伤亡惨重。 秦游想要带兵过去,自然遭到了秦麒和秦狰的极力阻拦。 一时之间,众人满是愁容。 “龚文华这老匹夫,真是害人不浅。” 声音脆生生的,大家纷纷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龚媛挥舞着粉拳,气哼哼的叫道:“让骑司将他骗出台州,绑了这老匹夫!” 船上,鸦雀无声。 龚媛缩了缩脖子,俏脸一红,躲在了月芯的身后。 “啪”的一声,秦狰一巴掌拍在了秦麒的大腿上,喜笑颜开:“妙啊。” 气氛瞬间热烈了起来,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提供建议,刚刚的颓废模样一扫而空。 秦游望着远处东瞅瞅西看看的“灭霸”龚媛,竖起大拇指。 还有什么事能比“干”死朝廷官军主帅更能证明“海王”一条路走到黑了呢? 只要将龚文华绑了,官军必定大乱,不但能够巩固海王的“人设”,还能够拖延大军进入东海的时间,朝廷得到消息后,再挑选主将,主将再过来,这一折腾至少得一个多月。 秦游看向乔冉:“你觉得怎么样,乙四能把这事办成吗?” “需先找个由头将龚文华骗出台州,设伏的距离不能过远,若不然龚文华会起疑,又不能让他带着太多亲随。” “是的,最主要的是还得合情合理,走的时候最好能让官军知道咱们给龚文华抓走了或者弄死了,大张旗鼓一些。” 秦游挠了挠头,发现这事可以是可以,但是也不是太好操作。 乔冉开始苦思冥想,众人也是如此。 龚媛见到自己的“提议”被采纳了,满脸自得,蹦蹦哒哒的跑了过来。 “游哥游哥。”龚媛笑嘻嘻的说道:“就说海王给我绑啦,让龚文华拿钱将我换回去。” 秦游可得回京后应该建议建议龚文华做个亲子鉴定了,这丫头瞅着一点都不像是亲生的。 乔冉问道:“以大世子为饵,如何?” “我大哥?” 乔冉虽然没采纳龚媛的建议,但是却有了新的思路。 “东海皆知,大世子一年前被不义岛海贼掳走了,如果我们说大世子在我们手中,龚文华势必会上当。” “可之前我给我爹写过信了,说我和我大哥离开东海了,万一我爹又写信告诉龚文华了呢。” “按照你信中所言,身负皇命的大世子是因儿女私情离开东海,越王岂会将此事告诉别人,又不是值得炫耀的事。” “也对哈。” 秦游呵呵一笑。 便宜老爹在夏京,龚文华在台州,老爹特意写封信告诉龚文华这件事干什么,炫耀自己的大儿子脑袋进水了? “朝廷本就有招揽郭城海王之意,到时让乙四告诉龚文华,我们手中有越王府大世子,只与龚文华见面详谈,为表诚意,我们可先将大世子归还于朝廷,龚文华必然中计。” 第七百一十九章 飞吧 事情有了解决的办法后,大家开始紧锣密鼓的安排起来了。 乔冉联系骑司和乙四,秦狰挑选人马,秦麒完善细节,斐云荣亲自带着飞云骑去台州附近勘察地形。 唯独秦游什么忙都帮不上,为了使自己看起来很忙碌,他又把上天入地炸飞你全家所向披靡我挡杀我你挡杀你暗夜无痕低空轰炸大队提上了日程。 林骸激动的够呛,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天天晚上和满天神佛祈祷,祈祷秦游千万别忘了这件事。 虽说他统管着担任尖刀部队的双刀武卒,在郭城中也算是个中级管理人员了,毕竟他在不义岛群贼中的威信也仅次于秦麒。 可郭城的人才太多了,战斗序列已经重叠了,双刀武卒可以打先锋,寇众一样可以,而且人数比他们多,飞云骑又骑着快马,许多次战斗中双刀武卒都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所以林骇想要和司哲那般,统领一支可以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作战队伍。 之前秦游找到林骇的时候,后者还以为是秦游慧眼识珠。 可事实并非如此,郭城的“珠”太多了,秦游也没那双慧眼,之所以让林骇统管使用滑翔翼的小队,其实是和秦麒有关。 秦麒已经累了,岁数也打了,浪不动了,可手下的兄弟们还没个下场,如果他回京了,不义岛的群贼又该何去何从?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麒希望这些老手下可以被秦游重用。 除了秦游外,秦麒也和秦狰谈过,将来回京后,将一些可以编入官军中的人放进八大营或者府兵之中,也算不埋没这些人的杀敌本领了。 当然,一些比较优质的人才,例如林骇之流的,秦麒优先考虑的是秦游,而不是手握军权的秦狰。 林骇瞅着身后的人们,心里犯嘀咕。 其他的都很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秦游找来了一群一看就毫无战斗力的百姓。 不过林骸毫无怨言,这事不黄摊子就行,要啥自行车啊。 一共八十八人,秦游比较喜欢六十六,八十八这种数字,所以挑了八十八人。 八十八人里,其中郭城百姓占了一半,要么是矬要么瘦。 大家正在船上,开往“火药试验岛”,用秦游的话来说,那就是需要进行五天的绝密封闭式训练。 老墨鱼知道所谓的“绝密训练”是什么,捧着图纸,真心实意的开始拍起了马屁。 “三世子殿下果然非同凡响,这所谓的低空轰炸…当真是…当真是…” 老墨鱼当真了半天也没当真出个所以然来。 秦游翻着白眼说道:“当真是别出心裁聪明绝顶天下无敌牛逼克拉斯,是吧。” “是。”老墨鱼重重的点了点头。 大海上有很多无人岛,光是不义岛探出来的就是二十余座,其中多半都是风景如画气候宜人的人间仙境,除了安置那些女子的云岛外,贺季真之前就挑了一个岛,专门研制火药。 郭城杂牌军外出作战所使用的火药,都出自这座岛,因为属于是绝对的机密,所以岛上都是屯盐卫的那些老卒,南宫奢会收集制作火药的材料,定期送到岛上,每过七天,岛上的屯盐卫老卒再会将火药成品送到海岸的几艘战船上让大家使用。 林骸知道,这座岛属于是秦游小圈子里最为核心的机密,所以很激动,激动的浑身直哆嗦。 秦游为这座岛命名为“火烧岛”,三翼战船航行了不到四个时辰后,停靠在了火烧岛的海岸上。 船刚停稳,一个独眼汉子快步跑来,上了船后,单膝跪在了秦游面前。 “卑下见过世子爷。” 秦游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天天弄这些形式化,坐了快一天的船了,快点给我弄点吃的,野味什么的,不要鱼,赶紧的。” 独眼汉子喜笑颜开,跑到船边开始大喊大叫。 “咱世子爷要吃野味,都给老子动起来,快。” 汉子叫郭远,也是屯盐卫的老卒,李贵没去屯盐卫之前,郭远管理这这群辅兵,凭着一己之力,让大家两天只能吃上一顿饭,饿的吱哇乱叫。 后期李贵到了屯盐卫成了校尉,然后大家三天饿八顿。 郭远没什么头脑,但是很实在,交代什么干什么,吃的了苦,耐的了劳。 事实上,屯盐卫的老卒们都是这种人,对他们好,他们就愿意把命卖给你。 秦游喜欢这样的人,虽是智力方面可以与凤七一争高下,但是可以信任,和智力无关的事情,都可以交给郭远他们去做。 秦游让人去底仓将所有滑翔翼都拿了出来。 林骇心里咯噔一声。 “殿下,我们是要用这东西杀敌?” 之前林骇用过一次,直挺挺的掉到了地上,差点没把狗腿摔断。 “你有意见?” 林骇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您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 “这还差不多。” 秦游打了个响指后,老墨鱼叫来个墨家的孩子,也就十二三岁那么大,或许是在晋昌的经历,也或许是墨家的教育因素,这小子的脸上满是超乎同龄人的成熟表情,看起来挺冷酷的。 老墨鱼为这小子穿戴上了滑翔翼,后者又爬到了最高的船帆上。 “看好了,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之后你们就按照这种方式训练就行。” 秦游说完后,冲着船帆上的墨家小子比划了个ok的手势。 墨家小子没有多余的废话,张开双翼一跃而下。 这小子是沿着沙滩飞过去的,一边飞,一边还将一个个竹管仍向了地面。 林骇没看到墨家小子是怎么落地的,他光看到一片片火光燃起,爆炸之声不绝于耳。 转瞬之间,林骇明白秦游的意思了。 滑翔翼,他知道。 火药,他也知道。 所以这事就是穿着滑翔翼从空中掠过,然后一边飞一边扔火药。 秦游乐呵呵的望着林骇:“看明白了?” “明白。” 林骇的头部开始充血了,这事,想想就刺激,八十八个人,从脑袋上飞过去,然后扔下一捆捆火药… “明白就好,慢慢练吧,我和老墨吃饭去了。” 就这样,秦游和老墨鱼并肩下船去吃烤肉了,而林骇则是开始训话。 第七百二十章 浮夸的演技 台州府,府衙外。 乙四站在门槛前,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调整面部表情。 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三世子和副统领谋划的大半年的光景,成败在此一举,如果自己演技不过关,郭城所经营的一切都要毁于一旦! 准备就绪后,乙四如同恶狗一般跑进了府衙之中,爹死娘改嫁一般哭嚎了一声。 “大人,大人,有消息了,来消息了啊。” 正在喝茶的龚文华放下茶杯,急忙问道:“什么消息。” “海王寇众!” 背了一路台词的乙四表情浮夸的叫道:“大世子,在郭城中的骑司见到大世子了。” 龚文华面色剧变:“越王府大世子都护将军秦狰?” “是,就是大世子秦将军,活着,秦将军还活着,就在一艘不义岛的三翼战船上,这名骑司当年在京中见过大世子,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带着脚镣,被一群不义岛海贼们看管着,骑司原本想要去搭救大世子,谁知却被郭城的贼人识破了身份抓了去,不过却也没有为难骑司,让他传达口信。” “好,好啊。”龚文华满心欢喜,根本没注意听后半句,眼眶发红,低吼道:“秦狰这小子,还活着,还活着,活着好啊,好,好好好啊。” 同殿为官,在兵部中,龚文华和秦狰算是老搭档了,交情莫逆,现在一听秦狰活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活着就好。”龚文华连连颔首:“大世子殿下毫无音讯已有一年的时间了,那不义岛囚禁了他一年都没有痛下杀手,看来是早有预谋。” “大人,您说的丝毫不假,那海王抓到了骑司后,便是要传话与您。” “传的什么话。” “朝廷需封海王侯爵,赐金…” 龚文华神情微动,打断道:“那伙寇众当真想要投靠朝廷?” “不错,除了侯爵外,还提出了不少要求,钱财,还要求朝廷…” 没等乙四背完台词,龚文华哈哈大笑,笑的前者莫名其妙的。 乙四一头雾水:“大人,您这是?” “你可知道,为何那海王要此时投靠朝廷?” 乙四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老大人起疑了? 越是深想,乙四的心慢慢沉入谷底。 龚文华是老将,中州大乱到现在混到了兵部尚书,岂是浪得虚名,八成,是起了疑心,这事,要黄。 乙四吞咽了一口口水,满面苦涩:“老大人,还请明示。” 龚文华抚须一笑,满面自得:“那是因为本帅的离间之计起了作用。” 乙四:“…” “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这伙匪寇大盗逼的走投无路乖乖投靠朝廷,哈哈哈哈哈。”龚文华坐下身子,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脸上自得的表情更甚几分。 “大人神机妙算,卑下佩服。” 乙四昧着良心拍了几句马匹后,继续背台词:“老大人,那海王说是为表诚意,可将大世子放了,不过需要与您见面,想听您亲口答应朝廷的允诺,地点定在了猴儿山。” “让本帅亲自去?” “是的。” “哦。”龚文华丝毫犹豫都没有:“不去。” 乙四傻眼了。 龚文华乐呵呵的说道:“中了老夫的离间妙计,急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本帅,想要见本帅,让他们来台州,来大营之中。” “老大人,他们不过是一群无胆匪寇罢了,哪有胆量来台州大营之中,他们说为表诚意,见面地点定在猴儿山,这猴儿山距离台州不过三十余里,卑下可先行查探周围地势,确保不会有任何埋伏,您看?” “那也不去,本帅乃是大军统帅,岂能无顾离开大营,倘若有所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可大世子还在他们手里,若是您不去,那大世子他…” 龚文华微微一笑:“你刚刚都说了,不过是一群无胆匪寇罢了,若真是有那个胆子,早就动手了,何须等到现在与本帅讨价还价。” 见到龚文华根本不上当,乙四急的不行,一咬牙,擅自修改了剧本。 “大人,据骑司所说,那大世子形如枯槁面黄肌瘦,伤痕累累,已是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站在船上摇摇欲坠,不知还能坚持多少时日,若是再拖下去的话,怕是,怕是性命不保啊。” 龚文明瞳孔微缩:“此话当真?” “卑下哪敢诓骗于你,确是如此,大世子乃是咱们夏朝的都护将军,越王长子,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说陛下怪罪,越王那里也不好交代。” “啪”的一声,龚文华一巴掌趴在了桌子上,眼眶暴跳:“贼子可恶,竟敢如此对待我大夏世子,其罪当诛!” 其实乙四的演技并不高明,台词也是秦麒很敷衍的想出来的。 之所以龚文华上当,原因有二。 首先是他就是做梦都想不到,骑司会骗他。 这是夏朝人的一个共识,就是全国朝的文臣武将都叛了,骑司也不会叛。 因为加入骑司是自愿的,这里指的是真正的骑司,而不是外围那些“探子”。 要知道骑司的待遇也不好,像乙四这种州府的骑司,都是陷阵营的老卒,凭着他们的军功,去兵部至少也能当个校尉,甚至混个六七品的武将都不是问题。 可乙四这种骑司选择的是另一条路,行走在黑暗之中,不求功名,不为利禄,只为在阴影之处守护着国朝。 能够打动他们的,不是功名利的,只有忠君爱国。 所以像乙四这种级别的骑司,断然不会有任何叛变的可能性。 这是其一,龚文华根本不会怀疑乙四在骗自己,其次是他的心已经乱了。 事关秦狰,老头怎能泰然处之。 要知道秦烈常年不在京中,龚文华是拿秦狰当儿子看待的,作为一个尚书,很多时候独善其身才对,可这十多年来,不知道给秦狰背了多少锅。 现在一听秦狰被“祸害”成这样,早已是气的暴跳如雷。 乙四又加了一把火:“老大人,您本就是想要利用那伙寇众,无论他们提了什么要求,假意允诺就好,待收复了尚云道,再寻由头杀了他们一泄心头之恨,当务之急,需先将大世子救回来,这才是紧要之事啊。” “不错。” 龚文华微微颔首,陷入了思考之中,片刻后,满面寒光的问道:“那海王,可是说他会现身与本帅见面?” “是,时间定在三日之后。” “好,骑司先行在猴儿山查探地势,以防对方图谋不轨,确保没有设伏后,本帅带着三千精骑前去,务必将大世子带回。” “三千精骑?”乙四嘴里暗暗发苦:“人数,是否太多了一些,那海王说,他们至多会带四五百人,这还是怕惊动了一家二姓才带这些人。” “传闻那海王寇众有一神兵利器,可爆出天雷之声,每每掷出,火光连连,厉害的很,还是多带一些人手妥当。” 乙四无声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也只能道一声“唯”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怂包龚文华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除了武义,演戏也是混社会的必修课程。 这年头处处都是二五仔,各大势力中,哪个没有二五仔,有的是职业的,有的是被迫的,有的是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二五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温家的温雅给瀛贼打工,官军的乙四给郭城的乔冉打工,陈家的陈修德给晋昌的陈皇后打工,晋昌的海田侯给夏朝的小世子打工,哪个不是二五仔,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莫名其妙,最后都成了二五仔。 当然,海田侯蓝良禾这个二五仔就属于是比较无辜的了,他并不知道海王的真实身份,一听说要领队执行一个“特种任务”,屁颠屁颠的。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蓝良禾已经带着一群“精锐中的精锐”来到了猴儿山。 没错,这一次任务的主要负责人,正是晋昌名将之后海田侯蓝良禾。 之前蓝良禾去了一趟罗州府,不过没见到晋昌皇后陈灵思,只是见到了陈家的话事人陈洛鱼。 一老一少进行了一次气氛热烈并且友好的会谈。 陈洛鱼主要是想确定一下,如今威名赫赫的海王寇众到底是不是真心投靠了晋昌。 蓝良禾大嘴一张,撅着屁股就开始吹,说准确的来说,海王寇众不是投靠了晋昌,而是投靠了他蓝良禾,被他这位名将之后小侯爷的人格魅力深深折服了,拜服了,卑服卑服的。 然后陈洛鱼就一直夸赞小蓝同学是英雄少年,最后双方达成一致,海王寇众和陈家守望相助,等东海这事结了,陈洛鱼一定会为蓝良禾请功,只要还海王寇众能帮陈家或者是说帮晋昌占据了东海三道,那么蓝家一定是一门二公,蓝良禾也会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公爵”。 回到郭城后,蓝良禾就接下这个活了,秦游让他负责带队来“抓”龚文华。 秦游当然不是认可蓝良禾的统军能力,而是为了出事后能甩锅。 马上的蓝良禾,一想起临出发之前秦游对他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心里就满满的暖意。 阿禾呀,成长是需要经历风雨的,兄弟我不能总是让你躲在我的臂弯之下… 这是一次成名的机会,让给你,去吧,闯荡吧,展翅翱翔吧,给夏朝兵部尚书龚文华那老鳖孙绑回来… 哥哥看好你哦,加油,啾咪… 蓝良禾满心的暖意,也满心的愧疚。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秦游总是敷衍他,或是忽悠他,打着他的旗号去袭击甫岬城,一直都在利用他。 可蓝良禾现在知道了,秦游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这不,成名的机会就让给自己了吗。 “用计”活捉夏朝朝廷主帅兵部尚书龚文华,这事办成了,肯定名扬天下,太对蓝良禾的口味了。 只要给夏朝官军的主帅抓了,朝廷官军势必会大乱,这还没开打呢,就先立一大功,美滋滋。 猴儿山距离台州府不远,是一座荒山,从舆图上来看,属于是尚云道内。 前朝那时候,这座山下有个村子,男丁都姓候,附近的百姓都管这村子叫候村,久而久之的,后面的荒山也叫候儿山。 侯村位置靠近台州府,所以中州大乱的时候也被战火波及了,那时候哪哪都打仗,十室九空,侯村也是这样,男丁都被强征参军了,上了战场后,那都是一个村一个村的死,一个镇一个镇的亡,一个男丁都没回来,女人们也改嫁到了别的地方,到了最后,侯村也好,候山也罢,再无活人,被外界称之为猴村猴山也没有当地人站出来指正。 人死的多了,很多事情也就变了,外界还都以为这座荒山上全是猴子,才叫猴儿山,殊不知,是因为当年有个村子,男丁都姓候,可战场能有几人还,村子没了,人没了,候山,也就变成了猴儿山。 猴儿山虽是荒山,不过海拔挺高,到了山顶后,众人各自散开。 蓝良禾虽然彪,但是不傻,一路走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随行的倒是精锐,精锐中的精锐,穿着黑黝黝重甲的骑兵,拎着一长一短两把刀的武卒,手持陌刀身着明光铠的寇众,正正好好五百人,都是熊罴之士。 到了地方后,蓝良禾越看越不对劲,因为没见到那种异常犀利的火药箭。 那个什么龚文华不可能独自前来,到时候翻脸一定会打起来,既然打起来,为什么不携带火药箭? 奇怪的地方不止一处,双刀武卒也好,寇众也罢,刀剑都是用牛皮紧紧包裹着,这要是打起来的话,光是解开牛皮就要费不少功夫,这群人都脑子进水了? 通过种种表象来看,这也不是要大动干戈节奏啊。 转过头,蓝良禾望向了囚车中昏昏欲睡的秦狰。 用秦游的话来说,那就是这家伙长的像夏朝越王府三世子,以他为饵忽悠夏朝官军主帅龚文华。 蓝良禾越想越不对劲,就这身材,和神魔一般,晋昌是一个没有,估计夏朝也就那么一个越王府大世子了。 之前陈洛鱼还和他说过,越王府大世子秦狰去东海嘚瑟,然后被不义岛的人给抓到后直接宰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这家伙也是不义岛的,而且长的也是如此雄壮。 可怀疑归怀疑,蓝良禾还真就没以为俩人其实是一个人,因为这个操作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如果囚车中的家伙正是越王府大世子的话,海王寇众的所有行为都解释不通。 其实很多时候,秦游也觉得这一年的经历太过扯蛋,莫名其妙的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可事到如今,眼瞅着就差临门一脚了,也只能将这个善意的谎言进行到底了,朝臣就不说了,但是以秦老大的性格,一定会理解的,因为他现在可以很不客气的说,郭城海王的价值,远远要大于朝廷这七万水军。 实际上蓝良禾有所不知的是,其实秦游也在队伍之中,只不过他是女装大佬,穿着云骑重甲混在了飞云骑中。 除了他之外,龚媛也来了。 后者来的目的,主要是起到“血脉压制”的作用,万一出了岔子龚文华不配合,只能让龚媛上了。 论坑爹这一块,龚媛是一点都不含糊。 之前在郭城的时候斐云荣就和龚媛俩人攀比了一番。 斐云荣说了,她能辅佐秦游。 龚媛说了,她能坑爹。 然后可以坑爹的龚媛就跟着来了。 同样穿着云骑重甲的乔冉找了个视线开阔的位置,爬到了树上后开始用千里目观察情况。 片刻后,乔冉吹声了口哨。 “来了,至少三千人,皆是骑兵!” 蓝良禾心头一震:“怎地来了这么多人?” 混在飞云骑中的秦游也是连连骂娘。 龚文华这老匹夫不讲究啊,不就是救个人质吗,怎么带来这么多人,还都是骑兵。 第七百二十二章 会面 所谓愈老弥坚不是没道理的,老不怕,姜是老的辣。 黄忠六十岁的时候才跟着刘备“诓”扶天下,德川家康七十出来混社会,姜子牙八十才干正事,佘太君一百岁挂帅,孙悟空五百岁转正,而白素贞一千多岁才去搞对象。 相比这些人,龚文华以六十岁“高龄”率军平乱,已经算是小年轻了。 三千精骑,都是虎贲之士,台州府知州许书文命亲信亲自挑选的。 同样是当年中州大乱时的老泼皮,许书文总觉得这事透着不靠谱。 骑在马上,许书文与龚文华并肩而行,身后是乙四,三人处于队伍的最中间位置。 “龚帅。”许书文望着眼前狭窄的山路:“为何非要亲自而来,下官带着精骑将大世子带回来就好,您是大帅,范不着以身犯险。” “那草头王能够在区区不足一年的光景闯出偌大名声,怎能是浪得虚名,定是个阴险狡诈之辈,本帅亲自前往,若是这贼寇有其他的心思,本帅也能一眼识破。” 许书文笑道:“下官又不是三岁稚童,这种事,大帅交给下官来办就好,有何放心不下的。” “你呀,还是太年少了,免不得轻狂。” 如今已经快要五十的许书文哑然失笑。 龚文华什么都好,就是爱倚老卖老。 果不其然,龚文华又开始上课了。 “本帅知你当年也是可独当一面的一员骁将,又在台州历练了许久,可这人呐,想要做出更大的功业,哪能不经历这岁月的洗礼,就说本帅,兵部那么多将领,别人不派,唯独派本帅,这是陛下信任本帅,虽这马上的功夫,本帅如今年岁已大或许不如你,可这资历,这人生的经验,这处事的老辣,满朝满殿,还又谁比老夫更加适合这大帅一职,你啊,且熬着吧,待何时到了七老八十,便领悟本帅的一番话了。” 身后的乙四不屑的撇了撇嘴。 谁岁数大派谁来,照您这么说,那直接下河抓个王八呗,王八岁数更大,好几百岁的都有,捉个王八领军多好,不比您岁数大啊,而且还比您稳,一年到头都不动弹一回的。 此时的乙四满腹怨言,有苦难说,他估计这事八成要黄。 什么都料到了,唯独没料到龚文华这老货竟然是个怂逼,不就带回个认知吗,至于带了三千人吗,还是骑兵,对方才带四五百人,不嫌丢人吗。 三世子那边本就人少,还是“假”打,自己这边是真打,还有三千余人,真要是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这事,闹到最后八成是三世子他们自报身份收场,之前算计全部落空。 队伍最前方的探马跑回来报信了,地形勘察完毕了,海王寇众已经先行到了山顶,五百人之数,正在山巅等候,还有一囚车,只不过山上有浓雾,也瞅不出个眉眼。 乙四也只能叫来几个骑司,装装样子,吩咐了一声查探一下周围有没有被设伏。 由此也可以看出龚文华的谨慎,除了骑司外,还有军中探马,这几天一直留在猴儿山附近,就怕海王寇众设伏来个瓮中捉鳖。 龚文华也知道,一旦自己出了意外,七万大军就没了主心骨,要不是事关秦狰,他岂会以身犯险,这就是怕丢人,要不然三千人他都嫌少,如果可以的话,他都想带三万人来,岁数大了,稳嘛。 确定了“安保工作”没问题后,三千人开始上山,顺着盘山小道往山顶上走。 小道很窄,最多也就容纳个三四匹马并行,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来到了山顶。 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龚文华很鸡贼,留了三百名骑兵将下山的路口封锁住了,眼瞅着到山顶了,老头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 “对方人马只有区区数百,倘若老夫下令,一炷香内,麾下将士便可将对方屠戮一空,更妙的是,下山也只有一条路,绝不会放跑任何一人!” 乙四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大人莫要冲动,大世子还在对方手中。” 许书文也是皱眉劝道:“传闻那海王在尚云道颇有民心,尤其是在郭城之中,更是威望无两,要是杀了他或是捉了他,那些匪寇再无投靠朝廷的可能。” “倒也是。” 龚文华颇为不甘心,恨恨的说道:“区区匪寇也敢称王,陛下对其恨之入骨,满朝文武口诛笔伐,倘若活捉了他押到京中…罢了罢了,先将大世子救回再说。” 乙四默默的叹了口气。 挺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想一出是一出的。 到了山顶后,骑兵下马,组成了一字长蛇阵分散而站。 骑在马上的龚文华望向薄雾之中的海王杂牌军,瞳孔微缩。 五百人,竟然全是重甲,装备好不精良。 大多数身穿明光铠,一个个如同直立行走的银票,这不是来交换人质的,有点像是炫富的,还有一部分人穿的是黑色重甲,没有任何光芒反射,一看就知是名匠打造刀枪不入。 许书文也是识货之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伙贼寇,哪里来的这么多明光铠与重甲?” 乙四倒是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没法说。 还能哪来的,晋昌友情贡献的呗。 想起这事乙四就想笑,人家帝王将相陪葬用的,都是金银财宝,晋昌大君倒好,往墓穴里面放明光铠和陌刀,瞅瞅你们国家都穷成什么样了,活人都用不起,还给死人用,怪不得一直国力羸弱,更逗的是,你人还没死的就开始先放陪葬品了,都便宜三世子了。 另一侧,藏在飞云骑中的秦游都想要骂人了。 还有契约精神吗,还讲究信誉吗,还要不要救回你们的都护大将军,这他妈怎么来了三千人呢,龚文华这个老鬼,不会想全歼自己吧? 人数差距太大了,原本的计划明显无法奏效。 望向军马上的龚文华,秦游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也只能表露身份了,五百人生擒三千人,完全没可能。 山顶很广阔,太阳初升,雾气昭昭。 龚文华眯着眼睛望向了囚车,大喊道:“都护将军秦狰何在!” 囚车里的秦狰也发现龚文华的带来的人太多了,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哎呀,龚大人救我,快来救我,他们打我,打了一年多。” 龚文华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死出…也不像是秦狰啊,倒像是他三弟。 第七百二十三章 异变突生 龚文华对乙四打了个眼色,示意后者“验明正身”。 乙四只得打马前行走个过场,骑着马窜出了百十多米,到了囚车旁装模作样的上下看了一眼,然后被秦狰低声问候了一遍全家。 “你个狗才,龚文华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乙四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卑下也是无计可施,龚大人那真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带着三千人马来,卑下劝阻了好久也无用处。” “他娘的,这戏怎么演,废物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那卑下先回去了?” “滚吧。” 乙四顶着满脑门子的口水跑回去了。 “大人,是大世子,的确是大世子殿下。” 龚文华大大的松了口气,再次看向郭城杂牌军,试图在这些人中寻找着传说中的“海王”。 “海王何在。” 一声大喊,蓝良禾上了马,不过他也不傻,并没有往前走。 根据秦游给他的剧本,是将秦狰换过去,然后秦狰突然动手挟持龚文华,成功之后,大家在安然撤退,蓝良禾今天扮演的就是海王。 虽然秦游给他的剧本漏洞百出,可蓝良禾并不觉得秦游会坑自己。 倒不是他对自己和秦游之间的友谊有信心,而是他知道乔冉和龚媛也来了,“小妾”都来了,秦游总不能派大家送死吧。 剧本一共有三个,骑司拿到的是秦麒给的剧本,蓝良禾拿到的是秦游给的剧本,可实际上,这五百人要演的剧本才是真正的坑爹计划。 按照真正的计划,大家是将囚车里的秦狰交给龚文华,秦狰从囚车出来后,再挟持龚文华,同时大喊一声“老子不是秦狰你们中计啦”,然后乙四也开始大喊道“果然不是大世子大家中计了”,最后的最后,秦狰挟持龚文华下山。 龚文华带来的人肯定会一路尾随,不过不用怕,等秦狰带着龚文华离开山顶时,乔冉会让骑司们点燃事先埋藏好的火药,直接给下山的路炸了。 这个计划不能说是天衣无缝吧,至少可行性很高,只要不出任何纰漏,既能够活捉龚文华,还能够不伤害官军。 官军被留在上山也不会活活困死,台州那边肯定会派人来救援,无非就是饿上几天罢了,总比被灭口强。 想法倒是挺好,但是秦游也没料到,龚文华竟然这么怂逼,整整带了三千人来,而且一看就知道,三千精锐,还都骑着马。 因为时间太赶,所以乙四根本没来得及传信示警,台州府距离郭城太远了,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七到十天,而秦游定的日子是三天后。 “那海王,你不是要投靠朝廷么,想要那高官厚禄,却不敢到本帅面前显露真容吗。” 蓝良禾也是个小爆脾气,自己虽然不是海王,但是以后会成为海王的大哥,当着这么多人面,怎么能让小弟丢面子。 一夹马腹,蓝良禾虎了吧唧的骑马过去了。 “本侯就是…本王就是海王,海王本王。”蓝良禾虎归虎,但是还没虎到极限,骑着马出去了五十多米又拉住了缰绳,一副顾盼自雄睥睨一世的沙雕模样。 “小爷就在这里,怎么样,看清楚了没有,像不像是名将之后。” 远处的秦游叹了口气。 这就是个傻缺啊。 也就是龚文华没下狠心弄死这家伙,要不然只要一下令,蓝良禾立马会被射成刺猬。 龚文华定睛望去,喃喃道:“竟还真是个少年郎。” “传言不是说那海王贼首瞎目残腿么?”许书文微微皱眉:“此人哪里是残弱之人。” 乙四连忙解释道:“传言有虚,海王平日是以残腿瞎目的容貌示人,不过只是障眼法罢了,骑司见过此人真容,与那少年郎大致无二。” “是也不是倒也无碍,将大世子救回既可。”龚文华点了点头,朝着蓝良禾大喊道:“将我夏朝大世子放过来,其他事,放了大世子再慢慢商议。” 相比招降海王寇众之类的,龚文华最为看重的还是秦狰的安危,之前听乙四说秦狰受了不少苦,接连好几天都没睡好,尤其是一脑补这其中的画面,心里针扎似的疼,那就和亲儿子被祸害了一年似的,老难受了。 当年秦烈第一次去边关时,就拜托龚文华照顾好秦狰,之后老龚头可是拿秦狰当半个儿子看待的。 蓝良禾也是个逗逼,大喊道:“你就是夏朝兵部尚书龚文华?” “是本帅又如何。” “传言你也是夏朝一员骁将,大小战役经历了上百次,也曾独掌一军,胜多败少,来本侯额不本王面前,让我看看你是何模样。” 龚文华老脸一红。 是有过败绩,可那不都是给秦昭背了锅吗。 秦游和乔冉等人面面相觑。 正常人,永远无法理解蓝良禾的思维。 按照剧本,你直接把人质放过去就完事了,没事看个糟老头子干什么。 还真别说,蓝良禾几年前还真听说过龚文华这么一号人。 龚文华和蓝韧山都是同一辈的人,中州大乱那时候,因为是不同阵营,所以都把对方视为对手。 用蓝韧山的话来说,那就是中州大乱那会,能够和他蓝韧山五五开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比如秦氏三雄中的秦家老二鬼麒麟军师秦麒,大夏战神的秦家老三秦烈,其中龚文华也是排的上号的猛将,反正现在在世的就这么几个人了。 当然,蓝韧山是这么说的,至于能和他“五五开”的几个人,估计都不记得有蓝韧山这么一号人了。 不管怎么说,蓝良禾很好奇,好奇能和自己老爹五五开的人长什么德行。 蓝良禾是个逗逼,龚文华可不是,哪肯轻易犯险。 “先将大世子放过来,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蓝良禾刚要说话,身穿云骑重甲的乔冉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龚文华身后的一些兵卒们,竟然变了阵型,齐齐向后退了一些距离。 乔冉目力过人,双目透过薄雾看到了几丝冷光,顿时面色剧变,高喊道:“有诈,回来!” 也就是在这时,异变突生。 第七百二十四章 黄雀在后 异变突生,猝不及防。 官军中,两道人影突然高高跃起,腰中长刀划过了两道银白色弧线,分别砍向了龚文华与许书文的后心,毫无征兆。 与此同时,一声声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意外发生的猝不及防,龚文华和许书文根本没注意到背后的杀机。 先是一声金铁交鸣,再是一声刀劈入甲。 砍向龚文华后心的那一刀被拦下来了,乙四出的手。 乔冉大喊一声“有诈回来”时,乙四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他知道乔冉那边站的都是自己人,所以第一反应就是危机来源于身后,回头之际,果然看到两人高高跃起,想要将龚文华和许书文杀之后快。 一共两把刀,乙四只能救一人,这是一个选择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所以高高跃起后抽出长刀,将那看向龚文华后脑勺的长刀挡开。 而许书文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一刀直接砍在了他的后背上,虽说有着甲胄护身,可长刀也不是凡品,刀劈入甲,鲜血飞溅。 又是一阵血光四溅,不少官军将长刀劈向了身旁的袍泽。 “郭城的弟兄们,龚文华这老狗已是设伏欲将你等一网打尽,杀了他们!”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乱战开始了。 龚文华身后那三千精骑,慌乱不堪,已是分不清身旁之人是敌是友,一个又一个袍泽抽出了长刀扎入了身边手足的要害处。 一声声喊打喊杀之声从龚文华等人的背后传来,原本留在下山路口的数百官军也已陷入了苦战,密密麻麻的黑甲军卒从树丛中跑了出来,冲向了山巅,瞬间就将那山路上的三百官军淹没了。 相比于慌乱不堪的官军,郭城杂牌军表现出了职业军人的素养,迅速结成了战阵,囚车中的秦狰也是两膀一角力挣脱了本来就是做做样子的枷锁,又一脚踹断了囚车的栅栏,手臂一通挥舞,破开了囚车,夺过一名寇众的陌刀后就要杀过去救龚文华。 结果极为滑稽的一幕出现了,那些忠于龚文华的军卒哪里分得清是敌是友,异变突生后知道是中计了,下意识以为这是海王设的全套,见到秦狰跑来,哪有不杀之理。 秦狰踹飞了几个试图阻拦他的军卒,气的哇哇乱叫,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别说秦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就是秦游都麻爪了。 就这种情况,智商不超过二百的人别说三言两语化解误会了,就是尽快分析出形势都很难。 龚文华也见到秦狰试图冲杀过来,可乱军之中喊什么都听不清,一支支火箭从远处飞了过来,如同蝗虫一般。 转瞬之间,浓烟滚滚,鲜血飞溅,是敌是友都难以分辨。 龚文华也和其他军卒似的,误以为这是海王射的全套,而且毕竟岁数大了,视力不是那么好。 因为骑司和他说秦狰都被折腾的没人样了,加上刚刚秦狰还剃着大光头,距离又远,一看这么凶猛也不像是乙四形容那般,所以误以为这是个“冒牌货”,等秦狰退了,也没想着继续救人质了。 除了守在下山路口的三百军卒外,两千精骑,竟然有五六百人“叛”了,骤一露出獠牙偷袭了二三百人后,组成战阵齐齐后撤,与冲上山顶的黑衣兵甲们汇聚在了一起。 战斗来的快,结束的也快,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山巅占地广阔,郭城杂牌军人数最少,在最里侧,按兵不动。 远处是伤亡不小的官军,组成了圆形战阵,将龚文华和许书文护在了最中间。 而唯一可以下山的路口,被身穿黑衣的兵甲们堵了个严严实实,看不到具体人数,但是少说也有上千人,其中不少都是步弓手。 秦游抽出了腰间的宁国:“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风声走露了。” 满面戒备的乔冉指挥着大家竖起盾牌,很明显,问题应该是出在台州朝廷大军那边。 乔冉开始迅速的分析起了形势。 最先到的是骑司,先行一步在猴儿山埋藏好了火药,然后大家才登的山。 大家在山顶上待了大约三个时辰左右,龚文华才带着人赶来。 然后…就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率先发难的是龚文华带来的军卒,而且少说也有数百人,一动手就是杀招,差点要了龚文华的老命,紧接着山下冲上来了这么多人,明显是蓄谋已久。 秦游也反应了过来,连连骂娘:“就知道官军靠不住,被渗透的和他妈筛子似的。” 骂归骂,秦游又想到了一个将来见到秦老大后可以狡辩的理由了。 秦游还真是一点都没冤枉官军,台州集结的官军就是这么不靠谱。 这三千人马并不是龚文华亲自挑选的,而是让台州知州许书文挑选的。 龚文华这次来平叛,是拿许书文当左右手使唤的,也对许书文有着百分百的信任。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书文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哪有时间精力去精挑细选三千个精锐,所以就交给了他的左右手上官忠。 上官忠也很忠,当年在龚文华帐下是个小校,忠心程度不需要质疑,而且他也有时间。 问题是这人没什么脑子,倒是没把这活外包出去,而是亲自监督,带着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副将曹军一起挑选军卒,可问题就出现在了这个曹金身上。 因为这家伙是陈家的人,所以,这事就泄露到了陈家的耳朵里,准确的说,是泄露到了甫岬城陈平的耳中。 同样是距离台州很远,可问题是曹金暗地里训了一批信鸽,第一时间就把消息传出去了。 陈平是晋昌那边的人,并不是事事听命于陈洛鱼,陈洛鱼不知道陈灵思来了东海,但是陈平知道,最后陈平把这个事告诉了陈灵思。 陈灵思那是什么人,吃辣条都得蘸辣椒酱的狠人,这么多年来,上位靠的就是四个字,心狠手辣。 既然知道了海王与官军的交易,甭管是真是假,直接一条毒计甩出,海王是不是真心投靠朝廷都不重要了,因为干掉龚文华后,海王必须一条路走到黑。 第七百二十五章 乱战 陈灵思这条连环计,不可谓不毒,不可谓不辣,又毒又辣。 海王和官军交易,在猴儿山弄死了龚文华,又屠杀了三千官军。 这事发生后,海王即便不跟着晋昌混,那也是朝廷的眼中钉上钉,肉中刺中刺,朝廷即便是再想招降海王也没用了,必须除掉这伙人。 所以让曹金暗中安插了二百余名晋昌死士,又提前在猴山布置了八百名晋昌军卒,一旦龚文华等人到了山顶就可以动手,将朝廷的人马屠戮一空。 这事也是赶巧了,七万大军中一直潜伏着两百余名晋昌死士,原本是有大用,现在直接清仓甩卖,只为除掉龚文华,同时逼迫海王走上“绝路”。 也由此可以看出,秦游之前的担心不无道理,朝堂也好,台州也罢,肯定是有一家二姓的人,而且还有不少,这二百多死士,还只是陈家的人,方家和温家肯定也有。 乱战结束后,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秦游心头狂奔了一匹又一匹草原神兽。 下山的路被堵上了,如果这时候表露身份,就算和龚文华等人汇合冲杀出去,肯定会有不少漏网之鱼,而这些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后,郭城所有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 可要是不表露身份的话,龚文华的人马被夹在了中间,山下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今天很难竖着离开。 事实上的确如此,龚文华也满脸日了狗的表情,莫名其妙的就被夹攻了,三千人,屁大点个功夫,叛了二百多,死了三百多,伤了一百多,唯一下山的路还被堵住了。 看向许书文,龚文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乙四也很懵逼。 这他娘的完全就是意外全家开会,意外接踵而至啊。 许书文伤的不重,只是皮肉伤,到底是中州大乱时活到现在的猛男,让亲随随便包扎了一下伤口,拎着长刀就开始破口大骂。 “曹金你这狗日的小人,竟敢出卖龚帅,叛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 龚文华不知道曹金是何人,许书文却是认识的,见到这小子站在敌方阵营中,气的三尸神暴跳,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将其手刃。 满身血迹的曹金刚刚是第一个动手的,砍的就是许书文,要不是许书文命大,台州又要换知州了。 砍了许书文,这家伙又砍倒了数名军卒,下手那叫一个狠辣无情。 “许大人,没了一家二姓,哪有这东海三道,夏朝朝廷君不君臣不臣,君无仁,臣无德,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亡国不过是早晚的事,良禽择木而栖,哪来的出卖背叛,曹某人,本就是陈家的人,许大人言重了,如今你们已是无路可退,不如放下手中兵刃我们慢慢商议如何。” 一语落毕,曹金翻身上马,目光越过了龚文华等人,朝着另一头的郭城杂牌军喊道:“郭城的弟兄们,我们是陈家的人,下山的路也被我们的人封住了,咱们并肩子上,不放过任何一个夏朝朝廷的恶狗鹰犬!” 蓝良禾刚要开口,秦游一把给这家伙拉下了马。 “还尼玛骑马,一会射死你。” 秦游虽然待着遮面盔,可声音却是让蓝良禾认了出来。 “你怎么也来了?”蓝良禾顿时不乐意了,撅着嘴说道:“你果然还是不放心我。” “我放心你,但是不放心你的智商。” 将蓝良禾拉到身后,秦游扯着嗓子叫道:“我们怎么知道你们这群王八蛋会不会事后干掉我们。” 龚文华循声望去,总觉得这声音这么耳熟呢。 曹金骑着马,看似是想要贴着边儿绕过来,结果中间被重重保护的龚文华突然动手,夺过随从的长弓,弯弓拉弦一气呵成。 谁知这曹金的武艺也是非凡,见到异动,下意识就压低了身子躲在了马侧。 利箭如同流星飞逝,直接射穿了马腹,箭尖划破了曹金的大腿。 摔落在地的曹金再也不敢嘚瑟,跑回了战阵之中。 眼看着乱战再起,曹金却低声呵斥了几句,让手下不要轻举妄动。 秦游看的是眼眶暴跳,老龚同志都这么大算数了,没想到还有如此身手。 看得出来,龚文华对二五仔挺不待见的,见到一击不中,转头喊道:“郭城海王,本帅许诺与你,与我们冲杀下山,你海王寇众之前所犯之事,既往不咎,高官厚禄随你开口。” 龚文华不愧是老油条,迅速分析出了形势。 既然是自己的人马中出了叛徒,这圈套就不是海王设下的,这也就是说,还可以拉拢一二,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先有命回去再说。 其实这事就是个乱,乱上加乱,还有很多事龚文华没想通,比如刚刚那个想要冲杀过来的“假世子”,既然这套不是海王设计的,为什么弄个假世子? 可要是海王设计的,两边一起动手就好了,范不着在自己面前做戏。 龚文华闹心,秦游更闹心。 一个飞云女骑站在了他的身后,不用掀开遮面盔就知道,肯定是龚媛,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之色。 秦游稍感欣慰,原本他还以为龚媛肯定会乱喊乱叫,谁知这丫头还挺懂事,未动任何声张。 秦游再次朝着山边另一侧喊道:“你说你是陈家人就是陈家人了,鬼知道我们和你一起灭掉朝廷的官军后你们会不会再动手弄死我们。” 曹金也是刚绑好了布条,也是皮肉伤,不碍事,听到秦游喊话,暗暗骂了声娘。 不同的势力,都有不同的剧本,曹金这边也有。 按照陈灵思告诉曹金的剧本,只要动手直接将龚文华和许书文毙于马下,官军定会大乱,海王就是不动手也得动手了,到时候和海王一起合力将官军击杀,这是就算搞定了。 实际上曹金并没有多少人马,一千人出头,如果人数众多的话,也不可能藏匿了这么久不被发现,他们的任务就是袭杀龚文华,干掉了这老头,这事就成了。 什么事都预料到了,就是没预料到这海王竟想要置身事外,不是说这家伙和疯狗似的见谁咬谁吗,而且连海田侯蓝良禾也露面了,刚刚那世子明显是假的,既然如此,对方肯定也是想要干掉官军,可为什么现在反倒是不动手了? 一时之间,各方势力都是满心困惑。 第七百二十六章 谜之操作 现在的情况很尴尬。 曹金一方,人手不够,没有十足的把握干掉官军,他得联合郭城杂牌军才行,他的任务就是干掉龚文华,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结果另一名死士没砍中,被乙四拦下来了,官军也没有大乱,更没有冲向海王,而海王也没有趁乱攻击官军。 龚文华一方,处境最为尴尬,至少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前有郭城杂牌军,后有陈家和晋昌军卒,人数到不是差距太大,可问题是贸然动手一定会被夹击。 再说秦游,他也好不到哪去,想帮龚文华吧,怕暴露了身份,不帮龚文华吧,总不能当着未婚媳妇的面任由老丈人被乱刀砍死吧。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乔冉也都麻爪了,他很清楚,就算表露了身份和龚文华联手冲杀出去,倒是能打赢,问题是肯定不能全歼,因为退路被堵上了,到时候敌军见到事不可为肯定会跑,一旦跑了,海王的身份就暴露了,海王的身份暴露了,郭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有的一切谋划全部付之东流。 乔冉看向被官军重重保护的龚文华,要不是龚媛在旁边,他都想开骂了,本来形势一片大好,这老东西好死不死的非说海王是朝廷的人,如若不然,哪会出这么多幺蛾子。 换好了装备的秦狰提着大刀站在了秦游的身后:“三弟,怎么个章程。” 秦狰也不是不知冷暖的人,见到龚文华处境艰难,心里担忧的不行。 秦游叹了口气。 你问我,我问谁啊。 蓝良禾抽出了腰间长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叫道:“动手吧,一起杀了所有官军,干掉那夏朝的兵部尚书。” 秦游翻了个白眼,这才想起来,蓝良禾拿到的剧本和大家不一样,这么多人里,只有这小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曹金见到秦游这边迟迟没有动作,急了。 “郭城的弟兄们,你们究竟是何意思,难不成,当真想要投靠夏朝的朝廷。” 龚文华也急了:“郭城海王,本帅一言九鼎,若是想要投靠朝廷,大家联手,冲杀出去。” 秦游苦笑连连。 现在好了,自己倒成了两房拉拢的对方。 可自家事自家知,想保住龚文华,又不能暴露身份,何其难也。 官军这边的距离比较近,所以龚文华大致能看清楚,曹金这边并没有太多的兵马,如果直接冲杀下去的话,谁输谁赢不一定。 可问题是他怕海王寇众从后面杀过来,如果双方真的联手的话,自己等人肯定是十死无生。 许书文也是满面无奈,希望龚文华与海王达成共识。 他没见过海王寇众掐架的模样,不过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就那一套套明晃晃的明光铠和陌刀都够吓人了,你他娘的一个混绿林的,装备比正儿八经的官军府兵都好,这上哪说理去,就这几百人的装备,全买了都够养活好几个折冲府了。 还真别说,要是许书文有一套明光铠也不会受伤了,就是站在不动弹让曹金多砍两刀都没事。 五百人,不多,但是人人重甲长刀,许书文甚至觉得不应该是己方和曹金拉拢海王寇众,应该大家联合一起干海王寇众,海王那边人数的确是最少的,可这群王八蛋的装备却是最精良的,除了骑兵冲锋外,箭矢和寻常的刀剑都没办法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这样僵着也不是个办法,秦游不断观察着两方人马,一咬牙一跺脚,开口了。 “曹金是吧,你们想干官军,没问题,让我们先下山,至少,让我们的人占据了下山的路,要不然我们没办法确定你们是不是准备连我们一起坑,确保了我们有退路,我们再回来和你们一起干官军,好不好。” 秦游这谜一般的要求登时给曹金弄懵了,龚文华这边也是傻眼了。 这海王,也忒鸡贼了吧。 秦狰双眼一亮,低声说道:“确保了退路,在回来杀他娘的。” 秦游微微颔首,表示就是这个意思。 谁知官军之中的龚文华突然横刀立马,大喝一声:“想要离开,先要问过本帅的大刀同不同意!” 秦游目瞪口呆。 这尼玛是什么谜之操作? 我们走了,你们人数多,才有胜算,结果现在不让我们走,脑子让健美大野驴踢太阳穴上了吧? 龚文华的这一波操作,属实是给秦游弄懵了。 其实龚文华也是有苦说不出。 他倒不是怕打不赢曹金的人,主要是怕山下有埋伏,所以想拉拢海王杂牌军,一旦拉拢这些人,即便山下有埋伏也可以冲杀出去,如果任由这群人走了,确定了山下没埋伏,说不定还会返回来帮着陈家干掉自己。 龚文华已经很迷了,令秦游更懵逼的是,曹金也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都在东海讨饭吃,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海王首领,与我们并肩子上杀了官军,自会让你们离开,你们现在不能走。” 秦游张了张嘴,生生将骂人的话给咽回去了。 我想走,你们不让走,可以,不是不可以,问题是你们自己啥处境心里没点数啊。 表面上来看,我可能削官军,所以龚文华应该让自己走。 实际上来看,我肯定削曹金这群人,所以曹金应该让自己走。 可结果呢,两边的逗逼们都不让自己走。 秦游也不是傻子,曹金那边肯定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全歼官军,要不然早动手了,何必和自己磨磨唧唧的。 这个,他懂,问题是龚文华就太迷了。 本身你就是处境最危险的,我们要是走了吧,说不定一怂下了山后直接跑了,可你特么也不让我们走是几个意思,咋的,感觉这风水不错,今天说什么也必须死这呗? “列阵!” 秦游经历过太多太多这样的情形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双眼之中再无一丝嬉笑。 寇众、飞云骑、双刀武卒动作整齐划一。 “竖盾!” 一张张大盾立了起来,秦游的声音中没有任何一丝感情色彩。 “陈家,官军。”秦游目光扫过两方势力:“谁敢拦我们,死!” 第七百二十七章 作壁上观 郭城杂牌军的人数是最少的,可装备却是最精良的,而秦游的声音和所说的话,也给人一种无法抗拒不可违背的意味。 这种声音,代表着自信和绝对的无力。 云骑重甲、陌刀、长弓、明光铠,就是他的底气。 他不介意让这两帮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爸爸的爱。 五百人,组成了可攻可守的锥子形战阵,绕着官军,缓缓向着下山的路口移动。 龚文华面色阴晴不定,紧紧握住手中长弓,下令也不是,不下令也不是。 倒不是龚文华上了年纪脑子不够用了。 主要是他不敢赌。 或许,海王寇众下山后会直接离开远离是非。 也或许,是占据了下山的小路后见到陈家的人马的确是想联合,而确保了这件事,有很大的可能跑回来加入战团屠戮官军。 许书文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大帅,勿要轻举妄动。” “这群没卵蛋的墙头草!” 许书文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不怪海王寇众想要远离是非,要怪,只能怪台州大军这边一时不察,竟被陈家人钻了空子。 越是深想,许书文越是后怕。 如果只出了一两个甚至十多个细作,倒是人之常情,谁知出现了数百人,而且其中还有曹金这种将领,怪不得龚文华平日居住在府衙之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龚文华将长弓抛给了亲随,双手握住长刀,沉声道:“战阵,血战!” 二千余名官军高举武器,齐声呐喊:“血战!” “血战!” “血战!” “血战!” 整全身绷紧带着人撤退的秦游转过头,望着开始变换战阵的官军,愁容满面,他都怕下一秒又挑出几个人去捅龚文华,还尼玛血战呢,回去赶紧查查脑容量吧,这事让你们干的,都绝了户了。 叹了口气,秦游对身旁的穿着云骑重甲的人悄声说道:“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爹的,占据了下山的小路后,我会带着人再杀回来。” 旁边浑身笼罩在云骑重甲的女骑眨了眨眼,没吭声。 另一个女骑用手指怼了怼秦游的后背:“游哥游哥,我在这里。” 秦游满面无语。 他从龚媛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担忧,这老龚头,到底是不是你亲爹啊。 眼瞅着众人快要走到下山的路口了,曹金身边一个军卒突然快步而来,拦在了秦游的面前。 这人身穿黑甲,身上同样满是血污,一看就知是刚刚从山下一路杀上来的。 “海王!”黑甲军卒冷哼道:“你,不准走,和我们杀夏朝官军。” “哦。” 秦游一声“哦”字落下,突然出手,掌中宁国划出了一道弧线,贴着黑甲军卒的咽喉而过。 下一秒,鲜血喷溅,黑甲军卒双手捂着喉咙处,满面惊恐之色,连退数步,最终仰面而倒,双腿扑腾两下,眼中再无生命气机。 一把把满是寒芒的陌刀指向了曹金和黑甲军卒们,秦游收回宁国,声音依旧冰冷无情。 “我说了,谁拦我们,死!” 乔冉满面诧异之色。 秦游,何时学了短兵技击之术? 其实乔冉想多了,秦游刚刚那一些完全是蒙的。 原本他是想拿宁国比划一下子来着,就是一顿挥舞,然后喊两声别他妈过来啊谁过来弄死谁之类的。 结果没成想就比划那么一下子就给对方的咽喉划开了,而且还是一击致命。 论装b,秦游那是老把式了,瞬间进入状态,直接以“卧槽无情”的状态说出了一句话,效果拉满。 曹金本想再劝说两句,谁知这海王果然是属疯狗的,说杀就杀,望着秦游冷酷无情的双眼,吞咽了一口口水,只得带着几分哀求的神色说道:“海王首领,山下的人马都在这里,全都在这里,我们断然不敢有歹意的。” “山下没你们的伏兵?” “没有,绝对没有。” “好,待我们在下山的确定了,再回来帮你们杀官军。” 说完后,不待曹金接口,秦游一挥手:“我们走!” 曹金的手下和黑甲军卒哪敢阻拦,纷纷让到了两旁。 就这样,秦游带着人终于走出了“死亡三角地带”。 到了下山的路口,乔冉立马跑到了一棵树上,拿出千里目开始观察山下是否还有其他军卒封路。 秦游刚要说话,山顶上传来了喊打喊杀之声,明显是龚文华他们先行动手了。 乔冉大喊道:“看不到山下,另一侧阻拦住了视野。” 说完后,乔冉跳到了地面上,秦游当机立断,对身后的飞云女骑说道:“快下山,马上,确定了路上没有他们的人马后,点燃狼烟,额不,那个什么烟,哎呀反正就是你们用的那种烟雾,快。” 秦游都没说明白,可几个飞云女骑却挺明白了,无非是确保山下没有陈家和晋昌的军卒罢了,翻身上马后疾驰离开。 听着山巅之中不绝于耳的刀枪碰撞之声,秦游满手心都是汗液。 老丈人,您可得支持住了啊,你那宅子什么那么多,遗嘱都没立呢吧。 秦狰也急的够呛,连忙问道:“要是山下还有大量的伏兵该怎么办?” “那也要回去,杀掉曹金那群人,带着龚文华离开。” 秦游已经想好了,如果山下没有伏兵,大家冲回去灭口,将所有曹金的人马杀干净,确保风声不会透露出去,事已至此,也只能和龚文华表露身份了。 可如果要是山下有大量的陈家伏兵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计划仍旧不变,回去给曹金的人马都杀光,再和龚文华商量商量怎么做一出戏,当然,具体计划和细节只能回到山上之后在想。 如今的秦游已经成熟了许多,按理来说,肯定是不能不管龚文华的,怎么都得杀了那些陈家的人马,没必要下山一趟。 可秦游现在已经尽力将所有事情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不确定山下没有更多的人马,不确定不会暴露身份,不确定自己人的退路等问题,他不会像以前那般莽撞行事的,哪怕现在山上被困的是人他老丈人,他也不可能因为龚文华,而把身后的五百人都葬送在这座荒山之上。 除此之外,秦游心里也有谱,龚文华那边有两千多人马,曹金只有一千不到,要是就这么屁大点的功夫两千人让不到一千人干全军覆没了,老龚头死在荒山上也挺好,省的带着七万大军齐齐死在了东海三道。 第七百二十八章 戏剧化 等待总是漫长的,尤其是事关着老丈人的生死,秦游来回踱着步,山顶上似远似近的交战之声如同魔音灌脑一般挥之不去。 秦游的目光,总是下意识看向伪装成飞云女骑的龚媛。 龚媛总是令他意外,不闹也不说话,静静的待在那里,深怕给大家添麻烦,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却出卖了她焦灼不安的内心。 龚媛当然想吵,想闹,想要让秦游回去救她爹爹,可她答应过秦游,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当然,最主要的是龚文华这老货和蓝韧山差不多,也是个吹牛b不打草稿的玩意,在龚媛心中,龚文华的武艺天下第一,区区千人,困不住老爹的。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山下燃起了一股黑色的浓烟。 秦游双眼一亮。 山下没有伏兵! 乔冉和秦狰神情大震,如果有伏兵的话,飞云女骑也不会点燃浓烟了。 秦游骂道:“就他妈不到一千人,敢袭击两千多官军,还给我都算计上了,这群王八蛋的胆子可真大!” 乔冉哑然失笑。 就是因为给你算计上了,他们才敢兵行险着。 其实这计划,挺完美的,可以说的上是计划的当了,可惜,这幕后之人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秦游本就是朝廷的人。 不得不说,陈灵思的计划很毒辣,最大化的利用了手中的筹码,如果曹金和另一名死士将龚文华与台州府知州许书文干掉的话,那两千多官军必然大乱,之后就会混战。 那些官军下意识的就会以为是这是海王设的圈套,一旦乱战起,官军们必然会攻击海王寇众,到了那时候海王也不得不还手,双方联手再将官军全部杀掉后,海王自此再无投靠朝廷的可能,可谓是一石二鸟。 而且陈灵思还知道海王拥有一种威力很大的弩箭,所以人数多寡并不重要,只要海王使用这种会燃起火光炸伤敌人的弩箭,官军绝对死伤惨重。 结果实际上根本没按照剧本那么发展,曹金和死士一起动了手,一个都没砍死,乱战倒是开始了,然后海王的人马没动手,一直在那杵着,和坐山观虎斗似的,最后官军哑火了,怕被偷袭,曹金也哑火了,怕海王等人帮官军,最后事情就发展成这个地步了。 秦游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晋昌的皇后陈灵思,他只知道山下没有伏兵,既然没有伏兵,那就没的说了,杀回去就是了。 “兄弟们!”秦游大喊道:“跟我杀上去,干死那些陈家的走狗和黑甲兵卒,记住,别伤官军,尤其是姓龚的那老头。” 龚媛傻乎乎的挥舞着粉拳兴奋叫道:“打他们!” 不知内情的蓝良禾急了:“为何要屠戮陈家军卒和我晋昌军卒?” 背对着蓝良禾的秦游迅速调整好表情,噘起了嘴巴,憋气了几秒后,脸色通红猛然转过头,一把抓住了蓝良禾的脖领子。 面红耳赤的秦游满面悲愤,一指山下的燃起的滚滚浓烟,低吼道:“那是什么,告诉我,那是什么?” 蓝良禾让秦游吓了一跳:“烟…烟啊。” “那是什么颜色的烟!” “墨…墨色的。” “就是墨色的,你知道墨色浓烟代表什么吗?” 蓝良禾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秦游满面咬着牙说道:“那代表着山下有陈家的伏兵,而且有很多很多伏兵,这些伏兵,想要将咱们赶尽杀绝,他们都是陈家的人,是晋昌的人,他们埋伏在那里,就是等咱们下山,将咱们屠戮一空!” 蓝良禾傻眼了。 就一道烟,代表这么多含义吗? “可…可这没道理呀,为何他们要杀咱们。” “我特么哪知道,你问烟去啊,不是,你问陈家人和你们晋昌人去啊。” 秦游一把推开蓝良禾,恨恨的说道:“老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你们晋昌人和陈家人想把我死里坑,那也别怪老子不讲江湖道义了。” 说完后,秦游冲着乔冉打了个颜色,示意看着点这小子。 乔冉也是满面无奈。 他现在都后悔给这小子带到郭城来了,起不到任何作用不说,还总要留心穿帮。 这小子长的太有欺骗性了,人畜无害的,总和大家混在一起,有时候一唠什么事,特别容易忽略这小子是晋昌侯爵的事实。 蓝良禾是长的傻,但是不代表真傻,哪能让秦游轻易糊弄过去,刚要身手拦住秦游仔细询问一下,山巅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一匹黑色军马高高跃起从山巅之处跳了下去,疾驰而来。 眼看着一人一马奔来,不少人竖起了长弓,秦游面色大变:“不能射,千万别射!” 马上的骑士正是龚文华,左臂鲜血淋漓,右手提着一柄长刀。 龚文华的坐骑刚冲到山路上,后面也奔腾出了一大堆人,有骑着马的许书文,台州官军,还有曹金等追兵,乱了套了,所有人都追向龚文华。 骑在马上的龚文华也是没想到,转角遇到爱,刚跑到上路上就遇到了一群匪寇。 “谁敢拦我!” 一声怒吼,龚文华抡起长刀,须发皆张。 寇众和飞云骑还有双刀武卒赶紧让到两旁。 是没人敢拦他,怕被秦游骂。 龚文华都做好直接死这的准备了,结果没想到这群匪寇居然让出了一条路,错身而过时,满面惊诧之色。 秦游一拍额头。 这事算是黄摊子了。 谁成想也就是这时,一声娇呵之声传来。 “老匹夫休走!” 只见一“飞云女骑”翻身上马,拎着一根马朔就追了上去。 秦游双眼发发直,听声音就知道,百分百是龚媛那丫头。 所有人都懵了,不少人是知道龚媛身份的,眼看着二骑飞奔而去,齐齐看向秦游。 “追!” 秦游也懒得顾及远处那些疾驰而来的骑士了,大家纷纷上马追下了山。 就这样,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龚文华是第一个杀出战团的,本想着是将山下的“敌军”引走,给许书文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谁知“敌军”根本没走,就在半山腰等着呢,都想着血战然后轰轰烈烈的挺尸来着,谁成想敌军根本没搭理他,直接让开了山路。 所以,老龚头成了领跑的了。 他这一跑,秦游等人根本没反应过来,龚媛也是狠人一枚,深怕大意失亲爹,上马就追。 龚媛一跑,秦游等五百人也上马追了上去,而在他们的后面,是许书文和官军。 许书文和官军后面,则是曹金等陈家人与晋昌军卒。 所以这事就很戏剧化,十分离谱。 第七百二十九章 老匹夫休走 风驰电掣的龚文华很懵逼。 其实刚刚在山上的时候,他们是能打赢的。 可龚文华为的不是打赢,而是争取一线生机,全歼了曹金等人没有丝毫意义,山下万一有伏兵,再加上海王寇众,一旦封锁了山路,大家还是跑不了,都容易死这。 他不怕死,怕的是台州官军大乱,自己死了,朝廷震惊,国朝颜面大失,后果太严重了。 要不说龚文华是沙场老将,心生一计,先带着人突破包围圈,随即带着亲随冲杀出去,到了山下数人数骑将大量的敌军引走,许书文他们说不定就能趁机而逃。 龚文华胯下也是名驹,对自己的骑术有信心,只要伏兵不是太多,不是没有逃脱的可能性。 要不是这样的话,在龚文华的调度下,用不了一时三刻就可以将曹金等人全歼。 问题是这么做的话,官军也会元气大伤,所以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曹金身上,不如杀出一条活路。 之所以龚文华很懵,是因为距离他最近的追兵明显是个女子,声音还特别耳熟。 “老匹夫还敢逃,待本姑娘取你狗命!” “你这误事的老东西,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你!” “败将哪里逃,还不下马求饶!” 刚刚他也是觉得秦游的声音耳熟,之所以没有立马认出来,是因为秦游和龚媛都带着战盔,声音发闷。 听着忽远忽近的叫骂声,龚文华气的心脏病都快犯了。 活了六十多年,除了中州大乱那几十次外,什么时候像这样和死狗似的被人追成这样,还一边追一边骂,完了他娘的还是个女子。 要不是为了给许书文他们争取时间,龚文华都有心拉住缰绳和这小丫头片子决一生死了。 骑在马上紧紧追赶的龚媛也是入戏太深了,她怕就怕别人误以为海王流氓团伙和朝廷有所关联,这才骂的特别大声。 龚媛后面是骑着军马的秦游,心里也是气啊。 这龚文华是老天爷派来特意玩我的吧。 都已经掌握局势了,又搞这么一出? 之前就是,都开始和一家二姓联系上了,结果这老棺材瓢子非得散播留言,说自己是朝廷的人,要不然也不能有猴儿山之行。 现在还是,山下都没有伏兵了,只要上去宰了曹金那群人再从长计议就好,结果这老东西就单人单骑的杀了出来,这要是放跑了,又是屎壳郎碰见窜稀的,白折腾一趟。 一行人,有官军,有郭城流氓团伙,有陈家人,有晋昌的黑甲兵卒,都骑在马上,一边互相砍,一边往山下冲,乱的一逼。 郭城流氓团伙还好点,在最前方,后方的官军和陈家人以及晋昌黑甲兵卒打的就十分热闹了,鲜血飞溅人仰马翻。 尤其是许书文,紧紧咬在郭城流氓团伙的后方,这家伙明明后背受了伤,非贱兮兮的张弓拉弦射箭。 估计可能是秦狰的目标太大,这家伙第一箭就朝着秦狰射了过去。 这也就是秦狰,夏朝鼎鼎有名的马上将军越王府大世子,知道后面有“追兵”,不时回头看一下,要不然很有可能阴沟翻船。 见到一支利箭袭来,秦狰微微偏头,带着破空之声的利箭擦着耳朵飞了过去。 秦狰转过头破口大骂:“狗东西,你等着,有朝一日老子一定打断你狗腿!” 这也只能骂了,不能还手,除了骂也没别的办法了。 许书文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躲过自己一箭,一看这小子嘴挺臭,二话不说,又是双指夹起了一支箭矢,奔着秦狰的后脑勺就射了过去。 秦狰倒是从马腹下抽出了大盾护在了后背上,可问题是来气啊,气的哇哇乱叫。 乔冉一看这也不是个事,抽出弓箭转身开始还手了。 当然,他射的不是官军,而是曹金的手下和那些马上的晋昌军卒。 一看乔冉动手了,飞云女骑、双刀武卒、寇众们,都开始扭身射箭了。 许书文等官军吓了一跳,他们是被夹在中间的,也是没想到这群贼寇和机器猫似的,马腹下面什么都有,武器、盾牌,弓箭都有。 这群人也都是上辈子积德了,还好海王是秦游,要是真是一群匪寇,他们早就死十几遍了。 飞云女骑就是靠“射”字发家的,那叫一个飒,一支支利箭射出后,一个又一个陈家人和黑甲军卒仰面而倒,箭箭射中头颅。 寇众们也都是老司机,大部分都是前朝舟师的舟弓手,虽然活没那么好花样没那么多,不过以前杀敌射箭时,人也是在来回晃荡的船上,骑在马上,同样能够精准的射中目标。 双刀武卒就稍微差了点,他们的技能点都点在攻击和敏捷上了,中远程着实不是他们的强项,拿出长弓瞄了半天,发现容易“误伤”后就作罢了。 许书文满面冷汗,见到“敌方”动作整齐划一的掏出长弓转身射来,心中就一个想法,我命休矣完犊操。 好几百人同时射箭,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给自己射成刺猬。 可谁知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许书文发现自己屁事没有。 “哈哈哈哈,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许书文还以为这群人就是花架子,刚要让敌人见识见识自己的马上箭技,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自己没挨射,不代表手下们没事啊。 下意识的,许书文转过了头。 一眼,就瞅了一眼,许书文直接进入了懵逼的状态。 因为身后的山路上躺了一群尸体,少说也有上百具,全是陈家人和黑甲兵卒,己方,一个没有。 马上的许书文满面骇然。 莫非…莫非是老天爷在保佑我等? 没等想瞎了心的许书文反应过来,又是一支支利箭与他擦身而过。 又是无数追兵跌落马下。 许书文反应过来。 和老天爷一分钱关系没有,这群寇众根本没瞄着大家。 “他娘的,住手,都住手!” 见到身旁不少人举着长弓准备“还击”,许书文连忙喊道:“别射寇众,不要伤了那些寇众。” 许书文又误会了,以为这些寇众当真是准备投靠朝廷,所以才不敢动手。 第七百三十章 山路惊魂 猴儿山的盘山路极为狭窄,急驰狂奔。 能在这种山路上“踩油”的,要么,骑术精湛,要么,疲于奔命。 马和人是需要配合的,不是骑在马上就完事了的,这种山路最容易失蹄,越来越多骑术不过关的马儿带着背上的骑上摔落到了山崖之下。 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就是可怜了那些马儿了。 秦游的骑术算不上,但是现在绝对算不上差了,主要是全靠同行衬托。 马对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来说就是奢侈品,尤其是在马蹄铁出现之前,中州大地上的汉家儿郎,即便是骑兵也做不到每日骑马训练。 秦游就不同,出行肯定是要骑马的,所以久而久之也练就了一身骑术,不说精湛吧,那肯定是要强于普通骑兵的。 即便如此,他依旧是险象环生,好几次拐弯的时候差点让马儿失蹄。 给“领跑”的龚文华全家女性主要是年轻的闺女问候了一边,秦游满面冷汗,只能轻轻拉着缰绳放慢马速。 他不止为自己提心吊胆,也为领跑的龚文华和龚媛父女二人胆颤心惊,这俩人给马鞭都抡出残影了,你追我赶,速度是越来越快。 最闹心的是,天公不作美,雨说下就下,下的比依萍找她爹要钱那晚上下的还大。 雨大,遮了视线,湿滑了地面,见到不少骑士摔下山崖,很多人都下了马或是拉住了缰绳。 “加油,别让那老王八蛋跑啦!”秦游自知没机会黏上去了,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龚媛的身上。 猴儿山有点像是个大号的安全锥,下面粗,上面窄,盘山小路一圈又一圈,上面能看到下面,很快龚家父女二人就把“季军”秦游落了一大圈。 这二人才是真正的将门,骑在马上那真是命都不要了,仿佛有着杀父之仇夺女之恨一般,一个不要命的跑,一个不要命的追。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龚文华眼看着后面紧追不舍的骑士越来越近,突然扬起手中大刀,与一颗枯树擦身而过时手起刀落。 刀很快,加上惯性,树很脆,加上内部已经空了,拦腰而断。 枯树横到在了地上,眨眼的功夫,正好拦在了龚媛的面前。 龚媛身下军马猝不及防,四蹄止住,两条前腿差点被折断,人立而起。 龚文华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上圈”的秦游抓住遮面盔一把仍在了地上,恨的牙痒痒。 这老王八蛋,太可气了。 谁知眼看龚文华都快要到山下了,大意失亲爹的龚媛并没有放弃,一拉缰绳调转马头,竟然直接飞跃向了坡路。 龚家千金,选择了继续追击,选择了一条直线最短距离继续追击。 秦游看的眼眶暴跳,这种坡度别说骑马,就是人直接跑下去到了一定速度后都容易重心不稳直接摔的翻滚下去,这是玩命了。 这啥仇啥恨啊,不至于吧。 不管怎么说,龚媛就是这么做了,重心后靠,身子向后微微仰躺着,身下军马奔驰而下。 不止是秦游,乔冉等人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说军马会不会失去重心倒地,就是山上那么多枯树一旦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这完全就是找死的行为,不少飞云女骑的手心里都捏着一把冷汗,自家公主,这是要扶正了啊! 平心而论,哪怕是骑射无双的她们也不敢冒这个险。 就龚媛这劲头,不像是追她父亲,而是像追杀父仇人。 快要到达山下的龚文华也注意到了龚媛以“直线最短”距离追来,嚣张气焰顿时被打消一空,眼看着龚媛快追来了,竟然再次扬起大刀,抡圆了胳膊就将大刀甩了出去。 长刀打着旋,如同一个飞盘一般,甩出一道冷光,奔着龚媛就袭了过去。 眼看着惨绝人寰变态老父亲误宰彪闺女的一幕即将出现时,龚媛展现出了一个连瑜伽老师都自愧不如难度系数十点零的高难度动作。 马上的她先是抓住马鞍倒立而起,眼看着长刀打着旋飞来,双臂一用力,倒转的身体前倾双手离开了马鞍。 长刀贴着马鞍划过,这不足一秒的瞬间,龚媛的身体是倒立腾空的,长刀飞过之后,再次坐回到了马背上,就好像在马背上坐了个倒立前空翻一样。 龚文华的长刀,扔的很准,贴着马背而过,马鞍都被削飞了半截。 而龚媛掌握的时机更准,先是倒立,双手腾空之际躲开了长刀,身体前落,腰身弯曲,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再次稳稳坐在了马上。 乔冉爆喝一声,盘山路上的寇众和双刀武卒们连连叫好。 骑在马上的龚媛转过身,还傻了吧唧的冲着大家挥了挥手示意小小的互动了一下,然后…继续追她爹。 龚文华也没想到追自己的骑兵竟然能有如此身手,没了长刀,连近身一搏的机会都没有,加上还有点小伤,只能再次扬起马鞭加快马速。 可龚媛哪里肯放过他,终于到了山下,军马高高跃起,正正好好从龚文华的头上越过。 又是无比惊险的一幕,龚媛两条大长腿夹住了马腹,身体向右弯倒,手臂一伸,如同猴子捞月一般直接抓住龚文华的甲胄。 龚文华正仰着头往天上看呢,顿时眼前一黑身子一轻,下一秒,人就腾空了。 “老匹夫,还敢跑!” 单手提着老爹的龚媛得意极了。 龚文华虽然被提溜在了半空中,可哪肯就范,刚要动手,突然注意到前方一颗至少三人才能环抱的大树“逼来”。 龚媛也注意到了“障碍物”,吓了一跳。 这一刻,她可以对天发誓,松手,完全就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 然后…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龚媛松手了,连人带马贴着大树擦身而过。 至于她爹,则是结结实实的用脸和大树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不用形容速度,也不用讲述惯性,什么都不用说,只要看龚文华腾空撞到树上后,足足过了将近两秒才从树上滑落下来就能知道,撞的这一下有多结实了。 没有任何意外,龚文华晕了过去,鼻孔窜血,胸前的甲胄都碎裂了,软趴趴的“滑”在了地上。 龚媛也是猝不及防,连忙调转马头回身,回到了大树旁,连忙翻身下马,迅速探了下鼻息。 然后…龚媛和地主家的傻丫头似的,朝着山上不断挥手,兴奋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还活着,这老匹夫还活着,哈哈。” 第七百三十一章 自由飞翔 计划永远都没有变化快,再是苦思冥想的剧本,也永远无法提前预测到实际剧情的走向发展。 夏朝官军大帅兵部尚书龚文华,被海王麾下的骑兵给生擒了,扬长而去。 海王带着五百个匪寇一通乱箭将所有人射的四散而逃。 做戏做全套,不止是陈家和晋昌黑甲军卒,到了山下后,许书文带领的官军也被一通射。 不过如果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双方是被区别待遇的。 官军中箭位置,都不是要害,还全是擦伤,而陈家军卒和晋昌黑甲军卒,那是一点都不含糊,额头,咽喉,胸口,就这三个位置,次次十环,箭无虚发。 值得一提的是,抓了个龚文华,买一赠一,第二人半价。 龚媛追上龚文华后,直接将这老家伙用绳子固定在了马鞍后迅速离去。 郭城杂牌军到了山下后,一副谁追上来就射死谁的模样。 结果还真有不怕死的,许书文就带着官军冲上来了,想要去追“绑”走龚文华的龚媛。 乔冉气坏了,刚刚在山上的时候大家就没有动官军,结果这群人明显是有恃无恐。 一急眼,乔冉第一个动手了,挽弓拉弦,长箭贯穿了一名官军的肩膀。 乔冉都动手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客气,不过都尽量不伤害这群官军。 谁知许书文一副不怕死的模样,被射落马下后,拎着长刀就冲了上来。 然后…秦狰一马当先,冲过去后,大手一伸,那叫一个快准狠,一个大嘴巴子给许书文呼晕了,给这家伙扛起来后上了马,大家扬长而去。 一千多官军傻眼了。 主帅没了,副将,也没了。 追吧,马都跑了,有马也追不上。 不追吧,还不甘心。 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拎着刀回头就去砍陈家人和晋昌的黑甲军卒撒气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对方领头的曹金死的很惨,本身人数就少,下山的时候摔死了一小部分,让飞云骑和寇众射死了一大部分,现在只有不足四百人,顷刻之间就被愤怒的官军们淹没了。 而作为二五仔的曹金,被乙四亲手割了脑袋,带回了台州,准备挂在城墙上警钟长鸣。 再说秦游这边,不敢停留,一路疾驰向了郭城。 龚文华和许书文倒是在途中醒来了一次,不过飞云骑很粗暴的将一种黑色的药丸塞进了他们的嘴中,然后二人就拥有了婴儿一般的睡眠质量。 这一次猴儿山之行,意外频出,从一开始就出了岔子,可结果还是好的,郭城杂牌军未伤一人,龚媛力挽狂澜大义灭亲,生擒了龚文华,还买一赠一带回来个许书文。 台州的将才不少,可帅才却没几个,现在没了龚文华和许书文,大军更不敢轻举妄动了,只能询问朝廷看看能不能再派来个倒霉鬼,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月余,而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秦游为东海之行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一路骑行,五百余人安然无恙的回到了郭城之中。 秦麒和斐云荣等人站在“城墙”外,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大家毫发无伤,大大的松了口气。 秦麒不认识许书文,但是他认识鼻青脸肿的龚文华,瞅着马背上睡的和死狗似的夏朝兵部尚书大人,一头雾水:“怎是伤痕累累?” 不提这事秦游还不来气,和乔冉以及秦狰三人,一人一嘴的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秦麒一听,怒从心头来:“这坏事的老匹夫,净出幺蛾子。” 龚媛娇哼了一声:“谁说不是呢,险些坏了大事。” 秦麒一脸懵逼。 他记得这俩人是父女关系才对啊,可看这下手的程度,不像是亲的啊。 秦游挥了挥手,让飞云骑、寇众以及双刀武卒们散去,大家来回折腾了数日,早已是人困马乏。 秦狰将睡的和死猪似的龚文华与许书文抗了起来,一左一右抗在肩膀上,走向了三翼战船。 人多眼杂,这事还得保密。 众人也跟在后面,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上了小舟,秦麒突然感慨万千的说道:“羡慕老三呐,生了两个男儿。” 秦游:“…” 是啊,生闺女不保险,容易撞树。 旁边正在擦拭短剑的龚媛皱了皱秀眉,瞅着秦麒,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然后低头继续擦拭短剑。 乔冉哑然失笑。 可不是所有女子都有这胆气和身手的。 其实一直以来乔冉都对龚媛都有些成见。 好好的待在京中多好,非得跑郭城来,这明显是不识大体。 郭城本来就鱼龙混杂,各方势力哪的人都有,虽然都追随着三世子,可还是有大多数人不知道秦游的真实身份。 而作为尚书千金,能够直接跑到郭城来,可想而知是个刁蛮之辈,不知要给大家增添多少麻烦。 可实际上,乔冉发现自己真的想多了,他甚至都觉得龚媛遇到秦游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主儿都屈得慌。 自从来了后,龚媛从不插手郭城的任何事物,就是玩,随便找个人就能一起玩,没人玩的时候就自己玩。 跑到无人岛上去玩火药箭,下海抓王八,骑着马去郭城外面放纸鸢,跑到三翼战船的船帆上玩滑翔翼,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玩的不亦乐乎。 这丫头永远都能够找到感兴趣的事情,然后沉醉其中,根本不用任何人去操心,即便是见到了斐云荣,也是撅撅嘴挥舞一下粉拳,发了一通没有任何威胁力的狠后,继续找有趣的事情去玩。 同样,龚媛也很爱凑热闹,当大家聚集在一起商议事情的时候,她就会鬼鬼祟祟的躲在人堆里,瞪着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插话,也不发表意见,只是听着,然后小声嘀咕着什么,也从来不会打断任何人。 龚媛的表现已经很出乎乔冉意料了,然后猴儿山一行,再次给大家上了一课,这身手,绝逼已经能在中州大地上排的上号了,具体排第几,也没人知道。 如果没有龚媛,龚文华早就跑没影了,乔冉也是着实没想到,这丫头的身手居然如此矫健,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丫头那是真上啊,面对亲爹,丝毫犹豫都没有,那么粗一颗树,抓着亲爹,说往上呼就往上呼,一点都不含糊。 乔冉突然很羡慕秦游,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找到一个好女子,一个为了自己可以把亲爹往树上呼的好女子。 当然,乔冉根本不知道,当时龚媛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直接松手了,要怪,也只能怪惯性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 我是谁我在哪 到了船上,大家坐在一起,气氛倒是很轻松。 不管怎么说,至少事是办成了。 流言止于智者,也会止于时间。 龚文华和许书文都被擒了,这是事实,没了主帅台州那边一定会大乱,再拖上一阵子,海王是朝廷人马的流言定然会不攻自破。 秦麒望着地上被捆的和腊肉似的许书文:“此人是谁?” “此人名叫许书文。”乔冉指着地上的许书文说道:“台州知州,当年曾是龚大人帐下副将,在猴儿山山下悍不畏死想要救龚大人,大世子不愿伤他,只能将其击晕带回来。” 秦麒微微颔首:“倒是个忠肝义胆之辈。” 秦狰没好奇的说道:“就是这狗东西,撵在屁股后面射我。” 秦游微微看了眼秦狰,觉得这话有点恶心。 “想起来了。”秦麒笑道:“当年也是一员骁将,曾见过几次,知州,不错,一方大员,倒是落个好下场。” 关于这一点,秦麒对秦昭的安排还是挺满意的。 当年跟着秦氏三兄弟打天下的,什么人都有,甭管以前是哪方势力的,昌军的将领也好,竞争对手的马仔也罢,只要肯跟着秦氏三兄弟打到京城的,秦昭登基后都有封赏,即便是低级的军官武将也都下放到各地的油水部门。 “放出风声。”秦麒老神在在的对乔冉说道:“说海王因被官军中伤一事,用计抓到了龚文华与许书文二人,一怒之下将二人砍了,还有,陈家竟敢设计让海王落入圈套,海王极为生气,要给陈家一个教训。” 乔冉面露不解:“义父您是指?” “天亮后,媛媛号扬帆,去广怀道,沿着陈家把控的几所城镇打一遍。” 斐云荣没好气的提醒道:“齐王,是游云媛媛号。” 秦麒没好意思吱声。 这破名太拗口了,要么游云号,要么媛媛号,都不够费口水的。 龚媛举着手,笑嘻嘻的叫道:“就是媛媛号,媛媛号好听。” 斐云荣望着天,幽幽的说道:“兵之利器,蓝海之上所向披靡,岂能用如此傻的透顶的名字。” “你才傻。” 斐云荣看向秦游:“她说游云二字很傻,她说你傻。” 秦游:“…” 龚媛:“你挑拨离间。” 斐云荣:“你说秦游傻。” “你才傻。” “月芯,将铜镜取来,让尚书千金好好照照,看看究竟是谁傻,天天除了玩就是吃。” 龚媛挥舞着拳头,不服气的叫道:“我把爹爹擒来了。” 斐云荣嫣然一笑:“妹妹你可真孝顺,孝死了。” “有本事你也把你爹爹晋昌大君擒来呀。” 一群人双眼一亮,满面期待的望着斐云荣,就连秦麒也是如此。 秦狰一挥手:“龚家妹子哪里的话,那能是一回事吗,飞云殿下的爹爹是晋昌大君,就是要擒来,那也是需好好谋划一番。” 看向斐云荣,秦狰吞咽了一口口水:“殿下当真能给斐国大君擒来?” 斐云荣满面无语。 老娘什么时候说要给我爹抓来了? 眼看着二女又要吵起来了,地上的龚文华竟然悠悠转醒。 老龚头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第一人,正是秦麒。 龚文华使劲眨了眨眼,随即如同白日见鬼一般惊叫出声。 “齐齐齐齐齐…” 秦游翻了个白眼:“齐王。” 龚文华倒吸了一口凉气,正好有看到了凑过来呲着牙笑的秦狰。 “大大大大大…” 秦游:“大世子。” 龚媛也凑了过来,嘻嘻一笑。 龚文华:“死死死死死…” 秦游:“死丫头。” 龚文华嘴巴咧的大大的,目光落在了秦游的脸上。 “你你你你你…” 秦游:“贤婿。” 斐云荣狠狠瞪了一眼秦游。 龚媛笑的甜甜的。 “这…”龚文华的大脑彻底转不过来了,目瞪口呆。 搞笑的是,许书文的药劲也过了,缓缓睁开眼,随即面色大变。 “狗贼子,本官与你们势不两…” “去你娘的。”秦狰一脚踹人家脸上了,许书文又晕过去了。 看的出来,对于许书文撵屁股后面一顿射这件事,秦狰还是耿耿于怀。 “爹爹。” 龚媛笑的特别甜,温柔的给龚文华搀扶了起来,好像几天前给龚文华往树上仍的不是她似的。 “这…”龚文华这了半天也这不出个所以然来。 齐王秦麒、大世子秦狰、小世子秦游、闺女龚媛,骑司副统领乔冉,竟然都环绕四周。 “难道…”龚文华面色剧变,不愧是兵部尚书,顿时想明白了一切:“难道你们都被海王抓了!” 秦游叹了口气。 就尼玛这智商,早点告老还乡吧,别当什么尚书祸害天下军卒了。 秦麒哈哈一笑:“景章,别来无恙。” 景章是龚文华的字,一头雾水的老龚头连忙整了整衣衫:“老臣,见过齐王。” 秦狰嘿嘿乐道:“你这老狗,险些坏了我家三弟大事。” 龚文华满脑袋问号:“大世子,你不是被不义岛群贼捉了去吗。” 环顾四周,龚文华见到了不义岛水卒,见到了寇众,见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稳稳落在了秦游的肩膀上。 “还有乔统领,小世子,为何你们皆都在此,这是,这是哪里,囡囡,你为何也在此。” 满脑袋浆糊龚文华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了。 要不是眼前的情景如此真实,他都以为是在梦中。 秦游撸了把鸟,嘿嘿一乐:“您猜怎么着,我就是海王,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龚文华傻眼了,瞠目结舌。 五秒过去了。 十秒过去了。 十五秒过去。 然后,龚文华扬起巴掌,重重的呼在了秦游的脑门上。 “你这畜生!”龚文华暴跳如雷:“你他娘的不要命了不成,竟敢犯下如此诛九族的大罪,好端端的逍遥世子,竟敢造反,你…你…你…” 骂了一通,龚文华老泪纵横,哽咽出声。 “秦烈啊秦烈,你让兄弟我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啊,老夫的家眷还在京中,这可如何是好啊。” 秦游傻眼了,彻底傻眼了。 听龚文华这意思,难道是特么也准备跟着自己一起“造反”,所以…老丈人很犹豫? 这秦老大有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有吗? 没有吧。 没有吗? 可能吧。 第七百三十三章 丢人 误会终究是误会,三言两语就说开了。 当然,龚文华还是得消化一阵子。 有此也可以看出,越晚来到郭城的,越是懵逼,越是得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消化庞大的信息量。 龚文华得知了所有实际情况后,虽然不是最懵逼的,但是绝对是最猖狂的。 得知秦游不是造反,而是借海王“之名”平一家二姓后,龚文华笑的那叫一个猖狂啊,满海面都听到这老家伙的笑声。 船下的不少百姓还以为海王从哪抓来个疯子。 掐着腰大笑,哈哈大笑,疯子都没笑的嚣张。 龚文华没道理不笑。 海王是什么,疯狗一般,一家二姓,见谁咬谁,连晋昌和瀛贼都得绕着走,被咬了,只能躲的远远的,就郭城这伙势力,不说干挺陈家和温家吧,灭了方家满门收复尚云道那是手拿把攥轻松愉快。 有了秦游这海王势力流氓团伙,平复东海之乱,毫不吹牛b的说,已经成了一半了。 因为海岸线已经被郭城的战船给封锁了,海王不点头,谁来谁死,谁走谁死,天苍苍野茫茫,蓝蓝瀚海就是这么狂。 封锁了航线,这就等于是切断了一家二姓的退路,也切断了瀛贼和晋昌来支援的航线。 这大半年来,龚文华都不知道愁白了多少头发,现在一听这连朝廷都想拉拢的海王竟然是自己的“大贤侄”秦游,哪有不开心不兴奋之理。 这事办的,漂亮,一句话,大铁棍子捅青蛙,顶呱呱! 龚文华就和年轻了十岁似的,恨不得手舞足蹈,这事,基本就稳了,太稳了。 朝廷的短板在哪,在没有船,秦游的长处在哪,那就是船。 站在船上,龚文华越看郭城越是欢喜。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两堵墙,越瞅越磕碜,这建的什么玩意。 见到龚文华如此嚣张得意的模样,连秦麒都看不下去了,一脸揶揄道:“还好游儿当机立断将你绑来,若不然,所有谋划前功尽弃。” 龚文华如同打鸣时突然被抓住嗓子的公鸡,乐不下去了,老脸红的和猴屁股似的。 秦麒这一提,众人也开始埋怨了。 秦狰第一个开炮:“你这老狗,好端端的,非要污蔑我三弟,险些让郭城成了众矢之的,刀兵不怕,就怕对一家二姓的种种谋划全盘落空,还好没有误了大事。” “爹爹。”龚媛撅着嘴说道:“您都这么大岁数人了,怎么如此不晓事理,险些误了游哥儿的大事。” 秦游耸了耸肩:“谁说不是呢。” 龚文华毕竟是兵部尚书,一看这么多小辈埋怨自己,登时挂不住脸了,气呼呼的说道:“还敢怪老夫,老夫倒要问问你们,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 “大哥,不是,老丈人,额不是,老丈,你好意思吗。”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私下和海王见个面都差点被人给攮死,要是提前告诉你了,估计满台州都知道海王是本世子了。” 龚文华的脸又红了。 还真是这么回事,现在想想都后怕,要不是骑司乙四,自己都活不到现在了。 一想到乙四,龚文华突然看向乔冉,满面狐疑之色:“那骑司乙四,早就知道内情,是也不是,这才将老夫诓骗到了猴儿山。” “不错。”乔冉拱了拱手:“还望老大人莫怪,此事也是逼不得已。” 龚文华毕竟是通情达理之人,洒脱一笑,挥了挥手,表示无所谓了。 还真别说,他理解秦游,不用大家说他也懂,台州,朝廷,都露的和筛子似的。 看向秦麒,龚文华也是感慨连连。 “陛下与越王,不知派了多少人马明里暗里寻您的下落,谁知,您竟一直在东海。” 秦麒微微一笑。 许多事,外人不足道也。 龚文华又看向了龚媛,顿时又恢复那火冒三丈的模样:“死丫头,你为何在东海?” “我去给爹爹找吃的。” 龚媛一缩脖子,跑了。 龚文华眯着眼睛转过了头,凝望着秦游,后者连连摆手:“和我没关系啊,是她自己跑来的。” “这话老夫倒是信。”龚文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望着秦游,连连点头:“你这孩子,虽说平日里惹人厌烦,可东海…辛苦了。” 望着秦游古铜色的肌肤和棱角分明的五官,龚文华笑意渐浓:“倒是有越王当年的几分风采。” 秦麒翻着眼皮子问道:“这郭城之人,都说游儿像本王。” 龚文华:“…” 秦麒哈哈一笑,让人将吃食和烈酒送来。 众人热热闹闹的坐了下来,龚文华一肚子的困惑,大家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回着,没多大功夫,老龚头接连喝了好几杯。 看的出来,龚文华是彻底放松下来了。 也是难为这个老尚书大人了,自从来了东海,没有一日不愁,也没有一日睡的踏实。 说是平乱,叫唤了大半年,结果就弄来七万军卒,其中精锐府兵也就那么三万不到,怎么能不愁。 现在知道郭城海王的“真面目”后,那颗一直提着的心也算彻底放下来了。 有秦游相助,平乱这事,可算是掌握了主动权了。 秦麒也顺便将大家谋划的事情说了一嘴,如何坑方家和温家,又准备如何切断陈家后路等等。 龚文华越听越是心惊,心惊之余,也后怕不已。 一想到自己险些坏了秦游等人的筹划,都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可大家也没有真心的怪龚文华,换了是自己,也会这么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书文也醒来了,见到龚文华正在端着酒杯和大家吹牛b,满脸的懵逼。 被松绑后,龚文华为他说明了一下情况,一脸的自得,就好像早就知道这一切似的。 许书文大礼参拜了秦麒,又一一为秦狰、秦游行礼,也加入了酒局。 这家伙不愧是沙场老将,昏迷的时候飞云女骑已经为他治过伤,伤口还渗着血呢,端起酒杯就连干了三杯。 值得一提的是,大家并没有对龚文华言明飞云公主的事。 可龚文华多尖啊,见到秦游旁边一直坐着个安安静静的绝美女子,一眼就瞅出俩人的关系不正当,不过碍于太多人在场,也没有抓着秦游的脖领子询问怎么回事。 第七百三十四章 有情有义龚文华 随着时间的推移,海王的“嫌疑”被洗清了。 台州官军果然乱了,一封封军报送往了夏京,各个大营也进入了警戒的状态。 龚文华下落不明,许书文下落不明,一个官军大帅,一个台州府知州,二人都被海王的人给掳走了,如今生死不知,八成是被弄死了。 郭城也放出了消息,他们给这俩倒霉催弄死了,原因是龚文华这老王八蛋陷害海王,说他是朝廷的人,所以疯狗一般的海王将计就计,假意与官军谈判,最后给龚文华抓了之后弄死了。 就是这么狂,爱咋咋地。 值得一提的是,海王还弄死了所有陈家人,因为陈家人想要玩什么黄雀在后,被疯狗一般的海王卧槽无情顺道全歼了。 陈家那边,放出消息,证实了这件事。 官军发言人骑司乙四,放出了消息,证实这件事,主要是配合海王吹牛b。 海王郭城这边,表明对此事负责,没错,就是我们干的,还有谁,不服就过来,互相伤害,来啊,干死你! 总之,海王再次占据了东海的头条热搜,人人都知道,海王是反夏朝官军的先锋领头人,连官军的大帅都弄死了,这是一门心思和夏朝朝廷对着干了。 龚文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踏踏实实的在船上提前体验了退休生活,天天和秦麒下下棋钓钓鱼吃吃虾。 龚文华自己心里都清楚,那七万官军毛用没有,乱就乱吧,平复一家二姓,不能靠官军,至少不能靠那七万官军,得靠海王这边。 事实也的确如此,海王太嚣张了,游云媛媛号出海扫荡去了,前往了甫岬城,刚刚修复好的东城区再次化为了一片火海。 然后又去了广城,缇县,炸了一圈后扬长而去,大嗓门秦狰留下了狠话,谁敢再把主意打到海王身上,陈家就是下场,以后一三五炸沿海城市,二四六登陆作战抢东西,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过了没几天,陈家来人了,奉上了六十万银票,其中十万贯,是之前陈修德欠下的“利息”,剩下五十万贯,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主要是解释了一下猴儿山一行陈家并没有别的意思,没准备坑海王,就是想稍微借一下力除掉龚文华罢了。 来使是陈修德,站在秦游面前陪着笑,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伸手不打笑脸人,按道理来讲是这样的。 但是秦游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二话不说,一个大嘴巴子将陈修德呼倒在地,破口大骂。 我海王,是他娘的见钱眼开的人吗,大家出来混,混的就是个面子,让你们玩了,就给我五十万贯打发了,我是为了钱吗,靠你大爷的十日之内再送五十万贯来! 陈修德二话不说,跑回轿子里又拿出了五十万贯银票。 这给秦游气的,感情对方已经预判到了自己的预判。 怒急之下的秦游又是一个大嘴巴子甩了过去,说刚刚只是试探一下陈修德,没想到这家伙真的将自己当成了见钱眼开之徒。 最后,凤七的包袱里多了一百一十万贯银票,秦游用一兜子咸鱼给陈修德打发了,下令停止了游云媛媛号对陈家的“血腥报复”。 龚文华全程旁观,心生感慨。 长江后浪推前浪,不亲眼看到,哪能知道秦游如今竟然如此霸道。 自己整日苦思冥想怎么除掉一家二姓,秦游已经开始骑着这帮人脑袋上如厕了。 穿的和个老农似的龚文华漫步在沙滩上。 望着斜阳西下,他有点明白为什么齐王秦麒在东海混了这么多年。 东海虽然乱,可正是因为乱,靠拳头称雄,东海三道是无法之地,海上,更是无主之地,谁的拳头大,谁的船快,谁的水卒精锐,就能够驰骋大海,何等的豪迈。 许书文与龚文华并肩而行,笑道:“三世子当真是威风,那陈家长子无辜挨了两巴掌,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满面讨好的笑容,夹着尾巴就跑了。” 龚文华哈哈大笑:“跑的慢了,不知又要被那混账小子讹诈多少钱财。” 许书文连连称是,要不是亲眼所见,哪能知道这陈家长子在海王面前竟会如此狼狈不堪。 一时之间,许书文觉得自己这台州府的知州是白当了。 台州就卡在东海进入内陆的咽喉要道,他也派了不少人在东海内筹划布局,不过根本打入不进一家二姓的势力范围内,这么多年的努力,不能说是没用吧,只能说是然并卵。 人比人得死。 再看三世子,不足一年的光景,现在都不能说是和一家二姓平起平坐平等对话了,都得说一家二姓看着海王脸色行事了,便是晋昌和瀛贼都要三番五次的来拉拢。 “你不在京中,许多事并不知晓。” 龚文华背着手,淡淡的说道:“当年越王前去边关时,拎着好酒来到了老夫的宅子里,一口一个老兄弟,老泪纵横,拜托老夫照看好越王府的两个孩子,大世子秦狰与小世子秦游,我和越王搭伙了数十年,虽说知道两位世子顽劣不堪,可依旧应承了下来,在京中蹉跎了十数年,哪天不是为了两个世子殿下寝食难安。” 许书文暗暗点头。 的确如此,他虽是很多年前就来了台州,可京中也有不少故友,秦、龚两家是世交,越王去了边关,龚大人照看两位世子也是应有之意。 “老大人重情重义。” “受人之托罢了,老夫与越王,本就是托妻献子的交情,何足挂齿。” “老大人这话未免过谦,大世子殿下当年是云麾将军时就不知惹了多少祸事,下官也有所耳闻,若不是老大人…” “诶,这是什么话。”龚文华突然打断,道:“秦狰那莽货有何可说的,老夫要说的是这小世子,越王不在,这小世子平日里,诗书兵法,样样不沾,还不是老夫耳提面命整日教导,如若不然,你以为这小世子的胸中韬略是谁教授的,还不是老夫,大世子也就那个样子,老夫的功夫都下在了小世子的身上,现在你可是明白为何小世子能够在短短一年不足的光景里积攒了这么多家业了吧。” “哦~~~~~”许书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 第七百三十五章 狐媚子 龚文华正吹的起劲呢,龚媛匆匆跑拉过来。 吐了吐舌头,龚媛甜甜一笑:“爹。” 许书文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了父女二人。 一见到闺女,龚文华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疯丫头,老夫都来了半月有余,整日不见你踪影,不是出海就是骑马跑出郭城,哪还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爹,爹爹爹爹爹。”龚媛兴奋的说道:“女儿我又找到了个好玩的事物。” 一边说,龚媛一边比划,胳膊画了个大圈:“鱼,这么大,很大很大的,比媛媛号都大,昨日女儿在船上见到了,之前游哥儿说过,那叫鲸鱼,也叫吞舟鱼,我拜托月芯每日在云岛观察那吞舟鱼的踪迹,等摸熟了它的习性,女儿一定要把那鱼擒回来,好好气气那个狐媚子。” 本来龚文华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太了解自己闺女是个什么德行了,唠嗑这种事,不存在的,只有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可听到了“狐媚子”三个字,龚文华神情微动,四下看了看,见到附近没有其他人,这才满面狐疑的问道:“囡囡,你老实告诉爹爹,你和秦游,可是有了私情?” “私情,没有呀。”龚媛歪了歪脑袋:“我们都是当着别人的面在一起的,没有偷偷摸摸呀。” 龚文华差点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感情在闺女眼里,私情是这么个意思。 “爹爹问你,那秦游,平日里待你如何。” “很好呀。” 龚媛甜甜的笑了:“我想骑马就骑马,我想钓鱼就钓鱼,我想去湖城抓猛兽就去抓猛兽,游哥从来不管的。” 龚文华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是对你好吗,这是放任不管吧。 还真别说,要是换了之前在夏京吧,龚文华不说不同意俩人,至少不会支持。 当然了,那时候秦游的名声都烂大街了,毫不夸张的说,就这小子的夜生活,都能够养活一艘花船了。 可后来秦游“发狠”了,一朝闻名天下知,慢慢也就走回“正道”了,龚文华的心态也就慢慢转变了,别的不说,至少这秦游的私生活作风是没什么问题了。 现在他的心态再次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别看龚文华嘴上不说,可来了郭城后,这一桩桩一件件,将秦游的经历全部了解后,这位沙场老将也不得不赞叹一声服。 来了尚云道,就带着越王府那几个仨瓜俩枣的护卫,可现在呢,麾下战卒何止万人,战船更是所向披靡。 能积攒这么大的家业,能闯出这么大的威名,虽说离不开齐王的协助,可平心而论,换了其他人,哪怕就是有齐王相助也混不到今天。 短短不足一年的时日里,秦游经历过太多太多的生死荣辱了,一次又一次的谋划,一次又一次看似荒诞不经的抉择,事实证明,无论当时看起来多么的不靠谱,最终的结果都摆在了眼前。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龚文华如今对秦游的评价是相当的高了。 可以这么说,秦游现在要是来求婚,龚文华绝对二话不说直接点头就应了。 “你二人幼年便一起玩耍,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龚文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三世子他,可与你谈过婚约之事。” “谈过呀,我做大的,那狐媚子做小的。”龚媛得意极了。 龚文华神情剧变:“哪里来的狐媚子?” “就是狐媚子呀。”龚媛撅着嘴说道:“都怪大世子。” “这和秦狰又有何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他傻乎乎的。” 龚文华点了点头:“这倒不假。” “爹爹都说他傻,他还不承认。” “慢着,这和大世子傻不傻又有什么关系。” “爹,大世子那么傻,是怎么当上都护将军的,女儿可比他聪明多了,那女儿也能当都护将军。” 龚文华满面无奈:“你是女儿家,当什么将军。” “也是哦,说出去不好听的。”龚媛笑嘻嘻的说道:“就好像那飞云公主似的,还说什么是飞云骑女帅,也不怕丢人,傻死了,好端端的,当什么将军,傻子才会钟情于她,也就游哥可怜她没人要,游哥儿真是好心肠。” “这话可不能乱说,虽爹爹是夏朝的兵部尚书,那飞云公主是斐国的…慢着,你刚刚不是说那狐媚子么,怎么又扯到飞云公主身上了。” 龚媛就是有这种魔力,和别人唠嗑后,总会将所有人带偏,哪怕亲爹也是如此。 “哦,是的,说那狐媚子,哎呀爹地你不要总是打岔。” 龚文华:“…” “狐媚子就是飞云公主呀。” 龚文华一时没反应过来,没等开口,龚媛继续掰着手指头算道:“您看呐,大世子傻乎乎的跑到了东海,寸步难行,被齐王带到了不义岛…爹爹,齐王说不义岛有一种可以在火焰里生活的鸟儿,您听说过吗?” “火里生活的鸟儿?” “是呀,齐王就是这么说的,女儿说他吹牛,他说过几日就让人带来给我开开眼。” 龚文华叹了口气:“喃喃呐,说那狐媚子的事。” 龚文华下意识给飞云公主忽略了,因为他觉得都不挨着。 “爹爹您怎么这么为老不尊,我是您的女儿,您为人父,又是兵部尚书,一口一个狐媚子,口不修德,让监察使知道了,少不了要参您几本,到时候说不定还需游哥儿帮您出头。” 龚文华揉了揉太阳穴,脑瓜子嗡嗡的。 还好,龚媛还记得正题,自顾自的说道:“游哥儿又不知道大世子被齐王救走了,心里肯定会担忧呀,所以就来了东海,这不,就让那狐媚子趁虚而入了,要是在夏京,女儿哪容的她勾搭游哥儿,所以嘛,还不是因为大世子,他傻乎乎的。” “这几日爹爹倒是见到了一个女子整日伴在秦游身旁。” 龚文华沉吟了片刻:“不过这女子…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等来历非凡,便是连齐王和大世子都对其礼遇有加,莫不是你口中的狐媚子?” “礼遇有加又怎么样,齐王和大世子见了我,还跑的飞快呢,怕我找他们比试。” 龚文华:“…” “爹爹,此事你就不要管啦,反正她救过游哥,当小就当小的了,女儿我最是大度啦。” “这是什么道理。”龚文华毕竟是当爹的,顿时不乐意了:“我女儿才貌双全…武貌双全,一身武艺难逢敌手,一柄宣花大斧更是神魔难敌,骑术更是世间无二,爹爹纵横沙场多年,就没见过…” 说到这里,龚文华顿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额头上的肿块:“对了,爹爹险些忘了问,这郭城之中,可有一女子,骑术精湛的很,在猴儿山时,跃马而下,竟能趁着爹爹一时不察加之身受重伤同时刚刚与人大战三百回合气力不…” 龚媛连忙岔开了话题:“爹爹您怎么又提起别人了,不是夸我吗,继续夸呀。” “哦对,囡囡你与秦游门当户对,不,倒是便宜了那混账小子,难不成他还想要坐享齐人之福不成。” 龚媛面色微微一红:“算了算了,那狐媚子也蛮厉害的。” “再厉害,还能比我龚文华的女儿出色么,她当她是何人,还妄于我龚文华的女儿争夫家。” “我也是这么想的,女儿觉得这全天下,就我最厉害啦。” 龚文华哈哈一笑,开玩笑的说道:“可不能目中无人,就说那斐国的飞云骑统帅飞云公主,不也是惊才艳艳之辈,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老匹夫!”刚刚还好好的龚媛突然哼了一声:“本姑娘看你还是撞树撞的轻!” 说完后,龚媛气呼呼的走开了。 龚文华一脸懵逼。 咋地了这是? 第七百三十六章 本将飒不 平波城,方家长子方近宅邸。 方不二与李太白相视而坐。 屋内,摆着一口口木质大箱子。 “方老爷。” 李太白呷了口茶,不疾不徐的说道:“这些,便是晋昌惠通皇陵的陪葬品,不过,只占其中一成,可还满意。” “满意,十分满意。” 方不二笑的见牙不见眼,兴奋的小舌头都开始发抖了,站起身为李太白又倒了杯茶。 “李将军果然爽快,不错,都是惠通皇陵的陪葬品,金币、银币、玉器、瓷瓶、书画,皆有,皆有啊。” 李太白微微一笑,方不二试探性的问道:“不知余下的陪葬品,又在何处,可是仍在温家的幽水城中?” 李太白没回话,而是轻轻的敲了敲桌子。 一个微胖的老者掀开门帘而入,笑眯眯的。 来人正是闻道鸣,冲着方不二拱了拱手。 “见过方老爷。” 方不二面露困惑,看向李太白:“这位是?” 闻道鸣自顾自的坐下来,淡淡的说道:“不知方老爷是问老夫在温家的身份,还是在我大斐的身份。” 方不二双眼一亮,一听这话就知道,这老者一定是飞云骑安插在温家的探子。 转瞬之间,方不二将闻道鸣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家二姓嘛,还不是你渗透渗透我我渗透渗透你的,互相之间不说没有秘密,但是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知道的。 传言温雅在大半年前收了个假子,极为宠爱,名为程天豪,据说与温雅的儿子长相极为相似,除此之外,这假子的先生也是个贤才,出谋划策受到了温雅的重用,看来就是此人了。 “姓甚名谁,倒也不重要。”闻道鸣幽幽的说道:“重要的是,这晋昌惠通皇陵的陪葬品,都在东平城海岸外的大船上。” “东平城海岸的大船上?”方不二微微一愣:“可如今东海的海岸线不都是被海王…” 说到这里,方不二反应过来,哈哈一笑:“瞧老夫这记性,这郭城海王不正是李将军的人马吗。” 李太白也不搭话,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还是那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光有演技还不行,还得有剧本。 李太白和闻道鸣拿到的剧本,就是交易陪葬品,打着温家的幌子,用陪葬品交易方不二手中的所有地契。 剧本中的反派,准确的来说,剧本中的受害者,就是方不二一大家子。 而爷俩要营造给方不二的假象,就是温家已经投靠了朝廷官军,有了这些地契,就能讨好夏朝的君臣。 戏,就是这样,不知内情这,谁人是人,谁人是鬼,傻傻分不清楚。 方不二就被这人也好鬼也罢忽悠的团团转。 当然,方不二最后也能“占”个大便宜,有了海王的帮助,朝廷想要收复东海无疑是天方夜谭,守着海岸线,晋昌军卒就可以来到东海,将兵力源源不断的送进东海,朝廷大军本来就人手不足,现在主将龚文华还被海王给“宰了”,最后,东海还不是晋昌的。 而他方家,献出了陪葬品,这地皮,不照样还会回到他的手中吗,无非就是左手倒右手罢了。 方不二很喜欢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看似投靠了晋昌,实际却是斐国的人,看似是斐国的人,实际上他只忠于自己。 方不二对这点看的倒是很开,给谁当狗不是当,天下之大,又有几人能真真正正的做个人。 对于两边下注两面讨好,这种事,方不二最擅长了,也是最喜欢的,因为可以两面拿好处,相比国力,斐国国力仅次于夏朝,真要是哪天在晋昌势力混不下去了,照样可以去斐国那边混的风生水起。 闻道鸣也是和温雅“请假”出来的,没那么多功夫折腾,开门见山的问道:“方老爷,惠通皇陵的陪葬品,就在东平城海岸线的大船上,不知地契你准备好了吗。” “倒是在准备,可这地契太多,一时半刻不能…” 话还没说完,李太白突然一拍桌子,拧着眉沉声说道:“方不二,你想死了不成,如今海王已是准备周全,晋昌大军准备随时开赴东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若敢耽误军机,本将灭你方家满门!” 方不二下了一跳。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耽误了军机,可被李太白这么一咋呼,还是吓了一跳, “李将军莫恼,正在准备,正在准备,最多…” 李太白冷哼了一声:“温雅拿了地契,自会前往台州,我飞云骑死士已是埋伏多时,诛了温雅后,闻先生与另一名飞云骑偏将自会将温家几位主事之人招揽于麾下,自此,东海便是铁桶一块,你一介商贾,既不知兵,便做好你的分内之事,若是连分内之事都做不成,本将要你何用!” 方不二老脸煞白,可心里却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么着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这飞云骑果然好算计,除掉了温雅,温家群龙无首,最受宠的军师与假子就会拉拢其他人,最后将温家水卒掌控于手中,当真是好计谋。 看来这斐国是准备联合晋昌了一起瓜分这东海了。 尚云道有海王与我方家,罗云道有飞云骑掌控的温家,到了那时候,即便晋昌大军登陆,也不过是占了个本就是陈家掌控的广怀道… 想到这里,方不二内心火热。 自己这次,赚大发了,这斐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拿了个大头! 方不二内心活动丰富,闻道鸣何尝不是如此。 以前在书院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李太白这小子这么多才多艺的,装的真事似的,还耽误军机大事,是真他娘的能唬人。 “好!”方不二一咬牙:“李将军莫急,十日后,地契双手奉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陪葬品需要拉到我平波城中,老夫自将所有地契双手奉上。” “还当是什么事,好说。”李太白微微一笑,满脸煞气一扫而光,再次恢复那温文儒雅的模样:“方老爷,如此,就说定了。” “说定了。” 两老一少,相互一笑,拿起茶杯轻轻一碰。 第七百三十七章 入套 闻道鸣离开平波城后,马不停蹄,一路疾驰,数日后回到了幽水城中。 也难为老闻头了,秦游不用他吧,天天在幽水城中闲着,和程天豪俩人难受的都快身上长驱了,就等着来活。 可这一来活,基本就给闻道鸣这把老骨头折腾散架了。 回到幽水城中,闻道鸣直奔温家宅邸,结果没找到温雅,一问之下才知道,这老王八蛋跑水寨去了。 闻道鸣再次上马,赶往水寨。 东海之中,只有罗云道有个水寨,原本就是前朝训练舟师的地方,就在出海口的位置,连绵不绝,占地广阔。 温雅隔三差五就去巡查各个大营,倒不是因为什么战事,而是习惯,大半辈子的习惯。 对于陈家来说,传承就是最重要的,家族的人才,一次次博弈,一次次淘汰,一次次的抉择,关乎着家族的传承。 没有千年的王朝,但是却有千年的家族。 对于方家来说,有钱可使鬼推磨,虽说士农工商,商是最末,可所谓的士农工,哪怕就是贵族勋爵,谁又缺的了这钱财。 百姓衣食住行,用的是钱财。 当官,需要打点,用的是钱财。 哪怕是争霸天下,依旧需要钱财。 有了钱财,可以成为一个富裕的百姓。 有了钱财,可以当官平步青云。 有了钱财,可以招兵买马图霸天下。 这世间的万般事物,哪个离不开钱财,那些口口声声说这是铜臭,说这是不堪,说这是无物的,谁又真离得开这视为无物不堪之极满是铜臭的钱财? 如果说陈家注重的是家族传承人才培养,方家又注重一个“钱”字的话,那么温家,至少是温雅,注重的就是一个“武力”。 手上有兵卒,兵卒手中有刀剑,胯下有战马,便什么都有了。 一家二姓之中,温家是最为注重军备的,城最坚,寨最硬,兵最强,马最壮,也是东海三道中最为难啃的硬骨头。 虽说受制于瀛贼,可温雅对军备这一块从不懈怠,也正是因为兵强马壮,所以即便受制于瀛贼,也可以大声的讨价还价称王称霸。 闻道鸣到了水寨时,温雅刚好巡视完毕。 见到闻道鸣风尘仆仆的,温雅连忙下马快走几步前去迎接。 温雅号称假子三千,可这三千假子中,基本上都是军中将领,冲杀战阵,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要说出谋划策,难免差了不少。 而闻道鸣就是温雅手下中最奇葩的那朵妖艳之花,吟诗作赋拈手即来,最重要的是,善谋略,这大半年的光景,闻道鸣提出了不少建设性的意见,加上程天豪的状态加成,老闻头可以说是温雅最倚重的几人之一了。 闻道鸣曾说过一句话,闻同温,二姓,应是一家。 这是拍马屁吗,这不是,这拍的是人情世故。 所以温雅很信任闻道鸣,因为其他假子,那是生拍硬舔,都听腻味了,哪像闻道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自诩为儒将的温雅,玩的那叫一个好。 “闻先生,一路操劳,本帅心中有愧。” 温雅扶着闻道鸣下了马,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 闻道鸣的岁数在那摆着呢,而且还是个文人,最近几个月折腾来折腾去,明显黑了,也瘦了。 “温帅,法不传六耳,有要事相谈。” 对于闻道鸣这种老油条来说,不用特意酝酿感情,一呼一吸皆是戏。 温雅微微一挥手,周围的亲随跑出了百丈开外。 闻道鸣喘了几口粗气,沉声道:“见到那海王了。” “如何说的?” “见钱眼开之辈。” 温雅微微一愣:“这是何意?” “可知郭城海王无敌于海上的那艘巨大战船。” “怎会不知,似是叫,叫,叫个什么圆方号?” “游云媛媛号。” “不错,就是这鬼名字。” “名字虽不入耳,可这船,却是犀利无比。” 温雅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前些时日,那艘战船又去了广怀道,接连袭了几座陈家的沿海城池,确是无敌于海上,若是本帅有此战船,这东海,哪还有那方胖子与陈老鬼的容身之地。” “倘若老夫有办法将这战船送到大帅手中呢?” 温雅瞳孔微缩:“此话当真?” 闻道鸣抚须一笑:“当不当的真,老夫也不敢妄下结论,还要温帅自个斟酌一番。” 温雅的呼吸急促了:“温先生快快说来,这次郭城之行,有何收获。” “那郭城海王,的确是个黄口小儿,如今麾下聚众三万有余,已是心力憔悴,根本没什么图霸天下的野心,不过是当初诓骗寇众说是会除掉你温帅,那名唤白彪的寇众首领这才追随于他,寇众骁勇善战,有了这群人,那黄口小儿才能盘踞郭城,又自斐国学了赶鱼之术,蛊惑了百姓,才有今天这气候,可如今朝廷大军、晋昌大军、陈家、方家,皆都虎视眈眈,那海王,早就想逃离这是非漩涡了。” “这怎么可能?”温雅满面狐疑:“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无胆匪类,岂能活到今天?” “时也命也。”闻道鸣苦笑连连:“是真是假,老夫也无从判断,不过温帅若是能拿出五百万贯的银票,那巨大战船,说不定,就会成为温帅的座舟。” “你是说…那海王,想将那艘巨大战船卖于本帅?” “不错。” “笑话。”温雅冷笑不已:“这话,怕是三岁稚童也不会相信。” “老夫亦是如此,还以为那海王说的是玩笑话,可实际,并非如此。” “这是何意。” “老夫对他说,想要五百万贯,那便将战船开到幽水城,到了幽水城海岸时,还会有五千温家水卒等待接收战船,交易之前,温家水卒会在郭城登船,检查大船,船上至多百人,卸下所有床弩,不可留有任何兵器,不得有任何一支弓箭,舵手也需是温家水卒。” 温雅的心脏收紧了:“海王…海王如何说?” “他,同意了。” 温雅顿感天旋地转。 幸福,来的太他娘的快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 你爹谁啊 夏京,敬仪殿。 秦老大日常发怒。 奏折被甩了一地,茶水浸湿了上面那些满篇的之乎者也。 白千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该死,该死,统统该死!”秦老大如同暴怒的狮子一般,握紧双拳,血灌瞳仁。 “那海王,海王…朕不将你千刀万剐,难消心头之恨!” “陛下,息,息怒。” “息你娘个怒!”秦老大一脚踹翻了书案:“白千!” “老奴在!” “告诉骑司,告诉东海的骑司,不,告诉这天下的骑司,谁能将海王的头颅献于朕的面前,朕封其为侯!” 白千哆哆嗦嗦的喊了声“是”。 “还有那乔冉,这混账东西,死了不成,怎能如此怠慢皇命,华章,朕的兵部尚书,华章…” 说着说着,秦老大流下了两行老泪,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无声哽咽。 白千把脑袋压的低低的,都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把耳朵捅聋。 上天之子,是不能哭的,至少,哭的时候,是不能被看见的。 可秦老大这位上天之子,究竟是哭了。 一封军报,被秦老大牢牢的抓在手中。 军报之中,详细言明了龚文华“挂”了这事,被海王给宰了。 尤其是上面写的很清楚,龚文华之所以以身犯险,就是因为要去给大世子秦狰救回来。 皇帝的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 愤怒之后是悲伤,悲伤之后,依旧是愤怒。 秦老大霍然而起,满面怒火:“越王为何还未到,红衣骑司已是去了一个时辰,那越王,腿瘸了不成。” 白千没敢应声。 秦老大连越王都骂上了,可想而知心中有多愤怒。 说曹操,曹操到,小太监跑到殿外高声喊道:“陛下,越王求…” 日常喊不完,日常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秦烈一脚踹开。 匆匆跑到大殿之中,越王秦烈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秦老大满面阴沉,然后,吸溜吸溜鼻涕,有点委屈巴巴的意思。 “三弟,三弟,三弟呐,龚文华他…华章他…” 白千:“…” 秦烈面色剧变,连忙跑了过来,一把夺过秦老大手中的军报。 一目十行的看下去后,秦烈如遭雷击,摇摇欲坠。 秦老大似乎是早有准备,一把扶助了秦烈。 “大哥,华章他…他真的…真的…” 话未说完,秦烈虎目含泪。 秦老大点了点头。 秦烈咬着牙:“尸骨,尸骨何在?” “怕不是…怕不是被…” 秦烈向后退了一步,突然单膝跪地。 “臣弟,愿挂帅,赴东海,平一家二姓,诛海王!” ………… 东海,尚云道,郭城。 斐云荣骑着乌月锥,横着不知名的小曲,心情很好。 小曲是秦游教他的,叫做《爱情买卖》,相当的艳俗。 但是用秦游的话来说,这个曲子诉说着广大女性同胞对恶臭渣男的愤慨与痛恨,特别的有深意。 斐云荣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深意,就是觉得这曲挺有趣的。 至于为什么心情好,和龚媛有关。 龚媛带着月芯和巫雪以及一群寇众们开着三翼战船出海了,要去“抓鲸”。 斐云荣一脑补那个画面就想笑。 小丫头,还抓鲸,姑奶奶看你回来的时候怎么哭鼻子。 斐云荣自视甚高,当初自己驾着楼船都被那巨鲸撞的狼狈不堪,更不要说一艘三翼战船了。 小区哼到了一半,突然一个人影拦在了乌月锥面前。 斐云荣下了马,微微施了一礼,落落大方:“龚大人。” 拦路老头正是龚文华。 老龚头还挺有派头,穿的和个老农似的,背着手,非装个村镇企业家的范儿。 “斐姑娘。” 龚文华微微颔首,他不知道斐云荣的真实身份,也没人告诉他,就知道龚媛管这女子叫狐媚子,齐王称呼其为斐姑娘,大世子彪呼呼的叫人家弟妹子。 “斐大人寻我,可是有事?” 斐云荣脸上带着标志性的恬静笑容,既不热络,但是也不显得冷淡疏远。 俗话说得好,皇上不急太监急,闺女不急老爹急。 龚文华都六十多岁了,当然不可能和个老桃毛似的无缘无故给斐云荣拦这,他的确是有事。 说实话吧,虽然没和斐云荣打过交道,也不知道人家的身份,但是从本心上来将,龚文华对斐云荣的感官就四个字,相当的nice。 气质非凡,容貌无二,绝色天姿,知书达理。 龚文华觉得就自家丫头那熊样,还真比不上人家,一天天疯疯癫癫的,说话都说不明白,根本没有核心竞争力。 可想是这么想,毕竟是当爹的,龚文华总得探探虚实。 按照龚媛的说法,闺女是当大,这“狐媚子”是当小。 可大也好,小也罢,以后说不定都是一家人。 自家闺女又不是皇亲国戚,秦游却是,所以娶几个妾吧,倒也无可厚非。 可闺女是自家的,自己这个老丈人,总得知道是个什么来路才对。 “斐姑娘,不知是哪里人士。”龚文华都这么大岁数了,加上又是官居高位,范不着玩什么拐弯抹角,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小女子斐国人士。” “斐国?”龚文华眉头一挑:“斐国人士,为何来了我大夏东海。” “为秦游而来。” “这是何意?” “听闻秦游在东海,小女子便寻来了。” 龚文华神情微变:“这么说,你二人早有奸…早有私情?” 斐云荣笑容不变:“在夏京时便熟识。” “为何老夫不知此事?” “小女子不知。” “没道理。”龚文华沉声说道:“这秦狰秦游,是老夫自小看着长大的,老夫与我大夏越王更是莫逆,越王你知道吧,我大夏战神,擎天玉柱,从无败绩,当年中州大乱事,就是与老夫搭伙所向披靡,对,是与老夫,而秦龚二家更是世交,不托大的说,越王不在京中时,老夫便如二位世子的爹爹一般,若是秦游有了钟情之人,老夫为何不知。” 斐云荣想笑,没好意思。 她觉得这老头多多少少有点大病。 挺大岁数人了,天天满哪打听这事,不臊得慌吗? 龚文华上下打量了一番斐云荣,暗暗点头。 还真别说,是比自己闺女强不上,至少说话能说明白,哪像那疯丫头,说话都费劲。 “老夫是何人,你应清楚吧。” “大人您乃是夏朝兵部尚书。” “不错。”龚文华微微点头:“龚媛便是老夫独女,秦游虽是生性顽劣不堪,可论出身,也能配得上我这宝贝女儿。” 斐云荣依旧没好意思吭声。 头一次听说皇亲国戚得“配得上”尚书之女,说反了吧。 “看斐姑娘也应是出身不凡,想来家中长辈,必是斐国的官员吧。” “算是。” “原来如此,难怪,倒是好教养。”龚文华准备秀优越感了:“不知在斐国,官居几品。” “无品无级。” “无品无级?”龚文华双眼一亮:“难道只是小吏?” 斐云荣笑道:“非是吏。” “既不是官吏,为何我见郭城中的一些兵卒对你行的是家臣之礼,这些人莫不你家中长辈的亲随?” “大人见笑了,小女子独掌一军。” “掌军的将领?!”龚文华哑然失笑:“倒是头一次听说,这斐国除了飞云公主外,竟还有其他女子掌…” “军”字没说出来,龚文华突然愣住了,眼珠子有些发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嗓子都带着点颤音了:“你…你…你这执掌的军卒,叫…叫何?” 斐云荣一脸风轻云淡的神色:“飞云骑。” 虽然刚刚心里有了猜测,可当斐云荣亲口承认时,龚文华的心脏还是跳慢了一拍。 “咳咳咳咳” 龚文华一口气都没吸上来,咳嗽不止,差点没背过气去,憋的脸红脖子粗。 斐云荣满面关切之情:“大人无碍吧?” 龚文华连连摆手,还后退了一步,也不敢背着手装x了。 腰杆挺的不那么直了,胸脯也不敢往前凸了,气势顿时就弱了七八分。 “飞…咳咳…飞云殿下。” 龚文华刚要行礼,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他娘的是夏朝的尚书,给斐国的公主行什么礼。 可手都抬起来一半了,放下就更尴尬了,最后也是鬼使神差,直接来了个抱拳,和绿林好汉要拜把子似的。 “老朽龚文华,夏朝兵部尚书,见过…咳咳见过飞云殿下。” 斐云荣淡淡的笑着,大大方方的回了个礼:“小女子斐云荣,见过龚大人。” 龚文华老脸通红。 还尼玛拼爹,人家爹是皇帝,自己一个尚书还要和人家爹比谁官大,都想找个坑给自己埋了,丢人现眼。 尴尬的龚文华突然想起一件事,老脸更红了,试探性的问道:“殿下,当真是钟情于…” 龚文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不能说你唐唐的飞云公主,怎么能看上秦游那个混账小子呢吧。 “不错。”斐云荣落落大方的回道:“我与秦游,此生,白首不离。” 龚文华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额…听犬女说,说,说殿下,嫁到秦家,甘愿做…” 又是说不下去了,龚文华觉得自己在侮辱对方,也在侮辱自己。 “若是龚家妹子如此说,那既是如此,大小,又如何,嫁于秦游便好。” “这…”龚文华看了眼斐云荣的脸色:“这不合适吧?” 斐云荣:“…” 龚文华夸着一张批脸,一会想起自己闺女那德行,突然觉得…龚媛这丫头,做大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第七百三十九章 虾与女人 斐云荣虽然平日里看着挺闲,可这郭城不少事务都需要她来统管,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和一个糟老头子聊什么心路历程情路坎坷。 再说了,龚文华还是龚媛的爹,都不是同一阵营的,有什么可唠的。 见到龚文华的尴尬模样,斐云荣嫣然一笑,施了一礼,告辞了。 斐云荣一走,龚文华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咱大夏朝的世子,怎么就能和斐国的飞云公主搞到一起了呢,这不科学啊。 可转念一想,“死”了十来年的齐王都干海贼了,小世子也“称王”了,秦游这小子勾搭了斐国的飞云公主,似乎也挺科学的,毕竟秦家满门奇葩,就没一个脑子正常的。 望着斐云荣的背影,龚文华又联想到了一个问题。 要是夏朝和斐国开战的话,秦游那小子能不能拾掇拾掇飞云公主,让公主殿下抽个空回去给斐国大君攮死算了。 像龚文华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就比如乔冉和秦狰。 只不过俩人没龚文华那么扯,觉得斐云荣会和龚媛一样当个女灭爸,而是极为忧虑俩人的“不正当”关系。 夏朝和斐国虽未开战,可早晚都会有一场交锋,要么西风压倒东风,要么东风弄死西风,一旦两国开战,秦游与斐云荣又该如何自处,这是个问题。 其实关于这事,大家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秦麒就曾开门见山的问过斐云荣,后者也大大方方的将二人的想法说了一遍。 人活一世,很长,也很短,守护好自己所爱的,那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夏朝,秦游所爱,斐云荣,也是他所爱,爱斐云荣,也热爱自己的国家。 斐国,斐云荣所爱,秦游,也是她所爱,爱秦游,也热爱自己的国家。 二人的三观出奇的一致,都是汉家儿郎,外敌未灭,却总是想着“内斗”,傻的冒泡。 夏吞斐也好,斐灭夏也罢,不过是汉家儿郎的内斗罢了,无论谁输谁赢,不过是仇者快亲者痛的一桩惨事。 作为一个后世人,秦游太明白这个道理了,民族是需要被统一的,如果一个民族被划分成了不同的国家和阵营,那将是莫大的悲哀。 不过炎黄子孙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慧的种族,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历史的破车胎不断前行,总会有后人解决这个问题的,为了民族统一,为了炎黄子孙的昌盛,用勤劳的双手,用坚韧不拔的毅力,用聪慧的大脑,完成这一桩伟业。 秦游知道自己就是个小人物,不过是披着一个大人物的皮罢了,自己能做的,一定会做,自己做不到的话,也只能尽量去铺一条路,再不济,在路上铺一块砖也好,实在不行,那往地上扔个小石子也成。 寒山书院,便是他铺的一块砖,当一块块转石铺就成了康庄大道时,当后代可以沿着这条康庄大道阔步而行时,他这辈子,就算圆满了,没白在世上走一遭。 而此时,看似大人物实际上依旧是小人物的秦游,正在船上烤虾吃。 都来东海快一年了,烤大虾,永远吃不够,生理上或许是够了,心理上不够。 因为秦游觉得自己吃的不是虾,而是“怀旧”,是“奢侈”,是“优越感”。 要知道在后世,就这么大一条虾,随便去个烧烤摊少说也要十几二十块。 而现在的自己,敞开肚皮吃,吃一条扔一条,扔一条烤两条,烤两条,再分给凤七一条。 拿着扇子煽火的凤七满面愁苦,一边烤虾,一边和秦游诉苦。 “三少爷,小的觉得,月芯姑娘,怕是与我无缘了。” 秦游满嘴虾油:“与你无缘无所谓,只要她别与我有缘就行。” “三少爷,那玉石,我送了月芯姑娘,可她…” 凤七抽了抽鼻子,声音都带着几分哭腔了:“可她又将那珠子送于巫姑娘了。” 秦游神情微动:“那么大一颗宝石,转手送给其他女人了,真的假的?” 凤七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 秦游吓着了。 这事不对啊,那瀛贼二五仔送来的宝石足以称得上是稀世珠宝了,要是回到夏京,随便忽悠哪个世家门阀的冤种都能卖上个十几万贯,结果月芯转眼就送人了,这丫头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她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啊?”秦游一脸狐疑:“按理来说,这事不应该是女人能干出来的。” “三少爷,您是说,月芯姑娘也有脑疾?” “你特么为什么带个‘又’字?” 凤七将烤好的大虾递给秦游,哭丧着脸说道:“您这么一说,小的还真觉得那月芯姑娘有些怪异。” “怎么说?” “别人耍石锁,都是越耍越重,可每次她见了我之后,那耍的石锁却是越来越轻了。” 秦游:“…” 凤七自顾自的说道:“平日她走路,狗都撵不上,跑的飞快,可最近一段时日,总是迈着小碎步,真是惺惺作态,几步路都要走了好久,看着就急。” 秦游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恭喜凤七还是该为凤七感到悲哀了。 凤七也叹了口气:“怕不是真的有了脑疾。” “三少爷。”望着秦游,凤七郁闷的说道:“若是个傻子,小的可不万万不能要了。” 秦游都不好意思吱声。 你还嫌人是个傻子? “三少爷您怎么不说话呢?” “嗯,她是傻子,那你赶紧放手吧,咱夏律应该有相关的记载。” “这是何意?” “就是比如妇女患有精神类问题的,无论是否经过对方同意,不管使用任何手段,与其同床,都算是犯法,应该是有这样的刑律吧。” “有吗?” “有吧。” “那这可如何是好,怎会有如此怪异的律法。” “我觉得挺好的。”秦游呵呵一乐:“对你有利。” “您不是说妇女吗。” 秦游微微一愣。 感情你自己也知道你智商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啊。 二人四目相对,半晌后,秦游继续吃虾。 很多时候,他已经分不清凤七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第七百四十章 钓鱼的匹夫 郭城依旧是郭城,只不过外松内紧。 第一批“风行者”低空轰炸小队已经顺利结业了,林骸挺着胸脯,身后站着一群营养不良似的学员们,骄傲的接受着秦游的检阅。 上天入地炸飞你全家所向披靡我挡杀我你挡杀你暗夜无痕低空轰炸大队这个名字,连秦游自己都记不住,后来一挥手,改名“风行者”了。 对秦游这种外行来说,根本不明白名字或者番号的意义,他认为即便以后出名了,大家也不会特意说那拗口的名字,八成会说就是“那群长着俩翅膀的鸟人们”。 一人赏了一百贯银票就算检阅完毕了,秦游不用检验实战,利用滑翔翼进行低空轰炸,这种战术操作难度高是一方面,但是能否建功还是与环境有着很大的关系,反正怎么样都要上,大战在即,成不成,打上一架就知道了,现在“表演”的再好也没用。 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布局,最终,都需要武力来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第二艘盖伦船顺利入海了,这艘船没有游云媛媛号那种巨大的船身,但是却有着更高的横杆和更快的航行速度。 这艘船就是为风行者们准备的,林骸就是这艘船的船长。 在秦麒的见证下,林骸带着一百名双刀武卒和八十七名风行者们,单膝跪在了秦游和秦狰兄弟二人的面前。 林骸用小刀划破了手掌,用力之狠,秦游都担心这这家伙再给自己的爪子剁下来。 自此,林骸和八十七名营养不良的风行者们,正式成为了夏朝越王府三世子的亲卫,而一百名双刀武卒,则成了越王府大世子秦狰的亲卫。 双刀武卒只有一百人,人数占不义岛数千海贼的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可意义却是非凡的。 这群平均年龄超过三十五岁的老卒们,自此不再追随秦麒,而是追随越王府的大世子,这也代表着秦麒这位不义岛岛主,将会彻底离开东海这片血肉铺就的舞台。 秦麒离开了这座舞台,也代表不义岛群贼退出了历史。 不过在不义岛群贼退出舞台之前,会拥有一场轰轰烈烈的谢幕之战,这场谢幕之战开始时,他们的旗帜却不再是黑色的海贼旗,而是海王的骷髅战旗。 当林骸与双刀武卒们下船后,白彪与司哲带着寇众们登船了。 白彪没有划破手掌,而是以舟师的传统,将一只平淡无奇海鱼斩开,鱼头送到了秦游的面前,白彪露出了傻傻的憨笑,吭哧吭哧两口将大半截鱼身子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秦游满面苦笑,咬着牙,切着齿,将坚硬的鱼头咬的咯咯作响。 白彪与寇众并不是效忠于越王府三世子,而是海王,日后当秦游离开东海事,他们又要何去何从,暂无定论。 秦游一直都想和白彪谈一谈这个事,可白彪总是憨笑着,一边忙活着自己手里的活,一边傻笑说着以后说,以后说。 这个所谓的“以后”,就是说干掉温雅之后。 关于这一点,秦游心知肚明。 蓝良禾站在另一艘穿上,举着千里目,羡慕的直流口水,一边嗦了着手指头,一边胡思乱想。 他不懂双刀武卒的“传统”,也不懂前朝舟师的“传统”,他只是想不通这些人在干什么,但是看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随着秦游举起宁国,高喊了一声“扬帆”后,第二艘盖伦船落下了船帆,前往了平波城。 每当有战船出海时,郭城的百姓都会放下手中的活计,或是走出家门,站在沙滩上,望着战船消失在海平面中,挥舞着双手,大喊着,欢呼着。 百姓们并不知道这些战船究竟去了何方,又要去做什么,他们只知道,每当海王的战船离开一次,归来时,必会满载而归,或是财货,或是荣誉。 而这一次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不止是盖伦船,当夜色降临后,游弋在郭城海岸线的所有战船都离开,郭城,将会不设防! 东海的战火,早晚会被点燃,这一点,秦游等人心知肚明。 无论如何谋划,如何布置,战火终究会燃起。 秦游无法阻止战火点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第一个点燃战火的人,同时,将熊熊的火焰倾泻在一家二姓的头上。 秦游没有像往常那般留在游云媛媛号上,而是在一艘小舟中,打着哈欠垂钓着。 沙滩上抓螃蟹的蓝良禾总觉得这小子装腔作势,天天就在那钓鱼,也没见到钓上来过几条鱼,最主要的是海船天天出去赶鱼,即便郭城三万多人,依旧每天都“供大于求”,好多鱼都进行了腌制,一天十几万尾,也不差你钓上来那几条。 蓝良禾有所不知的是,秦游不喜欢钓鱼,更不喜欢傻乎乎的坐在船上一钓就是好几个小时。 这是秦麒要求他做的,没有说为什么,只是说当秦游什么时候真的喜欢上钓鱼时,他这个当二伯的就可以陪他回到京中,当个逍遥的闲散王爷。 要是等回了京时,秦游依旧不喜欢钓鱼,那么秦麒这位齐王,说不定就会在夏京之中操劳到死。 秦游死活想不通,自己喜不喜欢钓鱼和二伯会不会在夏京中操劳有什么关系。 想不通归想不通,秦游依旧想要培养出这个“兴趣爱好”,不为别的,只为漂泊大半生的秦麒回京后享个清福。 只有斐云荣明白秦麒的苦心。 秦游做事,太冲动了,所谓修身养性,垂钓,可以培养出慎独的性格。 秦麒总会陪着秦游一起钓鱼,比邻而钓,前者总是丰收满满,后者则是连根鱼刺都看不到。 善钓之人,始终不急不躁稳如泰山,即使几个时辰鱼不来咬钩,仍能握竿静静地等待再等待,相信自己的判断,充满着信心和耐心。 秦游平复了东海之乱后,将会满载荣誉回到京中,有的时候,泼天的功劳,未必是一件好事。 而秦游本身就性格冲动,在东海又成了海王,麾下兵强马壮,不免多了几分自傲,倘若这个性子不收一收,回了夏京必然会吃大亏。 斐云荣明白秦麒的苦心,可她也深知这位夏朝齐王也是做无用功。 秦游永远都不会变的,他永远是那个“匹夫”,就算学会了垂钓,最多也就是个会钓鱼的“匹夫”,看谁不顺眼,该打还是打。 第七百四十一章 过户 土地与房屋,象征着家庭与财富。 人们有钱了,第一件事想的并不是做生意或者娶媳妇,而是买地盖房。 这个思想一直延续了几千年为曾变过,只不过到了后世人们从买地盖房变成长期租房了。 买地也好,买房也罢,自然离不开土地凭证。 夏朝的土地凭证叫契证,上面写明了土地以及房屋的具体位置,修建时间,面积大小,而且还没公摊,完全私有制,明确写明“此地上天三仗入地三丈均归某某某所有”,代表着从土地上飞过的,地里能挖到的, 全都是个人财产。 包括具体的购买时间,当地官府官印和买卖双方的签字画押等等,和后世的房屋买卖合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然后…没有公摊,也没有物业费。 此时的东平城码头,一艘海船下,李太白与方不二并肩而站,身后是一口口大箱子,里面装满了地契凭证。 望着海面上那艘老旧斑驳的破船,李太白感慨万分。 一开始,他并不理解秦游的安排。 方不二的种种罪名,足以抄家灭族了。 大军一来,抓了人,再搜罗罪证,名下的资产一样充公,何必大费周章。 直到最近一段时间被方不二引荐了许多平波城中的富户和世家后,李太白才明白了秦游的苦心,内心顿生钦佩之感。 利益,永远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所操控的,当利益足够大足够多的时候,利益链就产生了,所有既得利者,都会自发去维护和捍卫大家共同的利益。 想要破坏这种利益关系,那么势必要从内部入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那平波城中,富户和世家不计其数,盘根错节,多少世家门阀与京中有着往来,方家的家主是方不二,可方家的背后,又是一条外人难以窥探的利益链条,这条利益链早已延伸出了尚云道,延伸出了东海,甚至延伸到了京中。 即便是灭了方家满门,可朝廷依旧拿不少富户和世家门阀无可奈何。 朝廷把方家抄了,地收了,可地上的那些铺子,应收的租子,与其他世家的生意往来,涉及到的一切的一切,都会变成一笔糊涂账,拖到了最后,如果朝廷拿了大头,那就是与民争利,世家门阀操控的文臣士林,将会跳出来喋喋不休。 “朝廷”二字,很有趣,朝堂上的臣子们,哪个不是世家门阀,不涉及到背后世家,他们就是朝廷的人,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家族利益,他们就会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上,又不再是朝廷的人。 这种事不是没有前车之鉴的,朝廷不是没有平过叛,收复了乱地,砍了脑袋,最后呢,最后当地的士林,京中的文臣,就会引经据典,就会扛着键盘,逼迫着朝廷或者逼迫秦老大“安民”。 何为安民,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现在乱地收复了,乱地百姓民不聊生,那怎么办,朝廷救济呗,怎么救济,把地还回去,甚至还得倒贴钱,可到最后,这些地还给的不是百姓,而是那些世家,那些豪门,那些富户。 不过就是原本少数人吃的大蛋糕换了另一批人罢了,这块蛋糕的分配权,并不在朝廷或是秦老大的手里。 秦游要的就是这块蛋糕的分配权,在狂风暴雨袭来之前,将分配权牢牢把控在手中,尚云道的富户以及世家,还有朝廷上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让他们有任何可乘之机。 陪葬品就在破船上,整整一船,方不二已经检验过了,很满意,十分满意。 如果是等价兑换的话,这些陪葬品根本换不了方不二的所有地契。 可方不二却甘之若饴,与其锱铢必较,不如痛痛快快将全部“家产”拿出来,这样既可以讨好飞云骑,又可以讨好晋昌,反正最后又会回到自己兜里。 秦游就是抓住了方不二这个心里,所以才会狮子大开口,而方不二也欣然应允。 坐着官轿的陶蔚然来了,下了轿子,演技突破天际。 “方不二,你这老匹夫,来本官的东平城作甚!” 一声呵骂,陶蔚然冲上来就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李太白身后的一名女子突然挡在了二人中间,仓啷一声长剑出鞘,剑指陶蔚然的咽喉处。 女子面容寻常,声音清冷。 “再敢放肆,取你狗命!” 陶蔚然面露骇然之色,连连后退。 方不二暗暗点头。 不愧是名扬天下的飞云骑,果然身手了得。 都是剧本需要,为了配合李太白的人设,斐云荣特意调来了两个女骑随行保护小白。 李太白笑吟吟的说道:“陶大人有礼,小生李白,有一桩天大的好处送与你,可否笑纳。” “好处?”陶蔚然装模作样的扶正了官帽子:“什么好处?” “地契之税。” “税?” “不错,方老爷要将所有地契过户与一老友,需官府开个凭证,这地契买卖之税可是笔不小的数目。” “什么?”陶蔚然演技爆发,满面惊容,不可置信的望着方不二:“你竟将名下地契卖于别人,难不成,你要跑?” 方不二冷哼一声,按照李太白的吩咐,也不吭声。 陶蔚然又看向李太白:“方不二将名下土地卖与何人?” 李太白摇摇一指,只见远处又来了一轿。 待轿子挺稳后,一身儒衫的闻道鸣走了下来,冲着大家拱了拱手,笑眯眯的。 “你是谁?” 李太白插口说道:“陶大人不需要知道他是谁,只需要将地契专卖的手续为我等办好即可。” 陶蔚然按照剧本没搭理李太白,而是凝望着方不二:“你这老狗,究竟是何意,难道是想要脱身不成?” “与你何干。” 陶蔚然长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东海,是要变天了。” “少废话,将保人带来为我等操办,你这东平若是办不了,去老夫的平波城也是一样的。” 之所以定下在东平城,其实是李太白要求的,要是在平波城的话,免不了会惊动其他人,虽然在东平城操办也会走露风声,可到了那时事情已经办完了,方不二与方家人在宅子里一待,只需要耐心等候就好。 当然,这是李太白告诉他的。 就这样,众人前往了府衙,天生就是演员的陶蔚然,一路上不断打探消息,打探李太白和闻道鸣的来历,疑神疑鬼的。 方不二看的好笑,一路与陶蔚然吵吵骂骂。 殊不知,四人之中,只有被坑了的方不二被蒙在鼓里,如同一个小丑一般而不自知。 两个时辰后,尚云道近半的良田以及平波城六成的铺子,全部易主,成了闻道鸣的私有产业。 老头直接从一介教书先生完成了东海首富的华丽转变。 第七百四十二章 覆灭倒计时 暴风雨来临之际,最忙碌的人,既不是秦游也不是一家二姓,更不是晋昌或者瀛岛,而是一个教书的老头,也就是闻道鸣。 老闻头拿了地契后,迅速交给了骑司,随即又骑着马一路跑回了幽水城。 见了温雅,闻道鸣吹的天花乱坠,说见着海王了,又确定了一遍,游云媛媛号,可以卖,就等着温雅的人过去“验货”。 生性多疑的温雅本来是不信的,可海王的“诚意”太足了。 先行派人去郭城登上游云媛媛号,确保船上没有任何武器,床弩,火箭等,然后与海王的人一起将船开到幽水城水寨中,随行还有一艘小船,海王在另一艘船中尾随。 到了幽水城后,游云媛媛号停靠在水寨浅海海域,水寨有数千温家最精锐的水卒等待交接,在这种情况下,海王根本无法耍诈。 温雅无法拒绝,五百万贯,他拿的出,对他来说,根本不在乎钱财,自从当了舟师大帅后,他就没摸过钱,他倒是挺怀念刚从军时每个月五百文钱的那段时光。 有了这艘大战船,温家将会立于不败之地。 温雅觉得可笑,问闻道鸣,那海王就不怕温家耍诈,到时候不给钱,直接把船夺了吗,要知道当大战船挺稳后,就是温家不给钱,这船也不是一时片刻就可以离开的,等调转了船头,水寨数千精锐水卒已经强行登船了。 闻道鸣说他也问过海王这事,问害怕不怕温家耍诈吗。 海王就说了一句话,如果温家敢耍诈,他不介意带着麾下战卒过来攻打幽水城。 闻道鸣说完后,温雅笑不下去了。 最近几个月海王都是水上作战,无往不利,可大家却忽视了另外一件事,这群匪寇的陆地作战能力也极为夸张。 真要是一门心思打到罗云道,能不能打赢不说,反正温家肯定是要元气大伤的,至少也要丢掉罗云道半壁江山。 没错,郭城海王就是有这个底气与实力,别人这么说,叫吹牛b,海王这么说,叫阐述事实。 闻道鸣又给温雅出了个两个“损招”,第一个“损招”是等游云媛媛号在水寨外面挺稳后,温家的战船就从外侧包围,就是多一个保险罢了,出了岔子,游云媛媛号也无法第一时间离开,第二个“损招”是水寨全换上最精锐的水卒,也是一道保险,总之是一顿忽悠。 温雅深以为然,两个建议全部采纳。 这也就是说,等游云媛媛号抵达幽水城后,温家所有战船和最精锐的水卒,都会到达水寨。 ………… 夏京,兵部。 越王秦烈一身戎装,九州同样如此。 秦烈不喜欢兵部,他喜欢在寒山书院中待着。 可如今大厦将倾,秦烈只能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整日坐镇兵部想着如何集结大军前往东海。 龚文华为国捐躯这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加上有心之人煽风点火,郭城海王的大名,一时之间在京中也是频上头条热搜。 望着眼前的军报,秦烈眉头拧成了川字。 军报,骑司密报,都详细记载了海王的“崛起之路”,秦烈越看越是觉得不对头。 这就是秦烈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总能够透过事物的表象看穿核心。 外界皆以为海王起家是靠着寇众,也就是前朝的舟师虎贲。 可秦烈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事实上并非如此,那些寇众为海王立下汗马功劳是不假,可真正让海王立足于郭城的,是一种赶鱼之术。 兵卒也好,百姓也罢,想要驱使他们,需先让他们填饱肚子。 海王能够在郭城盘踞,无非就是利用这种赶鱼之术解决了人们的基本需求,而这种看似最基本的需求,实际上却不是人人能够做到的。 除此之外,关于海王的疑点也不止一处。 那艘纵横东海的大战船,外形极为古怪,与善于造船的瀛岛、晋昌、斐国的战船外形都不相同,还有袭击甫岬城时所用的武器,更是闻所未闻。 “海王,靠的无非是海鱼、大船、轰天雷,才有了今日这般气候。” 幸福啪啪啪这破名肯定是没人这么叫,东海那边传来传去就变成轰天雷了。 这也是秦老大闹心的地方。 皇帝是什么,上天之子。 轰天,那不是轰他爹吗,所以秦老大很闹心,觉得这是海王故意的。 不过这个轰天雷是东海那边人起的名,秦游也是躺枪了。 秦烈轻叩着书案,道:“赶鱼之术、造船技艺、轰天神雷,能有此等手段的人,岂会是寂寂无名之辈。” 九州深以为然:“这些技艺,哪能是一人想出来的,需是几代人,甚至是几十代人传承下来的,海王非但懂民生,还精于内政,更是知兵,战无不胜,此匪首,怕不是背后大有势力。” “不错,这密信与军报所言,说海王不过是一介黄口小儿,如此年纪,却也惊才艳艳,当真是闻所未闻。” “王爷,您这话可就说差了,咱大夏朝也有如此英才,更胜于他。” “本王为何没听闻过。” 九州笑吟吟的提醒道:“创办寒山书院,撰《寒山杂谈》,诗词歌赋样样俱精,通九制,晓奇门,百工无一不知,这满身的学问和手段,不也是世人闻所未闻吗。” 秦烈哈哈大笑:“不错,那海王比本王的游儿差的可不止一筹,本王的游儿懂的更多,皆是失传的手艺,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哪能是一个匪首可…” 吹到一半,秦烈的突然戛然而止,刚要拍马屁的九州也是顿时愣住了。 俩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足足过了半晌,秦烈突然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这海王,凭空冒出来的时候,正是游儿到达东海的日子?” 九州木然的点了点头。 秦烈吞咽了一口口水:“东海那边说,海王征战四方,却未曾伤害过任何无辜百姓?” 九州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秦烈呼吸都开始变的粗重了,喘着粗气,满脸日了狗的表情。 不怪俩人后知后觉,秦烈也是第一次看兵部的军报和密信,以前光知道海王这么一号人,不了解具体怎么回事。 “这海王…莫不是…莫不是…” 话没说完,一名军卒匆匆跑了进来。 “王爷,陛下下旨,命您为平东大总管,率骁骑、武勇、百战三大营,与兎州、广平、永昌三地折冲府共计九万人马奔赴台州,共统掌十六万人马收复东海三道!” 秦烈木然的转过头,瞅了瞅九州:“用…带这么多人吗?” 九州张了张嘴,口气也是不太确定:“应是…不用吧。” “不用吗?” “不用吧。” 秦烈陷入了沉思。 第七百四十三章 哪都有道人 秦游疯了,如同喝多了似的满船跑,一边跑,一边将一张张地契扬向了空中。 “哈哈哈哈哈,发了发了发了发财啦。” 不义岛水卒们神情紧张,全身的肌肉都绷的紧紧的,一旦有哪张地契被风吹到海上,他们就得迅速跳入海中,地契碰了水,多则几万贯,少则几千贯,那可真是打水漂了 。 秦游在前面跑,一边跑一边扔。 龚媛在后面追,一边捡,然后捡起来也扔向空中。 斐云荣满面鄙夷,微微哼了一声:“疯丫头。” 旁边的龚文华满面尴尬。 秦麒则是哈哈大笑。 方不二的大半家产,现在都姓秦了。 “好人啊好人,方不二真是个好人。”秦游疯跑了一阵,哈哈大笑:“送他上路的时候,尽量给他一个痛快的。” 秦游说完后,抓着一把银票就塞在了凤七的怀里:“给咱王府里的兄弟们分分。” 凤七二话不说,抓着银票跑去找月芯了,一群越王府的护卫们撵在后面破口大骂。 南宫奢正在点验一箱箱地契,算盘打的噼啪响。 现在已经算到六百多万贯了,依旧有一口口装着地契的箱子被送到船上。 秦狰也在旁边跟着乐,傻乐。 越王府的大世子穷惯了,就和没见过世面似的,旁边放着把陌刀,估计谁敢上来抢,他绝对会一刀劈出去。 寒山书院的大集盈利时,秦狰刚好离开了京城,所以自家三弟的福利是一次都没享受到。 “三殿下有了这么多的地,未必是一件好事。”龚文华摇头苦笑不已。 秦麒眉头一挑:“不错,平了东海之乱,日后那些世家门阀,定会红了眼。” 两个老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只有斐云荣面如常色。 她太了解秦游了,这么多地契,秦游绝对不会带回京中的。 不过斐云荣也无法了解秦游为什么这么兴奋。 或许这个世界上没人可以了解。 作为一个穿越者,没有人比秦游更清楚,地契这种类似于房产证的东西对后世的大部分人们代表着什么。 与房产证还不同,房产证就七十年,地契是整片地都是你的,想怎么盖就怎么盖,三丈高,随便盖。 很多事就是这样,求之不得的时候,可望不可即。 唾手可得的时候,发现多的毫无意义。 无论是作为三世子还是作为海王,这东西,不过就是一张破纸罢了,要是夏京的地契秦游还能再兴奋一会。 兴奋劲儿过去了,秦游来到了船头上,冲着大家说道:“方家,该除掉了。” 乔冉微微颔首:“我去寻蓝良禾。” 说完后,乔冉带着一名骑司下了船。 斐云荣看向秦游,轻声问道:“何时动手?” “老闻来了信件,幽水城已经谈妥了,明日入夜之前,温家的水卒就回来到郭城。” “先去幽水,再回平波?” “是。” 秦游点了点头,转身望向了灯火透明的郭城。 游云媛媛号出航再次归来时,这一家二姓,也只剩下一家了,要是能再解决了陈家,剩下的,就交给台州的官军了,而自己留在东海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了。 一匹匹快马离开了郭城,马上的骑士有越王府护卫、有飞马骑司,也有飞云骑,怀揣着密信前往了四面八方。 随着这些骑士的离开,原本驻守在两堵高墙下的湖城山民也离开郭城,取而代之的,则是刚刚从湖城赶来的湖女部落部族。 曹琥又带来了八千人,全是青壮。 乔冉亲自将曹琥带到了船上,秦游满面笑容。 “曹兄,你到底还是来了。” 曹琥满面苦笑,扫了眼“新面孔”龚文华,长长的叹了口气。 九日前,秦游让人去湖城寻曹琥,带个口信,要再借三千青壮帮着驻守郭城,没有三千青壮,一些老弱也行,并且言明郭城海王永无反意,他要带人去打一家二姓,所以郭城防御空虚。 “原本是不愿来的。” 曹琥大大咧咧的抓起桌上的酒壶,一口抽干,没好气的说道:“可郭城是兄弟你闯出来的家业,你出去做买卖,哥哥帮你守着家业也是应有之意,算了算了,就当还你那些银票了。” 秦狰在旁边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他对任何管秦游叫“弟弟”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秦游哈哈大笑:“好,十九万贯一笔勾销。” 斐云荣提醒道:“是十九万贯一千四百二十一两。” “兄弟。”曹琥也是个愣头青,当着这么多的人面,面带几分哀求之色:“咱就不能一起反了吗,那一家二姓虽不是什么好鸟,可夏朝朝廷也强不到哪去,就算你能灭了一家二姓,不说元气大伤也是伤筋动骨,到了那时,夏朝朝廷就会捡个大便宜,这东海,还不是无你容身之地,要是没了你,我们湖女部落,也得继续回山里饿着去。” 秦游似笑非笑:“朝廷当真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岂止,湖女部落的境地你又不是不知,遇到你之前,婆娘们都不敢下崽儿,吃食都没有,哪养得起娃娃,朝廷对我们不闻不问任由湖女部落自生自灭,哪有现在逍遥自在,送到你这,有吃有喝,也能活出个人样。” “你给我句实话,我也给你句实话,好不好。” “什么实话。” “你先告诉我,你们湖女部落,究竟多少人,那深山之中,到底藏了多少你们的人。” “哎呀呀,这…”曹琥原本想像以前那般敷衍过去,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了,苦笑了一声说道:“具体多少人,也算不清,其实不止我们一个湖女部落,还有其他部族,不下于五万之众吧。”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 “本是没这么多的,当年我们湖女部落到了湖城后,进了深山才知道,那深山之中本就有十数个部落。” 秦麒插口问道:“为何前朝没有记载?” “那些部落原本也不是生活在那里,是一些云游的道人跨海而渡,去的不是晋昌和瀛岛那边,而是另一侧,我也不知是哪里,用的是大船,带了不少人回来,还有猛兽,奇珍异果等。” 话音一落,众人齐齐看向了打哈欠打到一半的贺季真。 贺季真满脸蒙逼:“三道隐门?” “不知,只是听族中的老人提及过,就是一群道人。” 第七百四十四章 坦白 贺季真也不打哈欠了,听了曹琥逼逼了一大通,最后点头表示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三道隐门最爱干这种闲蛋疼的事了。 就连贺季真自己都说,三道隐门传承这么多年,正事没干几个,那种斜撇子的事最擅长了。 根据曹琥所说,他们湖女部落被安置到湖城的时候才发现深山中有那么多番蛮部落,和土著人似的,文明程度还不如他们湖女部落。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不属于中州的奇珍异兽,都在深山之中。 当时语言不通,甚至很多部落连文字都没有,都是穷逼,大家也没心情打架,互相通过几次沟通后就一起在深山里喝西北风了。 后来这些部落就如同一家人似的,慢慢加深了了解,曹琥才知道原来这些人的“老家”也不是中州这嘎达的,而是被一群道人开着大船忽悠过来的。 贺季真没听人说过这事,但是以前在三道峰的时候,倒是有一些典籍记载。 从先秦那会三道隐门就会建船了,满哪溜达,将一些中州大地没有的“人”或“物”带回中州,但是都往深山老林里扔,具体扔到哪了,又带了多少人或者带回了什么东西,典籍里就没有相关记载了。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秦游等人听的那叫一个啼笑皆非,三道隐门是有多闲? 不过三道隐门的蛋疼不疼和秦游也没关系,他只关心曹琥能不能暂时帮大家镇守郭城。 “不白让你干。”秦游指了指装满地契的箱子,土豪的不能再土豪了:“随便挑三口。” 曹琥不明所以,随意打开了个箱子,从里面抓了一把地契,瞅了瞅,然后…把里面的地契都倒出来,又掂量掂量箱子,不解的问道:“这箱子不过是寻常的胭木制成的,湖城深山多的是这种胭脂树,我要它作甚。” 秦游这才想起来,这家伙根本不认字,估计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地契。 “地契,全是地契,尚云道的地契,谁给你箱子了,给你地契。” “地契?”曹琥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我要地契作甚?” 秦游张了张嘴,这才反应过来,没错,这些地契对曹琥来说毛用没有,人家在湖城有家,虽然只是破茅草房,可和族人们生活在一起,总不可能抛下族人拿着一摞子地契跑出来享福吧。 这就和给个偏远山村老汉一处美国加利福尼亚的房产似的,别说出国过去住了,去省城的火车票他都不知道咋买。 凤七乐道:“你可以转卖于别人。” “也是。”曹琥喜笑颜开,选了三口箱子,踢到了秦游面前:“卖给你了,给我银票。” 秦游:“…” 凤七都看不下去了:“你他娘的卖别人不行?” “卖谁?” “卖于你的朋友。” “本官只认识海王。” 凤七:“那你随便找个人卖掉。” “除了海王兄弟,没见谁人有如此多的银票。” 凤七:“…” 秦游瞅了瞅曹琥,又看了看凤七,分辨清楚了。 前者是大智若愚,后者是大于弱智。 “曹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们湖城山民,可以自由行走在东海三道之中,不,是可以自由行走在夏境之内。” 曹琥微微一愣:“这是何意?” “容我为你介绍一下。”秦游一指秦麒:“我大夏,齐王。” 曹琥一头雾水:“骑谁?” 秦游满面无奈:“中州大乱时期秦氏三雄鬼麒麟军师,东海不义岛岛主,也是当今陛下的二弟,齐王。” 曹琥满面困惑:“齐王不是横死十多年了吗,骨灰都被扬了吧。” 秦麒:“…” 秦游又一指秦狰:“夏朝越王之子,当朝都护将军,越王府大世子秦狰。” 曹琥面色微变。 秦游又指了指龚文华:“夏朝兵部尚书,东海平乱台州府三道大总管,龚文华龚大人。” 曹琥恍然大悟:“他就是那个集结了七万夏朝官军屁事没做就被擒了的夏朝饭桶将军?” 龚文华:“…” 最后,秦游又指了指自己:“越王府三世子,秦游。” 曹琥呆若木鸡,足足过了半晌,这才满面莫名之色的开了口。 “你们都要叛?” 秦游哑然失笑。 “我答应你,等平了东海三道一家二姓后,湖城的山民们,可以与其他同等规模的州府城池享受相同的待遇,任何夏人,不得欺压奴役山民,只要你帮我看好郭城。” 曹琥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脯:“此事包在我身上。” 秦游拱了拱手:“之前隐瞒身份,也是逼不得已,还望曹兄莫怪,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没有造反之意…” 没等秦游说完,曹琥突然面色一沉,大声叫道:“造反,造什么反,谁他娘的要造反,如今天子圣德,百姓安居乐业,谁他娘的造反,本官第一个不答应。” 众人哈哈大笑,曹琥也跟着乐,只不过老脸有些发红。 在场的除了凤七,谁不是人精,如今大事在即,郭城还要依靠曹琥与其众山民来镇守,大家心照不宣这事也就过去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为了体现自己的忠肝义胆,原本来了郭城就一直缠着秦游的曹琥,今天也不在船上混吃混喝了,客气了两句就下船了,带着山民开始重新安排城防。 曹琥离开后,斐云荣对秦游说道:“这位曹大人,应是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了。” “是的,看的出来,刚刚脸上虽有意外之色,却并不震惊。” 秦游微微一笑:“谁怀疑我的身份,或者谁猜出我的身份都不重要,只要一家二姓别看出来就行。” “只要再过五日,便是一家二姓知晓了实情也是无济于事了。” “不错,方家现在就是秋后的娘炮蹦跶不了几天了,骑司已经开始在平波城中布置上了,方不二没了所有地契一事,很快就会传遍尚云道,下一步,该料理温家了!” “夺了方不二的财,下一步,既是折了温家的獠牙,那陈家,想好了如何谋划吗?” 秦游微微摇了摇头。 一家二姓中,他已经为二姓写好了剧本,唯独这个陈家,他还没有太好的办法,实在不行,也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 万事俱备 温家的水卒来了,不多不少,整整好好八十人,带队的是温雅最为信任的程天豪。 当秦游用千里目看到骑在马上趾高气扬的程天豪小同学时,下巴差点没脱臼。 不止是他,斐云荣是无法理解。 即便程天豪易容之后长的再像温雅的儿子,即便再是受宠,温雅也不可能如此信任吧,这人不是生性极为多疑吗? 其实秦游也是有所不知,这和信任无关。 大家知道这一次关乎着温雅的生死,可温雅却不知道,他只是以为自己占了个大便宜,即便是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占不到这个“大便宜”罢了。 除此之外,带队来郭城是个很危险的活计。 东海三道谁人不知,这海王就是属疯狗的,想一出是一出,万一这小子又变卦了,当场给来检验战船的温家水卒全砍了呢,这不是没可能,温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海王闯出这么大的威名,难道真是个见钱眼开毫无长远目光的鼠辈吗? 小半年前郭城第二次战役,要不是温家战船的到来,海王也不会损失那么大,所以温雅都有点怀疑,海王是不是故意骗点温家的人去郭城然后再全砍了出出恶气。 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程天豪又自告奋勇,温雅这才让他带队过来。 临走之前,温雅又感动的够呛,在他眼前,程天豪属于是以身犯险了,这孩子,太憨厚实在了。 七十九名温家水卒被一群牵着各种野生动物的山民们围住了,只有程天豪一人被“邀请”到了船上。 许久不见自己的“人生导师”秦游,程天豪一上来就准备先磕俩,结果膝盖都弯一半了,又突然见到了似笑非笑的斐云荣,登时吓瘫了。 “殿…殿下…”跪在地上的程天豪说的不会话了,满面惊恐之色。 程天豪原本是斐人,而且还是公主府的家丁,之后去了夏京做卧底,最后又被秦游给忽悠成了寒山书院的先生。 虽然找到了实现自我人生价值的道路,可依旧无法改变他是叛徒的这个事实,现在冷不丁一下看到斐云荣,顿时吓的魂不附体。 龚媛瞅了瞅似笑非笑的斐云荣,又看了看浑身都开始发抖的程天豪,开始煽风点火了。 “游哥儿,你看那小子吓的这般模样,见了斐家姐姐,就如何见了恶鬼似的,游哥你可要小心一些,知人知面不知心哦。” 秦游没敢搭茬。 斐云荣是掌军的统帅,要是连叛逃的叛徒见了她都不怕,那这飞云骑统帅肯定是零元购得来的。 斐云荣瞪了一眼龚媛,背着手来到了程天豪面前,淡淡的开了口。 “本宫应允于你,温家的差事办成了,斐国再无一人追究与你,从前种种,既往不咎。” “谢…谢殿下大恩大德。”程天豪顿时磕头如捣蒜。 “起来吧。”斐云荣微微叹息了一口,再次回到了秦游的身边。 如蒙大赦的程天豪站起身,死活想不通,公主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紧接着又注意到斐云荣和秦游二人亲密的模样,顿时恍然大悟。 果然是人生导师,我辈望尘莫及! 斐云荣见到程天豪贼似的目光在自己和秦游身上打转,微微一眯眼,小程同学顿时低下了头,和个受气包似的老老实实的站着。 秦游笑着招了招手:“行了,先过来说正事,温家那边什么个情况。” “殿下,温雅虽然起了疑心,可还是让我们来尝试一番,如您安排的那般,其他人会检查媛媛号上是否…” 斐云荣冷声打断道:“是游云媛媛号,可称游云号,哪里来的媛媛号。” 龚媛不服气的叫道:“是媛媛号,就是媛媛号,秦游媛媛号也蛮好听的。” 程天豪一脸懵逼。 叫什么,有这么重要吗? 还有,这倒霉名字谁起的啊,这么拗口,要不然大家怎么会都叫郭城大战船或者媛媛号。 秦游:“甭搭理她们,接着说。” “总之,就是闻老先生对温雅所说的那般,确定了大船之上没有床弩,没有过多兵卒,没有箭矢后,媛媛…游云媛媛号到达幽水城的水寨,会有温雅最信任并且也是温家最精锐的五千余名水卒等候登船,除此之外,一旦靠岸,温家的所有战船将会包围战船。” 斐云荣冷笑了一声:“这温雅倒是好算计,倘若他要使诈,便是游云号想走也走不了。” 龚媛:“是媛媛号。” 秦游倒是没有太多意外的神情,问道:“那你们怎么沟通,人都上船了,温雅怎么知道船上有没有埋伏?” “信鸽。”程天豪指了指郭城外被山民们看管的温家水卒解释道:“六只信鸽,进入广怀道后,会将信鸽放出,幽水城水寨见到信鸽就知道事情是否顺利。” 秦游面带几分狐疑:“温雅就不怕我们将人全都抓了,再将信鸽抢来?” “七十九人里,有几人是温雅极为信任的假子,他们身怀黑、红、蓝三色染墨,快到罗云道时,会用染墨以特定的顺序涂抹于信鸽的足部,而且那几人只知自己应涂抹何种颜色,假如顺序有误或者颜色有误,温雅便知出了岔子,除此之外,信鸽也并不是一起放飞。” 秦游竖起大拇指:“果然是老奸巨猾。” 程天豪点了点头,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这也就是说,哪怕是将所有人都抓了,所有人都严刑拷打一遍,也未必问出正确的信鸽放飞顺序以及染色排序,因为只要有一个人说谎了,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前功尽弃。 温雅对他信任归信任,但是数遍罗云道所有人,却没有真正的“信任”之人,程天豪甚至怀疑除了那拿着鸽笼的六个人,还有其他人也被温雅暗授机宜。 “无所谓,本身也没想在到达幽水城之前耍诈。” 秦游倒是看的很开,笑着说道:“原计划不变,你带着那些温家水卒检查船只吧。” 斐云荣让月芯将舆图取了过来,上面极为详细的标注了温家水寨的位置。 秦游指着舆图上的两处:“两艘船,除了游云媛媛号外,还会去一艘三翼战船,不过人不多,到达预定位置后我们就会动手。” 程天豪面露困惑:“温家水寨有十五座海防塔,即便是三翼战船也无可奈何,游云媛媛号上又无床弩,如何突袭?” 秦游打断了程天豪,微微一笑:“谁说拆塔非要用床弩,再者说了,只要两艘船是一条直线就好,温家水寨的位置,一个字,妙。” 第七百四十六章 准备动手 偌大的一艘船,又是新型战船,岂是是一群水卒能够检查明白的,至多,也就是看看船上架没架上床弩这种“大规模”远程武器罢了。 值得一提的是,温雅还授意这些人尽量将战船结构和细节记下来,奸诈的一逼,估计是想山寨一下。 殊不知,这艘战船设计的初衷,就是为了干挺温家! 明面上,只有一百名装作普通水卒的双刀武卒,而水密舱中,则是藏有近百人。 盖伦船就是秦游亲自画的图纸,除了他和斐云荣以及贺季真三人外,大家都不知道水密舱和甲板隔层中有很多独立的空间,别说藏一百人,就是翻个三四倍都没任何问题。 不过这次的任务是砍掉温家的獠牙,不需要藏那么多人,只要游云号能够顺利接近幽水城就行。 用秦游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到了他这个境界,局部冲突已经不需要来衡量敌我双方之间的人数多寡了。 温家的水卒检查完毕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秦游为了表达“诚意”,还特意让他们去三翼战船上检查一下,确保上面没有任何一架床弩。 温家水卒很满意,的确没有找到任何海王使诈的蛛丝马迹,唯独有些困惑的就是三翼战船的船帆太高了,也太大了,不像是船帆,尤其是副帆,相当的丝滑了。 总之,船上没有任何床弩的游云媛媛号和三翼战船扬帆起航了,前往幽水城。 游云媛媛号,船头站着的是秦麒。 三翼战船上,船头站着的是秦游。 两艘船一前一后。 原本,秦游是不建议秦麒上船的,虽然计划的很周全,可这事还是有出岔子的可能性,一旦出了问题,大家团灭都不是没可能。 可秦麒依旧固执已见。 东海三道,最精锐的水卒,是温家,成名很早。 可秦麒认为海战最强的是不义岛,只不过算是后起之秀。 双方之间没有过正面冲突,之前秦麒倒是想和温家战船打一打的,可幽水城的战船很少大规模出海,加上沿海城镇都有海防塔,如果不义岛的人去了,就算打赢了也没什么油水可捞,所以关于东海这边到底是不义岛最强还是温家最强,一直也没个定论。 秦麒是想退出历史的舞台了,但是他也想亲眼看到温家神话破灭,破灭在了自己侄儿的手中,只有这样,他不义岛群贼才会成为真正的东海传奇。 秦游再次换上了海王的经典装扮,独眼龙眼罩、黑色帆船海岛帽、红色的布带缠在腰上,后腰插着宁国和一把装饰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鱼叉。 五彩斑斓的托尼踩在秦游的肩膀上,肥硕的身躯压的秦游有些塌肩,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三少爷。” 一炷香的时间已过,见到秦游走下了船头,凤七凑了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游掀开眼罩:“有屁快放。” “这事完了,咱们就要大张旗鼓的攻打广怀道了吧?” “应该是,看看事态发展吧,瀛贼和晋昌那边暂时没有动静,现在就是抢时间,争取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打进广怀道。” “那打完了广怀道,咱就要回京了吧?” “是啊,怎么了。” “可小的…小的和月芯姑娘还没有丝毫进展。” 秦游一脸古怪:“按理来说吧,我应该骂你,你特么是越王府护卫,咱是来办大事的,你总想着儿女私情,太没职业素养了吧,可要是骂你吧,我也正愁这事呢。” 凤七感动的够呛:“您也愁小的终身大事?” “我特么是愁和斐云荣的事。” 凤七略显失望:“哦。” “回京之后,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和斐云荣在一起了,总不能和别人说这姑娘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吧。” 秦游微微叹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把东海的事彻底解决了再说。 ………… 夜幕之中,“风行者”号静静停留在了平波城海岸线外。 黑色的船帆已是落下,坐在横杆上的林骸举着千里目,耐心的观察着。 东平城知州陶蔚然总是下意识的离林骸远远的。 他总觉得这小子长的不像什么好人。 最开始,他以为秦游就不是什么好人,到了后来,他发觉除了秦游外,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人。 啃着咸鱼,陶蔚然思索着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他已经思索了好久好久了,关于海王的。 自己,想要方不二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很正常,因为陶家被方不二坑惨了,传承百年的老牌家族,如今早已是树倒猢狲散,尚云道的百姓提起陶家,哪个不狠狠的啐上一口。 要不是陶家,哪来的今天的方不二。 所以陶蔚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复仇。 海王也天天惦记着方不二,也好理解,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干掉了方家,郭城就是无冕之王。 可最近陶蔚然发现了一件事,海王不止是想干掉方家,而是想要干掉一家二姓! 那么问题来了,海王是想要称霸东海三道? 可又不像,虽然还是雾里看花一般,可依旧能够感觉到,海王就是想要干掉一家二姓,仅此而已。 哪有这种傻子,只是为了干掉一家二姓,却不想着如何占据东海三道,海王有不是朝廷的人马,实在是令人想不通。 下意识的抬起头,陶蔚然看向了横杆上的林骸。 如此大的事,也不说把那艘游云媛媛号弄来,就派了艘新船,坐镇的还是这么个丑玩意,不应该啊。 转念一想,陶蔚然有些怀疑,海王不亲自过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去做更重要的事了。 可还有什么事能够比诛方家满门更重要? 正当陶蔚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林骸突然扯着嗓子喊开了。 “来了来了,陈家的船,陈家的大船,殿下果然神机妙算!” “殿下?”陶蔚然霍然而起:“哪个殿下?!” 林骸也是情急之下说漏了嘴,跳下横杆后连忙解释道:“海王首领啊,自称王,不应该叫做殿下吗?” 陶蔚然满脸懵逼。 你tm在逗本官? 第七百四十七章 靖海寒光 方家大部分都是海船,也就是商船,至于战船,只有一艘。 不过商船并不代表没有战力,如今海战大部分都使用极为原始的手段,那就是用弓箭射,再高端点就是用床弩了。 想火药箭这种射程又远杀伤力又大的,独郭城流氓团伙一家。 不堪攻击手段的话,很多时候区分战船与普通船只能看造型,如果有拍竿的话就可以称得上是战船,没有的话,最多能算是个在海船,哪怕有大量的床弩和弓手,最多也就是拥有海面作战手段的海船。 直白点说,就是战船,有排杆,非战船,没有。 不过拍竿的作用实际上也不大,就是将木桅顶端系上巨石,下设辘轳,当战斗中和敌舰距离过近时,可以迅速用辘轳把巨石放下用来砸坏敌船,如果第一下没砸明白,可迅速收起再放。 看似挺高大上的,实际上仨字就可以形容,然并卵。 真要是海面作战的话,人家一看你有拍竿,总不能傻乎乎的凑近了让你砸吧,所以还是火箭比较实用,浸湿了油水后,几次齐射,基本上就可以报销一艘船只了。 方家唯一的一艘战船叫做“富贵号”,一直停在平波城的港口处,一年到头出不去几次,当年方不二高价从瀛岛那边买来的,设有拍竿,也是方家众多船只中最大的一艘船了。 高六十余尺,左右前后设有四台拍竿,总长度为四十五米,水线长四十米,宽十三米,吃水将近两米,三层结构,下面两层是军卒待的地方,最上面是瞭望与指挥的地方,两舷设有三十六把长桨,每一侧十八把,划桨推进,船尾配有两把摇橹,多名水卒合力摇动来控制方向。 这种船跑不快,但是在冷兵器时代海战中比较占有优势,战船甲板和战棚设有女墙,能够挡住弓箭手的半拉身体,女墙上设有垛口,专门用来射箭的。 长的和电线杆子似的方远就在最上层的甲板,穿着长衫,狂风吹散了他的拢辫,满面兴奋之色。 这是他第一次上这艘战船,连他大哥方近都没上过,只有他的胖老爹方不二驾出海过几次。 方家是做生意的,不靠拳头来混饭吃,所以这艘战船一直是用来拱卫平波城的,没有主动出击过,即便是几年前“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方不二宁愿将抓来的百姓扔在地牢里也不愿意押到“富贵号”上送到瀛岛。 意气风发的方远恨不得仰天长笑。 多年来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 这一次交接皇陵陪葬品,关系着方家的未来,方不二能把这个差事交给他而不是方近,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方近是受宠,可去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主,方不二最终还是要将这偌大的家业交给他方远。 富贵号后面有一艘商船,商船上是从东平城拉回来的皇陵陪葬品。 之所以出动了富贵号,就是因为方不二怕出了岔子,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温家会不会来个黑吃黑,刚交易完陪葬品就派遣战船给抢回来,甚至那飞云骑的海王,也很又可能翻脸不认人。 保驾护航的富贵号和方家上船静静的矗立在海面上,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艘大船从黑暗中慢慢显露了身形。 借着月光,方远看清楚了大船的轮廓,稀疏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竟然是陈家的船?! 按照他老爹和晋昌使者的约定,应该是甫岬城的战船过来交接才对,怎么能是陈家的船? 陈家虽然也是晋昌阵营的,可与方家,又是竞争对手,将陪葬品交于陈家,再由陈家交于晋昌,这功劳,不免大打折扣。 “奇哉怪哉。”方远喃喃道:“这陈家,难道是想抢功,可为何,甫岬城的晋昌使者将此事通知了陈家,难道是晋昌授意让陈家人来交接?” 一旁的老管事轻笑道:“少爷,您怕是误会了,那甫岬城,哪还有战船可用。” 方远微微一愣,紧接着一拍脑门:“可不是嘛,甫岬城让郭城海王接连袭了两次,大大小小的战船海船早就付之一炬了。” “是也。” “这郭城海王倒是霸道,还好爹爹与这群人谈拢了,若不然打到平波,我方家还未必受的住。” 管家深以为然,前段时间平波城人人自危,深怕结仇已深的海王打了过来,方家的一心核心子弟甚至拾掇方不二赶紧想办法带大家跑路。 可谁知那大少爷方近的还有竟是飞云骑的人,这才让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家这才明白为什么郭城海王明明有实力打到平波却迟迟未动手,原来是所图甚大。 想到这,管家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满面担忧之色:“如今不知是谁走露了消息,城中那些富户和世家皆知老爷将地契都转手了,谣言满天飞,说是咱们方家要脱身,人心惶惶,更有甚者,还有晋昌怀疑这皇陵陪葬品是咱们方家所拿,不日将派大军过来攻打平波。” “乱说一气,陪葬品是温家拿的,与我们方家有何干系,不过此事也不用忧心,李将军说了,晋昌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水师数十艘大舰不日即将抵达,到了那时候,我方家依旧是这尚云道的一方豪雄,温家虽是将地契交由夏朝朝廷,却不过是废纸一张罢了,有晋昌大军与郭城海王在,夏朝朝廷难入东海半步,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方远如同正在打鸣却突然被掐住嗓子的公鸡。 火光映红了海面,一艘大船,如同午夜的幽魂一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陈家战船的后方,铺天盖地的火雨落下。 连绵不绝的闷雷之声传了过来,那陈家的战船,已是变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 火光在黑夜中是那么的显眼,平波城中也能看到,而此时,城中数十处宅子同样燃起了火光,黑夜之中,不知是谁呐喊连连。 晋昌水师,打了过来,要诛方不二,因为皇陵陪葬品一事! 与此同时,东平城码头方向驶出了一艘艘小型海船,每艘船上不足百人,有不义岛群贼,有寇众,也有山民,乔冉站在船头,肩头一抖,靖海出现在了掌中。 入了尚云道后,他还未杀过一名方家之人,怎能让秦游专美于前,今夜,他便要用短兵宁海取方不二的项上人头! 短兵靖海,寒光四射。 第七百四十八章 平波火 那艘前来平波与方家交接的海船,不愧为陈家的战船,四个字足以形容---不堪一击。 “风行者”号上的林骸,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海上称雄,看谁的花样多,看谁的活好,郭城海王比较朴实,没太多的手段,就会一个花活---火药箭,仅凭此活,见谁射谁,东海无人可挡,无船可敌。 林骸的目的不是玩什么黑吃黑,他只是在平波城港口给乔冉一次助攻,紧接着马上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幽水,那里,才是他与风行者们的真正战场。 “掉头,快掉头,回平波,快回平波港!” 富贵号上的方远早已吓的魂不附体,大喊大叫着。 操控船撸的水手们喊着号子,试图尽快让战船掉头。 由此也可以看出方家人真的上不来台面,驾的明明是战船,结果第一反应却是跑,丝毫应战的想法都没有。 要知道在这种距离下与其逃跑,不如尝试一战,一旦战船掉头,就等于是船尾对着敌人的船头,而战船后侧的空间相对狭窄,即便人手足够,十成战力能发挥出三四成就不错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方远太怂,这才救了船上所有人一命。 如果富贵号真的上去应战了,死的更快。 不过另一艘装有陪葬品的商船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富贵号猛然掉头,两船错身而过时,小小的碰撞了一下。 商船才多大,如同一艘高铁旁边的三轮车,被这么一“拱”,船头右斜,反倒是无法掉头了。 富贵号势向了平波城,逃之夭夭。 风行者号上的林骸依旧不疾不徐。 掌舵的寇众回头喊道:“林当家的,大船跑了,小船快追上了,破是不破?” “破”的意思就是撞。 风行者号本就是盖伦船,船头是包裹着铁皮的锐角,撞这种小一号的商船就如同降维打击一般。 “莫要减速,击沉便好,尽快听到在平波港旁,办了差事赶往幽水与殿下他们汇合。” 林骸刚下达完命令,陶蔚然大急。 “不能击沉,不能击沉啊,船上还有晋昌皇陵的陪葬品。” 林骸一把将陶蔚然推开,面色森然:“区区财货罢了,耽误了军机,老子的脑袋不保,再敢胡乱嚷嚷,丢你下海!” 陶蔚然不敢再吱声,只能躲到装小透明去了。 关于这事,秦游心里有谱,陪葬品大多是金属和瓷器,船沉了无非就是沉到海底,本就是浅海区域,派人去打捞就好了。 沿海区域已经有了简陋的潜水装备,除了牛皮与布匹制成的“紧身衣”,还有头套和呼吸管,头套没什么技术含量,呼吸管则是锡制的空心长管,两头都是喇叭口,一头罩住口鼻,另一头露出水面。 大船都如此不堪一击,更不要说本就无法掉头逃脱的小型海船了。 林骸知道这艘小船没有任何还击的手段,所以直到两船擦身而过时才下令攻击。 为了避免损毁船上的陪葬品,林骸并没有让人射箭,无论是普通箭矢还是火药箭,等距离足够了,命令水手们将一根根抓钩抛了出去。 五十多根连着长链的抓钩全部扔到了商船上,有的绕在了横杆上,有的抓在了船沿处。 这些抓钩本来就是用来近距离摧毁小一号船只的,另一头固定在了各处,属于是物理攻击手段。 两艘船距离极近,不义岛群贼如同群魔乱舞一般大声笑骂着,而另一艘穿上的水手们,站在甲板上,满面绝望之色。 当两艘船拉开距离后,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响声,商船支离破碎。 真男人从来不会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火焰。 真海贼也从来不会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破船。 林骸面容冷峻,秦游一共交代了他三个任务,第一个任务,击沉平波城出来交接的船只,第二个任务,给袭城的乔冉以及山民们来一次助攻,第三个任务,迅速前往幽水城干一票大的! 第一个任务林骸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一半也就是富贵号已经停靠在了平波港旁。 林骸丝毫不急,靠岸了,就不会跑,哪怕船上面的人跑了也没事,他的任务只是炸船,杀人的事,自然有骑司统领乔冉和那些野人一般的山民去做。 风行者与游云媛媛虽然都是盖伦船,但是前者没有那么庞大的体积,可以停靠在浅海区域。 几乎是方远带着一群亲随刚踩到地面时,风行者号已经迫近港口了。 “除了大世子与山民他们登陆的东侧,其他位置,给老子全射毁!” 话音一落,床弩上的一张张油布被掀开,不义岛群贼们开始进行操作,机盘绞动的声音咯吱作响。 三个呼吸后,一支支冒着火星的大弩被射了出去。 小透明陶蔚然满面惊恐之色,他终于见识到了“轰天雷”。 火光映红了他原本煞白的面庞,耳中满是轰鸣之声。 平波城港口,顿时陷入了火海之中。 方不二花费重金从瀛岛购买来的富贵号,直接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了,如同绿巨人一口吹爆的气球,漫天飞散。 港口毁了,富贵号毁了,“蓝”字大旗被撤下,取而代之的,则是“昌”字大旗。 按照秦游的要求,郭城每一艘具备攻击手段的船只都有不同势力的旗帜,除了一家二姓外,还有晋昌和瀛岛的战旗,其中最多的就是“蓝”字大旗,反倒是象征着海王流氓团伙的骷髅头战旗只有游云媛媛号上才有。 秦游就是如此的潇洒,打架之后,从不留真名。 三床弩被调高了角度,几乎覆盖了大半个东城区域。 每射击一次,三床弩就会下调一次角度,尽力做到覆盖式打击。 刚刚跑到陆地上的方远如同丧家犬一般抱头鼠窜,身后的亲随们哪里还记得什么忠心护住,恨不得爹娘多生几条腿出来,各自奔逃。 这也就是风行者的覆盖打击是由远至近,要不然林骸等人早就死尸骨无存了。 不过多活一会少活一会也没什么太大差别,林骸相信以为夏朝飞马骑司的能力,今夜,一个方家人都跑不了。 第七百四十九章 雷火耀平波 雷火耀平波。 就如同一个月前的甫岬城一般,平波城的港口毁了,浅水区域的大小船只毁了,紧接着则是靠近平波港的东城区。 平波城远远要比甫岬城占地广阔,风行者号的床弩也远远达不到覆盖整个东城区的射程。 不过本身风行者就不是来作战的,只是小小的助攻一下罢了。 没有火光,就没有恐惧,就没有混乱和无序,序曲响起后,血肉之歌将会由乔冉来演奏。 船上的火药弩全部射出后,风行者号离开了,而一艘艘载着战卒小舟从黑夜中显露了身形,一个又一个穿着甲胄衔着刀子的虎贲之士攀上了港口处唯一完好的登陆点。 火光映红了这群杀才的面庞,火红,双眼更红。 郭城之中所有的猛兽都被带来了,上百头山中猛兽将会自由奔驰在这座城市之中,任何胆敢离开方武宅邸的人,都会被撕成碎片。 山民们比野兽更凶,也更狠,原始的野性和对杀戮的向往,一直流淌在他们的血液之中。 五千山民,将会和他们带来的野兽那般,将任何胆敢离开家门的人,无论是谁,撕成碎片。 今夜,平波城内所有身价超过万贯者,都得死! 这是秦游的死命令。 因为从骑司调查的信息上来看,身价超过万贯的富户们,没有一家是双手未曾染血的。 方家大宅内,方不二早已吓的六神无主,一匹又一匹乘着快马的家丁奔了出去。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查,快查,是何袭我平波城!” 既惊又怒的方不二大声呵斥着,浑身的肥肉如同波浪一般抖动。 奔雷一般的炸响,迅速燃起的火光,莫说方不二,就是管事都知道,也只有郭城海王势力才有这种能耐,顷刻之间就可造成这种损害。 可方不二不愿相信,大家,明明是盟友,郭城海王为何要袭击平波? 消息很快探了回来,一艘船刚刚离开,上面挂着晋昌的大旗,除此之外,载有陪葬品的海船也被击沉了。 方不二更加想不通了。 怎么可能是晋昌的战船,晋昌不是来交接陪葬品的吗,怎么会击沉海船和“富贵号”又来袭平波城? 太多太多的困惑,已经来不及让方不二去思考了。 “爹,爹,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狼狈不堪的方远闯了进来,满面惊慌之色:“是晋昌,晋昌人打来了。” 方远登岸时回头看了一眼,同样看到了晋昌的大旗。 “混账东西!”方不二一巴掌将方远扇倒在地:“晋昌为何要袭我平波!” 捂着脸的方远爬了起来,面色煞白:“难道是郭城海王?” 方不二没有吭声。 他不承认,也不敢承认,因为内心无法否认,他很怕郭城海王,怕过温家,怕过陈家,怕过晋昌与瀛贼。 至少,这些人还有道理可讲,至少,这些人的战船没办法在顷刻之间造成这么大的破坏。 可方不二还是想不通。 没理由啊,没有任何理由,郭城海王不是斐国飞云骑的人吗,地契给你们了,陪葬品也给我们了,为何还要痛下杀手,没道理啊。 “老爷,坏了怀了,大事不妙。” 又是一个家丁跑了进来,惊慌失措的大喊道:“有人登陆,有人登陆了,打着火把,都是军卒,都是军卒,如同长龙一般,一眼望不到头。” 方不二眼眶暴跳,当机立断:“快将近儿找来,先离开再说。” 说吧,方不二反倒是恢复了几许镇定之色,让管家去忽悠家丁们守好大门,同时让方远去收拾府中的金银细软,准备进入地道离开平波再说。 与此同时,带领五千山民和一千不义岛群贼的乔冉正在黑夜之中穿梭。 骑司和百名飞云骑早就潜伏在了平波城中,他们要做的就是利用火药将城门炸塌,断绝任何方家援军增援的可能性。 骑司和飞云骑虽分属不同国家阵营,可早已配合了数次,默契无比,穿梭于房梁之上,最大程度的将这座城市变成一座混乱之城无序之城。 一鲸落万物生,温家这座巨鲸早已变成了吃人的恶鬼,游弋在他身侧的都是嗜血的狂鲨,而这座城,就是这些噬人恶鬼和嗜血狂鲨的大本营,数遍整座城中富户,哪个不和方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一场战争不会伤及无辜,那么便不是战争,而战争,总会有死亡,总会是鲜血淋淋,撕开所有的外在,最终只会发现内里是那么的狰狞。 可在乔冉眼中,这座城中的居民,是没有资格居住在这里的。 因为这座城,不属于他们,属于东平城那些食不果腹的百姓,属于埋骨荒山的百姓,属于当年亲手缔造这座城池又被赶出城的百姓们。 大破方能大立,平波城,必须破,谁若认为他是平波城的一份子,那么,就会尸首分家。 本来,秦游是要来带队袭城的,乔冉和白彪负责前往温家水寨,不过乔冉却阻止了秦游。 袭城,就是战争,战争,哪会不伤及无辜,乔冉不怕造孽,也不认为这是造孽,如果有需要的话,他可以一把火将平波城付之一炬,哪怕尸骨累累。 但是他知道,海王会承受的主,可越王府小世子却未必会承受的住,所以,血骑乔陷阵来了。 无辜与否,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平波城是尚云道最邪恶的城池,居住在这里的人,上至世家门阀,下至贩夫走卒,当踏进这座城时,就带着原罪。 方不二是一个商人,一个舌灿莲花的商人,他告诉大家,告诉所有人,这座城,是大家一起建立起来的,所以,每个人都有义务来捍卫这座城。 可笑的是,说出这番的话人,已经带着一家老小钻入了地道。 可真的有人相信方不二所说的话,当一名骑司刚刚将守备大营炸掉之后,不慎踩塌了房瓦,落入到了屋内。 闻声而来的南城“百姓们”,扑了上去,满面狰狞。 南城,都是富户聚集之地。 他们不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园,而是在守护着自己通过非法手段获得的财富。 乔冉手挽大弓,面无表情,骑在白马之上,每当看到聚众而行之人,便射出火药箭。 支离破碎,血雨落下,人们四散而逃。 兵分五路,层层推进,不入户,不夺财,只是将整座城“犁”一遍,见到聚众而行也就是有组织的反抗,顷刻瓦解,当恐惧彻底弥漫在所有人的心头时,这座城的罪恶脊梁才算是被折断,而那时,乔冉才会找方家去算总账。 第七百五十章 温文儒雅李太白 混乱与恐慌如同落入水面中的石子,泛着涟漪,慢慢散开。 而骑司和飞云骑要做的,就是将一颗颗石子丢入湖中,保证涟漪不断,保证涟漪扩散的越来越广。 到处都是闷雷之声,到处都是火光。 闷雷之声越来越密集,火光越来越旺。 一身白衣的李太白骑着高头大马,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穿梭在了混乱的人群之中。 数十名百姓仓皇跑来,远处,是两只獠牙毕露的山狼。 李太白从怀里逃出了一个小瓷瓶,将瓶中的粉末倒在了双腿上。 两只巨狼呜嗷一声,掉头跑开了。 李太白下了马,望着眼前一处灯火通明的宅院,微微颔首。 牌匾上书两个大字----孙府。 宅院高墙之上,满是持弓的家丁。 李太白正了正衣衫,扣响了大门朗声道:“孙世伯可在府中,学生李白特来拜会。” 高墙之上的孙家家丁们面面相觑,挽弓拉弦,闪着寒光的箭头对准了李太白。 李太白面色如常,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笑容。 过了片刻,大门被打开,孙家的大管家孙适探出了头,一看是李太白,连忙伸手想要将李太白拽进去。 “诶呦呦,李公子,这外面兵荒马乱,怎不在府中待着,快,快入府,莫要让刁民伤着。” 管家孙适是认识李太白的,平波城中,又有哪个门户不知这位鼎鼎大名的李公子呢。 李太白向后退了一步,拱了拱手:“小生便不给贵府添麻烦了,只是前来询问一声,孙老爷可在府中,未受到惊吓吧。” 孙适连连还礼:“李公子有心,李公子有心了,我家老爷安然无恙,虽是受了些惊吓却也不碍事,李公子真是有心了。” “孙老爷在府中便好,那学生就放心了。” 李太白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册子,翻了几页后,抬起头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前年,夏,七月,孙汝台之女孙媞在东平游玩时偶染风寒,请东平城郎中黄屏诊治,抓了药后歇息了近月余方好转,因错过与李家三公子游船时机,孙媞迁怒于郎中黄屏,言明郎中把脉时触碰了她手臂,道德亏欠,命下人斩断了郎中右掌,断臂的黄屏前往府衙击鼓鸣冤,孙家得知后,派遣孙管家率家丁共计三十六人,前往东平,将郎中一家老小七口人全部打杀致死。” 合上册子,李太白看向了远处的火光,随即又冲着一头雾水的孙管家拱了拱手:“良辰美景转瞬即逝,你孙家恶行累累,一一述说,便是天亮也说不完,黄泉路上多寂寞,管家正好与孙老爷做个伴,还请管家帮小生向孙媞姑娘问声好,这六道轮回,你等怕是要坠入…学生拜别。” 说完后,李太白转身走开了,下一秒,一支利箭袭来,扎在了孙管家的胸口上。 箭是钝头,强大的力量将孙管家射进了府中,紧接着,一声声破空之声响起,十几只火药箭射进了孙宅。 转瞬之间,孙宅化为火海。 李太白连头都不回一下,只是前往了斜对面的王家府邸。 依旧叩门,正衣衫,施礼,笑容满面。 “王公子素有龙阳之好,钟情于蓟县书生姜宇为,本可为一段佳话,为何如此急色,使些钱财,再不济将人绑到府中也好,为何非要当着人家发妻的面羞辱姜书生,你走后,那蓟县书生姜宇为不堪受辱投井自尽,发妻也是悬梁身死,你王家满门无一良善,也罢,这不堪入目之事说的太多,愚弟怕忍不住持剑将你杀之,那愚弟就不多叨扰,黄泉路上多孤苦,王公子,一路走好。” 又是一处宅邸变是了修罗炼狱,十几名骑司冲杀进去,刀光挥洒,遍地残肢断臂,王家除了十三名奴仆,再无活口。 而此时的李太白已经到了第三处府邸。 “张先生乃是前朝名儒,一首《叹民》传唱士林,便是连前朝礼部尚书亦是赞不绝口,那一句羸牛无力路艰行,当真是点睛之笔,没了那瘦牛,百姓如何耕地,不错,不错,陆家村只有那两头耕牛,可张大人却酷喜食用牛臀,为了吃这牛臀之肉,将陆家村两头耕牛宰杀,那七十老妪苦苦哀求说是会误了农忙,你却命人将老妪投入河中活活溺死,张先生还笑言死了便不用忙于农耕了,张老爷果然是聪慧,一语道破天机,死了,便没了万般愁苦,老妪已在阎王殿外等候多时,这便有人送你去与她相见,让张老爷也舍了这万般愁苦,学生告辞。” “李大人,别来无恙,莫要惊慌,城内火光不过是索命的无常在抓恶人罢了,你这府中的枯井中只有十七具枯骨,都是其子所为,你父子二人抵命便是,连累不到别人,勿要担忧…” “吴兄,床笫之欢而已,何苦要行床事时活活将人掐死呢,搞的这城中妓家一提起你吴兄大名便瑟瑟发抖,十一条人命,都是佳人,何苦来哉…” “连家妹子,多日不见容貌更胜往昔,不愧为这平波城中才貌双全第一人,小可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家,食这幼童之血,并不会永葆青春,都是瀛贼以讹传讹罢了,算了,你又不懂科学,你只知需为那七名幼童偿命便可,险些忘了,既然你父兄如此宠爱你,一起上路也有个陪伴…” “林老爷…” “蔡先生…” “朱大人…” 李太白如同行走在黑夜中的索命死神一般,敲开了一座又一座宅邸的大门,施一礼,笑一声,说几句,转头便走,不出一时片刻,身后的满门皆亡。 册子上的字,太多,名字,也太多,这一夜,未必能见的完,说的完,杀的完。 不过不要紧,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见不完,便让骑司去见,说不完,便让山民去说,杀不完,便让飞云骑去杀,总之,账,少不了的。 行走在南城区中的李太白,与仓皇而逃的百姓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影幢幢,无人知道,这李太白才是真正的索命阎罗。 第七百五十一章 追击 李太白到达方家大宅时,已经念了数十个名字,死了近千人,白衣依旧如雪,身上一尘不染。 “乔统领。” 李太白翻身下马,将册子塞进了怀里后拱了拱手。 乔冉看了眼李太白胸口处,笑道:“效仿你家恩主?” “恩主的是小册子,记的都是大事,学生有个大册子,记的却都是些琐事。” “大事也好,琐事也罢,都是替天行道之事,无甚区别。” 乔冉对身后的骑司点了点头,后者推开大门。 方家大宅如同一片鬼蜮,血腥味扑鼻,院内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方家没有无辜者,无论是家丁还是奴仆。 能入方家大宅为奴仆者,都是自愿,方不二躲在幕后,而台前做尽恶事的,就是这些人,男女老少皆是如此。 “方不二,方近,方远,父子三人,一刻钟前进了地道。” “刚进去?” “不错,据骑司所说,那方近耽误了不少时辰,派人寻你的踪迹,想要带你一起进入地道离开平波,最后还是被方不二扇了几个耳光,这才哭哭啼啼的被抓进地道。” 说到这里,乔冉笑道:“这方家大少爷倒是有情有义,如此绝境,还惦记着你。” 李太白的面容莫名,似是苦涩,最终摇了摇头道:“恩主说了,方家满门,一个不可放过,乔统领为何不入地道追击?” 乔冉没有说话,而是进入了方家宅邸中,命人点燃火把后,来到了几具尸首旁。 李太白跟了过来,看了眼尸首,面色微变。 除了几位方家的大管家外,其中一具尸首是女子,胸前中了两刀,死不瞑目,此人正是百花楼的东家陈妩儿,也是她将地道和方家的地图交给李太白的。 一名骑司走了过来,沉声说道:“李先生,方不二得知有人袭城后,第一时间命家丁将百花楼中的陈妩儿抓到了府中,方不二本想带着陈妩儿一起进入地道,但是方远却怕人泄露地道之事,抓了一把长刀将两名知到地道秘密的管事乱刀砍死,连陈妩儿也没放过,追砍她时,方不二出声阻拦,方远却如同杀红了眼一般不听劝阻。” “方近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李太白面色莫名:“方不二没有说陈妩儿是方远的生母吗?” “方远早已知道。” “什么?” “方远早在许久之前便知道了陈妩儿是方远生母,只是不愿相认。” 李太白面色剧变:“方近从何得知?” “他大哥方近对他透露的。” 李太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远,知道陈妩儿是自己的生母,却持刀杀人。 而方不二,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砍死了他的生母。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样的冷血怪物? “入口处已被封住了,不过也无需担忧,方家跑不了的,骑司会去城外出口拦截。” 看了眼紧紧咬着牙的李太白,乔冉继续说道:“你若想去,我带你出城。” “去!” “好,一会随我来。” 乔冉对身后一名骑司点了点头,后者冲着天空射出了一支响箭。 响箭是斐云荣和老墨鱼一起发明的,有点像是烟花,捆绑着一种特殊的草药与染料混合物,只有四种颜色,在天空中爆开后异常显眼,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意义。 李太白不知道红色代表什么,他只知道当响箭爆开后,一匹匹战马嘶鸣之声传来,今夜的重头戏,开始了。 “月芯姑娘。”乔冉冲着月芯微微一拱手:“乔某来之前,殿下曾嘱咐与我务必将方家人的人头带到他的面前,我需与李先生出城一趟,子时前,拜托月芯姑娘与众女骑督战。” “乔统领客气,放心就是。”穿着云骑重甲的月芯将战马大刀往地上一顿,豪爽的说道:“去你的吧。” “有劳。” 乔冉说完后,与李太白翻身上马,带着十二名骑司前往了城外。 月芯脚尖一踢刀背,和要上山落草为寇似的,手臂一挥大呼道:“姐妹们,继续杀!” 城门已经被炸塌了,不过只有十数人倒是可以进出城的,炸塌城门主要是防止大量的援军赶来。 平波城早已乱城了一锅粥,原本入夜后大部分都应该在家中休息才对,可听到了东城区的炸响后又看到了火光,普通百姓第一时间不是锁紧大门,反倒是离开家宅想要一探究竟,至于那些大门大户,更是派了不少家丁奴仆前往东城想要探探消息。 也正因为如此,室外的人反而比白日里还要多上一些,随着杀气腾腾的山民分成五路缓缓推进,混乱已经蔓延了整座城池。 看的出来,乔冉是个行家里手。 当年秦老大夺京破城夜,乔冉就在秦麒帐下,秦烈和秦麒定下夺城计划时,乔冉就在身边,对于这种事,他简直不要太在行。 对于平波这种商贾与世家汇聚之地,唯一的抵抗力量来自南城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家丁和护院,一旦这些人被组织起来的话,将会给大家造成巨大的阻力。 如果不能够在第一时间扑灭这些有组织的抵抗,那么本就指望温家和富户吃饭的百姓们将会加入抵抗势力。 所以登陆后,五千山民最终的目标是南城区,拥有快速机动力的骑司和飞云女骑利用火药箭制造混乱后,再四散分开,哪里聚集了人马的迹象就炸哪里,为山民们争取时间。 杀人与放火,二者在破城期间总是密不可分,放火需在夜间放,杀人需在白天杀,夜晚的火光和白天的尸体都会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从而引发混乱。 城市越是混乱,对袭城的人马越是有利。 而火药箭,正是袭城的不二法宝。 古人对巷战没有任何概念,大部分的人当得知城被破时就会放弃抵抗,当敌人冲进城内时,几乎就等于是击溃了他们心理唯一的一道防线。 乔冉今日没有使用短刀,而是在马腹下塞着一把钩镰枪,遇到汹涌的人群拦路,便会与十二名骑司直直冲杀过去。 一路到了城门,身后已是一片血路。 李太白早已习惯了血腥味,眼神愈发的坚毅。 第七百五十二章 父兄 城外的地道出口距离一条溪流不远,乔冉曾派遣过大量的人手调查地道的路线,所以极为熟悉。 地道并不是从方家宅邸一直挖到几个出口的,而是连着一些方家名下的产业,有的是商铺后面,有的是高墙围住的宅子,走地道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回到地面,从另一处地道入口再次钻下去,就说连接城外这条地道,需“换乘”七次。 因为需要保密,所以方家人并没有投入太多的人手把守在地道中,也正是因为如此,骑司找到两处地道入口后才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地道路线全部绘制了出来。 溪流不远处有一个废弃的马厩,众人到了后将马厩围了起来。 李太白进入马厩,果然见到草甸下面有一处出入口。 乔冉冷冷的说道:“秦游说的丝毫不假,方不二这商贾,见到袭城必慌,慌张之下定会火速进入地道逃之夭夭。” 李太白默然不语,只是从靴子中掏出了一把精致的短刀。 乔冉双眼一亮:“好刀。” “恩主交于我防身所用。”李太白腼腆一笑:“恩主说我在平波城中危机重重,便请墨家钜子打造了此刀,削铁如泥吹发而断。” 一名骑司羡慕的说道:“那墨家钜子手艺高超,到了郭城后,只打造了一把神兵,当时大家还皆以为此刀会是殿下所用,没想到是交于了李先生之手,殿下当真是仁义。” “不错,殿下对自己人,一直都是情深义重,只不过嘴上不说罢了。” 乔冉看了眼李太白,接着说道:“离京前,殿下曾拜托我派遣骑司带着手信前往边关寻你被发配的父亲的下落,算算日子,应在半年前已带回京城安顿在寒山书院之中,还有那当年污蔑你父亲贪赃王法之人,也被骑司搜罗了罪证押入刑部大狱了。” 李太白眼眶红了:“为何恩主未与我说此事?” 乔冉笑了笑,未说什么。 李太白望着西侧,那里,喃喃道:“恩主,武运昌隆。” 其实早在大半年前,当年污蔑李太白父亲的京兆府小官就前往书院负荆请罪了。 之前在京中时,随着秦游一次又一次的立功,简在帝心,曾经不少得罪越王府的人都想要修补关系。 那时候京中的人都知道李太白成了越王府小世子的门客,当年污蔑李太白父亲京兆府官员也前往寒山书院负荆请罪。 原本在李太白眼里如同高山一般的七品文臣,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苦苦哀求。 李太白恨不得一剑将此人枭首,可秦游却将李太白带回了书院,告诉小白,被发配的不是李太白,而是他爹,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他爹有资格处置这名京兆府官员。 当时李太白不懂,加之正好秦游与安之峰斗的如火如荼,所以还以为秦游不想在这个时期节外生枝,不愿意给秦游添麻烦的小白也就强忍着咽下了这口恶气。 殊不知,秦游已经私下里拜托乔冉解决这件事了。 秦游不是让李太白咽下这口恶气,而是等李太白之父回到京中后再做打算,因为遭罪的是李太白的爹。 李太白感动的无以复加,紧紧握着手中的短刀,眼眶发红。 “士为知己者死,李太白亏欠恩主良多。” 乔冉笑道:“之所以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晓,殿下如此待你,莫要辜负了他一片苦心,你来平波,只是为了办好殿下交代的差事,除此之外,皆是逢场作戏,方近也好,那百花楼的东家陈妩儿也罢,哪个不是手染鲜血的恶徒,即便是那陈妩儿,也曾干下过无数逼良为娼之事,头上插的那把步摇金钗,不知毁了多少不愿为娼的女子面容,我知你与陈妩儿私交颇和,与方近又整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可你莫要忘了,你是李太白,寒山书院的先生,越王府三世子倚重的门客,而不是百花楼东家的陈妩儿钟情的李白,更不是方近的至交好友李小白,你可懂了?” 李太白将短刀插回靴中,表情坚毅,施了一礼:“学生明白了。” 乔冉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丝笑容。 人是感情生物,即便是逢场作戏,可与任何人接触久了,难免会生出一些情感。 方近与陈妩儿,都与李太白关系密切。 前者整日和李太白混迹在一起,后者更是成为了枕边人。 殊不知,这二人都是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了李太白,殊不知,那“恶”的一面要有多么的嗜血狰狞。 前者在李太白面前,就是个只知吃喝玩乐人畜无害的胖子,后者在李太白面前,也是一副方不二禁脔扮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就和李太白一般,方近与陈妩儿也有另外一副面孔。 关于方近,骑司了解的比较少,就说那陈妩儿,百花楼后的花园里,不止埋了多少女子的尸体,皆是因为开罪与了陈妩儿香消玉损,其中大部分的面容都被损毁了,其心歹毒可见一斑。 之所以乔冉之前没和李太白说,就是怕后者心态有所转变露出了马脚。 众人站立于地道出口附近,皆都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闭目养神的乔冉猛然张开双眼:“来了!” 骑司抽出了兵刃,各自散开,乔冉则是将李太白拉到了身后。 果不其然,草甸被掀开,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显露了出来,灰头土脸,正是方家老二方远。 周围没有火光,方远并没有发现骑司。 方远的下方传来了方近的叫声。 “二弟,二弟如何,外面可是安全?” 方远低头呵骂道:“怕差池,你怎么不走在前面,你这该痴蠢货色,一路上光是等你,不知延误了多少时辰。” “闭嘴,再敢辱骂你大哥,老夫剐了你!” 方远止住了声,狼狈不堪的爬了出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依旧没发现隐藏在马厩外的骑司,这才将方不二拉了上来,父子二人又合力将到大胖子方近拉了上来。 原本方不二是比方近胖的,后来父子二人就和比赛似的,方近又反超他爹了。 重见天日,父子三人如释重负。 可下一秒,周围火光大作,一张张冰冷无情的面庞出现在了周围。 乔冉缓缓从袖中抽出了短兵靖海。 “方不二,方近,方远,终于见面了。” 父子三人面色剧变,没成想,原本看着傻乎乎的方近竟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 “爹爹,二弟,快回去,我来拦住他们!” 一语落毕,方近突然将方不二与方远推进了地道之中,随即用痴肥的身体挡住地道入口。 地道里传来方不二的呼喊声,却原来越远,想来是被方远强行推走了。 骑司本想有所动作,乔冉却冷笑了一声,微微摆了摆手。 李太白站在乔冉身后,无声叹了口气。 可谁知,原本还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的方近,却突然又站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皎洁一笑。 “诸位,应是夏朝的官军或是斐国的飞云骑吧。” 方近拱了拱手,语气不疾不徐:“我方家,可是掌控着尚云道半数的财富,与其灭了我方家满门,不如操控个方家人当做傀儡,世人皆知,我方近就是个蠢胖子,不如你们杀了我爹和我二弟,留我方近操控方家,我方近,日后必当以诸位马首是瞻,如何?” 第七百五十三章 方兄 一直以来,李太白都以为方近是那种脑子不太好使没什么心机的人,说话根本不过脑子。 可实际并非如此,方近满身尘土,拢辫上插着两根草屑,明明显得无比的痴蠢,却口若悬河。 “尚云道,可少不了方家,你们可知我方家,一天的进项是多少,万贯,至少万贯,这还单单只是平波城中的进项。” “平波被你们袭了,人心惶惶,不管你们是谁,如何安民,如何稳定民心,总不能是破了城劫掠一空就抽身而退吧,即便是如此,又能抢多少,可要是将我方家把控在了手中,那就是金山不倒银海不枯。” “我爹方不二,被称之为在世陶朱,素有城府,我二弟,心狠手辣,可我方近,二人都好控制,可我呢,谁人不知我方近就是个蠢胖子,整日只知吃吃喝喝喝,只要留我一命,我方近势必言听计从,只要让我活着,做什么都行。” “只要诸位点个头,我现在就将那地道的出口位置告诉你们,若是诸位不信,给我一把兵刃,我将我爹和二弟的脑袋砍下来,就当纳个投名状,如何。” 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方近脸上还挂着憨笑,仿佛再说今日要吃什么似的。 “可说完了?”乔冉似笑非笑,凝望着方近,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这位大哥,意下如何?” 乔冉没搭理他,微微点头,下一秒,骑司们一拥而上,用绳索将方近捆了个结结实实,随即跳入进了地道之中。 也就是这时,方近才看到乔冉身后的李太白。 “李…李贤弟,你为何在此?” 方近满面困惑,可立马又是面露惊喜之色,大叫道:“李贤弟在此,那么你们一定是大斐国飞云骑的人了,原来今夜破城的是你们,李贤弟,快给哥哥松绑。” 李太白走到了方近的面前,低着头,凝望着方近,面色莫名。 “李贤弟,你是知道我的,整日只知饮酒作乐,人傻,脑子又蠢笨,李贤…不不不,李将军,饶我一命,日后哥哥我…日后小弟势必以飞云骑唯马首是瞻,说东不去西,说南不走北,万事听从,可好,如此可好?” 李太白蹲下了身:“你当真愿意为了活命,手刃了方不二与方远?” “愿意愿意,一百个愿意。” 李太白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失望之色,站起身,回到了乔冉身旁,不再开口。 原本还满面惊喜之色的方近,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渐渐变的狰狞。 乔冉蹲下身,抓起了方近的头发:“此刀名为靖海,杀敌无数,方家,你是第一人。” 说罢,乔冉刚要将短刀刺进满面惊恐之色的方近胸膛,一名骑司钻了出来。 “统领,地道被截断了,下面有机关,拉断了隔木就会落下石土将地道封锁。” 乔冉面色大变,霍然而起:“废物,为何之前没有探查清楚。” 骑司满面苦涩。 这活也不是我干的啊,您骂我有啥用。 乔冉回过头,满面冷色:“方近,我给你一个机会,可让你多活几日,不过仅限几日,是生是死,还要看海王如何处置,现在告诉我等,方不二与方远,逃去了哪里。” 地道四通八达,虽然最终地点就是剩下两处,可保不齐这父子二人在中间“换乘”的地方就跑了,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调查,更没有那么多时间折腾。 李太白眉头一拧。 这胖子早知道地道中有机关,所以才故意拖延,也算是多了一个保命的措施,要是杀了他,也就没办法得知方不二与方远跑去哪里了。 “好,只要现在不杀我,我带你们去。” 乔冉当机立断:“上马!” 大家不敢再耽误,将方近抗到了马上,众人再次上路,按照方近的提示前往了城北大墙外。 这一折腾,又是大半个时辰。 城外一处民居,果然有一处地道进出口。 谁知原本刚刚还口若悬河的方近,却开始默不作声了,一副认命的模样。 众人屏气凝神,又等了半个时辰,眼看子时早就过去了,乔冉没什么耐心了,命五名骑司进入地道之中。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乔冉越来越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天色微亮时,五名灰头土脸的骑司钻了出来。 “统领,没有任何踪迹,另一侧都通向西边了,根本没人。” 乔冉满面怒容,转过身一脚将方近踹倒。 “说,马厩的地道,还通向哪里,若是这次又判断错了,叫你人头落地!” 挨了一脚的方近嘴唇都破了,鲜血流淌,原本还以为这胖子又要求饶,谁知却狼狈不堪的爬起来,随即坐在地上,呵呵一笑。 乔冉瞳孔微缩:“你笑什么?” 方近抬头看了眼天色,吐出了一口浊气,嘿嘿笑道:“我刚刚都说了,我爹爹那老东西,城府颇深,素有心机,更是有在世陶朱的美名,而我二弟方远,虽然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却也有不少手段,唯独我方近方大少爷,就是个痴傻的胖子。” “何意?” “我一个痴傻的胖子,换我爹爹和我二弟两条命,划算,我活着,我方家名存实亡,我爹爹和我二弟活着,我方家,迟早还会振兴,何乐而不为,我是当儿子的,当大哥的,总得为这两个不是省心的东西考虑考虑。” 乔冉微微一愣,紧接着眼眶暴跳:“你胆敢戏耍我?!” 李太白面色剧变。 刚刚他就觉得不对劲,可不对劲在哪里也一直想不通,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方近,依旧是那个憨厚的傻胖子。 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苟且,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出卖方不二与方远,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给方不二与方远争取时间罢了。 这胖子,早就知道地道可以封锁,所以才将方不二和方远推了进去,只需要拖延个一时片刻,地道就会被封住,骑司即便进去也无法追击。 方近再装作一副准备出卖二人的模样,争取更多的时间,最终,带着大家兜兜转转来到了这里。 被耍了一通的乔冉突然笑了,凝望着方近,幽幽说道:“之前我一直想不通,明明方远任劳任怨操办着方家的家业,可方不二,却只宠爱你,宠爱你这整日花天酒地无所事事的废人,今日,本统领终于懂了。” 方近嘿嘿一笑:“谁叫我傻咧,傻人有傻福。” 说完后,方近仰起脖子:“有什么手段,使出来就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要我吐露爹爹与二弟下落,休想。” “不错。”乔冉微微点头:“我知你不会出卖方不二与方近。” 李太白站起身,冲着乔冉拱了拱手:“乔统领,学生冒昧,想请乔统领赏些薄面,杀他时,请给他个痛快,此人…此人…” 方近哈哈一笑:“就晓得兄弟你仗义,下辈子,我投胎投个良善人家,有缘,咱们再一起喝花酒,不过良善人家大多穷苦,得你来请我。” 李太白重重的点了点头:“好,我来请你。” 乔冉从身旁骑司的腰间抽出了长刀,走到了方近面前。 方近面无惧色,只是望着李太白,憨笑着问道:“险些忘了问,兄弟,你到底叫个啥?” “李太白!”小白正了正衣衫,深深一拜:“夏朝,越王府三世子殿下门下门客,寒山书院先生,李太白,方兄,有礼,平波一行,多谢款待。” 方近眨了眨眼睛,随即一咧嘴乐道:“诶呦呦,竟然是三世子的门下,听闻,听闻过,那三世子殿下也是个混账纨绔,与我方大少爷臭味相投,可惜啦,未曾见过,哈哈哈哈哈,仰慕,仰慕许久,下辈子喝花酒,带上他,让他请。” 一道寒光闪过,方近圆滚滚的脑袋掉落在了地上,李太白扭过头,不忍去看。 乔冉甩了甩长刀的血迹:“此处是城北,方近既想要争取时间,必然会将我们带到相反的方向,城南墙外只有一处地道出口,方家父子二人,应是逃往了那里,我们走!” 说完后,乔冉将长刀扔到了骑司手中,左手抓着的靖海,收回了长袖之中。 靖海,只屠罪恶滔天之人,可方近,却远远还不够格。 李太白展开包袱,将方近血淋淋的人头包裹了起来,合上包袱前,将人头上的草屑拔了出来。 “方兄,走好,下辈子,一起喝花酒,我来请。” 第七百五十四章 无舌如何灿莲花 当乔冉带领着李太白与骑司跑到城南时,果然发现了地道出入口,可上面的草甸已被移开,父子二人早已是逃之夭夭。 乔冉面色阴晴不变,再次命骑司射出了一支响箭。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响箭不如夜晚中那么显眼,还好轰鸣之声足够响亮。 响箭过后,平波城内的骑司不再配合飞云骑,而是全城追索方不二父子。 乔冉并没有放弃,城中自有南宫奢与月芯二人坐镇,不找到方家父子,此行便是失败了。 方家的地契没了,陪葬品也全部沉到了海底,即便如同丧家之犬跑掉,自此也难成气候。 可乔冉依旧想要将父子二人抓住。 因为他与秦游当初约定好了,东海一行,是来杀人的,平不平乱,顺手为之,可这人,一定是要杀的! 追踪,自然是骑司的拿手本领。 乔冉赌对了,官道、深山、近海,三选一,他选了深山。 入山时,乔冉发现了踪迹。 平波城临海,清晨的雾气导致泥土湿润,日头初升,地上的脚印清晰可见。 顺着脚印和一些蛛丝马迹,众人入山后很快就抓到了猎物,不过只有一人,方远! 众人见到方远时,这家伙正拖着一条残腿死命的朝着树上爬,又哭又喊。 树下,是两只獠牙毕现的山狼。 两支利箭射出,箭矢穿颅而过,山狼倒在了树下,而树上的方远再也支持不住,重重的摔了下来。 乔冉带着人快步跑了过去,低头一看,满面冷笑。 方远腿部伤可见骨,血流不止,明显是被利器所伤,而非是山狼咬伤。 已是失血过多的方远又重重摔了一下,神色萎靡。 乔冉冷声问道:“方不二跑去了哪里?” “那…那老畜生,为了避开山狼,他…他捅了老子一刀,以我为饵!” 方远满面恨意,咬牙切齿的低吼道:“不管你们是谁,去杀了他,杀了那老狗,杀了那老狗!” 乔冉脸上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他也入过山,更是了解山狼习性。 要是二人成行,山狼就会扑咬身上有血腥味的人。 而当年方不二起家时,也曾带人入过山打猎野兽贩卖山货,必然是了解山狼习性的。 只是没想到,虎毒尚不食子,这方不二为了逃命,竟然捅了自己儿子一刀。 乔冉看向方远指的方向,随即又看向了李太白:“墨家钜子打造的神兵持于你手,沙场之人,刀兵不见血,不吉之兆,越是屠戮大恶之徒,越可保佑你常胜不败,此人,大恶。” “多谢乔统领。”李太白从怀里拿出了册子,翻开后,最终还是没有念出声。 将册子放回了怀中,李太白抽出了短刀。 方远本想叫喊,却被李太白捂住了嘴巴,微微摇了摇头:“方公子,你大哥待你不薄,到了下面,多多照顾于他。” 话音一落,短刀刺入了方远的心头。 鲜血喷溅在了李太白的脸上,匕首一转,方远双眼之中的最后一丝生机悄然无踪。 李太白站起身后,一名骑司拿出长刀劈出,又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 骑司展开包袱,将人头包裹了进去。 乔冉带领大家再次动身,前往山中。 谁知刚走了没多少距离,众人竟然发现了血迹,顺着血迹追了片刻,终于找到了靠在一座大石下呼吸粗重的方不二。 身体痴肥的方不二竟然也受了伤,胳膊上缠着染血的布条。 看来刚刚不是慈父手中剑老二身上劈,而是父子击剑,都不是什么好鸟。 见了追兵,方不二面露骇然之色,挣扎着起来后撒腿就跑。 早已是气力不支的方不二哪里跑得了。 见到了正主,乔冉反倒是不急了,冷哼一声,抽出了靖海,闲庭阔步的在后面跟着。 “滚开,统统给我滚开,莫要追,莫要追了!” 方不二声嘶力竭,一边跑,一边向后挥舞着手臂。 “快滚开,莫要追老夫了…” 这一次,换做乔冉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牛皮小册了。 李太白哑然失笑。 乔冉低着头,一边慢慢的走在方不二后面,一边缓缓开口。 “平波城初建,诓骗城中百姓三万之众,合力打造平波港,港成,你却勾结当地官府与兵备将领,将城中百姓驱赶至城外,其中,死伤近三千余人。” “为修葺东城区,火烧三市,死,九百余人。” “平波港建成年底,你购海船,每季十二艘,往返五到七次,每次劫掠千余人送往瀛岛。” “東歮县府姜经,密奏朝廷,揭你大罪十一条,小罪二十六条,共计三十七条罪状,你得知后,串通尚云各州府官员,联名诬告姜经勾结晋昌意图谋反,刺史祡文宗下令将姜经满门捉拿,待冬季一过押入京城刑部,你却使了钱财将姜经一家老小带到平波,共计二十四人,赤身裸体绑于城门之上。” “姜经弹劾你三十七条罪状,你便抓了与姜家有关联之人,除了二十四名亲族,又抓了十三人,凑够三十七人,你说,你是商贾,童叟无欺,三十七条罪名,便拿三十七人相抵,更是绞尽脑汁想出了三十七种酷刑,银汁入喉、五马分尸、剥皮碎骨、二舟于海面相夹而死…三十七人,其中一人尚有身孕,你说连连叹气,说是多杀了一人,随即拔掉了一根头发,说是抵了那多出的一条人命!” “瀛贼送你一口宝刀,名为六节,你大宴宾客展示宝刀,将府中奴仆捆绑在桌案之上,连斩六刀,笑谈六刀出,尸断六节,一名宾客指出六刀七节,你便将此人绑在桌案之上,五刀分尸!” 方不二已是跑不动了,不慎摔倒后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断摆着手:“滚开,滚开,莫要靠近老夫,与你何干,这些事与你何干,老夫的城,老夫便是王,是皇,是帝,滚开。” 乔冉蹲在了方不二面前,依旧念着小册上的内容,。 “陶家娘子染病身亡,生前最喜的三名婢女,被你活葬于墓穴之中。” “陈家派遣探子混迹于你方宅,你命人杀了探子后,派人调查探子踪迹,数月来,那探子便是多看了何人一眼你都不会放过,因一探子,你枉杀了三百二十六人。” 一桩桩,一件件,累累血案,随着乔冉的缓缓道来,便是见惯了生死的骑司们都听的满身冷汗。 第七百五十五章 有罪推论 当乔冉合上牛皮小册后,并没有杀了方不二,而是让骑司拔了他的舌头。 方不二自诩再世陶朱,曾吹嘘嘴巴一张,万物皆可买卖。 乔冉不信,所以让骑司拔了方不二的舌头,看看这个老胖子能不能再张嘴买下他的自由。 事实证明,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方不二到底没从乔冉手中买下他的自由,被捆在了马上,让李太白带着八名骑司押向了郭城。 方不二的“恶”,已经不是乔冉能够随意处置的了,需要押回夏京三司会审后处以极刑。 乔冉带着剩下四名骑司回到了平波城中。 东城区满是残垣断壁,富户和世家门阀扎根的南城区,早已化成了一片火海。 两艘不义岛的三翼战船靠近了已经熄灭了火焰的港口,一艘艘小舟将黑色的箱子运到了陆地上,里面装满了火药箭。 飞云骑点验完毕后,继续带着不义岛群贼进行第二轮“袭击”。 飞云骑多为女子,可做事的手段极为简单粗暴,但凡是被骑司标记的富户和世家门阀,几支火药箭射进去后守在门口,出来的人,只要手中携带兵刃就全部射杀,等上个半炷香的时间再冲杀进去,遇到反抗全部击杀,再按照骑司名录上名字和容貌特征比对尸体或者活口,尸体自不必说,活口的话,那就让他变成尸体。 山民是不配备火药箭的,只是使用寻常的兵器甚至一些简陋的武器。 乔冉对他们下达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只杀室外携带兵器之人,如果百姓聚众而行,那么就进行驱散,如果驱散不成,就全部杀之。 袭击平波之前,秦游与众人有过一次商谈。 平波城可以说是尚云道最富丽堂皇的城池了,将一道的财富汇聚一城,如果不考虑占地面积的话,便是京城都多有不如。 如果拿下这座城的话,平波城中的财富一定是极为惊人的,损失越小,财富获得的也就越多。 可秦游力排众议,烧,炸,杀,整个计划就三个字。 尤其是花费重金与耗费无数人力修建而成的平波港,首当其中,林骸的风行者号到达后,第一时间毁掉平波港。 谁也不嫌钱烧手,可一直以来表现出极为贪财的秦游却一反常态,哪怕是将平波城全部拆毁,也必须干掉那些富户和世家门阀。 这么做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如果想要保留太多的建筑以及财富的话,山民必会束手束脚,本就人少,五千山民加一千不义岛群贼,满打满算就六千人出头,就这六千人,既要袭城杀人还要掠夺财物,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性,风险也势必会大大增加。 秦游的一番话得到了大家的赞同,虽然心有不甘,可都明白,这种决策是正确的。 平波城内唯一的抵抗势力就是那些富户和世家门阀的护院与家丁,虽说战力拉胯,可城中还有数万百姓,一旦被组织起来负隅顽抗,山民的战损也会达到一个秦游无法接受的程度。 秦游缺的不是财富,而是一个保证。 一个即便是他离开尚云道离开东海之后,尚云道再也不会被第二个方不二染指的保证。 如果干掉一个方不二,又有第二个心狠手辣的富户跳出来了呢,甚至是世家门阀接管了方不二的资源与人脉呢? 所以与其这样,不如将所有威胁都消灭在萌芽之中,有罪推论,不讲理,但是有理。 能居住在平波城中的富户,哪个不是和方家串通一气,他们就是方家血腥产业链或者商业体系的一环。 而能够在平波城中混的好的世家门阀,要么是仰仗方家鼻息,要么是方家的保护伞,即便“恶”的程度不如方家,同样也是血债累累。 秦游曾感慨过,平波就是一座罪恶之城,满是恶人,城恶,人恶,既然恶到了这种程度,只有杀之一字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那些所谓的财富,华丽的建筑,不知染了多少鲜血,即便是再爱财的人,也无法忽视这些财富上擦不干抹不净的浓浓血污。 乔冉直接来到了平波城衙署中。 官不修衙,可这平波的衙门中,早已修建的如同小型宫殿一般。 方不二就是这座衙门的主人,不知在此处宴请了多少次“名门望族”。 今天,乔冉成了这座衙门的主人,同样是宴请“名门望族”,只不过这些名门望族都成了尸体。 如果只是管事,或者是上不来台面的,哪怕手染鲜血,依旧没资格被“摆”在这里。 能够静静躺在衙门里闭着眼享受岁月静好的,都上了骑司的名册,累累血债馨竹难书。 乔冉是个认真的人,从骑司手里接过了名册,一一比对着尸体。 这活不是太好干,不少尸体都面目全非了。 其中一些是火药箭炸死的,缺胳膊少腿,不少尸体脑袋都缺了一块。 再一个是山民干活都比较糙,一拥而上,总是将本来就很血腥的事弄的更加面目全非,杀人,一剑穿心或一刀枭首就好了,可这群山民总是喜欢使用钝器,但凡经了他们的手,总是弄得血刺呼啦的。 乔冉点验的已经很快了,可拉来的尸体更多。 对比了一会,月芯和南宫奢回来了。 月芯是飞云女骑,一直跟着斐云荣,而飞云女骑最擅长的事就是放火。 南宫奢的选修的专业是“镇压”乱民匪盗,既擅长快速武力镇压,也擅长快速…武力安民。 “乔统领。”满面疲惫的南宫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望着乔冉,沉默了片刻后这才说道:“毁屋百余座,杀了不止千人,若是此事让朝堂上的君臣们知道了,殿下他…” 乔冉满面不屑之色。 和秦游混迹了那么久,乔冉的做事风格早就变了。 谁若是敢弹劾秦游,那便弹劾吧。 那满朝的文武,谁的底子干净,其中不少和东海三道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回京之后,就算他们不弹劾秦游,骑司也会将这些人揪出来。 即便和东海三大道没关系,招惹秦游,乔冉也会命骑司将这些人查个底朝天。 其实这倒不是乔冉没脑子做事越来越鲁莽了,而是他了解秦老大。 等东海这事结了,那议政殿中的天子,还巴不得收拾文臣们呢。 “此事无须担心,南宫大人做好分内之事便好。” 说完后,乔冉看向了月芯:“月芯姑娘,南城区的人,可抓完了?” “有的抓了,有的杀了,还有不少兵合一处守望相助,不过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已被山民围住了,火药箭刚刚运来,一会再杀上一趟。” 月芯嘿嘿一笑:“没想到有朝一日,当真能率领飞云女骑在夏朝的城池中破城杀人。” 南宫奢:“…” 乔冉微微点头,走出屋后,看向了海面。 秦游他们,再有一日一夜就会到达罗云道温家水寨。 “三殿下,武运昌隆,旗开得胜!” 微微说了一声后,乔冉开始继续点验尸体。 第七百五十六章 杀机 与于置身于修罗场一般的乔冉不同,秦游此时正在海面上晃悠,略显无聊。 秦游已经过了遇事就紧张的不行大呼小叫的“年纪”了。 三翼战船到了罗云道,沿着海岸航行,速度很慢。 按照约定,郭城众多船只中速度最快的“风行者”号会在今夜之前追上秦游。 在郭城,两艘船都被检查了一遍是不假,温雅什么都料到了,唯独没料到还有一艘全副武装的“补给船”会在中途追上。 相比于不断跑去船尾张望的凤七,秦游显的是那么的气定神闲。 “你能不能别来回折腾了,这才刚入夜,哪有那么快。” 凤七抓耳挠腮:“三少爷,莫不是平波出了岔子,林骸他们如果没有追上来,咱到温家水寨不是羊入虎口吗。” 凤七没理由不担心。 他虽然不知道秦游的全盘计划,但是知道林骸那些人就是专门训练用来对付温家水卒的,如果没追上来,就靠游云媛媛号上的那点人,再加自己身处这艘没有三床弩的三翼战船上,根本没办法拿下温家的幽水城,别说拿下了,在温家水寨都是十死无生。 “你要相信林骸,相信我,明白吗。” “不明白。”凤七心里还是不踏实:“小的不怕上阵杀敌,就怕您担着风险,这事不是小的说您,非要让林骸他们去平波城干嘛,这要是耽误了可如何是好。” “贺老三测算过风向,也测算过距离,虽然会有偏差,但是绝对不大,而风行者号是所有船只中最快的船,时间和距离都计算好了,放心,出不了岔子的,林骸当年是我二伯的护卫头子,到了东海也是二伯最信任的人,怎么会耽误军机,他不是职业匪盗,而是职业军人。” 说完后,秦游没好气的骂道:“还有,你一个侍卫,操那么多心干嘛,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凤七嘿嘿一笑。 也是,自家三少爷别的事不敢说,阴人坑人的手段,差不了。 秦游自己也乐了。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慌的,心里慌得一批。 可实际上,他并不慌,因为他有种预感,一定会成功的,这次不但能干掉温家,乔冉那边也能干掉方家。 不是认为谋划的多么天衣无缝,而是一种直觉。 他甚至有种使命感,来到东海,就是为了弄死这群畜生的。 事实证明,林骸是值得信任的。 入夜之后,风行者号出现在了后方。 三翼战船和游云媛媛号保持着一定距离,风行者号熄灭了火把后,最前方游云媛媛号上的温家水卒根本发现不了。 风行者操舵的正是林骸,老把式了,两艘船缓缓靠近后,一个个营养不良的水卒背着大箱子上船了。 秦游隔船相望,与林骸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后,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回到了底仓。 他准备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然后再看看温雅是如何走向毁灭的。 同时补觉的还有贺季真和龚媛,俩玩意上船就开始睡,这次袭击温家,就靠他俩了。 这一觉,秦游睡的无比香甜。 风行者号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是秦游知道,这艘盖伦船一直尾随其后,当第一道火光燃起时,不义岛群贼就会驾着这艘战船出现在水寨外,与游云媛媛号、三翼战船,形成合围之势。 最大的游云媛媛号上才二百人,三翼战船也只有百十个人,即便加上风行者号也才三艘船,三艘船,围住水寨,怕是任何人听了都会笑掉大牙。 可事实上,秦游就是这么策划的。 如果与温家正面开战,损失一定不小,所以只能以“奇”“险”二字制胜。 打过方家,削过陈家,唯独罗云道的温家,郭城流氓团伙一直不敢轻易招惹。 不是招惹不起,而是秦游觉得没必要。 温雅是将领,有着典型的武将行事风格,罗云道的军卒对他极为忠诚,很难从内部瓦解,所以打蛇就打一次,这一次,必须用力的打在七寸上。 秦游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凤七给他熬了一碗鱼汤。 按理来说船上是不让点火的,不过秦游对这方面倒是不在乎,不让点火是因为防范措施做的不够好。 所以几艘经常出海的船上都改建出了一个单独的区域,完全隔离开的,只要不是一门心思想要烧船的话不会出任何问题。 一碗鱼汤下肚,秦游满腹怨言。 凤七以前是不会做饭的,更别说煲汤了。 可爱情这东西,总会让一个人成长的特别快并且熟练掌握多种技艺,比如厨艺。 凤七这家伙特意学了煲汤,明显不是因为秦游。 对此秦游觉得凤七应该是白忙活了。 追那种身材高挑的,学学煲汤行。 追月芯这身材的,你得学烤全羊或者烤乳猪。 打着哈欠的贺季真走了过来,给自己盛了碗汤,咕咚咕咚灌进了肚子里。 “恩主,快到了吧。” “快到了,记住,打起来后一定保护好我啊。” 秦游也打了个哈欠,暗暗奇怪,为什么身边有人打哈欠的时候,自己也会打哈欠。 此时大家已经进入到了广怀道的境内了,贺季真拿出了舆图,又找了几个水卒问了一嘴,确定最多不过两个时辰就会到温家水寨。 程天豪并不在这艘船上,而是在游云媛媛号上,所以双方也无法交流。 大战在即,两个时辰无比的漫长。 原本丝毫不紧张的秦游也站在了船头上,手里拿着千里目,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秦麒觉得计划没问题。 斐云荣也觉得计划没问题。 乔冉和贺季真都没提出异议,觉得可行。 那么这个计划,一定没问题! 随着时间的流逝,前往游云媛媛号开始转舵,一座并不雄伟的城池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幽水城,到了! 而大家的目的地,就在与幽水城相连的水寨。 大大小小的船只,也映入了眼帘之中。 贺季真转过身,去叫醒龚媛了。 接下来,大家将会面临一次有可能是入东海后最为艰难的一战。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原本紧张的面容渐渐放松了下来。 轻笑一声,秦游指了指幽水城。 “这破城长的,是有点欠揍哈。” 凤七深以为然:“那三少爷就带着我们破了他。” “嗯,破了他。” 在横杆上举着千亩的水卒大喊道:“首领,媛媛号上最后一只信鸽放飞了。” “好。” 秦游望向了水寨方向。 温雅,我来了,叫爸爸。 第七百五十七章 谨慎 温雅的长相,很平凡。 至少,不如秦游想的那般威武。 千里目中的温雅,身后站着十多个假子,而这假子身后,则是数千名军卒。 就这些假子里,随便挑出一个似乎都比温雅更像是威名赫赫的前朝舟师大帅。 与其他人腰挎长刀身戴甲胄不同,温雅穿着一身儒衫,暗黄色的儒衫浆洗的有些发白,容貌平淡无奇。 骨架很大,能看出来年轻时一定极为魁梧,可如今或许是上了岁数,显得极为消瘦。 温雅没有扎着拢辫,而是用一根长麻将头发扎在了一起,头发乱糟糟的不修边幅。 游云媛媛号缓缓靠在水寨旁,而三翼战船却没有靠近。 按照双方“约定”,交接之后,游云媛媛号上的郭城水卒将会乘坐小舟前往三翼战船上离开。 当游云媛媛号停靠之后,十六艘大大小小的战船放下了风帆,慢慢将游云媛媛号“围”了起来。 秦游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之前程天豪就提过这事,温雅极为谨慎。 举着千里目,来回观察着水寨,最终目光落在了温雅身后至少五千水卒身上。 扫过之后,秦游暗暗点头。 温家水卒,不愧为前朝舟师的兵卒,不,准确的应该是军卒。 一个个腰杆挺的笔直,红甲虽然破旧,可那股子气势无比惹眼。 “霸气外露,找死!” 秦游突然将千里目放下,眉头一拧,再次举起了千里目。 凤七瞅了瞅自家三少爷,眨了眨眼,似乎是有点明白秦游天天挂在嘴边的“逗逼”二字是什么意思了。 “来者不善!” 凤七提醒道:“三少爷,咱们才是外来者。” “七仔,你说,如果在同等兵力下,咱郭城,能干过温家水卒吗。” 秦游将千里目递给了凤七,后者举着看了一会,笑道:“五百人,一百支火药箭,一炷香之内就可全歼。” “如果不适用火药箭呢。” 凤七不吭声了。 秦游不能算是知兵吧,但是也经历过不少场面了,寇众的“狠”、飞云骑的“诡”、山民的“凶”、不义岛群贼的“暴”,都可谓是虎贲之士,熊罴之士。 靠着这群人,秦游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打遍东海三道无敌手,尚云道官军那群小欻欻就不用说了,甫岬城的晋昌精锐军卒,一样白给。 可现在见到了温家水卒,秦游竟然心生一种错觉,如果自己带来五千人,和五千温家水卒开片,即便是赢了,那也是惨胜,如果没有飞云骑和骑司助阵的话,甚至连胜算都没有。 温家水卒只给他一种感觉,那就是官军就应该是这样的。 如同标枪一般站在那里,令行禁止,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一旦收到命令奔赴战场没有丝毫犹豫举起战刀冲向敌人,悍勇,无畏。 “三少爷,温家水卒…” 凤七的词汇量十分有限,措了半天的辞,这才舔了舔嘴唇:“没有对过阵,说不上来,不过要是中州大乱时,温雅带着身后这数千军卒搅和进去的话,同等兵力,怕是只有越王爷有十足的胜算。” 秦游乐了:“我爹那么厉害吗?”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说越王多厉害吧,说不出来,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战绩,唯一能说出来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越王秦烈大大小小经历了上百战,从无败绩。 打过凉戎,削过昌军,揍过番蛮,踹过反王,中州大地上的各方势力会了个遍,没败过,一次都没有,而且无论兵力多少,战损永远不会超过三分之一,都是大胜,没有惨胜。 可越王并不具备什么“指挥艺术”,统军打仗时既不像秦麒那般智计百出,也不像秦昭那样瞎几把打,中规中矩,平淡无奇,可就是从来没败过。 “可惜,我爹不在,只有我在。” 秦游放下了千里目,回头喊道:“落帆,进入指定位置。” 温雅没有千里目,看不到秦游的具体模样,只知三翼战船上站着一个“骚包”。 红色的披风随风飞舞,戴着个独眼眼罩,双手支着一根拐杖,肩膀上还踩着一只色彩鲜艳的扁毛畜生,这形象,别说东海了,就是全国朝只有一个,郭城海王! 随着游云媛媛号停稳,温雅微微松了口气,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闻道鸣:“这海王,倒是令本帅高看了。” 闻道鸣笑而不语。 “将银票送到那艘战船上。” 温雅身后的几位假子们带着几口箱子跑向了海岸小舟。 游云媛媛号落下绳梯,程天豪顺着绳梯滑了下来,并没有一脚一脚的踩下来。 温雅面色一惊:“这孩子,怎地总是毛手毛脚,莫要摔着。” 闻道鸣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可心里,却生出了几丝别样的意味。 程天豪撒丫子跑了后,“兴奋”的叫道:“契父,差事办好了,看,这就是郭城海王驰骋东海的无敌战船。” “嗯,不错,做的好。” 温雅用力拍了拍程天豪的肩膀,目光越过了程天豪望向游云媛媛号。 “晋昌楼船所改,龙骨换了,船头换了,内里应是另有乾坤,这海王,倒是奇思妙想。” 说完后,温雅指着水寨另一侧的三翼战船:“那船头之人,便是海王?” “是,他就是海王。” “亲自来了。”温雅眯起了眼睛:“为何不下船与本帅一见?” 程天豪满面鄙夷:“怕是不敢,船都不敢停靠。” “有趣,敢袭甫岬,敢杀夏朝兵部尚书,敢将东海搅的天翻地覆,却不敢下船与本帅一见。” “不见便不见,不过是个黄口小儿罢了,契父,船来了,咱们登船还是?” “不急。”温雅转过头:“温童何在。” 一个精瘦的汉子跑了过来,单膝跪地:“大帅。” 温雅笑道:“刚刚我与闻先生打赌,这船内铺设了三层龙骨,闻先生却说两层,你是知船的,带些人去船上瞧瞧,这船,究竟是铺设了三层龙骨还是两层。” “唯。” 叫做温童的假子站起身,一挥手,带着百十名军卒跑向了岸边。 闻道鸣与程天豪对视一眼,二人心中皆是无奈苦笑。 何来的打赌,不过是温雅太过谨慎罢了,即便是收到了信鸽,依旧不放心,派人再去上面查探一番。 第七百五十八章 大好头颅 温童很快就看完“龙骨”了,跑到温雅面前,朗声开口。 “大帅,龙骨置于底仓之下,不知是您说的对还是闻先生说的对,卑下办事不利,请大帅责罚。” 温雅哈哈大笑。 龙骨几层,不重要,重要的是温童面色如常,代表大战船上没有任何埋伏。 “叫你平日里多和那些大匠们学学,偏不听,本帅回来再责罚于你。” 说完后,温雅大步向前:“矢营,随本帅登船!” 程天豪和闻道鸣同时松了口气,温雅,终于要上船了。 矢营是前朝舟师编制,满员状态下足有一千二百人,而前朝舟师的舟弓手就是从矢营中挑选的,只有最精锐的军卒才能成为舟弓手,白彪和司哲都是出身于矢营,当年率领矢营的,正是温雅的独子。 独子被送到瀛岛续命后,温雅再没有将其他军卒编入矢营,到了如今,不足八十人,不过这区区八十人里,却是温雅最为信任的人,类似于亲随护卫。 程天豪和闻道鸣也跟在身后,一行人攀登上了落绳。 上了船,来到了最顶层,温雅俯瞰而下,豪气冲天,矢营军卒则是集于温雅身后。 温雅简直不要太懂船,最终来到了船头,满意至极。 “好,好!”温雅大吼一声:“船舵,来。” 三处底仓舱门被推开,一声微不可闻的金属与甲板的摩擦声传了出来。 温雅面色剧变。 这个声音,曾无数次出现在了他的梦中。 矢营军卒齐齐转身,刀剑出鞘。 “舟师府帅,白彪。”陌刀平放于地上,一个黑瘦的身影走了出来,单膝跪地:“叩见大帅。” 温童面色剧变:“保护大帅!” 矢营军卒齐齐将温雅护在了中间,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滚开!”温雅一把推开了身前的军卒,负手而立,凝望着白彪,面色如水。 “八百六十一名前朝舟师军卒,请大帅以死谢罪!” 白彪抬起了头,再次高呵道:“请大帅,以死谢罪!” 温童大怒,刚要张口,温雅却微微摇了摇头,只是凝望着白彪。 “这船,藏了千人?” “不,百人。”白彪抓着陌刀站了起来,一个个大光头从底层中走了出来。 温雅一行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左手拖着陌刀,右手抓着战盔的大光头们,竟然人人身穿明光铠。 温童连忙跑到船沿,大声示警。 “此船有诈,速速登船,护大帅!” “此船有诈,速速登船,护大帅!” “此船有诈,速速登船,护大帅!” 地面上的军卒大乱,不过却是乱中有序,迅速保持战阵队形跑向了游云媛媛号。 再说船上,温雅已是面色如常,或者是说,温雅只是惊愕了那么一刹那,并没有慌乱。 “白彪,你来取本帅的项上人头,还是来灭本帅幽水。” “取大帅人头。” 白彪从怀里套出了一张崭新的丝巾,小心翼翼的展开,系在了身旁的横杆上。 司哲走了出来:“舟师,舟弓营骁射校尉,司哲,拜见大帅。” 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后站起身,司哲抬起手,大光头们一字排开。 温雅的微微看了眼司哲,依旧是背着手,微微点头,笑道:“只取本帅人头,不袭幽水?” “袭。” “如何袭?” “大帅一观便知。”白彪说完后,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可这笑容只出现了那么半秒不到的时间,突然面色一冷:“杀,一人不留!” 话音一落,大光头们齐齐戴上了战盔,双手握住陌刀冲了上去。 温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轻声开口了。 “杀,只留白彪。” 矢营军卒齐喊一声“杀”字,冲了出去。 曾经的同袍,如同两股洪流一般冲撞在了一起,骤一接触,便是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温雅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船头,而白彪也是如此,右手抓住陌刀,双眼紧紧盯着温雅,不断的深呼吸着。 一声声炸响传来,秦游所在的三翼战船射出了一支支火药弩。 温雅转过身,望着三艘化为火球的温家战船,轻笑了一声。 再去问为什么三翼战船会有三床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望向了远处的三翼战船,温雅脸上带着浓厚的兴趣。 他能看到海王,看到海王身后的海卒们穿着怪异的装束爬上了船帆,又如同大鸟一般滑翔而下。 所过一处,一个个酒壶一般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一条条火龙,拔地而起。 原本冲向游云媛媛号的温家水卒们,如同麦子一般倒下了一片又一片。 再看三翼战船,将一支支火药弩射向了四面八方。 穿着滑翔翼的“风行者”们,解开了挂在腰下的包袱,留下了一地火焰,飞向了远方。 一艘又一艘包围了游云媛媛号的温家战船燃起了大火,木屑纷飞。 温雅挑了挑眉,背着手,闲庭阔步,走向了白彪。 正在和温家水卒混战的寇众们,没有人对他出手,任由温雅来到了白彪面前。 站在了白彪面前,温雅回头看了眼已经处于劣势的矢营军卒,问道:“明光铠,陌刀,哪里来的。” “殿下赐予。” “殿下?”温雅微微一笑,也不深究,只是趴在了船沿上,如同一个观光旅游的游客,又指了指那些低空掠过的风行者们:“竟可飞天?” 白彪依旧抓着陌刀,面无表情:“殿下制出的。” 温雅终于来了兴趣:“哪位殿下?” “夏朝,越王府,三世子,秦游!” “竟是他。” 温雅的目光看向了远方,望着三翼战船上同样背着手的海王,若有所思:“殿下,便是海王?” “是。” “原来如此,难怪。” 白彪的声音依旧沉稳:“大帅,何时赴死?” “不急,本帅还能跑了不成。”温雅看向身后越来越多倒下的矢营军卒,笑道:“身穿明光铠,持陌刀,矢营哪里是对手,要知道你们这些人,便是出自矢营。” 白彪微微点头,随即转头大喝道:“大帅急于赴死,快些杀!” 第七百五十九章 火海中的水寨 当风行者号出现的时候,如同一柄重锤砸落在了温家水寨上,敲响了最为沉重的音符,也敲在了所有温家水卒的心口上。 很多人想不通,三翼战船上,为什么会有“三床弩”? 他们明明去郭城的时候检查过了,三翼战船停靠的时候,也有人站在高处看到了,哪来的三床弩? 实际上,确实没有。 火药弩不是通过三床弩射出去的,而是被投掷出去的。 打着哈欠的贺季真,以及睡了两天一夜养足精神和力气的龚媛,二人成为了人肉三床弩,将一柄柄点燃的火药弩投掷了出去。 温家水寨的战船全部被点燃了,三翼战船上没有三床弩,可风行者号上面有,不只有,还有更多穿着滑翔翼的老弱病残。 当他们低空掠过时,扔下了一瓶瓶火药弹,不需要点燃,扔下去就好,因为地面已经化为了一片火海。 温家水卒与尚云道官军的差距显现了,如果是尚云道的官军,哪怕是甫岬城的军卒,在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下,即便不溃逃,也会出现大规模的恐慌。 可是并没有,非但没有,温家水卒穿越了火海,甚至不用小舟,试图从海上游过游云媛媛号下方,强行登船解救温雅。 不过这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游云媛媛号设计之初秦游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情况,倾斜的船体根本不是任何人可以不依靠工具徒手就能爬上去的。 “叹为观止。”温雅满面欣赏之色:“郭城海王,果然名不虚传,凭此神兵利器,凭此坚船猛卒,蓝海之上,再无敌手。” 白彪沉默不语,紧紧握住手中的陌刀。 “好,好哇,夏朝人才济济,这小世子,不愧为名将之后,越王秦烈百战百胜,小世子海上称雄,越王满门,壮哉。”温雅哈哈大笑:“若是在小世子麾下效力,这军功就如同儿戏一般,厉害,果然厉害,厉害的紧。” 温雅哈哈大笑着,笑着笑着,流出了两行老泪。 因为那烈焰火海中,遍布尸体,那些尸体,都是他的手下与假子。 “温帅。”闻道鸣不知何时,站在了白彪的身后,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时辰到了。” 温雅转过头,瞳孔微缩,只见闻道鸣与程天豪二人,一左一右站在了白彪的身侧。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越王府小世子,竟有如此心机。” 温雅再次哈哈大笑,如同癫狂了一般。 越来越多身穿明光铠手持陌刀的寇众站在了白彪的身后,船头位置,遍是残尸,矢营,全军覆没。 温雅止住了笑声,扭过头,感慨道:“不愧是本帅亲自挑选的舟弓手。” 肩膀上中了一刀的司哲沉声道:“舟弓手,自不复温帅厚望。” “明光铠,陌刀,小世子是个惜才之人,待你等不薄。” 温雅背着手,来到了一具尸体旁,将尸体扛了起来。 “赵唯,矢营小旗,海上的汉子,自然要魂归大海,你先行一步,本帅随后就到。” “扑通”一声,尸体被温雅丢入到了海里。 “李拓,矢营队率,自然要魂归大海,你先行一步,本帅随后就到。” 又是一具尸体被丢入到了海里。 “温童,好孩子,契父对不住你,凭你的本事,在夏朝混个武官…契父随后就到。” “张百吉…” “虞大孝…” “杨文广…” 一具具尸体被温雅亲手丢入到了海里,寇众沉默不语。 程天豪走了过去,将武器放在了地上。 “契父,孩儿来帮您。” 温雅转过头,豪迈一笑:“好,好孩儿,可惜白彪那小子等了十二年,如若不然,为父这大好的头颅应有你来取走,看你手上的厚茧,应是用刀的高手。” 程天豪面露警:“您早知道?” 温雅哈哈一笑,不再言语,继续抬着尸首。 程天豪深深看了眼温雅,随即沉默不语的帮着温雅抬尸。 白彪举着陌刀,高声喊道:“大帅年岁老迈,愣着作甚,帮大帅,为矢营兄弟,入海!” “唯!” 一声齐吼,寇众们开始抬尸。 与温雅一般,寇众们,也能念出这些矢营水卒的姓名,念了姓名,报了官职,说一声得罪,抬尸入海,激起浪花。 片刻后,甲板上,再无一具尸首。 司哲取来了水盆,放在温雅面前。 温雅拍了拍司哲的肩膀,蹲下身,清洗着手上的血迹,洗的很认真。 洗过之后,温雅站起身,望着早已化为一片火海的水寨,最终只得一声长叹。 转过身,凝望着白彪,温雅再次露出了笑容,一种近乎于慈爱的笑容。 “白彪,你来告诉本帅,这阎王殿九幽狱,可有海?” “卑下不知。” “有,定是有,到了下面,本帅说什么也要带着儿郎们称霸蓝海。” 白彪单膝跪地:“祝,大帅武运昌隆。” 所有寇众都跪在了地上:“祝,大帅,武运昌隆!” “好,好,好。” 连说了三个好字,温雅突然解开了长袍,右臂一伸:“刀来!” 白彪起身抱拳:“敢问大帅用何刀?” “舟师大刀!” “唯。”白彪脚尖一提,双手捧着那把用了十数年早已满是缺口的陌刀,奉到了温雅面前。 单手一抓,将长长的陌刀舞了个刀花,温雅摆了个架势,高呼道:“白彪!” “在!” “来,取本帅人头。” “大帅有令,白彪岂敢不尊。” 白彪右手一伸,司哲手中的晋昌陌刀抛了过来,落在了白彪手中。 温雅,白彪,二人同时出手。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二人一触即分。 双手握刀的白彪,虎口隐隐发麻。 再看温雅,长身而立,吼道:“温雅大好头颅就在这里,白彪,为何不取。” 白彪一咬牙,双手持刀,力劈华山。 温雅举刀格挡住,随即腰身一转,手中陌刀旋了半圈,击打在了躲闪不及的白彪肩膀处。 白彪险些站立不稳,温雅举刀,也是一记力劈华山。 程天豪眼眶暴跳,刚要上去助阵,司哲却突然死力的拉住了他。 还好,白彪翻滚到了一旁,躲过了这索命的一刀。 二人再次战在一起,用的,都是军中的大刀击敌之术,平淡无奇,却刚猛有力,一声声金铁交鸣,一声声低吼,一次次险象环生。 第七百六十章 莽罗云 寇众们冷冷的注视着与白彪战在一团的温雅,咬着牙,握着拳,血灌瞳仁。 他们在等,等白彪将温雅枭首,或是,温雅将白彪枭首。 如果是后者,司哲将会上去继续与温雅对战,他们则是继续等,等司哲将温雅枭首,或是温雅被枭首。 有人败下阵来,死在了温雅刀下,下一个寇众就会上,直到杀掉温雅。 他们不会群起而攻之,因为这是一种尊重,一种对前朝舟师大帅温雅的尊重。 即便对温雅有着滔天的恨意,他们也不会以多欺少。 这就是寇众,秦游眼里的傻缺,外人,难以理解,也永远不会理解。 前朝舟师,最早是叫水师,温雅接手之前,几乎一直在吃败仗,直到温雅来到了东海,来到了罗云道,接收了水师,并改名为舟师。 舟师重组,建立之初,寇众也就是前朝舟师军卒,都是温雅亲自挑选的。 那时的他们,还是孩子,还是光着屁股饿着肚子奔跑在沙滩上的孩子。 温雅找到了他们,给了爹娘一些钱,或是几斗米,便将他们带到了水寨,亲自训练,教他们弓术,教他们驶船,教他们杀敌,教他们识文断字,将他们当亲生儿子一般对待,直到温雅老来得子,真的有了一个亲生儿子后,一切,都变了。 往事的一幕幕,浮现在了寇众们的心头上。 白彪的护心镜已经被挑飞,左腕血流如注,只能靠右手拖刀。 温雅气喘吁吁,斗大的汗珠掉落在了甲板上。 “好你个白彪。”温雅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喘匀了气,大笑道:“当了匪寇,刀法却张进了不少,不愧本帅的舟师府帅。” 白彪紧紧咬着牙关,血流的太多,头晕目眩,已是气力不支。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白彪,要输了,或者是说,要死了。 面色苍白的白彪转过头,却依旧是那副憨厚的笑容,看向司哲:“一会,你来取大帅人头,回去后,告诉世子殿下,下辈子,我白彪再为世子殿下征战蓝海!” 司哲泪如雨下,眼泪模糊了双眼,用力的点着头,单膝跪下:“唯!” 程天豪紧紧握住双拳,哇哇乱叫,却被一群寇众们死死摁在地上,挣脱不开。 “契父!”白彪大吼一声:“我在下面等您,到了阎罗殿外,我再取您的头颅。” 温雅哈哈大笑:“好,等着本帅!” 白彪再次冲了出去,右手拖刀,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斜劈了下去。 温雅双手握刀格挡,可谁知眼看快要挡住了,却猛然松开了双手。 陌刀落在了地上。 “噗嗤”一声,鲜血飞溅,白彪的刀刃,砍进了温雅的肩膀处,刀劈入骨。 锋利的陌刀,几乎将温雅的右肩斩断。 "扑通",温雅跪在了地上,面如金纸,肩膀处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 “为何不躲?”白彪已是再无一丝力气,同样跪在了地上,曾经情如父子的二人,互相凝望着。 “为父,倦了” “您早应倦了。”白彪闭上了眼睛,眼角满是泪痕。 温雅的双眼已经失去焦距,喃喃道:“儒儿,儒儿还在李雄…在李雄的手中,已是…已是投靠了瀛人,有朝一日打到瀛岛,救…救我的儒儿。” “白彪恕难从命,世子有令,温家满门,一人不留,大帅莫急,我这就送您上路。” 白彪双手支着甲板,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没有开口,而是双手抓住刀背,死死的下压着。 锋利的陌刀刀刃,一寸一寸的斩进了温雅的身躯。 “契父,到了下面,为百姓,偿命…”白彪深吸一口气,大吼一声:“去偿命!!!” 陌刀,终于斜着劈开了温雅的身躯,漫天的血雨散落,前朝舟师大帅温雅,尸身两截。 寇众齐升声高呼。 “大帅,好走!” “大帅,好走!” “大帅,好走!” 陌刀掉落在了地上,白彪也躺在了满是鲜血的甲板上,望着天上的骄阳,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寇众们,即便再做噩梦,也不用在梦中跪地哭喊了,他们会对噩梦中那些冤死的百姓们说,说温雅,已经伏诛! 司哲跑了过去,迅速拿出刀伤药为已经晕死过去的白彪包扎伤口。 被寇众们放开的程天豪抓过了横杆上的纱巾,包裹住了温雅的上半截身体,下半截身体,则是被司哲亲自扔进了海中,按照舟师的习俗。 水寨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温雅麾下最精锐的战卒,今日都在场,却正好步入了秦游的全套,两波风行者“轰炸”过后,龚媛和贺季真已经将所有温家战船和海防塔炸毁,再次拿起火药弩,已经是开始往地面投掷了。 轰鸣之声渐渐小了,火焰,越却来越大。 温雅麾下五千水卒,无一人逃跑,最后一名水卒,死在了三翼战船的船下,被贺季真扔出的短刀劈中的头颅。 即便剩下最后一名温家水卒,也依旧在冲锋着,嘴里衔着刀子,胳膊上缠着抓钩,额头,插着一把短刀,静静漂浮在海面上。 游云媛媛号,升起了黑色的骷髅战旗。 三翼战船与风行者号,同样如此。 三船,三旗,迎风飘舞,郭城海王,攻破罗云道温家水寨。 秦游微微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轻声开了口。 “打出旗语,游云媛媛号从水密舱中拿出三床弩组建组装,下一站,幽水城,屠城!” 旗手爬上了横杆,搭理挥舞着信旗。 三艘船落下了船帆,驶向了视线之内的幽水城。 与此同时,罗云道最外围的朱淄县折冲府,同样火光冲天。 满身鲜血的秦狰,扛着斩马大刀,身后,皆是杀气腾腾的不义岛群贼与山民,足有万人。 “杀入罗云道,屠便所有折冲府,屯兵卫!” 万名战卒高聚兵器,齐声大喊。 “杀入罗云道,屠便所有折冲府,屯兵卫!” “杀入罗云道,屠便所有折冲府,屯兵卫!” “杀入罗云道,屠便所有折冲府,屯兵卫!” 秦狰翻身上马,他要带着人奔袭三日,莽穿罗云道! 他秦狰,是来平叛的,哪怕迟了近一年的时日,他依旧是皇命在身。 所谓平叛,便是杀人,杀光了该杀之人,这叛,自然也就平了。 斐云荣已经先行带着飞云骑进入罗云道了,携带了大量火药。 秦游只对斐云荣下了一个命令,罗云道,不能有一座城门是完好的,剩下的,交给秦狰就好。 第七百六十一章 幽水陷落 东海三道的战火就这么点燃了,被秦游主动点燃了。 尚云道的兵备在秦游眼里基本上就是白给,根本不用派遣大量兵力。 干掉了方家满门,干掉所有有影响力的富户和世家门阀,再让东平城的知州陶蔚然代表官方来接管城市进行管理,留下一千山民和五百不义岛群贼武力保障,剩下四千山民与五百不义岛群贼兵分两路。 其中两千山民从平波城走陆路回郭城,将沿途所有折冲府府衙、屯兵卫大营全部烧掉,与此同时,曹琥也派遣了两千山民从郭城走陆路前往平波,不是轮换,而是烧两次,杀两次,确保尚云道不会聚集任何超过三百人的队伍。 至于罗云道,被秦游投入了最多的兵力。 温雅死,并不代表罗云道就会束手就擒,相反,他们会遭到最血腥的复仇与反抗。 平波城还有两千山民,乘坐两艘三翼战船从罗云道彰县登陆,途径三县一城,与秦狰带领的一万人汇合,主要是补充火药箭。 兵力不够,火药来凑。 秦游带领的三艘船将要以最快的速度袭击六处沿海城池与水寨,需要在十日之内完成。 六日后,秦麒将会亲自率领八艘不义岛战船前往罗云道,对六座沿海城池和水寨进行第二轮打击,同时进行登陆作战。 在这个期间,秦游带领的三艘战船将会进行返航。 根据斐云荣的预测,第八日,平波和幽水被袭的消息将会传回广怀道陈家,而广怀道陈家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晋昌,十五日内,晋昌很有可能派遣水师来到东海。 秦游的计划并不是攻占东海三大道,事实上以他手头的人马也做不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压缩晋昌水师的空间,从三线作战变成一路对线,没了罗云道和尚云道,晋昌水师只能登陆陈家的广怀道。 秦游返航之后,将会在半日内进行补给,前往广怀道封锁航线,很有可能会遭遇晋昌水师,风行者号补给完成后将会前往尚云道封锁航线,剩下一艘三翼战船成为补给船,返回罗云道为秦麒运送火药弩以及火药箭。 这就是秦游的全盘计划,进攻尚云、罗云二道,防守东海三道海岸,时间很赶,人数也不够,极为弄险,任何一支队伍遇到了意外,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进行驰援,尤其是海上的战船,将要进行高强度的长时间登陆作战。 如果没有火药,如果不是干掉了温家水卒灵魂人物温雅,如果不是尚云道早就被郭城流氓团伙打没了脊梁,秦游断然不敢用这么少的兵力强攻尚云、罗云二道。 真理在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现在在东海,真理,在火药弩的射程范围之内。 秦游将会告诉尚云、罗云二道所有人,无论是百姓还是军卒,无论是富户还是世家门阀,真理,掌握在郭城海王的手中,如果不认同这个真理,就去死。 掌握着真理的秦游站在船头,烈火映红的他的面庞。 幽水城的温家水卒悍不畏死的冲向海面,双腿被炸断了,就向前爬,胳膊炸断了,就将长刀踢给同袍,同袍倒下了,就踩着同袍的尸体冲锋。 三翼战船、游云媛媛号、风行者号,三艘船处于幽水城的三个方向,一道道甩着火光的火药弩射向了这座东海最大的兵城。 秦游不需要扯着嗓子大喊温雅伏诛。 温雅没有出现,水寨火光冲天,所以幽水城中的所有人都应该清楚,温雅死了,与他最信任的假子们、矢营以及五千最精锐的军卒,全部战死了。 事实如秦游所料,擒贼先擒王并不适用于幽水城,相反,幽水城的军民们反抗的更加激烈,甚至让秦游心生出了一种错觉,幽水城的人们死时,脸上会呈现出一种类似于满足的表情,仿佛,他们死后,又可以追随温雅了。 火药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只剩下了不到百支。 这是秦游见过最惨烈的战斗。 比郭城两次战役更要惨烈。 千里目中,幽水城中没有人向着西、南两侧城门逃跑,而是冲向了海面。 水卒战死了,百姓便将妇孺被锁在了家中,提着刀子,前仆后继。 秦游已经分不清了,悍不畏死的军卒和百姓到底是为了保卫幽水城还是为温雅复仇。 火药弩的射程有限,远远达不到覆盖整座城的距离,抵抗势力冲向海面,进入到打击范围内,正合秦游的心意。 可秦游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他还是小看了温雅。 即便温雅已经死了,可留下的一些东西依旧是他无法理解的 沙滩已经变成了血红色,一具具焦尸连到了城内,滚滚黑烟几乎将整座城都笼罩了。 贺季真将长刀牢牢绑在了手腕上,秦游亲自为他穿戴上了明光铠。 “老三,武运昌隆!” “恩主稍待片刻,门下去去就来!”贺季真举刀,振臂高呼:“随我冲!” 一声“冲”字过后,越王府护卫以及屯盐卫老卒跳下了战船。 “为了齐王的荣耀。”秦游转过身,对着林骸重重的点了点头:“也为了风行者的荣耀,告诉所有人,东海最强水卒,是齐王麾下!” 林骸振臂高呼:“杀。” 剩下的军卒随着林骸跳入到了海中,与贺季真带领的队伍一前一后冲进了幽水城。 他们不是去屠城,而是要直直杀到幽水城的最南侧。 因为最南侧有刚刚落地的风行者们,他们需要将风行者带回来。 一座城池很大,火药弩射不了那么远,所以风行者进行了低空轰炸。 可风行者不是一次性用品,降落之后,这支不到百人的团队连防身的武器都没有,如果没有人接应,就等于是赤手空拳的落入了敌人的大后方,所以贺季真和林骸要将风行者们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即便是有船上的火药弩支援,两支队伍进入城区的时候依旧遭遇了大量的抵抗,甚至其中有不少老弱妇孺。 贺季真和林骸并没有任何怜悯之情。 二人都是心智坚韧之辈,将手中长刀劈向敌人时,没有任何一丝犹豫。 屯盐卫老卒将一支支火药箭射进了建筑内。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多杀一人,东海的百姓就会少死一人,少死百人,甚至少死千人。 东海已经烂到根子了,唯有以杀止杀。 涨潮了,海水卷着一具具焦黑的尸体和残肢。 鹦鹉托尼转过身,这是它第一次踩在秦游的肩头时转过身,似乎是连它都不忍去看那些忠心的军卒魂归大海。 海风袭来,秦游摘下了黑色帆船帽,龚媛走了过来,用一根红色的丝带将秦游脑后的长发扎了起来。 狂风乍起,天空滴落了一滴滴雨水。 可很快,乌月散去,骄阳依旧,烈焰依旧燃烧。 “看,老天爷都不忍破坏这次杀戮盛宴。” 秦游的语气中,充满了悲凉之色。 第七百六十二章 血铸之城 秦狰永远是冲的最快的那一个,无论是步战还是马站。 第一个冲到兵营内的秦狰如同直立行走的战场绞肉机,杀出了一片真空地带,直接取了兵备郎温伦的首级,身后的山民们早已杀红了眼。 斩马大刀上满是血雾,秦狰站在点将台上,手里抓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温伦已死,反抗者,杀无赦!” 璜沢折冲府内,八百名温家军卒已经倒下了大半,可抵抗依旧。 原本,这些军卒想要放下兵器的,可秦狰吼了一声“温雅伏诛”后,军卒们红着眼睛冲向了山民。 秦狰一把将手里的人头扔了出去,暴吼一声:“一人不留,杀!” 一语落毕,秦狰跳了下去助跑了两步后,高高跃起,一名小旗被斜劈成了两半,温字大旗落在了秦狰的手中。 折断了大旗,秦狰将断掉的旗杆掷了出去,扎穿了两名温家军卒的胸膛,巨大的力量甚至扎破了一座营帐。 三百里之外的宏县屯兵卫,斐云荣长枪挥舞,无一合之敌。 六十名飞云骑如同长龙一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一支支利箭射穿了甲胄颜色不同的小旗后,身穿重甲的飞云骑跳下了战马,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不断切割敌阵。 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屯兵卫内三百五十名辅兵再无活口。 骑在马上的斐云荣摘掉战盔:“卸甲!” 马上的飞云骑们翻身下马,摘掉战盔,检查过枪甲后拿出水囊与干粮补充体力。 穿着运气重甲的旗手们则是原地坐下,即便他们不累,也要静坐片刻恢复体力。 一个呼吸,五个呼吸,十个呼吸,三十个呼吸后,斐云荣戴上战盔:“上马!” 一语落毕,六十名飞云骑再次上马,跟随着斐云荣前往下一处屯兵卫军营。 斐云荣不贪功,也不冒进,避开折冲府,只袭杀屯兵卫,不足五百人的屯兵卫,火药箭射进军营后,再击杀将领,最后冲杀进去。 与此同时,平波城中的杀戮已经没有停止。 乔冉站在府衙最高的建筑上,手持千里目,下达着一条又一条冷血无情的命令。 “李昭文,全家七十四口,杀,一人不留,带李昭文的人头来。” “张占,下落不知,全城大索,本统领要看到他的人头!” “平波西、南二处民仓,烧,不留一粒粮。” “李隆昌与四十余名家丁藏于李府地道之中,地道无出口,炸塌假山,封住地道。” “城西黄友亮正在组织城内百姓抵抗,杀,将黄友亮一家老小的人头挂在城西牌坊之下以儆效尤。” 一声声“唯”,一名名骑司跳到了地面,骑着快马奔向了四面八方。 陶蔚然肝胆俱寒,站在平波府衙之中,冷汗早已打湿了刚刚换上的官袍。 他从未想过,越王府的小世子,竟然有如此的雷霆手段。 怪不得,只是要了方家的地契,而不是方家名下的产业。 口鼻之间,满是血腥味道,陶蔚然已经吐了三次了。 他现在无法走出府衙,一路走来,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半个时辰前,一个骑司将一张大纸贴在了府衙的墙壁上,上面足有百余个名字。 这些名字,陶蔚然大半都认得,其中不少名字,看到就会咬牙切齿。 可现在陶蔚然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快意,而是一种极为莫名的神色,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 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一个名字被红色的墨笔划掉,而一个名字划掉,就代表着一个家族被灭门。 平波城内,求饶声、建筑物倒塌声、幼童的啼哭之声,惨叫之声、金铁交鸣之声、烈焰燃烧的声音、处处都有声音,处处都有死人,处处都是血雾漫天。 一箱箱包裹着油纸的火药箭被抬进了府衙,一个个不义岛群贼又将这些火药箭带走。 这些杀气腾腾的战卒,抬腿迈过了大堂之外的尸体,带走了火药箭,进行着下一次的杀戮。 陶蔚然不知道这场杀戮还要持续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很天真,天真的令人发笑。 当那位嬉皮笑脸的小世子对他说会“算总账”的时候,自己还以为这所谓的“总账”不过是除掉方不二罢了。 可没想到,总账是点燃战火,烧遍整座平波的战火,战火所过之处,任何一个曾经手染鲜血的人都会被波及,从几座城门被炸塌后,小世子就从来没想过让这些人活着离开这座城。 “你想夺回属于你治下子民的城池,殿下他便帮你夺回。” 乔冉悄声无息的出现在了陶蔚然的身后:“阻拦者,杀光屠尽,两日后,由你接手,本统领会留下一些山民,剩下的,我要带走驰援其他人。” 陶蔚然吞咽了一口口水:“还要…还要杀两日?” 乔冉冷哼了一声:“陶蔚然,你可知我是何人!” 陶蔚然在乔冉的逼视下,低下头:“不…不知道。” “夏朝,飞马骑司,副统领,乔冉!” 陶蔚然面露骇然之色:“骑…骑…骑司?!” 乔冉淡淡的说道:“平波城中,若有枉死之人,你大可弹劾本统领,可若是我离开后,平波再出岔子,本官杀你陶家满门!” “下官,下官不敢。” “平波、幽水二城,方不二,温雅二人,二城二人,世子殿下谋划许久,这二人,经营二城十数年,经营二道十数年,可殿下他没有十数年可以耽误,他只有这短短不足半月的时日,若是你无法安民,此刻便告诉本统领,绝不加罪于你,可你若是有丝毫妇人之仁,因此耽误了殿下的大事,本官,必杀你陶家满门,你可是听清楚了。” 陶蔚然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官袍,双膝跪拜:“下官,必不负殿下厚望,城内若有聚众反抗者,本官当会下令施雷霆手段。” “好,两日后,这座城,就交于你手,最长三月,最短月余,朝廷大军会接管此城。” 陶蔚然拱了拱手应了声是,随即站起身后转过身:“来人。” 唯一带来的两名陶家亲随跑了进来,陶蔚然高声道:“取本官甲胄,巡城!” 乔冉满意的点了点头,率先离开了城池。 他不信任陶蔚然,所以剩下的两日,他要尽量确保除掉更多会聚众反抗的不安定因素。 正是因为不信任,待他走后,南宫奢会被留下,一旦陶蔚然徇私,无论是放跑富户或是私占财货,南宫奢将会第一时间击杀陶蔚然。 第七百六十三章 阵营不同 风行者已经回到了游云媛媛号上,少了七人,其中三人是被弓手射中的,还有四人是落地时遇到了意外,还有十数人受了轻伤,也是落地时伤的。 秦游对此毫不意外,意料之中的事情。 三艘战船扬起了风帆,回航郭城。 秦游回到了游云媛媛号上,站立床旁,床上躺着面色苍白陷入昏迷的白彪。 与温雅一战,白彪受了重伤,失血过多。 回到船上的贺季真,按照秦游之前在书院教授的方法为白彪输了血,这位黑瘦的前舟师府帅能不能挺过去,只能靠他自己了。 司哲也受伤了,不过无性命之忧,蹲在床旁边,不停的掉眼泪,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傻笑。 温雅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被白彪劈成了两段。 他幻想了十年,这个梦,终于成真了。 一群大光头也是如此,坐在甲板上,傻笑着,望着天,傻乐着,仿佛曾经葬身海底的那些百姓终于解脱了,终于原谅他们了。 秦游叹了口气。 他很佩服这些寇众汉子。 如果是自己,因为要救人反倒是害了数千人,害了数千百姓溺死在海中,自己,或许根本无法撑这么久。 回到了船头上,鹦鹉托尼飞了过来,踩在秦游的肩膀上。 “游哥儿。”龚媛走到了秦游身后,低着头:“死了好多人,我们的人,还有…” “除了我们的人,那些死去的,本就该死。” 秦游望向了无边无际的海平面:“想要活着的人,自然不会死,把命当回事的人,也不会死,只有不想活的人,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人,才该死,方家的人,他们只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所以要死,温家的人,只把温雅的命当回事,所以他们同样该死。” 提起“温雅”这个名字,秦游心里极为不舒服。 温雅是合格的统帅,可以说是当时名帅。 如果没有温雅,早在前朝时,东海三道早就不是汉家儿郎通知的。 温雅也是一名合格的父亲,为了独子,可以与天下人为敌。 可惜,因为他是温雅。 叹了口气,看着龚媛,秦游已经不再去想讲什么大道理了,这辈子都不想了。 苍生、百姓、天下,自己也曾讲过这些大道理,建立郭城时,也是用这些大道理说服自己,挥动屠刀时,下达命令时,同样如此。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只是阵营不同罢了,哪里来的苍生百姓。 他是夏朝的小世子,其他人,则不认夏朝,不口称自己是夏朝的子民,那么,自然处在对立面上。 这个世道,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你杀我,我杀你,杀干净了,盛世就来了。 “游哥儿,回了夏京后,你还教书么?” 秦游转过身,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自己要教什么,教如何杀人吗? 这一次东海之行,所杀的人,比自己两辈子见的人加起来还要多。 “教书吧,回到夏京,游哥儿继续教书。” 龚媛抬起头,明亮的双眼之中满是憧憬:“你告诉学子们,告诉世人们,让他们不要变坏,教他们什么是对的,教他们做好人,可以吗?” 秦游哑然失笑,轻声说了“好”。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龚媛说。 秦氏三雄举旗造反,屠了何止百万,最终建立了这中州大夏。 天子秦昭登基后,屠刀再次挥起,铲除异己,稳固了自己的皇位。 越王秦烈远赴边关,十数年如一日,守边关,入草原,保护夏朝百姓免遭刀兵之灾。 皆说天子仁德,爱民如子,越王忠勇无二,国朝擎天玉柱。 可这二人,当年屠的,不同样是前朝的百姓吗,只是这些前朝的百姓如今变成了夏朝的子民罢了。 说来说去,不还是“阵营”二字吗。 同样一个人,同样一个百姓,你站在敌方阵营的境内,你便是敌国的民夫,便是敌国的辅兵,是敌国的府兵,是敌国的将军,那你就必须死,我用最残忍最血腥的方法杀了你! 可当我占领了敌国,你又活在了我方阵营的境内,那就是我的子民,我会管你吃喝,会护你周全,会为你杀尽欺辱你的任何敌人。 只是阵营,阵营不同,哪里来的什么国仇家恨,只是阵营不同。 “七仔。”秦游唤了一声,凤七跑了过来。 “三少爷。” “我记得边关有一座小城,叫做风来城,是吗。” “是的,风来城地处边关外围,这么多年来,被凉戎抢了去,又被越王爷夺回来,反反复复已有三四次了。” “之前我听老朱叔说过一嘴,风来城虽然城小,可民风彪悍,六年前,凉戎游骑兵夺城时,家家户户,就是老弱妇孺都携兵刃抗敌?” 凤七点了点头:“城内八千余人,死伤过半,不过后来风来城又被越王爷抢回来了。” “是啊,抢回来的时候,城内的那些汉家百姓,又协助凉戎游骑防守,凉戎游骑兵撤走的时候,那三千多汉家百姓还在誓死抵抗,我爹破了城后也是如此,后来我爹回关,半年后,风来城又被凉戎袭占了,那些百姓依旧抵抗。” 凤七微微看了眼秦游:“三少爷,您是想说这些风来城百姓,都是叛民,墙头草?” 秦游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明白,要么是凉戎,要么是夏朝,总要选一个的,可谁占了就听谁的,没有道理的。” “这有什么没道理的。”凤七笑道:“中州大乱那会,这种事,小的见多了,破了城,杀了官,放了粮,百姓就是赢的那一方的,赢的,挑选青壮,混编进军中,过了几日,城又丢了,破城的人,还是杀官,放粮,放不了就抢粮,再挑一茬百姓编入军中,总之,谁打赢了,百姓就是谁的。” 秦游叹了口气。 是啊,百姓没有选择的权利,风来城民风彪悍,他们不想站队,不想效忠谁,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守住自己的家业,仅此而已,所以才会拼死抵抗。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占了尚云、罗云二道,百姓就是夏朝的。 可假如有一天,瀛贼或是晋昌占了东海呢,那百姓,就是瀛贼,便是晋人。 打来打去,百姓一会是夏人,一会是晋人,一会又是瀛贼,人越来越少,命越来越不值钱。 刚来东海的时候,秦游想不通,眼中的百姓,就是一群刁民。 东海就是夏朝的地盘,你们就是夏朝子民,可却帮着一家二姓助纣为虐,都是刁民。 可现在再去看,哪有什么刁民,只是一些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可怜人罢了。 第七百六十四章 疯癫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火已经燃遍了尚云、罗云二道。 郭城势力,乔冉、斐云荣、秦狰,三路尘烟过后,尸横遍野,浓烟滚滚。 秦游回到郭城时,待了半日又离开了,三艘船,三个方向,一路补给,剩下两路游弋航线。 三艘船离开后,曹琥擅作主张,派遣了两名山民回到了湖城,那些隐藏在山中番蛮全部下山了,男女老幼,全部下山了,浩浩荡荡的来到了郭城,脱掉了兽皮,换上了甲胄,扔掉了石锁,领了刀枪,将郭城彻底围住了。 曹琥很怕,怕郭城有失。 他从未想过,秦游的“野心”竟然这么大,竟然这么狠! 奇袭了平波幽水而成,斩杀了温雅抓了方不二后,让尚云和罗云二道全面陷入了战火之中,就是朝廷官军来了也不敢这么做。 龚文华带着许书文离开了,前往台州。 因为平波、幽水、以及秦狰攻陷的城池,全部插上了“秦”字大旗,海王不再隐瞒身份,越王府两位世子,便是郭城海王! 郭城城墙上的黑色骷髅头战旗也被换掉了,换成了大大的“皇旗”,五十四匹快马跑遍东海三道,越王府大世子秦狰,小世子秦游,身负皇命,奉旨前来东海平叛,一人不跪,杀一人,一卒抵抗,戮一营,一城不降,屠满城! 郭城海王露出了隐藏近一年的狰狞獠牙,如同恶鬼一般,所过之处尸山血海,非夏朝军民,必须死! 蓝良禾疯了,拎着长剑要去找秦游。 望着夏朝“皇旗”,蓝良禾驻足了一刻钟,这才如同疯了一般抽出长剑要找秦游去拼命。 他终于想明白了,一直以来的困惑终于有了个答案。 秦游利用了他,利用了他这位晋昌海田侯。 如果他不在郭城之中,陈家怎么会不动手,温家如何会作壁上观,方家又怎么会上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蓝良禾。 也正是因为他蓝良禾,晋昌与陈家才多次派人过来试探,过来拉拢。 而也是他蓝良禾,为郭城海王争取了大量的时间。 “夏朝越王府,秦游,我蓝良禾与你不共戴天!” 血灌瞳仁的蓝良禾挥舞着长剑,被十数名山民用木枪抵在了中间,如同困兽一般冲撞着。 曹琥冷眼旁观着,听着蓝良禾的怒骂,听着那些诅咒,听着那不甘的嘶吼,只是看着,面无表情。 蓝良禾喊累了,挣扎累了,跪在地上,双拳砸着地,痛哭流泪。 至始至终,郭城海王都没有想过要投靠自己,只是利用自己,利用自己争取时间,利用自己从隆城回来,利用自己麻痹陈家,利用自己为晋昌故布疑阵,利用自己给方家设下圈套… 曹琥身后站着巫雪,巫雪的长袖之中,藏着两把闪烁寒芒的短兵。 秦游愿意信任陶蔚然,可也只是愿意。 所以平波城中有南宫奢,当乔冉离开后,如果陶蔚然有异动,南宫奢必教这位东平知州大人尸首分家。 秦游也愿意相信曹琥,可也只是愿意。 所以郭城之中有巫雪,当秦游离开后,如果曹琥有异动,巫雪必教这位湖城的知州大人尸首分家。 望着蓝良禾血红的双目,巫雪幽幽一声叹息。 推开了山民,巫雪来到了蓝良禾的面前,伸出秀臂。 蓝良禾抬起头,一巴掌打在了巫雪胳膊上。 巫雪未见恼怒,只是冷声道:“站起来。” “滚!” 蓝良禾嘶吼着:“滚开,你们这群无耻小人!” “站起来!” “滚。” “本姑娘再说最后一次,站起来,莫要给殿下丢人,郭城百姓皆以为你是殿下友人。” “他这卑鄙小人,有何资格…” 话未说完,巫雪出手如电,一巴掌扇在了蓝良禾的脸上。 巫雪力气极大,蓝良禾踉跄着倒在了地上,恼羞成怒下,突然抓起地上的长剑,直刺巫雪咽喉处。 巫雪微微偏头,躲过这一剑,欺身而上,一掌拍掉长剑,身体侧转,抓着蓝良禾的胳膊一拉一推,蓝良禾只觉身子一轻,极为狼狈的扑在了地上。 脚尖一提,长剑飞到空中,巫雪长袖一抖,长剑带着破空之声射了出去,正正扎进了沙地上,贴着蓝良禾的耳旁入地数寸。 看热闹的曹琥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位巫姓姑娘寸步不离了,这他娘的要是想弄死自己,眨眼的功夫。 “蓝韧山,昌朝游击将军,昌军大败后,率十四万溃逃昌军远遁东海,途径翡城时,划地为王,强征当地民夫妄想称帝,城头变幻大王旗,可五日后,夏朝齐王尾随而来,蓝韧山未敢应战,望风而逃,真是可笑,这称帝之望,只有区区五日。” “你胡说,我爹何时如此做过。”蓝良禾目眦欲裂,拔出长剑就要劈向巫雪。 巫雪再次一提脚尖,碎石与沙土激射而出,蓝良禾满眼都是尘土,目不能视,如同疯子一般胡乱劈砍着。 巫雪站到了另一侧,继续说道:“被秦家大军追到东海,蓝韧山这才与前朝溃逃大军汇合,对于翡城自立一事,只字不提,跨海而渡前往晋昌岛屿后,晋昌为了稳定军心,这才将你父捧上神坛,真是令人笑掉大牙,战绩寻常,武功平平,却被称为晋昌名将,莫说有着神鬼手段的殿下,便是麾下司哲、林骸之流也能带兵将你爹打的落花流水。” “胡说,你胡说,放屁,我爹乃是国朝不二名将,曾与鬼麒麟军师秦麒交锋,奈何军心涣散,非战之罪,中州大地名将无数,能于我爹比肩,不足五人!” 蓝良禾嘶吼着,劈砍着,声嘶力竭。 巫雪一边游走着,一边继续说道:“你说世子殿下是卑鄙小人,可他入东海时,身边只有区区十数人,那时,本姑娘便伴在他的身侧,殿下建立了郭城,纵横于蓝海之上,东海三道所向披靡,却从未主动向人提及他的父亲是绝世名帅越王秦烈,即便麾下战卒只有区区不到两万,却敢同时与温家、方家开战,便是没你蓝良禾,世子殿下依旧会灭了一家二姓,依旧会平了东海之乱。” “你以为这偌大的郭城,世子殿下是靠着你蓝良禾建立起来的么,殿下海王的赫赫威名,是靠着你蓝良禾打出来的,还是以为纵横着蓝海之上的战船,是你蓝良禾制出的?” 巫雪走上前去,一掌将蓝良禾手中的长剑击飞,淡淡的说道:“若是你不来郭城,便会随着晋昌水师来到东海讨伐世子殿下,你以为就凭着你,能打赢世子殿下吗,笑话,最后的下场,不过是那尸山血海中无名无姓的枯骨一堆罢了,那纵横东海的昌朝舟师大帅温雅的半截尸身,便在远处,你蓝良禾,比之温雅又如何,温雅不过是前朝瀚海候,你这晋昌小小的海田侯又算什么东西,敢口出狂言找殿下讨个公道,你蓝良禾,配么。” 第七百六十五章 不反 山民们散去了,只有曹琥在旁边抱着到看热闹。 蓝良禾坐在地上,握着拳,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巫雪命人端来了水盆,扔进去一张丝帕:“将眼中异物擦掉。” “滚开!” 巫雪一巴掌呼在了蓝良禾的后脑勺上。 蓝良禾大怒,刚要站起身,却又被巫雪踹在了腿弯处,狼狈不堪的趴在了地上。 刚要挣扎着起来,蓝良禾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巫雪:“擦!” “滚开!” “啪!”又是一巴掌。 “擦!” “滚开!” “啪!”还是一巴掌。 “擦!” “你再打我,我与你拼…” “啪!” “擦!” “莫要再打了,我擦还…” “啪!” 蓝良禾快要疯了,后脑勺都被呼的没知觉了,强忍着怒意,摸摸索索的把手伸进了木盆之中清洗眼睛。 巫雪冷眼旁观,直到蓝良禾红肿的眼睛清洗干净后,这才冷冷的说道:“若是你再叫嚷着要杀世子殿下…” 巫雪一指周围忙碌的山民和百姓们,幽幽的说道:“你将会死无全尸,这城内无数山民,无数百姓,将会生吞活剥了你。” 曹琥呵呵乐道:“让本官弄死他,本官还没砍过晋昌侯爷。” 蓝良禾抬起头,咬着牙,双目满是怒意。 巫雪居高临下的望着蓝良禾:“隆城,是你蓝家在晋昌的封地,可这封地,你蓝良禾又能守多久?” “你什么意思!” “晋昌水师知道东海二道被殿下攻陷后,势必会派遣水师前来,惠通与隆城便是晋昌水师补充粮草之处,到了那时,晋昌朝廷势必会强征隆城民夫与粮草,即便晋昌官军水师不来,夏朝也会组建水师讨伐晋昌,二国迟早势必会有一战,你隆城就是兵甲必争之地。” “那又如何。” 巫雪满面讥讽:“如此战略要冲之地,晋昌朝廷,为何要封赏给你蓝家?” “自是我蓝家满门忠烈。” “那军卒呢,晋昌朝廷可曾调派军卒助你防守隆城。” “战事起,自然会调派军卒。” 巫雪讥笑出声,也不说话,只是满面戏谑的望着蓝良禾。 蓝良禾让巫雪看的心里毛毛的:“你究竟是何意?” “晋昌朝廷二十四营,十六卫,越是靠近都城,朝廷官军越是数量众多,即便起了战事,也会拱卫都城,断然不会驰援隆城,你们这些所谓的勋贵,尤其是外放到了封地的勋贵,在都城的君臣眼中,不过是可随时牺牲之人罢了,蓝良禾,事到如今你还看不透吗,越是名望享誉晋昌之人,朝廷越是防备,你父亲蓝韧山,因被朝廷捧上了神坛,家喻户晓,这才被封为齐王,而封地,却是在兵家必争之地,可笑的是,朝廷不派一兵一卒,惠通皇陵的军卒都比你隆城军卒要多的多。” “休要挑拨,你们这些人的嘴脸,本侯已是看穿了。” “挑拨?”巫雪摇了摇头:“晋昌那小皇帝已有近一年的光景未上朝,朝堂上的大臣们蝇营狗苟只知争权夺利,谋划东海也是想依靠一家二姓,分封的诸王,皆是贫苦之地,你父蓝韧山亡故时,晋昌朝廷可曾派人吊唁,你这海田侯,虽是继承了你爹的爵位,可又不是与国同休,蓝家后世子孙,最终也不过是一介庶民罢了,晋昌朝廷早晚要收回封地,这样的君臣,这样的朝廷,有何值得你去效忠的。” 蓝良禾满面冷笑:“晋昌如今虽是国力羸弱,可军民一心,天子胸怀大志…” “你与你爹一般,吹了牛皮,面色如常好不知羞。” “你说什么!”蓝良禾大怒,然后…被巫雪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给无情镇压了。 “刚刚所说的,便是之前在隆城打探到的,连隆城百姓都知道的事,你这隆城之主岂会不知,少在本姑娘面前装什么忠勇之臣,你这海田侯,不过是想要名扬四海罢了,哪又什么忠君爱国的气节,诓骗别人也就算了,还敢再本姑娘面前乱说一气。” “放你娘的…” “啪!” 蓝良禾捂着后脑勺,怒目而视。 巫雪似笑非笑:“说是一国,不过是一个都城与诸多养兵自重的勋贵罢了,见了好处,自然就是团结一心,一致对外,讨不到便宜,既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你若想继承你爹遗志,本姑娘倒是可给你指一条明路?” “你不过是一介妇人,懂什…” “啪!”依旧是屡试不爽的巴掌。 蓝良禾深吸了一口气,牙齿都咬的咯咯作响,恨不得早早练就一身好武艺,要不然哪会被人如此羞辱。 “世子殿下离开之前,为你留了一条小船,船虽小,却是殿下设计的海船,只要不是遇了风浪,可保你安然回到晋昌隆城,不妨,去看看你隆城惨状吧。” “惨状?” “二十日前,殿下派往晋昌的探子已经回来了,你隆城,已是驻扎了大量的晋昌军卒。” 蓝良禾不以为然:“战事将起,这又如何。” “近万军卒,驻扎的可不是城外,而是城内。” 蓝良禾面色剧变:“你说什么?” “你蓝府家眷如今虽然安然无恙,几日后可就不好说了,你虽蠢笨,可道理如此简单,你应不会思索不透。” 蓝良禾呼吸粗重。 军卒驻扎城内! 这明显是要控制隆城的百姓,不,准确的说,是要控制他蓝良禾的家眷。 转瞬间,蓝良禾就想通了。 消息是二十日之前传回来的,那时晋昌皆以为他海田侯掌握了郭城海王,而朝廷明显是防着他,甚至想要要挟他,所以才控制了隆城与他蓝家家眷。 蓝良禾面色大惊:“海王是越王府小世子一事早晚回传回去,那本侯的隆城,本侯的家眷…” 巫雪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反! 蓝良禾倒吸了一口凉气,站起身连连后退数步,满面慌乱之色:“你莫要胡说。” “晋昌,就如这东海三道一般,人人心怀鬼胎,你们的小大君被陈皇后操控,外戚把持朝政,虽有兵力,却算不上兵强马壮,无非是仗着夏朝无船罢了,妄图谋取东海三道,可世子殿下他却纵横东海三道,莫说夏朝官军,便是世子殿下这关你们晋昌都过不了,既无望谋取东海,国内又是弊病重重,而你蓝良禾,在晋昌已无立足之地,为何不反,若是反了,世子殿下他,说不定会协助于你。” 蓝良禾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杆。 “我蓝良禾,名门之后,宁死…不反!” 第七百六十六章 蓝海披靡 蓝良禾离开了,上了新型的海船,带着十二名不义岛海贼。 将蓝良禾送回晋昌后,十二名海贼会将船驾回来。 望着消失在海平面的海船,巫雪幽幽的叹了口气。 抱着刀的曹琥神色莫名:“此事,是殿下安排的?” “是的,殿下为蓝良禾留了三条路。” “两条生,一条死?” 巫雪微微摇了摇头:“三条,皆是活路,叛晋昌,殿下会鼎力相助,至少,会保他隆城不失。” “另外两条路又是什么?” “殿下为蓝良禾庆功,晋昌海田侯蓝良禾弃暗投明,助越王府二位世子平东海之乱,为其加封夏朝侯爵。” 曹琥哭笑连连:“殿下…仁义,可惜了,本官得知殿下的身份晚了,若是早些得知,带着族人鼎力相助,说不定也能换个侯爵当当。” 巫雪哑然失笑:“若曹大人心意如此,殿下自会满足。” “此话当真?” “不敢妄下断言,可我知殿下为曹大人求个侯爵却是不难,难的是,让湖城数万山民进入尚云道,与汉民同等身份,可读书,可为官,可从军,可经商,可嫁汉夫娶汉女。” “殿下…”曹琥再次点了点头,重重的说道:“仁义无双。” 巫雪嫣然一笑:“殿下为蓝良禾准备的第三条路,便是赠予十万贯银票,令其隐姓埋名,殿下会尽最大努力将蓝家家眷带到夏朝。” 曹琥眉头一挑:“那你为何不对他说另外两条路,只是说了叛晋一事。” “说与不说,有何区别?” 曹琥微微一愣,随即不由的点了点头。 是啊,他虽与蓝良禾不熟,可是却能看出来,蓝良禾不会选择另外两条路的,对他来说,成为夏朝的侯爵或是做个富家翁,都是苟且,这种人,岂是苟且之辈。 巫雪目光幽幽:“蓝良禾此次回晋,十死无生。” “不错,晋昌谋划东海,满盘皆输,势必会将此事怪罪于这小子的头上,下场,怕是九族皆诛。” 巫雪面色复杂。 蓝良禾,太天真了,天真到了令人发笑。 他竟然异想天开的回“晋昌”去解释,告诉晋昌朝廷,他是被海王利用了。 可晋昌朝廷,会信吗,即便信了,又能如何,下场又有什么区别。 “活着,总是天大的事,换了本官,决不会去送死。” 巫雪转过头,微微一笑:“若是曹大人的家眷,亲族,皆在那里,你可会为了一人苟且而不管不顾?” 曹琥沉默了,说不出话来。 就像秦游和巫雪一般,没有人可以理解蓝良禾。 如果是秦游,不会回去,会忍住眼泪,痛苦着,隐忍着,最后有了实力,杀回去,将所有人全部杀光,进行血腥的复仇。 如果是巫雪,会回去,但是不会大张旗鼓的回去,而是藏在暗处,将那些杀了她亲族的人一个一个杀死。 而蓝良禾,只是回去赴死,与家人一起赴死。 ………… 广怀道,蓝海之上。 秦游站在船头。 横杆之上,满是水卒,皆佩戴千里目。 蓝海无垠,可如果想要登陆广怀道的话,区域就那么大,航线也就只有这么一条,虽然只有一艘游云媛媛号,可一旦晋昌的战船前来,未必发现不了,越是靠近海岸,发现的几率越大。 就算错过了也无所谓,船总是要停靠的,浅海区域有小舟,发现大船停靠就会示警。 船上并没有太多的水卒,只有二百名寇众,因为满船都是火药弩,五十余架三床弩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进行远程打击。 秦游不知道晋昌水师会不会来,如果来的话,又会来多少人多少艘船。 这些,秦游已经不在乎了,他只要保证龚文华带领朝廷官军可以顺利进入广怀道就行。 郭城虽然兵强马壮,可人手太少了,少的可怜,如果没有游云媛媛号,没有火药,别说同时攻打两道,便是一道都无比费力。 攻打尚云、罗云二道,已经是极限了,台州那七万官军其实人数也不多,但至少能够走陆路进军广怀道。 “恩主,这里风大,您去歇息片刻吧。”一旁的李太白挠着头,嘿嘿傻乐。 “本世子在船上的时间比你长多了,放心吧。”秦游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李太白与骑司押着方不二回到郭城之后,死活要上船跟着。 秦游不允许,这小子哭的和个月子里的娃似的。 最终无奈之下,只能让李太白上船了。 到了船上,李太白将儒衫换下,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身家丁的装扮,穿在身上,一会给秦游倒茶一会弄吃的,和个小厮一样,秦游说也没用。 “殿下。”白彪走了过来,站在了秦游身后。 秦游转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终于醒了。” 上半身缠着药布的白彪,依旧是那副憨笑的模样。 回郭城补充火药箭的时候,秦游本想让白彪留在郭城养伤,谁知司哲和一众寇众竟然不同意。 因为白彪昏迷期间醒来一次,他说要在船上养伤,秦游乘坐哪艘船,他就留在那艘船上,还梦呓着,说只睡一会,只是睡上几个时辰,睡醒了就起来帮秦游杀敌,谁若是敢将他送下船,他醒来后就砍死谁。 “殿下大恩,白彪,永世难忘。”白彪单膝跪在了地上:“自此,若殿下征战四方,白彪便砍翻殿下眼前所有敌贼,如若殿下收刀入鞘,白彪便为殿下看家护院,白彪,愿为殿下世代效力。” 秦游翻了个白眼:“你这熊样也别世代了,瞅你这样就知道未必能比我活的久。” 白彪还是那副憨厚的模样,咧了咧嘴,惹的一旁的贺季真与凤七哈哈大笑。 “来,过来。”秦游招了招手。 白彪走到了船头后,秦游又用手卷了个喇叭花,朝着下层喊道:“弗莱迪,阿哲,上来。” 林骸和司哲匆匆跑了上来。 秦游搂住白彪和李太白的肩膀,加上凤七、贺季真、司哲、林骸,七人站成一排。 “看,我们征服了东海,我们就是东海最强大的人,百年之后,千年之后,人们依旧会记得海王,海王寇众,郭城的海王寇众,海王不是一个人,海王是你们,是寇众,是不义岛群贼,是屯盐卫老卒,是郭城所有百姓,所有人,我们郭城,打遍东海无敌手!” 秦游振臂高呼:“寇众,无敌,不义岛,无敌,夏京屯盐卫无敌,郭城,蓝海无敌!” “寇众,无敌,不义岛,无敌,夏京屯盐卫无敌,郭城,蓝海无敌!” 一声声齐呼,一声声呐喊,船上的所有人都高举着右臂,挥舞着拳头。 “寇众,无敌,不义岛,无敌,夏京屯盐卫无敌,郭城,蓝海无敌!” 每个人都面色涨红,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郭城海王,无敌于东海,所向披靡。 第七百六十七章 愿降,愿死 熊熊的战火愈演愈烈,尚云道是第一个被郭城海王收复的,十二座城,全部被收复了。 而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被收复的城池无人接管的情况。 城墙上插着一高一矮两支旗,矮的,是“秦”字大旗,高的,是皇旗。 城门大开,城内不允许有任何军卒,无论是辅兵还是府兵。 原本城池里守备的军卒,只穿着甲胄,扔掉了刀剑,三五成群,自发前往郭城,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被清算,而且这种待遇,只有普通军卒才可享有,小旗以上,必须死,无论投降与否,都必须死。 当然,将领也好,军卒也罢,可以不去郭城,可以不打开城门,可以不接受骑司的旗帜,甚至杀死传话的骑司,这是他们的自由。 但是,他们会遭受到郭城的血腥报复,或许不是今日,也或许不是明日,或许是很久以后,可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一人不跪,杀一人,一卒抵抗,戮一营,一城不降,屠满城! 这就是骑司的告示,入城后贴的告示,骑着马,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进了城,然后贴了告示。 尚云道的十六座城池,无人敢拦,无人敢阻。 当然,有人不肯屈从,然后被当地的百姓们群起而攻之,因为,一城不降,屠满城。 投降的普通军卒,去郭城,站在城墙外,交了刀剑,脱下甲胄,记录了名字和籍贯,自此便是平民,自生自灭。 平波城已经开放了,城门被修复了,人们可以自由出入,城外的尸首堆成了小山一般,数以千具尸首就那么堆在那里。 尚云道,就这么被收复了,不需要占领城池,只需要解除武装,有品级的官员、将领,屠戮一空,骑司刺杀的,百姓群殴致死的,甚至是军营哗变的,总之,尚云道就这么被收复了。 秦游的办法简单粗暴。 原本,没有官员没有军卒,城池一定会乱,会有人趁火打劫。 可是,真的没有,因为大家被杀怕了。 其他城池里,不少富户和世家门阀都派遣了家丁去平波城,所见所闻,心惊胆寒。 所以这些富户和世家门阀自发组织起了人力,维护城内秩序,不敢出任何一点乱子,深怕郭城海王,或者说是夏朝越王府小世子会来到他们的面前,将整座城烧光,杀光! 郭城海王就是夏朝不败名帅越王之子这事,已经传开了,本身郭城海王就纵横东海,又是管家的人,东海三道,算是彻底回归了夏朝朝廷,不过时间早晚罢了,而且告示上已经写了,罗云道温雅已经伏诛,尸首就在郭城之中。 连温家水卒都败了,大家还敢如何,只能担惊受怕的待在家中,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相比于尚云道,罗云道并不顺利,准确的说,是极为惨烈。 秦狰已经攻下了三城七县,可前进的路程却不到一半。 罗云道的城,并不是杀了官员和将领就可以占领的,而是要杀光每一个温家的军卒。 即便连见惯了杀伐的秦狰都心惊不已。 军卒,愿意把命卖给上官,上官,把命卖给了温雅的假子们,而温雅的假子们,则把命卖给了温雅。 最令秦狰恼火的是,就连罗云道的百姓都誓死抵抗。 百姓、军卒,几乎是人人都在肩膀上缠了黑布,许多上了岁数的老人,更是烧了香纸,祭拜已经战死的温雅。 秦狰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秦游没有干掉温雅,罗云道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殊死抵抗。 百姓,军卒,不像是抵抗,而是像是陪葬,战死之后,到了地下继续追随温雅。 “三弟什么都料到了,唯独没料到此事,那温雅何德何能,百姓都瞎了不成,那温雅,害死了多少百姓,为何要如此这般,这…” 军帐之内的秦狰骂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罗云道地广人稀,是三道之中人口最少的,可军卒却是最多的,而居住在罗云道的百姓,都是军卒家眷。 温雅的确将不少人口押送到了瀛贼大船上,可是从来没有任何一名军卒的家眷被送到瀛贼的私掠船上。 而在前朝时期,温雅就是东海的定海神针,来到罗云道接管舟师后,以最血腥的手段为百姓们复了仇。 那时瀛贼屡屡登陆沿海城市,烧杀掠夺,百姓们苦不堪言。 也正是温雅,以最残暴的方式吓破了瀛贼的胆子,杀了数以万计的瀛人! 温雅不通内政,可却有一种极为特殊的人格魅力,一个统帅身上都罕见的人格魅力,温雅,甚至成为了水卒们的信仰。 就是这种信仰,温雅影响着每一个罗云道的人,人们,不知夏朝,只知温雅,甚至潜意识以为,罗云道就是一个国家,而温雅,就是无冕之王,他们,则是温雅的子民。 现在国王战死,他们这些子民,将要为国王复仇。 与秦游一样,秦狰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秦游以为,百姓是命运操控之下的可怜人,被命运操控着,却无法操控自己的命运,无法站队,无法选择阵营。 可秦狰遇到的情况却恰恰相反,罗云道的军民,不怕死,甚至想死,死之前,唯一的愿望就是为温雅复仇。 秦狰一拍桌子,吼道:“再炸,将尸堆炸开!” 一个身穿黑甲的女子进入了军帐之中,正是斐云荣。 斐云荣带领的飞云骑已经和秦狰汇合了,可一多一少两支队伍都无法进入沙水城。 原本斐云荣已经趁着夜色将沙水城的城门炸开了,秦狰也一马当先带着人冲进了护城桥上。 可谁知最先涌出来的,却是城内第一个听到轰鸣之声距离最近的西城区百姓。 这些百姓疯了一般,张牙舞爪,堵住了城门,将秦狰的人马牢牢的堵在了内城城门之外。 秦狰无法下令屠杀百姓,大吼大叫着,可百姓们寸步不让。 也就是这么一耽误的功夫,城内的军卒跑出来了。 原本,百姓应该让开的,让军卒迎敌。 谁知军卒大喊了一声“为大帅复仇”之后,百姓们与军卒们一起冲了过来,哪怕赤手空拳,哪怕只是拿着农具,悍不畏死,冲向了秦狰率领的山民们。 几支火药箭射出,依旧无法阻拦他们的前进的步伐。 疯了,仿佛所有人都疯了一般。 护城桥太过狭窄,城门也不大,错失了良机后,秦狰只能下令在火药箭的掩护下撤退。 城门虽然被炸了,可城内的军卒却将尸体堵了上去,数以千具尸体堵在了城门下。 甚至很多人,将自己的父兄与亲族的尸体亲手扔了上去。 “大世子。”斐云荣放下战盔:“今夜,不要再战了。” “弟妹子,这是为何?” “今夜,是温雅头七之日。” 秦狰沉默了,半晌之后,叹着气点了点头:“好,明日再攻。” “报!”一名军卒跑了进来:“城内守将温歩逾出了城,要与您交谈。” 秦狰和斐云荣对视一眼,满面狐疑,随即走出了账外。 待出了营,果然见到营外一个穿着银甲的将领。 “好胆色!”秦狰暗赞了一声。 斐云荣微微挥手,让身后的挽弓拉弦的飞云骑们不要轻举妄动。 这倒不是飞云骑卑鄙,而是他们一见到将领就下意识的拉弓。 二人走过去后,温歩逾高声喊道:“我家大帅尸首何在?” 秦狰倒是和郭城通过信件,回道:“尸身为二,半截葬于海中,上半截,在郭城。” “果然是半葬,白彪竟如此歹毒!” 温歩逾隐忍着怒意高喊道:将大帅尸身送来,待我温家水卒厚葬了大帅,迮县、绦县、沙水城、灡津城、墉城等七县五城,愿降,只要夏朝朝廷不追究罗云道百姓罪责,温家水卒,小旗一百七十一人,校尉,八十一人,偏将,十六人,舟将四人,自刎于大帅海墓前!” 话音落毕,城头亮起来一支支火把,一个个穿着将领盔甲的人站在了城头之上,皆是温雅假子与温家水卒将领。 “还我大帅尸身,我等,愿降,愿死!” “还我大帅尸身,我等,愿降,愿死!” “还我大帅尸身,我等,愿降,愿死!” 一声声高呼,响彻云霄。 第七百六十八章 不甘 古人讲究个入土为安,而舟师,讲究个魂归大海。 如果是土葬,便会投胎,还有来世,算是能量守恒定律范畴内。 而舟师的海葬,不会投胎,而是成为蓝海英魂,成了英魂,留在人间,在海上守护着同袍们。 除此之外,舟师还有一种水土而葬的说法。 那就是一半尸身葬于海中,一半尸身,留在土里。 这种半葬只适用于一种人,那就是令舟师蒙羞的人。 半截尸身葬于土中,留在人间,无法转世投胎,半截尸身沉于海底,也无法成为蓝海英魂。 这也是为什么白彪用尽全身力气将温雅斩成两截的缘故,上半身,留于地面,下半身,葬于海中,永世不得超生。 上半身,在阎王殿门口遭受那些枉死的百姓们折磨,永远无法到达奈何桥前,而下半身落在海里,代表着舟师之耻! 幽水城和水寨陷落后,秦游并没有派遣兵力镇守,实际上也镇守不住。 其他城池的温家水卒们前往了浅海区域寻找温雅的尸身,可也只找到半截,所以他们知道,这是出身舟师的寇众们对温雅用了“半葬”。 温家水卒,那些假子,那些将领们,愿意自刎,换取温雅的全尸,风光大葬,葬于海中,他们便会自刎于“海墓”之前,到了地下,继续追随温雅。 “还我大帅尸身,我等,愿降,愿死!” 听着城头上的高呼,秦狰突然有些垂头丧气,觉得这东海之乱,平的无甚意思,至少,这罗云道平的是丝毫意思都没有。 因为,罗云道的温雅死了。 秦狰满面憾色:“本世子竟无法与温雅对阵,实乃平生一大悍事。” 其实武将之间也有鄙视链存在的,攻城的,看不起守城的,用计的,看不起用力莽的,陆战的,看不起海战的。 就说这陆战海战,陆战讲究太多了,天时、地利、人和,辎重、粮草、后勤补给,军心、甲胄、武器,再看海战,就那地形,一望无垠的大海,比谁的船大,比谁的船猛,要么射,要么撞,这也就是说,兵卒勇猛与否,统军将领的指挥能力如何,对最终输赢走向之类的,影响都不太大。 最主要的是,秦游用事实证明了这件事,他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秦游打遍东海无敌手,海王所向披靡已经到了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地步,可实际上呢,来东海之前,别说指挥战役了,他连条狗都没杀过,分辨东南西北方向还处于最初级的阶段----问凤七。 因此秦狰以为海战就是这么回事,只要船够硬,拳头就够硬,整条狗统军都没什么影响。 可现在来了罗云道,虽然没见到温雅,秦狰却心生敬佩之情,这种敬佩与国仇家恨没关系,只是单纯的作为将领,作为军中统帅,一种敬佩之情。 没和温雅交手,可这一路上打的无比艰难,攻城容易,破城也容易,毕竟火药在手,飞云骑和骑司就可以将城门轰开,可进了城却是苦战的开始。 攻城守城,攻的是个城门,守的也是个城门,一旦破了城门,那么就会军心大振或是大乱,胜利的天秤也会开始严重倾斜。 可在罗云道,这种情况不存在的,即便破了城,军卒会反抗,百姓会反抗,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兵器不同,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想将入侵者生吞活剥! 挥之不去的画面,一直徘徊在秦狰的脑海中。 那是他带领山民攻下的第一座县城,城门不高,十几支火药箭就把城门破开了。 刀架在了一个握着木棍的农妇身上,农妇毫无惧色,不畏惧,也不怕死,高喊着温帅万胜,挥出了木棍,掉了脑袋。 一路打来,这种事情比比皆是,军卒不怕死,百姓不怕死,当他们得知温雅已经死后,那已经不是不怕死了,而是死之前哪怕用牙齿咬,也要咬死一个垫背的,仿佛都疯魔了一般。 事实上,这次来攻打罗云道战损出奇的高,路没走到一半,伤亡已经超过了两成,八百多山民战死,一千多人受伤,如果没有火药箭,如果没有飞云骑和骑司,如果带领的不是骁勇善战的山民,折损甚至要超过六成,而一旦战损超过四成到五成的话,军心就会降到谷底,仗也就没法打了。 其实按照现在这个情况,就是夺了沙水城,秦狰也无法继续深入,只能等秦麒带着兵从沿海城市登陆,双方里应外合,如果单靠秦狰这剩下的八千人,最多再夺一座城。 秦狰难免有些悲哀。 温雅,如此都民心,得军心,麾下皆是虎贲之士,那死在幽水城的五千军卒,定是精锐中的精锐,可惜,都死在了火药箭下。 “弟妹子,倘若交还了温雅的尸身便能收复罗云道,倒也不是不可。” 秦狰看向斐云荣,问道:“你觉着如何,不会有诈吧?” 斐云荣摇了摇头。 她并不认为这些温家水卒的将领和温雅的假子会使诈,因为她能够看出来,温雅在罗云道是一种信仰,一种不容亵渎的信仰。 斐云荣问道:“东海一家二姓皆是乱党,方不二已经被捉回了郭城,温雅虽未活捉,却有尸身,若是将尸身交还,他日回了夏京,如何对你夏朝君臣交代?” 秦狰不屑的撇了撇嘴。 没有自家三弟,朝廷官军不知要死多少人,别说东海三道,一道都打不下来。 “暂且休兵吧,此事从长计议。” 秦狰说完后,与斐云荣回到了军帐之中。 二人沉默不语,谁也没想到,温雅都死了,可这罗云道的众多城池,竟然如此难夺。 斐云荣思索了片刻,提议道:“如果是顾及你夏朝朝廷,不如修书一封询问齐王,要是齐王能够做主,夏朝君臣便不会拿此事做文章。” 秦长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 他倒不是怕秦老大和群臣叽叽歪歪,事实上,这群人也不敢这么做,他主要是想打仗,痛痛快快的打仗,而不是靠半拉尸体收复了罗云道。 叹了口气,秦狰道:“那便如此吧,等回了京,我去涠江打斐…不是,我打凉戎去。” 斐云荣:“…” 第七百六十九章 覆灭 秦麒收到信是在两日后,当时已经是驻扎在了罗云道一座沿海小城。 即将发兵攻占城池的秦麒收到了飞云骑带来的信件,信中秦狰询问能否将郭城中的温雅尸身交还与沙水城,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秦狰在信中详细分析了罗云道温家水卒的情况,悍不畏死,军民一心,强攻,势必损失惨重。 对于这种情况,秦麒毫不意外,都是海上讨饭的同行,秦麒比任何人都清楚温雅在罗云道的影响力。 温家水卒的确难打,城池难攻,军卒难杀,百姓难驯,强攻的话,战损极大,所以秦麒第一时间做出了决定,还尸身,还你大爷! 秦麒没有攻向内陆,而是以三翼战船作为远程支援,强攻了两座沿海城池。 谁知异变突生,三艘挂着瀛人战旗的破烂战船突破了封锁线,两千余名瀛人武士登陆幽水城。 其中一名汉人自称温雅之子温儒,得知父亲温雅死讯后流下血泪,欲借助瀛人武士之力,联合温家水卒报杀父之仇,势要打到郭城,屠城,杀海王,祭奠温雅。 瀛人作为帮助温家水卒的条件,索要幽水城,为日后瀛人登陆东海做打算 温儒见了几名温雅极为倚重的假子,最终同意瀛人条件,将幽水城交于瀛人。 自此,幽水城成了瀛人的登陆驻扎城池。 第六日,郭城两艘三翼战船登陆幽水,郭城战船虽有火药弩,可瀛贼战船也有一种大型连弩,双方皆都死伤惨重。 距离幽水最近的两座城派遣三千精骑支援温儒,郭城海王势力第一次惨败而归,海上满是浮尸。 温家水卒军心大振,郭城势力见罗云道久攻难夺,提出条件,愿将温雅尸身交还,但需将沙水城城门大开,双方休战。 温儒知晓郭城是准备与官军合力攻打广怀,用的乃是缓兵之计。 不过温儒与温家水卒急于夺回温雅尸身,只得首肯。 第八日,温儒与海王势力达成一致,温儒得到温雅尸身,亲手将两截尸身缝在一起,罗云道五万四千军民前往幽水城吊唁。 温儒情深义重,为矢营将士立衣冠冢,不葬尸身,以先秦道家典籍记载方位立坟,遍布幽水城内,愿英灵常伴温雅身侧。 第十日,温雅海葬之日,满城白衣,温儒站在瀛人战船上哭红双眼,与瀛贼发生争吵,扬言幽水是其父温雅所建,温雅海葬之日,异族退避,不可留在幽水城内打扰英魂。 瀛贼大怒,最终见城内五万军民怒目而视,只得全部回到船上,温儒独自一人,带着其父温雅尸身前往小舟,划向了海面。 幽水城内五万四千军民哭声震天,随即,瀛人战船突然射出引火连弩,幽水城化为九幽炼狱,埋藏于八十余座衣冠冢内的五千颗火药弹被引爆。 天塌地陷,遍地焦土,浓烟遮天。 幽水城内五万四千军民,困与城中无处可逃。 火烧二日,火势减小,天降大雨,幽水城城墙坍塌,城内死寂,伏尸五万。 自此,罗云道九成将领,温家大半悍将,命丧幽水。 沙水城秦狰继续进军,鬼麒麟军师秦麒走出小舟,绕开幽水,带领佯装成瀛贼的军卒进攻内陆,两支队伍势如破竹所向披靡,连下七城,罗云道,收复。 至始至终,没有温儒,只有易容成温儒的程天豪。 没有瀛贼,只有改了发型换了装束的不义岛群贼,还有少部分是真正的瀛贼,只不过是不义岛上的瀛贼奴隶。 那些谎称认出温儒的温雅义子,早就在前往幽水城时被飞云骑截杀,李代桃僵。 没有瀛贼战船,那些破破烂烂的战船,都是这么多年来不义岛群贼从瀛岛那边缴获的。 没有郭城军卒的伏尸,全是尚云道的官军以及罗云道的温家水卒尸体。 所有的消息,都是秦麒散播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秦麒在十日内一手谋划的。 靠着五艘船,数百不义岛瀛贼奴隶,加上不义岛群贼客串,以及飞云骑的几名易容高手和妙到毫巅的时间差。 温雅的尸身,再次被斩开,下半身,扔进海里,腐烂不堪,上半身,泡在石灰里,送回了郭城。 生前,害死了无数百姓,死后,害死了所有忠于他的温家水卒。 东海的温家水卒,与不义岛,只交手了一次。 死后的温雅,与活着的鬼麒麟军师秦麒,只交锋了一次。 秦麒,未费一兵一卒,只是用计,将纵横东海的温家水卒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 中州大乱结束后,这是隐姓埋名十数年后鬼麒麟军师秦麒第一次亲自出手,就连海上的秦游都没得到任何消息,一出手,伏尸五万余众。 半月后,秦狰与秦麒撤兵,回郭城修整两日,而广怀道,也终于迎来了姗姗来迟的夏朝朝廷官军第一次攻打。 台州大军开拔,战马上的龚文华意气风发。 是真.意气风发,而不是之前刚来台州时瞎.意气风发。 身后的许书文暗自好笑。 八日前龚文华刚回台州府时,还想着怎么和众多将领解释,谁知消息前后脚传回来了,大家都知道海王就是越王府三世子秦游。 一看龚文华回来了,丝毫不意外,都不用龚文华动员,一个个嗷嗷叫,恨不得马上拎着刀子跟龚文华杀进广怀道。 郭城虽然神秘,可是很多基本信息大家还是知道的,人马就那么点,能够夺取了尚云和罗云二道,那都已经是奇迹了,哪还有多余的人马去攻打广怀道。 三世子殿下吃肉,他们还能跟着喝点汤,海上的,不用管,他们只管打陆上的就行,美滋滋。 眼瞅着到了广怀道的门户,龚文华顺利拿下了第一座城池。 七万官军,虽说不少滥竽充数的辅兵与民夫,可城池不大,城内人心惶惶,只耗费了一夜就把这座小城拿下了。 龚文华都懒得安民了,直接颁布了告示,军卒卸下武装去台州报道,不从者没一户口本,全家鸡犬不留。 征了粮,抓了民夫,将城内财货略过一空,台州大军继续朝下一作城池进发。 不少将领们没想到打的这么轻松,喜气洋洋的。 龚文华和许书文二人却心里有些小郁闷。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 看看人家秦游攻城,要么船开过去,狂轰乱炸,然后登陆作战,要么先把城门炸开,冲进去占城,哪有自己这群人这么麻烦,又是冲城又是喊话的,还有一定比例的战损,俩字---丢人。 不过二人心里也没明白,条件不允许。 秦游麾下,飞云骑、骑司、山民、老卒、寇众,就这配置,打谁不快啊。 第七百七十章 抱恙 夏京,议政殿。 坐在御座之上的秦老大后槽牙都开始发疼了。 越王成了众矢之的,吏部尚书上官鄂是第一个发难的。 “越王,东海之乱,如今已是迫在眉睫,你主动请缨,陛下应允,朝廷也发了告示,越王亲自讨伐不臣,国朝相庆民心大定,可如今你却说身体抱恙,这是何意?” 一直以来脾气比较好的户部尚书卢通也忍不住了:“户部咬着牙筹措了粮饷,更是调动了沿途州府的一应粮草,万事俱备,只欠你越王点将奔赴东海,说是举全国之力亦不为过,现在却不去了,哪有这般道理。” 吏部左侍郎一看两位大佬翻脸了,顿时出班朗声说道:“陛下,臣,弹劾越王…” 上官鄂面色剧变,顿时大吼道:“滚回去!” 侍郎一脸懵逼,瞅了瞅秦老大,又瞅了瞅上官鄂,闹了个大红脸,悄咪咪的退了回去。 不少老臣摇头苦笑。 上官鄂也是吓了一跳。 这么多年来,的确是有不少文臣针对越王府,但是他吏部从来不掺和,因为作为从龙之臣,作为秦老大的至交好友,上官鄂太清楚秦昭秦烈这哥俩是怎么回事了。 上官鄂曾一度怀疑,哪怕是秦烈反了,叛了,秦老大首先考虑的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了才会导致越王反叛,更不会治罪于越王,会想尽办法糊弄过去,总之是不会动秦烈的。 当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不是秦烈反叛的可能性不大,上官鄂平心而论,换了自己,自己越王府天天受这鸟气,没准早就反了。 之所以说可能性不大,不是秦烈反不反,而是秦烈反了之后,估计就没秦老大什么事了,上官鄂太明白这位越王的段位了,这老鬼就没打过败仗,以前没打败仗,以后也不会。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听说越王主动请缨要去东海平乱,上官鄂等一众老臣,心里就俩字,稳了。 别说一家二姓,就是晋昌和瀛人肩并肩手挽手一起上,越王也能把东海夺回来,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不是靠什么兵力对比,不是靠什么后勤补给,什么都不用计算,就是知道,只要越王去了,这事就是稳了。 龚文华要去平叛的时候,除了兵部外,其他衙署那叫一个墨迹,光是公文就来回折腾了上百封几十趟,这没钱,那没辎重的。 可龚文华“战死”后,越王怒了,主动请缨前往东海,朝廷六部这个痛快啊,区别对待的不能再区别对待,一切都以为这次越王平叛为主,火速处理。 可谁知眼瞅着要动身了,秦烈大嘴一张,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又不想去了。 这不是扯呢吗这不是,朝廷都准备好了,都以你为先,台州还有七万大军,都等着你呢,结果你不去了,裤子都脱了,你说你就蹭蹭,哪有这道理。 如果单单是这样,大家还不能太急眼,毕竟越王打了一辈子的仗了,已经不是功高震主了,从开国,到稳定江山,再到震慑邻国,到了年老时还发光发热把守边关,这夏朝,没秦烈就根本建不起来,也混不到今天。 可让大家闹心的是,秦烈不去,还不让别人去。 秦烈一说不去,大家也没办法,说那行吧,换个其他兵部将领去,结果秦烈回头微微扫了一眼,原本身后那些跃跃欲试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哑火了。 兵部将领不吭声,那就点名吧,秦老大开始询问,然后,毫无意外,全他娘的病了! 秦烈就回头瞅了那么一眼,就一眼,兵部将领全低着脑袋。 这要是换了别的皇帝,早就急眼了,这是要反天啊,兵部将领都成了只知秦烈不知天子了。 秦老大也的确急眼了,大怒不已,但是他隐忍不发。 不是他涵养好,而是他知道,自家三弟素质奇差无比,要是自己骂娘,这家伙肯定会和自己对喷,到时候丢脸的还是自己。 自己好歹是个皇帝,和一个大老粗见识个什么劲儿。 上官和几个老臣也是真忍不了了。 别的事也就算了,就是秦烈给皇宫点了,秦老大不吱声,大家都可以装作没看见。 可东海这事闹的太大了,尤其是那个海王凭空冒出来后,连龚文华都挂了,要是朝廷再装聋作哑,这东海绝对会被晋昌或是瀛贼给占了,到了那时候,夏朝可谓是四面皆敌,说是亡国在即都不夸张。 “越王!” 刑部尚书闻人泰都站出来了,气的呼哧带喘:“若是身体抱恙,那就让其他将领前去平乱,你去又不去,又不允其他人去,你究竟是何意!” 这事和刑部没关系,可闻人泰是真的忍不了了,兵贵神速,朝廷又集结了大军,这么多人吃马嚼的,不去打仗就这么耗着,每天的耗费都是一笔惊人的数字,国库本来就不富裕,哪能这么折腾。 “少在那胡咧咧。”秦烈眼皮子一翻:“你哪知眼睛看到老子不允许兵部将领不去平叛了。” “你还狡辩,你刚刚明明回头示意了兵部诸将。” “放你娘的屁。”秦烈转过头,大嘴一咧:“他娘的监察使呢,都瞎了,聋了,刑部尚书污蔑老子,你们看不到,滚出来,给老子弹劾闻人泰这老狗。” 二十多个监察使,从左右使到马仔们,齐齐低下头,装作啥也没听到。 秦烈骂道:“他娘的,一群谄媚之徒,不知收了闻人泰多少好处。” 监察使们脑袋垂的更低了。 他们的确是谄媚之徒,要不然早就弹劾了,当然,不是弹劾闻人泰,而是弹劾越王,不说消极怠工这事,光是朝堂之上污言秽语就可以令他们摩拳擦掌了。 不过有个词,叫区别对待,就和六部似的,龚文华带兵,大家磨磨唧唧的,越王带兵,有史以来的快。 弹劾越王府两位世子,这是传统,知情的人知道这是做戏,不知情的人弹弹就算了,运气好了让秦老大骂两声,可弹劾秦烈,拉到吧,好好活着不香吗。 “好了好了。”秦老大终于开口了,望向了老神在在的秦烈,满面无奈的问道:“越王,如今东海危在旦夕,七万大军聚于台州,夏京又集结了京营,沿途折冲府更是枕戈待旦,可你这突然抱恙…” 越王斜着眼睛,气呼呼的叫道:“臣弟年事渐高,病了,情理之中的事,难不成这病症还要挑时候?” 秦老大眼眶都开始跳了,指着秦烈叫道:“委派其他将领前往东海。” 秦烈点了点头,然后掏了掏耳朵。 秦老大一拍御案:“兵部诸将,何人可请缨,为朕平了这东海之乱!” 最怕空气中的突然安静。 议政殿中,无比寂静。 秦老大牙齿咬了的咯咯作响:“平东海之乱,加封万户!” 文臣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依旧寂静。 秦老大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第七百七十一章 猜测 朝堂上的兄弟二人,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老大又气又怒,同时感觉到了一种深深地无奈和宿命感。 命啊,都是命啊,这就是报应。 以前秦烈不在京中的时候,自己总拿秦狰顶缸,还任由朝臣攻讦越王府,秦游更是总成为众矢之的,最终,这两个孩子都命丧东海了。 现在秦烈“整”他,只能说是命了。 至于秦烈,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九州已经从东海回来了,也正是因为九州,他昨日才决定不去东海了。 因为九州混进了郭城,准确的说,是混进去了半日,也就半日,然后被一群穿着重甲的女骑给薅出来了,这顿揍啊。 九州能成为秦烈的亲随,武艺自是不凡,结果,让五个女的摁地上这顿踹。 九州到死也不能忘了那一幕,被识破了“细作”身份后,本想撒丫子就跑,结果一个圆形生物飞扑而来,直接给他摁地上了。 然后又来了四个女骑,五人进退有度,皆是身手非凡之辈,也就两个呼吸的功夫,九州后槽牙飞了一颗,抱着脑袋遭受到了无情的大脚丫子洗礼。 被赶出郭城后,九州有点抑郁了。 自己,怎么就被发现了呢,郭城里将近三万人,百姓占了多半,自己怎么就被发现了呢? 九州哪能轻易放弃,郭城进不去,只能在郭城外面待着。 待了足足四日,终于看出玄机了。 他没看到人,看到了一匹马,在城外看到的,一头额头上像是有着三把火似的骏马。 九州当时差点吐血。 因为这匹马身后跟着六名护卫,五个百姓。 六名护卫,全穿明光铠,肩膀上扛着陌刀,一看就是熊罴之士。 然后呢,那五个百姓,一人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糕点、果子酒、汗巾、野果、上好的草料等。 这也就是说,就这一匹马,身后跟着随时伺候的小厮,以及六名护卫随身保护! 什么马竟然还需要护卫? 九州有点怀疑人生了,然后装作流民,不远不近的跟着,最后偷听到,这马叫做乌月锥,海王的坐骑! 乌月锥!!! 九州傻眼了。 即便心里有过怀疑,也有准备,可依旧傻眼了。 乌月锥,不正是越王府小世子自家三少爷的坐骑嘛。 这马也是相当的骚包,城外溜达溜达后,直接躺地上睡上了。 别人家的马都是站着睡觉的,这畜生直接躺地上睡的,而且睡之前,还得让人在地上铺好丝巾,只有有钱家女子才用得起的丝巾。 晒了会太阳,乌月锥就溜溜达达的回城了。 九州觉得自己没啥必要继续潜伏郭城外了,已经实锤了,这海王,就是自家三少爷。 骑着快马,九州回京了,将所见所闻全部汇报给了秦烈。 秦烈听过之后,哈哈大笑。 分析了一下形势后,秦烈觉得带领大军前往台州并不是明智之选。 他虽然不知道秦游的打算,但是很清楚,如果台州聚集更多的官军,很有可能会破坏秦游的全盘计划,如若不然,秦游早就写信回来让自己调兵遣将了。 秦烈打了大半辈子仗,很快就分析清楚了,这第一仗,不能朝廷打,而是得海王动手。 既然海王是自己人,尚云道已经算是收复了,里应外合,加上七万台州官军,再收复一道,问题不大。 东海三道,等于是拿下了两道,剩下一道徐徐图之就好。 秦烈一想起这事就开心。 老子英雄儿好汉,自家老三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东海谁人不知海王大名,战船游弋于海面之上,没有海王的首肯,片板不下海,谁下海就打成片板,何等的嚣张,何等的霸气! 若不是如此,秦烈哪敢这么怠慢军机。 “越王!” 上官鄂面色阴沉如水,事关国家大事,也不得不撕破脸皮了,深吸了一口气:“若是兵部无人请缨,那本官,便推举一人吧。” 秦烈眼皮子一翻,没搭理他,爱咋咋地。 “兵部游击将军高恭廉,统领南大营,历经大大小小十数战,可谓是马上骁将,极为善战。”上官鄂看向秦老大,沉声道:“臣,推举此人,率大军前往东海平叛。” 没等秦老大开口,高恭廉出班,中气十足:“陛下,上官大人,末将患肺疾,气喘心悸,怕是难当大任。” 上官鄂差点开骂。 你他娘的肺疾嗓门还这么大声? 闻人泰也看不下去了,出班道:“陛下,臣听闻兵部云麾将军法项爱兵如子,文武双全,不如…” 没等闻人泰说完,法项出班:“陛下,末将老母已是七十高龄,近日卧病在床,怕是行将就木,这几日便要不成了。” “放屁!”闻人泰怒不可遏:“前些日子你还在府中为你老娘举办寿宴,何来的行将就木?” “就是因为举办寿宴想要冲冲喜。”法项一脸认真的说道:“若是闻大人不信,末将这边回去砍死我老…末将将老娘抬来,让御医查探一番就是。” “越王!”一名礼部老臣出班,怒发冲冠,指着秦烈吼道:“这兵部,到底是朝廷的兵部,还是你越王的兵部,这朝廷,到底是你越王的朝廷,还是陛下的朝廷!” 秦老大抬起头,望着这位老臣,目光如电,面色莫名。 礼部老臣叫做张文盛,双膝跪下:“臣,弹劾越王,目无法度,目无国朝,目无纲纪,无法无天,犯有欺君大罪!” “是吗。”秦老大站起身,目光扫过众臣,淡淡的说道:“这一幕,似曾相识啊,朕,似曾相识。” 上官鄂等人心里满面愕然,难道陛下,当真要和越王翻脸? “陛下。”闻人泰突然双膝跪地:“臣,弹劾张文盛,搬弄是非挑拨天家,其心可诛,念其年事已高,应罢官还乡。” 上官鄂心里咯噔一声:“臣,弹劾张文盛,搬弄是非挑拨天家,其心可诛,念其年事已高,应罢官还乡。” 卢通等其他尚书也是如此,喊着要弹劾张文盛,纷纷附议。 又有许多从龙之臣跪在了地上,齐齐弹劾满面懵逼的张文盛。 张文盛的确年事已高了,可惜,他是两朝臣子,不是从龙之臣,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说的一番话为什么会引起“众怒”。 第七百七十二章 东海消息 不是从龙之臣,没有经历过中州大乱,根本不知道秦烈这俩字代表着什么。 如果秦昭与秦烈二人反目,后果,远远要比东海叛乱严重多的多。 东海叛了,哪怕是涠江被抢了,边关被抢了,只要有秦烈在,那么还会被夺回来。 事实上,诸位老臣之所以快死案牍上了,埋首于公务,就是想要国家富强,想要攒家底。 一旦家底厚了,那么越王就可再次挂帅亲征,打斐国,凉戎,打谁都行,反正打了就是赚了。 这些从龙之臣都知道,秦老大和秦烈的关系,根本不是君臣那么简单,兄弟二人,就好比两口子,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而偌大的国家,靠的就是这两口子通力合作。 原本,这并不是这些老臣们所期望和愿意看到的。 君君臣臣,君臣有别,处理国家大事时,岂能夹杂私情。 可事实上,兄弟二人私大于公,反倒是对整个国朝是最为有利的。 老大秦昭励精图治,雄心壮志,圣德至善,士林称赞,百姓口称圣君。 老三秦烈胸有韬略,乃是夏朝的擎天玉柱,虽对皇权缺少敬畏之心,可也没有任何野心,如果有的话,曾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夺得皇位。 也正是因为如此,诸臣才默许秦老大如此“宠溺娇惯”秦烈。 可一旦这兄弟二人反目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是越王两个儿子都搭东海了,生死不知,八成是都挂了,如果有人无意之中挑拨了一下,几位老臣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秦老大扫视了一圈众臣,最终坐回到了御座之上。 “怪不得似曾相识,朕终于记了起来。” 秦老大突然哈哈一笑:“当年图霸天下时,越王便是如此,有什么事,藏着,掖着,引得你等叫骂连连,可到了最后才知,越王早是胸有成竹。” 秦老大看向秦烈,似笑非笑:“三弟你谎称抱恙,怕是已有定计了,是也不是。” 秦烈眼底略过一丝错愕。 秦老大笑意更浓:“朕,绝不相信越王是怠慢军机之中。” 话音一落,几位老臣面色莫名。 是啊,秦烈虽然挺不是个人的,可国家大事上从来不含糊,当年本可在京中当个王爷作威作福,可却自告奋勇去了边关。 如今东海乱成了这样,没理由主动请缨后再消极怠工啊,越王口碑虽然不咋地,可是人品,至少事关这种大事时,还是可信的。 朝堂上,所有人齐齐看向了越王。 秦烈挠了挠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冲着秦老大嘿嘿一乐:“巧了,当真是巧了,本想下了朝后臣弟再私下禀明陛下,没想到陛下火眼金睛竟是已提前料到了,臣弟佩服。” “果然,果然如此,朕就知道你早就有所谋划!”秦老大面露大喜之色:“既然三弟已有定计,快说来听听。” “额…东海那里,臣弟,安插了几人。” 秦老大面露困惑之色:“安插的是何人?” “臣弟现在也说不准。” “安插了几人?” “臣弟说不准。” “可是刺客死士?” “臣弟说不准。” 秦老大又怒了:“这你说不准,那你也说不准,事到如今,你竟还要隐瞒朕!” 秦烈也想骂娘。 虽说心里有了八九成把握,可九州看到的是马,不是人,要是看到人的话就十成了,问题是就看到了一匹马。 他已经再次派人前往郭城了,想要最后确认一遍,所以现在只能回三个字---说不准。 秦老大本想再问,结果猛然意识到,朝堂上有不少人和一家二姓有所关联,或许是因为如此缘故秦烈才三缄其口。 想了想,秦老大微微颔首,刚要说退朝然后仔细问问秦烈,一名小太监突然闯了进来。 “陛下,陛下,军报,东海军报!” 秦老大面色一正:“念。” “台州来的信使快骑,说是要面见陛下。” “传!” 早已等候在外的台州骑兵匆匆跑了进来,双膝跪地。 秦老大急不可耐:“是何军报,说。” 骑兵低着头,朗声道:“尚云道,郭城海王,发兵平波,活捉方家方不二,诛其子方近方远兄弟二人,尚云道诸多城池,已被郭城海王占领,罗云道,温家水卒,死伤不下八万,罗云道,已被郭城海王占领!” “什么?”秦老大面色剧变:“那海王,果然是反了!” 群臣皆惊,没想到这海王,竟有如此能耐,不动则已,一动就是雷霆之势,短短时日连下二道? “这…这海王…”秦老大早已慌了神:“这海王多少兵力,多少战船,有如此战力,这怎么可能,他本就与陈家和晋昌苟且,这占了二道,东海,朕的东海…” 整个议政殿中的诸臣,全都慌了。 大家都知道,郭城中有一位晋昌的侯爵,据说海王已是投靠了晋昌,如今连夺二道,晋昌水师再登陆尚云、罗云二道,加上广怀道,东海三道,这不是全被晋昌给占了吗? 秦烈也是满面懵逼。 秦游…这么生猛吗,不能够吧,瞅着,也不像啊 门口的小太监再次高喊道:“陛下,军报,又是台州军报。” 秦老大面露困惑。 都是台州的军报,怎么还不是一起进来的。 其实也是秦老大有所不知,军报不是一批发出的,一个是台州府军报,一个是骑司军报。 秦老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传!” 片刻后,骑司跑了进来,路过台州信骑时,咧嘴一乐。 官军的骑兵就是拉胯,早走两日,结果今天才到。 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秦老大反而冷静了下来,看向骑司,轻轻吐出了一个“报”字。 说完后,秦老大拿起茶,呷了口茶,心乱如麻。 骑司正是乙四,跪倒在地朗声道:“尚云、罗云二道,已被占领,温家水卒,全军覆没,战船全部炸沉,方家海船,亦是如此,温雅尸首与方不二已在送往京中的路上,三世子殿下已在二道颁布了告示,同时派遣战船封锁二道航线,东海,如今只剩广怀道,因郭城兵马不足,无法攻打广怀…” 秦老大满面怒意:“这海王,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占了二道还不止,还要妄图占领广怀,那贼子不是早就投靠了晋…” 说到一半,秦老大楞了一下:“你刚刚说,温雅尸首与方不二送到京中,那海王贼子将…” 又是说到,秦老大又愣住了,满脸几何图形:“三世子在二道颁布了告示,这是何意,哪里来的三世子?” 乙四也懵了,下意识转头看向身后同样懵逼的台州府传军报的骑兵。 这骑兵,没和君臣说东海的情况吗? 骑兵同样懵逼。 他离开台州前,只知道海王攻给二道攻下了,别的事,不造啊。 满殿懵逼,有一个算一个,额头上刻着大写的问号。 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 小太监第三次跑了进来:“陛下,台州军报,乘船而上,说是要面见天子。” 第七百七十三章 满殿皆惊 大家都很懵,满面困惑。 一个地方的军报,怎么还分三次? 秦老大下意识喊了声“传”后,没等再问,台州骑兵已经跑了进来。 “陛下,龚大人已率兵攻打广怀道,与三世子殿下里应外合,郭城兵力不足,无法镇守罗云、尚云二道诸多城池,恳请朝廷派遣官员前往东海安民。” 又是一个“三世子殿下”,秦老大眼珠子有些发直。 哪来的三世子殿下? 见到满殿都是懵逼的表情,第三个信使又看向乙四。 情况,你没说吗? 乙四又看向了第一个信使。 三人面面相觑。 满殿的文武们,懵逼,齐齐看向了三名信使。 三名信使也是很懵,看向了两位报信的同行。 一阵“哈哈哈”大笑之声,打破了极为尴尬并且十分懵逼的沉默。 “游儿,果然不负本王众望。”一整官袍,秦烈单膝跪地,冲着秦老大朗声道:“陛下,事不宜迟,既已拿下了尚云、罗云二道,应速速派遣官员前往二道安民。” 说完后,秦烈一眨不眨的盯着秦老大。 他就喜欢看秦老大懵逼的模样,巨傻。 “游…游儿?”秦老大一脑袋浆糊:“秦游,秦游不是死…不是下落不明吗?” 秦烈:“海王便是游儿。” 秦老大咧着嘴:“秦游是…海王?” “是。” “轰”的一声,议政殿炸开了。 秦老大眼珠子发直:“你是说,秦游…以海王之名,收…收复…收复了尚云与罗云二道?” 秦烈:“是。” “龚文华只是诈死?” “是。” “那…”秦老大吞咽了一口口水:“那…” “那”了半天,秦老大也没“那”出个所以然,最终目光看向了乙四。 秦老大不愧是干皇帝的,大脑快速运转,然后满面古怪的问道:“秦游以海王之名,麻痹东海一家二姓,招揽百姓,练强军,打造无敌战船,见到时机成熟,便平灭了方、温二家,收复尚云、罗云,二道,是也不是。” “是。” 秦老大紧紧握住拳头,满面激动之色:“可敢拿人头作保。” 乙四一脸古怪,这有什么拿不拿人头作保的,朗声回道:“尚云所有折冲府、屯兵卫,已是付之一炬,平波城死伤两万余人,十四城,已是插上了皇旗,再无一名军卒…” 秦老大倒吸了一口凉气:“所有折冲府,屯兵卫,付之一炬?” “是。” “平波城死了两万人?” “是。” 秦老大顿感天旋地转:“接着说!” “罗云道,军户十不存一,幽水城一战,温雅主力全员阵亡,幽水城二役,五万余人,无一活口,十六城,皆被三世子麾下占领,亦上插上了皇旗。” “啪”的一声,秦老大身旁的白千,手中茶杯突然掉在了地上,瞠目结舌。 “秦游竟如此狠…施了如此雷霆手段?!”秦老大直勾勾的望着乙四,瞳孔有些不对焦了。 乙四接着说道:“龚大人已率领七万军卒进军广怀,世子殿下收复二道一事,东海皆知,卑下岂敢欺瞒陛下。” 最后一名官军信使终于看明白怎么回事了,心中好笑,低头说道:“陛下,龚大人望朝廷派遣官员前往东海二道安民。” 秦老大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胸膛起伏不定。 议政殿内,早已和菜市场一般。 臣子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其他人在说什么,他们甚至不在乎自己说什么或者其他人说什么,因为除了瞎几把叫唤外,他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秦烈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呲着牙,半晌说不出话来。 兵部将领们震惊的不轻。 这还集结个毛的大军了,早知道,之前直接让三世子去东海好了,何必废这事。 不由得,兵部将领们都看向了秦烈,满面幽怨。 您怎么不早点给小世子弄去呢,早几年去,东海不早就回来了吗。 御座之上的秦老大,突然沉默了,紧接着慢慢站起身,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群臣也安静了下来,表情五花八门,都看向了秦老大。 背着手,秦老大轻声说道:“秦游果然不负朕的厚望,不错,不错,没有白白耗费了朕谋划许久的东海平乱之策,不错。” 秦烈:“…” 群臣傻眼了,望着秦老大,呆住了。 秦老大淡淡的说道:“事到如今,朕也无需隐瞒了,不错,这一切,都是朕安排的。” 秦烈差点上去拼老命。 即便知道自家大哥挺不要脸的,但是谁知道这家伙的底线竟然如此深不可测。 和秦烈抱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都是老臣,不过没好意思吭声。 真他娘的是你安排的,你天天恨不得杀海王全家,合着搁这跟我们演呢,糊弄傻子呢吧。 秦老大侧过头,看向了眼白千脚下碎裂的茶杯,微微责怪道:“你也是宫中老人,有何大惊小怪的,皆在朕的掌控之中,罚你半年俸禄。” 白千张了张嘴,最终跪在地上应了一声,满嘴苦涩,您一天天的,可真能吹。 秦烈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霍然起身:“陛下,此事明明是游…” 秦老大挥了挥手,打断后风轻云淡的说道:“那时你尚在边关还未归京,许多事你并不知晓,秦游前往东海,便是朕暗中安排的。” 秦烈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秦老大注意到了秦烈的目光,当机立断:“吏部、礼部,今日之内,拿出个安民的章程,今日之内送到宫中,散朝,五部尚书与越王留下,骑司留下,其他人,散朝,快,走,现在就散朝。” 群臣:“…” 一边说,秦老大还一边抬手挥舞,和要赶羊似的,哪里还有一丝天子的威严。 即便心中有百般困惑,满肚子疑问,可秦老大都急的和要进洞房似的,大家只能离殿了。 眼看着大家井然有序的鱼贯而出,秦老大又大声催促了几遍,群臣这才乱哄哄的离开了。 无关的臣子们一走,几个老臣全都围秦烈身边了。 秦老大暗暗骂娘。 看这模样就知道,这些老臣对于自己刚刚的一番话,是一个字都没信,要不然也不会去问越王了,而是问自己才对。 被围住的秦烈满面的风轻云淡,和刚才秦老大的装逼模样如出一辙。 第七百七十四章 吹 留下的都是尚书等老臣,你一嘴我一嘴的问着。 秦老大斜着眼睛,气的够呛。 是朕,朕运筹帷幄,围住秦烈干什么,来啊,问朕啊,来问朕啊。 瞅了眼旁边陪着笑的白千,秦老大怒斥道:“愣着作甚么,去给朕换茶。” “是。” “慢着。” “陛下您吩咐。” 秦老大眯着眼睛问道:“近些日子,太子在做什么,是不是整日嬉闹玩耍?” “没有,殿下多半时间是在宫内温书,或是书院听几位大儒讲课。” 秦老大冷哼道:“那有没有调戏宫女做下那不耻之事。” 白千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此事从未有过。" “真的没有?” “没有。” “你敢拿人头担保?” 白千吞咽了一口口水,反应过来了:“那陛下您觉着…有吗?” “朕觉得有。” “那就是有。” 秦老大一拍书案:“朕就知道这混账东西不省心,罚他,狠狠的罚。” 白千:“…” “看看秦游,再看看他,混账东西,给朕狠狠的罚。” 白千恍然大悟。 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同样是儿子,同样是殿下,也同样姓秦,太子您没比过人家,没招啊。 再看秦烈,都快抖到天上了,脸上挂着波澜不惊的表情,任由几个老臣急的都快脑溢血了,就是嗯嗯啊啊的。 上官鄂苦笑连连:“越王,骑司已是言明,东海三道皆知三世子殿下的身份了,还与我等卖什么关子。” 卢通好奇极了:“三世子殿下如此兵强马壮,战无不胜,皆是强军,这军粮何来的?” “哈哈哈哈。”秦烈微微一挥手:“你可知游儿那匹马,乌月锥,喝的是果子酿,吃的是尚好的草料,便是睡觉也要躺着,厉害吧。” 刑部尚书闻人泰皱眉,担忧的说道:“殿下这名字取的不好,虽说是事急从权,可这海王二字,罢了罢了,若是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我等必会为小世子周旋的,不说这事,越王,本官有一事不明,这小世子是如何打造出了如此犀利的战船?” 秦烈:“那郭城两面墙,连绵百里,如同铁桶一般。” 户部尚书魏云涛:“前些时日,军报说这两面墙坚不可摧,样式古怪,是如何制出的?” 秦烈:“很大,那战船,很大,游儿制的船,又大又快。” 上官鄂:“三世子麾下,有数量众多的山野之民,骁勇善战,哪里招揽到的?” 秦烈:“我儿秦游,自幼熟读兵法,兵者,诡道也。” 卢通:“越王,您还没说这人吃马嚼的,三世子是从哪里得到的粮草。” 秦烈:“哎呀呀,这罗云道的温雅,本王也素有耳闻,前朝水战第一人也不为过,可在我儿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几个老臣对视一眼。 听明白了,越王这是…鸡毛都不知道啊。 我们和您唠前门楼子,您回的都是胯骨轴子,这唠的是哪跟哪啊。 一哄而散,众多老臣又给秦老大围上了。 秦老大连忙调整好面色,恢复那副“朕运筹帷幄”的造型。 卢通:“三世子殿下如此兵强马壮,战无不胜,皆是强军,敢问陛下,这军粮何来的?” “朕安排的,朕早已提前安排好了。” 闻人泰:“陛下,世子殿下是如何打造出了如此犀利的战船?” “朕安排的,朕早已提前安排好了。” 魏云涛:“郭城城墙坚不可摧,样式古怪,殿下是如何制出的?” “朕安排的,朕早已提前安排好了。” 几位尚书大人第二次看明白了。 越王说不明白,陛下也说不明白,得,大家听明白了,这事和秦家哥俩一点关系都没有。 秦老大也看出来了,自己好像没什么吹牛b的发挥空间,刚要绞尽脑汁圆圆场,一群臣子们又给跪在地上的乙四围住了。 乙四哪经历过这阵仗啊,光是尚书就五位,侍郎都挤不进来,你一嘴我一嘴的,都不知道该回谁的话,只能求助的望向了秦老大。 微微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秦老大沉声说道:“诸卿都是国之栋梁,岂能与山野村夫一般叫嚷不休,都让开,让朕来问。” 让到两侧的群臣们心里鄙夷。 露馅了吧,不你筹划的吗,不你运筹帷幄吗,不你皆在掌握之中吗,那你还问个蛋。 不过当臣子的,也没办法拆穿老板。 秦老大也不坐在御座上了,命白千搬来了绣墩,和颜悦色的让乙四坐了过去。 一个皇帝,一个王爷,一群尚书加侍郎,乙四觉得自己和被三堂会审似的,不对,三堂会审也没这么大的架势。 秦老大背着手,站到了乙四面前,朗声问道:“你既是骑司,那么定然知道东海的海王为何如此骁勇善战吧。” 群臣满脸蒙逼,这问的是个什么问题。 屁股都不敢坐实的乙四也有点懵,下意识答道:“世子殿下他是越王之子,文武双全…” “不错,不过是也不是。”秦老大迫不及待的打断后,淡淡的说道:“越王久在边关,为国朝把守边关,哪里还有闲暇教导秦游,之所以能立下如此大的功劳,你可知为何?” 乙四试探性的回道:“世子殿下他自小聪慧?” “错,是朕。”秦老大哈哈一笑:“朕的这位侄儿生性顽劣,自幼就被骄纵坏了,所以朕整日处理奏折之余,便会耳提面命涓涓教导循循善诱,教他读诗书,晓兵事韬略,诸位爱卿,你们是清楚的,朕是开国皇帝,亦是马上的皇帝,不敢说是当世名将,可至少也是不败名帅了,朕的本事,大致已有三四成传授给了秦游,所以,这才有这游儿孤身平东海之功。” 群臣顿时大捧臭脚,虚情假意的连连称是。 越王在旁边气的直咬牙。 马勒戈壁,不还要点批脸吗? 秦老大抚须长笑,乐道:“若是无朕的旨意,游儿岂敢自称海王,也正是因此,才能故布疑阵未令乱党生疑,哈哈哈哈。” 说完后,秦老大转头冲着秦烈眨了眨眼。 原本准备拆台的秦烈撇了撇嘴,任由秦老大继续吹了。 海王名号这事,算是揭过去了,自家大哥还算是有点良心。 第七百七十五章 我儿 吹牛b这种事,都是以某个核心作为基础的,不能楞吹,硬吹。 所以秦老大可以放心大胆的吹,因为他以为自己是知道“核心”的。 秦游如何与秦老大在宫中奏对,如何谋划,秦老大如何煞费苦心,反正就是各种吹。 吹过之后,群臣无不赞扬秦老大英明神武。 可事实上,秦老大所以为的“核心”,和实际情况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并知道,接下来,将会出现大型打脸现场,那些所谓的军报,所谓的骑司密信,都是些无足轻重的消息,以这些消息作为吹牛b的基础,完全就是楞吹,硬吹。 尚不自知并且虚荣心爆棚的秦老大挥了挥手,矫情的说道:“朕也是为诸卿解一些疑惑罢了,不要问朕,问问骑司吧,朕整日忙于案牍之上,不过是制定了些大致的方略罢了,一些细节末梢之事,朕已是命朕的侄儿自行拿捏。” 诸臣就等这句话呢,满肚子疑问等着问,急不可耐,还得先耐着性子听你吹半个点牛b。 说是让群臣问,秦老大依旧是率先开口,看向骑司问道:“海王寇众,游儿立足于东海的班底,便是那些寇众吧,倒是没料到,匪盗竟也知晓事理,游儿倒是好手段,将这群匪盗纳入囊中。” “陛下,寇众虽是寇,却非盗,这些人皆是前朝舟师舟弓手。” “舟弓手?!”秦老大瞳孔微缩:“那岂不是乱党温雅麾下兵卒么?” 乙四是知道实情的,一五一十的将白彪他们的情况说了一遍。 “壮哉!”秦老大与诸多老臣们感慨万千。 “忠勇之士,皆是忠勇之士。”上官鄂连连点头:“为救东海百姓,与温雅反目成仇,宁聚众为寇,亦不委曲求全,皆是忠勇之士啊。” 秦烈却摇了摇头,面色带着几分复杂之色。 寇众的经历,外人无法评说,是功是过,更是无法盖棺定论。 若说忠,却叛了温雅。 可要说不忠,却是为了百姓。 为了百姓,也因此让数千百姓葬身于海中。 可要不去救那些百姓,到了瀛岛又会生不如死。 秦烈微微叹了口气,无法想象这群舟师汉子所经历的心魔是多么的蚀骨灼心。 “既是帮了游儿讨伐不臣,前朝军卒也好,今朝匪寇也罢,朕,赦其无罪,非但无罪,有功,大功,待游儿班师回朝之日,朕会论功行赏。” 群臣纷纷附和。 这事不需要争论,海王的全名叫做海王寇众,作为秦游最早的班底,可谓是立下汗马功劳,最为主要的是,这都是人才,大大的人才,敢战之士,善战之师,若是不能收为己用,那就是夏朝大大的损失了。 海战领域,国朝一直是弱项,准确的说,应该是一片空白,郭城打造出了犀利的战船,又有这些前朝最精锐的舟师将领军卒,等于是有一支现成的水师,只要以此为骨干,庞大的水师队伍将会以最快的速度组建。 闻人泰问道:“据台州军报所言,小世子麾下兵马之中,人数最多的便是山民,从外貌来看,似是番蛮,少说也有万余人,这些番蛮又是哪里来的?” “回大人的话,湖城而来,世子将晋昌百余名读书人送到了湖城之中,换取湖城山民帮助。” 秦老大满脑袋问号:“哪来的晋昌读书人,百余名,这是何意?” “晋昌与方家合谋,暗中将大量晋昌读书人送到东海为官,甚至东海之外亦有晋昌读书人鱼目混珠。” 秦老大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有此事?” 上官鄂老脸煞白:“这话当真!” “陛下,诸位大人勿急,潜伏于东海三道的晋昌读书人,已被乔副统领捉拿关押,只有区区四十余人罢了,被殿下抓获的那批晋昌读书人,也是数年来人数最多的一次,被三世子殿下捉拿一空,全部送入到湖城深山之中教化番蛮。” 秦老大傻眼了。 秦游,竟然还破了这么大的一个案子,晋昌读书人跑到夏国为官,骇人听闻! 猛然转过头,秦老大看向了吏部尚书上官鄂,后者冷汗连连。 “若不是游儿撞破此事,不知还有多少晋昌人在朕的治下为官为吏,荒唐,荒唐至极。” 上官鄂连忙躬身请罪:“老臣一时不察,还请陛下责罚。” “此事需严查,莫要有漏网之鱼。” 秦老大说完后,乙四接口道:“必须勿忧,晋昌探子断无走脱的可能。” 上官鄂面露不喜之色:“为何如此笃定?” “晋昌中书省左侍郎已在三世子麾下效力,数年来晋昌探子名单,皆在谭眗手中。” 秦老大一脸呆滞:“你说的谭眗,可是前朝名儒,去年晋昌使团正使谭眗?” “就是此人。” 随着乙四讲述了一下关于谭眗的情况,众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其他人看向秦老大,言下之意,这是您安排的? 秦老大满面茫然。 大家看明白了,这事和他没关系。 眨巴眨巴眼睛,秦老大下了总结:“此事需张扬一番,那谭眗虽德行缺失,却也在晋昌身居高位,弃暗投明,必能引得晋昌朝廷成为笑柄。” 说完后,秦老大嘴角不由自主的勾勒出了弧度。 这事,想想就可乐。 几位老臣也露出了阴险的笑容,得宣扬,大大的宣扬一次。 秦老大思索了片刻,连连颔首:“捉了晋昌的探子,送到了深山之中,汉化番蛮,借此收揽番蛮纳入麾下,一举两得。” 总结的很到位,虽然事实并不是这么轻描淡写就能说清楚的,可最终的结局的确是这样的。 接下来,除了齐王与斐云荣的事,乙四全都详细道来,夺船造船、捕鱼、筑墙、周旋与一家二姓之中。 当听到方家和温家已经被秦游渗透个底朝天的时候,君臣沉默了。 事情,远远像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秦游能拿下东海二道,可谓是一环扣一环,有任何一丝出错的地方,满盘皆输。 乙四说的越多,大家越了解了东海的内情,秦老大的脸越红。 因为秦游这路数,别说和秦老大不同了,连和他爹秦烈都不一样。 秦老大感慨连连,最终看向了秦烈:“越王,游儿东海一行,收复了尚云、罗云二道,应记大功,你如何看?” 秦烈掏了掏耳朵,风轻云淡:“秦游是我儿。” 秦老大:“…” 一句,只有一句,暴击了。 不需要像秦老大那样又是耳提面命又是如何教导的,就这一句话,足矣。 吹那么多牛b有啥用啊,也不是你儿子。 第七百七十六章 名字的问题 秦烈和秦昭哥俩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因为越王装b只需一刀。 你吹,尽情吹,可劲吹,吹的再响,诶,我就一句话,那是我儿子。 秦老大不乐意了,特别不乐意,见到群臣们大声夸赞着越王养了个好儿子,心里酸酸的,他准备今夜去突袭一下东宫,看看能不能抓到秦玄的小辫子,然后撒撒气。 如今大家只是了解情况,东海之乱并不算是真正平定,还有一个广怀道的陈家,所以君臣们说的再多也没用,还需要等着彻底平定了东海之乱秦游回京后才能下最终的定论和封赏。 不过心里都和明镜似的,秦游海战,袭沿海城市,龚文华由内陆进攻,广怀道拿下来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大家现在就属于是“自嗨”阶段,往日东海带来的阴郁一扫而空,一个个兴高采烈的。 包括秦老大在内,所有人都对秦游的经历,对郭城,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浓浓的兴趣。 秦烈是行家,直接问道了关键点上:“我儿秦游的战船纵横东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那大船,真有如此犀利?” 秦老大:“朕的侄儿秦游战船纵横东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那大船,真有如此犀利?” “陛下,越王。”乙四不解的问道:“说的可是游云媛媛号?” 秦烈愣了一下:“应是吧,除了此船,难道还有其他船只吗。” 乙四点了点头:“小世子麾下,战船三十六艘,从无败绩,不知您问的是哪一艘。” “三十六艘?” 大家面面相觑,只知道秦游有船,但是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船。 就连秦烈都惊着了:“他哪来这么多船,军报之中,不是说只有十余艘战船吗?” “都用于封锁航线了,其余二十余艘战船,皆在东海三道,尚云、罗云、广怀三道航线,海面皆被世子殿下封锁,没有世子殿下首肯,陈、方、温、晋昌、瀛岛,五方船只不许跨海。” 上官鄂满面狐疑:“五方势力,岂会乖乖就范。” “当然不会,半年来,加上一家二姓沿海城市的船只,大大小小不下百余艘都被世子殿下击沉了,自此再无船只敢出航。” 殿内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老大捂着心口,一百多艘,日他娘,一百多艘啊,咱夏朝,原本是一艘都没有,这不省心的败家子,怎么就全击沉了呢。 上官鄂也是彻底服气了,真心实意的说道:“小世子竟如此霸道,打出了我大夏的威风,打出了我大夏的霸气,郭城水师,威武。” 秦烈撇了撇嘴。 和你们有个蛋的关系啊,还大夏的威风。 魏云涛似是想起什么了,突然叫道:“对,还有那轰天…轰…” 魏云涛面色一滞,没敢继续说下去,下意识看向了黑着脸的秦老大。 轰天雷,就这名,之前差点没给秦老大气死。 天子天子,上天之子,轰天雷,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秦烈接口道:“轰天雷,对,就是叫轰天雷。” 说完后,秦烈忍住笑看向了秦老大。 就叫轰天雷咋地,气死你,轰天轰天,就是轰你爹,气死你个老不要脸的。 上官鄂看了眼哥俩,没好意思吭声。 好像你俩不是一个爹似的。 见到秦老大满面尴尬,上官鄂打了个圆场:“据早些时日的军报所奏,此物似是另有名字。” “幸福啪啪啪。”乙四面色古怪:“小世子特意解释过,此物便为幸福啪啪啪。” 秦老大一脸困惑:“这幸福啪啪啪有何寓意。” 乙四张了张嘴。 我上哪知道去啊,小世子起名一直都是这么随便的,郭城那些头头脑脑的,就没一个正常名字,都被小世子起了花名,不瞅着人你都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有一次秦游在船上和乔冉研究怎么坑方家,乙四正好在场,秦游让乙四给弗莱迪叫到船上。 乙四满郭城的打听,死活就没问出谁姓福,最后回到船上,秦游说就是长的江洋大盗似的那小子,然后乙四精准的找到了林骸。 “此物就叫神雷吧。”秦老大苦笑了一声:“说说吧,这神雷又是怎么一回事,军报所言,此神雷伴有轰鸣之声,天雷滚滚,便是坚城高墙亦不能挡,投射出去,肉体凡胎化为飞灰,游儿他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卑下不知道,卑下只知殿下游云媛媛号上装载,连破数城,所向披靡。” 秦老大搓了搓牙花子:“游云媛媛号又是什么?” “小世子殿下座舟。” 秦老大点了点头:“这游云圆圆又是何寓意,莫非这船,极为圆润?” “卑下不知,卑下只此船早于风行者号下海,那时便有这名字了。” 上官鄂不解的问道:“风行者号又是什么?” “上天入地炸飞你全家所向披靡我挡杀我你挡杀你暗夜无痕低空轰炸大队的舟船。” 秦老大张了张嘴。 这都什么名字,哪个杀才起的? 秦老大已经不想问下去了,越问越迷糊,光是这些破名字他都记不住。 秦老大不想问,上官鄂却满肚子疑问:“这上天入地炸,炸…炸…” 乙四:“炸飞你全家。” 上官鄂一脸无语:“这些人,可是战卒?” “是,由弗莱迪带领,曾击杀温雅水卒数千余人。” “弗莱迪又是何人?” 乙四犹豫了一下:“不知,只知三世子麾下有此人,骁勇善战,常与阿哲麾下锃光瓦亮射手们大伙杀敌。” “这阿哲与锃光瓦亮射手们…” 上官鄂叹了口气,不想说下去了,这名说出嘴都觉得寒颤。 闻人泰笑呵呵的说道:“也不知是何人起的名字,一个比一个怪。” 魏云涛附和道:“不错,名字起的不好,善战之师应有寓意才是,定军心,骇强敌,有信,有义,有象,有假,有类,以名生为信,以德命为义,以类命为象,也不知道是何人起的名字,难登大雅之堂。” “还能有谁。”秦老大努了努嘴:“越王的儿子起的呗。” 秦烈:“想来应是陛下侄儿起的。” “你儿子取的!” “你侄儿取的!” 秦老大别过头,微微哼了一声。 老子堂堂的一国之君,谁和你一个丘八一般见识。 众多老臣大感无奈。 还真别说,名字这东西,挺重要的,至少对这群自认为是文化人来讲挺重要的,尤其是杀伐之事,纵观古今,就没像秦游这么随便的,而且一个比一个拗口。 第七百七十七章 物是人非 晋昌,隆城。 一身长衫的蓝良禾满面泪痕,驻足于城门之外。 城门之下,吊有五十余人,男女老少皆有,其中大部分人都姓蓝,所有人,都出自海田侯侯府。 这些人已被吊了两日,滴米未进,秋风瑟瑟,其中几个妇孺面色苍白出气多进气少。 蓝良禾是三日前到达晋昌的,事实证明,这家伙就是个倒霉催,自从遇到秦游后,运气就没好过,在海上遇到了风浪,还迷了航,足足耽误了七日。 到了晋昌后,也并不是由隆城登陆的,而是在惠通。 因为海面上横列着数十艘大舰,所以只能在惠通登陆。 在晋昌,不叫战船,叫大舰,用于海战。 上了岸后,不义岛群贼就驾着快船离开了,蓝良禾翻越了高山,这才来到了隆城。 隆城,已不属于他这位海田侯了,准确的说,他已经不是海田侯了,而是投敌国贼人人诛之。 城门紧闭,城外满是饥肠辘辘的百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城外。 这些百姓都是隆城的居民,却被驱赶了出来,如今城中都是晋昌的水师军卒。 城门上吊着的五十余人,都是海田侯府的家眷。 巫雪说的没错,蓝良禾,已在晋昌再无立足之地。 城门之下的蓝良禾无声哽咽,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他。 百姓们围了过来,一层又一层,沉默着,注视着。 蓝良禾的指甲刺破了掌心,眼泪一串一串的掉在了冰冷的黄土上。 “本侯…”蓝良禾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抬起头:“我…” “我是蓝良禾,晋昌齐国公蓝韧山之子,我蓝良禾…”蓝良禾撕心裂肺的高喊着:“我蓝良禾,从未叛晋!” 委屈的蓝良禾痛哭出声,即便心里有所准备,依旧彷徨,无助,更多的则是委屈。 秋风吹过,城门上被吊着的蓝府老管家似是听到了蓝良禾的声音,虚弱不堪的睁开了眼睛。 老管家姓蓝,伺候了蓝家两代人,蓝良禾自小被老管家看着长大。 “侯爷。”老管家努力在人群中搜索着蓝良禾的身影,声音嘶哑:“跑,快跑,莫要叫了,跑。” 那些被吊着的蓝家人,痛哭着,齐呼着。 “跑,少爷,跑啊,快跑。” 一声声高呼,蓝家人们,扭动着身躯,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蓝良禾站起身,擦干了下巴的泪水,抽出了长剑,一步一步走向城门。 孤寂的背影极为苍凉,蓝良禾呢喃着,似是赴死一般的不甘。 一只枯瘦手臂伸了出来,紧紧的抓住了蓝良禾的衣襟。 隆城百姓,一名老者,头发胡子花白,张着干瘪的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的摇着头。 一个抱着幼童的妇孺走了出来,咬着嘴唇:“侯爷,快走,城里的军卒都在捉你咧。” 原本只是沉默着的百姓们,如同流民一般被驱赶出来的隆城百姓们,越来越多人站了出来,拦在了蓝良禾的面前,摇着头,用力的摇着头,不许蓝良禾接近城门。 当年那位意气风发的小侯爷,哭的如同月子里的娃,倔强的如同一头老牛,挺着胸,半步半步的往前顶着。 一支支利箭从城墙上方射来,数十名百姓中箭,倒在了血泊中。 城头上满是晋昌水师军卒。 “不得无故聚众。”一位穿着银甲的校尉高吼:“乱民,再敢聚众,杀无赦!” 蓝良禾目眦欲裂,长剑出鞘。 “我乃名将蓝韧山之子蓝良禾,屠我隆城百姓,杀!” 长剑名为“歹命”,瀛岛名匠打造,镶嵌玉石,缠金线,蓝良禾大婚时其父蓝韧山赠予,常佩腰间,未曾染血。 原本,这把剑被秦游讹了去,秦游临去罗云时,又交于了巫雪,吩咐巫雪,若是蓝良禾回晋,便将此剑物归原主。 今日,歹命第一次染血,可染的,却是隆城百姓之血。 一支利箭射穿了老者的胸膛,鲜血飞溅,染红了蓝良禾的衣衫。 歹命舞出了一团剑花,一支支利箭被劈开,蓝良禾冲向了隆城城门。 城门落下,一队骑兵疾驰而来。 “还我隆城,偿我隆城子民之名。” 血灌瞳仁的蓝良禾高高跃起,长剑挥过,手持长枪的骑兵被斩落于马下。 骑兵校尉大惊,见到蓝良禾腰间吊坠,大喝道:“此人叛逆蓝良禾,活捉!” 早已失去理智的蓝良禾如同困兽一般,一次又一次高高跃起,一次又一次挥舞长剑。 越来越多的骑兵从城门里涌了出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蓝良禾围住。 马儿嘶鸣,刀剑碰撞,血液飞溅。 骑兵校尉见到又倒下三人,气的七窍生烟,大喊一声“抛”字。 挂着铁蒺藜的大网被掷出,蓝良禾被罩住,失足摔倒在地。 锋利的铁蒺藜划伤了蓝良禾的皮肤,他却依旧不断挣扎,口中怒骂着。 几名骑兵翻身下马,长枪抽打在了蓝良禾的脊背上。 满身鲜血的蓝良禾数次想要站起来,却被长枪扫在了腿上,一次又一次跪倒,一次又一次站了起来。 “侯爷,那是侯爷啊。” 抱着孩子的妇孺再也不忍看到蓝良禾遭受如此毒打,跑了过来:“那是我们隆城的侯爷,军爷,军爷们,莫要再打…” 惊恐的双眼未曾合上,妇孺怀中的孩子摔了出去,腔子里喷出了艳红之色,人头落在了蓝良禾的眼前。 “乱民,再敢靠近,诛!” 校尉一甩长刀血迹,满面戾色。 襁褓之中的幼儿哭声震天,蓝良禾伸出手,强忍着切肤之痛,伸出手,挣扎着,向前爬着,爬向远处的襁褓幼童。 长枪劈出,正中了蓝良禾的后脑。 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蓝良禾再也不是晋昌的海田侯。 早在郭城战船换上“秦”字大旗时,蓝良禾就已不是海田侯了,而是投敌国贼。 可蓝良禾不愿承认,带着对秦游滔天的恨意,他回到了晋昌。 海田侯三字,原本,是他的荣耀。 海田侯三字,现在,是他的耻辱。 晕倒之前,巫雪那张清冷的面孔出现在了蓝良禾的脑海之中。 殿下让我转告你,抱歉,你不是夏人,一切,都只是因为,你不是夏人,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 隆城码头,一艘艘大舰,扬帆起航,目的地,广怀道。 第七百七十八章 突围 同样一个人,在不同人的眼中定义完全不同。 海王,对尚云道的百姓来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为他们建盖遮风挡雨的房子,提供吃食。 可对尚云道的富户和世家门阀来说,便是浑身裹着腥风血雨的九幽恶鬼,卑鄙,暴虐,无恶不作。 对夏朝君臣来说,秦游是越王府的三世子,是力挽狂澜,在大厦将倾时挺身而出的有功之臣。 对晋昌朝廷来说,就是应该被千刀万剐恨不能扒皮抽筋的恶徒。 对白彪,对司哲,对郭城的所有人来说,秦游是他们为之追随效力一生之人。 可对蓝良禾来说,秦游,百死莫赎! 一切,只是因阵营不同,仅此而已。 没有什么正义不正义的,没有什么公平与不公平。 “杀,给老子杀!” 怒海狂涛,游云媛媛号上的秦游破口大骂:“弗莱迪,你他妈再射不中,老子扒了你的皮!” 绞动三床弩轮盘的林骸满头大汗,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被秦游喷的满脸都是口水。 晋昌的水师来了,意料之中的事情,交战的方式,却是预料之外。 一支支冲船舟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冲向了游云媛媛号。 重伤未愈的白彪双目血红,搅动着三床弩的轮盘,就连老墨鱼都光着膀子从底仓中抬出了一支支火药弩。 疯了,晋昌人疯了。 谁也没想到,晋昌人竟然以这种方式来进攻游云媛媛号。 没有大型战船,只有海船、商船、甚至是船上放下来的冲船舟。 原本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晋昌肯定会派遣舟师支援东海,没了尚云道,没了罗云道,那么广怀道将是晋昌最后的选择,所以晋昌舟师来了。 可谁也没想到,来是来了,晋昌水师的目标,似乎不是广怀道,而是游云媛媛号。 海面上,满是断裂、破碎、燃烧着火光的船只。 船烂了,破了,碎了,晋昌水卒就游向游云媛媛号,嘴里衔着刀子,胳膊上挂着勾爪。 “马勒戈壁,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游大喊大叫着,他已经数不清击沉了多少只舟船,五十艘,甚至一百艘。 可数量如此众多的海船,却没有晋昌大舰,全是小船小舟,那些真正用于海战的晋昌大舰,能在千里目中看到,只是停在海上,可距离太远了,火药弩根本射不了那么远。 每一艘被放下来的小舟,小船,海船,上面是有水卒,可是数量很少,很少很少,似乎只是保证了可以驾船就行。 “殿下。”满身汗水的司哲跑了过来:“殿下,晋昌人想要耗死咱们。” 秦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他看出来了,刚刚就看出来了。 晋昌的大舰并没有接近,而是放下小舟小船用来消耗火药弩。 更让秦游无比担忧的是,那些大舰,似乎并不是要前往广怀道。 “退!” 秦游回头看了眼甲板上越来越少的火药弩,当机立断:“退回郭城,让他们登陆广怀吧,拦不住了,回郭城后支援龚文华,靠他妈,走陆地干死他们,扬帆,快!”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越来越多的晋昌大舰跨海而来,可是却不接近,只是不停的放出冲船舟和小船。 原本,游云媛媛号是想全速航行击沉那些大舰的,可每当船只前行时,那些小船就会扯开风帆,点燃船上的草料,直直的撞了过来。 面对这种情况,秦游只能下令射击,不知不觉间,火药弩如同流水一般的被耗费掉了。 秦游不是怯战,是因为真的无法再撑下去了,当最后一支火药箭被射出后,游云媛媛号将再也没有攻击手段。 按照骑司和不义岛打探的消息来看,晋昌水师只有不足三十艘大舰,楼船也就那么几艘,总之可以跨海来登陆东海的,满打满算不到五十艘。 骑司和不义岛的情报不假,可唯一疏忽,或者说是根本没考虑的一个问题,那就是谁也没想到,晋昌还有数百艘中小型海船,不是用于战斗的中小型海船,晋昌,竟然将这些中小型海船调派了过来,不是用于战斗,而是用于消耗火药弩,甚至是装满草料,点燃后撞向游云媛媛号。 这也让秦游认识到了一个极为无奈的现状。 原本,他以为游云媛媛号是无敌的,配合着火药弩,一艘船,加上强力的覆盖式打击和超长的攻击距离,完全可以以一己之力硬撼十数艘战船。 事实上,秦游并不是坐井观天,他做到了,并且纵横于蓝海之上。 就连秦麒和斐云荣两个海战行家都想不出任何可以击沉游云媛媛号的方法。 可晋昌想到了,用船填,用人命填,举全国之力,调所有晋昌沿海城市的海船。 游云媛媛号退了,秦游抓着千里目的手指已经没了血色。 又是一个无奈的事实,令秦游连骂人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确定了一件事。 晋昌水师的目标,不是登陆广怀道,而是他,或者说是游云媛媛号。 千里目中,那些大舰也开始放下了风帆,调转了船头,紧随其后。 “殿下。”老墨鱼失声叫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们。” 秦游咬着牙,再次举起千里目,试图在那些大舰中找到晋昌水师的统帅。 搜寻了片刻,秦游瞳孔微缩:“贺老三,把你的千里目给我!” 贺季真匆匆跑了过来,将南宫奢之前打造出倍数最高的千里目送了过来。 秦游举起千里目,终于看到了一支大旗,一支与其他大舰战旗不同颜色的大旗。 没有字,红底,上绘一条金色凤凰。 大旗下方,一个高挑的身影立在大旗下方,盛装,数十人护于身侧,众星捧月。 “晋昌皇后,陈灵思!”秦游放下千里目,眉头拧成了川字:“陈灵思竟回到晋昌了。” 再次回头看了眼甲板上所剩无几的火药弩,秦游叹了口气:“全速前进,回航!” 游云媛媛号传来了一声轻微的震动。 两日一夜,第一艘晋昌冲船舟,装在了船体之上。 第七百七十九章 联手 秦游并不知道,郭城同样陷入了交战之中。 秦麒调派了八艘战船前往罗云道,除此之外,还有六艘补给船前往广怀道给游云媛媛号输送物资和火药弩,而郭城海面只有四艘战船游弋护卫。 太阳初升,瀛岛战船,大举进犯。 嘹亮的号角声吹响,郭城进入战备状态。 郭城并没有太多火药弩,却有大量的山民。 秦麒并不担心,非但不担心,相反,他渴望战斗,渴望坐镇郭城将来犯之敌悉数击杀。 可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时,五十余艘大大小小的瀛贼战船,并没有靠近郭城海岸,而是停在了浅海区域,停在了火药弩的射程之外。 这些战船停稳之后,一艘艘小舟被放了下来。 海防塔上的火药弩进行射击,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再次出现。 数以百计的小舟上,瀛贼全部跳入到了海中,散乱,没有丝毫阵型,甚至人与人之间都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游向了郭城海岸。 秦麒第一时间下令,停止了海防塔使用火药弩继续射击。 火药弩,是用来击沉海船的,再不济,也可以击沉小舟,可要是用于射击游向海岸各自为战的瀛贼,就如同大炮打蚊子一般,效果甚微,或者说是没有任何效果。 曾几何时,没有人理解秦游为什么要建造两堵墙,两堵看起来可笑之极的墙。 这些石料,完全可以用于打造一座真正的城池,高墙,大门,坚固的城池。 可是当时秦游固执,武断,没有听取任何人的建议,打造了这两堵又蠢又可笑延绵百里的墙。 今天,秦麒和所有人无比的庆幸,庆幸大家一直“宠爱”着秦游,任他肆意而为,所以,才有了两堵墙。 而今天,海上的这一堵墙,成为了郭城最后一道也是唯一一道屏障。 “所有百姓回到屋内,号角响起前,不许离屋,号角响起后,城墙失手,城内百姓年满十六岁者火速感到东墙迎敌。” “山民登墙,百步,箭矢射之,五十步,弩射,靠近墙体,让曹琥将城内的所有猛兽都放下去。” “所有火药箭搬到瞭望、海防、箭塔之上,瀛贼聚众过十人,可射之。” “打旗,所有三翼战船不许迎敌,分散两侧,满帆绕开,以侧翼航向瀛人战船后方击敌船。” 一条条命令从秦麒的口中下达了出去。 穿着战甲的秦麒手按腰间长剑剑柄,双目坚毅。 瀛贼,上岸了,如同散兵游勇一般冲向了东墙。 没有阵型,兵刃五花八门。 没有将领,服饰各异。 没有战旗,各自为战。 城墙上的曹琥将一支大箭射出后贯穿了一个瀛贼的头颅后,战斗开始了。 善射的舟弓手不在郭城之内,飞云骑也不在,只有山民和屯盐卫老卒。 山民们并不善于长弓,他们善使石锁。 制作长工,需要兽筋,而在湖城深山中,他们与野兽为伍,所以缺乏制造弓箭的材料,大部分人,都不善使用弓箭。 瀛贼的人数众多,可是站位却极为分散,哪怕是遮天蔽日的箭雨落下,依旧无法穿透瀛贼们的木盾,收获甚微。 秦麒对此并不意外,这种战术,他也用过。 扛着斩马刀的曹琥跑了过来:“王爷,开城门吧,下官带人冲杀出去。” “为何?” “杀敌。”曹琥哈哈一笑:“虽说部族中的善战精壮被世子带走了,可我湖女诸部落皆是敢战之士,让我们出去痛宰瀛贼。” “秦游曾问过本王一个问题,关乎胜败。” “胜败?” “胜的一方,折损八成,败的一方,折损一成,何为胜,何为败?” 曹琥微微一愣:“这叫什么问题,胜也好败也罢,皆是杀伐征讨之事,若是破城,哪怕折损了八成,依旧是胜。” 曹琥文化程度不高,但是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战斗只是过程,要看结果,哪怕全死光了,可是把城拿了下来,那就是胜利。 秦麒拍了拍城墙:“瀛人,攻不上来的,不要做无畏的牺牲,人死了,活不过来。” “不错,世子殿下也是体恤部下的将领。”曹琥踢了踢青色城墙,呵呵乐道:“这墙坚固的很。” “瀛人,也知攻不上来。”秦麒望向了海平面的瀛贼战船,不由皱了皱眉头:“看模样,他们并不是要拿下郭城。” “那为何还要跨海而来?” 秦麒面露沉思之色,片刻后,叹了口气:“游儿在广怀道,应是出了岔子。” “这是何意?” 秦麒没吭声。 他只是能看出来,攻城,未必是要拿下拿下一座城池,有可能是为了困住城中人,也有可能是为了不让城外的人进城。 东墙虽不高大,可坚不可摧,不惜石料,厚实无比,普通的冲城手段没有任何可能将城墙破开,瀛贼也应该知道这点,那么即便如此还是派遣兵力进行攻城,答案不言而喻。 攻城不是目的,困城才是真正的目的,而困城的也不是这些应该不知内情的瀛贼武士,而是那些横列在海平面尽头的瀛贼战船。 如若不然,秦麒也不会下令让战船从两侧攻击那些战船,而是配合海岸防守。 探了探头,见到不少瀛贼已经扛着攀城梯靠近了城墙,秦麒又修改了刚刚下达的命令。 “先不要将那些猛兽放出去,断擂石。” 曹琥点了点头,回头喊道:“断擂石。” 一根根拧到一块的麻绳被砍断,擂木和滚石从城墙下砸落。 靠得最近的瀛贼们如同被擦成了肉饼,秦麒再次下令:“抛。” 一声“抛”字落下,墨鱼亲自设计的投石车将一张张大网抛了出去。 大网在空中散开了,落下了雨点一般的金属,有生了锈的短刀,破碎的短剑,染血的枪头等等,锋利无比。 这些金属并不能因为砸落后为瀛贼造成任何损伤,但是当赤着脚的瀛贼不小心踩上后,大部分人将会失去或者被限制行动力。 这种战术并不常见,但是绝对适用于沿海城市的攻防战,因为一般登陆军卒尤其是瀛贼,都不穿鞋子。 秦麒再次探头看了一眼,冷笑不已:“游儿说的不错,瀛贼的命,果然不值钱。” 曹琥深以为然。 第七百八十章 跗骨之蛆 秦游所有的计划,或者说是计划的后半部分,都是以防备晋昌和瀛贼抢占东海三道沿海城市为核心,却从没想过,如果瀛贼和晋昌的目标是游云媛媛号与郭城要怎么办。 晋昌的战船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尾随其后,游云媛媛号的船体太过庞大,所以即便是满帆的状态也并不能航行的很快。 事实上,当游云媛媛号航向郭城时,晋昌獠牙毕露,那些战船全速航行,开始拉近与游云媛媛号的距离。 秦游下令所有三床弩停止射击,果不其然,当晋昌三艘大舰靠近时,等待多时的弓手开始点燃火箭。 秦游满面狰狞,一声“射”字落下,三艘搭建轰成了碎片。 “以为老子没有火药弩了是吧,傻逼!” 秦游骂了一声,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快意。 晋昌大舰的战略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消耗船上的火药弩和火药箭,然后拉近距离进行车轮战或者围攻。 而秦游现在要做的,就是节省每一支火药弩。 大光头和风行者们已经做好了近身跳帮战斗,随着火药弩的不断减少,船上的水卒们领取了长刀。 就连秦游也将宁国插在了腰后。 距离郭城还需要航行四日,现在主动权已经易主,晋昌大舰紧随其后,海船和小舟不断干扰,怕是五日也到不了郭城,接下来,将要面临极为艰苦的一战,也极为漫长。 “干死他们,嘎嘎。” 游云媛媛号上唯一不会担忧的,也只有鹦鹉托尼了,踩在秦游的肩头,嘎嘎怪叫着。 秦游哑然失笑,这才想起战斗了两日一夜,一直忘记给鹦鹉喂食了。 从兜里抓出了一把干果,秦游依靠在横杆上,轻浮着托尼的羽毛耐心的喂着食。 满面疲惫的白彪走了过来,轻声说道:“殿下,火药弩,三十二支,火药箭,七十五支。” 秦游微微颔首,抬起头,望着越来越近的晋昌大舰,苦笑出声。 “就算一支火药弩炸沉一艘船也远远不够了。” 话音刚落,贺季真跑拉过来:“恩主,不止有晋昌大舰,还有两艘瀛岛战船。” “瀛贼怎么也掺和进来了?”秦游猛然一惊,拿出千里目,顺着贺季真指着的方位看了过去,几艘体积稍小战船就在晋昌大舰侧后方。 瀛岛不善海战,大部分都是私掠船,船体狭窄修长,下设桨橹,外形上与晋昌、斐国以及一家二姓打造的战船有着显著的不同。 “怪不得。”秦游骂了声娘:“之前还想,晋昌派来了这么多海船,就不怕瀛贼趁虚而入吗,原来是双方联手了。” 贺季真这两天一夜里,一次哈欠都没打过,再也不是那副活不起的模样,也能由此看出,即便是没心没肺的贺老三也满心担忧之色。 晋昌的打法很“聪明”,一开始并没有出现很多的战船,只有六七艘,秦游哪里会想那么多,哈哈大笑着下了命令,击沉了五艘晋昌战船后,又有大大小小十余艘出现在了千里目中。 不止是秦游,其他人也没想到晋昌的海船会接憧而至,初期的时候,也是第一天,火药弩大量的被射出,直到当天夜里众人才反应过来,除了一开始那几艘大船外,之后大家击沉的全都是海船,而且船上的水手奇少无比。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晋昌大舰出现在千里目中,却不靠近,也就是这时大家才反应了过来。 可是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火药弩消耗近半,为了不让那些满是草料火油的舟船靠近,也只能咬着牙继续射出火药弩了。 从战斗开始时,大家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了对方的战术布置之中。 秦游纳闷不已:“没听说过晋昌那边有比较著名的水战统帅啊。” 说完后,秦游看向白彪,后者微微摇了摇头:“未曾听说过。” 船帆上的司哲大喊道:“东南,一大一小,海船,冲船舟,靠近。” 秦游双手卷了个喇叭花:“一支火药弩,两支火药箭,火药弩射大的海船,火药箭射小的冲船舟,他妈的,换个准点的射手,让弗莱迪给老子滚下来,他射的还没我准,靠。” 片刻后,船后爆出了一阵巨响,一大一小两艘船变成了两团火球。 船上的水卒们已经麻木了,之前每当击毁一艘船时,大家会振臂高呼,然后射手会在三床弩上用小刀刻绘一个属于不同队伍的特有标记。 可两天一夜的鏖战下来后,众人已经麻木了,大家要做的工作已经不是杀敌,而是将试图靠近射程内的海船战船击沉,其中八成以上都是海船和小舟,击沉了这么多船,可落水的军卒也就几百人,而且还没办法补刀,游云媛媛号太大了,机动力不是那么强,灵活性几乎没有,想要调转船头得绕一大圈。 秦游看向身后愁容满面的老墨鱼,乐呵呵的问道:“你不是墨家钜子吗,能不能去底仓研究出个什么东西,就是能一下子给所有晋昌大舰和瀛贼战船炸上天的东西。” 老墨鱼一脸无语,秦游哈哈大笑。 秦游这么一笑,白彪也跟着傻乐,船帆上的司哲听到了笑声,也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 紧接着,游云媛媛号上满是欢声笑语,虽然,大家并不知道在笑什么。 可至少,秦游笑了,司哲笑了,好多小头目都笑了,那么,自己就要笑,笑过之后,继续杀敌。 黑夜已至,千里目再无用处,游云媛媛号,再次陷入到了被动之中。 海战并不如外人想的那般容易,就比如游云媛媛号,如果敌众我寡,那么到了黑夜就会吃亏。 因为巨大的船体,包括航行方向,速度,都可以被大致推算出来。 而晋昌大舰熄灭了火把后,会藏身于黑夜之中。 游云媛媛号无法侦测到敌船,可敌船,却能推算出前者的大致位置,加之一艘又一艘小舟和海船靠近,随时都在锁定着游云媛媛号的位置。 第七百八十一章 穷途末路 雷鸣中回荡着摄人心魄的声响,闪电划过夜空,晋昌大舰依旧追击着。 秦游将托尼塞进了怀中,如同一个孕妇一般。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船头鼓舞军心,即便船上的老杀才们根本不需要他这么做。 林骸跑了过来:“殿下,调转船头,冲过去吧,击沉他们的主舰!” 要么说林骸是干盗贼的,一股子狠劲儿,这话通俗点来讲就是咱拼了吧,死就死,不要怕。 “你小时候是不是偷吃老头的象棋了。”秦游破口大骂:“一脑袋都是炮吧,当初大夫是怎么同意让你从产房里出来的,靠你大爷,一个晋昌的皇后,至于老子带着兄弟们和她同归于尽吗!” 电光闪光,晋昌的大舰越来越近,老墨鱼神色大惊:“近了,近了,殿下,更近了。” “你是气氛组的吗,用你叫唤,闭嘴!” 身旁的水卒都离的远远的,大家是看出来了,秦游快失去理智了。 即便打遍东海无敌手,秦游依旧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绝境之下,还是无法保持镇定,连贺老三都下意识躲的远一点。 闪电刺破了苍穹落在了海面上,漂泊的大雨倾盆而泻,秦游的马尾随风起舞。 狂风裹挟着巨浪,游云媛媛号是如此巨大,可在蓝海之上,又是如此的渺小。 秦游抓住了横杆,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他不相信自己穷途末路了,仇骁来袭,方井来袭,与温雅隔海相望,一次又一次直面生死,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自信过,自己,一定带着大家活着甩脱晋昌大舰的。 东海即将平定,一家二姓铲除其二,自己,怎么会站在纵横东海的游云媛媛号上葬身大海,这不公平! 风向变了,游云媛媛号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 火药弩湿了,司哲大呼小叫。 船尾右侧出现了断裂,高强度的撞击下,龙骨咯咯作响。 狂风怒喝,暴雨侵袭,秦游渐渐冷静了下来。 游云媛媛号即便没有了杀敌的手段,可那些晋昌大舰同样如此,如果是近距离作战的话,无非就是火箭箭矢对射。 “阿彪!”秦游转头喊了一声,白彪匆匆跑了过来。 “你是前朝舟师府帅,告诉我,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上、中、下,三策。” 秦游瞠目结舌。 原本,他是想给白彪叫过来,然后这家伙一定会高举陌刀大喊一声“无他,死战”振奋一下军心,结果这小子一开口竟然来了个三策。 秦游破口大骂:“你他妈有三策不早说。” 白彪憨厚一笑。 你也没问啊。 “也别上中下三策了,直接告诉我上策。” “我与司哲等人,入海,攀附于敌船之下,凿船。” 秦游眼眶暴跳。 自己怎么没想到,可转念一想,秦游皱眉问道:“那你们怎么回到船上来?” “若想回来,那便是中策,跳入海中,待敌船靠近时,攀船,杀敌,夺船。” 秦游满面无语:“要是没打过呢,那些大舰上全是军卒,你们要是被乱刀砍死怎么办?” “下策,夺装满火油与草料的还海船与小舟,调转船头,撞毁晋昌大舰。” 秦游心里盘算了一下,听明白了。 上、中、下三策,就没有不死人的,而且基本上都是团灭。 “玩你的船帆去吧。” 白彪又扛着陌刀跑回去了。 眼看着风向彻底转换风势也渐大,秦游急的团团转,最终目光落在了气氛组老墨鱼的身上。 “老墨,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大家活下来。” 老墨鱼沉吟了片刻,试探性的问道:“投降?” “投降?”秦游冷笑道:“老墨,来,你告诉告诉我,你的棺材是想要翻盖的还是滑盖的。” 林骸恶狠狠的说道:“殿下,放慢船速,靠近晋昌大舰,和他们拼了。” “你知道两帮人掐架,必输的人在打之前肯定会喊一句什么吗?” “卑下不知道。” “我跟你拼了!” 林骸扎巴扎巴眼睛,乐了。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秦游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伸头大喊道:“放慢船速,任由那些小型海船接近,攀船近战,麻痹他们,等大舰距离靠近时再射火药弩,阴他们一把。” 秦游想不出甩脱晋昌大舰的方法,更想不到歼灭敌船的方法,也只能尽力尝试减少对方的战力了。 事实证明,秦游没有高看自己,也没有小瞧晋昌的将领。 十多艘小舟靠近后,不少水卒开始利用钩锁攀船,游云媛媛号终于经历了第一次白刃战。 而两艘晋昌大舰果然中计了,靠近游云媛媛号,被五支火药弩炸穿了船头和船体。 火药弩越来越少,要是放在一天前,绝对是将晋昌大舰彻底炸沉才算完,可现在只要击损船体就好。 事实上,这样也为大家争取了一些短暂的时间,因为其他大舰要打捞落水者。 晋昌人很聪明,其实也不算中计,或许正是料到了游云媛媛号会示敌以弱,这才只派遣了两艘大舰靠近,而不是所有战船一窝蜂的涌上来。 相反,秦游这么做,也更让晋昌人确定游云媛媛号上的火药弩没有多少存货了。 这一夜,过的无比漫长,电闪,照亮了黑夜,晋昌大舰是那么的狰狞,雷鸣,重重敲打在了众人的心弦之中。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回到郭城前,大家一定会被追上,追上后,将会进行跳帮厮杀。 天快亮时,一艘小舟靠近。 众人知道,这是“使船”,因为这艘小舟满是火把,没有隐藏在黑暗之中靠近游云媛媛号。 秦游亲自将一支火药箭射在了使船上。 他不需要谈判,不需要见任何使者。 因为他怕自己为了顾虑其他人的性命真的会投降。 或许这么做,能够救了满船的人,可东海的一切,将会付之东流,船上的人活了,更多的人,却要死。 秦游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不再委曲求全,原本以为自己面临生命威胁时,一定会摇尾乞怜。 可事实上,他做不出来,宁愿死,也不愿意求饶。 原因,很多,说不出来,可却真的有太多太多的原因让他宁死不降。 第七百八十二章 蓝家悲歌 晋昌,隆城。 蓝良禾醒来时,已经被人换上了一身囚衣,铁索加身,困于囚车之中。 四十余辆囚车,一字前行,前往城外。 殷红的血迹渗透了脏兮兮的白色囚衣。 蓝良禾将会在城外被处刑,包括蓝府四十多口。 侯府本有上百人,晋昌水师进驻后,全部被拿下,其中被拷打死了半数,剩下的,则是被吊在了城门之下,饿死、晒死、病死,十余人。 水师校尉王德伦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容冷峻,兵卒走在囚车两旁。 蓝良禾大吼道:“放了他们,叛…” 一声“叛”字,蓝良禾喊的无比艰难,双拳紧握:“叛者,我蓝良禾一人,与家眷无关!” 王德伦转过头,冷冷的回道:“大逆之罪,九族必死。” 蓝良禾已经认命了。 自己,的确是叛贼,若不是叛贼,为何要去郭城,若不是叛贼,为何近几个月来混迹于夏朝两位世子的身旁。 他不想解释,至少,不愿向一个小小的水师校尉解释。 艰难的转过头,想要看看身后囚车中的家眷,可枷锁固定住了身躯,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听到身后的饮泣之声。 很快,队伍来到了城外,草草搭建的刑场就在城门右侧。 囚车被打开,百姓聚众而来,却被兵卒们用鞭子驱赶着,如同牛马。 蓝良禾双眼之中,没有一丝神采。 回想起郭城的一幕幕,他的心里再无恨意。 不恨晋昌朝廷,不恨秦游。 因为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个纨绔子弟罢了,仗着父辈的功劳,养尊处优,整日做着白日梦,想这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最终,害死了自己,害死了所有蓝府家眷。 一名蓝府的小厮痛哭流涕,被军卒踹跪在了地上,校尉王德伦接过了鬼头大刀。 小厮的眼泪混合着鼻水,痛哭流涕。 “侯爷,侯爷救我,救…”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甩了甩鬼头刀上的血迹,王德伦面无表情,一名蓝府护院被押了过来。 “侯爷!”护院回头低吼道:“侯爷,莫要哭,莫要悲,莫要落了咱侯府的威风。” “哪里来的侯府,大言不惭!” 王德伦一脚将护院踹在了地上,刀光闪过,又是一颗人头。 蓝良禾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望着滚滚人头,紧紧咬着牙关。 “杀我!”蓝良禾突然暴吼道:“先斩我蓝良禾,来,斩本侯!” 王德伦满面不屑:“阶下之囚,还敢自称本侯。” 吐了口痰,王德伦来到了蓝良禾面前,压低声音:“小侯爷,传闻你蓝府家财万贯,可上官却未查抄出什么财货,堂堂的侯府,想来是有地道暗室,身外之物,死不带去,告知本将如何,挥刀时,本将给你一个痛快。” 蓝良禾自知必死,脸上反是没了畏惧之色,满面冷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哪来这么多废话。” “有些骨气,与你那酒囊饭袋一般的老爹倒是不同。” “你说什么?”蓝良禾大怒,刚要站起身却被身后的兵卒踹在了后腰上,双膝跪在地上被水火棍死死的压在了肩头。 蓝良禾低吼道:“我父蓝韧山,名将,历经大小数十战,你这狗才,敢辱我父…” 王德伦一刀背拍在蓝良禾的脸上,哈哈大笑:“你可知本将是何人?” 蓝良禾吐了一口血痰,被军卒抓着头发压在了地上。 “本将王德伦,都城勇士营白羽校尉。”王德伦嘿嘿笑道:“小侯爷,可知勇士营。” 蓝良禾面色微变:“陈后的勇士营?!” 所谓勇士营,正是卫戍都城的京营,而且驻扎在宫中,两大禁卫之一,不过世人皆知,这支禁卫卫戍的可不是皇宫,而是后宫之主陈灵思。 陈灵思经历过一次刺杀,那时晋昌文武皆骂其为妖后,为了确保陈灵思安全,小皇帝将勇士营调到后宫之中成为禁卫,自从小皇帝抱恙在身后,勇士营就被陈家彻底收买了,也成了皇后陈灵思的私军。 “不错,冤有头债有主,到了阎王殿,可要晓得不是本将屠你满门,这是娘娘的口谕,隆城,已是不需要一个废物纨绔镇守,如今战事已启,隆城,便是晋昌战城,由本将来坐镇。” “废我爵位者不是天子,而是陈后?” “天子?”王德伦蹲下身,悄声说道:“小侯爷,不怕实话告诉你,本将役于勇士营已有十数载,你爹,呵,那蓝韧山,不过是朝廷吹嘘出来的货色罢了,名将,真是令人笑掉大牙,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你蓝家一门,在娘娘眼里,屁都不是。” “你一个小小的校尉,竟敢辱我父齐国公。” “诶呦,好大的煞气,齐国公,这齐国封地在哪里,齐、楚、燕、韩、赵、魏、秦,七位国公封地,皆在中州,本将问你,这齐国公的封地在哪里,齐国在中州,中州被夏朝占着,你爹是晋昌的齐国公,齐国的封地却在夏朝,你以为这位列第一的齐国公是何,不过是满朝文武羞辱你爹罢了,哈哈哈哈,除了百姓外,谁还知其中典故,便是士林文人亦知,你爹蓝韧山这齐国公,不过就是个儿戏罢了。” 蓝良禾怒不可遏:“晋昌夺得中州,我爹,自然收复东岭四道,你一个小小的校尉知道什么,少在那里胡言乱语。” 王德伦摇了摇头,冷哼一声:“黄口小儿,辱你也无甚意思。” 说罢,鬼头刀抬起。 蓝良禾闭上了眼睛,紧紧咬着牙关。 刀光闪过,鲜血飞溅。 晋昌侯爵,名将蓝韧山之子,隆城之主,就这么被救了。 王德伦的喉咙处插着一支利箭,满面不甘之色,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鲜血喷了蓝良禾满脸。 山呼一般的“杀”声传来,数以千计穿着兽皮的番蛮从山上冲了下来。 一个穿着大红战袍的女子骑在烈马之上,长弓挎于身后,一马当先,手中一柄马朔挥舞之下,无一合之敌。 死里逃生的蓝良禾转过头,满面困惑。 马上身形高大的女子,正是曦城之主,広夫人。 那漫山遍野的番蛮,正是曦城的百姓。 第七百八十三章 声名在外 漫山遍野的番蛮极为勇猛,各个都是善射之辈,人还未到,箭雨袭来,城外兵卒如同刺猬一般倒在地上,城墙上的水师军卒大惊失色,想要落下城门,広夫人却已是带着数十人冲了过去。 手中一杆马朔虎虎生风,城门下的水师军卒纷纷倒飞了出去。 広夫人不止长的高大,手臂也长,加上马朔的长度,骑着战马立于城下,水师军卒竟无一人能够近身。 眨眼的功夫,那些曦城番蛮已经冲到了城下,城门再无落下的可能。 “杀,水师军卒,一人不留!” 広夫人冷冷的下达了命令后,策马而回,来到了蓝良禾的面前。 翻身下马后,仅靠双手,広夫人遍扯断了蓝良禾身后的麻绳。 “広…広夫人?”站起身的蓝良禾满面困惑:“你…你这是?” “曦城、南岭、北岭,七部,愿投夏朝越王府世子麾下,只求世子与对待湖城山民一般一视同仁。” 蓝良禾大怒:“本侯与秦游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広夫人微微一愣,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困惑。 “你不是夏朝小世子的人?” 蓝良禾破口大骂:“本侯恨不得诛这卑鄙小人的满门,吞其肉饮其血!” 広夫人凝望着蓝良禾,半晌之后,上马了,随即冲着城内喊道:“收兵,回守曦城。” 蓝良禾傻眼了。 这要是広夫人带着人走了,自己还得被城内的水师干死。 “慢着慢着。”蓝良禾赶紧拦住了広夫人,满面不解:“広夫人为何要投靠夏朝?” “妖后陈灵思以莫须有的罪名赐死了我的夫君,以战事将起的名义,强征我的部族登船前往夏朝东海作战,不从者,驱逐曦城。” “只是因为如此?” 広夫人神情一冷:“那你以为还要如何,将我部族全部诛杀殆尽吗?” 蓝良禾在広夫人的逼视下连忙改口:“本侯非是此意,可为何要投靠夏朝?” “夏朝那位小世子驻扎隆城时,麾下便有不少番蛮,我曾派部族留在隆城打探,那些番蛮来自湖城,自称山民,与我们一般皆是异族,小世子待他们一视同仁,派遣了书生教他们识字,为他们盖了房子,还允许与汉家儿女通婚。” 蓝良禾面色古怪:“只是因为如此?” “湖城山民,很开心,很幸福。”広夫人满面向往之色,望向了南方,脸上露出了一种莫名的神采:“郭城,那里,那里…那里就是应许之地。” 広夫人再次下了马,凝望着蓝良禾:“你去过郭城,你从郭城归来,对吗?” 蓝良禾撇了撇嘴:“只有两堵墙罢了。” “有房子吗,山民们居住的房子?” 蓝良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却满脸不服气的说道:“房子也是那些山民们自己建盖的。” “刀甲,山民们有刀甲,允许佩戴刀甲,对吗?” “倒是如此,秦游那个卑鄙小人抢了刀甲就会发给山民。” “小世子真好。”広夫人露出了笑颜:“汉人面前,我们是不可佩戴刀剑的。” 広夫人将马朔放到了战马腹下:“和我说说,说说郭城。” “有什么可说的。” “我想去,带着族人们去。” 蓝良禾别过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什么好脸色的说道:“汉蛮混居,秦游带着山民征战东海,仅此而已,没有什么好说的。” 広夫人紧张极了:“小世子带领山民征战时,可在军中,在前方冲杀,还是在后方督战?” 蓝良禾思考了片刻:“在前方吧,那家伙最爱出风头,总是冲在最前方,虚伪至极,快冲到敌人面前时,又落在最后了,卑鄙,虚伪。” 広夫人笑吟吟的:“他是天潢贵胄,之前又受了脚上,哪里会跑的快。” 蓝良禾:“…” 広夫人双眼亮晶晶的:“我们会到郭城,想尽一切办法到郭城,投靠世子,一定会的。” 说完后,広夫人牵着马就要离开。 蓝良禾嘴里低声骂了几句,大致就是问候了一下秦游全家之类的。 骂了几声后,蓝良禾赶紧去将帮家眷松绑,百姓们也涌了过来。 “侯爷,侯爷,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回城吧。” “城里还有水师军卒,会杀人的。” “侯爷,跑吧,您带着亲族快跑吧,朝廷不会放过你的。”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叫嚷着,劫后余生的蓝良禾却满面茫然。 晋昌,再无立足之地,带着这么多家眷,又能去哪里。 目光扫过一张张同样茫然的面孔上,蓝良禾感到无比的孤独与无措。 他不知道,还应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甚至,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一声马儿嘶鸣,蓝良禾望向広夫人离去的背影,双眼,突然恢复了些许的神采。 蓝良禾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膛起伏不定,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双眼发红。 眼看広夫人已经到了城下和那些曦城番蛮汇合,蓝良禾突然撒丫子跑了过去。 “広夫人,広夫人,我带你们去郭城,我带你们去。” 広夫人回过头,皱起了粗粗的眉毛。 待蓝良禾跑进了,広夫人满面狐疑:“你不是说,与夏朝小世子不是一路人吗?” “试探,我刚刚只是试探你。”蓝良禾露出了大大的笑脸:“我在晋昌,四面皆敌,岂能轻信于他人。” 広夫人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晋昌所有沿海城池的船只已被朝廷征用,你如何带我的族人前往东海郭城。” 蓝良禾嘿嘿一笑。 那海王,那秦游,当初不也是靠着一群寇众闯荡出了大大的威名吗,他可以,我蓝良禾,同样可以! 蓝良禾后退了一步,长身一拜:“不瞒広夫人,本侯是奉小世子殿下之命回晋昌,倘若你等助我办了差事,我便将你们送到郭城,如何。” 広夫人眉头越州越深,微微摇了摇头:“不,从你的脸上,我看到了谎言。” 蓝良禾:“…” “我不信任你。” 蓝良禾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祈求。 “我要为我父正名,你们要去郭城,我们,携手,可好?” 広夫人沉默了半晌,最后点了点头,突然一伸手,直接给蓝良禾拉到了马上。 蓝良禾感受着身后火热的躯体,闹了个大红脸。 第七百八十四章 海王陌路 游云媛媛号的风范早已破烂不堪,船体也是焦黑一片,插满了箭矢。 火药弩与火药箭终于用完了,又是一夜一日断断续续的战斗,船上的水卒们早已筋疲力尽,就连秦游也守在了船沿挥舞着宁国亲亲自上阵了。 游云媛媛号撞沉了一艘距离最近的晋昌大舰后,秦游瘫倒在了甲板上。 还有十二艘,十二艘晋昌大舰紧随其后。 这一战,必会载入史册。 三天两日,海王座舟游云媛媛号,击沉大小船只七十余艘,杀敌三千余人。 “最早…”秦游望着依旧阴沉的天空,喘了几口粗气:“最早,我只想当逍遥世子,没想过领兵,没想过打仗,更没想过跑到海上打仗。” 坐在旁边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凤七傻乐着。 贺季真笑道:“造化弄人。” “是啊,造化弄人。”秦游转过头,望向贺老三,抬起手臂,竖起了大拇指:“老三,你跟着我真是屈才了。” 满船之上,也只有贺季真身上不沾血污。 一直以来,贺季真的武力值都是个迷。 秦游知道这家伙应该挺厉害,但是具体多厉害吧,也没个准数,只是听乔冉说过破城夜的事。 昨天,有了一个答案,至少有了一个差不多的答案。 贺季真简直不要太狂,晋昌大舰靠近后,所有人都紧张的张弓拉弦,准备跳帮战斗。 然后,贺季真直接从横杆上纵深一跃跳了过去,跳到敌舰的船帆上。 秦游到死也忘不了那个场面,狂雷炸响,一道闪电落下后,贺季真从距离最近的一名晋昌水卒中夺过了长刀,挥舞出了一片银光,直接杀到了船头,只有一刀,就那么一刀,将猝不及防的将领一刀枭首。 敌舰大乱,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冲向了船头,贺季真不疾不徐的捡起了敌人将领的头颅,一个大脚给射进了海里,然后几步就跃到了横杆上,最终跳了回来,身上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了数十具尸首。 当时秦游和一群水卒都看傻了。 司哲当年见过白彪怎么一人砍一船的。 不过白彪是靠着一股子狠劲,加上地形优势,刀长人狠,杀的敌人吓破了胆,一步一步往前杀。 可贺季真太从容了,不是那种一步一刀一步一血,而是如同猎豹一般扑了出去,挥舞出了一片刀花,碰则死沾既亡。 和之前白彪那种一人战一船根本不是一个概念,狂雷,暴雨,长刀,一黄面书生,从容而过,入敌阵之中取上将首级。 后来秦游都准备制定个战术了,就等着大舰靠近,然后让贺老三跳过去莽穿全船。 可惜,没这个机会了,晋昌大舰靠近后就是不停的箭雨射来。 “恩主莫说玩笑话。”贺季真坐了下来,控了控靴子里的雨水笑道:“能追随恩主,门下三生有幸。” 话说的挺给面子,但是满脸的不情愿。 秦游坐起身,望着几乎人人挂彩的水卒,大声叫道:“负伤者,进入底仓。” 没有人理他,该包扎的包扎,该休息的休息,没有一人动弹,哪怕是那些数十个面如金纸受伤极重的水卒也是如此。 船帆上的司哲大喊道:“晋昌战船靠近,西北方。” 人们纷纷站了起来,握着长刀,面无表情。 火药弩没有,火药箭没有,箭矢,也没有,水卒们左手持盾,右手持刀。 手起刀落,长刀将盾牌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矢全部削断。 秦游转过身,看向老墨鱼。 “墨大爷,本来回京后,我怎么也得给你弄个工部侍郎当当,再不济,也得去我寒山书院当个先生,看来够呛了,抱歉。” 老墨鱼连连摆手,笑吟吟的说道:“哪的话,我墨家子弟都在郭城之中,到时和齐王与大世子去了夏京,定能过上享福的日子,老朽便是陪着三世子战死在这里又有何妨,值得,值得的。” “底仓,第四个水密舱里有个小箱子,里面是最后一包火药,你在里面待着,底仓门被撞开时,如果是晋昌的军卒,点燃那一箱子火药,人在,船在,我们死了,游云媛媛号也要留在这片蓝海之上。” 墨鱼重重点了点头:“好,底仓破,炸船,老夫与你等共赴黄泉。” 秦游长身一拜:“保重。” “保重。”墨鱼伸出手,本想拍拍秦游的肩膀,最终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收回了胳膊。 秦游哈哈一笑,凑上前去,用力的抱了抱墨鱼。 “这一世我就和老头投缘了,墨大爷,保重。” 墨鱼弯下腰,从靴子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劲弩,放在了秦游的手里,转身跑进了底仓。 秦游将劲弩扔给了右手负伤的凤七,再用布条死死的缠在了宁国上,望向了西北方向。 一艘晋昌大舰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司哲收起了船帆。 如今是逆风,即便是全速航行也无法甩脱晋昌的大舰回到郭城。 既如此,不如放慢船速,至少这样两船相抵时还能杀个痛快,而且对水卒来说,他们不喜欢逃跑,更不喜欢死前也在逃跑着。 大舰很快就靠近了。 秦游不恨晋昌人,阵营不同罢了。 可是对晋昌人来说,恨不得将秦游碎尸万段。 两艘船的距离越来越近,一道道火光伴随着初阳射在了游云媛媛号上。 秦游蹲在船沿后,望着眼前燃烧着火焰的箭矢,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这样战死,也蛮好的,老爹,二伯,大哥,只要不惹事,躺在这东海平乱的功劳本上,再也没人敢轻易招惹他们了。 贺季真转过头,鬼使神差的问道:“恩主,您有遗憾吗?” “没。”秦游口是心非的说道:“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没什么遗憾。” “门下有。” “什么遗憾?” “门下尚无子嗣,贺家一门,怕是绝后了。” “哎呀,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呢。”秦游翻了个白眼:“没孩子不挺好的吗,没牵没挂。” “门下不这么认为。”贺季真笑着说道:“膝下子孙满堂,人生便是圆满。” “你懂个屁啊,有了孩子,从呱呱坠地就开始忙碌,就和我爹似的,从小就牵挂我,担忧我。” “那总有长大之日。” “长大也没用,都是债,一辈子都还不完,我这么和你说吧,就是你死了,你孩子上坟的时候还得要求你保佑他。” 贺季真哈哈一笑,没吭声。 秦游乐道:“还有,大战之前必死三件事,谁做谁死,想爹娘,看照片思念老婆,还有哈哈大笑说不怕死的。” “也是。” “是”字一落,贺季真猛然起身,手持陌刀,跳入到了敌船之中。 秦游举起宁国:“杀!” 第七百八十五章 最后一战 两艘船靠的太近了,近到了随着海波起伏甚至会撞在一起。 不少水卒跳帮时,失足摔下,一大一小两艘船撞在了一起,轰隆一声,那些掉到海中的军卒就会变的比a4纸还要薄。 郭城流氓团伙都不是傻子,没人会跳帮,除了艺高人胆大的贺季真。 守在船沿,大家顶着盾牌,跳来一人,撞出去一人,跳下来两人,撞出去两人,跳过来一群人,乱刀砍死。 “来呀来呀,有本事来呀,过来啊。” 秦游咋咋呼呼的,躲在盾牌后面,一看敌船上的不少人止步不前想要放箭,大喊道:“我就是海王,我就是越王府小世子,来啊,过来抓我啊。” 原本有些犹豫的晋昌军卒退回去了。 因为觉得秦游不像是海王,像是二傻子,八成有诈。 贺季真跳到对方的船帆上后,直接用火油泼在了上面,点燃火折子之后就跑了回来。 白彪和司哲等人满面钦佩。 论“损”这一块,除了小世子殿下,他们就没服过别人,今天贺季真是让他们开眼了。 贺季真跳回来后,秦游大喊道:“扬帆,扬帆,这群傻缺的船帆着了,快跑。” 那些负伤无法迎敌的水卒赶紧去放帆,就这样,游云媛媛号再次捡回了一条狗命。 不过也只是暂时罢了,晋昌大舰只是一搜一搜的派遣过来,直到确定游云媛媛号没有火药弩后,将会完成最后的绞杀,越是接近郭城,这些大舰的速度就会越快。 游云媛媛号逆风而行,跳回来的贺季真受到了英雄凯旋般的欢迎。 秦游撇了撇嘴。 他最讨厌比自己能出风头的人,你那么牛b,你研究核弹去啊,放火烧人家船帆算什么本事,下贱不下贱。 水卒兴奋的高呼着,秦游也不知道这群人有啥可乐的,后面还有十多艘,又不是全烧了。 大家开心,并不是因为会死里逃生,而是死之前,又烧了一艘船,或是一艘船的船帆,至少,也杀了十几人。 能看的出来,这群杀才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死之前,多杀一个就是赚一个。 秦游举着千里目,嘴上骂骂咧咧的。 当然,不是骂贺季真,而是骂晋昌的大舰。 那艘挂着“凤”旗的大舰,一直在最后方,如果今天一定会战死的话,那么就像林骸说的那般,冲过去,弄死晋昌那个什么皇后。 可惜,那个陈灵思好像比秦游还怂,根本不冒头。 太阳虽然初生,晋昌大舰的位置暴露无遗,可雨势却越来越大。 “要是来阵龙卷风就好了。”秦游恨恨的骂道:“大家一起死,都给咱们陪葬。” 林骸不解的问道:“殿下,龙卷风是个啥?” 贺季真解释道:“天吸水。” 林骸依旧不明白,看向秦游,后者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坐地吸土。” “龙吸水。”贺季真摇了摇头,望向了船尾:“平海起浪,直通天地,毁天灭地。” 说完后,贺季真看向秦游问道:“恩主说的是坐地吸土又是何意?”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怕一道雷下来再劈死自己。 船帆上的司哲大喊道:“殿下,还是西南方,大舰,大舰全来了,晋昌的战船都来了。” 秦游大惊失色:“全来了?” 林骸舔了舔嘴唇:“还有至多一日就要进入尚云,他们等不及了。” “是啊,已经没必要试探了。” 秦游转头吼道:“再找找,还有没有箭矢,弩箭,好好找找,最后一战了,兄弟们,多弄死几个晋昌狗。” 大光头们跑去了底仓,秦游连忙叫道:“进去之前敲门,别吓着墨鱼再给船炸了。” 过了片刻,一群山民们抓着一大堆石索上来。 秦游一脸无语:“一根箭矢都没有了?” 山民们齐齐摇头。 秦游没好气的问道:“带这破玩意上船干什么?” 之前在郭城的时候,秦游没注意到山民们怎么用石索的,所以根本不知道这种东西有多大的威力。 石索也叫投石带或者是飞石索,可以说是人类使用的最古老的远程武器了。 这玩意分为单股投石带和双股的,前者仅以索绳系住石头,后者则以囊盛石头,且在索绳的一端有一个环,施放时套在手上,用好了,什么野马、野牛、野犀牛和野生奥特曼都能套。 “等船靠近的时候,就拿这玩意对敌?”秦游乐不可支:“拿石头对弓箭,闹呢吧?” 山民执拗的说道:“弓虽强,可石更硬!” 秦游下意识接道:“女子好,但少女妙。” 众人:“…” 秦游一脸尴尬:“你以为他要和我对对子。” 知道剩下的晋昌大舰成合围之势追过来再无走脱的可能性,秦游反倒是放松了下来。 这三天两夜里,他几乎一直是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睡眠不足五小时,疲惫的面庞露出了标志性嬉皮笑脸的模样。 “真.弹尽粮绝,石头就石头吧,扔完了石头白刃战,准备开打吧。” 话音落下,众人走向了船沿,秦游再次将宁国捆绑在了手掌之中,这一次,别说贺季真烧船帆了,就是烧没了两艘船也于事无补。 随着十二艘晋昌大舰缓缓逼近,众人蹲在了船沿下。 贺季真瞅了眼秦游:“恩主,您有遗憾吗?” “都特么什么时候,还跟我搁这水文呢,刚才不是问过一遍了吗。” “也是,门下忘记了。” 秦游猛翻白眼,静静的听着。 在海上混了这么久,他已经具备了一些基本的“技能”了,比如闭着眼睛通过声音就能听到是不是有船只靠近。 预想之中的火箭并没有出现,船体不断摇晃着,明显是遭受了剧烈的碰撞。 一艘艘晋昌大舰航行了过来,将游云媛媛号紧紧的围在了中间。 秦游苦笑不已,他甚至能看到对方大舰上那些踩在横杆和船帆上那些呜嗷乱叫的晋昌军卒。 “留几支火药箭就好了,至少能击沉五艘。” 贺季真深以为然,和凤七二人站了起来,秦游也站了起来。 这种情况,躲不躲已经没什么必要了,除非全跑到最上层去。 秦游捡起地上的石锁,耍了一圈,差点没砸着凤七的后脑勺。 一把扔了出去,秦游大喊:“干死他们!” 第七百八十六章 蓝海巨影 漂泊的大雨终于停了。 或是说众多船只航行出了云雨的范围,南侧依旧狂风暴雨。 狂风未停,杀声震天,游云媛媛号上,血战。 周围几艘晋昌大舰,抛出了一条又一条绳索,缠绕在了游云媛媛号的横杆和帆柱上,一个又一个晋昌军卒跳到了船上。 秦游终于见识到了投石索的威力。 这东西根本不是靠臂力伤人的,而是靠惯性。 只要被砸到,必然头破血流。 可惜,投石索再犀利,却无法毁船。 负伤的水卒们,用长刀砍断固定在船上的绳索,还有一战之力的,站在外围用力劈砍着晋昌的水卒。 喊杀之声,盖过了狂风的怒号。 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秦游从来没学习过短兵技击之术,但是却能熟练的将宁国捅在敌人的要害位置。 敌人还没有彻底占领最上层的甲板,秦游更没有身先士卒的机会,但是他可以补刀。 宁国很锋利,吹发而断,这种短兵使用是有技巧的,不能硬捅,得沿着腹部下方斜着往上捅,要不然会插到肋骨上。 秦游补了三刀,解决了三个摔断腿的晋昌水师军卒,再回头时,已经有三四十名晋昌水师军卒跳到船上了。 筋疲力尽的水卒们陷入了鏖战,砍的,永远没有敌人来的快。 白彪早已杀红了眼,曾经那个扛着陌刀一人杀一船的舟师府帅,如今,只能左手持盾右手拿着长刀御敌,哪怕是对阵两名敌人都有些吃力。 最近拍马屁功力直线上涨的司哲,捂着鲜血淋漓的胸口,靠在旗杆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双刀武卒中最凶狠的林骸,用的是单刀,因为他的左臂绑着厚重的药布。 凤七挡在秦游面前,没有拿刀,他已经砍不动人了,只能顶着一面巨盾,防止秦游被流矢射中。 贺季真的身旁堆满了尸体,左手刀右手剑,击击致命,脸上还是那副既不狰狞也不淡定要死不活的模样,可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他那已是疲劳不堪的身躯,三天两日,贺季真一直没有合眼过。 晋昌的军卒如同下饺子一样,从天而降,挥舞着刀剑长枪。 越来越多的水卒倒下了,秦游目眦欲裂。 秦游想要冲,却被凤七死死的拉住,只能踹开底仓的门,甚至忘了会吓到下面的老墨鱼。 还好,老墨鱼看到是秦游,赶紧将火折子移开。 秦游连踢带踹,将身受重伤的水卒们赶进了底仓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早死,或是晚死,并没有任何区别。 郭城水卒们且战且退,活动空间越来越小,最终,全聚集到了底仓入口与船头的位置。 “不要毁船,不要毁船!” 站在横杆上的晋昌水师军卒们大声呐喊着。 秦游嘿嘿直笑。 就知道你们羡慕老子的手艺,傻子才会把船留给你们,来吧,再多来一些人夺船,大家最后一起死。 秦游的笑声有些瘆人,捡起地上的长刀握在了左手之中。 他突然觉得贺季真很帅,不是一个人砍死十几个人的模样帅,而是两把武器同时使用的模样很帅。 郭城水卒们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没有人期望着向死而生,只求倒下的那一刻,可以多砍死一个敌人。 他们是贪婪的,极度贪婪的,砍死了一个,还想砍死第二个,砍死了第二个,还想着下一个,仿佛手中多一条人命,到了阎罗殿外,就有了更多和同袍们吹嘘的资本。 白彪用手支撑着长刀,剧烈咳嗽着,贺季真砍人之余,一脚将他踹到了底仓入口处。 林骸的单刀已经崩断了,如同疯子一般扑向了面前的敌人,后脑却被狠狠的砸了一刀柄,眼看着就要被乱刀砍死,两个石索飞了过来,山民急忙将林骸拉了回来。 林骸想要在地上找刀,可什么都没有,地上,只有厚厚的血浆,雨水冲刷不尽的血浆。 这位被秦游称之为郭城中长的最凶悍的人,满面不甘之色。 堂堂的双刀武卒,战死时,手中竟连一把刀都没有。 “让我上,让我上,快快快。” 秦游的脸上挂着诡异的表情,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凤七死死的拉住秦游,却看不到秦游眼角的泪光。 六名山民被困住了,淹没在了晋昌水师军卒之中,秦游只能看到一只手臂,一支紧紧抓住石索的手臂。 贺季真也退了,或许正是因为拿了最多的人头,晋昌军卒都涌向了他,四面皆敌。 山民们早已首尾难顾,只能和越王府的护卫们结成战阵,与贺季真不断后退。 甲板上,满是横尸,有山民的,也有晋昌水师军卒的。 秦游哈哈大笑:“还好你们抓到本世子了,要是没抓到,我以后绝对屠了你们晋昌,谁不屠谁是小狗。” 秦游说着毫无意义的话,如同疯癫了一般哈哈大笑着。 越来越多的人被赶进了底仓,山民们,越王府护卫们,大光头们,早已是强弓末弩,围成一圈,将秦游围在了中间,咬着牙,死里的抓住刀,不断后退,最终后退到了船头。 又是一艘晋昌大舰靠了过来,狠狠的撞在了游云媛媛号上。 秦游满面快意,大喊道:“多来一些,再多来一些,快快快,澳门赌场开业了,快,快来。” 越王府的小世子,依旧是那个屌丝。 做不到悲壮,做不到勇猛,也做不到统帅对生死的豁达,他只是那个秦游。 穷途末路之下,绝境之中,秦游乱喊乱叫着。 他多希望所有晋昌人都在这艘船上。 他多希望墨鱼手中多几包火药。 他多希望自己死时,能够多拉一些晋昌军卒来垫背。 晋昌的水师军卒,并不勇猛,如果勇猛,也不会在死伤了七千余人损失了上百条船的前提下才算占领了游云媛媛号。 可晋昌水师的军卒太多了,原本这些军卒,是要占领东海三道的,可如今,却因为一艘船,一艘陈皇后想要夺的船,损失了近半的战舰。 一个胖胖的老头走了出来。 老墨鱼如同捧着至宝一般捧着火药包,快步跑到了秦游面前。 “老夫,老夫测算过了,不炸船底,炸船头,船头炸了,沉的快,淹死这群狗日的。” 秦游哈哈大笑:“兄弟们都累了,杀不动了,一起死吧。” 围着秦游的人们,露出了笑容。 一个人死,会很孤单,现在,大家不孤单,共赴黄泉,再跟着小世子杀他个天翻地覆,快哉,壮哉。 越来越多的晋昌水师军卒逼了过来,人挤人,刀撞刀,绝境,不过如此。 秦游接过了火折子,笑容逐渐狰狞。 引线被点燃了,凤七依旧傻乎乎的拿着盾牌想要护着秦游。 贺季真打了最后一个哈欠,喃喃道:“要是有个子嗣,多好。” 司哲和林骸互相搀扶着,相视一笑,往日算不得恩怨的恩怨,烟消云散。 白彪接过了身旁寇众的陌刀。 他喜欢陌刀,长,锋利,只有陌刀,才能劈穿那个强大的男人,现在死了,好,很好,到了森罗殿,跑的快一些,没准还能再杀那温雅一次。 白彪低声呢喃着。 义父,您等等我,孩儿马上来,孩儿换了新的陌刀,这一次,定能给你一个痛快的。 秦游举起了闪烁着火光的火药包,仰天狂笑,引线已是快燃尽了。 突然,一阵水柱喷洒了出来,整座船,准确的说是所有船都开始剧烈晃动。 一个湛蓝色的庞然大物,显露出了巨大的身形。 秦游下意识的转过身,满面惊容。 鲸! 巨鲸! 身上满是骇人伤痕的巨鲸! “鲸兄,是鲸兄!”秦游突然将火药包扔了出去,手舞足蹈的大喊道:“上一次要弄死你的,就是我媳妇,就在这艘船上,来啊,干我们,干死我们,别放过任何一个人,来呀!” 没有人知道秦游突然抽什么风,他们只知道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滔天的巨浪凭空而起,数艘晋昌大舰,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摇摆不定。 “轰”的一声,一艘大舰被撞没了半个船头,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惊恐的神色,只有秦游,摇摇晃晃的哈哈大笑着。 那条之前被斐云荣要了半条命的巨鲸,发起了狂。 第七百八十七章 鲸兄 这是一头蓝鲸,即便是没有显露出身形也足以惊世骇俗,甚至比游云媛媛号还要庞大一些。 秦游之所以能够认出来,正是因为看到了这头蓝鲸背部的伤痕,伤痕累累。 能给一头巨鲸造成伤痕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了。 尚云道海域,一直有这么一条蓝鲸,而且是一头很悲催的蓝鲸。 秦游刚获得楼船时,斐云荣就撵在这头蓝鲸屁股后面一顿揍。 斐云荣没赢,蓝鲸没输。 之所以说这头蓝鲸很悲催,是因为它碰到了全天下最为彪悍的女子,而且还是两名。 除了斐云荣外,这头蓝鲸还被龚媛给惦记上了。 蓝鲸的活动区域在云岛附近,两个月前,龚媛得知了斐云荣曾在这头庞然大物的手里吃过大亏,顿时气了心思,随即伙同二五仔月芯、巫雪以及十五名飞云女骑,驾着几艘三翼战船蹲点。 龚媛确定了这头蓝鲸的活动路线和区域后,重拳出击,管秦麒借了六艘三翼战船合力围剿。 只不过龚媛的手没有那么黑,没用火药箭,没用三床弩,而是抛网。 想用网来抓住蓝鲸,完全是痴人说梦,已经遭受过一次社会毒打的蓝鲸撞碎了七八艘小舟,又撞毁了一艘海船和一艘三翼战船,然后龚媛就怒了,化身人肉三床弩,钝头的大弩照着蓝鲸的脑门子一顿扔,接近后,什么金瓜锤、马朔、鎏金镗、凤棱戬,不要钱似的砸,给蓝鲸砸的眼眶子阙青。 最后,蓝鲸跑了,扎进了海里,就那么跑了。 被秦游两个老婆分别毒打了两次的蓝鲸,出现了。 秦游更狠,点燃的火药包直接扔进了海里,炸在了蓝鲸的尾巴处。 蓝鲸,怒了,狂了,急眼了! 是个人都能削它一顿,能不急眼吗。 海王,碰到了真正的海洋之王! 滔天的巨浪平地而起,巨大的蓝色身躯狠狠的撞在了一艘晋昌大舰上。 没有任何意外,游云媛媛号右侧的晋昌大舰,底层的龙骨折断,船体严重扭曲。 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动,游云媛媛号与另一艘晋昌大舰齐齐腾空。 蓝鲸就在下方,想要将两艘船掀翻。 不过游云媛媛号吨位在这里摆着,只是前半截船身腾空了数米又重重落回到了海面上,可另一侧的晋昌大舰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游云媛媛号倾斜时,贴在了晋昌大舰的船体上,可晋昌大舰旁边却没有任何船只,船体腾空之后剧烈的倾斜。 而蓝鲸也就是在此时再次显露出了庞大的身躯,满是伤痕的大脑袋,狠狠撞在了大舰的船头。 天崩地裂一声巨响,晋昌大舰的船头就这么碎掉了,海水涌进了船内。 原本,这五艘晋昌大舰是将游云媛媛号包围起来的,可现在,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无论游云媛媛号如何晃动,旁边都有晋昌大舰“帮”着稳固船体,可晋昌大舰却没这个待遇了。 在海中,一头发狂的蓝鲸,就等于是一个在陆地上发狂的绿巨人,破坏力,直冲天际。 在这只海洋霸主面前,船上的人类是那么的渺小。 游云媛媛号上,大家滚作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滚到了船头,再一起滚回船尾,不少人直接撞在了横杆上,口吐鲜血。 专业,和非专业的,也从这里体现出了明显的区别。 郭城流氓势力团伙,同样无法双脚踩在甲板上,和晋昌的水师军卒滚在了一起,而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手黑。 长刀早就握不住了,可裤腿有短刀,滚到了船尾,又滚回了船头,没有人是站立着的,可在这个过程中,却多了十几具尸体,晋昌水师军卒的尸体。 贺季真捅死了六个,白彪捅死了三个,林骸捅死了一个,秦游捅死了一个。 他们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脚,控制不了重心,控制不了平衡,但是,能控制双手,即便撞的头破血流,滚的头晕目眩,依旧没有忘记用短刀将和自己滚在一起的晋昌水师军卒捅死。 这就是郭城流氓势力团伙,手黑,且辣。 蓝鲸并没有停止宣泄它的滔天怒火,或者是说,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罢了。 那艘船头碎裂的晋昌大舰,船体出现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纹,前半截船体已经扎到了海中,沉没,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头蓝鲸显然没有什么耐心,巨大的尾部突然扬出水面,重重砸在了晋昌大舰的船体中间,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一条枯木之上。 一声炸响平地激起千层浪,海水如同倾盆大雨一般落了下来,晋昌大舰断为两截。 这个世界上敢招惹蓝鲸的,一只手就能数出来,恰好,蓝鲸碰到了其中三人。 游云媛媛号是以楼船改造的,除了减少了高度,改变的都是内部龙骨和水密舱,或许,这艘蓝鲸认了出来,也或许,正是因为认了出来,它必须报了当初的“亿”箭之仇。 不过可能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误会,因为游云媛媛号旁边紧贴着晋昌大舰,所以或许在蓝鲸的眼中,这些晋昌大舰,应该是保护游云媛媛号的。 见到无法一下子给游云媛媛号掀翻,外面还围着晋昌大舰,所以这只海洋霸主率先将怒火倾泻在了遭受无妄之灾的晋人头上。 巨浪一层盖过一层,每当蓝鲸露出庞大的身形时,便会有一艘晋昌大舰遭到重创。 秦游知道鲸鱼是怎么回事,郭城流氓团伙,也知道,毕竟斐云荣和龚媛都削过这玩意。 可晋昌人不知道。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懵逼,第二反应,是不知所措,第三反应,是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 追击了整整四日,损失了近半船只和人手,眼看着海王和那艘被“逼停”了,胜利在望。 然后,很快啊,穷途末路的海王突然将个什么东西扔进了海里,轰隆一声巨响,出现了一个比游云媛媛号还要大的“怪物”。 这个怪物被海王“召唤”出来后,开始大肆毁灭晋昌的大舰。 至少,在晋昌人的眼里是如此。 最主要的是,那海王刚刚站在船头上,一直在狂笑,仿佛胜券在握一般,狂笑之后,那个怪物就出现了,最可怕的是,海王还对那个怪物“喊话”,叫“鲸兄”。 这他妈一听就知道,他俩认识啊! 第七百八十八章 至死相念 秦游并不知道,“海王”二字早已被晋昌人妖魔化了,不止是晋昌,东海三道也差不多如此。 外界皆知,海王能混到今天,闯出赫赫的威名,靠的是两样,一,赶鱼,解决了吃食问题,二,火药弩,保证了拥有绝对武力。 而无论是赶鱼还是火药,都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就说前者,那些鱼就如同听从指挥的兵卒一般,浮出海面等待打捞。 而后者,伴随天雷之声,砸过来后,死伤一片。 这也是为什么陈灵思下令追击秦游,而不是第一时间登陆广怀道的主要原因。 陈灵思很聪明,东海最可怕的,不是夏朝官军,而是不败神话海王! 一旦击杀了海王,夺得了他的座舟游云媛媛号,那么晋昌必定士气大振,东海也再无可以阻拦晋昌水师之人。 事实上的确是如此,没了海王,再袭了郭城,东海就是不设防的后花园,予取予夺。 眼看着海王被逼入绝路。 眼看着海王身边那些残兵伤将面露死志。 眼看着游云媛媛号无处可逃。 眼看着下一秒海王与一众爪牙就会魂归大海。 眼看着凤临舰上的陈灵思已经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眼看着…海王“召唤”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怪兽,掀起了滔天巨浪,也掀起了腥风血雨。 游云媛媛号上,没有斐云荣,晋昌大舰上,也没有龚媛。 没有这两个当世奇女子,那发狂的蓝鲸,便是这蓝海之王。 庞大的身躯。 强有力的尾部。 满是疤痕的大脑袋。 这一看,就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心狠手辣的硬茬子! 又是一艘晋昌大舰被撞沉了,即便断成两截,这头满身疤痕,凶残、暴戾、残忍、冷血的海中巨兽社会鲸,依旧用它庞大的身躯拍打着残破的船体,恨不得将船体变成数以万计的片板。 游云媛媛号船体旁的所有晋昌大舰全都沉了。 秦游狂笑着,疯癫着,手握宁海,捅向了船上那些早已魂飞魄散的晋昌水师军卒们。 这些好不容易登船的军卒们,早已忘记了反抗,面如死灰。 他们无法理解这一切,无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所经历的。 一艘艘大舰被无情的摧毁,视觉上的冲击,引起了生理上的无措与彷徨,最终导致了心理上的“认命”。 游云媛媛号,已是他们所见所闻中最为霸道的存在了。 他们牺牲了数千人,牺牲了上百艘船,终于站在了这艘纵横东海的战船上,哪怕只是摸了一下船沿,他们都有吹嘘一辈子的资本,哪怕是在海王尸体上砍那么一刀,他们都可以加官进爵,他们做到了东海数百万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可那头怪兽,出现了,在海王的狂笑之中,出现了,以毁天灭地的威势,打破了他们一切的幻想。 海王…不是人,是神魔,除了神魔,还有谁能“召唤”出如此强大的怪兽! 面对神魔一般的男人,他们早已没有任何反击之力,拿不起刀,迈不动脚,甚至闭上了眼,任由海王以及他的麾下将冰冷的刀锋送进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如此戏剧性的一幕,本不应该出现。 船上全是晋昌水师的军卒,秦游身边,也只有不到百人,整艘船都被占领了。 可现在,人数多的一方,却放弃了抵抗。 他们,还有什么可抵抗的呢,即便是杀了海王,他们也回不到大舰之中,那个怪物,一定会将所有大舰摧毁的。 哪怕是夺了游云媛媛号,哪怕是杀了海王,自己,最终还会葬身大海。 神魔,又岂会被杀死。 神魔,是需要敬畏的。 所以面对神魔,他们无力抵抗,也不想抵抗了。 肾上腺素飙升的秦游,根本不想去思考为什么一个又一个晋昌军卒放下刀剑,他只知道,在那头蓝鲸摧毁游云媛媛号之前,他能够多杀几个晋昌狗! 鲜血,早已染红了秦游的衣甲,此时此刻,仿佛真的如同九幽炼狱中裹杂着腥风血雨来到人间的神魔。 原本,并不是所有军卒都放弃了抵抗,可人们,都有从众效应,同袍们,放弃抵抗了,在难以理解的事物面前,在无比彷徨和恐惧时,他们,从众了。 他们想起了一个传说。 海王崛起于郭城时,人们都是“它”是龙王爷的私生子! 越来越多的晋昌水师军卒放下刀甲后,跪倒在地,痛苦着,求饶着,仿佛被包围的,不是秦游,而是他们。 “给老子杀,一个不留!” 秦游手中那夺人双目满是寒光的宁国,挥洒出了一蓬蓬鲜血:“杀,杀,一个不留,杀光他们!” 甲板上的鲜血汇聚在了一起,浓稠的如同水银一般,缓缓流动着。 奔跑于鲜血之上的秦游,早已陷入了癫狂。 活着的时候,不癫不狂,那么将死之时,便要癫,便要狂,连命都不在乎了,还有什么束缚与枷锁。 癫狂的秦游,癫狂的凤七,癫狂的贺季真与癫狂的白彪,所有人,都在尽情收割着生命。 一条条生命,一道道血箭,一具具尸骨,无法成就海王的威名,至少,能够造就海王的传说。 最后一具尸体倒在了甲板上,筋疲力尽的秦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继续狂笑着。 而包围游云媛媛号的晋昌大舰,也全部化为了碎裂的木板。 蓝鲸,那双凶狠幽深的双眼,看向了游云媛媛号。 那是它的终极目标! 船上的秦游,躺在了浓浓的血泊之中,双眼望着阴暗的天空,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 斐云荣,谢谢你,与你相识,相知,相爱,我秦游,三生有幸,愿下辈子,你不再爱上一个短命的屌丝。 秦游恢复了平静,同样是接受自己的命运,可这一刻,他是平静的。 他想死在那头蓝鲸的肚子里,他很好奇,那么大一只海洋生物,肚子里,一定会有宝物吧,说不定,能有一张纸,一支笔,一个瓶子。 他要把对斐云荣的思念,写在纸上,放在瓶子里,有一天,飘向郭城,被那个绝美的女子捡到,让她知道,自己至死,也没有忘记她。 第七百九十章 水师陨 秦游笑的前仰后合。 这是他两辈子里遇到最好笑的事了。 竟然主动攻击一直蓝鲸,你以为你特么是谁,斐云荣吗? 晋昌水师大舰,一艘接着一艘沉入海底。 谁也没想到,晋昌入夏的野心,竟然覆灭在了一头蓝鲸的手里。 人们抱着破烂不堪的木板,哭喊着,大叫着。 每当这头巨大的海洋生物冒出头时,他们就会被巨浪掀飞,再次落入海中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次整整持续了四日的追击,没有胜利者,游云媛媛号的船体早已走形,船帆破烂不堪,满船伤兵与尸首。 可追击游云媛媛号的晋昌水师,却更加凄惨,最后十二艘大舰,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丝毫没有阻拦住巨鲸的怒火。 撞击依旧在持续,巨大的鲸尾也从未停止过拍击,每一次,都如同重锤狠狠的砸在他们的胸口上,击穿了他们的血肉,拍碎了他们的灵魂,砸碎了他们的勇气。 挂着凤旗的凤临舰面临着同样的命运。 船头上的陈灵思,面色惨白。 极度的怒火早已令她失去了理智。 “你这该死的畜生,本宫是皇后,凤临天下的皇后,本宫要杀了你,杀了你,将你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两个老太监和一个宫娥死死的拉住陈灵思,怕在剧烈摇晃中这位晋昌皇后失足摔倒。 “滚开,都滚开,让那畜生睁开眼睛看看,本宫是皇后,凤临天下的皇后,本宫将会成为中州第一位女皇,跪于本宫的面前,你这该死的畜生!” 无意之中,陈灵思暴露了她的野心。 这位出自名门的一国之母,金玉其外,内里,却早已是狰狞丑陋,更是破碎不堪。 没有人知道,陈灵思的灵魂已是卖给了魔鬼。 与兄长的不伦,只是为了图谋陈家,助陈修德上位,彻底掌控陈家。 为稳固皇后之位,后宫御花园的草木,生长的是那般茂盛。 三尺之下,不知埋藏了多少具尸首。 暗中加害晋昌小天子,掌控朝堂。 一国的君父,躺在床榻之上,意识清醒,却口不能言,嘴不能说,每日到了夜里,听着陈灵思讲述着一次又一次密谋,讲述着一个又一个亡魂,讲述着这位妄想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女皇的陈后是如何的歹毒,如何的冷血。 可那小皇子,却只能听着,看着,动不了,说不了,如同活死人一般。 这一切的一切,早已让陈灵思变成了真正的妖后。 可这一切,与那遨游在海洋之中的蓝鲸,又有什么关系。 在它的眼里,帝王、将相、皇后、统帅,都是一样的。 除了两人外,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巨鲸肆虐,巨浪侵袭。 蓝鲸只是破坏,可破坏有的时候,远远要比杀戮更令人恐惧,尤其是在蓝海之上。 凤临舰的船尾断裂了,陈灵思如同一个疯子一般,从船头跑到了船尾。 “你这畜生,来看本宫!” “来看看本宫,看着本宫,为何不敢看!” “你这畜生,见到本宫为何不跪,跪下,臣服于本宫面前!” 大喊大叫的陈灵思摔倒了,凤临女官将她搀扶了起来,却挨了一巴掌,长长的指甲,划破了女官的脸颊。 凤临舰,开始缓缓下沉。 蓝鲸不知道船上个疯婆娘在喊着什么,即便知道,即便懂,它也不在乎,它只在乎剩下的三艘大舰。 秦游兴奋的嗷嗷大叫:“对,一艘不要放过,鲸兄,好样的,干翻他们!” 所有人都手舞足蹈着,为蓝鲸加油鼓劲。 他们已经掀开了幸运女神的裙角,临死之前,竟能见到晋昌水师被全歼。 东海,彻底平定,五年内,晋昌再无涉足东海三道的可能。 秦游,海王,郭城,大圆满! 凤七也在手舞足蹈,可突然楞了一下,瞅了瞅身旁大呼小叫的秦游。 “三少爷,咱…咱是不是该赶紧逃啊,这热闹,还是先别看了,保命要紧,您说,是不?” 秦游也愣住了。 贺季真愣住了。 白彪和司哲以及林骸也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欢呼声戛然而止。 “靠!”秦游如同被电击一般,扯着嗓子大喊道:“落帆,快,落帆,跑,撒丫子跑啊!” 船上再次陷入疯癫,所有人都跑去下帆了,秦游亲自跑到船头把控船舵。 秦游的肠子都悔青了。 刚刚就应该跑的。 看热闹,真的会害死人。 幸运女神十分青睐秦游,至少目前是如此的。 因为秦游并不知道,那只蓝鲸的目标就是游云媛媛号,如果游云媛媛号要跑,蓝鲸反而不会再去攻击晋昌的大舰。 这个时机选择逃跑,虽然未必能跑的了,可至少,晋昌的水师是全军覆没了,还有两艘瀛贼的私掠船,同样葬身大海。 游云媛媛号如同一个将行就木的老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而行,试图逃离这片死亡海域。 或许是命运女神玩够了。 也或许是幸运女神的嘴角有些麻木了。 幸运女神抽身而退,命运女神则是“he,tui”了一声,蓝鲸追上来了。 死亡游戏,继续! 将船舵交给了白彪,秦游跑到了船尾,挥舞着手臂,大声喊叫着。 “别这么客气,不用送,真的不用送,回去吧,家里还煲着汤呢,鲸兄你快回去吧。” “轰隆”一声,巨大的鲸首撞在了船尾,秦游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啊。”秦游再次爬了起来,大喊道:“赶紧滚,再不滚,老子弄死你!” 又是一阵剧烈晃动,一根横杆断裂砸了起来,险些砸中秦游的脑袋。 “再一再二不再三,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紧给老子滚!” 蓝鲸消失了,可秦游的一颗心,却跌落到了深渊之中。 果不其然,游云媛媛号再次遭受到了剧烈的碰撞,侧面的女墙全部脱落。 “鲸兄,走吧,当我求您了,快走吧,船上的兄弟们都是好人,都是汉子,都是保家卫国的好汉子,走吧,他们是好人,放过他们吧,我求求您了。” 又是一声剧烈的撞击之声,主帆折根而断,游云媛媛号缓缓停留在了海面之上。 第七百九十一章 喊我回去吃饭 游云媛媛号上,陷入了死寂。 即便蓝鲸离开,他们也会在船上活活被困死。 人们相互搀扶着,来到了船头,望着那巨大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们知道,这不是蓝鲸要放过自己,而是拉开距离,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 秦游不骂了,再次露出了笑容。 “应该的,大家别怕,应该的。”秦游傻笑着说道:“鲸兄帮咱们干死了成千上万的晋昌水师军卒,值,太值了。” 就连站着都有些费劲的众人们,相视一笑,连连符合。 “值当,值当的。” “能和世子爷您一起走,小的荣幸。” “是啊,跟着咱殿下,不亏的。” “就知道恩主早晚闯祸,门下悔不当初啊。” “少在那放屁,没三少爷,你他娘的还欠着酒钱呢。” 人们七嘴八舌的叫嚷着,脸上没有愁苦,只有洒脱。 大家对死亡,已经麻木了,唯一能做的,可以做的,需要做的,则是迎接死亡。 蓝鲸,调转了那巨大的身躯,直线袭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似乎是为了体现心中的喜悦之情,一道水柱喷向了天空。 秦游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希望一会直接被乱木砸死,无痛,快速,一击致命。 要不然,会在海中,抱着木板,活活晒死,活活饿死,活活渴死。 贺季真看了眼秦游,突然大叫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白彪举起长刀,朗声叫道:“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众人齐呼:“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大家纷纷举起了武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着。 “与我海王同袍!” “与我海王上阵杀敌!” “与我海王,共赴黄泉!” 秦游泪洒衣襟。 在东海,他流下了太多太多的眼泪。 每次流过泪,他总是暗暗告诫自己。 再也不要流泪了,丢人,窝囊。 可东海的百姓,船上的汉子,总会惹的他热泪盈眶。 秦游声嘶力竭:“你等,皆我秦游亲族,我等,共赴黄泉!” “与君,共赴黄泉!” 船上,没有国君,没有天子,却有世子,这个小世子,他叫海王,就是郭城的君,郭城的王,大家的君,大家的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同泽、同裳,王于兴师,修我戈矛、矛戟,甲兵,与子同仇、偕作,偕行,共赴黄泉! 与海王,同穿着战袍,征师作战。 与海王,同拿着刀剑,同仇敌忾。 与海王,共赴黄泉! 这便是他们的宿命,他们的荣耀! 嘹亮的号角声,沉闷,悠扬,盖过了大家的高呼之声,盖过秦游的哭声。 全速前进冲撞的蓝鲸,似是有了一丝犹豫,那庞大的身躯,竟然出现了短暂的错愕,不断甩动的鲸尾,竟然停住了。 因为惯性的作用,蓝鲸,依旧撞在了游云媛媛号上,因为刚刚停顿了一下,比预想之中的碰撞轻了不少,远远不如,至少,游云媛媛号依旧立于海面之上。 一艘并不大的战船,出现在了海平面上。 号角之声,悲壮,悠扬。 三翼战船,全速航行,骷髅头战旗,迎风飞舞。 蓝鲸似是极不喜欢这号角之声,竟然错过了身子,潜入海底,积攒了力气,看模样,像是要撞向这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秦游冲着三翼战船的方向破口大骂:“滚,快滚,用不着你们补给,不打了,快滚,死的人,够多了!” 按照计划,郭城是有补给船前往罗云道的。 可这整整五日的追击,游云媛媛号早已偏离的航线,补给船哪里寻的到。 谁知,补给船这时却出现了,晚了足足两日,即便来,也是于事无补。 蓝海之上,又有谁能阻止这头海洋巨兽。 没有任何船只可以,哪怕再来一艘游云媛媛号,依旧不行! 秦游已经无法再支持下去了,他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的血债,敌人的,自己人的。 这些血债,已经压的喘不过气来,船上这些活生生的面孔,都将成为他的债。 他欠的债已经够多了,不希望再多任何一条人命。 三翼战船已经见到了蓝鲸袭来,竟然没有减速,也没有转向。 除了秦游,其他人也开始叫骂,面如死灰。 他们需要陪葬的人,是晋昌与瀛贼,而不是自己人。 他们宁愿现在就葬身蓝海,也不愿再看到任何一个自己人死去了。 号角之声,终于停止了,三翼战船,依旧没有减速。 一声娇斥之声,响彻在了众人的耳边。 “敢欺我夫君,本宫取你的命!” 这一声娇斥,如同刺破苍穹的电闪。 游云媛媛号上的所有人,包括秦游,他们可以对天发誓。 当这个声音出现时,那原本全速游动的蓝鲸,竟然停住了,全身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整个身体,就那么停止了摆动。 众人,甚至能够从这头巨兽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 蓝鲸的身体,真的停了,呆若木鸡,那两个巨大的眼睛里,更加湿润了。 它的身体虽停止了摆动,可惯性还在,而三翼战船,依旧全速! 船头之人英姿飒爽,一支长弩,如同流星飞掷,上一秒离手,下一秒,已是扎进了巨鲸的头上。 鲜血,染红了海面。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痛觉。 刚刚大杀四方的蓝鲸,再次让所有人跌落了下巴。 它竟然…掉头跑了! “本宫要杀之人,天涯海角无处可逃,死!” 又是一支长弩,无情的扎在了巨鲸的尾部。 “欺我夫君者,本宫,必杀之!” 斐云荣的长发飞舞,额头上都已凸现出了青筋,黑色的披风猎猎作响。 俏面满是煞意的飞云公主,抓起了一支又一支长弩。 这一刻,如同雷电之子,那一把把长弩,就好似无情的电光,一次又一次劈在了巨鲸的身上。 在秦游的目瞪口呆下,巨鲸,跑了,就这样,跑了,窝囊,憋屈,跑了! 最让他无语的是,三翼战船,也他妈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斐云荣那傻婆娘,竟然追杀巨鲸去了! 凤七结结巴巴:“那…那是…” 秦游甩了甩马尾,风轻云淡。 “我爱人。” 凤七:“…” 秦游耸了耸:“来喊我回家吃饭的。” 第七百九十二章 妖后 游云媛媛号上的气氛很诡异。 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复杂。 这种感觉,他们自己说不出来,只是总会下意识的看向秦游,而且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担忧之色。 一个能给巨鲸追的满大海跑的女子,也只有小世子这种绝世猛人敢娶了! 众人再次看向秦游,脸上满是敬佩之色。 因为他们突然想起了龚媛。 秦游是有多不怕死,竟然还想再娶一个,除了一声佩服,大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敬佩之情了。 底仓被推开,一群伤兵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活着,周围也没有敌人,更没有晋昌大舰,为啥,气氛如此诡异呢? 秦游也挺尴尬的。 人怎么还跑没了呢? 还好,三翼战船再次出现在了千里目中。 斐云荣依旧站在船头,听不到说什么,但是看的出来,气呼呼的,月芯在旁边低着脑袋,满脸委屈。 估计是斐云荣没追到那只巨鲸,正在拿月芯出气。 三翼战船的船体上,满是殷红,触目惊心。 看来,那只巨鲸刚刚又遭受了一次公主铁拳。 三翼战船缓缓靠近,司哲看了看身边的林骸,悄声问道:“咱们,是不是应该欢呼几声,咱们,是活下来了吧?” 林骸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然后举起手,一脸死了妈的样子,演技浮夸,有气无力。 “海王万…万胜,海王万胜,无敌,啊,无敌,啊,那个,海王万胜无敌。” 水卒们面面相觑,然后和要给谁下葬似的,拉了张大批脸,应景似的喊了几声。 他们也不是不高兴,更不是不兴奋,可就是欢呼不起来,雀跃不起来,说不上为什么。 贺季真是个善于思考的人。 转过身,望向了远处那些欢呼求救的晋昌军卒们,恍然大悟。 这是大功,一举歼灭了晋昌水师,旷世奇功。 之所以大家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功劳,很水,特别水,水到家了。 首先,大家是被一路追过来的。 其次,歼灭水师的不是他们,而是一条鱼。 最后,大家差点挂了。 最最最最最主要的是,在斐云荣强势登场后,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黯淡无光。 所以大家,真心高兴不起来。 船只停稳后,斐云荣第一个跳了过来,一阵香风,扎进了秦游怀里。 “我好担心你。”斐云荣紧紧抱住了满身血污的秦游,轻声细语小鸟依人,仿佛刚刚追着那巨鲸的人不是她似的。 飞云女骑全都到了船上后,心惊不已。 浓浓的血污已经淹没了她们的战靴,横七竖八的尸体铺满了甲板,游云媛媛号已是强弓末弩好像随时要断裂一般,海风一吹,吱吱作响。 几乎人人挂彩,就连贺季真与白彪这种猛人都需要别人搀扶才能站稳。 众人想象不到船上的人经历过什么,他们只见到了数以千计的晋昌军卒在海面上挣扎呼救。 斐云荣死死的抱住秦游,足足过了半天这才想起为秦游检查伤势。 越来越多的水师晋昌军卒们,体力消耗殆尽沉入到了海中,他们痛哭流涕的求救着。 秦游转过头,摇了摇头:“他们也只是普通的军卒罢了,无法掌握命运,听着他们的求救声,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斐云荣抬起头,秦游沉沉的叹了口气:“听着他们的求救声,我心里堵得慌,咱把船开远点吧。” 游云媛媛号挂上了绳索,固定好后,跟着三翼战船缓缓移动着。 秦游只是气力衰竭,受的都是皮外伤,草草包扎了两下就又开始活蹦乱跳了。 牵着斐云荣的手,秦游来到船侧,哈哈大笑:“看,那些倒霉催的,大部分都是我干死的,牛b不。” 斐云荣盈盈一笑:“知晓你厉害。” 秦游刚要再吹两句,突然见到海面上飘着一直火红色的凤旗,面色微变。 斐云荣也注意到了这面旗帜,微微看了眼秦游,却什么都没说。 秦游沉默了半晌,呵呵一乐:“又没有皇后,挂个凤凰旗干毛,吓唬谁呢。” 斐云荣微微颔首:“谁说不是呢,晋昌人傻傻的。” 秦游哈哈大笑。 他知道,陈灵思一定落水了。 既然你喜欢东海,那么便永远留在尚云道的海域之中吧。 对于这位外界传言容貌绝色倾城的晋昌皇后,秦游丝毫兴趣没有,再漂亮,还能比的过斐云荣。 秦游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人,更重要的是,就算给陈灵思救了上来,然后呢? 然后带回京中,让君臣以礼相待,最终双方又合计出了另一个阴谋? 秦游不想这么麻烦,很多事想要变得简单,那就是死无对证。 他刚刚在船上就说了,他要复仇,进行血腥的复仇,不需要议和,不需要俯首称臣,不需要什么阴谋诡计,只需要复仇,以强大的武力去让晋昌与瀛贼知道,东海,不是你们想来就来的,我海王,也不是你们想追就追的! 两艘船,渐行渐远。 秦游环抱着身前的斐云荣,望着夕阳西下,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 大战之后,不需要欢欣鼓舞。 这样静静的,挺好。 一阵嘎嘎怪叫之声,底仓中的托尼飞了出来,稳稳的落在了斐云荣的肩头。 “公主殿下万胜,公主殿下万胜,嘎嘎。” 秦游目瞪口呆,斐云荣娇笑不已。 天可见怜,秦游几个月来,一直教托尼“吹牛b”,教它说什么海王最猛、世子威武、干你大爷之类的话语,结果这只破鹦鹉是一句没学会。 可现在,竟然无师自通,会了一句“公主殿下万胜”,还他妈的是六个字? 秦游转头看向托尼,满面无语:“扁毛畜生。” “你个傻缺,嘎嘎。” 托尼怪叫着飞走了,秦游望着五彩斑斓的背影,开始怀疑人生。 两艘船,消失在了海平面。 陈灵思静静躺在一张残缺不全的木板上,双目无神。 “砰”的一声,一个小舟,撞了过来,将陈灵思撞进了海里。 片刻后,陈灵思如同水鬼一般,露出了半个脑袋,脸上,恢复了几许神采。 极为狼狈的爬到了还算完好的小舟之上,陈灵思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娘娘,娘娘救我。”半只手臂血肉模糊的凤仪女官游了过来,满面劫后余生的喜悦,半截身子靠在了小舟上。 “废人,滚开!” “开”字落下,桨板狠狠的砸在了凤仪女官的额头上。 这名追随了陈灵思二十余年的宫娥,变成了一具浮尸。 陈灵思望向了无边无际的海平面,紧紧拧着眉头,最终弯下腰,将半具军卒的残尸拖到了船上,随即开始搜集海上漂浮的水囊。 每当有幸免遇难者想要靠近小舟,都会被陈灵思用桨板狠狠的砸在头上。 半具残尸,十四个水囊,一代妖后陈灵思驾着小舟划向了南侧。 第七百九十三章 秦麒的笑容 秦游亲手点燃了东海的战火后,直到今天依旧没有熄灭。 罗云道,秦狰攻占着一座又一座城池。 虽然温家水卒的精锐和忠于温雅的军民已经被秦麒一次性给解决掉了,可还是有不少负隅顽抗之徒,他们还没有领教过秦狰的铁拳,所以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 广怀道,龚文华的七万官军也夺下了三城七县。 可因为这把战火是被秦游点燃的,已经将损失降到了最低,所以龚文华无法使用焦土策略,需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唯一安稳的,也只有尚云道了。 可尚云安稳,却不代表郭城安稳。 三翼战船拖着游云媛媛号抵达郭城海岸的时候,城,被围了。 或者说是墙被围了。 三十余艘瀛贼私掠船游弋在浅海区域,郭城海岸线上满是瀛贼的尸体,腐烂的,残缺不全的。 这里,经历了整整四日的攻“墙”战。 从千里目中能看到,郭城一直在被动防守,不过瀛贼的攻势也并不激烈,双方就好像友谊赛似的。 “我靠,这他妈怎么回事,老子的城怎么还被围了。” 秦游破口大骂着:“罗云道的战船怎么没回航,船都跑到哪里去了?” “稍安勿躁。” 斐云荣接过了千里目,秀眉微皱,可很快,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燃烟。”斐云荣脸上没有任何担忧,回头交代了一句。 秦游满面不解。 三翼战船上就有火台,赤红色的烟雾冲天而起。 秦游吓了一跳:“大姐你闹呢,这不是让瀛贼发现咱们了吗?” “不,是让齐王知道我们平安归来。” 斐云荣话音一落,郭城传出了悠长的号角声。 号角声乍一响起,仿佛四面八方都有这种声音。 正当秦游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郭城也点燃了狼烟。 斐云荣对身后的月芯点了点头:“全速航行,击沉瀛贼战船!” 月芯转身安排去了。 秦游一头雾水:“姐姐你是不是疯了,咱们一艘船,去干三十多…” 话说到一半,海面的尽头出现了数十道红烟。 秦游神情微变,连忙举起了千里目。 海平面上,一艘又一艘三翼战船出现了,带头的,正是风行者号。 秦游恍然大悟。 战船,没有守卫郭城,而是早已形成了外围包围圈。 张开风帆的三翼战船足有二十余艘,全速前进。 秦游哈哈大笑:“上,干死他们!” 他这话完全是多余的,因为三床弩上的油布已经被扯下来了,飞云骑早已做好了战斗准备,三翼战船也开始全速前进了。 原本还如同友谊赛的海岸战场,骤然之间进入了白热化。 “墙”门打开,无数骑兵冲杀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獠牙毕露的猛兽与山民们。 海面之上,三翼战船射出了一支支火药弩。 陆地上,郭城杂牌军冲向了瀛贼武士。 这场仗的节奏,从一开始就在秦麒的掌控之中。 三翼战船早就回航了,之所以没有动手留在外围,正是因为秦麒不想被“封锁”,作为鬼麒麟军师,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瀛贼与晋昌联手了。 而瀛贼的船只接憧而至,加上攻城并不猛烈,秦麒也意识到了瀛贼在故布疑阵,不是要攻城,是要困住郭城。 秦麒知道郭城无法被破,所以并不急于让三翼战船回航防守郭城海岸。 他知道瀛贼在等,他也在等。 外出作战的只有两路军卒,秦麒在内陆,秦游在海面。 既然联手,那么晋昌水师不可能登陆没有丝毫根基的罗云道,只能是广怀道。 那么既然去了广怀道,肯定要碰到游云媛媛号。 登陆广怀,何须围郭城,晋昌水师的战略目标是陆地,非是海面。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补给船没有回来,游云媛媛号也没有回来。 那么剩下只有一种可能了,晋昌的水师目标是游云媛媛号,瀛贼困郭城,目的在于郭城战船无法去支援广怀道。 相通这一切的秦麒,将三翼战船安排在了外围,郭城如果快要失手,就回航干掉那些瀛贼私掠船,而如果补给船无法回航,那么三翼战船就去广怀道驰援游云媛媛号,可进可退。 晋昌已为招惹郭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原本应该置身事外的瀛贼,既然搅和进来了,自然没有丝毫情面可讲,而且原本,秦游最恨的便是瀛贼。 站在城墙上的秦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见到了秦游,见到了破烂不堪的游云媛媛号。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屠杀了。 “杀!” 一声“杀”字落下,曹琥吹响了战斗号角。 另一侧“墙门”也打开了,战马嘶鸣,刀剑射出了骇人的寒光,郭城之内再无兵力,不留任何一支预备队,所有人,都扑向了沙滩上的瀛贼。 人和人,总是有所区别的。 当郭城二字响彻东海事,数十名瀛人武士就可以杀跑几百个汉人的时代,彻底落下了帷幕。 与之前不同,这次,不是友谊赛,不是试探,更不是笑呵呵的切磋,而是绞杀,歼灭! 不义岛的战船,本就是纵横于东海之上的流氓团伙,连温家水卒都不敢轻易招惹,更不要说瀛岛的私掠船了。 三翼战船可是火药弩满载着,不需要任何顾虑。 当那一支支火药弩不要钱似的射在了私掠船上,陆地上的修罗场,终于与海面连接,一场杀戮盛宴就此开始。 鲜血总是能激发猛兽的野性,在山民的驯养下,这些野兽化身为死神索命的镰刀,无情的撕扯着瀛贼的喉咙。 山民们对待这些猛兽就如同家人一般,他们永远是与家人并肩作战的,数量庞大的山民,已经将命卖给了秦游,他们知道,自己的未来,自己族人的未来,都在海王的手中,所以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值得被秦游授予未来。 与天斗,与地斗,与兽斗,山民的一生,就是战斗的一生。 他们不需要将头发梳成大人的头型。 他们也不需要弄什么切腹来吹嘘任何荣誉。 他们更不需要通过烧杀掠夺来证明自己的勇武。 他们需要的,唯一做的,就是在秦麒的指挥棒下,在秦游的注视下,砍死面前每一个瀛贼,那些留着可笑头型,那些看似凶残却双眼并发出恐惧目光,那些嘴上叽哩哇啦乱叫却瘦弱不堪的瀛贼! 第七百九十四章 翻译翻译 山民的血是热的。 但是他们不需要瀛贼的血也是热的。 一个顺眼的瀛贼,必须是冷的,不动的,双目圆瞪的。 冷的,血液,不动的,是尸体,死不瞑目最好,这才是一个顺眼的瀛贼。 绞杀,变成了歼灭,歼灭,变成了屠杀。 当瀛贼的代表童光宗跪在陈灵思面前表示可以助晋昌一臂之力时,当瀛贼以为自己可以瓜分了罗云道时,那一刻,所有前来东海的瀛贼,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了,那便是葬身异国。 海面,沙滩,两个战场。 两个战场迥然不同。 海面上,火光四射,轰鸣之声不绝于耳,三翼战船擦身而过时,弓手将一支支长箭射进了瀛贼的躯体里。 沙滩上,鲜血四溅,残肢断臂为金黄色的沙滩添加了一笔别样的风采,山民们驱使着野兽撕咬着瀛贼的喉咙。 郭城永远是特殊的,人特殊,野兽特殊,便连马匹也是如此。 战马早已适应了踩在松软沙地上冲锋的感觉,骏马飞驰,刀光闪过,一个个瀛贼脑袋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两秒过后,掉落在了地上。 船上的秦游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很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暴力血腥,本永远与“美”这个字绝缘。 可事实上,瀛人的惨叫声是那么的悦耳。 瀛人的尸首横七竖八,竟然带着一种行为艺术的感觉。 三翼战船靠岸了,不义岛群贼冲向了沙滩。 他们不是太喜欢火药弩。 这玩意,一点劲都没有。 用火药弩,哪有用长刀划过敌人躯体来的爽快。 两万余名瀛贼,首尾难顾,便是瞎子,也知道郭城海滩已经变成了绝地。 没有绝境逢生,更不可能向死而生。 郭城,是生地,秦游搅动天下风云之地,成就泼天大功之地。 郭城,也是死地,外来者,葬身之地,枯骨铸就海王威名之地。 历史总是相似的,秦游的第一战,便是在此处,杀了第一个瀛贼,抢了第一艘船,扎根在这片热土之上。 今天,又是瀛贼,人数更多,船更多,而秦游,同样是胜利者,只是这次胜利,更加容易,因为那个翩翩白衣的少年,已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郭城海王! 飞云女骑换上了云骑重甲,飞驰向了结成战阵的瀛贼,枪如龙,马如风,所过之处,鲜血飞蓬。 双刀武卒有了用武之地,他们要让瀛贼知道,残暴,是用在战场上的,暴力,是一种艺术,这是一种美德,将恐惧放大到极致的美德。 山民如同摧毁一切的山洪、雪崩、烈焰,聚集在一起,淹没所有敌人,当他们离开奔赴下一群敌人时,被淹没的,尸骨无存。 城墙上的秦麒背负双手,脸上挂着笑容。 他很享受这种必胜的战斗。 鬼麒麟军师,宝刀不老。 曹琥早就跳下了城头,他的手有些发痒,心更痒,瘙痒难耐,斩马刀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 因为他看到了秦游,所以这位湖城知州,需要表现,需要冲杀,需要让秦游知道,他们湖城山民,永远靠得住,钱,不会白花,真心,也不会错付。 整片金黄色的沙滩,变得殷红,如同饥渴的旅人遇见了甘露,吞噬着鲜血,淹没着骨肉。 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出现了,竟然有瀛贼放下了刀剑开始投降,跪在地上,哇哇乱叫着,抱着脑袋。 投降的人,越来越多,瀛贼们的嘴里,发出了相同的音节。 战场之上,终于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瀛人,居然成片成片的投降了。 被一群女骑护卫着的秦游,满面失望之色。 山民们举着五花八门的武器,面面相觑。 他们穿的如同野人,可并不是真正的野人,同样也有荣誉,投降的人,无法让他们继续挥舞屠刀。 双刀武卒们满面不甘之色,不少人的双刀,还未染血。 所有瀛贼都在求饶,嘴里叽哩哇啦的叫着,满面恐惧之色。 他们,真的没办法打了。 打不赢。 因为敌人太凶悍,他们甚至怀疑,这根本不是汉人。 汉人,岂能如此勇武? 也跑不掉。 因为船都被炸了,横在他们面前的,是那堵攻了四日也攻不下来的高墙。 “我懂日语,我能听懂日语!”秦游突然翻身上马,高喊道:“他们在喊,求求各位大爷给个痛快的。” 战场之上,所有郭城的杀才们,恍然大悟。 杀戮,再次开始了。 一把把屠刀落下,一颗颗人头滚落在了砂石上。 瀛贼们心胆俱裂。 求饶,为何还要杀我们,我们,明明已经求饶了啊。 瀛贼到底还是有悍勇的,一看汉人如此冷血,连投降都不给活路,再次捡起了武器。 秦游大喊道:“tmd,这群人说话不算话,弄死他们!” 屠刀,挥舞的更勤了。 秦游下了马,呵呵笑着。 “这年头,不会一门外语都不好意思出来混。” 斐云荣笑道:“你还知晓瀛语?” “谁他娘的会鬼子话。”秦游双手卷着个喇叭花,大喊道:“赶紧的,快点弄死他们,一会天黑了,赶不上晚饭啦,大家加油干,使劲,记得补刀,这群王八蛋最会装死了。” 秦游腰后只有一把宁国。 瀛贼的血,还不够资格沾染到宁国之上,所以秦游满战场乱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给大家加油鼓劲,帮着大家找装死的瀛贼,以及瞎特么翻译日语。 瀛贼明明是求饶,他翻译成日你大爷。 瀛贼明明是要请求自裁,他翻译成有本事砍死我。 瀛贼明明是说自己是个贵族,可以换取赎金,他翻译成你不杀我你是我儿子。 秦游开心的像个孩子。 他排斥杀戮,从不渴望这种会让人变成野兽的“死亡游戏”。 可今天,他突然觉得血腥味不刺鼻,残尸不骇人,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瀛贼,姿势特别搞笑。 秦游觉得还不够,远远不够。 是的,上万具瀛贼尸体的确不够,杀侵略者,不够,充当侵略者,才够。 “都给老子快点,五个时辰后,登船,、瀛贼,需要血债血偿!” 第七百九十五章 来晚了 秦游不懂什么叫做兵贵神速,他也不知道将要做的事情和兵贵神速有没有关系,他只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一天到晚。 他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而是海王,需要让瀛贼知道海王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战斗结束了,大获全胜,令人无比惊愕的是,郭城势力的伤亡,竟然小的可以忽略不计,这种战损,根本不是战损,最多最多只能说是意外。 秦游站在墙门的入口处,挥舞着手臂,哈哈大笑着,欢迎着每一名勇士。 刀口崩裂的,秦游会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句。 满身血污的,秦游会与对方击一下掌。 受了伤的,秦游则会上前狠狠的拥抱一下。 身上一点血迹都没有的,秦游破口大骂,甚至还会照着屁股踹上两脚。 不少人很无辜,瀛贼也就不到两万人,最先冲出城的杀的太猛了,好多人连手都凑不上。 在秦游的谩骂中,这些身上一点血迹都没有的人,低着头,满面羞红,如同斗败的公鸡。 郭城的百姓们走了出来,兴高采烈的打扫战场。 尸体,将会被拉到一起,付之一炬。 瀛贼的刀剑可是好东西,都不是凡品,拿到城里,少不得会让海王亲口夸赞两句,再不济,还能找南宫大人换些赏钱,实在不行,糊弄山民换点山货也好。 瀛贼的衣服,还是算了,海王说了,瀛贼不要颜面的,爷爷穿的底裤传给老娘,老娘穿过了传给儿子,恶心死了,烧掉,全都烧掉,统统烧掉。 至于干粮,一脚踢到海里喂鱼。 他娘的,儿臂粗细的大虾都吃到吐了,谁吃这种狗都嫌的干粮。 鬼子翻译官童光宗和一群皇协军被挂在了墙下。 秦游不忍心杀他们,毕竟都是汉人,还是暴晒吧,死活全看命,如果能不吃不喝挺过七七四十九年,那就放了他们。 大家都说海王心善,交口称赞。 城内载歌载舞。 这是大事,很大的事。 以往的时候,海王打赢了,是寻常之事,海王最多乐呵乐呵,该干嘛干嘛去。 可杀了瀛贼,海王却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大家看出来了,海王对杀瀛贼情有独钟,酷喜杀这群岛民。 都明白了,一个个都明白了,原来海王大人喜欢杀瀛贼。 都记下了,一个个都记下了,以后见到瀛贼,甭问,不说,抽刀,砍就是了。 无数篝火被点燃了,各种肉食堆成了小山一般。 尚云道最富,十数城,三十余县,都是郭城的战利品,粮食,一生一世吃不完,人们敞开肚皮吃,酒,肉,管够。 绑着药布的秦游哈哈大笑着。 一想起这一下午就弄死了两万多瀛贼,他的嘴角总是不经意间的上扬着,发出了大笑之声。 曹琥端着酒坛,豪迈非常,张着嘴,仰着脖,倒了一半,撒了一半。 “啪嗒”一声,酒坛仍在了地上,曹琥突然扯开了官袍,光这个膀子,用力的拍了拍胸口。 “为殿下战!” 吼出了四个字,曹琥扎了个大马步,扯着破锣嗓子开始高歌。 “那山巅,苍鹰飞过。” 五大三粗的山民老娘们跑了过来,开始伴舞。 “祖爷是那苍鹰,为我们遮住烈日,那碧海,卷过高浪,像似图腾,立于天地,苍白的大雪,只是刹那,化为山水,湿润了土地,喂养了我们。” 曹琥踢踏着双腿,斜着身体,转了一圈又一圈。 城内两万多山民,都站了起来,转着圈,高歌着。 汉家儿郎打着节拍,挥手叫好。 他们听不懂,也看不懂,就是觉得有趣。 秦游醉了,站起身,学着曹琥的模样,转着圈,哼唱着调子。 越来越来的人们站起身,就连飞云公主也学着山民的模样起舞。 龚媛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左手拉着巫雪,有着拉着月芯,跑到了曹琥面前,笨拙的跳着舞,唱着歌,怀里还夹着个不断挣扎的山民小崽子。 刚刚这个小崽子说龚媛没有斐云荣漂亮。 曹琥突然趴在地上,掩面而泣,哭的如同月子里的娃。 他的父辈,在汉人面前跳过这支舞,却挨了鞭子,被骂作是野人,说是难登大雅之堂。 抽他父辈的人,只是个小小的书吏。 他的嫂子,在汉人面前唱过这首小调,那家财万贯的富户,说是不如妓子唱的好听,污人双耳。 自此之后,再无山民在汉人面前高歌,再无山民在汉人面前起舞。 可今天,尊贵的世子殿下,挽着公主手臂,唱着湖女之歌,跳着属于他们山民的舞蹈。 堂堂的过场王爷,亲自为山民们打着拍子,大声叫好。 尚书大人之女,抱着一个湖女部落的娃娃,满哪乱跑,洒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些,可都是汉人中最尊贵的人呐。 那些汉家最善战最勇猛的战卒们,咧着嘴,绑着药布,大声叫着好。 曹琥看不到任何一丝别样的目光,一丝一毫都看不到。 他能看到的,是热情,是友好,是如同对待亲族一般的火热。 曹琥锤着地,眼泪滴落在了这片大地上。 “早一些,殿下,您早一些,您早一些来啊,为什么不早一些来啊。” 一支绑着药布的手臂,落在了曹琥的面前。 曹琥抬起头,使劲擦了擦眼泪,拽着手臂,站起了身。 “对不起。”秦游歉意一笑:“我没有早些来,对不起。” 秦游不知道为什么曹琥说他没有早一些来。 他不想问,也不需要问,甚至心中,真的有着歉意,带着愧疚,自责自己没有早一些来到东海,没有早一些认识这些山民。 曹琥张着嘴,满腔的委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游,的确来晚了。 湖城那片深山中,满是无名之墓。 湖城的聚集地中,满是被饿死的族人。 万千的委屈,最终化为了一句喃喃自语。 “不要死,我曹琥,所有山民,求求您,殿下,您千万不要死。” 秦游,在曹琥的眼中,在山民的眼中,不是世子,不是海王,更不是什么天潢贵胄,而是希望,与未来。 秦游,是所有山民们,见到的第一个愿意接纳异族的汉人。 只有秦游知道。 数千年后,他们与更多的异族,与所有汉人,在一起载歌载舞,在一起对抗外敌,在一起携手并进,在一起成为了一家人,造就了一个伟大不朽的国度。 第七百九十六章 黑粉蓝良禾 当秦游亲手点燃了东海的战火后,殊不知,这把火早已牵连到了每一个和东海有关的人,这些人将火种,洒向了海的彼岸。 蓝良禾骑在马上,长枪左冲右突,一具具尸体倒在了他的马下。 曦城,战火燃遍了整座城池。 曹琥的哭声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中州大地上,海的另一端,愿意接纳番蛮的,屈指可数,更多的,是戒备。 当戒备变成了压榨时,就会产生一种化学反应,变成仇恨,而仇恨,唯有血来仲裁。 蓝良禾早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模仿秦游,模仿之后,体会其中。 所以,他成了番蛮中的一份子。 陈灵思以小天子的名义下令征招晋昌所有大小船只,三万水师军卒,分两批前往东海,连下数诏,沿海城市,隆、曦二城,由勇士营接管,隆城之主,叛国投敌,诛九族,曦城之主曾帮蓝良禾与海王回夏,赐白绫,不牵亲族,曦城异族,全部编入水师。 在古代,女人无法治国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是因为女子不如男人,而是环境、见识,许多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这种类似于束缚和枷锁的东西,注定让女子在做事时感性大于理性。 像武则天那种妖孽,几千年才出了那么一个,而且还是在李治的身边增长了见识学会了许多政务。 像斐云荣这种旷世奇女子,中州大地上,也唯有一人。 陈灵思既不是君临天下的武则天,更不是走遍山川的斐云荣。 如果小天子是一位明君,陈灵思再蛰伏几年,多懂一些东西,那么一定不会下达这么愚蠢的诏令。 可惜,没有如果。 曦城反了,就在五个时辰之前,数日前带着部族逃离曦城的広夫人又杀回来了。 只不过这些番蛮多了一个异类,那就是曾经的晋昌侯爵蓝良禾。 冲杀在前的蓝良禾勇猛异常,自幼习武的他,虽然不如斐云荣贺季真那种绝顶高手,可在战阵之中,仍是一员骁将。 蓝良禾那白净的面容,多了一道疤痕,那是被铁蒺藜划伤所留下的伤痕,就在眉角处。 疤痕就是这般的神奇,原本还像是一个白面书生的蓝良禾,平添了一道小小的疤痕,竟给人一种极为悍勇的感觉。 “夺中门!” 蓝良禾高举长枪:“以中门为守,兵卒集结,骑兵随我来。” 利箭袭来,眼看要正中蓝良禾胸口,一道鞭影凭空而至,抽飞了利箭。 蓝良禾转过头,面带感激之色:“多谢広夫人救命之恩。” 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広夫人冷冷的回道:“罗里吧嗦,快杀敌。” 越来越多的番蛮涌入到了城中,一个个不靠马鞍却能稳稳骑在马上的骑兵紧随其后。 蓝良禾再次高声大喊:“杀小旗,小队率,杀红衣,杀将领。” 紧紧跟在蓝良禾身后的広夫人满面不解,大喊道:“为何要杀他们,以他们为质…” “杀了他们,无组织者,勇士营自会溃败。” 広夫人恍然大悟,以往只知冲杀的她,面露几丝敬佩之色。 殊不知,这种基本常识是个将领都知道,而且这种战术早已被飞云骑和骑司运用到了极致,蓝良禾,不过是看多了罢了。 “以中门向前,徐徐推进,十人一伍,百人一队,不可贪功,不可掠夺,不可掉队!” 骑在马上的蓝良禾高声下达着命令,番蛮勇士集结在了一起。 “结成矢阵,杀聚众者,过三十人聚众,杀无赦!” “东南二侧,骑兵包抄,回袭官衙。” “开西门,以広夫人之名,前往矿地,聚集你等族人,夺回曦城!” “骑兵齐呼,勇士营校尉已死,不降者,杀无赦!” 一条条命令下达出去,番蛮们有条不紊的执行着。 本来应是统帅的広夫人,一言不发,满面欣赏之色,紧紧的跟在蓝良禾的身后。 蓝良禾胸中有一团火,那一团火上,是一个小小的人儿,嬉皮笑脸着。 他想让这团火烧的更旺一些,将那嬉皮笑脸的小人烧成灰烬。 蓝良禾想要证明自己的勇武,却在不知不觉间,冲的太猛,掉了队。 官衙西侧跑出了十多名勇士营军卒,半数持弓。 蓝良禾神色大变,这才意识到步卒距离自己还有百步之遥。 眼看着十多支利箭袭来,一个人影突然高高跃起,将蓝良禾扑倒在地。 広夫人滚了一圈站后,一甩长鞭,战马惊叫,冲向了那群军卒。 军卒大乱,広夫人手臂挥动,数把飞刀射了出去,人也紧随其后,右手长鞭所过之处皆是痛呼惨叫。 抽飞了这些人的长弓后,広夫人再次射出袖中飞刀,大半军卒掩面刀下。 脚尖一提,长刀在手,広夫人如同杀神一般,刀锋所过,全是头下咽喉处,几道血箭射出,十三名军卒无一人站立。 走回到了满面震惊的蓝良禾身旁,広夫人冷声道:“你可莫要死了。” 蓝良禾重重点了点头,鬼使神差的一般脱口道:“日后,你就是我的斐姑娘,也是我的凤七,更是我的贺老三,可好!” 広夫人一头雾水:“何意?” 蓝良禾顿时红了脸,连连摆手:“口误,口误,莫要见怪,是我口误。” 二人上马之后,蓝良禾再也不敢冒失前行,杀敌之余,目光总是落在身手矫捷的広夫人身上。 曦城本就是広夫人的城池,夺回来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这一夜,三千两百余名勇士营军卒再无活口。 広夫人夺回城池后,第一时间,却是询问了蓝良禾,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这一次,蓝良禾的眼中再无茫然之色,一指舆图。 広夫人与众多番蛮头领满面惊容。 那里,是晋昌都城所在,晋昌君臣居所,中枢之城! 蓝良禾沉声道:“昌平,晋昌粮仓,东、南二侧,有蛮族六大部落,拿下此处,便可聚集兵马三万与众。” 広夫人满面无奈,来到舆图前,扒拉了一下蓝良禾的手指。 “这里才是昌平,你刚刚指的,是都城。” 蓝良禾满面尴尬:“有汗,手指湿滑。” 広夫人白了一眼蓝良禾。 这娇媚的一记白眼,抛在了蓝良禾的心口上,心脏狂跳。 这时,蓝良禾才发现,原来脸上没有染料战痕的広夫人,竟是那么的千娇百媚。 第七百九十七章 鸡犬不留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快,早在很久之前,也就是第一次郭城第一次和瀛贼使者童光宗见面时,乔冉对瀛岛曾有一份大致的计划。 按照双方的约定,郭城会抓一些东海百姓,送到瀛贼的私掠船上运回瀛岛当苦力,也就是接了方家的活,抢占了市场大部分份额。 也就是在那时候,乔冉就做好了准备,原本是想让骑司混入私掠船中。 一旦私掠船到了瀛岛后,这些骑司就会想办法逃跑,从而绘制舆图以及刺探情报。 根据情况,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越来越多冒充成百姓的军卒会被送到私掠船上。 一旦时机成熟时,乔冉就会带领这些人抢下一处登陆城池,或者和战船里应外合。 具体细节还没有来得及去想,计划也没有完善,总之就是做一些敌后渗透的工作,为夏朝未来针对瀛岛的策略做一些准备。 不过现在这个计划明显泡汤了,因为秦游没那闲工夫,直接告诉了全天下人,他就是海王,海王就是大夏朝的越王府小世子。 自此,郭城再无与“瀛人”合作的可能性,乔冉的计划也打了水漂。 对于这一点,乔冉稍微有些遗憾,不过也只是小小的遗憾罢了。 秦游不喜欢遗憾,他也很遗憾,所以为了不让自己遗憾,郭城千帆扬起。 郭城建立以来,规模最大的军事行动开始了----戮鬼! “戮鬼”,秦游为这次行动取的代号。 三万山民,登船了。 八百寇众,登船了。 飞云骑、骑司,登船了。 四千不义岛群贼,登船了。 五千名名郭城百姓中的青壮,登船了。 整整四万人,三十七艘战船,十三艘海船,跨海,前往瀛岛。 这些人被秦游带走后,郭城可以说是防守空虚,任何一支超过五千人的队伍前来攻打郭城的话,这座中州大地上最另类的城池很容易失守。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低,尚云道已经没有官军了,罗云道被秦狰摁着脑袋揍,广怀道被龚文华逼的不断收缩兵力,晋昌倒是有军卒,问题是他们没有船。 所以秦游可以放心大胆的带着四万人前往瀛岛。 整整五十艘船,四万人,漂洋过海,杀气腾腾。 夏朝有史以来第一次跨海作战,并且这次被认定为为官方军事行动,事先,兵部不知道,朝臣不知道,天子不知道。 春主生,海王来到郭城。 夏主长,郭城勃勃生机。 秋,主肃杀! 秦游没有抓住夏季的小尾巴,但是他能抓住秋季的小揪揪,趁着主藏的冬季来临之前,为主肃杀的秋季再添一抹艳红。 据说,瀛人的血液是最冷的,却也是最艳红的,秦游不信,他想尝试一下,所以,四万杀气腾腾要在瀛人诸岛上找出最冷的尸体,最艳红的血液。 郭城的百姓们欢呼着,挥舞着手臂,不少人都流下了热泪。 没有人比尚云道百姓更迫切的希望见到一次复仇,一次对瀛贼的复仇。 他们的父兄,他们的子女,在这十数年来,不知被抓去了多少,拉到了海的彼岸,从此音讯全无,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活不成的,至少,不会在见面,遭受长鞭抽打,刀斧加身,开矿,推山,如同猪狗一般被瀛贼奴役着。 人们高呼着海王的名字。 他们还是不习惯小世子这个称呼,他们喜欢海王。 因为海王快意恩仇,因为海王的长剑从未收入过剑鞘之中,因为海王守护着他们,为他们复仇,为他们雪恨。 戮鬼行动第一日,郭城大军靠近马鸣岛。 作为将要第一支登岸的小队首领,举着千里目的林骸皱眉说道:“马鸣岛位处于瀛岛最南侧,有大山、照阳二城,一城靠海,一城位于内陆,两座城共有百姓…” 秦游不耐烦的打断了林骸:“什么他妈百姓,哪来的百姓?” “殿下,出海前卑下拷问了许久,童光宗那些活口都说…” “扯淡,二鬼子的话能信吗,昨天做梦的时候我梦见了,两座城没有任何百姓,全是军卒,可能长的像百姓,可绝对不是百姓,都是军卒。” 林骸一头雾水。 秦游冷笑道:“你没来过,不知道瀛人这边的习俗,超过八岁就必须从军,瀛贼全民皆兵,所以都得死。” 林骸皱起了眉头:“那岂不是幼童都是军卒。” 秦游咬着牙,握紧双拳,足足过了半晌才说道:“都得死,一个都不能放过,哪怕…哪怕是老弱妇孺!” 一语落毕,身旁的人皆都神情剧变。 老弱妇孺,一人都不放过,这… 即便是参加过中州大乱数十次战役的林骸也惊到了,从军这么多年,他从未听过如此冷血残酷的命令。 “殿下,妇孺与幼童…” 旁边的司哲回头朝着旗手喊道:“下令,靠岸,不留一人,马鸣岛,一人不留,皆是军卒!” 秦游满意的点了点头,林骸恍然大悟,紧接着肠子都悔青了,自己,终究还是技不如人呐。 将士,唯一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去杀伐,征战,而不是质疑。 斐云荣身后的月芯,脸上带着几丝莫名之色。 “殿下,老弱妇孺,一人不留吗?” “瀛贼屠戮我大夏子民时…”秦游眯起了眼睛:“考虑过其中有老弱妇孺吗?” “可那些都是军卒啊,岂能混为一谈,瀛岛的百姓又没有…” “住嘴!”斐云荣冷声道:“若不愿为本宫征伐,滚出飞云骑!” 月芯连忙低下头,满面委屈之色。 “你若再质疑殿下的军令,就滚出斐云荣,只此一次,可是晓得了。” 月芯连忙点头,低声道:“奴婢知晓了。” 没有人为月芯说话,就连凤七的脸上都带几许失望之色。 凤七不知道自家三少爷为什么如此痛恨瀛人。 但是他知道,秦游做事都是有道理的,既然说不留一人,那么,就应该统统杀光。 就连白彪的脸上也没有任何异样。 寇众,不杀无辜之人。 而秦游,也不杀无辜之人。 既然秦游说不放过任何一人,那么,瀛贼,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军卒还是百姓,统统该死。 一条条攀绳被放了下去,杀气腾腾的军卒们开始进行登陆了。 第一支火药弩射出后,天空亮如白昼,舱门被打开了,一艘艘小舟被刁了下来。 郭城势力,沉默,安静,迅捷。 来自中州汉家儿郎的怒火,跨越大海,降临在了瀛人的头上。 秦游温柔的抚摸着托尼的羽毛,面沉如水。 他不想下达这样的命令。 但是他知道,数千年后,很多心慈手软的人都死了,也有更多的人,因为他们的心慈手软,白白断送了性命。 “我从未见过你如此痛恨某个人,更没有见过你如此痛恨某个异族。”斐云荣坐在了秦游的身边,从秦游的袖子里抓出了一把干果,喂着乖巧的托尼。 “公主殿下威武,嘎嘎。”托尼嚼干果飞走了,飞到了帆顶,火光映红了它那乌溜溜的大眼睛。 战斗,开始了,或者是说,屠杀,开始了。 这是有史以来汉家男儿第一次将战火点燃在瀛岛之上,但却绝对不是最后一次,也只有这样,才能不让战火在自己的家门内点燃。 “能和我说说么。”斐云荣靠在了秦游的肩膀上:“只是因为瀛人掠夺了夏朝的子民,你才如此愤怒?”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做过噩梦,我的父辈,不是,是我爷爷那一辈,听他们讲述着如何抗击瀛贼之后,听他们讲述瀛贼如何屠戮…总之,瀛人,是我见过最冷血,最残暴的,最恐怖的民族。” 斐云荣满面不解:“前朝时,你秦家就来过东海吗?” 秦游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他们狡诈如狐,当你手里举着兵器时,他们会和乖巧的小狗一般,坐在你的脚下,伸着舌头,摇着尾巴,用尽所能讨好你,可当他比你强壮时,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吞噬你的骨肉,喝干你的血液,杀光你的家人,用最为残忍的方式,他们不分军人,不分百姓,都是如此,军卒参战,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为了满足心中对鲜血的渴望,而百姓从军,同样如此,成为了军卒,他们就可以合理的领取刀剑,满足他们对鲜血的渴望,他们是我见过最嗜杀,最为冷血,最为残暴的种族,他们杀你,并不是因为军令,不是因为什么保家卫国,甚至他们都算不得侵略者,因为侵略者只要杀人就可以了,而他们是虐杀,他们甚至以杀人为荣,相互炫耀着不同的杀人方式。” “如你所说,这当真是一个可怕的民族。” 秦游站起身,来到船头上,望着浓烟滚滚的照阳城,幽幽的说道:“女娃捏人时,最初的那些人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善良、宽容、纯真、坚韧等等,而瀛贼的祖先,则是代表着邪恶、暴虐、残忍,这种东西是烙印在血液之中的,永远无法被救治,也永远无法抹除。” 秦游转过头,呲牙笑道:“你知道怎么才能根治这种问题吗?” 斐云荣笑颜如花,轻声开了口。 “杀光他们!” “没错,杀光他们!” 秦游爬上了船帆,举着千里目,欣赏着这场杀戮盛宴。 第七百九十八章 天公地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并不是说老天爷不仁慈,将世间万物当做贡品一般对待。 相反,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老天爷最是公平不过,不会对谁好,也不会对谁不好,只是看着,冷眼旁观,不插手,不开口,默默的看着,甚至,根本不存在。 秦游认为老天爷不存在。 如果存在的话,早会降下神雷将这个民族轰成飞灰。 如果存在,冷眼看着着尸横遍野的世道却不发一言,那存在与存在,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一切都与你无关,反正你永远都不会插手,那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给所有苦难之人一个虚幻的安慰吗? 瀛人犯下滔天的罪孽时,老天爷没有站出来,只是冷眼旁观。 那么当秦游下达屠城令时,老天爷同样不会站出来,依旧冷眼旁观。 所以,这与仁德无关,与上天无关,如果非要计较,那便是自然淘汰,一切顺其自然,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万物需要承担自己行为的一切后果。 与前生无关,与后世无关,瀛人去了郭城,冷血的伤了二十五个山民,其中受伤最重的一个山民竟然骨折了,天可见怜,老墨鱼都说了,这位山民需要在床上足足躺够十五日才行。 这可怎么行,这位山民上有四十五岁的老母,没有婆娘,没有子嗣,残忍,太残忍了,瀛贼简直不是人! 所以,郭城要讨回一个公道。 照阳城并不大,从千里目,也只能看到并不大,如同夏朝一个下城甚至最多是一个县城。 军力有多少,不知道。 统军的将领是谁,不知道。 穿着什么样的甲胄,使用什么样的武器,统统不知道。 秦游不在乎,郭城的战卒们就更不在乎了,他们只知道用火药炸开城门,然后进去将所有人砍到就行。 事实上,他们的确这么做了。 骑司将两座城门炸的四分五裂,飞云骑将城墙上那些赤着上身的瀛人射死,屠杀开始了。 实际上大家也无法分辨谁是军卒谁是百姓了,因为这些人的服饰都差不多,也没有穿着甲胄的人。 看的出来,对于突然凭空冒出来的不速之客,瀛人们很是茫然,直到一具具尸体倒在了地上,他们才知道自己被攻击了。 一支支火把被丢到了茅草屋上,一根根火药箭射塌了砖石结构的建筑。 双刀武卒冲在最前方,刀光闪烁,人头滚滚,鲜血四溅。 瀛人惊恐的奔跑着,大声喊叫着。 可他们的速度没有箭矢快,喊叫的声音更是被火药爆破后的轰鸣之声所掩盖。 小小的一座城,瞬间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了。 秦游没有明说,传达命令的司哲也没有明说。 但是大家知道,海王的命令只有两个字---屠城! 城是没办法被屠掉的,可城中的人是可以的。 火光与鲜血交织出了炼狱一般的场景,郭城势力客串了索命的无常,将任何一个可以活动的物体砍倒在地。 来到异国他乡,不需要学上一句方言,不需要展露一丝笑颜,更不需要热情的挥手,只需要挥刀就行了,因为这里是瀛人的城市,因为大家早就注意到了,海王称呼瀛人,从不用人,而是用“贼”,何为贼,见到了便要杀之的人,就是贼。 照阳城内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抵抗,至少,大家没碰到,或许有,然后被大家淹没在了刀光之中。 两个时辰后,照阳城,付之一炬。 四千百姓开始下船了,一箱箱财货被拉到了船上,一具具尸体就那么丢在哪里,哪里死的,哪里倒下,就留在哪里。 海王说了,瀛贼的传统比较古怪,没有入土为安这说法,他们信奉个死哪留哪,曝尸荒野最好,尸体腐烂后被野兽啃食是一种荣誉,下辈子就能投胎成为猪狗,他们最喜欢猪狗了,吃了喝,喝了睡,两个字,享福。 郭城百姓中的青壮将战利品送到船上,火急火燎的,因为有点不赶趟,乔冉已经带着大军前往大王城了,赶紧拉完了照阳城的战利品好赶去大山城,据说那大山城有三座矿场,银矿都堆成了山一般,好家伙,全拉到船上得累死个人啊。 事实上,情况远远比百姓们想的还要严重。 白银没有堆积成小山,而是堆满了整座城,五艘船,竟然装满了。 大山城也付之一炬,与照阳城的情况差不多,没有什么反抗,同样分不清楚谁是军卒谁是百姓,或许,都是百姓,也或许,像秦游说的那般,都是军卒,总之,他们是瀛人,是瀛人,就得死。 秦游当机立断,让装满银矿的五艘船回郭城,大家继续执行“戮鬼”计划,时间,来得及。 自中州大乱后,从来没有任何一支队伍如同郭城杂牌军这般,皆是老卒精锐,征战不停,几乎一直处于高强度的战斗之中。 让这群老杀才进入境内,已经不是惊恐失措寥寥四字可以形容的了,这对瀛岛,对瀛人来说,就是一场天灾! 精锐,不是天生的,而是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血与火的历练与洗礼,最终铸造出一个战场上的老杀才。 荣誉、钱财、军功,秦游给予了所有人这三样奔赴战场挥舞屠刀的最大动力。 而这种动力,对瀛人来说,就是天灾,毁天灭地的天灾。 一艘又一艘装满了财货的战船回到了郭城,卸下了财货,装上了火药箭,周而复始。 秦游站在风行者号的船头上,下达着一条又一条冷血的命令。 杀! 杀光! 一人不留! 鸡犬不留! 所见之物,能动的,杀光! 所见之物,不能动的,烧光! 秦游的表情从容,下的命令极为狰狞,内心却是平静无比,仿佛是在做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朝阳,成了鬼城,付之一炬。 大山,成了鬼城,付之一炬。 第九日,郭城四万大军逼近师湾。 瀛人果然还有战船,和晋昌联手时不忘留了个心眼,二十余艘私掠船横列在了师湾港口。 不过秦游对此并不在乎,因为在他的指挥棒落下时,二十四艘私掠船化为了火光,四分五裂。 师湾没有城墙,一眼望不到头的村落连在一起,都是渔民与船匠,瀛岛的私掠船其中大半都是从这里出海的,也是瀛贼掠夺东海人口后归来登陆的地方。 不说汉话者,杀! 秦游只有一句话,四万大军兵分七路,挥舞着屠刀冲进了师湾,确保无人可以走脱。 杀人放火不分家,杀人时,便要放火,这是规矩,至少是郭城的规矩。 那些茅草屋就是最好的助燃剂,不用火药箭,一根火把丢上去,转瞬间,战卒的长刀就会折射出火红的光芒。 海王麾下就是这么的热情似火,尸体凉了不要怕,给你家点了,温了你的尸,暖了你的血,谁叫我们心地善良呢。 日出后,师湾再无一座完好的建筑物,砖石搭建的,化为废墟,遍地残桓断臂,草木搭建的,化为飞灰,一具具焦尸混合着血腥味,夹杂着海风,传出了阵阵令人作呕的味道。 “将所有造船的木料全部点燃。” 秦游没那么多功夫让战船一趟一趟的跨海运输,不及时处理死尸很容易因为灾兵,速战速决,造成最大的损害后,赶紧前往下一“家”才是。 原本突袭师湾应是一次解救行动,毕竟大量的东海百姓被瀛贼掠来充当奴隶和苦力从事挖矿。 可到了师湾后才知道,根本没有多少汉家儿郎,瀛贼完全是拿汉人当做消耗品来用的,仿佛东海的百姓取之不竭一般。 原本平静下来的秦游,怒火再次被点燃。 满面怒意的,还有四万郭城杂牌军。 根据不完全统计,这十年来,至少有五万余人被掠到瀛岛,可大王城的几处矿场里,只有不足千余名汉人,而师湾,才找到了六十多个汉人,而这些汉人,大部分都说着一口流利的鸟语。 司哲挥起了屠刀,亲手将这些曾经的同胞枭首。 骑在马上的秦游大吼道:“去下一座城,一直打,打到瀛贼将五万我汉家儿郎交出来!” 每个人都知道,瀛人还不出五万人的,五千人都够呛,所以,这一次血腥之旅将会无比的漫长。 骑司和飞云骑已经全部下船了,对于瀛岛,大家知之甚少,所以需要这三百余人绘制舆图和刺探消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可对于郭城杂牌军来说,不需要粮草,“就地取材”就好,杀了你们,烧了你家,吃了你的粮,天经地义的事。 因为调取了八艘战船进行火药弩补给和运送战利品,所以还有一万余人无法登船,斐云荣制定了最新的作战计划。 水陆两个方向进攻,战船沿着海岸走一圈,轰一圈,烧一圈,乔冉带领的山民们走内陆,直奔天宙城,也就是瀛人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贾土圭一郎的地盘。 秦游回到了风行者号,目光依旧坚毅。 原本他以为自己无法接受屠戮百姓的画面。 可实际上他溜达一圈后发现,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因为看着那成片成片的尸首,便会联想到上一世的所见所闻,更不要说,在这一世,畜生还是那群畜生,模样不变,残暴不变。 统计战利品的南宫奢放下手中账本,微微看了眼秦游的背影,叹息了一口。 贺季真走了过来,拍了拍南宫奢的肩膀。 “杀一人,救百人。” “可这并不是战斗,而是屠杀。” 刚刚南宫奢下船了,秦游的命令被坚定不移的执行着,老弱妇孺,鸡犬不留。 贺季真眯起了眼睛:“你见过到瀛贼是如何劫掠大夏百姓吗?” 南宫奢摇了摇头。 贺季真看向秦游的背影,露出了笑容。 “你很幸运,你来东海时,恩主已经建立了郭城,所以你永远见不到了,那种场面,最好不要见,见了,怕是要做噩梦的。” “你见过?” “没见过,但是听过,听过后,我想孤身乘船来到瀛岛,杀光所见之人。” 南宫奢点了点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诛之,天公地道。” 第七百九十九章 讨个公道 晋昌,郡城。 蓝良禾第一个攀登到了城墙上,寒光一点,一名弓手再落到了城墙下。 先登者,蓝良禾。 陷阵者,蓝良禾。 狭窄的城墙上,蓝良禾穿着他爹蓝韧山曾经穿过的甲胄,便战便退,长剑挥洒出了片片血迹。 被鲜血染红的甲胄,上面满是刀剑劈砍过的痕迹。 这已经是蓝良禾攀登上的第三座城墙了,半日后,这座城墙,要插上“蓝”字大旗。 如今的蓝良禾,不为晋昌朝廷卖命,不为郭城海王卖命,他只为自己卖命。 越来越多的番蛮勇士爬上了城墙,蓝良禾压力大减,劈砍道了身边的几位守备军卒后,举剑高呼。 “郡城,当年是你们一砖一石所建造的,番族兄弟们,将它夺回来!” 并不高大的城门终于被撞开了,広夫人一马当先,长鞭如同游龙一般,所过之处遍地哀嚎。 望着城墙上那个举剑高呼的男子,広夫人目光之中满是身材。 她喜欢这个男人,喜欢这个足足比他小了十岁却悍勇无比的男人,比那个躺在床榻上照顾了数年的夫婿更像一个英雄,一个带领族人们冲锋陷阵的英雄。 没有人是天生的英雄,真正的英雄,需要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经历磨难,最终铸就出了坚毅、果敢、无畏的品质。 蓝良禾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他被秦游带到了郭城,所以没有跟着晋昌水师葬身鱼腹。 可同样,他是不幸的,因为他遇到秦游,变成了叛国贼,被夺了属于他的城池,半数家眷死于屠刀之下,失去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在区区数日中发生的。 他经历了心死,徘徊在了森罗殿门口,也曾背负枷锁,闭上眼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如今,便是浴火重生,他不再迫切的希望统军打仗了,也不再迫切的希望证明给世人他是蓝韧山的子嗣。 原本曾经无比渴求的东西,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像那个男人看齐,告诉他,即便没有他,自己,依旧可以完成梦想。 原本,他想要借助秦游的力量,证明给全世界看。 现在,他需要借助全世界的力量,证明给秦游看。 跳下城头的蓝良禾上了马,身先士卒,带领着番蛮勇士冲向了城池的最中间。 広夫人紧紧跟在身后,如同秦游身边的斐云荣,如同秦游身边的凤七,如同秦游身边的贺老三,虽然,只是低配版的,并且一人扮演多个角色,可蓝良禾,却要活出高配的样子。 秦游能做到的,他蓝良禾,同样能做到。 他不埋怨,不怨恨,甚至很开心。 因为生命中那沉重的束缚,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化为乌有,他再也不需要告诉别人他是名将之子蓝良禾,因为若干年后,他的子嗣,将会告诉别人,他们,是名将蓝良禾之子! ………… 夏京,议政殿中。 秦老大目瞪口呆,群臣满面几何图形,眼珠子瞪的滴流圆。 就连秦烈都是满面错愕之色。 “你是说,秦游…凭一己之力,灭晋昌战船一百五十余艘,两万余人?” 风尘仆仆的台州府骑司朗声回道:“是,三殿下开放了尚云道海岸线,不少民船商船出海后打捞了一些残骸,救下七十余名晋昌水师军卒,他们便是如此说的。” 当时晋昌水师追着秦游,从广怀道追到了尚云道,基本已经快靠近海岸了,所以不少船只打捞到了残骸,顺便也救了一些晋昌水师军卒。 这些军卒千恩万谢,感谢实在的尚云道百姓们,然后被送到了郭城,再被一刀砍死。 秦老大:“这…这…” 这了半天,秦老大看向了秦烈,目光复杂。 秦烈也是倒吸着凉气:“这么说,晋昌,再无染指东海之力?” “据那些晋昌水师军卒所说,晋昌境内所有远航船只皆被征用,国内就算还有船只,也多是民船,不足以跨海而行。” 诺大个议政殿内,鸦雀无声,群臣齐齐看向了秦烈。 秦烈的心里也生出了一丝怀疑之色。 我儿子…这么猛吗? 秦老大望着书案前的军报,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这军报所载,那游云媛媛号如今停靠在郭城海岸修补,船体严重受损,船帆不存,船头断裂,朕…便是看着一排排文字便能想到这一战是如何艰苦。” 群臣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里倒是有不少老臣,其中不乏当年跟着秦氏三雄争霸天下的狠角色,可都是在陆地上掐架开片,对于海战,大家是真的不懂,更无法理解一艘船是怎么干沉一百多艘的,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骑司抬起头,脸上满是敬佩之色:“陛下,根据降卒所言,进入尚云道后,三世子殿下示敌以弱,引晋昌大舰靠近,随即召唤出了巨鱼,驱使巨鱼击沉晋昌大舰。” “巨鱼,何意?”秦老大一脸懵逼:“为何军报未言明?” “太过骇人听闻,亦未证实,只是由那些晋昌降卒所说,巨鱼出现时,掀起了滔天巨浪,三世子殿下与其对话,称巨鱼为鲸兄,之后下令,命巨鱼杀光晋昌人,其鱼比之游云媛媛号还要大上几分,所过之处无船可敌。” “噗嗤”一声,秦烈第一个没忍住,乐了,随即满面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秦老大也笑了:“一派胡言,哪里来的巨鱼,那些晋昌降卒怕是吓破了心胆才胡说八道。” 秦烈点头,附和道:“本王虽不通海战,可却知海上作战靠的船坚兵勇,哪里来的巨鱼,若是凭着一条巨鱼就可杀敌,我儿还造船作甚。” “越王此言差矣!” 朝堂上很少吱声的上官鄂满脸的不乐意:“《逍遥游》有载,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越王莫要忘了,郭城百姓皆是流民,入了郭城后,衣食无忧,那一艘艘大船,每日将数万尾海鱼带回海岸,更有船只将海鱼赶到岸边,这般手段,本官闻所未闻,既能驱使海鱼为百姓果腹,为何不能趋势巨鱼杀敌,这北冥鱼,保不齐就是大鲲,不,是小鲲,所以才能受殿下趋势杀敌。” 户部尚书卢通乐呵呵的说道:“上官大人说的有理,要知大半年前,百姓都说小世子是海王是东海龙王爷的…” 秦烈破口大骂:“老狗,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撕烂你的嘴!” 卢通一缩脖子,不吭声了。 怕秦烈是一方面,再一个是刚才那话说的的确欠揍。 当人家爹的面说人家儿子是别人私生子,这不是找揍吗。 秦老大却是不发一言,脑补当时的画面,越想越是心惊。 “不管事实如何,这晋昌的水师已是全军覆没了。” 秦老大露出了笑容,大大的松了口气:“这东海以东,晋昌已是没了牙齿的老兽,而东海三道,尚云道已平,罗云道不过是困兽之斗,秦狰徐徐图之便好,广怀道亦是如此,没有晋昌水师,平定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秦老大面容一冷:“剩下的,也只有瀛岛了,瀛贼可恶,掠我大夏子民,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朕迟早有一日要挥兵瀛岛,为朕的大夏百姓讨个公道!” 骑司抬起头,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陛下,关于瀛岛一事,卑下略有所闻,只是未经证实,所以台州骑司并未将其载于军报之中。” “何事?” “十日前,瀛岛三十余艘战船攻袭郭城。” 秦老大表情剧变:“郭城军卒已是派往三道,防备空虚,难道这瀛人…与晋昌联手了?” “陛下,郭城倒是完好无损,郭城拉运木料的百姓们倒是透露出了一些消息,应是准确的,三十余艘瀛人战船全军覆没,登岸的瀛人被全部歼灭。” 秦老大再次陷入了呆滞之中:“郭城竟有如此战力,军报不是说,兵卒都派往了别处吗?” “这个卑下倒是不知内情,只知…只知小世子殿下回了郭城后,大宴将士,第二日,又离开了。” “离开了,去了哪里?” “乘船而走,去瀛岛。” “瀛岛?”秦老大一头雾水:“去瀛岛做什么?” “复仇,瀛人袭击郭城时,郭城有所伤亡,小世子对郭城百姓说,要去讨个说法。” “壮哉!”秦烈突然开口朗声说道:“不愧是我秦家儿郎,血债便要血偿。” 众人不由看向了秦老大,觉得这事挺尴尬的。 如果秦游是海王,去攻打瀛岛,大家管不着,也说不上。 可问题是秦游是越王府的小世子,率兵前往瀛岛攻打他国,完了还没经过满朝文武的讨论和天子应允,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秦老大似乎是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而是忧心忡忡的说道:“从未有人涉足过瀛岛,防守如何,兵备如何,一概不知,游儿终究还是太过冒失啊,不过看来郭城在瀛人袭城一战中,战损应是很大,若不然,游儿也不会如此冲动。” 秦烈皱纹没到:“郭城战损统计出来了吗,那些百姓可有透露?” “倒是有,郭城的战损,百姓皆知,只是…” 骑司满面古怪之色,有点说不下去了。 秦老大瞳孔微缩:“战损极高?” “额…回陛下的话,大约,大约二十余人。” 满殿懵逼,秦老大瞠目结舌:“死伤之人,怕是有游儿的至交好友吧,若不然岂能去赢岛征伐。” “未听说,不过未有战死之人,据说受伤最重的是一名山民,落马时,摔…断了腿,要在床上修养…修养十五日,足足十五日才能下地,郭城百姓就是如此说的,所以…所以世子殿下暴怒不已,这才率兵征讨瀛岛。” 第八百章 是得讨个公道 尚云道早已没了官军,所以百姓可以自由出入。 不过并没有百姓离开,倒是有不少百姓去投奔。 以往神秘的郭城早就揭开了面纱,再一个也没什么需要瞒着的了,骑司可以进去,也可以随意找人打探消息。 军报上所说的,都是已经经过证实的事情,至于还未证实的,骑司倒是也能说,因为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只是没有亲眼看到,或者是秦游等人亲口承认罢了,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大殿之上说给君臣们听。 “因为一个受伤摔断腿的山民,秦游去征讨瀛岛的城池?” 秦老大的心头奔腾过一万头草原神兽,一脸你tm在逗朕的表情。 秦烈的表情也是五花八门。 什么尚书,侍郎,朝臣,张着嘴,嘴巴咧的老大,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就你娘的二十多人受伤,受伤最重的,不过就是个摔断腿的。 而且这受伤最重的,一听就知道有很大的水分,真要是摔断了腿,又怎么能只修养十多日就可以下床? 大家又不是没骑过马,真要是摔断腿的话,躺个一年半载都实属寻常。 大家听明白了。 这哪是报仇啊,这分明就是…就是寻个由头过去打架啊。 人家去了三十多艘船,全沉了,死了好几万人,然后对方,就伤了二十多人,一个没死,就因为这二十多人… 朝臣们想想都替瀛贼们憋屈。 不过倒是有不少将领连连点头。 不说这事是什么起因,全歼了瀛人的战船和军卒后,趁着士气高昂再打过去扩大战果也是情理之中。 秦老大是第一个从惊愕之中恢复过来了,哈哈一笑:“倒是不错,秦家儿郎就应有如此血勇之气,朕还当真是如何,这一年的光景,游儿受了不少窝囊气,既有战船,去便去了,袭一两座沿海的城市,出出恶气,也好叫瀛人知道大夏儿郎可不是好欺辱的。” 秦游在东海倒不是很憋屈,实际上,秦老大挺憋屈。 之所以一直想要平定东海之乱,实际上就是因为知道东海的百姓有多么的凄惨。 东海三道是夏朝的地盘,生活在东海的百姓是他大夏的子民。 而作为天下人的君父,隔三差五收到骑司密信,今天几千人被瀛贼抓走了,明天几百人被瀛贼砍死了,后天又有哪个地方被瀛贼洗劫一空,秦老大能不闹心吗。 可闹心又能怎么样,他也想过去干瀛贼,问题是条件不允许,船都没有,他干个毛去。 现在一听秦游非但全歼了瀛贼的远航舰队,心情很爽。 可惜,他明显是误会了。 “陛下,根据郭城百姓所说,殿下他…”骑司抬头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殿下似乎未必是要袭击几座沿海城镇。” “这是何意?” 秦老大面色有些不好看了。 不袭击瀛人的城池那干什么去,总不能是议和吧。 “大小战船五十余艘,登船者共计四万人,郭城再无任何战卒,所有兵力全部被世子殿下他带去了瀛岛。” 秦老大微微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秦游,带领所有战卒,去赢岛了?” “是。” 下一秒,“轰”的一声,议政殿炸了。 自从秦游是海王这事被大家知道后,议政殿隔三差五就弄的和菜市场似的。 从这也可以看出秦老大到底还是“宽容仁善”,换了脾气不好的皇帝,早去大嘴巴子挨个抽了。 一时之间,臣子们纷纷询问骑司究竟是真是假。 秦老大一拍桌子:“都给朕闭嘴!” 朝堂又安静了,不少人倒吸着凉气。 秦老大脸都充血了,突然意识到了骑司是什么意思了,连忙问道:“前些日子,游儿派遣将士攻打尚云道平波城时,调派了多少人?” “两千余人,战船两艘。” “调派到幽水城又是多少人?” “四千人,战船三艘。” “秦狰走内陆攻打罗云道,多少人。” “万余人。” 秦老大的整张脸垮了下来,突然摘掉了玉冠,使劲的撮着牙花子。 所有人都傻眼了。 打平波,就两千人,还是以占城围住。 即便是去打幽水,也是四千人,哪怕是秦狰带领攻打一道的人,才不到万人。 而秦游这次去赢岛,却带了四万人,足足四万人! 四万人,其实并不多,真的不多。 不说中州大乱那是会,哪怕是这次朝廷想要让秦烈去平定东海,东拼西凑也搞出了十几万人。 人,真的不多,可问题是,秦游的战绩在那摆着呢。 都是以少胜多,而且还是胜敌数倍之多。 打过这么多次仗,郭城都打出特点了,杀人为辅,放火为主,根本就不是打仗或者攻城,完全就是去搞破坏了。 其实大家对于秦游这一次东海之行,都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如果不是一封又一封军报传来,如果不是不少人都和东海世家门阀有联系,如果不是大家关注海王已经半年的时间了,如果不是方不二和温雅的尸首已经快送到京中,大家根本无法相信越王府的小世子这么猛。 可事实摆在眼前,不信也得信。 信过之后,就一个感觉,解气! 知道海王就是小世子后,众人也不免开始研究东海所发生的一切,最后不管是喜欢秦游的人还是讨厌他的人,只能竖起大拇指叹一声服气。 甚至不少人还暗暗寻思,这天子也是,早点给秦游弄过去就完事了,早两年去,现在东海三道的税收没准都能收上来电了。 自从知道海王是自己人后,朝臣们的心态也就转变了,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就不同了。 一遍又一遍的思考,一遍又一遍的探讨,最终大家才发现,实际情况远远比军报和自己最初所了解的复杂,也更为惊险。 海王不是一开始就是无敌于蓝海之上,最初的几次战役,也是险象环生,这才一点一点积攒出了家底,一点一点纵横于东海三大道,最终成就了海王的赫赫威名。 而从一开始到现在,郭城的兵力一直不是很多,看模样就知道走的是精兵路线。 也正是因为如此,屡屡都是以少胜多。 就说一艘游云媛媛号拦在了广怀道航线上以一己之力覆灭晋昌水师野心这事,大家倒是没吓着,因为仿佛这种事出现在郭城,出现在秦游身上,并不是难以理解,因为这位以前夏京之中人憎鬼嫌的小世子总这么干,大家很多时候都无法将东海的海王与自己所熟悉的那位小世子联系到一起去。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大家也不得不承认,越王府的小世子,可以说是全国朝的海战第一人了。 当然,也不是秦游多猛,更不是全靠同行衬托,因为他没有同行。 哪怕是彻底点燃了东海三道,秦游也是兵分多路,既要内陆进攻,也要海面封锁与战斗,只有一支队伍超过万人,还是秦狰率领的。 可以这么说,郭城,从来没有兵合一处将打一家拼尽全力攻打过哪里。 可这次,他将所有人都带走了,所有船都带走了。 这根本不是找茬掐架,这是…这他娘的是要灭国的节奏啊! 议政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事,大家第一次碰到。 这和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没有任何关系,郭城没说去灭国,可通过他们以往的几次征伐来看,这就是奔着灭国去的! 可笑的是,竟然没有人怀疑秦游能不能做到,能不能仅靠四万人去灭整整一个国家。 没有人怀疑,因为战绩摆在那了,几千人就敢攻占全道,数百人就能夺城,两艘船就能袭击兵城甫岬,一艘船就能全歼晋昌水师。 可现在秦游竟然调集了所有人!!! 秦老大撮着牙花子,又开始上火了。 群臣们面色各异,不发一言。 秦烈也意识到了事情大条了。 从本心上来讲,灭了瀛人,没问题,巴不得越亏越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这种事不是那么算的,汉家王朝讲究一个礼仪,标榜一个礼仪之邦,不宣而战,而且还是去灭国,这事一旦传开了,士林肯定会抨击的。 早在前朝的时候,温雅就给瀛贼干的满地打滚了,所以瀛岛已经算是俯首称臣。 而夏朝沿袭昌朝,所以这事论起来的话,很麻烦,师出无名! 秦游这不声不响的过去了,怎么都说不过去。 “混账东西,成何体统!” 秦老大一拍书案,满面怒意的沉声说道:“这秦游,怎么能如此莽撞,朕早就与他说了,瀛贼虽是与大夏宣战了,可即便开战也要先礼后兵,这战书才送去了几日,怎如此急躁,真是让朕好生气恼,怎能如此冒失。” 群臣傻眼了,一脸呆滞的望着秦老大。 啥时候宣战了? 啥时候送战书了? 不是因为一个番蛮摔着腿才去干人家的吗? 秦烈深深的叹了口气:“是臣弟管教不周,还望陛下责罚,秦游做事总是如此冒失。” “子不教父之过,越王要回去自省一番才是。” “谢陛下。” “好了,打便打吧,朕的东海子民被屠了数百万,如此大仇岂能不报。” 群臣们的脸上满是几何图形。 东海三大道有几百万百姓…您生的啊? 第八百零一章 干点人事否 秦老大心乱如麻,全靠演技撑着,完了演技还不咋地,心烦意乱之下,挥了挥手散朝了。 不过这次没有给几位尚书和老臣留下,只留下了秦烈一人。 散朝的臣子们都知道,这哥俩肯定又研究剧本呢。 秦老大一口一口的灌着茶水,死活压不下去心火。 秦烈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台阶上,嘿嘿傻乐着。 我越王府,后继有人啊。 “你乐个屁。”秦老大骂道:“这秦游,太不省心了,依他的性子,肯定会将瀛岛闹个天翻地覆。” 秦烈撇了撇嘴:“闹就闹了,又能如何,还能来咬了老子的鸟。” “哎呀,三弟你糊涂啊,全歼晋昌水师,本就与晋昌开战做下了死仇,又去招惹瀛岛,咱们大夏就在中州之中,可谓四面皆敌,北有凉戎,南有斐国,东海乱城了那样,晋昌与瀛…” 秦老大说到一半,愣住了。 不对啊,俩月前吧,夏朝,的确是四面皆敌。 可现在,晋昌水师被打没了,基本上就是个摆设。 估计那瀛岛,秦游去一趟,至少也得给他们揍成半残。 而东海三道,都他娘的平了两道了。 秦老大突然咧嘴乐了,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在自己英明伟大的带领下,夏朝,好像早已脱离了四面皆敌的危机。 现在,好像就剩下个斐国和凉戎了。 凉戎,就是小蹦豆子,秦烈就是天克,现在京城天天装作一副养老的模样,可只要去了边关,那揍凉戎不就和自己揍秦玄似的吗,手拿把攥的事。 越想,秦老大越开心。 而斐国…斐国最善海战,船还贼多。 可你擅海战,你能比我侄子还擅长? 你船再多,你还干的过那个什么玩意媛媛号? 秦老大露出了弱智一般的傻笑。 是啊,刚刚忽略了一个问题。 秦游,给晋昌水师干残了,又去干瀛岛,这也就是说,东边,基本上啥糟心的事都没有了。 东边没事了,南边,那不就是个小欻欻吗。 秦烈站起身,也灌了一口茶水,乐呵呵的说道:“大哥,想好没,等游儿回来,怎么封赏?” 在自家三弟面前,秦老大从来没有皇帝的架子,满脸都是幸福的苦恼:“灭了晋昌水师,打残瀛岛,平定东海尚云、罗云二道…” 秦烈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尚云罗云二道,是三道,东海三道。” “可广怀道是龚文华平定的啊。” “秦昭,你好不要脸,没我儿秦游,那龚文华平个屁广怀道,说不定早就死在荒山野岭了,他配吗。” 秦老大皱着眉,沉默了片刻:“倒也是,大哥也觉得龚文华那老东西没那两下子。” “那可不是,没游儿,他就带着七万大军,还平乱,他先给自己的坟头平好吧。” “三弟所言极是,大哥我深以为然。” “那就是个老废物。” 秦老大点了点头:“嗯,是如此。” 秦烈抬起头,不解的问道:“你都知道他是个老废物,为何还要派他去东海?” 秦老大气的够呛:“那还如何,兵部无人可用,你又不在京中,总不能叫大哥我御驾亲征吧。” “倒也是,那还不如派龚文华呢。” 秦老大:“…” ………… 秦家哥俩互相扎心时,秦游已经离开瀛岛到达了晋昌的地盘郡城。 天宙城的大将军贾土圭一郎已经被宰了,打开城门后跪地求饶时让林骸一顿捅,之后便是屠杀和劫掠。 对郭城来说,这一次收获极为丰厚。 战利品还没有统计出来,但是绝对“赚”翻了,光是拉白银就足足有四趟,坐镇郭城的秦麒乐的合不拢腿。 他干了十多年的海贼,就是发光发热再干一百年都没秦游出去一趟赚的多。 对秦游来说,这一次同样收获极为丰富。 他的收获不是物质上的,而是另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贺季真说的那句话一点都不错,杀一人,救百人,甚至救千人,救万人。 所有沿海靠海的瀛人城市被扫荡了个遍,原本还可以更深入内陆一些的,不过秦游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还想来第二次。 这事,有点上瘾,砍人倒是其次,主要是这地方矿山太多了,不来他自己都过意不去。 这一次,人带多了,船带少了,没地方装银矿。 不过没事,下一次就有经验了,多带船,多带火药箭,少带人,多装银矿,多杀人。 舰队并没有返回郭城,而是前往了晋昌。 趁你病要你命,他需要让晋昌和瀛人活在恐惧之中,战战兢兢的吞食他们自己酿下的苦果。 战卒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船上该吃吃该睡睡,准备下一次大战。 可当舰队到了郡城时,秦游傻眼了。 因为在千里目中他看到一支大旗,一个大大“蓝”字迎风飞舞。 大家很困惑,满晋昌,除了蓝韧山蓝良禾一门,没人姓蓝啊。 更让大家懵的是,海防塔上的军卒竟然都是番蛮异族。 能够用蓝字大旗的,也只有蓝良禾了。 可这小子回到晋昌断无活路才对,这怎么还在郡城插上旗了? 舰队靠岸后,郡城这座小小的沿海城池明显没有太多的防守兵力,不少番蛮跑上城墙戒备着。 结果令人大跌眼球的是,这些番蛮见到海王舰队后,竟然挥舞着双臂高声欢呼着,和欢迎领导下乡考察似的。 秦游一脸懵逼,斐云荣让骑司与飞云骑去登陆打探一番。 “这怎么还插上蓝字大旗了,不会真是蓝良禾那小子吧。” 秦游转过身,看向巫雪:“你确定他当时回晋昌了?” “是的。”巫雪也是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困惑:“是齐王的手下驾船将他送回的,在惠通登陆,那时隆城已经被晋昌朝廷的军卒接管了。” 一旁的斐云荣也是一头雾水。 蓝良禾,绝对不是苟且偷生的人,势必会回到隆城,要不然也不会回晋昌的。 可回到隆城,这小子十死无生。 可现在,蓝家的大旗却立于数百里外的沿海城池郡城,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还有其他蓝家人,反了,还占领了郡城? 举着千里目的斐云荣沉声道:“为何城墙上的守城军卒见到我们的船只会如此兴高采烈?” “打仗打多了把脑子打傻了吧。”秦游回头瞅了眼那些双目血红准备随时跳下船去砍人的双刀武卒们:“暂时不要登陆,架好三床弩,使用火药箭,不要掉以轻心。” 秦游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统帅了,困惑之下,中规中矩的下达了正确的命令。 “那些番蛮身上的染料战痕,似是在隆城见过。” 斐云荣放下了千里目:“不错,在隆城,那位広夫人率领的曦城射手们就是如此装扮。” 所谓战痕分很多种,大多都是图腾,可以以一种类似于纹身的手法刻绘到身体上,也可以用混合了某些染料的植物汁液花在身上。 不同的部落,都会使用不同的图案。 就好比山民,几大部族的图案大同小异。 “郡城不是晋昌的一位县子的封地吗,城墙都破损成那样了,明显是近期受到过攻打,怎么还让一群番蛮给占了呢,番蛮占了就占了,插的还是蓝字大旗,这什么鬼?” 斐云荣摇了摇头,他和秦游一样,满心困惑。 望着那面蓝字大旗,秦游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多希望蓝良禾之前没有选择回到晋昌。 秦游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亏欠过任何人,可想起蓝良禾时,内心里总会出现涌现出一种愧疚的感觉。 其实蓝良禾的命运早就已经被注定了。 隆城沿海,晋昌水师又是从这里出发的,蓝良禾肯定会随军出征,最后,葬身鱼腹。 可蓝良禾见到了秦游,所以没有死,而是成了晋昌开国后人尽皆知的叛徒。 即便是这样,秦游依旧给了一条他活路,可蓝良禾偏偏选择了一条死路。 没有人理解蓝良禾的脑回路,秦游不行,即便聪慧如斐云荣,同样不理解。 父辈的荣耀… 同为将门之子的秦游,希望自己理解,却依旧无法理解。 蓝韧山早已去世多年,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希望他的独子好好活在人世吧。 两个时辰后,眼看入夜,骑司和飞云女骑回来了。 可带回来的消息,却令人震惊之余又是哭笑不得。 晋昌,竟然出现了个海王分王,叫做蓝海之王,此王名为蓝良禾。 蓝海王在短短的半月之内,连下四城,麾下无一汉家儿郎,整整六万多番蛮勇士。 如今,蓝海之王已经成为了晋昌番蛮的救世主,越来越多晋昌境内被压迫的番蛮投奔了蓝良禾。 而蓝良禾是在三日前攻下了郡城,随即马不停蹄,收拢了另一个番蛮部族后,杀向了北方的酉城。 秦游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其他人也差不多是这表情。 蓝良禾,竟然真的反了,而且还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数城! 这小子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名门之后,马上侯爵,那叫一个…废啊。 这样一个整日只会夸夸其谈纸上谈兵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纨绔子弟,竟然这么猛? 大家也不知道该说蓝良禾猛还是晋昌军卒弱了。 斐云荣又详细了问了几句,最后大家听明白怎么回事了,不是蓝良禾很猛,也不是晋昌军卒很弱,而是这小子的运气逆天了。 首先,他的麾下班底是曦城的番蛮,也就是広夫人的部族。 而晋昌最为能征善战的番蛮就是広夫人的部族。 除此之外,晋昌水师大败,国内人心惶惶,朝廷不断收缩内陆兵力,靠拢都城。 尤其是沿海的城池,深怕郭城的海王过来找麻烦,能跑的早就跑了,跑不了的见到敌人就直接投降了。 天时地利人和,这小子一样没落,都占下了。 最逗的是,蓝良禾这小子也会利用人了,因为広夫人的麾下,最早是想着投奔郭城海王的。 “这小子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秦游摇了摇头,随即满面愧疚之色:“哎,如果没有遇到我,他也不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直到别离的那一日,我依旧在骗他。” 斐云荣轻声安慰道:“可你给他打开了另一扇门,如果没有他,他也不会有今日,如今的他,已是统兵的大帅了。” “是啊,不管怎么说,都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秦游再次叹了口气,回头对司哲说道:“打出旗语,攻占郡城。” 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尼玛,是人干的事吗? 贺季真都被秦游深不可测的底线给深深折服了:“恩…恩主,这郡城,又不是什么重镇,蓝良禾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您再劫掠一遍…您刚刚不是说还有愧与他吗?” “是啊,我是觉得挺愧疚的,可和咱们抢不抢郡城有关系吗?” 蓝良禾:“…” 秦游一拍脑袋:“对,险些忘了。” 众人微微松了口气,秦游终究还是往人道儿上走走了。 秦游呵呵乐道:“告诉城里那些守备的番蛮,郭城欢迎他们,欢迎他们上船,跟咱一起回郭城,再问问还有谁投奔蓝良禾了,我海王,来者不拒,都带走。” 斐云荣都下意识离秦游远一点了。 这家伙,是一点人事都不干啊。 第八百零二章 士林 几家欢喜几家愁,秦游有多开心,龚文华就有多闹心。 越是深入广怀道,越遭受到了强大的阻力。 不是战阵之上靠拳头就能解决,而是在龚文华最不擅长的领域上。 鸿莱城,龚文华攻占的第五座城。 攻城战持续足足七日,官军死伤无数,伤兵营里满是呻吟之声,这一路带来,已有一万两千余人被民夫送到了占领的城池中进行救治。 眼看着官军越来越少,得不到兵员补充,龚文华这个心累啊。 鸿莱城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建在平原之上,而且城池是前朝建造的。 前朝大昌建造城池就一个特点,那就是皮实,特别的抗干,城门高,城墙坚,护城河还深。 城墙也就算了,军卒的士气也还很高昂。 龚文华死活想不明白这件事,东海三道,尚云、罗云,都被拿下了,就剩下你陈家一个广怀道,这么负隅顽抗图个什么? 其实龚文华也是有所不知,城墙内的军卒不是罗云道官军,而是晋昌军卒。 与其说是士气高昂,不如说是拼死一搏。 陈家得知了进场水师全军覆没,可却隐瞒了消息,所以这些晋昌军卒们只能负隅顽抗,因为一旦破了城,他们必死无疑,反倒不如撑一撑,等到永远不回来的晋昌水师支援就万事大吉了。 所以龚文华特别的心累,身心疲惫。 秦狰那边都快完事了,龚文华这边刚打到一半。 其实这也不能怪龚文华,郭城进展这么顺利,其实就是仗着个措手不及,没有一丝丝防备,很快啊,很快,突然就给方不二和温雅干懵了,偷袭了这两位老同志,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力,拿下了一道“半”。 过程可谓是群英荟萃,还有鬼麒麟军师秦麒与斐云荣出谋划策,再看老龚头这边,那是毛都没有,就有一群在台州憋了半年想要建功立业然后发现这事个操蛋活的倒霉催们。 龚文华这边不同,台州大军奔赴广怀道的时候,陈家早就准备多时了,所以龚文华基本上只能使用常规打法了。 再一个是广怀道的多数城池都在内陆,除了甫岬这座兵城外,就三座城池靠着海,完了还不是什么大城,郭城的战船就是想支援都支援不了。 广怀道的地形还特别恶心,就是从海上登陆吧,也不能两个方向同时出兵。 最主要的是,郭城也没有多余兵力了,都被秦游带走了。 要单单只是不支援吧,龚文华倒是不埋怨,问题是火药箭也不给,说是同样让秦游全带走了,想用,等下一批吧。 还等下一批,下一批来的时候仗都打完了。 要是不知道火药的威力,龚文华也就不幽怨了。 问题是见识了火药的威力后,一打架他就想,一打架他就想,想要是有火药多好,那得多省事。 不止想火药,还想骑司,想飞云骑。 要是有骑司和飞云骑混进城中,夺了城门,大军早就进去了。 还想山民,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夏朝官军府兵,啥也不是。 看看人家那群山民,那就和野蛮人似的,就喜欢打架,嗷嗷叫,贼能冲。 还想不义岛群贼与寇众,都是精锐,精锐中的精锐,要是有这些人,说不定广怀道早就拿下了。 所以龚文华特别的闹心,打的也特别的困难。 守城的一看就是晋昌的将领,各种骚操作层出不穷。 滚石、金汁、火油,守城的方法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之前龚文华攻占城池时,守城的将领虽然是陈家的走狗,可并不是晋昌的将领,不敢玩什么太阴损的手段,因为一旦城池破了,反抗多激烈,他们死的就有多惨。 甚至不少城门直接是大开的,一副来啊来进来的模样。 事实上龚文华还真不好意思砍这些人,毕竟人家都放水了,先抓起来吧,是生是死到时候看秦老大怎么决定的。 这些人都是夏人,而且嘴上还叫唤着是被陈洛鱼给骗了,反正各种理由。 可鸿莱城的守将是晋昌人,守不住城池就得死,所以那就和打了鸡血似的,相当的顽强了。 八千余人,官军伤亡足有八千余人,鸿莱城这才被攻破了城门。 城门被攻破后,龚文华亲自上阵了,他要亲手弄死地方的守将! 敌方的守将就站在城门之上,见到城门破了,知道大势已去,那是相当的狠了,大笑三声,哈哈哈,然后抽出长剑,抹脖子了。 尸体就摔在了龚文华的面前,这给老龚头气的,眼眶都发青。 不管怎么说,城门是攻破了,接下来就是巷战了。 可谁知刚带着兵入城,一群老头出来了,满大道上站的全是军卒,而且还将刀剑放下来。 老头十来个,都穿着儒衫,领头的比龚文华还要大上几岁。 “来将何人。” 龚文华差点没气死。 老子是来平乱的,你他娘的问来将何人,来将是砍你全家之人。 官军已经是冲进城中,可谁知这老头突然大喝一声:“谁敢!” 军卒们懵了,你撞我我撞你的,齐齐看向龚文华,满面不解。 咋的,老基友啊? 龚文华上下打量了一遍老头,一头雾水。 看对方不怕死的模样拦住大军,莫非有什么隐情。 “你又是何人?” “老夫黄平。” 龚文华眉头一皱,顿时想起这么一号人了。 黄家诗礼传家,可谓是老牌世家,不少子弟在朝中为官,尤其是这黄平,前朝的户部侍郎,桃李满天下,秦老大多次想要征辟此人,不过都被黄平拒绝了。 “黄老大人。” 龚文华翻身下马,迈步向前,站在了黄平面前:“阻大军,是何意思?” “城已破,大军驻扎城外便好,为何要入城。” 龚文华都被气笑了。 城破了,是不假,问题是城根本没被夺下来,城里还有军卒,该杀的人还没杀完,该抓的人也没抓完,哪有军卒驻扎城外之理,再说了,就是杀完了,抓完了,官军依旧要驻扎在城内。 黄平背着手,仰着头,高声说道:“鸿莱城中,皆是良善人家,叫得上名的,诗礼传家的,便有赵、钱、周、于、谭、金、米、胡八大家,城中满是名儒,满是文人,兵卒主杀伐,进驻鸿莱城,哪有这般道理。” 一身戎装的许书文走了过来,冷哼了一声:“老匹夫,少在这里胡搅蛮缠,广怀道早已被乱党强占,你所说的八大家,皆以陈家马首是瞻,当本官不知!” “你又是何人?” “台州府知州,东海副将许书文!” “好,许书文。”黄平哈哈大笑,随即面色一肃:“你说这乱党八大家,其子弟,为官百人,单单是夏京之中,就有十七人为官,高位者,侍郎二人,许大人的意思是,这乱党,已是充斥在了朝堂之中。” “你…” 黄平满面不屑:“你若说八大家反了,好,那便将我一干人等全部屠戮一空,你敢吗。” 许书文冷笑一声。 敢,怎么不敢。 不过十多年前他敢,现在不太敢了。 黄平身后那群老头全都盘膝坐在了地上,越来越多文人打扮的书生从四面八方走了出来,足有数百人,齐齐坐在了这群老头的身后。 黄平朗声开口:“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数百名书生齐齐跟着张口。 “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是集义所生者。” “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 “心勿忘,勿助长也…” 一群文人们弄的和真事似的,一遍又一遍的“我善养浩然之气”。 许书文紧紧按住剑柄,眼眶一跳一跳的。 黄平哈哈大笑:“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我辈读书人,皆是士林中人,不过是被乱党挟持了家眷罢了,未曾刀兵相向,未曾助涨乱军气焰,怎的,许大人,莫不是要屠戮我等读书人。” 许书文咬着牙说道:“是不是乱党,日后朝廷自有定论,莫要猖狂太久。” “是不是乱党,也不是你们说的算,现在,将军卒带出城。” “我若不带呢。” “若不带,亦可,我等这便回府修书,让子弟们问问当今圣上,这官军,到底是来平乱捉拿乱党的,还是借机屠戮我东海的读书人。” 许书文气的够呛,看向了龚文华,后者也是满面无奈之色。 这种事,其实不是第一次碰到了。 能在广怀道混的,大家心照不宣,即便不是抱了陈家的大腿或者给晋昌当狗,那也是墙头草,随风倒,最会观察风向,不终于朝廷,只忠于胜利者与自己。 东海三道,其实就是藏污纳垢之地,这里的地便宜,钱好赚,想养多少奴仆就养多少,想侵占多少田产就侵占多少田产,而且各个世家门阀还全是隐户,交税,根本不存在的。 明明良田千亩,非说家徒四壁,穿布衣,吃的是淡饭,喝的是粗茶,田地,半亩都没有,就住个连房盖都没有的陋室里,合着一大家子几百口就人挤人叠罗汉似的挤在一个茅草屋中过活。 百年的王朝少,可千年的世家多。 如果说这个世道最不怕战乱的,那就是世家门阀了。 因为他们根深蒂固,因为他们门生故吏遍天下,因为他们永远是帝王拉拢的对象,所以有恃无恐。 朝廷官军打了进来,输了赢了,其实都无所谓,主要是他们得守护自己的财产。 那些兵卒,统统是目不识丁的丘八,这要是都入了城,骚扰了女眷,偷了些珍宝,甚至冲撞了自己,这怎么可以。 龚文华这一路打来,这种窝囊气受的太多太多了。 如果说某个世家门阀光在广怀道混,砍了也就砍了,不能砍就抓了,反正秦老大能兜着,再说朝上的君臣未必在乎。 可很多世家门阀开枝散叶,什么直系啊,嫡系啊,和这个联姻那个联姻的,不止是东海,夏京,其他各道,都有他们的人。 世家门阀最为团结,一旦有人损害了他们的集体利益,那么就会反扑,无所不用其极的反扑。 别说他龚文华了,就是当年秦氏三雄攻城略地时,如果是碰到了这些人,该怂还得怂,也得好说好商量。 这些人不只有关系,还有钱,有群众接触,利用好了,就能省去很大的麻烦,当然,那时候是乱世,真要是砍了吧,问题倒也不大,但是能不砍就不砍。 可现在可不是乱世,这群人的门生故吏都是官儿,而且数量众多,真要是联起手来一起坑谁,那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了,最常用的手法就是带节奏,引导士林风向。 龚文华倒是不怕,他都习惯了,可问题是这群士林之中会编排秦老大,天子不仁,任由军卒欺辱良善之类的。 望着密密麻麻跪着的读书人,龚文华突然瞳孔微缩。 之前也遇到这种情况,不过人不多,最多就是十几个人或者几十个人。 可在鸿莱城,却有四五百个读书人,不少读书人的靴子上还沾着泥渍,明显是从城外来的。 转瞬间,龚文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鸿莱城就横在平原之中,两侧都是山林,如果不走东门,将会大大延误行军的速度。 而这群读书人,明显是要拖延大军的行进速度。 一时之间,龚文华面色阴晴不定。 谁知就在此时,三日前刚从京城回来的骑司乙四突然走了过来,满面都是谄媚的笑容。 “诶呦,诸位老先生,何苦啊,我们龚大人,哪敢任由军卒入城打扰了诸位。” 黄平抬起头:“你是何人?” “小人是谁不重要,小人就是带个口信。” “什么口信。” “兵荒马乱的,诸位都是贵人,千万不能伤着捧着,我们世子殿下说了,什么都成,就是不能碰着读书人,所以呢,特意嘱托小人,将所有读书人护送到郭城,郭城那里,安全。” ………… 虽然只有六章,不过都是大章,三千多字,今天更新也是两万字。 第八百零三章 算无遗策与造谣 对于所谓的文人,秦游就俩字---he,tui。 对于所谓的士林,秦游也是俩字--tui,tui。 海王,需要文人称赞吗? 不需要。 郭城,需要士林们颂扬吗? 不需要。 秦游,需要在乎文人、士林、世家们吗,需要他们的支持,需要拉拢这群人给他们好脸色看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东海一行,秦游学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了。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这群人最擅长的事…就是在他们擅长的领域搞事。 秦游总结出了一个十分适应于当下环境的解决方案。 面对文人,直接亮拳头。 而面对武人,亮出比他更大的拳头。 偌大个东海都打下来了,他还能怕一些所谓的文人? 其实秦游最想去的就是广怀道,因为广怀道世家门阀特别多,要不是他着急忙慌的去砍瀛贼,早就去龚文华那边凑凑热闹了。 斐云荣很早之前就分析过东海三道的形式,甚至还精准的预料到了龚文华会遇到的麻烦,所以秦游提前做了打算。 他不能去揍那群有恃无恐的士林小流氓,没问题,抓到郭城也一样,等回去的时候再慢慢收拾。 与此同时,秦游面前就站着一个文人,准确的说是一群。 这些文人都是晋昌的官员,站在最前面的叫做吴勘,文官掌武事,获封威宁伯,然后,鼻青脸肿。 “就特么你叫夏洛啊?”站在船头的秦游用鞭子轻轻抽了抽吴勘的包子脸。 吴勘满面堆笑,连连作揖:“您说下官叫什么,下官就叫什么。” 秦游一脸鄙夷:“自己啥名都不知道了?” “下官脑子不好使。” 抱着到的凤七冷哼道:“就他娘的好像谁脑子好使似的。” 秦游:“…” 刚刚又破了一座城,定军城,蓝良禾前脚攻下来的,秦游后脚就带人给抢了,衔接那叫一个丝滑。 定军城不是沿海城市,但是距离海面不远,比较靠近都城,所以还算富裕。 这座不打的城池刚刚经历了一次战事,维持了四日三夜,蓝良禾带领的番蛮部族死伤近万,这才拿下了定军城。 拿下定军城后,蓝良禾只留下了两千番蛮看守,随即带领大部队前往靠近都城最大的粮仓,镇守定军城的,正是与蓝家关系不错并且早在五日前投奔他的晋昌威宁伯吴勘。 秦游带着人到城下的时候,这老东西站在墙头上还大喊了一句---誓与夏贼不共戴天! 然后,斐云荣将三支火药弩扎进了城门上,吴勘说大家听错了,当时他喊的是誓与晋贼不共戴天。 秦游没鸟他,带人进城抢了一圈,收获甚微,最终寻思来都来了,收集点奇珍异兽吧,就给这位有伯爵头衔的吴勘抓回来了,准备带回夏京给秦老大开开眼。 “听说你挺能打啊。” 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下这位长着个包子脸的伯爵后,秦游转过头看向乔冉:“是这么回事吧?” 乔冉笑而不语。 能不能打不知道,他就知道这个叫吴勘的伯爵挺出名的,属于是晋昌中年将领中的佼佼者,总之晋昌就是这么吹的。 晋昌一直在对标夏朝。 夏朝有个不败将领秦烈,晋昌就弄出个名将蓝韧山。 夏朝有个卫戍京城的大世子秦狰,晋昌就吹出个文武双全威宁伯。 说实话,乔冉挺失望的。 如果夏朝大举进犯晋昌,那么这位威宁伯绝对会上骑司的刺杀名单,并且名列前茅。 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结果呢,这家伙直接投奔蓝良禾了,完了,还挺水的。 不过想来也是,都有蓝韧山这前车之鉴了,这位所谓平叛了二十一个番蛮暴乱的文武双全威宁伯是个水货也不足为奇。 “我就是挺好奇的,说说呗,你好歹也是晋昌的贵族,有封地,有家室,和蓝良禾非亲非故的,从几百里之外跑到定军城投奔蓝良禾,采访采访你,你怎么想的。” “大势所趋,大势所趋啊。”吴勘揉了揉红肿的眼眶子,陪着笑说道:“这晋昌的南侧,都让海田侯打下了那么多座城,越打麾下兵马越多,越打麾下兵马越多,还都是番蛮,无可匹敌,无可匹敌啊,晋昌,大有天下大乱之势,我一介小小的…” 秦游不耐烦的说道:“讲重点。” “下官一思索,乱是早晚要乱的,反正都要投奔一方,蓝良禾的距离比较近,这不就来了吗。” 秦游:“…” 这个理由,秦游觉得一点毛病都没有。 乔冉瞳孔微缩,冷声问道:“你刚刚所说,大有天下大乱之势,什么意思?” “就是晋昌乱了啊,妖后与水师葬身于东海的事,已经传开了,拥兵自重的诸王与各大世家蠢蠢欲动,朝廷朝不保夕,朝不保夕啊。” 秦游与乔冉面面相觑。 “不能啊,晋昌水师全歼倒是事实,可问题是这是半个月以前发生的,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秦游挠了挠下巴上的胡子茬,面带不解的继续说道:“也就东海那边知道,陈家都自顾不暇了,他们也没什么必要过来通风报信,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陈家把消息带回来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传遍晋昌?” 乔冉意识到了不对劲,问道:“晋昌舰队被全歼,是哪一日传出的?” “半月前我在封地得知的。” “谁与你说的?” “蓝良禾攻占各个城池时说的啊。” 乔冉一脸懵逼,秦游也反应过来了。 这风声,是蓝良禾放出来的。 晋昌舰队被全歼,是事实,蓝良禾没扯淡,问题是…这家伙就是在扯淡。 从时间上来看就知道,这小子是在造谣呢,造一个当时即将发生但是还没发生的谣言! 秦游吧唧吧唧嘴,面色莫名:“蓝良禾这小子,现在都这么没底线了吗?” 乔冉没好意思吭声。 跟啥人学啥人。 吴勘又爆出了一个头条:“蓝良禾还说,夏朝已经收复了东海三道,郭城海王已经率领所有兵卒,很快就会登陆晋昌。” “我靠啊,这家伙太损了吧,在你们晋昌造谣,不犯法吗?” 乔冉无声的叹了口气。 蓝良禾是造谣了,可谣言都成真了。 秦游翻了个白眼:“这小子真损。” 周围的人齐齐看向秦游,面色莫名。 蓝良禾…很损吗? 至少人家没跟在谁的屁股后面捡漏啊,人家好不容易打下的城池,您不但去抢了一圈,而且还给人家的手下都忽悠走了,能有您损? 第八百零四章 神鬼莫测小侯爷 吴勘这位被吹出来的“文武双全”,虽然是个水货,不过消息极为灵通,虽然投奔蓝良禾的时间比较短,不过却知道很多内幕。 众人仔细的询问了一遍后,这才知道蓝良禾带给大家的“惊喜”有点多。 这小子除了散播留言外,战略安排以及战术,让所有人都满面古怪之色。 蓝良禾最早袭击的是几处折冲府等兵备,去了之后说他是晋昌勇士营的,就是晋昌陈后的狗腿子,然后趁着军卒们麻痹大意时,直接砍死领头的,最终番蛮冲进去,抢粮、抢甲胄、抢兵器。 吴勘说完这件事后,众人下意识的齐齐看向了秦游和白彪。 因为当初秦游和一群穷鬼寇众们就是这么干的,那时候要武器没武器要甲胄没甲胄,坑了好几次尚云道的府兵们。 蓝良禾积攒了足够的家底后,开始袭击一些小城镇,带人破城后,先杀所有当官的,再杀所有有钱的,只拿粮,不图财。 最逗的是,蓝良禾给所有人都绑好后拉到大街上进行公开处刑。 这种破城方式,不能说和郭城完全一致吧,基本上是一模一样,最早秦游搞方家狗腿子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然后是散播谣言,扰乱军心,民心,还引的各方势力互相戒备。 在郭城之中,最擅长干这事的就是秦麒,而一家二姓差点狗咬狗,就是因为这些谣言。 白彪说的一些海战的技巧,蓝良禾是一个没学会,秦麒这种损招,他是一看能融会贯通。 为了获得群众基础,蓝良禾让当时的隆城百姓走大街穿小巷,可哪帮着他吹牛b,说蓝良禾是上天之子,第一次见到海王时,叫唤一声,天空就降下了一声神雷,差点没把对蓝良禾不敬的海王劈死。 而当初秦游崛起于郭城时,没说他是上天之子,大家只是传他是龙王爷的私生子。 又是惊人的一致! 最牛b的是,蓝良禾忽悠番蛮,也是秦游曾经用过的那套嗑。 出山吧,跟我混,保证让你们融入汉族,缺钱,卖房子给你们凑,缺吃的,带你们去抢,总之,我蓝良禾和你们番蛮就是一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走,出去干架去。 因为有了秦游的“成功经验”,所以蓝良禾这一顿套路耍出来,几乎没走任何弯路,加上运气爆棚,导致现在这位蓝海之王的大名在最短的时间内几乎已经传遍了半个晋昌。 最让秦游无语的是,蓝良禾还会扯虎皮做大旗。 碰见保皇派,也就是忠于晋昌朝廷的,他就说他是陈后的金牌小密探。 碰见对朝廷不满的,他就说他是反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家一起来happy吧,痛快呀,快活呀。 碰见不想在晋昌混的,他就说他是东海海王的老弟,越王府小世子派他来打前哨的。 总之,这家伙忽悠人才,忽悠兵力,忽悠汉人,忽悠番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扯谎的功力丝毫不低于秦游。 船头上的气氛很诡异,大家总会下意识的看向秦游。 “噗嗤”一声,斐云荣第一个没憋住,娇笑不已。 秦游猛翻白眼。 这蓝良禾太操蛋了,即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翻版的自己,准确的说,是翻版的海王。 秦游本来想说这小子挺不要脸的,张了张嘴,发现这么说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是自己骂自己。 “把舆图取来。”斐云荣交代一声后,月芯从底仓拿出了一张极为详细的舆图。 众人低头看了下来,斐云荣奇怪不已:“这位小侯爷,目的何在?” 斐云荣一说,大家才反应过来,蓝良禾的进军路线,忽东忽西的,根本看不出战略目标在哪。 要说这小子突然生出了野心想要谋朝篡位,可却绕开了都城。 要说这小子想要占山为王,却根本没有任何根据地,即便打下了城池,也是以最少的兵力防守。 要说这小子想要招兵买马吧,更不是,因为好多番蛮部落他根本没去,没有进入深山老林。 要说这小子想要抢夺战略物资,看不出来,好多可以轻易夺下的富饶城池都没有受到波及。 就连斐云荣和乔冉包括贺季真这种聪明绝顶的人,看了半天也无法揣摩出蓝良禾的真正意图。 这完全就是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目的何在? 众人的面色渐渐凝重了,这蓝良禾,这位只会纸上谈判整天傻乎乎笑着的小侯爷,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成长出了如此神鬼莫测吗? 最终,大家的目光落在了秦游的身上。 秦游也有点懵。 他战略眼光虽然不如大家,但是绝对比普通人强,可依旧看不出蓝良禾意欲何为。 足足看了半晌,秦游突然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了。” 一指舆图,秦游嘴里蹦出四个字:“乱特么的打!” 一群人面面相觑。 秦游哭笑不得的说道:“这小子既不想谋朝篡位,也不想划地为王,就是…过干瘾呢,瞎打一气,不对,也不是瞎打,还是有章法的,不过没有最终目的,不对,也不是没最终目的…怎么说的,总之,他就是为了打而打。” 秦游表述的不是很清晰,可是大家听明白了,而且深以为然。 蓝良禾的所作所为,俩字就可以概括---闲的。 他既不为任何人效力,也不想拯救任何人,更不是野心膨胀了,就是满晋昌溜达,见谁揍谁,城弱,就破,城强,就走,招揽更多的部下,攻占更多的城池,也不在乎城池被攻下之后要不要安民,要不要划分成自己的地盘,什么都不在乎,就是图个乐呵。 在秦游老家,一般上了年纪的人都会这么形容这种行为----脑子不好使。 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兵强马壮的蓝良禾带着兄弟们去攻城,仰头看着巍峨的城墙,然后喊了一声,拿来吧你。 攻完了城,蓝良禾就走了。 就和小狗在电线杆子下面撒尿占地盘似的,他不在乎还有没有其他小狗也来这撒尿,反正,他蓝良禾必须尿过一次。 秦游哭笑连连:“这就是个脑残啊。” 众人下意识看向了秦游。 他们不知道脑残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到这词后,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就看向了秦游,连斐云荣也是如此。 第八百零六章 难办 带着上千骑兵,龚文华与许书文二人来到了陈家府邸。 一声令下,骑兵下马将陈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龚文华刚要下令,谁知府邸所有的门全被打开,一个个身穿里衣的仆人抬着一口口大箱子走了出来。 刀剑出鞘,龚文华却只是冷眼旁观,他倒想要看看,这屹立中州传承百年的陈家,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一口口木箱子被抬出来,大约三十多口,上百名仆人面无表情的跪成了几排。 龚文华冷笑连连:“这箱中,何物?” 没人搭理他,许书文对身旁的亲随点了点头,后者一声令下,兵卒们冲了上去将所有仆人全部捆了起来。 确定了这群人没有威胁后,许书文下马,一脚将面前的一口箱子踢翻。 箱子翻倒,里面全是书信,一摞摞,一封封。 许书文面露困惑,弯腰捡起一封,拆开后微微一看,随即面色剧变,紧接着,又捡起了好几封书信,越是看,面色越是阴沉。 “大帅,这…” 许书文转过头,满面苦涩:“您还是亲自看看吧。” 龚文华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接过书信后,眼眶暴跳。 信件数百上千封,皆是往来信件,与夏朝各地以及夏京的官员往来的信件。 龚文华与许书文二人随意挑了数十封,光是京城四品以上的大员就有十几位,四品以下,不知凡几。 龚文华的呼吸急促了,越是看下去,越是心惊,此时他手中竟有一封户部尚书卢通府中一位老管事的亲笔书信。 这些书信,大部分都是往来问候,也有一些谈论朝堂政事的内容,虽算不上大逆不道之言,可如果上纲上线的话,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中门之内,健妇鱼贯而出,抬着一个撑着华盖的大辇,陈洛鱼,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就坐在上面。 大辇稳稳落下,陈洛鱼睁开了眼睛,苍老的面容满是黑斑,嘴角微微上扬。 “龚大人,别来无恙。” 龚文华眯着眼睛,却死活说不出“拿下”这两个字。 他知道,陈洛鱼有后手,来之前,他就知道,现在这些信件摆在脚下,他依旧知道,这位陈家家主,还是有后手。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龚大人花甲之年挂帅出征,肝脑涂地倾尽所有,一路过关斩将走到这里,殊不知,不过是朝堂君臣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东海平定,换得君臣颔首褒奖,可沙场征伐,妻离子散,尸横遍野,在夏京君臣的眼中不过莞尔。” 陈洛鱼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微微咳了一声, 玉辇旁袖手而立的貌美女子连忙取出一颗药丸,嚼碎之后在凑过面庞将药汁灌入陈洛鱼的嘴中。 龚文华与许书文满面厌恶之色。 陈洛鱼咽下药汁,微微一指满地的信件,轻声道:“倘若我陈家是乱党,那么这大夏,满朝乱党。” 龚文华眉头狂跳。 如果这些书信被送到京中,秦老大肯定会让骑司甚至是让刑部接手,到了那时,说不定又是一桩“秦案”。 纵观历史,本朝的外戚是最少的,倒不是秦氏三雄人缘不好没朋友没家人,而是都被砍光了。 当年中州大乱前夕,秦老大他爹也就是秦罡回京后,本来秦氏三雄没反,可前朝殇帝却觉得秦家已经密谋造反了,所以下令查抄秦府。 秦罡当年是都护大将军府,朋友,亲戚,海了去了,殇帝深怕秦家造反后会有党羽协助,大手一挥,所有和秦家有关的人全砍了,亲族和关系不错的故友自然不必说,就连有些书信来往的也不放过。 这也是秦家造反的导火索,殇帝当年抓了不下万人,朝堂上的大员不知凡几,抓过之后审都不审,直接在大狱之中就给弄死了。 这种事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宁杀错不放过。 虽然陈家和当年秦家的情况有所不同,可依旧是一桩麻烦事。 看陈洛鱼的模样就知道,这些箱子中的信件只是一部分,甚至是一少部分,一定还有更多的信件,那些信件中,还有更多骇人听闻的内容。 “龚大人,若是老夫记得不错,你与赣州于家,似是私交颇好。” 龚文华瞳孔微缩。 他的原配妇人就姓于,出自赣州于家。 于家是赣州大户,传承百年的老牌家族,不止是龚家,秦家也在赣州混,秦、龚、于三家都是赣州的坐地户,当年秦氏三雄造反的时候就是从老家赣州起义的,而当时除了龚家外,于家也是鼎力相助。 说是私交颇好并不准确,准确的说,是龚家与于家还联着姻。 一个老管事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账本,低着头,双手碰着账本,慢慢向前移动。 龚文华微微挥手,拦住的亲随让开,许书文接过账本递给了龚文华。 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龚文华面色阴沉如水。 于家在东海,单单是作坊就有三十余家,其中七家还开在甫岬城与罗州府,名下产业更是不计其数,最令龚文华眼眶暴跳的是,于家还有三艘海船,而这些海船常年往返于晋昌与东海。 说是于家与陈家如胶似漆也不为过,如果拿下陈家,于家势必受到牵连,被灭门查抄都是轻的。 可于家,又与龚家交好。 龚文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陈洛鱼再次微微颔首,又走来一名老管事,从怀里拿出了一摞子信件。 龚文华已经不用去看了,肯定是陈家和于家来往的信件。 “龚大人,此处风大,不如入府?” 龚文华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却摁住腰中佩剑直直走入了陈府之中。 亲随之中的乙四,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乙四早已料到了。 早在龚文华和官军来之前,东海三道的情况就被骑司所熟知。 说是东海乱,可要是没有东海之外的人撑腰,他们敢这么乱吗? 尤其是这陈家,虽是将女儿嫁到了晋昌,可这夏朝的官员,同样没少打点,光是夏京之中,就不知道有多少官员牵扯进来了。 第八百零七章 底蕴 陈家府邸极大,龚文华在前面走,陈洛鱼乘坐的大辇在后面跟着。 龚文华没有深入,入了府门后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沉声开了口。 “还有多少朝臣,还有多少世家,与你陈家有所关联?” 大辇落下,陈洛鱼摇摇一指。 龚文华顺着陈洛鱼指的方向转过头去,映入眼帘是一株足有两米来高的血红珊瑚树。 “此物,本有两株,你可知是何人所赠。” 龚文华满面冷笑,静待下文。 “上官玉。”陈洛鱼嘴里吐出了一个名字,龚文华则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官玉并不是官员,而是名门之后,上官鄂的第三子。 上官鄂贵为吏部尚书,膝下三子,举贤不避亲,老大老二都入朝为官了,不过却不是实权衙署,只是在下面熬资历,而第三子却没有入朝为官,大部分原因是这小子不怎么地,有点类似于弱化版的越王府小世子,也是个夏京神憎鬼嫌的操蛋玩意。 儿子是自己生的,总不能放任不管吧,上官家是从龙之臣,家大业大的,上官鄂就给上官玉寻了个差事,主要是负责上官家的商队。 上官家名下的商队很多,北凉戎、南斐国,甚至连天楚那边的都有,当然,也有东海这边的。 东海是乱在暗处,不是叛在明处,所以各家商队在这边行商也无可指摘。 而上官玉送陈家血珊瑚,不言而喻,应是为了让陈家在这边行个方便,这事上官鄂应该不知道,这老家伙知道轻重,不可能将这种“把柄”留在陈家手里,也没有人比他清楚秦老大有多么的想除掉陈家。 可问题是上官玉是上官鄂的儿子,这事要是传出去,后果可想而知。 龚文华拧着眉问道:“还有一株,在哪里?” 果然,一语激起千层浪,陈洛鱼淡淡的说道:“晋昌后宫之中。” 龚文华险些骂娘。 送礼都送到晋昌后宫了,这他娘的是嫌死的慢了? 当然,龚文华也不傻,上官玉没道理将血珊瑚送到晋昌后宫,应该是陈家送的。 问题是这事根本掰扯不清楚,上官玉是上官鄂的儿子,所以这事可以这么理解,上官家送了礼,一半给了陈家,一半给了晋昌,而且还是后宫。 见到龚文华要跳脚的模样,陈洛鱼哈哈大笑,笑的极为快意。 “老匹夫!”龚文华突然面露冷色:“本帅,将你陈家满门屠戮,付之一炬,便是死无对证!” 龚文华和上官鄂的感情不好,但是也不差,除了同殿为官外,当年也一直帮着秦氏三雄争夺天下来着,算是老伙计。 如果这事传到了秦老大的耳中,即便不收拾上官鄂,也会在秦老大的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除了上官鄂,还有那么多朝臣和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事如果闹大了,肯定会对秦老大造成影响,这位宽厚仁德天子,日后还能信得过谁,怕是看任何一位朝臣都会带有怀疑的目光。 陈洛鱼收起笑容,脸上没有任何惧色,淡淡的说道:“夏朝屡屡被晋昌、瀛岛挑衅,又与斐国隔岸相望无可奈何,龚大人可知因为什么?” 龚文华面色阴晴不定:“无船。” “不错,无船,是因没有木料,没有造船的木料,可龚大人你已置身于东海,便是寻常的商贾,寻常的世家,寻常的富户,都能获取木料打造船只,夏朝,当真是缺乏木料打造船只吗。” 顿了顿,陈洛鱼继续说道:“造船的木料,数不胜数,东海,遍地皆是,当地官员知道,这里的富户知道,世家门阀,也知道,那么,朝堂上的文武们,那些名下商队来往于东海的朝臣们,岂能不知,这天下人,都知,东海的木料,取之不竭,可笑的是,唯独天子不知,天子,以为,这偌大的夏朝,当真是没有木料,天子以为,一家二姓的海船,都是前朝所造的旧船。” 龚文华呼吸渐渐粗重。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陈洛鱼说的一点都不假。 秦老大,好像真不知道东海有无数造船的木料。 东海倒是有不少骑司,可东海的本地人甚少造船,因为太麻烦,需要有造船厂,所以大部分人的海船都是直接从瀛到和晋昌那边买的。 所以这就给秦老大和一些没来过东海的人造成一种假象,那就是东海也没有太多适合造船的木料。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如果没有造船的木料,郭城的几艘新型海船是哪来的? 现在秦老大可能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可一旦等秦游回京,将会捅破这个谎言。 到了那时,秦老大岂会不羞怒。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东海有造船的木料,都不说,都不吭声,唯独他这位天子不知道。 “天子,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可以离开天子,可天子,却离不开士大夫。”陈洛鱼轻声道:“除掉我一个陈家,易,难道夏朝皇帝,还能除掉天下的世家吗。” “你如何能代表天下的世家。” “我陈家,自然是不能的,可我陈家即将灭亡,少不得要无所不用其极,老夫若是离开罗州府,或是身死,后果…” “后果如何?” “社稷动摇。” “大言不惭。”龚文华眉头一拧:“你也配!” “配与不配,龚大人尝试一番既可,可龚大人,你有这个胆子吗。” 龚文华拳头是握了松,松了握,他不知道陈洛鱼打的什么鬼主意,但是大致意思他明白。 先秦时期各诸侯国都由贵族把持,以宗法血缘为纽带,带着浓浓的部族色彩,就如同山民一般,而秦灭六国一统天下后,以郡县制替了分封制,并且出现了一种新的阶层,那就是官僚阶层,取代了贵族成为了统治王朝的精英阶层。 一直到昌朝,到夏朝,这些官僚阶层都出自世家,而世家的话语权也就越来越大。 战乱可以让一个国朝覆灭,可以让百姓民不聊生,而唯一获利的,就是世家。 战乱时期,朝廷不得不增加赋税保证财政稳定,保证中枢权利的稳定运行,与此同时,却导致了百姓的负担,不得不变卖土地,而在这个过程中,世家门阀则是不断壮大。 除此之外,土地兼并、人口隐匿,进一步的让财政系统不堪重负,恶性循环之下,反而是让世家门阀不断壮大。 当世家门阀发展到了极致后,就开始扩张,而扩张最好的办法就是合作,联姻就成了世家门阀之间最常见的手段。 通过那些书信就可以看出,东海广怀道的陈家,关系盘根错节,尤其是京中。 如果秦老大要灭陈家,那么势必牵连到夏朝的大部分世家。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秦老大只除首恶呢,这事依旧解决不了。 秦老大忍了一口恶气,可那些世家门阀非但不会感到侥幸,反而会防备,戒备,警惕这位天子秋后算账。 东海三道,温家,靠水卒,方家,靠金钱,而陈家,靠的就是这份底蕴。 第八百零八章 门阀 陈洛鱼终究是没有死,甚至没有披枷带锁。 陈府也没有被查抄,陈修德和陈洛鱼父子二人好好的活着,只不过被限制了自由。 谁也不知道陈洛鱼又和龚文华说了什么,或者看了什么,总之,陈府只是被围了。 龚文华写出了两封信,一封由官军骑兵送去了京城,一封,乘船送往郭城。 老龚头的运气很好,信送达的时候,秦游还在郭城。 此时,三翼战船的船头上,只有秦麒、秦游、斐云荣三人。 三人坐在软榻之上,望着龚文华的亲笔信,久不做声。 足足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秦游第一个骂上了。 “这叫什么事,就因为牵连太多的人,龚文华不敢抓陈洛鱼,靠,他行不行,不行换我来,直接灭了他满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秦麒微微叹了口气,不予置评。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这么做,问题是,无法这么做。 陈家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反”,最多算的上是与晋昌暗通曲款,至少名义上还听命于夏朝朝廷。 人家就不说自己闺女是晋昌皇后,能咋滴,没招。 如果要诛杀陈家满门,那就要以“谋反”的大罪论处。 可既然是谋反,那就要将所有和陈家有关的“人”全抓起来。 一旦这么做的话,那就是第二个“秦案”,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 龚文华在信中已经讲述的很清楚了,光是他现在知道的,与陈家有商业往来私交颇好的,单单是在朝堂上就有十数人,其中还涉及到了两位侍郎,六位兵部将领,以及上官鄂的儿子上官玉。 这只是龚文华知道的,明显是冰山一角,真要是深挖进去,不说朝堂上的官员,光是世家门阀,遍布全国朝的世家门阀就不知凡几。 “砍了砍了,统统砍了,没了世家门阀,就不信这夏朝还干不下去了。” 斐云荣哑然失笑:“天下的官员,少说也有五六成出自世家门阀,倘若全杀了,又岂会不动摇社稷。” “这叫什么事啊。”秦游气呼呼的骂道:“我好歹是穿越者,人家穿越者,刀片子全砍死,也没见到怎么样,为什么到我这就不行。” 秦麒和斐云荣不习惯了秦游说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也没往心里去。 想了想,秦游问道:“二伯,那砍一些放一些呢,比较龌龊下流的,全弄死,那些只是做生意赚钱的,不搭理他们,这样的话,并不会引起世家门阀的集体反弹吧?” 不知不觉间,三人讨论的核心已经不是该不该杀陈洛鱼了,而是关乎于世家门阀这个庞大巨兽。 秦麒微微摇了摇头。 国家就好像一块血肉,而世家门阀,就是上面的浓疮。 血肉上布满浓疮,当某一块浓疮被割掉后,很快,又有新的浓疮冒出来。 权利永远不会出现真空,世家大族一直是这样,影响着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任何一道,任何一个州府,哪怕是一座县城,都是如此。 没有人会明说,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天子就是靠着这些世家门阀来维护统治,很多时候,这些世家门阀甚至可以决定谁来当皇帝。 见到秦游心烦意乱的模样,斐云荣思考了片刻,开口道:“世家门阀的底牌,无非是门生故吏罢了,大量的子弟入朝为官,又与其他世家联姻,看似牢不可破,可却并非无坚不摧,秦游,若是你想要铲除世家门阀,倒也不是不可。” 秦麒面色一禀:“计将安出?” 斐云荣微微一笑,吐出四个字---寒山书院。 秦游一头雾水:“和寒山书院有什么关系?” “本王知晓了。”秦麒双目灼灼的望着斐云荣:“寒山书院皆是寒门子弟,若是这些人入朝为官,便可取代世家之子?” “不错,如今夏朝已经迎来第二次科举,秦游已是用糊名制的方式杜绝了科举舞弊的可能,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寒门子弟成为官吏,他们与世家门阀毫无关系,也会有越来越多的能臣贤臣如殿为官。” 秦麒不断点头:“长久以往,世家门阀的影响力将会越来越弱。” 秦游也听明白了:“那就办书院,寒山分院,钱多的是,满天下开书院。” 秦麒哭笑不得。 秦游做事,似乎永远是这么的简单粗暴。 可不得不承认,简单粗暴就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因为秦游有钱,现在郭城内还在统计战利品。 吹完了牛b的秦游又有些小郁闷了:“可这也不是马上就能解决的事啊,十年都是少说,三四十年甚至百年都未必能够见到成效。” 骂了声娘,秦游继续说道:“几十年后的事谁在乎,我在乎的就是陈家,怎么能弄死他们。” 秦麒苦笑道:“怕是难,陈洛鱼老奸巨猾,后手不断,底牌不尽,除非秦昭能够施雷霆手段,否则,此事怕是难上加难。” “不就弄死一个陈家吗,有这么费劲吗。” 秦麒叹了口气。 他虽不在朝堂,可很多事看的比任何人都明白。 陈洛鱼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如果陈家要灭亡,那么势必要人陪葬,陪葬的,未必就是某些人,或是某些世家。 试想一下,如果陈洛鱼将这些书信,或者类似于书信的东西弄的天下皆知,结果只有一个,最为难的就是天子。 连根拔起,就牵扯到太多太多的世家了,不知要杀多少人,要罢多少官员,而在这个过程中,这些世家一定会有所动作。 而秦昭不动手的话,依旧会引起猜测,引起戒备。 世家门阀,已经不是通过武力可以解决的了。 “二伯,您倒是说句话啊,就这么放过陈家了?” 秦麒哑然失笑:“莫说二伯我现在还没有回京,就算回京了,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又能如何,二伯倒是与你一样快意恩仇,想要将陈家诛灭,奈何,此事非是二伯能够决定的。” 秦游看向斐云荣:“荣姐,你们斐国那边呢,世家门阀也是这么猖狂?” 斐云荣微微颔首。 “虽未到动摇社稷的地步,可的确是旧疾难除,当年父皇建朝时,倚靠的便是那些世家与外戚,只要不是犯下诛九族的大罪,轻易是无法动他们的。” 秦游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早知道穿越成世家门阀之子了好了,连皇帝都不怕。” 秦麒呷了口茶,微微说道:“不管如何,此事是朝堂上的君臣应该考虑的,游儿,东海已是平定,这世家门阀之事,莫要管了,早日回京中才是。” 秦麒是真心不希望秦游参与进去,陈家与世家门阀这事,就是个大坑,谁跳进去谁死,所以他觉得应该让秦游赶紧回夏京继续当那个逍遥世子才对。 “好吧。”秦游笑呵呵的说道:“的确是应该回去了,不过正好顺路,我去一趟罗州府。” 秦麒面色微变:“你去罗州府做什么?” “都来东海这么久了,好歹见见传说中的陈洛鱼才是,再说了,陈修德还欠着我的利息没还呢。” “你不会要诛杀陈家吧?” “您把我当什么人了。” 秦游嘿嘿一笑,虾仁,它不得先猪个心吗。 第八百零九章 贤婿 龚文华写信给郭城,并不是想要让秦游过去收拾烂摊子,实际上就是想让秦麒和秦游知道这边的事,仅此而已。 东海算是平定,已经可以给朝廷报喜了,当然,陈家具体怎么处理,还得看秦老大的意思。 所以当听闻风行者号缓缓靠近罗州府海岸时,在罗州府府衙中研究怎么安民的龚文富很懵。 待他带着许书文等人来到城外时,秦游带着不到一千人,整横晃着往城里走,路过一个个大营。 一百个双刀武卒,八十八个大光头,三百个山民,外加五百个寇众。 城外的军营连成一片,军营中的军卒齐齐跑到外面,望着着打着骷髅头大旗的队伍。 黑色骷髅头,代表着郭城海王,全天下,仅此一家。 秦游骑在马上,猛翻着白眼。 身后的战卒们,则是面无表情。 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出现了。 郭城海王麾下,以前是“匪”,现在属于是小世子的私军。 世子私军来到大营之外,竟然无人敢拦,非但不拦,还得挪开拒马等障碍物。 数万大军,寂静无声,只是注视着。 一个穿着银甲的校尉突然举起长枪,高吼了一声。 “殿下威武!” 这一声喊过,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来武器,齐声呐喊。 “殿下威武!” “殿下威武!” “殿下威武!” 世子威武,震天动地,驻扎在城外的三万官军,无论是府兵和辅兵,脸上都满是崇拜的神情。 兵卒甚至冲出了营外,越来越多的人涌了出来,人挤人,呐喊着,疯狂的嚎叫着。 不足一千人的队伍,就这样被夹道相迎了。 军卒是武人,没有文人那么内敛,他们不需要以诗词来表达内心,高举武器,高声呐喊,足以。 对他们来说,郭城海王,就是传奇,属于他们武人的传奇,属于夏朝的传奇! 孤身至东海,建郭城,定尚云,方家不敢妄动村步,制大船,袭甫岬,陈家大气不敢喘上一声,封锁海面,温家水卒不敢掠其锋芒。 战火起,以雷霆之势夺平波,击溃温家水卒,以一船之力,歼晋昌水师! 疯狂呐喊的军卒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小世子。 骑着马,笑嘻嘻的抱着拳,肩膀上站着一只痴肥大鸟,没有三头六臂,没有凶神恶煞,甚至身子有些单薄。 可大家丝毫不失望,因为小世子是真正的“文武双全”,才华无双,既有文人傲骨学富五车,又有胸中韬略蓝海无敌。 非但不失望,还认为郭城海王就应该是如此,对待自己人,如沐春风,对待敌人,狠辣无情。 尤其是身后跟着的那些战卒,不少人看的倒吸一口凉气。 那一个个彪悍的大光头,满身煞气,冷酷无情的双目,摄人心魄。 还有那腰持双刀的汉子们,看人都不是好眼神,专盯着别人的咽喉、胸口、脖颈等位置,一看就是老杀才了。 明光铠,背负陌刀,寇众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寇众,前朝舟师,鼎鼎大名,抗瀛贼于蓝海之上。 走在最后的是山民们,穿着兽皮,高高隆起的肌肉如同钢打铁铸一般,浑身散发着野性和原始的力量。 秦游哈哈大笑着。 活了两辈子,终于体验了一把“明星”的感觉了。 那些疯狂的军卒们,高呼着自己的名讳,挥舞着刀枪,喊的嗓子沙哑,喊的面部充血,喊的撕心裂肺。 小世子在东海缔造了太多太多的传说,这些传说,早已家喻户晓。 海王,蓝海之王,所向披靡,刀锋所指,万物化为齑粉。 军卒没理由不疯狂。 因为又一个传奇被大家所熟知了。 郭城在抗击瀛贼攻城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战卒摔断了腿,仅仅只是摔断了腿,小世子怒不可遏,五十搜战船,数万人,跨海而渡前往瀛岛。 只是因为一人,因为一个小小的战卒,因为一个只是效力于麾下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战卒,郭城倾巢而出,据说,屠了至少十万人,二十余座城镇,鸡犬不留,郭城的战船,一船一船的往回拉战利品。 尤其是基层的军卒们,兴奋的无以复加。 试问,谁不想效力于如同小世子这样的将领麾下。 因一人,屠十万人,袭敌城,几近灭国。 龚文华带着许书文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秦游骑在马上,身后跟着郭城战卒,官军都疯了,大声喊着“世子威武”,就连将领们也是如此。 最为激动的,除了官军外,还有跟在队伍最后面的山民们。 这些山民,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汉人,竟会对他们如此热情。 腰杆挺的笔直,山民们满面自豪骄傲之色。 是的,我们是山民,我们,同样是追随小世子的郭城战卒,建立不世之功勋! 山民们的眼里含着泪。 即便是在梦里,他们也从未奢求过这样的场景。 他们外表凶悍,可心里,却无比的自卑,他们唯一的心愿,就是有一片真正的栖息之地,汉人,可以不驱赶他们,不拿着棍棒追赶他们,不骂他们是野人,见到他们时,不将妇孺拦在身后,仿佛他们是吃人的猛兽一般。 可今天,这些汉家儿郎,汉家的军卒,崇拜的看着他们,羡慕着他们。 站在城门下的许书文咧嘴一笑:“当年,怕是只有越王大胜而归时才能见到这场面,不愧为名将之后。” “越王,呵…” 龚文华轻蔑一笑:“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老大人是指?” “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下一次,莫要说不愧是名将越王之后,要说是老夫之贤婿才对。” 许书文:“…” 龚文华哈哈一笑:“不错,就是这么个理,这秦游能立下如此泼天大功,不愧是夏朝兵部尚书龚文华的女婿。” “大人…”许书文都听不下去了:“应是…应是嫁出去的女儿,泼不出去的水才是,下官记得应是这么个俗语。” “就说你在这偏远乡野待久了还不自知。”龚文华满面嫌弃:“我们在夏京,就是如此说的,对,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 “这还不止咧,京中不少男子,连姓都改了,哈哈,龚游,这名听着就爽利。” 许书文低下头,没好意思吭声。 “怎地?”龚文华眉头一挑:“老夫可是兵部尚书,改姓,有何不可,难道还辱没了这小子吗?” 许书文都没好意思吱声。 您是兵部尚书不假,问题是…人家的爹是王爷,人家的二伯也是王爷,完了人家的大伯,还是皇帝,跟您改姓,宁配吗? 第八百一十章 砍给你看 大营到城内也就不到一里地,秦游磨蹭了快二十分钟。 不止秦游是个骚包,胯下乌月锥也是个爱出风头的家伙,马头来回甩动着,迈着盛装舞步,踢踏着四蹄。 要不是看到龚文华有点要急眼的征兆,秦游都想再走一次“红毯”。 秦游到了城下,龚文华没好气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秦游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 还我来做什么,这东海就三道就和我家似的,想来哪来哪,没我带着郭城的兄弟们打来打去,你别说占领广怀道,没准现在老子都拾掇龚媛继承龚府产业了。 一想到,秦游怎么看龚文华怎么顺眼。 老龚头今年都六十多了,打了半辈子仗,古人的寿命又不高… 想到这,秦游马上摆出了大大的笑脸:“我这不是想您了吗,您老的身体还硬朗吧?” 一看秦游关心自己,龚文华也乐了:“好,好的很,尚能提得动陌刀上阵杀敌,小世子来罗州府是要…” “和你有个蛋关系。”秦游翻了个白眼,直接进城了,说变脸就变脸。 这给龚文华气的,刚要开骂,突然发现秦游身后的那些老杀才们眯起了眼睛,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寇众、不义岛群贼、山民,这些来自郭城的杀才们,根本不是朝廷官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群人只知海王,不知天子! 可转念之间,龚文华却是感慨连连。 兵,就应该这样带,都说什么天地君亲师,可又有哪个将领不希望自己的麾下只听从自己的命令呢,秦游小小年纪就做到了这点,极为了不起。 龚文华赶紧追了上去,侧目瞅着秦游,突然看出这小子似乎是有气,不由得和身旁的许书文面面相觑。 秦游就是这样的人,心里不爽,自然要摆在脸上。 他倒不是生气龚文华还能活好多年龚媛没有家产继承他也占不到便宜,而是生气陈家的事。 自从秦游来到东海之后,所经历的每一战,无不是挑战自己的上限,哪一次不是向死而生险中求活,如果给他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可能连他自己都会畏缩退却。 可身在东海,在这乱象之中,唯一支撑他的,唯有杀人,三个人,方不二、温雅、陈洛鱼,只要将这三人杀掉,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正因为如此,他才变的义无反顾不可阻挡,只要杀了这三人,东海就能焕然一新。 方不二,抓到了,温雅,杀了,就剩一个广怀道,可这老头竟然好好的活在陈府之中。 早知道如此,秦游根本不需要官军来攻打广怀道,他直接自己带着郭城的战卒来多好。 越是走,越是生气。 秦游猛然转过头:“这城,是被你们破的?” 龚文华皱了下眉:“何意?” “房屋完好无损,路上没有血迹,百姓们虽在屋中,却没有惧色,路过的宅院和高门大户,竟还有门子守在外面,这完全是拿你们当摆设。” 龚文华依旧不解其义,不过还是解释道:“老夫未动刀兵,官军至城下时,城门大开,未有任何人反抗。” 秦游笑了,笑的有些瘆人。 难怪! 怪不得骑司将那么多世家门阀的核心子弟送到郭城,感情龚文华一路打来玩的竟然是个“秋毫无犯”。 “龚大人。” 秦游拉住的缰绳,淡淡的说道:“您率领的是官军,小子自然没资格指手画脚,可这东海三道能平定下来,不敢说小子我是居功至伟,可至少,没我的话,你们连个蛋都玩不到吧。” 龚文华紧锁眉头,面上带着几分不喜,更多的则是尴尬。 这一刻,秦游给他的感觉,不是越王府小世子,更不是“贤婿”,而是海王,威名赫赫的郭城海王! 从秦游的脸上,老龚能看出一种极为不寻常的东西,不满,排斥,以及鄙夷。 “龚大人,罗州府是陈家的大本营,能在这里居住的,十个里面,十一个都是陈洛鱼的帮凶,十一个里面,十二个没准都投靠了晋昌,就因为城门是他们自己打开的,也没有反抗,你一个人都没抓,也没杀?” 龚文华面色微红。 他终于明白秦游的意思了。 许书文连忙说道:“殿下,大帅也是有苦难言…” “闭嘴!”秦游突然冷声打断:“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叽叽歪歪。” 许书文愣住了。 在郭城,秦游还一口一个许大人,不说知书达理吧,可至少很给面子。 龚文华满面怒意,刚要说话,秦游大骂道:“老匹夫,本世子杀人从来不看别人脸色,少他妈在这叽叽歪歪,兵部尚书怎么的,多个毛,台州城知州算个屁,没我郭城海王,你们打个屁的广怀道。” 龚文华火冒三丈:“好你一个秦游,便是你爹…” 没等龚文华说完,秦游突然冲着龚文华身后的亲随喊道:“骑司在不,记下来啊,刚刚我说的话。” 一群人面面相觑。 秦游破口大骂:“装什么呢,赶紧站出来,不站出来老子去找乔冉打小报告了啊。” 话音一落,龚文华身后的一个亲随低着头走了出来。 龚文华满面惊愕。 自己的亲随里,竟然…混入了骑司? 秦游用马鞭一指骑司,没好气的说道:“就这么记录,以后见到陛下和朝臣也这么说,进了罗州府后,越王府三世子居功自傲与龚大人吵了起来,还羞辱了台州知州许书文,然后我带着人去杀人,龚大人极力阻拦,结果在双方推搡之际,我不小心砍死了几十个…不,还是一百个…不,反正砍死了几百个陈家的人,明白了吗?” 骑司抬起头,一脸茫然。 “啪”的一声,秦游一鞭子抽在了地上:“我问你听没听明白,要不要我给乔冉叫来再告诉你一遍。” 骑司连忙单膝跪地:“卑下明白了。” 龚文华一脸呆滞,秦游哈哈一笑,策马扬鞭,带着身后的战卒冲向了陈家府邸。 “陈修德,你敢骂我爹是冢中枯骨,老子废了你!”马上的秦游演技浮夸,暴吼出声:“好,你说有本事老子砍死你是吧,我就砍给你看!” 第八百一十一章 手滑 龚文华都吓傻了。 他是岁数大,但是不糊涂,秦游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小子是来收拾陈家人的,而且还要与自己和许书文撇开关系。 眼看着秦游都带人跑了,龚文华和许书文刚要追,一群山民突然给路堵上了。 龚文华大骂道:“滚开,本帅是兵部尚书!” 其中一个山民挠了挠头,操着并不熟练的汉话问道:“谁叔?” 山民怎么可能让龚文华和许书文通过,任由怎么叫唤都没用,挺着胸膛手拉手,仿佛铜墙铁壁一般。 龚文华都准备抽剑了,可突然之间愣住了。 秦游这次立的功劳太大了,如果就这么回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要是惹一些祸事的话,反倒是好处多多。 一想到这,龚文华反而安心了。 秦游不会杀陈洛鱼的,就如同没有杀方不二似的,只要不杀人就好,龚文华相信秦游是有分寸的,只是气不过,撒撒气就消停了。 不说龚文华权衡利弊,秦游已经一马当先带着手下马仔来到了陈府之外。 围住陈府的军卒一看黑色骷髅大旗,顿时兴奋了起来。 “殿下威…” 秦游:“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众军卒们:“…” 下了马,秦游来到陈府门前,冷笑一声,随即抬起腿就踹在了中门上。 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秦游没踹开中门,反而被震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总之,气氛挺尴尬的。 恼羞成怒的秦游大手一挥:“给我砸开!” 一语落毕,最前面的双刀武卒们一拥而上,抽出双刀就是一顿劈砍。 也就打个哈欠的功夫,陈府的中门变成一块一块的了。 陈府里面竟还有好多小厮和家丁,面露惊恐之色。 秦游大步迈了进去,满面冷笑。 一个老管事冲了过来,大喝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便是治罪也要等我家老爷入京之后陛下金口玉言…” 老管事还没说完,秦游打了个响指,下一秒,林骸单刀划过。 一道血箭喷出,老管家捂着喉咙仰面而倒,两条腿不断踢踏。 “值钱的,抢,不值钱的,砸。”秦游背着手,轻声说道:“家将,一个不留,管事,一个不留,所有姓陈的,捆绑双手跪于院中,一炷香。” 一语落毕,双刀武卒们抽出了兵刃,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扑了出去。 秦游转过身,望着一尊血珊瑚树,歪着头,研究上面的纹路,身后,则是血肉与刀剑碰撞之声。 淡淡的血腥味传来,那尊血珊瑚树,似乎更加妖异了。 打杀之声,渐渐小了,一个又一个陈家人跪在了秦游身后,每当有人想要开口时,便会被林骸砍下一根手指,如果惨叫,那就一刀封喉。 山民们冲了进来,他们哪有什么见识,不知道哪个值钱也不知道哪个不值钱,所以所有东西都搬了出去,连茶杯都没放过。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倒了,秦游一脚将血珊瑚树踹倒。 价值连城的珍品碎裂,秦游转过身,依旧背着手,面前,跪着十七名陈家人,这些人的身后,是一个大辇,大辇之上,满面黑斑的陈洛鱼,笑吟吟的,仿佛搬的,砸的,杀的,与他毫无关联。 秦游如同见到多年好友一般,微微点头颔首致意,随即,目光落在了脸上红肿挂着一道鞭痕的陈修德身上。 “哈哈,陈兄,好久不见,风采依旧。” 陈修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双眼如同快喷出火来一般,既屈辱,又愤怒。 秦游哈哈笑道:“险些忘了感谢陈兄,如果没有陈兄那近两百万贯银票和一应物资,诶呦,我们郭城的战卒,哪能一个个养的膘肥体壮,多谢多谢。” “你…” 秦游突然笑容一敛,一脚将把双手被捆绑与身后的陈修德踹倒。 一把抽出了背后的宁国,秦游突然扎在了陈修德的大腿上。 鲜血喷溅,陈修德疼的满地打滚。 收回宁国的秦游,望着流淌在地上的鲜血,微微皱了皱眉:“奇怪,陈家的人,方家的人,这鲜血,竟然大致不二。” 林骸笑道:“殿下,这人的鲜血都是一样。” “也是,人,畜生,鲜血都是一样的。” 秦游甩了甩宁国上的血迹,目光如电,突然看向了陈洛鱼。 “本世子很好奇,陈洛鱼你的鲜血,是否与人一样。” 陈洛鱼依旧笑着,只是双眼之中满是怨毒的目光。 又是一脚,将跪在地上有些碍眼的陈家另一个管事踹倒,秦游来到了陈洛鱼面前,蹲在了地上。 “听说,你手段挺多,底牌挺多,依仗也挺多,是吗。” 陈洛鱼微微闭上了眼,片刻后,睁开的双眼再无怨毒之色,如同入定的老僧,轻声道:“世子殿下,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想杀了老朽,对么。” “嗯,想捅死你。”秦游翻转着手腕,闪烁着寒光的宁国摄人心魄:“捅死罗州府每一个姓陈的。” “老朽倒想成全你,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陈洛鱼再次露出了笑容:“若是你杀了老朽,世家,便要乱,世家乱了,江山社稷,也要乱。” 秦游也笑了,冷笑连连:“你觉得本世子在乎吗?” “在乎。” “为什么。” “若是不在乎,又岂会变成了郭城海王,又岂会要除掉一家二姓,又岂会,想杀了老朽。” 秦游沉默了。 片刻后,站起身,来到了陈修德的身前,一把抓住了陈修德的头发。 如同拖死狗一般,秦游拖着挣扎不已的陈修德回到了陈洛鱼的身前。 一脚踹在了陈修德的后膝上,陈修德跪在了陈洛鱼面前。 秦游左手抓住了陈修德的头发,稳健的右手抓着宁国,慢慢的割开了陈修德的喉咙。 鲜血射在了陈洛鱼的脸上,其子陈修德瞳孔扩散,满面惊恐之色,双眼中的生机快速流逝着。 “扑通”一声,陈修德倒在了大辇上。 秦游甩了甩匕首上的血迹,突然一拍脑袋,满面歉意。 “啊呀,刚刚忘了,你就一个儿子,这不…这不是绝后了吗,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对不住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 第八百一十二章 子嗣 亲儿子惨死在了自己的眼前,陈洛鱼却露出了笑容,只不过这笑容,极为可怖。 那双满是眼白的眼睛,射出了强烈的怨恨之色。 秦游满面愧疚,再次拍了一下脑袋:“差点又忘了,不止你儿子,还有你女儿,就是那个晋昌皇后陈灵思,也让我弄死了,诶呦,死的特别惨。” 陈洛鱼岂会不知,望着那秦游浮夸的愧疚之色,胸膛起伏不定。 “这可怎么办,这不是绝后了吗,要不你再找个小妾什么得努努力?”秦游蹲下身,极为认真的问道:“不过你这体格子,还能石…还能生吗?” 说到这里,秦游转过身,扯着嗓子喊道:“骑司,还有没有骑司了,赶紧滚进来。” 大呼小叫了一通后,之前龚文华那个亲随跑了进来。 秦游和招呼自己家吉娃娃似的挥了挥手:“赶紧过来,那什么,去拟一份名册,和陈洛鱼有关的,就是有血缘关系的,男性,有生育能力的,把名字都统计一下。” “殿下,您是要?” 秦游微微一笑:“帮陈家绝后。” “贼子尔敢!”陈洛鱼突然暴起,结果被林骸一刀背拍在了大辇上。 秦游埋怨道:“你轻点,万一给他拍死了呢,人家可是要动摇江山社稷的人。” “是是,殿下您说的对,下次卑下轻点。” 秦游一脚踩在了陈洛鱼的胳膊上,冷哼道:“老陈啊,你真觉得你那一套能吓住我吗,本世子能平一个东海三道,就能平天下,哪个世家门阀敢露头,本世子就带兵打过去,哪个门阀敢张嘴,本世子就灭他们满门,中州大地,我大夏朝,千余万百姓,你世家门阀才几人,少了世家门阀,就动摇了社稷,笑话,真正动摇社稷的,是百姓,百姓被你们欺骗了,被你们裹挟了,才会动摇社稷,回京之后,我便启奏殿下,扩充骑司,扩充千人,万人,不够,就扩充十万人,十万之众,遍布天下,谁敢蛊惑民心收买人心,但凡有百姓称赞世家门阀,那这世家就是要反,本世子,亲自带兵去剿了他们!” 陈洛鱼哈哈大笑,笑的是那么的快意。 秦游后退了一步,也不吭声,任由陈洛鱼狂笑。 直到陈洛鱼笑的开始咳嗽了,这才止住了笑意,枯瘦的双臂支撑着大辇,坐直身体后,满面讥讽之色。 “我知道我的话很可笑,事情,也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秦游耸了耸肩,继续说道:“不过相信你也听说过,本世子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拦住,而本世子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成,吊打京城读书人,创办寒山书院,吞斐之策吓的斐国不敢妄动,扳倒安之峰,泡斐国飞…烈酒换马,还有平这一家二姓之乱,打穿东海三道,我想做的,就一定会做,也同样能够做到,所以你要相信我,陈洛鱼,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决定了,下一件事,就是干掉夏朝的所有世家门阀,相信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陈洛鱼脸上的讥讽之色慢慢消失了。 秦游所说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即便还没有做,可给他的感觉,就是他会去做,并且,会做成,只是叙述一件他将要去做并且一定会做成的事。 “我知道你不信,所以,为了证明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秦游转过身,看向骑司,冷声道:“还不过去,将所有与陈洛鱼有血脉关系的人,统统给本世子带来!” “你敢!”陈洛鱼低吼一声,想要站起身与秦游拼命一般,再次被林骸给摁在那了。 秦游一脚将陈修德的尸体踢翻:“一会呢,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又一个,与你陈洛鱼有血缘关系的人,老陈,大陈,小陈,所有能够繁衍出陈家子嗣的人,我都会杀掉,当着你的面,杀掉,全部杀掉,一个不留,我知道,你们古人,最注重这种事,后代嘛,传承嘛。” “你…你敢诛我九族!” “诶,话不能这么说,我可不敢随便诛谁的九族,这是陛下的特权,而且你也有依仗,我怎么敢诛你九族呢。” 秦游摊了摊手:“我只是让你陈家绝后罢了。”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让我陈家绝后,我陈家传承数百年,诗礼传家…” 秦游一脚将陈洛鱼踹在了玉辇上,大骂道:“诗礼传家,你也好意思说你们陈家是诗礼传家,据我所知,你这诗礼传家的门阀,整日焚香祷告,祈求天灾降临,罗云大旱,潖州、柳州、硖东,颗粒无收,你陈家人,非但不让官府开仓放粮,反而与各大世家屯粮,眼看着百姓易子而食时,这才高价发售,百姓身无分文,只能将田地转让于你们,好手段,既不强买,也不强卖,却能占尽良田!” “你陈洛鱼喜少女与健妇侍奉,光是你的几处别院,加起来也有上千仆人,其中多数为少女与健妇,百姓的女儿,不敢见人,整日躲在地窖,深怕被你陈家人发现后抓到陈府之中侍奉你,百姓的妻子们,若是身材健硕,便不吃不喝,饿的瘦弱甚至病倒,亦是怕被你抓到陈府之中为仆!” “其中有一吴姓女子,生的魁梧健壮,被当地族老告知了你陈家人,为了不来你陈府,那李吴氏生生用柴刀砍断了自己的左手成为残疾,只求陈家人放过他,因为来陈府为奴为仆者,从未有人活着离开你陈府,你听说了此事,命人将李吴氏全族的左手都砍了以儆效尤!” “你府中的少女到了一定年纪,你便将她们关进地窖,用锁链锁上,不准动,不准走,不准说话,只能吃,一日八顿,日日吃,夜夜吃,就是为了让她们变得痴肥成为健妇侍奉你,而那些健妇,若是上了年纪,你便将她们扔进海里溺毙,还说这是祭奠海龙王保佑你陈家昌盛!” “这一桩桩一件件,怕是三天三夜我也说不完,变态,我见多了,可你是最变态的!” 秦游满面冷光:“坏人,做坏事时,心安理得,可当出现了比他们更坏的人时,灾祸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时,就会扮无辜,讲道德,说法纪,你这种人,我见多了!” 说完后,秦游走进了大堂内,拿出了一个木凳,不疾不徐的坐在了上面。 “林骸!” “卑下在。” “去,为我泡杯茶,还有…”秦游将宁国放在了石桌上,淡淡的说道:“将城内所有陈家人抓进来,跪在陈洛鱼面前,一个一个宰,有百人,宰百人,有千人,宰千人,我越王府三世子,没有权利诛别人九族,可帮人家绝后,还是可以的,十万瀛贼我都杀了,不差这千百人!” 第八百一十三章 绝户 一具具尸体倒在了陈洛鱼的面前。 这些陈姓之人,如同死狗一样被双刀武卒拖到了陈洛鱼的面前,大喊着家主的名讳,苦苦哀求,声嘶力竭的呼救着,最终,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倒在了陈洛鱼的面前。 陈洛鱼大声咒骂着,诅咒着秦游不得好死。 秦游喝着茶,充耳不闻。 他相信,无数人也曾在临死之前诅咒着陈洛鱼,可这老家伙还是活到了八十多。 秦游不求自己活七八十,踏踏实实活到六十岁就行,生命的长度就算了,还是来点宽度吧,多杀几个陈洛鱼这种畜生,就很宽。 当陈家成年男丁杀的差不多的时候,秦游的面色终究有了变化,让林骸住了手。 如果陈家家主不叫陈洛鱼,而是叫陈洛鱼朗,或者加藤洛鱼之类的,秦游真的男女老少一个都不放过。 可当宰了第九个陈家成年男丁后,当林骸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站在了秦游面前。 这位传言中屠杀了十万瀛贼的海王,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 不止是孩子,陈家还有大量的女子,岁数都不大。 这些女子和幼童,没有犯下任何滔天罪孽,甚至和陈家所干的事一点都不沾边。 早已是血灌瞳仁的陈洛鱼,见到狠不下心,再次爆发出了嚣张至极的笑声。 是人,都有弱点,如果心软是弱点的话。 秦游当然也有这个弱点。 襁褓之中的婴儿嚎啕大哭,秦游抬起手,却犹豫了一下,手又落了回去。 可这细微的动作,却被陈洛鱼敏锐的捕捉到了。 秦游,原本是想接过婴儿哄一哄。 “你长的太丑了!”秦游不耐烦的对林骸说道:“换个像人的家伙抱着。” 林骸:“…” “杀呀,快杀呀,杀了他们。”陈洛鱼猖狂的大叫道:“为何不杀,老弱妇孺皆不放过,快杀了他们,哈哈哈哈哈,杀呀。” 只要是人,都有弱点,哪怕是陈洛鱼这样的畜生。 陈洛鱼的弱点就是“传承”,家族传承。 他可以死,但是家族传承不能断,这是他作为家主的责任,也是每一个陈家成员的责任。 手段尽出,就是为了保证家族的传承。 陈洛鱼的底牌,就是为了不让陈家被诛九族。 而秦游的手段,则是为了让陈洛鱼绝后。 可现在,秦游心软了,陈洛鱼却笑的无比猖狂。 林骸听着陈洛鱼的大笑声,望着眉头一跳一跳的秦游,微微叹了口气。 “殿下,这些孩子虽是陈家子弟,可却未犯过什么罪孽,您又心软,不如…” 看了眼秦游的脸色,林骸压低了声音:“不如卑下找个没人的地方宰了他们吧,您就当没看见。” 秦游:“…” 秦游觉得林骸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转过身,秦游望着陈洛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茬,一脸古怪:“为什么总有人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我承认,我心软了,可这和能不能给你陈家绝后有什么关系?” 陈洛鱼笑容一滞,这次,轮到秦游露出笑容了。 “弗莱迪,回去转告乔冉,陈家所有未满三岁的孩子,修改户籍,送出东海,越远越好,寻平常的百姓,送给他们抚养,姓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姓陈,告诉那些百姓,就说这些孩子是捡来的,女子送到湖城,许配给山民,让她们自己挑,总之不许嫁给汉家儿郎,同样,生下的孩子姓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姓陈,如果她们不同意,全部扔进海里喂鱼,三岁到十六岁的,全部送到郭城,朝廷水师成立后,全部编入水师,修改户籍报备当地官府和户部,全部改成奴籍,要么去别人家当奴仆,要么在水师待到五十岁,若是娶妻,必须入赘,不同意,同样扔进海里喂鱼!” 陈洛鱼的目光收紧了,再次恢复了刚刚那般无措和惊恐。 秦游说的种种举措,这依旧是绝后,陈家子嗣会活下来,可陈家,却灭亡了。 不满三岁的孩子,哪能记得住事,到了寻常百姓家,那就真的变成了普通人了。 陈家的女子,竟然还要嫁给那些野人,生的孩子,即便姓陈,可血脉哪里纯正。 陈家的男子,还要去水师服役,服役到五十岁,水师是什么地方,组建后,越王府小世子的影响力将会是最大的,就算陈家男子娶了妻,却要入赘。 这…不是绝后,这是绝户啊! “我,我和你拼了!” 陈洛鱼怒极,然后,也就是怒极吧。 因为他无法将秦游怎么样,连站起来都费劲。 秦游再次坐回到了石凳上,翘着二郎腿,喝着茶,冲着林骸嘱咐道:“就按照我说的这么办,现在就去办,当着我的面,当着陈家家主陈老先生的面,马上办,让骑司带孩子走,将陈家的女子送到湖城深山中,把能记事的孩子送到郭城严加看管,不,直接编入到寇众之中,和寇众们同吃同睡,敢跑,直接杀掉。” “卑下这就去办。” 陈洛鱼面如死灰,趴在大辇上,垂着头,浑身发抖。 抖,不是气,而是绝望,如同坠入深渊一般绝望。 他的底牌,是不让夏朝的天子诛杀他陈家满门。 他的手段,是以世家门阀为“质”,不让朝堂的臣子们大动干戈。 他的计划,是见到夏朝天子后讨价还价。 可这一切,所有的所有,在秦游面前,毫无作用。 他现在连夏朝天子都没见到,已经被绝户了。 被绝户了,那所有的底牌,计划,手段,还有什么意义? 猛然抬起头,陈洛鱼凝望着秦游,目光之中,满是复杂之色。 “你当真是越王府的小世子?” “我只是一个一头扎进夏朝的小屌丝。” 秦游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响指。 “今日入夜之前,一切都要操办好,今夜过后,陈家,依旧巍峨不倒,不过,成员必须只剩下一个陈洛鱼!” 郭城战卒们齐齐单膝跪地,齐呼:“唯!” “不…” 陈洛鱼发出了哀嚎。 秦游微微一笑:“偶像,你选的嘛。” 第八百一十四章 以后不舔了 人和人不同,对陈洛鱼来说,家族最大,对秦游来说,命最大,而对龚文华来说,不出岔子最大。 秦游不理解陈洛鱼的想法,命都没了,家族传承有个屁用,怎么活不是活,只要自己和所在乎的人活着,哪怕是吃糠咽菜,至少还活着啊。 龚文华也同样不理解秦游,陈家罪孽滔天是不假,可结局如何,朝堂上的君臣做主就好,你一个越王府的小世子为什么非要一头扎进这浑水里。 不管怎么说,秦游离开罗州府了,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手握重兵的温雅,伏诛了。 富可敌国的方不二,名下一块地都没有了,被拔了舌头送到了京中。 传承数百年的陈家,该死的死,活着的,也成了其他的姓氏,广怀道陈家,已经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了。 秦游无法保证东海三道永远安定,可至少他保证了一家二姓无法再兴风作浪。 回到郭城后,秦游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了,无比的平静。 朝廷的官员来了,一个新上任的礼部左侍郎,带着数十号官员来到了郭城,风尘仆仆。 侍郎姓吴,吴不凡,让随从官员都在船下等着,独自一人到了船上。 秦游正在看秦麒与斐云荣下棋,都没正眼看一眼吴不凡。 对于礼部的官员,秦游没有任何一丝好感。 因为他知道,礼部对他没有任何一丝好感。 因为安之峰的事情,尚书被拉到菜市口砍了,俩侍郎一个下了大狱,一个告老还乡,下面大大小小的官员不是被罚俸就是被贬官,原本还能和吏部抗衡一二的礼部,现在的权柄甚至不如户部。 秦游知道自己给礼部弄的乌烟瘴气,所以觉得礼部官员肯定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 事实证明,秦游想多了。 吴不凡上船后,径直走到了船头,人未到,先张嘴来了首诗。 “蓝海无风时,波涛安悠悠。”微微一笑,吴不凡看向了秦游:“若是没有世子殿下亲临东海,哪来的平静,哪来的安悠悠。” 秦游转过头,皱着眉,轻声问道:“这家伙是夸我呢吧?” 斐云荣望着棋盘,目不转睛:“是。” 一声“是”后,凤七的横刀插回了刀鞘,贺季真手里的千里目放回了怀中,李太白攥紧的拳头也松开了。 吴不凡五十上下,身材高瘦,穿着官袍,脸上挂着笑。 “下官吴不凡,礼部左侍郎,见过小世子殿下。” 秦游挠了挠脑门:“礼部的侍郎不是全被砍头了吗?” 吴不凡的笑容有些牵强:“刚上任,刚刚上任。” “哦,那早晚的事。” 吴不凡:“…” “念圣旨的是吧,赶紧的。” “圣旨倒是有的,不过与世子殿下无关,倒是有口谕。” “口谕?”秦老大顿时拉了一张披脸,有口谕,没圣旨,这不是代表没封赏吗? 秦老大,不愧是您。 秦游嘴里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骂的什么。 “速速回京,不得延误。” 秦游微微一愣:“没啦?” “没了。” “就八个字?” 吴不凡点了点头:“不错,陛下口谕,仅此八字,速速回京,不得延误。” “真就八个字?” “不错,速速回京,不得延误。” 秦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大过节的,能更就更,不能更就别在这水字数了。” 说完后,秦游面带几许困惑之色。 平了东海三道,立了这么大功劳,连个圣旨都没有,也不说封赏,就八个字,这什么鬼? “我靠!” 秦游突然心头一惊,看向斐云荣:“功高盖主,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功高震主,秦老大不会是要…” 落下一棋子的秦麒抬起头,瞅了眼斐云荣,又看了看秦游。 他实在想不通,斐云荣这种绝世女子,怎么就能看上秦游这种逗逼呢? 秦麒没当过皇帝,但是了解自家大哥,更了解皇帝这种职业。 就好比圣旨,废话连篇,从往昔扯到今朝,从三皇五帝扯到国朝政治,洋洋洒洒数千字,其实一两句话就能说的明白。 可要是口谕的话,内容越少,代表皇帝越懵逼。 速速回京,不可延误,不是说秦老大不封赏不表态,而是因为满朝的君臣都很懵逼,即便有骑司,有军报,可对东海这片的情况肯定只是了解个大概,所以才急于给秦游叫回来问问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眼看着秦麒又要输,抬起头看向吴不凡,沉声问道:“殿上的君臣,对东海有何打算?” 吴不凡瞅了眼秦麒,见到这老头气度不凡,倒是挺客气,微微一笑:“萧规曹随。” 秦麒神情微动:“怎么个萧规曹随法?” “这便要看世子殿下如何安排了。” 秦麒哈哈大笑,笑的秦游莫名其妙的。 斐云荣落下一棋子,秦麒笑声戛然而止。 “您又输了。”斐云荣微微一笑。 秦麒一指吴不凡:“还不是这狗才,倘若不与他交谈,岂能叕输于你。” 吴不凡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刚刚进郭城的时候,好几只山狼盯着他看,这地方,危机四伏,还是谁也别得罪了,尤其是小世子,听说这小子脑子不太好使。 秦游看向吴不凡:“陛下除了催我回去,还交代什么事了吗?” “命都护将军大世子同回。” “哦,那没你事了,bye bye,走的时候拎两斤咸鱼。” 吴不凡笑吟吟的应了一声,下船了。 斐云荣娇笑道:“夏朝天子,倒是对你信任有加。” 秦游哭笑不得:“有吗?” “如何没有。”秦麒插口道:“单单是这萧规曹随四字,便已说明一切,功也好,过也罢,郭城如何做,朝廷就如何做,什么都不变,也不会变,懂了吗。” “懂了。” 秦游叹了口气,感慨万千。 一年前,自己还是那个越王府的小世子。 记得那时候被斐人飞云骑孙锦堂给抓了,自己好不容易策反了程天豪,全城搜捕其余斐国探子,可朝堂上的君臣们呢,从秦老大,到各部尚书,没有人信任自己,甚至还以为自己投靠了斐人。 即便最后水落石出了,即便自己蒙受了不白之冤,依旧还要在朝堂上和个舔狗似的继续跪舔。 那个时候,没人理解自己,甚至还鄙夷自己。 怎么做,都是错。 抓斐人探子,被误会了,铁骨铮铮,是错,跪舔,还是错,因为自己是个越王府小世子,因为自己不学无术,因为自己人憎鬼厌。 再看现在,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释,就连秦老大,也只是四个字---萧规曹随。 望向了平静的海面,秦游露出了笑容。 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哪怕心里有着万般委屈也只能跪倒在地赔着笑当舔狗的家伙了,当舔狗的那段日子并不是没有意义,因为自己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斐云荣站起身,来到了秦游身旁:“在笑什么?” “其实,每一个舔狗,都有自己的苦衷,能站着,谁又愿意跪着呢,能据理力争,谁又愿意委曲求全,人生啊人生,怎能不叫我感慨万千。” 第八百一十五章 秦老大的期盼 秦游是夏朝京城的小世子,不是东海龙王爷的私生子,总是要回京的。 之前,总想着弄死三个王八蛋,然后早点回京中。 可离别时,秦游又满是不舍。 骑在乌月锥上,不时的回头张望着那堵丑的出奇的城墙。 秦麒也跟着上路了,坐镇郭城的是许书文,因为郭城要建造一个海港,秦游可以走,但是对郭城的规划不能停。 临走前,秦游只交代了一件事,不要停,继续,千万不要停,不是建设郭城,不是安民,不是振兴东海三道,而是不间断的派遣战船前往瀛岛,杀瀛人。 造船厂也不能停,而且还要招揽大量的百姓成为辅兵,就拿瀛人练手,一个新兵,不砍死二十个瀛贼,就不算是合格的水师军卒。 没有人知道秦游为什么对杀瀛人这件事如此注重,但是大家相信,秦游有属于他的理由。 郭城之外,哭声震天,数万人齐齐跪倒。 斐云荣娇笑道:“都说让你趁夜离开。” 秦游翻了个白眼。 傻吧,趁夜离开的话,谁知道我走了,不知道我走了,能这么多人出来和哭丧似的送我吗,辛辛苦苦快一年,图啥啊,不就图这个吗。 要说多伤感吧,也算不上,因为秦游早晚还得回来,他觉得郭城是他第三个家。 第一个家,越王府,第二个家,寒山书院,而郭城,就是他的第三个家。 一行人,浩浩荡荡,除了原班人马和秦游爷仨外,白彪、司哲、林骸和一些寇众以及双刀武卒也在队伍之中。 秦游能给的,其实已经很多很多了,可有些东西,并不是他能赋予的,所以他要带着有功之臣一起回到夏京。 眼看上了官道,曹琥满面不舍:“殿下,我老曹就不送了,日后得了空,再来看看山民们。” 关于山民的安置,秦游已经和曹琥说过了。 山民如今可以随意活动在尚云道,将来夏朝水师组建后,优先挑选山民。 不过具体章程还没有,得秦游回夏京和再慢慢和君臣们商量,总之,山民已经不需要再躲在山中过活了。 望着曹琥那张老脸,秦游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我去买几个橘子,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曹琥一脸懵逼:“何意?” “没事,回去吧。” “好,殿下,珍重。” 回京有两支队伍,除了秦游这近千人外,还有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大多是郭城的百姓民夫,要将大量的财货带回京中。 一个灭掉世家门阀的种子早已在秦游的心中生根发芽。 他爱夏朝,爱的深沉。 哪怕皇帝不着调,文臣招人恨,武将耍心眼,他依旧爱这个国度。 既然爱,就要深爱。 所以秦游回到京中后,要将这份爱持续下去,他要奔赴另一个战场上,借着大胜的余威,借着自己所了解的一切,即便依旧是屌丝,也要当一个被后世所铭记的屌丝。 一声“驾”,策马扬鞭,乌月锥狂奔了起来,托尼抓住秦游的肩膀,嘎嘎怪叫。 ………… 夏京,敬仪殿。 秦老大埋首于奏折之中,一旁的白千袖手而立。 片刻后,秦老大张嘴道:“几日了?” “九日了。” “那算算日子,礼部的人,已是到了郭城。” “回陛下的话,快马加鞭,七日便能到。” 这样的对话,一天都要重复好几次,白千能够感受出,秦老大的迫切。 秦老大嘴角上扬:“那还有几日,游儿能回京?” “这…” 白千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这话。 礼部官员肯定是得快马加鞭,可按照小世子的德性,十日算快的,一个月也不慢,墨迹半年都不是没可能。 早在秦游在夏京的时候,白千已经看出来了。 别看秦游在天子和群臣面前天天诚惶诚恐的,舔着脸拍马屁,整天摆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内心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好像根本不把天子的话当回事。 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犯了错,马上低头认错,然后继续犯。 你要说对天子不敬长辈不尊吧,不是,因为人家每次都认错,态度特别诚恳。 可你要说真的如同表现出来的那样温顺,这小子就从来没消停过。 见到人了,这小子永远都老老实实的。 见不着人了,你就看着吧,所有人说的话,对他来说就如同放屁一样。 不管白千丰富的内心活动,秦老大呵呵乐道:“应是快了,秦游离京足有近一年之久,平日与越王有些生疏了,可对朕这位大伯,定是极为想念的,知晓了朕的口谕后,肯定是要快马加鞭一路赶回见朕的。” 白千侧目看了眼秦老大的后脑勺。 他死活想不明白了,陛下是从什么地方得出的结论人家想您的,都这么久了,您这脸,它就不疼吗? 而且白千极度怀疑,就算秦游回京了,第一站也不是入宫,估计是去寒山书院。 见见越王,再问候几位大儒,看看小学子检查检查他们的课业,再点点北郊大集的收益,最后…可能还得休息几日,然后才会非常不情愿的入宫请安。 秦老大放下奏折,笑意渐浓。 “白千,那方不二富可敌国,平波城都被游儿给抄了,定是得了不少财货,其中不乏奇珍。” “是极,陛下您说的不错。” “也不知道游儿会带些什么东西送到宫中。”秦老大呵呵乐道:“朕最喜书画,想来,应该是有不少孤品的。” 白千的笑容逐渐牵强。 他觉得秦老大可能想多了。 秦老大已经开始陷入深深的意淫之中了:“对,朕还酷喜兵器,那温家应是有不少名剑名刀,神兵利器肯定是有不少,倒时游儿入了宫,你去交代一声,一样挑一些就好了,剩下的让他给越王吧。” 白千干笑一声,还是没好意思吭声。 秦老大也没心思批复奏折了,开始盘算上了:“最近内库是越来越紧张了,这小子回来的正是时机,没几个月要元日了,正好充盈充盈内库,朕也好好宴宴群臣。” “陛下,怕是不妥吧,最近涠江以北遭了水灾,若是太过…” “这是什么话。”秦老大眉头一挑:“朕打了半辈子仗,坑坑侄儿怎…享受享受怎么了。” 白千:“…” 内心里叹了口气,白千看明白了。 眼前这位天子,就指着侄子过日子乐呵了。 第八百一十六章 故地重游 尚云道所有城池,县镇,包括村落,基本上都被郭城势力给扫荡个遍揍个遍。 不为别的,就是不放过任何漏网之鱼。 一路走来,秦游带着人急行于官道上,也不入城,只是抓紧时间赶路。 他迫切的回到京中,想要回寒山书院,看一看那些小学子,看一看那些北郊大集上的刁民们。 这些,都是他曾精心浇灌的土壤,他想要知道,经过了一年,这片土壤究竟开出了怎样的花朵。 出了尚云后,众人来到了慧明驿站。 望着那土墙围住的大院子,秦游露出了笑容。 驿站外面,跪着整整数十人,都是驿站的驿马郎和领着朝廷俸禄的“临时工”。 秦游出行有个习惯,那就是精骑先行,十二人一伍,前哨侦查路面情况是一方面,再一个是告知沿途驿站做好“接待”工作。 秦游回头看向老墨鱼,乐道:“墨大爷,我刚来这的时候,差点让一群僧人给打劫了,你敢信。” 老墨鱼哈哈一笑。 秦游说啥他都信,不信也的信。 因为怀疑海王的人现在都当鱼食儿了。 骑着高头大马的秦狰来劲了,开口问道:“哪些僧人如此不长眼,大哥帮你砍了他们。” 秦游猛翻白眼。 一年前刚到这的时候你哪去了? 打前哨的骑兵快步跑来。 “殿下,已备好草料,吃食,一一检查过,无异。” 秦游微微嗯了一声,抬起胳膊,打了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手势,身后的人们齐齐下马,开始进行短暂的休息。 秦游带着人进入了驿站,只是路过这群驿马郎时,其中一个年轻驿马郎抬起头,盯着斐云荣身后的巫雪,似是有话要说。 林骸第一个抽出了双刀,贺季真与凤七也同时挡在了秦游的面前。 这名驿马郎顿时吓的六神无主,连忙将额头压在地上。 林骸一脚将这位年轻的驿马郎踹翻,长刀抵在了后者的胸口上,厉声呵斥道:“你是何人,为何要看我们!” 秦游满面无语,瞅你一眼,至于吗。 驿马郎早就吓的魂不附体,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旁边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年驿马郎磕头连连:“军爷,军爷饶命,小儿不知深浅冲撞了贵人,饶命,饶命啊。” 秦游对林骸打了个颜色,后者这才将刀收了起来:“再乱看,挖了你的眼!” 秦游满面无奈之色,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反派。 其他军卒都是原地休息,吃一些干粮,秦游几位头头脑脑则是进了室内。 故地重游,秦游心情很好,因为一个和尚都见不到了,不过屋内倒是有不少大光头,幸福啪啪啪射手们。 说来也怪,最开始的时候,秦游让这群舟弓手寇众们剃个秃子,这群人百般不乐意。 结果到现在,这群人反倒是隔三差五刮头发,锃光瓦亮,仿佛长出一根头发就有多丢人似的。 事实还真是如此,作为最早跟着秦游混的班底,这八十八个人是秦游亲自…打着哈欠闭着眼随手一挥挑选的。 尚云道以及东海,早已有了这八十八人的传说。 当海王麾下那八十八个大光头出现时,他们的脑袋照亮了夜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天塌地陷,城毁人亡。 所以光头成了一种意义,一种极为特殊的意义。 秦游对此倒是不清楚,他就觉得这八十八个大光头是真秃啊。 饭菜很快上来了,驿马郎们忙忙碌碌。 秦游刚要吃,突然见到之前差点被林骸砍死的那个年轻的驿马郎总是偷偷望向斐云荣身边的巫雪。 眯着眼睛瞅了一会,秦游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见过这小子。 “那个,那个谁,过来。” 秦游一指驿马郎,喊了一句。 年轻的驿马郎指了指自己:“叫…叫我吗?” “废话,这屋厨了你害有谁叫咪咪啊。” 众人齐齐看了过去,不知道秦游又要发什么神经。 驿马郎在众人的注视下,畏畏缩缩的走了过去。 秦游笑道:“我想起来了,我们刚来东海的时候,你管我们要过路引是吧。” 驿马郎微微一愣,刚想要抬头看向秦游,又把脑袋低下去了,深怕再次冲撞了贵人。 秦游这么一说,凤七和贺季真以及其他越王府护卫也响了起来。 巫雪同样如此,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轻声对斐云荣解释了一遍。 秦游问道:“对,就是你,你叫…” 驿马郎:“小的名叫…” “别说,让我猜一下。”秦游面露沉思之色,片刻后双眼一亮:“你叫吴不凡,是不是?” 驿马郎摇了摇头。 凤七提醒道:“三少爷,吴不凡是礼部左侍郎。” 秦游:“礼部左侍郎不是叫安之峰吗?” “那是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不是叫魏云涛吗?” “魏云涛是刑部的。” “刑部尚书不是狄仁杰吗。” 凤七也让秦游给绕懵了:“那就是了,刑部尚书狄仁杰。” 秦麒无声叹了口气。 他觉得应该给自己侄子换个侍卫头子,武力不说,这智力肯定是有缺陷的。 “想起来。”秦游一拍大腿,看向驿马郎:“你叫陈永贵!” 驿马郎吞咽了一口口水,依旧摇头。 秦游:“高海柱?” 驿马郎摇头。 秦游:“张广文?” 驿马郎依旧摇头。 秦游:“莎拉波娃?” 驿马郎:“…” “啪”的一声,林骸一刀鞘砸在了桌子上,怒骂道:“他娘的,世子爷说你叫什么你就叫什么,再摇头,脑袋给你拧下来。” 驿马郎扑通一声跪地上了:“那,那小的就叫沙拉…沙拉波…” 林骸:“莎拉波娃。” “是是是,小的就叫莎拉波娃。” 秦游:“…” 巫雪走了过来,朝着秦游翻了个白眼:“他叫李礼,初来此处时,那群贼和尚想要劫掠您的银票,怂恿李礼,李礼却为刁难咱们,最终还挨了一顿毒打。” 秦游则是回了个白眼。 他发现了,这点肢体小动作,都被别人给学了。 凤七顿时叫了起来:“对,这小子还看上巫姑娘了,将一个手帕赠予了巫姑娘。” “对对对,是这么一回事。”秦游将李礼扶了起来,露出了笑容:“起来吧,来到东海,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受到善意的人。” 说完后,秦游打了个响指,凤七顿时抽出了长刀。 秦游破口大骂:“本世子让你拿银票,你抽刀干什么?” 凤七一脸无辜:“小的明明记得您以前让我拿银票的时候是右手打手势的啊,今日换了左手,小的还以为您要砍死他呢。” 秦游:“我让你给他拿银票,感谢人家?” 凤七瞅了瞅长刀,喃喃道:“三少爷您现在这实力,感谢别人,还用钱吗?” 秦麒深深的叹了口气,换侍卫头子这件事,迫在眉睫啊。 第八百一十七章 勇气 凤七打开了包袱,结果发现一张银票都没有,翻了半天,最后随意抓出了一把地契,就和抓一把卫生纸似的,而且还是使用过的。 如今这地契,的确不值钱,寇众们人手好几张。 秦游接过后塞进了李礼的怀里。 李礼抬起头,茫然失措。 秦游让林骸上一边去,拉着李礼坐下了:“一起吃,别见外。” 李礼诚惶诚恐,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秦麒见到有趣,随意问了一下,这才知道来龙去脉。 秦游笑道:“二伯,人生就是这么有趣,如果当初遇到的不是这位叫做李礼的驿马郎,而是其他人,那么肯定会起口角,然后大打出手,砍死了那群贼和尚,最终呢,慧明县收到了信儿,方家也收到了信儿,打草惊蛇了,之后隐藏身份的海王就不会出现了,郭城,最多出现个被一家二姓追杀的越王府小世子。” 秦游话音一落,周围的人纷纷露出了思索之色。 还真别说,如果换了其他人而不是李礼拦住了大家,事情,真有可能朝着秦游说的方面发展。 一时之间,众人终于明白秦游为什么对李礼如此友善了,也明白为什么说李礼是尚云道第一个向秦游释放善意的人了。 “东海,好人不多,尤其是在尚云道,穿着官差服饰的,十个里面十一个都是方家的狗腿子,而李礼是我遇到第一个只会做本职工作的官差,虽然只是个驿马郎,却也是第一个好人。”秦游说到这里,一时之间感慨连连:“而我现在要离开尚云道了,又遇到了他,天意。” 秦麒深以为然:“这便是缘,天意。” 秦游拍了拍李礼的肩膀:“知道你坐在我们中间不自在,或许那些地契对你来说也不重要,这样吧,有什么要求,提出来,如果我能做到,我帮你,好不好。” 李礼望着秦游,终于想起了是如何相识的。 倒不是李礼记忆力不好,而是秦游的容貌大变,一年前那个穿着家丁服饰的文弱小子,如今却是身穿黑色长衫,言谈举止之间自由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度。 最主要的是秦游黑了,也壮了,而且瞅着不像什么好人。 “大…大人,小的,小的是有一个心愿。” 李礼指了指看热闹的巫雪:“小的,小的想和她说,说一句话。” 秦游微微一愣。 巫雪则是面露莫名之色:“你想对本姑娘说什么。” “小人尚,尚未娶妻,不知姑娘,姑娘可有夫家?” 哄党大笑,就连秦麒都露出了笑容,只有秦游,面色有些复杂。 同样身为驿马郎的李礼他爹冲上来就是一脚,给他儿子踹了个狗扑翔。 “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这种混账话也敢说,贵人们是何许人也,岂是你个小小的驿马郎可…” 话说到一半,老驿马郎连忙跪下,咣咣咣就开始磕头,老泪纵横。 “各位军爷,各位大人,小儿不知礼数,不知礼数啊,冲撞了贵人,小人该死,小儿该死,万望贵人们海涵,贵人们海涵。” 李礼也连忙爬了起来,跪在了老爹身旁。 秦游沉沉的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要比跪在自己心仪的女子面前更加屈辱的呢。 将父子二人拉了起来,一时之间,秦游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父子二人离开,可李礼却不时的回头张望,望着面色莫名的巫雪,满面不甘之色。 秦狰哈哈笑道:“倒是个痴情种,只是见了一面便久久不忘。” 巫雪俏面发红,斐云荣在旁边淡淡的说道:“本宫倒是觉得此人容貌忠厚,应是良人。” 正在胡吃海喝的龚媛抬起头,瞅了瞅斐云荣,又看了看巫雪,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嘻嘻一笑,将巫雪拉在了自己身边坐下了,示威似的冲着斐云荣挑了挑下巴。 “又不抢你的夫婿,你总让巫雪嫁人做什么。” 斐云荣呷了口茶:“不知所谓。” “你才不知所谓。” “本宫懒得与你一般见识。” “本姑娘也懒得与你一般见识。” “不要总是学我说话。” 龚媛也不恼怒,继续干饭。 望着父子二人离开的背影,秦游突然又开始厌恶起这个世道了。 李礼的出现,对大家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或许几天后,甚至一炷香后,便将这微不足道的驿马郎忘的一干二净。 可对李礼来说,一年前的那一次谋面,便是终生,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张面孔。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身份的巨大差距,甚至连对一个女人说句话都容易丢了性命。 秦游看向了巫雪,认真的问道:“你想让他知道你的名字吗?” 巫雪展颜一笑:“想,他是伤心人,去告诉他我的名字,想让他不要再伤心了。” “去吧,告诉他,告诉他你的名字,说你叫巫雪,尽量让他…让他不那么伤心。” “嗯。”巫雪重重的点了点头,快步追了出去。 斐云荣满面不解的望着秦游:“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啊。” 秦狰凑了过来:“莫不是巫姑娘也看上了那小子。” “不。”秦游笑着摇了摇头:“巫雪只是善良,一份慰藉,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份慰藉了,善意,需要同样的善意对待,那个叫李礼的驿马郎,第一次见到巫雪就陷进去了,所以才宁愿得罪那些贼和尚,宁愿被毒打,也不刁难我们,还将对他来说极为珍贵的丝帕交给了巫雪,至少,也要让他知道巫雪的名字,至少至少也让他知道为什么无法追求巫雪。” 众人不解,秦游的一番话,他们理解不了,这辈子都理解不了。 秦游也不指望大家能理解,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了遗憾。 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爱情故事流传许久,那是因为司马相如最终成名天下。 梁山伯与祝英台后人皆知,那是因为十八里相送,是因为入坟,是因为化蝶。 在这个无法形容的世道中,身份低微的人,看一眼盛装的女子,那就是罪大恶极,九成九的人,为之奋斗一生的事情,不是爱情,而是肚子。 没有人从出生那一刻就应该遭到鄙夷,也没有人从出生那一刻就失去追求爱情的权利。 可在这个世道中,没尊严的,九成九的人,都没尊严的,天生的。 心仪的女子就站在身旁,被毒打,自己下跪,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秦游又开始厌恶这个世道了。 因为李礼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向那一把地契,仅有的勇气,都用去看巫雪的面庞了。 秦游一点都不觉得鄙夷李礼,并且觉得李礼是他见过所有人之中,最有勇气的人之一。 “这个世道,不应该这么单调。” 秦游望着桌子上的咸鱼,喃喃道:“都得填饱肚子啊,填报了肚子,才能为这个世界上多绘上几笔不同的色彩。” 第八百一十八章 荣耀 一场秋雨一场寒,伴随着淅沥沥的秋雨,巫雪与李礼互道珍重,分道扬镳。 李礼又赠送了巫雪一个礼物,一把花伞,有些破旧了。 这位年轻的驿马郎挥舞着手臂,脸上洋溢着笑脸,笑的像个孩子。 秦游骑在马上,安静的注视着,身后的人们同样如此。 大家无法送上祝福,经此一别,便是永诀。 斐云荣为秦游挂了雨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她有些理解秦游了,理解秦游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在意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秦游无法做到让这个世间不再有遗憾,可他却能够尽量让这些遗憾少一些。 巫雪上马了,众人准备离开,秦游挥了挥手臂:“再见,莎拉波娃。” 李礼想要喊些什么,却被他老爹一巴掌呼在了后脑勺上。 众人骑着马离开了,狂风而至,雨水拍打在脸上有些发疼。 巫雪突然撑起了花伞,可下一秒,并不结实的花伞被吹散了,破裂的花纹随风飘向了远方,手中,只剩下了伞柄。 就如同上一次,飞舞的丝帕一样。 巫雪哭了,眼泪混着雨水滴落到了下巴上。 没人知道巫雪哭了,就连巫雪自己也不知道。 这个世上,太多太多的伤心人,你伤我,我伤你,就是如此。 可笑的是,大多数的人,都没有伤心的资格。 望着队伍最前方那个雨披猎猎作响的人影,巫雪擦了擦雨水或是眼泪,心里怒骂着贼老天,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也不曾拥有过。 她不是尚书之女,更不是一国公主,甚至连一个阻止自己冲撞贵人的年迈老爹都没有。 月芯的笑声是那么的刺耳,身后的胖丫头,正在用小石头砸凤七,凤七傻乐着。 所有伴在小世子身边的人,都在快乐着,除了她。 ………… 夏京,议政殿中。 秦老大端坐在御座之上。 文武吵的不可开交。 不知何时,武将们再也不是那个夹着尾巴唾面自干的小受受了,可以和文臣对喷,喷的理所应当,喷的天经地义。 秦老大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在想,武将们是从何时可以硬着腰板大声嚷嚷的? 是从越王回京后? 还是从大家知晓了海王便是秦游时? 就连很少亲自下场的上官鄂都急的面红耳赤。 东海三道这块蛋糕太大了。 那些官员,被秦游杀的连小小的书吏都所剩无几了。 而武将,更是被屠戮一空。 官员出现了空缺,权利出现了真空,海王的威名响彻在东海三道的上空,那些所谓的世家门阀和富户们,躲在了桌子下面瑟瑟发抖,那么大的一块蛋糕,没人敢张嘴食用。 武将们,急红了眼睛,东海刚刚被平,需要驻扎大量的军卒。 文臣们,喊破了喉咙,三道百业待兴,需要文官们前往安民。 每个人,说的都有道理,每个人,也都据理力争。 可每个人也都清楚,大家,都是为了啃食一口东海的蛋糕。 武将去了,可以安插自己的亲信,文臣去了,可以让自家名下的商队畅通自如。 秦老大的笑容收了起来,心中,突然满是厌恶。 望着这些面红耳赤的面庞,秦老大看向武将第一位,那里是空着的,越王没有上朝。 是啊,三弟,从不争这些,也从不抢这些。 虽然嘴上不说,可秦老大一直都很佩服秦烈。 秦烈仿佛没有欲望一般,他去边关,忍受寒风,四处征伐,为的,并不是国朝的安定,为的,只是让自己这个大哥,坐稳皇位,仅此而已,劳累了大半辈子,却从未想过争权夺利。 想到了秦烈,秦老大又想到了秦游。 朝廷平定东海,文臣默不作声,没了风骨,武将哑口不言,没了戾气,朝堂文武何止百人,京中大员,何止千人,可最终,却是一个刚刚到了蓄许之年的混账小子孤身前往了东海。 文武吵闹的声音,渐渐模糊,秦老大的心中,突然有些悲凉。 “白千。”秦老大轻轻唤了一声。 “奴婢在。” “你说…”秦老大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忧伤:“游儿他,为何从未给朕写过信,告诉朕,他便是海王?” 白千闻言一滞,喃喃说不出话来,心里却跳的厉害。 “游儿他,不信任朕,对吗?” 白千面色煞白,突然跪倒在地。 他不敢说,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吵闹的文武们,注意到了突然跪在地上的白千,闭上了嘴,看向了御座上的天子。 秦老大的声音,依旧轻轻的,仿佛询问白千,也仿佛喃喃自语。 “他应信朕的,朕是天子,也是他的大伯,为何不愿信朕。” 秦老大眉头紧锁:“被自己的侄儿不信任,心里,不舒坦。” 白千吞咽了一口口水,冷汗渗出了额头。 他不知道天子是何意,可是却能听出一种悲凉感。 “不。”秦老大慢慢抬起了头,看向了群臣们,眼中满是一种莫名的色彩:“游儿,岂会不信朕,朕可是他最敬爱的大伯,他最是倚靠朕了。” 白千:“…” 秦老大的目光扫过群臣:“是他们,游儿,不信任的,是他们才对,游儿早就看出来了,这些人,他们,不姓秦,他们…” 殿内的群臣面面相觑。 他们听不到秦老大在和白千说些什么,他们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了天子的面容有些古怪,似乎,带着一种排斥,或是…厌恶? “赏!” 一声“赏”字,声如洪钟,自秦老大嘴中传出。 群臣一头雾水,什么赏,赏谁? 秦老大再次露出了笑容:“越王府三世子秦游,有大功,应赏。” 几位老臣哑然失笑,上官鄂出班道:“陛下,三世子平定东海之乱,居功至伟,是应赏赐,可具体是如何平的乱,其中细节尚不知晓,还应…” 不待上官鄂说完,秦老大朗声道:“派驿马离京,百里,派红衣骑司驻守官道,五十里,大开东门,兵部六品以下将领,迎有功之臣,群臣,不可占道,百姓不可占道,秦游入城,走昌平坊,竖皇旗,入皇城时鸣鞭五十八响。” 一语落毕,满殿哗然。 当年,也只有秦烈封王时才有这种待遇的。 第八百一十九章 回京 秦老大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一开,整座城,甚至是整个国家都要忙碌起来。 可寒山书院,只是一个书院,院长廖文之老嘴一张,只能挥使着书院中的一些学子和越王。 “带些肥油,懒货。” 抓着戒尺的廖文之站在食堂中间,口水喷了骑司满额头:“那小子最喜吃肉肠,带些肥油才可口。” 食堂主事,身兼红衣骑司的甲十二低着头挨训。 一群客串厨子的骑司们卖了老命剁肉馅。 他们总觉得自己是一群被遗弃的孤儿,在书院待了快一年了,天子似乎忘记了他们,副统领似乎也忘记了他们,就连白千那个老太监都忘记了他们。 靠着告密活着的人,现在天天轮大勺,这找谁说理去。 八马先生正在写大字。 一字千金的绢纸扔了一地,墨石先生在旁边皱着眉:“不好不好,武运昌隆,乃是大军出征所用,换一个,换一个。” 八马先生又将绢纸扔掉了,握着笔,眉头紧锁。 如今的寒山书院,别说先生了,就是连小学子都不用竹简了,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便宜,用着掉价儿。 书院的库房里堆满了铜钱,一年前空荡荡的库房,现在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老夫来写。”离竹一屁股给八马先生拱开:“写个字磨磨蹭蹭。” 远处看热闹的秦烈心里酸酸的。 去年元日的时候,他想找几位老先生求一副对联,结果,被鄙夷了。 老先生们说了,他一个臭丘八写什么字,直接在门口摆两把大刀应应景就行了。 后来九州整弄了两把大刀摆在小院外面,结果又扔廖文之可扔了,说是书院见不得这凶器。 秦烈是什么人,那可杀伐果断的大将军,过元日,门口怎么能没摆设,最后…在门口堆了俩雪人,雪人手上还插着俩树杈子,瞅着凶神恶煞的。 整座书院都忙碌了起来,准确的说,是整个北郊大集都忙碌了起来。 世子殿下快回来了,北郊大集的所有买卖都关张了,村民们撅着屁股,一块一块的擦着地上的砖石,家家张灯结彩,比元日还要热闹几分。 对这些曾经饱受冷暖的庄户们说,有殿下在的日子,便是节日,便是元日。 一只只肥鸡被送到了书院之中,一头头被阉割的乳猪也被赶到了竹林里,几位上了岁数的庄户,一天要拄着拐跑进书院问好几遍,殿下,何时才到,殿下,何时才到。 书院门口的越王府护卫们总是很无奈。 他们在竹林里,就是殿下回来也要先经过大集,他们还想去问庄户呢。 大集外,飞马而至,一名红衣骑司刚到大集门口,一群手持棍棒的庄户冲了出来。 “来人下马!” 红衣骑司赶紧拉住了缰绳,翻身下马。 全国朝,除了皇宫,就这一个地方能让红衣骑司下马了。 面对这群普通的百姓,红衣骑司哪里有往日的跋扈,连连抱拳说道:“二位世子已到城东百里之外,烦请诸位转告越王。” “轰”的一声,人群突然散了,撒丫子跑向了竹林。 也就是半炷香的功夫,两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正是越王秦烈与亲随九州。 二骑根本没搭理红衣骑司,直接前往了宫门。 凡事都讲究个规矩,秦烈虽然是秦狰和秦游的爹,可同时也是越王,公是公私是私,即便再思念自己的俩儿子,以王爷之尊也不能去城门口迎接。 百里,也就小半日的路程,在宫中等候就好。 ………… 京官道,秦游已是能看到京城城墙模糊的轮廓。 秦游拍了拍乌月锥的大脑袋,马儿停住了蹄子。 “荣姐。”秦游转过头,脸上带着几丝尴尬之色。 斐云荣何其聪慧,微微颔首:“我在在书院等你。” 龚媛得意的笑道:“我就不用藏头露尾。” 斐云荣微微一笑:“大军凯旋,队伍之中却有女子,日后,少不了会被人议论一番,你也与我回书院。” 龚媛得意的俏脸顿时夸了下来,呲了呲牙,却没说什么。 这事说起来挺逗的,除了少部分飞云骑留在了郭城外,大部分都在路过各州府时离开了,继续潜伏在夏朝各道之中。 大家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包括秦游也是如此。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斐云荣将来会嫁到秦府,可那是将来,甚至嫁到秦府的是斐云荣而不是飞云公主,所以飞云骑,依旧要从事他们的本职工作。 这种事,说不清,也理不清,就如同乔冉手下的骑司也遍布斐国一般,斐云荣也从未说过什么。 到了现在,斐云荣身边跟着的也只有巫雪和月芯二人了。 秦游挠了挠额头,看向秦麒:“二伯,我也想先回书院。” “竟说混账话。”秦麒正色说道:“若是你先回书院,这东海之乱的功劳,就要大打折扣。” “为什么?” “先回书院,此次前往东海便是你擅作主张,可若是先入宫,那就是身负皇命,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秦狰插口道:“二伯说的对,三弟,还是先行入京为好。” 秦游“嗯”了一声。 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其中厉害。 可眼看快要回京了,对所谓的“功劳”却看的有些淡了。 大哥找回来了,二伯也找回来了,功劳,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至少,他还没有忘记初心。 可转念一想,即便自己不在乎,可身后跟着的兄弟们呢,那些跟随自己在东海九死一生的兄弟们,却需要功劳,他们不在乎,自己也要在乎。 “那你们在书院等我。” 秦游叫来了一个越王府护卫,嘱咐道:“去了书院直接找廖大爷,告诉他,我很想念他们,应付完宫中,我就去书院寻他们,若有人问起斐云荣他们的身份,就说是在我东海碰到的友人。” 乔冉打马上前:“切记,不要透露她们是斐人。” 秦狰侧目不已。 你他娘的到底是飞马骑司还是飞云骑? 交代了一遍后,双方分道扬镳,斐云荣几人离开后,秦游也没急于进京,而是不停的回头张望。 “三弟,在看什么?” “车队怎么还没到,不会路上出了岔子吧。” 秦麒笑道:“放心便是,车队打的是越王府的旗帜,四千青壮护送,谁敢阻拦。” “也是。”秦游讪笑一声:“辛辛苦苦一整年,总不能白干吧。” 秦麒差点没被秦游一句话给噎死。 还辛辛苦苦一整年,老子辛辛苦苦十几年也没攒够那么多钱,可能连秦游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都没有,那马车里,装的可不是铜钱,而是银票和地契,上百马车! 第八百二十章 编制的梦 事实证明,秦麒说的一点都不错,秦游险些就尴了个大尬。 红衣骑司成群结队的在官道上巡视着,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天子安排的,东大门,昌平坊全部清空了,就等着秦游等人入城,城外上百名武将杵一上午了。 秦游也没想到秦老大竟然搞这么大阵仗,心头一暖。 虽然实惠可能是捞不着了,可这面子活秦老大是做到了。 随着不断接近京城,秦游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秦狰也是如此,可秦麒的脸上却带着几丝莫名的神色。 “狰儿,游儿。”骑在马上的秦麒,轻声问道:“秦昭与秦烈,他们…他们还会认得我吗?” 秦狰哈哈笑道:“二伯您怎还扭捏上了,陛下和爹爹岂会认不出,您离京后,他们不知派了多少人马打探您的下落。” “义父。”乔冉笑道:“当年飞马骑司衙门初建时,陛下交代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等寻找您的下落。” 秦麒微微叹了口气,心中生出懊悔之感。 当年诈死离京的原因,如今再想起来,似乎有些幼稚可笑。 秦氏三雄,横扫中州,而秦麒诈死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和秦烈太争气,而秦昭太拉胯了。 文治武功,秦麒占前两个字,秦烈占后面两个字,秦昭占个寂寞。 武将拥护秦烈,谋士支持秦麒,秦昭唯一的优势就是他是秦家长子,可笑的是,秦昭登基最大的阻碍就是自己的两位老弟。 如果没这两位小老弟,就凭秦昭自己,根本不可能破了京城,可正是因为秦麒和秦烈猛到没边了,两人的人格魅力也远远超于秦昭。 如果说只是谋士或者武将某一方不支持秦昭也就算了,主要是当时两帮人马都不看好秦昭,武将想的是哪怕秦烈不当皇帝,老二秦麒也行啊,而谋士想的是,哪怕秦麒不当皇帝,老三秦烈也行啊,然后…老大秦昭登基了。 要知道古人讲究一个长子嫡孙,虽然是夺的国,可毕竟秦昭是老大,所以当时秦老大就经历了好几起刺杀,还都是支持秦烈和秦昭的人干的,问题是人家自发的行为,并不是秦麒秦烈策划的。 就是在这种前提下,秦麒诈死,下落不明,之后秦烈也去了边关,偌大个京城,秦氏二点五雄也只剩下了个秦昭端坐在皇位之上。 其实很多人并不知道,秦麒不当王爷当海贼的真正原因,并不单单是因为如此。 除了乔冉外,无人注意到秦麒的异色,策马继续行进。 眼看到了城东门,数十名兵部将领全身披挂立在两旁。 秦游挺直了腰杆,他对这种形式主义,深感痛觉。 但是如果这种形式主义是因为他的话,三个字---美滋滋。 大旗猎猎作响,武将们昂首挺胸。 将领都是六品以及六品以下的,大多都很年轻,没人认识秦麒,不过都是认识秦狰的。 秦狰哈哈一笑,策马狂奔,翻身下马后刚要挨个踹一脚,一个老太监开始拿出了圣旨。 这圣旨一出,秦游这次去东海平乱就定性了,不负皇命,大功于朝。 所有人下马,双膝跪地,低着头。 叽哩哇啦一大堆,就和要水字数似的,足足念了十多分钟,大致意思就是什么玩意和什么玩意,然后怎么怎么滴,实际上就那个什么之类的,最后就这样式儿了。 反正秦游是一句没听懂,听的昏昏欲睡。 他觉得应该弄份圣旨随身带着,以后睡不着的时候就让凤七给自己念一遍。 接了圣旨,秦游强忍着哈欠说了声谢主隆恩,实际上是驴唇不对马嘴,因为圣旨的内容全是假大空的话,没谈封赏,就是将这次“私人行动”变成“官方名义”罢了。 老太监也不在意,他就负责水字数,武将们装作听不到,他们就负责当背景墙。 不过圣旨依旧是圣旨,虽然没什么营养,可代表的却是意义非凡,秦狰再次上马,只是这一次队伍不像刚刚那般散乱,秦麒在最前方,秦狰秦游在后,老大是右侧,老三秦游是左侧,三人之后,便是凤七等人。 入了城门,数不胜数的百姓早已分站两旁,人挤着人,垫着脚伸着脖子,吵吵闹闹的。 秦游的目光收紧了,深怕冒出个刺客大喊一声“取你狗命”然后就冲上来捅他。 对京中的刁民们,秦游一直都是这样的印象。 事实上,没人跳出来找死。 当入内城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声如蚊呐。 “世子殿下公侯万代。” 声音很突兀,紧接着,是第二个声音,奶声奶气的。 “世子公侯万代。”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张开了嘴巴。 “殿下威武。” 声音逐渐响亮,逐渐整齐,一声高过一声。 无数百姓开始挥舞着手臂,大声喊着。 “殿下威武。” “殿下威武。” “殿下威武。” 秦游满面困惑。 他以为,京城的百姓是麻木的。 守好自己的屋子,看好自己的孩子,填饱肚皮,搂着婆娘,屋子外面的事情,坊外的事情,京城外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事实上,的确是如此。 东海,太远,官府没有贴告示,关于东海,他们只是耳闻了一些事,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可北郊大集很近,寒山书院很近。 大集里,都是曾经的流民,被三世子殿下所收容,过上了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过了大集,那里有书院,那是一所特别的书院,没有王公子弟,没有高门之子,有的,只是寒门的孩子。 寒山书院,寒门之子的书院,京中,夏朝,最好的书院,那里,是越王府的小世子所建,书院的人都说,等小世子回来了,将会创办更多的寒山书院。 书院北侧,有好多工坊,那里,收留的都是穷苦人,工钱给的更多,待遇更好。 所有的一切,都与别人无关,只与百姓有关,与普通的百姓有关。 今天,小世子回来了,活着回来了,那么,就代表着希望。 小世子会创办更多的寒山书院,会创办更多的大集,会建造更多的工坊。 这一切,都和百姓有关。 京城里,官员太多,世家太多,富户太多,多的数不胜数,可愿意为百姓谋出路的世子,却只有一位。 小世子离京后,所有百姓,都牵挂着。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宁愿所有官员死绝,世家死绝,富户死绝,换小世子平安归来就好。 因为,夏京之中,只有这么一位小世子。 第八百二十一章 超值 秦游是幸运的。 作为一个甩手掌柜,每一次,幸运女神都会对他露出笑容。 秦游离京了,去了东海,可寒山书院,大集,那些工坊,都在。 幸运的秦游,遇到了很多大儒,这些大儒,在他们垂暮之年,按照秦游从未规划过的规划一步一步前进着。 秦游曾浇灌过的那片净土,开出了美丽的花朵。 这些花朵散发出的幽香,百姓们闻到了,为之陶醉,为之沉迷,为之向往与崇敬。 寒山书院的先生们,带着小学子,带着《寒山杂谈》,走遍京中的角落,走遍附近的下县,将那些百姓们永远接触不到的知识,传授给了他们。 每一个小学子在寒山书院待满六个月后,将要抄写十遍《三字经》,背着包袱里的《三字经》,来到百姓家中,喝着粗茶,一字一字的念着,一字一字的写着。 京中的百姓,有了欲望。 原本,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大户人家做工,自己吃饱的同时,还能存一些钱财,为自己的后代娶妻,或是将这些钱财送给大户人家的管事,让自己的后代也入府寻个差事。 可有了寒山书院后,百姓有了欲望,一种改变未来,改变后代的欲望。 原来,他们也可以读书,他们也可以识字,他们的后代,也可以参加科考,甚至,成为官员。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寒山”二字,北郊大集后的竹林,那便是人们希望之地,向往之地,梦的起点。 这个梦,是越王府的小世子为大家编织的,如梦似幻,每每想起,仿佛置身于云端。 小世子,回来了,骑在高头大马上。 那希望的火苗,逐渐旺盛。 人们欢呼着,雀跃着。 那个傻蛋回来了,愿意为平民之子办学堂的傻蛋回来了。 那个冤大头回来了,愿意建立工坊给人们开更多工钱的冤大头回来了。 那个嚣张跋扈走路都横着走的纨绔子弟回来了,愿意将毕生所学传授给百姓的纨绔子弟回来了。 听说,小世子去平叛了,也是为了百姓,为了东海的百姓。 京城的百姓不开心,咒骂着。 京中,只有这一个傻蛋,一个冤大头,为什么要他去,他是咱京城的嚣张跋扈小世子,不是东海的,凭什么要他去,凭什么便宜东海的那群穷酸? 小世子,您别走了,以后,京城里随意您折腾,百姓再也不骂您了。 百姓们咒骂着朝堂上官员们,那么多官员,各个聪明绝顶,满京城,只有这么一个傻蛋,却将唯一的一个傻蛋派到东海,我们京中的百姓,还有活路吗,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现在,好了,傻蛋回来了。 人们大声欢呼着。 傻蛋回来了,冤大头回来了,那个嚣张跋扈的纨绔世子回来了。 我们京中的百姓,又有盼头了。 只求下一次,朝堂上的君臣,派别人去吧,别再派小世子了,让这位小世子,继续在京中纵马狂奔,继续招摇过市,继续花天酒地,只求,他留在京中,留在京中继续为我们编制着美好的未来。 一个颤颤巍巍的老者,走出了人群,拦在了队伍前方。 林骸抽出了横刀,被贺季真一巴掌呼在了后脑勺上。 组成人墙的京兆府差役们,刚要拥过去,却被秦狰一鞭子抽在了地上吓的他们不敢妄动。 “殿下。” 老者杵着拐杖,露着残缺不全的牙齿,满面红光,揉着腰,慢慢跪在了地上。 “殿下,殿下,小老儿…” 咧着嘴的老者,又哭了,泣不成声。 秦游连忙下马,将老者搀扶了起来。 欢呼声停止了,人们望着秦游,望着老者。 老头衣着不凡,明显家境还算殷实。 擦了擦眼泪,小老头咧着嘴又笑了。 “殿下见笑了,小老儿,尚云道人士,六年前来到了这京城。” 秦游神色微变。 小老儿挺起了腰杆,杵着拐杖:“殿下您…遇到瀛贼了吗?” “遇到了。” “凶吗。” “凶,死之前,都很凶。” 小老儿突然提高了音量,近乎是用吼的问道:“您又杀了多少。” 秦游轻声道:“十万,不止。” 老者双眼迸发出了莫名的神采:“十万?” “十万。” 老头哈哈大笑,笑的再次流下了眼泪:“谢谢您,报仇了,十万,报仇了,十万呐,十万。” 秦游也笑了:“多了,还是少了?” “小老儿觉着…”老头重重的顿了顿拐杖,露出了一种极为羞涩的神情:“少了,还是少了。” “您说,多少是多。” “百万。” “不,百万也不够。” 老头微微一愣:“那殿下您说,多少是多?” “灭族!” “带着老朽,下次,您去东海,一定带着老朽。” 老头哈哈大笑,笑的剧烈咳嗽,秦游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 足足笑了半晌,老者杵着拐杖,走回了人群之中,每走一步,便大吼一声。 “谁说尚云无男儿,谁说东海无悍勇,世子怒枭十万首,不教瀛贼渡海犯,壮哉,他日乘船战旗扬,瀛岛再无一人贼,壮哉,壮哉。” 夹道相迎的京城百姓们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小世子,竟然…屠了十万瀛人?! 那瀛贼的岛民,不是只有区区百万人吗? 秦游翻身上马,带着队伍行向了昌平坊。 没有人知道,在秦游的眼里,瀛贼的命,只是一组组数字,唯一的区别,那就是零与一,要么有,要么没有。 屠杀瀛人,只是一种他应尽的义务罢了,与正义邪恶无关,与好坏无关,只是一种义务,甚至可以看成一种工作,一种为之奋斗一生的工作。 这个民族的每一个成员,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带着罪孽。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却无法改变一个民族。 这样的一个民族,他们破坏的,远远比创造的多,多的多,他们所拯救的,永远比杀戮的多,多的多,他们创造,是因为要去破坏的更多,他们拯救,是因为要去杀戮的更多。 他们的民族史,就是一部破坏史,他们的民族史,就是一部杀戮史。 杀一万瀛人,不嫌少,杀十万瀛贼,不嫌多。 秦游想做的,只有灭族。 因为他无比的确定,肯定,深信不疑,这个民族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给所有人带来伤痛和噩梦,无论是今朝,还是千年以后。 原本去瀛岛,秦游并不想杀那么多瀛贼,不是不愿,而是补给线太长,效率不足。 可袭击了那么多城池,却找不到汉家儿郎,数万被掳走的汉家儿郎,郭城战卒们找不到,一个还能说着汉话的汉家儿郎都找不到了。 十余年,瀛贼掳走了多少汉家儿郎,最近的一次,就在大半年前。 可汉家儿郎到了瀛岛,连一年都撑不下去。 秦游无法相信,也无法想象。 什么样子的环境,竟然让数万人连一年都支撑不下去? 一个将人命当做一次性消耗品的民族,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骑在乌月锥上,秦游的目光越来越坚毅。 夏朝的版图,似乎有些小了,应该扩大,扩大到海的那边,叫做东瀛道。 转过头,秦游看向凤七:“杀一人,给一贯钱,怎么样?” 凤七一头雾水:“三少爷您是指?” “没事,本少爷就是再想,一千万贯灭一个种族,真的很超值。” 第八百二十二章 入宫 到了皇城根,秦游等人下了马,早有一“堆”太监和十几名红衣骑司等候多时。 领头的老太监正是白千,热情的不得了。 “恭贺世子殿下凯旋而归。” 一边说,白千一边打量秦游。 变了,模样变了,都快认不出了。 秦游笑呵呵的说道:“白公公,一年不见,您这脸色是愈发苍白了,老的也太快了吧。” 白千笑容一滞。 秦游接着说道:“哎,你这活是不轻省,起早爬盼夜的伺候着陛下,当然老的快了,可没招啊,这大内之中,在陛下的眼里,办事可靠忠心不二的,也就你了,你不操劳谁操劳,你不老的快,谁老的快,是吧。” 白千再次笑了,笑的见牙不见眼。 一边笑,白千心里越发生出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无奈之感。 这小世子不简在帝心谁简在帝心,一年之前,拍马屁还流于形式时,他白千就大有不如。 这一年不见,小世子拍马屁功力大涨已臻化境,不再流于形式,怕是天下间已是无人可敌了。 秦游打了个响指,凤七刚要抽刀,随即反应了过来,从包袱里抽出一张地契。 将地契塞在了白千的手里:“回来的急,也没带什么礼物,一点土特产,白公公别见外,千万别见外。” 白千了解秦游的性子,打眼一扫就收入袖子中了。 可这看了一眼后就懵了,因为根本不是银票,而是地契。 白千彻底傻眼了,小世子跑东海干什么去了,这地契…怎么还成土特产了? 秦游还真是这么想的,他在尚云道混的,而尚云道地最多,地契可不就是土特产了吗,就没有比这玩意更土的特产了。 没错,如今的秦游就是如此的土豪。 见了人,不发红包什么的,直接随手一把房产证。 白千是内宫太监第一人,也不可能掰扯地契这点事,瞅了眼秦游身后的数百人,犯起了难:“殿下,入宫觐见的,最好是首功之人,您这人马…” 贺季真早已准备,将入宫觐见的名册递了上来。 都是老熟人,白千也懒得一一对照一一去数,见到名字只有十多个,转身带着大家入宫了。 只是转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身材高瘦的老者,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就这样,秦游带着人在后面跟着,白千在前面领着大家前往宫内。 见到不是去敬仪殿而是去议政殿,秦游随嘴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秦老大等半天了,连早朝都没下,朝堂上的文武也在那殿里杵着呢,越王也在。 要说是正规的觐见吧,也不是,因为秦游带着白彪等人,之前根本没有向礼部报备。 可要说不是正规的觐见吧,君臣都在,整的好像挺严肃的。 所以有点不伦不类的,不过秦游也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秦老大都不在乎了,他更不可能在意。 快到议政殿的时候,白千转过头,这才发现“队形”不对,秦狰和秦游哥俩居然跟着一个高瘦的老者身后。 白千止住了脚步,笑着对秦游说道:“二位殿下,陛下和朝臣们都在,这入殿的规矩可不能破,通报之后,得您二位走在前面,可这位老先生…” 一指秦麒,白千突然楞了一下。 刚才没注意瞅,现在冷不丁一看,这老东西,怎么长的,有点,有点,有点这么眼熟呢? 秦麒微微一笑:“你这老狗,本王是长辈,当是最先入殿,有可不可。” “扑通”一声,白千直接跪地上了,张着大嘴:“齐王…齐王爷?!” 秦麒抚须一笑,刚要说话,突然“哇”的一声,白千哭了,痛哭流涕。 “齐王,真的是您,您还活着,活的,活的齐王,王爷,您…您这么多年去了哪里,老奴…” 白千已是泣不成声。 秦游啧啧称奇,白千不是跟着秦老大混的吗,怎么见到二伯这么激动? 其实秦游有所不知,前朝有很多异姓王,既然带个“王”字,都可以养太监,而这些异姓王还有送太监的习惯。 当年秦罡就与一些前朝王爷交好,白千就是被送到秦府的小太监,之后一直伺候秦氏三雄。 秦烈是武人,当然不需要一个太监鞍前马后的伺候。 所以一般白千伺候的就是秦昭和秦麒,尤其是秦麒,平常没事还教教白千识字什么的。 当年中州大乱的时候,秦昭一统军就挨揍,一挨揍就得秦麒过去救他,救秦老大的同时,等于间接的给白千救了。 所以在白千心里,一直是拿秦麒当半个主子对待的。 白千哭的都一抽一抽了,也是上了岁数,好几次都没站起来,那么大岁数的人,看着秦麒,傻乐着,仿佛回来的不是齐王而是他亲爹一样。 “莫要哭了,带着我们去见皇兄。” 白千连忙称是,喜滋滋的:“是,入殿,王爷您快些入殿,快让陛下看看您,陛下…” 说到这里,白千又哭了。 他已经数不清秦老大有多少次提及秦麒了,这么多年来,秦老大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前往得胜楼,那里还摆着一把古朴的长剑,正是当年秦麒用过的随身兵刃。 每每望着长剑,秦老大总会陷入到回忆之中,白千在旁边看着总是不落忍。 秦游在旁边看的直翻白眼。 你一个老太监这么多愁善感干个毛线。 秦麒也是感慨万千,转过身,望着巍峨的皇宫。 曾几何时,这里便是他的心之所在,与秦昭、秦烈二人,坐在议政殿中对酒当歌,兄弟三人,在皇宫之中踏马而行,将整座皇宫转了个遍,一起立下大志,开了这夏朝,号令天下,威服四海称霸宇内。 可一晃之间,十年光阴已逝,物是,人非。 看向台阶上的议政殿,秦麒突然畏缩了。 殿中,自己的大哥,端坐于御座之上,早已不是那个一打败仗就找上百个理由的窝囊大哥了,成了夏朝人人称赞的仁厚之君。 殿中,自己的三弟,站在武将之首,也早已不是那个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烈性汉子了,成了跪拜在大哥面前的“臣弟”。 “本王…老夫…” 秦麒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秦老大。 曾几何时,自己,还与三弟为那个左右为难的大哥加油鼓劲,让他迈步向前坐上那张权倾天下的龙椅。 曾几何时,自己,拍着秦昭的肩膀,告诉他,自己会辅佐他一生,让他成为堪比三皇五帝的明君圣君。 曾几何时,自己无数次想要写信给大哥,说一声抱歉,说一声愧疚,说一声…思念。 一只手,抓住了秦麒的微微颤抖的手臂。 “二伯。”秦游露出了笑脸:“大伯他,很想您,我们,去见他。” 第八百二十三章 相见 秦老大坐在御座之上,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下。 过了一会,秦老大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下。 再过一会,秦老大端起茶杯,没喝,放下。 因为他有点尿急了。 这一上午,他都喝了一肚子茶了。 大臣们议论的朝事他是一件没听进去。 以前秦狰和秦游在京中时,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反倒是总埋怨这俩玩意不省心,一个虎超超的,一个der呵的,天天惹事。 可这俩孩子都去了东海后,甚至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天可见怜,秦老大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 这皇位做久了,面具带的也就越来越牢靠。 回想起这么多年来因为自己的缘故,越王府都被文臣们搞的连下人的工钱都开不出来,秦老大面红耳赤。 以文抑武,大势所趋。 武将们的权柄太大了,秦老大只能与秦烈做戏。 可这戏做着做着,就变味了,越王府,竟成了众矢之的。 可随着东海的形式明朗了,秦老大猛然惊醒。 守护这国朝的,依旧是他秦家的儿郎。 那些大臣,那些武将,出身名门,出身世家,真正想要捍卫他秦老大座下龙椅的,还是他秦家的儿郎,是秦烈,是秦狰,也是秦游。 秦老大甚至做了噩梦。 噩梦之中,老爹秦罡被关在大狱之中,一掌拍碎了石床,一口一口嚼着碎石,还冲他招手,来啊,一起吃吧,你这无情无义的逆子,害死了老二,害死了狰儿,害死了秦游,一起吃吧,吃了这碎石,你便是天家至尊,你便是无情帝王,便是万千人臣服的上天之子。 秦老大想当一个皇帝,好皇帝,人人称赞的皇帝。 可他从未与人说过,他并不是想向天下人证明,并不是像向当年支持秦麒和秦烈的那些谋士武将们证明。 他只是想向秦麒和秦烈证明,他不会辜负了二人的苦心,他会让秦家王朝传承千万年,会让秦家的子孙,与国同休永享富贵。 望着大殿门口,秦老大心里给白千骂了一通。 接个人,怎么还要如此之久。 殿下的群臣们也是耐心的等候着。 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当年那个纵马过时天天被喷的小世子,是如何建立这不世的功勋。 尤其是武将们,与有荣焉。 秦烈低垂双目,显得极为淡定,然后,心里给白千全家都问候个遍。 他娘的接个人怎么这么久,不会是那老太监走半道死地上了吧,耽误这么久? 万众期待,白千终于回来了,神色激动的和八十岁老年生了个四胞胎似的。 “陛下,陛下,齐…” 没等白千唱名,秦老大大手一挥:“宣!” 老子是皇帝,一天天日理万机的,谁有时间听你逼逼。 白千楞了一下:“陛下,是齐…” 秦老大:“宣,入殿。” 白千满面无语,只得转身,掐着公鸭子嗓子喊道:“入殿!” 一声入殿后,白千让开,秦麒带着秦狰、秦游、乔冉三人,三人身后跟着白彪、司哲、林骸、老墨鱼四人。 七人,鱼贯而入,秦麒走到了大殿中央,一甩衣袍,双膝跪地率先拜倒。 “臣弟,秦麒,拜见陛下。” 大殿之中,死一般的寂静。 秦老大霍然而起,。 秦烈猛然转过头,双眼圆瞪。 上官鄂木然的转过头,几位老臣也是如此,如同白日见鬼一般。 又是“轰隆”一声,秦老大竟然一脚将重达二十余斤的书案踹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伸着手掌,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险些踩空摔倒而不自知。 “二弟!”秦老大轻轻呢喃着:“抬起头,抬起头,让大哥看,看看,看看你,二弟,你是我的二弟,当真是二弟么。” 秦麒抬起头,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是二弟,真的是二弟,是朕的二弟。”秦老大突然止住了脚步,声音沙哑:“三弟,去,去看看,快去,看他,看他,是不是朕的二弟,快去,去看,莫要诓朕。” 秦老大不敢再迈步向前,深怕这一切,都是虚幻,大梦一场。 秦烈却死死的闭着眼睛,握紧双拳,斗大的泪珠跌落在了地上。 秦老大大吼道:“愣着作甚,去,去看看,告诉朕,他当真,当真是我二弟!” 此时的自称,已经从朕,变成了我。 秦烈依旧闭着眼,使劲的摇着头:“不去,你去,你去,你去看,去摸,去碰,告诉臣弟,他…” 兄弟二人,一人闭眼摇着头,攥着拳,一人伸出手臂,想要触摸,却不敢迈步向前。 秦麒站起身,大步向前,来到秦老大面前,再次跪倒。 “臣弟,秦麒,拜见陛下!” 秦老大一把摁在了秦麒的肩头,按的是那么的用力,指尖已是没了血色,隐隐发白,玉冠上的珠帘微微颤抖着,一颗有一颗水滴落在了秦麒的额头上。 没有人能够看到秦老大的面容。 这位夏朝天子,只是那么站着,双肩颤抖着。 秦烈睁开了双眼,握紧的双拳渐渐松开,微微张开了嘴,弧度越来越大,笑出了声音。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声振屋瓦。 兄弟三人,一人将面容隐藏在玉冠之后,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在地上,一人跪倒在地,无语哽咽,一人仰天大笑,笑的好不快意。 这一刻,属于兄弟三人。 大殿之中的臣子,尤其是老臣,潸然泪下。 没有经历过中州大乱,根本无法知道这兄弟三人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举旗反叛,一次次九死一生,破城夜,入宫逼死殇帝,定中州,兄弟三人,即便是最危难的时刻,也从未舍弃过对方,当然,主要是老二老三没舍弃过老大。 三人共同走过那么多艰难的岁月,可最终,却没有同享富贵。 手握天下权柄的上天之子,整日埋首于奏折之中。 征战四方的越王,前往了边关,把守国门。 已获齐王封号的秦麒,却坠崖而亡。 兄弟三人相聚一堂,上一次,已是十数年前。 秦烈的笑声,依旧震耳欲聋。 秦游望着狂笑出声的老爹,所有的一切,渐渐重合。 秦烈,养我育我的父亲。 大殿之中,秦游鬼使神差一般,径直走到了秦烈面前,双膝跪地。 “孩儿秦游,见过大父。” 秦狰瞅了瞅竟然没有监察使弹劾三弟不尊朝礼,也赶紧快步跑了过去。 “孩儿秦狰,见过父王。” 秦烈的笑声止住了,望着秦游,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好儿郎,不辱老子英名!” 然后,一个大嘴巴子忽在了秦狰的脑门上。 “你他娘的还有脸回来!” 秦老大和秦麒也转过了头,二人同样爆发出了大笑之声。 朝臣们很尴尬,置身于这大型认亲现场,却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第八百二十四章 苟皇帝 秦游发现这刚开的“朝堂”就是不正规。 好好的一国之中枢,整的和“千里寻亲”亲子鉴定环节的现场似的,一群臣子们还连连颔首,一副被兄弟三人情深义重感动坏了的模样。 本应是主角的秦游,顿时成了小透明。 齐王隆重登场,成了议政殿中最闪亮的仔。 老臣们眼眶红红的。 十多年过去了,秦昭已经证明他是一个勤勉的君王,也有资格坐在那御座之上成为九五之尊。 老臣们唏嘘不已,如果当年秦麒没有诈死,夏朝,想来应是另一番天地了吧。 鬼麒麟军师之才,又有当时不败名将秦烈,兄弟二人将成为夏朝两根擎天玉柱守护着秦家王朝。 现在看到兄弟三人团聚,喜悦的何止三人,那些从龙老臣也是如此。 上官鄂长身一拜:“老臣,贺陛下,贺齐王,贺越王。” 这吏部尚书一表态,闻人泰,卢通,魏云涛等人也是如此,朗声祝贺。 秦老大点着头,一直点着头,望着秦麒,好似看不够一般,有着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想要询问,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秦游吐槽的同时,却不知道父辈的荣耀与苦难代表着什么。 夏朝开朝才十几年,这个新兴的王朝,有着定鼎天下的天子,有着想要开疆扩土的武将,有着想要兴国朝的文臣,在这个新兴的王朝中,大部分的人的血还是热的,缺少了几分肃穆,却多了几分火热,少了几分庄严,却又多了几分热血。 这就是夏朝,这就是夏臣,这就是夏人。 朝堂之上,以上官鄂为首的老臣们,年事虽高,却也是为这个国朝倾注心血最多的人。 为了家族利益,他们或许会关上房门暗自算计。 可为了国朝,他们同样可以抛头颅洒热血。 当年,兄弟三人打下这偌大的中州,如今再看三人团聚,老臣们喜不自胜。 定鼎中州,秦氏三雄,缺一不可,如果没有鬼麒麟军师,便没有智计百出合连纵横,没有越王秦烈,就没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没有秦昭,就没有…没人当皇帝。 如今齐王归朝,大世子与小世子平定东海之乱,天子仁德宽厚,越王震慑邻国,大家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秦老大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玉冠之下,依旧看不清面容,拍了拍秦麒的肩膀,又拍了拍,仿佛拍不够,看不够一般。 “回来就好。” 秦老大一直再说着这四个字,说了很多次,最终,用力的点了点头,转过身,吐出了两个字---散朝。 群臣懵逼了。 啥玩意啊就散朝了。 感情杵了一上午中午饭都没吃就等您一句散朝啊。 东海呢。 小世子呢。 还没问呢,也没讨论呢,怎么就散朝了呢? 可秦老大都张嘴了,大家总不能说我们还想看热闹吧,知道天子有许多话要和秦麒说,只能带着不甘之色走出了大殿。 上官鄂等老臣舔着个老披脸站在原地,结果秦老大和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诸位爱卿也去当值吧,朕有些乏了,东海一事,明日早朝再议。” 上官鄂一脸郁闷,只能和几位老臣走了。 秦游瞅了瞅老爹,又瞅了瞅老哥:“咱也走?” 脑门发红的秦狰看了眼垂首不语的老爹,想了想:“肘。” 兄弟二人刚想带着人离开,秦老大开口了:“秦狰,秦游,乔冉,你们三人留下。” 秦游翻了个白眼,对全程看热闹的白彪几人说道:“在宫外等我吧。” 白彪憨厚一笑:“好。” 就这样,大殿之中,就剩下姓秦的了,外加一个姓乔的。 谁知白彪他们刚离殿,秦老大突然大呵一声:“秦麒,你他娘这十多年去了哪里,你眼中,还有我这兄长吗!” 秦游懵了,他还以为这又要上演一出苦情戏呢。 谁知让他更懵的在后面,秦麒突然火冒三丈的骂道:“秦昭,你还有颜面自称兄长,你连你二弟的女人都抢,你有何颜面。” 秦游和秦狰哥俩的下巴差点没脱臼,乔冉一脸呆滞。 秦老大老脸一红:“放屁,德妃本就在宫中,朕哪知你属意德妃。” 秦烈开腔了,掏着耳朵,有气无力的叫道:“哎呀呀,别吵了,好不容易见面,吵甚吵。” 想了想,秦烈认真的说道:“要不你二人干一架吧。” 秦老大一把扯掉玉冠,狠狠往地上一摔,指着秦烈骂道:“你少在那里煽风点火,莫以为朕不晓得,当年就是你和二弟说我看上了德妃!” “胡说。”秦烈也急了:“明明你是起了色心见那德妃姿色过人!” “德妃本就是前朝殇帝的娘娘,我哪知他已和秦麒有了私情。 秦麒破口大骂:“什么私情,德妃早就属意与我,我去平乱,你睡我女人,秦昭,你还是人吗!” 说完后,秦麒撸袖子就要上去干秦老大,秦老大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你不要过来啊,我现在是天子,是你兄长,朕可要喊行刺了啊。” “你个恬不知耻的登徒子,你喊啊,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秦游呆若木鸡。 这…还是天子吗,说好的天子威严呢? 秦狰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嘴巴咧的大大的。 就连乔冉也凌乱在了原地。 秦烈在劝道:“哎呀二哥,算了算了,大哥现在是皇帝了,莫要胡闹了。” 秦麒气呼呼的,然后秦烈双眼望天又补了一句:“皇帝,那还不是想睡谁睡谁,没招,忍忍吧。” 秦老大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秦烈挑拨完之后,还拉着秦游往后退了两步,就和怕俩人互殴呲谁一身血似的。 瞅着秦游,秦烈乐道:“莫要理他们,一点没个君父长辈的样子。”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 您也没强到哪去好吧。 秦昭到底是天子,在小辈面前被这顿喷,哪能忍得了,一咬牙,冷笑一声:“那德妃,朕还给你就是。” “我呸!”秦麒一脸鄙夷:“谁稀罕二手货。” 秦烈乐道:“三手的,大哥睡前,殇帝也睡过。” “秦昭,你酷喜他人之妇。”秦麒大骂道:“与那曹贼何异!” 秦游满面懊悔之色。 原来秦老大…是这么个货色啊,靠,以前白白跪舔了。 第八百二十五章 爱你,大夏 皇权是需要被敬畏的,是需要被畏惧的,更需要神秘感 至少秦游很敬畏,虽然敬畏程度有限,可依旧是敬畏的。 因为不敬畏皇权的人,要不自己成为皇权代言人,要么成为刀下亡魂。 什么是皇帝,金口一开,玉言一出,一言九鼎,君临天下,天下臣服,想睡谁就睡谁,甭管是二手还是三手的。 可今天,可在此时此刻。 秦游表情古怪,心情复杂,三观有些崩。 这座大殿,他来过很多次,十次有九次是来挨喷的,九次有八次,战战兢兢的,八次有七次,提心吊胆的,七次有六次,都得看秦老大的脸色行事。 为了坚强的活下去,秦游都记不清自己当了多少次舔狗了,可以说是扒了裤衩子就舔,一年前,还有不少士林中人说他是宠臣。 尤其是最初来这座议政殿的时候,这九五之尊的天子,动不动就要杖罚他,动不动就要将他贬为庶民甚至是发配边关。 可随着后来的了解,秦游慢慢发觉,秦老大与其他皇帝不同,大大的不同。 这皇帝比较“恋家”,嘴上说的狠,其实有点带着无能狂怒的意思,叫唤两嗓子之后,事就那么过去了,看似总在坑自己人,就好比自己,就好比秦狰,可到头来,兄弟二人依旧活的好好的。 秦老大说过最重的处罚,就是将秦游发配到边关。 可殊不知,边关,就是秦烈的地盘,所有人都没意识到,秦老大这是让父子团聚去了。 秦游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秦狰都被文臣和监察使喷了快十年,结果就这么顺风顺水的从一个郎将升到了都护将军。 秦狰也被秦老大骂了快十年,不还是不知不觉间就统领了八大营。 挨,最狠的骂,却,统最多的兵! 背,最黑的锅,却,升最快的官!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文臣们丝毫没有察觉,甚至还暗自窃喜,秦狰堂堂的大世子,总是被秦老大修理,总是被他们骂的哑口无言。 没有人察觉,秦狰,是前朝本朝中,升的最快的都护将军,也是统领最多京营的将军。 看向正在和秦麒吵的不可开交的秦老大,秦游突然发现,自己这位大伯,越来越看不透了。 或者是说,这位大伯根本没有那么复杂,只是自己将这位天子想的太复杂了。 秦烈也下场了,一会帮帮秦麒,一会帮帮秦老大,看似又好像在煽风点火。 兄弟三人吵的面红耳赤,围绕着二手德妃的事叨逼叨个没完。 秦烈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哎呀,大哥你这事做的的确不对,说难听点,那叫私德有亏,说好听点,你他娘的就不是个人啊。” 秦麒:“老扒灰!” 秦老大梗着脖子叫道:“德妃是前朝殇帝的妃子,祸不及家人,大哥我看她怪可怜的,孤苦伶仃,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那你就睡人家,白千那死太监也孤家寡人,你怎么不睡他!”秦麒破口大骂,句句扎心,在情在理。 殿外的白千想哭。 太监就太监,干嘛前面加个“死”。 秦烈奇怪的问道:“二哥,不对呀,那德妃久居宫中,你怎么勾搭上她的。” 说完后,秦烈还很隐晦的朝着秦老大眨了眨眼。 秦老大来劲了:“不错,秦麒,这后宫之中是禁地,你是怎么溜进去勾搭德妃的。” “禁个屁,没我和三弟,你连议政殿大门朝哪开都见不到。” “废话,在前朝的时候,老子又不是没上过朝。” 秦烈继续煽风点火:“二哥,别打岔,你是怎么入宫勾搭上德妃的。” “破城夜后,我怕后宫有人对大哥心存不轨,这才带着亲随查访了月余。” 秦老大老脸一红,心中满是感动。 秦烈:“那你查到有人心存不轨了吗?” 秦麒:“没有。” “哦…原来是这样。”秦烈装作一副貌不经心的模样:“查探了近月,一人未抓到,光勾搭了个妃子。” 秦老大心头的感动荡然无存,又骂上了:“秦麒,你到底是来后宫查心怀不轨之人,还是你本就是心怀不轨!” 这次轮到秦麒老脸通红了,没好意思吱声。 秦烈又开始当老好人了:“哎呀大哥,算了算了,都是自家兄弟,吵什么吵,莫要怪二哥,当年中州大乱的时候,你好几次险些战死,还不是二哥率兵救你脱困。” 毫无意外,秦麒来劲了:“不错,平定中州根本用不上十五年,十年就够,为何要多耗费了五年的光景,哼,你难道不知原委吗。” “还能为何。”秦老大往龙椅上一坐:“你二人不争气呗。” 这次秦烈都急眼了,也不装老好人了,口水喷出了半米远。 “秦昭,你真是恬不知耻,单单为了救你,我二人延误了多少次军机,你有何颜面责怪我和二哥!” 秦老大呵呵一乐:“我又没让你们救。” 这就属于是一点脸都不要了,秦麒气的哇哇乱叫,又要撸袖子上去干秦老大了。 秦老大不疾不徐的说道:“大父惨死在狱中,我去告知了你二人,是谁要说举旗造反的?” 撸了半天袖子的秦麒微微一愣,瞅了眼秦烈。 秦老大又问道:“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又是谁?” 秦烈看向了秦麒。 “破城夜后,我说我不当这皇帝,谁逼着我当的?” 秦烈和秦麒都不吭声了。 秦老大哈哈大笑,霍然而起,再次恢复了那九五之尊的气度,朗声问道:“朕被困时,要你们救了吗,说造反的不是我,当皇帝的也不是我,现在赖上我了,当着小辈的面,你们还要脸吗。” 远处的秦游叹了口气。 他还以为秦老大要发飙了呢,结果… 最狠的气质,说出最特么丢人的话! 低着脑袋的秦狰拉了拉秦游的袖子,悄声问道:“三弟,御座上的人,是陛下吗?” 乔冉也盯着秦游看,满面茫然。 “当然是。” 秦游突然笑了。 这一刹那,御座上的那个人,不再是天子,而是自己的大伯。 知弟莫若兄,见到秦麒后,秦老大岂会不知道要吵闹一番,岂会不知道自己的两位弟弟是什么德行。 可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将他与秦狰以及乔冉留下? 答案不言而喻。 秦老大当然不是白痴,既然知道会在小辈面前出丑天子威严尽失,却依旧将小辈留下,明显是有意为之。 秦游看向秦老大,突然觉得,东海这一趟,真的很值,千值万值。 他愿意为御座上的人付出一切,愿意为自己的家人付出一切,也愿意为夏国也就是秦家王朝付出一切。 殿外,站着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袍泽。 殿内,站着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 京中,有着相信自己的百姓。 京北,有着依靠自己的刁民。 竹林,有着自己精心浇灌的土壤。 东海,有着自己规划的城池。 还有无数百姓,可以因自己而改变命运。 这一切的一切,都值得秦游为之守护,为之付出,守护一切,付出一切。 “你个混账东西,笑什么。”秦老大注意到了秦游的模样,大骂道:“滚吧,明日早朝时入殿上朝,来晚了,朕扒了你的皮!” 秦游哥仨,灰溜溜的走了。 踏出门槛时,秦游仰头望着空中的艳阳。 大夏,我爱你,爱的浓烈,爱的深沉。 第八百二十六章 未曾变过 离宫的时候,秦游乐呵呵的。 秦狰和乔冉二人却一脸日了狗的表情,低着头,持续着怀疑人生的状态。 其实没什么好怀疑的,皇帝是天子,是统治者,需要威服四海,所以塑造出了上天之子的形象。 纵观历史上千位皇帝,只能说具有代表性的都是那几个“模板”,喜怒不形于色,伴君如伴虎,万千人头落地不会皱一下眉,八十岁老娘怒怀四胞胎也不会展颜一笑,杀伐果断,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可除了这些“模板”皇帝外,还有更多皇帝,更加鲜活,有着更多奇葩的行为,更多人性大于“神性”的皇帝。 而秦老大,明显就属于是模板之外。 也或许,每个皇帝都是模板之外。 只是能够接触皇帝真实模样的人,他们无法记录历史,或是无法以及没必要将皇帝的真实面貌诉说给外人听。 就像所谓的明星一样,他不可能漫天宣扬自己在家里是如何抠脚的,说句再通俗的话,那就是“市场需要”或是“职业需要”。 皇帝也是如此,如果葛优瘫在御座之上,张嘴闭嘴三字经,一惊一乍总是怂,那么明显是不适合干这份“职业”的。 乔冉一边思考人生,一边走向了骑司衙门。 秦狰则是要去兵部一趟,而秦游骑上了乌月锥,带着候在宫外的小伙伴们前往了北郊大集。 而此时的议政殿内,兄弟三人已经停止了对喷。 盘着腿,就那么坐在冰凉的地上。 秦老大嫌龙袍不舒服,敞着个怀儿。 秦烈则是满面遗憾。 他还以为老大和老二要干上一架呢。 至于秦麒,面色有些莫名。 其实三兄弟中,秦麒是最敏感也是心思最复杂的人。 德妃也好,支持他们的那些谋士也罢,都是逼他诈死的导火索。 秦老大要登基为帝的消息不胫而走,经历了三次刺杀,虽没有十足的证据,可其中至少有一起是那些支持秦麒夺皇位的谋士们策划的。 面临相同的境地,秦麒和秦烈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秦麒为了让秦老大坐稳皇位,也可以说是为了避嫌,诈死遁走东海。 而秦烈,则是在秦麒诈死后将所有不支持秦老大的谋士全砍了,待秦老大登基后,远走边关,将那些支持他秦烈的武将们,留在了京城,变成了任秦老大宰割的羔羊。 秦老大并不是那么的冷血残暴,秦烈走后,虽然清算了一些武将,却没有赶尽杀绝。 事实上,这也是以文抑武的主要原因。 同样是支持老大上位,老二老三的处理方式完全不同,老二更加激进,快刀斩乱麻,老三则是用了笨方法,老子懒得思考,老子走,剩下的,爱咋咋地。 可如今过了这么久,再回想起当年种种,秦麒悔不当初。 秦昭,还是那个秦昭,未曾变过,哪怕穿着龙袍,哪怕是九五之尊,可依旧是那个秦昭,有些怂,有些逞强,也有些小心眼,却也只是如此。 “大哥。”秦麒抬头看了眼敞着怀用手扇风的秦老大,藏在心底的那一声抱歉,终究还是无法说出口,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句话。 “这皇帝,当的得劲不?” 秦老大哈哈一笑:“得劲个屁!” 秦烈满面鄙夷:“不得劲你笑什么。” 一提起这茬,秦老大顿时不爽了。 “就知道当初你们拾掇我当这皇帝没好心。” 秦烈接口道:“你也没拒绝啊。” 天子老脸一红。 是啊,自己当时的确没抗拒,非但没抗拒,还有点美滋滋。 秦烈继续戳秦老大的心窝子:“哪怕当时你推辞一番,让二弟当皇帝也蛮不错的。” “就他?”秦老大冷笑一声:“他配吗。” 秦麒又开始撸袖子了。 秦老大没好气的说道:“哎呀呀,这皇帝当的,那是一点都不爽利。” 秦烈继续拉仇恨:“我觉着挺好的,想睡德妃就睡德妃。” 秦麒也不是傻子,看出来自家三弟没安好心,瞪了一眼秦烈,不上当了。 秦老大开始大吐苦水:“还想睡谁就睡谁,内库一穷二白,户部连赈灾的钱都没有,大哥能睡谁去,登基这么多年,连选秀都没钱财,用的,还都他娘的是二手的,哪个不是前朝殇帝睡过的,心里都犯恶心。” 秦烈讥笑道:“那宫里好几位公主殿下,哪来的。” 秦老大嘿嘿一笑:“大哥这不是精打细算吗,凑合着睡吧。” 秦麒:“…” 秦烈又开始揭老底了:“臣子们送进宫中的女子,你不一样来者不拒吗,秦玄侄儿,总不能也是个二手的吧。” 秦老大的老脸又红了。 二手肯定不能是二手的,别说太子了,公主都是一手的,自然,他们的娘也都是十成新的。 殿外的白千,嘴巴咧的大大的。 秦氏三雄再聚首! 他以为,这雄才伟略的三人会谈论天下大势,会谈论如何鲸吞中州四地,会谈论如何整肃纲纪兴盛国朝,结果…兄弟三人在研究睡谁最实惠? 秦老大又开始装了:“哎呀呀,你们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堂堂的夏朝王爷,总谈论这些上不来台面的琐事作甚。” 秦烈乐道:“那谈谈想要挥兵入宫的凉戎,不知陛下有何计策?” 秦老大朝着殿外喊道:“白千,朕饿了,去弄些吃食。” 秦麒也乐了:“或是谈谈虎视眈眈的南斐,不知陛下有何妙计?” 秦老大继续朝着宫殿外喊道:“白千,朕渴了,换茶。” 老二老三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秦老大面红耳赤。 恼羞成怒的秦老大叫道:“你们笑个屁,大哥我治理这偌大的国家,此中辛劳岂是外人能够知晓的,换你们二人来,未必比大哥我做的好。” 秦烈点了点头。 这事他倒是承认,治理国家他不会,他光会砍人。 秦烈深以为然:“知这差事辛劳,如若不然,当年也不会让你登上这皇位。” 秦老大一脸得意:“除了大哥我,别人也没这本事啊。” 秦麒微微一笑。 大哥还是如以前那般,真他娘的能吹。 第八百二十七章 急智 竹林,书院门口。 秦游得意极了,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北郊大集刁民们。 白彪、司哲、林骸三人与一群大光头满面戒备之色,至于老墨鱼和墨家子弟,全被安置到了越王府。 因为这群人是斐人,直接放在书院里,怕日后被人拿捏住了话柄。 虽然这个几率很小很小,不过此时的秦游做事已是极为谨慎了。 一行人中,凤七和贺季真倒是习以为常了。 秦游自从进了北郊大集就一路忙碌,踹着熊孩子的屁股,笑骂着溜须拍马的中年汉子,弯腰给上了岁数的老人们鞠躬行礼,脚不停,嘴不停,腰不停,乐此不疲。 白彪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 秦游爱笑,是他见过最爱笑的人了。 打了胜仗会笑,占了便宜会笑,坑了人会笑。 可在郭城,在尚云,在东海,秦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笑的是那么开怀。 书院外,廖文之带着一群老先生小先生站成一排。 秦游连忙快步走了过去,长身一拜。 “小子秦游,给廖爷爷,闻大爷,马爷爷,墨爷爷,竹爷爷,董先生,请安。” 话音一落,脑门挨了好几戒尺。 八马不姓马,同理,墨石和离竹也不姓墨和竹。 几个老先生鼻子都气歪了,感情这么久了,秦游连他们姓什么都不知道? 廖文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般秦游,满面欣慰之色,大手一挥:“更衣,吃饭!” 老头自有院长的气派,话音一落,书院大门敞开,庄户们鱼贯而入。 秦游看着几位老头,一呲牙,跑进了书院。 几位先生苦笑连连,廖文之看向身旁的闻道鸣:“这毛躁小子,当真是那威风凛凛的海王?” 闻道鸣与程天豪先行一步回京了,所以将东海的情况与众多先生说了一遍。 穿着儒衫的程天豪插口道:“院长,您有时间去一趟东海就知道了,只要是两条腿活着的,您随便问,问当朝天子是何人,或许答不上来,可要问海王,无人不知。” “休要说这招灾引祸的胡话!”闻道鸣转身就是一戒尺,程天豪捂着脑门,不吭声了,惹得一群先生们哈哈大笑。 秦游跑了,凤七和贺季真也冲进了食堂,唯独留下白彪、司哲、林骸以及八十八个大光头,满面尴尬。 闻道鸣是认识这几人的,来到白彪面前,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白统领,入了书院,便如郭城一般,郭城,是秦游那小子所创,这寒山书院,亦是秦游所建,莫要拘谨。” 白彪连忙…憨笑。 廖文之来了兴趣:“此人便是前朝舟师府帅白彪?” “不错。” “好孩子。”廖文之满面欣赏之色:“有情有义,忠勇无二,人来。” 一个小学子匆匆跑来,廖文之交代道:“快去为山长的友人们布置房间,取儒衫来。” 司哲和林骸有些拘谨,望着这充满了书卷气的所在,十分无措。 廖文之自我介绍道:“老夫廖文之,此地院长。” 八马先生等人也是一一自我介绍。 司哲和林骸更加拘谨了,因为廖文之和八马先生的大名,他们听说过,如雷贯耳,至于离竹和墨石流量不够,也没买过热搜什么的,倒是没听说过。 闻道鸣笑道:“秦游这小子好不懂事,哪能这样将你等晾在这里,先换了衣,选了住处,吃过饭再谈其他,莫要拘谨。” 白彪几人连连称是,该拘谨还是拘谨。 拿了十多年的刀,身边突然全是身穿儒衫捧着书卷拿着戒尺的大儒们,一时之间难以适应。 再说秦游,一路跑回了小院之中,一脚给门传开,扯开衣领就冲了进去。 他太想念书院食堂的美食了,只要不吃鱼,啥都行,想着赶紧换上衣服去食堂过过嘴瘾。 结果裤子都脱一半了,上了二楼才看到,女扮男装的斐云荣正在练字。 秦游老脸一红,斐云荣起身走了过来,面如常色,将挂着的儒衫取了下来。 “站好,为你更衣。” 秦游嘿嘿一笑,双手伸展开来:“轻点,别弄痛人家。” 斐云荣白了一眼秦游。 秦游顿时叫道:“哎呀呀,你也学会翻白眼啦。” 斐云荣娇笑不已,将秦游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望着赤着上身的秦游,斐云荣又是满面心疼之色。 秦游的肩膀、手臂、侧腹、大腿,脚踝处,都有疤痕。 “你就不是应统军的人。”斐云荣轻抚着秦游肩膀上的疤痕,眼睛有些发红了:“疼么?” 秦游歪头想了想。 现在不疼,当时,真特么的疼。 “你是世子,天潢贵胄,麾下猛士如云,莫要再冲锋陷阵了。”斐云荣吐气如兰:“身上再天疤痕,便不好看了。” 秦游重重的点了点头。 不是不好看,而是容易绝育,就大腿内侧那一道疤,再偏移几公分,自己很有可能就成孤单北半球了。 这道疤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当时伤的不重,第二次郭城战役时,大家集体跑路被秦狰驾着冲船舟给怼了,秦游被凤七拉着满哪跑,跳船的时候有一根横杆折断飞了出去,差点没给他扎成剩蛋老人。 转过身,秦游突然拥吻住了斐云荣。 斐云荣也热烈回应着秦游。 在东海,即便是在郭城,秦游总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让他片刻都放松不下来,不是放松身体,而是放松灵魂。 当双腿迈进了书院后,这种压迫感消失的无影无踪,烟消云散。 望着即便是扮做男装的斐云荣,一种被秦游压抑在心头极为莫名的情感,彻底释放了,是那样的火热躁动。 如云的黑发散开,斐云荣满面红霞,无意识的发出了一种令所有雄性生物无法抗拒的呻吟之声。 秦游的呼吸渐渐粗重,重重的将斐云荣压在了竹床上,然后…床榻了。 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秦游在上,斐云荣在下,大眼瞪小眼,尴尬的一逼。 秦游胸前内的火焰还未散去,斐云荣媚眼如丝,环住秦游的脖子,满面鼓励之色。 接下来,秦游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将会决定是否继续下去。 在东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的秦游,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素人,瞬间就想好了台词。 “你也忒沉了吧,好好的竹床让你压塌了。” 不错,这就是秦游的急智,第一反应就是推卸责任! 斐云荣眯起的眼睛睁开了,脸上的红霞消散了,双臂一支站了起来,微微扫了一眼秦游,双眼之中,道不尽的鄙夷。 秦游皱了皱眉。 这娘们瞅着挺苗条的啊,怎么这么沉呢? 斐云荣也陷入了沉思。 敢屠了十万瀛人,却不敢扒光老娘的衣服,自己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蠢货? 第八百二十八章 白先生 这一年来,书院已经扩展到了极致,直接连在后山,光是竹楼就有五十余座,都在山下,学生的宿舍也改了地方。 白彪、司哲、林骸,都有了自己的住处,一处单独的小院,二层小楼,典雅别致。 三人分别被小学子带进了院子里,白彪手里抓着陌刀,想要放下,却死活又放不下。 “先生。”小学子刚入学,才八岁,奶声奶气的笑道:“您要是不喜欢,学生再给您换一处,闻先生交代了,您是山长的挚友,想住哪里住哪里。” 看了眼白彪手中陌刀,小学子笑嘻嘻的说道:“您的刀真长,不过可不能背在身上了,得放到演武场才行,越王爷爷的刀也在那里。” “好,好。” 原本总是憨笑着的白彪,呲着牙,想要表露出另一种笑容,却显得有些狰狞。 小学子噗嗤一笑:“您为何如此拘谨?” “无甚可拘谨的,刀,拿起容易,放下,千难万难。”白彪望着墙壁上挂着的字画,喃喃道:“出自名家?” “八马先生所写。” 又看了看书案上的文房四宝,白彪总是觉得无所适从。 郭城是豪迈的,奔放的,人人挎着剑,背着刀,可在书院之中,无人佩戴甲胄,无人携带兵器。 这让白彪心头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古怪感。 这个世道,当真还有一处地方可以将兵器放下吗? 而自己这个杀人无算的寇众首领,也当真能够住在这挂满名家字画的竹楼之中,深处满是大儒的书院之中睡下吗? 摸着铺着软垫的竹床,白彪咬着嘴唇。 白彪的不自在,来源于书院一种看不到摸不着的“自在”。 这种“自在”,他从未感受过,仿佛深处在这偌大的书院中,自己便是最安全的,最放松的,舒适的,这种从未体验的过的感觉,反而让他“不自在”了。 与此同时,司哲与林骸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一个是前舟师统领舟弓手的校尉,一个是双刀武卒的扛把子,前者流浪东海,后者在船上漂泊十年,即便二人去了郭城,每日也是枕戈待旦,哪怕没有战事,整日神经也绷得紧紧的。 林骸望着墙上完全看不懂的字画,陷入了沉思。 这上面写的…什么鬼? 小学子趴在书桌上,正在用刻刀在小木板上刻字。 刻了双木林,小学子转过头:“先生,您的名讳,林骸的骸,是哪个骸呀?” 林骸转过头,呲牙一乐:“骸骨,尸横遍野,骸骨的骸。” “哇”的一声,小学子扔了木牌,哭着跑走了。 林骸:“…” 秦游的那句话灵验了,就林骸这长相,天生就是为了吓哭小朋友的。 另一侧木屋之中的司哲也挺尴尬的 小学子是个执拗蛋,抓着司哲的长刀死死不撒手,梗着脖子叫道:“先生们说了,兵器只能放在演武场,快些给我,学生去放好。” 司哲单手抓着刀鞘:“想拿老子的刀,那就从老子的尸体上跨过去。” 小学子撅着嘴,用尽了全身力气。 司哲哈哈一笑,突然松了手,小学子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哇”的一声,又是一个小学子哭着跑出了屋子。 正好秦游和斐云荣出屋,碰到了两个小学子哭叫着跑去找廖文之告状了。 秦游根本不用问,直接骂上了。 “靠你大爷司哲林骸,给老子哄去,哄不好,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司哲和林骸跑出了屋子,满脸尴尬之色,跑去追小学子了。 白彪也出来了,没了陌刀,没了甲胄,穿着米白色的儒衫,有些手足无措。 小学子指了指食堂,笑眯眯的:“先生,那里便是食堂,您若是饿了,去那里,准没错。” 白彪伸出手,想要拍了拍小学子的脑袋,可手上却满是粗粝的茧子与疤痕,最终又收回了胳膊。 小学子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撒丫子跑走了。 秦游和斐云荣走了过去,望着不知所措的白彪,哑然失笑。 “殿下。”白彪黝黑的面庞有些发红:“卑下可否驻扎于书院之外,这里…这里…” 这里了半天,白彪也没这里出个所以然。 看的出来,书院让这位前舟师府帅极为不自在。 “这辈子,我最大的成就或许就是东海郭城与这里了。” 秦游的手指划过,满面自豪之色:“你帮我打造了郭城,没有你,就没有郭城,郭城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书院是我的家,同样是你的家,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死了无数次了,所以,不要见外,明白吗。” 白彪依旧憨笑:“不明白。” “这里叫做寒山书院,有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大儒,有鸟语,有花香,也有将来会协助天子开创大夏盛世的学子,有美味的红烧肉,焖蹄髈,更有改变这个世道的学问,这里是我秦游的起点,也是梦的起点,东海之乱,平定了,可是人心的乱,还没有平定,我依旧要去平乱,也依旧需要你帮助我平乱,而你要做的第一步,就是适应这里,将你的毕生所学,关于水战,关于情谊,关于是非,教授给小学子们,我的时间有限,你的时间也有限,所以,尽快适应这里,尽快投入到这里,当你投入到这里时,时间会过的飞快,然后我会告诉你,咱们,将要再次扬帆起航。” 白彪笑不出来了,满面惊恐之色:“我…我要教书?” 秦游点了点头。 白彪转头就要跑,斐云荣出手如电,抓住了白彪的儒衫后摆。 “教书有何不可,本宫想要教秦游都不许。”斐云荣笑吟吟的说道:“你是舟师府帅,难道不想将水战的本领教授给其他人吗。” 白彪的脸都白了,满面祈求之色:“二位殿下,白彪只是个莽夫杀才,这,这怎能捧纸用笔呢,羞煞人了,殿下,您别为难卑下,卑下做不到啊。” 秦游朝着食堂的方向吼了一声:“七仔!” 五秒之后,满嘴是油的凤七跑了过来。 秦游一指白彪:“找老廖借调十个小学子,跟着白彪,寸步不离,这家伙要是敢跑,让小学子一起哭,围着他哭,管他叫爹爹,抛弃了俺娘的坏爹爹!” 凤七:“…” 第八百二十九章 亲子活动 书院在某种程度上和郭城很相似,遇到了值得庆贺的事,那就载歌载舞吃喝不停。 或者是说,是秦游将这种传统带到了郭城发扬光大。 二者唯一不同的是,郭城吃的是烤鱼,而书院,吃的是肉,各种肉。 书院燃起了一座座篝火,数百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人们喝的是将军烈,吃的是大块肉,满书院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入夜后,秦麒与秦烈都没有回来,秦狰和乔冉倒是来了,还带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当朝太子秦玄。 秦游正在教斐云荣划拳,秦狰看了片刻后就学会了,拉着乔冉在旁边划上了。 对一些没鸟用的知识,秦狰总是能以惊人的速度融会贯通。 秦玄坐在了秦游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满面忧愁。 秦游在秦玄幽怨的目光注视的很不得劲,放下酒杯:“你瞅个蛋!” “堂兄。”秦玄和个赌气的小媳妇说道:“你回来了,怎么不去寻孤。” “你再和我孤来孤去的,我削你了啊。” 秦玄一缩脖子,尴尬一笑,对女扮男装的斐云荣拱了拱手:“娘炮兄。” 斐云荣已经知道娘炮是什么意思了,哭笑不得。 这位太子殿下不知道娘炮是什么意思,当初在花船上见到秦游是这么称呼斐云荣的,所以单纯的秦玄以为这个世界上真有姓“娘”的人。 “人家姓斐,叫斐公子。” 秦玄恍然大悟:“娘炮是字号?” “你离死不远了。”秦游翻着白眼说道:“还有,不是我不找你,谁没事往宫里跑,再说了,我不是刚回来第一天吗。” “也是。”秦玄又乐了:“那你快和我讲讲。” “讲什么?” “东海的事情啊,京中都传遍了,堂兄你打遍东海无敌手,平灭了一家二姓,屠了十万瀛人,仅靠一船就击沉了晋昌水师。” 秦游撇了撇嘴。 他不想说,因为有吹牛b的嫌疑。 不是他不喜欢吹牛b,而是因为有凤七、司哲、林骸以及八十八个大光头正在篝火旁帮着他吹牛b呢。 别人帮着吹牛b的效果,远远强于自己硬吹。 “下次,堂兄你再去平乱,带上我好不好。” “带你?”秦游哭笑不得:“带你送人头去啊。” 秦玄不吭声了,自顾自的喝了杯酒,脸上满是愁苦之色。 一年不见,秦玄依旧是那副文文弱弱的样子,秦游好奇道:“你爹挂…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刚刚宫中,父皇将我叫到了敬仪殿中,我见了二伯。” “然后呢?” “父皇,二伯,三伯,正在饮酒,都对你赞誉有加,尤其是三伯,提到你,眉飞色舞,还有大堂兄。”秦玄指了指正在和乔冉划拳的秦狰:“三伯说大堂兄继承了他的衣钵,说堂兄更像二伯,不过父皇说堂兄你像他,能文能武。” 秦游一头雾水:“我爹夸我大哥,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父皇从来没有夸奖过我。” 说到这里,秦玄又饮了一杯酒,唉声叹气的问道:“堂兄,为什么你和大堂兄就能总被三伯夸赞,为何父皇从不夸我,也从不亲近与我。” 本来就是闲聊的秦游坐直了身体,面露正色。 这种情况他没遇到过,但是他明白。 纵观历史上那么多皇帝,很多皇子和变态似的,归根结底,就是缺乏“关爱”,以及勾心斗角。 秦老大膝下就这么一个男嗣,所有没人竞争皇位。 虽然没有其他皇子勾心斗角,可如果缺乏父爱的话,这位心地善良并且极为单纯的太子,很有可能也会走上歪路,这种先例比比皆是。 秦游没有直接指出问题的症结所在,而是慢慢引导:“你和陛下,或许是缺乏沟通,陛下每日忙于政务,连临幸…连上个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所以你们缺少亲子活动,明白吗,应该多沟通,多交流,多相处。” “何为亲子活动?” 秦游犯难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自己与老爹似乎也没什么亲子时间。 想了想,秦游说道:“拿我大哥举例吧,我大哥一直跟在我爹身边,所以就有很多亲子时间。” “怎么个亲子法?” “额…上战场吧,中州大乱那会,我大哥就跟着我爹在战场上杀敌,也算是一种亲子游戏吧。” “战场?”秦玄苦着一张脸:“怕是我与父皇没这种机会了。” “怎么没有呢,不是有个词叫御驾亲征吗,等哪天陛下亲自带领大军征伐时,你跟在后面就好了。” 秦玄连连摆手:“罢了罢了,父皇统军征伐,哪不是肉包子打…” 秦玄及时住了嘴,没接着说下去。 秦游傻眼了。 秦老大啊秦老大,连你儿子都知道你如此拉胯了? 秦玄面露尴尬之色:“上战场还是算了,那堂兄你说,有没有比上战场还要惊险的亲子…亲子…” “亲子活动。” “对对对,还有没有比上战场还要惊险的亲子活动。” “比上战场还要惊险刺激的亲子活动?”秦游皱眉思考了片刻:“那也只有亲子鉴定,那相当刺激了,无比的惊险。” 秦玄来了兴趣:“怎么做?”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怕被诛九族。 “算了,我还是和你讲讲东海的事吧。” 提起这个,秦游来劲了:“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干掉一家二姓的?” “不想。”秦玄认真的说道:“我只想做亲子鉴定。” 秦游:“…” “哇”的一声,一声大哭之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哭声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个鬼鬼祟祟都是身影作势欲走,身旁是十多个熊孩子一边哭一边拖拽着他。 鬼祟的身影就是白彪,有抓着他的腿的,扯着他的衣襟的,还要趴在地上抱着他脚踝的,气氛极度尴尬。 白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游很阴损,凤七去找廖文之说了一下白彪的情况,老廖大手一挥,多派了五个孩子,一共十五个,啥也不干,就看着白彪,并且老头说了,要是这些孩子没看住白彪,他们就要罚抄二十遍《三字经》。 第八百三十章 灭贼 白彪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来了,坐在了秦游面前,如同斗败的公鸡。 秦玄瞅了瞅白彪,又看了看秦游,然后坐在旁边,准备看热闹。 秦游乐道:“来,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秦玄,当朝太子殿下。” 白彪只是微微看了眼秦玄,有气无力:“见过太子殿下。” 秦玄一抱拳:“壮士好。” 白彪:“…” 秦游继续说道:“太子殿下,这位是白彪,前朝舟师第一打手,人称浪里白嫖,尚云道头号地下黑恶势力组织团伙寇众的老大,当年靠着一把陌刀,跳到了瀛贼的私掠船上,从船头砍到船尾,从船尾再砍到船头,砍死了数十人,剩下百人,被白彪气势所慑,无人敢动刀兵,纷纷丢掉兵器跳入水里逃窜。” 秦玄双眼亮的吓人:“竟如此勇猛?” “一把破陌刀打遍东海无敌手,你说猛不猛。” “猛!” 秦玄转瞬间就忘了“亲子鉴定”这事了,上上下下打量着如同庄稼汉一般的白彪,双眼之中带着几丝崇拜的色彩。 “这位白嫖壮士,可善水战?” “这你就问对人了。”秦游打了个响指:“舟师府帅,也叫舟师副帅,温雅你知道吧,海贼王,白彪就被称为海贼王的右腕,牛b不。” 秦玄恍然大悟,随即问道:“他是海贼王的右腕,那海贼王温雅,岂不是更厉害?” “让白彪给剁了,剁稀碎。” 秦玄满面崇拜之色:“白嫖壮士威武。” 白彪瞅了瞅秦玄,觉得夏朝的国祚可能持续不了几年了,这小子瞅着…用世子殿下的话说,那就是和脑残一样一样的。 斐云荣在旁边娇笑不已。 她就喜欢听秦游说话,总是能将一些悲壮的事情说的令人啼笑皆非,将一些令人痛苦沉重的事情,说的令人哭笑不得,也总是将一些平淡无奇的事情,说的天花乱坠。 盘膝而坐的秦游给秦玄倒了杯酒:“你想不想学水战?” 秦玄坚定不移的…摇了摇头:“不想。” 秦游微微一愣:“为什么?” “中州满是黄土,我学水战作甚。” “你想不想灭国?” 秦玄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的问道:“灭咱们夏国?” 秦游傻眼了,彻底傻眼了。 首先,这家伙说的是灭咱们夏国,这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这家伙开口之前居然犹豫了一下。 秦游终于知道秦老大为什么总削这小子了,这就是个傻缺啊。 “大哥你别闹啊,我是说灭别的国家。” “灭斐国?”秦玄满面涨红:“好啊,我做梦都想着此事。” 在旁边看热闹的斐云荣乐不下去了。 秦游:“不是,不是斐国,灭别的国家。” “凉戎?” “不是。” “天楚?” “不是。” “晋昌?” “别尼玛水字数了,灭瀛岛。” 秦玄摇了摇头:“弹丸之地,皆是岛民,有什么可灭的。” 秦游冷笑不已。 的确是弹丸之地,也的确都是岛民,可就是这个弹丸之地上的岛民,若干年后,妄想着称霸一个巨大的板块,屠杀了无数人,犯下了馨竹难书的累累罪行。 秦游折断了筷子,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只有指甲大小。 秦玄不明所以,秦游指着圈说道:“这是中州。” 斐云荣和白彪也来了兴趣,秦游又画了一个大圈,足足比小圈大了无数倍。 “这是天下。”秦游指着大圈说道:“天下,不止中州,很大,很大,超乎你的想象,而在这个大圈里,还有无数民族,这些民族,将来,都会是咱们汉家儿郎,是咱们夏朝的敌人,至少也是潜在的敌人,明白吗?” “不明白。”秦玄一脸狐疑:“天下,真的有这么大吗?” “是的,很大,很大,这个大圈,需要我们去征服,去杀戮,怎么样,有兴趣吗?” “没兴趣。” 秦游再次傻眼了:“为什么?” “打下来也没用,父皇连小圈治理起来都有点…不是不是,父皇日日操劳,打下更多的土地,我怕父皇太过劳累。” 秦游满面无语。 他觉得秦老大是应该做做亲子鉴定了,这哥俩,不是,这爷俩怎么一点都不像呢。 这要是换了秦老大,那绝对是牛b吹的响当当,恨不得马上提起刀口嗨一顿。 倒是斐云荣面容略微有些莫名,看着秦游轻声说道:“师傅曾经说过,这天下,的确是大的匪夷所思,亦有无数民族分散各地。” “嗯,很大。”秦游又在小圈的旁边画了一个更小的圈,对秦玄说道:“这是瀛岛,如果我们不吞并或者抹除这个小圈,那么有朝一日,这个小圈就会侵占我们的国土,甚至蚕食大半。” “这怎么可能,那瀛人不过是疥癣之疾。”秦玄笑道:“我大夏足有数百万户,加上隐户,千万人不止,凭他一个小小的瀛国,真是笑话。” 秦游微微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若干年后,中州大地何止千万人,而是数亿人,可结果呢。 秦玄明显是毫无兴趣,可谁知默不作声的白彪却突然张口道:“瀛贼,是应灭族。” 秦游表情微动:“你也是这么想的?” 别看秦游动不动就说要杀瀛贼全家,可都是和自己人说,从来没对外人说过。 要是秦游跑到大街上,没事就和别人说他要给谁谁谁灭族的话,监察使得天天弹劾他。 因为在士林眼中,在文人眼中,大夏是礼仪之邦,别说灭族了,就是不宣而战都是无法忍受的事情,有违所谓的“君子”之风。 所以灭族这种话,不是可以随意说出口的。 “卑下说不出。”白彪紧锁着眉头:“瀛岛一战,卑下杀那些瀛人时…” 白彪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瀛岛不是战役,而是屠杀,没有任何词语可以修饰并且是赤裸裸的屠杀。 可当白彪举起屠刀时,心里想的,只是东海的百姓。 抬头看向秦游,白彪露出了标志性的憨笑:“殿下,您一定见过更多的惨事,对吗?” “是的,远远比你们寇众所有人加起来见过的都要惨。” “好。”白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卑下就将水战的学问教授给别人,日后灭掉瀛贼。” “好!” 第八百三十一章 薯 其实不止是白彪,秦游对每一个从东海带回来的人都有安排。 除了精通水战的白彪,老墨鱼与墨家子弟简直就是当代科学家。 虽然在郭城之中并没有墨家人发挥的太多余地,可是经过几次交谈,秦游才知道这支从先秦传承下来的墨家子弟是多么的牛b,他们很多的理念已经无限接近后世的学问。 学问,是需要被传承的,早学一日,就早比其他民族多一分优势。 秦游很开心。 白彪是说到做到的人,说辞职就辞职,说砍死曾经的东家就砍死东家,从来不忽悠人,既然说可以传授水战知识了,那么势必会这么做。 回头望着载歌载舞的人们,秦游脸上总是会不由得浮现出了笑意。 原本这种吃吃喝喝的事情,廖文之是很少参加的,即便参加也是笑眯眯的凑凑热闹后就回小院中装高冷了。 可今日,老廖头和几位老先生不曾离场,果子酿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一些十五六岁的小学子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尝了尝果子酿后,被八马先生逼着作诗,吭哧瘪肚的模样惹的哄堂大笑。 廖文之举着酒杯走了过来,秦游等人连忙起身。 “都坐下,不必见外。” 其他人都坐下了,唯独秦游跑开后搬来了一个小马扎,又要了个软垫铺在上面。 廖文之抚须长笑。 秦游,还是那个圆滑小子,圆滑的可爱,永远无法令人生厌。 “老夫过来,只是询问一事。” “您说。” “就是那些薯,叫何来着。” 秦游眨了眨眼:“菲硕莫薯?” “老夫记起来了,番薯,那些番薯,似是到了收获…” 廖文之还没说完,秦游一拍额头:“我靠,差点忘了!” 满面急色的秦游问道:“老廖,番薯,番薯在哪里,种了吗,种多少,收获了吗,谁负责?” “杜子美。”廖文之见到秦游如此急切的模样,不由问道:“那番薯,当真如你在书信中所写的那般,收成竟高达…” 廖文之还没说完呢,秦游跑了,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 “阿杜,阿杜阿杜阿杜阿杜,你在哪里,快从车底出来,快出来快出来。” 大家满面懵逼的望着秦游,不明所以。 秦游问了半天才知道,杜子美一直在后山,守着种植番薯的田地,一个月到头也不曾回来一趟。 秦游连忙让醉醺醺的贺季真跑去找阿杜。 本来秦游应该自己去的,不过他记得以前后山上有野兽,大半夜的,还是算了,让贺季真去吧,这家伙是野生动物界的冷面杀手。 秦游来回踱着步,哪还有心情继续和大家吹牛b喝酒了。 最终还是斐云荣给秦游拉了回来,坐在地上,秦游来回的搓着手。 廖文之越看越不对劲:“那番薯,当真会有如此收成。” 秦游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应该是。” 廖文之面色剧变:“此话当真?”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这样的。” “你可敢拿人头作保?” 秦游一脸懵逼。 我特么因为个地瓜,拿脑袋做保证,吃烤地瓜吃多了吧? 廖文之满面激动之色,然后,也开始来回踱着步了。 八马先生走了过来,问了一嘴后,开始跟在廖文之后面一起来回瞎走。 离竹和墨石先生也过来了,得到秦游“十之八九”的确定后,俩老头要去马厩牵马,准备以后就睡在后山试验田了。 秦游好说歹说才给俩老头留下,闻道鸣倒是很淡然,亲自为秦游倒了杯酒:“若是此物真有此收成,你越王府小世子秦游,万家生佛。” 秦游认真的问道:“这玩意献给陛下,能换多大个官儿?” 闻道鸣:“…” 秦玄满面狐疑,看向白彪问道:“这个什么红薯,真的如此神奇?” 白彪早已激动的满面红光,重重的点了点头:“是。” “你见过?” “没见过。” “那你为何如此肯定。” “殿下所说的话,从未食言。” 秦玄也激动了:“何以见得?” “他说我会砍死我义父,我就给我义父砍死了。” 秦玄:“…”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一打听之后,都坐不住了,围在一起苦苦的等待着。 尤其是之前去过晋昌的人,详细询问了一下,可这一问之下,又有些摸不准了。 按照白彪司哲他们形容的,这地瓜,是吃食不假,可大家谁都没见过,而且据之前老墨鱼所说,是刹著人的船只送去的,可秦游又是如何得知这种粮食的收成呢? 倒不是不信任秦游,而是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有如此收成,那就如闻道鸣所说,秦游真可以称得上是万家生佛了。 别说夏朝,古代各朝个代中,最缺的就是粮食,粮食总是不够吃。 如果说古代打仗靠人,后世打仗靠的就是科技。 那么在冷兵器战争中,怎么才能有更多的兵力,那就是钱粮。 钱粮钱粮,钱和粮不分家,因为大部分的钱都用来买粮了。 有了足够的粮食,就能够养活更多的百姓,有了更多的百姓,就有更多的人参军入伍,有了更多的兵卒,就可以保证战争的优势。 所以只是一个粮食,足以改变很多很多问题,毫无夸张的说,粮食,完全可以左右一个国家的兴衰,哪怕是后世也是如此。 足足等了快两个时辰,贺季真终于带着杜子美回来了。 可怜的杜子美一直在后山之中,甚至都不知道秦游从东海回来了。 一见到秦游,杜子美百米冲刺跑了过来,直接跪倒在地,泪腺依旧发达。 “恩主,恩主,门下…” 秦游连忙叫道:“等会再哭,我问你,那些地瓜怎么样了?” 眼泪模糊双眼的杜子美抬起头:“地瓜?” “就是红薯。” “红薯?” “是番薯,对对对,番薯,就是那些番薯,怎么样了?” “快收了。” 秦游心都提起来了:“能收多少?” “不知。” 秦游破口大骂:“不特么你种的吗,你怎么还能不知。” “因为还未到收成的日子啊。” 秦游一拍脑门:“也对,那什么时候收?” “这三五日吧。”杜子美想了想:“也或是两三日。” “到底几日?” “您说几日就几日,恩主您要是想的话,门下现在就去把土里的番薯都铲出来。” 秦游:“…” 第八百三十二章 本宫乏了 好饭不怕晚,好薯不怕等。 秦游哪能提前给番薯都挖出来。 而且他对农作物的习性也是一知半解,秋薯收获要在十一月上旬以上了,当时也算是卡了个比较合适的时间点。 最逗的是,秦游根本不知道,杜子美所说的“挖”,并不是从土里挖,因为番薯长成后是平卧地面斜上的,已经能够大致看出来收成多少了。 而秦游则是以为,这玩意都在土下面,肉眼看不到,所以现在也摸不准收成多少。 这也是杜子美为什么这么激动的原因,虽然还没全“挖”出来称重,但是目测的话,已经达到了秦游在心中描述的“产量”。 秦游叫来了二十个大光头,跟着杜子美回后山了,能收的时候再来书院通知。 要不说秦游的心大,给杜子美撵走后,该吃吃该喝喝。 秦游继续轰趴,可几位大儒和知道番薯之事的人们坐不住了,哪还有心情继续喝酒吃肉吹牛b,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研究番薯,仿佛他们能研究出个一二三似的。 秦游看的好笑,这连“云”种薯都算不上,也不知道是依靠什么能讨论的这么激烈。 斐云荣轻声问道:“秦游,那些番薯,当真有如此产量吗,一亩地,真的能产三十到四十担吗?” “公斤,以后说公斤,要不显得你和个村炮似的,哎呀,反正应该是两千到三千公斤吧。” 这样的问题,秦游已经回答过很多遍了。 他对什么“担”啊“石”啊之类的计量单位不熟悉,还好,书院已经统一计量单位了,所以大家都有概念。 斐云荣目眩神迷,喃喃道:“倘若真有如此收成,中州或许再无…” 说到这里,斐云荣看向秦游:“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男子了,不管那番薯,成与不成。” 秦游哈哈大笑。 那你还没见过我更厉害的时候呢。 有的时候,男人并不需要全世界的认可才能兴高采烈,多数的时候,只需要一个女人的认可和肯定,就仿佛有了全世界。 当然,除了老妈和奶奶,以及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 听见秦游的笑声,周围的人纷纷望了过来,然后,大家也笑了。 因为刚刚在谈论红薯,而秦游应该也在谈论这件事,这小子突然笑了,那么这件事,基本上就是稳了。 就仿佛秦游的笑容,可以颠覆大家的认知一般,只要秦游笑了,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会变为可能。 “换酒,换将军烈,为红薯,当浮一大白!”廖文之站起身,豪气干云:“来,为老夫斟满将军烈!” 董昱取来酒坛,倒在了廖文之的酒杯中。 老廖头今夜无比的豪气,酒杯一倾泻,全倒地上了:“敬大地厚土!” “敬大地厚土。”一群人仰头一饮而尽。 秦游则是猛翻白眼,他还以为老廖要豪气一把,结果整了半天来个敬大地厚土。 点了点头,秦游竖起大拇指:“学会了。” “殿下。” 一个穿着儒袍的先生走了过来,坐在秦游对面,正是原来的国子监二把手董昱。 “东海一行,殿下遭千般苦万般劳,此中艰辛,旁人无法想象,董某敬你一杯。” 袖袍一遮,董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秦游嗯了一声:“我随意,你干了。” 喝了一小口后,秦游上下打量着对方。 董昱的容貌没变,可是气质却变了。 当年那位国子监二把手,在书院待了一年多,早已洗尽了尘世的铅华,记忆中那双略显世俗的双眼,竟带着几许超然,行走坐卧之间,似乎有着廖文之等几位大儒的影子与洒脱之色。 “书院这地方,是改造人哈,额不是,是养育人哈。” 秦游嘿嘿一笑,给董昱倒了杯酒:“也辛苦董兄了。” 当初秦游之所以没有阻拦董昱来书院,也是带着别的想法,目前来看,自己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廖文之也好,其他几位大儒也罢,太过刚正,可刚过易折,太过刚正的人,或许会被旁人所佩服,可得罪人也是一把好手,如果书院中全是廖文之以及八马先生等这些大儒,书院,办不长久的,而董昱则可以取代秦游弥补了这个短板。 望着气质大变的董昱,秦游说道:“正好我有个事,和你说一下。” “殿下请讲。” “我想将一种学问播撒在郭城,播撒在尚云,播撒在东海。” 董昱神情微变:“什么学问?” 秦游捡起身边的筷子,抬起手,结果想了半天,死活忘记该怎么写了,最后,只能写了个大字。 “怂?”董昱满面困惑。 想要故作高深的秦游满面尴尬之色:“不是怂,是遵从内心,就是心学,之前咱讨论过的心学,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知行合一?” “对对对对对,就是知行合一,遵从内心,知行合一,对,就是这四个字。” 秦游赶紧给“怂”字擦掉,又歪歪扭扭的写了个知行合一四个大字。 这波,秦游没装明白。 “反正就是你之前在书院领悟的知行合一,心学。” 董昱突然站起身,弯腰施礼,郑重的说道:“若是换了一年前,董某,必然会当殿下不过是惺惺作态,可如今,董某早已知晓,殿下淡泊明志深知虚名累人,董某佩服,这心学,董某连门槛都未摸到,若不是殿下传授此学问,怕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得门而入,望殿下,莫要再说此话,心学,本就是殿下所创,董某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斐云荣满面好奇:“何为心学?” “那个,那什么。”秦游老脸一红,实话实说:“我也忘了,就是当初随便和董昱一说。” 秦游还真不是装,因为他的确忘了。 董昱盘膝坐了回来,微微一笑:“殿下可是要对董某考校一二?” 秦游连连摆手:“我真忘了。” “好,那便当殿下是忘了。”董昱坐直身体,中气十足:“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 斐云荣面色微变。 董昱继续朗声:“凡人智能相去不甚远,胜负之决,不待卜诸临城,只在此心动与不动之间。” 一语落毕,几位大儒静悄悄的围了过来。 “无事时是独知,有事时也是独知,人若不知于此知之地有力,只是在人所公知处有功,便是诈伪。” 大儒们一个个摇头晃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而斐云荣则是连连颔首。 叽哩哇啦,董昱水了一大堆字数,说完后,大儒们纷纷探讨了起来。 秦游一脸鸭子听雷的神情,董昱却笑吟吟的:“殿下,见笑了。” “那个,没笑,呵呵,没笑。” 斐云荣满面莫名之色:“秦游,这心学,当真是你的学问?” 秦游刚要否认,董昱插口道:“董某当日在竹林中悟道,奈何心有执念,心魔已成,自以为悟了道,谁知,悟的却是伪道,本应是蹉跎光阴活在虚幻之中,殿下却一语惊醒梦中人,以心学为引,以知行合一入药,以至上之理将董某将生死边缘拉了回来,并传授了这了不得的学问。” “就知道是你的学问!”斐云荣转头看向秦游,双眼亮的吓人,满面自豪之色,随即突然凑了过去,吐气如兰在秦游耳旁呢喃道:“我乏了,带我回去,寻一张结实的竹床。” 第八百三十三章 躁动的夜 秦游大脑基本上已经处于宕机状态了。 他不知道斐云荣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这娘们肯定不是乏了。 他也不知道斐云荣是不是在暗示什么,但是,他可以赌一把! 斐云荣的演技可比秦游强的太多太多了,轻抚着额头,仿佛不胜酒力一般。 秦游搀扶着斐云荣站了起来,走向小院。 大家倒是没在意,该探讨学问探讨学问,该喝酒喝酒。 眼看二人走向了黑暗,斐云荣也不用秦游搀扶了,拉着秦游的手就飞奔向了二层小楼。 斐云荣今天就和吃错了药似的,极为凶悍,一脚将门踹开,拉着秦游就进了屋。 手掌一挥,门旁的木柜倾倒,挡在了门内。 秦游吓了一跳,没等开口,斐云荣已经拥吻了上来。 相恋的二人,离的远了,却未必日日思念。 可整日相伴的人,却每日思念至极。 秦游与斐云荣二人,便是后者。 两个人出现的地方,总是伴随着形形色色的人们。 二人互相注视着,两颗无法融于或是超脱世俗的心,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我好想你。”斐云荣轻声道:“哪怕就伴在你身旁,依然想着你。” 这句话话很莫名其妙的,可秦游却第一时间懂了,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你也要想我,日日想我,夜夜想我。”斐云荣突然环住了秦游的脖颈,咬在了秦游的嘴唇上。 直到秦游的嘴唇渗出了几丝血迹,斐云荣张开贝齿。 “要记得,日日想我,夜夜想我。”再次说了一遍后,斐云荣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 自此,这个世间,再无任何事物可以阻拦二人厮守。 竹楼内,两个曾经无比孤独的人,拥吻在了一起。 而竹楼外,热闹非凡。 哪里有热闹,哪里就一定有龚媛。 此时的龚媛根本没注意秦游和斐云荣不知所踪,而是正在和司哲以及秦玄对吹。 谈论学问,那是大儒的事情,龚媛就喜欢敞开了喝,敞开了吃。 作为书院中唯一穿着女装的女子,龚媛上午回来时就一直被廖文之数落。 廖文之虽然不迂腐,可人老成精,知道龚媛也去了郭城后,气的够呛。 秦游这次平乱的功劳,大的出奇,而这样的功劳,必须是完美的。 如果有人知道龚媛在郭城的话,士林看不惯秦游的人,势必会煽风点火。 廖文之也不可能去给京城所有读书人踢一顿,所以只能教训龚媛了。 要是过了门,倒是无所谓,问题是俩人没名没分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被廖文之教训了一下午的龚媛算是彻底解放天性了,见到秦游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大儒,就没往那边凑,而是跟秦狰以及司哲等人划拳。 秦狰发现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后,换司哲上场,然后,阿哲败下阵来,林骸摩拳擦掌,再然后…龚媛说这家伙长的太丑了,不想和他玩。 已经吓哭过一次小学子的林骸,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林骸和司哲不同,司哲自小长在军营,哪里接触过文化人。 可林骸一直是跟着秦麒混的,中州大乱那会,出名的谋士文臣见过太多太多了。 倒是没司哲那么拘谨,可问题是他的长相在脸上摆着呢,就那些小学子们,他瞅谁谁扭头,还互相交头接耳着。 秦玄也凑了过来,开始满面憧憬的询问东海的事情。 司哲和林骸一听这小子竟然是当朝太子,顿时挺起了胸膛就开始猛吹。 “殿下,卑下当年在舟师的时候,人送外号小李广。”司哲摊开手:“看,这手上的茧子都是练箭技练的,那瀛岛颇有威名的刹面将军,足足在百丈开外,一箭穿颅!” 秦玄眼睛亮亮的:“谁穿谁?” 司哲楞了一下,侧目看向秦玄。 这小子…望之不似人君啊,怕不是脑子有点大病? 林骸哼了一声,不服气的说道:“箭技,小道尔,双刀步战,才能杀出=威风,瀛岛那一役,那个什么一郎大将军,麾下百名亲随,都是有官职的郎将,被我一一枭首。” 司哲梗着脖子叫道:“我杀过瀛岛的百人斩。” 林骸:“我杀过晋昌的御林校尉。” 一旁的龚媛撇了撇嘴,满面不屑:“本姑娘我还揍过兵部尚书呢。” 众人:“…” 这事他们倒是知道,那揍的,老狠了,从山上追到山下,最后直接扔树上了。 唯独秦玄不知内情,面露惊容:“晋昌的兵部尚书?” “晋昌算什么,本姑娘打的是夏朝兵部尚书。” 秦玄傻眼了:“龚文华龚大人?” “正是。” “那不是你爹吗。” 龚媛晃了晃粉拳:“大义灭亲!” 秦玄:“…” 众人满面敬佩之色。 龚文华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出了这么个闺女。 龚媛嘻嘻一笑,满面自得:“那老匹夫还自夸骑射无双,还不是败于本姑娘手下。” 秦玄重重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以后还是离这丫头远点吧。 看了眼笑闹的众人们,秦玄站起身,启文堂。 秦玄已经很久没有回过书院了,偶尔,会回来一次,怀念曾经的时光。 在书院这半年,秦玄总觉得自己学会了很多,不是八股,而是一种“经历”,一种这辈子或许都无法经历的“经历”。 因为有了这些经历,他知道了宫外的时间与自己所了解的,所知道的,所想象的,并不相同。 听着那些大光头们吹嘘着东海的事情,秦玄很羡慕, 他不奢求像秦游那般,去那么远的地方,曾几何时,便是离开那清冷的宫殿都是担着挨揍的风险。 他只是想要多看看,多想想,仅此而已。 “太子殿下。” 廖文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秦玄的身后,笑眯眯的问道:“秦游去了东海,你可有所感悟?” 秦玄躬身施礼:“有所感悟,只是不知…” “不知什么?” “敢问院长,这天下,当真只有东海之乱吗,堂兄归来后,虽是笑闹,可学生总是觉得…” 秦玄措了措辞:‘堂兄,似是并未见得有多么的开心。’ 廖文之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第八百三十四章 除不尽的贼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秦游被凤七给叫醒了。 凤七站在门外,死活推不开门,因为门里被倾倒着的木柜顶着。 秦游睁开眼时,斐云荣正趴在他的胸口上,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世子殿下,早。” 斐云荣说完后,噗嗤一声,笑了。 秦游的手开始不老实了:“公主殿下,您也早。” 两人就躺在地面的软垫上,秦游搂着斐云荣,听着凤七在窗外的呼喊声,骂了句娘,只能起身了。 凤七是来叫他上早朝的,昨天秦老大特意交代了,让秦游入殿上朝。 斐云荣站起身,不着一物,脸上挂着恶作剧一般的笑容。 秦游眼睛发直,任由斐云荣为他更衣,自己则是大饱眼福。 “我与龚家千金,谁更美一些。”斐云荣吐气如兰,媚态百出。 秦游心中冷笑。 你当老子傻,无论说谁身材好,结果都是一样的,都得挨揍。 “谁他娘的看过她,少在套我话,温柔乡,英雄冢,老子去上朝了。”一甩长袖,秦游走向了门口。 硬着头皮说完后,秦游又硬着裤裆离开了,斐云荣钻回了软垫之中,娇笑不已,见到秦游又恋恋不舍的转过身,又故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绝美的风景一览无余。 “tmd祸水!”秦游恨恨的骂了一声,吸溜吸溜口水,跑到了楼下从窗户钻出去了。 秦游倒不是提上裤子不认账了,而是他的腰真的受不了了。 二人整整折腾了大半夜,而斐云荣一直处于主导地位,秦游的胯骨都有些隐隐发疼。 凤七等了半天,瞅了瞅秦游:“三少爷,门怎么还打不开了呢?” “以后所有人,无论是谁,想进屋,必须先敲门,经过允许之后才能进去,明白吗?”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微微哦了一声。 如今已是秋末,日短夜长,天还未亮,书院内寂静无声。 白彪、司哲、林骸,早已在书院门口等候多时。 五人上马后,穿过了大集,到了城下亮出腰牌,前往皇宫。 皇宫之外,百官陆陆续续的赶来。 朱善早就带着老墨鱼杵半天了。 老朱善眼泪汪汪的,站在秦游面前,眼睛通红。 秦游昨天回来后直接去的寒山书院,没回王府,所以也没见到朱善。 老朱知道现在不是嘘寒问暖的时机,重重点了点头,吸溜吸溜鼻涕,带着几个护卫离开了。 秦游刚要开口,侧门被推开,众人鱼贯而入,百官则是总会下意识的偷偷摸摸打量秦游。 “七仔。”秦游略显困惑:“我大哥和乔冉怎么没来?” “乔统领昨夜未居住在书院之中,您起来之前,大少爷便入京了。” “我大哥来这么早干什么,也没看到他啊。” “您有所不知,大少爷办的是皇差,得先去兵部交了差事,兵部知会一声吏部,吏部拟个章程才好送到宫中,在此之前除非陛下相召,否则大少爷是不能上朝的。” “哦,这样啊。” 换了以前,秦游肯定会嗤之以鼻。 功夫,都浪费到了这些没用的琐事上了。 可如今的秦游不但看开了,也想通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 秦狰是最早去东海平乱的,如今东海乱象已除,秦狰算是完成了“工作”。 可这个工作做的到底好不好,不是说他怎么说朝廷就怎么听,而是要走个过程走个流程,哪怕全世界人都看到了结果,哪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秦狰的工作完成的非常的出色,依旧要走这个流程。 最主要的是,秦狰是兵部将领,都护将军,身份在那摆着呢,这么大个事,马虎不得。 至于秦游,无官无职,就顶着一个世子的头衔可哪乱窜。 朝廷没有委派秦游去征讨东海,名义上并不是官方行动,而是秦老大“指示”的,虽然满朝文武都知道秦老大在鼓着腮帮子吹牛b。 所以兄弟二人的情况完全不同,秦游的封赏,不是由朝廷来定的,而是秦老大,天子决定如何封赏后,告诉朝廷,朝廷再研究行不行,行的话,那就ok。 而秦狰的封赏,是朝廷来定的,朝廷决定好后,告诉秦老大,秦老大决定行不行,行的话,那就ok。 虽然看似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实际上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和性质。 对于这种事,秦游原本是极为排斥厌恶的,可随着慢慢了解到这个世界的运转方式后,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脱裤子放屁,未必是多此一举,有可能,是怕崩一裤子。 当然,除了秦狰秦游哥俩,还有一个平定东海不可或缺的功臣,那就是天子御用狗腿子骑司二把手乔冉。 乔冉这哥们,和秦狰与秦游的情况更不同了,极为特殊。 朝廷是无权赏罚骑司的任何人,只有天子才有权利。 而骑司衙门一直不大,人也不多,所有一应的物资需求以及粮饷,都是有皇宫内库调拨,和朝廷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皇帝想要奖赏骑司,最多私下和大臣研究,给哪个骑司封个武将虚衔,或者给俩钱打发了,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而皇帝想要砍死哪个骑司,更不用说了,直接一刀攮死找个地方埋了就行,总之,骑司和大臣无关,但是所有大臣都知道,骑司是有权利冲进他们家里给被窝里的自己薅走的。 总而言之,东海平乱,明面上始于秦狰,结束于海王也就是秦游,但是封赏,至少明面上的封赏,是由秦狰躺赢接受。 这是秦游第二次正儿八经的上朝,而不是被骑司薅着脖领子抓进议政殿。 第一次站在殿外等待上朝时,还是和以安之峰为首的一群礼部官员针锋相对。 短短一年,礼部进行了大换血,兵部也是如此,曾经那个一口一个“本官礼部尚书”的安大爷,现在可能已经投胎成了菜猪宝宝,具体咋死的,秦游也不知道,反正就知道死之前被抄家了。 值得一提的是,秦老大在夏京让骑司抄安家,在东海,乔冉也给安家以及和安家联姻的牛家给抄了。 当然,这事秦游并不知道,总之,夏京,夏朝,再没有什么权倾朝野的安家了。 而秦游知道的是,在未来,或许是在下一秒,他将要面对更多“安家”,面对抱成一团许许多多的“安家”。 除贼,秦游觉得自己很专业,他想试一试,赢了,造福天下,输了,抱着秦老大的大腿哭着认错。 第八百三十五章 议政 鸣鞭之后,文武百官开始入朝。 秦游没有如同以往那般吊儿郎当的。 自家大哥将东海之乱这份天大的功劳给领到之前,自己手下的兄弟们将这份天大的功劳领到手之前,秦老大将东海的规划决定之前,秦游得夹着尾巴做人。 当然,也不需要夹的太紧,稍微走走过场就行,因为如今他爹越王,以及二伯秦麒,都在京中,再次面对秦老大,秦游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慌,更不怂,甚至还有点趾高气扬。 秦麒撸着袖子要上去干秦老大的场面,秦游历历在目。 入殿之后,秦游略显尴尬,因为不知道应该站在哪里。 瞅了半天,这才发现武将之首空空如也,既不见便宜老爹,也不见海贼二伯。 想了想,秦游找了个靠柱子不显眼的地方,和上公交车似的,带着老墨鱼、白彪、司哲、林骸四人往里挤。 秦游发现这地方挺好的,别说秦老大了,四品以上的官员都瞅不着自己,就是靠柱子睡一觉都没人发现。 嘿嘿一乐,秦游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老腰。 白千走了进来,叽哩哇啦水了点字数后,头戴玉冠的秦老大从御座后右侧的龙门走了进来。 百官都是从大殿入口走来的,其实御座后面还有两个出入口,称为龙门,天子从龙门而入,直接坐在御座上。 秦老大坐上去摆好造型,白千继续水字数,逼逼一大通,秦游伸头瞅了一眼,打了个哈欠表示尊敬。 随着一声开朝,议政殿内开始走流程。 闻人泰走了出来,夏京治安状况空前的好,没什么小偷小摸,天子脚下,无人敢作奸犯科。 秦游这才知道,原来闻人泰是刑部尚书,他之前让凤七给绕懵了,以为刑部尚书叫毕云涛。 朝堂上没有姓毕的,云涛倒是有,工部尚书,但是老头姓魏。 魏尚书老好人一个,没啥权柄,捧着笏板,说了一下国内的建设情况,哪哪的大桥修塌了,哪哪的房子年久失修,哪哪的衙署楼宇之类也要塌了。 说了一大堆没用的屁话后,魏云涛又提及了北郊大集,说是马上入冬了,各个衙署得安装地暖,看看户部能不能整点钱出来,拨给工部,工部去找北郊大集的施工队给大家提前送送温暖。 户部尚书卢通站出来了,反唇相讥,大致意思就是说工部都是一群饭桶,鸡毛干不明白,铺地暖也不是什么技术活,北郊大集那群刁民和没见过钱似的,施工队贼特么黑,为什么工部自己不能铺地暖? 魏云涛不乐意了,干了,咋没干,去年的时候就干了,然后没干明白,铺完之后呲呲漏水,工部整的和室内水上乐园似的,水呲的可哪都是。 老魏可能岁数大了,有点絮叨,提起这事就没完没了了,说去年在工部尝试性的铺个地暖,寻思大家过个平安年,吉祥年,热乎乎的年。 然后大过年地暖爆了,这给工部的官员冻的,和三孙子似的,还不如不铺呢。 最后卢通眼皮子一翻,可以给你们工部点人文关怀,但是要钱铺地暖,俩字,那是门儿也没有哇。 给魏云涛喷了一顿后,卢通退了回去,然后礼部尚书站出来了。 看热闹的秦游乐了,竟然是老熟人,鸿胪寺卿周伏虎。 秦游认识的朝臣不多,周伏虎算一个,各国使节进京的时候,这个名字起的极其唬人的寺卿差点没被他坑死。 祸福所依,各国使节那事给秦老大挺涨脸了,对躺赢的周伏虎也算是个好印象,而这家伙能够成为礼部尚书,不是能力多出众,而是全靠同行衬托。 安之峰落马后,牵连了一大批官员,其中最多的就是礼部的,剩下几个有点核心竞争力的,低着脑袋做人,在他们眼里这礼部尚书位置就是火山口,谁也不敢冒头。 秦老大也挑不出什么好鸟了,后来一拍脑袋,得,就周伏虎吧。 然后,周伏虎就在各位怂逼同行的衬托下脱颖而出,直接成了礼部尚书,只不过这个礼部尚书还没坐踏实,有点“代”礼部尚书的意思。 周伏虎出班后,日常舔,天子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人人称赞,皇帝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人人竖起大拇指,总之,在天子的带领下,全国各族人民都奔上了好日子。 最后吏部尚书上官鄂出班进行了总结,根据各位大臣所言,现在本官进行最后总结,那就是今天依旧鸡毛事都没有,谢谢大家,此处应有掌声,然后后退回去继续充当背景墙。 秦游啧啧称奇。 这早朝,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啊,这么大个国家,最大的事就是关于地暖呲水这事? 其实秦游也是有所不知,国家每天都在发生很多事,可真正拿到朝堂上讨论的却很少。 不过这个“很少”的事,都是极为严重的事情,讨论个三五日甚至几个月都正常。 除此之外,早朝并不是天子听取臣子们汇报工作的,更不是研究地暖为什么会呲水这件事,而是议论“朝事”。 所谓朝事,并不是直接拿殿上议论的,先是要写奏折送入宫中,大致意思就是哪哪出了什么事,然后我或者是我们衙门是这么想的,然后准备这么做,天子您搂一眼,觉得这么干行不行,要是行,您给批示一下,要是不行,您多费心,告诉我们该咋办。 如果秦老大没批示的话,那就是“朝事”了。 就比如法外狂徒张三给李四攮死了,然后刑部的人写奏折,准备给张三砍头。 秦老大瞅了眼,觉得既然是法外狂徒的话,那就不应该砍死啊,继续法外着呗,然后就会出现两种情况。 第一情况,比较常见,刑部觉得秦老大说的有道理,那就给张三放了吧。 第二种情况,十分少见,刑部觉得秦老大在瞎特么扯,我们刑部不同意,坚决不同意,必须砍死张三。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和刑部或者某位大臣就出现分歧了。 那么,又会出现两种情况,秦老大不乐意了,把这事拿到朝堂上说,看看大家是支持他,还是支持刑部。 而另一种情况,就是刑部不乐意了,也会把这事拿到朝堂上说,让大家评评理,都说说看,皇帝是不是扯特么蛋呢。 这就是“议政”! 当然,议政殿是正儿八经的国朝中枢,秦老大和臣子们也是正经的君臣,所以一般讨论的都是国家大事,就比如,东海这件事。 所以,秦老大施展了“召唤侄儿”之术。 “越王府世子秦游,何在。” 第八百三十六章 道惨 秦游如同准备上花轿的大姑娘,羞羞答答的从柱子后面走出来了,路过一个品级很低的文臣时,还顺手夺了个笏板。 捧着笏板,秦游迈着小碎步到了殿前。 “侄儿,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双膝一杵,秦游上半身拜倒,扯着嗓子喊了好几遍万岁。 秦游根本不在乎群臣们异样的眼光。 跪大伯,不叫丢人。 让自家二弟撸袖子削一顿才叫丢人。 玉冠之下的秦老大,嘴角微微上扬。 每次见到秦游,秦老大总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 这小子永远没正经样子,也实在无法令人将那东海威名赫赫的海王将这小子联想到一起去。 “赐座。” 秦老大一语落毕,白千撅着屁股拉来了一个绣墩。 大家倒是见怪不怪了,秦游这海王,应享有这待遇,功臣吗,谁要是能干死一家二姓,他们也可以被赐座。 不过就这群臣子的熊样,真要是去了东海,还赐座,最多就是个赐死。 秦游半拉屁股坐在了御座上,呲牙一笑。 秦老大朗声道:“虽兵部未下文书,可秦游你依旧是身负皇命前往东海与秦狰平叛,这东海之乱平定,有功,大功,此大功,秦游你占半数。” 秦游乐的更起劲了。 秦老大昨天可能让二伯削了一顿,也可能是二弟三弟给混合双打了,今天居然破天荒干了回人事。 “功必赏,过必罚,朝廷自有法度,朕也最是公平不过。” 秦老大转过头,望向了吏部:“上官卿家,你吏部,可有封赏的章程。” 君臣二人都是老基友了,根本不用串词儿,上官鄂出班,面不改色。 “陛下,世子殿下前去东海,本是隐秘行事,其中细节知之不详,还需了解事情原委后再议章程。” “有理,秦游既在殿上,那今日便议一议东海平叛之事。” 上官鄂应了一声,随即退回班中,然后大家齐齐看向秦游。 秦游愣住了。 什么玩意就议一议,具体情况,你们应该知道才对啊? 秦狰去兵部报备了,昨夜便宜老爹和二伯就留在宫中,东海的事,秦老大应该已经询问过了,还议个毛,直接说给多少钱以及以后殴打几品以下的文官不追究责任就完事了呗。 秦游的心理底线是六品,以后殴打六品以下的文臣不追究责任! 因为监察使全是六品以下。 不得不说,秦游心大,身边的人,心更大。 过了一年,穿越者后遗症终于显现了,秦游根本不知道这种套路。 按理来说,此时秦游应该开始演戏了,东海三道的百姓是多么多么的可怜,一家二姓是多么多么的可恨,皇帝他老人家那叫一个寝食难安,忧心不已,最终一咬牙,一跺脚,老脸一拉,就派他们秦家哥俩一明一暗去平乱了。 去了东海,原来一家二姓比自己想的更可恨,百姓们比自己想的更可怜,秦老大也比自己想的更加寝食难安。 既然身负皇命,那没的说,甩开膀子干吧,多辛苦,多操劳,多险象环生,总之就是吹,十句一大吹,五句一小吹,其中持续不停的提醒大家,平乱这事的幕后煮屎人是忧国忧民的秦老大。 总之,就是走这么一个过场,然后群臣们开始歌功颂德,当然,不是对秦游,而是对秦老大,然后秦老大一开心,一呲大牙,大手一挥一个赏字落下,就算走完过场了。 可大家知道这套程序,秦游不知道啊。 坐在绣墩上,秦游瞅了瞅秦老大,又瞅了瞅上官鄂,满面茫然。 议政殿内,又开始尴尬了。 上官鄂无奈至极,只得出班,尝试提醒一下秦游。 “世子殿下,你是如何去东海平叛的。” 秦游下意识答道:“骑马去的啊。” 上官鄂傻眼了,望着秦游,如同看着一个弱智。 秦游瞅着上官鄂,觉得这老头也挺弱智的。 问的不是废话吗,肯定是骑马去的啊,不骑马骑你媳妇啊。 上官鄂极度无语,清了清嗓子,再次提醒道:“此次前往东海,世子身负皇命,陛下定计平乱,可是如此。” 秦游猛翻白眼。 陛下定计? 他定个毛蛋定,派我大哥都属于是开盲盒的性质,秦大聪明可能自己都说了,朕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而且事实证明,还真就开出个毛蛋,秦狰一到东海就暴露了,要不是让二伯给救走了,再过俩月自己就该去上坟了。 当然,心里想是这么想,秦游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一点就透,连忙说道:“上官大人所言极是,此次前往东海,正是陛下谋划。” 秦老大挺起了胸脯,满面自得。 怎么样怎么样,看看,是不是老子派他去的。 上官鄂微微松了口气,他深怕秦游拆台,还好,这小子没让天子下不来台。 结果这口气还没送完,上官鄂又傻眼了。 因为秦游又不吭声了。 上官鄂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舔啊,继续舔啊,都唠到天子身上了,继续舔啊,舔陛下多么英明神武决胜于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文武双全智计百出神鬼莫测啊。 秦游见到上官鄂不断给自己打眼色,怎么能不明白怎么回事。 吹牛b这种事,他太擅长了,可帮着别人吹牛b,这对他来说,还是一片空白,相关领域的经验小于等于零。 站起身,秦游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东海,很乱,我曾奏对于陛下,每每提及东海一事,陛下便忧心忡忡,那里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而陛下…” 秦游说到一半,突然转过头,望向了最后方。 那里,是递交了名册特许入殿的老墨鱼、白彪、司哲、林骸四人。 望着那四张看向自己的面孔,秦游突然哑然,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猛然之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东海所发生的一切,对君臣来说,是那么的遥远。 这些人,当真知道东海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又当真在乎发生了什么吗? 如果他们知道东海是如何如同炼狱一般的惨状,他们的心,会痛吗,得知了那些百姓的模样,他们的灵魂,会受到拷问吗? 他们是夏朝的子民,君臣们,应是庇佑他们的,他们应是百姓们唯一的依靠和支柱! 深吸了一口气,秦游突然面向秦老大,正了正衣衫,盈盈拜倒,朗声开口。 “东海之乱,乱在一字,便是惨,而东海百姓的惨,在于,无人所知,臣,斗胆,恳请陛下允许,将这惨字,一一道来!” 第八百三十七章 惨东海 议政殿内,寂静无声。 秦游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秦老大也好,上官鄂也罢,脸上,竟然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 或许在他们的心里,从未奢求过秦游能配合大家的演出,哪怕,他是主角。 “秦游。”秦老大终究是开口了,沉声道:“诸臣在,朕,亦在,东海之乱,乱在一个惨字,这个惨字,你说无人知晓,那么朕,愿闻其详。” 秦游仰起头。 “陛下,尚云道,有一村庄,叫做,招娣村。” 秦游站起身,目光扫过群臣,闭上了眼睛,足足缓了片刻,这才继续开口沉声道:“村子里,都是女人,大着肚子的女人,这些女人,是其他州府或是其他村镇送去的,送他们去的,是他们的父兄,他们的夫婿,” 上官鄂不明所以,不由的开口问道:“为何要将怀有身孕的女子送去哪里,可是当地官府有所政令优待?” “是的,当地官府的政令。”秦游露出的笑容,可这笑容,却显得极为莫名:“少则近月,多则一季,瀛岛,便会派遣私掠船将这些招娣村怀有身孕的女子接走,女子,二百文,怀有身孕的,三百文,快要生产的,五百文,这就是招娣村女子的价码,将女子送去,无论是谁,都会得官府的赏钱,无论那些女子,是自己的妻女,还是姐妹,哪怕是在路上劫来的无辜女子,都可以送去。” “嗡”的一声,大殿炸了,秦老大眼眶暴跳。 秦麒昨夜倒是提及了一些郭城的事情,可是说的并不详细,因为秦麒知道,许多事,需要秦游亲自诉说。 而关于招娣村的事情,秦老大明显是没有听闻过的。 秦游不为所动,抬高音量,自顾自的说道:“招娣村旁,有两处折冲府,专门镇守此村,防止那些女子逃跑,我曾询问过当地的百姓,听闻过一件事,许多匪盗,劫掠了无辜女子,对了,这些匪盗,多是当地官府的军卒所扮,劫掠了女子后,迫使她们怀孕,两三个月后,便会显怀,再送去招娣村,就可多得一些赏钱。” 上官鄂咬牙切齿:“当诛!” “是的,上官大人,已经诛了。”秦游平淡无奇的语气里,却满是冷酷之意:“招娣村两处折冲府,共计八百一十三人,一人未留,活活烧死。” 上官鄂瞳孔微缩:“活活烧死?” “是的,活活烧死。” 一名刑部侍郎面色剧变,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可那些府兵依旧是官军,即便罪恶滔天,亦是应明正典…” 闻人泰转过头,双目之中满是冷意,侍郎低下头,紧紧闭住了嘴巴。 “当时,我很好奇,那些瀛人,为何非要有身孕的女子,而不是直接将女子带到瀛岛迫使他们怀孕。” 秦游再次陷入了沉默。 其实古代人的生育率很低,低到令人发指。 看病的郎中,只是懂得一些药理知识,诊治都是片面的,很多时候根本没办法找到疾病的根源,而且开的都是草药。 草药中,真正有药效的含量并不多,不同地方的草药也有着巨大的差异,连后世的很多中医都无法掌握剂量,更别说古代的郎中了。 即便对症下药,剂量少了,治不好,剂量多了,治死了。 除了疾病,其次就是卫生条件,再一个是营养问题,总之,生育率很低。 中州大地都是如此,更别说几乎和蛮夷差不多的瀛岛了。 在瀛岛上,女人都是附属品,大多数的女人,唯一的作用就是生孩子,生了死,死了生,就好像开盲盒一样。 可笑的是,东瀛人认为汉家儿郎的女子生育率很高,汉家女子生的孩子成活率也很高。 正是因为如此,掠夺的人口分为上中下等,上,自然就是怀有身孕的孕妇了,肚子越大越值钱,其次是孩子,孩子越小越值钱,再次之就是青壮。 汉家女人到了那边,就要把眉毛剃掉,将牙齿染黑,青壮到了那边,就成了奴隶,开矿,凿山,铺路,当一次性消耗品使用,孩子的情况稍微好一些,会被有钱的领主买走,为奴为仆,说瀛语,再过几年,这些孩子就真正变成瀛人了,忘记了自己的故土在海的另一边,也不知自己体内流淌的是炎黄血脉。 每次提起瀛贼,提到瀛岛,总是能够滔滔不绝的秦游,万千话语,最终只能变成一个杀字。 秦游抬起头,目光扫过群臣,再次张开了口。 他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如何九死一生,也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披荆斩棘,更不在乎大家是否知道自己能活着离开东海有多么幸运。 他只想让大家知道,东海的一家二姓,究竟是什么,只有当大家了解到一家二姓究竟做了什么事后,所有人才能够明白,东海的百姓究竟生活在一片什么水深火热的地方。 方家的恶与贪,温家的暴与狂,陈家的伪与奸,在秦游的娓娓道来之下,越来越立体,越来越形象。 秦老大的胸口仿佛一团火一般,紧紧握着拳头。 秦游平静的诉说着,诉说着妻离子散,诉说着处处不公,诉说着家破人亡,诉说着这个世道上如同炼狱一般的地方。 那里,靠着海,海,靠着陆地,东海,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一家二姓,在海水中,挥舞着恶魔的双翼,施虐在了正在在火焰之中苦苦挣扎的百姓身上。 秦游是一个善于讲故事的人。 可今天,他只是平静的诉说着。 秦游没有添油加醋,因为除了所见所闻,一家二姓的所作所为,已经添油加醋到了极致。 数万人,打造出了平波港,缔造了平波城,最终,却被赶出了家园。 英勇的军卒们,杀向了海中,最终发现是自己亲手葬送了父兄与子女。 麻木的百姓们,甚至不知自己是谁,生活在夏朝的边界,却以为自己是晋昌人。 秦老大如坠冰窟。 这东海,哪是什么乱,而是惨,正如秦游所说,惨如九幽炼狱! 第八百三十八章 人性 议政殿中,只有秦游的声音,随着秦游的诉说,不少老臣,感到背脊发凉。 “方银,瓶庄的守备,手下有一百四十二名军卒,抓了一个怀有身孕的孕妇,怀胎,整整九个月的孕妇,她不想去瀛岛,不想离开自己的故土,只有死,因为她知道,去了瀛岛,与死无异,一条麻绳,五块矮砖,一根房梁,孕妇死了,吊死在了瓶庄家中,方银得知后,用刀,剖开了妇人的尸身。” 秦游满面惨然,看向武将,看向文臣们:“诸位大人,你们知道那方银,为何这么做吗?”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开口,最终,秦游的目光落在了刑部侍郎的身上。 刚刚,就是这位刑部侍郎喃喃自语,说尚云道的军卒,是官军,应该明正典刑,而不是被死刑诛杀。 秦游咧着嘴:“因为,方银以为孕妇尸身内的婴儿或许还活着,若是活着,还能送到招娣村换些赏钱。” 刑部侍郎的脸上,瞬无血色。 秦游迈步走到了刑部侍郎的面前,拱了拱手,极为认真的问道:“这位大人,那方银,就是官军,就是府兵,还是副校,我将他活活烧死,您说,成么?” 刑部侍郎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低着头,苍老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成。” 开口的,是刑部尚书闻人泰。 闻人泰目眦欲裂:“那方银,该诛,极刑诛之!” 秦游转过身,看向高高在上,那面容隐藏在玉冠之下的九五之尊。 “陛下,尚云道,这样的官军,比比皆是。” “朕…” 秦老大的声音,空洞,毫无感情色彩,淡淡的开了口:“你,接着说,朕,要让这诸臣知道,知道这尚云道,这罗云道,这广怀道,究竟,有多惨。” “臣,遵旨。”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喜欢讲这些事,可他必须要讲,要让所有臣子们知道,他们连余光都不肯扫过的东海,厚重的黄土上,早已被鲜血染红。 原本,大家对东海是什么样的,并无兴趣。 他们只想知道,秦游是怎么平乱的。 可现在,每个人的心,都堵得慌,堵的厉害,至少,天子,与几位尚书,还有那些从龙之臣,还有那些老臣,他们,是这样的,望着秦游,脑海里,满是那炼狱一般的惨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游的声音越来越沙哑。 当秦游最后一个字落下时,秦老大摘掉了玉冠,面色,阴沉如水。 上官鄂等人,脸,红的厉害。 他们每天,在这议政殿之中,歌功颂德。 每日,回到府邸,和妻妾们吹嘘,在他们的治理下,夏国盛世,指日可待。 可今天,当秦游将东海最狰狞不堪血腥的面纱摘掉时,大家才知道,十年,至少十年,大家忽略的东海三道,整整,惨了十年。 钟声鸣响,秦老大微微闭上了眼:“今日,继开午朝,散朝吧。” 说完后,秦老大站起了身,走向了龙门。 而群臣,也是埋着头,各自出殿。 早朝,就在秦游的讲述下结束了。 秦老大加开了午朝,群臣却没有任何抱怨。 秦游望着一个个臣子离开的背影,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宁愿不要封赏,也希望这满殿的君臣,听他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东海的故事,东海百姓的故事,而不是东海海王的故事。 晋昌的卑鄙,瀛贼的残暴,助纣为虐的一家二姓,惨到了极致的百姓,这就是东海的故事。 秦游吐出了一口浊气,走向了停留在原地的白彪四人。 “原本,是想为你们请功,可说着说着,却…”秦游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东海发生了什么,这十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彪单膝跪倒,司哲、林骸二人也是如此,而老墨鱼则是弯腰施礼。 四人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施礼。 秦游微微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宫内是有膳房的,只有四品以上的大员才可入内,小太监会将一些吃食送过去。 秦游不是四品大员,却是皇亲国戚,有资格入内,只不过他并没有去,而是坐在了议政殿外的台阶上。 宫内的禁卫视而不见,只是牢牢的持刀站在原地,他们怕出声驱赶的话,秦狰打爆他们的狗头。 秦游敢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老墨鱼四人却不敢,只能站在两旁,垂手而立。 低着头的秦游,陷入了沉思。 人性,真的本恶吗? 人们似乎总是将自己所受到的伤害,施加到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身上。 “墨大爷。”秦游转过头,看向老墨鱼:“您是长者,小子有一事困惑,能问问您吗。” “殿下请讲。” “人性,真的本恶吗?” “人性…”老墨鱼深深的叹了口气:“你这问题,让我想起了在惠通皇陵时听到的一件传闻。” “什么传闻?” “关于那晋昌海田侯小侯爷蓝良禾的事。” 秦游微微一愣,老墨鱼继续说道:“一年前,小侯爷蓝良禾回隆城时,过盘山崖,大雨磅礴,在马车上突然见到了两只山蛇相斗,来了兴趣,便下了马车观看。” 秦游哑然失笑:“这蓝良禾也是闲的。” “小侯爷蹲在地上,看了许久,拉车的马匹生性好动,便向前迈动了蹄子,走出了十数丈远,却骤然出现了山塌,巨石滚落,将马匹和马夫压死在盘山路上。” 秦游皱了皱眉,老墨鱼看向身边的白彪三人,语气莫名:“你们可知,那小侯爷与几位亲随说了什么吗?” 林骸哈哈一笑:“还能说甚,自然是走了大运,若是他们在马车中,已是命丧巨石之下了。” 司哲点了点头:“不错,那蓝良禾的运气倒是不错。” 白彪没有开口,目露沉思之色。 老墨鱼看向秦游,露出了一丝笑容:“亲随,确是如此说辞,可那小侯爷蓝良禾却哭嚎懊悔,说若是他没有下车观二蛇相斗,那马夫就不会命丧于此了,极为自责。” 老墨鱼望着巍峨的宫殿群,目光幽幽。 “老朽虚活七十余载,这人,是善是恶,说不清,可这世道…” 老墨鱼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双眼之中,却满是悲凉失望之色。 钟声悠扬,群臣们开始走向议政殿。 秦游看向远处步行而来的夏朝臣子们,迷茫着,困惑着。 若说是这恶世道,让人心恶了,可那么多衣食无忧的人,为何要行恶,而且还是大恶。 可要说是这人心恶了,所以这世道才恶,那为何,这世上,还有蓝良禾这种傻子,为何,还有白彪,还有寇众,还有宁愿吃尽人间苦头依旧九死不悔的傻子? 一时之间,秦游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叹了口气,走进了议政殿中。 第八百三十九章 嗯呢 人不能靠感悟活着,人生的路更不是思索出来的,而是走出来的,想要在古代把路走好,需要权势,想要从君臣手里得来权势,是个技术活。 秦游再次迈步进入了议政殿中,带着老伙伴和小伙伴们,依旧站在了柱子后面。 该说的,他已经说完了。 而之所以说这么多,只是想让殿上的君臣们知道,东海,不是平完了乱就万事大吉的。 惨了十年,靠一次杀戮就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没这么便宜的事。 每个人心里都和明镜似的,秦老大突然宣布散朝,宣布加开一次午朝,肯定不是因为饿了。 可秦老大刚刚那半个时辰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无人知道,只是能看到那玉冠依旧摆在书案上,秦老大的喜怒哀乐将不会再掩饰。 一声开朝后,秦老大的声音洪亮,却又沉闷。 “广怀道,应是东海三道之中最乱的一处,只知陈洛鱼,不知道朕这位天子。” 秦老大目光幽幽,一一扫过群臣。 “不知朕,是对的,若是知道了朕,才是错的。” 群臣哑然,满面错愕之色。 秦老大露出了一丝悲凉的苦笑,将内心,通过表情,展现给了殿内的臣子们。 “广怀道接连三年大旱,受灾的灾民,一粒米都没有见到,朝廷竟丝毫不知,奇闻,罕见奇闻。” 秦老大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户部尚书卢通身上:“卢爱卿,可知此事。” 卢通出班,脸上满是困惑:“臣记得确有此事,户部是拨了钱粮的。” “那这钱粮,又拨到了谁的手中?” “这…” “卢爱卿当然不知了,你是尚书,偌大的国家,需要你费心的地方,多,很多,这钱粮,当然不知道去了哪里。” “扑通”一声,卢通面色大变跪倒在地:“老臣惶恐。” “朕知晓与你无关。”秦老大挥了挥手:“这钱粮,拨到了当地的官府,拨到了世家的府中,拨到了富户的口袋里,这世家,越拨钱粮越是根深蒂固,这富户,越是受灾越是盆满钵满,这当地的官府,越是因为朝廷优待,越对陈家死忠,谁来告诉朕,这是为何,为何,不是百姓的人,以百姓之名,从朕,从朝廷,从国家的身上啃食血肉?” 说到这里,秦老大的瞳孔微缩。 因为,他看到了殿上的群臣们,果然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刚刚在敬仪殿,他见了乔冉。 询问了很多事情,乔冉一一禀告。 其中,就说了这广怀道陈家之事,朝廷下拨的钱粮,都被陈家伙同其他世家给吞了。 所以在广怀道的百姓心里,朝廷根本就不管他们。 秦老大气的暴跳如雷,然后乔冉又补了一刀,说尚云道玩的更花花,广怀道陈家是受灾之后侵吞钱粮,尚云道是没受灾非说受灾了,随即让大家联名上奏,除了让朝廷拨款下粮外,还让东海外附近的官府调拨青壮民夫去救灾。 这些青壮民夫到了尚云道后,直接被方家给绑了然后卖给瀛贼,对朝廷就说这些青壮救灾的时候挂了。 这给秦老大气的,摔碎了俩茶杯,喷了一顿白千,大骂议政殿的臣子们都是饭桶,竟然全被一家二姓给蒙蔽了这么多年。 插刀教教主乔冉补上了最后致命一击,大致意思就是朝臣们不是饭桶,议政殿里就一个饭桶,因为大家都知道东海的事,就这一个饭桶不知道。 秦饭桶不太信,然后现在信了。 因为他在大部分朝臣的脸上,没有看到任何诧异之色。 这也就是说,东海的“惨”,这些朝臣,早就知道了,唯独他这位天子不知道,至少,知道的不是那么详细。 秦老大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滔天的怒火。 秦麒之前对他说的不错,东海再乱,也只是东海,真正乱的,是人心,是麻木不仁,是同流合污,如果不根治,最终,乱的将是国朝! 世家! 门阀! 秦老大缓慢的呼吸着,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最终却悲凉的发现,朝堂上的臣子们,竟然,都出自世家,都出自门阀。 秦老大想要破局,可竟然不知道谁能来破这个局? 能够破这个局的人,需是大智大勇,需是九死无悔,需是不畏千难万阻,需是不怕成为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以及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需是… 秦老大楞了一下,随即下意识朗声叫道:“秦游何在。” 秦游羞答答的走柱子后面走了出来,展颜一笑。 如果秦游知道此时秦老大丰富的内心心理活动的话,他绝对会急眼,甚至会大义灭亲,至少也会拾掇老爹和二伯让秦老大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反抗者的铁拳! “陛下,侄儿在。” 秦老大一指绣墩,和颜悦色:“坐。” 秦游心里咯噔一下。 秦老大这笑容,怎么看着这么阴险呢。 “游儿啊,这次东海一行,辛劳,辛劳的很啊。” 秦游坐在了绣墩上,暗暗的翻了个白眼。 秦老大这治国以及教育子女水平不咋地,变脸倒是专业的。 刚刚还一副想要急眼的模样,现在又开始夸自己了。 “东海之惨,朕和诸位爱卿已经知晓了,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 秦老大顿了顿,微微颔首,继续说道:“可正是因为如此,才需要国朝栋梁为朕分忧,才需要有才之士,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天下,何其大也,岂能只靠朕一人来治理,还需游儿,需诸位爱卿来与朕共勉,与朕共同治理江山万民。” 老臣们纷纷开口出声。 “臣自当百死不悔。” 倒不是这些老臣们拍马屁表忠心,而是完全处于下意识的行为。 “朕刚刚也是说了,过必罚,功必赏,都护将军秦狰,需兵部拟出个章程再论功行赏,而游儿你的功劳,却理应由朕来封赏,如何。” 秦游笑的有些牵强,望着和颜悦色的秦老大,总觉得事情可能要向不好的一面发展了。 秦老大轻轻敲了敲书案:“郭城也好,东海平叛也罢,岂非一朝一日之功,大功岂有不赏之理。” 秦游想给秦老大点三十二个赞,但是望着那鲜少见过的笑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朝堂的气氛也就轻松了些许。 上官鄂笑道:“陛下,老臣以为,赏是需赏的,可如何赏,那就需先知晓这乱是怎么平定的。” “不错,朕也是此意,秦游,这东海之乱,你是如何平定的,不妨和朕与朝臣们说说。” “哦,怎么平的乱啊。”秦游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起头:“不服的,都砍死了。” 五秒钟过去了,十秒钟过去了。 议政殿内,寂静无声。 秦老大一脸懵逼。 这就完啦? 秦游歪了歪头。 嗯呢,这就完了。 第八百四十章 凶器 仿佛只要秦游来到议政殿,这座大殿就总会进入极为尴尬的情况。 可殊不知,秦游短短的一句话,却道出了一个真理。 是的,不错,哪里乱了砍哪里,砍死乱的,想乱的,砍到没人敢乱,自然就不乱了。 上官鄂轻咳了一声,觉得还是再引导引导吧。 “世子殿下,据军报所载,这郭城,原本是极为残破,墙不如人高,门以朽木而建,可是如此。” 秦游点了点头:“嗯呢。” “如今这郭城,可容十万人有余,更是有工坊数座,坚墙两面,听闻还有船坞与造船厂?” 秦游:“嗯呢。” 上官鄂差点没被这一声声“嗯呢”给气吐血,满面无奈的看向秦老大。 秦老大也挺郁闷。 你嗯呢个屁嗯呢,人家是问你,这城是怎么起来的,你得说此中艰辛,老嗯呢算什么事。 秦游也比较懵。 不知道这有什么可说的,他并不觉得殿上的君臣对郭城是怎么建立起来的抱有兴趣。 实际上,大家还真有。 一座城,拔地而起,占地极广,军民融洽,仅仅用了不足一年的时间,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无法想象的。 原本秦游也无法想象。 不知不觉间,城就这么建起来了,郭城每天都在变化,也仿佛没有变化,这种变化,肉眼无法注意到,可再回忆起当初,却发现这座城,就这么建起来的。 其实秦游根本不知道,他建的不是一座城,而是“心”,他没有拿起过任何一块砖石,没有扛过任何一根木料,他做的,只是将所有人的心留在了郭城,将所有人的心,贴在了一起,所以,这座城建了起来,就那么不知不觉的建了起来。 要说建城这件事,工部尚书魏云涛是行家,出了班,满面困惑:“既能容纳十万军民,这城,宏伟至极,不知三世子是从哪里得来的木料石料。” “抢的。” 魏云涛一脸呆滞:“抢的?” “也不单单是抢的,也有坑的,抢方家,坑陈家,当然,也涉及到了一些乱砍乱伐。” 魏云涛一脸狐疑:“据说那数万瀛贼攻打郭城,久攻不下,莫说破城,便是连城墙都无法凿穿,可有此事?” “凿穿?”秦游哈哈大笑:“他们拿鸡…他们拿什么凿穿,累死他们,铸城的砖料是我们郭城自己研制的,陌刀砍在墙面上最多就留下个印子罢了。” 魏云涛双眼一亮:“世子殿下改良了砖石的技艺?” “算是吧,除了幸福啪啪啪,不是,除了震天雷,基本上靠冷兵器是无法凿穿的。” 秦老大脸黑的和锅底似的。 就这破玩意,都有仨名了,震天雷,惊天雷,轰天雷,全带个天字。 不过不管什么名,一提起“天雷”俩字,朝臣们都来了兴趣,秦老大也是如此。 “传闻那震天雷霸道至极,声如雷鸣,破如疾雨,近者,如被万箭穿心,当真有此威力?” 秦游看向秦老大,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形容。 因为他无法将火药杀伤和万箭穿心的场面联系到一起。 万箭穿心不是和刺猬差不多吗,与火药杀伤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啊。 “陛下,臣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反正,还算蛮厉害吧。” “这次从东海归来,可有这天雷,朕要见识见识。” 秦老大是马上开国将军,对这种东西抱有浓厚的兴趣,其他大臣也都差不多是如此,海王打遍东海,靠的就是这东西,军报也好,传闻也罢,说的神乎其技天花乱坠,可大家就是再是脑补也无法脑补出来这东西究竟是个什么鬼,什么东西竟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带回来了,哦对,林骸身上就有。”秦游转过头:“弗莱迪,你身上带火药没?” 林骸从柱子后面跑了出来,跪在了殿下:“草民林骸,见过陛下。” 秦老大微微一愣,眯眼望着林骸那张仿佛快被西方接引一般的面容,顿时响了起来:“你是齐王亲随?” 林骸抬起头,满面激动之色:“回陛下的话,正是草民,原齐王爷双刀卫毅敢校尉。” “对对,朕一眼就认了出来,你这尊荣,朕怕是终身难忘。” 林骸:“…” 不少老臣也认了出来,林骸这恕报不周的长相,的确极有辨识度。 “平身吧。”秦老大笑道:“中州大乱时,你便护卫齐王,在东海之上亦是如此,可称忠勇之士。” “谢陛下赞誉。” “秦游刚刚所说的天雷,你可是带在身上?” 林骸伸手入怀,拿出了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里面有两颗火药弹。 这种火药弹是贺季真和老墨鱼最新研制的,便于携带,居家旅行必备,平常凤七和林骸司哲等人都随身带着两颗。 众人好奇极了,伸着脑袋看了过去,见到只是个药丸似的东西,满面失望之色。 秦老大皱眉:“就这?” 林骸瞅了瞅秦老大,又瞅了瞅秦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朕看着倒是平淡无奇,可还需其他装置?” “回陛下,明火点燃引信既可。” “仅此而已?” “是。” “好。”秦老大略微失望的说道:“那你便为朕演示一番。” 林骸一脸看傻缺的模样望着秦老大:“在…在这里?” “不可吗?” 林骸吞咽了一口口水。 还真别说,他真想在殿里演示一番。 因为他听凤七说过,世子殿下最讨厌的就是文臣,将火药弹点燃之后扔进文臣扎堆的地方的话… 秦游脸的瞎白了,连连摆手:“陛下,此物威力巨大,还是改日寻一处空旷的场地演示吧,太危险了。” 秦老大哈哈一笑:“朕在千军万马中何止一次杀了个七进七出,这小小的暗器,看似也不过尔尔,掩饰便是。” “暗器?”秦游哭笑不得,随即目光右移动,看向了文臣们。 林骸双眼一亮。 凤七兄弟果然没说假话,世子殿下这表情,一看就知道是想要炸炸文臣给陛下开开眼。 “陛下,那咱去殿外吧,别在殿里了。”秦游满面哀求之色:“还请陛下移步殿外,侄儿为您演示,在殿内,太过危险。” 秦游死活想不通,军报到底是怎么记载的,骑司的密信究竟是怎么写的,殿上的君臣对火药到底有没有概念啊,这是胆边生毛了,竟然想要在殿内演示? 秦老大看秦游的模样,微微一笑:“好,那便在殿外。” 老大发话了,群臣们让开,大家开始纷纷往殿外走。 君臣们站在了议政殿外,望着林骸,带着几分期待,不过脸上却没有任何紧张之色。 秦游找禁卫要了个火折子,递给了林骸。 “弗莱迪,扔远点啊,炸着任何人,咱俩今天绝对死这。” “卑下晓得。” 就这样,林骸点燃了火药弹,随即用力的投掷了出去,正好仍在了一座池桥之上。 引线还未到头,群臣们已经开始纷纷发表意见了。 有说这暗器能喷火,里面装着火油,有说是铁石,说什么的都有。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碎石飞散,火光燃起,声音震耳欲聋,强大的气浪扑面而来,不少老臣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众人耳里满是轰鸣之声。 三米多长的池桥,塌了,一片废墟。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君臣上百人,呆若木鸡,满面惊恐之色。 大地,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君臣们望着池桥废墟,甚至都忘记了呼吸。 足足过了半晌,“啪”的一声,惊魂未定的秦老大一巴掌拍在了秦游的后脑勺上,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敢把这东西带进殿里,朕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第八百四十一章 神雷 秦游这一巴掌挨的一点都不冤。 如果火药弹刚刚在殿里爆了的话,夏朝基本可以宣告亡国了。 不单单是秦老大急眼了,群臣们也是怒目而视。 进入议政殿是不可以携带兵刃的,入宫时就有禁卫搜查。 林骸怀里的木盒也被搜查过,不过禁卫以为就是药丸,根本没当回事。 所以说,如果秦游心怀不轨的话,议政殿内,至少五成人家里得吃席。 秦老大倒吸着凉气:“这就是震天雷,怎有如此威力?” 揉着后脑勺的秦游满面幽怨,反问道:“陛下,那您以为是什么样的?” “朕以为…” 秦老大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其实军报上记载的并不详细,因为官军也没参与过郭城的战役,都是道听途说。 除此之外,古人都比较夸张,就好比诗词一样,飞流直下三千尺之类的,都习惯用个修饰夸张的手法。 所以在秦老大,在群臣等不知内情人的眼里,他们脑补的震天雷,无非就是类似于某种暗器似的,扔出去,响一下,可能射出很多小镖之类的。 这就是他们想象的极致了,然后大家就以为秦游出门干架的时候,弓手们的箭矢上挂着一大堆暗器,射哪哪出“飞镖”。 文臣们吓的魂不附体,倒是武将们经过最初的惊吓后,一个个眼睛亮的吓人。 秦老大现在一脸后怕,都恨不得马上给秦游这个畜生就地正法。 这小子,竟然敢把这种“凶兵”带进议政殿中!!! 大队的禁卫听到了爆破声后,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 秦老大突然皱眉,看向林骸问道:“这一颗小小的震天雷,能炸死多少禁卫。” 林骸:“…” “朕试试。” “您要炸禁卫?”秦游傻眼了,以为秦老大准备向殇帝看齐。 秦游的脑门又挨了一下子。 秦老大也是胆大的不行,直接夺过了林骸手中的木盒子,冲着远处高喊道:“都给朕滚回去!” 禁卫头子看向了议政殿外,满脸懵逼。 这啥意思啊,君臣怎么都在殿外站着? 看向秦老大,禁卫头子满面茫然。 怎么的,陛下是被挟持了啊,是的话陛下您就眨眨眼。 “愣着作甚,滚回去!” 秦老大又喊了一声后,禁卫头子下令带队跑开了。 这是您让我们走的啊,被挟持了可不关我们的事。 禁卫离开后,秦老大打开木盒,手指有点哆嗦,不过还是学着林骸的模样点燃引线,随即狠狠抛了出去。 群臣们顿时堵住了耳朵。 “轰”的一声,又是一声巨响,威力差不多,炸碎了一处石景。 秦老大猛然转过头,双目灼灼:“此等神兵,存量几何?” “存量?”秦游一头雾水:“都是现造的,原材料够的话,要多少有多少吧。” 秦游只知道配比,但是具体什么个流程,又是怎么收集的原材料,还有加工混合之类的事情,以前一直都是由贺季真和老墨鱼以及南宫奢负责的,他也不太懂。 “此物如何打造?” “就是…” 秦游还没说完,秦老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叫道:“不准说!” 秦游翻了个白眼。 不让说你问个毛。 “白千。” “老奴在。” 秦老大一指林骸:“搜,给朕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搜个干净,确保他身上再无此神雷。” “唯。”白千应了一声,看向林骸:“这位将军,得罪了,麻烦你先脱衣吧。” 林骸:“…” 秦老大大手一挥:“入殿!” 群臣们又回头看了眼两处爆破后的“现场”,这才面色复杂的跟着秦老大入殿了。 再次坐在御座之上的秦老大,满面红光。 晋昌,算个毛! 凉戎,算个蛋! 斐国,算个毛蛋! 有此神物,朕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哇哈哈哈哈。 大部分臣子们也激动的够呛,不说秦游把“危险品”带到宫中这事,就说这“危险品”,太骇人了,有了此物,夏军还不是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怪不得秦游这小子能在东海这么狂,有了这东西,别说一家二姓了,就是一龙二凤都没问题! 群臣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平乱的功劳,如果要论的话,就这什么惊天雷得占一多半! 秦老大也是如此想的,兴冲冲的问道:“秦游,你老实告诉朕,这神雷,何人所造?” “我。” 秦老大:“…” 群臣:“…” 秦老大一脸古怪:“当真是你造的?” “是啊。”秦游指了指自己:“陛下,就是侄儿所造。” 秦老大鬼使神差的问了一个没过脑子的问题:“你造它作甚?” “平乱啊。” 秦游说完后,觉得一年没见,秦老大的智商有点掉的厉害。 然后,秦老大证实了秦游的猜测,又是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那你之前在京中为何不造?” “我…”秦游一脸呆滞:“我造它没用啊,我炸去啊。” 秦老大张了张嘴,又点了点头。 造神雷,是为了平乱的,为啥之前在夏京不造,因为夏京不乱啊,这话,是一点毛都没有病啊。 上官鄂沉声插口道:“敢问世子殿下,此物造价几何?” 所有人都看向了秦游,紧张极了。 秦游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抬起头看向上官鄂:“不知道。” 上官鄂:“…” 秦老大:“用此天雷者,可有要求。” “要求?” “如力士、神射手、或是耳聪目明者,如此神物,怕是非寻常人不可驾驭的。” “有胳膊就能用吧。” 秦游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可以扔出去,就和弗莱迪,不是,就和林骸似的,直接点燃了引线投掷出去,或者绑在弓箭以及三床弩上设出去,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秦老大满面狐疑:“这岂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使用?” “是啊。” “如此神雷,当然是凡夫俗子也能用?” 秦游哭笑不得。 这话问的,在后世,连戏精和老年痴呆都能摁核弹按钮,普通人玩个火药怎么了。 第八百四十二章 问询 经过秦游的一番解释,殿内君臣终于明白这所谓的天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如秦游所说,只要长胳膊了,那就能用这玩意,要是有杠精的话,点燃引线后不用胳膊用大脚开出去也行。 可明白是明白了,这玩意,是怎么创造出来的呢? 秦游方了。 让一个化学考试都要靠抄的家伙和大家讲解火药成分和原理,这不是挤兑哑巴说话吗。 还好,正当秦游无奈之际,秦老大开口了,俩字---散朝! 关于秦游的封赏,关于郭城的一大堆问题,关于东海这乱是怎么平的,又没问明白。 大家也知道,这是秦老大要详细询问神雷的事情了。 不过这次还好,几个尚书大人都被留下了,加上柱子后面杵了一天的老墨鱼四人。 群臣离开后,秦老大急匆匆的问道:“秦游,此神雷如何制成的,还有何人知道?” 秦游又开始掰手指头了,一根一根数,而秦老大和几位尚书大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等秦游又换一只手数的时候,秦老大一拍桌子:“此等机密,究竟有多少人知其技艺?” “没几个人啊。” “没几人是几人。” “贺季真,南…” 秦老大打断道:“贺季真是何人,未曾听过,寻个理由砍了吧。” 五位尚书大人齐齐点头。 秦游一脸懵逼。 什么玩意就砍了啊? 秦游不是很在意这种事,知道火药配方的都是信得过的人,可秦老大却极为在意。 这种“神器”,知道如何制造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陛下,贺季真是侄儿门客。” “哦,既是亲近之人,那边留他一条命吧,还有何人?” “南宫奢,墨…” 秦老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个叫南宫奢的朕也无甚印象,砍了吧。” “陛下,这也是我门客。”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门客。” “我…” “好了好了,不砍便是,还有谁。” “墨鱼。” “墨鱼?”秦老大皱眉问道:“又是你的门客?” “不是。” “那就砍了他。” 柱子后面的老墨鱼吓了一跳差点没栽倒,君臣循声望了过去,这才看到殿里还有四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白千尖声问道:“殿内何人,为何不走。” 老墨鱼、白彪、司哲、林骸四人满面尴尬。 刚刚天子说散朝,臣子们倒是走了,问题他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吧,秦游还没看向他们,不走吧,留在原地也就是柱子后面,整的和藏起来要刺王杀驾似的。 “陛下陛下,功臣,他们是平乱的功臣啊。” 秦老大眉头一挑,林骸他这个丑逼倒是认识的,不过其他三人不认识。 秦游赶紧招手:“过来,过来过来,快让陛下瞅瞅你们几个熊赛。” 四人快步而来,双膝跪倒,恭声喊万岁。 白千悄声对秦老大说道:“陛下,早朝时世子就将名册送了进来,正是四人。” 秦老大满心火药的事,极为敷衍的说了声平身。 秦游给四人带来,就是为了请功的,什么火药,你们自己慢慢研究去吧。 “陛下容侄儿为您一一介绍,这老登…不是,这位老者名为墨鱼,墨家钜子,传承于…” 话都没说完呢,秦老大霍然而起:“墨家钜子?!” “老夫墨鱼,见过陛下。” “平身,快快平身。”秦老大连忙走了下来,将墨鱼搀扶了起来,神色极为激动。 几个老臣也是面带震惊之色。 “白千,搬绣…”秦老大一指绣墩上的秦游:“还不让开。” 秦游垮了个脸起来了,秦老大将受宠若惊的墨鱼搀到绣墩旁:“墨先生请坐,快快请坐。” 秦游侧目不已。 他都没见过秦老大对谁这么客气过,看模样君臣是听说过墨家的。 秦游倒是不否认墨家人很厉害,可问题是在郭城中,墨鱼每天干的最多的事就是摸鱼。 其实秦游还是太年轻了,秦老大知道老墨鱼的本事吗? 答案是不知道。 但是他只需要知道墨鱼岁数挺大,并且是个学派的领袖就好了。 别说是墨鱼,就算是一个七十岁老头在殿上,秦老大也会以礼相待。 其实正常来说,秦老大不是太喜欢墨家这个学派。 因为墨家的主要思想主张分别是兼爱、非攻、节用、明鬼、天志等。 所谓兼爱,不是什么小头一甩谁都爱,而是说人人平等,大家的地位是相同的。 这一点别说皇帝了,群臣都排斥,不分三六九等,我们驱使谁去啊。 其次是非攻,就是说反对侵略战争。 明面上,大家是这么想的,问题是这偌大个夏朝是怎么来的,不就是从殇帝手里夺过来的吗。 当然,那时候是举义旗,反抗压迫,不算侵略。 可之后呢,现在是国家比较穷,要是有钱的话,秦老大恨不得给所有国家都侵略个遍儿。 然后是节用,就是勤俭节约,这一点秦老大还是比较赞成欣赏的,他当皇帝的,日子一天天都过的苦逼呵呵的,所以也希望大家和自己一样,都受穷。 最后两个是明鬼和天志,前者是说要重视继承前人的文化财富,后者是说要掌握自然规律。 对于最后两点,秦老大比较赞成,他最喜欢继承前人的财富了,以及文化,别说文化财富,妃子他都可以继承,秦老大比较节俭,不嫌弃是几手的,紧紧巴巴过日子,几手都能将就着用,至于掌握自然规律这一块,秦老大一片空白。 总之不管怎么说,墨家钜子是一个学派的领袖,秦老大必须拿出应有的敬意和礼遇。 夏朝才开朝十几年,墨家从先秦时代就有了,传承的可比夏朝久的多。 墨鱼这钜子并不是买洗衣粉送的,别看在秦游面前和个怂包老头似的,可在天子面前,自有一番大儒风采,几句隐晦至深的马屁拍下来,秦老大乐的不行。 尤其是当墨鱼说即便他们墨家在晋昌也知道夏朝天子是多么的仁善后,秦老大老怀大慰,笑的那叫一个得意和猥琐。 秦游瞅着秦老大的表情,在后世,他也知道一个姓秦的老东西挺猥琐的,大学门口当门卫的一个大爷。 第八百四十三章 背 介绍完了墨鱼,自然要说白彪。 一听说是前朝舟师府帅,秦老大双眼亮了起来,几个老臣也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白彪,和老丈人看女婿似的,越看越满意。 白彪憨厚的笑容恰到好处,瘦巴巴的样子,和个庄稼汉似的。 君臣就喜欢这样的“武人”,看着憨厚,没啥脑子,让干谁就干谁,使唤起来最不费心了。 尤其是听秦游说白彪曾经一个人跳到敌船上砍翻一船瀛贼后,秦老大和几个老臣更满意了,啧啧啧,听听,一个人对战一船人,这一看就是脑子不好使,这种人,简直就是武将的典范啊,能打,脑子不灵光,越瞅越傻。 “赐座,快快快,赐座。” 如今打下了东海三道,水师肯定是要筹建的,而夏朝对这方面可谓是一片空白。 这也就是为什么君臣对秦游的郭城势力有兴趣的主要原因。 船,怎么造,水师,怎么训练,谁来训练,很多问题,都是两眼一抹黑。 可现在出来个前朝舟师的副帅,这简直就是现成的人才啊。 在秦游的诉说下,白彪当年叛了温家袭击瀛船解救百姓九死不悔的经历,娓娓道来。 这一次,秦老大和臣子们满意的笑容消失了,而是露出了真正敬佩的表情。 “壮哉,悲乎。” 闻人泰望着白彪,满面动容之色。 秦老大也懒得回御座上了,让累的和死狗似的白彪撅着屁股搬御座,大家一起围成了一圈,和开茶话会似的。 白彪只是憨笑,只有提起温雅和那些冤死的百姓时,眼中才会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悲伤之色。 唠完了白彪,最终君臣的目光落在了司哲的身上。 对于司哲,秦游真的没什么好介绍的。 论能打吧,阿哲肯定是不如林骸的。 论水战经验吧,又不如白彪。 论在舟师和温家的官职,更是照着白彪差了好几条街。 一听说是专门训练和率领舟弓手的,秦老大倒是来了兴趣。 “朕是马上的开国皇帝,不敢骑射天下无双,可这中州大地可比肩于朕的,怕是寥寥无几。” 秦游暗暗翻了个白眼。 寥寥无几? 是不知凡几吧! 闻人泰也是武将转职后干了文官,而且同样是个神射手,微微一笑,看向司哲问道:“百步之内,可中靶心?” 司哲老脸一红:“这位大人,陆上射箭,与船上不同。” 闻人泰又问了句外行的话:“若中靶心,最远是多少距离。” 司哲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色越来越红。 君臣不免有些失望,连多少距离都说不出来,看来这箭技不过尔尔。 白、司、林三人之中,司哲最会察言观色,一看君臣的模样就知道自己丢人了。 司哲不怕丢人,甚至都不是太在乎君臣对自己的印象是好是坏,可是他怕给秦游丢人。 一急眼,司哲红着脸说道:“陛下,诸位大人,在舟师,看箭技,不是看射的多准,而是要看射的多远。” 秦老大若有所思:“不错,二船交战,弓手射的远,自然就占着优势。” 闻人泰问道:“那这位小将军,能射多少丈。” “大人,我们都是看…”司哲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说了半天,吐出俩字:“看背。” “看背?” 君臣看向秦游,秦游也是一脸懵,这事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过。 “陛下,草民,草民可否宽衣?” 秦老大一头雾水,虽不知道司哲是什么意思,可还是点了点头。 司哲解开袍子,赤裸着上身,随即转过了身。 转过身的司哲双臂发力,摆了一个挽弓拉弦的造型。 紧接着,君臣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秦游也吓着了。 以前的司哲,经常光着膀子,可秦游只看过正面,没看过背部,就是看了,也没仔细注意。 只见司哲后背上的两扇蝴蝶骨位置,就如同两片厚厚的铠甲一般包裹着脊椎,钢打铁铸一般,骇人至极。 秦游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后背和蝴蝶骨,也从来没听说过两扇蝴蝶骨上的肌肉可以练出这么厚的厚度,当司哲开始做拉弓动作时候,两扇蝴蝶骨将上半段脊椎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没有任何缝隙,背上的肌肉高高隆起。 “这…”闻人泰下意识叫道:“这需射出多少箭矢才会这般模样?” 秦老大神情微变:“转过身来,让朕看看你的右手双指。” 司哲转了过来,伸出右手。 众人定睛望去,再次眼眶暴跳。 司哲的中指和食指极为宽大,和小萝卜似的,这倒是正常,弓手吗,可真正令君臣们惊讶的是,阿哲不止中指和食指,而是右手五指都无比“壮硕”,比寻常人的手指粗了一圈,指肚上全是极为厚实的老茧。 秦老大第一个反应过来:“右手五指,皆可拉弦?” 司哲应了声是,秦老大满面惊愕。 卢通惊叫出声:“陛下快看,他的左手亦是如此!” 众人望去,再露惊容,秦老大瞳孔微缩:“左手也可拉弦?” “回陛下的话,是。” 武将出身的闻人泰是真吓着了,再次问出了刚刚的问题:“要射出多少箭矢,手指才可成这般模样?” 司哲回忆了一下:“数万支,草民也记不清了,入了前朝舟师后,每日都需射箭,手腕吃不消,就要换手,手指吃不消,就要换手指。” 卢通问了句极其傻缺的问道:“那身体吃不消呢?” “休息,休息够了,再去射箭,除了休息,便是射箭。” 秦老大面色复杂。 怪不得前朝舟师的舟弓手名扬天下,这舟弓手们,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习箭技,难怪。 望着穿衣的司哲,秦老大沉声问道:“若朝廷筹建水师,你可愿为朕练上一支精锐舟弓?” 司哲微微一愣,看了眼秦游,随即苦笑摇了摇头:“陛下,倘若按着世子殿下的打法,舟弓,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为何。” “郭城的人已是不用箭了,用的是床弩,捆绑火药,所向披靡。” 秦老大若有所思:“这三床弩,捆绑火药后,威力几何?” 司哲又说不明白了,只能看向秦游。 “陛下,侄儿这么和您说吧,三架三床弩,在德隆门,朝着议政殿射,九箭,最多二十个呼吸的功夫,议政殿必成一片废墟,在殿里打卡上班的文臣,一个都活不了,死无全尸,那叫一个惨啊。” 秦老大:“…” 第八百四十四章 真正的经历 秦游的比喻很形象。 秦老大和几位尚书也信了。 不信没招啊,刚刚已经见识了火药的威力了。 一颗火药弹就那么大的威力,更被说挂着一串火药弹的大弩了。 而且关于三床弩,大家也都了解。 远距离的三床弩,加上火药的威力,可不是殿内的文臣一个都跑不了吗,武将也跑不了,当然,皇帝也够呛。 “有此神兵,一旦筹建好了水师,天下还有何人可拦朕的悍勇水卒。”秦老大笑的十分猖狂:“那晋昌,那瀛人,不过是土鸡瓦狗,哈哈哈。” 上官鄂提醒道:“陛下,晋昌水师已经被世子殿下全歼了。” 卢通也插了一嘴:“瀛岛被也被世子殿下屠戮…也被世子殿下攻城拔寨无数,怕是数年内再无进犯之力。” 秦老大笑容一滞。 可不是咋的嘛,秦游去平乱,顺便给晋昌和瀛岛打残了,这是喜加三啊。 望着若有所思的秦老大,秦游深怕这老小子又不筹建水师了,一急之下,直接给媳妇卖了。 “陛下陛下,还有斐国,还有斐国呢,斐国最善水战,这水师得建啊。” “这是自然,水师岂能不建,明日便让兵部拟个章程,不但要建,还要速建。” “陛下,既然要建水师,请容侄儿为您隆重推荐几位人才。” 秦游一指白彪:“第一位,白彪,人送外号浪里白嫖,嫖遍东海…” 秦老大笑着挥了挥手打断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了,白彪、司哲、林骸,仨人皆是忠勇之辈,更擅水战,水师筹建,自有他们一席之地。” 秦老大高兴之下,直接许诺了,筹建水师八字还没一撇,白彪和司哲二人已经有官身了,至少还是五品以上的,而且还是实权将领。 不得不说,跟对大哥,做对事情,很重要。 就如同武松和李逵似的。 武松就干死过一只老虎,被百姓赞扬为打虎英雄。 可李逵干死了四只,却很少有人知道。 这是因为武松干死的那只是惯犯,盘踞在景阳冈这种交通要道上,所以武松一夜爆红。 而在跟着秦游之前,白彪、司哲二人带领寇众不知道杀了多少瀛贼,可别说朝廷了,就是在尚云道都没什么人认识他俩,最后跟着秦游混了,每一次战役都被记录,被传扬,被歌颂。 秦游见到白彪三人的事定了,大大的松了口气,随即打蛇随棍上。 “陛下,此次平乱,非侄儿一人之功,应赏赐的功臣很多,可不止我们几个。” 秦老大似笑非笑:“那朕倒是要听听,这所谓的功臣,究竟有多少,若是你胡编乱造,朕可不饶你。” 群臣们哈哈大笑。 秦游干这事,是有先例的,之前屯盐卫就是,明明就是一群大字不识的老卒,在秦游嘴里,那就成了栋梁之材了,可实际上,不过就是出出苦力罢了。 “排名不分先后,先小白吧,侄儿举贤不避亲,这李太白,就是侄儿的门客,平灭方家,首功就是他。” “李太白…”秦老大笑意渐浓:“若是朕记的不错,是你的门客,他也去了东海?” “不错。” 上官鄂打趣道:“若是鞍前马后的服侍小世子,这可算不得功劳。” “上大人您这可就说错了…” 上官鄂一头黑线:“本官复姓上官,单名一个鄂字,不姓上。” “抱歉抱歉。”秦游兴冲冲的说道:“鄂大人,是这样的,去东海的时候,李太白和我没在一起啊,他潜伏在了方家,足足半年,和方不二长子方近成了至交好友,平波城的地形图,方家的地道,谁和方家有牵连,名下有什么产业,都是李太白提供的。” 秦游打开了话匣子,一五一十的将李太白的经历说了一遍。 秦老大傻眼了,几个老大人也是如此。 君臣们着实吓着了。 “这李太白…”秦老大表情极为复杂:“竟有如此胆色?” “您要是不信可以问乔冉,问骑司,没有李太白的话,那些骑司还潜伏什么啊,毛都不知道一根,最后拿皇陵陪葬品忽悠方不二的事,也是他主导的。” “皇陵陪葬品?”秦老大满面困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军报没写?” “军报写了朕还问什么,哪里来的陪葬品,这是何意?” “哦,就是我们去晋昌,准备袭击一处沿海城市,然后嫁祸给瀛人,结果碰见李雄了,李雄给我们的船全击沉了,最后我们跑去晋昌皇陵,给陪葬品抢了,额不对,没抢,就是拿了陌刀和明光铠,最后去的隆城。” “隆城?” “是啊,见到了晋昌的一位侯爷,叫做蓝良禾,给蓝良禾带回了郭城,打着蓝良禾的名义麻痹一家二姓。” “慢着!”上官鄂突然面色莫名的打断了秦游:“殿下可是说,将晋昌皇陵的所有陪葬品,掠夺一空?” “算是吧。” 秦老大,撮着牙花子,半响没吭声。 本想说干的漂亮吧,可这事忒阴损了。 可要是责怪秦游吧,可这事忒解气了。 “对对对,提起这事,就不得不提另外两位功臣了,闻道鸣老先生和程天豪小同学。” 闻人泰对这二人倒是有印象:“又是你书院的先生,还有那程天豪,不是斐人细作吗?” “不错,闻道鸣老先生成了温雅最信任的谋士,程天豪成了温雅最宠爱的假子。” 秦游又是一通说,君臣的表情五花八门。 这一家二姓灭的…一点也不冤枉,当卧底干成二把手,这叫什么事啊。 秦老大端着茶杯,抬着头,看向没个正形的秦游,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平灭一家二姓,远远要比自己想的复杂,复杂无数倍。 李太白潜伏方家。 闻道鸣与程天豪潜伏温家。 还有秦游打着晋昌侯爷的名号麻痹陈家。 任何一环出了问题,满盘皆输,郭城就会变成众矢之的,更不要说,还牵扯到了晋昌与瀛人。 上官鄂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体,突然对秦游施了一礼。 “殿下,可否将东海之事,再次叙说一遍,种种安排,种种谋划,事无巨细。” “不错。”秦老大面露正色:“秦游,即便是如今,朕也如同雾里看花一般,就如鄂爱卿所说,事无巨细,统统道来,就从,你入东海时说起吧。” 上官鄂:“…” 第八百四十五章 钱钱钱 秦游并不知道军报与骑司密信写了多少,又写的是什么。 不过既然秦老大问起,秦游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的将东海之事全部说了一遍,不过没有提斐云荣,用春秋笔法略过了。 这一讲,就是将近一个时辰,期间君臣们数次动容,连呼惊险。 东海一行,涉及到太多的人和太多的事了,不说潜伏方、温二家,光是夺楼船招降谭眗父子二人这件事,就令君臣们表情复杂。 之前,大家只知道东海很惨,一家二姓很坏。 可现在,君臣们才知道秦游这一年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又是如何经历了千难万险一路披荆斩棘。 当秦游落下最后一个字时,殿内的君臣陷入了沉默。 秦游说的不错,东海,非一人之功。 那郭城,靠的更不是秦游一人建立的。 首功,肯定是秦游,这个不假。 可这个首功,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要大,要惊险。 而除了秦游外,像白彪这种有志之士不计其数,单单是那湖城的知州曹琥,率领数万山民帮助秦游抗敌,就足以令人动容敬佩。 秦老大终于抬起了头,脸上露出无比欣慰的笑容。 “朕,曾经就说过,秦家儿郎中,文韬武略,你最是像朕。” 上官鄂站起身,再次冲着秦游施了一礼。 “世子殿下,辛劳,上官,为殿下庆胜。” 上官鄂将“上官”俩字咬的很重,他觉得秦游这小子年纪轻轻的记性不太好。 秦游连忙站起身,将上官鄂给扶了起来,老脸一红:“大人客气了,身负皇命,身负皇命,都是陛下指使…不是,都是陛下运筹帷幄。” 几个老臣微微看了眼秦老大,没好意思吭声。 他运个吉尔的运,还运筹帷幄,你没回京之前,他天天叫唤让骑司混进郭城捅死你。 “有功之人,拟个名册,送到宫中,论功行赏,不但要赏,还要大大的赏,莫要寒了功臣的心。”秦老大看向几位尚书:“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上官鄂自然是率先表态的:“东海平乱,其中艰辛,非旁人可想象,老臣附议。” “老臣也附议。”魏云涛瞅了眼秦游:“殿下,那青砖,真的那么结实吗,我工部能造不?” 秦游翻了个白眼。 闻人泰微微点头:“老臣也附议。” 秦老大又看向了刚刚上任几乎没话语权的礼部代尚书周伏虎:“东海之事,传告天下。” “臣,遵旨。” 周伏虎说完后,余光扫了眼秦游。 秦游呲牙一笑,周伏虎吓了一哆嗦。 直到今天,他还没有忘记当时在鸿胪寺的时候秦游捧着个凉人脑袋的场面。 他就知道,这小子绝对不好惹。 倒是户部尚书卢通没有急于表态,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陛下,昨日夜间,一队打着越王府旗号的马车入了京城,百辆,停在了宫外不远处,有护卫看守。” 卢通看向秦游,明知故问:“不知道这些马车上的货物,可是送到宫中献于陛下的?” 秦老大双眼一亮,眼中满是狂喜之色。 光想着问郭城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 一看卢通不是什么好眼神,秦老大连忙说道:“哎呀,游儿一片心意罢了,应是一些东海的特产罢了。” 说完后,秦老大连忙给秦游打眼色。 还真别说,秦老大这皇帝当的挺窝囊的。 正常来讲的话,公是公,私是私,皇帝有自己的小金库,也就是内库,或者称之为皇库。 私人性质的赏赐啊,修葺个宫殿啊,给妃子们买个玉饰之类的,都是皇帝自己掏钱,不能用户库的钱,因为户库的钱是用在国家上的。 可实际上呢,皇帝的确是不能用户库的钱,可户库能用皇帝的钱。 因为要是皇帝有钱,而户库没钱的话,那士林就开始骂了,开始带节奏了,肿么一回事啊,老百姓穷的水当尿裤的,皇帝天天喝酒吃肉玩妃子,这皇帝不似人君啊。 所以户部和官员们见不得秦老大有钱,但凡内库有点余粮了,总是想k点。 秦游大张旗鼓的带着上百辆马车回来了,里面肯定是各种奇珍异物,少说也得十几万贯,这可不是笔小数目,作为财政大管家的卢通,怎么能无动于衷,高低得揩点油。 上官鄂和其他几位尚书不吭声了,如同泥塑的菩萨一动不动。 关于这件事上,他们和卢通是保持高度一致的。 秦游注意到了秦老大的眼色,讪笑一声:“卢大人,就是些土特产之类的。” “土特产好啊。”卢通哈哈一笑:“老夫最喜欢土特产了,眼看又到了元日,这满朝的官员都等着发俸禄,若是有了土特产,那就折合成钱粮发放,省出来的钱,也可用于其他地方。” 顿了顿,卢通露出了秦老大同款猥琐笑容:“听闻瀛岛盛产银矿,殿下攻打瀛岛时,战船来往数次,怕是…” 秦老大一看卢通这老王八蛋起坏心思了,连忙打岔道:“天色已晚,此事过几年…过几日再议吧。” “陛下。”卢通也是相当悍勇了,一梗脖子:“七十车,就要七十车,如何,七十车,老臣保证,满朝堂的官员,对此事绝口不提!” 秦游一脸懵逼。 这卢通,胆子也太大了。 谁知让他更懵逼的还在后面,正当秦游以为秦老大会给禁卫叫来将卢通乱刀砍死时,这位九五之尊冷笑一声:“五十车,朕先挑选,剩下五十车,交于你户部,如何。” “六十车!” “五十车,就五十车。”秦老大有点急眼了:“这本就是游儿孝敬朕的,你户部横插一手,还要占了大头,哪有这般道理。” 卢通老神在在的笑道:“陛下,我户部倒是可一车不要,老臣也可闭口不谈,可怕要不了几日,这士林中便会议论纷纷。” 其实这倒不是卢通威胁秦老大,而是实际情况和他说的一模一样,卢通就算拿了钱,也不是自己花,而是用在国家上的,而这个国家又是秦老大的,真要是哪需要钱,秦老大一样得从皇库拿,左手倒右手罢了,所以秦老大也习以为常了。 “五十五车!”秦老大一咬牙:“五十五车,朕就再让你五车,若是行,明日你就带着户部去取,若是不行,朕就要看看,这所谓的士林如何编排朕。” “陛下圣德。” 卢通弯腰拜倒,喜滋滋的。 原本他的心理预期是四十车的。 当然,拿完了这四十车,赶紧花,花完了再找秦老大要。 秦老大也微微松了口气。 原本,他心里预期是五五分。 赶紧花,该赏赐妃子赏赐妃子,该修宫殿修宫殿,剩下的花不完,和秦麒秦烈商量商量该怎么转移资产。 秦老大乐开了花。 平白无故进账至少十万贯,美滋滋啊美滋滋。 君臣二人都挺开心的。 秦老大大手一挥,乐呵呵的对秦游说道:“出宫时告诉你越王府那些护卫,取五十五车,将车内的银两送入宫中。” 秦游微微一愣:“陛下,车里的不是银两啊。” 秦老大眉头一皱,卢通也是如此。 不是银两,他娘的不能真是拉回了一百车咸鱼吧。 军报上面可写了,郭城那地方啥也没有,就是鱼多。 “不是银两,那是何物?” 秦老大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不乐意了,端起茶杯,呷了口茶,眼中带着寒光。 “银票和地契啊,一百马车里,都是银票和地契,” 卢通目瞪口呆,直勾勾的望着秦游。 上官鄂满面惊容:“一百马车,皆是银票与地契?” 闻人泰:“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银票,有多少?” 魏云涛:“又是哪里的地契,马车里,皆是?” “尚云道的地契,方家和其他一些富户的,占了尚云道八成吧,银票的话…比较少,几千万贯吧,具体没统计出来。” “噗”的一声,秦老大一口茶水喷了卢通满脸。 卢通非但不恼怒,还笑了,呲着大牙,无声狂笑。 人生四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久旱逢甘露,喜坑天子钱! 议政殿内,寂静无声。 第八百四十七章 惊怒 秦老大带着所有人前往了敬仪殿,而墨鱼几人,则是被另一个小太监带出宫了,除此之外,秦老大还让人将越王府中的秦烈与秦麒二人叫来。 信件很快就送来了,与秦麒秦烈兄弟俩一前一后到的。 在路上,哥俩遇到了白千,问出了九十九车的地契和银票的事。 秦麒倒是没说什么,秦烈急眼了,大骂秦游是个不孝子。 然后秦麒悄声和秦烈说,那九十九车地契,连小头都算不上,真正的大头,在郭城呢,从瀛岛带回来的银矿,都没地方堆了,秦烈听过之后风轻云淡,赞了一声秦游真是孝顺孩子,然后开始合计要不要退休,提前去东海郭城享受养老的生活。 秦烈很苦恼。 这么多钱,什么时候能花完啊,他娘的一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 二位王爷和信件到了后,议政殿中,最具权势的几人算是到齐了,除了在广怀道“安民”的兵部尚书龚文华。 望着那被打开的木箱子,望着里面的信件,秦老大第一句话就让秦游心头一暖。 “游儿,你可曾看过信的内容。” “当然看…” 秦老大微微松了口气:“没看过就好。” 秦游:“…” 秦游非但看过,而且都分门别类了,秦老大站起身,随意抽出了一封信件,这一看,却笑了,回过头,微微看了眼上官鄂。 上官鄂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陛下何故发笑。” “你上官家的商队,倒是在东海风生水起。” 上官鄂如遭雷击。 好巧不巧的,秦老大拿的第一封信件就是上官鄂家的老三上官玉的亲笔书信。 秦游不是故意的,他是特意的。 其实倒不是他想坑上官鄂,而是他太想知道秦老大会作何反应,上官鄂与其他人,又会是什么反应。 “陛下,老臣,老臣万死,老臣家中商队,确有几支商队往返于东海三道,可…可老臣断然与陈家没有牵连。” 秦游无比的心安。 上官鄂果然不知情,表现的诚惶诚恐,而不是有恃无恐或者开始狡辩。 将信件狠狠的摔在了上官鄂的身上,秦老大哼了一声:“自己看!” 上官鄂连忙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额头上的青筋直冒,咬牙切齿:“这逆子!” 秦老大破口大骂:“上官鄂,朕待你不薄,将这吏部天官的位置交于你来坐,过了元日,朝廷就要恢复宰执之位,朕还念着要立你为宰,你就是这样对朕的?” 上官鄂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泪纵横:“臣,万死。” 秦游也没料到,秦老大竟然会发这么大脾气,虽然信是上官玉写的,可上官鄂明显是不知情的。 要知道君臣二人相交莫逆,当年上官鄂可是说过的,他是要追随秦老大一辈子的人,如果皇帝驾崩,他就陪葬! 当然,关于这件事秦游觉得有点扯。 因为上官鄂岁数比秦老大年长了不少,这老家伙可能得死秦老大前面。 可不管怎么说,这君臣二人的感情极其深厚。 “你…”秦老大气的胸口起伏不定,破口大骂:“前年元日,朕要大宴群臣,只是向你借用三千贯,你却百般推辞,可结果呢,结果两株珊瑚玉树,就被你儿上官玉送到了陈家,上官匹夫,你还敢诓朕说你无钱!” 秦游咧着嘴,忘记了呼吸。 感情发这么大脾气,是因为…人家装穷没借你钱啊。 上官鄂也比较懵逼,抬起头,很茫然,也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三千贯,其实不多,问题是他太了解秦老大的德行了。 这个口子不能开,一旦开了,秦老大肯定是隔三差五的借钱,最主要的是,这家伙还不会还。 秦游叹了口气。 好好的一个国家,怎么就摊上这么个逗逼皇帝。 秦烈认识上官鄂也有几十年了,关系还算不错,连忙帮着说好话。 “皇兄,上官府名下虽有产业,也有商队,可行商不易,跑一趟东海,最多赚个万贯罢了,一年又能跑几趟,也就是七八趟,家里良田千亩不止,仆从如云,妻妾无数,这一大家子,哪哪不都用钱吗。” 秦烈不吱声,秦老大已经快消气了,一听老三这么说,火又开始冒了。 仆从如云,妻妾无数,一年好几趟,一趟一万多贯,日你大爷上官鄂,朕就借三千贯你还哭穷,你还是人吗? 上官鄂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从秦烈张嘴说第一个字开始,他就知道这家伙嘴里没好屁。 秦麒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秦老大,吐出了俩字---丹阳乌氏。 “乌氏?!”秦老大面色一沉,接过了信件一目十行看下去后,面色是一变再变。 信件没什么大逆不道之言,都是日常问候,再寻常不过。 可要知道,这乌氏本就是不寻常,而且这封信,还是乌氏家主亲自书写的。 原本,秦游也不知道这个乌氏是什么来头,在东海一一看信的时候,瞅了两眼就随手放在了一旁,还是斐云荣不经意的看到后这才让秦游知道这乌氏二字代表着什么。 乌氏并不是世家门阀,准确来说,其实是个部族,汉化的部族。 夏朝最大的两处隐患,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北是边关,防凉戎,南是涠江,防斐国。 边关自不必说,秦老二坐镇,守的如同铁桶一块,即便是现在知道屈止戈与拓跋乐准备使坏,秦烈依旧不是太担心,可想而知边军的战斗力与忠心了。 可涠江,却没有任何大将坐镇。 涠江成建制的军队只有两支,在三万人左右,一支是军营驻扎在涠江边上水柳营,一支是稍微靠后的神机营。 如果斐国大举进犯的话,靠这三万人肯定是不够,不过涠江北侧的战略纵横很长,折冲府、屯兵卫,数十处之多,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归化夏朝的番蛮,而其中的乌氏,就是最大的一支,人数不多,一万多人,生活在山林附近。 虽然只有一万多人,但是战斗力强悍,至少在中州大乱那会极为悍勇。 广怀道陈家在东,涠江乌氏在南,前者极为鄙夷非汉家血脉的异族,又怎么会和乌氏牵扯到了一起去? 第八百四十八章 心累的阿虎 随着一封又一封信件被打开,秦老大的面色越来越阴沉。 除了秦烈、秦麒、秦游三人外,几位臣子,神情极为紧张,深怕哪封信和自己有所关联。 事实上,这些信,真的和他们有关联,而且关联大了,只不过大多是他们的衙署中的同僚有关,其中最近的人就是府中的管事之类的,倒是和本人没什么关系。 可即便是这样,秦老大也气的暴跳如雷。 因为从众多信中他到底还是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东海有太多太多可以用来造船的木料了。 一脚将一个木箱子踢开,秦老大勃然大怒,冷眼看向了坐在绣墩上的秦烈和秦麒哥俩。 然后刚要开喷,秦老大发现看错方向了,连忙转身,继续勃然大怒,看向五位战战兢兢的尚书。 “东海制造海船的木料,可谓是随处可见!”秦老大咬着牙,低声吼道:“你等,可知此事。” 没人吱声,秦老大眯起了眼睛:“朕,在问你们话,为何不答!” “陛下。” 文官之首的上官鄂终究还是得第一个挨骂,脸上倒是没什么惧怕之色,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臣,知。” “上官鄂!”秦老大怒喝一声:“你非但不借朕钱财,还将如此重要的事隐瞒于朕,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隐瞒朕,你上官府中,每年到底进账几何!” 秦游:“…” 卢通站起身,垂首:“臣,亦知此事,可即便说与您听,又能如何。” 秦老大闻言一愣,脸上的怒火渐渐消散,最终坐了下去,不再言语。 是啊,即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难道能在一家二姓的眼皮子地下建设造船厂,还是挖出一个船坞,别说造船厂和船坞了,怕是一根木料都拉不回来。 能看到,却拿不到,与其这样,知,还不如不知。 上官鄂和卢通是真知道这件事,可历来清廉并且名下也没什么商队的闻人泰却是丝毫不知,满面差异:“此事,骑司未曾禀报过?” 在旁边充当背景墙的白千连忙说道:“闻大人,骑司哪懂这个啊,东海那边无人建船,都是从晋昌与瀛岛买回来的,即便建了船,也都不是海船,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前朝的船,罗云道倒是建了不少船,可都在幽水城与温家水寨,骑司根本无从知晓啊。” “所以,这朝臣,皆知,唯独朕不知。” 秦老大满面冷笑,脸上虽无怒意,可表情,却略显狰狞。 上官鄂和卢通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好,好啊。”秦老大双眼都充血了,冲着周伏虎破口大骂:“你这礼部尚书,究竟是如何当的,废物!” 周伏虎满面都是黑人问号脸。 我是谁,我在哪,和我有个啥关系? 旁边的秦游算是看出来了。 秦老大,也就能挑挑软柿子捏了。 实际上还真不是,有秦麒和秦烈在身边的话,秦老大偶尔也可以捏捏硬柿子。 主要是人家上官鄂和卢通说的在理,就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可理解归理解,秦老大还是生气。 生气了,就得发火。 四个尚书,上官鄂,感情贼好,闻人泰,那是真不知情,卢通这户部尚书,属于是被迫营业,这老家伙早就不想干了,龚文华吧,还不在,那就剩下个周伏虎了,这小子既不是从龙之臣,关系又不咋地,完了看起来还很好欺负的样子,不找他撒气找谁,总不能找秦麒和秦烈自取其辱吧。 周伏虎徐徐拜倒:“臣,万死。” “罚你半年俸禄!” 周伏虎:“…” 他这俸禄都罚到后半年了,之前因为海王这事,秦老大天天发火,然后一发火就扣他俸禄。 周伏虎抬起头,偷偷瞅了眼卢通。 陛下…莫不是从户部拿提成了? 周伏虎也有点不想干了。 鸡毛没有呢,三年工资没了,还总挨喷,这尚书当的,没啥大意思,怪不得没人竞争呢。 秦老大气呼呼的,扫了眼满面无辜的周伏虎,心里突然有些懊悔了。 周伏虎这么老实,屁都不敢放一个,早知道的话,刚刚说罚他一年俸禄好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秦麒,突然看了眼秦游,眨了眨眼。 没等秦游没想明白这是暗号还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秦麒朗声道:“皇兄,此事应查,彻查,与乱贼有所牵连,势必心生二心,若不彻查,不知这天下还有多少个陈洛鱼,不知还要冒出来多少个陈家!” 秦游再次观察起了几位尚书的表情。 上官鄂,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个深浅。 卢通似是欲言又止,却没有开口。 闻人泰倒是微微颔首,似乎是表示赞同。 周伏虎…耷拉着个脑瓜子,估计正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正经的领一次工资。 其实查这件事,下面的官员是否配合站且不论,能不能查,还得看秦老大。 秦游的目光,落在了秦老大的脸上。 秦昭只是望着地上散落的信件,心里衡量利弊。 如果查的话,是走个过场,还是深查,大查? 要是是走个过场的话,那么无非就是警告一下各个世家。 可如果有不少世家也如这陈家一般包藏祸心呢? 如果深查,大查,不说其他地方,这夏京的官场势必会震荡,不知要牵连出多少人,要知道大部分的官员都是举荐而非是科考出来的,哪个不是出自世家门阀,拔出萝卜带出泥,放了个屁崩出… 一时之间,秦老大竟无法抉择了。 事情,远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严重。 即便是查,深查,大查,那也需要一把快刀,一把不怕… 秦老大突然抬起头,看向了秦游。 这一幕,何其熟悉。 之前在议政殿的时候,秦游就见到了秦老大类似的表情。 那时候他就觉得,这老家伙没安好心眼。 还好,秦老大没有当即表态,而是看向了四位尚书:“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上官鄂一咬牙,刚想要长篇大论一番,秦老大的目光落在了周伏虎的身上。 “周卿家,朕以为,此事应彻查一番,你如何看待的。” 正在合计自己退休前能不能领到工资的周伏虎抬起头,有些发愣:“额…陛下如何说,臣,自然如何去做。” “好,周卿家说的在理,既然周卿家力排众议极力赞成此事并说服了其他几位尚书,那么便彻查吧。” 周伏虎满脸大写的懵逼。 我啥时候力排众议了,啥时候极力赞成了,又啥时候代表其他几位尚书了? 被代表的上官鄂微微松了口气。 小周这人,还是蛮不错的,等到元日的时候,让管家送去几壶老酒亲近亲近。 秦老大看向秦游,朗声道:“秦游,此事,朕就交由你与骑司来操办了。” 上官鄂微微颔首。 得,这几壶老酒剩下了,不用想,小周同志肯定活不到元日了,有这钱还是买两炷香吧。 第八百四十九章 搬山 礼部尚书顶锅这事,秦老大是越干越上瘾。 换了之前,他别说做了,敢都不敢想,那时候礼部可是由安之峰坐镇的。 还拿礼部顶锅,安之峰不拿秦老大顶锅就不错了。 可老安挂了,小周上位了,秦老大很巴适。 其实秦老大也想坑别人,问题是真的没办法下手。 都是从龙之臣,又都是老臣,君臣们相知相伴这么多年了,大家不离不弃走到今天,实属不易,而秦老大又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不坑周伏虎坑谁。 当然,再一个是上官鄂和闻人泰也是让秦老大无从下手,上官鄂滑的和黄鳝似的,而闻人泰则是公正严明道德典范。 至于卢通,既没上官鄂那么圆滑,也没闻人泰那么无处下手,甚至不是从龙之臣,可秦老大最不想坑的就是这老家伙。 因为这老家伙每天都生活在坑中,就等着秦老大坑他呢,只要秦老大敢坑他,老卢这户部尚书立马辞职不干,不带有任何留恋的。 四位尚书走了,秦老大让白千将这三个半朝堂大佬给送出了宫,将秦家人留下了。 几个大佬一走,秦老大顿时如同斗败的公鸡,没好气的说道:“世家门阀,兴也是他们,衰也是他们,兴衰皆是世家门阀,大哥是好生头疼哇。” 秦游猛翻白眼。 百姓们倒是不头疼,心里疼,身子疼,因为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大哥。”秦烈皱眉说道:“兹事体大,让游儿来负责此事,是否不妥。” 秦老大没好气说道:“那你去。” 秦烈呲牙一乐:“好,五千京卫,最长半年,世家门阀,无一活口!” 秦老大:“…” 秦游突然发现自己的便宜老爹,似乎是一位智者啊。 当然,有的时候,天才和白痴仅有一线之隔,不过智者和脑瘫,差不多也是如此。 秦老大召唤了一声白千,让背景墙兼跑腿老太监去弄点吃食过来,随即满面忧愁之色。 “牵扯太多人,太多太多的人了。”指着地上的信件,秦老大叹了口气:“这世家门阀,可谓是遍布朝堂,遍布军中,牵一发而动全身。” “陛下。”秦游沉声问道:“您觉着,百姓重要,还是世家门阀重要。” 秦老大微微一愣,没有马上回答。 一个国家,当然是由百姓组成的。 可是要管理这些百姓,就要靠世家门阀。 秦游笑道:“世家门阀之所以强大,便是因为他们吸食着百姓的血肉,无数百姓的枯骨,堆起了世家门阀的高墙大院,陛下觉着,侄儿如此说,对是不对?” “对也不对。”秦老大微微摇了摇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和秦游解释。 即便是天子,九五之尊,秦昭也不得不承认,管理天下,离不开世家门阀。 因为百姓是愚昧的,是无知的,天子不是三头六臂,更不是有万千分身,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百姓。 至于世家门阀啃食百姓血肉,见仁见智吧。 中州大地如今变成这番局面,夏朝崛起于此,正是因秦氏三雄。 可当年秦氏三雄所向披靡横扫中州,正是因为世家门阀的鼎力支持。 上官鄂与龚文华等从龙之臣,将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秦家,奉献给了国朝,他们,不同样也出身于世家门阀吗。 秦昭是开国皇帝,马上皇帝,可并不是草莽皇帝,秦氏三雄,依旧是出自世家门阀,而当年都护大将军府秦家,也没有做什么啃食百姓血肉之事。 秦麒对此倒是有着不同的见解,看向秦游说道:“二伯知你心中忧虑,在东海时,便对世家门阀极为忌惮,可天下之事,又岂能一叶遮目,你在东海见到的,并不代表天下都是如此。” 秦烈微微点头:“倒是有几个诗礼传家的好鸟,当年爹爹与你大伯二伯征讨天下时,便有不少世家门阀鼎力相助。” “陛下,二伯,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一句话,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万载的世家。” “混账东西。”秦烈一巴掌呼在了秦游的脑袋上:“你大伯还在这里,怎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秦游揉了揉脑门,说出了更大胆的话:“如果当年世家门阀都支持前朝殇帝,陛下,就很难夺下这中州大地了吧。” 秦烈又抬起了手,秦老大却面色微变:“让游儿继续说。” “那侄儿就斗胆了。”秦游清了清嗓子,面露正色:“世家们都认为,天子可以换,可世家无法被替换,就好比当初他们对前朝殇帝不满,所以支持陛下,而陛下能夺得天下,最大的助力,便是世家门阀。” 秦老大微微点头:“不错,虽并不全是如此,大部分是靠朕雄才大略允文允武征战四方所向披靡,这才夺得了天下,当然,你爹爹与你二伯也出了一些力,世家门阀也的确是鼎力相助了。” 秦麒和秦烈都懒得吭声了。 “那侄儿想问,倘若有一日,世家门阀对您不满,那…” 秦游没把话说完,可是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 世家门阀对前朝殇帝不满,帮助了秦氏三雄,可要是有一天对秦老大不满了,不还是能再扶持一个秦氏三雄或者什么四驱兄弟吗。 “侄儿以为,如果将世家门阀除掉,或是说将他们的影响力降到最低,那么这江山,便要更加稳固牢靠一些,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今陛下您已是九五之尊,为何还要迁就着世家门阀,您越是纵容他们,他们便越是壮大一分,待有朝一日,若是他们见您英明神武威武不凡宽厚仁德事事为民天下赞扬堪比三皇五帝的话,岂不是又要起二心。” 秦老大目光灼灼:“不错,朕的确是会英明神武威武不凡宽厚仁德事事为民天下赞扬堪比三皇五帝…” 秦烈不耐烦的打断道:“说正经事情。” 秦游耸了耸肩:“侄儿以为,陛下您忧国忧民,事事为百姓考虑,可既然优待百姓,那就肯定会动了世家门阀的利益,而动了世家门阀的利益,他们肯定会不满。” 秦麒微微一笑:“臣弟明白游儿的意思了,快刀斩乱麻,日后,势必会出现分歧,既如此,不如先发制人!” 秦烈:“我也是是这么想的。” 秦游笑道:“如今可借着陈家之事,徐徐图之,悄然布局,不可操之过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不动世家门阀的根本利益,而是借势而为。” 秦烈:“我也是这么想的。” 秦老大看向秦烈:“你还想别的没?” “若是不成。”秦烈满面寒光:“只需皇兄一道手谕,臣弟率领五千精兵…” 秦老大挥了挥手,打断了秦烈,喃喃道:“二弟与游儿所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大哥我考虑的,则是另外一件事。” 沉吟了片刻,秦老大看向秦游,面露正色:“游儿,你老实告诉朕,那些世家门阀,家底,都如陈家那般殷实吗,干掉他们,朕能分多少?” 秦游无声的叹了口气。 夏朝到今天还在延续着,真是邀天之幸啊! 第八百五十章 王府夜宴 秦游爷仨离宫了,秦老大虽然表态了,可又没说具体该怎么操办。 不管如何,彻查与陈家有关联的世家这件事,落在了秦游的身上。 秦游也是死活想不通,不都是说天子富有四海吗,这秦老大的模样,不像是富有四海,像是四海全是网贷,那就和没见过钱似的。 到了宫外,和老墨鱼四人汇合,没回书院,大家直接回了越王府。 如今早已跻身京城富豪圈中圈的越王府,张灯结彩,将军烈一坛一坛的往院子里搬,秦游将书院的八十八个大光头给叫了过来。 大光头们如今都属于是“草民”身份,放在书院也没啥用,书院也不缺灯笼,秦游就暂时将他们安置在了王府中。 都是自己人,没有任何拘谨,今天刚卸下了差事的秦狰也从兵部跑回来了,一家人好不热闹。 然后秦游就发现了一件事,原来不是便宜老爹和二伯总一起怼秦老大,而是老爹和二伯互相之间也怼。 秦烈怪秦麒去东海嘚瑟不通知他,秦麒说怕秦烈找秦老大打小报告,然后兄弟二人就骂上了。 秦麒直接怒喷秦烈脑瓜子不好使,当年非让秦昭登基,要不然哪这么多破事,兄弟三人,早就看谁不顺眼砍死谁了。 秦烈愤愤不平,说当年还是秦麒非要秦昭登基,他秦烈只是“附议”罢了。 然后俩人就开始互相埋怨,都说是对方让秦老大这个心慈手软的家伙登基的。 最后兄弟二人也是急眼了,说马上冲进皇宫给秦老大剁稀碎,然后换个皇帝,以后他俩就可以瞅谁不顺眼就能砍死谁了。 眼看着俩人都准备找刀了,秦烈发出了灵魂拷问,砍死秦老大,那咱哥俩谁上位啊? 秦麒死命的摇着头,说谁傻谁当皇帝,一天天累的和死狗似的。 秦烈也说自己不行,那就是劳碌命,得早死至少十年。 最后的最后,兄弟俩达成了一致,决定凑合活着吧,秦老大虽然挺让哥俩堵得慌,可至少任劳任怨啊,这种苦差事,还是让大哥来干吧。 秦游听的一惊一乍,深怕越王府有哪个叛徒把这话传出去了,然后越王府加一个齐王,全都拉到菜市口砍头去。 朱善给秦游敬了杯酒,乐呵呵的说道:“三少爷莫怪,老爷和齐王不过是酒后失言,胡言乱语罢了,莫要往心里去。”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是酒后失言吗,俩人喝了半杯就准备冲进皇宫给秦老大剁稀碎,这要是再喝一杯,俩人都该研究招兵买马占领太阳系了吧。 “老朱叔,那个,您给我个实话。”秦游看了眼主座上的两位怯爹,悄声问道:“以前中州大乱那会,我爹和我二伯就这么没正形吗?” 朱善哈哈大笑:“如今老爷和齐王年事已高,已是收敛了不少。” 秦游瞠目结舌。 这都收敛不少了,那没收敛的时候啥样啊? 秦游真的无法想象了,思索了半天,还是想象不出来。 将杯中酒饮尽,秦游突然笑了。 秦昭,秦麒,秦烈,兄弟三人的感情,让他无比的向往。 中州大乱,秦氏三雄,是何等的快意与洒脱,哪怕如今建立了这偌大的夏朝,这兄弟三人,依旧不忘初心,依旧互相牵挂着,羁绊着,可为了任何一人,与天下为敌,这一点,秦游毫不怀疑。 “三少爷何故发笑。” “爹爹他们,真的是豪气干云。”秦游满面憧憬之色:“惊愕噩耗,老爹冤死在夏京大狱之中,陛下通知我二伯和我爹爹,兄弟三人冲冠一怒,为报家仇,也为天下苍生,举起义旗,毅然决然的点燃了中州的战火,横扫宇内,征战八方,最终建立了这偌大的夏朝,壮哉。” 秦游说完后,又饮了一杯,结果放下杯子后,这才发现,朱善的表情有些古怪。 “老朱叔,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对,对对对,三少爷说的太对了,当年,大抵便是如此,对,大抵便是如此的。”朱善的笑容极为勉强,自己喝了一杯,讪笑着。 秦游何其聪明,顿时有点傻眼:“当年不是这样吗?” “是是是,就是这样。” 秦游呵呵一乐,计上心来,悄声道:“朱叔,您那闺女,金珠妹子,也快到了待嫁的年纪了吧。” 一提起这事,朱善顿时愁眉苦脸。 待嫁? 再等几年都待当奶奶了。 一杯苦酒下肚,朱善顿时大倒苦水:“诶呦,三少爷,也就您拿我老朱的女儿当个宝,一口一个妹子,可旁人谁是如此啊,倒是想寻个良善人家,可一听说金珠是越王府的大丫鬟,谁能娶,谁敢娶啊。” 秦游敬了杯酒:“要不,我帮您物色物色。” 朱善连连摆手:“不麻烦三少爷了,您能认识什么好…不是,您身边的那几人,老夫都知晓,不般配,不般配的。” “诶,这话你就说错了。”秦游打眼一扫,随手指着远处正在和林骸吹牛b的司哲:“这小子怎么样,前朝舟师舟弓手校尉,陛下可是说了,水师筹备后,至少也是个五品郎将。” 朱善望了过去,老脸吓的煞白:“不行不行不行,这小子太丑了,哎呀呀,这世间怎有如此丑陋之人。” “不是,我说的是司哲,不是弗莱迪,您看的那个是林骸,是他旁边那个。” “哦?”朱善眯着眼睛望了过去。 秦游大喊一声:“阿哲。” 司哲匆匆跑来:“殿下,有何吩咐。” “我叔儿,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越王府的大管家,和我半个爹差不多。” 朱善感动的无以复加,老脸激动的通红:“哎呀呀呀呀,哪的话,哪的话,三少爷您可羞煞老夫了。” 秦游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来,坐下,跟我半个爹喝酒。” “好。”司哲连忙坐下,给朱善倒了一杯酒:“半爹叔,晚辈敬您一辈。” 秦游:“…” 朱善看着司哲,喝了一杯,越看越是欣喜。 这小伙子,长的不错啊,知情识趣的,还是个五品武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的上自己的大胖闺女。 秦游想给朱善灌醉了套话,连连冲着司哲打眼色。 司哲恍然大悟,悄声问道:“殿下,您是要让卑下一会趁机弄死您这半个爹?” 秦游叹了口气。 这智商,属实有点高攀金珠了。 不由得,秦游看向了正在给秦烈拍马屁的凤七。 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都开始逐渐凤七化了呢,智商这东西是能传染的? 第八百五十一章 秦氏三怂 在秦游的指示下,司哲是一杯一杯的敬。 结果没成想,朱善酒量奇好,不过司哲也不差。 第一回合,朱善吹,司哲捧。 第二回合,朱善套司哲的底细。 第三回合,朱善很满意,司哲明显就是个人才啊,被三少爷倚为左膀右臂,又重情重义,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第四回合,朱善给正在和女眷们啃着肘子的肥闺女金珠叫来了。 然后,情况完全脱离了秦游的掌控。 司哲望着金珠,就如同女主播见到了榜一大哥。 金珠望着司哲,就如同金莲女士见到了mr.西门。 秦游都傻眼了,二人眼神在空中碰撞的火花,就如同准备觉醒的皮卡丘一般。 说句实在话,司哲长的真挺精神的,用秦游的话来说,这家伙放在后世,那绝对是能在特种行业发家致富的面孔。 至于金珠,其实也不丑,就是胖。 金珠这种胖吧,还不是月芯那种又胖又壮硕和坐地炮似的,而是又白又软又轩乎,同样放在后世,那绝对是个潜力股,当然,前提是得管住嘴迈开腿。 朱善是越王府的大管家,其实王府就是拿金珠当大小姐养的,自称奴婢,可从来不干奴婢的活,即便是以前那个纨绔越王府三世子,那也是对外人嚣张,对自己人绝对是仗义甚至是纵容的。 越王府没那么多俗套,女子上桌很正常,以前秦烈回府的时候,女眷们也上桌,甚至秦烈还总逗金珠,非要带金珠去边关一起砍几个凉戎见见世面。 也是今天秦游才发现,司哲这王八蛋,居然还能做两手打油诗。 正好凤七凑过来了,见到这对狗男女眉来眼去的,嘿嘿调笑着。 然后司哲就问凤七什么时候能给月芯娶进门,凤七说有点够呛了。 司哲就作了一首打油诗,说是凤七再不抓点紧到最后月芯嫁给别人的话,那郁郁葱葱的林荫小道,终究会挂满寒霜。 一首打油诗,博得满档喝彩,金珠双眼越来越亮,都快长司哲身上了。 秦游捂着脸,这首打油诗,是之前他在东海无意间说了一嘴,被司哲学会了。 不管怎么样,朱善终于喝多了,看到自己的胖闺女快找到下家了,一杯接一杯的灌,很开心。 秦游看到朱善喝的差不多了,悄声问道:“老朱叔,就是中州大乱那会的事,您给我讲讲呗。” “好,三少爷您想知道什么事,问就是了。” “那什么,就从我爷爷冤死的时候说起,陛下不是去军营找我爹和我二伯报信了吗,那时候兄弟三人举旗造反,从那时候说起吧。” “嗨,那无甚可说的,老夫还是给您讲讲涠江之战吧。” “这怎么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啊,这是历史转折点啊,秦氏三雄得知老爹冤死,立下大志,推翻残暴昌朝,解救万民于水火,得说,得好好说说。” “哪有什么立下大志,嗝…”老脸红彤彤的朱善打了个酒嗝,呵呵一乐,继续说道:“陛下跑到大营之中,说都护大将军吞石而死,秦家势必会被前朝殇帝斩草除根。” “然后呢。”秦游激动的问道:“然后我爹和我二伯怎么说的,有没有杀了谁祭天,或者写什么檄文?” “没有,当时我就在营帐之中,陛下说要不大家跑吧,连夜跑,被抓到就死定了。” “我…”秦游傻眼了,心里一万个大写的懵逼:“陛下这么怂…不是,陛下这么遵从内心吗,那一定被我二伯教训了一顿吧。” “那是自然,齐王当场便拍了桌子否决了陛下。” 秦游微微点头:“我二伯智计无双,岂会逃之夭夭。” “不错,齐王说便是跑了,前朝殇帝也会追杀秦家人,不如诈死,若是诈死,殇帝误以为大家死了后就不会追杀他们了。” “我特么…”秦游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原来诈死这件事,二伯他是行家啊! 秦游抱起了最后一丝希望:“那我爹,我爹爹呢,不会也这么遵从内心吧?” “老爷倒是沉默了许久,最后说不行就回京吧,没准殇帝一看大家束手就擒,说不定就放了秦家满门了。” “老爹倒是不怂,就是傻。”秦游深吸了一口气,满面正色:“朱叔,您跟我说句实话,中州大乱盛名无双的秦氏三雄,是如今的陛下,我二伯齐王,以及我爹越王他们三人吗,还是说,我一直听错了,不是秦氏三雄,而是秦氏三怂?” “当然是,怎会不是,除了他们,还有谁。” “那是雄啊,还是怂啊。” “雄!” “可这就是三个怂…那也不对啊。”秦游满面狐疑:“不是说陛下跑到军营通风报信后,我二伯试探营中其他将领和文臣,一说要造反,从者如云吗。” “哈哈哈哈。”朱善又灌了一杯酒,大着舌头说道:“齐王诓骗那些将领,说是殇帝要将当时出征的所有人全部处死,大家是又惊又惧,这才一起合计要不要造反。” 秦游叹了口气。 他已经不想继续打听下去了。 这中州,这昌朝,怎么就被他哥仨给占了呢,怎么就被这么三个主儿给推翻了呢。 转念一想,秦游又觉得前朝殇帝纯粹是自作自受。 秦氏三兄弟,多老实的哥仨啊,一个要跑路,一个想诈死,还有一个准备认错,结果呢,殇帝啊殇帝,你非得逼人家非要赶尽杀绝,结果呢,最后自己挂了吧,国家也被夺了,这不是活该吗。 想起这事,秦游也乐了。 殇帝也是找死,兄弟三人,老三秦烈带兵打仗所向无敌,老二秦麒智计百出,老大中州第一大坑逼,三人凑一家去了,这谁能惹得起,怪的了谁。 “人生啊,人生,还是叫我感慨万千。”秦游独自饮了杯酒:“原来都是被逼出来的,哈哈哈哈。” “噗通”一声,朱善也喝到位了,仰头栽倒了。 秦游看向远处正在拼酒的老爹和二伯,哭笑不得。 或许真的如朱善所说的那般,秦氏三雄“谋反”的那一刻,从未想过会给皇帝拉下马,也从想过会让秦昭当上皇帝,更没有想过他们兄弟三人的大名会流川千古。 猛然之间,秦游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一年多前的自己,又何曾想过,自己会变成威名赫赫的海王,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将要延续秦家的神话,尝试着将夏朝变成一个更加伟大的朝代! ps:各位大哥大姐们,我不知道你们是通过什么得出结论说我更新慢的,平均每个月四十万字以上,开书不到五个月,平均每天五到七章,还经常爆更,就比如今天,我就怒更了十章。 如果我更新慢的话,毫不吹嘘的说,那全网都没几个更新快的人了。 总之,感谢大家的支持,帮忙留留言,发发章评,但是千万别点催更,因为你们一点催更,我就爆更,一催更我就爆更,搞的我特别闹心,这手指就和不受大脑控制了似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八百五十二章 赖床的公主 来夏朝这么久了,秦游第一次大醉喝的不省人事,连自己怎么回的卧房都不知道。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除了略感困乏外,没有太多异样。 王府酿的将军烈,很讲良心,喝完不上头。 白千来了,宣读圣旨的,后面跟着一群红衣骑司充当背景墙。 要么说夏朝的王爷比较奇葩,圣旨来了,俩王爷都没跪下,往那一瘫就开始听白千宣读圣旨。 估计是觉得废话太多,秦烈数次打断让白千说重点。 圣旨很长,不过要说的事就三件。 第一件事是任命秦游暂时统管骑司,缉查与东海一家二姓乱党有关联的人。 没明确说要不要把握好“度”,也没说查多深,应该是让秦游自己看着办,但是也要随时禀告宫中。 第二件事是秦狰的封赏,封地下来了,在涠江老家,规格比较高,远远超出了郡王应享有的规格,但是没什么卵用,因为秦狰还是都护将军,不可能离京提前回去鱼肉乡里。 第三件是关于齐王秦麒的王府修建问题,朝廷拨钱,工部施工,宫内调拨奴仆。 就是这三件事,依旧没提秦游的封赏。 大家心知肚明,东海这事还不算完,如果封赏了秦游,就等于是给这事划上了一个句号,秦老大明显听取了秦游的建议,借着这股风,想要试探试探世家门阀。 白千走后,秦麒、秦烈、秦狰、秦游四个人蹲在院子里吸溜面条,一边吃早餐,一边研究这事。 秦狰没啥话语权,因为秦游接下来的事需要懂脑子。 秦麒喝了一口面汤,擦了擦嘴:“游儿有何打算?” “先休息几天。”秦游呵呵乐道:“在书院休息几天,等我休息够了,估计也有人跳出来找茬了。” 秦烈面色一沉:“找茬?” “是的,我准备让人把消息放出去,关于那些信件的消息放出去,除此之外,陈洛鱼也快被押到京中了,那些和陈家走的近的人和世家门阀,肯定有所动作,先看看他们的反应。” 秦麒若有所思:“游儿是要后发制人?” “算不上吧,先小小的刺激他们一下。” “好。” 秦烈张着大嘴将面条子全灌进去,朝着月亮门喊了一声:“九州!” 九州跑了进来,挨个问好:“大帅,王爷,大世子殿下,小世子殿下。” 秦烈指了指秦游:“从今天开始,你来护卫游儿,少一根头发,拿你是问。” 九州似是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秦游连连摆手:“用不着,有凤七在就行。” “凤七那小子笨头笨脑的,就这么定了。”秦烈不给秦游丝毫拒绝的余地,对着九州说道:“去挑十个身手好的边军,在暗处,确保秦游不出任何差池。” “唯。”九州匆匆跑了出去。 秦麒笑而不语。 他觉得秦烈这安排有点多余。 秦游身边那几个人,他都见过,尤其是天天和活不起了的那个贺季真,深不可测。 除此之外,几乎是单挑过巨鲸的斐云荣,身手应该更强。 值得一提的是,秦麒也好,秦狰也罢,都没和秦烈提斐云荣这件事,因为这是秦游拜托的,他要自己和秦烈说。 爷四个吸溜完了面条,都有自己要忙的事,一一离府。 秦麒准备在京里溜达一圈,看看秦烈昨夜和他吹嘘的花船,上面的姑娘是不是真的会作诗。 秦狰得去趟兵部点卯,然后再去工部吓唬吓唬魏云涛,让这群饭桶给齐王府好好建一下。 秦烈则是要入宫一趟,现在秦游回来了,他得研究研究边关和凉戎的事了。 至于秦游,则是带着人赶往书院。 只不过临走之前,见到王府外面有好多人,都是各家的管事,刚刚将拜帖交给了门子,都是一些官员家中的人,还有一些世家门阀。 秦游笑吟吟的,暗中将这些拜帖上的名字记了下来。 要知道开朝这么多年,越王府从来没有这般光景,除了兵部的将领外,别说世家门阀了,就是那些没什么品级的文官都绕着越王府走。 可如今风向变了,越王府的两位世子顶着这么大个功劳回来,秦麒和秦烈也在京中,这越王府,再也不是任何人可以随意招惹的。 以前大家喷越王府,无非就是走个形式刷刷存在感,文官吗,都有这个传统。 当然,主要原因是秦烈根本不在京中,所以一般年初喷越王府的人比较多,年中的时候少一些,到了年尾,都知道秦烈快回来了,大家都当哑巴。 可现在,即便秦烈再去边关,齐王秦麒却留在了京中。 那秦烈,最多就是扛着大刀给谁文官的府邸拆了,凶也是凶在明面上的。 可齐王秦麒,那位主儿可不是凶,而是狠,而且还是阴狠,阴狠在暗处,真要是想祸害谁的话,死都不知道这么死的。 还有一个主要原因,那就是秦游。 短短几日的时间,秦游在东海的经历已经传开了,尚云道,一名官军都没有,广怀道,最大的几座城池化为鬼蜮,罗云道,处死陈家上百人,最令人心惊的是,这家伙还带着船队袭击了瀛岛,杀了足足十万瀛人! 人们实在是无法想象,那个不着调看起来也没正形的纨绔小子,怎么如此骇人? 不管怎么说,如今无论是谁,再得罪越王府纯粹是不想活了,一些以前得罪过越王府的人,也不得不舔着脸过来修补关系。 这对秦游没有任何意义,他也毫不在乎,在敌友难辨的前提下,他只需要观察。 回到书院的时候,学子们正在上课。 墨家的人已经安顿在了大集,一些老墨鱼比较器重的子弟,成为了小先生。 书院永远都是特立独行的,这里没有官职,但是也分大小,所以分为了大先生和小先生。 李太白这些年轻一代的,就是小先生。 墨家子弟的确是有真本事的,可寒山书院,无论外界承不承认,这所只招收平民子弟的书院已经是夏朝师资力量最雄厚的书院,想要在书院出头,得看墨家子弟到底有几斤几两。 而且墨家子弟想要在书院混出头,除了本事外,还需要证明一些其他的东西。 八位墨家子弟成为了小先生,而老墨鱼则是成了大先生,与八马先生他们待遇等同。 秦游安排好了这些事情后,回到了竹楼。 结果上了楼才发现,斐云荣,竟然还在赖床,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秦游歪着头,有点想不通。 公主,也赖床吗? 而且这位公主殿下的睡姿,也太难看了吧,被子都踢地上了。 秦游也想赖床,偷偷摸摸的脱光了衣服,鸟悄悄的钻上了床,然后,斐云荣突然睁眼,骑在了他的身上。 第八百五十三章 女院 在书院中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 书院不会因为山长回来了而有任何改变,唯一的改变,就是多了几个先生,墨家人,以及白彪。 事实证明,白彪真的是一个宝藏男孩。 明明是海上的将领,明明干过匪盗,也明明长的像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结果,竟是文武双全。 站在启文堂中,引经据典,为小学子们描述着大海上的波澜壮阔。 廖文之与八马几位旁听的老先生连连颔首。 站在启文堂前,那精瘦的身影妙语连珠,小学子们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位新来的小先生。 相比之下,墨家子弟就逊色了不少,傻傻的站在那里,很是无措。 人总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在古代,教书的先生是一个无比神圣的职业。 这些曾经在晋昌墨家村与世隔绝生活着的墨家人,需要太多太多的时间来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和新生活。 而司哲和林骸二人却成了搭档,被秦老大弄进了宫里,秦游问过乔冉一嘴,后者说秦老大挑选了五十名宫内的红衣骑司,专门练习箭技,练习火药箭。 秦游很自觉,将火药的配方交给了乔冉,让乔冉转交给秦老大。 天子极为重视,在皇宫最深处无人区划分出了一个区域,专门制造火药,足足八百名禁卫将这个区域给围的水泄不通,但凡靠近者,杀无赦。 而乔冉这位骑司副统领,秦老大没有任何安排,所以乔冉又回到了书院继续干他的教导主任。 秦游与廖文之商量了一下后,寒山书院右侧后方的竹林也划分出了一个区域,叫做寒山女院,专门招收大集上的小姑娘,传授一些医学知识和女红之类的知识,具体教材还没有编撰。 大集上有专门的“工程队”,让秦游无比惊愕的是,大集上的庄户们,竟然连自家买卖都不干了,全都跟着工程队去施工建造寒山女院了。 而此时,秦游正在食堂里扒拉着红烧排骨,面前坐着目瞪口呆的巫雪。 巫雪俏丽的面容显得极为痴傻,整个人都呆住了。 “殿下,您…您…您莫要说笑了,这…这怎么可以。” 将脆骨咬的咯嘣作响的秦游打了个饱嗝:“大姐,我是让你当女院的分院长,又不是让你出道,至于吗。” 巫雪连连摆手,一边摆手一边摇头,明显是吓的不轻。 “我…我不行的。” “自信点,把的字去掉,不是不是,自信点,是把不字去掉。”秦游擦了擦嘴:“你看哈,就我这比样都能当山长,何况是你,对吧。” 巫雪若有所思,居然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秦游:“…” 旁边看热闹的月芯呲牙一乐:“殿下殿下,巫雪妹子不行,奴婢行啊,奴婢能行,真的,您让奴婢试试。” 秦游猛翻白眼。 瞅你长的和个弹力球似的,还院长,体院铅球分院院长吧。 看向巫雪,秦游说道:“我这么问你吧,你识字不。” 巫雪点头。 秦游:“会写字吗?” 巫雪点头。 秦游:“会念三字经,然后教女学子写出来吗?” 巫雪点头。 秦游打了个响指:“那你能干院长不?” 巫雪摇头。 秦游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轴呢,我嘴都说干了,怎么就不行呢。” “殿下,可我,我是斐人啊。” “我一会让凤七去趟京兆府,打个招呼,以后你就是夏人了。” “我是飞云骑的人啊。” 秦游嘿嘿一笑:“我和斐云荣说了,她说你已经是自由身了,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做什么。” 巫雪愣住了:“真的么?” “骗你是小狗。” 巫雪的眼睛红了,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站起身,朝着秦游盈盈一拜:“多谢殿下。” 秦游挥了挥手:“坐下,谈正事,反正身份的事都解决了,就你来干这个院长吧。” 巫雪坐下,然后,继续摇头。 秦游有点想急眼了,他说服谭眗和程天豪叛变的时候都没这么费劲。 “那我这么问你吧,咱们是朋友吗?” 巫雪的神情有些恍惚,随即突然展颜一笑:“好。” 秦游双眼一亮:“你来干这院长,同意了?” “嗯。”巫雪点了点头:“我是殿下的朋友,理应帮殿下这个忙。” 秦游打了个响指:“那就说定了,就你来干这个院长了。” 月芯奇怪的问道:“殿下,为何你不干这个院长呢?” “我当然也想干干院长了。”秦游瞅了眼巫雪,嘿嘿一笑:“问题是怕你家主子不同意。” 邻桌看热闹的凤七,总觉得秦游这笑容有点猥琐。 “那就ok了,我还得去找老墨鱼,教材我有时间编撰一下,到时候给你。” 说完后,秦游带着凤七离开了食堂。 巫雪站起身,望着走到和个螃蟹似的秦游背影,再次深深施了一礼,轻声呢喃。 “大恩大德,巫雪,永世铭记。” 月芯一头雾水:“不是你帮他的忙吗,谢什么。” 巫雪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秦游刚走没一会,拿着个戒尺的廖文之和几个大儒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巫雪面前。 巫雪和月芯连忙施礼,谁知廖文之却整了整衣衫,郑重其事的拱手朗声道:“寒山女院,便拜托巫院长了。” 没等巫雪反应过来,八马以及其他几位大儒,齐齐躬身施礼。 “寒山女院,便拜托巫院长了。” 不知所措的巫雪连忙闪过身去,廖文之抬起头,再次开口:“青衫,戒尺,来。” 董昱将一袭洁白的儒袍长衫和戒尺递到了廖文之的手中。 “自此,巫院长与我等,便是同僚,山长已将西南侧的珠楼收拾妥当,日后,巫院长便居住于此,你之女院院长地位,仅次老夫。” 巫雪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情感,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的泪水,掉落了下来,可脸上,却满是憧憬的笑容。 廖文之轻轻拍了拍巫雪的手臂,微微笑道:“此刻起,你已是女院院长,院长,自要有院长的威严,日后,莫要再哭啼了,学子们见到了,怕是会笑话的。” 巫雪不停的点着头,泪水一串一串的往下掉。 一旁的月芯则是嗦了着手指头,满脸羡慕嫉妒。 第八百五十四章 十个数 秦游不会拿任何一个孩子的未来开玩笑,关于巫雪担任女院院长这件事,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女院院长肯定得是女人,除非他想被全中州的文人,甚至包括普通百姓喷成筛子。 而秦游认识的女人,就那么几个,斐云荣、龚媛、巫雪以及月芯。 斐云荣是斐国的公主,自然不可能当什么女院的院长。 龚媛,秦游直接pass掉了。 月芯,呵呵。 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巫雪了。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都是干探子的,骑司里面除了乔冉和白千外,能找出会写字的人少之又少,再看看人家飞云骑,人才济济,各个都是文武双全,像巫雪这种出类拔萃的,除了武艺高强外,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 秦游不奢求教出几个女状元,他只是想让人们多一个选择。 后世已经证明了,很多职业,女人要比男人更加擅长。 庄户里那些女娃们,一旦到了年纪,就会嫁人,嫁了人,就生孩子,生了孩子,再生,再生,继续生,这就是封建社会下大部分女人的真实写照。 而一个强大的国家,一个强大的王朝,是需要所有人都参与进去的,无论男女老少,或许会划分阶层划分阶级,但是阶层和阶级里面已经不应该再分性别了。 而对巫雪,秦游也是无比信任的,内心中,总是带着几分亏欠。 人不怕走上满是荆棘的道路,最怕的是没有路可走,视线所及,一片黑暗与虚无。 巫雪便是如此,斐云荣已经答应巫雪了,离开东海后,既是自由身。 可天下之大,巫雪又能去哪里。 她是飞云骑,是探马,是刺客,离开飞云骑,又能去哪里,又能做什么? 血脉上,她没有家人,甚至连朋友都没有。 秦游总是希望身边的人都有一个好的归宿,不是物质上的,而是另一种层面上。 所以没有人比巫雪更加适合女院院长的这个岗位,至少,秦游认识的女子中除了巫雪外没人适合。 这个世道,很多人都带着刀,就比如白彪,比如司哲,比如巫雪。 可这刀,不能带一辈子,即便带着刀,也不代表唯一的归宿就是战死沙场或是马革裹尸。 正因为如此,秦游希望每一个善良的人,每一个对他好的人,都能放下刀,洗净手上的鲜血,寻找人生真正的意义,至少至少,也要换一个活法。 秦游不敢安排任何人的未来,他只能提供一些选择,仅此而已。 为巫雪提供了一个选择和另一条路后的秦游,心情很好,可当他准备和斐云荣去京城里逛一圈的时候,又遇到了一个因他而彻底改变命运的人,一个世家之子,一个夏朝顶级世家之子。 靠着书院大门,秦游歪着脑袋,望着跪在独木桥上的上官玉,一头雾水。 据门口的越王府护卫所说,这位上官鄂家的三公子,已经跪了一夜了,想要入学。 “上官鄂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秦游冷笑道:“书院创办一年多,想来书院入学的富家子弟不知凡几,我凭什么为他破例。” 说完后,秦游打了个响指,凤七凑了过来。 “去,给这傻缺赶走。” 凤七抱着刀走了过去:“小子,别找不自在,滚远些。” 上官玉只是低着头,跪在那里,身上满是露水,不为所动。 秦游脸上的冷意越来越浓。 他没见过上官玉,但是知道这小子。 别看这小子岁数不大,今年才二十整,不过已经开始打理上官家名下的产业了,好几支商队都是这小子负责的,包括几支往返东海与夏京的商队,当然,与陈家联络并且给陈洛鱼送礼的,也是这小子。 如今的秦游早已不是刚出道的素人了,任何和像上官鄂这种朝堂大佬有关的事情,他都会思考前因后果。 昨天在敬仪殿,上官鄂看到了他家老三和陈洛鱼的信件,然后离宫,再回家,紧接着,上官玉就跑书院门口跪着了。 跪着,当然不能没名目啊。 要压岁钱,没到元日。 哭丧,书院的先生们都活的好好的。 认亲,这里也没任何人姓上官。 可上官鄂是有牌面的人,总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无缘无故跑别人家门口跪着吧,更不能说是让他儿子跑过去跪着认错,所以,这个名目就成了求学。 上官鄂此举,不言而喻,一个字,戏。 做戏,给秦游看,表面求学,实际上是通过这个戏告诉秦老大,他们上官家知道错了,同时也告诉秦游,该给的面子都给你了,之后的事情,不要再牵连到上官家。 到底是出身豪门的贵公子,上官玉这个名字也是人如其名,面如冠玉,剑眉朗目,身材修长。 不过外表这东西特别能唬人,秦游的长相也不差,以前不照样是人憎鬼嫌的万人恨吗。 而上官玉之所以没有入朝为官,就是因为他老爹没让人举荐他,之所以不举荐,俩字,呵呵,闯祸能力基本上就是个弱化版的秦玄。 秦游是万人恨,秦玄就是千人骂,而上官玉是仅次于秦玄的存在,智商估计也高不到哪去,要不然也不会亲自给陈洛鱼写信。 别人认他这个上官府家的三公子,凤七可不认,扒拉一下后见到上官玉和双腿生根似的不动弹,渐渐来了怒气。 “小子,再纠缠不休,老子可要用强的了。” 凤七说完后,缓缓抽出了横刀,面露冷色:“这地方,叫寒山书院,谁来撒野,保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秦游猛翻白眼,凤七威胁人这项技能从来就没达过标。 走了过去,秦游和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行了,别给你上官府丢人现眼了,回去告诉你爹地,陈家的事和你们上官家无关,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让上官大人放心吧,他从来没对我们越王府落井下石过,又是我爹和我二伯的老友,我秦游不是不晓事理的愣头青。” 上官玉抬起头,俊秀的小脸有些苍白:“本公子,要入学。” 秦游都被气笑了。 混到了今天,竟然还有人在自己面前自称“本公子”。 “那本爹就告诉你,十个数,在我眼前消失!” 上官玉低下了头,依旧是不为所动的模样,只是低头的那一瞬间,秦游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眼中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屑。 秦游也不在乎,冲着凤七努了努嘴:“计数。” “哦。” 凤七伸出两只手,左手四根手指,右手握拳:“九。” 秦游:“…” 凤七左手收回一根手指:“八。” “七。” “六。” “五。” 秦游默默的叹了口气。 凤七有一种魔力,他总是能任何事情通过自己的语言或是肢体动作来改变整件事的本质。 你特么的在威胁人,结果你一边倒数一边用手指记数算怎么一回事,秀智商呢? 秦游无力的提醒道:“把爪子收回去。” “哦。” 秦游发誓,如果凤七下一句话是“数到哪了”,他绝对一脚踹出去。 还好,凤七的智商没这么低。 “四。” “三。” “二。” “一。” 数完后的凤七瞅了瞅秦游,认真的问道:“三少爷,他也不怕啊,要不要小的,重新数?” 秦游破口大骂:“这尼玛是重新数的事吗?”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不是吗?” 秦游:“…” 凤七:“咋整?” “滚!” “我滚他滚?” 秦游沉沉的叹了口气:“还是我滚吧。” 第八百五十六章 自污与借势 上官玉满面呆滞。 秦游虽然不知道闻道鸣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很清楚,这糟老头子坏的很! 闻道鸣笑眯眯的,冲着一脸愕然的上官玉说道:“难得,难得啊,此事,老夫就做主了,日后,你便是寒山书院的学子,每月只有一日休沐,平日里居住于书院宿舍,无故不得外出,学规倒是不多,五十余条罢了,与其他学子们同吃同住,倘若触犯了学规,哦对,负责学规的先生,叫做乔冉,骑司的副统领,不知你可听说过,没有听说过也不怕,入了书院,你便知道他的手段…不,是知道乔冉是个很好相处的先生了。” “我…”上官玉已经不敢想下去了,这哪是书院,这就是大牢啊。 望着和蔼可亲的闻道鸣,上官玉连忙摇头:“这位先生,学生不入学,不入学的。” “的”字一落下,闻道鸣瞬间变脸,突然厉声道:“你说什么,不入学,不入学你为何跪了一夜,为何假借入学之名来到这里,听闻你来求学,老夫与廖院长,八马先生等诸多大儒亲自来到这里迎你入学,就连院内的学子们都带了出来,你,你竟戏耍老夫,戏耍帝师廖大人,戏耍越王府世子殿下,戏耍骑司副统领乔冉,你…你…嘎。” 演技早已出神入化的闻道鸣一捂胸口,然后冲秦游打了个眼色后仰头就倒。 秦游赶紧扶助了闻道鸣,随即和给人下葬似的大喊道:“坏了坏了,礼部尚书上官鄂家的老三上官玉给寒山书院大儒闻道鸣老先生气晕了,快要气死了,没天理了,这小子还戏耍廖文之老先生,还有没有王法啦。” 一群小学子么哪知道闻道鸣在演戏,不少孩子都急出了眼泪,七嘴八舌的涌了上来,秦游也有一膀子力气,背着闻道鸣就往书院里跑。 廖文之等几位大儒太了解闻道鸣了,演技也不错,怒目而视看向呆若木鸡的上官玉,随即齐齐一声“哼”跑进了书院。 上官玉,凌乱在了风中。 自己…不会真的给寒山书院闻名遐迩的闻道鸣老先生…气死吧? 转念一想,上官玉面如死灰,如果寒山书院的先生出了任何差错,自己…自己死定了! 早已六神无主上官玉站起身,险些摔倒,拖着麻痹的双腿快步跑走了。 他方了,他得赶紧找老爹想想办法,这事…太大了! 书院内,闻道鸣已经“恢复正常”了,用戒尺敲打着后背,指着书院外大笑道:“哈哈,快看,那不长眼的小子跑了。” 一群大儒们笑骂连连。 秦游竖起大拇指。 姜,果然是老的辣啊。 怪不得能够在幽水城混的风生水起,别的不说,光演技这一块,闻道鸣绝对是殿堂级的。 廖文之苦笑连连,看向秦游问道:“这好端端的,怎么还给上官家的小公子招惹来了。” 秦游三言两语一说,同时也说了一下自己的猜测,闻道鸣点头附和,冷笑道:“不错,虽与上官鄂未曾谋过面,可听闻此人心机颇深,倒是打的好算盘。” 廖文之也来气了:“敢将主意打到书院,上官鄂这老匹夫狗胆包天!” 秦游呵呵一笑。 真别说,廖文之的确有资格这么喷上官鄂,人家可是帝师,包括秦老大在内的秦氏三怂见了老廖头也得恭恭敬敬的。 其实廖文之的脾气很好,别看天天和一群小学子们虎着脸,可私下里脸上总是挂着笑,这院长当的,基本上和提前退休差不多。 可越是脾气好的人,越不能触之逆鳞,而老廖的逆鳞,就是书院。 没二话,气呼呼的回他那小院去了,不是写奏折,而是写信,写给秦老大的信,他想要问问,如今这夏京的官宦子弟都这么跋扈了吗,跑到书院门口戏耍这些老骨头,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廖文之等人走了后,闻道鸣收起了笑容。 “秦游啊,此事,需把握好一个尺度,老夫虽让你占了主动权,你却不能真的交恶了上官鄂,你可是明白。” “当然明白,您就放心吧。” 闻道鸣背着手往前走,秦游跟在后面。 “老夫知你心有大志,只是这世间万事,都急不来,越是急躁,越是易功败垂成,需徐徐图之,缓缓行之,戒骄戒躁,回了京城,莫要以为挟大胜之余威便可无往而不利。” 秦游躬身施礼:“小子受教。” “既然天子让你追查陈家信件一事,可有章程?” “暂时没有。” “老夫倒是能提点你几句。”闻道鸣止住了身形,微微一笑:“自污,借势。” 秦游愣住了,借势他懂,可这个自污又是什么意思。 “请老先生指教,小子洗耳恭听。” “所谓自污,便是将破绽暴露给他人,授人以柄。” 秦游一头雾水:“为什么?” “若不授人以柄,你又如何反击。” “您是指?” “若是你满天下的宣扬,你要收拾这高门大阀,可想而知,他们势必会联合起来攻讦于你,可若是有人先寻你麻烦,你再反击,便不是先发制人,而是逼不得已的自保,如此操办,其他的高门大阀,便会误以为你只是私仇,而非是针对其他人。” 秦游恍然大悟,面露思索之色。 闻道鸣说的不错,如果自己表露出要对付世家门阀,那么势必会遭到极大的阻力,无论先对付谁,这个利益共同体都会抱成团,可要是以“私仇”的形式,那么其他人就不会“参战”了。 见到秦游的模样,闻道鸣知道这小子已经懂了,继续说道:“不过此计并不是长久之策,所以,你就需要借势,用你的话来说,便是它山之石为己攻玉,你是聪明人,老夫无需多言你也懂得其中道理,记住,若是事不可为,当机立断抽身而退,莫要忘了,郭城,书院,才是你的根,没了你,就如同失去雨水浇灌的幼苗。” 说完后,闻道鸣背着手就走了。 秦游则是再次弯腰施礼。 第八百五十七章 故地雅人集 上官鄂被喷了,被喷的很惨。 书院内的大厨们只是兼职,人家的工作是正儿八经的红衣骑司,带着廖文之的信就跑到了宫中,送到了刚下朝的秦老大的案头。 秦老大看过之后,砸碎了一个茶杯,问候了上官鄂的全家,随即让红衣骑司给刚出宫的上官鄂叫到了议政殿。 上官鄂连个屁都没开始放,劈头盖脸被秦老大骂了一通。 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啊。 秦老大发自内心尊敬的就一个人,廖文之。 结果呢,上官鄂的儿子,就是那个敢亲自给陈洛鱼写信的那个脑残,竟然跑书院胡闹去了,还敢戏耍廖文之等一众大儒,秦老大能不生气吗,怒不可遏! 白千将廖文之的亲笔书信递给了上官鄂。 上官这一看,眼眶子也青了。 “上官鄂,你倒是养了个好儿子啊。”秦老大眯起了眼睛,冷声说道:“非但给那乱党贼首陈洛鱼写下亲笔书信送了礼物,还敢跑去寒山书院羞辱一众大儒,他当他是谁,当他是越王府的小世子吗,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没外人,上官鄂倒是不需要跪在地上,可脸上满是茫然:“陛下,上官玉去寒山书院,臣是知道的,可上官玉与臣说,他是去找世子殿下说明与陈家原委,并未说会招惹廖先生等人。” 又低头看了眼信件,上官鄂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信上说的是上官玉跪了一夜,要求学,秦游赶也赶不走,最后几位老先生出来了,听闻跪了一夜后,闻道鸣老先生心一软就松了口,结果上官玉又说不入学了,这才给一群大儒们气的够呛。 要说别的事吧,上官鄂倒是相信,可秦游没给上官玉赶走这件事,他觉得有点不对头。 那秦游就和个人形泰迪似的,见人就干,谁的面子都不给,真要是上官玉过去撒泼的话,早就挨揍了才对啊。 实际情况上官鄂也不了解,心中困惑归困惑,不过却没吭声,只能低着头挨训。 这一次秦老大是真生气了,都没提之前借钱的事。 “上官鄂,倘若那上官玉你这当爹的教不了,交给朕,朕来管教!” 上官鄂吓了一跳,连忙告罪主动承认错误。 上官玉虽然不争气,可也是他亲儿子。 那太子秦玄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五天一小揍,十天一大揍,一天天胖头肿脸的,这还是亲儿子都敢这么打,这要是别人家的孩子,那还能有活路了吗。 “那三字经不是写了么,子不教父之过。”秦老大冷哼道:“回去罚他,狠狠的罚,若是你这当爹的下不了手,交于朕来罚。” “不劳陛下费心,臣感激零涕。”上官鄂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陛下宽心,臣回去后,必让犬子去寒山书院负荆请罪,待老先生们原谅了他,回了府,闭门思过,陛下莫要动怒了,臣回去后定会狠狠的处罚他。” 话说到这份上,秦老大也懒得继续骂下去了,没好气的说道:“若是论教子,你啊,多有不如,应多向朕请教一二才是。” 上官鄂干笑着。 请教您怎么才能够六亲不认? 面对相知相伴的多年老臣,秦老大也不忍再多数落了。 挥了挥手,秦老大不耐烦的说道:“今日不要去府衙当值了,回府去,好好给朕收拾一顿那混账东西。” 上官鄂还能说什么,只能再赔着礼躬身退出去了。 他这一走,秦老大乐了:“上官鄂也是实属不易,每日操劳于政务,疏忽管教,情有可原。” 白千弯腰陪着笑应承着:“陛下说的没错,人这精力呐,有限的,总得顾及些重要的事。” “倒也未必,也是分人,你看朕,既能将这偌大的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又能将晚辈们教导的出类拔萃。” “是极,是极,如今这朝堂之上,无人不称赞太子殿下。” “朕哪里说的是秦玄,秦游,朕的侄儿。” 白千笑容有些凝固了。 秦游…好像不是您儿子吧? 人家秦游一直都是散养的野生状态,别说您了,就是越王也没咋管过啊。 秦老大提起秦游,又开始乐呵呵了,合上奏折,开始自吹自擂了,然后白千在旁边硬捧,捧的疲惫不堪。 白千毫不怀疑,如果可以亲子置换的话,陛下绝对没有任何犹豫。 ………… 此时的京城雅人集外,秦游和女扮男装的斐云荣并肩而站。 望着眼前这栋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故地,秦游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一年前,斐云荣只是人群中多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年后今天的我,腰很疼。 “这雅人集,可是英雄地,风云地,当年本世子我就是在这里,向着那些键盘侠挥出了正义铁拳,自此就走上了万劫不…自此就走上了人生巅峰。” 斐云荣微微一笑。 正义铁拳什么意思她不懂,她就知道当时在场的时候秦游和个泼妇似的连打带骂,凤七拉都拉不住。 秦游看向凤七:“不对啊,不说雅人集的背后东家是什么礼部侍郎吗,礼部官员都快死绝了,这里没查封吗?” “礼部左右侍郎的确是一人下了大狱一人贬官,不过小的昨日听老朱说这雅人集的东家又换成了王家。” “王家,哪个王家。” “王怀德,兵部的一个将领。” “王怀德?!”秦游瞳孔微缩:“我记得陈洛鱼与京中来往的书信中,有几封署名就是王怀德之子,叫王,王什么来着,名字还挺另类的。” 凤七想了半天:“王抠鸟?” “对对对。”秦游乐了:“这起的是个什么倒霉名字,太猥琐了吧。” 斐云荣满面无奈:“你夏朝兵部统骑营副帅王怀德膝下二女一子,唯一的男嗣,叫做王才欧。” “王才欧?” 秦游回想了一下:“那怎么写的和王抠鸟似的。” 斐云荣没好意思吭声,你自己没看清楚,还怪人家。 “挺逗的嘿,雅人集,背后的东家竟然是武将,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秦游迈步向前:“走,进去溜达溜达。” 第八百五十八章 支棱的武将 雅人集还是那个雅人集,可物是人非。 秦游到了二楼的时候,这才发现,哪还有什么文人墨客,穿儒衫的一个没有,反倒全是一看就是行伍之人的汉子们吆五喝六,有喝酒的,有大声说笑的,竟还有几桌耍钱。 秦游懵了,完全就是刑天拿着海飞丝,根本摸不着头脑。 这雅人集,不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吗,怎么如今却成了兵痞汇聚之所,一片乌烟瘴气? 刺鼻的汗味让秦游猛皱眉头,小二跑了过来,弯腰笑着问道:“爷,看着面生,是来听曲还是吃些吃食?” 秦游皱眉问道:“雅人集怎么变成了这样,以前不是一群键盘侠书生聚集的地方吗?” “爷您是许久未回京了吧,现在城里的读书人,都不来这了,都去归文居了。” “归文居?” “没错,就在南市,您要是读书人,可不能来这,这里都是军爷作乐的场所。” 秦游满面不解之色,正待询问,远处一个光着膀子耍钱的人看了过来,大骂道:“酸儒滚远些,这里可不是你们这群狗东西待的地方。” 凤七勃然大怒,刚要开口,秦游却微微摇了摇头。 管凤七要了百文钱抛给了小二,秦游又详细问了一番。 礼部左侍郎虽然被抓,倒是没诛九族和查抄家产,所以雅人集就低价转让了。 这对京中的文人墨客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东家是谁也不影响他们敲键盘。 可谁知过了没多久,军户子弟就开始扎堆往这跑了,和读书人起了好几次口角并且大打出手,光是京兆府的衙役就来了十多次,最后人们才知道,原来收了雅人集的是兵部将领王怀德之子。 一听说是武人的地方,读书人们便不来了,都跑去了归文居。 秦游满面不解,王怀德是兵部的将领,收一个文人扎堆的产业做什么? 乌烟瘴气的地方,秦游也懒得待,与斐云荣下楼离开了。 到了门口,秦游越想越不对劲,四下看了一眼,随即喊道:“九州,九州你在哪呢,快快显露原形。” 被秦烈安排保护秦游的九州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来到秦游面前笑道:“殿下有何吩咐。” “哎呀,厉害啊,竟然一直没发现你。” 斐云荣轻笑一声,从离开书院的时候她就知道有人在暗处跟着,只不过知道是保护秦游的人,所以也没有声张。 秦游来回看了看:“我爹不说让你带十个人保护我吗,怎么一个都看不到,别告诉我你带了十个六娃。” 九州微微一笑,敲了敲自己的左肩,然后十个“膘肥体壮”服饰各异的汉子从四面八方走了过来。 秦游神情微动。 这边关的将士,果然和关内的府兵有着显著不同,从外形和气质上就能看出来,都是一群老杀才。 “没事,那什么,我有点事问问你,让他们散开吧。” 九州朝着众人点头,边军散开后,问道:“殿下有何事询问。” “王怀德,你知道吗。” “兵部统骑营副帅,知晓。” “他给雅人集买下来做什么?”秦游回头看了眼二楼:“大白天的,京营的军户就来这抽烟喝酒烫头,兵部不管吗?” 九州笑着问道:“卑下回答之前,能问问殿下您为何要关注雅人集吗。” “也不是关注吧,就是觉得奇怪。” “此事说来话长。”九州指了指街对面的茶铺:“倘若殿下有空暇,去那里饮一杯粗茶,卑下为您细细道来可好。” “好。” 秦游倒是不讲究这些,什么粗茶细茶,长茶短茶,硬茶软茶之类的,能入口就行。 茶铺就是临街搭了个棚子,十分简陋,四人坐下后,九州要了壶茶,为大家斟满后,这才开口说道:“雅人集和王怀德倒是无关,不过这背后的东家,的确是王怀德之子王才欧,礼部左侍郎被罢官后,变卖了家中产业,其中大部分都被兵部将领们低价收了去。” 秦游微微一愣:“兵部的人不都夹着尾巴做人吗,还敢收文官的产业?” “从前倒是如此,可今时不同往日,兵部尚书龚大人去了东海,兵部无人坐镇,王爷倒是归京了,可甚少去兵部,而凉戎屈止戈接连传回大捷,加之礼部安之峰问斩,兵部的腰杆,自然直了不少。” 顿了顿,九州叹了口气:“龚大人去了东海,原本应统领八大营的大世子也不在,这兵部,就开始懈怠,王爷回来后又不闻不问,本就懈怠的兵部,则慢慢跋扈了一些。” 秦游挑了挑眉。 他记得走之前,秦老大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整治整治兵部,不过那时候君臣们误以为一家二姓和兵部将领有所牵连,后来事实证明,就是李雄那个铁憨憨被利用罢了。 “殿下应知,朝堂上一直都是以文抑武,而号召士林与文臣的,则是安之峰,安之峰问斩,加之王爷在京中,也就很少有人的弹劾招惹兵部了。” “所以现在兵部的将领以及京卫,很猖狂。”秦游侧目看了眼乌烟瘴气的雅人集:“猖狂到了大半天在临街的铺子里喝酒赌钱?” “单单是元日至今,不足一年的时日,京中军户殴打读书人的事情就发生了不止三十余次,其中多半,还出了人命。” 秦游瞳孔一缩:“朝堂上的文官没反应?” “没有。” “不能啊。”秦游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难道这也是秦老大默许的? 倒是斐云荣若有所思的说道:“莫不是武将惹的祸,还不够大?” “不错。”九州笑道:“某便是如此想的,虽不敢妄下断言,可想来应是如此,朝堂上的文臣岂是善男信女,军卒行事张扬,自然不是他们所想见到的,可只是因为一些小事便大动干戈,陛下未必会理会。” 秦游缓缓点头。 事情八成就是这样了,怪不得武将一直玩不过文臣,就是因为没脑子。 叹了口气,秦游无奈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兵部出了问题,真要是闯了大祸,到时候,还得自家大哥背锅。 沉默了半晌,秦游压低了声音:“哥们,能将王怀德的信息,就是身家情况,家里几口人,人有几亩地,地里几头牛之类的事,都帮我打探出来吗。” 九州哭笑不得:“王爷可是说了,如今殿下您暂统骑司,这种事,卑下虽说也能去操办,可未必能有骑司查的细。” “对啊,差点忘了,现在满京城的狗腿子都能为我所用。” 秦游哈哈一笑,再次看向了雅人集,不过这笑容,却带着几分莫名。 世家门阀,可并不是只出文臣,找谁开刀都一样。 第八百五十九章 撒开 此时在上官府邸中,上官鄂大发雷霆,仆从们站在两旁,瑟瑟发抖。 上官玉就跪在院子当中。 老爹上官鄂手握长鞭,正在执行家法。 要知道上官鄂虽然不是武将,可却是上过战场的,鞭子抽的啪啪作响,鞭鞭…避开上官玉。 上官玉两旁的砖石都被抽裂了。 上官玉的娘亲柳媜不断求情:“老爷,老爷莫要再打了,可别真的抽在了玉儿身上。” 别看上官鄂在朝堂上阴人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可对待自己的亲儿子,到底还是不忍心。 这一鞭子真要是抽实了,非得皮开肉绽不可。 可不抽吧,又气的火冒三丈,然后…上官鄂就抽了半天寂寞,光过干瘾了。 这一点上官鄂和秦老大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秦老大削儿子,那是从来不留手,秦玄能不能成治世明君不知道,反正抗击打能力特别强。 上官玉虽然没被抽实,可也是吓的心惊肉跳。 老爹毕竟年岁大了,这要是一失手,自己就得没小半条命。 柳媜也怕上官鄂“失手”,连忙朝着上官玉叫道:“愣着作甚,还不过来认错。” “认错,这事是认句错就能过去的吗,陛下将为夫叫到敬仪殿中,骂的为夫狗血喷头,还不是因这孽畜!”上官鄂又狠狠抽了一下寂寞,骂道:“还不是你从小骄纵于他,文儿武儿自幼跟在我的身边,就从未惹过乱子,唯独这孽畜,长于妇人之手,不知长短,不知深浅,闯了祸事你便包庇于他,如此下去,早晚会闯出大祸!” “你个老匹夫,你还敢怪老娘!” 河东狮一声吼,吓了上官鄂一跳。 要知道柳媜可不是一般女子,出自赣州柳氏,与秦家、龚家、上官三家交好,当年本来柳媜应该下嫁给当时还是个都护大将军长子秦狰的,而且秦老大也挺稀罕柳媜的。 那时候柳媜可是出了名的貌美如花,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求亲者不知凡几。 之后秦老大入京了,一直就没回赣州,不过婚约尚未作废。 后来中州大乱,秦老大更没功夫找媳妇了,这柳媜年岁渐长,她老爹寻思赶紧出手吧,不出手别过期了。 要知道那时候秦老大虽然快三十了,可柳媜才十几岁,再过几年十七八的话,那就得打折出售了,而且柳媜的性格也不咋地,过了待嫁的年纪,就是折上折都不太好出手。 柳媜不但性格不好,眼光也比较高,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起的,就有点死等秦老大那意思。 后来秦老大登基了,柳家也入京了,结果秦老大一瞅,这么多年没见,这柳媜怎么长残了呢,还不如宫里那几个二手的,又听说这娘们性格挺泼辣,加上一寻思自己都是皇帝了,那不是全天下的娘们想给谁送温暖就给谁送温暖,然后…就不认账了。 可不认账归不认账,当年的婚约还在,加上柳媜都快三十了,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要不说秦老大是秦老大呢,大手一挥,给柳媜整上官鄂家里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秦老大坑自己人这种习惯,早已深入骨髓。 秦老大当皇帝后眼光高了,可上官鄂不嫌弃啊,他从小就爱慕柳媜,私下里还挺感恩,秦老大就是仗义哈,原装的,赞! 秦老大听的传言一点都不假,柳媜的确性格极为泼辣,上官鄂娶过门没两天就有点后悔了。 本身出身名门的柳媜性格就不咋地,心里还特别不是滋味。 本来投了个潜力股,当年的哥哥直接从都护大将军长子变成了皇帝,自己妥妥的一国之母啊。 然后没成想这秦昭一点人事都不干,登基后竟然不认账了,自己也从国母掉到了尚书夫人,档次和逼格双双下降。 “你闪开,老夫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上官鄂倒不是惧内,而是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又给自己生了三个大胖小子,不是什么大事的话,也不会太过计较,就当图个清静了。 “你敢!”柳媜掐着腰拦在了上官玉面前:“你再抽一下试试!” 本来柳媜不吱声吧,上官鄂抽几下寂寞就过去了,结果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下不来台,更来气了。 “滚开!” “好你个老匹夫,竟敢骂老娘,你要抽玉儿是吧,来啊,抽啊,往死里抽!” 说完后,柳媜还薅着上官玉的头发往前凑:“抽啊,你倒是抽啊,有本事你就抽,往死里抽!” 上官鄂开始瑟瑟发抖了。 他有点怀疑这不是自己的亲娘。 上官鄂还真不是怕柳媜,就是不想真抽,又抽了一下寂寞。 柳媜来劲了,满面讥讽:“你这无胆匹夫,不是要抽玉儿吗,抽的准些,总抽在地上算什么本事!” 上官玉:“…” 上官鄂气的暴跳如雷,抡起鞭子就…还是抽了个寂寞。 柳媜哈哈大笑:“无胆匹夫!” “你这不遵女德的婆娘,你若再骂,休怪老夫翻脸。” “翻啊,翻啊,你倒是翻啊。” 上官鄂握着鞭子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上官玉的心同样颤抖着。 他总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兆,自己今天,因为挚爱的老娘,可能真得挨上几鞭子。 可谁知老父亲上官鄂面色阴晴不定,最终狠狠的将鞭子一扔:“君子不与女斗,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哼!” 说完后,上官鄂转身就要走,然后,柳媜扑了上去:“你骂谁,老匹夫,你再骂一句!” 紧接着,场面乱了,上官鄂一回头,柳媜一爪子挥了出去,留下了三道血印。 再然后,俩人就撕吧起来了,场面极度混乱。 柳媜扯着上官鄂的官帽,长长的指甲来回挥舞,上官鄂本来就是下意识想挡一下,结果反手一巴掌呼在了柳媜的肩膀上。 最终,撕吧升级了,变成了无限制综合格斗。 上官玉连忙站起来大喊道:“滚,全都滚,滚出去!” 下人们一溜烟全跑了,上官玉想要上去拉架,被早已失去理智的上官鄂一脚踹出了老远。 “你这长舌妇人,老子今日好好教训教训你!” “无胆匹夫,老娘今日娶你狗命!” “呀呀呀呀呀!” “啊啊啊啊啊!” “疼疼疼疼。” “打死你这老匹夫!” “你撒开!” “你先撒开!” “he-pei!” 第八百六十章 哭晕的公子 每一处高门大户中,都有着外人无法窥探的秘密。 就如同上官府邸之中,谁又能想得到,上官家的大妇,竟然敢主动与夫家动手。 谁又能想到,堂堂的尚书大人,竟然…还没打过他媳妇。 在那偌大的宅邸之中,柳媜骑在堂堂国朝尚书的身上,王八拳抡的虎虎生风。 不过这些和秦游没关系,他也无从知晓。 当然,如果他知道这件事的话。 三天之内,全京城都应该知道了。 秦游和九州了解了一下如今兵部的情况后,离开了茶铺,让凤七去一趟骑司衙署交代一声,自己则是带着斐云荣满京城溜达。 这一溜达,就到了晚上,秦游给斐云荣买了一大堆毛用没有的东西,大包小裹的,还是九州和一群边军扛着。 逛了一下午,秦游回到了书院,结果刚到门口,又见到了一个跪在独木桥上的孤单身影,正是上午差点没让闻道鸣给讹上的上官玉。 凤七打着灯笼凑近一看,秦游乐的前仰后合。 中午还面如冠玉的上官玉,现在长的和上官包似的,整张脸像山东大包子,鼻青脸肿不说,还满是血痕。 秦游笑的都喘不上来气了:“哈哈,哈哈哈哈,你爹,哈哈哈,你爹打你,哈哈哈你爹打你的时候,哈哈哈,还挠你啊,哈哈哈哈。” 上官玉都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脸上的血痕当然不是他老爹挠的,而是他拉架的时候被他老娘柳媜给挠的。 至于身上的大脚印子,是被下人从衙署中叫到家的大哥上官文给踹的。 长兄如父,大哥说了,务必来书院让大儒们原谅他,也千万不能得罪越王府小世子。 结果上官玉刚出门,又让刚刚下值的二哥上官武捧着了,二哥还以为哪个不开眼的欺负了自家三弟,夺了门子的棒子就要给上官玉出气。 然后老管家跑出来将情况说了一下,最终,他二哥拎着棒子给上官玉一顿削。 总之,老娘给他一顿挠,老爹踢了他好几脚,大哥给他一顿踹,二哥给他一顿削,在此之前,他还在寒山书院门口跪了一夜。 现在的上官玉都有点生无可恋了,抬起头,木然的看着捧腹大笑的秦游,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 还能说啥,继续跪着吧。 秦游的笑声,是那么的刺耳,笑还不说,还拿着灯笼在他面前晃悠,通过各种科学的角度来给凤七和斐云荣讲解,这种伤痕,绝逼是用指甲盖子抠的! “哎呀不行了,乐死我了,上官大人竟然还会这个呢,得气成什么样了,都开始挠人了,哈哈哈哈。” 上官玉到底是没忍住,低吼道:“你休要乱说,我这脸上,是我娘亲打的!” “你妈?”秦游愣住了:“男女混合双打啊?” 然后,秦游又开始捧腹大笑了:“哈哈哈哈,连你妈都不爱你了,哈哈哈哈。” “我娘亲最是疼我!”上官玉也是彻底失去了理智,大叫道:“是我拉开娘亲和大父时,娘亲无意中打到了我,秦游,你休要乱说!” 秦游再次楞了一下,然后,再次哈哈大笑。 “原来你爹和你妈打起来了啊,哈哈哈哈哈,那你爹也太不是人了,怎么还打女人呢。” “你放屁,明明是娘亲占了上风,骑在爹爹的身上,爹爹根本不是娘亲的对手,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秦游第三次楞了一下,然后,毫无意外,发出了活这么大岁数以来最大的爆笑之声。 石乐志的上官玉,双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委屈的泪水,彷徨,无助。 上官玉紧紧咬着嘴唇。 我真傻。 傻透了。 这种事,我他娘的和他说干什么,还叫的这么大声! 秦游笑的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扶住凤七往书院里走。 笑声,越来越远,上官玉的泪珠子,越滴越快。 斐云荣也乐的够呛,拉着秦游的手直不起腰来,她也是无法想象,堂堂的夏朝吏部尚书竟然被悍妇骑在身上打了一顿。 不出任何意外,半炷香后,全书院的成年人都知道这事了。 秦游一回书院就碰到了乔冉,没等后者开口,秦游一边狂笑一边讲解了一下。 乔冉倒是没笑,而是转身就跑,去找贺季真他们分享这个可悲的故事了。 贺季真正在和八马先生研究给墨家大弩刻绘的事,听过之后,一老一少分头行动,八马去找廖文之他们了,贺老三去找李太白他们。 最后,全书院都知道这事了。 好多人都不信,尤其是董昱。 董昱以前是国子监司业,接触过很多次上官鄂,不信,也无法想象。 秦游拉着董昱就往书院门口跑,指着跪倒在地的上官玉大笑道:“奏是他,董哥你瞅瞅,瞅瞅他这熊样,哈哈哈哈,他妈挠的,哎呀我去,下手老狠了,哈哈哈哈。” 董昱眯着眼睛鉴定过后,跑进书院通知廖文之去了。 情况已经查明,千真万确,上官鄂让他媳妇削了! 双眼茫然的上官玉,望着书院幽深的大门,有点不想活了。 天空降下了淅沥沥的小雨,很凉。 一阵寒风吹过,上官玉的瞳孔失去了焦距,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守门的越王府护卫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将雨披挂在了上官玉的肩上。 这来之不易的善意,温暖了上官玉哇凉哇凉的内心。 抬起头,上官玉吸溜吸溜鼻涕:“多谢。” “上官公子。”护卫露出了一丝微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请问…能和某讲讲你娘是怎么揍你爹的吗?” 上官玉:“…” 护卫满面好奇之色,紧张的问道:“你爹求饶没?” “你娘亲动刀子了吗?” “上官大人还活着吗?” “打到脸上了吗,肿没肿?” “这事经常发生吗?” “你爹求饶时,是什么模样?” 护卫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上官玉再也承受不住这世间满满的恶意,眼皮子一翻,晕了过去。 护卫赶紧将雨披抓了起来,撒丫子跑到了书院门口,继续站岗。 “刘老刀,你可看着了,我没碰那小子啊,他自己死那的。” 第八百六十一章 再除贼 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是一件很下流,很卑鄙,很龌龊的行为。 但是这种事发生在堂堂的吏部尚书上官鄂身上,那就是喜闻乐见的事了。 上官玉终究是进入了书院,被抬进来的。 跪了一夜,回家受了一个全家捅套餐,一家五口人,四个都削了他,滴水未进,回到书院后又被秦游气的血压升高,小雨一淋,小风那么一吹,门口的护卫又给了致命一击,上官玉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好歹也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总不能真的让他死外面,廖文之让俩护卫给他抗了进来。 月芯粗通一些医术,熬了点药和姜汤以及米粥。 秦游站在床前,一一点评。 “你看着眼角,啧啧啧,他老娘一定是彻底失去理智了,多危险啊,差点就给他眼珠子抠下来。” “还有这太阳穴,哎呀,老两口不会是想趁机要了这小子的命吧。” “这身上的大脚印子是哪来的啊,看这鞋码,不像是他老娘啊。” 斐云荣端着粥,娇笑道:“好了,人都晕过去了,你要不要喝些粥水,回来后你还未用过吃食。” “不喝粥。” “不饿么?” “粥让动脉硬化,少喝粥,对身体好。” 秦游暗暗可惜,就是没有相机,有的话说什么也得照下来,然后贴满大街小巷。 乔冉走了进来,瞅了眼床上的倒霉催,笑道:“这上官玉在上官家三子之中,最不成器。” “看出来了,要不然爹妈也不能给他削成这熊样。” “那倒不是,上官府中的大妇柳媜最是疼爱此子,岂会将他伤成这样。” 乔冉说完后,也是笑了。 这上官玉是京中出了名的美男子,结果现在被揍的和个死面包子似的。 秦游转过身:“柳媜是上官鄂的大老婆?” “不错,此女出生名门柳家,性格颇烈。” 秦游来了兴趣:“你们骑司一定掌握不少第一手消息吧,和我说说,上官鄂是不是总在家挨揍。” 乔冉哭笑不得:“骑司只是打探坊间传闻以及捉拿不法之徒,上官大人贵为吏部尚书,又是陛下倚重之臣,骑司岂会随意打探。” 秦游一脸信你才有鬼的表情。 “就让他在这里歇息吧,醒来后再命人将他送回京中。”乔冉掀开门帘:“你来,我有事与你说,关于兵部将领王怀德之事。” 斐云荣笑道:“你去吧,我先回竹楼。” 说完后,斐云荣还冲着秦游眨了眨眼,轻声道:“等你,快些回来,上午时,我又令月芯打了一张结实的竹床。” 斐云荣嘴角含笑离开了,秦游不断吞咽口水。 斐云荣一走,秦游撒腿跑了出来,急吼吼的对乔冉叫道:“什么事,快说,现在,立刻,马上,我着急,特别着急,赶紧赶紧赶紧的。” 乔冉满面无奈,走向了没人的竹林,边走边说:“你可还记得赵宽此人?” “记得啊,我成名第一战,在雅人集揍的就是他儿子赵仲白,安之峰落马后,赵宽这个死忠不是被贬官回老家喝风去了吗,怎么了?” “赵宽被贬官后,已是一介白身,原本没了官职,凭他在任上攒下的钱财,也够回到乡下当个富家翁了。” 秦游猛翻白眼:“还攒下的钱财,贪污就是贪污,这种王八蛋就应该彻查,贪的钱,一分不落的全都给吐出来。” 乔冉止住了身形,转过身说道:“礼部一直攻讦兵部,过往的这几年,赵宽无数次上书弹劾京卫,其中,次数最多便是王怀德之子王才欧,赵宽与王家,势同水火。” “那不对啊,既然势同水火,为什么赵宽将雅人集卖给王家?” “一分钱。” 秦游一头雾水:“什么一文钱。” “王才欧只耗费了一分钱将雅人集买到了名下。” 秦游微微一愣:“多了还是少了?” 乔冉:“…” 秦游满面困惑:“这不就是等于白送吗,你都说了两家势同水火,赵宽为什么还要把雅人集送给王才欧。” “原本,兵部将领是不敢招惹文官的,尤其是礼部,可落了地的凤凰不如鸡,赵宽被贬官后,虽有些钱财,可毕竟没了官身,便成了一介草民,离京时,赵家的车队行至开阳官道,碰到了匪盗。” “开阳距离京城不过一天的路程,怎么可能会有匪盗。” “匪盗劫了赵宽亲族的所有钱财,虽未伤人命,却欺辱了女眷,包括赵宽的两位小妾,并且,还是在赵宽与赵仲白兄弟二人的面前。” “丧心病狂!”秦游瞳孔微缩:“这伙匪盗抓到了吗?” “原本骑司是不知此事的,可过了许久,赵宽便将京中的产业,低价卖于了王家,而赵家在开阳出事的那几日,王怀德之子王才欧与帐下的三十名京卫告了假,并且离开了京城,在开阳外的那伙匪盗,也正好是三十一人。” “你是说,王才欧非但带人劫了赵宽的钱财,还当着他们父子的面欺辱了女眷,甚至,还夺了赵宽名下的产业?” “虽还未证实,不过应是如此了。” 乔冉看向秦游,沉声说道:“陛下在早朝时,传我入宫,询问我是否想要卸了差事留在书院之中,原本,我是如此想的,不过陛下却对我说,你会对世家门阀出手,若是我愿协助你,便依旧统领骑司,我还未答复陛下,所以,先来问问你。” 望着秦游,乔冉双目灼灼:“东海的贼,已是除尽,可这天下的贼,却不知凡几,秦游,你来告诉我,这贼,你还除吗?” “除。”秦游露出笑容:“如果可以,你还能帮我吗?” 乔冉一甩长袖,靖海抓在了手中:“好,宁国在你手中,靖海,在我手中,你我二人,双剑合璧,还这大夏,朗朗乾坤!” 秦游一甩手臂,鸡毛都没甩出来,只能比划了一个剪刀手。 “干死他们!” 乔冉哈哈大笑:“好,干死他们!” ps:见到点催更的好多,那今天依旧还是十章,感谢大家支持。 第八百六十二章 粥水 上官玉醒来的时候,两双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柏拉图的终极三问劈头盖脸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望着床前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小学子,上官玉终于回忆起来了。 我叫上官玉,我从京中来,要去找大儒们赔礼道歉。 刚刚退了高烧的上官玉挣扎着坐了起来。 “大宝哥,他醒了。” 两个小学子也就六七岁,其中一个被叫做大宝的匆匆跑出了宿舍,另一个擦了擦鼻涕:“我叫二宝,大先生让我们照顾你。” 说完后,二宝还将手上的鼻涕在上官玉的袖口上蹭了蹭。 上官玉茫然的看向周围,只见宿舍内全是竹床,一共十二张,床上的厚被叠的整整齐齐,床下放着木盆和布巾。 “我…”上官玉的声音十分沙哑:“我还在书院?” 二宝的脑袋比较大,像个大头娃娃似的,点了点头。 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躯体,上官玉坐了起来,刚要再次开口,跑出去的大宝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大的木桶,里面装满了稀粥。 二宝跑到自己的床下,拿出了木碗,盛了一碗粥水后递到了上官玉的面前。 望着眼前的白粥,早已是饥肠辘辘的上官玉吞咽了一口口水。 大宝又跑出去了,过了片刻,回来时手里还拎着个食盒,里面装着小咸菜。 就这样,上官玉一口粥一口咸菜,坐在床上狼吞虎咽。 大宝二宝两个孩子就站在旁边,歪着脑袋看着上官玉。 直到喝了大半桶白粥,上官玉这才打了个饱嗝。 “我吃好了,拿走吧。” 大宝二宝对视了一眼,无动于衷。 上官玉眉头一挑:“我说本公子吃好了,你们拿走。” 大宝皱了皱鼻子,二宝奶声奶气的说道:“你需将桶里的白粥喝完,不可浪费。” “本公子已是吃饱了,为何还要吃。” 二宝接过木碗,蹲下身,又盛了一碗,递到了上官玉面前,笑嘻嘻的:“你再吃嘛。” 上官玉明显已经不耐烦了,恶声恶气的说道:“本公子已经吃饱了,闪开,我要去见廖院长。” 二宝很执拗,使劲的摇了摇头:“不可浪费。” “滚开!” 坐起身的上官玉一挥手,木碗与白粥掉在了地上。 二宝的眼睛红了,死死的咬着嘴唇,回头看了眼大宝,然后,哇的一声,开始哭嚎。 上官玉满面厌恶,本想离开,谁知大宝伸出双臂,死死的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将二宝的木碗摔破了,你要赔礼。” “不知所谓。”上官玉满面冷笑,又是一挥手,将大宝推坐在了地上。 大宝揉着屁股站了起来,随即来到二宝面前,轻声安抚着。 “二宝莫要哭了,不与他一般见识,莫哭莫哭,去了食堂,你用哥哥的碗,莫要哭了。” 重重的哼了一声,上官玉推门走出了宿舍,对于身后的哭声,毫不在意。 只是当他迈出门槛时,突然见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漫步走来。 黑衫,手中一把戒尺,双目之中毫无感情色彩,冷峻的面容仿佛冰山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阴冷气息。 乔冉站在了上官玉的面前,只是那么一站,微微扫了一眼,上官玉便觉得连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那双冰冷的双眼,好似能够摄人心魄一般,有着说不尽的杀伐与屠戮。 上官鄂连忙拱手施礼:“敢问可是这里的先生。” “乔冉。” 淡淡的两个字,让上官玉如遭雷击。 夏朝骑司副统领,飞马血骑乔陷阵,上官鄂曾无数次对家人说过,乔冉在夏朝,是最不能招惹的人,没有之一! 宿舍门被推开,二宝一边哭一边跑,大宝跟在后面。 两个小学子见到了乔冉,连忙站好,喊了一声先生。 乔冉微微看了眼二宝脸上的泪痕,面上,依旧没有丝毫感情色彩:“为何而哭。” “学生…学生…”二宝偷偷看了眼上官玉,喃喃不语。 大宝一指上官玉,气呼呼的说道:“先生,这位公子好不晓事礼,二宝学弟喂他粥水,他打翻了食盒,还…” 乔冉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却是不耐烦的神色,冷冷的打断道:“此人,不过是不值一提的纨绔罢了,终其一生,也不会再踏进书院半步,将宿舍简单收拾一下去启文堂读书吧,莫要因为这种人耽误了课业。” 大宝二宝躬身施礼应了声是,跑回宿舍打扫卫生去了。 上官玉满面怒火,本想说些什么,只是见乔冉满面不屑的看了自己一眼,胸中的怒火与勇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乔冉背着手离开了,仿佛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 “当本公子稀罕来这里,哼。”上官玉听到了郎朗的读书声,循声望去,看向了启文堂。 附近也没什么人,上官玉不知道去哪里找廖文之,只好快步走向了启文堂。 启文堂很大,竹窗都是打开的,上官玉也不好直接进去,踮着脚透过窗户看了一眼,见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廖文之。 看了眼天色,上官玉只好想着等讲完了课再找廖文之赔礼。 又看了眼启文堂正在讲课的李太白,上官玉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如此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竟能当教书的先生,真是可笑。 对于什么四书五经,上官玉最是厌烦,一听这些之乎者也就犯困,本想着找个地方休息一会打发时间,可突然发现,李太白将的并不是《四书五经》,而是关于“商”道。 “洞察力!” 屋内的李太白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事情了,虽然年轻,可自有一番气度,在近百名小学子面前,侃侃而谈。 “若是想要经商,便需要洞察力,这种洞察力,无法在书院中培养而成,与出身无关,而是思维,需要创新,需要组织,需要活动力,需要冒险,需要人格魅力、眼光、精打细算,以及不断的学习!” “最重要的便是信息,与判断力,当你洞察到市场的行为与走向,那么,就成功了一半。” “若是未来,你等成了商贾,记住我说的话,这话,是山长告诉我的,我们要卖的,不是自己手里的货物,而是,人们需要的货物,人们需要什么,你们,便要卖什么,行商,与任何事都无关,只是为了财!” 屋外的上官玉,踮着脚,不知不觉,已是听入了迷。 第八百六十三章 一扇门 上官玉这辈子就没听过任何一堂完整的课业,可今日,却忘记了时间,站在启文堂外,认真的听着屋内李太白所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李太白作为“商科”的主讲,目的自然是为了勾起小学子的兴趣,所以讲了很多“实际案例”,最引以为傲的,当然是烈酒换马。 以物换物,也是一种商业行为,可这种商业行为,却解决了边关缺马之事,改变了整个国朝对边关的策略。 上官玉听的目眩神迷,以前只是偶尔听闻过,却不知内情,今日一听,心潮澎湃。 商贾之事,竟能改变国朝的命运?! 要知道他作为上官鄂的第三子,却从未被寄予过厚望,负责家中名下的产业,说是这么说,可士农工商,对于这个“商”,人们总是报以鄙夷的态度。 李太白说完了烈酒换马的事,又着重讲了一下如今市场运作的古老模式。 秦游虽然是个屌丝,可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古人的经商模式简直不要太落后,无数后世的商业理念从李太白嘴中展现了出来,一个又一个名词,为屋外偷听的上官玉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核心竞争力、逆向选择、平均固定成本、预算线、基数效用。 李太白一边说,一边写,各种数据,呈现在了小学子的眼中,也呈现在了上官玉的面前。 相比于这些小学子,上官玉则是真正的经过商,所以更能理解李太白所说的知识,此时的他如同一个暴晒一万年的海绵,正在疯狂的汲取着“偶遇”的甘霖。 悠扬的钟声响起,上午的课业结束了,眼看着李太白和廖文之以及几位旁听的大儒走了出来,上官玉鬼使神差的跑到了树后。 直到小学子们都回到了宿舍,上官玉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刚刚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的,未经过思考的躲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如乔冉所说,自己,这辈子怕是再也无法踏进这里了。 所以,他想再听一堂课,就一堂,哪怕如同蟊贼一般躲起来,哪怕被抓到暴揍一顿,都是值得的。 李太白上午所讲的,颠覆了他的认知,尤其是那所谓的“商业心理”四个字,更是令他如痴如醉。 商人卖的,不是商品,而是对方的心理,以及自己的信誉。 虽然只有短短的大半个时辰,虽然大部分听的都是一知半解,可上官玉却想通了很多很多事情。 等待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尤其是上官玉发觉自己又饿了的时候。 上官玉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尝试过挨饿的滋味,可他却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终于,悠扬的钟声再次响起,上官玉神情一阵,耐心的等待着小学子们进入启文堂。 可让上官玉无比失望的是,那个侃侃而谈引人入胜的白衣书生没有来,站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个精瘦的黑脸汉子,这一看就是军伍中人。 上官玉无比丧气,原本是准备要离开的,可那黑瘦的汉子,第一句话,就吸引了他。 “海战!” 上官玉神情微变,再次躲在了窗户下面,踮着脚开始“偷听”。 海王在东海一事,如今传的沸沸扬扬,可遥远的东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世子真的有如传说那般凶悍,外界无从得知,只能通过一些朝堂大佬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来脑补细节。 上官玉,再次被吸引了。 郭城将士,游弋在广怀道的海域,以一船,敌一国之水师,且战且退,三分靠悍勇,三分靠船坚,剩下四分,靠的则是运气。 在白彪的描述中,小学子们听入了迷,上官玉也是如此。 游云媛媛号的船帆被烧烂了,弓箭一支不剩,陌刀砍的崩裂,大盾上满是被削断的箭矢,船上的将士们,声音喊的嘶哑,将长布缠绕在手上,缠绕在刀上。 “我负了伤,被同袍护在中间,你们的山长,天潢贵胄,满身浴血,四周,皆是敌船。” 白彪虽是讲述着一个杀伐的故事,可脸上却带着笑容:“山长有一个护卫,叫做凤七,你们总能见到他,凤七不畏死,却怕世子战死,他问山长,已是走投无路,不如,降了敌,至少,能保住一条命,再做打算。” 目光从小学子们的脸上扫过,白彪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山长,是这样回答凤七兄弟的,他说,夏朝,有不干人事的世子,有鱼肉乡里的世子,有万人嫌弃的世子,但是,永远,永远不会有投降的世子!” 小学子心潮澎湃,上官玉,更是如此,激动的浑身直达摆子,那是何等的豪气干云,直面生死,后人铭记,流芳千古! “你们还小,杀伐之事,我无法说的太多,我想让你们知晓的是,游云媛媛号的后面,是广怀道,是我们大夏的国土,我们可以退,但是,必须射完最后一支箭矢,砍断最后一把陌刀,碎裂最后一面大盾,即便是我们逃走,却不是为了苟且,而是为了将敌船带到尚云道,带到郭城,敌不死,不逃,我们,便不退,这就是我们郭城水卒,倘若在座的学子,日后有人从了军。” 白彪弯下腰,郑重的行了礼,朗声道:“从了军,便要守护国土,不要背弃信仰,背弃了信仰,哪怕是逃了,活了下来,一辈子,都会活在懊悔之中,生不如死。” 小学子们齐齐站起,高声齐呼。 “谨遵先生教诲。” 上官玉狠狠的挥动着拳头,这一刻,他又无比向往那波澜壮阔的蓝海。 屋内白彪欣慰的笑了,开始讲解海战的一些基础知识。 时间,过的飞快。 下午有两堂课业,白彪结束了课业后,李太白回来了。 只不过这次李太白讲的不是商道,而是算学。 依旧没有离开的上官玉听的无比的吃力,如同听天书一般,可是令他死活想不到的是,那些奶声奶气的小学子们,居然将算盘打的飞快,居然绘出了张张图纸和表格。 上官玉冒着“暴露”的风险,看向了最近的书桌,看向了书桌的表格,瞠目结舌。 因为他知道李太白所说的表格是什么意思,而那些表格,则是能够无比清晰简单明了的表明了收支概念。 这份简单的表格,让上官玉恨不得马上跑回府邸,然后将所有负责商队的管事全部踹一遍,再洋洋得意的炫耀着他新学的知识。 第八百六十五章 跳出来的世家 骑司办事还是比较利索的。 当天下午就已经有了风言风语传出来了。 陈家与京中大量的官员有往来,甚至这些官员中不乏为其通风报信甚至串通一气的,天子震怒,一事不烦二主,将这差事交给了越王府小世子秦游来办。 一时之间,不少官员人人自危,尤其是世家门阀,四处打探消息。 第二天,此事确定,小世子坐镇骑司,命骑司明里暗里的追查兵部的将领,尤其是统骑营副尉王怀德,其子王才欧被带去了骑司衙门,足足关了一日,最终还是王怀德跑到了宫中面见天子,王才欧这才遍体鳞伤的离开了衙门。 根据王才欧所说,骑司倒是没对他用刑,主要是小世子,这家伙不愧是人形泰迪,一言不合就开干,揍了王才欧小半个时辰,就问王才欧说不说。 被揍了半天的王才欧很委屈,因为小世子揍他的时候,光问他说不说,问题是…也没说说啥啊,揍那么久,你好歹给个提示啊,光揍,光问说不说,完了不问问题,这是人干的事吗。 第三天早朝,兵部将领的王怀德突然发难,在早朝的时候弹劾越王府小世子滥用私刑目无法度,十数名文官出班站台,其他武将闭口不言。 天子明显不想处罚秦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谁知当天下午,京中再次发生了一件大事,上官府家的小公子,丢了! 京城彻查,京兆府的衙役,红衣骑司全部出动,最终发现,上官府家的小公子上官玉,最后一次出现在了书院门口。 第四日,早朝,议政殿。 上官鄂面容憔悴,以尚书之尊,跪于殿中。 玉冠之下的秦老大也是心累至极。 “上官爱卿,书院是什么地方,岂会将个大活人掳走,而且廖先生也是说了,上官玉早在几日前就离开了书院。” 要说别的地方,红衣骑司直接冲进去搜了,可寒山书院,别说骑司,就是秦老大都不敢这么干。 昨天秦老大倒是让白千去书院问了一嘴,结果连门都没进去,廖文之直接一句没这个人就给打发了。 “这秦游,究竟何时回来。”秦老大心烦意乱,看向身旁的白千:“好端端的,去开阳做什么。” “陛下,已走了三日了,应是这两日就回来。” 白千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开阳”二字传到了群臣耳中,武将之中王怀德神情大变,随即看向了文臣的方向,几个出自世家门阀的文臣,面露思索之色。 “五日,至今整整五日了,陛下。” 上官鄂声音虽然依旧沉稳,可脸上却带着几分慌乱之色:“昨日老臣命家中管事去了北郊大集,打听了一番后得知,上官玉确是去了寒山书院无疑,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过,要知道寒山书院身处竹林之中,进进出出只有北郊大集一条路,书院又说上官玉早就走了,这…这说不通啊。” “陛下。”一个上了年纪的文臣走了出来,出班拜倒:“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寒山书院位于天子脚下,连红衣骑司都不得入内,莫非,这竹林是法外之地吗。” 众人循声望去,秦老大的嘴角则是微微上扬。 开口的是个老臣,虽然已是胡子花白,可却穿着只有七品官员穿的白玉色官袍。 要知道入殿的文官最少也是要六品,这个叫做姜栋的老头之所以能入殿并且出班开口,正是因为身份特殊。 全国朝只有一个衙署穿着玉白色官袍,太史馆。 太史馆负责编撰国史,有名儒担任其中官员,没有实权,就是写书。 而在太史馆负责修书的,只有十几个老头,但是每个老头都是出自名门望族,并不用天天打卡上班,也从不参与朝政争论,而且他们也没什么权利参与。 原本,太史馆的上台,也就是扛把子姜栋是不需要上朝的,可自从小世子回京后,天天来,起早爬半夜的。 要知道太史馆可是京城中最清贵的衙署,秦老大想要任命谁去上班,那都得请好几次。 如今姜栋突然出班,并且矛头直指寒山书院,不少人看向了上官鄂。 上官鄂转过头,眼底略过一丝困惑,紧接着心头咯噔一声。 作为这主管天下官员的吏部尚书,全夏朝不敢说,但是夏京里的官员,包括互相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都深深印在了上官鄂的脑海里。 姜栋出自开阳姜家,并不是什么高门大院,不过却是诗礼传家,靠着几亩薄田度日,没有什么仆从如云,在外界看来,人家就是读书读书再读书,人丁也不兴旺。 可上官鄂却知道,姜家,与王家牵连极深。 姜栋的孙子也在夏京,是国子监的一个教授,而王怀德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叫做钟柄的户部郎中,这个王怀德的远方亲戚,与姜栋的孙子相交莫逆,这二人创建了一个诗社,这个诗社的成员,大部分都是年轻的读书人,最主要的是,这诗社的诗词,都是明褒暗贬,不少内容看似赞扬如今的夏朝,实际上却暗中讽刺夏朝国力远远不如当年的大昌,其中不少人都来自东海。 上官鄂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御座上那隐藏玉冠下的面容,并且清晰看到了秦老大微微上扬的嘴角,笑,而且是冷笑。 上官鄂顿时了然,这姜家,定然与广怀道陈家有过书信往来。 如今秦麒秦烈都在京中,越王府两位世子携大胜而归,除了王怀德这种被秦游惦记上的朝臣,别人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招惹秦游。 可要是姜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姜家不参与朝政,只是撰写国史,身份又清贵,满门名儒大儒,直指寒山书院弊端,倒是无可厚非。 至少,大部分人是这么想的。 “姜爱卿怕是言重了,寒山书院有诸多大儒坐镇,岂能是不法之地。” 姜栋面沉如水:“陛下,既不是不法之地,为何红衣骑司不可入。” 秦老大刚要开口,姜栋继续说道:“上官大人家的公子,总不会平白无故的就这么消失了吧,老臣,昨日在家中也是听到了一些传闻,据说那越王府三世子,未通禀刑部,私自闯入京营拿了一名小校押进了骑司大牢,敢问陛下,这朝堂上,还有纲纪法度可言吗。” 一语落毕,满殿哗然。 姜栋,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天子了。 第八百六十六章 生死不知 玉冠之下的秦老大,嘴角上扬不起来了,恼羞成怒。 说实话,他真心不喜欢所谓的大儒名士。 因为刚开朝那几年,喷他的都是这些大儒名士。 当然,除了廖文之外,当年支持他的,也就剩下个哭泣战神廖文之了。 可即便不喜欢,却也不能怎么样,因为人家无欲则刚啊,至少表面上是无欲则刚。 其实这已经不是太史馆的人第一次在朝堂上不给秦老大面子,上一次也是因为秦游,没指名道姓,但是说的就是秦游。 科考一事,寒山书院一举成名,京城包括国子监在内的各大书院黯然失色。 太史馆的人跳出来了,说秦游考了倒数第一这事。 按理来说吧,考倒数第一很正常,有考试,肯定有倒数第一。 太史馆的人主要是说秦游的态度,这小子摆明了就是奔着倒数第一去的,这把科考当什么了? 不过那时候秦老大打个圆场就糊弄过去了,因为是他让秦游科考的。 可这一次,秦老大没办法糊弄过去了。 要是糊弄了,就等于是表明寒山书院就是法外之地,连他秦老大都管不了。 可要是不糊弄吧,就得让红衣骑司进入书院搜查。 秦老大不想这么干,不是看谁的面子,而是他认为寒山书院是一个很神圣的地方。 秦游创办了寒山书院,秦玄就是从那里出来的,焕然一新。 再说里面的人,院长廖文之不用多说,他最敬爱的长者,至于八马、离竹、墨石、闻道鸣几位老先生,都极为特殊,就连以前的国子监司业董昱,听说也悟了道跻身名儒之列。 首先是八马,人家根本就不是夏朝人,能在夏朝教书,已经很给面子了好不好。 离竹和墨石,那都成名多少年了,早就退休了,被秦游给返聘回来,谁不拿他俩当个老宝贝似的哄着。 闻道鸣的名声倒是没前几人大,问题是这老小子极为生猛,这么大岁数跑到东海平乱去了,没有他,哪能这么容易干掉温家。 除了几个老头,那些小先生们也是各个出类拔萃,全都是人才。 李太白,潜伏方家,贺季真,改良火药,还没回来的南宫奢主持着郭城的工作,哪怕是没什么存在感的程天豪也在东海立下大功。 对于人才,对于真正俯下身做事的人才,秦老大愿意给予优待。 他更愿意这些人才为大夏朝培养出更多更多的人才,对于寒山书院,秦老大寄予厚望,期待值并不次于秦游。 可一旦红衣骑司进入了寒山书院大张旗鼓的翻个底朝天,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不是秦老大想看到的。 找到了上官玉,寒山书院就成了为非作歹的法外之地。 没有找到,则会寒了心所有老先生小先生的心。 一时之间难以抉择的秦老大又有点生气了。 “秦游这小子,跑去开阳做什么。” 一旁的白千答不出来,不过这主仆二人都知道,秦游肯定不是去旅游的。 秦游在的话,还好说一些,秦老大对秦游的撕逼以及颠倒黑白的能力有着极其强烈的信心。 可问题是秦游能撕逼,他这天子却不能。 因为秦游要脸,他这当皇帝的不能不要。 至少,秦老大觉得自己挺要脸的。 “上官大人。”姜栋再次开口,只不过这次却是看向了上官鄂:“贵府公子已是下落不知整整四日有余,北郊大集的庄户亲眼所见,上官玉入了书院,书院,亦是承认了此事,可却无人看到上官玉离开大集。” 话就和说了一半似的,只是重复了一遍事实,没有猜测,更没有结论,但是大家都知道,姜栋的意思很明显,你儿子就在书院里,这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陛下,老臣…”上官鄂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妥协了,语气中满是无奈:“上官玉,或是…或是去了哪里游玩,此子自幼生性跳脱,十日八日不归家也是常有的事,再等上些时日,说不准,便回来了。” 秦老大望着上官鄂,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便是君臣的感情。 上官鄂不想被姜栋利用,是为其一,其二,则是真的不想让秦老大下不来台。 秦老大顾及的,上官鄂何尝不知,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说出这么一番话。 正当秦老大准备借驴下坡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来到了殿外:“陛下,红衣骑司求见。” “红衣骑司?” “说是打听到了上官玉的下落。” 秦老大的松了口气:“传,到殿上来。” 红衣骑司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陛下,书院的先生问过了护卫们,已得知了上官玉的下落。” 上官鄂回头问道:“在哪里?” “书院后山。” “书院后山?”秦老大满面困惑:“那是什么地方。” “先生们说,后山有几亩田,有一位小先生在后山耕种,因是应有所误会,上官玉被一位东海来的郭城水卒带去了后山。” 群臣们面面相觑。 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书院先生不教书跑去种地干什么,而且这和上官玉有什么关系。 “陛下!”王怀德突然出班:“寒山书院未创建之前,统骑营曾驻扎于河对岸,那荒山,末将倒是知道一二。” 上官鄂连忙问道:“那里是做什么的地方?” “极为荒凉,常有猛兽出没,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乱葬岗。” “什么?”上官鄂面如死灰。 秦老大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一座满是猛兽的荒山,还有乱葬岗,这…这不就是毁尸灭迹的地方吗。 联想到之前上官玉去寒山书院“闹事”,加上秦游的脾气,殿内君臣面色各异。 上官鄂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血灌瞳仁。 换做以前,上官鄂断然不会觉得秦游能给自己的儿子怎么样。 可今非昔比,自称为王,血洗东海,屠戮十万瀛人,今时今日,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那秦游不敢干的! 就连已经无条件信任秦游的秦老大,也是彻底失了方寸。 他信任秦游是不假,从东海回来后,秦老大已经告诫过自己,再也不能拿秦游当小孩子看了,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可一码归一码,秦游的脾气,他这个做天子的是知道的,胆大妄为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陛下!” 上官鄂突然跪倒在地:“请给老臣…一个公道!” 又是“噗通”一声,姜栋也跪在了地上:“国朝自有法度,还望陛下秉公处理,上官玉为尚书之子,虽无官职,却也是良善,这不明不白的被带去了荒山,越王府世子眼中,可有陛下,可有朝臣,可有纲纪?” 王怀德眼底略过一丝喜色,朗声道:“陛下,如今已是过了四日,还望陛下下旨彻查,迟了,怕是…” 秦老大终于开了口。 “白千,带着红衣骑司前往书院后山,找到主事的先生,务必将上官玉带回!” 第八百六十七章 迷雾重重 在群臣的眼中,上官玉已是凶多吉少了。 夏京就没有秘密,更别说朝堂上了。 外界不知道秦游在东海做了什么,朝臣们却是知道的。 歼灭晋昌舰队后,秦游这个海王就去了广怀道,将陈家满门全都抓到了陈洛鱼的面前,一个一个宰,杀的偌大的陈家,就剩下一个疯疯癫癫的陈洛鱼了。 方家,和陈家情况差不多,就剩个方不二,还被拔了舌头。 那温家,已经绝户了。 所以大家觉得,上官玉真的是被毁尸灭迹了。 上官玉跑去书院“闹事”,碰到了秦游,那还能活? 上官鄂失魂落魄的退回到了班中,他死活想不通,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冲突,那秦游,当真如此丧心病狂杀了吾儿? 秦老大也是直搓牙花子。 他觉得秦游应该干不出来这种事,海王是杀神,不错,可秦老大对东海的事情早已了解的清清楚楚。 他不否认秦游杀了太多太多的人了。 可是让他无比欣慰的是,秦游的双手,未曾染过任何一个无辜人的鲜血,至少没沾染了夏朝无辜人的鲜血。 至于瀛人,秦老大觉得这个种族没啥存在的必要,死多少人也不过是一组组数字罢了,本就不应该存在的玩意,杀就杀了呗。 所以秦老大知道,秦游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上官玉罪不至死,岂会被毁尸灭迹? 等待,无疑是煎熬的,至少对秦老大和上官鄂是如此。 不少文臣们,已是有些按耐不住了。 上官玉,九成九是挂掉了。 尚书之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而秦游又准备带领骑司彻查与陈家有往来的世家门阀… 以这小子的德行,势必又会掀起腥风血雨… 渐渐地,不少人的胆子,慢慢大了起来。 秦游虽然平了东海之乱,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凭着这份功劳闯下塌天大祸而不被追究。 “陛下,老臣,有事要奏。” 开口的,正是补位周伏虎新上任的鸿胪寺卿梁子义。 九卿没什么实权,但是却大多出自世家门阀,而梁子义与王怀德算是姻亲。 “前些日子,臣听闻了一些坊间传闻,不知真假。” 秦老大心不在焉:“什么传闻。” “越王府世子盗窃晋昌皇陵,以及屠戮十万瀛人之事。” 秦老大瞳孔微缩,面无表情的说道:“关于晋昌皇陵,是有此事,不过言过其实,至于屠戮瀛人,真是笑话,瀛人掠走大夏多少百姓,又去攻打郭城,二国交战,何来屠戮之说。” “陛下言之有理,可十万瀛人,却总不会是人人皆贼,若是无论男女老少一概而论皆被屠戮,有违天和。” 秦老大满面冷光。 有违天和? 朕当年和二弟三弟砍死的更多,现在不还美滋滋的坐在这御座之上吗,若是真有所谓的“天”,就不应该让老子的数万子民被掳到瀛岛,若是真有所谓的天,那就应让游儿在郭城有更多的战船与水卒好一举将拿瀛人断根灭族! 梁子义看不清楚玉冠之下的天子面容,继续说道:“还有皇陵一事,这皇陵,乃是…” 秦老大沉声打断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满殿哗然。 秦老大如此不给面子的打断朝臣,极不符合往日来的形象,而且这语气,太过厌烦了。 梁子义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说道:“陛下,朕只是听闻了坊间传言,晋昌与瀛人,毕是邻国…” “邻国!”秦老大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晋昌水师大举进犯,足有大小战船二百余艘,若是没有越王府小世子秦游,这广怀道,早就让晋昌占去了,想要夺朕的国土,难不成,朕还要顾及敌国的皇陵吗!” “陛下,臣非是此意。”梁子义双膝跪倒:“可晋昌水师进犯在后,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他,前往皇陵在先,坊间都说…都说会不会是因世子殿下他盗了皇陵,晋昌,晋昌才…” 秦老大双眼都快喷火了。 你瞎,还是聋? 秦游盗窃皇陵之前,晋昌已经布局多少年了? 如今梁子义三个字,已经被秦老大记在了心里。 原本,他并没有交代秦游该怎么处理陈家的那些信件。 可是现在他决定了,见到秦游后,别人,可以不管,这梁家,尤其是这梁子义,要死,死的很难看! 就连秦老大自己都没发觉,听闻了东海的“惨”后,他原本还算平和的内心,早已是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改变。 王怀德再次开口:“陛下,末将倒是觉得梁大人说的有几分道理,皇陵被盗,乃是国耻,晋昌派遣水师进犯,也是应有之意。” 秦老大都懒得吭声。 因为他知道,秦游已经盯上王家了,所以秦老大懒得和将死之人计较。 脑门上已经刻着“死”字的王怀德不自知,还彪呼呼的继续说道:“至于这瀛人,瀛人区区百万人丁,战卒怕是十之一二都未有,加上进犯郭城,国内多是普通百姓,世子殿下虽是平乱,可屠杀如此多的百姓,末将觉得,不妥当。” 秦老大微微颔首。 嗯,要是秦游回来后没灭你王怀德满门,朕也觉得不太妥当。 见到秦老大点头了,本来观望的文臣们,又跳出了几个,开始挑毛病,无非就是秦游在东海做的太过火,他只是世子,又不是天子,哪有权利诛杀别人九族。 总之说什么都有,不过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全是一些品级不高的文臣,武将中也只有王怀德开口了,至于五位尚书大人和一些侍郎之类的老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同泥塑的菩萨一般不发一言,就连“苦主”上官鄂都低头垂目。 秦老大望着群臣们的表演,早已神游天外。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乔冉和他说的,秦游有一个小本本,上面记着该杀之人的名字。 秦老大决定了,一会下朝时,也让白千弄一个,就朝堂下面这些叽叽歪歪的臣子们,他得记录大半,这些人,都是出自世家门阀,其中,不少人都和陈家有所关联。 不过秦老大转念一想,又无比闹心了。 上官玉还没找回来,不会真的被秦游弄死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上官鄂了。 而且他这位当大伯的,又觉得因为一个上官玉处罚秦游,太不值当了。 微微转头,看向了上官鄂,秦老大心里开始寻思了。 真要是给上官玉弄死的话,其实…对上官家是好事啊,这小子就不干人事,早晚闯大祸连累你们上官家,秦游要是给这小子弄死了,也算是帮了你们一个大忙吧? 想了想,秦老大决定了。 实在不行那就咬咬牙,看看宫里哪个妃子长残了,偷摸送到上官鄂的府里,老上官最喜欢接盘了,一个闯祸的儿子换个媳妇,多值啊! 第八百六十八章 摆驾出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老大已经开始计算代价了。 过完元日,恢复宰相之位,上官鄂就是这宰执。 私下再商量商量,不行整俩妃子和几个宫女。 再不济,给俩钱,反正秦游带回来那么多地契和银票。 算了一会,秦老大觉得这应该够给上官玉偿命了。 这倒不是秦老大不拿别人家儿子当回事,而是现在年青一代的,除了秦游,他谁也看不上,更何况这秦游还是自己的宝贝侄儿。 以前总听谁说什么北凉戎的拓跋乐,南大斐的飞云公主,现在咱夏朝也有了,越王府的小世子,不比这俩玩意强多了,还是我秦昭当儿子一般“从小养大”侄儿,那就是翻版小秦昭啊。 眼看弹劾秦游的人越来越多,秦老大宣布散朝,下午加开午朝,大家继续等,等白千给上官玉带回来,或者给他的尸身带回来。 直到又过了两个多时辰,眼瞅着刚开午朝,白千终于回来了。 站在议政殿外的白千,满面纠结之色,被宣入殿后,秦老大根本没注意到白千脸上的表情。 “那上官玉呢,可寻到了。” 白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是碍于其他朝臣在场,喃喃不语。 “朕在问你话,可是去了书院后山。” “老奴…去了,去了后山。” 秦老大沉声问道:“可问到上官玉的下落了吗?” “老奴,没进去。” 秦老大满面错愕:“没进去是什么意思?” “后山主事的先生是杜子美,杜先生在后山山脚下圈了一片地,戒备森严,周围皆是越王府的护卫与世子殿下从东海带回来的寇众水卒,老奴,老奴未见到杜先生,本想进去查看,可…” 上官鄂眉头一拧:“可什么?” “可守卫的水卒却说,说是世子殿下交代了,这天下能入其中的,只有…只有天子,其他人,靠近半步,杀无赦!” “轰”的一声,议政殿炸了,群臣们议论纷纷。 秦老大微微一愣,可紧接着非但没生气,还突然有点小得意。 这就对了嘛,这代表什么,代表秦游给朕当回事,那是无比的尊敬朕啊,听听这话说的,只有天子能随意进出,其他人,谁靠近弄死谁,哈哈。 原本秦老大还以为白千要说天王老子都不能进呢。 秦老大小得意了,可群臣们却急眼了。 皇帝天天在宫里杵着,谁他娘的没事跑满是乱葬岗的荒山去溜达,祭奠无名尸啊? 这话不就等于是谁都不让进吗。 上官鄂面容阴晴不定:“白公公,归来时,可否问了书院那后山为何被划为禁地?” 白千摇了摇头:“老奴急着回来复命,去后山要绕过书院,并不顺路,因此未去书院。”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又是这句话,开口的依旧是姜栋,不咸不淡的说道:“看来这天子脚下,不止一处法外之地。” 秦老大神情剧变,满面杀意! 姜栋直视着秦老大,双膝跪倒:“是老臣失言,万死。” 上官鄂出班:“陛下,还请下一道手谕,老臣与红衣骑司,再去一趟荒山。” 秦老大撇了撇嘴。 聋啊,没听着白千怎么说的,除了朕,谁去谁死,你多个蛋啊。 还真别说,秦老大挺享受这种优越感的。 朕是谁,九五之尊,上天之子,全天下,就我这么一号,独一份的,秦游谁都不给面子,唯独敬仰朕,爱戴朕,崇敬朕,你们羡慕不,嫉妒不,恨不恨,上一边嗦了手指头去吧,哈哈哈哈。 可优越归优越,总不能因为小得意就不管这事了。 秦老大又开始犯难了,想了想后说道:“那朕便下一道手谕,白千,你再去一趟书院后山。” 腿都跑细了的白千只能说了声“唯”。 谁知闻人泰却突然走了出来:“陛下,老臣以为,莫要再去了。” 群臣看向闻人泰,满面不解之色。 “为何?” “臣虽不了解世子殿下,却知世子殿下行事皆有原因,将后山划为禁地,必是有缘故的。” 王怀德阴恻恻的说道:“闻大人,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有什么事见不得人,世子殿下他,又有何权利将那荒山划为禁地。” 闻人泰根本不鸟王怀德,只是看着秦老大,吐出了两个字---火药。 殿内陷入了寂静之中。 秦老大双目放光。 是啊,秦游这小子突然划了个禁地,说不定是又鼓捣什么好玩意呢。 一时之间,秦老大突然心痒难耐。 姜栋冷声开口道:“闻大人,若是那神雷一般的杀器,为何竟陛下都不知道,划为禁地,八成是脏污纳垢之所。” 王怀德跟着开口附和道:“末将也是以为如此,真要是如此重要,小世子为何不在京中,刚刚白公公已是说了,那里的主事不过是声名不显的一位年轻先生,还说是农耕,笑话,农耕为何要划为禁地。” 闻人泰还是不吱声。 他清廉,他公正,但是不代表他傻,他很清楚,秦老大已经极为厌恶这两位臣子了,而且看情况就知道,这俩人要和秦游打擂台,原因不言而喻。 所以闻人泰觉得没有啥可跟这俩人争论的,反正早晚有一天这俩人得去刑部大牢,想唠的话那时候再唠也不迟。 一时间,这事就这么僵着了。 秦老大觉得再下个手谕的话应该没啥用,而且他也好奇那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思考了片刻,秦老大突然说道:“既如此,那朕便去那后山见识见识,正好,也有许久未去寒山书院了,诸臣便随朕一起来吧,白千,摆驾书院后山!” 一语激起千层浪,群臣傻眼了。 也只有白千知道,秦老大是憋疯了,在这后宫之中憋疯了。 这几天,秦老大总念叨这事。 自从秦烈回京后,隔三差五来宫中和秦老大吹牛b,哪个花船上的姑娘漂亮,哪里的东西好吃,反正给秦老大气够呛。 然后秦麒回京了,也跟着秦老大吹牛b,三弟说的是嘿,哪个哪个花船上的姑娘贼漂亮,哪里的东西特别好吃,然后,依旧给秦老大气够呛。 完了这几天秦老大就开始问白千,花船上的姑娘,真的那么漂亮吗? 白千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这话。 您问谁不好,问我,这不是挤兑哑巴说话吗,我上哪知道去啊。 都以为天子高高在上,可殊不知,秦老大这天子也挺闹心的,上一次出宫,还是去年去寒山书院的时候,让他久久回味。 所以,今天他也是脑子抽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出去溜达一圈。 不少臣子倒是想反对。 他们不反对秦老大出宫,主要是他们自己嫌折腾。 可谁知,更多的文臣跳出来了表示赞成,少部分,是觉得后山禁地肯定是毁尸灭迹的地方,眼见为实,看到时候天子还怎么保秦游,而大部分,就是闲的蛋疼想要看看热闹。 总之,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白千跑出去安排了。 第八百六十九章 兴师动众 如果说秦游四位门客中最没什么存在感的,那一定就是杜子美。 尤其是这次东海平乱,其他三人大放异彩,李太白是金牌小卧底,贺季真是头牌打手,南宫奢负责小发明和大后方。 唯独杜子美一直留在寒山书院,老老实实的教书,本本分分的做人,踏踏实实的种地。 可要说廖文之最喜欢的小先生,那么一定是杜子美,因为阿杜…老实,本分,完了还踏实。 此时的书院后山中,老实本分并且踏实的杜子美搓着手,满身泥土,真的如同一个老农一般,望着眼前的农作物,充满了期待与憧憬。 他就知道,恩主从来不诓骗别人,至少在大事上是如此。 杜子美毕竟已经在后山待了许久,番薯的具体收成大致心里有数。 可他身后站着的上官玉,却是即便过去这么多天也依旧无比的激动。 此时的上官玉形象不比杜子美强多少,扛着个小锄头,穿着长靴,满身泥土,嘴里还叼着跟草,自以为很发哥。 “快了吧,快了吧,杜先生,快能收了吧。” 杜子美微微一笑:“应是能收了,不过还需问过恩主,数遍夏朝,甚至是中州大地,也只有恩主才知此物的习性。” “是极是极。”上官玉大点其头:“世子殿下是学生见过最了不起的人了,比我爹都了不起。” 杜子美微微一笑。 在我家恩主面前,你爹,算个吉尔! 四天前,上官玉如同被拉了壮丁似的,让大光头给弄到了后山。 原本上官玉以为就是记录或是抄录一些东西,结果到了地方后傻眼了,满地都是红薯,主要是他根本不认识这玩意。 俩人互相这么一问,叮的一声,触发了二人同时懵逼的成就。 上官玉懵逼的是,地上的东西竟然能吃,而且产量奇高无比,所以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词就是祥瑞。 杜子美也挺懵,大光头去书院,怎么还给上官府的小公子弄来了呢。 不过杜子美也没多想,反正是个人就能用,然后上官玉就留在这里了。 杜子美都在后山杵了好几个月了,搭了个小草棚,天天吃住都在这里,而十来个大光头都在外围巡逻,也没人和他说话,挺寂寞的,所以俩人一边干活一边记录也一起聊天。 记录农作物,又不用天天干活,所以杜子美就研究未分级版的《寒山杂谈》,上官玉也是闲着没事,也跟着学,这一学,已经不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是直接给他扔到一个新世界市中心的cbd里了。 要么说上官玉是上官家仨孩子头脑最活络的呢,进入寒山书院他是够呛了,可是可以曲线救国啊,然后就舔着个脸非要拜杜子美为师。 杜子美坚决不同意,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学生呢,收哪门子干儿子啊。 上官玉更加佩服杜子美的品性了,明知自己是吏部尚书之子,还一点面子都不给,真是淡泊名利实属一朵妖艳的奇葩。 反正一边软磨硬泡着,上官玉一边和杜子美作伴,疯狂的学习着《寒山杂谈》上面的知识,越是学,越是佩服编撰《寒山杂谈》的秦游。 总之这短短的四天五夜,上官玉彻底畅游在了知识的海洋中,现在做梦都想入学寒山书院。 眼看着天色渐晚,一天该忙活的事情也忙活完了,上官玉坐在屋檐下,沉沉的叹了口气。 “杜先生,您说,学生怎么样才能入书院求学?” 上官玉不喜欢《四书五经》,巧了,寒山书院讲的最少的就是四书五经,除了四书五经的知识外,上官玉对任何一门学科都感兴趣,尤其是商学,如痴如醉。 杜子美黝黑的面庞露出了苦笑。 这样的对话,这几日已经重复了无数遍,每次,他给出的答案也都是一致的。 “上官公子,寒山书院是为寒门所建,恩师创办书院时就已说过,书院,只收平民子弟,因为每个人,都应一次机会,读书的机会。” “可既然每个人都有机会,为什么我没有?” “你是尚书之子,岂会没有机会,只是你没有珍惜罢了。”杜子美笑道:“如果你想要读书,国子监,京城的各大书院,甚至是将先生请到家中,对你上官府来说轻而易举,可那些寒门子弟,哪里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唯一能选择的,只有寒山书院。” “可我真的想入书院求学,哪怕再是劳苦,学生也心甘情愿,做梦都想。” “那你去睡会也好,梦里,万物皆有。” 上官玉:“…” 瞅了眼阿杜,上官玉无比的落寞:“杜先生,学生真是羡慕至极。” “羡慕什么?” “羡慕您成了世子殿下的门客,羡慕您成了书院的先生。” 杜子美哑然失笑:“不错,杜某本应蹉跎一生虚度光阴,只是因遇到了恩师,才有今日。” 上官玉再次叹了口气,想起之前那个不断嘲笑自己的身影,发觉这身形,竟是无比高大,高大如同那不可逾越的大山一般。 杜子美没什么防人之心,这几日上官玉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正是因为如此,上官玉才知道寒山书院有多么的神奇,才知道越王府小世子简直就是个妖孽。 就说那太子秦玄,说句杀头的话,那是狗都嫌的玩意,结果呢,遇到了小世子后,入学寒山书院,也就小半年的功夫,科考名列前茅,如今哪个不夸赞太子殿下。 还有那白衣书生李太白,有勇有谋,烈酒换马,助世子殿下立下天大的功劳,再看他之前,不过是个酒肆的小二罢了。 还有身旁的杜子美先生,学富五车,虽然守在这荒无人烟的后山,可一旦这些番薯成熟了,便要流芳千古载入史册,再看一年多前,杜子美先生不过是个靠着给别人写家书度日的穷书生。 那贺季真先生更不用说了,据老爹所说,这人以前就是个酒鬼,还喝酒不给钱,可成了小世子门客后,在东海,小世子殿下的指导了一番后就制出了那天雷,从此以后,大夏所向披靡。 上官玉唉声叹气的,愁眉不展。 之前他还觉得,这小世子会不会因为陈家信件的事为难自己。 可现在一想起来,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 正当上官玉准备在磨一磨杜子美时,远处,竟出现了一排火龙,无数人马打着火把朝这边进发。 第八百七十章 忍无可忍 秦老大很后悔。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无比的懊悔。 在宫里舒舒服服的搂着德妃吹牛b多好,没事跑这破地方遭什么罪。 书院后山根本没修过路,人太多的话,连马都没个骑,更别说坐马车了。 秦老大体格子还行,走的闹心归闹心,体力还跟得上,可后面跟着的大臣们遭死罪了,尤其是一些老臣,心里无时无刻的不在埋怨。 眼瞅着天都黑了,没事跑这荒郊野岭干什么,这不是闲的吗。 刚刚路过倒是路过书院了,廖文之也带着一群大儒们出来了,说是上官玉就在后山,和杜子美在一起。 上官鄂半信半疑,心思即便自己儿子没死,可能也是被囚禁了,要不然不可能不回家啊,然后询问了一下上官玉跑后山干什么去。 廖文之十分不耐烦,回了一句话,大致意思就是我又不是他爷爷,我上哪知道去,听那口气,还觉得上官玉去后山好似打扰了杜子美一般。 秦老大又问了一嘴,这后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干什么用的,廖文之说是种粮食的,至于种什么,三缄其口,大致意思就是老子又不是秦罡,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想知道就自己看去。 老廖当然知道后山种的是番薯,可问题是他不能说,如果这番薯没种成,秦游就成了笑话,所以与其说,还不如不说。 而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半信半疑,不过来都来了,就上来瞅一眼吧,既然是禁地,鬼知道是不是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听听,还种东西,糊弄傻子呢吧,得去亲眼瞧瞧,没准就找到了一大堆尸骨呢,说不定里面还有上官玉的。 宫中的禁卫,红衣骑司,一百多个文武,加上一群死太监,浩浩荡荡千余人,眼瞅着快天黑了,全都打上了火把。 秦老大一边心里骂娘,嘴上还一边不忘吹牛b。 “当年朕率兵打仗时,那沙岩城三面环山,为了奇袭高阳王,朕可是在山路足足走了六日,这书院的后山,相比之前已算是如履平地了。” 满脸是汗的白千口中连连称是。 一旁的闻人泰没好意思吭声。 是,当年您想要奇袭高阳王所在的砂岩城,也走了六天七夜,结果到地方的时候,越王都把高阳王的脑袋挂城门上了。 一提起过去的这些事,闻人泰就总是想不通,中州大乱大大小小上百次战役,但凡陛下参与的,尤其是与齐王和越王配合的,好像总是赶不上趟,如同天意一般,吃屎都赶不上热的,每次热的都让齐王后者越王给吃了。 “陛下,快看,有光,应是那里。”闻人泰指着山腰下方:“是个茅草屋。” 闻人泰话音刚落,远处跑来了十多个人,正是杜子美,身后跟着一群打着火把的大光头。 杜子美一看到随风飘舞的九爪金龙旗,愣住了。 这天都快黑了,陛下竟然亲临,还带着文武。 这什么意思,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大号带一群小号上坟啊? “草民杜子美,见过陛下!” 杜子美连忙跪倒,身后的大光头们也是如此。 秦老大眯着眼睛瞅了眼,没等开口呢,身后的上官鄂突然冲了出去,一把抓住了杜子美的衣襟。 “我儿何在?” 杜子美吓一跳,他有点近视,往前伸了伸火把,差点没给上官鄂给点了。 “上官大人?”杜子美抬着头,向后指了指:“上官公子在草屋之中。” “他在这里做什么。” “农耕。” 杜子美本想说你儿子舔着个批脸蹭吃蹭喝来着,没好意思。 “农耕?”上官鄂一把将杜子美推开:“一派胡言,上官玉五谷不分,何来的农耕。” 秦老大也知道上官玉是什么德行,还真如他老爹说的,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怎么可能跑这荒郊野岭种地来。 眉头一挑,秦老大带着群臣走了过去,冷声问道:“杜子美,朕问你话,如实回答,起来说话。” “谢陛下。”杜子美站了起来,下意识的还拍了拍长袍上的尘土。 一些文官笑出了声。 这寒山书院的教书先生,就如地里的庄稼汉似的,就这还是越王府小世子的门客,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上官府的上官玉。”秦老大沉声问道:“可还活着?” 杜子美一头雾水:“回陛下的话,自是活着,就在茅草屋之中。” 秦老大松了口气,上官鄂却冷声问道:“说,为何将我儿囚禁于此!” 秦老大身后的王怀德突然插口道:“可是小世子殿下授意的。” “与恩主无关。”杜子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如实说道:“确是发生了些许的误会,水卒去书院叫人,不知上官公子的身份,便将他带来了,这几日,一直在此处。” “误会?”姜栋走了过来,冷哼了一声:“老夫问你,此处,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何被化为禁地,可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怀德和姜栋站在秦老大身后,咄咄逼人。 殊不知,秦老大已是满面冷光。 他虽然是天天营造宽厚仁德的人设,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面子”。 上官鄂爱子心切,张嘴也就张嘴了。 可你姜栋和王怀德又算什么东西,朕还未问完话,你二人就敢插口? “此处种植番薯,恩主从东海命人送来的。” 杜子美倒是面无惧色,朗声解释道:“番薯极为珍贵,所以将此处化为禁地。” 姜栋话锋一转:“早些时,白公公带人前来,可是你说的除了陛下外,有人擅闯,杀无赦?” 这明显就是下套呢,但凡杜子美说个是,那文官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得参一本,你以为你是陛下啊,还是小世子,想杀谁就杀谁,还化为禁地,这全天下都是陛下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非是学生所说,应是值守的水卒所说。” 没等姜栋继续下套,杜子美补了一句:“不过此处种植的番薯珍贵无比,若是毁了,后果不堪设想,水卒发现了擅闯者,确是会动刀兵,此事,是恩主交代的,也是学生嘱托的。” 文官们不准备吭声了。 这话说的对劲,秦游一直这么狂,他可不想弄死谁就弄死谁吗。 姜栋眼底略过一丝莫名,随即开口道:“陛下,臣,弹劾越王府三世子,目无王法,拘禁尚书之子,画地为牢不尊法纪!” 话音一落,远处跑来了一个人影,正是上官玉。 上官鄂回头一看,眼眶顿时红了。 上官玉满身尘土,穿着粗布长袍不说,竟穿着草鞋,举着火把的手满是伤痕。 “臣!”上官鄂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转头拜倒:“弹劾越王府三世子,拘禁他人不尊法纪,还望陛下主持公道。” 上官鄂这一表态,吏部的官员们也站不住了,齐齐开了口,不过说的都和上官鄂一样,没说什么目无王法画地为牢之类的狠话。 有此也可以看出,上官鄂即便见到了上官玉造成这熊样,却依旧没有想把秦游往死里整,不过就是想出口恶气罢了。 上官鄂也是位极人臣了,他当然不可能怕秦游。 主要是怕他爹,他二伯,还有他大伯,捎带脚也怕点疯狗形态的秦游。 第八百七十一章 盛世有望 荒郊野岭的,上千人杵在这里,秦老大站在最前方,一些品级较高的臣子们,弯腰拜倒,弹劾秦游。 秦老大不满的扫了眼上官鄂。 你儿子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又没死,多大个屁事,至于吗。 这还真是上官鄂挺讲究,换了别的臣子,都恨不得给秦游千刀万剐了。 别看上官鄂表面上挺嫌弃自己家不争气的老三,其实最宠爱的就是上官玉了。 老大老二,都入朝为官了,也是因为家教问题,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见到上官鄂,那就和下级见到上级似的,喊爹都得喊的字正腔圆。 唯独上官玉,性子最跳脱,也正是因为如此,和上官鄂总是没大没小的,殊不知,如今已经六十多的老上官就吃这一套,嘴上骂着,心里还美滋滋的,反正就是贱嗖的。 闯了那么多次祸,上官鄂就没有一次真的下死手揍这小子的,可如今这一看上官玉这德行,心里那个疼啊,恨不得马上抄刀子给秦游…的门客杜子美攮死。 上官玉傻眼了,无缘无故的,怎么还弹劾我偶像了呢,拥务点啥啊? “上官玉,拜见陛下。”上官玉说完后,满脸搞不清楚情况。 又是姜栋率先开口了,直起腰,露出了慈善或者是说伪善的笑容:“上官公子,陛下与朝臣因你之事,从京中来到此处,便是要你主持一个公道,有何冤屈,说给陛下就是。” 上官玉一头雾水,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老爹,上官鄂眼眶红红的:“玉儿,说吧,陛下在这里,爹在这里,没人能再伤着你。” 上官玉更懵了。 怎么就因为我兴师动众的跑来了,连陛下都来了,这是发生怂么事了? 秦老大现在就是想给秦游遮掩都没办法遮掩了,因为上官玉的造型,实在是惨不忍睹,堂堂的尚书之子,竟被欺辱成了这样。 上官玉咧着嘴:“没人伤孩儿啊。” “玉儿,莫要怕。”上官鄂连忙走了上去,抓着上官玉的手:“爹在这里,爹就在这里,有什么冤屈,说就是。” “没冤屈,哪来的冤屈,爹,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上官鄂差点哭了出来。 完啦完啦完啦,这应该是被打傻了。 姜栋又开始玩老一套了:“若无冤屈,为何将你囚禁于此?” 王怀德也是开始煽风点火,看向杜子美:“刚刚你说上官玉在此处耕种,如今苦主就在这里,你还要如何狡辩?” 上官玉从后腰拿出个小锄头,挺袖珍的,晃了晃:“我是在这里耕种,杜先生没有说错啊。” 上官鄂眼中的泪水终于掉下来了。 完了完啦完啦,还真是被打傻了,谁家正经儿子腰后面别个锄头? “耕种,耕种好哇。” 戏精秦老大也是豁出去了,哈哈一笑:“寓教于乐,不错,寓教于乐,如今京中的子弟,多是纨绔,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了解了解农事,也是有好处的,很欣慰,朕很欣慰啊。” 群臣面面相觑,他们猛然发现,这天子,似乎是越来越没下线了,苦主,证据,都在,这您都准备糊弄过去? 秦老大豁出去了,已经将越王府彻底得罪死死的王怀德也豁出去了,大声说道:“陛下,既杜子美说此处是耕种之地,那臣等也好见识见识,到底是种植何物,还需要画地圈地,更敢扬言善入者杀无赦!” “不错。”姜栋接口说道:“这书院的先生杜子美可是说了,种植之物极为珍贵,老臣也是出身农门,农物是珍贵不假,可却没有珍贵到善入者死的程度。” 秦老大眼底略过一抹寒光,随即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杜子美,语气稍缓:“朕问你,当真在此处种植了农物?” “是。” “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可敢拿人头作保。” “敢!” “那就好。”秦老大终于松了口气。 其他臣子们则是叹了口气。 您直接告诉大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呗。 “好,种植了农物就好,走,带朕与朝臣们去看看。” “陛下!”杜子美吓了一跳,竟然双手抬了起来,连连摆手:“不可,万万不可,人若是太多,踩踏了田地,这…不行不行,陛下,人太多了。” 秦老大脸上满是不喜之色。 老子都这么给你圆场了,还他娘的不知趣,果然是个二愣子,怪不得秦游不带你去东海,遭人嫌弃的玩意。 谁知让君臣们懵逼的还在后面,上官玉连忙对上官鄂说道:“爹爹,不错,不能去,人太多了,伤了种粮可就坏了。” 上官鄂都想给上官玉俩老父亲之慈爱大撇子了,气的够呛。 杜子美突然双膝跪地:“请陛下三思,数十丈后便是田地,踩踏了,后果不堪设想。” 上官玉也是如此,跪在地上望着上官鄂,满面哀求之色。 秦老大见到这俩小玩意不像是做戏,满面困惑:“这种的难不成是灵丹妙药不成,真有如此珍贵,你们刚刚,说是叫什么来着?” “番薯!” “倒是第一次听说。”秦老大转过头,身后的群臣们也是表示没听说过。 “也好。”秦老大还是很给面子的:“那朕就带着几位爱卿瞧瞧,究竟是什么农物竟让你二人如此惶恐。” 大手一挥,秦老大下达了最高指示,五品以下的继续在这杵着喝风吧。 加上一些红衣骑司,一百多人,在杜子美和上官玉的带领下开始前行。 而姜栋和王怀德也在其中,二人满面不甘之色。 本都坐实了秦游的罪证,谁知陛下竟然连脸都不要了,还有那上官玉,真是个怂货,君臣都在,竟然不敢叫冤。 地方也不远,众人走了过去,因为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光能看到个大概,地上卧着一大堆红彤彤的物件,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去。”秦老大交代了一声:“五人一排,举着火把,让朕好好瞧瞧,倒是稀奇,还真未见过。” 杜子美连忙叫道:“小心一些,走中间,走在中间,莫要踩着,快收了,莫要踩着啊。” 上官玉也是真的抽风了,呲着牙叫道:“长点眼,莫要给本公子踩坏了!” 秦老大微微扫了眼老脸通红的上官鄂。 呵,你家老三,还是揍的轻。 本想埋汰埋汰上官鄂,秦老大突然愣住了,群臣们也是如此。 因为当红衣骑司举着火把站住后,地上,竟全是那红彤彤的农物。 都是行家,红衣骑司围住的地方也就一亩地罢了,就屁大个地方,竟有这么多? “这番薯…” 秦老大神情有些紧张:“能吃?” “能!”杜子美指着茅草屋:“屋里就有刚刚烤好的番薯,因要测其农性,挖了一些。” 秦老大面色剧变:“还不快去取!” 都不用杜子美跑,上官玉撒丫子就回去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放缓了呼吸,不过一亩地,竟然长出了这么多,如果这东西能吃的话… 君臣们已经不敢想下去了,这完全就是天方夜谭啊。 上官玉跑回来的时候,烫的呲牙咧嘴。 “陛下,就是此物,好吃极了。” 秦老大深吸了一口气:“白千,尝尝。” 白千还能说啥,只能接了过来,小小的咬了一口,随即双眼一亮:“陛下,好吃,好吃的很。” 秦老大没吭声,望着白千,观察对方有没有中毒的迹象,其他人也是如此。 足足过了片刻,秦老大猛然转过头,双目火热。 “杜子美,告诉朕,此物,一亩地,可产多少。” “至少四十担,可做主粮。” 一语落毕,君臣们呆若木鸡。 上官鄂一肩膀拱开宝贝儿子,身手就抓向了烤番薯,也不嫌烫,直接咬了一大口。 秦老大紧张的望着上官鄂,只见这位礼部尚书,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哭的如同月子里的娃。 颤颤巍巍的将咬了一半的烤地瓜递到秦老大面前,上官鄂扑通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陛下,陛下,是…是祥瑞,是祥瑞,夏朝,夏朝盛世,一亩地,四十担,夏朝盛世哇!” 上官鄂喊的是那么的用力,老泪纵横。 第八百七十二章 进化的秦老大 秦老大也哭了。 这位最近开始走谐星路线的皇帝陛下,一边啃着烤地瓜,一边掉着豆大的泪珠子。 其他几位侍郎也好不到哪去,上官玉跑回茅草屋里盛了一大盆番薯粥,这些吃惯了珍馐美味的大臣们,你一口我一口。 户部尚书卢通正撅着屁股趴在地里,也不嫌脏,就和捧着宝贝似的,都疯魔了,用袖口擦着满是尘土的番薯,嘴里呢喃着什么。 中州大乱时饿死了不少族人的闻人泰更是夸张,痛哭流涕,把番薯皮都塞在了嘴里,趴着往前走,一颗一颗的数,一颗一颗的比划,看到了长的特别大的番薯,笑的和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傻乐着,看到个头比较小的番薯,凑过脑袋轻轻吹着气,如同呵护婴儿一般,还用水囊里的水浇灌几下。 上官玉傻乐着,搀扶着老父亲,讲解着番薯的习性。 上官玉知道个屁啊,他才来几天,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吹牛b,每天起早爬半夜,如何跟在杜子美身后看阿杜浇灌,每天烈日炎炎,跟在杜子美屁股后面,看阿杜如何除虫,每天…反正每天看杜子美干活。 后来发现没什么可讲的了,就帮着秦游吹牛b,说秦游船都没了,身处敌国境内还不忘了“偷”种粮。 上官鄂一把推开上官玉,弯腰拜倒在了秦老大面前。 “老臣,为世子殿下请功,世子殿下敌国犯险性命可忧,却不忘以命护异国种粮,此功劳,功在千秋,老臣,为书院先生杜子美请功,杜子美先生不辞辛劳,在此荒郊野岭孤守种粮,足足四月未曾下山半步,居于茅草陋室,风吹,日晒,雨淋,忍烈日炙烤,承暴雨侵袭,此举,为国,为民,应记大功。” 田间撅着屁股的闻人泰和卢通也转身站了起来,包括魏云涛和几位侍郎也是如此,齐齐长身拜倒。 “臣等,为世子殿下请功,为书院先生杜子美先生,请功!” 秦老大捧着满手掌的番薯皮,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只是点头,重重的点头。 有两个身影,满面不甘之色,正是王怀德与姜栋二人,虽是和其他大臣一般说着请功,可心里是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姜栋还好一些,垂头闭目,可王怀德,却是面如死灰,大脑早已是一片空白,因为接下来,他将要承受越王府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报复。 齐王,越王,二位世子,任何一人,都能让他王家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秦老大深呼吸了几次,再次看向手中的番薯皮,开了口。 “杜子美。” “草民在。” “日后,莫要再自称草民了,你虽年幼,却已是朕眼中的名士大儒。” 秦老大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继续说道:“杜先生,不辱越王府之名,不辱你恩主秦游威名,不辱书院盛名!” 杜子美满面动容之色:“谢陛下赞誉。” “造化神奇,当真是造化神奇。”秦老大将杜子美扶了起来:“待秦游归京时,朕再赏赐你如何?” “谢陛下,学生不过是看守种粮罢了,担不起功劳。” 秦老大再次笑了起来。 他就喜欢这种实在人,用起来特别省钱,还实惠,性价比贼高。 杜子美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如说辛劳,上官府公子上官玉,极为操劳,虽只来了几日,却记录种粮习性,五日前学生偶染风寒身体欠佳,这五日来,皆是上官玉在田间劳作。” 上官鄂感动的无以复加。 小世子虽然不咋地,可这门生,真是大铁棍子捅青蛙,顶呱呱! “原来如此。”秦老大微微一笑:“朕还当上官玉…是被掳来囚禁于此的。” 上官鄂老脸通红。 “应赏,都应赏,值守在此的水卒们,也应赏,白千,记下来,回宫从内库拨钱,每人赏赐五百…五十贯!” 白千楞了一下:“五百五十贯?” “五十贯,你听错了。” 白千神情剧变,陛下,今日竟如此大方! 远处举着火把的大光头们脸上没有任何兴奋之色,甚至有点鄙夷。 因为离开东海的时候,秦游给了他们地契,不是一张,而是一人一把。 秦老大看向远处的大光头们,连连颔首:“这便是我东海虎贲,喜不动,惊不惧,虎贲,真乃虎贲。” 虎贲大光头们望着漆黑的远处。 温雅没投靠大夏,看来是有原因的,这天子抠搜的不说,一说话,还感觉有点der呵的,这老小子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秦老大夸奖完了大光头们,看向杜子美:“如杜先生所说,上官玉来此地虽时日尚短,却也有功,功不可没。” 秦老大又扭头笑吟吟的看向上官玉:“说吧,你想要朕如何赏赐你。” 上官玉哪能想到杜子美竟给自己请功,满面感激之色,都恨不得马上原地给阿杜生个孩子抽两下。 上官鄂连忙怼了一下上官玉,并且打了好几个眼色。 小比崽子你有点眼力价啊,你可别一张口说你想当太子! 还好,上官玉还没蠢到这个地步,连忙跪倒在地,满面激动之色。 “陛下,我,我想入寒山书院求学。” 上官鄂一脸呆滞。 你他娘的还不如说你想当太子呢。 几个尚书大人满面古怪,瞅着上官玉。 难道,这小子真挨揍了,应该是被打了头吧? “入寒山书院求学?”秦老大都乐了:“寒山书院乃是寒门学府,你一个尚书府的小公子,为何要入寒山书院?” “我要建功,要立业,要做一个对大夏有用的人,而不是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上半句,是杜子美总挂在嘴边的,后半句,属于是有自知之明。 “建功立业,这话倒是有趣,这入了寒山书院,便可建功立业,这是什么道理,书院有学子二百余名,这岂不是说,人人都是大夏的栋梁之材?” “陛下所言极是,李太白先生,杜子美先生,贺季真先生,南宫奢先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人,可如今,却盛名无双,是大夏栋梁之材!” 秦老大好笑不已:“可他们是先生,即便你入了学,也是学子。” “书院学规,学子肄业后,成绩优异者,可为先生。” 秦老大微微一愣,老父亲上官鄂也是如此。 上官鄂面色莫名的看着自己的傻儿子,突然发现这小子,似乎一点都不傻。 不管承不承认,那秦游,就是个直立行走的功劳簿。 但凡跟着他混的,哪个不立功,哪个不家喻户晓。 上官玉虽不是秦游门客,可要真成了书院先生,岁数又和李太白他们差不多,必然会被秦游委以重任,那么…可不是要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吗。 不止是上官鄂,其他几位大臣也反应过来了,一时之间,竟然发现了一条似是为子女谋前程的康庄大道! “此事,休要再提了。”上官鄂突然叹了口气,皱着眉头满面恼怒的说道:“虽爹爹我在中州大乱时便追随陛下打下这偌大的江山,又为国朝辛劳了大半辈子,更是鞍前马后的以陛下唯马首是瞻,更莫要提与陛下相识五十余年,对了,还曾为陛下挡了一刀,可那寒山书院是什么地方,院长可是廖文之廖老大人,山长更是铁面无私的越王府小世子,这二人岂会为别人破例,就算是陛下,哎呀,还是莫要为难陛下了,廖大人与小世子,十之八九不会为陛下破例的,此事就此作罢,休要再提了。” 群臣们暗暗竖起大拇指。 上官大人,不愧是您。 谁知秦老大嘿嘿一乐:“上官爱卿说的不错,言之有理,朕还是莫要触这个眉头了。” 身旁的几位尚书面露惊容。 陛下他…竟连最后一处弱点都没有了吗? 秦老大不屑的撇了撇嘴。 脸,呵呵,朕要这玩意有个蛋用,要这玩意,最他娘的吃亏了。 第八百七十三章 待熟 君臣来到了茅草屋外,透过窗户往里看一眼,更加佩服杜子美了。 这茅草屋,那已经不是陋室了,那就是…陋室啊。 即便是相比战时辅兵哪怕是民夫的营帐尚要差上几分。 一个火炉,石土与断木堆了两张根本就不平整的“床”,角落摆着半箱子米面和一些干瘪的绿菜,湿气很重,众人甚至怀疑这要是暴雨侵袭的话会不会将茅草屋吹翻。 这也算是杜子美的“特点”了,书院也就半日的路程,以他的身份去大集上叫些人盖个房子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可阿杜没有这么做,能住就行,这一点和贺季真有着天壤之别。 望着垂首站立一旁的杜子美,君臣心生敬佩,这是真.寒门子弟啊。 其实早在秦游去东海之前,秦老大就随口问过几句关于几位门客如何安排。 除了南宫奢外,小白、阿杜、贺老三,科考名列前茅,正常来讲应该入殿为官才是,不过秦游全弄到书院当先生了。 对于这一点,那些臣子们倒是挺开心,毕竟谁也不希望越王府的“爪牙”充斥在朝堂之上,可秦老大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小小的不满。 科考就是为了择才的,感情你秦游让门客过来参加科考包揽前几名就是图个出名啊,那朕和朝廷费心费力的举办科举干什么。 现在回头想来,秦老大倒是理解了秦游的“苦心”。 他宁愿秦游身边多几个可为国家立下大功心志高远淡泊名利的大才,也不愿意朝堂上多出几个暮气沉沉的官员。 而且秦游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想要为国家做贡献,并不是非要在议政殿中杵着。 “白千。” “老奴在。” 秦老大再次看向了田间红彤彤的番薯:“留下五百名禁卫与红衣骑司,守在这里,善入者,杀无赦!” “老奴遵旨。” “陛下。”上官鄂眉头一皱:“还是调一营京卫吧,只有五百人,怕是不妥。” 眼看着秦老大似乎真的要考虑这么做,杜子美连忙说道:“陛下,番薯已是大熟,这两日便可收成了,看守的人太多反而不妥,够了,水卒看守就够了。” “这是哪的话,若不是此处偏远,朕恨不得调来十万人镇守此地。” 上官鄂微微看了眼秦老大。 让龚文华去东海平乱,你死气白咧磨磨唧唧的才弄了七万人。 不过上官鄂也很理解,他也觉得看守的人越多越好,这可是主粮啊,一亩地的量产… 上官鄂又乐了,老脸笑的像个盛开的老菊花,一旦将这种番薯推广开来,大夏,盛世有望。 其实古代对所谓的盛世,最基础的评判就是一个字,粮,百姓有粮吃,那就是盛世,不饿肚子,盛世中的盛世,如果能吃的撑,盛世plus! “杜先生,你刚刚说这番薯已是大熟,要不要,再等一些时日?” 闻人泰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本官看这番薯有大有小,最大的,足有手臂粗细,可最小的不过是手指一般,要不要,等到所有番薯都长到手臂粗细时再收?” “闻大人,恩主说过,因地力等缘故一些番薯长不大的,有大有小极为正常,到了大熟之日就要收的。” “好,好好。”闻人泰笑呵呵的:“敢问具体是何时来收,本官想尽一些绵薄之力。” “明日就可,原本昨日或是今夜就可收,只不过书院说恩主去了开阳,学生不敢擅作主张,而今夜天色已晚,那便明日来收吧。” “要不要等世子殿下回来时再询问一下,莫要出了岔子。” “闻大人放心便是,恩主已交代了日期,明日收,错不了的。” 闻人泰点了点头,可心里却满是槽点。 这么大个事,秦游这小子不提前说也就算了,眼看着快收了,人还走了,太不着调了。 “好!”开口的是秦老大:“那朕今日就不回宫中了,居于书院,明日吉时,朕要亲自将这祥瑞挖出来。” 几个老臣倒是没提出反对意见,这一来一回折腾好几个时辰,住在书院也好。 就这样,君臣们恋恋不舍的回去了,可谓是一步三回头,临走之前还不忘嘱托杜子美,千万给番薯看好了啊,可别出岔子。 杜子美和一群大光头弯腰恭送。 上官玉也跟着走了,本来,他是想留下的,但是上官鄂总怕这废物玩意耽误人家杜子美工作,硬生生给拉走了。 跟在上官鄂身后的上官玉欲哭无泪,因为秦老大不要脸了,都没中爹爹的激将法,自己,还是不能去书院求学。 一群人迷迷糊糊的来,兴高采烈的走,结果到了书院门口后,秦老大一语成谶,廖文之还真的不怎么给面子。 皇帝和几位老臣来书院居住,行,不是不行,但是其他人就免了吧,那些四品以下的“小官”,自己去大集找庄户们借住一下,不得扰民,走之前还要给钱,什么禁卫之类的,上北郊大集外面扎营去,别吓着孩子和“本分”的庄户们。 秦老大还能说什么,哭泣战神都发话了,只能捏着鼻子带着几个老臣入书院了,也就十多个人。 书院的人已经吃过晚饭了,皇帝来了,还是要给些面子的,正在踢球的骑司大厨们又回到了食堂里,炒勺那么一翻,不到半个时辰,几十道菜上来了。 饥肠辘辘的君臣们狼吞虎咽,发现这食堂做的菜肴就是对胃口,怪不得书院这些孩子们各个长的和小牛犊子似的。 换了别的地方,什么院长山长大儒们早就随行陪伴了,可廖文之是什么人,他瞅秦老大都瞅腻了,回屋歇息去了,剩下几位大儒也都差不多,将无欲则刚演绎到了极致,该下棋下棋,该倒腾木工倒腾木工,反正没人搭理这些个国家地位最尊崇的人们。 老先生不陪吧,说的过去。 小先生们也没见一个,闻道鸣正在和墨鱼改良滑翔翼,程天豪打下手,今天正好是月末,李太白去城里清点越王府名下产业的收益,贺季真带着乌月锥去河边散心了。 程天豪和李太白是真的有正事,贺季真纯粹是嫌弃这些君臣,一个个装的和大爷似的,谁愿意伺候你们。 这也就是碰到秦老大了,换了任何一位天子,早就急眼了。 秦老大非但不生气,还得意洋洋。 他就知道,自家侄儿就是靠得住,不枉他脸都不要了一直给秦游打圆场,结果呢,哈哈哈哈,还是朕聪明绝顶,没有被这群臣子们忽悠一通后像以前那般给秦游逮回来喷一顿,要不然,又得被啪啪打脸! “白千。” 吃饱喝足的秦老大唤了一声,转过头去,冷哼了一声:“那姜栋与王怀德,去了大集?” “回陛下的话,姜大人与王将军刚刚说是因身体不适,回了京。” “回去便回去吧。”秦老大微微一笑:“或许是回了府准备后事吧。” 白千:“…” 几位尚书闷头吃饭,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但是他们知道,这俩人,死定了,就是不知道最后是陛下动手还是越王府动手。 不过这些老大人却是发现了,这陛下,无论行事还是说话,似乎是越来越无拘无束了。 当然,大家也不在乎,因为秦老大以前也这熊样,不过是登基之后才装的很“正经”罢了。 第八百七十四章 梦 秦游终于回来了,带着凤七刚到大集就看到了九爪金龙旗和一群护卫,顿时下马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骂。 “都他娘的离大集远点啊,丢了东西扣你们俸禄!” “那谁家的马,怎么还随地大小便呢,罚款一贯钱。” “怎么来了这么多杀千刀的文官,住在这里给钱了吗。” 禁卫也好,文武也罢,本想道一声喜,结果全被骂了一通,想说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不过谁也没在意,这小子就属疯狗的,要是能说好话反而不正常。 没错,越王府小世子,就是这个味儿,得劲。 其实秦游也是有意为之,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得罪人,得罪的越多越好,知道内情的,不会介意,不知内情的,将借机趁机犯难,他也好看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 其实陈洛鱼还有更多的信件,只不过这老小子好像真的疯了,后手是什么,秦游现在还不清楚,只能故弄玄虚了。 一路跑回书院,秦老大正好刚吃完饭,带着几位尚书在书院里溜达。 见到秦游回来了,秦老大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秦家好儿郎。” 秦游一边拜倒一边翻白眼。 秦老大这词汇量也太匮乏了吧,张口闭口秦家好儿郎,一点新意都没有。 上官鄂本想给秦游施一礼来着,这番薯,当真是惊到他了,此举算得上是利国利民流芳百世了。 可看到秦游那不着调的样子,上官鄂死活走不了这个过场。 倒是闻人泰十分洒脱,郑重其事的说道:“闻某代中州百姓,拜谢世子殿下。” 卢通最是激动:“功在千秋,功在千秋啊,小世子殿下盛名,必将流传千古。” 魏云涛也夸奖了几句,最后上官鄂总结了一下---额…大家说的对。 秦游一头雾水。 怎么这几位老臣都拍我马匹,难道…秦老大给秦玄那小子废了,准备让我上位? 重重拍了拍秦游的肩头,秦老大笑骂道:“如此重要之事,为何不提前通禀宫中,倘若那番薯真出了岔子,朕定不饶你。” 秦游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番薯啊,还以为秦玄那小子被废了呢。 “陛下,番薯这事侄儿心里也没谱,这不是先让杜子美试一试,成的话固然是好,不成也省得丢人了,提前和您说的话,大家也不会信啊,是吧。” 秦老大面容一滞,望着嬉皮笑脸的秦游,点了点头。 不错,即便是说了,莫说朕与朝堂上的臣子,怕是寻常百姓也不会相信,只会贻笑大方,说不定还有人会弹劾一本说秦游妖言惑众。 秦老大越看秦游越是满意。 这小子办事的最大特点就是先斩后奏。 要说当皇帝的,最烦的就是先斩后奏。 可秦游总是这样,可架不住每次都能把事办好,虽然不提前通知你,可最后能给你个大大的惊喜。 相比之下,这样反而是极为妥善的,事先不知,也不用劳心费神的瞎担忧,最后等着“占便宜”就挺好。 再看看其他臣子,事还没办成的,恨不得马上报功,事没办成的话,马上甩锅。 秦老大笑意渐浓,可紧接着,笑容有些扭曲了。 如果是这么算的话,秦游这小子,是不是还背着自己干了好多事,但是都没干成,因为没提前说,自己也不知道… 要么说干皇帝的就是多疑,秦老大明显也有这个特点。 本想开口问一问,可转念一想,秦老大觉得这小子真要是有这种骚操作的话,肯定也不会承认,问也白问。 秦游没注意到秦老大的表情,笑呵呵的和几位尚书给小弟们请功,添油加醋的讲述了一下杜子美多么的辛苦,在晋昌大家盗皇陵的时候穿着明光铠扛着陌刀多累人,以及在罗云和尚云倒腾那些名贵陪葬品被中间商赚了多少差价等等,总之,这番薯是因为去了晋昌皇陵,要是论功行赏的话,参与鬼吹灯的人都有功劳。 闻人泰等人尴尬的附和着,唯独上官鄂重新审视起了秦游。 其实老上官对秦游没什么意见,但是要说好感吧,也谈不上,论公事,的确是令人惊叹万分,可要从私人情感方面上来讲,谈不上好坏,就那么个事吧,反正瞅着不靠谱。 可现在听着秦游滔滔不绝的为门客们请功,上官鄂不由看向了身后的上官玉,要是给自家老三弄到书院,说不定也能干出一番事业。 秦游的性格和做事风格就不说了,光说对自己人,那绝对仗义,没功劳也能吹到天上去。 “哎呀,世子殿下能立下这泼天大功,本官倒是不意外。” 上官鄂开口了,笑吟吟的说道:“要知道当年老夫与你父亲相交时,便做了个梦,这梦,说起来倒也有趣。” “和我爹相交?”秦游满面古怪。 “不错,我与你爹越王,可称得上是交情莫逆了。” “那为什么以前我们越王府被大家骂的时候您没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上官鄂:“…” 看热闹的秦老大满脸得意。 你当你是朕啊,敢在秦游面前装,不怼你才怪。 “梦,老夫想和小世子说说这个梦。” 上官鄂都不自称本官了,就差脸上写着我要攀关系了:“当年越王说喜得三子,当夜老夫便做了个梦,这梦中满是血海红雾,可一朵洁白的莲花却盛开绽放,世子殿下,你可知这梦是何意?” “哦,我听我大哥说过,我娘生我的时候大出血去世了,而我娘一辈子积德行善,血海代表大出血,莲花就代表是我娘去世升天吧。” 上官鄂一脸懵逼。 秦游这企业级的理解,着实令他没办法继续扯下去了。 血海是代表你这海王杀神一般的身份啊,莲花代表你高洁无暇为国为民,什么玩意大出血升天的,这哪跟哪啊。 秦老大有些不乐意了:“好端端的,提游儿娘亲作甚,你这一提,朕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了。” 上官玉也是满脸嫌弃。 殿下立这么大的功劳,您非要在这时候提人家亡故的娘亲,糟老头子这么坏呢。 上官鄂眯着眼睛瞅着秦游,一时都有些困惑了,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秦老大不知道上官鄂准备攀关系,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听书院的先生们说,这几日你去了开阳,去开阳做什么。” 群臣竖起了耳朵。 最近京城风言风语,秦游准备收拾世家了。 而半年前原礼部侍郎赵宽就是在那里遇了险,十有八九就是王家人做的,今天殿上一听白千说秦游去了开阳王怀德就开始发难,这开阳之行,保不齐就是搜集王家的罪证。 还有拿姜栋,姜家就在开阳,开口发难,不正是先发制人吗。 “水车啊。”秦游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开阳那边是最早建水车的县城,侄儿带着几个墨家子弟去改良一番。” 比较没什么脑子的魏云涛则是哭笑不得,这王德怀,还真是倒霉,人家世子只是去鼓捣水车,你却自己找死,这能赖的了谁。 可上官鄂几人却面色莫名,愈发看不懂这位嬉皮笑脸的小世子了。 第八百七十五章 愣头青 走在书院中,秦老大心旷神怡。 相比那空旷的皇宫之中,这书院处处充满着朝气。 上一次来此处时还是一年之前,书院草创,不过是竹木栅栏围在外面,略显简陋,再看如今,虽然学子依旧不多,可却有大小建筑五十余座,启文堂加盖了一层,更显庄严肃穆。 书楼、宿舍、食堂、沐身之所、学楼、医官、杂役住处,可谓是应有尽有。 “好,好哇。” 秦老大连连颔首:“不愧为大夏至高学府,名儒坐镇授业解惑,学子聪颖好学朝气蓬勃,深处竹林之中,钟声悠扬,处处书卷,处处华章,好。” 老臣们哑然失笑,这陛下金口玉言一开,大夏至高学府的名号算是落实了。 不过说不说都没什么意义,现在外地求学来的学子,第一选择就是寒山书院,哪怕知道这里只招收平民学子也要来碰碰运气,被护卫拎着刀撵走后,这才鼻青脸肿的回京城去国子监办入学的手续,整的国子监和废品回收再利用似的。 值得一提的是,好多学子为了入学,也不读书了,天天在家败坏,生生要将家财万贯的宅邸祸害成寒门,然后再来书院,不过他们一般都没什么机会过来,因为都被他们老爹打断了狗腿。 几位尚书无比期待,这眼看着科考在即,不知这寒山书院还能否如去年那般一枝独秀。 秀不秀,秦游不管,他就寻思着为书院继续捞好处。 “陛下,这番薯,可不单单是侄儿的功劳,书院也应占大部分功劳。” “为何,番薯不是你从晋昌皇陵偷…无意中得来的吗。” “是啊,但是我命人将番薯送到书院之中,大家围着番薯看了好久好久呢,分析其…额,观看其…额,准备…额,总之看了好久。” 秦游满面尴尬。 因为这番薯的功劳,还真没办法往书院上扯,番薯到了书院后,先生们就做了一件事---瞅了半天,然后一脑袋问号,最后该干啥干啥去了。 “好,你说有,那便有。” 秦老大都懒得看秦游胡说八道了,大度的问道:“说吧,想让朕,如何赏赐书院。” “赐字!”秦游面色一正:“夏朝,皇家寒山书院!” “皇家寒山书院…” 秦老大表情有些怪异:“皇家…书院与皇家有何关系?” “陛下,人们提起这寒山书院,都说是越王府小世子秦游所建,可殊不知,当初是陛下您一言而出,侄儿这才筹建这书院,院长廖老先生是您请来的,地,是您从兵部要来的,大集,若不是陛下,哪有这寒山书院,若是冠于皇家二字,肄业的学子就如同天子门生一般,为我大夏,发光发热,忠君爱国,为我大夏盛世添砖加瓦。” “不错,没有朕,也没有这寒山书院了。” 说完了瞎话的秦老大似笑非笑。 秦游的话倒是不错,挺涨脸的,也不假,寒山书院肯定是要出人才的,日后这些人才虽无天子门生之实,却可说是带着点天子门生之名,成为了栋梁之材,他这皇帝也能被称赞一番。 可话分两头说,出栋梁了,那自然最好,可要是出个什么江洋大盗贪官污吏的呢,人们就会说,哎呀我去,就那家伙,奸淫掳掠啥都干,不是个人,那就是畜生,啊,你问哪来的,皇家书院出来的,那不就是天子门生吗。 秦老大陷入了思索之中,想着各种可能性,比如,出了栋梁之材的话,百姓们就会夸他这皇帝是明君,要是出了败类,那就去骂秦游,和他这皇帝一点关系都没有。 秦老大有些为难了,不太好操作啊。 秦游哪知道秦老大如今的底线都这么深不可测了,偷看着对方的脸色,十分期待。 寒山书院在他心中占有极为重要的位置,非但是为国家输送人才,还能在数十年或者百年之后扭转夏朝弊端,一旦冠名“皇家”二字,那么之后行事也极为方便。 “此事,朕还是要在思考些时日。” 秦老大还是觉得风险比较大,没有马上答应。 秦游面露失望之色,也无法再说什么了,谁叫人家是天子呢,总不能薅他脖领子吧。 倒是上官鄂面露沉思,跟在后面,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秦游见到秦老大不上套,拉着一张披脸,都懒得吭声了。 不过秦游也算不上太失望,因为他靠山多。 天子怎么了,您没弟弟,还是没老师? 巧了,本世子和您的两位弟弟以及您老师的关系相当铁了,我不敢薅您脖领子,有人敢啊。 逛了一会,秦老大看天色已晚,说了一声乏了后就去竹楼休息了。 秦游则是赶紧回到自己的小院,见到斐云荣正在和月芯下棋,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真怕秦老大见到斐云荣心生怀疑。 刚给月芯撵出去,准备吹吹牛b说说番薯的事,凤七敲了敲门,说是上官鄂求见。 瞧瞧凤七这忽高忽低的智商,人家吏部尚书就在门口,拜访你一个小世子,结果你个护卫咧着大嘴说人家是“求见”,这用词,纯粹是拉仇恨呢。 秦游脱到一半的衣服又穿上了,没好气的跑下了楼。 推门,秦游赶紧出去,深怕上官鄂要进屋唠一会再发现了斐云荣。 上官鄂笑吟吟的,与秦游并肩而行。 秦游知道,这老东西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事要说的。 “世子殿下,老夫可否问一声,你去开阳,当真是因水车一事。” “裤裆点灯,那是当然啦。”秦游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那您以为小子去开阳做什么。” 上官鄂微微一笑,也不深问,自顾自的说道:“想必你也听越王提及过,虽外人不知晓,可实际上,老夫与越王,相交莫逆。” 秦游笑的有些牵强。 您和我爹关系好,呵,不但外界不知晓,当事人都不知晓好不好,都没听我爹说过这事,倒是提起过你,不过没说感情好,就说祝含笑九泉。 “有这层关系在,老夫岂能看到有人刁难与你而无动于衷。” 秦游嘿嘿一乐:“谁刁难我?” “开阳,姜家姜栋,兵部统骑营副校统领,王怀德。” 上官鄂说完后,猛然止住身形转过身,紧紧望着秦游。 果不其然,秦游的脸上,非但没有任何一丝恼怒的神情,反而,眼里还流露出了一丝窃喜之色。 上官鄂哈哈大笑:“小世子啊小世子,这天下,谁若说你是个愣头青,那可真是瞎了狗眼。” 秦游挠了挠后脑勺。 秦老大以前就总这么说。 第八百七十六章 助力 其实装傻这种事,已经不太适合秦游了。 以前他装傻,是不想让大家看穿他是个屌丝,当然,装傻之后,大家更加认为他是个屌丝了。 可现再装傻的话,大家非但不会认为他是个屌丝,还会认为他是极有心机之人。 因为秦游脑门上还刻着海王俩字,如果他是真傻,这海王怎么可能会在东海威名赫赫,朝堂上那么多聪明人,又岂会拿东海束手无策。 “不如和老夫开门见山的谈一谈如何。”上官鄂已经过了和年轻人打交道还要拐弯抹角的年纪,当然,主要是品级和官职也过了。 “这与陈家交好的世家门阀,不知凡几,而世家与世家之间,又错综复杂,牵一发动全身,即便你是天潢贵胄,却也有力穷之时。” 秦游耸了耸肩:“上官大人哪的话,陛下让我追查陈家信件一事,和所有世家又有何关系,总不能是这夏朝的所有高门大阀都和陈家有关联吧。” “若是有呢?” 秦游连忙演技浮夸的模样装作吓了一跳:“真的假的?” 上官鄂一脸鄙夷:“莫要告诉老夫,你连此中深浅都不知晓便接了这个差事。” “您看您这话说的,那是我能拒绝的吗,这不是陛下交代让我去办的,哦对了,我也不想接这个差事,要不然您帮我和陛下求求情,换个人做,让您儿子来干吧。” 上官鄂眼眶一跳。 什么样的爹能把自家孩子往火坑里推? 上官鄂没好气的问道:“那陛下为何要交代你这差事。” “因为陈家信件啊。” “那又是何人,将陈家的信件,呈在了陛下面前。” 秦游哑然,开始绞尽脑汁想着继续怎么往下编。 “小世子啊小世子,老夫,当真是轻看了你。”目光幽深的望着秦游,上官鄂压低了声音:“东海之惨,惨不忍睹,你让陛下知道了东海的惨事,又让所有人知道了这陈家的罪大恶极,顺势,又将陈家信件呈在了陛下的面前,好算计。” 秦游眨了眨眼:“好像是诶,不过我没算计啊。” “期初,老夫以为你只是想要针对陈家,可今日,老夫却想通了一件事。” 秦游收齐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您想通了什么事?” “你要对付世家,对付门阀!” 秦游没吭声,上官鄂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世家门阀,根深蒂固,无处不在无所不在,想要根除,难,难如登天,做此事无异于痴人说梦,莫说是你这世子了,便是老夫,便是陛下,亦是无计可施。” 顿了顿,上官鄂看向秦游,面色有些莫名:“可今夜见到了番薯,老夫却有些恍然,你这越王府三世子,似乎,当真能把这事做成,就如同东海平乱一般,如徐徐图之,说不定此事可为,不过依旧难,难如登天。” 秦游猛翻白眼。 这事要说难,还真不难,所谓的难,是难在“快速无痛”上面,要是想要徐徐图之的话,一个科考就差不多干废世家门阀的一只手了,一旦国朝重视寒门子弟的教育,世家门阀另一只手也快残了。 不过这需要一个长久的时间,数十年都未必能见成效。 见到秦游还是不开口表态,上官鄂一咬牙:“秦游,老夫助你如何?” “啊?”秦游愣住了,一脸懵逼:“您别闹了,您就是最大的世家门阀了,还助我,那在你们世家门阀的圈里,这不属于是汉奸走狗助纣为虐吗,需要向全国人民谢罪的。” 上官鄂:“…” 秦游觉得没必要继续装傻充愣了,老上官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要是自己还是遮遮掩掩的,侮辱对方的智商,也侮辱自己的智商。 “上官大人,大致和你说的差不多,没错,我的确是想除掉世家门阀,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世家门阀,事实也如您刚刚分析的那样,但是我并不是故意引导这件事,更不是有计划的让陛下惦记上世家门阀,而是我作为越王府三世子,有必要,也有义务,将所见所闻,将所追查的到的,一切的一切,都禀告给陛下。” 秦游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 没错,是我让陛下知道东海很惨,是我让陛下知道陈家很嚣张,也是我让陛下见到了信件,知道了陈家与好多世家门阀有所牵连。 可是这又怎么样,据实禀报罢了,有错吗? “这种话,和老夫说,没有任何意义。”上官鄂微微一笑:“老夫只是问你,若是我上官鄂愿助你除掉那些罪不可赦的世家门阀,如何。” 秦游微微眯起了眼睛。 “罪不可赦”的世家门阀,这话,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你不需要相信老夫所说,朝堂之上,夏京之中,老夫自会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秦游沉默了半晌后,这才开口问道:“小子敢问,您为何要这么做?” “老夫,虽出自世家门阀。”上官鄂背着手,望着天空中被乌月遮住了大半的夜月,淡淡的说道:“可老夫,也想要与陛下,开创出夏朝盛世。” 秦游神色动容,连忙弯腰拜倒,然后撇了撇嘴。 老子信你个鬼! 很多话不用说的那么透彻,这样才有神秘感,才比较高大上,上官鄂走了,回到书院为他安排的竹楼小屋之中。 秦游则是立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陈家和上官家,牵连并不是很深,就是上官玉这傻小子写了几封信送了点礼物罢了,秦老大无非骂几句最多讹俩钱罢了,所以上官鄂范不着忽悠自己或者麻痹自己,也就更没必要特意找自己说要统一战线了。 秦游想不通。 难道这老东西,真的想要打造什么“盛世”,这老头,真这么高尚? 斐云荣悄声无息的出现在了秦游面前,搂住了后者的胳膊。 “困惑?” “嗯,想不通。” “有何想不通的。”斐云荣轻笑了一声:“赣州上官家,虽说是世家门阀,可在前朝时,也算不得真正的大族,上官鄂助你大夏皇帝夺了国,作为从龙之臣被封为礼部尚书,上官家这才跻身真正的夏朝豪门,而这一切,都是你夏朝皇帝赋予他的,既能赋予他,便能剥夺,如今大夏皇帝想要除世家,他自然要站队,或许上官家是数一数二的夏朝世家,可却不是中州大地传承数百年数一数二的世家。”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游恍然大悟。 我就知道,这老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鸟,荣姐说的一点都不错,上官家和其他传承数百年的世家门阀有着本质的不同。 夏朝倒了,这些世家门阀依旧能够屹立在中州大地上,可上官家,呵呵,要是夏朝被推翻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上官家! ps:可能要请假一天,要去下医院,回来早的话就继续更,回来晚的话今天请假,抱歉抱歉。 第八百七十七章 收祥瑞 与上官鄂聊了一番后,秦游回到竹屋后久久难眠。 因为他和斐云容折腾了一晚上,成长快乐来着。 以秦游的身体状况,当然不是斐云容的对手,不过人家容姐说了,今夜千载难逢。 秦游想了半天,什么就千载难逢了? 后来他明白了,可不是吗,大夏朝的皇帝和尚书们就在书院中,完了她一个斐国的公主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睡夏朝的世子,想想就刺激。 然后秦游被刺激了一宿,刚合眼没一会就被凤七给叫醒了。 天色微亮,书院又来了好多太监和京卫,京中也来了更多的文武百官。 秦游成长快乐的时候,白千也没闲着,不过他没成长快乐,也没那功能,而是按照秦老大的吩咐,大半夜进城通知各个臣子以及相关衙门关于祥瑞番薯的事,早朝不用上了,都来书院庆收。 廖文之乐享其成,搞的越隆重,书院和秦游的名头就越响亮,番薯这事,的确应该让全世界都知道。 秦游走出小院的时候,见到秦老大竟然连衣服都换了,换了身粗布短袍,而且双眼红红的,明显一夜没睡,八成是兴奋的。 见到秦游也是哈欠连连双目红红,秦老大满怀欣慰,这才是朕的侄儿,这一夜也定如朕一般憧憬着大唐盛世兴奋的难以入眠。 齐王秦麒和越王秦烈也来了,平常在议政殿打卡上班的臣子一个不少,就连太子秦玄也来了。 来了后这小子就往秦游身边凑,挤眉弄眼的。 文武皆在,在秦老大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再次前往了后山,每走一段距离,众人就要停下来,周伏虎和一群礼部官员就开始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陛下,用的还都是古语,絮絮叨叨的,秦游是一句都听不懂。 在太阳完全升起时,白千喊了声吉时已到,然后大家开始挖地瓜。 不过不是谁都有资格挖的,除了秦老大外,这小小的田地里只有二位王爷、太子、秦游、秦狰,外加几个尚书。 像侍郎之类的,只能站在外围拎着秤。 秦游也很兴奋,如果说东海平乱让他在朝堂上有了立足之地,那么这番薯,将让他和书院的名字响彻在中州大地,属于是群众基础。 不只是秦老大激动,两位王爷也是如此,一边挖,一边眼泪巴巴地叫道,我侄儿种的,我儿子弄的,骄傲得如同儿子刚考上清华北大的资深老赖,好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最终的数字出来了,侍郎们称了一遍,尚书们称了一遍,秦老大又称了一遍。 天子大手一挥,立碑,造像,从此以后,这后山就是“祥瑞之地”了,秦游准备搞成旅游景点,看看能不能骗俩门票钱。 “好,好,好啊。” 秦老大看着秦游,连说三个好字。 秦游默默地叹了口气:“侄儿是秦家好儿郎。” “不错,秦家好儿郎。”秦老大满是灰尘的手掌使劲拍了拍秦游的脑门。 秦游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 自己的身份总是在变换着,从混账东西,孽畜,再到秦家好儿郎,至少在秦老大的口中是这样的。 几位老臣也不吝赞美之词,给秦游好一顿夸。 外围的臣子们,也是一副老夫很欣慰的恶心模样。 而人群中,倒是有几道异样的目光,其中就有兵部将领王怀德与姜栋。 王怀德面色极为复杂,眼神在秦麒、秦烈、秦游以及秦狰爷四个身上来回地游弋着。 秦老大一语成谶,昨天晚上王怀德回了府邸后,还真是交代后事去了。 作为兵部将领,他比文臣们要清楚,越王秦烈是当世猛人,那种吃黄瓜味薯条都得啃两口丝瓜的猛人,说砍谁就砍谁,他想砍的人,别说陛下了,估计就是陛下他爹诈尸了也拦不住。 而作为参加过中州大乱的秦氏集团一份子,他同样比很多年轻的臣子都清楚,齐王秦麒更是招惹不起,如果秦烈杀人是一刀枭首的话,那秦麒杀人就是用钝刀子一刀一刀割,割得你生不如死,割的你哭爹喊娘。 有这爷俩在,谁搞秦游,那就得提前想一想自己的人生是不是没有其他选择了,如果没有,下场十之八九是被秦麒用钝刀子一刀一刀割,割的眼瞅着快要咽气的时候,秦烈再来个一刀枭首,至于秦游,听说这小子擅火攻,估计自己挂了的时候,秦游会给自己来个红红火火的火葬,最后再给自己骨灰扬了。 王怀德昨夜已经将后事交代清楚了,仆人们该遣散遣散,独子王才欧准备连夜出城,能跑多远跑多远。 可谁知王才欧都背着包袱都到后门的门槛时,姜栋找上门了。 二人在王怀德府内聊了一夜,最终达成一致,统一战线,共进退。 王家,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因为根据姜栋所说,秦游这趟东海平乱之功,并不是无懈可击的,甚至可以说是处处漏洞,这些漏洞都可以用来进行弹劾与攻讦,而且姜栋已经联系好小弟了,现在,就差一个重量级的“资料”,一旦这个重量级的“资料”拿到手,秦游将会身败名裂,甚至越王府也会深受牵连。 至于这个重量级的“资料”是什么,姜栋没有告诉王怀德,只是让后者忍一忍。 王怀德可以忍,只要能活着,怎么忍都行。 正在和秦老大卖萌的秦游,似乎是心有感应一般,突然转过了头,目光看向了武将中的王怀德。 秦游笑的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人畜无害,甚至似是有意的冲着王怀德微微点了点头。 王怀德心脏怦怦狂跳。 他觉得,自己可能“忍”不到姜栋口中那些重量级资料到手的时候了。 ps:昨天肩膀和后腰疼的受不了,哎,码字这么久了,每天要坐好几个小时,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只能去医院,心情很是沉重,做了些检查,最终大夫告诉我,以后睡觉别对着空调吹,把肩膀和腰盖好,然后…就没然后了,啥事都没有,我的心情异常复杂,因为白白折腾了一天,还能说什么,只能爆更了,继续爆,先来五章热热身,晚一些再上传五章,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我欠揍,就愿意爆更。 第八百七十八章 农事 番薯收完了,秦老大将手上的灰尘在秦游身上擦了擦。 白千在旁边一脸幽怨,秦游则是一脸嫌弃。 以前陛下手上有污迹时,都是往咱家身上蹭来着。 “秦狰何在。” 秦老大就和睁眼瞎似的,秦狰就在旁边和秦玄窃窃私语,非得叫唤一声。 “末将在。” 秦狰赶紧单膝跪地。 秦老大面露正色:“这番薯祥瑞,朕让你亲自送进宫内,调五百京卫,少一颗,提头来见!” “末将遵旨。” 秦狰吼了一声后,陷入了思考。 少一颗,掉脑袋,少十颗,还是掉脑袋,全丢了,也是如此。 那少一颗和一颗都不剩,没区别啊,反正怎么都要死。 带着番薯和禁卫们,秦狰离开了。 秦游看向身旁的秦玄,低声问道:“之前在书院,有讲过人体学吗?” 秦玄摇了摇头:“未曾听说过。” “哦,就是说提头来见这事,不太符合人体…不太符合医学啊,是吧。” 秦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秦老大极为重视红薯的事,当着众人的面对交代了一番白千,将城西一处废弃的皇家产业化为禁地,专门种植番薯,然后,又是秦狰负责安保工作,这一次秦狰有伴了,红薯有失的话,白千也得提头来见。 秦玄碰了碰秦游,低声问道:“堂兄,倘若出了闪失,是大世子提着白千的脑袋,还是白千提着大世子的脑袋?” 秦游思考了片刻:“应该是自己提自己的吧,提着别人的脑袋,太瘆人了。” 秦玄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一切都按照秦游所预料以及期待的方向发展着,秦老大给周伏虎叫到身前。 番薯这件事,要传告天下,让天下的老百姓都知道,大夏朝,很快就要不缺粮食了,要将前因后果都传召天下,小世子孤身犯险得祥瑞,主要是在英明神武的天子授意之下,郭城第一时间将番薯送到京中让书院种植,是在宽厚仁德的天子支持之下,杜子美独守孤山风吹雨淋,只要是为了报效皇恩,然后,今天天子亲力亲为钻进田里收番薯。 周伏虎明白了,就是帮您吹牛b呗,没问题。 秦游对此毫无意见。 这是好事,这操蛋的世道需要好消息,因为哪里都是坏消息,多到令人麻木,多到令人失去了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而这些坏消息,大部分都是和田地与粮食有关,番薯这件事宣扬出去了,不只是为了让百姓们再次憧憬与燃起希望,同样也能够稳固夏家王朝的统治和皇权的稳定。 就是一亩地的番薯,想要彻底推广开来,至少也需要数年的时间,不过这东西是出现在眼前的,实打实的,代表着希望与未来。 秦老大的兴奋劲儿依旧没过,又是给杜子美一顿夸。 本来秦老大想夸秦游的,后发他发现这小子总是打哈欠,而且越来越不懂事了,以前还能第一时间拍马屁,现在极为敷衍,整的自己挺没面子的。 还是杜子美好,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让秦老大虚荣心爆棚。 秦老大很开心,又是大手一挥,然后带着大家又去书院蹭吃蹭喝了。 前往书院的路上,秦游给身上脏兮兮的杜子美叫到了身旁。 “阿杜,有见事我得拜托你。” 杜子美吓了一跳,差点就要跪地上了。 “恩主,您有何差遣,直言就是,刀山无惧,火海无悔,莫要再说拜托二字,门下惶恐。” 秦游拉住了杜子美,笑道:“好了好了,哪来那么多刀山火海,一会去了书院,陛下肯定会赏赐你。” “门下有何功劳,不过是按照恩主…” 秦游低声打断道:“是你的就是你的,这个不用争论了,我想说的是,如果陛下问起你,你就说要成立一个农科衙署,最好就建立在书院附近,明白了吗?” “农科衙署?” “是的,专门研究农作物的,改良、增产、农业推广之类的,反正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明白了吗?” 杜子美不懂,但是不耽误他应承下来,没有任何犹豫之色。 秦游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杜子美和其他几位门客还不同,这小子本身就是寒门的,给地主家的傻儿子当伴读,这才读上了书,往上数八代都是种地的,好不容易读书识字来到京城了,又成了书院先生,结果最后又得去面朝黄土背朝天。 如果有选择的话,秦游想让别人来干这个活,可思来想去,也只有杜子美适合这差事了。 很多事情,秦游不想说,因为说了别人也不懂。 士农工商,别看农排在第二位,可实际上是最凄惨的,如果有的选,谁愿意去种地。 可秦游极为清楚,就是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的人,养育了一个国家,养育了一个民族,即便是到了后世,赚的是最少的,可苦吃的却是最多的。 一个国家有着大量从事农业的人,未必一定强盛。 可一个国家的强盛,却永远离不开农业,而支撑农业的,不止是科研人员,还有俯下身在田间辛劳的人们。 拍了拍杜子美的肩膀,秦游说道:“几位门客之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 杜子美感动的无以复加。 秦游对每个门客都说过这样的话,而且不止一次,可今天,却是真心实意。 “接下来很多年,你可能都要继续当一个农门小子,但是我答应你,有朝一日,你的名字,一定会流传千古。” 杜子美深深一拜:“谢恩主栽培之恩,门下,铭感五内。” 秦游笑了笑,心情有些沉重。 跟在身边的秦玄,不解的问道:“堂兄,杜先生是有大才之人,如今又立了大功,入殿为官只需开口就好,为何要将光阴浪费在田间?” “我一会要和陛下说说,你应该再回书院待一段时间,回回炉。” 秦游满面冷笑。 没杜子美,没农门,没那些辛勤劳作的人们,别说蛋,你连根毛都吃不上,还入殿为官,所有农门都去当官了,你们还能剥削谁? 第八百七十九章 农司 秦老大很喜欢书院,喜欢书院的小学子。 陛下对小学子们说,见到了他,不用拘谨。 然后小学子们该跑跑该跳跳,完全拿他和尚书们当空气。 秦老大也喜欢大儒们,让大儒们不要见外。 然后大儒们就问秦老大啥时候回京城。 秦老大更喜欢食堂,食堂是唯一给他面子的地方了。 客串大厨的骑司们,或者是说领着骑司工资实际上天天轮大勺的红衣骑司们,那叫一个卖力啊,身上的汗液飞溅到炒锅里,一盘一盘油腻腻的菜肴被端到了桌子上。 秦老大吃一口一声赞,赞不绝口,吃的满嘴油。 如昨天那般,品级不够的,不能进,还是秦老大和几位尚书能享有坐在食堂吃大锅饭的特权。 心情大好的秦老大“礼贤下士”,让杜子美和秦游跟自己坐一桌,白千在旁边伺候局子。 啃了一个蹄髈的秦老大笑吟吟的问道:“杜先生,昨日朕便说了,此乃大功,应论功行赏,既秦游在这里,那便和朕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正在扒拉饭的尚书们侧目看了过来。 他们很好奇,好奇杜子美会开口说什么。 其实赏赐这种事,最怕的就是陛下问你想要什么,而不是直接说朕赏你什么。 因为这个度很不好把握,要少了吧,吃亏,要多了吧,天子不会给不说,还对你的印象大打折扣。 就好比说番薯这件事,杜子美其实并没有什么见识,搓了搓手,一咧嘴,要一千贯,那秦老大赚翻了,杜子美也吃了血亏。 可要说杜子美狮子大开口,直接说我想当太子,那秦老大肯定是一挥手,拖下去斩了,下辈子你再继续做梦吧。 所以说,这事,真不好把握。 杜子美站起身,连忙正了正衣衫甩了甩袍子,然后…饭桌上全是灰尘,几个尚书大人满面无语,也没法继续吃了。 “陛下,学生想要朝廷成立一个农科衙署,由书院管理。” 秦老大微微一愣,几个尚书也是面面相觑。 成立一个新的衙署? 要知道衙署都是有专门职责的,品级大小,什么人去,细节上的问题很多很多,而且也未有先河,再说这种事也不是出门买菜,说整就整的。 秦老大没有表态,沉吟了片刻后问道:“这农科衙署,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 “种地。” 秦老大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几个老臣也是如此。 只有秦游没笑。 衙署,臣子工作的地方,竟然要种地,这不是笑话吗。 杜子美黝黑的面庞有些发红。 刚刚就是秦游在路上提了一嘴,具体什么个章程他根本不知道,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杜先生,先不说这衙署是作何的,这官员选拔,可有,选拔了官员,可有品级,若是有了品级,那就要由吏部来择才,可你又说由书院负责,这可说不通。” 秦老大倒不是刁难杜子美,而是这事不合规矩。 你书院就是再厉害,那也是民间机构,而衙署就是官方了。 一群“平民”来负责一个官方机构,这不是闹呢吗,既然是官方机构,肯定是有当官的,那官员还是书院来挑选? 说句不好听的,一群臣子去上班,然后书院一开心,封谁个二品征夏大将军或者立个太子,这不是闹呢吗。 “陛下。”秦游终究是开口了:“虚衔,是虚衔,七品,不不不,从七品以下就行,就是有个身份。” 秦老大还是没点头电影。 秦游则是心里连连骂娘。 别说七品,这就是个种地的活,五品都未必有人去,您还犹豫个屁啊犹豫。 “与朕说说,这农科衙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游清了清嗓子,然后…有点小尴尬。 因为他也说不明白。 皱着眉,秦游再次思考起了一年前的那个问题。 为毛其他穿越者什么都会,种地、搞火车、弄火药、整股票、做手术,就差原地上天了。 有这么多技术,你还穿越干什么,在后世人上人上人好不好? 可自己为什么什么都不会,火药都是贺季真捣鼓出来的。 见到秦游抓耳挠腮的模样,秦老大无比欣慰。 看看,什么叫老成,什么叫稳重,什么叫成长,秦游就是。 换了一年前,这小子的嘴就和借来的似的,一张开就合不住,再看现在,都知道三思而后行了。 其实关于农学,不是大家不重视,是无从重视,再一个是断代太严重了。 早期的农学,在《汉书.艺文志》就有记载,光是这个专业的论著就有一百一十余篇,流传到现在的,只有四篇,也就是《吕氏春秋》中的《上农》、《任地》、《辩土》、《审时》。 “农学衙署就是…就是种地。”秦游也是豁出去了:“种出个人上人,种出个王侯将相宁…不是不是,种出个子孙满堂。” 秦老大叹了口气。 什么叫不老成,什么叫不稳重,什么叫不成熟,秦游就他娘的是。 还王侯将相宁,宁什么,宁有种乎啊,你是种地还是造反? 群臣们一脸无语。 人上人,子孙满堂,这还弄什么衙署,洞房里什么都干了。 “陛下,农耕之事干系重大,这农科衙署,就是培养种地人才的。” 秦游也是想一出是一出,提前根本没做功课,到节骨眼了想编个高大上的词儿都编不出来。 秦老大依旧没应承,倒是似笑非笑的指了指杜子美:“若是有了这衙署,你准备让杜先生来主镇?” “是的。” “不妥。”秦老大摇了摇头:“杜先生是大才,岂能将才华浪费到农耕之上。”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秦游呵呵一乐。 当然,也出屌丝。 屌丝和状元,与职业无关,就好像干皇帝似的,咱大夏朝不也有个人把皇帝生生干出了屌丝的味道吗,而且还是资深屌丝。 “朕记得,书院似是有农学一科,既都是农学,为何还要单开衙署。” “不一样,真不一样,陛下,书院里那群小比崽…书院这群朝气蓬勃天天向上忠君爱国的可爱学子们,都出自农门,从小接受的教诲就是好好读书,读书了才能当官,当官了才能贪钱,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学农科的学子特别少,要不是强制性的话,都没人报名,可有了衙署就不同了,哪怕毕业后能成为个不入流的小官,从七品,不,八品都行,哪怕是八品,也是有官身了。” 秦老大若有所思:“你是说,鼓励学子们钻研农耕之事?” “是的,种地根本不是弯腰咔咔一顿怼的事,是有讲究的,姿势、力道,哦对,还有地力、天气、农作物的习性,太多太多学习的地方了,一旦有成效的话…” 秦老大瞳孔微缩:“有成效后如何?” “我也不知道。” 秦老大:“…” 默不作声的上官鄂突然插口道:“陛下,书院的本事,老臣已是见识过了,关乎大事,世子殿下从未有过闪失,老臣以为,不如试上一试?” “也好。”秦老大微微颔首:“不过这衙署只能建立在书院之内,不得从六部以及九寺招纳官员,更不可强求,朕,也只给你五个八品官身,就为农事郎吧,一切用度,皆用书院来负责。” “五个?”秦游满面失望。 秦老大认真的问道:“多了,还是少了?”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 当然是多了,太多了,五个,我去,这么多人,多的我都心花怒放不知所措了,靠! 事情定了,秦老大看向杜子美:“杜先生,那这农科衙署,朕,便交给你,可有其他要求?” “倒是有一事,学生希望将一人调到农科衙署。” “何人。” “上官玉。” 一旁看热闹的上官鄂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杜子美,你竟恩将仇报?! “陛下。”上官鄂顿时急了:“陛下,这农科衙署一事非同小可,要么,您再考虑考虑?” 秦游微微看了眼杜子美。 就五个名额,你整进来个废物点心干什么? 第八百八十章 大事 不管怎么说,农科衙署这事定了,叫做农司,独立于九寺之外,秦老大一分钱没花,户部毛事不管,吏部一人不派,工部一个砖头都不送。 秦游很开心,朝廷不管才好,省的到时候叽叽歪歪,他也不差这俩钱儿。 农司的老大也就是司丞,第一任是杜子美,从五品,夏朝有“史”以来升官最快的人,种了四个月的地,从一介白身成为了从五品的官员。 除此之外,杜子美立有大功,造册铸碑,不过杜子美的亲族都接到大集中了,也犯不着去他老家折腾,直接在书院门口弄个石碑就行。 为了刷下存在感,工部尚书魏云涛亲自挑地方,本来寻思在书院门口,让廖文之一顿喷,说是挡着路了,魏云涛又说在书院里面,廖文之依旧喷,说是工部都是一群饭桶,指不定石碑什么时候塌了砸到学子们,到时候谁负责。 最后魏云涛也是急眼了,行,那您说弄哪吧。 然后廖文之一竿子给支到大集外面去了,就在老李家的门口。 庄户老李是卖鱼的,每天上午太阳正好照在那,立个石碑挺好,正好遮阳了。 魏云涛算是彻底见识书院的大儒是什么德行了。 立个流芳百世的石碑,完了旁边是卖鱼的,亏你们能想的出来。 秦老大回宫了,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书院,不过临走之前还让秦游每天去上朝。 秦游很纳闷,自己无官无职的,上朝干什么,补觉吗? 还是斐云荣一语道破天机。 如今秦游统管骑司开始针对各大世家门阀,而每天上朝的话,一个是能够让秦老大随时了解事情进展,再一个,也是最主要的,那就是秦游闯祸后不用满哪逮他,想喷他的话直接在议政殿喷就行。 睡了个午觉,秦游精神饱满,准备带着斐云荣去城里干点“正事”,结果一出竹楼,见到杜子美和上官玉二人正站在院子外面。 见到秦游来了,上官玉满脸都是小迷弟见到偶像的神情,连忙弯腰施礼。 “上官玉,见过世子殿下。” 秦游猛翻白眼,没好气的问道:“你还在这干什么,你爹不是走了吗。” 杜子美:“恩主,农司一事,陛下已是应允了,可如何开展筹建,学生却是一无所知,若是恩主得空…” 秦游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拦住了杜子美的肩膀,边走边问。 “和本世子说说,让你去种地,心里是不是有些不满。” 杜子美连忙止住了身形说道:“门下不敢,恩主差遣,岂有不满之理。” 秦游也是屌丝心理以己度人。 换了他,肯定不满了,好不容易出头,结果又去种地,是自己的话肯定不乐意。 可杜子美不同,杜子美是一个感恩的人,他更是无比相信秦游,要不然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傻乎乎跑到后山种番薯去。 “好,没有不满就好。”秦游欣慰的点了点头:“我问你,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信吗?” 杜子美摇了摇头:“不信。” “没错,三百六十行,任何…”秦游说到了一半楞了一下,望着满脸写着“大实在”的杜子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忽悠下去了。 身后的斐云荣咬着嘴唇忍住笑意。 秦游翻了个白眼,只能继续说道:“番薯只是一颗火种,火种起于微末,却有燎原之势,为什么别人不知道番薯这么牛逼,只有我知道,知道为什么吗?” “因恩主博学多才学究天人。” 秦游点了点头:“不错,你要非这么说,也行,当然,主要是因为你家恩主我当初上大学的时候门口有个老头总卖这玩意。” 杜子美没吭声,大家已经习惯秦游说一些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话,只要自己表现出…完全听不懂就好了,因为问也白问。 “有的人,一鸣惊人,并不是因为他运气好一夜翻红,而是做了无数的准备,最后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抓住了机会的小尾巴,而有的人,创业未半却骨灰拌饭。”秦游抬起手臂指了一圈:“区别就在于肯埋头干事,阿杜,你不是一个聪明人,论聪明,你不如小白,论能打,你不如南宫奢,论下贱,你不如贺老三,而你唯一的长处,就是耐得住辛劳吃的了苦,农事,就是最吃苦的行当,却也是能改变国家命运的行当。” 顿了顿,秦游继续说道:“我秦游,想做一些事,一些有利于国家的事,可因为太多太多的缘故,我没办法亲自去做,当然,不是懒啊,这个农事,就是我最想做的事,现在,我将这件最重要的事,交给你,交给你阿杜,当有一天你被世人称赞时,我会站在人群中,为你鼓掌,为你欢呼,越王府小世子秦游,将会仰视于你,以你为傲!” 说完后,秦游突然朝着杜子美长身一拜:“秦游,便拜托杜子美先生了。” 杜子美满面惊容,连忙侧身闪开,手足无措的摆着手:“恩主,恩主您…” 秦游将礼施完,笑道:“五日内,我将我所有能想到的学问都记录下来,或许有用,或许没用,有用自然最好,无用的话,你就要自己去钻研,书院中的钱粮、人手、物资,你可随意调用。” 杜子美重重地点了点头:“门下,定不负恩主重望!” 秦游叹了口气。 其实他心里真的没底儿,一点底儿都没有。 粮食增产,主要靠化肥,可以目前夏朝的水平,难,难如登天。 秦游知道的不多,少的可怜,光知道技术含量最低的磷酸钙,而每生产一吨磷酸钙就需要发烟硫酸一吨,这玩意在如今的农业社会是不可能大量生产的。 “除了钱粮,人手、物资外,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了,从竹林到后山,以后都是你的地盘,哪怕你和我说你要十个姑娘陪你,恩主我都答应,只要你爱惜好身体就行。” 杜子美指了指上官玉:“恩主,可否,可否让上官玉与我一起做此事。” 秦游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满面惊恐。 十个姑娘你不要,要个小白脸,阿杜…难道你不爱贺老三了吗? 第八百八十一章 进城 经过杜子美的一番解释,秦游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原来杜子美挺欣赏的上官玉的,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是能看出来,这小子的本性并不坏,有着官宦子弟的“野心”,想要出人头地,证明不靠爹也可以干成一番功业。 也有着“老三”的怨念,想要通过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比大哥二哥更出色。 巧的是,上官玉行仨儿,秦游也是如此,俩人之前名声都不咋地,而秦游翻红了,上官玉,继续被黑。 所以上官玉以秦游为榜样,也行要干出一番大事业。 秦游听的连连撇嘴。 在夏朝,能干出的大事业也只有造反了,其他事都上不了台面,就如自己一般,东海平乱归来,秦老大到现在还没赏赐,番薯种出来了,阿杜也不过是成了个五品官儿。 不过既然是阿杜开口,秦游倒也无法拒绝。 上下打量着上官玉,秦游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小子长的可真精神,主要是白。 秦游不喜欢身边有人长的这么白,最好都和宋小宝似的,这样才能显得自己玉树临风。 “你爹是上官鄂是吧。”秦游斜着眼睛问道:“你跑去和阿杜种地,你爹能同意吗?” “此事已是陛下应允。”上官玉神情激动的说道:“殿下请放心,若是我爹敢从中阻挠,我便…” “你便孝死他?” 上官玉一咬牙:“我让我娘亲收拾他!” 秦游呵呵一笑。 要是你娘知道你跑去种地,估计老两口得大义灭亲。 “你确定要和阿杜一条道走到黑,九死不悔?” 上官玉楞了一下,不是种地吗,这怎么听着,和要刺杀皇帝似的呢? “喜欢作死是吧,也行,正好跟我去城里溜达一圈。” 秦游大喊一声:“凤七,走,进城。” 上官玉大喜过望,他巴不得有接近秦游的机会,要是对自己印象好了的话,说不定还能让自己入学寒山书院。 不过上官玉却没注意到秦游眼底掠过的一丝不屑。 他对上官玉没兴趣,他只不想让任何人干扰杜子美。 阿杜将要做的事情,容不得任何阻碍,别说吏部尚书之子,就是秦老大之子都不行。 秦游喊了半天,凤七没来,钟楼飞来一只鸟,直接落在了秦游的肩膀上。 秦游右肩一塌,发现托尼又痴肥了两分。 托尼圆溜溜的眼睛充满了不屑,微微扫了眼上官玉。 “倒霉催,倒霉催,嘎嘎。” 上官玉望着托尼一脸懵逼。 “你瞅啥!”托尼用鹰钩嘴叨了叨了秦游后脑勺上的乱发:“再瞅弄死你,嘎嘎!” 凤七跑来了,身后还跟着乔冉。 秦游一脸不满的看向凤七:“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干人事了,以前喊你一声,十个数出现在我面前,现在我得扯着嗓子喊半天,要不下次你不喊了,你报个方位,我去找你。” “那合适吗?” “你说呢。” 凤七嘿嘿傻乐,没吭声,他觉得应该是不合适。 倒是乔冉微微扫了眼上官玉:“借一步说话。” 秦游没动弹,看向了上官玉:“这么没眼力见儿呢,没看乔冉要和本世子说话吗,上一边杵着去。” 上官玉一溜烟跑了。 乔冉哑然失笑:“他在这里做什么?” 秦游耸了耸肩:“阿杜非要和他共事,一起搞农司。” “此事刚刚倒是听说了。”乔冉看向杜子美说道:“杜先生,上官玉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罢了,怕是难堪大任。” 杜子美笑道:“学生对他有信心。” 秦游:“你看你看,乔老二都说那小子是个废物了吧。” 乔冉怒目而视:“我何时成了乔老二?” “骑司,你是二把手,老大是个死太监,你不是老二谁是。” 乔冉气的够呛。 大家都知道,秦游总是爱给身边的人起外号,关系越好越是如此。 乔冉对此是报以鄙夷态度的,而且他的外号也足够多了,当然,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小期待的,不知道秦游要是给他起外号的话会起个什么样子的。 现在答案揭晓了,乔老二,冷不丁一听和贺季真他哥似的。 “以后莫要再如此称呼我。” “哦,乔老二。” “你…” 秦游耸了耸肩:“那你觉得叫啥好。” “乔统领。” “要脸吗,你给老太监弄死了啊还是怎么的,都没扶正呢,还统领,你捅白千去吧。”秦游嘿嘿一乐:“而且现在骑司是我说了算。” 乔冉据理力争:“你是暂统骑司。” “那你就暂时老二吧。” “你…” “哎呀哎呀,说正事,老大老二能怎么的,挺大个人了,一个昵称还计较这么久。” 乔冉懒得和秦游继续掰扯,没好气的说道:“王怀德昨日谎称身体不适,回了府邸,半个时辰后,其子王才欧带着行囊出了府,只是恰好姜栋前去拜访。” “然后呢?” “姜栋天亮时才离开王家府邸,而王才欧也回去了,王家府邸一切照旧,今天二人也同来了书院陪着陛下收获番薯。” 斐云荣出声说道:“王才欧离府,应是王怀德怕了,而姜栋去了之后,又一切照旧,想来,是姜栋说服了王怀德,二人,必有后手。” “无所谓了。” 秦游耸了耸肩:“姜栋声名在外,想动他还得等一等,不过这个王怀德嘛,倒是可以先开刀。” 乔冉问道:“需骑司协助么?” “乔老二,看看你这话说的,我都暂统骑司了,使唤这群狗腿子,还用你吗,你就在书院老老实实的当你的教导主任吧。” 说完后,秦游朝着远处喊道:“那谁家小谁,来来来。” 远处的上官玉指了指自己:“殿下您在叫我?” 秦游瞅了眼杜子美:“你瞅瞅他那傻样吧,也不知道你怎么看上的他。” 杜子美苦笑了一声。 上官玉看起来,的确是有点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眼看着秦游要带着人离开了,乔冉犹豫了一下说道:“京中不比东海,勿要冲动行事。” 秦游嘿嘿一笑,瞅着上官玉说道:“听见了吗,一会下手的时候轻点。” 上官玉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第八百八十二章 什么都卖 朝廷共六部九寺,六部分别是吏、礼、户、刑、工、兵,朝堂上的臣子们就是这么排的,因为兵部最不受待见。 不受待见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朝堂上的臣子们大多是读书人,是文化人,而在他们的眼中,兵部就是一群丘八,莽夫,臭流氓。 文臣的这个看法有失公允,要知道兵部中不少将领都是识字的,甚至文采不错,说是文武双全也不为过。 可文臣们依旧这么看待兵部将领,因为将领必须是丘八,必须是莽夫,必须是臭流氓,因为只有是这种人,文臣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喷将领,找茬,挑错,并且体现出自身的优越感。 可随着越王留在了京中,大小二位世子载着荣耀平了乱,以及秦麒王者归来,没人再去触兵部的眉头。 实际秦老大以文抑武不是没缘由的,兵部如今可谓是“丑态百出”。 龚文华还在东海,秦狰回来后不知因为什么连京卫都很少约束了,而越王天天在王府里待着,兵部的将领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而今天,秦游就是来找茬的,来找兵部将领的茬,名字都记下来,都是和王家交好的人。 秦游带着女扮男装的斐云荣、凤七、上官玉到兵部衙署门口时,门口正在吵闹。 一个兵部的文吏正在带着十多个京卫抢煤。 眼看秋季快过,工部开始向各个衙署发放煤炭,不过不是北郊大集卖的极贵的无烟碳,而是那种容易全家吃席的普通煤炭。 七驾马车,拉满了煤炭,只有五驾马车的煤炭是给兵部的,还有两架应送往鸿胪寺。 “押车”的是个工部七品官,满头是汗,竟被兵部的一群不入流的文吏给拦住了。 “我家大人说了,七车煤炭,都是我们兵部的。” 一个喊的最大声的兵部文吏长的五大三粗,络腮胡都快连胸口护心毛上了,明明穿的是文吏的浅绯长袍,却敞开个怀,和个土匪似的。 “李兄,上官交代了,今年兵部只有五车,每年都是五车的,使不得,使不得啊。”工部的官员连连摆手:“剩下辆车,是要送去鸿胪寺的,你们兵部都要走了,兄弟我没办法交差啊。” 被称作李兄的兵部文吏一脚踹在了马车的车轱辘上,叫骂道:“年年五车,你们工部也有颜面将这话说出口,去年如何,前年如何,大前年又如何,三车都是多的了,我们兵部的爷们是后娘养的不成,七车,统统是我们兵部的。” 骑在马上的秦游看着热闹:“兵部的文吏这么狂吗,工部再不受待见,那家伙也是个七品官,一点官员样子都没有,被一个文吏这么刁难,还有,文吏怎么长的比武将还武将,那家伙长的怎么和没进化好似的,满身毛。” “那文吏说的不假,兵部年年少发,今年多要一些,也不是蛮不讲理。”凤七看了一会,笑道:“倒是奇景,往日里这兵部,莫说是文吏,便是将领们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一旁的上官玉陪着笑插口说道:“殿下您有所不知,如今越王回来了,齐王回来了,您也回来了,其他衙署,自然是不敢轻易开罪兵部的。” 本来上官玉就是拍拍马屁,可秦游的脸却沉了下来。 这根本不是给越王府涨脸的事,而是来仇恨,给越王府拉仇恨。 以前兵部没这么嚣张的时候,文官都变着花样喷龚文华和秦狰,如今兵部一片乌烟瘴气,一旦文臣再开始一键在手天下我有,背锅的,还是秦狰和越王府。 秦游刚要拍拍乌月锥的大脑袋过去凑凑热闹,工部那官员竟然怂了,七车煤炭往地上一倾,骂骂咧咧的走了。 那李姓的文吏哈哈大笑,眼看着工部的人走了,却没有让兵卒们将煤炭运到衙署里,而是站在门口吹牛打屁。 正当秦游困惑不解的时候,拐角巷子跑出了一个穿着家丁打扮的瘦子,眉眼带笑,瘦子走了过去后,将一张面额不大的银票递了过去。 那文吏收了后,这才让兵卒扛着煤炭跟着瘦子走了。 秦游瞠目结舌:“光天化日,倒卖国家物资?” 上官玉一脸奇怪的表情看着秦游:“殿下,您不知道吗?” “什么玩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知道?” “大家都知道啊,朝廷下发的煤炭、纸墨、木料等物资,兵部接收后,转手便要卖掉。” “真的假的?”秦游满面不可置信,看向凤七,后者脸色有些发红,点了点头。 “这小子说的不错,兵部…兵部一直是这样的。” “龚文华不管?” “龚大人…默许。” “那我大哥呢?” “大少爷亦知此事。” 秦游皱起了眉头:“我大哥也默许?” 凤七应了声“是”。 “为什么?” “没钱啊。” 凤七回答的理所应当,三个字,没钱啊,无懈可击。 “那他们冬天靠什么取暖?” 凤七依旧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抖。” 秦游:“…” 上官玉笑道:“莫说是煤炭,便是刀甲也卖得,每年年底兵部都会上报说是有着大量的刀甲损毁,听爹爹说,都是兵部的蛀虫卖了。” 斐云荣满面鄙夷:“羞为军伍,在东海时,白统领与寇众们数日滴米未进,也却从未将刀甲贩卖。” 秦游猛翻白眼。 有人买也算啊。 第一次见到这群寇众的时候,身上的甲胄都穿脱线了,好好的皮甲,就剩个护臂或是护心镜,还有白彪,知道的他抗的是陌刀,不知道还以为这家伙是个伐木工呢,天天出门扛个锯,破陌刀上面全是缺口,也不知道这小子和其他人对阵的时候是砍啊还是喇。 “没想到兵部竟然烂成…” 秦游说到一半,猛然发觉自己似乎是不应该这么早下结论。 因为他想起了李贵等人。 第一次见到这群老卒的时候,他们连饭都吃不上了,而那时秦狰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去户部要粮饷,不止是屯盐卫,其他几大营的粮饷也没有发足。 “走,问问去。” 秦游拍了拍乌月锥的大脑袋,一行四人来到了衙署门口。 那李姓文吏正在擦靴子,见到秦游等人衣着不凡,挥了挥手,倒也不算是恶声恶气。 “兵部衙署,你等离远一些。” 秦游没吭声,只是冷笑,结果造型摆了半天,又开始尴尬了。 猛然看向凤七,秦游骂道:“愣着干什么,骂啊。” 凤七一脑袋问号:“骂谁?” “报我大名啊,你特么看没看过穿越小说么,这时候狗腿子应该开口进行常规装b打脸的流程了,明白吗。” “哦哦哦。”凤七刚要开口,又回头看向秦游:“三少爷,穿越小说是何物?” “别废话,气氛都让你弄毁了,直接报老子的名号。” “晓得。”凤七一样马鞭,冲着李姓文吏大喝一声:“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我家三少爷!” 文吏抬起头,略显茫然:“谁家三少爷?” 秦游默默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京城有没有人才市场,真得换个侍卫头子了。 ………… 第六章。 第八百八十四章 演技大比拼 秦游嘴里嘀嘀咕咕的,仿佛入了魔似的。 我要狂拽酷帅吊炸天… 我要狂拽酷帅吊炸天… 我不要走逗逼路线… 我不要走逗逼路线… 一路来到衙署内,后面跟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将领,秦游都已经有点魔怔了。 “那个李无敌!”秦游突然止住了身形,回头大喊道:“给我滚过来!” 李无敌连忙跑了过来,秦游横眉冷对:“你看我狂不。” “额…” “额个屁,狂还是不狂。” 秦游眯着眼睛,给了个提示:“我觉得我挺狂。” 李无敌吞咽了一口口水:“那您是真狂。” “你看我拽不?” “敢问殿下,何为拽?” “比狂更狂。” “那你太狂了。” 秦游又问:“我酷不?” “何为酷?” “比拽更拽。” 李无敌偷看了一眼秦游的脸色:“您拽。” “那我是逗逼吗?” “是。” “是你大爷!” “大爷。” 秦游:“…” 叹了口气,秦游继续寻找着慰藉:“那你看我吊不。” 李无敌茫然的四下看了眼,吞咽了一口口水:“小的不看,成吗?” 秦游刚要开骂,月亮门走来一位将领,正是王怀德。 见到了秦游,王怀德面色大变,呼吸都慢了半拍,可马上又堆起了笑脸。 “殿下,您怎么来了,末将王怀德,见过殿下。” 王怀德是从四品,统骑营副尉,也就是一营兵马的府帅,好歹统管着近万人,在兵部之中也算是一枚大佬了,可这姿态摆的是低的不能再低了,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末将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秦游转过身,感情都不用酝酿了,面部表情也不用调整,被李无敌搞的一肚子气瞬间就爆发出来了。 “姓王的,你他娘的还是人吗!” “不知殿下为何辱骂末将?” 王怀德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秦游竟跑到兵部来找自己麻烦,不过也好,人越多,自己越占着理。 “好你个王怀德,还敢和我装傻!” 秦游一马鞭抽了过去,这次可是没留手,直接抽在了王怀德肩膀上。 王怀德并没有穿甲胄,而是官袍,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鞭子后,肩膀处顿时皮开肉绽。 闷哼了一声,王怀德眼底掠过一丝杀意,不过却只是诚惶诚恐的叫道:“殿下何故,若是末将哪里做错了,殿下直言便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至少,至少也要让末将知晓原委才是。” 兵部大大小小的官员将领都跑了出来,不过却无人吭声。 都知道王怀德昨日上殿参了越王府小世子一本,人家过来找麻烦,倒也不是令大家意外。 “装傻是吧。” 秦游冷笑绕着王怀德走了一圈,哼道:“昨日,是不是你在议政殿说我坏话来着?” “殿下,昨日在殿中,末将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虽末将不知你听信了何人的谗言,可末将岂敢说您坏话,只是吏部尚书之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些文臣借此攻讦与您,末将只是想证明您与书院的清白啊。” “你当老子第一天出来混,还证我清白,我用你证吗。” 秦游越说越气,又是一鞭子,结结实实的抽在了王怀德的后背上。 这一下看的众人心惊肉跳。 倒不是觉得秦游过了,而是觉得这样太冒失了。 别说秦游不是王怀德的上官,就算是,哪怕是尚书龚文华,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滥用私刑。 王怀德忍着疼,可心里却笑着。 来吧,打我吧,折磨我,蹂躏我,如同疾风暴雨一般霍霍我吧,越是这样,老子越占理! 眼看着第三鞭子抽下来了,秦游扬起得手又轻轻落下了,不住的摇头。 “失望,我对你太失望了,王怀德啊王怀德,等着啊,我不整死你们王家,你们王家的王字,倒过来写!” “殿下。”王怀德的演技真不是盖的,表情那叫一个生动:“若是我王怀德得罪了殿下,您言语一声,末将随您处置,可末将死也要当个明白鬼啊。” 王怀德心里万分期待。 来啊,来啊来啊,说你为什么抽我,快说啊,说因为我在朝堂上“仗义执言”,所以你才滥用私刑,快说啊。 “好,当明白鬼是吧。” 秦游将鞭子扔给了凤七,背着手,又绕着王怀德走了一圈:“知道骑司为什么将你那傻缺儿子抓进骑司大牢里吗?” “陈家信件。” “不错,知道为什么骑司没拷问你儿子,反而是我揍了他一顿吗。” 王怀德心里冷笑,嘴上却说:“那定是犬子开罪与您,犬子回了府,末将也好好教训了他一顿,殿下雅量,末将不胜感激。” 看看这词用的,开罪,就是私下得罪,而秦游却用骑司将王才欧抓进去,单单是这事,传了出去,肯定会招来一片骂名。 秦游蹲下了身,突然笑了。 “不错,的确是因陈家信件,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不揍那小子,你儿子,会是什么下场。” 王怀德微微一愣。 秦游继续说道:“陛下命我追查与陈家有关之人,就你王家那点破事,老子要不是看你是兵部将领,早尼玛全抖出去了,王抠鸟被我揍了一顿,也只是被揍了一顿,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骑司也不再追查你王家…” 顿了顿,秦游突然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不过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好心当作驴肝肺,王怀德,你死定了,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你一定会死的很惨,不是因为什么陈家的事,而是因为你在陛下面前说我坏话,当着群臣的面说我坏话,我要是不搞死你,以后我怎么在江湖上混,恩将仇报,这是你逼我的。” 王怀德也露出了冷笑,压低了声音:“走着瞧,便是了,小世子,如今你我,已是水火难容,又何必假惺惺的诓骗于我,若是你不去开阳,本将,又岂会这般。” “开阳?”秦游站起身,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你儿子做的那点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我回来后,告知陛下了吗,告知其他人了吗,骑司,又追查了吗,王怀德,动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我若不去开阳,如何包庇你王家,本想着不为难兵部将领,只是针对文臣,可你要死,我也拦不住,等着,我很快便会送你上路!” 王怀德微微一愣,望着秦游,满面狐疑之色。 的确,开阳的事,如果秦游与骑司去查的话,不可能查不到蛛丝马迹,可这已经回来两日了,却为受到任何风声。 王怀德心里咯噔一声,望着秦游,面色莫名。 第八百八十五章 蜕变 王怀德看着满面冷意的秦游,面色莫名。 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一种让他遍体生寒的可能性,一种悔不当初的可能性。 他儿子王才欧带着一些兵卒去开阳,冒充山匪,抢了原礼部侍郎赵宽的钱,又给人家妻女羞辱了,之后还侵占了赵家的产业。 这些事,凭着骑司的能力,一查一个准,别说骑司,是个人都能查明白,赵宽在开阳出事那几天,去兵部一问谁告了假就能查出来,或者寻了苦主一问既知。 可秦游明明去开阳了,回来后却没有任何动作。 猛然之间,王怀德想起了上午的那一抹笑容。 在书院,在书院的后山,秦游在陛下面前,突然转过头,冲着自己“呲牙”一笑,那笑容,当时觉得心惊肉跳,可现在一回想起来,似乎,是代表着别的意味。 骑司大张旗鼓的抓了王才欧,却没有询问任何信息,秦游只是揍了他一顿,而且揍的鼻青脸肿! 去了开阳,明明可以找到“罪证”,却没有声张,或者是说,根本什么都没调查,只是做作样子? 是啊,与陈家来往的书信应该有很多很多,可为什么小世子要拿自己这个武将开刀,而不是文臣? 王怀德呼吸急促了,望着秦游离开的背影,心脏狂跳。 难道小是自己…难道小世子殿下,他错付了? 难道上午那笑容,应该由本将来守护? 直到过了许久许久,王怀德突然站起身,撒腿就跑,他要马上安排人,回开阳,去开阳问一问,这小世子去开阳,到底做了什么? 这一刻,王怀德陷入了迷茫之中,很困惑,很懵逼。 其实王怀德真就不是聪明人,如果是聪明人,早就从武将转职成喷子了。 当年中州大乱的时候,文武之间的概念很模糊,大家差不多都是六边形战士,下马出主意,上马能砍人,需要主意的时候,武将能逼逼两句,需要砍人的时候,谋士也不含糊,秦老大躺赢坐上龙椅后,很多人就转职了,不过都是武转文,没有喷子转成近战职业的。 而王怀德这个并不聪明的兵部将领,明显是被秦游的一系列骚操作给迷惑了,上午那笑容在脑海之中,久久不散。 再说秦游,离开兵部衙署后,吹了声口哨,九州从暗处跑了过来。 秦游翻了个白眼:“我叫红衣骑司,没叫你。” 九州:“…” 九州离开后,秦游扯着嗓子喊道:“红衣骑司,红衣骑司呢,出来一个。” 很神奇,乙四带着一个书生打扮的汉子从巷子口跑了出来。 秦游面无表情:“王抠鸟在哪?” 乙四反应了半天:“您是说王才欧?” “对,就是他,现在在哪里。” “雅人集。” “这么高调吗,我还以为这小子藏起来了呢。” 斐云荣插口道:“这王家,巴不得你去寻他们的麻烦。” “好,本老公就成全他们。”说完后,秦游转头看向看了一下午热闹的上官玉:“阿玉啊,考验你的时刻到了,一会见到抠鸟那小子,给我往死里k他!” 上官玉满面茫然。 ………… 晋昌,礼城。 街面上的血迹尚未冲洗,几处建筑还冒着浓烟。 礼城距离晋昌的都城,快马而至的话,不过两日的路程。 这里,刚刚经过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攻城战,上万人的尸体被草草掩埋在了城外。 作为胜利者,蓝良禾有权利在这座城池之中做他想要做的任何事。 所以,他迎亲了。 新娘子,是一个番蛮女人,如今晋昌造反势力中最为雄厚的一路义军的副帅---広夫人。 能够娶広夫人的,自然是义军主帅蓝良禾。 蓝良禾,早已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逗逼了,他蜕变了,浑身充满了血与火的味道,从逗逼,蜕变成了一个资深逗逼。 “娘子。” 深处张灯结彩的洞房里,蓝良禾这位曾经的小侯爷,脸上竟然带着羞涩与几分拘谨。 仪式是按照汉家儿郎的习俗,望着面前与自己浴血奋战的安静身影,蓝良禾掀开了红盖头。 “娘子,我…我…”蓝良禾拘谨的如同第一次去拔火罐的青涩少年,局促不安的说不出话来。 広夫人媚眼如丝:“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我…” “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蓝良禾:“让我看看腿。” 広夫人:“…” 还真不是蓝良禾有特殊癖好,而是被秦游传染的。 以前在郭城的时候,秦游评价美女,是从下开始的,并对此有过一番自称为“科学”的言论,那就是女人的容貌和双腿的长短与粗细,同样重要。 蓝良禾总是下意识的模仿秦游,所以,墨迹半天,就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他觉得広夫人的腿也挺长的,可具体多长,他得看过才知道。 広夫人无语至极,可依旧一撩裙摆,褪下了轻纱灯笼裤,两条小麦色的大长腿呈现在了蓝良禾的眼前。 広夫人俏面满是红霞,轻声道:“你还想看什么?” “没了,光看腿就够了。” 広夫人:“…” 然后,蓝良禾严谨的如同一个考古学家一般,瞅了半天,完了左手还拿着个火烛。 広夫人有点想急眼,因为她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眼看着広夫人都要睡了,蓝良禾终于抬起了头,皱着眉。 “娘子,为何…为何你这腿,生毛了啊?” 広夫人出“腿”如电,一脚将蓝良禾踹地上了:“老娘睡觉了,滚出去!” 蓝良禾摸了摸鼻子,冷笑了一声。 你腿都长毛了,有什么好猖狂的,哼! 蓝良禾推开了房门,広夫人却转头,俏目之中含着泪水。 眼看着蓝良禾都迈过了门槛,広夫人终于哭出了声。 “你,你…夫君嫌弃我是残花败柳,对么。” 蓝良禾回过身,连忙摇头:“莫要乱想,是不是将士们胡说了什么被你听到了?” 広夫人露出了笑容:“没有,只要夫君不是嫌弃妾身残花败…” 蓝良禾自言自语的说道:“是不是有人说你年岁比我长?” 広夫人的笑容有些牵强。 蓝良禾:“还是说你是番蛮野人?” 広夫人眼里已经开始冒寒光了。 蓝良禾抬头仰望着屋瓦,面露思索之色:“莫非…有人知晓你的腿生了毛?” “蓝良禾,老娘要劈了你!” 第九章,还有一章。 第八百八十六章 经典永不过时 晋与夏,隔着海,两片大陆,隔绝了两个国家想要窥探对方的一切目光。 终身黑粉蓝良禾,不知道海王已经开始了新的战斗。 而海王,也不知道那个善良的傻小子如今已经快打到了晋昌都城,他更不知道,因为自己的行为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这个被改变命运的人,改变了另一个王朝。 晋昌国境内,除了都城,四处都是战火,就如同当年中州大乱一般,各地反王纷纷效仿蓝良禾,举起了写着“义”字却和“义”这个字毫不沾边的旗帜。 秦游当初歼灭晋昌水师时,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歼灭晋昌水师,只能代表他在海上称雄,而晋昌的大部分国土都在陆地上,如果靠着郭城的兵力,最多拿下几座城池,却也守不了多久。 事实上,如果秦游真的去攻打晋昌内陆的话,那么十之八九全国的武装势力都会团结起来削他。 可蓝良禾不同,他是晋人,只是都城朝廷说他是叛徒,别人却无从得知。 叛乱之火如果是外人点燃的,大家会团结一心灭掉这个外人。 可要是叛乱之火是自己人点燃的,那么大家第一反应就是观望,或者,效仿。 而秦游改变的,不止是蓝良禾的命运,还有一个女人,晋昌皇后,陈灵思。 晋昌水师被全歼后,陈灵思靠着无比的毅力和丧心病狂的方法将那艘小小的舟船划到了岸边,捡回了一条狗命。 只不过到了广怀道后没几天,罗州府已经被龚文华拿下了。 而那时陈灵思就在城中,她亲眼看到了一群大光头将所有陈家人押进了陈府之中,进去了上百人,然后,大光头们抬出了一具具尸体,上百具,最终,她听到了陈洛鱼发疯的叫声,也看到了,那个让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梦魇。 狂风吹,吹着那个男人的马尾辫随风飘舞。 五颜六色的大鸟被他捧在怀中。 彪悍的军卒如同众星捧月。 陈灵思知道,如果自己杀不掉那个男人,晋昌,会成为历史,自己,也会被梦魇侵袭终生。 陈家被秦游杀的几乎一干二净后,陈灵思又蛰伏了许久,最终靠着甫岬城那些如同丧家之犬的兵卒帮助,这才上了一艘海船,趁着郭城最近持续攻打瀛岛的机会,回到了晋昌。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晋昌,早已四分五裂,那个海田侯蓝良禾,竟然…打穿了整个国境! 最令她惊愕的是,蓝良禾,只是打穿整个国境,就好像,为了打而打,图个乐呵,不占城,打到哪里是哪里。 站在礼城的城门之下,穿着一身布裙平民打扮的陈灵思,缓缓的呼吸着。 她要见蓝良禾! 她要将晋昌,再次收入囊中! 她要在死之前,杀掉那个让她夜不能寐如同梦魇一般的男人! 走过了番蛮的营区,走过了冷清的街市,来到了城主府外。 赤裸着上身的番蛮来回巡逻着,陈灵思藏在了阴暗的巷子中。 她没办法自报姓名,因为一旦亮出了身份,光是那些被朝廷欺压了十数年的番蛮就会将她剁成葱伴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渐晚,蓝良禾终于走了出来。 一眼,只需要一眼,陈灵思便认了出来。 她没有见过蓝良禾,晋昌的勋爵多如狗,贵为一国之母,她即便在都城见了蓝良禾也不屑去记。 身穿黑色紧身长袍,腰跨一把短刀,走路迈着八爷步,很欠揍。 陈灵思皱起了眉头。 晋昌的将军,就是寻常的军卒,也没人用短刀。 巡逻的番蛮战卒,纷纷问好,用着不熟练的汉话喊着“大帅”。 蓝良禾就站在牌坊下面,负手而立。 陈灵思在黑暗之中,注视着这个如今在晋昌家喻户晓的反王。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一台马车驶来。 那个修长的身影极为兴奋,近乎失态的跑了过去。 马车后面被一张黑色的布盖着,蓝良禾跑过去后,一把将黑布掀开,只见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在囚笼中嘎嘎怪叫着。 蓝良禾搓着手,如同刚得到绝版月野兔手办的宅男,围着马车转着圈,兴奋的叫道:“念,快跟我念,救命呀,侯爷将我变成鸟了,快学,学啊。” 陈灵思呼吸急促,险些站立不稳,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鸟,短刀,这情景,让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如同噩梦般挥之不去的人。 蓝良禾并不知道有人在暗中看着自己,见到好不容易让手下从海岛上捉来的大鸟根本不开口,气呼呼的骂了几声,随即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独眼眼罩,套在了头上。 巷子里,“扑通”一声,陈灵思坐在了地上,面露惊恐之色。 那个无比熟悉,让她寝食难安的身影,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尖叫一声,陈灵思再也支持不住,仓皇失措的跑开了。 正在模仿秦游的蓝良禾听到了声音,打了个眼色,身后的番蛮勇士冲进了巷子之中,却一无所获,陈灵思早就跑远了。 蓝良禾也没当回事,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铜镜。 望着镜中的自己,蓝良禾总觉得哪里不太像,呲牙咧嘴一番,双眼亮了,匆匆跑回了城主府中。 过了片刻,蓝良禾出来了,脑袋后面扎着一个飘逸的马尾辫。 不过蓝良禾并不满意,他总觉得広夫人的手不够巧,没有斐姑娘的手巧,而且叨逼叨的,非说他的新头型不好看,人家斐姑娘就从来没那么多话,永远都是笑吟吟的。 再次拿出了铜镜,蓝良禾笑的和个孩子似的,嘿嘿傻乐着。 穿着盔甲的広夫人走了出来,望着蓝良禾洋洋得意的背影,幽幽的叹了口气。 広夫人自然是见过秦游的,所以知道蓝良禾这傻的冒泡的造型是在模仿谁。 能结为夫妻,知根知底坦诚相待,蓝良禾已经告诉広夫人了,他其实根本不是海王的人。 可広夫人并没有怪蓝良禾,还嫁给了他。 嘴上说着恨不得将那海王千刀万剐,可总会下意识甚至主动去模仿那个人。 又联想到这小子总是爱看腿,広夫人觉得自己的夫婿,多多少少可能有点大病,脑子方面的。 ps:第十章,完毕。 第八百八十七章 骚操作 此时的秦游坐在骑司衙署之内给一群骑司骂了个狗血喷头。 “三,整整三天,三天了,人到底跑哪去了,啊,你们来告诉告诉我,人呢,大变活人被变走了?” 乙四一头汗,和一群苦逼兄弟们低着头不敢吱声。 两天前,秦游准备去雅人集堵王怀德之子王才欧,结果去了后发现这小子竟然没影了。 应该是秦游在兵部给王怀德一顿抽后,这老小子派人通风报信给自己的儿子藏起来了。 时间太短,骑司还真没找到王才欧。 “还骑司,骑个溜的骑,业余,太业余了。” 秦游没好气了骂了几句后,呷了口茶,刚要润润嗓子再喷了两句,一个骑司跑了进来。 “殿下殿下,找到了,找到王才欧了。” 秦游霍然而起:“在哪?” “就在骑司衙署门外,负荆请罪。” 秦游气的差点没将杯子扔出去:“这是找到的吗,这叫投案自首好不好!” 看向身后的斐云荣、凤七、上官玉三人,秦游打了个响指:“走吧,来活了,接客去。” 带着一群人和骑司狗腿子,秦游大摇大摆的走到了衙门外。 果然如同骑司所说,王才欧竟然是真的来负荆请罪的。 秦游哭笑不得。 王才欧赤裸着上身,还背着一大捆荆条,就跪在骑司衙署门前。 见到秦游来了,王才欧二话不说,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嘶嚎道:“殿下,末将知错了,我父王怀德,知错了,我王家,知错了。” 秦游抱着膀子,得意的冲身旁的斐云荣挑了挑下巴。 斐云荣哑然失笑。 这夏朝武将的智商,还真不怎么高。 别的武将不知道,反正王怀德,王家,这群人的智商即便比凤七高,也高不到哪去,再一个是秦游的演技经过这么久以来的磨炼有着明显的提升。 王才欧是真心来认错的。 因为秦游,错付了,父子二人,辜负了,王家,也要绝户了。 之前秦游去兵部抽了两鞭子后,王怀德做了两件事,一个是让他儿子躲起来,别让秦游和骑司找到,另一件事是派遣亲信快马不停蹄的回开阳,调查秦游去开阳究竟做了什么。 一个时辰前,亲信回来了,王怀德悔不当初,后悔的想要自刎在秦游面前。 秦游是去开阳了,不过没有调查任何事,连那所谓的水车都没看,就是游山玩水,没去事发地点,没寻找苦主,没有询问任何人,玩了两天,然后回京了。 王怀德信了,真信了,信了秦游所说的话,一切,都是做戏给君臣们看。 揍了他儿子,那是为他好。 去开阳,那是为了为他遮掩走过场。 可他王怀德,却…却没有守护那该死的笑容,而是在朝堂上和姜栋一起告黑状。 王怀德感觉自己不是人,是畜生,秦游,威名赫赫的海王,堂堂的天潢贵胄,无人不知的越王府小世子,竟然帮他一个小小的兵部将领遮掩,而他…却想要致恩人于死地! 所以王才欧来了,负荆请罪。 “打他。”秦游看向身旁的上官玉,吐出了俩字。 上官玉二话没说,如同恶狗扑翔,一脚将王才欧踹翻,骑在的后者的身上,学着老母亲的模样演练了一套虎虎生风的王八拳。 王才欧只是一个小校,虽然品级不高,可毕竟是官员。 上官玉虽然是上官鄂之子,可说白了就是个平民。 一个平民殴打官员,明显是不合规矩的。 而上官玉之所以这么卖力,是因为他了解过一个传闻。 如今跟着秦游混的,那些飞黄腾达的人,曾经,都被秦游给坑过,坑的惨不忍睹,可再看现在呢,哪个不是大名鼎鼎出人头地。 上官玉觉得秦游不是坑别人,更不是坑自己,而是一种考验! 所以,上官玉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面对这次考验。 而作为考验对象的王才欧,躺在地上懵了。 他想过秦游会揍自己,甚至拿鞭子抽。 可意外来的太快,而且动手的还不是秦游,骑在自己身上的家伙,见都没见过。 秦游吼道:“大力点!” 上官玉抡着拳头,拳拳到肉,还全是脸上的肉。 秦游再次吼道:“使劲!” 上官玉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子,也就抡了十几圈就开始气喘吁吁。 骑在鼻青脸肿的王才欧身上,上官玉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对前者说道:“兄弟,我歇会,歇会在继续打你。” 王才欧的脸都麻了,鼻子也破了,想骂人,却不敢。 “一颗牙都不要放过!”秦游大骂道:“没吃饭吗,给我继续打,使劲,用力点,快!” 上官玉一咬牙,开始朝着王才欧的嘴唇子上捣。 就这样,间歇性惨无人道的殴打就这么开始了, 秦游对着身边看热闹的骑司们大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大夏朝吏部尚书上官鄂之子上官玉小公子找根棍子,没看到吏部尚书上官鄂之子上官玉的手都肿了吗。” 秦游将“上官鄂之子”五个字喊的特别大声。 乙四最先反应了过来,回去找了根水火棍。 有了凶器,上官玉站起身,开始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基本上已经快要晕死过去的王才欧身上抡。 眼看着都快要出人命了,秦游这才喊了声“停”。 上官玉快累爬下了,秦游夺过水火棍往地上一扔,望着满脸是血已经晕过去的王才欧,满意的点了点头。 “辛苦辛苦了。”秦游象征性的拍了拍上官玉身上的尘土,笑呵呵的指着衙门台阶:“快去休息休息,别累坏了,一会这小子要是醒来,可能还要进行第二回合。” 上官玉兴奋的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跑去坐着了。 帮世子殿下打了人,咱上官玉,以后就是小世子的人了。 谁知秦游看了一会,发觉无法进行第二回合后,突然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来人啊,有人打架斗殴啊,快来人啊,京兆府呢,刑部呢,快来人啊,出人命啦。” 上官玉瞠目结舌,望着戏精附体的秦游,大脑一片空白。 看热闹的斐云荣,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 她就知道,秦游绝对要坑上官玉这傻小子。 秦游朝着骑司们喊道:“看个屁,快把院子里的那条大黄狗牵出来!” 秦游的操作,这次连斐云荣都看不懂了。 第八百八十八章 报官 京兆府的捕快来了,凤七通知的,刑部的主事也来了,乙四通知的。 京兆府的捕快和刑部的主事,面面相觑。 而作为报案人的秦游,正在滔滔不绝的为京兆府以及刑部两帮执法机构讲述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秦游指着地上陷入昏迷的王才欧说道:“他,叫王才欧,背着一大堆棍子跑来行凶!” 京兆府捕快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地上,地上只有荆条,没有棍子。” “散开了,刚才是捆在一起的,打散了,变成荆条。” 捕快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跑飞马骑司的衙门门口行凶?” 秦游阴恻恻的问道:“你质疑我的人品?” “不敢不敢,殿下,小的岂敢。” 刑部主事一脸古怪的抱了抱拳:“殿下,既然这王才欧是来行凶的,敢问苦主是谁?” “它。”秦游一指地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大黄狗:“它就是当事狗!” 大黄狗抬起头,呲牙咧嘴:“旺旺,呜~~~~” 秦游给了大黄狗一脚,他发现连条狗的演技都比自己好。 “殿下,您的意思是,兵部小校王才欧,背着一捆荆条,跑到了飞马骑司衙署外,要行凶,苦主,是一条狗?” 大黄狗:“旺旺,呜~~~” 秦游冲着大黄狗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我给你们翻译一下啊,大黄狗是这么说的,兵部小校欺我旺财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登徒子,想要公然抱我入林去,然后我社会旺就干他了!” 刑部主事的心态已经开始趋于崩溃,他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狠狠的侮辱了,毫不留情面。 秦游还真不是侮辱大家的智商,而是懒得编了,要是面对三品以上的官员,他倒是可以动动脑子,几个捕快和主事,他开口说话都已经很给面子了。 捕快吞咽了一口口水:“行凶者王才欧…昏死了过去,是被…是被狗打的?” 坐在台阶上的上官玉挥了挥手:“我打的。” 捕快:“…” 主事问道:“他又是何人?” “另一个当事狗,不是不是,另一个当事人。”秦游指了指上官玉:“正好他在骑司衙门口溜达,见到王才欧这个登徒子正在行凶,就见义勇为了。” “为何要说是登徒子?” “刚才不是说了吗,你看这小子,大秋天连个秋裤都不穿,光着个膀子,还背着根棍子,非要捅人家阿旺,这是人干的事吗?” 捕快觉得秦游在挑战他职业生涯的底线! “殿下,小人觉得,觉得这不合理啊?” “存在即合理。” 捕快瞅了眼昏迷不醒的王才欧:“这人好歹也是兵部的小校,岂会,岂会对一只老狗行不轨之事?” “你这么说也是哈,这小子还真是麻雀叨母牛,雀食牛b,已经突破了我的想象了,可怕,太可怕了。” 捕快不吱声了,愁眉苦脸的,倒是刑部主事皱着眉,沉吟了片刻后问道:“那殿下觉得此事,应怎么处理?” “秉公执法。” “怎么个秉公法?” “你脑子秀逗了吧,你是刑部的,你问我?” 主事气急,都有心开骂了。 我是刑部的不假,可问题是不能真这么记录吧,兵部的人跑到骑司门口,背着个大棍子,要对一条狗图谋不轨,然后被一个路过的书生揍了,恰巧越王府的小世子就在旁边,完了还是小世子报的官? 这话,谁能信! “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你就这么记录吧,上报给刑部,或者上报给京兆府,都行。” 刑部主事气呼呼的,本想提出“质疑”,转念一想,要是得罪小世子的话,会有几率触发子时越王提刀灭门的成就,还是算了吧。 “那什么,除了当事狗,还有当事人。”秦游又指向了上官玉:“给人和狗以及案犯都带走吧,别说我不配合你们,秉公处理,一定秉公处理啊。” 上官玉傻眼了。 殿下,我是您的人呐! 捕快和刑部主事对望了一眼,最后还是后者叹了口气,涉及到兵部的人,又是在骑司衙门门口,也只能他们刑部接这活了。 刑部主事也不知道秦游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上官玉的身份,见到秦游都这么说了,只能走到上官玉面前:“这位公子,烦请跟我们去一趟刑部。” 上官玉一脸茫然的看向秦游,后者对他露出了一副去你的吧的表情,还比划了一个剪刀手。 然后,上官玉美滋滋的跟着刑部主事走了,后面还有一台马车,以及马车上昏迷不醒很有可能会触发白发人怒送黑发人成就的王才欧。 等人都走光了后,大家齐齐看向秦游,很茫然。 他们无法理解秦游这操作到底是个什么目的。 “王家的产业。”秦游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看向乙四:“都查明白了吗?” “京中的铺子有六家,除了…” 秦游不耐烦的打断道:“给我查抄,今天城门落下之前,全给我抄了,所有负责这些产业的人,都抓紧骑司大牢里。” 乙四倒吸了一口凉气:“殿下,飞马骑司倒是可以抓人,不过却不能无故查抄任何产业,没有陛下的…” “那在什么情况下可以事急从权?” “大逆之罪,来不及通禀,可便宜行事。” “哦,那就编个大逆之罪吧。” 乙四面色剧变,想要说些什么,看了眼秦游的脸色后,只得说了声“唯”。 “还有,放出风去,我要让全京城知道,我在公报私仇,明白吗。” 凤七插口问道:“三少爷,这不是落了把柄吗?” “就是要授人以柄,我最喜欢文臣们喷我了,喷的越厉害越好。”秦游掐着腰,哈哈大笑:“让键盘侠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乙四摇了摇头:“殿下,如今您得胜而归,即便惹了闲言碎语,那些文臣,也未必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不懂,我是世子怎么了,立功又怎么了,没听过一句话吗,喷子面前,人人平等,要是这次他们不喷我,不妨将事情闹的再大一点,必须让文臣们骂我,蹂躏我,弄我,怼我。” 乙四发觉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越王府的小世子殿下了。 “行了,去办吧。” “唯。” 乙四带着一群骑司跑开了,秦游露出了笑容。 秦老大统兵的能力,尚且打个问号,可成立这飞马骑司,绝对可以给三十二个赞了。 以前秦游以为骑司就和明朝的锦衣卫似的,专门干着损阴德的活。 后来认识了乔冉,他以为这骑司就是收集流言的。 现在暂时统管骑司,他才真正明白,这骑司,就是流言的中心,这群人的专业不是收集流言,而是制造流言蜚语,从而可以免费帮秦老大吹牛b,秦老大的仁善宽厚之名,得有一般是这群狗腿子给吹出来的。 第八百八十九章 云里雾里 秦游再次上了夏京头条热搜。 明明是个实力派,走的却是流量的套路。 王才欧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夏京。 当然,不是日了狗版的,而是真实版本。 就是王才欧这小子背着荆条去骑司衙门门口,跪地上,然后被一顿揍,没有当事狗,只有当事人,当事人是上官府中的老三上官玉,越王府小世子报的官,京兆府和刑部都去了,苦主王才欧被拉到京兆府救治,行凶的上官玉被押到了刑部,最后还是上官家的老大上官文去了刑部才把人给捞出来。 除此之外,王家名下的产业都被查抄了,所有负责产业的王家子弟,都被抓到了骑司衙门内,可令人奇怪的是,王家没有任何动作,不过大家认为王家也没办法有动作了,让小世子惦记上,死只是早晚的事。 可真正令人诧异的是,文臣同样没有任何动作。 事发之后,整整三天,京中将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可议政殿中,却没有任何文臣谈论这事,更没有人弹劾秦游。 就连之前在议政殿中旗帜鲜明的想要搞秦游的姜栋也不吭声了,只不过每日都正常上朝。 秦游也每日上朝,不过都是靠着柱子后面睡觉,每次下朝的时候,要是碰到了上官鄂,这老头就会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因为点啥。 秦游也再也没见过上官玉,估计这傻小子是被禁足了。 农司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位置就选在了书院后山的山脚下,占地广阔,工期要两个月左右,李贵从东海回来了,负责整体工程,尽量保证在入冬第一场雪之前交房。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骑司除了大张旗鼓的查抄了王家的产业并且抓了不少人后,再也没有任何声响,关于那传的沸沸扬扬的陈家信件一事,就仿佛是雷声大却没有任何雨点一般。 冬季的第一场雪,终于降临了。 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 上午,农司的衙门终于竣工了,包括秦游在内的书院先生们,齐齐到场,廖文之郑重其事的将一把崭新的戒尺交到了杜子美的手中。 规格不可谓不高,除了白千来宣读圣旨外,两位王爷也来了。 中午,赶场的秦游又跑到了刑部外的东市口,观看方不二被砍头。 监斩官是闻人泰,一声令下,暴瘦至少一百斤的方不二,这次真的二了,一分为二。 按理来说应该是诛九族,可问题是闻人泰真的尽力了,他已经找不到方家的活口了,全都让秦游给弄死了,就剩下个方不二走个过场。 东海三霸,自此,挂了俩,还有一个在骑司大牢中的陈洛鱼,疯疯癫癫的。 本来陈洛鱼也应该问斩,可宫中一直没有旨意。 下午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瀛岛的使者,入京了! 没有提前通知鸿胪寺,就是坐船到了东海的地界,然后一路乔装打扮,就这么到了京城,直到京城东大门下,这才亮明了身份,出示了国书。 就挺…突然的。 而且这使者,竟然是瀛岛倭国的二皇子神堂左右门,国书写着汉话,大致意思就是我们倭国也叫瀛国,从此以后对夏朝俯首称臣,作为藩属国,俯首称臣。 秦老大得到消息后,也有点懵。 开朝以来,除了那些上不来台面番蛮部落外,这还是第一个“国家”主动过来俯首称臣。 秦游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越王府中和老墨鱼研究黑科技。 “我不管,你姓墨,我认识的人中,最像科学家的二手科学家就是你了,动力,动力,还是动力,这事,你必须给我解决了。” 老墨鱼挎着一张老脸。 道理,他都懂,可这事,他干不了。 石桌上摆着一个炸裂的茶壶,旁边散落着煤炭。 “大致就是这么个原理,反正就是蒸汽动力,三个月内,你们墨家人,给我搞明白了,半年内,应用到交通上,一年内,我要见到成果。” 老墨鱼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不是扯呢吗这不是,给我一支笔,让我画一条龙,完了还得要求这条龙会飞,你咋不飞呢? 秦游刚刚用他并不专业的知识为墨鱼讲解了什么叫做蒸汽动力,然后画了个大饼,说这个蒸汽动力一旦应用到交通上,就会有呜呜呜小火车。 墨鱼问秦游什么是呜呜呜小火车。 秦游极为自信的说道,穿越者都能给小火车整出来,要是光弄个四轮马车,都不好意思出门和同行们打招呼。 墨鱼又问秦游什么是穿越者,秦游没法解释了,因为这可能和量子力学有关,对于量子力学的了解,他只限于能写出这四个字。 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模样,秦游弄个破茶壶,不断加温,加温到炸了,完了问墨鱼看明白了吗,老头说看明白了,秦游说好,那你给我整个火车出来吧。 大致…就是这么个事。 墨鱼有点想带着亲族回晋昌继续种地了,这叫个什么事啊,让老子看茶壶是怎么炸的,然后让我弄出一个比快马还要快的东西,还他娘的能拉无数货物,大白日跟我讲鬼事呢? 老墨鱼到现在还没明白秦游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望着炸裂的茶壶陷入了迷茫以及怀疑人生。 倒是最近和秦游形影不离女扮男装的斐云荣若有所思。 秦游没注意到斐云荣的面色,凤七正好从月亮门外跑了进来。 “三少爷,瀛贼,瀛贼来了。” 秦游吓了一跳:“瀛贼打到京城了,不可能吧?” “不不不,不是瀛贼,不是,是瀛贼,但是不是瀛贼兵卒,没,没打过来,但是进城了,瀛贼进城了,从北门进来的,然后…” 秦游叹了口气:“十个字之内,说明白。” 凤七面色微变,深吸了一口气,语出如珠:“瀛贼,使者,进城,国书,称臣!” 秦游恍然大悟。 瀛贼的使者来夏京了,递交国书要称臣了。 秦游乐了:“这是给打服了啊,南宫奢果然是本世子至亲至爱最为倚重的门生。” “三少爷,是不是打服了才跑来称臣,小的不知,小的只知,那姜栋见了瀛贼使者。” 秦游微微一愣:“和姜栋有什么关系?” “不知。” “问过骑司了吗。” “乙四兄弟说,姜栋和瀛贼使者,似是关系匪浅。” 斐云荣插口说道:“难道瀛贼入京,与姜栋以及那些世家有关?” 秦游皱起了眉头,面露思索之色。 第八百九十章 喷子第一步 经过骑司的调查,秦游明白了大致情况。 倭国使团只有不足五十人,领头的是倭国的二皇子神堂左右门,将国书递交给了鸿胪寺,鸿胪寺又将国书送到了宫中,目前这群人都被安排在鸿胪寺的番馆之中。 入京之后,除了鸿胪寺的官员外,姜栋也全程陪伴,至于这群人谈了什么,骑司没查出来。 越王府里的秦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依旧是斐云荣一语道破天机:“五十余人,即便容貌大致与汉人相同,可没有路引,却能一路从东海畅通无阻的来到夏京,断无可能。” 秦游瞳孔微缩:“世家门阀帮了他们?!” “不错,应是如此,姜栋前往东门接应,又整日陪伴,这倭国二皇子八成是姜栋叫来的,就算不是姜栋,也是其他世家。” “这么说的话,应该是针对我了。” 秦游说完后,又是一头雾水:“可倭国是来递交国书的,而且还要跪地上叫爸爸,不正是因为郭城给他们打服了吗,打服了,怎么还敢和姜栋腻腻歪歪的。” 斐云荣微微摇了摇头,她也是极为困惑。 信息太少,斐云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终看向凤七:“礼部可说那些瀛贼使者何时面见大夏国的皇帝。” “没说。” “按礼制,需要多少时日。” 凤七摇了摇头,看向了墨鱼:“你知道不?” 老头气够呛,你们一群夏人都不知道流程,问我一个在晋昌混的? “这南宫奢怎么办的事,不是让他往死里干瀛贼吗,七仔,取笔墨信纸,把乙四也叫来,我写完信后,马不停蹄送到郭城交给南宫奢。” “小的这就去。” 笔墨拿来后,秦游唰唰唰写了好几张纸,反正就是给南宫奢一顿喷,让你隔三差五去干瀛岛,有人就杀人,没人就烧房子,房子也没了的话,就把树都砍了,要是树都没的砍,就往地上撒粗盐,如果地也没有,就往河里投毒,连毒都投过了,就杀野生动物,但凡能动的,全弄死,就这么点事,结果你还没干明白,南宫奢你他娘的是废物吗,瀛贼的使者都跑到京中来了,十之八九就告老子黑账,南宫奢,我靠你大爷,靠你大爷,靠你大爷x10! 七张纸,六张都是喷南宫奢的,剩下将近一张字的字数是秦游涂的圈圈叉叉,错别字改的。 斐云荣看的皱眉不已。 “这信上,皆是你责备南宫奢之言,却未交代他要做什么,更未询问瀛贼使者一事,那这信写了有何用?” 秦游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了,是啊。 “哎呀,写都写了,先送到东海再说,等我想到了什么再写就是了,反正骑司多的是,还有,我这不叫责备,叫关爱,叫爱,沉甸甸的爱,用爱鞭策他。” 斐云荣苦笑了一声,给月芯叫来,让胖妞在鸿胪寺外密切关注着瀛贼使者的动向。 凤七刚把信交给乙四,朱善来了,要么说还是老管家懂行,大致解释了一嘴。 使者不是来了就能见天子的,需要在鸿胪寺接受培训,二十日到三十日不等,培训合格之后才能见驾。 因为瀛贼是第一次来夏京,所以需要培训的事情就更多了,加之递交了国书主动要求成为藩属国,礼部还需要挑选“吉日”,用老朱的话来说,这些瀛贼能在正规场合见到秦老大,少说也要两个月的时间。 秦游心里大致有数了,皱眉说道:“这瀛贼使者,十之八九是来告黑状的。” “想来是如此。”朱善忧心忡忡的说道:“倘若这瀛贼没有递交国书俯首臣称,三少爷您屠了十万瀛贼,自然是无可指摘,可如今这瀛贼却要成为咱大夏朝的藩属国,加之世家门阀似是有意为之,看来,是要拿东海瀛岛之事大做文章。” 秦游撇了撇嘴。 不来抱大腿当小弟,那就是邻国,是敌国,别说屠你十万人,就是一百万,大家也当看不见。 可要是突然来抱大腿当小弟叫爸爸了,那就是藩属国,而自己屠了一个将要成为藩属国的邻国十万人,这事,以世家门阀的德行,八成会搞事情。 不过秦游要说多担忧也不见得。 对于秦老大,他已经有了一个准确的了解。 真正的压力,不是来源于秦老大,因为自己的逗逼大伯绝对会向着自己偏袒自己。 麻烦的,是以姜栋为首的世家门阀,或者是说代表世家门阀的姜栋! “就算瀛贼倭国俯首称臣上赶着当藩属国,可他们在东海做下的恶事也无法抹除,掳了那么多汉家儿郎,害了那么多我夏朝子民,难道靠认错当小弟就能弥补?” 朱善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那些文臣,死的说活,活着的,生生说死,什么事,有理,在他们面前也要变的无理,而无理的事,在他们的口中,又变的极为有理。” “那就把他们的嘴撕烂。” 秦游气呼呼的骂了一句后,想不通了,死活想不通了。 很多事,很多伤痛,不是说认了错就过去了,哪怕赔礼道歉,哪怕给钱,哪怕卑躬屈膝,哪怕再是弥补,这些伤痛,依旧发生了。 很多仇恨,不能忘记,不能抹除,这辈子不能忘,下辈子不能忘,直到世界毁灭那天,也不能忘! 叹了口气,秦游看向朱善问道:“鸿胪寺那边什么情况,以礼待之,还是就是走个流程。” “以礼待之,敬若上宾,番馆外,不得百姓靠近,甚至还有一些瀛贼,将一些刻绘他们家族族徽的旗帜挂在了院落处。” “什么?”秦游怒不可遏:“这tmd的是把那里当倭国的街道了吗,这是大夏的地盘,不是他们倭国,谁允许的,感情东海死的那些汉家儿郎不是他们的亲族,谁负责这件事?” “鸿胪寺寺卿梁子义。” “梁子义?”秦游冷笑了一声:“之前乔冉和我说了,前些日子在议政殿当着陛下面告我黑状的,除了姜栋和王怀德,还有这个梁子义,好,梁子义是吧,明日上朝,本世子要弹劾他!” 朱善一头雾水:“您要弹劾他什么?” “不知道。”秦游朝着门口喊道:“骑司,骑司在不在,有没有活口了,天亮之前,给我捏造证据,快,快快快!” 第八百九十一章 准备开喷 秦游都被气疯了。 什么样的傻缺,竟然能让瀛贼在自己家里划地盘,还特么不让夏人进? 秦游觉得这样的官员直接拉出去砍头五分钟都不足为过。 骑司折腾了半夜,时间太短,没有搜集到可以让秦游用来弹劾的猛料。 秦游也是气糊涂了,都忘记自己手中还有“陈家信件”,带着斐云荣和凤七回到了书院之中。 虽然陈家的信件都被送到了宫中,可当时南宫奢却大致记录了一下,不是记录内容,而是一个备份,简洁的记录了一下和陈家有所牵扯的名字。 秦游翻来翻去,最后依旧是一无所获。 这梁子义,竟然和陈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秦游大失所望,然后,和斐云荣回屋去了。 这一夜,秦游什么都没干,他要养足精神,因为第二天在议政殿中,他要进行职业生涯中第一次的弹劾行为,能不能一次喷成,能不能一喷成名,决定着秦游未来喷子之路能否能够走远。 一夜无话,第二日秦游起了个大早,来到屋外做了遍夏朝第一套广播体操,然后跟着小学子们在书院里面跑了两宫里。 吃过早饭,秦游神采奕奕。 在这历史性的一刻,秦游如同要外出作战的大将军,告别了根本没有正眼看他的廖文之,回到小屋拥吻了哈欠连连继续睡回笼觉的斐云荣,骑上了乌月锥,离开了书院,直奔京城议政殿。 入城,入宫,待开朝,走入议政殿中,秦游是沉默的,眼神是坚毅的,步伐是沉重的,喷人,需要有仪式感,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喷子。 开朝了,秦老大端坐在御座之上,可是却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他看到了秦游竟然没躲在柱子后面补觉,而是站在了武将靠前的位置。 这事说来也挺逗的,开朝这么久,只要是入殿,什么品级站在什么位置。 最前排的,自然是王爷,武将,就站在武将之首,文臣,就站在文臣之首,之后是六部尚书,然后依照品级往后杵。 唯独秦游这小子,一点都不自觉,议政殿和他盖的似的,想杵哪杵哪。 秦老大牙花子开始疼了。 他知道,秦游又要搞事情了,而且八成,和昨日入京的瀛贼使团有关系。 其实关于这件事,秦老大也挺头疼的。 作为夏人,作为汉家儿郎,他希望将瀛贼赶尽杀绝。 可作为一个皇帝,作为天下人的君父,一个邻国,要成为藩属国,那么他是乐享其成的。 功劳,只和文臣与武将沾边,和皇帝,几乎是绝缘的。 秦麒那话说的不错,皇帝这行业,就是闲的蛋疼的人才会干。 干的好吧,人家认为是正常的,哪怕国泰民安,可历史上出了那么多皇帝,其中不乏明君圣君仁君,你干的再好,还能超过三皇五帝? 要是干的一般,人家就开始嘀咕了。 看看别人家的皇帝,相当的专业,你秦老大好像有点不太行的样子啊。 要是干的不好,那更不用说,就得挨喷,民间骂,士林骂,是个人都能骂两句。 所以皇帝这职业,是个高标准的行业,几乎是没有立功劳的空间。 尤其是开国的皇帝,开局没装备,没钱,一大堆烂摊子,光是开局难度就是地狱级的,更不好混了。 想要堪比老前辈们,那就得弄点拿得出手的业绩,或者说是功绩,什么平乱啊,致富啊,修桥铺路搞外交之类的,那都是基本工作,干的好,是分内之事,干不明白,骂你先人。 那么什么叫做拿得出手呢? 开疆扩土! 能说的出口,拿的出手的,翻来覆去就那两样,灭敌国,开疆扩土。 而瀛岛倭国主动跪下叫爸爸要当藩属国,这就和开疆扩土沾点边儿了,要是操作的好,再大吹特吹一番,秦老大这仁善之君将会被夏朝子民所称赞。 国书,秦老大已经看过了,倭国姿态特别低,卑微到了泥里了,就和管资深老赖要账的借贷方似的,好话说尽,字里行间就俩字---特么卑微! 秦老大看过国书后,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就是秦游,关于秦游对他说过的一番话,一番关于瀛贼的言论。 当你的拳头比他大时,他们会放弃所有的尊严与颜面,以最无辜最可怜最值得同情的姿态匍匐在脚下。 可当他的拳头比你大时,他们会露出尖锐的獠牙,用最血腥最残忍的方式像整个世界展示九幽之下的恶鬼一般的面孔,会让所有人知道,当人比野兽还要凶残时会是什么模样。 一边是瀛贼的国书,一边是秦游的“理论”,秦老大相信后者。 而且秦老大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在东海犯下那么多馨竹难书罪行的民族,竟然可以写出这么一份国书,瀛人,当真是可以将自己的颜面、尊严随时随地踩在脚下肆意践踏,那么多惨剧人寰的惨剧,难道你们还能否认不成? 目光不由瞥向了垂首不语的秦游,秦老大无声的叹了口气。 今天的早朝,怕不是又要出幺蛾子了。 和秦老大抱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包括姜栋、包括一些出自世家门阀的臣子,也包括了新上任的鸿胪寺寺卿梁子义。 按照规矩,五部尚书逼逼一大通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主要是针对户部的。 吏部尚书上官鄂先开口,快入冬了,煤炭不够用,户部得拨钱! 然后是刑部尚书闻人泰,快入冬了,户部那煤炭和要炼化谁的,就不能咬咬牙去北郊大集买点无烟碳吗? 工部尚书魏云涛也开口了,快入冬了,好多衙署都没有地暖,户部前段时间拉走了不少装满银票的马车,钱呢,上坟烧了啊,赶紧拿出来给大家发福利啊。 刚上任没多久的礼部尚书周伏虎出班,快入冬了,那个什么,大家多穿点哈,赶紧把秋裤套上。 最后是被一顿针对的户部尚书卢通,左眼皮子一翻,俩字---老子没钱。 秦老大很好奇,钱用哪去了? 卢通又翻了一下右眼皮子,补发各道州府欠下的粮饷。 秦老大急了,那么多钱,都补了? 卢通俩眼皮子一起翻,这么多年来,你欠我们多少工资,心里没点批数啊! 秦老大点了点头,开始下一议题。 ………… 国庆快乐,我比较腼腆,不怎么会说话,那就再爆10章吧。 老规矩,先上传五章,晚一点再上传五章。 第八百九十二章 污人清白 五部尚书废完了话,秦游抬起头刚要出班,突然裤裆一凉,注意到了一道目光,来源于文臣群体,文臣群体中废物聚集的九寺官员之中。 转过头,秦游看到了一抹邪魅狷狂的笑容。 看官袍,九寺寺卿,一点印象都没有,身材矮壮,四十岁多点,白的和大宝形象代言人一般。 秦游知道,这家伙就是梁子义。 梁子义在对他笑,意味莫名,笑过之后,出了班。 这家伙一开口,秦游悟了,明白对方为什么朝着自己笑了,因为人家先下手了。 “陛下,臣有事要奏,事关越王府三世子殿下。” 秦老大眉头一皱。 鸿胪寺寺卿站出来,他原本以为是说瀛岛使团的事,怎么还扯上秦游了? “陛下,臣听闻三世子殿下数日前曾前往兵部,众目睽睽之下,竟鞭打兵部将领王怀德!” 秦老大眉头皱的更深了。 梁子义继续说道:“非但如此,昨日,王怀德之子王才欧前往骑司衙门外,又惨遭三世子毒手,遍体伤痕,至今昏迷不醒。” 徐徐拜倒,梁子义朗声道:“陛下,臣虽非监察使,更非是刑部官员,可既入殿为官,为我大夏官员,更是读书人养一身浩然正气,岂能见到如此恶事坐视不管,三世子殿下贵为天潢贵胄,却行这不法之事,乱朝纲,不顾法纪,臣,鸿胪寺寺卿梁子义,弹劾三世子殿下,秦游!” 秦老大很懵,下意识看向秦游。 这小子,给王怀德揍了,揍完了人家爹,又揍人家儿子? “老臣。”姜栋也站了出来,跪倒在了梁子义身边:“弹劾三世子,目无法纪。” 京城就没有秘密,秦游削王家父子的事,朝臣都知道,只是没想到站出来的竟然是鸿胪寺的寺卿。 “额…”秦游站出来了,瞅瞅秦老大,又瞅瞅梁子义:“额…” 秦老大差点没把奏折扔出去,你额个屁的额,说话啊,你不说话朕怎么知道你玩什么把戏,又怎么帮你遮掩过去。 要么说人这心态转变挺神奇的。 以前秦游闯祸,秦老大心很累,都懒得问什么事了,不用走流程,直接劈头盖脸一顿骂,然后板子高高扬起在轻轻落下。 再看现在,秦老大都不敢轻易吭声了。 他怕自己被打脸。 看向秦游,秦老大急的够呛。 秦游:“额…” 秦老大准备掀桌子了。 说话啊,胡搅蛮缠啊,装疯卖傻啊,你不是最在行了吗。 “那个…”秦游看向一副刚正不阿模样的梁子义和姜栋:“只有你俩弹劾我吗?” 秦老大一脸无语。 听这话…是嫌少了? 没错,秦游的确是嫌少了,他额了半天,就想看到更多的人跳出来。 姜栋轻蔑的看了眼秦游,再次朝着秦老大说道:“陛下,老臣还要弹劾越王府三世子不尊朝廷法度,藐视礼法。” 秦游翻了个白眼。 一年前这套嗑还行,现在秦老大自己都不把所谓的纲纪当回事了。 极为敷衍的正了正代表世子身份的绯底白鹤袍,秦游双膝跪在了地上:“陛下,侄儿有话要说。” 秦老大微微松了口气。 有话说就对了,来吧,开始展示你的才艺。 清了清嗓子,秦老大沉声道:“秦游,朕问你,鸿胪寺卿梁子义,所言可否属实。” “听他扯鸡…听他乱说,没有的事。” 梁子义冷声道:“人证,物证,俱在,在陛下面前难不成你还要狡辩吗。” 秦游转过头,耸了耸肩:“你哪个眼睛看到我打人了?” “兵部将领皆知。” 秦游又看向武将们:“诸位大人,你们看到了。” 武将都在看热闹,见到秦游询问,纷纷摇头,一个个挤眉弄眼的。 秦游转回了头,冲着梁子义眨了眨眼。 梁子义哪能不知晓兵部将领们会三缄其口,冷哼一声:“好,那王怀德之子王才欧,你又如何狡辩。” 秦游笑道:“那你想听简洁版本的,还是长篇故事版的。” 梁子义眉头一皱:“何为简介版。” “那小子去骑司衙门门口日了狗,没日成,让狗日了,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 “满口污言秽语。”姜栋冷笑连连:“越王府小世子秦游,莫要忘了你的身份,这里是议政殿,陛下在此,诸位大人在此,有辱斯文!” “姜大人,你是文化人,那你说说呗,这事得怎么说,王才欧光天化日之下要与名为旺财的犬类行那苟且之事,然后被行明白被反杀了?” 武将们哈哈大笑,秦老大目光扫过,武将们都闭嘴了。 梁子义叫道:“分明就是你唆使旁人殴打王才欧。” 姜栋附和道:“王将军就在殿中,陛下,诸位大人,询问一番便是,王将军肩上的伤痕还在。” 所有人都看向了面沉如水的王怀德。 秦老大也是心里连连骂娘。 秦游这小子做事太马虎了,怎么打人还能留下外伤了呢。 王怀德到底还是站出来了,来到殿中,拜倒,面无表情的扫了眼秦游后,看向了秦老大。 “末将…不知鸿胪寺卿梁子义梁大人与姜大人…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三世子殿下,从未殴打过末将。” 梁子义傻眼了,望着王怀德,如同望一个白痴。 姜栋则是面色一变再变,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陛下,王将军尚有伤痕在身,查验一番便知真假。” 深深看了一眼秦游,姜栋冷笑道:“便是连苦主受了冤亦不敢言,小世子,你好大的威风。” 秦游没吭声,只是摊了摊手,轻声道:“我也想低调,实力不允许。” 王怀德沉声说道:“不错,末将身上是有伤痕,只不过…和家中悍妇拌了嘴,被她抽了两鞭子。” 议政殿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看向了王怀德。 事实如何,大家心里和明镜似的,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怂到了这个地步,连尊严都不要 了,这种理由都说的出口? 姜栋愣住了,紧接着火冒三丈:“王怀德,你这匹夫,你敢欺君!” “骂谁匹夫呢。”秦游学着刚刚姜栋的模样,冷笑连连:“满口污言秽语,难道你还想考研不成!” 梁子义也是气的够呛,叫道:“好,你身上的伤痕是你夫人抽的,那王才欧,王才欧遍体鳞伤,你又如何替三世子遮掩!” “犬子吃了酒,去了骑司衙门外,竟要对那黄狗做那苟且之事,之后…便被狗咬了。” 梁子义气的都直哆嗦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拿满朝的臣子当傻子,拿陛下当傻子? 刚要开口,秦游突然大声叫道:“陛下,臣,弹劾梁子义,他诽…不是,他扯几…也不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秦老大掀开了玉冠的珠帘,用口型提醒---污人清白! 秦游双眼一亮:“对对对,就是污人清白。” 群臣满面无语。 这天子,是越来越没人样了。 第八百九十三章 獠牙 是人都看出来了,秦老大已经彻底没有原则了。 可看出来又能怎么样,人家躺赢躺出来的皇位,还能怎么的,总不能造反然后被秦烈灭族吧。 事实上,秦老大不是没原则了,而是没底线了。 沉吟了片刻后,秦老大沉声说道:“秦游,话可不能乱说,这污人清白四字,岂能随意说出口。” 秦游微微一愣。 秦老大又补充了一句:“记得一年前,也是在这大殿之中,亦是有人污你清白…” 秦老大看向白千:“最后,朕是如何决断的。” 白千:“反坐。” “不错,朕说过此话,反坐。”秦老大目光一冷,看向了梁子义:“梁卿家,秦游说你污他清白,你可有话要说。” 梁子义遍体生寒。 他哪能想到,这天子…竟然能臭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瞎子都看出来王怀德帮着秦游遮掩,现在您问我有没有话要说? “陛下,王怀德尚有伤在身!” 秦老大:“他不是说被他正室所伤了吗。” “王才欧遍体鳞伤。” 秦老大:“犬咬所致。” “可臣听闻,王才欧的满嘴牙齿都被打没了。” 秦老大沉吟了片刻:“想不到那恶犬竟如此凶悍,牙齿都不放过。” 梁子义:“…” 秦老大嘴角上扬。 怪不得这群臣子们以前天天喷朕,原来指鹿为马和不要脸的感觉,这么爽啊! “梁卿家,你刚刚也说了,秦游为天潢贵胄,既是天潢贵胄,岂能遭受着不白之冤,你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朕即便不想处罚你也不得不处罚你了,毕竟,朝廷自有法度,若是无话可说,你可要是反坐的。” 梁子义张了张嘴。 当然有话要说,老子要造反! 群臣们毫不意外,陛下虽然有点不要脸,可偏袒秦游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东海之乱那么大功劳在那摆着,更不要说还有那番薯,你想搞人家就搞人家,天子能同意吗,收拾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其实梁子义心里也知道,单凭这事,根本扳不到秦游,之所以开口,是因为还有后手。 不过他这后手现在是用不到了,不只是他,秦游同样有后手,或者是说杀手锏。 喷子,从来不会后发制人,老虎不发威,你当我键盘没空格? “陛下,臣也有事要奏,同样事关梁子义梁大人。” “何事。” “梁子义,与东海乱党之首,陈家陈洛鱼,牵扯极深!” 梁子义面色大变:“你血口喷人!” 姜栋瞳孔微缩,失声叫道:“你可有证据!” “有,人证,好几百。” “断无可能!”梁子义连忙叫道:“我与东海从未有过联络,哪里来的证据,你休要搬弄是非。” 秦老大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是秦游第一次在朝堂上说这事,可想而知,这梁子义,应是牵扯极深。 “秦游,人证何在。” “陈洛鱼,陈洛鱼亲口说的,满罗州府的宣扬,好多人都听到了,说鸿胪寺寺卿与他情同父子,想要一起造反!” 梁子义目眦欲裂:“放屁!” “住嘴!”秦老大身体猛的向前倾了一倾:“此话当真,何时说的。” 秦游也没多想,胡说道:“半年前吧。” “半年前?”秦老大微微一愣,喃喃道:“半年前,这鸿胪寺寺卿不是周伏虎吗。” 正在看热闹的周伏虎差点吓尿了。 还好秦游连忙开口道:“不不不,臣记错了,是俩月前,指名道姓了,说就是刚上任的鸿胪寺寺卿梁子义,是个白胖子。” 秦老大面色古怪。 他太了解秦游了,一看秦游这模样就知道,这小子八成是胡说八道。 不过秦老大倒是没生气,因为他知道散朝的时候,秦游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老奸巨猾的姜栋开口了,淡淡的说道:“世子殿下,要是本官猜的不错,所谓人证,都是在东海,而所谓物证,你又暂时拿不出来,本官说的可对?” “诶,你怎么这么清楚,你也和陈洛鱼一起研究造反了?” “秦游,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 秦游翻了个白眼。 你他娘的胡说八道的时候我都没急眼,轮到你的时候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人证倒也不是全都在东海,陈洛鱼可以作证。” “笑话,陈洛鱼已是疯疯癫癫,在那刑部大牢之中整日胡言乱语失了心智,说的话,如何取信。” 秦游微微一笑:“那就没办法了,我虽然没有入殿为官,但却是天潢贵胄,更是养一身浩然正气的读书人,怎么能见到这种恶事而不检举揭发呢,对吧,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梁子义要造反,要认陈洛鱼当干爹,反正俩人关系特好。” 梁子义也不怒了,而是满面冷意。 他听明白了,秦游就是乱说的,根本没有所谓的人证物证。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听明白了。 “陛下,臣,冤枉。” “陛下。”秦游微微一笑:“臣也觉得梁大人是冤枉的。” 秦老大想骂人。 你到底想咋的! 秦游继续说道:“不如这样,为了证明青白,就让刑部与骑司一起调查一下就好了,将与梁子义所有有关联的人,都查一遍,亲族,故友,花船上见过的姑娘,来往的书信,平日里送的礼物,收的礼物,全都查一遍,自然就还梁大人一个清白了。” 梁子义面色剧变,脱口而出:“不可!” 秦游笑吟吟的:“那你就是和陈洛鱼有勾结。” “你乱说!” “那就让骑司和刑部查。” “你…” 秦游眯起了眼睛,面容渐冷:“梁大人,原本,我是觉得你冤枉,可你却不让查,难道,你真的与陈家有勾结,既然没有,又为何不让查。” 梁子义遍体生寒,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姜栋神色莫名,看着秦游,竟然不敢再言语一声。 而朝堂之上的臣子们,望着秦游,神色莫名,就连秦老大也是如此。 玉冠之下,那九五之尊的面孔,露出了几许笑意。 怪不得秦游迟迟没有动手。 怪不得这小子,整日惹是生非。 原来,是等着这些世家门阀主动上钩! 秦老大猜的不错,秦游没办法一次性得罪那么多世家门阀,他要做的,就是反击,借着反击的名义,来收拾世家门阀。 而那些陈家书信,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想搞谁,就说谁和陈家有关联好了,不承认,好,那就为了证明清白让骑司与刑部查一番。 可朝堂上这些官员们,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又有几个经得起查,即便最后查出与陈家没有关联,那其他的事情呢? 说句直白点的话,这朝堂,秦游可以随便污蔑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尚书,而这朝堂之内,谁都有可能与陈家有牵连,除了两个人,那就是天子与秦游。 前者,这江山都是他的。 而后者,则是终结了东海之乱。 其他人,都有嫌疑,每个有嫌疑的人,都可以被秦游“污蔑”,被污蔑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查了。 秦游再次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只不过在群臣的眼中,那张洁白的笑脸上,似是长了一对尖锐的獠牙,闪着寒光与血色。 第八百九十四章 眼中无沙 秦游回京这么久,上朝也上了很多次。 和以前一样,油嘴滑舌,没有正事,依旧惹是生非,一副难堪大任的模样,甚至不少臣子开始怀疑,那东海的海王,当真是越王府小世子? 可今天,在议政殿之中,群臣们再无怀疑,东海那个将一家二姓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海王,渐渐和殿上的少年人,慢慢重合。 秦游,便是海王,海王,就是秦游!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地! 人,总是要成长的。 越是在极端的环境,成长的速度就会越快,快到了变成一种蜕变。 这种蜕变,不是外在,而是更深层次,看不到,摸不着,却足以改变一个人。 秦游的确是蜕变了,没有化茧成蝶,而是更加完整。 他并不是因为一家二姓而蜕变,而是因为那些族老,八甲村的族老,奶子峰的族老,屈陈氏,李太爷,张大爷,那一张张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面孔。 当这些面孔贴着殷红的沙地时,那一刻,秦游的内心就彻底被改变了,这种改变,支持着他一直紧紧握住短刀宁国,杀贼,除贼,诛贼! 贼,何其多也。 天下的屈陈氏,李太爷,张大爷,何其多也。 面对这数不胜数的贼们,那么多的屈陈氏、李太爷、张大爷们,又要如何去抗衡? 他们抗衡不了,可秦游知道,自己可以,自己非但要抗衡,还要将所有的贼,所有能见到的贼,所知道的贼,都毙于刀下! 梁子义,在秦游眼中便是贼。 这位新上任的鸿胪寺与陈家是否有关联,已经不重要了。 任由瀛贼在番馆肆意而为,不让夏人靠近,为虎作伥,这就是罪,该死的罪,在秦游的眼中,与一家二姓无异! 一家二姓,杀的是人,梁子义,诛的是心! 区区岛民,有何资格在我汉家儿郎的土地上群魔乱舞! 笑吟吟的望着梁子义,秦游眨了眨眼,人畜无害。 骑司与刑部,是否能搜查出梁子义的罪证,同样不重要。 因为如果没有搜查出来,秦游愿意倾尽所有捏造出证据。 梁子义这种官员,必须死! 辱国者,必须死! 寒百姓心者,必须死! 任何与瀛贼苟且的人,都要死! 这就是秦游底线,谁也不能碰,谁碰,谁死。 可笑的是,辱国者,寒了百姓心的人,都是身居高位的人。 秦老大再不要脸,再懒得演戏,他终究是天子,一言而决。 “朕也相信梁卿家非是心怀不轨大逆不道之人,那便如此定了,闻卿家。” 闻人泰出班,面无表情:“臣在。” “刑部主导,骑司为辅,还梁卿家一个清白。” “臣,遵旨。” 闻人泰退回班中,全程面无表情,酷的如同橱窗里的盐水鹅。 梁子义早已是吓的六神无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站了几次都险些摔倒,最终摇摇晃晃的退回到了班中。 而姜栋却极为自觉,同样回到了班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秦游并不觉得奇怪或者诧异。 姜栋的身份比较特殊,这姜家影响力太大了,秦老大以极为不要脸的方式搞根基未稳的寺卿可以,但是想要凭着这种手段来搞只是打太平拳的姜栋,远远不够,他敢这么搞,一天之内,士林之中肯定有人会喷秦老大然后带节奏。 秦游也不在意。 贪多嚼不烂,饭得一口一口吃,人得一个一个搞,除了梁子义,还有刚刚“仗义出手”的王怀德,够他折腾一段时间了,更不要说梁子义即便倒了,还会有更多的人借着瀛贼使团之手整自己。 今日的早朝就这么散了,秦游和秦老大已经培养出了一定的默契,都不用再去敬仪殿中鬼鬼祟祟,各回各家就好,省的招来闲言碎语。 刚出了议政殿,上官鄂却把秦游叫住了。 人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上官鄂作为吏部尚书,基本不和武将阵营的人接触,而秦游虽然不是武将,却是武将扛把子的儿子。 待到臣子走的差不多了,上官鄂这才没好气的说道:“老夫知道你不会放过王怀德父子二人,你如何做,老夫不管,不过,不要再牵扯到上官玉的身上。” 秦游乐道:“上官大人何出此言,我和王将军好的蜜里调油,没看刚刚在殿内王将军帮我作伪证…不是,是为我证明清白。” “那不妨打个赌,若是日后你再攻讦王怀德,便给老夫一万贯银票如何。” 秦游收敛了笑容,不再装傻,拱了拱手:“上官大人如何看出的?” “你的眼里…”上官鄂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的眼里,揉不得沙子,王怀德之事,我已听上官玉说了,淫人妻女,夺人家产,王家父子为十恶不赦之人,你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岂容这种败类充斥在朝堂之中,充斥在兵部之中。” 秦游也乐了:“知我者上官大人也,外界都说我是个愣头青,没什么原则,没想到这世上除了陛下还有其他明白人,您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高尚。” “高尚?”上官鄂哈哈大笑。 秦游摸了摸鼻子:“不高尚吗?” “老夫不知。”上官鄂微微点了点头:“老夫只知,你带回了番薯,造福天下,平了东海之乱,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也知道,你的眼里,容不下王怀德这种人。” 上官鄂看向那些渐行渐远的朝臣们,微微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询问秦游。 “这世家门阀,当真除的完,若是除了,这江山社稷,当真能稳固几分?” “能!”秦游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定能,能除的完,也能稳固几分,几十分,几百分。” 上官鄂不予置评,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不知你私下与王怀德说了什么,才让他今日宁愿颜面尽失也要为你遮掩,不过老夫倒是觉着,这王怀德,也是顾及老夫才出此下策。” 秦游猛翻白眼:“和您有什么关系。” “王才欧一事,动手的是上官玉,纠缠此事,便要追究上官玉,那王怀德本身就已开罪与你,若是连老夫都得罪了,这朝堂之上,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 顿了顿,上官鄂接着说道:“老夫不求其他,此事便算揭过了,只要日后,你莫要再纠缠上官玉,他只是个纨绔子弟,这大事,他做不了,做了,就是死,他不是你。” “一定一定,以后我离他远远的。” 秦游嘿嘿一笑。 只要您家那傻缺玩意以后别纠缠杜子美就行。 ………… 更不动了,本想更十章,眼看过了十二点,只更了八章,剩下两章明天还。 第八百九十五章 闻人泰 上官鄂走后,秦游望着前者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摸不清楚这老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斐云荣和他说过,上官鄂必须要站队,要站在秦老大这头,与是否忠心无关,因为上官家是新兴的顶级豪门,不是老牌世家。 闻道鸣和秦游说过,需要借势,装疯卖傻不是长久之计,就像搞梁子义和姜栋似的,大家只是以为这是来自海王的反击,可这种计谋能用一次,用两次,甚至用三次,用的越多,世家门阀越是怀疑,当想通了其中关键后,就会进行狂风骤雨一般的打击。 这已经是顾及秦游的身份了,换了别人,世家们根本不用猜测,不用怀疑,本能觉得你要搞事情时,就会第一时间动手。 议政殿外,秦游陷入了思索之中。 如果要是能将上官鄂绑到战车上就好了。 可这老家伙态度总是很暧昧,之前在书院还询问过自己,愿不愿意接受帮助。 可刚刚,又不再提及这件事,而是希望让上官玉躲的远远的。 秦游思索出了答案。 老头态度稍微有些转变,八成是因为那些瀛贼使节,这老家伙应该是收到了什么风声,看样子是准备观望一阵子再说。 “殿下。” 一个身穿二品官袍的壮硕男人站在了秦游面前,正是刑部尚书闻人泰。 秦游抬起头,连忙拱了拱手喊了声“闻大人”。 刚刚群臣都离开了,而这位闻大人站在远处驻足了半晌,见到上官鄂离开后这才返身走了回来。 苦笑了一声,闻人泰说道:“殿下倒是为本官寻了个好差事。” 秦游无声的叹了口气。 梁子义身后是梁家,虽然不是什么顶级世家,可不少子弟都在各州府为官,“内部调查”这种事,一般都很招人骂,所以秦游知道,闻人泰心里肯定不舒服。 可秦游也没办法,司法机构就这么一个,骑司虽然有特权,但是却不是专权,阴人倒是行,光明正大的整人,那就不是太在行了,而且容易落人话柄。 想要搞梁子义,如果只说让骑司负责的话,将会面临很大的压力,可要带上个刑部的话,许多事就顺理成章了。 望着闻人泰,秦游最后还是拱了拱手,面带歉意:“小子也是无可奈何,非是想要劳烦闻大人与刑部诸位大人。” 闻人泰面色有了些许的变化,随即笑道:“本官还以为,你又要装傻。” 秦游也乐了:“在您面前,没必要装傻。” 话说的一点都不错,当初拿出陈家信件的时候,闻人泰也在场,能干到尚书,自然不是傻子,上官鄂能看出来自己的目标是世家门阀,闻人泰又岂会看不出。 最重要的是,秦游了解闻人泰。 六部尚书中,闻人泰是最“穷”的,也是最没有根基的。 别说尚书了,就算是其他的侍郎,哪个不是家财万贯,哪个不是出身名门,唯独闻人泰,能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前朝骑卫干到今天的刑部尚书,绝对算的上是屌丝最为华丽的逆袭了。 前朝那会,闻人泰就是个普通府兵,都不算是校尉,是骑营的一个很普通的骑兵。 秦老大刚起义的时候距离老家赣州不远,而闻人泰就驻扎在赣州兰山县,那里有六百名骑兵,闻人泰就是其中一员。 那时候秦氏三雄都在一起,秦老大就不说了,属于是气氛组的,可秦麒与秦烈在,一个只有几百个骑兵的军营,都不用兄弟三人亲自动手,随便找个小弟就能给屠了。 事实上,兵营的大部分骑兵都跑了,只有闻人泰带着几个愚忠的府兵拦在了六万大军面前。 闻人泰不是张辽,秦氏三雄更不是孙权,结果可想而知,本来这十几个傻乎乎的骑兵都要被砍死了,秦老大听闻了这件事,赞叹昌朝竟有如此忠勇之辈,砍了怪可惜的,就给叫到了面前,寻思看看这傻缺长什么德行之后再砍了。 俩人也不知道唠了啥,反正闻人泰就投靠秦氏集团了,不过一开始并没有获得重用,只是个小校。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秦老大最大的能力或许就是“运气”了。 闻人泰猛的一逼,累积军功一步一步升到了游骑将军,能文能武,数次率领骑兵以少敌多,最令人敬佩的就是品性了,刚正不阿铁面无私。 按理来说这样的性格混朝堂,死的不知道怎么死的,可秦老大却真的是个体恤下属的好老板,新朝建立后,闻人泰成了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也是得罪人的活,可对闻人泰来说无疑是最适合的,等于是给他了一道免死金牌,谁要是弹劾闻人泰,那就是站在国朝“司法系统”的对立面,站在公正的对立面。 一个普普通通的骑兵,成了如今夏朝的六部尚书之一,这家伙的一生堪称神奇,和穿越者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他没穿越过了。 想到这里,秦游满面狐疑:“闻大人,您不是穿越者吧?” “何为穿越者?”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没事没事,就是扑街写手意淫出来的玩意,就是屌丝。” 闻人泰不是绕圈子的人,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殿下,本官寻你,一,是想问问,关于这彻查梁子义一事,可有章程。” “查,事无巨细,全部都查。” “好,第二件事,本官则是要丑话说在前面。” “没问题,您丑您先说话。” “若是这梁子义与陈家没有瓜葛,本官定会如实禀报陛下,殿下也好,骑司也罢,倘若敢捏造证据阻挠本官办案,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秦游笑呵呵的点了点头:“没问题。” 虽然笑着,可秦游心里还是有些不爽。 自己不装傻了,这闻人泰反而开始装傻了。 别人不知道我秦游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难道你闻人泰还不知道吗,看梁子义的模样,八成与陈家毫无瓜葛,可老子要查的是别的事! 闻人泰表明了态度,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虽然敬佩闻人泰的人品,可秦游还是觉得这样的家伙挺讨厌的。 谁知闻人泰走出了几步,突然回过头,皱着眉,似是自言自语,喃喃道:“倒是稀奇,梁子义本是鸿胪寺一名主事,吏部的左侍郎为何要推举此人成了寺卿,罢了,与本官无关,与陈家一事无关。” 说完后,闻人泰迈着大步继续往前走。 秦游足足愣了半晌,最终嘴角勾勒出了笑容,朝着闻人泰的背影施了一礼。 第八百九十六章 夏京的信 秦游殴打王家父子的事情,就这么被遮下去了,京中除了百姓们偶尔议论一番外,但凡是穿官袍的,三缄其口。 官员们很怕,怕再瞎逼逼的话,秦游会说他们与东海陈家乱党有联系,然后祖宗八代都会被刑部与骑司查一遍。 事发第二天,刑部还没走程序呢,骑司先冲到梁府之中,所有人,男女老少,挨个询问一边,连梁子义一天起几次夜都要再三核查,什么都问,就是不问陈家。 到了晚上,梁子义做了个决定。 第三天上朝后,他在议政殿上说要告老还乡,名义用的是心累,就骑司这么个查法,没问题也能查出问题,一边上着班,一边被查家底,这工作还怎么干? 秦老大震惊异常,这么心累呢吗,那好吧,既然影响了工作,那辞职就辞职吧,你专心在府里配合骑司和刑部调查吧。 梁子义的眼角含着泪,生无可恋。 请辞,不过是摆明个态度罢了,这天子按正常套路是要挽留一下才对的。 最可气的是,我都辞官了,你还要查,这是人干的事吗? 自此,梁子义从九寺寺卿变成了一介读书人,殊不知,这让骑司们更好办事了。 负责彻查梁子义的是专业人员乔冉,一听说梁子义竟然允许瀛贼在番馆如此嚣张猖狂,从书院赶到了骑司衙门,要亲自负责。 乔冉气的够呛,问秦游,这梁子义,怎么整。 秦游说,整,往死里整。 乔冉说,好,不整死,不算完。 两个夏京之中最为痛恨瀛贼的男人,在骑司衙署之中,一起宣布了梁子义的命运。 乔冉去彻查梁家了,而秦游再次陷入到了舆论漩涡之中。 因为姜栋发力了,春暖鸭先知,秦老大还不知道这群瀛贼使团打的什么主意,士林之中已经透出风声了。 这群瀛贼使团是来告状的,告海王,也就是秦游。 不过这事还是有些雾里看花,掠我大夏子民,欺我东海百姓,越王府世子杀你们瀛贼是应有之意,你们怎么还冤屈上了? 秦游依旧稳坐骑司衙署,每天该上朝上朝,下午该了解世家门阀的资料了解资料,静观其变,等待着瀛贼使团在议政殿中见驾那天,到了那时,自然就知道这群王八蛋打的什么主意了。 ………… 东海,郭城。 南宫奢刚刚和龚文华吃了顿烤鱼,别看俩人品级天差地别,却如同忘年交一般,酒足饭饱后,唠的哈哈大笑。 龚文华很喜欢南宫奢。 虽然是文臣,可却有着一股子武将的狠劲儿,有头脑,肯干事,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 “龚大人,如今这东海风波算是平息了,您也快要回京了吧。” 南宫奢为龚文华倒了杯酒,笑道:“平乱,是功,安民,更是功,下官就在这里提前预祝大人了。” “不错不错,虽然仗打的少了,不过这安民也是个巧活,秦游那小子能打仗,老夫也能,可老夫能安民,那小子却安不了,这话,别人不了解,朴志你如今坐镇这郭城,应是再了解不过。” 扑志是南宫奢的字,直接叫字也代表着二人亲近的关系。 举着酒杯站起身,龚文华望着一天一变样的郭城,感慨万千。 “怕是要不了多久,这郭城,便会成为了这东海第一城。” 望向了正在兴建的“万民”港,龚文华满怀欣慰:“好,好啊,从瀛岛夺来了的银钱,都用在了这万民港上,港成,便能用之于民。” “老大人所言极是。”南宫奢站起身,与有荣焉:“恩主离开东海时便嘱咐过过下官,钱粮,不能直接发到百姓手中,建港、兴城、通山路、竖兵塔,这才是长久之计。” 龚文华突然心生一种廉颇老矣的苍凉感,淡淡的说道:“我们这老一辈的人,终究是跟不上你等的步伐了,打杀了一辈子,可除了打杀,又懂什么,老了,当真是老了。” 南宫奢微微一笑:“老大人哪里的话,您一辈子忠勇无二,世人称赞,何来的愁苦的。” “倒也是。”龚文华苦笑了一声:“做到了这兵部尚书之位,也算是位极人臣了,只是…哎,只是担心小女龚媛,早已过了待嫁的年纪,也不知何时才能嫁到秦府。” 南宫奢哑然失笑:“龚千金不过双十年华,恩主曾说过一句话,叫做邻家有女初长成,说的便是大家家的千金。” 龚文华叹了口气:“是啊,邻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南宫奢:“…” 足足半晌,南宫奢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尤其是想起当初站在船上客串三床弩的那个彪悍身影,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提起龚媛,龚文华心情又有些不美丽了。 其实嫁给秦游没什么不好的,就凭这丫头的身手,绝对不会受气,哪怕以后秦游娶了妾,龚媛也能给她们揍的老老实实的。 可惜,秦游身旁还有一个女子,斐国的飞云公主。 一想起这事,龚文华就满心的担忧。 自家的傻姑娘,能斗的过那名满天下的飞云公主吗? 虽然接触不多,可龚文华对斐云荣的评价极高,闻名不如见面,斐云荣绝对是天下无二的奇女子,无论是武艺还是韬略,怕是这世间再无其他女子可比肩,便是男子也屈指可数,最多五人,其中还包括一个自己。 眼看天色渐晚,蹭完了吃喝的龚文华也不久留,下了船,上了马,回平波城了。 如今广怀道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朝廷派来的官员陆陆续续到位,剩下的则是尚云道和罗云道。 尚云道很省事,敢闹事的早就被秦游砍光了,等着朝廷的官员来补位就行。 龚文华刚走没一会,一匹快马来到了郭城,骑士正是从夏京马不停蹄赶来的乙四。 乙四问到了南宫奢的位置后匆匆跑到了船上,将一封信件交给了南宫奢。 一听是秦游写来了,南宫奢连忙洗干净手拆开了信件。 可这一看之后,南宫奢面色阴沉的如同快滴出水来一般。 “来人!” 一声唤后,船上的水卒跑来,南宫奢沉声道:“遣快马前往东平城、湖城,将二城知州曹琥与陶蔚然两位大人请来。” “唯!” 第八百九十七章 美妙的误会 东平距离郭城不远,陶蔚然是第一个来的,不过南宫奢却没有说什么事,又等了两天,曹琥才快马而至。 三人上了船,分别落座。 南宫奢沉声开口道:“恩主离开东海前,嘱咐本官,遇事若不能决,便寻陶大人与曹大人。” 陶蔚然受宠若惊:“殿下当真是如此说的。” “不错,殿下说陶大人虽贪财好色品德堪忧,却是一个好官,至少,是这东海的好官,奢不解其意,恩主也未解释,不过本官相信恩主。” 陶蔚然摇头叹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最终噗嗤一笑,连连颔首:“不错,本官品德堪忧,又贪财好色,可却未害过民,伤过民,百姓皆骂我陶蔚然是陶三尺,可却不知,若不是为了东平百姓,又岂会刮地三尺惹来恶名。” 南宫奢不予置评,看向了风尘仆仆的曹琥,拱了拱手:“曹兄,恩主说,东海能信的过的人,除了陶大人外,只有你了。” 曹琥哈哈一笑:“殿下果然有识人之明,我老曹最是仗义。” “不错,恩主与我交谈时,口称你为曹兄。” 曹琥微微一愣:“殿下与你交谈时,当真以兄称我?” “是,称为曹兄,说若不是曹兄,这郭城,没有今日。” 曹琥眼眶红了,感动的够呛。 陶蔚然开口问道:“遇事不决,才寻我二人,不知南宫大人遇了何事难以抉择?” 南宫奢从怀中拿出了秦游的亲笔书信,摊开在了桌子上。 曹琥一把夺了过来,一目十行看了下去,眉头连连皱起,随即将信件交给了陶蔚然。 “这上面写的什么?” “你不认字?”陶蔚然一脸无语。 曹琥点了点头。 陶蔚然气的够呛。 你他娘的不认字瞅半天干什么。 看向信件,陶蔚然越看面色越是古怪,一边看,一边抬头扫了几眼南宫奢。 看过之后,陶蔚然哭笑不得:“满篇都是责骂之语,殿下这是何意。” 南宫奢眼中满是寒光:“恩主他,恼怒了,恼怒至极,因瀛贼!” 三言两语,南宫奢将京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前他已经问过乙四了,关于瀛贼使团入京之事。 曹琥一头雾水:“瀛贼使团入京称臣,这是好事,为何殿下因何恼怒。” 南宫奢没有马上开口,面露思索之色。 其实这两天他也在想这事。 信上写的最多的字就是“大爷”二字,南宫奢干你大爷,南宫奢日你大爷,南宫奢你大爷,反正就是一通骂,怪他办事不利,却不问瀛贼使团之事,也没说郭城这边要如何做,又能如何做。 “恩主,应是不喜瀛贼使团入京,或许,是怀疑瀛贼别有图谋。” 南宫奢也一时无法确定,喃喃道:“可瀛贼使团远在夏京,郭城又如何得知使团包藏了什么祸心。” 曹琥说了句废话:“要不,派人去夏京,再问问殿下?” “殿下做事向来神鬼莫测。”陶蔚然望着桌上的信件,语气不太确定的说道:“这信,满是责备之语,会不会另有深意?” “初看之下,殿下是怪南宫大人没有派遣战船按照嘱托将瀛贼灭族…” 想了想,陶蔚然看着南宫奢问道:“郭城最近,可有派遣战船攻打瀛岛?” “最近入了秋,加之人手都在兴建万民港,瀛岛沿海城市早已成了鬼蜮人迹罕至,便没有再派遣战船了。” 说完后,南宫奢面色微变:“难不成,殿下是想要让我们攻打内陆?” 曹琥傻乎乎的点了点头:“我看像。” 陶蔚然没有吭声,苦思冥想,觉得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曹琥乐呵呵的说道:“夏京远,可瀛岛近啊,为何派遣使团入京,何必去派人去夏京询问殿下,咱们直接打到瀛岛上一问便知。” 南宫奢哑然失笑:“问何人,那使团正使名为神堂左右门,是倭国三皇子,总不能打到倭国大都问他们的天皇吧。” 陶蔚然点头符合道:“不错,如今瀛岛使团已入夏京递交国书称臣,再去攻打便不合适了。” “慢着!”南宫奢面色剧变:“殿下,明显是不愿看到瀛贼俯首臣称的,而瀛贼使者入京后,恩主便派人快马传信,满面皆是责备之意,却未言明任何事,莫不是…” 陶蔚然倒吸一口凉气,满面惊恐之色。 南宫奢呼吸慢慢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只有曹琥来回看,没明白这俩人是什么意思。 “南宫大人,别卖关子了,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本官猜的不错,殿下,应是不许瀛贼称臣。” 曹琥:“可瀛贼的使者不是入京了吗,国书都递了上去。” “不错,但陛下还未见到使者,至少,按照礼制,面见陛下,少说也要近月余。” “别说月余,就是一年,瀛贼使者也入京了,殿下就是再不甘,总不能去杀了他们吧。” 南宫奢露出了一丝狞笑:“殿下,无法杀了那些瀛贼,所以,才传了信到郭城。” 曹琥挠了挠鼻子:“殿下是让郭城派遣死士去夏京刺杀瀛贼使团?” “不,是攻打倭国!”南宫奢深吸了一口气:“殿下,想要郭城,举全城之力,登船,远航,奔赴瀛岛,打到倭国大都,杀,或活捉全部倭国皇室!” 曹琥傻眼了,瞅了瞅桌上的信件:“殿下,真是这个意思?” “不错!”南宫奢霍然而起:“我家恩主嫉恶如仇,凡事必行雷霆手段,昔日仇敌,岂可同为朝臣,那瀛贼,罪不可赦,凭着一纸国书就想要将累累血债一笔勾销,笑话,殿下岂能让他们如愿,国书又如何,倭国没了皇室,如何称国,无国,哪来的使者,纳国书,将其立为藩属国,不假,可屠便瀛岛,依旧可将这倭国变为藩属国!” “他娘的,干了!”曹琥终于听明白了,猛然站起身:“殿下对我有大恩,又称我老曹为兄,我湖女部落,我湖城山民,便是反,也跟着殿下造得,南宫大人,点兵吧,去瀛岛杀他个天翻地覆,占了这瀛岛,让殿下睡个安稳觉!” 陶蔚然慢慢站起身:“既殿下是此意,那我陶三尺…便…便一条路跟着你们走到黑吧,杀到倭国大都占领倭国,活捉了那些倭国皇室押到夏京,南宫大人,点兵吧,本官,这就回东平,召民夫青壮乘船而渡。” 南宫奢长身拜倒:“奢,谢二位大人鼎力相助。” 第八百九十八章 全民杀贼 很多事就是这样,通讯方式越是古老,越无法准确的传递自己想要表达的信息。 秦游,只是想喷一顿南宫奢罢了,其他的想法,他是一点都没有,仅此而已。 一个不着调的恩主,写了一封信,写给了想法很多的门客,而这个门客,又碰到了两个根本不算太了解秦游的知州,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郭城所有的项目都停了,号角悠扬不断,甲胄被搬下了船,刀剑发到了青壮的手中,一艘艘大船驶入了浅海区,火药工坊开足马力加大了产量。 五日,只有五日的时间,五日之后,郭城将要在南宫奢与曹琥的带领下进行东海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 如今东海的乱已被平定,郭城兵不需要太多的兵力镇守。 南宫奢虽是文官,却是靠着砍人混到今天的,一个时辰内就制作出了详细的作战计划。 山民六万,两万东平民夫,七千不义岛群贼,郭城八千青壮,基本上凑齐了十万人,分三次,十二日内全面登陆瀛岛,挥兵倭国大都皇城! 不得不说,要是换了其他门客,李太白、杜子美,哪怕是贺季真,断然不敢这么干,去占领一个国家,只是凭着秦游的一封信,非官方行动,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可巧就巧在,坐镇郭城的是南宫奢,代表秦游的南宫奢。 南宫奢不在乎名利,甚至都不怎么敬畏皇权,对于所谓的朝廷,更是不屑一顾。 他只知道,听秦游的就好,听这个自己立志要追随一生的人,这个比他小将近两轮的男人,一定会改变这个操蛋的世道,哪怕是造反,他南宫奢也誓死追随,因为秦游,是他见过所有人之中,唯一一个愿意心疼百姓为百姓痛哭流涕自责的无以复加的人。 郭城,本就是靠征伐建立起来的,说是兵城也不为过。 不需要动员,听说有征伐,征伐瀛岛,莫说战卒,便是能出屋的老妪都要拄着拐杖登船。 东海之外,没有人知道瀛贼有多么可恨。 东海百姓对瀛贼的恨,刻骨铭心,这仇恨,要带到地府,哪怕喝上一锅孟婆汤,也不能忘却。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复仇方式比斩草除根更为快意? 杀瀛贼,不需要动员,不需要大义,不需要举旗,不需要任何文字形式上的檄文或是公告。 当尚云道百姓得知郭城想要杀进瀛贼内陆时,青壮们被老娘赶出了房屋,老爹将家里唯一的刀具递到了孩子的手中。 往日里慈祥娇惯自己的老娘说,杀光瀛贼,替你们的父辈,替你们的兄长,替你们的妻儿,雪恨! 老爹说,一个不留,一个不要放过,让瀛贼们知道,东海尚云,皆是血勇男儿,何以称男儿,唯有杀瀛贼! 青壮们,三五成群,奔向郭城。 第一批船只已经离开郭城了,渡海而去。 坐镇郭城的陶蔚然站在瞭望塔上,一声令下,四道城门全部打开,所有人,皆可入城,给他们刀剑,给他们甲胄,肉,管够吃,酒,管够喝,数日后,登船,杀贼! 船回来了,停了半日,装了补给,登了青壮,登了战卒,登了一个个手握刀剑的死神。 第二批船走了,可是更多的百姓来到了东海。 郭城的刀剑已经不够了,临时搭建的火药工坊中,那些屯盐卫老卒每日要工作八个时辰左右。 可百姓们依旧要登船,哪怕没有刀剑,他们还有拳头,有牙齿,哪怕扑上去撕咬,也要将瀛贼的喉咙撕扯下来。 第三批船回来时,郭城内的百姓,依旧人满为患。 而在海的另一端,十万人,整装待发,南宫奢与曹琥,各率五万人,兵分两路,杀向瀛岛内陆。 与此同时,平波城中的龚文华却没有任何举动,非但没有阻止,还想调点官军过去打打太平拳。 他根本不知道瀛贼使团入京了,更不知道瀛岛倭国准备称臣。 别看瀛岛是个岛国,可上面的银矿太多了,根本采不完,加上郭城之前总是隔三差五的派遣战船过去打一番抢一番,没有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 虽然这次规模空前盛大,龚文华依旧没多想,毕竟马上入冬了,熊都知道贴秋膘呢,更别说郭城了。 ………… 夏京之中,秦游站在王怀德府外,抱着膀子,冷眼旁观。 王才欧,王怀德父子二人,被刑部衙役拿下了。 “殿下救我。” 披头散发的王怀德高呼着,却被刑部的衙役用水火棍架在了腋下。 王才欧脸上的伤势还未痊愈,刚刚应该是“抗捕”了,腿上挨了一棍子,一瘸一拐的。 要知道刑部的衙役可不是寻常人,大多都是良家子,老大又是素来严明公正的闻人泰,对这种阶下囚,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王怀德早已失了方寸,这位兵部将领只是乱喊乱叫,喊着殿下救我,叫着殿下救我。 声音渐远,秦游心里有些沉重。 不是因为王怀德被抓了而沉重,而是因为世家门阀的手段。 王怀德不是因秦游被抓,是因为被弹劾了。 今日早朝,以姜栋为首的十二名文臣,其中包括五位监察使,联名上书弹劾王怀德,列举了大大小小罪名十二项,除了赵宽的事外,还有其他令人发指的罪名,克扣粮饷,倒卖军械,欺压良民等等。 别的也就算了,淫人妻女,而且还是当着人家赵宽的面,秦老大雷霆震怒。 虽然赵宽因为安之峰落马了,可毕竟以前是个侍郎,成了庶民后竟遭如此待遇,天子如何不怒。 姜栋等文臣的证据极为详实,无从反驳,王怀德被当殿拿下,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出。 王家父子被押入刑部大牢,这二人,八成要被问斩。 其实这件事和秦游关系不大。 在王怀德面前演戏,王怀德以为秦游真的是为他好,来回反复横跳,也正是因为如此,姜栋等人以为王怀德投靠了秦游,所以迅速出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 那么多罪证,岂是几日之内就能搜集全的,想来便知,这些文臣早有准备。 斐云荣轻声道:“自此,夏京之中再无王家父子。” “没错,走,下一家。” 秦游呵呵一乐,一挥手,带着一群狗腿子们前往距离不远的梁府,梁子义的府邸。 最近秦游没什么事就带着骑司们去梁府溜达一圈,就当饭后消食了。 陛下特许的,刑部与骑司要“还”梁子义一个清白,秦游当然得当回事办了,将“扰民”进行到底,反正梁子义都没官身了,想怎么搞他就怎么搞他。 第八百九十九章 牛刀不可杀鸡 以前在夏京的时候,秦游并不是很注意文臣们的动向,和他关系不大。 如今秦游要搞人,同时被搞,加之暂管骑司,这京城的水,他基本上蹚明白了。 想要知道那些监察使和文臣们的举动,未必要在议政殿上被打个措手不及,因为这群人在出手之前,都会有意的控制舆论。 这不,最近一直霸占京中热搜的秦游,关于他的头条内容又改了。 借着陈家信件一事,打压异己,原鸿胪寺寺卿梁子义不堪受辱辞官,辞官之后却还要饱受骑司报复。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此事,梁子义竟然声名大涨,不少所谓的“文人雅士”天天聚在一起夸赞梁子义是“我辈楷模”正直不屈。 秦游得知此事后不过是付之一笑罢了。 要说宽厚,秦老大是真宽厚。 换了其他皇帝,就这些键盘侠,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拉出去砍了。 士农工商,不如叫做键农工商。 笑过之后,秦游交代了一声,让骑司继续查,不过查的却不是梁子义了,而是吏部左侍郎张由。 梁子义补位周伏虎成为鸿胪寺寺卿,正是这位张侍郎推举的。 秦游最近一直住在京里的越王府,已经有快半个月没回过书院了。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秦游知道这个阶段自己最好离书院远一些,虽然不能完全剥离,可至少,如果自己被抓住了小辫子尽量不要牵连书院。 回到王府时,最近天天陪着秦麒逛花船的秦烈在府中,哥俩正在拼酒。 看的出来,秦麒已经慢慢习惯京中的生活了。 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吃饭,然后去南市看看工部给他盖的齐王府,催催工期,骂骂几个工部的官员,消过了食,就溜溜达达去宫中,找秦老大吹会牛b,天色快晚的时候,回王府找秦烈,然后俩人开始夜生活,去花船上慰问那些小姐姐们。 斐云荣已经回书院了,身后就跟着个凤七,一直在暗中保护秦游的九州也穿过了月亮门。 秦麒秦烈二人喝的都差不多了,正在一起回忆当年中州大乱时的峥嵘岁月,老二说他是三兄弟中最猛的,老三说他才是,最后二人达成一致,总之俩人都比老大猛。 “来来来,我儿秦游,陪为父喝两杯。”秦烈招了招手。 秦游笑嘻嘻的走了过去,给二伯和老爹分别倒了杯酒,嗅了嗅鼻子一闻,哭笑不得,将军烈。 这天还没黑,国朝中两位王爷就开始喝烈酒醉生梦死了。 秦游让凤七给自己搬来一坛果子酿,坐在了凳子上,准备陪着俩王爷吹会。 秦麒一脸嫌弃:“好男儿当饮将军烈,马上建功,沙场称雄,岂能不饮烈酒,莫要丢了咱秦家的颜面。” 秦烈马上拆台:“这酒还是游儿酿出来的,少在这里显摆。” “老子就是没那闲工夫,若是找个婆娘生个娃,未必就比游儿差。” 提起这事,秦烈来劲了:“二哥,你莫不是身体有所隐疾,这么多年了,也未说要个一儿半女,要不要让游儿看看,游儿懂些岐黄之术。” “你他娘的才身体有恙,昨夜老子在花船上可是将那些娘们折腾的哭爹喊娘…” 秦麒掰着手指头开始算,最后哈哈一笑:“老子要了三个!” 秦烈满脸鄙夷:“我那床上少说也有八个。” 秦游瞠目结舌。 老爹…这么猛吗? 秦麒不吱声了,由此也可以看出来,秦烈的确没吹牛。 不过当着晚辈的面,秦麒哪能落下风,又开始说秦烈是饥不择食,秦游反唇相讥。 二人就和亦凡哥和爽妹子吵架似的,针疯相对了起来。 秦游在旁边听的面红耳赤。 赶紧端着酒跑旁边吃去了,吃过了饭,俩王爷也没分出个高低,一个觉得得注重质量,一个觉得质量不重要,数量才重要。 秦游吃完了饭,准备在府里溜达溜达,秦麒突然开口说道:“游儿,那王家父子,拿下刑部大狱了?” 秦游微微一愣,连忙跑了回去,坐在了石凳上满面好奇:“中午才发生的事,您这么快就知道了,谁和您说的?” 秦麒笑道:“何须等旁人通禀,便是猜也猜到了。” “猜到的,真的假的。”秦游一脸狐疑:“您怎么能猜到那些文臣会弹劾王怀德?” 秦烈插口道:“都说你这小子是聪明人,可如此简单的道理却也想不通。” 秦游一头雾水:“您也知道?” “为何不知,文臣,是厉害,厉害在一张嘴上,可张了嘴,不能乱说一气,得是有根有据,那姜栋在议政殿中被你羞辱了一番,岂能咽下这口恶气,若是置之不理,还不知有多少人如同那王怀德一般令他们颜面大失,想要修理这王怀德,就要张嘴,他们的嘴,就如同咱们武将腰间长剑一般,出鞘,就是要见血的,文臣既然张嘴,必是要言之有物。” 秦麒接口道:“文臣的心眼小,又重颜面,定是要杀鸡儆猴,那便要张嘴,张嘴,就要将人说死,现在可是懂了。” 秦游恍然大悟。 动机有了,所以会出手,或者说是张嘴,不张嘴则已,张了嘴,就要人命,所以二伯和老爹才丝毫不意外,知道王怀德死定了。 秦游向了片刻,望着秦麒,出口问道:“那二伯您觉得,文臣准备何时对我张嘴?” “他们不敢。”秦麒哈哈一笑:“至少,暂时不敢,有二伯与你爹在,有你大伯坐于那御座之上,他们不敢。” 秦游苦笑连连:“侄儿倒不这么认为,我之后要做的事,是挖他们的根,狗急了都跳窗,更别说那些文臣们了。” “倒是不假,不过要说担忧,大可不必,至少在这瀛贼使团见驾之前,文臣们轻易不会张嘴。” “侄儿也觉得那些文臣准备拿瀛贼使团做文章,至少那姜栋肯定是这么打算的,二伯,这姜栋不太好动,是个名儒,士林之中声望颇高,您有什么办法没?” “自然是有的,不过只是一个区区的姜栋罢了,还不至于让你来亲自动手,交给书院的小学子们去做就好了。” 秦游一脸懵逼:“书院的小学子?” “不错,对付姜栋,那些刚断了奶的娃娃们已是足够。” 第九百章 梦想 漫步在书院的竹林之中,秦游与斐云荣并肩而行,凤七和月芯跟在后面。 原本秦游是不准备回书院的,可二伯秦麒对他说了很多话。 寒山书院与秦游,永远无法割裂,无论秦游是否在书院之中,也无论秦游距离寒山书院有多远。 既然生死与共,那便一起战斗吧。 秦游回到了书院,见了廖文之与闻道鸣,明日,寒山书院将要反击,让天下人知道,这所寒山书院,可不只是会教书育人。 秦游手里捧着一个箱子,里面是很多名册,上面写满了名字。 “我有一个梦想。”牵着斐云荣的手,秦游叹息了一声。 “什么梦想,与我说说。” “就是完成我的梦想。” 斐云荣依靠在秦游的肩膀上:“你的梦想,就是完成你的梦想,是吗。” 秦游是发现了,斐云荣聪明的就如同晚上躺在竹床上的自己,不要不要的。 “你就不问问我要完成的梦想是什么梦想?” “不想问。”斐云荣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似是很享受这种漫步在月下竹林的感觉。 “好,那我就和你说说。” 斐云荣翻了个白眼:“说了不想问。” 秦游嘿嘿笑道:“你翻白眼真好看,同样是学我翻白眼,月芯一翻白眼和要脑血栓马上栓过去似的。” 斐云荣娇笑不已。 秦游问道:“你知道脑血栓?” “不知,不过想来很好笑。” “不说脑血栓,说说我的梦想。”秦游找了个磨盘大的花岗岩坐了下去。 依偎在秦游怀中的斐云荣点了点头:“说吧,不许提世家门阀。”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不干掉那些欠揍的世家门阀,我也没办法完成我的梦想啊。” “那就绕开他们,说些除掉他们之后你想完成的梦想。” “首先,我要娶你。” 斐云荣“腾”地一下做了起来,大眼睛了满是莫名的神采:“那不如…我命月芯与飞云骑将那些世家都杀掉好不好。” 秦游:“…”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拉倒吧。”秦游连连摆头:“我弄死他们,属于是耗子扛枪窝里横,你弄死他们,要是让别人知道了,那就属于是外敌捣乱,不行不行,让别人知道了,全夏朝的人都会反对我娶你。” “倒也是。”斐云荣满面失落,再次躺在了秦游的怀里,眨了眨眼睛:“那你快些,除掉他们。” “嗯,我尽量。” 斐云荣抬起手臂捏了捏秦游的脸蛋:“除掉他们之后就娶我。” “必须的。” “那你是先娶我,还是先娶龚媛那疯丫头。” 秦游有些蚌埠住了。 “额…”秦游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液了,灵机一动:“诶,对了,最近怎么没看到龚媛呢。” “整日与巫雪厮混在一起,说是要做寒山女院的山长。” 秦游撇了撇嘴:“就她?” 斐云荣露出了笑容,她就喜欢秦游看不上龚媛的样子。 “说梦想说梦想,总提她做什么。”秦游讪笑一声,摸了摸鼻子:“那个,娶了你之后,我希望世界和平,不打仗了。” “杀伐,永不休。”斐云荣望着秦游的双眼:“北有凉戎,南有我们斐国,夏与凉斐,早晚会有一战。” “可咱俩不是说好了吗,夏朝里谁打斐国咱就一起收拾谁,斐国里谁打我们夏朝,咱们也收拾他。” “是的,我们一定会做到的,你说过,夏斐皆是汉家儿郎,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那就妥了呗,其实两个国家真的不需要打架的。” 斐云荣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纵观历史,就没有邻国不掐架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秦游也不愿解释,到时候再说吧。 要知道在后世,别说两个国家,二百多个国家不也一样不掐架吗,就看拳头最大的那个能不能镇得住场子了。 斐云荣轻声道:“战不休而祸不息,没有杀伐征战,自然好的。” “是啊,一打仗就死人,一死就是一批一批的,一片一片的,所以我的梦想就是不打仗了,大家一起大搞经济。” “经济?” “就是赚钱啊。”秦游哈哈一笑:“从东海搞了那么多钱,这些钱,我就是用来搞经济的。” 斐云荣来了兴趣:“和我说说。” “暂时还没有个头绪,得干掉世家门阀才行,不给他们打服,这经济搞不起来。” 说完后,秦游打开了旁边放着的小箱子,将里面的名册都拿了出来。 随意扫了一眼,秦游叹了口气:“大大小小的世家门阀,足有四十多个,也不知道都是从哪窜出来的,这么多。” “说了不提世家门阀了,怎又提及了,说些让我开心的事。” “哦,好吧。”秦游嘿嘿一笑,将空空如也的箱子放到了斐云荣的手中:“送你了。” “可里面什么都没有呀。” “怎么没有,里面是我对你的感情啊,叫一箱情愿。” 斐云荣娇笑不已,又将箱子放到了秦游的手中:“那我也送你一箱情愿。” 秦游在斐云荣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乐道:“两箱情愿,一箱欢喜。” 远处蹲在地上叼着草叶子的凤七挠了挠下巴。 这俩抠货还真挺般配。 想了想,凤七走了过去,朝着秦游嘿嘿乐道:“三少爷,箱子借小的用用吧。” 秦游知道这小子要现学现卖,点了点头:“拿去。” 凤七乐呵呵的捧起了箱子,转身递到了胖闺女月芯的面前:“我老七也送月芯姑娘一个礼物吧,一箱情愿,好不好。” 月芯满脸嫌弃:“我可受不了这么重的礼物。” 凤七乐了:“再重也没你重啊。” 月芯差点没被凤七一句话给噎死,冷哼道:“拿走拿走,恕小女子不才,承受不住你凤七的礼物。” 凤七一脸认真:“不才你倒是多读书呀。” 月芯抡起拳头爆吼一声:“凤七,姑奶奶要你狗命!” 凤七二话没说,撒腿就跑。 看热闹的秦游叹了口气。 以为是学会了,结果是学废了,不但说人家胖,还说人家没文化,就凤七这熊样,别说找女朋友了,男朋友他都找不到! 斐云荣扯了扯秦游的胸襟:“你还没说你的梦想呢。” “兴中州,对,想到了!”秦游一挥拳头:“干掉世家门阀,兴中州!” “那我帮你。” “好,我们一起,兴中州!” 第九百零一章 江湖大佬闻道鸣 太史馆,与国子监相邻,占地规模不大,建筑错落有致。 太史馆的职责主要分为两类,一个是记录类,一个是编撰类。 记录类都是太监,侍奉天子左右,记录皇帝的言行与政务得失,并不在太史馆中打卡上班,只是挂个名。 后者是太史馆的史官,十个里面十个都是大儒,虽然名义上是修撰当朝之政,不过也包含了前朝大昌的一些事,因为本朝天子是开国的皇帝,不免涉及到了很多前朝的事。 不过“史”这东西,都会经过人的主观意识折射而“失真”,尤其是当代人,无法公正公允的看待一些事情,不免会夹带私货,从而误导后人。 不管怎么说,总之太史馆是个很清贵的衙门,就是修书的,虽然没实权,可影响力在那摆着,连皇帝都无法干涉,这要是看谁不顺眼,在史书上一写谁谁谁不是什么好鸟,那说不定就遗臭万年了。 太史馆需要编撰大量的文字资料,馆内也没什么太多的人手,距离国子监比较近,所以经常会借调一些国子监的监生过去打下手。 能够参与到编撰国史当中,监生们自然是趋之若鹜。 此时的国子监外,闻道鸣身后站着七八名小学子,其中还包括了鬼头鬼脑的秦玄。 今天,闻道鸣就是来找茬的。 秦玄这个逗逼又回书院了,被廖文之从秦老大那借调到书院中的,主要是督促年底学子科考一事。 对于这件事,秦老大欣然应允。 如果寒山书院能够为朝堂输送大量的寒门子弟,那么秦玄参与进来的话有百利而无害,这些寒门官员在未来都可以成为秦玄的班底。 闻道鸣蹲在石狮子下面,身后站着包括秦玄在内的八名学子。 老闻的目光如同公交车上寻找目标的惯犯,来回在出入的国子监监生们的身上巡视着。 “先生先生,快看。”秦玄指了指东侧太史馆的方向:“那小子手捧竹简,应是从太史馆刚出来。” 闻道鸣站起身,冲着小学子一努嘴:“上!” 七个学子,最大的也就九岁,一窝蜂的跑了过去,直接给这位国子监的监生围住了,吓了对方一跳。 闻道鸣和秦玄二人和个大螃蟹似的,背着手迈着八爷步走了过去。 监生二十出头,文文弱弱的,在国子监中算是比较年长。 “老夫寒山书院闻道鸣。”闻道鸣是大儒,自有一番气派,不咸不淡的报了家门。 被小学子围住的监生傻眼了,望着闻道鸣,呆若木鸡。 秦玄拱了拱手一笑:“这位学兄,敢问高姓大名。” “戴…戴谏纮。”戴谏纮吞咽了一口口水,面色煞白,望着背负双手的闻道鸣,又惊又惧。 闻道鸣很出名,尤其是在京城读书人的圈子中。 如果说秦游是东海的海战小王子的话,那么闻道鸣就是夏京士林圈里的喷子老国王! 寒山书院刚刚创办时,即便有多位大儒坐镇,士林中人依旧天天敲打键盘捕风捉影,然后闻道鸣就出马了。 老闻战斗力奇强无比,天天往各种文人雅士扎堆的地方钻,开口就是老朽求教,态度谦卑的一逼,然后以探讨学问的名义开喷,喷完了小的喷大的,喷完了大的喷老的。 下到五六岁刚蒙学,上到七老八十等着全村吃席的,一个都不放过。 就闻道鸣打着讨教儒学名义喷遍京城那会,京城里什么诗社啊、文集啊、茶楼之类的,黄了好几家,因为没人去了,所谓士林文人天天在家里宅着,深怕被闻道鸣给堵着。 后来老闻头一看在大街上抓不到人了,然后开始写拜帖,但凡和文化人沾点边的府邸,全投了一遍,然后上门去喷。 如果闻道鸣只是喷人,倒也不算什么事,主要是他喷完之后可哪宣扬,大致意思就是给谁喷了,谁谁谁是欺世盗名之辈,不服来辩,老子在哪哪哪等你,来啊来啊。 那段时间老闻头已经杀疯了,见到穿儒袍的就冲上去,宁杀错不放过,根本没有对手。 后来就没人敢私下说寒山书院的不好了,怕闻道鸣找上门来。 最后拔剑四顾心茫然的闻道鸣回书院了,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可闻道鸣虽然不在江湖了,江湖上却有他的传说。 戴谏纮捧着竹简的双手都开始颤抖了,望着笑眯眯的胖老头,不断的吞咽着口水。 但凡被闻道鸣喷过的,不说身败名裂吧,至少也是颜面大失。 作为国子监学霸级人物,戴谏纮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其实从去年夏季到今年秋季,这足足一年多的功夫,戴谏纮可谓是流年不利事事倒霉。 本身就出自名门望族江州戴家的戴谏纮,在国子监属于是学霸中的霸中霸,只要积攒够了名气后就能够入朝了,朝中能够举荐他为官的官员太多太多了,哪怕是侍郎级别的,也都愿意给江家个顺水人情,加上戴谏纮的确在京中小有才名。 可惜,眼瞅着江家都开始活动了,举荐制度被取消了,改成科考了。 当时戴谏纮也不是很担忧,科考更好,反正他的才学在这摆着,真金不怕火炼。 然后他碰到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入学国子监了,之后…他就更出名了,让秦游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抡圆了胳膊一顿打脸。 之后戴谏纮就憋着一口气,准备在科考中拔得头筹,然后,又是啪啪啪啪被一顿打脸,科考排名前五的名额,全让寒山书院给占了。 虽然戴谏纮排名第六,也算是名列前茅了,可这个第六,真的不值一提。 戴谏纮这第六名,不是因为他考的好,而是因为寒山书院一共就派了五个人。 夏朝的第一届科考,真的不应该参加,至少对戴谏纮来说是这样的。 乔冉是什么人物,夏有飞马血骑,斐有飞云公主,中州大地中猛的两个年轻人,前面的说的就是乔冉乔陷阵。 中州大乱的时候就跟着文武双全的秦麒,秦老二几乎将一生所学都传授给了乔冉,本就过目不忘,参加科考,手拿把攥的事。 贺季真,三道隐门第一顺位继承人,家学渊源自幼天赋异禀,考卷都是他打着哈欠写完的,而且还补了一觉。 李太白、杜子美,前者资质好,后者是“真.勤能补拙”,加上一个不知道挨了多少揍的太子秦玄。 最主要的是,还有秦游这个挂逼。 所以,和这五个人一起参加科考,那完全就是自取其辱。 戴谏纮考了第六,其实也能入殿为官,但是这小子并没有舔着脸进入朝堂,而是回炉重造,回了国子监继续发愤图强,他必须要打败寒山书院,打败秦游! 秦游去了东海的这一年,戴谏纮不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而且还积攒名望,可以说是夏京文人圈里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了。 对于这一点,戴谏纮一直引以为傲,直到,他现在碰到了闻道鸣,以及…七个吸溜鼻涕的小学子。 第九百零二章 横扫文化圈 戴谏纮心里慌得一批。 喷圈老国王…重出江湖了吗? 相反,闻道鸣却笑意渐浓。 他不认识戴谏纮,但是知道江州戴家。 这戴家可是和开阳姜家交好的,双厨狂喜。 秦玄笑眯眯的问道:“敢问这位学兄,可是刚刚去了太史馆?” “是,是的。” 戴谏纮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闻道鸣,深怕这老家伙突然暴吼一声“老朽廖文之请赐教”。 还好,闻道鸣没吼也没叫,只是笑吟吟的问道:“既是去太史馆,应是助馆中大儒修撰史书?” 戴谏纮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闻道鸣又问:“修到哪里了,能与老夫说说吗?” 戴谏纮神情有些不对劲。 夏律倒是没有载明太史馆的资料是保密的,可平常没人问这事啊,这不就和刚刚淋雨的人问别人刚才下没下雨一样,大家都是当事人,发生了什么事都知道,问这个干嘛。 修撰的是国史,带点历史,有什么可问的,无非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点事。 要是别的大儒问,戴谏纮不会多想直接就说了,可面前站着的却是寒山书院的人。 戴谏纮虽不在朝堂,家中却有人为官,加上如今传的沸沸扬扬,所以知道秦游与姜栋似乎是在打擂台。 而秦游是寒山书院的山长,姜栋又是太史馆的史官,寒山书院的先生,来问姜栋的工作,明显是不怀好意。 戴谏纮也不是傻子,微微一拜:“非是学生不愿告之,只是学生做的无非是研墨等无足轻重的小事,至于这书修的如何,撰到了哪里,学生一概不知。” 闻道鸣的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哦了一声,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正当戴谏纮微微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可以走的时候,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学生,张三蛋,请赐教。” 戴谏纮下意识的转过了头,满面懵逼。 叫做张三蛋的小学子看样子也就七八岁,吸溜吸溜鼻涕,仰着头,小脸写满了“认真”。 没等戴谏纮开口呢,张三蛋学着大人的模样拱了拱手后说道:“敢问学兄,何为有教无类?” “这…”戴谏纮看向闻道鸣,一脸你们在逗我的表情。 “敢问学兄,何谓有教无类?”张三蛋又重复了一遍。 戴谏纮哑然失笑,转过身,回了个礼,低头说道:“不分贵贱贤愚,人人可教,人人可教即人人可学,人人可学即大众之学” “那学弟也可学?” “这是自然,看你穿着,定是寒山书院的学子吧,既已入了学,不问品性,不问家世,不问贵贱,都可教、可学。” 小学子一指国子监,奶声奶气地问道:“俺爹是贩鱼的,那里的学兄,可有爹爹是贩鱼的?” 戴谏纮愣住了:“应是没有。” “那国子监里都是什么人?” “自然…”戴谏纮神情微变,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措了措辞:“自然皆是读书人。” 小学子笑嘻嘻的,再次问道:“学兄可是说,是人,便可入学,入国子监。” “当然不是。”戴谏纮是真怕自己点头说了声“是”后,第二天这小崽子就给他爹带来求学了。 “为何,学兄刚刚不还说有教无类吗?” “入学国子监…”戴谏纮的脑袋开始冒汗了:“入学国子监,需…需是良家子。” “学弟懂了,俺爹不是良家子,俺爹只是个贩鱼滴,所以不可读书。” 戴谏纮连忙说道:“贩夫走卒亦是夏朝百姓,当然可以读书,我可没有说贩鱼的不能读书。” “学弟明白了,明日我就让我爹来求学,说戴谏纮学兄说的,有教无类,贩鱼的也可入学。” 戴谏纮一脸老子就知道的表情,徐徐说道:“慢着,虽是有教无类,可却也要因材施教。” 戴谏纮哪能轻易上当,调整好了心态,认真的说道:“因人而异,因材施教,你可懂了。” “懂了。”小学子望着国子监,看了片刻道:“学弟观国子监中的学兄,出入皆乘轿,衣着不凡,非富即贵,必都是家门显赫之子,因材施教,家里有人为官,或是家财万贯者才可入学,才可读书。” “胡说,世人皆可读书。” “可国子监只有官宦子弟和富户之子啊。” “这…”戴谏纮的额头又冒汗了。 “有教无类,却也要因材施教,鱼贩之子,不可入学,学兄说的,学弟张三蛋受教了。” 戴谏纮刚要开口解释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一个小学子拱了拱手。 “学兄,请问君子怀德,小人怀德,何解?” 戴谏纮下意识的说道:“君子怀念道德,小人怀念乡土,大丈夫志在四方,不必留恋家乡。” “那为何先师说父母在不远游,那如何当个志在四方的大丈夫,留在了家乡陪伴父母,岂不成了小人,戴学兄的意思,是说所有非京中人士的官员,都是不孝子?” “不不不,自然不是…” “那是何解。” “这…” 三号小杠精跳了出来:“学生卢小牛,请赐教,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可为何先师又说,三人行必我师,不请教攀谈,如何知道是中人以上还是中人以下,何又为高深的学问,既不说,别人便不知,不知,就难以知晓你是中人以上还是中人以下,不问,不说,不知,就都是中人以下,那又何来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戴谏纮的大脑已经快进入宕机的状态了,四号小杠精无缝衔接。 “先师三岁便亡父,年至十五亡母,可床前尽孝之事,未有记载,既未尽孝事,将孝、将无违、色难、三年之丧以及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奉为孝的准则,学兄有何见解?” “学弟刘大福,请赐教,先师有言,管仲之器小哉,可先师又对子路曰为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 “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学如不及,犹恐失之,可博学以为,约之以礼,亦可弗叛矣…” 一个又一个小学子,无缝衔接着,围在戴谏纮身边,轮番轰炸。 戴谏纮凌乱在了风中。 他发现,自己,似乎任何一个问题都无法解释。 第九百零三章 蓄势待发 从古至今,有一个职业无孔不入,门槛还特低,那就是杠精。 不管他懂,还是不懂,他都可以杠,是人就能杠,万物皆可杠。 而当一群孩子,一群接受类似于后世教育的孩子,将戴谏纮围住之后,江州戴家的小天才,蚌埠住了。 孔子所说的话,包括一些行为,的确有相互矛盾的地方,但是这并不影响后人们将其称之为至圣先师。 正是因为有很多矛盾,很多复杂之处,孔子才更显得有血有肉,当然,至于所谓随着皇权更迭而变来变去的儒家,也只能报以呵呵了。 小学子所提出的问题,戴谏纮岂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问题是,即便知道有矛盾,有出入,有不对的地方,他也不能说。 别说他了,任何一个读书人都不能说。 因为儒学被捧得太高了,半部论语治天下! 不错,这就是儒家,半部论语治天下。 儒学官员,下放到州府,碰到水灾,死了八千多人,举着一部论语,高呼一声我辈读书人忠君报国无惧死亡,喊完后直接跳进了洪流中壮烈了,然后,洪流又淹死了八千人,这个壮烈牺牲的官员被全夏朝的人们称赞。 这就是半部论语治天下,壮哉。 然后呢,然后如果是一个一天论语没读过的墨家子弟去了呢,他不会喊什么口号,也不会壮烈,而是会去用引流,疏挖,立堤,投物等法治水,最后将剩下八千人给救了。 这是一个很可悲的事实,专业读论语的官员,读了一辈子论语,碰到灾难时,试图在论语之中寻找着救灾的方法,一个字一个字的读,无辜的百姓一个一个的死,最后在论语之中找不到救灾的办法,官员悔不当初,因为他才疏学浅,论语怎么会没救灾的办法呢,有,一定有,但是自己资质不够,所以找不到,但是不怕,我可以以死谢罪,然后就死了,被立碑,子孙被特殊优待。 至于那些无辜的百姓,死了就死了吧,仅此而已。 廖文之也读了一辈子论语,可他走了万里路,其他大儒也是如此,所以他们知道,别说半部论语,就是一套论语各种论也没用,治国,不能光靠论语。 论语写的,是品格,精神层次的,超脱了物质和现实。 用考验品格和精神层次的东西,来选拔官员,却根本不重视现实问题,最后,百姓就这么一个一个死,一片一片死。 而寒山书院的“学风”很怪,也教《四书五经》,可绝对没有到推崇到洗脑的地步,相反,更加从实际问题上考虑教学。 正是因为如此,七个小学子,提出了太多太多的问题,这些问题,戴谏纮一个都答不上来。 不是不知道该怎么答,而是不能答。 答了,就是读书人中的异类、败类! 答了,再无立足之地! 答了,他们江州戴家就成了笑话! 小学子依旧喋喋不休的“请教”着,戴谏纮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了。 不少国子监的监生都围了过来,望着被一群奶娃子问的哑口无言的戴谏纮,各个面色涨红,感觉丢人。 可当听清楚这些学子们提出的问题后,一个个把脑袋压的极低,深怕自己也被“请教”一下。 闻道鸣如同指挥大军的大将军,微微一挥手:“散。” 一声“散”后,小学子们散开了,就近找目标,逮着人就开始“请教”。 “这位学兄,学弟寒山书院张三蛋,请赐教…” “这位学兄,敢问先师有言…” “有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匹夫不可夺志也…” 国子监的监生们,抱头鼠窜。 闻道鸣笑眯眯的看着戴谏纮:“不如,和老夫说说太史馆的书,修撰到了哪里,如何?” 戴谏纮茫然的抬起了头。 闻道鸣笑意一收,满面威胁之色:“还是老子带着我寒山书院的孩儿们天天在这里堵你!” 戴谏纮吓了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二月,己卯,殇帝遣太常卿兵出潍州,左领军府司马,讨贼帅蒋秋,蒋秋据林之山,为数州府之患。” 闻道鸣再次露出了笑容:“原来才修到了陛下起兵时…” 想了想,闻道鸣突然拉起了戴谏纮的手,乐呵呵的说道:“老夫肚中饥饿,走,请老夫去吃酒。” 就这样,傻乎乎的戴谏纮被闻道鸣给拉走了。 而秦玄,继续坐镇国子监外,指挥着小学子们怒杠国子监诸监生! 看了一会,秦玄犯了起愁,国子监的监生太多了,学弟们有些不够用了。 打了个秦游同款响指,一个穿着布衣的男子跑了过来,正是暗中保护太子的红衣骑司。 “去,派人回书院一趟,再带来三十名学弟,让李、贺、程三位先生带队,兵分三路,横扫夏京各大书院,杀他们个人仰马翻片甲不留!” “唯。” 秦玄找了个地方坐下了,继续看热闹。 他太喜欢这差事了。 能让闻道鸣出手,寒山书院自然是谋而后动。 打蛇打三寸,不是带节奏吗,不是制造舆论吗,那就有针对性的折腾这些带节奏制造舆论的人。 双管齐下,搞京中的儒生不耽误搞姜栋。 儒生尊崇儒学,那就从儒学上下手。 姜栋正在编撰国史,那就从国史下手。 国史,秦游不了解,但是他了解键盘侠和杠精。 杠精无所不杠,无孔不入,秦游太了解这个职业了,他自己曾经也从事过这份职业,并且现在还在兼职。 所有的学问,神学、哲学、儒学、道学、佛学,姿势学等,都有自相矛盾的地方,越是拥趸多的学问矛盾越多,衍生出的学派越多,漏洞也就越多。 而越是尊崇这些学说的人,越是有所顾忌。 可秦游没顾忌,寒山书院没顾忌,小学子们,就更没顾忌了。 所以秦游制定了一个关于“杠精”的计划。 儒学,也是世家门阀屹立不倒的法宝之一,秦游不敢动儒学,但是敢通过儒学动世家。 至于闻道鸣,亲自下场,他要手撕姜栋。 用秦麒的话来说,姜栋这种级别的,还不够资格让秦游亲自动手,闻道鸣就能搞死他! 第九百零四章 必须死 夏京刮起了一股“妖风”。 煽风点火的是寒山书院,寒山书院派遣了平均年龄不到十岁的一群小学子们,横扫各大书院。 寒山书院突然“推崇”起了儒学,推崇到了极致,甚至对至圣先师顶礼膜拜,要一段一段,一句一句,一个字一个字的解读至圣先师说过的每一句话,解读论语上的每一句话,解读所有和儒学有关的每一句话。 因为儒学最棒,儒学最好,儒学最值得大家学习,要学习一辈子的,学通,学透,学明白。 可这群小崽子们说了,自己的资质不够,有点学不明白,然后就开始关于请教的妖风了。 京城里所有文化人都看明白了,寒山书院这是来埋汰人恶心人来了。 如果是书院的大儒来请教,哪怕是那些小先生来请教,都行,因为大家答不出来也不算丢人。 可问题的关键是,请教的,是一群小崽子,一群刚刚到了蒙学年纪的小崽子。 所以这事就是,一群小崽子,将所有人,所有文化人,所有名儒大儒,拉到了和这群小崽子们同一水平线上。 就好像一个弱智承认自己是弱智,然后问了一个聪明人关于量子力学的问题,聪明人答不出,接着弱智满世界宣扬我是弱智,最终结果就是,那聪明人,还他娘的不如一个弱智呢。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现在夏京的读书人,但凡见到身高不到自己腰部的小崽子招摇过市并且小眼睛四处打量着,下意识掉头就跑。 历史何其相似,一年前,闻道鸣制霸夏京文化圈的灰色十一月的阴影,再次降临到了夏京文化圈的天空上,乌云压顶。 只不过这次不是闻道鸣亲自出手,而是一群“小”闻道鸣,伤害性几乎等于零,侮辱性,大的没边了。 读书人知道寒山书院是来恶心人的,可是百姓不知道啊。 这百姓一看,什么鬼,咱夏朝的读书人就这水平,让一群小蹦豆子给辩的哑口无言? 狂风暴雨中,隐藏着一把摄人心魄的利剑,持剑者,正是闻道鸣,潜伏于黑暗之中。 大家只知道寒山书院正在对夏京文化圈进行全方位地毯覆盖式的打击,却不知闻道鸣有针对性的搜集着关于太史馆的一切信息。 与此同时,秦游也没闲着,坐在骑司衙门中,正在翻看骑司最近一些时日调查的资料。 不是关于梁子义的,而是关于举荐梁子义成为鸿胪寺寺卿的吏部左侍郎张由。 堂内只有秦游与乔冉二人,后者呷了口茶:“怪不得寻不到梁子义的罪证,原来这张由才是关键人物。” “不错。”秦游合上了逐渐,面色有些莫名:“这张由,竟是梁子义同父异母的兄长,梁家要名,张家要利,梁、张两家,名利双收。” 乔冉最近带领骑司搜集关于梁子义的“罪证”,一无所获,秦游都想捏造证据了,还是之前在议政殿外,刑部尚书闻人泰提出了一个名字,正是吏部左侍郎张由,这才有了突破。 这一查之下,收获良多。 张由是上官鄂亲手提拔的,吏部的三把手,说是权柄滔天也不为过,其他衙门的侍郎虽然也是从三品甚至是三品,可不是吏部,吏部管的是天下的官员。 而这个张由当了左侍郎不到六年的世间,大大小小的官员竟然举荐提拔了三十余人,其中品级最高的就是九寺寺卿梁子义。 梁子义原本只是鸿胪寺的主事,连跳两级,正是张由给安排的。 骑司查梁子义,一无所获,可查张由,就有脉络可寻了。 举贤是不避亲,这话不假,别说同父异母的关系了,亲爹举荐亲儿子也大有人在。 可问题是这张由操之过急了。 朝堂上举荐为官,不是说谁推举了就能当官,得有理有据,推举的人品性如何,是不是当官的,如果不是,声名好不好,如果是,官声好不好,都是需要吏部进行调查和考核的。 而且举荐制度刚刚取消,改为科举了,天子对举荐这种事极为重视,基本上谁再举荐的话,都会婉拒,不拒绝的话也会让上官鄂的吏部再三核查。 那么问题来了,张由是吏部的,他安排人推举的梁子义,然后呢,审核期内他又是“主审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梁子义相当的棒,棒棒哒,助人为乐,仗义疏财,忠君爱国,爱民如子,基本上就是个圣人了,工作能力又强,当个实权不大的九寺寺卿,都有点大材小用了。 天子一看这人这么棒,那哦了,就让梁子义补位鸿胪寺卿吧。 还是那句话,张由操之过急了。 朝廷上的官位,一个坑一个人,鸿胪寺寺卿虽然没实权,可品级和待遇在那摆着,张由深怕位置被其他人给抢了,这才弄了很多虚假“资料”营造梁子义的人设。 这一查,问题出来了,梁子义为官期间,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可问题是他的“根儿”不对,等于是凭着假简历当上领导的,这问题就大了。 只要让秦老大知道这事,梁子义再也无法翻身,即便是在士林中也混不下去了。 名声臭了,乔冉再通过骑司的渠道把梁子义优待瀛贼的事告知秦老大,梁子义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秦游十分为难,因为搞梁子义,就牵扯到了张由,而张由,又是上官鄂的嫡系。 思索了片刻,秦游看向乔冉:“要不,先和上官鄂那老头通通气?” 从龙之臣上官鄂,吏部天官,秦游即便无法将这老头绑到自己的战车上,也极力避免将其推向对立面。 “不错,倘若因为一个小小的梁子义,交恶了上官鄂,得不偿失。” 乔冉沉吟了半晌,反问道:“如果上官鄂要保张由该如何?” 顿了顿,乔冉又问:“倘若上官鄂为了保张由,不让咱们动梁子义,又如何?” “他保张由,可以,让他自己想办法。”秦游的目光射向了堂外,幽幽的说道:“可这个认瀛贼当爹的梁子义,必须死!” 第九百零五章 呀呀呀 鸿胪寺是接待“外宾”的,寺卿更是主持工作不可或缺的官员,梁子义“请辞”后,不可能就这么空着,一个叫做张谓的官员火速上任。 秦游得到消息后都懒得吐槽了,因为这个张谓竟然还是吏部左侍郎张由举荐的,而且还是他的远房表爸,就是他表弟的爹地。 张由这家伙的意图很明显,要么,是给梁子义留位置,要么,是想将手伸到鸿胪寺中。 乔冉觉得两者可能都有。 鸿胪寺的确是闲差,可今非昔比,如果瀛岛倭国最终成了夏朝的藩属国,那么鸿胪寺就是个积攒名望和功劳的地方。 瀛岛产银,二国互通有无,一应事情都需要鸿胪寺来安排。 秦游对此倒是没什么兴趣,这些事太远,他现在要调查的是世家门阀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这瀛贼使者,凭着什么从一个施暴者的身份恬不知耻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来鸣冤叫屈? 原本秦游是懒得管这事的,可当得知了另一个消息后,怒不可遏。 如果之前梁子义是拿瀛贼使团当爹似的伺候着,那么这个刚上任两天不到的张谓,则是拿瀛贼当儿子宠着。 在坊间的骑司报来了消息,瀛贼使团提出要求前往北市,鸿胪寺官员陪同,期间在得福楼吃酒,将掌柜的从二楼窗口扔了下去。 秦游抓起桌上骑司统领的腰牌,与乔冉二人带着一群骑司飞马赶去得福楼。 骑在马上的秦游,目光越过外围人群,面色阴晴不定。 周围全是百姓,只不过这些百姓不是吃瓜群众,而是义愤填膺。 将马缰交给了凤七,秦游推开了人群,和乔冉径直来到了得福楼门外,目光落在了正在拿着竹简记录事情经过的京兆府衙役身上。 “伤人的瀛贼在哪里。”秦游语气阴沉。 差异抬起头,见到了一群骑司跟在身后,立马弯腰回道:“这位大人,瀛使回了番馆。” “苦主何在。” “送去了医馆。” 秦游目光落在了满面愁苦的小二身上:“你来。” 小二战战兢兢的来到了骑司面前。 秦游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事无巨细,告诉我。” “官爷,本是无事的,瀛人要吃酒,鸿胪寺陪同的大人说是将最好的酒上来,店里最好的酒就是将军烈,酒上了,有一个瀛人会说汉话,说酒好,我们掌柜的就说这酒叫将军烈,是越王府的世子爷酿的,专门给血性汉子喝,喝了就能上马杀贼,这话,这话说的对啊,可谁知那瀛人突然翻了脸,抽出了桌上的长刀,用瀛话叫骂着,鸿胪寺的官员拦着,可他们人多,拦住了一个,拦不住两个,其中一个瀛人力大无比,竟生生将我们掌柜的举了起来,扔出了窗外。” 乔冉面色微变,冷声道:“瀛贼在夏京,竟可随身佩剑?” 小二还没回答,得福楼突然走出来了一个身穿官袍的年轻人,开口问道:“怎有飞马骑司?” 秦游和乔冉二人望去,后者面无表情:“你是鸿胪寺的官员?” 秦游满面冷笑。 老子装逼打脸的时刻…到了! 这套路,我太熟了,你个小小的鸿胪寺官员有眼不识泰山,想要给瀛贼撑腰,然后出言不逊,最终被我抽一顿才知道我的身份,哭着喊着跪在地上叫爸爸,百姓们轰然叫好,大喊世子殿下威武! 秦游双眼满是期待之色。 来吧,说你把瀛贼当爹,然后老子当着百姓的面抽你一顿! 年轻官员走了过来,拱了拱手:“是,本官赵昌,鸿胪…” 话说到一半,结果赵昌突然面色剧变,“扑通”一声,双膝跪在了秦游面前:“下官赵昌,见过世子殿下。” 秦游都准备抬鞭子了,一脸懵逼:“你认识我?” “认的认的。”赵昌脸都吓的煞白了:“下官就是不认了亲爹亲妈,也得记的世子您。” “你见过我?” “见过,自然是见过的,去年各国使者入京时,下官就陪同在周大人身旁,您见各国使者时,下官就在。” 秦游抓着鞭子的手无力垂下了。 这么多百姓看着呢,就不能按规矩让我走走爽文的套路? 赵昌明显是吓的够呛。 他还真没撒谎,的确见过秦游,那时候周伏虎还是鸿胪寺卿,所以他亲眼见到了秦游一声令下,一个凉戎脑袋被送到了凉使的面前,也见到了秦游是如何“欺辱”其他使团使者的。 最重要的是,他和周伏虎关系不错。 周伏虎上任礼部尚书告诫过这小子,说越王府三世子似乎特别排外,好像对任何一国的使者都看不顺眼,赵昌既然还在鸿胪寺混着,以后免不了和秦游见面,切记,见了之后啥也不用说,一个字---怂! 赵昌谨遵前辈教导,好歹也是个从六品,见了秦游,当着这么多百姓面,二话不说,直接跪了。 所以,秦游到底还是走不了爽文的套路,一点机会都没有。 “你起来。”秦游没好气的骂道:“整的和特么本世子欺压良善似的,起来。” 赵昌站起来了,弯着腰,低着头,很谦卑,很狗腿。 秦游满面失望:“说说吧,怎么回事。” 赵昌是留在这里收拾首尾的,刚刚也全程陪同,所以情况都了解,大致和小二说的差不多,不过有一点耐人寻味,瀛人不是嫌酒不好,而是听到了“三世子”这仨字才怒的。 秦游冲着远处杵着瑟瑟发抖的京兆府衙役招了招手:“你,过来。” 衙役赶紧小跑了过来:“殿…殿下,您吩咐。” 秦游叹了口气。 鸿胪寺从六品官员都没给自己任何装逼打脸的可乘之机了,更别说一个小小的衙役了。 “我问你,这事你们京兆府应该怎么处理?” “这…”衙役满面苦涩:“这得问上官。” “我就问你。” “扑通”一声,衙役也跪了:“殿下,小的不敢含糊您,这事上官不会管的,即便管了,也是照会一声鸿胪寺,不了了之。” “哦。”秦游面色有些阴沉:“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啊,如果是夏朝百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打了人,你得抓回去,关在大牢里,是吗。” “额…” “额你奶奶个腿,说话。” “是。” “那如果是外宾打了人,打了咱夏朝的人,你们屁都不会放一个,是这个意思不?” 衙役抬起头,张着嘴,刚要说话,秦游骂道:“你敢再额一声我给你门牙拔下来。” “是。” “那妥了。”秦游呵呵一乐:“带路。” “您是要去?” “番馆,抓人,你来抓,本世子,看着你抓。” 衙役面色大惊:“殿下,您这不是…” 秦游阴恻恻的说道:“你要是不去,我现在就弄死你。” 衙役:“快,快快快,天色渐晚,世子爷,小人在前面跑,您跟上,快些啊,跟好。” 秦游:“…” 人群之中,一个屠户大喊道:“世子爷,您可是说了啊,俺们等您的消息,可别让这群狗日的以为咱夏民是好欺辱的。” 茶楼里唱戏的武生突然走出了人群,一甩木剑,朝天一直,单腿立于地面,突然冲着秦游深深弯腰一拜。 正当秦游不明所以的时候,这唱戏的单手持剑一指,掐起着嗓子。 “看那大夏三世子,银铠长枪,呀呀呀呀呀,何人欺我夏民,看三世子追那敌贼,为我大夏百姓出上一口腔中恶气!” 人群,轰然叫好。 秦游抱着拳头,哈哈大笑。 一旁的乔冉哭笑不得。 他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京中的百姓,竟然敢跟一位天潢贵胄起哄架秧子。 他更无法理解,这位天潢贵胄非但不会恼怒,反而意气风发。 殊不知,在夏京的百姓眼中,城中那么多达官贵人数不胜数,也只有越王府的小世子,有血有肉,是那么的鲜活。 第九百零六章 下马威 夏京的官员多,世家多,读书人更多。 这些人,明明离的是那么的近,可却触手不及,非但不及,若是想要触碰,八成会送了命。 可有一个人,大家触手可及,非但不怕会送了命,甚至还想把手伸出去,掐掐他那水嫩嫩的小脸,这人就是越王府的小世子。 小世子离大家那么近,近到了触手可及。 这小子就如同一个孩子似的,策马狂奔在闹市之中,烈马踩了摊子,那小子哈哈大笑扬长而去,一群护卫陪着笑给大家赔银钱。 甚至不少百姓们,就把摊子支在小世子每日出游的必经之路上。 大喊着刁民,拿着鞭子胡乱挥舞着,抽在了人的身上,倒是不疼,用不了多久,那贵不可言的大世子就带着一群军卒,弯着腰,陪着笑,拿着钱,好话哄着苦主,给他家老三赔礼道歉。 这恶少,最是不讲理,去花船上玩,还将人扔到了河中,哈哈大笑着。 这纨绔,最是不晓事,去耍钱,输了便掀桌子,还说他是天潢贵胄,谁人能奈我何。 这就是个孩子,真的,是个孩子。 可谁家的孩子不调皮,不捣蛋。 这不,这孩子长大了,也是策马狂奔,奔驰在疾风骤雨之中,叫骂着,让那群狗腿子把木房搭建起来,好让刁民们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也是挥舞着鞭子,大喊着刁民,说让刁民们占了便宜。 可不是占了便宜吗,那北郊大集的刁民们,以前是什么,狗都嫌的流民,再看看现在,一年得赚多少钱粮,这钱赚的都亏心,没小世子,坟都没一座,自然被骂也是笑呵呵的,换了咱,别说被骂,被小世子打上一年半载都心甘情愿,这钱赚的,舒坦,和捡的一样。 这恶少,最会显摆,钱多了,非要弄个书院,就让咱百姓的孩子去读书,去识字。 这纨绔,最会倚仗自己天潢贵胄的身份,这不,仗着他是世子,就欺压那些不拿咱百姓当人看的大老爷。 这长大的孩子,长大的恶少,长大的纨绔,是咱夏京百姓的孩子,咱百姓的恶少,咱百姓的纨绔,咱夏京,夏朝,要是再多一些这样的天潢贵胄该有多好,可惜,也只有一个。 这便是百姓的心声。 这便是百姓心中那个鲜活的三世子。 这就是夏京的那个最坏的,也是最好的天潢贵胄。 乔冉不是百姓,所以他永远无法理解,无法理解秦游在百姓心里是有多么的鲜活。 而此时这个鲜活的天潢贵胄,已经赶到了番馆之外,瀛贼入住的番馆。 秦游下了马,正在给乌月锥讲笑话。 这几天乌月锥闹脾气,因为它最近和托尼玩得好,而托尼一直在书院中待着,乌月锥又天天陪着秦游在骑司衙门耗着,见不到小伙伴,大眼睛总是充满了委屈。 “妲己天天给纣王嘴里为葡萄,知道为什么吗?” 乌月锥眨了眨大眼睛,好像不太感兴趣。 秦游乐道:“因为要合成大西瓜啊。” 乌月锥打了个响鼻,明确表示它真的不感兴趣,它只想托尼,想让托尼给它梳梳毛。 刘武,京兆府的衙役,拎着水火棍,一步三回头,走向了番馆的门口。 秦游头都不抬一下,挥了挥手:“赶紧的。” 刘武终究是来到了番馆外,两个面无表情的京卫手摁刀柄。 “番馆重地,来者何人。” “京…京兆府衙役,来…”刘武吞咽了一口口水,看向身后远处的秦游,壮着胆子道:“拿人,刚刚在南市得福楼有瀛人伤了百姓,我来拿人,带回京兆府。” 一个年纪较大的京卫望着刘武,如同望着一个痴呆儿:“你一个小小的衙役,来番馆抓瀛使?” “是。” “可有文书?” “没有。” “可有上官口信。” “没有。” 京卫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兄弟,你吃酒了吧?” “也没有。” 京卫挑了挑眉:“滚开,少在这里拿爷解闷儿。” 秦游安抚了一会乌月锥,和乔冉漫步走来。 天太黑,两个京卫没看到秦游腰带下挂着的虎纹玉佩,满面戒备。 乔冉沉声道:“骑司办事,滚开。” “骑司?”京卫满面狐疑:“兄弟,番馆的事都是鸿胪寺负责的,若是拿其他人,我二人断然不敢阻拦,可这瀛人使者…这位兄弟你还是不要为难我二人了。” 乔冉满面冷笑:“这夏朝,竟有地方不让骑司拿人?” “兄弟,我们只是小小的军汉子,知道骑司得罪不起,可我们也是有命在身,鸿胪寺的老爷说了,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要说你们是来拿人的。” 乔冉脸上带了几分怒意,一年没回京,现在竟然连个小小的京卫都不怕骑司了? 刚要开口,秦游站了出来:“别难为他们了,找他们上官说一声,他俩就是个门卫。” 京卫皱眉看向秦游:“你是何人?” “越王府三世子。” 京卫面无表情,突然抽出了长刀:“您要拿谁,长什么样您言语一声,小的这就进去,您要死的还是要活的,抓一个还是全抓,您吩咐!” 乔冉:“…” 秦游哈哈大笑,看了眼乔冉,满面得意之色。 或许是听到了笑声,两个人从番馆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正是太史馆的姜栋,而身旁的则是一个肤色苍白的年轻人,穿着瀛人的传统服饰,踩着木屐,还扎了个丸子头。 姜栋高声呵道:“番馆重地,何人造次。” 越过了门槛,姜栋面色微变:“秦游?!” 乔冉一把抽出了袖中短刀靖海,高声道:“见世子直呼其名,姜栋,你好大的胆子!” 一语落毕,四周跑来了十多名骑司,纷纷抽出了短刀。 姜栋哪见过这场面,吓的老脸煞白连连后退了三步。 秦游也懵了。 他着实没想到乔冉这么大脾气。 杀气腾腾的乔冉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满面冷笑:“三世子乃是今上血亲,直呼其名,大不敬,姜栋,莫非你要反了不成!” “你胡说!” 乔冉步步紧逼,手中短刀闪烁着夺人双目的寒光。 姜栋在乔冉眼中看到了杀意,连忙冲着秦游弯腰弓手:“老老老夫,老夫见过世子殿下。” 短刀隐入袖中,乔冉若无其事的站回到了秦游身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淡淡的开了口。 “下一次,再不敬,本统领取你人头以儆效尤。” 秦游哈哈大笑。 什么叫下马威,这就是下马威,相当的威了,装x,我只服你乔冉。 第九百零七章 反派 秦游喜欢笑,尤其是哈哈大笑。 笑声是那么的刺耳,姜栋老脸涨红。 这就是文臣不喜欢武人的主要原因了。 动不动就抽刀,和野人无异,太平盛世,就不应该有武人的存在。 可文人们却很少想过,夺这天下,靠的就是武人,守护这天下的,还是武人,而他们这些只能动嘴的,也只是动动嘴罢了。 秦游欢脱的笑了一会后,目光落在了姜栋身边的瀛人身上。 “你就是神堂左右门?” 不错,瀛人正是瀛岛倭国三皇子神堂左右门,也是这次瀛人使团的正使。 没等神堂左右门开口,姜栋突然说道:“三世子殿下,礼不可废,正使是皇子,请口称殿下,不可直呼其名。” 说完后,姜栋还冲着乔冉冷哼了一声,自以为很以及之道还治彼身。 谁知秦游满面轻蔑,看都没看姜栋,斜着眼睛问道:“我在瀛岛大阪县碰到一个家伙,也叫神堂什么的,推拉门还是感应门,反正是个神堂什么玩意,认识吗?” 神堂左右门紧紧攥着拳头:“神堂兵绪,我的哥哥!” “哦,你哥啊,他和你一样,汉话说的很好,怪不得自称是倭国二皇子。” 秦游靠着门框,耸了耸肩:“你二哥死的挺惨,被我小弟们剁稀碎,临死之前抱着林骸的大腿求饶,哭的很大声,吓到失禁了,被林骸一脚踹开后,跪地上求饶,额头都磕破了,亚美亚美的叫着,他说他是二皇子,林骸和我的小弟们哈哈大笑,你知道反派吧,就是那种特别嚣张的反派,让人看的牙直痒痒的反派,对,就是那种场面,一听说那家伙是二皇子,我手下那群屌丝们来劲了,羞辱他好久,最后才杀了他。” 姜栋厉声道:“三殿下,莫要在外宾面前胡言乱语有辱国体。” 秦游依旧没理他,笑吟吟的望着双目充血的神堂左右门:“怎么样,有什么感想没,生气吗,愤怒吗,和我说说,让我开心开心。” “你…”神堂左右门紧紧咬着牙关:“你是魔鬼,天照大神会降下神罚!” “噗嗤”一声,秦游乐了,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憋的很痛苦。 神堂左右门又羞又怒。 “我是魔鬼。” 秦游止住了笑意:“没错,我是变态,我是魔鬼,我是杀人狂,对,就是我,屠你子民,杀你兄长,然后呢?” “天照大神会惩罚你!” “哪呢?”秦游抬起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夜空,耸了耸肩:“没有天照,也没有别天神,更没有神罗天征,什么都没有。” 神堂左右门攥拳低吼道:“还没有到时候。” “不错。”秦游用马鞭虚空指了指神堂左右门,面露正色:“是的,如果有神灵的话,是会对罪孽缠身的人降下诅咒,应该是这样的。” 向前走了一步,秦游双目满是寒意:“所以,时辰到了,所以,神灵让我到了东海,所以,我便化身死神踏入了瀛岛之上,将噩梦与杀戮带给你们,而我秦游,将会是你,是你的子民,是所有瀛贼,挥之不去的噩梦!” “八嘎!”神堂左右门终于忍不住了,挥起了拳头,可一道寒光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满腔的怒火,瞬间熄灭。 乔冉的手臂,纹丝不动,短刀靖海,仿佛本来就在那里一般,神堂左右门甚至能感受到脖颈处那无比的冰冷。 姜栋面色大变:“乔冉,你要做…” 乔冉微微侧目,只是看了一眼,仅仅一眼,那无情的双目,生生让姜栋住了嘴。 秦游微微一笑:“来啊,打我啊,快,打我呀。” 神堂左右门的胸膛起伏不定,最终还是放下了拳头,脸色阴沉的可怕。 乔冉收回了短刀,满面失望之色。 秦游:“废物。” 神堂左右门眼眶暴跳。 秦游:“我杀了你二哥。” “你…”神堂左右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秦游:“杀了十万你的子民。” “我…” 姜栋心都跳到嗓子眼里了:“皇子殿下,莫要冲动,莫要冲动啊。” 秦游:“你二哥死之前都被吓尿了。” 神堂左右门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鸟语,低声,快速。 秦游:“你二哥死后,头颅被林骸一脚踢进了海里。” 神堂左右门双目圆瞪,彻底失去了理智:“八嘎,我要杀…” “去尼玛的!”秦游一脚将神堂左右门踹倒,大吼一声:“行刺世子,等同叛乱,来人!” 话音一落,门外冲进了十多名骑司,还有原本帮着守门的俩京卫,刀剑齐出。 秦游一脚踩在了神堂左右门的胸口上,居高临下。 姜栋目眦欲裂:“竖子尔…” 乔冉再次目光扫过,轻声道:“禁声!” “记住我这张脸。”秦游指着自己:“死之前都要记住,喝了孟婆汤后,也要记住,因为这张面孔,将是你,你的子民,你的种族,死之前最后看到的风景,我叫秦游,平生三大爱好,杀瀛贼,杀瀛贼,还是特么的杀瀛贼,藩属国也好,俯首称臣也罢,哪怕你们全都有了夏朝的户口本身份证居住证,我一样会杀你们,杀到你们灭族,杀到你们断根,杀到你们成为历史尘埃被扫进垃圾堆。” 神堂左右门本想挣扎,结果被秦游一脚踢在肋骨上,痛的满地打滚。 秦游面无表情,对身后的骑司们说道:“瀛贼,左侧太阳穴一颗黑痣,面黑脸方,孔武有力,今日在得福楼犯下罪状,给我搜,十息之内,带到门口交给京兆府衙役面前。” 骑司抽出长刀,冲进了番馆之内。 姜栋早已是面如土色:“你…你…你…” “你你你你大爷你,滚开!”秦游一把将姜栋推开,朝着骑司们喊道:“谁若是胆敢抗捕,打断两条腿!” “唯!” 姜栋大喊道:“三世子,乔冉,我明日,我明日一定会参你们,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秦游转过身,呵呵一笑。 “我今日,进入过番馆吗,谁看到了,京卫看到了,还是骑司看到了,哦对,瀛贼看到了,可瀛贼,能见到陛下吗?” “你…” “让京中士林口诛笔伐我,是吗,不好意思,本世子不在乎。”秦游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块,不轻不重的扔在了姜栋的脸上:“不错,我打了倭国三皇子,还推了你,可那又怎么样,我不承认,也没人看到,这里,都是我的人,你能怎么样,老东西,你还能怎么样。” “你…你…你你你。”姜栋一捂胸口,眼皮子一翻直接被气晕过去了。 秦游呵呵一乐,随即突然再次出手,一脚踢在了神堂左右门的脸上。 毫无意外,神堂左右门也晕了过去。 秦游背着手走向了门口,溜溜达达的说道:“我可没来过。” 两个看门的京卫汗如雨下,也不吭声。 秦游眉头一皱:“我说我没来过,你们,听到了吗。” 京卫还是不开口。 乔冉眼底掠过寒光,秦游止住了身形,冷声道:“本世子说我没来过,听见了没有。” “谁?”京卫突然举目四望,满面惊恐之色:“谁,谁在说话,快出来,莫要吓唬我!” 秦游:“…” 第九百零八章 莽穿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秦游不会有任何犹豫,直接将番馆之中所有瀛贼全部枭首,然后将脑袋包装好,写上贺词,再说两句吉祥话,送给鸿胪寺所有的官员,祝各位大人早死早超生。 可惜,秦游不能这么干,打人是打人,杀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至少今夜不能杀。 在得福楼施暴的瀛贼被抓出来了,果然是个身材魁梧的家伙,整个人都长方了,两条腿拖着地,被骑司拽了出来。 滨崎一郎,这是他的名字,用鸟语叫骂不休,秦游随意的挥了挥手。 “舌头拔掉。” 转过身,秦游上了乌月锥,惨叫在背后响起。 秦游想了想,对京兆府衙役刘武勾了勾手指,后者赶紧跑了过去。 “这家伙这么壮硕,你要怎么带回衙门?” 刘武试探性的问道:“扛着?” “绑。” “绑?” “是的,绑好了,固定在马身上。”秦游指了指一名骑司的马匹:“骑这个回去,将这家伙固定后,一路骑着拖回去,经过南市,明白了吗。” 刘武吓到了:“殿下,这会出人命的。” “人命?”秦游满面困惑:“哪个人,谁是人?” 早已熟悉秦游行事风格的骑司们,三下五除二将滨崎一郎绑了个结结实实固定在了马匹上,其中一个骑司将缰绳递给了刘武,哈哈一笑:“兄弟,都是军马,跑的快,将人拖回去,明日别忘了将马送回来。” 秦游一拍乌月锥的脑袋,带着乔冉和一群骑司狗腿子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刘武望着这群人离开的背影,只得咬了咬牙照做,上了马,拖着没了舌头哇哇乱叫的滨崎一郎前往南市。 小世子说了,要走南市,那就必须走南市,哪怕回到京兆府要多绕上小半个时辰。 刘武走了没一会,一群鸿胪寺的官员从远处跑了过来,十多个,其中领头的正是刚上任三天的鸿胪寺寺卿张谓。 直接冲进了番馆,看了这一片狼藉情景和昏迷不醒的神堂左右门与姜栋二人,张谓面色阴沉如水。 ………… 瀛岛,大都。 八万战卒,兵临城下。 南宫奢一身黑甲,手持长剑,身后,是一支支猎猎作响的大旗,数不胜数。 这些大旗并不是将帅的,五花八门,上面大多是文字没有图案,如奶子峰、张村、马家沟、雨丰县等等。 二十三日,只用了二十三日,从距离大都最近的沿海城市到大都,打穿了。 四城九镇十三县,郭城大军兵分两路,所过之处,一片残垣断壁尸骨累累。 南宫奢的作战计划被贯彻到底,不抢,只杀,不掠,只烧,寸草不生,鸡犬不留。 两路大军已经传遍了,瀛贼的使者,竟然跑到了京城交上了国书,海王爷震怒,快马传信,满篇一个字,杀! 海王爷震怒,尚云道的百姓同样震怒。 这滔天的罪孽,一纸国书便要烟消云散,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血债,必血偿,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乙四!” 南宫奢唤了一声,一匹骏马驰来:“南宫大人。” “军中,还有多少火药箭与火药弩。” “火药箭,一百七十九支,火药弩,八十有六。” “用火药弩,将城门炸开。” “唯!” 南宫奢目不转睛:“曹大人。” 曹琥翻身下马:“大帅。” “城破后,山民屠城三日,除瀛岛官员外,皆杀,三日后,搬空贼国皇城,将所有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全部烧掉,用火药箭,将所有建筑物炸掉,十日内,我们回到船上!” “唯!” 被改装过的三床弩从马车上卸了下来,不义岛的群贼们高举着火把。 眼看着即将攻城,城楼上出现了一面红色大旗,上面是一个用汉语写的“降”字。 不义岛群贼看向了南宫奢。 南宫奢的表情依旧冷峻,嘴中吐出了两个字---破城! 火药弩被点燃了,一支支如同流星一般的大弩射在了城门之上,爆破之声不绝于耳。 尚云道原本那些普普通通的百姓,高举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振臂高呼。 在踏上瀛岛之前,他们还只是普通的百姓。 可一路杀来,手中染血,心中染血,他们再也不是百姓了,甚至比寻常的辅兵还要凶猛。 这便是夏朝百姓,不缺血勇,缺的,只是一簇微弱的火苗,点燃心中的怒火,起于微末,燎遍瀛岛。 当愤怒化为勇气时,这些百姓,就是最勇猛的战卒。 八万大军,人人皆是兵,皆是卒。 郭城的战船依旧在海上穿梭着,运人,运物,将人放到陆地上,人们去“捡”战利品,再放到海岸上,等战船回来,再将战利品装到船上带回郭城,周而复始,杀人,劫掠,两不耽误。 倭国的都城也叫天照城,自从五十月余年前派遣了遣昌使去了中州大地后,倭国的文化、政治、军事体系都有了长足的发展,包括文字、工艺、农耕等各个领取都在模仿汉人。 而天照城也是仿造汉人城池建造而起的,四门十二楼,不过城不高,门不固,墙也不坚。 城门在火药弩的轰击下,最终化为了乌有。 倭国都城破了,山民们挥舞着刀剑冲了进去。 南宫奢再次下令,一个预备队都不留,出四万人分成两路大军,沿着城墙跑,堵死四门,等待山民从内部攻破其他三门后冲入,由四个方向缓缓推进,直逼天照宫,活捉所有官员与贵族,反抗者,杀无赦,官员囚禁到天照宫内后开始屠城。 骑在战马上的南宫奢面色疲惫,可是双目之中满是坚毅。 他也没想到,尚云道的百姓竟然这么积极。 原本以为这场战事至少也要持续至少四十到五十日之久,而且变数太大。 以前郭城来打瀛岛,只是在沿海的位置发动奇袭,从来没有深入过内陆,所以来之前南宫奢想过很多变数。 可实际上,瀛岛比他想的更要不堪一击。 富的城池,简直不要太富。 穷的城池,简直不要太穷。 富的城池,驻扎了五千到一万的兵卒。 而穷的城池,几百兵卒都没有。 最主要的是,尚云道的百姓,几乎所有青壮都来了。 一路打来,碰到顽强抵抗的,只不过敌人人数太少太少了,大军所过,没有任何抵抗可言。 地广人稀,这就是瀛岛,在南宫奢和曹琥带领的大军下,不堪一击。 第九百零九章 宾使权 秦游照例被弹劾了,而且每天都有弹劾的。 监察使,鸿胪寺,以姜栋为首的一些太史馆大儒。 而秦游越来越像个官场老油条,直接告病连朝都不上了。 整整半个月,朝堂之上每天都有人弹劾秦游。 不过弹劾他的人,除了姜栋和鸿胪寺寺卿张谓外,都是些上不来台面的小人物。 秦老大和秦游越来越有默契了,说是太医院的御医去越王府看过了,秦游躺在床上基本上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的程度。 人都快挂了,总不能将他拖到朝堂上与你们对峙吧? 接连半个月,弹劾秦游之风越涨越烈,秦游的病也越来越“重”,越王秦烈和秦狰也告假了,要在王府之中照顾秦游,弄的好像快吃席了似的。 姜栋等人也是着实没想到,以前那个人形泰迪见人就干的小世子,竟然也学官场老油条一被弹劾就告病在家了,这套路,他们太熟悉不过了。 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没人弹劾的时候就好了。 那如果好了之后又被弹劾了呢? 继续病! 这套路,这把戏,君臣们都熟悉。 此时的议政殿中,秦老大日常听姜栋悉数秦游三大罪状,有辱国体,殴打大儒,滥用私刑。 秦老大很失望。 这都半个月了,一点新意都没有,耳朵都听的起茧子了。 关于秦游之前去番馆闹事这件事,秦老大已经听白千说了。 原本秦老大是挺闹心的,觉得秦游太冒失了,说这段时间秦游很少入宫,所以没有听皇帝的教导,智商有点下降的趋势。 白千又说秦游闯番馆是因为夏京百姓被瀛人从二楼扔了下来,因为这事,秦游积攒了一大波名望,京中百姓就没有不夸的。 然后秦老大说,秦游虽然最近没入宫,但是俩人一直有书信来往,他每天都在信里教导秦游,一定要爱民如子,百姓被欺负了,就要为百姓出口恶气。 白千听明白了。 秦游闯祸,背锅了,和您无关。 秦游闯祸了,但是收获名望了,那一定和您有关,都是您教导有方。 眼看着姜栋叽叽歪歪的墨迹完,秦老大已经准备开口说散朝了,谁知就在此时,鸿胪寺寺卿张谓又站出来了。 秦老大满面不喜之色。 刚才都弹劾一遍了,怎么又出班。 谁知张谓并不是弹劾秦游,出班后朗声道:“陛下,臣有一事要奏,瀛岛正使倭国三皇子最近频频拜访姜大人与京内名儒,佩服其学识与才华,想要派遣倭国境内读书人入京求学,为表诚意,愿纳百万现银,既是百万贯。” 一语落毕,朝堂皆惊。 秦游连忙坐直了身体。 提这个,朕可就不散朝了。 户部尚书卢通满面喜意:“此话当真?” “卢大人,下官岂敢在朝堂上儿戏。”张谓很满意君臣的反应,再次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每年,百万现银。” 卢通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和白捡的有什么区别,一年百万贯,这都抵得上好几个富裕的州城赋税了,有了这百万贯,朝廷能干太多太多的事了。 一百万贯,要说多吧,其实也不算是太多。 朝堂的君臣们都被秦游给养刁了胃口,随便写几本书,能卖上百万贯,随便去平个乱,也能拉回数百万贯。 可这些都是一锤子买卖,钱来的快,花的也快啊。 单单是朝廷欠下的俸禄和各州府的粮饷就是笔天文数字,开朝到现在十来年了,也不知道是秦老大点子背还是怎么的,年年各地都有大灾,这一有灾,户部就得拨钱。 可赋税钱粮都是有数的,那怎么办,只能拖欠官员的工资了。 文官们还好说,都是出自世家,也不靠那点俸禄活着,可武将和兵卒们都是苦哈哈,就指望每个月的俸禄过活呢。 秦游拉回来了那么多银票,卢通大手一挥,将往年欠下的窟窿都补上了。 不过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钱,主要都是地契,现在东海那边的地根本不值钱,都赶不上鹤岗那边贵,距离这么远,也没办法去卖,所以,朝廷又穷了。 现在一听还有这好事,卢通坐不住了,秦老大也坐不住了。 “好,不错。”秦老大哈哈一笑:“张爱卿果然不负朕的期许,这倭国三皇子也是难得,倒是敏而好学,既然想要求学,朕岂会阻拦,那便应允了,这百万贯倒是其次,朕主要是念在他们有一颗好学之心。” 意思很明确,钱不钱无所谓,主要是看你们好学,当然,要是不给钱的话,学,学个大西瓜! 正当君臣们以为遇到冤大头的时候,鲜少在朝堂上开口的上官鄂突然出声了。 “瀛使三皇子,每年百万现银,却不知,除了求学,还有何要求。” 上官鄂出了班,古井无波,声音平缓。 秦老大笑意渐浓。 能当皇帝的,智商肯定是够用的。 之前秦游闯了番馆,瀛贼讨不了公道,又突然以求学的名义每年“上贡”百万贯,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只是令秦老大没想到的是,戳破这层窗户纸的竟然是上官鄂,原本他还想等着张谓主动提及。 不少臣子也看向了上官鄂,心头猜测。 要知道上官鄂很少在朝堂上主动开口,除了总结工作外,一般都是秦老大询问时才和说句话少活一年似的惜字如金。 自从瀛人使团入京后,上官鄂无论是在议政殿中还是在其他场合中,从来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 果不其然,张谓开口说道:“上官大人,倭国三皇子只是求学,未提任何条件,只是,只是有一件小事,曾在昨日询问过下官。” 上官鄂似笑非笑:“是何小事?” “宾使权。” 三个字落下,君臣们面色微变。 所谓宾使权,本朝还没有过,前朝倒是有,大致意思就是永久居住证。 正常来讲的话,外国的使团入京后,活动范围只能在番馆附近,如果要离开番馆,就需要鸿胪寺的官员陪同。 可要有了宾使权的话,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想去哪去哪。 除此之外,还可以搬离番馆,和普通夏人无疑,可以置地建府,自由行走在夏国的境内。 说是夏人无异,可实际上还是有特权的,去哪不用路引不说,居住的位置不得夏人靠近,和后世的大使馆差不多。 第九百一十章 宣 宾使权这种特权,说是彰显国朝气度,其实并不是如此,分国力。 那时候还没有斐国和天楚,就一个北凉戎加上一些极为偏远的小国,剩下的就是一些番蛮部落了。 最开始的时候,关于宾使权,前朝只赐予了北凉戎。 昌朝最初的时候也是自己掐架,掐了几十年才把国家建立起来,那时候光顾着内部安定了,不是太想对外征战,而游牧民族凉戎也正好骑着马跑中州这边混来了。 双方小规模的干了几次,昌朝觉得不太合适,因为凉戎忒穷,后来双方就建交了,这才有了宾使权一说,早期的昌朝皇帝们允许异族拥有夏朝“户口本”,还有很多特权。 后来其他国家一看有这特权就纷纷索要,鸿胪寺就开始往外卖这种宾使权,到了后期几乎是个国家都有这种宾使权。 可实际上,这种特权搞的百姓怨声载道。 就比如夏京老百姓谁家的保时捷丢了,京兆府十天半个月都找不到,可要是拥有宾使权的外国友人的自行车丢了的话,最多俩时辰,京兆府就是给全京城翻个遍也能找到,找不到,就给你加班加点重新攒一台,十成新的。 有了宾使权,打人,鸿胪寺不闻不问。 买地,工部得出人出料给你修葺房子,钱都不收。 雇佣仆从什么的,动辄打骂,出了人命官府也不管。 一天天的,满京城都是一群奇装异服的外国人招摇过市。 可没办法啊,礼仪之邦,朝廷也是“无可奈何”,咱自己百姓遭点罪就遭点罪吧,给客人伺候好了就行,反正百姓上千万,客人才几百个,再说了,遭罪也遭不到自己头上。 最逗的是,昌朝和好多国家都干起来了,这些国家的使者还是拿着宾使权,依旧在京内大摇大摆的嘚瑟,昌朝如果打赢了就驱赶,打不赢就去找这些人说好话。 最夸张的时候,满朝的王公贵族见到了这些拥有宾使权的异族都不敢轻易得罪,一旦得罪了,鸿胪寺的官员们,士林中的文人们,都会开喷,说有辱国体,说咱不是礼仪之邦。 直到昌朝末期疯狗殇帝上位了,这种情况才彻底根绝。 宾使权? 啥叫宾使权,不好使,全砍死吧,就当朕图个乐呵了。 然后殇帝就给京内所有拿着宾使权的外宾全弄死了。 夏朝建立后,也没和任何国家建交,所以一直没有宾使权这说道。 现在张谓又提起了这三个字,君臣面色各异。 一年一百万贯,这可不是求学了,而是买特权。 今天秦老大没带玉冠,张谓见到天子的面色有些阴沉,连忙说道:“陛下,瀛使想要四处求学,却奈何无法随意走动,这才提及了宾使权。” “是么。” 开口的,依旧是上官鄂,不咸不淡的问道:“若是有了这宾使权,瀛人触发了夏律,刑部可管,京兆府可管,还是说,由鸿胪寺管辖?” 张谓满面尴尬:“自然是下官鸿胪寺负责。” “可本官听说,这瀛人桀骜不驯,随身佩戴刀剑招摇过市,不知是真是假。” 张谓心头一震,目光不由看向了上官鄂身后的一人,正是如同老僧入定的吏部左侍郎张由。 按理来说这事应该是水到渠成才对,每年一百万贯,买个宾使权罢了,陛下应该欣然应允,包括几位老大人也应是如此。 可目前来看,陛下不表态,而上官鄂似乎极为排斥? 面对秦老大,张谓已经想好了说辞,可唯独没想到上官鄂站了出来,这就让他有些心里打鼓了。 很多时候,上官鄂就代表着陛下的意志。 可有的话,陛下能说,有的话却不能说,这些不能说的话,就需要上官鄂来张口道出。 虽然都是陛下的意思,自己说与其他人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朝堂之上,一句话,一个字,不同的人,其意义天差地别。 张谓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忽悠陛下,他行的。 要是忽悠不明白,姜栋自然会为他打圆场。 可要是忽悠上官鄂没忽悠明白的话,前程堪忧。 正当张谓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姜栋站出来了。 “上官大人,瀛人是否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想来张大人是不敢妄下断言的,不过这百余人瀛使…老夫倒是接触了数次,尊卑有别极为顺从,尤其是这倭国三皇子,说的是汉话,行的是汉礼,敏而好学谦逊有礼。” 秦老大都被气笑了,眼中满是冷意。 顺从? 好学? 那东海尚云的累累尸骨,又是谁留下的? 秦老大已经想好了,准备一会就让白千给秦游叫到宫中,好好问一问,你小子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直接吭声,这姓姜的老匹夫由朕来动手收拾,一天天的太能嘚瑟了! 姜栋并不知道秦老大已经对他厌恶到了极点,当然,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他是大儒,是姜家人,名满天下,道德完人,就算是天子讨厌他又能将他如何。 姜栋道:“陛下,每年求学纳银百万贯,足见瀛人诚意,区区宾使权,也不过是为了方面瀛人在京中求学罢了。” 上官鄂微微笑了:“可若是这瀛人犯了事,又如何,姜大人,可敢为其作保?” 姜栋瞳孔微缩。 如果说刚刚上官鄂是就事论事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明摆着针对自己了。 姜栋脑子快速的思考着,自己,或是姜家人,最近可有得罪上官家? 可思来想去,姜栋一无所获,内心里满是疑窦。 要说作保,姜栋自然是不敢的。 别看他嘴上说的好听,什么敏而好学谦逊有礼的,都是套路,光是他私下和那个神堂左右门在一起的时候,这小子就数次说要将秦游碎尸万段。 别看姜栋在这给瀛人打广告,可通过这几次的接触他能看出来,这群人不是善类,若不是有共同的敌人,岂会与之为伍。 上官鄂见到姜栋不说话,朗声道:“既然姜大人也无把握,那这宾使权…” 看向秦老大,上官鄂继续说道:“老臣觉得不妥,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朕也觉得不妥。” 姜栋大急,这宾使权可是计划的第一步,岂能这么轻易放弃。 “陛下,老臣可为其做保。” 姜栋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进来后看向白千,后者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秦老大沉声问道:“又出了何事?” “陛下,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寒山书院闻道鸣,殿外求见。” 秦老大神色微动。 之前秦游一直谎称身体抱恙不上朝,而现在这正开着朝又跑了过来,八成是有事。 “宣!” 第九百一十一章 打三寸 久不上朝的秦游出现了,跟着小太监进入了议政殿,身后还有个穿着儒袍笑眯眯的闻道鸣。 君臣纷纷望去,面色各异,不过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闻道鸣的身上。 秦老大心里直骂娘。 年轻,还是太年轻了啊。 都谎称病了,走路都是虎虎生风,就不知道装一下吗。 秦游没注意到秦老大的目光,就是注意到了也不会装。 因为今天他就是来整人的,整完了人,就再也不用装病了。 二人入殿后,姜栋冷眼旁观,目光落在了闻道鸣的身上。 有的大儒,说是不畏皇权,该怂还得怂,变着花样拍马屁。 可有的大儒,说是要敬畏皇权,结果见了天子后就是施了“平”礼,既不跪拜也不问好。 闻道鸣无疑就是后者,而且,他有这个资格。 廖文之喷秦老大就喷,闻道鸣又和廖文之平辈论交,所以如果不说身份光说辈分的话,秦老大比他矮了一辈。 当然,也不可能是这么算的,毕竟皇权至上,不过老闻几乎不怎么吃这一套。 本身老闻就没有官身,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山野乡夫,前朝那时候两位天子就征辟过他,被拒绝了,本朝的时候,秦老大同样征辟过,结果连人都找不到。 还有这次平乱之功,人家闻道鸣根本不在乎,提都不提一嘴。 实际上夏朝没有那么多跪礼,只有身份差距特别特别大那种,并且事关重大,这才会行跪礼,平常是上朝的时候官员都可不跪。 群臣们看向闻道鸣,面色很是古怪。 对于老闻的大名,大家基本都听说过,这老小子学问很高,战斗力更高,就是素质不咋地。 流氓圈里,这老头肯定是文化最高的,而在文化圈里,这老头肯定是最会耍流氓的。 最近一段时间,听说这老头重出江湖了,不过没亲自动手,而是带着一群小崽子可哪踢馆,一时风头无两。 秦、闻二人行了礼后,秦老大还没开口,姜栋突然不阴不阳的说话了。 “三世子殿下,本官听闻你近些时日身体有恙连床都下不去了,可现在观瞧一番,却是面色红润身强体健。” “我康复了啊。” 姜栋冷哼了一声:“如此快便康复了?” “那是当然了,我是年轻人,即便生了病,说好就好,快的很,和你当然不一样了,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就算没生病,说不定哪天就‘嘎’一声抽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你…” “老棺材。”秦游呵呵一笑,轻声骂了一句。 “你说什么。”姜栋须发皆张:“你敢在殿内辱骂老夫?” 秦游眨了眨眼睛:“谁骂你了?” “你。” “没有啊。” “你刚刚就是辱骂了老夫。” “谁听见了。” 秦老大一拍玉案:“住嘴!” 秦游和姜栋不吭声了。 秦老大沉声道:“议政殿中,成何体统。” 本来说就说了,结果秦老大说完后却瞪了一眼姜栋。 群臣们都没好意思开口。 本来议政殿挺正经的,自从开朝之后,越来越正经。 可这两年画风慢慢就变了,这个礼那个礼的,都不在乎了,该吵吵,该闹闹的,天子就和看笑话似的坐在那里当最后的仲裁者,久而久之就变成这般模样了,一些品级够高的大佬们,已经不把朝礼太当回事了。 上官鄂今天异常活跃,再次出班,笑眯眯的说道:“三世子殿下来的倒是正好,刚刚鸿胪寺寺卿张谓说这瀛贼为了求学,愿纳百万贯,并想要朝廷赋予宾使权。” “宾使权?!”秦游瞳孔微缩,猛然回头看向姜栋,面色阴晴不定。 足足看了半晌,秦游突然冷笑了一声,然后问道:“啥是宾使权?” 姜栋:“…” 上官鄂有点想骂人了。 不知道什么意思你还那么多表情。 上官鄂三言两语的解释了一遍后,秦老大问道:“这朝堂之中,若是说最了解瀛岛之人,那定是你秦游了,朕来问问你,这宾使权,给是不给?” “不给。”秦游丝毫犹豫都没有,虽然不知道前朝旧事,上官鄂解释的也不是很清楚,可他记住一点就行,瀛贼要什么都不给,除非要死,他可以满足。 “好,既然连你都觉得此事不妥,那日后,就休要再提及了。” 张谓急了:“陛下,瀛使可是愿纳百万贯,年年纳百万贯。” 秦老大一时有些犹豫了,快速思考。 怎么才能既不给宾使权,也能把钱给收了呢? 姜栋出口道:“陛下,老夫可为瀛使作保,若是不尊夏律,老夫担责。” 这老家伙也算豁出去了,秦游三番两次让他颜面大失,为了搞秦游,也只能替瀛人作保了。 秦游乐了:“你作保,你拿什么作保,拿钱?” “我开阳姜氏诗礼传家,只知读书农耕,哪里来的钱财。” “那你拿什么作保,用爱啊?” 姜栋哼了一声:“老夫的品行便可。” 秦游猛翻白眼,直接对秦老大说道:“陛下,书院大儒闻道鸣先生今日寻到了侄儿,提及了一些要事,侄儿不敢擅作主张,这才带闻先生入殿。” 秦老大还以为宾使权这事要掰扯一会呢,没想到秦游这么快就“让步”了,不免让他有些小失望,他还以为秦游有办法既不给宾使权又能将钱给要来。 “白千,赐座。” 白千赶紧撅着屁股搬绣墩去了,闻道鸣微微一笑:“陛下抬爱,老夫一介草民,这朝堂上的诸位大臣…” 话说到一半,白千已经将绣墩搬到了闻道鸣面前。 闻道鸣坐下后,继续说道:“诸位大人皆站,老夫一介草民岂敢坐之,不可,万万不可啊。” 秦老大:“…” 闻道鸣都不等秦老大继续客气,开门见山道:“草民今日入殿,所谓之事,事关江山社稷,事关百姓黎民。” 秦游则是暗暗竖起大拇指。 看看,什么叫大儒,什么叫王者。 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江山社稷,一开口就是百姓黎民。 秦老大面色一正:“闻老先生请说。” “国史。”闻道鸣突然侧目,看向了姜栋,突然重重一哼:“一派胡言!” 满殿皆惊! 第九百一十二章 一派胡言 议政殿内,鸦雀无声,君臣们面色各异。 至于姜栋,则是又惊又怒,大声呵斥道:“闻道鸣,国史一书乃是我太史馆诸位名儒大儒所著,句句可考,字字可查,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要知道姜栋站在这朝堂之上,就是因为他是太史馆的扛把子,而之所以能够数次不给秦老大面子,同样也是因为这差事。 他开阳姜家是诗礼传家的名门望族不错,可既然修撰了国史,那必然是字字真金一般,有了半点偏差,他姜栋,他姜家就会身败名裂。 要么,别接这个活,既然接了,就要写好,写不好,玩蛋去吧。 秦老大面色有些不太对,望着闻道鸣,沉声道:“闻老先生,这国史一书,当真有所偏差?” 其他大臣们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要知道这里不少人都是从龙之臣,而国史之中,必然会有他们的事迹,这可是流传后世的官方记录! 闻道鸣竟然根本没搭理秦老大,而是霍然而起,须发皆张,指着姜栋就开喷了。 “姜栋,你这恬不知耻的老匹夫,夏朝乃是陛下与诸位大臣耗尽心血才开创的江山,一笔一墨,皆需考证,陛下的功绩,诸位大臣的功绩,都需记载,你却用春秋笔法带过,是何居心!” 秦老大面色阴沉如水,几位老臣的面色也变了,望着姜栋,满面冷光。 混到这个地步,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个名垂青史吗,如果姜栋真要是像闻道鸣所说,那自己还留什么记录了,名字能不能留下来都是两说。 文臣,首先他的第一身份是文人。 而文人最注重的是什么,当然是名声,没有名声,谁鸟你。 这“国史”就关乎着名声,关乎着子孙后代混的好不好。 就好比至圣先师的后人,如果没人记录先师的事迹,后世的人就不知道这位先师了,而这位先师的后代,自然也就会继续默默无名。 “太史馆修撰的文本,旁人无权观看,闻道鸣,你既没看过,何敢满口胡言乱语,这大殿之中,陛下在,诸位大人在,你莫不是要搬弄是非无中生有吗。” “老夫是没看过,可却听了。” “听了?” “不错,老夫问你,昌帝殇疑秦帅,大太监郭保宣旨拿都护大将军秦罡下狱,后秦罡吞石毙,昭、麒、烈三子亡父,自营中立誓为父讨仇,这可是你写的?” “是又如何?” “好,你承认便好。” 闻道鸣说完后,诸位大臣们面面相觑,没听出哪里不对啊,陛下他爹让殇帝给弄死了,然后秦氏三雄在军营之中直接叛了,自此开始当反贼干昌朝,是这么回事啊。 秦老大也是一头雾水,对这句话没有任何异议。 闻道鸣却不解释,只是再次问道:“列臣七,卢通,秦建朝为夏,六部大员唯缺户衙,天子昭征卢通为户尚书,可是你写的。” “没错。” “隆广十六年,叛将张广达攻陷梓阳,上官与家将四百余人,见敌势大自南遁走,是你写的吗?” “是!” “昌隆十六年,秋…” “渭阳县,闻人泰…” “南平魏氏…” “昌隆十九年,营无粮…” “夏京,破,殇帝自毙…” 闻道鸣每说一段,都要问上一声,而姜栋也会承认。 可君臣们的面色却是越来越古怪,因为闻道鸣所说的每一句话,或者说是太史馆编撰的每一句话,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只是记录,没有评价,每个字都是事实。 姜栋则是满面冷笑。 想在国史上挑毛病,纯粹是想瞎了心。 国史编撰完毕后,是要送入宫中进行抄录的,陛下会看,很多大臣也会利用各种手段看一下,太史馆的大儒们怎么会在这种事上弄虚作假。 再一个是他们想瞎写也不成,因为国史是属于文字记录形势,和起居注差不多,谈不上公平客观,因为不能写评价,事实是什么就是什么。 可要说姜栋这群人想要耍心眼,也不是不能,也能从文字上下手,要不然他们的地位也不会这么超然。 就好比秦烈曾带领了三千七百人大破敌军四万人,打了三天两夜,这才惨胜。 怎么写,就看姜栋的心情了。 当然,写关于秦家的事,姜栋心情肯定都不会好,那么就是一笔盖过,什么什么时候,在哪,秦烈与某某某作战,赢,不到十个字,完事了。 可如果领兵作战的不是秦烈,而是和他姜栋交好的将军,那肯定要大书特书一番,某某年,在哪,谁谁谁统兵,如何悲壮,如何破敌,壮哉,勇乎。 也不能说一笔盖过不好,也不能说利用大量笔墨着重描写好,因为都是记录这件事,只要记录上就行了。 所以有人想要挑刺,几乎可以说是挑不出来的。 姜栋这么大岁数了,不可能都活狗身上了,这种事他无胆作假。 望着闻道鸣,姜栋眼中满是轻蔑之色。 君臣们的脸色也有些古怪,想不通,也理解不了闻道鸣问来问去有什么意义。 清了清嗓子,姜栋开始发难了:“闻道鸣,议政殿中,这群臣,岂是你能戏耍的,我姜栋,亦不是任你随口污蔑的。” “你这好不知羞的老匹夫,今日,老夫就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闻道鸣再次坐回了绣墩上,一副准备打持久战的模样,朗声开口了。 “昌帝殇疑秦帅,大太监郭保宣旨拿都护大将军秦罡下狱,后秦罡吞石毙,昭、麒、烈三子亡父,自营中立誓为父讨仇,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秦老大都懵了,是这么一回事啊,怎么就一派胡言了呢,我爹不死,谁没事造反啊。 “陛下与齐王,越王,三人举起义旗,岂是因一家之恨,而是因天下,因苍生,因黎明百姓,殇帝残暴不仁,百姓民不聊生,陛下与二位王爷早已立下大志,救万民与水火之中,要推翻殇帝暴政,这才高举义旗,只是…”闻道鸣微微一笑:“只是恰逢殇帝害死了前朝都护大将军秦罡罢了,若是没有此事,陛下,依旧会起事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傻眼了,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秦老大。 姜栋足足愣了半晌,随即破口大骂。 “闻道鸣,你恬不知耻!” “啪”的一声,秦老大一巴掌拍在了玉案之中,神色激动:“没错,就是如此!” 群臣:“…” 第九百一十三章 过街老鼠 秦氏三雄,为什么要叛昌?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个人都知道,不管是臣子们还是百姓。 殇帝给秦氏三雄老爹坑死了,还要干死秦氏三雄斩草除根,哥仨除了反还能怎么的,反正都是死,不如搏一搏。 即便后来破了京城,快要登基的秦老大也总是吹嘘这件事,你杀我们爹,我们就夺你的国,气不气,就问你气不气吧。 大家都说秦老大牛b,一个爹换一个国家,血赚。 秦老大也认为血赚,当然,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嘴上说的是血亏。 可现在,闻道鸣这一句话,彻底给秦老大整激动了。 杀我爹倒没啥,主要是你残害百姓啊,所以我得夺你的国! 没错,史书就得这么写! 姜栋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不要脸的人,他见的太多太多了,可像闻道鸣这种货色,他真的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世上有这种人,这人都没有底线的吗? 不止是姜栋这么想,不少臣子,或者大多数臣子,都对闻道鸣的做派鄙夷,包括几个尚书老大人们,尤其是卢通,满脸毫不掩饰的鄙夷。 可闻道鸣又开口了,这一开口,引起了“共鸣”! “列臣七,卢通,秦建朝为夏,六部大员唯缺户衙,天子昭征卢通为户尚书。” 闻道鸣的目光望向了满面鄙夷的卢通,拱了拱手,随即看向群臣:“夏朝开国,百业待兴,朝中无钱,百姓无粮,这户部管的就是天下的钱粮,可谁又自告奋勇担当此大任,没有,开国时,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可却无一人自告奋勇担任这户部尚书,一年,足足一年的时日,这户部尚书竟一直是空缺的,而在此之际,卢通卢大人,走马上任!” 卢通的老脸充血了,双拳攥的紧紧的。 他娘的,就是这么个事,老子是被骗来的! 闻道鸣继续朗声道:“除夏京,其余州府十室九空,一个上城州府,不足万户,可卢通卢大人担任户部尚书后,竟将朝中同殿为官的朝臣俸禄扣下了,发到了各个州府,鼓农励耕,开朝时只有夏京有赋税,再看如今,如今,天下各道,除了受灾之处,哪里交不上赋税。” “姜栋,你是何居心!”闻道鸣双目逼视姜栋:“如此功绩,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秦建朝为夏,六部大员唯缺户衙,天子昭征卢通为户尚书,便结了吗,如此大的功绩,一句话,便结了吗?” 刚刚还满面鄙夷之色的卢通,想要哭。 望着闻道鸣,他都想要马上和老闻结为异性兄弟了。 这世上,终于有懂老夫的人了。 想当年老夫刚刚担任这夏朝户部尚书时,夏朝欠了一屁股债,再看现在,短短的数十年,这国朝,只欠了半屁股债了,说的不错,这功绩,凭什么就三言两语就略过了。 闻道鸣根本不给姜栋任何喘息之机,大声道:“隆广十六年,叛将张广达攻陷梓阳,上官与家将四百余人,见敌势大自南遁走,一句话,数十字,仅仅一句话数十字,真是笑话,你可知当年上官鄂大人从南门逃走时,已是伤痕累累昏迷不醒,即便如此依要坚守城池,敌贼破了城后,上官大人中箭昏迷,这才被家将抬自东门离开梓阳县,好你个姜栋,明明是上官大人已无一兵一卒并昏迷不醒才被迫离开梓阳,为何,在你的笔下,老夫却觉得上官大人做了逃将。” 姜栋神情剧变,感受到了一道冷光,来自上官鄂。 上官鄂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是被这么“记录”的,刚才闻道鸣提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没多想。 因为这事的确是发生了,可经过闻道鸣这么一“提醒”,好像还真是啊,整的自己和逃兵似的。 转念一想,上官鄂大怒,这要是让后人看了,可不就以为自己是个懦夫逃兵吗。 没等姜栋开口解释,闻道鸣再次开口。 “昌隆十六年,秋,骑校闻人泰抗敌,赢,又是一句话,短短的一句话,姜栋你可知道,闻人泰大人为护城内百姓,散尽仓粮,三十日,整整三十日,城内无粮,便是连亲族都活活饿死了,守孤城,一视同仁,亲族活活饿死,在你的笔下,又是一句话,如此简单的一句话。” 姜栋早已是六神无主,因为他发现越来越多的臣子看向自己,目光,极为莫名,满是异样。 闻人泰出班,对闻道鸣拱了拱手,却只是淡然一笑:“本官是守将,分内之事。” “闻大人果然高风亮节。”闻道鸣突然话锋一转,再次看向姜栋:“渭阳县,闻人泰,降秦,未受重用,一腔勇武,夏开朝,任刑部尚书,也是你编撰的,姜栋,你可敢承认。” 闻人泰面色微变,猛然扭头看向了姜栋,眼中满是寒光。 说闻人泰一腔勇武,倒是不假,可问题是前面加个未受重用,后面多个任刑部尚书,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连起来一读,不知就里的人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没啥脑子,是个叛将,刚叛过去根本没受到重用,为啥没受到重用,因为能力不行呗,可为啥能力不行还当了刑部尚书,一联想前面那句话,一腔勇武,哦…原来是这样,这家伙就是靠莽呗,没啥能力,就是比较勇敢,运气挺好,最后当了刑部尚书了。 闻人泰怒了,老子不知勇,还很聪明好不好! 议政殿已经成了闻道鸣的主场,朝中大员,有一个算一个,他都“念”了一遍,然后再“捧”了一遍,这仇恨拉的,稳得一笔。 越来越多的人,怒火中烧,闻道鸣见差不多了,最后补上致命一击。 “国史有言,开阳姜氏诗礼传家,一箪食,一瓢饮,与世无争,日农耕,夜读书,传承儒学圣典,世人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昌、夏,帝辟之,姜氏埋首田间,埋首书中,自得其乐,无争,无为…” 闻道鸣这一说,就是小半天,全是关于开阳姜家的,和其他人其他事的记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他人,都是一句话,其他事,都是一段话,唯独这开阳姜氏,浓墨重彩,着墨极多。 当闻道鸣念完最后一个字时,看了半天热闹的秦游突然暴吼一声:“姜栋,你姜家是开国功臣,还是圣人转世,着大量笔墨来吹捧毫无作为的姜家,却对陛下、上官、卢、闻、诸位大人的功绩一笔盖过,更是用了春秋笔法,看似褒,实为贬,论功绩,你姜家不如诸位大人,论传承,中州不知多少世家更加久远,更是为这大夏朝做了不知多少贡献,可为何,你编撰的史书中对其他人与其他世家只是一笔概括,姜栋,你是何居心!” 第九百一十四章 去死吧草民 站在大殿之中的姜栋,早已是六神无主,周围,皆是敌意。 尤其是天子和那些开国功臣,满面怒容。 其实吧,要是没闻道鸣站出来,这国史编撰完了,大家看过之后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因为记录的不错,就是这么个事。 可闻道鸣这么一说,大家觉得不对味了。 看似简短的一句话里,可知道当事人经历过多少生死,受到过多少磨难。 这姜栋,凭什么就一笔盖过了? 这不是给你姜家写的,是给后人看的,你有什么资格“精简”? 当然,也有很多内容被闻道鸣给曲解了。 就比如魏云涛,工部赈灾修的房子都不怎么结实,可闻道鸣说了,老百姓修的更不结实。 所以魏云涛反应过来了,没错啊,我是没功劳,可我有苦劳啊,我是废物,但是别人更废物啊,咱比上不足,可是比下有余啊。 也好比一位武将,这名武将溃逃过一次,损失了不到三成人手就溃逃了,因为怕死。 在姜栋的国史中,肯定是这么记录的,可到了闻道鸣嘴里,变味了,人家不叫溃逃,叫做诱敌深入,叫做忍辱负重,叫做保存实力,你姜栋知道个屁! 然后这个武将就激动了,对啊,没错啊,我当时…潜意识了就是这么想的,当年我根本不是怕死,就是诱敌深入,就是忍辱负重,就是保存实力,你姜栋到底是何居心! 然后,姜栋如坠深渊,一颗心彻底凉了。 满朝文武,他“被迫”得罪了大半,还全是重臣! 而这些重臣,不少出自世家门阀。 哦,感情你姜家一个种地的就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我们家几十个字就糊弄过去了,你多个六啊还是多个七啊,要点脸不。 火候到了,秦游自然是要趁病要命,突然朝着秦老大拜倒。 “陛下,臣弹劾姜栋,弹劾他…额…额…” 关键时刻,秦游又掉链子了。 秦老大一脸怒其不争。 上官鄂拜倒:“臣,弹劾姜栋以权谋私,盗权窃柄误国殃民,众恶俱备,借修撰国书之名,欺世盗名实令人齿冷,姜栋奸臣也,今朝南枝水灾,上天恐奸臣害陛下之治,而示灾变以警。” 秦游:“我也是。” 秦老大一脸懵逼:“你也是奸贼?” “侄儿是说,我也这么弹劾姜栋狗贼!” 要么说上官鄂是专业的大拿,直接扯天灾上了,意思是说朝中有奸臣,然后老天爷降下天灾警告陛下。 卢通徐徐拜倒:“臣,附议,太史馆姜栋德行有亏,老臣愤慨,姜栋之奸佞,又善为抚饰之巧,口称德善实为欺世盗名。” 秦游:“我也是。” 秦老大决定了,一会散朝让白千找几个弹劾的奏折范本,好好给秦游看看,省的这小子一张嘴不是“额”就是“我也是”的,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上官鄂和卢通都出手了,早已摩拳擦掌的各位侍郎和文臣武将全出来了,纷纷附议,一时之间,姜栋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闻道鸣则是坐在绣墩之上,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笑眯眯,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姜栋已是七魄吓没了六魄,哪能想到秦游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接要了他的老命,要了他最大的依仗,而且,还是要将他开阳姜氏连根拔起! 殿内跪倒了一片,全是重臣,都在弹劾姜栋。 不是大家随波逐流,而是猛然意识到了这“国史”真的不能让姜栋修撰下去了,真要是像他这么写,名都让他们姜家和与姜家交好的世家占了,自己的后代还混个屁,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可不能含糊。 秦老大露出了笑容。 他很满意,秦游这套路,倒是第一次见到,很新奇,也很有效,这姜栋,完蛋了。 “姜栋!”秦老大面无表情,沉声道:“这太史馆,你就不要待下去了,朕的太史馆,容不下你,夏朝的国使,还轮不到你这欺世盗名之辈来着编撰!” 一语落下,姜栋瘫倒在地。 还是那句话,这活,要么别接,要是接了,你就得干完,如果干到一半被踢出去,那名声绝对臭大街。 而姜家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名声,敢和秦老大比比划划,能够不把其他臣子当回事,挺直腰板走在这夏境中人人称赞,靠的,不就是这个名声吗。 可现在,这名声,坏了,臭了,唯一的财富,最为宝贵的财富,变成了索命的绞颈之绳! 秦游的第二次反击,奏效了,依旧让大家以为他只是在“报复”,不是针对任何世家。 秦老大再次发声:“来人,给这欺世盗名之辈,给朕叉出宫去!” 禁卫冲了进来,将面如土色的姜栋叉了起来。 秦游转过头,一呲牙,轻声道:“姜草民,过两天骑司找你喝茶哦!” 本就是如同一滩烂泥的姜栋心神俱震,满面惊恐之色。 姜栋死活没想到,这越王府小世子,将自己害成这样还不够,竟还要找自己的麻烦? 自己没了名声,可不就是草民吗,既然成了“草民”,还不是骑司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的。 “陛…”姜栋张着嘴,挣扎着,可陛下饶命这四个字,却死活喊不出来,望见的那些面孔,在今日前,每次见到自己都是热情非常,可如今,却是冷眼旁观。 姜栋知道,自己,真的完了,甚至,性命不保,因为秦游管他叫草民,因为秦游说,骑司会找他喝茶! 姜栋被叉出去了,斯文扫地,眼看快出了殿,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张开嘴,要大吼一声陛下饶命! 可谁知,秦老大却是先开了口:“慢着!” 众人齐齐看向秦老大,姜栋双眼之中恢复了几丝神采,因为他居然从秦老大的眼中,看到了几丝不舍和可惜。 陛下饶命,又被姜栋咽了回去。 自己是名儒,自己得有气节! 姜栋双眼之中的光,越来越亮。 自己是名儒,自己闻名天下,自己可是开阳姜氏的家主,陛下,怎么会让自己这么狼狈呢,陛下,最是宽厚仁德的! 这一刻,姜栋突然想哭,因为这一刻,他觉得秦老大或许真的是上天之子,不是上天之子,又怎么会如此仁德。 秦老大双目如水,望着大殿门口的姜栋,再次开口。 “将他官袍扒下来,交还吏部!” 没错,秦老大的确有些不舍和可惜。 因为官袍的钱都是户部出的,一套官袍差不多要五十多文钱,能省还是省点吧。 第九百一十五章 不重要的真相 从某种角度来看,其实古代的大儒名儒,和后世的公众人物也就是明星很相似。 只要出来混,都得有个人设。 这人设千万不能塌,人设一塌,那就是万人唾骂。 姜栋的人设塌了,为了让他塌的更快一点,秦游准备散朝之后,让骑司加班加点的散播消息。 尽量做到这事三天内传遍京城,五天内传遍开阳,半年内传遍全国朝。 除此之外,秦游准备一会让秦玄去一趟太史馆,将国史的资料全看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一旦找出任何漏洞和不符合实际的内容,马上对号入座,除了姜栋外,谁写的弄谁。 至于罪名,随便捏造就可以。 一个要脸面的人,永远战胜不了一群不要脸面的人,尤其是不要脸面的文化人。 秦游深知这个道理,而且他本身也不怎么要脸。 姜栋被赶出宫的时候,就穿着一个里衣,光鲜亮丽的官袍早就被禁卫扒走了。 秋风瑟瑟,姜栋打了个哆嗦,沿途的禁卫和小太监们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开朝这么久,被直接把官袍给扒了从议政殿赶出来的,这是头一个。 姜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步一步的走向宫门外,步履蹒跚。 可谁知刚出了皇宫,一个五大三粗的老娘们突然扑了出来。 没等姜栋反应过来,老娘们直接将他扑倒,然后开始撕扯自己的大红罗裙。 “你个老棺材,老登徒子,臭不要脸的,不活啦,我不活啦。” 老娘们骑在姜栋身上,长长的指甲盖子胡乱挥舞着。 “没天理了,没王法啦,姜栋,老娘给你生了三个娃,你这登徒子,提上裤子不认账,老娘和你拼啦。” 脸上全是血痕的姜栋,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守卫皇宫景来门的十二名禁卫目不斜视,仿佛聋哑人一般。 下一秒,两匹快马而至,正是骑司。 其中一名骑士大呵一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拿下!” 老娘们站起身,一秒收功。 骑司下了马,直接将姜栋捆了个严严实实。 骑司叫道:“好你个不要颜面的老东西,竟在皇宫门口行不轨之事,还好我兄弟二人碰到了,带到京兆府尹!” 被扯了起来的姜栋终于反应过来了,双目血红,朝着宫内大吼道:“秦游,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刚出门就碰到个老娘们污蔑自己,紧接着骑司就来了,然后看门的禁卫还他娘的视若无睹,这明显就是蓄谋已久。 老娘们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差点没给姜栋抡倒。 “瞎了你的狗眼,世子爷你也敢得罪,老娘不让你这老鬼身败名裂,姓氏倒过来写!” 姜栋刚想要再开口,又挨了一个大嘴巴子。 活了七十载,何曾受到过这种羞辱,一连串的打击,令他悲愤欲死 他就是再傻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一切,都是秦游安排好的。 老娘们提了提裙子,朝着骑司说道:“走北市,北市人多。” 骑司笑呵呵的一抱拳:“那就有劳王阿姐了。” “客气,这差事,世子爷找我就对啦。” 一语落毕,老姑娘给自己的头发一顿揉,然后继续扯着嗓子叫上了。 “哎呀,不活啦,姜栋你个老不要脸的,老娘和你同归于尽,没颜面活啦,啊呀呀…” 就这样,俩骑司,一个老娘们,外加一个嘴巴被布条勒住并且捆的严严实实的姜栋,开始“招摇过市”,准备绕京一圈再去京兆府“报官”。 再说朝堂之内,君臣们正在讨论谁来部位姜栋去太史馆重新编撰国史,秦游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赶紧离宫去看热闹去的。 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他不止要让姜栋在朝堂上失势,他还要让姜栋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至于什么老登徒子老流氓,百姓们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拿姜栋当茶余饭后的笑柄就好了。 人们永远都生活在一个后真相时代,一个人是好是坏,不重要,只要他能给大家带来热闹可看,能让大家谈论并且得到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就好。 真相,并不重要,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相信的事情。 即便有一天真相揭露在了大家的面前,即便当事人的命运彻底被改变时,大家也不会感到歉意,不会感到任何内疚,因为真相,不重要,大家乐了就好,至于苦主,呵呵,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议论他,大家都这么干。 姜栋是不是个老流氓,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们愿意相信这个被称为道德典范的老头是个老流氓。 大家更愿意见到高高在上的人跌落神坛,愿意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用恶毒的内心去揣测,去描绘,去添油加醋的传播。 “秦游!” 秦老大恼怒的声音将秦游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啊?”秦游略显茫然的抬起头,看向秦老大。 “朕问你,可有编撰国史的人选。” 秦老大气的够呛,朝堂上走神,不是没有,但是像秦游这种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走神的,头一个。 秦游反应过来了。 姜栋完蛋了,肯定得有人补上,而太史馆其他那些大儒,估计也未必会继续用下去了,可国史不能落下啊。 “有,有有有。”秦游连忙说道:“侄儿推荐闻道鸣老先生,老先生一心为民,更是忠君不二,侄儿衡量再三,所识之人只有老先生无欲无求四大皆空,学富五车眼观六路前七后八含笑九泉,侄儿,首推闻道鸣老先生!” 秦老大望着秦游,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夸人家呢吗? 闻道鸣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第九百一十六章 世家不同 编撰国史这件事,定下了,闻道鸣征辟为官,成了太史馆的扛把子,以后就这老头负责编撰国史了。 至于太史馆剩下的那些所谓的大儒名儒,都不用想,肯定全得让闻道鸣给踹出去。 秦老大一言而决,倒是没遇到任何阻力。 散朝之后,秦游和闻道鸣勾肩搭背的往外走,仿佛偷了一百只鸡的俩黄鼠狼。 眼看着快出宫了,上官鄂快步走了过去将两人叫住了。 指了指远处没人的地方后,仨人避开了退朝的群臣们。 “闻先生,殿下。”上官鄂止住了身形,转头后微微颔首:“倒是要恭喜二位了。” 闻道鸣背着手,笑眯眯的,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微笑机器。 “喜从何来?”秦游眨了眨眼:“姜栋误国之贼,我辈读书人自然要检举揭发。” 见到秦游又在装傻充愣,上官鄂也不点破,开门见山的问道:“殿下可知为何陛下命闻先生为史官,这朝堂上的诸臣却无一反对吗?” “他们反对个锤子,闻大爷刚才将他们全都夸了一遍,这活闻大爷不干还能谁干。” 秦游说的倒是不假,为了除掉姜栋,闻道鸣也算是不要脸了,对“历史”各种曲解、歪解甚至是捏造,朝堂上的臣子们,听的心花怒放,一看老闻这么“懂事”,自然乐享其成让闻道鸣当这史官。 “话是如此,可不知殿下想过没有,若是有朝一日,闻先生会不会变成下一个姜栋?” 秦游面色剧变,声音抬高了八度:“您什么意思?” 上官鄂微微一笑:“你以国史一事搬倒了姜栋,那么若是有一天其他人想要针对于你,为何不会拿这国史针对闻先生,针对书院,针对你越王府三世子。” 秦游演技浮夸,张大了嘴巴,满面惊容:“哎呀,可不是吗,您这么一提醒,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 “不错,若是国史满篇华美赞誉,免不了有人说寒山书院阿谀奉承,可若就实而撰,稍有遗漏,便要赴了姜栋后尘,殿下可莫要忘了,姜栋在明,明枪易躲,你要对付的人,在暗,暗箭难防…” 说着说着,上官鄂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因为秦游的演技,太浮夸了,而闻道鸣一直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你这混账小子!”上官鄂老脸一红,指着秦游叫道:“老夫刚刚所说,你早就考虑到了,是也不是,并且也有了应对之策!” 秦游挠了挠后脑勺:“啥意思?” “你还装!” 秦游讪笑一声,既然上官鄂看出来了,自己也就没必要隐瞒了。 “哎呀,也是您刚刚这么一提醒,我才猛然之间想到了办法,瞧您说的,好像我多老奸巨猾似的。” 上官鄂都懒得数落了,满面困惑之色:“老夫倒是好奇的紧,这太史馆,便如火山口一般,你为何还要往上凑,真要是出了岔子,你又要如何应对?” “也没什么应对不应对的,我是这么想的,您看哈,如果有人要利用国史的内容针对我和寒山书院,他得有个前提吧。” “什么前提?” “他得看过啊,没看过怎么知道我们写的是什么,我不让他们看就完事了呗。” 上官鄂微微一愣,摇了摇头道:“这朝中大臣,若是想看,手段尽出,无论如何都会看到的,你又要如何推辞?” “不写啊。” 上官鄂一脑袋的问号:“不写?” “是啊,就说在做调研,在做市场考察,在搜集资料,还要整理,国史这么大个工程,我们得做好提前装备工作吧,怎么说也得做个三年五载…” 秦游嘿嘿一乐,接着说道:“三年五载后,说不定那时候世家门阀都让我干废了,哪还敢跳出来找茬。” 上官鄂沉默了,望着秦游,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这小子说的,一点都对! 这就和考试似的,有个老师要找学生的麻烦,考的好不好都要找你的麻烦。 可找麻烦的前提,是必须这个学生把卷子做了,得出了成绩才行。 那么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不答卷,我不写了行不行,我不写,你就不知道我的真实水平,不知道我的真实水平,你就没办法喷我,爱咋咋地。 上官鄂思考了片刻,最终发现,秦游给出的解决方案,只有无懈才可以击败,其他的,都不好使。 秦游依旧是嬉皮笑脸的。 如果上官鄂不好心提醒的话,他断然不会交实底儿。 可通过目前上官鄂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看,即便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至少也不会站在那些世家门阀的阵营。 关于这个问题,的确是如此,就好像刚刚在朝堂上,姜栋死活想不通上官鄂为什么要针对他,二人无仇无怨。 其实这仇怨,早就结下了。 老牌家族传承悠久,上官家却是新兴的贵族。 两帮人都是世家门阀,可还是有本质的区别,而且互看不顺眼,只是这个不顺眼是在潜意识里的,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未发觉,更不会说出来。 就好像两伙有钱人,一伙人是富了好几代,另一伙是中了复投十倍的彩票,双方都是家财万贯,坐在酒桌上,互相谦让,互相敬酒,互相吹捧,各种商业互吹。 可实际上呢,富了好几代的人瞧不起暴发户,因为没传承。 而暴发户呢,也看不上另外一群人,因为觉得自己比他们有钱,奋斗的时间也更短。 两帮人的不同之处太多太多了。 就好比两个人在赌桌上对赌,老牌贵族一咬牙,将一摞子文件拍在了赌桌上,点燃一支雪茄,冷笑一声,说来吧,继续赌,这是我存在瑞士银行的十五亿美金,逼格马上就蹭蹭涨。 而另一个暴发户呢,也是一摞子文件拍桌子上了,点燃一支红双喜,冷笑一声,说来吧,继续赌,这是我存在李家屯二马山农村信用社的十五亿美金… 同样一件事,都是十五亿美金,可问题是逼格根本不同。 老牌贵族觉得瑞士银行就是比农村信用社逼格高,而暴发户觉得前者就是装x,都是十五亿美金,农村信用社比瑞士银行差啥啊? 老牌世家门阀就是富了好几代的人,认为上官家不过就是跟着秦老大走了狗屎运才有今天的。 而上官家想的是你们传承那么多年有个屁用,不照样没老子官大吗,咱就看今朝,不看以前。 表面上,双方客客气气的称兄道弟,可一旦涉及到某些不符合个人利益的事情,世家或者说是资本,互相之间同样会翻脸,并且潜意识里那种蔑视与偏见将会无限放大。 这就是为什么今天上官鄂站出来怼姜栋的原因。 第九百一十七章 不想反的反贼 上官鄂永远不是那种和你搂着肩膀嘘寒问暖的人,提醒过了,发现没用,快步走了。 没表态,却也算是表态了,可这态度,又暧昧不明,仿佛把话说明白了就不算一个合格的吏部尚书似的。 秦游也没多想,更不奢望上官鄂旗帜鲜明的支持自己,他现在唯一着急的事就是去看热闹。 骑着乌月锥,直奔西市,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姜栋已经被俩骑司弄到京兆府里了。 京兆府尹按照品级是可以上朝的,不过作为夏京的“市长”,一天天那么忙,没特殊的事情是不用去议政殿打卡的,所以并不知道姜栋完蛋了,一看骑司带着个老娘们来报官,着实很懵逼。 私下问了一嘴骑司,这才知道姜栋让三世子给搞了,官袍都被扒了。 可毕竟没亲眼看到,京兆府尹还真不敢给姜栋这种名儒抓起来,最后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再一个是那老娘们虎超超的,演戏的痕迹太重。 市长大人觉得是过去了,姜栋也被姜家人给接走了,问题是那个“苦主”老娘们不乐意了,坐在京兆府门口就开始拍地踢踏双腿,连叫带喊的。 本身就是从最热闹的西市过来的,不少吃瓜群众都跑来凑热闹,人是越来越多,堵的里三层外三层。 正常来讲的话,有人在京兆府尹门口“丢人现眼”,肯定是有衙役驱赶的,要是不走,直接抓大狱里。 问题是京兆府尹还真不敢这么干,因为他知道这老娘们是秦游安排的,三世子的女人,他不敢动,哪怕这是个老娘们。 所以市长大人只能站在府衙里看着老娘们在那表演。 秦游到了的时候,特意给虎纹吊坠摘下去了,一看姜栋跑了,大失所望,不过还是很满意这个结果结果。 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了,姜栋这老棺材无论是在士林还是在民间,身败名裂是唯一的下场。 目的达到了,秦游让护卫给闻道鸣送回书院,他自己则是溜溜达达哼着小曲回到了王府。 一切都如秦游预料的那般,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舆论慢慢发酵,姜栋在议政殿颜面大失被赶了出去,群臣口诛笔伐,出了皇宫,更是“丑态百出”被骑司押到了京兆府。 这姜栋,这开阳姜氏,彻底完蛋了。 受到牵连的,还有一些太史馆中同样负责编撰国史的大儒名儒。 整整三天,秦游坐镇骑司衙门,绞尽脑汁想要将姜栋一棒子打死。 没了名声,成了过街老鼠,远远不够,所有巴结瀛贼的人,都得死! 可除了编撰国史这件事,这姜家,真的找不出什么罪证。 斩草需除根,秦游知道秦老大让自己暂统骑司的目的,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正当秦游和乔冉商量着要不要捏造个什么罪证时,契机来了。 那已是身败名裂的姜栋,竟然“跳楼”了,跑到文人墨客汇集的知文居,要了个三楼的雅间,然后直接跳下来。 知文居距离骑司衙门不远,秦游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骑着马赶了过去。 到了之后,知文居已经被骑司封锁了起来,不得任何人进入。 骑司之所以反应这么快并且控制住了现场,正是因为秦游安排的,每天十二个骑司轮班看着姜栋,还不是暗中,就是明着来,主要是为了恶心人。 姜栋已经被送去了医馆,没摔死,但是估计摔没了半条命。 秦游满腹狐疑,这姜栋玩的是什么把戏,总不会真的是不堪受辱寻死吧? 还好乔冉多了个心眼,上了三楼,秦游跟在后面。 俩人一进雅间,乔冉面色微变。 原来姜栋玩极限运动之前还做了首诗,就写在屏风上。 东风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奸当朝,忠难鸣,精卫有冤填瀚海,姜栋无泪哭夏庭,唯有以死动青天,九幽之下鸣冤鼓。 秦游歪着脑袋瞅了半天:“啥意思?” “东风执掌着百花的生杀大权,真是差矣错矣,它嫉妒梅花的孤高,对梅花任意摧残,根本不讲怜香惜玉。” 秦游一头雾水:“姜栋的媳妇让一个叫东风的给绿了?” “冤屈,姜栋想要以死自证。”乔冉皱眉说道:“这姜栋,为了给开阳姜氏找出一条活路,竟以死证清白,他说你是奸臣,他是无辜的,被你嫉妒,遭受了你的迫害,以死证明清白。” “他也不怎么清白啊,清白的人能这德行。” “清不清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姜栋寻死,死之前,写了首诗,诗中说了冤屈,说朝中有奸臣害他,说他可以放弃性命来警戒世人。” 秦游哭笑不得:“有人能信吗。” “姜栋这是死中求活,他虽死了,可开阳姜氏却会被文人称赞傲骨,姜栋同样如此,非但称赞姜家人,还会对你口诛笔伐。” “可他不是没死吗。” “死与不死,又有何妨,这诗,他写了,楼,也跳了,这事传出去后…” 没等乔冉说完,秦游“刺啦”一声,直接给屏风扯下来了。 乔冉苦笑道:“倘若姜栋身死,你将这诗烧掉,自然是死无对证,可姜栋还活着,此事必然会传出去,你将诗毁了,他依旧会说,反而对你更加不利,这老匹夫,倒是好心机。” “哦。” 秦游拿起笔墨,然后跑到另一处屏风上,撅着屁股写了起来。 乔冉满腹疑窦,可当秦游写完后,表情呆滞。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顶呱呱,冲天香气透夏京,满城尽带黄金甲,笑哈哈---开阳姜氏姜栋亲笔! 秦游写完后,觉得有点不太工整,不像是反诗,像是三句半。 想了想,秦游将顶呱呱和笑哈哈给抹去了。 秦游将毛笔一扔,呵呵乐道:“这诗怎么样?” 乔冉吞咽了一口口水,满面敬佩之色。 每次当他以为已经看穿秦游底线时,秦游总是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深不可测。 一把抓起了笔,乔冉在一个新的屏风上重新写了一遍。 要么说人家文武双全,笔迹竟然和姜栋几乎吻合。 写完后,乔冉跑到窗口,大喊一声。 “骑司速去医馆,捉拿反贼姜栋,这老匹夫,竟敢在此处写了反诗!” 秦游也把脑袋伸出来了:“大家快来看,快来看啊,那老棺材竟然写反诗,都是人证,赶紧上来看,一会当物证带走了你们可就看不到了。” 百姓全都冲了上来,看热闹不怕事大。 第九百一十八章 南宫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姜栋绝对会选一个更高的楼层。 可惜,他没有跳楼的经验,不知道从三楼摔下去非但摔不死,大概率会成残疾。 也可惜,全京城除了皇宫,就没有超过三层的建筑了。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姜栋绝对不会在跳楼之前喝点酒然后写一首诗证明自己的傲骨。 可惜,他终究是写了,为了保全家族,写了一首诗。 更可惜,骑司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然后,他的诗被改了。 当骑司冲到医馆时,双腿刚被固定好的姜栋忍着疼大笑三声,说与权臣秦游势不两立,死亦何惧。 骑司没问他怕不怕死,就问他是不是跳楼之前写诗了,姜栋说,没错,就是我写的,爱咋咋地。 然后骑司给姜栋拖出去了,医馆外面全是百姓,骑司一边拖,一边重复并且大声问着,知文居的诗,是不是你开阳姜氏姜栋写的! 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姜栋哈哈大笑,没错,就是我开阳姜氏姜栋写的,我死都不怕,还怕你们骑司吗。 然后…姜栋就成反贼了。 直到刑部的人去骑司严明了正身后,姜栋才有点懵。 这节奏,不对啊。 秦游统管着骑司,公报私仇给自己关在地牢里也就算了,刑部的人怎么还跑来验明正身了,一般验明真身的…不都是要被砍头吗? 刑部的人走了没多久,开阳姜氏三十多口子,全被抓进地牢里了,然后满地牢各个牢房里的姜家人,非要冲出牢房大义灭亲弄死姜栋! 姜栋都傻眼了,这是…肿么了? 在一片叫骂之声中,姜栋终于慢慢明白了。 自己写的诗…被掉包了,然后,自己就成反贼了。 朝堂之上,秦老大怒不可遏,第一时间下令,全弄死,一个不留,最后还是秦游求了下情,说姜栋自己要反,骑司已经挨个盘查过了,其他姜家人并不知情。 秦游此举,倒是令其他人刮目相看了。 要知道之前姜栋恨不得弄死秦游,结果现在乾坤颠倒,秦游反倒是不去痛下杀手了。 其实倒不是秦游心慈手软,而是姜家也就姜栋讨人嫌,生死大仇没有,但是和瀛贼苟且的人,必须死,至于其他姜家人,没必要全砍了。 就这样,姜栋挂了,死的很憋屈,被拉到菜市口砍头的时候,一路上大声喊着,说那诗不是他写的,是秦游迫害他,改了诗。 可问题是,这老家伙之前在医馆的时候,在大街上,在刑部官员面前,喊的要多大声有多大声,说那诗就是他写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那诗是他写的! 当鬼头刀落下时,姜栋哭了,老泪纵横,我真不是反贼啊。 自此,夏朝再无活着的大儒姜栋,只有大逆不道的姜贼。 姜栋被斩首的时候,朝堂中的官员,世家门阀,没有一人去看,深怕和姜栋扯上关系。 这事,只能说是赶巧了。 如果姜栋没在议政殿被秦游和秦老大羞辱一番,他没有变成过街老鼠,没有“跳楼”,光凭一首诗,他绝对不会死,大家甚至会第一时间联想到是秦游搞鬼。 可问题是,姜栋身败名裂,而且还喝酒了,又自寻短见,死之前写一首反诗,似是理所应当的事,都准备死了,还不能写首诗恶心恶心别人吗。 秦老大的反应也很快,一听说这事,火速下旨,砍死,砍死,赶紧砍死,现在,立刻,马上,赶紧滴。 秦游作证,百姓举证,刑部验明正身,特事特办,快速处理,最终,姜栋没什么事就先挂了。 ………… 吏部左侍郎张由府邸。 内堂,张由坐在上首,面色阴沉如水,左右分别是一个白发老者与鸿胪寺寺卿张谓。 张由虽然从来没在朝堂上找秦游的麻烦,可他知道,秦游一定会找上自己。 因为两个鸿胪寺寺卿都是他推举操办的,而秦游一直将瀛人使团视为眼中钉。 至于张谓,本就是鸿胪寺寺卿,和秦游水火不容。 唯独白发老者,虽未坐在下首,可要是出了这个门,便是张由的顶头上司上官鄂都得以礼相待。 老头复姓姓氏,南宫,全名叫做南宫风吟,比死鬼姜栋还要年长几岁。 朝堂上的大臣,只有一个复姓的官员,那就是上官鄂,所以南宫家并没有子弟为官。 虽不在朝堂之上,南宫家却受到朝堂所有臣子们的敬仰。 南宫家分为两支,一支北,一支南,北是夏朝南宫家,算是旁支,南是斐国南宫家,算是主家。 昌朝没被推翻的时候,南宫家是数一数二的顶级世家,传承千年,中州大乱后,一南一北两支南宫家却分道扬镳了,旁支也就是南宫风吟这一支支持了秦氏三怂,而南侧的主家,支持了斐氏最终建立了斐国。 可以这么说,如果当年南宫家两支一起支持秦氏三雄,也就没有现在的斐国和天楚了,而如果两支南宫家一起支持斐国,即便夏朝能建立,秦氏三雄打下的地盘也没如今这么大。 由此可见南宫家在中州大地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果说东海最有钱的是方家,那中州大地最有钱的,一定是南宫家。 盐铁是朝廷垄断的,可工部的“铁”全外包给了南宫家,因为南宫家从昌朝那时候就占着大量的土地,大部分矿脉存在的位置,都在南宫家的地盘。 南宫家不做那些人人都能做的生意,主要是做粮与铁,也就是产粮和冶炼。 不恰当的来形容,南宫家有点像是后世的国防承包商,朝廷精锐府兵以及八大营的刀剑,都是南宫家的冶炼场提供的。 工部也有自己的冶炼厂和大匠,不过照着南宫家就差了很多,无论是场地,技艺等。 “瀛人,必须为夏朝藩属之国。”喝着茶的南宫风吟微微看了一眼张由:“莫说是世子,便是越王,陛下,谁也不可阻拦,张大人,你,能做到吗。” 张由沉吟了片刻:“下官尽力而为。” “不要尽力,要做成。” 南宫风吟放下了茶杯,看向张谓,淡淡的说道:“莫要再等了,让瀛人,面圣吧,这越王府的小世子,太过碍眼。” 第九百一十九章 见高下 不知不觉中,秦游已经在骑司衙门坐镇了近两个月。 想去早朝,就去,不想去,就称病告假。 理由五花八门,感冒,发烧,感冒发烧,发烧感冒,脚崴了,脑瓜子疼,脚崴了之后摔着脑瓜子了,嗡嗡疼,脑瓜子嗡嗡疼没站稳,脚又崴了。 一开始秦老大看的还挺新奇,一般臣子告假就四个字,身体抱恙,像秦游这种写的如此详细的“请假条”让他很感兴趣,可过了几天后,秦老大发现了,秦游这小子纯粹是找抽,翻来覆去就是感冒发烧脚崴了,一点新意都没有,敷衍至极,你还不如说是身体抱恙了。 可秦老大还不好意思让白千出宫找秦游喷一顿,因为他知道,秦游要做大事,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的大事。 不得不说,秦老大是个体恤下属的好老板,更是一个好长辈,直接放养了秦游。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关于“陈家信件”的事似乎已经随着秋风散去消失的无影无踪,朝堂之上,坊间,臣子们私下见面的场合里,再没有人提及这些事。 秦游虽然折腾,把梁子义的官袍折腾没了,把王家满门都折腾死了,把姜栋折腾的尸首分家,可这三人,都是主动招惹了秦游,大家并没有往“陈家信件”上联想。 秦游的帽子戏法很成功,没人往陈家信件上联想,更没人知道一套组合拳其实是针对世家门阀。 番薯已经在皇庄种植开了,都护将军秦狰亲自负责,北边关没什么消息,但是齐王秦麒最近消失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反倒是越王秦烈天天带着一群狗腿子招摇过市。 寒山书院派遣了四位先生入主太史馆修撰国史,以闻道鸣为首,还有董昱、李太白、程天豪三位先生。 十一月月末的最后一日,小朝会,瀛岛倭国使团,终于要见驾了。 早朝,议政殿外,出现了很多秦游没见过的面孔,穿着品级不一的官袍,其中不少都是老头。 秦游杵在秦狰身后,哈欠连连。 最近秦狰很少回越王府,天天看着一群太监们种番薯,无聊到了快要发疯。 秦家代表就这哥俩,秦烈没来,昨天晚上和朱善喝高了,直接包了一艘花船,天亮才回府,回府就开睡,估计不到中午起不来。 秦游很郁闷。 别人不知道,老爹肯定知道今天怎么回事,这瀛贼使团见驾,百分百就是来告状叫屈的,自己昨夜一直和乔冉研究这事来着都没睡,您到好,玩了一夜姑娘不说,也不说参加个早朝帮我站站台。 虽然秦狰来了,但是秦游觉得还不如不来。 以大哥的智商,很容易从友军不知不觉中变成皇协军。 鞭声鸣响,百官陆陆续续的进了议政殿。 秦狰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着:“瀛贼呢,瀛贼在哪,大哥咋没看到。” “大哥,使团得之后才能入宫,要是一会文官破事多,得到午朝才能入殿。”秦游满面无奈:“你到底是不是都护将军啊。” “大哥我都成番薯将军了,现在看谁都像是大番薯。” 秦游:“…” 秦狰刚要再诉苦,看到两个监察使走来,下意识的闭上了嘴,深怕被监察使找了茬。 监察使果然止住了身形,看了眼秦狰,刚要开口刷刷存在感,可突然见到这个壮硕的身影后还有个秦游,嘴巴赶紧闭上,微微扫了下秦游。 秦游斜着眼睛骂道:“看尼玛看,滚。” 监察使冷哼一声:“滚就滚!” 然后,俩监察使走了。 秦狰满面佩服:“三弟你可真威风。” 秦游翻了个白眼。 人就不能怂,这群监察使就是被惯的,以前骂越王府骂的最凶的就是他们,可以这么说,全京城五十二个监察使,没骂过越王府的,一个都挑不出来。 所以对这群人,秦游是一点好脸色都不给,而且监察使是特别清贵的官儿,品级不高,地位举足轻重,世家门阀都削尖了脑袋把自家人往里面安插,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游都是拿监察使当潜在敌人对待的。 书院修撰国史,番薯开始种植,东海一事大功国朝,秦游又掌管了骑司,一个月内折腾死或者折腾没三个朝臣,一般人还真不敢得罪他。 监察使现在见到秦游都绕着走。 文官先入殿,随后是武将。 今天秦游都懒得折腾了,也没往柱子后面躲,跟着秦狰来到了武将最前侧,扫了一圈后发现没笏板,回头看向了一个看着比较年轻比较好欺负的武将。 “哥们,一会你出班不?” 年轻武将一脸茫然:“世子殿下可有吩咐,若是有,末将便出班,您要弹劾谁?” “没事,你不出班就把笏板借给我,我一会要出去喷人。” 年轻武将恍然大悟,赶紧把手里的笏板交给秦游,还重重点了点头:“殿下加油!” “谢谢噢。” 其实笏板这玩意对秦游来说完全多余,说白了就是个记事本,皇帝说啥了,或者自己要说啥,在上面写两笔当个备忘录,没人检查,最主要的是,五品以上才用这东西,五品以下根本用不着,秦游虽然是国朝世子,可没品级,虽有上朝的资格,却不用手持笏板。 文武站好后,钟鸣,秦老大入殿了,后面跟着白千。 白千叽哩哇啦的叫了两句,小朝会开始了。 依照惯例,几个尚书有屁快放,没屁杵着。 天天上朝,能说的事就那么多,要是能说明白的,早就说明白了,说不明白掰扯再多也说不明白。 还是那点破事,科考还有几天就开始了,礼部尚书周伏虎出来大致说了一下安排,和去年一样,科考还在国子监,京卫负责秩序,不过今年科考多达七千余人,光是京中就有一千八百多名考生。 秦老大嘱咐了两句安全问题。 随即是刑部尚书闻人泰出班,说的是姜栋的事,姜家对姜栋要“造反”的事果然不知情,其他姜家人关了几天就放了。 其实对于这件事,大家的普遍看法就是姜栋喝多了,一冲动,写了首反诗,然后跳楼了,没死,但是因为写诗,又死了。 就姜栋那熊样,还上马造反,那么大岁数了,上桌造饭都有点费劲,摆明了是“一时冲动”然后受到了冲动的惩罚罢了。 秦老大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姜栋挂了就好,其他姜家人已经混不下去了,没必要大动干戈,总是诛九族的话,对他宽厚仁德的人设也有一定影响。 眼瞅着闻人泰准备后退回去了,鸿胪寺寺卿张谓突然出班。 “闻大人,下官有一事要问,不知原鸿胪寺寺卿梁子义一事,查的如何了?” 闻人泰微微皱了下眉头,目光却是看向了秦游。 看似是问闻人泰,可所有人都知道,梁子义这事,都是骑司在折腾,而最近统管骑司的不是乔冉,而是秦游。 第九百二十章 属国 闻人泰止住了身形,转过头看向张谓。 “刑部最近因姜贼,主事们皆去了开阳,梁子义一事,张寺卿不如问问三世子殿下。” 查梁子义,对外说是刑部为主骑司为辅,可实际上就是骑司折腾这事,闻人泰根本就没派人。 闻人泰心里和明镜似的,查梁子义肯定是一无所获,得从吏部左侍郎张由身上下手。 要查张由,就牵扯到了吏部尚书上官鄂。 闻人泰不想蹚这浑水,索性将主导权交给了骑司,秦游愿意折腾就折腾,省的真要是和吏部甚至和上官鄂打对台的时候给他们刑部牵扯进去。 秦游见到闻人泰提了自己,心里知道,是该自己出场了。 捧着笏板,秦游站了出来。 对于梁子义这件事,他早就知道有人会在朝堂上问,所以早就有了应对。 双目直视张谓,秦游朗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谓差点没让秦游一句话给噎死。 “殿下,梁子义原本是我鸿胪寺的寺卿。” “那又如何?” “你…你…你” “你个屁你,嘴里含粉蛋了,话都说不明白,梁子义他不是辞官了吗,和你有什么关系。”秦游揶揄道:“怎么的,你怕梁子义是清白的,回去鸿胪寺之后抢你饭碗啊。” 张谓气的够呛,只能看向了秦老大。 这秦游完全就是蛮不讲理,在议政殿上,说话又这么咄咄逼人,太不合规矩了吧。 秦老大果然是满面不耐烦,朗声开口了:“不错,梁子义一事,与张爱卿有何干系?” 张谓一脸懵逼。 行,陛下,您厉害,臣是见识您的嘴脸了,不提了,不提了总行了吧。 秦游得意洋洋的瞪了一眼张谓。 看着没,我大伯,亲的。 “陛下,原本接待瀛使的便是梁子义,臣匆匆上任,有些事尚未交接,这才随意问了一嘴,既是骑司与刑部还在追查之中,臣自然不会再过问。” 认了怂,张谓谈起了正事:“陛下,今日,瀛使面圣。” “宣。” 秦老大也挺好奇的,想要知道这群瀛使到底长的什么损色儿。 使团见驾,白千跑到外面宣了一声陛下口谕,又是叽叽歪歪了一大堆,鸣钟,鸣鞭,过了片刻,瀛国三皇子神堂左右门带着俩扎着娃娃头的瀛贼入殿了。 “小臣,神堂左右门,拜见中州天子,陛下万岁。” 到了殿中,神堂左右门和身后的两个瀛贼纳头便拜。 不少没见过瀛人的臣子们纷纷点头。 果然说的是汉话,行的也是汉礼,令人欣慰的是,自称小臣,口称的又是中州天子,就这拍马屁的功力,也仅次于越王府小世子了,不错,不错。 见到神堂左右门挺懂事的,也有臣子暗暗奇怪。 这看着,也不像秦游形容的那般凶神恶煞。 秦老大哈哈一笑。 中州天子,很对朕的胃口嘛。 “平身。”秦老大微微颔首:“国书,朕已是看过了,瀛岛倭国三皇子,朕来问你,你倭国,可是愿称臣。” “回陛下,是如此,倭国愿称臣,为藩属之国,中州夏朝威德甚…” 秦老大挥了挥手,打断了神堂左右门背了半个月的“话术”,看向群臣:“诸臣,以为如何。” 想要成为藩属国,君臣肯定会讨论的,不过最初并不当着外宾的面讨论,而是在敬仪殿或者私下场合讨论,大家分析利弊等等。 差不多心里有了数后,等外宾见驾,大家在来一套话术,也不需要马上同意或者不同意,反正就是走个过场,有可能两三天后再次召见外宾给个答复,也有可能“考虑”个三五个月。 秦老大的目光,自然是最先看向几位尚书的。 上官鄂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低头垂目。 闻人泰作为刑部尚书,在这种事上保持中立,陛下怎么说咱就怎么干,再说和他们刑部没什么关系。 工部,呵呵,主要工作和朝廷专用货拉拉差不多,还不给钱。 兵部也插不上手,要是谈崩了秦老大才会问他们。 倒是卢通满面火热。 他可是听说了,瀛岛那边贼有钱,这要是成了藩属国的话,说不定能k点油水,只要给钱,别说当藩属国,你当我卢通的爹都行。 眼看着卢通要出班了,秦老大又看向秦游。 “秦游,朝堂之中最是了解瀛岛的便是你了,朕要问问你,你是如何考虑的。” “臣觉得…”秦游似笑非笑的回头看了眼低着头的神堂左右门:“这藩属国,倒是不可取,若是附庸国…不不不,附属国倒是可以商量商量。” 秦老大神情微动,臣子们也是面色古怪,心里不由开始盘算了起来。 经过秦游这么一提醒,不少臣子们的双眼亮了起来。 附庸国、附属国、藩属国,都是小弟,可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 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层,这小弟也分上中下三种。 所谓附庸国,就是有自治权,但是法律和外交要受到宗主国的限制。 春秋时期的那些诸侯国,实际上就是周国的附属国,附属国可以有自己的军队以及经济,不过得遵守周天子颁布的律法。 而附属国就更拉胯了,经济、文化、军队,全都被宗主国控制着,国家是他们自己人管理,可所有的重大决策包括军队,都被宗主国所控制,说得再直白点,那就是傀儡国。 最高级的自然是藩属国了,虽然当小弟,可有着完全的自治权,想怎么的就怎么的,只要按时交保护费就行了。 昌朝那时候干服了很多小邻国,如果是主动投降的,一般就成了附庸国,比较强大的,如同凉戎,就成了藩属国,而那种不长眼然后被一顿揍揍服的,就成了没有任何自主权的附属国傀儡国了,大多都是些番蛮部落。 神堂左右门面露怒色,双目直视秦游:“做梦,天照大神的子孙,死也不会做附属国之民!” 秦游一挥笏板恶狠狠的叫道:“那老子就开船干死你们!” 神堂左右门把脑袋低下,不吭声了。 不少年轻的臣子们目瞪口呆。 这小世子…竟如此威风?! 秦老大面露笑容。 几位老臣也是感慨万千。 咱汉家男儿上一次这么嚣张的时候,还是…上一次那会。 张谓面色微变,朗声道:“陛下,臣弹劾三世子殿上失…” 秦游:“失尼玛,滚!” 满殿哗然,秦老大的脸也有点挂不住了。 ………… 夏京北大门。 一条望也望不到头的车队,缓缓驶来,马车足有上千辆,最尾部,是百辆囚车。 打头的,是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的人,正是东海湖城知州湖女部落头领曹琥! 第九百二十一章 怀个鸡腿腿的柔 没有人理解秦游为什么如此痛恨瀛贼。 这就是秦游的悲哀。 他无法和每个人讲述瀛贼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又会在未来做出多么丧心病狂人神共愤的事情。 他能做的,就是不断压迫这个本不应该存在的民族的生存权利和空间。 还好,他是世子,还好,他是海王。 若不是,只能茫然无助的看着这个民族再次重演一次“历史”。 既然是世子,既然是海王,秦游就要使出浑身解数,去做他应做之事。 可现在瀛贼使团进京,他已是无计可施了,只能见招拆招 秦老大出口训斥道:“秦游,不得无礼!” 虽然是训斥,却太过轻描淡写了。 张谓满面欣慰。 陛下,您可算当次人了。 秦游连忙转过身低头认错。 秦老大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为什么秦游每次提起瀛人,碰到与瀛人有关的事情,就会近乎失去理智一般的冲动。 和秦老大有同一想法的,还有很多老臣众臣。 其中不少人,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秦游容不下瀛人,便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了。 不过这些人并不急于出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不需要他们出手,因为神堂左右门的杀手锏还没有显露出来。 认了错,秦游对秦老大说道:“陛下,瀛岛倭国残害我大夏东海百姓,虽想臣服,却未必是真心实意,即便是称臣,也只能是附属国。” 穿越者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也有着无法诉说的无奈之感悲哀之感。 正是因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知晓了历史,才知道古人就是一群逗逼,逗逼到了令人想要破口大骂的程度。 纵观古代的帝王以及统治者,也不知道是现实问题还是脑子问题,这群大哥们不喜欢占领土地,喜欢玩什么分封制,体验这种屁用不顶的“虚荣感”。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朝鲜和越南这种国家在后世成为了邻国。 就说明朝,彪悍的永乐大帝去了三次蒙古,下了七次海,全世界归顺明朝的属国,竟然高达一百五十多个! 纵观世界历史,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如此的成就。 一百五十多个属国,光是藩属国就有六十多个,可明朝的皇帝呢,估计是嫌麻烦,然后就将这些属国分成了朝贡国、藩属国、附属国、服属国、赠贡国、屏藩、藩屏等许多类。 然后…就没然后了,没派兵,也没派遣什么官员,就那么散养了。 社会大哥还知道抢了地盘后让小弟看场子呢,可明朝,根本没当回事。 再看同一时期的西方国家,打了就占,占了就奴役,采用的就是羁縻政策,通俗点来讲就是用军事以及政治双重压力加以控制这些属国。 而中原大地后期的那些皇帝呢,采取的就是怀柔政策了。 其实怀柔政策很高明,用利益笼络其他的民族或国家,使其加入、归附于自己的阵营,并通过政治策略、文化侵略加招安。 汉朝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西域诸国在怀柔政策的笼络之下,大部分都对着匈奴倒戈相向,匈奴以至于腹背受敌败给汉朝。 问题是后世的那些皇帝,大部分都是废物,没有汉武帝的拳头,却长着一长汉武帝的嘴。 首先就是好面子,明朝中后期,万国来朝时,傻缺朝廷每年要用数以万计的黄金白银去换藩属国的名为“岁贡”的土特产,那些土特产连带货女主播都卖不出去,狗都嫌弃垃圾。 羊毛出在羊身上,不还是百姓的钱吗。 这些真金白银不用来建设国家,大部分都是为了面子,纯是脑残。 人家属国都说了,这样的明朝,给俺们来一打,就指望明朝发家致富了。 真要是给钱好使也行,问题是大多数国家都是白眼狼。 说句十分直白的话,属国听从于宗主国就是为了钱。 宗主国强盛他们毕恭毕敬,一旦宗主国出了事他们就原形毕露。 这样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还是说汉武帝,剿灭匈奴并对匈奴残部进行怀柔,给予钱财,可换来的却是二十年的叛变。 明朝就更der了,怀柔上百个国家,各种柔,可明朝一出事呢,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来支援,一个都没有,而压垮明朝的最后一根稻草,正是同样实施怀柔政策了几十年的女真人。 所以历史告诉人们,怀柔,怀个蛋,你给钱,他叫爸爸,你抡拳头,他还叫爸爸,而且更孝顺,那还花钱干什么? 发起战争的不一定是强者,也不一定是因为钱。 可结束战争的,一定是强者,换取和平的,也一定是拳头,而不是钱买来的! 国与国的面子,不是靠钱,而是靠拳头! 所有的道义,公平,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胜利者享受欢呼时的“话术”,想要说出这种正义的“话术”,就得有一个好体魄,和一个砂锅大的拳头! 秦游比朝堂上的任何人都明白大家要有多么的幸运,中州大地上的邻国,敌国,真的不值一提,我们走在世界的最前沿,无论是文化还是军事。 而汉家儿女要做的就是三件事,开疆扩土、开疆扩土,还特么的是开疆扩土! 开疆扩土,有了地,就有了吃的,有了吃的,就生孩子,有了孩子,就发展,吃、生、打、占,还是吃、生、打、占,为了子孙后代,为了建造一个伟大的国度,就是这四个字,开疆扩土! 可如果夏朝明明有砂锅大的拳头,却傻乎乎的玩什么怀柔,玩什么礼仪之邦,玩什么不犯他人国土,那秦游绝对二话不说,带着斐云荣,带着老爹、二伯、老哥,一起去东海,征战天下,夏朝不要这任人采摘的土地,那他秦游至少可以让汉家儿女占这个便宜。 夏朝是幸运的,而秦游,同样是幸运的。 因为他的大伯,是九五之尊。 这位大伯,如今可以说是无条件的信任着秦游。 “附属国。”秦老大面带笑容的开了口,再次看向群臣:“诸卿,以为如何。” 神堂左右门,面如土色! 感情自己,这是花着钱上赶着当奴隶,我下贱不下贱? 殊不知背对着他的秦游却是满面冷笑。 即便是奴隶,你们都不配! “陛下。” 开口的,竟是鲜少说话的吏部左侍郎张由。 “臣,以为不妥。” 上官鄂瞳孔微缩,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秦游清了清嗓子,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第九百二十二章 无辜? 侍郎,正三品,长官之副,换到了后世,基本上就算副部长一类的大员了。 秦游之所以一直没动梁子义,就是因为张由这个吏部左侍郎。 之前怼礼部的侍郎赵宽,一个是因为秦游少不更事,再一个是赵宽跟错了大哥,所以秦游这才迷迷糊糊的敢和侍郎当庭撕逼。 换了现在的话,秦游绝对不会那么冒失。 就如同现在,张由说不妥,秦游只是清了清嗓子,却没有马上站出来喊一声“不妥你大爷”。 想要搞一个侍郎,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尤其还是个吏部的侍郎。 打狗还要看主人,吏部的扛把子可是上官鄂,秦老大最信任的文臣,也是资格最老的文臣。 秦老大看向张由,倒也看不出个喜怒,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继续说下去。 “陛下,瀛岛倭国愿俯首称臣,开朝至今实为先例,倘若纳为附属国,虽大夏怀恩施德,可邻国忧瀛岛之鉴,恐难臣服。” 短短一句话,意思很明确。 这是正儿八经收的第一个小弟,结果你给人家当狗,那以后有其他人想当小弟也得考虑考虑,因为这待遇根本不行。 秦游听的直撇嘴。 自行车的首付都没凑够呢,都开始研究上全款买大g了。 周围邻国,晋昌、凉戎、斐国、天楚,就这四个,晋昌与大夏不共戴天,凉戎与大夏戴天不共,天楚跟着斐国混的,而斐国好好的老大不当,跑来跟你混,做梦呢吧。 这四个国家都不可能臣服,除了瀛贼这种墙头狗,谁会主动投靠。 秦老大面露沉思之色,微微点了点头,似是犹豫。 秦游的想法不错,眼前的事没研究明白,就别考虑以后了。 可张由说的也没错,咱大夏朝得有先见之明啊,现在没钱买自行车,可不代表以后没钱买奔驰大g啊。 秦老大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秦游的身上,不少臣子也是如此。 关于瀛岛,没有人比秦游更了解了。 “侄儿觉得即便是成为属国,也要成为附属国。”秦游回头看向了神堂左右门:“我东海百姓被你们瀛贼荼毒…” 话还没说完,神堂左右门突然抬头,打断了秦游。 “世子殿下,怕是根本不了解我们瀛岛倭国。” 秦游倒是没恼怒,反而乐了:“那你告诉告诉我,哪不了解呗。” 神堂左右门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册子,看向秦老大:“请中州天子过目。” 秦老大对白千打了个眼色,后者走了过去将册子拿走,随即回到御案上摊开,众人这才发现,是一张舆图。 秦老大皱眉扫了一眼,面露几许不解之色。 神堂左右门又说道:“也请三世子殿下过目。” 秦游瞅了眼秦老大,后者点了点头。 走了过去后,秦游看向舆图,原来是一份势力分布图,不同的势力用不同的颜色标注着,还有汉子,五颜六色分为了五大势力。 “纳川群主、山崎群主、日野群主…”秦游一头雾水,转过头看向神堂左右门:“这啥啊,qq皇朝啊,哪来这么多群主?” 秦老大都看不过去了,没好气的说道:“郡主,什么群主。” “哦。”秦游讪笑一声:“瞅那俩字写的吧。” 神堂左右门高声解释道:“陛下,我瀛岛倭国连年内乱,各大将军幕府就如同贵国的郡主封地一般,各自为政,神堂一家虽是天照大神的子孙也是正统天皇血脉,可因深处内陆,沿海的山崎与日野将军幕府兵多将广,不听号令…” 说到这里,神堂左右门顿了一下,目光莫名的扫了眼秦游后,继续说道:“而屡屡跨海前往贵国东海的瀛人,正是山崎与日野二部,与我神堂家以及纳川、安腾斋两家毫无关联。” 秦老大眉头一挑,秦游则是冷笑连连:“你的意思是,山崎与日野是反贼,犯东海三道的,是你们瀛人的反贼,和其他人,毫无关联?” “不错。” 神堂左右门说完后,突然跪倒,朝着秦老大痛心疾首的说道:“东海郭城,杀了我瀛岛十万子民,可这十万子民,都是无辜的人,郭城战船登陆的位置,在西北方,都是那安腾斋与纳川的势力。” 秦游眯起了眼睛。 他终于明白这瀛贼使团打的什么主意了,怪不得赶入京,原来是准备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没等秦游开口,张由面色微变,朗声问道:“神堂使的意思是说,三世子殿下去瀛岛屠戮的,都是良善百姓?” 神堂左右门努力的挤出了一滴眼泪:“正是。” 不少年轻的官员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剧变。 不过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油条则是面露狐疑之色,齐齐看向了秦游。 秦游再次看了一眼舆图,走到了神堂左右门的面前,笑着问道:“你说郭城战船登陆的位置以及攻打的城池,都是你们瀛国乱党叛军的势力,对吧。” “是。” “大阪县也是?” “是。” “那就很奇怪了,我们攻打大阪县的时候,有个叫神堂兵绪,应该是你们瀛岛倭国的二皇子,也就是你二哥,既然是叛党的地盘,你二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神堂左右门撒谎都不带眨眼的,吐出了两个字---劝降。 “劝降?”秦游哈哈大笑:“那一定是劝降成功了,郭城战卒兵临城下后,你二哥是第一个打开城门投降的,还说他是城主。” “那是我因为我二哥不忍城内百姓遭受兵灾。” “一派胡言。” 秦游看向秦老大:“陛下,完全就是子虚乌有的事,瀛贼掠夺大夏百姓,什么郡主群主,即便有,也是一丘之貉,哪里来的叛党乱党。” “敢问殿下在内陆,在我神堂等三家势力内,可曾发现任何汉人?” 秦游表情一滞。 神堂左右门继续说道:“除了沿海城池,也就是乱贼山崎日野两大势力外,见过任何一个汉人,若是没见过,如何证明我们掠夺了汉人,又如何证明我们袭扰了东海。” 秦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汉人? 别说内陆没有,就是沿海城市都没有,因为东海百姓被掳到瀛岛后,根本活不过半年! 面色阴晴不定的秦游攥着拳,望着垂目不语的神堂左右门,眼中杀机尽显。 不是因为神堂左右门颠倒黑白,而是因为这家伙,拿那些冤死的人做文章。 “三世子殿下。” 一直默不作声的鸿胪寺寺卿张谓开口了:“为何不言不语,难不成,真如神堂三皇子所言,郭城屠戮的十万瀛人,当真是无辜之人?” 第九百二十三章 余孽 议政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游的身上。 如果郭城的军卒登陆瀛岛杀的十万人,全是无辜百姓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无论是对秦游,还是对国朝。 历史长河之中,华夏民族形成了高尚的道德准则以及完整的礼仪规范,包括传统美德等,也就是所谓的礼仪之邦。 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国,都有着规范的行事准则。 在古代人的思维中,尤其是不少文人,都深信一个道理。 一个人,滥杀无辜,那么就要抵命。 如果一个国滥杀无辜,不会抵命,却会被上天降下厄运。 就好比战国时期的白起,坑杀赵国俘虏四十万人,被称之为杀神白起,秦国一扫六合的过程中,光是死在白起手里的就有一百万人,整个战国乱世一共才死二百多万人,一个白起就占了一半。 结果最后白起未得善终,秦也二世而亡。 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其实和滥杀无辜没任何关系,和皇帝以及朝廷政策有着直接关联。 这可并不影响文人们在这种事上做文章,天子不仁,将军暴虐,滥杀无辜的话,那么就会被上天降下神罚,最严重的话就会亡国。 而一位天潢贵胄皇亲国戚领兵作战,屠戮了十万人,还不是军卒而是百姓,一旦传了出去,无论是秦游还是天子包括臣子们,都会被士林甚至是百姓口诛笔伐。 十万,而且还是无辜百姓,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秦游也是着实没想到,瀛贼使团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猝不及防,着实打了他个猝不及防。 他当时带着人登陆瀛岛时,就是一个字----杀,根本不问是谁的地盘,谁又跟着谁混,瀛岛内部是不是团结稳定,和他有什么关系。 因为在他眼里,所有瀛人,都是贼,天诛地灭的贼,见到杀了就好了,没有必要进行任何沟通。 别说神堂左右门是颠倒黑白,就是真如他说的那样,秦游该杀还得杀,因为这个种族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是带着原罪的。 秦游“上一世”曾经看过一个记录片,战争前期,有一个人去日本留学,交了个朋友,是日本人,二人称兄道弟可谓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基本上就是拜把子的关系了。 后来这人留学完了就回了国,他的日本哥们来中国看他,这哥们就将他的朋友引荐给自己的妻子和父母,没过多久战争打响了,他的这个日本朋友穿上了军装,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好朋友的妻子,第二个人到第十五个人,都是他的好朋友的亲属。 这就是日本人,不存在所谓的友谊,不存在所谓的感情,和你称兄道弟,到了翻脸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 秦游比朝堂上的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民族。 不是宁杀错不放过,而是一个都不放过也肯定不会杀错! “殿下,世子殿下。” 鸿胪寺寺卿装出一副满面焦急的模样:“兹事体大,为何不言语,您倒是解释一番啊,我大夏朝,岂能有滥杀十万无辜之人的将领。” “一派胡言。”张由也开口了,一副气哼哼的模样看向神堂左右门:“我大夏朝,乃是礼仪之邦,世子殿下更是天潢贵胄,岂会犯下这人神共愤之事,神堂正使,休要胡言乱语,你可有证据。” 张由这么一“提醒”,神堂左右门高喊道:“有,人证,就在殿外使团之中。” 秦游一脸揶揄:“我也有人证,好几万,你弄个瀛贼进来当人证,有屁用。” “是汉人。” “二鬼子?” 神堂左右门不搭理秦游,只是看向秦老大。 天子点了点头,白千出去带人了。 片刻之后,带进来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不到三十,身体极为瘦弱,好像风一吹就倒似的,长的倒是挺英俊,有点像是化疗版的梅长苏。 年轻人一边走一边咳嗽,到了殿中后,盈盈拜倒:“草民温文,前朝瀚海候温雅之子。” “嗡”的一声,议政殿炸了。 跪倒在地的温文,微微侧目直视秦游,双眼之中的怒火,仿佛要吞噬整个天地一般。 秦游与其对视,然后微微一笑,比了个心。 没错,就是我小弟给你爹弄死的,有本事你咬我啊。 朝堂之上的臣子们窃窃私语。 白千高喝一声:“肃静!” 其实秦游也是心里直骂娘。 没想到这个病怏怏的家伙竟然是温家最后一个余孽,而且还被瀛贼使团给带到了京中。 秦游气的够呛,这骑司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个大活人,还是汉人,竟然能混在瀛人使团中来到夏京。 秦老大开口了,面色阴沉:“前朝瀚海候,呵,前朝已是覆灭,哪来的前朝瀚海候温雅,只有今朝东海伏诛乱贼温雅!” 秦游生气,秦老大何尝不是如此。 温雅犯下的罪,是诛九族的大逆之罪,任何余孽都必须死,瀛人明知如此,还鱼目混珠将人给带到夏京。 没等秦老大开口,温文说道:“陛下,草民自知家父犯下大错死不足惜,草民亦是如此,便是被当殿拿下押入死牢也无半句怨言,可在此之前,草民想要指认越王府三世子秦游,揭穿他的小人面孔。” 秦老大眼眶暴跳:“来人,拿下,押入死牢。” 秦老大可不傻,知道这一切都是针对秦游,岂能给温文开口的机会。 可谁知禁卫都跑进来了,张由却开口了。 “陛下,温文虽是叛党余孽,却敢入殿,必有所苦衷,听一听又有何妨。” “张由!”上官鄂闻言大怒:“你敢为乱党求情!” 张由吓了一跳。 他不怕秦老大,虽然陛下最近没什么陛下了,可人设得维持,不过上官鄂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对上官鄂,他还是有着本能的恐惧,比吏部之外的官员,更加了解这个在朝堂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尚书大人是有多么的心狠手辣。 “也好。”秦游开口了,似笑非笑的望着温文:“想替你的死鬼老爹报仇是吧,好,来吧,开始你的表演。” 秦老大露出了笑容,满怀欣慰。 秦游终于成长了。 是啊,直接扯到私人恩怨上了,温文的爹温雅就死在秦游的手中,即便说了什么,又如何取信。 “陛下,诸位大人。”温文开了口:“越王府小世子,率兵登陆瀛岛屠戮百姓,为的,并不是国仇家恨,而是为了银矿,郭城堆积的银矿,堆的小山一般,数不胜数,折合现银,少说也有千万贯!” 一语激起千层浪,议政殿中如同菜市场一般。 第九百二十四章 炫富 千万贯! 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因为各地州府富饶程度不同,税收也有着天差地别,有的地方能反哺一口朝廷,有的则是被朝廷一直奶着。 而夏朝的税收和唐朝差不多,分为租、调、庸、地税四种,也叫做租庸调制。 所谓的租,按照地域以及农作物的不同来区分,靠北的,缴纳粟米,每丁二石,而靠南的,交的是稻谷,每丁三石,稻谷碾成米大约二石。 调是指全国的特产,也有区分,桑蚕区输绫、绢、絁一共两丈,产麻的地方要布二点五丈,麻三斤。 庸就是徭役了,成年男丁每年至少免费义务劳动二十天,也可以用绢来抵,一天是三尺。 地税就是收粮,以救济灾荒名义征收,百姓按照每亩两升的标准交税,属于资产税性质。 最后一个户税,按户来,如今夏朝全国平均每户交税二百五十文。 不算隐户,夏朝登记在册的人口是七百余万户,人口应该是在六千多万。 这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天灾,没有人祸,各州府正常交税的话,全国一年交的税是一百七十五万贯。 当然实际上算肯定不是这么算的,很多富饶的州府就能上缴十几万贯甚至几十万贯,大多数地方收的也不是现钱,而是货物粮食等。 如果不完全统计的话,一千万贯,绝对远超全国一年的赋税了,超出一大截。 这一下,连秦老大都坐不住了,望着秦游,搓了搓牙花子。 张由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朗声问道:“殿下,温文所说,可否属实?” 户部尚书卢通面色极为古怪,问道:“郭城,当真有千万贯不止。” 秦游耸了耸肩:“不知道。” 这一句不知道,差点没让卢通暴走。 “我们去打仗,难道见到了钱不带回来,脑子有病吧。” 卢通脱口而出:“为何不上报户部?” 秦游望着卢通,如同望着一个弱智:“我把钱给你们运到户部,户部去给我买刀剑,买战船,再送回郭城让我们抵御外敌?” 卢通闻言表情一滞:“这…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秦游翻了个白眼:“能换成钱的,都弄成银票了,之前也带回京中了,你还想怎么的。” 张由阴恻恻的说道:“可那带回来的银票与郭城的财富相比,九牛一毛罢了。” “你从哪得出的结论是九牛一毛,妞可以乱泡,张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那殿下倒是说说,这郭城,到底有多少银钱。” “不知道。” 张由也懒得演戏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必要隐藏了:“殿下是东海尚云道海王,郭城是殿下所建立的,难道连掠夺回了多少钱财都不知道吗。” “你看你看,怎么又乱说话了呢,那可不是我们掠夺的,是我们捡回来的。” “好,不说这钱财来路,可有多少,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秦游耸了耸肩:“太多了,数不过来。” 张由:“…” “陛下。”温文再次开口:“三世子殿下攻打瀛国城池时,草民就在瀛岛,为了掠夺银矿,郭城军卒见人便杀,见城便烧,所过之处,尸骨累累,百姓,军卒,男女老少,一概杀之。” 秦老大后槽牙越来越疼。 这征伐二字,千万不能和男女老少四个字沾边,一旦沾上边了,很容易变成不义之战。 神堂左右门也开口说道:“陛下,您若是不信,派人随意去郭城打听,三世子登陆之初便下了军令,瀛岛之上,所遇之人,全部杀之,一人不放过,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原地烧毁。” 一语落毕,朝堂在此大惊。 在他们的认知里,秦游屠了十万瀛人,应该是攻城克敌,一路披荆斩棘这才有了这“十万”之数。 而且古人说话都比较夸张,总是愿意弄个整数,弄个虚数。 也正是因为如此,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以为秦游无非就是攻了几座城,弄死个三四万人,然后说十万也比较好听而已。 可现在经过温文和神堂左右门这么一说,明显不对味了。 首先,秦游杀的不是军卒,而是百姓,无辜的百姓。 其次,秦游并不是为了给东海百姓讨个公道,是为了“抢钱”去的。 最最最重要的是,秦游抢回来的钱,没上缴,或者是说只上缴了很少很少的一部分。 郭城本身就有很多兵力,还有战船,百姓投靠,又“藏”了这么多钱,你秦游意欲何为? 整件事的意义,都变了。 天潢贵胄,屠杀十万百姓,还是为了抢钱,这事,简直是骇人听闻。 “陛下。”上官鄂站不住了,连忙出班:“瀛岛倭国残害我夏朝百姓,铁证如山,三世子殿下讨伐不臣,亦是应有之义,岂可任由伏诛乱党之子一派胡言污蔑三世子。” 闻人泰也出班了,冷声说道:“温文实为乱党余孽,瀛人使团将其带到京中,不敬之罪!” 张由瞳孔微缩。 他不知道为什么两位尚书大人为什么如此激动。 这也是为什么这家伙只能是个侍郎,而人家是尚书的缘故了。 他们联合瀛人使团想搞秦游,要将秦游东海的功劳泼上污迹甚至让他身败名裂,这是不假,计划很完美,可问题是他们忽略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就是秦老大的死德行。 之前秦游没回京的时候,秦老大一听说这海王是自己好大侄,立马吹嘘了起来,非说他是幕后主使人。 这也就是说,如果秦游屠杀十万瀛人这事变成了不义之战,那么被骂的不单单是秦游,而是秦老大,甚至秦老大背的锅比秦游还大。 这件事告诉我们了一个道理,吹牛b有风险,张口需谨慎。 张由没意识到这个问题,鸿胪寺寺卿张谓同样如此,望着秦游开口质问道:“世子殿下,你当真下了如此的军令,所遇之认皆杀之,遇房烧之,遇财夺之,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嗯呢。” 秦游的笑容有些苦涩。 这军令,他的确下过,就是想否认也否认不了,真要较真的话,随意找个人去东海,去尚云,去郭城,随随便便找个人都可以证实,赖不掉的。 张由与张谓对视一眼,二人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如同看到信号一般,神堂左右门突然张口。 “陛下,请为我瀛岛倭国主持公道,为十万冤魂主持公道,倭国,愿成属国,每季,愿为夏朝进贡现银,百万贯!” 殿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第九百二十五章 公道 每季,百万贯,一年就是四百万贯! 秦老大喉头滚动。 瀛贼,这么阔吗? 卢通的神色最为激动,和抽风似的,爪子一抖一抖的。 唯独秦游满面冷意。 瀛贼果然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这根本不是来称臣的,这是来炫富的,一边炫富,一边拿钱来买自己的命。 朝堂上,死一片的寂静。 群臣齐齐看向了秦老大。 一年四百万贯,几乎就是白捡来的,朝廷有了这四百万贯,不知道可以解决多少事情,这还没算上人家的“学费”一百万贯。 朝堂中的气氛很微妙,不少臣子的眼睛都红了,泛着金光。 以卢通为首的一众户部官员,一个个跃跃欲试。 要不是秦游的身份在那摆着,换了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朝堂大员,他们户部都得出班口诛笔伐一通,十万人,不是十万条鱼,你说杀就杀,谢罪去吧,成为有史以来最“贵”的罪人。 神堂左右门再次垂下了头。 该说的,已经说了。 连借口都给你们找好了,接下来,就看你们动不动心了。 不得不说,动心了,君臣们都动心了,难以取舍的动心。 秦游平乱归来,的确带了不少钱和地契。 可那地契是尚云道的,根本不值钱,至于钱,属于是一次性买卖,总不可能让他再去一趟瀛岛抢一圈吧,这一锤子买卖爽是爽,但是不长久。 而现在,这神堂左右门却说一季一百万贯,一年四百万贯。 “一季,百万贯。”秦老大终于开口了,望着神堂左右门,声音古井无波:“一年四百万贯,年年如此,瀛岛,果然富饶,富饶的令朕都眼红不已。” 顿了顿,秦老大继续说道:“可你却又要个公道,若是没有所谓的公道,若是秦游没有滥杀无辜,无错可言,是不是你刚刚所说的,便是空谈。” 神堂左右门面色微变,连忙诚惶诚恐的说道:“小使岂敢,只是为表诚意,望陛下主持公道,十万亡魂,不能冤死啊,还望陛下怜惜。” “怜惜,朕怜惜你,怜惜你们瀛岛子民,那东海的子民,朕的子民,谁来怜惜!” 鸿胪寺寺卿张谓插口道:“陛下,瀛使刚刚说,残害东海百姓的,皆是他们瀛岛反臣,可三世子殿下杀的却是良善百姓。” “是吗。” 秦老大淡淡地问道:“若是朕,不要你这藩属国,又如何,难不成,你瀛岛,还要派遣战船来讨个公道吗。” 神堂左右门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陛下,瀛岛,尚有百万带甲之士!” “啪”的一声,秦老大一巴掌落在了御案之上。 那极为结实的玉制大案,竟生生被拍断了。 秦游暗暗心惊,没想到这老头的手劲儿这么大。 秦老大霍然而起:“倭国三皇子,你是在威胁朕。” “下使不敢,下使是说,若我倭国成了大夏藩属国,百万带甲之士为王先驱,若是大夏与晋昌开战,我瀛岛军卒必率先登陆,与夏朝收复晋昌后,寸土不占!” 满面怒火的秦老大愣住了,几位尚书大人面露狂喜之色,上官鄂脱口而出:“此话当真!” “下使自然不敢戏弄中州天子与各位大人。” 上官鄂激动的都直哆嗦了,群臣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一年四百万贯,还能一起干晋昌,这简直就是开朝以来最大的便宜了。 夏朝有人,但是船不够,加上地理位置等缘故,只能望洋兴叹。 可一旦有瀛人帮助的话,吞了晋昌就是十拿九稳的事。 即便这百万带甲之数有很大的水分,可人家有船啊,而且造船造的也快,两国合力,晋昌毫无抵抗之力,最重要的是,瀛人说了,占了晋昌后,人家寸土不要。 动心了,所有人都动心了,包括武将们,当然也包括秦老大。 秦游眉角抖动不已。 他不怪其他人动心,因为换了自己,自己也会动心。 这也是他无奈的地方,连自己都动心了,何况其他人呢。 收服了瀛贼,再吞了晋昌,自此,夏朝再无东患,而有了善于水战的瀛人加盟,将来干斐国的时候也具备一定优势,这怎能不叫人动心呢。 “陛下。”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班了,双膝跪在了地上,瓮声说道:“陛下,东海之行,与我三弟无关,登陆瀛岛后,一切军令,皆是末将所下。” 深吸了一口气,秦狰满面不甘之色,最终却也只能无比颓废的说道:“望陛下降罪。” 秦游险些破口大骂。 他就知道,自家傻大哥绝对会从队友进化成猪队友,然后再从猪队友变成皇协军,果然如此。 秦老大也气的够呛。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认罪,这不是正好让人拿了话柄吗。 果不其然,张由开口问道:“秦将军,莫不是,你承认了瀛岛一役实为抢掠所致生灵涂炭。” 秦狰低着头:“一切军令,皆是本将所下!” 秦老大目光在秦狰和秦游二人身上游弋。 他就死活想不明白了,都是一个爹整出来的,这脑袋怎么差了这么多? 秦老大默不作声,面色阴晴不定。 秦狰突然出来背锅,着实令众人始料不及。 而张由目光流转,似是在思索什么,最终一咬牙,冲着秦老大说道:“陛下,既都护将军秦狰已承认此事,又与越王府三世子无关,此事,还望陛下决断。” 上官鄂叹了口气,出班:“陛下,瀛岛倭国称臣一事,确是可取。” 不少臣子都站了出来,没直接说秦狰,只是说赞成瀛岛称臣的事。 这就是分人了,如果秦狰不出来背锅,包括上官鄂在内的臣子们,还真不敢直接下定论。 秦游和秦狰兄弟二人,有着本质性的不同。 秦狰就是万年倒霉催,大夏第一背锅侠,别看这家伙长的不好欺负,实际上最好欺负了,越王府一门,秦烈,大世子,小世子,唯独秦狰好欺负。 这要是换了秦烈,他们连屁都不敢放,深怕秦烈当场给他们撕成两半。 再说秦游,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势,这小子倒是没有秦烈的武力值,问题是蔫坏蔫坏的,那叫一个损啊,加上公允的来讲,为国朝立下了太多太多的功劳,没什么必要的话,真的不愿意和这小子死磕,即便是磕赢了也容易杀敌一千自损一万八,得不偿失。 可这秦狰,那真是…那真是…想咋欺负就咋欺负。 保秦游,秦狰顶锅,瀛人俯首称臣,给钱,还帮着干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秦游没有吭声,只是望着秦老大。 此时的他,满心怒火。 有的事,根本不是钱能衡量的。 如果秦老大,真的给秦狰交出去,无论是贬官还是其他的处罚,都会成为士林口诛笔伐的对象,名声也一定会臭大街了,最主要的是,因为有这个污点,这辈子也就止步都护将军了,而不是都护大将军或是兵部尚书! 秦游眯着眼睛看向秦老大,祈祷着,向着漫天神佛祈祷着。 即便最近和秦老大配合的极为默契,可秦游依旧怕,怕秦老大张开嘴后,真的让自家傻大哥顶了锅。 秦游发誓,如果大伯真的这么做的话,他不会再回夏京,他会马上去东海,一辈子,到死,再也不回夏京,不回这个毫无底线的议政殿! 所有人都望着秦老大,等待天子一言而决,不少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是一个选择题,一个很简单的选择题,他们知道天子会如何抉择。 秦老大站起身,一脚将拦在面前碎成两半的玉案踹开,看向秦游:“你,来,朕有话与你说。” 秦游如遭雷击。 他知道,这是秦老大要宽慰自己,要告诫自己忍耐了。 此刻秦游的心,如坠冰窟。 秦老大明显没了耐心:“朕让你来,愣着作甚,滚过来。” 秦游抬起头,五官有些狰狞,一步一步走向了秦老大。 这一刻,他心如死灰。 站到了秦老大的面前,秦游的目光,如同望着一个陌生人。 秦老大一伸手,抓住了秦游的脖领子,压低了声音。 “从元日后,你他娘的每年至少给老子赚二百万贯,国库,一百五十万贯,老子的皇库,至少五十万!” 秦游愣住了,彻底愣住了。 秦老大咬着牙道:“国库可以少一些,但是老子的皇库,至少每年五十万贯,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还有,十年之内,你给老子把晋昌灭了!” 秦游张大了嘴巴,大脑彻底宕机了。 秦老大见到秦游不说话,犹豫了一下:“那就国库一百万贯,皇库三十万贯,一年,至少一百万十万贯,你他娘的再不点头,老子可要找瀛人要四百万贯去了,说话!” 秦游终于回过了神,望着咬牙切齿的秦老大,半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大伯,不愧是您,侄儿…还真是永远猜不透您。 “行,还不是,给朕个痛快话!” “行!”秦游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笑的如同一个孩子,眼眶已是湿润了,用力的点着头:“行,一定行,大伯,您放心,一定行!” 秦老大一把推开秦游,目光扫过群臣,君临天下,九五之尊。 “公道,何为公道!”秦老大哈哈一笑:“大夏的百姓,就是公道,大夏的百姓价值千金万金,死一人,屠一族,朕,说的,这便是公道!” 第九百二十六章 万人千车 这一刻,秦老大在秦游的眼中,是那么的高大。 虽然这个高大的身影在高大的同时不忘记讹别人钱。 虽然这个高大的身影是秦氏三雄中最拉胯的一个。 虽然这个高大的身影是皇帝,躺赢来的皇帝。 可对秦游来说,秦老大,是他可以永远依靠的人。 秦游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老爹秦烈没来上朝了。 因为秦烈知道,今天会有很多麻烦事,很多堵心的事,所以眼不见心不烦。 可这并不代表秦烈不关心秦游,因为这位越王知道,只要那御座上的人是秦昭,谁也无法伤害到秦游。 既然知道了秦昭会保秦游,秦烈又何必跑到议政殿上来闹心呢,让自家大哥秦昭去闹心好了。 秦老大霸气宣言后,朝堂之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紧接着,又跪倒了一片。 卢通高呼:“陛下三思,三思呐,瀛岛倭国真心称臣,年,四百万贯,为王先驱征战晋昌,要的,要的不过是个公道啊。” 鸿胪寺寺卿张谓也想不到秦老大竟如此一意孤行,跪倒说道:“陛下,瀛岛倭国顺从大夏,乃是国朝首例,若是回绝,怕是…怕是影响深远。” 吏部左侍郎张由已经用尽了浑身解数,岂能不管不顾,对身后几人打了个眼色,随即拜倒劝谏。 可原本要出班给张由站台的几位吏部官员,突然注意到了上官鄂叹了口气没吭声,自己只能退回到了班中。 别人可以不支持秦老大,但是这朝堂之上,必有一人永远支持天子,那就是上官鄂,无论秦老大的决定是对是错。 上官鄂或许会恼怒,或许想要劝谏,但是绝对不会当着其他人的面让天子下不来台。 闻人泰似是欲言又止,最终微微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上的来台面的,只有六部大员,而吏部,只有一个张由出声。 户部倒是一面倒的反对,刑部闻人泰不吭声,没人张嘴。 至于礼部周伏虎,他现在见到秦游就想跑,当然不敢触这眉头。 工部完全就是议政殿上的背景墙。 有了钱,和他们工部也没关系,何必跟着凑热闹。 而兵部,开骂了,一面倒的支持秦老大,对着文臣们就是一顿喷,说这群文人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国仇家恨,岂能是几百万贯就能揭过去的。 要说武将们不动心,自然是假的。 可武将和文臣的最大区别就在这里,他们更加感性,而不是理性。 动心是动心,但是不能给秦狰搭进去,不能给秦游搭进去,不能给任何越王府的人搭进去,这是他们这些武将的底线! 朝堂之上,再次吵了起来。 秦老大坐回到了御座之上。 什么朝堂礼仪,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需要思考,思考怎么才能最大的减少损失。 强行拒绝了这事保下秦狰,民间肯定会议论纷纷,士林中人指不定会怎么编排他呢,十多年来营造的宽厚仁德人设,可能要毁于一旦。 抬头看了眼对着自己傻笑的秦游,秦老大满心懊悔。 刚刚还是冲动了,太冲动了,早知道要三百万贯好了,这买卖,他娘的血亏啊! 张了张嘴,秦老大本来想和秦游商量商量再加一百万贯来着,后来想着还是私下说吧,白千这老奴才看朕的目光有点古怪了。 眼看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一个小太监贴着边走了进来,白千赶紧迎了上去。 也不知道小太监说了什么,白千满面错愕,如同白日见了鬼一般,足足愣了半晌,这才撒丫子跑回到了秦老大的面前。 “陛陛陛陛陛陛下。”白千话都不会说了:“东海,东海郭城来了人马!” 白千说完后,朝堂上安静了。 东海,郭城,这俩词让所有人停止了争吵,竖起了耳朵。 秦老大心里咯噔一声。 “人马”俩字,让他本能的觉得要有坏事发生。 “说,怎么回事。” “陛下,万人,近万人,多是山民,说是东海郭城来的人,要,要,要见小世子殿下,还有,还有上千架马车!” “万人,千车?”秦老大眉头一皱:“沿途走来,为何朕没有收到消息。” “打的是越王府的大旗,所以沿途无人快马回京通禀。” 张由面色微变,冲着秦游厉声道:“万名战卒直奔京城,三世子殿下,你是何居心,莫不…” 秦老大:“住嘴!” 张由低下头,退了回去。 秦老大沉声问道:“马车上是什么?” “说是银,现银,从郭城拉回来的。” 秦老大“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上千马车,全是银?” “守城的京卫是如此通禀的,越王已是去了,让那些郭城军卒驻扎在了城外,京卫接手了那些马车,越王让京卫将马车全部拉入到宫中。” 秦老大面露狂喜之色:“老三个狗日的果然有点良…额…” 秦老大这才注意到大家都看着自己呢,马上装作一副有些小闹心的模样说道:“如此多的马车,拉到宫中作甚,不过也好,正好清点一番。” 说完后,秦老大看向秦游,故意抬高了声量:“秦游,朕来问你,这马车拉的,就是刚刚那乱贼之子温文所说的郭城堆积的现银吧,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秦游一头雾水:“不知道啊。” 秦老大:“…” 见到秦游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秦老大大手一挥:“好,既然拉到了宫中,那朕便带着诸位爱卿去看看,也是为秦游证了清白。” 张由与张谓二人对视了一眼,满面不甘之色。 如果真的是郭城从瀛岛抢来的财货,那事就有点不好办了。 他们太了解朝堂君臣的嘴脸了,就是一群见钱眼开的货色。 事已至此,大家也有点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只好跟着迫不及待的秦老大出了殿,跑到门口杵着了。 还好,就等了没一会,福隆门中门打开,一辆辆马车鱼贯而入。 可君臣们定睛望去,满面困惑。 因为最先入门的上百辆是马车不假,拉的却不是财货,而是囚犯,这分明是上百辆囚车啊。 除了囚车,还有用绳索捆绑好的竹简,足有数十马车。 领头的,除了眉飞色舞的越王秦烈外,还有一个身穿甲胄的将军。 秦游一脸懵逼。 曹琥怎么来了? 还有,这些囚犯是谁,那竹简写的又是什么? 第九百二十七章 一个不落 曹琥,湖城知州,湖女部落扛把子,这个曾经连东海海王的钱都敢坑的糙老爷们,不停的吞咽着口水,走路都开始顺拐了。 皇宫,好气派的皇宫。 王爷,举世闻名的王爷。 曹琥有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别看着家伙胆子肥的狠,话也说的狠,可真到了皇宫之中,还是哆嗦。 偷摸看了眼哈哈大笑的秦烈,曹琥身子都矮了三分。 这可是王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夏军神,和东海碰到那个在水里混的水货王爷可不同。 眼看快到了议政殿,秦烈低声道:“且在这里等上一时片刻,本王为你请功。” “要得,要得要得,多谢王爷。” 曹琥鞠着躬,秦烈迈着大步走向了议政殿。 议政殿外,秦老大一群人面面相觑。 待秦烈走近了,行了个礼:“皇兄,东海尚云道湖城知州曹琥想要见驾。” “曹琥?” 秦老大觉得这名有点耳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指了指远处挺好的囚车,一头雾水。 “那囚车里,是何人?” “瀛岛倭国人。” “什么?” 跟着看热闹的神堂左右门面色剧变:“王爷,你们这是何意,可是来羞辱我瀛岛使团?!” 秦烈瞅了眼扎着丸子头的神堂左右门,露出了一丝冷笑,双目逼视:“你,在和本王说话?” 被秦烈这么微微看了一眼,神堂左右门心神大骇,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没办法,夏朝越王的凶名太盛,那双虎目如同夺人魂魄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张谓拱了拱手,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刚刚您未在朝堂之上,瀛岛倭国想要归附于夏朝,还是命那些囚车离宫吧,与国礼不符。” “归附?”秦烈似是想笑,却极力忍住了,瞅了眼秦游,然后站在了秦老大的身后。 秦老大依旧是满面困惑:“这曹琥为何要见朕,还有这囚车,马车,囚的是何人,装的又是什么?” “皇兄,您还是自己问那曹知州吧,臣弟也是恰巧遇到,路上没有多问。” 秦老大点了点头,白千跑了过去,将曹琥带了过来。 曹琥没吃过猪肉,但是听说猪会跑,一看君臣们的服饰就知道这群人是干嘛的了,着实吓的够呛。 走来后,曹琥连忙拜倒在地:“臣湖城知州,拜见陛下。” 秦老大终于想了起来,微微一笑:“秦游对朕说过,曹爱卿主镇一方,治下安居乐业,更是文武双全,麾下山民勇不可当,东海平乱,当记你一功。” 曹琥感动的够呛,眼眶子直接红了,抬起头看了眼微笑的秦游,恨不得直接大喊一声说我老曹可以陪着您一起造反来表忠心。 “曹爱卿,朕问你,那近千架马车上,可是什么?” “银,财货。” 秦老大明知故问道:“哪里得来的?” 曹琥哪有什么心眼,呲牙笑道:“前些日子从瀛岛抢来的。” 秦老大差点喷出一口血。 猪队友啊猪队友! 果不其然,鸿胪寺卿张谓大怒:“成何体统,这…这有辱国体,陛下,臣弹劾湖城知州曹琥,瀛岛倭国乃是邻国,岂有不宣而战之理,莫说前去劫掠一番,还将这财货送回京城,这,这有辱国体啊陛下。” 曹琥一脑袋问号:“打都打了,自然是要将财货抢回来。” 这句话,和刚刚秦游说的,基本一致,算是同款。 “强盗逻辑!”张由也开口了:“这明明就是强盗逻辑!” 秦老大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不管怎么说,人家瀛人使者又是给钱又是叫爸爸的,不让他们归附是不让归附,可不能叒去抢啊。 张由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见到曹琥好像没什么心眼,开口问道:“这位曹知州,本官问你,你刚刚说是去了瀛岛劫掠了财货,可动了刀兵,攻了城,杀了人?” 曹琥如同看傻缺似的看着张由:“自然是动了刀兵,不动刀兵,如何攻城,不攻城,如何劫掠,不劫掠,哪来的财货。” 神堂左右门目眦欲裂:“杀的,可是我瀛岛百姓?!” “你是瀛贼?”曹琥冷笑一声:“百姓也好,兵卒也罢,皆是贼,小世子说了,鸡犬不留,自然都不放过!” 秦老大的脸黑如锅底,秦游也是微微叹了口气,又他娘出个皇协军! 见到曹琥给秦游“带”出来了,张由故技重施,看向秦老大。 “陛下,这瀛人前来归附,三世子麾下军卒却屡屡侵犯瀛岛,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此事,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啊!” 张谓也拜倒在地:“陛下,还望主持公道,我大夏乃是礼仪之邦,此事,太过丧心病狂,百姓何辜,不分老少皆杀之…” 话还没说完,神堂左右门突然急眼了。 “欺人太甚,越王府三世子,你欺人太甚,我瀛岛倭国带甲百万,你如此欺辱我们…” 也是话没说完,“噗嗤”一声,曹琥乐了。 神堂左右门怒目而视:“狗贼,你笑什么!” 曹琥想要开口,本想骂人,一看天子和大臣都在,生生将话咽了回去,望着天,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秦游叹了口气,走到了曹琥身边:“陛下,此事,与曹大人无关,也与我大哥秦狰无关,此事,是我专程写了信,命郭城战船进犯瀛岛。” 秦游也想通了,就这么地吧,还能怎么的,最多也就是夺了世子头衔,只要大伯不倒,老爹不倒,二伯和大哥不倒,这夏朝,还是姓秦,自己没了这世子头衔,反而没了拘束。 见到秦游服软认怂了,张谓大喜,张由也是如此,无声的松了口气,只要瀛人归附,他们张家的好处,源源不断。 秦老大满面为难之色,同样叹了口气。 朕,也只能将不要脸进行到底了,但愿秦游这小子能每年给朕赚回来百万贯吧,就是可惜了这积攒十多年的名声了。 清了清嗓子,秦老大刚想来次颠倒黑白,秦烈突然开口了,似笑非笑的望着神堂左右门。 “你刚刚说,你倭国,带甲百万,在哪里?” 神堂左右门微微一愣:“自然是在瀛岛。” “瀛岛哪里?” “瀛岛之上。” 秦烈哈哈一笑,看向曹琥,明知故问:“曹大人,在瀛岛上,你们可遇到了百万瀛人?” 曹琥思索了片刻:“似是没有,十几二十万,应是有的,不过下官只是右路统帅,若真是有也在左路,或许南宫大人碰到了,可即便是碰到了,瀛贼军卒也如土鸡瓦狗一般被击溃了。” 神堂左右门满面怒火:“我倭国武士皆在天照城,沿海的城池都是百姓和渔民,滥杀无辜,你还敢说!” “没有啊。”曹琥认真的说道:“天照也没有啊,你们瀛贼的都城,还有神水、秋渋、懿阳…不对,是你们瀛岛倭国的所有城,都被我们占了啊,人也杀的差不多了。” 曹琥指了指身后远处那些囚车:“你老爹,你老娘,你们瀛贼所有的官儿和皇室成员,你看,都在囚车里呢,除了路上死的,一个不少,全逮回来了。” 第九百二十八章 大夏的公道 议政殿外,除了秋风呼啸而过,再无其他声音。 除了准备看热闹憋住笑的秦烈外,所有人都看向了曹琥,正在判断这家伙是不是喝酒了,或者是重度脑疾患者。 见到所有人都望向自己,曹琥也有点懵,侧目看向秦游,也没刻意压低声音:“殿下,我老曹,是不是给您惹祸了?” 秦游瞠目结舌:“你刚刚说,你们将瀛岛所有的城…都占了?” “是啊,您信上就这么写的,杀光,抢光,我们就这么干了啊,也没全杀光,还抓了三十多个贵族和上百个官员,都给您带来的,这不是怕您不解气吗。” “我…” 曹琥嘿嘿一乐,自得的说道:“瀛岛现在全是咱尚云道的百姓,十余万,瀛岛都被咱给占了。” “嗡”的一声,君臣们终于炸了,一张张笏板现在掉落在了地上摔成两截,紧接着,人们大声叫嚷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只是询问身边的人是真是假,可根本没考虑过,身边的人哪能知道真假。 神堂左右门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大喊了一声鸟语,然后跑向了囚车,其余瀛使也是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 秦老大的表情和便秘似的,二话不说,跟了上去,群臣们也是如此。 一群人一窝蜂的冲向了囚车。 神堂左右门等人已经先行到了一步,君臣们已经可以判断真假了,因为这些瀛人冲到了囚车旁又是哭又是用鸟语叫着,明显都是“熟人”。 尤其是神堂左右门,冲着一个囚车里铺头散发的瘦子大哭大叫。 秦烈看了眼曹琥,提醒道:“念念那名册” 曹琥连忙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名册,看了眼秦游后,因为不认字,所以不是念,而是背。 “陛下,这是囚犯名册,倭国天皇神堂乣、太政官加奈一郎、内大臣松北飞鸟、大纳言金井麻树、内务省中谷香川、式部卿宇田多利部、大学别曹水岛唯、刑部大辅武田阿部神、大藏省水文一章…” 这一背,就是一百多个名字,也是辛苦老曹了,背了一路。 君臣们,全都凌乱在了风中。 因为瀛使这事,君臣们对瀛岛倭国的官职简单的了解了一下,就曹琥念的这些官职,他们听明白了,倭国的朝廷,从皇室成员到四品以上的大臣,一锅端! 秦老大突然转过头,如同要杀人一般,双目灼灼的望着曹琥。 “抢了多少银?” 曹琥想了想:“几船吧。” 秦老大满面不甘心之色:“为何只有几船?” “拉不完啊,太多了,南宫大人想着瀛岛都被我们占了,也不急于一时,所以并没有拉到郭城。” 秦老大吞咽了一口口水,如同刚入了洞房的新郎官,小心翼翼的问道:“瀛岛,有多少银?” “下官不知,不过南宫大人提了一嘴,但是天照城就有五百余万贯,瀛岛每年产银,近千万贯吧,应是如此,不过瀛岛地广人稀,需要大量人手开采,缺少人力,并不能…” 曹琥还没说完,秦老大突然仰起头,望着天空,然后,哈哈哈哈哈哈,发出了炮仗一般的大笑之声。 足足笑了半晌,秦老大一挥袖:“回殿!” 就这样,群臣们吸着凉气,一步三回头望向囚车,表情五花八门,就这么跟着秦老大回了议政殿,如同踩在云端,脑袋晕晕乎乎的。 秦游跟在后面,无声的狂笑着。 南宫奢,曹琥,本世子应该给你们立个牌位,这事办的,太特么漂亮了! 回到御座上的秦老大,和个二傻子似的,咧着嘴,傻乐着。 卢通也在乐,呲着大牙,像是痴呆儿。 大家都像是了出门捡了张一等奖彩票似的,无声狂笑着。 武将们朝着跟在秦游身后的曹琥挤眉弄眼。 秦狰兴奋的和个孩子似的,指着秦游环顾四方,不停的念叨。 “我三弟,老子三弟,老子的三弟,亲的,涨脸不,灭国,涨不涨脸,我三弟!” 上官鄂望着秦游,表情极为莫名。 闻人泰也是看向秦游,和个缺氧的癞蛤蟆似的,张着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大殿之中,只有两个人面如土色,张谓,张由。 秦游回过头,冲着二人,微微一笑,分别比了个心。 张谓,张由,心胆俱裂,他们知道,秦游惦记上自己了。 殿中只有秦狰“炫耀”自家三弟的声音,秦老大傻乐着,臣子们,竟无一人开口。 这事,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灭国了,真的灭国了,人家的皇帝,贵族,官员,都被抓回来了,城全都被占了,这他娘的还说什么了,也别提什么藩属国了,那地方,就是夏朝的,没听人家说吗,所有的城,都占下了,现在城里的,都是夏朝尚云道的百姓。 不少人看向秦游的目光都极为古怪。 这郭城的水卒,这也太猛了吧,屁大个功夫,灭国了?! 散朝的钟声响了起来,秦老大也回过神了,龙精虎猛大喝一声:“白千,赐座,为湖城知州曹爱卿赐座!” 白千又开始撅屁股了,曹琥被秦游推到了绣墩上,极为拘谨。 秦老大哈哈一笑:“曹爱卿,来,和朕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那瀛贼又袭扰东海三道了,郭城为了复仇,这才追击到了瀛岛之上,一路打到天照。” 要么说秦老大一遇到和“钱”有关的事,脑子就转的特别快,直接定性了。 国都灭了,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说你们先动的手,就是你们先动的手,我们是自卫反击,然后不小心打穿你们国家,然后…再顺手给你们国家占领的。 可惜,秦老大纯粹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曹琥根本没听出弦外之意,一咧嘴,开口了。 “回陛下的话,大约两个月前,郭城收到了三世子殿下的亲笔书信,说是瀛贼要俯首称臣,殿下不开心了,所以让我们过去干死那群狗日的,让我们把瀛岛占了,顺道给倭国灭了。” 秦老大的笑容,凝固了。 群臣们,再次又是齐齐吸着凉气,看着同样满脸呆滞的秦游,眼珠子发直。 这小子…只是因为瀛人要投靠,然后不爽,就写信…让小弟们给人家的国家灭了? 殿外突然冲进来一个身影,连滚带爬,跪倒在地哭嚎不已。 “陛下,中州天子陛下,小使,小使知错了,倭国知错了。” 神堂左右门五体投地,脑瓜子咣咣往地上砸:“陛下,倭国知错了,我们愿成附属国,愿意成附属国啊,做牛做马都行,倭国皆以夏朝唯马首是瞻。” 额头都磕出血的神堂,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倭国知错了,饶了我们吧,您下旨吧,绕了我们吧,再迟一些,我倭国二百余万子民,都快被杀没了啊,陛下,绕了我们吧。” 议政殿中,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秦游。 二百余万人…竟然,快杀没了? “二百万?”秦游微微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少?” 曹琥回头乐道:“殿下,那瀛岛地广人稀,都跑到山林里了,不好找的,不过您放心,三个月,最多三个月,三个月后,保证这世上再无瀛贼,南宫大人已经在瀛岛贴出告示了,一个瀛贼的脑袋,一百贯,百姓们都成群结队的望山林里钻呢,快了,快灭族了。” 秦游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可这议政殿内的君臣,却满面莫名之色。 秦游也是无意识的看向了文臣,可文臣群体,所有人,都齐齐低下了脑袋,竟无一人敢与秦游对视,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他们终于知道这越王府的小世子,在那东海叫做海王时,为何威名赫赫了。 国都灭了,是也好,非也罢,没什么可争论的了,一点意义都没有,秦游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说瀛人是贼,那就是贼,因为这群贼,太有钱了,这么有钱的,能不是贼吗! “公道!”秦老大突然站了起来,一挥袖袍,朗声道:“朕刚刚是如何说的,这就是公道,我夏朝子民的命,值千金万金,杀我夏朝子民,必将毁其宗庙夷其社稷,这便是我夏朝的公道,朕的公道!” 群臣皆跪,齐呼陛下万岁。 “哈哈哈哈哈。”秦老大嚣张的笑声,声振寰宇。 同样跪着的秦烈撇了撇嘴。 没我儿子,你公个屁的道,还公道。 秦老大笑的愈发猖狂。 朕终于开上疆扩上土了,一个字,他娘的爽! 第九百二十九章 包藏祸心 咣。 咣咣。 咣咣咣。 大殿之中,只有神堂左右门用额头砸着地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一下接着一下。 尘埃,早晚会落定。 欠的债,也必须要还,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鲜血,混合着眼泪,滴落在了地面上,神堂左右门依旧磕着头。 这一幕,让不少臣子内心里微微叹息,觉得这家伙着实有点可怜。 舟车劳顿跑到夏京,学了俩月汉礼,又是送钱又是要当藩属国的,结果好不容易见驾,老家被偷了,什么都没剩下。 臣子们内心里觉得可怜归可怜,表面上,他们必须冷漠的注视着。 因为这是朝堂,他们不能当异类,不能和秦老大唱反调,更不能因为一个连国家和城池都没有的光杆三皇子和皇帝唱反调。 最主要的是,血赚啊,赚大发了。 不过终究还是有人站了出来,张谓。 作为鸿胪寺寺卿,也作为和神堂左右门接触最多的人,张谓拜倒。 “陛下,倭国三皇子终究…” 秦老大双眼之中迸发出一缕寒光:“倭国,国,在哪里。” 张谓是低着头的,心里光想着怎么给自己摘出去,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道:“自然是在瀛岛之上。” “笑话,哪来的瀛岛,那分明是叫东瀛道。”出口的是上官鄂,声音中满是不可忤逆的威严:“大夏朝,东瀛道!” 秦游书旗大拇指。 看看老上官这觉悟,真是绝了户了。 张谓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满面尴尬:“神堂左右门,毕竟是使臣…” 依旧是话没说完,又被打断了,只不过这次开口的却是秦游。 “张大人。” 刚刚和曹琥耳语了几句的秦游站了出来,望着张谓,似笑非笑:“你在可怜瀛贼?” “殿下。”张谓看了一眼依旧用额头砸着地的神堂左右门,苦笑道:“我大夏乃是礼仪之邦,瀛人虽袭扰了东海,可也已付出了代价,倘若赶尽杀绝,有违天和。” “赶尽杀绝,有违天和。”秦游笑意更浓:“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 秦老大坐在了御座上,进入看戏模式。 他越来越喜欢秦游的性格了,要么不动,动就是狂风骤雨,既然动了,就要一棒子打死。 秦游这种不动如山侵略如火的性格,很像朕嘛。 秦老大发觉自己的形象越来越高大了,也越来越睿智了。 可转念一想,秦老大也有点后怕了。 还好刚刚力挺秦游,连老脸和十多年的人设都不要了。 这要是和以前似的,劈头盖脸给秦游一顿骂,然后再给秦狰叫出去… 后果不堪设想啊,真要是这么做了,自己的脸得被啪啪啪的各种打。 越想,秦老大越是得意。 朕承认,刚刚有赌的成分,可谁叫朕赌对了呢,大银矿啊大银矿,一生一世花不完! 其实秦老大看张谓也很不顺眼。 张谓望着咄咄逼人的秦游,知道对方是要针对自己,思虑再三,这才站了出来。 反正要刺刀见红,那就索性战斗到底。 倭国是没了,瀛岛也被占了,可怎么没的,怎么占的,这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只不过话不能说的那么直白,得含蓄点来,尽量还原一下这件事的“原本面貌”,也就是郭城水卒是通过武力以一种极为不道德的方式夺了人家的国并且大肆杀戮。 一旦这么做成了,虽然会让秦游更加的痛恨他,可至少,士林会支持他,也能留下个仗义执言的美名。 “瀛使已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囚车之中,又是皇室成员…” 顿了顿,张谓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说道:“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秦游依旧是那句话:“我就问你,是不是可怜瀛贼?” “殿下又是何必,这口口声声叫着贼,贼,作恶多端者,欺…” “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就问你,是不是可怜这些瀛贼?” 张谓让秦游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心头满是怒火,抬高了音量:“殿下,大动刀兵有违天和,如此行径,岂是…” “放肆!”这次出声的是一个户部的侍郎,朗声说道:“鸿胪寺寺卿张谓,瀛贼屡屡侵犯东海,烧杀掠夺无恶不作,郭城水卒行的乃是义战,倭国之贼屠我大夏百姓,我大夏水卒,为何不可动刀兵。” 侍郎姓周,左侍郎,户部三把手,出来直接怼鸿胪寺寺卿,自然是在户部扛把子卢通的授意之下。 这事,得往国仇家恨上扯,不扯的话,以后怎么光明正大的往回“拉”钱。 任何不让户部弄钱的人,都是他卢通的敌人,都是他们户部的敌人。 “周大人,本官非是说不可动刀兵,而是不可妄动刀兵。” 秦游冷笑道:“不动刀兵,如何灭国,靠嘴遁,还是靠你们鸿胪寺所谓的外交,就靠你们这群废物,没有强大的武力,哪来的外交,没我们郭城水卒,倭国会来俯首称臣吗,没郭城水卒的英勇善战,你他娘的能站在这里叽叽歪歪!” 张谓又羞又怒:“三世子,朝堂之上,你休要辱骂本官。” “骂你怎么的,废物东西,如果无外交,你个废物,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张谓火冒三丈,连忙朝着御座上的秦老大:“陛下,三世子殿内失仪。” “好!”秦老大一拍御座把手:“说的好,弱国无外交,深得朕心,至理名言。” 张谓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什么玩意至理名言,说的是一回事吗。 有秦老大撑腰,秦游更加得意:“之前出个梁子义,恨不得将瀛贼当爹似的伺候着,现在又出来个你张谓,瀛贼是你爹吗,处处为他们说好话,你是何居心,是不是收了他们的钱?” “血口喷人!”张谓气的都开始发抖了:“本官何时收了瀛贼的钱财,你竟敢污蔑本官。” “你本官本官,本官个毛本官,本职工作都做不好,你是夏人,竟然帮着瀛贼说话,真拿你自己当根葱了,我再告诉你最后一遍,没我郭城,没我郭城水卒,瀛贼别说会入京,都不带正眼看你一下的,你算个屁。” “你…”张谓勃然大怒,可突然楞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莫名:“三世子殿下,你一口一个我郭城,一口一个我郭城水卒,本官倒是想问问你,这是何意,郭城,难道是你三世子的封地吗,还是说,水卒,是你三世子的私军!” “去你大爷的,就知道你们文官只会玩这套,一群臭不要脸的狗东西,一辈子就活一张嘴上了。” 所有文官:“…” 秦狰:“说的好!” 秦老大:“你闭嘴!” 秦狰低着脑袋:“哦。” 秦游都懒得继续吵下去了,朝着御座上的秦老大拜倒:“陛下,臣,弹劾鸿胪寺寺卿张谓…弹劾张谓…额…额…” 又是极为尴尬的“额”,秦老大叹了口气,之前想着让白千送点弹劾的奏折给秦游学习学习,又给忘了,这小子,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将玉冠摘下,秦老大动了动嘴唇,“口型提醒”---包藏祸心! 秦游皱了皱眉:“热地三鲜?” 秦老大彻底服气了:“是包藏祸心!” “对对对,臣弹劾张谓,包藏祸心以及…额…那个…额…” 秦老大:“颠倒黑白!” “对,就是这个意思,包藏祸心,完了还颠倒黑白,以及…额…” “尸位素餐蝇营狗苟。” “没错,陛下所言极是,臣就是这个意思,臣弹劾鸿胪寺寺卿张谓热地三…不是,是包藏祸心,颠倒黑白,尸位素餐狗狗搜搜!” 秦老大急眼了:“是蝇营狗苟!” “对对对,蝇营狗苟,对,蝇营狗苟。” 群臣望着逐渐“秦游化”的天子,齐齐无声叹了口气。 这天子,是越来越没溜了,可自己又能怎么样,自己选的带头大哥,凑合着过吧。 第九百三十章 披枷戴锁 张谓死活没想到,天子竟然会“提醒”臣子们如何弹劾! 他知道秦老大会偏袒秦游,只是没想到,天子竟然连底线都不要了? 张谓茫然的看向四周,发现竟无一个臣子站出来指责天子,如坠冰窟,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下意识的,张由看向了上官鄂身旁的吏部左侍郎张谓。 可张谓却是一副口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如同老僧入定。 这就是眼力的问题了。 张由何尝不知道自己被秦游惦记上了,可现在“势”在秦游那里。 天子也好,上官鄂也罢,都旗帜鲜明的站在了秦游那边。 灭国,怎么灭的,为什么要灭,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瀛岛倭国有钱啊,占了人家的国,就可以挖银矿,就可以拉钱,其他的,重要吗,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还要在没有任何优势的前提下去和秦游打对台,明显是没有任何胜算。 张由能做到侍郎这个位置,哪能看不清楚这里的门道。 可惜,他能看出来,张谓却看不出来。 张由想的是抽身而退,而张谓想的困兽犹斗。 不过张谓怎么想的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今天秦游必须趁机弄死一个,张由张谓谁都行,只要姓张就行,既然张谓自己跳出来了,那自然没的说,趁他病要他命,一棍子打死。 张谓眼看自己成了“孤臣”,顿时拜倒在地:“陛下,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比浚其源泉,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望国之至,臣虽愚,却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 秦游破口大骂:“还特么有脸搁这水字数了,说什么呢罗里吧嗦,说人话!” 张谓回头叫道:“不学无术!” 秦游刚要说话,突然回头,照着依旧在那跪着磕头的神堂左右门就是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滚出去磕,咣咣的,想讹谁呢。” 不少年轻的监察使跃跃欲试,秦游这已经不是当殿失仪了,而是当殿行凶了。 可见到老臣们都不吱声,天子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后,年轻的监察使们又把脑瓜子低下了。 满面是血的神堂左右门几近昏厥。 这种羞辱对他来说,完全是洒洒水的程度,别说踹一脚,就是毒打一顿又如何,老家都被偷了,除了求饶,除了磕头,还能做什么? “殿下,殿下饶命啊。”神堂左右门气若游丝,满面哀求之色:“我倭国,知错了,知道错了啊。” 秦游理都没理他,再次朝着秦老大一拜:“就是刚刚弹劾张谓这事,那个…额…叫什么来着,陛下,咱走流程吧。” 秦老大都被气笑了。 什么走流程,你弹劾了人家,要有依据,最好再引经据典,不是你说了弹劾就朕就能砍了他这么简单的事…虽然朕也想这么干。 “既你弹劾鸿胪寺卿,必要有理有据,朕想知道,你是因何弹劾于他。” 要么说夏朝刚开朝就是不正规,弹劾这种事本来是监察使干的,这十多年来,是个人都能弹劾了。 “还要有理有据吗?” 秦游猛翻白眼。 不是您说的吗,张谓包藏祸心狗狗搜搜。 “臣觉得他可怜瀛贼。” “是又如何。”张谓冷笑道:“灾也,天灾,人灾,兵亦是灾,倭国虽是异族,百姓却也无辜,郭城水卒…” 秦游哈哈大笑:“承认了,你承认了是吧,大家都听见了啊,他说他可怜瀛贼。” “本官何时不承认了,可怜异族百姓,何错之有。” “承认就好。”秦游朝着秦老大一拜:“陛下,请允许检方提交证据。” “证据?”秦老大一脑袋问号:“检方又是何人?” “哦,物证,对,臣要提供物证,就在马车上,证明张谓,以及所有替瀛贼说求情的人,都是包藏祸心尸位素餐狗狗搜搜。” 秦老大有些头疼了,无力的挥了挥手:“取来。” 秦游冲着曹琥打了个颜色,跑出殿外,路过跪倒在地准备磕头求饶的神堂左右门时,又给了一脚。 秦老大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其他臣子也是。 过了片刻,秦游大呼小叫的让一群小太监们将散发着异味的竹简捧了进来,一摞一摞的,堆在了殿中,如小山一般。 君臣们一头雾水。 秦老大嗅了嗅鼻子,总觉得殿内有一股子怪味,开口说道:“够了,莫要再卖关子了,这竹简上,写的究竟是什么?” 秦游放下一摞子竹简,微微看了眼张谓后,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正了正衣衫,双膝跪地。 “陛下,此为物证,也是血书,东海尚云道百姓的血书。” “血书?”秦老大神情微变:“呈上来!” 白千匆匆跑了下去,随意抽出了两个竹简交给了秦老大。 秦老大展开后,只见上面全是名字,诸如东海尚云道马蹄村吴大宝之类的,名字则是一个血指印,一份竹简上大约有四十多个名字,每个名字上面都有一个血指印。 秦老大依旧没看明白什么意思,抬头看向秦游,面带询问之色。 秦游捧起一份用红绳扎着的竹简,送到了秦老大的面前。 秦老大再次抽出一份竹简,这一看,面色剧变。 不像刚刚那般一目十行,而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越是看,秦老大的面色越阴沉。 臣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所谓的血书究竟是什么。 足足过了半晌,秦老大看完一份竹简:“再取!” 白千赶紧随意抽出一份递了上去。 秦老大的额头已经冒出了青筋,看过之后几乎是咬着牙道:“再取!” 就这样,秦老大看完了一份又一份竹简。 直到看了数十份后,秦老大猛然抬起头,面色无比的狰狞。 “禁卫何在!” 一队禁卫冲了进来。 “将贼子神堂左右门,披枷挂锁!” 禁卫二话不说,直接将神堂左右门叉了起来。 秦老大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让这猪狗不如的畜生,留在殿上!” “唯!” 禁卫们跑走了,取来了枷锁一拥而上。 秦老大依旧是怒不可遏:“吏部尚书何在!” 上官鄂连忙出班:“老臣在。” “去,将张谓这贼子的官袍脱下,披枷戴锁,跪于殿中,若敢起身,折了他的狗腿!” 上官鄂满面惊愕,秦老大暴怒:“还不去做!” “老臣遵旨。” 第九百三十一章 畜生行径 大夏建国开朝以来,臣子们从来没见过天子如此暴怒的模样。 当殿将九寺寺卿扒了官袍不说,竟还要披枷戴锁? 要知道披枷戴锁可是罪囚,而且还是十恶不赦之人。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天子这么做,不问夏律,不经刑部,明显是不合礼制的。 可这一刻大家都看了出来,皇帝是真的暴怒了,怒不可遏,须发皆张。 而天子之所以如此愤怒,定是因为那些所谓的“血书”。 臣子们望着殿中散落的竹简,满心困惑。 上面究竟写了什么,竟能让天子如此愤怒? 秦老大依旧看着竹简,披枷戴锁的鸿胪寺寺卿张谓早已是面无血色,连话都不敢说出一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再张口,天子甚至会直接让禁卫将他砍了。 伏在地上,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张谓抖如糠筛。 这就是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金口一张言出法随,其实说通俗点,那就是…说翻脸就翻脸,说整你就整你。 胸口起伏不定的秦老大终于抬起了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额头竟然流下了汗液,目光最终落在了秦游的身上。 “多少人?” 秦游知道秦老大问的是什么,朗声回道:“十二万七千六百一十五人,男女老少,皆有。” 群臣们更是困惑。 秦老大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啊,怪不得如此短的时间,就可占领瀛岛。” 目光扫过群臣,秦老大语气莫名:“前往瀛岛灭国,不单单是郭城战卒,还有百姓,尚云道,东海三道的百姓,足有十二万七千六百一十五人。” 一语激起千层浪,群臣们满面错愕之色。 上官鄂不由脱口问道:“陛下,郭城竟征发如此多的百姓登陆瀛岛?” “征发?”秦老大露出了无比苦涩的笑容:“哪里来的征发,都是自愿,这竹简上,便是一个又一个名字,一个又一个咬破手指摁下的血印,籍贯,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写的详实,看的朕,触目惊心,每个名字,都可查,可考,都是自愿,听闻了郭城要去讨伐瀛贼,一呼百应,百姓们离开了家园,前往郭城,上了战船,登陆瀛岛,杀贼,雪恨。” 上官鄂倒吸了一口凉气:“竟都是自愿?!” “是啊,皆是自愿,这一份份竹简,便是郭城南宫奢造的册,辅兵书。” 群臣们满面惊容。 十二余万百姓,竟…自愿去参加征伐? 所谓辅兵书,其实就是个证明,类似于朝廷征召百姓的凭证,不过这些辅兵书都是自愿签写的,不会写字,就让别人写,自己摁下血印,走个流程,没人强迫我们,我们蹦高的过去砍人。 “想不通,对么,朕,刚刚也想不通。” 说到这里,秦老大起身:“那朕便告诉你们,这是为何,白千!” “老奴在。” “将那用黑绳扎起的竹简,送到所有臣子的面前,让他们看,让他们一字一句的给朕看,睁大眼睛,给朕看清楚了,看清楚为何十二余万百姓前往瀛岛,看清楚秦游为何提瀛必以贼相称,看清楚瀛岛上面,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畜生!” “老奴遵旨。” 白千赶紧叫来了几个小太监,捡起特定的竹简送到了各位臣子面前。 大殿之中,死一般的安静,就连打开竹简都尽量避免发出声响,因为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到天子的怒意,如同隐忍许久的火山一般随时准备毁天灭地。 “啪嗒”一声,一个竹简掉落在了地上。 声音来源于一个工部的主事,满面惊恐之色,手中的笏板,也同时掉在了地上,面色煞白。 秦老大微微扫了一眼:“继续看!” 白千又将一个竹简递了过去,主事接过竹简后,看向殿中跪倒在地的神堂左右门,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大骂了一声。 “骇人听闻,畜生!” 又是一声怒吼,来源于户部尚书卢通,须发皆张,双目如同快要喷出了火一般。 秦老大淡淡道:“再看。” 卢通不待白千去取,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抓起了竹简,指甲都快要扎入了手心中。 “陛下!” 闻人泰突然低吼道:“杀,瀛贼,皆杀,一人不留!” 秦老大依旧是那副阴沉如水的模样:“给朕,继续看。” 闻人泰用力的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满面滔天的怒火。 就这样,臣子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看,朝堂之上,每当有咒骂之声响起,秦老大都会微微吐出一个字---看,仿佛不让臣子们将这小山一般的竹简看完就不让任何人开口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议政殿内,满是粗重的呼吸声与牙齿咯咯作响之声。 殿外已经入夜了,白千轻手轻脚的将灯笼点燃,秦老大已经坐在御座之上,面前是碎裂成两半的书案。 “上官爱卿。”秦老大脸上已经没了怒容,微微说道:“告诉朕,你看到了什么,上面,是如何写的,一字一句的,说给朕听。” “老臣…”上官鄂捡起了地上的竹简,来到了殿中,足足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 “竹简之字,由原晋昌知事郎如今湖城教书先生陈思代笔,为一个名为陈永安的男子代笔,陈永安,尚云道东平城牛峰村人士,一年前,一艘瀛岛私掠船登陆尚云,冲进了牛峰村抓人,抓了三百余人,村里的妇孺,青壮,都被抓了,抓到了岸边,可船满了,瀛贼就挑了十多人扔下了船,其中一个瀛贼见这陈永安学瀛话学的快,就说过几个月再来抓他,为了记住陈永安,用刀,在他的脸上刻了字,鬼纹四郎,也就是那瀛贼的名字,刻了字后,将满面鲜血的陈永安扔下了船。” 上官鄂说完后,声音嘶哑。 “陈永安面刻贼名,无颜见人,躲于老林之中独活,得知郭城讨伐瀛贼,山下奔赴郭城,乘船至瀛岛,奋勇杀敌,斩敌有七,陈永安言,还需斩敌四人,因瀛贼杀害其亲族共计十一人,陈永安立誓不诛十一贼不归乡,天怜其子,天照城一役,陈永安在城内遇贼鬼纹四郎,遇贼时,贼藏于后院柴垛之中,穿常衣,瑟瑟发抖,与寻常百姓无异,以汉话言明从未去过东海,陈永安剥其衣,见其背老痕,鬼纹四郎辩无可辩只得承认身份,随后言瀛岛武士有一传统,欲成幕府武士,需十夺五诛,意为抓汉人十名,杀汉人五名,方可自证勇武为将军效力。” 一语毕,满堂叫骂之声。 就在此时,闻人泰站了出来,手中,一捧竹简,双目血红朗声开口。 第九百三十二章 极刑 “李三土,甘平村人士,生母李王氏,性烈,被瀛贼掳去海岸时,途中数次逃跑,瀛贼斩断脚趾十根,用烧红刀剑烙于伤口止血,李王足不能行,被捆于瀛贼马后拖拽,至船下时,气绝身亡,留尸首与沙土之上,李三土为其母敛尸。” “张怀福,为自保断三指,因瀛贼不掠身残之人,瀛贼见后,扬言臂无指要之无用,挥刀砍之,整臂被斩,瀛贼放声大笑扬长而去…” “黄贵,安县人士,安县唯一村民,因举村抗贼,四百一十六人皆被残杀,只留昏迷假死黄贵一人…” “王章,其姐貌美,瀛贼入村数十人欺辱,凌虐致死…” “周丰年,其父其兄…” “佟大有…” 一个又一个臣子站了出来,握着拳,咬着牙,将瀛贼的罪行,一句一句一字一字的讲了出来。 恶魔的面容终于清晰,野兽的行径终于被揭露,畜生的面孔映入眼帘,令人发指,瀛岛之上,生活着一群并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种族。 除了在东海犯下的恶行,南宫奢也收集了大量的罪证。 这群畜生掠夺的人口,大部分是用来开矿挖矿的。 很多矿脉都在偏远的山区,瀛贼没有大量的人手看押,所以用铁线穿过“矿奴”的肩胛骨,几十人连在一起,一同开山,一同挖矿。 铁线入骨,有人死了,病死了,饿死了,累死了,瀛贼非但不斩断铁线,还看着“矿奴”们拖着其他人的尸体继续劳作挖矿,尸体烂了,臭了,同样不管,其他矿奴就这么带着腐烂的尸体一起睡,一起吃,瀛贼以此为乐。 其中一份竹简上就有这样的记录,幸存者叫做柳平,铁线穿了二十三人,死了二十二人,就剩下柳平一个人活着,和腐烂程度不一的二十二具尸体躺在矿外等死,亲眼看到山上的豺狼扑下来,撕咬着同村亲族的尸体,豺狼啃咬尸体的时候咬断了尾指粗细的铁线,他这才逃脱升天。 还有关于瀛贼的武士“传统”,想要成为幕府将军的麾下,从小就要开始训练,八岁的时候,就要杀第一人,叫做刀祭,他们的长辈会将两个汉人绑在木桩上,教导后辈如何一刀致命。 杀了一人,另一人则是要九刀斩,也就是前八刀分别是手腕、手臂,脚踝,双腿,八刀斩完后,要保证木桩上的人不死,最后才一刀枭首,只有完成了九刀斩才可以上船前往东海三三道,再完成十夺五诛,方可成为幕府的武士。 瀛岛大大小小的矿山不计其数,每一座矿山都有一处大坑,里面是尸骨,全部都是汉人的尸骨,数不胜数。 至于所谓的五大势力,什么叛党如何如何的,完全就是一派胡言,瀛岛中央集权,神堂天皇最大,因地广人稀,抓来的男子用来开矿或者铺路修桥,女的则是变成生育机器,为了不让这些女子逃跑,挑断手筋脚筋是常有之事,甚有丧心病狂的“瀛岛方士”制作了一种“人趸”,将女子手掌和足部砍掉后固定其中,刺目拔舌,永远固定在人趸中,只能做到吃饭与排便,被强制怀孕后依旧是如此,直到孩子生下后,如此反复。 南宫奢抓了很多瀛岛方士,足有一千多名,然后全部刺目拔舌固定在了人趸之中拉到了无人岛中暴晒,每过三日便有不义岛群贼去“喂饭”保证不死永受折磨,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瀛贼的罪行,馨竹难书,类似于人趸这样的畜生行径比比皆是。 秦老大流出了眼泪,无声饮泣。 秦游面无表情。 因为他所知道的事情,比君臣们听闻的还要残忍。 在后世,这群畜生们已经不愿意用刀枪去屠戮了,而是用更加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方法去惨无人道的屠杀着,很难想象,这些长的和人类一模一样的物种,竟比恶鬼还要残暴,比野兽还要野蛮,比这世间上任何一个物种都要残忍。 当最后一名臣子放下竹简时,秦老大双目红的如同快要流出血泪一般。 东海是乱地,可东海的百姓,是夏朝的百姓,是他秦昭的百姓,作为天下人的君父,他的内心早已被怒火所充斥着,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飞到瀛岛,手提三尺青峰将所见之人一一斩杀。 “从瀛岛带回来的贼人。”秦老大抬起了头,看向闻人泰:“全部凌迟。” 闻人泰双膝跪地:“唯!” 凌迟,已是秦老大能想到最残忍的刑罚了,也是百官们能想到最残忍的刑罚了。 可是即便是凌迟,君臣们也觉得是便宜了这群畜生。 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直到现在,大家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秦游提起瀛人必以贼称之。 大家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秦游一直和鸿胪寺过不去,为什么和瀛人过不去。 他们同样明白了,秦游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屠杀着瀛人。 神堂左右门提出的没季百万贯… 瀛岛倭国俯首称臣… 还有帮着夏朝攻打晋昌… 这之前让他们动心的条件,现在再想起来,脸红的发烫。 这不是钱粮的问题。 不是吞并晋昌的问题。 更不是成为第一个夏朝附属国广传天下的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杀,只有杀,唯有杀,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冤死的百姓,以及他们死前遭受地狱一般的折磨,这些,已经无法弥补了。 大家唯一要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便是支持秦游,效仿秦游,唯有一个字---杀! 神堂左右门被禁卫带下去了,哭嚎着,求饶着,没有人理会。 秦老大的目光,又落在了面色惨白披枷戴锁的张谓身上。 “秦游!” “臣在。” 秦老大语气中满是阴冷:“鸿胪寺寺卿长辈与贼同息,便与贼同罪,掳去官职,押入骑司大牢,飞马骑司彻查鸿胪寺,彻查京中,彻查所有与瀛贼苟且之人,若是为官,掳去官职押入骑司大牢,若是为民,以通敌之罪判处!” 秦游用力回道:“臣,遵旨!” 上官鄂身旁的张由,面色大变。 又是熟悉的笑容,秦游转过了头,冲着张由,比了个心。 第九百三十三章 长的丑 小朝会结束了,秦老大捧着一摞子竹简,也让其他臣子将竹简带回府中,有点以“简”为鉴的意思。 看的出来,秦老大很是伤神,离开议政殿的时候,背影竟然带着几分消沉与萎靡。 秦烈、秦狰、秦游爷仨,带着一个曹琥,低头不语的往外走。 今日议政殿中,无论君臣,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整日叫嚷着开创盛世,整日端坐在云端吹嘘着自己解决了民间疾苦,整日吵吵闹闹粉饰着太平,殊不知,这天下,远不止他们“听”到的那般平和。 一个小小的东海尚云道,竟有数万百姓被掳走了,身死异乡。 一个小小的瀛岛倭国,竟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啃食了十年大夏的血肉。 秦游再次揭开了东海的“惨”,就如同一击重重的耳光扇在了君臣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大家竟然还讨论着怎么能从瀛贼手里多“讹”一些钱。 鸿胪寺的官员还如同跟班狗一样陪着瀛贼在京中闲逛。 瀛贼在京中将百姓从二楼扔了下去,竟还有人想要趁机发难针对秦游。 就连应守护京城的京卫,都在番馆外成了看门狗。 残害了那么多百姓,那么多子民,还有官员想要将这群禽兽不如的贼子纳为属国! 一卷竹简,就是一个故事,一个故事,就是数十条甚至上百条人命。 臣子们离开皇宫时,没有去看那已空空如也的囚车,甚至没有去看堆满现银的马车,只是望着竹简,那散发着淡淡血腥味记录着一桩桩罪行的竹简。 秦游应该是开心的。 可他却丝毫开心不起来。 他应该是开心的,这个畜生一般的民族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唯一留下的,只是永世的唾骂。 南宫奢没有回京,依旧坐镇东海郭城,开出了悬赏,一个瀛贼的人头一百贯,即便有瀛贼余孽,也会在山中变成野人,没有国家,没有城池,没有文化,也没有信仰。 可这一切的代价又是什么? 付出代价的人,已经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那便是生命。 秦游甚至开始懊悔,懊悔应早一些去东海的。 到了宫外,秦游沉沉叹了口气。 “爹,大哥,你们先将曹琥带回王府吧,今夜我还有事。” 秦狰刚要开口询问,秦烈点了点头:“去吧,爹爹在京中,你大伯在京中,你二伯也快回来了,做你应做之事,有我们在,大胆的去做。” 差点成了皇协军的秦狰呲牙乐道:“还有你大哥我也在。” 秦游施了一礼,带着在宫外等候多时的凤七前往了骑司衙署。 一路快马加鞭,回到骑司衙署后,秦游见到了随同曹琥一同回京的乙四。 点了点头,秦游说道:“做的不错,多亏了你快马跑到郭城,要不然本世子今天很有可能在议政殿栽了。” 提起这事,秦游也觉得挺无语的。 就是写一封信,谁知道南宫奢那么大反应,万幸,结果是好的,南宫奢办事果然妥当,这千辆马车,瀛贼贼首,先银,竹简,缺一不可。 乙四连忙单膝跪倒:“殿下吩咐,卑下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将所有人都叫来,今夜本世子要抓人。” “唯。” 片刻后,当值的百余名骑司聚集在了院内。 “鸿胪寺的官员,所有与瀛贼有过接触的,天亮之前,给本世子全都扔进骑司大牢,查,彻查,收了瀛贼使团贿赂的,答应帮瀛贼办事的,哪怕是给瀛贼敬了杯酒的,都不放过。” 众人齐吼一声“唯”后,秦游又留下五人,前往了梁府。 梁子义,他要亲自抓! 再次上了马,秦游带着人前往淮阳坊中的梁府,穿越南市的时候,越来越多隐藏在人群中的骑司跟了上来,不到小半个时辰的路程,队伍之中已有了三十余人。 这就是京中的飞马骑司,大多数时间并不在骑司衙署之中办公,而是藏身于闹市之中关注着京城任何一个角落的一举一动,和偷窥狂似的。 到了梁府外,看门的门子提着灯笼,话还没说出来,乙四一马鞭抽了上去:“三吸之内开中门,要不然老子要你命!” 门子一看是骑司,捂着脸就跑了进去,从里面将中门打开。 秦游一挥手:“搜!” 骑司抽出腰刀冲了进去,梁府内一片鸡飞狗跳。 秦游迈过了门槛,望着穿着裹胸被撵出来的女眷与女仆们,终于露出了笑容。 原来仗势欺人和当反派这么过瘾。 “把所有火把和灯笼都点上,让本世子看清楚点,这些女眷太大了…不是,是能见度太白了…靠,不说梁子义极为清廉吗,怎么这么多女眷。” 大饱眼福的秦游一边占便宜一边不忘骂人:“养了这么多女眷,这还清廉,不清廉是不是得开后宫啊,这梁子义跟我装无脑文男主呢,整这么多女人养在府里?” 一个骑司跑了过来解释道:“殿下,这梁子义知道被咱盯上了,前些日子连夜将亲族送回了老家,府里,就剩了些女眷与奴婢了。” “怪不得。”秦游想了起来,之前骑司确实和他禀报过这件事,不过当时他也没在意,只要梁子义不跑就行。 “让这群女眷别叫唤了,站成一排,赶紧的,别让他们喊了,邻居听到了还以为怎么地了呢。” 在骑司和赶猪似的叫骂一通后,十多个女眷挡着裹胸哆哆嗦嗦的站成了一排。 秦游背着手走了过去:“来,抬起头,让大爷我…让本世子我看看。” 凤七问道:“三少爷,咱不是抓梁子义吗,看她们作甚?” “废话,万一梁子义男扮女装鱼目混珠呢。” “那看胸脯不就知道了么。” “你哪那么多废话。”秦游冲着一排女眷叫道:“把头都抬起来。” 受到惊吓的女眷们眼泪汪汪的抬起了头,秦游骂道:“靠,换一批,这特么什么品质,糊弄消费者呢。” 乙四一脸懵逼:“十二名女眷,没别人了啊。” 秦游翻了个白眼,没准梁子义真的挺清廉,这群女眷不抬头还好,一抬头,本以为能博自己一笑,结果吓特么自己一跳,一个个长的奇形怪状的。 梁子义被押出来了,嘴上叫骂不休。 “秦游,你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竟敢带着鹰犬直接闯入我梁府,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秦游乐了:“果然没人提前给你通风报信,朝堂上的事,你怕是不知道吧?” 被一脚踹在后膝跪倒在地的梁子义楞了一下:“朝堂发生了何事?” “陛下说了,因为你长的太丑了,所以要诛你满门。” 第九百三十四章 响指 “因为我容貌丑陋,便要诛我满门?”梁子义一脸惊容:“陛下,当真是这般说的?” 秦游一脸无奈:“我说我是你爹,你信不信。” “竖子,你敢欺辱我!” 倒不是梁子义信了秦游的鬼话,真以为秦老大因为他长的丑就诛他满门。 而是他做梦都想不到,这夏朝,竟然有人敢编这种瞎话,说严重点,这都和假传圣旨挂上钩了。 梁子义又羞又怒:“夜闯我梁府,我明日便是死谏也要在陛下面前告你一状!” “死谏?”秦游一副惊恐莫名的样子打了个哆嗦:“哎呀呀,我好怕怕啊。” 凤七认真的说道:“三少爷,您既然怕了,那咱就撤吧。” 秦游:“…” 凤七根本不知道今天议政殿中发生了什么,还以为秦游就是带着骑司狗腿子过来找事的,一听“死谏”俩字,他也挺怕的,因为这是文臣的杀手锏,哪怕梁子义现在没了官身。 以前吧,秦游有什么事还能和凤七说说,到了后来都懒得提了,因为说与不说没什么意义。 “梁子义,本世子忍你好久了。”秦游打了个响指:“给我打。” 凤七:“打谁?” “废话,你以为呢,打女眷啊。” “明白!” 凤七话音一落,直接冲向了女眷。 秦游破口大骂:“我让你打梁子义!” “您不是说打女眷吗?” 秦游:“…” 凤七一脸幽怨的走了回来,一脚将梁子义踹倒,上去就是一顿踢。 一直以来,秦游都觉得什么唇枪舌剑毫无意义,在拥有绝对优势的前提下,二话不说先一顿揍解解气再说,讲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其实正常来讲的话,秦游直接告诉梁子义今天在议政殿里发什么了什么就好,梁子义绝对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秦游不想这么做,因为这样做的话,毫无乐趣可言。 秦游朝着身后的骑司喊道:“来来来,都别客气,来都来了,都过来踢两脚,别闲着。” 骑司们一拥而上,人太多,都插不上脚了,照着满地打滚的梁子义就是一顿踹。 凤七都被挤出来了,在旁边给骑司们加油鼓劲。 骑司知道深浅,没下死手,就往肩膀、后背以及下半身踢,也就十多秒的功夫,梁子义都快被踹没了半条命。 “住手!” 秦游喊了一声后,骑司们散开。 鼻青脸肿的梁子义几近昏厥。 秦游眯着眼睛观察了片刻:“还能抗几脚,再踢一会。” 骑司再次一拥而上。 过了十秒,秦游又喊了一声住手,随即让俩骑司给死狗一般的梁子义架了起来。 秦游打了个响指,凤七冲上去就要揍。 “我让你去给我搬个凳子。” 凤七止住了身形,满脸不乐意。 三少爷是越来越难伺候了,以前打响指,要么给钱要么揍,现在又多个要凳子,这叫人怎么分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凳子搬来后,秦游坐了上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押回骑司大牢太麻烦,秦游想要现在就问出一个答案。 “梁子义,你死定了,我说的,秦老…吏部尚书都保不住你。” 梁子义抬起头,望着秦游,冷笑一声,然后…晕死过去了。 毕竟是文臣吗,长这么大别说挨揍,跑步都有次数的,冷不丁让骑司这顿踹,身体根本扛不住。 “呲醒他!” 凤七:“用水?” “废话,你以为呢?” “哦。” 找了一盆水,凤七兜头就泼了过去,然后崩了秦游一身。 这都快入冬了,秦游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看着点行不行。” 凤七将木盆扔了出去,没吭声。 骑司们面面相觑。 世子殿下脾气可真好,换了自己是主子,早就给这刀疤脸侍卫乱刀砍死了。 梁子义醒来后,咬牙切齿的骂道:“有本事你便打杀了我,秦游,只要我梁子义还有一口气,就是爬也要爬到议政殿前死谏你!” 凤七面色一冷:“三少爷,要不灭口吧,这家伙要死谏您。” “从现在开始。”秦游一脸认真的说道:“到明天早上,不,三天,不,半年内,半年内,没我的允许,你不准再开口说话!” 凤七皱了皱眉。 秦游:“我和你说话呢,听见没。” “您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秦游气的够呛,这次是真的忍不了了,扬起手臂就给了梁子义一个大嘴巴子。 梁子义的表情是这样的*_#。 秦游向前探了探身:“梁子义,你肯定会死,死定了,要么,惨死,要么,我给你个痛快的,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力挺瀛贼,谁给你的勇气,你和梁静茹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吏部左侍郎张由指使你的,如果是,张由明明是吏部的,使团与他毫无关系,他为什么要力挺瀛贼,又为什么要将手伸进鸿胪寺中!” “呸!”梁子义吐了口血痰:“狗贼,你…” 秦游:“揍。” 骑司一拥而上,又是一顿圈踢儿。 十秒之后,秦游:“停。” 骑司散开,秦游再次问道:“告诉我,张由为什么要插手鸿胪寺。” 气若游丝的梁子义:“我…我…” 秦游:“揍!” 骑司一拥而上,依旧是一顿圈踢。 十秒后,秦游:“停。” 梁子义的眼睛已经不对焦了:“我…我…” 秦游:“揍!” 骑士这次卯足了劲照脸踢。 十秒后,秦游:“停。” 已经快要出气多进气少的梁子义,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秦游冷笑道:“你要是再搁这跟我水字数,我直接弄死你信不信。” “秦游!”喘匀了气的梁子义用尽全身力气暴吼一声:“你倒是给我机会让我说啊!” 这一声怒吼,包含了冲天的委屈。 “还敢赖老子,继续揍!” 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梁子义又晕了过去。 秦游冲凤七努了努嘴:“弄醒他。” 凤七捡起木盆就跑水井边上捞水了。 过了片刻,凤七捧着木盆跑了回来,刚要泼,随即看向秦游:“您坐远点呗。” 秦游气急:“你轻点不就结了吗。” “也是。” “哗啦”一声,一盆冷水给遍体鳞伤的梁子义浇醒了。 已经没什么人样的梁子义双目无神的望着秦游,打了个哆嗦:“有本事,你…你杀了我,不杀我,如此奇耻大辱,我梁子义,必要讨…” 秦游不耐烦的站起身:“给这家伙扒光了,绑在树上,泼水不要停,一直泼,找几把蒲扇,越大越好,不停的给我扇!” 第九百三十五章 迷雾重重 梁子义终究还是“招”了,秦游问什么,他说什么,哆哆嗦嗦的,冻没了半条命。 南宫风吟四个字,让秦游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根据梁子义所说,南宫风吟并没有去番馆接触神堂左右门,但是双方一定有什么交易,因为使团从东海登陆后一直来到夏京,都是南宫家的人打点安排的,若不是如此,岂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京城。 之前在张由府邸,梁子义见过一次南宫风吟,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南宫家的家主。 南宫风吟从始至终只说过一句话,就是以命令的口吻让张由把倭国成为附属国的事敲定,谁都不能阻拦,陛下都不行。 梁子义也就接触过这么一次南宫风吟,之后他先离开了张府,至于张由和南宫风吟又聊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这也是张由为什么要插手鸿胪寺的原因,因为南宫风吟。 梁子义知道的就这么多,秦游问无可问后,让骑司给这家伙带回大牢继续享受秋季的第一次冷水澡。 离开梁府,秦游的眉头依旧皱着。 本来想钓个虾,结果给一条大鲨鱼引出来了。 即便是秦游也知道南宫家,虽然了解的不多,可也听说过这是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想都不用想,哪怕是秦老大也不敢轻易动南宫家。 骑在马上,永远心大的凤七乐道:“三少爷您可真厉害,小的今天是见识了,这手段,绝了。” “三木之无勇夫,在本少爷的手段下,不开口也得开口。”秦游满面自得:“这大冷天的,一盆水,猛扇风,他能不开口吗。” 凤七认真的问道:“那若是夏季该怎么办?” 秦游:“…” 凤七:“那就不好用了吧。” “我有病啊,大夏天给他泼凉水扇风。” 凤七双眼一亮:“您可以拿开水烫他!” 秦游:“…” 俩人闲扯着,并没有回王府,而是回到了骑司衙门,然后让人去往书院将乔冉叫来。 等了一个多时辰,乔冉到了。 秦游让凤七将房门关上,望向满面困惑的乔冉,吐出了俩字---南宫。 已经听说过今日朝堂之事的乔冉猛然一惊:“瀛贼竟与南宫家有所关联?” “是啊,梁子义亲口说的,张由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也不是他要舔瀛贼,而是南宫家,南宫家似乎和瀛贼达成了某种协议。” 乔冉面露思索之色,为自己倒了杯茶,坐好后说道:“神堂左右门在刑部,是否和南宫家有所牵连,拷打一番便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即便问出了什么,哪怕知道南宫家与瀛贼有所关联,此事,依旧难办。” “和我说说南宫家吧。” 秦游明白乔冉的意思,南宫家说是夏朝第一世家也不为过,想要直接动这个老牌家族,难如登天,就算有了详实的证据,只要南宫家不是要造反,秦老大都不会轻举妄动。 “南宫家的家主,叫做南宫风吟。” “我还慕容鸟唱呢,这破名起的就下贱。” 乔冉放下茶杯:“南宫家以盐铁发家,前朝时,盐铁虽是官营,却因种种原因,除京城外,七道三十一府的私盐,都由南宫家把持着,陛下与齐、越二王举事后,南宫风吟慷慨解囊,提供了材质上好的刀剑足有五千余柄,甲胄两万,钱粮无数。”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南宫家这么阔气?” “是的,支持陛下的世家门阀不胜枚举,可最为阔绰的便是南宫家,开朝后,陛下多次征辟南宫风吟为官,数次被婉拒。” “那盐铁呢,夏朝开朝后,专营权收回来了?”秦游满脸纳闷,这秦老大怎么就不征辟点好鸟呢,南宫风吟如此,那个方不二也是如此。 “是也不是,兵部屯盐卫辅兵贩盐,工部制兵甲,可南宫家依旧在贩私盐,兵甲也依旧制造,陛下念在旧情,也因一些其他的原因,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不是造反吗,大量制造刀枪棍棒还卖的有模有样,秦老大为什么不下旨弄死他们?” “私盐利润之大,陛下早已眼红,奈何屯盐卫不作为,制作的粗盐无法入口,即便查抄了南宫家的盐场也毫无意义。” 说到这里,乔冉笑道:“不过你改善了炼盐之术,屯盐卫所炼细盐,品质足比南宫家的盐场高出不止一筹,南宫家继续贩卖私盐已是无利可图了,至于这兵器甲胄,工部…” 一提起这工部,乔冉都犯愁,一言难尽,总之就是四个字,啥特么都不是。 “工部打造的刀剑甲胄,参差不齐,甚至不少京卫宁愿自己花费银钱也不愿意用工部下发的刀剑。” 秦游猛翻白眼:“卢通王八蛋早就该下台了。” “卢大人是户部尚书,工部尚书是魏云涛大人。”乔冉哭笑不得:“怎么还连尚书是谁都分不清楚。” “尚书那么多,谁能记得住。” 乔冉:“…” 秦游歪着脑袋思考了片刻,道:“刚刚倒是听七仔说了,工部的大匠们的确专业水平太差,反正都是花钱,最后工部索性收购南宫家打造的刀剑和甲胄,是吧?” “大抵是如此,不过南宫家只打造品质上好的刀剑甲胄,名下的产业,大多也不是军备,而是钢铁。” 秦游若有所思的说道:“瀛岛那边地广人稀,矿脉很多,除了银矿外,还有很多铁矿与铜矿,南宫家与瀛贼联络,会不会与矿产有关?” 乔冉反问道:“陈家那些书信里,可有关于南宫家的?” 秦游微微一愣,思考了片刻:“可能…有吧。” “有,还是没有。”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乔冉一脸无奈:“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昏昏欲睡的凤七睁开眼:“有。” “你如何知晓?” “之前在郭城查缴了那些书信后,飞云公主殿下提过一次,说是陈家竟与她斐国南宫家有联络。” 乔冉瞳孔一缩:“是我夏朝南宫家,还是斐国南宫家?” “斐国吧,飞云公主就是那么说的。” 乔冉神色大变:“当日飞云殿下是如何说的,什么语气,做着什么事,一字不落的说一遍。” 凤七站到了秦游的身后,清了清嗓子,然后撩起了秦游的头发,手也开始抚摸秦游的肩膀。 “我靠!”秦游吓了一跳:“你要干鸡毛!”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当时飞云殿下就是这般啊,给您弄着头发,摸着您的肩膀,然后说陈家竟与我斐国南宫家有所牵扯,当时飞云殿下好像还给您抛了个眉眼,小的学不来,但是可以尽力一试。” “你赶紧给我滚!”一身鸡皮疙瘩的秦游赶紧给凤七推开,看向乔冉,一头雾水的问道:“陈家要联络,也是咱与大夏的南宫家联络,和斐国的南宫家联络干什么,两家不是决裂了吗?” 乔冉面沉如水,沉默了片刻后道:“我们回书院,询问一番便知。” “我看行,正好我好久没和斐云荣成长快…我好久没和斐云荣一起读书写字了。” 第九百三十六章 斐南宫 秦游回到书院的时候,已经快到子时,二楼竹屋透着灯光,映出两个修长的身影。 进入了小院推开门,满屋都是扑鼻的药箱。 听到了声音,斐云荣和巫雪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穿着一身儒袍的巫雪施了一礼:“殿下。” 斐云荣神采奕奕:“事情办的如何?” “鸿胪寺基本让我干掉了,过两天挑个吉日,瀛贼使者全都得成水煮肉片。” 斐云荣太了解秦游了,泡了壶茶,坐在竹凳上,一副“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模样。 秦游满脸得意,坐下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开始吹上了。 经过秦游的“艺术加工”,这几日以及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才提起的南宫风吟。 斐云荣和巫雪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吹完了之后的秦游问道:“诶,大半夜的你俩在这干什么呢?” “殿下在教授我一些药理,过几日女院便要挑选女子入学。” 巫雪蹲下身刚要施礼离开,斐云荣笑道:“你已是寒山书院的女院院长,日后无需向我施礼。” 秦游挥了挥手:“也不用向我施礼了,本世子不在乎这种虚头巴脑的事。” 巫雪微微一笑。 没外人的时候,她也没给秦游施过礼。 秦游看向斐云荣问道:“那什么,乔冉有一些事要问你,就在屋外,给他叫进来聊聊,还是说明天早上再让他过来?” “既来了,便叫进来吧。” “好。”秦游打开窗户:“乔老二,进来请安吧。” 满脸不爽的乔冉推门走了进来,和二女打了个招呼后坐了下来。 “飞云殿下。”乔冉开门见山的问道:“之前在郭城,那些陈家信件里,提及了南宫家?” “不错。” “写了什么?” “惠会敬悉甚以为慰,久不通函至以为念,相距甚远不得聚首,转寄文墨时通消息,嗣后如有所见,或有新作,望莫遗愚友之驽,尚请随时见示为盼…” 斐云荣记忆超群,当时看的信件一字不落说了一遍。 秦游满面凝重之色,倒吸了一口凉气。 乔冉侧目:“哪不对?” “句句不对。” “何意?” “我一句都听不懂。” 乔冉:“…” 斐云荣笑道:“只是一些问候思念之语。” “倒是再寻常不过的信件。”乔冉想了想后问道:“南宫家何人所写?” “非是南宫家,而是落款为张,只不过张后面的字被撕掉了。” 秦游插口道:“肯定是陈洛鱼这老王八蛋撕的,这老东西早有打算,用这些书信当做底牌,所以才把后面的名字撕掉。” 乔冉满面困惑:“既然落款是张字,飞云殿下为何断定是南宫家所书,刚刚乔某又听凤七兄弟说,似是殿下说过这南宫家,还是斐国的南宫家?” “不错,确是我斐国南宫家所书。”斐云荣露出了一丝苦笑:“落款为张,不过是故布疑阵,之所以我能看出,是因为那信是密信,所用密语,正是我飞云骑多年前所使用的密语,只不过后因这种密语玄机无意中被一名飞云骑探马遗落,南宫家获得后,自此便用这种密语通信书写机密之事。” 秦游恍然大悟,原来是通过密语来判断出信是斐国南宫家所写。 乔冉脱口问道:“既是密语,信中又是何意?” “不知。” 乔冉面色有些莫名:“不知,还是不愿告之。” 秦游也有点尴尬。 乔冉是大夏骑司,斐云荣是斐国飞云骑,又涉及到了机密之事,也就区分出立场了。 “乔统领,非是不愿告之,而是南宫家获得此种密语后加以改善,我只知每行第三字落下一重笔,便代表这是密语书信,得知此为密信后,我与巫雪二人也曾破译许久,却无丝毫收获,如若不然,又岂会不告之秦游。” 乔冉面色微红,连忙冲着斐云荣施了一礼:“乔某唐突了,还望殿下莫要见怪。” 斐云荣微微一笑:“你与秦游是至交好友,何须见外。” 挠了挠下巴,秦游说道:“陈洛鱼和南宫家有书信往来,用的还是密语,那肯定是见不得光的事,可问题是这个南宫家不是夏朝的南宫家,而是斐国的南宫家,而咱夏朝的南宫家,又极力促成瀛贼成为夏朝附属国的事…陈家和咱们夏朝南宫家没关系,陈家也和瀛贼没关系,而瀛贼和咱夏朝的南宫家有关系…” 秦游转头看向乔冉:“咱是不是调查错方向了,瀛贼这事和陈家没关系,和陈家没关系也就等于和咱夏朝这边的南宫家没关系,是吧?” 乔冉一时也无法断言,目前来看是这样的,可心里总觉得哪里漏掉了。 斐云荣望着皱眉的二人,娇笑着提醒道:“张。” 秦游:“张什么?” 乔冉面色微变:“斐国南宫家与陈家书信落款,张字!” “不错,我斐国南宫家用的是张氏的名义传递书信,而在斐国,倒是有不少张氏世家门阀与臣子,不过都是些人微言轻之辈,这张字,未必是我斐国的张。” 秦游也反应过来了:“那就联系上了,八成是张由的张。” “可张由明明为南宫风吟效力,而夏南宫与斐南宫早在中州大乱时便以决裂,双方皆说是自己才是南宫家正统,已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斐云荣微微摇了摇头:“这便要乔统领自己去寻找答案了,在斐国,南宫家也如乔统领所说的这般,提及夏朝南宫家,视为仇寇,恨不能将夏南宫全族诛灭,飞云骑也未曾知晓过两个南宫家有所关联。” 秦游气呼呼的说道:“这群世家豪门和文臣就爱玩这种事,直接抄刀子干就好了,天天弄这些神神叨叨的事,云里雾里的。” 想了想,秦游冲着乔冉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天色不早了,你赶紧走吧,别耽误我和荣姐读书写字了,明天一大早咱去刑部大牢审一下那群瀛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也只能如此了。” 心事重重的乔冉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乔冉刚走,秦游哈哈一笑,一把将领口扯开:“养精蓄锐三十日,今夜,就是本世子讨伐妖女之时。” 第九百三十七章 名侦探胡咧咧 秦游裤子都脱了,整准备脱另一条裤子的时候,到底还是没有讨伐上妖女,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啊。”秦游披着袍子抛下了楼:“还让不让人好好读书了。” “乔冉!” “乔老二你有病吧,不说了明天接着唠吗,有屁刚才不放,刚把书翻开你就敲门。” 秦游骂骂咧咧的给门打开了,一开门,见到满面阴沉的乔冉,身后还站着一名刑部的主事。 乔冉面色阴沉:“神堂左右门,死了!” “什么?” 刚刚从京城跑来的刑部的主事满面苦涩:“殿下,退朝前,宫内的红衣骑司将所有瀛人押到了刑部大牢,下官跟着一起去的,可就在两个时辰前,下官下了值,那神堂左右门便自尽啦,悬梁自尽。” 秦游满面狐疑之色:“扯淡呢吧,刑部牢房哪里来的房梁,之前我去慰问安之峰的时候怎么没看到。” “就神堂左右门那拐角处的一间牢房有。” 秦游刚要开骂,乔冉插口道:“许大人知之甚少,只是来通禀一声,莫要在读书写字了,跟我一起去刑部。” 秦游叹了口气,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回到二楼,秦游本想换衣服,结果见到斐云荣正在“化妆”,女扮男装。 “你干嘛。” 已经听到了怎么回事的斐云荣说道:“此事处处透蹊跷,这几日我要伴你左右。” 秦游心里咯噔一声:“你是说有人玩埋汰的了?” 正在将眉描粗的斐云荣转过头:“何为埋汰?” “就是…下三滥,额,比如总是在暗中搞事情,刺杀啊,下毒啊,之类的。” 斐云荣微微颔首:“便是此意,不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也好,反正你自己在书院待着也没意思。” 秦游换完了衣服,斐云荣也折腾完了,成了个英俊帅气的死娘炮。 二人下楼,乔冉和凤七去马厩牵马了。 结果秦游俩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只能前往马厩。 到了马厩外才看到,乔冉都快急眼了,三匹军马就在外面等着,而乌月锥躺在地上,死狗一样,死活就是不起来。 乔冉蹲在地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快些起来,有正事要办,快起来,莫要赖在这里了。” 躺在草垛上的乌月锥打了个响鼻,一扭脑袋,继续睡。 秦游看的哈哈大笑,随即吹了声口哨,然后…乌月锥理都没理他。 没面子的秦游也很无奈。 乌月锥每天要睡足四个时辰,运动量每日不能超过两个时辰和五十公里,超过这个数的话就会躺地上装死,而且几乎没有“夜跑”的习惯,睡得好好的,乔冉突然过来叫,肯定不乐意。 斐云荣走了过去,拍了拍乌月锥的大脑袋,盈盈一笑,也不知道轻声说了些什么,乌月锥站了起来,然后…走到马厩最深处,啪嗒一声,又倒地上继续睡了。 斐云荣气的够呛。 马厩外的刑部主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景”,焦急的说道:“殿下,快一些,再晚一会,怕是尸体都要凉了。” 秦游回头骂道:“早了晚了能怎么的,去早点你还能把尸体给加热一下啊,靠,催个毛催。” 估计是嫌大家太吵,乌月锥终于站了起来,然后用大脑袋分别将乔冉、秦游、斐云荣依次给拱了出去,最后再回到马厩最深处,往地上一趟,接着睡。 秦游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马,是养废了。 “大姐,你不走的话,我骑别的马了啊,别闹事又闹小性子。” 乌月锥依旧没鸟秦游。 秦游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刚要翻身上一匹军马,乌月锥从马厩里冲了出来,差点没给军马撞倒,踢了踢蹄子,灰溜溜的大眼睛看向秦游,满眼都是幽怨。 “好了好了,理解理解,下次不会了,就今天一次,加个班。” 秦游骑上了乌月锥,安抚了半天。 他的确理解乌月锥,这大半夜的,还特别冷,别说马了,人也不愿意折腾。 就这样,秦游、斐云荣、乔冉、凤七,外加一个跑来报信的刑部主事,五人五马疾驰回了京城。 到了北大门,秦游都不用出示腰牌,大喊一声“给老子开门”后,大门就被拉上去了。 守门的京卫知道,大半夜敢在城门下这么嚣张的,全国朝就俩人,一个秦游,还有一个他爹。 进城后直奔刑部,到了刑部衙署时,灯火通明,刑部旁边的大牢外全是衙役。 秦游几人下了地牢后,一个身穿常服的人正在举着火把训斥狱卒,正是同样收到消息先来一步的闻人泰。 见到秦游几人来了,闻人泰怒骂道:“滚!” 吹了一肚子风的秦游顿时来气了:“你特么骂谁…” 乔冉满面无奈的拉住他:“闻大人是让那些狱卒滚。” 果然,过道里的狱卒们低着脑袋鱼贯而出。 秦游翻了个白眼:“灯光这么暗,我能知道他跟谁说话呢吗。” 几人走了过去,闻人泰将火把插在墙壁上。 “殿下,乔统领。”闻人泰眉头拧的和个麻花似的,满面愁容:“神堂左右门,死了。” 乔冉拱了拱手:“闻大人,乔某可否查验一番。” “乔统领请。” 乔冉点了点头,带着斐云荣进入了牢房。 秦游则是苦笑道:“闻大人自求多福吧,陛下在朝堂上可是说了,要将这群王八蛋凌迟处死,自尽的话,太便宜他了,估计陛下会急眼。” 闻人泰沉沉的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这事,他刑部肯定脱不开关系了。 秦游问道:“确定是自尽吗?” “刚刚本官观瞧了一番,自尽无疑。” “行吧,我进去搂一眼。” 说完后,秦游带着凤七进入了牢房,举着火把往前一凑。 斐云荣和乔冉正在验尸,小声交流着。 秦游绕着尸体走了一圈,神色大变:“不,不是自杀!” 众人皆惊,齐齐看向秦游。 秦游满面尴尬,讪笑一声:“那个,我看电影里都这么演的,我就先声夺人了一下,那什么,确定不是自杀吧?” 乔冉和斐云荣满面无语,继续验尸。 秦游也挺无语的。 电影里,都这么演的啊。 但凡见到自杀的人,然后大喊一声不是自杀。 电影里的确是这么演的不错,不过人家能分析的条条是道,秦游完全就是胡咧咧刷刷存在感,顺便再让别人鄙夷一下。 不甘心的秦游瞅了半,突然又再次叫道:“不对,不是自杀。” 乔冉和斐云荣根本没理他。 秦游冷笑道:“神堂左右门是倭国三皇子,又是武士,即便自杀也不可能是上吊,而是应该切腹,所以我断定,他,不是自杀。” 乔冉和斐云荣…还是没鸟他。 秦游不乐意了:“不对吗,我分析没道理吗?” 凤七都看不下去了:“刀呢?” “什么玩意刀呢?” “切腹不得用刀吗,牢房也没刀啊,没刀怎么切。” “哦…也是。” 斐云荣抬起头,满脸都是嫌弃:“殿下,您先出去稍等片刻吧。” 第九百三十八章 经典桥段 牢房外面的秦游靠着墙壁,直打哈欠,兴致缺缺,谈不上失望或者闹心。 自杀就自杀吧,反正死了就行,什么个死法,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瀛贼都死就行。 凤七也打了个哈欠。 他一打哈欠,秦游也打。 秦游打过之后,凤七又打。 “奇了怪了,为什么见到别人打哈欠,自己也打啊。”秦游转头瞅了眼同样在打哈欠的闻人泰:“是吧,闻大人。” 闻人泰算是服了,这越王府小世子,一天天的也太没正事了。 没好气的看向秦游,闻人泰说道:“本官操劳过度所致。” 秦游故意打了个哈欠,然后闻人泰也跟着打了一个。 秦游乐了:“你看你看,是不是这么个事。” 凤七满面佩服:“三少爷果然观察入微。” 说完后,凤七瞅着闻人泰,故意打了个哈欠,然后双眼紧紧盯着人家。 闻人泰都想骂人了,别过头,懒得搭理这俩白痴玩意。 秦游抱着膀子有些冷,冲着牢房里面喊道:“好没好,快点的,是自杀的就赶紧出来吧,上朝的时候让刑部背锅就行了,赶紧搞完回去睡觉,冻死我了。” 闻人泰终于忍不住了:“殿下,本官就是刑部尚书!” 秦游眨了眨眼睛:“是啊,我知道啊,怎么了?” “那你还说让刑部背锅。” 秦游乐了:“本来就是你刑部背锅啊,又不是死我骑司地牢里的,您要是能让工部背锅也行,反正和我没关系。” 闻人泰:“…” 乔冉和斐云荣走了出来。 “囚衣撕扯后拧固,挂于房梁,自尽,身上未有其他伤痕,一人所为,无人协助,无人强迫。” 乔冉说完后,斐云荣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秦游高举着火把,乐了。 牢房很矮,也就一米七八的样子,房梁到地面的距离最多一米六五,而神堂左右门的身高也就一米六出头,挂好了布条子,一蹦高脑袋往里一钻就可以了,也就是瀛贼普遍不高,换了汉人,但凡身高超过一米六五的,还真没法自尽。 没什么可查的,秦游耸了耸肩,给了闻人泰一个看似爱莫能助实际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后,带着人走向了地牢出口。 路过其他牢房的时候,秦游乐不可支。 曹琥带回来一百多个瀛贼,都是贵族和官员,加上之前入京的使团,将近二百人,都在牢房里,估计是因为神堂左右门自尽的缘故,这群人全都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一个个和驱似的躺在地上蛄蛹着。 “过两天挑几个吉日,挨个片了你们,瞅你们一个个长的就短命,活该。” 秦游哈哈一笑,本都走到出口了,突然楞了一下,止住了身形。 乔冉问道:“怎么了?” “不对。”秦游神情微变,跑回了一处牢房外,冲着闻人泰喊道:“这处牢房里关的是什么人?” 闻人泰走了过来,叫了个主事取来名册,低头看了眼后说道:“倭国太子神堂雄,大纳言秋田飞木…” 秦游打断道:“打开牢房。” “殿下,这是为何?”闻人泰嘴上问着,不过还是冲着主事打了个眼色,后者将牢门打开。 秦游举着火把走了进去,一脚一个,将趴在地上的囚犯踹翻了个面,火把凑近一一辨认。 看向乔冉,秦游面色莫名:“他们可能不是瀛贼,而是汉人。” 闻人泰吓了一跳:“殿下是说湖城知州捉汉冒贼?” “说什么呢,真要是这样我也不能当着你的面说啊。” 秦游见到乔冉走进来后,沉声说道:“你看这几人的容貌,是不是觉得不对?” 乔冉皱着眉,略显困惑。 秦游解释道:“汉人和瀛贼长相猛一看没区别,可实际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瀛贼的身体就和没有腰一样,双腿直接长胸口似的,其次是肤色,肤色淡一些,有点偏浅黄柠檬的颜色。” “柠檬是何物?” “哎呀,一种能成精的东西,再一个是眼睛,瀛贼的眼睛贴着鼻子,汉人脸平,瀛贼的脸就和快长在头发上了一样,牙齿也是,有突出的大板牙,再看他们脚,因为经常穿木屐,所以大脚趾和其他脚趾分的很开。” 囚犯都没鞋子,乔冉凑过火把一看,神色微变:“果然如此。” 闻人泰连忙冲了进来,一把扯掉了一个囚犯嘴上的布条:“你们当真是汉人?” 囚犯叽哩哇啦说了一通鸟语。 闻人泰又将其他几个囚犯的布条扯开,说的都是鸟语。 闻人泰倒是没听出什么,可秦游四人却接触过不少瀛贼。 虽然听不懂鸟语,但是却听出了区别,这些囚犯不但说的鸟语是一样的,而且极为生涩。 秦游转过身冲着凤七说道:“去,将王府中曹琥叫来,再让人去一趟鸿胪寺,找个懂鸟语的翻译,这群人不对劲。” 凤七匆匆跑出了牢房,闻人泰则是满面狐疑。 如果说曹琥抓错了人,或者拿汉人冒充瀛贼,那为什么眼前这些囚犯说的都是瀛话。 既然说的是瀛话,为什么秦游又说这几人是汉人? 可既是汉人,又为什么心甘情愿的冒充瀛贼,要知道地牢所有的瀛贼最后都会被砍脑袋的。 秦游面色阴晴不定,冷声道:“把这群人带到外面,挨个审!” 闻人泰也无法确定秦游是不是真的能看出瀛贼与汉人的区别,不过见到乔冉似是认同,只能照做。 众人来到地牢外的院子中,囚牢中的五个囚犯也被押了出来,叽哩哇啦的叫着鸟语。 大牢院子里就有木桩,挨个被捆好后,秦游抽出了马鞭,冷笑道:“自以为学几句鸟语就可以鱼目混珠,实际上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反而让本世子更加确定你们冒充了瀛贼。” 一语落毕,秦游一鞭子抽了出去,咬牙问道:“说,你们是谁,瀛贼的大皇子和大纳言等人去了哪了,被谁掉了包。” 闻人泰如遭雷击:“殿下,你是说…你是说…有人在刑部大牢将人犯换了?” 话音刚落,斐云荣突然出手,长臂一甩,袖中射出一把无柄袖刃,扎穿了远处一个狱卒的小腿。 而这名惨叫着的狱卒被射中之前,正悄声无息的往后倒退着。 乔冉也反应了过来,猛的冲了过去,可谁知刚跑过去,这名狱卒嘴里吐出了白沫,身体剧烈抽搐着,眨眼的功夫便气绝身亡。 “服毒自尽!”乔冉大喊一声:“骑司办案,任何人不准离开,丁六,放火箭,命骑司包围刑部衙署以及大牢。” 一个刑部主事大喊了一声“唯”,跑出了院落。 闻人泰呆立于风中,大脑运行几乎停摆。 先是神堂左右门自尽,几个重犯很有可能是“汉人”,完了狱卒竟然是内鬼,还服毒自尽了,这也就算了,问题是…他娘的自己的衙署里竟然还有个六品主事是骑司?! 再看秦游,满面激动之色:“碰到了,终于碰到了,犯人自尽,囚犯被掉包,内鬼自尽,经典桥段终于碰到了!” 第九百三十九章 变个魔术 骑司很快就来了,将刑部围了个严严实实,秦游还让乙四拿着自己的腰牌调动了一百名京卫赶过来,丝毫不顾及闻人泰这位刑部尚书的面子。 事实上,闻人泰已经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自己这位刑部尚书,闹不好就当到头了。 在议政殿上的时候,是个人都看出来了,秦老大怒不可遏,恨不得将瀛贼砍头一万遍啊一万遍。 结果这才抓进来十多个时辰,竟然出了这么多问题。 闻人泰将所有狱卒都叫来,询问了一下后,遍体生寒。 经过狱卒的大致回忆,囚犯“好像”是被掉包了,因为大家对被五个捆着的囚犯没有任何印象,他们所在的牢房,原本应有一个胖子才对。 曹琥匆匆赶来后,确认了这件事,大纳言和神堂雄位高权重,所以他印象很深,总之,被捆在木桩上的五个囚犯,没有倭国太子神堂雄和大纳言。 闻人泰连忙让曹琥去牢房中一一辨认,最终确定,至少太子神堂雄和大纳言秋田飞木不在地牢之中。 目前的情况已经十分明朗,囚犯被人掉包了。 闻人泰毕竟是刑部尚书,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将“指挥权”全部交给了秦游与乔冉。 秦游、乔冉、斐云荣三人分别审讯进入过地牢的刑部官员,闻人泰则是暴跳如雷,拿着鞭子就给五个汉人囚犯一顿抽,抽的遍体鳞伤,可即便都快把人抽死了,这五人依旧是闭口不言,见到被识破了,也不叫鸟语了,就是紧紧咬着牙关不吭声。 秦游毕竟不是专业的,看任何一个刑部的人都像什么好鸟,不是踹就是骂的,一无所获,不过倒是挺解气的。 “闻大人。”秦游来到闻人泰身后:“那什么,你继续抽,你一边抽我一边说。” “这些人都是死士,怕是一时片刻问不出来了。” “死士?” “可为主人卖命,万死不辞,嘴巴奇硬无比,宁死不屈。” “我去,这么厉害。”秦游来兴趣了:“哪有招聘的,南市有没,我花钱买几个去。” 闻人泰一脸古怪的望着秦游。 不是买俩死士这句话可笑,而是如果这小子回到东海,估计随意招招手就有成千上万的人为他去卖命。 秦游望着闻人泰,好奇的问道:“闻大人,您有死士吗,多吗,匀我几个呗,我管吃管住的。” 闻人泰气的够呛,对于秦游,他永远都无法理解,这小子好像碰到什么事都是那副欠揍的嬉皮笑脸模样。 五个最重要的囚犯被掉包了,时间耽搁的越久,这五人跑的也就越远,越是不好追踪,这小子居然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哎呀世子殿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有心情嬉笑,大祸临头了。” 秦游耸了耸肩:“和我也没关系,人是在你们刑部出的事。” 闻人泰哑口无言。 这话,一点毛都没有病,可不是和秦游无关吗。 “那什么,闻大人,咱说正事,所有瀛贼囚犯转移,转移到骑司地牢,还有今夜出入过刑部大牢的人,也全都关到骑司大牢,慢慢审,ok?” 闻人泰嘴里暗暗发苦。 o啥k,怎么ok,自己是刑部尚书,下面的官员毕竟都是小弟,昨日散朝后因为关押这么多瀛贼,好多官员都加班加点的忙活,出入刑部大牢少说也有三十余人,这还不算狱卒,光是五品以上的就有七个,这要是全关到骑司大牢,要是再被骑司揍一顿的话,自己这尚书,可谓是颜面扫地了,以后谁还能跟着自己混。 可满面苦涩的闻人泰知道,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斐云荣走了过来,对秦游打了个眼色,示意上一边说话。 秦游冻的直哆嗦,侧目看了眼闻人泰:“闻大人,我俩要说悄悄话,您避避嫌行吗?” 闻人泰差点没气出一口老血。 先不说你们和防贼似的防着本官要说悄悄话,就算是说,你自己没长腿啊? 闻人泰到底是刑部尚书,脾气又火爆,见到秦游如此给面子,顿时扬起了鞭子,然后给五个汉人囚犯一顿抽。 “闻大人火气可真大。”秦游嘀咕了一声后,走到一旁,和斐云荣耳语了几句。 斐云荣交代完秦游后,又去找了乔冉,也是说了一通悄悄话。 三人神神秘秘的,乔冉又跑出了门外,叫进来了一大群骑司。 闻人泰满面困惑,见到秦游一脸坏笑,总觉得这小子又要折腾人了。 果不其然,秦游拍了拍手掌:“各位大人,狱卒,帅哥美女们,看过来啊,是这么个事,大家分站一排,都站好了啊,我给你们变个魔术。” 一群人面面相觑,全都看向了闻人泰。 闻人泰叹了口气:“照做。” 刑部官员,加上狱卒,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分开站好。 秦游嘿嘿一笑:“向右看齐,间隔十公分。” 众人望着秦游,如同望着一个逗逼。 闻人泰瞳孔微缩,因为他见到院子里的骑司,全部都站在了刑部官员和狱卒的身后。 “都看着我啊,我就是佳佳。”秦游乐呵呵的说道:“不是愿意看佳佳吗,来,好好看着我哈,佳佳给你们变个魔术,一,二,三…大地黑暗!” 最后一个“暗”字落下,站在刑部人马身后的骑司们,齐齐抽出长刀,一刀鞘抡在了前面骑司官员和狱卒的后脑勺上。 五十余人,整齐划一,无一例外, 眼皮子一翻,全晕了。 闻人泰瞠目结舌,足足愣了半晌,刚要开骂,秦游面色一冷:“搜,尤其是牙齿位置,看看有没有毒药,底裤都给我扒了,毒药,匕首,违禁品,所有可疑的东西都给我找出来!” 骑司高吼一声“唯”,然后如同经年惯犯一般开始上下其手。 闻人泰原本要骂娘的话也咽了回去,目光望向了女扮男装的斐云荣,面色莫名。 刚刚那个狱卒畏罪自杀,就是被这人发现的。 现在无法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内鬼,即便查了出来,也会如同刚才那个狱卒一般咬破药囊畏罪自杀,所以将所有人敲晕就是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而这个方法,明显也是这个面如冠玉的少年人想出来的。 闻人泰不由多看了几眼斐云荣,极为佩服对方的急智。 事实证明,斐云荣的办法奏效了。 一个狱卒,一个衙役,外加一个刑部议事郎,都是内鬼,狱卒和衙役的后槽牙是空的,没有牙齿,而是牛皮纸,里面包裹着一种不知名的毒药,至于从七品的刑部议事郎,掌心有勒痕。 斐云荣观察了片刻,回头看向秦游:“神堂左右门非是自尽,而是被此人勒死的,只不过下手很突然,所有尸体没有外伤。” 乔冉让骑司将神堂左右门搬出来,想要再次确定一遍。 当尸体被搬出来的时候,看热闹的曹琥突然“咦”了一声。 众人看向曹琥,秦游问道:“老曹,怎么了?” “殿下。”曹琥蹲下去看了会尸体,抬头道:“这人是倭国太子神堂雄啊,不是神堂左右门。” 众人一脸懵逼,秦游也傻眼了:“不是啊,昨天在殿上我见过这家伙,之前还揍过呢,怎么不是神堂左右门,昨天你不也在殿上吗,就是他啊。” 曹琥乐道:“倭国太子神堂雄是我老曹亲自抓的,岂会不认识,你看,这耳垂少了块肉,被不义岛群贼用箭射下的,倭国的皇子有三个,一胞三胎,外貌几乎是一样的,之前咱杀的那个二皇子,也长这德行,不熟悉的人,自然看不出区别。” 第九百四十章 真相只有一个 曹琥话音一落,众人都傻眼了。 听说过狸猫换太子的,这还是头一次听说用太子换个大橘猫的,这不是扯呢吗。 神堂雄是倭国太子,神堂左右门是倭国三皇子,俩人虽然都是皇子,可身份区别大了去了。 弄死太子,然后假冒皇子的尸体,再给皇子救走了,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闻人泰感觉自己的智商已经不够用了。 太子换皇子也就算了,问题是既然能掉包囚犯,为什么不直接将太子和皇子一起救走? 依旧是斐云荣率先开口:“幕后之人,并不在乎太子与皇子的身份,救皇子,用太子尸身冒充,有此可以断定,倭国三皇子神堂左右门有幕后之人想要的信息,若不然,杀人灭口反而更加简单。” 闻人泰点头称是:“不错,可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竟能潜伏于我刑部之中,好厉害的手段。”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 你刑部多个鸡蛋卷啊,骑司不也一样混进来了吗,你刑部赶紧换个hr吧。 斐云荣看向三个被抓出来并且昏迷的内鬼说道:“除了他们三人外,还有木桩上的五人,试试看从这八人口中问出信息吧。” “也只能如此了。”乔冉对身后乙四说道:“将这八人带回骑司大牢,严加看管,早朝之前,问出信息,不计任何手段!” “唯。”骑司带着一群骑司给这八人拉走了。 乔冉又看向秦游:“被掉包的五名瀛贼,应还没有跑远,若是在城内还好,就怕已是出了城,城北只有一条官道,通大集与书院,耳目众多,城西驻扎着两营京卫,大量军卒在官道巡视,如出城,应会走城南与城东,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城追踪他们。” “去吧比卡丘。”秦游一脸“我看好你”的表情说道:“大夏第一尾行男,加油,发挥你的特长,追踪到他们,尽情发挥吧,对了,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人越少,乔某发挥的越好。” 说完后,乔冉对秦游身后的骑司说道:“你们所有人,跟我走。” 等乔冉带着所有骑司走后,秦游反应过来了,看向身旁的凤七问道:“他不是说人越少发挥越好吗,那为什么还带了这么多骑司。” 凤七想了想,一语道破天机:“因为您问乔统领您要不要也跟着去。” “是啊,他说不用,说人越少发挥越好。” “没错啊,三少爷,哪里不对吗?” “可他为什么又带走那么多骑司?” 凤七陷入了思考之中,或者说是装作思考,因为他已经想到答案了。 斐云荣懒得听秦游墨迹,直接说道:“乔统领嫌你是个累赘,不想让你跟去。” 秦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懂了。” 说完后,秦游骂道:“我还嫌他是个累赘呢,靠。” 斐云荣微微一笑,秦游又看向凤七:“七仔,你说,我是累赘,还是乔老二是累赘?” 凤七认真的问道:“那您懂追踪之术吗?” “不懂。” 凤七:“那乔统领就是累赘。” “那也不对啊,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他是累赘,为什么要先问我动不动。” 凤七实在是编不下去了,灵机一动:“乌月锥是累赘!” “对哦,这家伙和六部领导似的,到点上班到点下班的。” “三少爷,咱是回书院,还是怎么的?” 秦游看向斐云荣:“你说,怎么安排。” “去骑司衙门吧,我应有办法让那些人开口。” “不错,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 斐云荣一头雾水:“何意?” “真相只有一个!” 闻人泰凑了上来,一脸紧张的问道:“真相是何?” “我现在哪知道,得回到骑司衙门才行。” “回到骑司衙门便会知晓真相?”闻人泰刨根问底:“如何得知?” “揍啊,往死里揍那八个王八蛋,不就得知真相了吗。” 闻人泰一脸无语。 这事,在我们刑部也可以。 不过闻人泰就是心里想想,瞅着趴成一排陷入昏迷的刑部官员狱卒们,一脸生无可恋。 “走,回去审鬼子!”秦游大手一挥,带着人出了刑部。 囚犯已经开始转移了,秦游骑在马上,吆五喝六的骂着京卫,催促着赶紧赶紧的。 曹琥一直跟在后面看热闹。 他觉得京城真有意思,什么怪事都能发生,那么大五个活人,竟然跑了,所谓的刑部,就是一群废物啊。 骑在马上的秦游异常兴奋,一点都不困。 他本就不是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到点睡觉,到点吃饭,但是一旦碰到和瀛贼有关的事,他就会成为劳模,几天几夜不睡都行,他就指着收拾瀛贼解压和无障碍睡眠。 骑司衙门的地牢没有刑部的大,不过牢房比较多,秦游根本没拿瀛贼当人看,嘴巴一张一合,所有瀛贼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 一时之间,骑司地牢内满是哭爹喊娘之声。 秦游抱着膀子,满面冷笑。 反正早晚都得死,死人和死废人也没什么区别。 “多大个事啊,有那么疼吗,至于叫的那么声么,给我揍,所有叫唤的瀛贼,牙齿全给本世子拔下来,还敢叫的,舌头也拔下来。” 骑司们知道秦游对瀛贼是个什么态度,没有任何心慈手软,俩骑司负责一个牢房,不出一会,地牢之中满是淡淡的血腥味。 端着茶盏的秦游呷了口茶,冲着斐云荣说道:“残杀东海手无寸铁的百姓时,那一个个英勇的和天神下凡似的,现在成了阶下囚,不也痛哭求饶吗,就是贱的。” 斐云荣淡淡的说道:“初到东海时,我很好奇,好奇为何每次你提瀛贼时,便恨的咬牙切齿,我还与月芯说,你又未去过东海,未见过瀛贼,更不知道东海惨状,为何会如此痛恨瀛贼。” “现在你知道了吧。” “瀛贼的确可恨,可我更加好奇的是,你总是会未卜先知,明明没见过瀛贼,却知他们有多么三丧心病狂。” 秦游笑着摇了摇头,笑容之中带着几分苦涩。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平白无故的深仇大恨和滔天的愤怒。 还是那句话,某些东西是烙在骨子里的,有的民族,从诞生的那一天就注定毁灭,毁灭别人,或者自我毁灭,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其他人先毁灭他们,只有毁灭了他们,天空更蓝,空气也更加清新。 斐云荣突然问道:“因为你,天下再无瀛人,你会有罪恶感吗?” “当然没有,我睡的特别香。” “那就好,没有罪恶感,那便证明你做的事是对的,只有对的事,才不会有罪恶感。” “至理名言,给你三十二个赞。” 第九百四十一章 生无可恋闻人泰 秦游也不懂鸟语,再一个是任何审讯技巧都不会,除了揍之外,也就剩下个揍了。 骑司大牢这一夜的惨叫之声就没有停止过,秦游回到了班房之中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斐云荣则是亲自下场,将所有骑司都赶出了地牢。 不到卯时秦游就醒了,凤七说斐云荣还在地牢之中,似是有所收获。 秦游也不急,换上了衣服准备去上朝。 其实他今天可以不用去的,夜里发生这么大个事,他现在统管骑司,调查囚犯掉包这事才是当务之急,用不着浪费时间去上朝。 不过秦游必须上朝,因为他知道秦老大会发怒,发怒之后,会喷闻人泰,所以他不能错过。 任何一个文臣被喷,秦游都不想错过,更不要说还是个尚书了,这种热闹可不是随便就能看到的。 到了议政殿,秦游挑了个好位置,竟然见到了番薯守护神秦狰,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秦游凌晨调动了京卫,而京卫都归秦狰管辖,所以囚犯被掉包这事秦狰听人说了,早饭都没吃就跑来看热闹了。 在秦游期待的眼神中,带着玉冠的秦老大出现了。 结果让他无比失望的是闻人泰竟然没出班奏明这事,大家该扯淡扯淡,该唠嗑唠嗑,秦老大只是面沉如水的听着,一上午的早朝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秦老大离殿的时候秦游才发现,天子的面容极为疲惫,明显是睡眠不足导致的。 秦游恍然大悟,闻人泰,高啊! 这老小子肯定是大半夜就跑到宫中给秦老大整起来请罪了,估计是被骂到了上早朝的时候。 满脸失望的秦游准备离开,结果突然发现闻人泰没马上离开,而是见到大家都走后去了偏殿敬仪殿的方向。 秦游双眼之中再次露出了神采,原来还有下半场。 秦游赶紧小跑去了敬仪殿,至于禁卫们,见到秦游鬼鬼祟祟的模样,视若无睹。 到了议政殿外,秦游偷摸靠在柱子后面,果然,殿内传出了秦老大的暴怒之声。 废物! 饭桶! 你他娘的是个废物! 他娘的你是个饭桶! 一声比一声响,一句比一句难听,偷听的秦游连呼过瘾,然后,就被出来望风的白千发现了。 白千喊了声“世子殿下”后,殿内的秦老大也发现了,再然后,苦逼呵呵的秦游被叫到了敬仪殿中。 闻人泰满脑门都是口水,跪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见到秦游来了,秦老大直接沉声问道:“骑司可有查到蛛丝马迹。” 一看秦老大这怒火没发泄完呢,秦游哪敢说暂时一无所获,连忙说:“有,有了有了,有进展了。” 秦老大坐下了,摘下玉冠狠狠扔在了书案上:“说。” “首先,这事是发生在刑部之中的。” “朕知道!” 秦游接着说道:“主要是出了内鬼,都是刑部的人,有狱卒,有官员,嗯…都是刑部的人,闻大人手下的官员。” 秦老大一把拍在了桌子上,怒视闻人泰:“你这刑部尚书是如何当的,就发生在你眼皮子底下,酒囊饭袋!” “臣万死莫属。” 秦游继续说道:“其次吧,那个刑部一开始以为是自杀,后来发现不是,刑部也没发现。” 秦老大怒不可遏:“闻人泰,朕要你何用!” 闻人泰也有点想骂人了。 早朝前他都入宫了,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和陛下说了一遍,然后自己挨了顿骂,结果秦游来了之后,又从头开始讲起…最终,自己又挨骂了。 秦游补充道:“最逗的…不是不是,最令人惊讶的是,原来不止是自杀,还有五个囚犯被掉包了,陛下您猜怎么着。” 秦老大眉头一挑:“抓到人了?” “不是,是刑部楞是没发现囚犯被掉包了。” “闻人泰!”秦老大站起身,都有点想动手了:“朕…朕…朕对你是太他娘的失望了!” 闻人泰呼哧带喘的,转头看向秦游,老子和你有仇是不是,这些我都和陛下说了,你重复一遍干什么! 秦游耸了耸肩。 他还真不是故意恶心闻人泰,而是心里也有点怒火。 曹琥辛辛苦苦的给人抓来,结果你刑部倒好,这都能让人跑了,不是废物是什么,跑的还是个皇子和大纳言,全是瀛贼实权人物。 虽然现在瀛岛倭国名存实亡,可这些人都是瀛贼,必须都得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都不能放过! “陛下。”秦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直说便是。” 秦游瞅了瞅闻人泰,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闻人泰差点气的吐血,实在是忍不住了,怒道:“三世子殿下,你究竟是何意,我闻人泰可是得罪你了,有什么话,难道要避开本官不成。” 秦老大抄起奏折就砸在了闻人泰的脑袋上:“闻人泰,你还有颜面朝秦游吼叫!” 闻人泰一低头:“老臣知错。” 秦老大余怒未消:“若不是秦游,你刑部岂知人犯被掉了包,混账东西。” 闻人泰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秦游,真他娘的不是个玩意,怪不得那么招人嫌。 秦游想乐,忍住了。 秦老大发泄的也差不多了,看向秦游说道:“有话直说便是,朕信的过闻人泰。” “瞧您这话说的,侄儿也信得过啊。” “那你还支支吾吾。” “不是,我是怕再打击闻大人。” 闻人泰都想哭了。 你还想怎么打击? “不算,不打击闻大人了。”秦游措了措辞:“陛下,人犯已经全部被转移到骑司,还有三名刑部的人,已经问出一些信息了,不过还未考证,侄儿确认后就入宫和您禀告,只是还有一事。” “什么事?” “关于南宫家。” 秦老大面色微变,闻人泰亦是如此。 “南宫家?”秦老大对白千打了个眼色,后者赶紧去上大殿的门。 “是的,南宫风吟,梁子义已经被抓到骑司了,亲口承认,他是受吏部侍郎张由指使,而早在几日前,张由、梁子义、南宫风吟三人,在张由府邸回过一次面,不是鸿胪寺极力促成瀛贼成为附属国,也不是张由,幕后之人,是南宫风吟。” 秦老大深深皱起了眉头,面色阴晴不定,沉默了半晌后对白千说道:“去,将上官鄂叫来。” “老奴遵旨。” 第九百四十二章 俩饭桶 闻人泰毕竟是老臣,当年跟着秦氏三雄刀里来剑里去的,着实立了太多太多的功劳,加之为人正直公正廉洁,秦老大骂了一会也就消气了。 刚散朝没一会,上官鄂也没走远,被白千给叫了回来。 一入殿,上官鄂表情微变,因为见到闻人泰正跪在那里,和个受气包似的。 “陛下,殿下,闻大人。”上官鄂进来后施了礼:“召老臣来,可是出了要事?” 秦游立马迫不及待的说道:“我说我说,我和您说,就是昨夜吧,刑部…” 闻人泰都快哭了,连忙说道:“殿下你快住口吧,还是本官来说吧,上官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话还没说完,秦老大又抄起个奏折砸在了闻人泰的脑袋上:“你还有脸主动去说?!” 秦游也看向闻人泰,一脸古怪:“怎么感觉闻大人还挺骄傲的呢?” 闻人泰低下头,长叹一声。 不干了,毁灭吧,活着没啥意思。 上官鄂一头雾水:“究竟是出了何事。” 秦游指了指闻人泰:“您问闻大人吧。” 闻人泰如同看破红尘一般:“本官不想说。” 秦老大破口大骂:“闻人泰,你还要不要脸了,敢出了岔子不敢说!” 闻人泰抬起头,表情呆滞。 陛下,要不您还是直接砍死我吧。 秦游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来说吧,上官大人,是这么一回事,昨夜刑部大牢,就是关押那群瀛贼的地方,刑部的,刑部大牢,您知道吧。” “本官自然知道。” “就是闻大人负责的刑部,刑部大牢,死人了,一开始以为是自杀,结果您猜怎么着?” “谁死了?” “原本以为是倭国三皇子神堂左右门,结果发现根本不是,刑部愣是没发现,而且还是他杀,刑部也没发现。” 上官鄂表情微变:“在刑部中,如此要犯竟被杀了?” “谁说不是呢。” “这怎么可能。” “那您得问闻大人啊。” 闻人泰没吭声,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就死活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秦游了。 事实上,他没得罪秦游,相反,秦游还很敬佩闻人泰的人品。 可一码归一码,与瀛贼有关的事,任何人出了岔子,秦游都得让他付出代价,不管是谁,别说是尚书,哪怕是秦老大,他也得想尽办法让天子“长长记性”! 秦游见到闻人泰不吭声,继续说道:“死的不是三皇子,而是倭国太子,还有五个囚犯被掉包了,刑部还是没发现,是我去了之后才发现了。” “死了一人,顶替尸身,逃走了五名囚犯!”上官鄂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闻人泰,也气的够呛:“闻大人,这,这,这怎会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这刑部怎会如此怠慢,呀呀呀呀,你让老夫如何说你啊,闻大人,你也是老臣,这刑部…” 秦游补了一句:“幕后主事人可能是张由。” 上官鄂愣住了,一脸懵逼。 闻人泰可算找到机会了,转头瞅着上官鄂:“吏部的张由,你们吏部的左侍郎左右。” 上官鄂:“…” 秦老大又捡起一份奏折,精准无误的扔到了上官鄂头上:“你也是个饭桶!” 上官鄂连忙跪下:“老臣知错。” 闻人泰低下头,扯了扯嘴角。 活该! 要么说还是人家上官鄂觉悟高,也不问怎么回事,上来就是一句“老臣知错”,不问缘由不解释,秦老大也不好发怒了。 见到秦老大呷了口茶,上官鄂这才问道:“陛下是如何得知此事与张由有关?” “朕哪知道,秦游说的。” 上官鄂一脸呆滞。 感情挨了这一下…您只是听秦游说了一嘴? 看向秦游,上官鄂皱着问道:“三世子殿下,如何得知此事与张由有关。” 秦游:“我推测出来的。” 上官鄂:“…” 闻人泰补了一句:“本官觉得有道理,认同三世子殿下所说。” 秦游也懵了。 你知道啥啊你就觉得有道理,你不也刚刚才听我提起的张由吗? 秦老大终于问出关键点了:“秦游,为何怀疑到张由头上?” “不提梁子义的口供,单说鸿胪寺,上一任寺卿梁子义就是张由推举的,梁子义极力赞成瀛贼成为藩属国。” 秦老大微微点头:“不错,上官鄂是上过一份折子,吏部考评了一番,无任何问题。” 上官鄂满嘴苦涩,也不敢隐瞒:“考评的人,便是张由。” 秦老大都被气笑了:“张由向你推举梁子义,你上折子到朕的面前,考评的人,又是张由?” “是,老臣知罪。” 秦老大骂道:“饭桶!” 闻人泰的心里稍微有些平衡了。 秦游继续说道:“梁子义和张由,实际上是亲族,只不过隐藏的极深,梁子义被我整下…被正义降临搞下台后,接任的张谓,也是张由推举的。” 顿了一下,秦游看向上官鄂,明知故问道:“上官大人,张由推举张谓后,给陛下上折子的,不会也是您吧?” 闻人泰:“就是他,我记得清清楚楚!” “上官鄂!”秦老大怒吼道:“你这蠢货,奇蠢无比,仅次于闻人泰!” 闻人泰:“…” 看热闹的秦游暴爽不已。 闻人泰管的刑部放跑了瀛贼,上官鄂也强不到哪去,举荐了两个二鬼子,秦老大说的没错,都是饭桶。 秦游又三言两语将南宫风吟的事情说了一遍。 上官鄂听过之后,表情也没好到哪去。 “竟然牵扯到了南宫家,牵扯到了南宫风吟。”上官鄂面色莫名,看向秦老大,不解的问道:“可南宫家与瀛贼毫无关系,为何要指使张由促成藩属国一事?” “朕哪里知晓,张由是你吏部侍郎,又不是朕的内监!” 秦游插口说道:“陛下,胆敢在刑部玩这花样的,能买通刑部官员,甚至还有死士,这京城,有死士的世家门阀可没几个。” “死士?”秦老大神情微变:“还有谁家里有死士?” “就知道俩,南宫家可能有,闻大人家里也有。” “秦游!”闻人泰顿时叫道:“本官何时说府中豢养了死士?!” “在刑部不是你说的吗,你还说送我俩,让我管吃管住。” “放屁,本官何时说过。” “哦,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秦老大瞪了一眼秦游,一看这小子的模样就知道在说鬼话。 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死士可是个禁忌。 所谓死士,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怕死,不怕死的人,什么事都敢做,包括刺杀皇帝! 第九百四十三章 非同小可 秦游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君臣三人听明白了。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了秦游的推测上。 不过推测也是有事实根据的,那就是梁子义的口供。 秦游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上官鄂的表情。 他想知道,上官鄂对张由这件事是个什么态度。 如今混了这么久,秦游不敢说能看穿人心,可通过一个人的面目表情去猜测一个人的内心活动,还是大致可以做到的。 然后秦游从上官鄂的表情上…什么也没看出来。 倒是提起南宫风吟的时候,上官鄂愁眉苦脸,秦老大和闻人泰也是如此。 由此可以看出,秦游没敢轻举妄动无疑是正确的。 在瀛贼这件事上,秦老大已经是无条件支持的,就一个字,杀,瀛贼杀,和瀛贼苟且的,也杀。 可涉及到了南宫家后,君臣们很是头疼。 秦老大沉吟了半晌,对秦游说道:“先将案犯找回来吧,关于南宫家,找不到铁证之前,不要妄动。” 秦游双眼一亮:“找到铁证后弄死南宫家?” 秦老大叹了口气,没吭声,上官鄂苦笑道:“殿下,南宫家非同小可,你可知南宫家祖宅在哪了?” “涠江啊。” “那你可知,防守涠江的十三大折冲府军卒,其中十之七八,出自哪里?” 秦游摇了摇头,这事他倒是没听人说过。 “涠江通、蕲、永、河、四州,而这四洲,遍布南宫家子弟,除此之外,涠江不少番蛮部落也与南宫家交好。” 秦游神情微动,顿时想了起来,陈洛鱼的那些书信中,就有和涠江番蛮来往的内容。 其实上官鄂说的比较委婉,毕竟秦老大在旁边,实际情况是当年刚建朝的时候,很多番蛮部落根本不鸟秦老大,三天两头的叛,打的过就抢,打不过就往深山老林里一钻,还是南宫家出人出钱最后才让那些桀骜不驯的番蛮部落勉强投靠了夏朝。 守卫涠江北岸的折冲府军卒,大部分出自涠江四洲,而南宫家的势力范围,也在涠江四洲。 倒不是说这些军卒听从南宫家,而是南宫家影响力太大了,真要是将南宫家怎么样,对这些军卒肯定有影响。 这种情况和东海还不同,东海陈家是把控着所有广怀道的世家门阀,温家是掌握着所有罗云道军卒,而南宫家就很“温顺”,没有控制任何文官,也没有招揽任何军中将领,就是老老实实的做声音,但是名下的产业,又和各行各业息息相关。 不准确的说,南宫家就和后世垄断市场的资本家企业差不多,一夜之间突然黄了,那就有成千上万的人没了工作,无数家庭都会受到影响,从而如同推到了多米诺骨牌一样,一系列连锁反应就会出现。 涠江作为边防之地,赋税一年到头应该没多少,可恰恰相反,因为有着南宫家,每年赋税都高达数十万贯,说直白点,那就是明星企业,而且还是高新企业,涠江四洲折冲府的兵卒们使用的武器和甲胄,至少三成都是南宫家铁器作坊提供的。 “先将逃跑的人犯捉回来吧。”秦老大捏了捏眉心,极为疲惫。 秦游点了点头,大夏第一尾行高手乔冉已经去了,如果这群王八蛋出城的话,乔老二应该能找到蛛丝马迹,不过也是二选一,大概率是从东、南两个城门跑的,也是五五开,只能看运气了。 “如殿下所言。”上官鄂沉声说道:“神堂左右门应是有着至关重要的信息,幕后之人这才用容貌相似的倭国太子尸体顶替于他。” 闻人泰符合道:“不错,如果只是怕暴露,在刑部大牢中杀人灭口就可,范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可本官想不通的是,倭国已被世子殿下灭了国,这区区一个亡国的皇子,还有何价值?” 秦游也给不出个答案,之前他和斐云荣也思考过这件事。 如果倭国没灭国,一切都能说的通,弄死太子,扶持三皇子上位,或者利用三皇子的影响力做些什么事。 可现在国家都没了,这鸟人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只是隐瞒和幕后之人的关系,杀人灭口就好了,不杀人灭口,就是因为还有价值,问题是一个连国家都没了的皇子,能有什么价值,总不能是因为感情吧? 闻人泰望向上官鄂:“上官大人,世子殿下说,此事,要么是张由做的,要么是南宫家做的,这张由,当真有这样的狗胆和本事?” 秦老大也看向了上官鄂,表情有些莫名,后者微微摇了摇头。 “张由是吏部左侍郎,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关注,如此大的案子,仓促而行,非是蓄谋已久,张由他…应是没这般能耐。” 秦老大冷声道:“即便他不是主使,即便此事与他无关,怠慢公务,以权谋私,又极力促成瀛贼成为藩属国,罪不可赦!” 上官鄂试探性的问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秦老大看向秦游:“你是如何计划的。” “暂时先别动吧,不能打草惊蛇,至少也得找到证据,毕竟是吏部左侍郎,又是跟着上官大人混的,之前侄儿没声张就是考虑找个问题,怕上官大人误会。” 秦老大骂道:“上官鄂多他娘个屁!” 上官鄂:“…” “大是大非面前,上官大人岂会轻重不分。”闻人泰说完后,看向上官鄂,口气带点不太确信:“是这样吧,上官大人,那张由毕竟是你亲手提拔的。” 上官鄂差点气吐血,当着陛下的面,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还真不是闻人泰故意找茬,而是这件事太让他堵心了。 建朝以来,就没发生过性质这么恶劣的事,一想到很有可能是吏部左侍郎也搞鬼了,闻人泰就想骂娘,所以看上官鄂也有点不太顺眼了。 “秦游,去查吧,要快,朕要知道,是何人如此狗胆包天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下这般大案,尽快将人给朕找回来,瀛岛,朕,鞭长莫及,不过朕相信郭城,相信你那门生南宫奢,会将瀛岛之贼夷诛,可在这京城,朕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活着的瀛贼,你可是明白了。” “明白。” “好,去查吧。” 秦游站起身,瞅了瞅上官鄂,又瞅了瞅闻人泰,最后目光落在了秦老大身上:“陛下,那什么,您还喷他俩吗,喷的话我再待会。” “喷是何意?” “没事没事,侄儿这就告退。”秦游起身施了个礼,刚要转身走,又一脸不放心的看向了两位老臣:“我走了后,二位大人不会说我坏话吧?” 秦老大都被气笑了:“赶紧滚,给朕去把人抓回来!” 秦游不放心的嗯了一声,一溜烟跑了。 秦老大哑然失笑,对二位老臣说道:“你二人心里一定在想,这秦游总是没大没小,朕却百般忍让着,可是这样想的?” 上官鄂连忙说道:“老臣不敢,三世子殿下虽偶有不通礼数知举,可却是难得一见的少年俊才,自古有本事的人,或多或少会与他人有些不同。” “不错。”闻人泰一脸认真的说道:“三世子屡立奇功,更是忠君爱国,毛病虽然多了些,却也无伤大雅,陛下是爱才之人,宽厚一些无可厚非。” “不。”秦老大呵呵一乐:“和能力无关,主要是因为秦游是朕的侄儿。” 二臣:“…” 旁边守着的白千没敢吭声。 越王和齐王回京之前,也没看到您因秦游是侄儿就少骂了两句,太子还是您亲儿子呢,也没看少挨揍了。 第九百四十四章 全城大索 秦游离宫后,发现皇宫门口聚集着一群臣子。 户部尚书卢通、礼部尚书周伏虎、工部尚书魏云涛,都在。 一看秦游出来了,卢通和一群文臣连忙围了上去。 “殿下,究竟是出了何事,京卫和骑司全城大索,刑部的官员今日告假了数十人,刚刚白千公公又将…” 秦游不耐烦的打断道:“出事了。” “是,本官知道出事了,出了何事。” “出了大事,有人劫囚了,不算劫,就是偷吧,偷走了刑部的囚犯。” “劫囚?!”卢通倒吸了一口凉气,周围文臣们也满面错愕。 魏云涛连忙问道:“谁做的,刑部与骑司,可调查出了蛛丝马迹?” “暂时没有。” “陛下如何说的。” 秦游耸了耸肩:“陛下怎么说的我不知道,但是闻大人和上官大人觉得所有文臣都有嫌疑。” 说完后,秦游在一群懵逼的文臣注视下,上了马带着凤七扬长而去。 骑在马上,秦游有些犹豫,要不要借着查案的名义给京中所有世家门阀翻个底朝天? 回到骑司衙门时,斐云荣正在坐在书案后喝茶,见到秦游来了,起身露出了一丝笑容。 凤七将门关上后,斐云荣问道:“夏朝皇帝定是勃然大怒。” “那可不是,给上官鄂和闻人泰骂了个狗血喷头。”秦游哈哈大笑,带点意犹未尽的意思:“活该,一个提携了二鬼子张由,一个管理不力,秦老大说他俩是废物,饭桶,哈哈。” 秦游坐下后,喝了口茶:“地牢那八个王八蛋,有收获吗?” “收获甚微,之前我们猜错了,那三人,并不是死士,而是皆被胁迫。” “胁迫?” “刑部的狱卒与那议事郎,亲族皆被掳走,有人找到了他们,以此要挟,同时给了万贯银票,要么,帮他们掉包囚犯得万贯银票,要么,亲族俱亡。” “好手段。”秦游挑了挑眉:“是我的话,我也会答应他们。” 如果单给钱的话,这么大个案子,刑部的人得考虑有命赚没命花,未必会屈从。 如果单抓了亲族的话,也会考虑对方会不会杀人灭口。 可抓了亲族,又给了钱,心理就会产生搏一把的想法和侥幸心理。 斐云荣说了一下细节,这些人并不是死士,牙齿是昨日才拔掉的,毒药的药囊也是才放进去没多久,如果被识破,至少不会连累亲族,找他们的人答应将他们的亲族送出京城。 倭国大皇子神堂雄也是他杀,饭菜中有一种药物,可令人神志恍惚,换了牢房后,那议事郎轻而易举的就将神堂雄以上吊的方式勒死了。 而联系他们的人,是个戴着斗笠的人,容貌遮掩的很掩饰,也没有什么特征,稍微有点口音,不似京城人。 不过斐云荣又提到了一件事,在刑部“自尽”的狱卒,实际上并不是主动自尽。 后期鉴别出的三人,其中两个后槽牙里都有药囊,斐云荣发现这个药囊不用咬也会破,因为伤口肿胀,唾液腐蚀等缘故,会在十个时辰左右破裂。 这并不是手艺不过关,而是幕后之人本来就打着杀人灭口的主意。 至于刑部的那个议事郎也是个狠人,回刑部之前,生生用小刀提前将药囊给取了出来,所以只发现了手掌之中的勒痕没发现嘴里的药囊。 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一名狱卒也被“胁迫”了,是这名议事郎的好友,学着议事郎想要将药囊挑出来,结果用力过猛挑破了药囊,然后没什么事就先挂了。 “好缜密的布置。”秦游眉头紧锁:“咱这边的线索是断了,只能等乔老二的消息了。” “一夜未睡,你去后堂歇息片刻吧。” “一起吧,你也一晚上没睡。” 斐云荣笑着摇了摇头:“此时我可是男儿身,若是与你一同入屋,叫别人如何想。” “也是,那咱分屋睡吧,好好休息休息。” 斐云荣有洁癖,岂会居住“公共宿舍”,不过嘴上没说,笑着点了点头,陪着秦游去了后堂屋中,关好窗门后就退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秦游,露出了一丝笑容。 爱不是相互凝望注视,而是凝望注视着相同的方向,遇到斐云荣,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这一觉,秦游足足睡了三个时辰,快入夜的时候才醒来。 乔冉回来了,进了屋之后就将房门窗户全打开,嫌屋里一股子汗味。 坐起来的秦游骂了一声矫情。 我一个世子都不嫌弃,你个八品的武馆嫌弃个屁,还是个从八品。 要知道初到东海时,别说睡床了,平整点的地面都没的睡,那些臭毛病烂矫情之类的,秦游早就全部改掉了。 用力晃了晃脑袋,秦游问道:“瞅你那熊样就知道没抓到人。” “包括神堂左右门在内的五名瀛贼,还未出城。” 乔冉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凌晨的时候他带着骑司到了东、南两座城门询问了当值的京卫,城门落下后出入的人很少,就几辆马车,还都是有名有姓人家的,也没有任何可疑人员。 乔冉不敢大意,兵分几路,最终核实了一下,在刑部换囚事发后的时间内,出入的人员和马车都没有嫌疑,这也就是说,那五个瀛贼并没有出城。 乔冉说完后,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只要还在夏京之中,迟早会将这五名瀛贼找出来。” “你就这么有把握?” “这是自然,骑司遍布京城,找到他们,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 “你在这跟我元太祖玩叠词,忽必烈烈呢,吹牛b都不打个草稿。”秦游翻了个白眼:“那我问你,去年夏天我被飞云骑抓走的时候,你遍布京城的骑司怎么没找到我?” 乔冉哑口无言,有点脸红了。 “行了,别吹了,赶紧加派人手去抓吧,别到时候找到了也是五具尸体,到了那时可真的所有线索都断了。” 乔冉嗯了一声。 秦游说的不错,不管幕后之人是谁,救出那五个瀛贼肯定是询问某些信息,一旦问出来就会杀人灭口,即便找到了尸体也于事无补,彻底断了线索,查无可查。 伸了个懒腰,秦游溜溜达达的来到了正堂,乔冉已经开始布置人手了,准备来一次夏朝有史以来最大的搜捕活动。 见到乔冉让骑司去京卫和京兆府借调人手,秦游有点想骂娘。 自己当初被抓的时候也没看乔冉这么积极。 第九百四十五章 线索 上一次京城如此兴师动众的全城大索时,还是上一次京城全城大索。 这一次京城大索,骑司、京兆府、京卫,全部参与,人数多的就如同骑司、京兆府、京卫一起参与了一般。 就连书院中的贺季真听闻了此事也来了京城,加入骑司开始调查蛛丝马迹。 别的事,贺季真爱搭不惜理,关于瀛贼的事,贺老三和秦游是一直保持高度一致的,畜生,一个都不能放过。 秦游坐镇骑司衙署,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般,坐在书案后方,然后,直打瞌睡,无聊的要死。 因为搜捕行动已经进行了两天,毫无收获。 “想都不用想,就是世家门阀搞的鬼。”秦游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还有那张由,有没有证据能怎么的,抓进骑司大牢揍上个三天三夜,什么都招了。” “哪里有如此简单。”斐云荣笑道:“就如同那权臣一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张网,若是能一剑刺死,便不是权臣而是孤臣了,对付权臣无法一剑杀之,需破了权臣的势,张由虽只是一个左侍郎,背后之人却根深蒂固爪牙遍布国朝,轻举妄动只会打草惊蛇。” “算了,不说这些了,今天中午吃点什么?” 斐云荣想了想:“我想吃你炖的鸡。” “谋问忒。”秦游站起身,朝着门口正在和骑司扯闲篇的凤七喊道:“去北市买只鸡回来,要肥的,本世子要亲手炮制,对了,公鸡啊,别买母鸡。” 凤七吞咽了口口水,笑呵呵的跑走了。 秦游完全就是拿骑司衙署当自己家了,在院子中支起了一个大铁锅,下面堆满柴火。 凤七很快将肥鸡买回来了,买了两只,左右手各提一只。 “三少爷,炖哪只。” “哪只肥。” 凤七抬了抬左手:“这只肥,那就炖这个鸡吧。” 秦游走了过去,观察了一下点了点头,乐道:“下辈子可别再打篮球了,就炖你了。” 凤七将鸡交给一个骑司:“去,给咱殿下的鸡毛都拔了。” 秦游这两日在骑司衙署也就这点爱好了,换着花样吃。 搬来俩小木凳,秦游和斐云荣开始生火,这种事,自己干才有乐趣。 点上火,秦游回头朝着后院方向喊道:“鸡翅膀给我留下啊,别全剁碎了,我要烤着吃。” 凤七好奇的问道:“三少爷您为什么总爱吃鸡翅膀,鸡屁股多香啊。” “弱水三千,本少爷只饮一瓢。” “哦。”凤七添了把柴火,敷衍道:“三少爷瓢的好。” 秦游抬起头瞅了眼忙活的凤七,总觉得这小子今天说话特别欠揍。 井水倒进锅里,很快就烧的滚烫,鸡也收拾好了,凤七拿着簸箕将鸡块全部倒了进去,又差点崩秦游一身。 秦游刚要开骂,月芯来了,手里拎着根绳,绳后面还拴着个獐头鼠目的瘦小汉子。 凤七连忙招了招手:“月芯姑娘你来的正好,今天三少爷炖鸡。” 月芯鸟都没鸟凤七,一把将身后的瘦小汉子推进了院子里。 “殿下,这人叫二鼠,夏京中的小贼,与人喝酒时提了两句瀛人,被贺先生听到了,让我带回来。” 秦游神情微动:“这小子知道瀛贼的下落?” “贺先生只是将人交于了奴婢带回来,他与曹大人去追查另一条线索了,这叫二鼠的闲汉具体知晓什么,奴婢也不清楚。” 叫做二鼠的瘦小汉子早就吓的魂不附体了,作为京城底层的老油条,岂会不知飞马骑司衙署是个什么地方。 平常小偷小摸被抓到了京兆府大牢中,和相熟的捕头打点一番就能放出来,哪怕是到了刑部,最多就是关个一年半载,可这骑司,听说过,没来过,但是知道这地方就是阎罗殿,有来无回。 凤七一脚将二鼠踹跪在了地上,后者连忙磕头求饶:“各位好汉,饶命,好汉们饶命啊,小人,小人就是吃了酒胡说两句,胡说两句啊,好汉爷饶命。” 正在添柴火扇风的一个骑司乐了:“殿下,卑下认得这小子,京里的偷儿,平日里走动的都是三教九流的闲汉。” 骑司叫做甲九,放下蒲扇走了过去,冷声道:“二鼠,贵人问你什么,便答什么,若不然,让你生死两难!” 二鼠点头如捣蒜:“自然,自然,问什么便答什么。” “抬起头来。”秦游皱眉问道:“贺老三为什么抓你?” 二鼠满面茫然:“贺老三是哪位好汉。” 凤七又是一脚踹在了二鼠小腿上:“抓你的人。” “黄脸的大爷?” “就是他,说,为什么抓你。” “小人,小人就在回味楼后巷和几个兄弟喝酒,那黄脸大爷给我们打了一顿,然后就将小人抓了起来。” 秦游与斐云荣对视一眼,后者问道:“与他人饮酒时,你说了什么?” “有个坊间的兄弟,昨日刚从京兆府大牢中放了出来,在北市见了告示,告示不是说抓瀛人么,那兄弟说他好似见到了。” 秦游霍然而起:“在哪里见到的?” “小人不知,小人就是听了一耳朵,那兄弟也没详细说,就是说看到了,早上说的,上午说要去报官,领了赏钱请我吃酒。” “你说那人叫什么?” “三哥。” “人在哪里?” “小人不知。” 秦游连忙朝骑司们喊道:“去查!” “唯!” 一群骑司们连忙抓起武器架上的长刀跑进了马厩。 二鼠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眼秦游:“爷,这事和小人无关,要是没事了,小人…小人可以离开吗?” “在那杵着吧。” 秦游也没心思吃鸡了,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 距离事发已经快要三日了,乔冉那边一无所获,刑部和京兆府也是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京卫几乎将所有客栈、花船、妓家都翻了个遍,同样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现在,也只能指望贺老三发现的线索有用了。 凤七看向二鼠问道:“你和那叫三哥的闲汉,如何结识的,这人说话是否可靠。” “也不算熟络,小人不敢说他是不是平日说话可靠,我们是在京兆府大牢中结识的。” “你是因为什么被押进大牢的。” “小人…小人偷了根麻绳,关了半年,这才结识了那三哥。” 秦游哭笑不得,转过头问道:“就因为偷个麻绳,关你半年,那麻绳多长啊,绕地球三圈,偷的香飘飘啊。” “倒是不长。” 凤七明显和这种三教九流的人物打过交道,冷笑了一声:“你他娘的再敢隐瞒,老子扒了你的皮,偷个绳,京兆府关你半年?” “长绳后面…后面拴着一头牛。” 秦游都被逗乐了,刚要开口,凤七又冷声问道:“就一头牛?” “牛后面拉着一架马车。”二鼠的目光有些躲闪。 凤七:“…” 二鼠吞咽了一口口水:“马车…马车上面还有十来只鸡。” 秦游一脚踹了过去:“以后说话一口气说完!” 二鼠挨了一脚,连忙再次跪好:“鸡屁股下面还有十来个蛋,没了,这次真没了。” 秦游又是一脚:“你跟我在这西北玄天一片云呢!” 第九百四十六章 五缺一 鸡熟了,三哥也被贺季真“抗”回来,只不过这位三哥成了一具尸体。 秦游连忙询问是怎么回事。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 京兆府以及京卫,在明面上追查瀛贼的下落,而贺季真则是在坊间,也就是三教九流中打探消息。 皇天不负苦心人,一名骑司锁定了二鼠,并通知了贺季真,贺老三找到二鼠后,又知道了三哥的信息,然后开始满京城找这个匪号叫做三哥的人,最后找到了,在北市一处废弃的小宅后院枯井里发现的。 一剑封喉,死的透透的,问了一下小宅附近的居民,都说是两个时辰前有个马车停留,一个汉子扛着个麻袋进去了,出来时就一人,麻袋没了,形容不出汉子的长相,脑袋戴着斗笠,穿着劲装,看不清楚容貌。 斐云荣望着尸体说道:“此人定知瀛贼下落,若不然也不会被灭口。” 贺季真嗅了嗅鼻子,跑去捞鸡吃了。 秦游则是奇怪不已:“可对方为什么知道这个三哥要检举,正好又在他去检举的路上截杀了他,如果早就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提前杀人灭口?” 斐云荣回头看向贺季真问道:“这人是在哪里被截住的,有线索么?” “朝阳坊,距离京兆府不远,应是去京兆府报官时被盯上的,问了一些人,说是这家伙死之前被戴着斗笠的凶手拦住了,也不知说了什么,被带到巷子中,应是在无人处杀掉后放到了事先停留在那里的马车上。” 秦游满面困惑:“全城都贴了告示,有瀛贼线索的,可以去京兆府揭发并且领取赏钱,难不成幕后之人派了手下专门在京兆府外面等着?” “没有这么简单。”斐云荣拧着秀眉,思考了片刻,表情微变,看向秦游连忙说道:“这叫三哥的人,是昨夜才被放出的京兆府尹的,刑部出事到昨夜,此人一直在牢中,怎可能见过瀛贼,除非…” 秦游面色剧变:“除非他有千里眼?!” 贺季真霍然而起:“他是在京兆府大牢之中见到的瀛贼!” “靠,可不是吗。”秦游一拍额头:“所有人跟我去,去京兆府。” 众人连忙动身,上了马直奔京兆府。 骑在马上的秦游豁然开朗。 这两日,除了世家门阀和官员的府邸,全京城都被翻遍了,一无所获。 瀛贼毕竟容貌特殊,头型就能看出来差别,张由的府邸,还有和张由有关的人的住处,以及南宫家几处宅院,都有骑司密切关注着,这么大个案子,其他人也不敢将瀛贼藏在家里,所有秦游一直在考虑,京城到底还有什么地方能藏着五个大活人? 现在答案有了,京兆府的大牢之中! 秦游都佩服幕后之人的智商了,要不是有贺季真和斐云荣这两个妖孽,就算骑司和京卫找上一年都不会怀疑到京兆府大牢之中,谁能想到囚犯会从刑部地牢中转移到了京兆府大牢之中。 京兆府不远,不到半个时辰,秦游带着二十余人来到了京兆府外。 大牢在京兆府大堂右侧,凤七一脚给满面茫然的狱典踹开,夺了钥匙,众人进入大牢。 举着火把搜了一圈后,果然被斐云荣说中了,在最里侧的一间牢房中找到了四个瀛贼,少了一个,少的是倭国三皇子神堂左右门! 秦游让贺季真看好这四个瀛贼,带着其余人跑出了地牢,骑司射出响箭,片刻后,大量的骑司和京卫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将京兆府围了个严严实实。 一群主事和京兆府官员瑟瑟发抖,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秦游一把拽过一名主事:“京兆府尹朱秀在哪里?” 主事早就吓的魂不附体,哆哆嗦嗦的说道:“城南走了水,朱大人带着衙役去了城南。” 秦游回头高喊道:“骑司速去城南,将京兆府尹朱秀给我带回来!” “唯。” 所有京兆府的官员和衙役被控制后,秦游有点上火了。 要说全京城中和越王府关系最好的衙门,除了兵部外就是京兆府了。 秦游虽然没和京兆府尹打过照面,不过却听凤七和朱善提过不少次。 京兆府尹朱秀以前是秦烈副将的副将的副将,算是武将出身,粗通文墨,秦老大登基后论功行赏,朱秀的能力很强,从主事一路往上爬最终爬到京兆府尹的位置。 毕竟以前是混武将的,对越王府十分照顾,平日出了什么事,能遮就遮,能挡就挡,尤其和老管家朱善关系不错,俩人隔三差五还会聚在一起小酌几杯。 凤七恶狠狠的骂道:“这朱秀,没想到竟是助纣为虐之人,亏老朱叔与他是多年好友!” “未必。”秦游走向了大堂,一边走一边说:“京兆府大牢与刑部、骑司地牢不同,捕快拿了人都可以直接扔进去,只要找主事记录一下就好,朱秀是京兆府尹,前几日没上朝,也没见过瀛贼,更不可能没事去大牢里溜达,很有可能是下面的人做了手脚。” “也是,小的看那朱大人也不似助纣为虐之人。” 京兆府的所有人都被控制了起来,乔冉也闻讯赶来,与贺季真二人开始一一问询。 秦游和斐云荣本想拷问四个瀛贼,结果发现这四人根本不会汉话,连写都不会写。 秦游无奈,也只能让人去鸿胪寺叫个“翻译”过来。 等待的期间,诸多的疑问浮现在了众人的心头。 第一个问题,神堂左右门去了哪里? 第二个问题,剩下四个瀛贼,为什么不直接灭口? 最终斐云荣有了大致的猜测。 神堂左右门精通汉话,幕后之人应是想从神堂左右门口中了解到什么信息,藏一个人,毕竟比藏五个人简单。 之所以只带走神堂左右门留下四人,应该保险措施,如果从神堂左右门口中得不到想要的,就可以问剩下四个瀛贼,所以才没有将这四人灭口,再一个是四个瀛贼不懂汉话,全京城,全夏朝,懂鸟语的人屈指可数,如果去找“翻译”很容易惊动骑司,还不如先问神堂左右门,其他四个就是备胎。 第九百四十七章 京兆府尹 现在鸿胪寺就是丫鬟生的,谁见谁都能骂两句,尤其是秦游,鸿胪寺官员看到秦游那就和见了活爹似的,都得绕着走。 就这短短两年,鸿胪寺换了仨寺卿。第一任鸿胪寺卿运气好,就后期越王府小世子那操作,要是周伏虎得罪他了,别说当礼部尚书,局部上床都费劲。 第二任鸿胪寺卿梁子义,可能人生也是没其他选择了,非要作死,整人家小世子,现在被关入骑司大牢,据说这家伙三天得被揍八次,比吃饭都勤。 第三任鸿胪寺卿张谓,更别说了,就是不信邪,非要打破“小世子魔咒”,最后呢,现在和梁子义作伴,而且比梁子义更惨,秦老大说了,通敌罪,算是和瀛贼同罪,估计刑部正在研究死法,可能在凌迟和砍头之间难以取舍,反正张谓是死定了。 鸿胪寺现在就没寺卿,不但没有寺卿,而且大部分官员全告假了,更没人打点关系想要补位,现在一听小世子仨字他们晚上都做噩梦。 秦游让骑司去鸿胪寺找个翻译,骑司很牛b,跑到鸿胪寺门口大喊一声“小世子相召”,然后所有当值的官员抓紧时间写好了遗书,全来了,来了二十多人,一个个就和死了老娘似的垂着头进来了。 秦游破口大骂:“本世子说找个翻译,你们来这么多人干毛,跟我示威呢,你们不服是不是!” 一群鸿胪寺的官员面面相觑,不是骑司说小世子相召吗,鬼知道叫谁,万一是叫自己,自己没来的话,那不是死定了。 大家都是抱着这个想法,所以都来了。 “瞅你们一个个和老婆很黄鹤私奔了似的,谁懂鸟语,站出来。” 六部,九寺,秦游最看不上的就是鸿胪寺,根本没好脸色。 没人吭声,秦游一鞭子抽在了地上:“聋啊,问你们谁懂鸟语,跟我无声抗议呢?” 贺季真满面无奈:“我家恩主是问,各位大人谁懂瀛语。” 鸿胪寺官员们恍然大悟,有俩人抬起了手。 秦游勾了勾手指,这俩人连忙跑了过来。 二话不说,秦游上去噼里啪啦正手反手一人赏了两个嘴巴子。 “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学尼玛鸟语,真特么给你们老娘丢人!”秦游甩了甩手掌叫骂道:“愣着干什么,等压岁钱呢,给我问,问那四个瀛贼王八蛋,到底是谁给他们从刑部大牢换走的,离开刑部大牢后又发生了什么,问清楚了,要不然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俩鸿胪寺官员满面的委屈,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跑去叽哩哇啦和四个穿着囚衣的瀛贼沟通了。 斐云荣走了过来,低声说道:“怎么总是火气这么大,伤神,伤身。” “能不大吗。”秦游没好气的说道:“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总有一群天天杵在办公室的傻缺坐着说话不腰疼,这鸿胪寺的官员们就和所谓的公知和大v似的,享受着将士们用生命换来的和平与尊严,结果咧着大嘴当舔狗,鸡毛不知道,整天就会瞎比比,要我说,这种人对国朝和社会没有一点贡献,全砍死算了。” “公知与大v是何意?” “一种病症,需要换掉满嘴牙和二十四根肋骨。” “又说怪话。” 秦游朝着那俩鸿胪寺官员喊道:“快点的,问不出来打断你们狗腿!” 就在这时,一个微胖的身影带着一群衙役跑了过来。 “诶呦诶呦,我的世子爷啊,这是怎么了。” 来人正是京兆府尹朱秀,大腹便便,满脸油汗,身上还全是污渍。 要说这朱秀也相当于首都的市长了,从三品的官儿,也算是重臣大臣了,可实际上,这官最窝囊,出了大事吧,有骑司和刑部管着,完了京兆府还得背锅。 夏京中官员多如狗,监察使满地走,朱秀又是武将出身,一年到头除了背锅就是背锅,就背锅那姿势,熟练的都让人心疼,不管是不是和京兆府有关,只要发生在夏京内,他朱秀就得背锅。 就好比这次换囚事件,明明发生在刑部,秦老大下旨狠狠的给朱秀喷了一顿,大致意思就是这夏京什么治安啊,都有人敢换囚,你这市长怎么当的,你个废物,这次饶过你,但是朕要罚你第六年的下半年工资。 秦游本想摆个冷脸,毕竟朱秀也有嫌疑。 可这京兆府尹的形象,实在是太过可怜了,刚刚去救火的时候应该是进入火场了,官袍被烧破了几个洞,官靴脏兮兮的,脸上也是乌漆嘛黑。 从三品的官员能造成这样,也是国朝无二了。 抱了抱拳,秦游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开骂:“朱大人,你京兆府大牢出事了。” 朱秀苦笑了一声:“出了何事?” “多出四个囚犯,正是朝廷如今捉拿的五个瀛贼其中四人。” “竟有此事?”朱秀着实惊的够呛。 “朱人找到了,问题肯定出在你京兆府内,骑司和京卫得调查,得罪了。” 朱秀长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便辛劳殿下了,若是无事,本官先告辞了。” 秦游瞳孔一缩:“你要去哪?” “西市啊,那里走了水,都是百姓居住的矮屋,火势若是控制不住,不知要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本官得去帮把手。” 秦游满面狐疑:“你京兆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要去救火?” “瀛贼,哎呀。”朱秀自嘲一笑:“瀛贼得死,早晚得死,本官留不留在这里他们都得死,可这西市的百姓,本官得管啊,本官若是不去,那狗日的工部和京卫,必然是消极怠工,不知还要烧了多少房屋,可不能因为几个杀千刀的瀛贼误了西事的百姓。” 秦游皱眉望着朱秀,足足望了半晌,最终施了一礼:“朱大人辛苦。” “辛苦什么,这府尹就是劳碌命。” 秦游露出了笑容,冲着远处的一个京卫校尉说道:“这里用不着那么多人,分出三十人,去帮着朱大人救火,骑司也去五个人吧。” “唯!” 朱秀哈哈一笑:“殿下您放心吧,我老朱跑不了的,不过也好,那京卫与骑司守着本官时,也正好帮把手。” 秦游打了个哈哈:“朱大人误会了,我就是叫人去帮你搭把手。” “是也好不是也好。”朱秀看了一眼四个被困住的瀛贼,再次苦笑出声:“最后被降罪的,定是我老朱,可此事,断然和我无关,您继续查您的案子,我得回西市了。” 说完后,朱秀转身连骂带踹的,带着一群叫苦连连的衙役离开了。 秦游望着朱秀的背影,哭笑不得。 斐云荣轻声道:“像是好官。” “能看出来?” “双目,极为坦然。” “那就好,好官,不多了。”秦游叹了口气,心里默默的祈祷着,朱大人,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但愿你是真的是回去救火了。 第九百四十八章 追踪 朱秀这边刚走,鸿胪寺俩鬼子翻译官也问出信息了。 被关在刑部大牢中的瀛贼中,只有神堂左右门最为精通汉话,这五人被带出刑部大牢时,进入了两辆马车之中,神堂左右门告诉他们,去京兆府大牢中鱼目混珠,再当几天囚犯,没人会问,等过了风头,自然有人将他们四人救出。 秦游满面愁容。 依旧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唯一知道实情的神堂左右门不知所踪。 之前在刑部大牢中装瀛贼死囚的,实际上就是京兆府中的囚犯,和那三个刑部官员一样,亲族被抓了,又收了钱,即便死了,妻儿老小也能过上好日子,这才咬着牙冒名顶替。 要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几个普通囚犯骨头特别硬,在大牢中被并不专业并且下手没轻重的骑司们揍晕了好几次,就是咬着牙不说。 当时斐云荣已经从刑部主事口中问出了信息,所以也没搭理这几个囚犯。 这就等于是有人从京兆府大牢中弄出了五个囚犯,补到了刑部大牢中,从刑部大牢中弄出了五个瀛贼,其中四个换到了京兆府大牢之中,还少了一个囚犯,却被人改了囚册。 京兆府中的内鬼也被查出来了,一个典簿和俩捕快外加一个狱卒,被当场揪出来的,一顿严刑拷打后,依旧什么都没问出来,因为他们也是收了钱被抓了亲族。 这也就是说,幕后之人为了操办这件事,竟然在抓了近百名“人质”! 而这些人质的唯一共通性就是品级不高,亲族都不在京中,在夏京附近的村镇,威胁他们的人,拿出了亲族的亲笔书信和信物,这才逼这群内鬼们就范。 线索,又全都断了。 一招鲜,吃遍天,给钱,抓人质,做的隐秘,不留任何蛛丝马迹,查都没办法查。 气急败坏的秦游给鸿胪寺的官员们挨个骂了一遍后,将四个京兆府内鬼和四个瀛贼押回了骑司衙门。 折腾了一天,秦游身心疲惫。 从瀛贼被押入刑部大牢,到被掉包,两天的时间不到,幕后之人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策划出了这么一出大戏,着实是骇人听闻。 别的也就算了,要知道这些内鬼的亲族可是哪都有,又要抓人质,又要接触内鬼逼他们就范,如此短的时间内做的这么天衣无缝,这得有多少人马和能量。 最要命的是,这些内鬼的身家背景等,早就被人知晓了,不可能是瀛贼被抓后才调查的。 “幕后之人,很早之前就掌握了京中大大小小官员的资料,这才能在第一时间有针对性的挑选出了内鬼并逼迫他们就范。”秦游将茶壶中的茶水灌进了肚子里,唉声叹气道:“这就有点太吓人了,世家门阀,真的不能小看,如果光是官员也就算了,竟然连没品级的狱卒都那么了解,太可怕了。” 斐云荣微微一笑:“不见得。” “什么意思?” “掌握官员与差役的身份背景又有何难。” 秦游愣住了:“你飞云骑也有?” “当然有了。” 秦游吓了一跳:“荣姐你别闹啊,别告诉我,你飞云骑和南宫家勾搭上了。” “吏部。” “吏部…吏部张由?!”秦游恍然大悟:“不错,吏部有京城所有官员的资料,包括九寺以及京兆府的衙役,亲族等等,全部登记造册了,张由是左侍郎,想要查看,轻而易举!” 秦游刚站起身叫上马仔去突袭张由老窝,又骂了一声,颓废的坐回了凳子上。 “之前不能动梁子义,怕惊到张由,现在给梁子义抓起来了,又不能动张由,怕惊了南宫家,这叫什么事啊,要是在东海,我一嗓子,说砍谁就砍谁。” 斐云荣咯咯娇笑:“这话可不要对外人说去,有心之人听了,还以为你当真要称王呢。” “我连个世子都当不明白,还称王呢。”秦游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后问道:“要不要我和秦老大商量商量,现在线索全断了,就剩下个张由了,要想查下去,只能抓张由,我看这家伙一直不顺眼,要我说,直接去抓了他,再给他家一把火烧…” 说到这里,秦游突然表情微变:“不对。” “怎么了?” “西市走水!” 斐云荣面露不解之色:“何意?” “好端端的,西市怎么会失火?” “声东击西!”斐云荣瞬间反应了过来:“京卫严查四门,西市防范最是松懈,只有不足半营京卫,出入城的百姓又是人山人海,失了火,守城的京卫都要去救火,大部分百姓又要出城,神堂左右门,应是会趁机走西门逃之夭夭!” 秦游连忙冲了出去:“七仔,去京兆府通知乔老二,让他去西门和我汇合,其他人,全部跟我走!” 留守的骑司们全部出动,正在打盹的贺季真也找了匹马跟在身后。 秦游一马当先,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西门。 果然,西大门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缺少人手的京卫正在尽力维持秩序。 秦游一直认为这四大门就是多余的,到点开,到点落,屁用没有。 真要是外敌打来了,提前肯定会知道,现落下都赶趟。 没外敌,那天天落门又有什么用,反倒是成了早晚高峰,严重妨碍了百姓们进出城的速度。 西门声音吵杂,秦游寻了半天才找到了城门郎,开始询问是否有可疑之人。 城门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城中失火后,这么一会功夫进进出出的百姓足有三四千,哪能看出来谁可疑谁不可疑。 城门朗叫来了几个守城的京卫,一群人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最后还是贺季真提了“斗笠”的事,城门朗回忆了起来,说的确有个消瘦的汉子驾着马车离开。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马车里有个额头有伤口的年轻人,而且还是个秃头,消瘦汉子解释秃头得了怪病,脑袋上没有头发。 秦游二话不说,带着人就跑出了西门。 这秃头,绝对是神堂左右门,秃头是因为瀛贼的传统头型太显眼,中间少了一块,所以必须剃成秃子掩人耳目,额头上的伤口,是因为之前在议政殿中求饶磕头导致的。 刚出西门,乔冉也骑着快马追了上来。 追了没一会,大约十多公里,有个三岔口,乔冉将三十多名骑司派遣到了西南两侧继续追踪。 秦游、斐云荣、乔冉、贺季真四人一路,因为他们选的一路再走出七公里又会遇到一个三岔口,所以到时候四人还得分成三路。 第九百四十九章 三英战郭嘉 皇天不负苦心人,眼看着天色彻底黑了下去,秦游四人发现了清晰可见的车辙印。 只不过这道车辙印并不是通向官道,而是通向一片荒山。 这也让大家更加确定追对了方向。 如果是寻常急着赶路的百姓,肯定是要去官道的,而不是眼看着天黑了跑到荒山去。 四人快马扬鞭,今夜乌月锥也难得撒了欢,四蹄狂奔,毕竟是名驹,竟然跑到了最前面。 秦游连忙大喊着慢点慢点。 足足追了一刻钟,上了盘山小道,果然见到了一辆二马同拉的马车。 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架马的马夫竟然用脚勾住了哪里,探出了半个身子回头张望了一眼,正是个戴着斗笠看不清楚容貌的汉子。 见到有“追兵”,驾车的汉子疯狂的挥动着马鞭,马车不断加速。 秦游反倒是不急了,荒山上去下来就一条路,就是让多跑一会能怎么的。 当然,想是这么想,四人还是快速追了上去。 马车自然是没有单乘马匹跑的快,很快就被撵上了。 “还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秦游哈哈大笑:“快到碗里…咳咳。” 乌月锥跑的太快,呛了秦游一肚子风。 斐云荣追上来后,手臂一甩,一把无柄飞刀射中了高速旋转的木轮。 盘山小路本就崎岖不平,加之速度又快,登时失了平衡,贴着小道的边缘就要侧翻。 驾车的汉子当机立断跳了车,只不过没挨地面,而是双手拉住了车门,身子腾空而起,一个呼吸后才稳稳落在地上。 两匹马脱了缰绳,原本马车是要翻的,结果这汉子力大无比,生生拉住了车门阻挡了马车侧翻滚落到山下。 马车和人都停住了,不过因为马车极重,汉子拉住车门后,却死活拉不回来。 秦游四人拉住了缰绳,齐齐翻身下马,呈四个方向包围过来。 汉子竟然无动于衷,只是奋力的拉住车门。 车门被推开,神堂左右门将脑袋伸了出来,一看是秦游,吓的亡魂大冒,直接钻到了另一头。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因为马车里的神堂左右突然偏了重心,嘎吱一声,马车究竟是滚下了山,而那汉子,手里只抓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车门。 秦游哈哈大笑,指着车门说道:“这个道理告诉我们,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但是不努力,门儿都没有啊,哈哈哈哈。” 秦游有心情笑,斐云荣、乔冉、贺季真三人却慢慢逼近了过去。 气急败坏的汉子一把扔出了车门,呀呀呀怪叫了几声,伸头看向山下,距离不远,神堂左右门没死,不过双腿却被马车压住了,惨呼出声。 汉子微微松了口气,猛然抓过头,将兜里摘下倒是不怒了,冷笑道:“就你们几个小娃娃敢来追老子?” 乔冉手臂一抖,短刀靖海抓在了手中:“我们三人,足够!” 秦游提醒道:“四人,四人,还有我呢。” “哈哈哈哈。”汉子从靴子中分别抽出了两把匕首:“好大的口气,你们可知爷爷是谁!” 秦游乐道:“谁啊,佳佳啊。” “涠江虎寨夜枭,可听说过。” “没听说过。”秦游乐道:“虽然我知道反派死于话多,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你要是不在西市放火的话,我们根本追不到西门,棋差一招了吧,只能说是天意弄人。” “放火?”汉子眉头一皱:“西市走了水,与我何干?” 秦游愣住了,半晌之后爆笑出声,乐不可支:“明白了,你就是单纯的点背,哈哈哈。” 斐云荣三人也是哭笑不得,原来是错有错着,秦游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少废话,你们四个,一起上吧!”汉子见到几人年轻,而且往那一站面如常色的,一看就知道不是高手,脸上丝毫不紧张。 “反正你肯定得死,那正好我也给你介绍介绍吧。” 秦游指了指乔冉:“大夏第一尾行男,骑司副统领,飞马血骑乔老二。” 汉子一脸懵逼:“乔老二?” “也叫乔冉。” 汉子面色大变,接连后退三步,望着面无表情的乔冉,满脸紧张之色。 秦游指了指贺季真:“三道隐门少门主,破城夜的墨衣客,大夏第一懒鬼。” “竟是破城夜墨衣客?”汉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显是听说过墨衣客大名的,还挺有见识的。 “铛铛铛铛铛,剩下这位,隆重介绍一下。”秦游嘿嘿一乐:“我老婆,斐国飞云骑统帅,飞云公主斐云荣,当然,实际上比现在漂亮,她现在是女扮男装。” 汉子嘴巴咧的大大的,如同缺氧的癞蛤蟆,竟然下意识回头瞅了眼山下,看那意思,似乎想直接跳下去。 最终一咬牙,汉子到底是没跑,看向秦游:“你又是何人?” “大夏朝,越王府小世子,东海海王,秦游!” 汉子:“哦。” 秦游:“…” 汉子深吸了一口气,色厉内荏的喊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骑司统领,三道隐门少门主,飞云公主,爷爷可不怕你们,咱们手上见真章,说吧,你们谁先上,小世子,不如你先来,和我过几招如何。” “去你大爷的。”秦游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破口大骂:“你刚刚不是说让我们一起上吗。” 汉子:“你听错了。” “你可真不要脸。” 乔冉看向贺季真:“区区无名之辈,贺兄,不如你来出手?” 贺季真摇了摇头,看向斐云荣:“殿下若是手痒,上就是了。” 斐云荣也摇了摇头:“此人不过是一身蛮力罢了,眨眼间本宫便可要了他的命,还不配让本宫亲自出手。” 说完后,傲娇的斐云荣看向自视甚高的乔冉,乔冉又看向了懒的令人发指的贺季真,最后,贺季真看向了秦游。 然后,三人都看向了秦游。 “靠,你们想让我死就直说!” 汉子站在原地,望着四个逗逼,感觉自己很受打击,也是豁出去了:“好,你们三人都是成名已久之辈,爷爷即便死在你们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一起上吧!” 没人吱声,别看汉子说的挺豪气的,实际上还是不敢主动动手。 秦游嘿嘿一乐,蹲在了地上,准备看热闹。 原本汉子是想挑秦游下手来着,结果发现这小子贼的很,站在最后面,也只能握着双匕冲向了斐云荣,毕竟飞云公主是女儿身,应该…可能…或许是身手最弱的吧。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斐云荣满面不屑,眼看着汉子冲了上来,动都未动一下。 就在此时,一个大石头块子横空飞出,正中汉子后脑勺。 “扑通”一声,汉子倒了。 三人望向不省人事的汉子,得出了两个结论。 一,这汉子根本不是什么高手,就是有一膀子力气罢了。 二,秦游扔石头扔的可真准。 第九百五十章 水之快乐 五个被掉包的瀛贼,全部归案,还有意外收获,一个想要单挑可能是中州大地年轻高手排名前三的大哥。 这位大哥挨了一砖头后,后脑勺肿起一个大血包,乔冉将其捆了个严严实实后,在牙齿内发现了毒囊。 这种毒囊包裹的很严实,只有用力咬合才能弄破,由此证明,这个倒霉催才是真正的死士! 秦游带着贺季真来到了山下,神堂左右门的右腿已经被马车砸断了,左手在滚落山崖时也折了,手腕和手臂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 贺季真将马车抬起一些,秦游将疼晕过去的神堂左右门拽了出来。 圆满完成任务,四人二俘赶回京中。 值得一提的是,从案发到现在,正正好好三天。 一路回到骑司衙门,秦游撤回了京中大部分的人手,衙门被围的水泄不通。 乔冉建议不要大张旗鼓,免得让幕后之人知道了那大汉被抓后,很有可能铤而走险。 秦游说要的就是让幕后之人知道这事,一旦铤而走险了,就会浮出水面,越铤,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乔冉深深看了眼秦游后,欣慰的笑了。 经过几个内鬼的辨认,大汉正是胁迫他们的人。 将大汉扔进了地牢,捆住手脚勒住嘴巴,防止自杀。 至于神堂左右门,秦游则是叫来了郎中,暂时保住这个家伙的命。 眼看着到了后半夜,终于忙活完了这一切,贺季真去热鸡吃了,乔冉则是连夜拷问那个大汉,而秦游负责审讯神堂左右门。 秦游不懂什么审讯计较,他只知道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躺在地上的神堂左右门双目无神,已有死志。 秦游端坐在正堂之中,一拍从京兆府顺来的惊堂木,大喝一声:“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两旁的骑司面面相觑,只有凤七提醒道:“喊威武,殿下升堂了。” 一群骑司们哭笑不得。 大半夜的直接审讯这瀛贼就是了,升哪门子堂啊。 不过都了解秦游的德行,解下刀鞘,朝着地上一顿砸。 “威…武…” 秦游很满意,冲着凤七点头示意。 一旁看热闹的斐云荣嘴角含笑。 别人总是无法理解秦游天马行空的模样,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秦游总是在做一些没意义的事情。 一开始,斐云荣也不理解,可随着慢慢加深了解,她渐渐明白了。 人生的意义就是没意义,一切按部就班,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样子,天真烂漫,大人也要有大人的样子,稳重严肃,世子更应该有皇亲国戚的样子。 任何人,任何阶层,任何年龄段,都有一个模板,人生到了某个阶段,就要按照这个模板来伪装自己,伪装的久了,就变的真实,伪装也就卸不下了。 天空与大地就是两面镜子,达官贵人,望着天空这面镜子,模仿着镜子中上位者的呼吸、骄傲以及肢体语言,仰着头,趾高气昂,高人一等,最终自己与镜子融为一体。 贩夫走卒望着地面的镜子,模仿着镜子中底层人的呼吸,奔波以及肢体语言,弯着腰,卑躬屈膝,一辈子抬不起头,最终,也是与镜子融为一体。 秦游活在两面镜子之中,只不过他不会一直仰望天空,也不会一直低头看向地面,行走于两面镜子中间,不受任何一面镜子的影响。 他无法打破天空中的镜子,因为太高,太远。 他更无法踩碎脚下的镜子,因为太大,太厚重。 所以他只能把自己也变成一面镜子,渺小的镜子,反射着自己有趣的一面,照耀着身后的伙伴。 虽然这面镜子很另类,不被大家理解,甚至被大家所排斥,更不会永远存在着,可至少,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光芒,镜子之中,总是充满了笑容。 这面镜子不需要被模仿,不需要多么宏伟,只需要特殊就好。 “本官问堂下何人,小日子过到头的案犯,为何不答。” 斐云荣望着装模作样的秦游,笑意渐浓。 别人挣扎,努力,奋斗,是为了让别人尊敬自己,惧怕自己,服从自己。 而秦游,挣扎,努力,奋斗,仿佛只是为了让自己胡闹,也让其他人跟着自己一起胡闹一般。 也只有斐云荣才知道,秦游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只是为了不让他趴在案牍上昏昏欲睡罢了。 快上朝了,极度无聊,睡不了多久,不睡还困,所以,就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却有趣,却开心。 九成九的人,人生的意义只有两个字,无聊,只是人们无法发觉或者不想承认罢了。 而秦游,只是想让一件件无聊,一件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变成虽然没有意义但是却稍微有趣一些罢了。 快乐不是因为拥有多,而是因为计较的少。 秦游不会计较如何不眠不休百般周折才将神堂左右门抓回来,他只需要知道自己给这王八蛋抓回来就好了,所以他很快乐。 “竟敢不鸟本官!”秦游一趴桌子:“叉他!” 凤七一拱手:“敢问大人,如何叉。” “拿俩棍子给他叉起来。”秦游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呢。” “小的以为用一个棍子呢。” 秦游:“…” 俩骑司跑了出去,也不知道从哪翻出了俩水火棍,一左一右给神堂左右门叉了起来。 秦游再次拍了下桌子:“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救你的人,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 死鱼一样的神堂左右门睁开了眼睛,双目之中浮现出来几许挣扎之色。 “我将一切告诉了你,你能否放我一马,放我倭国百官一马,放我倭国百姓一条生路。” “不能。”秦游耸了耸肩。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就是走个过场,你要是马上说了,还有什么乐趣呢。”秦游嘿嘿一笑,随即大吼一声:“来人,找一块破布,端一盆水,给我摁住他!” 骑司的执行力很高,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吧道具带来了。 斐云荣看的新奇,兴趣盎然。 “摁倒他,抹布盖脸,倒水!”秦游走到堂下,抱着膀子冷笑:“今天本世子就让你好好体验体验一下什么叫做水之happy。” 第九百五十一章 两大特产 秦游取过木盆,嘿嘿一乐,看向挣扎不已的神堂左右门。 “水流很大,你忍一下。” 随着井水倾泻而下,骑司们算是涨见识了。 别说他们,连斐云荣都学会了新姿势。 神堂左右门是瀛贼没错,但却是皇子,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别说是他了,就是瀛贼中杀人如麻的军卒也受不了。 这种快要产生窒息和淹死的感觉,让骑司们连呼神奇,恨不得自己也上去体验一番。 水不断涌入,布巾防止把水给吐出来,极为痛苦。 其实古代也有这种类似的刑罚,比如浸猪笼,给人倒吊起来然后放到水里,不过操作流程有点繁琐。 实际上在后世这种看似简单的刑罚已经被禁止了,认为是不道德并且极为残忍的,主要是不人道。 但是人道这个词和瀛贼从来不沾边儿,别说人道了,“人”字和它们都不沾边儿,又谈何“道”字。 秦游倒完了一盆水,叫道:“换盆冷水。” 神堂左右门死去活来,大口呛着水,喊道:“说,我说…我说。” “说尼玛。”秦游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不准说!” 敏而好学的凤七问道:“三少爷,为何要冷水?” “冷水可以降低人体中的血氧消耗。” 凤七恍然大悟:“小的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你知道什么叫血氧吗。” “不知道,不过这并不妨碍小的对您的敬仰。” 秦游点了点头:“有道理。” 一群骑司们暗暗点头。 学会了! 凤七去换冷水,秦游回到了堂上,苦思冥想了起来,以前看过的电影应该有很多类似的花活,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秦游说道:“算了,太麻烦了,先揍一顿吧,别打死。” 骑司一拥而上,照着正在呛水的神堂左右门就是一顿踹。 凤七和乔冉前后脚的进来了,秦游看向后者问道:“问出什么了,快上朝了,我得找陛下交差去。” “还需要一段时间,只知此人叫张枭,应是绿林中人,也是死士,嘴巴很硬。” 凤七哈哈一乐:“乔统领,看某家的本事,走。” 乔冉一脸困惑,见到秦游笑着点了点头,只能跟着端着木盆的凤七走向了地牢。 秦游走回到了神堂左右门的身边,抱着膀子说道:“活命,你是别想了,少遭点罪呢,也别想了,你肯定得凌迟死,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反正怎么都是死,说了不如不说,对吧。” 神堂左右门终于喘匀了气,嘶喊道:“天照大神会惩罚你的,你是魔鬼!” “天照大神多个鸡儿,有本事让它来,干倒一切封建迷信!” 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茬,秦游双眼一亮:“想到了,一会给你送到宫中,让我大夏朝资深太监白公公给你来个宫刑,然后给你绑到青楼去,这钱本世子出了,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雇几十个小姐姐就在你旁边跳女团热舞,怎么样,爽不爽。” 神堂左右门面露骇然,女团热舞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宫刑他是明白的,受了宫刑,绑到青楼… “你杀了我,有本事你杀了我!” “急什么,现在本世子问你,那个叫张枭的人,为什么救你!” 神堂左右门紧紧咬着牙关。 秦游乐道:“刚才让你水之happy的时候你都要说了,现在倒是不说了,那行吧,再来一轮。” “矿脉位置!” 神堂左右门就不是硬汉子,到底还是屈服了。 秦游微微一愣,斐云荣则是面色微变,脱口道:“瀛岛矿脉的位置?” “是。”神堂左右门说了这一声是后,再次恢复那副死鱼的模样,只求速死。 斐云荣对秦游打了个眼色:“让他们出去。” 秦游对身旁的骑司们挥了挥手,狗腿子们连忙退了出去并将大门关好。 斐云荣看向神堂左右门,略带困惑的问道:“据我所知,瀛岛矿山都已被开采,所在位置,人尽皆知,那张枭费尽周折营救于你,只是要询问其他人已经知道的信息?” “我说,能饶我与倭国百官一条命吗?” 与刚才相比,这才神堂左右门不提倭国百姓这四个字了。 秦游:“能让你十二时辰不间断享受水之happy。” 神堂左右门哆嗦了一下,只得说道:“去年一年,我倭国又发现了十三处矿脉。” 斐云荣一脸狐疑:“岂会如此之多?” “我说,能饶我一命吗。” 这次,不止不提倭国百姓了,连倭国百官都不提了。 秦游骂道:“你再敢废话,我现在就宫刑了你!” “我们有了新的寻找矿脉的办法。” “是何办法?” “水金…皆于江抄水中,淘沃取金,金多出西南,取者穴山至十余丈…金多出西南,取者穴山至十余丈…” 神堂左右门断断续续的说完后,秦游挠了挠后脑勺:“怎么这么耳熟呢。” 斐云荣一脸古怪:“《寒山杂谈.地师篇》。” 秦游愣住了,足足愣了半晌,随即暴跳如雷,冲着神堂左右门就是十来个大嘴巴子。 “敢剽窃老子的智慧成果,要点披脸么!” 秦游也是刚刚想起来,可不是吗,之前编撰寒山杂谈的时候就写过寻找矿脉的办法。 秦游气的够呛,大嘴巴子抽了一会后,看向斐云荣:“不对啊,当初卖寒山杂谈那些学问时,卖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知识,都是一看就能学会的知识,关于寻矿脉的事…我也没让书院卖啊。” 斐云荣苦笑不已:“你虽未卖,可朝廷的不少官员却看过寒山八篇,定是这些人泄露了。” 秦游转过身,又是噼里啪啦一顿大嘴巴子:“说,谁将这些信息告诉你们的。” “陈洛鱼。” “陈洛鱼?”秦游满面困惑:“陈家不是晋昌的狗吗,怎么会和你们有联系?” 斐云荣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这陈家与方家一半,两面下注。” 秦游恍然大悟,又马上乐了。 倭国都亡了,学会了这些知识也没用。 甩了甩手掌,秦游颇为感慨。 瀛岛那边两大特产,一个鬼子,一个火山,而各种矿脉就是由地质作用也就是火山以及岩浆导致的,单从这一点来说,瀛岛那破地方也算是得天独厚了,虽然面积小,可人家火山多啊。 “怎么不全喷了烧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第九百五十二章 百思不得其解 屈从之后的神堂左右门知无不言,也不敢谈条件了,问什么说什么。 事情的脉络终于捋清楚了。 从解锁了寻找矿脉的“新姿势”后,天皇一家子就派遣了大量的方士按照新姿势寻找矿脉位置。 挖矿这种事不是说找到了直接抡着铲子挖就行了,得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除了挖,还得运。 所以神堂家就想着就近找找,看看哪里有距离城池比较近矿脉,这样也省了大量的人力和时间。 足足耗费了一年的时间,找到了十多条矿脉,但是并没有动手去挖,因为东海的海王崛起了。 而知道这些矿脉地点的,除了几个倭国方士外,只有神堂左右门外加大纳言几个少数掌权者。 至于那个张枭背后的人是谁,神堂左右门不知道,秦游也只能指望乔冉和凤七问出一些信息了。 事情倒是搞清楚了,可新的困惑出现了。 秦游和斐云荣都有点一头雾水。 挖矿是开山入地,不是几个人过去之后三五天就能搞定的。 即便知道了这些矿脉的位置,也得组织大量的人手进行开采,而营救神堂左右门的明显是汉人,百分百是世家门阀,十之八九是南宫家。 可问题是南宫家虽然是搞钢铁的,可并不生产挖掘机,就算知道了矿脉位置,总不可能全家老少扛着铁锹坐船过去私自开采吧。 再者说了,那也不是他们说开采就开采的,除非是你的封地还行,而夏朝有封地的目前就仨人,一个越王秦烈,一个郡王秦狰,外加一个刚刚王者归来的齐王。 除了矿脉这事,斐云荣还问了一下吏部左侍郎张由和南宫风吟二人的事。 神堂左右门根本不认识这俩鸟人,只和陈家有联络。 如斐云荣猜测的那般,陈洛鱼和方不二一样,表面上是晋昌的死忠,实际上也玩两面下注。 瀛贼使团之所以进京,是因为张枭渡海去了瀛岛天照城说服了他们,只要成为了藩属国,不但能够得到短暂的和平,还能置秦游于死地。 派出使团俯首称臣也是无奈之举,瀛贼不怕夏朝,但是怕海王,封锁了航线,想去打他们就打他们,沿海区域如同炼狱一般,全都暴露在了郭城的火药弩和刀剑之下,这么下去的话,郭城迟早有一天会深入征伐内陆。 值得一提的是温雅之子温文,原来这小子的病早就治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在瀛岛那边活的十分滋润。 因为老爹温雅的关系,温文的待遇比瀛岛皇子都要高,整日美婢作伴酒池肉林乐不思蜀。 这样美滋滋的生活,可比在罗云道幽水城好多了,所以温文一直没回去,而他老爹温雅,却一直因为温文“受制于”瀛贼才成了叛党乱党。 实力演绎坑爹的温文,终于做对了一次选择,或者说是又一次错误的选择。 瀛贼都俯首称臣了,他温文也没什么活路了,想着怎么都是死,这才来到了京城“状告”秦游,想着鱼死网破为爹报仇,报不了仇也能恶心恶心秦游。 还有李雄,之前想要劫持温文要挟温雅攻打方家,可惜,最后被瀛贼给干了,逃之夭夭,应该是跑去晋昌了,至今下落不明。 不过这老家伙坏的狠,知道海岸线被封锁了,派人传信忽悠温雅,结果方不二挂了,温雅最后也挂了。 一时之间,秦游百感交集。 温雅因为独子温文,敢与天下人为敌。 而温文,却留恋花天酒地的生活,一直不回东海,谎称病还没有治好。 如果温文没有如此自私,温雅即便是东海罗云道之王,也不会被瀛贼胁迫犯下那么多天怒人怨的罪行。 如果温雅没有犯错,就没有寇众。 没有寇众,就没有快速崛起的海王。 而没有海王,温雅也不可能死的那么快,东海也不会收复的那么快。 见到问无可问,秦游叫来了俩骑司,给死狗一样的神堂左右门拖进了地牢里关押。 乔冉和凤七也回来了。 “问出来了。”乔冉面色阴沉:“南宫家。” 看了眼斐云荣,乔冉接着说道:“斐国的南宫家。” 斐云荣面色微变:“我斐国南宫家指使的张枭营救瀛贼询问瀛岛矿脉位置?” “不可能吧。”秦游哭笑不得:“瀛岛也不是斐国打下来的,是咱大夏占领的,要开矿也是咱们夏人,怎么可能轮到斐国,他们斐国南宫家问矿脉位置干什么。” “不知。”乔冉摇了摇头:“张枭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似诓骗,若诓骗,为何不编造更加可信的谎言。” 秦游看向斐云荣,后者也是满面困惑之色。 乔冉说道:“张由的罪证,拿到了,瀛贼使团一路畅通无阻,就是张由安排的,夏京中的接头人,正是张府的大管家。” 斐云荣秀眉微皱:“斐国南宫家派遣张枭营救神堂左右门五人,询问矿脉位置,张由极力促成倭国成为藩属国,而张由身后的人,又是你们夏朝的南宫家,可夏南宫与斐南宫视对方为仇敌…” 乔冉面色剧变:“夏南宫与斐南宫,并未决裂,只是做戏给天下人看?!” 斐云荣没搭话,无法确定。 都姓南宫,可一个在斐境,一个在夏境,这十多年来,虽然相隔涠江,可两家都恨不得将对方杀的鸡犬不留。 光是飞云骑就知道斐南宫多次派遣刺客前往夏境刺杀夏朝南宫家直系子弟,而夏南宫自然不会逆来顺受,多次截杀斐南宫名下的商队,双方明里暗里争斗了十多年,互相之间损失惨重。 秦游插口问道:“不管俩南宫是不是一伙的,问出矿脉位置也没用啊,那也不是让他们开就开的。” 众人沉默不语,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关键。 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占了瀛岛,瀛岛就算是夏朝的地盘了,既然是夏朝的地盘,谁开矿,那都是秦老大说了算的,私自开矿可是死罪,更别说斐南宫还不是夏朝人。 乔冉沉默了片刻,看向秦游说道:“拿下张由吧,事情原委,张由应该知道实情。” 秦游也只能点了点头:“我尽量说服陛下。” 对于这事,秦游也挺头疼的。 动了张由,就会惊动南宫风吟,而目前来看,主使之人是斐国那边的南宫家,可南宫家惦记倭国干什么? 越是想,秦游越是头疼。 “靠,写小说呢,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 叫了一声,秦游骂骂咧咧的回后堂换衣服去了,准备参加早朝。 第九百五十三章 真皇不露相 几天几夜没有好好休息的秦游直奔皇宫,几乎是踩着点上的朝。 到了议政殿,臣子们纷纷注视着他。 之前刑部出事,秦老大还想保密来着,结果这两天京城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什么保密的意义了,昨天在朝堂上君臣们讨论了一下,最后决定赶紧挑个时间给瀛贼以及和瀛贼有关联的人全砍了,省的夜长梦多,勤俭节约的秦老大嫌弃这群人吃牢饭都浪费粮食。 眼看着快到年关了,发生这么大个事,不解决了,谁也过不好年。 见到秦游来了,大家也不上奏,就等着这小子和大家汇报一下最新情况了。 可惜,秦老大根本没让秦游出班,明显是不想当着其他臣子的面谈论这些事。 秦游只能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熬过了早朝,散朝后,白千给秦游叫到了敬仪殿。 秦老大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查到了蛛丝马迹?” “抓到了,一个不少,全抓到了。” 秦老大略微错愕,紧接着大大的松了口气:“抓到就好,抓到了就好啊,要不然此事可就成了笑柄。” 知道人抓到了,秦老大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没想到如此容易便被你抓到了,朕还以为这幕后之人有什么通天的手段。” 秦游满肚子槽点。 没我这…逆天的运气,换了谁都白扯。 其实这事还真是靠运气,京兆府那四个瀛贼就不说了,算是大家抽丝剥茧的成果,可张枭和神堂左右门却是点背到家了。 如果不是西市走了火,秦游也不会误打误撞追到了西门。 “陛下,幕后之人是挺厉害的,抓他们也没那么容易。” 秦老大明显不信:“若是厉害,岂会如此轻易便被你将人抓了归案。” 秦游今天是高低忍不了了,清了清嗓子,将情况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一遍。 “没想到竟有如此多的波折。”秦老大听过之后,感慨连连:“还好此事是你办的,换了他人,未必抓的到。” 秦游喜滋滋的。 秦老大又补了一句:“我秦家儿郎中,你这运气总是最好的。” 秦游:“…” 秦游发现还真是这样,秦家儿郎就四个,秦玄苦逼呵呵当了太子,天天挨揍,大哥秦狰是大夏第一背锅侠,二哥秦文下落不明,相比之下,自己的确运气挺好,活的挺滋润的。 殿外的白千走了进来:“陛下,吏部尚书上官鄂大人,刑部尚书闻人泰大人,求见。” 秦老大满面不耐烦:“让他们在外面给朕候着。” 秦游乐呵呵的。 他就喜欢看秦老大不待见这些尚书的模样。 秦老大看了眼秦游,似笑非笑道:“你很得意?” “啊?”秦游摇了摇头:“没有啊。” “前几日朕便发现了,朕责骂上官鄂与闻人泰时,你暗暗窃喜。” 秦游讪笑一声:“也不算是窃喜吧,就是觉得二位大人活该,一个提拔了张由,一个让五个大活人在眼皮子低下跑了,陛下您责骂也是应该的。” “朕,自然需责骂他们,只是你不同,记住朕的话,得意时应善待他人,因你失意时会需要他们,可是懂了。” 秦游若有所思,片刻后点了点头:“侄儿懂了。” “懂了便好,前些日子在议政殿外,上官鄂寻了你两次,想来,应是给予你忠告,君子赠人以言,庶人赠人以财,朕不敢说上官鄂是谦谦君子,可对你,上官鄂应是关爱的,莫要将其视为敌寇,至于闻人泰,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夏朝官员何止千人,可唯有闻人泰最是正直,若想要除掉那些啃食国朝血肉的世家门阀,你便要借势,卢通,朕不断言,魏云涛,朕不倚望,龚文华,虽可信任却是有勇无谋,而上官鄂与闻人泰,便是你对付世家门阀的最大助力。” 秦游连忙站起身,郑重的施了一礼:“侄儿谨遵陛下教诲。” “明白就好,要记在心里。” 秦游坐下后,嘿嘿一笑:“侄儿觉得最大的助力应该是您。” 秦老大哑然失笑:“不,反倒是朕觉得,朕最大的助力,是你小子才对。” 秦游微微一愣。 秦老大面露正色说道:“自从你改良了那炼盐之术后,朕就觉着,你仿佛一夜之间便长大了,虽缺些稳重,偶有闯祸,却总是为朕分忧,除国朝弊端,造福黎民百姓,朕很欣慰,近些时日,朕也感触良多,你说的不错,这世家门阀,确是国朝最大的弊病,可想要根除,谈何容易,朕思来想去,敢做此事的人,也只有你秦游了,便是朕,都有几分忌惮,所以朕才说,朕的最大助理,是你小子。” 秦游心头暖暖的,秦老大说人话的时候,还是比较令人感动的。 “往后,无论日夜,遇了急事可随时入宫,一会朕便和白千交代一声。” 秦老大拍了拍秦游的肩膀,欣慰的点了点头:“与朕说说吧,下一步,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觉得先抓张由吧,张由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倒也是个办法,这夏南宫与斐南宫之事,看的朕云里雾里,朕与你一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老大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后说道:“不如朕给你出个法子,如何。” “您说。” “等。” “等?” “不错,那张枭,既是死士,幕后之人应是未预料到他会这么快就被你撬开了嘴巴,既如此,你便在骑司衙门中演一出戏,让那张枭走脱。” 秦游一脸懵,明显没听懂。 秦老大解释道:“自然,不是让他真的走脱,而是走脱时,擒杀了他,那幕后之人虽不会尽信,却也带着几分侥幸之心,过些时日,此事烟消云散,他便安了心,安了心后,就会有所动作。” 秦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秦老大呷了口茶,道:“若是朕猜得不错,到了那时,该有折子递到朕的面前了。” “什么折子?” “朕还是一时说不准,不过八成,应是迁族。” 秦游瞳孔微缩:“迁族?!” “不错,瀛岛地广人稀,占了瀛岛,夏朝自是要消化地盘,想要消化,就要靠人!” 秦游恍然大悟,脱口说道:“而世家门阀就会自告奋勇的带着族人过去开田建城,可实际上,却是等于占了封地,所以他们才想要知道矿脉的位置!” 秦老大放下茶杯,风轻云淡:“应是如此。” 秦游望着秦老大,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一刻,秦老大的形象是那么的睿智。 很多困惑,顿时如同拨云见日一般豁然开朗。 可不是怎么的,这种例子太多了,开疆拓土后,朝廷是鼓励大族过去占地盘的,开垦良田,建造城池等等,如果世家门阀自告奋勇的话,朝廷不但会阻拦,反而会提供优待。 既是优待,那世家门阀就可以选择位置,如果选了有矿脉的位置,那就是真的血赚。 瀛岛不是中州,那破地方偏僻不说,还没什么人,世家私自开矿的话,只要保密工作做的好,那就是闷声发大财! 要知道瀛贼的武器质量特别高,就是因为那些矿脉。 秦游终于明白了,明白为什么以秦老大的逗逼属性竟能稳坐皇位十多年还能将群臣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自己的这位大伯,隐藏的很深啊。 第九百五十四章 君臣三人 一个字,等。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秦老大开了口,秦游也只能等了。 至于要等多久,不知道,皇帝没说,小世子也没问。 秦游离开议政殿的时候,上官鄂和闻人泰杵在门口冻的苦逼呵呵的。 打了个招呼后,秦游离开了,两位尚书大人赶紧进敬仪殿里暖和暖和。 “二位爱卿。”秦老大开门见山说道:“五个瀛贼,都抓回来了。” 俩尚书倒不是很意外,猜就能猜出来,要是没办完差事,秦游这小子也不会主动来上朝。 不等上官、闻二人主动问,秦老大将情况说明了一下。 俩尚书听的直搓牙花子,一个字,懵。 光是这夏南宫和斐南宫两家就让人看的云里雾里的。 秦老大看向上官鄂:“你吏部的左侍郎张由,不要留着了,寻个由头,废掉吧,不要牵扯到秦游身上,也不要打草惊蛇。” “老臣遵旨。” 上官鄂脸上倒是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也没有丝毫犹豫。 要是秦游在场的话,肯定会直咧嘴。 现在满京城,只要是在官场上混的,都知道张由得罪越王府小世子了,而秦游又是有仇立马报的性子。 这也就罢了,从瀛贼使团入京后,出了这么多事,幕后之人筹划了这么久,隐藏的这么深,唯一能联系到他身上的就是张由。 而在这个时候搞掉张由,不管是秦游出手还是上官鄂出手,定会打草惊蛇。 不让人怀疑到秦游身上,不打草惊蛇,何其难也。 这难度系数,就等于是一分钱不花只点了个赞就把女主播泡到手一样,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秦老大却依旧将这差事交给了上官鄂,而后者,也没有任何觉得为难的。 “废了那张由后…”秦老大看向闻人泰:“你刑部明里接手,暗地里,交给秦游与骑司。” “臣明白。” 君臣三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宣布了一位国朝侍郎的死刑。 “秦游刚回京时,便与朕说,这世家门阀,就是一块烂肉,长在身上的烂肉,越是不忍心割掉,这烂的越大,越深,蚀骨灼心,朕何尝不知,可初听之后,倒是觉得秦游不免有些杞人忧天,烂肉,是长在身上不假,却远远没到他所说的地步。” 叹了口气,秦老大接着说道:“可现在来看,秦游当真不是危言耸听,那些与陈家往来的信件,朕这几日又看了一些,其中数十封信件,触目惊心,这大夏朝,在那信件的字里行间中,如同鼓掌之中一般,走私的货物,数以万贯,数以十万贯,从五品的文官,五品的武将,三言两语,便定下了,天大的罪名,杀头的祸事,几封信,便遮盖住了,谁若挡了他们的财路,阻了他们的官路,又是几封信件,便家破人亡,这一家家世家门阀,这一户户高门大院,编织成了一张大网,笼罩的何止一个东海,各州府,各道,就连朕的眼皮子底下这这夏京,都有这大网,明明是那么惹眼,朕却后知后觉,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官鄂无言以对。 除掉一个张由,不难,除掉他张家,也不难,甚至是除掉南宫家,只要做好承担损失的心理准备,也没那么难,可这大网,牵一发动全身,又如何除的尽,除的完。 要知道当年前朝被推翻,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失了“民心”,可这民心,当真是字面上的“民心”吗? 而秦氏三雄能夺了国,正是因为得了民心,可这民心,当真是因为中州百姓支持吗? 这民心,当真是百姓说了算? “臣斗胆,陛下您当真下了决心吗?”上官鄂脸上带着几分决绝之色。 秦老大反问道:“若是你有良策,可让社稷不受动荡,朕便下了决心。” 上官鄂苦笑不已。 良策? 他有,有个锤子。 这世家门阀遍布国朝,牵一发动全身,怎会不动摇社稷,不过要说动摇社稷根本,只要谋划得当,倒也不是不能搏一搏,就看天子敢不敢赌了。 闻人泰眼底掠过一抹厉色:“陛下,不如快刀斩乱麻!” “朕何尝不想,可边关凉戎虎视眈眈,与那反骨贼臣屈止戈伺机而动,东海百业待兴,瀛岛还未定计,更别说那斐国了,若是没这些事,长痛不如短痛,朕何尝不会快刀斩乱麻将那些世家门阀连根拔起。” 闻人泰不吭声了。 实际情况就在这摆着,秦老大说的有道理,问题太多了。 大夏朝就如同一只雄狮,群狼伺机而动,一旦露出了破绽,群狼就会狠狠扑上来撕咬一口,甚至咬在喉咙处。 俗话说得好,襄外必先安内,目前也只能先让东海恢复安稳,再把瀛岛消化掉,接下来才能考虑是不是要大动干戈除掉那些世家门阀。 闻人泰突然问道:“陛下,起初是三世子殿下带回陈洛鱼的信件,也是他极力提议除掉世家门阀,臣觉得…” “觉得什么?” “世子殿下虽是年幼,却智计超群,陛下与上官大人的顾忌,世子殿下岂会不知,可既然知道,又为何还想着要动手,所以臣觉着,是不是世子殿下已经有了谋划。” 秦老大面色微变。 冷不丁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虽然没让秦游动手,但是也没说不让秦游不动手,只是说徐徐图之。 “你这么一说,朕倒是觉得古怪,秦游虽未说过有何谋划,也并未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模样,可是每当提起世家门阀时,这小子似是并无顾虑,仿佛除掉世家门阀只是水到渠成之事,难不成…” 上官鄂插口道:“难不成殿下他早就有了谋划!” “嗯…”秦老大下意识点了点头:“朕觉着,朕这侄儿,最是像朕了,润物细无声,随风潜入夜,便是谋划,也无迹可寻,就如那东海,乱都平了,朕才知晓他的手段!” 在秦老大口中,越王府的三世子,有时候叫秦游,有时候叫朕的侄儿,主要是取决于有没有人夸秦游。 越说,秦老大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因为秦游每次过来说的都是南宫家和瀛贼的事,没有多谈世家门阀,只是表明个态度罢了,可依这小子的性子,八成已经开始准备了。 “若真是如此,既然游儿不主动说,那朕也不好去问,只要不给朕闯出天大的祸事就好,不过如今秦游也知晓轻重了,遇到了事情,会提前与朕说的。” 说到这里,秦老大看向上官鄂:“世家门阀之事,朕尚不能表露态度,如若秦游闯了祸,你必要保他周全!” 上官鄂点了点头:“陛下宽心,臣知晓。” 一旁闻人泰微微松了口气。 秦游闯祸? 呵呵,那是必须的,只要背锅的不是他刑部就好。 秦老大看向闻人泰:“还好有秦游,若不然,你这刑部便成了笑柄,你闻人泰,也算是欠了秦游天大的人情。” 闻人泰一脸苦涩:“臣懂。” “懂就好。”秦老大满脸的嫌弃,办事不利不说,完了你还贼穷! 第九百五十五章 杀猪匠与教书先生 夏京终于入冬了,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雪花飘扬,一百四十五名瀛贼,整整齐齐的跪成十排。 第一支进入刑场的是瀛贼代表队神堂家族,以神堂左右门为首,嘴巴全被封住,五花大绑。 第二支进入刑场的是汉奸代表队是张谓、梁子义等收了瀛贼好处或者为瀛贼谋利益好处的二鬼子们。 第三支进入刑场的是瀛贼那边的各种达官贵人。 还有一人提前没什么事先挂了,那就是温雅独子温文。 温文在骑司衙门被特意从书院赶来的白彪给捅死了。 白彪曾经发过誓,诛温雅满门,秦游一直记得这事,特意去宫中询问了秦老大,秦老大欣然应允,还对白彪赞叹了一番。 秦老大已经下旨了,第一支代表队处以极刑,凌迟处死,监斩官是刑部尚书闻人泰,第二支代表队斩刑,就是尸首分家。 第三支代表队全部吊死。 这也是夏朝开朝以来涉及人数最多的公开行刑,秦老大也以此表明态度给天下人看,任何人和瀛贼苟且,一个不放过。 公告贴满了大街小巷,瀛贼的一桩桩罪行触目惊心,写在了告示上,京城内的百姓看的破口大骂。 刑场之上,监斩的闻人泰身披红麾,按照传统,侧身对着刑场。 秦游作为嘉宾,坐在了闻人泰身旁,礼部尚书周伏虎拿着圣旨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 神堂家族代表队背后的招子被取下,“片”工上场了,拎着木盒子,里面是各种型号的刀具,闪烁着夺人双目的寒光。 凌迟是个技术活,有要求的,业绩指标达不到的话犯人就不能死,而且得割三天三十六个时辰。 磨刀不误砍柴工,凌迟神堂家的皇室成员不耽误处刑第二支和第三支代表队。 半个时辰不到,一声声斩字落下,人头滚滚,第三支代表队也全都被吊死了。 秦游看了会,带着凤七和白彪离开了刑场。 他只要确定这群瀛贼死定了就好,凌迟这种极刑,即便是他也感觉到生理上的些许不适。 回到了书院,秦游以山长的名义让大集和书院庆祝一番,庆祝这个世道又太平了几分,庆祝这世上少了一个如同恶魔一般的种族。 夜幕降临,篝火驱散了寒冷,人们载歌载舞。 廖文之喊着当浮一大白,举着大号的酒杯,然后又了“敬天地”。 这还好是在古代,是在书院,换了后世,这老头在酒桌上得挨揍。 廖文之虽是文人,也不喜杀戮与征伐,可平日里没事也和闻道鸣以及白彪等人闲唠嗑,得知瀛贼是个什么德行后,都恨不得也跑去东海坐船到瀛岛上,砍几个瀛贼彰显一下他哭泣战神的威名。 秦游正在和斐云荣吹牛b,让斐云荣以后称他为毁灭一个种族的男人。 曹虎跑了过来,激动的够呛,张着嘴,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连干三大杯。 秦游乐呵呵的。 今日下午秦老大下旨了,白千带着圣旨跑到了越王府,旨意是下给曹琥的,没升官,但是湖城山民有多少人,入夏籍多少人,甭管五万还是十万,以后都是夏人了,与普通百姓相同待遇,除此之外,湖城“免税”三年,所有湖女部落的番蛮,三年内不用服徭役和交税。 白千还私下和曹琥说,秦老大给了个保证,要是湖城再碰到之前那种“歧视”,地方官员不发钱不发粮的事,直接来京中找皇帝,查实之后,有一个砍一个,甭管多大的官,就是户部尚书也不行。 “殿下,我老曹,我老曹…” 曹琥泪珠子流了下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曹哥,咱俩这关系,用不着,当初在东海我就答应过你,现在只不过是兑现诺言罢了。”秦游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苦笑道:“其实按理来说,陛下应该给你升官来着,我之前也和陛下提过,但是天子说了,东海尚不安稳,若是升了你的官,没人可以当这湖城知州,也没人能管理那群山民。” “升不得,万万升不得。”曹琥连连摇头,呲牙笑道:“我老曹就喜欢当这湖城知州,当一辈子,给殿下您守一辈子郭城。” 秦游端起酒杯:“来,曹哥,敬你一杯。” 曹琥老脸通红:“殿下您还是叫我老曹吧。” “不,叫老曹,或是叫曹大人,叫着叫着,关系就远了,你也不想咱哥俩的关系疏远吧。” 曹琥二话不说,又是连干三杯。 斐云荣在旁边看的好笑。 秦游还是那个秦游,在东海是这样,回了夏京也是这样,拉拢人才的方法一直停留在大口吃肉大秤分金的阶段,从来不会礼贤下士,可即便是这样,依旧有越来越多的人才愿意誓死追随。 白彪也来了,看了眼曹琥,对秦游抱了抱拳,也是二话不说,连干三杯。 秦游乐道:“人家曹琥的小弟们免税了,你又是因为什么啊?” “太多,说不来,喝酒就好。” 最近一直当先生的白彪气质大变,肤色竟然白了几分,穿着儒袍像模像样的。 秦游和白彪干了一杯子,笑着问道:“最近当教书先生,有没有发现海战的好苗子?” 白彪满面愁容,没吭声,在旁边坐着的司哲乐道:“殿下,都说上辈子屠夫屠了猪,这辈子捧着书卷教了书,哎呀呀,白老大上辈子可能是屠了不少人,这辈子教了一群猪。” 秦游:“…” 白彪苦笑道:“那些小学子,明明看着聪慧,做事也细发,可这海战,就是听不懂。” 秦游也是深感无奈。 这事确实有点为难白彪了,那群小学子连海都没见过,也没摸过船,怎么可能懂什么海战呢,只能慢慢来了。 众人喝着酒扯了会皮,斐云荣给秦游拉走了。 二人来到没人的角落,秦游搓了搓手,满面害羞的说道:“死鬼,这么急吗。” 斐云荣学着秦游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与你说正事。” “什么正事?” “我想让月芯回一趟斐国,调查夏南宫与斐南宫之事。” 秦游挠了挠下巴:“也好,如果这两个南宫家真的是演戏,肯定有所图谋,事关你们斐国,调查调查吧,咱俩心里也有个数。” “好,那你与凤七知会一声,月芯这一去少说也要数月,你那侍卫八成要伤神。” “七仔?”秦游拍了下脑门:“靠,头一次听说主子得开导侍卫的。” 嘴上这么说,秦游还是走向了正在围着月芯当舔狗的凤七。 第九百五十六章 超常发挥 秦游一直想不通。 凤七虽然长的不咋地,但至少有个稳定工作,放到后世,那就属于是霸道总裁的安保顾问和安保部长了。 可这家伙,怎么就看上了个球呢? 秦游可以拍着良心说,他就没见过比月芯更圆的姑娘了。 此时凤七正在和月芯俩人讨论谁杀的瀛贼多。 秦游走了过去后坐下,月芯连忙起身施礼。 “甭客气,赶紧坐下吧。” 不管月芯身材怎么样,秦游对这点还是很满意的,胖丫头很懂礼貌。 当着月芯的面,秦游也不好直接和凤七说人家要走的事。 不由得,他想起了尚云道官道那个叫做李礼的小子。 这世道就是这样,大部分人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更不要说改变了,婚姻,有,恋爱,不存在的。 痴男怨女很多时候就如同树上的两片叶子,狂风袭来,各自飘散,风越大,飘的越远,离的越远,落在地上,生根发芽或者成为枯叶,若干年后再回想起来,不过是一阵唏嘘罢了。 秦游分别看了凤七与月芯二人一眼。 他能看出来,月芯对凤七舔狗一般的“追求”,肯定是心动了,以前动不动就要取凤七狗命,现在已经可以坐下来唠嗑了。 可秦游还是理解不了,真正的爱情不仅要求相爱,而且要求相互洞察对方的内心世界。 就如他和斐云荣似的,两个人有着相同的三观,互相理解也了解对方。 再看凤七,秦游都不敢说自己了解这家伙,更别说月芯了。 斐云荣走了过来,找了个借口给月芯叫走了。 捅了捅凤七,秦游低声问道:“你表白了没?” “什么是表白。” “就是直接告诉人家,你要合法的睡她。”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还是不懂。” “就是你睡了人家,是合法的,不用顾忌夏律。” 凤七恍然大悟,一脸自豪的说道:“小的是您的护卫,就是睡了别人家的姑娘,京兆府还敢拿了小的不成。” 秦游有点想骂人了。 狗腿子狗腿子,这词儿,果然是有含义的。 “你他娘的就是跟我混的,换了跟着京里其他少爷,你绝逼要在本世子装逼打脸的故事里当背景墙。” 凤七嘿嘿傻乐着,不懂。 秦游:“和你说个事,胖丫头要回斐国了。” 凤七愣住了,足足过了半晌,突然拿起酒杯,给秦游倒了杯酒:“殿下,不过是几个月罢了,忍一忍,您要是实在想,小的陪您去斐国。” 秦游也愣住了,也是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我荣姐不走,就胖丫头自己一个人回去。” 凤七再次愣住了,然后一把夺过秦游手中的“安慰酒”,仰头干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哎呀呀,天要塌了。” 秦游恨不得给凤七一个嘴巴子。 当年俩人被斐国探子抓走时,凤七替自己挨了一刀都没这么慌,在地牢里天天睡的和死狗似的都分不清楚现实和做梦了,也没这么慌,结果因为个球,竟然慌成了这副模样,这不是真爱,还有什么是真爱? “胖丫头又不是不回来,就是调查斐南宫的事。” “斐南宫是谁?” 秦游气的要吐血了。 凤七天天跟在自己后面,处理什么事都看着,和谁唠嗑也看着,结果这么多天下来,啥也没听啊这是。 “哎呀,就是调查点事,很快就回来。” 凤七满面紧张之色:“不会遇到危险吧,要不让飞云殿下回去吧。” “我他妈要打你了啊,你能不能把我当个世子看待,同时也麻烦七哥您把你自己当个侍卫看待。” 凤七尴尬一笑:“您说的,爱情面前人人平等。” “有用的一个没记,没用的你比谁记的都清楚。”秦游翻了个白眼:“要不这样吧,你今天晚上就告白,胖丫头要是同意了,你也就安心了,踏踏实实的在夏京等着人家,等胖丫头回来了,我和荣姐说说,直接让你俩成亲,怎么样。” 凤七顿时满面喜色:“好!” 一声“好”字,掷地有声。 “行,一会我给他叫来,你记住了啊,说点好话。” “什么好话?” 秦游想了想:“就比如说以后以后你赚了钱,都给她花,明白吗,你每个月俸禄是多少?” “不知道。” 秦游一脸懵逼:“你怎么还能不知道呢。” “这两年您一直涨咱王府护卫的俸禄,可每次小的都跟着您跑来跑去的,月底发俸禄,小的也不能离了您跑回王府领俸禄吧。” “那你平常用钱的时候怎么办?” “小的床下有包袱,几十万贯吧,小的也没数,用的话就随便取一张了。” 秦游叹了口气:“七哥,您是真没拿自己当外人啊。” “是三少爷您大度。” “我谢谢您啊。” 其实秦游还真不在乎这事,凤七的忠诚不是用钱来衡量的。 在夏京,在东海,无数次拼着命护他周全,如果计较钱的话,那真是狼心狗肺了,别说几张银票,就是那一包袱的银票都送给凤七又何妨,因为他和凤七已经不是主仆了,而是一种名义上为主仆,实际上却是过命交情的弟兄。 “我给你打个比方啊,假如你每个月一贯钱的俸禄,你说你可以给胖丫头花九百文,明白了吗,得感动人家,知道吧。” 凤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自己发挥吧,加油。”秦游说完后,冲着远处的月芯招了招手:“胖丫头,过来,七仔有事和你说。” 月芯和个直立行走的坐地炮似的跑了过来,瞅了眼凤七:“干嘛。” 凤七:“我想合法睡你。” 秦游:“…” 月芯满面怒火:“姑奶奶我取你…” 秦游赶紧说道:“等会等会等会,他说话不过脑子的,别当真,他有正事说,胖丫头你快坐下。” 月芯狠狠瞪了一眼凤七,气呼呼的坐下了。 秦游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冲凤七说道:“说话前过过脑子,当我求您了七哥。” “哦,小的明白。”凤七搓了搓手,略显紧张的望着月芯:“我想娶你。” 月芯唰的一下红了脸,和个快过季的西瓜似的。 凤七信誓旦旦的说道:“月芯姑娘,你要是嫁给我老七,我…我每个月俸禄是一贯钱,我给你九百文。” 月芯果然是对凤七有感情的,满面羞红,喃喃不语。 凤七加了码,一脸割肉似的表情叫道:“九百一十文!” 秦游破口大骂:“人家差你那十文吗!” 月芯终于开口了,笑吟吟的问道:“那你要是每个月的俸禄是十贯呢。” 凤七终究还是没过脑子,立马接口道:“每个月给你九百一十文!” 月芯冷笑连连:“一贯钱,你给本姑娘九百一十文,十贯钱,你竟也要给本姑娘九百一十文,好你个凤七,如此吝啬还想娶婆娘!” 秦游一捂脸,凤七果然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 凤七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错了。” “说错了?”月芯没好气的说道:“那你给本姑娘个解释,为何一贯钱给我九百一十文,十贯,也是九百一十文。” 秦游叹了口气,觉得这个问题对凤七来说有点朝纲了。 可谁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凤七哈哈一笑:“因为我老七对月芯姑娘的情意,从未变过。” 秦游抬起头,望着凤七,惊如天人! 第九百五十七章 想法 凤七的情意,没变过。 月芯的态度,也没变过。 直白来讲,就是凤七还是没争取到合法的交配权,明明一个侍卫头子一个女婢,整的和网络小说的男女主似的,磨磨蹭蹭的就是没个结果。 第二日天还未亮,月芯走了,凤七洒泪挥别。 秦游昨夜喝了酒,回到屋子后又和斐云容谈了半个时辰的项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又和斐云容在床上墨迹了一会这才起来,出了门,见到凤七正在门外堆雪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秦游看向胖嘟嘟的雪人,很像月芯,至少肚子像,和怀胎十月似的,而且打底五胞胎起步。 秦游抱着膀子走了过去,笑道:“七仔,放心吧,胖丫头回来后,少爷我高低帮你把他泡到手。” 这话秦游从东海说到夏京,真的是尽力了,不是他不出谋划策,而是凤七的智商忽高忽低,即便是高的时候也用不到正地方。 凤七坐在了雪人旁,露出了无比苦涩的表情:“小的今早送月芯姑娘时,她对我说了句话。” “说的什么?” “我说珍重,她说无碍,告诉我办完了差事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那没问题啊。” 凤七抬起头,有点想哭:“可是三少爷您曾经说过,离别,最怕弗来格。” “弗来格是什么鬼?” “就是您之前在东海总说的啊,说一旦离别,千万不要立弗来格,比如谁说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回来,或是谁说让旁人安心等着以及小事一桩去去就回等等,一旦说了这话,八成死的很难看。” 秦游反应半天才明白原来是flag,哭笑不得。 “我就是随口说说,别在意。” “每次您随口说说,十有八九都成真了。”凤七抬起头,意味莫名的看了眼秦游,那意思,就好像嫌弃谁是乌鸦嘴似的。 瞅了眼凤七这位陪着自己经历过太多生死的侍卫头子,秦游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这世道九成九的人,已经被剥夺了选择活法的权利,更不要说爱了。 秦游觉得自己没本事让这该死的世道充满爱,可对身边的人,他会尽力的去帮助,帮助身边的人追寻幸福,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七仔,人生得有追求了,除了女人,还有别的啊,对吧,你都这么大人了,总得有点别的追求吧。” 安慰不成,只能转移注意力了,秦游对凤七也算是绞尽脑汁了。 “追求?” “是啊,就比如你每天都想的事情,告诉告诉我,你每天总在想的事情是什么?” “您别死。” 秦游都准备张嘴骂人了,可转念一想,又感动的够呛。 是啊,作为一个侍卫,每天想的就是自己所保护的人不要死,还有谁比凤七更尽职尽责呢。 “除了我别死呢,还想别的吗?” “咱越王府的人也别死。” “咱不说死不死的,除了不想别人死,还有没,脑子那么大,总不能天天就想这些事吧。” 凤七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就这些,没了。” 秦游:“…” “三少爷,您有什么追求没?” “当然有了。”秦游乐道:“建功立业啊,实现人生价值啊,名留青史之类的,虽然不是真的这么想,可至少嘴上得这么说,你呢。” “没有,小的没这本事,不会这么想,也不敢这么说。” “那你活这么大,就没什么想法吗?” “想法?”凤七认真的说道:“您看啊,小的十二岁就被抓壮丁当了民夫开山去了,那时候小的想,至少能吃个半饱不饿死,十四岁入了辅兵营,中州那时就乱了,前朝有个贲字营,小的就是给他们拉辎重的,那时候小的想,以后就跟着贲字营混了,辅兵可别当炮灰,谁知贲字营和叛将刘宗打了一架,就剩百十来个人,校尉就从辅兵营里挑青壮充数,小的就成了贲字营的府兵,小的想,还是得保住命,谁知过了没多久,又碰到了王爷的精骑,全军覆没,朱管家见到小人和一些同村的军卒年岁不大,也没杀,招降了我们,到了王爷麾下,小的有一膀子力气,刀也耍的好,打了几年仗,进了陌刀队,运气好也没死,又打了几年,最后成了王爷的亲卫,后来陛下和王爷他们打赢了,也没什么战事,王爷就把小的调派到您身边当侍卫了,小的每日就想,您别死。” 秦游默然无语。 凤七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来说去,只是想活着,仅此而已,即便不在军中混了,想的又是不让别人死。 这世道,连活着都是奢侈。 “等会啊。”秦游摆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满面古怪:“你今年多大?” “三十有六啊。” “我靠,那你怎么长的和六十三似的。” 凤七呲牙一乐:“小时候老娘就说我长的老成。” “阿姨管这叫老成?” 哭笑不得的秦游又算了一下,可不是吗,凤七十四岁从军,中州大乱将近十年,打到二十四,当了十多年侍卫,那可不三十六吗。 “月芯多大?” “二十八。” 秦游一脸惊容:“真的假的,我还以为那胖丫头二十出头呢,这么算的话,你比人家大八岁,那可不是你占便宜了吗。” 凤七傻笑道:“占了,怎地不是占了,月芯姑娘好,哪里都好,可惜就是斐…” “人”字没说出口,凤七神情有些落寞。 秦游拍了拍凤七的肩膀:“斐人夏人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跨星球恋爱。” “小的不是您,没那狗…没那豪胆与气魄,要是别人知道了月芯姑娘是斐人,而我老七这夏人想娶个斐人,不知要怎么指我脊梁骨呢,这是跟着您,若不然,骑司肯定是要找我麻烦的。” 秦游默默的叹了口气。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要是旁人知道了自己和斐国的公主勾搭上了,秦老大不说了,那些什么文臣啊士林之类的,肯定又要带节奏。 “其实咱大夏和斐国,至少表面上是和和气气,又不是喊打喊杀,泡个斐人姑娘能怎么的。” 秦游团了个雪球狠狠丢出去。 自己得找个时间和秦老大说说斐云容的事,最好让老爹和二伯也在场。 第九百五十八章 傻不傻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风平浪静,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就要到元日,秦游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件事,好久没看到二伯秦麒了。 秦游特意去了一趟京中,回了越王府发现冷冷清清的,询问朱善,老管家也很懵,原来秦麒都消失一个多月了,自从瀛贼入京后就没看到过秦麒了。 秦游又去了兵部,便宜老爹也不在,问了一通才知道,跑皇庄天天和秦狰看番薯。 暗暗纳闷的秦游只能回书院继续混日子,同时耐心的等待着敌人自己跳出来。 秦麒肯定是没出事,如果出事的话,便宜老爹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他。 当天下午,骑司来了人,说是龚文华班师回朝了,过几天就到夏京,秦游又让骑司去女院通知一下龚媛这个傻丫头,让她别忘了过两天接他爹去。 最近一段时间,龚媛天天和巫雪混在一起,寒山女院已经筹备完毕了,现在就差大批量“招生”了。 至于女院所学的课程,廖文之与秦游商量了一下,四书五经肯定是没什么意义了,学会简单的读书写字就好,主要教授的知识,目前暂时定下为医与算学两大内容。 算学的教材是现成的,而医方面的,则是由斐云荣来编撰。 秦游疲惫的身心已经得到了充分的缓解,每天日到三竿,吃完了饭下午和女扮男装的斐云荣去京中招摇过市满哪闲逛。 看似无所事事的秦游,实际中通过骑司来暗暗观察京中的一切风吹草动。 朝堂有条不紊的处理着瀛岛的事情,君臣们正在讨论相关的章程,水师也准备在开春之后筹备,反而关于陈家信件以及世家门阀的事情,似乎是烟消云散了,无人再提,无人找秦游的麻烦,秦游也不找其他人的麻烦。 此时的书院中,秦游人模狗样的拎着戒尺,望着面前十二名垂头丧气的小学子,哭笑不得。 科考已经开始了,寒山书院报了十二人,全是半大的小子,年纪都在十四岁到十七岁。 客串教导主任的乔冉站在旁边,面容严肃。 秦游想笑,可又有点不好意思。 面前这十二名小学子就是一会即将去国子监参加科考的书院代表。 根据乔冉所说,这十二个倒霉催是书院中最调皮的孩子,所以,廖文之等几位大儒为了惩罚他们,将他们变成了没有感情的“科考机器”,通俗点来讲,就是走当初杜子美的路子,三个月,啥也不干,关在竹屋里,除了看书就是写八股。 “先穿袜子再穿鞋,先当孙子再当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生上。” 秦游也是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加油鼓劲的话了,张嘴就是胡咧咧:“前两届科考,咱书院都拔得头筹,这一届,要是咱书院的名声败坏在你们的手中,狗腿给你们打断。” 十二名小学子木纳的躬身施礼,有点像是弱智儿。 关于科考这种事,董昱和闻道鸣两位大儒已经掌握了一定的“技巧”,除了死记硬背与机械式的写没有任何出彩之处但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八股文外,剩下就是猜题了。 今年的主考官是户部尚书卢通,副手是礼部尚书周伏虎。 所以董昱和闻道鸣天天啥也不研究,就研究这俩人,根据这俩人的行事作风以及个人特点开始“划题”,再由其他几位大儒进行剖析研究讲解。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科考还包括了算学,这对寒山书院来说无疑是最大的优势。 天时、地利、人和,不敢说样样俱占吧,至少寒山书院的考生比别人占便宜。 天色快亮了,白彪带队,领着十二名小学子入京了。 寒山书院的学制是三年,读满三年才算毕业,廖文之也定下了规矩,只要是即将毕业的学子,都可以参加科考,所以其他学子们也并不急。 送走了这十二名没有感情的科考机器,秦游准备回去睡回笼觉,乔冉却将他叫住了。 “义父去边关了。” 乔冉一开口,秦游就愣住了:“我二伯去边关了,怎么没和我说?” “我也是昨日入宫见了陛下后才得知的,义父去边关时,你正与瀛贼以及鸿胪寺周旋,义父应是怕你分心这才没有告知于你。” “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不知,屈止戈与拓跋乐的戏,做不了多久,陛下与越王觉得这二贼快要按捺不住兵行险着,这才让齐王去了边关。” 秦游皱起了眉头:“就靠我二伯一人,最多带一些护卫,有什么用?” “只是打探一些情况罢了,勿要担忧。” “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是你二伯。” 乔冉气得够呛:“那是我义父!” “义父又不是亲爹。”秦游翻了个白眼:“总之别出事就行,陛下还说什么了吗?” “让骑司密切注意张由的动向,年关之前,陛下会动手。” “陛下不是说再等等吗,等世家门阀上折子露出马脚再说,提前动手的话,会不会打草惊蛇。” “不知道,我没问。” “你怎么不问问呢。” “当时有急事,我着急离宫,便没问。” “急事?”秦游神情微变:“出了什么急事?” “骑司衙门装地暖,我怕下面的人太过蠢笨出了岔子,去年工部便没装好,一个冬季都在跑水,冻病了不少人。” “我…”秦游险些骂人。 装地暖,这叫急事? “你是大哥。”秦游拱了拱手:“我越王府小世子,愿称你为夏朝最没正事骑司统领。” 乔冉微微一笑,也拱了拱手:“见笑了。” 秦游:“…” 乔冉看了眼秦游身后的凤七:“对了,近些日子,为何没见到月芯姑娘。” 凤七一脸戒备:“你问她作甚?” 乔冉笑道:“月芯姑娘,应是回了斐国,调查南宫一事吧?” “嗯,荣姐让她回去的。”秦游插口说道:“应该已经过了涠江回斐国了,回来的话也要元日之后了。” 乔冉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悄声问道:“如果夏南宫与斐南宫只是做戏的话,或是说,夏南宫本就是斐南宫的人,你要如何应对?” “和我有什么关系,真要是这样的话,陛下肯定会动手。” “我是说飞云殿下,倘若夏南宫是斐国的人,陛下查实后势必要对南宫风吟等人动手,到了那时,飞云殿下会坐视不管?” “我还没和荣姐谈过这事。”秦游耸了耸肩笑道:“不过不用担心,关于某些事,我和她有着高度的一致,你没搞过对象,不懂,和你说也说不明白。” 乔冉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平日里,问没问过飞云殿下,还在哪里安插了飞云骑的探子?” “靠你大爷,你怎么不去主动告诉她骑司在斐国哪里安插了探子呢!” 乔冉微微一笑:“我又不傻。” 秦游:“…” 第九百五十九章 婚姻压力 让乔冉这么有口无心的一聊,秦游也有点小郁闷了,和斐云荣的事,真得快点“见光”了。 秦游也没什么心思睡回笼觉了,带着凤七满书院的瞎溜达。 可思索了半天,秦游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让秦老大、便宜老爹接受斐云荣,问题不大。 不过以秦老大的德行,八成会动一些小心思,就比如你斐云荣都是我大夏朝的媳妇儿了,帮着你老公他大伯揍揍斐人,那不是应有之义吗。 就算秦老大没这么卑鄙,其他臣子肯定也会说服秦老大。 除此之外,这事一旦宣扬开了,斐云荣在斐国那边的处境应该也会很尴尬,甚至可以说是危险了。 秦游对斐国内部环境也不是很了解,想了想后,让凤七去隔壁女院给巫雪叫来。 毕竟是女院,里面已经有了十几位女学子了,秦游直接过去的话不合适,不如让凤七站在门口喊两嗓子。 男子入女院,老廖知道的话肯定会一顿臭骂,可女子入书院,没人管。 等了片刻,巫雪来了,后面还跟着手里攥着俩雪球的龚媛。 见到秦游,龚媛突然窜了出来,俩雪球直接砸秦游脑门上了,然后…跑了,洒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容。 秦游擦着脸上的雪,满脸的苦笑。 他真的不知道龚文华究竟是怎么养的,能养出这么一个奇葩闺女。 名义上吧,应该算是未过门的媳妇儿,这丫头天天泡在寒山女院中祸害那些小丫头,好久没和自己见面了,一见面,就砸俩雪球,砸完了就跑,这是什么脑回路,怪不得斐云荣根本不拿这丫头当“对手”。 穿着一身儒袍的巫雪掩嘴娇笑,走了过来后,见到周围没人,这才问道:“寻我有事?” “你来回看什么呢,弄的咱俩好像鬼鬼祟祟的。” 巫雪笑道:“周围无人,懒得向你施礼了。” “你可真是个实在的姑娘。” 巫雪笑意渐浓,秦游问道:“那什么,也不是太重要的事,就是想问问你关于斐国那边的情况。” “斐国?”巫雪神情微变:“出了事么,还是殿下,想要对斐国做什么事?” “怎么的,怕我打斐国啊。” “殿下莫要开玩笑了,便是你当真要征伐大夏,又与巫雪何干。” 秦游似笑非笑:“真的?” “自然是真的,斐国并无我巫雪亲族,相熟之人,也不过是飞云骑的几位探马罢了。”巫雪展颜一笑:“若是殿下真要吞并斐国之志,巫雪尚能助你一二。”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 斐国好像专出二五仔,程天豪是这样,巫雪也是这样,估计斐云荣也快了。 “咱俩都这么熟了,我也不绕圈子了,是这么个事,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你们斐国知道了斐云荣和我搞在一起,甚至成亲了,会有什么反应?” 巫雪埋下头,似是陷入了思考,足足过了半晌,抬起头道:“说不好。” “大姐,你想半天,然后就想出个说不好?” “单说大君,定然是会进退两难。” “怎么说?” “飞云殿下名满中州,虽是公主,却战绩斐然,便是军中的将领也敬佩有加,民间更是将其视为斐国不败名将,大君最是宠爱飞云殿下的,可若是殿下嫁了你,不说大君,那些臣子,想必会恼羞成怒,而几位皇子,也定会煽风点火。” 秦游倒是不意外,之前也听斐云荣说过一嘴,相比秦老大,斐国大君比较正常,生了好几个皇子,大大小小十多个。 随着巫雪的一一道来,秦游的眉头也越皱越深。 斐国的皇子公主中,最受宠的应该就是斐云荣,最出色最优秀的,也自然是她。 也正是因为太过出彩,加上受宠,斐云荣与其他皇子和公主的关系并不好。 斐云荣虽然在军中与民间声望无二,可因是女儿身,加上个人鲜明的性格,从来没有拉帮结派的行为,反观其他的那些皇子,在朝中多多少少都有些支持他们的朝臣。 这些皇子们平日里,也是互相明里暗里的争斗,斐云荣虽然是公主,也没有任何可能争夺皇位,可架不住斐国大君宠爱她,所以其他皇子们嘴上不说,心里应该是挺“讨厌”斐云荣的,毕竟这丫头太出彩了,其他皇子相形见绌。 如果知道斐云荣想要嫁给夏人,还是夏人的世子,那么这些皇子,支持这些皇子的臣子们,势必会带节奏,将斐云荣的名声搞臭,上书奏请斐国大君给斐云荣的公主头衔废掉都不是没可能,而且一旦斐国大君松了口,这些人八成会给斐云荣身上贴个“叛徒”的标签。 对于这些事,巫雪倒不能百分百肯定,但是她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一旦斐云荣嫁给了秦游,想回斐国容易,可是想再从斐国出来的话就难了,不敢说斐人会弄死她,可君臣们应该会软禁她。 秦游听过之后,眉头拧成了川字,找了个地方坐下,连连叹气。 这些事,斐云荣从来没和他主动提及过。 转念一想,秦游有些自责。 相比斐云荣,自己面临的压力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至少秦老大无条件信任自己,几个有话语权的朝臣多多少少也会给越王府几分面子,而且自己是娶,不是嫁,概念就不同。 巫雪见到秦游愁眉苦脸的模样,宽慰道:“你与殿下两情相悦,莫要声张就是了。” “不。”秦游摇了摇头:“正经的好老娘们一辈子就嫁一次,怎么能偷偷摸摸的,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才是正理,斐云荣是公主,不是三儿,偷偷摸摸的,对她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 巫雪深深的看了眼秦游,随即苦笑了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该些什么了。 “过完元日吧,过了元日就想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总是女扮男装的跟着我也不是这么回事。” 站起身,秦游问道:“不说这些了,女院怎么样了,遇到什么没问题没,龚媛没给你添乱吧。” “龚小姐冰雪聪明,岂有添乱一说。” 秦游哈哈笑道:“你是越来越圆滑了。” 第九百六十章 坑人进行时 夏京,上官府中。 这几日上官鄂“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索性没有上朝。 此时的上官鄂坐在正堂之中,端着茶杯,面含笑容。 左手边正坐着满面拘谨之色的吏部左侍郎张由。 “子维啊,今日朝堂可谈了赋税一事?” 子维是张由的字,在府中这么称呼,带着一股亲切的味道。 张由连忙回道:“大人,早朝时户部是有提及此事,比往年要多出三成,其中盐税占了大头。” 上官鄂虽然这几日告了假,不过每日下朝后都会叫一些吏部的官员来府中汇报工作,这几日经常出入上官府的是吏部二把手,也就是右侍郎闫鹏举,今天还是第一次给张由叫来,这也免不了让张由有些受宠若惊小激动。 作为吏部的三把手左侍郎,张由比较年轻,四十出头,要是在别的衙署,想要再进一步可能性很大,混到右侍郎甚至是尚书之位,到五十岁左右也差不多了,可问题是他在吏部。 京城官场有句话,叫做宁做吏部看门狗,不做五部议事朗,大致意思就是说吏部的看门狗都比其他衙署的六七品官员有牌面。 通俗点来讲,吏部一个七品的小官,甚至可以决定其他衙署和地方州府知州的升迁与前程。 正是因为如此,在吏部升迁是最难的。 而秦老大对尚书以及侍郎的位置,极其重视,其中八九成都是曾经跟随秦氏三雄征讨天下的从龙之臣。 论能力,张由不缺,论出身,他也不差,唯独就差在从龙之臣这块了。 当年张家作为幽州本地豪强,倒是资助秦氏三雄了,但是并没有派核心子弟一起去战场上搏命,所以严格来说,张家顶天了叫做半个从龙之臣,说通俗点,就是投资方,现在张由最多就是代表张家享受了投资方的福利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张由想要在吏部再进一步,难如登天,除非上官鄂挂了,右侍郎闫鹏举也挂了,他才能顶了闫文举混成二把手,至于尚书之位,那是门儿都没有。 当然,最主要的是还得看上官鄂,就算闫文举挂了,上官鄂不点头,他张家就是散尽万贯家财也没用,上官鄂对天子的影响力远超于其他臣子。 除此之外,张由也能看出来,上官鄂比较信任右侍郎闫鹏举,对他这位左侍郎,只是信任其能力,这么多年来虽然也有提携照拂,却算不上是推心置腹的亲近之人。 上官鄂呷了口茶,不咸不淡的说道:“看来秦游改良的炼盐之法,已初有成效了。” 张由神情微动,莫名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 人的称呼有很多,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身份,叫法也不一样。 上官鄂是从龙之臣,又是天子最信任的臣子,年岁又大,还是在私下场合,直呼秦游大名也无可厚非。 可要知道,刚刚上官鄂的口气,似乎是颇为不屑。 又是直呼其名,又是颇为不屑,张由心里有些猜测,难道上官大人,也看那小世子不顺眼? 不过这种事张由只是心里想想,却不能直接问,问了,上官鄂非但不会说,还会觉得他是个傻缺。 “科考在即,过几日放了榜,若是老夫身体依旧不适,在朝堂之上可莫要忘了为吏部纳一些贤才。” “下官记住了。” 上官鄂放下茶杯,似乎有口无心的问道:“今年的冬衣与柴炭,户部可是足额下发了。” “下发了,一车不少,前些时日陆陆续续都送到了衙署的大仓。” “那就好。” 张由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上官鄂的表情,一咬牙,下了决心,故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 “只是什么,直说便是。” “下官,下官今日下了朝,听闻了一些事,不知老大人,可有耳闻。” “何事。” “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叮嘱了一番吏部对京中官员考评之事,闫大人应了声,散朝后,闫大人在衙署之中,翻看了一些官员的名册便草草批了笔落了印,似是…似乎没有唤监察使询问,也没有例行…” “什么?”上官鄂面色微变,口气阴沉:“你听何人说的。” “下官也是听衙署中的文吏说的,想来应是不假。”张由再次看了眼上官鄂的脸色,面容古怪:“下官起初还想着是老大人您授意的,可刚刚又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这才向您提及。” 上官鄂面容阴晴不定,可很快又露出了笑容:“这年岁大了,许多事转眼间就忘了,不错,前些日子确是将此事全权交给了闫鹏举,倒是无碍,莫要多虑。” “那就好,老大人您如此说,下官自然不会多虑。” 张由嘴上笑着应承,可心里却暗暗骂了句老狐狸。 二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张由便告退了。 张由刚被管家送出去,偏房被推开,走出了一个身穿侍郎官袍的老者,正是吏部右侍郎闫鹏举。 大步迈进正堂,闫鹏举苦笑不已:“大人,待了解了此事,你可要和其他同僚说清楚,莫要让大家以为我闫鹏举是吃了猪油蒙了心。” 上官鄂哈哈大笑:“你这老匹夫,平日里你本就见那张由碍眼,除了他,不正顺了你的意。” 二人相知多年,年岁又差不了多少,闫鹏举微微一笑,坐在凳子上给自己泡了杯茶。 “倒也是,张由私心太重,又因这瀛贼一事擅作主张,是有些碍眼了。” 顿了顿,闫鹏举略显好奇的问道:“大人,下官倒也不敢妄自揣测,可毕竟身在局中,斗胆问您一声,张由虽是私心不小,却也罪不至死,观您的手段,似是想要置其于死地,这是为何?” 上官鄂叹了口气:“非是本官想要除他,而是陛下。” “陛下?”闫鹏举剧变:“也是因瀛贼一事?” “不错,也与东海和小世子殿下有关,如今就连老夫也是看的云里雾里,可这张由,必是要拿下的,不过却也不能让其他人联想到到陛下与小世子的身上,此事,也只能你来做了。” 闫鹏举苦笑连连:“也好,反正这侍郎也做不了几年,只求告老还乡之时留个清名。” “这是自然的。”上官鄂站起身,亲自为闫鹏举倒了茶,笑道:“这戏,还得演下去,就是不知那张由是来寻我,还是去寻你。” “那刑部那边?” “已于闻大人通了气,你寻了张由后,闻大人便会在朝堂上提及。” “好。” 第九百六十一章 入套 如果说秦游整人如同杀猪一般,一群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那么上官鄂整人,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编织着一张大网,让人深入其中却不自知。 离开上官府的张由心头火热,脚步都轻盈了几分,直奔吏部衙署。 回到了吏部班房,张由叫来了几个亲信去打探,自己则是在屋中来回踱着步。 每月、每季、每年年关,官员都有考评,尤其是年关的时候,最先考评的就是京中的官员,由吏部来负责。 如此重要的事,肯定是吏部尚书上官鄂来主持。 即便上官鄂在府中养病,一些记录备份等,肯定是要送上官鄂面前询问的。 可今日,右侍郎闫鹏举连流程都没走,既不召监察使过来询问,也不去问问上官鄂的意思,明显就是要“擅作主张”了。 可张由却依旧想不通,闫鹏举和上官鄂资历差不多,都是从龙之臣,只不过前者并不是太受天子信任,所以屈居于上官鄂之下,虽如此,平日里却未表现出什么,还有,今日闫鹏举为什么没有去上官府汇报工作,而是将他张由叫了过去? 等了几个时辰,亲信们回来了,打探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件事,昨日闫鹏举离开上官府的时候,似是面带怒意,上轿之前,还狠狠踹了轿夫一脚。 第二件事,闫鹏举已在拟定考评名册了,这名册,没有离开过吏部,上官鄂定是没有过目。 张由让亲信们都离开了,独自坐在屋中开始思考。 刚刚在上官府中,自己提起闫鹏举的时候,上官鄂略微失态,虽是后来将话圆了回来,可一看便知是假话。 “难道闫鹏举与上官大人…反目成仇了?” 张由捏着眉头,开始思索其中的可能性,可思来想去,也始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一直到了入夜,其他人都下了值,张由确定闫鹏举离开后,轻手轻脚进入了一处班房。 班房正是闫鹏举办公之处,张由在书案上找到了考评的名册,心头一惊。 原来这名册,已是撰好了?! 要知道考评京中官员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看似考评官声能力等,实际上就是等京中的官员来吏部“疏通”,少说也要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可今天皇帝刚提完这事,闫鹏举就弄完了,而且还没有提前给上官鄂过目,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张由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作为吏部左侍郎,这上面的名字他大部分都认识。 越是看,越是心惊,几乎都是与闫家交好之人,反倒是与上官家交好的一些官员寥寥无几。 将名字都记在心里,张由吹灭火烛离开了房间。 这一夜,张由彻夜未眠。 他死活想不通,这闫鹏举到底有什么依仗敢跟上官鄂对着干。 第二日上朝,上官鄂依旧告假,天子再次叮嘱了一番吏部官员夏京官员考评的事,右侍郎闫鹏举说正在办。 张由心中冷笑,他看了名册,知道这老家伙已经把事“办”完了。 散朝后,张由暗自观察着吏部的官员,希望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依旧什么都没看出来。 直到快要下值时,闫鹏举竟然主动进了班房中。 张由连忙起身喊了声大人。 闫鹏举笑的亲切,东拉西扯了一阵,最后脸上似有犹豫之色,最终却没开口,眼看着都要走了,百爪挠心的张由倒是忍不住了。 “闫大人,不知上官大人何时上朝,陛下日日催促着吏部,许多事都没有章程,昨日我倒是去了上官府中见了大人,身体似是没什么异样。” “上朝?”闫鹏举转过身,嘴角勾勒出了一丝冷笑,张了张嘴,随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将门关好,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子维啊,其实上官大人,身子无恙。” 张由面露不解:“那为何告假?” “呵,自然是有缘故的,此事出的我口,入得你耳,本官与你说过之后,莫要向旁人提及。” “大人说便是,下官断然不会多嘴多舌。” “好,你为吏部左侍郎,此事告知与你也无可厚非。”闫鹏举压低了声音:“上官大人这吏部尚书,怕是…做不久了。” “什么?”张由面露惊容:“这怎么可能,大人莫要说玩笑话了,上官大人乃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吏部又是主管天下官员,上官大人不做这吏部尚书,难不成…” 还好张由反应快,没把“难不成还是你这老棺材来做”这后半句话给说出来。 “上官大人的确是天子最信任的臣子…” 顿了顿,闫鹏举接着说道:“可要说天子最信任的人,却轮不到他了。” 张由满面困惑:“那还有何人可令陛下信任有加,这夏朝除了…” 说到这里,张由微微一愣,紧接着一脸古怪:“总不能是越王府的小世子吧。” “你呀,糊涂,这国姓,又岂有一位小世子。” 闫鹏举将手指伸进了茶杯之中,在桌子上写了个字。 张由面容微变,皱眉沉吟了片刻:“闫大人,这水迹干的太快,下官没看清楚。” “齐!” 张由困惑依旧:“六部之中,没有齐姓大员啊。” 闫鹏举都想开骂了。 就这玩意的智商,怪不得上官鄂懒得亲自出手,亲自对付他都掉价。 刚要开口,张由一拍脑门:“下官知道了。” 心累的闫鹏举微微颔首:“不错,陛下准备…” 话没说完,张由自言自语道:“骑司乔冉虽是被陛下信任,可并没有为官的经验啊。” 闫鹏举差点暴走,低吼道:“是齐王的齐,不是骑司的骑!” “哦哦哦,原来是齐王的齐。”张由又皱起了眉头:“那对啊,朝堂上是没有齐姓的大…” 闫鹏举二话不说,夺门而出,他现在觉得别说上官鄂,就是自己出手都有点掉价了。 望着闫鹏举离开的背影,张由一头雾水,好端端的,话说一半就走是什么意思。 皱眉沉思了片刻,张由突然一拍额头,恍然大悟。 哦…原来如此,不是齐王的齐,而是就是齐王! 悟了,这一刻,张由终于悟了。 悟了之后的他,豁然开朗。 可不是怎么的呢,齐王智计无双,又深得陛下信任,执掌吏部的话,其他文臣武将自然不会反对,而上官鄂把持吏部多年,齐王一回来上官鄂就被陛下给踹下去了,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所以才谎称身体抱恙不上朝。 张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事。 过了元日,天子就要恢复宰辅之位,上官鄂连吏部尚书都做不成了,更别说宰相了。 大部分的事都想明白了,可有一件事,张由还是没想明白,天子并不是不念旧情之人,不可能因为要给齐王腾地方就给上官鄂踹下去了。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张由准备去寻找“高人”,而高人,当然是一直支持他张由与张家的南宫风吟。 第九百六十二章 去招黑吧 高人就是高人,张由去了南宫府,与南宫风吟密谈了小半个时辰,豁然开朗. 根据南宫风吟的推测,天子秦昭并不是刻薄寡恩之人,之所以不想让上官鄂继续干吏部尚书,只有一种可能。 君臣二人产生分歧了,秦老大很失望,所以不准备让上官鄂继续干了,准备让齐王秦麒补位。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事能让秦老大和上官鄂出现了分歧? 稍微一猜测,南宫风吟找到了答案,那就是与东海有关的世家门阀。 秦老大因为瀛贼和东海的事,估计要动一些世家门阀了,而上官鄂不是太同意,秦老大很失望。 一意孤行的秦老大,既然要做这件事,那肯定是需要吏部尚书配合的,可上官鄂不同意怎么办,好办,换掉,换成无条件信任并且智谋更超上官鄂的齐王秦麒! 南宫风吟觉得这是一次机会,一次机遇! 为什么说是机遇呢,外人不知道秦麒在东海是干什么的,可他南宫家岂会不知。 之前秦老大忽悠臣子们,说秦麒一直在东海那边隐居,可实际上,这老家伙当海贼王了。 一旦秦麒成了吏部尚书,再将这个消息放出去,只要操作得当,自然会让秦麒也做不久这礼部尚书,到了那时,再联合其他世家门阀将闫鹏举弄上去,而张由,就会躺赢成右侍郎。 相比秦麒,南宫风吟反倒是觉得旗帜鲜明站在秦老大这边的上官鄂更加不好对付,因为秦麒毕竟当过“贼”,既然是贼,就没有“公信力”。 现在上官鄂要下台,秦麒当过贼,形势,反倒是对他们有利。 南宫风吟对张由还算是信任的,将心中打的算盘一说,后者觉得春天来了,只要能当上右侍郎,未来这吏部尚书之位,也是可望可及的。 这一夜,回到府中的张由又没睡,睁着眼开始做梦,梦到他成为了吏部天官尚书大人,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可谁知上了朝后,变故又出。 刑部闻人泰出班,说是经过连日的调查,发现了一些关于瀛贼的问题,那就是瀛贼从东海一路畅通无阻赶到夏京,背后一定是有人协助,而且还是“地头蛇”。 议政殿中的张由冷汗都下来了,深怕闻人泰说已经调查出是他们张家暗中帮的忙。 还好,闻人泰只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并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 下了朝,张由赶紧派人去刑部打听,果然,刑部那边已经查到了,帮助瀛贼的,是吏部官员,而且还是吏部中的大臣! 张由吓没了半条命,坐立难安,又赶紧跑到了南宫府中“求教”。 要么说南宫风吟是高人呢,觉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准备直接嫁祸到别人头上。 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人家刑部说查到的是吏部的“大官”,总不能随随便便嫁祸给一个小小的主事吧。 一咬牙一跺脚,南宫风吟给出了两个人选,一,吏部尚书上官鄂,二,吏部右侍郎闫鹏举,这俩人,就是吏部一把手和二把手,符合“大官”的气质和特性。 张由脸都吓白了,这不是扯呢吗这不是。 南宫风吟说了,小朋友,虽然你满脸问号,可是不用怕,嫁祸栽赃这种事,我老南宫是行家啊,三天之内,布置齐全,证据什么的,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你得选一个,看看咱整右侍郎闫鹏举还是上官鄂。 张由没敢吭声。 他想说老子谁都不敢选,我怕死。 南宫风吟觉得选个软柿子吧,就闫鹏举了,上官鄂是不是被秦老大嫌弃还没个定论,闫鹏举比较好欺负,到时候他下去了,你也可以顺利补位右侍郎了,只要我老南宫把证据整的明明白白,你只需要到殿上参闫鹏举一本就行了。 张由一咬牙,一跺脚,他娘的干了! 就这样,张由走向了个大坑,一个上官鄂不费吹灰之力就挖好的一个万劫不复的大坑。 夏朝文臣中的第一阴批上官鄂,宝刀未老! 这事从一开始,张由就觉得自己面临四个选择。 前两个选择,关于站队,站队闫鹏举,看上官鄂垮台,或者站队上官鄂,打小报告说闫鹏举要另起炉灶。 后两个选择,关于坑人,“坑”闫鹏举,或者“坑”上官鄂。 可实际上,张由一个选择都没有,站队任何人,或者坑任何人,他都得要完蛋,因为这个坑,是上官鄂足足花费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想出来的。 要知道刚开朝那会,上官鄂坑其他政敌时,也就是上个大号放个屁时顺手想出来了,一坑一个准,屁大个功夫都坑的别人家破人亡,更别说一盏茶的功夫了。 张由的反应,南宫风吟的反应,都在上官鄂的预料之中,一步未错。 而此时的上官府中,老阴批上官鄂正在找顺手的兵器,准备大义灭亲。 上官玉固态萌发,又惹事了,昨夜跑花船上喝酒,揍了好多人不说,还给花船点了。 能去的起花船的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其中几个还是朝中的文臣。 上官鄂倒是不在乎这些小歘歘,主要是上官玉又开始不学好了。 本来上官鄂不是太生气,结果一问上官玉为什么动手,他生气了。 因为几个文臣在花船喝酒的时候提了几嘴秦游,说越王府小世子在京中挺嚣张,他们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其实吧,这种话大家都说,也都这么想,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可也仅限于说说,因为他们出了私下说说也没别的办法了。 谁知上官玉听到了,然后就不乐意了,上去就是一顿家传王八拳,一挑三,然后…被仨人揍的鼻青脸肿。 上官玉那是什么人,尚书之子,那能是说挨揍就挨揍的吗,再然后…他就给花船点了。 这给上官鄂气的,劈头盖脸一顿骂不解气,拎着鞭子又是一顿描边鞭法。 跪在地上的上官玉很害怕,深怕自己老娘突然冲出来求情,然后本不应该挨揍的自己,很有可能会挨上几鞭子。 上官鄂正在描边抽呢,门子跑了进来,说是闫文举拜见。 上官鄂放下鞭子,也不知是突然想起什么了,哈哈大笑,让管家给上官玉拿了一张百贯银票。 上官玉很懵,然后他老爹说了,没啥事多出去走走,揍揍几个文臣,烧烧花船什么的,挺好的。 第九百六十三章 班师回朝 龚文华终于回京了,景隆门大开,走得胜台,入了皇宫,武将分站两排,礼遇非凡。 秦游站在武将群体中,气的呼哧带喘的。 在东海的时候,他打生打死,回来的时候,又是拉钱又是拉情报的,结果呢,就一群不入流的小官象征性的迎接一下,也就京城百姓给的面子,夹道欢迎,完了还没说什么好话。 再看龚文华,说躺赢都侮辱躺赢这个词了,这老东西去了就在台州府卖呆儿,还险些坏了秦麒的计划,最后全是捡现成的,然后呢,景隆门都打开了,还走的将军凯旋的得胜台,武将夹道,秦老大亲自带着文臣在议政殿门口迎接。 看向带着一群亲随走上得胜台的龚文华,秦游酸溜溜的。 “我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到这么大张旗鼓,陛下可真偏心。” 身旁的闻道鸣乐呵呵的说道:“莫要过早下结论。” 闻道鸣也是个老逗逼,接管了太史馆负责修国史,所以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并且“见证”各种高光时刻,不过这老家伙按理来说应该属于是文臣了,非得跑武将这边凑热闹。 “要老夫说,山长你这功劳和龚大人的可不同,相差甚远。” 秦游猛翻白眼:“看出来了,我打生打死屁都没捞到,龚文华屁都没干,弄的和九死一生得胜归来似的。” 闻道鸣哑然失笑,低声道:“老夫虽不敢下断言,可这一看,也是八九不离十了,龚大人的功劳,至多今日热闹热闹罢了。” 秦游满面不解:“什么意思?” “入景隆门,踏得胜台,议政殿中,再褒奖一番,便算完了。” “是啊,那还想怎么的,让陛下给他织个毛衣啊。” “龚大人这功劳,说白了,不过是为你打打下手罢了,谁平的这东海之乱,陛下和诸臣,心里岂会不明白。” 一听这话,秦游更懵了:“既然明白,我现在怎么什么都没捞着呢?” “功劳太大,泼天大功,罕无先例,所以陛下与诸位大人,已是不知该如何赏赐了。”闻道鸣笑吟吟的说道:“原本,只是平乱之功,可如今来看,又非是平乱之功。” “闻大爷,您一次性把话说全了行吗,我怎么越听越懵呢。” “老夫问你,除了这平乱之功,你可是建造了郭城。” “嗯呢,怎么了?” “郭城,已是有近万善战之师,一旦组建水师,便可马上成军,这又是因谁。” “倒是这么回事,也因为我。” “平乱之时,你一举歼灭了晋昌水师,自此,晋昌数年之内无法染指夏朝东海边境,那晋昌,也如同不设防一般,更不要说一旦郭城水师组建,便可挥兵入晋。” 秦游点了点头:“没错,是这么回事,晋昌的战船商船都干没了,直接倒退三年,彼消此长,等明年开春后,那还不是说干他们就干他们。” 顿了顿,秦游乐了:“还有蓝良禾,晋昌那边现在估计脑浆子都打出来了,到时候咱去捡现成的就行。” “不错,除此之外,即便你回了京城,南宫奢却因你一封书信夺了倭国,平乱,灭敌,组建水师,开疆扩土。”闻道鸣抚须笑道:“这功劳,莫说今朝,便是前朝也未有先河,你让陛下如何赏赐,让臣子们如何拿出赏赐的章程,你又是天潢贵胄,所以老夫说,非是君臣不赏,而是不知如何赏赐,不过最迟至元日就应有眉目了,陛下非是刻薄寡恩之人,且等着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游恍然大悟。 感情不是秦老大狗狗搜搜的,而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赏了。 还真就是这么个事,赏赐钱财吧,内库的钱都是从郭城拉回来的,赏赐官职吧,武将肯定是不合适了,要是文臣,文臣群体得炸窝,可要是给个虚衔品级吧,总不能是之前秦老大说的封万户侯吧,那就属于是变相降级了。 秦游乐了。 其实他对这个倒不是真的很在乎,主要是他怕白彪那群人捞不到好处,也正是因为秦老大一直没下旨,所以他才耿耿于怀,总以为秦老大这个臭不要脸的就想这么混过去了。 经过闻道鸣这么一说,秦游有点小兴奋了。 可不是咋的,没我小世子,你还平乱,你平个皮卡丘! 没我小世子,你还开疆扩土占领倭国,你占个派大星! 没我小世子,你还想着歼灭晋昌水师,你歼个娃娃鱼! 东海一行的功劳这么大,还真就是泼天之功了。 秦游开始白日做梦了,要是这么论的话,秦老大都应该封自己个太上皇。 可问题是这辈分就乱了啊,那自己管老爹叫啥,总不能各论各的吧。 龚文华可算从得胜台上下来了,到了议政殿门口双膝跪倒,白千开始念圣旨。 秦游最听不得圣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事,能水好几千字,最主要还是完全听不懂。 圣旨念完了,龚文华连忙磕头谢恩。 估计以这老头的文化水平,他可能也不知道白千念的什么玩意,反正咣咣咣磕仨头就完事了。 秦游看的也是直撇嘴。 这事挺好笑的,臣子出去平乱,打生打死,打赢了,回来还得给秦老大磕头谢恩,正常来讲应该是你磕头和人家说谢谢才对。 流程走完了,群臣开始入殿,秦游落后到武将队伍最后,准备一会入殿后找个柱子休息一会。 他都好几天没来上朝了,就是为了给龚文华面子,这才起了个大早跑了过来。 不只是秦游,番薯守护神秦狰和秦烈二人也来了。 入了殿,果然如闻道鸣所说,秦老大嘉奖了一番,好话说了一大通,但是没给什么实惠,然后开始说其他事了。 秦游冲着身后闭目养神的闻道鸣竖起大拇指。 这老头不在官场上混,却门儿清,属实牛b。 闻道鸣睁开了眼睛,刚要开口,吏部左侍郎张由突然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事要奏,事关瀛贼。” 瀛贼这俩字,已经有小半个月没人在朝堂上提起了,一般大家提的都是大夏朝东海东瀛道,而且秦老大觉得“瀛”这个字太晦气,最近研究着怎么改改。 第九百六十四章 弹一弹 这张由一出来,倒是令臣子们满心疑窦。 其实关于瀛贼,大家都不是很愿意提了,瀛贼都差不多死光了,还提了干什么,就算是提也该提提怎么快速消化瀛岛才对。 秦游伸出了脑袋,也是一脸困惑,目光扫过群臣的时候,这才发现上官鄂不在,站在吏部官员最前方的是个老头。 秦游光记得这老头是吏部的二把手右侍郎闫鹏举,存在感很低,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秦老大有什么事问吏部的话,一般都是上官鄂开口,上官鄂不吱声,就是张由或者下面不同品级的主事出班,这右侍郎和个摆设似的。 秦游向前站了站,找了个好角度。 “陛下,这些时日吏部对京内官员进行考评,臣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事,便擅作主张私下调查了一番。”张由抬起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秦老大,继续说道:“最终发现,其中一些人,与瀛贼使团有所关联。” “什么?”秦老大一拍御座把手:“京中竟还有与瀛贼苟且之人。” 远处看戏的秦游眯了眯眼睛。 他总觉得秦老大这反应,有点不太对劲呢,好像带点…带点浮夸那意思。 “禀陛下,瀛贼使团自东海广怀道登陆,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京中,路过各州府时,却无一人发现异常,此事本就怪异,不过追查此事为骑司衙署,与吏部无关,只是因考评一事,臣发现京中有数位官员在瀛贼使团入京前告假离京,私下询问了一番后,发现这些人的官引记录通向台州府,而瀛贼,也正是从罗云道登陆,绕道台州府官道,一路北上来到京中。” 秦老大恨不得把眉头拧成麻花,沉声问道:“你是说,这些京中官员的官引,为瀛贼使团所用?” “正是如此,臣写了一些书信询问各州府的友人,最终发现,工部军器监丞劳水文、厩洲下牧副监仇子术、吏部主簿夏吉编、奉礼郎栾碧协、志县长史兰德翔五人官引,皆使用过。” 五个人,都是七八品不入流的小官,不过按照张由所说,即便是小官,有这些人的官引,在官道以及除京城外其他城池入城出城都是畅通无阻的。 秦老大面色阴晴不定:“可有铁证。” “臣现在没有,不过刑部若是彻查,必然能找到铁证,除此之外,臣阅遍这五人的官籍最终发现了…” 张由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这五人,皆是我吏部右侍郎闫鹏举同乡,而这五人每年考评,俱被评为上佳,批示之人,也正是吏部又侍郎闫鹏举。” “嗡”的一下,群臣们开始交头接耳。 看热闹的秦游乐了。 这吏部是怎么回事,要原地解散了啊? 先是张由这王八蛋私下和瀛贼苟且,然后上官鄂不上朝,现在张由又给他们吏部二把手咬出来了,太可乐了。 “陛下,老臣冤枉。” 闫鹏举跑了出来,双膝跪地匍匐着:“陛下,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张由所说,老臣一概不知,老臣冤枉啊。” “哼!”张由冷声说道:“闫鹏举,你这恶贼,本官竟与你同殿为官,真是羞煞我也,事到如今,在御前你还敢狡辩,是真是假,刑部一查便知,除了瀛贼使团之事,吏部考评官员,你竟擅作主张盖印笔批,非但没有请示上官尚书大人,更未问过其他同僚,难道这吏部是你闫鹏举的一言堂吗。” 说完后,张由朝着秦老大跪下:“陛下,除瀛贼一事,臣弹劾闫鹏举以权谋私心欺上瞒下。” 张由话音一落,吏部又出来了三个官员,跪在了张由的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着,不过只是“口证”,证明闫鹏举考评京城官员的确走的不是“正规程序”。 秦老大“气”的都哆嗦了,看向闫鹏举高声问道:“朕先不问你瀛贼使团一事,只是问你这夏京官员考评,你既不访查,又不过问上官鄂,此事是真是假。” “陛下,老臣冤枉,此事,上官大人是知道的。” 张由冷声道:“一派胡言,我已问过上官大人,上官大人并不知情。” “怎么可能。”闫鹏举如遭雷击:“不可能,断无可能,此事,上官大人是知道的。” 秦游看的直呼过瘾,闻道鸣也伸长脖子往前看。 开朝至今,左侍郎给右侍郎弹了,这还是头一次。 臣子们面面相觑,张由这操作,也属实挺骚的,可上官鄂还没上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张由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想来应该不是假的,如果是假的,派人去上官府中问一下上官鄂就知道了,如果上官鄂否认,那闫鹏举就是欺君之罪了,不是欺骗的欺,而是欺辱的欺。 都欺君了,那协助瀛贼使团入京的事,八成也就是真的了。 这么推算的话,张由不可能在那胡咧咧。 众人看向闫鹏举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了。 没看出来啊,这老小子的狗胆,这么大呢吗? “陛下,老臣冤枉。”闫鹏举咣咣磕头:“老臣真的是冤枉的,此事…” “住嘴!”秦老大冷声打断后,看向张由,沉声问道:“你可知若是诬告闫鹏举,你吏部左侍郎张由,必要反坐!” “臣,句句属实!” “好,那此事便交由刑部彻查,闻人泰!” 闻人泰出班:“臣在。” “元日之前,你刑部,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张卿家刚刚所说的那五人,押入刑部,给朕查个一清二楚,吏部右侍郎闫鹏举,虽未有铁证却也有不经推敲之处,不得出府半步!” “臣遵旨。” 低着头的张由无声的松了口气。 罪证,自然是有的,南宫风吟已经安排好了,一旦闫鹏举被搞死,自己检举有功,这右侍郎,八成就是自己的了。 秦游突然出班:“陛下,此事不如交给骑司查办,刑部毕竟…” 秦老大:“滚回去。” 秦游面不改色心不跳,后退几步,又躲到了柱子后面。 第九百六十六章 私交 不是翁婿的翁婿二人聊了一会后,秦烈带着一群武将们来了,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番薯守护神秦狰也来了,浑身脏兮兮的。 武将庆祝,很实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声叫骂,骂不过了,就开始光着膀子摔跤,秦烈见到差不多了,让秦狰上场,然后大杀四方,秦烈也赢的盆满钵满。 秦游和凤七坐在一起,嘴角带笑。 他喜欢武将,哪怕这些武将里有不少人出自世家门阀。 武将也有勾心斗角,少,并且幼稚,见血,可绝不牵扯亲族。 文臣整日勾心斗角,多,杀人不见血,却家破人亡牵连亲族。 有件事秦游一直憋在心里,其实李太白和杜子美都可以入朝为官的,无论是凭着考取的功名还是所立的功劳,秦游之所以不提,就是因为他不想让让这两位门客进入到这个大染缸中。 朝堂,尤其是文臣群体,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彻彻底底的改变一个人。 文臣也好,世家门阀也罢,其实都是一样的。 最初,谁不想做个好官,谁不想诗礼传家。 可随着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野心也就随之滋生了,想要保住权利,只能激流勇进,到了一定阶段后更不能退了,退了就是万丈深渊身死族灭。 当有一天再回首时,这才猛然发现,现在的自己与最初,早已是判若两人。 一直到了后半夜,武将们接二连三的趴下了,被龚府的下人抬到了客房。 秦游酒量并不好,所以很克制,有人敬酒,不过是抿一口罢了。 换了别人,肯定会惹人厌。 可秦游这么做,武将们非但不会恼怒,反而满面得色。 越王府的人是需要被尊重的,这是武将们的底线。 而越王府的小世子,是需要被敬佩的,这是他靠着拳头和手中的长刀打出来的! 朝堂倾轧,秦游数次全身而退。 东海之乱,造就了赫赫威名。 杀瀛贼一事,不缺乏狠辣与魄力。 秦游用实力证明,他是货真价实的名将之后,是真金不怕火炼的越王之子。 这样的人,需要被尊重的同时也需要被敬佩。 秦游依旧没记住几个武将的名字,酒虽喝了不少,不过也只是晕晕乎乎的,直接在龚府睡下了,退场之前,还见到秦烈和龚文华俩人在吵嘴。 秦烈说龚文华捡了个大便宜,这东海的功劳,秦游占了九成,龚文华最多一成。 龚文华破口大骂,说这是他拿闺女换回来的,秦烈就很懵逼,半晌没明白怎么回事。 第二日秦游起床时,见到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虎目圆瞪的望着他。 秦游吓了一跳,赶紧起床,这才发现原来是老爹,旁边站着垂头丧气的秦狰。 “爹,您一大早这是要闹哪样。” 秦烈一巴掌呼在了秦游的额头上,刚要开骂,又压低了声音,拧着眉问道:“你这小崽子把斐国的飞云公主睡了?” “啊?”秦游顿时清醒了,目光越过秦烈看向秦狰,便宜大哥连忙解释:“是龚文华那老狗说漏了嘴,和大哥无关。” 秦烈回头一脚踹在了秦狰的小腿上:“滚走,少在这里碍眼。” 秦狰赶紧跑路回去守护番薯去了。 秦烈冷哼了一声,将衣架上的衣服扔给了秦游,没好气的说道:“穿上衣服,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和老子交代清楚。” 秦游一边穿衣服,一边观察秦烈的表情。 要说老爹怒了吧,不像,反应倒不是那么大,不过看样子心情是不太好。 穿好了衣服,秦游坐在了床头叹了口气:“您想知道什么,龚大人又和您说了什么?” “说的多了,原来你这小子在郭城时便整日和那飞云公主腻在一起,你…你这混账东西真是狗胆包天!” 骂了一声,秦烈拧着眉头问道:“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额…孩儿想想啊。”秦游掰着手指头说道:“我二伯、我大哥、乔冉、龚大人、台州知州许书文大人、凤七、贺老三、闻道鸣老先生、小程同学、曹琥…” “你直接告诉老子,他娘的还有谁不知道吧。” “陛下,以及文臣。” 秦烈微微松了口气:“那便好。” 秦游盘起了腿,老爹知道也好,正好合计合计怎么和秦老大说说这事。 “爹,反正您都知道了,您给个痛快话,您是赞成还是不赞…” 秦游话还没说完,秦烈站起身,自言自语道:“那飞云公主名满天下,文武双全,倒是…勉勉强强能够配得上我秦烈之子。” 秦游面红耳赤。 秦烈看向秦游,压低声音问道:“老子问你,那飞云公主,还是黄花大闺女吧。” 秦游一脸呆滞。 秦烈满面失望之色:“不是?” “是,怎么不是呢,当然是了。” “你果然给人家睡了!” 秦游:“…” “也好,生米煮成了熟饭,这事,咱占了大义,她要是不认账,你就满天下宣扬。”秦烈突然乐了:“好女不侍二夫,这飞云公主上了你的床,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秦游瞅着秦烈,总觉得这爹,不像是什么正经爹呢。 “你准备何时和陛下说。” 秦游摇了摇头:“没想好好。” “切记,说时,定要让爹爹和你二伯陪伴在你身边。” 秦游傻笑着回道:“您真是我亲爹,和我想一块去了。” “还有脸说,为何早不知会老子一声。” “因为没脸和您说。” 原本秦游也是开玩笑,谁知秦烈发出炮仗一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这有什么没脸的,你是男儿,此事,你是占了大便宜的,要是老子,老子恨不得满天下宣扬,气死斐攻那狗日的。” “斐攻?”秦游挠了挠下巴:“斐攻是谁,总觉得这名这么熟悉呢。” “斐国大君。” 秦游闻言一愣:“您认识斐国大君?” “何止认识,老子当年…”秦烈说到一半,突然讪笑一声:“何止是认知,简直就是认识,斐国大君吗,谁不认识,好了好了,此事先要保密,等过了元日,找个机会把此事和你大伯说一声就是了,其他事,知会过你大伯再说,快些起来吃些东西去。” 说完后,秦烈背着手离开了房门。 望着老爹的背影,秦游满面狐疑。 瞅这意思,老爹似是和荣姐她爹有私交? 第九百六十七章 老贼 秦烈知道了斐云荣的事,秦游也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目前来看,秦烈似乎并不排斥,也没有表明个什么态度。 当秦游离开龚府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秦烈不止没说什么,甚至都没有怎么问。 刑天拿着海飞丝,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一路回到书院,秦游还是没想明白,老爹的反应,还没有二伯当时的反应激烈。 想不通,秦游索性也不想了,进了竹楼的时候,竟然见到龚媛也在,正在和斐云荣写写画画。 问过才知道,原来龚媛准备扎根女院了,求着斐云荣给她写医理方面的教材。 龚媛一口一个姐姐,笑的甜极了,斐云荣则是没好气的一边写一边数落着。 秦游在旁边看的好笑,龚媛总是能够找到她感兴趣的事情,然后投入其中不亦乐乎。 秦游还特意问了一句,问斐云荣他爹认不认识秦烈。 斐云荣说自然是认识的,全天下谁不知道夏朝不败战神越王秦烈,当然,仅限于知道,没听说过二人有私交。 秦游也没当回事,以为自己只是想多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秦游每日待在书院中计算着时间,他越来越好奇秦老大准备怎么赏赐他了。 骑司那边已经演完戏了,张枭挂了,对外宣称逃狱的时候被骑司给射死了,现在就等着世家门阀上折子了。 至于秦老大是否真的料事如神,秦游对此打个问号。 不管是世家门阀还是南宫家,迁族的前提下肯定是得知道瀛岛矿脉位置的,如果不知道位置就迁旁支过去,没有多大意义。 首先迁族的位置不准确,鬼知道附近是不是有矿脉,其次勘测矿脉可不是三五天的事,瀛贼派出了几百名方士,而且还是地方权利配合,这才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定位了几处矿脉。 世家门阀的旁支过去的话可没这个资源,而且即便找到了,十之八九也不在他们迁族的位置。 到了第五日的时候,乔冉突然跑回了书院找到秦游。 一句话,张由被拿下了,当庭拿下! 秦游一头雾水:“陛下动手了?” “不是陛下,而是前些日子因为诬告闫鹏举一事。” “怎么又成诬告了呢,当时我在啊,不就龚大人回京那日吗,人证都有。” “事实如何,我也不知详情,只是今早上朝之前,白公公遣红衣骑司来书院找我,让我入宫候着,早朝快结束时,陛下便让禁卫将张由拿下了,押出来时官袍已是被拔掉了,押解到了刑部,散朝时,刑部尚书闻大人寻了我,让我将张由私下从刑部转移到骑司衙门,说是张由诬告连坐。” 乔冉说完后,秦游更迷糊了。 张由是被当殿拿下的,官袍都被扒了,那肯定是因为在殿中发生了什么事。 可问题是秦老大怎么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从而提前让乔冉回京等着张由? 除非是这一切是秦老大布置的,问题是因诬告连坐,而当时下令彻查的也是秦老大啊。 “算了,不想了,入京。”秦游露出了一抹狞笑:“张由,本世子可等你好久了!” 叫上凤七,秦游骑上乌月锥直奔京城。 从张由口中,或许能找到困惑许久的答案。 一路马不停蹄到了骑司,秦游特意从凤七手里夺过加粗加大加长的马鞭,直接冲进了地牢之中。 刚进去就听到了张由叫骂不休的声音。 “上官鄂,我张家和你不共戴天,我张由,在地下等着你,定要饮你血食你肉…” “朝有奸臣,国讲不宁,我张由…” “闫鹏举,你这老狗,竟敢…” 秦游一脚踹开牢门,抡起鞭子就是一顿抽:“竟敢你大爷竟敢,张由,你也有今天!” 张由正骂的起劲呢,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就挨了一鞭子。 这一鞭子正中眉心,顿时皮开肉绽,疼到了骨髓里。 第一鞭子落下就停不住了,秦游一套闪电十五连鞭,直接抽没了张由半条命。 “还敢嘴硬,你说是不说!”秦游一边抽一边叫:“”不说是吧,那就抽到你说!” “啪啪啪啪啪。” “看你的骨头硬还是鞭子硬,你说是不说。” 又抽了好几鞭子,被绑在木桩上的张由终于晕过去了。 乔冉无声的叹了口气,夺过了秦游的鞭子,淡淡的说道:“下次鞭打他人时,你应先提问题。” 秦游微微一愣:“我刚才没问他吗?” 乔冉懒得吭声。 他看出来了,秦游就是故意的。 一盆凉水兜头浇了过去,身穿里衣满身血痕的张由醒了,一看秦游就站在面前,惊恐大叫。 “你不要过来啊!” 乔冉冷声问道:“今日朝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你被掳去了官职沦落至此。” “我…” 秦游看向乔冉打着商量:“要不我再抽一会吧,这小子的嘴巴硬的很。” “我说,我说,莫要打了,莫要再打了。” 秦游马面失望的看向张由:“你确定,要不你再坚持一会?” “我说,我都说,不要,不要再打了。” 乔冉也是面有失望之色。 堂堂的吏部左侍郎,竟是个软骨头。 “好,本统领问你,张由,前些日子刑部人犯神堂左右门五人被掉包一事,幕后之人,可是南宫风吟。” 张由瞳孔微缩,没吭声。 “你看我说了吧,这小子嘴巴硬的很,刚刚还说会说,现在又不说了。”秦游夺过鞭子,作势欲抽。 张由连忙叫道:“可你们刚刚明明问的是今日在朝堂之上发生了何事啊,我,我被上官鄂那老贼陷害了。” “上官鄂陷没陷害你,和本世子有什么关系,我们只问你,囚犯被掉包这件事,是不是南宫风吟指使的。”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与我张由无关。” “啪”又是一鞭子,秦游冷笑道:“梁子义、张谓、张枭,全部招了,瀛岛矿脉一事,你、梁子义、南宫风吟密谋之事,我们早就知道了,事到如今还敢狡辩,凤七!” 凤七进入了牢房:“三少爷您吩咐。” “水之happy伺候,让他一次嗨翻天。” “小的这就去拿水。” 第九百六十八章 演技大赏 张枭这样的游侠儿死士都扛不住,更别说从小养尊处优的亚健康张由了。 水刑虽然是不人道的,可张由巴结的是瀛贼,所以在秦游眼里,这家伙和瀛贼没有任何区别。 人道人道,非人,自然没道义可讲。 张由招了,第一轮就招了,毫无保留,只求呼吸两口地牢内潮湿散发着霉味的空气。 这家伙沦落至此的原因,是他被坑了,被上官鄂坑了。 上官鄂之前已经宣称身体抱恙告假在家中休息,张由误以为上官鄂正在和秦老大顶牛,因为闫鹏举私下告诉他,天子准备换个吏部尚书,将上官鄂换掉,换成齐王秦麒。 张由以为上官鄂失势了,就准备在吏部中站队闫鹏举。 可他又找了个高人问了一下,也就是南宫风吟,俩人一合计,觉得应该顺势为之倒打一耙。 张由上面就俩人,一个右侍郎闫鹏举,一个尚书上官鄂,最后张由选择的右侍郎,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上官鄂远没有到失势的程度,而且这老家伙手段太多了。 事实证明,张由…怎么选的都是错的。 之后便是弹劾闫鹏举了,一个是暗中帮助瀛贼,其实这是他们张家和南宫家干的,家伙给了闫鹏举,还有一件事是闫鹏举将弄虚作假欺上瞒下。 那天秦游在朝堂上,所以知道怎么回事,而按照南宫风吟的剧本,刑部一彻查,最后就给闫鹏举定罪了,张由上位。 谁知今日在朝堂上,上官鄂上朝了,秦老大自然要问上官鄂知不知道闫鹏举的事,然后惊掉下巴的情况出现了。 人家闫鹏举没有弄虚作假,考评那事,是上官鄂授意的,早在秦老大吩咐之前就做好了,所以当日签个字盖个章就好了。 张由当场就锅了,说上官鄂当时在府邸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上官鄂问,那当时自己咋说的,张由说你明明说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给忘了。 然后,张由就傻眼了。 上官鄂乐呵呵的承认了,是啊,我是说我岁数大了记忆力不咋地,所以才和你说,我知道闫鹏举搞事情啊,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就是忘了,后来我不是想起来了吗。 张由气的吐血,因为当时上官鄂还真是这么说的,但是这老家伙明明是一副很尴尬很恼怒的样子啊。 上官鄂都作保了,闫鹏举自然就没了弄虚作假欺上瞒下的罪名。 老不要脸的上官鄂退回班中,闻人泰出来了,说彻查完毕,之前张由说的那五个人,都被灭口了,顺着线索调查,最终发现这一切和张由有关,张由是倒打一耙污蔑闫鹏举。 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已让张由失去了思考能力,官袍被扒了,被禁卫押走后,又被转移到了骑司大牢之中,他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被坑了,被上官鄂这老家伙给坑了。 最开始,这老家伙告病,就是为了等他上套,目的是为了让闫鹏举忽悠他,什么齐王顶替上官鄂,完全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下一步就好办了,张由无疑是个想要“上进”的人,要面临的问题无非就是站队,要么战上官鄂,要么战闫鹏举,可实际上,占谁都是死。 张由最后还是选择占上官鄂了,正好想要甩脱勾结瀛贼的嫌疑,就倒打一耙,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上官鄂提前预料到了。 南宫风吟杀人灭口,栽赃嫁祸,不假,死无对证了,刑部什么都查不到,但是因为考评的事,闫鹏举官声已经没了,这右侍郎肯定是当不了了。 结果呢,上官鄂上朝否认了,那张由就是污蔑,要连坐的。 至于勾结瀛贼这件事,其实闻人泰也没有证据,完全就是胡咧咧。 可问题是张由不知道,他以为是南宫风吟没安排明白。 然后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张由勾结瀛贼,想要栽赃闫鹏举取而代之,结果给自己搭进去了。 走出地牢的秦游,后脖颈子有点冒凉气。 “上官鄂这老家伙,太阴损了吧,可他为什么要搞张由?” 乔冉笑道:“自是因为陛下授意的,你想要除掉世家门阀,想要让南宫风吟暴露,只能撬开张由的嘴巴,可要是你动手,势必惊动南宫风吟与那些世家门阀。” 秦游恍然大悟:“所以这就变成了党争,或者说是朝廷倾轧,张由鬼迷心窍想要除掉闫鹏举,没有人联想到我身上,也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针对的其实是南宫风吟!” “不错,即便南宫风吟察觉到了上官鄂有意为之,可至多也不过是他一人罢了,其他世家门阀,只是以为张由咎由自取。” “厉害,陛下厉害,上官鄂更厉害。” 秦游感慨连连,总听别人说上官鄂老奸巨猾,他总觉得这老头也就那么回事,看不出多老多滑,现在他是知道了,这老头,蔫坏。 抬起头,秦游乐呵呵的说道:“张由给南宫风吟供出来了,下一步怎么办。” 享受了一通水之happy后,张由一点隐瞒都没有,给他和南宫风吟那点破事全吐出来了。 南宫风吟,正是幕后主使。 早在前朝的时候,南宫风吟就与陈洛鱼交好,陈洛鱼告老还乡后,南宫风吟没少资助这老家伙,甚至还走私过去不少品质上乘的刀剑给陈家的私奴使用。 秦老大猜测的也不错,张枭换囚,就是为了知道倭国找到的矿脉位置在哪,一旦知道了地点,南宫家就可以迁一支旁支过去,赚钱,哪有“挖”钱来的快。 不过关于斐南宫这事张由就不知道了,他只知道夏朝南宫家和南宫风吟与陈家有联络。 可事实上,秦游从陈家搜出来的信件,经过斐云荣辨认,只有斐南宫,没有夏南宫。 事到如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已经抓到了南宫风吟的小辫子,下一步就是看秦老大肯不肯下决心除掉南宫家了。 秦游刚要和乔冉商量商量要不要马上入宫和秦老大汇报一声,闻人泰亲自来了,要将张由带回刑部。 闻人泰还问了一下,“审””完了吗,审问完了就把人带走,没审完他晚点再来。 秦游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秦老大、上官鄂、闻人泰,看来都站在自己这边了,至少这三个大佬是统一战线了。 张由被带走了,很隐秘。 闻人泰走后,秦游和乔冉没有入宫,而是在骑司衙门待了一宿,将南宫家在京中的产业都梳理了一边。 第二日一大早来了个红衣骑司,让秦游去上朝。 到了议政殿,秦游又看出了一出好戏。 张由死了,悬梁自尽,在朝堂之上,秦老大给闻人泰骂了个狗血喷头。 平地一声雷,闻人泰挨完了骂,说张由死之前留下一封遗书,大致意思就是祸不及家人,他以死谢罪,只求陛下不诛九族或者夷三族,这一切,都是夏朝南宫家家主南宫风吟主使的,目的在于倭国矿脉! 朝野震动,秦老大怒不可遏,臣子们哑口不言,无人求情,却也无人喊打喊杀,气氛莫名。 愤怒过后的秦老大连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南宫家也好,南宫风吟也罢,都是好人,大大的好人,一定是被栽赃陷害了,然后又给闻人泰一顿喷。 被喷了满脸吐沫星子的闻人泰只是说遗书就在上吊自尽的张由身边放着,反正就这么回事,您爱信不信。 秦老大说老子不信,南宫风吟是好人,南宫家也都是好人,朕一定要还给南宫家一个清白,查,彻查,骑司彻查,一定要还南宫家一个清白! 躲在柱子后面的秦游看着君臣几人的表演,百味杂陈。 前几日不也是为了给梁子义一个公道吗,也是彻查,然后…给梁子义查的尸首分家了。 秦游都觉得可笑。 这刑部,是专门给张由私人订制了牢房吧,不但有横梁,还有纸笔? 看破不说破,秦游嘿嘿一笑。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秦老大、上官鄂、闻人泰,外加一个吏部右侍郎闫鹏举,演技无疑都是上乘的,这遗书,更是点睛之笔。 第九百六十九章 铁球 散朝后,秦游回了趟越王府,准备点点账目。 虽然现在南宫风吟没除掉,可被“彻查”了,再想动什么手脚完全就是痴心妄想了,所以秦游也该干点正事了。 结果一回到越王府,竟见到了消失快两个月的秦麒。 “二伯。”秦游喜笑颜开:“您平安无事就好。” 秦麒宠溺的拍了拍秦游的脑袋:“这世间能杀你二伯的人,还未生出来。”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 秦家人的基因里是不是就刻着吹牛b仨字,一天不吹牛b就浑身刺挠? 心里吐槽的时候,秦游下意识忽略了自己的姓氏。 之前处理瀛贼使团的时,九州一直暗中保护秦游,一点作用没起,后来又跟着秦麒去了趟边关,今日才回来。 九州将门关上后退了出去,秦麒呷了口茶,看向秦游说道:“开春后,怕是战事再起。” “拓跋乐和屈止戈终于按捺不住了?” “不错,这一年多来,屈止戈顶替你大父镇守边关,虽说和拓跋乐连连做戏传了不少捷豹到京中,可君臣们虽是嘉奖,却未提及其他,名不正则言不顺,屈止戈就算再是被天子嘉奖,也依旧是云麾将军,无法大张旗鼓的拉拢边关将士。” 秦游哈哈大笑。 这事想起来就可乐,屈止戈跑边关外面咔咔咔一顿砍,拓跋乐也算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血,结果呢,这屈止戈的官职就是提不起来,说是镇守边关吧,还没名头,没名头吧,名义上守着边关,所以只能继续砍了,而拓跋乐也只能继续放血,可以,永远感动不了秦老大那冷冰的内心。 秦老大还蔫坏蔫坏的,美其名曰涨涨咱大夏的威风,让屈止戈把砍了的凉人脑袋都送回京中,屈止戈连弄虚作假的余地都没有。 “你二伯我说边关战事将起,你竟还能笑的出来,莫非是有什么锦囊妙计御敌之策?” “没有。”秦游摊了摊手:“不过要说担心也不至于,毕竟咱有火药,守住城墙炸他们就完事了,虽然无法打进草原,但是守边关绝对没问题了。” “不错,二伯也是这么想的,屈止戈本想骗取君臣信任,牢牢掌控边关后到时放凉戎游骑兵入关,可你大父镇守边关十余年,屈止戈紧凭一年的光景就想拉拢边关将士,无异于痴人说梦,至多,也不过是开几座城门罢了。” 顿了顿,秦麒笑道:“对此,你大父早有应对,之所以迟迟不回边关,便是等着屈止戈动手再后发制人,最好,是屈止戈将边关门户大开,将所有凉戎游骑兵放入关内,从而一举歼灭,趁着凉戎元气大伤,深入草原。” “将所有凉戎骑兵放进来?”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爹和您说这事的时候,喝酒了吧?” 秦麒哈哈大笑:“游儿你也是知兵之人,那你来说说,除了你大父的法子,还有什么法子可一举重创凉戎。” 秦游双眼有些发直,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好像真是这么个事啊。 凉戎才多少人口,之所以成为边关大患,就是仗着人人擅长骑马,马也多,机动能力强。 可要是入关之后就要攻打城池,攻打一座又一座,攻下来了,是守还是不守? 守吧,那就放弃了机动力这种最大的优势。 不守吧,就没有固定据点。 而且一旦大量游骑兵入关,大夏纵深这么长,游骑兵不可能迅速深入。 秦游喃喃不语。 想法是挺好,真的挺好,就是估计死的人有点多,到时候靠近边关的城池将要变成一片血海。 对此,秦游不予置评。 “好了,此事与你无关,你大夫自有决断,无论如何做,有了火药,便已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也是。” 又和秦麒聊了几句,秦游离开了越王府回书院了,准备找乔冉研究研究怎么搞南宫家这事。 结果刚到书院门口,秦游被墨鱼给拦住了。 老头很急,说是有突破了,非要带秦游去见识见识。 秦游心花怒放,要不是老墨鱼找他,他都差点忘了这事了。 之前他给老墨鱼画了个极其潦草的原理图,让老头研究明白蒸汽动力。 “哎呀我去,您就是我亲大爷啊,您要是把蒸汽机车整出来,别的不说,我高低给卢通那工部尚书整下去让您上位。” 拉着秦游的老墨鱼满面无奈:“工部尚书叫做魏云涛,卢通是户部尚书。” “哦对,尚书太多了,总记混。”秦游一边快步跟着,一边迫不及待的问道:“您说的这个突破,是大突破还是小突破,突到哪了,破到哪了,能不能整个火车头出来?” “你亲眼观瞧一番便知道了。” 走在前面的墨鱼老脸一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为了让墨家子弟自由发挥,秦游特意在后山划了块地,就在杜子美农司衙署旁边。 路过看起来寒酸无比的农司时,他都没好意思进去和杜子美打招呼。 之前说好了给杜子美弄点人才整进去,结果一个人没找不说,连上官玉都没影了。 到了地方后,秦游看到一个车架子,上面盖着一块大黑布,一群墨家子弟整撅着屁股在那写写画画。 秦游的呼吸急促:“大爷,您真给蒸汽机整出来了?” 墨鱼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走到车架子旁边,一把掀开黑布。 秦游傻眼了,足足过了半晌才破口大骂。 “老东西,本世子让你给我弄出个蒸汽机,你他娘的给我造出个大铁管子干毛,你跟我装捅主任呢!” 墨鱼满面尴尬:“莫急莫急,蒸汽一事,老夫正在钻研,正在钻研,殿下先看看此物。” 被秦游称之为大铁管子的东西,通体黝黑,又粗又大,还黑。 当几个墨家子弟搬出个大铁球子出来时,秦游咧着嘴,神情剧变。 当墨家子弟将大铁球子塞进金属管子里的时候,秦游抬起手指,和抽风似的乱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墨鱼亲自点燃引线后,秦游直接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轰隆”一声,大铁球子射了出去。 看热闹的凤七吓了一跳,直接给秦游扑倒了。 这炮管明显不稳定,而且也没什么准度的可言,放炮的那一瞬间,车架子散了,炮管也颤了一下。 然后…大铁球子正中二百多米外的农司衙署。 秦游连忙爬起身,望着远处一片残垣断壁,凌乱在了寒风之中。 凤七也吓的够呛:“这他娘的是什么?” 老墨鱼讪笑一声:“铁球。” 秦游:“…” 第九百七十章 要蛋给个鸡 大夏朝的第一个火炮,造出来了。 虽然没有稳定性可言,没有准确性可言,甚至射完之后“炮膛”还裂开了,可这火炮,算是造出来了。 一个人影从远处跑了过来,穿着官袍的杜子美头一次发这么大脾气,一边跑一边骂。 “谁,究竟是谁,哪个狗日的,站出来,我杜子美和你拼了!” 满身尘土的杜子美跑来后一看是秦游,气焰顿消,低着脑袋施了个礼,欲哭无泪。 秦游连忙指向身旁满面尴尬的墨鱼:“与我无关,阿杜,是这老头轰的,真的,我刚来。” 杜子美抬头看了眼墨鱼,终究还是没有骂出口。 秦游赶紧安慰阿杜:“没事没事,只要人没伤着就行,回头我让大集里的那些刁民们再给你重新盖一个。” 杜子美吸溜吸溜鼻涕,除了嗯了一声,也没办法说别的了。 阿杜走了,嘴里也不知嘀咕着什么,估计是问候老墨鱼全家。 秦游转过头,看向老墨鱼,惊为天人:“墨大爷,别的先不说,我就想采访采访您,我让你研究蒸汽动力,你怎么还能研究出大炮了呢?” “大炮?”老墨鱼咧嘴一乐:“虽不知其意,不过倒也朗朗上口。” “我问你话呢,什么玩意朗朗上口。” “哎呀,殿下您说的那个蒸汽动力,老夫钻研了,怎的没钻研,只是跑气啊,各种物料都用过了,总是跑气,老夫也一时想不出个好的法子。” 秦游恍然大悟。 所谓跑气,应该就是密封性了。 “不是,不说跑气这事,你怎么能给大炮研究出来了呢,这和蒸汽动力也没关系啊。” 墨鱼老脸一红:“老夫发现这所谓蒸汽妙不可言,既是热力,火物燃烧,还又什么比火药燃烧的更快,老夫想着,用火药装在封闭之处,以此为力,便制了个铁箱,上层留口,以铁球…以铁球…铁球堵住…再…” 秦游越听越不对劲,这都哪和哪啊,根本不挨着。 “哎呀。”老墨鱼也编不下去了,索性一挥手说道:“老夫孙儿年幼,前些日子取了些火药玩耍,装入铁桶之中,引线露在外面,铁桶放砂石,点燃后将砂石喷出。” 秦游目瞪口呆。 说了半天,感情你是孙子闲的蛋疼捣鼓出来的? 墨鱼见到秦游又要骂人了,连忙说道:“殿下,此物厉害,厉害的紧啊,待老夫再钻研一番,毕能制出神兵利器,你看,那新盖的农司衙署,只需一颗铁球便灰飞烟灭,厉害吧,那黑脸书生杜子美都说厉害了。” 秦游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来到炮管旁边,秦游走了两圈后说道:“后坐力,能量释放时有很强的后坐力,你得解决,其次是精准度,需要通过一次次实验来调整来想出解决办法,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炮管不行,瞬间高温和能量会导致炸膛。” 老墨鱼双眼一亮,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大致意思还是明白了。 “原来殿下早就知晓此物了?” 秦游拍了拍还有些发热的炮膛问道:“这炮管子你怎么整出来的?” “泥制。” “泥制?” “不错,将泥烘干后分段翻制,铸造好铁身模型,将融化的铁水注入其中。” “这也行?”秦游满面狐疑,抹了两把炮身后,连连摇头:“你这方法绝对不行,炮身上全是凹凸不平的位置,用多了百分百会炸膛,得用铜。” “铜?” “是的,铜元素比铁元素更加稳定,冶炼时不会与其他物质发生化学反应生成杂质,纯度更高,延展性也更好,铁的脆性太强,很容易破裂。” 老墨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坩埚为上,无坩埚,熔炉亦可,以泥模铸钟之法制铜身,取白蚁丘黏土,添水润之使其熟化,制泥砖围垒,加木固之,阴干后开气孔,取蜡制模,留进料口成空腔…” 老墨鱼自言自语说了一大堆,秦游都听傻了,只能竖起大拇指。 虽然他听不懂,但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而且他知道,老墨鱼肯定是懂自己的意思了,并且在懂了后,眨眼间就有解决方案和实施计划。 老墨鱼说完后,看向秦游道:“那好,待老夫钻研了蒸汽一事便施手为之。” “别别别别,蒸汽动力那事不着急了,您先给铜炮弄出来吧,这事紧要。” “紧要么。”老墨鱼面露不解:“即便造了出来,也不过是为征伐所用,可那蒸汽,老夫虽不甚解其意,却知一旦制成了,既可惠及千秋万代,为何本末倒置。” “莫大爷,您可真能闹,还本末倒置,这年头,打架才是最主要的,谁拳头最大,谁才是老大,拳头都不赢,还想发展经济,是门儿都没有,您就听我的,先整炮,ok?” “也好,小事一桩,半月既可。” “您要是给这铜炮弄出来,我就让您当工部尚书他爹。” 墨鱼:“…” 秦游哈哈一笑,带着凤七离开了。 外行千万别指导内行,要不肯定出错。 一刻钟之前,秦游是内行,老墨鱼是外行。 现在,老墨鱼是内行了,所以秦游没必要留下来添乱,这就是墨家人,举一反三,一点就透。 走了一半,秦游一拍额头,突然想了起来,回头喊道:“墨大爷,您要整炮身就整炮身,一心一意啊,一定要专情专一啊,可别和蒸汽机似的,我让你整大炮,您再给我弄个飞机出来。” 老墨鱼头都没回,挥了挥手。 凤七问道:“三少爷,飞机是何物?” 秦游乐了。 要是能整出飞机,谁还用大炮啊,自己真是想瞎了心。 秦游又喊道:“墨大爷,您要是能把飞机整出来也行,最好能弄出个航空母舰,弄出来后,我开到北美洲给那群野人全弄死,省的以后他们添堵。” 喊完后,秦游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郭城已经造出远航的船只了,既然有了远洋战船,是不是应该出去溜达一圈,至少,弄一些农作物种子回来也行啊。 凤七困惑的问道:“三少爷,您让墨老头他们制的到底是什么啊?” “真理!” 第九百七十一章 仁德之君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秦游心情大好。 原本他让老墨鱼弄蒸汽动力,纯粹是想着运用到交通上面的,要是运气好了,摸摸工业体系的门槛也行。 结果老墨鱼这孙子,也就是老墨鱼他的孙子,竟然给“炮”弄出来了,不得不说是个意外之喜。 回到书院后,秦游本想找乔冉,结果发现门口正在张灯结彩,只不过气氛有些古怪。 进去后一问才知道,科考放榜了,十二名小学子,毫无意外,包揽了前十二名,京中其他考生,黯然失色,全成了陪跑。 十二名仿佛没有感情的科考机器排着队进入了书院,不像是考了好名次,像是刚辨认完遗体。 廖文之站在大红灯笼下,手拿戒尺,冲着书院内的学子们大吼道。 “都睁开你们的眼睛给老夫看清楚,谁若敢再在书院之中成日嬉笑打闹不好好温书,这十二人便是你们的下场,给老夫统统滚去京中科考!” 百十来名学子噤若寒蝉。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贴这边儿进入了书院。 这老头脾气太大了,而且还嚣张! 没错,廖文之就是有这样的底气,科考这事,现在对老廖来说就是浮云。 科考除了八股外,还有政事考判、算学以及夏律,涉及到了民生、经济、政务等,最难的八股对书院来说反而是最简单的,而算学方面,书院又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再次取得了这样耀眼的成绩,对老廖来说毫无意外。 值得一提的是,十二名学子所写的八股,完全就是范本级别的,丝毫错处都挑不出来,当然,一点出彩的地方也没有。 寒山书院的名气已经算是彻底打响了,廖文之完全可以大喊一声还有谁。 见到秦游回来了,廖文之给他叫到了小楼之中。 “京中的事情,可是告一段落了?” 秦游嗯了一声:“我能处理的都处理完了,处理不完的,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眼看快要到元日,陛下与诸臣自然是不想大动干戈的。”廖文之对朝堂上的倾轧没有丝毫兴趣,提起了另外几件事:“寒山女院已是筹备完毕,老夫已于巫雪院长详谈一番,元日之后,便要大量招纳女子,你意下如何。” “您看着办就行。” “好,还有一事,前些日子,你可是找了董昱?” 秦游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吧,怎么了。” “你这孩子总是不急事,董昱与老夫说,你刚回京时,想要将心学发扬光大,说这心学的种子,最适合在东海种下。” “哦对了,是有这事。”秦游一拍额头:“险些忘了,正好您提起这事,我准备再整几个连锁店儿,打造咱中州最大连锁教育机构,您看行不?” 廖文之:“说人话,老夫听不懂。” “就是几个寒山书院的分院。” “是应如此,亦是只招收平民之子?” “那是当然了,有钱人家的孩子能读得起书,收肯定是收穷鬼和刁民之子了。” 廖文之露出了笑容,满面欣慰:“你能不忘本初,实属难得,那便如此操办,可有了章程?” “在东海办吧,在郭城办,先办一家,筹办好也要几个月之后,不需要高标准,学时也不用那么长,让学子们会读书识字就好,这样的话师资要求就不那么高了,到了明年的时候,可以让一些快毕业的学子去实习,就是到郭城当教书先生,教够半年再回来参加科考,您觉得呢?” 廖文之沉吟了半晌,一拍大腿:“秒啊。” 秦游:“…” 廖文之笑的像个七十多岁的孩子似的:“妙,甚妙,寒山书院本就是教授读书写字,不求皆成状元之才,读书写字便好,便好,待明年夏至时,书院可多招收一些学子,缩短学时,学成后送入东海郭城教授识文断字,为期半载。” “您同意就行,具体就是这么个事,学的差不多了就去教书实习,教会更多的学子,然后如此往复,当然,肯定是要有人把关的,不能全是实习生。” “可有人选。” “您觉得董昱先生行吗?” 廖文之点了点头:“以董昱之才,倒是能胜任,想来他也是情愿的,这心学亦是儒家学派,人人可学的学问,那就让董昱去吧,以董昱为种,以郭城为壤,以心学为根。” 一老一少一又聊了一些细节,乔冉来了,廖文之知道二人有事要谈便走了,去找董昱谈人生理想去了。 乔冉坐下后,满面苦涩:“这南宫风吟,暂时动不了了。” “啊?”秦游皱眉:“为什么?” “陛下明日就会下达旨意,加封南宫风吟为太子少师。” “什么?”秦游霍然而起:“秦老大喝假酒了?” 乔冉没好气的说道:“怎总是如此冲动,坐下,听我将话说完。” “哦。”秦游坐下后,道:“哦对了,太子少师是什么意思?” “不知何意你还如此激动?” “就是感觉挺牛b样子,南宫风吟不是无官无职吗,怎么还突然成了当官的了?” “陛下自有深意,这太子少师,也是国朝先例,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俱是东宫官职,均负责教习太子殿下,太师教文,太傅教习武艺,太薄则是护卫太子周全,而少师,则是副职。” “副的啊,那主的是谁,没听说过这三个太子太什么玩意。” “夏朝尚无,南宫风吟为开朝第一人。” 秦游一头雾水:“秦老大到底什么意思,不都说了南宫风吟是幕后主使吗,他让这老头当秦玄的老师…” 秦游面色剧变,压低了声音:“秦老大不会真的废太子吧,借刀杀人,等南宫风吟教秦玄读书的时候一道攮死这小子?” 乔冉:“…” “说话啊,陛下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 “你这嘴巴总是如此没有个遮拦,能活到今日,真是奇哉怪哉。” “看你这话说的,这不就咱俩唠嗑吗。” “当然不是,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乔冉顿了一下,挑了挑眉,口气带点不确信:“应该不会吧?” “你看你看,你也觉得秦玄不咋地吧。” “我可没说。”乔冉略显无奈的说道:“陛下定是有深意,恩荣俱享,或是想让天下人知晓对南宫家的信任。” “等会。”秦游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骑司还彻查南宫家吗?” “查,当然查,为何不查。” 秦游乐了,哈哈大笑。 秦老大,不愧是您,道德制高点这一块,您永远都是占的稳稳的。 第九百七十二章 要铜 有一种爱,不叫手放开,叫做秦老大的爱。 有人说你勾结瀛贼,说你大逆不道,说你这不好哪不好。 朕不信,朕不听,朕就是不信也不听,朕不但不信不听,还让你成为太子少师,国朝第一例,让你知道朕是爱你的,是呵护你的,当然,朕信任你,可朕怕别人不信任你,所以吧,该查还得查,彻查,查个底朝天。 秦游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老爹和二伯让秦老大干这个皇帝了,这老头,蔫坏! 成了太子少师,虽然是虚衔儿,可总得意思意思入宫给太子秦玄上两天课吧,本来就焦头烂额的南宫风吟还得上班打卡,可想而知要有多堵心。 有意思就有意思在这个“少”师的少字上,如果是太子太师,一天都不用去,就是一种恩荣,而少师,不但得去,因为天天上班下班的,还得有禁卫保护。 这就等于是明面上给南宫风吟“监视”了。 秦老大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那就是绝了户了。 秦游也终于知道之前为什么秦老大对梁子义、张谓、张由之辈有点心不在焉了,这就和让一个鳄鱼去干小白兔似的,掉价儿。 最让秦游佩服的是,秦老大用的还是阳谋,而这阳谋,其他世家门阀不知道,只有南宫风吟一人心里和明镜似的。 骑司办事比较粗暴,秦老大可谓是考虑的面面俱到,让礼部、工部、刑部、兵部、吏部、户部分别委派几人,监督骑司彻查南宫家,从而“保证”公平、公开、以及公正。 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知名度最广的“调查”开始了,南宫家的一切,将要展露在天下人的面前。 这种事情,秦游已经没必要参与了,他只要等着南宫风吟被押入骑司地牢后再去探班就好了。 相比于南宫风吟,秦游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 此时的工部衙署,站着四个人,三个大人,外加一个小崽子。 大人分别是秦游、女扮男装的斐云荣、凤七,小崽子是墨小宝,老墨鱼的亲孙子。 守门的门子都快吓尿了,可能是冻的,也可能是被吓的,哆哆嗦嗦的。 “说,谁给我大哥骂了。”秦游甩了甩手中的马鞭:“谁给我大哥骂哭了,自己站出来!” 不到秦游腰高的墨小宝走到了秦游旁边,吸溜吸溜鼻涕,一指门子:“就是他,他让俺滚!” “扑通”一声,门子跪下了。 一大早,工部门口来了俩小蹦豆子,说是书院墨家子弟,要拉一车铜。 门子骂了一声滚,墨家子弟不滚,就要铜,然后门子说要你老娘,上来就要揍,小崽子跑了,其中一个小崽子就是墨小宝,边跑边哭。 然后,越王府三世子就出现了,门子猝不及防,连遗书都没机会写。 其实这事还真不怪门子,老墨鱼做事根本不走心,让他家老大打着秦游的名义去工部要点铜。 工部作为六部之中最不受待见并且唯一可以被兵部喷的衙署,最没牌面,越王府小世子去占点公家便宜,这个面子百分百是会给的。 问题是墨鱼的好大儿也是个逗逼,手头正好有点事,就让莫小宝过来。 莫小宝才几岁,知道个六啊,带着另一个小伙伴就来了,也不说找个越王府的护卫陪着,然后,就被工部看门的给骂了。 不过按照道理来讲,人家门子也没错,工部再没牌面也是六部之一,来俩小崽子说要铜,不骂人才怪。 可惜,秦游已经过了讲道理的年纪了。 “道歉!” 秦游终究还是有点底线的,没有一鞭子抡出去:“赶紧的,道歉。” 门子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冲着秦游就磕了三个响头:“小的知错了。” “和我道什么歉,和我大哥道歉。” 门子抬起头,满面茫然:“秦大将军?” “什么玩意秦大将军,我说的是我刚认的大哥。”秦游一指莫小宝,楞了一下:“哦对,大哥你叫墨什么来着?” “莫小宝。” 门子:“…” 不知道叫什么就管人家叫大哥? “愣着干什么,快点道歉。” “小宝爷,小的知错了。”门子赶紧又朝着莫小宝磕了俩头。 莫小宝呲着小白牙:“那俺原谅你啦,快起来,地上凉。” 门子看向秦游,后者没好气的点了点头。 对于门子这个职业,秦游没什么好感,尤其是世家和六部看门的,眼睛都长天灵盖上了,看门狗看门狗,说的就是这群人。 “整辆车铜,赶紧的,现在,立刻,马上。” 门子哪做的了这个主啊,赶紧跑进去通禀了。 过了片刻,秦游听到了院里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正当他以为工部所有大小官员都跑出来问安的时候,就一个门子跑出来了,满面苦涩。 “殿下,工部无铜。” “没铜?”秦游满面不解:“怎么可能没铜,还有,你工部官员呢?” 门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秦游的脸色:“上官们说,说他们都死…不是不是,他们都告假了。” “闪开!”秦游一把推开门子,带着人闯进了工部衙署之内。 工部衙署是六部之中占地最大的,三个院落成品字形,后面是一大片空地用作仓储之中。 秦游入了大院后,果然,所有房间都紧闭着。 “我人缘这么差呢吗?”秦游看向凤七:“一听说我来了,都躲屋去了?” 凤七思考了几秒:“或许是。” 秦游:“…” 正好门外停下了一个官轿,刚刚下朝的工部尚书魏云涛掀开了轿帘走了进来。 一看是秦游,魏云涛略显错愕,下意识问道:“你来作甚?” 秦游翻了个白眼,拱了拱手:“卢大人。” “殿…”魏云涛连忙回礼,手抬到一般,气急:“老夫姓魏!” “哎呀呀,开个小玩笑。”秦游讪笑一声:“哪能不记得您的姓氏呢,您姓魏,魏通魏大人,开玩笑,开个小玩笑,大人莫怪。” 魏云涛大吼道:“老夫叫做魏云涛,哪里来的魏通!” 秦游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被喷一脸吐沫星子。 魏云涛就魏云涛呗,喊那么大声干嘛,谁叫你存在感那么低。 第九百七十三章 要钱 很多事就是这样,尤其是人名,越是记错,脑海里越会对记错的事情加深印象,然后,就一直错了。 魏云涛明显心情不是很爽,没好气的往前走,带着秦游几人进了正堂。 坐下后,魏云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殿下来意,直说吧。” 秦游乐了,他就喜欢直爽,越直越爽。 “铜,来大人的工部要点铜。” “铜?”魏云涛的面色有些古怪:“怎么殿下也收铜?” “大人为什么要说个也字?” “没有。”将茶杯往桌子上一顿,魏云涛嘴巴一张:“要铜没有,要命一条,殿下你自己看着办吧。” 秦游一头雾水。 要知道这次回京后,哪怕是上官鄂和闻人泰都会给几分薄面,怎么到工部尚书这还碰壁了,张口就是要铜没有要命一条? “大人,您几个意思啊,早上吃顶了还是怎么的,至于吗,不就要点铜吗,又不是要钱。” 魏云涛都被气笑了:“你要铜,又与要钱有何分别?” “什么意思?” 斐云荣在旁边悄声提醒道:“铜钱就是铜炼制的。” “哎呀!”秦游一拍额头:“瞧我这该死的皇亲国戚身份,从小就没碰过铜钱。” 魏云涛:“…” 秦游连忙拱手告罪:“大人你误会了,不多要,一车就行。” 说完后,秦游打了个响指。 凤七微微一愣,低头轻声道:“三少爷,他可是尚书,这样,不妥吧?” 说完后,凤七还向着屋外看了几眼。 秦游破口大骂:“我让你拿银票,你想哪去了。” “就是拿银票啊,光天化日之下给尚书塞钱,再惹来闲言碎语。” 秦游一脸懵逼:“那为什么你刚刚要向屋外看了几眼?” “怕有人看到呀。” “那你为什么右手摁住了刀柄。” 凤七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有人看到了小的就要杀人灭口啊。” 秦游凝望着凤七,足足伴随,斐云荣也惊的够呛。 这凤七最近的智商,蹭蹭见长不说,鬼话扯的这叫一个无懈可击。 凤七嘿嘿一乐,从怀里拿出了一摞子银票:“给多少?” 秦游随意抓了几张,少说也有三百来贯,直接拍桌子上了,看向魏云涛:“大人,够不够,不够的话…你自己再垫点。” 魏云涛好歹也是工部尚书,可就和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望着桌子上的银票,眼睛都拔不出来了。 这还真不是魏云涛没见识,而是六部之中两大铁公鸡,一个户部一个工部。 户部是最有钱的,但是也是最抠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工部是物料最多的,比户部还抠,要物料没有,要命一条。 钱也好,物料也罢,根本没办法做到一碗水端平,给了这个,那个就得来要,给了那个,其他人就骂,加上一到年底就缺这少那的,工部也是穷的叮当乱响。 “就一车,一车应该够了。”秦游看向身后有点犯困的莫小宝:“一车够了吧?” 莫小宝歪了歪脑袋:“俺也不知道,大爷就说要铜,没和小宝说要多少。” 秦游看向魏云涛:“那两车吧,这些银票够换辆车铜吧,哦对,是马车,四轮的啊,不是小拉车。” 魏云涛好不容易把目光从银票上移开,看向秦游打着商量:“铜是真的没有了,要不,殿下拉走几车木料。” “我要木料干什么,造个木头炮筒,您和我开玩笑呢吗。” “炮筒是何物?” “说了你也不懂,我就要铜。” 魏云涛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没有。” “不是。”秦游开始失去耐心了:“我又不是来抢,来买还不成,这么大个工部,还没有铜了?” “殿下,本官非是推诿,这铜,户部是丝毫不剩,今日早朝就是因这铜的缘故,陛下龙颜大怒,不止是我户部无铜,京中亦是无铜,户部铸币司已是数日没有开工了。” “这怎么可能,没铜的话,怎么铸造铜钱啊。” 魏云涛苦笑连连:“就是这个理,若不然陛下怎会龙颜大怒。” “等下。”秦游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刚刚我和大人一提起这事,你说怎么我也是来要铜的,这是什么意思,京中缺铜,是因为有人大量收购?” “此事,本官也有些摸不着头绪,期初时,约是三个月前,琼州本应将铜拉到京中铸币司,谁知遇了山洪,大量的铜锭被山洪冲走不知所踪,原本倒是无妨,可谁知市面上流通的铜钱越来越少,前几日听闻,好多人私下收铜,这才导致京中无铜可用。” “私下收铜,难道是铸造铜钱?” 魏云涛笑道:“岂会,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夏朝只有四处铸币司,都归本官的工部管辖,铸造之后交于户部,从而流通天下,私人铸币这可是杀头的罪,更不可能大量铸造,毕竟这产铜的地界可都是管家看着。” 秦游面露沉思之色。 先是送到京中的铜锭被山洪冲了,紧接着有人开始大量收铜,却不是用来铸造钱币,导致京中以及周边州府能用的铜钱越来越少? 越是想,秦游越觉得不对劲。 铜钱不是一次性使用的,而是流通的,张三买了李四的货给了铜钱,李四再用这钱洗脚给了小姐姐,小姐姐赚了铜钱贴补家用把钱给了老公张三,交易都完成了,可铜钱还是流通的,即便在使用的过程中有破损,也不可能在短短三个月内就造成货币紧缺啊。 秦游想了片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抬头问道:“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发生吗?” “开朝至今,罕无先例。” “好吧,那我再去别的地方问问。” 秦游站起身就要告辞了,魏云涛走了两步将几人送到了门槛处。 结果眼瞅这秦游都快走出衙署了,突然转身跑了回来,魏云涛面色大变。 秦游边往回走边说:“差点忘了,银票还在桌子上放着呢。” 魏云涛也是不要个老脸了,连忙说道:“殿下,就放在那里吧,实在不行,本官让你拉走几车木料如何。” “你别闹行吗,我拿这么多银票买破木头干什么。” “殿下也不缺那些钱财。”魏云涛一梗脖子:“再者说了,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来吧。” 秦游终于是忍不住了,破口大骂:“卢云涛,你好歹是个尚书,还要脸吗?” “老夫姓魏,魏云涛!”魏云涛大怒:“你三番五次辱本官,当真以为我是泥捏的不成,明日就去殿上弹你一本,除非你给本官三百二十贯银票,要不这事没完!” 秦游:“…” 第九百七十四章 日益减少 秦游终究还是认怂了,怂在了堂堂尚书大人的那股子穷酸劲儿面前。 三百来贯,还真不至于让一个尚书弹劾自己,秦游点头后,魏云涛立马跑了回去将银票塞在了怀里,那熟练的姿势,都让人心疼。 离开工部衙署后,秦游死活想不通。 “七仔。”看向凤七,秦游问道:“工部尚书这么拉吗,怎么和没见过钱似的呢,好歹也是尚书啊。” 凤七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光知道在三少爷面前,谁都是穷逼。 倒是斐云荣解释了几句后,秦游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不是魏云涛这尚书拉胯,而是工部就没牌面。 户部喊穷,那是有钱不想花,精打细算。 工部喊穷,那是…真穷。 管着天下营造之事的工部,可以说是最没前途的衙署了,不但官职含金量低,主要还受气。 就说钱粮方面吧,其他衙署花的钱基本上就是固定的,官员的俸禄啊,平日的采买之类的,上下几乎没浮动,唯独工部。 工部是搞基建的,说通俗点就是整建筑,同样是搞房地产,后世的地产的大鳄们有多赚钱,工部就有多赔钱。 比如哪水灾了,工部就得过去盖房子,魏云涛又不是大和,咔咔咔一结印就能弄个两室一厅出来,得要木料石料,还得雇人。 雇人的费用基本可以忽略不计,都是征召当地的青壮和民夫,主要是用料花钱,工部就得采买,即便是打着管家的名义,人家最多给你个九九折上折。 碰见不讲究的,一到天灾,别说打折了,“供应商”不抬高物价就不错了。 那么问题来了,天灾这种事,全看老天爷心情,好的时候,一年到头碰不到几次,点子背的时候,一年到头没停过。 这也就算了,工部还负责物业这块,比如哪个大臣的房子需要修葺了,他们就得去人,等于是自费给人家修。 主要还是大头的花销,也就是皇宫,秦老大的皇宫是前朝的,这个宫殿塌了,那个花园倒了的,都得工部去人。 天子那是什么德行,抠抠腚都得嗦了嗦了手指头的货色,怎么可能给钱。 加上这样那样的原因,工部反而是花钱最快,而且最穷,欠的账最多的衙署。 所以说,魏云涛见到银票后的行为就可以理解了,这老东西,不是没见过钱,而是见不得钱。 秦游又去了骑司衙署,准备研究研究上哪弄铜这事,这可是大事,关乎于“真理”。 路过南市的时候,正好看到一队巡街的武卒,秦游让这群倒霉鬼给莫小宝护送回书院。 进了骑司衙署,正巧乔冉也在,秦游喝了口热茶暖和了一下。 “老二,知道夏京哪里有铜吗?” 正在批复公文的乔冉抬起头:“你也知道此事了。” 乔冉已经不执着于自己的称呼了。 秦游还是头一次见到乔冉处理公文,凑过去看了眼,发现都是密语,和鬼画符似的。 “本来不知道,去工部要铜,工部尚书魏云涛和我大致说了一嘴。” 乔冉叫来了个骑司,将几封书信交了后者,这才开口说道:“运铜车队足有百人,遭遇了山洪非但铜锭下落不明,便是连活口都没有,似有蹊跷,我命人去琼州调查一番。” “那么多人,一个没活下来?”秦游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你的意思是,并不是山洪?” “山洪却有其事,灾后倒是寻到了不少尸体,不过却无铜锭,命琼州骑司查探一番那些草草掩埋的尸体,倘若死因非是山洪所致,那京中缺铜,就一定是有人暗中搞鬼。” “我觉得不用查,肯定是有人搞鬼,如果京中铜钱越来越少的话。” 乔冉瞳孔微缩:“如何肯定?” “那还用想吗,钱数是固定的,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你去花船…” 乔冉打断道:“我从不去那种烟花之地。” 秦游乐了:“有隐疾?” “没有。” “那怎么不去花船?” 乔冉冷笑到,岂会上当:“那你有隐疾吗?” “没有啊。” “那你为何不去花船。” “去啊。”秦游嘿嘿乐道:“我还和我荣姐一起去的呢。” 乔冉:“…” 秦游:“你有隐疾!” 乔冉凝望着秦游,足足伴随,满面正色的问道:“骑司已是开始彻查南宫家名下的产业,如今京中缺铜,天子雷霆震怒,年底又是多事之秋,你堂堂越王府世子,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还要关心乔某的私事?” “咱俩不是好朋友吗,关心关心怎么了,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呗。” 秦游嘿嘿乐道:“我跟你讲,人呐,怎么都是活着,千万不能压抑,做人不能压抑自己,压抑自己就是伤害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彻底放飞自我,哪怕像个精神病一样,这才活的久,懂吗?” 乔冉摇了摇头:“不懂。” “不懂就算了,还是说正事吧,假如你没有隐疾…” 乔冉一拍桌子:“我就是没有。” “没有就没有呗,急什么眼啊,弄的好像你有似的。” 一旁看热闹的斐云荣娇笑不已。 “好吧好吧,那换个人,就比如工部尚书魏云涛,他瞒着他老婆去花船,怀揣五十文钱去花船…” 乔冉皱眉:“五十文够吗?” “靠,还说你没去过,行情都门儿清。” 乔冉:“…” “能不能别打岔,魏云涛拿着五十文钱去花船消费了,给了李姓姑娘,李姓姑娘下班回家,将赚取的五十文给了他的夫婿李二麻子,李二麻子去找王夫人,结果玩的太尽兴给人家王夫人的丝袜撕坏了,李二麻子只好赔给王夫人五十文,得了这五十文,王夫人又给了魏云涛,懂了吧。” “不懂。”乔冉皱眉不已:“王夫人是何人,为何要将五十文给魏大人?” “王夫人是魏云涛他夫人。” 站着的凤七一拍掌,插口道:“小的明白了。” 秦游乐呵呵的说道:“七仔都明白了,你这骑司副统领都不明白,丢人不。” 乔冉看向凤七:“你明白什么了?” 凤七乐道:“魏大人睡了李二麻子的婆娘,李二麻子不甘示弱,又给魏大人的婆娘睡了。” 乔冉:“…” 秦游转头骂道:“是尼玛这么回事吗?” “不是吗?” 乔冉又问凤七:“那丝袜又是何意?” “不知。”凤七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不过听起来,似是某种厉害的兵器。” 秦游:“…” 斐云荣笑道:“秦游的意思是说,铜钱不变,事却做了,如今京中市面上的铜钱日益减少,定是有人将大量的铜钱藏了起来。” 乔冉恍然大悟:“现在明白了。” 看向秦游,乔冉没好气的说道:“下次,就如飞云殿下这般,莫要啰啰嗦嗦。” 凤七不乐意了:“我倒是觉得三少爷说的通俗一点。” 秦游哈哈一笑。 凤七又补了一句:“这魏大人府中,可真乱。” 秦游:“…” 第九百七十五章 图穷匕见 乔冉不是傻子,斐云荣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若是市面上的铜钱日益减少,必会动摇社稷。” “没那么严重。”秦游耸了耸肩:“解决办法太多太多了。” 乔冉双眼一亮:“有何办法?” “我觉得你还是先查谁搞事情吧,真要没查出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到时候我教你怎么办。” “也好。” 乔冉露出了笑容,不再追问,也由此可以看出,他对秦游是无比的信任。 “南宫风吟那边查的怎么样了,这位刚上任的太子少保,露出破绽没。” “这才过了一日,哪能查的清,虽陛下暗中授意,可却不能操之过急。” 秦游满面失望,他还以为乔冉直接带着骑司冲进南宫家见狗就踹见鸡就抢呢,感情又得“慢慢来”。 “不过倒是有一人,与南宫风吟交好。” “谁?” “巨贾,吴不凡!” “巨…还吴不凡?”秦游乐道:“卖针线的啊。” “名下产业无所不包。” “那就查呗。”秦游耸了耸肩:“听这名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何以见得。” “看名字,通过一个人的名字就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秦游想了想后说道:“再给你们举个例子,假如我说小明和小红,你们第一印象觉得是谁?” 乔冉满面茫然。 斐云荣笑道:“幼童。” “对喽,提起小明和小红,第一个联想的是小朋友,如果我说小王和小张呢?” 乔冉无语至极,斐云荣也摇了摇头。 秦游乐道:“那肯定是大人呗,比如六部衙署中的一些年轻主事之类的,那我再说小李呢?” 斐云荣三人面面相觑。 秦游打了个响指:“司机!” 乔冉问道:“司机是何意?” “就是马夫的意思,那我再说大黄小黄呢?” 凤七双眼一亮:“狗!” “对,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就好比我再提老王,一提老王俩字,就觉得他距离很近,所以说,这吴不凡,一看这名就不是什么好人,更别说是巨贾了,一般说巨的人,实际可能都不咋巨。” 凤七点头附和道:“三少爷说的有道理。” 至于乔冉,对秦游这通狗屁说法丝毫不认同。 “反正你查吧,我还有正事,特别重要的正事。” 乔冉好奇道:“还有何事要比这京中缺铜以及南宫风吟二事更为重要。” 凤七插口道:“真理!” “没错,就是真理。”秦游乐道:“那什么,知道京中哪有钟吗,就是铜铸的那种。” “宫中。” “能说点人话吗。” 秦游猛翻白眼。 大白天跑宫里卸钟去,这得喝了多少六个核弹? 乔冉思索了片刻,道:“怀恩寺,城西,有一口铜铸大钟,不过那些僧众定不会将那大钟拱手让于你。” “走着瞧。” ………… 南宫府中。 满面疲惫的南宫风吟坐在正堂之中,抓着茶杯的右手手指已是没了血色,绘有白鹤图的茶杯表面出现了几丝裂纹。 “秦昭!”南宫风吟终究是忍不住了,啪的一声将茶杯摔在了地上,怒吼道:“欺人太甚!” 直呼天子大名,这可是砍头的大罪,而屋中还有第二人,五十岁上下,身材微胖,无惊无惧,也是不喜不悲,正是夏朝豪商吴不凡。 呷了口茶,吴不凡淡淡的说道:“若是吴某来说,此事,倒也非是由天子所起。” “怎地不是,若是没有天子授意,上官鄂那老匹夫,岂会施计剪除了张由,别人不知,老夫可是清楚的很,就是那上官鄂老匹夫谎称身体抱恙引张由步步入局,这才惹来了滔天大祸!” “当真是天子吗。” 吴不凡放下茶杯,微微一笑:“老大人可曾想过,张由、张谓、梁子义,这些人出事,可是因为什么?” “还能是因为什么,归根结底,还不是因瀛岛倭国一事。” “那老大人又曾想过,在瀛岛倭国之前,还发生了何事。” 南宫风吟花白的眉头一挑,若有所思:“你是说…陈家信件?” “原本应大动干戈之事,却烟消云散,可记得那时,京中世家人人自危,甚至不少人私下聚在一起想要铤而走险,可谁知关于陈家信件一事,自此没了下文,而恰逢瀛人入京,张由、张谓、梁子义、还有姜栋,这些人,哪个不是出自世家门阀。” 南宫风吟面色剧变:“你是说,他们都是因陈家信件一事才落的如此下场?” “是也不是,倘若天子想要遮掩过去,那兵部将领王怀德父子下场如何,而王家,不正是与东海陈家有所往来吗,天子这念头啊,变了,欲对世家门阀出手,只是却未表现出来,而吴某想要说的是,令天子变了念头的人,是越王府的小世子。” “秦游?!” “不错,世家门阀与陈家往来的信件,是那小世子带回到了京中,瀛岛倭国使团一事,又是他从中作梗,如今提起瀛人,君臣也好,百姓也罢,人人喊打喊杀,这一切,不都是因为那小世子吗。” 说到这里,吴不凡顿了顿,意味莫名的看了眼南宫风吟,继续道:“南宫家主营盐铁,这盐,因那小世子改善炼盐之法,南宫家怕是损失颇多,而至于这铁,怕是也要砸在小世子的手中了。” 南宫风吟面色巨变:“你说什么?” “如今夏朝已是吞并了瀛岛,瀛岛矿脉多不胜数,而越王府小世子编撰的《寒山杂谈》中,就有关于一些冶炼的技艺,若说高深,到也不见得,却不只是皮毛,所以吴某怀疑,那小世子非但懂冶炼之法,甚至无比精通,只是未显露罢了,一旦掌握了矿脉的位置,再大量开采,怕是南宫家最后的钢铁营生也要损失惨重。” “啪”的一声,南宫风吟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满面冷意:“你说的不错,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那黄口小儿所起,此子,是该除掉了!” “不知南宫大人如何打算的,若是需吴某尽一臂之力,开口无妨。” “此子身份特殊,还需徐徐图之,眼前,先是要想尽办法糊弄过那秦昭才是!” 第九百七十六章 怀恩寺 怀恩寺位于城西区域,紧挨城门,也是夏京京内唯一一处寺庙,香火鼎盛。 寺庙占地极广,光是台阶就有一百六十八级,秦游、斐云荣、凤七三人成行。 到了怀恩寺门口时,秦游赶紧给代表着小世子身份的虎纹吊坠拽下来。 这是他的下意识行为,一看到有人多的地方就有这反应,怕挨刀。 秦游仰着头,满面不爽。 “一个寺庙,建的那么高,光是台阶就占了多少地方。” 嘟囔了一句,秦游四下看了眼,来拜佛的都是百姓,而且大多数都是穷苦的百姓,满面虔诚之色。 悠扬的钟声响起,洪亮,庄严。 秦游乐了:“果然有,走,与洒家观瞧一番。” 一行三人开始快步而上,结果快走到一半时,一个穿着僧袍的小僧拦在了三人面前。 小僧无发无须,看起来也就十一二的年纪,手里还拿着个大茶壶,身上挂着几只木碗。 刚刚秦游就注意到这位小和尚了,来回的走着,见到一些年岁较大的人便上前询问要不要喝碗粗茶解解乏。 当然,人家不收钱,善意之举。 但是在秦游眼里,却有些变味了。 这“善意”,有点伪。 现在都年关了,眼瞅着快元日,大雪都下了三场,然后你背着个并不保温的茶壶,挂着几个木碗,问上去拜佛的百姓们喝不喝茶解解乏。 大冬天冻的der呵的,完了再灌一肚子凉茶,脑子有坑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根本没有人讨一碗“凉茶”喝。 “施主,可需喝一碗热茶解解乏。”小僧笑吟吟的,望着秦游。 “谢谢嗷,不用。”秦游着急上去“买钟”,挥了挥手。 谁知小僧却不让路,单手竖了起来施了个礼:“施主行色匆匆,可是去礼佛?” 秦游嘴角抽动一下。 这问的不是废话吗,不礼佛我爬台阶为了甩脂啊。 凤七可没这么好的脾气:“小子,莫要挡路,闪开。” 小僧也不恼怒:“施主可知为何这台阶有百八十六级吗。” “一六八。”秦游乐道:“又顺又发,吉利。” “非也非也。” 小和尚老气横秋的说道:“礼佛之人,虽是心怀敬畏,却也满腹忧虑,步履皆是烦恼,上了这台阶,每走一步,可清静几分,待入了寺,已是心胸豁达心平气和,见了佛,被点化,偿了愿,善哉,可如施主这般行也匆匆,入寺,与不入寺,又有何区别,若是施主依旧这般,小僧只能让你回到那本初之地再次塌阶而上,何时心胸豁达,何时才可入寺。” 凤七满面怒意:“你这小秃子,你竟敢…” 顿了一下,凤七看向秦游:“三少爷,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本来秦游也挺生气的,结果一看凤七那满面怒容的模样,都被气笑了:“你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就这么生气?” “罗里吧嗦一大堆,又说了这么多,定不是什么好话。” 秦游哈哈一笑,看向小和尚:“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走快了,如果走快了,你就会赶我们下去,让我们重新走,什么时候你满意了,才能入寺,是这个意思吗?” “施主言重了,小僧岂敢强迫诸位施主,不过既是礼佛,自然要心胸豁达…” 秦游直接从凤七的袖口里抓出了几张银票,派到小和尚的面前,面无表情:“够不够豁,告诉我,我达不达。” 小和尚面色不变:“施主这是何意?” “香火钱,就问你够不够豁达。” “虽不够,却心存敬意,那施主便继续拾级而上吧。” 小和尚说完后,接过银票塞入怀中离开了,继续询问有没有人要喝些“茶”解解乏。 秦游转过头,望着小和尚的背影,满面失望之色。 如果小和尚拒绝了他的银票,并且还是坚持刚刚的说法,那么他将会心存敬畏,即便重新爬台阶,即便要走的很慢,也无所谓。 可惜,小和尚让他失望了,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拿了银票,走了,走之前,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斐云荣微微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却也胜过千言万语。 只有凤七什么都没看懂,他就是觉得三少爷给的香火钱给多了。 秦游反倒是不急于入寺了,站在原地,就那么观察着小和尚,面色,从失望,渐渐变成了几许愤怒。 因为小和尚又拦住了几人,和他一样,都是身穿华服,一看就知是非富即贵之人。 有此也可以看出,小和尚很有针对性,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他只是上前问一句要不要喝茶。 如果只是“刁难”有钱人,而不去难为穷苦百姓,秦游倒也不会想太多。 可问题是,这小和尚的行为着实令人齿冷。 挂着的茶壶,一走一过就是几声轻微的“叮咣”碰撞之声,很明显,茶壶的水很少很少,而且,也早已冻成冰了。 冻成冰,小和尚岂会不知,既然知道,还询问百姓们要不要喝茶解解乏,如此虚伪,却令那些拜佛的百姓极为感激。 收回了目光,秦游望向台阶最上方那红色的大匾,尚书三字,怀恩寺! 抬起腿,秦游皱着眉头继续爬台阶。 跟在身旁的斐云荣如同秦游肚子里的蛔虫,轻声问道:“愤怒?” “愤怒谈不上,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历史上屡次发生灭佛运动,同为宗教,却没有任何帝王或者朝廷动道教,不是没有原因的。” 斐云荣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佛教来源于印度,也就是天竺,典型的墙内开花墙外香,若干年后,他们自己人都不信仰佛教了,道教则是本土宗教,以黄、老到家思想为理论依据,适应力和生命力明显比外来的佛教更强。” 斐云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如此,不过道教如今却也没落了。” “相比较于佛教的入世思想,道教偏向于避世的教义注重自我修行,也就是自我的得道成仙,而不问世事,佛教教义,却发展成为大量参与经济和政治活动的实体,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赚钱,儒家倡导的忠君至孝,和佛教今生来世以及对现世淡漠消极的情绪,格格不入,别说天子了,信奉儒家的臣子都得打压他们。” 凤七突然插口道:“三少爷您说的小的不懂,小的光知道这群秃子不但占了大量的农田,还不交赋税,中州大乱那会,很多青壮为了不上战场都躲寺庙出家了,还有那些佛像,金光闪闪的,不知要用多少银钱,小的倒不是说佛教不好,可佛是佛,佛像是佛像,小的听人说过一句,佛祖连身上的肉和眼睛都能施舍,可这寺庙里的佛像,却都是拿百姓的钱铸造的,您说要是佛祖知道了,那心里能爽快吗。” “莫要乱说。”斐云荣淡淡的说道:“即便不信仰,也要心存敬畏。” 秦游侧目:“你信佛?” 斐云荣哭笑不得:“我的师父是三道隐门传功长老,三道隐门出自道家。” “哦对对对,你是道家弟子,不好意思哈。” 第九百七十七章 杠与不杠 扫了眼老旧斑驳的红墙,伴随着悠扬的钟声,秦游入了四院。 晨钟暮鼓,他总觉得这怀恩寺有点不正规。 佛门净地,却身处繁华的西市,百姓们不发一言的低着头,排成长龙,只为向那颗整木雕刻二城的佛像三叩大拜。 秦游不是来拜佛的,自然用不着去排队。 入了寺,他反倒是不急了。 两世为人,这是他第一次身处寺庙之中。 之前在东海那个不算,那就是个“贼窝”。 怀恩寺的布局简单明了,山门殿左右哼哈,天王殿左右钟楼鼓楼,往里是大雄宝殿,后面法堂、罗汉堂、藏经楼。 秦游拦住了个僧人,客客气气的询问了一下监院在哪里。 这还是斐云荣刚刚和他说的,以前秦游连监院这词都没听说过。 监院可以理解为二把手,地位仅次于方丈,如果说方丈是德高望重佛法精深的僧人,并被视作是精神领袖的话,那监院就是最高行政长官,管理寺院日常工作。 僧人施礼:“不知施主寻监院何事?” “有事相求。”秦游打了个哈哈,他要说直接来买钟的话,怕被轰出去。 跑到寺庙来买钟,这事真挺难以启齿的,对秦游来说都是如此,给钟买了,你让人家敲啥,总不能敲锣吧。 可现在恰逢京中缺铜,工部都没有,那么只能买钟了。 京中有钟的地方倒是不少,国子监、怀恩寺、皇宫,寒山书院里也有,秦游觉得还是怀恩寺可行性高一点。 毕竟是出家人嘛,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可是要造火炮,造真理,作为夏朝的一员,应该赞同才对,大家一同追寻真理。 僧人施了一礼道:“监院是僧,佛像也是僧,贫僧是僧,这一草一木亦是僧,寻监院,与寻贫僧,又有何区别,若是有事,不知道贫僧可为施主解忧一二,贫僧法号惠恒,阿弥陀佛。” “你是说,我找监院和找你没区别,甚至找个草找个木头,也是没区别?” 惠恒微笑道:“佛在心中,僧在心中。” “我找你们监院有俗事,不是来拜佛的。” “入寺之人,哪个不是心中有着万般俗事。” “哥们,你可以侮辱我一次智商,但是你不能侮辱我两次。”秦游已经失去耐心了:“我找监院,与找你相同,是这个意思吧,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朝中重臣,而不是一个年轻帅气气质非凡的公子哥,你也敢和我说这种话吗,敢和朝中众臣说找你和找监院没区别,甚至找你,和找一草一木没区别吗?” 惠恒的面容闪过一丝不耐,却很快又掩饰住了,不疾不徐的说道:“佛前,众生平等。” 秦游冷笑连连,他看过类似这样的新闻。 普通人去拜佛,为了烧香,在山下等了一夜,然后爬山,再排队,僧人说了,人人平等,然后,当地领导去了,寺庙的住持恨不得让领导骑他身上给驮上山去。 这所谓的众生平等,听的是那么的刺耳,就在刚刚,口称众生平等的僧人,不去“为难”百姓,而是为难所有穿着华服看起来就是非富即贵的人,那时候怎么不说平等? 秦游伸手入怀,准备将代表身份的虎纹吊坠拿出来,他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众生平等。 谁知秦游刚要开口,斐云荣却笑了:“大师,既是众生平等,为何寺有监院?” 惠通微微一愣:“小僧愚钝,不知施主何意。” “监院,负责寺庙百般杂事,亦是管辖你等,既是平等,为何你要受监院管辖,为何监院是监院,而你只是典座。” “监院佛法精深…” “好,监院佛法精深,那这寺中一草一木的佛法也极为精深吗,是也不是,若是,我等自然会去拜草,拜木,可既拜草拜木也可,为何不能见监院,为何非要见你,你与草木,与监院,又有何区别,为何我三人非要与你讨论佛法,而不是寻监院,你刚刚已经说过,监院佛法精深,你不如他,那便与众生平等无关,而是与佛法有关,既与佛法有关,为何我要与你一个区区典客费这口舌还不去寻监院。” 秦游都听迷糊了,歪了歪头嘀咕道:“荣姐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斐云荣瞪了一眼秦游。 凤七也拉了拉秦游的袖子:“三少爷,您哪头的?” 惠恒凝望着斐云荣,过了半晌露出刚刚那般笑容:“施主,原来入寺是为请教佛法?” 秦游顿时意识到坏了。 人呐,千万不能拿业余爱好挑战人家的专业,要不然就是自取其辱。 谁知斐云荣果然中计:“是又如何。” 秦游苦笑不已。 平日里无比聪慧的斐云荣,怎么还中套了呢。 “善哉,那便请施主与贫僧入经堂。” “为何要入经堂,本公子听说,入了经堂,虽是请教佛法,可一旦‘受教’,便要使些钱财购买经文,本公子不是来买经文的,只是来请教佛法,既是请教佛法,哪里不是一样。” 惠恒眼眶微微一跳,斐云荣露出了笑意,接着说道:“其实本公子也不懂什么佛法,只是有些事想不通透,还望大师赐教。” 惠恒看出来了,这就是来找茬的,不过依旧笑着说道:“赐教不敢当,如刚刚公子所说,贫僧不过是怀恩寺内一典客,哪…” 还是话没说完,又被斐云荣打断了。 “一切皆空,本无对错,可为何…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到底是空,还是不空。” 惠恒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此为世间的辨义,不是佛法。” “笑话,若是连世间的辨义都通不过,亦是矛盾重重,那什么才算得上佛法,难道佛法和世间法就要相违?” 惠恒刚要开口,斐云荣突然压低了声音:“小秃驴,本公子可警告你,若是说佛法与世间法相互违和,那便是不尊夏律,你敢如此说,本公子可是要去京兆府告官的!” 惠恒面色剧变,喃喃不语。 斐云荣淡淡的说道:“听闻百年前的觉远大师为参透至理,枯坐树下足足四日,不吃不喝,既然有了困惑,不如你也坐下,要么,与觉远大师那般参透四日豁达,要么,饿的晕过去,如若不然,你就不是诚心修佛,还是说,你觉得这佛理,大于法理?” 秦游侧目看向斐云荣,觉得这丫头去工地上班。 第九百七十八章 成佛成魔 惠恒到底还是坐下了,而且还是原地坐下,垂首闭目。 秦游书旗大拇指:“果然敬业!” 嘟囔了一声,秦游本想继续找人问监院在哪,谁知突然注意到了之前在台阶上“递茶”的小和尚。 只见那小和尚入寺后,微微扫了眼衣衫褴褛排队上香的百姓后,满面厌恶之色。 没错,就是厌恶之色。 秦游瞳孔微缩:“七仔,那小秃驴的表情,你刚刚看到了吗?” “看到了,好像心中不爽利。” 斐云荣语气莫名:“百姓上香,只是向功德箱中放下几文钱罢了,再看那排队中一些身穿锦服华服之人,排了片刻,便有僧人过去主动寻上,带到偏殿奉茶。” “众生平等。”秦游满面不屑之色。 斐云荣:“心里又是有了怒意?” “算不上怒意,找监院去吧,这地方,我是一时片刻都不想待了。” 斐云荣微微一笑:“你不舒心,那本宫就令你这小世子展露笑颜如何。” “什么意思?” 斐云荣不解释,径直走向了刚刚回到寺中的那个小和尚面前。 小和尚正躲在树后数着数额不一的银票,见来了人,连忙手忙脚乱的将银票揣好,脸上带着几分恼怒之色。 “施主,佛门重…” 话没说完,斐云荣扬起手臂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秦游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和尚懵了,捂着脸,彻底呆住了。 斐云荣面无表情:“佛渡天下人,渡众生,还是渡有缘人。” 小和尚厉声道:“你敢打人!” 这一声叫,吸引了所有目光,几个年长的僧人连忙跑了过去。 斐云荣不为所动:“若是渡天下人,你是其中之一,若是渡有缘人,你身穿袈裟,也是佛渡之人,既佛要度化于你,那么佛说,放下执念,放下七情六欲,达到忘我的境界。” 话音一落,斐云荣又是一耳光扇了出去。 小和尚彻底被打傻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袖中的银票撒了一地。 斐云荣笑道:“莫要怒,怒便是有了七情六欲。” “哇”的一声,小和尚哭了。 几个僧众开始喝骂,甚至有想要动手之人,斐云荣看向领头之人:“你敢过来,本公子便废了你的双手!” 抬起手臂,斐云荣满面煞气,一一指向众僧:“你,你,你,还有你,再近一步,要你们好看!” 斐云荣话音一落,看热闹的秦游歪了歪头,随即凤七大步上前,腰刀出了半鞘。 领头僧人闻言大怒:“公子戾气如此之中,就不怕坠入地狱…”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嘛。”斐云荣微微一笑:“本公子打残了你们,再散尽家财修桥铺路,那便是成了佛,成了佛,为何还会坠入地狱。” “你…” “我什么我,不做恶事,需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方可成佛,麻烦,太过麻烦,不如放下屠刀来的快,反正皆可成佛。” 领头僧人闻言一愣,一抬手,让身后的僧人不要妄动,微微一施礼:“贫僧法号惠空。” 斐云荣一背手:“本公子匪号凤七。” 凤七:“…” 惠空不傻,知道碰见找茬的了,强忍着怒意,声音平静的说道:“佛门的放下屠刀,并非指的是杀人之刀,而是指恶意、恶言、恶行及一切妄想、妄念、迷惑、颠倒、分别、执着,阿罗汉,含有杀贼之义,不是真的将贼给杀了,而是杀尽烦恼之贼,放下妄想、分别、执着,就是佛。” “哦…原来如此。”斐云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转过身,冲着哇哇哭的小僧人施了礼,满面诚恳之色:“这位大师,本公子莽撞了,赔个不是,我已放下屠刀了,还请你莫要介怀。” “你…你…你打我!” 斐云荣理都不理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了惠空的身上,突然一指凤七:“这位大师,我的好友日日夜夜念着准提咒大悲咒,已有数年,为何还是诸事不遂?” “阿弥陀佛,施主的好友当真是念够了吗,贫僧十五岁便每日念…” 斐云荣打断道:“他十岁就开始念,念的比你多。” “若是念的如此至多,那便是没有用心。” 凤七不乐意了:“老子十分用心!” “你觉得诚心去念,可目的不纯,阿弥陀佛,有求皆苦!” 字都不认识的凤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翻着白眼的秦游是听明白了。 让念经,但是没用,可人家不说没用啊,说你没念够,弄虚作假,糊弄佛祖呢。 你要说你念够了,那就是虚情假意,还是糊弄,没用心。 可你要说你用心了,也念够了呢,人家还有说道,那就是目的不纯,是有目的性的。 感情说来说去,怎么都是人家有理。 斐云荣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票,价值百贯,晃了晃:“可本公子不想念经,只求佛祖保佑我,如何,银票给你们,让佛祖保佑我。” 惠空摇头笑道:“还望施主自重。” “哦。”斐云荣手指一翻,百贯银票被撕的粉碎,几个僧人眼眶暴跳。 斐云荣又拿出了一张银票,还是百贯:“本公子不想念经,只求佛祖保佑我,这银票,你们要是不要?” “佛度有缘人,岂是…” “刺啦”一声,斐云荣又撕了张百贯银票,然后…掏出了第三张银票,同样是百贯。 秦游的心,在滴血,惠空和一群的僧人,同样如此。 “刺啦”一声,斐云荣撕掉了第三张银票。 “可惜了,本来这三百贯,都应是你们寺庙的。” 斐云荣冲着凤七打了个响指,后者直接将怀里的银票全都掏了出来,少说也有千贯,周围全是冒着绿光的双眼注视。 秦游愣住了,他以为斐云荣打完响指后,凤七就开始要砍人。 斐云荣晃了晃手中的银票:“一千二百贯,佛祖能保佑我吗,能保佑我,这些银票,都是你们的。” 惠空几乎咬着牙说道:“施主莫要再说玩笑话,佛法…” “刺啦”一声,斐云荣撕了其中两张。 “能保佑本公子吗?” “刺啦”又是一声,斐云荣撕了其中三张! “住手!”惠空低吼一声:“快住手。” 斐云荣笑了。 “本公子撕自己的银票,你急什么,又为何一副恼怒的样子,与你何干。” “你…” 斐云荣笑容一收:“佛祖,能保佑我吗?” 惠空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身体,终究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望着散落如同雪花一般的银票,心如刀割。 原本,这上千贯的银票,都应是他的才对。 秦游连连颔首。 今天,他又学会了。 很多时候,击溃一个人,不是让他轻而易举的获得多少,而是剥夺他原本可以轻而易举获得的东西。 眼看惠空都“屈服”了,谁知斐云荣突然一收银票,满面冷笑。 “一派胡言!” 第九百七十九章 看不清的佛 “莫说千贯银票,便是万贯,百万贯,怕你也没这个本事!” 斐云荣背负双手,冷声出口。 “佛陀教不净观时,大量弟子自尽,佛陀却一无所知,直到后来发现无人听课,问起原因,才得知很多人早已自尽,可事后,却为何没有任何解释,那这些弟子,便是白死了吗,倘若真有龙天护法或菩萨,何至于无人阻拦,还是说,佛祖对此一无所知?” “那些弟子,可是最早皈依佛陀之人,佛教教义有载,他们的慧根可是最深,福报最好,统统自尽,这就是所谓的福报?” “佛陀得意弟子妙贤尼姑被阿阇世王绑架入宫蹂躏时,神通第一的大弟子目犍连被外道打成重伤致死时,为何佛陀的金刚护法没有出手,漫天菩萨没有出手,甚至其它阿罗汉也没有出手相助?” “佛陀的亲朋好友被敌人杀害时,佛陀只是象征性的阻拦了几次琉璃王,未果,释迦族遂遭灭族,可事后,却说是前世业障。” 斐云荣冷目扫过众僧:“这便是佛祖的保佑吗,佛祖在世时,弟子、亲族,都保不住,又如何保住千年后的我们,笑话,天大的笑话!” 惠空大怒不已:“敢口出恶言,你死后必会下拔舌地狱!” 秦游眯起了眼睛,满面狰狞的捏了捏骨节:“我可以让你现在就下地狱。” 斐云荣拦住了秦游,冲着惠空微微一笑:“大师,皆是心识幻现。” 惠空微微一愣。 斐云荣接着说道:“你可有神通天眼?” “没有又如何。” “那便是心识幻现,万法唯心显现,我们所见的,都是虚妄,都是虚假,都是梦境,如梦幻泡影,就像梦中所见,心识的幻现而已,既然是梦,那自然有相同业力的人看见的一样,不同业力的人看见的不一样,比如同一个房间两人做梦,梦境不同,即使空间都在一个房间,也并不影响梦中所见会局促容不下。” 话音一落,斐云荣又是一耳光,直接将惠空扇倒在地。 群僧大怒,凤七直接抽出了腰刀:“谁敢再上前一步,休要怪老子的经书白念了!” 斐云荣这一巴掌力气很大,躺在地上的惠空眼冒金星,半晌回不过气了。 “你咒我会下地狱,本公子不气,因为都是梦境,都是虚妄,都是不存在的,本公子自然不会生气。”斐云荣低头,笑吟吟的说道:“而我打你,也是梦境,都是虚妄,不存在,你又为何要生气呢。” 凤七满面敬佩之色。 学会了,真的学会了,以后杀了人,衙役抓我,老子不用自保家门,直接说都是虚妄就好,全是错觉。 耍了个刀花,凤七跃跃欲试,想要看看哪个秃驴不长眼。 斐云荣看向在凤七逼视下不敢轻举妄动的僧人们,笑着问道:“佛,即是无所不能,为何保佑不了他的亲族与弟子,既然保佑不了,便不是无所不能,既无所不能…” 斐云荣身手一指远处那些衣衫褴褛排队上香的百姓:“那你等,为何还要告知他们,说佛祖,可以保佑他们,可笑的是,保佑的,还是来世,连今生都护不周全,告诉本公子,你们口中的佛,究竟是不是无所不能!” “阿弥陀佛,施主,戾气为何如此之重。”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秦游转过头去,只见一身披袈裟的老者漫步走来。 “监院。”斐云荣脸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没等老者走近,突然道:“莫要走了,若是再走,可要酿下大错。” 监院还真止住了脚步,淡淡的问道:“施主有何见教。” “如今虽已入冬,可地上却有几缕枯草,开了春,便可复长,监院走来,便踩没了枯草的生机,铸下大错,众生平等,可是如此?” 监院强颜欢笑道:“多谢施主,说的不错,众生平等。” “可众生平等,监院为何要吃饭?” 监院微微一愣:“何意?” “众生平等,那花草,绿菜,皆是生灵,为何要入你的肚里?” 监院面愣住了,随即面色阴晴不定。 斐云荣摇了摇头:“佛,是真佛,可佛法,却让你们讲歪了,佛教,也让你们创偏了,佛理,便是你们的嘴,与最初的真佛,背道而驰,怀恩寺,当真叫本公子好生失望,你不过是一介满心俗念却身披高僧袈裟的监院罢了。” “你敢谤佛,定会坠入九幽地狱!” 斐云荣也不气恼,回头看向秦游:“你看,信,就是有缘人,今生散尽家财,忍饿挨冻,吃尽苦楚换来生福报,倘若不信,就要下地狱,比你还要霸道几分呢。” 监院满面煞气:“老僧何时说不信就要下地狱。” “你刚刚说的。” “老僧是说你这谤佛之人。” “我不信,只是质疑,就要下地狱?” “你何德何能,区区一介凡人也胆敢质疑我佛?!” 秦游插口道:“不是本少爷和你吹,今天我就是带人少了,但凡我多带几个护卫,绝对揍的你们满脸桃花开,你信不信,你要再一口一个下地狱,本少爷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地狱!” 突然一个小僧跑了过来,直接来到斐云荣面前:“三位施主,方丈有请。” 斐云荣一会衣袖:“烦请带路。” 凤七满面失望,将刀插回了刀鞘之中。 秦游则是苦笑不已。 还是那句话,可以不信,但是必须敬畏,可惜,这怀恩寺,丝毫无法让他心生敬畏。 监院面色阴晴不定,秦游路过他时,耸了耸肩:“算你运气好,下次让我再见到你,撕了你的嘴!” “你…” “怎么的,咬我啊,你动我一下,我杀你全家,你信吗。” “好重的戾气。”监院冷笑道:“口出恶言,再观你面向,必是大恶之人,施主,还望早些回头,若不回头,必会短命。” 秦游挠了挠后脑勺:“那什么,七仔。” “小的在。” “听见那老东西说你家少爷什么了吗?” “听到了,他说您短。” “是特么短命!”秦游边走边说:“明日日落之前,查出这个监院的所有信息,家里几口人,几亩地,地里几头牛,年薪多少,有没有违反夏律,有没有作奸犯科,一点都不要放过,找出蛛丝马迹,直接让让乙四带人拿下。” 说完后,秦游回过头看向监院,呲牙一笑:“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短了,你废了!” 凤七提醒道:“是短命。” 秦游:“…” 第九百八十章 说与不说 如果说在古代,除了勋贵之外还有哪些群体不用缴税不用服徭役的话,那么只有和尚了。 准确的说,就算是勋贵也得夹着尾巴做人,有什么敛财的想法,得做的隐秘,僧人却大可不必。 秦游也是着实没想到,想要买个钟,结果却碰到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 本来他对古代的寺庙啊,僧人之类的,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可看了会戏,秦游不止是失望,还带着几丝愤怒。 要说斐云荣对佛学有多么精深,倒也不见得,最多就是知晓皮毛,说的很多话都带着一点“杠”的意味。 可这并不代表斐云荣没有资格去质疑这一切,既然要普度众生,连众生的质疑都无法接受,那还普度个锤子。 你想渡我,完了还不让我问问题产生质疑,敢提问的话我就得不了好,你当你谁,秦老大啊? 事实上,到了后世这种情况更为严重,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改的乱七八糟还是其他原因,就连佛经上的很多内容都难以自洽,甚至是互相矛盾的。 最逗的是,你听不明白是你自己的事,听不明白,就继续钻研,继续去悟吧。 反正你最好是信,船就在边上停着,你上来就行,先上船后补票,甭管你有没有悟性有没有慧根,你先上来,我渡了你再说。 你要是不上船,你就是无缘之人,渡不了你,不被渡,呵呵,这辈子你或许活的好好的,死了之后肯定得遭罪,或者下辈子遭罪,总之,我现在拿不出证据,但是我就这么一说,就问你怕不怕吧。 这就是人家的牛b之处,不需要在逻辑上形成闭环,更不需要形成具有连贯性和可说说服性的动态链。 秦游三人跟着小僧,过了大雄宝殿,最终来到了静堂,也就是接见访客的地方。 静堂不大,小僧做了个请的手势,秦游让凤七留在外面守着,和斐云荣走了进去。 刚刚秦游还有点奇怪,他以为怀恩寺监院之上就是住持了,没想到还有个方丈。 要知道方丈可比住持“高”多了,通俗点来讲,住持就是各个连锁店的经理,而方丈就属于是总部运营的总监级别。 静堂也就不到二十平米,一张矮桌,四个蒲团,一炉香。 矮桌后面坐着个慈眉善目身穿袈裟的老头,雪白的胡子都飘到胸口了。 秦游暗暗点头,他对这个住持的形象很满意。 “二位施主,贫僧有礼。”空行方丈颔首示意,一伸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 不明所以的秦游坐了下去,而斐云荣则是施了一礼:“晚辈斐云荣,见过空行法师。” 秦游暗暗奇怪,刚刚荣姐在外面还恨不得挨个揍一遍呢,怎么见了这老头这么客气? 见到斐云荣客气,秦游只好在站起来,施了个礼:“晚辈卢云涛,见过大师。” 其实僧人的称呼很多,意义也不同,极为繁杂,只不过外人叫来叫去就慢慢习惯了。 实际上和尚是对出家人最尊贵的称呼,并不是所有出家人都可以叫做和尚,一个寺庙里,只有一个和尚,方丈或者住持,都可以称呼为和尚。 可外人不知道,所以以为普通僧人都可以这么叫。 除了和尚外,还有法师,也就是精通佛法并且善于讲经说法的人,而且这个称呼并不局限于出家人,还有道家的道士,以及能召唤火焰和雷电的人,都能称之为法师。 斐云荣与刚刚盛气凌人的模样判若两人,秦游也不由坐直了身体。 空行抬起头,笑吟吟的:“二位施主入寺,找茬的?” 秦游满面诧异。 这老头不是方丈吗,怎么说话一点都不像出家人,就这还法师呢,还不如个战士呢。 “找茬谈不上,只是看不过眼罢了。”斐云荣呷了口茶:“空行法师享誉中州,今日拜见,可否请教佛法。” “享誉中州?”空行法师哈哈一笑:“这话倒是不假,贫僧的确声名在外。” 秦游瞠目结舌。 不对啊,明明能看到对方的脸,可为什么这老头又给自己一种完全没有脸的错觉? “不过要说请教佛法…” 空行再次为斐云荣添了些茶水:“怕是施主难如愿了,贫僧佛法不精。” “那便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喽?” 空行反问道:“盛名,与是否精通佛法,又有和干系?” 斐云荣楞了一下,秦游也傻眼了。 有盛名,不精通佛法,完了还乐呵呵的说出来,这和买个空调不要求制冷有什么区别? “空行法师,你是怀恩寺的方丈,也算的上是得道高僧了,却说不精通佛法,真是笑话,难道外界所说空行法师说法四十余载是诓骗世人的?” “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 秦游接口道:“今天刚开播,点个关注点个赞,点点关注,点点赞。” 斐云荣:“…” 空行大师站了起来,推开窗户,指着空中的太阳。 指了指后,空行法师又坐了回来,笑而不语。 秦游一脑袋问号:“什么意思?” 斐云荣看向秦游解释道:“空行法师是说,佛法,非是用语言与文字可表述的,能够表述的,就不是真正的佛法。” 看向窗外空中的太阳,斐云荣接着说道:“佛法,就好比人的手指,佛性就如同空中的烈日,学佛,悟佛,正是顺着手指去看烈日,可着相的人,正是把语言和文字本身当成了佛法,也就是盯着手指不放,而不去看天上的烈日。” “虽然没听懂,但是觉得很厉害。”秦游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不过你确定人家是这个意思吗,而不是说太阳快落山了,他该到点下班,让咱们有屁快放?” 秦游还真就不是开玩笑,关乎于这种事,人们总会过分解读,这种例子比比皆是,深信其中之人,只是打造了个神坛,真正将某些人某些事推上神探的,正是过分解读的愚昧众生。 斐云荣没解释,而是看了眼空行法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这次秦游听懂了,对于道家,他还算有点了解。 真正的道,如果说出来,就不是永恒的道理了,能够表达出来的,自然也不是永恒的概念,这也就是说,和刚刚斐云荣解释的意思是一致的,佛也好,道也好,一定不要着文字相、语言相,这些都不是佛法,也不是道。 “果然是有慧根之人。”空行大师抚须一笑:“真正的佛法与道,是不可说的,不可表达的,只有用心去体会才行,迦叶就是因为明此至理,所以才会一笑而悟道。” 斐云荣站起身:“受教。” 秦游也站起身:“我也是,啊,那个什么,能问个问题吗?” “施主请问。” “那既然佛法不能说,光笑就行了,那平常你们怎么讲经啊,脸对脸的坐着,然后往那一杵互相开始乐,就搁那傻乐,然后等着你的弟子领悟佛法就行?” 空行大师的笑容有些牵强,看了秦游半晌,叹了口气。 “你无慧根。” 秦游丝毫不意外:“哈哈,我就猜到你肯定会这么说。” 第九百八十一章 不高的僧 看的出来,空行大师根本懒得鸟秦游。 可秦游那是什么脾气,你越不搭理我,我越愿意和你掰扯。 本来还想快些离开的秦游来劲了,坐下后乐呵呵的问道:“大师,我就是一俗人,有点问题想要请教您,行吗。” “贫僧说了,贫僧佛法不精,怕是难让施主如愿。” “可我想上船啊,额不,我想被你度化一下子,求度。” 空行脸上的不耐烦,那是一点都不掩饰:“贫僧不想渡,也渡不了施主。” “那回答几个问题总行吧,您要是不回答,我可带着我的狗腿子们去问外面的那些僧人了。” “你这人,还真是好不知羞。” 空行喝了口茶:“也好,巧言善辩之人,自以口中说的是理,却不知只会惹人讥笑,施主既然愿意让贫僧讥笑于你,那便问。” “笑,随便笑,第一个问题,这求神拜佛的,你们怎么没个收费标准呢。”秦游一脸认真的问道:“有钱的人,往功德箱里塞个几十贯银票,求满天神佛的保佑,没钱的人,就塞个几文钱,也是求满天神佛的保佑吗,那这样的话,为什么有钱人还要塞那么多,反正都是求神佛保佑?” “因为腰缠万贯者,腰缠万贯,因为囊中羞涩者,囊中羞涩。” “听君一席话,胜似闻了一个屁。” 斐云荣等了秦游一眼:“空行法师与其他僧人不同,莫要胡言乱语。” 秦游点了点头,说了声抱歉,随即没好气的问道:“大师,您可别糊弄我,我诚信问您,您就别和我打机锋了,行吗。” “腰缠万贯者,腰缠万贯,因为囊中羞涩者,囊中羞涩。” 秦游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有钱的人,有钱,穷b,没钱?” 空行哈哈一笑:“腰缠万贯者,又岂会在乎那几十贯钱,而囊中羞涩者,又哪里来的钱财。” “大师,您是跟我偷换概念呢吧,我的意思是说,花不一样的钱,体验的是一样的服务啊,还是不一样的服务。” “何为服务?” “就是保佑啊福报啊之类的。” 空行低下头,望着桌子上的木杯,声音有些空灵:“施主,应是达官显贵之子。” “是的,怎么了?” “你可知怀恩寺,为何香火鼎盛?” 秦游摇了摇头:“不知。” “那你可知,腰缠万贯者求神拜佛,与衣衫褴褛者求神拜佛,又有何区别?” “不都是求菩萨保佑吗?” “是,也不是,同为拜佛,求的,却是今生,也有来世,腰缠万贯者,不信来世,他们只求今生荣华富贵,而衣衫褴褛者,知今生已是贫困交加再难改变,所以才求来世,求来世投胎到了好人家,享荣华富贵。” 秦游眉头一拧。 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有钱人,当官的,求神拜佛,都希望佛祖保佑他们这辈子一直都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却没听说谁希望佛祖保佑他们下辈子也继续荣华富贵。 而穷苦人,早就接受了命运,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了,所以才寄托于希望在下辈子。 空行脸上呈现出了几许莫名的神色:“腰缠万贯者,出了寺门,依旧是腰缠万贯者,衣衫褴褛者,出了寺门,依旧是衣衫褴褛者。” 秦游下意识问道:“那还拜佛干什么,反正都一样,为什么还要拜佛?” “凡事,必有因果,施主为何不问,这怀恩寺,为何香火鼎盛?” “为什么?” “因为有腰缠万贯者,因为有衣衫褴褛者。” 秦游:“…” “观施主,似是对怀恩寺不屑一顾?” “有那么点意思,穷人都那么穷了,还要让他们往功德箱里放钱,我有点理解不了。” “此地,位于西市,多是京中平民,又紧邻京城西门,西门之外,多是村棚,所以这怀恩寺,多是穷苦之人,倘若人人有饭吃,安居乐业,不愁度日之苦,又何须来拜佛,何须求福报保平安?” 秦游面色微变:“大师的意思是说,人们拜佛,与怀恩寺无关,而是…” “不错,施主问为何香火鼎盛,问错了人,应去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问问当今圣上,问问那些大臣,为何这世道,要有如此多穷困潦倒之人。” 秦游喃喃不语。 默不作声的斐云荣突然出口说道:“正是因为人们穷困潦倒,唯一能做的,唯一剩下的寄托,也只有神灵了,大师,可是这个意思?” “不知。” “不知?” 空行笑而不语。 秦游却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入寺时,人们排队登山,其中十之八九,都是穷苦人家,如果这些百姓人人安居乐业,又岂会来拜佛呢。 正如斐云荣所说,如果是盛世,真正的盛世,人们天天顾着过着自己的幸福小日子,谁会有闲心来拜佛,因为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双手辛劳得来的,与满天神佛有什么关系,而双手布满老茧,却依旧穷困潦倒,觉得不公,也只能拜佛了。 秦游喃喃道:“是啊,佛教在古代之所以发展的极快,信徒不正是这些穷苦百姓吗,如果百姓不穷苦,佛教又哪来这么大的生存土壤。” “不见得。”空行法师放下了手中的木杯,笑着说道:“穷者,可变富,可人心,却是不变的,当有一天没了穷苦百姓,登山入寺者,便不是衣衫褴褛之人,而皆是腰缠万贯者,腰缠万贯者,求神拜佛,如施主这般年轻的公子哥,希望佛祖保佑自己一辈子享荣华富贵,意气风发的巨贾,希望佛祖保佑他纳天下的财富,白首的老爷,希望佛祖保佑自己长命百岁,进京的考生,希望自己中第,入了官场,希望自己平步青云,人们,总是有所求,怀恩寺,也总会是香火鼎盛。” 站起身,空行淡淡的说道:“若是拆了佛像,丢了那功德箱,贫僧告诉天下人,佛,在心中,用不着登山入寺跪坐于蒲团之上礼佛,那施主觉得,还会有人信佛吗。” 秦游苦笑道:“会少很多,佛教败落是必然的,因为唾手可得的东西,人们永远不会珍惜,人们宁愿相信佛在跋山涉水的寺庙之中,也不愿意相信佛就在心中,在眼前唾手可得。” 空行再次指着空中的太阳:“那施主不妨告诉贫僧,那烈日,你看得到吗?” “当然能看到。” “能触摸的到吗。” 秦游摇了摇头后反问道:“那您能触摸到吗?” “不知,昨日觉得能,今日觉得不能,刚刚觉得能,现在又觉得不能。” 秦游哑然笑道:“好嘛,话都让你说了。” “佛说,要放下执念,贫僧便觉得触碰不到,可不虔诚,又如何悟,贫僧就觉得能碰到,得悟啊,可想悟,又成了执念,佛有说,要放下,所以贫僧,不知。” “您自己都觉得矛盾?” “贫僧不敢说,老衲不能说,可是要是我说,这似是世间至理,又似狗屁不通。” 秦游霍然而起:“您不愧是得道高僧,请受小子秦游一拜。” “施主刚刚不说你叫卢云涛么?” “大师着相了,名字,就如一个qq昵称罢了,不紧要的。” 第九百八十二章 巧合 秦游离开了怀恩寺,终究还是没有将毒手伸进寺庙之中。 那洪吕大钟,秦游不要了,因为空行法师。 一个寺庙,总要有一个真正的得道高僧。 秦游不懂佛法,他只知道,高僧说了四个字---狗屁不通。 一个觉得自己的信仰似乎是狗屁不通的人,无疑是最虔诚的。 因为他知道去质疑,去怀疑,只有经过了质疑,经过了怀疑,才可以变成最虔诚信徒,当然,前提是这信仰得经得起质疑和怀疑。 虔诚信徒,和脑残粉儿,只有一线之隔,却有天壤之别。 下了山,秦游这才问起关于空行大师的事。 斐云荣的确听过空行大师,而且心怀敬畏。 不敢说中州,也不敢说大夏,但是在夏京,空行法师绝对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作为方丈,他对寺庙内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似乎只是一个符号,在寺中,又不在寺中,好像一个吉祥物似的。 要知道其他寺庙,别说方丈了,就是住持都一个个富得流油,而空行也只有那一处静堂,吃斋念佛,或者是去别的寺庙讲经说法,自称贫僧,不是老衲,无儿无女,一心向佛,也说市井俚语,也懂人伦之道,看不出是个高僧,却总有智慧之言。 可空行大师也是悲哀的,他的清静,不应该被捧上神坛,可怀恩寺,各个寺庙,其他的僧人,需要他上到神坛之上,所以,空行大师就被推上了神坛。 斐云荣依旧厌恶佛教,却不厌恶空行大师。 秦游心里厌恶佛教,至少是夏朝的佛教,同样,不厌恶空行大师。 也因为这个并不厌恶的人,秦游不要怀恩寺这个大钟了,只是希望空行大师在怀恩寺中,能继续几十年如一日的听到悠扬的钟声。 钟声,就是敲来给人听的,其他僧人,可听可不听,可空行法师得听,不让高僧听钟,秦游于心不忍。 骑上了马,三人溜溜达达的望骑司衙门赶。 铜炮是大事,秦游得解决,不解决,吃不下饭,睡不了觉,得回骑司,研究研究国子监的地形图。 斐云荣转头笑着问道:“见了空行法师,可有感悟?” 斐云荣是问见了空行法师可有感悟,而不是说怀恩寺一行可有感悟,耐人寻味。 “感觉好像明白了什么道理,但是却又什么都没明白。” 凤七乐道:“三少爷,小的明白了一些道理。” “你又没进去,你怎么会听到。” “小的趴窗口啊,偷听啊。” 秦游:“…” 斐云荣好奇的问道:“你明白了什么道理?” “那群和尚敛财有术。” 斐云荣转过头,目视前方,拒绝和凤七继续聊下去。 秦游乐道:“看不惯归看不惯,但是不归咱们管,不过那个咒骂我荣姐的监院,别忘了让骑司调查一下,有任何违法乱纪的事,直接拿下,明白吗。” “小的记着了,回去小的就和乙四兄弟说上一声,不过三少爷,您就不觉得奇怪吗,整日登上入寺的那么多人,达官贵人有之,贩夫走卒有之,就没一个聪明人吗,他们就不知,钱财都给了那些和尚,和尚他们都自己用了,就是有佛祖,也花不到,能保佑他们吗。” 斐云荣解释道:“僧人们的平日开销,都是靠香火钱。” 凤七恍然大悟:“就是说,小的没时间当僧人伺候佛祖,但是可以把钱交给僧人,让僧人们伺候佛祖?” “话糙理不糙。”秦游耸了耸肩:“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 “可佛祖都是神了,还需要僧人们伺候吗,僧人大肆敛财,佛祖他老人家知道吗?”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要是没僧人,就没有信徒。” “那僧人是为佛祖招收信徒,而是为自己。”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说为佛祖招收信徒,可小的觉得,他们是为自己,没了信徒,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不会是打着佛祖的幌子骗吃骗喝吧。” 秦游挠了挠下巴:“那就不知道了。” 凤七又陷入了迷茫之中,总觉得哪里说不通。 秦游也觉得说不通,但是懒得去想,已经见怪不怪了。 大肆敛财算什么,在后世,僧人开跑车的比比皆是,还都悄咪咪的要上市,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资本产业链,商业版图也极为清晰,佛像都卖的和手办似的,文化产业、武僧表演、药品、武术学校,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凤七叹了口气:“佛渡有缘人,俺老七看来不是这有缘人了。” 秦游笑道:“诶呦,你要想被度,那可得抓紧时间了,要是再过几年呢,那就不是佛渡有缘人了,而是佛只渡大学本科以上。” 凤七:“嘛意思?” “没事,众生太多了,挑花了眼,抬高门槛,优中选优。” 斐云荣好奇道:“我虽是道门弟子,却也心存敬畏,为何你极为戏谑?” “我可没有啊,别瞎说,我也心中敬畏,要是不敬畏,得被喷死,尤其是公众人物,你可以不信,但是不能不尊敬,这是底线,虽然我们不值得你们尊敬,但是你们必须得尊敬,要不然,就得喷你,就说你谤佛,反正一万个理由喷你,弄你。” 斐云荣听不懂,但是知道秦游肯定带着一些偏见,不过也没多想,因为她本身也有一些“偏见”,不是对佛法或是佛学,而是佛教。 三人回到了骑司衙署,凤七给乙四找来了。 凤七开门见山:“我家三少爷不开心,怀恩寺那老秃驴,咒飞云殿下,三少爷让你寻个由头弄死他。” 秦游连忙说道:“别在那胡咧咧,什么找个由头弄死那监院,就是查一查,如果是道貌岸然之辈,咱就代表月亮惩罚他,要是身家清白,那就…找个机会抽一顿吧。” 乙四面色微变:“殿下说的可是怀恩寺监院慧海?” “你知道他?” “之前不知,今早的时候副统领追查私下收铜之人,便查到了这监院。” 秦游与斐云荣面面相觑。 乙四接着说道:“早在琼州拉铜的车队出岔子之前,大约是三个月前吧,怀恩寺监院慧海私下收了大量的铜,还有百姓捐赠的香火钱铜钱,都被慧海给融了,说是要铸佛像。” 秦游打了个响指,哈哈笑道:“什么叫天意。” 凤七接口道:“这他娘的就叫天意。” 斐云荣秀眉微皱:“琼州车队出事之前,便大肆收铜,倘若车队非是因天灾,那这怀恩寺,定然脱不了干系。” 乙四点头道:“殿下说的是,副统领也是如此说的。” “乔统领人呢?” “去查此事了,应是快回来了。” 秦游抱着膀子自言自语道:“监院是吧,就说你废了!” “没错。”凤七冷笑道:“让他说您短,废了他!” 第九百八十三章 眉目 等了一夜,快天亮的时候,乔冉回来了,满面阴沉之色的将秦游从床上拉了起来。 “琼州矿山,塌了。” “那结了,肯定是人为的,车队团灭,之前有人收铜,现在京中却铜,琼州铜矿又塌了,用头发想都知道是阴谋。”坐起来的秦游骂骂咧咧的:“还有,你下次进来的时候敲门好不好,万一荣姐在我屋里呢。” “飞云殿下岂会住在这种屋子里。” 说这话的时候,乔冉还一脸嫌弃的将窗门全都打开了。 秦游嗅了嗅鼻子,发现味道确实有点难闻,只是后半夜太困了,迷迷糊糊的躺在破床上也没太在意。 “我靠,这群骑司是踢球的吗,怎么味道这么大。” “你睡了一夜你不知道?” “昨天爬山有点着凉,可能鼻子堵了吧。” 说完后,秦游乐了,骑司虽然不是踢球的,可天天走大街串小巷,味道不比踢球的差哪去。 穿好了衣服,二人走出了屋子,乔冉开口问道:“刚刚见了乙四,你也盯上怀恩寺的监院了?” “那对呗,你说巧不巧,那家伙咒咱飞云殿下,必须整他。” “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说说吧,你调查出眉目了吧。” 乔冉止住步伐,点了点头:“你猜,我查到了谁?” “谁?” “南宫风吟!” “原来是他啊。”秦游翻了个白眼:“弄的一惊一乍,我还以为是铁胆火车侠呢。” “琼州拉铜车队出事之前,怀恩寺监院慧海曾大量收铜,以铸佛像为名,一贯银票,换取九百文,而在五日前,南宫家的管事,曾用大额银票换取了大量的小额银票。” 秦游若有所思:“就是说,还没有明确证据指向南宫家,但是南宫家的管事用大钞换了许多小钞,而正好怀恩寺监院又出手了许多小钞。” 看向乔冉,秦游问道:“可京中缺铜,没办法铸造铜钱,影响的是百姓,铜钱少,自然就会升值,一贯钱能买的东西,可能花八百文就能买了,的确是大事,问题是这和南宫家有什么关系,光知道他家开采铁矿,难道也有铜矿?” “未曾听闻过,也不应有,此事我也想不通。” “对了,私自收售铜币,还有熔铜,犯法吗?” “自然是触发夏律的,淡淡是熔币铸物就是大罪。” 秦游不解的问道:“那还等什么,直接给怀恩寺那个监院抓起来啊,往死里抽?” 乔冉面露苦笑:“慧海此人,不能轻举妄动。” “怎么的,你怕抓了他下地狱啊?” “下地狱,何意。” 秦游笑道:“他说的啊,什么谤佛,不信佛,都要下地狱的,更别说抓他了。” “笑话。”乔冉冷声说道:“我乔某满身血污,刀下亡魂何止万条,为何还不下地狱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不得等死后吗,人家说了,有轮回的,做了恶事,等你挂了,就得下地狱。” “一派胡言,倘若真有神灵执掌轮回,为何要等死后,神灵有如此大神通,又为何没有现世报,直接降下神罚杀了恶人,以免恶人继续作恶多端。” “可能也得随即摇号吧,有现世报,只是咱没看到?” 秦游挠了挠头,突然发现乔冉说的有道理啊。 神灵那么厉害,还等什么死后或者来世啊,直接在这一世就弄死好了,弄死恶人之后,还能救了很多无辜之人。 “不过这个我回答不了你,但是我知道那群僧人会怎么回答你。” “他们要如何说?” 秦游竖起手掌:“一切皆有定数,阿弥陀佛。” “无稽之谈。” “等会,还有个事。”秦游面色古怪的问道:“你刚刚说你刀下亡魂何止万条,你兼职在宫中给太监们宫刑啊,一刀下去好几个亿?” 乔冉老脸一红:“虚数罢了。” “虚了多少?” “我哪里晓得,骑司杀尽不臣之贼,数不胜数。” “你看你看,刚刚还说你的刀下,现在又拉上骑司了,全中州才多少人口啊,你们骑司能死了上万人?” “虚数!” “虚多少,给个准数。” 乔冉背手望着天空,沉默了半晌:“虚了几千吧。” “几千,一千也是千,八千也是千,到底几千。” “九千多吧。” 秦游叹了口气:“那你下次别刀下亡魂万人了,直接说我乔某手上可是攥着好几条人命呢。” 乔冉:“…” 斐云荣从月亮门里走了出来,打了个招呼:“乔统领。” “飞云殿下。” “聊什么呢,为何乔统领面有苦色。” 秦游耸了耸肩:“他吹牛b被我揭穿了。” 斐云荣娇笑道:“你这嘴,总是不饶人。” “还跟我搁这杀了何止万人,他以为他是冯.克鲁伯亲王呢。” 乔冉挥了挥手:“说正经事情,莫要胡搅蛮缠,说那慧海,此人是怀恩寺监院。” “我知道了。”秦游自以为是的说道:“就和那鲁提辖似的,干死了镇关西,然后剃度出家,比去韩国整容还好使,光明正大走在街上就没人能认出来,和尚是有特权的,对吧。” “鲁提辖是何人?” “倒拔鲁智深的人,这个不重要,和尚是有特权的,是这个意思不?” “一群僧人罢了,有何特权,之所以说是有所顾忌,是因嘉妃礼佛,经常将怀恩寺监院请到宫中求教佛法。” “加菲…你是说宫中的妃子啊,还是猫啊?” “当然是妃子,嘉妃娘娘。” 秦游一头雾水:“秦老大的爱好这么特殊吗,那大饼脸,能下得去嘴吗。” “若是动此人,嘉妃娘娘势必会找陛下求情,事关宫中,需小心行事。” “原来是求情啊。”秦游乐道:“我还以为嘉妃会挠陛下呢,求情就求呗,秦老大是出了名的拔鸟无情,一个妃子怕什么,就没听说过独宠或者偏爱哪个妃子…或者猫。” “即便不顾及嘉妃娘娘,也会惊动南宫风吟,不可轻举妄动。” 秦游满面不爽:“我最讨厌听到的话就是不可轻举妄动。” 斐云荣突然出口道:“那若是不以骑司的名义捉拿此人呢。” “飞云殿下是说…” “暗地里将此人劫了。” 秦游举手赞同:“我看行。” “可此人成日在怀恩寺中,如何下手?” 秦游耸了耸肩:“真要是不迈出寺门的高僧倒也罢了,要是个白天礼佛,晚上去花船刷礼物的欺世盗名之辈,直接调查好路线堵他敲他闷棍。” “也好,先让骑司探查一番再议不迟。” ps:哎呀我去,突然想起个事,好像没要过票,我好歹也是网络写手,差点忘了这茬了,那什么,我要一下票哈,或者是那种免费的金币打赏之类的,反正谢谢啊,特别诚恳满怀感激的那种语气,谢谢啊。 第九百八十四章 深入 飞马骑司,夏朝执行力最强的衙署,副统领乔冉一句话,两日后,怀恩寺监院慧海的资料被起底了,暴露在了秦游的面前。 此事骑司衙署中,秦游看着竹简上的内容,眉头直皱。 工作单位,夏朝京城怀恩寺,职务监院,年龄四十二,姓名刘信达,法号慧海,琼州人士。 老爹是前朝琼州下辖呙县的县令,中州大乱时刘信达出家为僧,当了十来年僧人,夏朝建立时还俗。 秦老大登基后,不少从龙之臣为了举荐自家子弟成为官员,开始大肆的翻旧账清楚前朝官员,琼州比较近,这位慧海大师的老爹就被清洗了。 本来慧海也应该受到牵连的,但是在老爹被查的初期就看出了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削发为僧二次出家,这才免遭牵连,之后就一直在怀恩寺当僧人,一直干到监院这个级别。 秦游放下竹简,抬头看向喝茶的乔冉。 “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啊,中州大乱的时候,琼州所有青壮都被强制性的征召成了辅兵,慧海为了不上战场,出家了。” 乔冉点头道:“像是如此。” “中州大乱结束后,仗也打完了,慧海又还俗了,继续当他的官二代,结果刚还俗没多久他老爹就因为贪墨等事被彻查,眼瞅着全家要被发配了,慧海又出家了,第二次逃过一劫?” “像是如此。” “你别像是如此了,就是这么回事好不好,可问题是他老爹都贪污了,全家都应该被发配,就因为出家了就可以免责?” 什么诛九族,夷三族,牵连家人这些,其实原本秦游是比较排斥的。 有句话说的好,一人做事一人当。 就和后世似的,老爹犯错,不应该连儿子和老婆也一起处罚。 可随着听的多了,看的多了,秦游发现这种事也说不上对错。 就好像好多腐败的官员收受贿赂,然后儿子开车跑车刷着礼物享受优质的物质生活。 最主要的是,儿子还知道自己花的钱是老爹贪污来的,花的毫无负罪感,花的心安理得,那么一旦老爹被抓后,其实作为儿子也应该受到处罚,因为他享受犯罪的“成果”了。 刘信达,也就是如今的怀恩寺监院慧海大师就是这种情况,以前是琼州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老爹是县令,鱼肉乡里无恶不作,为躲避战乱出了家,后来世道安定还俗后,还是那个鸟德行,没有丝毫收敛,只不过这次没猖狂多久,眼瞅着老爹要被抓,又出家了,然后现在活的好好的。 乔冉解释道:“当初国朝新立,很多律法都是沿袭前朝,而前朝对僧人极为尊崇优待,倘若罪名不甚严重,出家后,的确是可以逃过一些罪责,不过却不能还俗,一旦还俗就要承担罪责。” “这是哪门子歪理?” “前朝殇帝灭了三道隐门后,尊崇佛教,是已如此,不过当今天子却对佛教无感,登基第二年便让刑部修改了夏律,自此再无此种事情。” “明白了,就是说这家伙运气好呗,赶上最后一趟末班车。” 指了指竹简,秦游满面失望:“查了两天,就查出来这么点东西?” “当然不是,有些事,还未证实,不好记录。” “什么事不好记录。”秦游来了兴趣:“是不是那个贼秃没事就去花船溜达刷刷小礼物什么的。” “不错。” “啊?”秦游懵了:“我就随口一说,还真是个花和尚啊,别闹。” “花船、酒肆、赌坊,皆去。” “抽烟喝酒烫头,样样都沾?” 乔冉放下茶杯,脸上带着几丝困惑,继续说道:“花船不嫖,酒肆不饮,赌坊不耍。” “什么意思,白嫖啊?” “都说了,去了花船并不玩乐。” “不是,我说的白嫖,是说这家伙去了花船不消费,去了酒肆不喝酒,去了赌坊也不赌博,就看个乐呵?” “不错。”乔冉走了过去拿起竹简,又扫了几眼后:“这便是古怪之处,因查访的时日尚短,所以并不知此人为什么如此行事,只知他去那种烟花柳巷之地只是观察,除此之外,倒是有一件事极为古怪,平日里,他还会去道观。” “道观?”秦游乐了:“去道观抢客户啊,这家伙还有这商业头脑呢?” “慧海去了这些地方,似是在观察。”乔冉转过头:“乙四。” 正在外面和凤七侃大山的乙四跑了进来,冲着秦、乔二人施了一礼后这才开口。 “殿下、副统领,您二人命小的调查这怀恩寺监院后,下面的兄弟一直在暗中守着,不过那慧海和尚这两日并未离开怀恩寺,倒是下面有个弟兄听说了此事,认的这位监院。” 秦游挑眉问道:“有骑司知道他?” “是。”乙四回头朝着外面喊道:“丁九,进来。” 秦游一脸无奈的看向乔冉:“我叫你,你叫乙四,乙四又叫个丁九,大哥,下次你直接把人叫全了行不行,跟我在这水呢?” 叫做丁九的汉子跑了进来,长的倒也寻常,矮矮壮壮的。 “见过殿下,见过副统领。” 秦游开口说道:“你注意过慧海是吧,为什么要注意他。” “不是卑下注意到的他,而是丁八。” 秦游咬了咬下嘴唇:“你要是再回头喊一句丁八进来,我马上给你俩嘴巴子。” “殿下,丁八死了。” “死了?”秦游满面不解,看向乔冉。 “不错,这位丁八,是唯一想要卸下骑司差事的人,慧海,牵连到了一桩旧案。”乔冉的脸色有些不好,对丁九点了点头:“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和殿下说,无需隐瞒。” 丁八用力的点了点头,看向秦游,刚张嘴,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如同月子里的娃。 属下突然痛哭出声,乔冉这位副统领却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莫要哭了,将事情与殿下说说吧,或许,殿下能为你同袍寻个公道。” 秦游一头雾水:“这家伙好端端的哭什么,不是唠那监院吗。” “听他说。” “哦。” ps:有书友说我更的少,一天不到一万字,别闹,我每个月都四十到四十五万字,每天平均一万五,五到七章,只是有时候多,有时候少,至少每天五章的,不信咱可以计数,月更少四十万字,每少一百万字我就吃个键盘。 第九百八十五章 诡异 随着丁九的娓娓道来,秦游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三年前,有个叫做丁八的骑司,就是天天在街面上打探消息的,经常与三教九流接触,没事也跑跑那些娱乐场所,就是在这种地方他注意到了慧海和尚,不过慧海是戴着斗笠的,隐瞒了和尚的身份。 丁八第一次见慧海的时候就有了很深的印象,那是在一家赌坊,慧海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就好像是p上去似的,人家都在大声叫嚷着,赌着钱,骂着娘,唯独慧海安安静静的,只是观察着周围的人。 丁八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就私下跟踪了一下,最后跟踪到了怀恩寺,发现是个和尚后就没多想,以为只是出家人耐不住寂寞出来玩玩。 又过了许久,丁八再次碰到这个大和尚了,是在花船上,也是不玩,坐在那里喝茶,要了个散台按低消走的,挺招小姐姐们嫌弃的。 不过这一次丁八发现古怪了,慧海依旧在观察着别人,只不过观察的都是一些外地人,比如外地的官宦子弟、富商等等,反正都是有钱人。 就这样,丁八将这件事报到给了上官,也就是“丙”字科的兄弟们。 丙字科的骑司们听闻后也觉得不对劲,但是想到这就是个和尚,也没必要大动干戈,只是让丁八放下其他事,一心一意的调查慧海。 之后丁八果然发现了异常,慧海隔三差五出入各种消费场所以及道观,观察的都是外地人,而且还都是有钱人,至于道观,慧海观察的则是捐大量香火钱的外地人。 这和尚选定了“目标”后,要不了多久,就会安排怀恩寺的其他和尚去主动联系,通过上门化缘、偶遇、主动攀谈等方式与这些外地人结交。 就像是跑江湖算卦的那些人似的,注意你很久,知道你一些信息,然后见了你的面掐指一算就开始忽悠你。 有的人会上钩,有的人不会,而上钩的人,期初最多也就是捐些香火钱罢了。 丁八将调查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上报后,骑司们依旧没多想,觉得不过就是一群和尚宰外地的肥羊罢了,选定目标,主动结交,宣扬佛法,再收香火钱和购买经书的钱。 作为“调查人”,丁八却觉得此事远远没有这么简单,继续私下继续调查。 然后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了,那些被慧海观察的外地“目标”并且上钩的肥羊们,全都疯了! 所谓疯,就是将所有家财全部捐献给了怀恩寺,非但如此,其中一小部分剃度出家,还有大部分人自此下落不明。 这件事传到了乔冉那里,乔冉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群妖僧,可本想自己调查,结果因要去斐国抓一个叛逃的武将就交给了其他骑司处理,大致意思就是让丁八负责,抓个现行然后拿下。 骑司要做的事很多,人手也没多少,所以负责此案的只有丁九和丁八俩人。 当时丁八手中也有案子,就让丁九先搜集证据,搜集的差不多了直接拿人就好了。 可谁知却出了变故,过了一段时间后,丁八失踪了。 京中的骑司失踪,这可是大事,几乎一多半骑司都在暗地里调查这事,直到五日后,丁九在城外的一处废弃寺庙找到了丁八,丁八和魔障似的,正在废弃的寺庙里打坐,整个人瘦的和骷髅架子一样。 丁八将丁九带回来后,请来了郎中,郎中说丁九只是太过虚弱,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给丁九找回来了,其他骑司自然要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丁九却什么都不说,只是说忘了。 从此之后,丁九越来越沉默寡言,身体养好后重新当差,整个人却性情大变,接连好几次晚上当值的时候无辜失踪,看起来也萎靡不振的。 丁八与丁九二人情同兄弟,平日里下了差也会喝酒或者去烟花柳巷放松放松,谁知这丁九就好像无欲无求一样,对什么事都不在乎,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包括丁八在内的所有骑司,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一个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豪爽汉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可问又不问不出来,大家也无可奈何。 丁八倒是觉得似乎和之前追查的怀恩寺监院一案有关,结果意外再次出现了,丁八居然想要“辞职”,说是要出家。 骑司们都吓坏了,这不是说胡话呢吗,一日是骑司,一辈子是骑司,哪有你说不干就不干的道理。 骑司的内部组织架构很特殊,就一个副统领,然后按资排辈,大家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乔冉回来再说。 结果丁八再次失踪了,这次失踪了三日,当丁八在京中一处枯井中找到他时,这位骑司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枯井之下,丁八保持着打坐的姿势,身边全是干枯的血迹,左手抓着短刀,身体被开膛破肚,右手拉扯着自己的心脏。 那一幕,丁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经过骑司衙门中的仵作验尸后发现,丁八是自尽的,剖开自己的胸膛,生生将自己的心脏拽了出来,然后死了,通过死前的姿势断定,丁八是想要把心脏扯出来低头观察。 骑司全都怒了,认为丁八是被害的,可查来查去,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所有证据都证明丁八是自尽的,而丁九怀疑的怀恩寺监院慧海,似乎也与此事没有任何关联,而且从那之后,慧海也很少离开怀恩寺,丁八一案就成了悬案,到现在还没有个定论。 秦游听过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追查僧人,性情大变,自己用到切开胸膛拉扯出了心脏?!” 丁九已是满面泪痕,额头重重的朝着地上磕了三下:“殿下,您帮着查查吧,小的求求您了,丁八是小人的兄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啊,兄弟们都说,您是最聪明的人了,您一定能找到真相还八哥一个公道,小的,小的求求您了。” 说完后,丁九又开始磕头。 看的出来,他和死去的丁八感情极深,想来这三年,此案一直是他的心结。 “起来吧。”秦游捏了捏眉角,转头看向乔冉:“骑司都是上过战场的陷阵营老卒,各个心智坚韧无比,想不通,我想不通在什么情况下这样的沙场老卒会自尽,而且以如此古怪的方法自尽。” “丁字辈的骑司,并不是陷阵营老卒,是骑司创办后招揽至衙署的。”乔冉叹息了一口:“丁八死时,与你同岁。” “这么年轻?”秦游一脸狐疑,又看向了满脸络腮胡的丁九:“你管丁八叫八哥,他死的时候才二十,那你多大啊。” “小的今年二十二。” 凤七一脸狐疑:“你怎长的比越王还老?” 秦游破口大骂:“你特么没人做比较了是不是,非拿我爹打比方。” 凤七解释道:“三少爷,越王他老人家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如今这模样,二十来年没变过。” 秦游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爹也长的早熟啊,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和五十多似的。 第九百八十六章 卧底 哭哭啼啼的丁九被凤七带出去了,二人坐在门口台阶上,七仔开始安慰这位小老弟,讲述当年他在辅兵营的时候是如何克死全营一百七十九人的。 当年凤七所在的辅兵营一共一百八十人,其中一百二十人都是他同乡,一个活口没留下,即便副兵营也就七仔一个幸存者,可他却坚强的活到现在,对生活充满了憧憬和热爱。 凤七说了,别哭,你才死了一个弟兄,我老七死了一百七十九个,不也没哭吗。 屋内的乔冉听着凤七在那安慰丁九,哭笑不得,秦游却是沉沉叹息了一声。 因为他知道,不是凤七不哭,也不是见惯了生死,而是七仔的眼泪早已流干了。 在东海时,凤七曾和司哲等人笑言,要是有一天三少爷不要他做侍卫了,他就在郭城开个棺材铺过活,因为他曾亲手打了一百多个棺材和墓碑,手艺好的很。 乔冉让乙四去仓房将当年的卷宗都取了过来,放在了书案上。 秦游开始一一翻看这些由骑司书吏记载的内容,乔冉则是为秦游泡了壶茶。 回书院休息了一夜的斐云荣回来了,乔冉也没隐瞒,将事情说了一遍。 斐云荣听的秀眉紧皱,随即坐在了秦游身边,一起翻看三年前关于这桩悬案的记录。 过了半晌,秦游合上了竹简,斐云荣也抬起了头。 “首先确定死因,失血过多,或者说是心脏被扯出来了。”秦游看向乔冉:“你从斐国回来的时候,验过尸体吗?” “虽然是事发半月后才回的夏京验尸,不过从尸身上来看,的确是自杀,除此之外,当时骑司验尸的仵作算是我的半个师傅,验尸的手段,都是他教授于我的。” “那就确定是自杀了。”秦游又看向斐云荣:“有什么想法?” “既然死因是自尽,那么就要知晓因何事而自尽。” 斐云荣面露思索之色,喃喃道:“丁八虽是骑司,却并不是陷阵营老卒,心智不如其他骑司坚韧,应是因某些人或事,心神受损,久而久之承受不住,这才自尽。” 乔冉接口道:“自尽之人,无非因身患不治之症、逃脱罪责、避免牵连他人三种缘故,可丁八却不属于任何一种,学了些拳脚功夫,年轻力壮,又是骑司,身家清白,招收此人时,父母已是亡故,亲族也无一人。” 秦游插口问道:“外面欠了钱没?” “没有,平日丁八交往的都是骑司中的弟兄,皆无金钱往来。” “那就奇怪了,没碰到暴力催收,身体健康,也没犯法,孤家寡人一个,还有稳定工作,单位还分了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自尽了呢。” 斐云荣指了指卷宗说道:“若是自尽,要么服毒,要么投水,或是悬梁,却从未听说过开膛取心。” “这是中邪了吧。” “古怪不止一处,骑司丁八似不像是自尽,而是像…”斐云荣措了措辞:“像是想要瞧一瞧自己的心。” “八成是中邪了,太吓人了。”秦游打了个寒颤,询问乔冉:“前朝,本朝,有过类似的事情发生吗?” “未曾听说过。”乔冉摇了摇头:“剖心而死,虽有,却都是仇家旁人所为,自己剖心,闻所未闻。” “八成,与怀恩寺监院慧海刘信达有关。”斐云荣站起身,背着手,一边踱步一边分析道:“丁八曾失踪两次,第一次失踪,在郊外,被发现时正在打坐,如同僧道一般,只是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打坐数日不吃不喝,更不要说此人是骑司,被带回后判若两人,而事发之前,他一直在调查监院慧海。” 乔冉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怀疑的,在调查慧海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些事,导致丁八性情大变。” “调查,中邪,剖心而死…”秦游打了个响指:“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 斐云荣、乔冉、乙四,齐齐看向秦游。 清了清嗓子,秦游用沙哑低沉的假声缓缓说道:“黑帮、密室和本格,这是要拍唐探四啊。” 乔冉一脸困惑:“唐探四是何人,为何要拍他。” 斐云荣哭笑不得:“何来的密室,尸体不是在枯井之中发现的吗,黑帮与本格又是何意。” “枯井它不就是密室吗,把井盖盖上就密了,黑帮…额,好多寺庙就和黑帮似的,不给香火钱就削你,本格…哎呀算了,我就是觉得气氛太诡异了,活跃活跃气氛。” 秦游讪笑了一声,目光又落在了卷宗上:“荣姐说的不错,一切都和慧海有关,抓了这家伙,往死里揍就真相大白了。” “那要是惊动了南宫风吟该如何。” “哎呀,总惊动整个惊动那个的,明明有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却总是搞的这么麻烦。”秦游烦躁的揉了揉头发。 “丁八虽是我骑司手足,却只是命案,又是自尽,可京中缺铜会动摇社稷根本,南宫风吟又所图甚大,若是因丁八一事拿了慧海,又惊动了南宫风吟,得不偿失。” 秦游沉沉的叹了口气,虽然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乔冉说的很有道理,一点毛都没有病。 “诶,等会,之前不是说敲闷棍吗,对啊,咱蒙上面堵他就完事了。” 乔冉苦笑道:“此事不妥。。” “又怎么个不妥了。” 乙四插口道:“殿下,您两日前不是让卑下调查那和尚的行踪吗,在怀恩寺外守了两日后,发现寺外有些练家子,十多人,日夜守着,弟兄们查探了一番,发现这些人都是南宫风吟府中的护院。” “实锤了。”秦游一拍桌子:“这俩王八蛋绝对是一伙的,抓了,弄他们,削他,往死里整。” 乔冉:“…” 斐云荣看向乙四问道:“年关将至,许多外地豪商入京,监院慧海可还如以前那般出寺寻找目标吗?” “没有,不过打听了一番,经常出寺的是另一人,是怀恩寺一典客,叫做慧通。” 秦游翻了个白眼:“我还宅急送呢。” 斐云荣思考了片刻:“不如,以身为饵,入虎穴,得虎子?” 秦游:“什么意思?” “装作外地豪商,吸引那慧通的注意力,如何。” “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进了米奇妙妙屋,一个字,妙啊。”秦游朝着门口大喊一声:“翠凤,翠凤快进来。” 凤七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三少爷,您吩咐。”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陈家大少爷陈翠凤了,金牌小卧底。” 凤七一脸苦涩:“又来?” “怎么的,不乐意啊,之前看你在东海的时候不装的挺爽的吗。” “好吧,那小的该如何做。” “吃喝嫖赌就行。” 凤七双眼亮了:“这个感情好,那不就是纨绔少爷吗,小的最在行了。” “你一个侍卫还懂纨绔少爷的做派。” “瞧您这话问的,没吃过猪肉,可小的天天见着猪跑啊。” 秦游:“…” ps:还有四章 第九百八十七章 嚣张的七仔 很多人都觉得秦游变了,内心空前强大。 大多数人都以为,是东海一行锤炼出了秦游一颗强大的内心。 可只有当事人秦游自己知道,这是人让凤七给“逼”出来的。 秦游从最开始的生气,到无奈,再到无动于衷,慢慢转变着,因为他知道,凤七有口无心,他就是这么个人,说话从来不过脑子,和这种人置气,没必要。 很多时候,秦游觉得自己活的很另类,很自幼,和解放天性,可有的时候看到凤七,难免心生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如果自己是解放了天性,那七仔就是释放了兽性。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接下来整个骑司衙署都开始行动了起来。 很多事,只能说是天意。 骑司原本是要在乔冉的带领下彻查南宫风吟,结果京中缺铜,秦游跑去怀恩寺想要讹个钟,见到了监院慧海,慧海嘴贱,秦游想搞他,回到骑司准备安排,发现慧海还和京中缺铜这件事有关,并且又联系到了南宫风吟身上,同时牵扯出了一幢旧案。 正好新案、旧案、缺铜、世家门阀之事,一起办了。 很快,凤七的新身份敲定了,丰州巨富陈德旺之子,每逢年关就来京中采买年货,一掷千金。 斐云荣用易容之术将凤七脸上的疤痕掩盖住了,秦游则成了陈家大少爷在京中结识的友人。 骑司很专业,丰州确实是有陈德旺这么一号人,其子陈久安身形也和凤七差不多,最主要的是,陈家父子二人都是骑司下线,不怕有人打探。 怀恩寺典客慧通的资料也查清楚了,夏京人士,本地户,原本家境还算殷实,也是因为战乱的时候剃度出家,不过一直留在了怀恩寺当僧人。 斐云荣猜测的不错,怀恩寺的僧人专门盯外地的肥羊,不止一个惠通天天在外面找目标,还有五个僧人也是如此,遮住了大光头流连于“娱乐场所”。 盯谁都一样,监院慧海不离开怀恩寺,对着惠通五个年轻和尚下手也行。 入夜后,怀恩寺关上寺门后,惠通离了寺,非但穿上了读书人的儒袍,竟然还弄了顶以假乱真的假发戴在头上。 秦游与凤七二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随即开始尾行惠通,十多名骑司隐藏在暗处保护。 为了把这事搞清楚,秦游又把书院中的贺季真、司哲、林骸三人叫来了,与斐云荣与乔冉分成五组,跟着另外五个僧人。 加上秦游这一组,一共六组人马,每一组都有十二名骑司暗中跟着。 惠通年纪不大,三十上下,唇红齿白,扮个白面书生倒也像模像样。 柳音苑,位于南市靠着柳河,寻欢作乐之所,惠通进入后,秦游和凤七也走了过去。 因为之前去过怀恩寺,所以秦游也被斐云荣稍微打扮了一番,皮肤微黑,头戴纶巾。 柳音苑装修的颇有后世风格,三层小楼,二楼三楼带着护栏,挂着小粉灯,小粉灯下面站着几个衣衫半露的小姐姐们,丰腴的小姐姐们挥舞着手绢,一个个…冻的逼的呵的,大鼻涕都流嘴唇子上了,脸冻的却青。 和凤七并肩走到台阶的秦游抬起头,本想开口喊一声姐姐们好,结果想了想还是拉到吧,他怕一张嘴再吃一嘴大鼻涕。 一进屋内,香风扑鼻,秦游双眼一亮,屋子里竟然安装了地暖。 如今地暖已经盛行夏京了,最早做这营生的只有北郊大集,后来秦游拿了不少回扣就给大集那群刁民施工队拉活拉到皇宫里了,不但敬仪殿装了,议政殿也装了,不少臣子了解这事后纷纷出钱找北郊大集的刁民们安装,据说去年空前火爆,刁民施工队就没闲过,都开春快到夏天了还没完成全部订单。 如今也没个什么专利权,不少人见刁民们赚了这么多钱眼红,就想方设法打听,倒是又不少人学去了,其中就有臭不要脸的工部。 工部为了省钱,然后自己在衙署安了地暖,结果没装明白。 大集刁民们安装的地暖,都有点烫脚,工部安装的地暖,哗哗往外呲水,还不是漏水,就是呲水,知道的是按了地暖,不知道还以为工部大冬天安了个室内喷泉。 最严重那会,工部衙署都没地方下脚,和溜冰场似的,人家打卡上班是走进去,工部官员都是出溜进去。 后来魏云涛一生气,给地砖全撬了,然后把下面的管子都拆掉,到过了年关后,工部衙署不像溜冰场了,像大型考古现场,一进去就一股子土腥味,地面还冻的邦邦硬。 所以说,质量是需要市场检验的,没那金刚钻就揽不了那瓷器活,要说装地暖,还得是大集刁民施工队专业,今年入秋的时候施工队就开始进京趴活,没想到连柳音苑这种地方都安上了。 翠凤大少爷不愧是有经验的人,见到风韵犹存的老鸨子一来,伸手就要掐一下人家的屁股。 老鸨子一扭腰,躲过了安禄山之爪,笑道:“诶呦爷,看着面生啊。” 七仔伸手入袖,一张银票塞在了老鸨子的裹胸里,嘿嘿一笑,一伸手臂,然后老鸨子自己扭着大屁股蹭上去了。 旁边的秦游在笑,笑的很牵强。 按照凤七的说法,那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这也就是说,以前的自己…就这么个死出? 凤七扫视了一圈,见到一楼没有慧通的踪影,哈哈大笑:“带爷上二楼。” 老鸨子四十上下,有些微胖丰腴,说不上姿色过人吧,至少也算是中上,得了银票,笑的和个花儿似的,牵着凤七的大手就往里走。 如今刚入夜,天寒地冻的,这种地方还真没太多的客人,大多是一些自诩风流的读书人,凤七笑声既放荡又嚣张,惹来阵阵不喜的目光。 秦游根本不在乎,反正没人认识自己。 凤七就更不在乎了,他就不知道丢人的丢字怎么写。 上了二楼,秦游见到了戴着假头套书生打扮的慧通,凤七也看到了,又掐了把老鸨子的大屁股,一指窗口:“就坐那,给爷叫几个姑娘作陪。” 老鸨子笑着应了声,将秦游二人送了过去。 靠窗户的位置在角落,正好能观察到形单影只的慧通,果然如骑司所说,不是来玩的,往那一坐和来补寒假作业似的,低着头,矮桌上就放着一壶茶,小姐姐们走过路过都懒得搭理他。 二人坐好后,秦游小声说道:“记住,慧根,一定要表现出慧根,还要狂,就是那种特别有钱的狂,吸引快递小子的注意力,明白吗。” “小的记得了,您就瞧好吧。” 凤七搓了搓手,嘿嘿一笑,然后楞了一下悄声问道:“三少爷,快递小子是谁?” “就那假和尚。” “晓得了。” 凤七一说完,突然扬起胳膊直接拍在了矮桌上,吓了秦游一跳。 “老子有钱!”一声高吼,凤七哈哈笑道:“就问你们,老子够不够狂!” 秦游低下头,无声的叹了口气。 二楼人不多,十来个,齐齐望着凤七,如同看着傻比。 秦游满面生无可恋的表情:“七哥,我是让你表现出有钱的狂。” 正好老鸨子过来了,也是如同看着一个土鳖似的看着凤七,不过依旧强颜欢笑的将茶点放在了桌子上。 “啪”的一声,凤七将一摞子银票拍在了桌子上。 老鸨子看向最上面银票的数额,竟然哆嗦了一下:“个,十,百,千,大爷,夫婿…” 秦游想把袖里的宁国抽出来攮死凤七。 出来当鱼饵,不是当凯子,把万贯面值的银票带出来干什么,这和出门带一身房产证有什么区别? 老鸨子双眼都放光了,活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万贯面值的银票,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抓。 还好,凤七一把将银票抓了回来塞在袖子里:“就是让你看看,老子有钱不,老子狂不狂。” 老鸨子二话不说,直接躺凤七怀里了,吐气如兰:“有钱,狂,就没见过您这么有钱这么狂的主儿了。” 秦游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这俩玩意倒是挺般配,一个出门带一身房产证,一个念数字不叫个、十、八、千、万,而是叫个、十、百、哥哥、老公、爸爸… 第九百八十八章 关联点 看的出来,风韵犹存的老鸨子今天要重出江湖了,从事服务行业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阔气的主儿,叫来了几个小姐姐后,只是让她们陪着秦游,至于又狂又有钱的七仔,老鸨子亲自伺候。 不得不说,最高端的炫富往往都使用最朴实的方法,不是什么玉佩、折扇、华服之类的,直接一把银票拍桌子上,效果立竿见影,老板娘都躺凤七怀里了。 作战计划是成功的,凤七绝对吸引力惠通的注意力,当然,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就没有人不看他的。 秦游旁边也是坐着莺莺燕燕,不过服务态度小于等于没有,眼睛就和长凤七身上似的,估计她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万贯银票。 凤七怀里躺着老鸨子不说,还左拥右抱,那叫一个…欠揍。 “爷,您还没告诉奴家您怎么称呼呢。” 老鸨子媚眼如丝,一颗接一颗的望凤七嘴里喂着葡萄,就和要在七仔最里合成大西瓜似的。 凤七一扬脖,都不带嚼的,直接给嘴里好几颗葡萄咽了下去,嘿嘿一笑:“叫七就可。” 秦游赶紧给凤七打了个眼色,凤七连忙补充道:“陈爷,叫陈爷。” “爷,您到底叫什么啊,一会叫七爷,一会叫陈爷。” 秦游心里咯噔一声,因为惠通望了过来。 只见凤七哈哈大笑:“出来耍,谁还用真名,老子可是读书人,来这里告诉你大名,传了出去,不是有辱斯文吗。” “诶唷,您还是个读书人呀。” “那你以为,老子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前七后八八浅二深,熟读,熟读的。” “您可真厉害。” 一旁秦游惊了满脑门的汗。 凤七总能够在关键时刻超常发挥,顺便还能埋汰一通读书人,就凤七这套嗑,别说老鸨子了,他都听不懂。 “陈爷怕不是京中人士吧。”老鸨子用大红指甲盖子摩擦着凤七健壮的胸口,媚笑道:“一看您就出身不凡,诶呦天老爷,出来竟然带着上万贯的银票,吓死个人了。” “上万贯算的了什么。”凤七牢记秦游的交代,吹牛b是一点都不走心:“前些日子,几万贯我说烧了就烧了,老子眼都没多眨一下,不值一提。” 秦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咋的,你上错坟了。” “没错,挨个上一遍,烧的都是银票,谁教本少爷有钱呢。” 老鸨子和小姐姐们顿时马屁如潮,根本没人搭理秦游。 吹牛b这种事,也分人,凤七绝对算是行家里手了,要是刚刚没把银票拍桌子上,他要敢这么说,老鸨子都能给他俩撇子。 秦游懒得看凤七表演了,这家伙根本不是来当诱饵的,完全就是来happy的,估计早就忘了惠通的事。 无奈之下,秦游只能借着喝茶的功夫观察着惠通。 慢慢的,秦游嘴角露出了若有似无的笑意,因为凤七百分百引起了惠通的兴趣。 凤七嘴里和含了个低音炮似的,恨不得满屋子的人都听到他在唠什么,有钱,看起来傻了吧唧的,不是本地的,明显符合凯子的三大特征。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秦游今天扮演的是沉默公子哥,安静的听着凤七和一群小姐姐们吹牛b,心里则是思考着整件事。 任何事情都应该有关联点,怀恩寺、南宫风吟、铜。 缺铜,肯定是人为的,无论是车队团灭还是矿场坍塌。 缺铜之前,怀恩寺监院大量收铜,那这家伙和南宫风吟又是什么关系? 怀恩寺肯定是通过非法的手段敛财了,可问题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坑到骑司的头上? 丁八失踪的那段时间,应该是暴露了身份被怀恩寺的人抓走了,问题是怀恩寺竟然没有杀人灭口。 不杀人灭口,肯定是不怕,要么,是不怕会暴露,要么,是暴露了也不怕。 怀恩寺应该属于是前者,因为事实证明,丁八被救回去后非但性情大变,对失踪的五日经历闭口不谈。 正常情况下,别说一个小小的寺庙,哪怕是尚书大人,抓了个人,发现是骑司,百分百会杀人灭口,因为骑司是天子亲军。 那么怀恩寺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给丁八“洗脑”了? 秦游无比的好奇,那么短的时间内,非但给一个人洗了脑,甚至还让这个人心情大变最终自尽,除了妖术,他想不到任何可能性。 而秦游知道,这个世界不存在妖术,所以他越来越好奇了。 还有最为主要的关联点,铜、南宫风吟、瀛贼、斐国南宫家、怀恩寺,这些人与事的关联点又是什么? 也就半个时辰不到,惠通站起身,离开了,连小费都不给,惹来一群小姐姐们的鄙夷。 正主虽然走了,可秦游却不能马上离开,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窗外传来了几声鸟鸣之声。 秦游知道,这是乙四给自己发的暗号,确定惠通离开后被骑司的人继续盯着,也确定只有惠通一人。 秦游也不敢向小姐姐们打听惠通是不是总来,怕这里有怀恩寺的人,只是没好气的瞅了眼凤七:“走吧。” “诶呦,良辰美景就待这么一小会啊,陈爷,奴家可是…” 凤七给老鸨子推开,嘿嘿乐道:“下次,下次爷再来玩,好好和你玩上一玩。” 老鸨子哪能轻易放凤七走,这顿死缠烂打。 秦游都懒的看了,站起身走向了台阶。 凤七也是崽卖爷田心不疼,掏出了张百贯银票,一群莺莺燕燕这才放他离去。 出了柳音苑,早有扮做轿夫抬着轿子的骑司等候,秦游与凤七上去后,轿子被抬向了巷子里。 入了巷子,轿子落下,外面的乙四掀开了轿子:“殿下,那叫做慧通的和尚去了德隆坊,弟兄们已经跟上去了,您过去吗?” “不了,已经见过一面了,再看到我们肯定会心生警戒,就看七仔刚刚的表演…” 说到一半,秦游照着凤七的小腿就是一脚:“你他娘的一天天怎么这么能吹。” 凤七满面委屈:“您不是让我装纨绔子弟吗。” “我是让你装纨绔子弟,不是让你学装b犯。”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您以前就是这样啊。” 秦游深呼吸了两次,心平气和后,再次看向乙四:“让下面的弟兄们跟紧了,千万别暴露,换着人跟,我先回骑司衙门,每隔半个时辰回去和我汇报一次,还有乔冉他们那五组人马的近况。” “小的明白。” 乙四放下轿帘,轿子被抬到了骑司衙门附近,见到周围没闲人后,秦游和凤七这才徒步而行,绕了几个圈再次确定没人跟踪后,这才回到了衙署里。 进去之后才看到,原来贺季真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里烤番薯。 “你从哪弄的番薯?”秦游过去蹲下,烤着火:“番薯不是都在皇庄种着呢吗。” “门生偷…偷偷过去和大世子殿下打了声招呼,捡了几个品相不好的带了回来。” 秦游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骂出来。 当种粮种在那里的,你说挖了就挖了,陛下知道,夷你三族都是看在本世子的面子上轻饶你了。 第九百八十九章 超甜 一边啃着烤红薯,秦游一边问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呢,是不是又消极怠工了。” “门生与骑司暗中跟随的是怀恩寺一个叫做悟念的僧人,去了福隆盛客栈。” “去客栈干什么,找包小姐啊。” “马厩,这僧人去了马厩,见都是寻常的马匹便回了怀恩寺中,门客觉着,应是通过马匹来辨认肥羊,没有上好的马匹,自然就没有能宰的肥羊。” 贺季真一边说,一边将撕下来的红薯皮儿递给凤七。 凤七瞅了瞅手中粘了吧唧的红薯皮儿:“这能吃吗?” “不能吧。” “哦。”凤七哦了一身后,全塞嘴里了嚼了嚼,乐呵呵的:“挺甜。” 秦游都有点心疼了,将手中剩下的半个红薯递给了凤七,随即喃喃自语道:“这是年关了,广撒网捞鱼啊,连客栈的马厩都不放过。” “都是些江湖手段,年底回京的人多,外地的客商少,怀恩寺招子不放亮点就会惹上不该惹的人。”啃着红薯的凤七继续说道:“三少爷,红薯瓤没红薯皮儿甜啊。” 贺季真:“我喜欢吃不甜的,皮儿给你。” “好。” 秦游添了把柴火,搓着手看向贺老三:“有什么看法没,尤其是剖腹取心这事,听说过没。” “倒是有些典籍记载了,心可入药。”贺季真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可那骑司丁八明明是自尽而亡,此事古怪的很。” “是啊,想想都后脖颈发凉,闻所未闻,这事必须调查清楚,不调查清楚,我睡觉都睡不踏实。” “恩主,直接拿了那怀恩寺的僧人就是了,三木之下难有勇夫,门下有的是手段。” “你看你这话说的,格局小了,是不是格局小了。”秦游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教导道:“怀恩寺的监院是慧海,慧海呢,又和南宫风吟有牵连,拿了慧海,不就惊动了南宫风吟吗。” “那避人耳目如何,敲他闷棍,趁着无人的时候给他绑了,南宫风吟又不知道是咱们动的手。” “你看你这话说的,格局怎么越来越小呢,南宫风吟派了不少护院,就守在寺庙外面,估计就是暗中保护那个监院。” “那给那些护院全绑了呗。” “动物园那是假虎,你是真虎,给南宫风吟的护院绑了,南宫风吟能不知道吗。” 贺季真打了个哈欠:“那给南宫风吟也绑了,又没人知道是咱们动的手。” 秦游愣住了。 突然发现贺老三这话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啊,都带点哲理的意思了。 刚吃完红薯皮的凤七一脸鄙夷的看着贺季真:“南宫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南宫风吟,世家门阀之间都有着联系,抓了南宫风吟,其他南宫家人又不傻,不会查吗,其他世家门阀,不会查吗,你傻不傻,再给我扒点皮儿。” 贺季真微微点头:“也是。” 秦游:“…” 站起身,秦游想回屋一个人静一静,思考一个问题。 到底是七仔的智商呈指数级增长了,还是自己的智商直线下降了? 秦游终究还是没找到机会,刚准备进屋,乔冉等人都回来了。 一看有一筐子烤红薯吃,大家都围了过来,秦游踹了撅着屁股的凤七一脚:“学着点。” 说完后,秦游赶紧从贺老三手中夺过刚烤好的红薯送到斐云荣面前:“荣姐辛苦了。” “学会了。”凤七点了点头:“三少爷,这招叫啥。” “舔狗本色。” “三少爷舔的好。”凤七装模作样的鼓了鼓掌。 斐云荣娇笑着小小的吃了一口,又递回给了秦游:“吃饱了。” 秦游没好意思翻白眼。 这是人多,人少的话你能给那筐都吃了。 就这样,一群人围着炉火一边吃一边唠,凤七则是在外围等着红薯皮儿。 都没什么收获,林骸这家伙长的太丑,跟着个小和尚去的是赌坊,往那一站,吓走不少人,小和尚都走了。 司哲扮的也是读书人,长相没问题,问题是这傻缺迷路了,他跟着僧人,骑司跟着他,七拐八拐的,司哲迷路了,僧人也跟丢了,十二个骑司气的差点没圈踢他。 斐云荣去的是西门,僧人一直暗暗观察着来往的商队,手里有个小本子,没法凑近过去看。 乔冉跟的僧人去的是户部的钱庄,就蹲在巷子口,观察着兑换银票的商人们。 秦游目光扫过众人,不解的问道:“去客栈马厩,观察有没有良驹从而断定马匹主人有没有钱,我理解,去西门观察外地的商队,看看是不是没人罩着,我也理解,赌坊和妓院,都是他们用过的手段,可去钱庄做什么?” “妓院、赌场、西门、客栈马厩、钱庄,一、二、三、四、五。”凤七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咱们不是六队人马吗,这才五个僧人。” 秦游刚要开口,凤七一拍额头,看向司哲笑道:“哦对,你这废物跟丢了。” 司哲老脸通红,不好意思吭声。 “会不会与缺铜有关。”秦游口气不太确定的说道:“市面上缺铜钱这事,不少人已经知道了,可究竟缺了多少却没人清楚,而大量兑换铜钱,或者用铜钱兑换银票的,只有每日进出城的商队管事…” 秦游揉了揉太阳穴,一团乱麻的信息逐渐清晰并且串联到了一起:“如果是兑换银票,需要用马车拉着铜钱去户部钱庄,银票兑换铜钱,也是这样,这也就是说,怀恩寺的僧人,至少派去钱庄的僧人,不是为了找外地的肥羊,而是大致估计出了每日有多少铜钱兑换?” “不错。”斐云荣微微颔首:“京城东西南北四个钱庄,南市钱庄附近没有太多货仓,多是达官显贵居住之地,很少兑换铜钱,西市恰恰相反,平民多,货仓更多,每日都有大量的铜钱以及银票被兑换,通过观察西市的钱庄就能估算出京中的铜钱是否越来越少,而西城门的僧人,观察的则是商队,可以通过钱庄的信息进行相互印证!” 乔冉点头附和道:“应是这样,西市钱庄与西门两个僧人,并未换装掩人耳目,城门快落时滞留一处,因是僧人,不会引起京卫与寻街武卒注目,而赌坊、妓院、客栈马厩三个便装僧人,应是观察身怀巨贾之人。” “不对啊。”开口的是凤七,掰着手指头算道:“赌坊、妓院、客栈马厩、西城门、钱庄,这才五…” 司哲破口大骂:“滚!” “你骂我作甚…哦对,你这饭桶迷路了。” “你刚才明明已是说了一遍此事!” 凤七一脸嫌弃:“下次吃番薯用手撕皮儿,你用嘴咬下来再给我,恶心不恶心。” “你不恶心,你不恶心你吃番薯皮儿?” “甜呐。” 秦游一脸狐疑,吃了口番薯皮,双眼凉乐,还真别说,超甜的。 第九百九十章 预料中的意外 目前来看,最有希望被僧人们盯上的只有凤七,接下来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有等了。 眼看着很快到元日了,秦游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急。 白天的时候乔冉派人去了趟户部,加上从街面上反馈回的信息来看,事情比他想的还要严重一些。 如果百姓手中没有铜钱,都没办法采买日常所需,紧接着一系列连锁反应都会出现。 之前不少百姓为了贪小便宜,邻里街坊的凑齐了钱去换银票,结果问题出现了,好几户人家用的是一贯银票,买日常所需,小商小贩找不开,去钱庄换,钱庄也没有铜钱。 秦游是真的不愿意在骑司衙署的班房睡了,正好带着大家回越王府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日秦游起来的时候心情很是烦躁。 谁都没回书院,大家全去了骑司衙署待命。 秦游无聊的趴在书案上,和凤七大小瞪小眼,乔冉和斐云荣都坐不住,去外面打探消息了,林骸和司哲和林骸人生地不熟,干坐着,贺季真不知道躲哪补觉去了。 一直到了下午,事情终于有了进展,乔冉和斐云荣带回来个好消息。 凤七这家伙的智商先不评价,至少运气是极度爆棚的。 就在上午,南宫家的一个管事跑去了西门,使了些钱财查探了几日前入城的引录。 乔冉早有安排,当时就有乔装成城门朗的骑司在场,那管事翻看的正是陈久安“入城”的那一日记录,而陈久安,也正是凤七冒充的巨贾之子。 光如今查到的证据,已经完全可以证明南宫风吟与怀恩寺串通一气。 有了突破,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给僧人机会接近凤七。 乔冉为陈久安安排的这个身份是三日前入城,暂住在恒福客栈,秦游不敢耽搁,与凤七二人钻入轿中,东拐西拐了半天才进入了恒福客栈回到早就订好的房间之中。 “七仔,一定记住啊,不能操之过急,按照那群僧人的套路,应该是当街拦住你,然后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总之就是引起你的兴趣,让你慢慢上套,切记切记,千万不要操之过急,你演的是富家少爷,虽然是一个从小被骄纵的少爷,但是也要表现出一定的戒备之心。” 凤七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小的明白了。” 秦游又交代了一些“重点”后,又喜又悲。 喜的是,六组人马,只有凤七出业绩了。 悲的是,出业绩的是凤七。 对于智商忽高忽低忽低忽低忽低的凤七,秦游心里是一点谱都没有。 来到窗前,秦游推开了一条缝,果然,远处有个僧人冻的和死狗似的在那站着,估计就是等凤七出门然后来一次偶遇。 秦游乐了:“这要是咱一下午不出门,那孙子不得冻死啊。” “咱多耗些时间?” “算了吧,赶紧处理完这些事早点过年,过年的时候我想听炮响。” 就这样,二人照了照铜镜,确认没有任何马脚后,离开了房间。 结果令人意外的是,二人离开客栈后,怀恩寺蹲点的僧人并没有马上凑上来,而是远远的跟在后面,秦游二人都走了半炷香的时间了,僧人也只是跟着。 秦游小声说道:“要不咱往人少的地方走走吧,备不住那僧人觉得人多眼杂,人少的时候就会主动过来了。” “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咱是富家大少爷,从小养尊处优,出门坐轿,这大冷天的来回瞎转悠,也不符合咱的身份啊,谁家大少爷这天出来乱跑。” 秦游面色剧变,止住了脚步:“七仔,你老实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吃什么东西了,不寻常的东西!”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没有啊,就昨天吃了点红薯皮儿。” “难道红薯皮可以快速增长智商?” 凤七摇了摇头,不知道智商是什么意思。 秦游刚要开口,余光扫到怀恩寺的那名老僧。 “来了来了,那老贼秃来了,赶紧入戏。” 凤七面容一紧,深吸了一口气。 “施主请留步!”果然,老僧快步走了过来,到底还是主动送上门了。 凤七转过头,仰着脖子,居高临下:“谁叫老子。” “阿弥陀佛。”老僧六十上下,身材消瘦,眼眶凹陷,相貌倒是寻常:“这位施主,印堂发黑,怕是有大凶之兆。” “滚你娘的。”凤七一把推开老僧,骂了之后,自顾自的往前走。 秦游都傻眼了,这什么鬼,唠啊,问啊,骂了一句就走? 傻眼归傻眼,秦游赶紧快步跟上。 “凤七你大爷的。”秦游低声怒骂道:“剧本是这么写的吗,给人家机会啊怯爹。” 凤七嘿嘿一笑:“您放心,小的心里有数。” 秦游恍然大悟,明白了,欲擒故纵,凤七扮演的是大少爷,一听有人说自己大凶之兆,能不怒吗,不搭理人家很正常。 “那红薯皮儿,绝对有问题。”秦游嘀咕了一声后,决定了,回头自己也吃点,这玩意备不住真能提升智商。 俩人也不敢回头,埋头往前走。 结果俩人走了半天,都快走出二里地了,后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秦游心里有开始发虚了,刚要回头,凤七提醒道:“三少爷您沉住气,一回头就露馅了,那贼秃肯定在后面跟着。” “也是。” 俩人接着往前走,然后…秦游终于忍不住了,装作整理袍子的模样回头瞅了一眼,再然后,破口大骂。 “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靠!” 凤七回过头,傻眼了:“人呢?” “你问我呢?” 凤七傻乐一声:“或许是脚程慢,咱等上一时半刻。” 秦游咬着牙说道:“我再信你的话,我和你一个姓!” “那贼秃那么大年纪了,是不是冻死在半路上了?” 秦游:“…” 凤七露出了苦恼的神色:“不应该如此啊,我老七怎会算错了呢。” 秦游冷笑道:“哪能啊,七哥您不是夏朝第一大聪明吗,哪能算错啊。” “瞧您这话说的,小的哪能是夏朝第一聪明,最多第二,第一得是您,您说…” 凤七话没说完,瞳孔微缩,突然一把将秦游大力推开。 猝不及防的秦游直接扑地上了,鼻子都磕出血了。 只见一匹快马疾驰而过,贴着凤七的身边奔了过去,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迹。 转过身的秦游紧紧握住拳头! 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血光之灾,可问题是…那骑马的人肯定不会伤害自己和凤七,这也就是说,自己白白摔了一下,让凤七推的。 凤七观察了下四周,连连朝坐在地上的秦游打眼色,低声说道:“三少爷您快起来啊,我是大少爷,过去扶您,不符合我的身上,快起来,地上凉。” “我…” ps:今日第七章完事。 第九百九十二章 夜探 客栈之中,秦游坐在床榻上,双目呆滞。 本来,他准备好好当个捧哏,配合配合老僧悟通,因为七仔这家伙根本就不想入戏。 可谁知他捧了会老僧后,凤七来兴趣了,坐在旁边先是听,然后…被老僧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施主,这便是佛要点化于你,在梦中,你万刀加身,是因你前世罪孽深重。” 凤七一拍大腿:“可不是,梦里的我,被砍了数千刀。” 秦游翻了个白眼:“在梦里你和绞肉机干起来了?” 老僧呷了口茶,笑意渐浓:“陈公子,上一世,你应是征伐四方的大将军,为国征战,这一世,便是你的福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也正是因你上一世为国征战杀戮过盛,故此,那梦中万刀加身便是你下一世的定数。” “可将军…也不至于万刀加身啊,好多将军,一辈子也未杀过几人。” “一既是多,多既是一,陈公子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你不信贫僧所言,难道,还不信你梦中的定数吗。” 凤七脸都吓白了:“大师,救我。” 秦游表情持续呆滞。 “万事以慈悲为怀,贫僧自会度化于你。” “大师…大师…”凤七的眼眶红了:“您心真善。” “阿弥陀佛,何来的善,何来的不善,善恶皆是定数,你与贫僧相见,亦是定数,贫僧度化于…” 话还没说完,房门被推开,贺季真走了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花。 悟通楞了一下:“这位施主是?” 贺季真理都没理他,对秦游说道:“恩主,打探出来了,那骑马的人和这老僧都是上不来台面的小角色,每七日才回一趟寺庙。”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老骗子直接抓回骑司衙门拷打就行,不会惊动怀恩寺。” “是。” 秦游霍然而起,一脚将还没反应过来的悟通踹倒。 凤七吓了一跳:“三少爷,这…这是为何,大师他…” 贺季真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冲着秦游乐道:“翠凤这蠢货当真信了吧。” 秦游照着悟通的脑门就是一顿踢,凤七刚要上去拦,秦游破口大骂:“你是不是傻,他说的是陈家公子,他知道陈家的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有个屁用,你又不是真的陈家公子,信他的鬼话?” 凤七楞了一下,紧接着一拍脑门:“可不是吗,我老七也不是陈家公子啊。” 凤七之所以被忽悠,就是入戏太深了,以为自己真的是陈家公子,而早就了解陈家信息的悟通…就这么给凤七忽悠了。 凤七也开始照着满地打滚的悟通一顿踹了。 秦游气呼呼的坐在了凳子上,看向贺季真就开始大倒苦水:“下次你来,七仔太靠不住了,这老头掐指一算,算出了陈家陈久安家是哪的,几日生辰之类的,七仔这白痴就信了。” 贺季真为秦游倒了杯茶,笑道:“刚刚骑马险些撞倒您的人叫做宋野,京中的闲汉,坑蒙拐骗样样精通,这人胆子大的很,还是个盗墓贼,不,也不是盗墓贼,只是找些普通人家的墓穴,挖了后在尸身上偷些不值钱的陪葬品罢了。” “一个盗墓贼怎么和一群僧人搅合到一起去了呢?” “怀恩寺的僧人在乱葬岗挖尸时被这宋野撞到了,宋野认出了他们是乔装打扮的和尚,以此为要挟,想要讹诈钱财,却不知这怀恩寺是有靠山的,宋野被带到怀恩寺附近,僧人说去寺中取钱,等来等去,等来了一群强人,打没了半条命,想要带到寺中毁尸灭迹,监院慧海却放了他一马,说宋野有用,自此之后,宋野便为怀恩寺做事,与外出诓骗客商的僧人一起做戏,或是盗尸。” “这样啊,七仔别打了,都晕过去了还踹,一会打死了。” 凤七停了手,愤愤不平:“他娘的,敢骗我,害的我以为上辈子当真是个大将军。” 秦游笑骂道:“你就是个逗逼。”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三少爷,啥是逗逼。” “每个圈子里都有一个逗逼,就好比咱越王府,或是咱们书院,都有一个逗逼,做事不过脑子,说话不过脑子,让人恨得牙痒痒,有时候也哭笑不得。” “是吗?”凤七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抬起头问道:“那为何咱们之中没有逗逼?” “算了,没事了。”调侃完了凤七,秦游看向贺季真,面带不解:“做戏,我明白,无非就是配合僧人玩什么血光之灾或是打探底细,可怀恩寺盗尸做什么?” “不知。” “还问出什么了。” “悟通这些贼和尚,如果钓到肥羊,就将人骗到怀恩寺中,怀恩寺罗汉堂下方另有玄机,是一处地宫,其他的,宋野就不知道了,而且这两人常年搭档,其实并不是怀恩寺僧人。” 秦游点了点头,看了眼趟地上满面鲜血的悟通,大致明白什么意思了。 这就上下线似的,怀恩寺派出年轻僧人找肥羊,确定后回到寺庙之中调查肥羊底细,再将这些信息交给下线,也就是宋野和悟通这种“外围成员”,由外围成员进行忽悠,将人骗到怀恩寺中。 子时一刻,也就是十一点十五,这个时间怀恩寺早就关闭寺门了,而且去的是罗汉堂下面的地宫,可想而知不是烧香拜佛。 秦游面露沉思之色,还有一个问题找不到答案。 “作案手段”现在是明白了,可问题是,怀恩寺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可以将人洗脑,让这些肥羊散尽万贯家财全部给了怀恩寺? 还有,三年前的骑司丁八,明显是追踪这群僧人时被识破了身份,可究竟调查出了什么,非但不与其他骑司说,最后还自尽了? “那叫宋野的,还有这老骗子,俩人被抓回骑司衙门的话,怀恩寺不会发现吧?” “恩主无需担忧,每过七日怀恩寺才会与他们联络一次,今日才第三日。” 说到这里,贺季真看了眼秦游:“恩主可是想今夜去怀恩寺探上一探?” “是的,我太好奇了,好奇这群僧人究竟用的什么办法将人洗脑,再一个是马上元日了,解决完了这事,再弄点铜,大家也能过个好年。” “门下与您同去吧,这怀恩寺…便是连门下也看不出个路数。” “不用,七仔在身边就好,让骑司在怀恩寺外面守着就行,你和飞云公主还有乔冉,你们三人身手好,趁着夜色溜进怀恩寺,在罗汉堂外面躲着,有什么事你们也能第一时间救我。” “好,那就如此安排。” 第九百九十三章 入虎穴 贺季真极为谨慎,为了印证宋野说的是真是假,又表演了一套分筋错骨手。 秦游惊为天人,这可比水之happy厉害多了。 嘴巴被封的死死的悟通假和尚,如同煮熟的大虾似的缩在墙角,地上满是汗液堆积成的水迹。 被折腾的欲生欲死的悟通将他所知道的信息说了一遍,两相印证,和宋野基本一致。 不过悟通了解更多的内情,那些僧人挑选目标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没有带随从,这也就是说,如果在京中出了事,比如下落不明等,短时间内是没人报官的。 至于肥羊们大半夜进了怀恩寺后会遭遇什么,惠通就不知晓了。 秦游可以确定,就是铁打的汉子在贺季真这套分筋错骨手之下也得开口。 再次确认没人盯梢后,秦游回到了骑司衙署。 斐云荣又帮秦游补了下妆,毕竟之前他们三人去过怀恩寺,被认出来的话就麻烦了。 一直到了亥时过半,秦游与凤七前往了城西怀恩寺。 夏京晚上没有宵禁,只不过寻街的武卒和京卫会上前询问,秦游和凤七在寺庙台阶下方站了一会后发现异常之处。 怀恩寺明明靠近西门,正常每隔半个小时都会有从西内门军坊出来一队武卒巡街,走的是大路。 武卒倒是出来了,可是却绕着怀恩寺走,明明看见提着灯笼的秦游和凤七,视而不见。 “武卒寻街的路线是固定的吗?”秦游看向身旁的凤七。 “是的呀,走大路,到了西市,分成三组,过了牌坊再汇合。”凤七望着越走越远的武卒们,皱着眉头说道:“应是怀恩寺使了钱财或是别的缘故,武卒这才没有寻过来。” 秦游刚要开口,又是几个轿子从远处被抬了过来。 轿子被掀开后,出来的都是衣着华贵的人,年龄不一,正好十人。 秦游暗自苦笑,原来这怀恩寺这段时间找的不止一只肥羊。 望着这些表情各异的人,秦游觉得应该和乔冉商量商量,骑司是该扩充了。 京中不说京卫,单说百姓,少说也有五十万余人,而京中的飞马骑司满打满算也就二百来人,想要暗中监察整座夏京完全没可能,要不然也不可能一直没发现怀恩寺搞这种把戏。 不过转念一下,秦游发现这还真不是骑司的事。 骑司不是不知道怀恩寺宰肥羊,只是没当回事罢了,一是没人报官,二是这事有点像是周瑜削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地来的肥羊愿意散尽家财捐给怀恩寺,明显是出于自愿的,这事的确不归骑司负责,就是京兆府也管不了,毕竟没有苦主。 秦游观察着这些肥羊,刚想开口找人攀谈一番,寺庙的侧门打开,一个僧人快步而下。 僧人健步飞快,一百八十六级台阶转眼就跑了下来,施了一礼。 “诸位施主,请随小僧入寺。” 不等众人开问,低头垂目的僧人转身又开始往上走。 肥羊们加起来十多个,只能在后面跟着爬台阶。 秦游和凤七在队伍最后方,前者回头看了眼,漆黑的街面上什么都没有。 不过秦游知道,骑司已经埋伏好了,一旦自己入寺,斐云荣、乔冉、贺季真三人就会借着夜色翻墙而入。 上了台阶,从侧门入寺,引路的小僧也不停留,直接带着大家继续往寺庙深处走。 偌大的寺庙,静悄悄的,秦游眉头拧成了川字,怀恩寺太安静了,安静的落针可闻,原本宝相庄严的佛像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竟然带着几丝狰狞诡异。 原本以为是前往罗汉堂,可谁知小僧将十二个肥羊带到了罗汉堂侧后方的静房。 秦游心里暗暗骂娘,“下线”宋野胆子挺大,之前好奇怀恩寺搞的什么把戏,又一次特意晚上子时跑了过来爬墙头,说是见了人们被带进罗汉堂,然后就误以为罗汉堂有地道,下方另有乾坤。 回头看了眼,秦游明白了,视野的问题,错把静房当罗汉堂了。 肥羊中的一个大胖子嚷嚷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空行大师今夜亲自讲经吗,为何带着我等来到静房,难不成空行大师要在静房讲经。” 秦游心里咯噔一声,脑海里出现了那张仙风道骨的面庞。 得道高僧方丈空行,难不成也参与这场骗局之中了? 原本秦游以为一切都是监院慧海筹划的,方丈空行并不是总在怀恩寺中,多半时间都是去别的寺庙讲经,实际上寺庙是很特殊的存在,斐国,就连晋昌都有寺庙,像空行法师这种得道高僧,可以满中州各个国家畅通不足去任何寺庙讲经。 “讲经?”一个公子哥也叫嚷上了:“前些日子本公子险些摔断腿,那僧人说可以破上一破,本公子可不是来听经书的。” “免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老子距离上好的因缘仅有一步之遥吗,怀恩寺可助我娶到侍郎之女…” “他娘的,秃驴,你是不是诓骗我等,我是来解梦的,怎地又…” 见到一群人叫嚷了起来,凤七也跟着凑上了热闹,大喊道:“那和尚告诉老子,说有办法让老子白日飞升,老子要飞升,现在就飞!” 秦游:“…” 静房的门被推开,一个身穿袈裟的僧人面带笑容,手里拎着一个香炉。 秦游和凤七赶紧躲在人群后面,因为这僧人是监院慧海。 二人虽然易了容,依旧怕被认出来。 “诸位施主,皆因俗事而来,既入了怀恩寺,我佛自然会为诸位施主解这万般烦恼的,只需静下心来,阿弥陀佛。” 肥羊们面面相觑。 “请入室。”慧海让开了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肥羊们来都来了,也只能满面狐疑的走了进去。 秦游和凤七都低着脑袋,还好,慧海只是垂目并没有观察大家。 进入了静房后,慧海又让大家坐在蒲团之上,众人照做后,这和尚又将香炉放在了中间,吹了几下点燃。 “诸位稍待片刻,贫僧,去去就回。” 说完后,慧海倒退了出去,还将房门给关上了。 肥羊们一头雾水,秦游刚要和凤七交流,突然嗅了嗅鼻子。 香炉散发出的异香特别浓烈,秦游总觉得这种味道有些似曾相识。 嗅觉也是有记忆的,正当他努力思索着在哪里闻过这种味道时,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了凤七的肩膀上,而凤七刚要叫喊,也是身子一歇倒下了,紧接着,屋内的肥羊们接二连三失去了意识。 第九百九十四章 迷香 秦游并不是完全失去意识,只是大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这种感觉就好像喝醉了一般,秦游也终于回忆了起来,那香炉散发的香味,自己的确是闻过,刚创建寒山书院时,书院闹鬼的时候闻过,准确的说,不是闹鬼,是闹斐云荣。 静房被推开,秦游迷迷糊糊的见到走进来不少僧人,都是身形高大者。 包括秦游和凤七在内,十二个肥羊被架了起来。 果然,如宋野所说,屋中另有玄机,静房角落的香案被移开后,有个地道入口。 入口很宽,可容纳三人,两个僧人架着一个浑身酸软无力的肥羊,依次下了地道。 秦游毕竟中过招,知道身体会恢复正常,倒也算是镇定。 再一个他不镇定也没用,和死狗似的被人拖着。 静房下去后,地下别有洞天,竟是个空荡荡的大殿,足有二百多平米。 肥羊们被放在了靠着墙边的蒲团之上,一个个栽楞的靠在隔板上,勉强保持着坐姿。 最前方,一座怒目金刚像,佛像下有一僧人坐在蒲团之上,敲打着木鱼,诵读着佛经。 那些壮硕们的僧人都离去了,佛像之下的僧人终于站起身,转了过去,正是得道高僧空行法师! 秦游眯着眼睛,努力想要找回身体控制权,可身体还是酸软无力。 视线越来越模糊,秦游越是抗争,越是头痛欲裂,远处的空行发法师的身影渐渐消散,仿佛飞散的沙尘一般,又是一阵扑鼻的异香充斥在了鼻尖。 一幅幅画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画卷之中的宫装丽人惟妙惟肖,渐渐动了起来,竟跃然到了面前,腾空飞舞。 空间、时间,似乎都失去了意义,阴暗的大殿渐渐灯火通明,不知名的乐器奏响。 秦游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至少飞舞的宫装丽人是幻觉,因为若干年后,这个世界上会出现一个叫做牛顿的人。 “万物皆空,万物皆佛,万物皆虚无。” 乐器之声发出靡靡之音,空行法师的声音似远似近。 “七…七仔。”秦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却如同蚊蝇一般。 “三少爷,莫慌,小的就在您旁边。” 似梦似醒的秦游满心的懵逼,听凤七的声音,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一般。 秦游努力的侧过头,果然,凤七直起了身子,脑袋露出了隔板,双眼满是得意之色。 “你…你没受到迷香…迷香影响?” “是的,那老和尚刚刚上去了,现在就咱们十二人,三少爷,小的装的像不像,刚刚老和尚路过我的时候,小的摇头晃脑如同吃醉了酒一般,那老和尚丝毫未起疑。” 秦游不吭声了,一个是没力气,再一个是他死活想不通,十二个人,为什么只有凤七不受影响,或者是说,凤七为什么恢复的这么快? 刚刚在上面静房时,凤七也短暂的失去意识了,但是很快又恢复了。 “和我说说…”秦游说话越来越利索,可身体依旧酸软无力:“说说其他人,什么情况,你能不能看到,能不能看到飞天的舞女。” “舞女?”凤七举目四望:“只有屏风啊,屏风上全是娘们。” 秦游闭上了眼睛,大致明白了,因为受到了迷香影响,所以才出现飞天舞女的幻象。 凤七站起身,看了远处的其他肥羊,乐道:“有流口水的,有喃喃自语的,还有彻底晕过去的,三少爷您呢,您怎么样了。” “迷香,都吸入迷香了,只有你没事。” “小的知道,小的厉害吧。” “怎么可…” 秦游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凤七这么快恢复过来了---抗药性! 之前他和凤七被斐人细作孙锦堂抓到地牢时,七仔每天喝迷药和喝水似的,就着大米饭一起喝的,接连喝了半个月,身体可不是产生抗药性了吗。 秦游刚要吐槽,凤七把脑袋缩回去了:“三少爷,有人来了,别言语,看看他们搞什么把戏。” 现在的秦游虽然身体动不了,但是大脑是清醒的,飞天舞女已经消失了,也能清楚的听见脚步声,脚步声沉重,杂乱,明显不是一个人。 空行法师下来了,回到了蒲团之上,正对着大家。 “观身不净,观受是苦。”空行法师的目光落在了最左侧装瘫痪的凤七身上:“陈公子,听闻你好女色,戒不掉这女色,何苦来哉,老衲,这就助你解脱。” 话音一落,两个壮硕的僧人将一名蒙着面的女子推了进来。 女子摔倒在地,身体被五花大绑,头套被摘了下来,嘴里也不知塞了什么发不出声,满面惊恐之色。 秦游瞳孔猛地一缩,这女子,正是之前柳音苑的老鸨子。 空行法师挥了挥手,壮硕僧人退了下去。 “心生淫念,虽未行之,实已种下三途恶因,仁君,当常守正念,免招恶果。” 空行法师站起身,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面无表情的捅在了老鸨子的后心之中。 这一刀,又快又很,眨眼间,老鸨子就失去了生命气机。 秦游压低声音:“别动,救不了她了。” 原本想要暴起的凤七紧紧攥着拳头,没有轻举妄动。 “其心先迷,后损身,元神散,色魔占,仙佛叹。” 空行法师将老鸨子的尸体放平,看向凤七,淡淡的说道:“老衲,便让陈公子知道这红粉骷髅的真身。” 锋利的匕首,贴在了老鸨子的下巴处,红色的血液滴落在了地上。 “老贼,受死!” 眼看着空行法师要将老鸨子的整张脸割下来,凤七再也忍受不住,突然暴起,冲了上去。 空行法师面色微变,可却没有太过错愕,眼看着凤七冲了过来,不疾不徐的站起身,长袖一挥就是长虹贯日,一条粗大金丝甩了出去,是鞭是剑是赤练锋芒,散发金光,夺人双目。 凤七下意识侧过身,躲过后,一拳砸出。 空行法师抬手招架,竟能在转瞬之间抓住了凤七的拳头,放下手中如同长鞭一般的粗大金丝,掌心推出。 凤七本想挣脱,却不知对方枯瘦的手掌如同铁钳一般,腹部挨了一张后倒飞出去,倒在地上后眼皮一翻,嘴角流出血迹,想要挣扎起来,一个高大僧人走了过来,一掌拍在了凤七的后脑上,七仔彻底昏死了。 秦游目眦欲裂,却不敢叫喊,身体依旧无法动弹分毫。 “阿弥陀佛。”空行法师摇头叹息了一声,竟没有赶尽杀绝,而是走向了另一个痴肥的肥羊。 秦游死活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无比瘦弱不堪的老僧,竟是绝顶高手! 壮硕僧人走了过来,将凤七抬回了原处,紧接着是一声重物落地之声,恶臭的味道瞬间充斥在了整个地下大殿之中。 第九百九十五章 死斗 空行法师游走在众多肥羊之间,将这个世间最令人作呕,最令人发指的事物展现在了众多肥羊的眼前。 大殿之中满是恶臭,数具腐烂程度不一的尸体摆在了众人眼前。 浮肿的、满是爬虫的、森森白骨。 不洁不净之物,旁边,摆放着丰盛的美食。 那些壮硕的僧人们面无表情,将各种刺激眼球震撼心灵令人几近崩溃发疯的东西摆在地上。 空行法师来到每一个肥羊面前,低声呢喃着,似乎是在讲述着大道之理,声音无喜无悲。 再美丽的女子,皮囊之下,是何。 再可口的女子,吃下之后再排出,又是何。 女人臭秽,言语麁犷,无反复心,犹如蚖虵,常怀毒垢。 若诸世界,一切种性,卵生、胎生、湿生、化生,皆因淫欲而正性命。 秦游大口大口呼吸着,呼吸着恶臭,随着最后一口呼吸憋足了气,最终,嘶哑的喉咙终于喊了出来。 “贺老三!!!” 听见秦游大吼,空行法师走了过来,慈眉善目的:“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心有执念…” 话未说完,入口处传来一阵兵器碰撞之声。 空行法师面色剧变,再次甩了下长袖,一个软踏踏的“兵器”抓在了掌中。 秦游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条蛇,一条金黄色的蛇尸,无头,也不知道是刚死没多久还是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保持蛇尸不腐。 “砰”的一声巨响,入口的木门被踹开,一具僧人尸体滚落了下来。 斐云荣手持长剑,满面冷色,乔冉、贺季真二人紧随其后。 “秦游!”斐云荣娇斥一声,突然见到殿内场景,失声惊叫道:“不净观?!” 贺季真突然红了眼,爆吼一声:“老贼,竟敢让我家恩主修不净观,受死!” 一语落毕,贺季真如同疯了一般,突然跳了下来,一震臂膀就冲向了空行法师。 还有人比他更快,那就是乔冉。 手持双刀的骑司副统领满面森冷,如同鬼魅一般高高跃起,不过手臂长短的双刀交叉劈向了空行法师。 斐云荣则是双脚轻点几下来到秦游身旁,面容几近狰狞,第一次如此失态的嘶喊道:“乔冉,贺季真,给本宫废了这妖僧,本宫要他不得好死!” 将长剑放下的斐云荣满面心疼之色,将秦游搂在怀中。 “哇”的一声,秦游到底还是吐了,吐了斐云荣一身。 斐云荣流出了眼泪,双臂搂住秦游,搂的更加紧了。 另一边,乔、贺二人已与空行法师战在一起。 空行法师手中金光水泼不进,且战且退,竟稳稳占了些上风。 手中没有寸铁的贺季真急的哇哇乱叫,原本那个整日打着哈欠的黄脸汉子,如同暴怒金刚一般,似是想要将空行法师剥皮抽筋,滔天的怒意却无法近身宣泄。 乔冉仗着身形极快,倒是能劈砍几招。 可大殿空间巨大,空行法师手中的蛇鞭挥舞之中带着劲风,乔冉双手之中的短刀靖海、宁国原本削铁如泥,劈在蛇鞭上竟毫发无伤。 刀光鞭影,空行法师长须飘动,身形极快,每每见到贺季真冲来时便迅速扭转身形,让乔冉挡在二人之间。 贺季真虽然暴怒,却知那蛇鞭不是凡品,地下大殿石柱被抽到之后,碎石崩裂。 战况胶着不下,能够手撕猛虎的贺季真越是打不到越是暴怒。 满嘴都是污物的秦游低声道:“荣姐,迷香,是迷香。” “迷香?”斐云荣连忙从袖子拿出一个瓷瓶,拔掉瓶子后放在了秦游鼻下。 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秦游几个呼吸后就清醒了过来,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 就在此时,数名僧人手持棍棒冲了进来。 秦游怒吼道:“荣姐,干死他们!” “等我。” 一声“等我”落下,斐云荣抓起长剑,如同惊鸿一般窜了出去。 一道剑影带着破空之声,刺出。 第一个冲进来的僧人咽喉一抹殷红,倒在了台阶之上。 斐云荣一出手,就不再停下。 长剑所过之处,如同游龙飞舞,剑光带着残影,转瞬即逝,刚刚逝去,再起银光。 或挑,或刺,或点,斐云荣面前无一合之敌,台阶滚下一具又一具尸体。 原本占着地势之利的斐云荣似是失去了理智,竟然杀了出去,而不是守在地道入口。 再看乔、贺二人,已经各持一把短刀,谁知空行法师竟也是双鞭在手,每每挥舞之间便有一股子腥味。 秦游终于知道乔冉和贺季真为何无法近身了,双鞭竟有毒! 所谓的得道高僧,竟用蛇尸做鞭,蛇鞭浸毒! 乔冉虽然身形极快,奈何用的是短兵。 而贺季真虽力大无比,却只擅近身搏杀。 一时之间,这两位中州大地绝对能排得前几名的年轻高手,一时半刻竟奈何不了空行法师。 老僧袈裟宽大,虽被刺中两次,却未伤身体,乔、贺二人虽暴怒,却知不能弄险,体力充沛,只能慢慢游走寻机击杀。 入口外,传来声声惨叫。 秦游知道,斐云荣已经杀红了眼,而且用的剑招,已经不是一击杀敌了,若不然,也不会传进来惨叫之声,狂风袭来,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 恢复力气的秦游捡起瓷瓶,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凤七身边。 也不管瓷瓶里面是谁很么,秦游赶紧倒在了凤七的嘴角上。 “七仔…七仔…七哥,七哥快醒醒。” 秦游急的快要掉出了眼泪,将凤七上半身托到自己的腿上,大力晃着后者的脑袋。 “快他妈醒过来啊!” 秦游手忙脚乱的撕开了凤七的上衣,见到腹部只是一片淤青后,连忙摸着凤七的后脑,深怕摸到鲜血。 “给本宫闪开!”一声娇斥之声传来,斐云荣手提长剑跑下了台阶,身上的劲装满是鲜血,没有看秦游,而是直接杀向了空行法师。 空行法师变颜变色:“竟是你?!” 满面煞意的斐云荣再次娇斥道:“给本宫闪开!” 乔冉和贺季真不由闪向了两侧,本想三人联手制敌,谁知斐云荣突然甩动秀臂,掌心洒出一阵粉末,满天遍影。 空行法师猝不及防,双腿后撤,却被满天的粉末盖住了全身,下一秒,面色大变。 “你…竟用毒?!” 空行法师剧烈咳嗽着,瞬间就咳出了鲜血,右手死死掐住喉咙,见到粉末落下后斐云荣持剑刺了过来,连忙左手甩动蛇鞭。 斐云荣身形不减,身子一矮躲了过去,长剑改刺为劈。 寒光落下,血箭喷洒而出。 紧握住蛇鞭的手臂齐根而断。 贺季真飞扑而来,直接将空行法师扑倒,一拳砸碎了后者的肩胛骨。 乔冉手中宁国甩出,入地三寸,也刺穿了空行法师的脚踝。 斐云荣反身跑向了秦游,见到秦游无碍,观察了下凤七,微微松了口气。 “凤七只是昏迷,未未内伤,片刻就会醒来,莫要忧心。” 秦游身体后仰,瘫坐在了地上,咬牙吼道:“让骑司,给老子烧了这里!” 第九百九十六章 不净 秦游被斐云荣搀扶了出去,一出静房,大口大口呼吸着夹杂血腥味的空气。 即便有血腥味,也比地下宫殿的味道清新一百倍,一万倍。 静房之外,二十多具僧人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那里。 打斗声早已惊醒了在最里侧建筑群休息的僧人们。 上百名僧人举着火把,满面惊恐围在那里。 乔冉走了出来,点燃装有少量火药的竹筒,高高抛到了空中。 “轰隆”一声巨响,不少僧人们吓的瘫倒在地。 秦游看向被贺季真背在身后依旧昏迷不醒的凤七,低吼道:“一个都别放过,全抓回去,还有那空行,让他活着,一定让他活着,本世子,亲自炮制他!” 话音刚落,怀恩寺大门被撞开,无数举着火把手持腰刀的骑司冲了进来。 乔冉几个纵跳跃到了佛像之上,高喊道:“不得放跑一人,全部拿下,调半营京卫围住怀恩寺,所有人押回骑司衙署。” 众骑司齐喊了一声“唯”,从腰后掏出了绳索。 秦游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双手支着膝盖弯着腰,一回想起刚刚的场面,又开始干呕不止。 斐云荣满面心疼之色:“这里交给乔统领与贺先生吧,我带你回王府。” “不,回骑司衙署!” “好。”斐云荣从怀中又拿出了一个手指大小的瓷瓶,倒出了一粒药丸:“吃下去,安神片刻,一会就会醒来,好吗。” “好。”秦游接过药丸,仰头咽了下去。 贺季真跑了过来,将熊皮披风系在了秦游的后背上。 秦游意识越来越薄弱,最终闭上了双眼睡了过去。 乔冉让骑司备好马车,亲自背起了秦游,临跨出门槛时,猛然回头。 “反抗者,杀无赦,地宫独臂妖僧,莫要让他死了,殿下,要亲自取他性命!” 下达了命令后,乔冉背着秦游跑下了寺外的台阶,斐云荣紧紧跟在身侧,贺季真也背着凤七跑了出来。 马车已经备好,秦游刚躺上去,凤七突然悠悠转醒。 “发生…发生什么…”凤七突然看到秦游:“三少爷,三少爷您怎么了。” “没事,只是歇息片刻,莫要吵闹。”贺季真拍了拍凤七的肩膀,问道:“你是何时晕死过去的。” “那恶僧要剥皮,剥了柳音苑老鸨子的面皮,那恶僧,恶僧在哪里,丧心病狂,老子要废了他!” 斐云荣摇了摇头:“陪着秦游,我们一起回骑司衙署。” 凤七咬了咬牙,只能点头。 马车离开后,乔冉和贺季真二人反身回了怀恩寺。 因为刚刚那一声巨响,距离最近的寻街武卒跑来了,见到骑司后,想问发生了何事,却被看守入口的乙四突然抽刀架在了领头武卒的脖子上。 “越王府三世子殿下,今夜入寺被俘,而刚刚兄弟们在寺外守着时,见到你们武卒,竟偏离寻街路线,说,受何人指使。” 领头的武卒登时吓白了脸:“弟兄们只是收了些钱财,每夜绕着一些而已,这…” 乙四一刀鞘将领头武卒敲晕了,回头喊道:“这十二人,全部带回衙署!” “唯!” 剩下十一名武卒哪敢反抗,他们连京卫都算不上,不过是受京兆府所辖,大致和临时工的意思差不多,一听说越王府世子爷在寺庙中被伏击了,早已是吓的六神无主。 西门巡城的京卫也跑来了,一听说越王府三世子在寺里受了伤,不问缘由,不问经过,响箭射出后,将怀恩寺围的水泄不通。 越来越多的人马赶了过来,有京兆府的差役,有寻街的武卒,有京卫,也有城门朗,不少百姓也壮着胆子站在外围观察。 乔冉放出的火药声音太响,不知惊动了多少人。 这一夜,西城不眠。 怀恩寺内,乔冉找出了名册,一一对比被押出去的僧人,所有敢叫喊什么佛门净地的僧人,统统折断右手五指。 僧人全被抓走了,一个没放过,监院慧海见到东窗事发,本想钻狗洞跑出去,被贺季真抓到后废了两条腿,方丈空行法师被郎中救治后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也被拉回了骑司地牢中。 骑司将怀恩寺翻了个底朝天,发现了数十具被悉心保存并且腐烂程度不一的尸骨,人畜皆有。 这一忙活就到了亮天,消息已经传开了,相信用不了一日,整个京中都知道飞马骑司将怀恩寺给封了,并且抓走了所有僧人。 天刚放亮,骑司衙署中的秦游也醒了过来,面色煞白,望着斐云荣端来的小米粥,明明腹中饥饿却没有丝毫的胃口,嘴唇干裂,可一口热水都喝不下。 斐云荣满面心疼之色,待秦游精神好了一些,这才提起空行法师所做的一切,也就是不净观! 所谓不净观,是一种佛教修炼法门,最早修行不净观的就是佛祖的弟子,然后修炼到自杀了。 斐云荣也并不了解,无法评判,只是根据自己所了解的进行讲述,修炼不净观的意义似乎是在于禁欲。 通过观察尸体,不同的尸体,不同尸体不同的腐烂程度,然后一层一层剖开,告诉修炼之人外表再美丽的女人,皮肤下面是脂肪,脂肪下面是什么,胃里面是什么,肠子里面是什么。 还有尸体慢慢腐烂的过程,并且还要去闻尸臭的味道,包括排泄物等。 这种法门是佛祖留下的,最早要求他的弟子修炼这种法门,然后很多弟子受不了就自杀了,这种法门也流传到了现在。 很多修炼不净观的佛家子弟甚至要生活在各种腐尸之中,从而厌恶“身体”,也就是看到任何人,看到任何躯体,联想到,或者说是看到的,都是一具具枯骨,甚至是爬满驱虫的枯骨。 对于这种修炼法门,斐云荣也是听她师傅云道人提过的,大部分修炼不净观的人都疯了或者死了。 看到任何食物,联想到的就是粪便,看到任何漂亮的女人,联想到的就是枯骨。 而且即便是修不净观,也不是像空行法师那样“强制性”的修,需要有真正的修行人去指导,当然,效果就见仁见智了,毕竟佛祖的弟子都自杀了不少。 顾名思义,“不净”,就是任何一切,包括自己,都是不净的,如果不准确并且极为通俗的说,那就是瞅啥啥恶心,恶心到心无波澜,然后,就什么欲望都没有了。 “靠尼玛邪教!” 屌丝、外行、无信仰者秦游,如是说。 在旁边看热闹的凤七补充了一句。 “骗钱的邪教。” 第九百九十七章 丁八案真相 这一夜骑司衙署忙的不可开交,所有人都被调回来了,牢房被塞的满满的。 因为空行法师还在昏迷中,只能从监院慧海身上找突破口,夏朝国家推拿一家运动员贺季真亲自下场,这才得到了口供。 秦游翻看着书案上的口供,终于将三年前骑司丁八的案件搞明白了。 三年前“害死”丁八的,正是监院慧海。 当年丁八追查慧海,因业务不精被慧海发现了。 眼看着行骗的事情要败露,慧海强行将丁八绑到寺中地下大殿,正好空行法师那段时间也在怀恩寺中。 丁八接连五日都神志不清,一直在吸入迷香,已经分不清楚现实和幻觉了,而在这个期间,遭遇了秦游和凤七遭遇的事情。 当时慧海想的是如果毁尸灭迹的话,骑司肯定会大动干戈将夏京翻个底朝天,与其这样,不如让丁八修炼不净观。 如果修炼“成”了,丁八就会“皈依”,如果没修炼成,那就得疯,不管结果是怎么,都可以确保怀恩寺不被骑司盯上。 五日之后,丁八心神受损,加之长时间吸入迷香,对于五日发生的事情甚至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经历过。 即便回到骑司衙门,丁八还是受到心魔所扰,对于外界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乎了,这才有了想要“辞职”的事情。 骑司当然不允许,之后丁八再次找到了慧海,慧海又将前者带到了大殿之中继续修不净观,三日后,丁八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离开怀恩寺后躲到枯井之中诵经念佛,最终走火入魔剖开了自己的胸膛拉扯出心脏自绝。 根据慧海所说,这种情况很“正常”,大部分修不净观的人,都会自尽,而且自尽的方式五花八门。 除此之外,怀恩寺这么做也不单单是为了敛财,他们挑选肥羊时,并不是单看有没有钱或者好不好下手,而是看“五毒心”,也就是贪、嗔、痴、慢、疑。 十二只肥羊,包括秦游与凤七在内,都是空行法师亲自挑选的。 所谓贪,就是五欲之念,也就是财、色、名、食、睡,而凤七表现出来的,正是贪色,所以才被空行法师选中。 秦游在柳音苑中很少说话,表现出了极为严重的“慢”,也就是傲慢、我慢,在惠通眼中,在空行法师眼中,秦游就是极为傲慢的。 其他十只肥羊,都有五毒心。 有的是“疑”,对佛教真理,善恩业力,以及世间一切的实事实理,都不能诚信无疑,堵塞善门滋生邪见,造出了是非恶业。 有的是“痴”,不明事理,是非不分,过于执迷于自我的一切。 有的是“嗔”,脾气暴躁,不能忍受任何不舒心的事情。 总之,十二个肥羊,在空行法师的眼里,都是各种“极端”的人,所以需要“度化”他们,用不净观来度化他们。 空行法师不在乎肥羊们的钱财,他只想通过不净观这种方式来度化“极端”的人,认为这样就可以助他修行,认为这才是某种真谛。 秦游看过口供,又听贺季真叙说了一边后,怒不可遏。 “酒色财气是一生,温恭贤良让也是一生,怎么度过自己的一生,这是每个人的权利,最基本的权利,只要不触犯夏律,只要不谋害别人,哪怕一辈子贪财好色别人也管不着,那个空行,又有什么资格去…” 秦游愤怒的嘴唇都开始哆嗦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空行的行为,或者说是恶行。 贺季真面色复杂的说道:“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数人被骗了去,有的,是修不净观,有的是吸入迷香后每日听着佛经被空行法师用歪理邪说迷惑心智,空行妖僧的手段很多,极善蛊惑,据监院慧海说,空行认为所有人都需要被度化点化,所有人都应该尊崇佛教信奉佛祖,哪怕是用极端的手段,只要达到最终的结果就好。” “妖僧!”凤七大骂道:“这样的寺庙就应一把火烧了,那些僧人,全部砍了才好。” 乔冉走了进来,看了眼秦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游皱眉:“怎么了?” “关于掳人强修不净观之事,怀恩寺中,只有监院慧海也就是刘信达知晓,其余僧人,并不知情,他们最多,不过是诓骗些钱财罢了。” “怎么可能,那些壮硕的僧人,我是亲眼看到他们出入地下大殿的。” “这些僧人都是空行的弟子,已经被飞云殿下全部斩杀,空行并不总是滞留在怀恩寺,而是经常带着他的弟子前往其他州府的寺庙。” “你是说空行是流窜作案,有着自己的作案团伙,怀恩寺只是其中一个据点,其他寺庙也有这恶行,不过普通僧人不知,只有监院这种级别知道,空行去了后就会全力配合?” “应是如此,我已派骑司前往其他寺庙调查。” 秦游摇了摇头:“那也不对啊,宋野和悟通说几乎每个月他们都会找肥羊。” “不净观,只有空行才懂,其他被诓骗去的人,不过只是吸入迷香被慧海蛊惑一番,能骗取钱财最好,骗取不了,就放其离开了,虽然手段卑劣,却与空行相比较的话算不得骇人听闻令人发指。” 顿了顿,乔冉看了眼秦游的脸色,接着说道:“空行与慧海二人,自然是不能放的,可其他僧人,还是放回怀恩寺吧,而且这怀恩寺,也不能查封。” “为什么?”秦游面容微变:“那寺庙明明就是骗钱的。” “恩主。”贺季真开口说道:“怀恩寺已有百二十年历史,京中达官贵人礼佛者,不计其数,尤其是一些府中的夫人与老夫人不胜枚举,更不要说还有宫中妃子娘娘,昨夜大动干戈,应是惊动了不少人,今日早朝定会有人在议政殿中提及,或许还会参您一本,首犯空行已抓住了,慧海也是如此,其余同伙都被飞云殿下斩杀,此事…就到这里吧。” “那寺庙骗钱就这么算了?” 贺季真突然拜倒在地,施礼道:“恩主,若是其他人其他事,门生愿追随您至天涯海角,百死不悔,可怀恩寺一事,事关佛家,事关信徒,事关…即便您是天潢贵胄,此事…” 咬了咬牙,贺季真垂下头,接着说道:“前朝本是尊崇道教,道家信徒不计其数,因我三道门恶了殇帝,殇帝派遣大军围剿三道山门,各州府道观惨遭鱼池之殃,自此之后,不知多少道教信徒…” “我知道了。”秦游笑着打断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放了,就放了吧,只要将空行和慧海抓住就行。” 贺季真站起身,再次沉沉叹了口气。 前朝殇帝绝对是个狠人,将能得罪的,全部都得罪了一遍,中州大乱的导火索有很多,而灭道教无疑也算是其中一条,前朝因为尊崇道教,所有道教信徒太多太多了,而中州大乱时,佛教盛行,短短数十年间就拥有了无数信徒,其中不乏达官显贵。 贺老三虽不在朝堂,却懂人心,如果这个事闹大了,即便天子再宠爱秦游,要是秦游被天下佛教信徒所厌恶甚至口诛笔伐,即便天子也会为难。 没有人比贺季真更清楚,宗教疯子是有多么的可怕, 准确的说,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一个不可挽回的地步,如果怀恩寺全员参与空行法师的恶性还好说,或者在寺中找到了关于缺铜的证据,都可以。 可问题是两件事都没沾上,慧海的确私下收购了大量的铜钱,可这家伙提供的信息,最多只是指向南宫家,而不是怀恩寺。 第九百九十八章 偏爱 不得不说,贺季真的猜测极为准确,此时的议政殿中,一群臣子跪倒在地上,弹劾秦游。 秦老大心中毫无波澜。 对于秦游闯祸这件事,他现在已经麻木了。 昨天晚上临睡觉前,他还在计算着之前郭城拉回来那么多钱财该怎么花,今年元日,可得阔气一把,省的让臣子们说天子小气。 研究花钱的时候,不免想到秦游,一想到秦游,秦老大突然发现最近这小子很老实啊,好久没闯祸了。 秦游不闯祸,秦老大都觉得这钱花的不踏实。 然后,秦游就闯祸了。 刚一开朝,数名臣子出班,齐齐弹劾秦游。 弹劾有二,一为大闹怀恩寺,二为西城鸣炮。 两件事都可大可小,主要是第二件事,大家都知道火药是什么了,秦游敢在西城使用这种杀器,后果很严重。 不少文臣心里都想,要是哪天这个小子看谁不顺眼往谁家里扔个火药的话,那真是一没就没个户口本。 所以这事必须得杜绝,没收秦游手头所有的火药,不准再继续研制,如此杀器,兵部都不能监管,最好让文臣监管。 大约十多个臣子,大部分都是监察使,还有一些文臣,官最大的是个工部左侍郎。 其实监察使们真的不想站出来,但是他们已经好久没开张了,只能硬着头皮出来了。 秦老大望着这些装作气愤填膺的臣子们,甚至想打个哈欠。 能成为皇帝的人,哪个是酒囊饭袋,不说秦老大治世能力吧,至少学习能力是杠杠的。 在秦游身上,秦老大吃过太多次亏了,脸都被打麻了,然后涨了记性,不了解前因后果之前,不见到秦游之前,不见到真正的铁证之前,千万不能妄下定论,更不能暴怒,因为一旦这么做了,十有八九最后丢人并且被打脸的就是他自己。 事实证明,秦老大觉得自己太他娘的英明神武了,最近一段时间里,太多太多的蠢货步了他的后尘,可惜,这些人不是天子,所以被打脸的同时,挂了,或者被抄家了。 不管怎么说,秦老大学聪明了。 骂秦游,骂去吧,弹劾秦游,弹劾去吧,反正朕不表态。 而且秦老大心里总是有一种预感,秦游这小子,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闯祸。 “陛下。”跪倒在地的工部右侍郎慕容千鸟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啊,开国以来,首例,首例啊,开国至今,还未有过何人在夜间调动京卫,抓捕的,还是僧人,这…这无法无天了啊。” 秦老大撇了撇嘴。 开国以来,建朝至今,首例… 这些词对秦老大来说,基本上就如同废话了,因为夏朝才建朝十来年,这要是几十年后发生这些事,说不定就见怪不怪了。 秦老大的目光不由看向了工部尚书魏云涛,心里有些纳闷。 监察使弹劾就弹劾吧,工部右侍郎蹦出来干什么? 站在班中的魏云涛也是满面苦涩。 别看他是尚书,慕容千鸟只是右侍郎,可实际上,这位右侍郎比尚书的资历还老,平常不声不响的,谁知今天屁都没放,也不打个招呼就蹦出来了。 这也不得不让秦老大和某些臣子怀疑魏云涛要针对秦游。 “倘若秦游真是无缘无故围寺抓僧,朕定不会偏袒他,不过要是事出有因,诸爱卿倒也不必如此心急,京兆府尹何在。” 京兆府尹朱秀出班:“臣在。” 正常情况下朱秀是不用上朝的,但是一般头一天京城出事的话他就会参加早朝,比较自觉。 “昨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游为何大动干戈。” “臣不知原委,只知骑司夜袭了怀恩寺,骑司调了半营京卫,据说是越王府三世子殿下在怀恩寺中被掳了,受了些伤,而…” “什么?”秦老大突然摘掉了玉冠,身体猛的向前一顷:“秦游他…受伤了?!” 群臣也震惊的够呛,那几个原本弹劾秦游的监察使傻眼了,满心悔意。 围了佛门净地,抓了所有僧人,是一回事,不管怎么说,这是秦游做的不对,就是再大的恩怨也不能为难一群出家人啊,而且据说还搬出了不少尸体。 可要是秦游这位小世子受了伤,那即便是骑司一把火给怀恩寺烧了,不说民间是什么反应,这议政殿中的臣子是一个屁都不能放。 “陛下切莫忧心,只是轻伤,据京卫所说,世子殿下被护送出来时,只是晕了过去。” “混账话!”秦老大一拍御座把手,满面阴冷之色:“人都昏死了过去,还是轻伤,那何为重伤。” “臣知罪。” 朱秀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说完后就跪倒在地,满脸我知错了的表情。 这一套动作,这诚恳的表情,熟练的令人心疼。 夏京三大背锅侠,秦狰、魏云涛、朱秀,这三人但凡进到议政殿中,都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尤其是后者,遗书都写了好几封了。 工部右侍郎拧着眉头:“陛下,此事蹊跷啊,怀恩寺乃是佛门清修之地,好端端的,为何会伤了三世子,事发地点又是在怀恩寺,老臣以为…” “以为什么?” “会不会是三世子殿下夜闯怀恩寺?” “慕容飞鸟!”秦老大暴怒:“你这是什么话,秦游他夜闯怀恩寺,僧人就可伤他吗!” 慕容千鸟仰着头,有些凌乱。 大半夜跑到人家寺庙里…不应该伤他吗? “陛下,单单只是三世子倒也罢了,此事又牵扯到骑司,骑司如此兴师动众,不知骑司事先是否通禀了陛下。” 要么说是官场老油条,慕容千鸟这一句话就上纲上线了。 飞马骑司是天子亲军,如果连皇帝都不知道这事,那秦游的行为绝对算是越线了。 秦老大满面不耐烦:“白千。” “老奴在。”白千凑了上去。 秦老大朗声问道:“飞马骑司昨夜之事,可有禀报到宫中。” 白千满头是汗,压低声音说道:“未有禀报宫中。” 秦老大点了点头,大声道:“那就好。” 白千一脸懵逼,依旧小声说道:“陛下,骑司未通知宫中。” 秦老大也是依旧大声说道:“原来如此,哦,这样,好,好,难怪,哦哦哦。” 白千:“…” 秦老大看向群臣:“昨日骑司的确将此事禀报到了宫中。” 慕容飞鸟问道:“臣敢问,飞马骑司为何要如此行事?” “此事刚调查出一些眉目,尚需保密,此事就议到这里吧,散朝。” 群臣满腹狐疑,不过秦老大都开口了,大家也只能退下了。 待群臣走完之后,秦老大看向白千:“这议政殿中的地暖,能撤掉一些吗?” “老奴愚钝,不知陛下何意。” 秦老大皱着眉头看向地面:“这群吃饱了没事做的监察使,整日叽叽喳喳烦的人很,将下面的那些地暖撤掉吧,他们不是喜欢弹劾吗,不是喜欢跪吗,那就把地暖扯掉,让他们跪,冻死这群整日只知指手画脚的饭桶。” 白千:“…” 第九百九十九章 不识数 秦老大可以在议政殿中偏爱秦游,可民间,却远远不是这位天子可以控制的了,至少这种事他控制不了。 当日下午,近千名百姓,也就是佛教信徒聚集在了怀恩寺外,就站在台阶下面,为还没被放出来的僧人们祈福。 人们越聚越多,事情也越闹越大。 这些信徒,大多都是老者,站在寒风之中,满面虔诚。 流言乍起,越王府三世子无故大闹怀恩寺,并将所有僧人抓走严刑拷打。 在古代,聚众可是大事,京兆府尹和差役开始驱散人群,人们倒是散开了。 可谁知衙役刚走,信徒们又聚集了过来。 常年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差役们看出来了,绝对有人煽风点火。 信仰这种事,一旦走入了极端,那就会彻底失去理智。 原本老实巴交的百姓们,非但接二连三的聚众,还敢骂上了秦游这位天潢贵胄。 要知道换了普通百姓,别说公开场合骂世子,就是谈论官员都会被抓起来抽一顿。 秦游收到消息的时候,气的牙直痒痒。 刚回京的时候,百姓们还都人人称赞他,说他办书院,说他安置流民,谁知这群刁民们说变脸就变脸。 这就是可笑之处,在信徒眼中,一位小小的世子,自然是不能和僧人相提并论的。 秦游不过是让百姓的孩子读书,让大家吃饱穿暖,可僧人们,那可是能够让他们下一世可以享尽荣华富的,信徒们自然站在了僧人们那边。 其实秦游也是想多了,聚集在怀恩寺外的信徒也就千多个人,远远代表不了所有京中百姓。 到了下午的时候,怀恩寺一百零四名僧人被放了出去。 这些僧人穿着里衣,赤着脚,踩着雪,排成两行,从骑司衙门走回了怀恩寺中,围观百姓者不计其数。 秦游在院子里吃着烤鸡翅膀,破口大骂这些道貌岸然的贼秃。 斐云荣在旁边拍着秦游的后背让他顺顺气。 别的,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秦游,在乎秦游竟然在短短半日内就恢复过来了,该吃吃,该喝喝。 其实连斐云荣都不知道,秦游多多少少有点不正常,说是精分也不为过。 因为彻底放飞自我的人,都不正常,也都带点精分。 不知道不净观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秦游的确受到了影响,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可了解不净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后,他反而不在意了。 尸骨也好,皮囊也罢,美食,粪土,欲望,所有的一切,存在必然有其道理,既然佛家讲究的是个彻底灭绝欲望,讲究个四大皆空,讲究个一切都是虚幻,那还建什么寺庙,纳什么信徒,弄什么功德箱,流传到今天的佛教教义,处处充满了矛盾。 秦游有了这种想法后,反而可以完全不被干扰。 当然也有一些其他因素,东海之行见惯了杀戮和尸体,凤七每天的抗压训练,加上上一世的见闻与影视类作品等等。 一连啃了十二个鸡翅膀后,秦游擦了擦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百姓们愿意信,愿意吃不饱将钱存下来扔功德箱里保佑下一世,咱也管不了,晚上就回书院,研究真理去。” 斐云荣嘴上挂着笑,心里却在叹息。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秦游放弃。 以前的秦游,面对看不惯的事情,总要管上一管,管不了,就想办法管,可现在,却退缩了。 贺季真手里捧着一大堆书卷,笑道:“佛教自东汉永平年间就已传播到了中州,信徒不计其数,怀恩寺又是天下名寺,就此算了也好,免得惹来一身腥。” “好吧,认怂,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一些口供罢了,有备无患,但愿恩主用不上。” 秦游吐了个口鸡骨头,也没细问,只是觉得这事挺憋屈的。 如果是一群世家门阀或者官员要联手磕他,他绝对奉陪到底。 不过要是换了信徒,九成都是百姓的信徒,秦游只能认怂。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面对的敌人是谁,是愚昧无知的百姓,还是这一世受尽苦楚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来生的百姓。 与某些宗教对抗,不是否认对方的信仰,或者是质疑其教义,而是要站在信徒的对立面上,甚至,要击碎信徒唯一的支柱,精神支柱。 秦游做不到。 可惜,秦游认怂了,老天爷却似乎并不像放过他。 守门的骑司跑了进来,说是工部右侍郎慕容千鸟要拜见秦游。 秦游一头雾水。 斐云荣作为斐国的公主,结果和个夏朝官场百事通似的,三言两语就将慕容飞鸟的情况说了一遍。 慕容飞鸟岁数和资历比工部尚书魏云涛还要高上几分,平日不争权不夺势,存在感很低。 原本慕容飞鸟是前朝的官员,工部左侍郎,前朝被秦氏三雄干翻后,一些不是要害部门的官员就被秦老大放过了,包括这位工部左侍郎。 不过放过归放过,并不代表还让他们继续坐这个位置。 慕容飞鸟也是主动请辞,想要回家养老,这样也算给自己留了颜面。 秦老大本来都同意了,谁知来了说客,也就是南宫风吟。 南宫风吟的亲妹子是慕容飞鸟的正房大妻,南宫风吟求了情后,秦老大一寻思就是个干装修的,留着就留着吧,自此慕容飞鸟的工部左侍郎算是保住了。 这老头运气挺好,上面的工部右侍郎是前朝殇帝的死忠,属于是保皇派,保着保着就被秦老大保送刑部大牢里,最后找了个由头给弄死了。 慕容飞鸟躺赢,直接从左侍郎升为右侍郎,一直干到今天。 秦游纳闷不已,工部的右侍郎找自己干什么? 毕竟是侍郎,不搭理不好,而且秦游也好奇对方来意,就让人给请进来,自己也回到了正堂之中亲自泡了壶隔夜茶。 慕容飞鸟将随从留在了外面,面无表情,跟着骑司直接来到了正堂。 一进屋,慕容飞鸟见面第一句话直接给秦游弄懵了。 “三世子,将空行法师放了,立刻。” 刚要喊声“慕容大人”的秦游愣住了,望着一副命令口吻的慕容飞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一个右侍郎,而且还是工部的,第一次见面,竟然这么和自己说话? 就大夏朝,间接或者直接折秦游手里的侍郎,一共三个,礼部俩,吏部一个,外加一个尚书,都是实权部门的,结果现在一个工部的侍郎竟敢这么嚣张? 慕容飞鸟催促道:“三世子,愣着作甚,难道没有听到本官说的话吗。” 秦游背靠在了书案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慕容飞鸟后,开了口。 "放了空行法师?" “不错。” 秦游乐了:“你当你是谁。” “本官,工部右侍郎,慕容飞鸟!” “我特么还司马雷切呢!”秦游突然变脸,一把将茶杯摔到了地上:“来人,给这蠢货撵出去!” 两个骑司冲了进来,慕容飞鸟一甩衣袖,冷哼一声。 “本官…自己走!” 第一千章 大帽子 慕容飞鸟就这么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了三句话,放人,放人,我自己走,然后就没了。 直到这位工部右侍郎真的离开骑司衙署后,秦游又恢复了懵逼状态。 这是几个意思? 乔冉走了进来,叹了口气。 秦游叫道:“别叹气啊,有事说事,一叹气弄的和要吃席似的。” “慕容飞鸟前来,并不是真的让你放人,而是表明态度。” “态度?” “不错,怀恩寺一事,他要针对于你,就如同二人比武时先下战书。” “这什么鬼?” 秦游正一头雾水呢,斐云荣也走了进来,也是未语先叹,还摇了摇头。 乔冉瞅了瞅斐云荣,又瞅了瞅秦游,不乐意了。 “飞云殿下叹气你为何不说她。” 秦游翻了个白眼:“你俩能一样吗,你叹气和谁要吃席似的,我荣姐一叹气和…和抓着我养小三似的,首先气势我就弱下来了。” 乔冉:“小三是什么?” 斐云荣乐道:“龚媛。” 秦游:“…” “怀恩寺一事,看来是无法轻易了解了,慕容飞鸟与南宫风吟交情莫逆,应会借此事攻讦于你。” 乔冉愁容满面的坐在了凳子上,看向斐云荣:“为何称龚家小姐为小三,小三是何意,乔某还是不懂。” 斐云荣笑着指了指秦游:“你问他。” 秦游骂道:“乔老二你能不能有点正事,说怀恩寺这事呢,什么玩意就小三小三的。” “白公公刚刚派人送来口信,上午早朝,慕容飞鸟与数位监察使弹劾与你,一是深夜点燃火药之事,二是怀恩寺之事。” “靠!”秦游一拍桌子:“不行,明天我得上朝,这事必须在议政殿说明白,我是无辜的。” 乔冉点头道:“不错,此事你还算占着三分理,算是被骗进了怀恩寺中,又吸入迷药…” “不是,我是说火药这事,我得和陛下说清楚,火药不是我点的,是你点的。” 乔冉气的够呛:“还不是因为你。” “大哥,那时候我已经被救出来了好不好,你挺大个人了,怎么这么不省心呢,叫人就叫人呗,你直接扯着嗓子喊多好,就喊快来人呀,快来人呀,不行吗,非得装x扔个火药,让人抓着小辫子了吧。” 乔冉突然笑了:“我不承认便好了,最后,那些臣子们攻讦的还是你。” “老子给你一皮锤。” 斐云荣笑道:“好了,莫要吵嘴了,可想好应对之策?” “哪有什么应对之策。”秦游耸了耸肩:“和陛下实话实说呗。” “也好,不知道南宫风吟与慕容飞鸟打的什么主意,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你瞅瞅这俩人起的名吧,什么玩意。”秦游撇了撇嘴:“一个装忍者,一个装导演…” 话没说完,乙四走了进来:“殿下,上官玉拜见。” “上官玉是谁?” “上官大人府中三公子。” “哦,之前种番薯那个倒霉催啊,他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上官玉说是有事求见殿下。” “带进来。” 乔冉面带困惑:“上官玉找你作何?” “我哪知道。” 过了片刻,一袭白衣的上官玉走了进来。 要么说人和人不能比,刚才一个区区工部右侍郎拽的和二五八万似的,再看人家吏部尚书家的公子,进来后一丝不苟的施了一礼,朗声开口。 “学生上官玉,拜见三世子殿下。” 秦游不耐烦挥了挥手:“平身吧。” 上官玉满面呆滞,斐云荣一脑瓜崩弹在了秦游的脑门上:“笨蛋,只有天子才可说平身,不要命了!” 秦游看向上官玉改口道:“你听错了,刚刚我说的是平生…平生…额…哦对,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 上官玉惊为天人,满面佩服之色。 偶像就是偶像,编瞎话竟然能编出佳句,这文采,没的说。 斐云荣也是双眼放光:“半首?” “哈哈,随性而作,那就给你剽…给你作个全首的。”秦游满面得意,摇头晃脑的开始剽上了:“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 上官玉一拍双掌:“好诗,敢问殿下此诗何名?” “画个鸡儿。” 斐云荣瞪了秦游一眼:“好好说话。” “画鸡。” 秦游翻了个白眼,斐云荣哪都好,就是这点,关于学问方面,尤其什么诗词歌赋之类的,特别严谨,那小脸绷的,和谁欠她个竹床似的。 “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 斐云荣又重新水了一遍,连连颔首,冲着秦游笑道:“好久未听你吟诗了。” 秦游哈哈大笑:“这不是怕我一吟你就诗吗。” 斐云荣不解其意,但是看秦游的表情感觉不像什么好话。 乔冉清了清嗓子:“上官玉寻你有事。” “哦对对,差点忘了这小傻缺了。”秦游看向上官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找我嘎哈。” 其实秦游对上官玉印象真的不怎么滴,不说一开始去书院玩手段这事,光是之后跟着杜子美种了几天番薯,据说秦老大后期一开心就赏了个虚衔儿,文散官,从九品,叫什么大夫还是师傅来着。 秦游对此很羡慕,觉得秦老大挺偏心的,自己到现在都无官无职。 “殿下,家父让我来示警。” “示警?” “南宫风吟、慕容飞鸟,二人正在串联京中官员,包括一些世家,想要以怀恩寺一事攻讦于你,除此之外,还暗中挑拨一些礼佛之人,大肆添油加醋,说是你要趁机灭佛。” 斐云荣花容失色:“你说什么?” 上官玉没吭声,面色有些古怪。 他原本以为斐云荣这玉面公子是秦游的谋士,可二人的举动又极为亲昵,如同伴侣一般,一时之间,上官玉也不知道该不该回话。 秦游的表情也不是很好,搓了搓牙花子:“竟然扣这么大个帽子。” “秦游。”斐云荣满面忧容:“万万不要让这群人得逞,若是不攻破这流言蜚语,你便要身败名裂。” 秦游点了点头,看向乔冉:“乔老二,该你上场了。” 乔冉苦笑一声:“我这便让骑司们去调查。” “查查谁给我泼脏水,哦对了,顺道也放放流言什么的。” “什么流言?” “就说南宫风吟和慕容飞鸟俩人搞基,有龙阳之好。” 乔冉哭笑不得:“这种传言岂会有人相信。”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就说这是南宫风吟作给慕容千鸟的诗。” 满屋寂静,半晌之后,乔冉突然一拱手:“你这才华…就从来没用过正经的地方。” 秦游腼腆的摆了摆手:“您贱笑了。” ………… 不知不觉间,写了一千章了,开书也快半年,一时之间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那就,那就和大家说一声求个票吧。 第一千零一章 挠赤 骑司衙门今天就和对外营业了似的,来拜访秦游的接二连三,上官玉刚走没一会,刑部尚书闻人泰来了。 都是老交情,闻人泰进来之后就苦笑,坐下后喝了杯茶,开门见山,来要人的。 “殿下,刚刚陛下派红衣骑司下了条子到我刑部,听说了其他僧人已被放了,只有空行法师与怀恩寺监院慧海二人还被扣押着,陛下让我将这二人带到刑部。” 秦游神情微动:“陛下他…他是说您将二人带到刑部关押?” “不错。” “而不是说让我直接放人?” “自然不会,陛下应是知道你关押这二人自有道理。” 秦游又问:“陛下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将这俩人关着?” “应是不知,不过如今外面议论纷纷,倘若关押在骑司,对你不利,这才让本官过来要人,将二人转移到我刑部大牢之中。” “那什么,我不是水啊,我就是再确定一下。”秦游表情莫名:“陛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我为什么关押这二人,不过却没让我放人,而是无条件信任我,只是让人犯转移?” 闻人泰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陛下对你,可谓是信任有加。” 秦游感动坏了。 他还以为秦老大是让闻人泰来要人的,原来只是转移犯人。 刚要说两句场面话愿意为秦老大鞠躬尽瘁之类,秦游突然楞了一下,开始暗暗揣测。 秦老大他…他不会是怕我给空行和慧海俩人弄死吧,所以这才要转移人犯? “闻大人,我有一事不明,能不能问问您。” 闻人泰呷了口茶:“但说无妨。” “南宫风吟,为什么要搞我。” “何为搞?” “就是整我,能我,怼鼓我,挠赤我,踹鼓我。” 闻人泰更懵了,一个字都没听懂。 “就是找我麻烦的意思。”秦游挠了挠下巴:“是不是南宫风吟察觉到什么了,知道我要针对世家门阀啊。” 面对闻人泰,秦游不需要任何隐瞒,因为他知道,上官鄂和闻人泰联手搞掉了张由,这也就是说,这两位尚书大人已经坚定不移的站在了秦老大的身后,也同意一起搞世家门阀。 秦游奇怪也奇怪在这里,张由是上官鄂和闻人泰联手搞下来的,张谓和梁子义,因为瀛贼一事,王德怀和姜栋,则是主动找茬,所以外界应该以为这些人是“罪有应得”才是,南宫风吟没理由怀疑自己实际上针对的世家门阀。 “南宫风吟如今才动手,本官已是极为意外了。”闻人泰呵呵一笑:“不管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南宫风吟本就应该搞你,整你,能你,怼鼓你,挠你赤,踹鼓你。” 秦游:“…” “你可知南宫家的产业是什么?” “盐铁啊,私盐私铁,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搭理他,然后…” 话未说完,秦游神色微变:“炼盐之术?!” “不错,本官还以为你早已想通了其中关节,正是因你改良了炼盐之术,南宫家私盐产业十不存一,除此之外,这铁,也与你有关。” “铁?”秦游满面困惑之色:“炼盐的法子我改了,这个我承认,也导致了南宫家私盐产业受损,可铁和我有什么关系。” “本官拜读过《寒山杂谈》八篇,其中便有关于冶炼之术,虽然只是粗谈,却也让人知晓你这三世子殿下懂得冶炼之术,倘若本官是那南宫风吟,盐、铁两大产业,皆会因你受创,那本官,势必想尽办法怼鼓你,挠你赤,踹鼓你。” 秦游讪笑一声:“您可真幽默。” 闻人泰笑道:“炼盐一事过后,你简在帝心,南宫风吟不好动手,谁知从那之后你便屡立奇功,南宫风吟哪里敢触这霉头,之后又是寒山杂谈一事,那时南宫风吟应是急了,可谁知你又跑到东海去了,如今正巧出了这怀恩寺一事,南宫风吟动手针对于你,也是情理之中,更不要说殿下坐镇骑司,而骑司最近又要彻查南宫家。” “原来如此。”秦游站起身,施了一礼:“多谢闻大人为秦游指点迷津。” 其实还有件事秦游没说,南宫风吟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了。 怀恩寺可是和南宫风吟有所牵连的,慧海更是私下收铜,南宫风吟说不定是想要先发制人! 闻人泰哈哈一笑:“本官也是妄自猜测罢了,不管如何,既然慕容千鸟弹劾与你,南宫风吟也掺和进来,这一关对你三世子殿下来说可不好过。” 秦游坐回凳子上,苦笑了一声:“不好过也得过,总不能坐以待毙。” “不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官也如陛下一般,知你虽看似鲁莽,却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夜闯怀恩寺,定是有所缘由,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本官帮衬一二,不妨出口言语一声。” “您能编造个罪名给慕容千鸟和南宫风吟抓起来,然后满门抄斩吗?” “本官这就去带人犯。”闻人泰站起身:“告辞。” 秦游:“…” 闻人泰说走就走,眼瞅着到了门槛了,秦游赶紧提醒道:“您带绳子了吗,那空行妖僧是传武高手,特别猛,您得捆严实点,最好捆成北条麻妃。” “北条麻妃?”闻人泰突然驻足,转过身:“殿下在东海时,可曾听闻过一个叫做北条雄一的瀛人。” “没啊,怎么了?” 闻人泰又走了回来,坐下后说道:“前些日子那些瀛贼还未被问斩时,一个神官粗通汉话,想要以一些信息换取性命,其中就提到了两个瀛人的名字,说这两个瀛人早在使团入京前就来到了夏京。” “夏京还有小鬼子?”秦游来了兴趣:“说叫什么名字了吗。” “一人叫做北条雄一,还有与人叫做宇智波…哎呀呀,名字好是绕口,本官忘记了,殿下可知道宇智波这个姓氏?” “我就知道个宇智波多野结衣。” “不是此名,四个字的,不过这北条雄一与另一人都是瀛岛贵族,封地上就有一处铜矿。” “又是铜?!” “此事就交由骑司追查吧。”闻人泰再次站起身:“本官去转移那空行法师。” 秦游心事重重的站起身,摆了摆手下意识说道:“哦,闻大人留步,不用送了。” 闻人泰也是下意识回道:“好,殿下慢走。” 然后秦游坐下了,闻人泰走了。 第一千零二章 恶贼,高僧 闻人泰刚走,斐云荣从外面走了进来。 “原来如此,炼盐之事,寒山杂谈记载冶炼之术。” 斐云荣摇头苦笑道:“即便你不因世家门阀一事找南宫家的麻烦,那南宫风吟也会对你下手。” 秦游抱着膀子哆嗦了一下:“我好怕哦,怕死了。” 斐云荣娇笑着走了过去,用胳膊环绕住了秦游的脖颈,吐气如兰。 “今夜我们回书院吧,你为我吟诗。” “好,我就好好吟一吟,也好让你诗个一塌糊…” 话没说完,闻人泰去而复返,直接冲了进来。 “胳膊,胳膊,胳膊…” 斐云荣俏面发红,赶紧将胳膊抽了回来。 脚步声她倒是听到了,原本还以为是凤七或是和句子,没想到是闻人泰。 闻人泰呆住了,看了看秦游,又看了看女扮男装斐云荣,嘴巴咧的大大的。 秦游满面尴尬:“那个…我哥们,荣哥,那个…看我冷了,伸出胳膊抱抱我,然后那个…” 秦游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越解释越乱。 “哎呀,你这癖好与本官无关。”闻人泰叫道:“本官是问,那空行法师的胳膊,为何少了条胳膊。” “不知道啊,走走道掉哪了吧。” 闻人泰目瞪口呆:“啊?” 秦游翻了个白眼:“瞅您这话问的,肯定是让人砍断的呗。” “你砍的?” “差不多吧,怎么了。”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呀呀。”闻人泰走了进来后,满面苦涩的踱着步:“怎会这样,你这小子,糊涂,糊涂呀。” 闻人泰止住了身形,看着秦游急道:“为何要砍了空行法师的胳膊。” “我倒是想砍他的脑袋来着,问题是当时中了迷香。” 秦游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说的好像是没中迷香能打的过人家一样。 “你还不如砍了他的脑袋毁尸灭迹。”闻人泰坐下后,灌了一大口冷茶,摇头说道:“这可如何是好,那空行大师声名在外,便是连本官,连陛下都略有耳闻,你将他伤了,废了他一条手臂,你这…你这名声怕是保不住了。” 秦游乐了:“我还有名声呢?” “事到如今,你还敢说玩笑话!” “那怎么办,要不我给他再缝上,哦对了,听说吃什么补什么,要不然我给他买两斤肘子炖上?” 闻人泰气的够呛,刚要开骂,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凝望着秦游,半晌没开口。 “您看我干什么,不会是想将我捉拿归案吧,闻大人您别忘了,这里是骑司衙署,我叫唤一声就有八万刀斧手冲进来给您剁成饺子馅。” “世子殿下…”闻人泰拧着眉头,语气中满是莫名:“虽你平日不修边幅如狂士一般,更是口无遮拦不懂礼数,且鲁莽冲动,口不修德整日交恶他人,游手好闲…” 秦游不耐烦的打断道:“您直接说不过吧,别趁机埋汰我了。” “不过本官倒是知晓你三世子历来嫉恶如仇,遇见不平之事就要管上一管,这空行法师,究竟做了何事,竟闹到如此地步。” “您真想知道?” “原本,本官不想知,不愿知,可现在,本官倒是好奇极了,空行法师乃是得道高僧,却被你斩下一臂,本官不信殿下是如此凶恶之人,究竟发生了何事,可与本官说上一说?” “好。”秦游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朝着外面喊道:“乔老二、贺老三、乙四,凤七,有活口没,谁在,将昨夜的卷宗拿来。” 闻人泰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花名。 乙四跑到外面应了一声后,招呼人将刚记录的卷宗带了进来放在了闻人泰面前。 闻人泰是行家,拿起卷宗一扫就是一夜,看着看着,眉头皱了起来。 “怀恩寺的僧人,竟如此下作。” “那是相当下作了。” 看了几本后,闻人泰抬头,面带不解之色:“这卷宗只是记载了怀恩寺僧人行骗,而空行法师是方丈却不是住持,应与这些…” 斐云荣突然插口道:“大人可知不净观?” 闻人泰摇了摇头:“未曾听过。” 斐云荣看向秦游,后者点了点头:“和闻大人说一遍吧,闻大人是自己人,不用瞒着。” “好。” 斐云荣为闻人泰倒了杯热茶,这才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包括骑司丁八一案。 详细讲述了一边后,闻人泰早已是变颜变色。 “这…这…这不是妖道吗。”闻人泰气的都浑身哆嗦了:“骇人听闻,如此骇人听闻,这空行法师竟早已坠入魔道,如此恶事,令人发指!” 看向秦游,闻人泰不由问道:“不净观,当真是佛家修炼法门?” “是的。” “怎会如此,佛家慈悲,怎会有如此恶毒法门。” 秦游摊了摊手。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礼佛,不拜佛,所以不知道“恶毒”这个词应不应该这么用。 他只知道过程是为了结果,如果不净观是为了令人断绝欲望,那这个过程的未免太过极端,最主要的是这个结果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就好像刑罚似的,一个小偷偷东西了,要进监狱,那蹲监狱的目的是为了惩罚小偷,为了让小偷不再偷东西。 可如果让小偷精神崩溃了,或者自杀了,那就没有结果了,十个小偷,其中八个都死了,这个过程无疑是错误的。 况且修炼不净观的僧人,十个里面修成的可能还不到俩人。 也如同戒网瘾似的,直接拔网线就完事了,总不能让雷电法王杨大师一顿电吧,网瘾没戒成,脑子电坏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秦游叹了口气:“根据那个监院慧海所说,早在前朝的时候空行就这么干了,到现在都二十多年了,害死的人,至少也有数百人,更不要说还有疯了的人,这老头又武艺高强,游历天下,没准见到谁欠点化了,直接手持两把蛇鞭就上去强行点化,人家要不接受,说不定就被毁尸灭迹了…” “慢着,双手持蛇鞭?” “是啊,这老头的武器,两把金色的蛇鞭,蛇尸体做的。” “蛇尸?”闻人泰瞳孔猛地一缩:“这老僧可受过宫刑?” “没有啊,不是长胡子呢吗,怎么了。” “长须是真的?” 秦游一头雾水:“应该是吧,胡须怎么还有假的呢。” 闻人泰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催促道:“快去令人查探一番,看空行是否受了宫刑。” 秦游不明所以,让乙四去地牢验明一下。 过了片刻乙四回来了,果然如闻人泰所说,胡须是假的,空行法师也是残缺之身。 “闻大人,您怎么知道的?” 闻人泰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原来竟是这恶贼!” 第一千零三章 死不承认 昌隆二年,闻人泰因家境贫寒,弃锄从戎,从种地的农家壮小伙成为了一名连媳妇都娶不到的大昌朝辅兵。 昌隆三年秋,辅兵营驻扎的秋水县出了桩命案,富商家的小小姐曝尸荒野,身无寸缕,死前受了侮辱。 同年元日,溧阳县又有一大户千金曝尸荒野,身无寸缕,尸身被野狗咬的残破不堪。 昌隆四年春,溧州州府半月之内出现了七具无衣女尸。 出了这么一个残忍的采花贼,闻人泰所在的辅兵营也开始配合当地官府挨家挨户的搜查,溧州知州更是开出了一百贯赏金,提供线索者奖之。 可谁知过了没几日,溧州知州大人与全家女眷惨死在了府中,只有知州大人和女眷死了,男丁全部被绑住,哭出了血泪,所有女眷都在他们面前被羞辱了数次。 此事惊动了昌都官府,刑部派来了刑名与追踪高手,足足查了半年之久,最终锁定了这名害命的采花贼,溧阳县县令之子娄艺。 刑部官员调遣了衙役和众多府兵,趁夜突袭县府,谁知娄艺武功高强,两把浸染特殊药水的蛇尸捏在手中舞的水泼不进,身手更是了得,登房过瓦如履平地,足足五十人,愣是没抓着这小子。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当时有个前朝刑部管事身手也不错,善射飞刀,虽然没当场抓到这人,但是乱战的时候给娄艺的作案工具射下来了。 大家顺着血迹开始追踪,找到了城外的一处寺庙中,从血迹上来看,娄艺肯定是逃进寺庙里了。 一群人进去搜了个底朝天,没找到人,但是找到很多尸体,腐烂程度不一的尸体,而且寺庙下面还有个地宫,里面好多令人作呕之物。 当年殇帝已经灭了三道隐门的山门,所以佛教一家独大,也算是备受尊崇了,大家也不敢对和尚们拷打一番,最后只能离开寺庙,贴画像告示通缉娄艺。 没两年就中州大乱了,溧州百姓也就渐渐忘了这个没有作案工具的采花贼了。 闻人泰将当年的事情讲述了一边后,感慨连连:“天意,天意如此啊,没想到这恶贼,竟被殿下捉住了。” 秦游一脸狐疑:“能确定是一个人吗,别整岔劈了。” 斐云荣:“蛇尸做鞭,武艺高强,中州只此一人,又是身体残缺之人,年纪推算一致,最后下落不知时,踪迹也是消失在了寺庙,世间哪有如此巧的事,娄艺,空行,就是一人。” 秦游耸了耸肩。 世间巧合的事多了,那你还没见过接连好几个月中彩票一等奖的都是主任家亲戚呢,不比这巧。 “丧尽天良的恶贼,竟成了得道高僧。”闻人泰叹了口气:“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秦游依旧耸肩。 可不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吗,这都不算啥,还有彩票开奖头一天直接公布中奖者信息呢,不比这神奇。 “如今也有快三十余载了,不行,本官要再去看看那恶贼,验明正身。” 闻人泰站起身,突然看向秦游,笑了。 “殿下果然洪福齐天,本是闯了大祸,谁知所谓的得道高僧竟是丧尽天良的采花恶贼,只是斩了一臂,倒是便宜他了。” 秦游也乐了:“您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哈,我这都属于是替天行道了,走,一起去看看那采花老贼。” 毕竟是要再次“验明正身”,斐云荣没好意思跟去,只有秦游和闻人泰出屋前往地牢。 与闻人泰并肩而行的秦游,越想越觉得这事还真可能是天意。 如果空行真的是三十年前的采花大盗,那么很多事情就说的通了。 采花大盗娄艺身份败露,被官府围剿,逃出生天时作案工具掉了,然后逃到寺庙之中,应该是藏在了哪里,所以侥幸逃命。 而当时应该是某个和尚救了这畜生。 没了作案工具,娄艺只有两条路,要么入宫当太监,要么入寺当和尚。 那时候娄艺也挺大岁数了,当太监是够呛了,可能也是碰到哪个和尚想要“点化”他,然后就成僧人了。 至于这个曾经的采花恶贼对不净观情有独钟,是因为本身没了作案工具后心理变态,还是说与身体残缺无关只是手段极端,这就得而知了。 不过能享誉中州这么多年,这老头应该是真的成为僧人了。 下了地牢,两个骑司点燃了火把,秦游刚走过去就皱起了眉头。 之前还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的空行,竟然清醒了,盘膝在草甸上打坐。 闻人泰本想打开牢房进去,可能也是突然想起这老东西武艺高强,止住停在了门外。 “娄艺,你可记得我!” 空行猛然睁开眼,明显神色剧变,可转瞬就掩饰住了。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空行。” “当年溧县本官就曾经抓捕于你,竟说不认得本官。” 秦游没好意思开口。 当年你就是个辅兵小歘歘,打下手的,抓捕行动五十多人,人家能记得你才怪。 不过吐槽归吐槽,秦游刚刚也注意到了空行脸上一闪而逝的异色,八九不离十了,这老东西就是当年的采花恶贼。 “善用蛇鞭,身体残缺。”闻人泰冷笑连连:“刚刚已是验明过,你还想狡辩不成。” “阿弥陀佛,老僧早年间定力不佳,便斩掉了烦恼根。” “牛b。”秦游竖起大拇指,呵呵乐道:“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无所谓的事,我旁边站着的人,别看当年只是个啥也不是要钱没钱要名没名就是打下手凑人数充当气氛组的辅兵小弟弟,可如今却走了狗…如今却通过拼搏努力成了大夏朝刑部尚书,他说你是采花恶贼,你就是,不是也是,是也不是,不是,是也是不是,也不对,反正就是了。” 空行微微一笑:“一切皆是虚妄,二位施主说老僧是谁,老僧便是谁,是贼,是兵,是僧,是官,又有何区别,又有何可争论的。” 说完后,空行转过身,继续打坐。 秦游刚要再调侃几句,闻人泰却骂了声娘,随即拉着秦游走出了地牢。 一出地牢,闻人泰气呼呼的说道:“这老贼看来是死不承认了。” “不承认就不承认呗,能怎么的。” “若是他不承认,你便要名声败坏,天下佛教信徒更是会对你口诛笔伐。” 叹了口气,闻人泰继续说道:“如今也只能先将他转移到刑部大牢,待明日早朝见了陛下,本官再如实禀报吧,但愿君臣们相信本官所言。” 第一千零四章 秦老大怒惩嘉妃 闻人泰将空行带走了,谁知刚进了囚车,没等大黑布罩上呢,上百名百姓竟然围了过来。 门口的秦游眼眶暴跳。 百姓怎么可能知道空行还在骑司衙署,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事实果然如此,百姓越来越多,不过却未叫嚷,只是跟在囚车诵着佛经。 秦游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走了回去。 今夜他不准备回书院了,简单的吃点东西想好明日该如何应对。 秦游也是死活没想到,空行竟然影响力这么大。 罪证虽然有了,可很多时候,朝堂上并不讲究所谓的罪证,南宫风吟不可小觑,而那不声不响的工部右侍郎慕容千鸟,竟然敢来下“战书”,明显也不是善男信女。 凤七已经点好柴火,和贺季真二人一边烤地瓜一边侃大山。 秦游露出了笑容,坐了过去烤了烤手。 “贺老三,你到底偷了多少番薯回来。” “没偷多…没要多少啊。” “那怎么还没吃完,昨天就吃了十来个,怎么还有。” 贺季真想了想:“下崽儿了吧。” “你忽悠我的时候能不能走走心,你家番薯能下崽儿?” 贺季真打了个哈欠,不吭声。 眼看番薯烤好了,秦游取出一个。 他今天高低要尝一尝,这红薯皮儿到底是不是灵丹妙药,到底甜不甜。 忍着烫,秦游扒了点番薯皮儿,往嘴里一塞咀嚼了几口后,呸的一声全吐出来了。 非但不甜,还特别涩。 秦游皱眉看向凤七:“这也不甜啊。” “嗯?”凤七也掏出一个番薯,扒了皮塞进了嘴里,乐了:“甜啊,特别甜。” 秦游一脸狐疑:“不可能啊。” 凤七又撕下来一块,递给了秦游:“您再尝尝。” 秦游半信半疑的塞在嘴里,懵了。 甜,特别甜。 “这是怎么回事。”秦游将手中的红薯扔给贺季真,自己又拿了一个,然后吃了皮儿,还是涩的。 凤七也掏出来一个,撕了皮儿,递给秦游,吃过之后,甜的。 “我去,见鬼了。”秦游满面困惑,和凤七大眼瞪小眼。 贺季真叹了口气,但是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啃着红薯。 斐云荣走了过来,掩嘴娇笑。 秦游用力的挠着后脑勺,再次拿出一个,涩的,凤七拿出一个,甜的。 秦游快要抓狂了,贺季真打了个饱隔,呵呵一乐,说道:“翠凤拿的是下面的番薯,恩主您拿的是上面的。” “有区别吗?” 斐云荣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游趴在地上,往火炉里一看,足足看了半晌,大声骂了句娘。 破案了,就是因为俩人一个拿上面的一个拿下面的。 上面的番薯烤过之后,流出的蜜汁会掉下去,掉在了下面的番薯皮上凝固,而秦游拿的是上面的红薯,凤七拿的是下面的红薯,所以七仔说的甜,不是皮儿,而是番薯皮儿上面凝固的糖浆。 秦游有点生无可恋了。 原来不是凤七的智商提高了,而是凤七用他仅存不多的智商,狠狠羞辱了一把自己的智商,当然,七仔也是无意识的。 一脸郁闷的秦游也没心情吃了,坐在木凳上唉声叹气的。 “明日上朝,朝堂上的君臣倒是无所谓,就怕这民意,怕这民意又让那老贼秃活下来。” 凤七不解的问道:“那什么不净观明明是邪道,陛下怎么会放过他。” “确是邪道法门。”贺季真从怀里拿出了一本书册,递给了秦游:“这是在怀恩寺地下大殿中找出的,应是某域外手抄佛经。” 秦游翻开后,发现上面全是图画,不过上面都是些怪物,和山海经似的,蛇头人身,狮身狗面之类的。 凤七看着有趣,指着其中一页问道:“三少爷,这半人半马是什么?” “半人马呗。” “上半身竟是个漂亮娘们。”凤七乐道:“三少爷您说,这半人马若是怀了身子,是上半身人身怀孕,还是下半身马身怀孕?” 凤七这么一问,三个聪明人都愣住了。 斐云荣和贺季真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凤七看向秦游。 他觉得自家三少爷比斐云荣和贺老三聪明 秦游翻了个白眼:“那威震天上保险是买人险还是车险,你这问题问的都多余。” “威震天是何人,好霸气的名字。” “电影院门口和别人拍照的。”秦游又往后翻了几页,发现越是到后面图案越恐怖,火热的油锅里满是尸身、拉长舌头悬梁上吊、还有脑瓜子插屁股里和沟帮子烧鸡似的。 “这画都什么啊,地狱啊?” 贺季真摇了摇头:“门下也不知,问了那监院慧海,他说好多这样的书册都是空海私藏的,与怀恩寺中的经书不同。” 秦游看了会,直接扔火堆上面了,彻底失去了兴趣。 佛教派别很多,什么小乘佛教、大乘佛教、金刚乘秘乘之类的,越是到后期分支越多派系越多,而且刚在中州大地鼎盛的时候,天竺又来了好多不同的佛教教派,甚至好多教派的教义都是对立的,鬼知道空行到底是哪个教派的,甚至是哪个教派都修也不是没可能。 ………… 皇宫,淑文殿。 秦老大坐在宽大的龙床上,后槽牙隐隐发疼。 嘉妃娘娘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 “陛下,妾身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每日诵读经书为陛下祈福…” 姿色在这后宫之中数一数二的嘉妃泣不成声,跪倒在地求着情。 秦老大气的够呛,昨夜发生的事,今日散了朝就传到了后宫之中。 “哎呀,莫要哭了。”秦老大也是被墨的没办法,没好气的说道:“爱妃快起来,莫要把眼睛哭坏了,哭瞎了眼,朕可不疼爱你了。” “妾身不起,求陛下下旨搭救空行法师。” “你…” “陛下,妾身求求您了,空行法师乃是得道高僧,曾数次入宫讲经,更是道德完人,岂会作奸犯科,那飞马骑司又是什么地方,空行法师他老人家…” “住嘴!”秦老大满面怒火:“你一妇人懂什么。” 秦老大霍然而起,满心烦躁,刚要走,却被嘉妃抱住了脚踝,哭的极为凄惨。 “给朕撒开。” “妾身…妾身求求您了,就看在妾身服侍陛下…” “够了,莫要逼朕翻脸!” 嘉妃到底还是松了手,依旧跪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秦老大冷哼一声,快步走出了大殿。 白千正在外面等候。 秦老大满面阴沉:“给朕查,究竟是谁将消息传到了宫中。” “老奴遵旨。” “这嘉妃…”秦老大猛的一甩衣袖:“真是气死朕了,如此不明事理,亏朕对她宠爱有加,竟敢恃宠而骄,岂有此理,若不惩罚,还不知要闹出什么来。” 白千犹豫了一下,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陛下…是要将嘉妃娘娘从淑文殿送往寰静殿么?” 所谓寰静殿就是冷宫,白千也是第一次看到秦老大发这么大脾气,虽然很难看出来,但是白千知道,天子对后宫的二手妃子们极为宠爱,从来没有打过骂过,也算是个大暖男了。 “呵,寰静殿,那岂不是便宜了她,如此处罚哪能让她记了教训。”秦老大重重的哼了一声:“等到入夜趁她熟睡时,给朕把淑文殿的暖气断了!” 白千:“…” 秦老大回头看了眼,压低了声音补充了一句。 “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要是被抓了,千万别说是朕指使你的。” ………… 第八章,把昨天欠的一章补上了。 第一千零五章 老辣的姜 秦游彻夜难眠,坐在衙署中,每个半个时辰听取一次骑司的汇报。 斐云荣等人也是忧心忡忡。 刑部大牢被围了,被百姓围了。 开朝第一遭,闻人泰连夜入宫请示。 秦游双眼有些发红,胸腔之中满是怒火。 乙四刚刚来报,刑部大牢外面聚集了七百多名百姓,其中不少还有乘轿的贵人,人数越来越多。 而真正让秦游愤怒的是,马上过了子时,已经到了后半夜,二十多人冻伤,全是百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愤怒的来源,是空行,还是愚昧的百姓。 京卫想要驱散百姓,结果这些百姓不走,还说希望被拿下大牢陪伴空行法师。 “此事定是南宫家暗中推动。”斐云荣点燃了几块无烟煤:“让乙四送些冬衣过去吧,若是那些百姓冻出个好歹,最终,都会算在你的头上。” “不。”秦游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这是那些信徒自己的选择,即便我送去冬衣,哪怕送去了炉火,依旧会被骂作是虚情假意。” 斐云荣幽幽叹了口气,事实的确如此。 短短一天之内,秦游再次上了热搜,夜闯怀恩寺,杀数十名僧人,佛门净地宛如修罗场,得道高僧空行老法师被斩下一臂,所有僧人全部被押走,在骑司衙门内遭受惨无人道的严刑拷打,逼迫这些僧人写假口供。 而让斐云荣最为担忧的是已经有人开始带节奏了,说越王府三世子是受天子指使,夏朝似是要效仿太武灭佛。 除此之外,僧人的口供也没有了任何意义,棋差一招,僧人被抓了骑司地牢中,拿出这些口供的话,也会被认定为屈打成招。 眼看快要到天亮了,白千来到了骑司衙门。 秦游连忙出去迎接:“白公公。” “小世子殿下。” 满身风雪的白千进来后赶紧去烤了烤手,满面苦涩:“陛下让咱家带了条子。” 说完后,白千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条。 秦游接过后,面色微变:“怂?!” 白千:“…” 斐云荣看了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那是忍!” “哦,陛下的字果然不是我能凡夫俗子能够一眼认出来的。” 看向白千,秦游不解的问道:“陛下只是说让我怂…让我忍一下?” “陛下还传了口信,早朝就不要去了,除此之外,咱家一会还要去趟刑部,将那空行法师放出来。” “什么?”秦游一把将茶壶扫落,溅了白千一身热水:“陛下让放了空行?!” “哎呀,世子殿下莫恼,莫要恼怒啊,陛下也是为了你好。” “那空行法师以前是个采花贼,即便当了和尚,也不知道谋害了多少人命,逼疯了多少人,陛下根本不知知道怎么回事。” “如何不知,闻尚书刚刚已经入宫禀报过了,咱家就在身边,那空行法师行径,咱家听了都后脊背冒冷汗。”白千甩了甩身上的水迹,坐下后苦笑道:“可事是这么个事,百姓不知啊,那些信徒都聚集在刑部大牢外面,出了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京中聚众,又是深夜,便是前朝也没有几例,哪怕是前朝也都是些读书人与文臣,像是百姓聚众,这还是第一遭,夏日还好,如今快到元日,天寒地冻的,定是要出事。” “那也不能放了他啊。” “殿下,没说现在放,陛下说再过一个时辰才放。” “为什么?” 白千看了眼斐云荣,似是有所顾忌。 斐云荣知情识趣的施了个礼,走出了屋子后,白千这才嘿嘿乐道:“殿下可知刑部大牢距离怀恩寺多远?” “不知道啊,和这有什么关系。” “陛下看了京中的舆图,又打听了一下怀恩寺的内部情况,最后推算出,从刑部大牢走回怀恩寺,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而怀恩寺最多容纳七百人,刑部如今聚众快要千人,等将那空行法师放了后,他断然不会坐马车或是乘轿,只能徒步回寺,那些信徒自然会跟随左右,到了寺庙门口时,正好刚过寅时,四坊封闭,多半信徒无法回到家中,那空行法师,总不能继续让信徒们在寺外逗留吧,到时候冻出个好歹,可就是他们怀恩寺的责任了。” 秦游一头雾水:“可空行法师会让信徒们入寺避寒啊。” “那老贼僧不敢。” “为什么不敢?”秦游是越听越迷糊:“他人设就在那摆着呢,得道高僧,怎么可能不开寺门。” “陛下连夜下旨了,自然,这旨意陛下还没写,大致便是将骑司臭骂一通,严令骑司,前日查封前,怀恩寺是什么样的,空行法师回去后,就要是什么样的,而且,已是让红衣骑司前往了怀恩寺内,那地宫里原本的尸体、污秽之物,全部放回远处,还有被害了命的柳音苑老鸨,因是潍州人士无亲族在京中,所以让红旗骑司扮做其亲族,在怀恩寺内哭嚎,陛下还说了,为了给空行法师赔不是,宫中调拨了百名禁卫,连夜修容怀恩寺被你们损坏的建筑。” 秦游呆立当场,白千则是老神在在的喝着茶。 足足过了半晌,秦游佩服的五体投地:“我大伯,永远是我大伯!” 白千哈哈一笑:“小世子还有什么疑问?” “没。”秦游回过神来,傻笑着说道:“您回去告诉陛下,这大夏朝,就应该让陛下当一万年的皇帝,不不不,百万年!” “等你见了陛下,还是自个说吧。”白千笑吟吟的:“没其他的事,老奴这就去刑部了。” “我送送您。” 秦游美滋滋的,将白千送到了衙署外直到上轿后,这才回了班房。 坐下后,斐云荣也走了进来。 听力过人的斐云荣就在隔壁,脸上也是表情莫名:“你夏朝天子…” 斐云荣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秦游嘿嘿一笑:“姜果然是老的辣。” 说完后,秦游狂笑不已。 一个字,绝! 狂笑过后,秦游突然发现秦老大挺厚道的,有什么谋划至少提前告诉自己一声,不像自己,都是先斩后奏,害的秦老大每次都被打脸。 一深想,秦游都有点后怕了,这要是不知道秦老大打的什么主意而直接急眼的话,最后自己绝对会被打脸,打的鼻青脸肿。 空行被放了后,得徒步走回怀恩寺,路程这么长,已经足够秦老大安排的红衣骑司布置“现场”了。 所谓现场,其实就是罪证,关于不净观的罪证。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百姓入寺,就会看到这些罪证,百姓不入寺,又回不了家,动出问题,怀恩寺就得顶缸。 秦老大以修葺怀恩寺为名,让红衣骑司和禁卫入寺了,说是修葺,其实就是“导游”,告诉入寺的信徒们,静房下面的地宫是干什么用的。 最绝的是,秦老大还找人假扮了柳音苑老鸨子的家属,在寺里哭闹,僧人还不能赶,要是赶的话,那些禁卫和红衣骑司可不是摆设。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 秦老大,不愧是您,论坑人,我秦游这辈子除了您就没服过别人! 第一千零六章 秦老大要出手 既然秦老大让忍,秦游自然是要忍了,不过是忍着乐,等着看热闹。 原本以为自己在三楼,谁知秦老大直接跑大气层上了。 骑司弄出来的口供,一文不值,秦老大不需要口供,直接让信徒们眼见为实再暗中推波助澜就好。 秦游命乙四带着人密切关注空行动向,随时让人回来和自己汇报。 一切都如秦老大所料,空行法师果然徒步而行,只不过聚众的信徒竟然高达两千余人,这一点倒是令秦游始料未及。 还是斐云荣一语道破了天际,这两千余人里,未必都是虔诚的信徒,应是有不少人受人指使假扮信徒,或是京中无聊百姓去凑热闹而已。 别看是深夜,但是这种西洋景可不常见,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从被窝里爬出来看热闹的。 这就是秦老大的人设在这,要是换了前朝殇帝,敢大半夜出门聚众,直接抓起来打断狗腿。 秦游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当信徒们了解到不净观和看到那些腐烂程度不一的尸体后会作何感想。 可随着天色渐亮,消息传回来了,空行法师再次刷新了秦游的认知。 首先,空行法师没有入寺,根据乙四所言,空行法师见到了怀恩寺门口有红衣骑司和禁卫后就止住了脚步,原地坐下,然后开始讲经。 一大早,寒风瑟瑟,空行法师就坐在寺外,他不进寺,那些跟着的信徒们当然也不会进入寺庙。 秦老大的算盘打空了,如果禁卫将那些尸体搬出来的话,空行就可以说是被栽赃陷害的。 令秦游始料不及的是,“好心人”出现了。 一大早,各个世家,包括不少京中的官员,带着大量的取暖的物资和冬衣为那些信徒们遮挡风雪。 其中工部右侍郎慕容飞鸟更是直接从工部调取了物资,随着消息传开,京中所有佛教信徒全部赶了过去,事情越闹越大,信徒越聚越多。 秦游后悔不已,一步错,步步错。 早知如此的话,就不应该留下活口,在怀恩寺的时候就应该做掉空行和慧海二人,再迅速离开怀恩寺来个死无对证。 秦游坐不住了,站起身想要去现场看看,却被斐云荣拦住了。 “不能去!”斐云荣将秦游按回了凳子上,摇头说道:“怀恩寺外数千信徒,连京卫都无可奈何,你要是去了被识破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飞云殿下说的不错。”贺季真劝阻道:“恩主,现在那些信徒视你为敌寇,要是被人认了出来,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那我乔装打扮一下就完事了呗。” “南宫风吟欲对你不利,八成就在附近布置了暗哨,待你去了,便会揭破你的身份。” 秦游神情微动:“不能吧。” “很有可能。”斐云荣摇了摇头:“若我是南宫风吟,定会这么做。” 秦游不吭声了,贺老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老老实实在骑司衙署缩着吧。 想了想,秦游问道:“那些信徒不会冲击骑司衙署吧,要不要调几万个京卫过来。” 贺季真:“…” “这叫什么事啊,真是离谱。” 秦游也是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么个地步。 他是越来越不喜欢夏京了,要是在东海,看谁不顺眼,直接噗嗤噗嗤一顿捅就完事了,而在夏京,杀人不见血,没人动刀子,玩的都是脑子。 原本秦游还真没把南宫风吟当回事,这老家伙的大本营毕竟是在涠江那边,在京中不过就有一些家将和一处宅院罢了,外加关系比较硬。 可现在秦游才知道,这老头能够混到今天,还真就不是浪出来了。 从事发到现在,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南宫风吟竟然搞出这么大动静。 顺水推舟,直接让自己站在了夏京所有佛教徒的对立面上了,最恶心人的是,南宫风吟和空行也不知道是本身就熟识还是真的这么默契,联起手来让人难以招架,哪怕是不要脸如秦老大也打空了算盘。 不单单是秦游,还有一人同样关注着怀恩寺的情况,那就是皇宫之中的秦老大。 世子不过是让人每隔一个小时汇报一次情况,天子是每隔一刻钟就让人汇报一下最新进展。 不过天子和世子不同的是,秦老大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焦躁不安,只是惊诧于夏京之中竟有这么多狂热的佛教徒。 敬仪殿中,一夜未睡的秦老大脸上带着几许疲惫之色,捧着热茶,若有所思。 “白千。” “老奴在。” 秦老大放下茶杯,神色如常的问道:“齐王与越王,会入宫吗?” 白千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这两个混账,莫不是又要袖手旁观?” 白千不敢吱声。 “也好,那就朕来解决此事。”秦老大突然乐了:“也好让这两个混账知道,论智计,朕远在他二人之上。” 白千依旧不敢点头符合,怕自己犯欺君之罪。 “后宫之中,不少宾妃对这佛法都多有研究,你可知谁最是精通。” 白千思考了片刻,道:“应是煜妃娘娘,娘娘礼佛足有二十余年,早在…” “不好不好。”秦老大摆了摆手:“春季时朕答应煜妃送她一支金镯,这都快一年了朕还没有兑现,换一个。” “那就是岚妃娘娘,岚妃娘娘自幼…” “也不妥,夏季时朕向她要了二百贯铺设敬仪殿地暖还未偿还,朕不好见她。” “那德妃娘娘呢?” “德妃…”秦老大回忆了一下,喃喃道:“似是未承诺过何事,也未占过便宜,容朕再想想。” 白千:“…” “算了,还是煜妃吧,你快去寻一个铜镯,涂抹上金粉,快一些,弄好了交给朕,朕要去见煜妃讨教讨教佛法。” 白千提醒道:“前年您糊弄赵妃娘娘时被揭穿了,这事在后宫已是传遍了,怕是不好故技重施。” “也对。” 白千实在看不下去了,无声的叹了口气:“老奴倒是有一支金步摇,纯金打造的,要不老奴给您取来?” “你一个老太监,哪来的金步摇?”秦老大一脸狐疑:“不会是偷哪个妃子的吧?” 要不是怕杀头,白千都想骂人了。 但凡跟着您混的妃子,一个个穷的叮当乱响,老奴想偷,她们有也算啊。 第一千零七章 一等二靠三落空 夏京,卵时过半。 白千再次来到骑司衙署。 “陛下口信,世子殿下参加今日早朝。” “啊?”秦游莫名其妙的:“几个小时前陛下不是说不让上朝了吗?” “情况有变事发突然,空行法师带领怀恩寺众僧八十人,以及信徒两千余人,前往皇宫方向。” 秦游满面惊容:“他们是要去逼宫?” “啪嗒”一声,白千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望着秦游,目瞪口呆。 “那还等什么,赶紧召集京卫啊,全部砍死,谋反,诛九族!” “殿下,您莫要说玩笑话了吓咱家了。” 白千的脸都白了,一脸求饶的表情:“那些人应是被有心之人鼓动怂恿,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传出了殿下您受天子指使灭佛的流言,混进信徒的红衣骑司打听了一番,那群僧人,不过是要在皇宫外等候,想要问问陛下,是否真的要灭佛。” 秦游满面失望之色:“原来是静坐抗议啊,我还以为要谋朝篡位呢。” 白千:“…” 秦游挑了挑眉,悄声问道:“白公公,你确定他们只是静坐,不是要谋朝篡位?” “不是不是,万万没可能,不过是一群僧人罢了。” “万一是假装静坐抗议,然后再谋朝篡位呢。” “宫外就有一营京卫,他们岂敢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 秦游打着商量:“那您能不能,想个招让他们谋朝篡位啊?” 白千叹了口气,拒绝继续顺着这个话题往下扯了。 齐王在京中,越王在京中,秦狰也在京中,外加一个龚文华,几个造反和平乱的专家都在京中待着,脑子得进了多少水才敢谋朝篡位。 “白公公,陛下还说什么了?” 白千摇了摇头:“只是让殿下去参加早朝。” “那我现在去吧,提前进宫和陛下请示一下。” “陛下一个时辰前去了靖贤殿,正在见煜妃娘娘,应是没时间见你。” 秦游一脸懵逼。 出这么大个事,秦老大还有闲情逸致去玩媳妇儿? “陛下的口信咱家带到了,殿下还是准备一番吧,一会就要入宫参朝了。” “好吧。” 秦游微微暗了口气,诡计没好使的秦老大已经开始自甘堕落,看来今天是指望不上了。 白千走后,秦游给智囊团全都叫来了,开了个小会,与会人员如下。 可以拉低整个屋子智商水平线的越王府侍卫头子凤七。 将屋子里智商水平线又强行拉回来的飞云公主斐云荣。 死气白咧常年活不起如同癌症晚期的三道隐门余孽贺季真。 夏京第一逼格王飞马骑司副统领血骑乔冉乔陷阵。 以及背景板司哲、乙四,气氛组林骸。 “前采花大盗通缉犯娄艺,今五肢缺二独臂老秃驴空行,带着神棍八十余人,裹挟信徒两千余人,前往皇宫。”秦游目光扫过众人:“诸位兄弟姐妹,可有良策助我?” 凤七率先开口,面露惊容:“这群贼秃要谋朝篡位?” 秦游无助了自己的脸。 即便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他和凤七都有着很多的相似点。 秦游将刚刚白千说过的话转达给了众人,乔冉捏了捏眉心:“灭佛,真是笑话,空穴来风…” 凤七接口道:“必有因。” 没人搭理凤七,司哲恶狠狠的说道:“将人截住,今早下雪地上滑…” 凤七:“自己跌到自己爬。” 秦游拱了拱手:“七哥,您安静的听会行吗,咱不是玩谚语接龙。” 司哲接着说道:“刚刚下了雪,地上滑,那么多人前往皇宫,走昌隆坊的话,要耽搁不少时间,不如在福平大街将这些人截住!” 自从之前迷了路后,司哲一天一夜什么都没干,光看舆图来着,夏京的道路背的滚瓜烂熟。 “不妥,骑司将人截住的话,岂不是正好授人以柄。” 秦游满面忧愁的说道:“没想到这老秃驴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数十年来,空行游遍四方讲经,信佛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我是又花钱又耗费精神,办书院,安置灾民,混了这么久,人缘还不如一个讲经的。” 乔冉叹了口气:“你做的善事,不过是一时之功,竹子是一节一节长出来的…” 凤七:“功夫是一天一天练出来的。” 贺季真看向凤七,乐了:“最近读书了?” 凤七嘿嘿一笑:“自悟,自悟的。” 乔冉懒得搭理这两个逗逼,看向秦游问道:“你可有应对之策?” “当然没有,有了还叫你们来干什么,要不,要不就拖着吧,等着,靠着,等这群信徒不计较这事了,咱想办法弄那老秃驴。” “等,靠?”乔冉哑然失笑:“你这主意怕是要落空了,你愿隐忍,就怕南宫风吟不会放过你。” “三少爷,小的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凤七插口说道:“一等二靠三落空,一想二干三成功,要小的说,坐以待毙可不行。” 秦游凝望着凤七:“不是,你最近吃什么了,怎么现在思维这么敏捷?” “红薯皮儿呀。” 秦游:“…” 默不作声的斐云荣突然开口道:“秦游,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商量来商量去也商量不出个章程,早朝你必是要去的,你夏朝天子定会保你,莫要灰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看似败局,却未必没有一线生机,若是我猜的不错,南宫风吟今日也应上朝,攻讦你时,反击就是,说不定,可趁此机会彻底拔掉南宫风吟的爪牙。” “说的好。”乔冉拍案而起:“今日早朝,我与你一同去。” “你也去议政殿?” “不错,陪你一同去。” 秦游问道:“论品级,你不是从八品还是正九品吗,这么低的品级能入殿吗。” 乔冉一脸傲色:“我想去议政殿外,这夏朝,还没人可拦我。” “等会,你刚刚说…你想去议政殿外,这个‘外’字是什么意思?” “额…” “你额个屁,到底什么意思。” 乔冉脸上略显尴尬:“红衣骑司本就负责宫中日常保卫之事,到了议政殿外,我换手持金瓜锤就好了。” “靠,感情你是过去当保安啊,那你也进不去议政殿啊。” 乔冉理所应当的说道:“我才从八品,怎么进?” “进不去你还这么嚣张!” “你能进去,你倒是嚣张一个给乔某看看。” 秦游:“…” 第一千零八章 蔫坏 秦游到底还是入宫参朝了。 参加早朝这么多次,秦游还是第一次低着头让一群人护送进宫的。 皇宫之外,他看到怀恩寺的和尚和那群信徒了。 秦游啧啧称奇。 练过武的人都这么夸张吗,少了条胳膊流了那么多血,那烧红的烙铁往伤口上一怼,睡几个时辰就活蹦乱跳了? 除了怀恩寺的和尚和信徒外,秦游还看到了工部右侍郎慕容千鸟。 这老家伙指挥着一群工部的官员点炉子,装模作样的。 在室外点炉子,效果可想而知。 秦游也没当回事。 慕容千鸟这位右侍郎,连他的“仇敌榜”都上不去。 因为秦游知道,慕容千鸟这官基本上是当到头了,都不用自己出手,秦老大已经记恨上这蠢货了。 好不容易动一次脑子,结果让慕容千鸟带着一群世家子弟和官员打乱了布置,以秦老大的小心眼,不收拾这老家伙才怪。 到了议政殿外,众人分站数排,秦游扫向文臣,果不其然,南宫风吟也来了。 这还是秦游第一次见到南宫风吟,在在人群之中,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老家伙。 倒不是见过画像,而是对方穿着太子少师的官袍,上面绣着一只大乌龟。 在古代,乌龟寓意吉祥,和绿化种植领域还暂时挂不上钩。 南宫风吟低头垂目,拿着一个笏板,不少文臣都殷切的过去打招呼。 看的出来,这老家伙的地位的确举足轻重,就连几位尚书都笑着聊了几句。 秦游满面冷笑,到也算不上是心灰意冷。 人的嘴就是用来说话的,一会到了议政殿,唇枪舌剑一番就是了,论喷人这一块,方方面面的,他还没惧过谁。 想着想着,秦游也恢复了心态。 他突然发觉事情似乎并不严重,而是自己想的太严重了。 在骑司衙署的时候,总想着“民意民意”的,空行裹挟了那么多信徒和百姓,所以这事太过棘手。 可实际上这事的起因他是占着理的,灭佛,不存在的,无稽之谈,整件事其实是事出有因,加上又是迷药又是那么多死尸的,查封了怀恩寺也是应有之意。 已经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化身为喷子的秦游,转头看向文臣之首,也就是几位尚书的位置。 似乎是感受到了秦游的目光,五位文臣尚书齐齐扭头。 吏部尚书上官鄂面无表情,可却轻轻的颔了颔首。 刑部尚书闻人泰面露苦笑,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礼部尚书周伏虎露出了一丝舔狗般的讨好笑容。 工部尚书魏云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是有话要说。 而户部尚书卢通和个没事人似的,看出个表情。 “没想到你小子如今竟在朝堂上竟混的如鱼得水。” 突兀的声音从秦游身后传来,不知何时,龚文华站在了他的身后。 秦游连忙施礼:“龚大人。” 龚文华拍了拍秦游的肩膀,满面无奈之色:“你这小子,不闯祸就心痒难耐。” “您班师回朝后,陛下不是特许让您在府中歇息到元日之后吗,怎么今日还来上朝了。” “还不是因为你小子。”龚文华一副气哼哼的模样。 秦游心头一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我再也不怀疑您女儿是个脑残了。 龚文华扭头看向了几位文臣尚书,语气之中带着两分醋意:“老夫不在京中时,看来世子殿下与那些酸儒倒是攀上交情了。” “什么意思?” “还装傻,你越王府小世子出了事,那些酸儒应趁机刁难与你才是,可为何刚刚他们态度如此暧昧。” “有吗?” “怎地没有,你这猴精似的小子,当真没有看出来?” 秦游看向远处的几位尚书,摇了摇头。 龚文华见到秦游不像装傻,这才低头解释了起来。 “刚刚老夫见到,那上官鄂微微点头,大有深意。” “有多深?” “似是暗示你莫要太过担心。” 秦游哭笑不得:“没看出来。” “闻人泰应是深知内情,想助你,奈何力不从心。” “这么神奇吗,龚大人您太厉害了,闻尚书的确是知道内情,知道错不在我。” “至于那刚刚上任不久的礼部尚书周伏虎,有些惧怕你。” 秦游乐了。 那可不惧怕吗,礼部一个尚书,俩侍郎,外加一大堆官员,都是被自己直接或是间接搞下来的,还有周伏虎以前任职的鸿胪寺,现在可以说是鸡犬不留了。 “户部卢通,作壁上观,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至于那工部尚书魏云涛,应是想要与你说些什么,不过碍于臣子们在场,面带几分无奈之意。” 秦游看向了同样望向自己的魏云涛,明白怎么回事了。 现在给怀恩寺站台的,就是工部右侍郎慕容千鸟,而魏云涛应该是想告诉自己,这事和他没关系。 “一个表情,一个动作,竟然有这么多含义。” 秦游哭笑连连:“都说察言观色察言观色,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 龚文华抚须笑道:“想要在官场上混,你要学的可多着呢,平日里来多老夫府中请教便是。” 秦游没好意思吭声。 请教如何超过秦狰、京兆府尹朱秀和工部尚书魏云涛成为大夏第一背锅侠? 钟响,鸣鞭。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秦游与龚文华走在武将最前面。 入了殿后,秦游突然哆嗦一下:“怎么这么冷?” 秦游满面狐疑,议政殿明明安了地暖,怎么比外面还冷? 龚文华也许久没上朝了,哪里知道怎么回事。 秦游找个年轻并且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武将夺了个笏板。 龚文华侧目:“你要笏板做什么。” “吵不过的时候拍人用,冻得邦邦硬,比板砖都好使。” 龚文华:“…” 秦游转头看向文臣方向的南宫风吟,恰好,后者也转过了头。 秦游嘴角勾勒出了一丝冷笑,随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南宫风吟眉头一皱,脸上带着几许茫然。 龚文华悄声问道:“这是何意?” “威胁他,他死定了。” “你威胁他,为何,要做自尽的手势?” 秦游眨了眨眼,想了想后,又冲着南宫风吟竖下了中指。 龚文华:“这又是何意?” 秦游懒得吭声了。 穿越者就这一点不好,很多正常的行为在其他人眼里,如同一个傻缺。 文武百官在班中站好后,等了片刻,天子入殿了。 戴着玉冠的秦老大龙行虎步,也看不清楚个喜怒哀乐。 秦老大坐上了御座,开口了:“阿弥陀佛,诸位爱…” 话没说完,群臣傻眼,秦老大也面如猪肝。 玉冠之下的秦老大暗暗骂了声娘,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 “诸位爱卿,有事,奏。” 慕容千鸟率先出班。 “老臣,有事要奏。” 正了正官袍,慕容千鸟拜倒在地。 结果刚跪下就如同触电一般,蹭的一下又站起来了,望着地面,一脸茫然。 御座之上的秦老大满面得意之色。 弹劾,来啊,不是喜欢跪着弹劾吗,老子特意让白千给地暖官子里的水换成了冰水,冻死你们这群狗日的! 第一千零九章 亮白刃 秦老大威严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之中。 “慕容卿家,你这是何意,既是跪下,想来是要弹劾他人,可跪下又猛然站起,难不成,是在戏耍朕!” 慕容千鸟吓了一跳,一咬牙,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二十年老寒腿,无药可医了。 “老臣不敢,身体刚刚偶有不适,还望陛下息怒。” 说完后,慕容千鸟还吸了口凉气哆嗦了一下。 不少臣子们也反应过来了,今天议政殿这温度,有点不太对劲啊,怎么凉飕飕的,好像比殿外还冷。 “原来如此。”秦老大点了点头:“弹劾何人,弹劾何事,说与朕听罢。” 慕容千鸟懵逼+1. 正常来讲的话,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表明态度也比如弹劾谁等等,都得走个过场,先跪一下,而像慕容千鸟这种老臣,走完了过场后,秦老大就会说一句平身。 然而此时此刻,秦老大选择性失忆了,直接让他跪着说。 慕容千鸟膝盖都开始打颤了,加上也快七十了,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秦老大又“不乐意了”:“慕容爱卿,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陛陛陛陛陛下…”慕容千鸟都快哭出来了,哆哆嗦嗦的说道:“臣,臣能否起身答话?” “爱卿可是身体有恙?” “老臣…老臣…” 秦老大连忙说道:“既是身体抱恙还来上朝,真是难为爱卿了,白千。” 白千低头:“老奴在。” “快去将慕容爱卿送去太医院,莫要让慕容爱卿病症严重了。” 慕容千鸟连忙说道:“陛陛陛下,老,老臣无碍。” “哦,那便继续奏事吧。” “陛下,老臣可否…” 秦老大这脸,说变就变,登时冷声打断道:“慕容千鸟,你究竟何意,此乃议政殿,一国之中枢,朕念你是老臣,已是礼遇有加,如今早朝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你究竟要说何事,还是说将这议政殿,将朕,将文武百官视为儿戏。”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顿时给慕容千鸟吓瘫了,连忙匍匐在地要额头。 然后,脑瓜子和手肘一贴如同寒冰一般的地面,慕容千鸟又腾地一下起来了。 秦老大彻底“怒了”:“上官鄂何在!” 上官鄂出班:“臣在。” “这工部右侍郎慕容飞鸟是怎么一回事,年纪大了,连臣子的礼仪都忘的一干二净了吗,气煞朕也!” 上官鄂秒懂,大声说道:“陛下,臣,弹劾慕容飞鸟不遵法度!” 魏云涛赶紧出来打圆场:“陛下,慕容飞鸟年岁已高,应是身体不适,陛下莫怪。” 秦老大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挥了挥手:“身体不适就莫要来上朝徒增笑耳,去太医院吧,让御医好好瞧上一瞧,倘若真是些痛疾恶疾,朕允他告老还乡修养身体。” 话音一落,白千直接小跑了过去,将满面愕然的慕容飞鸟“强行”搀扶了出去。 慕容飞鸟本来想说些什么,可话卡在了嘴里,却死活说不出口。 看热闹的秦游,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一回合,秦老大直接给南宫风吟的头号马仔就这么轻轻松松的ko下去了! 最牛b的是,臣子们脸上还没多少异样,一点都不觉得秦老大过分,甚至不少人以为慕容飞鸟或许真是老糊涂了。 秦老大隐藏在玉冠之下的面孔,满是得意之色。 嘿嘿,谁跪谁知道。 “下一位。”秦老大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还有谁要弹劾秦…还有哪位爱卿有事要奏。” 南宫风吟面色阴沉。 这马前卒慕容千鸟搞什么鬼,难道是一夜未睡当真引发了什么旧疾不成? 一个与南宫家有关系的监察使刚要出班,南宫风吟也懒得来回试探了,直接走了出来。 “陛下,老臣南宫风吟,有事要奏。” “南宫卿家竟然也来了,白千,愣着作甚,还不快赐座。” 白千赶紧将绣墩搬了过去,南宫风吟推让了一番,秦老大客气了一番,俩人又心里骂着娘嘴上谦让一番,这才落座。 秦游看的直撇嘴。 当年“投资”秦氏三雄的世家门阀海了去了,秦老大夺国登基后,厚赐从龙之臣,赏官的赏官,睡人家闺女睡人家闺女,分地的分地,都占了好处,唯独南宫家是一朵妖艳的奇葩,没要官儿,没要地,当然也没送闺女让秦老大祸害,甚至不允许家族子弟入朝为官。 当时大家都以为南宫家是个傻叉,可事实证明,南宫家得到的实惠却是最多的。 正是因为“高风亮节”,秦老大反而是更加照顾南宫家,就连私盐之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允许工部将“军用物资合同”外包给了南宫家。 不过秦老大也有苦衷,南宫家不搞私盐,番商也搞,这钱还不如让自己人赚了,至于铁的事,谁叫工部的大匠们技不如人。 而秦老大经营的人设又是宽厚仁德,加之南宫家开朝之后的确做了不少贡献,所以非但不能让跪,还得赐座,客客气气的。 “陛下。”南宫风吟坐在这议政殿中,苦笑连连:“老臣今日上朝,也是情非得已,汗颜,汗颜至极啊。” “有何事,南宫爱卿但说无妨。” 秦老大眼底略过一抹异色,没想到南宫风吟竟然直接跳出来了,他还以为慕容千鸟被ko后,还得再出来几个站台的文臣。 “陛下可知前一夜怀恩寺一事?” “朕有所耳闻。” 南宫风吟站了起来,不过还是没跪,而是施了一礼。 “陛下,因这怀恩寺一事,京中百姓民意汹涌,甚至传出陛下要效仿武宗灭佛,如今宫殿之外,更是有数千佛信徒聚众于此,若是再不妥善处置,怕是后果堪忧。” “武宗灭佛…子虚乌有,爱卿勿要担忧。”秦老大朗声笑道:“此事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可臣听闻,此事与越王府三世子有关,而昨日在此议政殿中,陛下曾言说知晓此事。” 说到这里,南宫风吟转过身,朝着秦游施了一礼,装作一副满面歉意的模样说道:“世子殿下莫要误会,老臣也在家中礼佛,听闻了此事后深感不安,这才入殿,还望殿下海涵。” 秦游翻了个白眼,回了一礼:“南宫老大人言重了。” 秦老大似笑非笑,朗声道:“秦游,既南宫爱卿有所不解,你便出班解释一番。” 秦游刚要出来,南宫风吟突然对秦老大说道:“陛下,老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 “此事,臣毕竟不是当事人,怀恩寺方丈空行法师就在宫外,不如叫到殿中细说一番,也好让京中百姓与天下佛教徒知晓陛下并无灭佛之心,也能为三世子殿下洗去污名。” 秦老大瞳孔微缩,没有接口。 秦游却是耸了耸肩:“也好,正好我也有事要问空行法师。” 秦老大犹豫了片刻,对白千说道:“去,将宫外的空行法师请到殿中。” 第一千一十章 揭面 殿内的君臣,面色各异。 秦游低头垂目。 来吧,老秃驴,今日小爷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喷子面前人人平等! 南宫风吟站回了班中。 小世子,今日,老夫就叫你身败名裂。 秦老大坐在御座之上。 白千这老狗是如何办事的,明明只是截掉一般地暖铜管,怎地朕这里也有些发凉了。 至于其他臣子,大部分心里都有数,知道南宫风吟是要和越王府三世子打对台了。 不知内情的人,不是很看好秦游。 如果秦游今天要是“输了”,不说万人唾骂吧,中州大地数万甚至十数万的佛教徒都会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反观南宫风吟,即便是“输了”,最多算是个没赢,没有杀敌,也不会自损,因为他打的名义只是来殿中询问的,事实如何,也与他无关。 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游身上,想不通为什么南宫风吟要凑这个热闹,得罪风头正劲的越王府三世子。 倒不是说大家绝对南宫风吟不配最秦游的对手,而是这事对南宫家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低垂着头颅的秦游正在思索,想不通。 从空行被放出来后,一直是在公众面前的,骑司也在暗中监视,被放出来后去了怀恩寺门口,没入寺。 这也就是说,空行在入寺之前就知道寺里有尸体和禁卫了。 没入寺,也就没入套,直接讲经,然后来皇宫门口。 在这个期间,南宫风吟并没有和空行接触,既然没接触,二人要怎么打配合,还是说,二人都默契到了不用沟通就心有灵犀? 秦游觉得可能性不大,名侦探矬逼小四眼说过,排除了所有不可能性的,那么剩下的,就是唯一的可能。 而这个可能,就是二人并没有私下联手,至少事发突然,二人都没有通过气。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秦游开始猜测空行入殿后会说什么,自己如何应对,对方又会如何狡辩。 可思来想去,秦游还是想不出,罪证都齐了,闻人泰肯定是会出来作证的,那么空行凭什么有恃无恐敢跑到皇宫门口玩静坐抗议,换了是自己的话,早就跑了。 时间转瞬即逝,白千回来了,已经将空行法师带到殿外,秦老大示意入殿。 君臣们看向大殿入口,只见身穿里衣满身血污的独臂老僧迈步走了进来。 不少臣子们心头一惊,没想到空行法师的形象这么惨! 断臂之处满是凝固的血污,还夹杂着焦黑,明显是伤患处被烙铁烫过,寒冬之季,穿着单衣,脸色苍白面如金纸。 大家不由又看向了秦游。 外界传言空行法师在骑司地牢中受了非人的折磨,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也有不少臣子们略显诧异,因为空行没了“假胡子”。 之前在骑司乙四“验明正身”的时候直接给空行的假胡子扯下来了。 空行入殿后,只是宣了声佛号,并没有跪下。 “贫僧空行,拜见陛下。” 又是宣佛号,说是拜见,既没跪也没拜。 “大胆!”秦游先发制人,厉呵道:“一介屁民,竟敢见倒陛下不施跪礼!” “秦游,不得无礼。” 秦老大呵斥了一声,然后令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 天子竟然从御座上走了下来,站在了空行面前,摘掉玉冠,满面春风一般的笑容,让白千将刚刚南宫风吟坐的绣墩搬到空行屁股下面,还让小太监奉上热茶。 秦游一脸懵逼。 就连空行老僧也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如此礼遇,脸上带着几分错愕。 面前站着的,可是中州夏朝的天子,空行虽是出家人,可依旧带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模样。 “僧舍只留明月伴,禅关惟许白云封。”秦老大微笑着说道:“空行法师的大名,朕也是多有耳闻,青灯古佛相伴数十载,中州大地游历讲经,大师为得道高僧,朕,佩服,佩服至极啊。” 僧舍只留明月伴,禅关惟许白云封。 一句话,不少臣子暗暗点头。 秦游彻底傻眼了,联想到今早白千说秦老大玩媳妇儿去了,不由怀疑同样是佛教徒的煜妃是不是吹了枕边风。 秦游还真找乔冉这个后宫百事通打听过,秦老大对后宫的这些妃子虽然抠,但是比较宠爱,只要是不要钱或者干涉政事,都不怎么管这群二手老娘们。 一时之间,秦游有点麻爪了。 秦老大这是被吹了耳边风,还是真的顾忌所谓的“民意”? 不由得,秦游看向了文官那边的南宫风吟。 南宫风吟笑呵呵的,明显是很满意秦老大的态度。 很多时候,天子展现出的态度就代表某件事的结果了。 秦老大对空行法师如此礼遇,前所未有,臣子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也会认为这是天子释放的一个信号,谁要是站在秦游那边,无疑是不给天子的面子。 “朕听闻空行大师盘膝坐于皇宫之外,不知所为何事。” 空行站起身:“贫僧敢问陛下,夏朝,可是要灭佛。” “没有的事。”秦老大笑着说道:“常行善者,福虽未至,但祸已远,行不善者,祸虽未至,但福已远,佛教劝世人向善,朕岂会灭佛,大师多虑了,不过是流言蜚语罢了。” 空行法师眼底掠过一丝喜意:“陛下也礼佛?” “略懂,略懂,哈哈。” 臣子们面面相觑,天子礼佛? 大家还是头一次听说。 秦老大再次开口,惊爆眼球。 “孝亲尊师,常怀善念,常怀善心,多做善事,佛教经义,朕颇为感触,若是这世间劝人向善的僧人多一些,这世道,良善之人就多上一些。” “阿弥陀佛。”空行法师满面喜色:“没想到陛下也是有慧根之人。” 秦游再也站不住了,连忙出班。 “陛下,臣有事要奏。” 秦老大一脸不爽:“不通礼数,空行法师话尚未说完,你便出班,成何体统。” “陛下。”秦游彻底急了:“这空行法师,看似道貌岸然,实则心如蛇蝎,陛下莫要被他给蒙骗了。” “大胆!”秦老大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斥声说道:“休要放肆。” 秦游眼眶暴跳。 这秦老大,究竟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猛然之间,秦游突然想起刚上朝的时候,秦老大一开朝竟然失言来了句阿弥陀佛! 难道后宫之中的那个煜妃如此厉害,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将陛下给洗脑了? 空行法师转过身,冲着秦游笑道:“原来卢施主也在殿中。” “本世子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哪来的卢施主。” “原来是秦施主,既是世子殿下,为何以假名卢云涛示人。” 卢通:“…” 魏云涛:“…” 秦游翻了个白眼:“出来混,都用昵称的好不好。” “殿下似是对贫僧有所误解?” 秦游冷哼了一声,还未开口,南宫风吟出班道:“陛下,怀恩寺一事,因三世子殿下而起,既然殿下与空行法师皆在殿中,正好将此事原委说清楚,免得坊间再起流言蜚语。” “不错。”秦老大看向秦游,沉声说道:“秦游,前夜,为何要袭寺押僧,给朕解释清楚。” 秦游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准备揭露空行法师与怀恩寺的真面目。 第一千一十一章 无力 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秦游的开口了,开局先来四个二。 “你这妖僧,出家之前,本是溧州的采花大盗娄艺,装什么得道高僧。” “阿弥陀佛。”空行宣了声佛号,面容不变:“之前,施主就已说过此事,老僧也告知于你,娄艺何人,老僧并不知晓。” 秦游冷笑一声,看向了闻人泰。 闻人泰出班,看向秦老大说道:“陛下,确有此事,前朝时,臣在溧州当差,溧州有一县令之子名为娄艺,善使蛇尸所制双鞭,逃亡时下体伤残,空行与三世子搏斗时用的正是双蛇鞭,在刑部大牢时也验明过,下体残缺。” 秦老大满面“诧异”之色:“此话当真?” “阿弥陀佛。”空行淡淡的说道:“修行之人,需斩尽烦恼根,贫僧皈依后,定力不佳,为一心礼佛,这才斩断这烦恼根。” 闻人泰刚要开口,秦老大皱眉说道:“若断其阴,不如断心,心如功曹,功曹若止,从者都息,邪心不止,断阴何益,出家人,修的是心,而不是身,心欲不除,断了哪里,又有何益。” 空行面色微变,看向秦老大:“陛下,佛门不收六根不全之人,贫僧斩断烦恼根时,已是出家为僧…” “还尼玛狡辩。”秦游冷笑道:“你自己都说了,太监不能入佛门,成了僧人后就能变太监了,哪有这个道理。” “殿下所言差异,中州佛教僧人,有此执念者,不止贫僧一人。” 秦游微微一愣:“你是说好多僧人都自宫了?” 秦老大说道:“朕倒是听闻过,空行大师所言不虚。” 秦游转过头,气的够呛。 秦老大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处处为这妖僧说话。 有天子“作保”,秦游也无法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冷声说道:“那蛇鞭,蛇尸双鞭,你又如何解释。” “二十七年前,大福寺中,一位施主大开杀戒,贫僧出手阻拦,不敌,此人遁逃,贫僧独自追了上去,想要化解此人身上戾气,却在山中发现此人残缺的尸身,应是被恶兽所伤啃食了尸体,残缺尸身旁就有这两条蛇鞭,贫僧悔不当初,若是能拦住这位施主,他也不会遭此大劫,埋葬了尸身后,贫僧便将这两条蛇鞭携带身侧,以此为戒,佛渡天下人,那人虽不是因贫僧而死,却也因贫僧而死。” “卧槽。”秦游都被气笑了:“你当我是脑残,当所有人都是脑残,这种瞎话你也能编的出口。” “事实,便是如此,殿下不信,贫僧亦是无可奈何,一切皆是虚妄,争论已是毫无意义。” 闻人泰也是气的够呛:“独自追击,便是没有同伴,无人可为你作证,可是如此。” “阿弥陀佛,正是如此。” “大福寺早已在战火中损毁,僧人死的死逃的逃,你亦是找不到人为你作证,可是如此?” 空行大师施了一礼:“这位大人,在你的眼中,贫僧是恶人,那便是恶人,即便不是,依旧是,不如放下执念可好。” “你…” “好了好了。”秦老大打断道:“空行法师是得道高僧,刚刚所说,倒也在理,无甚漏洞。” 秦游嘴巴咧的大大的。 无甚漏洞? 这是处处漏洞好不好! 臣子们也是看明白了,秦老大这是铁了心的偏袒空行法师了。 原本上官鄂还想着帮着秦游和南宫风吟“碰一碰”,结果一看秦老大这熊样,也是懵了,不知道天子到底是几个意思,不敢轻举妄动。 秦老大笑道:“空行法师是得道高僧,为一心修佛,斩断烦恼根,勇气可嘉,又岂会是那害人性命的采花恶贼。” 秦游看向秦老大:“陛下,这…” “如何,难道朕,说的没有道理吗。” 秦游不吭声了。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听君一席话,胜离一个谱。 闻人泰为人公正,更是嫉恶如仇,即便看出秦老大有意偏袒,也是怒火难平,朝着秦老大拜倒。 “陛下,我刑部有…” 话没说完,闻人泰腾的一下站起来了,一脸懵逼的看着地面,膝盖拔凉拔凉的。 秦老大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秦游也反应过来了,脚丫子冰凉,感觉这议政殿的地面和冰块似的。 “好了好了,关于那采花贼一事,不用再论了,倘若秦游或是闻爱卿有证据,拿出便是,拿不出来,就不要污空行法师的清名了。” 秦游咬了咬牙,看向空行:“好,不说以前旧事,怀恩寺,地宫,你又作何解释,那些人头,那些手臂,触目惊心,你别告诉我那是摸摸头手办散装版!” “殿下,说的可是不净观。” 秦游颇为意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及。 空行不疾不徐的问道:“不净观乃是佛教修炼法门,不知殿下所为哪般。” 秦老大又是装作一副“诧异”的模样:“竟是不净观?” 群臣们面面相觑,明显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阿弥陀佛,谛心取相,自观其身,如彼不异,谛观自身他身,是欲界一切众生,身分不净皆悉如是,有何不妥。” “说的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秦游看向群臣:“所谓不净观,就是虐尸,让人观尸,非但如此…” 随着秦游娓娓道来,殿内臣子们终于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不少年轻的臣子作呕欲吐面色惨白,谁也没想到,佛道竟有这样的修炼方式。 众人们看向空行法师的目光,厌恶者不在少数。 大多数文臣,信奉的都是儒家。 儒家的《孝经》开宗明义章就记载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而不少儒家子弟认为出家人是不孝的,因为他们“抛弃”了父母。 再一个还是和“市场份额”有关,都去学佛学了,谁还学儒学。 “不净观,古便有之,怀恩寺是修行之地,修行不净观。”空行法师看向秦游:“何错之有。” 闻人泰几近暴怒:“那尸体何来?” “自是我佛家子弟,因修得圆满舍弃肉身,将皮囊留在寺庙之中用于佛家弟子修不净观。” “好,好一个巧言善辩空行法师。” 秦游拍了拍双掌,冷声问道:“要不是亲身经历者,八成就被你糊弄过去了,本世子问你,修不净观,可是自愿的,这些人,是不是被你们寺的僧人骗去的。” “殿下是说,修不净观的施主,是被怀恩寺僧人强行带入寺庙之中吗?” “自然不是,是先被骗去,然后种了迷香。” “阿弥陀佛,那些人,都是自愿前往怀恩寺,正如殿下,殿下前夜前往不净观,可是被僧人强行带去,你等听贫僧讲经,为皈依佛门,想要超脱,才要修不净观,至于迷香,殿下误解了,此为定神香,可驱除杂、邪二恶念。” 秦游抓着户部的手指几近发白。 他是着实没想到,这老僧,竟然敢指鹿为马。 闻人泰大声质问道:“那柳音苑老鸨张瘦柳,你又作何解释。” “不知大人所说何人,贫僧只是讲经,其他事,都是由怀恩寺监院慧海所办。” 秦游嘴角浮出了笑意,转身冲着秦老大拜倒。 “陛下,之前骑司收押过慧海,口供就在…” 说到一半,秦游腾的一下起来了,破口大骂:“哪个狗日的给地暖换成冰水了?” 秦老大:“…” 第一千一十二章 性情大变 秦游一语道破天机。 殿内的群臣终于知道为什么冷飕飕的了,感情是地暖下面的管子不是滚烫的水而是冷水。 所有人都看向了御座之上的秦老大。 秦老大面不改色,训斥白千:“秦游所说的,可是事实,为何地暖换了冷水?” “应是年久失修,老奴…” “蠢货,罚你一个月俸禄!” 白千脸上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他已经习惯了,跪倒在地认了声错。 秦游皱眉不已。 白千跪下的时候,一点异样都没有。 这也就是说,议政殿铺设的管道,并不是全部“坏”了,而是臣子在的地方都是冷的,白千和秦老大那区域是正常的? 看了眼佯装发怒的秦老大,秦游满脸鄙夷。 这点心眼子,都用这上面了。 不过秦游乐享其成,冻死这群狗日的,让你们天天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 秦老大又“省”了一个月俸禄后,刚要开口,一个小太监突然进入殿中。 “陛下,飞马骑司副统领乔冉有事要奏。” 秦游神情一震,乔冉果然靠得住,应该是带着什么证据来的。 秦老大说了声“传”后,穿着红衣骑司“保安服装”的乔冉快步走了进来,同时微微看了眼秦游。 秦游面带笑容,点了点头,一副咱哥俩就是有默契的模样。 “陛下。”乔冉弯腰施礼:“怀恩寺监院慧海,悬梁自尽。” 众人目瞪口呆,刚提到这慧海,人竟然死了? 秦游傻眼了,然后目视着禀报完毕的乔冉又退出去了。 乔冉退出去的时候,又看了眼秦游,微微点头。 秦游想骂人。 点你奶奶个腿的头啊,感情你进来就是报丧的啊,老子还以为你是来站台的,靠。 秦游猛然转头看向面如常色的空行,心里咯噔一声。 死无对证!!! 三十年前溧州采花恶贼一案,没有证人。 那些尸体,说是他们自己僧人的尸体。 入怀恩寺,的确是出于“自愿”的。 柳音苑老鸨子,推到了已经死的慧海身上。 迷香,偷换概念成了定神香。 而不净观,也确实是有记载的佛教修炼法门。 怀恩寺僧人的口供,都指向了寺庙,而不是空行,口供毫无意义,因为完全可以说这些是屈打成招。 秦游瞬间反应了过来,所有的证据,全都变成了心证,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你怀恩寺监院莫名其妙的自尽了,空行,你却面无异色,莫非,你早知慧海会自尽,还是说,这都是你安排的?” “一切,皆是虚妄,慧海已去往生,善也好,恶也罢,皆是定数,贫僧为何喜、为何怒、为何哀,又为何乐。” “殿下。”南宫风吟走了出来,语气淡然:“空行法师入殿后,一直是你万般指责,却毫无证据,更是未解释过为何要屠杀僧众二十余人,难道,不应给空行法师一个交代吗。” 秦游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今天自己所说的话,任何一个字,都会被传出去。 要么,不说,一旦说了,就要掷地有声,而不是全靠心证。 再次过了一遍调查出来的和所经历过的,秦游满心无奈的发现,无论是从三年前骑司丁八案入手还是从怀恩寺行骗之事作为切入点,都会被倒打一耙,因为归根结底,是他与骑司先盯上怀恩寺的,而不是怀恩寺出动找上门的。 可盯上怀恩寺的起因,还是因为心证,如果说出来的话,反而会授人以柄被说做事居心叵测。 更让秦游无语的是,秦老大就和吃错了药,处处偏袒空行。 眼看秦游答不出话来,龚文华站不住了,出班道:“陛下,老臣有事要奏。” 秦游冲着龚文华报以感激一笑。 秦老大:“何事。” 龚文华:“老臣从东海回京时,听到了一则传言,说是越州有一男子,会在水中吐火,老臣好奇的紧,世上真有如此奇人,不如陛下下旨,让骑司将此人带…” 秦老大:“退下!” 龚文华:“是。” 秦游:“…” 闻人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看了眼空行,狠狠的哼了一声,也退回去了。 上官鄂老狐狸似是想到了什么,竟然露出了一抹笑意,继续装死。 南宫风吟见到秦游孤立无援,再次问道:“殿下为何不答,夜闯佛门清修之地大开杀戒,更是因此让京中百姓与佛信徒误以为朝廷要灭佛,难道殿下,就没一个解释吗。” 秦游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用排除法先水上一水了。 “诸位大人,不净观,骇人听闻,丧心病狂。” 群臣不由点头。 南宫风吟冷笑道:“此法本就是佛家修炼法门,有何指摘。” 秦游:“柳音苑老鸨惨死怀恩寺,南宫大人,你总不能说是与僧人无关吧,难不成老鸨子还能大半夜跑去寺庙里拉客人,那这消费者定位也太准确了吧。” “空行法师是方丈,并不是怀恩寺住持,此事应是与监院慧海有关。” 秦游:“怀恩寺诓骗商贾,不少商贾散尽家财全部捐赠给了怀恩寺!” “殿下此话,可有证据,倘若没证据,仅凭猜测…” 秦游:“市井传言,你和工部右侍郎慕容飞鸟有龙阳之好!” 南宫风吟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秦游乐道:“还作诗了,毕竟您现在是太子少师了,所以骑司知道这件事后就开始私下打探,最终查到了怀恩寺…” “够了!”秦老大终于开口了,看向秦游怒目而视:“休要在殿中胡搅蛮缠了,明日早朝时,将前夜之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写清楚,若敢欺瞒,朕绝不饶你。” “陛下…” “住口,滚回去。” 秦游眉头抽动,凝望着秦老大,最终暗暗骂了声娘,只能退回班中。 南宫风吟笑意更浓。 他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的这么顺利,天子居然站在了他和空行法师这一边,早知如此的话,就不用耗费心力做了那么多布置,根本没用上。 群臣暗暗纳闷。 越王府三世子的恩荣,难道到头了吗,看天子的表情,似是极为厌恶。 秦老大站起身,竟然又让白千取来个绣墩,放在了空行的对面。 “空行大师,可愿为秦昭讲经。” 一语落毕,秦老大还施了一礼。 “嗡”的一声,议政殿炸了。 谁也没料到,天子竟然对佛教如此偏爱,对空行如此偏爱,甚至自称其名。 秦游没炸,而是开始心里盘算,怎么带领小弟今夜直接冲进怀恩寺捅死空行,然后再连夜跑路去东海避风头。 秦游知道,自己今天输了,败局已定。 原本,事情不会这么被动。 秦游的目光望向了虚心请教的秦老大。 之所以会如此被动,输的这么彻底,就是因为天子! 第一千一十三章 善哉 秦老大已经开始和空行“请教”上佛法了,态度谦虚的一逼。 秦游冷眼旁观。 要说多生气,也不见得。 秦老大的人设就在那摆着,宽厚仁德是被动触发技能,空行还和其他臣子不同,佛教执牛耳者,就是掉个胳膊而已,夏京的百姓信徒聚众跑到皇宫门口来了。 秦游百思不得其解。 在皇宫门口聚众,按理来说秦老大应该特别生气才对啊,更应该和自己统一战线,可事实却是秦老大都快认贼作父了。 “我执,是痛苦的根源,陛下有所执念,便有了痛苦…” “智者不锐,慧者不傲,谋者不露,强者不暴…”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喜无声,大爱无言…” “这世间最位可怕的,不是错事,而是错心,事情错了可以改正,可心错了,还会继续做错事…” 空行口若悬河,秦老大听的连连点头。 群臣们傻眼了,着实没想到,好好的早朝,竟然成了这幅局面。 就连南宫风吟也是做梦都没想到,天子竟然对佛法如此痴迷? 别说南宫风吟了,空行激动的胸膛都快要炸开了。 一国之君,居然有如此慧根,实属难得,真要是成了虔诚信徒,佛教兴盛指日可待,便是让中州大地遍地都是佛信徒也不是不可能。 秦老大听的如痴如醉,连连颔首:“一忧一喜皆心火,一荣一枯皆眼尘,静心看透炎凉事,千古不做梦里人,空行大师果然是得道高僧,朕感触良多,感触良多啊,原本许多心结之事,竟是解开,万事,也似有豁然开朗之兆。” “阿弥陀佛,陛下有如此慧根,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陛下之所以忧心,便是太过执着,许多事,放下了,空了,自然圆满。” 秦老大苦笑道:“放下,谈何容易,朕学佛时日尚断,这四大皆空,明其意,却不明其义,大师可否解惑。” “还需陛下自悟,陛下之执念,不可道与外人。” “可惜,可惜朕是天子,九五之尊,若不然,当真要好好学学这佛法。” “佛陀和寂天菩萨,皆是王子,皈依我佛之前,享受至高无上的奢华与舒适,然而他们把那些都看成虚幻而痛苦的,最终从中逃离。” 话音一落,群臣色变,闻人泰厉声呵斥道:“大胆,竟敢蛊惑陛…” 秦老大面露阴沉之色:“退下。” “陛下…” “朕,命你退下!” 闻人泰还想说什么,却被上官鄂拉回了班中。 秦老大苦笑了一声:“这便是朕,万般烦恼,倒是让大师见笑了。” “阿弥陀佛,放下便是。” “时间过的飞快,毕是在议政殿中,过几日朕闲下来,还望大师来到宫中为朕讲解佛法。” 空行笑的和多老菊花似的,连连称是。 不少臣子暗暗叹气,谁也没想到,天子竟然如此尊崇佛教,真要是如此下去,岂不是要误国? 秦老大站起身,看了眼群臣,朗声道:“这佛法,可令人心中豁达,诸位爱卿,若是无事…” 说到一半,秦老大似是叹了口气,回到了御座之上。 而空行则是笑意渐浓。 回到了御座之上,秦老大又是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今日,朕受益颇多,白千。” “老奴在。” “下朝之后拟定旨意,将西郊皇庄今年的收益…不,将皇庄发卖了吧,所获钱财,捐赠与天下各处的寺庙。” “陛下,这…” “做就是了。” “唯。” 殿中不少老臣面露惊愕,空行则是满面狂喜。 天子听自己讲了经,所获良多,又将皇庄捐了出去,此事一旦传开,信徒数量一定大涨。 空行兴奋的胸膛起伏不定。 “阿弥陀佛。”空行喜极之下,竟然跪倒在地面,也不嫌冰:“贫僧,代天下僧人,谢过陛下,陛下大善。” “大师快快请起。”秦老大略显羞涩的笑道:“这大善,朕可担不起,不如大师,朕可不如大师啊。” “善哉。” 秦老大又转过头,对白千说道:“淮西又是雪灾,不知有多少流民涌入京中,朕还愁着不知如何是好,还好空行大师点醒了朕,明日准备好一百贯钱,交由怀恩寺僧众,不可少给,每名僧人至少一贯,让他们行遍中州大地,传扬佛法,僧众走了后,怀恩寺就让那些流民们暂时居住吧。” 白千懵了,空行也懵了,满殿都是懵逼的表情。 “陛…陛下。”空行目瞪口呆:“那些僧人,皆是怀恩寺的僧众…” 秦老大笑道:“京中不过是一城一池,大师说了,心中有佛,佛在心中,在哪来礼佛都是一样的,朕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这天下信徒越来越多。” “那怀恩寺…” “大师勿忧,开了春,怀恩寺拆了便是,那些良田、产业、铺面,全部变卖了,所获钱财,全部赠予京中信徒。” “什么?”空行面色剧变:“不可,万万不可啊。” 秦老大一头雾水:“为何不可?” “怀恩寺产业,单单是良田就有…” 秦老大眉头一拧:“大师刚刚不还说…要放下吗。” “贫僧的意思是…” “是什么?”秦老大站起身,满面古怪之色:“大师刚刚还说,这世间一切,皆是虚妄,来时赤条条,走时赤条条,眼前一切,都是苦难,就如钱财一般,既是苦难,发卖了,赠予信徒,有何不可。” “贫僧是说…” “说什么,难道朕理解的不对吗,身外之物,不可看重,朕…”秦老大突然露出了笑容,笑容之中,带着几分狰狞之色:“可是将皇庄都舍弃了。” “陛下富有四海,可怀恩寺僧众…” 空行第n次被打断,秦老大迈步向前,朗声道:“众生平等,朕,与他人,又有何区别。” 来到空行面前,秦老大负手而立,极具侵略性:“大师对朕说,外物,不过过眼云烟,不要执着,就如钱财一般,朕的钱财,是粪土,怀恩寺的钱财,就是真金白银,难不成…” 秦老大突然提高了音量,双目如电:“空行,你是在…戏耍朕!” 空行下意识倒退了一步,满面冷汗。 秦老大咄咄逼人:“钱是身外物,若把钱财当做心,心便丢了,如同被割肉般的痛,空行,你如此注重钱财,却对朕说要放下,难道是说,别人,要放下,而你空行,放不下,怀恩寺,放不下,还是,天下的僧人,都如你这般放不下,劝别人放下,自己却放不下,可是此意?” “我佛慈悲,你可是大彻大悟得道高僧,流民无家可归,怀恩寺僧人游历讲经,将原本的产业赠予流民,有何不可!” “你与朕说,一切皆有定数,怀恩寺救助流民,大善,此乃定数,善举,既是善举,就是定数,既是定数,你为何不肯!” 空行面如金纸,望着满面威严的秦老大,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秦老大眯起了眼睛,君临天下,九五之尊。 “朕,再问你最后一次,这怀恩寺,良田千亩,产业无数,你空行法师,是卖,还是不卖。” “陛…陛下…” “好你个妖僧!”秦老大一挥长袖:“秦游说的果然不错,还真是满口道德却假仁假义之辈,白千!” “老奴在。” “下朝后,贴出告示,将今日殿上所发生的一切,公告天下,朕,捐献皇庄,空行法师却一毛不拔,让京中百姓与信徒说出个公道,百姓与信徒若是同意,朕便强行将怀恩寺产业全部发卖,所得钱财,无偿交由佛教信徒与流民,若是佛教信徒不同意,那朕就不动这怀恩寺与名下产业,单单捐献皇庄!” 空行如遭雷击,满面苍白之色。 秦老大突然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在空行耳旁开了口。 “老贼秃,玩这裹挟百姓的手段,你他娘的还嫩的很,老子今日就让你开开眼,这京中所谓的信徒,究竟是不是四大皆空,是否能视金钱如浮云!” “扑通”一声,秦游双膝跪地,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嘶喊道:“陛下万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老大回过头,看了眼秦游,勾了勾嘴角,眨了眨眼,再次回到御座之上。 第一千一十四章 舍弃 大慈悲渡不了作死的人,好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 空行呆立,如遭雷击,身体比脚冰块一般的殿石还要冷上三分,身冷,心更冷。 杀人诛心,不够如此。 望着那御座上戴回玉冠的九五之尊,空行遍体生寒。 高呼万岁的秦游揉着膝盖站起来了,无声狂笑。 杀人诛心,对于这四个字,他一直不是很理解。 杀人他明白,算是半个行家,可这个诛心具体是怎么个诛法,他不懂,今天,他懂了。 自己,不过是想一刀捅死空行。 秦老大,却是要揭开这位得道高僧的虚伪面目。 怀恩寺何止百年历史,大肆敛财,名下产业无数,良田千亩。 京中的信徒,尤其是虔诚信徒,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穷的一家四口晚上睡觉就盖一个口罩,即便这样,也存出几文钱扔进了怀恩寺的功德箱里。 试问,这些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的百姓,真的看的懂经书吗,还是听的懂僧人所说的那些“大道理”和“大圆满”? 不,他们看不懂,也听不懂,只是僧人告诉他们,别灰心,下辈子你就会过上好日子了。 正是因为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所以百姓才“信佛”,希望自己下一世能够过上吃穿不愁的生活。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这一世就能过上好日子,他们还会如此虔诚吗? 怀恩寺的产业一旦发卖,绝对是个天文数字,再分到这些信徒的手中,他们会拒绝吗,会依旧站在空行和怀恩寺这边吗? 还是说,得了钱财后,高声赞扬天子圣明? 其实可笑也就可笑在这里,僧人告诉穷苦百姓看开、放下、别在乎,让他们寄希望于下一世。 可如果真的看开了,放下了,不在乎了,还那寄托希望于下一世做什么? 不正是因为这辈子过的不好,所以才希望下一世过的好吗。 可要是这一世能过的好,能得了钱财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些信徒,还需要怀恩寺吗? 得了钱财就马上改变命运。 或是继续支持怀恩寺和空行,然后这辈子依旧苦逼呵呵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 相信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这一世”。 没了京中百姓和信徒支持,空行就没了最大的依仗。 而怀恩寺要么拒绝秦老大的“提议”,要么离开怀恩寺“浪迹天涯”。 拒绝秦老大的提议,那就是和京中百姓与信徒对着干,下场可想而知。 可要是浪迹天涯,怀恩寺名存实亡,这些僧人,一定会将空行恨到骨子里。 无论结果是什么,空行,都没了依仗。 而一个没了依仗的僧人,一个被同行“痛骂”的僧人,那就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得罪了一个世子,下场堪忧。 “朕乏了。”秦老大站起身,风轻云淡:“散朝。” “陛下。” 空行终于回过了神,高呼了一声,可惜,既没留住秦老大的人,也没留住天子的心。 一群禁卫涌了进来,左手按着刀柄,望着空行满面戒备之色。 秦游再次震了个大惊。 秦老大和白千是直接走的,没喊禁卫,也没交代任何人什么事,可禁卫却一听散朝就进来了,明显,是提前得到了天子的授意。 秦游佩服的五体投地,所有的一切,都是秦老大早就布置好的了。 秦老大知道空行武艺高强,深怕这老东西狗急跳墙,所以早在上朝之前就安排好了禁卫。 六神无主的空行被架走了,秦游刚要出去告诉乔冉让骑司盯着这老家伙,白千快步走了过来,示意秦游留步。 待所有臣子都出了殿,白千这才笑吟吟的说道:“陛下有口信。” 秦游恨不得五体投地纳头便拜:“白公公请说。” “殿下你还得坐镇骑司,陛下可是开了金口,三日之内,要让今日殿上发生的事情,传到每个经常百姓的耳朵里。” “明白。”秦游笑呵呵的说道:“让全京城人都知道空行伪善的面孔。” “陛下还说,殿下对这财货、买卖、商事,最为精通,怀恩寺名下多少产业,那些和尚有多少地,可都要查清楚了。” 秦游双眼一亮:“陛下准备直接查抄了怀恩寺。” 白千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陛下是仁德之君,岂会做这种事情,陛下的意思啊,是要让京中百姓和所有信徒都明白,都清清楚楚的明白,这怀恩寺到底有多阔气。” “哦~~~~~”秦游哈哈一笑:“懂了。” “殿下是聪明人,懂了就好,不过还需谨记,千万不要动那些僧人。” 秦游用力的点着头:“明白,太明白了,这事我熟。” “明白就好,那咱家回去侍奉陛下了。” “白公公慢走。” 待白千走了后,秦游身体都轻了几分,快步跑出了议政殿,见到了守在外面已经换好常服的乔冉。 “空行那老王八蛋呢。” “离宫了,本不想走,被南宫风吟拉走了。” “让骑司盯着点,前往别放跑他,等事情解决的差不多,让他身败名裂后,高低弄死他。” “放心就是。”乔冉问道:“白公公刚刚说了什么,可是陛下有所指示。” 秦游打了个响指:“三日之内,搞臭怀恩寺。” “搞臭?” “没错,连百姓压箱底的几文钱,怀恩寺都不放过,就是这一枚枚铜钱,被僧人们从功德箱里倒了出来买房买地打赏女主播,所以咱得让百姓知道,知道这些和尚的虚伪面孔。” 刚刚一直在殿外当保安的乔冉,笑着点了点头。 殿内发生的事情他听到了,不得不说,对于秦老大的一套骚操作,他也是佩服万千。 二人并肩出了宫,秦游乐呵呵的。 “怪不得陛下林上朝的时候还要去找煜妃娘娘求教佛学,原来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还以为出这么大事后陛下一晚上还有闲心玩…” 乔冉似笑非笑:“玩什么?” “玩秦玄。” 乔冉:“…” 眼看出了宫,乔冉突然有感而发:“天子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哪怕是僧人,总有一些自己要守护的东西,而为了守护这些东西,需要舍弃,舍弃荣誉、尊严、钱财等等,刚刚在殿中,陛下也是如此。” “陛下舍弃了什么?” “你觉着呢。” 秦游想了想,试探性问道:“脸皮?” 乔冉吓了一跳,赶紧四下看了眼,确定没人听到后,没好气的说道:“在宫中你也敢口无遮拦。” “不是就咱俩吗,那你说,不是脸皮是什么。” “皇庄啊。” 秦游:“…” 秦游都没好意思吭声,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那处废弃的皇庄,改农家乐都费劲,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就是一片荒地和快要倒塌的几处楼宇。 乔冉也懒得吭声。 他想说的,并不是秦老大舍弃了什么,而是天子在守护着什么。 第一千一十五章 贱卖 回到骑司衙署,秦游让人快马将李太白从书院中叫了过来。 由李太白带领二十名骑司,明察暗访,将怀恩寺名下产业全部统计出来,并且算出一个估值。 一旦有了大概数字后,骑司的下线全部动起来,让所有人知道那些天天所谓吃斋念佛的僧人是一群多么阔的阔佬。 打探商业的信息,小白是行家,有骑司相助,这种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原本秦游还在紧锣密鼓的做着筹划,可下午发生的事情着实令他彻底蒙了个逼。 京中流言四起,传播速度之快,范围之广,内容之劲爆,可谓是令人目瞪口呆。 早朝刚散不到一个时辰,京中满是流言蜚语,关于天子和空行法师的。 版本一,今日早朝天子与空行法师讨论佛学,之后天子仰面痛哭,曰信佛者,皆是因生活窘迫,因朕之过,朕愧对大夏子民,郊外皇庄发卖,作价三万贯“贱卖”,所得钱财三万贯,全部用于在城外建造房屋供流民与无家可归者居住。 版本二,得道高僧空行法师劝天子,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是用于贫苦之民的话,空行法师愿拿出一万贯,天子感动之余要将皇庄发卖,随即告之空行大师,皇庄所卖钱财与空行法师捐的一万贯算是二人共同善举,空行说不可,天子问为何,空行说他没有一万贯,天子问有多少,空行说他平生积蓄就九十八文,完了就这不到一贯钱他还不想捐出来。 版本三,空行为殿上君臣讲经,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君臣的钱,就好比怀恩寺一样,虽然收香火钱,但是也应用于百姓身上,天子和臣子们极为认同,并表示愿意拿出钱来接济百姓,天子问怀恩寺将多少钱用在了百姓身上,空行说一文都没用上,天子不解,问为什么,空行法师说没意义,因为他们将钱给了百姓后,百姓还得去怀恩寺再放进功德箱,大致意思就是没必要费二遍事。 光是今日在议政殿中的版本就有高达十多版,特别吸睛。 本来秦游以为这十多个版本就很夸张了,结果没想到除了议政殿外,关于怀恩寺的流言就更夸张了,也是十多个。 关于怀恩寺的版本一,空行法师人老心不老,去柳音苑玩,仗着他是得道高僧想要零元购,结果柳音苑的老鸨子不吃这一套,将他给了撵出来,恼羞成怒的空行,派僧人大半夜给柳音苑老鸨子绑到怀恩寺中蹂躏人家,家属报官后,京兆府不敢管,最终还是越王府小世子带着骑司去的怀恩寺,结果去晚了老鸨子已经死了,令人发指的是,即便是尸体,这群贼僧还趁着热乎劲行那猪狗不如之事,小世子大怒,拔出三尺青峰将施恶行的僧人全砍了。 不信的话,大家可以去柳音苑问问,老鸨子是不是下落不明,还可以去京兆府问问,老鸨子的尸体是不是从怀恩寺运出来的。 版本二,空行法师修炼邪术,邪法大成,已经达到了看谁谁脑残的地步,只要被他施展邪法看了一眼,就会散尽家财全部交给怀恩寺。 不信的话,大家可以去问嘛,安州刘家小公子刘大当、江平县做染料生意的许大掌柜、津南布匹行的吴家,还有现在就在京兆府关着的四个倒霉催,前夜要不是小世子,他们四个险些变成脑残。 版本三,京中的两家花船,四家赌坊,还有三家牙行,都是怀恩寺名下的产业,要问怀恩寺哪来的钱做这种丧良心的营生,香火钱啊,全是百姓和信徒扔进功德箱里的铜板,人家积少成多“存”出来的。 不信的话,大家可以去怀恩寺问嘛,那监院慧海就是见到事情败露才悬梁自尽的。 总之,各种版本,关于今日在议政殿内,关于怀恩寺,关于空行法师的,传播极快,满京城都在讨论。 坐在书案后面的秦游都傻眼了,看向面色古怪的乔冉:“你让人干的?” 乔冉摇了摇头。 “那不对啊。”秦游满面不解:“引导舆论散播留言这种事,也就文人和骑司擅长,这事和文人没关系啊,只可能是骑司。” “应是骑司。”乔冉低着头,语气有些尴尬:“不过应是宫中的红衣骑司。” “你是说…都是陛下指使的?” “好…好像是吧。” “好像个屁,就是。”秦游略一寻思就确定了,绝对是秦老大干的。 就关于今日早朝议政殿中发生的事,就这些流言,哪一条不是彰显着秦老大的慈悲与大度,除了当事人,谁还能这么不要脸? 看看这些版本的共同点就知道了,全是夸天子的,而反观空行法师,一个字,特么抠,特么虚伪,特么假仁假义! “陛下他也太不要…” 秦游到底还是没将“脸”字说出来,满心感慨:“陛下就是陛下,我辈难以企及啊,就这么多流言蜚语,似是而非,真中带真,假中带真,加上陛下要让怀恩寺原地解散这事,空行和怀恩寺那群僧人肯定完蛋了,撑不了几天的,等他们身败名裂后咱们就可以动手了。” 乙四匆匆跑了进来,满面兴奋之色:“殿下,统领,贴告示了,陛下要将皇庄发卖,作价三万贯贱卖,用于救济灾民以及发放给京中佛教信徒,不少世家门阀和富商被陛下善举所感动,一起前往了京兆府,愿意合力凑出五万贯将皇庄买下作为善堂。” “我去,真有人买啊?” “可不是吗,都去京兆府了,二十多人同行,还有人说,怀恩寺那佛是假佛,天子才是真佛。” 秦游倒是没好意思吐槽,点了点头道:“不管怎么说,陛下也算是出一次血了,皇庄虽然年久失修,可毕竟是皇庄,也值三万贯了。” 正在喝茶的乔冉差点没一口茶吐出来。 秦游注意到乔冉的异样,不由问道:“怎么的,我说多了还是少了?” “没事。” “什么就没事,难道皇庄不止三万贯?” 乔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了半晌,竖起两根手指。 “两万贯?” “不是。”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十万贯?” “额…两千贯。” “两…”秦游一脸懵逼:“就值两千贯?” 乔冉又补了一句:“还未必卖的出去。” 秦游整个人都石化了,开始怀疑人生。 不值两千贯的皇庄,秦老大作价“贱卖”三万贯,然后一群想要拍马屁的臣子和商贾出到五万贯。 五万贯,只有其中三万贯用来给百姓,这也就是说,算来算去,秦老大非但得了好名声,还净赚了两万八千贯?! 第一千一十六章 开战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重拳出击。 单单重拳也就罢了,重拳过后又是一套组合技,秦游将这套组合技称之为“仁善之君必杀组合拳”。 这一套组合技,分为两拳三刀,两拳击倒,再补两刀,最后一刀确保永不翻身。 第一拳,议政殿中天子的“真仁善”与得道高僧的“假慈悲”,被京中百姓所知。 第二拳,似是而非的证据,让流言蜚语变成了“传闻”。 如果说前两拳将空行与怀恩寺击倒的话,后两拳就是则是致命的补刀。 公告贴出的怀恩寺产业,估值高达七十六万贯! 并罗列出了怀恩寺具体产业名称和收入等等。 包括信徒在内的京中百姓,愤怒了,谁也没想到,一个寺庙,一个打着出家人名号的寺庙,竟然如此富有,富有到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天子在第二日上朝时,将此事定下了基调,天子说,佛教,教人向善,出家人,慈悲为怀,他尊敬并憧憬出家人,但是尊敬和憧憬的不是空行大师,更不是怀恩寺的僧人,并二次仰面痛哭,希望百姓能将那压箱底的几文钱买些米,买几尺布,或是给孩子买几两肉食,哪怕买一壶浊酒也好,而不是将钱放进怀恩寺的功德箱里让那些僧人们奢侈的花销。 这是第一刀,慈悲之刀,秦老大亲手祭的,京中的信徒们更虔诚了,不过不是信佛,而是信天子了。 第二刀,正义之刀,依旧是秦老大祭出的。 京兆府开始调查柳音苑老鸨子死因,并且有了包括“陈久安”也就是凤七在内的九名证人,除此之外,还要核查不净观那些尸体究竟是不是僧人们的,结果显而易见,空行法师在殿上犯了欺君之罪,那些尸体,根本不是僧人的。 第三刀,愤怒之刀,秦老大祭出的最后一刀,杀人,诛心! 怀恩寺与空行法师打着出家人的旗号,敛财,杀人,做尽丧心病狂之事,天子下旨,查抄怀恩寺,包括明显所有产业,不过查抄后并不归天子或是朝廷,而是分发给百姓。 分发的百姓分三种人,第一种人,信徒,凭着在怀恩寺购买的佛牌、佛像、经书,五日后,可去京兆府换取钱财弥补“损失”,这个“弥补”,翻了至少二十倍,比买股票还赚。 第二种人,流民,凡因雪灾无家可归者,安置在怀恩寺以及工部开始修葺的皇庄之内,并且获取查抄怀恩寺所获钱财。 第三种人,京中百姓,不过不发到手里,而是按照京兆府户籍名册,服过徭役免者免去明年的赋税。 三种人,都是穷苦人,佛教信徒,至少占了九成,这一刀,直接砍没了怀恩寺和空行法师的所有拥趸。 秦老大这最后一刀,看似是慈悲之刀,实际是仇恨之刀,因为空行法师和怀恩寺的反应,他早已料到。 公告出来后,空行法师带领近百名僧人盘膝而坐,坐在怀恩寺门口,以静坐抗议的方式表明,他们是被朝廷冤枉的。 不出半个时辰,千余名百姓拿着棍棒跑去了怀恩寺外要和这些僧人玩命。 这就是人心,空行与僧人是不是被冤枉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必须不是被冤枉的。 如果他们是被冤枉的,百姓就拿不到钱,得不到实惠。 出手最狠的,正是之前在大牢外为空行祈福的虔诚信徒们。 他们无疑是最为愤怒的,因为他们家中有着大量的佛经、佛像、佛牌。 拜了这么多年佛,哪怕三天两头去,可其实一年下来,他们并没有往功德箱里扔太多的钱,最多也就是百八十文。 可怀恩寺的产业明细公示出来了,所以他们怒不可遏,近百万贯,这是怀恩寺从他们身上吸的血,仿佛他们扔进功德箱里,不是百八十文,而是近百万贯! 这最后一刀,无疑是致命的,最爱你的,成了最恨你的。 又是一次“历史”,又是一次“首例”,又是一次“开朝以来”,哪怕是前朝都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千余名百姓,拎着棍棒,打的那些僧人头破血流。 人,越聚越多,百姓的面孔,也越来越狰狞,空行只得带着僧人们回到寺中“躲避”,应该出来驱散群众的衙役,永远都是“姗姗来迟”。 当上百名衙役和京卫感到现场时,怀恩寺可谓是人山人海,骂声震天。 人群之中,数十名身高体壮的像是军伍之辈的汉子,也不知是如何挑拨的,竟将数只火把扔进了怀恩寺中,同时“攻破”寺门,群情激奋的百姓们冲击怀恩寺。 身高高绝的空行也彻底怒了,当然,大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怒了,只知道他“出手”了,将八十岁老妪和七岁稚童打倒在地,反正很多混在人群中壮硕的汉子是这么喊的。 所以大家更加愤怒。 眼看着怀恩寺的被拆的差不多了,早已等候多时的白千让红衣骑司朝着天空放出火药箭。 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愤怒的寺中百姓终于冷静下来,红衣骑司开始驱散百姓,而空行法师,早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白千走了过去,探了探鼻息,随即用一把利刃刺出两刀,一刀心,一刀肺,落实了秦老大的最高指令,快,准,狠,敢裹挟百姓跑皇宫抗议的人,必须死! 秦游带着骑司们赶来时,空行已经气绝身亡多时。 三日,只有短短的三日,京中再无怀恩寺,京中,再无佛教信徒。 秦游望着空行法师和一众僧人的尸体,久久不语,随即命人将空行法师的尸体拉出去。 采花贼也好,道德高僧也罢,空行法师毕竟礼了三十年的佛,秦游为表示尊重,最终让骑司将空行法师的尸体…扔在了乱坟岗。 秦游回到书院,美美的睡上了一觉,这一觉,无比的香甜。 他做了个梦,梦到了秦老大。 在梦里,秦老大宠溺的摸着他的脑袋,说道,放心大胆的去作死吧,老子给你撑腰。 睡梦中的秦游,露出了笑脸。 怀恩寺被毁第二日,早朝,慕容千鸟上书请辞,以年老体衰为名,想要告老还乡。 天子极为痛心,慕容千鸟毕竟是老臣,只能点头应允,一散朝就命大太监白千带着一群御医前往慕容府为慕容卿家诊病。 御医们回到宫中秦老大,慕容飞鸟…毛事没用,身体杠杠的。 秦老大下旨,让慕容飞鸟继续发挥余热,争取再干五十年,不过不用上班打卡,在家先歇着吧。 所有臣子都知道,慕容飞鸟完蛋了! 如果慕容千鸟告老还乡了,仁善之君秦老大,还真没办法“算后账”。 如果慕容千鸟还天天上朝,仁善之君秦老大,还真没办法在议政殿里直接撕破脸皮。 可既不告老还乡,又不能上朝,慕容千鸟,死定了,空有职位,却能被算账,不上朝,却无法反击。 与此同时,南宫府邸中,一群加起来快上千岁的老头子们,终于达成了一致,向越王府三世子,开战! 开战,并不是因为他们确定了秦游要搞天下的世家门阀,而是因为天子,太过宠爱他了。 第一千一十七章 三代为王 书院之中,秦游望着眼前的黄铜大钟,表情有些莫名。 这是怀恩寺被查抄后骑司们拉回来的,秦游对其他东西没兴趣,而且最开始,也只是因为这口钟才引发了这么多事。 谁又能想到,空行法师与怀恩寺的覆灭,只是因为一口钟呢。 如果空行法师早知一切因钟而起,或许第一次见秦游的时候,就会将这口钟双手奉上,说不定还会再送几十车黄铜。 这是一口梵钟,上面一个大大的佛字,周身满是经文。 “阿弥陀佛,一看这就是一口灵性之钟,仁慈之钟…也是真理之钟。”秦游大手一挥:“来人,将这口梵钟送去后山,让墨鱼老先生将其炼化为我大夏朝的真理!” 一群越王府的护卫跑来,将钟弄上了车后,拉去了后山。 一旁的斐云荣幽幽的叹了口气,似怨似哀。 “怎么了?”团着雪球的秦游略显诧异:“叹什么气?” “你之前和我说,墨家子弟正在打造一种兵器,真理之炮,打造好后,夏朝将所向披靡。” “是啊,怎么了?” “当初制造火药时,你也未如此上过心,想必,这所谓的真理之炮,定是神兵利器。” 秦游乐道:“神兵利器不敢说,不过有这玩意,我大夏朝以后不用讲道理了,见谁揍谁。” “那若是你夏朝皇帝,要用这真理之炮征伐斐国呢。” 秦游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斐云荣露出了几分苦涩的笑容:“还记得当初我们的约定吗?” “当然记得,夏朝通过武力干斐国,谁提,咱就干谁,斐国想要通过武力干夏朝,谁讲,咱就削谁…” 秦游后半句话,没敢说,因为吞并一个国家,并不需要武力,有太多太多的方法了。 “若是你夏朝天子、越王、齐王要用火药弩,用真理之袍,征伐我斐国,你要如何?”斐云荣也捡起一团雪,握在手中,慢慢融化:“会阻拦他们吗。” “我…” “夏朝组建水师,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水师建成之日,涠江便不再是我斐国天堑,火药弩,可以在瞬息之间将我斐国的战船轰成碎木,更不要说你如此重视的真理之炮,有如此实力,你夏朝的天子,岂会不征伐我斐国。” 秦游无声的叹息了一口,甚至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斐云荣了。 他可以忽悠,说要等好多年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因为要消化瀛岛的地盘,要吞并晋昌,还要将凉戎赶出草原,真要动斐国的话,不知要猴年马月了。 可这话他说不出来,因为无论是猴年还是马月,总有这么一天,这一天也总会到来。 夏朝的君主年富力强,臣子们还算团结一心,不敢说谋士如雨猛将如云,至少当年开国的那些大佬们还动的了脑子,还拎得动刀子,国家一天比一天富裕,占据整个中州,是所有人的心愿。 而秦游,也要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个至理,国家与民族,需要被统一,没什么划江而治后或是跨海而分,真要是这么做了,后患无穷,祸及子孙。 不是他忘记了在东海时对斐云荣的承诺,而是他回到京城后,又明白了很多很多道理,一个关于奉献的道理。 老爹在奉献,大哥在奉献,天子更是在奉献,所有人都在奉献,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每一个子民。 “我知你为难。”斐云荣露出了笑容:“建功立业吧。” “建功立业?” “为了我,为了你的诺言,去建功立业吧。” 秦游一脸困惑:“和建功立业有什么关系?” “我们还有时间,还有很多时间,秦游,去建功立业,去成为可以左右夏朝君臣决策的人,当这一天到来时,你要保我斐国的斐家,三代为王,性命无忧,可以吗?” 秦游越听越迷糊:“三代为王是什么意思?” “若是你做不到,那你便帮我,帮我为斐国建功立业,当我有一天可以左右斐国君臣决策时,我保你秦家,三代为王,你选,是我助你建功立业,还是你来助我建功立业。” 秦游终于听明白了,感动的一塌糊涂。 斐云荣的意思是,斐国可以被夏朝“吞并”,不过要保障斐攻也就是斐云荣的老爹继续当皇帝,或者当斐国之王,至少斐家三代是这样的。 斐云荣,无疑是让步了,这一步,让的很大,退让到了底线,甚至超过了底线。 “对不起。”秦游满面歉意:“我不是忘记了在东海对你的承诺,只是…只是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大到了超乎你的想象,中州不过是这巨大世界的一隅罢了,在若干年后,将会出现无数危机,如果炎黄子孙不团结在一起,将无法应对这些危机,将会…” 斐云荣摇了摇头,打断道:“三代为王,你来,还是我来?” “我!”秦游咬了咬牙:“我来。” 斐云荣微微颔首:“好,那我斐云荣便助你建功立业,待你功成那日,保我斐家三代为王,保斐国子民,不受杀戮之苦,你想出一个,即便不用刀兵,也可一统中州的法子,我们说定了。” “好,说定了,要是我做不到,我就是狗,旺旺。” 斐云荣一把雪球呼在了秦游的额头上,秦游哈哈一笑,刚捡起一团雪准备还击,斐云荣已经跑走了。 二人追逐打闹着,正好从启文堂走出来的廖文之看到了,一脸忧愁。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一旁的闻道鸣乐呵呵的说道:“小儿女之间的情义罢了,院长何须介怀。” 已经知道斐云荣身份的廖文之气呼呼的说道:“飞云公主乃是誉满中州的奇女子,文武双全,品性更是难得,秦游那臭小子,倒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只是这公主殿下整日男装,与那臭小子成日出双入对,外人瞧见了,不免乱想,岂不是让那小子又背污名。” “倒也是,前些日子去了京中几处书楼,还真有一些儒生说越王府这小世子天天和一玉面公子亲昵非常似是有龙阳之好。”闻道鸣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不过想来山长早晚会将此事公之于众,到了那时,谣言不攻自破。” ps:这几天更新少,运动性腰损,要去做理疗,抱歉。 第一千一十八章 必须造 秦游是个喜欢追寻真理的人,所以茶不思饭不想,就等着来个惊喜,老墨鱼带来的惊喜。 两天后的一个夜里,双眼通红的老墨鱼来了,带来了惊喜。 老墨鱼大手一伸,大嘴一张:“钱!” 刚准备睡下的秦游登时就没了困意:“成了?” “快了。” “差多少?” “差一点。” “一点是多少。” “就差一点点。” 秦游的期待值开始蹭蹭往下降:“您这一点点,究竟是多少?” 老墨鱼略微一思索,说道:“老夫抽调了三十名墨家子弟,全是好手,二十多个时辰不眠不休,熔铜、冶炼、倒模、堆土…” 秦游不耐烦的打断道:“能不能十个字之内说明白?” “能,两个字就够?” 秦游呼吸急促了:“成了?” 老墨鱼:“炸了!” 秦游双眼都冒出金光了,满面不可置信:“试射…试射一次,炮弹就响了?” “是炸响了不错,不过不是火药炮弹,而是炮筒。” “我特么…” 秦游一屁股坐床上了,气呼呼的叫道:“下次你进来,别那么多废话,直接告诉我失败就完事了,白高兴一场。” “不算失败。” “炮筒都炸了还不算失败。” 老墨鱼没好气的说道:“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失败是成功之母吗,是这个意思不。” 秦游叹了口气。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干什么都磕磕绊绊。 上一世他看了那么多穿越小说,就别的穿越者,土豆,穿越的时候兜里必须揣着。 别问为什么一个正常人出门为什么要往兜里赛俩土豆,问就是正常人都这么干。 土豆也就算了,只要把火药技能点给点开,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什么火枪,什么火炮,什么火车,咔咔咔全弄出来。 可为什么到自己这里,土豆…低配版的,也就是番薯,火药,也是低配版的,得用弓箭射出去,想研究个火炮吧,还没材料,弄点铜,差点把命搭进去,好不容易弄个大钟,还他娘的炸了。 “没天理了,靠!” 秦游满心邪火,但是不能朝着人家老墨鱼发,毕竟老头是技术人才。 “知道为什么炸了吗?” “火药放多了。”老墨鱼从怀里拿出了几张纸,放在了桌子上,就是不同型号的炮管子。 秦游瞅了两眼,发现自己问的问题很蠢,可不是吗,火药不放多了,也不能炸啊。 望着图纸,他突然意识到,真理,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追寻的。 首先就是精度,想要提高精度,就必须要在炮筒上弄膛线,而想要弄膛线,就得弄铣床。 要是能给铣床研究出来,秦游也不用老墨鱼研究大炮了,直接研究摩托车它不香吗。 其次是射程,应该不会太远,火药爆发力达不到,就算是达到了,炮膛也承受不住。 再之后是弹头触发方式不同,比较高端的是使用高度仪甚至是激光触发,low一点的是弹头着地触发,而现在唯一能使用的,就是点燃导火索。 这么一想,秦游突然有点失去兴趣了,要准度没准度,要射程没射程,连安全保障都做不到,这还造个屁啊。 老墨鱼见到秦游不说话,心里开始打鼓了,一咬牙一跺脚:“给老夫弄来足够的铜,元日前,我墨家,定会将这神兵利器打造出来!” 秦游为老墨鱼倒了杯茶:“其实也不用那么急,主要是我担心你们的人身安全,要是…” 老墨鱼直接打断道:“人命才值几个钱,就是墨家都死绝了,只要把这神兵利器制成了,大夏日后遇到征伐,少死上几万乃至几十万人命,这样的觉悟,老夫还是有的。” “您别闹,这话要是换了别人说吧,我还能感动一下,你不是晋昌人吗,才当几天夏人啊就跑我这来喊口号。” “我们墨家子弟以后就在夏朝开枝散叶!”老墨鱼瞪了一眼秦游:“老夫生是夏朝的人,死是夏朝的死人!” 秦游乐了:“咱爷俩都认识这么久了,这种话以后见了外人说行,自己人就不用了。” “啪”的一声,老墨鱼一拍桌子,急眼了。 “老夫也是这寒山书院的先生,岂能让廖文之等人独享美名专美于前,教书,老夫不如他们,不假,可要说这天工制器机关之术一道,我墨家,敢说是中州不二。” 老墨鱼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竟然朝着秦游施了一礼。 秦游赶紧站起身将老墨鱼扶住,后者咬着牙说道:“这火炮,殿下你让造,老夫造,不让造,老夫,也得造。” “好好说,有话好好说。”秦游赶紧给老墨鱼摁在了凳子上:“好好的,急什么眼啊。” “老夫岂能不急。”老墨鱼气哼哼的说道:“刚回书院时,你答应老夫,可以将墨家的本事传授给小学子,可你知老夫的嘴皮子都磨破了,却无一人愿意受我墨家人教导,老夫心里这个恨呐。” 秦游恍然大悟。 怪不得老墨鱼急眼了,感情是招不到生源啊,这才憋着一口气想要一鸣惊人。 秦游倒是理解对方。 还真别所,鼓捣火炮肯定比鼓捣蒸汽动力省事,就蒸汽动力这事,研究到了能够应用的地步,运气好了,三五年,运气差了,三五辈子都不是没可能。 老墨鱼又把粗糙的大手伸了出来:“老夫不管,钱,要么你给钱,老夫去京中收铜,要么,你去帮老夫收。” “好吧。”秦游叹了口气:“需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那行,我明天去京里看看,实在不行,也只能学人家换铜板给熔了。” 墨鱼眉头一皱:“这熔铜板,不是犯法吗?” 秦游哈哈一笑,开始吹起了牛b:“不是本世子和你吹,就夏朝的夏律,那么厚一本,除了书皮外,哪条我没犯过,熔铜板罢了,怕什么。” “夏律全都触犯过…”老墨鱼乐呵呵的打趣道:“夏律可有造反的罪名,难不成你还造过反?” 秦游耸了耸肩:“蓝蓝瀚海我最狂,称霸尚云属海王,哈哈哈哈。” 墨鱼哑口无言。 还真是,这小子自称王,基本上和造反没区别了。 拱了拱手,老墨鱼口吐二字:“告辞。” 秦游起身想送,给老头送走后,回到了凳子上,无奈的叹了口气。 缺什么,要什么。 第一千一十九章 明目张胆 秦游在一楼竹桌旁边愁的一夜没睡,为收铜这事发愁。 斐云荣在二楼睡的香甜,拥有着如同婴儿一般的睡眠质量。 自从秦游和她说熬夜对女人的身体不好并且会造成早衰后,斐云荣天天定时定点的上床睡觉。 眼看着学子们都开始跑早操了,斐云荣这才起床。 “一夜未睡?” “犯愁。”秦游打着哈欠说道:“好不容易弄个钟,还让老墨鱼给玩炸了,现在墨家子弟一门心思的要造炮,不给弄铜都不行。” “收就是了。” “哪有那么简单,全京城都缺铜,除了怀恩寺,也就国子监,咱寒山书院,外加皇宫里有几个大钟,而且未必够用,我想着不行高价收点铜板也行,溶了后给老墨鱼他们用。” “铜钱?”斐云荣笑道:“熔炼铜钱岂不是触犯了夏律,如今夏京缺铜,此举无异于雪上加霜,你就不怕受到攻讦?” 秦游苦笑道:“也没别的办法了,不过京中缺铜只是短暂性的,过了元日就好了。” “未必如此,幕后之人有所图谋,此事影响深远,不过要是你不担心,倒也好解决。” “怎么解决?” “书院外面的大集,庄户们家中应有大量的铜钱,对于这些升斗小民们来说,银票不过一张纸,丢了,损毁了,就要去钱庄申补,极为麻烦,所以他们还是习惯用铜钱,加之日常所寻在大集中就可购买,他们应是存有大量铜钱。” “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啊。”愁了一晚上的秦游一拍额头,急匆匆跑出了门,去寻找李太白询问了。 找到小白后,秦游一问,果然如斐云荣所说,庄户们平日确实使用的都是铜钱,几乎没人用银票。 秦游直接找来了侍卫头子兼人形自走atm机凤七,让七仔与小白去大集中用银票兑换铜钱,兑换比例一比一点五。 别问,问就是秦游有钱。 要么说夏朝的百姓就是实在,一听说秦游需要铜钱,大家甚至想要倒贴。 对他们来说,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了。 而在安身立命的同时,非但饿不着冻不着,还能活出个人样,简直就是梦中的情景。 更不要说,庄户们的孩子都可以进入寒山书院求学。 而这一切,都是秦游赋予他们的。 别说秦游想要铜板,就是从他们身上割个腰子都没人有二话。 大家也不要银票,当以后的租子了,反正平日里也用不上钱,元日应采买的年货,街坊邻居都有,大家以物换物都没问题。 事情解决的很顺利,一马车一马车的铜板被拉到了后山。 不少人一听说刚来的墨先生在融铜,庄户们自发组织起来打下手。 李太白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一下,熔铜可是犯法的事,大家还是别参与了。 庄户们一听,这事居然犯法,想想就刺激,然后给家里的孩子们也叫来了,大家一起干。 老墨鱼不愧是墨家掌门人,一点都没让秦游失望,将大量的铜钱融化后炼成了炮膛,然后,造出一个炸一个… 书院中的秦游,心都开始哆嗦了。 每伴随着一声后山传来的爆炸声,他的心脏就猛跳几下,二十出头的人,差点没心梗直接梗地上。 “靠你大爷,人家是穿越者封侯拜相的爽文!” 竹楼前的秦游看着天空破口大骂:“老子是穿越者受难记,还他娘的是写实类型的,还有天理吗,喵了个咪的!” ………… 夏京城中,慕容府邸。 偏房之中,慕容千鸟与南宫风吟二人相视而坐。 “妹夫。”南宫风吟捧着茶杯,乐呵呵的。 骑司正在暗中调查南宫家的产业,加之怀恩寺与空行法师一事,最近南宫风吟很不好过,每天愁眉不展,现在却是一扫往日来的阴郁之色。 “听说了没有,北郊大集的庄户们,竟然给那秦游凑铜,铜钱,非但如此,那秦游,竟还让人将铜钱给熔了。” “秦游也收铜熔铜?”慕容千鸟神情微动:“这是为何?” “派人打听了一番,说是冶炼什么器物。” “器物?” “不错,不管是什么,这秦游,算是主动撞到咱们手里了。” 慕容千鸟面露几许困惑之色:“您的意思是,拿这熔铜钱一事大做文章,弹秦游一本?” “非也,秦游简在帝心,凭着天子对其的宠爱,岂会因此种小事而责罚与他,即便是责罚,也无关痛痒不伤筋骨罢了。”南宫风吟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厉色:“我南宫家大肆收铜毁铜一事,怕是瞒不了多久,骑司已经在暗中调查,不如,将此事盖到那秦游身上,如此而来,岂不是一石二鸟。” 呷了口茶,南宫风吟继续说道:“空行已死,慧海已死,暗中收铜毁铜之事,虽说怀恩寺中只有他二人知晓,可我总怕这二人将此事告知了其他僧众,尤其是那慧海,多嘴多舌,而怀恩寺中又有不少僧人活了下来,若是被骑司缠住,此事便会败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既如此,不如全都推到秦游身上,再以此事攻讦于他,年关将至,百姓无铜板可用,银票又是用于大宗商品采买,迟早会出乱子,出了乱子,那秦游自然不会好过,我等在周密布置一番,趁他病要他命,如何。” “好计策。”慕容千鸟一拍大腿:“如此甚妙,想个法子,将那些铜锭以他人的名义暗中转卖给秦游,将此事做牢!” “不错,我也是如此想的,据说寒山书院炼那器物需要大量的铜,就如此安排吧,切记,以商贾的名义去与书院接触,事成之后,让他们迅速离开京城,莫要让骑司的人盯上。” 就这样,俩老头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计划上了,一直到了天亮,南宫风吟才低调的离开了宅邸。 京中缺铜这件事,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南宫风吟谋划的。 准确的说,是以南宫风吟为首的数个世家门阀暗中策划。 京中缺铜,目的在于造成恐慌。 如今年关将至,百姓们需要采买年货,银票流通性并没有那么广,加上数额巨大,九成以上的百姓一辈子都没见过银票。 之前京中刮起了一阵收铜“热”,百姓们几家几户的就开始凑铜板,然后换取银票,结果现在问题出现了,银票根本无法流通,钱庄不给换,买些小来小去的东西,商家又“找不开”。 这也就是说,百姓们明明是有钱过年的,却又拿不出钱来过年。 按照南宫风吟的计划,当京中的恐慌彻底爆发时,他们这些世家门阀就要站出来了,拿出大量的铜钱为京城百姓解决“燃眉之急”。 这样做,对南宫风吟等人的好处有三。 一,只要操作得当,再引导一下舆论,那么他们就得了一波好名声,百姓们会感恩戴德。 二,朝廷欠了他们一个大人情,如果因为瀛贼的事想要动他们就要三思一番。 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解决的只是燃眉之急,这么做不是长久之计,到时候再顺水推船催促朝廷让各个家族们迁族到瀛岛开矿!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他们一边收铜一边毁铜,结果秦游也冒出来了,干着和他们同样的事,而且还干的明目张胆,就和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触犯夏律一样。 第一千二十章 凑铜 醉仙居,夏京之中唯一售卖将军烈的地方,只卖酒,全京中的客栈食肆都从这里进货,越王府名下产业。 每隔三日,清晨时,北郊下游的酿酒作坊都会将酿好的新酒送到醉仙居。 此时李太白刚查验完账目,满面疲惫之色。 要问寒山书院中最闲的先生是谁,那么一定是贺老三,而最忙碌的则是李太白了。 与其说小白是寒山书院的先生,不如说是越王府的大管家,财政大管家,钱财方面,朱善都不管了,全权叫给了李太白。 秦游就是个甩手掌柜,王府名下产业有多少他都不知道,什么木器坊、酿酒作坊、马场以及各种铺面,还要加上大集,足足有三十余处,每天的收支都是一笔惊人的数字,而各处产业的管理,全归李太白负责,秦游只负责花钱和装b。 如今京中的府邸里,就没有哪个管事不知道小白的,就连一些官员和世家子见到了也要尊称一声李先生。 从早上到现在,这一忙活就到了晌午。 李太白喝着热茶,疲惫之余也满是担忧。 今天一大早秦游交代了,越王府名下所有产业,不收银票,只收铜钱,每凑够一马车就拉到书院后山。 而醉仙居的收益是最高的,将军烈也是卖的最好的,李太白和那些进酒的主事一交代,一片怨声载道。 李太白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天天逢人便笑的小伙计了,一句话,只收铜板,爱买买,不买滚。 要知道过来进酒的可不只有商贾,还有不少世家和官宦家里的主事,一看李太白这么横,二话不说,回去凑铜板了。 没错,李太白现在就是这么狂,因为他除了是寒山书院的先生外,还是越王府小世子的门客,第一位门客。 李太白的履历简直不要太好看,科举名列前茅,寒山书院为数不多的先生之一,小世子最信任的门客,还有东海平乱之功,连天子都知道他的名字。 可以这么说,只要李太白愿意,秦游直接举荐小白的话绝对可以入朝为官,而且起点很有可能是许多年轻官员一辈子才能奋斗到的品级。 小白如今是看出来了,脑袋上顶着个小世子门客的头衔,那得有做派,能给秦游面子的人,无论你再怎么骂,人家该笑还得笑,不给秦游面子的人,就是跪下抱着大腿喊爸爸,这群人该搞秦游还是搞,不会因为你李太白低声下气就会不搞事情。 所以李太白悟了,都是浮云,没必要曲意奉承,反而嚣张一些还很符合越王府团伙的一贯作风。 “李先生。”一个身穿华服的消瘦汉子走进了醉仙居,满面堆笑:“忙着呢。” 李太白抬起头看了眼,随即露出笑容站起身拱了拱手:“原来是张大掌柜。” 张大掌柜的全名张初阳,也算是夏京的豪商了,不过家业并不全在夏京,而是在赣州,和越王府一门算是老乡。 张初阳的二姐曾是兵部左侍郎的姬妾之一,凭着这层关系,在夏京的商场之中也算是混的风生水起。 “快快请坐。” 李太白热情的招呼着。 小白某些地方和秦游很像,同样不喜欢文臣,反而对武将派系的人颇有好感。 双方落座后,李太白为张初阳倒了杯茶,略显歉意的说道:“张大掌柜的若是来进酒的,怕是来晚了,作坊那边刚酿好的烈酒已经售卖一空了,不过要是张大掌柜只是自己小酌几杯的话,学生倒是可以匀出来几坛。” “李先生客气了,张某做的都是些上不来台面的营生,一时还贩不上这酒水。” 的确是上不来台面的营生,张初阳名下大多是下花船、妓家、赌坊之类的产业。 “那张大掌柜是要?” 张初阳微微一笑,从袖里拿出了一枚铜板放在了桌子上。 “听说,李先生急需铜钱。” “不错。” “可是小世子所需?” 李太白呷了口茶,没吭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小白知道熔铜是犯法的,所以口风很严,今早也有很多商贾和主事询问为什么只收铜钱,小白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大家也没深问。 “李先生,倘若是小世子急需铜钱的话,张某倒是可以拿出一些。” 李太白八风不动:“有多少?” “约么四万贯吧。” 李太白瞳孔一缩:“这么多?” “哎呦,李先生有所不知。”张初阳笑着解释道:“我们这些商贾,操持的都是贱业,也没个靠山依仗,攒了些银钱,也不敢去钱庄兑换银票,深怕哪有一天招惹了是非就丢了全部家当,所以呐,我们都是将铜钱放在箱子里埋于地下的。” 李太白哑然失笑。 这事他倒是知道,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包括一些官员也是如此,明明家财万贯,可就是不敢亮出来,都埋藏在地下,也不敢见光,除了官员,许多商贾也是这么做。 张初阳接着说道:“除了张某,还有几位平日里交情不错的好友,大家凑一凑,也能凑上一些,都可送到越王府中。” 李太白心动了,不过脸上却是依旧平淡:“如今京中缺铜,更缺铜钱,据说现在市面上八百文就能换上一贯银票,不如这样,醉仙居以一贯银票兑换六百文如何。” “李先生说的是哪里的话,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我们这群商贾,哪能占越王府的便宜,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望李先生在世子殿下面前美言两句便是,李先生莫要误会,我们只是一群寻常商贾,在这夏京之中本本分分,没招惹到哪个贵人,只需李先生在世子殿下提一提我们几个的名字就好,哪怕有些许的印象也成,待夏京不再缺铜了,你是给银票也成,铜钱也罢,如数交还就行。” 李太白笑了:“当是借我的?” “哪能是借啊,可不敢说是借,就是尽尽心罢了。” 二人都是披着嫩面皮的老狐狸,李太白开口,只是以自己的名义,不提秦游,不提越王府,而张初阳,却句句不离世子殿下与越王府。 李太白倒也没多想,自从秦游从东海回来后,想要在秦游面前说存在感的人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也好,那便拜托张兄了。” “好说,好说。” 就这样,二人又寒暄了几句,随即亲自将张初阳送出了门。 待张初阳走后,李太白也离开了醉仙居,前往骑司衙署。 这就是李太白的聪明之处,极为谨慎,他得让骑司们私下里调查一些张初阳,看看这家伙到底是真如所说那般想当个舔狗,还是别有图谋。 第一千二十一章 拆铜 秦游也没闲着,特意写了封信,写给皇庄的番薯守护神秦狰,让自家大哥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谁筹措一些铜。 下午秦狰收到信后,骑着快马回到了京中,直奔兵部。 进了兵部,秦狰迈着八爷步背着手,扯着嗓子就叫唤了一声,让所有当值的将军们集合,嚣张的一逼。 知道的是都护将军,不知道还以为这家伙是兵部尚书他爹。 一群年龄不一品级不一的兵部将领们从班房里走了出来,三十多人,面面相觑。 满身土腥子的秦狰大嘴一张:“老子要铜钱,按照品级,按照职务,统统上缴,我家三弟说了,过了元日,双倍奉还,赶紧的。” 兵署司的一位老将军满脸苦笑的开了口:“大世子殿下,你这可是为难大伙了,你和小世子殿下都开口了,弟兄们岂会不帮衬一二,可我们实在是没有啊。” 说话的叫做陈志,老资历,四品的武将,以前也是跟着秦烈混的。 “我不管。”秦狰和个地痞似的:“我三弟如此迫切,定是急需,按照品级,凑,八品的,至少两贯大钱,七品的,三贯,从七品,五贯,六品十贯,五品的十五贯,今日就要,快去凑!” 一群将领们叫苦不迭,不少老资历们都骂上了,说这秦狰和强盗无异了,秦狰不为所动,直接对线。 “狰爷,您就别为难我们了。”一个年纪稍小的七品武将叫道:“前些日子有些商贾兑换铜钱,一贯银票兑换九百五十文,弟兄们一看还有这便宜可占,都去换了,身上没俩大子的,铜钱都换了银票,您要晚了,剩下家中有些薄财的,平日里用的又是银票,这铜板,我们是真没有啊。” 秦狰气呼呼的骂道:“与老子无关,我家三弟写信给我让我弄点铜,老子就得来找你们,老子这都护将军,成天就给你们擦屁股,今日…” 话还没说完呢,两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跑兵部来下棋的秦烈和龚文华。 龚文华板着脸训斥道:“都当着差,聚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人群分开,龚文华这才看到秦狰,背着手的秦烈也见到了自己的好大儿。 眉头一挑,秦烈走了过去:“陛下不是让你守着那些番薯,你跑这里来作甚。” 没等秦狰开口,陈志笑呵呵的说道:“王爷您来的可好,大世子殿下非要让我们为他弄铜板,这不是难为人吗,倘若有,绝无二话,可我们这些苦哈哈真是一个大字都没有了,家里的孙儿还要哇哇叫着要糖仁儿吃,这都没有铜钱去买,银票,那些商贩又不收。” 秦烈笑骂道:“就他娘的你屁话多,老胳膊老腿辞了官算逑,也不知上了沙场还能拎的动刀子不。” 众多武将们哈哈大笑,陈志拱了拱手:“跟着越王府的人,我老陈杀到天涯海角,杀个天翻地覆,嘴里吐出半个不字,不得好死,可若是跟着别人上沙场,诶呦,那我陈志可是真的老了。” 秦烈哈哈大笑:“说的好,没你们这班弟兄,我秦烈在沙场上也不舒心。” 一语落毕,一群上了年纪的武将纷纷表态。 倒不是大家拍马屁,而是真是这么想的。 这些上了年纪的武将们,多数都是当年跟着秦烈一起造反的老杀才,战场上你护我我挡着你的,都是过命的交情,平日在家弄杯将军烈,再拾掇几个小菜,自饮自酌一番,难免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恨不得马上再追随秦烈再去杀个天翻地覆日月倒转。 秦烈就是个人形功劳簿,逢战必胜,大家又不是读书人,想要升官,只能上战场,既然上战场,那肯定最好是跟着秦烈了,不用动脑子,砍人就是,砍了就有功劳,多香。 秦烈走了过去,照着秦狰的屁股就是一脚:“不好好看着那些红薯,跑这来找老兄弟们要铜板,你不嫌丢人,老子还嫌丢人。” “哎呀,爹你听我狡辩。”秦狰揉着屁股满面无辜:“不是孩儿要,是三弟要的,三弟命人送了信,说是要铜。” “游儿要的?” 秦烈挑了挑眉,随即又骂上了:“游儿让你要铜,你他娘的就来为难这些老伙计,蠢物,又不是那群下三滥的文臣,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铜板。” 一看秦烈教训儿子,不少老将军们轰然叫好,秦狰也不敢继续“狡辩”了。 陈志煽风点火道:“王爷,您可得好好教训教训大世子,好家伙,您刚刚是没看到,殿下可凶的很,八品的,两贯大钱,七品的三贯,从七品五贯,六品十贯,五品的,亲娘啊,要十五贯,还说要今日去凑,这不是为难弟兄们吗。” 一听这话,秦烈又照着秦狰的屁股给了一脚。 “从小到大就没长过脑子,兵部的将领们,哪来的铜钱,不省心的东西。” 秦烈骂了一句,然后转过身,乐呵呵的说道:“是我秦烈教子无方,大家莫要介意,本王知道你们没有铜钱,秦狰的确是为难你们了,这样,八品的,回去凑两斤铜,七品的五斤,从七品十斤,六品二十斤,什么鼎啊、镜啊、兵器把式,都拆了,从家中拿来,今日就要。” 说完后,秦烈没等众人们反应过来,突然一脚踹倒兵器架,从上面抽出了斩马大刀,往地上重重一砸,那叫一个说变脸就变脸,破口大骂。 “他娘的,送不来,莫要怪老子的斩马大刀不认人。” 一群将领们彻底傻眼了,秦烈又转头朝着秦狰叫道:“说你蠢还不自知,就这群狗日的穷鬼,哪来的铜钱,游儿要铜,就非得铜钱吗,那铜鼎不是铜,铜镜不是铜,兵器不是铜,还愣着干嘛,去,跟着这群狗日的去他们的府邸,见到铜件,都拆了给你三弟送去。” 一群老将们纷纷破口大骂,秦烈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扛着斩马刀溜溜达达进了衙署。 因为斩马大刀上有俩配重的铜环,秦烈寻思进去弄断给铜环卸下来。 龚文华苦笑连连,刚要跟进去,秦狰一拍额头:“龚世伯,我猛的想了起来,你府中有个铜锅,脸盆那么大,赶紧去取来。” 龚文华:“…” 第一千二十二章 阔气 寒山书院的庄户,越王府名下的产业,就连兵部的将领们也折腾了起来。 秦游近乎以不讲理的方式给所有人下了死命令,甚至特意跑到骑司衙署,让一群骑司们私下打听还有谁家有铜,就连百姓家中的铜盆都不要放过。 殊不知,连隐藏在暗中的南宫风吟都傻眼了。 活了这么大,他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大哥,你是在融铜,还融了大量的铜钱,这是犯罪,你们越王府犯法,都不避着点人吗? 早在瀛贼使团进京之前南宫风吟就开始策划这一切了,躲在暗中偷偷摸摸的造成京中铜钱短缺,几乎动用了所有资源,折腾了俩月,结果消耗的“铜”,还没人家秦游折腾五天消耗的快。 京中的铜,那是一车一车的拉到书院后山,越王府的护卫随行,至少你他娘的弄个破布罩着点也行啊,就这么招摇过市,还是大白天,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这也让南宫风吟不禁怀疑秦游是不是病了,身患绝症,人生没了其他选择,所以就得弄个杀头的罪。 京中本就缺铜,还有几天就元日了,百姓们怨声载道,秦游不是雪上加霜,而是雪上扣粪! 如果说南宫风吟策划的这一切,只是让京城患了“风寒感冒”,那秦游就是噗嗤噗嗤噗嗤照着要害捅了三刀。 当然,南宫风吟看不懂归看不懂,但是每日笑的都合不拢腿,秦游越高调,“死”的也就越快。 刀子已经磨耗了,就等着今年最后一次小朝会时挥下! 而此时的皇宫之中,秦老大刚刚下朝,精神抖擞的来到了敬仪殿中。 到了年底,臣子都很懂事,一些无关痛痒的折子,能不上就不上,稍微重要的事情,能压到年后就压到年后,真的是特别重要的话,六部尚书也就跑到皇宫和秦老大稍微通个气就尽快处理了。 坐在敬仪殿中,秦老大乐呵呵的。 开国这么多年,一到年底就犯愁,因为没钱。 正常情况下到了年底,无论是臣子还是后宫的二手妃子们,于情于理都得赏赐一些出出血。 可往年年底,秦老大是真没钱,好多宫殿都漏风,连修葺的钱都没有,更别说封赏钱了。 今年,秦老大阔气了,看着书案上的名录,乐呵呵的。 “先赏赵妃吧,赵妃怀了身子,得好好赏赐一番。” 白千笑呵呵的应着声,秦老大又点了几个人的人名,然后开始说出赏赐的内容。 结果白千是越听越不对劲。 “给怀慈殿装个地暖吧,别铺的太大,朕最近对这地暖颇有研究,砖石下若是全搭设上了,过热,埋一半,埋一半就好,莫要铺张浪费。” “朕记得前年还欠了德妃六百贯大钱,记得还上,还有,给些利息,莫要让德妃觉得朕小气,多给十贯…罢了,还是五贯吧,给的多了,再让德妃养成奢靡的性子。” “六部尚书也别忘了,都是老臣,在朕的书房中挑些字画,送去几位尚书的府中,慢着,那礼部尚书周伏虎就算了,还是省一些吧,那些字画留给秦玄,过几十年或许就会值钱了。” “越王府下个旨吧,说些吉祥话,这越王府可不缺钱,他娘的比朕还阔气,朕不管他们要钱就不错了。” “至于秦麒…工部盖的齐王府如何了,明日催促一下,木料石料,都要用上好的,对了,你去工部时顺便打听一下,若是修建好了王府后还能剩下一些木料石料,莫要浪费了,拉回宫中,给朕的石林苑修整一下。” “太子那边也赏赐一些吧,给二十贯吧…二十贯会不会太多,他能花的完吗…” “刘夫人…” “广平孙家…” “齐家…” 听了半天,白千终于明白了。 秦老大这“阔气”,实际上也阔不到哪去,可能也是刚刚由俭入奢,还是脱离不了小农思想,每句话,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 就秦老大这些所谓的封赏,大部分其实都是“还钱”,剩下那一小部分,就是利息,再之后,其实就是原形毕露想着占便宜了。 说完了所谓的“封赏”后,秦老大提起了正事。 “关于年号一事,礼部议的如何了。” 白千连忙来到书案前,从一堆奏本之中捡出了一本递了过去。 秦老大翻开后,一字一段的看着,最终微微点头。 “兴泰…元年…” 秦老大闭目沉思了片刻,再次颔首:“好,姑且先定此年号吧,兴泰一年,既元年。” 放下了奏本,秦老大又问道:“边关可有动向。” “齐王已经回京了,与数月前骑司打探回的消息一致,屈止戈暗中收买边关将士,那些将士假意屈从静观其变,只是不知那逆贼要何时动手,而凉戎之主拓跋乐一直在联络刹著人,似是想要向刹著人借兵。” “刹著人。”秦老大冷笑一声:“未开化的蛮夷罢了,朕估摸着,怎么也要等到开春之后了,按照往年那些贼子的习性,都是要在入冬之前扫荡一番,今年却未有过,看来是从刹著人那里获得了不少过冬的物资,如此一来,开春之后莺飞草长之时,必是凉戎贼子们动手之日。” 白千也不敢随意搭话。 他只是个太监,不懂韬略。 “有了游儿献出的火药,边关已立于不败之地,据守城池,凉戎游骑兵不足为惧,对了,险些忘了,游儿最近在做些什么。” 白千面色有些古怪:“收铜。” “收铜?”秦老大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京中如今不是缺铜么,这几日卢通总在叫嚷说是百姓已无铜钱度日,秦游他莫不是收了铜送去工部造币以解京中缺铜的燃眉之急?” “陛下,三世子殿下他…他大量收了铜…”白千吞咽了一口口水:“收了铜后,全都熔了。” “什么?” “现在京中,无人不知,甚至不少文人墨客已是口诛笔伐,三世子殿下此举,无异于雪上加霜,所以…” “不对。”秦老大突然一拧眉,似是问白千,也似是自言自语:“秦游此举,定是有所深意,自从封了那怀恩寺后,他一直未对世家门阀出手,莫不是…故意授人以柄?” 秦老大这么一说,白千也反应过来了:“陛下,老奴斗胆猜测,会不会是坊间传闻有误,三世子殿下大量收铜,其实并未熔炼,而是故意让人拿住口舌?” “应是如此。”秦老大笑了:“游儿这孩子,善后发制人,示敌以弱,再以雷霆之势击之,这一点,像朕。” 白千讪笑着。 嗯,啥都像您,除了抠搜的这一点。 第一千二十三章 封爵 完全表错情的秦老大也没多想,更不知道如今京城缺铜缺到了什么地步。 其实倒不能怪骑司办事不利,或者朝堂上的臣子们没说明白。 首先秦老大居于宫中,对外界的了解,来源只有两处,一处是骑司,一处是朝堂上的臣子们。 先说骑司,如今骑司衙署都快成秦游第二个家了,那些骑司们虽然也是如实将坊间的信息送进宫中让白千了解,可也尽量轻描淡写一番,不敢将事情说的太严重。 再说臣子们,臣子们分为武将和文臣,武将们,自然是向着秦游的,对此事闭口不谈,而文臣们,说话历来很夸张,而且善用各种成语,为了显得逼格高一些,每每都是用一些高端的词语以及最少的语句来表达某些事情。 从这也可以看出武将和文臣们的区别了。 假如哪哪闹干旱,用文臣的话来说,那就是民不聊生赤地千里。 可问题是只要是闹干旱,都是民不聊生赤地千里或者是百姓怨声载道。 要是武将来说这事,那就很详细了。 哎呀妈呀陛下啊,出事了,出大事了,哪哪哪闹干旱,一粒米都收不上来,百姓饿的哇哇叫唤直骂娘,已经饿死四五百人了,咋整啊,赶紧想招吧,沙楞麻溜利索的,要不然百姓们饿急眼了造反就完犊了。 这就是两个群体的区别,虽然武将们说话粗鄙,可却能最直观的形容出具体情况,文臣们说的倒是文雅,问题是都是那套磕,千篇一律。 就说缺铜这事,文臣们还是那套说辞,京中缺铜,百姓已是颇有微词,若不再寻出行之有效的办法,后果不堪设想。 反正每次都是这样,赶紧解决,要不然后果很严重,可要问多严重吧,这群文臣们也说不出来。 毕竟是文臣们,说话总是留有余地,不敢把话说满说死。 这也就导致秦老大很难准确的判断出问题严重程度的主要原因。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骑司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不会极为夸张,不会轻描淡写,也不会主观的评价,就是有一说一,如实禀报。 武将不张口,骑司不“作为”,光靠文臣们在那逼逼,所以秦老大就没当回事。 完全被“蒙蔽”的秦老大依旧保持着积极向上的乐观好心情。 “看来游儿也快动手了,就是不知是在元日前,还是元日后。”秦老大呵呵一乐:“游儿虽年幼,却为国朝立下了汗马功劳,按道理,朝廷早就应该重赏才是。” “是极,陛下说的是极。” “可朕要压着,压到元日。” 说到这里,秦老大一副感慨的模样:“原本以为依游儿的性子,立了大功却得不到封赏,定会满腹怨言,谁知却只字不提,难得,殊为难得啊。” “老奴也是心生敬佩。”白千也是颇为感慨:“倘若换了别的年轻臣子,立下寸功早就将尾巴翘到了天上,恨不得让朝廷大赏重赏一番,反观三世子殿下,小小年纪,却如此淡泊名利。” “是啊,朕也是如此想的,可游儿不提,朕,却不能不提,白千,去将名册与舆图拿来吧。” “是。” 白千跑到了墙壁旁的架子上,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名册和东海的舆图。 撅着屁股的白千在地上铺开舆图,秦老大则是展开了名册。 名册上面,每一页都有一个名字,除了李、杜、贺、南宫四位门客外,白彪、司哲、林骸、曹琥等人,就连东平城知州陶蔚然也赫然在列。 这份名册,详细记载了东海平乱所有功臣的功劳内容。 ………… 寒山书院,后山,秦游激动的小舌头都抖了。 “爷爷,墨鱼爷爷,以后您就是我亲爷爷了。” 秦游面前,摆着八门“小铜炮”,刚刚试射完,一个都没炸。 “殿下殿下…”老墨鱼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莫胡说,莫要再胡说了。” 当秦游爷爷,那就是给天子当爹,这完全就是诛九百多族的大罪。 秦游抚摸着一门小铜炮,如同抚摸着情人的肌肤,一旁的斐云荣看的直翻白眼。 同样是学秦游翻白眼,斐云荣一翻白眼,又娇又媚,凤七一翻,就和要马上撒手人寰似的。 远处冒着滚滚浓烟,原本那里是有一处小山包的,现在却是被夷为平地满是焦黑。 试射之后,凤七险些惊掉了下巴,斐云荣却只是微微惊愕了那么几秒罢了。 其实对这二位已经见识过火药威力的人来说,并不算特别的震惊,无非就是通过“炮筒”将火药发射出去罢了。 而秦游之所以这么兴奋,那是因为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第一步一旦迈出去了,接下来就是康庄大道。 墨家子弟能够把火炮造出来,接下来就会不断改良不断精进,直到有一天这本技术走到极致时,量变将会再次引起质变。 任何一个领域都不是单独发展的,当一个领域发展到瓶颈时,也会带同其他领域飞速发展。 秦游狠狠的亲了一口冰凉的炮身,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元日之前的小朝会,我也参加,那天我必须要和陛下为您请功,县男,至少是个县男,陛下不给您封个县男,我就吊死在陛下的床头上!” 老墨鱼吓了一跳:“封爵?” “没错,就是封爵。” 其实九等勋爵中,县男是末等,也就是最低级的,按品级,五品都达不到。 换了前朝末期,县男这种最低级的爵位,甚至花点钱都可以买到。 可是本朝不同,本朝勋贵加起来就那么几个,还全姓秦。 这也就是说,一旦老墨鱼被封爵了,就是本朝唯一一个非秦姓的勋贵。 “与国同休的县男!” 秦游又狠狠挥了一下拳头,再次惊掉众人下巴。 “县男…与国同休的县男?!”老墨鱼咧着嘴:“仅仅凭着造出个真理之炮?” “对,就是与国同休的县男,就是凭着造出了真理之炮。”秦游重重点了点头:“而且这县男不用逐级递减,能传给你儿子传给你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哈哈哈哈。” 单凭给火炮造出来的功劳,封个秦老大他爹都说的过去。 至少秦游是这么认为的。 想了想,秦游说道:“就年底小朝会那天,让骑司给把门铜炮拉到皇宫中,墨爷爷你当场演示!” 老墨鱼兴奋的嗯了一声,乐的合不拢嘴,难心中窃喜,这夏朝的功劳,也太混了吧。 秦游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古人就是实在啊,一个县男就给打发了,这要换了后世,研究出个什么划时代武器的话,国家至少得安排八个媳妇九套房,还得都是两室以上的。 第一千二十四章 小朝会封赏 除了每日的早朝外,朝会还分为大朝会与小朝会。 大朝会在岁首,小朝会在年末。 夏朝开朝以来,虽会岁首开朝,却无人将其称之为大朝会。 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时见曰会,殷见曰同。 大朝会除了朝见天子外,还会有邦国使臣面见天颜。 这个硬件配置还不达标,朝廷也不好意思大搞特稿,加上或许是因为穷,或许是真的一切从简,秦老大并不注重大朝会,反而是注重小朝会,也就是岁末最后一次上朝,总结今年,展望明年。 当然,实际上秦老大是故意选择性忽视大朝会的意义。 诸侯朝天子曰述职,一不朝则贬其爵,二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六师移之,可见大朝会非但是一种理智,也是对天子的一种约束。 秦老大不喜欢约束,他喜欢做风一般的男子。 而此时,也有一群官员成为了狂风之中的男子,也就是夏朝诸文武。 天还未亮,寒风之中,从外地赶来入京的官员们瑟瑟发抖,杵在议政殿外,喷嚏声此起彼伏。 秦游也在其中,满心槽点。 大过年的跑这来吹风,那真是脑子…进风了。 本来秦游可以不用来这么早的,看门的红衣骑司和京卫都是熟面孔,开个小门就能给他放进来。 不过昨夜乔冉突然找上了他,说是不少外地世家门阀的“代表”入京了,因为当年都是从龙之臣,所以早在秦老大登基时就特许这些人可参早朝,不过得提前报备。 根据乔冉分析,这些人大过年的不可能是来夏京一日游的,八成是南宫风吟叫来的,至于目的,乔冉说不好,五五开吧,要不然是准备搞事情,要不然是搞秦游。 除了乔冉,白千也去了书院,给了份名单,让这些人今日一起参加小朝会。 秦游的“马仔”都在上面,大多都是东海平乱的有功之臣。 昨夜的秦游很迷茫,不知道秦老大打的是什么主意。 特意询问了一下乔冉后,乔老二分析了片刻,然后给出了答案,俩字---不造。 倒是斐云荣觉得应该是封赏,关于东海平乱的事。 所以秦游来的很早,身后站着一群人,相当的惹眼。 除了李、贺、杜三大门客外,还有以白彪为首的海贼王团伙们,外加一个山贼王曹琥,晋昌两大二五仔老墨鱼与谭眗,以及卧底王中王闻道鸣携关门大弟子程天豪二人。 最逗的是,连凤七都来了。 七仔也来皇宫很多次了,不过都是在门口等着秦游,这还是第一次入宫站在议政殿外,眯着眼睛来回打量着,和个公交车上准备随时作案的蟊贼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名单上还有一人没来,不是远在东海的主持大局的南宫奢,而是东海海王智囊团首席谋士斐云荣。 只不过秦老大不知道斐云荣的身份,只是听别人提起过有这么一号能文能武的玉面公子。 秦游怕穿帮,就没带来。 除了秦游的小团伙外,万年老二乔冉也在。 大家连夜召开了一个小型会议,最终所有人都认同斐云荣的猜测,应该是秦老大要封赏大家了。 东海这功劳可不单单是平乱,还有灭国以及祸害人家晋昌,加起来的话这功劳大了去了,秦老大憋了这么久,在小朝会这天下旨封赏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此事站在秦游身后的乔冉很懵。 要说功劳,不敢说全朝堂吧,至少年轻的臣子中,乔冉可谓是立功小达人。 中州大乱的时候跟着秦麒屡建奇功,那就和癌症晚期不怕死似的,身先士卒猛的一逼,小小年纪就带着陷阵营的哥哥叔叔们冲在最前线,闯出了个乔陷阵的大名。 建朝之后,乔冉又率领骑司,依旧立功不停,臭不要脸的秦老大不好意思干的事,都让乔老二干了,除此之外还只身一人跑去斐国那边“开拓市场”建立了骑司的联络点等等。 不过和中州大乱那时候截然相反,乔冉依旧立功,却从来没得到过任何封赏。 升官绝缘体的乔冉望着黑暗中的议政殿,百思不得其解。 秦游带领麾下马仔受到封赏,他能理解。 他不能理解的是,秦老大特意让他上朝干什么? “殿下。”乔冉向前迈出了一步,站在了秦游身旁,悄声道:“今日小朝会,秦老…陛下会不会另有深意。” 自从跟着秦游厮混在一起后,乔冉的说话方式和行为已经逐渐“游”化,私下里没人的时候也不称陛下了,称秦老大。 由此也可以看出,乔冉的比较晚熟,快三十了才进入叛逆期。 “另有深意?” “若单单只是封赏,为何让我也入殿。” 秦游笑了:“也封赏您呗,可能陛下嫌弃白千那老太监岁数大了,直接让你成为骑司大统领顶替了他。” 乔冉摇了摇头,觉得这可能性完全没有。 在骑司,大统领也好,副统领也罢,就是个称谓,夏朝臣子们无人不知,骑司就是他乔冉管着的,白千名义上是大统领,实际上连骑司衙署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再者说了,一群战场上下来的老杀才,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听一个说话总是掐着兰花指的老太监号令。 如果从工作流程上来讲,白千是可以调动京中的红衣骑司,问题是这些红衣骑司都是“通信员”,至于骑司衙门中的“暗司”却不归白千管辖,而是归乔冉。 反倒是乔冉在京中非但可以调动“暗司”,也能直接进入宫中调派一些红衣骑司,当然,得提前和白千打个招呼,也等同于和秦老大知会一声。 有的人是有名无权,乔冉是有权无名,但是他不在乎,如果从副统领“胜任”到大统领,毫无意义。 凤七凑了过来,乐道:“乔统领想那么多作甚,八成是要封赏,这是好事,为何要愁眉不展。” 乔冉叹了口气。 别人如果升官的话,绝对喜气洋洋,可他却不是。 要是想升官,他现在至少都能干到从五品了。 他喜欢在书院教书,喜欢在秦麒身边尽义子孝道,也喜欢和秦游整日作死,唯独不喜欢当官,越大的官,他越是排斥,因为官越大,麻烦事也就越多,麻烦事多了,人也就变了。 秦游笑呵呵的说道:“大过年的叹什么气啊,整的和文臣们全死绝了似的。” 他这一说完,身边的小弟们哄堂大笑。 另一侧上百个文臣侧目而视,正好俩监察使走了过来。 秦游歪头看了过去,冲着两个监察使骂道:“看你大爷看,滚。” 岁数较大的监察使一甩长袖,满是文人傲骨,朗声道:“谁看你了,本官只是路过,哼。” 不但说着最怂的话,这老头还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不少年轻的文臣们摇头叹息,感叹世风日下“邪魔猖獗”。 换了两年前,监察使就是大爷,越王府的俩世子,见到监察使都得绕道走。 再看现在,监察使都绕着小世子走,就算是绕着走,这小世子离的老远都得骂上两句。 骂,不是不行,可你骂的时候能走点心吗,至少你也找个茬啊,哪有这样的啊,人家看你一眼就得挨骂,你看人家一眼也得骂,太不把监察使当人看了吧。 倒是不少老臣已经习以为常了,没办法,现在“大环境”就是这样,谁叫秦游简在帝心呢。 人群之中,数道异样的目光在暗中观察着嚣张的秦游。 其中,正是有南宫风吟与慕容千鸟两个老棺材板子。 南宫风吟满面冷笑。 第一千二十五章 宰相 夏季日长,冬季日短,太监跑出来鸣鞭击鼓时,天依旧没放亮,一群臣子们入了议政殿时,寂静无声,大殿里和要闹鬼似的。 秦游将胳膊塞进袖子里直哆嗦。 秦老大果然不是个好鸟,上次撤了一半地暖,到到现在还没装回来,冻死个人。 本来就少一半地暖,早朝的时候殿门还是四敞大开,冷风呼呼往里钻,完了还是穿堂风,因为大殿尽头两次还有俩小门。 大殿的墙壁上倒是插着一排排笼座,问题是穿堂风这么大,吹的那些火烛摇摆不定的,加上所有臣子都低头垂目默然不语的,秦游总有一种鬼片拍僵尸片的既视感。 站在秦游身后的凤七头一次来,也不懂规矩,傻了吧唧的低声说道:“三少爷,这议政殿怎地阴风阵阵的。” “这算什么,一会还有更瘆人的呢。” 凤七打了个哆嗦:“瘆人?” “嗯,一会来个人在地上刻个六芒星,完了还捧着一本黑皮的圣经,最后抓个姑娘弄晕了摆在六芒星上。” “为何?” “召唤短笛大魔王。” 凤七刚要再问短笛大魔王是何人,秦老大和白千终于入殿。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秦老大刚入殿,呼号的穿堂狂风竟然戛然而止,就几十步路,当秦老大坐在御座上后,太阳也缓缓升起来了,身后的天地已经开始有了光亮。 秦游啧啧称奇。 太阳倒是定时定点升起来的,可这狂风却是毫无踪迹可循。 白千站出来叫唤了一通毫无意义的废话走了个形势,小朝会开始。 因为是小朝会,殿外还站着不少地方的官员,所以议政殿里贴着墙边站着许多太监,专门跑腿的。 户部尚书上官鄂率先出班,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关于京中官员考评的事,总之大家摸鱼摸的还不错,其次是关于官员选拔的问题,今年科考有很多“年轻俊杰”,可以择才入殿为官,最后说了一下关于左侍郎空缺的问题。 户部完事了,就是礼部了。 礼部尚书周伏虎走了出来后,定了年号,兴隆,过了年就是兴隆元年。 毕竟开朝十几年了,得正规化,高低得弄个年号才是,这事没人有异议,反正就是个名字,叫啥都一样。 说完了年号这事,重头戏来了。 周伏虎从礼部官员手中接了另一本折子,又开始逼逼一大堆。 秦游听的一脑袋问号,大致只是知道应恢复尚书令一职。 至于这尚书令具体是干什么的,他也不知道,反正听起来好像挺low的。 秦老大大手一挥,准了,也逼逼了一大堆。 秦游这才听明白,尚书令原来就是相职,也就是宰相之职,尚书令尚书令,原来是给一群尚书下命令的。 至少秦游是这么理解的。 其实宰相并不是具体的官名,没有哪个皇帝说谁谁谁干的不错,老子直接封你个宰相当当。 实际上宰相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个俗称,在不同朝代的叫法不同,最早的时候是丞相,到了后期有叫太宰的,有叫大司徒的,而前朝也就是昌朝,叫做尚书令。 “诸卿以为,谁可担任这尚书令一职?” 玉冠遮挡住面容的秦老大笑眯眯的。 看热闹的秦游猛翻白眼,这话问的完全就是多余,目光不由落向了文官之首,也就是面色平静的上官鄂。 之前在敬仪殿的时候秦老大就提过这事,当时上官鄂也在,说的是陈家书信的事,天子给上官鄂一通臭骂,提了一嘴说原本还打算让上官鄂干宰相,结果这老东西“隐瞒资产”,让秦老大觉得他错付了一片真心。 文官们开始出班溜须拍马了,纷纷表态,挨个出班推举上官鄂。 什么中州大乱时,上官大人为人多智,有奇谋,夏朝初定,上官鄂又治国安邦颁法立规,上谏针砭时弊,作为吏部尚书为官员之表率,大力培养治世之才,让以武功立国的夏朝成功转型为文治等等。 文臣们夸了一大堆,反正大致就是陛下您要宰个相没问题,上官鄂这老头就相当奈斯,就他吧。 秦游一直看着上官鄂,突然发现不对劲了。 本来吧,秦老大刚提这事的时候,上官鄂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这倒很符合这老头的一贯作风,泰山压低面不改色,见柜中藏王姓邻者而面含坦然,那都属于是老文臣了。 可随着臣子们大力吹捧一番后,眼瞅着这事就算定了,上官鄂的表情竟隐隐带着几分苦涩之意,似乎极为不情愿的模样。 正当秦游怀疑这老家伙装大尾巴狼的时候,上官鄂出班了。 “陛下,老臣何德何能,岂可担此大任,不如陛下另选贤明…” 秦老大直接出声打断,不,你很贤明。 上官鄂不断摇头,老臣不咋贤明,这活我干不了,您换个人吧。 秦老大说,你很贤明。 上官鄂说,不,我不贤明。 你贤明! 不,我不贤明! 你特么贤明! 我特么不贤明! 君臣二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给议政殿内文武们都看傻眼了。 包括秦游在内,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上官鄂是真的不想干,而不是虚情假意的推脱一番后在点头同意。 上官鄂额头都见汗了,看那模样,不像是秦老大要让他干宰相,而是要宰他。 “陛下啊。”上官鄂都快哭了:“老臣年岁已大,如今担任这吏部尚书已是有些力不从心,本打算…本打算…” 上官鄂一咬牙,以一种生无可恋的表情说道:“本打算请辞告老!” 一语落毕,满殿皆惊。 谁也没想到,上官鄂为了不干这尚书令宰相,宁愿直接辞官了! “王德发?”秦游连忙回头看向身后的乔冉:“这什么鬼?” 二人都属于是天子宠臣,而且上朝也没什么固定的站位,所以都藏柱子后面去了,再一个是这里还能挡风。 乔冉也是满脸困惑的摇了摇头,表示这剧情发展很迷,他也看不透。 秦游再次把脑袋伸出柱子,看向御座上的九五之尊。 因为面容被玉冠遮挡着,也看不出个表情,但是胸膛略微起伏,秦老大应该是挺闹心。 “既然上官爱卿自无法胜任这尚书令一职,那么不妨…”秦老大的声音平缓,低沉:“不妨为朕推举一人可好。” 上官鄂大大松了口气:“老臣以为,兵部尚书龚文华龚大人可胜任,龚大人…” 话没说完,龚文华破口大骂:“上官鄂你这生孩子满脸腚眼的老匹夫,你不得好死!” 秦老大一把摘掉玉冠狠狠摔在地上,暴怒。 “都给朕住嘴!” 第一千二十六章 代表们 议政殿内,鸦雀无声。 暴怒的秦老大,双眼如同快要喷出火来一般。 龚文华气呼呼的,一副恨不得马上和上官鄂拼命的架势。 而上官鄂则是满面诧异的望着龚文华。 老上官不是不愿意当这宰相,想,做梦都想。 虽然都说他是文官之首吏部天官,六部尚书第一人。 可实际上,按头衔来看的话,他还是尚书,哪怕是最拉胯的魏云涛,那也是尚书,大家名义上是平起平坐的。 如果当了这尚书令的话,那就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可问题是他真的不想当,至少,今天他不想当,因为昨夜白千去上官府邸中送去了一封秦老大的亲笔信。 此时此刻,上官鄂想不通。 自己不想当这尚书令,那是因为收到了秦老大的亲笔信,天子要坑他。 可龚文华为什么也这么大反应,难道也收到了秦老大的亲笔信? 其实还真不是这么回事,龚文华啥也不知道。 他就是单纯的看到上官鄂不想干这尚书令,所以本能的感觉到这是个坑,然后狗日的上官鄂推举他,摆明了这是个天坑,仅此而已。 要不是坑的话,这老东西怎么不推举关系不错的闻人泰,或者是卢通等文臣呢。 这就是老龚头的智慧,他不知道哪有坑,但是他能看到谁不往前走,别人不跳,他也不跳。 两位老臣心思各异,其他臣子们也是如此,云里雾里的。 好好的小朝会,好好的尚书令,上官大人怎么就避如蛇蝎呢,龚文华那老东西,缘何殿内污言秽语,究竟是天子道德的沦丧还是尚书们人性的扭曲? 没有人能看懂,包括秦游与乔冉二人。 上官鄂这操作,属实迷的很。 议政殿内气氛挺尴尬的,秦老大明显气的不轻,盯着上官鄂,面色阴沉的可怕。 要么说是给人家打工的,到底还是得看老板的脸色。 上官鄂在秦老大的逼视下,天人交战良久后,最终以爹死娘改嫁一般的模样点头认怂了。 “老臣…”上官鄂吸溜吸溜鼻子,忍住了夺眶而出的眼泪:“遵旨。” 这“遵旨”俩字,极为耐人寻味。 按理来说升官了,就算不来一通“获奖感言”也得说一声谢恩吧,就俩字,遵旨,好像是秦老大逼良为娼他似的。 一声“遵旨”后,上官鄂目光幽幽的看了眼柱子旁边鬼头鬼脑的秦游,眼神之中带着几分莫名。 正好秦游也看向他,四目相对,秦游暗暗纳闷。 这是肿么了,明明升官了,整的和要被抄家似的,而且这老小子看自己干毛? 尚书令宰相这事算是定下来了,殿内气氛很诡异,臣子们暗自猜测。 秦游也不知道为什么上官鄂会表现出这么排斥的样子,不过他懒得猜测,而是在观察,观察几位老臣的面目表情,最终发现,这件事肯定有古怪,但是知道内情的人,估计也就俩当事人,秦老大和上官鄂。 因为其他臣子脸上都写着俩大字---加粗加大的懵逼二字。 年号定了,宰相定了,按照流程,接下来应该是秦老大接见“官员”代表了。 夏朝比较重视两件事,一个是救灾,一个是赋税。 赋税就不说了,秦老大今年不是很在乎,因为兜里有钱,户部也发了笔横财,而救灾这种事就比较重要了,在救灾中表现良好的就有一定的几率被天子表彰,这也分三六九等。 救灾时,大病一场的父母官,可以在殿外杵着。 如果天灾的时候家里死了几口子的,可以入殿。 要是再狠一点的,天灾的时候抢险救灾之后大病了一场,然后全家死绝就剩一个他一个孤儿的,天子绝对会表彰几句。 官员这种被天子见一面甚至是亲口夸奖一番的话,都可以记录在“履历”之中,在履历上面浓墨重彩的记上一笔。 当然,也分朝代,要是前朝的官员想在本朝当官,然后一看“履历”,在前朝的时候殇帝总和这小子见面,那秦老大肯定是乐呵呵的挥了挥手,拉出去砍了这龟孙。 地方表现卓越的父母官被小太监们带入殿内,按照品级站成了四排,人不多,秦老大和选妃似的,连连颔首,目光从这些地方官员的身上一一扫过。 吏部右侍郎闫鹏举出班,开始为秦老大一一介绍。 按理来说这活应该是左侍郎张由干的,不过张由让上官鄂与闻人泰阴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只能半退休状态的闫鹏举来。 闫鹏举就和给秦老大介绍商品似的,叭叭的开始说。 这是谁谁谁,哪哪的官员,几品,相貌端正,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谁谁谁颇有才名,诗词歌赋拈手即来。 躲在柱子后面看热闹的秦游都想笑。 真要遇到事了,琴棋书画有个屁用啊,老子还会织毛衣呢,靠。 值得庆幸的是,异类不止秦游一个,当其他文臣们面含笑容露出一副“后继有人”的欣慰模样时,站在秦游身侧的“海王”流氓团伙们纷纷报以鄙夷之色。 就连乔冉和老墨鱼也是如此。 大家都是从战火中捡回一条命回到夏京的。 瀛贼来的时候,大家得拎刀子用命去守护自己所在乎的一切,而不是给瀛贼吹个曲来个锁哪大出殡什么的。 建设郭城时,大家得扛着滚木奔来跑去,更不是画个画陶冶自己着情操让郭城自己建起来。 打造大船时,也没看到谁作首诗后那战船就自己蹦跶出来了。 这世间的一切,都建立在物质上,而不是精神上,所有的一切,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要去靠双手靠脑子慢慢建立。 秦游不由得想起了董昱,已经前往东海开办寒山分院的董昱,也不知道这家伙能不能让“心学”在东海开枝散叶,这世道,急需一种信仰,一种让人们意识到只有俯下身去做事才能改变命运的信仰。 对所谓的四书五经八股之类的,秦游深感痛觉,后世那么多伟大的科学家,那么多受人敬仰的实干家,没听说谁天天研究八股的,倒是有不少人退休后养了个八哥。 闫鹏举介绍完了才学后,然后开始唠功绩。 谁谁谁救灾的时候身在第一线指挥,谁谁谁因为百姓死了在家大哭三天三夜,谁谁谁将自己所有的俸禄都拿出来接济流民如何如何的。 秦游更加鄙夷了。 别人不知道,他太清楚了,骑司就有好多这样的记录,“真实”记录。 就比如谁救灾,是在第一线,塌山第一线,他跑一线指挥青壮搬石头,那可不一点危险都没有吗,山都塌没了。 还有谁因为百姓死了在家大哭几天几夜的,更扯,哭是哭了,在府衙外面哭,让百姓看的,哭一会就回屋了,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休息差不多到点在出来哭几分钟,接连几天,就成痛哭几天几夜了,完了还给老百姓们感动的够呛,老百姓们心头暖洋洋的,看看咱的父母官,这演技,定时定点的出来,真就挺不容易的。 至于拿出俸禄救济灾民的,秦游都想骂人。 一个月的俸禄,一点不留,全拿出来接济流民了,这是不假。 问题是这群当官的哪个不是腰缠万贯的主儿,他们救济流民是拿出“月工资”,而不是全部家当,这就好比一群百万富翁当官似的,然后将几千块钱的工资拿出来捐了。 这就是在议政殿中,要是在外面,秦游绝对会挨个揭穿然后狠狠的嘲笑一番。 “好,朕心甚慰,国朝有你等贤才,朕之幸也,朝之幸也,百姓之幸运也。” 秦老大满面欣慰之色,大手一挥,都拉出去…上外面继续杵着去吧。 就是走个过场,秦老大也不知道谁是谁。 在柱子后面看热闹的秦游略显无聊。 他觉得这种形式化的东西就仨字,网红的凶器假、大、圆。 该走的形式走完了,秦老大对如丧考批的上官鄂打了个眼色,后者刚要出班,之前想要请辞的慕容千鸟站了出来。 “陛下,老臣有事要奏,关于京中缺铜一事,此事,为心怀不轨之人蓄意为之!” 第一千二十七章 原来如此 按道理讲,货币这一块是归户部管的。 最近一段时间,天天在议政殿中叫唤的也是尚书卢通与一群户部盲流子。 不过铜也算是一种“工料”,可以用作建筑,所以工部右侍郎慕容千鸟出来说这事,也不算是闲的蛋疼。 “蓄意为之?”早已摘下玉冠的秦老大,略显诧异,只是这诧异之中带着几分明显不是科班出身的面瘫演技。 秦老大不是演技不好,只是他得慢慢进入状态,做不到秦游那种一秒入戏的程度。 作为一朝天子,他岂会不知京中缺铜一事是有人背后操控着的,非但知道,甚至还猜测出了是谁做下这种事以及为何要做。 不过秦老大知道归知道,他并不清楚秦游比幕后黑手还嚣张 南宫风吟折腾这么久,最多也就是让一部分百姓没办法买年货怨声载道,秦游直接是连锅碗瓢盆都不放过。 “陛下,京中缺铜一事事关民生,如今几处造币司已是停工,匠人们无铜可熔,没有铜钱,百姓难以继日…” 慕容千鸟说的都是车轱辘话,秦老大和诸多臣子这段时间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不过作为天子,秦老大还是得表示一下关心的。 “慕容卿家,最近几日你因身体抱恙为来参朝,此事朕已是知晓,朕与诸位爱卿也因此事头痛不已。”秦老大话锋一转:“险些忘记了,慕容卿家不是在府中修养吗,如今可是身体康复了?” “谢陛下挂念,臣惶恐,如今京中已是烈火烹油暗流涌动,臣刚刚所说,此事乃是有人暗中操控,还望陛下严查。” “暗中操控么吗,可有凭证。” “幕后之人所图甚大,先是户部运送铜锭的车队出了岔子,后是京中有人暗中大量收购铜钱,琼州铜矿坍塌,随之城中…” 秦老大略显不耐烦的打断道:“朕是问你,是否有人暗中操控这一切。” “是。” “如你所说,姑且算是有人暗中操控,可难道户部运送铜锭的车队遭遇山洪,也是人为?” “是。” “人可控制山洪?” “山洪只是幌子,车队遇袭,再以山洪一事掩盖伪造成了天灾。” “倘若真是如此,那你口中所说的这幕后之人,犯的可是大逆之罪。”秦老大的眼中满是玩味之色:“慕容卿家,那不知这所犯大逆之罪的贼子,又是何人?” “老臣不知道,不过已有眉目。”慕容千鸟学聪明了,说激动处也不跪了,之前那一跪,差点没跪没俩半月板。 “老臣虽不知铜矿坍塌之事如何做的,更不清楚怎样假借山洪掩盖车队遇袭,可却清楚这京中谁在暗中收铜并大肆熔铜。” 不少文臣,下意识看向了武将站位的漆红大柱。 当然,大家不是看柱子,是看柱子后面乐呵呵看热闹的秦游。 乔冉用手指头杵了杵秦游的腰眼。 秦游转过头:“怎么了?” “说你呢。” “扯淡,他说的是暗中收铜熔铜,我都是明着来的。” 乔冉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无可反驳。 抠字眼的话,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秦游一直都是明着干的,不属于“暗中”操控。 “陛下,这暗中收铜毁铜之人,多是商贾,柳州瓷器航的王献惪,西城区人牙字赵季名,经营多家赌坊的张初阳等人,共计七人,共毁铜四十余万贯。” “什么?”秦老大终于坐不住了,面色突变:“如此之多?” “老臣所说的数字,只少不多,尤其是这张初阳,串联不少商贾。” 听到了张初阳这个名字,殿中特许上朝的李太白面色微变,不过却未慌张,而是无声的冷笑了一下。 秦老大是真的吓住了,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四十余万贯,初听之下,倒是不多。 别说秦游这种阔佬了,就是一些声名不显的世家门阀也能凑的出来。 问题是大家凑出来的是“产业”或是银票,而不是铜板。 秦老大之前也关注这个事,特意问过户部尚书卢通,一处造币司一季最多也就造出个六七万贯,还是九九六往多了说,再一个是也用不上天天造,又不是一次性消耗品。 而京中每日用铜板现钱的交易量,卢通估摸着也就一两万贯就顶天了。 不过这是百姓使用铜板的交易量,不是银票或是其他货币。 “卢通!”秦老大终于重视起来了,喊了一声后,卢通连忙出班。 “慕容千鸟所说,可否属实!” 卢通沉吟了半晌:“臣虽无法确定具体数额,不过现在京城之中,却是已出现了不少百姓以物换物的情况。” 秦老大满面愕然。 这还寻思带着全民奔小康,结果现在全民都开始以物换物了? “竟如此严重么?” 卢通脸上浮现出一种极为古怪的表情:“陛下,此事…此事老臣之前已是向您提及过。” 这可是大事,卢通不想背锅。 现在还真出现了大量的百姓以物换物,真要是追究起来的话,他户部肯定是难逃罪责,如果情况再严重一些,不说陛下会不会处罚他,民间那些文人们肯定会喷他。 “你户部只是说京中缺铜,却未说情况如此严重。”秦老大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满面阴冷之色。 卢通也有点急了:“老臣说了啊,百姓怨声载道,若不及时寻个行之有效的法子,后果不堪设想。” 秦老大气极。 若不及时寻个行之有效的法子,后果不堪设想。 就这句话,他一个月能听二十遍,每日的奏折,也能看到好几遍。 这就是典型的狼来了,别说文臣,武将们也是如此。 毕竟是一个国家,不是一个村一个镇的,治理这么大个国家,每天大家和秦老大要处理的事情数不胜数,而臣子们为了让自己所奏的事情受到天子的重视,一般都会使用一些“话术”。 这些“话术”不会把话说满,不会说这事不处理大家就完蛋了,而是说,可能,也许等诸如此类的词语,就是可能咱要完蛋,也许咱要完蛋,而不是百分百要完蛋。 久而久之,秦老大但凡听到这种词就知道,还是不着急,真要着急的话也不能这么说,就和之前东海那事似的,大家直接说若不及时处理的话,东海三道危在旦夕等等。 而这种十分“肯定”的语气和语句,基本都是建立在“既成事实”的前提下。 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南宫风吟打了个眼色,不少年老的臣子开始出班。 “陛下,因京中缺铜,老臣家里已经开不出下人的薪俸了…” “入城售卖绿菜的百姓们,收不到铜钱,城内百姓无法…” “每到辰时,便有大量百姓围在钱庄外叫骂纷纷…” “京中大半的铺面损失极大…” 出来十多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终于将真实情况“汇报”给了秦老大。 躲在柱子后面的秦游有点乐不出来了,转头看向乔冉。 “这次…是说我呢吗?” “没说你,但是因为你。” “这么严重吗?” “恩主。”李太白悄声提醒道:“因越王府名下产业大量收铜,实际上,比诸位大人说的还要言重几分。” “我懂了!”秦游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突然乐了:“怪不得风吟和鸟唱两个老棺材上朝,原来他们是要搞我啊。” 乔冉凝望着秦游。 他是死活想不通,这家伙,怎么到了这时候还能笑的出来? 第一千二十八章 不经济的经济学 伴随着众多臣子的诉说,或者是说是诉苦,秦老大听的直搓牙花子。 按照这些文臣们的说法,京中已经开始以物换物了。 秦老大都不敢去想了,这件事真要如众多文臣们所言,这史说该怎么记载他这位皇帝? 兴隆元年,在即位十多年的天子秦昭的努力下,大夏朝终于回归了质朴复古的生活,百姓们以物换物其乐融融,一条鱼换八个蛋,一个蛋换一个鸡爪子,俩鸡爪子换一两肉? “白千!” “老奴在。” 秦老大霍然而起:“微服出宫!” 议政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没等群臣们反应过来,秦老大已经带着同样一脸懵逼的白千离开了议政殿去换衣服了。 秦游哈哈大笑。 他太喜欢秦老大的这种作风了。 不是想一出是一出,而是明显不信任这群文臣们。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是这个道理,秦老大要出宫亲自看一眼,摆明了是如今已经不肯偏听偏信文臣们了。 秦老大走了,臣子们却傻眼了。 不少老臣倒是想要劝阻,问题是人都没了,劝谁去啊。 大家面面相觑,不少人心中暗自叹气。 这天子,是越来越不按套路来了,长久下去可不成。 还好,正当大家满面茫然不知所以的时候,白千又回来了,念了一大堆名字,各部尚书和侍郎,加几个老臣,陪着秦老大一起“微服出宫”,秦游和乔冉也在其中,包括南宫风吟和慕容千鸟,大家半个时辰后在皇宫门口集合。 秦游想了想,正好带着手下马仔们一起去。 本来今天一大早他来的时候带着六门小铜炮的,想给秦老大“开开眼”听个响乐呵乐呵,正好给老墨鱼请功。 结果到皇宫门口的时候,京卫不让进,因为秦老大之前交代了,以后秦游进来的时候必须搜身,但凡是武器,都不让带。 应该是之前火药那事给秦老大整出后遗症了。 大家的认知中,武器就是刀剑弓弩之类的,然后秦游刷新了他们的认知,巴掌大的玩意,能直接给整个议政殿所有人炸的尸骨无存。 秦老大怕秦游这傻缺再弄个什么玩意进了议政殿,所以特意下了指。 守门的禁卫一瞅那六门小铜炮,当场就觉得不是什么好玩意,通禀了白千,白千又询问了秦老大,最后天子一点面子不给,从哪拉回来的拉回哪去,要“显摆”,过了元日再说。 最终秦游无奈之下,只能让随行的护卫给六门小铜炮拉回书院后山。 现在秦游想着出宫正好,看看能不能趁机往书院领,宰找个机会让秦老大开开眼。 兵部距离皇宫不远,秦游带着一群小弟们跑兵部衙署“挑”了几套常服,踩着点到了皇宫门口集合。 结果到了后才发现,已经聚集三十多号人了,除了秦老大外,太子秦玄也在,父子二人也是出宫。 秦玄见到秦游来了,不断眨巴眼睛。 秦游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以前吧,秦游还想研究研究“正太养成计划”,他总觉得秦老大这老家伙挺坑的,专挑自家亲戚坑。 抱天子大腿不是不能抱,主要是抱的不舒坦,既然这样,不如多影响影响太子秦玄。 可随着从东海回来后,秦游是发现了,秦老大坑是坑,但是并不是往死里坑,有事是真上啊,嗷嗷的。 现在秦游也想明白了,秦老大也是逼不得已,就好比之前似的,动不动就喷他罚他,每次都说要给他“发配”边关,看似是极为严重的处罚,可实际上却是让他和老爹秦烈团聚,去了边关,那就是秦烈的天下,随便折腾,可在京中,以他之前那德行动不动就得罪人,早晚闯出大祸,秦老大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袒护。 渐渐看穿秦老大的“真实面目”后,秦游对秦玄就不是很上心了,还是抱着大号的大腿吧,小号秦玄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就秦老大这身体素质,再干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秦游觉得还是给秦老大当舔狗比较现实。 本来人就多,秦游又带了一群人,不少不待见他的文臣们暗暗撇嘴。 凤七白彪之流的,并不在随行之列,可秦游依旧带来了,明显是不合规矩的。 不过大家不爽归不爽,却不敢吱声,因为陛下都没开口。 秦老大一看这么多人,大手一挥,分成两队人马,什么侍郎之类,离远点跟着。 就这样,人数精简之后不到二十人,大部分还都是以秦游为首的寒山书院盲流子团伙。 明面上是将近二十人,暗中自然有红衣骑司和乔装打扮的禁卫随行保护。 皇宫距离南市最近,南市就成了第一站。 大家也不知道秦老大到底要看个什么,又要看多久,只能跟着,而且还是步行。 秦老大走在最前面,心急如焚。 “秦游。”秦老大沉着脸回头召唤了一句:“朕有话要问你!” 正准备找龚文华问问龚家给不给彩礼的秦游赶紧跑了过去。 “陛下。” “你与其他臣子不同,整日出入于书院与市井之中,朕问你,如今京中真如慕容千鸟说的那般?” 秦游讪笑一声:“我整日出入书院倒是不假,但是冬天太冷了,也不怎么出去溜达,不过慕容千鸟说的,可能是真的,如果无法及时遏制缺铜这事,后果远远要比他说的严重。” 秦老大眉头一拧:“何意。” “从这个经济学的角度上来讲…” 秦游话还没说完,落后半步的秦玄双眼一亮,脱口而出:“此事果然涉及到了经济学。” 秦老大满面不喜:“你懂个屁!” 秦游也是一脸错愕:“殿下从哪听说过的经济学这仨字的?” “李先生教授的。”秦玄回头指了指跟在最后面的李太白:“得了空孤便去书院听讲,李先生讲授过此门学科。” 秦游哑然失笑,他倒是之前和李太白提过关于经济学的一些基本知识。 可实际上,他哪懂什么经济学啊,他就知道一个人的钱,叫经济,一群人的钱,就涉及到经济学了,要是能给一群人的钱忽悠到一个人的兜里,那就是懂经济学的企业家。 而他和李太白所说的,其实就是一种重商主义罢了。 秦老大来了兴趣:“好,那与朕说说,经济学为何意,京中缺铜,又与这经济学有何关联。” 秦玄明显是个迫切希望在老父亲面前表现的孩子,挺了挺胸脯:“儿臣也不知道。” 秦老大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然后一巴掌呼在了秦玄的后脑勺上。 捂着后脑勺的秦玄满面郁闷。 他就是知道“经济学”这仨字,具体什么意思,又和京中缺铜有什么关联,他上哪知道去啊,当时讲这本学科的李太白也只是说了个入门的皮毛。 当然,这种情况很正常,因为“教授”李太白的秦游,当时也是胡咧咧为了提升提升逼格罢了。 第一千二十九章 微服私访 秦玄说不明白,秦老大又看向秦游了。 措了措辞,秦游又开始胡咧咧。 “刚刚臣听见卢尚书说实在不行就大量发行小额银票,可具体发行多少,户部也不清楚,慕容大人还说当然是多多益善,臣觉得这老登完全是瞎扯,发行多少不知道是一方面,其次是没办法流通,在京中倒是流通了,可大夏版图这么大,城池那么多,人们根本不认识小额银票,除此之外,大量发行也不可取,经济的命脉在于流通,一旦当前的货币不流通,就必须发行更多的流通货币,长久下去,百姓们就意识到了货币超发了,最终结果就导致货币编织,物价抬升…” 秦游有点编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讲的和心里想的好像不是一回事。 吹牛b他可以的,正儿八经的吹牛b,这就涉及到专业知识了。 秦老大也是皱眉不已,听的云里雾里的。 “陛下,我说的简单点,太深奥的话我怕您听…我怕太子殿下听不懂。” 秦玄:“孤听得懂。” 秦老大:“闭嘴。” “打个比方,太子殿下去花船,给了…” 秦游话没说完,秦老大一巴掌呼在了秦玄的后脑勺上:“这混账东西还敢去这等烟花之地?” 秦游也是说顺嘴了,连连摆手,刚要开口解释,秦玄满面委屈:“儿臣已是好久未去…” 又是一巴掌,秦老大大骂:“你果然去过!” 秦玄:“…” “陛下,正事,咱说正事,就好比慕容千鸟去花船,他没有铜钱,只有十贯银票,但是花船不收,也不让他玩,那么就等于花船没了收入,花船没了收入,那些姑娘们就买不了胭脂水粉,一个个都素颜不化妆,那就更没人光顾了,而卖胭脂水粉的铺子也开不下去了,铺子开不下去了,老板就买不起菜,然后影响到了菜农,菜农不种菜,也没收入,然后大家一寻思,没活路了,直接造…直接造点大米吃吧,不吃菜了。” “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懂了,看似影响的只是百姓,实际上,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身份显赫之人,乃至各行各业,息息相关,即便你不与朕说,朕也知晓其中道理,只是不知如今缺铜一事竟会如此严重。” 这倒不是秦老大吹牛b,毕竟是干皇帝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秦玄插口说道:“父皇,儿臣有一计。” 秦老大:“闭嘴。” 秦玄:“哦。” 秦游瞅了瞅这对父子,哭笑不得。 眼看快到南市了,秦老大忧心忡忡:“倘若真如慕容千鸟等臣子所说,事情已严重到如此程度,百姓这年,怕是过不成了。” “父皇。”秦玄不死心:“儿臣的真有一计。” 秦老大理都没理他,只是快步而行,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响。 秦游乐道:“那殿下和我说说吧。” 秦玄报以感激的眼神,知道这是秦游给他“机会”在秦老大面前表现。 清了清嗓子,秦玄说道:“孤倒是觉着户部的法子可用,不如趁此机会大量发行小额银票,不过这银票却不能是通兑了,而是要改下样式,一是不能被仿造,二是可以随意交易,携带更加便捷,短则一年,长则三年就可推行至中州大地各处。” “纸钞?” 秦游双眼一亮,发现秦玄真的成长了,这法子绝对可行。 刚要和秦玄探讨一下,秦老大突然出手,又是一巴掌呼在了秦玄的后脑勺上。 后面不少老臣们莞尔一笑,倒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回忆起了中州大乱时,那时太子年幼,也总是被秦老大没事呼两巴掌。 秦老大呼太子,并不会影响到太子的“威严”,因为太子在这群老臣面前也没什么威严可谈。 “你这蠢物,朕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秦游满面困惑。 纸钞,可行啊,怎么就又挨呼了呢? 秦玄揉着后脑勺,有点急眼了:“那父皇你说,为何不可行。” “朕问你,朝廷如今有钱吗?” 秦玄楞了一下:“没有吧。” “发行你说的那种小额通换银票,需将百姓手中的铜钱回收,姑且假设朝廷如你说的这般做了,那这小额银票非是钱庄银票,需防止伪造,就不可使易损坏的纸张了,需用更为坚固的料质,既要易于保存,还要受墨,那也只有麻纸可用,而麻纸价格高昂,大量的麻纸兑换大量的铜钱,朝廷哪里来的麻纸,哪里来的钱财大量制造麻纸?” 秦玄不吭声了。 这确实是个难题。 秦老大继续说道:“单单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你可曾想过大量发行这种小额银票的后果,铜矿开采是有定数,造币司即便想要多制铜钱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小额银票大量发行后,若是明年接连天灾,若是后年突起战事,朝廷要如何,难不成加大力度发行这种小额银票吗,一旦这么做了,这种小额银票将会不停的降低其价值,朝廷发行的越多,这种小额银票就会越不值钱,当百姓发觉手中的小额银票一文不值时,国朝不宁,社稷动荡!” 秦玄垂下了脑袋,哑口无言。 秦游也是后怕不已,还好刚刚自己没提这茬,要不然挨训的就是自己了。 秦老大一番话,直指要害,后世真出现过很多这样的情况,朝廷玩了命的印钞,民间玩了命的贬值,最后民间玩了命的要干朝廷。 谁知秦老大话锋一转:“不过此事倒也不是不可,只是现在不可,需一个过程,更需一个契机,千头万绪亦是不知从何理起,日后再谈吧。” 秦游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微微看了眼大步而行的秦老大,秦游发觉天子就是天子,考虑事情果然全面。 可转念一想,秦游又觉得闹心了。 为什么别的穿越者说改良货币就改良,和闹着玩似的,为什么到自己这就不行了呢。 到底是其他穿越者太聪明,还是自己智商太低? 眼看进入了南市,秦玄发觉也没什么异常的,那些铺子也有进进出出的客人,并没有任何萧条之色。 “父皇,这些铺子人来人往,并未见到有何异常,定是那些文臣又在危言耸听。” “不。” 开口的是秦游,皱眉说道:“南市最为富裕,出入者皆是达官贵人,购买的货物价格高昂,使用的应是银票。” 秦老大问道:“要去北市查探一番?” “不用这么麻烦,问问物价就知道了。” 第一千三十章 有眼不识泰山 见到秦老大驻足,白千快走两步,问道:“陛下,可是要去哪家铺子。” 秦老大随手指了一处布庄。 白千回过头,也不知道是冲着谁了点头,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一群乔装打扮的禁卫从四面八方走了出来,有去铺子周围查看的,有直接进入铺子的,估计是检查“安全隐患”。 等了大约小半炷香的时间,禁卫们离开了,秦老大这才走向铺子,秦游和秦玄紧紧跟在后面。 铺子虽然叫徐氏布庄,不过却是卖皮草的,两层小楼,铺设了地暖。 秦老大没让太多人跟进来,就带着秦游和秦玄俩小比崽子。 一跨过门槛,暖意袭来,掌柜的站在正堂之中满面笑容。 四十岁出头,精瘦,面庞黑黝黝的。 卖皮草,也就是兽皮皮毛这种生意,算是比较高端的奢侈品了,结果这掌柜的一点“相关行业”的气质都没有,面庞粗糙,有点像是农人。 “三位爷。”掌柜的虽然长的其貌不扬,可一张嘴就知道是老销售了:“诶呦,这打眼一瞧就是贵人,风雪袭人,这天寒地冻的,买卖成不成在其次,先进来暖和暖和喝杯热茶,雀舌儿如何,还是三月春,小酌几杯也成,店里还有寒山酿酒作坊的果子酿,给几位温温口。” 这话音一落,角落里跑出了三个小伙计,眉清目秀,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岁,一人端着个小木盘,果子酿、茶水、还有新鲜的水果。 秦老大略显错愕:“这季节竟有新鲜的瓜果?” 秦玄上去就夺了个梨子,吭哧啃了一口。 秦游一头黑线,干咳了一声,秦玄满面通红,赶紧将啃了一口的梨子递到秦游面前。 秦游低声骂到:“给陛…给你爹!” 秦玄恍然大悟,然后将梨子又递给了秦老大。 秦老大也挺不讲究的,结果后吭哧吭哧啃了两口,满意的擦了擦嘴:“不错,装上一车一会带走。” 掌柜的一头黑线。 秦游也是一脸无奈,可是却也不能说什么。 人家是皇帝,有句话说的好,普天之下都是朕的,率土之滨,还是朕的,朕的朕的,都是朕的,别说要你一车梨,就是要你家房产证再附送个你老婆都没问题。 掌柜的望着一点不像是开玩笑的秦老大,以为这老家伙就是在开玩笑,讪笑一声说道:“天寒地冻的,三位爷快坐下暖和一会。” “朕…老夫没时间耽搁,说,物价是涨了没涨。” 秦老大说完后,又啃了个梨子,一副好像谁欠他点啥的模样。 掌柜的笑容有些凝固了。 秦老大满面毫不掩饰的不耐烦:“愣着作甚,问你话为何不答,物价,涨是没涨。” 秦玄狐假虎威的叫道:“涨是没涨!” “这位客官,不知道您询问这…” 秦玄:“少废话,涨是没涨。”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一指门口:“客官慢走,恕不相送。” 秦老大楞了一下,着实没有意料到,除了德妃、齐夫人、萧妃、陈妃、江夫人等二十多名妃子外,竟然还有人敢将他“撵”出屋子。 秦玄顿时怒了,一拍柜台:“你想死了不成。” 掌柜的冷笑一声:“想要撒泼,也不先打听打听此处是谁的产业!” 秦游又开始瞎激动了。 装b打脸的时刻终于到了! “哈哈哈哈!”秦游向前迈出一步:“说,这里是谁的产业,是不是朝堂中文臣的,说名,现在,立刻,马上,好叫我知道知道,谁给你的勇气这么嚣张猖狂!” 其实秦游也是寻思表现表现,正常来讲的话,人家撵人是情理之中,毕竟秦老大和秦玄忒他娘的嚣张了,换了是秦游,说不定都开骂了。 不过也分人,毕竟在这对嚣张的父子是皇帝和太子,所以秦游也只能客串狗腿子了。 掌柜的倒是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背着手回到了柜台之中,呷了口茶后,这才不疾不徐的说道:“说了出来,怕再吓的你们尿了裤子。” “少废话,说,这里是谁的产业!” 掌柜的哼一声:“越王府,三世子殿下名下,如何!” 秦游:“我…” 秦玄也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出声。 秦游叹了口气,满面郁闷的看向秦老大。 秦老大倒是挺大度没在意,挥了挥手:“询问他物价一事。” 秦游赶紧从腰间拽下了虎纹吊坠,拍在了柜台上:“物价涨了没。” 谁知掌柜的扫了一眼柜台上的吊坠,没好气的说道:“本店只收铜钱。” “你连这玉坠都不认识还敢说是跟着越王府混的?” “玉坠,呵,我只需认识我家世子殿下是何模样就好。” “那你是真瞎!” 秦游转身跑到门口,大喊道:“小白,小白呢,给老子死过来,快点的!” 远处正在和贺季真吹牛b的李太白赶紧跑了进来。 掌柜的脱口叫道:“李先生!” 李太白也挺懵:“许老哥?” 秦游瞅着李太白问道:“这是越王府名下的铺子吗?” “应是…吧?”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李太白看向许姓掌柜问道:“许老哥,这是新铺面?” 掌柜的乐道:“不错,托咱殿下的福,第四家,第四家铺面。” 李太白一拱手:“那倒是要恭喜了,许老哥本就是…” 秦游一巴掌呼在了李太白的后脑勺上:“恭喜个屁,问这家伙物价的事。” 掌柜的一头雾水:“这三位客观,是李先生的友人?” 李太白多聪明,顿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赶紧说道:“这便是世子殿下。” 掌柜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面如常色的走出柜台。 “扑通”一声,膝盖重重砸在了地上,五体投地。 “小人许大景,拜见殿下,殿下果然生的是剑眉朗目气宇轩昂英气逼人气贯长虹气吞虹霓气吞山河八面威风锋不可当蟠天际地气冲斗牛威武雄壮,小店蓬荜生辉福来…” “行了,别尼玛水了,直接告诉我,物价涨了没有。” 第一千三十一章 占便宜 离开店铺的时候,秦游满面郁闷。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海王庙,自己来自家产业找茬。 问明白了,物价的确变了,也涨也降。 如果是用现钱结算的话,降了。 如果是用银票结算的话,涨了。 秦老大驻足沉思,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面色阴晴不定。 足足半晌,天子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瞅了眼后,径直走向了街对面的店铺,一家专门卖家具的。 秦游和秦玄二人赶紧快步跟了进去。 秦老大一掀门帘,没等正在打盹的掌柜的站起身,直接冷声问道:“此处买卖,收铜,还是收银票。” 掌柜的连忙站起身,刚要开口,秦玄和个复读机似的,一拍柜台,狐假虎威的叫道:“此处买卖,收铜,还是收银票,说!” “莫要拍,莫要再拍了,上好的沉香木。”掌柜的吓一跳,连忙走过去想要阻拦,谁知离的秦老大近了,秦玄面色一变,一把将掌柜的推开。 这小子明显在书院没少吃大肘子,这一把将胖乎乎的掌柜直接推了个屁墩儿。 掌柜的爬起来后,破口大骂:“知道这是谁家产业吗,敢在这里撒泼,不想活了!” 秦游又激动了,叫道:“说,谁的产业,是不是文臣的,哪个文臣的,是不是五部尚书!” “当朝越王府小世子殿下,就问你们怕是不怕!” 秦游:“…” 秦老大面色古怪的看着秦游,眼神深邃。 秦玄乐了:“怎么又是你家产业?” “这特么…”秦游都懒得掏出玉坠了,朝着外面喊道:“小白,给我死进来!” 相似的一幕再次出现,李太白一进来,掌柜的懵了,一听说秦游的身份,顿时化身老销售,嘴和抹了蜜似的马屁如潮。 秦老大问了一嘴,和上家店铺一样,也是最好收铜钱,银票也收,但是有涨幅。 一行人走出来后,秦老大皱眉说道:“南市毕竟人流稀少,出入的不是寻常百姓,应问问与百姓息息相关的铺子。” 秦游嗯嗯的点着头,秦老大又开始来回张望,最终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一处铺子,看着秦游笑道:“那铺子不会又是你越王府的产业吧。” “哪能啊,陛下您说笑了,我越王府主要从事的是教育事业,赚钱这种事,不在意,不在意的。” 李太白赶紧用手指捅了捅秦游的腰眼。 秦游回过头:“干嘛。” “恩主,这条街上的铺面,十之八九,都在越王府名下。” “什么?”秦游傻眼了:“真的假的,咱王府哪来这么多铺子?” 秦老大也听到了,一脸莫名之色:“南市的铺面,足有五百之数,单单此处便有十之一二,此地寸土寸金,竟都是越王府名下产业?” 李太白老老实实的解释道:“本不是,可一个月前这些店铺的主人寻了学生,低价抛售。” “低价抛售?” “回陛下的话,确是低价,不足估价六成。” 秦老大神色微变:“这是为何?” 秦玄插口说道:“一定是堂兄立了大功回朝,那些世家门阀想要讨好。” 秦老大眼底略过一抹异色,微微看了眼秦游。 秦游心里咯噔一声。 秦老大应是误以为自己这个反世家门阀的先锋收了好处,一旦天子相疑,后果不堪设想! 果不其然,秦老大淡淡的说道:“秦游,你为天潢贵胄,名下如此多商贾的店铺,传了出去,叫人如何做想,更不要说,这些铺面原本的主人,可是那些世家。” 秦游也是无从解释,他都不知道王府名下怎么这么多铺子。 秦老大看了眼李太白,问道:“到如今,还有世家门阀向越王府抛售产业吗。” “有。”李太白老老实实的答道:“大约还有三十余处,只是地点不是太好,在其他坊市。” “也是原本估价的六成?” “多是如此。” 秦老大再次看向秦游:“你既是书院山长,就要安心的做学问,不要太过在意商贾之事,更不要说,这些铺面,皆是世家门阀名下。” 秦游连忙躬身一副知错的模样。 “以后莫要在如此唐突,传了出去,叫人以为你以权压人谋私利!” 秦老大哼了一声后看向李太白:“那其他坊市的铺面,一并收了吧,你越王府先垫付上,朕过几日让白千去交接!” 李太白一脸呆滞,秦游也傻眼了。 二人终于听明白了,天子这是…特么的看越王府占便宜眼红了。 秦游望着一脸正色的秦老大,终于没忍住:“陛下,宫中经营商贾的买卖,那能行吗。” “如何不行,六成收的,朕转手一…转手交给宫中卸了差事的年老太监们经营,有何不可,也算是为那些尽心尽力的奴才们寻个好下场。” 秦游竖起大拇指。 您这一番话,后世资本家听了都得跪,打幌子能打太监身上,您亏心不, 感情说了半天,这是要玩短平快啊,一家铺子少则几百贯,多则上完贯,六成收了,再提高两成转手一卖,稳赚啊。 而且以秦老大的死德行,说是让越王府先垫付,可能等资金回笼了都未必把钱还上。 秦游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吱声。 要玩短平快,我自己转手卖了好不好,靠。 秦老大又瞅着李太白叮嘱了一句:“莫要忘了再议议价钱,朕倒不是小气,省一些是一些,还有一事,有多少,朕要多少,可是懂了。” 李太白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学生遵旨。” “好。”秦老大终于露出了笑容,大手一挥:“走,陪朕去北市看看朕的铺…朕的百姓过的如何。” 秦游和秦玄对视一眼。 秦游仿佛在说,你爹真不要脸! 秦玄仿佛在说,你大伯更不要脸! 秦老大好歹也是马上皇帝,身体棒棒的,路程不远,也不乘轿或是骑马了,步行而走,后面的臣子们也只能徒步跟上。 一边走,掉进钱眼里的秦老大终于提起了正事。 “李太白,朕问你,那些世家门阀,为何要将铺面低价抛售,又为何知抛售给你越王府。” 秦老大多聪明,刚才看到秦游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子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要是知道的话,也不可能傻乎乎进店里给文臣们拉仇恨。 “此事是发生在一个月之前,太子殿下说的也不错,确是有讨好我家恩主之嫌,不过也是有事相求。”李太白措了措辞,继续说道:“那时瀛岛被吞并一事刚刚传开,不少世家门阀便寻上了 学生,想要拜见我家恩主,学生私下打探了一番,原来是那些世家门阀是想要购船,或者租借船只。” “船只?” “瀛岛被吞并后,世家门阀认为朝廷必会派遣大量官员与百姓接收瀛岛。” 秦老大微微点头:“原来如此,东海三道,除了郭城战船外,片板不存,再无海船可渡海而过,而这些世家门阀想要去瀛岛,必然需要大量海船。” 说到这里,秦老大看向秦游,面色带着几分困惑:“此事,你当真不知?” 秦老大也有些迷糊了,这么大个事,秦游竟然不知道,总不是李太白就能擅作主张吧? 秦游口气不太确定的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之前小白的确找臣说过这事。” “你是如何答复的。” “忘了。” 秦老大似笑非笑:“忘了?” 李太白连忙插口说道:“恩主倒是交代了,说是…说是…” 秦游问道:“我怎么说的?” “您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秦游一拍额头,乐道:“想起来,臣的确是这么告诉小白的。” “你啊你,瀛岛一事,事关社稷,岂能如此轻易应允了那些世家门阀。” “臣没应允啊。” 秦老大照着秦游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铺子都接收了,还敢在朕面前狡辩!” 秦游连忙说道:“他们低价卖是他们的事,我又没答应什么。” “你是说,你收了好处,却不想办事?” “陛下您这是哪的话啊。”秦游揉着后脑勺,笑呵呵的说道:“他们不是急需钱吗,想要去瀛岛开创事业第二春,没钱他们去干什么,我低价收了他们的铺子,他们应该感谢我才对,至于买船或者租船,让他们睡觉去吧,梦里啥都有。” 秦老大凝望着秦游,半晌没说话。 这小子,比朕还不要脸呐! 人家不图用你的船,低价卖你铺子做什么。 秦玄在旁边冷眼旁观。 果然是伯侄,姓秦的没一个好鸟,tui,真不要脸。 第一千三十二章 剑 既然提起了这事,一行人边走边说。 随着秦游的娓娓道来,秦老大终于明白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了。 怪不得从来不担心世家门阀迁族前往瀛岛占便宜一事,交通工具都在这小子手里攥着呢,他不点头,那群世家门阀除非游过去。 秦老大猛然之间意识到了一件事,随即激动的满面通红。 秦游上过折子,就上过一次折子,正儿八经的折子,关于筹备水师一事。 这折子明显是找人代笔的,一看那字体就知道是出自书院某位大儒之手,可奏折中的内容却是秦游所想。 除了筹建水师的细节外,郭城的所有战船一并交付朝廷,而造船厂与船坞,也全是朝廷的。 这也就是说,想要去瀛岛,就得自己弄船,东海哪里有船可弄,除非自己造,自己造的话,就要有造船厂。 郭城造船厂是在战火中建立的,建立的速度奇快无比,海王一呼百应,数万百姓都参与了。 可海王是海王,世家门阀想要弄个造船厂,不说朝廷同意不同意,他们也没那资本。 算来算去,想要去瀛岛的唯一通行证,还是在秦游手里,还秦游又把这通行证交给了朝廷,或者是说活交给了天子。 一时之间,秦老大感慨万千。 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子啊,可以称得上是大公无私了。 可转念又一想,秦老大突然笑了。 难怪秦游敢低价接手这么多铺子,感情到时候朝廷一收编郭城战船,这小子一推二五六,那些世家门阀只能吃个哑巴亏。 老怀大慰的秦老大冲秦游说道:“来,与朕并肩而行。” 正常来讲的话臣子至少都要落后半步,秦游得此殊荣立马装作一副受宠如今的模样,实际上心里百般不乐意,他不愿意陪着皇帝走道,这老家伙废话太多。 秦玄也赶紧凑了上来,俩小比崽子一左一右。 秦老大看向左侧,想起东海之事,微微颔首,拍了拍秦游的肩膀。 秦老大看向右侧,想起…啥也没想起来,然后照着秦玄的后脑勺又来了个大逼兜子。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人声鼎沸的北市。 相比南市,北市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置身于人群之中,秦老大望着这人间的烟火气,又开始感慨了。 秦游亚历山大,连忙冲着贺季真等人挥手,将贺老三、白彪、司哲、林骸四人叫到身后,深怕又人突然窜出来大喊一声狗皇帝受死,然后噗嗤噗嗤扎错人再给他囊了。 秦游说道:“陛下,您要打听什么事,我让小白去吧,这里人也太多了。” “朕当年也是万军丛中过的当世猛将,莫要担心。”秦老大满面傲色:“这能世上能伤朕的人,还未生出来。” 一旁的秦玄也学会翻白眼了。 不知道俩月前谁被二叔追的满敬仪殿跑。 在夏朝,老爹的弟弟可称呼为伯,也可称呼为叔,咋叫都行。 “陛下的勇武,臣当然知道,只是这里太过吵杂,还是让别人打听吧。” “也好,朕便随意走走,让你那门生李太白去打探一番,与百姓息息相关的寻常之物,价格可是有所变动,是收铜钱,还是银票,若是没有铜钱又该如何。” 秦游嗯了一声,小声交代了几句李太白。 李太白跑开后,秦游回头瞅了眼身后不远处的老臣们,异想天开。 要是秦老大让人噗嗤噗嗤囊了两刀出意外了,这群文臣得全陪葬吧。 不由的,秦游的目光落在了南宫风吟身上,冷笑连连。 他可没忘了这老家伙要联合上官千鸟在今天搞自己的事,心里开始琢磨是该阴这老家伙一把了。 本来是出来办“正事”的秦老大,突然游兴渐浓,瞧瞧这里,看看那里。 上一次在城中转悠,还是十几年前的破城夜,不过那一夜可看不到百姓,满城尽是军卒与喊打喊杀之声。 “这便是夏京,朕的夏京,江山如画,有山河壮丽,自然也有破败之处,有破败之处,更有太平之地。”秦老大背着手慢慢向前走着,突然看了眼秦游:“你说,这夏京,比之东海可壮丽,比之边关可破败,比之涠江,可太平。” 秦游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而且觉得还是个病句。 “臣…” “莫要称臣了,称朕为黄老爷吧。” “黄老爷,我不知道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夏京承平已久,可这承平之下,不知埋了多少枯骨,夏京,也曾数度破败过,百九十年前,凉戎精锐游骑兵破了边关,京中传言凉戎贼子要兵临城下,加之昌朝想要夺国的叛逆推波助澜,百万户争相离京,这夏京,经历了太多的风雨。” 秦老大望着奔波劳碌的百姓们,话锋一转:“刚刚你回头时,见到了什么?” “啊?”秦游一时没反应过来:“没见到什么啊。” “可看到了那南宫风吟遮面而行。” “哦,是的,那老小…南宫大人的确是遮掩着鼻子,毕竟这里是北市,旁边好多马厩,加之人们奔波走动,有些味道也是正常的。” 秦老大嘴角勾勒出了一丝莫名的笑容:“可为何不见你遮面。” “习惯了吧,没觉得有什么刺鼻的味道。” 秦游说的倒是实话,自从在东海和凤七一起睡过一次船舱并且得了上呼吸感染后,这个世界几乎没什么味道可以再引起他的不适了。 “好,说的好,本老爷也习惯了,我闻过更加难闻的味道,却未曾觉得有何不适,南宫风吟不喜这味道,不喜百姓身上的味道,想来,那些世家门阀,也是不喜的,竟然不喜这夏京,不喜这百姓,他们又何必逗留在朕的夏京之中。” 秦游讪笑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今天的秦老大怪怪的,说话有头没尾。 “今日过后,除了那南宫与慕容二人吧,过了元日,做你应做之事,京中那些整日宣称无百年皇朝却有千年世家的门阀,碍了朕的眼了。” 秦游神情微动:“陛…黄老爷您是说…” “不错,做你应做之事。” 秦游苦笑不已,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壮着胆子开口了:“可侄儿手中无剑,如何斩妖,更不知什么样的利剑才能斩杀了那些乱舞的妖魔,而且今天…今天我也没想好怎么阴…怎么弹劾他们啊。” “待一会回了议政殿中,这剑,便能到你手中了,上官卿家,会亲自将这把剑交给你。” “上官大人?”秦游一头雾水。 秦老大没过多解释,而是看向了刚刚打探完消息匆匆跑回来的李太白。 第一千三十三章 父与子 跑回来的李太白面色有些发白:“陛…” 秦游打断道:“叫黄老爷。” “黄老爷,打听清楚了,与南市无异,百姓们日常所需确是有所浮动,不过浮动不大,只是…” 秦老大皱眉:“只是什么。” “只是一些粮铺只收铜钱。” 秦老大对此倒是有心里准备,不过还是略显担忧:“前几日我听卢通提及过,京中刚刚缺铜时,不少百姓贪图钱财,相熟之人凑了铜钱兑换银票,而如今银票在钱庄又无法兑换,更不要说并不是户户都有银票,若是购米,百姓无铜钱又该如何。” “京中…京中倒是有一处地方可换铜钱,不过并不是户部下设的钱庄。” 秦老大眼底略过一抹冷意:“竟有人私开钱庄?” “不是钱庄,而是质押之处。” “质押?” “是,用地质押,质押后,可换铜钱。” 秦游面色微变:“裸…额不是,地贷?” 李太白指了指街角:“就在那里,倘若家中田,可将地契抵押换现钱,若是无田,便要签署一份契约,月余后还不上,便成了…成了奴籍。” “你说什么!” 秦老大勃然大怒:“在哪里,速速领朕去。” 不待李太白吭声,秦老大快步向前。 而李太白连忙跟上时,转身时,嘴角却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这抹有些阴险的笑容,正好被秦游看到了。 秦游满面困惑,却无法询问,只好跟上。 秦玄却拉了下秦游的袖子,咬着牙低声说道:“堂兄,你可记得两年初见北郊大集那些流民时吗。” “记得啊,打那之后,那群刁民就开始了惨无人道占便宜的行径,占的还是我的便宜,怎么了。” “无事,孤只是想起此事,这世间,为何总是有那么多无所不用其极吸食百姓骨血的畜生!” 秦游驻足,凝望着秦玄,突然笑了。 一直以来,秦游对秦玄的期望值都不是很高。 不是说秦玄不够好,而是秦老大太好了。 秦老大的好,很难让人察觉。 在去东海之前,秦游觉得这皇帝也就那熊样,没看出气吞山河之志,没看出文韬武略之才,就靠一个宽厚仁德的人设撑着。 可去了东海之后,一座郭城,三四万军民,就这些人,这些事,让秦游知道治理一方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当时在郭城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头开始,秦游也难得热血了一把,不愿再当甩手掌柜,然后…坚持了三天。 人们用的,吃的,穿的,住的,既要保证内部安全,又要防范外部敌人,每天在船上一待,形形色色的人们都要汇报日常问题,需要一个答案,需要一个决策,需要一个方向。 秦游不是胜任不了,而是忍受不了。 可秦老大呢,治理的是一个国家,一个拥有数十上百个郭城的国家,夺了国之后,天子没有吞并过邻国,没有开创出真正的太平盛世,甚至版图还比前朝小了三分之一,更没有做出什么丰功伟绩。 而秦老大在这十几年来做过什么呢? 只有一件事,处理如山一般的奏折,十几年如一日的上朝,从未变过。 不是爱这个江山爱到了骨子里,万万不会如此。 秦游相信,未来十年,秦老大依旧会这么过下去,乐在其中,未来二十年,未来三十年,哪怕将夏朝打造成了全世界最强大甚至是唯一的一个国家,他也依旧会上午上朝,下午批复奏折,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这就是秦老大,在议政殿,在敬仪殿,处理政务,处理政务,还是处理政务。 那偌大的皇宫,仿佛一个囚牢一般,秦老大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做这囚牢之中的囚徒,天子却心甘情愿,因为他热爱夏朝,爱的深沉,因为他更爱自己的百姓子民,爱的深沉。 润物细无声。 夏朝的改变,悄声无息,却是在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 而这一切,又如何能不归功于这位武将出身的勤勉皇帝。 反观秦玄,做太子,肯定是不合格的,这小子三天两头偷跑出宫跑去书院混,对所谓的朝堂政务,不闻不问。 这样的太子,说不上好或是不好,要说不好,只是形式上的,因为好多所谓的贤太子,不知道多少能说出何不食肉糜这种令人齿冷的言论,而秦玄,知道民间疾苦,知道百姓的不易,看清楚了这个世道的真实面貌,会愤怒,会心寒,会想要冲冠一怒做些什么。 这样的太子,也足够了。 可若是做皇帝,秦游对此打个问号,至少,他肯定不会像秦老大那般整日待在议政殿或是敬仪殿中几十年如一日的处理着政务。 这也是秦游不看好秦玄的缘故。 可他依旧是欣喜欣慰的。 秦玄还如两年前那般,会愤怒,见到百姓被欺辱了,愤怒依旧。 一个因百姓而愤怒的太子,还有什么可令自己指摘的呢。 秦游不喜欢朝堂上的上位者,喊着黎民百姓苦矣,嚎啕大哭表现的肝肠寸断。 他喜欢秦玄这样,什么都不说,不哭,也不喊,只是拎起刀子,跑到欺负百姓的畜生面前,喊上一声狗日的,随即挥刀便砍,满身血污后却放声大笑,满面快意之色。 “下了朝,跟我回书院吧。”秦游露出了笑容:“我与陛下说说,看看是否能让你在书院再多待上一段时间,最近,白彪与司哲等人,正在教授海战,我也想要上课,告诉学子们,这个世界,有多大,我们一起在书院中,偷偷摸摸的勾画出未来吧。” “回书院?”秦游双眼冒光:“真的吗,父皇会应允吗?” “一定会的,交给我,我和陛下说。” “堂兄就是仗义。”秦玄哈哈大笑,搂着秦游的肩膀和哥俩好似的往前走。 身后远处,默默注视着秦游的南宫风吟,满眼都是厉色。 简在帝心天子宠爱,又与太子交好情如手足,此异子不除,寝食难安! 或许是心有所感,走在前面的秦游突然回过了头,望向了南宫风吟,四目相对。 秦游却表情淡然,嘴角似有若无的挂着笑意。 我除不掉你们,秦老大会除掉你们,秦老大除不掉你们,太子也会,因为你们,总是站在人世间的对立面! 第一千三十四章 打他 盛来楼,这就是李太白所说的北市质押之处。 光有个破旧的牌匾,也不知是做什么的,两层小楼,外面有一圈土围子,门口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护院,每进去一个百姓,那破烂的院门才会打开,放人通行。 门外排着满面愁苦的百姓们,排着长龙,足有二十余人,手里捏着户籍或是地契。 明明还有一日就是元日,可在这些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过年应有的喜意。 是啊,他们的确不应欣喜。 家中哭闹的幼子,过了年,只是想要吃一块桂花糕罢了,自己,却无法满足。 每日给大户人家洗衣做饭的婆娘,手上满是冻疮,只是想要一件新衣,自己,依旧无法满足。 就连米缸中的米,也屈指可数,滚烫的锅中,下了十几粒米,便是一家数口一日的吃食。 这年,本不应这么过的。 辛苦了一年,手中,却只剩下了那一文不值的银票,就连一件新衣,一块桂花糕,几两米都买不到。 身着华服的秦老大路过这些百姓时,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的,不是服饰,而是目光。 百姓的目光很复杂,这种目光,秦游见过。 叫做对立面,叫做哀求。 哀求对立面,便是这种目光。 因为这些百姓将气质不凡的秦老大当成了盛来楼的主人,若不是的话,这种身穿华服的人岂会来北市这种鱼龙混杂之所。 而盛来楼的主人,一定是高门。 百姓与高门,本就是站在对立的位置。 可百姓,又要求着高门,求着高门满足他们的卑微的愿望,为婆娘买几尺布缝身新衣,为孩子买两块糕点,甚至只是买几两米度日,哪怕押了地与户籍。 这就是北市,夏京最为穷苦的百姓聚集之处,这阴暗的一角,明明就在君臣眼下,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任何上位者关注过。 所以,百姓就有了这种目光。 怨恨着,却只能哀求着。 秦老大并没有直接闯进那门口站着两个护院的盛来楼,而是突然驻足,来到一位老者身旁。 “老丈。”秦老大本想上前搭话,可距离最近的几位百姓却避之蛇蝎,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后退了几步。 老头杵着拐杖,衣衫褴褛,厚厚的裹腿满是泥泞,肩膀上挂着一个厚重油渍的布搭。 “老丈。”秦老大再次向前走了一步,百姓们,又是后退。 这一瞬间,秦老大的心里突感一阵刺痛。 一旁的秦游微微叹了口气。 天子,竟然被自己的百姓躲避着… 秦游回头看了眼,发现也就凤七穿了身劲装,没有那种富贵逼人的气质。 招了招手给凤七叫来后,秦游悄声交代道:“黄老爷似是有事要询问百姓,你去帮忙打听一下。” 凤七皱了皱眉:“黄老爷是哪个鸟人?” 秦游照着凤七的小腿就是狠狠一脚。 这就是刚刚为什么一入北市他只是让贺老三、白彪、阿哲三人随行保护而不让凤七凑过来的原因。 要是在秦老大身边待着,凤七一旦有了自由发言的权利,绝对是分分钟被砍头的下场。 指了指秦老大,秦游没好气的说道:“叫黄老爷,明白吗,黄老爷有话问百姓,你过去表现表现吧,记住,别他妈娘的连累老子被诛九族!” 凤七乐道:“那不能,您是皇亲国戚,诛九族不是给陛下也…” 贺老三都看不下去了,赶紧捂住凤七的嘴巴。 凤七这才反应过来,忙不住的点着头。 秦游叹了口气:“过去吧,别所错话。” “小的明白了。”凤七嘿嘿一乐,跑了过去过去,恭敬的看向秦老大问道:“陛老爷,您有事要询问百姓,让小的代劳吧。” 秦游:“…” 秦老大没在意“称呼”,同样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自己这一身穿着,的确是太惹眼了,百姓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也好,去问问这些百姓,这盛来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排起了长队,可是为了兑换铜钱,为何兑换,如何兑换,寻谁兑换,一五一十,问清楚。” “小的明白。” 凤七转过身,来到老丈面前,呲牙一笑:“老东西,爷向你打听点事,老实回答,放心,爷不是什么好人。” 秦老大大怒,照着凤七的屁股就是一脚,差点没给七仔踹躺下。 秦游一捂脸。 他就知道,凤七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 秦游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会不会说人话!” 揉着屁股的凤七满面无辜。 那还怎么说啊,直接给人家先跪下磕俩啊。 秦游的这一声斥骂,引来了两名护院的注目,也不知道是交头接耳说了什么,其中一人快步走来。 见到秦老大一群人衣着不凡,倒也没有口出恶言,先是抱了抱拳:“诸位爷,不知是何来意。” 秦老大冷声道:“我问你,此地做的究竟是什么营生,一五一十从实道来。” “做什么营生,与你何干,若是无事,还请离开。” “若是我不离开呢,天子脚下,莫不成,让你等划了私地!” 护院冷哼一声,见到秦老大身后站着不少人,微微弯腰,从裹腿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冷笑道连连。 “奉劝各位,别找不自在。” 远处的几位老臣面色剧变。 敢在天子面前亮兵刃,这可是死罪! 秦游也是立马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护在秦老大的面前。 秦老大眯起了眼睛,突然笑了:“好胆!” 秦游转头说道:“老爷,和这种人,不能这么沟通的。” “哦?”秦老大笑道:“那要如何与他说。” “我来?” “好,那你与他说。” 秦游清了清嗓子,随即突然抬手一直那护院,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 “打他!!!” 这“他”字一落,数道人影扑了出去。 贺老三最先靠近,一脚踹在了护院的小腿上,紧接着就是一声清晰可闻的骨裂之声。 没等护院惨叫出声,白彪竟从袖中掏出了一把短刀,不过是有刀鞘的,一刀鞘砸在了护院的脑袋上。 司哲更狠,左右手交叉,套住身体失衡的护院的胳膊,反向用力一别,护院拿着匕首的手臂,彻底折断了。 一道冷光闪过,人群之中飞出一把无柄断刃,扎穿了护院的掌心。 这一刀是隐藏在人群之中的乔冉射出的。 林骸站的位置是最后的,扑过来的时候那护院已经没了半条命,但是还没有彻底跌倒。 一看大家都动手了,自己不动手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抓着护院的脑袋,林骸一错手,随着一声轻响,直接给人家脖子扭断了。 最慢的,也是最令秦老大懵逼的,是胖乎乎的老头墨鱼。 完全没什么存在感的墨鱼,竟然从后腰里掏出了一把小巧的弩,手指一压,数支弩箭射出,将院子门口另一名刚要惊叫出声的护院射倒,五支怒,手指长,细如针,全部刺穿了胸口。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直接,不少人根本没反应过来。 秦老大眼眶暴跳。 这他娘的都是群什么人,眨眼的功夫不到,俩护院,都死了? 就这群王八蛋,今早可是在议政殿一起上过朝的,要是秦游心怀不轨的话,这一路走来,自己都能死八百来遍! 第一千三十五章 老墨的小玩具 不止是秦老大,远处刚想冲过来的那些尚书和老臣们也凌乱在了寒风之中。 怪不得越王府小世子敢天天这么嚣张,就瞅瞅他身后跟着的这群主儿吧,就那麻利劲儿,估计哪个手上都至少好几十条人命,瞬息间杀了两个人,脸不红气不喘,面如常色,比呼吸都轻松。 其实秦游也挺无语的。 他就说了一声“打他”,没说弄死他,结果这群鸟人下手竟然这么狠? 死了人,百姓们彻底炸窝了,顿时作鸟兽散。 秦老大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本想着微服私访体察体察民情,顺便看看自己未来“投资”的铺面地点如何,谁知竟出了人命。 不过秦老大也没责怪秦游。 在天子面前亮兵刃,距离还这么近,不管知不知道实情,弄死也就弄死了,诛九族都没人说半个不字。 当然,秦老大完全忽略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人家护院就是裹腿里藏个匕首,再看秦游身后的马仔们。 凤七后背里衣挂着秦游的专属兵器宁国。 贺老三兜里平常就带着俩火药弹,主要是用来上山打野味的。 白彪袖子里揣着短刀,就连墨鱼后腰都插着一把精巧的小弩。 林骸更不用说了,冬天穿的多,身上藏了三把刀。 阿哲也不是什么老实人,最近当先生了,不玩兵器了,就袖子里揣着把戒尺,只不过是铁的,而且还开刃了,比寻常刀剑都锋利。 眼看周围乱作一团,秦老大也懒得询问百姓了,直接跨过了已经晕倒在地的护院,径直走进了院墙。 秦游低头瞅了眼尸体,略微感慨。 人呐,还真就得低调,要不然没准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护院明显是死不瞑目,双眼圆睁,仿佛是在说---揍一个混混,你们竟然还用手? 路过另一具护院尸体的时候,秦老大微微“咦”了一声,转头望向尸体,蹲下了身。 这一看,秦老大瞳孔微缩。 五根形状怪异的锐矢,竟然穿透了尸体深深扎入了院墙之中。 回头看向袖着手乐呵呵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老墨鱼,秦老大表情有些怪异。 对于这位墨家掌门人,秦老大是心存敬佩的。 之前秦游从东海回来的时候,带着一群小弟,秦老大亲自验过货,比较满意。 军伍吗,就得有杀气,尤其是这些擅水战的军卒们,都是熊罴之士。 唯独老墨鱼,让秦老大挺意外。 先秦百家争鸣,墨家独树一帜,说是读书人,却也通韬略武功,光是有记载的战事,大大小小就参与了不下白场,而墨家机关术更是无人不知,流传到了现在,倒是难得。 对于墨鱼这种高精尖的技术人才,秦老大很是喜欢。 可谁知,这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鸟,怪不得和秦游混一起去了,人家动手最起码是明着来的,这老东西竟然用暗器,死了人,完了还和没事人似的往那一站乐呵呵的,好像和他无关一样。 从这里到刚刚墨鱼站着的位置,少说也有十步之远,而箭矢穿透了身体深入墙内,这也就是说,这种手弩至少也有五十步的射程。 微微观察了一下伤口,秦老大站起身,来了兴趣。 “莫先生,刚刚你所使用的那弩,可否让朕观瞧一番。” 老墨鱼微微一愣,赶紧掀开衣襟后摆将手弩拿了出来。 只是这老头掀开衣服的时候,眼尖的秦老大突然注意到了老墨鱼侧腰位置还插着一根铜管子。 接过了手弩后,秦老大觉得自己有必要问问那铜管子是干嘛的,他总觉得那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 “墨先生。”秦老大不由问道:“刚刚朕见你腰间似有异物,也是暗器?” “平日摆弄的一些小玩意罢了,陛下莫怪” 墨鱼老脸微红,掀开衣襟,从右腰侧解下了一个铁盒,打开后,里面有三个非金非铁的小圆球。 秦老大差点没被气的吐血,他问的是墨鱼左侧腰间,结果没想到这老东西右腰位置还挂着东西。 “这是何物?” “雷火神针,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老墨鱼讪笑一声:“书院中学子们平日里玩耍的物件。” 秦老大满面无语的指了指墨鱼的左腰,懒得礼贤下士了,开门见山:“那铜管又是何物?” 老墨鱼的脸更红了,只好将铜管子掏了出来。 在天子身边,藏的满身暗器,即便是老墨鱼也知道这事有点不地道。 不用秦老大问,老墨鱼赶紧解释道:“冬日寒冷,取暖,取暖所用。” 其实秦老大也没别的意思,他只是对墨家机关术很有兴趣罢了。 秦老大都伸手了,墨鱼却有点不识趣,捏着铜管没递上去:“陛下,此物,此物当真是取暖所用的…” 秦老大听明白了,这玩意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这老头是怕自己没玩明白再伤到自己。 要么说好奇心会害死猫,秦老大又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不由乐了。 “莫先生,既是取暖所用,不如为朕演示一番如何。” “这…”老墨鱼满面为难之色:“在此处?” “不错,就在此处。” 秦游赶紧插口说道:“陛下让你演示你就掩饰,演示的。” 说完后,秦游还对老墨鱼眨了眨眼。 其实秦游也不知道这铜管子和小圆球是干什么的,他就是想让老墨鱼显摆显摆,也好让秦老大留个好印象,到时候给老墨鱼弄个一官半职或者求个县男封爵之类的也好开口。 见到秦游都开口了,老墨鱼一咬牙:“可,可在哪里生火?” 秦游指了指二层小楼的大门:“在那生吧,离陛下远点。” “好。” 秦老大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原来还真是生火取暖用的,他还以为是什么暗器,顿时失了兴趣,只是看向掌心中的小巧手弩。 老墨鱼哪知道秦老大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好从兜里拿出了一种形状极为怪异的火石,使劲擦了擦,然后塞进里铜管里,最后抡圆了胳膊就扔向小楼门前。 众人看着热闹,只见那铜管子先是冒出一阵青烟,紧接着突然喷出火来。 这火一喷出来,如同一个喷火器一般,火苗子匆匆往外窜,而且这火苗明显眼色不对,也就是眨眼的功夫,旁边的木柱子竟然直接窜起了火龙。 一发不可收拾,铜管开始旋转,不停的喷着火,一着就是一大片。 这一幕,彻底将人吓着了,就连秦游也没想到这铜管子竟然能喷火! 浓烟顿起,二楼的几处窗户被推开,一阵叫骂之声,几个护院见到有人放火,竟然取出了弓箭探出头来。 一看弓箭,秦游面色大变:“护驾,快护驾!” 老墨鱼又动了,完全是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几个小圆球扔出去了,老头力气还小,准头也不错,三颗球,两颗扔进了窗户里,一颗砸柱子上了。 几声轻响,漫天遍地的银光如同牛毛细雨一般,以破裂的圆球为中心,没有任何死角射了出来! 这一刻,秦老大亲手干死墨鱼的心都有了。 这老头,不会是晋昌那边派来的刺客吧! 第一千三十六章 不消停 房子塌了,人死了。 半个身子躲在院墙后的秦老大,目瞪口呆。 刚刚那二层小楼,残垣断壁一片废墟。 秦老大木然的转过头,望着卷缩着身体躲在林骸身后的老墨鱼,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放个屁的功夫就能烧塌一座房子的东西,你他娘管这叫取暖用的? 一声轻响就能射出无数细针的东西,你管这叫小学子的玩物? 低头瞅了眼手中紧紧攥着的手弩,秦老大是看明白了。 这老王八蛋身上的东西,杀人,放火,外加毁尸灭迹,齐活了。 秦游和秦玄俩人蹲在墙下,也吓的够呛。 秦玄哆哆嗦嗦的问道:“堂…堂…堂兄,那那那那是什么?” 秦游抬起头瞅了眼,大致明白了。 那铜管子里装的应该是易燃物,和之前斐云荣用过的斐炎差不多,至于那小圆球,大致和后世的手雷差不多,里面装填了少量的火药与细针等金属碎片,受热或者用什么法子点燃里面的火药后就会爆裂,从而起到杀伤敌人的作用。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等那些老臣和乔冉带领的骑司围过来时,盛来楼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狂风这么一吹,火势更大,没一会就烧塌了,几具焦黑的尸体压在废墟之下。 秦老大吸着凉气,半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倒是一群老臣们叽叽喳喳的喊着护驾护驾的。 狠狠的瞪了一眼秦游,秦老大咬牙问道:“你书院的先生,平日里就随身带着这么多凶兵?” “陛下您这是哪的话,就墨鱼老先生是这死出,其他先生可不是,不过您也得理解,墨鱼先生这不是刚当二五仔,不是,刚从晋昌弃暗投明吗,万一晋昌那边派点杀手刺客来弄他,身上带点防身的小道具,也是情理之中,您说对吧。” 秦游为了别让秦老大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只能给老墨鱼卖了。 不提书院其他先生还好,一提,秦老大更生气了。 白彪、司哲、林骸,不都是书院先生吗。 就这群杀才,教授小学子们什么,敲脑壳,掰膀子,还是捅心脏? “小道具?”秦老大恶狠狠的叫道:“这小道具若是在议政殿用上了,岂不是要死了多半文臣!” 秦游愣了一下。 秦老大为什么要说“死了多半文臣”,而不是“死了多半臣子”? 是武将不算人? 还是秦老大也瞅那群文臣不顺眼? 秦游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比较高,不过没敢开口问。 老墨鱼赶紧跑了过来,低着脑袋一副认错认罚的模样。 一群老臣们吵吵闹闹的,乔冉下令让骑司们将此处围了起来。 臣子们看向秦游小团伙的眼神怪怪的。 他们觉得哪里有秦游哪里就不消停。 秦游也是挺闹心。 按照正常剧本的话,皇帝三五十年不出宫,一出宫绝逼碰到行刺的。 可秦老大出宫了没碰到行刺的,差点让自己人给弄死了。 这还好有个土围子,要不然别说秦老大了,就是自己也得被那牛毛细雨一般的铁针扎成麻子。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百姓爱看热闹这习惯,从古至今都有,刚刚那些原本还和活不下去的百姓们,又都围回来了,在外面议论纷纷。 他们就喜欢看有钱人倒霉。 秦老大还没忘记正事,也懒得玩什么扮猪吃老虎了,直接交代了乔冉,让他带着骑司去打探一番,这盛来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嘴上不说,秦老大心里却泛着嘀咕。 私人开设的钱庄也罢,临时换铜压榨百姓的黑心富户也好,竟然驻着这么多护院,有匕首这种短兵倒是无碍,可却有弓箭。 要知道在夏朝弓箭可是违禁品。 就好比刺杀秦老大似的,如果是用匕首的话,很难莽到秦老大面前捅死他。 可弓箭就不一样了,不说八百里外加速冲刺带拐弯的射过来,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却有的是。 早在昌朝时,很多刺客就不用刀剑,而是用弓箭,找个旮旯角落一躲,等目标一出来就射死。 这年头也没什么弹道学之类学科的,尸体凉半天了,也未必有人知道箭是从哪射来的。 所以夏朝是禁弓的,虽然把控不是那么严格,不过在夏京,在天子脚下,普通人家中是不能私藏弓箭的,即便是猎户,那也需要去京兆府报备,而且入城的时候不能带,要是被守门的京卫抓到的话,那可不是小事,高低讹你至少二百文到五百文。 还真别说,有一件事老墨鱼倒是没胡咧咧。 现在是挺暖和的,那破铜管子用来取暖,效果出奇的好,就是四具焦黑的尸体有些碍眼,就是有点废房子。 秦游离秦老大远远的,深怕这老东西没事找茬又怪到自己身上。 “恩主。” 李太白鸟悄的走了过来,轻声说道:“这盛来楼,是胡家的。” “胡家,哪个胡家这么嚣张,敢在京中做这种买卖,胡一菲啊。” 李太白回头望了眼远处低声和几位臣子交流的秦老大后,继续说道:“胡树,京中的一位商贾,和邹家交好,而邹家的儿媳便是出自慕容家。” 秦游面容微变:“你早就知道这盛来楼的底细,故意将陛下引到这的?” 李太白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秦游一巴掌呼在了李太白的脑门上,气的够呛。 几位外围的侍郎忘了过来,秦游骂道:“看你大爷,恩主打门生,和你们有个毛干系。” 秦游望着李太白,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是听明白了,李太白竟然想要利用天子,从而将这锅引到慕容千鸟头上,这小子也太…太聪明了。 原本秦游还挺生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挺感动。 秦游要算计世家门阀的事,李太白知道,所以小白这才搞了这么一出。 可不是所有门客为了恩主能有这么大胆子敢利用天子。 李太白的胆子自然是大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平东海的时候孤身跑平波城装大尾巴狼去。 “恩主。”李太白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之前在议政殿时,慕容千鸟想害您,他说的那些暗中毁铜的商贾,都与学生有往来,就是他们将铜送到学生这里来的。” “原来是这样。”秦游眉头拧成了川字:“怪不得那老东西提这事,感情和你一样坏,想将锅扣我头上。” “恩主莫要担忧,学生早就安排好了。” 秦游双眼一亮,刚要问,秦老大喊了一声,让他滚过去。 ps:逐步恢复日常更新量中。 第一千三十七章 怒极 估计秦老大就是做梦都没想到,世风日下,现在的年轻人们,越来越不把天子当回事了。 不止是世子门客李太白敢利用天子,就连骑司副统领乔冉都学会糊弄了。 秦老大亲自交代乔冉,打听出来这个盛来楼究竟是做什么的。 乔冉带着几个骑司,走出了百丈远,拐弯进了个胡同,弯下腰,擦了擦靴子,又伸了两个懒腰,望着蓝蓝的天空发了会呆,憧憬了一下未来的美好生活,然后原路返回。 快看到秦老大的时候,乔冉开始加速,然后装作一副呼哧带喘的模样,离的近了,调整好表情,见到秦老大看了过来,再擦了才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不得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原本多老实的一个孩子,跟秦游混久了之后,越来越不地道了。 “陛下。”乔冉跑回来后,故作一副刚喘匀了气的模样后,这才说道:“打探清楚了。” 被骑司重重护住的秦老大背着手,微微颔首:“说!” “盛来楼,原本是北市一家米店,早在护送铜锭车队出事之前就似是得了风声,大量兑换了铜钱…” 秦老大冷声打断道:“车队出事之前,就大量兑换了铜钱?” “是。” “看来…这车队果然是遇袭了,如若不然,岂会有人提前知晓。” “此事骑司也有一些眉目,已是在侦办,三日内便可水落石出。”乔冉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后,继续说道:“京中大量缺铜后,盛来楼关张了六日时间,十日前放出风声,可兑换铜钱,不过需质押,地契、户籍等,皆可质押。” 其实关于盛来楼的事,乔冉早就知道了。 早在秦游大量收铜也就是李太白接触商贾时,以张初阳为首的多为商贾开始将大量铜钱送到书院,小白极为谨慎,亲自跑了趟骑司衙署,拜托乔冉调查一下张初阳等人,深怕这群人有什么坏心眼。 事实证明,李太白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这张初阳身后果然有主子,而且还不是一位,这些主子授意这些商贾将大量铜钱送到秦游手中。 在调查这伙商贾的期间,骑司就查到了盛来楼,只不过乔冉一直没有声张,直到这两天才将所有事情和与其有关联的人查了个水落石出。 秦老大的眉头皱成了川字:“连地契与户籍都抵押了出去,难道百姓不知若是还不上,那地契与户籍可就要不回来了吗。” “百姓们岂会不知,可米面等日常所需,多是收铜钱而非银票,日常采买皆是如此,莫说是年关,便是换了寻常时节,百姓也无法度日。” 秦老大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指了指外面的一圈百姓:“带几人过来,朕要亲自询问。” “唯。” 乔冉匆匆抛开,去寻找幸运观众了。 秦游和秦玄二人在旁边看着热闹。 随着七名幸运观众被带来后,秦老大开始问话了。 这些普通百姓也不知道秦老大的身份,以为只是大官,问什么答什么,很是拘谨。 结果随着百姓们的讲述,加上越来越多的骑司回来汇报,事情的脉络渐渐清楚,秦游也着实惊着了。 事情,原来已经恶化到如此程度! 北市的百姓,也就是京中最底层的人们,不是过不起年了,而是过不了日子了。 物价虽然没上涨多少,可是“缺”,很缺! 早在京中缺铜之前,百姓日常所需的东西,被大量收购。 北市有几处大仓,天南海北运来的米面都储存在那里,除了户部的粮仓外,也有民仓,而这些民仓里储存的粮食都被一群商贾给收购了。 随着京中缺铜越来越严重,这些商贾开始少量的出售百姓日常所需。 如果只是为了赚钱,商贾完全可以抬高价格,但是并没有,他们只是收铜板。 像盛来楼这种地方,不止一处。 往轻了说,是趁火打劫。 往重了说,那就是发国难财。 本来就缺铜,百姓拿不出,这些商贾就开始让百姓们质押地契与户籍了,随即往外放铜钱。 这还和放印子钱不是一个概念,印子钱是高利贷,利息很高,运气好的话咬咬牙能说上岸还上。 可盛来楼这种地方,利息很低很低,几乎是没有。 那么问题来了,盛来楼又不是开善堂的,为什么利息这么低? 答案只有一个,百姓们还不上,哪怕不要利息,依旧还不上。 为什么还不上,因为京中会持续缺铜,书约上写的很清楚,放出去的是铜钱,收回来的,也必须是铜钱。 百姓得了铜钱,去买日常所需,也就是米面之类的,而米面的铺子,又都是这些商贾们开的,等于是兜兜转转,铜钱又回到了他们的身上。 百姓是吃到米面了,可问题是铜钱没了,没了铜钱,如何去还? 还不上,地没了,自己也要卖身为奴。 这就好像空有个银行卡似的,银行卡里有好几万,可就是取不出来。 血淋淋的例子,不贪便宜不吃亏,如果北市的百姓不为了占那点便宜将铜板都换成银票了,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随着百姓和骑司们的讲述,秦老大勃然大怒,额头上的青筋都开始直蹦跶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秦老大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双目之中满是熊熊怒火:“该死,统统该死,那些无心无肝的商贾,那些毁铜之人,所有与其有关之人,统统该死!” 眼看秦老大要爆发,乔老二赶紧给几名吓的瑟瑟发抖的幸运观众带走。 臣子们也围了上去,低着脑袋不敢吱声。 看的出来,秦老大着实没料到情况竟然恶化到了这种程度。 “刑部尚书闻人泰、白马骑司乔冉!” 点了俩名,二人赶紧躬身等候指示。 秦老大气的都开始哆嗦了:“查,给朕查,一个时辰之内,朕要知道,这盛来楼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朕要知道,究竟是谁在欺民害民,将这些人,统统揪出来!” 二人刚要领命,一直当做小透明跟了一路的工部右侍郎慕容千鸟突然开口了。 “陛下,老臣倒是知晓一些内情!” “说!” “刚刚在议政殿时,臣所奏之事便与此有关,臣所说的那些人,正是暗中操控京中缺铜一事的商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些人,早已逃离了京城,不过老臣倒是知道,他们将京中的铜钱都运到了哪里。”慕容千鸟回头看了眼秦游,朗声道:“寒山书院!” 第一千三十八章 底线 寒山书院四个字一出,君臣面色各异。 心照不宣,秦老大也好,臣子也罢,都知道秦游收铜了。 可收铜是收铜,现在大家见到的这盛来楼,可不只是收铜那么简单了。 慕容千鸟幽幽的说道:“陛下,老臣怀疑,京中缺铜一事,这背后…或许与寒山书院有所关…” “我干你大爷!” 毫无意外,慕容千鸟话还没说完,秦游顿时怒了,亲属版的三字经刚要脱口而出,李太白赶紧拉了一下进入状态的秦游。 即便知道慕容千鸟要搞自己,也明白李太白暗中布置了一番,可秦游还是没压住火,因为慕容千鸟竟然说了“寒山书院”四个字。 如果直接点他名,或者说是越王府,秦游绝对不会如此生气。 让秦老大无比震惊,秦游这一声痛骂之后,这小子身后站着的那些老杀才,竟然一个个都是满面跃跃欲试的模样,毫不怀疑,只要秦游再喊一声“打他”,这群人转瞬之间就能要了慕容千鸟这位右侍郎的老命。 秦老大震惊也就震惊于此。 自己这位天子还在场,就在这里站着,可这群人,似乎是毫无顾忌。 望着低声骂骂咧咧的秦游,秦老大面色莫名。 慕容千鸟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死亡边缘试探,淡淡的说道:“世子殿下,难道你还要矢口否认不成,你寒山书院收铜一事,北市的百姓几乎人尽皆知。” 秦游眼中寒光乍现,被李太白死死的拉住。 正当秦老大想不明白刚刚还笑呵呵的秦游为什么突然大怒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老狗!”太子秦玄突然一指慕容千鸟,破口大骂:“安敢辱书院清名,孤扒了你的皮!” 秦玄一语落毕,周围臣子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可谁知令人懵逼的还在后面,站在秦老大身后的乔冉,突然冷冷的说道:“慕容千鸟,你可有真凭实据,倘若没有,何敢在此犬吠!” 如果说秦玄突然爆粗口威胁一个大臣,大家已是足够震惊了,原本太子并不高大的形象又与“戾”太子联系上了,可谁也没想到,就连从不参与政务并且沉默寡言的骑司副统领乔冉也怒了,同样也是威胁大臣。 秦老大眉头皱的和什么似的。 当着自己的面威胁一个大臣,说是“欺君”也不为过,这不是拿他这个天子当空气,而是当个屁了。 正要呵斥,秦游一指慕容千鸟,语出惊人。 “老东西,你想搞我,没问题,放马过来,你想搞越王府,也没问题,可以试试,但是你敢动寒山书院,我灭你满门!” 秦玄也挥舞了一下拳头:“对,灭你满门!” 乔冉冷哼出声,双目如刀。 秦游身后站着的那些人,就连李太白和杜子美都紧紧攥着拳头,双眼快要喷出火来似的。 慕容千鸟哪里想到秦游会这么大反应,就连太子和乔冉也怒了。 “混账东西!” 龚文华突然一巴掌呼在了秦游的后背上,骂道:“陛下面前还敢胡言乱语,年纪轻轻岂能口无遮拦,还不快谢罪!” 秦游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朝着陛下一施礼:“臣知错。” 不说错在哪了,因为哪哪都是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威胁一个大臣不说,还说出灭满门这种话。 要知道全夏朝,唯一有这种权利的人只有一个。 秦老大凝望着秦游,也不说话,有意味莫名的看了眼乔冉和秦玄。 南宫风吟突然走了出来,一开口就要诛心:“世子殿下,莫不是你还要结党不成,慕容大人乃是朝廷大臣,你辱骂不说,连太子也…” 这心刚诛到一半,秦老大开口了。 论诛心,秦老大才是行家。 “南宫卿家,这太子,确实是不像话。”冷眼看着秦玄,秦老大淡淡的说道:“秦游口无遮拦也就罢了,你身为太子,竟敢说出这种混账话,难道东宫之中的教习先生如此放任你…” 话没说完,秦老大一副“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连忙尴尬一笑道:“险些忘了,最近是南宫卿家在东宫担任少师教授你课业。” 南宫风吟差点没让秦老大一句话给噎死,秦老大这话已经很明确了,太子不是人,没错,但是问题出自老师身上,也就是他南宫风吟这刚上任没多久的太子少师。 “老臣失职。”尽管心里委屈的要死,南宫风吟还是得弯腰施礼:“还望陛下降罪。” “无碍,无碍的,太子本就心性跳脱,之前在寒山书院倒是改了不少,谁知固态萌发,倒是难为南宫卿家了。” 又是诛心,秦玄在寒山书院上学的时候好好的,然后转学到你这,又变成这死德行了。 就这样,秦游口出狂言就这么轻易遮过去了,不少臣子心中暗暗叹气,天子,太过宠爱秦游了。 其实宠爱是一方面,主要是秦老大刚刚突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关于一提起寒山书院四个字,一群年轻人就这么激动的原因。 不是秦游等人没把他这位天子当回事,而是因为年轻,也正是因为年轻,才为了捍卫某些东西容易失去理智。 寒山书院,这就是秦游的底线,他的逆鳞,也是其他人的底线与逆鳞! 秦老大非但不怒,眼底,还带着几分笑意。 曾几何时,他与秦麒、秦烈兄弟三人在寒山求学时,不也有人污蔑他们的先生廖文之吗,最终兄弟三人抄着棍棒不知闯了多少祸事。 而寒山书院,非但有廖文之,还有闻道鸣、八马、离竹、墨石几位老先生。 这些人,哪个不是淡泊明志的大儒。 那书院里面,更是承载着这些年轻人的希望。 一草一木,一砖一石,一景一物,皆是这些人的心血所在。 为了建那书院,秦游变卖了越王府所有的产业。 为了保护那些小学子,甚至不让他们科考之后入朝为官。 这些人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书院中,编撰教材,亲自授课,教学子们做人做事的道理,倾注了无数心血。 而这缺铜一事,幕后之人可谓是丧心病狂,吸食百姓的骨血,毫无人性。 慕容千鸟将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情联系到寒山书院上,试问秦游这些年轻人,如何不怒。 秦老大扪心自问,换了是自己,说不定已是动上手了! 对于这一点,秦老大还是很欣慰的。 年轻人,总要有些棱角才是,怕就怕那些老谋深算不显山不漏水蔫坏的玩意,就比如一些复姓老王八蛋。 第一千三十九章 制器 秦老大能把秦游威胁大臣的事轻描淡写的遮过去,可另一件事却无法轻易遮掩,那就是秦游收铜这事。 慕容千鸟今天上朝就是发难来的,筹划了这么久,就等今天出手,岂会轻易错过。 虽然遇到了不少波折和意外,也不在议政殿中,可事实上现在的情况对他有利。 “世子殿下,本官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说到这里,慕容千鸟看向秦老大:“陛下,三世子收铜一事,北市人尽皆知,随意打听一番便知。” 对于这件事,秦老大是知道的,白千和他说过。 “你的意思是,这京中狗胆包天的商贾们,都是受秦游唆使?” 闹到现在这地步,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地步了,慕容千鸟懒得装了,直接开口道:“八成如此。” 其实按照他和南宫风吟所计划的,应是先将这事引到商贾身上,然后再追查那些商贾,从而再将锅扣到秦游的脑门上。 一旦做成了,即便天子不追究,秦游在民间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无非是引导民间舆论和操控士林风向。 这么做的好处有两点,一不是显得太过可疑,给大家造成一种就事论事的假象,再一个是能进能退,成了,自然最好,不成的话,也不会下不来台。 可现在见到秦游连“灭满门”的话都说出来了,加上天子根本不追究,慕容千鸟索性刺刀见红,准备一步到位。 “秦游。”秦老大看向秦游,明知故问:“朕问你,你可是暗中收铜了。” “没有。” 慕容千鸟叫道:“还敢否认!” 秦游耸了耸肩:“我都是明着收的,谁暗中收铜了。” 秦老大:“…” “你承认就好。”慕容千鸟冷笑道:“既是收铜,那京中缺铜一事,便是你谋划的,你居心何在!” “别乱扣帽子啊,最先收铜的可不是我。” “笑话,做下此事的那些商贾,最终明明将大量铜钱送到你寒山书院中,你还敢狡辩,难不成,是那些商贾嫁祸于你,既是嫁祸于你,你又为何收下。” 秦游刚要开口,李太白朝着秦老大施了一礼:“陛下,收铜一事,是殿下交代学生操办的,可容学生解释一二。” 秦老大颔首:“说。” “京中缺铜,发生在两个月之前,那时便有商贾暗中谋划,此事与越王府,与寒山书院,与世子殿下断无关联,学生收铜是不假,只是半月前才开始收铜。” 看着满面坦荡的李太白,秦老大不解的问道:“那为何慕容卿家说那些商贾又将大量铜钱送到寒山书院中,此事属实?” “属实。”李太白不疾不徐的说道:“以张初阳为首的众多商贾,主动寻到了学生,愿将大量铜钱送到寒山书院中用于…” 说到这里,李太白看了眼秦游,见到后者微微点头后,继续说道:“用于书院制器,因此事,书院后山需大量铜料,而张初阳等人,之所以主动寻学生,就是想将暗地毁铜之事嫁祸到学生以及世子殿下身上。” “笑话。”慕容千鸟冷笑道:“若是如你所说,既知晓有人栽赃嫁祸,又为何不奏报朝廷,为何不禀告陛下,更不要说,你等还大鸣大放的接受了那些铜钱。” 说到这里,慕容千鸟又看向秦老大:“陛下,此事千真万确,越王府名下多处产业日夜收铜,收过之后,青天白日之下就装在马车里拉向寒山书院,京中百姓,不知道多少人亲眼所见。” 秦游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傻,真要是我们做的,我们会大摇大摆的干,你傻我傻,你给我解释解释呗。” 慕容千鸟:“如此猖獗,目无国法,自然不会避人耳目。” 秦游:“…” 意思很明确,你太他娘的嚣张了,所以干坏事不避着人,和智商无关。 秦老大心中苦笑,可戏还是得做的,倒是没搭理慕容千鸟,只是望着李太白问道:“若是依你所说,最先导致京中缺铜的,是一群商贾,而这群商贾非但收铜毁铜,还借由此事大肆欺民害民,恰逢寒山书院制器需用大量铜料,便一不做二不休,主动寻上你,将手中铜钱交由寒山书院嫁祸秦游?” “是。” 秦老大倒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而且以他对秦游的了解,将计就计趁机占便宜的事,这小子做的贼溜。 其实关于这件事,秦老大心里有数。 一群商贾,肯定没胆子搞这么大的事,之所以让京中缺铜,不过是因有人瀛岛被吞并了,世家门阀起了心思,这群人才是幕后主使。 而恰逢这个时候,秦游蹦跶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要用铜干什么,也需要大量的铜。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人家盯上他了,这才发生了这么多事。 对于李太白的解释,秦老大还是比较信任的。 龚文华开口了:“陛下,其实关于此事,老臣是知晓一些的,世子殿下收铜,并不全是铜钱,大部分是一些铜制品罢了,说来好笑,前些日子,秦游还去兵部衙署,将一些破旧无用的兵器拆解,还有一些铜锅等物,倘若不是制器而只需铜钱,三世子殿下何必大费周章,想来,是真的制器。” “不错。”秦老大没好气的看了眼秦游:“既是制器,收同料便好,收什么铜钱,京中本就缺铜钱,就知添乱。” 秦游讪笑一声。 谁知就在此时,隐忍半天的南宫风吟突然开口了。 “敢问陛下,不足半月来,收了多少铜,不提铜料,只是铜钱,殿下收了多少。” 秦游哪知道啊,看了眼李太白。 李太白略微思索了片刻,张口道:“十余万贯。” “什么?” 秦老大目瞪口呆,几个老臣也是如此,只有慕容千鸟和南宫风吟二人眼底满是得意之色。 秦老大面色变了:“竟如此之多!” 李太白也挺懵。 十余万贯…很多吗,之前在东海平波城的时候,也就是自己去赌坊玩两把的数额罢了。 “混账东西!” 秦老大一巴掌呼了出去。 当然,不是呼李太白,而是呼秦游,直奔秦游后脑勺。 “这京中一共才有多少铜钱,单你一人,竟收了如此之多!” 捂着后脑勺的秦游满脸大写的懵逼。 他也不知道具体数字,拉多少,送到后山多少,一概不知,谁有闲心点那一车车铜钱。 南宫风吟趁热打铁,幽幽的说道:“十余万贯,怪不得北市的百姓怨声载道,不知这寒山书院究竟制的是什么,要消耗如此大量的铜料。” 秦游翻了个白眼。 给你全家打棺材,还是翻盖的。 ps:明天正常更新,爆更那种,今天只水…只码两章,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一千四十章 演示 秦老大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而且还是暴击。 制器…用了十多万贯铜钱,还只是铜钱,不算那些铜料! 换了两年多前,秦老大绝对会喊一声白千,然后找俩年轻力壮的太监照着秦游屁股给几棍子揍的这小子求饶为止。 可惜,如今的秦老大不会这么做,如果他这么做了,那么一定是最后一次这么做。 秦游也不会求饶,如果真的求饶了,就代表这是他最后一次向秦老大求饶。 很多人,很多事,都在悄声无息的转变着。 “秦游。”自从秦老大有钱后,脾气是越来越好了,明明都想骂娘了,却尽量以一种平缓的口气问道:“你寒山书院,到底在做什么,难不成,是用铜料盖了房子?” 南宫风吟和慕容千鸟对视了一眼,二人满面诧异,着实是没想到,秦老大竟然对秦游“宠爱”到了这种程度,十多万贯,竟然还是压着火? 这京城一日流通才多少钱,这不是银票,而是铜钱,是现钱啊,要不是秦游“毁”了这十多万贯,北市的百姓岂会变的这么“惨”。 南宫风吟之前折腾这事的时候,根本没有到伤其筋骨的地步,最多就是让部分百姓陷入惶恐之中,原本按照他的打算是元日后才徐徐推进这件事。 可横空杀出的秦游可不是雪上加霜那么简单了,而是火上浇油,浇的还是汽油。 “武器。”秦游解释道:“就是一种威力很强大的武器。” “武器?” 秦老大满面狐疑:“何种兵器竟需如此大量的铜料?” 没等秦游解释,慕容千鸟一甩衣袖:“笑话,倘若是打造兵器,为何我工部匠人不知,莫不是你书院暗中培养了大量制器的匠人。” 又是一句话一个坑,老文臣了。 秦老大是造反起家的,当年举旗造反的时候,涠洲老家的秦府就大肆招揽了民间的匠人打造兵器,到了后期,南宫家更是提供了大量优质的军械武器。 所以开朝之后,秦老大深怕也有人学他,所以让刑部制定了相关的律法。 普通匠人是不可以打造兵器的,像平常卖个菜刀、锄头、要你命三千之类的寻常铁匠,是需要在当地县府或者京中京兆府报备的,如果有人想要冶炼刀剑得获得批准。 匠人私自打造刀剑不报备的话,轻则“吊销职业资格”或者罚款,如果数量多的话,直接砍脑袋。 秦游哪知道这种事,指了指老墨鱼:“又不是只有你们工部的人长手了,墨鱼先生和墨家子弟打造的武器,是武器,不是兵器。” 慕容千鸟就等秦游这句话呢,一施礼,动作行云流水:“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三世子…” 没等慕容千鸟说完,秦老大狐疑的问道:“秦游,你老实告诉朕,为何要打造大量的兵器。” 秦游满面无奈。 兵器是兵器,武器是武器,他说的是武器,可大家理解的就是兵器。 “不是大量,就是概念版,打造一种新型武器,是武器,不是兵器。” 秦老大瞅了眼墨鱼:“机关术?” 墨鱼笑呵呵的说道:“非是墨家机关术,是三世子殿下独创,真理之炮。” 秦老大越听越迷糊:“何为真理之炮。” “这…” 一时之间,老墨鱼同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现在造出来的八门小铜炮,因为不断改良,威力不同,射程不同,操作方式也略微有些不同,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数值,要说射程多远,威力具体多大,同样没个准确的概念。 “用世子殿下的话来说,真理之炮范围之内,皆是我大夏国土。” 秦老大哭笑不得:“这又是何意?” “陛下,今早我让人将八门真理之炮拉到了皇宫,不过守门的狗腿…守门的京卫没让进。” 秦老大顿时想了起来,今早上朝之前白千是汇报过这件事,说是八个“小马车”拉到了皇宫门口。 因为秦老大今天有其他的安排,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也就没同意。 秦游连忙趁热打铁:“陛下,不如这样,您移步书院后山,墨鱼先生为您演示一番如何。” 一听还真是有这么一回事,慕容千鸟插口道:“就算是制器,又为何需用如此大量的铜料。” 秦游已经彻底失去耐心了:“和你有鸡毛关系。” “你…” 秦老大也有些纳闷:“白千与朕说,今早拉到皇宫外是有八马八车,所拉之物通体暗黄,应是铜物,可又不足半人至高,不甚巨大,岂会用了如此多的铜料。” “得试验啊,通过一次一次的试验才能不断改进应用于试验之中,所以需要大量的铜料。” 见到慕容千鸟不给力,南宫风吟只能亲自上阵了:“姑且算是京中缺铜一事非是殿下所策划的,可明知京中缺铜,殿下又大量收铜用于制器,足有十万贯之巨,此举无异于雪上加霜,北市百姓苦不堪言…” “诶,妞可以乱泡,话不能乱说,什么叫姑且算是缺铜不是我策划的,本来就不是我策划的。”秦游耸了耸肩:“再说了,我又不是抢铜,百姓手里有银票,不是没钱,是没铜钱,之所以没钱,是因为钱庄不给兑换,和我有什么关系。” “胡搅蛮缠,倘若不是你暗中…” “又扯淡了吧,我可没暗中,我都是明着来的。” 眼看俩人要吵起来,秦老大开口了:“秦游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归其原因,百姓不是无钱,而是无铜钱,这钱庄,若是兑换银票,北市百姓也不至于如此。” 正在看热闹的户部尚书卢通一脸懵逼,怎么又扯到户部下设的钱庄身上了? 卢通不乐意了,开口说道:“殿下,此话有失公允,非是钱庄不予兑换,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钱庄已是没有铜钱,倘若有,岂会不兑换。” 秦老大也挺无奈的。 秦游拉仇恨,绝对是一把好手,这是嫌慕容千鸟和南宫风吟战斗力不够啊还是怎么的,非的给户部也拉到对立面上? 南宫风吟看向秦老大:“陛下,孰是孰非,亲眼观上一观便知,既然殿下所制的兵器用了大量的铜料,不如让殿下命人将兵器带来,老夫也想看看,究竟是何神兵利器要耗费如此多的铜料。” 说这句话的时候,南宫风吟嘴角已经带着几分笑意了。 事实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因为秦游已经承认这件事了,具体造的是什么兵器,已经无所谓了。 越王府小世子要造兵器,导致京中缺铜,百姓怨声载道,别说过年,饭都吃不上了,单凭此一件事,秦游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再暗中推波助澜一番,事有可为。 秦游不知深浅,秦老大却是知道南宫风吟打的什么主意,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抉择,深怕秦游中套。 谁知秦游乐呵呵的说道:“也好,那就让人将真理之炮都拉来,正好给诸位土鳖开开眼。” 秦老大狠狠瞪了秦游一眼。 第一千四十一章 教训 秦老大到底还是同意秦游的请求了。 事情闹到这样,也必须有个结论了。 秦游让小白带着凤七回书院后山了,将八门小铜炮拉来。 秦老大出都出宫了,正好去寻下城防,带着一群人跑到北大门溜达一圈。 骑司在,京卫在,龙旗也打了出来,北市的百姓这才知道天子跑出来瞎嘚瑟了。 上了城墙,秦老大目光幽深。 寒风呼啸,秦老大不由的回想起当年的峥嵘岁月。 破城夜,第一个攻下的就是北城门。 “秦玄,秦游。”背着手的秦老大淡淡的说道:“当年,朕便是由此门攻入京城,守城的将领,叫做李万机,前朝名将。” 冻的直哆嗦的秦游翻了个白眼。 瞅瞅这名起的吧,一听就是个万人日的货。 “见到朕的大旗,那前朝名将李万机吓的魂不附体。”秦老大哈哈一笑:“麾下的军卒四散溃逃丢盔卸甲。” 秦游撇了撇嘴。 八成和蓝良禾他爹差不多,又是个吹出来的名将,啥名将能一看到敌人的大旗就跑啊。 闻人泰笑道:“陛下威名当时已是传遍中州,见了陛下大旗,溃逃也是应有之意。” 龚文华张了张嘴,没好意思揭穿秦老大。 当时战阵之中竖的大旗可不只有一面,李万机估计是看到了越王旗帜才跑的,再说了,当年也是廖文之老先生先行入城给不少军卒下了药加上乱忽悠一通,这才如此轻易的冲开了城门。 秦老大看向身后的上官鄂:“当年上官爱卿也是一员骁将,带领护卫将那溃逃的李万机斩落于马下。” 上官鄂显得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一声,兴趣缺缺。 秦游侧目看了一眼。 这一路上官鄂都没开过口。 按理来说这老家伙都当上宰相了,应该乐呵才对,这整的不像是升职而是降职似的的。 一提起当年的事,只有龚文华和闻人泰二人附和,其他人都插不上话。 周伏虎是前朝的官员,前任都让秦游祸害的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这才成了礼部尚书。 卢通是后来征辟上来的,不是当年的从龙之臣。 工部尚书魏云涛挺尴尬的,主要是秦游在旁边。 慕容千鸟是他工部的右侍郎,越是得罪秦游,他这个工部尚书越是难做。 让人误会一个御下不严倒是无所谓,反正他这工部尚书当的没什么滋味,怕就怕是让人误会慕容千鸟是受他指使攻讦秦游。 北门的城墙很长,秦老大一边唠,一边走,唠完了当年旧事,又开始和大家商议起怎么解决这缺铜一事,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时辰。 几乎已经达到目的的南宫风吟开口说道:“世子殿下,已是过去了这么久,寒山书院打制的兵器,不是几匹马就可以拉来的吗,为何迟迟不见。” 秦游皱着眉。 他也想着这事呢,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最多大半个时辰就能拉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秦游刚要吭声,一直默不作声的上官鄂突然开口道:“陛下尚且不急,南宫大人何故如此。” 南宫风吟微微一愣,没想到上官鄂竟然出面为秦游解围。 慕容千鸟插口道:“上官大人,此事关乎民生,北市百姓苦不堪言,家中无钱无粮,难以度日,京中人心惶惶,若是不及时妥善处理,后果难以预料。” 上官鄂微微看了眼慕容千鸟,很轻蔑。 这种轻蔑的眼神,让慕容千鸟心中咯噔一声。 其实上官鄂也想清楚了,既然秦老大坑他,他也只能受着了,这宰辅,干就干吧,既然干了,那就旗帜鲜明的支持秦游好了,只求这小子真的能尽快将世家门阀除掉,如若不然,别说他上官家了,就是社稷也难免遭受动荡。 秦游碍于秦老大和诸多臣子在场,不想直接喷南宫风吟,但是对慕容千鸟,那是一点毛病都不惯。 “慕容大人,你一口一个后果难以预料,一口一个心急如焚,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的,我们书院将真理之炮拉来了,就能给你发射出一堆铜钱啊。” “世子殿下,不怕告诉你,本官就不信你将那么多铜钱全部用在了打造兵器上。”慕容千鸟满身的文人傲骨,一甩衣袖:“知你看老夫不爽利,可本官一心为民,你若是想要报复,放马过来便是。” “放几匹马?” 慕容千鸟:“…” “我和你唠前门楼子,你跟我扯胯骨轴子,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了行吗,还为国为民,好意思说…” 说到这里,秦游看了眼远处的秦老大,随即回头压低声音,嘿嘿一乐:“老东西,你死定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你死定了,还想搞我的寒山书院,下次我见到你的时候,要不,你在刑部或者骑司大牢之中跪在地上满地打滚叫爸爸求饶,要不然,你被套着麻袋鼻青脸肿!” “你敢威胁本官!”慕容千鸟提高了音量叫道:“好你个越王府小世子,竟敢威胁…” 前方的秦老大回过头来,满面阴沉:“都给朕住嘴,一个是国朝世子,一个是工部侍郎,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秦游连忙低下头,慕容千鸟拱手:“陛下,三世子出言不逊,竟又口出恶言威胁…” “好了,朕知道了。”秦老大沉着脸一指秦游:“给朕滚过来!” 秦游赶紧跑过去,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 这就是秦游的聪明之处了,只要秦老大一变脸,有理没理先认错,等天子消了气自己再解释。 以前吃亏就吃亏在这上面了,天子吗,人家有暴怒和发火的权利,等心气顺了就好说话了。 一群臣子见到秦老大真的准备教训秦游了,不由开始乐呵呵的看热闹。 秦老大拧着眉,看向秦游冷声说道:“就知夸夸其谈,一有事便知朕告状,整日只知高谈阔论不肯俯下身做事,这朝廷的俸禄,难道就是白白养你这饭桶吗,入朝这么久了,你又做过些什么利国利民之事,哼,天天就知玩文人那把戏装作一副傲骨模样,真是笑话,倘若你真是名儒大儒倒也好,做不得诗词佳篇,说不出传唱绝句,还自诩文人遭到耻笑,这赈灾救灾修葺民居之事从没有你,争功夺利处处是你,你这侍…你这世子,真是饭桶,还敢与人争吵,毫不知羞,尸位素餐的废物!” 秦游抬起头,满面茫然。 这是骂我呢吗? 没有任何意外,所有人齐齐看向了傻眼的慕容千鸟。 慕容千鸟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直接点我名报我身份证号码好不好! 第一千四十二章 天地色变 秦游是发现了,秦老大可真是宝藏老男孩,花活不断啊。 望着满面“怒容”的秦老大,秦游顿时一副诚信受教的模样,连忙说道:“陛下说的是,臣知错,臣不要脸,臣是老扒灰,臣是饭桶,臣是废物,臣这工部右侍…臣这世子做的丢人呐,臣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上吊死了算的,整天就知道和床拼命,我就是个米虫啊。” “哼!”秦老大一甩衣袖:“知道就好。” 慕容千鸟双眼都开始发黑了,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想要插话吧,还没办法开口。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说别骂了吧,可天子骂世子呢,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你骂的就是我吧,那不是对号入座吗。 还好,此时北侧方向出现了长长的车队,打头的正是骑在马上的凤七与李太白。 龚文华叫了一声,众人齐齐望去,见到竟是一排长龙,延绵到北郊大集的方向,光是放眼望去就有百辆不止。 秦游一头雾水:“怎么这么多?” 不由得看向了墨鱼,老头也是一脸迷惑:“就八门啊,怎地这么。” 马车上面都盖着黑布,不过看外观形状并不是铜炮。 秦老大眯着眼睛:“竟真是打造了这么多兵器?” “不是,就八门。”秦游解释道:“其他马车上拉的,应该不是真理之炮。” “那是何物?” 秦游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车队很长,赶车的除了墨家子弟外还有很多大集的庄户。 眼看车队到了城外,李太白回头喊了两声,众人这才看到,原来马车上全是“废铜”,反射着金属光芒。 不少城下的百姓们,眼睛红了,冒着光。 再向后望去,秦老大瞳孔猛的一缩。 因为那马车拉的,除了废铜外,还有大量的吃食,米面、大棚绿菜、肉食等等。 “这是何意?” 不止秦老大迷糊了,其他臣子也是如此。 李太白带着一个老年庄户跑了过来。 庄户就在城门楼旁,没敢过来,李太白先行跑来。 “陛下,车中拉的便是铜料,书院后山墨家子弟制器后所剩废料,一两不少,都在马车之上,除此之外,北郊大集庄户听闻了北市百姓缺少铜钱,愿将吃食发卖,可用银票购买。” “原来如此。”秦老大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向秦游:“你有心了。” 秦游讪笑一声。 没好意思吭声。 都说百姓质朴,可实际上这世上哪有不愿意占便宜的人。 估计是李太白和那些刁民们说了什么,这群人这才将吃食拉来贩卖。 而这也是李太白的聪明之处,也是售卖,而不是无偿赠送,一个是没办法做到一碗水端平,最主要的是收买人心这种事,只能天子干,其他人,越是位高者越容易死的快,即便天子不当回事,其他臣子或是有心之人也会推波助澜以此为把柄攻讦。 “好,虽不过是杯水车薪,却也能解了北市一些百姓的燃眉之急,那就在城门外发卖吧。”秦老大思考了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不可一人多购,吃食太少,每人每户,先发卖少量即可。” “学生明白。” 交代完了,秦老大目光搜索,最终落在了那些铜料上,喊了一声:“卢通!” 卢通赶紧凑了上来。 秦老大问道:“这些废铜,可否熔炼成铜钱?” “老臣需造币司的匠人观瞧一番。” “好,速去。” 这些铜料,全都是炸膛之后的炮管子,形状不一,大小不一,想要再次利用,只能重新熔炼。 卢通走后,秦老大皱眉说道:“竟耗费了如此多的铜钱。” “陛下,臣弹劾三世子。”南宫风吟开口说道:“城中百姓本就艰难,可三世子却未通报任何衙署,非但私自打造兵器,还浪费了如此多的铜料导致京中百姓度日艰难。” 秦玄开口说道:“南宫师傅,堂兄刚刚可是说了,这些铜料里可不止有铜钱,还有大量拆解后的兵器以及其他铜制器物。” “姑且算是如此,可十余万贯,世子殿下已是承认了,若是不给百姓一个交代…”南宫风吟看向秦老大:“陛下,此事若是不给百姓们一个交代,怕是后果难料,国朝承平已久,京中百姓更是…” 秦老大打断道:“此事,回宫再议。” 一时之间,秦老大也有些闹心了。 十余万贯,初听之下,觉得很多,这看了之后,就更多了。 有一句话南宫风吟说的不错,秦游肯定不是始作俑者,但是收铜这件事,无疑是让京中底层百姓们雪上加霜。 秦老大目光落到城下凤七身后那八门小铜炮,伸手一指:“那便是你书院耗费了大量铜料所制出的兵器?” 秦游说了声“是”,有些小兴奋。 秦老大略显兴致缺缺:“演示一番吧,让朕瞧瞧,究竟是什么神兵利器需你耗费了如此多的铜料。” 今早白千说这事的时候,大致形容了一下外形,秦老大没什么兴趣。 在古人眼里,兵器肯定是越大越好。 现在冷不丁一看,秦老大就更没兴趣了。 那八门小铜炮,瞅着倒像是装饰品。 其实所谓的“炮”,古人并没有任何概念,至少在夏朝是没有概念的,所以秦游说真理之炮或是什么炮,秦老大根本听不明白,而老墨鱼又是个严谨的学者,并没有测算出一个大概的“数值”,又没秦游那么好的口才,所以不敢随便的去“形容”。 秦游也不敢将话说的太满,但是知道威力不小,所以才想要让大家亲眼见识一番,威力大力自然是好,威力小的话,就可以让朝廷大力支持继续改进。 城门下已经李太白带着人已经开始“摆摊”了,不少百姓一听说是可以收银票,顿时兴高采烈呼朋唤友,将“珍藏已久”的银票拿出来进行兑换,城门的百姓越聚越多,而京卫们也又调来了半营在城下维持秩序。 在老墨鱼的指挥下,八门小铜炮一字排开。 墨家子弟仰头望着城墙上方,不知道轰哪。 秦游伸着脑袋大喊道:“远处的那片林子,能轰到吗?” 老墨鱼抬头回道:“应是可以!” “墨大爷,您别闹,陛下在这呢,行就行,不行咱就往近点的地方轰。” “老夫尽力而为!” 秦老大满面无奈之色。 尽力而为,听听这话,估计不是什么真正的神兵利器。 不管怎么样,来都来了,总得看看吧。 就这样,八门小铜炮调转了炮口,固定好了之后,对准了数百步之外并不茂密的林子。 老墨鱼激动的浑身直哆嗦,大喊一声:“放!” 八门火炮的引线被点燃了,墨家子弟齐齐捂着耳朵跑到后面蹲在地上。 君臣们伸着脑袋看,不少百姓也是如此。 随着点燃的引线烧进了炮管之中后,密集的巨响传来,不少人被震的头晕目眩。 八枚炮弹飞了出去,正如秦游担心的那般,射程不同,落点不同,八枚炮弹几乎是连成一条线了。 可下一秒,天地色变,君臣骇然。 第一千四十三章 真理之内 “轰!” “轰!” “轰!” 一声又一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一般震天动地,就连城墙仿佛都抖了三抖。 浓烟冲天,火光突闪。 如同天上的神祇下凡一般,雷公击鼓,爆破声震耳欲聋,祝融手臂挥动,一条冲天火龙陡然而起,最后三枚炮弹正中树林。 并不茂密的树林,已经不复存在了,火势渐小,弹坑全是焦黑,正好连成了一条不规则的长线。 夷为平地! 一条“线”,一片树林,夷为平地! 城下的百姓,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城墙上的君臣们,不少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下一秒,又赶紧爬起来望向树林方向。 秦老大虎目圆凳,大口大口的吸着冰寒的冷气。 龚文华抓着墙垛子,力气之大,指甲都劈了。 闻人泰如同一个缺氧的癞蛤蟆,嘴巴张的能同时塞进去三颗双黄鹅蛋。 浓烟被狂风吹散了,火焰几乎熄灭,深达近半米的弹坑,令君臣们目眩神迷。 捂着耳朵的秦游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龚文华突然化身女高音,撕心裂肺吼出了声:“神…兵!” 秦老大突然伸出腿,一脚将身旁的秦玄踹倒在地,满面狂喜之色! 可谁知,就在此时城楼下的老墨鱼也喊了一句。 “换弹!” 墨家子弟开始清理炮膛内的灰烬,又将一颗颗炮弹塞了进去。 正当大家不知所以的时候,又是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声。 炮弹再次飞了出去,秦游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炮弹分类了,威力有大有小,应该是火药填充数量不同。 天地再次变色,冲天的滚滚浓烟比刚刚更盛几分,本就是满目疮痍的树林位置,经历了一次如同“密集式”的轰炸。 这一次轰炸,更加惊世骇俗。 数颗炮弹几乎集中在了同一区域落点,碎石、浓烟、火龙,没有人怀疑,任何人,任何东西,只要被这种神兵射中,化为飞灰是唯一的下场。 这种距离,这种威力,明显已经超出了君臣和百姓们认知的极限了。 之前在皇宫掩饰火药的时候,只是“单兵”杀伤,虽然是爆破,可杀伤面并不高。 而真理之炮射程更远,远到了令君臣们想要马上同时和所有邻国开战的地步。 威力,更是大的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老墨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抬起头,挺起了胸脯。 秦游挥舞了一下拳头,看着君臣的模样就知道了,这事,稳了。 满面狂喜之色的秦老大死死的咬着牙,望着远处被夷为平地的树林,胸膛大大的起伏着。 秦游大喊了一声:“真理之炮范围内,皆是我大夏国土!” 秦老大一拳砸在了墙垛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高吼。 “说的好,真理之炮范围内,皆是大夏国土!” 臣子们也开始喊了起来,都是这句话。 “真理之炮范围内,皆是大夏国土!” 除了这句话,没有人能想出更加符合自己心境的话来了。 真理之炮,范围之内,敌军皆化为飞灰! 真理之炮,所过之处,皆是大夏国土! “中州!”秦老大失态了,彻底失态了,一把搂住了秦游,右手狠狠的搂着秦游的肩膀,左臂如同举着刀剑一般竖了起来:“定!” 龚文华竟然掉出了眼泪,小鸡啄米似的猛点着头:“有此神兵,中州,定!” 不少参加中州大乱或是知兵的老臣们,兴奋的无法自持。 “中州,定,大夏,永昌!” “中州,定,大夏,永昌!” “中州,定,大夏,永昌!” 这一刻,除了少数的几个人满面惊愕外,其他臣子们,心潮澎湃,高声喊着,挥舞着手臂。 就连城下的百姓们也看明白了,这是寒山书院的人,在为天子演示某种神兵,然后也开始跟着一通乱喊。 秦老大突然伸出头,大喊道:“墨卿家,放,再放,为朕,为大夏,为夏朝百姓,为兴隆元年,再放,狠狠的放,给朕狠狠的放!” “草民遵旨!” 老墨鱼眼眶红了,目光扫了眼笑吟吟的秦游,用力的点着头,用力的下着命令。 就这样,一颗颗炮弹被放了出去。 炸了这边,炸那边,越来越多的百姓跑了出来,山呼之声,一声接着一声。 城墙之上,天子与臣子们,如同群魔乱舞一般,大喊大叫着,挥舞着手臂着,发泄着心中的狂喜之情。 有这样的神器,夏朝,只要还有城墙,那便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真理之炮徐徐推进时,便可攻城略地,无任何城墙可以阻挡这种轰击。 当秦老大询问过秦游制造真理之炮的过程后,这才知道不是制造八门炮需要这么多铜料,而是前期不停的试验导致耗费了这么多铜料。 “胡闹!”秦老大满面怒容:“为了造炮,竟私自收了这么多铜料!” 秦游心里连骂喵了个咪。 这秦老大说翻脸就翻脸,果然不愧是特殊工种。 本已心灰意冷的南宫风吟和慕容千鸟双眼又亮了起来。 没错啊,这炮厉害是厉害,可收铜毁铜却是不争的事实。 上官鄂眉头一拧,看不过去了。 有这神兵利器,往家一躺就能开疆扩土了,别说十余万贯,就是秦游给全夏朝的铜板都熔了也没问题,大不了换其他货币,要是没有这种神兵利器,就算百姓再富裕有个屁用,邻国还不是说揍你就揍你。 “陛下,老臣倒是觉得…” 上官鄂还没说完,秦老大冲着秦游恶狠狠的叫道:“下次再有此事,提前与朕说,你不过是世子罢了,收个铜都磨磨蹭蹭,要是朕下了旨,哪还耗费如此多的世间,又岂会才造出了八门炮!” 南宫风吟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感情您是觉得秦游收铜收的慢了,炮也造的少了呗! 上官鄂也气的够呛,四十米的大刀都抽出三十九米了,原来是友军。 秦游乐呵呵的,赶紧为老墨鱼请功。 “陛下,此炮能够制出,墨鱼先生功不可没,臣想为墨鱼先生请功。” “请,是应请。”秦老大哈哈大笑:“此功劳堪比开疆扩土,有此神兵,一统中州指日可待,在此神兵面前,凉戎不过是跳梁小丑,晋昌也不过是冢中枯骨,天楚之流,更是入不得朕的法眼,哈哈哈哈,此功应赏,大大的赏,朕必不吝啬,说罢,想让朕如何封赏。” 秦游想了想,觉得夏朝动感炮王这个称呼比较符合墨鱼的气质。 刚要开口,秦老大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摆驾回宫,回了议政殿再议此事。” 第一千四十五章 下场 有人站不住了,南宫风吟面色剧变,连忙朝着远处几个相熟的官员打了个眼色。 这些官员面有难色,满面犹豫。 杜子美这官升的快是快,快到了不可思议,可问题是人家功劳也在那摆着呢啊,番薯这东西,大家都知道,现在就是没推广,推广的话解决的可是大问题,这么封赏的话,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再者说了,这小子一介白身是不假,可又不止是个教书先生,而是见人就干的人形泰迪越王府小世子门下门客。 阻止人家小弟升官,很容易…死的很惨。 当然,也正是因为杜子美是秦游门客,南宫风吟才坐不住了。 他与慕容千鸟已经算是给秦游得罪的死死的了,这小子唯一的劣势就是朝堂之中没有直系,若是让的门客等同九寺寺卿有了随时上朝的权利,越王府一脉羽翼更是丰满。 早在上朝之前,南宫风吟就串联了不少官员,一个眼神,大家就上,这是说好的。 现在南宫风吟意思很明显,让大家上,阻止秦游一方的势力“扩张”。 几个年纪大的犹豫不决,可有出自世家门阀的年轻官员倒是初生人犊不怕虎,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南宫风吟可是南宫家的家主,往日里想讨好巴结都没机会,现在岂能不上! 要么说年轻人就是冲动,棱角太重,心底也太单纯。 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家族最大,没有百年皇朝只有千年的世家,而且这些年轻官员都是吃了举荐的福利非是科考,所以认为做官很容易,只要家族挺自己就行,只要其他世家撑自己就行,哪怕是恶了小世子,甚至是让皇帝不喜了,世家照样可以让他们回到朝堂。 “陛下,臣有异议。” 军器监丞吕向出班拜倒:“寒山书院杜先生资历尚浅,且无主政经验,入朝便是五品…” 话都没说完,直接被上官鄂打断了。 “工部,军器监丞吕向。”上官鄂微微转头,淡淡的说道:“六年前,被工部右侍郎慕容千鸟举荐入朝为官,因颇有才学,更是凭着一首《秋阳赋》享誉士林,本官,没记错吧。” 吕向满面激动之色:“上官大人说的不错,正是下官。” “如今,你是正七品,可随左右侍郎入殿参政,那么本官问你,与杜子美比,你又如何。” 吕向微微一愣。 没太明白这句话。 上官鄂突然冷哼一声:“军器监丞,主司军器打造,可有政绩?” 吕向:“上官大人此言是…是何意?” “上任便是军器监丞?” “下官自然不是,入朝时,只是军器司郎中。” 上官鄂再次问了一遍:“军器监丞,主司军器打造,可有政绩?” 不知吕向懵逼,其他臣子们也是一脑袋问号。 吏部是考核官员的衙署,所谓政绩,主要是问“升迁”考评。 夏朝官员想要升迁,是有考评依据的,你可以通过推举或者举荐为官,但是一旦到了任上,升迁这种事就不能靠推举了,必须有拿得出手的政绩,而且是相关领域。 就好比工部军器监丞,要么培养了大量的熟手匠人,要么是为前线大军提供了等额的军械,而在这个期间,工作特别出色才可以获得升迁的机会。 这就是上官鄂的意思,你凭什么升迁到这个位置。 先提了作诗的事,因为作诗,所以有才华,因为有才华,所以成为官员,但是在短短六年之间,快速升迁到了军器监丞,总不可能还是靠作诗吧。 上官鄂的这个问题很尖锐,也很突兀,而且不合时宜。 只有少数老臣知道,上官鄂似乎正在释放一个信号。 要知道一般出自世家门阀的官员,尤其是文臣,升官都很快,按部就班,两到三年一升,六到七年提一次品级,要是世家门阀的核心子弟,升的就更快了。 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领导或者大佬的亲戚吗,升的自然是快了。 可知道是知道,也是这么办的,但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吕向是真的初生人犊不怕虎,那是相当的刚了,见到上官鄂竟然“为难”自己,脸上的恭敬消失了。 “上官大人,下官是工部官员,非是吏部。” 意思很明显,考评,是你们吏部说的算,择才也是,但是升迁这一块,我们工部内部升迁,你还管不着,要是掉到其他衙署的话,你可以问,没调,雨女无瓜。 上官鄂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他就在等这句话呢。 一转头,上官鄂看向了工部右侍郎慕容千鸟。 “慕容侍郎,本官问你,吕向,政绩如何。” 慕容千鸟顿时被打个措手不及,谁想想到绕来绕去又绕自己身上了。 可事到临头不能送,慕容千鸟回道:“吕向官声极佳,胸有才华,任上…” 上官鄂今天就和吃了三公斤西地那非似的,又给慕容千鸟打断了。 “本官是问你,政绩如何。” “政绩,自然是有的。” “政绩如何,可有记录。” 慕容千鸟反应过来了,这就是找茬啊。 “上官大人,我工部的官员,似与大人的吏部无关吧。” “本官身为尚书令,在这朝堂之上,议政殿之中…”上官鄂淡淡的说道:“问询你工部右侍郎,有错吗。” 慕容千鸟面色剧变,也就是这一刻,这朝堂上的臣子才反应过来,上官鄂已经不是吏部尚书了,或者是说,不单单是吏部尚书,还是六部尚书之上,天子之下的尚书令! 轻蔑的看了眼慕容千鸟,上官鄂又看向了吕向。 “杜子美,科考榜上有名,种植种粮大功于朝,如此封赏,经过吏部商议,已有定论,你区区工部军器监丞,有何资格指手画脚,便是你的上官,上官的上官,亦无资格驳回本尚书令所奏封赏章程!” 一语落毕,没等群臣反应过来,慕容千鸟再次看向空空如也的笏板。 “据吏部商议,东海平乱一事,湖城知州曹琥,灭国有功,按夏律祖制,应封开国县男,食邑三百户!” 殿内,倒吸一片凉气。 “扑通”一声,秦游身后正在打瞌睡的曹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一千四十六章 功劳 平地一声雷,陡然炸响。 上官鄂如同将一枚重磅炸弹仍在了所有人的脑袋上。 只有秦老大与白千二人面如常色。 议政殿内,鸦雀无声。 秦游满面狂喜,一脚给曹琥踹了出去。 “快他娘的去谢恩!” 曹琥整个人都瘫了,两条腿打着哆嗦,曾经拎着刀子砍死了上百个瀛贼的右手,和面条似的,支着地面半晌都没爬起来。 异族! 异族封爵! 曹琥大脑已经彻底宕机了。 其他臣子也是满面愕然。 秦老大似笑非笑。 如果天子知道这位新鲜出炉的县男曾经在东海拾掇海王造反的话,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笑的出来了。 惊雷一声接着一声,上官鄂再次朗声道:“兵部营造丞主事南宫奢,平乱有功,升正五品,加之灭国有功,应赐县子爵,八品开国县子,食邑五百户,主政地方有功,为尚云道郭城知州!” “嗡”的一声,议政殿炸窝了。 “寒山书院先生李太白,平乱有功,八品开国县子,食邑五百户…” “寒山书院先生程天豪,平乱有功,封致果副校,正七品…” “寒山书院先生贺季真,平乱有功,封宣德郎,正七品,制器火雷有功,提从从六品,朝请郎,入晋昌扬我国威,灭晋昌水师,封爵开国县子,食邑五百户…” “兵部从九品御悔校尉陈翠凤杀敌有功,勋策四转骁骑尉,视正六品… ” “寒山书院先生闻道鸣,平乱有功,文治斐然,以大儒之身入东海平乱,造像于寒山书院与原籍二处,文旌旗载其功绩…” “尚云道郭城水卒白彪,策勋六转上骑都尉,视正五品,灭晋昌水师,赐县伯勋,食邑七百户,正四品上,国朝筹建水师舟卒,吏部推举白彪为水师副帅…” “尚云道郭城司哲,平乱有功,封致果副校,正七品…” “原齐王亲卫上轻车都尉林骸,平乱有功…” “寒山书院先生墨鱼,平乱有功,获封勋爵县子,有鉴于制…制…机关术火炮,封开国县伯,食邑七百户…” “越王府大世子,兵部都护将军秦狰,平乱有功,任都护上将军,郡公,食邑两千户,封地为赣州陶留,正二品…” “越王府三世子,寒山书院山长,教化有功,平乱有功,灭国有功,制器有功,开国郡公,封地为东海平波、东平二城六地,正二品!” 收起笏板,上官鄂退回班中,议政殿中,鸦雀无声。 夏朝,有了非秦姓勋贵! 全部出自越王府三世子一脉! 越王府大世子,成了都护大将军,以后但凡有了战事,出征就是兵马大元帅,一旦开打,兵部尚书都要被他指使! 越王府小世子,成了郡公,虽不是长子郡王出身,却成了郡公! 所有人,如梦似幻。 这一声声平乱,一声声灭国,一声声策勋,一声声封赏,彻底让所有人都石化了。 每个人,都觉得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又一时说不出来。 因为直到这时大家才意识到了一件事,所有事,都和秦游有关,所有事,都和其他人无关。 一回合干灭晋昌水师的,是秦游的人马。 平了东海一家二姓的,是秦游的人马。 灭了瀛岛的,还是秦游的人马。 填补了夏朝水师空白的,是秦游的人马。 掠夺大量财富的,是秦游的人马。 制造出犀利的神兵,也是秦游的人马。 近些年来,所有改变国朝,影响国朝的,全都和一个人有关,秦游! 如此大,如此多的功劳,按理来说,六部衙署,世家门阀,地方官员,都应该分一杯羹才对。 可事实上,和任何人,任何世家,任何衙署,都没有关系,这天泼天大功,都是人家秦游一次又一次挣来的。 这么多的勋贵,出自一人的派系,对吗,不对! 这么多的封赏,出自一人的派系,对吗,不对! 肯定不对,因为都出自一人的派系,太忌讳了,别说今朝了,前朝也没先例。 可所有事,所有功劳,都和秦游有关,对吗,对! 番薯、灭国、火药、击灭晋昌水师、平乱、真理之炮,都和秦游有关,对吗,对! 所以,这件事,整件事,所有的封赏,过分吗,不过分! 议政殿内,鸦雀无声。 自此,朝堂之上,多了一群人,贵族群体,多了一群人,飞速升迁的没实权却可上朝的官员,朝堂的格局,夏京的格局,彻底改变了。 除了上官鄂和天子以及白千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所有人都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鸦雀无声的议政殿中,终于有了动静。 秦游动了,连打带踹。 “愣着干毛,赶紧跪着谢恩去!” 秦游一脚给已经石化的凤七踹了出来。 “看你爹看,去谢恩!” 又是一巴掌,秦游给司哲推了出来,司哲的手还紧紧抓着白彪的衣袖。 又是一脚,踹在了浑身哆嗦的程天豪屁股上。 连打带踹,秦游满面涨红,将一个又一个第一次来到议政殿的土包子们从武将群体最后面撵了出来。 可给所有人都踹出来后,秦游却傻乎乎的依旧躲在柱子后面,就如同自己孩子考上了清华北大的老父亲一般,双眼里,满是亮晶晶的泪花。 上官鄂望向秦游,露出了笑容。 这一刻,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自己那愚蠢的傻儿子上官玉,是得去寒山书院求学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上官家,也只能撑秦游撑到最后了。 御座之上的秦老大,更加欣慰,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登上大宝之后,封赏从龙之臣时,他也很高兴,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人们,终于有了下场,自己,应该也是这副表情吧。 这孩子,像朕! “秦游。”秦老大站起身:“你也要谢恩。” 秦游微微一愣,这才想了起来,自己也成为郡公了。 赶紧跑出来的秦游,惹的武将们哈哈大笑。 他们喜欢秦游,一直喜欢秦游,愿意将功劳全推手下的名将之后,什么样的武将会不喜欢呢。 与武将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文臣群体。 几部尚书还好,他们终于明白之前上官鄂为什么百般推辞这尚书令了,感情是秦老大要借上官鄂之口进行封赏。 这么多封赏,可不是吏部尚书说出来的,而是尚书令宰辅! 秦老大的目光又落到了柱子后,朗声道:“乔爱卿,你也来。” 乔冉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内心有些困惑。 ps:先更七章,吃完饭再来三章。 第一千四十七章 孝顺干儿子 今日这小朝会,可谓是头一遭了。 大家算是看明白了,怪不得天子让上官鄂当这宰辅,可谓是熊猫点外卖,笋到家了。 上官鄂本就是吏部尚书,封赏等事,肯定是吏部先拿出章程的。 如果单单只是吏部,正常流程的话是先递个折子,如果天子比较满意,点头同意了,这事算是过了。 不过有一点,如果封赏太重,或是封赏太轻,朝堂之上的臣子们可以提出反对意见。 可要是这封赏是宰辅定下来的,那就很微妙了。 人家刚上任,你不同意,这不是给人家上眼药吗。 除此之外,人家还兼着吏部尚书,这也就是说,不管这份封赏重了还是轻了,代表朝廷的宰辅可以一言而决,哪怕所有臣子反对,他都可以一票给否了。 原本六部尚书是最大,要是六部尚书掐架的话,天子就可以决断,因为行政上,六部尚书是平级。 如果某个尚书提出了问题,其他平级的尚书都可以反对。 那么现在问题是,六部或者说是五部尚书掐架的话,不用找天子了,找宰辅,也就是尚书令上官鄂就好,因为上官鄂比尚书们的级别与职务还高。 如果大家不爽尚书令怎么办,找天子。 可现在情况都摆明了,尚书令代表朝廷,能决断六部之事,天子也首肯封赏这件事了。 一个代表皇权,一个代表朝廷,就这俩人,如果达成一致的话,可以决定任何事情。 而现在秦游的马仔们,升官的升官,封爵的封爵,俨然成为了大夏朝的一股新兴势力,这股实力不但有权贵,还有将领,水师的将领,那就个叫做长的并不白的白彪,竟然成了未来水师的副帅! 大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官鄂百般不情愿了。 这位宰辅“刚上任”就让这么多人上位,其实是有说道的。 如果将来这些人闯了祸,不说上官鄂背锅,至少是肯定要挨骂的,因为是吏部尚书以及宰辅尚书令上官鄂拟定并且一力支持这些人上位的。 实际上关于秦游在东海的所作所为,民间是一致赞成的。 这就是夏朝的百姓,外族杀我一只鸡,我就灭你满门。 不过在士林之中,却有人对秦游带着其他的看法。 平乱自然是好的,问题是这手段,有点太过血腥了。 就说那屠城,那可真是实质意义上的屠城,秦游针对瀛贼下的命令,可谓是冷酷至极,说屠城就屠城,别说直立行走的生物了,就是鸡蛋里的蛋黄都得摇散,一个都不放过。 上官鄂此举,无疑是已经不在乎士林中人了。 都是千年老狐狸,往深了一想,大家想到了一个令人心惊的可能性。 夏朝的朝堂,一直充斥着各个世家门阀子弟,现在天子扶持了一个宰辅,宰辅又扶持了一群不属于世家门阀的勋贵和武将… 不管怎么说,木已成舟,想要反对这件事,就等于是反对上官鄂与天子,最重要的是,不涉及到根本利益,暂时真的不能阻拦这件事。 因为大家想要分东瀛道的蛋糕,还得看秦游脸色,谁叫人家有船呢。 文臣之中,南宫风吟与慕容千鸟面如土色。 前者还好一些,经过最初的震惊,渐渐接受了,想着过了今日再做打算。 至于后者慕容千鸟,悔不当初。 秦游成了郡公,秦狰手握兵马大权,又与兵部尚书龚文华穿一条裤子,加上宝刀不但未老还越来越锋利的越王秦烈,以及千年老阴比秦麒,这越王府,将会对他进行狂风骤雨一般的打击! 二人内心如何想,没人在乎了,大家只是看着出班的乔冉。 不少人心中开始好奇了。 乔老二在夏朝的朝堂上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人家都是削尖了脑袋往上爬,乔冉是立的功劳越多越不愿意升官。 这小子在东海平乱中也立下了汗马功劳,不知道天子要如何封赏。 “乔冉。”秦老大望着略显错愕的乔老二,眉眼之间满是笑意:“你虽是武将,却替朕掌管着亲军飞马骑司,你的封赏,自然不应由吏部来拟定,朕,便今日做个主吧。” 乔冉满脸不乐意。 他不想当官,更不想当勋贵。 见到乔冉不吭声,秦老大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之色。 “怎地,又不情愿。” “卑下不敢。”乔冉嘴上说着不敢,身体贼诚实,翻着个白眼撇着嘴,不情不愿的双膝跪地了,完了还磨磨蹭蹭的。 有了那八门小铜炮之后,秦老大越发是没顾忌了,竟然毫不顾天子威严哈哈大笑了起来。 当然,最近一段时间秦老大一直走逗逼路线,所以这天子威严是越来越…不威了。 “好你个乔冉,敢和朕虚与委蛇的,除了秦游,你是第二人。” 跪地上喜滋滋的秦游满脸无奈。 怎么又扯上我了。 “朕知你不情愿,可这封赏,你却不得不要,飞马骑司乔冉听旨!” 秦老大面色一正:“齐王秦麒膝下无子,数日前,齐王曾入宫哀求了朕,愿将你纳入齐王府收为假子,自此你乔冉改姓乔为秦,虽无天家血脉,却可以齐王秦麒之子自居,将你纳入齐王府后,自此,你便是齐王之子,乔冉,朕问你,你可…” “砰”的一声,乔冉一脑门杵地上了,半指厚的地砖,竟然直接裂了,甭出的飞石都溅到了秦游的身上。 乔冉失态了,脑袋死死的抵在碎裂的砖石上,眼眶里满是眼泪,哽咽无语。 这一幕,看呆了众人,可让不少知晓内情者,唏嘘不已。 秦老大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继续说道,只不过这次却看向了秦游:“数月之前,你曾与朕提及过,要将寒山书院更名为皇家寒山书院,可还记得。” 秦游表情微动:“臣记得。” “记得便好,此事,朕,允了,不过朕有一要求。” 秦游也激动了:“陛下您说。” “既然是这皇家寒山书院,那朕便将一人送往书院,乔冉,不,秦冉,自此之后,秦冉就是寒山书院的院判了。” 秦游也一脑袋杵地上了:“谢主隆恩!” 乔冉眼眶中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咣”的一声,又是一额头杵地上了。 秦游侧目,低声骂道:“你特么轻点,碎石崩我脸上了。” 乔冉露出了一抹笑意,随即,又狠狠磕了个头。 秦老大哈哈大笑。 第一千四十八章 杀招 “平身吧。” 看的出来,喜提八门小铜炮的秦老大心情很好。 事实的确如此,秦老大有了这小铜炮并且知道这玩意可以越造越多后,满腔的雄心壮志,凉戎,斐国,世家门阀,不服,好哇,轰你娘的! 底气,来源于武力,这是秦老大有生以来收到最好的新年礼物,来自秦游。 望着和乔冉挤眉弄眼的秦游,秦老大笑意渐浓,这小子,总是没个正经样子,却真的教人讨厌不起来。 “今日小朝会,便到这里,诸位爱卿若是无其他事可奏,退朝吧,明日戌时,入泰安宫,与朕共度佳节!” 话音一落,突然数道声音齐出。 “臣有事启奏。” 声音,来源于四个人,李太白、贺老三,乔老二,外加一个闻道鸣,声音还贼齐。 秦老大一脸懵逼。 不止秦老大,其他臣子也懵了,上官鄂撮着牙花子,有点后悔了。 他知道秦游或者秦游的小弟们肯定会闹幺蛾子,只是没想到,幺蛾子来的这么快,都不带出屋的。 不过他也好奇,这几人这才新官上任,有什么事情可奏的? 懵逼的秦老大,看了眼同样懵逼的秦游,前者困惑了。 秦游明显一脸茫然的表情,瞅着四人,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又是一副不太确定的模样。 哑然失笑的秦老大率先看向闻道鸣:“闻先生虽不是朝臣,却也是中州名儒,既有事要奏,说便是,朕听着。” “陛下。”闻道鸣呵呵一笑,施了一礼:“草民成日混迹于京中士林,所以得知了一件事,想要禀明陛下。” “何事。” “京中有数位文人,以南宫佳为首,两月之前,开始鼓动士林中人,说是越王久不回关尸位素餐。” “什么?”秦老大双眼泛着冷光:“有人编排越王?” 闻道鸣回头一指目露惊容的南宫风吟:“南宫大人,这南宫佳,是你侄儿吧。” “胡说八道!”南宫风吟面色阴晴不定,出班厉斥道:“南宫佳虽居于京中,却深入简出,岂会无端端的议论天潢贵胄。” “那么陈正飞、齐宇一、谭伦三人呢,加之南宫佳四人,这四人四处串联读书人,聚集于汇文书社、南平居、祥和集等地,是否说过陛下对越王一脉恩宠过重,如此一来,国将不宁,还说,这瀛岛不过是遭受了无妄之灾,越王府满门杀戮过重,朝廷竟…” “住嘴!”南宫风吟目眦欲裂:“闻道鸣,老夫敬你是大儒…” 闻道鸣突然大吼道:“你才住嘴,事到如今,还想抵赖,知此事者,不下百人,陛下在此,朝臣在此,此事只是需让刑部或是京兆府谈查一番便可!” 南宫风吟如遭雷击,胸膛起伏不定,足足过了半晌,突然一拱手:“南宫佳虽是老夫侄儿,却少与老夫走动,倘若真的是妄议朝政,即便是读书人,亦应获罪。” 说完后,南宫风吟的面色竟然恢复了平静,走回班中。 闻道鸣似乎早就料到了南宫风吟会丢车保帅,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冲着秦老大施礼:“老夫要奏之事,就是如此。” 秦老大面色平静,微微颔首,随即看向闻人泰:“这京中的读书人,愈发的无法无天了,皇亲国戚,岂是他们可妄加议论的,命京兆府,拿人,倘若真有此事,杖责一番,至于瀛岛之事,更是国策,按夏律处罚!” “唯!” 秦老大也说不出个喜怒,又看向乔冉:“乔…秦冉,你又有何事要奏。” “禀陛下。”乔冉语速极快:“京中缺铜一事,已有眉目,琼州知州王相和曾掩埋护送铜料车队的护卫尸体,此事与其有关,证据确凿,请陛下旨,命骑司将此人捉拿京中!” “白千。” “老奴在。” “下朝后,拟旨!” “唯。” 议政殿中,不少臣子坐不住了。 闻道鸣说的那几个年轻读书人,都出自世家门阀,而琼州知州,更是王家家主长子,王家与朝堂之中的不少朝臣都攀着亲戚。 秦老大又看向了强忍着打哈欠的贺季真:“贺卿家,所奏何事。” “陛下,前几日草民…前几日臣吃醉了酒,在南门外无意中冲撞了几人,与其发生了口角,一问之后才得知,竟是工部的两名主事,明明是文官,却随身携带着刀子,动了手,臣出于自保将二人击晕,送往了京兆府,京兆府尹朱秀大人将二人关押在大牢之内。” 秦老大一头雾水:“工部的主事,随身带着刀子,又被你击晕送到了京兆府…” 贺季真垂着头,淡淡的说道:“臣只是觉得蹊跷,因为这二人身上带着书信,臣也记不太清楚了,总之书信上写着,毁铜还是如何,记不清楚了,臣当日吃醉了酒。” “毁铜?!”秦老大面色微变:“毁铜一事,与工部官员有关?!” “臣不知,臣当日吃嘴了酒,只是觉得古怪。” 秦老大何其聪明,顿时想通了其中关节,这贺季真,明显是暗地里追查到了线索,不过为了避嫌,直接将人扔到了京兆府中。 “闻人泰,速速派人去京兆府中,问问朱秀,可当真与京中缺铜一事有关。” “唯。” “陛下。”李太白徐徐拜倒:“臣也有事要奏。” 秦老大回过味了,这秦游手下的人,没一个省油的灯。 “说!” “臣弹劾工部右侍郎慕容千鸟,大小罪名十二条,关于京中缺铜一事,正是此人主导…” “住嘴!”慕容千鸟出班怒骂:“你血口喷人!” 李太白突然回头,呲着小白牙:“慕容大人,今早你在此殿之中,说柳州瓷器航的王献惪、西城区人牙子赵季名、经营多家赌坊的张初阳等人七人,是为三世子殿下唆使策划京中缺铜一事,可还记得,这七人,一人不少,之前,全部在寒山书院旁的屯盐卫关押着,今日早朝时,已经送往了刑部。” “什么?” 慕容千鸟肝胆俱裂,摇摇欲坠。 第一千四十九章 侍郎杀手 一语激起千层浪。 谁也没想到,眼瞅着大家就要过个吉祥年团圆年的时候,一个惊天大瓜从天而降。 不少人面如土色,更多的人,则是满面错愕。 慕容千鸟如遭雷击,整张老脸白的瘆人,一看这模样就知道,李太白说的一点都不假。 不止是臣子们,秦游都懵逼了。 侧目看向李太白,秦游一脑袋问号。 李太白悄声道:“恩主,前几日我问过您,说有人要坑您,被我逮到了,您说你只研究真理之炮,其他事我看着办就好。” 秦游恍然大悟,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候小铜炮已经造好了,自己天天在后山和一群墨家子弟混着,还真没当回事。 “好。”秦老大猛然站起身:“好哇。” 快步走下玉制台阶,秦老大来到了早已六神无主的慕容千鸟面前:“慕容卿家,李太白所说,可有其事,那张初阳七人,当真是受你指使?” “老臣,老臣…” 慕容千鸟都快吓尿了,在秦老大的逼视下,一句囫囵话的说不出来。 眼看着慕容千鸟都快瘫了,南宫风吟也站不住了,出班说道:“陛下,张初阳七人本就是见利忘义的商贾,姑且不论是否被囚禁后遭受到了严刑逼供供状不实,便是为了保命,胡乱攀咬也非是不能。” 秦老大冷笑一声:“朕,是在问慕容卿家。” 南宫风吟老脸涨红。 李太白再次出声道:“南宫大人,此话差矣,倘若没有真凭实据,学生岂敢胡言乱语,手信、接头之人、藏匿铜钱之所,还有何时和日与慕容家管事私下会面,人证物证确凿,更不要说,此事更是牵连了京中官员十数人,便是这议政殿中,就有三位臣子在场,是真是假,查验一番证据便知。” 南宫风吟眼眶暴跳,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李太白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 谁知就在此时,慕容千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老臣,老臣罪该万死,最该往死,陛下赎罪,陛下赎罪啊。” 慕容千鸟这一跪,又有三名文臣双膝跪在了地上,抖的和什么似的。 臣子们倒吸这凉气。 秦游这门生,战斗力,太强了! “好你个慕容千鸟,原来此事竟是你主使的,竟敢如此欺民害民,朕…朕…” 秦老大明显是个行动派,朕了半天没朕出个所以然,突然一巴掌挥出,倒是没打脸,而是直接将慕容千鸟的官帽扫掉了。 扫掉官帽是有说法和典故的,前朝的时候,有位直臣叫做陈九书,以刚正不阿家喻户晓,可有一日被人弹劾,说这人就是个假君子真小人,天天在朝堂之上锤这个怼那个的,民间更是声望无两,可实际上暗地里做下了不知多少恶事,更是将这些事家伙给其他同僚。 那时候的吏部尚书见到了证据,当殿直接一把扯掉了张九书的官帽,大声斥骂此人。 最后张九书被砍了头,从那以后,前朝的文臣们急眼了也不动手,就对着帽子使劲,意思是这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就爱干栽赃嫁祸的下三滥之事,再一个“祝福”对方被砍脑袋。 而慕容千鸟也正是如此,自己筹划的京中缺铜,却想要嫁祸到秦游身上。 要是臣子这么干吧,倒也无可厚非,急眼了,什么都干的出来,可天子这么干的话,不止是让你名誉扫地扒了你的官袍,还表示自己很生气,朕要剁你脑袋! 秦老大叫道:“闻人泰!” “臣在。”闻人泰再次出班。 他是明白了,这年,他和刑部的人是过不上了。 “命人将此恶贼押送刑部大牢,审,给朕审个一清二楚!” “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尘埃,仿佛落不定一般。 先是慕容千鸟一开朝就要给越王府小世子身上泼脏水,秦老大为查民情微服私访,见了真理之炮龙颜大悦,回了议政殿,大肆封赏,结果这才被封赏的几人连放屁的功夫都没有,直接就使用了他们可以弹劾的权利,这一开口,又是一位侍郎被拿下了。 自此,秦游也彻底坐实了侍郎杀手的名号。 秦老大转过身,走回御座,可只有白千才看到了,秦老大和变脸似的,刚刚还暴怒,现在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白千瞬间懂了。 慕容千鸟与南宫风吟交好,单以慕容千鸟的能量,绝对不会做出这么大的事,现在慕容千鸟落网了,南宫风吟是迟早的事。 闻道鸣给南宫风吟的侄子“挖”出来了。 贺季真给工部的官员“挖”出来了。 乔冉将琼州负责铜矿的知州“挖”出来了。 李太白直接将朝堂上的工部又侍郎弄下马了。 这京中却铜一事,从地方到世家,从世家到朝臣,突破口全打开了。 白千看向正在脑子里屡事情脉络的秦游,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小世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那就,出手了。 可实际上,秦游还真没参与,就是让自己的门客看着办,他那时候满心都研究收铜和造炮,寻思将炮造出来就万事大吉,根本没在乎。 转身,坐下,秦老大又恢复了那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查,一查到底,此事,刑部为主,骑司为辅,给朕查个一清二楚,所有牵连者,绝不姑息!” 骑司副统领乔老二,与暂时没卸下骑司统领差事的秦游同时弯腰喊了声“唯”。 几位尚书猛然一惊。 一语中的! 就在刚刚,秦游还威胁过慕容千鸟,说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要么,慕容千鸟被套在麻袋里鼻青脸肿,要么,在骑司或是刑部大牢里满地打滚叫“爸爸”。 现在看来,慕容千鸟很有可能在骑司大牢中被揍的鼻青脸肿并且套着麻袋满地打滚叫“爸爸”了。 朝堂之上,仅存不多的侍郎们,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秦游这家伙,似乎专门和侍郎过不去,一揍一个准! 礼部俩,吏部一个,现在又加个工部,直接或者间接折在秦游手里的侍郎,现在一共是四个了。 要知道全朝的侍郎才又十二个,现在没了三分之一,往上升的侍郎,都赶不上秦游往下干的快! “今日小朝会,便议到这里。”秦老大怒气冲冲的挥了挥手:“散…” 刚说了个“散”字,朝字还没说呢,秦老大突然看向秦游身后那一排书院流氓团伙:“其他人,可还有事要奏?” 臣子们眼皮子都开始跳了。 这天子…是嫌还不过瘾啊? 结果让臣子们更加心惊胆战的是,秦游回过头,一脸鼓励的说道:“这么不懂规矩呢,陛下问你们话呢,还有没有事要奏,有的话赶紧,别憋着,快点的。” 秦老大略显尴尬:“朕是问,殿中的其他臣子。” 一群臣子们无声的叹了口气。 行了,别搁那解释了,你直接开口问秦游还想不想干谁就得了。 ps:十章完事,明天继续。 第一千五十章 定中州 散朝了,臣子们面色各异的离开,秦游被留下了,跟着秦老大和白千来到了后宫之中的石林苑。 天空降下了鹅毛大雪,晶莹的雪花落在那些奇形怪状的异石之上,倒是令原本显得有些狰狞的各种石雕,更加…磕碜了。 “上一次你来这石林,应是两年前。”背着手的秦老大显得心情很好,在前面慢慢的走着,笑着说道:“那时,国朝首次科考,你寒山书院大放异彩。” 秦游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两年前的自己还真是不怕死,参加全国第一次科考,就写了仨字---全不会。 望着秦老大的背影,秦游的眼底满是笑意。 大伯对自己是真爱,换了自己,早给自己打死了。 当然,李太白三人也争气,要不是这仨玩意名列前茅,自己肯定得被收拾。 “因科考一事,你向朕献计,吞斐之策,从那时起,朕才知你已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懂得为朕分忧,朕心甚慰。” 秦老大来到了花园之中,白千吹了吹石凳上的落雪,拿出了软垫。 收拾好了秦老大要坐的石凳,白千刚要把秦游的位置也收拾一下,秦游已经自己鼓着腮帮子吹上了,接过白千的软垫时,还说了声谢谢。 这一幕,让秦老大脸上的笑意更浓,白千也是乐呵呵的。 秦老大坐下后,看了眼白千:“入这石林的臣子,应是只有区区数人。” 白千连忙点头附和道:“回陛下的话,是,除了几部尚书外,还有二位王爷,秦大将军。” “可曾有人对你言谢。” “没有,哪里有,只有小世子殿下,知书达理,这一声谢,说的老奴心里暖洋洋的。” 秦老大颔首道:“外界皆说朕这侄儿不通礼数,要朕说,一派胡言,这礼数,因人而异,你虽是奴才,却在朕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朕的侄儿对你言一声谢,应有之意。” “是极,陛下说的是极。”白千眼眶有些发红,颇为感慨的说道:“老奴还记得第一次入越王府时,小世子让人端来了饺子,还有蹄髈,就是一句话,吃,吃的饱饱的,老奴一回想起来,诶呦,这心头,暖呼呼的。” 秦老大哈哈大笑:“不错,这应有的礼数,游儿从来不缺,不应有的礼数,为何要尽,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又何德何能,岂配让朕的侄儿对其言谢。” 说到这里,秦老大话锋一转,幽幽看了眼秦游:“可还记得当年朕在此地对你说的一番话。” 秦游连忙面露正色,朗声道:“秦家人,不负秦家人!” “好,秦家人,不负秦家人,白千,去将太子唤来。” “唯。” 白千匆匆跑走了,秦游一头雾水,给秦玄这小比崽子叫来干什么? “再过上几个时辰,便是兴隆元年了。”秦老大呷了口热茶,淡淡的说道:“朕问你,想留在京中,还是去东海为朕开疆扩土。” 秦游微微一愣:“去东海开疆扩土?” “不错。” “您是说,打下晋昌?” “瀛洲岛。” 秦游困惑更甚:“瀛洲道不是已经被咱大夏给吞了吗。” “将瀛贼赶尽杀绝,这是不假,可这瀛洲道,却是无主之地,倘若世家门阀林立,岂不成了又一个东海三道。” 秦游恍然大悟。 瀛岛上的瀛贼虽然被杀的差不多了,可因为南宫奢与曹琥杀的太狠,当时也没想着占城,能烧就烧,能毁就毁,可谓是一片苍夷。 没有现成的行政系统,没有基础设施,连人都没有,如果任由世家门阀去那边发展的话,这瀛岛很容易脱离朝廷的掌控。 “陛下您的意思是,让侄儿坐镇东海,防止世家门阀无限制的扩张?” “是有此意,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朕知你不喜欢约束,京城,东海,你必然是更喜待在东海的。” 秦游摸了摸鼻子,没否认。 事实还真是这样,在东海,他就是爸爸,瞅谁不顺眼就噗嗤噗嗤上去囊几刀,根本不用玩心眼,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可在夏京,不说当不了爸爸吧,却总是在当爷爷和孙子之间来回切换,很多事做起来也是束手束脚的。 “如今平波与东平,已成了你的封地,而郭城,虽名义上归属朝廷,朝廷也会委派大量官员前去主征,可这郭城知州,却是你的门客南宫奢,湖城知州,又是曹琥,这便是说,尚云道郭、平波、东平、湖四城,都是你秦游…不,尚云道,尚云道都是你越王府小世子的封地。” 秦游面色微变,满面诚惶诚恐,刚要开口,秦老大微微挥了挥手,笑着说道:“你是朕的侄儿,若是以为朕会对你相疑的话,朕,可是要寒心的。” 秦游张了张嘴,最终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夏朝中那么多文臣武将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秦老大了。 不是收买人心,而是一种魅力,一种不同于其他天子的魅力。 “兴隆元年,多事之秋,与凉戎一战,已是无法避免了,战事起,晋昌、斐国、天楚,必然蠢蠢欲动,朕是想问你,愿意留在夏京,助朕扫平内忧,世家门阀,外患邻国,还是去东海,为朕开疆扩土,东占东瀛道,西防晋昌,留夏京也好,动身前往东海也罢,都是操劳的差事,朕之所以问你,便是因当年对你说的那句话,秦家人,不负秦家人,你已为朕,为国朝,立下了足够的功劳,凭着这些功劳与功绩,凭着你是朕的侄儿,朕,要你来选!” 秦游霍然而起,弯腰施礼:“臣,愿听陛下号令,留夏京除世家门阀,或是往东海吞瀛岛攻晋昌,臣,绝无二话。” “不,朕,要你自己选,无论你选在哪里,朕,亦是绝无二话。” “留夏京。”秦游没有丝毫犹豫:“臣留夏京之中,留在朝堂之中,除世家门阀,愿追随陛下左右,兴大夏,定中州。” 秦老大微微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愧疚之色。 足足半响,秦老大这才张开了眼:“朕问你,当真想好了?” “臣,想好了。” “大伯是问你,当真想好了。” “侄儿,想好了!” “好。”秦老大并没有露出任何欣慰的表情,而是轻轻点了点头:“好,好,那便如此吧。” 第一千五十一章 作妖 如果是两年之前的话,秦游一定会满腹埋怨。 留夏京,有时候憋屈的和三孙子似的,夹着尾巴做人,暗处的刀光剑影,比战场还要险恶数分。 可去了东海,虽是无拘无束,逍遥也是逍遥,却还是不得闲。 所以说,看似秦老大给了两个选择,都是辛劳的差事。 可到了现在,到了今天,秦游虽总是表现出幼稚的一面,却将这世道,将这朝堂,看的无比透彻。 作为一个皇帝,秦老大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权利,已经是最大的恩赏了。 这种恩赏,叫做尊重。 这世道,就没人能闲着享福,王公贵族,朝堂大臣,贩夫走卒,连皇帝也是如此,谁都在奔波,为家人辛苦,为家族奔波,为国家操劳。 看似选择如何活着,是每个人最基本的权利与自由,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不,没有人可以选择如何活着。 可秦老大,却给他一个如何活着的权利,一个极为难得,十分奢侈的权利。 秦游能看出来,秦老大不是在收买人心,而是真的尊重自己,因为当他说留在夏京时,秦老大表现出的并不是欣慰,而是脸上呈现出了几分愧疚之色。 “那越王,便久留京中吧。”秦老大放下茶杯,淡淡的说道:“越王府一门,有一人受苦,就好了。” 秦游拜倒,施大礼。 “谢主隆恩!” 秦老大伸手将秦游托了起来,露出了几丝莫名的笑容:“是朕,是我秦昭,应谢你越王府一门。” 秦游面露惊容,刚要开口,秦老大却摆了摆手:“秦家人,不负秦家人,朕说的最多,做的,却是最少,你越王府一门,说的最少,做的,却是最多。” 秦游坐回到了石凳上,心潮澎湃。 老爹久留京中,再不用去边关吃沙子,这是天子给他最好的新年礼物。 没有人比他清楚,秦烈虽然在京中逗留了一年,可实际上早晚要回边关,待了这么久,不过是想后发制人罢了,过了年,即便不会率领大军主动出击,也会继续镇守边关。 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比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过日子更让人感到幸福了。 可转念之间,秦游面色微变。 “陛下,可我大父不镇守边关,何人可胜任?” 秦老大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若说这识人之明,朕只佩服过二人,其中一人,便是你,科考一事,东海平乱,吞瀛抵晋,今日朝堂之上,搅动风云之辈,这些人,在遇到你之前,皆是寂寂无名之辈,若只是一次两次,不过是运气使然罢了,可你提携之人,都是可造之材,所以说这识人之明,你当属国朝第二。” 秦游美滋滋的。 他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国朝第一是谁。 “如何,可有人选?” “额…”秦游绞尽脑汁,发现除了自己爹外,好像没人能胜任这活。 全国朝,除了自己爹外,能打的好像也就自己大哥,外加一个二伯,其他的兵部将领,没听说谁厉害。 而秦老大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越王府一脉只有一人受苦遭罪就行了,所以秦狰肯定是排除在外的。 而二伯秦麒,秦老大根本使唤不动,二伯那德行绝对不会去边关遭那份罪。 秦老大笑意渐浓:“倒是看不出,竟眼高于顶至此,我大夏朝猛将如云,除了你大父,竟无一人入你法眼?” “那倒不是,只是…只是不太了解兵部将领,也不太了解边关的形式。” “说的好。”秦老大微微点头:“换了他人,恨不得将相熟之人都点上一遍,也恨不得舌灿莲花将举荐之人悉数点评一番,倒是你,自露其短,不错,既不了解边关,何谈举荐呢。” 看了眼讪笑的秦游,秦老大一副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旁人也就算了,兵部尚书龚文华,难道连华章他都入不得你的法眼?” 秦游更加尴尬了。 是的,没错,龚文华…看着的确挺不靠谱的。 因为每当想起龚文华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画面就是策马狂奔,然后…被他家带孝女抓着脖领子给扔树上了。 加之在东海平乱的时候这老头鸡毛没干还差点坏了大事,有鉴于此,秦游觉得未来老丈人似乎就不是打仗的料。 其实这还真不怪人家龚文华,主要是点子背,谁能想到海王就是秦游,谁又见识过这么骚的套路,加上秦游和龚媛二人,一个天生自带克老丈人的属性,一个天生自带克爹的属性,碰见这俩玩意,别说龚文华,换谁谁麻爪。 “陛下,您还是别问我了,我真不知道,这可是国朝大事,侄儿不敢乱说一气,哦对了,您不说这识人之明,您只佩服俩人吗,我排第二,那排第一的是谁啊,不行您问问他。” “朕。” 秦游一时没反应过来:“您是说…” “朕是说,这识人之明,在你之上的另一人,便是朕。” 秦游顿时惊为天人,都想五体投地了。 自己佩服自己,头一次听说,天子就是天子,老鼠吃着牛欢喜,鼠食牛逼! 秦游算是服气了:“那陛下,您觉得谁能胜任。” “朕。” “是,侄儿知道,您是中州大地识人之明第一人,侄儿是问,您觉得谁胜任。” “朕!” 秦游再次愣住了,满脸大写加粗加黑的懵逼二字。 “您…要亲自镇守边关?” “不错。” “陛下!”秦老大顿时急了:“您别闹,您这不是没正事…不是不是,您这不是…这不是…” 这不是了半天也没这不是个所以然来着,秦游都想骂人了。 堂堂天子,跑去镇守边关,这是让真理之炮怼脸了吧,得喝多少假酒才能说出这种胡话。 秦老大哈哈一笑:“朕非是镇守边关,而是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不错,朕,要带着我大夏男儿,一举荡平草原!” 秦老大猛然站起,恨不得在脑门上纹上四个大字---雄心壮志! “开疆扩土,朕岂能让你等一众小儿专美于前!” 秦游搓了搓牙花子。 当年老爹和二伯咋想的,怎么能让这么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伙当皇帝呢? 秦游刚要开口劝阻一番,太子秦玄被白千领来了。 第一千五十二章 不灵 秦游转头望去,一脸无奈。 怪不得臣子们都看不上秦玄,这小子缩头缩脑的,估计是被秦老大揍怕了,一看老爹呼唤,以为自己又得挨揍,和公交车扒手似的。 就这形象,谁能看的上,怪不得老大不小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就这熊样,别说女朋友,找男朋友都费劲。 其实这事说来也怪,平常秦玄挺正常的,在书院也是一副孩子王的模样,挺有担当,但是一旦和秦老大碰面,浑身都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 秦游连忙打眼色,让秦玄赶紧过来。 他准备让太子赶紧劝劝没正形的天子,秦老大属实逗逼,现在已经要和世家门阀刺刀见红了,非跑边关打仗去,还是主动出击,这是在亡国的边缘试探呢。 不止是秦游,秦老大也挺看不上这小子的,刚刚还一副雄心壮志的模样,一瞅秦玄,脸上突然带着几分犹豫之色,不耐烦的招了招手:“给朕滚过来。” 秦玄一路小跑,快速跑到秦老大面前,一施礼,一缩脖,一副老爹您就痛快揍我的模样,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对于秦玄,秦老大从来都是直来直往,简单粗暴,一指这小子,天子看向秦游。 “告诉朕,倘若朕御驾亲征,太子可否监国!” 秦游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 太子监国?! 您去北郊大集找条土狗脖子上栓俩馒头坐在御座上发号施令好不好,让太子监国,您这是铁了心的想要亡国之后重新开荒吧? 秦游喃喃不语,秦老大拧着眉头问道:“太子无法监国?” “这…” 秦游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太子监国是其次,主要是…主要是您太拉胯了啊。 治国,择才,还有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等等,这些,秦游都认可,也都佩服,可打仗这方面… 秦游可以极负责任的说,打仗这方面,秦老大…啥也不是! 以前吧,没什么朋友,也混不进核心圈子,后来接触了乔冉,与一些真正经历过中州大乱的人聊过之后,秦游得出了一个结论,秦氏三雄这名号,水分太大,俩王者差点没带明白一个青铜,用秦麒的话来说,当年要是没秦氏三雄,而是秦氏双雄的话,中州大乱根本用不上打十来年,七八年就结束了,还是往多了说。 这秦老大,就是战场第一坑货,最牛b的是,平常不坑,专挑关键时刻坑。 这要是御驾亲征了,和老爹与二伯带领大军又什么区别,不还得这二位去救驾吗,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御驾亲征,还不如直接让老爹或者二伯去边关呢。 “哎,朕空有雄心壮志,却无奈与这太子不争气无法监国呐。” 秦老大坐回了石凳上,满面愁眉苦脸。 秦游猛翻白眼。 这老家伙不只坑,还没啥自知之明。 秦玄明显是第一次听到这事,满面困惑:“父皇您要御驾亲征,打谁?” 秦老大根本没搭理他,而是让白千弄点吃食什么的,折腾了一天,一口饭都没吃。 白千离开后,秦老大看向好大儿,怎么瞅怎么不顺眼。 很多事吧,就怕对比。 瞅着秦游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再瞅着和个傻der似的秦玄,秦老大怎么看怎么闹心。 秦游孤身前往东海,平了乱,在尚云道一呼百应,大肆招揽贤才,郭城建立的蒸蒸日上,一扫夏朝无水师的疲态,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再瞅瞅秦玄,长着就是一个欠揍的脑瓜子。 可不去边关吧,秦老大还是有些不甘心。 作为天子,这文治,他可以的。 可武功,一直都是秦老大心中一根刺。 连秦游这种瘪三都听说秦老大根本不行了,别说当事人他自己了。 秦老大也知道打仗这一块,世人对他“误解”颇多,所以特别不甘心,总想证明一下。 他总觉得不是自己的武略不行,而是有着客观因素。 首先是当年二弟三弟太猛了,老二千年老银币,不计战损,不在乎名声,怎么恶心怎么来,怎么阴损怎么来,反正只要能打赢,无所不用其极,老三是常胜将军,一辈子未尝一败,在这二人的光芒掩盖下,秦老大觉得自己的军事才能根本发挥不出来。 其次是秦老大觉得自己点子背,一打仗就能碰到各种意外情况,而且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反正秦老大觉得自己的军事才能不说远超秦麒和秦烈吧,至少也是差不离,凭啥一个是当世第一军师,一个是当世第一名将,凭什么到他这就成了当时第一坑王了? 不甘心的秦老大,斜着眼睛瞅着秦玄,开门见山:“若是朕御驾亲征讨伐草原凉戎,要你监国,你该如何做。” 秦游叹了口气。 这问题,太宏观了,而且秦玄观政的次数太少太少了,别说他了,就连自己都回答不上来,千头万绪,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谁知秦玄自顾自的坐在石凳上,陷入了沉思。 秦游翻了个白眼。 普信男! 还寻思什么啊,直接说别扯犊子了,爹您好好在京中待着吧。 “父皇,儿臣窃以为…少说多看。” 秦老大双眼突然一亮:“何意?” “儿臣年幼,若真是监国,自然是要少说多看的,如今国内承平,六部各司其职,又有上官大人为尚书令宰辅,平日的政事,有诸位大臣拿出对策,儿臣指手画脚,岂不是外行指导内行。” 秦老大满面意外之色:“说的不错,这外行指导内行,话糙理不糙,正是如此。” 秦玄腼腆一笑:“堂兄教我的。” 秦游也是腼腆一笑。 这话他总挂在嘴边,每次想当甩手掌柜的时候,都会拿这句话当借口,然后自己睡大觉,让内行们九九六去吧。 秦老大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那要是有臣子或者是士林之人不满,你又该如何?” “若是无法自由的批评,赞美将毫无意义。” 秦老大楞了一下,紧接着,满面动容之色。 “好,此话说的好,妙极。” 此时此刻,秦老大已经想好了,以后,这句话就可以成为兴隆元年的口头禅了,这句话,太有牌面了,正好适合自己宽厚仁德的人设。 老实孩子秦玄解释道:“也是堂兄教我的。” 秦游摸了摸鼻子。 没错,也是我常挂在嘴边的,每当我喷人的时候,就会说这句话。 秦老大皱了皱眉:“怎么总是秦游秦游的,你自己,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儿臣想说的?”秦玄顿了顿,随即,突然一副爹死娘改嫁的表情哭嚎道;“父皇,您不能御驾亲征啊,这不是胡闹吗,打仗,您不灵啊。” “老子打死你!” 没有任何意外,秦老大暴起发难一巴掌抡了出去! 第一千五十三章 二王 秦玄说出了秦游的心里话,代价是后脑勺挨了俩大逼兜子,外加屁股上好几个大脚印。 秦老大气的呼哧带喘的,揍了半天都没消气,坐回石凳上,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茶。 秦游瞅着满脸委屈的秦玄,一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这小子还活着干毛,买几个一次性饭盒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降解得了,生而为碳基生物,都对不起地球和大自然母亲,直男见过,比直肠还直的太子他都是头一次见,说话都不带拐弯的,有这么说你爹的吗,有这么说天子的吗,不挨揍才怪。 秦游都有心问问秦玄了,刚才是不是背着人偷吃电灯了,脑袋里怎么全是泡? 再看秦老大,本来吧,他最近一直琢磨这件事,但是没下过决心。 结果呢,刚刚让秦玄这么一说,反而更准备一意孤行了。 他娘的,连亲生儿子都说自己不行,这叫什么事啊。 当然,秦老大也并不是失去了理智,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秦游献上了火药,有这种杀器,不说打的赢,肯定是打不输的。 今天又见了八门小铜炮,这一下就心痒难耐了。 有火药,有真理之炮,开疆扩土,那是手拿把攥的事啊。 一想起那八门小铜炮,秦老大就心痒难耐。 不需要多,只要墨家子弟加班加点的弄出三百门,那凉戎贼子就是朱丽叶遇到了忽必烈,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一旦荡平草原,他中州大乱第一坑王的名号就会被正名,文治武功都全了,史书之上,后人口中,混个千古一帝也不是没可能。 当然,还有一个最最最主要的原因,秦老大没办法和秦游说。 现在愁就愁太子监国这事,有点悬。 秦老大语重心长的说道:“秦游,朕知你担心太子无法胜任。” 秦游点了点头。 太子倒无所谓,主要是您不靠谱。 秦玄不乐意了:“堂兄,你瞧不起我。” 秦游:“嗯呢,咋的。” “无事,孤只是问问,孤也觉得自己不行。” 秦游:“…” 自己侄儿说自己亲儿子不行,还是太子,这可是忌讳,结果当皇帝的竟然不吭声,可想而知秦老大对秦玄有多不待见了。 秦老大没好气的说道:“不过倒也无需担心,上官鄂已是尚书令,又兼着吏部尚书,几位老臣又靠得住,京中有你,有齐王,有越王,有秦狰,出不了乱子的。” 秦游面露思索之色。 还真是这样,不说秦老大,就说秦玄监国,应该是出不了岔子的,拳头就是权利最大也是唯一的保障,二伯、老爹以及秦狰,外加自己,老中青三代战神都在京中,京中,谁不服就揍谁,至于地方,哪里不服点哪里,一人不服,烧他全家,一地不服,烧他一地,倒是不会出现什么乱子。 “陛下所言极是,可…” 明显还是不疼的秦玄接口道:“可父皇您打仗不行啊。” 秦老大:“住嘴!” 秦玄一脸哀求之色:“一句,父皇您再让儿臣说一句,就一句,求求您了。” “就一句,多一个字,朕扒了你的皮!” “谢父皇。” “好了,一句到了,闭嘴吧。” 秦玄:“…” 秦老大看向秦游,问道:“入夏之前,寒山书院可否打造二百门真理之炮。” 秦玄不乐意了:“父皇,您再让我说一句吧。” 秦老大看向秦玄,后者都快哭了:“就一句,儿臣就说一句,就一句。” 秦老大:“好了,一句到了,闭嘴吧。” 秦玄有点要急眼了。 孤特么要造反了嗷! 也不管会不会被扒皮了,秦玄语速极快:“父皇,您御驾亲征,边关将士必会欢欣鼓舞,若是战力有十分,得知您御驾亲征,必会战力增添上几分。” 秦老大露出了笑容:“这倒是不假。” 秦游无声的叹了口气。 您要是不去吧,边关将士没准还能打的挺好,一听说中州大乱第一坑王来了,估计战斗力连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秦玄继续说道:“可父皇您想过没有,何为胜,何为败。” “此话何意?” “胜,您需荡平草原,将凉戎贼子斩杀殆尽,若是只灭了几个大部落,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过了几年,凉戎贼子死灰复燃,这胜也算不得大胜。” “言之有理,朕确是要将凉戎贼子斩杀殆尽。” “对啊,就是这个道理,可对凉戎贼子来说,他们不需要攻入关内,甚至不需要击败任何一路大军,哪怕死到最后一人,只要做成一件事,他们就算胜了。” “什么事?” “砍死您。” 秦老大:“…” 秦游竖起大拇指。 秦玄这是真不怕死啊。 意料之中的暴怒,并没有出现,秦老大没出手,而是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竟然只是微微颔首:“你说的不错,朕出了闪失,便是大军荡平草原,此战,也是败了。” “所以说,边关将士知道您御驾亲征,势必欢欣鼓舞,可凉戎贼子也得知此事的话,也是如此,定会拼尽全力去砍死您,儿臣虽不知兵,却知晓草原广阔,将士出关,定会以雷霆之势不断征伐,可不断深入草原,自成了疲兵,即便接连斩获战战必胜,也必是疲惫,因为草原中无城池可修养。” 秦老大和秦游,都不由的正视起了秦玄,这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秦玄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深入草原后,大军便会成了疲兵,不过草原那些部落也会不断后撤,溃逃后是闻风而逃后,同样疲惫。” 秦老大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深入草原,此战到了最后,便成了疲兵对疲兵?” “儿臣就是此意。” 秦老大下意识的问道:“那要如何应对?” “疲兵对疲兵!”秦玄朗声道:“就看谁更疲!” 秦游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佩服的五体投地。 边关将士,凉戎贼子,两边加起来都没你皮,就太子殿下您最皮了。 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陛下,齐王,越王,二位王爷求见。” “来的好。”秦老大挥手:“正好与朕商讨商讨此事。” 话刚说完,都不用小太监领人,秦麒和秦烈已经并肩走来了,人还没到地方,秦烈咋咋呼呼的叫道:“二哥,刚刚我说什么了,陛下将我儿留到宫中,八成又是要坑害游儿。” 秦老大的脸色黑的和什么似的,秦烈一拐弯,看到了秦老大就在凉亭中,顿时又补充了一句。 “二哥,你这是什么话,陛下是何人,岂会做这种下作之事,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秦麒破口大骂:“滚你娘的,老子都没吭过声。” 秦烈嘿嘿一笑:“我娘不就是二哥的娘亲吗。” 秦老大实在忍不住了,叫道:“那是也朕的娘亲!” 第一千五十四章 不看好 秦麒和秦烈一来,画风明显就开始转变了。 俩王爷大大咧咧的在凉亭里一坐,没那么多石凳,秦游和秦玄只能站起身。 落座后,秦烈满面得意。 “想我越王府,往年那是狗都嫌的地方,莫说门客,便是下人都不敢入府,再看现在,哈哈哈哈,我儿秦游的门生,哪个不是大才,哪个不是贤才,便是勋爵都出了几个,抖的很,抖的很哇,哈哈哈哈。” 秦老大哭笑不得:“那些封赏,三弟当真以为是上官鄂擅作主张吗,若不是朕让他这么做,他哪里来的胆子大肆封爵。” 秦麒呷了口茶:“陛下,此话差矣,这些富贵,可是游儿用命挣回来的。” “倒是不假。”秦老大也乐了,看了眼秦游,欣慰的说道:“平乱、灭国、番薯、献神器,这恩赏,是应有之意。” 秦游施了一礼:“谢陛下厚赐。” 秦烈咋咋呼呼的问道:“陛下,这马上要到元日,您不让游儿回王府或是书院,却将其留在后宫之中,莫不是又要坑害…又要拉家常吧。” “朕…”秦老大神秘一笑,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大手一挥:“朕要御驾亲征讨伐凉戎,二位贤弟以为如何?” 秦烈傻眼了,秦麒吸了口凉气。 秦老大极为满意两位老弟震惊的表情,哈哈一笑。 秦麒率先开口:“就你啊?” 秦烈紧随其后:“莫胡闹了。” 秦烈顿时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二人不但语言上侮辱他,那眼神,那表情,和瞅一个弱智似的。 “混账!”秦老大一拍桌子:“朕为何不可御驾亲征,朕若是去了,所到之处,凉戎贼子片甲不留!” 秦烈拿起茶壶,嗅了嗅鼻子,闻了闻,皱起了眉头。 秦老大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作甚?” “无事,臣弟是闻闻这茶水味道如何。” 秦麒用手指怼了怼秦烈,悄声问道:“是茶吧。” 秦烈摇了摇头,用同样低声但是绝对可以被秦老大听到的声音说道:“不是酒。” 秦游哭笑不得。 即便知道这兄弟三人感情深厚无拘无束,可每次亲眼看到,还是有种啼笑皆非不真实的感觉。 秦麒看着秦老大,笑道:“皇兄,明年便是兴隆元年,顾名思义,以国内民生为主,为何要大起刀兵。” “你之前不是去了边关吗,待到了明年,势必要与凉戎贼子一战,既如此,为何不主动出击。” “臣弟是去了边关,非但如此,还深入了草原,正是因为如此,臣弟才觉得御驾亲征毫无意义。” “这是何意?” 秦麒呷了口茶,吧唧吧唧嘴:“果然是茶。” 秦老大一头黑线:“说正经事。” “劳民伤财,何苦。”秦麒微微一笑:“放火就好了。” 秦老大一头雾水:“放火?” “派上数千人,骑着快马,在草原上四处放火就好了。” 秦游面色剧变:“二伯您是说,在草原纵火?” “不错,草原狂风猎猎,火借风势,一点即燃,而凉戎是游牧民族,牛羊需啃食草物才可生长,马匹亦是如此,草原虽广阔,可草地肥美之处却不多,统统烧上一遍,牛羊无草可食,马匹无草可食,凉戎贼子自是元气大伤,而青草再长出,又需要一些时日,到时,再让骑术精湛的骑士纵火就好了,到了那时,凉戎贼子,要么,不断后撤,汇聚于雪山之下,要么,举全族之力攻打边关,前者,也就算了,后者,边关将士以逸待劳既可。” 秦老大目瞪口呆,不由看向秦烈:“可行么?” 秦烈还未开口,秦游失声叫道:“可行,太可行了,绝逼可行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游也是这时才想起来,明朝就经常这么干,史书上汉朝也这么干过几次。 其实这种事情,历史上各朝各代干的很多,不过效果不一,再加上儒家认为这么做有伤天和,所以描述的并不是很详尽,再一个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并不会大肆宣扬。 “倒也不是不行,但要说让凉戎元气大伤,也不至于。” 秦烈开口了:“没去过草原的人,顾名思义,以为草原皆是绿草,其实并不然,有水的地方,才叫草场,而水脉年年变换,毫无规律可言,凉戎逐水草而居,没有操场的地方,便是一片黄沙,称之为大漠更为合适,想在大漠之中找到草场,莫说汉家儿郎,哪怕是凉戎贼子也不是那么轻易可寻到的,精骑兵分数十路乃至百路去纵火,无当地人作为向导,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难,极难。” “那就绘制舆图。”秦游对这种事抱有空前的热情:“先绘制地图,一点一点来,一点一点烧。” 如今的秦游已经是个足金足赤的夏朝人了,什么保护环境之类的,有多远滚多远吧,就是夏人祸害的再严重,还能比后世破坏的严重。 解决了凉戎,大夏朝就可以全力发展,不断扩展地盘,后代们再慢慢干掉那些并不应该存在的种族后慢慢保护环境也不迟,总比到了后世各个国家林立自己破坏自己的地盘要强。 “不错。”秦麒笑着接口道:“游牧民族没有了草料,他们的牲畜怎么过冬,秋高马肥南下劫掠也就很难做到了,边军纵火之后坚守防线,游牧民族要么为了保命迁徙到远方,要么只能留在原地过冬,到了第二年定会实力大减。 秦烈微微点头:“可行是不假,可实施起来,却有百般困难,需从长计议。” 秦老大试探性的问道:“那就先纵火,朕再御驾亲征?” 秦麒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问道:“不如,臣弟与三弟先去凉戎草原杀上一遍,待杀的差不多了,皇兄再去过过瘾?” 秦老大暴怒:“秦麒,你他娘的欺人太甚!” 秦烈赶紧站起来当老好人挡在二人面前:“哎呀,二哥你少说两句,怎么和陛下说话的。” 秦老大气呼呼的坐下了,秦烈看向秦老大,又补充了一句:“陛下,莫要动气,二哥不也是为你好吗。” “秦烈!”秦老大再次暴起:“朕弄死你!” 第一千五十五章 不妥协 秦游和秦玄出宫了,被秦老大撵走的。 用秦老大的话来说,就是不想在小辈面前让秦麒和秦烈被打的满地找牙出了丑。 秦游觉得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吹牛b是每个天子所具备的基本技能之一。 眼瞅着快出宫了,秦游问道:“都元日了,你不用留在皇宫之中吗。” “去书院。” 秦玄洋溢着轻松欢快的笑脸:“父皇说了,孤…我若是去书院的话,就可随意离宫,只要带着暗处的护卫就好,今夜,书院一定热闹极了。” “那倒是。” 提起这事,秦游也很开心。 跟着自己去东海的人,包括杜子美,现在都有了官身不说,还有几人封了爵,也不算是没跟着自己白白出生入死了一场。 眼瞅着快出皇宫了,秦游见到宫外聚集着一群人,正是书院的流氓小团伙,大家乐呵呵的,乔冉也在,好不热闹。 负责看门的宫禁和瞎子似的,任由这群人吵吵闹闹也不管。 “尸位素餐,饭桶!”秦游路过禁卫的时候,骂了一声。 俩禁卫不止装瞎,同时开始装聋。 他俩知道,秦游是因为早上不让拉“炮”才找茬骂人。 见到秦游来了,众人连道恭喜。 不止是他们,秦游也“荣升”成为了郡公。 其实关于这件事,朝堂之上一直没人提过。 老大秦狰不用多说,大世子,肯定是要继承王爵的。 二世子秦文下落不明,十多年了渺无音讯。 至于这小世子秦游,按照礼制的话是没爵位的,可话又说回来,整个大夏朝的王公贵族就这么三瓜俩枣,秦麒还是刚回来没多久,要是哪天秦老大一开心让秦游也能成个勋爵也不是太大问题。 之前之所以没提这事,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秦游太不省心了,顶着个小世子头衔就满大街嘚瑟,这要是有了封地,不知要搞的多么乌烟瘴气。 现在好了,秦游已经用实力证明,作死以及闯祸,他行的。 当然,立的功劳也在这摆着呢,成为郡公,倒也不显突兀,甚至不少武将觉得这封赏有点太轻。 秦老大也是极为无奈,他知道秦游不会做官,暂时掌管骑司已经是极限了,要是当官的话,强扭的瓜非但不甜,也不解渴,既然这样,不如给个郡公放任自流吧,反正秦游立功都是看心情并且不分领域,自己折腾去吧。 众人说说笑笑,甭管是大儒闻道鸣还是秦游的门客或是白彪等人,都骑上了马,没人乘轿,嫌耽误时间,都没这习惯。 毕竟是皇宫外,好多话都不方便说,尤其是其中三人,曹琥、司哲、程天豪,这三人有一肚子感激的话要说,看着秦游,恨不得当场破个羊水给秦游生个孩子报答恩情。 出身都不好,也都有各自的心酸,谁能想到,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大夏朝的勋贵,这福气,都不是祖坟喷火了,而是祖坟直接爆炸了。 谁知刚骑上马,一个华美的花轿落下,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跑了过来。 “世子爷,我家主人想与您交谈一番。” “你家主人?”秦游望向轿子:“谁啊。” 主事刚要开口,轿帘被掀开,竟然是南宫风吟。 秦游露出了笑容,告诉众人等着,下马独自走了过去。 轿子很大,八人合抬,很高调。 不过南宫风吟有高调的资格,就是秦老大见到了也不会多说什么,至少表面上不会说什么。 秦游本想上轿,南宫风吟却钻了出来,露出了笑容。 “殿下,可否陪老夫随意走走。” 秦游也露出了大大的笑脸:“您请。” 不知道的,还以为双方是多年好友,并肩而行,皆是面露笑容。 “老夫终究还是小瞧殿下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厉害,老夫佩服,佩服至极啊。” 走在左侧的南宫风吟面露如沐春风的笑容:“近些时日,一直在寒山书院久居,未曾踏入京城一步,却不知,早已暗中收了网,琼州知州、老夫侄儿上官佳、商贾张初阳,竟早已落入你的大网之中。” 秦游耸了耸肩:“我要说我根本不知道这事,只是让我门客去自己看着办,您肯定不信。” “哈哈哈哈,老夫不是不信,只是不愿相信。” “为什么?” “明知有人要加害于你,却能八风不动,只是让手下操办此事,此气魄,此胆识,世间少有,老夫亦不知该说你是奇人,还是应说你那门客李太白与贺季真二人是奇人。” 秦游四下看了眼,笑道:“一半一半吧,小白和贺老三都挺厉害的。” “是啊,未曾遇到你之前,不过是京中上不得台面的鱼虾罢了,遇到了你,便可搅动风云。” 秦游又是四下看了眼过往的人群,敷衍的笑了一声。 南宫风吟略显困惑:“殿下可是在寻人,为何总是东张西望。” “没事,我寻思要是周围没什么目击者的话,我直接让我小弟们捅死你,省的以后麻烦了。” 南宫风吟哑然失笑:“殿下果然是奇人,这玩笑话,说的倒是有五六分真。” “没说玩笑话,我是认真的。”秦游依旧四下看着。 南宫风吟愣住了,瞳孔微缩,驻足原地沉声道:“果真?” “果真。” “你怎敢?” “为什么不敢,没目击证人,就没人证明是我捅死你的。”秦游摊了摊手:“再说了,给你捅死,后果很严重吗。” “老夫可是南宫风吟!” “嗯,我知道啊,怎么了?” “你…” 南宫风吟面色剧变,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秦游真要是当街给自己弄死了,似乎…并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要是没人看到的话,这小子可以一推二五六,就算有人看到了,以对方的能力,完全可以让所谓的目击者消失在这夏京之中。 就算不用这么做,这朝堂之上,还有谁真的敢将秦游彻底得罪死,天子又如此宠爱,即便那些世家门阀想要如何,也不敢明着来。 南宫风吟面色阴晴不定,足足过了半晌,突然自嘲一笑。 “还好,老夫提前寻上了你。” “那就说正事。”秦游眨了眨眼:“天快黑了,人越来越少了,我怕一无聊真的让手下的小弟们一拥而上捅死你。” 第一千五十六章 切肤之痛 南宫风吟凝望了秦游半晌。 竟一时分辨不清对方究竟是玩笑话,还是真的起了杀心。 当街杀死南宫家的家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回想起秦游的所做之事,如果真的弄死自己,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更天方夜谭骇人听闻的事,这小子也不是没做过。 “好,老夫就与你谈正事。” 猛然之间,南宫风吟竟然浑身不自在,仿佛下一秒秦游就会暴起发难一般。 “殿下,不如此前种种,烟消云散可好。” 说到这里,南宫风吟朝着秦游拱了拱手:“日后,我南宫家,再不为难于你。” “你当我是个二?”秦游一脸古怪:“大哥,咱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弄死我,我知道,我也想弄死你,你也知道,现在你跑来和我说一笑泯恩仇,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是否相信老夫所说,老夫倒是不在乎,老夫只知,殿下醉翁之意不在酒,王怀德、张由、张谓、姜栋等人,皆出自世家,外人看来,是这些人主动招惹你,或是因瀛岛一事与你政见不合,可老夫却知,这些人并不是挡了你的路,或是因瀛岛一事触怒与你,而是因为世家,越王府三世子秦游,想要对大夏朝的世家门阀下手!” 秦游打了个哈欠:“说什么呢,怪怪的。” 南宫风吟也不理会,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朝堂之中,充斥着出自世家门阀的官员,夏朝大半的土地,也被世家门阀占着,士林的风向,也被世家门阀把控着,当年天子与齐王、越王起事,更是因有世家门阀相助才夺得大宝,天子相疑,欲挥剑除之而后快,而你三世子殿下,便是天子手中那把利剑!” 秦游终于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面色平静的望着南宫风吟,后者接着说道:“为了让殿下这把利剑更加锋利,宰辅上官鄂、刑部尚书闻人泰、骑司副统领乔冉,皆要全力助你,又有齐王、越王、都护大将军保你周全,更有兵部诸多将领尾随其后,陛下更是将殿下的嫡系捧上庙堂,大肆封赏勋爵…” 秦游略显不耐烦的打断道:“本来我还想再听你说一会的,但是,我真的想让捅死你了,真的不能再真了,你再墨迹一会,我可下手了。” “好,那老夫就开门见山,殿下,莫说夏朝,便是中州,不可能离得开世家门阀,不如,让这夏朝的世家少一些如何。” “少一些?” “不错,老夫也知,世家占的,太多了,人心便是如此,吃到嘴里的,岂能再吐出来,吃的久了,便肆无忌惮,盯上了一些不该吃的,既如此,少一些贪婪的世家,也未尝不可。” 话锋一转,南宫风吟眯起了眼睛:“可若是仅仅只凭世子殿下就想要除掉夏朝的世家门阀,不过是水中捞月痴心妄想罢了。” “哦,我明白了。”秦游搓了搓手:“现在你确定了我要搞世家门阀,又有天子支持,不,是天子要搞世家门阀,但是由我动手,我身后还站着一群人,所以你怕了,想和我们刚一下,又怕损失,不刚吧,又保不住嘴里的蛋糕,所以就想明哲保身,反正世家门阀那么多,除掉一些就除掉一些吧,甚至你可以暗中帮我,反正只要别动你们南宫家,以及和南宫家交好的世家,是这个意思吧。” “殿下此言差矣。” “差哪了?” “世家门阀,虽不同宗同姓,如这黄土之下的树根一般,错综复杂看不清脉络,却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何来的交好与交恶,牵一发而动全身,老夫不得不承认,殿下如今已是羽翼丰满,可一旦世家得知你想要大动干戈,必会团结一心攻讦于你,殿下,可曾想过后果吗,又或是,真的狂妄自大到可与所有世家门阀为敌。” 秦游弯腰捡起一团雪,在手中不断摩擦着,幽幽的说道:“当人冷到了极致,捧一团冰雪在手中,反而感受到了温暖,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夫不知。”南宫风吟望着秦游手中的雪团:“请殿下赐教。” “也分人吧,当我将他团成雪球,扔到别人身上哈哈大笑时,我的心是热的,当我捡起雪球,发现雪球是热的,那么我的心,就一定是冷的,比雪更寒。” 秦游扔掉手中的雪球,转身望着东侧的方向:“在东海时,没遇到过下雪,但是我却遇到了世家门阀,方家、陈家、温家,数不胜数的世家门阀,他们把控着东海三道,把控着每一个喘息的生命,他们开心了,就可以让这些生命苟延残喘,不开心了,就会扼住生命的咽喉,每个出自世家门阀的人,都认为自己凌驾于万物之上,他们丑恶的嘴脸,让我反胃,可他们太多了,太强大了,就如你所说,团结在一起,就如同一个可以吞食天地的恶魔,在这个恶魔面前,我是那么的渺小,那时,我只是去平乱,寻找我大哥,可是却发生了一件事,在我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不知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直到我回到了京中,种子,终于结果了。” 南宫风吟面露正色:“敢问殿下,出的是何事,结的,又是何果。” “出的事,切肤之痛,结的果,滔天恨意。”秦游突然一拧眉,满面冷笑:“初到郭城,游遇百姓,其中有年老者,无名,只知姓,游称其为老丈老妪,方家贼子大军前来,老者手臂互挽,遮于游面前,挡铁骑之下,马蹄踏尸身,鲜血染黄沙,这便是切肤之痛。” 秦游咬着牙,突然向前一步:“这果子,在那时,就已种下,我为爷爷奶奶们报仇了,杀的方家鸡犬不留,可这果子,又开花了,爷爷奶奶们,不是因方家贼子而死,而是因为这操蛋的世道,而这操蛋的世道,就是你们这些世家门阀亲手缔造的!” 秦游转过身了,走向了闻道鸣等人,背对着南宫风吟,一边走,一边朗声开了口。 “爷爷奶奶们,告诉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在海边坐了一夜,望着波涛汹涌,望着一望无垠,那时我才知晓,生命,似洪水奔流,不遇岛屿与暗礁,岂会激起美丽的浪花,燧石受到的敲打越是厉害,发出的光,越会耀眼,我秦游,便是洪流,碰撞,拍打,吞噬暗礁,我秦游,更是燧石,即便万刀加身,依旧会刺痛你们的双目,焚烧你们的野心,哪怕只有些许光亮,也必会照亮需要我的人!” 秦游走回到众人身边时,李太白、杜子美、贺季真、白彪、曹琥、程天豪,齐齐跪倒。 “我等,誓死追随殿下,做这暗礁,做这燧石,百死不悔!” 秦游转过身,远远望着面容莫名的南宫风吟,眼光深邃。 大夏朝,夏京,元日临近,皇宫之外,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向天下世家门阀下了战书! 第一千五十七章 真正的目的 秦游带着众人离开了,南宫风吟也回到了轿中,却迟迟没有开口让轿夫起轿。 苍老的面容,微微发抖。 南宫风吟脑中,是秦游那双坚毅的双目。 双目平静,平静之下,却暗藏汹涌。 这双目光,曾在郭城,隔海望向瀛岛,瀛人,灭族! 如今,这双目光收回,看向了夏朝的世家门阀。 南宫风吟叹了口气,喊了一声起轿。 兴隆元年,将乱! 秦游骑在马上,再次恢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说说这个,骂骂那个。 挨个埋汰了一圈,说大家就是走了狗屎运,碰到了他才有了这天大的富贵。 众人连忙颔首,乐呵呵的捧着,闻道鸣都难得的开口回骂了几声,秦玄看着热闹,笑吟吟的,他喜欢置身于这群人之中,不用说,光是看着听着就很开心。 都快出城了,秦游这才反应过来:“诶,七仔呢,怎么没看到七仔?” 乔冉解释道:“刚刚离了宫后,飞云殿下派人了护卫来寻你,说是有事相商,月芯姑娘回来了。” “大胖丫头回来了?” “不错,凤七得知后便骑着快马回去了。” “这是什么侍卫,我靠。” 嘴上骂着,秦游却依旧笑着。 工作是工作,爱情是爱情,别说他这个世子,哪怕是天子,也不能要求别人因为工作而舍弃爱情,这样是自私的,并且是极为不道德的。 林骸自告奋勇:“殿下,要不您给凤七换了吧,卑下给您当侍卫,卑下的刀法可比那老七强多了。” “算了,你太丑了。” 众人哄堂大笑。 秦游一扬马鞭:“走,回书院,为大家庆祝,也为我皇家寒山书院庆祝,不醉不归,一起过年!” ………… 敬仪殿中,秦老大穿着里衣坐在台阶之上,形象全无,已有了两三分的醉意。 捧着酒坛的秦烈满面得意:“就这,我越王府要多少有多少,用游儿的话来所,就是特供,将军烈特供,就给我秦烈秦大将军特供的,哈哈哈,如今我秦烈,想喝多少喝多少,看上什么了,买就是了,想包多少花船,就包上的多少。” 秦麒没好气的说道:“你这老货,如今陡然而富,尾巴都翘到天上了,可知在郭城时,那瀛岛的银矿与方家的财货,一船一船的拉回来,我去点验时,游儿可是说了,若是我看上了,统统归我,便是那游云媛媛号,本是我秦麒的座驾,游儿孝敬的,不过要回京,老夫便又推辞了。” 秦老大满脸的不痛快。 因为他发现占秦游便宜不能持续发展,还是得看运气和场合,哪像齐秦和秦烈,一个是爹,一个是二伯,想占便宜了,直接开口就行,自己作为皇帝就不行了,再让人家误会自己不要脸,他可得在晚辈面前维持心志淡泊的天子形象。 白千匆匆走了进来,也不避讳,直接说道:“陛下,暗中跟着南宫风吟的红衣骑司有报,下朝之后,并未离开,而是在皇宫外等待三世子殿下。” “啪”的一声,秦烈一把将酒杯仍在了地上:“那老狗可是敢威胁我儿?” “王爷莫怒,应不是如此。” 秦老大皱眉谈道:“二人说了什么?” “离的远,听不真亮,世子殿下离开后,南宫风吟回到了府中,一入府,便打杂了不少家什,暴怒不已。” 秦麒叹了口气:“看来,是南宫风吟应是想要与游儿化干戈为玉帛,游儿却不为所动,这才让南宫风吟暴跳如雷。” 秦烈乐了:“应是如此,这小子气人的本事可是厉害着。” 秦老大挥了挥手,让白千退下了,摇了摇头后说道:“秦游什么都好,可唯独缺乏耐心,一个忍字,书写下来,不难,做下来,却是极难,想要成事,须忍住那扎在心头的芒刺,忍字,不是心头的那把刀,而是刀下那颗耐心,忍住一时之气,苦撑到底,方能博得成功,世家门阀一事,不可徐徐图之了,需尽快出手,以雷霆万钧之势永绝后患。” 秦烈坐到了秦老大的身旁,皱着眉问道:“游儿不会出了闪失吧,这世家门阀可比战场上的敌人阴损的很,根深蒂固,早在前朝,甚至先秦时就遍布天下,不可小觑。” “大哥哪能不知此理,没有百年的皇朝,只有千年的世家,想要有千年的皇朝,就必须先除掉这千年的世家。” “大哥这话说的不错,如今我兄弟三人尚在,若是再过几年气力不足,仅凭秦玄与秦游等人,怕是更难图谋了。”秦麒也坐在了秦老大旁边,笑容有些莫名:“大哥,与三弟说说吧。” 秦烈一头雾水:“说什么,你二人有背着我合计什么阴损事了?” “借御驾亲征之名,先除北侧世家门阀!” 秦老大话音一落,秦烈都是面露迷茫之色。 秦老大站起身,指着舆图,随手一划。 “倘若大哥我御驾亲征,必会路过幽、蕲、笼三州,途径十二地,而大夏朝世家门阀其中三成,皆在这十二地,朕亲自率军,以兵马不足为由,抽调这些世家私军粮草与其直系子弟,倘若不从,朕身侧大军可单单只是杀凉贼的。” 秦烈耸然一惊:“大哥的意思是,假借征伐之名,夺这些世家门阀的羽翼?” “不错,拿了他们的粮草,军械,调走他们的私军,再以安抚他们的名义,将这世家门阀的子弟封赏为官员,随军官员,全部带到边关之外…” 说到这里,秦老大转过头,露出了一抹狰狞之色:“到了关外,朕,随便找个名目,便可让这些世家门阀之子统统身死草原!” 秦烈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是大哥你御驾亲征的目的?” “不错,除了我外,哪怕是你与二弟,或是龚文华与秦狰,都无法剪除那些世家门阀的羽翼,只有我去了,大哥我这天子去了,那些世家门阀才可乖乖就范,也只有我这天子,才可以封赏他们的子弟为官,让世家子成为随军的官员。” 秦烈搓了搓牙花子,由衷的点评了一句。 “太他娘的阴损了。” 秦老大哈哈大笑,一指齐秦:“老二出的主意。” “怪不得,我就说你没这脑子。” 秦老大:“…” 秦麒笑呵呵的说道:“这主意,本是去打斐国,谁知大哥用到了打凉戎一事上。” 第一千五十八章 迷雾 秦游带着人回到书院时,气氛空前的热烈。 不得不说,有人在骑司上班,消息传递的就是快。 刚才一下朝,乔冉马上让骑司骑着快马回书院通知。 本来书院就张灯结彩准备过年,一听这么人升了官竟然连爵位都赏下来了,其中还有几个书院的先生,廖文之乐的见牙不见眼,笑的和个七十岁的孩子似的。 秦游一入书院就跑回了竹楼。 随着和南宫风吟撕破脸皮,世家门阀一定会采取措施,他急需知道月芯打探回来的消息,这南宫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推开院子的木门,秦游突然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面色剧变。 月芯受伤了?! 这种情况,秦游太熟悉了。 影视桥段中惯用的伎俩,一旦有人将机密信息带回来的话,势必会一路遭到追杀。 运气好的话,弥留之际能给点线索。 运气不好的话,见到正主儿之后,两眼一闭就撒手人寰了。 心中大急的秦游冲进院子里一把推开房门,果不其然,血腥味更加浓烈刺鼻了,因为凤七正在灌血肠。 “我靠你大爷,你特么灌血肠不去食堂,你在我屋里灌个屁!” 满手猪血的凤七抬起头:“三少爷,您回来啦。” 秦游气的够呛,打眼一看才见到,坐地炮成精似的月芯正在包饺子剁馅儿,屁事没有,斐云荣笑吟吟的在旁边和面。 “这画面让我冷不丁一瞅,还以为一家三口呢。” 秦游上去就照着凤七的屁股踹了一脚。 “食堂全是人,飞云殿下说不喜欢吃别人包的饺子,怕脏,所以单独给小的叫来了,因为小的干净。” 瞅着满身血污也只能灌血肠的凤七,秦游没好意思点破这件事。 你干净你咋不和面呢,灌鸡毛血肠啊。 拆掉披风,秦游在水盆中的温水之中洗了洗手,心情大好。 “包饺子这事,我擅长啊,怎么不等我来。” 斐云荣抛给了秦游一个大大的媚眼:“听书院的人说,成了郡公?” “那必须的必啊,秦老大想让我当太上皇,我没乐意,寻思先弄个郡公当当。” 凤七满脸佩服。 自己给自己当爷爷,三少爷就是厉害。 看向正在剁馅儿的月芯,秦游乐道:“什么馅儿的。” “公主殿下说您爱吃牛肉馅的,特意宰了几头牛。” “咱大夏可不让无缘无故杀牛,别让人看到,现在要和世家门阀掐架,有点小毛病都能被他们当把柄攻讦我。” “殿下您放心吧,牛是出了意外死的。” “牛怎么还能出意外了,有人给吹死了?” “跑着跑着撞奴婢脚上了,撞死了。” 秦游:“…” 斐云荣洗了洗手,又去泡了壶茶说道:“月芯打探过消息了,先坐下,听月芯与你说说。” “也好。”秦游心里正在惦记这事呢。 月芯手拿两把菜刀,一边说一边剁馅。 “夏南宫与斐南宫,果然有牵连,奴婢调动了斐国的飞云骑,得知…砰砰砰…,原来…砰砰砰,自此之后奴婢又深查了一番,夏南宫与斐南宫却是没有联络,可却有一人,正是…砰砰砰,砰砰砰…” “等会等会等会。”秦游满面郁闷的说道:“大姐,你把刀放下一会再剁馅儿行吗,一道关键时刻光听你砍菜板子了,还有,你轻点,木头渣子都掺馅儿里了。” 月芯撅了噘嘴:“一会时辰要到了,饺子来不及了。” “大姐,先说正事,好吗,我谢谢您。” “好。”月芯洗了洗手,嘴里蹦出了一个名字,或者说是一个外号----风道人。 “风道人?”秦游面色微变:“之前荣姐提过的那个三道隐门余孽,凉戎之主拓跋乐的师傅风道人?” “不错,正是此人。” 开口的是斐云荣,依旧是那副笑吟吟波澜不惊的模样:“可知天命教?” 秦游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了。 灌血肠的凤七回头说道:“三少爷,两年前大少爷去平乱,裹挟那些流民的不正是一伙自称天命教的乱党吗。” 秦游点了点头,想起来了。 那时候自己刚穿越过来,秦狰也刚平乱回来,平的正是人数也就不到万人的流民,有一伙妖言惑众的道人自称是天命教,忽悠了不少流民,然后被秦狰给灭了,不过只是镇压平乱,并不是以杀止杀,倒是没抓到主谋也就是那些自称天命教道人的家伙们,因为这事不少监察使还大做文章。 “原来这天命教,就是风道人所创,在斐国已是有大小道观十余所,不少达官贵人都是此教信徒。” “可这和南宫风吟有什么关系,和斐国南宫家又有什么关系,斐国南宫家的信为什么出现在陈洛鱼手里?” 斐云荣为秦游倒了杯茶,解释道:“书写信件之人,是斐南宫家的人,不过如今却潜藏在夏南宫之中,借由夏南宫的名义与陈洛鱼通信,只是这密语暂时无法破解,而南宫风吟应不知晓此事。” “那和风道人以及天命教又有什么关系。” “月芯动用了涠江以南的飞云骑,擒住了一个人,天命教的教徒,此人就是与夏朝这边接头之人,与南宫家细作接头之人。” “我捋捋啊。”秦游皱着眉:“夏朝南宫家这边,有个人是细作,是斐国南宫家那边的人,而这个细作,假借夏南宫的名义,写了封密信给陈洛鱼,是这个意思吗?” “是。” “可既然是假借夏南宫的名义,为什么要用密语?” “因为陈洛鱼知道与他通信之人,是斐南宫,而非夏南宫。” 秦游恍然大悟:“这也就是说,与陈洛鱼交往密切的,不是南宫风吟这一支,而是斐国的南宫家。” “就是如此,斐南宫想要策反夏朝在东海的一些官员和将领,同时也与晋昌有所牵连,应该想要在暗中对你大夏不利。” 秦游还是没听懂:“那直接联系陈家好不好,为什么借夏南宫的名义?” “一石二鸟,既可以联络东海与晋昌,又能嫁祸他人,如果事情败露,就能嫁祸你们夏朝的南宫家。” “哦…这次我是真听明白了,听明白了,甭管是夏南宫还是斐南宫,没一个好鸟。” 第一千五十九章 高手对决 书院的传统,节日,吃,遇到喜事,也要吃。 而今日,既是过节,也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入夜后,书院点燃了十几堆篝火,孩子们相互追逐,满哪都是诱人的香气与酒水浓烈的味道。 秦游置身于其中,嘴上笑着,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月芯作为斐云荣的左右手,还真不是盖的。 原来这中州大地上还有一伙地下组织,正是天命教! 而这个天命教,则是当年在前朝时三道隐门被灭后,风道人所创,看来不单单是想要延续三道隐门的香火,还有其他图谋。 可以这么说,天命教活动于黑暗之中,势力范围竟然涵盖了中州大地。 草原那边不用说,草原之王拓跋乐就是风道人的弟子,而涠江以南也就是斐国,斐南宫就是天命教的代言人,夏朝,应该也有,只不过骑司未收到过任何消息。 想起这事,秦游也觉得挺可笑的。 夏南宫与斐南宫果然是水火不容,另一边的南宫家竟然算计到这边的南宫家了。 秦游冲着远处喊道:“乔老二,贺老三,过来。” 俩人正在拼酒,见到秦游招呼,拎着酒坛子过来坐下了。 秦游将情况说了一下,想要听听二人的看法。 “天命教?” 乔冉摇了摇头:“只是知大世子平乱时遇到了这伙人,除了那次,再未听说过。” 贺季真面露沉思之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秦游问道:“你知道天命教?” “不知道。”贺季真抬起头,语气有些不太确定:“但是幼年在三道峰居住时,掌门也就是门下父亲,卧房之中有一本典籍,曾记录了天命二字,天道之志,众生主宰为命也,恪谨天命,乃通轮回不死不灭。” “什么意思?” “天道可主宰众生之运,如果遵循天道的话,就可以长生不老。” 贺季真说完后,耸了耸肩:“或许是这个意思吧,门下也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耸肩是什么意思?” 贺季真嘿嘿一笑:“门下善于观察。” 乔冉出口道:“天魂、自性、良知、本性,此为天道正解,乃通轮回不死不灭,和天命二字毫无关联啊。” “那本古籍上记载了一个炼丹的方子,叫做天命丹,丹分三品,若是炼成,就有着通天的本事,三品丹药,服食之后可起死人而肉白骨,二品丹药,服食后可长生不死,而一品丹药,就能使人穿梭轮回。” “竟扯淡。”秦游哭笑不得:“真有这样的丹药,直接献给皇帝好不好,还创什么天命教啊,给了皇帝,要什么有什么。” “慢着。”乔冉神情微动:“刚刚我就在想,斐国南宫一门可谓是权势滔天,家族自先秦延续至今,为何要听从天命教驱使,或许,就是因这天命丹。” “你是说,那风道人,或者是天命教的教徒,以天命丹为诱饵,驱使斐国南宫家?” “只是猜测罢了。”乔冉摇了摇头:“不过世家门阀的家主,大多都是年老体衰者,倘若真有此丹药,上了钩,也不无可能。” 说完后,乔冉看向贺季真:“这丹药,你们三道隐门,可炼出来过?” 贺季真哈哈大笑:“谁信谁是傻比。” 秦游惊呆了:“你连傻比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门下说了,门下善于观察,虽不知全意,不过恩主总是这样说凤七,门下大致也能猜测一二。” 秦游:“…” 乔冉想了想后说道:“明日我回骑司衙署,命各地的骑司打探一番,这天命教,还有那云道人,想来所图甚大。” “嗯,我也这么想的,查一查吧,不说这些了,该吃吃,该喝喝,敬酒去了。” 秦游端起了酒杯,寻那些上了岁数的大儒们轮番敬酒。 敬完了大儒,今日受到封赏的人也齐齐给秦游围住了,一个个激动的都有点胡言乱语了。 知道秦游不喜喝酒,大家倒是说的多,喝的少,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吵闹闹。 秦游坐回了原处,让大家也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了,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没有什么欠不欠的。 曹琥从离了皇宫就开始瞎激动,没事就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深怕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到现在他还不能接受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勋爵县男。 “殿下,殿下,诶呦,我老曹…” 曹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挺大个汉子,竟然掉下了眼泪。 秦游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发现越是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人,越是爱掉眼泪,血流的多了,并不会变的冷酷无情,反而变的更加知道人间冷暖。 “我老曹,我老曹几个月前从东海来的时候,与湖城的族人们告别,家里的婆娘…” 曹琥抹了一把眼泪:“家里的婆娘说,让我老曹好好追随着殿下,离开湖城这穷地方,若是能在京中安了家,或是当个京官儿,再美不过,莫要回湖城了,湖城知州,这官儿当的,无甚意思,最差,也要去郭城,逃离湖城那穷地方,这湖城,太穷了。” 越说,曹琥越是激动:“可我老曹,得回去啊,我老曹跟着殿下您,杀人饮血满身罪孽,不是为了脱离穷苦的湖城,而是为了让湖城脱离穷苦,现在我老曹成了勋贵,成了勋贵,没人敢在欺负湖女部落的亲族了,我老曹…” 抱起酒坛,曹琥举着酒坛就开始往嘴里灌将军烈。 “不是为了脱离穷苦的家乡,而是为了让家乡脱离穷苦。”秦游为自己倒满,敬了曹琥一杯:“为这句话,干!” 身边的人无不动容,一起举杯:“干!” 秦游是真的感动了。 前世今生,不知道有多少人奋斗了一辈子,只是为了逃离贫困交加的家乡,而又有多少人,奋斗了一辈子,却是为了让家乡逃离穷困。 远处正在和月芯腻在一起的凤七跑了过来,满面急色。 “三少爷三少爷,小的问您一个事。” “怎么了?” “月芯总说小的没读过书,不如她,小的说跟着您,虽然没读过书,却走过万里路,见识不比她少,可月芯姑娘又问我,什么事物,正着读,会飞,倒着读,可吃。” “正着念能飞,倒着念可以飞?”秦游挠了挠下巴:“这是什么鬼问题?” “三少爷您想想,您是小的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额…”秦游抬起头:“八级大狂风?” 一旁看着热闹的斐云荣笑道:“蜜蜂。” 凤七恍然大悟:“您比我家三少爷还聪明。” 说完后,凤七跑了。 秦游不乐意了,准备过去和凤七好好掰扯掰扯到底谁才是最聪明的人。 结果刚过去,凤七正在和月芯俩人进行智商上的对决。 凤七一脸资深舔狗的模样:“月芯姑娘,你怎地又不认账了,说待你回来了就可迎你过门,又为何变卦了。” 月芯撅着嘴,啃着大蹄髈,满嘴肥油:“总觉得你油嘴滑舌的。” “乱说,我老七最是实在,娶了你,我一定对你好。” “对了,世子殿下曾经总是说怪话刁难别人,我也记得那些怪话,那我问你。”月芯放下蹄髈,笑眯眯的问道:“那若我和三世子殿下都沉了河,你只可救一人,你会救谁?” “救你啊。” 月芯双眼满是亮光:“当真?” “自然是真的了,我家三少爷游水可快啦。” “那若是殿下不会游水呢。” “救我家三少爷啊,你太重了,我去救你,我也会死。” 月芯抄起蹄髈就砸了过去,凤七求饶道:“换个问题,换个问题,这太难为我老七了。” “那好,我病了,只有悬崖下的一株药草可救治我,若是你去采药,十有八九会摔死,那你会为了我去采摘那药草吗。” 凤七考虑了片刻后说道:“我自然会去,可是你会让我去吗?” “我不让你去,你会偷偷去吗?” “我会偷偷去,但是你会无时无刻的守着我吗?” “我当然会呀,那你会想办法将我支开吗?” 凤七点了点头:“会呀,可我找理由将你支开,你会装作看不出来吗?” “陈翠凤!”月芯霍然而起:“老娘娶你狗命!” 凤七撒腿就跑,月芯抄起酒坛砸了出去,气的要死。 秦游则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真是…高手过招啊! ps:第十章,明天继续,暗人不说明话,我不想要票。 第一千六十章 思索 秦游无法理解,理解凤七的泡妞方式。 他也无法理解凤七的脑回路,有时让人鄙夷,又有时让自己惊为天人。 不管怎么说,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凤七是暂时是无法得手了,因为这家伙一开口就欠揍。 其实关于这事吧,秦游挺替七仔憋屈的。 如今凤七也升官了,虽然是闲散的武职,可那也是七品校尉,泡个大胖丫鬟,按理来说毫无压力才对啊。 七仔除了长的磕碜点,没读过书、经常不洗脚、智商有缺陷、做事毛手毛脚、没爹没妈、经常遭人嫌弃、不会说话、反应慢半拍、没啥素质以及总是得罪人外,也没别的缺点了,怎么就配不上坐地炮了呢? 再看月芯,那么胖,那么胖,完了还那么胖,这么多缺点,怎么就看不上凤七了呢? 秦游瞅了瞅地上的蹄髈,捡起来后吹了吹,回头丢给林骸:“弗莱迪,别浪费,啃了它,特别香。” 林骸结果蹄髈喊了声多谢殿下,然后甩开腮帮子就开吃。 坐在篝火旁,秦游望着闪烁的火苗,陷入了沉思。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中州大地上这些传承久远的世家门阀,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家族子弟的教育极其重视。 提到教育,就不得不提到这些世家的族学了。 地方上这些世家门阀,都有属于他们自己家族的族学,其中也并不全是同姓世家子,也有外姓。 就比如南宫家的族学,天下闻名,很多颇有才华的年轻人慕名而去,一旦进入了族学,就等于是成了南宫家人才库中的第二梯队,一旦展露才华被赏识,就能走举荐的路子,变成了世家门阀的触角,充斥在了要害部门,即便不当官,也可以为家族经商或者做些其他事情,等于是这辈子都和家族绑在一起了。 也正是通过这种方式,世家门阀的势力越来越多。 除了读书外,同样重视经商敛财,不过经商的多是安排旁支子弟。 不说经商,只说为官,并不是出自世家门阀的官员就不干人事,相反,比那些野路子官员都要优秀一些。 可这“忠诚度”就大打折扣了,说的通俗一些,那就是食昌禄则忠于汉,食夏禄就忠于夏,说穿了,就是忠于当朝,高于朝廷和国家的,就是自己的家族。 秦游从怀里掏出了许久不曾记录过的小本本,让一个小学子去取一支笔回来后,再在上面唰唰唰写了几笔。 朝堂为官,旁支经商。 写完之后,秦游试图寻找着快速击溃世家门阀的办法。 “还有引导士林风评。”不知何时,斐云荣坐在了秦游的身后,轻声说道:“朝堂上的官员,如今的你,足以压制住,商贾一道,更是无人可与你抗衡,除此之外,这些世家门阀,可以左右士林的风向,再通过士林,引导民间百姓。” 二人在一起久了,就有了默契,这种默契一旦培养出来,就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斐云荣看到了小本本上的八个大字,就知道秦游是在研究世家门阀。 “宾果,引导士林风评。”秦游又在小本本上加了一段话。 斐云荣端着一盘饺子,笑吟吟的:“你吃,我说。” 秦游也不用筷子,伸手抓了个饺子吞进嘴里,点了点头。 “世家门阀盘根错节,世家子弟似乎也是无处不在,可实则不然,许多外姓读书人投靠世家门阀,这才导致了一种天下读书人大多出自世家门阀的假象。” 斐云荣往篝火上填上了两根木柴,俏面红扑扑的,继续道:“书本极为难得,故而经学只在门户中流传。” “门户?” “师门,也就是先生,大多数读书人,其实出身并不好,如你的门客杜子美先生,而这些寒门想要出人头地,只能先去拜师,中州各国以儒学治国,知识已被士族们垄断,普通寒门想要跨越阶级无比困难。” 秦游若有所思:“虽然现在取缔了举荐为官举孝廉,采取了科举制度,可实际上参加科考的人,大部分还是出自世家门阀。” “单单只是科举,并不能对世家门阀造成致命打击,还有土地,世家门阀的土地,土地兼并严重,许多农户成了流民,为了生活,只得成了富户或是世家的佃户,前朝大昌也好,本朝你夏朝也罢,虽对世家门阀所占土地进行了限制,可他们哪个不是阳奉阴违。” “这个我倒是知道,夏律是有规定,一家一户不能占多少土地,可世家门阀那群王八蛋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要么分家,要么摆明了不遵守,当地官府也无可奈何,而且很多官府的官员都是出自本地的豪门。” 秦游犯起了愁。 其实想要打击世家门阀,手段很多,简直不要太多。 商业领域上的打击,只要他提出一个方向,李太白就能干了,加上秦老大和上官鄂在背后支持,没什么大问题。 世家门阀出官员,也好解决,改变教育制度,无非就是多花钱罢了,各地办学,招收寒门子弟,世家门阀就是人再多,还能有寒门多? 操控舆论这件事,秦游也有应对方案,过了年就可以实施。 可所有的办法,都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甚至都不是一代人可以完成的。 秦游是个急性子,自己能干的事,就不要让子孙们发愁,再一个鬼知道子孙们争不争气,万一在同流合污了呢。 可如果使用比较激进的法子,势必会引起世家门阀的反弹,一旦反弹过大,伤的还是百姓,乃至动摇国朝根本。 秦游犯愁也犯愁在这里,他现在可以用各种办法遏制世家门阀的扩张,也可以不断削弱世家门阀的实力与影响力,可最多就是伤其皮毛,无法做到动其筋骨。 斐云荣知道秦游在思考,也不吭声,只是用筷子插了两个饺子在火上烤着。 秦游教她的,烤饺子,不健康,但是贼香。 正当秦游甩了甩头准备过几天再研究这事的时候,秦玄举着酒杯坐了过来。 “堂兄,我敬你一杯。” 秦游心不在焉的挥了挥手:“不喝了,一会还有事。” “何事。” “我得去谈一个好几亿的项目,喝多了影响我发挥。” “我听不懂。” 秦游翻了个白眼:“听不懂就对了。” “今天明明是喜庆的日子,堂兄又成了郡公,怎的愁眉不展。” “闹心呗,想干世家门阀,哦对了,你也得上点心,毕竟以后你会成为咱夏朝的扛把子,要是我整不明白,到时候你也得犯愁。” “世家门阀?”秦玄轻笑一声:“这有何难。” “诶呦,这会没少喝啊,陛下都不能马上解决的问题,你还这有何难。” 秦玄不答反问:“堂兄可知为什么本朝没有驸马么。” 第一千六十一章 想法 这一下还给秦游问住了。 是这么回事啊,秦玄好几个姐妹,不过却没听说过谁是驸马。 “你那些姐妹们,都没嫁人?” “当然不是,要是到了待嫁的年纪,许配的都是军中的将领,而成了驸马,就要卸下差事,所以即便嫁了过去,也不会称之为驸马,一切从简,更不会大肆宣扬,因此,嫁过去后还要拿掉公主的头衔。” 斐云荣笑着问道:“太子殿下,斐国,晋昌,以及天楚,在汉家皇朝里,除了夏朝外,似乎许多的公主都嫁于了世家门阀子弟,只有不夏朝不是,这是为何?” “因父皇早就想要除掉一些世家门阀,公主都嫁于了世家子,本朝倒还好,待再过上几十上百年,不知要有多少皇亲国戚。” 斐云荣面有动容之色。 虽没见过秦老大,但是却极为钦佩,因为目光长远。 将公主嫁于世家门阀,便能笼络这些影响力巨大的世家,可无形之中,也大大加剧了世家的实力,如秦玄所说,再过几代,不知要多了多少本就是出自世家的皇亲国戚,到了那时候,更没办法动手。 “至于孤所说,对付世家门阀,其实并不难,可不是随口说说。” 秦游指了指远处:“你去找佛莱迪和阿哲吧,他俩喝多了也巨能吹,正好你们对着吹。” “哼,就知堂兄不信我,你不让我说,我偏说。” 秦游看向斐云荣,乐道:“看见没,喝多之后的明显特征。” 秦玄清了清嗓子:“番薯。” 秦游翻了个白眼:“我特么还地瓜呢。” 斐云荣倒是来了兴趣:“番薯怎么了?” “推广番薯,只是在贫瘠之地种植,让百姓种植,不将种粮交给世家门阀去种。” 斐云荣神情一动,低着头开始快速思索着,秦玄则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秦游也突然反应了过来,明白了秦玄的意思。 夏朝不是没有土地,有,只不过良田大多数都被世家门阀给占了,而大片的荒地地力不行,百姓即便开垦也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收成也特别少。 而番薯并不是太挑地,许多荒地也能种植。 如果大量的农户去开垦荒地种植番薯的话,就不用去给世家打工租地当佃户,没了这些佃户,世家门阀的人总不能亲自种地吗,更不能将地荒废着,长久之下,地价就会不断降低… 想到这里,秦游双眼亮了起来,可依旧不解:“那总不能直接在夏律里载明不让世家门阀种番薯只让百姓种吧。” “朝廷自然是不能这么做的,可堂兄可以啊。” “我?” “是呀,待皇庄的种粮丰收了,你可以将种粮都要过来,你想让谁种就让谁种,世家门阀要是种,你就打他。” 秦游叹了口气。 自己还是对秦玄期望值还是太高了,这小崽子已经开始逐渐凤七化了,说话都不过脑子。 “本来自己和世家门阀可能只是暗中争斗,真要是成了番薯推广大使的话,给百姓种不给世家门阀种,反而会引起他们的剧烈…” 话未说完,秦游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道灵光,一闪即逝。 “想到什么了。”斐云荣轻声问道:“可是有了启发?” “额…形象大使…”秦游使劲捏着眉角,努力回忆着刚刚脑子里划过的某种“启发”。 番薯,形象大使,世家门阀兼并土地,操控士林引导民间舆论… “有了!” 秦游猛然站起身,大喊道:“墨鱼,老墨鱼,快来快来快来快来。” 听到秦游呼唤的人开始找老墨鱼,过了片刻,墨家子弟将正在和廖文章胡吹海吹的墨鱼带来了,后面还跟着一群老头。 没等老墨鱼开口,秦游福至心灵,深怕自己一会又忘了了,急吼吼的叫道:“先制成单字的阳文反文字模,就是把字都雕出来,然后按照稿件,就是想要印刷的文字挑选出来,排列好,放在字盘里,再涂墨印刷!” 老墨鱼神情一震,也从怀里掏出了个小本本,唰唰唰的开始记录着。 记完之后,老墨鱼这才问道:“这是什么物件?” 不少看热闹的人啼笑皆非,可只有老墨鱼都有数的人才知道,秦游的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很多事,当时说了一遍,过几天又忘了,可能再过一段时间又想起来了,可想起来的内容,和之前说的又有出入。 而一旦秦游出现这种情况,那就是又“创造”出了某些震惊世人的“发明”。 秦游没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没解释,继续语速极快的将脑子里想到的事情通过嘴巴讲述出来。 “还有改良造纸,对,除原有的麻、楮外,还可以用桑皮、藤皮造纸,用活动帘床纸模,就是一个可以活动的竹帘放在框架上,反覆捞出成千上万张湿纸,加强了碱液蒸煮和舂捣改进了纸质,不不不,一步到位,竹纸,对竹纸,檀皮纸、瑞香皮纸、稻麦秆纸和竹纸,用淀粉糊剂做施胶剂,可以作为填料和降低纤维下沉槽底的作用,不对,杨桃藤、黄蜀葵,对对对,杨桃藤、黄蜀葵效果更好,可以取代淀粉。” 老墨鱼似懂非懂:“改良造纸术?” “是的,第一个是活字印刷,第二个是改良造纸术的方法。” 秦游一口气将刚刚能想到的全部说完后,如释重负。 很多后世的一些知识,努力去想,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到,反倒是有时经历了一些不相干的事却突然猛的回忆了起来,如果不及时记录的话,可能过一会又忘了,再次想起事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除了几个上了岁数的老文人外,不少人根本听不懂。 秦游是幸运的,因为他遇到了老墨鱼,一个可以将秦游给出零七八碎的提示以及线索整合并且付诸于行动的神奇老头。 老墨鱼也是幸运的,因为他遇到了满脑子天马行空可以给他“提示”的不靠谱小世子。 廖文之神色激动:“活字印刷,老夫不甚懂,可这改良造纸术,顾名思义,当真可行,日产几何?” 这个问题很空泛,不提原料多少,不说人工几何,直接问日产多少,谁也回答不了。 可秦游却说出了一句话,让一群老头们幸福的快要晕倒了。 “推广开来后,百姓们都用得起纸。” 第一千六十二章 舞 钟声敲响了,兴隆元年,也终于到了。 人们围成一个圈,说着吉祥话。 廖文之站在中间,举着酒杯,难得的一饮而尽,众人叫着好。 秦游来到了中间,肚子里没那么多墨水,说不出来让人根本听不懂却强行捧场的漂亮话,就一句,都在酒里,一饮而尽,众人依旧叫好。 密集的鼓声想起,人们开始起舞,挥洒着汗水,洋溢着笑脸。 生活原本很苦,说出来的苦叫做软弱,若哭,只能哭给自己听,可以让自己开心欢乐的事情,其实不多,埋于心里的苦谓之坚强,若笑,那就笑给身边的人看,身边的人也笑,那么自己收获的快乐,就会加倍。 这就是寒山书院的快乐,大家分享快乐,各自烦恼,却也每日开怀。 一群人影悄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书院门口,守门的越王府护卫刚要点燃火把呵斥,看清楚了来人活,齐齐跪倒。 秦老大、秦麒、秦烈、秦狰,一皇二王一世子,带着一众随从竟然来到了书院。 一日不到,秦老大接连两次出宫。 天子的出现,将书院内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这群人刚来,又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进入了书院,龚媛以及巫雪。 龚媛穿着大红裙子,两个亮晶晶的眼睛来回扫着,本想去寻斐云荣找找茬,结果看了秦老大,一缩脖子,垫着脚去给廖文之请安了。 秦老大坐在篝火旁,举杯笑道:“这里,可比皇宫热闹多了。” 说完后,秦老大对着身旁的白千点了点头:“交给秦游吧。” 白千连忙让护卫取出了两个精美的纸筒,递给了秦游。 秦游也是心大,一点仪式感都没有,天子御赐的东西,就这么在篝火中摊开了,手上还全是油。 两张大纸,都可装裱,第一张,黄家寒山书院六个大字,天子亲笔所写。 秦游心潮澎湃,有了这块金字招牌,寒山书院将是比国子监更足金足赤的教育首府了。 第二张纸,两行字,自右而左,上书事不三思总有败,人能百忍自无忧,只不过这张纸有些泛黄,一看就不是刚写的,虽然保存良好,却知是有了不少年头。 秦老大的字,写的很好,至少秦游觉得很好,而上面所写的内容,也让他有所触动。 “谢陛下赐字。” “挂在你的卧房吧,平日里,看上几眼,记在心里,这幅字,原本是挂在朕的书房里,朕今日就将这做人的道理,赠予你了。” 秦游也没想到这幅字的意义这么重大,再次施礼言谢。 “去吧,与他们去庆祝吧。”秦老大挥了挥手:“朕无需你来陪伴。” 秦游本来就不是客气的人,说了声是,一溜烟跑了,和白彪等人跳舞去了。 舞叫招魂水,温雅所创,动作粗狂豪迈。 前朝时,温雅担任水师大帅,第一次出征时船上的舟师汉子不少都是第一次见水,温雅便让人击鼓,从而跳了这段舞蹈,似饮酒,似杀敌,似潜龙入海,动作不多,很单一,却很豪迈,鼓舞军心。 自那之后,舟师就有了这样的舞蹈。 每当书院遇到喜庆日子载歌载舞的时候,白彪、司哲和一些舟师汉子就会在一起跳这种舞,有的时候跳着跳着,白彪他们就哭了,怀念温雅,怀念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教他们读书写字上阵杀敌的义父,而不是东海罗云道土皇帝温雅。 秦烈就是个人来疯,看的有趣,拉着秦狰也跑了过去一起跳。 秦老大也觉得有意思,问道:“这舞叫什么?” 白千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旁边自饮自酌的秦麒说道:“招魂水,东海舟师每逢战后便会起此舞,祭奠战死的将士,郭城建立后,这舞就被众人跳了起来,是祭奠,也是庆祝,庆胜。” “原来如此,倒是带着几分杀伐之风。”秦老大微微颔首,好奇的问道:“在东海时,秦游就与寻常百姓军伍在一起,像这般同饮同舞?” “这是自然,郭城初建时,游儿大地为床夜空为被,即便打造了船只,也和众将士跻身于船舱之中,这是个知道享福的孩子,也是个能吃苦的孩子。” 白千给秦麒倒了杯酒,乐呵呵的说道:“王爷所言极是,这达官贵人,尊崇的人,老奴见了不少,可像小世子这般,还是头一个,好多人莫说与寻常百姓共舞,便是离的近了,脸上都带着几分嫌弃。” 秦老大与秦麒碰了一杯,淡淡的说道:“能够俯下身,把自己压得低低的,这才是最为尊贵的人。” 秦麒双眼一亮,发现自己秦老大金句频出,哈哈一笑:“不错,当饮一杯。” 兄弟二人看着热闹,秦老大的目光不由落在了一个略显孤独的人影上。 “那白衣公子,想来便是在东海为秦游出谋划策的斐人谋士吧。” 秦麒笑容一滞,目光有些闪烁。 秦老大来了兴趣:“听骑司说,在东海郭城时,除了游儿,这操掌大权的就是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武具备,世间罕见的奇才,将郭城大大小小的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面面俱到。” 秦麒喝了口酒,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 “骑司所言不虚,斐公子的确是当世奇才,只是性情有些寡淡。” “倒是稀奇,骑司听命于乔冉,乔冉历来眼高于顶,骑司的评价,自然是乔冉的评价,这世间能入他眼的人,区区数人,除了朕外,也就只有秦游了,乔冉对其评价如此之高也就罢了,竟连二弟也是如此,看来这斐公子当真是颇有才华。” 看了眼白千,秦老大说道:“去,将那斐公子唤来,朕考校一番,看看这盛名之下可有虚士。” 白千应了一声,跑向了斐云荣。 秦麒满面无奈,想要通知秦游吧,还怕秦老大起疑。 瞅了眼秦老大,秦麒觉得自家大哥有点der。 就你这熊样还要考校人家名满天下的飞云公主,这不是给咱老秦家丢人吗。 其实早在东海的时候,自视甚高的秦麒也挺拿架的。 毕竟他成名已久,斐云荣属于是后起之秀,加上身份敏感特殊,平常也会多多注意。 可到了后来即便连秦麒也不得不叹一声佩服。 斐云荣对秦游,绝对没的说,数次深入险境救了秦游的小命。 至于才能,尤其是大局观和目光,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想了想,秦麒也不吭声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盘着腿准备看热闹。 第一千六十三章 自找的 斐云荣被白千领来的时候,秦老大暗暗赞叹一声:“好一个玉面公子。” 不得不说,斐云荣女装的时候艳色无双,扮了男装也是俊俏公子一枚,连秦老大这种老直男都觉得帅,甚至觉得挺像他年轻的时候。 其实在古代人们对外貌都关注的,尤其是官场上,不能说是颜控吧,至少得长的过去。 自然,武将就没什么要求了,可要是文臣,尤其是谋士,大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有要求。 就好比说哪个谋士,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身高一米五四,体重一百九十斤,长的和酸菜缸似的。 这么说明显不对劲,应该是说容貌甚伟唇红齿白才对。 你要是长的五大三粗手里拎的不是羽扇而是大铁棍子,你就是说自比管仲乐毅人家也不信啊,至少从外形上来看就不像那么一回事。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都是武将,秦烈被称之为不败名将,而身形消瘦的老型男秦麒被称之为军师的缘故。 人们不愿意相信一个骑在马上满脸络腮胡子身高一米八孔武有力的越王爷满腹韬略,更愿意相信他是战场上挥舞着大刀勇猛无二的当世猛将。 人们也不愿意相信唇红齿白相貌英挺满腹文采的齐王武艺高强可以骑在马上冲杀战阵,而是更愿意相信他坐在军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担任军师的角色。 所以人们总是会被打上各种标签,按照世人的喜好被打上标签,当这个标签存在的久了,不少人,就真的如标签那般活着了。 “学生斐国斐云荣,拜见夏朝天子。” 斐云荣被白千带来后,长身施礼,不亢不卑。 “坐,不必多礼。”秦老大一指矮凳,笑着说道:“朕久闻斐公子之名。” “陛下抬爱。” “朕听闻你在东海助秦游平乱,可有此事。” “是如此,学生在贵国求学,与世子殿下相识相交,殿下前往东海时,曾给学生留了书信,见了书信后便一路追去了东海,恰逢方家贼子围攻郭城,学生便带着护卫为殿下解围,自此之后,就一直留在了郭城。” 这是秦游早就和斐云荣研究好的说辞,荣姐背的滚瓜烂熟。 “你与秦游的情义,倒是令朕动容,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直到他生亦相觅,不错。” 在古代这种情况很正常,古人之间的友谊令人动容无比,要不然也不会有桃花潭水三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样的千古名句流传下来。 这要是放在了后世,那意思肯定就不对了,富婆送我迈巴赫,不如和阿龙打篮球,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俩老爷们不太正常,不说所有人吧,反正还没脱离低级趣味的人,肯定说这俩老爷们是在搞基。 一时之间,秦老大唏嘘不已。 年纪大了,就总爱回忆,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 而秦氏三雄之中,最喜欢回忆的,并不是秦老大,而是秦烈,其次是秦麒。 因为在中州大乱的时候,秦烈和秦麒能回忆起的事,都是填坑,属于是可以说出口的事,至于秦老大,回忆起的都是挖坑,全是羞以启齿的事,所以他不是很愿意回忆。 现在一听说秦游在东海有难,斐云荣跑去解围,顿时感同身受,自己当年就如秦游这般,总是步履艰难,老二老三就得眼巴巴的跑来。 “既是斐人,元日却不得归家,怕是饱受思乡之苦吧。” “学生家中人丁稀少,大夫已是亡故,娘亲亦是如此,兄弟姐妹各自分家,倒算不的太过思念。” 在旁边喝着酒的秦麒差点没一口酒喷出来,斐云荣这一句话,斐国都快亡一半国了。 秦老大笑吟吟的,明显是动了心思想要人才引进。 虽第一次接触,但是他对斐云荣还是比较满意的,不亢不卑殊为难得,对话也极为得体。 让白千为斐云荣倒了杯酒,秦老大准备考校一番了。 “最近,朕有一事不解,想不透,据闻斐公子是有大智慧之人,不如朕来问问你如何。” 斐云荣施了一礼:“学生不过是一介读书人罢了,这大智慧,不敢说,亦不敢言,若是连您都不解,不透,学生何德何能,敢说,敢解。” 秦老大刚要开口,表情突然一滞,反应过来了,这“小子”说的是“敢”,意思就是不敢,而不是不能? 凝望着斐云荣,秦老大乐了:“无妨,朕今日到了这寒山书院之中,便是秦游的大伯,你是秦游至交,畅所欲言就是。” 斐云荣没有任何犹豫之色:“那陛下请说。” 秦老大笑意更浓:“数十年前,朕有一友人,也同你与秦游一般,相交莫逆,此人也是道德高远之辈,朕极为敬佩,可中州大定,朕坐在了那御座之上,这友人,却与朕渐行渐远背道而驰,如今,俨然与朕遥遥相对,这是为何。” “敢问陛下,此人,可是夏朝世家南宫一脉之主南宫风吟。” “果然聪慧,看来秦游也是与你说过此事,不错,正是南宫风吟。” 秦老大说的还是真心话,当年南宫家支持秦氏三雄的时候,他和南宫风吟的感情的确不错,仅次于上官鄂,可随着登基之后,南宫风吟没有入朝为官,二人日渐疏远,几年都见不上一次。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只猛虎,只不过有德之人,将心中猛虎压制心底管束于心中,适时释放,而无德之人,却任心中猛虎狂奔。” 秦老大神情微变:“朕是前者?” “自然,而南宫风吟,便是后者,正因如此,陛下与南宫风吟,才会渐行渐远。” 秦老大拧着眉,似是思考,就连秦麒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斐云荣饮了一口酒,挂着浅浅的笑容,见到秦老大抬起头,继续说道:“南宫家一脉,极尽恩荣,便是朝堂上的大臣都要敬重三分,可人心却是贪婪的,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南宫风吟动了心,南宫家,动了心,既是动了身,他日体会世间诸般痛苦,不过是自找的罢了,陛下何必挂怀。” 秦老大抬起了头,眯着眼睛:“南宫…自找的?” “是,自找的。” 秦老大突然抄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哈哈大笑,眉眼间的那一抹不易发觉的愧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一千六十四章 当年情 有一件事,秦老大一直没对秦游说过,也没必要说。 那就是当年中州大乱时,南宫家其实并不想“投资”秦氏三雄,因为当年去南宫家拉投资的是秦老大。 当时南宫家的家住和几个分支的话事人,挺看不上秦老大的,觉得这小子够呛能成事。 而南宫家里,只有南宫风吟被秦老大打动了,作为嫡长子,南宫风吟在家族之中有很重的话语权,力排众议,虽然没有让家族鼎力相助,却也提供了一部分资助。 随着后期秦氏三雄越来越勇,南宫家这才甩开膀子不留余力的资助秦氏三雄。 秦老大是个念旧情的人,也是个重感情的人,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为一个这么另类的天子。 对于南宫风吟,秦老大的感觉很复杂。 要说当年俩人关系多好,不见得,并不是那种如胶似漆的腻着,但是秦老大一直挺感恩的。 天子,注定是没有好友的,而世家子,也注定是万事以家族而考虑的。 所以即便二人相知,却不能相伴,更不能相交,保持着距离,互相尊重着,不远,也不近。 如今国朝要除掉一些世家门阀,秦老大不会手软,却会心软。 心软,是心境上的,手软,是身体上的,不是一个概念。 很多人哭着砍人,也有很多人笑着挨揍。 内心是感性的,而大脑是理性的,理性的大脑会忽略感性的内心,从而指挥身体去做某些事情。 秦老大现在就是这种状况,砍人,肯定是得砍的,大脑告诉他要这么做,身体也会这么做,可内心上,却觉得自己有点不地道。 而斐云荣的一番话,也终于让他打开了心结。 “斐公子一席话,朕颇有感触,颇有感触啊,说的不错,正是如此,朕已是仁至义尽,可南宫风吟,或是说南宫家,太过贪婪了,明明已是恩荣俱享,却还要伸手,日后,也怪不得朕了。” 斐云荣极为大胆,直接越过白千,为秦老大倒了杯酒,淡淡的说道:“学生以为,这天下,除了天子外,任何自以为拥有权利的人,只是被权利所拥有罢了,最终只会自食恶果。” 秦老大瞳孔猛的一缩,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威胁,自己这个大夏朝的金句王,似乎要被对面坐着的这位玉面公子所超越了! 秦麒猛地一拍大腿:“说的好,殿…点点星光耀夜空,皓月交映催人醉,本王置身于这夜空之下,饮着烈酒,本已有了醉意,斐公子一席话,却令本王刹时清醒,说的好。” 差一点,秦麒就喊出“殿下”俩字了,也就是他吧,换了秦烈、秦狰之流的,都圆不回来。 秦老大面色莫名的望着斐云荣,如临大敌。 这小子一出口就是金句频频,不行,朕可不能落了下风。 一时之间,秦老大开始绞尽脑汁,也想爆出两句金句让对方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金句王。 想了半天,秦老大双眼一亮,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情爱不是庇护之地,想进去避难,是会被赶出来的。” 斐云荣终于露出了异样的表情,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秦老大说的什么玩意。 不是唠南宫家吗,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什么鬼? 秦麒额头上全是黑线,老脸发红。 他太了解秦老大了,大哥完全就是个逗逼。 打娘胎出来就认识了,这都过去几十年了,秦麒还是无法理解秦老大的脑回路,这家伙平常看着挺正常的,但是时不时的就会莫名其妙的发神经。 秦麒了解秦老大,可斐云荣不了解啊。 秦老大可是天子,中州大地最大国家的ceo,马上开国皇帝,秦游对其评价又极高,斐云荣一时还真不知道这家伙打的什么机锋。 “学生才疏学浅,不知其意。” “对喽。”秦老大抚须一笑:“你若是能知晓才不对,朕所说的,乃是人间至上之理,岂能是初听之下便能领悟。” “情爱不是庇护之地,想进去避难,是会被赶出来的?” 斐云荣低声重复了一遍,突然有些佩服秦老大了,这话…她是死活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 “领悟不了吧,哈哈哈。”秦老大一脸自得的看向秦麒:“二弟怕是也无法一时领悟吧。” 秦麒老老实实的嗯了一声。 我没事领悟这废话,那不是和你一样了吗。 “来,饮酒,饮酒,与朕同饮一杯。” 白千连忙给秦麒与斐云荣斟上一杯酒,后者对白千微微一笑:“多谢公公。” 秦老大楞了一下,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 远处的秦游正土嗨呢,突然看到斐云荣坐在了秦老大对面,三四分醉意猛然惊醒,赶紧跑了过来。 没等秦游开口,秦老大指着斐云荣旁边的矮凳道:“坐,与朕饮酒。” 秦游侧目看了眼满面淡然的斐云荣,深怕荣姐穿帮。 关于这事秦游特别无奈,他见过斐云荣“化妆”,也就是所谓的易容术,极为繁琐,每天要折腾至少小半个时辰,“卸妆”的时候更麻烦。 每次见到斐云荣折腾,秦游都特别心疼,可斐云荣却说无碍,要是换回女装本来面貌,就无法天天与秦游走在外面相依相伴了。 事倒是这么个事,古人比较古板,女子天天抛头露面的话,尤其是未嫁的女人,整天和男子招摇过市,会被骂成水性杨花,最主要的是秦游身份特殊,天天带个姑娘满哪嘚瑟,很容易招来议论甚至是有心之人的胡乱编排。 秦游坐下后,为秦老大和二伯分别倒了杯酒,心慌意乱,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更不知道秦老大刚刚找斐云荣唠了什么。 别人不清楚,他再是清楚不过,斐云荣自视甚高,对看不上的人从不假以辞色,万一看穿秦老大是个屌丝的话再爱搭不惜理,很容易出事。 不过还好,秦老大的屌丝属性暂时还没有暴露出来,即便暴露出来,斐云荣也不会怎样,毕竟他要顾忌秦游的处境。 本身秦游就够闹心的了,秦烈和秦狰俩人也突然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来,深怕秦老大知道了斐云荣的身份。 ps:先上传五章 第一千六十五章 打掩护 一时之间,气氛很微妙。 秦老大、秦麒、秦烈、秦狰、秦游,秦家人齐聚一堂。 而实际上呢,除了秦老大外,其他秦家人都知道斐云荣的真实身份。 这也就是本朝吧,秦老大是个奇葩,一群秦家亲戚也是奇葩,大家都挺奇葩的,换了其他朝代其他的臣子,敢这么糊弄天子,早就死二百来遍了。 别说这群秦家人,书院就有不少人知道斐云荣的真实身份,廖文之、闻道鸣几位大儒,去过东海的一群老中青三代盲流子,连几个骑司都知道。 然后没人找秦老大告密,一群人就这么瞒着天子,换了别的朝代,简直就是无法想象的事。 当然,也有从众效应的缘故。 如果真的有人找秦老大告密的话,不说秦老大怎么收拾秦游,其他人肯定会认为告密的人是个二五仔,会遭到唾弃与鄙夷。 而这些知晓斐云荣秘密的人呢,又分为不同身份阶层。 像书院先生们,也就是廖文之等人,根本就不鸟秦老大。 凤七和越王府的护卫们,中州大乱的时候就一直跟着秦烈,属于是越王府的家将,说句挺现实的话,要是秦烈造反,他们指定一条路走到黑。 其次就是乔冉和骑司等人了,乔冉那是什么人,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想要囊秦老大几刀,现在长大了,还是那脾气,一不开心,说不干就不干了,不是看在他义父的面上,根本就不会给秦老大打工。 而乙四等骑司,又是当年陷阵营的老卒,一直跟着乔冉混到今天。 至于秦游的门客,李太白,这小子狗胆越来越大了,去东海的时候,命都不要了,而贺季真就更夸张,这家伙很少正眼看别人,无论是天子还是贩夫走卒。 剩下的就是位高权重的秦麒、秦烈、秦狰、龚文华四人了。 两位王爷,基本上根本不怕秦老大,秦狰和龚文华,肯定是怕的,但是分事,因为自家三弟或是自家女婿,那就不怕了,因为他们了解秦老大。 所以,并不应该出现的情况,出现了,全世界都知道一件事,而只有最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啥都不知道。 围着篝火坐好,当事人斐云荣波澜不惊,反而是给天子之外的其他人紧张的够呛。 尤其是秦游,紧张的满手心都是汗,深怕哪个棒槌说漏了嘴。 结果让秦游更加无语的是,本来就够乱的了,廖文之望了过来,一看斐云荣坐在秦老大面前,面色大变,连忙带着几位大儒走了过来。 见到老廖来了,包括秦老大在内的人,连忙起身施礼。 哭泣战神就是哭泣战神,微微点头,随意回了个礼,连理由都不用找,坐在了秦游身边,寻思要是斐云荣身份暴露的话,他也可以帮秦游挡挡灾。 大儒们一来,乔冉和李太白几人也凑了过来,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群人鬼鬼祟祟的,和要随时刺驾似的。 秦游都有心骂人了,一看这边人越聚越多,凤七也不泡妞了,带着贺季真和白彪他们坐在了外围。 人更多了! 秦老大呵呵一乐,根本没当回事,误以为因为自己的身份,大家想要过来拍马屁或者保护自己周全以及刷存在感等原因才围过来的。 事实上在书院之中,根本没多少人愿意鸟他,就连凤七都觉得泡妞比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重要。 就这里三圈外三圈杵着这么多人,也就老太监白千得意秦老大了。 秦老大乐呵呵的举着杯子:“廖师傅,诸位先生,莫要拘谨,朕今日来书院,与民同乐。” 大家敷衍至极的端起酒杯,满脸虚情假意的笑容,余光扫着斐云荣,心不在焉的喝了杯中酒。 秦老大看向斐云荣,笑着问道:“斐公子,听闻你是斐人,朕可是知道的,斐是斐国国姓,想来…” 话没说完,廖文之一拍大腿:“元日已至,当饮一杯,陛下,饮满此杯!” 秦游应该和廖文之去做个亲子鉴定,平常几乎不饮酒的老头真的豁出去了,直接一饮而尽。 秦老大也吓了一跳,连忙跟着喝了一杯:“廖师傅年岁已高,不可多饮,多饮伤身。” 廖文之呵呵笑着点头,不吭声了。 秦老大又看像斐云荣:“想来斐公子在斐国,也是出身不凡…” “他娘的!” 还是话没说完,秦老大又被打断了,秦烈开了口,一巴掌呼在了秦狰的脑门上:“你这不孝子,为何…” 捂着脑门的秦狰一脸懵逼。 我咋了? 秦烈双眼一亮:“你他娘的竟敢拿右手端着酒杯?!” 秦狰:“…” 秦老大懒得搭理这个逗逼,还是看向斐云荣:“不知斐公子出身…” “啪”的一声,秦狰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这次出手的是秦麒。 秦麒指着秦狰破口大骂:“左手端着酒杯也不可,混账东西!” 秦狰瞅着秦麒,半晌没吭声。 我特么现在就死去,行吧! 秦老大哭笑不得,依旧没当回事:“斐公子…” “啪”又是一声。 这一次,连秦游都惊呆了。 因为秦狰给了自己后脑勺一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为何要用手喝酒,真是可恶哇!” 秦游:“…” 秦老大望着秦狰,如同望着一个傻缺。 眼看秦老大又要开口了,斐云荣主动说道:“陛下,学生出自斐攻岭州斐家,与我国君上,并无关联,早在百二十年前,学生家族便分家到了岭州,家中,也无亲族为官为吏。” 斐云荣都怕自己再不开口的话,秦狰命殒当场。 其实这话也没错,斐云荣的直系亲属确实不是当官的,都是当太子、皇子、公主以及皇帝。 见到秦麒、秦烈、秦狰,以及这么多人为自己“打掩护”,斐云荣心里暖洋洋的,满满的幸福感。 “原来如此,斐姓虽是斐国国姓,旁支是有不少,中州大乱前更是开枝散叶,不过在我夏朝却无斐姓之人。” “陛下所言极是,因是南人,并不适应于北方居栖,自在昌朝时无旁支迁过涠江。” “也对,朕也曾去过涠江以南,那里气候四季如春,倒是好地方,斐公子在大夏游学已是时日不短了,不知何时…” 秦狰霍然而起,看向秦烈吼道:“爹,孩儿为您演示一番用双脚喝酒可好?” 秦烈一脚给秦狰踹回了矮凳上:“闭嘴。” 秦老大都有点尴尬了。 堂堂的王爷和大世子,这怎么和耍猴似的呢。 瞪了一眼秦狰后,秦老大继续问道:“不知道斐公子还要在…” “好!” 秦烈突然高喊一声:“狰儿快快演示一番,为陛下助助兴!” 秦老大:“…” 秦游一捂脸,都想着不如坦白从宽了,这也太为难大家了。 第一千六十六章 八仙过海 秦老大总觉得不太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总之周围人的表情怪怪的。 其实秦烈就挺不对劲的,但是秦老大根本没往这上面想,因为老三从小到大一直挺不对劲的,和个傻der累似的,可能是砍人砍多了,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当然,秦老大并不知道,秦烈也是这么想他的,只不过认为秦老大是挨砍挨多了。 作为天子,秦老大有个毛病,或者说是干皇帝的通病,那就是比较持之以恒,尤其是想问的问题,问不出个一二三,就决不罢休。 目光依旧没离开斐云荣,秦老大还是刚才那个问题。 “斐公子游学至今,已有些时日,不知何时回…” “啊…” 毫无意外,又被打断了,只不过这次是闻道鸣。 老头站起身,装作喝多的模样,一副晕晕乎乎的模样,冲着天空的月亮摇头晃脑的开了口。 “啊…别梦依依到寒山,梦回此处绿林斜,多情只有夜中月,犹为离人照落雪。” 秦老大一拍大腿:“好诗!” 秦游佩服的五体投地,为了打岔,生生能现编出一首诗来,老闻这是小母牛看妇科,牛b炸了啊。 闻道鸣表演完毕,坐回矮凳,面如常色。 “闻先生好文采,寒山书院更是文风鼎盛,为庆元日作诗助兴,好,好的很啊。” 闻道鸣微微一笑:“陛下谬赞。” 秦老大环顾四周:“诸位先生,皆有大才,不如今日就以诗祝酒高,可好。” 没人鸟他。 能作诗的,懒得理他,不能作诗的,那就…不能作诗了。 本来还满面红光的秦老大有点小尴尬了。 不过这都是一群大儒,他还真不敢强行让人家作诗,小喝了一口掩饰尴尬后,秦老大看向斐云荣:“朕知斐公子博学多才,不如…” “啊…” 八马先生突然起身了,摇头晃脑:“陛下开了金口,老夫岂敢不从,啊…啊…啊…” 秦老大都傻眼了。 这老头反射弧也太长了吧,刚才你想毛线呢? 八马先生啊了半天,尴尬一笑:“作不出,作不出啊,陛下见笑了。” 说完后,八马先生坐回原位。 秦老大:“斐公子…” “啊…” 还是八马先生,这次老八终于憋出来了。 “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 还没吟完呢,秦烈大叫道:“好诗,好诗啊好诗,好。” 秦老大侧目。 好个蛋好,你能听懂吗就好好好的。 八马先生坐下,额头都有点见汗了。 秦老大夸赞了几句,有些意犹未尽,这首诗明显就一半,不过人家老八都不吭声了,他也不好意思追问,再次看向了斐云荣。 “斐公子…” “啊…” 秦老大猛然看向突然站起身的秦狰:“你他娘的也会作诗?” 秦狰不会,但是刚刚秦烈踩了他一脚脚面,他下意识就啊了一声,站了起来。 秦老大有点要急眼了。 老子说个话,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一看秦老大满面怒色,秦狰一咬牙:“陛下,侄儿也会作。” “好,你今日要是做不出来,朕不打死你!” “侄儿…侄儿…有了,不过侄儿之作出了半句。” 秦老大冷笑连连:“半句也好,吟!” “山外青山楼外楼!” 秦老大微微一愣:“没了。” “没了。” “老实坐着。” 秦老大哼了一声,再次看向斐云荣:“斐公子…” “啊!” 这一次是秦烈站起来了,秦老大咬着牙:“又怎地了。” 秦老大看向秦狰:“吾儿,刚刚你作的是什么?” “山外青山楼外楼。” 秦烈接口道:“儿要押韵爹犯愁,如何。” 秦狰顿时惊为天人:“爹爹大才!” 秦游热烈的鼓掌:“作的好。” 外围的丘八们一起跟着拍手,轰然叫好。 “老子文武双全。”秦烈哈哈大笑,抱了抱拳后才坐下。 秦老大哭笑不得,这作的是什么玩意,不过…该咋是咋的,确实挺押韵。 斐云荣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闻名中州的大儒,绝世名将,这些人竟为了不让自己露馅被逼迫成了这样,着实令她这位身在异国他乡的公主殿下感动莫名。 这次不用等秦老大开问,斐云荣直接说道:“陛下,学生还要在待上一些时日,即便是要归乡,也要等开春之后。” “也是,才至元日,道路难行,反倒是开春之后好走一些。” 秦老大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既斐国已无亲族,为何…” “你说什么?!” 一声惊叫在秦老大身后响起,差点没给天子吓一巨灵。 只见司哲站了起来满面怒容,指着林骸破口大骂。 “好你个林骸,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干嘛嘛不行吃啥啥没够,吃个五花你挑肥拣瘦,吃个排骨你又嫌没肉,上方顶梁你五脊六兽,走好好的官道你忽左忽右,亮青子定嗓轴子不说玩命去,你跑这跟我来个马屁股拿大顶,欠踢是吧,走,咱们现在就去比试一番去,刀法见真章!” 林骸一脸懵逼,被司哲拎着脖领子拽走了。 转过头的秦老大目露惊容,看向白千:“若朕记得不错,此人,应该前朝舟师舟弓手校尉?” “回陛下的话,是如此。” “诶呦,了不得,了不得啊,是干文臣的料子。” 白千:“…” 一看秦老大又要准备问斐云荣,秦游都有点受不了了,突然见到远处的秦玄,急忙说道:“陛下,侄儿有事要和您说。” “何事,说便是。” “过了年,您让太子殿下再在书院待一阵子吧,最近要讲海战。” 秦老大笑道:“在寒山书院继续求学,自然是好事,不过水战就罢了,太子他还是要多学学治国的本事,这杀伐之事,还是让他离的远一些吧,时机未到。” “那就来锻炼身体,对对,锻炼身体,今天不是去北市了吗,哎呀,太子殿下一直喊累,一看这身体素质就不行,这才走了多远啊,一点都不像您那么龙精虎猛。” “走几步路就喊累?” 一听这话,秦老大顿感颜面大失,准备教训人了,让白千给秦玄领过来。 远处躲的远远的秦玄就是不愿意和秦老大待着,到底还是被领来了。 “今日北市一游。”秦老大满面冷笑:“吾儿此游累吗。” 秦游面色剧变,下意识脱口而出:“my name is …” 众人一头雾水的看向秦游。 秦游这才反应过来听差了,他还以为秦老大也是穿越者,吓的够呛。 第一千六十七章 不得闲 毫无意外,秦玄被喷了。 被喷的秦玄,甚至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喷。 但是他不在乎,因为为什么被喷不重要,低头弯腰缩着脖儿就行。 危机解除,趁着爹喷儿子的时候,秦游偷摸给斐云荣拉走了。 等秦老大教训完秦玄,刚想再吹会的时候,突然发现个令他很是懵逼的情况,人群,居然散了,再次恢复了没人鸟他的尴尬情况,就剩下抱着膀子如释重负的秦麒和满面茫然的白千俩人留在原地。 毕竟是皇帝,熬夜这种事耽误工作,元日虽然休朝,但是他得接受后宫那群二手妃子和公主们的问安,晚上又得大宴群臣,事情着实不少。 看了会热闹,秦老大就离开了,一群人到门口相送,弯腰施礼目送秦老大进入了马车之中,上百名禁卫护在两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寒山书院。 不止是书院的人不待见秦老大,大集上的刁民们也是如此,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美滋滋的,还得推开门大冷天在外面跪送,先当朝皇帝真是闲的有病,大半夜跑出来嘚瑟什么。 马车之中,秦老大与白千相视而坐。 一袭便装的秦老大面色微红,已带着几分醉意。 白千在小火炉上取了醒酒茶,秦老大却挥了挥手:“朕未醉。” 微微垂目,足足过了半晌,秦老大这才问道:“入城了?” “入了,刚进北大门。” “白千,那斐公子…” 顿了顿,秦老大睁开了眼:“你如何看。” 白千笑眯眯的,依旧是那副一开口就弯腰驼背的奴才像:“回陛下的话,不简单。” “是人不简单,还是事不简单。” “人和事,都不简单。” “不错。”秦老大目光幽幽:“这位斐公子,绝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每当朕想要询问来历时,二弟、三弟、廖师傅,书院众人,都急于打断朕,深怕朕问的重了,问的深了。” “是,老奴也看出来了。” 白千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要老奴派几名信得过的红衣骑司,暗中调查一番?” “罢了,那斐公子是秦游至交,其他人也应知晓些什么,这世上永远不会害朕的人,俱都在书院之中,既然这些人想要瞒着朕,那朕,就糊涂一回吧,二弟与游儿哪个不是聪明人,过些时日定主动来寻朕的。” “陛下大度。” 秦老大哑然失笑:“他们,懂得分寸的,正是因为朕偶有不懂分寸,所以他们才懂的分寸的,人呐,难得糊涂,若是朕对他们计较这分寸,他们,反而会不懂分寸。” 说完后,秦老大再次微微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带着几分笑意。 ………… 书院之中,秦烈与秦麒哥俩满面愁容。 “二哥,大哥他应是看出什么了吧。” 秦麒叹了口气:“大哥又不傻,只是装傻罢了,岂会看不出飞云殿下有猫腻。” “哎呀呀,都怪秦狰,做戏都做不好,倘若只有你我二人在,定能瞒过大哥。” 秦麒都懒得吭声了。 他觉得就没一个有演技的,要不是这群人呼啦啦的全围过来,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都跑过来之后令人生疑。 “罢了,皇兄刚刚没有当场揭穿也是装作糊涂而已,既不主动提及,日后让秦游解释一番就是,本就只是这小儿女之间的…” 再次沉沉叹了口气,秦麒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一个是大功于朝的世子,一个是名满天下的公主,再没比两人更配的了,奈何,所属二国却早晚有一日要开战,也不知到了那时候,这二人该何去何从。 一想起这些,秦麒又显得心烦意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秦烈倒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有何可担忧的,游儿自有主张,这元日之夜,不说这些,来,喝酒。” “饮。” “干了这杯,三弟祝你宝刀未老早生贵子。” 秦麒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把你那嘴给老子撂下!” “瞧二哥你这话说的,都这把年纪了,总是动怒,怪不得生不出娃娃。” 一说一唠,兄弟二人又吵了起来,一时之间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秦烈就是有这种天分,作为秦氏三雄中的老幺,总会在五句话内触怒老大老二中的任何一人,从小就是如此,之所以练出了一身无双的武艺,也是小时候总挨揍的缘故。 而此时的竹楼之中,秦游也在犯嘀咕。 “秦老大肯定看出点什么了。” 秦游愁眉苦脸的说道:“这群人演技也太浮夸了吧,要是他们没来还好,这一来,瞎子都看出来不对劲了。” 坐在床上的斐云荣娇笑道:“看出来又如何,反正迟早有一日你要与夏朝天子提及。” “刚刚秦老大什么都没说,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但是肯定心里寻思这事,是得找个机会和他时候说了。” 斐云荣修长的双臂支在身后:“与你夏朝天子说要迎娶我么?” “娶是肯定娶的,前提是他没一个大嘴巴子忽死我。” 说到这里,秦游也乐了。 他突然很好奇,好奇秦老大得知自己竟然给名满天下的飞云公主泡到手后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今日是元夜,莫要提那些了。” 斐云荣抛给了秦游一个大大的媚眼:“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且看为夫降服你这妖女。”秦游嘿嘿一笑,抻抻胳膊伸伸腿,又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大吼一声:“大威天龙!” 刚要扑到到床上,楼下响起了敲门声,秦游暗暗骂了声娘,推开二楼的竹窗:“何妨妖孽,报上名来。” 乔冉抬起头,面色阴沉:“出事了。” 秦游下意识叫道:“天子被干死了?” 乔冉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游面色剧变:“真被干死了?” “胡说八道,陛下已是入城了,是刑部出了事。” 秦游大大松了口气。 秦老大刚离开书院,乔冉就跑来说出事了,他下意识就以为是天子让人给攮了。 “严不严重,不严重明天谈行不行?” “严重。”仰着头的乔冉说道:“慕容千鸟自尽了。” “靠!”秦游无语至极:“那刑部大牢是自杀景点啊还是怎么的,怎么谁去谁死。” ps:今天只更八章,下午出门了,明天继续。 第一千六十八章 不放在眼里 上一世,秦游老家有个说法,如果过年那天乱折腾,那么这一年都不得闲。 秦游赖在被窝里,死气白咧的,还是斐云荣生拉硬拽将这小子从床上弄下来。 骂骂咧咧的秦游离开书院了,跟着乔冉,带着凤七和贺老三,一行四人进了城,直奔刑部大牢。 如今秦游和世家门阀算是撕破脸了,单单只是带着凤七,秦游不安心,所以准备以后走到哪都给贺老三带上。 斐云荣身手也好,但是秦游不想折腾斐云荣,而且斐云荣还要一大早起来写信,写给郭城的信件,主要是给秦游代笔送上几句祝福。 在路上,秦游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刚刚刑部派人过来找乔冉,慕容千鸟挂了,也不知道是大过年要图一吉利还是怎么的,脑瓜子往墙上撞,开门红,直接挺地上了。 刑部仵作了尸,自杀的,也有目击证人,当时狱卒就在牢房门口守着。 到了刑部大牢后,秦游见到外面站的全是人,一个个不像是过年,像是要奔丧,都是刑部的官员。 能理解,最近刑部地牢和自杀景点似的,谁来谁死,天子都不止申饬一次了。 “废物。”秦游下了马,看了一圈刑部官员:“统统都是废物。” 一群官员们低着脑袋不吭声,不愿意和秦游一般见识。 走到地牢入口,秦游转过头,又乐了,冲着大家拱了拱手:“诸位新年快乐啊。” 刑部官员们楞了一下,齐齐施礼,强颜欢笑道:“谢殿下。” 秦游那叫一个说变脸就变脸,突然破口大骂:“谢你大爷谢,有熊脸过年吗,特么的一群饭桶!” 众刑部官员:“…” 骂骂咧咧的,秦游走进了地牢。 下了地牢,闻人泰正站在牢房门口外,满面阴沉,脸色有些微微发红,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酒味,应该是刚刚也在府中庆祝,喝一半就赶来了。 见到秦游和乔冉来了,闻人泰转身点了点头。 “闻大人。”秦游走过来后,往牢房里面一看,躺着的正是慕容千鸟。 “殿下,乔统领。” 闻人泰叹了口气:“死了。” 秦游猛翻白眼:“闻大人,下次麻烦您说话的时候说全了行吗,或者带个断句什么的,大过年的,你看看你说的话,殿下,乔统领,死了,什么玩意啊,晦气不。” 原本还愁眉不展的闻人泰差点被气乐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殿下还有心说笑。” “闻大人。”秦游指了指里面的尸体:“死了。” 闻人泰一挑眉,突然发觉,这么说话是他娘的挺晦气的。 秦游进入了牢房,皱了皱眉:“闻大人。” 转过头,秦游沉声道:“真死了,死的太惨了。” 闻人泰:“…” 乔冉蹲下身开始验尸。 没什么好查验的,确实是自杀,墙壁上还有血迹。 抬起头,乔冉面无表情的问道:“闻大人,狱卒何在。” 闻人泰回头喊了一声,一个狱卒低着头跑了进去。 乔冉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嗅了嗅鼻子,眉头一拧:“喝酒了?” “噗通”一声,御座跪在了地上:“乔统领,小的,小的,小的小酌了一杯,可,可没耽误差事啊。” 狱卒明显没少喝,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少废话。”秦游叫道:“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小的在牢房外面守着,慕容大人站起身,黑洞洞的,也看不清,突然唤了小的一声,小的凑过去,谁知慕容大人突然动手,我大意了,没有闪,很快啊,他突然夺走了小的腰间的钥匙,之后便转身撞向了墙壁。” 秦游满面不解之色:“他撞墙就撞墙,夺你钥匙做什么?” 乔冉插口解释道:“应是怕一下撞不死,狱卒开了牢房门进入阻拦。” “诶呦我去,还是精心策划的呢。” 秦游瞅了眼地上的尸体,乐了:“也行,大过年的,见了红,挺喜庆的。” “殿下,都何时了还说风凉话。”闻人泰皱着眉说道:“慕容千鸟涉的可是京中缺铜一案,人就这么死了,如何向陛下交代。” “这样吧,咱商量商量,您这刑部大牢太邪性了,谁来谁死,之前不还是抓了不少人吗,从京兆府大牢转过来的那几个商贾,都送到骑司大牢吧。” “也好,只能如此了。” 闻人泰满面挫败,还真别说,自从出了瀛贼囚犯被掉包后,他对自己管辖的刑部大牢也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 乔冉站起身,望着尸体面色莫名,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跪在地上的狱卒。 “慕容千鸟被押到这里后,可有人来探视。” “有,一个慕容家的管事,说是给他家老爷送些被褥,又说了些话。” “说了什么?” “小的不知,离的远,听不真亮。”狱卒回头指了指远处:“当时小的在拐角处坐着,听不到的。” 不断打着哈欠的贺季真走进了牢房,敲了敲墙壁,随即走出牢门,来到了隔壁的牢房外。 牢房里面是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人,贺季真回头问道:“这人是谁?” 中年人脏兮兮的,躲在角落里哆哆嗦嗦。 狱卒回道:“李三郎,秋时打杀了邻人,这才被抓进来的。” 贺老三冲着角落的李三郎问道:“隔壁牢房有人探视时,可曾听到了什么?” “听,听到了。”李三郎回到:“大人,隔壁牢房来探视的人就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你死,亲族活,你活,亲族死,就一句话,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小人听着了。” 乔冉面色微变,连忙快步跑出了地牢,其他人也快步跟上。 一出地牢,乔冉直接上了马,回头喊道:“慕容千鸟的亲族,要么被送出了城,要么被灭了口。” 不用乔冉说大家也想明白了,连忙翻身上马,包括闻人泰和随从,大家一起骑着马冲出刑部前往慕容千鸟的府邸。 夏京本就没有宵禁,又是元日,道路上倒是有不少百姓。 乔冉一边扬鞭一边大喊道快让开,一时之间百姓们纷纷躲闪。 秦游也在后面跟着喊:“南宫家办事,闲杂人等速速散开,撞死撞伤概不负责!” 骑在马上的闻人泰算是彻底服气了,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自己一定尽量少得罪这越王府小世子,忒不是个人了。 谁知竟有百姓认出了秦游,大喊道:“诶,那不是越王府小世子殿下吗。” 秦游破口大骂:“放屁,老子明明就是南宫家的人,小世子算个什么东西,上官鄂和闻人泰老子都不放在眼里,我们南宫家怕过谁,撞死你们这群刁民,有本事去京兆府告我南宫家!” 闻人泰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小世子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第一千六十九章 公平 慕容千鸟虽然被扒了官袍,也被下了刑部大牢,可因为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也没定罪,所以暂时并未牵连亲族。 秦游等人赶到的时候,慕容宅邸黑漆漆的,门口就打着一根火把,连看门的门子都没有。 秦游翻身下马,一脚踹向了侧门。 结果这一脚下去,蹬蹬蹬后退了三步,脚踝震的生疼。 “还敢负隅顽抗!” 秦游大呵一声,凤七抽出了腰刀。 乔冉满面无奈,走到侧门前,身手将侧门拉开。 秦游一脸懵逼:“谁家侧门朝外开,这不是占公摊面积吗,难怪慕容家这么嚣张。” 乔冉手臂一甩,短刀靖海抓在了掌心之中,率先而入。 闻人泰身后跟着的随从们,则是点燃火把将慕容府团团围了起来。 “黑灯瞎火的。”秦游皱着眉说道:“这剧本我熟,府里一定是尸横遍野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大门被推开了,进去后的乔冉推开的。 秦游又不乐意了:“什么玩意,侧门朝外开,大门朝里开,是一个包工头承包的装修吗。” 或许是听到了声音,月亮门里跑出来一群人,正是慕容千鸟的家眷。 “诶,都活着?”秦游越过门槛:“不应该全被灭口…” 秦游说到一半,愣住了,因为这数十号人,竟然有几个人手里还抓着筷子,满院子都是食物的香气。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知道自家老爷完蛋了,也不敢横,低头顺目的问道:“诸位大人,敢问…” 闻人泰刚开口,秦游大喝道:“长没长心,啊,长没长心,你家老爷都被抓了,还有心思吃年夜饭?” 管事瞅了眼秦游,正儿八经的解释道:“老爷下了狱不假,可…可我们也得吃饭啊。” 秦游沉思了几秒,微微点了点头:“你这话说的,只有无懈可以击败你。” 闻人泰大手一挥:“将所有人带出来,慕容千鸟亲族共计二十二人,府中管事四名,管家一名,全部带出来!” 十多名随从冲了进去,府内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慕容家的人倒也老实,放下手中的筷子,脸上也没有任何意外或者是震惊的神情,老老实实的站成三排。 不出片刻,几个岁数不大的小崽子和几个妇人被粗暴的推了出来。 秦游别过头,无声的叹了口气。 人生如棋,风云变化皆在寻常之中,一子定输赢,也一步坠深渊。 几个时辰前,慕容千鸟还在西城墙上与自己唇枪舌剑,元日钟声响起,已是命丧地牢。 慕容千鸟不是什么好人,是的话,不会策划或是参与到缺铜案之中。 可慕容千鸟却也是个矛盾的人,顾及亲族性命,选择了自我了结。 然而矛盾之处就在于,既然顾及妻儿老小的性命,又为何还要行差踏错,做恶事之前,难道就不曾想过败露之后会牵连亲族吗? 府里想起了妇人和婴儿的啼哭声,秦游坐在了石桌旁,冷眼旁观着刑部的人马将慕容千鸟闹了个鸡飞狗跳。 一人错,百人顶,一人罪,千人死,一人膨胀出了野心,万人陪葬。 这样无疑是不公平的,可却又是最大的公平,因为这是古代。 秦游已经见惯了这种事情,所以每当做什么事时,都会不断告诫自己,错误的道路,不是一步铸就的,而是一步一步走向深渊,当迈出第一步时,就已开始铸就这条通向深渊的错误道路,越是向前,越是无法回头,直到身死族灭。 是与非,错与对,正义或是邪恶,界限很模糊,秦游甚至有时根本无法界定两者之间的区别,当遇到这种情况时,他所能考虑的,那就是自己所在乎的人。 如果是对的,却要害了自己所在乎的人,那么这件事,就不要做。 如果是错的,只要对自己所在乎的人好,那么这件事,就一定要做。 在这该死的世道中,即便是天潢贵胄,也无暇顾及是非对错了。 眼前的一幕,无疑是错的。 身怀六甲的妇人跪在冰凉的砖石上,满头白发的老者绳索加身,三岁稚童嚎啕大哭… 秦游有口,却不言。 冷眼旁观,亦是加害者。 可人们都是自私的,只要我不是始作俑者,便有资格看热闹,便有资格见证不公之事,因与我无关。 乔冉调来了京卫,封了慕容府邸,闻人泰特事特办,将所有人都带回了刑部大牢。 闻人泰也是错的,刑部还未定罪,是不是夷三族或是株连九族,还没有个定论。 可现在刑部的案犯死了,想要知道事情始末,只能从慕容千鸟的亲族身上下手,若是这些亲族再出了意外,刑部无疑要顶锅,闻人泰也会挨喷。 所以,历来公正严明的闻人泰,特事特办,将慕容府中的六十多人全部押回了刑部大牢。 秦游离开慕容府时,没有上马跟着闻人泰回刑部,而是徒步而行,凤七牵着马,贺季真护在左右,乔冉带着人护送“案犯”回刑部了。 走在南市之中,秦游轻笑了一声。 “到了节日,西市的百姓们走出了家门,在街上互道一声平安,虽然不如白天,却也极为热闹,因为今日巡逻的京卫和武卒不会查验身份,或是恶声恶语的将他们驱赶回家中。” 望向空旷的街道,秦游继续说道:“反而是达官贵人聚集的南市,如往常一般清冷。” 凤七不明所以:“三少爷,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阶级,阶级,阶级,处处都能看到阶级。”秦游上了马:“百姓们,珍惜来之不易的夜游机会,可对京中的达官贵人来说,无所谓,因为莫说元日,就是寻常的日子,他们想夜游就夜游,想晚上浪到几点就浪到几点。” 秦游有很多感慨,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说了有什么意义。 “我喜欢东海,喜欢郭城,那里没有特权,至少除了咱们,没有特权,没有阶级划分。” 没头没尾的,秦游突然感慨了一声。 凤七笑道:“那得了空您就回去看看。” “不,等我再回去时,郭城会变成第二个京城,也会阶级划分的极为严明,同样会出现大量的特权人士,这一点,我改变不了,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现在不会变,未来也不会变,再过几千年,几万年,都不会变,因为这是最大的公平,也是最大的不公平。” 第一千七十章 千般手段 秦游没有回书院,而是回到了骑司衙署。 即便可以得闲,他也不愿意。 世家门阀在元日都会搞鬼,他们不得闲,秦游自然也不会回去睡大觉。 在后世,挨欺负的人,总是懒惰的人。 在古代,被坑死的人,同样也是懒惰的人。 劳身,或是劳心,不要懒惰就能活得更久一些。 回到骑司衙署时,张初阳等商贾已经被转押回来了。 乔冉也是刚回来,秦游问道:“南宫风吟没针对这些商贾们做手脚?” “没,无人接触,也无人要挟,前往地牢的管事,也不是慕容府中的,应是南宫风吟派的人。” 秦游略显失望。 只对慕容千鸟下手,代表这老家伙肯定知道不少内幕。 而没对张初阳这些商贾下手,代表这群人知道的内情根本威胁不到南宫风吟等世家门阀。 秦游让凤七升起了炉火,泡了壶后冲着贺季真努了努嘴。 “先整那个什么张初阳,听小白说,这家伙不是要坑我吗,先搞他,天亮之后我要见他,那时候我要问他什么他就说什么。” 贺季真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前往地牢了。 秦游望着贺老三的背影,震惊异常。 不得不说,贺老三的学习和模仿能力简直太强了,连ok都会了。 乔冉满面困惑,同样比划了个ok的手势:“这是何意?” “就是好的的意思。” 乔冉竖起了中指:“那这个呢?” 秦游:“…” 乔冉想了想,左手ok,右手中指:“何意?” “新年快乐。” “哦。” 乔冉放下手,陷入了思索,几秒之后,露出了笑容,双手都是中指,冲着秦游笑道:“元日安康。” 秦游黑着脸喝了口茶,乔冉问道:“昨日下朝,在皇宫之外,南宫风吟与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想要和解。” “化干戈为玉帛?” “说什么他也觉得世家门阀有点多,可以除掉一些,他冷眼旁观,我没同意。” 乔冉呷了口茶,片刻后说道:“南宫家影响力巨大,家族更是在涠江以北根深蒂固,而涠江紧邻斐国,将他逼迫的过紧,后果不堪设想,姑且先取信于他,除掉了其他世家门阀再对南宫家徐徐图之,倒也不是不可。” “大哥,你能想到,南宫风吟想不到吗,他说冷眼旁观,肯定会在暗中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一旦感觉我在忽悠他就会动手,而且我最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他说的未必是实话,他现在去联合其他世家门阀说要干死我,人家应该不能帮他,因为我还没动手,更没有涉及到世家门阀的根本利益,要是如果我信了他的鬼话,大动干戈的话,南宫风吟正好联合其他世家门阀一起搞我。” 乔冉神色微变:“正是如此!” 秦游撇了撇嘴。 他发现乔冉这家伙是越来越不爱动脑子了。 秦游从来不会小瞧乔冉的聪明才智,这家伙要是傻或者没脑子的话,不可能执掌了这么多年骑司,在东海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也足以证明他的心思缜密。 可随着东海平乱后期,尤其是回京后,这小子是越来越不爱动脑子了。 “言之有理。”乔冉分析道:“如今你的封地就在东平与平波二城,紧邻郭城,郭城知州又是南宫奢,想要东渡东瀛道,绕不开尚云道,绕不开郭城,世家门阀想要去东瀛道,必须要有海船,算是有求于你,而此时若是与你交恶或是大打出手,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在你未展露獠牙时,任由南宫风吟舌灿莲花,世家门阀也不会与他联手。” “嗯,南宫风吟应该也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才会找我和解。” 秦游放下茶杯,沉默了片刻,问道:“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一个事啊,正好问问你。” “你说。” “我知道世家门阀很厉害,兼并土地啊,佃户无数啊,还养着家族私兵,影响力巨大之类的,可这些都是一个极为宏观的概念,怎么说呢,我这么问你啊,假如,我和他们开干了,甚至秦老大和他们开干了,他们会怎么样,总不可能会造反吧,真要是造反了,分分钟灭了他们。” “你是问,世家门阀的手段?” “对,就是手段,我是天潢贵胄,秦老大是皇帝,世家门阀真有那么大能量动摇社稷吗,我总觉得这事挺玄幻的。” “我如此与你说吧,首先就是政令不通。” “政令不通?” “不错,各地的官员大部分出自世家门阀,即便不是,也要仰仗世家门阀的鼻息。” “这个我知道,然后呢?” “如东平城水患,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应如何处理?” 秦游想了想:“朝廷下命令,让距离东平城较近的几处城池率先支援,接收流民,送粮食,在城外盖房子,征兆民夫等等。” “不错,假如你是世家门阀的一员,距离东平城较近的城池,有郭城、平波,你要如何做?” 秦游若有所思:“给南宫奢写信,告诉他别管这事,就说地主家也没余粮了,自己城里的百姓都管不了,谁有功夫管平波城。” “不错,天子无法怪罪,朝廷无法怪罪,不能因一城之流民,导致另一城百姓怨声载道,除此之外,只有世家门阀和当地豪强屯有大量粮食,官粮即便可以分发,却杯水车薪,而此时世家门阀抬高粮价,甚至是压粮不售,天子能如何,朝廷能如何?” 秦游紧紧皱着眉头,没等思索出个所以然,乔冉继续说道:“单单如此倒也罢了,可你别忘了,还有征召民夫,想要救灾,需当地官员征召民夫,而当地的青壮,村、乡、镇、县、城,其中里长、保长、甲长、丁吏、族老、县府官员,大多出自世家门阀,即便不是,也早已投奔了当地豪强,倘若这些人百般推辞,暗中使坏,甚至是哄骗百姓,哪里来的青壮,哪里来的民夫?” “朝廷直接下令,强迫呢?” “强迫?”乔冉哑然失笑:“一,世家门阀的文人,可以散播谣言,说朝廷下的政令是暴政苛政,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当地官员可说无法提供青壮与民夫的吃食,三,瞒报,误报,说丁口不足,人手不足,纵朝廷有百般政令,地方官府与世家门阀自有千般手段。” 第一千七十一章 不可触碰 秦游大致上听懂了。 就抢险救灾这一块,世家门阀不配合,地方官员就不配合,地方官员不配合,朝廷也没办法。 如今通讯这么不发达,下面即便是糊弄,朝廷也没办法第一时间得知,就算得知了,也没什么好的措施解决。 看似中央集权,皇权至上,可实际上真如乔冉所说,政令不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这还好世家门阀有好多,而不是就那么几个,真要是这样的话,分分钟威胁到统治者。 这么多世家门阀,也无疑很聪明,虽然数量众多,却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联手,心照不宣。 乔冉苦笑了一声:“除了这政令不通,世家门阀最大的依仗就是百姓。” “百姓?”秦游一头雾水:“这群王八蛋不是一直压榨百姓吗?” “话是如此,可百姓难道真的愚蠢至极吗,明知世家门阀可恶还要去当佃户。” “生活所迫。” “不错,谋生罢了,就说那王怀德与张由,二人在城南均有大量农田,王怀德与张由下了大牢后,人还未死,种田的佃户已是无法谋生了,田地成了官田,官田需要发卖,发卖之前,二人需定罪,需盖棺定论,即便成了官田,还要等人接手,短则百十日,长则一年半载,乃至三年五载,可这些佃户却无法种粮了,又背负着田籍租约,即便是去别处种田或是务工也做不到。” “那不对啊。”秦游极为不解:“老板都被抓了,甲方都没了,他们该种继续种呗,等换了新主人再重新签一份合同好了。” “说的简单,佃户收成了粮食,只取一部分,大部分都是归主家的。” “主家不是被抓了吗,正好啊,都归佃户自己了。” “笑话,别忘了,这是官田,就是种了,也要交给官家。” “那就交呗。” 乔冉凝望着秦游:“你到底是不是我夏朝人?” “废话,我不是夏朝人还能是斐朝人啊。” 乔冉呵呵一笑:“那可说不准,有可能成了斐国女婿。” “你大爷。” “种这庄家,可不是随随意意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开了春,要由主家安排,成了官田,官府或会安排,或不会,即便会,等官田发卖后,接手的人就会趁机刁难佃户,以非是想种之粮为理由,向佃户索要赔偿,佃户自是没有的,那么接手之人就会延长租子或是增长租子。”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就是说,种,不行,不种,也不行?” “不错。” “全中州都这样,就没一个良心没被狗吃的人,总不能所有人买了官田后都会为难原来的佃户吧?” “当然不是,不过十之八九是如此,试问,你是佃户,主家被抓了,或是死了,你要如何,莫要忘了,你可是有租子在身的,其他地主,断然不会让你成为他的佃户。” 秦游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投奔别的地方吧,契约还没完成,再一个是人家也不能用自己,继续熬着吧,收成了,拿多拿少,种什么不种什么,都会被为难。 而世家门阀又有着大量的田产,灭了一家,就代表无数百姓会遭遇这种情况。 “不对。”秦游反应过来了:“这不是世家门阀的问题,而是夏律的问题!” “倘若朝廷想要更改政令,难,难上加难。” 秦游不用开口问了。 可不是难吗,想要修改夏律,六部都要参与进来,这根本不是天子一言而决的事,因为已经涉及到了世家门阀的根本利益,这么多出自世家门阀的官员,岂会坐视不管,秦老大一开口,估计至少数十个臣子就得跪地上了。 而那些文人,也都出自世家门阀,就算秦老大一意孤行,这些文人肯定会带节奏。 到了那时,朝堂上群臣反对,民间文人议论,哪怕是既得利者也就是百姓,也会被世家门阀蛊惑或者忽悠。 “最为重要的,就是战事了。”乔冉是看出来了,秦游这家伙就是蛮干,连世家门阀具体代表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准备上去弄人家。 “中州大乱时,前朝节节败退,就是因为不得民心,这民心,既是百姓,也是世家门阀,就如南宫家,南宫贩铁开矿,将士出了征,需要大量的军械,而如南宫家之流离心离德,后果不堪设想,战初,倒也不至于,要是这一打就是三年五载,粮草供应,军械补给,都与地方豪强息息相关。” “怪不得。” 秦游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 此时此刻,他终于看清楚了,看清楚那阴影之下的庞然大物。 曾几何时,他只是知道世家门阀是个貌似能够吞噬天地的恶魔,可却只是一团阴影,一团看不清面孔和毛发的恶魔。 现在,他看清楚了,分毫毕现。 这就是世家门阀,根深蒂固,无所不在,无处不在,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 和平时期,他们可以左右土地的价格,左右种植土地农人的命运,可以在商业领域上主导任何必需品的数额,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引起山崩海啸,初时,不见端倪,当恶性连锁反应出现时,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战时,世家门阀的态度甚至可以左右一场国战的胜负。 东海的世家门阀,一鲸落万物生。 可国朝的世家门阀,一鲸落万物死。 “朝廷为什么不将南宫家开采铁矿的权利收回来,其他民用物资也就算了,可打造兵器需要铁矿,任由南宫家这么开采,不正是让他们拿住了命脉吗?” “谈何容易。”乔冉摇了摇头,解释道:“朝廷不是没有这么做过,可开矿,需要大量的民夫,而这些民夫,又都是当地百姓,仰仗南宫家鼻息的当地百姓,派了官员去,文臣,自然会同流合污,武将,孤掌难鸣,朝廷要如何开采。” “调派其他州的百姓过去开矿呢?” “是你,你会去吗,路途遥远不说,为何不在老家做工或是务农。” “钱开的多一些?” “多开多少合适,开的少了,其他州府的百姓不去,开的多了,本地的百姓岂会愿意。” 秦游骂了声娘,再次想起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为什么其他穿越者想干点什么就那么容易,到了自己这,这么费劲呢? 第一千七十二章 帅气的人 一切都如乔冉所说,动世家门阀,谈何容易。 秦游陷入了思考之中,乔冉则是自顾自的喝着茶。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秦游紧紧皱起的眉头慢慢开始舒展,自言自语。 “如果大动干戈,世家门阀可以通过任何领域来进行反击,从而引起连锁反应,恶性连锁反应…” “看似无懈可击,可正因为各个领域都有他们的身影…” “却也是处处破绽,一旦任何领域受挫,同样会引起连锁反应…” “官员,为世家的商贾保驾护航…” “商贾,为官员们打点关系…” 越说,秦游眼睛越亮。 没错,就是这样,世家门阀就是一台庞大并且精密的机器,看似环环相扣无坚不摧,可一旦找到了某一处薄弱点,这台精密的机器就会无法运转! “有了,有了有了有了。” 乔冉放下茶杯,露出了笑意:“说说。” “商贾!” “商贾?” “不错,就是商贾,不,商业,从商业上打击他们。” “怎么做?” 秦游哈哈一笑,不疾不徐的呷了口茶,随即露出了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我母鸡。” “畜牧业?” “不是,我是说我不知道。” 乔冉:“…” “暂时没想好,就是大致找到思路了。” “什么思路。” “我母鸡。” 乔冉拿起茶杯,继续魂游天外,选择忽视秦游的存在。 秦游不以为意,他虽然没有大概思路,可是却有了大概方向,这个方向还没有很明确,但是他至少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钱,权,声望,这三样无疑是世家门阀混到今天的三种手段。 而这三种手段又是互通的,破解了任何其中一个手段,就如同雪崩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看应该从哪里介入找个切入点。 凤七和贺季真走了进来,前者笑道:“三少爷,完工了,您去审吧,叫张初阳的那商贾,已经叫我和贺老三治的服服帖帖的。” “哦,好,带来吧。” 凤七回头喊了一声,俩骑司将死狗一样的张初阳架了进来。 这家伙脸色发白,浑身还湿漉漉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啪”的一声,秦游一拍桌子。 就这一下子,直接给张初阳吓瘫了,水迹顺着裤腿就开始往下流。 秦游捂住了鼻子:“这家伙羊水破了?” 凤七回头就是一脚:“吸回去!” “吸…吸回去?”跪倒在地的张初阳磕头连连:“小人知错,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小人…小人做不到啊。” 秦游满面无奈:“闭嘴。” 张初阳老老实实的闭嘴了,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怕了。 他是真的怕了。 他现在别说开口如实招来了,就是让他上吊他都不带犹豫的。 骑司…太可怕了! 就在刚刚,俩人进了牢房,其中一个二话不说,给他身上的骨头能拆的都拆了,痛不欲生,生死两难。 拷打,是可以拷打,问题是你倒是提问啊,哪有光拷打不提问的。 这也就算了,骨头都没接上,又给他绑凳子上,脸上铺着布巾灌水。 这滋味,他八辈子都忘不了。 好不容易有了喘息之机,他是喊着爸爸求着饶,问吧,赶紧问,问什么我说什么。 结果呢,结果这俩王八蛋说了,不用和他们开口,他俩就是确保自己一会见了世子爷老老实实回答就行。 成啊,怎么不成,那赶紧送我去见世子爷吧,还是不行,没到点! 最终,他被折磨了一个多时辰,因为这俩天杀的王八蛋的意思是为了确保自己一会如实招来,所以…继续折磨,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这也就是说,这俩人不是负责提问的,就是负责保证自己一会能够老老实实回答问题,然后就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暴行! 这种花活,张初阳头一次见识。 啥也不问,也不用说,就是拷打你,你就是想说都没用,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你要是说我一会肯定如实招来,那也不行,人家不信。 反正,就是各种收拾。 现在张初阳想死,赶紧问完话给自己一个痛快的就好,这罪,他是真不想遭了。 秦游看向贺季真:“就这么个怂货,竟然敢给本世子挖坑?” “就是他,最早寻上了李太白,说是要献铜于恩主。” “哦。” 秦游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张初阳:“南宫风吟指使你的?” “不,不是,是,是工部右侍郎慕容千鸟。” “一个工部右侍郎,让你害当朝世子,这种事你都敢干?”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吃了猪油蒙了心,悔不当初,是小人…” “别说那些废话,我问你,慕容千鸟虽然是右侍郎,却是没什么权利的工部右侍郎,而你明显就是个野路子出身的商贾,根本不是出自世家门阀,一个是没什么权利的工部右侍郎,一个是如今风头正盛年轻俊俏帅气逼人的越王府小世子,你竟为了前者坑后者,我采访采访你呗,你到底怎么想的?” 张初阳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茫然:“世子爷,小人,小人没听懂。” “哪句听不懂?” “帅…帅气逼人是何意。” “怎么的,本世子不够帅气逼人吗。” 张初阳是真没听懂,不过还是猛点着头:“您…您帅气,您是帅气。” 秦游乐了,抱着膀子:“还有呢。” “对对,逼人,您是逼人。” 秦游打了个响指:“给老子揍!” 凤七和贺季真同时出脚,加上俩骑司,上去就是一顿踢。 一时之间,屋内惨叫连连。 秦游气的够呛:“死到临头还敢趁机埋汰我,真是不知死活。” 看热闹的乔冉问道:“帅气逼人是何意?” 凤七一边踹一边乐道:“我记得,我记得,两年前在花船时,我家三少爷与飞云殿下去花船,想了此名号,三少爷是帅气,飞云殿下是…” “闭嘴!” 凤七闭上嘴了,老老实实的继续踹张初阳。 贺季真目光莫名,他貌似又学会了一个新词,想了想后叫道:“大家用力,踹死这个逼人!” 秦游:“…” 贺季真猛然回头,看了眼秦游的脸色,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第一千七十三章 我也是 其实揍不揍都无所谓了,张初阳本来就打算和盘托出。 随着鼻青脸肿的张初阳讲述,众人也渐渐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张初阳不是出自世家门阀,但是却和另一人有牵连,兵部的左侍郎尚志廉。 这小子的二姐就是尚志廉的小妾,因为这层关系,老家赣州的张初阳才在京中商圈中混的风生水起,官场上的人,多多少少会给些面子。 值得注意的是,是官场上的人,而不是朝堂上的人。 兵部是不遭文臣待见,不过是朝堂上的大佬才有资格不待见,普通的文臣嘴上说着不待见,真要是见到了兵部的大佬比如侍郎之类的,那也得麻。 可实际上呢,尚志廉虽然宠爱张初阳的二姐,但是却并不骄纵张初阳,反而还特别讨厌他,禁止他打着自己的名号在外面经商敛财。 也是情理之中,张初阳主要是做皮肉生意的,除了妓院花船还有赌坊。 赌坊就有大量的现钱来往,也就是三个月前,有个高门大阀的管事找到了他,银票兑换现钱。 张初阳比较善于钻营,一来二去之后就知道了这管事是慕容家的。 之后又打听到了慕容千鸟这老小子也好这一口,慕容千鸟毕竟是右侍郎,平常想吃喝嫖嫖什么的,也没办法遮人耳目,这一下和张初阳碰面了,算是彻底解放了天性,张初阳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隔三差五就送些姑娘到慕容府中。 值得一提的是,好这一口的不止是慕容千鸟,还有一些其他文臣,文人傲骨吗,得维持人设,所以平常只是憋着,又通过慕容千鸟,张初阳结识了不少京中官员。 能开妓院赌坊的,自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平日里走的近的商贾,肯定也是一个德行。 就这样,这群商贾在慕容千鸟的指使下不断收铜,再送到城外的几处庄园内。 直到秦游也开始大肆收铜后,慕容千鸟指使张初阳去坑李太白。 当时张初阳也害怕,就秦游这个帅气的逼人可不是他区区一个商贾能够得罪的。 可慕容千鸟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提了裤子就不认账,要么坑李太白,要么弄死他全家。 当时慕容千鸟已经提供好了“跑路”的路线和官引,元日前就能跑路,最终张初阳就这么做了。 至于南宫风吟,张初阳知道这么一号人,但是没见过,更没听慕容千鸟提过,关于其他的世家门阀,同样一无所知。 不过作为商贾,张初阳却敏锐的发现了一件事,暗中收铜的不止他们这群商贾,还有其他商贾和其他产业,这些人应该是出自世家门阀,或者被南宫风吟等世家门阀所趋势,如果单单靠张初阳这么一群人,绝对无法重创夏京的金融系统。 秦游听过之后,让骑司给这张初阳带下去了。 至于这家伙是死是活,秦游根本不在乎,不过十之八九是死定了,时候早晚罢了,肯定会明正典刑。 “怪不得只弄死一个慕容千鸟,张初阳等人根本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价值。” 秦游翘着二郎腿,揉了揉眉心:“线索又断了。” “不见得。” 贺季真坐下后说道:“恩主,他们将现钱都送往了城外的庄子中,这些庄子都是商贾名下的,不过却被慕容千鸟给暂时借用了,之后您也收铜,他们又将铜运到了京中,那么多铜钱,又是入城又是出城的,不可能是白日运送,应是夜晚,而夜晚由京卫守门,京卫岂会没有察觉,定是受了上官的指令视而不见,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至少能揪出一个兵部的人。” 乔冉点了点头:“不错,京卫是八大营的人,每营都有一名云麾将军指使,除此之外,想要毁铜,只能熔,即便熔了,也不可能彻底销毁,做这种事,需要场地,不可在京中,只能在京外。” 秦游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其实再追查下去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明摆着就是南宫风吟这群世家门阀干的了,心证就足够了,物证完全没必要,能动他们的话,仅靠心证就行,不能动的话,铁证如山也没用。 再说那兵部将军,就算找到了也没用,兵部的将领都有一种特殊癖好,那就是被文臣或者世家门阀当傻子刷。 很多事根本参与不到核心中,却最后被拿来顶锅,很有可能只是得了授意,并不知道那些进进出出的马车拉的是铜。 最主要的是秦狰现在虽然是番薯守护神,可名义上还是八大营的话事人,这件事内部调查就行了,大张旗鼓的话,最后还是老龚头和自家大哥挨骂。 至于找到融铜的地点,同样没有任何意义,就和抓嫖娼似的,要么你就抓现行,去了之后光抓个“床”有个屁用,床也不可能告诉你刚刚谁躺在上面蛄蛹半天。 天色已经放亮,秦游走出了屋子,站在院子之中,感受着瑟瑟寒风。 “兴隆元年。”秦游目光幽深:“夏朝,中州,兴隆,难呐。” 乔冉站在了秦游身侧:“陛下以此为年号,并不是要在今年根除弊病,而是以此为起点。” “嗯,也是,万事开头难,步子迈出去了,总比原地或者后退强。” “不能退。”贺季真难得的露出了正色:“恩主,乔统领,谁都可退,唯独你二人不可退,若进,则一往无前,倘若退了,便是万丈深渊。” 秦游嗯了一声:“老三说的有道理。” “是啊。”乔冉转头看向贺季真,笑道:“已与南宫风吟势同水火,如何退,退了,南宫风吟等人更会得寸进尺甚至赶尽杀绝。” 秦游又嗯了一声:“老二说的也有道理。” 乔冉瞅了瞅秦游。 最近他也在想外号,给秦游想个外号,好报自己被称为“乔老二”之仇,可死活想不出来,没秦游那天马行空的脑子。 “哦对了,以后叫你乔老二啊,还是秦老二啊。” 乔冉哭笑不得:“陛下赐了姓,应是叫秦,不过熟知之人,还是以原名相称吧。” “那好,还是叫乔老二吧。” “我是说原名,不是乔老二。” “秦老二。” “是乔,乔老二!” “哦,乔老二。” 乔冉:“…” 气的够呛的乔冉冷哼了一声:“有时,某真想教训你一顿!” 贺老三冷笑一声,挡在了秦游面前,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我也是。” 秦游:“…” 第一千七十四章 绿化种植老能手 辰时到了,秦游准备回书院。 毕竟是大年初一,秦游准备回去好好陪着父亲秦烈、二伯秦麒、廖文之、斐云荣、荣姐、以及飞云公主等人。 回京之后就麻烦不断,总是东跑西颠的,这些自己所在乎和在乎自己的人,很少团聚,除了斐云荣,荣姐,以及飞云公主。 谁知披风都系上了,骑司来报,说是有一人自称南宫府家的人,要见一面秦游。 秦游拧着眉:“慕容千鸟派人暗中跟踪我,竟知道我在骑司衙署,而非是越王府或是书院!” 贺季真面色剧变,与同样满面莫名的乔冉对视了一眼。 二人都是高手,除了武艺高强外,更是尾行方面的专家,从书院到刑部大牢,再从刑部大牢到慕容府邸,最后回到骑司衙署,这一路,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尾随之人。 这也就是说,南宫风吟派遣在暗中跟着秦游的人,一定是个高手! 贺季真返身从兵器架上拿出了一把短刀,塞在了后腰上,贴着墙边离开了骑司衙署,看样子是去寻找这个高手了。 乔冉也是满面忧色,轻声交代了几声身旁骑司,让他们离开衙署寻找可疑之人后,看向秦游。 “大过年就见到南宫家的人,真晦气,带进来吧。” 秦游说完后,走回了屋中。 乔冉不敢离开去寻找可疑之人,他知道凤七有点靠不住。 倒不是乔冉不相信凤七,他毫不怀疑这家伙会为秦游挡刀。 问题是凤七的脑子多多少少有点大病,再一个是这家伙是战阵上的熊罴之士,武艺这一块并不是强项。 南宫府的人被带上来了,身材纤细,竟然是个女人,只不过带着面纱,看不清长相。 秦游和乔冉也没想到,居然是个女人。 惊堂木都拿起来了,秦游一看是个女人,只好放下。 他倒不是怕吓着人家,还是怕一拍之下,这女的一叫唤再吓他一跳。 “小女子南宫九,见过殿下。” 女人的声音略显沙哑,很有磁性,虽不甜美,却带着几种莫名的感觉,仿佛在耳边轻声呢喃一般。 “堂下何人。”秦游到底还是将惊堂木拍了下去,“啪”的一声:“见了本官,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难不成…你是个大丑逼!” 南宫九轻笑一声,将面巾摘下了。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 美,很美,绝对是个美人胚子,可脸上,竟然从左眉眉角到右耳有一道长长并且极为骇人的疤痕。 就好似一块璞玉被一把菜刀狠狠剁在了上面一样,令人着实惋惜不已。 要是没这道伤疤,这南宫九,绝对是倾国倾城的佳丽。 可惜,天意弄人,菜刀专门砍璞玉,死猪专门拱白菜。 南宫九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戴回了面纱:“小女子怕吓到世子爷,这才不敢露出真容,还望殿下莫怪。” “没事,习惯了。”秦游冲着身旁的凤七努了努嘴:“这家伙也有一道疤。” 抱着腰刀的凤七没好气的说道:“三少爷,她可比小的丑多了。” 南宫九看向乔冉,蹲身一礼:“小女子见过秦统领。” 乔冉面无表情,既不说话也不回礼。 南宫九又冲着凤七施了一礼:“见过陈将军。” 凤七微微一愣,紧接着一拍额头,乐了:“是如此,本小的升官了。” 秦游满面无奈。 他见过人过人家说本官升官了,也见过别人说本官升官了,或者是本将本帅升官了,还是头一次听说“本小的”升官了。 秦游目光落回南宫九的身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得亏你是个女的,今天大过节,本世子心情不好,就想揍揍南宫家的人,你要是个男的,现在已经满地打滚叫爸爸了。” 南宫九面无惧色,轻笑道:“殿下说笑了,这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呢。” 秦游撇了撇嘴。 凤七插口问道:“三少爷,小的一直不懂一件事,为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 “你怎么总问这些没营养的问题。” “小的这不是好奇吗。” “斩来使降低信用分,信用分太低没办法开战。” 凤七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觉得很有道理。 秦游抱着膀子:“行了,刀疤女,说吧,来干毛的。” “有事相求。” “等会,回答我个问题先。” “殿下请说。” 秦游眯起了眼睛:“南宫风吟,暗中派人跟踪了我,对吧。” 南宫九微微摇头:“小女子不知,不过以我对爹爹的了解,他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暗中跟踪当朝世子,爹爹不会如此武断的。” 秦游面容微变:“南宫风吟是你爹?” “是。” 乔冉冷声道:“胡说八道,南宫风吟膝下七子,四男三女,为何本统领未听说过你。” “小女子深居简出,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秦统领未听过岂不正常,更何况,小女子虽以大父称家父,却无血缘关系,我的娘亲本是家父所纳小妾,二十五年前,娘亲与府中马夫苟合,这才生下了我。” 乔冉愣住了,信息量太大,一时没捋明白。 秦游哈哈大笑:“蚂蚁森林就是图一乐呵,绿化种植,还得看咱南宫大人啊,哈哈哈哈。” 南宫九落落大方的说道:“小女子并不以此为耻,殿下若想激怒我,大可不必。” “没没没,朕没有。”秦游乐呵呵的摆着手:“我没想激怒你,就是觉得南宫大人隐藏的太深了,怪不得脑袋那么大,感情是喜洋洋拍摄现场啊。” 说到这里,秦游突然止住了笑容:“既没派人跟踪我,你为何知晓我在骑司衙门,南宫九,你可知道,私下跟踪当朝世子,算得上是图谋不轨!” “殿下误会了,非是南宫家跟踪于你,只是家父说了,元日至,世子殿下无非是在寒山书院、越王府、骑司衙署三处罢了。 秦游面色剧变:“南宫风吟还有这神机妙算的本事,算出了我在骑司衙门?” “殿下又是误会了,寒山书院、越王府、骑司衙署,爹爹分别派了一人,加上小女子,共计三人。” “靠!” 秦游猛翻白眼。 他刚刚还真以为南宫风吟有料事如神的本事,感情是撒网捞鱼谁碰着算谁的。 ps:先上传七章,一会回来再更三章。 第一千七十五章 看穿 南宫九,就连乔冉和骑司都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本就是南宫家的人,脸上有又着这么明显的特征,竟然无人得知,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古怪的事情。 更不要说,世家门阀最是注重“门风”,南宫风吟作为一家之主,小妾给自己绿了,非但给人家的孩子养大了,还让这姑娘称呼自己为爹,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 除了没心没肺的凤七,乔冉和秦游的目光之中,满是狐疑与戒备。 本来,南宫九这一番话,他俩绝对不会信的。 可正是因为这谎言太容易揭穿了,也太不过脑子了,反而让这二人起疑。 信也好,不信也罢,人都来了,肯定是要问问来意的。 “刀疤女,我着急回去吃饺子,咱开门见山,有话快说。” 秦游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不是因为对方是女人,或是名不见经传,而是因为他重视对方。 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林家,京中林家,京中林家林霄,前朝朝请郎。” 秦游没听明白:“那根葱?” 乔冉冷声问道:“为何要提林家家主林霄?” “京中缺铜一事,林家参与了,林氏商号,买通夜间守门城门的京卫与城门朗,每到子时过后,将城外熔过的铜送到京中。” 乔冉瞳孔微缩:“为何要告知我们这些。” “家父让小女子代为转达。” “本统领是问你,为何,要告知我们此事!” 南宫九笑着重复道:“家父只是让小女子代为转达。” 乔冉猛然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南宫九面前,双目如冷刃一般逼人。 “本统领,问你最后一次,为何,要告知我们此事!” 南宫九面无惧色:“家父,只是让小女子,代为转达。” 乔冉一甩手臂,手中抓住了短兵靖海,满面冷酷。 南宫九的双眼如同一波永恒不动的秋水,身体也是不动分毫。 秦游面色阴晴不变。 他想过南宫风吟会出手,只是没想到,这一手,来的这么快,又是这么阴险! 之前在皇宫外,南宫风吟就和他说过要和解,也可以“允许”他除掉一部分世家门阀。 秦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不知道南宫风吟打的什么主意,他只知道,自己要去做南宫风吟不愿意让自己做的事,那么这件事,肯定是做的对了,只要不顺敌人的心意就好了。 可现在,这阳谋却用了出来。 秦老大因京中缺铜一事大为恼火,肯定要一追到底的。 结果随着慕容千鸟来了个新年开门红,骑司和刑部的线索全部都断掉了。 可就在这时,南宫风吟派人来了,给出了新的线索,或者是直接给出了案犯。 那么问题来了,查不查这林家? 查的话,正中南宫风吟下怀,不管是这老家伙真想和解,还是想要利用自己,都如了对方的意。 可要是不查,总不能就这么放过林家吧,缺铜这事,京中百姓,尤其是北市的百姓,年都没办法过了,别说秦老大, 秦游一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 “南宫家!”秦游也站了起来,来到了南宫家面前,眯起了眼睛:“林家,与慕容千鸟,合力筹划了京中缺铜一事?” “不错?” “昨日夜间,有一人去了刑部大牢警告慕容千鸟,是你们南宫家派去的人吧。” 南宫家笑而不语,虽未回答,却没否认,等于是给出了答案。 秦游突然笑了,哈哈大笑。 回到了凳子上坐下,秦游止住了笑容,竖起大拇指:“绿植能手南宫大人果然好算计,抓了慕容千鸟,他迟早会给林家供出来,你们却用了手段逼死慕容千鸟,结果却不是为了灭口,而是将慕容千鸟本来应该告诉我的事通知我们。” “也不见得。”乔冉也坐了回去,冷笑道:“你们逼慕容千鸟,怕是他将你们南宫家供出来。” 南宫家摇了摇头:“不,慕容大人岂会这么做,他身死,亲族未必会遭受牵连,可若他在身死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比如胡乱攀咬我南宫家,那么他的亲族,必死!” 秦游一指旁边的凳子:“坐。” “谢殿下。”南宫九落落大方的坐在了凳子上,面纱之下的面容,始终古井无波。 “你刚刚说有事相求,说吧,什么事。” “二事,一事为我南宫家,一事,小女子私下相求。” 秦游面带不解:“你不就是南宫家的人吗。” “不如殿下先听小女子说我南宫家之事可好。” “说。” “动林家时,世子殿下务必要四处宣扬,告诉外界,是我南宫家告的密。” 秦游眼底略过一丝异色:“为什么?” “因为小女子知道,殿下聪明绝顶,定不会乖乖就范,一定会追查林家,可又心又不甘,势必会大肆宣扬此事。” 秦游凝望着南宫九,表情莫名:“不错,我是打算这么做。” 说的是实话,刚刚秦游已经决定要追查林家了,为了给南宫风吟添堵,准备之后大肆宣扬,说南宫家是二五仔,其他世家门阀信不信无所谓,反正能添堵就行。 南宫九笑道:“小女子果然料中了,殿下一定要这么做,只有这么做,才可让其他世家门阀知道,此事,与我南宫家无关,是小世子殿下污蔑我南宫家。” 乔冉猛然一惊:“你们南宫家,已经放出风声,是也不是。” “不错,昨日,家父已派人送出了数十封信件,说是得知了小世子已经追查到了林家,很快就要动手,而昨日在皇宫门口时,家父见了小世子一面,小世子威胁家父,会将这盆脏水,泼在家父头上。” 乔冉倒吸了一口凉气,凝望着南宫九,眼眶暴跳。 秦游苦笑了一声:“这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抓林家,也得抓,不抓林家,也得抓,抓了之后,如果告诉别人是你们南宫家通风报信,就坐实了我要污蔑你们南宫家,如果不说是你们南宫家通风报信,我的算盘也落空了,你们南宫家,最后都会抽身事外。” “正是如此。” 秦游摸着下巴的胡子茬,默不作声,一时之间,竟有一种被这个女人看穿的恐慌感。 对方说的是“小女子果然料中”了,而不是“家父果然料中”了。 “南宫九,这一切,是你算计的,还是,南宫风吟算计的?” 南宫九并未回答,而是笑着说道:“再说私事,小女子想要拜托殿下,务必,除掉南宫家…” 说到这里,猛然之间,南宫家双眼露出了滔天的恨意:“务必,杀掉家父南宫风吟!” ps:第八章,一会还有两章,去吃饭。 第一千七十六章 南宫九 南宫九话音落下后,秦游目瞪口呆,凤七歪着脑袋,就连高冷的乔冉,脸上都呈现出了几何图形。 五秒钟过后… 十秒钟过后… 第十五秒的时候,秦游突然爆笑出声,一发不可收拾,凤七和乔冉也跟着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南宫九也跟着笑,只不过是浅笑,仿佛刚刚说拜托别人弄死自己“爹”的不是她一样。 秦游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凤七就笑了几声,觉得没啥意思就开始尬笑了,只为捧场,而且他也不知道笑点在哪。 乔冉倒是笑的很克制,望着南宫九,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 的确是很好笑的一件事,甭管是不是亲生骨肉,姓南宫,跑到骑司衙署,拜托小世子一定弄死南宫风吟,何止是不可理喻,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秦游足足笑了好一会才止住了笑意,望着南宫九:“这是我今年听到最好笑的事了。” 南宫九微微颔首:“殿下舒心就好。” 话音一落,秦游突然一拍惊堂木,满面阴沉:“你当我是凤…当我是傻缺?” 南宫九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小女子知殿下心中所想,不信不要紧,有朝一日定会信。” “我信你个娃娃鱼。” “不妨,小女子与殿下打个赌可好。” “打赌?” “不错,输了,小女子手刃南宫风吟,不劳您出手,赢了,殿下拼尽全力除掉南宫风吟。” 秦游眯起了眼睛,足足凝望着南宫九半晌,这才开口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是真话,你真的想要让我帮你除掉南宫风吟,除此之外,为何你会如此笃定我会相信你所说。” “那殿下赌是不赌。” “不赌。” 南宫九微微一笑:“既然不赌,那小女子就告辞了。” “慢着!”秦游咬了咬牙后骂了声娘:“你知道我好奇对不对,因为我好奇,所以不会轻易放你走。” 南宫九根本没起身,点了点头。 “好吧,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么肯定有一天我会相信你所说的话。” “那殿下,赌么。” “赌!” “那就说定了,说来也是寻常,无非人心罢了,因为殿下会好奇,好奇小女子为何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好奇之下,就会派人调查小女子的身世,殿下异于常人聪明绝顶,顺着小女子的身世去查,就会查到一些旧事,查到了旧事,自然就会相信小女子所说,相信了,这赌,小女子就赢了。” 秦游低下头,喝了口早已冰凉的茶水,心里苦笑连连。 先不说南宫九是不是真的想要弄死南宫风吟,至少,接下来他会按照南宫九所说的去这么做,调查这个女人,调查出所有信息,也正是因为好奇,才会说出“赌”这个字,事事,都让对方料到了。 秦游抬起头,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一抹笑容,让南宫九的眼底略过一丝诧异。 秦游乐道:“你以为你什么都料到了对不对。” “小女子不敢,只是…猜测一番罢了,恰好,每每猜测之事,都如心中所想。” “哈哈哈,你以为你很聪明,了解人心,比我聪明,但是本世子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有一件事,你没有猜到,没有算到,我秦游,也不如你想的那么笨。” 南宫家望着满面得意笑容的秦游,站起身,施了一礼:“还望殿下明示。” “哈哈,因为我秦游,把自己说的话当放屁一样,我和你赌个屁赌,老子根本不认账,哈哈哈,没料到吧。” 秦游满面自得,仰天大笑。 南宫九表情古怪,乔冉脸色有点发红。 这哪是秦游比人家聪明,明明就是不要脸好不好。 只有凤七满脸佩服。 三少爷果然是三少爷,不愧是您,厉害啊。 南宫九的脸上呈现出了某种不易察觉的失望之色。 回到座位上,她淡淡的说道:“赌与不赌,又不紧要,待殿下查到了小女子的底细,自然会相信刚刚所言,信了,就会寻求小女子助您一臂之力,可惜,到了那时,小女子却无能为力。” “不需要。”秦游耸了耸肩:“你不知我长短,我不知你深浅,不是一路人,不上一个床。” “你会寻我的,迟早罢了。” “我偏不寻你,你能怎么的。” “你不寻我,自然难以除掉家父。” 秦游挑了挑眉:“好吧好吧,你的确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直接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吧。” “我说了,殿下会信吗?” 秦游微微一愣,沉默几秒后,摇了摇头。 “这便是了,小女子即便说了,殿下亦不信,反倒是说出口后,即便您查了,证实了,也会心存疑虑,可若是小女子什么都不说,您查到的任何事,都会认为是真的,既如此,小女子为何还要说。” 秦游苦笑了一声:“明白了,这次是真的听明白了,姑且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也想除掉南宫风吟,但是又不想自己动手,所以一定会勾起我的好奇心,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个对吗,勾起我的好奇心。” “您看,让小女子说中了吧,现在,您已是信了那么一两分。” “我…” 猛然之间,秦游突然意识到,自己非但被勾起了好奇心,甚至隐隐有那么几分相信对方所说的了。 乔冉突然冷声说道:“你究竟是谁!” “南宫九。” “你这样的人物,为何骑司从未听说过!” “骑司,曾打探过斐国飞云公主的下落,打探到了吗,骑司曾前往东海刺杀一家二姓,得手了吗,骑司,也曾追查越王府二世子秦文殿下的下落,寻到了吗?” 乔冉怒不可遏:“你…” 言下之意,你骑司,并不是全知全能。 南宫九在这位几乎夏朝大部分官员都惧怕的骑司首领面前,面色如常,轻笑道:“倘若骑司知晓小女子,那代表我不过是寻常人物罢了,既是寻常人物,等闲视之,小女子,又岂会在这里坐了这么久。” 说完后,南宫九站起身,向着三人分别施礼。 “殿下,秦统领,陈将军,小女子告辞,元日安康。” 第一千七十七章 好奇心 南宫九离开后,秦游与乔冉异口同声。 “查!” 一人喊了一声“查”后,二人又相视苦笑。 乔冉叫来了两个骑司,让其暗中跟着南宫九,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回了南宫府。 秦游颓废的坐在了凳子上:“好厉害的人物。” “此女非是等闲之辈,对人心的把控…”乔冉连连摇头,苦笑道:“南宫家,竟有这样的人物。” “还有刚刚注意到她说的话没,看她那意思,给林家卖了,并且提前放出风声这件事,是她想出的主意。” “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不通,南宫风吟是南宫家的家主,采纳此女的计谋,想来这南宫九在南宫家举足轻重,可既是如此,又为何说要杀了南宫风吟。” “不知道。”秦游揉了揉太阳穴:“都让她说中了,的确是好奇,好奇死了,但凡听了她的话的人,肯定会好奇的。” 凤七呵呵乐道:“小的就不好奇。” “你真的不好奇?” “都不晓得她说的什么鬼话,为何要好奇。” 秦游望着凤七,突然有些羡慕这家伙了。 “有的时候也不知道七仔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要是真傻吧,有的时候你挺聪明的,要是假傻吧,你装的和真的似的。” 凤七乐道:“小的可不傻,小的只是觉得好多事毫无意义。” “什么意思?” “小的只是您的护卫,听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懂,看那么多做什么,又解决不了,小的只要给您保护好就行了,其他事,与小的无关。” 乔冉哭笑不得:“凤七兄弟大智若愚。” “我觉得他像大于弱智。” 秦游撇了撇嘴,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凤七是不傻,只是不过脑子,之所以不过脑子,是因为他不想过脑子,仅此而已。 所以,这是一个明明不傻但是却能活成傻子的人,而这样的人,一般都会活的很开心。 正当秦游想要找凤七取取经的时候,贺季真回来了。 满身风雪的贺季真进来后,将刀往凳子上一扔。 “恩主,奇哉怪哉,四处都看了,并无可疑之人,难道暗中之人身手如此高绝,丝毫蛛丝马迹都未留下,竟能在暗中跟着咱们一夜还不被发现。” 乔冉刚要开口,秦游故作满面失望之色:“就说你业务不行吧,人家都在暗中跟着咱们这么长时间,你居然什么都没发现,这不是饭桶吗。” 贺季真满面颓废之色:“没想到中州还有如此身手之人。” “以后没事少睡点觉,多练练武艺吧,真以为自己是尾行第一人了。” “门下再去查探!”贺季真较起了真,抄起刀又跑走了。 等贺老三离开后,乔冉看着秦游,若有所思:“你不相信那南宫九所说,根本不是越王府、书院、骑司衙署各派一人?” “我不知道。”秦游摊了摊手:“让贺老三多查一遍也好,而且那南宫九善于洞悉人心,摆明了是故意引起我的好奇心所以才找上门来,如果真是三处地方每一处都有南宫风吟派的人守着,以南宫九的性格,不可能做无用功赌这三分之一的几率。” “有道理。” 乔冉也站起了身,出门交代骑司去了,让人马上去查南宫九的底细,甚至还让两个骑司去一趟涠江也就是南宫家的老家调查了解一下。 秦游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算了,不想这些了,先回书院吃顿饺子吧,补个觉,晚上还要参加宫宴。” ………… 南宫九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泰安坊中,一直回到了南宫府外。 门子见了南宫九,毕恭毕敬的施礼后赶紧将门打开。 南宫家的老家在涠洲,只有少部分嫡系子弟在京中,府里显得有些冷清,没有太多的丫鬟和仆人,南宫家入府之后,遇到了几位管事。 这些在京中也是颇有脸面的管事将腰弯的低低的,态度极为谦卑。 带着面纱的南宫九径直走向了正堂,而此时的南宫风吟只穿着一身里衣披着袍子。 正堂铺设了地暖,倒是不寒冷,可历来注意形象的南宫风吟非但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还醉醺醺的,桌上温着一壶将军烈。 听见了脚步声,南宫风吟抬起头,双眼显得有些迷离。 “轻…轻衣回来了?” 南宫九没有开口,只是微微蹲身施礼。 南宫风吟露出了略显痴傻的笑容,吐出了一个字---舞。 南宫九关上正堂房门,没有奏乐,跳起了百戏舞。 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轻盈妙曼的身姿翩翩起舞。 南宫风吟轻轻打着节拍,自饮自酌。 妙曼的身姿越舞越快,而南宫风吟看的如痴如醉,也在不知不觉将将一壶将军烈喝到见底儿。 猛然之间,南宫风吟突然将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似是想要扑过去。 也就是在此刻,南宫九仿佛早已料到一般,突然转过身摘下了面纱,满面冷笑。 南宫风吟面露骇然之色,身体猛然止住,蹬蹬蹬连退数步,极为惊恐。 “你…你…” 南宫九发出刺耳的笑声,满面快意之色,随即带上面纱,转身推开了正堂房门走了出去。 南宫风吟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抽动肩膀,无声饮泣。 而已是回到卧房之中的南宫九,脱下了衣衫,进入到了装有滚烫热水的木桶之中洗浴。 只见修长的胴体之上,竟有数之不尽的伤疤,后颈、肩部、胸口、腹部、腰部、后背、双腿,就连双脚也是如此,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全是利器所伤,每一道伤疤,并不是深可见骨,而是正好切开了皮肤留下疤痕,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骇人至极。 浴桶之中的南宫九,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脑子中回想起刚刚南宫风吟吓的如同失了魂一般的模样,咯咯娇笑了起来。 泡了片刻,南宫九站起身来,换上了轻衫坐在了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微微皱着黛眉。 紧接着,拉开了抽屉,南宫九拿出了一把精美的匕首,看了片刻后,又将抽屉合上了,喃喃的开了口。 “秦游,你可莫叫本姑娘失望。” ps:今日份第十章。 第一千七十八章 宫宴 书院之中,秦游美美的吃了顿饺子。 吃饱喝足后又好好睡了一觉,直到申时才起床。 穿衣,洗漱,简单吃了两口后,秦游带着凤七前往了皇宫参加宫宴。 书院中不少人都受邀参加了,包括两位王爷,不过这群人走的早,秦游属于是算好了时间才去的。 斐云荣写了一天的信,秦游哭笑不得。 给南宫奢写信说两句祝福话就好了,竟然还有陶蔚然以及二十多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一问之下,倒是有些印象形象,无非就是一些族老、舟弓手、山民等。 见了面或许会认识,但是名字叫不出来,光说也根本没印象。 吻了一下斐云荣的额头,秦游带着凤七和贺老三前往皇宫了。 其实从很多事上都可以看出来夏朝挺穷的,或者是说皇帝挺穷的。 有的时候,节俭,可能只是因为穷。 毕竟是夺了昌朝的国,很多事都会拿前朝来做比较。 要知道宫宴在前朝可是经常有,除夕、元旦、上元、端阳、中秋、七夕、重阳、冬至、万寿,都会有宫宴,宫廷还设有专门管理饮膳的机构和人员,不仅对皇帝饮膳、筵宴设立专档,还将重要的筵宴定为制度。 再一个是吃的也早,下午两点就开始,秦老大这边要晚上才开始弄,估计是怕去的太早吃的多,规模也没那么大,酒水限量,都是从醉云阁哪的,赊了一年多的账,现在还没结款。 秦游到了的时候,刚好臣子们开始入德麟宫,算是踩着点到的。 也就是这时秦游才发现,臣子比较少,无非是几部尚书和一些老臣,大多数都是一些老头。 找了还算相熟的闻人泰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些老头都是世家门阀的人。 秦游难免想到要是在宫宴中下毒的话,是不是能解决一部分问题? 事实上还真不是如此,首先这些老头只有一少部分家主,大部分都是代表,比如直系子弟等等,就算都是家主,也全被毒死了,各大世家能够火速选出新的家主,就好像这群王八蛋天天什么都不干光生孩子似的,一个成年雄性世家子,至少有五六个孩子。 世家门阀内部经过数千年的传承,早已有了极为完善的制度,别说家主死了,就是死之前都选出继承人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宫宴很无聊,菜看着精致,味道也就一般,没什么年味,有点像是商务餐,除了武将连吃带喝外加往袖里装外,那群文臣和世家代表一直端着。 秦老大提杯,他们就提杯,秦老大开口,他们就开口,就是不知道秦老大驾崩的话,这群人会不会跟着陪葬。 在这个期间,秦玄带着一群公主们出来了,说说吉祥话。 这还是秦游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公主,也就是自己的“堂姐堂妹”。 等公主们被秦玄带下去的时候,秦游终于熬到了重头戏,一群宫女们出来了,开始奏乐跳舞。 秦游大失所望,估计这群宫女们也是前朝留下的二手货,年纪都是三十往上,戴着面纱,身材普通,甚至有好几个还有小肚腩,估计长相也普通。 秦老大登基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是节俭还是其他原因,没选过妃子和宫女。 对于这一点秦游还是比较佩服的,换了其他人成了皇帝,第一个想法肯定就是先把后宫编制弄满。 宫宴两个字就可以形容,无聊。 值得一提的是,秦游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的看向对面的南宫风吟。 而每当秦游望过去的时候,南宫风吟就会举起杯,脸上带着笑容,隔空致意或是敬酒,秦游也会偶尔回个抹脖子的动作。 秦游身边坐着的是秦玄,后者低声说道:“南宫风吟老狐狸为什么总是对你笑?” “宫宴的酒菜试毒了吗,那老东西不会想毒死我吧?” 其实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秦游的屌丝本质了。 刚刚他还寻思要不要毒死这群老东西,结果现在反而怀疑别人和他有一样的想法了。 秦玄侧目看了眼秦游:“你吃醉了吧?” “im fine thank you。”秦游突然想起一件事,低声说道:“南宫风吟不是成了太子少师吗,之前来宫中教你读书了吗?” “来了啊。” “教授什么了。” “就是一些四书五经,不如书院有趣。”秦玄问道:“堂兄,之前听说南宫风吟成为太子少师是因为父皇要还他个清白,让骑司查验南宫家的产业,有收获吗?” “没。” 秦游摇了摇头。 当初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可以用对付梁子义和姜栋的手段对付南宫风吟,结果发现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骑司倒是查了,问题是没过两天民间就出现了一种声音,狡兔死走狗烹! 如果单单只是民间也就罢了,骑司要查南宫家,一定会引起其他世家门阀的警觉,估计没等查出个什么呢,暗中可能已经开始乱套了。 这也让秦游明白,想要对付世家门阀,至少对付南宫风吟的话,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是用不了了,得用一种近乎于堂堂正正的手段才行,或是阳谋,或是通过其他方式对南宫家进行打击。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要对付的是南宫风吟,可实际上并非如此,每个世家门阀都是南宫风吟,每个世家子也都是南宫风吟,或者是说,南宫风吟,和每个世家子,都是世家门阀。 不过秦游并不灰心,因为他很幸运,当今圣上是秦昭,自己的大伯。 如果天子是秦玄的话,秦游就等于是在原有的难度下点了超级加倍,也可以理解为超级送死。 “对了堂兄,之前你在北城墙和我说,要与父皇提出让我再在书院里求学一阵子,你和父皇谈了吗。” “忘了。” “你…”秦玄顿时拉起了脸:“你怎能这样。” “大哥,陛下是天子,不是隔壁王伯伯,合着我随便拎两斤苹果直接拉开衣柜的门和他说就行了?” “在书院时你怎么不提?” 秦游翻了个白眼。 当时大家正在才艺表演,自己光顾着紧张斐云荣千万别穿帮,哪有心思提这茬。 “那你一会你寻个空子,和父皇提一提好不好。” 秦游心不在焉:“看看再说吧。” 秦玄微微一笑:“你可莫要忘了,若是我去了寒山书院继续求学,那些世家门阀就不敢轻易动书院了。” ………… 南宫九不是女主,男配的未来老婆。 第一千七十九章 公主殿下 秦游侧目,看着秦玄,带着几分困惑。 自从回京后,几乎很少和秦玄见面,见了面也爱搭不惜理,更是从来都没有提过世家门阀之事。 可听这小子的话,对方是知道自己和世家门阀开片? 秦游压低了声音:“你说世家门阀不敢轻易动书院,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除掉世家门阀吗,我在书院,他们就不会攻讦书院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单挑世家门阀?” “父皇和我说的啊。” “陛下?”秦游一脸古怪:“我以为陛下每次见你的时候只是为了锻炼身体,陛下还和你说这种事?” “为何不说,我是当朝太子,虽不观政,每日议政殿所讨论的政事却是要记录下来送到东宫之中让我过目的。” 秦游乐了。 他还以为秦老大给秦玄散养了,原来还没有放弃治疗啊。 秦玄继续说道:“前些日子瀛贼使团的事,父皇就和我谈论了一些,也就是那时父皇才下定决心铲除世家门阀,当时父皇很气愤,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宁尊外寇,不重黎民,世家门阀,该死。” “宁尊外寇,不重黎民。” 秦游低声念叨了几句,乐不可支:“这不是体现了世家门阀高尚的国际主义精神吗,哈哈。” 秦游发现秦老大还真是个宝藏男孩,总是悄咪咪的看穿事物本质。 世家门阀还有一些朝堂上的臣子,的确是令人齿冷。 东海的百姓不知冤死了多少,可这些人站的远,离的远,瞧见了,转过头,视而不见。 瀛贼使团进京了,一个个和伺候爹似的,张口闭口国际精神大国风范,就这种人,秦游是见一个砍一个。 “让我去书院吧。”秦玄央求着说道:“宫中太无趣了,整日在东宫听着那些文臣们在孤面前指点江山,只会讲四书五经,半部论语治天下,我想笑,不敢,怕他们找父皇告状。” 秦游哑然失笑。 半部论语治天下,试问,那些文臣们,那些从地方调上来的文臣们,他们自己信这句话吗? 自然是不信的,可依旧这么说,因为这是他们最大的依仗,他们是士族、文人、儒生,是既得利者,将儒学推崇的越高,他们的位置也就越稳,真要是流行起来学好物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种话,他们就没什么存在感了,哪有资格天天比比划划。 “其实这个时机你去书院并不好。” 秦游正色的说道:“你是太子,你去了寒山书院,非但不能让世家门阀有所顾忌,反而会因你这个太子去了寒山书院从而让他们找到把柄,明白了吗。” 秦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倒也是,凡事皆有利弊。” “我要对付的可是一群老狐狸,这群老狐狸贼着呢。” “堂兄怕了?” “怕到不至于,主要是得小心翼翼的,就你瞅瞅对面那群老棺材瓢子们,哪个不是七老八十的老狐狸。” “这话我倒不认同,孤是觉得,年岁越老,越糊涂,也越是讨人厌。”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玄还下意识扭头看了眼远处主位上的秦老大。 “乱说,越老人就越精明,你看世家门阀的家主,都是上了岁数的人吧,还有上官鄂,都说上官鄂才智无双,他要是再年轻个三十岁,他能当这宰辅吗,不也是岁数到了吗。” 秦玄呵呵乐道:“那去河边抓个王八多好,王八年岁更老,让这王八当宰相吧。” 秦游惊为天人,举起酒杯:“来,为这句话干一个。” 正当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唠嗑打发时间的时候,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跑到了二人身后。 秦游在战场上待的久了,似是有了某种感应一般,猛然回头,吓了身后人一跳。 “呀!” 来着身穿华丽宫装,长的如同瓷娃娃一般,见到秦游回了头,连忙施礼:“堂兄。” 秦游连忙起身道:“华阳殿下?” 华阳殿下本名秦妙竹,几位公主之一。 其他的公主,秦游没印象,也是第一次见,但是对于秦妙竹,却是如雷贯耳。 秦玄有多不受秦老大待见,秦妙竹就有多受秦老大宠爱,众多公主中最为受宠的,没有之一。 虽然长的和个十五六似的小姑娘似的,实际上秦妙竹已经二十有一了,早就过了待嫁的年纪,迟迟未嫁,据外界传闻,一个是因为自身眼光高,再一个是秦老大不舍得。 事实上两个原因都有,秦妙竹虽然一副我见犹怜如同受惊小兔的模样,却是这么多皇女之中最为出彩的,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曾作出了几首连夏京文人都赞赏有加的诗词。 除此之外,夏京中所有的善堂和几处药房都是秦妙竹让宫女们开的。 每当有流民聚集京外的时候,这些善堂就会带着粮食到城外发放,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已经持续了快十年。 至于药房,不是不盈利,而是经营方式太得民心了。 百姓去抓药,有钱就放几个铜板,没钱的话,扔几个鸡蛋,几捆绿菜,都行,只要是家中真的有人病了,药房的郎中都会给抓药,真要是什么都没有,也行,先赊着,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再送来。 秦老大一直没有将公主嫁给世家子的习惯,也没有这先例,但是可以这么说,一旦秦老大放出声说要将秦妙竹嫁出去,世家门阀肯定得挤破头皮过来提亲,成不成都好,总得试一试。 在此之前,秦游还真没见过秦妙竹,以前不干人事,秦老大自然不让他接触秦妙竹,现在开始干人事了,也没什么机会,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秦妙竹四下看了眼,俏脸红扑扑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姐。”秦玄赶紧让开了位置:“刚刚就未见你踪影,怎地了?” 秦玄虽然是太子,但是年龄比秦妙竹小上一些。 秦妙竹冲着秦玄微微一笑,随即看向了秦游,咬了咬嘴唇,脸色更红了。 “堂兄,今日宫宴,怎么没有见到骑司的乔统领呀。” “乔老二?”秦游一脸古怪:“殿下找乔冉?” 秦妙竹点了点头:“宫人都说,堂兄与乔统领走的近,能帮我将这个香囊送给乔统领吗。” 说完后,秦妙竹面红如血,将一个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香囊塞在了秦游手中。 “和他说,元日安康,多谢堂兄。” 施了一礼,秦妙竹提着裙角,满面红晕的跑开了。 第一千八十章 香囊 秦游满面呆滞,望着手中的香囊,不明所以。 秦玄则是微微叹了口气。 秦游转过头:“那个…公主过年送别人香囊,正常吗?” “正常。” 秦玄突然一把夺过香囊,塞在了怀里:“来来来,堂兄,孤敬你一杯。” “本世子不想喝。” 秦玄楞了一下:“堂兄为何自称本世子?” “那你跟我称什么孤。” 秦玄脸色一红,连连摆手:“口误,口误。” 这事以前秦游和秦玄探讨过,没外人的时候,不要自称“孤” 不是因为拿不拿架子,而是秦游觉得这对秦玄不好。 他认为所谓孤,就是孤家寡人,古代等级太过森严,所以像王公贵族真正的身边人少之又少,而这个“孤”,也代表着地位的尊崇,在高处,孤独的高处。 对于典故,礼制,传统,秦游不懂,他就觉得这种称呼似乎带着某种“心理暗示”,和亲近的人,如果再用这种自称的话,那就会变的真“孤”了。 这就和单身狗似的,总自称“本狗本狗”的,那么可能一辈子就是个单身狗,而且也会被别人误会这人脑子有点问题。 对待其他人,秦玄称孤就算了,对待自己应该亲近的人,这么自称只会拉远距离,至少在秦玄这个年纪不能这么自称,尤其是在书院,面对那些大儒,自称孤,不是错,但是会让廖文之等人讨厌这小子。 这一点秦老大做的就很好,不是特意的,而是自然而然,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面对秦麒与秦烈,除了装b外,很少自称朕,代表着亲近。 越是亲近,就越不应该在乎这些代表身份阶级的自称。 也好比秦游和斐云荣似的,躺在竹床上,一个说殿下赶紧整麻溜地吻我,另一个说本宫不得劲儿,这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都什么情况了,要么叫爹爹要么叫夫婿,叫本宫或是殿下多疏远啊。 所以对这种事,秦游比较在乎。 “说正事,公主送外臣香囊,正常不正常。” 秦玄目光有些闪烁:“正常。” “正常个屁!” 秦游赶紧压低了声音:“秦妙竹,华阳殿下,连我都听说过她的大名,足金足赤的大夏第一公主,文采斐然声名在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什么要大过年的送乔老二香囊?” 秦游可是知道,送东西是有讲究的,要是送乔老二两斤大葱的话,他不会多想,问题是这可是香囊,公主,夏朝最受宠的华阳公主秦妙竹送的。 “哎呀,堂兄想多了,香囊罢了,回头我也让阿姐送我一个。” 秦游四下看了眼,招了招手,给同样受邀参加宴会的贺季真叫了过来。 “老三,香囊这玩意有说道吗?” 贺季真坐下后直接说道:“礼记.内则,男女未冠笄者,鸡初鸣,咸盥漱,栉縰,拂髦总角,衿缨,皆佩容臭。” “说大白话。” “表达情意。” 秦游看向秦玄:“还想忽悠我?” “堂兄多虑了,这香囊,香囊…香囊,也防虫嘛,就好比佳节之日…,对对对,比如端午节,农历五月是毒月,天气渐热,毒虫纷纷,驱病邪除瘟疫,不也用艾草、菖蒲等做成香囊挂在身上嘛。” “现在,大过年,寒风瑟瑟,你跟我说有毒虫,什么毒虫,夜王啊?” “会不会是…”秦玄双眼一亮:“会不会是因堂兄名声不好,阿姐视你为毒虫,让乔统领佩戴身上,寓意为离你远一些。” “有可能。”秦游深以为然:“香囊可能会辟脑残,你天天往书院跑,华阳殿下让乔冉离你远点。” 贺季真低声念叨了两遍“脑残”,学会了。 秦游又从秦玄的手里夺回了香囊:“你大姐给乔老二的,放你身上算什么。” 秦玄面色大变:“不可,不可不可不可,千万不要转交于乔统领。” “为什么?” “总之就是不可。” 秦游紧紧皱着眉头:“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烦什么人吗?” “文臣?” “也对,不过还烦另外一种人?” “比堂兄长相俊秀之人。” “额…对,带上这个,还有一种人。” “比你张狂嚣张之辈?” “额…再加上一个吧,还有一种人。” 秦玄想了想:“比你能言善辩才思敏捷者?” 秦游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这种人是挺讨厌的。” “你很讨厌我?” “你要点脸吗。” “那堂兄,我想问问…”秦玄问道:“你不讨厌谁呀?” “说正事。” “好,说。” “那什么,那个…”秦游一拧眉:“你怎么总打岔,搁这水呢。” “说你讨厌的人。” “对对对,就是擅作主张,自己老妈,自己妹妹,自己姐姐,自己老婆…不是,自己老婆不算,就是自己家里女性亲戚吧,都有自由恋爱的权利,可总有脑残擅作主张瞎掺和,我最烦这种人了。” 秦玄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堂兄说的脑残,是指我吧?” “是。” “脑残何意?” 贺季真福至心灵:“凤七。” 秦玄:“…” 秦游回头骂道:“把你那人中缝给我闭上,别插话。” 贺季真耸了耸肩:“恩主,我是帮您说话,华阳殿下赠予乔统领香囊,经你手转增,太子不应夺去。” 看向秦玄,贺季真笑道:“要不殿下您说说,为何不让我家恩主转赠,学生评评理如何。” 秦游是看出来了,贺老三不是帮谁说话,就是纯粹八卦。 “没什么可说的,总之别让乔冉那家伙烦我阿姐。” 秦游的八卦之火也熊熊燃起了:“没听说过乔老二提起过华阳殿下啊,而且是华阳公主主动送乔老二香囊,听你这话的意思,乔老二是个大舔狗?” 秦玄目光闪烁,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 越是这样,秦游愈加好奇。 其实对于这一点,秦游有些不太适应。 在后世的话,一群老爷们聚在一起,唠的除了游戏就是女人。 再看现在自己身边这群人,一年到头,没人提过女人,看见姑娘也不瞅上一眼,当然,除了凤七。 完了这家伙眼光还特另类。 之前在东海时就是,不说斐云荣和巫雪了,就说那些飞云女骑,哪个不是英姿飒爽大长腿,模样也俊俏。 结果呢,结果东海这群王八蛋天天和飞云女骑抢烤大虾,掰腕子,比举大鼎,最恶心的是,还让人家姑娘们抗圆木盖房子,他们自己倒是跑船舱里偷懒去了。 第一千八十一章 元日安康 秦玄这小子嘴巴硬的很,任由秦游软磨硬泡,就是不吭声。 秦游也懒得问了,偷偷溜出了大殿。 他知道乔冉也来了,只不过这家伙不喜欢这种场合,指不定又在哪里客串保安呢。 贺季真也跟了出来,见到秦游东张西望,问道:“恩主是在寻谁?” “乔老二。” 一处巡逻的禁卫走来,秦游拦在了这群人面前。 禁卫们纷纷行礼,秦游问道:“有人看到乔老二了吗?” 禁卫头子一脸困惑:“不知道殿下所言的乔老二是何人?” “乔冉,秦冉,骑司副统领。” “哦,原来是秦副统领,秦副统领在淮安宫制了个雪人。” 秦游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让禁卫们走了。 大家都在这吃吃喝喝,乔冉竟然跑去堆雪人去了。 毕竟是皇宫,除了禁卫就是妃子和宫女,乔冉是骑司副统领,属于是保安部副部长,倒是无所谓,可秦游没办法满哪溜达。 叫来个小太监,秦游让其去淮安宫将乔冉叫来。 秦游满脸八卦:“你说乔老二和华阳公主,是不是有一腿啊?” “不像。”贺季真从专业的角度分析道:“如果二人有私情,华阳公主为何不主动去寻乔统领赠予香囊,而是转交。” “你是说,舔狗不是乔老二,而是人家华阳公主才是?” “如果这舔狗二字是门下所了解的意思,那么就是如此。” “不可能吧,那华阳公主我看了,长的和充…不是,长的和个陶瓷娃娃似的,精雕细琢的,虽然走的不是轻熟路线而是清纯路线,但也绝对算得上是美女一个了。” “很美吗?” “美啊,主要是可爱,你不觉得可爱吗?” “可爱?”贺季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错,如此可爱的公主殿下,一拳打在她眼眶上,应会哭很久吧。” 秦游:“…” 秦游觉得直男已经不足以形容贺季真了,下水道还带个拐弯的地方,这家伙完全就是激光啊。 乔冉来了,溜溜达达的,和皇宫他家开的似的,人五人六的,路过的禁卫见到了还得低头恭敬的施礼。 “寻我有事?”背着手的乔冉,大过年的穿的还是一身黑色的长衫。 秦游将香囊拿了出来,嘿嘿一乐:“送你的,新年快乐。” 乔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如同白日见鬼一般望着秦游手中的香囊,失声叫道:“你他娘的送我香囊做什么,有何图谋!” 这是秦游头一次听到乔冉骂娘。 秦游哭笑不得:“不是我送的,别人送的。” “谁送的?” 秦游刚要开口,身旁的贺季真突然一低头,捏着衣角,挺大个老爷们竟然做出了一副羞涩的模样。 乔冉神色剧变,双目圆瞪,脸都吓白了。 秦游照着贺老三的小腿就是一脚:“你能不能别嘚瑟了。” 贺季真嘿嘿一乐:“门下怎地了。” 秦游看向乔冉,哭笑不得的说道:“华阳殿下送的。” “秦妙竹?” 乔冉眉头一皱,望着香囊,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沉声问道:“为何让你转交与我,又与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就说让我转交给你。” 乔冉哦了一声,接过香囊,面无表情,正好看到两个宫女路过,直接伸手拦住了。 看也不看一眼,乔冉直接将香囊给了其中一个宫女。 这名至少得四十开外的老资历宫女顿时满面惊慌失措。 “秦…秦统领,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奴家…奴家可是宫女…” 乔冉指着香囊,如同霸道总裁:“拿着!” 满面红霞的宫女声音如同蚊呐:“嗯。” 乔冉一指远处:“滚吧!” 宫女竟然不恼怒,咬着嘴唇,满面欣喜,抓着香囊跑开了。 秦游都看傻了。 这哪是霸道总裁啊,这是霸道畜生啊。 “大哥,你平常总在后宫里溜达?” 乔冉摇了摇头:“没有,为何这么问。” “你没溜达,为什么那宫女认识你?” “平日在宫中走动,宫女自然认识我。” 贺季真用手指怼了怼秦游的腰眼:“恩主,问正事。” “什么正事?” “华阳殿下。” “对对对,八卦,不是,正事。”秦游乐呵呵的问道:“华阳公主为何送你香囊啊?” 乔冉:“她钟情于我。” 秦游再次瞠目结舌。 明明是一句很不要脸的话,可乔冉说的是那么理所应当。 秦游不解的问道:“她不是眼高于顶吗,为什么会喜欢你?” “不知。” “那你怎么知道他喜欢你。” “因为她赠我香囊。” “那她为什么送你香囊啊?” “因为她钟情于我。” “那她…”秦游骂道:“靠,你说的不是废话吗,我是问你,她为什么会喜欢你,她可是公主,华阳公主。” 乔冉背着手,淡淡的说道:“华阳公主又如何,为何不可钟情于我。” “不是,她喜欢你啥啊,喜欢你装b装的圆,还是喜欢你穷?” 乔冉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傲色:“或许都有吧。” 秦游:“…” 要么说还是贺季真问到正题上了:“乔统领,那你钟情华阳公主吗?” “不。” “为何。” “不为何。” “可她是华阳殿下啊,便是连贺某都听过她的名号。” 乔冉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华阳公主又如何,我为何要钟情于她?” 秦游满面古怪:“等会,问你个事,乔哥你老实告诉我,你这辈子,还打算结婚吗,就是成亲,打算成亲吗。” “这是自然。” “华阳公主你都看不上,你能看上谁?” 乔冉露出了思考之色,最终微微叹了口气。 “也不知这中州大地上,又有哪个女子会有这般福气嫁于乔某。” 秦游和贺季真同时竖起大拇指,满面佩服。 乔冉呵呵一笑,同样竖起手指,而且还是中指:“元日安康。” 秦游刚要骂人,拐角处突然跑来一个人影,正是华阳公主。 “乔统领。” 秦游和贺季真齐齐后退一步,站在了看八卦的最佳距离。 乔冉转过身,面无表情。 华阳公主满面欣喜之色,施了一礼:“寻你好久,原来是在这里,元日安康。” 乔冉微微点头,面带几分不耐,竖起中指:“元日安康。” 第一千八十二章 冷面 秦游瞅了瞅乔冉,又看了看华阳殿下。 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巡视着,秦游突然发现,这俩人,好像还挺般配的。 其实所谓般配,就是分类。 帅哥和美女站一起,那叫般配。 可擎天柱与伏地魔站一起的话,那肯定是不般配了,不是一个物种。 帅哥和丑男,其实也不是一个物种,所以只有同一物种在一起才显得般配,因为人们第一印象看到的就是外貌,哪怕你满腹才华学富五车,你要是不把银行卡余额亮出来,那你肯定是丑男。 乔冉走的是高冷的范儿,身材挺拔,面如冠玉,尤其是那欠揍的气质,和谁欠他几贯钱似的。 华阳公主秦妙竹肤色白里透红,五官精致,眼睛笑眯眯的和月牙似的,一颦一笑都可爱的想让人照她脑门子来一杵子。 这俩人站一起,莫名的般配。 面对酷的堪比派大星似的乔冉,秦妙竹满面羞红,低着头问道:“香囊,你收了吗。” “收了。” 秦妙竹抬起头,满面欣喜:“真的呀?” “真的,又扔了。” 秦妙竹顿时咬住了嘴唇,满面委屈之色。 秦游都看不下去了,不过没敢轻易开口,他怕一开口就该没八卦可看了。 秦妙竹眼眶中都已经带着水雾了,抬着头:“为何扔了。” “香囊是赤色的。” 秦妙竹面带不解。 乔冉冷冷的说道:“与我衣色不搭。” 看热闹的秦游和贺季真面面相觑。 今天他俩算是涨见识了。 “你,你怎么这样。” “红配黑,倒霉催。”乔冉指了指秦游:“殿下说的。” 秦游:“…” 华阳殿下这才看到秦游,连忙施了一礼:“原来堂兄也在。” 秦游都傻眼了。 这么俩大活人,在这杵半天了,感情您从跑过来到现在一直没瞅着? “额…殿下…” 秦游话还没说完呢,秦妙竹又看向乔冉了:“那人家再缝制一个黑色的好不好。” “不好。” “为何?” “黑配黑,无命归。” “紫色?” 乔冉:“黑配紫,不得好死。” “蓝色?” 乔冉:“黑配蓝,非死即残。” “黄色?” “黑配黄,年少亡。” 秦妙竹一跺脚:“那你要我如何配?” “你不配。” 秦游惊为天人,这一刻,他恨不得跪地上给乔老二磕俩。 贺季真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泪水开始在秦妙竹的眼眶里打转,眼瞅着都快哭出来了,乔冉终于微微的叹了口气。 然后乔冉一指远处的花园:“要哭上那里哭去,元日,我见了晦气。” “你…” 秦妙竹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提着裙角跑了,洒下了一串串珍珠般的眼泪。 秦游彻底傻眼了,凝望着乔冉,足足才问道:“拥护点啥啊,这么明显的求偶,你都看不出来?” 乔冉冷声道:“我不配。” 秦游连说牛b。 这一声“我不配”,那表情,那语气,和人家不配似的。 结果让秦游更加懵逼的是,秦妙竹又跑了回来,站在乔冉面前,眼眶还是红红的,竟然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人家哭完了,不晦气啦。” 乔冉一拱手:“告辞!” “站住!”秦妙竹终于抬高了音量,紧紧咬着嘴唇,双肩都开始发抖了。 秦游吓了一跳,赶紧劝说乔冉道:“大哥你别闹啊,她要是嚎两句给陛下引出来,陛下一急眼再给你诛九族,你别忘了,你现在姓秦了,再连累老子!” 贺季真歪了歪头,这么算的话,天子诛九族…岂不是要同归于尽? 乔冉皱着眉看向秦妙竹:“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我偏不。” “哼!”乔冉一甩袖子:“舔狗!” 秦游嘴巴咧的大大的,灌了一肚子风。 贺季真满面得意,这是他交给乔冉的。 秦妙竹撅着嘴:“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公主请自重,尊卑有别。” “我…”秦妙竹跺了跺脚:“父皇已是允许我可挑选如意郎君的,你为何要这么对我,人家…人家只是想要平静的生活,不求你如何。” “抱歉,乔某身为骑司副统领,岂会平静。” “骑司也不怕,那…那人家可以偶尔经历一些刺激的事。” 乔冉理直气壮:“我没有钱。” “我不在乎。” 乔冉一指贺季真:“那殿下不如寻他,贺兄非但穷,平日也会没事打打你,刺激的很。” 贺季真傻笑着,一副“我行的”模样。 秦游照着贺季真的脚面就是一脚:“你特么还挺骄傲呢?” 贺季真无动于衷,冲着乔冉拱了拱手:“统领抬爱。” 秦妙竹看都没看一眼贺季真,眼睛就和长乔冉身上似的,气的呼哧呼哧的,突然提起裙角,学着秦游的模样狠狠的踩在了乔冉的脚面上,然后撒丫子就跑了。 秦游斜着眼睛看向贺季真:“你别告诉我,你他娘的真的会打女人?” “不会。” 秦游松了口气。 贺季真补充了一句:“但是为了恩主,门下可以学。” “去你大爷的,什么好玩意啊你学。” 一个身穿华服的老者正好从殿中走了出来,三人下意识望去,原来是一名世家代表。 可就在此时,秦游突然发现乔冉双目如刀,紧紧攥着拳头,脸上毫不掩饰的恨意。 秦游猛然一惊,悄声问道:“你认识他?” “不。” “那你这是怎么了?” “无碍,他是世家之人。” “是啊,我知道他是世家的人,可为什么你这么激动?” 乔冉低下了头,双眼渐渐黯淡,轻声问道:“我们,何时能将世家门阀除掉。” “这种事急不来,得徐徐图之。” “是啊,急不来。”乔冉的脸上,说不出的落寞,微微转过头看向了秦妙竹离开的方向,轻声道:“即便除掉了世家…不知还有多少恶事等着你我,这世道…真是该死。” 秦游面色莫名,望着乔冉,似乎理解了对方刚刚的举动了。 默默的叹了口气,秦游不再言语,望着缓缓飘落的雪花,幽幽道:“是啊,这世道,真是该死。” 乔冉伸出右手,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掌心中,似乎还残留着香囊遗留下来的味道。 第一千八十三章 不值 东海,郭城。 转眼间到了初八,与夏京不同,郭城的年味更重,百姓们欢欣鼓舞,每天唱唱跳跳。 这座在战火中崛起的中州大地最另类的城池,一切都井然有序的发展着,欣欣向荣。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两堵墙的外面已经满是民居。 郭城之内并没有商业系统,南宫奢完全贯穿了秦游当时随口说的那句话,靠海吃海,只有三大产业支撑,渔业、造船业、伐木业。 建设,建设,再建设,不计成本的建造,而支持郭城建设的,正是一艘艘从瀛岛归来的“私掠船”。 此时的三翼战船上,南宫奢与陶蔚然相视而坐。 二人裹着裘皮,不惧寒风,正在下棋。 陶蔚然落下一子,微微一笑:“那礼部的左侍郎连京城都未归,就这样晾着?” 陶蔚然口中的礼部左侍郎叫做吴不凡,是秦游海王身份刚暴露时朝廷派来安民的官员。 平了乱就要安民,而东海三道最不需要安民的地方就是郭城,结果这吴不凡从年前就一直待在郭城。 “左侍郎罢了,无妨。”南宫奢也落下了一子。 “诶呦呦,这可是左侍郎,还是礼部的,你这口气,仿佛说的是个闲散小吏一般。” “莫说左侍郎,便是礼部尚书又如何。” “倒也是。” 陶蔚然失笑。 可不是怎地,礼部尚书,礼部左右侍郎,在夏京还不是被世子殿下给一锅端了,要不然这吴不凡也不会上任。 “可究竟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如此晒着,不妥吧。” “何来的不妥,左侍郎只是安民,莫说几个月,就是十年八年,他也得受着。” “这话…” 南宫奢抬起头,微笑着说道:“陶大人,你是自己人,奢实不相瞒,有恃无恐之因也正是他是安民的官员,倘若朝廷派的官员接手郭城,奢倒也不敢如此怠慢,可如今都过了元日,朝廷却音信全无,足以说明了很多。” 陶蔚然坐直了身体,哪还有心思下棋了,心里略微这么一琢磨,明白了。 小世子临走之前,让南宫奢坐镇郭城不假。 可问题是,这是小世子的命令,小世子代表不了朝廷。 这也就涉及到了另一个问题,正常来讲的话,朝廷应该委派官员。 不管郭城以前是什么德行,别说就是一片土围子,就是一片荒地,如今有了造船厂,朝廷肯定要重视起来,而且还是无比的重视,该委任的官员一个都少不了。 除此之外,现在已经是过了元日,今年年初定是要筹建水师的,任何官员来了这座新城,只要不出岔子就可以积攒功劳,无过便是功。 而现在奇怪也奇怪在这,朝廷除了派了一些安民官,任何接手郭城的官员都没到,连知州都没来。 现在听南宫奢这么一说,陶蔚然越想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对郭城,难道朝廷就这么不管不顾了,还是说…小世子在京中的影响力如此巨大,如此重要的新城连朝廷都无法插手? 不过有一句话陶蔚然倒是认为南宫奢说的不错,在朝廷没有派知州等官员过来接手前,南宫奢就等于是这座城的王,别说侍郎了,就是尚书来了他也完全可以不鸟。 “不过见一见,倒是也好。”南宫奢落下一子:“封。” 陶蔚然苦笑不已。 下棋就下棋,说话就说话,下到重要的时候,你唠嗑,结果唠到重要的时候,你又下棋? 陶蔚然根本没心思下棋了,从暖炉上取了热茶,为南宫奢和自己倒下一杯后开口问道:“刚刚不说不见了吗,怎地又见了。” 南宫奢站起身,上了船头眺望远方。 “昨日,城中来了许多生面孔,身穿华服,神色倨傲,就连吴不凡都面带恭敬之色,想来,这些人应是从京中赶来,不着官袍,定是世家门阀了,今日一大早吴不凡想要上船,看来,是要带这些世家门阀之人与我详谈,也好,倘若来自京中,正好打探一番。” 陶蔚然微微叹了口气。 他觉得南宫奢挺可怜的。 因为小世子回京了这么久,就来过一封信,还是给他喷了一顿,这才导致了灭瀛一事。 从那之后,京中就再也没来过书信,仿佛小世子将这南宫奢给忘了一般。 陶蔚然是东平知州,东平那边也没什么事,隔三差五的就过来。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南宫奢很辛苦,每日只睡那么两个多时辰,虽不劳力却劳心,偌大的新城,事事都要他安排取舍。 “苦差事,当真是苦差事啊。” 陶蔚然喃喃自语了一声,替南宫奢感到不值。 就连那异族曹琥都去了京中,押送了那么多财货,想来是受到了封赏,可南宫奢… 张了张嘴,陶蔚然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他虽敬重南宫奢的人品,可许多话,说了,就容易为自己招灾引祸,南宫奢毕竟是小世子的门客,自己说些什么,就有了挑拨离间之嫌。 背对着陶蔚然的南宫奢没有注意到前者脸上的异色,叫来一个不义岛群贼,让他去将城中的吴不凡叫来。 原本陶蔚然是要避嫌的,可他也有些好奇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坐在一旁等候着。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吴不凡和一个身穿华服的老者上船了。 吴不凡倒还好,脸上挂着苦笑。 他已经“预约”了快十日了,从元日前就要见南宫奢,今天才见到。 换了别人,吴不凡早就动怒了,他虽是新官上任,可也是礼部的左侍郎。 可问题是南宫奢不是别人,人家恩主是“礼部”杀手,专磕礼部的人马,吴不凡还真没办法翻脸,非但不能翻脸,还得哄着,要不这家伙修书一封,指不定小世子又要开始折腾礼部了。 他可是知道的,别说他这侍郎,就是礼部尚书周伏虎,现在一听小世子这仨字都脑瓜子嗡嗡的,恨不得避着走。 可吴不凡身旁的老者,却满面冷色,上了船之后,先声夺人。 “好一个兵部校尉南宫奢,便是你兵部尚书龚大人也不敢如此怠慢老夫!!” 第一千八十四章 接旨 南宫奢是坐镇郭城不假,不过并没有“官方”指定,之前是工部的,秦游打了声招呼,让龚文华把他要到了兵部,虽然品级提了一些,可还是兵部的将领,而且还是那种放在京中上不来台面的将领。 南宫奢丝毫不恼怒,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微微扫了一眼旁边满面尴尬的吴不凡。 吴不凡被南宫奢这么微微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声。 老头姓鸠,鸠九渊,梓州大姓,夏朝了不起的世家门阀,鸠九渊也是鸠家的二号人物,真要是去了京城,如果龚文华见了,却是要礼遇三分,倒是没吹牛。 可吴不凡却也知道,南宫奢是个狠人,狠到骨子里的狠人。 就是这个狠人,举全城乃至全道的兵力,登陆瀛岛将瀛人灭了国。 吴不凡是文臣,也是安民官,这种事和他没关系,他也没去。 但是南宫奢回来的时候他见到了。 大船上除了财货外,还有成千上万的俘虏。 南宫奢亲自带着人一一甄别这些俘虏,找出了数百个重要人物,至于其他的,全弄死了。 那一幕,吴不凡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南宫奢一声令下,将上万瀛人推进了数个大坑之中,生生活埋,马踏三日之后立碑,祭奠东海被瀛贼害死的冤魂们。 这也是吴不凡不敢轻易得罪南宫奢的主要原因,他真的害怕哪天惹恼了这个煞星,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南宫大人,鸠大人…” 吴不凡话还没说完,南宫奢坐在了凳子上,似笑非笑的望着鸠九渊。 鸠九渊眯起了眼睛:“这就是你郭城的待客之道,你可知老夫是谁?” 南宫奢呷了口茶,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鸠九渊本就阴沉的面色更是增添了几分怒意,一甩袖子,腾腾腾走了过来,大马金刀的坐下了。 “老夫不远万里从京城赶来历经一月有余,连这元日都未在京中度过,竟敢如此怠慢老夫,今日辰时老夫便到了,想要上船,却被那些丘八阻拦,好你个南宫奢…” “砰”的一声,南宫奢突然将茶杯用力放在了木桌上,眉头一挑:“你口中的那些丘八,曾与我家恩主在战阵上三挡三决出生入死,便是我家恩主,也未曾以丘八相称过,此城,更是他们所建,来了此城,却不尊建城之人,若是下了船尸骨无存,可别怪本官视若无睹!” “你…”鸠九渊霍然而起:“你可知老夫是何人。” 吴不凡嘴里暗暗发苦,连忙打圆场道:“南宫将军,鸠大人,何必,何必至此啊。” 将鸠九渊摁到了凳子上,吴不凡冲着南宫奢苦笑道:“南宫将军,鸠大人不远万里从京城赶来,一路上舟车劳顿,又是冬季,到了郭城后又候了快一日,心里有些怒气也是情理之中,莫要介怀,莫要介怀啊。” 说完后,吴不凡又转头对鸠九渊说道:“鸠大人误会,误会了啊,南宫大人每日诸事缠身,非是故意怠慢了您,本就是武将,性子自然直率了些,何必动气。” “本就是武将?”鸠九渊冷笑道:“据老夫所知,这位南宫将军曾经,不过是个工部小小的郎中吧。” 南宫奢露出了一丝笑容:“那鸠大人,不知又是哪个衙署的大人,为何,本将未曾听说过。” “你说什么?!” 南宫奢又低头喝了口茶,表情不变。 吴不凡连忙解释道:“鸠大人已不在朝,本是前朝帝师,到了本朝,天子曾征辟…” 南宫奢抬起头,满面揶揄:“本朝的官,称前朝的官为大人,你这礼部的左侍郎,倒是有趣。” “你这不知礼数的粗野鄙夫,吴大人如何称呼老夫,与你何干。” “自然与我毫无关联,本将只是好奇罢了。”南宫奢放下茶杯,淡淡的说道:“本将无暇听你啰嗦,开门见山即可。” “你…” 眼看鸠九渊又要急眼,吴不凡赶紧说道:“南宫将军快人快语,好,那便开门见山,鸠家是做木材生意的,想要在郭城开几家铺面,所以想要和南宫将军商议一番。” “几家铺面。”南宫奢笑道:“仅此而已?” “还有匠人,这船坞和造船厂不是已经造好了吗,那么多匠人无处可去,不如卖给鸠家一个人情,调拨一些匠人到鸠家的木器铺子可好?” 南宫奢面色莫名:“木器营生,买卖的不过是一些家中摆设罢了,却要造船的匠人,莫不是…鸠家想要私自造船?” 吴不凡面色微变,刚要解释,鸠九渊却冷笑道:“是又如何,难不成这夏律,还不允许造船了么。” “自是没有此律,鸠家想要造船,自便,不过这匠人,还需你们自己去寻找,本将恕难从命。”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南宫将军这是何苦啊。”吴不凡陪着笑说道:“造船的匠人,足有数千,都是普通百姓,说是匠人,可不少人都是奴籍,又未在工部造册,即便现在造的船也是官船,与南宫将军也毫不相干,不如卖鸠家个人情如何。” “是与本将无关,不过我家恩主回京之前曾有交代,这郭城的军卒、木材、匠人…” “你家恩主你家恩主…” 鸠九渊突然出声打断,满面冷笑:“你家恩主是天潢贵胄不假,也平了这东海之乱不错,可莫要忘了,三世子也只是三世子,不是郭城知州,你南宫奢,亦是如此,老夫不怕实话告诉你,这郭城知州,朝廷如今应是已有了人选,如今朝廷已开朝,我鸠家子弟自会在京中活动,推举与我鸠家交好之人担任这郭城知州,倘若快了,说不定这新任知州已经奔赴而来,到了那时,你南宫奢,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休要不知好歹。” 南宫奢的表情终于有了几分变化,眼底,略过了一丝悲哀之色。 郭城,可以说是秦游带着大家一手一脚建起来,如今蒸蒸日上,可最后,还是要被其他人给摘了桃子。 与世家门阀,或者根本就是世家门阀子弟担任这知州,那么即便是朝廷筹建了水师,这水师,也终究是变了味道,与秦游最早的设想大相径庭。 “南宫奢,老夫知你脾性。”鸠九渊坐下了,脸上已是没了刚才那般怒气,幽幽的说道:“辗转多地,这官,做的也是起伏不定,可你依旧还是四处招惹是非,可你莫要忘了,你是三世子的门客,你不怕得罪我鸠家是不假,难道你就不怕…为你家恩主招灾引祸吗。” 南宫奢微微看了眼鸠九渊,表情有些古怪。 活这么大岁数了,南宫奢一直觉得自己就挺会得罪人的,直到遇到秦游后他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天。 就得罪人这事,南宫奢除了秦游,谁都不佩服,所以他跟清楚,自家恩主秦游根本不在乎得罪什么鸠家。 不过想是这么想,却不能说出来。 一时之间,南宫奢心中百味杂陈。 据对方所说的话,朝廷,应是想要全面接手郭城了,那些世家门阀和朝堂大佬,也应是费尽心机不让恩主继续染指郭城。 抬起头,南宫奢刚要开口,一个不义岛群贼跑了过来。 “南宫大人,城外来了一队人马,百十来个,背插靠旗,还带着一些官员,说是京中来宣旨的。” 鸠九渊面露喜色:“说曹操,这曹操便到,朝廷果然派人来接手了,哈哈哈哈。” 吴不凡微微看了眼脸上带着几分失落之色的南宫奢,无声的叹了口气。 自从来到尚云道后,这郭城是一天一个变化,而所有的变化,都是南宫奢劳心劳力的结果,可这一切,终究还是便宜了别人。 南宫奢心智坚韧,转瞬之间就想开了,对不义岛群贼点了点头:“我这就下船接旨。” 说完后,南宫奢深深看了眼船头上的“南宫”二字大旗,走了过去后,亲手将旗拔了下来。 鸠九渊冷笑道:“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竟还敢插大旗,可笑。” 陶蔚然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南宫奢的肩膀。 “兄弟,一会接了旨,跟老哥哥我回东平,咱们好好喝上几天几夜。” “不了,朝廷接手郭城,代表恩主在京中已遇阻力,奢接旨后还要速速回京受恩主驱使以尽犬马之劳。” 陶蔚然深深一拜:“南宫大人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 “知恩图报罢了。” 第一千八十五章 不薄 南宫奢等一群人下船的时候,红衣骑司也带着上百号人来宣旨了,正好到了船下。 鸠九渊站在远处,冷笑连连。 身旁的吴不凡,面色却有些莫名。 虽然文武有别,可吴不凡心里却是敬重南宫奢的,深深的替南宫奢感到不值。 可圣旨已经来了,红衣骑司身后又跟着那么多人,应该就是来接手郭城的文官班子,圣旨宣了之后,南宫奢也该带着亲随离开郭城了。 红衣骑司骑在军马之上,高声喊道:“南宫奢何在?” 南宫奢走了过去:“本官便是南宫奢。” 四面八方也走来了一群人,其中包括董昱与十多位年轻的书院学子。 董昱也是元日之前到的过程,已经办起了学堂。 他原来虽是国子监司业,可也算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三十余年,一看这模样,心底大致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连连叹息。 面无表情的红旗骑司下了马,摊开了圣旨:“南宫奢,接旨。” 南宫奢双膝跪地后,红衣骑司朗声开口。 “兵部营造丞主事南宫奢,忠勇无二允文允武国朝栋梁之材,为报君恩远渡东海平乱,屡立奇功大功于朝,此乃大功升正五品,灭国有功,赐县子爵八品开国县子之身,划原贯江源县为其封地,食邑五百户,主政郭城有功,为尚云道郭城知州!” 南宫奢猛然抬起头,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远处虽然不接旨但是却要躬身的人们嗡的一下乱了。 原本还一脸冷笑的鸠九渊脱口叫道:“什么,岂会如此?” 红旗骑司合上圣旨,道:“南宫大人,陛下还托下官给您捎句话,您且听着。” 说是陛下给捎句话,可声音却很大,深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南宫奢整个人都傻了。 自己,不但成了郭城的知州主政此地,甚至…还成了勋贵? 红旗骑司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说,他知你辛劳,可郭城初建,百般苦事千般操劳,别人,陛下放心不下,所以还得你来劳心劳力,平乱,灭国,都是大功,县子这封赏是有些恩轻了,不过待你回京之时,只要这郭城不出岔子,陛下会在你这县子前面加上这与国同休的四字。” “与…国同休?!”南宫奢彻底失态了,咧着嘴,足足半晌,突然一拳砸在了坚硬的沙地上,脑袋狠狠杵了下去:“下官南宫奢,叩谢陛下隆恩,定不辜陛下厚望。” 红旗骑司赶紧将眼眶血红的南宫奢拉了起来:“南宫大人,不不不,卑下应称您南宫爵爷才对。” 南宫奢脸上带着几丝恍惚之色,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身后的陶蔚然则是满面震惊,喃喃道:“夏朝,竟有了非国姓的勋贵。” 说完后,陶蔚然满面喜色,赶紧从怀里套出了一贯钱银票,上前塞在了红衣骑司的手中:“劳烦骑司兄弟,劳烦骑司兄弟了,骑司兄弟怎么称呼。” “甲六。”红衣骑司望着陶蔚然:“你是…?” “老夫东平知州陶蔚然。” “原来是陶大人!”甲六哈哈一笑:“正好,省的卑下去寻您了,世子爷有话带给您。” “三世子有话带给我?”陶蔚然微微一愣:“殿下还记得老夫?” “瞧您这话说的,世子爷嘱托下官了,这话,得一字不落的传给您,说的还不少呢,卑下光是背就背了许久,还让世子爷骂了几次。” “殿下他说的是?” 甲六清了清嗓子,尽量学着秦游的语气重复道:“老陶啊,这事我挺对不住你的,跟我忙前忙后的兄弟该升升,该赏赏,唯独落了你的,不过你千万不能误会啊,不是我没和陛下提起你老陶,而是你本来就是东平的知州,加上一直在东海混,尚云道的官员都烂透了,也不知道吏部的哪个王八蛋说你和方不二有亲戚关系,陛下本来打算诛方不二九族来着,让我拦着了,所以你这功劳啊,算抹去了,不过放心,我和陛下说了,一年后,最多一年后,只要东平不出事,至少给你提一级,放心吧,耐心等一年,就一年,不提你品级我就是王八蛋。” “殿…殿下!” 陶蔚然哭了,嚎啕大哭,如同月子里的娃。 最近他之所以老来郭城,就是惦记这事。 方家被诛九族,那是板上钉钉的事,虽说方家满门都让秦游给弄死了,可还有一些旁支的亲戚,朝廷肯定不会放过,说诛九族,那一个都不能跑。 而实质意义上,陶蔚然也是方不二的亲戚,加上是东平知州,和平波城离的那么近,外人不知情的话,肯定以为他和方不二关系特别好,加上还是亲戚。 所以陶蔚然连遗书都写好了,方家死绝后,他也没什么念想,也算是接受命运了。 可谁知,秦游到底帮他遮过去。 让陶蔚然哭的,不是秦游帮他遮过去,而是甲六说的这一番话,一番原封不动的话。 虽然不是秦游亲自说的,可从甲六的话语中,陶蔚然听到了内疚,听到了深怕他陶蔚然 “误会”的内疚之情。 堂堂的天潢贵胄,对他一个戴罪之臣内疚,深怕他一个戴罪之臣误会,这才是陶蔚然哭的原因。 “兄弟。”陶蔚然用力的抹着眼泪:“兄弟,老哥…老哥托你一件事,回京后…回京后务必告诉殿下,殿下大恩,我陶三尺…陶三尺永世难忘!” “好说,好说好说。” 甲六说完后,冲着身后挥了挥手,一群骑司走了过来,人手拎着一个包袱。 南宫奢拍了拍陶蔚然的肩膀,甲六说道:“三十二个包袱,一个不少,世子爷让卑下送来的,本应是马车,可世子爷非说马车不稳当,让我们骑司兄弟背着。” 南宫奢满面动容之色,伸手去接,可这么多包袱,哪能接的完。 “老夫看看,山长可是带来什么好东西。”董昱哈哈大笑走了过来,直接打开了一个包袱。 结果这一拆开,董昱满面困惑,望着甲六。 甲六说道:“殿下让我转告南宫爵爷,他手艺不好,就缝了一双袜子和一副手套,其他的,都是斐公子缝的,东海海风大,穿上厚袜子,带上厚手套,别得了冻疮。” 董昱拿出了包袱里的手套,回头看向南宫奢,面带羡慕:“殿下对你,不薄。” 南宫奢终于流下了眼泪,哭的稀里哗啦。 第一千八十六章 邪 包袱被一一打开了,除了手套袜子外,还有衣衫,厚靴,以及灌肠等吃食。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南宫奢一边拆,一边止不住的流泪。 不止他哭,陶蔚然也哭。 因为也有他的,除了一些日用品外,还有一张地契,甲六告诉他,这是京中一处房产地契,因为朝廷没有封赏陶蔚然,秦游觉得对不住老陶,在京中泰安坊买了处宅子,算是私人补偿给老陶的,将来升任到京中,或是不想干东平知州了,那就住在京中的宅子里,而这处宅子,就在越王府斜对面。 陶蔚然捏着地契,哭的死去活来。 南宫奢双手颤抖,拿着两封信,一封是斐云荣写的,过年的吉祥话,一封,是秦游亲自写的。 秦游写的内容不多,字迹歪歪扭扭,没说吉祥话,就说让他在郭城在辛苦一段时间,攒够了资历再回京,回京后就可以成为与国同秀的爵爷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远处的鸠九渊,双眼发黑。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这小世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南宫奢非但成了郭城的知州,居然还成了勋贵! 吴不凡心中百味杂陈,一时也不知是应喜还是忧。 作为礼部侍郎,他不喜欢郭城的“民风”,可作为一个男人,他敬佩南宫奢,若是作为世家子,他应是忧愁才对。 叹了口气,吴不凡终究还是走了过去,想要道一声喜,谁知有人比他更快。 明明年过六旬的鸠九渊,以极不符合年纪的速度跑了过去。 “南宫爵爷,诶呦,南宫爵爷!” 鸠九渊满面笑容,既慈善又喜庆:“恭喜,恭喜恭喜啊,老夫就说,南宫爵爷一看就不是凡人,果然,果不其然啊。” 南宫奢合上信件,微微闭上了研究,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平复了情绪。 可睁眼时又看到那一个个包袱后,眼泪再次划过嘴角。 转过身,看向南侧,南宫奢突然朗声道:“想我南宫奢为人愚钝资质平平,蹉跎半生毫无建树,却有幸遇明公…” 说到这里,南宫奢已是泣不成声,双膝跪在地上,朝着南侧方向施了大礼。 陶蔚然也跪在地上,紧紧抓着手中的厚布袜子和地契,跪倒在地,三叩九拜。 二人施完了大礼站起身,情绪依旧激动,鸠九渊刚要再次开口化解刚刚的“误会”,一个年轻人从甲六身后走了过来。 “你出自世家门阀?” 南宫奢回过头,微微一愣:“程先生?” 说话的人,正是程天豪。 小程同学对着南宫奢嘿嘿一乐:“山长说小子我虽然功劳捞的不少,封了个致果副校,可…” 话没说完,南宫奢略显震惊:“正七品?” “是啊是啊,正七品的。”程天豪满面自得:“见了山长第一面我就知道,跟着山长,准没错。” “你怎地也来了?” 程天豪苦笑道:“山长说我这封赏轻了,就是因为出身不好,是斐国那边来的二五仔…对了,南宫大人,您知道二五仔是何意吗?” 南宫奢哑然失笑:“大致知晓一些。” “哎呀,总之,小子觉得这七品武将已是做梦都会笑醒的好事儿,可山长说我出身不好,所以这封赏轻了,这不,山长让我来郭城给您打打下手,再多混些功劳回去。” 南宫奢微微点头:“不错,恩主事事皆为我等考虑。” “此事稍后再谈。”程天豪看向鸠九渊,拱了拱手:“敢问,这位老丈可是出自世家门阀?” 鸠九渊一听是秦游派系的,连忙回礼:“老夫鸠九渊,出自梓州鸠家。” “果然是世家门阀!” 程天豪双眼一亮:“再好不过,我家恩主说了,只要在郭城见到了世家门阀之人,只有二字。” 鸠九渊不明所以:“哪二字?” 程天豪突然一伸手指,指着鸠九渊厉声道:“打他!” ………… 夏京,骑司衙署。 秦游撮着牙花子,望着眼前的书信,面色极为古怪。 乔冉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刚刚他看了书信后,也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南宫九和她老妈…这么邪乎?” 秦游抬头望向乔冉:“这也太特么邪乎了吧!” 乔冉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要说在东海吧,骑司业务搞的是啥也不是,可要说在夏京,在主场,想打听个什么事,极为容易,尤其是关于世家门阀和官员,府邸之中不说都有探子吧,但是大多都有些联络。 南宫九的身份搞清楚了,还真说她所说,她有一万个理由弄死南宫风吟。 南宫九是个“混血”,她老妈不是汉人,而是番族,涠江那边的异族,原名娜赛绛,汉名娜轻衣,年轻的时候是异族部落中出美丽的少女,而且还是族长的女儿。 三十多年前,南宫风吟还不是南宫家的家主,只是长子,但是在世家门阀中有竞争力的还有其他直系子弟,如果长子嫡孙的能力不是那么强的话,也未必会成为家主。 中州大乱初时,当今天子也就是秦氏三雄中的老大秦昭,跑去南宫家拉投资,除了南宫风吟外,没人搭理他,不过因为南宫风吟的缘故,南宫家也给了一些粮草和军械。 之后秦氏三雄这支潜力股开始上涨,南宫家才加大赌注。 不过有一次秦老大日常被逼入绝境,当时情况比较凶险,困守几座孤城成了众矢之的,秦老大就写信开始求援,南宫家也收到求救信了。 那时候南宫家并不想派家族私兵过去,一个是人不多,再一个还得守着自己家的地盘,也就是这时,南宫风吟毅然决然的跑去了山上,找了一个大部落的族长,想要借兵救秦老大。 而这个部落的族长,只有一个要求,南宫风吟娶他闺女,也就是娜青衣,而且不能纳妾。 南宫风吟也特别讲究,为了帮秦老大,还真就同意了。 部落派遣了四千多战斗力奇高的蛮族青壮,过去给秦老大解围去了,不过秦麒先赶到一步,已经给秦老大弄出来了。 虽然没帮上忙,可南宫风吟得遵守承诺,迎娶娜青衣。 娜青衣是几大部落中最漂亮的姑娘,正常人肯定不亏。 可南宫风吟是世家子,娶个异族,还成了大妇,完了还不纳妾,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不过因为有异族撑腰,南宫风吟后来也成了南宫家的家主。 或许是飘了,也或许是因为娜青衣的父亲也就是部落族长亡故了,南宫风吟撕毁了当年的承诺,纳妾了,而且还是一纳就纳了十二个。 要么说异族的女人就是刚,当时一看阻止不了,也没说什么,等南宫风吟“出差”的时候,跑去勾引马夫了,而且还算好了日子。 南宫风吟当时根本不知道这个事,回来之后喜当爹,娜青衣怀孕了,这孩子自然就是南宫九了。 等南宫九出生后,南宫风吟宝贝的不得了。 南宫九也是自幼聪明,而且智商特别高,就是个女子,要是男子的话,未来当家主都没问题。 可直到十六岁的时候,也就是中州大乱刚结束的时候,娜青衣告诉南宫风吟,老东西,你养错了,这根本不是你闺女,是十六年前跑路的那个马夫的闺女。 这给南宫风吟气的,当场…就被娜青衣给揍了一顿。 娜青衣出身番蛮,伸手了得,南宫风吟根本不是对手。 如果单单只是揍了南宫风吟倒也无所谓,还用“针”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手段,直接给南宫风吟的肾脏刺破了,也就是说,老南宫没办法生孩子了。 仗着犀利的身手,娜青衣还给南宫风吟的几个孩子也强行不孕不育了。 也不杀人,就是玩,不让生孩子,让南宫风吟绝后,谁叫这老头纳妾。 南宫风吟的报复可想而知,几乎是凌迟一般,在娜青衣身上划了上百刀才让她流血而亡。 而这一切,当时都被才十来岁的南宫九看在了眼里。 所以南宫九才有一万个弄死南宫风吟的理由。 而南宫风吟没有“斩草除根”,或许是因为南宫九是南宫风吟身边最出色的谋士,也或许是十多年来早就有了“父女”感情,也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总之,这对并不算父女的父女相安无事了十来年,至少,外人以为是相安无事。 第一千八十七章 沙爹二人组 城南,骁字营。 骁字营不属于八大营,但是八大营的军卒有不少都出自骁字营,算是新兵训练营。 此时的白彪刚离开大营门口,大营校尉亲自相送。 等白彪骑着马离开后,校尉和旁边的副尉苦笑道:“这水师的白副帅倒是特异独行,如今非但成了副帅,亦是勋贵,可这平日跑来走去的,连个随从也没有。” 副尉回道:“诶呦,世子爷的人,似都是这般古怪,不过倒是可惜了,这白副帅没看上咱骁字营的儿郎。” “看不上也实属正常,陛下要筹建水师,自然要抽调各大营的精锐,白副帅别看其貌不扬,可是个猛将,私下打听了,前朝的时候在舟师,年纪轻轻的也是副帅,韬略咱不知,应是有的,这杀人的劲儿,麻利着呢。” 不说二人低声交流,只说骑在马上往城北走回书院的白彪,望着苍茫的大地,皱着眉。 白彪有些担忧,也有些惶恐。 今早,秦游找到了他,让他去各大营挑人,只要不是傻了吧唧的跑皇宫里挑选禁卫,京中各营各卫随便挑,凑够一万人先按前朝舟师的法子训练,过一段时间全弄到郭城组建水卒去。 白彪很担忧,因为以他的标准来看,基本上都不行,哪怕有入的了眼的,也小旗之流的老卒。 他也很惶恐,秦游给他的权力太大了,八大营,各卫,随便挑,反而让他顿感压力。 组建水师这件事,大家已经有了大致的一个方向。 东海那边,从三道征兵,不过实际上也就是尚云道,因为罗云道被杀的差不多了,广怀道也差不多是如此,唯独尚云道的民风比较“淳朴”。 不过这一筹建水师,少说也要三万人以上,不可能光从一个道征兵,所以还得从京中抽调一些。 原本秦游和秦老大说要至少二十万人来着,说是未来的征战在“海上”,秦老大觉得秦游有点脑残的迹象。 不是他没看过秦游绘制的世界版图,而是根本没什么概念,再一个是中州都没摆弄明白呢,先给凉戎和斐国研究好了再说吧。 绕了一大圈,来到了城北,眼看着快要过小河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拦在了小路上。 白彪连忙放慢了慢速,这才看到,是一女子,带着面纱,身形姣好。 “敢问可是夏朝水师白副帅。” 女子正是南宫九,肩膀上满是积雪,应是在这里站了许久。 白彪问道:“姑娘是?” “小女子南宫九。” 白彪翻身下马,脑子里回忆了片刻,自己认识的人中,姓南宫的,就一个南宫奢。 别看秦游和南宫风吟脑浆子都快打出来了,大家都跟着出谋划策,可这种事白彪不关注,再一个是秦游根本不和他聊这种事。 在秦游的认知中,砍人让白彪上就行,阴人的话,问白彪还不如问凤七了,再一个是秦游也不想让白彪了解这些破事。 “小女子冒昧。” 南宫九施了一礼。 白彪拱了拱手,走了过去,随即将披风解了下来,直接披在了南宫家的身上。 南宫九面色微变,本想打掉白彪的双手,可身体一时竟动弹不得,尤其是二人脸部距离还如此之近。 给南宫九系好了披风,白彪还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南宫家肩膀上的积雪。 南宫家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白帅…白帅知我是何人吗?” 白彪面无表情,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南宫九哭笑不得:“怪不得,我是南宫家的人。” “南宫奢?” “不,南宫风吟。” 白彪点了点头:“哦。” “你不知南宫风吟?” 白彪回忆了片刻,皱了皱眉,然后又摇了摇头。 南宫九好奇极了:“你既不知我是何人,为何要为我挂上披风。” “你穿的少,风大,雪大,你会冷。” 南宫九秀眉微皱,凝望着面无表情的白彪足足伴随,突然轻笑了一声:“白帅真是个怪人。” 白彪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你笑什么?” 白彪收起了笑容,和个二傻子似的,摇了摇头。 南宫九更加奇怪了:“你不问我,为何拦你?” “哦,那姑娘为何拦我。” “原本,我是想拦另一人,只是没想到见到的却是白帅。” “哦,告辞。” 白彪转身,准备上马。 南宫九哭笑不得:“你不问问我寻的是谁?” 白彪转头:“哦,谁?” “贺季真。” 白彪又摇头:“抱歉,不知是何人,告辞。” “慢着。”南宫九满面困惑:“你岂能不知贺季真?” 白彪依旧摇头:“贺姓之人,我只知一人。” “谁。” “贺老三。” “贺老三?”南宫九满面无语:“那不就是贺季真么,这贺老三,应是花名。” “哦~~~~~”白彪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就说,贺兄弟的爹妈为何连名字都不起,原来贺老三是花名。” 南宫九一脸懵逼。 贺季真陪着秦游去东海,待了一年多,认识白彪也一年多,结果,白彪连贺季真的真名都不知道? 南宫九来了兴趣:“你都不记别人名字么?” “我家殿下一直是这么叫的,我就以为,贺兄弟本就叫贺老三,正如乔老二一样。” “乔老二又是何…骑司副统领乔冉?!” “他叫乔冉吗?”白彪歪了歪脑袋:“在东海时,都称他为乔统领,世子殿下又叫乔老二,我以为他就叫这个名字。” 南宫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如此好笑。” 白彪抬了抬手:“你若是寻贺老…贺季真的话,我回书院帮你叫。” “不不不,小女子,对你倒是好奇了起来。” 白彪又是标志性的憨笑:“你好奇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们…我们走一走好吗,我只是,只是想找书院的人随意聊一些,可以吗?” 白彪拍了拍马头,轻声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就回,记得少吃些马厩里的草料,你又痴肥了一些,还有,不要去招惹乌月锥,这几日乌月锥性子大,也不要追着托尼跑,它会骂娘的。” 那马儿,竟然如同听懂了一般,用脑袋拱了拱白彪,随即撒开蹄子跑向了书院。 南宫九诧异极了:“它真的能听懂你的话?” 白彪挠了挠后脑勺,傻乐道:“我厉害吧。” 南宫九:“…” 白彪突然哎呀一声,问道:“险些忘了问,你寻书院的人做什么?” 南宫九张了张嘴,随即突然盈盈一笑:“我想杀了我的爹爹。” 谁知白彪双眼突然亮了起来:“那你就应寻我?” 南宫九反而愣住了:“为何?” “因为这事我熟啊。” 南宫九一脸呆滞。 见南宫九似是不信,白彪道:“就在船上,将我爹砍成两半,死的不能再死了。” 南宫九:“…” 第一千八十八章 吃冰 初春,雪未停。 白彪低着脑袋,默默的在前面走。 南宫九在右侧,扭着头,看着白彪黑黑的面庞。 她很好奇,好奇为什么白彪会随意答应一个陌生的女人走在城郊。 白彪注意到了南宫九的目光,扭头,傻笑一声,脚不停。 “你就没有什么事要问我的么?” 南宫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不相信白彪不知自己的身份,即便不知,也不可能不知道南宫风吟。 可不知为什么,她看着白彪,却觉得这家伙没有撒谎,对方,似乎真的不知道南宫家。 为了“利用”秦游,也作为南宫家的人,她暗中调查了关于秦游的资料。 秦游身边的每个人,每个人的底细,每个人的传闻,她都了解过。 而白彪,无疑是秦游的小圈子里最重要的几位核心人物之一。 可这样的人,却不知道南宫风吟,无疑是令人费解的。 要么,是秦游根本没有将南宫风吟放在眼里,懒得和身边的人过多讲述,要么,是没有和白彪讲述过。 南宫九知道南宫家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就连当今天子都不敢小觑南宫家,更不要说一位世子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秦游没有和白彪提及过南宫家。 可为什么不提,难道白彪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南宫九很好奇,好奇的要命。 漫天飞舞的雪花,白色的,亮晶晶的。 白彪的面庞黑堂堂的,棱角分明。 白与黑,似乎完美的融洽在了一起。 “白帅。”南宫家再次轻声说道:“小女子是问…” 白彪转过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即继续往前走。 南宫九不明所以,却未在开口,只是跟着。 足足走了半晌,白彪突然驻足,看向南宫九,摇了摇头。 “没有。” 南宫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没有。” “没有任何问题想要问你。” 面纱之下的南宫九张了张嘴,哑然至极。 至少一炷香之前我问你有没有什么要问的,结果走了这么久不说话,还让我禁声,原来这么久是在思考究竟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这样的人,南宫九是第一次碰到。 望着满面认真的白彪,南宫九怀疑这家伙是个傻子。 可转念一想,一个傻子,怎么可能会成为前朝舟师府帅? 南宫九困惑了。 她不说话,白彪也不说话。 不但不说话,也不再看南宫九了,而是看着飘落的雪花。 南宫九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和白彪沟通了。 原本,她是最善于与陌生人沟通的,窥探一个人的内心,引导一个人的内心,这就是她最为擅长的事。 可面对白彪,她突然发现自己最为擅长的,竟然没了用武之地。 白彪又开始迈动双腿,来到一颗柳树前。 柳树的叶子早已掉光,光秃秃的树杈下,挂着一根根雪白色的银条儿。 白彪突然一脚踹向了柳树。 “砰”的一声,树上的银条纷纷掉落,银条掉在了白彪一身。 白彪扒拉扒拉脑袋,抓起两根冰枝,将其中一指塞在嘴里,嘎嘣嘎嘣嚼的细碎。 将另一只递到南宫九的面前,白彪问道:“你渴吗?” 南宫九彻底傻眼了。 她现在严重怀疑眼前的这个家伙就是个傻子。 渴了,踹树,落冰,塞嘴里解渴? 这种二傻子一般的操作,属实让南宫九迷茫了。 “多谢,小女子不渴。” 白彪哦了一声,将另一根冰枝塞在了嘴里。 嘎嘣,嘎嘣。 南宫九见到白彪还要捡冰吃,哭笑不得的说道:“难道你不知,吃了冰,会坏了肚子么。” “是吗?” “自然是这样的。” “我渴了。” “那也不应吃冰,寒冬,应吃热食。” 白彪看了眼天空,随即乐了:“懂了,我将冰带回书院,用热水煮沸就好了。” 南宫九一脸你tm在逗老娘的表情。 你回了书院还吃冰做什么,直接喝水好不好? “我是说,吃冰,不好。” “我渴了。” “你可以在书院中食温水。” “哦。”白彪拱了拱手:“告辞。” 见到白彪真的转身走了,南宫九一跺脚:“等一下。” 白彪转头:“我要回去喝水。” “你…”南宫九柳眉倒竖,突然想上去踹一脚白彪。 “姑娘还有何事?” “白帅。”南宫九凝望着白彪,再次问道:“你当真不知我是谁,也不好奇我是谁么?” “不知道,也不好奇。” “为什么。” 白彪微微一笑:“你应不是什么好人。” 南宫九哭笑不得:“为何这么说?” “无端端守在书院外等候,却不进入,又知晓我与和乔老二以及贺老三的真名,肯定是私下打探过我们的底细。” 说到这里,白彪满面戒备之色:“别以为我傻,要知道即便是我,都不知乔老二与贺老三的真名,你却知晓,想来是心怀不轨之辈。” 南宫九想骂人了。 是个人都知道这俩人的真名好不好,朝廷恩赏后,京中都贴了告示的。 可紧接着,南宫九无比的好奇:“既你认定我是心怀不轨之辈,为何又要陪我一路走来。” 白彪露出了笑容,一种似是极为特意的笑容:“探探你的底细。” “探我的底细?”南宫九眼底略过一丝莫名之色:“那你探到了什么。” “没有,因为我不会。” 南宫九:“…”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路上白彪沉默寡言了,这家伙不是没戒备心,有,但是…没任何用,一路上不吭声,是在思考,思考怎么探自己的底细。 南宫九突然露出了笑容:“不如这样,你问,我说,我问,你说,如何,很公平。” 白彪捡起一根冰枝,塞在嘴里,嘎嘣嘎嘣的咬着:“好。” “你能不能不要吃冰了。” “哦。”白彪又捡起一根,塞在了嘴里。 “我讨厌这种声音。” 白彪:“嘎嘣嘎嘣。” 南宫九柳眉倒竖:“我讨厌这种声音!” 白彪:“嘎嘣嘎嘣。” 南宫九握着粉拳,近乎是低吼道:“本姑娘再与你说一次,我讨厌这种…” 话没说完,白彪直接拿冰枝怼在了南宫九的红唇上。 “解渴。” 隔着面纱,感受着冰枝的寒凉,南宫九深吸了一口气,强颜欢笑:“你在试图激怒我,对不对。” 白彪:“嘎嘣嘎嘣。” “本姑娘,岂会中了你的计。” 白彪:“嘎嘣嘎嘣。” “你试图激怒我,让我失去理智,从而…” 白彪:“嘎嘣嘎嘣。” “白彪!”南宫九满面怒火:“我说了,本姑娘…” “嗝~~~” 白彪打了个嗝,看向南宫九憨厚一乐:“我先问。” 南宫九一头雾水:“什么你先问?” “我问,你答,你答,我问。” 南宫九咬着牙:“好!” 白彪凝望着南宫九,皱着眉,双眼满是精光。 南宫九心里咯噔一声。 这一刻,白彪与刚刚判若两人。 南宫九不由屏住了呼吸,心中冷笑。 她终于知道对方玩什么把戏了。 故意装傻,故意激怒自己,趁着自己失去理智,从而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打探自己的底细! 这套把戏,她再是熟悉不过了。 白彪开口了,声音低沉,满面凝重。 “你…为何不爱吃冰。” 第一千八十九章 丫头 善于玩弄人心的南宫九,碰到了对手,处于崩溃的边缘。 至少,她自己觉得是碰到了对手。 眼前这个身材消瘦的黑脸汉子,同样善于玩弄人心,更善于激怒别人! 南宫九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通过深呼吸,来不断平复自己的怒意。 不能乱,不能怒,不能失了分寸,不能让眼前这个该死的家伙“得逞”! 足足过了好久,南宫九终于恢复了平静。 她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 对于这种同样“善于”玩弄人心的家伙,南宫九改变了战术。 嫣然一笑,南宫九语气平和:“因为我不喜欢吃冰,所以不喜欢吃冰。” 白彪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有道理。” “轮到小女子问了。” “你问。” 南宫九内心冷笑,脸上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你手刃了你的义父温雅,想来,心中应是很快意吧。” “是啊。”白彪露出了标志性憨厚的笑容:“用我家殿下的话来说,那就是老爽了,吃的饭食,香了,夜里睡在床榻上,安稳了,就是走路,也带着风。” 南宫九眼眶跳了跳:“温雅,可是教你读书写字兵法韬略的义父。” “是。” “不但教你读书习武,还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是。” “对你仁至义尽,视如己出。” “是。” 南宫九冷笑道:“那你说的便是假话,对你如此好,你杀了他,竟还会如此开心。” “是啊,我很开心。”白彪点了点头:“没错啊,他对我如同亲生一般。” “那你为何开心。” “因为我杀了他。” “可他对你好。” “你说的不错,他是…”白彪皱了皱眉,陷入了沉思,脸上突然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南宫九眉眼带笑,语气轻柔,轻声道:“他视你为己出,将你提拔为舟师副帅,便是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可最后,你却将他杀死,难道…难道你的心中,就没有愧疚之感吗。” 白彪的目光变的,瞳孔渐渐扩张,露出了一种极为迷茫的表情。 南宫九继续说道:“莫要忘了,你无父无母,这世上,对你最好之人,便是温雅了。” “你说的不错。”白彪闭上了眼睛,足足半晌这才张开,重重的叹了口气:“那我过几日给他立个碑吧。” 南宫九:“…” 白彪想了想,继续道:“还是算了,他死的很惨,尸骨无存,光有碑也无用…” 说到这里,白彪突然笑了,看着南宫九,满面得意之色:“我不止杀了温雅,我还杀了他的亲生儿子问问,如何,我很厉害吧。” 南宫九再次破防,大口大口的深呼吸着。 白彪捡起一根冰枝。 嘎嘣,嘎嘣。 嘎嘣,嘎嘣。 嘎嘣,嘎嘣。 “够了!”南宫九突然失声叫道:“够了够了够了,闭嘴!” 白彪满面关切:“你生气了?” “我没有。” “你生气了。” “我说了!”南宫九咬牙切齿:“我没有!” “哦,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你…” 白彪举起冰枝,又怼南宫九脸上了:“吃吗?” 南宫九一把拍掉冰枝,刚要骂人,却还是将心里滔天的怒意压了下来,强颜欢笑道:“谢谢,小女脑子不吃寒凉的东西。” “那我回去用热水煮沸?” “多…多谢,不用劳烦白副帅了。” “嗝~~~~” 南宫九高耸的胸膛起伏不定,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 白彪呵呵一乐,掏了掏耳朵。 南宫九第n次恢复了平静,闭上了眼睛,调整好了表情,过了许久许久,睁开眼后,又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南宫九又换套路了。 “白帅,你我相识,便是缘分一场,小女子竟心生了相见恨晚之情,小女子敬佩白帅武艺高强重情重义。” “多谢。”白彪拱了拱手:“旁人皆是如此说我,哦对,也说我心志高远淡泊名利骁勇善战,我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 “是,是如此。”南宫九的笑容有些牵强:“不知白帅如何看待小女子的。” “你傻乎乎的。” “什么?” 白彪正儿八经的说道:“殿下身边有一人,名为七仔,你二人若是见了,定会成为至交。” 南宫九没太听明白。 当然,她如果听明白的话,肯定又会急眼。 南宫九站在柳树下,微微靠在柳树上,挺了挺胸膛,妙曼的身姿一览无余,加之遮挡住脸上伤疤的面纱随风飘扬,竟带着一种另类妖艳的美感。 南宫九轻声道:“与小女子相熟之人,都会称我为丫头,既然白大哥与小女子已如此熟络了,不如…也如此称呼我吧?” “丫头?”白彪看了眼天空,乐了:“明白了,亲近之人都会如此称呼,我家殿下亦是如此。” 南宫九双眼一亮:“殿下称何人为丫头?” “七仔。” “七仔?”南宫九努力回忆着秦游身边的人谁叫这个名字,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不由问道:“殿下是如何称呼这位七仔的。” “殿下总对七仔说,给你丫头拧下来。” 南宫九一头雾水。 白彪笑着对南宫九道:“不错,你我二人算是相熟,日后,就给你丫头拧下来吧。” “这话为何听起来怪怪的。” 白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是何意,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就如此称呼你吧,给你丫头拧下来。” “白大哥,不如,我们继续刚才的游戏好吗。” “吃冰?” “你问我答。” “哦,那我问你,你答。” 南宫九连忙说道:“轮到我了。” “哦,好,你问。” 南宫九刚要开口,突然愣住了。 我…要问什么来着? 一时之间,南宫九竟然不知道该问点什么了,因为让白彪各种打岔后,她发现自己都忘了早就想好的说辞了。 心底咯噔一声,南宫九看向有白彪,表情莫名。 此人,是个高手! 白彪歪着脑袋:“你还问吗,你若不问,那我就问。” 南宫九放平了心态:“好,你问。” “你为何不喜吃冰?” “你…”南宫九终于爆发了:“白彪,你还敢激怒本姑娘。” 白彪:“你又怒了。” “我没有。” “你有。” “你…你,好你个白彪。”南宫九高耸的胸膛起伏不定,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冷声道:“好个前朝舟师副帅,是本姑娘小看你了,江湖走马,风也好,雨也罢,日后本姑娘再请赐教,哼!” 重重哼了一声,南宫九转身就走。 她怕再不走就会原地爆炸。 “慢着。”白彪突然叫了一声。 南宫九驻足,却未回头,心中冷笑连连。 白彪,你终于不肯装傻了! 白彪快步走了过去,来到南宫九面前,四目相对。 南宫九突然有些慌乱,望着白彪那坚毅的双目,突然发现,这人,竟挺俊俏的,只是肤色少黑,尤其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居然如此明亮。 白彪望着南宫九,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 南宫九突然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粗重,她甚至能感受到白彪嘴中呼出的热气。 就在此时,白彪突然抬起手臂:“披风还我。” 说完后,白彪一把扯掉南宫九身后的披风。 谁知这一扯,不小心碰到了面纱。 面纱掉了一半,南宫九神色剧变,脸上那道骇人的疤痕暴露在了白彪面前。 白彪微微一愣,望着伤疤,皱了皱眉,随即极为温柔的将面纱重新挂在了南宫家的脸上。 白彪满面歉意:“难怪,观你面向,你应是个心善的姑娘。” 南宫九神情略微恍惚:“你说…说我心善?” “不错,知道自己丑的吓人,出行还佩戴面纱,确是心善。” 南宫九终于忍不住了,压抑许久的怒火彻底爆发,一脚踢向了白彪的小腿。 “砰”的一声,南宫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的倒吸凉气。 白彪面色大变,连忙弯腰,然后…从裤腿里掏出了短刀,心疼的看着,随即大大松了口气。 “还好,未破损。” “白彪!”南宫九紧紧攥着拳头,坐在地上狼狈至极:“总有一天,本姑娘定取你狗命。” “哦。”白彪挠了挠脸颊,想了想后,一抱拳:“告辞。” 说完后,白彪转身,背着手,溜溜达达走向了书院。 南宫九望着白彪嚣张的“背影”,气的是心肝肺快炸开一般,可却突然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声。 “你才丑,本姑娘不丑,这不是疤…” 喊到一半,南宫九触电一般住了嘴,满面后怕之色。 白彪停住了,转过身,无比郑重:“不,你很丑。” “本姑娘不丑!” “不,你很丑。” “本姑娘…” “告辞,丑姑娘。” 说完后,白彪走了,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只是在消失前,白彪还嗅了嗅团在手中的披风,看不到表情,但是从背影能看出来,似乎,带着点嫌弃。 第一千九十一章 贪婪 越王府的产业并不算多,最为稳定的只有两处,一个是酿酒作坊,一个是收的租子。 本来下游还有几处其他作坊和养殖场,不过收入并不稳定。 养殖场主要是养马和猪牛。 马场基本废弃了,关内的土地确实不适合养马,而养猪厂经过了最早的一波红利后,收入甚微,主要是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咔嚓一刀的事,随着阉割过的猪肉盛行后,不少人都开办了养猪场子。 所以说,酿酒这一块占了王府收入的很大一部分。 因为是高度数酒,又垄断了市场,价格自然高昂,越王府赚的盆满钵满。 可现在京中出现了几家酒铺,虽不叫将军烈,却也是高度数的烈酒,味道也差一不二,更要命的是价格更加低廉。 品质相同,味道相同,售价更低,可想而知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话,越王府的酿酒产业也就没办法继续办下去了。 李太白办事就是这样,先调查出了眉目,确定是怎么一回事才会禀告秦游,这也是秦游喜欢小白的主要原因。 差不多了解了情况后,等了也就两个时辰,天快黑的时候,越王府的护卫回来了,带着一个哭哭唧唧的老头。 见了秦游,老头二话不说,跪地上就开始哭嚎。 秦游对老头有印象,张三宝,北郊大集中的老人了,当初刚办书院的时候,那么大岁数跑来颠去的。 秦游想要搀扶张三宝,老头却死活不起来。 “殿下,我老张家对不起您,对不起您啊,张大头那混账不孝子,我们老张家,对不起您啊,您救了我们全家,授我们老张家活命的本事,还让儿孙在书院读书写字,是我们老张家对不起您啊。” 一边说,一边哭,秦游听了半天,又问了下护卫,这才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他猜的不错,酿酒作坊的人的确是被挖走了,而且还不是一个,是一群,约么十几人,以张大头为首。 张大头本名张广川,两年前跟着他爹老张头一路乞讨到了京城,婆娘死在路上了,就一个孩子,一家三口,都是男丁。 之后秦游创办了北郊大集,安置了流民,自此张家三口就在北郊大集安了家。 办作坊的时候,张大头开始上工,就在酿酒作坊,孩子在书院中上学,老头在北郊大集卖些河货,一家三口将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后来河边下游的作坊急剧扩张,人手也就不够了,招了不少京郊的百姓,而张大头自然而然就成了工头。 可就在年前,张大头辞了作坊的工,独自一人搬到了京中。 京中寸土寸金,张大头虽然存了不少钱,但是绝对没有能力在京中买一处小宅子,可事实上就是如此,张大头在京中有了房子。 三天前,张大头要将他爹和孩子接到京中去居住,这给老头吓坏了,死活劝不住,甚至还想要以死相逼。 这也就算了,张大头还回到了工坊,也不知是怎么花言巧语说的,又忽悠走了十多个酿酒的匠人。 听到这里,秦游脸上满是寒霜。 他生气,不是因为酿酒的匠人跳槽,而是因为吃里扒外! 酿酒可不是一两天就能酿出来的,尤其是将军烈那种烈酒,而张大头这才跳槽几天,京中新开的酒庄竟然已经开始大量售卖成品酒了。 这也就是说,早在张大头跳槽之前,就已经将酿酒的办法教授给外人了。 张三宝还在哭嚎,跪在地上,赔着罪,秦游让护卫费了半天劲才给老头拉起来。 秦游皱眉问道:“张大爷,知道谁是给张大头挖走的吗,开了多少工钱。” “三贯,足足三贯,主家是谁小老儿就不晓得了。” 秦游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 三贯钱,倒是挺阔气的。 回头看了眼李太白,秦游问道:“咱们工坊给开多少工钱。” “按照上工的年限逐年增长,张大头每月是八百文。” “这么少?” “不少了,换了别的作坊,三四百文都是寻常。” 秦游微微嗯了一声。 其实八百文,真的不是算少,首先是孩子可以在寒山书院上学,其次是能在北郊大集落户,房子虽然都是他们自己盖的,但是租子并不高,而且活命的本事几乎都是书院传授的。 就说孩子可以在书院上学这件事,换了其他人,花多少钱都没用。 秦游看了眼唉声叹气的张三宝,突然之间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张三宝这老头看似哭嚎的恨不得马上死这,可那双浑浊的老眼之中,总是闪过几丝莫名,而且总是偷偷打量自己的脸色。 李太白倒是没注意,轻声问道:“恩主,要不要改下工籍。” 秦游叹了口气,没有吭声。 所谓工籍,其实就是契约。 最早的时候,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完善,还是后来李太白负责的,当时还问过秦游一嘴。 正常来讲的话,是要签一份工籍,极为苛刻,不是说不想干就不干了的,即便不做了,也不能去同行家,尤其是学会了手艺后,还得签一份更加苛刻的工籍。 可当时秦游根本没多想,他以为百姓都很厚道,尤其这些人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给吃给穿还给住,可以说是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连孩子的上学问题都解决了,这些人怎么会不感恩,再加上自己的身份在这摆着呢。 可事实上,他不是将人心想的太简单了,而是将百姓想的太简单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感恩,至少,张大头就不是感恩之人。 如果单单只是跳槽,倒也罢了,问题是连酿酒的方法也交给竞争对手了。 “应该是世家门阀。” 秦游叹了口气,自己毕竟是世子,如果是普通的商贾,怎么敢又是挖人又是弄酿酒方法,敢这么得罪自己的,也只有世家门阀了。 “人各有志,算了。”秦游看了眼李太白,交代道:“此事你来办吧,工籍,重新签一份,不会离开的,自然对更改工籍这事不排斥,因张大头一事,也会理解咱们,想要离开的,让他们走吧。” “门下明白。” 李太白说完后,转身看向张三宝:“老丈,明日搬离大集,学生安排马车送您入京,在书院就读的孩子张小宝,一会你领走吧。” “什么?” 张三宝如遭雷击:“这…这…这是为甚?” 李太白淡淡的说道:“你儿张大头,偷师我家恩主酿酒的本事交于外人,又裹挟其他匠人离开,难不成,你孙儿张小宝却还要继在书院读书,你依旧要在大集中做买卖,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凤七微微看了眼李太白,刚要开口,秦游却用眼神阻止了凤七后,仔细观察着张三宝的面部表情。 “不,不不,不成,不成不成。”张三宝彻底慌了,连忙摆手:“孙儿不能离开书院,不能离开书院啊,离开了书院,如何参加科举。” 李太白没吭声,对护卫说道:“吴大哥,将张老丈送出去吧。” “慢着!” 刚刚还哭哭唧唧的张三宝突然变颜变色:“你不过是书院先生,不成,不成的,小老儿要去寻院长,寻廖院长,你凭甚做的了主,我孙儿不可离开。” 秦游开了口,轻声道:“无需院长做主,我是山长,自然有这权利。” “可…可…” 秦游对护卫努了努嘴:“送出去吧。” 张三宝早已是六神无主,突然挣脱了护卫失声大喊道:“岂能这样,不成,不成啊,我儿说了,书院要名声,万万不会将孙儿开革的…” 秦游一拍桌子,满面怒容:“将这老王八蛋给我撵出去,让他孙子也马上走!” 第一千九十二章 刁民不刁 张三宝被拖走了,嚎啕大哭,又是说错了错了,这一次,倒是真情实意,而不是像刚进来时那般光打雷不下雨。 秦游坐在食堂之中,不少听到消息的人都赶来了,贺老三、司哲、林骸等人,都在。 廖文之进来后询问了下事情始末,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又离开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秦游苦笑不已,自己总是喊这群人刁民刁民的,可不成想,一点都没喊错。 看样子就知道了,张三宝所说的以死相逼,所说的活不成了,又说的恨不得亲手打死他儿子,无非就是做戏罢了。 现在事情已经清楚了,有人给张大头挖走了,不止是人,还有酿酒的配方,更可恨的是,这唠东西张三宝也不是什么好鸟,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既不想搬离北郊大集,又想让儿子多挣钱,还让孙子继续在寒山书院上学,这真是拿他秦游当冤种了。 秦游挥了挥手,神情落寞:“小白,去查查吧,大集里,还有多少户辞了工,又有多少户的孩子在书院念书。” “门下这就去。” 李太白走了后,贺季真坐在了秦游对面,为秦游倒了杯茶,叹气连连。 斐云荣走了过来,修长白皙的双手轻轻摩擦着秦游的眉头。 “莫要皱眉,皱眉,便显得有些丑了。” 一个痴肥的身影飞了过来,稳稳落在了秦游的肩膀上:“大丑b,大丑b,嘎嘎。” 秦游一脸懵逼的望着肩膀上套着小马甲的托尼:“这特么又是谁教给你的。” “狗日的秦老大,嘎嘎。” 托尼飞进食堂后厨,估计是去找吃的了。 秦游咧着嘴。 自从回了京后,随着气温日渐下降,托尼明显不适应,每天都躲在竹楼中,结果几个月不出门,一出门竟然又学会了新词,而且还是诛九族的新词儿。 秦游还不敢骂,因为全世界,估计也就他敢说出这五个字了。 斐云荣坐在了秦游的对面,为秦游倒了杯茶,淡淡的开了口:“阳谋。” “什么阳谋?” “因吞瀛一事,世家门阀不可轻易得罪于你,毕竟需利用郭城海船东渡瀛岛,而敢明目张胆做下此事的,无非是南宫风吟与林家,南宫风吟与你势如水火,而林家,因为南宫风吟家放出了风,知道你与骑司准备查他,不过如果按照南宫九所说,真的是林家参与了缺铜一事,如今自身难保,岂会横生枝节,所以此事,十有八九是南宫家做的。” “不错,就是南宫风吟那老王八蛋。”秦游恶狠狠的说道:“我还以为他会找一群傻缺文臣找茬弹劾我,没想到是玩这种下三滥的,敢不让老子赚钱!” “南宫家富可敌国,酿酒利大是不假,却不至于让南宫家大费周章,毕是大族,传了出去也不好听,所以此事,并不单单是为了断你钱财。” “那是…” 斐云荣表情倒是平淡,微微说道:“你若将被收买的庄户赶走,那么南宫风吟势必会让京中满是传言,说你是重利之辈,将小学子赶走,亦会骂你假仁假义,嘴在他们身上长着,想如何说就如何说,可你若是无动于衷,那么南宫家有百般手段收买庄户。” “明白了。”秦游哭笑连连:“所以你说这是阳谋,怎么选都是错,怎么做都是错,将人留下,拿我的当冤种当面瓜,谁都能整我两下,将人赶走,又说我提了裤子不认账。” 乔冉走进了食堂,冲着斐云荣微微施礼,坐下后说道:“南宫九干的。” 歪着脑袋的白彪咦了一声,喃喃道:“好熟悉的名字。” 秦游:“…” “打听清楚了,元日前,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来到大集中,接连来了几日,后又去了下游看那些作坊,还与作坊中的匠人接触了。” 早在刚出事的时候,李太白就拜托了乔冉让人私下打听一番,所以乔冉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刚刚回书院的时候又询问了护卫情况,所以知道事情始末。 秦游看向白彪:“说什么了,看看,刚才说什么了,就说这娘们不简单吧。” “可她看起来不像是很聪明得样子。”白彪傻乐了一声,估计是根本不在意,可能在他眼里,南宫九就是个萍水相逢的过客罢了。 秦游和个大家长似的,板着脸说道:“我不管,总之,以后见到她就跑,知道吗。” “好。” “记住没。” “记住了。”白彪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游:“说。” “殿下,要不,末将下次见了她,直接宰了她可好?” 凤七插口道:“我看行。” “行你二大爷。” 秦游满面无奈之色。 之前自己就威胁过一次南宫风吟,可南宫九还敢单独出现在出院外,明显是有所依仗,这娘们一看就是个不怕死的,如果真的动了手,自己肯定会倒霉。 而且世家门阀,可不是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与东海相反,杀了人,事情反而更麻烦。 看向斐云荣,秦游问道:“就没别的法子了吗?” 斐云荣摇了摇头:“这南宫九果然不是好相与之辈,此事,尚无破解之法。” “好吧。” 秦游喝了口茶,气哼哼的说道:“真正令我生气的,倒不是张三宝那老东西和我演戏,更不是张大头吃里扒外,而是…而是…” 贺季真接口道:“而是因他们都是北郊大集的庄户,恩主因此伤怀。” 秦游没吭声,却算是默认了。 理性来看这件事,没什么好生气的。 世家门阀之人,想要收买百姓,手段太多太多了,普通百姓,如何能拒绝诱惑。 可从感性的角度上来看这件事,他很伤心,觉得自己错付了。 自己当年为了安置流民,将越王府所有产业都卖了,可这些庄户,又是怎么对自己的? 衣衫褴褛时,感恩戴德,如今陡然而富,反而更加贪婪了。 “恩主!” 李太白突然跑了进来:“恩主,大集打起来了。” 秦游一拍桌子霍然而起:“反了天了,马勒戈壁,不签新的工籍是吧,全赶走!” “不,不不,恩主,不是如此,是…是得了消息的庄户们,拿着棍棒将张三宝打的半死,还有十几户辞了工的庄户,都挨了打,挨了所有庄户的打,他们,他们打了人,又都进京了,齐齐去京兆府投案去了,怕牵连到您。” 秦游目瞪口呆,又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默然无语。 斐云荣几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笑容。 “他娘的!”秦游眼眶发红,却笑了:“真是一群刁民!” 第一千九十三章 直男彪 凤七骑着快马入京了,带着护卫和几名骑司,前往京兆府。 京兆府府尹朱秀毕竟是武将出身,算是武将派系,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断然不会为难北郊大集的庄户。 秦游站在大集外,冻的和狗一样,直到见到了数百名大集刁民浩浩荡荡的往回走时,这才骂骂咧咧的回到了书院中,可一路上,脸上洋溢着笑容。 凤七和护卫以及骑司们回来的时候,秦游想哭,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 因为这些刁民们是带着户籍走的,打了人,他们准备投案,投案的同时,顺便将户籍改一下,改成奴籍,改成越王府名下或是寒山书院名下的奴籍,这样,就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张大头了。 张三宝的房子被点了,还有十多处房子也是如此,偌大的大集,近千户,老人带着孩子,仍一根木柴,添一把火,骂一声娘,将这十几处房子全点了。 刁民们说了,点了,明日再盖,几个岁数最大的老人说了,再出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他们连人带房子一起点,大不了偿命,宁可死,也不能忘恩负义丢了心肝! 这就是北郊大集的庄户,没有奴籍却自称庄户的庄主,秦游嘴中的刁民。 几个时辰前,秦游悔不当初,要不是当初为了“收买人心”或者装b,岂会没有走正常程序为这些人落户,如果全都在京兆府造册的话,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即便有人想走,那也得先问问他秦游同意不同意。 可现在,秦游无比的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和那些世家门阀一样趁火打劫用几口吃食换一大家子一辈子给自己打工。 他更庆幸,如果当初自己真的这么做了,今日,他又有什么资格每天喊着消灭世家门阀。 这一夜,秦游睡的很香甜。 因为枕边,是斐云荣,因为屋外,有护卫守着,因为书院外,还有一群刁民们在那里居住,北郊大集,寒山书院,自己居住的小竹楼,就是这天底下,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第二日,秦游日上三竿才起来,实质意义上的日上三竿,不是日上三竿。 结果令秦游没想到的是,一大早,刁民们全去了京兆府,将户籍换成了奴籍。 秦游破口大骂,骂凤七,骂贺老三,也骂李太白。 三人站在雪地中,低着脑袋,不吭声。 秦游骂了一会也就骂不下去了。 因为他知道,三人之所以不阻拦,也不叫自己起床,正是因为只有这么做,才可以彻底杜绝掉在发生类似于张大头这种事。 叹了口气,秦游又分别和三人说了声对不起,说了对不起,又将三人大骂了一通,说三人要造反。 到了晚上的时候,这件事已经传遍了京中。 算是因祸得福,因为庄户们都是自愿去改的奴籍,这也代表秦游人心所在,甚至不少百姓还私下打听可否也改成奴籍去北郊大集安家落户一辈子给越王府打工。 而此时在书院外,白彪正在小河冰面上凿冰。 费了半天劲,白彪用短刀凿出了个冰窟窿,随即将鱼竿取了出来,坐在冰凉的雪地上钓鱼。 人,总是这么怪。 在东海吃了那么久的鱼,都快吃吐了,可回到京中,却又想吃鱼了。 过了许久,鱼竿动了,白彪面露喜色,笑的和个孩子似的,一扬手,鱼线抽了出来,不到巴掌大的小鱼落在了手中。 白彪歪着脑袋看向手中活蹦乱跳的小鱼,看了几十秒,满面郁闷。 “哎呀,你才这么小,还是不吃你了,等你再长大一些我再吃你。” 说到这里,白彪顿了顿,又笑了:“等你长大了,我怕是已回了东海,吃更大的鱼,哈哈。” 一声笑,白彪取下鱼钩,将小鱼精准的扔进了冰窟窿里。 几声轻微的踩雪声传来,白彪听到了,却没回头。 因为他觉得和自己无关,仅此而已。 这就是白彪,几个月之前,他对除了杀温雅之外,什么事都不感兴趣,而现在,就变成了对任何事都不敢兴趣。 “寒冬垂钓,白大哥好兴致。” 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彪面色剧变,一回头,果然是南宫九。 腾地一下站起身,白彪牢记秦游嘱托,撒腿就跑,谁知慌不择路下踩在了化冰的水面上,身子一倒,扑通一声,冰面裂开,整个人都掉了下去。 南宫九也没想到白彪会吓成这样,见到掉到了河里,惊叫出声。 其实溪水并不深,只是淤泥很多,狼狈不堪的白彪很快就站起了身,然后…一拳一下,砸着冰面,朝着小溪对面前进。 一边往前凿,惊慌失措的白彪一边回头喊道:“你不要过来呀!” 南宫九傻眼了,望着如同见鬼的白彪,一时之间楞在了原地。 “你千万不要过来呀,别过来。” 南宫九终于回过了神,脸上露出了恶作剧一般的笑容,跑到溪边,找了个结实的地方,轻盈的滑了过去,滑到了对面。 白彪连连骂娘,然后往回走。 南宫九又踩着冰面,滑到了另一侧。 白彪气的够呛,只能再次反身,然后,南宫九依旧滑到他前进的另一侧。 就这样,白彪往哪走,南宫九往哪滑,滑不说,还洒下了一串串银铃一般的笑声。 白彪气急败坏,站在冰凉的溪水中大叫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踩在冰面上的南宫九弯着腰,和一个守门员似的,准备随时调转方向,确实如白彪所说,有点傻了吧唧的。 “本姑娘说过,还会来寻你的,嘻嘻。” 湿漉漉的白彪咬牙切齿:“离我远一些,我不愿与你说话。” “本姑娘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碍你什么事。” 白彪四下看了看,突然抬起双手狠狠砸在了冰面上,下一秒,整片冰面出现了裂纹。 南宫九猝不及防,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扑通一声,也掉在了冰凉的溪水里。 白彪哈哈大笑,迈着大步就上了岸。 在溪水之中的南宫九整个身体都湿透了,花容失色连连挣扎。 “救我,救我,我不会水。” 白彪和个大金毛似的,使劲甩了甩脑袋:“告辞。” 说完后,白彪撒腿就跑。 “白彪!” 原本还在挣扎的南宫九,竟然牢牢站在了水面之中,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大喊道:“你还是男人吗!” 跑到一半的白彪突然止住了身形,慢慢转过身。 南宫九连忙抱着膀子,装作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谁知白彪突然重重点了点头:“是!” 一声“是”后,白彪转身,继续撒腿就跑,转瞬间便没了身影。 南宫九破口大骂:“白彪,有朝一日,姑奶奶一定亲手宰了你!” 第一千九十四章 你来我往 秦游到底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或者是说,将南宫家想的太简单,更准确的来说,是将南宫九想的太简单了。 过了没几日,议政殿上再次讨论起了秦游,监察使开的扣,不是弹劾,而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说秦游如今有了封地,而北郊大集的人们却以庄户自居,北郊大集俨然成了秦游的另一块封地,与礼法不合。 不是弹劾,却更似弹劾。 以前秦游没封地,又是他安置的流民,更是创办了北郊大集,收租子也就收了,毕竟他是世子,也没多大地方。 可如今有了封地,还像以前那般,确实是与礼法不合。 不过话分两头说,不合礼法的事情多了,太多太多了,说出来就是不合,不说出来,自然也就合了。 合与不合,就是说与不说。 监察使这话没毛病,不过这家伙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竟然将礼部的人扯了进来。 然后礼部尚书周伏虎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他觉得这事,很合,然后引经据典说了一大通,大致就是特事特办如何如何的。 是个人都看出来了,这礼部尚书周伏虎没气节,原本随便一个礼部小官出来就行,他作为尚书,竟然直接出班以近乎不要脸的方式力挺秦游。 按理来说,这样的操作应该遭到鄙夷才对,尤其是遭到秦老大和上官鄂的鄙夷。 结果,天子说周伏虎说的对,上官鄂说周伏虎说的妙。 下了朝后,天子问上官鄂,你给周伏虎也拉到战船上了? 上官鄂说没有啊,我还以为这臭不要脸的是得了您的授意挺秦游的。 这是第一拳,一个刺拳,一次试探,接下来,则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组合拳。 京中突然开办了很多书院,几家在京中,几家在京外,招收的同样是平民子弟,而且不收费,聘请的也都是一些国内的大儒。 这么做,并不会对寒山书院造成什么影响,却能无形之中让降低寒山书院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秦游开始反击了,坐镇骑司,明目张胆的大肆查抄林家的产业。 南宫家继续出拳,压低烈酒价格,醉云阁的生意越来越少。 秦游依旧反击,让骑司抓了不少林家的人。 南宫家来了一击重拳,说是有从东海回来的官员,检举郭城私掠船抢夺了瀛岛大量的银矿没上缴朝廷。 秦游也回了一击重拳,贴出了告示,大肆捉拿林家九族,一个都不放过。 南宫家的攻击持续不停,与其交好的文臣开始隔三差五的上奏,说是南宫奢是秦游门客,坐镇郭城,而秦游封地又在平波,如果这样,岂不是让秦游真的成了东海王。 这算是彻底惹急了秦游,让骑司放手去干,一些想要逃离京中的林家子弟,在“拘捕”的过程中直接被击杀。 林家家主已经哭晕在了骑司地牢之中。 他是看出来了,秦游就他娘的是个王八蛋啊。 监察使攻讦秦游,秦游干他林家,南宫家商业上打击秦游,秦游干他林家,文臣上奏整秦游,秦游还他娘的干他林家! 一个月后,因京中缺铜一案,林家背上了最大的黑锅,一家八十七口,砍的砍抓的抓关的关,一个都没放过。 自此,夏朝再无林家。 而南宫家与秦游的交锋,依旧持续着。 林家被解决掉后,秦游在斐云荣的出谋划策下,终于反击了,准确的说,应该是反应,而不是反击。 首先,关于烈酒竞争这一块,秦游以极其不要脸的方式,让司哲、林骸二人,扮做酒客,跑到京兆府中敲鸣冤鼓,说是喝酒喝中毒了。 明明是击鼓鸣冤,这俩玩意非说为了保证自身安全,不敢“实名”,让京兆府别将他们的身份透露出去,这也就是说,京兆府放出风声,京中那几家新开的酒铺卖的酒有问题,给人喝出了毛病,但是呢,至于谁喝出的毛病,暂时不能告诉大家。 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多的人去京兆府“报案”,说酒有问题。 然后京兆府的差役去做“现场调查”,果然,在酒铺的酒坛里发现了一些不明物质。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几家新酒铺子的生意一落千丈。 既然都不要脸了,秦游也放开了,让京兆府直接给几家酒铺查抄了。 随后,京中文化圈喷人老皇帝闻道鸣再次出山,带着一群小学子,挨个书院去喷,新开的几家书院,那些上课的大儒们,天天躲在宅子里不敢出门,一出门,准被闻道鸣抓个正着。 学生人家是有,问题是没老师啊,谁去谁挨喷。 这事上达天听,与南宫家交好刚上任没一年的监察左使刘西风弹劾闻道鸣。 闻道鸣根本懒得解释,没说这是文采切磋,就是带着一群小学子们开始在民间“调查了解”,最后回到国使馆,大笔刷刷刷一写。 说刘家祖上是三姓家奴,曾经跟着两个地方反王为官,最后还是归顺了昌朝皇帝,刘家那点破事,事无巨细全写上了,足足写了近六百余字,字字如刀,字字诛心,写了不说,还大肆宣扬。 祖先被埋汰了的刘西风得知后,亲自跑到国使馆,还拿着一把刀,要找闻道鸣拼命,然后…被老闻头一拳干面门上,门牙都碎了一颗,躺地上不省人事,最后,闻道鸣也往地上一趟,非说自己被打出了内伤,还要写遗书。 天子得知此事后,直接给刘西风的官袍扒了。 敢跑到国史馆去闹事,这事谁都没办法求情,按照闻道鸣的说法,就是刘西风用脸撞老闻的肚子,刘西风虽然门牙掉了,但是老闻被撞出了内伤,怎么也得卧床三四个月。 结果第二天,命不久矣的闻道鸣能下床了,继续带着小学子满京中书院找人对喷。 而寒山书院也没闲着,开放了招生名额,贵族子弟和富户之子,也可以入学。 京中的世家们动心了,这个诱惑太大,只要家族子弟入学,凭着良好的根基,再受到书院的教育,那参加科考榜上有名就是十拿九稳的事。 可去了寒山书院,就等于是得罪了南宫风吟,世家门开始观望了。 第一个学子入学了,上官玉,上官府家三少爷,当朝尚书令上官鄂亲自将上官玉送进去的。 上官玉入学后,战场也转移到了议政殿中。 之前秦游那些被封爵升官的马仔们,已经有了入殿的资格,然后,每天都去,每天都弹劾南宫风吟以及与南宫风吟交好的人。 而支持这群言之有物的喷子们,正是骑司。 每天都在挖黑料的骑司! 短短不足一个月,这群职业喷子们,喷下去了京中八品官员六位,七品三位,五品一位,四品一位,监察使七位!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天子与上官鄂,绝逼是站在秦游这边的,而非是南宫风吟。 可外界并不知道,天子和上官鄂要针对的,可不单单只是一个南宫风吟。 第一千九十五章 百思不得其解 秦游与南宫风吟的争斗已经搬到台面上了。 也直到此时人们才发现,秦游这个曾在东海叱咤风云的小世子,不但可以在海面上呼风唤雨,就是在京中,同样可以和南宫家这种庞然大物分庭抗礼。 真正让人们意外的是,秦游动手了,但是越王府却没动手。 秦游大哥都护大将军没动弹。 秦游亲爹越王也没动弹。 秦游二伯齐王没动弹。 只有秦游,和南宫家打的有来有往。 议政殿、商业领域、文化圈,双方斗争已经处于白热化,秦游的战斗力着实令人惊讶,主要是近乎不要脸以及层出不穷的手段令人长了不少见识。 可此时在骑司衙署之中,明显已经占据了上风的秦游面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确定了吗?” 秦游看向乔冉,眼眶一跳一跳的。 “确定了。”乔冉点了点头,道:“太子殿下知道你与南宫家斗的如火如荼,每日故意以请教学问为由将南宫风吟困在宫中,南宫风吟不胜其烦,却碍于太子少师的身份只能日日辰至亥归,回了府中也是疲惫至极早早上榻歇息。” “所以说,从过完年到现在将近一个月,和咱们过招的,全都是那个叫做南宫九的鬼女人?” “不错,骑司在涠江打探了一番,证实了之前的猜测,她的确是南宫风吟的谋士,南宫家在七年前与众多异族部落结为同盟,手段尽出,而不听南宫家号令的部落,都被南宫九用计除掉了,不少人称南宫九为南宫家的毒士!” “红毒绿毒,还是能召狗?” “此女心如蛇蝎,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可小觑。” “哦。”秦游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就是说,南宫风吟为了搞我,特意将老家的南宫九弄到京中,因为每天要去宫中被秦玄折腾,更加无暇顾及我了,而南宫家所有的人力、物力,所有资源,都归南宫九调用。” “正是如此。” “商业上想要断我越王府的财路,打击书院的名声,暗地拉拢北郊大集的刁民,高价挖作坊匠人们跳槽。”秦游气呼呼的喝了口茶,压了压心火:“这鬼女人,难缠死了。” 前几日有个兵部的将领,才六品,存了点钱开了个客栈,然后去醉云阁进了大量的将军烈,结果第二天,监察使给这位将军弹劾了,拿出来的证据不但详实,而且证据确凿。 证据指向是关于粮饷,说这位将军克扣军卒的俸禄。 实际上还真不是这样,这位将军的确是没足额发放营中军卒的俸禄,但是也没自己花,而是存起来了,低价收了个被贬官的文臣的铺子,改成了客栈,营中的军卒都占着份子。 说的再直白点,就是这位将军拿兄弟们的钱搞投资,赚了钱大家再分。 可事是这么个事,到了监察使嘴里,那就成了十恶不赦了,文臣们群起而攻之,最后这位将领被罚了三年俸禄不说,还降了半级。 和越王府走的比较近的京兆府府尹朱秀,家里有个孩子,前几日去赌坊玩乐,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和一个京中的地皮无赖打了起来,明明没动刀兵,就是用拳头,可这个苦主过了两天就死了,死的莫名其妙的,朱秀这个当爹的背了黑锅,虽然没被卸了差事,但是在家杵着没办法去上班,朝廷还没做定论。 最让秦游闹心的是,老丈人龚文华都被算计了。 如果单单是被算计倒也罢了,还和他有关。 前几天一群文臣上奏,将秦游大夸特夸,在东海忍辱负重暗中平乱,智计百出惊险无比,反正那意思就是让秦老大再赏赐赏赐秦游。 还好秦老大留了个心眼,知道这些文臣和南宫家交好,没做声。 果然,文臣们话锋一转,提起龚文华了。 说龚文华在东海差点坏了秦游的大事,这所谓的功劳简直就是笑话,几乎就是躺赢,大致意思就是说龚文华是个臭不要脸的,明明无功无劳,却以功臣的身份回了京。 先捧秦游,再贬龚文华。 秦游有多出色,龚文华就有多无能。 南宫家的花样极多,但凡和秦游有关系,或者和越王府有关系,哪怕只有一点关系的,举着放大镜挑毛病,等于是告诉所有人,谁敢讨好秦游,谁和秦游有关,他们南宫家就搞谁。 “我突然想起白彪说的话了。” 秦游幽幽的说道:“白彪说下次见了那鬼女人,不如一刀砍死算了。” “不可,万万不可。” “因为规矩,对吗?” “是的,规矩。” 秦游就是随便说说罢了,其实对于这个规矩,他懂,一直都懂。 一旦破了规矩,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可以弹劾,可以阴招连连,唯独不能当街杀人,或者刺杀暗杀。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就会被群起而攻之,因为破了规矩。 秦游表情微动:“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用武力的话,世家门阀就会联合起来一起搞我,现在大家还只是以为我在和南宫家单挑,没参与进来,所以不能这么做,可有一件事我想不通,南宫九为什么不去联合其他世家门阀搞我,她明明知道我的目标是所有人。” “最近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 乔冉苦笑道:“想不通,南宫家与大部分世家都交好,而南宫九却从未联络过其他世家,根据骑司的暗中了解,即便是京中一些不少世家想要寻南宫九愿意助一臂之力,却都被南宫九拒绝了。” “靠。”秦游破口大骂道:“这鬼女人是根本没将我放在眼里是不是,她觉得仅靠她自己就能搞死我!” “应该不是如此。”乔冉摇了摇头:“以南宫九的行事风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全力,岂会轻易对敌,这种人,深刻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 “那她什么意思?” “不知。”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呢。” 乔冉坐在了秦游对面,思考了片刻:“我倒是知道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南宫九,将南宫风吟视为生死仇敌!” “哦对。”秦游一拍额头:“你不提,我差点忘记了,之前那个鬼女人来找咱,拜托咱们弄死南宫风吟,根据咱们调查了解的情况,她的确是有一万个理由弄死南宫风吟,可既然想弄死她爹,又为什么帮着她爹搞咱们?” “南宫家是南宫家,南宫风吟,是南宫风吟。” 秦游反应了半天,这才连连苦笑。 我恨我爹,但是我爱我家。 “哦对了,还有一事。” “什么事。” 乔冉的表情有些古怪:“白彪他…” “白彪怎么了?” “白彪与南宫九二人,是否相识?” 秦游摇了摇头:“怎么可能,白彪从小到大长在东海活在东海,从来没离开过海边,俩人怎么会认识?” “那为何,南宫九一直在打探白彪的底细?” 秦游皱起了眉头,眼中满是寒光。 “她要敢动阿彪,我直接让人弄死她!” 第一千九十六章 下策 秦游与乔冉聊了一会,没聊出个所以然。 二人都想不通,为什么南宫九只是单独用南宫家的力量和秦游折腾,而没有寻求其他世家门阀的帮助。 秦游总觉得这鬼女人没憋什么好屁。 来到了院落中,刚要从贺季真和凤七手里抢几个烤番薯吃,一顶官轿落在了停在了骑司衙署外面。 刚下朝的上官鄂,穿着官袍,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秦游乐了,顿时迎了出去:“诶呦,这不是宰辅上官大人吗,您怎么来了。” 随着和南宫家争斗趋于白热化,上官鄂几乎是旗帜鲜明的站在了秦游这边,也正是因为如此,现在秦游对上官鄂大为改观,知道这老头靠得住。 上官鄂路过炉火时,皱了皱眉。 秦游赶紧将上官鄂拉进来。 上官鄂一步三回头:“那是…那不是…” “啥也不是,您看错了。” 要知道番薯可是种粮,吃一个,不知道要少种多少,真要是让人知道秦游天天吃“种粮”,不知道要被民间骂成什么样。 将上官鄂拉进了屋子里,秦游热情的泡了杯茶。 “上官大人,这是什么风给您吹来了?” 上官鄂接过茶盏,微微笑道:“今日在殿中,又有人针对于你。” 秦游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要是哪天没人针对他,他才会觉得奇怪。 呷了口茶,上官鄂望向了门外啃红薯的贺季真,淡淡的说道:“贺先生,当真是三道隐门的当代掌门?” 秦游面色剧变:“谁和你说的?” “看来…”上官鄂苦笑了一声:“看来贺先生当真是当年破城夜的那位墨衣客了。” 秦游再次冷声问道:“上官大人,此事,是谁和你说的?” “非是和我说,而是和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此事捅了出来。” 秦游面色大急:“怎么会?!” “刑部员外郎陈肇早朝出班,以追查当年旧案为由,说是查到了三道隐门余孽的身份,此人就在京中,正是你的门客贺季真。” “不可能!”秦游霍然而起:“一个小小的刑部员外郎,怎么可能会查到贺季真的身份,而且这事都过去十多年了,完全没可能。” 对于上官鄂,秦游不想隐瞒,而且他知道,否认也没用。 “有没有可能,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便是老夫的来意,陛下命老夫来的。” “陛下?” “是,陛下让老夫问问你,贺季真,可知你越王府二世子秦文的下落。” 秦游苦笑了一声:“不知。” “陛下也是如此说的,贺季真是你门客,又跟着你为国朝立下了汗马功劳,你应是知他底细,既然知晓他的身份,早就应该询问过了。”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笑道:“被天子信任的感觉,挺好的。” “陛下的确是对你信任有加,让老夫来,不过是顺便问上一问,其实,为的则是另外一件事。” “您说。” “陛下让你调查,为何刑部员外郎陈肇会知晓贺先生身份。” 秦游点了点头。 张昭不过是个刑部小小的员外郎罢了,这件事,肯定是别人和他说的,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他的眉头,十之八九是南宫家的人,也绝对和南宫九脱不开关系,那么接下来要查的,就是南宫九怎么会知道贺季真的身份。 既然知道贺季真的身份,那么,是不是也了解当年的内情,更甚至,或许会知晓秦文的下落?! “请上官大人转告陛下,秦文是我二哥,现在有了头绪,我肯定会一查到底的,有了进展,我马上入宫禀报。” “好,老夫会如实转告,除此之外,陛下让老夫来为你筹谋划策。” 说到这里,上官鄂颇为自得的笑道:“如今你与南宫家势如水火,陛下似是觉得你疲于招架,这才让老夫前来询问,看看可有什么事老夫能够代劳一二。” 秦游双眼一亮,想了想后说道:“有个女人,叫做南宫九,最近针对我的所有事,都是她搞的。” “你要如何做?” “上中下三策,就是不知道上官大人能不能帮我了。” “上策如何?” 秦游指了指外面的兵器架:“您随便挑个顺手的家伙,然后去捅死那个南宫九。” 上官鄂一脸呆滞:“这是上策?” 秦游挠了挠下巴:“我觉得挺上的,您是宰辅,随便找个由头,就说她要刺杀您,然后您正当防卫呗。” “一派胡言。” “那就中策,您把所有与南宫家交好的文臣资料都给我,对,还有武将,武将也别放过,我搞点黑料,杀鸡儆猴。” 上官鄂哑然失笑:“这算什么计策,连后发制人都算不上。” “那就下策。” 上官鄂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了,上策都这么水,更别说下策了。 秦游自顾自的说道:“南宫家之所以这么猖狂,无非是涠江地盘上有着大量的番蛮部落听他们的话,这不是最近筹备水师吗,您就写个折子,让白彪可以在全国各道挑选精锐兵卒以及青壮,一旦朝廷同意了,我就让白彪或者司哲动身,慢慢往涠江那边溜达,直接召那些番蛮部族,要钱给钱,要官儿给官儿,要女人给女人,反正要什么给什么,将所有番蛮都拉拢过来。” 上官鄂神情微动:“釜底抽薪?!” “诶,这个词儿用的好。”秦游乐道:“釜底抽薪,听着就高大上。” “可南宫家在涠江以北经营数十年,那些番蛮,岂会轻易动心。” “朝廷筹备水师,势在必得,他们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如果不被征召,那他娘的就是叛乱,是造反,调集附近所有府兵和屯兵卫,平了他们,当然,就是做做样子,一手大棒和灭族,一手甜枣和好处,他们知道怎么选。” 上官鄂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秦游足足伴随,这才开口道:“你这混账小子,这才是上策!” “是吗?” 秦游耸了耸肩。 他觉得上中下这玩意,应该以时间来计算,就好比上官鄂直接捅死南宫九,快速有效,自然是上策,挖别人黑料,需要时间,算是中策,去涠江拆了南宫家的基本盘,更耗时间了,当然是下策了。 第一千九十七章 父与女 上官鄂离开骑司衙署的时候,苦笑连连。 他觉得自己来这一趟纯属多余,原来三世子早有应对之策了。 实际上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点子是秦游想出来的不假,不过他并没有准备立马这么干,因为还没到刺刀见红的时候。 坐在官轿中,上官鄂颇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唏嘘感。 看似局外人,早已置身局中,秦游和南宫家打了这么久,上官鄂哪会不想着如何破局。 可即便是上官鄂,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能够快速帮助到秦游。 现在听秦游这么一说,上官鄂彻底放下心来,也暗暗感慨秦游也是个蔫坏儿的主。 不说上官鄂回到府中如何写奏折,秦游却根本没当回事,而是吃了几个烤红薯后前往了回到了书院,不过没进去,又赶往了后山。 后山如今已经化为两个区域,一个是近乎光杆司令杜子美的农司,一个是墨家子弟的地盘。 秦游找到了老莫头,了解了一下不少新事物的最新进展后,这才回到了小竹楼中美美的睡上一觉。 第二日,吏部的官员出班奏请陛下,因白彪迟迟招不到足额的水师新卒,应去其他道征召青壮。 秦老大允了,谁也没当回事,情理之中的事。 得到信的秦游丝毫没耽误,原本是打算让白彪去的,后来怕这家伙被南宫家的人给阴了,最终让司哲和李太白组成了征兵二人组前往涠江以北。 涠江对面就是斐国,涠江以北有大量的飞云骑探马,斐云荣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般,写了封手信,让二人到了涠江后打探消息可以找飞云骑的探马,乔冉也交给了小白一块令牌,同时让骑司在暗中保护这二人。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秦游与南宫家的争斗似乎已经成了常态,在士林之中,以文化圈喷人老皇帝闻道鸣为首,天天满哪埋汰南宫家,而与南宫家交好的文人们,天天编排越王府小世子。 商业领域这一块,双方近乎于恶性竞争,你卖的东西,我必须有,而且价格比你更低,就比谁有钱,谁不要脸。 朝堂之上,双方也不断搜集对方的黑料,找天子告状,在臣子面前让另一方难堪,想尽办法杀鸡儆猴。 猛地一看,打的热闹,可实际上,谁也没伤到根本。 秦游从最开始的疲于应对,到如今的平常心,早就习惯了。 他甚至觉得这事挺可笑的,双方这样你来我往,根本伤不到筋骨,最多就是散散财,掉点名声,外加让想拍自己或者对方马匹的人们离的远一些。 至于贺季真的事,让天子压下来了,同时乔冉也有了线索,果然,刑部的员外郎陈肇的消息来源,正是南宫九。 可南宫九从哪里得知贺季真的身份,这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南宫宅邸中,南宫风吟与南宫九同坐一屋。 南宫风吟明明是家主,可竟然没坐在主位,主位之上,却是身份不明不白的南宫九。 非但如此,南宫风吟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拘谨。 要知道即便是面对秦老大时,南宫风吟也没如此紧张过。 端着茶盏的南宫九依旧戴着面纱,声音清冷:“如今,京中尽知南宫与小世子视如仇寇,又过了这么久,南宫家,是该露些破绽了。” 这几日天天去空中应付秦玄的南宫风吟,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微微嗯了一声。 南宫九轻笑道:“你就不好奇,我如何除掉越王府吗!” “好奇,如何不好奇。”南宫风吟苦笑道:“莫说越王府,单单是个小世子,老夫已然是束手无策,当初哪能想到,那秦游竟有如此帝宠,有天子撑腰,秦游已立于不败之地,如今再看,应付南宫家,秦游游刃有余,怕是联合其他世家门阀,也未必能伤其筋骨,最多制约罢了,更不要说你口中所言,非是除掉秦游,而是除掉越王府,老夫心中,自然是好奇的。” “好奇,是因你才智不足,才智不足,自会认为秦游无懈可击。” 放下茶杯,南宫九冷冷的说道:“刚刚你说的不错,秦游最大的依仗,就是天子,天子听之信之,偏爱有加,断了越王府财路,剪除其羽翼,令他身负恶名,并不会将他如何,我真正要做的,是要让天子相疑…不,是让天子为南宫家除掉秦游,除掉越王府!” 南宫风吟神色剧变:“如何做?” “三道隐门!” “三道隐门?”南宫风吟满面不解:“与那早已宗门被毁的三道隐门有何关系,你莫不是指那书院的贺季真,可前几日陈肇将此事在议政殿中说了出来,天子却毫不在意。” “你可知三年前,夏朝天子,最为忌讳的是什么吗?” “什么?” “北凉戎,东海乱,南斐国,夏朝建朝十数年,虽占据了中州大片土地,却也是四面楚歌,东海,是为内忧,凉戎与斐国,是为外患,内忧外患,都可动摇夏朝根基。” “倒是不假,可与三道隐门有何关系,又与秦游有何关系。”南宫风吟是越听越迷糊:“而且东海之乱,已被秦游平了,又因烈酒换马一事,边军扩充了骑兵,还有那吞斐之策令斐国不敢妄动,这明明都是秦游的功劳…” 南宫九冷笑着打断道:“秦游刚刚在京中崭露头角时,屡屡被天子误解,可事后却从未说过什么,非但如此,还屡立奇功,你就不觉得费解吗?” “他是天潢贵胄,这有何费解的。” “应是费解,一旦让天子费解,此事,就成了一半,将三道隐门与秦游联系起来,此事,就彻底成了。” “老夫还是不懂。” “北凉戎草原之主拓跋乐,三道隐门风道人弟子,秦游门下门客贺季真,三道隐门当代宗主,斐国飞云公主,三道隐门云道人弟子,下落不明的越王府二世子秦文,亦是被三道隐门的道人掳走收为弟子。” 南宫风吟瞳孔猛地一缩:“此话当真?” 南宫九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如果让天子以为,三道隐门所图甚大,各国天潢贵胄又都是三道隐门弟子,而秦游身边,还有着一位三道隐门的门主…” 南宫风吟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终于听明白了。 草原之主拓跋乐是三道隐门的弟子,而越王常年镇守边关,防的就是拓跋乐,而他又是秦游的爹… 东海,秦游的二伯成了不义岛群贼的老大,如今秦游的嫡系遍布尚云道… 斐国飞云公主也是三道隐门弟子… 秦游身边,又跟着一位三道隐门的门主… 如果秦游心怀不轨的话,或者是说三道隐门心怀不轨的话,秦烈一封信,关门打开,里应外合,凉戎就会大举入关,斐国同时北渡,东海郭城无敌水师再迅速夺取根本不设防的广怀、罗云二道,秦狰又统帅八大营,再加一个智计无双的秦麒… 南宫风吟失声道:“这秦游,果然包藏祸心。” “如果真是如此就好了。”南宫家幽幽的叹了口气:“可惜,并非如此。” 南宫风吟突然哈哈大笑:“是也好,不是也好,只要让天子以为是如此,那越王府满门,命不久矣!” 南宫九满面冷意,突然道:“南宫老儿,莫要忘了,这是本姑娘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事成,将我娘亲与爹爹交还给我!” 南宫风吟笑声戛然而止,看了眼南宫九的脸色,连忙说道:“放心,老夫决然不会食言。” “你若是敢食言,我定叫你生死两难!” “不敢,老夫不敢。” 话锋一转,南宫风吟问道:“可又如何让天子相疑甚至是起杀心?” “秦游身边,不止一位三道隐门的少门主,还有一人,一旦天子知晓,我再暗中让边关出些大事,天子,自然会起杀心。” “还有一人,谁?” 南宫九没有回答,因为她现在也不知晓。 南宫风吟紧紧皱着眉头:“可这些,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莫要忘了你的诺言。”南宫九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向了屋外。 “慢着。”南宫风吟突然起身:“我将轻衣交还于你,你如何保证事后不害了老夫的性命。” 南宫九转过头,满面揶揄:“南宫老儿,此话,应是我问你才对。” 南宫风吟老脸微红:“老夫自然不会食言而肥,待你与轻衣团聚…” “够了,莫要再虚情假意。” 冷哼了一声,南宫九快步离开了屋子。 望着南宫九的背影,南宫风吟眯起了眼睛,双眼之中,杀机顿现。 第一千九十八章 思君 南宫九算计秦游的时候,秦游何尝不是在了解南宫九。 骑司衙署中,刚刚从涠江回来的乙四将更加详细的情报交代了一遍。 秦游满面困惑:“当年南宫风吟要弄死南宫九,结果南宫九跑了,这一失踪就是五年,五年之后直接跑回南宫家中,南宫风吟非但没有杀她,还以父女相称?” “是如此。”乙四点头说道:“至于这五年来南宫九去了哪里,卑下打探不出来。” “这剧本不对啊。” 秦游拧着眉说道:“正常来讲的话,应该是天命之女忍辱负重,闭关五年神功大成,王者归来报仇雪恨,这才对啊,那怎么还消失五年后跑回去成了南宫风吟的首席谋士了呢,老妈都让人弄死了,隐姓埋名学了五年本事,就是为了回去当舔狗?” 秦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虽然只接触过一次南宫九,但是这娘们一看起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主儿,跑都跑了,足足跑了五年,怎么可能回去当舔狗,正常应该是干死南宫风吟全家才对啊。 “殿下,您说那南宫九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南宫风吟手里了?” 秦游摇了摇头:“什么把柄能让一个女儿不顾杀母之仇给仇人天天出谋划策啊。” “那卑下就不知道了,不过卑下在涠江交代兄弟们了,再打探出消息就会让人快马回到京中禀告您。” 秦游嗯了一声,乔冉走了进来。 “刚从宫中回来,又有人弹劾你了。” 秦游翻了个白眼:“又特么谁啊。” “工部不入流的小官罢了,” “拥务点啥啊。” “寒山女院的事情。”乔冉坐下后喝了口茶,笑道:“说是女子开书院,有碍观瞻,不尊女德不说,更是误人子弟。” “和他们有个蛋的关系,靠。” 秦游看向乙四:“正好你回来了,查查那个工部官员的底细,把他的黑料都挖出来,搞他。” 乙四刚要应声,乔冉苦笑道:“不用了,那工部官员弹劾你之后,上书请辞。” “又玩这套。” 秦游气的够呛,这南宫九就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最近一段时间,竟找一些炮灰弹劾自己,弹劾也就算了,都是些小事,根本没人在乎。 可南宫九狠就狠在让这群人前脚弹劾后脚辞官,整的和死谏似的,本来就是屁大点的事,可正因为辞官,反而引起了民间以及文人的声讨。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五个上不来台面的小官这么干了,结果呢,搞得京中议论纷纷,弄的他越王府小世子和个大反派似的,人家官儿都不要了,就为了弹劾一把,然后愤然辞官。 而南宫家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个样做个表率。 那些前脚弹劾秦游后脚辞官的小文臣们,声名大涨,搞的不少想要刷声望的无名小卒都想要走走这条捷径。 一旁打着瞌睡的贺季真睁开了眼睛:“恩主,门下觉得此事蹊跷。” “不就是炮灰爽一把就完事吗,有什么蹊跷的。” 贺季真思考了片刻,道:“南宫家应该不只这点本事。” “你还想怎么的,现在我名声都臭大街了,为了抢市场,越王府的收入下降了至少四成,好多想要拍我马屁的武将都降级了,现在连巫雪的寒山女院都被拿出来说道了。” “不,这些事虽是恼人,却并不会动摇恩主的根本。” 贺季真摇了摇头:“门下总觉得,这南宫九,应是还在暗中筹划着别的什么事情。” “别的事情?”乔冉挑了挑眉:“我倒是觉得此话有理。” 秦游摊了摊手:“哎呀,她就那点能耐了,要是有什么狠招,早就用出来了。” “恩主,如果想要借势,她为何不联合其他世家门阀。” 秦游哑口无言。 这事他也一直想不通,按理来说南宫家想要搞自己,那么应该拉拢更多的盟友才对,就像秦老大将上官鄂和闻人泰绑到战船上一样,可南宫九并没有这么做,着实令人费解。 “额…”秦游颇为无奈的说道:“我觉得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觉得靠她自己就能搞定我了。” “打蛇打七寸,踹狗踹后腰,恩主,南宫九既不打你七寸,又不踹你后腰,门下总觉得有蹊跷。” “她还糊你大熊脸呢,你特么才狗后腰…” 秦游还没骂完呢,白彪突然闯了进来,失魂落魄。 “殿下殿下,不好了。” 白彪手中抓着一张湿漉漉的信纸,满头大汗。 秦游霍然而起:“出什么事了。” “信,信,给我写信了,竟然给末将写信了。” 秦游双目圆瞪:“温雅给你写的?” 白彪愣住了:“温雅不是死了么。” “那谁给你写信了给你吓成这样?” “丑,丑姑娘。” 秦游三人面面相觑。 “谁是丑姑娘。” “就是…就是…”白彪抓耳挠腮想了半天,这才叫道:“南宫奢。” “啊,南宫奢怎么还成丑姑娘了?” 白彪一拍额头:“对,南宫奢是您的门客,她叫…她叫慕容千鸟。” “慕容千鸟不是自尽了么。” 贺季真提醒道:“月芯?” 秦游哈哈大笑:“看吧看吧,连贺老三都说月芯丑了。” 凤七看向贺季真,怒目而视:“你才丑。” 乔冉走了过去,接过信,一目十行看了下去,回头看了眼秦游,满面古怪之色。 “竟是南宫九!” 白彪再次用力一拍额头:“对,就是这名儿。” 秦游满面无奈:“下次你想不起来的时候,看看信的落款名字好不好。” 白彪憨厚一笑:“吓坏我了,一时忘了。” 秦游走了过去,从乔冉的手中拿过信纸,一字一句的看了下去。 这一看,秦游面色剧变,突然看向乔冉,冷声道:“啥意思?” “看不懂你还看什么。” 秦游摸了摸鼻子。 还真不是不认字,都“来”快三年了,已经能看懂繁体和没有标点符号的文字了,可字是认识的,就是不知道啥意思。 冬寒挂鬓,望快雪,佳念白君,雪落人归,思之心痛,忆与君识,幸甚,幸甚,惜与君别,再痛心头,为解思念苦,邀君醉饮将军楼,若不来,心绝,心决,绝之痛,心如刀绞,心决,待风雪俱净,赴东海,与兄醉赏海天共色水皆缥碧。 字,秦游都认识,但是这些字放在一起了,他就认识个将军楼,因为是他开的。 第一千九十九章 白总裁 贺季真看了信,给秦游解释了一下,听的后者满身鸡皮疙瘩。 大致意思就是这几天南宫九突然感觉到脸盘子有点寒冷,望着落雪,突然想起了阿彪,一想到开春不下雪了阿彪就得回到东海筹备水师,她心里就堵得慌,闹挺,不得劲儿,却又回想起与阿彪在一起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点子还是挺正的,回忆起来老开心了,可又转念一寻思,阿彪还得走,她又堵得慌,闹挺,不得劲儿了,为了不堵得慌,不闹挺,得劲儿,越阿彪晚上喝一个,去将军楼,阿彪要是不去,她就绝了这个心思,心里更加堵得慌,更加闹挺,更加不得劲儿了,所以她又做了个决定,等到不下雪的时候路面情况好转,她去东海掏阿彪去,和阿彪坐在沙滩边喝酒,欣赏风景。 秦游、乔冉、凤七、贺季真,三人都是满面古怪的望着白彪,给白彪看的浑身不自在。 “咋地了?” “我靠,咋地了。”秦游扬了扬手中的信纸:“还咋地了,这就是一封求偶信啊,大哥,怎么回事啊,南宫九,在涠江被称呼为毒士,满身都是心眼,为什么会写出如此肉麻、变态、下作、恬不知耻、臭不要脸的信,还是给你的。” 白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为何要写信给我,我只见过她十多次而已。” 秦游张大了嘴巴:“十多次?” “第一次在书院外,末将与您说提及了,第二次在溪边垂钓,末将碰到了她就跑掉了,之后离开书院去各大营,总是能隔三差五碰到她,加起来也有十数次了,可每次末将都是快马扬鞭夺路而逃。” 说到这里,白彪满面傲色:“末将见了那丑姑娘,反应神速,跑的飞快,丝毫几乎都不给她机会让她有机可乘。” 秦游竖起大拇指,一时不知道是该鄙夷白彪还是该赞赏白彪了。 见个女的,跑的贼快,快的人家根本抓不着你,这事应该骄傲? 深怕白彪被坑了,秦游事无巨细的问了一遍。 可事实上,还真就如白彪所说,除了前两次外,之后每次见到南宫九,白彪就跑的飞快,丝毫“机会”不给南宫九。 听了一遍后,大家面面相觑,想不通为什么南宫九要约白彪,而且还是写信,信的内容又这么肉麻。 大家坐回了凳子上,开始发言。 秦游率先出口:“有诈!” 乔冉:“我也是如此想的。” 贺季真:“那娘们没安好心。” 凤七:“这是知道白兄弟脑子不灵光才准备坑他,定是如此。” 白彪看向凤七,眼神带着几分怜悯之色。 他觉得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南宫九应该找凤七下手才对。 秦游都看不下去了,瞅着凤七说道:“自己浑身是毛,还好意思说别人是猴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凤七给了白彪一个激励的眼神:“白兄弟,莫让那疯婆子小瞧了,就去将军楼赴约。” 白彪面色发白:“不好,不好不好,我总觉得这丑姑娘,邪的狠。” 秦游哭笑不得。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白彪害怕。 其实这事真不怪白彪,要怪就应该怪秦游。 本来白彪是不怕南宫九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能看出来,白彪根本就没拿正眼看过南宫九。 可之后秦游给南宫九都“妖魔化”了,白彪也是这么想的,没见过秦游怕谁,结果误以为连秦游都有点怕南宫九了,他自然也就心里犯嘀咕。 白彪是个听话的老实孩子,谨遵秦游交代,见到南宫九就跑。 结果接连跑了数次后,就是不怕也变成怕了,都开始内心自我暗示了,所以这才收到信后,第一时间从书院跑来找到秦游“求救”。 秦游摇了摇头:“还是别去了,这南宫九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贺季真突然问道:“恩主,那南宫九,不会真的看上了阿彪吧。” 说完后,贺老三自己都乐了,觉得天方夜谭,二人毫无交集,南宫九肯定是准备坑白彪。 秦游哭笑不得:“看上他什么啊,看上他大半夜走路会隐身啊。” 白彪瞅了眼天棚,自言自语的说道:“可能看上某家骁勇善战文武双全吧,不过某家看不上他。” 秦游补充了一句:“她可能还看上你比较能装x。” 再次看向桌上的信件,秦游是越看越觉得可乐,越看越觉得像是求偶信,不由得抬头看向贺季真,笑道:“这要是南宫九真的看上白彪了,倒还好了,为爱杀爹,定是能流传一段佳话。” 贺季真打了个响指:“门下突然想到,不如让阿彪去赴约,趁机套套话如何。” 乔冉低头摆弄着手指,然后也打了个响指,乐了。 凤七也开始学,结果学了半天,差点没给自己手指头掰折。 白彪连连摇头:“不去,死都不去,那丑姑娘,不似善男信女。” 贺季真劝说道:“阿彪,你有所不知,如今恩主被南宫九逼的疲于奔命整日不得闲,可早在月余前,她曾来到骑司衙署中,与恩主说望能杀了南宫风吟,骑司调查了一番,正如她所说,确是有深仇大恨,如果能说服南宫九为恩主所用,除掉南宫家,十拿九稳。” 白彪顿时想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了,第一次碰面上,她是说过想要手刃她的爹爹。” 秦游拍板定了:“那就去,套套话,套不出来,至少也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究竟是想倒贴你啊还是怎么的。” 白彪满面难色:“可末将并不想去。” “没事,我们在暗中保护你。” “末将不是怕有性命之危,只是一想到这人,就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她要谋害我一般。” 秦游也打了个响指:“看到没,这就是战场上培养出来的神奇第六感。” 白彪叹了口气:“好吧,那末将就赴约,只是殿下,你需交代末将一番,如何说,如何答,又如何套话。” “好说,她不是求偶吗,好办。”秦游哈哈一笑:“今夜,你就是霸道总裁,来,先教你什么叫做邪魅狷狂。” 第一千一百章 赴约 将军楼。 三层建筑,雕梁画栋。 兵部的将领,武人,下了值都愿意来将军楼喝上两杯。 都是精致的小菜,不说好吃与否,主要是下酒,但凡是兵部的,来了就有折扣,按照品级来,品级越高折扣越狠,还能赊欠,平日里生意异常火爆。 今夜,将军楼被人包了场,被主家秦游包了场,只为两位客人而营业,其中一位,正是最近和秦游打的脑浆子都快流出来的南宫九。 坐在顶楼,南宫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一位客人都没有,可想而知,白彪一定会来赴约。 约的是戌时,南宫九提前来了一刻钟。 打扮成小二的乙四为南宫九倒了杯茶,弯着腰,毕恭毕敬。 “多谢。” “您客气了。” 南宫九呷了口茶:“倒是难为骑司大人了。” 乙四面色微变:“你知我是谁?” “乙四,台州人士,本是台州暗司,协兵部尚书龚文华龚大人平东海之乱,后又受骑司副统领乔冉乔大人之命,暗中为郭城海王也就是小世子所驱使。” 说到这里,南宫九看向窗外:“我不过一女流之辈罢了,小世子殿下却布下天罗地网严阵以待,就不怕传出去,遭人耻笑么?” 乙四面色一变再变,深深看了眼南宫九后,再次为杯中斟了些茶水,呵呵一笑。 “南宫姑娘多虑了,我们骑司兄弟都是苦哈哈,平日的俸禄都不够饮几杯酒,下了差,便来将军楼上上工,赚些散碎钱贴补贴补家用。” 南宫九也不与乙四争辩,自顾自的喝着茶。 乙四退下后,南宫九望着杯中茶,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白彪写那样的一封信,甚至每每想起来,都懊悔无比面庞发红。 原本,她只是无聊罢了,不知为何,总是会想起白彪恼人的样子,想起来就恨的牙痒痒,总是想要报“一箭之仇”。 风雪连天,那黑脸汉子,竟将自己扔在泥泞不堪的冰水里不管不顾逃之夭夭,这世间,怎会又如此欠打的家伙。 可一想到自己的谋划,想到届时所有与秦游交好的人都会被朝廷清算,想到那个黑脸的汉子会遭来杀身之祸时,心中竟满是愧疚之情。 双手支着桌子,南宫九突然想要离开,她竟然不知自己该怎么面对白彪。 亲信已经从东海回来了,秦游在东海经历的一切,事无巨细,都打探清楚了,包括白彪。 为救百姓,反温雅,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间接害死了瀛贼私掠船船上无辜百姓,自此如行尸走肉一般带着寇众游荡在尚云道足足数年,带着复仇的执念,却没有实力找温雅报仇雪恨。 此间种种,令她无比动容。 南宫九总是会想到,即便是自己,亲眼看到沉船中那些自己被应救了的百姓活活溺毙,怕也早就疯了吧。 也正是因为了解了白彪,南宫九才知道,这个黑脸汉子并不是“高手”,不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就如同自己一般,对这个天杀的世道绝望了,活着,也只是活着,为了那么一两件事,为了那么一两个执念而活着。 当想要做的事,做完了,执念,也不再有,或许自己也会变成白彪那般,对世间的一切都不在乎了。 南宫九无声的叹息了一口。 自己,与白彪的境遇,无比的相似。 可惜,自己大仇未报,亲人也未寻回。 戌时到了,独特且轻盈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南宫九调整了好了面部表情,她知道,是白彪来了。 这样的脚步声,只属于舟师水卒,像贼一般。 脚步声越来越近,消瘦的身影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南宫九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抬起头,看向面前,然后…满面呆滞。 是白彪,不错。 可这位平日里不修边幅的家伙,今日,竟穿着一身白衣,一尘不染,黑色的披风挂在肩上,没有扎拢辫,微微卷曲的长发梳在了脑后。 一时之间,南宫九竟然有些看的痴了。 她从来没发现,原来白彪的模样这么周正。 精心修剪的剑眉下,是坚毅的双目,脸上那风吹日晒留下的沧桑,仿佛有着无数的故事可以诉说,挺拔的身躯坐下后,带着几分压迫感与侵略感。 “小仙女,我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南宫九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白彪坐下后,刚要露出标志性的憨厚笑容,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可这种邪魅狷狂的笑容到底还是难为他了,所以变成既不憨厚也不狷狂的笑容,如同十年脑血栓。 没有看向南宫九,只是望着茶杯,白彪刻意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唤道:“我来了。” 南宫九满脸几何图形:“你刚刚,刚刚称我什么?” 白彪抬起头,目光坚毅:“名字,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叫什么,又有何妨,在白某眼中,姑娘,便是小仙女。” 南宫九目瞪口呆:“你…你刚刚,吃了酒?” “佳人有约,白某岂会赴约前饮酒。”白彪微微一笑:“看了你的信件,白某动容,一想到你要去东海寻我,站在那冰凉的海水里,白某便心痛不已,岂会让你舟车劳顿遭那海风侵袭之苦,放下了公务便火速前来。” 南宫九凝望着白彪,皱着黛眉,足足过了半晌,突然笑了。 “这套说辞,是小世子殿下教给你的?” 白彪楞了一下:“你咋知道?” 南宫九乐不可支。 白彪额头见汗了。 刚刚秦游加班加点的“紧急培训”了好几个小时,该背的,他都背下来了,可事实上,对方也没按剧本来啊。 南宫九也不知是有了什么主意,忍着笑问道:“你想到我站在冰凉的海水里,真的会心痛吗?” “会!” 白彪一看终于按剧本来了,又露出了十年脑血栓般自信的笑容。 南宫九笑意渐浓:“因为站在海水里,身体会着凉,对么。” 白彪神情微变。 世子殿下的套路,竟然被对方“猜”到了?! 吞咽了一口口水,白彪又开始紧张了,因为台词都被对方说来了。 望着手足无措的白彪,南宫九强忍住爆笑出声:“为何不答话,你莫不会真的是要说,站在冰凉的海水里,身体会着凉,所以你关心我。” “不!”白彪决定临场发挥了,正色道:“会得脚疾,脚丫子特别痒,掉皮,可刺挠了,需用裹布在脚趾缝里来回摩才可解痒,舒服极了。” 南宫九:“…”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激怒 南宫九傻眼了。 她是死都没想到,有生之年,会有个男子,和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 尤其是一想到那画面,脚丫子刺挠,坐地上用袜子塞在脚趾缝里来回摩擦… 白彪则是满面得意。 他都有点佩服自己的急智了。 南宫九咬了咬嘴唇,面色极为古怪:“你平日里,都如此与别人说话?” 白彪点了点头:“不错。” “那你以前,没挨过打?” 白彪微微一笑:“我就喜欢你试图了解我过去的模样。” 南宫九:“我…” 望着满面得意的白彪,南宫九又笑了:“白帅,我不喜欢你这副模样,我知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这样,让我很不舒服。” “巧了,这便是缘分,我也知你是什么样的人。” “是吗?” “这是自然,我了解女人,更了解你。” “我们原本,是应互相了解的。”南宫九摇头苦笑:“可惜,并非如此。” “不,你所有的喜好,我都了解。” 南宫九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我虽知你说的是谎话,却依旧有些好奇,那你便说说,我喜好什么。” 白彪就等这句话呢,轻轻一拍桌子:“我就问你,喜不喜欢喝果子汁。” 所谓果子汁,就是绿菜或者野果榨汁,本来夏朝是没有的,将军楼开起来后就有了,什么美容养颜女子圣品喝了就能生双胞胎如何如何的,一面世就风靡了京中,不少女子都派家里人定时采购。 南宫九摇了摇头:“不喜。” 白彪微微一愣,眼珠子一转,又笑了:“我就知道你不喜,所以我没让小二送来。” 南宫九半晌没吭声。 白彪问道:“绿菜压榨成的汁水喜不喜欢喝。” “不喜。” “果子酿喜不喜欢喝?” “不喜欢。” 白彪彻底忘词了,口不择言:“京中文臣榨成的汁水喜不喜欢喝?” 南宫九:“…” 气氛陷入了尴尬之中,南宫九浑身别扭,白彪额头又开始见汗了。 远处偷听的乙四一看冷场了,赶紧将吃食茶点送了过去。 气氛变了,从原本的尴尬,变成了几许针锋相对。 南宫九望着白彪。 她有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个傻子了。 白彪望着南宫九。 他觉得这娘们忒难缠了,连料事如神的殿下都算错了对方的反应! 紧张至极的白彪,想起了秦游的交代,要么,麻痹对方让对方大意,要么,让对方失去理智暴怒。 大致回忆了一下秦游教导的如何让对方暴怒的内容,白彪开口了。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怎么了。” “吕布瞧董卓,看你爹呢。” 南宫九一听这话,满面寒霜:“你怎地如何粗鲁。” “我粗不粗,你知道啊。” “啪”的一声,南宫九一拍桌子:“白彪。” 白彪嘿嘿一乐:“呦呦呦,怒了,你怒了,快看,你怒了。” 南宫九柳眉倒竖,刚要开口,笑了。 “本姑娘才不吃你这一套。”南宫九笑颜如花:“这些说辞,定是小世子教授你的,你在东海时,不过是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罢了,凡事,只会用刀解决,哪像这般油嘴滑舌。” 白彪表情一沉:“不,我不是刽子手!” 南宫九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轻声问道:“不是刽子手,又是什么。” 白彪又露出了十年脑血栓一般的笑容:“我只是芳心纵火犯。” “…” “在你心底…” “够了!” 南宫九到底还是被激怒了,恶狠狠的打断道:“你这般样子让我…让我…” 南宫九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古怪,别扭,无所适从,都无法准确的形容内心的感受。 “让你如何。”白彪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根有些磨损的黑色长绳,将长发系成了拢辫,幽幽的说道:“让你觉得,这不是我白某人,让你觉得,我不应如此,让你觉得,所有的事,都不如你的意,是吗。” “不,我想说…” “不是吗,你以为我傻,对吗。” 白彪解开了黑色的披风,叠的整齐放在了一旁,不疾不徐的说道:“南宫九,若是我记得不错,你叫这个名字,我家恩主说,你是南宫风吟第六个孩子,刚刚出生时,是在午时,唤作小六,叫做南宫六阳,女孩难得午时贵,可你遇到了变故,之后改了名字,叫做南宫九,不再叫南宫六阳。” 南宫九轻轻点了点头:“不错,算不得什么秘事。” “九者,数之极也,极致则衰,此之衰非彼衰也,九后归无,无去则一。” 南宫九瞳孔微缩,白彪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觉得我傻,就如同文臣以为武将是傻子一般,认为我,认为武人,只会杀人,屠戮,双手染血,在你,在你们的眼中,我们就是粗鄙不堪的匹夫,你用一份信,将我引来,只是觉得有趣,只是觉得,你随手写下几个字,我就要来,要坐在你对面,要做戏,要做我不愿做的事,你只是觉得,这世间所有人,所有事,都要如你的意。” 南宫九面色一滞,下意识脱口道:“不,我并非此意。” “不是吗,那你为何要传信给我,我不想见你,你恼怒,我如我家殿下教导的那般讨好你,你恼怒,我要离去,你更会恼怒,我如何做,你都会恼怒。” 白彪看着南宫九,表情古井无波:“你是一个自私的女子,将别人,视为玩物,北郊下游的匠人,是如此,京兆府府尹朱秀大人之子,是如此,兵部将领,也是如此,我白彪,更是如此,你以为,你比所有人都聪慧,大家,都是傻子,是你掌中玩物。” 南宫九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要解释,无从解释,更不知为何要解释,可心中,又明明想要解释。 “你这种自私自大之人,我见过许多。”白彪为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动动手指,就可掌控别人的命运,写几个大字,就可以让我坐在你面前,初进来时,你见了我,眼底就带着一丝窃喜,因为你又得逞了,你又可以随意驱使别人,可以让旁人坐在这里受你摆布。” 南宫九脸色发烫,咬了咬嘴唇争辩道:“我没有窃喜,就算有…就算有,也不是…也不是因…因此缘故。” 白彪站起身,拱了拱手:“南宫姑娘,告辞。” 说罢,白彪抓着就要离开。 南宫九微微叹息了一口,没有阻拦,可突然,目光瞥见了凳子上叠的整整齐齐的披风。 这一刻,南宫九的心弦,仿佛被什么拨动了一般。 鬼使神差的,南宫九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了白彪的袖子。 “我只是…”南宫九抬起头:“我只是,只是想与你说说话。” 白彪摇了摇头:“可是,我不愿意继续与你共处一室。” 木窗吱吱呀呀的想着,一阵微风袭来,南宫九脸上的纱巾随风舞蹈,骇人的疤痕若隐若现。 南宫九将面纱摘下:“是因为我面容丑陋,对么。” “不,是因为你内心丑恶。” 白彪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你长的也很丑陋。” 南宫九再次怒了,仿佛在白彪面前,怒火永远压抑不住似的。 “白彪,你少在姑奶奶面前说教,不错,姑奶奶我非是善男信女不假,可你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手下人命何止百条,尚云道数千百姓亦是因你鲁莽葬身鱼腹!”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救命 客串小二的乙四紧张极了。 他怕白彪暴起伤人掐死不知死活的南宫九。 寇众的“伤”,除了他们自己外,无人敢轻易提及,哪怕是秦游也不敢。 而白彪作为寇众首领,被人当面提起不说,还颠倒黑白说那些无辜的冤魂是因白彪而死! 白彪只是驻足,却没开口,表情平淡,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南宫九望着白彪的侧脸,这一刻,又开始懊悔,懊悔自己说出这种话。 一时之间,她的突然感到内心一阵刺痛。 她熟悉这种表情,看似平淡,却隐藏着无尽的悲伤。 “是因我而死。”白彪开口了,开口的同时,转身坐回到了凳子上:“我从未为此自豪过,因为我是愚昧的,我也从未骄傲过,因为我是莽夫。” 南宫九闻言一愣。 白彪指了指南宫九:“而你,善于心计,善于洞彻人心,善于将众生玩弄于股掌之中,可又如何,我虽傻,却有信仰,虽不懂人间至理,却愿为正义之事百死不悔,你以为,你我是同一种人,我是弑父者不假,你一定很羡慕我,因为我做到了,你还没有做到,可你并不知道,我唾弃你,一名想要弑父的女子,被另一个弑父者所唾弃,这就是你的悲哀之处。” “你…你好大的胆子!” “白某人,说的有错吗。” “我会杀了南宫风吟,我一定会亲手取了他的命。”南宫九的面容逐渐扭曲:“一定会的,你唾弃与否,我毫不在意,你这个匹夫,你这个莽夫,你这个屠夫,你又何资格在本姑娘面前出言不逊!” 白彪突然注意道,南宫九脸上的伤疤,似乎有些“松动”。 楞了一下,白彪冷声说道:“我无资格,那么你又有何资格将我呼来唤去。” “是你自己贱骨头罢了,本姑娘不过是随手写一封信打发时间罢了,又没有拿着剑抵着你的喉咙,你自己来的!” 二人语速越来越快,白彪反唇相讥:“你整日缠着我,出了书院就怕见到你,是谁贱骨头!” “是你,你才是贱骨头,我写信,你就来,不是你是谁。” “那你为何整日寻我,还在信中说,我要不来,你就要去东海寻我。” “你管本姑娘如何,本姑娘就是想去寻你,就是愿意看你那又蠢又笨的样子惹我发笑!” “你愿意看,老子还不愿意看你呢。” 二人声音越来越大,语速更快,寸步不让。 “你以为老娘愿意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的模样,又黑又丑。” “我丑又如何,黑又如何,又不是你的夫婿,你管老子。” “笑话,你要是成了老娘的夫婿,老娘早找一根绳子吊死了。” “老子还看不上你呢,天天找老子,害的老子在梦里都见到你了,追着老子满哪跑,从未见过你这么不知羞的女子!” “巧了,老娘也做梦梦到你了,傻乎乎的,还与我丢雪,贱骨头!” 白彪冷笑连连:“老子虽然黑,虽然丑,可却有自知之明,哪像你,明明美的和天仙一样,却心如蛇蝎!” “老娘天生丽质,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取掉了易容的伤疤,不知要提亲的…” 南宫九说到这里,愣住了,满面困惑:“你怎知我是易容的?” “哈哈哈哈。”白彪大笑道:“说你虚伪至极还不承认,莫以为白某不知你耍的什么花样,故意扮丑博取可怜罢了,老子才不会上你的当!” “好你个白彪,竟有颜面说我,整日装傻,莫以为我不知道,你被温雅收为假子后,饱读诗书七步成诗,年幼时便有玉面才子的称号,不过是为了融入水卒,故意将自己晒黑整日打扮的邋里邋遢,明明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却每日装作是个只会动刀子的武夫!” “是如此又怎么样,老子就是愿意做武夫,至少比你这心如蛇蝎的虚伪女子要强。” “我心如蛇蝎又怎样,你还厚颜无耻!”南宫九仰头一笑:“在梦中,你这不要脸的武夫,拿雪丢我,见我滑到了,还上来嘘寒问暖,竟不要颜面将我拦腰抱了起来还要吻我,不要脸的登徒子!” “放屁,老子就是吻凤七也不会吻你,有脸说我,在梦里,明明是你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冷的发抖,让我抱你,害得老子醒来后一想到你就心惊肉跳,接连几日战战兢兢深怕遇到你了!” “还说你不是登徒子,你这登徒子,粗鄙不堪的武夫!” “武夫如何,老子就是武夫,看谁不顺眼就砍了谁,哪像你,只会玩弄心机。” “呸,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了,老娘是女子,老娘也想砍了那南宫风吟,可只有那老匹夫知道我爹娘的下落,砍了他,如何找回我爹娘。” “找你爹娘,为何不报官,为何要害人,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找人,我家殿下最是擅长,我白某人亦是如此,你来寻我,我…” 白彪愣住了,满面错愕:“你的爹娘,被南宫风吟藏了起来?” 情绪激动的南宫九也愣住了,面色大变:“没,没有。” “可你…” “住嘴,不准再提!” 白彪直勾勾的望着南宫九,看的南宫九心慌意乱,色厉内荏的叫道:“你看什么看!” “我…” “你这不要脸的登徒…” 也是说到一半,南宫九突然俏面发红,轻声问道:“你当真梦到我了?” 白彪顿时如同被猜到了尾巴的猫,大叫道:“没有!” “在梦里,你还抱了我?” “没有!” “可你刚刚…” “你听错了。” 南宫九双眼亮晶晶的:“你刚刚还说,我明明美的和天仙一样。” 白彪老脸通红,连连摆手:“我,我,我口误。” 南宫九好气极了:“你怎知我的疤痕是易容上去的。” 白彪不停地吞咽口水,眼神躲躲闪闪。 原本,他是不知道的,可刚刚因为南宫九情绪激动面容扭曲,摘掉面纱后露出的疤痕的位置稍微有些变动,这才被他看了出来。 这一看出来疤痕是假的,白彪自然而然的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对方没有疤痕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如果没有这条骇人至极的疤痕,南宫九的容貌极为美丽。 然后…他也因为激动说秃噜嘴了。 望着白彪窘迫的模样,南宫九内心的阴郁一扫而空,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索性一把扯掉脸上的疤痕。 “看看我。” 白彪连忙低下头,南宫九突然站起身,捧住了白彪的脸:“你这又瘦又黑的丑八怪,快看着我,看看你还敢不敢说我丑。” 白彪一把拍掉了南宫九的双手,猛然站起身:“告辞!” 刚要走,却又被南宫九拉住了胳膊。 “我们不要吵了。”南宫九抬着头,笑颜如花:“我不说你,你也莫要说我了,好吗。” 白彪想要挣脱,却被南宫九死死拉住了胳膊,又不敢用力,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突然楼梯处大喊道:“殿下,快来救末将,救命呀!” 南宫九一脚踩在了白彪的脚背上,怒极骂道:“你这不解风情的蠢货!”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心惊 听到白彪呼救,秦游蹬蹬蹬的跑上了楼,只是到了楼上的时候,目光怪怪的。 瞅了瞅白彪,又瞅了瞅气呼呼将面纱戴上的南宫九,看着这俩人,眼神如同望着一对狗男女! 秦游一直在楼下,所以二人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不只是他,乔冉也在,只不过乔老二没上楼,而且秦游要上楼的时候,乔老二还想制止,看那意思,似乎是没“偷听”够。 南宫九不但气哼哼的,还俏面微红。 秦游走了过来,微微拱了拱手:“南宫姑娘。” 南宫九狠狠瞪了一眼白彪,这才冲着秦游回了一礼:“殿下。” 二人这俩月来,都恨不得将对方活活掐死,可见了面,却还是以礼相待。 白彪一看秦游来了,如同见到救星,挺大个汉子,竟然和个孩子似的赶紧躲在了秦游的身后。 这一刻,白彪的人设彻底塌了,塌的粉碎,那个曾经一个人砍翻一船人的舟师府帅,怂的要死。 坐在了南宫九的对面,秦游满面诧异:“南宫姑娘…是因为双亲被南宫风吟藏了起来,所以才委身为其效力?” 南宫九扭头看着窗外:“与殿下无关。” 知道秦游在下面偷听,再否认也没任何意义,南宫九也懒得遮掩了。 秦游不解的问道:“可根据骑司打听来的消息,你的亲生父亲下落不明,早在你娘亲怀了身子之前就跑路了,而你娘亲,也早在多年前就被南宫风吟杀害了啊。” “与殿下无关。” 秦游也不恼怒,继续问道:“不如我帮你把你爹娘找回来,你帮我弄死南宫风吟,搞垮南宫家,怎么样?” 南宫九转过了头:“你知我寻了多久,近十年,十年来,我让人查遍了夏境的每一处,却毫无音讯,而殿下你又如何去找,命骑司去找吗,莫要忘了,早在你见到小女子之前,骑司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言下之意, 首先,都找了十年,亲闺女没找到,秦游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至于骑司,呵呵,骑司都是废物。 “十年的时间都没找到,会不会是挂…会不会是亡故了啊。” “与殿下无关。” “你看你看,怎么又是这死出。” “十年没找到,你怎么相信你爹娘还活着,总不能是南宫风吟告诉你的吧,口说无凭,他怎么让你相信你爹娘还活着?” 今天的秦游,耐心出奇的好。 换了平常问什么事别人磨磨唧唧的,他早就开骂了。 可是对南宫九,他的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怒火。 要说和南宫家势如水火,不假,也恨不得让人捅死南宫九一了百了。 可真要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也不见得。 双方争斗不休,从元日持续到了现在,都有损失,可都是一些钱财、名声等外物,没出过人命,也没有伤筋动骨。 尤其是刚刚在楼下时,秦游一听南宫九有苦衷,心态也有了一些转变。 他不相信南宫九是在玩把戏,因为他太了解了,甭管多聪明的女人,哪怕是城府再深,一旦失去理智的话,那真是一发不可收拾,尤其是面对男人时,说话都不过大脑。 当然,男人也是如此,面对女人时,一旦失去理智,别管是什么副帅大帅,智商直线下降到冰点。 而且一直以来秦游都在纳闷这件事,骑司的调查绝对是可靠的,涠江那边,知道关于南宫九和南宫风吟的恩恩怨怨者不在少数,南宫九也有一万个理由弄死南宫风吟,可即便如此,却为南宫风吟出谋划策,这也是秦游以及身边一群小伙伴们想不通的地方。 现在,答案揭晓了,人家爹妈在南宫风吟手里。 所以秦游就动起了心思,想要搞南宫风吟,搞南宫家,最大的阻碍就是被称之为“毒士”的南宫九。 如果南宫九临阵倒戈的话,再搞南宫家,不能说轻松加愉快吧,只能说是愉快加轻松。 “姐们儿,咱犯不上,虽然一直咱们两个争斗不休,你也在我手上吃了不少亏一直被我压制着,可我并没有赶尽杀绝全力以赴啊,最多也就是用了三分力罢了。” 南宫九转头看向秦游,那表情,基本上就是---你在逗老娘! 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秦游呵呵一笑,给南宫风吟倒了杯茶:“在江湖上混的,都是朋友,有缘坐在这里,也算是缘分一场了,唠唠,和我说说,究竟怎么一回事啊。” 南宫九不咸不淡的说道:“小女子可没有邀约殿下您。” “你这话说的,客气了不是,这将军楼是我开的,我尽尽地主之谊而已。” “地主之谊,便是要在楼下偷听别人相谈吗。” 秦游乐了,看出南宫九肯定是不高兴了,但是这娘们却没走,不由得,侧目看了眼白彪。 白彪见到秦游望了过来,连忙小声说道:“殿下,末将幸不辱命,这里就交给您了,末将回书院。” 秦游都傻眼了:“你管这叫幸不辱命?” 白彪老脸通红,刚要站起身,南宫九突然说道:“坐下。” 白彪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结果坐下后,脸更红了。 “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说完后,白彪又站起身,南宫九似笑非笑道:“就凭你总是在梦中梦见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胡说八道,我何时总在梦中梦见你了,只有那么三四次罢了。” 南宫九娇笑不已:“到底是承认了,刚刚你还矢口否认。” 秦游叹了口气,看向白彪问道:“你在前朝干舟师副帅,这副帅之职,是花钱买来的吧?” 白彪又羞又怒,解释道:“殿下,这婆娘总是去书院外面抓我,接连几次后卑下心惊胆颤,你又将她说的如同恶鬼一般可怕,末将整日忧心不已,这才想的多了梦见了。” 南宫九冷冷看向秦游:“你说我是恶鬼?” 秦游翻了个白眼。 老子之前还说你是大丑鬼呢。 当然,现在情况有些许的不同,秦游自然不能将这话说出口了。 望着满面冷意的南宫九,秦游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一点都不生气了。 如果真的如南宫九所说,是为了找回爹娘才成了南宫家中的“毒士”,自己非但不生气,还带着几分钦佩,要知道,对方可是女子! 既不像斐云荣那般出身高贵,又不像龚媛那样武艺高强,能在南宫家混成这样,可想而知要付出了多少艰辛。 秦游:“南宫姑娘,咱唠唠呗。” 南宫九:“无话可说!” 白彪:“殿下,末将先告辞了。” 秦游和南宫九异口同声:“坐下!” 这一刻,白彪想死。 拐角处看热闹的乙四看着白彪,无声的叹了口气。 造孽啊!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不解 秦游无法理解白彪,但是乙四理解。 自幼孤苦无依,被温雅收为假子,然后一直待在军营之中,活这么大,连女人的手指都没碰过。 试问这种人,怎么可能完成秦游交代的“任务”? 除此之外,还有个锅得秦游来背。 这家伙之前一直给白彪灌输要“惧怕”南宫九的思想,见到这娘们就跑,然后南宫九还有事没事的就去掏白彪,这才导致了白彪做梦梦到了南宫九的情况。 然后这家伙还傻乎乎的说了出来,就这情况,比南宫九写一封求偶信还直白。 人家南宫九就是故意逗白彪,白彪做梦梦见南宫九,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然,白彪忘记了南宫九也说秃噜嘴了,她也梦到白彪了。 要不然秦游也不会刚上楼就和看狗男女似的看着二人。 秦游现在已经没心情研究到底是谁先梦着谁了,不停的追问。 “说说,来,和我说说,你怎么知道你爹娘还活着的?” “要是帮你找到了你爹娘,愿意帮我们干掉南宫家吗?” “大姐你说话啊,你老瞅着窗外干什么。” “和你说话呢,回个话行不。” “其实咱的目标是一致的,你找爹妈,我也找…不是,我得弄死南宫风吟,咱完全可以成为战略合作伙伴啊,怎么样,ok不ok?” 南宫九也不吭声,就是看着窗外,不为所动。 “你刚刚不是挺能说的吗。”秦游有点来气了:“现在怎么哑火了。” 白彪嘿嘿一声傻乐,狐假虎威的叫道:“没错,你刚刚不是舌灿莲花吗,现在怎么哑口无言了。” 南宫九微微看了眼白彪,后者一低头,不吭声了。 秦游侧目不已。 刚刚白彪也挺能bb的,现在怎么和耗子见了猫似的? 秦游有所不知,因为白彪明白了南宫九的苦衷,所以不由得“矮”了一截。 “世子殿下。”南宫九终于看向秦游,缓缓的说道:“原本,有些事,我不应提前与你说,不说现在说了也好。” “说,我洗耳恭听。” “我会除掉你,除掉越王府满门。” 秦游耸了耸肩:“这样的话我总听别人说,不过大多数都是说着说着就开始托梦告诉我了。” “我知你不信,小女子想说的是,当有一天你越王府大难临头事,不要忘了,此事,出自小女子的手笔,更是出自南宫家的手笔,南宫风吟亦是脱不了干系。” 秦游哈哈一笑:“明白了,你想弄死我们越王府,这事做成了,你将你爹娘寻回来,而我越王府临死之前,要拉着南宫家陪葬,干掉南宫风吟,等于是间接帮你报了仇,是这个意思吗?” “三世子果然聪颖无比,小女子佩服。”南宫家笑吟吟的为秦游倒了杯酒:“就是如此。” 秦游微微喝了口,笑容着带着几分冷光:“不过有一件事我比较好奇,你怎么除掉我们越王府,不是我瞧不起你,别说是你,就算是所有世家门阀联手,也干不掉我们越王府满门,别忘了,我大哥是都护大将军,我爹是越王,我二伯是齐王,当今圣上,更是我大伯!”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你什么意思?” “殿下能如今天这般在京中,在夏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皆拜天子所赐,而将你打下高台的,天下也只有一人。” 秦游嬉皮笑脸的接口道:“我大伯,是吗。” 没称天子,却叫大伯,意思再是浅显不过。 站起身,同样给南宫九倒了一杯酒,秦游不疾不徐的说道:“大致上明白了,怪不得不联合其他世家门阀,因为你怕天子动怒,搞我的人越多,天子的支持也会越多,所以你将争斗压制到一个你我双方都可以接受而不伤筋动骨的程度,实际上,看似在争斗,你却有另外的计划,这个计划,就是让天子对我起疑,甚至下了杀心,而且不止是我,还是我们越王府满门,对吗。” “正是如此。” 秦游转过头,看向白彪,乐道:“阿彪,你觉得她说的可能吗。” “不可能。”白彪摇了摇头,又看了眼笑吟吟的南宫九,补充了一句:“但是我觉得她不是危言耸听之辈。” 秦游的笑容有些牵强。 不错,他也是这么想的。 纵观南宫九的行事作风,绝对不是故弄玄虚的花架子,既然这么说出口了,加之的确没联合其他世家门阀,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这么计划的。 一时之间,秦游心里竟有了几丝隐隐的担忧。 纵观古今,太多太多的人死之前还觉得自己肯定死不了,然后…就死了。 任何事都没有绝对! 南宫九没有透露出任何口风,可有半句话,秦游觉得说的一点都不假。 那就是他现在敢在京中这么猖狂,正是因为都是秦老大罩着他。 没有秦老大撑腰,他最多就是干掉几个世家,而不是除掉世家门阀。 不过下半句话,秦游觉得南宫九想多了。 那就是天子能赐予的,就能收回,就能毁灭。 越王府被灭门的话,夏朝,也就没了。 秦游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但是,潜意识里,他知道这是事实,而且这个事实,他认为秦老大更加清楚。 凉戎最为惧怕的,就是越王秦烈。 能压得住中年将领的,是统管八大营的秦狰。 与越王关系最好的,是兵部尚书龚文华。 秦麒没什么权利,但是他最强大的武器是脑子。 而他秦游,最大的根基在东海,在尚云,在郭城。 这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想干掉越王府,那么至少要除掉五人,秦烈、秦麒、秦狰、秦游,外加一个龚文华。 因为不干掉这五人,哪怕只是干掉其中四人,剩下的任何一人,都会想方设法为其他四人报仇。 而干掉越王秦烈,边关一定会乱,那些秦烈亲手提拔起来的将领,绝对会反! 干掉秦麒,不义岛群贼也会反,本来就是贼,杀尽所有夏朝的官员,想尽办法刺杀天子。 干掉秦狰,中青年将领不知有多少人会心生怨恨,不说造反,肯定会辞官或者离开夏京。 而干掉秦游,东海三道就没了。 这一点,秦游清楚,他知道秦老大更清楚,甚至不少老臣都清楚,那么,南宫九也一定会清楚。 可既然清楚,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望着南宫九,秦游百思不得其解。 天子,究竟会在什么情况下,除掉越王府? 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秦老大也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难道是造反? 越王府会在什么情况下造反,那就是秦老大先让大家寒了心。 可秦老大没有理由让大家寒心啊。 秦游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秦老大寒心的前提,是越王府满门让秦老大寒心。 所以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越王府先造反了。 想到这,秦游觉得更加可笑了,越王府,没事造什么反? 刚要出声嘲笑,秦游面色剧变。 “你…”霍然而起,秦游冷声道:“你想让天子误以为我们越王府满门会造反!” 南宫九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微微拍了拍掌:“殿下,果非寻常人。” 秦游面色阴晴不定,满面杀意。 他相信,无比的相信,南宫九既然有这样的筹划,那么一定,会去这么做,无论是否成功,她都会这么做。 望着南宫九波澜不惊的面庞,秦游突然觉得,对方,似乎真的可以做成!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暗示 秦游眼眶暴跳,看着面容波澜不惊的南宫九,心中顿起杀心。 他有一种预感,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来源于南宫九的自信,这种自信,不张扬,没有空前的自信,南宫九不会直接对他说这些话。 “你就不信,我现在弄死你!” 南宫九笑着摇了摇头:“这里是将军楼,殿下名下的产业。” “那又如何。” “倘若殿下在此处杀了我,那么南宫风吟,定会成为这大夏朝最为慈爱的慈父,以为我复仇的名义,打破所有规矩,联合所有世家门阀来针对于你,到了最后,你有天子庇护虽不能真的如何,可到时,天子为保你只得让步,这一让步,只会让南宫家,让世家门阀,更加庞大,我想,殿下断然是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也是。” 刚刚还怒极的秦游,乐呵呵的坐下了,压低了声音:“美女,和我说说呗,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南宫九如同望着二傻子似的望着秦游。 “说说嘛。” 南宫九都被气乐了:“我与你说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姐,我是苦主,我是当事人,我有权利要求你回答我吧,要不,我去找个法棺,或者你询问询问绿尸?” “殿下,天色不早了。” 秦游苦笑了一声,南宫九接着说道:“我与白帅,还有话要谈,不如殿下回避可好。” 秦游彻底傻眼了。 他以为对方说天色不早了准备告辞,结果是让自己离开,然后继续和白彪唠? 白彪吓的够呛:“不不不不,我不想与你谈任何事情。” 南宫九眨了眨眼:“白大哥,为何不谈,你刚刚不还说,梦见了人家吗。” “噩梦,对,是噩梦。” “你拿雪丢我,与我戏耍,还抱着我,这岂会是噩梦。” “就是噩梦,骇人至极的噩梦!” 南宫九掩嘴娇笑不已。 秦游瞅了瞅白彪,又瞅了瞅南宫九。 这画风,不太对啊。 “唠你二大爷。”秦游说翻脸就翻脸,看着白彪说道:“刚刚听见了吧,这鬼女人要弄死我越王府满门,以后见到她,还是那句话,有多远离多远,明白吗。” 白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下吓秦游一跳。 白彪单膝跪地,表情无比郑重:“末将谨遵大帅之命。” 在东海时,遇到战事,大家都称呼秦游为大帅。 南宫九微微哼了一声,嘴里不知念叨了一句什么。 秦游一挥手:“我们走,甭搭理这个疯女人。” 白彪如释重负:“唯。” 南宫九幽幽的说道:“他不能走。” 秦游翻了个白眼:“你是他爹啊,还是他娘啊,你说不能走就不能走。” 白彪:“没错,你是我爹,还是我娘,你说不能走就不能走。” 秦游:“腿长在阿彪身上,他想走就走,你算个毛。” 白彪:“对,腿长在我阿彪身上,我想走就走,你算个毛。” 秦游转头:“你能不能别学我说话。” 白彪:“你能不能别…哦,好。” 南宫九笑道:“殿下就不想让白帅留下来陪小女子说说话,说不准,还能套出个只言片语呢。” “你可拉到吧,白彪要是留在这里,让你睡了还得倒找你钱。” 南宫九微微哼了一声:“粗鄙不堪。” 看向白彪,南宫九撅着嘴说道:“白帅,你好歹也是前朝堂堂舟师副帅,为何和个应声虫一般,殿下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他又不是你爹爹。” 秦游面色大变,满面冷意:“我特么警告你,少在这里乱说话。” 白彪连忙说道:“殿下莫恼,卑下岂会中了挑拨离间之计。” “不是。”秦游满面后怕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当你爹不吉利,容易让你砍死。” 白彪:“…” 南宫九看向白彪,笑吟吟的说道:“白帅,你可想好了,你走了,有朝一日倘若我真的害死了你的家殿下,你可不要追悔莫及,若是你留下,没准本姑娘一开心,就会对你透露个只言片语,说不定,你还能为你家殿下解了杀身灭族之祸。” 白彪眉头一拧,陷入了沉默。 秦游刚想催促说别听这个疯女人胡扯,白彪开口了,瞅着南宫九,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我觉得,你不是殿下的对手。” 南宫九微微一笑:“总要试过才知。” 白彪笑意渐浓,说出了一个人名:“安之峰。” 南宫九神情微动。 白彪继续点名:“方不二。” 南宫九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 “陈洛鱼!” “温雅!” “瀛岛国主神堂!” 白彪越是说,越是得意,得意自己突然想起这么多人名。 “检查左右使,大理寺卿,礼部侍郎,工部侍郎,兵部将领,这些名字,我都懒得记,南宫姑娘,你比之这些人,又如何。” 南宫九微微哼了一声:“别人做不到,不代表本姑娘做不到。” “不,你一定做不到。” 白彪竟然又坐下了,淡淡的说道:“就如同我以为殿下做不到许多事,可他都做到了,轻而易举做到了,还有些人,我以为他们会做到,看他们,碰到了我家殿下,却做不到,你与他们,没什么不同,你做不到,永远做不到,生生世世,都做不到。” 秦游也坐下了,虚荣心爆棚。 南宫九眯起了眼睛,直视白彪双目:“倘若…本姑娘做到了如何!” 白彪:“我取你性命。” 秦游差点骂娘。 他还以为白彪要说“不可能”呢,感情说了半天,你对我也没啥信心啊,一点犹豫都没有。 南宫九面色微变:“你会杀我?” 不等白彪开口,南宫九自嘲一笑:“是啊,你白彪如此重情重义,自然会为了报效殿下知遇之恩手刃于我。” 白彪轻声道:“不止是你,南宫家所有人,所有与你有关,所有与南宫家有关的人,我都会杀掉他们,一个都不放过。” “可我不想让你杀我。” “我必取你性命!” “那你如何才能不杀我。” “那你,又如何不再谋害我家殿下?” 南宫九再次看向窗外,只是却幽幽叹息了一声。 白彪:“我在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我为何要答。” “因为…”白彪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因为,你也在梦中梦见了我。” 南宫九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秦游撇了撇嘴,有口无心的说道:“闹呢,势如水火了都,在这叽叽歪歪什么呢,要不你俩去开房吧,不,直接成亲得了。” 南宫九登时急了,声音太高了八度:“谁会嫁给这种傻子。” 白彪哼了一声:“傻子才会娶你。” “傻子才会嫁给你。” “傻子才会娶你!” “你才是傻子。” “你是!” 秦游刚要开口,突然觉得,这对话有点不对劲呢,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你俩是不是…暗示我什么呢?”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心动与动心 秦游的目光越来越古怪,看着二人,而二人的脸庞,都有些发红。 越看越不对劲,秦游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俩人似乎有两个共同点。 第一,俩人都想弄死自己的爹。 第二,这爹…都不是亲的。 在秦游古怪的目光注视下,南宫九突然站起身:“殿下,告辞。” 秦游只能微微嗯了一声,知道再追问也追问不出个所以然。 结果南宫九都站起身了,突然抬腿狠狠的在白彪的脚面上踩了一脚。 白彪冷笑一声:“我不疼。” “哼!” 冷哼了一声,南宫九狠狠瞪了一眼白彪:“你日后,少在梦中见本姑娘。” 白彪不甘示弱:“下次在梦里见了你,打掉你一嘴牙!”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你…贱骨头!” “疯婆子!” 南宫九又突然抬起腿狠狠踩了下去,白彪早有防备,一收腿:“哈,没踩到。” “蠢货!” 骂了一声,南宫九突然弯腰一把夺过凳子上的披风,和刚偷了东西的贼似的,踩着小蛮靴蹭蹭蹭的快步跑了。 白彪满面困惑,等人都下了楼了,这才叫道:“那是我的披风!” 秦游叹了口气。 他越看越觉得,事情好像朝着不太对劲的方向发展了。 招了招手,秦游喊了声乙四。 乙四跑来后,秦游有些郁闷的说道:“弄些吃食吧,看了半天二人转,饿了。” “卑下这就去。” 一直躲在楼下的乔冉也上来了,满面苦笑的望着白彪。 白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坐在了秦游面前,乔冉依旧望着白彪,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秦游问道:“刚刚你在楼下,都听到了吧。” 乔冉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 秦游竖起两根手指:“两件事,第一,这疯女人说要灭我越王府满门,你觉得呢?” “不可思议。” 顿了顿,乔冉看了眼秦游的脸色,继续说道:“虽未坐在她的面前,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并不是无的放矢。” “我也是这么想的,第二件事,她说她老爸老妈被南宫风吟给抓了,你觉得是在这跟白彪演戏呢,还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应是如此。” 乔冉给自己倒了杯茶,思考了片刻后说道:“除此之外,她没理由为南宫风吟效命,她本就和南宫风吟没有任何关系,又出逃了五年,而在世家门阀之中,她的身份,被称之为野种,若是待在府中,南宫家颜面大失,以南宫风吟的手段,肯定是要除掉她的,估计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出逃,既出逃了,又回到了南宫府中,看来,应是因为双亲的缘故。” 秦游问道:“姑且算她说的是真的,可有一件事我想不通,南宫风吟见到她,应该立马弄死她才对,她又是凭什么立足于南宫家,还让南宫风吟不杀了她,我不否认她很厉害,可出逃了五年,不可能直接回去和南宫风吟说她很厉害,然后南宫风吟就用了她吧。” “我倒是有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与涠江以北的番蛮部落有关,时间上,至少是吻合的,南宫九回到南宫府时,在那个阶段,断断续续半年,原本还阳奉阴违,或是不愿意与南宫家结交的番蛮部落,大多都投靠了南宫家,不少没有投靠的,也被灭了族,所以我猜测,应是南宫九回去之后献策,让南宫风吟暂时相信了她,之后南宫九除掉了不少番蛮,招纳了更多番蛮部落为南宫家效忠,最后也落了个毒士的称号,经此一事,南宫九才立足于南宫家,为其效命,应是有约定,效命多久,或是做了什么事,南宫风吟将南宫九的爹娘还给她。” “嗯,假设成立。”秦游挠了挠鼻子:“可还有一件事,以南宫风吟的性子,自己被绿了,就算找到了当年逃跑的那个马夫,也就是南宫九的亲爹,那也早就应该弄死了啊,为什么会藏起来?” “不,你不了解南宫风吟。” 乔冉的表情有些莫名:“此人,狠辣至极,当年成为南宫家家主后,并没有杀了同族,也就是那些早些年与他争位的族人,而是将其囚禁,用尽千般手段折磨,这些人虽然没死,却生不如死。” “你是说…”秦游皱着眉头:“南宫风吟觉得杀人不够狠,折磨一辈子才能解心头之恨?” “是的,骑司回传,当年娜轻衣揭露南宫九身份后,娜轻衣被南宫风吟在身上割了数十刀,由此可见南宫风吟其心性,倘若真是怒从心头起,早就一刀毙命了,依旁人所想,挨了数十刀,应流血过多而死,可现在来看,如果南宫九说的是真的,那么当年娜青衣并未身死。” 秦游微微点头,听明白了。 挨了数十刀,以正常人的想法,以为肯定是死了,所以这个“死”了,是猜测,而不是亲眼看到的,涠江那边,大家口口相传的是挨了几十刀,南宫风吟也没否认,所以其他人误以为娜青衣死了。 默不作声的白彪突然叹了口气:“要是能找到那疯女人的爹娘,不说她为殿下所用,至少,不会在暗中搞鬼。” 秦游和乔冉面面相觑。 要知道这种是白彪是从来不参与的,突然插口,或许并不是因为在乎这种斗争,而是因为南宫九。 秦游转头问道:“阿彪,你和我说实话,你和那个疯女人,没什么事吧?” 白彪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没有。” 乔冉笑道:“白兄弟自然是无事的,可我却觉得,似乎,那南宫九有事。” 白彪抬起头:“什么事。” “似乎对你颇感兴趣。” 白彪面色煞白:“乔老二,你可莫要吓我!” 乔冉无语至极:“怎地你也学秦游如此称呼我。” “她不是对我有兴趣,她…我觉得她要害我。” “害你,怎么个害法?” “不知,就是一见了她,竟心惊肉跳。”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是心惊肉跳,还是心动?” “心动?”白彪不明所以:“何意。” “动心!” 白彪楞了一下,随即呲牙一笑:“傻子才会动心。” 秦游无声的叹了口气。 没觉得你聪明到哪去。 乔冉满面愁容:“她说要灭越王府满门,应不是假的,也不知要如何谋划。” 秦游接口道:“我也闹心这事呢。” 白彪笑道:“为何要忧虑?” “大哥,你说呢。” “殿下为何不入宫?” “入宫?”秦游不解的问道:“我入宫干什么?” “寻陛下,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与陛下说上一遍,告知陛下,那疯婆子想要用计挑拨天家,那么倘若日后真的有人令天子生疑,那么天子定会想起今日之事,自然就不会对您相疑了。” 秦游目瞪口呆,乔冉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二人望着白彪,足足伴随,秦游一拍自己的额头:“靠,以后谁觉得你是傻子,谁才是真正的傻缺!” “殿下。”白彪脸色有些发红,看了眼秦游的表情道:“您与陛下说此事是,能不能…能不能稍微提及,提及一下,那疯婆子,也是有苦衷,她…” “实锤了,什么心惊肉跳。”秦游看向乔冉:“就是动心了!” 乔冉哈哈笑道:“白兄弟不要多虑,天子最是欣赏忠孝之人,莫说此人还是女子,素有奇谋,倘若她没有故弄玄虚,陛下应不会将她如何,若是她真的帮助殿下除掉南宫家,天子定然不会怪罪。” 白彪低着头,低声嘀咕道:“可得先找到她的爹娘啊。”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风道人 白彪这一声嘀咕,乔冉和秦游都是默然无语。 南宫九说的不错,她找了十年,毛都没找到一根,换了外人,更加不可能了。 叫上乙四和一楼一直在睡觉的贺季真,五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后,该回书院回书院,该回骑司回骑司。 只是快出城时,贺季真突然说想去买些东西带回去给杜子美。 秦游也没多想,乔冉就在身边,不怕有人暗算自己,先行回书院了,怕回的晚了错过饭点。 待秦游出了城后,贺老三打马往回走,到了泰安坊的时候,下了马,随即步行再前往北市,兜兜转转绕了近大半个时辰,眼看着城门快落的时候,贺老三钻进了一处巷子里。 如今太阳早已落山,巷子里幽暗逼仄,丝毫光亮见不到。 贺季真拧着眉头,胳膊微微一动,半截古朴无光的刀刃落在了掌心之中。 “少门主。” 一声苍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贺季真慢慢转过了身。 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道人,满面皱纹披头散发,佝偻着身子。 要知道自从三道隐门被灭后,所有道观的道人都极为低调,活动在偏远地区或是深山老林,直到夏朝建朝之后,一些重镇之中才有游历的道人,像夏京这种地方,很少能看到穿着道袍的道士,看其模样,像乞丐多过像道人。 见到贺季真转过了身,老道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大礼参拜。 “少门主,东观传功长老柳乘风,拜见少门主。” “风道人?!” 贺季真瞳孔微缩,右掌中的刀刃非但没有隐去,左手伸向了后腰,那里,挂着三颗火药弹! “正是老道。”风道人柳乘风抬起头,露出了残缺不全的牙齿,礼是大礼,可脸上,却没有太多恭敬之色,那笑容,似乎还带着几分揶揄。 贺季真心中戒备万分,开口问道:“城中暗号,是你留的?” “是。” 说了一声是,风道人如同行将就木一般,慢慢吞吞的揉着腰部站了起来。 贺季真无声冷笑,风道人看似揉着后腰,实际上那里,应是藏了兵刃。 “三道隐门,宗门被毁,弟子被屠戮一空,已是烟消云散的多年往事,我贺季真也不再是三道隐门的宗主了,日后,不要如此称呼于我,不,日后,不要出现在贺某面前。” 风道人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发出了夜枭一般的笑容。 “少门主,若真是如此,当年破城夜,那墨衣客又是怎地一回事,那一夜,啧啧啧,少门主可是杀的威风,杀的凌厉,杀的前朝贼子们哭爹喊娘,老道每每想起,心潮澎湃,恨不得回到当年,当日,当夜,与少门主您同饮贼子血为我三道隐门千条冤魂报仇雪恨。” “我的爹爹,娘亲,族人,皆被前朝官兵斩杀,为族人报仇,应有之意,与宗门被毁无关,只是为亲族讨一个公道罢了。” “少门主,您这话说的可就差了。”风道人向前走了一步,似是不受风雪侵袭,缩了缩脖子,靠在了墙壁上:“道门将兴,灭儒,诛佛,三道昌盛再望,为何,不让老道助您一臂之力,再现前人荣光。” 贺季真双眼一亮,随即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真的?” 这一声真的,反倒是让笑吟吟的风道人沉了脸。 贺季真乐呵呵的说道:“那和我说说你的计划如何。” “哎~~~~” 风道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凝望着贺季真,语气落寞:“少门主,您还是与当年一般,总是调皮,明明心中不是如此想的,却又要摆出如此一副嘴脸蛊惑别人。” 贺季真脸上的笑意隐去了,搓了搓牙花子,略显懊恼的说道:“冒失了,太急于求成,让你看出来了,早知道的话,应先慢慢和你增进感情才是。” 风道人哈哈大笑。 贺季真摸了摸鼻子:“主要是书院的食堂开饭了,回去的晚了,还得自己折腾吃食。” 风道人稀疏的眉头一挑:“那书院,那三世子,当真让你如此留恋?” 贺季真不答反问:“告诉南宫九我真实身份的,可是你?” 风道人同样不答反问:“云道人弟子,斐国飞云公主斐云荣,是否就是那书院的斐公子?” “三道隐门祖训,收天潢贵胄为弟子,秦文、斐云荣、天楚皇子、皆是皇室子弟,可草原之主拓跋乐却是无名之辈,为何你要收他为弟子,你意欲何为?” “夏朝三世子与斐云荣交好,他到底是觊觎夏朝皇位,还是想要雄吞南斐?” “越王府二世子秦文,是生是死,死,葬在何处,生,又身在何地?” 风道人突然从后腰抽出一把短剑:“坐拥东海,其父边关威望无二,其兄执掌京卫,一门与国朝将领交好,秦游已有登顶大宝之力,可曾生出二心?” 贺季真一甩胳膊,掌握秦游保存他这里的短刀宁国:“你为何打探飞云公主身份,你与南宫九,又在谋划什么?” 二人都在提问,谁也没回答,语速极快,剑拔弩张,昏暗的巷子里,杀意乍现。 “震天雷的方子,交出来,老道帮你灭了那南宫九!” “莫说是她,便是南宫家上千口,若是恩主同意,贺某早已将其灭门,用不着你。” “将真理之炮的方子交出来,我可让越王府免遭灭门之祸。” 贺季真满面冷笑:“怪不得你出现在京中,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想要震天雷与真理之炮的方子,柳乘风,看来你所图不小!” “少门主谬赞,老道,不过是想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罢了,中州大地,诸国林立,何不归一。” 贺季真屏气凝神,扫了眼风道人手中的清风剑:“你这清风剑,染的血,怕是不少吧,看来南宫九亦是被你蛊惑。” “哈哈哈哈。”风道人放声大笑:“少门主可真是抬举老道了,那丫头天赋异禀,并非是老道寻上了她,而是她寻上了雨师弟。” 贺季真面容微变:“雨道人?” “少门主,老道何曾骗过您,不错,正是她寻上了雨师弟,如何,与老道做个买卖,老道将她的计划全盘托出,不要真理之炮的方子,只要震天雷,可好?” 贺季真歪了歪脑袋,随即竖起了中指。 风道人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祝你平安。” 一语落毕,贺季真突然出手,一甩胳膊将火药弹扔了出去:“老杂毛,吃我一击吧!”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巷斗 贺季真扔出的不是一颗火药弹,而是三颗。 风道人以为是暗器,侧身而躲。 贺季真没有火,也根本没想用火药弹炸对方,身形紧随其后,短刀宁国直劈对方握剑右臂。 一寸短,一寸险,贺季真用的是短刀,又在狭窄的巷子内,贴身攻之,本应占尽优势。 可未曾想,风道人虽是落了后手,又是被贴身攻之,却没落任何下风,用的正是三道隐门内门功夫短式。 作为前朝第一大派,三道隐门的道人学的都是剑,外门学的是招,内门学的是式。 招在外,式在内,外招就是剑招,而内门的式,又分为长、短,长分为枪、锁、鞭三式,短分为拳、掌、腿三式。 内分六“式”,每一长“式”模仿的都是长短武器,长枪、长戟、长矛、长棍、长拐、长鞭、等等,而每一短“式”,模仿的则是中腿、短拳、近掌。 三道隐门传功长老,风、云、雨、雷四位道人可以说是门内身手最强者。 面对贺季真的贴身短打,右手持剑,左手为掌贴着剑身,或拍或推或压,剑穗起舞,剑身仿佛化为了一面椭圆形大盾,令贺季真手中短刀不得寸近。 二人都是以快打快,一时之间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幽暗的巷子之中,刀光剑芒,冷冽的寒铁反射出了二人的面庞。 贺季真满面凝重之色,已是放弃了“取”兵,不再攻向风道人的手腕,而是试图一招制敌,下下不厉要害。 再看风道人,动作小巧,用的都是短“式”,左手贴,下力,右手握剑,为轴,脸上还是那副初见之时笑眯眯的笑容。 贺季真已出了数十刀,再次改变战术,从“取”兵,到“毙”敌,再成见“伤”。 “取”、“毙”、“伤”,是三种不同的打法。 第一种“取”兵,目的并不是夺取对方兵器,而是取地方手握兵器的膀、臂、腕、掌,破肉不破骨。 第二种“毙”敌,是害命的打法,一招制敌,下下不离要害。 至于第三种,则是用处浑身解数,伤杀皆可,见缝插针,只要对方露出破绽就伤就杀。 由此也可以看出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贺季真的三种心态转变,交手之前,不想伤其性命,只是为了废掉对方握剑的手,交手之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攻破对方的剑式,自知不拼尽全力难以获胜,可拼尽全力后,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取胜,所以放手一搏。 事实证明,贺季真没有轻敌,扔出火药弹逼迫对方侧身而躲,风道人无法抢先出手,一步落,步步落,又不占地利之优兵器之势,被抢了招又被近身,只能一直防守。 即便是这样,二人也是堪堪平手,谁也没伤到谁,不过贺季真的表情更为凝重,风道人却是面容不变从容应敌。 高手相搏,一念之间就是生死,贺季真虽无法攻破对方剑招,却也不能后退半步,一旦后退,将不再占兵器之力,更会被动。 现在二人贴身而打,风道人左手贴剑,所以这清风剑就变成了剑掌,剑身如掌,可贴身之下或攻或挡。 可一旦拉开距离,剑掌分,又可用腿,长剑、中腿、近掌,贺季真更是无法招架。 夜寒风,冷兵光,几个呼吸,二人的气息开始急促,贺季真额头满是斗大的汗珠,再看风道人,虽然气息没有像刚刚那般悠长,因是掌剑,肢体动作小,虽年岁过大,体力消耗却远远没有贺季真那般严重。 不过风道人却在贺季真的快招攻势下一步一步后退,眼看快要退出巷子了,突然左掌离开了剑背,推向了贺季真的胸口。 贺老三不闪不躲,以伤换命,短刀宁国刺中了风道人的腹部,自己的胸口也挨了一掌。 可转瞬之间,贺季真面色大变,因为“触感”不对。 一声骨骼断裂之声,贺老三倒飞出去,胸口一阵翻腾。 再看风道人破破烂烂的道袍上,腹部位置露出了几丝幽光。 贺季真本想挣扎站起,全身的力气却如同瞬间被抽空一般,胸膛更是刺痛难忍。 风道人并未痛下杀手,只是收剑默默看着贺季真。 “少门主。”风道人的表情带着几丝惋惜:“念山门旧情,老道不取你性命,待他日再来寻你之时,将震天雷的方子交给老道,若不从,老道诛尽你所在意之人。” 贺季真紧紧咬着牙关,不言不语。 叹息了一口,风道人走出巷子,背影消失在雪夜之中。 战斗来的快,去的也快。 贺季真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颤抖的右手也放开了手中短刀。 望着短刀宁国,贺季真愤恨的骂了声娘,随即用尽了全身力气冲着巷子外面大喊道:“好多的铜钱,是谁丢了铜钱,快来捡。” 喊完之后,“哇”的一声,贺老三吐出了一口血,随即两眼一黑,彻底晕死了过去。 三个呼吸后,几位听到喊声的百姓迅速的冲了进来。 再说风道人,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寻常的民宅之中。 进了屋,放了剑,关好了门窗确定周围无人后,连忙上了床榻盘膝打坐。 足足过了一炷香,风道人这才睁开眼,略显粗暴的脱下了道袍,只见道袍里是一件黑漆漆的金铁软甲。 拆掉软甲后,皮包骨头的腹部,一个紫的发红的小圆点凸起。 轻轻用手摁了一下,风道人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了,当真是老了啊。”风道人轻轻按着伤处,看向了金铁软甲轻笑出声,喃喃道:“还好是短刀,若是棍棒,怕是要了老命喽。” 明明是自言自语笑着说,可脸上,却满是狠厉之色。 打坐了片刻,换了身黑衣,风道人离开了房间。 已到初春,夏京依旧是风雪连天。 兴隆元年的夏京,总是有争斗,阴暗巷子中,书香学府中,朝堂之中,哪里都是刀光剑影。 此事南宫宅邸中,南宫风吟与一群老头齐聚。 南宫风吟默不作声,下面的老头们却吵作一团,争吵的,正是关于上书请奏朝廷批准世家门阀迁族前往瀛岛一事。 南宫风吟面色阴沉似水。 上书奏请朝廷,早已是大家约好的,可争吵,却是因为不少人觉得应讨好越王府小世子,如若不然,即便朝廷同意了,他们也无船东渡。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杀案 秦游收到消息的时候,将书院中所有马仔都叫起了,足足二十余人,骑着快马赶往京兆府。 京兆府府尹朱秀已经开始上班了,前几天虽然在家停薪留职了几天,但是秦老大知道这家伙就是个背锅的,风声过了,也懒得怪罪他了。 贺季真被百姓发现后,通知了寻街的武卒,武卒一看贺季真的袍子就知道是读书人,不敢大意,找了辆马车给带到了京兆府中,朱秀见过贺季真,一看是秦游的小弟,吓的够呛,连忙让人请来郎中同时让人去通知书院。 秦游到了的时候,贺季真依旧昏迷不醒。 乔冉扯开了贺季真的衣服,只见胸口处印着一个通红的掌印。 斐云荣也跟来了,也没避讳,用手指摁了几下伤处,断定出是胸骨移了位,索性并不是太严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秦游大大松了口气后,脸上呈现出滔天的怒火。 “凤七,将越王府所有护卫都调来!” 凤七刚要领命而去,斐云荣却身手拦住了他,看向秦游问道:“去找南宫家?” “是!”秦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我知道不能杀人,你放心,我也不会杀人,一条手臂,我只要南宫风吟一条手臂,还有南宫九一条手臂!” “你如何断定是南宫家做的此事。”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斐云荣反问道:“倘若你是南宫风吟或是南宫九,你会如此糊涂么。”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挥了挥手:“都出去吧。” 凤七刚要开口询问要不要吹哨子叫人,被斐云荣瞪了一眼,和大姐大似的,将一群人撵出了班房。 秦游望着床榻上的贺季真满,眼眶发红,随即将被子拉了上去,又用软布沾了点水擦了擦贺老三苍白的嘴唇。 “老三,你放心,不管是谁干的,我绝对弄死他给你报仇,无论是谁!” 深吸了口气,秦游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开始思索刚刚斐云荣所说的话。 有道理,很有道理。 如果自己是南宫风吟或是南宫九,绝对不会对贺季真或者任何人下手。 因为规矩在这里,南宫家还没有傻到主动去破了规矩的程度,真要是这么做了,越王府也可以效仿,然后在短时间内将南宫家赶尽杀绝! “不是南宫家…” 秦游低着头开始思索:“又是哪个王八蛋对老三下的毒手?” 这也是秦游想不通的地方,以贺季真的身手,能够伤他的人,中州大地两只手都能数的上来,而且不少人自己都认识。 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秦游也越来越烦躁,正当准备出去交代一声给贺老三“转院”进戒备更为森严的越王府或者寒山书院时,老太监白千和几个红衣骑司跑了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乔冉开口问道:“白公公,宫里得了信?” “什么信?” 白千明显不知道贺季真的事,只是急匆匆的跑到了秦游面前,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后,这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无碍,殿下无碍就好。” 秦游同样极为不解:“白公公怎么还来了?” “出事了,就在刚刚…” 白千说到一半,突然闻到了浓浓的药味:“陛下果然猜中了!” 绕过秦游,白千进入了房间,一看床上的是贺季真,拧着花白的眉头。 秦游赶紧问道:“白公公,什么陛下猜中了,发生什么事了。” “半个时辰前,南宫风吟在府中被袭击了,一个黑衣人潜入府中,杀了十七人,其中三人是南宫家的直系子弟,南宫风吟腹部被刺了一剑,除此之外,南宫家中还有其他六位世家家主,南宫风吟重伤外,其他六位世家家主,全部身死!” “什么?”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然会发生这么令人兴奋…额不是,是竟然发生了这么令人悲伤的事?” 屋外的人也惊的够呛。 能入南宫家的,绝对不是上不来台面的世家门阀家主,肯定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结果被一锅端了,除了南宫风吟外,全挂了? 白千继续说道:“陛下得知此事后,就让老奴前来寻殿下。” 秦游挎着一张批脸:“陛下以为是我做的?” “不,陛下让老奴来见殿下,询问殿下,若是殿下做的,扫清首尾,莫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矢口否认此事,若不是殿下做的,陛下让老奴告诉你,有人欲栽赃于你,既敢对袭入南宫府邸杀了那么多人,保不齐也会对殿下不利,命老奴护殿下周全。” 秦游哭笑不得,回头瞅了瞅外面站着的六位红衣骑司:“陛下就让这六只歪瓜裂枣保护我,您回去告诉陛下,说用不着,感谢陛下担忧,我身边…” 白千笑道:“陛下误解了,非是红衣骑司,是老奴,陛下命老奴在殿下身边护着,这事是了不得的大事,陛下命你和乔冉将此事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查是肯定要查,不过怎么能让你保护我呢。”秦游表情微动:“我懂了,白公公会功夫,是高手,对不对?” 一瞬间,秦游感动的够呛。 他突然想起上一世看过的好多武侠片,里面的老太监都是高手,岁数越大,越是离天子近的,功夫越好。 想来也是,白千瞅着der呵的,也没什么出众的能力,秦老大却让这老东西跟了这么久,肯定是有一技之长的,八成就是个绝世高手,这很符合套路! 而秦老大竟然将保护他的高手派到自己身边,秦游眼眶酸酸的。 “功夫?”白千摇了摇头:“老奴不会功夫。” “啊?”秦游傻眼了:“不会功夫陛下让你怎么保护我。” “老奴有舍身挡刀剑的本事。” 秦游想骂人,没好意思。 原来秦老大派的不是保镖,而是个人肉盾牌,可能还是个过了保质期的盾牌。 瞅着浑身没二两肉的白千,秦游拱了拱手:“谢谢白公公的好意了,您还是回宫中伺候陛下吧,我这真用不着您。” 白千笑道:“陛下极为重视此事,老奴在此,遇到了一些什么事,也可为殿下遮挡或是通禀一二。” 秦游哦了一声,原来不是当盾牌,而是当通讯员 。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风波不停 不管怎么说,有白千在,秦游做事方便不少,不用和秦狰打招呼,抽调了二百名京卫将京兆府团团围住,美曰其名,保护夏京最重要的官员京兆府府尹朱秀大人。 实际上是保护贺季真,然后…导致朱秀晚上不能回家睡觉,只能在京兆府公房里杵着。 秦游回到骑司衙署后,本想去案发现场看一下,斐云荣却觉得这样不妥,因为这才过去一个时辰不到,外界已经有人传言说是秦游动的手了。 最近一段时间里,秦游和南宫家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有人如此猜测也无可厚非。 秦游不去,应该是乔冉去,结果乔冉担心秦游安慰,也不去,倒是斐云荣自告奋勇带着人去查看现场了。 这并不是代表斐云荣不关心秦游安危,而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越早查出来是怎么一回事,秦游越会摆脱嫌疑。 死的人不多,可有好多世家门阀的家主,家主死了,这些人需要宣泄怒火,如果找不到真凶,这些怒火将会倾泻到秦游身上,不管秦游怕不怕,都会变成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 所有人都调动了起来,就连白彪、司哲、林骸都带着一些水卒去在城里打探消息,每个人都拿着骑司的腰牌,可以就近调动骑司或者武卒以及少部分京卫。 就连曹琥这种连京中四门朝哪开的家伙都没闲着,从书院跑来后,扛着把斩马刀守在骑司衙署外面,看谁都像刺客。 寒山书院大门紧闭,秦烈调动了二百京卫,亲自镇守。 在骑司衙门内的秦游,并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严重。 刺杀南宫风吟,杀了一群家族的家主,别说本朝,前朝都没有过这种事情。 这可是夏京,一国之都,死的都是大人物。 此时的骑司衙署之中,秦游来回的踱着步,随着白千分析整件事的利弊,他也渐渐明白后果了。 是不是他派的人去南宫家行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一直和南宫家掐架,所以就成了最大嫌疑人,世家门阀要脸面,想要这个脸面,就要发怒,想要发怒,得有目标,这个目标,最好是嫌疑最大的人。 颜面是家族立足之本,哪怕不愿意得罪秦游,现在连家主都挂了,如果忍气吞声,也没颜面继续在夏朝混下去了。 “老子的门客昏迷不醒,我都没说去干谁,他们还叫唤上了!” 秦游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吓了白千一跳。 “殿下莫急,骑司已经去查探了,只要凶手在京中,跑不了的。” 秦游翻了个白眼:“骑司都是废物。” 一旁坐着的乔冉轻咳了一声。 秦游看向乔冉:“你不是废物。” 乔冉:“…” 秦游:“你是大废物。” 乔冉扭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白千满面错愕。 他还以为乔冉会暴起给秦游揍成猪头,结果有时连陛下面子都不给的骑司副统领竟然连个屁都不放? 不是乔冉不想反驳,而是无从反驳。 他也觉得骑司挺废的。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如果不是南宫九主动找上门,骑司根本不知道这么一号人物,而且即便去了涠江打探了一番,回来后,情报还是有很大遗漏。 之前秦游就提过这件事,骑司这种狗腿子组织,不是靠勇的,是要靠头脑。 中坚骨干都是之前陷阵营的老卒,不怕死,不怕累,不假,问题是大部分人都没脑子,这么下去的话,早晚成摆设。 乔冉深以为然,也想招揽一些特殊人才加入骑司,不归最近事情太多,也没工夫研究这事。 秦游背着手,继续在屋子里踱着步。 他不喜欢等待,他想走出衙署,去现场看看,或者去陪着贺季真。 正当秦游无比烦躁的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了争吵声。 乔冉与白千对视一眼,二人皆是露出苦笑。 “特么的谁啊,大半夜要死啊!” 秦游正有火没地方撒的,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结果到了门外才看到,原来是两个公子哥,身后还跟着一群家丁。 两个公子哥眼眶通红,长的倒是有些相似,应该是双胞胎,穿着华服,满嘴污言秽语。 见到秦游出来了,年长一些的公子哥一抬手指:“你就是秦游!” “我特么是你爹!”秦游一把抽出了凤七腰间的长刀:“找你爹干毛!” 俩公子哥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 扛着斩马刀的曹琥哈哈大笑。 “说,我爹是不是你杀的。”年幼一些的那个公子哥大叫道:“给我爹爹偿命。” 白千和乔冉也跟了出来,秦游回头问道:“这对海尔兄弟什么个来头?” 乔冉定睛看了一眼:“江留吴家的老大老二,吴文长,吴文广。” 白千悄声道:“吴家家主恰巧在京中,看样子,应是刚刚死在了南宫府中。” “哦,我觉得也是。” 秦游努了努嘴:“卸了这群白痴的武器。” 一语落毕,曹琥率先冲了出去,身后一群骑司们也是如同虎入羊群一般,说是夺兵刃,实际上是见人就打。 白千面色煞白,大叫道:“不能打,不能打,是吴家,吴家的公子啊。” 不止是白千,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吴家众人也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也不知道是脑子有坑还是怎么的,这些家丁竟然带着棍棒跑到骑司衙门门口找茬。 也就是眨眼之间,二十多个吴家人,包括吴老大和吴老二两位公子哥,全被踹躺下了, 一时之间,满是惨叫之声。 秦游抱着膀子走下了台阶:“停。” 曹琥与骑司等人纷纷停手,地上的倒霉鬼们哀嚎不已。 白千又瞅了眼看热闹的乔冉,心中啧啧称奇。 这哥俩关系得好多什么程度,骑司竟然随意被三世子驱使? 秦游来到吴文长面前,踹了一脚帮着小子翻了个面。 “哥们,我采访采访你呗,你得喝多少假酒,带着一群狗腿子,拿着棍棒,跑到骑司衙署门口,来找一个国朝世子的麻烦?” 吴老大吴文长捂着脸,撕心裂肺的喊道:“杀父之仇,不可不报,秦游,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杀了小爷,早晚有一日我要为我爹爹报仇。” 秦游转过身,踢了踢腿,又给趴在地上的吴老二吴文广翻了个面:“吴老二是吧,来吧,你也立个立flag吧。” 吴文广满面鼻青脸肿,倒是没看向秦游,而是看向被骑司反剪住双手的吴文长。 “大哥…大哥,二弟觉得…二弟觉得此事应不是世子殿下所做。” 满面怒火的吴文广骂道:“说什么鬼话,除了他还有谁与南宫风吟这么大仇!” “大哥你想想,要真是世子殿下做下的此事,他岂会如此猖狂吧,杀了咱爹不是说,还打咱们,这不是畜生么?” 吴文广微微一愣,看向捏着拳头的秦游:“真的不是你?” 秦游打了个响指:“继续揍。”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掳人 好事成双,挨揍成对。 吴家人又被踹了一顿,秦游望着早已趴在地上吓的六神无主的吴家兄弟二人说道:“念你俩刚死了爹,今天放过你们,不打折你们狗腿,其他人,一人一条腿!” 惨叫声再次响起,曹琥是老把式了,捡起棍棒,一砸一个准。 吴家兄弟二人已经确定了,无比的确定,他们的爹,绝对不是秦游杀的。 就算是,他们也不敢来找茬了。 这家伙,简直就是畜生啊! 本就心情不好的秦游大吼一声:“还不滚,不滚,打折另一条腿!” 吴家兄弟二人还挺仗义,将地上满地打滚的家丁们扶了起来,一群人以惊人的毅力忍着剧痛互相搀扶着,蹦蹦哒哒的逃掉了。 秦游捡起地上的棍棒就扔了出去,破口大骂:“还特么敢跟我装小白兔卖萌!” 吴家众人跳的更快了,转眼间便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秦游都被气笑了:“蹦跶的还挺齐。” 骂了一声,秦游气呼呼的回到了骑司衙门,还是满肚子邪火。 门口站着的白千看的直吸凉气。 他总听谁说越王府小世子特别残暴如何如何的。 白千不是太相信,因为他觉得小世子挺好的,知书达理,说话又好听,还会作诗,怎么会残暴呢。 现在,他信了。 他就没见过比秦游还残暴的主儿了。 这一夜,风波不停。 吴家才走了没多久,甄家派人送了信,落款是甄宁氏。 秦游问了一嘴才知道,甄家扛把子叫甄智,死南宫府了,他老妈叫甄宁氏,算是暂时的话事人,在甄家也是威望极重,一直在京中养老。 甄宁氏在信中让秦游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一日之内,给他们甄家一个交代。 秦游大致了解了一下甄家的身份背景后,走出了门,来到轿子面前,然后一把将传信的甄家管事从轿子里薅了出来。 他倒是没让别人动手,而是亲自动手的,抄起长棍就给管事的腿砸断了,并且让残疾管事回去告诉甄宁氏,六个时辰内,甄家给他越王府小世子一个交代,是谁给甄宁氏,给甄家的勇气,敢跑到他秦游面前要一个交代。 六个时辰内不给个交代,他马上在京中宣布,越王府,从此全力打压甄家,除此之外,所有敢到东海的甄家人,去一个,打断一条腿,去十个,打断五双! 管事拖着断腿被轿夫抬走了,才走没半个时辰,又来个纪家,纪家的二少爷,没等张嘴,让秦游左右开弓给了六个大嘴巴子。 半颗门牙被扇掉后,秦游骂了一声滚,纪家二少爷委屈的要死,一步三回头,哭哭啼啼的,眼瞅着走出了一百多米,突然鼓足了勇气跑了回来。 秦游吓了一跳,正以为这小子要恶向胆边生的时候,结果纪家二少爷突然跪地上了,抱着秦游大腿希望秦游带领骑司抓住凶手,帮他爹报仇雪恨。 满脸懵逼的秦游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小子不是来要“交代”的,而是听说过秦游的大名,而且还是个非主流,他觉得秦游很牛b,他爹死的不明不白的,刑部肯定是查不明白了,所以他来拜托秦游帮他查明白。 发觉是误会一场的秦游,面色发红,满面歉意,然后…又给了这小子俩嘴巴子,破口大骂,你自己死了爹,自己不去追查,找外人,废物玩意。 门口的白千,那叫一个佩服啊,恨不得跪地上给秦游磕俩,他一直以为秦老大就够不是个玩意了,没想到这后浪比前浪更浪。 最让白千无语的是,那没了半颗牙的纪家又挨了俩嘴巴子后,竟然跪下给秦游磕了俩头,非说秦游一语惊醒梦中人点醒了他,他要亲自追查凶手给他爹报仇,最后让秦游给踹走了。 不止是骑司衙署不平静,南宫府更不平静,斐云荣带着骑司的人到了的时候,南宫府的人非但不配合,大少奶奶还说骑司已经成了秦游的狗,秦游让骑司过来查案,是贼喊抓贼。 斐云荣二话不说,打了个眼色,月芯扑了出去,将南宫府的大少奶奶捆了起来。 本就是苦主的南宫府的人们吓傻了,斐云荣说骑司受天子管辖,胆敢说骑司是当朝世子的狗,分明是挑拨天家,犯的是大逆之罪,押入骑司大牢,骑司办差,谁敢阻拦,全部带走。 自此,南宫家的人老实了。 而在南宫府外,一顶轿子中,南宫九微垂双目,听着府中鸡飞狗跳的声音,大脑快速旋转,思考着究竟谁才是幕后黑手。 很多时候,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较量,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就如同斐云荣与秦游一般,二人都想到了这事应该不是南宫家或是南宫九主导的。 而南宫九同样如此,认为此事与秦游无关,如果秦游想要破了规矩,何必等到今天。 正当南宫九思考时,轿子外面突然传来了两声闷哼。 南宫九面色微变,抓向了靴中的匕首。 轿帘被掀开,一个满面阴沉的面庞出现在了南宫九面前。 南宫九总觉得哪里见过此人,不过眼光扫到了轿外昏迷不醒的轿夫,下意识将匕首刺出。 “果然如殿下所说,恶毒婆娘!” 司哲微微侧头,一把抓住了南宫九的手腕,一拉一扯,南宫九被拽了出来,狼狈不堪的趴在了冰凉的雪地上。 一把腰刀,抵在了她的后脖颈上。 南宫九转过头,面露骇然。 白彪手持长刀,面无表情:“贺老三,是你派人伤的?” 南宫九没听懂,但是却满面冷笑:“白帅,这么快就想念小女子了吗。” 刀刃下压,南宫九的脸蛋贴在了地上,却死死支撑着身体不肯示弱。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南宫九的后颈,流出了几丝鲜红的血液。 白彪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回答我,要不,你死!” “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姑奶奶!” 司哲悄声道:“白老大,这里毕竟是南宫府外,要问话,带到别处问吧。” “也好。” 白彪右臂一用力,刀背将南宫九拍晕了过去。 二人合力将南宫九扔进了轿中后,抬着轿子跑了。 一边走,司哲一边回头说道:“白老大,不是卑下不仗义,一会回了骑司衙署,我肯定得和殿下说这事。” 白彪没发出任何声音。 司哲满面愁容:“当真不是卑下出卖你,而是殿下掏心窝子的对咱,咱可不能把良心喂了狗啊,要没殿下,别说你我了,那么多寇众兄弟,不是饿死就是被砍死了,这事,得让殿下知道,要不然惹了祸,还得殿下收拾收尾。” “我懂,我不害她性命,一会寻一处屋子你就走吧,回去告诉殿下此事。” “好。”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杀机 南宫九醒来的时候,被捆的和粽子似的,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巾。 这就是白彪,做事一丝不苟,明知南宫九是个柔弱的女子不通武学,依旧将她捆的严严实实。 司哲已经离开了,只有坐在桌旁微微闭上眼睛的白彪。 白彪的腿上,放着一把锋利的腰刀,昏暗不明的火烛,令他的侧颜忽明忽暗。 听到了响动,白彪站起身,迈腿走了过去,将南宫九嘴上的布条扯下。 南宫九杏眼圆瞪。 她是聪明人,既然白彪敢给她掳走,她再说什么威胁的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白彪将凳子拉了过来,坐在了床对面。 凝望着南宫九,白彪率先开口,声音古井无波。 “贺老三,是你派人伤的吗?” “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好,我信你。” 南宫九略微恍神:“你信我?” “我信你,因为你不是傻子。” “你说的贺老三,也就是贺季真,三道隐门少门主,在东海时不止一次显露身手,极为勇武,能伤他的人,定然不是泛泛之辈,而我身边,只有一些南宫风吟派来见识我的下人,虽可驱使他们,但是要去袭杀小世子身边亲近之人,他们断然不…” 白彪冷声打断道:“我说了,我信你,我也知道,此事非是你做的,因为,你不是傻子。” “既然你知不是本姑娘做的,为何还要掳我。” “有一件事,想问你。” 南宫九的确不是等闲之辈,临危不惧:“你问。” “你要如何用计,除掉越王府满门。” “我为何要告诉你。” “不说,死。” 南宫九身体向后扬了扬,看着满面冷酷的白彪,变颜变色。 “你…你真准备杀了我?” “是。” “为何。” 白彪淡淡的说道:“我虽不了解你,却知你不是等闲之辈,昨日在将军楼,你说的并不是玩笑话,既非危言耸听,那么定有所谋划。” 南宫九冷笑道:“你不是说,本姑娘不是你家殿下的对手吗。” “我是说过,但是,我不愿赌。” 白彪转身,将桌上的腰刀取来,再次坐在南宫九面前,将腰刀放在膝盖上。 “我是武人,哪怕再是懂诗词歌赋,依旧是武人,因我不喜计谋,不愿算计,用了计谋,去算计了,就会害人,害死很多人,所以,我不喜。” 白彪用手指压着刀刃,自顾自的说道:“我是武人,所以,我才将你绑来,我相信你有所谋划,谋划将我家殿下,将越王府满门除掉,我家殿下问不出来,我,同样问不出来。” 抬起了头,白彪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昨夜,我未敢睡,一闭眼,就是你,你举着屠刀,站在寒山书院外,是如此的骇人,所以,我将你绑来。” 南宫九深吸了一口气:“那是梦。” “可我有预感,你会这么做,明知道我家殿下比你聪明,可我依旧,不敢赌。” “白彪,你到底要怎样,难道你真的要杀了我?!” “是,我会问你,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问了出来,我家殿下就有破解之道。” “我若不说呢。” “那便杀你,杀了你,就无人谋害我家殿下了,你死了,自然就没有人谋害我所在乎的人了。” 南宫九终于听明白了,心跳越来越快。 她毫不怀疑,白彪是这么打算的,也会这么做。 “白彪,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你将我杀了,同样会招来灾祸。” “不,我杀了你,不逃,免得让我家殿下受到牵连,我也会死,死在这里,你死了,越王府,自然平安无事,我死了,留书一封,上书我是采花恶贼,垂涎你的美色,将你掳来,你反抗,我失手杀了你,自知死罪难逃,我便自尽。” 南宫九神色大变:“我死了,南宫家,依旧会有人执行我的布置。” “不。”白彪还是那憨厚笑容:“你与南宫风吟,视如敌寇,你岂会将你的计划告知于他,因这是你保命的筹码,若不然,他还留你做什么。” 南宫九瞳孔微缩,半晌之后,笑了,只是笑容,有些惨然。 因为白彪,破了她的局,如果这个世界真有一人可以破她的局,那就是白彪,如果真有一种方式可以破这个局,那就是杀了她。 笑过之后,南宫九突然轻声道:“我不会告诉你的,我知道,你会杀我,可等你杀了我,不用留下书信,也不要自尽,好吗。” “为何?” “昨夜,发生太多的事,有人在京中大开杀戒,你杀了我,尽快离开这里,有人发现了我的尸体,只会是以为刺杀南宫风吟的那一伙人杀了我,毕竟,我也叫做南宫,等你家殿下抓到了那些真凶,再将此事嫁祸到他们身上,你便可高枕无忧了。” 白彪的表情终于变了:“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南宫九的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如同接受了命运一般,笑着说道:“因为我不想我死了,你也要死,非但死了,还会背上污名,堂堂的前朝舟师副帅,本朝的水师副帅,堂堂的白帅,岂会看上一个丑姑娘起了色心呢,因为我,死,不值,死后遭受万人唾骂,更不值。” 白彪的面色阴晴不定,原本抓着腰刀的手臂也微微松了些力气,足足半响,目光再次变的坚毅,冷声道:“说,还是不说。” “其实这样死去,也未尝不好。” 南宫九仰着脑袋,露出了莫名的神情:“我好累。” “人,活着就是遭罪,累,谁又不是如此。” “是啊,都在遭罪。”南宫九再次看向白彪:“你家殿下,当真值得你如此做吗?” “值得,殿下他…不应死在诡计之下,不应死在阴谋之中,他…他应长命百岁,他应救好多人,救像我与司哲这样的苦难之人,我是武人,武人,应知恩图报,应深明大义,也应…为了守护所在乎的人,对我好的人,付出性命,在所不辞。” 白彪站起身,提起了腰刀:“天,要亮了,南宫姑娘,你,说,还是不说。” 南宫九挣扎着站起身,很笨拙,笨拙的令人发笑,一跳一跳的,直视白彪,使劲咬了咬丰润的嘴唇,咬的快要渗出鲜血。 “如果我南宫九,我南宫九对你好,你会在乎我吗,会像在乎你家殿下那般,在乎我,会像守护你家殿下那般,守护我吗。” “不。”白彪摇了摇头,闪烁着寒光的长刀,架在了南宫九的脖子上。 南宫九终于掉下了眼泪,心如死灰,喃喃道:“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好人。” 南宫九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又哭,又笑。 “那我如何做一个好人。” “做正确的事,告诉我,你要如何害我家殿下,害越王府满门。” “白帅,我也赌不起,这是…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如果我说了,我…我永远也寻不回我的爹娘了,或许,我死了,南宫老匹夫就会放了我爹娘,也或许不会,可如果我说了,我的爹娘,必死。” “那你便死吧!” 白彪手起刀落,夺人双目的寒光斩向了南宫九的脖颈。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置身如梦 刀光,停留住了,贴着南宫九的脖颈。 白彪的手臂,微微颤抖着,胸膛起伏不定。 南宫九闭上眼睛,眼泪止不住的流着。 等了许久,却没有丧命,南宫九没有睁开眼,声嘶力竭的喊道:“杀呀,你这屠夫一般的家伙,杀呀,杀了我,还在等什么!” 白彪面色渐渐狰狞,可刀,既未收回,也未砍下去。 “杀了我,你这无胆匹夫,你不是最擅长夺人性命吗,你在等什么,等姑奶奶求你吗,动手呀!” 南宫九的眼泪落在了衣襟上,哭喊着,却一直没有睁开过双眼。 “咣”的一声,腰刀掉落在了地上。 满脸泪痕的南宫九睁开了眼,露出了笑容,甜蜜的笑容:“你舍不得,对么。” 白彪后退一步,突然双膝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砸在了地上。 “南宫姑娘,白彪,求您了,殿下他,不能死,越王府,不能死。” 南宫九花容失色:“起来,莫要跪下,你,你岂能跪下。” 南宫九双手双腿都被绑住了,根本无法弯腰,更无法将白彪搀扶起来。 白彪的额头死死的压在地上。 “殿下死了,越王府没了,夏朝,大乱,天下,大乱,不知要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定会再起刀兵,白彪,求你,求南宫姑娘莫要铸下大错。” 南宫九死活弯不下腰,双手也挣脱不开,失声叫道:“蠢货,你快起来,你不能跪,你是白彪,你不能跪的!” “嘭”的一声,南宫九站立不稳,倒在了白彪面前。 白彪无动于衷,只是朗声道:“我不能杀你,我不可再杀无辜之人,你为救爹娘,还未酿成大错,白彪,求你了,求南宫姑娘将一切谋划如实告知,为殿下,为越王府,为夏朝,也为中州!” 南宫九泪如雨下,扭动着身体,用力的踹着白彪,大喊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的,我说了,爹娘会死的,你快起来,你杀了我吧,我不要看到你跪下,不要看到你祈求任何人,你快起来,起来杀了我!” 南宫九哭着,踢打着,身体不断扭动着,声嘶力竭的喊着。 白彪无动于衷,只是跪着,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任由南宫九胡乱踢打着自己。 南宫九喊累了,踢累了,双目无神。 白彪也不再言语,不再恳求,可依旧跪着。 “你是大英雄,你是男子汉。”南宫九转过了头,眼泪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幽幽说道:“知道你为了百姓,叛了温雅,杀瀛人,救百姓,得知了你的事情,当夜,我便发了梦,梦到了你,救了我的爹娘,救了我,将我揽在怀中。” “噗嗤”一声,南宫九羞红了脸,笑了出来:“这便是我的梦,梦中的你,傻乎乎的,不在梦中,你也是傻乎乎的。” “我还知道,你成了寇众,带着其他人,游荡在尚云道,杀瀛贼,你一定很痛苦,没了魂儿,想起来,我的心便会痛,不知为何,就会痛。” “我又发梦了,你拿雪丢我,我滑到了,你将我抱起来,睁开眼时,仿佛真的经历了一般,见到了你,仿佛你真的拿雪丢过我,抱了我。” “可这些,终究是梦,醒来了,就不是梦了,不是梦,你又如何救我的爹娘。” “死了,说不定,就会一直发梦,一直梦到你,梦到你拿雪丢我,梦到你救了我的爹娘,梦到你抱着我。” 白彪终于开口了,看不清表情,声音嘶哑。 “南宫姑娘若是帮白某,莫说拿雪丢你,便是将你埋在雪中都可。” 南宫九笑颜如花,狠狠踹在了白彪的肩膀上:“你这傻子。” “傻子,你就是傻子。” “傻子,傻子!” “傻子!” 骂着骂着,南宫九又哭出了声。 “我不愿看你跪,可我不能说,说了,我的爹娘,会死!” “我不能说!”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在梦里,你都宠着我的,你不会让我为难,白彪,你为何这么对我!” “你不如杀了我,你不杀我,又跪在我的面前,你为何这般对我,你要我如何说,我为何要说,理由,你给我一个理由,白彪,你说啊,说啊!” 南宫九撕心裂肺的喊着,发泄着,哽咽着。 “理由?”白彪终于抬起了头:“你…你虽然会害死爹娘,可…” “可什么!”南宫九厉声喊道:“可我会救了无数人的爹娘,对吗,好一个圣人白彪,可我不是圣人,我只要救回爹娘!” “不。”白彪沉声道:“白某是想说,你虽会害死爹娘,可白某也没爹娘。” 没有丝毫意外,南宫九再次踢打了起来,踹在了白彪的脸上,一脚又一脚。 白彪只是闭着眼,身子不动,任由对方打骂。 踹够了,骂够了,南宫九面色苍白,闭着眼睛,不再哭,不再喊,不再叫,也不再动了,仿佛死去了一般。 “要么,杀了。”南宫九声音发冷:“要么,滚!” 白彪望着南宫九,最终,化为了一声长叹,站起身,捡起腰刀,已没了杀心,只得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白彪这一走,风雪满屋,南宫九死死的闭着眼睛,狠狠的咬着嘴唇,直到将嘴唇都咬破后,突然睁开眼,扭头看向门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白彪,给老娘松绑再滚,你这杀才!” 过了几个呼吸,白彪走回来了,这么久,明显是这家伙真的离开了。 站在门口,白彪满脸晦气。 折腾一趟,跪了半天,还差点成了采花大盗遗臭万年,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 走了过去,白彪脸上就仨字---不情愿。 蹲下身,白彪刚要给南宫九松绑,后者却突然轻声问道:“你为何不杀我?” 白彪没吭声。 “问你话,为何不答。” 白彪还是不吭声,眼看双手伸向了南宫九身后,后者突然吐气如兰道:“莫要解了,你抱着我,将我抱起来,就这样抱着我。” 白彪皱眉:“为何?” “像梦中一样,像梦里那样抱着我。” 白彪摇了摇头:“不。” “你抱我,如果…如果…如果像梦里那般,我告诉你我如何谋划的,但是,让三世子尝试搜寻我爹娘的下落!” 白彪双眼一亮,二话不说,直接将南宫九拦腰抱起,兴奋的抱着她跑出了屋子。 南宫九闭着眼,露出了笑容,突然感觉身体很轻盈。 因为…白彪直接将她扔在雪堆里了,没等傻眼的南宫九反应过来,白彪又直接捡起一把雪,狠狠呼在了南宫九的脸上。 南宫九彻底愣住了,本就通红的双眼,如同快要喷出火来。 “白彪!”南宫九咬牙切齿:“姑奶奶要活剐了你!” 白彪满面无辜:“不是你刚刚说要如同梦中那般么。” “你…” 白彪挑了挑眉:“扔的不够狠?” “白彪!”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刮痧 秦游一夜未睡,就拎着根棍子守在骑司衙署外面,但凡要是来要“交代”的,他就准备给个交代,正好撒撒邪火。 可惜,自从纪家二少爷离开后,再也没有世家门阀来触霉头。 就连甄家都连夜又送了封信,大致意思就是说我家老爷不是您杀的就不是您杀的呗,急什么眼啊,别急眼,生气对您身体不好,世子殿下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气坏了。 世家门阀就是如此,互通有无,共享信息。 秦游在骑司衙署外所做的一切,他们都知道了。 这就是个泰迪精,见人就干,看那模样,似乎还真不像是他主谋的,是的话,哪敢这么嚣张,尤其是听说了贺季真也受伤后,这些世家门阀哑火了。 天快亮的时候,斐云荣回来了。 没进屋,就在骑司衙署外面,荣姐将情况说了一遍。 南宫风吟被刺中了一剑,扎腰子上了,昏迷不醒。 其他六位世家门阀家主都是一剑毙命,没有目击证人,大半夜翻墙而入,杀了人就走了。 根据斐云荣猜测,刺客并不是刺杀南宫风吟的,如果是的话,完全可以一剑毙命,就像杀其他人那样。 因为没有目击者,唯一的活口南宫风吟又陷入昏迷,暂时没有太多的线索,不过斐云荣在南宫府外查到了一排脚印,应是草鞋。 秦游哭笑不得:“大冷天穿草鞋,当什么刺客啊,去找个电子厂上两天班好不好,赶紧存点钱买双鞋吧。” “私仇。”斐云荣秀眉紧锁:“刺客只有一人,目标,或许并不是南宫风吟,或者是说,目的不是杀了南宫风吟,而是那六位世家门阀家主。” 秦游也不知是应喜还是忧。 死了六位世家门阀家主,其实应该算是好事。 和乔冉以及白千聊了一些,这六位家主,其中四位都是涠江那边混的,至少老家都在那边,在夏朝境内影响力巨大,门生故吏遍布朝堂。 而这六位家主,都是南宫家的铁杆盟友,要不然也不可能大半夜跑去人家里开会,谁知天意弄人,会没开明白,还得请全村人吃席。 “会不会是其他世家,故意削弱南宫家的势力。” 二人一边往里走,秦游一边说道:“其中四位倒霉催都是在涠江那边混的,世家门阀看似团结,其实内部也有一些争斗,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窝里横啊?” “我也想过此事,觉得不大可能。” 斐云荣摇了摇头:“得不偿失,杀了家主,世家内部会迅速选出新的家主,动摇不了根本。” “也是,要是杀个家主就能灭一个世家,秦老大早就动手挨个砍一遍了。” “除此之外,就算某个世家被连根拔起,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世家得益,至少不会独吞所有利益,所以我才说得不偿失,此事上达天听,说是骇人听闻也不为过,一旦留下手尾,无论是哪个世家做的,抄家灭族必不可免。” 秦游嗯了一声,深以为然。 不可能是同行,如斐云荣所说,得不偿失。 干死个老大,人家马上能选举出新的,继续带领老少爷们居家过日子,不动摇根本。 就算往夸张了说,灭了某个家族,留下的蛋糕不可能是一个人吃,是一群人抢着吃。 被发现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所以根本犯不上。 回到了班房内,秦游换了个思路,开始询问这些家族的共同点,结果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既然是私仇,那肯定是有“仇”啊,世家门阀嘛,都不是什么好鸟,肯定没少得罪人,可加上南宫风吟,一共七个世家门阀,都得罪了同一人或是同一伙势力,那就有些天方夜谭了。 能同时得罪这么多家族并且做下死仇的,怎么可能会活到今天? 正当秦游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声。 “我去,不是又死了好多世家门阀的家主吧。” 秦游赶紧跑了出去,这一驻足定睛一看,哈哈大笑,快步迎了过去。 正是贺季真! 贺老三面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已经可以走路了,不需要身旁的乙四搀扶,打了个哈欠,嘿嘿一笑,喊了声恩主。 “就知道你这家伙没受什么伤故意躲懒。” 秦游嘴上这么说,可依旧看向了贺季真的胸口,眼中带着几丝担忧之色。 “门下无碍。” “无碍回书院躺着吧,休息一阵…” 没等秦游说完,贺季真吐出了四个字---三道隐门! 秦游与斐云荣二人面色齐齐一变。 贺季真指了指屋中,加上乔冉,众人进入了屋中,乔冉反身将门窗关好。 “恩主。”贺季真咬了咬牙:“昨夜,门下是被三道隐门风道人柳乘风所伤。” 斐云荣瞳孔一缩:“风道人?!” “不错,正是他,拓跋乐的师傅,三道隐门的传功长老。” 说到这里,贺季真看了眼秦游,面带几分歉意:“昨夜离城时,突然见到了三道隐门门人留下的暗号,门下还以为是当年破城夜的师兄弟们,不愿让恩主担忧,这才假借其他名义回到了城中。” 秦游倒是没当回事:“你继续说。” “最后跟着暗号到了北市,见到了风道人,我与他在巷子之中搏斗…” 说到这里,贺季真又开始臭不要脸了:“本是能赢的,可恩主你放我那的短刀宁国不顺手,哎呀,用的不习惯,倒不是技不如人…” 秦游挥了挥手:“别吹牛b了,说正事。” “门下的身份,并不是他透露给南宫九的,而是雨道人。” “雨道人?”秦游看向斐云荣:“这怎么又跑出个雨道人了呢?” “我也未见过此人,不过听师傅提及过,不甚了解。” 乔冉问道:“风道人为何要引你之后袭击你?” “问震天雷也就是火药的方子,如何制火药与真理之炮。” 乔冉面容一惊:“此妖道所图甚大!” “不错,天命教是他所创,不知蛊惑了多少百姓,又收拓跋乐为弟子,定是有所图谋,只是不知道图谋何事,而且暗中布局多年,看样子是快要动手了。” 斐云荣奇道:“难道南宫府家的事,也是风道人做下的?” 贺季真已经在来的路上听乙四说这是了,摇了摇头道:“或许有关联,但应不是如此,风道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大动干戈,在京中大开杀戒,对他毫无益处。” 贺季真说完后坐在了凳子上,明显是身体极不舒服,坐下后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恩主,去寻南宫九吧,风道人说南宫九主动寻到了雨道人,雨道人应是知晓风道人下落,找到了雨道人,再抓风道人。” 秦游苦笑道:“南宫九让白彪给抓了。” “抓了?” “嗯,和司哲动的手,不过没让司哲跟去,阿哲也不知道南宫九抓到哪去了,到了北市后阿彪就给南宫九给背走了。” 话音刚落,乙四跑了进来:“殿下,白帅回来了。” 几人望向门外,然后,齐齐懵逼。 因为白彪身后跟着南宫九,而且南宫九走路的姿势很怪异,双腿很怪异,眼眶还红红的,明显是哭过,脸上脏兮兮的,身上全是泥渍。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阿彪不会给南宫九…” 乔冉不解的问道:“给她如何了?” “给她刮了个痧。”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傻事 别说傻子了,凤七都看出来了。 白彪和他身后的南宫九不对劲儿,越看越不对劲儿。 尤其是南宫九,浑身脏兮兮的,眼睛都哭成金鱼了,走路的时候还一瘸一拐的,紧紧跟在白彪身后。 白彪就是反应再迟钝也注意到了大家异样的模样了,老脸一红。 他这脸一红,大家更觉得不对劲儿了,目光在二人的身上不断扫过。 秦游终于忍不住了,指了指南宫九的腿:“她为什么走路的时候合不住腿?” “卑下绑了她一夜,拿绳子捆的结结实实。” “你绑她干什么?” “怕她反抗,就是绑了,她还踢腿,乱踢着。” “…” 白彪面带尴尬的解释道:“殿下勿忧,天亮了她就老实了,卑下将她抱出了屋子后就未挣扎过。” “那可不是吗,还挣扎啥了,都完事抱出来了,特别甜蜜吧。” 秦游还能说什么,只能竖起大拇指了。 其实秦游也知道白彪表达能力很差,事情肯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可问题是白彪这么一说,谁听谁不往奇怪的地方想? 气氛很尴尬,其他人都不说话,看向白彪,满脸佩服。 进了屋子,白彪直接单膝跪地:“大帅,卑下擅作主张,未经您允许便…” 话都没说完,南宫九叫道:“起来,你又未错,凭什么跪!” 白彪吓了一巨灵,下意识站了起来,可随即又想到自己干嘛听这个疯婆子的号令,又单膝跪地上了,然后屁股挨了南宫九一脚。 没人笑,但是面色更加古怪了,尤其是秦游,眉头拧成了川字。 倒是斐云荣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笑意。 她是第一次见南宫九,但是没少听过这丫头的事迹,看向凤七:“愣着做什么,不知何为待客之礼么。” 凤七哦了一声,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泡茶…还是砍她?” 秦游狠狠瞪了一眼凤七,后者恍然大悟,抽出了腰刀。 “你是不是傻。”秦游骂道:“泡茶去。” 南宫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登门,而且看这架势,似乎是被白彪给怎么地了,秦游也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脸上堆出笑容,拱了拱手。 “南宫姑娘,这才一日不见,这怎么造的和让二百多个大汉弄苞米地里…” 斐云荣又狠狠瞪了一眼秦游,后者改口:“一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南宫九一瘸一拐的坐在了就近的凳子山,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只不过因为造型有点狼狈,微微说道:“两件事,我与你说两件事。” 不叫殿下,不自称小女子,很无理,不过屋内众人无人在意。 凤七泡好了茶,放在了桌上,上下打量着南宫九。 南宫九鸟都没鸟他,仿佛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欠她两斤苞米似的。 “一!”南宫九指了指满面尴尬之色的白彪:“他掳走了我,要杀我。” 秦游乐了:“那我帮你砍死他?” “他说,杀了我,再自杀,这样就破了我的局,不会连累到你,因为他赌不起,他怕我真的会害了你,害了越王府。” 南宫九将一封信拍到了桌子上:“自己看!” “信怎地在你那里!”白彪面色大变,刚要去夺,已经被凤七抢先一步拿走交给了秦游。 一群人连忙凑了上去,白彪急的不行,却被凤七嘿嘿傻乐给拦住了。 结果大家这一看,面色都变了。 秦游微微闭上了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信很简短,明显是遗书,垂涎南宫九“美色”,掳了她要做人兽不如的事情,失手杀了人,畏罪自杀。 看了眼面红如血的白彪,秦游转身,慢慢走向凳子旁,可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秦游不喜欢哭,觉得很跌份,很丢人,很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可看到了信,了解了前因后果,还是想哭。 不是感动,是厌恶,厌恶自己。 背对着大家,秦游足足过了许久才平复了情绪。 一直以来,他的心底从没否认过一件事,一件自己就是个屌丝的事,哪怕是三世子,是海王,是天潢贵胄,还是屌丝。 他没有什么雄心,更没什么大志,有些事,只是碰到了,想做,最后就做了。 什么平乱,什么除掉世家门阀,他只是觉得自己有能力,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就这么做了。 可任何事,做任何事情的前提,那就是不伤害到自己所在乎的人,在乎自己的人,所信任的人,信任自己的人。 他以为自己做到了。 实际上,他并没有做到。 因为他没办法解决南宫家,至少,目前还没有解决,所以,自己所信任的人,自己所在乎的人,想要以命换命,以命破局。 白彪不敢赌,是因为对自己没有百分百的信心,所以,宁愿放弃生命背负污名去为自己破局! 南宫九紧紧望着秦游的背影。 秦游将要说的话,决定着她是否要说第二件事。 其他看过信件的人,也似有千言万语想对白彪说,可却要等秦游先开口。 足足过了半晌,秦游转过头,坐在了凳子上,直视白彪。 “其实,我很聪明,比你白彪,想象的更加聪明。” 秦游这开口第一句,令大家不明所以。 “解决南宫家,只是时间的问题,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 第二句话,明显是有吹牛b的嫌疑。 “所以,当你们认为我做不到某件事的时候,想要没找我商议过就去兵行险着,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时,我会唾弃你们,鄙夷你们,因为,你们擅作主张,只会打乱我的计划。” 秦游的目光扫过众人:“我知道你们不信,可事实就是这样,如果昨夜没有出事,司哲应该是和李太白去涠江的。” 乔冉闻言面色大变:“秦游,南宫九还在这里!” 秦游不为所动,继续说道:“阿哲和小白去了涠江后,会以征召水师军卒的名义,剪除南宫家的羽翼,也就是那些听南宫家号令的番族部落,没了这些番族部落,南宫家就没了武装力量,而番族部落守护着那些矿山,没了矿山,南宫家就没了钱财,没了钱,没了兵,朝廷为什么要顾及他们南宫家,南宫家,又拿什么要我斗。” 南宫九神情微动。 白彪只是看起来傻,有时反应有些迟钝,不愿意动脑子,可不代表没脑子,很快明白了秦游的意思,顿时脸更好红了。 南宫九站起身,冲着秦游施了一礼。 “殿下,您宁愿让小女子知道您的谋划,也不愿意让白彪再做傻事,对么。” 秦游没说话。 南宫九继续道:“可为何,你不将白帅带去别处相谈,难不成…是故意收买人心吗。” “不。”秦游表情很是平淡:“因为,你走不出这个屋子!” “子”字一落,秦游猛然起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我会在这里杀了你,杀了你,以防白彪再做傻事,我不在乎你又玩了什么把戏,只要杀了你,我身边的人,就不会再做傻事,至少,不会因为你这个鬼女人做傻事!”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夏斐南宫 秦游的面容逐渐扭曲,攥紧拳头,满脸毫不掩饰的杀意。 凤七的腰刀再次被抽了出来,只能秦游一声令下。 就连斐云荣也未劝阻,乔冉手中的茶杯一甩,撞在了房门上,房门紧闭。 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在瞬间将南宫九生吞活剥! 站在堂中的南宫九面无惧色,反倒是笑了:“难道殿下也垂涎小女子的美色吗,总不是,也要杀了我之后留下遗书,背负万年骂名。” “不,破了规矩,就破了,我不在乎。” 秦游走了过去,夺过凤七手中的腰刀:“你这种人,永远理解不了,理解不了许多浅显的道理。” “请殿下赐教。” “你还不配。” 秦游突然举起腰刀,南宫九却淡淡的说道:“二。” “死到临头,还敢骂我二!” “第二件事,我叫南宫九,斐南宫的南宫,非是夏南宫的南宫。” “老子管你!”秦游一刀砍向南宫九的脖颈,斐云荣突然出手,修长的双指夹住刀刃。 秦游终于发火了:“又他妈干什么,这个疯女人差点害死阿彪!” 斐云荣双指纹丝不动:“听她说完。” “她说个屁,满嘴鬼话,不知道又怎么忽悠了阿彪,杀了一了百了。”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莫要再冲动了,冲动,不但会害死自己,也会害死你所在乎的人。” 乔冉也站起身,拦在了秦游面前:“听她说完。” 贺季真叹了口气:“恩主,让她说完,说了后,您若再想杀她也不迟,门下代劳。” 秦游气急败坏的叫道:“看到没看到没,众人皆醉我独醒,她进门才说了几句话啊,你们现在都被忽悠了。” 南宫九看了眼身侧的白彪,突然轻笑了一声:“白帅,我似乎,有些懂你了。” 白彪不明所以。 “三世子殿下,愿为你破了规矩,不计后果,只是怕你再做傻事。” 白彪憨厚一笑:“殿下是这般的。” 秦游破口大骂:“不准你和她说话,傻缺!” 白彪:“哦。” 南宫九看着秦游:“殿下平日里,总是如此冲动吗。” “还敢bb,老子砍死你!” 乔冉和斐云荣二人合力,连忙给气呼呼的秦游拉了回去。 这就是秦游,仿佛永远变不了,不会八风不动,端着茶杯,呷一口茶,高深莫测,更不会隐藏自己所有的情绪,深怕别人看出自己是个屌丝,是个总会失去理智的莽夫。 “够了。”乔冉一拍桌子:“你再闹,我打你了啊。” 秦游楞了一下,紧接着破口大骂:“来啊来啊,你打我一下试试,我老婆大人和我贺三哥联手踹死你!” 一边骂,秦游还一边把脑袋凑过去,指着自己的脑门叫道:“来,朝这打,你打下试试,吓死你!” 乔冉翻了个白眼:“蠢货。” “你才是蠢货,你全家都是蠢货!” 乔冉耸了耸肩:“我是孤儿。” “孤儿你牛b啊,贺老三也是孤儿,白彪,阿哲,弗莱迪,谁不是,孤儿多你大爷!” “多你大爷!” “多你大爷!” “多你大爷!” “你大爷!” “你大爷!” “啪”的一声,斐云荣也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茶杯都被震了起来:“都给我住嘴!” 秦游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乔冉嘀咕道:“蠢货!” 斐云荣柳眉倒竖:“你还说!” 乔冉咧了咧嘴,回去坐下了,秦游比划了个中指。 乔冉嘿嘿一笑,也竖起了中指:“祝你平安。” “傻缺。” “你才傻缺!” 斐云荣深吸了一口气,眯起了眼睛,乔冉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另一侧。 作为外人,或者说是敌人的南宫九,默默的观察着众人,不知不觉间,突然很羡慕,羡慕这屋里的每一个人。 她也终于明白,白彪为什么宁愿付出性命,也要保全其他人,或许换了自己,自己,也不敢赌,也会这么做。 “南宫姑娘。”斐云荣开口道:“你刚刚说,你是斐南宫的人,而非是夏南宫的人?” 南宫九没回答,只是望着秦游。 秦游骂道:“吕布看董卓,看你爹。” 南宫九回头,又看了眼白彪:“以后少学他说话。” 白彪一脑袋问号。 秦游满面错愕:“你谁啊,你是他老妈啊,你管他学谁说说话呢。” “派遣骑司,入斐,寻找我爹娘的下落。” 秦游愣了一下,然后满面冷笑:“怎么的,你又开始客串我老妈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斐云荣插口问道:“你的双亲,在斐国?” “是。” “如果三世子帮你找到了你的爹娘,你愿倒戈?” “是。” 秦游插口道:“别听她在那扯,她当亲闺女的找了十年都找不到,骑司上哪找去,她自己亲口说的,说骑司都是废物,骑司副统领也是废物,现在又让骑司去找,明显是忽悠人。” 斐云荣没搭理秦游,只是看着南宫九问道:“这屋中,没有傻子,你这番话…” 秦游乐道:“凤七、白彪。” 斐云荣哑然失笑:“至少,我不是傻子,你明显是不信任骑司的,之前在将军楼你便说了,现在,又来说拜托骑司入斐寻你的爹娘,我为何会信你所说的话,如何信你没有其他图谋,更不要说,偌大的斐国想要寻一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三世子与南宫家如今势如水火,寻人,即便寻到,也非是几日就成,你总不会是要说,等寻到了人你再倒戈,若是如此,南宫姑娘请回吧。” 秦游撇了撇嘴:“让白彪整怕了呗,缓兵之计,怕咱再对她下手。” “不。”南宫家微微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愿再让白帅为难,之所以来这里,也只是因为白帅。” 白彪拱了拱手,傻乐道:“多谢。” 秦游:“你闭上你那人中缝行不行,还谢人家!” 南宫九笑颜如花:“白帅莫要客气。” 白彪憨厚一笑。 秦游翻着白眼:“你俩去客栈吧。” 南宫九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缓缓开口。 “其实,南宫风吟欺骗了我,他根本不知我爹娘的下落,只是以此胁迫我罢了,而我,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真正知我爹娘下落的,是南宫奇。” 斐云荣神色微动:“斐南宫家主南宫奇?!”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刺杀太子 “不错,正是斐南宫的家主南宫奇。” 南宫九坐回了凳子上,露出了几丝无奈的苦笑:“当年,我逃出了南宫家,一路南行,混到了商船之上前往斐境,也只有进入了斐境,才不会被南宫风吟找到,我深知南宫风吟脾性,断然不会轻易杀死我的娘亲,只会不断折磨,永世折磨,为救出娘亲,我前往了邳州。” 乔冉问道:“斐南宫分支子弟坐镇的邳州?” “正是,暗中了解了南宫家分支子弟南宫德的喜好,我之后毛遂自荐成为其门客,为其出谋划策,随即被南宫德引荐给了南宫主家子弟南宫平,再助南宫平铲除异己,最终终于见到了南宫奇。” 斐云荣微微颔首:“在夏朝,无人敢动南宫风吟,而这中州,也只有将夏南宫视为仇寇的斐南宫可助你救出娘亲。。” “不错,见了南宫奇,我并未隐瞒,只要可救出我爹娘,我愿意做任何事。” 秦游与乔冉对视一眼,二人都信了个五六城。 之前大家一直知道,斐南宫在夏南宫家族里安插了个钉子,并且以南宫家的名义给东海陈洛鱼写过信,看来这颗钉子正是南宫九。 南宫九继续说道:“期初,南宫奇并未说要帮我,而是让我用计除掉政敌考验于我。” 斐云荣面色莫名:“涠江兵事郎谭信忠?!” “你…”南宫九望着斐云荣:“你如何知道,你究竟是何人?” 斐云荣微微一笑:“你很幸运,倘若你的爹娘真的在斐国,或许,我会帮你寻到他们。” “你是斐人?” “谭忠信负责涠江南线三营兵事,而驻扎之地,紧邻南宫家封地,因矿脉一事,双方偶有纠纷,十一年前,谭忠因暗中收夏人大量钱财,有里通外敌之嫌,证据确凿,最终被贬为庶民,此事,是你做的?” “你果然是斐人。”南宫家点了点头:“不错,正是我做的,经此一事,南宫奇遵守承诺,派遣死士,谋划近一年的时日,分批渡江,最终潜入涠江以北,私下打探后,得知南宫风吟有三处隐秘的宅子,由家族私兵把守,所幸,死士们找到了我的娘亲,虽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型,却还活着,除此之外,我的爹爹原来早已被南宫风吟找到,已是目不视物,口不能言,耳不能听,更是不能行人伦之道,斐南宫的死士将我爹娘救出后,带回斐国,只是…” 斐云荣叹了口气,接口道:“只是南宫奇以你爹娘为要挟,命你除掉夏南宫?” “是。” 秦游皱眉问道:“你回来后,怎么取信南宫风吟。” “回到夏境后,恰逢南宫风吟想要招揽涠江以北的番蛮部落,自此,我化名为九阳先生,多次派人送信与南宫府中为其献计,南宫风吟采纳了我的计策,多次之后想要招揽于我,直到我确定他赏识我的才华后这才现身,我故做不知南宫奇已救回爹娘之事,央求南宫风吟放了我爹娘,最终,南宫风吟答应我,为其效力十年,十年一过,便可交还我的爹娘。” 秦游半信半疑:“事是这么个事,可这十年来,你得装作你不知道你爹娘被救走了,难道就不逢场作戏要信物之类的吗,或是要见你爹娘一面?” “这是自然,我故意让南宫风吟找到一个善于模仿他人笔迹之人,南宫风吟得了此人后,让其模仿我娘亲的笔迹,每半年,便写一封信交给我。” 秦游竖起大拇指:“你这套路,深啊。” 此事大家已经信了七七八八,就连秦游也是如此。 在古代,谋士的确极为重要,尤其是在世家门阀之中。 当然,也有叫门客的,很多达官贵人见到了才智非凡的谋士,恨不得当爹供着。 而各个家族,或者有权有势之人,都有自己的智囊团,这些智囊团的谋士会为他们出谋划策。 南宫九心思缜密,精于算计,善于操控人心,先是以豆浆机先生为名,暗中献计,为南宫风吟解决了头疼难事。 南宫风吟自然起了爱才之心,想要将九阳先生招揽麾下。 只是没想到,自己佩服有加的豆浆机先生竟然是个女的,而且还是当年逃跑的那个野种。 原本,南宫风吟是应该杀了南宫九的,可又一时无法取舍,毕竟南宫九太聪明了,太善于谋划了,最终,一步一步上套了。 可悲的是,即便聪明如南宫九,依旧逃不了被利用的命运,斐南宫利用她,也导致了,夏南宫也在利用她。 “呜呜呜呜…” 一群人看向秦游身后,凤七哭的稀里哗啦的。 “三…呜呜呜,三少爷,这鬼女人太…太可怜啦…” 秦游回头给了凤七小腿一脚。 斐云荣突然开口问道:“南宫奇左手有异,异在何处。” “盐、长、药三指,齐平。” “南宫奇在斐朝朝堂之上,忠于何人。” “斐国皆知,南宫奇是太子之丈。” 斐云荣没有吭声,南宫九则是面色有变:“你知南宫奇早已投靠了斐国四皇子?” “你果然是南宫奇心腹之人。” 斐云荣说完后,回头看了眼秦游:“她应是没有说谎。” 凤七点头附和:“小的也觉得她没骗咱。” 秦游骂道:“你知道个屁。” 贺季真与乔冉都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南宫九所说。 瞅着南宫九,秦游开口道:“你说的,我都信,至少信了一大半,但是你这个人,我不信。” “为何?” “大姐,因为你的爹娘还在斐南宫手里,你没除掉夏南宫,斐南宫就不会放了你的爹娘,现在你跑来将所有事全盘托出,难道,指望骑司跑到斐国救你爹娘,开玩笑呢吧。” “我已设局,天子会对你相疑。” “怎么个相疑法?” “误以为你想要谋夺皇位。” 秦游哈哈大笑,就连乔冉和贺季真都乐不可支。 南宫九不为所动,自顾自的说道:“太子会死,死后,天子必然大怒,所有证据指向你越王府,除掉你越王府满门后,我会让人拿出新的证据,证明太子之死与越王府无关,而是南宫风吟策划,之后,天子,会诛南宫满门!” 屋内,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天意 这一次连乔冉都坐不住了,猛然起身,冷声质问道:“你要如何谋害太子!” “道人。” “道人?” “按照计划,斐南宫会派死士冒充三道隐门余孽,刺杀太子秦玄。” 斐云荣面色微变:“正是因此,你揭露了贺季真的身份?!” “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世子殿下身边还有一人,同为三道隐门弟子。” 斐云荣眼底略过一丝异色:“何人与你说的?” “雨道人,天命教的雨道人,斐南宫明面上效忠太子,少数人以为投靠了四皇子,可实际上,他却听命于天命教的道人,也就是三道隐门的道人,只不过此事是我私下调查出来的,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见到了雨道人,雨道人本想杀我灭口,却怜我身世可怜没有痛下杀手,还告知了我,三世子殿下身边还有一人,为三道隐门弟子。” 秦游揉了揉眉心,苦笑道:“三道隐门的余孽,刺杀了秦玄那小子,天子暴怒,一查,查到了是三道隐门的人,而我身边,有一位三道隐门的门主,还有另一名三道隐门的弟子…” 看向乔冉,秦游皱眉道:“可即便是秦玄挂了,我身边有俩三道隐门的人,陛下为什么要怀疑到我头上?” 乔冉沉声道:“因为陛下只有太子一位男嗣,而你是世子!” 贺季真:“因越王爷镇守边关,而拓跋乐,同样是三道隐门弟子!” 就连白彪都开口了:“因您是东海霸主,拥有无敌船队。” 斐云荣叹了口气:“还因我,雨道人,知道我的身份。” 秦游哑口无言。 他明白了。 自己和三道隐门有关,拓跋乐就是三道隐门弟子,而自己的爹镇守边关。 斐云荣是斐国公主,也是三道隐门弟子。 贺季真是自己的头号金牌打手,三道隐门门主。 自己干掉了秦玄,因为血统问题,没准真的可能会被立为太子,甚至是直接夺了帝位… 而一旦秦老大误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幕后谋划的,那么就是自己率先没有遵守诺言,秦家人,负了秦家人! 自己也终于想明白了这两天苦思冥想也想不明白的问题,秦老大,为什么会干掉越王府满门。 现在,答案有了,因为秦老大会寒心,之所以会寒心,是因为自己让他寒心了,至少,让秦老大误以为是自己让他寒心了。 秦游苦笑连连,望着南宫九:“我又想杀你了。” “杀了我,没有任何意义,此事,非是我一人谋划的。” 贺季真插口道:“还有天命教的风道人与雨道人?!” “不。” 斐云荣摇了摇头:“风道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雨道人…雨道人断然不会如此做的。” 南宫九神情微变:“你就是雨道人说的三道隐门弟子?” “不错。”斐云荣看向秦游:“我帮她如何,让她助你除南宫。” 秦游没有犹豫,点了点头:“那就给阿彪个面子吧,帮她找找她的爹娘吧,这事,还真得靠她了。” 正当南宫九满面困惑时,斐云荣低下头,散开了头发,拿出药水在脸上涂抹一阵。 南宫九恍然大悟:“你是女子?” “本宫斐云荣,斐国,飞云公主。” 南宫九傻眼了,樱桃小嘴咧到了极限,彻底愣住了。 足足愣了半晌,南宫九喃喃道:“云道人弟子,斐国飞云公主,原来是你!” 斐云荣刚要开口,南宫九突然跪倒在地:“求殿下救小女子双亲!” 秦游乐了:“怂了吧,哈哈哈。” 南宫九的确得怂。 因为这世上,若问谁能够从在斐境权势滔天的南宫奇手中救出某人,全中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其中,享誉天下的斐国飞云公主必在其列,而且还是排名第二,第一是她爹。 斐云荣掌管飞云骑,飞云骑在斐境内畅通无阻,就如同是夏朝骑司一般,不过行事更加隐秘。 当然,南宫九也觉得飞云骑比骑司更专业,如果飞云骑介入的话,救出她的爹娘根本不是难事。 南宫九哪能想到,这屋子里看起来唯一正经的人,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飞云公主。 一时之间,南宫九大脑完全失去思考了能力,只是本能的求着斐云荣。 斐云荣将南宫九扶了起来,打了个响指,月芯跑了进来。 见到斐云荣恢复了本来容貌,月芯微微看了眼南宫九。 斐云荣道:“再回一次斐境吧。” “啊,还要去?” 开口的不是月芯,而是凤七。 秦游回头又是一脚。 月芯倒是没流露出任何表情,只是问道:“殿下要奴婢做何事?” “查两个人,夏人,一男一女,被南宫奇藏了起来,女子叫做娜青衣,番蛮女人…” “殿下。”月芯问道:“那女人,是不是脸上有疤痕。” 说到这里,月芯还看了眼南宫九,指了指后者脸上的疤痕说道:“同一位置,就在脸上。” 南宫九闻言色变:“你知晓?” 斐云荣问道:“你见过?” “未见过,但是听平阳县的女骑提及过,之前您让我回去调查南宫奇,事无巨细,奴婢都查了一遍,询问了一些女骑后,提及过,说是在平阳县有一处村落,南宫家的私兵把守,村落中间有一户人家,一男一女,男子是个残废,双腿俱废,双目被刺瞎,女子是番蛮,身子高挑,脸上有一道骇人疤痕,每隔一季,南宫奇就会派人去寻那女子,让女子写信,当时女骑觉得古怪,却并未多想,以为只是南宫奇软禁了谁。” 听到这里,南宫九猛点着头:“就是她,就是我的娘亲,她每年都会写四封信,南宫奇会派人送给我,她就是我的娘亲,是她。” 斐云荣面色复杂,看向月芯道:“将人带回来,带到夏京,带到我的面前,需要多久。” 月芯想了想:“要一些时日,光是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就要半月之久,去了平阳,杀人吗?” “可杀。” “那半日就可将人带离平阳。” “好,命平阳飞云女骑协助你,涠江战尉掌印使刘青与我交好,遇了意外,让其带兵助你。” 秦游突然插口沉声问道:“刘青是哪个鳖孙?” 斐云荣娇笑道:“我姑母。” 秦游哈哈一笑:“一听这名就知道是女中豪杰。” 月芯撇了撇嘴,看向斐云荣问道:“奴婢今日就去?” “今日就去,速去速回。” “唯。” 月芯看了眼秦游身后满面不舍的凤七,嘻嘻一笑,跑出去了。 南宫九泪如雨下,喜极而泣,一时之间,如置身于幻梦之中。 包括斐云荣在内,屋内众人无不面色复杂。 秦游看向贺季真:“这事也太寸了,只能俩字形容。” 贺老三打了个响指:“特么天意!” 秦游:“…” “扑通”一声,又是被掳又是悲喜两重天实折腾了一夜的南宫九,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歪,晕倒了过去。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雨道人 南宫九又做梦了。 梦中,她在一处普通的院子里,如幼年时那般,与娘亲做着游戏,白彪,站在门外,扛着陌刀,守着娘俩。 美梦总是很容易醒,南宫九睁开了眼睛,身子疲惫不堪,回到现实中。 呼噜声越来越清晰,南宫九转过头,见到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白彪。 南宫九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 是醒来了,不是在梦中,自己,遇到了飞云公主,飞云公主,已经遣人去营救她的爹娘了。 南宫九有些无法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坚持到了今天,不敢相信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不敢相信之后,则是后怕,后怕不已,自己,险些害死或许是这世上唯一能救自己爹娘的人了。 “白彪。” 南宫九轻唤了一声,白彪也醒了,揉了揉眼睛,露出憨厚笑容。 “带我去见世子殿下。” 白彪哦了一声,不动弹。 南宫九气急:“我身子好乏,搀着我。” “哦。”白彪又哦了一声,走了过去,刚要搀扶,南宫九突然搂住了他的脖子,苍白冰凉的双唇微启:“我又梦见你了,谢谢你。” 白彪呆若木鸡,如同石化一般。 直到柔软的双唇印上来时,白彪才回过神来,想要说些什么,已是无法张开嘴巴了。 此事的班房内,秦游、斐云荣、贺季真三人正在聊三道隐门的事,乔冉去书院了,去找秦玄,要给这小子带回宫中以免出了意外。 “现在看来,创建天命教的,不止是风道人,还有个雨道人?” 秦游看向贺季真:“风道人能和拓跋乐搅合到一起去,肯定不是什么好鸟,这个雨道人又是什么来头?” “恩主,门下觉着,雨道人他…” 贺季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斐云荣开口道:“以雨道人的品性,不会做这种事,对吗?” “殿下所言极是,贺某年幼时,最是敬佩雨道人,风、云、雷、雨四位传功长老中,雨道人一心求道,为人谦和,从不与人发生纷争,人品更是不二之选。” 秦游撇了撇嘴:“你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少说也二十多年了吧,别说二十年了,就是两年都是大变样,你还没见过两年前电动车都买不起的家伙两年后去海边建城市的呢。” “电动车是何物?” 秦游可不敢解释,贺季真这家伙模仿能力强不说,对这种斜撇子事最愿意研究,再多说两句,自己那点底细没准都让对方猜出来了。 “贺先生虽许久为见过雨道人,可我的师傅云道人,却在四年前见过雨道人,却如贺先生所说,品性高远与世无争。”斐云荣摇了摇头:“我相信我师父的判断,雨道人,应与天命教无关,更不会插手各国纷争之中搅动天下风云。” “那怎么回事呢。” 秦游没见过云道人,但是他相信斐云荣,斐云荣相信云道人,那么这个雨道人,应该是好人才对,可既然是好人,为什么要向南宫九透露贺季真的身份? “那疯女人都睡多久了。”秦游挠了挠额头:“俩小时过去了吧,还不起来。” 凤七问道:“小的去叫一声。” 秦游看着满脸不爽,可还是摇了摇头。 斐云荣微微一笑。 她能看出来,秦游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南宫九有她的苦衷,或许行事风格太过狠辣,或是也做过令人不耻之事,可她毕竟是女子,年幼就经历了那一桩惨剧,又流离两国在夹缝中生存,如何不是一种心酸与艰辛,换了寻常人等,即便跑脱了,怕是也没勇气与胆量披荆斩棘撑到今天吧。 说曹操,曹操到了,白彪带着南宫九走了进来。 大家的确是有很多事还要询问,见到南宫九来了,不等她坐下,秦游直接说道:“先和我们说说那雨道人吧,那雨道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二位殿下,贺先生,陈将军。”南宫九面色还是很苍白,先冲四人施了一礼后,这才开口说道:“原本小女子是想调查南宫奇究竟将我爹娘藏在了哪里,暗中跟踪送信之人,发现此人是天命教的教徒,随后私下调查此人身份,最后发现他受一年轻道人指使,而此道人似是能号令南宫奇,不过此人极为机警,发现了我,不过却未杀我,他说他叫雨道人,若是我想救爹娘,就按照南宫奇…” “等会。”秦游开口打断道:“年轻道人?” 看向贺季真,秦游问道:“雨道人多大岁数了?” “已过花甲之年才对。”贺季真又看向斐云荣,后者也是满脸纳闷:“与我师父相差无几,是过花甲之年了,四位传功长老中,只有风道人年岁最小,雨道人,岂会是年轻人?” “小女不知,此人自称雨道人无疑。” 贺季真面色突变:“莫非是…” 秦游:“莫非什么。” “莫非雨师叔已是亡故?” “贺老三你别闹,去世了的话,那个年轻道人是谁,总不能是还魂了吧?” “不。”斐云荣明显知道内情:“三道隐门祖训,传功长老四人,不可缺一,若当代传功长老亡故,其弟子继承衣钵,传功门人,不断香火。” “哦,明白了,雨道人亡故后,他的弟子继承了他的马甲,那个年轻的道人就是他的弟子。” 秦游说完后,又觉得不对劲了:“风道人的弟子是拓跋乐,云道人的弟子是荣姐,天楚国皇子当年也被掳走了,是雷道人干的,雨道人的弟子…是晋昌的天潢贵胄?” “不。”斐云荣面色有些莫名,看了眼秦游:“晋昌丢失了一位皇子不假,只不过那位皇子血统不正,应不是被雨道人带走,夏与晋昌皆传承为前朝大昌,雨道人并不会带走晋昌皇子。” 秦游更懵了:“那就更不对了啊,四位道人,掳走四位天潢贵胄,晋昌、凉戎、天楚、斐国,不正好吗。” 凤七小声提醒道:“三少爷,您…您没算咱大夏。” “大夏,大夏也没丢皇…” 秦游突然面色剧变,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二世子 夏朝,的确没有丢失过皇子。 因为丢的是世子。 越王府二世子,秦文! 当年三道隐门的一位道人想要带走秦玄,秦文却主动“替换”了太子秦玄,成了那位道人的弟子。 风道人弟子是拓跋乐,云道人的弟子是斐云荣,雷道人的弟子是天楚皇子,而当年掳走秦文的,自然是雨道人了。 现在,有人自称是雨道人,那么只有一种情况,雨道人已经亡故了,而南宫九见到的雨道人,就应是越王府的二世子秦文了。 “不可能!” 秦游眼眶暴跳:“如果是我二哥的话,为什么要策划这件事,为什么要号令斐南宫,为什么要和风道人创建天命教,不可能,不会是我二哥!” 秦游的脑海中,还残留着幼年时的记忆。 秦文,人如其名,温文儒雅,诗词歌赋俱佳,也是越王府一门三子之中,最为出彩的,奈何,舍弃了自由护了太子秦玄,之后一直下落不明。 秦文,也是越王府所有人心中最隐秘的痛楚,在内心深处,所有人都潜意识的认为,秦文已经死了。 秦游知道,秦文没死,只是被三道隐门的传功长老收为弟子了,或许,在云游四方,或许,在哪个道观一心问道,总之,还活着。 秦游可以接受,可以接受这一切,接受自己的兄长不愿归来,接受自己的兄长问道,可唯独,唯独接受不了自己的二哥,成为一个阴谋家野心家! 南宫九何其聪明,通过几人的只言片语就猜测出了怎么一回事。 看了眼面色阴晴不定的秦游,南宫九问道:“小女子善丹青,殿下,若是应允,小女子可将雨道人…” 秦游咬着牙蹦出了一个字---画! 凤七取来了画笔,如南宫九所说,她的确擅长绘画,几笔勾勒之后,还是全身像,一个身穿道袍的人跃然于纸上。 秦游如遭雷击! 让他凭空想象,无法拼凑出二哥的模样。 可看到了画像,却无比的相信,画中人,正是自己的二哥,越王府二世子秦文! “这…”秦游一把抓起画纸,狠狠的撕碎了:“不可能,我二哥,为什么要策划这一切?” “秦游。”斐云荣站起身,紧紧抱住秦游,轻声道:“你要守护的,是你所在乎的人,在乎你的人,安静下来,让我们一起查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游将脑袋埋在斐云荣的发间,呼吸渐渐平稳。 脑子里,却想起了那句话,秦家人的话。 秦家人,不负秦家人! 可秦文,这不是只要负了秦家人,而是要害太子秦玄,害死所有秦家人! 斐南宫,命南宫九谋害太子,嫁祸到越王府头上。 而斐南宫,又听命于秦文! 秦游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所有的线索,都无疑是指向了这件事。 房门被推开,老太监白千刚起床,只看到斐云荣的背影,没换男子儒衫的背影,顿时吓了一跳。 斐云荣面色微变,没有转身,连忙快步走向了后堂,还好,没被白千看到真实容貌。 从白千惊恐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这老太监误会了,误会秦游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失魂落魄的秦游,哪有心情解释,满面惨然的坐在了凳子上。 白千问道:“殿下,这,这是怎地了。” 贺季真对白彪打了个眼色,白彪不明所以,还是南宫九聪慧,拉着白彪的手走向了后堂。 秦游抬起头看向贺季真:“去,问她,问个清楚,事无巨细,所有安排,所有谋划,我有事要问白公公。” “是。”贺季真站起身行了一礼,走向了后堂。 白千看了眼秦游的脸色:“查到眉目了?” “是的,查到了,白公公,小子有事要问您。” 白千坐下后,给秦游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点了点头:“殿下问便是。” “当年我二哥被掳走后,骑司一直在追查此事,有过线索吗?” “二世子?”白千面容微变:“殿下好端端的,为何要提起二世子。” “只是想要问问,查到了一些事,与三道隐门有关,而我二哥当年就是被三道隐门的道人掳走 ,所以才想问问。” “三道隐门的道人行踪飘忽不定,哪里查到过线索,陛下自然是追查,一直未放弃过,乔冉也知道此事…” 说到这里,白千面色有异,看了眼秦游,问道:“殿下有二世子的消息了?”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秦游略微皱眉,他总觉得,白千的目光有些躲闪。 “好吧,我去问问太子吧,毕竟太子是当事人。” “不可不可。”白千连忙摆手说道:“莫要去追问太子。” 秦游满面狐疑:“为什么?” “哎呀,殿下之前不是问过,再追问的话…再追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殿下莫要去问了。” 秦游站起身,望着白千,突然施了一礼。 “白公公,此事干系重大,事关我二哥,事关…越王府满门,还望如实告知!” 秦游不是傻子,相反,正是因为他明白了很多事,所以才不想和白千隐瞒。 如果秦文真的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的话,那么,他无法将这件事遮下去或者隐瞒下去。 斐云荣说的不错,他应守护的,是秦家人,是自己所在乎的人,是自己在乎的人。 如果因为秦文是他二哥,他却知情不报,甚至最终导致了越王府满门被天子相疑,他即便是死也会痛恨自己。 秦家人,不负秦家人,不止是只有一个秦文是秦家人,秦烈,秦狰,秦麒,秦老大,秦玄,又何尝不是秦家人! 即便心中不愿,秦游依旧要做出取舍。 “白公公,当年护送我二哥与太子的护卫,回京之后,都被天子处死了,知情人,也只剩下一个秦玄,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陛下如此宽厚,那些护卫,可是他征战四方时的亲随,那三道隐门的道人,功夫极为高强,并不是那些亲随护卫不周,陛下应知道的,可为何还是要处死他们,当年,还有其他隐情,对不对。” 白千面色一变再变:“殿下刚刚是说…事关秦文,事关越王府满门?” “正是。” “此事,与二世子有何关联?” “还望公公,先将当年隐情如实告之。” 白千满面犹豫之色:“可陛下…” “陛下那里,我去请罪,我知道陛下下了封口令,不如这样,白公公马上派人入宫询问陛下,或是我现在入宫问陛下。” “好!”白千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叫来了个小太监,低声嘱咐了几句。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越王府的懦夫 骑司衙署距离皇宫并不远,小太监跑走后,秦游并没有去后堂找南宫家询问,而是将所有查到的线索都串联到一起。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夏南宫,要除掉斐南宫,利用南宫九。 而在夏朝能够除掉南宫家的,只有天子。 那么栽赃嫁祸越王府,就是最好的选择。 一石数鸟! 杀了秦玄,嫁祸越王府,天子除掉越王府,夏朝必然大乱,新的证据抛出来,天子知道杀错了,一定会诛夏南宫满门! 斐南宫,有这么做的理由,也有足够的动机,既能除掉夏南宫,也能然夏朝大乱。 可问题是…秦文为什么要参与进来,而且如果南宫九没有撒谎的话,斐南宫是听命于秦文的,秦文,为什么要杀掉秦玄,为什么坑害自己的爹爹和兄弟,为什么要让秦老大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为什么要动摇夏朝社稷? 秦游想不通,死活想不通。 人的行为,始于动机。 秦文十数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是说,当年,另有隐情? 小太监回来了,一进门,没有去找白千,而是来到秦游面前。 “殿下,陛下让我问您,您可是决定好了?” 秦游一头雾水:“什么决定好了?” “知晓当年真相。” 秦游神色微动。 当年旧事,果然另有隐情。 “决定好了,你说就是。” 小太监得到肯定答复,这才回头看向白千:“陛下让我给您带句话,四个字,如实相告。” “好。”白千沉沉的叹了口气,冲着小太监挥了挥手:“你出去吧,让红衣骑司守着门外,旁人不可接近。” 小太监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临走之前还将房门带上。 吐出了一口浊气,白千垂下了双目,缓缓开了口。 “当年,三道隐门的道人,想要带走的,并不是太子。” 秦游微微一愣:“不是秦玄?” “不错,那道人,自称雨道人,他说碍于门规祖训,需带走一名天潢贵胄,要带走的,正是二世子殿下。” “怎么会是这样,可,可我听说的,明明是那道人要带走秦玄,我二哥说陛下只有一名男嗣,不可带走,他愿以身相随换秦玄,之后跟了道人离开,国朝皆知,怎么会是原本就要带走我二哥,不可能!” “这是陛下吩咐的,陛下,不忍二世子背负污名。” “污名?!” “是啊,污名,那道人身手高绝,瞬息之间就将护卫们击倒了,要带二世子离开,二世子…二世子不愿意离开,他说国朝初定,天子已称帝,他的爹爹秦烈,将会是亲王,他也会成为皇室宗亲,为何要…要跟着一个老道游离四方,他不愿去。” “二哥又不是白痴,自然是不想去的,可白公公为何提污名二字,陛下又为何撒下这弥天大谎?” 白千倒是没追究秦游的措辞,只是摇了摇头:“那道人,要强行将二世子带走,二世子他…他吓坏了,跪地求饶,可太子殿下他…他虽年幼,却极重义气,因与二世子殿下交情莫逆,便拦在了道人面前,说既然要带走天潢贵胄,那就选他这个太子,将他这个太子带走吧,放他文哥离开。” 看了眼秦游的脸色,白千继续道:“二世子他…他…他点头附和了,亦是说秦玄是太子,让道人,将秦玄带走,不要将他带走,跪地祈求。” “扑通”一声,秦游坐在了凳子上,面色苍白:“我二哥他…” “是啊,这便是污名来由。” “可为什么秦玄说是我二哥救了他?” “道人强行将二世子带走后,秦玄也被打晕了,和护卫醒来后,原本那些护卫要马上带着太子回京的,可太子却从地上捡了刀,抵在自己脖子上,让护卫跟着他去寻找二世子殿下的下落,护卫无奈,夺了太子的兵刃,将他带回了京中,自从那之后,太子殿下便一直做噩梦,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责怪自己没有带着护卫追查道人找回二世子。” 秦游双目无神,望着房梁。 白千继续说道:“世子宁愿将太子推出去也要苟且活下来,如果传出去,越王,大世子,都将背负污名骂名,陛下便狠心让老奴秘密处死了知情的护卫们,只是不愿…不愿让越王伤心,更是对其他人说,是二世子他…舍命换了太子周全,自此,知晓此事实情的,只有陛下,太子,老奴三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太子提及此事,陛下都会勃然大怒,动手打太子…” 说到这里,白千抹了一把眼泪:“陛下他一边打,一边说,不是太子要换二世子,而是二世子,要换他秦玄的小命,打了几十次,骂了几十次,就这样,不知是太子因为年幼,真的记差了,还是屈服了,自此就改了口,说是二世子,救了他。” 长长叹了口气,白千满面苦涩:“正是因为此事,齐王接连数次入宫,想要询问太子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打算询问清楚后追查那道人和二世子的踪迹,可陛下深怕齐王从太子那里了解到实情再转告越王,不让齐王见太子,而齐王…齐王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误以为陛下有所隐瞒,没过多久,便坠崖诈死了。” “殿下。”白千望着秦游,宽慰道:“二世子他…他当年也不过束发之龄罢了,还不及弱冠,贪生怕…有所顾虑,也是人之常情,二世子他…” “他是个懦夫。” 秦游闭上了眼睛:“如果他真的将太子换出去了,我越王府满门,我,我大哥,我爹爹,将会…将会一辈子被陛下所厌烦!” “不。”白千露出了笑容:“陛下不会如此,陛下他知道,二世子,是二世子,你大哥与你大父,不同,他们愿为陛下舍弃性命的。” “我知道。” 秦游也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苦涩无比。 曾几何时,他会骄傲的对别人提起,他越王府,满门忠烈,爹爹,镇守边关,战无不胜,大哥,统管八大营勇武异常,二哥,以命护太子,至今下落不明。 可今日过后,他再也不敢说出这种话了。 如果要说的话,他会说秦文是个懦夫,十足的懦夫! 换做两年前,秦游理解秦文,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换了一年前,他会思考,会犹豫,如果为了苟且将太子推出去,自己的亲族,爹爹,大哥,自己所有在乎的人,会不会受到牵连? 换了现在,秦游不会有任何犹豫,他宁可身死当场也不会将秦玄交出去,因为他如果死了,便会保自己所在乎的人,永享富贵,一世平安!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负了秦家人 白千离开了班房,留下秦游一人在屋内。 他知道,秦游早已蜕变成了真正的越王府三世子。 越王府这三个字,代表着太多太多东西了,荣耀、勇武、信仰等等。 秦游,也一直以此为傲,试图追上父兄的脚步,证明他不愧为名将之后,越王府世子。 可今天,他却接受了一个令他根本无法接受的事实。 白千临走之前,秦游问到,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陛下知道秦玄是太子吗,秦文是没有背负污名不假,可太子呢,太子成了祈求道人想要苟活的懦夫,这样的太子,哪怕成年后也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白千告诉秦游,他也问过天子这样的问题,秦老大告诉他,至少,秦玄还活着,而秦文,却生死不知。 秦游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秦家人,不负秦家人! 秦老大,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作为最不像大哥的大哥,作为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他从未辜负过任何一个秦家人。 斐云荣从班房中走了出来,站在身后,环抱住秦游。 “当年,我也曾哭过,求我师尊,不要带我走…” 秦游打断道:“你不同,他…他是我二哥,是越王府二世子,他…” “他背负着荣耀,与你一样,与大世子一样,所以,你恨他,对吗。” “不,我不是圣母,我没有恨他,我只是怪他,怪他…” 秦游转过头,语气无比苦涩:“换了是我,我也会跪地祈求,能当世子,谁会跟一个野人似的道士游历天下风餐露宿,换了是我,我也会将秦玄推出去…” “不,你不会,至少如今的你,不会,你宁愿死,也不会将太子抛出去,宁愿死,也不会连累亲族与你在乎的人。”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秦游苦笑不已:“我怪他,是因他疯了。” “疯了?” “是啊,他疯了,他的灵魂已经扭曲了,因为他想复仇。” 斐云荣坐在了秦游面前,后者继续说道:“秦老大,不想让他背负污名,他成了英雄,成了舍命护太子的英雄,可实际上,并非如此,所以,他疯了,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每当听别人提及这件事,他都会后悔,后悔没有像世人赞扬的那般,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舍命,护住了太子,所以,他疯了,扭曲了,恨,分很多种,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恨,叫做悔,悔恨,或许在他眼中,这刻骨铭心的悔恨,正是秦玄带给他的,陛下带给他的,越王府,带给他的。” 斐云荣默默叹息着。 她明白这种感受。 懦夫,以英雄之名行走于世间之中,每一句赞扬,都是羞辱,内心,要如何不扭曲。 天潢贵胄,必是英雄。 背负越王府的荣耀,必是英雄。 堂堂的中州战神不败名将之子,必是英雄。 他秦文,确实是成了英雄,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个懦夫,背着英雄名号的懦夫! 他怪秦玄,怪比他年幼的秦玄,做出了真正的英雄之举。 他怪天子,怪天子让成了英雄。 他怪越王府,怪越王府让他背负着荣耀,背负着父兄的荣光。 他甚至可能会怪秦游,怪秦游这个明明是个纨绔的二世祖,成了东海海王,夏朝郡公,做出可能会超越父辈的耀眼伟迹。 如果没有秦玄,没有天子,没有越王府,没有秦烈,没有秦狰,没有秦游,他秦文,就不会是英雄,会理所应当的当个懦夫,即便是懦夫,也不会有人去指责。 如果不是二世子,如果不是越王府的二世子,他秦文,做出了正常人都会做出的举动,又岂会是懦夫? “秦游,我有事与你谈。” 斐云荣也希望给秦游一些时间和空间来接受这个事实,可如今,眼下还有更麻烦的事情需要解决。 “刚刚我已是事无巨细的询问过南宫姑娘了,已经找到可以彻底除掉南宫风吟以及南宫家的罪证,这些罪证,足以让南宫风吟被明正典刑,甚至不会有任何世家门阀为其求情。” 原本,秦游是应兴奋的,可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内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南宫家,已是冢中枯骨,南宫家也离开了骑司衙署,定计一番,就可除掉南宫家,以儆效尤。” 望着秦游,斐云荣继续说道:“可三道隐门,或者是说你二哥与风道人柳乘风,所图甚大,他们不但创建了天命教,核心教徒潜伏于各国之中,还想要得到火药的配置方子。”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涣散的瞳孔渐渐恢复,微微嗯了一声。 “秦文他,不止是想要报复,对吗。” “不错,刺杀了太子,越王府被栽赃,夏朝皇帝相疑,甚至会痛下杀手,一旦如此,夏朝没了越王府,势必大乱,拓跋乐,又是风道人弟子,没了越王,凉戎游骑兵一定会趁虚而入,到时候,我斐国,一定会有所动作,而斐国的南宫家,又被秦文把控,风道人又要火药方子…” “我明白了,我二哥非但是个懦夫,还是个野心家,布局多年。” 斐云荣不想如此称呼秦文,可依旧点了点头:“是的,野心家。” “南宫九还说了什么?” “对秦文与风道人,知之甚少,还有一些事,也只是她的猜测。” 贺季真也走了进来,和斐云荣二人议论了一番,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风道人柳乘风应该与雨道人秦文混到一起了,只不过两个人的目的似乎是不同的。 首先,天命教应该不是秦文创建的,因为存在好多年了,秦文是十多年前才被掳走的,南宫九被斐南宫利用,也是十一年前的事,那时候秦文不可能掌控了斐南宫,应该是风道人的谋划。 除此之外,三道隐门的祖训是传功长老收弟子的话,得是皇亲国戚,而拓跋乐非但不是皇亲国戚,还不是汉人。 那么风道人将其收为弟子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明显也是布局的重要一环。 至于秦文,暂且猜测的动机只是“复仇”,或者说是发泄恨意。 斐云荣与贺季真暂且猜测,除了发泄恨意,秦文应该是还想要谋取什么,一旦成功,就可以保证风道人的愿望实现,也就是恢复三道隐门的荣光并且不被世俗所约束。 一旦二人计划成功,夏朝没了越王府。 边关没了秦烈。 东海没了秦游。 天子没了太子。 风道人和秦文,北侧掌控拓跋乐,南侧掌控南宫家,在秦游去东海之前,还与陈家有所联络。 如此看的话,秦文想要谋夺的东西,显而易见。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大金环 随着时间的推移,秦游与南宫家的争斗愈演愈烈。 南宫风吟每日依旧入宫担任这太子少师,秦游甚至多次在公开场合说道,恨不得扒了南宫风吟的皮! 外界皆以为,秦游急了,似乎是在与南宫家的争斗众落到了下风。 转眼之间,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最后一场雪落在了泥泞不堪的土地上,化为污水,春暖鸭先知,兴隆元年的夏京也迎到了姗姗来迟的春意。 此时的东宫中,南宫风吟正在讲述着四书五经中的《礼记》。 “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 摇头晃脑的南宫风吟看向秦玄,抚须一笑:“殿下可知其意?” “出自《礼记.乐记第十九》,意为若受了外物之诱而改变自身,既会泯灭天理人性,追求无穷无尽的私欲满足自身。” “不错。”南宫风吟微微颔首,眉眼之间满是笑意。 原本当这太子少师,他是欣然应允的,这属于名誉头衔,就如同大铁棍子医院特邀专家肛腚科捅主任似的,不用上班,挂个头衔,很拉风。 可后来发现要天天来宫中陪秦玄杵着,加上南宫家和秦游家斗的不可开交,南宫风吟急在眼里,怒在心里。 这秦老大忒不是人了,这不是滥用职权吗。 最终一咬牙,南宫风吟将涠江地盘的南宫九调来了。 事实证明,南宫九一如既往的犀利,与秦游打的有来有回,如今看似也占了上风。 随着每日教授太子读书,他发现太子秦玄与数年前自己认知中的那个太子不同了,聪敏好学,以前别说举一反三,完全就是不举,听都听不懂,可现在仿佛猛然之间开了窍一般,有贤太子之兆。 这身心一投入,南宫风吟反倒是乐在其中。 将来一旦秦玄登了基,他就是妥妥的帝师,南宫家的地位,在夏朝更加无人可撼动了。 看了眼恭谨的秦玄,南宫风吟是越看越满意。 殊不知,捧着书本的秦玄,脸上笑着,心里不停的骂着秦游。 为人子女,又是太子,他自然是不敢骂秦老大的,所以只能骂秦游。 他知道秦游正在和南宫家争斗,而他老爹拉偏架,让南宫风吟天天入宫教他读书,分身乏术的南宫风吟每天累的和死狗似的,也就没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对付秦游。 对于这件事,秦玄是愿意帮忙的。 其实不帮忙也不行,他怕挨揍。 结果谁成想,秦游这么久还没搞定,秦玄每天笑的脸都僵了,这好学生,他是一天都不愿意装下去了。 秦游这段时间也总入宫,每次都来找秦玄,也每次都说是快了快了,可这一“快了”,快了俩月还没见个端倪。 眼看到了时间,小太监端来了吃食,一些茶点等。 南宫风吟坐了下来,放下《礼记》,喝着茶,笑眯眯的。 一个轻盈的身影从拐角处的长廊踮着脚走了过来,南宫风吟皱眉,刚想呵斥一声谁这么没规矩,结果定眼一看是华阳公主,又恢复了笑容。 秦妙竹见到自己被发现了,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冲着南宫风吟施了一礼。 “华阳殿下。”南宫风吟如同一个慈善的邻家大伯似的,点了点头,示意让秦妙竹坐下。 要说这众多皇女之中,南宫风吟最是喜欢华阳公主,即便是以最为苛刻的目光也挑不出任何令人不满意的地方,既不失小女儿的活泼天子,也有着皇室子弟应的端庄稳重,殊为难得的是文采斐然,这四书五经更是读的通透,自幼就有小才女之名。 见到南宫风吟茶盏中的茶水没了,秦妙竹连忙起身为南宫风吟斟上半杯茶。 刚想要夸奖两句,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恭声道:“南宫大人,外监门传来了话,您府中的管事来寻,说是要事通禀您。” 南宫风吟笑容隐去,心中知道应是出了事,要不家里的人不会跑到皇宫寻人。 告了声罪,南宫风吟快步离开了。 这老东西一走,秦玄如蒙大赦,趴在石桌上大倒苦水。 “哎呀,孤是真不愿意再听这老东西喋喋不休了,四书五经,四书五经,还是四书五经,真要是半部论语治天下,还当什么太子,孤去当名士好了。” 秦妙竹拿起个桂花糕,毫无淑女形象狼吞虎咽,含糊不清的说道:“南宫大人可是大儒,平常人,想让他教授都没这福分呢。” “阿姐怎地和饿死鬼投胎一样,早上未用过膳?” 秦妙竹擦了擦嘴,嘻嘻一笑,见到周围没什么人,悄声说道:“我又溜出宫啦。” 秦玄双眼一亮:“去哪里了?” “南市。” “去南市做什么?” “怀德坊啊,监察使张香川就住在那里。” “张香川?”秦玄一咧嘴,低声骂道:“就是这老不死的,一个月前我去书院时马儿跑的快了一些,这老东西第二日便在议政殿中弹劾孤。” “是呀是呀,我听父皇说了,所以今日去给你报仇啦。”秦妙竹再次看了眼周围,确定没人后,掩嘴笑道:“十二条草蛇,都扔在他的院子里了,不出半晌,鸡飞狗跳,里面叫骂连连,怎么样,阿姐厉害吧。” “没伤到人吧?” “只是草蛇罢了,吓吓而已,放心,出不了事的。” 一听这话,秦玄哈哈大笑,一拱手:“阿姐最是仗义了。” “那是当然,阿姐从小就疼你,哪次父皇教训你,都是阿姐帮你求情。” 秦玄没好意思吭声。 以前总挨揍,秦妙竹要是不求情的话,秦老大打一会就出气了,要是一看到秦妙竹求情,也不知是怎么的,打的更狠了。 秦玄眼珠子一转:“阿姐,南宫风吟这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鸟,你再抓几条蛇,吓吓他如何?” “不可不可。”秦妙竹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张向川本就是个伪君子,闹闹他也就算了,可南宫大人可是南宫家的家主,我还记得,小时我受了寒,他还托人送了不少珍惜的药材入宫呢。” “哎呀,有些事阿姐你不晓得,这老东西坏的很,堂兄最近就和他打对台。” “游哥吗?”秦妙竹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呀?” “堂兄胸有大志,想要…” 说到一半,秦玄及时住了嘴:“这种事不应让你知道的,都是外朝的事。” “噢。” 秦妙竹的确是对外朝的事情不感兴趣,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秦玄不依不饶的说道:“阿姐再抓两条草蛇吧,吓吓南宫风吟那老东西。” “不。”秦妙竹又塞了口茶点:“年幼时,南宫大人总来宫中看我,送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对我好,我才不吓唬他。” 秦玄知道说服不了秦妙竹,叹了口气,有口无心的说道:“要是能出宫就好了,帮着堂兄和乔统领一起收拾那老东西。” 秦妙竹猛然转过头:“乔大哥也在对付南宫大人?” “是啊,堂兄一直和乔统领厮混在一起,焦不离孟。” 秦妙竹猛然起身,匆匆离开。 秦玄不明所以:“阿姐,你做什么去啊?” “抓大金环去。” 秦玄一头雾水:“大金环是什么?” 秦妙竹回过头,挥了挥粉拳,一呲牙。 “咬到后半炷香就死,帮乔大哥毒死南宫风吟那老东西!” 秦玄:“…”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面世 南宫风吟到底还是逃过一劫,一个是根本没回宫,再一个是皇宫里也没金环蛇,秦妙竹就是想抓都没地方抓。 此时的南宫风吟正在皇宫南门外,满面困惑,手中抓着一张薄薄的纸张。 南宫家的管事小心翼翼的说道:“报…报纸。” “报纸?” 望着手中的报纸,南宫风吟一头雾水。 报纸上面肯定是有内容的,蝇头小字,密密麻麻。 南宫风吟毕竟上了岁数,眼神不太好:“这信上写的什么,念与我听。” “家主,非是信,而是…” 管事想了想,还是先念出来再说吧。 清了清嗓子,管事朗声道:“福来楼,每日入鱼八十尾,百二十文,入米七担,百文,各式酒水,十七贯六…” “账目?”南宫风吟不耐烦的打断道:“信上为何记录账目?” “家主,是账目,不,不是账目,怎地说呢,就是福来楼的账目,福来楼是咱府里的产业,昨日走的账目,清清楚楚,都载在上面了。” 南宫风吟一头雾水:“你记账目作甚,家中的账目,不是由张宾负责的么,为何要交于我看?” “家主,不是账目,不是信件,而是报纸,是那越王府小世子搞的鬼,好端端的,开了家叫做郑思南宫的报官,四处分发,少说也万张纸。” 南宫风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纸张,造价几何?” “不要钱,不要钱的,说是这五日内,报纸上载录一些消息,过五日后才要钱,每一份,只要两文钱。” “两文钱?”南宫风吟冷笑不已:“还真是个败家子,这纸张一看就知是造价不菲,两文钱,他越王府有多少钱财可糟蹋。” “这倒是其次,主要是载在上面的账目,都是咱府中的产业明细。” 南宫风吟:“他将账目写在上面做什么?” “闹上了,福来楼和几处产业都闹上了,平日里送菜的菜农,说是咱赚的都是黑心钱,不足一文钱的一尾鱼,入了福来楼,随意这么翻炒一番,卖百二十文,都是黑心钱,现在这一尾鱼,那些刁民们非要卖三十文。” “笑话!”南宫风吟冷笑不已:“福来楼,又不是招待这群贩夫走卒的,作价几何,与他们何干。” “可那些菜农都走了,闹了一通后都离开了,全部送到了寒山书院,寒山书院说是南宫家有什么产业,他们就做什么产业,账目,都是公开的,不为了赚钱,就为了图…图…哦对,就为了图一乐呵。” 南宫风吟终于反应过来了,不过却不太担心,哼了一声道:“又是些上不来台面的把戏,不过也不可忽视,探查一番,这秦游意欲何为,还有那郑思南…慢着。” 南宫风吟楞了一下,紧接着面黑如锅底,破口大骂:“好你个秦游,整死南宫,好哇,明日上朝,老夫非参你一本不可!” ………… 此时的郑思南宫报馆后院中,秦游掐着腰,看着工部尚书魏云涛,嚣张的大笑道。 “魏大人,就问你,牛b不牛b!” 魏云涛咧着嘴,瞅了瞅堆砌成小山一般的纸张,又看了看正在印刷的匠人们,不停的吸着凉气。 刚要开口,凤七跑了进来:“三少爷,上官大人与卢大人到了。” 秦游赶紧小跑出了院子,亲自将两位老大人迎了进来。 刚从官轿中走下来的上官鄂大笑道:“这刚刚下了朝,便将老夫与卢大人叫来,还是派个王府护卫,还说非来不可,小世子你好大的架子。” 同样下了轿的卢通故作生气的模样叫道:“老夫每日公务繁忙,你挥之则来,若是没我工部的好处,下次,见了你家护卫再来传话,本官说什么也要踹上两脚。” 秦游和个拉客的销售似的,满面堆笑,没大没小,一左一右的拉着两位老大人,嬉皮笑脸的开了口。 “有好处,怎能没好处呢,这一有好处,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二位大人,不过工部尚书魏大人先到一步。” 上官鄂不解:“魏大人也来了?” 一进偌大的后院,上官鄂表情巨变,卢通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二人挣脱开秦游,匆匆跑过去。 看看纸,又看看活字印刷的匠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要么说上官鄂是专业的,猛然回头:“想刻印什么,便刻印什么?” 秦游嗯了一声:“您尝试一下就知,随意写个奏折,一千字的奏折,奏请陛下诛南宫风吟九族,一炷香的时间,只要人手够,能马上迎出五百份。” 上官鄂搓了搓牙花子。 我没事上奏诛南宫风吟九族干什么,再说了,我倒是想,陛下也不能同意啊。 卢通东瞧瞧西看看,和个多动症似的,满面震惊之色。 “作价!”卢通可算停住了,望着秦游,满面紧张之色:“作价几何?” “五六文吧。” 卢通满面狂喜:“竟才五六文一张?” 秦游拍了拍身边摞的一米多高的纸张:“一张,哪能啊,五六文一摞子,几百张吧。” “什么?” 上官鄂和卢通异口同声:“一摞?” “一摞。” 魏云涛虽然先来一步,但是也没问清楚,连忙叫道:“你卖多少?” 秦游笑道:“两文钱。” 上官鄂连忙叫到:“不可!” “混账话。”卢通也满面怒容:“两文钱,你吃醉了酒不成。” 秦游一看仨老大人都急眼了,一缩脖子:“那就一文钱。” “放屁!”卢通怒不可遏。 秦游有点不乐意了:“卢大人您别闹啊,我还得算上成本呢。” “本官是说,贱了,这纸,一张,少说也要三十文!” 秦游傻眼了。 上官鄂连连点头:“便是四十文也卖的,一旦发售,京中的读书人定会蜂拥而至。” 秦游撇了撇嘴,这玩意就不是卖给不差钱的读书人的。 魏云涛附和道:“这纸张吹弹不破,字迹清晰可见,四十文卖的上,卖的上。” 秦游竖起大拇指,满面敬佩。 五六文,上百张,零点零五文的玩意,一张让我卖四十文,炒比特币的见了你们都得跪下叫爸爸,这钱赚的,当我是房地产开放商呢? ps:10章更完,平常更七八章都不好意思开口,也就日更十章才说上一句,感谢大家支持。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借势 人总是要成长,而争斗无疑是最为快速的成长方式之一。 秦游不想再单打独斗下去了,他怕别人看出他是个屌丝,只有屌丝才玩单挑,所以他准备“借势”了。 最早关于“借势”这件事,是闻道鸣先提起来的,在书院中和秦游说的。 他以为所谓的“借势”就是利用别人干死南宫风吟。 后来秦游觉得自己可能理解错了,和斐云荣聊了一下,确定了,自己理解错了。 然后他以为“借势”的意思是拾掇更多的人,大家一起干死南宫风吟。 前两天,秦麒找到他了,说看的烦了,问秦游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二伯就要出手了,整一个南宫风吟怎么还磨磨唧唧的呢。 秦游说现在的人都聪明了,不好忽悠了,“借不上势”,最后秦麒给他喷了一顿。 挨了一顿喷的秦游悟了,原来借势根本不是他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不给他爱,怎么让人家帮你去恨,靠爱发电完全没可能。 上官鄂和闻人泰的确是站在他这一头的,但是这俩人是迫于秦老大的淫威才这么干,要是让这两位老大人一门心思不计后果帮着秦游干别人,没可能的事,人家也不傻。 秦游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所谓借势,原来特么的就是共赢啊,还借势,整的那么高大上,不还是屌丝那一套吗。 宰辅兼吏部尚书上官鄂、户部尚书卢通、工部尚书魏云涛,三位老大人被秦游领进了小黑屋。 秦游详细讲解了一下“报纸”的作用,靠这玩意能赚钱,但是也不能赚钱。 不赚钱,是因为不能靠“卖纸”。 赚钱,是因为这玩意能够引导舆论、消息、市场行情等等,作用很大。 三位老大人也悟了,没说的,加大产量,报馆开,使劲开,都入股。 最终,秦游代表寒山书院占三成,白千代表皇家占四成,上官鄂占两成,卢通和魏云涛加起来占一成。 倒不是卢通和魏云涛不想多占,主要是这俩人穷,那是真穷,不是装的,就这一人半成还得找亲戚凑,让秦游给他俩一个月的时间,尽量将钱凑齐,可怜巴巴的样子,整的和要回去借网贷似的。 加起来不到一千贯,一人五百贯,得凑一个月… 秦游看不下去了,忍了半天,到底没将先垫付的话说出口。 报纸一共免费了五天,每天六千份,书院的小学子们都跑到了京中,抓着一摞子望天上一扔,谁还捡谁捡。 第一天刊登的是南宫风吟名下产业的账目,让百姓们知道资本家丑恶的嘴脸。 事实证明,人们对新鲜事物接受的能力很强。 第二天,刊登的是寒山书院准备在半个月后大量低价发售三字经和寒山杂谈摘要。 当天上午在议政殿上早朝的时候,秦老大一改高冷沉默不语的范儿,不知道为什么,话很多,满脸的为国为民,但凡臣子们谈论关于百姓的事,秦老大马上一副朕心痛啊心痛啊心里好痛啊的模样,忧国忧民,着实令不少臣子们很懵。 臣子们想不通秦老大这是怎么了,直到第三天免费的报纸出来后,大家终于明白秦老大昨天为什么弄那个死出。 因为第三天的报纸是头一天议政殿论政事的摘要,满篇都是秦老大为国为民的嘴脸,天子说他爱老百姓,天子说他担心老百姓,天子说他想给老百姓们生个孩子如何如何的,人设彻底拉满了。 第四天的报纸,刊登的是“拼音”教学。 第五天,刊登的还是政务,不过每个字下面都带着拼音。 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每天的报纸都是文字和拼音,大多是一些政务或者六部的政令。 夏京的百姓们,已经彻底习惯了报纸的存在,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每日一大早,都会去报馆外面买报纸。 报馆趁机推出了vip服务,采取包月、包季、包年的三种套餐。 正常的话,一张报纸两文钱,送货上门收五十倍,就是一百文,包月五贯,包季二十贯,包年一百贯。 想要办理vip的狗大户们懵了。 这种套路,他们是都一次见,送报上门收的贵也就算了,问题是怎么包月五贯,包季贵,包年更贵呢,怎么还越来越贵了? 报馆的临时负责人上官玉大嘴一张,殿下说了,卖的就是个服务,爱办不办,不办滚,你要是不办,那你就丢人,大户人家天天让下人跑来排队,你们这些有钱人买报不嫌丢人,我们报馆卖报的都嫌丢人,两文钱,那是卖穷苦老百姓们看的。 但凡包月包季包年的,都是特供版。 所谓特供,就是没拼音的。 你要是花两文钱买带拼音的,那就证明你全家都是文盲! 然后,几乎是京中所有叫的上名的富户、世家、当官的,全办vip服务了。 直到第十天,寒山书院迎来了一群客人,都是有名有姓的名士大儒,七人,全是头发花白穿着布衣的大儒。 七人很嚣张,加起来可能都超过六百岁了,站在寒山书院门口就让秦游和廖文之出来。 廖文之正在午休,秦游扛着根棒子出来了。 结果都准备开骂了,七个穿着布衣的老头齐齐施大礼。 老百姓又被代表了,被七个老头给代表了,老头们说,这“拼音”和报纸,功在今朝利在千秋,代表老百姓们感谢秦游。 秦游收起了棒子,满脸堆笑,然后,又笑不出来了。 七个老头非说要当寒山书院的先生,要在有生之年或者说是临死之前,献身大夏朝的教育事业发光发热蹭吃蹭喝。 秦游想撵人,他怀疑这七个老头是来养老的,廖文之跑出来了,气的够呛,然后给秦游一顿喷。 七个老头,廖文之全认识,或者说是听说过。 用廖文之的话来说,那就是皆为淡泊名利之士。 用秦游的话来说,那就是读了两年书的社会闲散人员。 不管怎么说,七个老头成了寒山书院的先生,而秦游,则是大手一挥,又开了五处寒山分院,岁数最小的两个老头留在了寒山蛋先生,其他五个老头,一人带几个岁数比较大的学生去当分院长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拉拢 夏京已经习惯“报纸”这种东西了,可世家门阀却不习惯了。 因为“拼音”的出现,明显导致了普通人的识字率开始上涨,肉眼可见的上涨。 而“知识”这种东西,是世家门阀们最强力的武器。 报纸非但“传授”了知识,还会直接跨过文人阶层来引导民间舆论。 世家门阀坐不住了,三名老资历监察使联名上奏,说报纸这种东西会蛊惑人心。 朝堂上的秦老大没吭声,只是笑,笑的很诡异。 第二天,报纸将这件事刊登出来了,三个监察使,挨个点名,说他们上奏不让办报纸了,因为这样会导致老百姓识字率提高,他们不想让老百姓识字! 三个监察使的名声,彻底废了,说是会遗臭万年也不为过。 初识报纸威力的世家门阀们急眼了,天天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直到有一天,户部尚书卢通放出了风,说他和秦游聊过几句,原来秦游只是针对南宫风吟,因为两边人掐架,所以一急眼,就给报纸整出来了。 世家门阀们信也好,不信也罢,秦游不在乎,南宫风吟在他眼里已经是冢中枯骨了,等时机到了,南宫九这个二五仔就能和他联手一起干掉南宫家。 而此时的秦游,正站在纪家门外。 纪家,也是世家门阀之一,同样是在涠江那边混的,南宫家的坚定追随者。 只不过南宫家的家主追随的有点狠了,前两天跑去南宫府开会,让刺客给攮死了。 中门大开,纪家二公子纪思松带着一群管事管家亲自跑到门口迎接。 刚下了马的秦游也没想到纪家会搞这么大阵仗。 昨日他让人下了帖,说是今天会来纪家,不过拜帖没说来干什么事。 而且秦游还晚到了一会,刚刚乌月锥撵大马路上的耗子差点没给他甩飞。 定睛一看,秦游看到了熟人,之前让自己扇了顿大嘴巴子的纪家二公子。 纪老二满面受宠若惊的模样:“世子殿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秦游抬腿往前走:“纪家现在你说了算?” 纪思松弯腰笑道:“可以这么说,大哥与家中长辈都在涠江,一些小事,学生倒是能做的了主。” “你爹不是挂了吗,你怎么乐呵呵的?” 纪思松:“…” 秦游深深看了眼纪思松,略微有些失望,总觉得年轻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可秦游却忽略了人家纪家二公子比他还大四岁。 之所以来到纪家,是因为秦游准备收网了。 对于这些世家门阀,他都了解的差不多了,现在,需要再次借势,而涠江的世家门阀中,对南宫家最忠诚的是纪家,可双方利益牵扯也是最为严重的。 这也是秦游选择的第一个倒霉催是纪家的缘故。 二人在前面走,贺季真和凤七左右跟在秦游身后,两旁是垂着脑袋的纪家管事和下人们。 进了正堂,秦游坐下后,下人端来了茶点。 明明岁数都差不多,不过纪思松极为恭敬,也没坐主位,不时偷看两眼秦游的面色。 “你确定你能做主?”秦游没敢喝茶,也没敢吃任何东西,怕被毒死。 纪思松毕竟是出自世家门阀,也不是二傻子。 越王府三世子突然送来了名帖,还是个拜帖,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是有事,而且看对方这熊样,不像什么好事。 这也就是纪思松吧,换了别的世家门阀,就算是给秦游迎进来,那也不敢在门口就如此礼遇,毕竟得顾及其他南宫风吟和其他世家门阀。 纪思松如今在京中,倒是能做了纪家的主。 看了眼秦游,纪思松谨慎的回道:“不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合作。” “合作?” “是的,合作。” 秦游打了个响指。 凤七低头问道:“砍他?” “砍你妹,我的小本本。” “哦。”凤七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牛皮本,递给了秦游。 秦游翻开后瞅了几眼,抬头道:“你纪家是倒腾木材的,对吧。” “是。”纪思松答道:“涠江山多树多,我纪家大小工坊共有六十有二,单单是每月运送到各道的…” “打住,你说的我都知道。”秦游再次看了眼小本本,直接开门见山道:“那些什么作坊,还有靠江的地方,地契什么的,都给我吧,咱们合作。” 纪思松眼珠子瞪的滴流圆。 你管这叫合作? 这叫明抢好不好。 “殿下…”纪思松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们纪家…我们纪家不想合作。” “你确定?” “我…我确定。” “不是,你能代表你们纪家吗。” 纪思松面色复杂。 就算我代表不了我们纪家,问题是你找谁也没用啊,但凡脑子正常的,谁会和你“合作”。 贺季真弯腰提醒道:“恩主,您还没说条件呢。” “哦对。”秦游一拍额头,冲着纪思松歉意一笑:“差点没说条件,看我这记性。” 纪思松微微松了口气,原来还有条件,怪不得。 秦游笑道:“作为条件,将你们的作坊和地契给我后,公开宣布跟着我越王府混,以后和我一起干南宫家。” 纪思松:“…” 贺季真叹了口气,再次提醒道:“是您开出的条件。” “我开出的条…哦对,好处是吧,给他们纪家的好处,是这个意思不。” “是。” “贺老三,这就不是我这当恩主的说你了,什么叫谈判,什么叫商务谈判,哪有一开始就把底牌亮出来的。” 贺季真较劲了:“您不提好处,他怎么能答应。” “万一他就答应了呢。” “他又不傻。” “你看他长的像聪明人吗?” 贺季真抬头看了眼挺了挺胸脯的纪思松,思考了几秒,决定不再与秦游争论了。 纪思松:“…” “好吧好吧。”秦游看向纪思松说道:“你果然是个讨价还价的高手。” 纪思松算是彻底服气了。 我说什么了,我就讨价还价了。 秦游耸了耸肩:“一条三翼战船,卸了三床弩和所有武器设施,给你们纪家了,可以随意使用,往返于瀛洲岛以及郭城,郭城之内,可以允许你们纪家拥有五家铺子以及两家作坊。”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海的那边 秦游离开纪家了,纪思松亲自送了出来,千恩万谢,感恩戴德。 纪思松脸上满是笑容,秦游骂骂咧咧的。 他觉得自己被贺季真坑了,万一贺老三不插嘴,没准自己就零元购了呢。 倒不是想占那点便宜,就是想体验体验当恶霸的感觉。 离开了纪家,秦游按照小本本上的记录,来到了郭家。 也是家主刚死没两天,一进去,不太喜庆,郭家的人不是很给面子,刚选的家主是个老头,说不上喜怒,没将秦游拒之门外,但是也没笑脸。 郭贤,郭家刚选出来的临时家主,上一代家主的二弟,长着张大驴脸,往那一坐,脸一拉,更长了。 “不知殿下来我郭府,所为何事。” “和南宫家决裂。”秦游拿出小本本:“两条船,三翼战船,四家作坊,八家店面,朝廷十日内发布政令,郭城水卒未来会在瀛岛建立屯兵卫,兵部建折冲府四处,我可以保证你们郭家一定能迁族到瀛洲岛,并且保证你们的安全,当然了,那地方也没什么瀛贼了,主要是我会派人假扮成瀛贼袭击你们,所以,答应我的条件,我保证你的安全。” 郭贤面色一沉:“世子殿下,是在威胁我郭家吗。” 秦游点了点头:“是的。” “若是我郭家不从呢。” 秦游冷笑:“那老子就…” 话没说完,郭贤突然哈哈大笑:“若是我郭家岂会不从,岂不是傻子,殿下如何说,我郭家,自当如何去做。” 秦游:“…” 大长脸露出了笑容,笑的和朵花儿一样。 秦游倒是没有太多意外之色。 所有的一切都是谋划好的,因为有了南宫九这个二五仔提供信息,他已经很清楚涠江各大世家门阀之间那点破事。 就说这郭家吧,早就和南宫家面和心不和了。 南宫风吟这糟老头子坏的很,不但坏,而且还贪。 涠江各处都有番蛮,部落更是数不胜数,名义上,这些部落都投靠了南宫家,实际上是投靠了以为南宫家为首的世家门阀阶层。 而南宫风吟在南宫九的帮助下,不断打压分化这些世家门阀,从而独占矿脉利润的大头。 其他世家门阀心底肯定是不乐意的,他们应该吃肉,而不是喝汤,可南宫家将肉全吃了,他们只能喝汤。 因为南宫九这个毒士的十年布局和谋划,这些世家门阀们还不能反抗,一旦反抗了,别说喝汤了,盘子都舔不上。 尤其是这郭家,数次与南宫家发生争执。 了解到这些破事后,秦游对世家门阀们又有了新的一层认识。 如果换一种思路,不是将所有世家门阀当做敌人,或者是说,拉拢一批,打掉一批,这样的话事情就很好开展了,尤其是可以利用对方内部的矛盾。 而这么做的必要前提,那就是以世家门阀的角度来考虑整件事,更准确的来说,是秦游要释放出一个信号,越王府,会变成一个新的世家门阀,一个新的利益集体。 和南宫家争斗了这么久,足以证明秦游可以创建这个集体,并且招收小弟。 这就是秦游最新的策略,成为贼,拉拢贼,用拉拢的贼,干掉贼,最终,再将身边的贼灭掉,天下太平。 郭贤拉着一张脸的时候,像驴,展露笑容时,像…一头驴在笑。 秦游没有虚情假意,没有虚与委蛇,很直白,以后去尚云道和瀛洲岛,跟我混,我就是你大哥,现在,大哥让你旗帜鲜明的站在我这头,干南宫家!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不傻,嘴上答应了,可真的未必会做。 秦游也不期望郭家和纪家真的做点什么,他只要让外界知道,他在拉拢世家门阀,并且拉拢了一些就好了。 离开了郭府,秦游又分别去了三家。 只不过新手的运气已经过去了,碰了钉子。 剩下三家,其中两家态度暧昧,既不想和南宫家决裂,又想瓜分瀛洲岛这块大蛋糕,而其中一家,脸上笑眯眯,心里可能是mmp,和走亲戚似的,家常话唠了一大堆,两面都不想得罪,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 忙碌了一天后,秦游回到了骑司衙署。 沉着的脸,露出了笑容,很鸡贼的笑容,随即开始写写画画,定板明天的报纸内容。 一夜无话,第二日议政殿之中,秦游上朝了。 一声开朝后,秦游捧着个不知道从谁哪抢来的笏板,朗声道:“陛下,瀛洲岛地广人稀,如今瀛贼尽除,应派官员前往治理,应派百姓前往农耕,应…额…” 又是无比熟悉的“额”,秦老大略显无奈,看向了宰辅上官鄂。 上官鄂早就打好了腹稿,出班道:“六部衙署已商讨数月,如今有了章程,至春,可东渡瀛洲岛,如世子殿下所言,开垦荒地,重修城池,需人力,若只是军卒驻守,荒地却无人耕种…” 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除了龚文华外,其他四部尚书出来了,表示附议。 周伏虎从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角度着重阐述了一下,有地不种王八蛋这个道理。 魏云涛以朝廷最大也是最废的包工头的角度阐述了一下,盖房子的需要大量人力。 卢通以夏朝第一抠的角度阐述了一下,可以花钱去,但是得有回报,这事的商量好,不能朝廷出钱了,便宜全让某些家里排行老三的小王八蛋给占了。 闻人泰以刑部尚书的角度阐述了一下,这事和他没半毛钱关系。 最后秦老大大手一挥,朝廷发布榜文,各州府把待遇往高了算,有愿意去瀛洲岛开辟新生活的去当地官府报名。 不少臣子们懵了。 他们本以为,是世家门阀先行,迁族过去占地盘,这怎么还先让百姓去呢? 退回班中的秦游忍着笑,观察着诸多臣子们的表情,很是幸灾乐祸。 迁族,迁你大爷! 果不其然,出自世家门阀的臣子们出班了,说是这样太兴师动众了,而且瀛洲岛那边两眼一抹黑,不能无组织无纪律的让老百姓直接过去啊,得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伙”听从调度统一指挥才行。 秦老大说他觉得这屁放的很有道理,一会下朝了自己研究研究,明天再商议这件事。 吓朝后,臣子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明天怎么说服秦老大让各大家族迁族。 可当他们离开皇宫后,彻底陷入了懵逼之中。 今天的报纸,发了,满篇就讲了两件事,第一件事,瀛洲岛那边特别富,谁去谁发财,第二件事,世家门阀准备与民争利,准备先富起来一代人,然后…再让他们的后代继续富,至于没富起来的百姓们,呵呵,接着吃土去吧。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真知灼见 这就是报纸的威力,可以让秦游以最快的时间将一些事情“通知”百姓,或者说是引导舆论。 瀛洲岛,那里有遍地的黄金白银,闭着眼睛跑两圈都能碰到铜矿矿脉。 瀛洲岛,那里风景优美气候宜人,鸟语花香之余,还有大自然的瑰丽壮阔,一些高耸的大山,会不定时表演喷火。 瀛洲岛,那里土地肥沃,种什么收什么,种地种累了往地上一躺,整片大地都会摇摆震荡为你舒筋活血。 总之,一个字,好,俩字真好,一句话,真他娘的好! 其实古人们都留恋故土,哪怕报纸将瀛洲岛吹的天花乱坠,人们大多是迟疑的,甚至是不屑一顾的。 不是不想赚钱,而是大家都习惯了,习惯在火热的黄土地上生活。 可人们互相一打听,果然如同报纸所说,那些高门大阀们,为了去瀛洲岛,脑浆子都快打出来了。 人们开始狐疑,那肯定是个好地方,至少,会赚很多钱,若不然,那些满身都长着心眼的高门大阀为何要去? 第二版的报纸刊登出来了,除了朝廷的相关政策外,每一家一户如果有男丁去瀛洲岛的话,朝廷会发放三贯大钱,为期一年,和征召壮丁似的,一年后如果人没回来,朝廷再补发五贯! 也就是短短的一日内,又有谣言被放出来了。 原来朝廷还有另一种待遇,一分钱不发,去了干满一年,给多少多少土地,以后那土地就是你的了。 百姓们急眼了,齐齐涌向京兆府询问是真是假。 京兆府府尹朱秀暴跳如雷,大骂连连,说是哪个狗日的“走露了”风声。 百姓们沸腾了,老娘跑回家,抓起自家的懒汉儿子,拐杖一通揍,渡海,必须渡海,吃一年苦,给咱后代们赚出一块地来! 汉子跑回家,收拾行囊,告诉自家婆娘,等一年,一年之后,把地卖了,卖了钱,回来过好日子,或者给婆娘接过去当个小地主婆! 儿子跑回家,红着眼,挥舞着拳头,说什么也要渡海,改变自己的一生,改变后代的一生。 京中的穷苦百姓们,似乎都打了鸡血,尤其是北市的百姓们,拿着户籍去京兆府报名,深怕名额被抢了。 因为又有人“放出消息”了,名额有限,优先考虑京中的百姓,如果京中的百姓去的少,就从其他道调人。 而且现在京兆府里已经有不少内定的名额了,那群狗日的差役,都开始私下收钱卖名额了。 百姓们急了,这还了得,自己要是没赶上,不知要便宜了哪个狗日的。 骑司衙署之中,秦游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看看,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要是上赶着让他们去,理都不带理你的,你要说得花钱才能去,他们都能六亲不认。” 斐云荣娇笑道:“就是如此,京兆府外人满为患,不少人质问差役和寻街的武卒是否收了钱,还有更多人,打听关系去送钱,深怕官府不让他们去东海。” 贺季真撇了撇嘴:“贱骨头。” “诶,你看你这话说的,脱离群众了不是。”秦游笑骂道:“贺老三你得摆正你的态度啊,在外面可不能这么说,你得让大家贯彻落实,不能说刁民都是贱骨头。” “那要如何说?” “给你示范一下啊。”秦游清了清嗓子,背着手朗声道:“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关于学习秦老大重要讲话内容的会议,我认为是十分有必要的,对于朝廷对瀛岛工作的开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关于今日在议政殿天子的一番话,我认为,讲的非常好,非常深刻,希望各位认真领会,深刻理解,回去后,要传达秦老大的讲话精神,认真落实,真抓实干,推动瀛洲岛工作的顺利开展,努力开创瀛洲岛工作的新局面。” 贺季真哭笑不得:“通篇废话。” “英雄所见略同,我还能说上一个时辰,每句话不重样,但是每句话都是废话,你信不信。” 贺季真哭笑不得:“恩主好生厉害。” “来,我给你学个更牛b的,就是说了一通废话后,还能来个结尾。” 秦游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嗯嗯,最近本世子发现,有个别臣子、个别衙署存在一个很不好的现象,那就是热衷于搞形式主义,热衷于开大会,当然,开大会是必要的,上传下达也是必须的,但是,光是讲空话,打官腔,是远远不够的,需要真抓实干,加强落实,以下省略两千字。” 贺老三惊为天人:“怕是那些尸位素餐的文臣也不过如此了吧。” 秦游翻了个白眼,后世这种高端复合型人才,比比皆是,活着就是为了浪费自己的时间,顺便浪费别人的时间。 其实秦游倒不是无聊提起这件事,而是这几日总是入宫,和秦玄聊了一些。 也不知道秦老大是不是真的准备御驾亲征了,接连半个月,秦玄每天都要观政。 秦游也想知道秦玄究竟有没有学到了什么,就问了一下,秦玄只说了一句话,直击要害。 两个时辰的早朝,完全就是浪费时间,因为这两个时辰要议的事,一刻钟就可以说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文臣们说废话。 秦玄说如果有一天他能做主的话,谁再说废话就直接拉出去砍了。 普通百姓可以说废话,但是议政殿的臣子们不能,每当他们浪费一炷香的时间,或许民间的百姓就要多吃几日甚至几个月的苦。 如果这两个时辰里,文臣们全都是简短扼要的说,六部尚书和天子简短扼要的处理,那么国朝将会焕然一新。 也就是那时,秦玄给秦游上了一课。 上行下效,当臣子们摒弃了这个陋习后,办事效率将会大大提高,看似小事,可关乎的却是大事。 最后秦玄来了句结尾,最浪费时间的就是他爹,总是装高深莫测的模样,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往御座上一坐,半天不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子凉了。 秦游深以为然。 秦老大确实挺能装的。 “突然间…”秦游喃喃道:“还挺期待那小子上位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铺路 秦玄能不能上位,取决于秦老大什么时候下葬。 所以这种事不是秦游能决定的,敢催促秦老大下葬的,现在都葬的差不多了。 秦游坐回了凳子上,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道乔老二查的怎么样了。” 乔冉离开了京城,追查雨道人也就是秦文的下落了。 现在虽然知道风道人和雨道人的计划,可具体细节还不清楚,什么时候动手也不清楚,怎么动手,还是不清楚。 当搞清楚这一切的时候,就是南宫风吟的死期。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乔老二的口信。 “恩主,不如提前动手如何,听骑司说,南宫风吟早些时候入了宫,恳求天子卸了太子少师的职务,说是因之前被刺杀时旧病复发,想要回涠江养病。” “他这是拿秦老大当傻子了吧。” 秦游也是服气了,怪不得秦老大想要干掉南宫风吟,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找借口你倒是找个像样点的啊。 七个人开会,六个家主挂了,刺客扎你一剑,就修养了三天不到,又跑宫中给秦玄上课去了,明显是皮外伤,甚至连皮外伤都算不上,结果现在一看南宫九又落了下风,就想要回老家,拿受伤这事当借口,找理由都不走心。 提起这事,秦游开口问道:“找到那六个倒霉催的共同点了吗?” “除了都是涠江世家门阀的家主,并未其他共同点。” 秦游揉了揉眉心。 刺客明显是有能力干掉南宫风吟的,可只杀了其他六人,那么这六人一定有某个共同点,从而才挂的。 如果只是针对一人的话,那么杀一个就够了。 可如果是要灭口的话,为什么不杀南宫风吟? “不会是南宫风吟自导自演的吧。”秦游摸了摸下巴:“故意弄死其他六个人,然后让别人怀疑到我头上?” “不会。” 开口的是斐云荣,面露思索之色:“那六位家主,之所以前往南宫府,正是因为,他们虽代表各方利益,却又都是愿鼎力协助南宫风吟之人,反倒是如今几位接任的新家主,与南宫风吟或是南宫家稍有间隙。” 说到这里,斐云荣看向秦游,继续说道:“若是那六人未死,即便你将郭城所有战船送给他们,他们也不会与南宫风吟反目。” “不错。”贺季真苦笑道:“就仿佛是那刺客有意为您…” 说到这里,贺老三表情微动。 秦游问道:“为我什么?” “恩主,门下突然想到一件事。” “怎么的了呢?” “您之所以试探拉拢那些世家,是因接任之人,早已与南宫风吟心生间隙,这些人接任了家主之位,您才去试探拉拢。” 斐云荣神情也是一变:“不错,若没有发生此事,秦游定不会考虑拉拢这些人,贺先生的意思是…” “我明白了。”秦游也是面色大变:“天意!” 斐云荣:“…” 贺季真皱眉说道:“那刺客,并不是因死仇,而是…” 秦游一拍桌子:“天意!” 斐云荣没好气的说道:“你要是再这般装傻,我就以为你是真傻了,本宫可不想寻一个傻子当夫君。” 秦游呵呵一乐:“不是天意,不是天意,是那刺客都算计好的。” 贺季真看了眼秦游,苦笑道:“恩主所说的共同点,看来是找到了,这六人,都是您拉拢其他世家门阀的绊脚石。” 斐云荣:“倒不如说是,这六人的死,可以让秦游顺利拉拢其他世家门阀。” 贺季真忧心忡忡:“倘若真是如此,恩主如今此举,岂不是正落入那刺客的圈套。” “好解决。”秦游摊了摊手:“不让他得逞呗。” “如何不让他得逞。” “和他对着干,我去找那些世家门阀,说之前说的话都不作数了,让他们有多远死多远。” 斐云荣瞪了一眼秦游:“你还装傻。” 秦游叹了口气。 还真没装傻,他真这么想的。 拉拢世家门阀,现在看来有点多此一举了,至少用来对付南宫风吟是多此一举了。 南宫九已经提供了大量可以搞死南宫风吟的情报,只需要做个局就能让这老东西死无葬身之地。 反倒是拉拢的三家世家门阀,基本上用不到他们不说,还得让他们去郭城那边占点便宜。 阿哲和小白已经动身去了涠江,以招募水师的名义收买那些番蛮部落,一旦成功的话,所有涠江的世家门阀都是纸老虎,想怎么踹他们就怎么踹他们。 至于那些所谓听他们号令的士林文人,挖点黑料刊登在报纸上就行了,以儆效尤,谁敢吱声就把谁祖宗八代挖出来,反正夏律中没有隐私权这一说道,他还巴不得现在有人跳出来找死。 “风道人袭击你,同一时间,南宫府也进入了刺客。”秦游叹了口气:“看来应该是秦文,不,是雨道人。” 贺季真和斐云荣又不是傻子,何尝不是没有怀疑过。 可问题是如果真的是秦文的话,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按照秦游的说法,秦文痛恨所有秦家人,并且策划着刺杀太子秦玄这件事,既然想害秦家人,又为什么帮秦游铺路? “回来啦。” 外面突然传来了凤七的叫声,七仔跑进了院子里:“三少爷,月芯姑娘回来了。” “这么快?”秦游连忙起身,三人快步走出了屋子。 刚出月亮门,果然是月芯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带着斗笠身材消瘦的女子。 做了一路马车的月芯闪开身子:“殿下,她就是娜轻衣,奴婢带回来了。” 众人目光看向身穿黑衣戴着斗笠的女子,女子摘下面纱,容貌,与南宫九几乎有着八成相似,脸上同样是一道骇人的伤疤,只是这伤疤是真的,而不是南宫九用来恶心南宫风吟的那道假伤疤。 娜轻衣两鬓斑白,面色更是苍白,明明四十多的年纪,却满面沧桑之感。 冲着斐云荣深深施了一礼,娜轻衣声音极为沙哑。 “老身娜轻衣,多谢殿下搭救。” 斐云荣微微一笑:“勿要多礼,按照与南宫九的约定,每隔七日她便会乔装来此地,明日便是七日,你先歇息一日,明日就能见到南宫九姑娘了。” 娜轻衣在来的路上已经听月芯说了大致的情况,微微点头,再次施了一礼,口中言谢,虽是语气平淡,可双眼之中的思念与激动却是掩饰不住的。 秦游对月芯招了招手,后者跑过来后,秦游问道:“怎么就一个人,南宫九她爹呢?” “死了。” “死了?” “是。”月芯表情莫名的回头看了眼娜轻衣,压低声音说道:“奴婢与飞云骑将人抢出来时,娜轻衣亲手杀了她的夫婿。”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为什么?” “那人本是马夫,与娜轻衣做了一夜露水夫妻后就跑出了府,还以为是远走高飞了,可实际上是隐姓埋名躲藏在了他叔父家中,过了约么两年,他又跑回去找了娜轻衣,询问南宫九是不是他的孩子。” “然后呢?” “娜轻衣未承认,那马夫却以此为要挟,索要钱财,要是娜轻衣不给,便去找南宫风吟告密,玉石俱焚。” 秦游暗暗骂了声娘。 所谓渣男,也不过如此了吧。 娜轻衣的行为,涉及不到伦理道德问题,至少人家抚养孩子长大了,那马夫就太不是人了,连闺女都不认,就想要钱。 随着月芯娓娓道来,秦游这才知道,当年的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使团再入京 当年娜轻衣的心理多多少少有点问题,为了报复南宫风吟,故意找马夫苟合。 随着孩子生出来后,娜轻衣却不愿意揭穿南宫九的身份了,因为她怕孩子受到伤害。 直到过了很多年,南宫风吟因为一些事刺激了娜轻衣,娜轻衣这才将南宫九的身份说了出来,只不过不是当场说出来的,而是让亲信带着南宫九先行离开了南宫府。 可谁知小时候的南宫九就不省心,又跑回去了,这才看到当年的惨剧,同时也被南宫风吟给抓到了。 后面的事情秦游倒是知道,南宫九又跑了,去了涠江另一头抱大腿。 至于南宫九的爹爹,也就是那个马夫,着实不是什么好鸟,索要了好多年的钱财,就是因为知道娜轻衣怕南宫九被识破了身份,以此为要挟。 出了那桩惨剧后,南宫风吟又将马夫给找到了,折磨一番自然是少不了的。 后来斐南宫将娜轻衣和马夫救走后,原本娜轻衣是想杀了马夫的,可斐南宫为了利用南宫九,没同意,毕竟一个娘当人质不如一爹一娘当人质的性价比高。 而且斐南宫还是两头威胁,告诉娜轻衣,如果让南宫九知道她爹不是什么好鸟,南宫奇就对南宫九不利。 “娜轻衣也是可怜,强迫与马夫生活在一起,还得照料这个残疾马夫,被我救了后,便将其杀了一解心头之恨。” 月芯说完后,秦游无声叹了口气。 他觉得,或许娜轻衣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了马夫。 在一起十年,说不定早就没了恨意,之所以杀了马夫,或许也是让他解脱吧。 腿不能行,目不视物,耳不能听,口不能言,这样一个人,活着就是遭罪。 二人聊完后,娜轻衣也被安顿好了,暂时居住在骑司衙署最后侧的院落中,等明日南宫九过来相会。 如今到了紧要关头,秦游不想关键时刻掉链子,如果现在通知南宫九的话,这傻娘们再一激动跑了过来引起南宫风吟的猜疑就坏了。 斐云荣亲自将娜轻衣送了过去,正好问问关于斐南宫的一些事。 秦游则是回到了公房之中,开始思考另一件事。 南宫九找娘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莫说给她老妈找回来了,就是没找回来,这娘们也准备跟着大家一条道走到黑了。 可解决了老问题,又出现了新问题,关于秦文,或者是说关于雨道人。 正准备和贺老三再研究研究呢,凤七跑了进来,又有人找上门了,上官府的三公子上官玉。 “这小子跑来干什么?”秦游点了点头:“带进来吧。” 过了片刻,凤七给上官玉带进了公房之中。 因为报馆有上官鄂的份子,加上秦游拿报纸主要是拿来当“武器”用的,最后一想,索性将刚入学寒山书院的上官玉叫来主管报馆。 不得不说,这小子干的还不错,秦游怎么说他怎么来,说喷谁就喷谁,喷的还文绉绉的。 “学生上官玉,拜见山长。” “别玩那些虚的了。”秦游指了指凳子:“坐。” 上官玉坐下后,看了眼门外,这才说道:“家父是让学生来告知您一件事。” “什么事?” “两个时辰前,边关骑司快马回报,草原凉戎派遣使者,用不了几日就会到达京城。” “凉戎使者?”秦游表情微变:“他们又派使者过来干什么?” “骑司先行带回的国书,陛下与家父已是过目,说是要议和,字里行间,似是表露因被屈止戈将军打的怕了,这才派遣使者入京见天子议和。” “被屈止戈打怕了?” 秦游蚌埠住了,哈哈大笑,贺季真也是哭笑不得。 不明就里的上官玉一头雾水。 这事是挺好笑的,屈止戈和拓跋乐狼狈为奸,俩人联手做戏都一年多了,然后现在突然说被屈止戈打怕了,跑来议和,糊弄傻小子呢。 “山长何故发笑?” 书院的规矩,入了学的学子不称秦游为殿下,称山长。 “没事,大致什么时候到,知道吗。” “十日之内,已入关,千人。” “怎么这么多人?”秦游奇怪的问道:“使者进来不先得拿国书吗,天子同意才进来,为什么之前我不知道这个事。” “天子与家父也是今日才知。” “边关就这么放…” 秦游说到一半,又笑了。 边关现在名义上的扛把子是屈止戈,这家伙官职最大,他说放行,自然就放进来了,千人看着多,实际上并不多,前朝时好多使团一来就来好几千人,和八辈子没蹭吃蹭喝过似的。 就是这么点事,上官玉正好过来取明天的稿子,省的秦游派人送了。 办完之后上官玉就离开了,秦游则是和贺季真面面相觑,四目相对,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议和肯定是不可能议和的,假打,那肯定是假议和,可这个节骨眼跑来干什么。” 秦游并不是询问,而是自言自语:“难道和风、雨二位道人有关?” “应是如此,拓跋乐是风道人弟子,风道人与二世子殿下…” 秦游出声打断道:“以后就好雨道人或是秦文吧。” “是,拓跋乐是风道人弟子,而风道人与雨道人合谋刺杀太子,凉戎入关,应是与此事有关,使团足有千人之数,难不成,这千人皆是刺客死士,准备杀害太子?” “怎么可能,不说皇宫有多少禁卫,就说这千人进城都够呛,最多正使副使带着一些随从入住番馆,其他人都得驻扎在城外哪个大营旁边,有任何异动都得被京卫打的连他们爹都不认识他们。” 贺季真提醒道:“可要是不在宫中动手,或是说不在城中动手呢?” “你是说,趁着秦玄去书院的时候堵他?” 贺季真笑道:“以往的时候,太子总是往返书院与宫中,而风雨二位道人应是得知了此事,所以说不定想要让凉戎游骑兵在城外截杀太子。” “你们三道隐门的余孽不是各个高手吗,既然之前知道秦玄的行踪,之前怎么不动手?” “一是因时机不对,无法嫁祸到您的头上,二是太子殿下每次前往书院时,至少有四十名红衣骑司护送,即便击杀了太子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不过想来因为是第一个原因。” 秦游没吭声。 觉得这就是贺季真的猜测,就算猜测是真的,应该也是第一种原因,刺杀太子,确实是时机最重要,只有时机对了,才能起到真正的作用。 “算了,我入宫一趟吧,秦文这事,没必要瞒着了,秦老大也不是傻子,知道秦玄的德行,虽然私下拜托秦玄别出宫,可秦老大肯定会看出什么的。”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独臂 离开骑司衙署后,秦游与贺季真以及凤七三人,前往了皇宫。 春暖花开,乌月锥不像冬季那般天天在书院里养膘,最近秦游骑的都是它。 乌月锥不喜欢快跑,因为怕受到惊吓。 在城中撒了欢的狂奔,会吓到百姓,百姓一叫唤,就吓到乌月锥了。 四个蹄子迈动,溜溜达达的,路过昭兴坊的牌坊时,秦游转头问道:“贺老三,最近骑司查天命教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抓到什么传销头子。” 骑在马上充当保镖的贺季真摇了摇头:“行事极为隐秘,在夏朝境内几乎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不过听大胖闺女…” 凤七不乐意了,叫嚷道:“什么大胖闺女,大胖闺女是你叫的吗,人家叫月芯儿。” 贺季真翻了个白眼:“大胖月芯儿说,在斐境,天命教广为人知,教徒皆为达官贵人。” “我就奇怪了,为什么越是有钱人和高级知识分子越信邪呢。” “那些达官贵人腰缠万贯,权势滔天,随着年纪渐长,自然是舍不得这人间的荣华富贵,天命教以天命丹为饵,诓骗世人可长生不老,那些达官贵人,自然是趋之若鹜了。” 秦游乐不可支:“吃了天命丹就长生不老,什么样的白痴才会信,那有人吃过没。” “大胖月芯儿说,天命丹虽可长生不老,却也会因未受降福导致吞食而亡,天命教将天命丹倒是赐予了一些人,不过得此丹者却因顾虑不敢食用,想来,也怕危及生命,应是准备弥留之际才赌一赌。” “哦,原来如此。” 秦游深感佩服:“这活玩的花花啊,吃了可能长生不老,也可能死,哪怕是得了丹药也不敢吃,寻思等快死的时候再吃,反正都要死了,赌一把,是这个意思吧。” “是。”贺季真笑道:“而天命丹也分不同丹品,说是因人而异,因丹而异,上品的丹药,九生一死,下品的丹药,九死一生。” “还分品质啊,有够逗的。” 拍了拍乌月锥的大脑袋,秦游有口无心的说道:“这世界上,真有长生不老药吗?” 贺季真没吭声,因为这个问题他已经回答过一次了,谁信谁是傻缺。 秦游扭头看向凤七:“七仔,是的话,你会信吗,你觉得这事靠谱吗?” “三少爷,总听您说靠谱靠谱,这靠谱二字,是何意思?” “就是令人心安。” “明白了。” “问你话呢,你觉得靠谱吗,就好比天命教给了你一颗丹药,吃下去,九成几率长生不老,一成几率马上死掉,你会吃吗。” 凤七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后,问道:“三少爷,小的能选另一颗吗,就是吃下去后九成几率会死,一成几率长生不老的丹药。” 秦游不明所以:“为什么?” “因为小的觉着,九死一生这个丹药,比九生一死的这个丹药靠谱点。” 秦游与贺季真齐齐看向凤七,二人足足沉默许久,前者这才开口:“七仔啊,你是有大智慧之人。” 凤七嘿嘿乐道:“小的知道,大家都是这般说的。” 秦游撇了撇嘴,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一般智商都不怎么高。 三人说说笑笑,离开了昭兴坊。 与此同时,昭兴坊的一处茶楼上,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紧邻窗户的作为上,捧着一杯香茗,望着秦游的背影,面色复杂。 春风吹入,男子的右袖空空如也。 坐在男子对面的,正是穿着一身儒衫却非道袍的风道人。 “雨师侄,似乎不认得如今这家喻户晓的三世子殿下了?”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女靠p,穿着破烂道破时,风道人和个叫花子一样,穿着儒衫,像个…穿着儒衫的叫花子。 “已是忘了三弟的模样了。” 秦游的三人的背影早已消失,可秦文的目光依旧满是留恋。 风道人神情微变:“可是心软了?” “柳乘风。”秦文转过了头,用一根黑绳将空空如也的袖子系紧后,淡淡的说道:“我如何想的,与你无关,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便好。” 风道人眼眶暴跳:“便是你师父在世时,也不敢直言老道名讳!” “是么。”秦文手指一探,袖子中突然伸出了一道寒光,直逼风道人的咽喉处。 风道人刚要下意识的向后仰去,那道寒光已经缩回了秦文的袖中。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连邻桌的个人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处。 在鬼门关总走了一遭的风道人又羞又怒。 要知道风道人的武艺极为高强,哪怕是当年的墨衣客贺季真都不是对手,可在秦文面前,却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我师父,不可直言柳乘风三字,那么…”秦文满面揶揄:“我师父在世时,可又如我这般,能够随意取你性命?” 风道人胸膛起伏不定,足足过了半晌,咧着干瘪的嘴唇笑了两声。 “其实,我一直想要取了你的性命。”秦文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轻声说道:“三道隐门祖训,收皇族子弟入四门传功长老座下修行,而你,却坏了这规矩,收了那草芥一般的拓跋乐为徒,又助此人成了草原之主,既我袭承了师尊的衣钵,本应诛你这破了祖训的同门师叔…” 抬起头,秦文微微一笑:“不过你还用些用处,大业未竟,先留你一命。” “秦文!”风道人眼眶暴跳:“莫以为你这残缺之人,真的会是老道的敌手。” “想比试一番么?”秦文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你若出了手,必死。” “你…” 风道人紧紧攥着拳,最终还是哼了一声:“小儿休要猖狂,你也莫要忘了,天命教,受我驱使,斐国的王公贵族,亦是在老道掌控之中,还有徒儿拓跋乐,这些人,皆听我号令,惹恼了老道,甩开你,亦可成事。” “不。”秦文站起身,再次看向窗外:“天命教一掌教、三护卫、六金刚、十二位长老,早已暗中投靠了我,至于那拓跋乐,天生反骨之人,若得势,岂会屈居于草原之上,至于斐国的王公贵族,亦不知晓你的身份,只知你是道人,反倒是我杀了你再借你的名号,依旧可以驱使他们。”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奏折 贺季真被封了爵,可以入宫,凤七也升了官,入宫没人在乎,二人终于不用像以前似的站在皇宫门口冻的哆哆嗦嗦和个街溜子似的了。 秦游到了敬仪殿的时候,秦老大果然正在批复奏折。 一句话,秦老大,果然勤。 上午去议政殿和臣子们研究奏折,下午批复奏折,晚上可能还得加班加点的看奏折。 秦游不由怀疑秦老大是个恋物癖,就喜欢奏折… 瞅了眼堆积的和小山似的各色奏折,秦游突然觉得秦老大这个皇帝当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大哥,你是天子啊,折腾后宫啊,造个酒池搭个肉林什么的,再不济隔三差五杀几个文臣也行啊。 “臣秦游,拜见陛下。” 秦游快步走了过去,刚要大礼参拜,秦老大头都不抬的挥了挥手。 “这…”秦游看向身旁的白千,低声问道:“白公公,陛下这是让我滚?” 白千哭笑不得:“世子殿下先在一旁稍待片刻。” “哦。” 秦游明白了,领导嘛,得先干完正事。 刚要找个绣墩坐下,秦老大还是没抬头,指了指书案下面的几十本奏折。 秦游又懵了,看向白千:“让我搬出去全烧了?” 白千已经懒得回答秦游了,走过去将奏折拿起来,一一送到秦游面前。 又哦了一声, 秦游第二次明白了,让我帮你干活,靠! 秦游哪懂这个啊,不过最高领导都下达指示了,也只能装作一副很认真的模样打开一本奏折,然后望着奏折打哈欠。 结果秦老大突然抬头了,瞅了眼敷衍至极的秦游,冷冷的说道:“若是不愿看那些奏折,就给朕滚出去。” 秦游连忙坐直了身体,很认真的…继续敷衍。 又看了会,秦游偷摸看了眼书案后的秦老大。 这老头是怎么了呢,今天怎么这么大脾气。 看了眼白千,垂手而立的老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见到秦老大心情不好,秦游也不敢敷衍应付了,尽力的去看着奏折上的内容。 结果接连换了几本,这一看,秦游顿时对秦老大惊为天人。 奏折上的内容他认识,所奏内容五花八门,有大事有小事,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废话多,所有奏折开头,都要先扯到礼法,所有重点的内容,都谈到圣贤先训,到了末尾,又扯到纲纪,明明简短几句话就能说完的事,各种凑字数各种水,和网络小说扑街写手似的。 秦游佩服秦老大也就佩服在这一点上,要是自己的话,天天看这么多废话,早就急眼了。 这些臣子牛b也牛b在这,不是开头全废话,不是中间全废话,也不是结尾全是废话,而是废话中有核心,内容中有废话,废话中带着一些要点。 这也就是说,秦老大批复这些奏折,不能直接越过开头或者忽视结尾,得一字一句的去看,因为哪句是废话,他也不知道,哪句不是废话,更不知道,就得认真的去看。 就如同秦游手中的这本奏折,安胶知州所奏,说的是安胶下面的一处县发大水了,冲毁了一处村子。 就这么点事,一句话就能说明白。 人家不的,开口说的是天子德厚国且兴安,意思是秦老大是个讲究人,所以国家挺好,这是拍马屁的话,然后是为以德厚为镜,自勉务政日月鉴,这是句废话,意思是秦老大你是我榜样,我天天学习你,也成为讲究人,天地良心,我真的是讲究人。 然后下面开始扯什么上天警示,说发大水了,老天爷降灾了,然后我很不理解,我这么讲究的臣子,怎么就碰见发大水的事了呢,这不可学啊,不是不讲究的人才会碰见灾难吗。 中间是大篇的废话,扯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几十年前几百年前,谁谁谁也是个清官,但是也碰到灾难了,后期证明,和这个清官没关系,自己再从各种角度阐述我很讲究,灾难是老天爷降下来的不假,但是不是针对我,这一点得说明白。 再往下才说灾情,如果全说灾情也行,问题是说哪哪受灾了,我老心疼了,为啥捏,因为这个村是重点示范村,民风贼拉淳朴,那么陛下一定好奇,为啥我知道那边淳朴呢,诶,这个我可得说道说道了,因为我是好官啊,总去到下面视察。 既然提起视察了,就不得不提视察的那些事,我是如何走坏了我的官靴,我是如何在大热天或者数九隆冬长途跋涉的。 又是一大堆废话,废话说完了,开始说民情。 民情就算是正事了,百姓们什么态度,官府怎么安置的。 官府安置灾民得花钱啊,可钱不够啊,朝廷给点吧,不过也不是太急,为什么不急呢,因为我自己垫了点。 诶,重点又来了,我自己为啥垫钱呢,因为我是讲究人,但是陛下别误会,我这钱都是正道来的,找谁借的,找谁凑的,自己存的等等。 那么我为啥垫着呢,因为我是讲究人,因为我要效仿陛下做一个讲究人,巴拉巴拉的。 再通过凑钱这个事,描述出了具体需要多少钱,又扯上正事了,受灾多少户,所以需要多少钱。 就这么一份奏折,秦游看的是脑瓜子嗡嗡的。 呲着牙,秦游再次抬头看向了秦老大。 “陛下。” 秦老大没搭理他。 秦游敬畏皇权,但是不太敬畏自己的大伯,见到秦老大不鸟他,继续说道:“您要是能规范一下奏折的格式,您这工作量,就是每日批复奏折的时间,至少能减少三成。” 秦老大终于抬起头了,带着笑,只是这笑容,有点鄙夷。 “怎的,觉得这奏折通篇废话。” 秦游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太浪费时间了,扯东扯西,十句话说不到正题。” 看了眼秦游手中的奏折,秦老大说道:“那和朕说说,要如何写,就说那安胶水灾一事,应如何来写。” 秦游清了清嗓子。 “我,安胶知州,发大水了,打钱,赶紧的!” 秦老大:“…”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打钱 秦老大强忍住抄起奏折扔向秦游脑袋的冲动,冷笑道:“那朕如何知道受灾多少。” 秦游低头看了眼,然后抬头:“我,安胶知州,发大水了,受灾四百六十二户,打钱,赶紧的!” “朕如何知道让户部调拨多少钱粮合适?” “我,安胶知州,发大水了,受灾四百六十二户,打钱,越多越好,多退少补,赶紧的!” “朕若想着知道安胶如何安置流民呢。” 秦游又低头看了眼奏折,秦老大冷笑连连:“若朕还想知道百姓是否有怨言,地方官府可曾安民,安民之后,官府如何收拾的残局,那被冲垮的房子,谁来建盖,受灾的土地,能否再耕种,多久可耕种,是否有丧尽天良之人趁机低价收了百姓的地,文吏又有没有按照政令所行,更为紧要的是,朕如何通过奏折来看出这安胶知州的品行如何,这些,朕统统想知道,要如何写。” 秦游有点懵了,抬起头,试探性的问道:“打钱?” “打你!” 秦游一缩脖子,不吭声了。 还真是,自己到底还是个门外汉,安胶知州虽然废话多,但是通过这些废话,基本都能找到秦老大想要的答案。 又看向手中的奏折,秦游就想不明白了。 废话多就是废话多,耽误时间就是耽误时间,为什么就是不改呢。 秦老大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不长篇大论一番,岂能让朕知道这些官员学富五车,岂能让朕知晓,他们一心为民,又岂能让六部衙署了解到,他们的官声、政绩、清廉呢。” 秦老大看眼白千,交代道:“让他看看六部的奏折。” 白千应了声,将几本薄薄的奏折送到秦游面前。 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秦游终于发现问题了。 官儿越大,奏折内容越少,品级越低,废话越多。 正当秦游不明所以的时候,秦老大又对白千说道:“去将南宫奢那本奏折取来。” 秦游楞了一下:“南宫奢从东海写奏折了?” “怎地,担心你的门客越过你向朕请奏?” 秦游赶紧摆手:“没有没有,侄儿也好,南宫奢也罢,天下人都是给您工作,不是,给您办差的,您这话太诛心了。” 秦老大哑然失笑:“南宫奢早在四年前还是县府时,向六部递了奏折,当时上官鄂无意间看到了这本奏折后,颇感兴趣,送到了朕的面前,之后朕便一直白千摆在在后阁了。” 秦游倒是知道后阁,类似于档案室,就是说处理过的奏折不用烧掉或者销毁,而是觉得以后可能有用,先放起来。 白千很快就将南宫奢的奏折取来了,送到秦游面前。 秦游低头一看,乐了。 南宫奢的奏折内容很少,少的可怜,三言两语几句话,我,南宫奢,剿匪刚回来,死了不少百姓,打钱抚恤,赶紧的。 “陛下,要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怪不得我和南宫奢有眼缘。”秦游笑道:“简短扼要,几句话就能写明白,” 秦老大似笑非笑:“正是因此,官声极佳、文武双全、清廉的南宫奢,为官十五载,在遇到你之前,一直都是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官。” 秦游愣住了,又看了眼朝堂大佬们极为简短的奏折,他终于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不是地方官员喜欢说废话,而是,不得不说! 地方官员不是京官儿,不是天天去议政殿上朝的官员,一辈子,都未必有一次机会见秦老大,别说秦老大了,就是六部尚书,侍郎,甚至是下面的主事,都见不到。 除了见不到,为官大半辈子,也未必能够上几次奏折,除非是出了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比如受灾。 那么这本奏折,甚至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本能够让天子过目的奏折,就是一份简历,自己的简历。 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何处理政事的,又是什么样的德行等等。 不通过这些“废话”,又如何让天子记住自己,或者是对自己有印象。 秦老大明知道是废话,可他依然要一字一句的去看,因为,他想要了解地方官员。 而如果吏部或者六部想要提拔地方官员的话,这些记录过的奏折就是一个参考,一个依据,如果核实了的话,就有机会升迁或者调任。 那些朝堂大佬们,天天上殿的臣子,当然不用在奏折里说那么多废话了,因为天子或者尚书们对他们很熟悉,天天打照面,写什么简历。 至于南宫奢,这家伙就根本不在乎,所以简单扼要,可天下,又有几个南宫奢。 一时之间,秦游面露汗颜之色。 他以为自己是聪明人,谁成想,自己还是很傻很天真。 如果真按照他说的那样,全部统一格式,我,谁谁谁谁,出什么事,打多少钱。 真要是这么写的话,六部不了解下面的官员,天子也是如此,甚至让这些官员升迁的时候都不知道以什么为依据。 虽然都是“废话”,可这些废话不尽相同,每个地方官员的废话都不同。 而如果是统一格式的话,是没有废话了,全成标准答案了,谁也不了解谁。 “可是懂了。”秦老大让白千将奏折撤下,喝了口茶笑道:“从你一入殿,见朕埋首于案牍之上,便东瞧西看满面不耐,如何,了解这奏折之后,可是明白了朕每日的辛苦。” 秦游站起身,连忙施礼:“侄儿明白了。” 错了就要认。 虽然刚刚一进殿嘴上不说,但是脸上肯定表现出什么来了让秦老大看到了,这才趁机“教育教育”自己。 “凡事,先观,后思,整日这般毛躁,如何辅佐太子监国。” 秦游瞳孔猛地一缩:“陛下,您真准备御驾亲征啊?” “怎的。”秦老大的脸瞬间黑了:“连你这混账小子也觉着朕当真是饭…当真是老了?” 一听这话就知道,秦老大肯定是被怼了,而且敢说秦老大是饭桶的,全国朝也就俩人了。 秦游满面苦涩:“侄儿到不是觉得您是饭…您是泛泛之辈,您的武功韬略,侄儿自然知道,问题是咱犯不上啊。” “一举三得!” “一举三得?” “不错,朕,御驾亲征,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一举三得 一举三得? 秦游面色有些古怪。 劳民伤财。 千里送人头。 再加一个夏朝社稷动荡。 所谓的一举三得,难道是这个意思? 秦老大站起了身,对白千打了个眼色,后者去取来了舆图。 秦游满面羡慕。 凤七为什么就没有白千这情商,每次自己打响指的时候,这家伙只会低头问自己要不要砍人。 舆图被展开后,秦游看到是大夏自京以北一直到边关的版图。 秦老大伸手在上面点了几下,双目之中闪烁着精光。 “朕的夏国,世家林立,哪个不是大言不惭的说着没有千年皇朝只有千年世家的屁话。” 秦游呵呵一乐。 这话是挺遭人讨厌的,尤其是遭特殊职业人士的讨厌,就比如天子。 最近和南宫家争斗的多了,秦游觉得很多事自己看的太过片面了。 首先是当年秦氏三雄夺国的时候,没有世家门阀的鼎力相助的话,未必能干挺昌朝。 当然,也是秦氏三雄实力在那摆着,要是没有这实力,世家门阀也不会帮忙。 其次是世家门阀的立场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如果自己不姓秦,而是其他姓氏,那么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族,保护越王府,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也会如同其他世家门阀那样争权夺利占尽好处。 所以说来说去,没什么对错,还是立场的问题。 当然,为了让这个国家更好,世家门阀必须得除,无论是从秦游他自己的立场考虑,还是另一个更为长远的角度来考虑国家未来。 “三成,至少三成。”秦老大指着舆图说道:“夏朝叫得上名的世家门阀,至少三成,都在北侧。” 秦老大收回了目光,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朕,御驾亲征,以征募兵勇为名,强行征募这些世家门阀的家族私军,再以官职许诺,将家族中的核心子弟全部收入军中与朕北征,断其羽翼!” 秦游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看向舆图,满面震惊之色。 震惊过后,秦游则是快速的思考起来。 秦老大说的不错,如果不是御驾亲征,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这么做,只有秦老大可以。 这是阳谋,必须入套的阳谋。 带着大军前去,如果那些世家门阀拒绝,秦老大随便找个理由挥动一下手指就可以让这些世家门阀灰飞烟灭! “可…”秦游微微皱眉:“陛下,可如果其他世家门阀察觉出来了该如何,如您所说,您御驾亲征所过之处,那些世家门阀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可南侧呢,京中以南,其他世家门阀要是察觉到了您的意图有所异动怎么办?” 秦老大闻言哈哈一笑,看向白千道:“如何,朕就说这小子不傻,定是能想到此事。” 白千笑呵呵的回道:“三世子殿下聪明绝顶,陛下所言极是。”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 秦老大这时候还能der呵的,肯定是有了对策。 果然,秦老大坐回到了书案后面:“三日后,齐王将会前往涠江二道,越王,前往贺州,至于东侧,这东海之乱已被你平定了,那些所谓的世家门阀,不敢妄动,如若妄动,只需你书信一封交于郭城,郭城调兵朝发夕至。” 秦游再次陷入了思索。 以夏京为中心,东、南、西、北,东是秦老大御驾亲征,老爹去西侧,二伯去涠江那边,也就是南侧,东海不用想了,台州以南那些歪瓜裂枣,本就是剿匪出身的南宫奢,溜溜达达顺手就能给全灭了。 猛然之间,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侄儿大父、二伯,是…是以防后患,还是…” 秦老大再次发出了大笑之声。 秦游目瞪口呆。 老爹和二伯,明显不止防备世家门阀,很有可能会在某个时机,一起动手! “陛下,您打算一次性将所有世家门阀都除掉?” “你这孩子,不该冒头的时,总是犯傻,该聪明的时,又傻又痴。” 秦游挠了挠后脑勺,搞不明白秦老大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北地荒芜贫瘠,折冲府只有二十三处,可耕种的土地更是稀少,所以北地的世家门阀,若是论富裕程度,不及南地,可南地的世家,却豢养了数量庞大的家族私军,其中不乏善战老卒,所以,只可智取,朕这御驾亲征,便是智取,而南地则反之,除涠江二道外,其他世家门阀则是掌控了大量的土地,你二伯去后,以清查的名义,将那些土地收回,同时调查世家门阀的隐户,至于西侧赣州,本就是我秦氏一族兴起之地,应不会出什么乱子。” 秦游点了点头,大致上明白了。 北侧世家门阀,穷,但是狠。 当然,再狠肯定狠不过官军,所以大军过去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要么从军去草原开片,要么让秦老大带领的官军给全切片了。 而这时,西南两地的世家门阀应该也得到消息了,就算意识到秦老大对世家门阀出手了,老爹和二伯也到位了。 如果这群世家门阀想支棱一下,就得面对老爹和二伯的无情铁拳。 这些世家门阀不想支棱的话,那么老爹和二伯就以各种理由找茬,丈量土地啊,查查是不是偷税漏税了,或者隐瞒人口之类的。 之后就看世家门阀反映了,如果世家门阀们不配合,那么老爹和二伯就会干他们,如果他们配合,就会实力大减,没了土地,就没了群众基础,没了群众基础,他们屁都不是。 “快刀斩乱麻。” 秦游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秦老大:“您是想快刀斩乱麻?” “不错,若是动手,必是雷霆之击,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解决夏朝内忧。” “会不会…”秦游措了措辞,小心翼翼的问道:“会不会太弄险了?” “天下之事,哪有不弄险的,一成把握,便可筹谋,三成,便施手为之尽力一试,要是有了五成的把握,事在人为,做就是了。” 秦老大呷了口茶,目光幽幽:“朕不做,莫非还要将这麻烦事留给子孙么。”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迫不及待 秦游沉默不语,不敢轻易接口。 秦老大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和老爹与秦麒商量过了。 换了以前,秦游肯定不会说出半个不字的,他可以怀疑秦老大,但是不会怀疑老爹和秦麒,这三人绑一块,连前朝的国家都给夺来了,还有什么事做不成。 可到了今天,秦游却不敢如同以往那般想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不是说秦氏三雄落伍了,而是他身边也有聪明人。 秦游不敢说自己是聪明人,甚至一直觉得自己脑子不是太够用。 可荣姐、贺老三、乔老二,哪个不是人尖子,和这群人混的久了,他考虑事情也比较全面了。 不是说秦老大的计划不行,公允的讲,行,很行,特别行。 问题是,其实还有更为稳妥的方式。 秦游现在就使用这种稳妥的方式,只要灭了南宫风吟,造成一种自己也想将越王府打造成世家门阀的假象,从而徐徐图之,将世家门阀不断分化,慢慢削弱,润物细无声,虽然耗时会很久,不过却能将损失减少到最低。 这也是最早秦游和秦老大商量的对策,后者也表示赞同。 秦游现在纳闷就纳闷在这个地方。 按理来说秦老大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乱象,凡事都是保险起见,可为什么突然想起御驾亲征了,而且还想要借着御驾亲征的名义一劳永逸? 秦游看了眼踌躇满志的秦老大,他之所以心存疑虑,实际上是因为另外一件事,这件事一旦发生了,很有可能将会令夏朝彻底game over。 那就是秦老大的“运气”。 秦老大去北,老爹在西,二伯在南,大哥在京中掌管八大营,看似什么都考虑到了,可还有一件事被忽略了,那就是玄学! 要说秦老大不知兵的话,肯定是扯淡,当年兄弟三人攻城拔寨势如破竹,秦老大即便不如秦烈和秦麒,那也肯定比大多数将领强很多很多。 问题是…秦老大这运气真的令人不敢恭维。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小型战役,一打一个赢,赢的快速,赢的漂亮,战损还低。 可要是能够决定战争走向的大型战役,那甭问,问就是拉胯。 这和秦老大的指挥才能还真没关系,就是运气不好,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弄的好像不是打仗而是去越南送货似的,反正肯定出岔子。 最逗的是,当年中州大乱的时候,秦老大就和足球教练吹毛铁哥似的,专坑自己人,就好像他是对方派来的卧底一样。 如果秦老大出岔子,也就算了,可要是去打凉戎的时候再出岔子的话,牵一发而动全身,西南两侧的老二老三救是不救? 救吧,前功尽弃。 不救吧,让人抓了或者挂了怎么整。 秦游到底还是没把玄学这种顾虑说出来,主要是没办法说,总不能说陛下您别去了,因为您是大坑比吧。 想了想,秦游觉得还是先搞清楚秦老大怎么想的再研究吧,这老头子轴得很。 “陛下,您刚刚说的一举三得,是指?” “区区凉戎,朕亲自前去征讨,势必荡平草原,此为一得。” “这是必然的。” 秦游笑的有些牵强,心里补充了一句,主要看运气。 “至于这二得,刚刚朕已是说过,世家门阀,而这三得,则是因为秦玄。” “太子殿下?” 秦老大苦笑了一声:“最近几日,太子观政…” 沉默了半晌,秦老大继续说道:“虽朕口上不言,可太子并非蠢笨之辈,相反,极为聪颖,只是朕太少关注罢了,总将他当个小儿一般看待。” 秦游微微一笑。 秦老大能说出这种话,不易啊。 “可朕还是不满意,还是觉得他与朕论政时,束手束脚,在东宫时,对需要多政事明明有着极为独特的见解,甚至不少想法令朕听了东宫太监的汇报后眼前一亮,可到了朕的面前,这孩子总是温温吞吞,问什么事,顾左右而言他,倘若是真的蠢笨,倒也罢了,可这孩子明明如朕一般聪敏擅学,叫朕好生无奈。” 秦游哭笑不得。 感情秦玄身边还有金牌小密探啊。 不过还好秦老大在秦玄身边安插的二五仔,至少能知道这小子成长了。 秦老大叹了口气:“齐王告诉朕,这是因在面对朕时,这小子心生恐惧,放不开手脚,更不知该如何放开手脚,畏说惧言,哪有个太子的样子。” 秦游不敢随意接口,但是心里觉得这事挺逗的。 别的朝代的太子,那都是恨不得跳起来表现自己,秦玄倒好,就和深怕老爹认为他不是个白痴似的。 “朕又何尝不知,太子已有理朝之能,只是在朕面前,无法施展罢了。” 秦游深以为然。 说的通俗点,就是父辈的阴影。 秦老大从小揍到大,秦玄都不敢说话了,一说话就怕挨揍,所以造成了一种极度缺乏自信心的情况,加上外朝的臣子对他一直没什么好评价,所以才导致了秦玄现在这德行。 “朕御驾亲征,太子就要监国,而早在石林时,太子倒是对此事表露过心态,少说,多看,朕极为认同,待朕离了京,太子便要向臣子们证明,向天下人证明,证明他有能力从朕的手中接过大宝。” 再次站起身,秦老大走向了殿外,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东乱平定,瀛岛已为大夏国土,数日前,东海的骑司传了书信回来,说是晋昌的都城被反军攻陷,出现了一位少年新君,那新君虽接管了都城,国内却是内乱重重,加之被郭城战船所封锁,又无水师,晋昌已败亡在即,他日,我大夏对其予取予夺反掌尔,朕再灭了凉戎扫平草原,中州大地,也只剩下斐国与天楚,二国同进同退,可视为一国,只要将郭城的战船调到内河,涠江已立于不败之地,斐国只可守不可攻,就算是守,又守的了多久,偌大的中州,他日,皆是我大夏国土,朕已是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将这中州,收入囊中!”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没有傻子 秦游终于听明白了。 一举三得,不是送人头什么的,而是历练太子,解决内忧,干掉凉戎,从而豪夺晋昌,吞并斐国天楚,定鼎中州! 秦游百味杂陈。 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兴隆元年,秦老大果然有大动作。 “陛下。”秦游咬了咬牙,装足了胆气说道:“如果侄儿有办法,不动刀兵就能吞了晋昌,您会采取侄儿的办法吗?” 秦老大回过头:“此话当真?” “有三成把握,一直在谋划,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计划会越来越完善,而且一旦您吞了晋昌,灭了凉戎,我就有八成的把握。”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把斐云荣的身份说出来,秦老大笑道:“好,朕信你,不过朕可不敢应允你什么,你这小子最是胡来,灭凉戎,吞晋昌,可不是眨眼间的事情,那你便谋划吧,谋划好了,再来告诉朕。” 秦游嗯了一声,转念一想也是,也不是出门买菜一会就搞定了,不急于一时,等干掉凉戎和晋昌后,自己和斐云荣说不定早就想好办法了。 而且秦游也不是乱说,夏朝真的解决了晋昌和凉戎后,斐国不可能负隅顽抗,因为没有任何赢的概率。 只要操作得当,让斐国俯首称臣倒不是太难,自己再劝劝秦老大别逼那么狠,斐云荣再劝劝他爹别死要面子活受罪,最后双方好好谈一谈,该当爹当爹,该当儿子当儿子,你好我好大家好,两国不用动拳头,老百姓也不用遭罪了,美滋滋。 心事重重的秦游着急回书院和斐云荣商量这事,施了一礼:“那侄儿就先行告退,陛下您继续为国操劳吧。” 秦老大没好气的挥了挥手:“滚吧。” 秦游后退着滚了出去,结果刚到门口,秦老大气哼哼的喊道:“慢着,不是你入宫来寻朕的吗,所为何事。” 秦游一拍额头。 是啊,自己是找秦老大的,连正事都忘了。 又走了回来,秦游苦笑道:“陛下,侄儿是有事要和您禀告。” 秦老大喝了口茶,压了压心火:“说。” “关于秦文…” 秦老大闻言失色:“他在哪里?” “没找到,不过有些事和他有关系,而且…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 秦老大微微闭上了眼睛,没马上追问,而是沉沉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你询问白千关于秦文之事,朕便心有所感,加之你刚刚口呼其名,而非二哥。” 秦老大睁开了眼睛:“与朕直言无妨,秦文,他究竟如何了,又做了何事。” “三道隐门有四位传功长老,风、云、雷、电,分别…” 秦老大沉声打断道:“说些朕不知道的。” “哦,天命教,就是之前裹挟百姓的那个邪教,实际上就是风道人创建的。” “与秦文何干?” “秦文与风道人,似乎…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根据调查出来的一些线索,他们好像要刺杀太子!” “混账东西!” 秦老大霍然而起,一把将茶杯仍在了秦游的面前,暴怒道:“此事,为何不早来禀报。” 秦游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秦游!”秦老大破口大骂:“是不是朕对你太过宠溺,连这种事都敢隐瞒。” 秦游满面无辜:“侄儿这不是过来和您说来了吗。” “还敢狡辩,朕当真是傻子不成,早在月余前你就来宫中找秦玄,之后秦玄再也未离开过空中,想来,那时你便知晓此事,深怕秦玄遇刺,这才提前示警,却不与朕通禀,秦游,你敢欺君!” 所谓欺君之罪,并不是欺骗天子,当然也不是欺负天子,而是说天子闹心了,不得劲儿了,因为你引起的,所以你就是欺君。 秦游也没想到秦老大会发这么大火,赶紧跪倒在地,老老实实的认错,心里却连连骂娘,这老东西和翻脸猴子说的,说翻脸就翻脸。 秦老大余怒未消:“真要是秦玄出了事,朕打不死你!” 秦游想翻白眼,不敢。 气呼呼的秦老大又坐下了,胸膛起伏不顶,气呼呼的叫道:“朕待你不薄,又如此宠溺你,每每想起,朕就愈发自责,你这混账东西,多年来,便是朕自己都信了当年是你救了秦玄,混账,该死的混账东西,多年来下落不明,一出现,便要做这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朕…朕…” 一指秦游,秦老大叫道:“气煞朕也!” 秦游一脸懵逼,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您,您是骂我呢吧?” 秦老大阴恻恻的说道:“你以为骂谁!” “侄儿听着,不太像啊。” “啪”的一声,秦老大低吼道:“朕就是骂你,如何。” “没事,您继续!” 秦游算是服了。 感情发这么大脾气不是因为我没通知您,是因为秦文要弄死你儿子啊。 越想,秦游越是闹心。 有能耐你和秦文使去啊,又是砸又是骂的,冲我使什么劲。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秦老大骂了一会,斜着眼睛看向秦游:“事无巨细,一五一十讲与朕听,若再敢隐瞒,朕扒了你的皮!” “侄儿不敢。” 一怕扫落奏折,秦老大骂道:“太子都敢刺杀,你还有何事不敢。” 秦游目瞪口呆:“我…” 秦老大满面冷意:“你怎地。” “没事,那什么,哦,对,就秦文那事,化名雨道人,谋划刺杀太子,嫁祸给越王府,到时候让您弄死我和我爹我大哥我二伯,最后再让人拿出新的证据,证明我是无辜的,并且这些证据又会指向南宫家,然后您再砍了南宫家,就这么个事。” 这次轮到秦老大懵了,半响之后,表情极为古怪。 “朕先不问秦文为何要做下这种坑害亲族丧尽天良之事,朕先问…秦文当朕是三岁幼童吗,朕堂堂夏朝天子,岂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成了他手中的屠刀?” “我身边不是有个门生贺季真吗,他之前是三道隐门的门主,拓跋乐那事您不是知道吗,风道人的弟子,和屈止戈在那做戏,然后东海那边有很多战船,南宫奢又…” 秦游突然面色一滞,说不下去了。 秦老大冷笑着接口道:“你的封地就在平波,堂堂的东海海王,号令三道,你大父越王在边关威望无二,兵部与你越王府交好,你大父当年又不止一次救了龚文华的老命,你大哥秦狰掌管京中八大营,太子遇刺,朕无男嗣,保不齐,就立你为太子了,就算朕再得了男丁,立其为太子,也是因年幼可欺,又岂会是你越王府一脉,更不要说,越王府一门,一旦动手,便可夺国,可是如此,正是因为猜忌,加之所谓证据,朕对越王府相疑,以为你与三道隐门有所牵连,从而痛下杀手,可是如此。” 秦游如遭雷击,再次跪倒在地,低着脑袋不敢吭声。 这么一听,还真是啊,越王府的确威胁到了皇权。 秦老大站起身,来到秦游面前。 “抬起头来。” 秦游抬起头,装作一副满面诚惶诚恐的模样。 秦老大突然乐了:“你这小子,却是比秦玄看着顺眼。” 秦游傻眼了。 秦老大和拎着小鸡崽子似的将秦游拎起来,笑着开了口。 “可惜,你就是个天生享福的小子,这皇位,傻子才会去坐,便是朕拿着板子打你,你也不会坐上去的。” 秦游脸都吓白了:“陛下,陛下您,您别说玩笑话了,我…” 秦老大背着手,走向了大殿外,竟然骂了声娘。 “秦家,也就老子脑子不灵光,当这皇帝,真他娘的倒霉。” 秦游追上去也不是,站着也不是,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秦老大哈哈大笑,转过身来:“姑且算你推测是真,可那秦文,却不了解你,至少,不如朕了解你,更不如朕了解你越王府一门。” 秦游大大松了口气,露出了笑脸。 “您说的没错,我们越王府满门忠烈。” “不,是你越王府,没有傻子。” 秦游:“…”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少年的野心 秦游总觉得秦老大可能有点精分,或许干这种特殊职业的,精神多多少少有点不正常。 你侄儿都要弄死你儿子了,还能笑的出来。 跟着秦老大来到了石林,二人相视而坐,白千拎着茶壶在旁边伺候局子。 秦游一五一十将最近调查出来的事情,包括南宫九的事都说了一遍。 关于南宫九,秦游不需要隐瞒。 秦老大这人很大度,大度到了不像是干皇帝的,相反,对于那些弃暗投明的人才,很是欣赏。 这也是秦游最为佩服的一点。 就说贺季真吧,这家伙属于是“余孽”,前朝剿灭三道隐门,那是前朝的事,殇帝想干道人,不代表秦老大也要干,可三道隐门的人给当年的二世子抓走了。 不过秦老大很给面子,即便知道了贺季真的身份也没有追究,不是不在乎,而是觉得没必要。 将情况说了一遍后,秦老大连连叹气。 “这么多年来,谎言说的多了,就连朕,都真的以为当年是秦文舍身救了秦玄,去年你大夫回京时,朕便自责,因朕,秦烈已失了秦文,秦狰下落不明,你亦是如此,应这事,三弟总是入宫来闹。” 秦老大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话锋一转:“如若当年世人知晓了真相,想来,秦文也不会如此痛恨朕了吧。” “陛下,就算您没让太子背负了污名,我觉得结局都是一样的。” 秦游在秦老大面前,倒是真没什么顾忌,有什么说什么。 “当年中州大乱都结束了,您鼎定江山开国建朝,我爹成了越王,秦文他就变成了天潢贵胄,结果一天福都没享上,却要和一个乞丐似的道人去流浪,又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天堂跌落地狱,一般人都会心里扭曲,所以动机倒是很理解,疯子做什么事都不用觉得奇怪。” 秦老大听不懂秦游说的心理扭曲,但是大致能明白什么意思。 望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石雕,秦老大微微摇头。 “秦文的心性,朕是知道的,当年朕起事后,秦文总与太子腻在一起,还算良善,只是少年人的自以为是还是有一些的,总是有着自己的小念头,不如你大哥那般坚韧,亦不你大父那般刚烈磊落,面对那雨道人,他将太子推出去,朕倒也不是很诧异。” 秦游讪笑一声。 他听明白了,秦文青年时期心眼太多,秦老大不是太待见。 “可要说胆敢谋划这大逆不道之事,还欲除掉亲族报复朕,朕觉着他是没这个胆子的。” 看向秦游,秦老大皱眉道:“朕倒是觉得,应与他这些年的经历有关,十数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品行了。” 秦游深以为然,也是这么想的,可正是因为这么想的,所以更想明白了。 当年的事,应该只是个引子,真正改变秦文的,如秦老大所说,应该是这十多年的经历,跟随雨道人游历天下的经历。 不过秦游问过斐云荣,问荣姐跟着云道人游历天下的具体细节。 按照斐云荣的说法,就是天南海北的溜达,虽然有时候餐风饮露,可却也见识了山川大河,不敢说领悟人间至理,至少增长了见识。 二人虽是师徒,更像父女,即便是练武,云道人也没有强求过,想练就练,不练拉到,就是玩,就是一起溜达。 斐云荣讲述这些事的时候,展露着笑颜,极为怀念。 秦游也能够通过这发自真心的笑容看出来,那十年来斐云荣的确过的很快乐。 贺季真也好,斐云荣也罢,都认为雨道人是个好人,四位传功长老中,待人最为谦和的一位道人,也是当年是三道隐门中最受尊崇的道人,没有之一。 可就这么一位谦和长者,怎么会带出一个野心家阴谋家? 既然雨道人没有折磨秦文或者灌输什么负能量,那么秦文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罢了。” 秦老大无比颓废的叹了口气:“秦家人,莫要负秦家人,秦文,已不是秦家人了,继续追查下去吧,将他带到朕的面前,朕要好好问问他,为何,要背叛我秦家人。” “是,侄儿尽力而为。” 秦老大眉头一挑:“朕说了,将他带到朕的面前,莫要害了性命。” 秦游勾了勾嘴角。 感动的同时,也极为忧伤。 秦老大没说要杀秦文,即便说秦文负了秦家人,即便秦文可能要刺杀太子,秦老大依旧没起杀心。 有这样的皇帝,这样的大伯,秦文,却依旧要寒了亲族的心。 秦老大似是看出来秦游心中的想法,冷笑道:“非是朕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只是要亲口问问秦文,为何要行这大逆不道之事。” “侄儿明白。”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南宫家一事,尽快,如今开春,关于北伐一事,朕已是谋划好了,莫要耽误了朕的谋划。” 秦游张了张嘴,劝阻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应了声后被白千带着离开了。 秦老大却没有回到敬仪殿,而是望着不断攀升的明月,无声的叹息着。 过了片刻,白千回来了,悄声无息的站在秦老大身侧。 “白千。” “老奴在。” “当年,私下联络齐王麾下文臣,以及越王麾下武将的,真的是秦文么。” “是。”白千恭声道:“证据确凿,秦文他…” 白千话说了一半,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他认为朕,不配做这个皇帝,是吗。” 白千老脸煞白,连忙跪倒在地:“老奴非是此意。” “起来吧。” 秦老大挥了挥手,喃喃道:“秦文觉着,这天下,是他爹打下来的,是他二伯打下来的,朕又算的了什么,哪是什么真命天子,而他二伯齐王,又生性淡薄,岂会做这皇位,自然,这皇帝,应是他秦文的大父来做,这皇位,是我秦昭,不顾颜面从他大夫手中要来的。” 白千瑟瑟发抖。 秦老大站起身,背着手,望着空中的明月,幽幽的继续开口道:“他恨,他怎会不恨,若是三弟坐了皇位,秦狰鲁莽,无甚脑子,不是做太子的料,游儿自幼顽皮,生性跳脱,又是幼子,那么一旦三弟坐了皇位,他颇有才名的秦文,自然就是太子了,到了他日,便是国君。” 转过身,秦老大摇头道:“他恨的,不是做不成世子,而是,做不成皇子,做不成太子,做不成…一国之君!” 坐回了石凳子上,秦老大苦笑连连。 “可他却不知,他当年联络的那些个文武,只是徒劳,二弟和三弟,早已私下约定好了,要他娘的坑老子,坑老子来当这个皇帝,便是他没有被雨道人带走,这皇位,依旧是朕的!” 白千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将心中的话说出来。 当年,秦文联络那些文武,可是要谋划如何除掉天子的!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踪迹 每个人都会隐瞒一些事,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 秦老大即便当了皇帝,当了十多年的皇帝,依旧如当年那般,不愿再让秦家人伤心,不愿让秦游伤心。 而秦游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在秦老大眼里,在他心里,都是理所应当。 秦文当年被剥夺的,不是当天潢贵胄的权利,而是当天子的希望! 或许这就是天意,如果当年秦文没有被雨道人带走,那么将会和秦麒手下的一些文臣谋士,与秦烈手下的武将们,谋害秦老大。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秦文被带走后,那些文臣和武将依旧这么干了,只不过全被秦烈砍死了。 而秦麒因为误会了是秦老大“除掉”了秦麒,这才诈死成了东海的不义岛群贼之王。 如果不是遇到了秦游,如果不是知晓了三道隐门真的会掳走天潢贵胄成为弟子,或许这个误会,永远都不会解开。 秦文如今归来,也并不是报复,而是想要夺得他认为他自己本应该拥有的东西。 这一切,秦游并不知道。 不过即便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因为秦文罪不可恕。 秦游回到骑司衙署的时候,南宫九正在后院和她老娘相拥而泣。 凤七和月芯在旁边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 秦游终于找到俩人的共同点了。 手上染的血浓浓的化不开,心里,却是干净的。 真正的杀人如麻,是不会轻易被任何事所感动。 将这对狗男女叫走,将空间留给好不容易相见的娘俩后,秦游让人搭了个炉子,又让凤七弄来些吃食,一群人准备吃火锅。 贺季真用极为匮乏的作料,调制好了一个个汤料碗。 曹琥正在片着牛肉,凤七继续给月芯当舔狗。 秦游已经习惯了凤七的模样。 没办法,谁叫凤七比月芯大十来岁呢,人家虽然胖,但是七仔年纪在那摆着呢。 “今日入宫,怎么这么久?” 斐云荣也是刚从书院回来,今天寒山女院“开学”了,巫雪也就算了,龚媛竟然自称是山长,在女院中装模作样的。 “陛下又谈了御驾亲征打凉戎的事。” “你未劝阻?” “劝啥啊,秦老大说了,一举三得。” 斐云荣不解:“何为一举三得?” “打凉戎是一方面,再一个是路过的时候,捎带脚的坑一下北侧的那些世家门阀,征兵啊,给官啊之类的,估计出了关就得寻个由头弄死他们,四个字,卧槽无情。” “未必。”斐云荣面露思索之色:“倒是好计谋,若是顺了你夏朝天子的意,虽是会吃些大亏实力大减,可至少保全了性命,你夏朝天子确实是仁德之君,八成,也是给那些世家门阀一次机会。” 秦游闻言不由点了点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秦老大是个念旧情的人,毕竟当年那些世家门阀帮过他,应该是和你说的那样,过去之后给他们个选择,要么从了,要么死,要是从了的话,肯定会大出血,不过肯定比死强。” “不是说一举三得吗,还为何事?” 秦游开玩笑道:“大姐,你是斐国公主,总打听我们天子的计划干什么。” 斐云荣白了一眼秦游:“刺杀了他。” 秦游哈哈大笑,随即说道:“还有就是历练太子,秦老大这当爹的也是用心良苦,知道外朝不看好秦玄,所以御驾亲征,让太子监国,也给太子一个机会证明给大家看看他的能力。” 斐云荣微微颔首:“不错,虽与秦玄谋面不多,不过却是德才兼备之人,只是如你这般偶有跳脱之举不算稳重。” “孩子吗,我们都是孩子。” 斐云荣娇笑道:“好不知羞,你和秦玄,已过弱冠,好意思口称孩童。” 秦游挥了挥拳头:“男人至死是少年。” “这话倒是不假,你秦氏一族,似乎都是如此,总有惊人之举,帝王不像帝王,皇室不像皇室。” 一听这话,秦游苦笑道:“谁说的,我们家不有个秦文吗,怎么样,像吧,隐忍,危险,狡诈。” “与你夏朝天子提及及秦文后,天子如何说的。” “还能说什么,抓到之后拎他面前呗。”秦游添了把柴火,百思不得其解:“我就想不明白了,哪怕是疯疯癫癫的风道人,教导出了拓跋乐也看着像个正常人啊,更别说你了,可你再瞅瞅雨道人,你们这么推崇,什么人品啊,道德啊,和个圣人似的,怎么会教导出秦文这么个玩意。” “不知。” 对于这件事,斐云荣也是想不通。 正常来讲的话,哪怕秦文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在雨道人身边待了十年,早应该被感化了才对。 可事实上正好相反,秦文虽然是个懦夫,但至少没坏到哪去,怎么跟了雨道人十年后,反倒成了这番模样,连自己的亲族都要算计。 曹琥端着肉片过来了,笑呵呵的说道:“二位殿下,刀有些炖了,这肉片有些厚。” 秦游瞅了眼,乐道:“我发现老曹你封爵后都变的虚伪了,这肉切的和纸似的,还说厚。” “诶呦,殿下可误会我老曹了,刀不顺手,顺了手,保准叫这肉片更薄三分。” 贺季真和凤七等人也围了过来,大家坐好,准备大快朵颐。 秦游却没什么吃的心思,瞅了眼贺季真问道:“刚才我和荣姐唠秦文这事来着,想不通为什么雨道人会教出这个玩意,你知不知道当年雨道人都在哪游历啊?” “不知,三道隐门宗门被毁后,门内弟子鲜有联络,不过皆是在深山老林中修行,也会游历天下。” “也是想不通。”曹琥乐道:“道人就爱往深山老林里钻,约么七八年前,连湖城后面的群山也去过道人。” 秦游好奇的问道:“道士跑你们的地盘上做什么。” “送了些奇珍异兽,就您看到的那些猛狮,就是那一老一少的道人送去的幼崽,说是从海外带回来的,若是放在外面,活不成的,让我们养。” 秦游面色微变:“是啊,之前我就奇怪这件事,狮子不是本土物种,原来是别人从外海带回来的。” “慢着!”贺季真眉头一挑:“中州的道士,岂会前往海外,你说的一老一少二位道人,其中年老的,可是眉心一颗红痣。” 曹琥愣了:“贺先生怎知道的?” 斐云荣下意识道:“是雨道人!”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所图甚大 关于湖女部落接触过道人这件事,以前曹琥说过。 当时秦游没当回事,就是当个趣闻听的。 结果现在傻眼了。 原来跑湖女部落的俩道士,竟然一个是雨道人,一个是秦文?! 曹琥赶紧让人将越王府里混吃混喝的部族叫来,等了片刻,一群普通话都说不麻溜的山民们来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众人这才大致听明白怎么回事。 首先,当年去湖女部落的,就是雨道人和秦文。 其次,俩人去的不止一次,十年来,去了三次。 每一次,去的时候都会带一些东西,野兽幼崽儿,叫不出名的果子或者粮食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用山民的话来说,俩道士都是慈眉善目的,年老的那个仙风道骨,待人谦和,年少的那个,相貌英俊身材挺拔,俩人是师徒,更像父子,会传授给山民一些汉人的手艺,也会将一些出海的趣闻讲给大家听,多则三五日,少则半日,不会停留太久。 只不过因为俩人是从群山的另一头钻进去的,曹琥没见过,其他山民汉话说不明白,听的也是一知半解。 狮子幼崽明显是从海外带回来的,又有许多果子或者粮食,秦游激动了,连忙询问了一下。 结果一听之后,秦游双眼放光了。 “拳头大小,黄黄的,疙疙瘩瘩的,在哪,你说的那果子在哪?!” 山民刚讲到一半,提到师徒二人带回了好多果子,其中一种就是拳头大小,黄黄的,疙疙瘩瘩。 说这事的山民乐道:“不好吃的很,吃了还坏肚子,喂狼了。” “我特么…”秦游抄起盘子就要呼上去,给山民吓了一跳。 贺季真和斐云荣赶紧给秦游拉住。 秦游哭了:“土豆,那特么叫土豆啊,比番薯产量还高,能当主粮,你们这群败家子,日月无光的败家子啊!” 话音一落,曹琥第一个动手,一脚给山民踹倒,贺季真、凤七、乙四,一拥而上,给这名倒霉催的山民这顿踢,就连斐云荣都上去补了两脚。 白彪没补拳,而是直接从武器架上拿起斩马刀,说什么也要砍死这个山民。 大家赶紧去拉白彪,拉完了白彪,又去劝眼泪汪汪的秦游。 劝了会秦游,腾出手了,大家又给那个山民踹了一顿。 刚在后院认完亲的南宫九和娜轻衣面面相觑,望着如丧考批的众人,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困惑。 南宫九走到气呼呼的白彪面前,轻声问了一下后,柳眉倒竖,最终到底是忍住了。 她就是寻思自己是个外人,要是和大家混熟了,她高低带着她老妈一起给那鼻青脸肿的山民揍一顿。 “我靠啊!” 秦游一仰头,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了。 天空是蔚蓝色,窗外有千纸鹤。 秦游生无可恋。 就连斐云荣都“失智”了。 没有人怀疑秦游的判断,因为就是他发现的番薯。 这个叫土豆的东西,比番薯产量还高,结果山民生吃了两口后就喂狼了,就凭这一点,给这个山民诛九族都不过分。 而且秦游只通过外表判断是土豆,还有其他一些农作物或是植物种子,都被山民们糟蹋了,一个都没种也没剩。 估计是当时雨道人想让山民种来着,可语言不通,加上山民也没那个耐心或者是其他原因,错过了天大的机缘。 斐云荣最先恢复了理智,将双目无神的秦游扶起来,轻声道:“出海吧,雨道人与秦文能在海外找到,你派郭城船队出海,一样能找到。” 一听这话,秦游瞬间满血复活,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跑过去又踹了两脚山民后这才说道:“没错,出海,一定要出海,世界再变,它也是圆的,一定能找到的!” 恢复了精神的秦游说完后,又开始进入颓废状态了。 “为毛别人开局就揣着土豆子,我啥也没有不说,奋斗了两年多,还他娘的和土豆擦肩而过,这叫什么事啊!” 秦游恨恨的看向曹琥:“活该,活该你们吃不起饭那么穷,一群败家子!” 曹琥沉沉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吃了没读过书的亏啊。” 秦游:“…” 斐云荣哭笑不得,说了句公道话:“便是举世大儒,也不见得会认得那土豆。” 贺季真插口问道:“可雨道人为什么不将土豆献给朝廷,而是给了一群没读过书其蠢无比天杀的败家子野人们?” 曹琥:‘…’ 贺老三这么一说,秦游也开始纳闷了。 是啊,为什么要给湖女部落的山民? 先不说这二人哪弄来的船跑到海外跑了那么远,就说特意将土豆带回来,肯定是知道这东西的产量。 既然知道,又为什么给湖女部落,而不是朝廷? 就土豆这产量,只要献给了朝廷,不说当个太上皇吧,换个勋爵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么说的话,荣姐的师傅风道人,是在中州大地当街溜子,晋昌、瀛岛、斐国,大夏,满哪溜达,而风道人带着拓跋乐一统草原,最远去了雪山那边,至于雨道人…都跑出亚洲了?” 奇怪的不止一处,按照山民的形容和描述,秦文就是个阳光大男孩啊。 秦游对于山民很了解。 别看山民一个个和野人似的,但是极度排外,对汉人有着强烈的警惕心,想要获得他们的友谊很难,至少五万贯起步。 这一点秦游很有发言权。 而雨道人和秦文能够获得山民的信任,完全就是因为跑大山里送温暖去了。 根据山民所说,秦文很喜欢笑,嘴角永远是挂着笑容的,喜欢和山民的熊孩子们玩耍,喜欢和猛兽玩耍。 而在秦游的认知中,秦文应该是狡诈如狐,心如蛇蝎,最好再戴个独眼龙眼罩,见谁都是阴森森的,平常出门兜里揣着四十多把枪,看谁不顺眼也不掏枪,离的远远的用大狙,又坏又怂。 可听山民这么一说,秦游心中那个阴恻恻的形象,逐渐模糊。 “去海外即便是大型海船,这一来一回一年半载都是往少了说,而能够坚持下来并且往返多次,可想而知性格有多坚韧。” 秦游陷入了困惑之中:“秦文,当真是当年哪个宁可连累亲族也要活命的懦夫吗?” 自言自语了一句,秦游又摇了摇头。 当年的事情肯定如秦老大所说,秦文是个怂逼,之所以改变,应该是得益于雨道人。 既然雨道人这么正能量,秦文为什么要回来刺杀太子嫁祸越王府?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农司 想不通的事,有很多。 既然想不通,那就继续想。 秦游已经没有心思吃饭了,又询问了一下南宫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如果刺杀了太子,拿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秦老大,真的有能力干掉越王府满门吗? 有很多事,不能说,哪怕想都不能想。 可秦游还是要想。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并不认为秦老大能够迅速、无痛、有效、快捷的干掉越王府满门。 越王府人丁不兴,就三个,老爹,老大,老三。 想要干掉这三个人,两种方法,明着来和鸟悄的来,明着来就是兴师动众,明正典刑。 这个很难做到,没有人会坐以待毙,就是秦狰都不会,因为大家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 既然想反抗,那么牵一发而动全身。 皇帝想杀谁,下个旨,红衣骑司去拿人,或者京兆府去拿人,情况比较严重的,京卫去拿人。 可实际上呢,骑司是乔冉管着的,京兆府的府尹朱秀是秦烈带起来的,京卫是秦狰管着的。 就这三帮人马,谁敢真的去抓越王府的人? 明着不行,那就得暗着来了。 首先,得将秦烈,秦狰,秦游三人聚在一起。 可真要是暗着来的话,秦老大的形象就彻底崩塌了,就算是得手了,边关、东海,肯定会闹起来。 这也是秦游想不通的地方,秦文是真的不了解秦老大,还是不知道越王府在夏朝的地位和在武人去群体的影响力? 看了眼身旁候着的南宫九,秦游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南宫九最早听命于斐南宫,而斐南宫听命于秦文和风道人。 所以实际上就是南宫九通过对斐南宫的了解,来猜测秦文和风道人。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南宫九并不了解斐南宫的真正计划,或者是了解,但是呢,斐南宫并不了解秦文和风道人的计划? 所以南宫九的推测,完全是建立在了斐南宫对秦文的推测前提下。 如果秦文也给斐南宫玩了呢,也就代表间接给南宫九玩了。 然后…南宫九无意中给大家都玩了? 秦游发现自己的脑袋是越来越灵光啊了。 将自己的猜测和大家一说,斐云荣第一个表示赞同。 “不错,事情应该没有如此简单。” 贺季真接口道:“秦文所图不小,不假,可他的计划,或者说是目的,未必如大家所猜测这般,应有更大图谋。” 秦游苦笑连连。 都想刺杀太子干掉亲族夺取皇位了,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更“宏大”的了。 ………… 寒山书院,后山,农司衙署。 说是衙署,实际上寒颤的不如县府的衙役班房。 并不是说简陋,而是环境和人员配置。 山脚下,红砖瓦房数间,大片的耕地连在一起,穿梭其中的都是年幼的学子。 书院新规,但凡在书院中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全打发到农司给杜子美打下手。 都是穷苦家的孩子,珍惜读书的机会,很少有孩子调皮捣蛋,最后秦游又出了个损招,月月考试,垫底的二十人全打发过来劳动改造。 也正是因为都是农家的孩子,反倒是干的得心应手。 除了这些学子外,还有不少名门之子。 前段时间为了和南宫家争斗,寒山书院扩大招生,除了上官鄂家的三公子上官玉外,也有不少富户或是文臣之子过来求学,只不过人数很少,大部分都是武将家的孩子。 这些人想要入学,就得先来农司干俩月活。 农司虽然在京外,又是新筹划的,可毕竟是衙门,怎么会没有官员。 只不过这些官员都请假了。 正常人是不会主动来农司当差的,当然,正常人也不会再轻易得罪秦游了。 还是因为和南宫家争斗,不少人弹劾秦游,或者找茬添堵等。 秦游找了上官鄂,俩人一合计,就这些想出名还没什么品级的文臣,全部“高升”,升到农司当差了。 所以没有官员打卡上班,都请假在家。 此时日落时分,穿着粗布衣裳的杜子美正在研究大粪,或者说是肥料。 一边研究,一边做记录,小学子们站在远处,捂着鼻子。 要说秦游四个门客中,活的最不滋润的就是杜子美了。 四个门客全部封爵,南宫奢成了郭城知州,天高皇帝远,尚云道的老大,贺季真天天跟着秦游吃香喝辣,李太白与司哲去赣州那边征兵去了,也挂着一个武职,虽然舟车劳顿,可随从却是不少。 唯独杜子美,因番薯封爵,却成了农司的寺卿,天天研究肥料,辛苦不说,上呼吸道也多多少少出了点问题。 一个小学子跑了过来:“杜先生杜先生,有人寻您。” 杜子美转过头:“何人?” “说是贺先生的友人,来京中省亲,路过北郊,听闻了您的名声,闻名而至,自称宇文。” “原来是贺兄的好友。” 杜子美点了点头,让小学子将人带到公房中,他自己则是去洗漱一番。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杜子美拎着茶壶进入了班房之中。 此时的班房之中,正坐着一位穿着儒衫的男子,因为开了窗门,有风,男子右袖空荡荡的。 听到了脚步声,男子转头起身,露出了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 独臂左手施礼,朗声道:“学生宇文,冒昧来访,还望杜先生莫怪。” 刚要还礼的杜子美神情一阵恍惚,因为对方的五官,竟然和自己的恩主秦游有着五六分的相似,只是五官更加深邃,面貌也更为俊朗,气宇轩昂。 此人,正是秦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见到杜子美走了神略显施礼却未见怪,笑容依旧。 杜子美反应了过来,连忙回了个礼:“宇文兄既是贺季真好友,便是杜某的好友,岂会见怪。” 阿杜也不是什么讲究人,平常什么事都是自己干,也没个随从什么的,亲自倒了茶后这才坐下。 秦文四下看了眼,脸上带着几分钦佩之色。 “学生听闻,杜先生便是在此处种植了活人无数的番薯,天子也因此大功创办了这农司,学生佩服。” 杜子美摆了摆手,笑道:“宇文兄谬赞,杜某不过是遵从我家殿下的交代行事罢了,这番薯功劳,杜某受之有愧。” “杜先生心志高远,果如外界所言。”秦文喝了口茶,略显好奇的问道:“传闻三世子殿下远渡东海,是在晋昌取得了番薯,却不知,番薯明明不是中州之物,三世子殿下是如何认出来的?” ps:就两章,请个假,不好意思,明天就补上,抱歉抱歉。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宇文雨文 不得不说,秦文真的很大胆,胆大心细。 秦游四大门客之中,只有杜子美最没戒心。 要是换了别人,第一时间就会警觉。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贺老三…没朋友! 而杜子美的农司在书院后山,只要肺活量比较好,大喊一声,书院门口的护卫就能听到,一刻钟内就能冲来至少三十人,除了越王府护卫,还有红衣骑司,都是老杀才。 秦文来了,来到了最危险的地方,并且轻易取得了杜子美的信任。 良好的教养,温文儒雅的笑容,一句是贺老三朋友的谎话,没有让阿杜升起任何戒心。 “宇文兄,关于恩主是如何辨别出番薯的特性,此事,杜某也不知晓。” 杜子美摇了摇头:“恩主的四位门客中,只有杜某最是愚笨,未去东海,所以此事也是知之不详。” “杜先生何须妄自菲薄。”秦文拱了拱手:“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已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种植番薯,造福苍生,杜先生实为我辈楷模。” 杜子美老脸一红:“宇文兄过奖,尊恩主之命,尊恩主之命罢了。” “杜先生淡泊名利,学生佩服,不过学生有一事不解,番薯已是种成了,先生亦是成了这等同九寺的农司寺卿,又是恩荣俱享成了夏朝勋贵…” 指了指杜子美长靴上的泥渍,秦文问道:“为何还要亲力亲为埋首于田间劳作。” 杜子美露出了笑容:“恩主欲提粮产,便命杜某在此寻出行之有效的法子,平日里总是在田间走动,倒是教宇文兄见笑了。” “杜先生羞煞我也,如此宏志,功在当今利在千秋,学生佩服至极,岂会发笑。” 秦文站起身,单手施礼:“学生是北人,因地力贫瘠,家中祖辈亦是寻了不少法子想要提高这粮产,对此了解一二,杜先生可否带学生观瞧一番。” “百尺竿头寸步未进,无甚可观瞧的。” 虽是如此说,可杜子美还是站起身了,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并肩而行,来到了后面的草场,正是风口,恶臭难闻。 就连杜子美都掩鼻而行,秦文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杜子美暗暗点头,换了别人,早就掉头呕吐了。 来到了肥房外,指着一桶桶污秽之物,杜子美刚要说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一点进展都没有,秦文却一副若有所思的说道:“增地力,提量产,杂肥之法?” 杜子美略微意外:“不错,正是肥物。” 秦文走了过去,微微一扫,自顾自的说道:“杂草沤烂作肥料…又添了牲畜粪便,这是…粪肥踏粪法?” 杜子美双眼大亮,失声道:“宇文兄竟知道踏粪之法?” 他是站在秦文身后的,所以并没有看到前者的表情。 阿杜面露惊喜之色,因为踏粪法是秦游教给他的。 可殊不知,秦文的面色也是一变再变,先是诧异,再是茫然,最后是若有所思。 “恩主还说这踏粪法可提地力,既宇文兄知晓此法,不知可提几成。” 秦文回过了头,依旧是那副如沐春风的笑容。 “这法子,并不适用于山地,不如,学生与杜先生探讨一番饼酵肥的法子可好?” “酵肥?” “不错,渣饼用杵臼舂碎,与熏土拌和,堆后任其发酵,至生绒,摊开翻堆,内外调换,数次后,饼渣不再发热可防饼肥毁苗直接施用。” 杜子美楞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思索之色,几乎呼吸后,面露狂喜之色,突然回头喊道:“小虎,小虎子,快来!” 听见了呼声,一个小学子跑了过来:“杜先生。” “快,快回书院,让李护卫和宋大哥他们温些酒送来,还有吃食,弄些精美的,快,先生要与宇文兄对饮一番。” “小虎这就去。” 小学子匆匆跑开了,秦文则是微微苦笑。 不等秦文拒绝,早已是心花怒放的杜子美一把抓住了前者的手臂,却只是抓到了袖子。 杜子美顿时满面羞红之色,秦文脸上毫无异色,独臂一伸:“多谢杜先生款待,请。” 阿杜告了声罪,也说了声请,这次没去班房,而是去了阿杜平日居住的红砖小院。 短短的路程,杜子美又问了酵肥以及化肥上的一些专业“知识”,秦文满面谦和之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阿杜惊为天人,许多这两个月来困惑许久的难题迎刃而解。 进了院,二人就坐在石桌旁。 秦文说,杜子美拿出怀里的本子记录,唰唰唰的一边写一边说受教。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一群小学子才将吃食和酒水送来。 秦文敬了阿杜一杯,二人边吃边聊,又从农事聊到了民生,从民生扯到了政事,无所不聊。 越是聊,阿杜越是钦佩。 “宇文兄大才,若是入仕,必大有所为。” 杜子美下意识看了眼秦文空空如也的右臂袖子,满面可惜之色,最终一咬牙:“若是宇文兄想要入仕,愚弟明日进京与恩主言明,举荐宇文兄入朝为官可好。” 要知道的杜子美从未对别人承诺过什么,更别说一个刚认识一天不到的外人了,足以见到心中的敬佩之情了。 除此之外,夏朝的官员就没有残疾的,别说夏朝,哪个国家都没有。 “杜先生抬爱,学生乃是乡野鄙夫,四书五经,也不过是粗通罢了,如何为官为臣。” “此言差矣,我书院虽重四书五经,却也不重四书五经。” “这是为何。” “治民,靠的是本事,万千本事,却非是四书五经。” 秦文哑然失笑:“杜先生本就是读书人,却说出这么一番话,倒是令学生惊着了。” “若是两年前,愚弟何曾敢言这番话,便是想都不敢想,可遇了恩主后,虽不通人间至理,却晓得了这世道最为愚蠢的事情。” “最为愚蠢的事情?” “不错,这最为愚蠢的事情,就是农人、军卒、匠人、商贾,皆被捧着四书五经不知人间疾苦只知清谈的读书人所趋势。” 秦文神情微动,端起酒杯再敬一杯:“外行,指导内行?” “啪”的一声,本就不胜酒力的杜子美一拍桌子:“是极,就是这话,我家恩主总是挂在嘴边,若是宇文兄见了我家恩主,必与我家恩主相见恨晚。” 秦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遮掩住了脸上的莫名之色。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不可知之地 阿杜基本上已经喝多了,平日里沉默寡言,今天不但话说的多,而且还极为激动。 “宇文兄有大才,单单这农事,便远在愚弟之上,更是对这民生政事有着独到见解,宇文兄不愿入仕也可,不如追随我家殿下,我家殿下亦是有大志,你二人定会志趣相同。” “追随三世子殿下?”秦文连连苦笑:“学生怕是没这个福气了,不过是一介…” “诶,这是哪的话,宇文兄哪里都好,却总是妄自菲薄,不妥。” “非是妄自菲薄,只是…只是怕与三世子殿下志向不同。” “志向不同?” 秦文自饮了一杯,话锋一转,不答反问:“不知杜先生对王朝更迭一事,有何看法。” “王朝更迭?!”杜子美吓了一跳,醉意顿时醒了一半。 虽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可一般人谁敢没事唠这个。 因为一唠这种事,难免就和本朝扯上了关系。 不过四处无人,加上带着几分酒意,杜子美倒是隐隐有些好奇面前这位博学多才的宇文兄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秦文也没指望杜子美回答,而是自问自答。 “学生以为,王朝更迭,正是应了那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宇文兄是说此乃天意?” “非也,人意。” “人意?” “不错,是合是分,皆因皇权。” 秦文说的话,一句比一句胆大:“试问各朝各代,开国之君,哪个不是雄心壮志,虽是百业待兴,却逐步探向盛世之貌,天子宏图大志,将领们善战敢战,臣子们足智多谋,开朝后,国,虽贫,却贫的有所期望,可随着开国的天子与臣子们逝去,随着国祚延续,国朝的接任者,一代不如一代,臣子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说到这里,秦文看向阿杜:“杜先生以为学生说的可有道理?” 阿杜也是胆边生毛了,竟然不自主的点了点头:“纵观历朝历代,确是如此,即便是先秦,也二世而亡。” “不错,皆是如此,国破,不外乎民反,而民反,是因官逼,官逼民反,社稷,自会动荡。” 秦文见到杜子美并不排斥自己的言论,继续朗声开口道:“国朝新建,为得民心,多是善政益令,可随着国朝稳定,民顺了,官稳了,统治者便要为了继续享有所得的一切,从而监察人心,可人心,又如何能监察,监察的,不过是身体罢了,就如骑司,如今骑司不敢如何,可假以时日,作为天子鹰犬,权柄日益增大,怕不是要凌驾在六部之上。” “还有这税收,就说户部,如今国朝新建,户部户库无钱粮可用,却不敢增大税收,因前朝灭亡,正是税收种类繁多,可若是过了数十年,过了百年,国朝平,社稷安,又如何,便如前朝那般,为维护各衙署运转,为稳固手中权利,苛税,重税,数不胜数,花样繁多,百姓苦不堪言。” “就如去年年关时,京中缺铜,竟有不少户部官员上奏,欲大肆发放银票,乱发货币,这民生相关之物,定会升值,而货币也会快速贬值。” “还有这所谓的祖宗之法,王朝新建,运行自如,可若长期不变革,逐渐僵化是必然的,不思进取,国朝必会灭亡。” “这夏朝,又和前朝有何区别,底层的百姓,早已没了未来,世家门阀断绝了寒门的进取之路,一个王朝,一旦出现了上层群体被垄断,百姓与寒门永远无法跻身入上层,国朝,也离灭亡不远了。” 再次自斟自饮了一杯,秦文深吸了一口气,双目灼灼。 “纵有千般弊端,万般陋习,说来说去,便是继任者,皇权的继任者,太子,天子,需变,不断的去变化,去进取,去开拓,王朝,方能兴千年万年!”秦文幽幽的说出了最后一番结论:“当今天子,乃是开国皇帝,虽力不足,却德厚,更是心坚情重,虽开创不足,守成却也有余,可太子秦玄,不及天子十之一二,他日登基,倒可勉励理政,可若下一任太子,又如何,子不如父,子不如爷,子不如祖,朝代,必会衰亡,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非也,而是天下大势,因皇室,皇室之中,子不如父,子不如爷,子不如祖!” 杜子美早就吓的醒了酒。 脸都白了。 他是第一次见到比自己家恩主胆子还大的人。 对方说的道理,很浅显,很直白。 首先,对方看不上当今天子,虽然能力不行,但是好在德行够了,心智也算坚韧,当然,还是前面那句话,能力不咋地。 然后又说太子,太子还不如他爹呢,不过也好,可以吃点老本,勉勉强强混日子。 问题是太子他儿子呢,太子他孙子呢,太子他孙子的儿子呢? 纵观历史,一句话,一代不如一代,这是现实,还真就没办法反驳。 准确的说,是国家越往后传越拉胯,天子拉胯,臣子拉胯,一代不如一代。 秦文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激动之色,没有愤怒,没有悲凉,仿佛是在叙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又敬了杜子美一杯,秦文自嘲一笑:“这既是为何学生说无法入仕,更是与世子殿下道不相同的缘故。” 杜子美吞咽了一口口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宇文兄所言,愚弟…愚弟倒是觉得,觉得极有道理。” 秦文眼底略过一丝诧异,明显是没料到杜子美会赞同自己所说的话。 “不过宇文兄刚刚的一番话,万万不要再对外人提及了。” 秦文哈哈一笑:“多谢杜先生告诫,此番话,学生岂会对他人所说,百姓,听不懂,读书人,越是善言,越是愚蠢之辈,而文臣,多是读书人,此番话,学生也只能与杜先生言说了。” 杜子美表情有些奇怪:“宇文兄也不耻文臣?” “不错,不耻,鄙夷。” “为何?” “善辩。” 杜子美摇了摇头:“读书人善辩有何不妥?” “他们是读书人,自以为了解了天下至理,正因如此,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与自豪感,殊不知,知识越是匮乏,他们所相信的事物便越是绝对,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听过与此相对立的观点,即便听了,也会将其扼杀,扬言其为歪理,邪理。” 微微一笑,秦文脸上露出了几许怀念的神情:“我曾拜师于这个世间最愚蠢的智者,恩师教导于我,夜郎自大是好辩者的天性,这类人,便是喷子,喷子,他们未见过,未听过,未经历过,人云亦云,不会思考,自以为了解了人间至理,殊不知,愚蠢可笑,朝堂之上,遍布喷子。” “喷子?” 杜子美使劲晃了晃脑子,总觉得这俩字很熟悉,似乎是听别人说过。 “是的,喷子,喷子二字,乃是我师父告于我的,流传与不可知之地。” “宇文兄说的不可知之地,又是哪里?” “不知,光怪陆离,只是为了观瞧一眼…” 说到这的时候,秦文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右臂袖子,眼底满是悲伤之色。 再次抬起头,秦文笑了笑:“已是夜了,多谢杜先生款待,日后有缘再会。” “好说好说。”杜子美连忙起身相送。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不怕死 农司发生的事情,秦游不知道。 杜子美也没并不觉得有必要去通知秦游。 而此时的越王府小世子,坐在骑司衙署内,满面的懵逼。 “这是古代人…不是,这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事?” 秦游对面坐着的是刚调查完天命教回来的乔冉。 看了看乔冉,再看了看桌上的名录和天命教组织架构。 “乔老二。”秦游满面古怪的望着乔冉:“你和我说实话,你不是晚上偷听我说梦话了,或者什么时候趁着我喝多了套我话了?” 乔冉满面困惑:“为何这么问。” 秦游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名录:“大哥,你瞅瞅,这什么鬼,斐国那边,天命教教徒过万,三年选一次掌教,任期不得超过两任,最多干六年,选掌教的时候,采取糊名制度,核心教徒投票选举,掌教下面的护法,三护法,叫护法,可结果呢,不是打手,一人管理教徒名册身份,一人管理财政,一人管理教徒升迁考核,六金刚就更扯了,一个斐国负责人,一个夏国负责人,一个晋昌负责人,一个天楚负责人,一个瀛岛负责人,连他娘的草原负责人都有,还有这十二位长老,什么也不管,不负责具体事务,可天命教要是又大动作,得十二人投票,票数过半才能通过,大哥,你跟我说,这是天命教内的组织架构?” 乔冉笑道:“是有些新奇,不过天命教内部也确是如此,极为繁杂,互不干涉,又互相掣制。” “这是新奇和掣制的事吗?” 秦游都傻眼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混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教派的扛把子采取的是选举制。 这也就算了,问题是三护法有管财政的,有负责hr的,以及管理机密信息的。 如果说这个和六部衙署很相似的话,那六大金刚完全就是扯淡了。 这叫金刚,这叫区域经理好吧! 算上被灭的东瀛,一共六国,每国都有一个拉下线发展教徒的,这不是区域经理是什么,还叫什么金刚啊,直接叫大中州地区区域总裁好不好? 最让秦游怀疑人生的是,十二长老,这完全就是董事会成员啊,不负责具体事务,就投票,说是背景墙吧,人家可以决定“组织”走向,可要说有实权吧,还不负责具体事务,哪怕是有什么好的想法也没权利提出来。 秦游看向满屋子的众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大家就是觉得新奇,并没有太过诧异。 可只有秦游自己知道,这哪是新奇啊,这天命教玩的明明是猎奇。 再次看向名册,除了组织架构外,上面记录的名字都是夏国这边的小角色,毕竟人家业务重心都在斐国。 乔冉打了个响指,俩骑司押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中年汉子进来了。 “潜伏在夏京中的天命教六金刚之一,刘老六。”乔冉微微扫了眼刘老六,继续说道:“去了胥州,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到此人踪迹。” “你这昵称起的也太low了吧。”秦游看向刘老六:“别人家的金刚,昵称不是什么镇海天王就是六臂罗刹之类的,你怎么叫刘老六呢。” 鼻青脸肿的刘老六竟然还笑的出来,也不是求饶或是惧怕,就是那种很平常的笑容。 “大人,小的大号就叫刘老六,爹娘给取的。” “本名就是刘老六?” 刘老六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外号呢?” “没有外号。” “你不是六金刚吗?” “是啊。” “那怎么没外号呢。” 刘老六满面认真:“为何六金刚就要有这外号。” 秦游倒是愣住了。 是啊,也没哪条法律规定混邪教的金刚必须起外号啊。 见到秦游不说话,刘老六笑道:“大人,我知道这是咱大夏的骑司衙署,可骑司不是追查大案的么,小人就是个手艺人,骑司是不是抓错人了。” 秦游揶揄的看了眼乔冉:“这是没打服啊,都这时候还嘴硬。” 谁知面对秦游的调笑,乔冉竟然没辩解,反倒是老脸一红。 秦游打了个响指,冲着凤七努了努嘴:“揍。” 凤七将腰刀放下,捏了捏拳头走了过去。 “慢着!” 刘老六突然大喝一声,吓了秦游一跳。 “诸位大人,打,不是不行,反正也打了一路了,可总也要小人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吧,若真是犯了大案,倒也成,可要是误会一场,大人将小人打杀了,小人丢了性命事小,可放跑了真正你们骑司要抓的人,就得不偿失了。” 秦游给凤七叫了回来,满面兴趣。 还真别说,这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当然,秦游根本不吃这一套。 就对方这思路,这逻辑,岂会是一般人。 要是一般人的话,进了骑司衙署早就吓瘫了,哪还有胆子说这么多废话。 “行了,一看你就是聪明人,也别绕圈子了。” 秦游站起身,围着刘老六走了一圈:“现在我们骑司就抓天命教的人,怀疑你们谋反,谋反知道吧,诛九族的罪。” “大人,您太看得起小人了,您要想杀了小人,别费尽心思想罪名了,杀就是了。” “你不怕死?” “人哪有不怕死的啊,只是小人都料到了。”刘老六抬起头,看了眼秦游,笑着说道:“官府的人嘛,就是杀人的,不杀人哪还是官府啊。” “你可别激我,换了别的衙门,说不定还真吃你这一套和你辩驳一番,但是在我这不好使。” 话音一落,秦游一脚将刘老六踹倒,双眼满是杀机:“说,风道人在哪里,雨道人又在哪里?” 被困住双手的刘老六也不挣扎,只是表情平淡:“知道,便说了,不知,杀了小人,小人同样不知。” 乔冉也站起了身,对秦游摇了摇头:“他应是不知道,问一些别的吧。” “我对别的不感兴趣。” 秦游走回座位,对凤七眨了眨眼,随即冷声说道:“拖下去,砍了脑袋吧,谋反大罪,诛其九族。” “慢着。”刘老六的表情终于有了变换:“要杀了小人,小人没二话,可诛我九族,这位大人,您心肝怕是黑透了吧。” “大胆!” 乙四一刀背砸下,刘老六满面鲜血。 “怕就好。”秦游转过身,沉声道:“怕被诛九族,就将我想知道的事情,交代出来。” “杀小人,小人没二话。”刘老六满面怨毒之色:“,非大逆之罪,不可夷三族诛九族,与我亲族无关,你为何要牵连无辜。” “谋反,还不是大逆之罪。” “我何时谋反了。” “两年前,你天命教趁着天灾裹挟百姓,都护将军秦狰前去平乱,此时,国朝尽知。” “裹挟百姓?”刘老六哈哈大笑:“天尊所言极是,你们这些天杀的狗官,欲掌天命,先夺人命,我等,欲保人命,需反天命,杀便杀,小人亲族不多,双亲亡了,婆娘和一双儿女早已下落不明,若是能骑司能找到我的亲族,一起杀了又如何,到了下面,正好我与亲族团聚!”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人祸 “欲掌天命,先夺人命,欲保人命,需反天命?” 秦游皱眉看向乔老二:“什么意思?” “被抓时,言语了一次,押解的路上拷问了数次,每每挣扎时,也是说这话。” “就是邪教口号呗。” 秦游看向地上咬着牙关满面不屈之色的刘老六,看出来了,这家伙是真不怕死,也不怕被诛九族。 “水之play试过吗?” 乔冉摇了摇头:“无用。” “真的假的。”秦游小小震惊了一下:“这么硬吗。” 能够熬得住水之play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受过专业训练,而另一种是心智坚韧的不像话的人,或者是说有信仰的人。 刘老六肯定不是第一种,那么只能是第二种了。 贺季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门下试试?” 秦游摇了摇头,让乙四将刘老六扶起来。 “行吧行吧,我信你不怕死了,那咱好好聊一聊。” “狗官!” 秦游制止住准备一拥而上的马仔们,问道:“欲掌天命,先夺人命,欲保人命,需反天命,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我不太懂,但是明摆着是要造反的节奏吧,刚刚你不还说你们不是要造反吗。” “嘴长在你们身上,还不是你们想如何说就如何说。” 乔冉插口说道:“欲掌天命,说的非是天下,而是天子,臣子,士人等。” “权贵阶层?” 秦游嘴里又念叨了两句,大致明白了。 对方的意思,应该是说权贵阶层为了保住手中的权利利益,或者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权利和利益,就可以随便杀人。 “欲保人命,需反天命,又是什么意思?” “说的是他们自己,想要保全自身,就需抗争。” “原来如此。” 秦游扫了眼刘老六,彻底明白了。 一句话,对立面的两个阶层,上层人不断剥削,予取予夺,下层人应该反抗。 “这口号也太low了吧,不如那个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日,岁在甲子天下大吉那个听着高大上。” “恩主。”贺季真提醒道:“是黄天当立,不是当日。” “实锤,就是反贼。”秦游掏了掏耳朵:“那你刚刚说的天尊是谁,你们的掌教啊。” 刘老六不吭声。 秦游也不恼怒,继续问道:“我看出来了,你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会为了苟活而编瞎话忽悠我,可你刚刚说两年前闹水灾的时候,不是你们裹挟了百姓,又是什么意思?” 刘老六表情有变:“你真不知?” “水灾的事,我知道,平乱的大将军,我也认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觉得天命教没有裹挟百姓造反。” “官逼民反!” “官逼民反?”秦游哭笑不得:“闹大水,和官府有什么关系。” 刘老六反问道:“这位大人,怕是一直在京中吧。” “少废话,说,怎么回事。” “豪夺民地,巧收奴仆,压粮不放,关城放箭。” 秦游瞳孔微缩,乔老二和贺老三则是面露动容之色。 “你是说,附近的州府,非但关了城门不让你们入城,还放箭了?” “死伤千人。”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死伤千人?!” 刘老六凝望着秦游,一脸狐疑:“你似是不信?” 秦游眼眶暴跳。 豪夺民地,巧收奴仆,压粮不放,别说山高皇帝远的赣州了,即便是京城他也经历过。 百姓遭了灾,为了活路,在当地被剥削了一次,当地的官府和豪族低价收了他们的地,别说给钱了,给两袋米都如同施舍一般。 走了数百里的路,这些流民只能前往就近的城池。 结果呢,到了京城,还是要被再次剥削一次。 没地,不怕,不还有人吗,可以当奴仆啊,可以当苦力啊。 这也就算了,可在当地官府和豪族的心里,他们是大发慈悲了。 受了灾,他们拿米换了地,等于是给了流民一条活路,至少能靠着那少得可怜的糙米挨几天不饿死。 低价甚至是不花钱收了奴仆,还说自己是菩萨心肠,至少让他们能吃上两碗稀饭,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些,秦游都知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想搞死所有世家门阀,因为那些当地的官员,就是出自世家门阀的。 可落下城门放箭不让百姓靠近,还死伤了千人,骇人听闻! 乔冉快步走了屋子,交代了一番门口的骑司。 秦游知道这是乔冉让人取相关记录去了。 大军外出平叛,随军都会有骑司,一个是京中的骑司,一个是地方的骑司,大军归来后,平乱的过程都会被记录下来,分为两份,一份送到宫中,一份在骑司衙署。 过了片刻,厚厚的竹简被送来了。 秦游翻开,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结果任何异常之处都没发现,赣州那边下了大半个月的雨,受灾的百姓高达八千多户也就是四万多人,涉及三地六城十二县。 根据骑司的记载,不少地方官员快马上奏,要户部拨钱救灾,除此之外,一伙天命教的教徒趁机裹挟流民,也不知道是从哪座大山上搬了不少米面收买人心,随即裹挟百姓冲击城池,一些防御力量不够的城池都被夺了,附近的折冲府和屯兵卫人数太少,去了几波都被打回来了,所以地方官员要朝廷派遣大军过去平叛。 秦狰带着一营京卫,加上沿途的一些折冲府官军到了之后,将那些躲藏在山上聚众的流民干的哭爹喊娘,不过没怎么杀人,抓了几个天命教的教徒,直接砍了,事就这么结了,办完了之后班师回朝。 事是这么个事,可秦游还是有疑问。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并不是裹挟百姓叛乱,而是救那些流民?” 看向刘老六,秦游满面狐疑:“官府记载,天命教教徒不足三十人,抓了八人,其余二十二人都跑了,就三十人,你们怎么救助流民?” 默不作声的斐云荣微微“咦”了一声。 秦游转头:“怎么了?” “两处不对劲的地方。”斐云荣指着竹简说道:“一,这三十名天命教教徒,带着上万流民入山,山中有粮,按照当地官府的说法,天命教教徒只是用了区区数十担的粮食收买人心,可入山上万人,如果只有数十担,岂会救了那么多百姓。” “不错,数字对不上。” “二,这么多粮食,定是提前备于山中,可天命教的教徒怎知会有天灾?” 刘老六满面冷笑。 “非是我天命教知晓会有天灾,而是我天命教知晓,定会有人祸!” “人祸?” “那些狗官,就是人祸!”刘老六咬牙切齿的说道:“倘若真如官府所说,已是开仓放了粮,那为何我天命教教徒带着百姓攻破了城池,却见粮仓内满是堆积如山的粮食,倘若不知粮仓有粮,我天命教教徒,为何要破城夺粮,这些狗官,就是人祸,天杀的人祸!”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反天命 “人祸”二字,是刘老六咬着牙说出来的。 屋内就没有傻子,即便是凤七都听明白了。 遇到天灾,官府正常是应该放粮的。 尤其是多灾多害的一些州府,年年朝廷都会调集粮食囤积,就怕遇到意外。 可两年前赣州水灾,摆明了是地方官员没有放粮,非但没有放粮,还上奏说放了粮,要让朝廷继续送粮过去。 刘老六的意思,不是说预料到了天灾,而是预料到了当地官府的反应。 这也就说,当地官府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所以天命教才提前在山中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当流民无法入城时,带着流民上山吃那些早就备好的粮食。 可上万流民,天命教又能存多少粮食,估计是粮食不够吃了,在山上待了数日,随即下山攻破几座城市夺了粮保住了命。 秦游让乙四将刘老六松绑,将茶杯递给了对方,温声问道:“你说的关城放箭是怎么回事?” 刘老六冷笑道:“怎么回事又如何,这位骑司大人,我说了,你还能管不成。” “咣”的一声,秦游突然一脚给刘老六踹翻:“当我愿意好好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就老老实实的回答,再和我抖机灵,我会让你想死都不成,回答我,是天命教教徒带着百姓夺城抢粮时,当地官员下令关门放箭,还是流民想要入城时,关门放箭。” “既不是流民入城时关门放箭,也不是要夺城时,而是流民躲在城外时。” “没入城,为什么要落下城门,为什么要放箭?” 不止是秦游想不通,其他人也是如此。 其实关城门倒是正常,城外的是百姓,城内的同样也是百姓。 一旦这些流民入城的话,很容易造成恐慌,甚至是三五成群的闯入民居之中抢粮,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当流民太多,城内防备力量不足时,当地官员是可以酌情落下城门的。 可落城是落城,为什么还要放箭? 要知道按照刘老六所说的,死伤了上千流民。 这也就是说说,当地官府并不是让守军用的钝头或是布头箭驱赶,而是真正的箭矢。 “流民在城外,并未要求入城,因为兰阳县官员说会想尽办法筹集米粮分发,其实流民也不指望城内的富户和官员真的发粮,只是城池建在高处,在城外至少不会被大水冲走。” “然后呢?” “大约过了两三日,城内的官员和富户站在城上,说是城内粮食不够,要先救妇孺,女子和孩童可乘坐吊篮入城。”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老六双眼血红,咬牙道:“可妇孺门入城后,便再也没了音讯,之后,那些天杀的官员们,又喊着说青壮年可入城,流民们已是意识到不对劲了,那根本不是救人,而是纳仆,先是女人与孩童,再是年轻力壮着,不是纳仆是什么!” “啪”的一声,乔冉手中的茶盏狠狠掷到了地上,怒不可遏:“兰阳县,周笙奇!” “不错,周笙奇就是兰阳县的县老爷。”刘老六垂下了头:“我的婆娘,两个孩子,都入了城,被吊篮,吊上了城,又过了几日,总是觉得不安心,我们要入城寻人,城门不开,城内的军卒,便开始射箭,死的,都是亲族被骗进去的苦命人,不相干的,便走了,半个月后,我们破了城,可我婆娘与孩子,也…也下落不明了。” 秦游面沉如水:“不是成了奴仆吗,怎么又找不到了。” 斐云荣柳眉倒竖:“被杀了?” “不,贩卖到别的地方了。” 刘老六说到这里时,眼泪已是止不住的往下掉了。 “那些被骗进城的妇孺,本就没有户籍,加之又是周围村镇的百姓,倘若留在兰阳县,或是怕东窗事发吧,所以将那些妇孺全都贩到了更远的城镇,甚至不少,直接出了赣州道。” 秦游站起身,来到刘老六面前。 “我给你最后机会,唯一一次你可以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刘老六抬起头,脸上写不尽的悲怆:“这世道,哪有人真的可以选择命运。” “我可以,我也可以赋予给你。”秦游负手而立:“刘老六,我只问你一次,你所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假,你告诉我,我不追究你,即便你犯了罪,也只追究你一人,可如果明明是假的,你却诓骗我,那么我不但要杀你,还要杀你全家,记住,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告诉我,你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假,又如何,骑司…” 秦游扬起手就是一耳光,将刘老六抽倒在地:“真,还是假!” 刘老六暴怒,却又被秦游一脚踹倒。 “真,还是假!” 刘老六想要挣扎起来拼命,却被乙四狠狠的摁在地上。 斐云荣淡淡的说道:“他叫秦游,越王府,三世子。” 刘老六面色剧变:“越王府世子爷?!” 斐云荣轻声道:“告诉他,你刚刚所说,是真,还是假。” “真,是真的,千真万确!”刘老六突然嘶嚎道:“世子爷,是真的,是真的啊,小人拿人头作保,求您,求您给我们讨个公道啊,求您了。” 乔冉皱眉问道:“你知晓世子殿下?” “知晓,怎地不知晓,夏朝的流民,谁又不知晓菩萨心肠的世子爷,但凡是流民,谁不期望着可以碰到世子爷。” 秦游:“…” 刘老六声嘶力竭:“世子爷,您给个公道,您给个公道吧,夏朝,也只有您能给我们个公道了。”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乔冉:“周笙奇是几品?” “六品。” “那就下条子吧,去吏部知会一声,将人带回来,到了兰阳的时候,先暗中调查一番,如果证据确凿的话…” 乔冉点头道:“打断狗腿,装入囚车,押解回来。” “不,如果证据确凿的话,直接抄家,将所有有牵连的人,都带回来,我明日入宫和陛下通禀一声,还有,让骑司就地拷问,那些妇孺被卖到哪去了,核实之后,直接去领人,不放人的,记录下来。” 乔冉问道:“明日,我与你一起入宫吧。” “不,这种事,一个一个来,一起去,不划算。” “好。” 刘老六泪流满面,冲着秦游不住的开始磕头,哭声,撕心裂肺。 人,总有怕的事。 刘老六,不怕死。 怕的,只是这世道没了公义二字。 若是有,又如何会喊出欲掌天命,先夺人命,欲保人命,需反天命这种话。 普通的百姓,要受了多少冤屈才会在骑司衙署里喊出这么一番话?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不同人不同命 秦游竟一时有些无法面对刘老六了。 对方是天命教的人,而且还是教内的“金刚”,打骂又如何。 可对方知道自己是越王府三世子后,态度大变,恳求着,痛哭着。 秦游没办法继续恶语相向。 走出了班房,让贺季真和斐云荣继续问下去。 凤七紧紧跟在身后,二人来到了门前,望着鲜有人影的街市。 秦游坐在了台阶上,心力憔悴。 每当他对未来有着美好憧憬时,总会有一些黑暗的角落不断被放大,越来越大,直到发现不是光照耀不到黑暗,而是黑暗已是遮天蔽日,就连光,也是黑的。 “这该死的世道。” 秦游随手捡起一个小石子,狠狠扔了出去,仿佛能把心中的郁结之气也丢出去一般。 “你能想象吗?”秦游转头看向凤七:“能想象到一个男人,家里遭了灾,饿的前胸贴肚皮一路吃草根吃树皮,拖家带口熬到了城门前,应该照顾他们的人,却将他的妻子和孩子骗走了,就那么没了,老婆,孩子,都没了,你能想象的到这种感觉吗?” 凤七憨笑了一声。 秦游没好气的说道:“这种时候,不能笑,明白吗。” “三少爷,不是小的觉得好笑,而是觉得…” “觉得怎么了?” “觉得您…觉得您没必要伤神。” 秦游面色一沉:“七仔,人需要伤神,明白吗,活在世上,喜怒哀乐,都不能缺,伤神,代表自己的心还在,你如果不伤神…” 叹了口气,秦游笑道:“算了,你不懂。” “小的怎地不懂呢,上面六位兄长,就小的一人活下来了。” 秦游眼眶一跳:“怎么…怎么没听你说过?” “这有什么可说的,小的自己都记不清了,有去大户人家当奴仆,手脚不麻利被活活打死的,有被抓了徭役开山把人砸没的,还有四个,我都忘了是老几,中州大乱那会,都被征去当了民夫或是扶兵,就剩小的活到了今日,上面六个兄长,就我一日了。” 秦游是第一次听凤七提这事,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要安慰,却看不出凤七的悲伤。 可自己又知道,凤七的不悲伤,正是因为悲伤到了极致。 “难怪你升官之后一封信都未送出。” “是啊,升了官,找府里的老弟兄喝些酒就好了,哪里还有亲族。”凤七嘿嘿乐道:“三少爷,您知晓小的为何叫凤七吗?” 秦游哑然失笑:“不是说你爹娘盼着是个闺女吗,在娘胎里名就起好了。” “是这么一回事,诶呦,就是日子过的太苦了,老娘心里疼得慌,总怕生出了儿子还要受罪,姑娘好,姑娘十来岁就能许配出去,怎地也能少受些罪,邻村有个女子,就叫翠凤,生的白净,成了大户人家的丫鬟,后来有了身子成了妾,享福的很,嘿嘿,娘就希望,我是个闺女,如翠凤一样白白净净。” “打死你兄长的那个大户人家,叫什么,名字告诉我,我去帮你报仇。” “知道三少爷您对小的好,要是想动手,小的早就去了,那时看他们是大户,现在再看,不入流的,连富户都算不上,中州大乱时早就被乱兵打杀了。” 秦游还不知该如何安慰凤七时,七仔却先宽慰道:“小的知道您伤神,嘴上总是说这世道不好,小的觉着倒还成。” “成什么啊,贪官污吏已经够可恨了,我他妈是死活没想想到,还有人贩子,穿着官袍的人贩子,我艹他大爷啊,要知道在后世…不是,要知道在民间,人们都说什么吗,人贩子,必须死!” “人贩子?”凤七不解的问道:“人牙子。” “对,就是人牙子。” “可人牙子满京城都是啊。” 秦游面色一滞,随即苦笑不已:“是啊,人牙子,满京城都是。” “之前您写那些图的时候,小的见了,想了好久,和您说说吧。” “见什么了?” “您用墨汁时,清水滴进了墨碗了,墨碗里,依旧是黑的,乌黑乌黑的。” 秦游不解:“然后呢?” “墨汁掉到了清水的碗为里,清水,也乌黑乌黑的。” 秦游若有所思:“你是想说,咱夏朝还是有不少好官的,只是几条臭鱼腥了一锅汤?” “那倒不是,小的是觉得啊,人都他奶奶的一个鸟样,看着白,有一点墨汁掉进去,立马就黑了,保不齐,它就是黑的,只是装是白的,一有黑的墨汁,原形毕露。” 秦游凝望着凤七,足足半响,心服口服。 “你可真是国际级的心理疏导大师,全世界没好人呗?” 凤七嗯嗯的点着头。 “一个都没有?” “有,少,太少太少了,少的…少的…少的反正小的是看不到有几个。” “你才见过多少人。”秦游哭笑不得:“咱身边不是不少好人吗,乔老二,贺老三,小白,杜子美,还有大儒们,不都是好人吗。” “您要说身边的人,那都是顶顶的好人,要说咱夏朝,诶呦,哪真是没几个,就把满书院的人都算上,小的就算是一百个好人,可这全夏朝,臣啊,富户啊,世家啊,那海了去了,哪有什么好人。” “是啊。”秦游深以为然:“好人太少了。” 叹了口气,秦游问道:“那你说那个叫刘老六的,是好人还是坏人,说是好人吧,他是天命教的,不说别的,就是弄什么天命丹忽悠人为他们效命,这明显就是骗子,可你要说他是坏人吧,乔冉刚刚一直没开口说什么,看来是因为刘老六并没犯下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这世道哪有什么好人坏人啊,不分好坏,不分好坏的。” “不分好坏,那分什么?” “分人啊。” 秦游越听越迷糊:“人不分好坏,分人,这是什么鬼?” “当官的人,穷苦的人,高门大阀的人,吃不起饭的人,笑的人,哭的人。” “你是说…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小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觉着吧,什么样的人,就什么样的活法,穷苦人,他好了坏了,能怎地,心地善良,总不成接济别的穷苦人吧,他倒是想,可做不到呀,当官的人,腰缠万贯,他不穿着官袍坐在大堂里,总不能扛着刀每日为民除害吧。” 秦游摇了摇头。 他似乎是理解凤七的意思,可也又不理解。 天下乌鸦一般黑? 还是说什么人做什么事? 难道说,这世道不分是非对错黑白,而是只分身份? 或者是说,贩夫走卒,做不了恶事,因为他本身就做什么都是错,而达官贵人,做不了善事,做什么都是对,因为他本身做什么都是对? “七仔,刚刚乔老二说在斐国那边,天命教的教徒都过万了,有那么多吗。” “应是有吧,穷苦百姓吗,给一些希望,就用了命的去博,谁不想翻身。” 秦游撇了撇嘴:“天命教又不是搓澡的,想让谁翻身谁就翻身。”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气死他 晋昌,都城,大昌宫。 所谓大昌宫,就和夏朝的议政殿基本上算是一个概念,臣子上早朝的时候都来这。 此时坐在龙椅上的新君,敞个怀儿歪着身子不说,肩膀上还踩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 至于下面的臣子们,全都是穿着将领服饰的军伍,一个文臣都没有。 晋昌新君,正是蓝良禾! 带领着十六万番蛮勇士,所向披靡。 原本,三个月前蓝良禾就能莽到晋昌都城的。 可这家伙脑子多多少少有点大病,能直接兵临大都城下,他偏不,绕着都城走,带领大军就是各个城池干,运气好点的,第一次被夺了城就拉到,运气不好的,蓝良禾可能要光顾三次,反正有城就打,没城就算,没别的,就是图个乐呵。 原本各方枭雄都以为蓝良禾是个傻子,打了城不占。 可实际上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蓝良禾就故意让各方势力聚集兵力在一起守城,然后他带着番蛮勇士去开无双。 打到后期,蓝良禾的蓝字大旗一露出来,守城的直接开门投降。 这让蓝良禾很是忧伤了一阵子,最后迫于无奈,真的是没有丝毫办法了,只能打都城,然后,顺顺利利的来到皇宫,坐在龙椅上,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新君。 “无趣,好是无趣啊。” 蓝良禾挥了挥手:“散朝,都他娘的散朝吧,无趣至极。” 下面的番蛮将领们,一个个勾肩搭背的离开了大昌宫。 还真别说,自从蓝良禾成了皇帝后,还真有不少“前朝”老臣拥护他的。 不为别的,就为这小子“能打”。 如今瀛岛被夏朝吞了,郭城战船所向披靡,用不了多久夏朝肯定会图谋晋昌,有个特别能打的皇帝,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惜,这位刚登基的小皇帝似乎不是特别喜欢文臣,朝会开着开着,就给文臣们轰出去,然后留下一群武将们在一起扯闲篇。 看不惯又能怎样,这些老臣们本就是昌朝的官儿,昌朝被灭后,不顺夏朝,这才跟着大家来到了晋昌,总不能再去夏朝讨生活吧,这不和吕布一样成三家姓奴了吗。 一个番蛮禁卫跑了进来:“大帅,陈后求见。” 蓝良禾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模样,挥了挥手道:“叫那疯女人进来。” 陈后,自然就是晋昌皇后陈灵思了。 蓝良禾哪干过皇帝啊,还不如当年秦老大搞的正式,往龙椅上一坐就算是皇帝了,也没个登基仪式昭告天下什么的。 而陈灵思作为“上一代”皇后,其实这皇后名不正言不顺,之所以能回到宫中,正是因为她之前找上了蓝良禾。 陈灵思告诉蓝良禾,如果想尽快稳定朝政,就要将那些老臣归顺,而能说服这些老臣的,只有她陈灵思。 蓝良禾没有任何兴趣,他不喜欢老头子,更不喜欢文人。 可正儿八经的“皇后”広夫人却说服了蓝良禾,这才让陈灵思回到了宫中继续当这个不算皇后的皇后。 进了大殿后,陈灵思微微施礼。 “妾身见过陛下。” 陈灵思每次见蓝良禾的时候,都会穿着落肩琉璃裙,透着薄纱可看到白皙的双肩,高耸的胸脯也露了大半,一颦一笑中,魅意十足。 可惜,蓝良禾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就喜欢大长腿,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看女人,最先看腿,并且和一群将领们嚷嚷,真正的好男儿,娶婆娘就要娶腿长的,这是真理。 而陈灵思的容貌不可谓不是绝色,这腿,也算是修长笔直了,可惜,蓝良禾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觉得不到一米七的陈灵思还是差点意思。 再一个他觉得这婆娘不是什么好鸟。 “陛下,三日之期已过,可有了决定?” 陈灵思的双眼望着蓝良禾,说的是正经事,可总给人一种秋波暗送的感觉。 “这么快就过了三日吗。”蓝良禾皱着眉说道:“本帅还没考虑此事,再过三日吧。” “陛下,您已不是马上的将军了,还望莫要再自称本帅。” “好,朕再考虑三日。” “三日又三日,如今已过了半月有余,若是再耽搁下去,无法与凉戎使团同日入夏京,再无此千载难逢的机会。” 蓝良禾低下头,在脚边堆的一摞子奏折里翻番捡捡了半天,最终才找到了一本兽皮做的国书。 国书是凉戎使者“偷渡”送来的,据说来了八只船,分不同的时间来的,结果被郭城封锁海面的战船拦下七条。 这就是郭城总去瀛岛那边捡漏,战船无法抽调那么多,要不然一艘船都到不了晋昌。 国书上面写的很清楚,凉戎已说服斐国与天楚,三国已算联合,再与晋昌联手,就可吞并夏朝。 当然,说是这么说,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咋回事。 夏朝没有派官军,就是个来东海个小世子,以玩票的性质待了一年,然后东瀛就没了,毛都没剩下几根。 四国即便是联手,也未必能真的吞了夏朝,没准还得全折进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家准备各派使团入京,给夏朝施压,如若不然,夏朝说不定就会发兵攻打邻国,大致就是守望相助的意思,让夏朝知道最后别轻举妄动。 其实蓝良禾对这种事真没什么兴趣,他喜欢打仗,不喜欢当皇帝。 当然,他也有自知之明,就晋昌现在这个鸟样子,别说抵御夏朝了,连郭城都打不过去。 别人不清楚,他再是了解不过了,他比任何国家的君王都了解郭城的水师战力有多么的强悍。 正是因为如此,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干不久,就想着等夏朝派兵来的时候他过过瘾好好打一次,然后去死,到了地下也好和他老爹吹吹牛b。 而且他也和自己老婆広夫人说好了,打的差不多了,他去死,然后让他老婆带着番蛮勇士降了夏朝。 広夫人没同意,并且打了他好几顿。 蓝良禾很倔,他必须要和夏朝打一次,而且,必须和那个总在梦里出现嬉皮笑脸的家伙打一次,要不然死不瞑目! 陈灵思见蓝良禾又神游天外了,继续说道:“凉戎使者说过,此次入夏京使团近万人,似是要与夏朝的军卒较量一番,若是再有斐国、天楚,以及我晋昌前往,必然士气大涨。” “较量一番?” 蓝良禾抬起头,双眼一亮,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哈哈大笑。 “好,去,这便去,今日就动身,先去郭城,以使臣之名,前去夏京,本帅,携三千精锐,定要让海王大哥…不是,是定要让那狗日的瞧瞧老子的厉害,他娘的,老子都是皇帝了,他才是个世子,看他如何再我面前炫耀!” “您要亲自去?” 陈灵思花容失色,刚要劝阻,眼底却突然略过一丝狂喜之色:“既然陛下心意已决,那便祝陛下,武运昌隆。” 蓝良禾根本没听到陈灵思在说什么,越想越开心,得意的哈哈大笑:“我娶了婆娘,哈哈,我还是皇帝,事事比他强,气死他!”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后怕 人总是会屈服的,任何人都是,即便是不怕死的人。 刘老六“屈服”了,因为得知了秦游的身份。 众人不得不感慨一番,人走过,必将留下痕迹,这条痕迹,有的人喜欢,有的人不喜欢,可一直在那。 秦游也留下了痕迹,喜欢这条痕迹的人,就算是“志同道合”,将走出痕迹的人,视为先辈,尊崇有加。 根据刘老六所说,天命教的掌教是老大是最高领导不错,不过创办天命教的人,是天尊,一位道人。 只不过天尊已经至少五年没出现过了,现在最高领导人是另一位道人,具体叫什么不知道,总之不是天尊,因为刘老六见过天尊。 这位天尊待人谦和,自称老道,不许别人称呼他为天尊,仙风道骨,那种独特的气质万中无一,看一眼永远不会忘记,至于新出现的道人,总是带着面具,虽然遮挡住了面孔,可戾气特别重。 “按照刘老六的说法,天命教共分为三个发展阶段?” 坐在班房内的秦游有些想不通了,望着乔冉问道:“你看我理解的意思对不对啊,天命教是盛世隐,乱世现?” “是。” “盛世时,天命教的教徒,大多都是老百姓,就比如刘老六这种人,当发生天灾人祸的时候,就近的教徒就会组织人手,以非官方的形式抢险救灾,是这个意思吧。” “是。” “可四五年之前,也就是第一任天尊…” 斐云荣插口说道:“应是雨道人。” “哦对,第一任天尊雨道人,创立的天命教,没有大肆招揽信徒,传播的也是正能量,后来换了个天尊,五年前,可能是风道人柳乘风成了天尊,天命教一改之前低调,在斐国大肆招揽信徒,并且还弄出了天命丹蛊惑别人,这是天命教的第二阶段,是这个意思吧。” 乔冉点了点头:“不错,雨道人担任天尊时,天命教着实做了不少大善之事,只是极为低调,除此之外,当地官府也会将天命教所位的善行隐瞒不报,或是将功劳据为己有。” “而雨道人不再出现后,天命教的行事风格就变了,极端,大肆招揽信徒,谋求利益,对吧。” “对。” 秦游挠了挠额头:“一年前开始,天命教又出现了第三个阶段,依旧做好事,但是同样行事张扬?” “不错,掌教应只是傀儡,天尊才是天命教真正的掌权人。” 乔冉皱着眉头,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按照飞云殿下与贺先生所言,第一任天尊,应是雨道人,天命教行的都是善事,可数年前,雨道人不再露面,掌权的天尊,应是变成了行事乖张暴戾的风道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今,似是…” 乔冉抬起头看向了秦游,后者苦笑道:“又换了个天尊,而这个天尊,很有可能是秦文,既行善事,也做恶事。” “恶事倒也说不上。”乔冉笑道:“天命教教徒很少在夏朝活动,教徒不过百人罢了,迫害的都是斐国人。” 斐云荣翻了个白眼:“倒是没在你们夏朝做恶事。” 乔冉耸了耸肩:“没触犯夏律,触犯斐律和我们骑司也没关联啊。” 斐云荣懒得搭理乔冉,看向秦游,问道:“你怎么看?” “我没看明白。” 秦游说的倒是实话,他是真没看明白。 秦文就如同一团迷雾一般,让他是越看越困惑。 最早的时候,他以二哥为荣,舍身救太子,天下赞扬。 紧接着发现二哥是个懦夫,宁愿连累亲族也要将太子推出去的懦夫。 接下来,他发现这个懦夫变的扭曲,阴狠,毒辣,有着巨大的野心。 想要找到一个人,或者阻止这个人做某件事,就必须要了解这个人,至少,知道这个人的动机。 短短不足十日,从秦文这两个字再次被提及后,大家总是云里雾里的。 或许是深怕秦游能想通,外面传来了笑闹声,乙四给杜子美领进来了。 “恩主。” 杜子美黑了,也更瘦了,冲着大家施了一礼,脸上露出了极为罕见的笑容,很阳光,不像以前那般如同被拖欠八年工资的民工似的。 秦游展露笑颜,满心期待:“化肥有进展了?” “快了,快了快了。” 杜子美喜气洋洋的说道:“遇到了些许想不通的事,想通了,便成了,三月之后就可有成效。” 秦游苦笑连连:“那你得自己解决了,我能想起来的,都告诉你了。” “不不,门下非是来寻恩主,而是寻贺兄的。” “贺老三还懂化肥呢?” 正在打哈欠的贺季真歪了歪脑袋:“我哪里懂农耕之事。” “贺兄,我是来寻宇文的。” “语文?”秦游更迷糊了:“化肥这事不是涉及到化学吗,怎么还扯上语文了呢。” “恩主说笑了,宇文兄两日前在农司指导门下一番,许多问题迎刃而解,不过尚需时日验证,有些事还是略微不解,想要去寻宇文兄请教。” 贺季真一脑门子问号:“谁是宇文兄?” 杜子美也愣了:“不是贺兄至交好友吗。” 秦游更懵了:“贺老三还有朋友呢?” 贺老三摇了摇头:“我没朋友啊。” 乔冉:“…” “怎么会?”杜子美满面茫然之色:“两日前,一位自称宇文的读书人,说是贺兄好友,居北地,来京中省亲,聊了许久,传授我杂肥之术,此人学富五车博学多才,可…可…” “宇文…是雨文,雨道人的雨,秦文的文!”斐云荣面色微变:“此人长的什么模样?” 斐云荣这么一说,秦游等人也反应过来了,面色大变。 贺季真快步跑来,又是摸又是看的,将杜子美全身上下折腾了个遍,确定阿杜没受伤并且面色正常后,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杜子美被吓到了:“那宇文…不是良人?” 秦游没搭理他,赶紧看向贺季真:“阿杜没事吧。” “无碍。” “让乙四去叫个郎中,别中毒了什么的,外伤看不出来。” “不错。”贺季真面色一正,看向阿杜:“张嘴…” “呼气…” “吐气…” “手臂伸出来…” “用力吼一声…” 秦游满面古怪,看向身旁的斐云荣,悄声问道:“贺老三这家伙…怎么看着有点不正常呢?” 斐云荣娇笑道:“贺先生一直就不正常。”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警戒 不用郎中,斐云荣就精通医理,随意看了眼就知道杜子美既没外伤也没中毒,身体很健康,就是身上的味道有点重。 确定了阿杜没事后,众人这才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结果随着阿杜将情况和细节一说,大家都懵了。 众人面面相觑。 而其中,无疑是秦游最为困惑。 土豆,还可以理解为秦文与雨道人乘船到了海外再带回来的。 可化肥又是怎么一回事,秦文所说的杂肥,明显是明末甚至是清朝才研究出来的。 “将农司的小学子全部撤回去,你也不要再待在农司了,抓到秦文和风道人之前,不准随意离开书院,包括那些大儒们。” 秦游嘱咐完了阿杜后,又看向乔冉,后者不用秦游说就明白该怎么干,快步走出了屋子去调派人手加强书院防备力量了。 “这也太嚣张了吧。”秦游恨的牙直痒痒:“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原来这家伙在京中!” “是很嚣张。”贺老三附和道:“独臂,有这么明显的特征,还敢主动暴露。” 这倒是提醒起秦游了,不由纳闷道:“好好的人,怎么还缺了条胳膊呢。” 乔冉接口道:“气质出众,又是残臂之人,如此特征就好寻他了。” 说完后,乔冉跑出去交代骑司们,京中大索。 倒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斐云荣突然出口说道:“秦文,并不是疏忽大意之人,若是想伤人,杜先生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去书院或是书院大闹一通也无不可,可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主动暴露…” 看向秦游,斐云荣继续说道:“秦文是故意这般行是,想来是要告知你,告知越王府的人,他来到京中了。” 目光扫向大家,斐云荣接着说道:“我们,似是猜错了。” “猜错了?” “是的,猜错了。”斐云荣秀眉微皱:“之前,我们皆以为秦文要复仇,如同一个疯癫之人一般复仇,除此之外,还要夺取大位。” “没错啊。”秦游不解的问道:“风道人那头有拓跋乐,天命教潜伏五国,斐国那边的南宫家又是听他们号令,除掉了我越王府,干掉了秦玄,肯定也会对天子不利,明显就是想当皇帝。” “不,他不想,也不会。” “为什么。” 乔冉神色一动,恍然大悟道:“因身有残缺?!” 秦游和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 确实如此,秦文少了一条胳膊! 各朝各代,就没有少条胳膊的皇帝,别说皇帝,当大臣都费劲。 古代也好,后世也罢,即便人们嘴上不说,可心里却一直有着这种偏见,身体残缺之人,形象就不过关。 除此之外,在古代别说残疾,哪怕是长的丑点的臣子都会遭到别人的鄙夷,人们都信奉个相由心生,长的磕碜,就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人。 “荣姐,你是说,这家伙只是想报复我越王府的人?” “不,如果单单是为了报复越王府或者你夏朝天子,用不上如此大费周章。” “这家伙到底要搞什么鬼。” 秦游骂了声娘后说道:“大家最近小心一些,别落单,荣姐和贺季真的身手你们都见识了,出自三道隐门,秦文同样如此,千万别大意,我去寻我爹和我大哥,这事不能瞒着他们了。” 众人点头,而乔冉和一众骑司交代一番后,本想亲自带人去城中打探秦文踪迹,只是离开骑司衙署后,却骑上了快马直奔齐王府。 ………… 齐王府。 齐王归来,天子下令重修齐王府,工部不敢怠慢,加班加点的干,可算在十日前“交房”了,没甲醛,也不用散味,拎包既住。 秦麒坐在正堂中,对自己的“新家”还算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秦老大抠的要死,也没说送点宫娥或是小太监过来。 倒是秦烈比较关心这事,之前询问过秦麒,现在不差钱,要不要去花船上买几个妓家天天服侍秦麒。 然后越王被齐王拎着刀子追跑了。 因为齐王觉得几个妓家太少,他要三十个。 不过秦麒性子也是如此,不喜人多眼杂,自己住反倒是落个清静。 偌大的越王府中,只有十来名不义岛的群贼,粗手粗脚的,整天就知道晒太阳,到了吃饭的点还得出门左转一条街去越王府混吃混喝。 正堂之中,秦麒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自饮自酌。 墙上,挂着一副舆图,夏京以西的舆图。 秦老大已经和秦烈秦麒商量好了,等秦游解决完了南宫家之后,天子御驾亲征,秦烈去南,秦麒去西,东、南、西三侧,针对世家门阀,毕其功于一役。 秦麒善谋。 早在半月前就派遣了不义岛群贼亲信前往了西侧,做了诸多准备和打算。 看着舆图,秦麒将所有的细节都能到了,包括西侧世家门阀如何应对等等。 再次在脑子中过了一遍计划后,秦麒将舆图收了起来。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秦麒刚准备回去睡个美容觉,急匆匆赶来的乔冉穿过了月亮门,身后还跟着一群骑司,背后挎着长弓和箭筒的骑司。 没有直接进来找秦麒,而是四下布置了一番。 秦麒走了出来,没有打扰发号施令的乔冉,而是微微皱着眉。 直到乔冉交代完了众人后这才转过头,施礼道:“父王。” 天子下旨,乔冉改名成秦冉了,说是亲儿子吧,没血统关系,可要说是义子吧,姓都改了,所以说除了世子头衔外,乔冉该有的都有了。 秦麒皱眉问道:“有人欲对本王不利?” 乔冉四下看眼,满面戒备之色,秦麒转身:“入屋再谈。”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正堂,乔冉将门窗都关好后,秦麒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秦文。” 乔冉嘴中吐出了这两个字后,秦麒面色大变:“寻到文儿了?” “义父,秦文他…” 乔冉满面苦涩,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之所以来到齐王府,就是因为怕秦麒也会遇到刺杀。 秦游和斐云荣的分析是秦文欲对天子不利,又接触了杜子美,很有可能会对其他人下黑手。 也正是因为如此,乔冉才特意跑来示警。 可既然要示警,就要说清楚前因后果。 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秦麒膝下无子,当年是将秦文当亲儿子看的,甚至还曾和越王秦烈开玩笑说老三有三个孩子,不如分他秦麒一个。 见到乔冉满面为难的模样,秦麒何其聪明,一听乔冉口称秦文,却不是叫二世子,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秦文他!”秦麒微微闭上了眼睛:“做了何事,说罢。” 乔冉再无隐瞒,将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乱世之枭 随着乔冉将最近的事情娓娓道来,秦麒满面悲伤之色。 乔冉为秦麒倒了杯茶,站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秦麒消化着自己所说的话。 当年乔冉还没“加盟”秦氏三雄的时候,越王常年外出作战,秦麒坐镇中军,太子和秦文也一直伴在秦麒身边。 老秦家三个孩子,秦家也三个孩子。 而秦文也像当年的秦麒,允文允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足智多谋,更是胆大心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心眼太多。 其实不止是秦麒,连秦烈和秦老大都看出来了,秦文这孩子不能说心术不正吧,但是想法太偏。 只不过秦氏三雄谁也没明说,也正是因为如此,秦烈才将秦文交给秦麒管束。 可惜,秦麒也忙于军务,疏于对秦文的管教,这才导致了后期秦文私下联络了不少军中文武,试图阻止秦老大登基。 后期秦文下落不明,秦麒怀疑是秦老大派人干的,二人在宫中吵了无数次,最终秦麒也因为这事坠崖诈死。 不管怎么说,秦麒心里一直挂念着秦文。 只是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再听到秦文二字时,这小子,已经成了叛逆! “此事,为父知晓了。” 秦麒睁开了眼睛,沉沉的叹了口气。 乔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得说道:“父王保重,孩儿还有军务缠身,改日再回府中…” “慢着。” “父王您说。” “游儿所说的话,关于秦文所说的话…”秦麒淡淡的问道:“你信?” 乔冉面色剧变:“父王是对三世子殿下相…相疑?” “混账话。”秦麒都被气笑了:“在东海相处了那么久,这孩子的心性为父还能不知,为父是说,游儿的判断,未必准确。” “您是指?” “当年旧事,关于秦文苟且想要将太子交于那道人之事。” 乔冉满面不解。 秦麒叹了口气道:“大哥对游儿说,秦文摇尾乞怜,此事,应是假的。” 乔冉倒吸了一口凉气:“您怀疑陛下骗了秦游?” “不,是所有人都被骗了。” “许多事便是这样,未亲自瞧到,便会人云亦云。” 站起身,秦麒略微感慨的说道:“当年护太子与秦文周全的是东宫卫,二十二人,加上秦玄,唯一知晓事实真相的,只有二十四人,秦文下落不明,秦玄年幼,秦昭,定然会相信那二十二人东宫卫所言。” 回过头,秦麒问道:“若是你东宫卫,你要如何与天子说?” 乔冉面色微变:“父王是说,东宫卫诓骗了陛下!” “若是我猜的不错,那雨道人想要带走的应是太子秦玄,秦文应是阻拦的,秦玄他…如此年幼,岂能不怕,而东宫卫本就护卫不周,回到京中,总不会告诉天子说太子极为不堪,当年秦文下落不明,可想而知天子气成了什么样,那些护卫,应是怕被怪罪,这才捏造了弥天大谎,说是太子勇气可嘉,而世子极为不堪。” “可他们就不怕秦文有朝一日回到京中揭穿他们的谎言吗?” “所以,他们才编造了此事,欲置秦文于死地,让天子以为秦文宁愿出卖太子也要苟且活命。” 乔冉拧着眉,一时之间大脑都有点不够用了,也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 秦麒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以说是很有道理。 可这事… 按照秦麒的猜测,秦文没那么不堪,不堪的是秦玄,结果“目击证人”怕被天子怪罪,这才撒下弥天大谎,为了怕秦文有朝一日活着回来,统一了口径颠倒黑白。 可阴差阳错之下,秦老大怕秦烈伤心,怕越王府背负污名,还是将那群护卫秘密处死了。 见到乔冉一时无法相信,秦麒声音嘶哑的说道:“若是这样,一切,便说得通了。” “说的通了?” “当年我曾入过宫,入宫数次,秦昭并不知晓,其实,我见到过秦玄。” 乔冉神情微变:“太子殿下如何说的?” “记不清了,当年他太过年幼,应是受到了惊吓,回忆不起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一点为父倒是知晓。” “您说。” “当年太子身旁的护卫,最早只是我秦氏私兵,整日陪伴太子,一个个油嘴滑舌,尤其是东宫卫的队率,为父忘了名字,却听秦文说过,此人最善阿谀奉承,能撒下弥天大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乔冉叹了口气。 如果真如秦麒猜测这般,那这事简直就是可笑。 秦文不是懦夫,可传到天子的耳中,却成了懦夫,而天子为了不让越王府伤心,将其宣传为重情重义之辈,却也正好还原了事实真相。 苦笑了一声,秦麒道:“当年旧事,究竟如何,到底是秦文苟且,还是秦玄苟且,已是不重要了,事实如何,又能怎样,秦文他…他既然想要刺杀秦玄,必有理由,只是不知与当年之事是否有所关联。” 乔冉的脑子还是没转过来:“可就算是那些东宫卫撒谎了,陛下却放出了风声,算是歪打正着,既然秦文被君臣与百姓视为忠勇之辈,他为何还要记恨秦玄?” “与当年发生之事细节不同。” 秦麒一边分析一边喃喃道:“陛下放出的消息,是秦玄不堪,甚至央求雨道人,可事实上,应不是如此,正是因为如此,秦文才知晓,秦玄应是没有说实言…” 秦麒也有点想不通了,总觉得缺少某些关键信息。 “算了,明日为父入宫,亲自问问秦玄,若是能想起来再好不过,至少也让游儿与你知晓,秦文为何要刺杀太子。”秦麒抚须一笑:“至于游儿猜测秦文想要夺得大宝,一派胡言,秦文已是失了一臂,如何为人君。” “是的,书院先生杜子美刚刚到了衙署后,飞云殿下就猜测到了此事,秦文应是有其他图谋。” “想不通,着实是令人想不通啊。” 秦麒挥了挥手:“你去做你应做之事,与游儿找到秦文,若是可以,找到之后,带到为父面前。” “孩儿知晓。” “慢着。” 乔冉驻足:“父王还有何事交代。” “你与白千,可说上的私密话?” 乔冉微微摇了摇头:“白公公只忠于陛下,若是问一些陛下不让说的事,白公公未必会告知。” “是如此,不过你寻个机会询问一番吧。” “父王想了解何事?” “当年处死那二十二个东宫护卫时,是白千做的,之后我去宫中寻过白千,恰逢当时白千与另外一位老太监在屋中悄声饮酒交谈,为父听了片刻,似是说了有一个东宫护卫临死时言语了一些古怪的话,当时那些护卫碰到雨道人时,道人说秦文秦玄二子,一为乱世之枭,一为祸国之君,他只可点化一人,另一人还要看造化如何,白千与那老太监饮酒时说的,当是闲话随意聊的,想来白千并未放在心里,找个机会,询问一番。” “孩儿知晓了。” “去吧。”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稿件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京中的骑司一无所获。 倒是打探到了接触过秦文的人,毕竟少了条胳膊,外貌极好辨认。 书院的食堂之中,秦游呲着牙:“最早可以追溯到半个月前,在京中半个月,活动轨迹都探查明白了,可就是人找不到了,是这个意思吗。” 乔冉点了点头:“不错,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应是已经离开夏京了。” “你看,我就说你们骑司是废物吧。” 乔冉没好气的说道:“他既然主动暴露在杜先生面前,岂不知你会发现他的行踪,不跑难道要留在京中被骑司找到吗。” 一旁的斐云荣正在看着骑司记录的卷宗,突然皱了下眉。 “国子监、花船、福来居、暗巷之中的赌坊…” 放下卷宗,斐云荣看着秦游,目光有些古怪:“除了这些去处外,秦文还与数人攀谈过,船娘翠枝儿、桨夫周富贵、国子监监生戴谏纮、福来居掌柜陈福来,你不觉得,这些去处,这些人,极为熟悉吗?” “熟悉?”秦游挠了挠下巴,嘿嘿一乐:“别想套我话,自从倒贴了你之后,我再也没去过花船或者赌坊了。” 斐云荣都被气笑了:“谁在套你话,只是说这些去处,你往日常…” 话没说完,凤七突然笑道:“三少爷,小的想起来了,可不是如飞云殿下所言吗,以前您经常去这些地方啊,还有这些人,您都见过,国子监,里面的监生戴谏纮,江州戴家,您记得吗。” 秦游顿时想了起来:“就是那个他老爹拿一文钱打赏女主播,然后跑咱越王府门口当刺客被你们削一顿那倒霉催。” “就是他。”凤七乐道:“还有翠枝儿,您和飞云殿下去的那个花船,上面的船娘就叫翠枝儿,当年还是小的…” 四下看了眼,见到月芯不在旁边,凤七压低声音:“还是小的姘头咧。” “你是不是傻。”秦游满面无奈:“月芯是不在这,可荣姐在这啊大哥,你当着荣姐面说这事,和当着大胖丫头的面说有什么区别。” 一听这话,凤七的脸垮下来了,可怜巴巴的看向斐云荣:“殿下,您不会告密吧。” “自然不会。” 凤七大大松了口气。 斐云荣补充了一句:“本宫是月芯的主子,何来告密一说,有什么事,直接与她说就是了,以为是你,说些寻常话还要鬼鬼祟祟。” 凤七又叹了口气,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他就知道长的漂亮的女人都心地不咋好。 乔冉看着卷宗:“这些去处,你都多次往返,上面的人,你早年间也总是接触,可这桨夫周富贵又是何人?” 秦游摇了摇头:“没印象,这人有什么特殊的吗?” “只是寻常桨夫罢了,倒是没有特殊之处,哦,险些忘了,似乎在两年前,此人改了船桨,之后柳河之上的桨夫都按照他的法子改了船桨,划船时,极省力气。” “靠!”秦游一拍额头:“我又想起来了,他老婆是磨豆腐的,他儿子是打铁的。” 斐云荣笑道:“他改船桨的法子,还是你教授的。” 秦游的眉头拧成了川字:“这也就是说,秦文的活动路线,全是我曾经混过的地方,接触的人,也都是我之前接触过的?” “看来是如此。” “他不是要干死秦玄吗,调查我干什么?” 乔冉摇了摇头:“不知。” “这哥们的目标不会不是太子而是我吧?” 乔冉猛翻白眼:“他刺杀你做什么。” “那他调查我做什么。” “不知。” 秦游:“…” 斐云荣摇头说道:“看来秦文是找不到了,只能让贺先生去京中了。” “走,去看看贺老三练的怎么样了。” 秦游站起身,和大家前往了贺季真的小院。 之前贺老三让风道人给堵了,后者要火药配方,明显是准备再堵一次贺老三。 这两天大家迟迟没个进展,最后贺老三准备去京中钓鱼。 不过都知道三道隐门的手段,如果暗中带着打手马仔的话,肯定会被风道人发现。 那么问题来了,贺老三如果带小弟的话,风道人一定不会出现。 如果不带小弟的话,贺老三可能还打不过风道人。 最后三大高手,荣姐、乔老二、贺老三苦思冥想了一下午后,想出办法了---临阵磨枪。 贺季真将当时风道人用的剑招演示了一边,加上他和荣姐本来就了解三道隐门的剑术,大家互相一合计,只能练破招的方法了。 到了小院时,果不其然,贺季真正趴在石桌上呼呼大睡。 秦游破口大骂:“不是让你勤加练习吗,还睡。” 贺季真抬起头,伸了个懒腰,擦了擦口水:“练了一日了,休息片刻。” 秦游都没好意思揭穿。 这王八蛋肯定是睡了一日,然后睡累了,换个地方继续睡。 论睡觉,秦游就没服过谁,唯独贺季真,他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如果不叫醒这家伙的话,能接连睡上至少十二个时辰不睁眼不挪地方的。 乔冉和斐云荣对视一眼,取来了木剑,准备继续和贺季真“对练”了。 贺季真满面无奈,只好也取了木剑,几个人开始比比划划。 秦游对此丝毫不敢兴趣,坐在一旁想着秦文的事。 秦文调查他,他无所谓,他只是想知道,这家伙怎么可能了解关于化肥的知识。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凤七进了院子说道:“三少爷,上官玉来了,说是收了一篇报稿,不知要不要刊登,过来通禀您一声。” “哦,叫进来吧。” 如今报馆办的有声有色,京中的人们彻底习惯了报纸,只要有能力有条件的话,都会购上一份。 秦游特意推出了广告板块,文人可以刊登诗词,商贾可以刊登商业信息等等,上官玉则是负责定价之类的事情。 秦游也是没想到,报纸竟然有利可图,而且还是大利,不敢说上官鄂赚的盆满钵满,但是两个穷的叮当响的户部尚书卢通和工部尚书魏云涛,每天乐的见牙不见眼,见谁都说越王府小世子好,贼好。 秦游是看出来了,不是文臣们不喜欢钱,而是贿赂的方式得找对。 直接拉着一车铜钱上门,得被骂出来。 但是你要是带着他们发财,那就另当别论了。 上官玉被带进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摞子纸张。 秦游挥了挥手:“别给我看了,直接说谁要刊登,刊登的是什么。” “学生看的也不是很懂,送此学问的人,说是如果拿不定主意,不妨送到寒山书院之中,寒山书院廖院长学富五车,众多大儒亦是如此,诸位先生精通杂学,若是连他们都看不懂,越王府三世子殿下定可看懂。” 秦游哈哈大笑:“这世上果然还是有慧眼识珠之人,念念,究竟是什么内容,不是和你吹,这世上就没我不懂的东西。”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前生 “割圆术。” 上官玉念了开头后看了眼秦游。 “割谁?” "割圆,不是,是割圆术。" “割圆术?”秦游神情微动:“魏晋时期数学家刘徽创的那个割圆术?” 上官玉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他比秦游还不学无术,至少秦游之前和墨鱼请教了不少学问。 秦游问道:“刊登割圆术干什么,继续念。” 所谓割圆术,实际上就是为了计算圆周率建立了一个理论,还有完善的算法,直白来讲就是一直计算倍增圆内接正多边形的边数,从而求出圆周率的方法。 “上面写的是运用割圆术,既可解决精度之困惑,制刻度盘、标志,自会逐步制出相应用具。” 上官玉又瞅了眼一头雾水的秦游,继续道:“制出水力机床后,便可…” “什么?”秦游霍然而起,一把夺过上官玉手中的纸张,满面震惊之色。 见到秦游异样,大家都围了过来,看向了纸张上的内容。 基本是大白话,讲的,是关于“蒸汽动力”! 秦游双眼瞪到了极致,越看,越是震惊。 上面所说,想要制出蒸汽机,最大的难题就是蒸汽泄漏和热力不足,想要解决的话,就需要提升部件的精密度。 其次是材料,想要取得合适的材料,需要用混钢和冶炼铜,这两种技术,运用的最为娴熟的就是涠江南宫家的匠人,南宫家的匠人,已经可以将金、银、铜三种金属提纯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不过写些内容的人,不建议造蒸汽机。 不是不好造,而是夏朝,或是中州的政治体系与社会生产力体系有所制约。 信中建议,先将以自耕农为主的小农经济过度到农场以及手工艺,循循渐进,再过度到机器工业并行的大农场经济格局。 如果直接将蒸汽机制造出来的话,国朝动荡,社稷不安,因为这意味着夏朝的农人会受到强烈的冲击,在农业领域没有发展到一定地步之前,不建议继续研究蒸汽技术。 当然,可以研究,甚至可以面世,但是不能应用于任何领域,可以“独享”,但是这么做很难。 众人看的云里雾里,而秦游则是一把抓住了上官玉的肩膀,低吼道:“人在哪里,谁给你的文稿,说!” 上官玉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的说道:“今早时,一个读书人去报馆给学生的,还给了五贯钱,说要刊登这些内容,若是看…看不懂的话,看不懂的话就来书院询问。” 乔冉看行秦游,指了指纸张:“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蒸汽动力!” “你交代墨先生制的器物?” “老墨?!”秦游面色突变:“给老墨鱼忘了,快派人去后山,去后山墨家那里,将他们都带回书院!” 乔冉不再多问,立马跑出了院子。 上官玉小心翼翼的问道:“山长,那这文稿内容,刊还是不…” “刊什么刊,这就是写给我看的。” 心烦意乱的秦游挥了挥手:“回去忙你的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是,学生告退。” “等会。” “山长您说。” “那什么。”秦游心不在焉的说道:“这几天别去报馆了,就在书院待着吧。” “啊?”上官玉登时急:“这可不成啊,山长,报馆初建,如今正是…” 秦游冷声打断道:“老子最近得罪人了,对方专门挑我身边的人下手,连杜先生都被我叫回来了,你也在书院待着吧。” 上官玉闻言一愣,紧接着满面感动之色:“山长,山长…学生也算您的心腹么,您是担忧学生的安危对吗?” “傻缺。”秦游没好气的骂道:“我是怕你挂了,你爹找我麻烦。” 上官玉感动的都要哭了,被秦游一脚踹出了院子。 没了外人,斐云荣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看了这些内容你如此大惊失色。” 秦游使劲捏了捏眉心,再次看向手中的稿子,满面犹豫之色。 斐云荣也不催问,知道秦游在纠结什么,耐心的等待着。 足足过了半晌,秦游咬了咬牙:“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是越王府三世子,那…那你还会与我在一起吗?” 斐云荣挑了挑眉:“这是什么话。” “我和你说个秘密吧。” 秦游回头看向凤七:“去院子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凤七挠了挠后脑勺:“三少爷,小的也想听秘密,小的嘴巴最严了,像咱书院大门一般” “是自动感应门吧,别废话,去外面守着。” “是。” 凤七出了院子,秦游拉着斐云荣进了屋。 又是关窗又是锁门的,秦游神情很是紧张。 斐云荣显然有着良好的耐心,泡了壶差,等秦游渐渐放松下来,这才轻笑道:“从未见过你如此不安,究竟是何事,若是未下决心,思虑一些时日,考虑好了,再与我说也不迟。” 原本秦游还是有些犹豫的,可一听这话,满心都是内疚感。 “不考虑了,今天就说,现在就说,关于我的身世。” 斐云荣微微一笑:“你不是越王府三世子,对吗。” 秦游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 “我为何会不知道。” “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秦游彻底傻眼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越王府三世子呢?” “我就是知晓。” 斐云荣将小蛮靴蹬了出去,晃着两条大长腿娇笑道:“用你的话来说,那便是谁家正经世子安置流民创办书院去平乱,你看待世间万物的目光,对待他人的模样,不像一个世子。” “那像什么?” “说不上来,不如你来告诉我。” “屌丝。”秦游挠了挠鼻子:“资深屌丝,屌丝中的霸主,霸主中的极品。” “总听你说屌丝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一个关于后世屌丝的故事。” 斐云荣双眼发亮:“你的故事么?” “额…屌丝的故事吧。” “我明白了。”斐云荣恍然大悟:“你就是屌丝!” 秦游:“…” 斐云荣心冲冲的问道:“而且你还是资深屌丝,屌丝中的霸主,霸主中的极品,对不对!” 秦游满面无奈:“大姐,你究竟知不知到屌丝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呀。”斐云荣摇着头笑道:“但是我知道,你就是屌丝,对么。”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坦白 秦游觉得自己的确挺屌丝了。 因为除了屌丝外,谁还会能干出这种和一位绝美公主说自己是个屌丝的事呢? 其实人并不善于保守秘密,尤其是隐瞒自己所爱所在乎的人,这种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许久不曾想起的记忆,浮现在了秦游的脑海中,幽幽的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是越王府三世子。” 斐云荣:“嗯,你是屌丝。” 秦游:“…” “继续说呀,屌丝。” “你能不能别总叫我屌丝了。” 斐云荣笑颜如花:“不是你说你是屌丝么。” “是,但是不是什么好词儿。” 斐云荣掩着嘴笑道:“我知道。” “那你还说。” “我虽然不知屌丝是什么意思,可一听这二字,就觉得是你,你就是屌丝,屌丝就是你。” 秦游再次沉沉叹了口气:“这么明显呢吗?” 斐云荣猛点着头。 “好吧好吧,两年前,两年多之前吧,我突然变成了越王府三世子。” “突然?” “是的,我不是来自中州,也不是来自海外,而是…”秦游大致算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说道:“正常来讲的话,现在应该是唐朝时期,那也就是说,我应该是来自一千四百多年以后。” “又说胡话。” “没有,真的是一千四百年之后。” 斐云荣凝望着秦游,突然小嘴张成了可爱的o形:“真的?” “真的!” “你…你真的是来自一千四百年之后的屌丝?” “荣姐,咱能不能别老提屌丝这两个字吗。” 斐云荣瞳孔有些涣散,根本没注意听秦游再说些什么,喃喃道:“难怪,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说什么呢。” “其实,我早就怀疑过你,非是越王府三世子。”斐云荣微微皱起了秀眉,望着秦游道:“不过我只是以为你…你只是与越王府三世子相貌相似之人,却不知,原来是…原来…” 斐云荣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了,想了片刻,打了个响指:“原来你是屌丝。” 秦游垮着脸:“大姐,能不能别屌丝屌丝的了,我有其他职业的好不好,屌丝并不是工作,我有其他工作。” 斐云荣好奇极了:“那你是做什么,也是皇亲国戚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喷子。” 斐云荣不解:“何意?” “额…和屌丝差不多的意思吧。” “明白了。”斐云荣笑道:“你是一个喷子屌丝。” “哎呀我去,这只是爱好,兼职,还有其他工作呢。” “做什么?” “键盘侠。” 斐云荣双眼一亮:“你是侠客,游侠儿?” 秦游哈哈一笑:“不错,畅游在网络海洋中的游侠。” “海上的游侠儿?”斐云荣满面恍然大悟之色:“怪不得你擅海战之事,原来是水中游侠儿。” 秦游老脸发红:“也不算是吧,就是个小人物。” 斐云荣撅了噘嘴:“原来是小人物呀。” “虽然我是小人物,但是我还是喷子。” “喷子如何,很厉害的么?” “喷子面前,人人平等,谁我都能喷。” 斐云荣又“恍然大悟”了:“懂了,名士大儒,见不平之事,皆要管一管,是吗。” “额…” “不是吗?” “额…” 斐云荣瞪了一眼秦游:“你总额什么,是还是不是。” “我们职业喷子,一般管的…也未必是不平事。” “那要管什么事。” “什么事都管,对,算是什么事都管。” 斐云荣第三次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一千四百年后的骑司!” “不是,我们没有执法权,就是只管喷。” “我明白啦。”斐云荣满面钦佩之色:“以文警世,不惜身,宁语…” “不是。”秦游挥手打断道:“就是看谁不顺眼就骂谁,不用负责任的,想骂谁骂谁,就是闲着没事做。” 斐云荣满面古怪之色:“那不就是市井中的无赖么?” “诶,对喽。”秦游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意思。” “原来你是无赖?” 秦游笑容维持不下去了,挠了挠后脑勺。 不对啊,这怎么唠着唠着就成无赖了呢? 斐云荣眯着眼,明显对秦游在后世的职业不是很满意。 “不是,荣姐,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我说的是一千四百年后,怎么说呢,总之,我来自一千四百年后,懂吗,当然,我也有正经工作,而且干的挺出色的。” 斐云荣点了点头:“与你初识时我便起了疑心,越王府三世子秦游整日飞鹰走马不学无术,欺害良善,文不成武不就,仗着父辈…” 说到这里,斐云荣顿了一下,乐不可支:“怪不得你变成了越王府三世子,原来你们如此相似。” “大姐,我们不一样好吗,他是人渣。” “好吧,那你们就不一样,总之,当时我就起了疑心,越王府三世子大病一场后,判若两人,非但会做诗了,性格也是大变,那时我就怀疑你了。” 秦游略微庆幸。 估计当时怀疑自己的不少,不过因为没那么大脑洞,根本联想不到穿越上的事。 斐云荣微微点了点头:“原来是借尸还魂。” “什么借尸还魂,就是穿…” 秦游愣住了,突然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自己从彩票站出来后,让两辆车给来回撞,肯定是死的透透了,说是借尸还魂,还挺恰当的。 看向了斐云荣,秦游问道:“你怎么不问一千四百年后什么样子啊?” “不想问。” 秦游好奇极了:“为什么不想问?” “问了,你就要说,说了,我就会好奇,好奇了,我就会整日想,想的多了,就要想尽办法去瞧一瞧一千四百年后的中州是何等模样。” 斐云荣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回不去了,对吗,如果你可以回去,你早就回去了,你回不去,我也无法去,既然去不了,为什么还要知晓。” “你这个逻辑…”秦游竖起大拇指:“很奈斯啊。” 斐云荣微微一笑:“与你秦喷子学的。” “大姐你别这么叫我行吗?” “秦键盘侠?” “不行。” “秦屌丝?” “更不行了。” “秦无赖?” 秦游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和斐云荣提这事了,这娘们越来越不正经了。 看了眼斐云荣,秦游犹豫了一下,苦笑道:“我不想骗你,在后世,我真的只是一个小人物,别说正经的公主了,就是不正经的公主我都消费不起,我真的只是一个小人物。” 斐云荣站起身,面露正色:“将此事告知你夏朝天子吧,告知越王,告知齐王,告知乔冉等人。” 秦游愣住了:“为什么?” 斐云荣淡淡的说道:“你本就不是越王府三世子,告诉他们,你只是一介草民。” “大姐你别开玩笑了,我要和他们说了,我得被杀头。” “不会,他们皆是重情重义之人,念在你往日的功劳,至多,将你贬为平民。” 秦游神情微变,因为斐云荣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斐云荣目光渐冷:“你若不说,本宫便去说。” 秦游满面无措:“为什么?” “因为,你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秦游瞳孔微缩:“因为我在后世是个小人物,所以,你瞧不起我?” “本宫说了,你只是小人物,到了中州,到了夏朝,小人物,依旧要做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秦游面色阴晴不定,凝望着斐云荣,呼吸逐渐粗重。 这一刻,他突然发觉自己似乎不认识斐云荣了,往日的那个荣姐,再次变成了高不可攀的飞云公主。 “你不说。”斐云荣冷声道:“那本宫就去说。” “为什么。”秦游深吸了一口气:“告诉我,为什么,你恨我?” “因为…” 斐云荣突然跳了起来,直接坐在了秦游的腿上,笑的前仰后合。 “因为你被贬为平民后,我们就可以隐姓埋名在一起呀,再也没有人会烦我们啦。” “我特么…”秦游满面呆滞:“我心梗都快犯了。” “秦喷子,心梗是何意?” 秦游:“…”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寺卿 初春的第一场雨降临,来的突兀,淅沥沥的。 望着窗外的雨,每一滴雨水,都仿佛上一世的点滴记忆。 雨水落在地上,记忆再次被尘封。 因为除了那刚到手但是没花上的五百万,秦游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留恋的。 哪怕是那五百万,他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五百万,买个叠拼都不够,再看现在的自己,谁还买房啊,直接买地。 上一世如何,秦游已经不在乎了,也无法在乎。 因为他终于明白了生命的意义。 长度与宽度。 有的时候,不怕短粗,就怕细长,可更多的时候,长度没有任何意义。 上一世,混吃等死,只有长度。 而这一世,虽说成了天潢贵胄,可他在无意之间,不断作死,数次九死一生,可也正是不停的扩宽着自己生命的宽度,将自己的人生赋予了某种特殊的意义。 斐云荣说的一点都没不错,不过是一圈涟漪罢了,出现了,消失了,再无波澜泛起。 不问前世,只行今生。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南宫九的让人捎来了口信,可以置于南宫风吟死地的证据,已经全部到手了。 秦游特意找闻道鸣算了个黄道吉日,为南宫风吟定下死期。 兴隆元年,槐月一日,闻道鸣觉得这个日子挺好,适合南宫风吟赴死。 秦游也觉得这个日子挺好,四月一日,愚人节,的确适合南宫风吟下大牢,因为他觉得世家门阀的家主就是个笑话,这个存在数百年的门阀,也将会戏剧般落幕。 秦游磨刀霍霍向南宫,后者同样如此。 都暗地里憋着坏准备一口气弄死对方,可表面上,双方还是不温不火的折腾着。 报馆每天除了刊登政事政令以及一些诗词歌赋外,都会在角落为南宫家预留了一个连载版块。 这个板块主要是用来攻击南宫风家,专往道德和人品上面攻击,还是连载。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无非就是南宫家谁谁谁多么奢靡,或者赚了多少黑心钱,巧取豪夺了多少土地之类的,似是而非,要说都是假的吧,不是空穴来风,可要说都是真的吧,全部都夸大其词了。 南宫家传承数百年,家族内的子弟从小都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家规也极为严苛,还真没太多的把柄可抓。 不过恶心人嘛,聊胜于无。 秦游每天和打卡上班似的,就坐在骑司衙署里看报纸,看报纸上那小小的角落里是怎么埋汰南宫风吟和他全家亲戚的。 “这个劲爆,哈哈。” 秦游捧着茶水,看着报纸,乐的前仰后合。 “乙四,你是干介个的,牛逼啊。” 刚把报纸送来的乙四嘿嘿一笑,颇为自得。 专业的事就得专业的人来干,秦游特意调派了六个骑司,全部归乙四管理,每天什么都不做,专门搜集南宫家的黑料,怎么恶心怎么来,头一天晚上整理好,第二天发到报纸上。 在古代,人们的娱乐生活简直太匮乏了,无非就是吃喝嫖嫖罢了。 报纸出来后,不少人都有了新的爱好,那就是如同追更一般了解南宫家那点破事,有时候每日早上看到精彩的地方,恨不得投投票让报馆爆更一下。 以前人们早上见了面,颔首致意,面带淡淡的笑容,作了个揖,道一声李兄,王兄,基本就完事了。 再看现在,一见面,直接诶呦我去,老李啊,早上报纸看了没,看了看了,大开眼见大开眼见啊,南宫风吟那老东西可真是癞蛤蟆日青蛙,长的丑还玩的花,谁说不是呢,前日报纸上不是说了吗,这老头当初娶了个蛮族婆娘,让婆娘给废了,不能行人伦之道,对对对,就是这么个事,期初我还半信半疑,可昨日,那报纸上又写了,南宫风吟就没孙子,南宫亮是他堂弟的孩子,诶呦,可不是吗,今日的报纸也是如此,说的一板一眼,在涠江那头,这老小子玩的可太花花了,身体不行,他还愿意看,整日叫上一群妓子和家中下人无遮无拦没羞没臊,有辱斯文,是真他娘的有辱斯文啊,看的老子都生气,气愤填膺,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棺材。 可以这么说,南宫风吟的名声,算是臭大街了。 据说这老头都气的病下了。 被秦游这么搞,南宫家也急眼了,可急眼没用。 不少监察使和文官都上书弹劾秦游和报馆,三个字,然并卵。 想弹劾秦游,没问题,问题是越王府的小世子根本不在乎,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二呗,他都习惯了。 可要说关闭报馆吧,报纸标明了拼音,提高识字率,谁提这事谁就是包藏祸心。 不关闭报官,取消“花边新闻”的板块,也不行,宰辅上官鄂说了,读书人有自由发言的权力,取消板块也行,以后京中的读书人谁再胡乱bb,统统拿下大狱。 针对秦游不行,秦游不要脸,不怕。 针对报官不行,那就是站在了所有想要识字的穷苦百姓的对立面。 针对报纸上的板块,那更不行了,估计秦游就等他们这么干呢,从而彻底打击读书人,让读书人闭嘴失去言论自由的权利。 然后报纸就越来越火了,南宫凤鸣开始遭到“网暴”。 “哈哈哈哈。” 秦游捧腹大笑:“今天刊的好,这个南宫风吟平日吃牛,只吃臀肉,其他的全扔掉喂狗,对,多写点这样的内容,让南宫家看看什么叫做仇富。” 乙四乐道:“殿下,最近不少监察使弹劾您,说您是利用报纸铲除异己,要不要搜集一些他们的脏事恶事刊在报纸中。” “范不着,就是一群墙头草炮灰罢了,明天就是南宫风吟的死期,干掉了南宫家再慢慢收拾那些狗腿子。” “那明日还刊南宫家的内容吗。” “刊,怎么不刊。”秦游收起了笑容:“明天拿下南宫风吟后,将南宫家那些欺民害民的事,公之于众,趁他病要他命。” “卑下明白了。” 乙四看了眼秦游,小心翼翼的说道:“殿下,今早的时候,城南也开了家报馆。” “有屁用啊,卖竹简啊,一个字一个字的写?” “也是纸张,质地与咱们的报纸如出一辙。” “什么?”秦游霍然而起:“他们怎么懂得活字印刷术和批量造纸的法子?” “卑下不知。” 秦游神情微变,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名字---秦特么文! 暗暗骂了声娘,秦游又坐下了,沉声问道:“背后的东家肯定是南宫家了,他们的报纸刊登了什么内容。” “关于…关于您的。” “说我什么了?” 乙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了想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报纸递了上去:“您过目。” 秦游皱眉看了过去,紧接着叫骂连连。 报纸内容不多,就说了一件事,越王府三世子有龙阳之好,回京之后,天天与一个玉面公子出双入对卿卿我我的,作为天潢贵胄,就四个字,有辱国体,不知廉耻,臭不要脸! 秦游气呼呼的将报纸撕了个粉碎,可转念间又乐了:“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个时辰了,明天我就弄死他!” 乙四陪着笑附和了两声。 秦游刚要起身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凤七将白千带进来了。 “白公公,你怎么来了。”秦游连忙迎了过去:“陛下有交代?” 白千微微点头:“三世子,接圣旨。” 秦游连忙跪倒在地。 白千刚要开始水字数,最近良心发现的秦游连忙说道:“白公公,你就直接说重点吧,陛下交代我什么事。” 白千面如常色,微微一笑:“凉戎使团两日后入京,陛下命殿下暂令鸿胪寺,负责凉戎使团一事。” 秦游一头雾水:“我负责鸿胪寺?” “除了凉戎使团,还有斐国,晋昌二国使团,也会在五日内进京。” 秦游面色微变。 这群王八蛋,约好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你们被我包围了 秦游用报纸将圣旨卷起来,匆匆离开了骑司衙署准备回书院,寻找他的首席谋士荣姐。 凉戎使者要入京,这事他知道,可斐国和晋昌怎么也前后脚都到了呢? 哪有这么巧的事,夏朝建国十来年,就来过一次,还是前年,结果现在又一起来了,摆明了是这群邻国私下串通了什么事。 骑着快马,因为没有贺老三保护,秦游平常出门都是带着三十个骑司外加凤七、曹琥二人。 最近贺老三天天在京中钓鱼,风道人也一直没上钩。 刚出了北大门,眼看着过了小溪,一马当先的秦游突然猛拉缰绳。 大集外,一个白色儒衫身影修长的男子,满面笑容,微风徐徐,右臂,空空荡荡。 “列阵!”秦游一声大喝:“迎敌!” 凤七与曹琥同时抽出了长刀,三十名骑司分向两侧,一半将秦游团团围住挽弓拉弦,一半又分为左右快马奔腾将百米外的秦文围住。 秦游面色阴晴不定,凤七叫道:“三少爷,这家伙竟自投罗网。” 秦文面无惧色,目光越过将自己围住的骑司,看向了秦游,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秦游眯着眼睛,打马向前定睛看去,望着那应是自己二哥的男子,看着那俊秀的容貌,却死活无法和记忆中的面容融合。 凤七从马腹下掏出了绳索,翻身下马,秦游交代道:“捆紧点。” 说完后,秦游还四下张望了一番,周围没有任何人影,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虽然心中诧异秦文为什么会自投罗网,可秦游还是准备先将人给捆成粽子再说。 谁知眼看着凤七左手提着刀右手拿着绳索快接近时,秦文突然朗声道:“芒硝,硫磺,木炭。” 秦游面色剧变。 芒硝,硫磺,木炭,正是火药的配方! 秦文继续笑着说道:“三弟,若是二哥有失,五日内,斐、晋、凉、天楚,四国皆会知晓这三种物件是作何用处的。” 秦游面色阴晴不定,大脑迅速运转。 知道火药配方的人,寥寥无几,秦文不可能是从自己身边人嘴中得知的。 这也就是说,秦文早就知道了火药的配方。 而既然秦文知道,风道人之前却逼问过贺老三。 那就可以推断出一件事,秦文将这件事瞒着风道人了,甚至是二人根本就是面和心不和? “二哥。”秦游突然展露出了大大的笑脸:“这么巧,踏青啊。” 一些不熟悉秦游做派的骑司们面面相觑,只有凤七和曹琥几人紧紧抓住刀,满面戒备之色。 秦文面如常色:“让其他人散开吧,我有事要问你。” 秦游模仿了一下白彪的憨笑以及凤七挠后脑勺的模样。 “二哥,这里风这么大,要不,咱去骑司衙署聊吧,刑部大…去刑部坐坐也行,刑部的茶水特别好喝,尚书闻人泰说话也好听,怎么样,去不。” “不,二哥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半个时辰后,倘若二哥还耗在夏京,我的人,会将一些秘密,告知四国。” 说到这里,秦文微微一笑:“二哥要是想杀你,何必等到今日,让他们散开吧,四国使者已快入京,莫要将时间耗费在一些无意义的事上。” “那二哥你看这样行不行。”秦游打着商量问道:“我先让人给你捆起来,然后让他们后退一些距离,咱再聊,行不行?” 秦文皱了皱:“为何你的胆子这么小?” 秦游不以为耻,耸了耸肩呵呵乐道:“因为你不是什么好人呗。” “你再耽搁下去,二哥可要走了。” 秦游咬了咬牙:“好,那就捆你二手一脚,给你留个袖子,怎么样。” “三弟。” 秦文挑了挑眉,凝望着秦游,正色问道:“为何,你总是做一些毫无意义之事?” “惜命算什么毫无意义,最多算是怂一些好不好,三道隐…” 话还没说完,秦文突然动了,空空如也的长袖挥洒出一片灰雾,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左臂出手如电,夺了曹琥手中长刀,右脚先移,一落,一顶,凤七倒飞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骑司刚要放箭,秦文已是隐于浓雾之中,也不知这雾气是什么成分,军马吸入后纷纷人立而起,险些将马上的骑司掀翻在地。 压低身姿的秦文身如鬼魅,人群之中左右穿梭,想要挽弓拉弦的几个骑司却投鼠忌器深怕伤到自己人。 就这眨眼之间的犹豫,不足一个呼吸,秦文已经是高高跃起,一把抓住了秦游的前襟,再落地时,目瞪口呆的秦游,脖子上已经抵住了一把闪烁着寒光的短剑。 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秦游,感受到脖颈之间的冰寒后,破口大骂。 “就说你们骑司统统是废物吧,三十个人都不如一个贺老三!” 躲在秦游身后的秦文淡淡的说道:“自缚双手,若不然,我割了三弟的耳朵。” 秦游倒吸一口凉气,没等想好台词硬气一把呢,一阵叮咣乱响,什么弓箭,长刀,短匕,全扔地上了,凤七最实在,还把藏于裹腿内的匕首掏了出来,示意他是个老实人。 最让秦游无语的是,凤七配合的不像话,掏出绳子,连踹带骂的,让大家互相捆绑。 秦文轻笑道:“三弟身边,怎会有这样没头脑的护卫。” 正在捆曹琥的凤七突然扭过头,骂道:“别以为你他娘的抓了三少爷就可以随便侮辱别人啊。” 秦游:“…” 秦文的目光变了,如同老鹰一般锐利,扫视着每个骑司手上的绳索。 片刻后,秦文突然看向曹琥与另外一名骑司:“再耍花招,三弟的耳朵,可要不保了。” 曹琥面色微变,连忙示意让凤七将他手上的活结系成死结。 直到所有人都被绑紧后,凤七回头喊道:“我怎么绑自己?” 秦文笑道:“你就不用了。” 凤七顿时怒了:“你瞧不起我老七是不是!” “岂会,我记得你,极为悍勇,你来。” “都这么说。”凤七乐了,傻了吧唧的拎着长刀走来了,刚到秦游面前,秦文突然将秦游推进了凤七的怀里。 下一秒,一声脆响,凤七仰面而倒。 秦游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凤七关键时刻,肯定靠不上。 秦文则是微笑着说道:“现在,你我兄弟二人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乱世与祸国 三十个骑司,外加一个曹琥,坐成一排,双手被反绑住,凤七咧着嘴,躺在地上,额头上一个大血包。 秦游确定了,秦文确实是不想弄死自己,因为如果想的话,自己现在已经在奈何桥上排队等着叫号打汤喝了。 秦文溜溜达达的往前走着,随意的走着,秦游则是跟在右侧。 到了这个境地,秦游反正看开了。 只要对方不是想弄死自己,没什么不能谈的。 秦文想谈,秦游准备谈了,可这二人,都在沉默。 前者,千言万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后者,同样如此,太多太多不解的事情,也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最终还是秦游率先张口了。 看了眼身旁的秦文,秦游柔声问道:“这么多年…你过的还好吗?” 秦文驻足,凝望着秦游,面色古怪。 足足半晌,秦文才面色莫名的问道:“你明明心中恨不得宰了我,却能以如此关切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三弟,二哥倒是有些佩服你了。” 秦游耸了耸肩,不演戏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弄死你。” “娜轻衣数日前入京。” 秦游微微哦了一声。 秦文知道南宫九的娘亲被救回来了,那么南宫九肯定会弃暗投明如实相告,包括秦文要杀太子的事。 “是的,南宫九将你的谋划告诉我了,我知道你要刺杀太子,并且嫁祸给我越王府,所以呢,我肯定要弄死你。” 秦游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那群排排坐的酒囊饭袋们,满面遗憾的说道:“看来今天是没机会了。” “是啊,如今,你越王府三世子,已经成了秦昭的忠犬,当然要杀了我。” 说到这里,秦文似笑非笑道:“我应称你为越王府三世子么?” “二哥你说什么呢,怪怪的。” “无妨。” 秦文接着向前走,淡淡的说道:“只要你愿做这越王府的三世子,那你便是秦游,二哥我,心底也是欣喜的。” 走在秦文身后的秦游根本没心思听秦文说什么,而是低头四处看,寻思能不能找个砖头趁机给秦文后脑勺一下来个背刺。 抬起头瞅了瞅秦文的后脑勺,秦游又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也不知道不用砖头用拳头能不能给丫一招制敌。 秦文转过头,笑着问道:“为何说话了。” “啊?”秦游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二哥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是问,你会一直做着越王府的三世子么。” 秦游心里咯噔一声。 对方果然知道了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越王府三世子! 见到秦游不说话,秦文轻笑道:“或许,你我师承一脉。” “师承一脉?” “三弟无需在二哥面前装疯卖傻了,关于你的事,二哥已是调查清楚了。” 秦游手心满是汗水,不过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 “二哥倒是有些羡慕你了,在这俗世之中,就可学这些通天的本事,可二哥,却要游历天下,吃尽了苦楚。” “不是,二哥你说什么呢?” 这次秦游可不是装傻,他是真没听明白。 “既你不愿透露你师尊名讳,二哥也不追问,二哥只是要问你,当真要一辈子做这越王府的三世子?” 秦游挠了挠额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秦文好像不是怀疑自己的身份,或是知道了自己是穿越者,听这意思,对方好像是以为自己有个师傅,自己一身的“本事”都是师傅教授的? “我不做越王府三世子,做什么?”秦游摊了摊手:“就我这长相,除了做三世子,也只能做鸭子了。” 秦文望向了天边,淡淡的说道:“做皇,中州之皇!” 秦游倒吸一口凉气:“你想让我帮你谋朝篡位?” 秦文回过头,哭笑不得:“二哥是说你,你来做这中州霸主,用你师父传授你的本事,开创万世基业,开创中州盛世。” “我?”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满面不安之色。 “不错,就是你。” “别闹,大半天怎么唠鬼嗑呢。” 秦文摇了摇头:“你若不做,我便夺国。” “夺国?”秦游下意识看了眼秦文空空如也的右臂位置,没敢吐槽。 “哈哈哈哈。”秦文突然狂笑出生,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般,秦游则是又开始满地找砖头了。 笑声戛然而止,秦文沉声道:“你知这臂膀,我是如何丢的吗?” “馋肉吃了?” “自断!” “自断?”秦游一脸不解,他觉得秦文应该自绝。 秦文沉默了几秒,露出了一丝苦笑之色:“师尊说我是乱世之枭,当年若是不带走我,我越王府二世子秦文,必会将中州闹个天翻地覆,到了那时,生灵涂炭中州苦矣。” “你是说,雨道人当年带走你并不是为了什么三道隐门祖训,或是门规,而是觉得你是个反骨仔,不是什么好鸟,所以才给你掳走了?” “是也不是。” 秦游来了兴趣:“那你和我说说呗。” “我秦文,乱世之枭,待我羽翼丰满时,便会篡夺帝位,从堂弟秦玄手中,夺得帝王之位。” 秦游哭笑不得:“你师父怎么知道的,他能预知未…” 说到这里,秦游面色微变。 秦文没注意到秦游脸上的异色,继续说道:“原本,二哥是不信的,可跟着师尊游历了天下后,见识了师尊的诸多手段,我才知晓,师尊说的应是不错,所以,师尊去寻不可知之地时,为了让他老人家放心,我便斩断了右臂,断臂之人,如何夺国称帝。” 秦游一脸狐疑:“你的意思是,雨道人去寻找不可知之地了,但是不放心你,怕你和他算卦算的一样,还是会不干人事夺国篡位,完了你为了让雨道人放心,自己给自己胳膊剁下来了?” “不错,正是如此。” “那…”秦游满面复杂之色:“姑且算你说的是真的,那我…那我能问个问题吗?” “三弟问就是了。” “你为啥不剁左胳膊啊。” 秦游满面狐疑,难道对方的左手有什么大用处,或者是什么小用处? 秦文微微一笑:“因二哥我一身的功夫,七成都在右臂,自断右臂,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那你直接把俩胳膊都剁了就完事了呗,要不…我现在帮你剁了?” 秦文哈哈一笑:“不可,这左臂,二哥还要留着除那祸国之君。” “你说秦老大,不是,你是说陛下?” 秦文回头看向夏京:“我,为乱世之枭,已是幡然悔悟,可那夏京之中,还有一人可令天下生灵涂炭,那人,便是太子秦玄,祸国之君,君之祸,更胜枭之乱,当年师尊只能带走一人,这君王之祸,自然要二哥来将其扼杀!”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料事如神 秦文“消失”后,秦游跑回去,连骂带踹,给一群如丧考批的骑司们松了绑,顺便一脚给凤七踹醒。 一群人也不不骑马了,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低着脑袋牵着马,一路走回了书院。 三十多人,让一个残疾给制住了,别提心里有多委屈了。 这事还真不怪秦游这个人质,秦文都被包围了,生生窜到秦游面前,只能说骑司们身手不行,或者说是秦文身手太强。 回到书院后,秦游找到了斐云荣。 这就是“分享”秘密的好处,哪怕只是分享给一个人,至少可以探讨一些事情,如果秦游穿越者的身份无人知晓,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找谁谈这件事。 秦游是幸运的,遇到了一位公主,一位根本不在乎他“出身”的公主。 “他以为你有个师傅,一个同样可以往返于一千四百年之后满是屌丝的世界的师傅,你的一身本事,都是你师父教的?” 听了秦游讲述了一边前因后果后,斐云荣笑的花枝乱颤。 秦游死气白咧的点了点头:“是的,他以为我也有个和雨道人似的师傅。” “他可真蠢。” 秦游摇了摇头:“不是他蠢,而是他脑洞不够,估计雨道人没和他说过穿越的事,和你一样,以为不可知之地是深山老林里的世外桃源之类的地方。” “应是如你所说,不过秦文的身手真的有如此厉害么,眨眼之间便可放倒了五人来到你面前?” 秦游推开窗户,伸手指了指,从这到凤七站的那么远吧,不到二十米。 斐云荣从身后抱着秦游,打量了一番,微微颔首。 “我做不到,乔统领也做不到,至于贺先生,也应如此。”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秦文这么厉害吗,你们三个联手呢?” “你不通武学,我也不知该与你如何说,生死拼斗,非论输赢,而是搏命,一线之间,一念之间,不过也莫要太过担忧,别说我们三人联手,哪怕是我与乔统领,或是与贺先生联手,稳赢不输。” 秦游点了点头:“双拳难敌四手呗。” 斐云荣接着说道:“如若乔统领与贺先生联手,未必稳赢。” “明白了,他俩加起来也不是秦文对手。” “如若我与秦文单打独斗,他未必会赢,我未必会输。” 秦游猛翻白眼。 他懂了。 意思就是你谁也不服呗。 你和乔冉联手,能干死秦文。 你和贺季真联手,也能干死秦文。 但是乔老二和贺老三联手,未必能干死秦文。 秦游想了想:“那你自己和他动手,有多少把握。” “不好说。” “那我和你联手呢。” “你我必死无疑。” 秦游:“…” 斐云荣娇笑不已:“就是如此,你要躲的远一些,我会分心。” “好吧好吧,你最厉害了,说正事,秦文明显是威胁我。” “不错。”斐云荣的目光渐寒:“已是没了可动情之人,自然无情,他的意思,是要诛尽你所在乎之人,毁尽你所在乎之事。” “我也觉得是这个意思,加上之前南宫九说的,他的计划应该是刺杀秦玄,嫁祸给越王府,天子相疑,要么除掉我们越王府,要么我们越王府为自保反击。” “夏朝天子除掉你越王府,秦文应是有了对策保你无恙,或是利用越王府除掉天子,我倒是觉得,后者可能性要大一些,暗中推波助澜,让你越王府夺了皇位,天家血脉,只剩下你越王府了,越王府之中,也只有你最有可能成为天子,因你大哥…你大哥比较…比较…武艺超群,却…总之你大哥不会成为天子的,越王与齐王二位王爷,本就是淡泊名利之人,想称孤道寡的话,当年也不会歉然于你大伯了。” 秦游深以为然。 如果秦文没撒谎的话,大致计划应该就是这样了,最多就是细节有一些变动。 “十日。”秦游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他给了我十日时间考虑,刚刚回来的路上我问了几个骑司,他们估计十日之内,四国使团都会入京,秦文的计划,会不会与这些使团有关?” 斐云荣也不是太确定,将整件事思来想去,一时也无法想出个头绪。 “疯子,这家伙纯粹就是个疯子。” 秦游喝了口凉茶压了压心火:“谁当皇帝和他有个毛关系,他怎么就知道秦玄的后代不行呢。” 斐云荣微微叹了口气,似是有话要说,看了眼秦游,终究还是没忍住。 “假如,雨道人真的像秦文所说的那般,言说此事,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如此了。” “什么意思?” “雨道人最善占卜之术,更是可测天下大势,听我师父说,当年三道隐门被昌朝殇帝毁宗灭派前夕,雨道人就通过占卜之术推算了出来。”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的假的,这么夸张?” “是如此,我师父不会骗我的。” “结果当时没人信,只有风、云、雷三位道人信了,所以他们四个传功长老没在山门之中也因此躲过一劫?” “不,门内宗主、长老,皆信,雨道人虽不常占卜,却也事事预测到了先机,只是雨道人当时是说,三道隐门的那一劫,躲不过的,大昌必除三道隐门,天命所在…” “天命?” “是的,是这般说的,也正是因此缘故,门主与长老并未离开,至于门内弟子,也不愿逃离,与宗门同存亡,只有四位传功长老不在山门之中。” “所以之后雨道人就创了天命教?” “不。”斐云荣摇了摇头:“根据刘老六所说,天命教早在三道隐门宗门尚在时就已暗中存在了至少二十年,这也就是说,这一切,早就是雨道人预料到的事情,所以,才提前创建了天命教,天命教教义,亦与三道隐门极为相似。” 秦游满面震惊之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雨道人也太牛叉了吧。 “当时三道隐门那么多人,都相信他所的话,这也就代表这老道的确是料事如神,也从侧面证实了,他说秦文是乱世之枭,说秦玄是祸国之君,就等于是…这俩玩意没一个好鸟。” 斐云荣笑道:“太子秦玄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我倒是觉得品性极佳,虽悟性并不…” “口误口误。”秦游连连摆手:“不是说秦玄不行,而是上限,他的天花板上限,皇位越往后传越完蛋。” 说完后,秦游叹了口气。 正是因为深信雨道人所说的话,秦文被“感化”后,反而成了“疯子”。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四国使 再去思考或者追究十多年前究竟世子是懦夫还是太子是懦夫,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了。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当年的世子变成了疯子,当年的那个小太子子,如今也成长为了寒山书院最优秀的学子。 秦文的动机也搞清楚了,现在秦游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晋、凉、斐、楚四国使团来夏京干什么? “南宫奢一个月前才来的信件,晋昌那边乱的和什么似的,怎么还有个新君登基了呢,而且看这意思,这刚登基的新君,这么快就将晋昌那个破国家稳定下来了?” 秦游百思不得其解:“我以为就是有哪个反王坐几天皇位过把瘾,然后没多久又被新的反王干掉呢。” 斐云荣哑然失笑,问道:“郭城的战船还在封锁晋昌的海线吗?” “是的,不过没那么多了,大部分战船都去瀛洲岛拉矿去了,晋昌水师早就团灭了,至于那些反王,都忙着抢地盘,哪有闲心造船,我就想着用不着那么多战船守着了。” “你想的是不错,只要有战船可让晋昌片板不下海,晋昌内政是否稳定已是无关紧要。” 秦游点了点头。 只要掐住了晋昌的命脉,甭管谁当王或者是称皇都不重要,说干你就干你。 秦游不是外交家,对于外交一道,更是丝毫都不了解。 但是他知道一个最为朴实的道理。 弱国无外交! 只要拳头大,谁来都不怕。 只要找到你的弱点,只要有办法能拿住你的命脉,别说四国,就是四百国都没用。 “晋昌完全可以不用鸟了,天楚,那就是斐国的狗,而凉戎在四国之中,兵力应该是最强的吧,这事是不是他们牵头的?” “也不能说是凉戎兵力最盛,所谓兵力,要考量民生、政治、将领指挥能力等等,凉戎游骑兵虽然来去如风,可善攻不善守,鲜少参与大规模战役,战时也是一拥而上…” 秦游陪着笑打断道:“我明白我明白,就是四国之中,娘家斐国最厉害呗。” 斐云荣白了一眼秦游,后者则是撇了撇嘴。 荣姐哪都好,就是好胜心太强,什么破事都要争第一。 不过转念一想,秦游觉得斐云荣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四国之中,唯独和斐国离的最近,要么不打,一旦打的话,瞬间进入白热化,什么前戏都没有,毕竟两个国家就隔着一条将江罢了。 不过现在要考虑的是四国使团来的目的,而不是研究和谁打仗。 想着想着,又回到秦文的身上了。 秦游现在一想起这个名字脑袋就大。 四国几乎同时入京,很有可能是凉戎暗中找了其他三国,而凉戎的扛把子是拓跋乐,拓跋乐是风道人的徒弟,风道人又和秦文搅合到一起去了,那么四国使团入京,是不是秦文谋划的? 其实刚刚秦游就在想这个问题,不过当时他觉得太过天方夜谭了。 “秦文就是个道人,哪怕武艺高超以及暗中操控天命教,哪也不可能左右这么多国家意志吧?” “岂会,即便如你所说是秦文谋划,至多不过是拉拢了一些朝堂重臣,再动之以利推动此事罢了。” 思考了片刻,斐云荣问道:“知道是何人代表斐国入夏京吗?” “不知道。” “你夏朝天子不是让你负责此事吗。” “是啊。” “国书与名册呢?” “没给我啊。” 斐云荣指了指圣旨:“夏朝天子此举,正是让你暂管鸿胪寺之意,四国使团入境,可是要传递国书的,让你负责此事,又不给你看国书,夏朝天子…” 说到一半,斐云荣神情微动,紧接着苦笑连连:“怪不得你夏朝天子让你负责此事了。” 秦游先是一愣,紧接着破口大骂:“果然是没把我夏朝当根葱啊。” 如斐云荣所说,入境,只要人数不多,边关守将都会允许放行,只要使团是以国家的名义就行。 这是一种尊重,双方之间的尊重,而入境的使团想要见另一国的皇帝,会递交国书,使团溜溜达达的走着,国书提前到达京城呈现到皇帝面前。 如果皇帝不愿意见,那就一挥手,派人给使团撵回去。 如果愿意见,使团继续走就行。 就是两边都不耽误,但是后者的可能性很小,来都来了,肯定是有要事相谈的。 国书里面会大致说一下具体要谈什么时,里面带着名册,使团里都是谁,规格怎么样,讲究点的弄点特产什么的。 那么问题来了,白千把圣旨都送来了,让秦游成了没有编制的鸿胪寺卿,可为什么不让他看下国书,提前了解一下情况? 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秦游可是有前科的。 别说朝堂上的君臣了,就是民间百姓都知道秦游是个人形泰迪,见人就干,怎么会让他负责使团,这基本上差不多就是暗示要和四国开战了。 两个问题一结合,答案出现了。 四国使团根本没有递交国书! 使团入京,不带国书,这已经不是尊重不尊重的问题了,而是…根本就不尊重夏朝的君臣。 这让皇帝如何不怒,让臣子们如何不怒。 无能狂怒的君臣们,这才把“接待”使臣的活交给了秦游,因为他们了解秦游,知道秦游肯定会找茬! “难怪。” 秦游气呼呼的说道:“跑我们的地盘嘚瑟,国书都不交。” 瞅了眼斐云荣,秦游撇着嘴说道:“你们斐国的全民基础素质得提高提高了啊,使团不交国书,素质太差了。” 斐云荣:“…” 本来秦游还有点不太愿意接这差事,明天都准备弄死南宫风吟了,加上秦文的事,秦老大这个节骨眼让他暂管鸿胪寺,这不是添乱吗。 可现在一想明白其中关节,秦游这个气啊,一拍桌子:“接待四国使团,舍我其谁!” 斐云荣没好气的将月芯叫了进来,大致交代了一番看看能不能在斐国使团入京之前提前接触一下或是打探一番。 “大胖丫头。”秦游啧啧称奇:“最近你总出差长途跋涉的,怎么丝毫不见瘦呢,反而又圆了。” 月芯撅了噘嘴,懒得搭理秦游,晃动着水桶一般的腰身走了。 秦游笑着喊道:“换匹马骑啊,上次你骑走的那匹军马,回来之后都瘦脱相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莫名其妙 短短三日,四国使团要入京的事,传遍京中。 也不知道秦老大是怎么想的,让上官鄂交代了一声报馆,将这事刊登上了报纸,除此之外,还详细说明了一下四国没有上交国书,而负责鸿胪寺的也成了越王府的小世子。 一时之间,秦游的支持率直线上升,民间反响强烈,大赞天子圣明,别人都是没骨头的软蛋,这活,就得越王府小世子来干,好好教训教训那些不知礼义的异国使团。 关于这件事,秦游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觉得秦老大正在助涨“民愤”。 按理来说四国使团不交国书,这事挺丢人的,可秦老大却广而告之。 君臣这么干,理由只有两种,要么准备抵制,要么准备开干。 打凉戎,打晋昌,打天楚,秦游都无所谓。 他怕打斐国。 和斐云荣在一起这么久了,也了解了很多斐国的事。 斐国是昌朝分裂出去的,国内的老百姓们其实并不愿意和夏朝开干,一个是因为他们知道打不过,再一个是打起来的话,死的都是老百姓,打赢了,那些达官贵人占便宜,打输了,那些达官贵人大不了当个墙头草,反正死的都是普通百姓。 当然,最主要的也是斐国百姓知道根本打不赢。 既然打不赢还打个屁啊,俯首称臣得了,也省的百姓们白白送命。 这也是为什么秦游之前和秦老大说不动刀兵就能拿下斐国的原因。 四国之中,斐国百姓算是最“开明”的,而且是汉家子女。 再看凉戎,本身就是异族,从昌朝那会就打,今天服明天叛的,双方之间的血海深仇早就浓的化不开了。 晋昌属于是历史遗留问题,为了稳定民心,非说他们是昌朝正统。 可既然是昌朝正统了,那夏朝就是窃国之贼呗。 至于天楚,有汉家男儿,不过异族越来越多,国内好多番蛮,进化程度还不如晋昌那边的蛮族呢,一个个和野人似的,光着大屁股天天爬树,而且天楚是跟着斐国混的。 作为“过来人”,秦游很清楚一个真理,当你强大到令敌人无比惧怕时,敌人不会挥动拳头,而是再无一丝勇气,只会俯首臣称。 就因为四国使团这事,秦游愚人节那天没上朝,算是让南宫风吟多苟活一段时间了。 此时的鸿胪寺中,官员没多少,骑司倒是不少。 凉戎使团已经入京了,一大早走的北门,一千零八人,其中一千人都是长的熊瞎子似的凉戎勇士,一看就是草原上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 秦游喜欢这种勇士,很欣赏,所以将这千人草原游骑兵安排在了夏京西侧大营,那里可称得上是一片风水宝地了,地势下凹,两侧有着矮山,另一侧是密林。 然后秦游连夜从宫中“借”了新铸造好的十二门小钢炮,就架在矮山两侧,骑司拿着望远镜七乘以二十四小时随时注意这群人的动向,但凡敢超过三十人同时出营,直接点火放炮。 就这十二门小钢炮,一次轰死一千人肯定不现实,但是炸死九百人基本上问题不大。 入京的只有八人,其中一个是老面孔,巴奴,上一次凉戎使团就有他,不过当时是副使,这次变成正的了。 秦游大失所望,如果是拓跋乐来了的话,直接让贺季真和乔冉弄死这家伙一了百了。 并没有什么下马威,也没有给什么冷脸,秦游甚至没有去见凉戎使团的人。 如今的他,做事不敢说滴水不漏,至少没有像以前那般鲁莽了,在知晓这些国使入京的目的之前,他并不会轻举妄动。 如果这一切和秦文有关,那么就更不能冲动行事了。 桌子上堆满了边关骑司近两年打探来的消息。 秦游越是看,面色越古怪。 乔冉皱眉问道:“有异处?” “这两年来,屈止戈这个二五仔演戏都演的走火入魔了,屠了大大小小十三个部落,没虚报,骑司去探查过,只是后来朝廷只是嘉奖,却一直拖着,没有让他坐镇边关,一直拖到现在,越到后期越是没什么战事。” “是的,哪里不对劲?” 秦游没回答,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从骑司暗中打探以及种种迹象来看,他是想拉拢边关的守将,估计最早的计划应该是开关放凉戎游骑兵入关,只不过我爹提早做了布置,加上朝廷没给他升官,他基本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然后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边关,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 乔冉没好气的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我是问你,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没有。” 乔冉:“…” “正是没有才不对劲啊,那句怎么说来着?” “不懂装懂?” “什么不懂装懂。”秦游挠了挠下巴,想了半天:“对,事出无常必有妖孽。” “没孽,只有妖。” 乔冉为秦游倒了杯茶:“屈止戈只是无机可乘罢了,凉戎入关,和他应是没有关系。” “要我说就没必要这么费劲,直接派一群红衣骑司到边关给他抓了,当场格杀,或者押解回来就完事了,他和拓跋乐做戏,咱们陪着做什么戏啊。” 乔冉点头,表示是这么一回事。 最早的时候君臣之所以装聋作哑陪着做戏,就是想让屈止戈继续屠杀凉戎游骑兵积攒功劳。 现在也不知道是屈止戈看出来什么了,还是认命了觉得朝廷不讲究,也很少出关了,就算出关也是不打架。 既然没了“利用”价值,确实应该将这二五仔抓回来。 一想到这事,乔冉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屈止戈知道他被耍了后是一副什么表情。 “算了,不说屈止戈了,估计秦老大不给他抓回来是因为想要御驾亲征的时候直接去边关亲手弄死他吧。” 乔冉看了眼门外,确定没什么人后,瞅着秦游说道:“御驾亲征一事,天子决定了?” “估计是,说是要一举三得,正好除掉北边的世家门阀,同时历练历练太子,不过我觉得最大的原因,可能是他憋疯了。” 乔冉:“…” “算了,让他自己考虑吧,我也劝不住。” “御驾亲征,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 “出关打凉戎,陛下他…他能行吗?” 秦游翻了个白眼。 “秦老大好歹也是马上开国皇帝,不说十成十,至少八成吧。” 乔冉一脸狐疑:“八成打败凉戎?” “八成够呛,因为他老人家的点子实在是太背了。” 正香吐槽呢,来了个小太监,带着圣旨。 叽哩哇啦念了一堆,秦游傻眼了。 因为秦老大让他这个刚上任的“鸿胪寺卿”别接触晋昌使者,要是敢去番馆找茬,秦老大打断他狗腿。 “不是。”秦游望着小太监,满面不解:“拥务点啥啊,陛下的意思不是让我搞他们吗,这这么又变卦了。” 小太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晋武 过了几日,斐国与天楚使者,共计五百余人,齐齐入京,入住番馆,不过因是汉家王朝,暂时下榻在南番馆。 在这个期间,秦游一直没有动作,只是让鸿胪寺的官员去接触。 正好是秦文之前说的“第十日”,晋昌使团也入京了。 结果令人目瞪口呆的是,晋昌刚上班没多久的新君竟然是正使! 敬仪殿中,秦老大都不知道是该说佩服还是该说这家伙脑子有坑了。 除了白千外,秦老大面前还坐着上官鄂与周伏虎二人。 “虽说如今这晋昌国小力衰,国内可战之兵更是寥寥无几,可这新君晋武帝胆子也太大了。” 作为同行,秦老大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觉得自己御驾亲征就够胆大了,结果还有比他更没溜的人。 “还有这晋武帝,自称晋武帝…”秦老大满面鄙夷之色:“这晋昌新君,是傻子不成?” 上官鄂与周伏虎纷纷苦笑。 文帝武帝,一般都是谥号。 所谓谥号,就是人挂了之后才取的,根据生前的德行品性以及干了什么事为基准定下的。 直白点说,就是褒善贬恶,一般分为三种,赞美、批评,或者类似于同情,经纬天地日文,就是表扬,治理天下功绩卓著,可以带个“文”字,也叫做文帝。 而武帝,就是比较能打,开疆扩土啊,见谁干谁之类的。 通俗来讲,文皇帝治理天下,武皇帝开片,就这么简单。 可不管是文是武,那都是死了之后这么叫的,结果这个晋昌新君,听说才三十左右,直接连谥号都整出来了,不觉得晦气吗? 周伏虎微微摇了摇头:“视祖宗礼法为无物。” 上官鄂笑道:“黄口小儿。” “莫要如此说。”秦老大拿出了另一封密信,展开后说道:“东海骑司半月前送到京中的,这晋武帝,不说文治,这武功,确实是令人咋舌不可小觑,二位爱卿可知他是如何登基的吗?” “臣不知。” “打下来的。” 上官鄂问道:“前些日子倒是听人提及过,晋昌各地反王纷纷揭竿而起,陛下莫不是说这晋昌的新君善谋略?” “不,是极为勇武,非是谋略,而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秦老大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幽深:“这晋昌新君年幼不假,能在短短半年之内打溃六路反王,即便不如朕年轻时那般善战,却也可及朕的一二,晋昌已无乱象了,这新君善战,敢战,好战,密信所言,晋昌那些反王早已被打的心服口服,这才拥立了他称孤道寡。” “听其行,知其性,加之敢亲自入京,实乃鲁莽。”顿了顿,上官鄂看向秦老大继续说道:“怕也是血气方刚之辈,陛下命世子殿下暂领鸿胪寺,这二人倘若碰了面,怕不是会发生冲突。” 这都是上官鄂没好意思说的太直白。 按照他对秦游的了解,估计对这小子来说,邻国的皇帝也好国使也罢,没什么区别,过去打个照面,然后开骂,骂不骂得过都得动手,动了手,大家脸上就不好过了,至少朝堂上的君臣算是丢人了。 本来大家也是这么期望的,可正使是他国的皇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朕也是万万没有料到,晋昌的新君竟敢以身犯险。” 秦老大着实是哭笑不得。 最早的时候,因为四国没有递交国书,秦老大气的肝儿都颤了,要不是顾及自己特殊的职业,他都准备蒙着面给四国使团全弄死。 来老子的国家,还不递交国书,说来就来? 就是因为急眼了,秦老大才让秦游负责这个事。 可谁成想,晋昌的新君竟然亲自来了,甭管是新的还是久的,也甭管他这皇位是怎么来的,至少人家现在是晋昌那边官方认定的皇帝。 既然是皇帝,亲自过来,面子算是给的足足的。 要是再让秦游去折腾晋昌的使团,那就说不过去了。 不说别的,人家的皇帝敢过来,不管动机和目的是什么,至少相信夏朝不会动他,所以说做为同行,怎么也得保证人家的安全吧。 这要是秦游去了,结果俩人对喷了一阵,一急眼,直接噗嗤噗嗤给人家晋昌皇帝攮死了,全夏朝都跟着丢人。 这也是为什么秦老大以极为正式的方式下旨给秦游不让这小子“骚扰”晋昌使团的缘故。 “莫要忧虑,朕已下旨,禁止游儿去见晋昌使团。” 说完后,秦老大又看向周伏虎:“四国使团如今已全部入京,礼部可派人前往番馆?” “去是去了,只是这面圣的礼仪…” 秦老大眉头一挑:“使团,竟敢不尊我夏朝礼法?” “陛下误会了,倒不是如此,斐、天楚二国正使言说,本是汉家王朝,已是觐见过陛下了,该行的礼仪早已熟记于心。” 秦老大的面色微微好转:“也是如此。” “至于凉戎使团,正使巴奴两年前来过京中,粗通汉家礼仪。” 秦老大笑了:“所以也不想学了?” “大抵是如此,不过话说的客气,并未冲撞礼部官员,只是想要尽快觐见陛下。” “也不是没有道理,伸手不打笑脸人,既如此就莫要耽搁了。” “只是…” “只是什么。” “这四国使者,似是商议好了一般,礼部官员私下打探了一番,并未说为何要入京,嘴巴很严,只是说想入京献礼。” “送礼?”秦老大冷哼了一声:“真当夏人都是傻子不成,哪会不约而至,自然是早已商议好了的。” 上官鄂略显忧虑的说道:“只是不知这四国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还能有什么,不过是结盟罢了。” 上官鄂倒吸一口凉气:“结盟…四国已结盟?!” “八成是如此。” 秦老大站起身,缓缓说道:“中州大地,诸国中我大夏最为强盛,兵多将广国泰民安,东侧之乱已是平定,倘若挥兵进军其中一国,天军至,北凉戎,南斐、天楚二国,谁有招架之力,之所以同时入京,不过是想虚张声势罢了,以结盟为名,想让大夏不敢轻举妄动。” 上官鄂不由得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四国使团一起入京了。 “陛下,不知骑司,或是三世子那里,可有头绪。” 秦老大没好气的说道:“本以为游儿会闹个天翻地覆,谁知竟如此安分,倒是令朕有些糊涂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水灾旧案 秦游的确是想跑番馆闹个天翻地覆来着,至少给几国使团一个下马威。 当一个国家足够强大的时候,再对不怀好意的邻国玩什么礼啊仪啊之类的,对方非但不会尊重你,还会觉得你是个傻缺。 不过秦游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骑司带回了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官员,夏朝官员,兰阳县县老爷周笙奇。 暂统鸿胪寺的非正式寺卿秦游又回到了骑司衙署。 周笙奇脑袋上套着黑布,身体被捆在木桩子上。 乙四将手上的卷宗递了上去:“证据确凿,骑司已经在暗中探访核实过了,只是与刘老六说的…” 乙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游皱眉:“刘老六夸大其词了?” “不,刘老六所言属实,只是骑司暗中调查的,比他所言的更加骇人听闻。” 秦游转过头:“既然是骇人听闻,为什么他身上没有伤痕,你们回来的时候,也没有装进囚车里,还有那些被骗走的人,刘老六的老婆孩子,又去了哪里。” 乙四连忙单膝跪在了地上:“殿下,此事非同小可,牵连之广,非是不按照您的交代行事,而是,而是…” “废物!”乔冉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看向秦游说道:“听周笙奇说吧,骑司必然有他们的苦衷,想来是骑司又查到了其他事情。” “好。” 秦游将牢房钥匙扔给凤七:“关于两年前水灾的事,给我问出来。” “小的明白。” 凤七将腰刀解下,推开了牢房门,走过去后一把将周笙奇头上的黑布套扯了下来。 上下打量一番,秦游笑道:“这一看就是个贪官。” 乔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周笙奇嘴里被塞着破布,呜呜呜的说不出话来,满面惊恐。 再说这家伙的长相,虽然极为狼狈有些脏兮兮的,可满面油光,体态也极为痴肥。 秦游之前让骑司去吏部要过关于周笙奇的背景资料,吏部记载的是官声极佳深受百姓爱戴,常出入于农耕之处传授农人耕种技巧,凡是必亲力亲为。 其实秦游当时看这份资料的时候就觉得是扯淡。 靠四书五经成为县府老爷的人,教授和黄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民怎么种田? 这和郭小四去教卡梅隆怎么拍电影有什么区别,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果不其然,这周笙奇光是体型就可以看出来是养尊处优之辈,将军肚挺的老高,细皮嫩肉的,尤其那五官,都泛着油光,一看就是营养过盛,一天吃饭低于五顿都吃不出来这痴肥的模样。 周笙奇眯缝着眼睛,正在适应光线,凤七一把将他嘴上的破布拽了下来。 “贼子狗胆,本官…” 凤七直接直接掰断了周笙奇的拇指,没等后者惨叫,又将破布塞进了这胖子的嘴里。 乔冉侧目,看向乙四:“秘密将人绑回来的?” “是,下面的骑司不敢引人注目,路上,也未和这狗官过多交谈过。” 凤七已经开始了他的表演。 接连掰断了三根手指,抬起头嘿嘿乐道:“莫要吵,莫要闹,一会我家少爷问你什么,便答什么,懂了么。” 周笙奇疼的死去活来,豆大的汗珠子顺着三层下巴就往地上滴。 又掰断了一根,被绑住的周笙奇如同电动小跳…小马达一般,疼的浑身抖个不停。 凤七不傻,只是不愿意动脑。 之所以下狠手,是因为他明白很多事,不用去想,因为他经历过。 如果刘老六说的不属实,骑司不会将周笙奇带回来。 既然属实,那么这家伙就是拐走别人老婆孩子的畜生,下再重的手也不为过。 “说是答什么。”凤七拍了拍周笙奇的大胖脸蛋后,将破布拽了下来。 “你们,你们究竟…” 依旧是话没说完,周笙奇的左手五根手指全被折断了,因为凤七对他的第一句话不满意。 惨叫之声响彻在骑司地牢中。 秦游一脚踹在了牢房栅栏上:“老子没时间和你耗着,我说什么,你答什么,我不满意,斩你一根手指,我还不满意,斩你一条胳膊!” 凤七扬起手就给了周笙奇一个大耳光:“听懂我家少爷的话没。” 魂不附体的周笙奇连忙点头:“听懂了,听懂了,各位好汉爷饶命,我听懂了。” 秦游都被气笑了。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大牢,你见过哪个绑匪建大牢的吗。” 周笙奇闻言,原本煞白的面色更加苍白:“你们是官?!” 凤七刚要再动手,秦游说道:“夏京,骑司大牢。” 周笙奇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如同泄了气的充气娃娃一般,满面死灰之色。 可谁知还没等秦游开口问呢,周笙奇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大叫道:“大人,大人我是艾家的人,柳南艾家,小人是柳南艾家的人!” “艾家?” 秦游神情微动,看向乔冉问道:“世家门阀?” “豪族大姓。” 秦游思索了片刻,想了起来,也是屹立数百年的庞然大物。 “大人,大人,本官是,下官是艾林梅老大人的孙婿,艾家的孙婿啊。” “什么鬼?”秦游一脸古怪:“艾什么?” “艾林梅,艾林梅老大人。” “哪个林,三点水的,还是树林的林。” 乔冉提醒到:“双木林。” “我还以为是三点水的呢,不过这名…”秦游哭笑不得:“可够毒的啊,听名就知道不好惹。” 说完后,秦游挥了挥手:“右手手指也别留了,全折了吧,本世子最烦有人跟我提名了。” “世子?!”周笙奇面色剧变,可下一秒,再次发出惨叫。 凤七如同一个憨厚老实的农家小伙,一丝不苟的掰着周笙奇的手指,对惨叫之声充耳不闻,勤劳,肯干,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被甩一身肥油。 乔冉目露沉思之色,良久之后喃喃道:“难怪敢放箭射杀流民,原来是艾家的人。” “谁家的人你也不能现在才知道,管不管是一回事,至少得知道啊。”秦游斜着眼睛说道:“这一看就是常态了,结果骑司从来没听说过,这不是闹呢吗。” “平阳县又不是大城,骑司是随意行走在夏朝境内不假,可并不是哪里都有骑司的人。”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贼子当死 十根手指全被凤七折断了,周笙奇也老实了,不是不疼,而是疼晕过去了。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这胖子缓缓醒来,眯着眼睛看向牢房外的秦游,终于对上号了。 自称世子,如此年轻,除了那个爱管闲事的越王府小世子,还能有谁。 平阳县距离京城不远,附近州府混官场的,哪个不是消息灵通之辈,又有谁不知道这疯狗一般的小世子正在和南宫家掐架,打的有来有回。 连南宫家都不怕,更别艾家了。 既然骑司都出动了,自己做的那些事,想必是已经被捅出来了,就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死罪。 生无可恋的周笙奇再无侥幸心理。 “世子爷。”周笙奇打着哆嗦哀求道:“给下官一个痛快吧。”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想说反派狗腿子的经典台词是不是,说了,你是死,不说,你也是死,你死我手里,没准还能保全亲族,你是准备这么说吗。” 秦游走进了牢房,冷笑着说道:“你这种鸟人我见多了,是不是觉得自己挺伟大,觉得为了保护老婆孩子,挺高尚,挺爷们的。” “下官…” “下你妹你的官,你倒是保全亲族了,其他人呢,你祸害的百姓呢,你又祸害死多少亲族,舔着脸跟我在这装特么什么呢。” 秦游手中马鞭结结实实的抽在了周笙奇的脸上:“本世子不吃这一套,魔鬼身边,永远不会有无辜的天使,你老婆,你儿子,你亲族,穿的用的,吃的喝的,哪个不是染着血。” 秦游转过头冲着乙四叫道:“传令下去,骑司赶往平阳,带着越王府的护卫去,将周笙奇的所有亲族都抓来。” “殿下,殿下,下官亲族是,下官是无辜的啊。” “无不无辜,我说了算。”秦游望着周笙奇脸上的血痕:“东海陈洛鱼知道吧,方不二知道吧,都被我灭了满门,尤其是陈洛鱼,本世子当着他的面,一个又一个宰了他的亲族。” 周笙奇满面惊恐,秦游继续道:“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问你什么,答什么,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满意了,如果你的亲族是无辜的,我放了他们,回答的不让我满意,我就将你的亲族带到你的面前,一个一个全弄死!” “下官说,下官说还不成吗。” “啪”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秦游面无表情:“再自称官,拔了你的舌头!” “下…明白,小人明白。” “说,两年前的水灾,怎么回事?” “两年前的水灾?”周笙奇脸上浮现出了几丝困惑:“不是因…” “服了。”秦游转身就走,路过凤七的时候交代道:“给我揍,半个时辰后,我要知道所有的事,感情这家伙是个惯犯。” 早就摩拳擦掌的凤七连连点头,脸上挂着狞笑,取来了水盆。 秦游则是与乔冉二人离开了地牢。 回到了班房中,秦游表情倒是比较平静,依旧没有看骑司调查的记录。 这种事,已经很难让他情绪激动了,愤怒归愤怒,却不如以前那般气的暴跳如雷。 不是麻木,而是习惯,习惯了这种事与这种人,他现在都还不知道周笙奇具体做过了什么,但是通过乙四的反应已经可以窥探一二了。 骑司专办大案要案,也是唯一可以不用和吏部以及刑部打招呼就能捉拿不法官员的特殊衙署,就连骑司去了平阳都得低调的回来,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关于周笙奇的事,绝对是牵连极深极广,至少从平阳县打探出来的事情是这样的。 凤七是个守时的人,半个时辰一到,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正好半个时辰问全了,还是凤七也“问”到最后一秒钟。 凤七一进来,秦游神情微变。 握紧双拳,满身鲜血,眼眶微微跳动,凤七的胸膛起伏不定,五官都已经逐渐扭曲。 “三少爷!” 一进门,凤七突然单膝跪地,咬着牙说道:“这事,您管了吧,小的求求您了!” 乔冉也是第一次见到凤七如此模样,连忙起身,走过去想要将凤七给扶起来,结果七仔纹丝不动。 乔冉问道:“除了水灾,还牵连到了什么事?” “畜生!”凤七一拳头砸在地上:“一群畜生,天杀的畜生。” “七仔。” 秦游望着神色激动的凤七,轻声说道:“深呼吸,慢慢说,慢慢来,你站起来,将你问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让我管,得让我先明白怎么一回事,对吧。” “您说的是。” 凤七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满腔的怒火却丝毫未减,足足过了半晌,张着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秦游是了解凤七的,道:“想到哪,说哪,不用有头有尾的。” “好。”凤七抬起头,双眼血红:“艾家四少爷艾登堂,在平阳县外有一处宅子,每到夏季时,就要去纳凉避暑,平阳县的百姓,不敢婚嫁。” “艾登堂在平阳县外有宅子,和百姓婚嫁有什么关系。” “因为艾登堂喜黄花闺女,听闻谁家闺女嫁娶,就带着家丁去喜宴上大闹一通,当着新郎官的面做那猪狗不如之事。” “啪”的一声,乔冉一巴掌拍碎了茶盏,怒不可遏:“此话当真?” “当真,真真的,周笙奇亲口说的。” “贼子该死!” “光是不堪受辱寻了短见的百姓,这些年来足有三十余人,许多百姓不敢在平阳县办婚事,想要去外县,可得去衙门买路引…” “路引为何要买?” “在平阳,就是要买的,可即便使了钱财,倘若是黄花闺女,便不给,非但不给,还会通知艾登堂,平阳县被艾登堂祸害的女子,不计其数。” 秦游眼眶暴跳:“这么大个事,上面的州府不清楚,没人去喊冤?” “平阳知州也姓南宫,南宫进。” “南宫?”秦游不解:“南宫家不是没人为官吗?” “不是官员,是…”凤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半天道:“知州不姓南宫,但是还有比知州大的官,不是官,是南宫进,南宫进被百姓叫做大知州,真正的知州,被叫为小知州。”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天子应无情 随着凤七愤愤不平的讲述着,秦游和乔冉听的恨不得马上抽刀子去平阳那边砍人。 平阳、柳州、潭州、犷潍,将近一个道,距离京城最近的一个道,遍布世家门阀,一个南宫家,一个艾家,干尽了丧尽天良的事。 就刘老六说的水灾落城门射百姓的事,已经是常态了,只是当时刘老六那些难民根本不知道平阳县的“做派”,妻女这才被骗了进去。 平阳那边,周笙奇专门坑骗百姓妻女,容貌上佳的,送于世家门阀,容貌一般的,卖到其他州府,已经形成了产业链,并且这么干足足有三年了。 骑司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这群官员官官相护,手里又掐着奴籍,哪怕那些苦命人说是被骗了也没人管,再一个是他们根本没地方伸冤去。 至于倒卖官粮、私设税名、强征青壮私用等等,简直不要太常见,城里的百姓还好一些,城外或者偏远地区的百姓,基本都被祸害了个遍。 就是因为官员参与其中了,很多事都是做在明面上的,如果拿并不完善的夏律抠字眼的话,还真没办法将他们怎么样。 就如同倒卖人口似的,在秦游眼里是倒卖人口,可人家手里拿着奴籍,哪怕只给一文钱或者几粒米,到他们嘴里也成了“公平交易”。 还有艾家四少爷艾登堂,作恶做的明目张胆,做了恶事后扔下几个钱,非说是和人家新郎官与娘家人商量好的,大家你情我愿。 更过分的是,当年有人跑到上面的州府告状,结果呢,艾登堂直接将人家新娘子绑了卖到了青楼里,说新娘子本来就是青楼女子,他是花了钱的,只不过没在青楼罢了。 至于当初那个接了百姓状子的县府,非但被贬了官,妻女也被羞辱了,说是要上京中告状,全家都被杀了,就在官道旁,死了官员,刑部去了解情况,最后卷宗就几个字,贼人所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类似这样的事,数不胜数,这就是世家门阀,世家门阀在地方上基本就是土皇帝了。 怒极之后,就是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平静的。 秦游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开口,像是和凤七做保证,也是像自言自语。 “正好,借着这事,彻底将南宫家钉死,干掉了南宫家,彻查艾家,弄死以艾家为首的那些世家门阀,一个不留!” 乔冉深深的叹了口气:“陛下未必会肯。” “这是什么话?” “难怪骑司隐秘行事,因为此时牵连艾家,而艾家,正是当年陛下起事时,第一个追随的世家。” “所以呢?” “艾家上一代家主,甚至将族内弟子派到了战场上,陛下重情重义,不会对艾家大冻干额的。” “重情重义…重情重义…” 秦游瞳孔渐渐扩散,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几天前他就听过,秦文所说。 秦文说之所以“瞧不起”秦老大,就是因为秦老大太过重情重义。 当时,秦游并不是太理解这四个字和秦文所说的话。 初听之下,以为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可现在,却总觉得变了味。 “一边是百姓,一边是艾家,我不相信陛下还会保艾家。”秦游看向乔冉,沉声道:“艾家就算立了再多的功劳,陛下也不会保他们,因为艾家已经残害了太多太多的百姓了。” “不。”乔冉摇了摇头:“陛下不会动艾家,至少,不会动艾家的直系子弟,不管死了多少百姓,多少百姓被害,陛下…都不会对艾家大动干戈,当年中州大乱时,你并在场,可我却在,艾家可以说是为了陛下岂是,倾尽所有…” 后面的话,秦游已经听不清楚了。 秦文的话,却在脑海中徘徊。 天子,应无情,即便有情,也应在百姓,而不是亲族或是友人! 一个有情的天子,如何能够治理好偌大的国家。 身边的人,犯了错,不闻不问,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人的后代,越来越多的人的后代与亲族好友,都在犯错,依旧不闻不问。 艾家,难道不知道他们在残害百姓吗? 他们当然知道,可有恃无恐,因为他们知道,天子是有情的,即便东窗事发,天子也不会将他们怎样。 猛然之间,秦游终于明白秦文所说的话了。 接任者!!! 秦玄就是秦老大的接任者,秦玄这一代,没有兄弟,可他的儿子呢,他会生很多儿子,然后将会出现很多王候公侯,这些天潢贵胄将会越来越多,勋贵也会越来越多,他们到了封地上,就会变成土皇帝,直到有一天,如同前朝那般,勋贵多如狗,偌大的中州,都没什么地方可以继续分封下去了。 而每一片封地,每一个生活在上面的百姓,都如同任人宰割的猪狗一样被所谓的天潢贵胄所欺辱着,残害着,压榨着。 有情的天子,会有很多亲族。 但是无情的天子,不会有,即便有,一旦得知自己亲族犯了什么错,也会痛下杀手! 秦文说了,当尘埃落定时,他会成为秦游的刀下亡魂,也会成为秦游第一个亲手杀死的“亲族”,自此,秦游一无所有,变成一个无情之人。 天子的无情,也是对百姓的有情。 这才是秦文想要的,似是歪理邪说,似是极端,似是毫无道理,却仿佛,极为现实。 “我要入宫,我要亲自问问秦老大,问问陛下!” 秦游说完就要夺门而出,乔冉却拉住了他,死死的拉住了他。 “德妃,知晓吗?” “怎么不知,我二伯当初不就是看上…” 乔冉打断道:“华阳公主秦妙竹生母就是德妃,出自艾家。” 秦游缓缓转过身,凝望着乔冉,足足伴随:“你犹豫了?” “我犹豫?” “因为事关华阳公主,你所以才犹豫,对吗。” “我为何要犹豫,胡说八道。” 秦游没有争论,而是回到了座位上,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秦文对他说的话。 德妃,是秦老大最宠爱的妃子。 德妃的女儿,是华阳公主,而华阳公主,又芳心暗许乔冉,乔冉,岂会无意。 艾家做的事,诛九族都够了。 秦老大要顾及德妃,要顾及当年旧情。 甚至就连乔冉,都有了一丝犹豫。 “秦文他…” 一时之间,秦游困惑了,极为困惑。 纵观古今,真的有哪个皇帝不是出于政治原因,只是单纯的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百姓而杀掉或者处罚自己的亲族或是友人吗? 秦游想不到,一个都想不到,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完全就是一句笑话。 别说天子了,太子,皇子,臣子,臣子的孩子,但凡是权贵,又有那个是欺辱百姓被惩戒了,有,不是没有,但是却是因为政治斗争,百姓的命,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利用,利用他们的命,一群权贵,来攻击另一群权贵。 在封建皇权之下,最不值钱的,是百姓,是百姓的命,因为百姓是最多的,达官贵人是最少的,岂能因为一群命如草芥的百姓去惩罚权贵呢,没这道理的。 自己,不正是个现成的例子吗,曾几何时,百姓们一提起越王府三世子,恨的牙都直痒,可又如何呢,三世子不一样每天招摇过市欺辱百姓。 “秦游!”乔冉突然抬起头,满面正色:“走!” “去哪?” “入宫,我与你,一起去。” 说完后,乔冉突然抽出袖中的短刀宁海,露出了洒脱的笑容:“如当初你我承诺那般,一起除贼!” “真要是灭掉艾家,你不怕华阳公主记恨你?” 乔冉老脸一红,梗着脖子说道:“谁管她。” 秦游露出了笑容,竖起了大拇指,真心实意的夸奖了一句:“渣男。” 刚要出门,秦游突然面色微变。 “你之前说刘老六,是怎么被抓到的?”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不管了,先入宫问问陛下。” 秦游面色有些阴沉。 刘老六好歹也是天命教的“金刚”,这么容易就被骑司给抓到了,这一切,不会是秦文安排好的吧,故意让自己追查艾家? 越是想,秦游越觉得浑身不舒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秦文岂不是太了解自己了,而这么做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看清楚秦老大的“有情”?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灵魂拷问 秦游和乔冉二人双双入宫,正值下朝,路过议政殿,准备绕道敬仪殿等待天子。 不少刚下朝的臣子心里咯噔一声,面色有变。 越王府三世子和乔冉这俩煞星一起入宫,不知是不是又有人要倒霉。 而其中有几个文臣面色煞白,因为他们刚刚在议政殿中打小报告了,就是针对秦游的。 秦游路过这些人的时候侧目看了一眼,发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老家伙不是病了吗,怎么又上朝了?” 秦游说的正是殿外的南宫风吟,乔冉头都不转,继续往前走:“冢中枯骨罢了,要不是四国使进京耽搁了,他如今已经在骑司大牢之中任你处置。” 秦游觉得不放心,朝着武将群体勾了勾手指,一群年轻的武将跑了过来,少说也有七八人。 “南宫风吟上朝干什么?” 武将们连忙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 “有辱国体…” “断袖之好…” “说您有龙阳之劳…” “对对,世子爷,那狗日的非说您是喜好南风…” “不少百姓看到了,您和一个玉面公子整日出双入对…” 秦游倒是没怎么生气:“陛下怎么说的?” “一派胡言。” “哦,好的,你们喷他了吗?” 武将们哈哈大笑,裤裆点火,那是裆燃了。 秦游冲着四周拱了拱手:“感谢各位大哥们仗义执言哈,我还有事,改天再聚。” 一群武将们连连回礼,客气的不行。 乔冉和秦游离开后,前者回头问道:“你何时与这些武将们聚过?” “没聚过啊。” “多事之秋,低调一些吧,不要让人说你结党营私。” “我也没要和他们聚啊。” “那你还说再聚?” 秦游懒得解释。 场面话客气话罢了,大家互相给个面子而已,非要较真。 到了敬仪殿,二人在门口候着,等了半天,结果秦老大没等到,等到了秦玄。 这几天秦玄观政,身后跟着一群小太监,拿着一大推奏折,应该是一会要和秦老大讨论政事。 见到了秦游和乔冉,秦玄露出了大大的笑脸,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来。 “堂兄,秦统领,你们怎地来了。” 秦游心不在焉的回了个礼:“陛下还在议政殿中?” “与几位尚书大人商议四国使节这事,定下了明日入宫觐见父皇。”秦玄呵呵笑道:“进去说,父皇还要耽搁一会才会过来。” 三人进去后,秦玄和个半个主人似的,让小太监泡了茶后,这才笑吟吟的问道:“你们二人同时入宫,是不是又出什么事啦,和我说说。” 乔冉没吭声,看了眼秦游。 秦游本不想说的,可望着秦玄,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艾家,知道吗,柳州艾家。” 秦玄面色微变:“艾家怎地了,犯了事?” 乔冉似是想要阻止秦游说下去了,最终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欺民,害民,为祸一方,骇人听闻。”秦游凝望着秦玄:“如果你能做主,你会如何做?” 秦玄的目光有些闪烁:“堂兄,艾家,艾家早年间…” “别说早间年,说如果是你,你能拿主意,会怎么做。” “艾家究竟犯了什么事啊,这堂兄得与我说说吧。” “强征青壮私用、倒卖官粮、逼良为娼、荼毒百姓,为祸一方,草菅人命,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按照夏律的话,艾家人得被斩首一半,剩下一半关入大牢之中。” 秦玄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严重?” “是的,比我说的更严重,更加骇人听闻。” 秦玄喃喃不语,低着脑袋,也不说话。 秦游皱眉:“问你话呢,如果你能拿主意,你会怎么办?” “我…” 乔冉插口道:“艾家最为丧心病狂的人,是艾登堂。” 秦玄瞳孔微缩:“怎地是他?” 秦游皱眉:“你认识他。” “秦统领,艾登堂他怎地了?” 乔冉三言两语,将艾登堂做的事简单扼要的说了一边,听的秦玄怒不可遏。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可谁知秦玄怒过之后,却挎着一张脸,又不吭声了。 乔冉摇了摇头,对秦游说道:“早年间,艾登堂与太子殿下,是玩伴,二世子殿下秦文、艾登堂、与太子殿下三人,早年间在军中,几乎是形影不离。” 秦游恍然大悟,望着秦玄,换了一种问法:“如果我要杀艾登堂,你会阻拦吗?” “他…他罪不至死吧。” 秦游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有些无奈。 “如果不是艾登堂,而是南宫风吟的孙子,犯下了这种事,我要杀,你会阻拦吗。” “为何要阻拦,做下这种事,死不足…” 秦玄说不下去了,低着脑袋,如同犯错的小孩子。 秦游满面失望之色。 虽然不想承认,可也不的得不承认,秦文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看不上秦玄这位太子,甚至连秦老大都看不上,症结就是在这里。 “堂兄,不说艾登堂,就说艾家,德妃娘娘出自艾家,阿姐华阳又是…” 秦游挥了挥手:“好了我知道了,我们会和陛下禀告的,太子殿下你去忙吧。” “堂兄,我…” 秦游指了指门口:“去忙吧,我与乔统领与陛下有要事要谈。” 秦玄满面委屈之色。 可只有乔冉知道,秦游虽对秦玄失望,却也并不是寒心,之所以不让秦玄留在这里,不过是不想让太子为难罢了。 原本秦玄都站起身了,可突然又坐下了,看着秦游,气呼呼的问道:“堂兄,那我问你,倘若秦统领吃醉了酒,当街杀了人,你会将他押入刑部大牢吗。” 秦游面色微变。 秦玄又看向乔冉:“秦统领,堂兄如果不拿出证据,直接杀了朝廷大臣,你会带骑司将他拿入刑部大牢吗?” 乔冉淡淡的说道:“三世子殿下又不是说傻子,为何要不拿出证据就杀大臣。” “好,那我问统领,如果去年堂兄在东海时,真的称王了,不是为了平乱,而是为了自立,秦统领,那时你就在郭城,你会将反贼秦游的脑袋提回来送到我父皇面前吗?” 乔冉面色剧变:“一派胡言。” 秦玄不为所动:“廖文之院长是我最敬佩的人,假如他去东海,他会杀掉堂兄平乱吗?” “堂兄的护卫凤七,做事莽撞,要是触犯了夏律,刑部去拿人,堂兄会阻拦吗?” “贺季真先生,是三道隐门少门主,堂兄你既然铁面无私,为什么不将他送去刑部,让他交代文哥的去向,哪怕他不知,为什么不让他去刑部将事情说清楚?”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心魔 秦玄越说越激动,灵魂拷问,一声接着一声。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秦玄坐了回去,鼓着腮帮子说道:“艾家早年间立过太多太过功劳,德妃娘娘就出自艾家,她会伤心,阿姐会,我也会,父皇同样会为难,堂兄,有些事,为什么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你要是心里有气,我让艾登堂入宫,亲自教训他,再不济,让他交出一些艾家人,你杀了就是,好不好,莫要大动干戈。” 秦游已经无暇在听秦玄说什么,而是陷入了沉默与思考之中。 如果真如秦玄所说,凤七犯了罪,乔冉犯了罪,自己身边的人犯了罪,自己,会不留情面的依照夏律去处置他们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太子殿下。”乔冉沉声说道:“艾家之事,非同小可,他们正是仗着你与陛下宠爱,这才无所顾忌做尽了恶事,此事,我和世子殿下必须禀告天子。” 秦玄刚要开口,外面传来脚步声,秦老大和白千带着一群太监走了进来。 秦老大的面色不是很好,刚刚听外面的太监说三人在殿内,径直走向了书案。 三人连忙起身行礼。 秦老大挥了挥手:“说,什么事。” 秦游抬起头,突然之间,犹豫了。 因为他猛然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问心无愧。 自己想要为民除害,仿佛很高尚,可如果自己所在乎的人是那个“害”呢,自己,真的会除掉他吗? “怎地不说话。”秦老大皱着眉:“你与乔冉同入宫,定是出了大事,为何不言,秦冉,你说。” 要么说乔老二是个猛人,牛b就牛b在这个地方,天子都点名询问了,他根本没看秦老大,而是看向秦游,估计那意思就是秦游不说,他也不说。 可令人惊奇的是,秦老大也不见怒,应该是知道乔老二的德行,又看向了秦玄,沉声道:“都聋了不成,太子,你来说,他二人要入宫禀告何事。” 秦游陷入困惑与怀疑之中,乔冉则是根本不鸟秦老大,可秦玄不敢,目光躲闪,眼看着秦老大开始积攒怒气值了,连忙跪倒在地。 “父皇,堂兄与秦统领,要揭发艾家。” “艾家?!”秦老大眼眶微跳,声音极为低沉:“艾家怎地了。” “儿臣…”秦玄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儿臣也不清楚,只是刚刚听堂兄与秦统领提及了一些。” 秦老大又看向秦游与乔冉。 乔冉轻声道:“说吧,倘若不说,你将悔恨终生,成与不成,至少,你我二人努力过,尝试过。” “啪”的一声,秦老大一拍桌子,怒道:“朕在问你们话,窃窃私语拿朕当什么了!” 秦游双膝跪地,刚要说话,乔冉却率先开了口。 没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将从刘老六和周笙奇得知的事情说了一遍,只不过比刚刚和秦玄说的还要详细。 秦游面色极为平静,也在旁边补充着。 当二人说完后,秦老大面色阴沉的可怕,可也只是阴沉,没有怒不可遏。 秦游低着脑袋,望着地上的砖石。 他已经不在乎秦老大的态度了,因为他自己,也陷入了怀疑之中,怀疑自我。 如果自己在乎的人,犯了罪,自己,会秉公处理吗? 秦文所说的话,在他脑中不断浮现着。 很多话,他不是很理解。 太子重情重义,天子重情重义,秦文看不上他们,却想选择自己? 难道自己,就不是重情重义吗? 不,自己也是。 所以,秦文想要斩断自己的羁绊,诛掉自己所有在乎的人,让自己真正变成无情之人。 一个无情之人,做皇帝,无疑是对百姓最为有利的。 秦文选择自己,只是因为三点。 第一点,自己有个“师傅”,自己从师傅哪里,学会了很多“先进知识”。 第二点,自己是越王府世子,却敢于挑战权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顾世人目光,不在乎礼法,更对所谓的祖宗之法不可逆更是不屑一顾。 第三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自己是另类的,考虑事情,不是以世子的目光,而是以百姓的目光,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只有黑白或是是非,至少,秦文是这么认为的。 可这一刻,秦游却明白了,秦文看错了,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人,自己和秦老大,和秦玄,又有什么区别? 如秦玄所说,自己施雷霆手段,自己无比高尚,自己仗义执言为民除害。 这些都没错,可自己毫不犹豫的缘故,是因为要干掉的人,自己根本不在乎! 大殿之中,陷入了沉默。 秦游失了神,喃喃不语,只是垂首。 乔冉也是如此,似乎,也在思考这件事,自己,当真如与秦游立下的誓言那般,除尽天下之贼,不惜身,不惧死,一往无前? 秦玄刚刚所问的话,也让他陷入了犹豫,如果当初秦游真的要造反,义父秦麒势必会协助他,两个自己最为在乎的人,都要去造反,自己,岂会不跟从。 秦老大注意到了二人的异样,拧着眉,目光落在了秦玄的身上。 “刚刚,秦游与秦冉二人,与你提及过此事,艾家之事?” 秦玄老老实实的应了声“是”。 秦老大吐出了一口浊气:“你是如何说的?” 秦玄不敢隐瞒,将自己刚刚提出的“灵魂拷问”都重复了一遍。 听过之后,秦老大脸上满是莫名之色,凝望着秦游足足半晌,这才沉声问道:“有了心魔?” 白千连忙走过去,悄声道:“殿下,陛下在问你话。” 秦游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茫然之色:“陛下,您真的会…真的会包庇艾家吗?” “大胆!” 白千厉呵一声,不过也只是装装样子走走过场罢了,喊了声“大胆”后,还回头特意看了眼秦老大,见到天子面如常色,又不吭声了。 秦老大站起身,绕过了书案,背着手在敬仪殿中缓缓的走着。 “太子说的,倒是不假,当年朕起事时,艾家,倾囊相助,也是众多世家门阀中,唯一没有为自己留下后路的世家,铁了心追随朕。” “德妃,贤良淑德,朕不瞒你们,刚刚登基时,千头万绪,许多政事,都是德妃为朕拿了主意出谋划策。” “德妃育有一女,名为妙竹,华阳公主,也是朕最宠爱,最疼爱的公主。” “德妃,妙竹,都与艾家沾亲带故。” “如若真的除掉了艾家,世人,要如何看待朕,后世,又要如何评说朕?” 望着秦游,秦老大苦笑了一声:“游儿,倘若你是朕,你为天子,你又要如何做?” 秦游缓缓跪倒在地:“侄儿不敢。” “不,你敢,你若不敢,又岂会来到这敬仪殿中。” 秦老大伸手将秦游拉了起来:“朕自走进这宫殿之中,便见你神色有异,若是朕猜的不错,你来此,既是问朕,也是,扪心自问,对么。” “是,侄儿…侄儿是想知道,陛下,陛下您会如何…” 秦老大挥了挥手,打断了秦游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了秦玄。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明君 “太子。”秦老大的面色极为平静:“朕来问你,倘若是你可决艾家生死,你会如何做?” “儿臣…” 秦玄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儿臣不愿除艾家。” “为何。” “如刚刚您说的那般,艾家…艾家有大功,还有德妃娘娘与阿姐的缘故,儿臣,儿臣不愿让德妃娘娘与艾家伤怀。” “是啊,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这一点,像朕。” 秦老大坐回到书案之后,淡淡的笑道:“南宫风吟,艾青文,没这二人,朕,未必能打的下这江山,莫说是你,哪怕上官爱卿在此,也会劝朕三思而后行,除了艾家,朕的枕边人会伤怀,朕宠爱的公主,会伤怀,世人,会认为朕凉薄,后人,会说朕走狗烹良弓藏,世家门阀,会说朕背弃当年的承诺。” 秦老大靠向了靠背,不断摇着头:“艾青文数次与朕经历生死,当年情义,朕岂能不顾,艾家子弟,又有多少人战死沙场,如今他们荼毒百姓是不假,他们为祸一方,朕也不否认,可朕,要衡量更多的事情。” 秦游面色同样平静。 答案,他意料到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哀。 秦老大,做不到。 自己,同样做不到。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秦文才会变成一个疯子吧。 你在乎我,我在乎你,没人在乎百姓,而百姓,却是一个国家的基石。 为了维系人们之间的情感,一次又一次破坏国家的基石,最终,整个国家就会坍塌。 大禹治水,三国家门而不入,被世人称赞,因为,他无情,对家人无情,对天下有情。 卧冰求鲤的故事,让人知晓何为“孝”,何为情,可故事的男主人公王祥,又有几人知道这个名字? 很少有人知道卧冰求鲤的主人公叫做王祥,却知道大禹的名字,因为前者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他是否孝,是否有情,无伤大雅。 皇帝无情,是为有情,情,倾注在了百姓身上。 小人物有情,情,倾注在了自己所在乎的人身上。 可要是皇帝有情,在乎自己身边的人,不顾百姓,放纵亲信宠溺后代,遭殃的,就是百姓,历史已经一次次证明,权臣,弄臣,宠臣,不都是仗着天子宠爱天子的有“情”吗,那些祸国殃民的太监,臣子,甚至是妃子,他们权利的来源和依仗,不正是天子的“情”吗。 不止是古代,后世同样如此,那些封疆大吏,那些主政一方的大员,或许公正廉洁,可身边的人,却恶到了骨子里,因为他们有靠山,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靠山对待自己时,底线将会一降再降。 天子的“恶”,不是他人性上的“恶”,而是他的“情”,有情有义,放纵了“恶”。 “陛下,儿臣还要追查天命教一事。”秦游施了一礼:“艾家之事,侄儿还未想通,未想通之前,不会有任何举动,侄儿告退。” “想通?”秦老大似笑非笑道:“是想不通朕,还是想不通你自己?” “自己。” “想不通,朕,就帮你想。” 秦游微微一愣,还没开口,秦老大突然抓起茶盏,狠狠的仍在了秦玄的胸口上。 秦老大霍然而起,满面怒容,滔天的怒火仿佛会吞噬世间的一切一般! 怒火,来的猝不及防。 秦玄吓的魂不附体,连忙跪倒在地。 “砰”的一声,秦老大一脚踹翻了书案,怒吼道:“胡言乱语,秦玄,你这胡言乱语的蠢货,愚蠢,愚蠢至极!” 越说越生气的秦老大快步走了过去,一脚将秦玄踹翻在地。 “老子还以为你长进了,却依旧是朽木,不可雕,不可雕的朽木。” 秦玄爬起身,竟生出了天大的勇气,咬牙道:“儿臣不知错在何处!” “好,还敢顶嘴。” “不敢,做错了事,父皇打就是,可父皇…父皇不可说儿臣是朽木!” “你他娘的就是朽木,不可雕的朽木,不知错在何处,那好,朕就告诉你。” 秦老大猛然转头,看向秦游:“还有你,你他娘的也让老子失望了,跪下!” 秦游二话不说,连忙跪下。 他不知道秦老大要搞哪一出,但是他知道装b可以有,但是绝对不能挑天子暴怒的时候装。 “当年朕起义时,因为殇帝那狗日的杀了我爹,老子要打,打到京城,亲手宰了殇帝,可能够打到京城了,老子为何不当皇帝,既然当皇帝,为何不让这天下有个朗朗乾坤!” “艾家,艾家是倾囊相助不假,可当年,老子与他如何说的,与那些世家门阀如何说的,为何要起事,因为要还天下个清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为了我爹,为了百姓,老子才起事!” “是他娘的老子背叛了艾家,还是艾家背叛了老子,你们说,是谁背叛了谁,老子打这天下,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九死一生,就他娘的是为了将百姓救出水火后,再推给艾家点燃的火坑之中吗,放他娘的屁!” “这天下,是老子打下来的,是老子和二弟三弟打下来的,为的什么,我们兄弟三人为的什么,究竟,是老子背叛了艾家,还是艾家背叛了老子?” 说打这里,秦老大一巴掌将秦玄呼到在地。 “如果当年艾家说得了天下后,他们会欺民害民,会他娘的做下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老子,会求他们帮助我秦氏兄弟三人吗,不会,永远不会,非但不会,老子还会带领大军第一个屠了他们艾家!” 一把将秦玄抓了起来,秦老大口水喷了前者满脸都是。 “你他娘的还好意思问秦游,问如果是乔冉,如果是护卫,如果是他身边的人触犯了夏律该如何,你他娘的有脸问,老子都替你脸红!” “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这些人会欺民害民,秦游岂会与他们朝夕相处,如果他身边的人,皆是这种下三滥的货色,那老子不会去杀他身边的人,而是杀秦游,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把将秦玄推到,秦老大炮口调转到秦游身上。 “想,想不通,想不通个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个混账东西心术不正,你身边的人,皆是心术不正者,你若光明磊落,你身边的人,皆会以你为榜样,与你勠力同心,你想不通,不是怕你身边的人猪狗不如,而是你,是你自己,你自己行得正,你身边的人,自然也会行的正,倘若他们歪了,走了的歪了,这样人,有何资格与你为伍!” “你与乔冉,与廖师傅,与南宫奢等人,为何如此投缘投机,是因为你们皆愿为国为民,不惜身,为国为民是你们聚在一起的初衷,有人背叛了初衷,背叛了你们的最初的誓言,那便是背叛你,背叛了所有人,为何,还要为背叛者求情,难不成,是你也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誓言,背叛了初衷吗!” 又给了秦玄一脚,秦老大满面怒意的回到了凳子上。 “老子打下这江山,是为了让百姓有衣穿,有饭食,而不是,让那群背叛了老子背叛了誓言的狗日的作威作福荼毒一方,怒,老子比你们都怒,更怒,因为艾家,背叛了朕,背叛了朕所付出的一切,背叛了我与二弟,我与三弟,我们兄弟三人所付出的全部心血!” 露出了阴森森的表情,秦老大咬牙道:“害民,便是叛朕,叛朕者,杀无赦,因为,他们辜负了老子与二弟三弟,用命换来的江山!”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天子的情义 敬仪殿内一片狼藉,秦游、乔冉、秦玄,被一声“统统给老子滚”给轰出来了。 秦玄鼻青脸肿,不是委屈,是一种极为莫名的情绪,悔不当初。 乔冉老脸通红,低着脑袋不吭声。 就连秦游也笑不出来了。 他终于知道秦文为什么要刺杀太子,而不是直接一步到位刺杀秦老大。 同样父子,差距,简直不要太大。 秦游想通了,彻底想通了。 秦老大的暴怒,给他上了一课,刚刚有的心魔,烟消云散。 秦老大重情重义,不假,可天子思考问题的方式,与其他人不同。 他感觉到了背叛。 因为当初打天下时,大家约定好了,开创天平盛世。 可天下打下来了,只有天子一人在砥砺前行,当年那些立下誓言的老伙计们,却早已忘记了誓言,甚至与秦老大背道而驰。 这让秦老大感受到了背叛。 而秦老大,也不从来不会担心他的“重情重义”成为弱点。 因为他的情义,只会对“正确”的人付出。 何为“正确”,那就是志同道合的人,当有人背叛了自己的信念和所坚持的,那么这个人,早已与自己形同陌路,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重情义”? 三人兜兜转转快出宫时,秦玄一屁股坐在了木质护栏上,抽着鼻子。 “孤知错了,知道错了。”秦玄不断的锤着自己的脑袋。 秦游一脸鄙夷。 三人,至少他和乔冉还知道来问一下天子,至少想了解天子的态度,虽然困惑,却没像秦玄这般。 难怪秦老大生气,秦玄没“想通”也就算了,还偷换概念。 秦老大那句话说的一点都不错,如果凤七在外面招摇过市草菅人命,那就是背叛秦游,背叛所有为某些信仰付出的人。 可以嚣张,可以跋扈,甚至可以蛮不讲理,但是信念是底线,当没了这个信念,大家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了,或者是说不是同一种人了。 “你是错了。”秦游落井下石的说道:“而且错的离谱,你错也就不说什么了,还特么偷换概念忽悠我,差点让我魔障了。” 秦玄擦了擦眼泪,伤心至极:“我又让父皇失望了,每次都是如此,为什么。” 秦游与乔冉对视一眼,二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不过俩人也没心思安慰秦玄了,秦老大这一堂极为生动的课,让他们又懂得了一些新的道理。 重情重义,可以,可分对谁,当你坚守底线坚持信念时,我们是志同道合的,为了你,可以和世界对着干,可当你没了底线没了信念时,是你先首先无情,既然你都无情了,那么我为什么还要重情重义? 看了眼秦玄,秦游微微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的路,终究还是很长啊。 不是秦玄不够聪明或是悟性太差,而是他的父皇秦老大,太过高山仰止。 拍了拍秦玄的肩膀,秦游正色的说道:“哥们,你真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秦玄可怜巴巴的“嗯”了一声。 看了眼乔冉,秦游道:“怎么的,干正事吧?” 乔冉点了点头:“陛下已是明示了,放手去做。” 秦游苦笑不已。 不错,秦老大明示的不能再明示了。 关于艾家,虽然没有说让自己怎么干,但是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背叛者,不得好死,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尤其是背叛天子的人,他秦老大,就是大夏的意志! 秦玄傻乎乎的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干艾家!” 秦玄还不算傻的很彻底,没吭声。 秦游刚要走,突然转头看向秦玄,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如果你登基了,或者有了太子妃什么的,你准备生几个孩子?” 秦玄楞了一下,下意识说道:“当然是越多越好。” 秦游眉头狂跳:“为什么?” “反正就是越多越好,而且最好都是男子,我一定会宠爱他们到骨子里的,不打他们,不骂他们,哼,肯定不会像父皇这样天天动则非打即骂。” 秦玄嘿嘿一乐:“到时候让父皇看看,什么叫做仁父,哈哈。” 说完后,秦玄背着手,得意洋洋的走了。 秦游则是满面阴沉之色。 直到秦玄走的远了,乔冉才道:“那雨道人…真的可以未卜先知吗?” 秦游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只知道,很多事,很多人,已经逐渐按照秦文“预测”的那般发展了。 秦玄从小被秦老大揍到大,心里一直有怨念。 而秦老大膝下,就一个男子,也就是秦玄。 所以秦玄憋着一股劲,似乎想要再弄些事情“超过”他老子,非但如此,还要极为宠爱皇子,或者说是宠溺,想要从这种事上来告诉秦老大,告诉他自己,秦老大的教育方式错了。 而娇生惯养被一直宠溺的皇子,未来能成长什么德行,可想而知。 皇太子就不说了,那么多皇子,都得被分封吧,以他们的性格到了封地上… 秦游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祸国之君,可不就是祸国之君吗,秦玄祸国,不是因为他折腾,而是因为他能生! “如果秦老大能够活五百年就好了。”秦游叹息了一口。 “莫要乱说。” “你不觉得陛下真的很适合做皇帝吗,如果他能做五百年皇帝,夏朝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乔冉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后,这才压低了声音:“我并无陛下不好的意思,我是说,你对太子秦玄不满,不正是秦文想看到的事情吗。” 秦游闻言后,脑中警铃大作。 可不就是这样吗,秦文之前说秦玄不行,自己极力为秦玄争辩,可现在的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对秦玄开始不满了。 而一旦一个人对某个人不满后,怎么看这个人就怎么不顺眼,做的错,不顺眼,做的对,也不顺眼。 秦文就如同在自己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如果没有秦文所说的祸国之君,自己并不会对秦玄有太大的期望,哪怕秦玄让自己不舒服或者不满意,笑笑也就过去了。 可正是因为要用某种方式来反驳秦文,反倒是十分看重秦玄的行为。 而一旦秦玄哪件事做错了,自己心里就会滋生出不满,这种不满的情绪,越来越重。 “不行,有时间一定得找秦老大谈一谈了,谈一谈关于秦玄的教育问题。” 乔冉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吭声,觉得秦游真要是去找秦老大谈论关于子女教育问题的话,那完全是找打。 ps:这几天更新有点少,主要是想刻画好秦文,总是在构思,不好意思,先上传四章,吃口饭,一会回来再码。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戏精 在与南宫家争斗的同时,在对柳州艾家出手,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秦游不是傻子,艾家,他肯定会动,但是不会现在动。 饭还是得一口一口吃,四国使节、秦文、南宫家、柳州艾家,得一个一个来。 回到骑司衙署后,秦游让人将刘老六带了过来。 这段时间,刘老六一直被关押在骑司地牢内。 站在牢房外,秦游对刘老六说道:“之前我答应过你,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说的不错,兰阳县的确是烂到根子了,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触目惊心。” 指了指牢房内面如死灰的周笙奇,秦游继续道:“可惜,我没有遵守我的承诺,你的妻儿,骑司还未找到,抱歉。” 刘老六伸头看了眼牢房内,厉声叫道:“周笙奇?!” “是的,正是周笙奇。” 刘老六顿时如同发疯的野兽想要冲进去,秦游却伸出手阻拦了他。 “虽然我没有找到你的妻儿,但是我可以让你发泄你的怒火,只是你不能杀他,他的命还有大用,不过我答应你,一个月内,我会让他死,并且你会在场。” “信得,信得,世子爷的话,小人每一个字都信,这天下间,就您的话,小的信。” 刘老六泪如雨下,连连磕头。 秦游将牢房钥匙抛给了刘老六,对凤七点了点头头,与乔冉二人离开了地牢,身后,则传出了周笙奇的惨叫之声。 秦游并不担心周笙奇会被打死,毕竟凤七在旁边看着,非但不担心,他还甚至希望刘老六杀了周笙奇这种畜生。 回到堂内,秦游敲了敲桌面,看向候着的乙四:“现在四国使团已经入殿了吧。” “是,今日分为早、午二朝,现在应是休朝,还要半个时辰后才开午朝,午朝时,四国使团才会觐见天子。” “哦,凉戎那近千名游骑兵,没什么异动吧。” “暂无可疑之处。”乙四回道:“不过卑下倒是打探出了一些消息,鸿胪寺的官员三番五次送去了吃食,攀谈了一番,凉戎游骑兵似是要与咱大夏的京卫比试一番。” 乔冉面色微变:“比试?” “是。” 秦游抱着膀子乐道:“怪不得带这么多人来,感情是耀武扬威的啊。” 乔冉解释道:“前朝末期,包括殇帝在内,不少皇帝都好武成风,隔三差五的带着武士入京与各大营斗武。” “真要是这样的话,也不知道秦老大能不能允许。” 说到这里,秦游觉得以秦老大的性子,肯定是会允许的,就是不知道是马战还是步战,如果是马战的话,同等人数,八大营估计够呛。 乔冉问道:“最近一直未见到飞云殿下,去了哪了?” 秦游斜着眼睛道:“你总惦记别人老婆干什么。” “可是接触了斐国使者?” “不知道,应该是吧。” “可知四国使团入京目的何在?” “应该是没什么进展,有进展的话早就来找我了。”秦游沉默了片刻,问道:“对了,再和我讲讲抓住刘老六的经过吧。” “为何?” “我觉得不对劲。” 乔冉面色有变:“你是说刘老六是故意被抓到的。” “你想啊,刘老六好歹也是天命教的金刚,属于是上层骨干了,这么轻易就被抓到,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倒也不算轻易,只是…” “只是什么?” “似是有些蹊跷。”望着秦游,乔冉不太确定的问道:“你是觉着,刘老六被抓是秦文早就安排好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所怀疑。” 乔冉若有所思的说道:“刘老六被骑司捉到,势必会捅出平阳县周笙奇的事,从而联系到艾家,以你的性子,定会追查到底,而艾家又与皇族交情莫逆,一旦你要追查此事,天子不许,那么你与天子…” 乔冉瞳孔微缩:“好毒的计谋!” “哎呀,就是猜测。”秦游耸了耸肩,笑道:“就算是这样的,秦文还是太小瞧陛下了。” “是如此。”乔冉回想起刚刚殿中秦老大暴怒的模样,感慨道:“天子胸襟、气魄,实乃当世罕见,也仅次于我义父了。” 秦游:“…” 他一直觉得秦麒抠搜的。 当然,秦老大比二伯还抠。 ………… 仪德殿后的暖棚外,秦老大拧着眉。 暖棚之中,德妃娘娘正在浇灌一些绿菜。 白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秦老大则是开始调整面部表情。 俩人都了解秦游,秦游要么不动,一动就是雷霆万钧之势。 艾家和南宫家还是两个概念,后者与秦游,属于是持久战,而且南宫家真的找不到太多的罪证。 艾家不同,艾家太嚣张了,嚣张到了将夏律律法挨个犯了个遍,甚至弥补了夏律很多不齐全的罪行填补了大量的空白。 这也就是说,骑司一旦介入了,那就不是先查后奏再抓,而是直接抓,动了手,就是轰动全国朝的案子。 “陛下。”白千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么,等骑司办完了案子,您再和德妃娘娘提及这事儿?” “不,与其事后艾家寻人找德妃求情,不如朕先捅出来。” 白千眼底有些困惑。 秦老大冷哼一声:“这是朕的江山,德妃又如何,她敢言语,朕连她也押入大牢!” 白千面色剧变,没想到一向对妃子们比较怂的陛下,今天竟然如此硬气,这是真的被艾家气坏了。 正当白千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秦老大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行色慌乱的冲进了暖棚之中。 “哎呀,哎呀德妃啊德妃,出事了,大事不好了啊。” 正好浇花的德妃转过头,满面无奈。 “陛下,您是天子,怎地如此惊慌失措,还望…” “艾家,艾家出事了啊。” 没等德妃反应过来,秦老大的嘴巴和连珠炮似的,开始胡编乱造了。 “艾家要反,艾家要反啊,在柳州那边,说什么他们艾家的子弟才是真龙天子…” “招兵买马,私藏军械,拉拢文武…” “还说什么德妃你应被朕立为皇后,朕薄待了你们艾家,薄待了你德妃,所以艾家才要反…” 德妃早已是吓的花容失色:“陛下此话当真?” “哎呀呀,朕岂会拿这种事与你胡闹,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朕让骑司捂着此事,深怕牵连到你的身上,可那混账小子秦游与乔冉二人,竟在敬仪殿中与朕大闹了一通,说朕是妇人之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朕向拦着他们,又怕被小辈质疑,这…朕可如何是好啊。” “陛下,这…艾家…臣妾…” 秦老大一把抓住了德妃的双肩,戏精附体:“朕…朕是好生为难啊。” 望着戏精附体的秦老大,德妃一咬牙:“还望陛下,秉公处理!” 秦老大含情脉脉的望着德妃:“可朕…朕怕你伤怀啊,换了别人,朕早就下令抄家灭族了。” “臣妾是您的人,妙竹也是您的女儿…”德妃流下了两行清泪,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施了大礼:“还望陛下,秉公处理,莫要因臣妾与妙竹而为难。” 秦老大沉沉的叹了口气:“是朕,对不住你娘俩啊,骑司拿人后,看来这艾家定是要寻人入宫找你求情了。” “陛下莫要担忧,艾家之人,臣妾,一律不见。” 秦老大就等这句话呢,仰天长叹:“得德妃此佳人,朕,死而无憾啊。” 德妃破涕为笑,站起身紧紧抱住了秦老大,二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爱妃…” “陛下…” “爱妃…” “陛下…” 这也就是白千在场,要是没人的话,这俩人分分钟就能搞出一条人命。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砸 涠江,怀平,深山之中。 小白与阿哲二人,徒步登山,没带任何随从,一人拎了个包袱。 涠江以北,群山连成一片,即便是当地人,也鲜少有人知道这深山之中到底有着多少番蛮部落。 李太白与司哲二人,带着为数不多的随从,一路从夏京赶到此处,舟车劳顿,沿途却没有入城,直接来到了群山山脚下,将随从留在原地就开始进山。 眼看着烈日当头,身体素质远远不如阿哲的小白呼哧带喘。 “李先生,休息片刻吧。”司哲拿出了水囊递了过去:“你是读书人,在山下斜着多好,何必跟我遭这份罪。” 李太白接过水囊,却摇了摇头:“恩主在夏京与南宫老贼斗智斗勇,虽说已是十拿九稳,可事事无绝对,倘若你我二人将此事办妥,恩主便再无忧虑,不可耽搁。” “也好,倒是辛劳李先生了。” “何谈辛劳,我不过是劳力罢了,恩主劳心,更为辛劳,你我不可辜负恩主期许,水师征兵一事,强国之策,除贼之策,不能怠慢。” 司哲点了点头:“是的,世子爷将这活计交给咱二人,可不能办砸了,只是听说番蛮异族桀骜不驯,应是抽调一些折冲府护卫随行妥善一些。” “不,折冲府军卒早已暗中投靠了南宫家,见了他们,无异于打草惊蛇,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倒也是,只是不知,李先生要如何说服那些异族。” “无他,砸。” “砸?” 李太白微微一笑:“不错,恩主交代,砸。” 司哲满面不解之色,刚要开口询问,突然远处人影憧憧,惊起林中无数飞鸟。 阿哲面色微变,刚要抽刀,小白拦住了他:“莫要冲动。”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数以百计身穿兽皮的番蛮汉子将二人给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叫着没人能听懂的异族语言。 李太白面无惧色,打开包袱后,扔了过去。 包袱在飞行的途中,洒落出了雪花一般的纸张。 银票,全是银票,各种小面额的银票,加起来少说也有两千贯。 李太白不需要听懂番蛮语言,他也不需要番蛮听懂汉话,他只需要对方认识银票就好了。 事实上,这些番蛮勇士的确认识银票,而且还是行家,经过几秒钟的错愕后,一窝蜂的涌了过来开始捡取银票,甚至还会辨认上面的印记。 李太白负手而立,朗声道:“带我去见你们的族长。” 果不其然,是有番蛮可以听懂汉话的。 只是却不是男人,而是个女人,身材高挑,肩膀上扛着长枪,满面都是战纹,也不知道具体长的什么模样。 “你,是什么人。” 来到李太白面前,女人竟比司哲还高出半个脑袋。 司哲上下打量着女人爆炸的身材,满面戒备之色。 女人呲了呲牙:“再看,挖了你的狗眼。” 司哲呵呵一乐,只是侧移一步,将李太白护在了身后。 李太白却是又绕到阿哲面前,冲着番蛮女人施了一礼:“夏朝鸿南县县男,兵部游击将军李太白,见过姑娘。” “你是官儿?” “是。” “来干什么?” “征兵。” “笑话。” 李太白伸手入袖,拿出了一张银票,一千贯,递到了女人手里。 女人愣住了。 李太白再次说了一边:“征兵,征水师之兵。” “笑话。” 嘴上说着笑话,可身体还是诚实的,女人一把抓过两银票,塞在了裹胸里。 李太白伸手入袖,又是一张银票,两千贯:“我来征兵。” 女人声音带着颤音:“笑…笑话。” 李太白伸手入袖,五千贯:“征兵。” 女人的呼吸急促了:“这位大人,我们是番…是番…” 李太白伸手入袖,一万贯:“征兵。” 女人看向李太白的眼神变了,明亮的双眼之中,带着极为莫名的神采。 李太白微微一笑,解开了司哲身后的包袱,拿出了一摞官碟。 “你们部落,有多少人。” 女人下意识回道:“三万余人。” “好。”李太白随意抽出了五张官碟文书:“六品到九品,夏朝官身,看你运气,填上名字,自此为官。” 小白这操作,彻底让番蛮女人懵了:“什么意思?” “大夏,水师征兵,兵,每月三百文俸禄,服役满半年,五百文,满一年,一贯,参战,贴补五贯,战死,钱,二十贯,地,十五亩。” 一个长相极为壮硕的番蛮勇士跑了过来,用不熟练的汉话叫道:“你以为你是谁,夏朝皇帝老儿,满嘴胡话,当我们是傻子。” 李太白不为所动,只是微笑望着女人,继续道:“入水师者,不满十六岁子女,可蒙学。” 番蛮勇士哈哈大笑,刚要开口,女人回头瞪了他一眼,番蛮勇士不吭声了。 女人问道:“我怎么相信你?” 李太白将袖子里的银票全拿了出来,竟有五万贯之巨,在女人眼前晃了晃,再次放入包袱里,将包袱系好,随即推到了女人手中。 拱了拱手,李太白朗声道:“记住我,我叫李太白,寒山书院先生,开国县子,水师游击文将军,越王府三世子殿下门客,我就在山下,见不到我,可寻我的随从,我只留月余,姑娘,告辞。” 说完后,李太白带着司哲转身就走,留下了极为潇洒的背影。 女人捧着手中装满银票的包袱,上面堆着五个没有填写姓名出身的官身文牒,高耸的胸膛起伏不定。 所有番蛮勇士都看向了女人,满面困惑。 直到李太白走出了近百米,女人突然高喊道:“你真是夏朝勋贵?” 李太白头都不回,只是抬起手臂,挥了挥,继续往前走。 女人又喊:“你这么有钱,那你娶过婆娘了吗。” 李太白驻足回头,哭笑不得,司哲笑着喊道:“没有,怎地。” 女人突然从番蛮勇士手中夺过水囊,将里面的清水全泼在脸上,迫不及待的将脸上的战纹全部清洗掉了,露出了俊秀娇媚的面庞后,用力的挺了挺胸膛,大喊道:“我能做你夫人么?” 李太白瞠目结舌。 女人接着喊道:“我是族长!” 李太白持续傻眼中。 女人又喊:“六个部落,都听我的。” 司哲满面兴奋之色:“当真?” “小的们。”女人一指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李太白:“给他绑回寨子!” 近百番蛮勇士一拥而上。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反面教材 不止是李太白遭遇人生重大转折,白彪同样如此。 议政殿,距离他们太远,即便有幸入过几次,可那国朝中枢之中发生的事情,与他们太过遥远。 这些跟着秦游混的人们,早已是享誉京中无人不知,可很多时候,他们依旧是小人物。 他们无法左右朝政,只能跟着秦游,聚在一起,坚守信仰,为了信仰而奋斗。 而大多数的时间,他们只是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并不像秦游那般,思考,行动,再思考,再行动,不断奔波着。 此时的寒山书院中,南宫九与娜轻衣娘俩整正在院子里诉说离别之苦。 南宫九如今还是卧底在南宫家,只能寻机会避人耳目来书院中找她老娘聊天。 寒山书院如今也有不少达官贵人之子,人多眼杂,到了饭点的时候,白彪拿着食盒送到了院子中。 见到白彪来了,娜轻衣连忙站起身,施了一礼:“有劳白帅。” 白彪憨笑道:“不碍事的,举手之劳。” 南宫九打开食盒,撅了噘嘴:“我想吃红烧狮子头。” 白彪回道:“昨日就是红烧狮子头,食堂哪会每日重复。” 娜轻衣看了眼南宫九:“莫要无礼。” 南宫九不以为意,指了指石凳:“一起吃。” 白彪摇头道:“我回食堂吃,告辞。” “站住。”南宫九依旧指着石凳:“你陪我与娘亲一起吃。” “为什么?” “我想让你陪着。” 白彪嗯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 娜轻衣看了眼自己闺女,又看了眼傻了吧唧的白彪,眼底满是笑意。 白彪这辈子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客气,食盒摆开后就开始狼吞虎咽,看的娜轻衣掩嘴轻笑不已。 南宫九为白彪盛了一碗汤:“慢些吃,又无人与你抢。” 不但盛汤,南宫九还为白彪夹菜。 转瞬之间,娘来没吃几口,饭食全让白彪给造了。 风卷残云之后,白彪打了个饱嗝,拱了拱手:“告辞。” 南宫九气得够呛:“坐下。” “又怎地了。” 南宫九娇笑一声:“陪我与娘亲坐一会。” 白彪:“为何。” “让你坐就坐,怎地那么多话。” “哦。” 娜轻衣瞪了一眼南宫九:“九儿不得无礼。” 南宫九吐了吐舌头,将丝帕递到了白彪面前:“擦擦嘴。” 白彪没接,而是拿袖子一抹嘴:“多谢,不用。” “傻里傻气的。”南宫九娇笑不已。 娜轻衣看着这二人,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白帅,还未婚娶吧。” 白彪摇了摇头:“没。” “那白帅,觉得九儿如何。” 南宫九非但没露出任何羞涩之情,反而笑吟吟的望着白彪,两个大眼睛亮晶晶的。 白彪皱着眉,看向南宫九,脸上流露出了审视之色,足足半晌,摇了摇头:“不怎么样。” 南宫九举起拳头就给了白彪一杵子,气的够呛。 娜青衣哭笑不得:“白帅觉得九儿,脾性不好?” 白彪摇了摇头。 娜青衣:“容貌不佳?” 白彪依旧摇头。 娜青衣:“不具才德?” 白彪还是摇头。 娜青衣满面困惑:“那为何看不上九儿?” 南宫九哼了一声:“我还看不上他呢。” 白彪挠了挠后脑勺:“她太聪慧。” 娜青衣有点发懵:“聪慧不好吗?” 白彪:“姿色也是过人。” 娜轻衣傻眼了:“容貌过人还不好?” 白彪:“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娜青衣一脑袋问号:“这,这有何不好的?” 再看南宫九,难得露出了娇羞之色,望着白彪:“你真这么想的?” 白彪点了点头:“是。” “那为何还觉得我不好。” “没有不好。”白彪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和个机器人似的:“是我觉得我不好,配不上南宫姑娘。” 南宫九咬了咬嘴唇:“我觉得你也好,你配得上我。” 白彪面无表情:“哦,那好。” 南宫九明显没反应过来:“那好是何意?” 白彪一边收拾食盒一边说道:“你若是有意,那改日你我便成亲,我一生一世对你好,若是无意,那便算了。” 说完后,白彪拎着食盒,施了一礼:“告辞。” “告辞”二字落下,白彪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拎着食盒离开院子了,留下娘俩满脸的懵逼。 南宫九满面不可置信:“娘,他…他是要娶我?” 娜轻衣满面复杂之色,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个貌似憨厚的黑小子…是个高手哇。 可具体“高”在哪里,娜轻衣还一时没想出来,但是,她可以确定,这白彪,绝对是个高手! 就如同刚刚那般,明明是“夸”自家闺女,可那语气,那神色,仿佛是言不由衷一般,即便是说能娶能嫁,那也仿佛是根本不在乎的模样。 再看南宫九,激动的满面羞红之色,痴痴的傻笑着,仿佛自家闺女捡了个多大便宜似的。 而白彪离开院子后,这才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液。 远处闲着没事约好和白彪去钓鱼的杜子美,招了招手。 “白兄。”杜子美迎了过去,问道:“怎地这么久,不是去送饭食么。” “她们寻我一起用饭。” “哦,原来如此。” 见到白彪后背全是水迹,杜子美随口问道:“怎发了这么多汗。” “南宫九的娘亲,要我娶南宫九。” “什么?” 杜子美止住了脚步,满面八卦之色:“此话当真,那南宫九姑娘才貌双全,白兄竟有如此福气,小弟倒是要恭喜了白兄了。” “我说我看不上她。” 杜子美傻眼了:“为何,便是连飞云殿下都对她赞誉有加,为何看不上她?” “因为,我说我看不上她。” 杜子美一头雾水:“是啊,我是问,为何看不上她。” 白彪目光越过杜子美,看向娜青衣居住的小院,又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白兄笑什么啊,倒是说啊,此乃天赐良缘,男未婚女未嫁,为何要拒绝呢。” “我没拒绝。” “你不是说你看不上她吗,这种好事还要拒绝?” “我要不这么说,若是想娶她,定会大费周章受她百般刁难,这种事,你不懂的。” 憨厚的笑容,有些变了意味,变成了些许的自得,白彪压低了声音:“我需让她们误以为,是她们得了天大的好处,懂吗?” 杜子美摇了摇头:“不懂。” “你看凤七与月芯姑娘就知道了。” “何意?” “知道殿下总说的舔狗是何意吗?” 杜子美依旧摇头:“不知。” 白彪嘿嘿一笑:“舔狗,娶不到婆娘的,谁当舔狗,谁他娘的活该打光棍,凤七兄弟就是前车之鉴,我辈自当应引以为戒!” 杜子美:“…”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四国结盟 议政殿内,秦老大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扫过四国使团,面无表情。 四国使团,每一使团只可入殿三人,正使,副使,再加个狗腿子,一共十二人。 凉戎使团正使巴奴,前年来过,副使是个高壮的汉子,明显是来凑数的。 斐国使团的正使是斐国的六皇子,玉树临风面容俊秀,在斐国那边名声很大,斐国大君比较宠爱的小皇子之一。 天楚的使者可以忽略不计,就是跟着斐国后面混的狗腿子。 真正让人注意的是晋昌的正使,也就是晋昌如今的新君。 皇帝当使者跑到邻国,这还是大姑娘上坑头一遭,别说夏朝,昌朝都没遇见过。 包括秦老大在内,不少臣子暗暗点头。 这夏朝的新君,下颚一道疤痕,平添几分彪悍之色,腰杆挺的笔直,虽是寻常的儒衫,却自带一股杀伐之气。 过人的胆色,加上傲人的战绩,晋昌虽是国力最弱,这正使,却是让人肃然起敬。 小小年纪,竟能夺得一国,可以称得上是一声当世天骄了。 当年秦老大夺国时,年岁可比这位晋昌国君年长了不少,而且人家是组团抢天下兄弟三人,对方却只有一人,从声名不显到一举夺国称帝,用了只有区区不到半年的光景,着实是令人心惊。 午朝,四国觐见,白千絮絮叨叨的让小太监们走着程序,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完全没有任何卵用的礼仪过场这才走完。 四国副使将礼物清单交给礼部尚书周伏虎,周伏虎又念了遍清单。 礼物不算贵重,还算有新意,当然,都是千年老狐狸,知道送礼就是幌子,入京这么久又口风极严,究竟怀着什么心思,现在可算是要知晓了。 四国使团客套,吏部尚书客套,秦老大再客套,总之都是废话,废话过后,终于进入正题了。 凉戎使团的正使巴奴仗着自己是个粗人,开门见山,用着一点都不文雅的汉话说道:“夏朝天子,我们凉戎,是来告状的。” 秦老大想笑,憋着。 臣子们则是满面愕然。 “夏朝天子,你们的将军屈止戈,杀我草原儿郎,屠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我们,要说法,要公道。” 许多不知内情的臣子们,暗暗发笑。 凉戎袭扰边关的时候,我夏朝也没去找那拓跋乐告状,好意思吗,再说了,你们又不是藩属国,告哪门子状。 知道内情的臣子们,则是更加鄙夷了。 做戏做到这个份上,真是一点颜面都不要了。 你们几乎就是敌国,敌国状告我国的将领,那不等于是变着花样给屈止戈请功吗。 秦老大不准备憋着了,哈哈大笑,笑的是巴奴面红耳赤。 “夏朝皇帝,你为什么笑。” “朕,笑你们凉人,好是有趣。” 秦老大止住笑意,摘掉阻碍视线的玉冠,语气平淡的说道:“凉戎屡屡犯我大夏边关,不知屠戮了多少大夏百姓,如今,你跑来夏京与朕说,要个公道,朕,不给你这个公道,你又能如何。” 一时之间,殿内气氛剑拔弩张。 谁也不想到,这一觐见天子,两句话没说完呢,火药味满满。 巴奴没吭声,而是看向了右侧的斐国正使,也就是斐国六皇子斐韬安,那眼神明显就是“到你了赶紧上去喷他”的意思。 可谁知斐韬安只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却不开口。 斐国正使不开口,天楚国的使者自然也不会吭声。 巴奴面色阴晴不定,只好再次说道:“多年来,夏朝与周围的国家虽然只是有些争斗,却没有大动干戈,皇帝陛下,可现在你们夏朝,要打我们,我们不会坐以待毙。” 秦老大表情微动:“夏朝,要打你们?” “是,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会打我们。” 秦老大都快被气笑了:“我夏朝,何时要兴兵进犯各国?” “这几年。” 秦老大算是服气了,对方也算是歪打正着,没错,朕就是要打你们! 龚文华站了出来:“青天白日说什么胡话,真要是兴兵打你们凉戎,为何老夫这兵部尚书都不知情。” “总之,你夏朝就是要打我们,打我们草原凉戎,打南斐,打天楚,打晋昌。”巴奴眼睛一斜楞:“所以,我们要联合,要结盟。” 龚文华差点没没喷出一口老血。 结盟就结盟吧,说的和真的似的,还整的要打你才导致你们联合。 秦老大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的神色,淡淡的说道:“巴奴正使如此一说,朕倒是有些欣慰了。” “什么意思?” “四国使团一同入京,又提及结盟联合,想来,是大夏朝已经强盛到了令诸国胆颤,朕这皇帝,为何不欣慰。” 巴奴梗着脖子叫道:“不是我们草原儿郎怕你们,是你们太坏。” “大胆!”龚文华气呼呼的骂道:“竟…” 秦老大挥了挥手,打断了龚文华,看着巴奴似笑非笑说道:“朕倒是好奇,这坏之一字,何从提起。” “你们夏人,屠杀瀛人,鸡犬不留,又跑去晋昌捣乱,让晋昌国内乱连连。” 巴奴说完后,看向晋昌新君,也就是蓝良禾,不断打着眼色。 蓝良禾没吭声,只是用极为桀骜不驯的用目光扫视着武将群体。 他在找,找姓秦的人,任何一个姓秦的人! 可惜,番薯守护神秦狰在皇庄,秦游骑司衙署,秦烈在兵部,秦麒在王府,满议政殿就一个姓秦的,还坐在龙椅之上。 “朕明白了。”秦老大微微点了点头,满面揶揄道:“草原凉戎,怕朕的夏朝儿郎挥兵直入草原,斐国,见到如今东海已有水师战船所想披靡,晋昌也是如此,你们怕了,怕我大夏朝动刀兵,所以,要结盟,可是这个意思?” 天楚正使広谓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吭声。 这夏朝天子,完全是没把天楚放在眼里啊,提都不提。 斐国六皇子斐韬安终于开口了,施了一礼:“陛下,倒也不算结盟,只是守望相助罢了,小王不敢口出狂言,只是就事论事,贵国以雷霆之势扫灭瀛岛,将瀛岛纳入版图为瀛洲岛,前后不足数月,着实是令人不安,小王入京,只是想恳求陛下,莫要妄起刀兵。” 秦老大身体前倾:“朕,非要动刀兵呢。” “若是陛下执意如此,无论攻打哪国,我斐国,必将与凉戎、天楚、晋昌,同仇敌忾,齐攻贵国。” “对,就是这个意思。”巴奴得意洋洋的说道:“夏朝皇帝,我们草原王拓跋乐,已经和斐国的飞云公主定下亲事,二国邦交了,不怕你们夏朝。” 秦老大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拓跋乐,与斐国飞云公主,联姻?” 巴奴用力点了点头,斐韬安则是笑而不语,明显是默认了。 不少臣子面露惊容。 凉戎和斐国说要结盟,难度系数很高,因为一北一南,中间隔着个夏国,守望相助这种话,也不过是听听罢了,真打起来的话,另一方不坐山观虎斗就不错了,最多就是打到后期去捡捡便宜,怎么会一开战就介入。 可要是两国联姻的话,那么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真要是打哪个国家,另一个国家,势必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换了别的公主嫁到草原还好说,可要是飞云公主的话,斐国肯定是铁了心要结盟了。 臣子们略微不安,唯独一人,满面古怪之色。 那就是龚文华,咧着嘴,看着巴奴,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曝光 中州大地的年轻俊杰数不胜数,可真的能叫的上名号广为人知的,也就那么几个。 北侧的拓跋乐算一个,夏朝的乔冉,也算一个,再一个就是南侧的飞云公主了。 相比中州大乱老一代的名将名帅,后浪虽然不多,可主要是狠。 拓跋乐,短短不到十年同一草原。 乔冉,飞马血骑乔陷阵,古代版的杀手代号47。 飞云公主,大大小小数十战未尝一败,善奇谋。 夏朝倒是占一个名额,问题是这个乔冉并不是帅才,最多算是个将才,只能领一营或者是一卫兵力。 真要是大规模战役,乔冉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再看拓跋乐和飞云公主,都是将才。 尤其是飞云公主,是被斐国大君宠爱到骨子里的,甚至还多次公开场合说如果飞云公主是男子的话,必将传国给他,斐国也必将大兴中州。 意思就是如果飞云公主是个老爷们的话,肯定是当皇帝的,而飞云公主当皇帝,斐国早晚干挺夏朝。 如今斐君将最为宠爱的飞云公主许配给凉戎,这也就是说,二国,真的结盟了。 殿内君臣倒不是说怕飞云公主,夏朝也不是没有名将,老秦家别的不出,就出坑逼和能打的将领,坑逼就不说了,秦烈、秦麒、秦狰,哪个单独拎出去都是灭国的选手,就连秦游也被称之为夏朝水战第一人。 可令君臣担忧的是,凉戎和斐国真的结盟的话,夏国就会腹背受敌,而天楚肯定是跟着斐国混的,至于晋昌,国力虽弱,可突然蹦跶出个这么能打的新君,也是不可小觑。 一时之间,殿内有些沉默。 秦老大的目光扫过四国使者,最终落在了蓝良禾的脸上。 “晋…” 秦老大刚蹦出一个字,有点犹豫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了。 蓝良禾见到秦老大望向自己,那就和个二杆子似的,嘴巴一张,叫了一声。 “秦游何在!” 这一声“秦游何在”,让殿内君臣面面相觑。 上官鄂沉声开口道:“你与我夏朝三世子有旧?” “本将军…”蓝良禾一呲牙,露出了狰狞的面色:“要打他!” 秦老大面色一沉:“黄口小儿,口出狂言!” 蓝良禾毫无惧色,刚要开口,巴奴率先说道:“夏朝皇帝,就是你们夏朝的越王府三世子,将晋昌国境搞的战乱连连。” 君臣们傻眼了,晋昌内乱,和秦游有什么关系? 巴奴就和个碎嘴子似的,不等蓝良禾开口,自顾自的说道:“这人是最坏了,开着大船,沿着晋昌的海岸烧杀掠夺,还掘了皇陵,连一片木板都不让下到海里,私下拾掇晋昌的勋贵造反,给他们提供钱粮,坏的流脓,他是最坏的人。” 君臣们乐了。 秦游这小子,原来这么低调,立了如此大功,竟然没和别人提起过,原来晋昌内乱和秦游还有关系。 蓝良禾也代入了角色了,气氛的叫道:“不错,让本将军见见那家伙,看他还敢在我面前嚣张吗!” 大家总觉得蓝良禾这小子脑子有坑,说什么玩意呢在这。 “让秦游站在我的面前,低头,认错。”蓝良禾就如同一个赌气的孩子说道:“要不然,我晋昌与夏朝,玉石俱焚!” 巴奴吓了一跳,赶紧说道:“晋昌皇帝,不是这样,不是这样说的,与贵国陈皇后说的是守望相助,守望相助呀。” “本将军不管。”蓝良禾一掐腰,和个泼妇似的:“本将军来夏京,就是为我晋昌百姓讨个公道,让秦游来本将军面前,低头,认错!” 上官鄂出班,面色有些莫名:“你与我夏朝三世子,有私仇?” “没有!” “那为何…” “让他来,本将军看他还如何嚣张。” 上官鄂冷哼一声:“晋昌大君,莫要欺人太甚,我夏朝世子乃是天潢贵胄,为何要对你低头认错,莫说无错,就是有错…” “非也。” 南宫风吟出了班,沉声道:“上官大人,倘若晋昌国君只是要越王府小世子赔礼,这礼赔了,便能消了晋昌国君的怒气,少了刀兵之灾,何乐而不为。” “够了!”秦老大开口了,冷冷的说道:“秦游,何错之有,为何要认错,你晋昌,若是以此为要挟,大可不必,战就是了。” 蓝良禾梗着脖子叫道:“战就战,本将军,横扫越王府满门!” 秦老大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也配!” “战场上见真章!” 秦老大眼眶暴跳,望着桀骜不驯的蓝良禾,怒气是噌噌往上冒。 南宫风吟连忙拜倒:“陛下息怒,晋昌国使可是晋昌皇帝,陛下莫要失了国礼。” 秦老大面色阴晴不定,缓缓坐下,轻声道:“白千。” “老奴在。” “秦游,可是在骑司衙署。” “是。” “让他入殿,朕倒是要看看,我秦家儿郎,到底怕不怕这晋昌马上的皇帝!” 蓝良禾大手一挥:“让他来!” 秦老大气的够呛,要不是顾及体面,都想冲下去暴揍一顿这个愣头青了。 巴奴见到蓝良禾仇恨拉的这么满,暗自窃喜,开始煽风点火了:“晋昌皇帝何必动怒呢,那越王府的小世子,听闻,喜好分桃断袖…” “啪”的一声,秦老大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你找死!” 武将们一下炸窝了,带娘字的三字经脱口而出。 上官鄂也彻底怒了:“安敢辱我夏朝世子?!” 巴奴面无惧色:“又不是我说的,只是听闻市井传言。” 南宫风吟就等这时候了,说道:“陛下,老臣也听闻过此事,不如,问问世子可好。” 但凡能让秦游丢人的事,南宫风吟那是一往无前往上凑。 秦老大胸膛起伏不定。 这真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秦家男儿,哪个不是响当当的汉子,岂会有这种怪癖,这已经不是秦游自己丢人了,而是老秦家都跟着丢人。 上官鄂都感受到了秦老大的怒意,看着南宫风吟沉声道:“污蔑当朝世子,罪不可恕,南宫大人,别忘了,祸从口出!” “好啊。”秦老大怒极反笑:“朕这皇帝,当真是开明啊,国朝竟有人敢污蔑皇族,白千!” “老奴在。” “命骑司彻查,究竟是谁敢如此污蔑世子,抓到了,严惩不贷!” “是。” 白千说完后,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这一丝异色,正好被秦老大察觉到了。 秦老大瞳孔微缩,紧紧盯着白千。 在秦老大的逼视下,白千连忙凑了过去,轻声道:“陛下,前些日子,前些日子在骑司,老奴…老奴亲眼所见,见到了,见到了世子殿下,与,与那白衣斐公子,拥在一起。” “什么,此话当真?” 白千汗都流下来了,点了点头。 秦老大顿感天旋地转,足足半晌才缓过气来,气的是三尸神暴跳,胸膛起伏不定。 “将那混账东西!”秦老大咬着牙低声说道:“带到殿上来,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否认此事,告诉他,敢再胡闹,朕,扒了他的皮,还有那斐国的斐公子,让骑司连夜带着他出城,送到涠江,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老奴遵旨。”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武将之首的龚文华,满面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一种…极为熟悉不妙的预感。 不由得,龚文华看了眼暴怒着和白千窃窃私语的秦老大,突然,心中升出了几分期待。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就你啊 秦老大第一次在议政殿上失神了。 古代男儿早婚,到了秦游这个年纪,早应该结一门亲事了。 只是他知道秦游主意比较正,加上一直诸事缠身,所以一直没催促过。 可现在彻底傻眼了,感情秦游这小子玩的这么另类。 怪不得前几日议政殿中一群监察使和文臣提这事,当时他还以为是南宫风吟个老不要脸的没下线胡编乱造的。 可现在这么一看,空穴来风必有因啊。 再说殿中,臣子们已经和四国使者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秦老大回过了神,目光落在巴奴身上,冷声开口。 “四国结盟,有趣,当真是有趣,若是朕猜的不错,你们四国结盟,是怕我夏朝兴兵,可是如此。” “是,如果陛下你立下誓约不侵略他国,我四国,就不会联合伐夏。” “伐夏?!”秦老大刚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冒了出来:“你说什么?” “伐夏,四国,伐夏!” “嗡”的一声,议政殿中彻底乱了起来,史无前例,文臣和武将们统一了战线,叫骂连连。 巴奴不为所动,只是望着秦老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都给朕闭嘴。” 秦老大也气的够呛,倒是没有发作,瞅着巴奴说道:“朕懂了,夏朝,要立下誓约,不攻打四国之一,要不然,四国,将要联合攻打我夏国,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巴奴有恃无恐的说道:“下使不否认夏国强大,甚至不否认夏国可以征伐任何一国,可要是我们四国携手守望相助,夏国,必败。” “放屁!”龚文华怒喝道:“那就打,老夫龚文华,亲自率天军前往北边关,将你凉戎,连根拔起。” 巴奴微微一愣,竟然露出了喜意:“不是越王秦烈,只是你?” 龚文华:“…” 谁知没等彻底破防的龚文华开口,斐国六皇子面色大变:“越王不去北侧,难道…难道会坐镇涠江?” 就连天楚使者広谓都老脸煞白:“这…夏朝越王,不应是去北侧吗,这…” 人的名树的影,秦烈都没在殿上呢,光听这俩字,都怂了。 唯独蓝良禾一拍胸脯:“让他来,来我晋昌,本将灭了他!” 包括巴奴在内,三国使者望着蓝良禾,都如同望着一个傻缺。 他们不否认蓝良禾很能打,但是得分和谁比。 其实他们还真的不是特别想开战,就是逼迫一下夏朝,表明一下态度,之后再徐徐图之,打是肯定打,但绝对不是最近几年。 真要是这事成了,大家就签个文件啥的,大致意思就是让夏朝在不受到邻国攻打时,做出承诺不准率先使用秦烈,基本就是这么个意思。 因为一旦打起来了,哪怕四国联合,就算是最后灭了夏朝,至少至少得有一个国家被灭,那就是秦烈带领大军打的那一个国家,凉戎也好,斐国也罢,都不敢说自己能顶得住越王秦烈的进攻。 斐国和天楚之所以凑这个热闹,也是因为感受到了威胁,再一个是他们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就算是打起来了,秦烈肯定是去北边,和他们斐国无关。 可听这意思,秦烈这是随机挑选目标啊,这要是干斐国的话,那凑这热闹干什么,完全是得不偿失啊。 一看三国使者这怂样,君臣们心里那叫一个解气啊。 怕,怕就对了! 秦老大哈哈一笑,满面豪气,望着蓝良禾道:“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朕的三弟秦烈,你还不配与之为敌,即便是战,灭你晋昌,由大夏三世子秦游便可。” 蓝良禾也哈哈一笑:“那更好,本将军打的就是夏朝三世子!” 秦老大算是没脾气了。 这就是个脑残呐。 秦老大都懒得搭理蓝良禾了,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还真别说,要说不怕吧,还不是那回事。 如果四国真的一起开战,夏朝很难打赢,就算打赢了,那也可以说是山河破碎,不知这刚刚初定的江山要被祸害成什么样子。 一个小太监匆匆入殿,跑到了白千面前,俩太监小声沟通了几句。 白千跑回秦老大身边,悄声道:“陛下,三世子殿下来了,就在殿外,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那斐国的斐公子,也在殿外,被三世子带来了。” “胡闹!”秦老大差点没骂娘:“这混账小子,难道是纯心想让朕丢人不成,让他们在殿外候着,混账东西。” “是。” 白千赶紧跑出了议政殿,而殿内依旧在唇枪舌剑。 文臣们和秦老大想法差不多,有点投鼠忌器。 四国联盟的话,一打四,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 至于武将们,嗷嗷叫着,别说一打四,一打四百他们都敢上。 秦老大是心烦意乱,一边想着秦游的事,一边思考着如何应对四国使者。 他倒是猜到了四国使者会结盟,只是万万没想到,斐国竟然将飞云公主嫁给了拓跋乐,这明显就不是吓唬人了。 “都住嘴。” 秦老大喊了一声后,心里这个窝火啊。 本来寻思御驾亲征,先下手为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凉戎,郭城牵制晋昌,涠江加强防线,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可谁知道这御驾亲征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四国竟然暗自先联盟了。 巴奴见到秦老大面色阴晴不定,满面得色:“夏朝皇帝,你要是应允,我们代表四国,签下契约,可好。” 秦老大满面怒容,一时有些骑虎难下。 发狠并没有任何用处,死要面子活受罪,如果真的说狠话翻脸,一旦开打,夏朝完全没有做好一打四的准备。 上官鄂知道秦老大为难,对着巴奴说道:“事关重大,我国君臣需商议一番,明日再议此事如何。” 巴奴笑吟吟的说道:“好说。” 斐国六皇子斐韬安也是微微笑道:“上官大人所言极是,小王与我国使团就在夏京之中,倒是不急于一时。” 没啥存在感的天楚正使広谓也点头符合。 唯独蓝良禾咋咋呼呼的叫道:“打就是了,要什么誓约,四国打一个,吞了夏朝,我们四国平分!” 秦老大霍然而起,额头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影。 一个小助跑,对着蓝良禾的屁股就是一脚,直接将蓝良禾踹了个狗啃屎。 秦游大骂一声:“就特么你要打大夏啊!” 殿内君臣,加上其他三国使团,无一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老大大惊失色:“秦游不可!” 猝不及防的蓝良禾一转身,刚要发作,一看是满面怒容的秦游,然后,以极为委屈的语气大叫了起来。 “你又踹我!” “踹你怎么的!”秦游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蓝良禾。 龚文华最先反应过来,他知道秦游不通武艺,深怕蓝良禾暴起伤人。 可令所有人彻底傻眼的一幕出现了。 蓝良禾狼狈不堪的爬起来后,直接冲向了秦老大,一边跑还一边回手指。 “夏朝皇帝,你管管他,你快看,他又撒泼打我,我是国使,我是国使者,快治他的罪,教训他!” 秦老大望着龚文华拉住并且破口大骂的秦游,彻底陷入了呆滞。 ps:大家放心,写到这种情节,我都是当天一口气写完的。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听我狡辩 历史已经一次次的证明,议政殿中,只要有秦游的身影,那这一国之中枢,绝对被会闹的鸡飞狗跳。 龚文华架住秦游,后者都腾空了,还在叫骂连连。 “靠你大爷,来,老子就在这,不是让老子低头认错吗,你来,你过来啊…” “吞我夏国,你脑子进开水了,嫌死的慢是吧,你个傻缺…” “蓝良禾,你他娘的过来,你不是让我认错吗…” 偌大的议政殿中,只有秦游毫无素质的叫骂声,声声震耳欲聋。 其实今天也是巧了,秦游还真没在骑司衙署待着,而是和斐云荣在皇宫外面等着,寻思下朝之后找秦老大坦白他和荣姐这件事。 刚才被小太监领到殿外面,他是越看晋昌新君的背影越熟,结果一听这小子说话,知道是谁了。 秦游也挺懵逼,没想到蓝良禾竟成了晋昌的皇帝。 可议政殿内毕竟开着会呢,他也不能直接进去问问咋回事。 听了半天,秦游真的是忍不住了。 这王八蛋,竟然还想和其他三国联合打夏国? 别人不了解蓝良禾,秦游再是熟悉不过了。 这小子完全就是个傻子,估计当皇帝也是被糊弄上龙椅的,这次入京,八成也是被别人给玩了。 秦游这个恨铁不成钢啊,自己利用利用也就算了,竟然还有其他人也想理由这傻小子。 所以,秦游冲进来了,直接一个大飞脚。 此时的大殿之中,君臣也好,使节也罢,完全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如果是秦游撒泼也就算了,主要是,蓝良禾都快退到秦老大身边了,满脸都是一个加粗加大的大字---怂! 一看秦游怒不可遏的模样,就和深怕龚文华拉不住秦游似的,准备伺机而逃。 最令人无语的是,蓝良禾还不断回头望着秦老大。 “陛下陛下,你看他,他不讲理,他不讲理的,你管管他,快管管他啊。” 秦老大:“…” “他要打我,我是使者,我是晋昌皇帝啊,这,这不合礼法啊。” 秦老大:“…” 秦游依旧叫骂:“合你大爷礼法,蓝良禾你喝假酒了吧,和凉戎掺和什么,你个傻缺,老子今天好好教育教育你,你个怂包!” “你才怂包,你不准骂我怂包!”蓝良禾一挺胸:“谁和凉戎掺和了,本将军是来见你的。” “那你来啊,你不是见我吗,你倒是过来啊。” “你打我,我凭什么过去,你以为我傻!” 龚文华劝道:“世子殿下算了算了,君臣都看着呢,莫要丢人。” 文臣也好,武将也罢,齐齐摇头。 他们一点都不觉得丢人,非但不觉得丢人,还觉得…是真他娘的解气啊! 秦游这种行为,他们刚刚也想,但是不敢。 秦老大伸了下脑袋,试探性的说道:“蓝将军,不如…你过去,秦游说不定,只是在吓唬你。” “夏朝皇帝,你以为我真傻,他真的会打我!” 秦老大算是彻底服气了。 秦游,总是带给他惊喜,或者惊吓。 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这位晋昌的新君,绝对是胆大妄为之辈,也不否认是骁勇善战之辈,唯独…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怕秦游。 “蓝良禾!”秦游是真的气着了:“老子给你三条路,你他妈不选,非要去打架,打架也行,非要当皇帝,当皇帝,好,可以,老子都忍了,那你他妈的这是玩哪一出,跑到我夏朝和凉戎威胁我们,你是真的想寻死是不是,你来,老子成全你,死我手里,总好过被别人利用死!” 蓝良禾委屈极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我就是来见你。” “见你大爷,老子不愿意见你。” “可我想见你啊。” “滚你娘的!” 蓝良禾一梗脖子,喊道:“你不准在骂我!” “骂你怎么的,我还揍你!” “你也不准揍我!” “揍你怎么的,老龚,你撒开,我去教训他。” 蓝良禾又冲着龚文华喊道:“不准放开他,我是国使,他打我,你们丢人。” 龚文华都有心放开秦游了,因为丢人是不假,但是不是他们夏朝丢人。 蓝良禾回头看向秦老大:“陛下陛下,你们不能这样啊,你们还讲不讲理了。” 秦老大都有心给蓝良禾一脚了。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奇葩玩意,晋昌是没活人了还是怎么的,怎么让这么一个玩意当了皇帝? “够了。”秦老大挥了挥手:“有国使在,秦游,莫要再令人耻笑。” 秦游冲着蓝良禾挥了下拳头:“你等着啊,你有本事别他妈离开议政殿!” 蓝良禾一哆嗦,瞅了瞅秦老大,又瞅了瞅上官鄂,嘴里嘟囔了一句。 刚消了气的秦游面色大变:“你他娘的还敢骂我!” “我没骂你。” “那你刚才嘟囔什么呢。” “我说不走就不走。” 秦游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蓝良禾,你废了!” “你不要这样。”蓝良禾突然陪着笑说道:“我婆娘,我婆娘给你带了礼物,好多礼物呢。” “你婆娘,谁啊?” “広夫人啊,我晋昌皇后,看在她的面子上,咱们不计前嫌,好不好。” 殿内众人:“…” 秦游翻了个白眼:“傻缺。” 安静下来的秦游气呼呼的,退到了一旁。 蓝良禾则是根本没动地方,白千轻咳了一声:“还请晋使让步回退一番。” 蓝良禾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秦老大叹了口气:“回去,朕在这里,他不敢打你的。” 蓝良禾双眼一亮:“您给我撑腰做主?” 秦老大:“…” 蓝良禾一脸自得,冲着秦游挑了挑下巴。 其他三国使团都傻眼了,谁也没想到,这在晋昌有着赫赫威名的新君,竟然如此怕越越王府的小世子?! 巴奴眼下大急:“晋君,你,你这是怎地了,他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你为何…” 蓝良禾打了个哆嗦,摇了摇头:“咦~~~~他的可怕你不懂的。” 巴奴:“…” 所有人都报以鄙夷的眼神,你既然这么怕秦游,刚才吹牛b那会想什么来着。 蓝良禾其实也在思考这件事。 没见到秦游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可一见到秦游,尤其是暴怒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就矮了一头。 其实这算的上是小蓝同学的心魔了。 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见识战阵,第一次了解战争残酷的,都是秦游带给他的。 除此之外,他亲眼见识到了秦游创造了各种奇迹,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心里,早就把秦游当成了偶像。 要不然也不会弄了个破鸟和独眼龙眼罩天天模仿秦游。 之所以来到夏京,不过是想和秦游嘚瑟一番罢了,告诉秦游,他成了皇帝,和秦游炫耀炫耀,他娶了老婆,仅此而已。 可秦游一出现,上去就给他了一脚,让小蓝同学觉得特别委屈。 尤其是刚刚秦游说出“给他三条路”这句话,彻底让蓝良禾破防了。 因为这辈子,只有秦游给过他选择的机会,只有秦游一人。 蓝良禾也曾无数次思考过这件事,秦游,是尊重他的,为他考虑的,也是为了他好。 这种尊重,这种善意,也让蓝良禾的内心发生了某种变化,即便知道了自己被秦游利用过,却也知道,秦游也是出于无奈,只是他蓝良禾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反倒是秦游,无数次可以杀掉他的机会,非但没有杀掉他,还总是在教授他一些东西,还有白彪等人,都拿他当兄弟对待的。 “呵。”斐国六皇子见到蓝良禾如此不中用,阴阳怪气的说道:“还当是什么名将,笑掉大牙。” 话音刚落,又一个人影走进了大殿之中。 秦老大面色一边变,白千呵斥道:“大胆,禁卫何在!” 这个人影不为所动,径直走到六皇子斐韬安身后,扬起手臂,“啪”的一声。 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斐韬安捂着脑袋一回头,满面怒容。 斐云荣冷笑连连:“小六子,出息了,竟敢将老娘嫁于凉戎?!” 斐韬安面色大变:“你…你…” “来啊,亲口告诉我,你将老娘嫁给了凉戎,是也不是。” “阿姐?!” “扑通”一声,斐韬安竟然直接跪地上了,一边摆手一边摇头:“不不不不不,不是,不是这样的,阿姐您听我狡辩,您听我狡辩啊!”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排排站 今天的议政殿,可谓是惊吓连连。 秦游冲进来,给晋昌皇帝吓的满哪乱窜,这已经是令人大脑不够使唤了。 又跑进来一人,直接给斐国使者吓跪了,彻底让所有人的脑袋宕机了。 不少人认识斐云荣,知道这个白衣公子是秦游的谋士。 “阿姐,我…阿姐你误会了。” 刚刚还一副高深莫测的斐国六皇子,当着这么多人面,跪地上了,满脸是汗。 一听“阿姐”这两个字,大家再次陷入了懵逼之中。 “丢人现眼的东西。” 斐云荣狠狠瞪了一眼斐韬安:“老实跪着。” 斐韬安如蒙大赦:“是,是,阿姐您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好,您莫要动怒…” “闭嘴。” “哦。” 不顾面色五花八门的臣子们,斐云荣站到了秦游的身旁,解开拢辫,甩了甩头,有用特制的药水贴在了脸上揉搓一阵,几个呼吸后,一个绝美的面孔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斐国飞云公主斐云荣,见过陛下,陛下洪福万安。” 面子给的足足的,斐云荣施了大礼,极为恭谨。 秦老大咧着嘴,足足能活吞至少三个白千。 除了龚文华外,所有人都傻眼了。 “你…你…”秦老大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你竟是…竟是飞云公主?!” “是小女子。”斐云荣微微一笑:“倒是教陛下见笑了。” 秦老大吞咽了一口口水:“你与游儿…” 斐云荣落落大方的回道:“幸遇秦游,三生有幸。” “扑通”一声,秦老大一屁股坐在龙椅上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斐云荣转过身,望着瞠目结舌的巴奴,冷笑道:“草原拓跋乐,与夏朝三世子秦游相比,如何?” 巴奴喃喃不语,瞪着眼睛看向斐云荣,面色又惊又惧。 斐云荣哼了一声:“他也配!” 说完后,斐云荣看向苦笑不已的秦游,抛了个媚眼。 这一幕,正好落在了君臣的眼中,一个个咧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又不该说些什么。 南宫风吟面色剧变:“三世子,你竟与斐国公主…” 话没说完,蓝良禾突然叫嚷上了。 “难怪,难怪与你一起平乱出生入死,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 话没说完的南宫风吟一低头,退了回去。 原本,他是想说秦游竟然私下和斐国公主还是飞云公主勾搭到一起去了,是何居心。 可蓝良禾这一叫唤,众人想了起来,这位名动天下的飞云公主,正是秦游的首席谋士,而且还帮着秦游平乱征讨瀛贼,这摆明了…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啊,虽然可能没婚嫁,可看这二人的模样,早就私定终身了。 不少人看着秦游,满面钦佩之色,东海一行,这小子是…平乱泡妞两不误啊,不对,应该是四不误,平乱,泡妞,灭瀛岛,折腾晋昌内乱! 斐云荣冲着秦老大歉意一笑,再次施了一礼:“是小女子在书院中欺瞒陛下了,还望陛下海涵。” 秦老大吞咽了一口口水,终于回过了神了,然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狂笑出声,那个得意劲儿啊,有点像个智障。 上官鄂满面狂喜,竟然朝着斐云荣施了个平礼,迫不及待的问道:“如此说,飞云殿下…飞云殿下并未嫁于凉戎拓跋乐?” 斐云荣摇了摇头:“上官大人误会了,斐云荣此生,非秦游不嫁,不,生生世世,非秦游不嫁。” 让一个女子当着满殿文武,说出这么一番话,秦游感动的够呛,都恨不得原地给斐云荣生给孩子了。 上官鄂大大吐出了一口气,笑的见牙不见眼:“那也就是说,斐国与凉戎结盟,莫须有的事情?” 斐云荣没回答,只是回头拧着眉轻轻叫了一声:“斐韬安!” 六皇子斐韬安连忙爬了起来,直接跑到了斐云荣面前。 刚要开口,斐韬安看了眼秦游,皱了皱眉,紧接着,竟然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容。 “越王府三世子大名,小王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生的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一看便知是人中龙凤当世奇才,久仰,久仰久仰。” 斐云荣眯着眼睛:“小王?” “不不不不。”斐韬安连连摆手,满面狗腿表情:“小生,是小生。” 秦游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斐云荣冷声道:“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姐,就是…就是…就是凉戎来了使者,说是要吓吓夏朝,夏朝日渐强大,需…” “为了故弄玄虚,把老娘嫁出去了?” “是凉戎说的,小六不敢啊,您是了解我的,我哪有这个胆子啊。” “父皇知道吗?” “父皇同意了。” 斐云荣面色剧变:“父皇竟然同意了,同意将我嫁到草原?!” “不不不,父皇只是同意凉戎骗夏朝君臣,因为…因为父皇想您了,您总不回去,父皇说您听到这个消息后,肯定会回去找他算账,父皇就是想您了,您了解他的,父皇哪敢做阿姐这个主啊。” 斐云荣:“…” 议政殿内,再次进入了无声模式。 大家光知道斐国大君特别宠爱飞云公主,但也是绝绝没想到,这斐国大君也是个逗逼,与秦老大都快划等号了。 这得是多缺心眼的皇帝才能干出这种事。 斐云荣也是满面无奈之色,沉默了片刻,说道:“回去告诉父皇,莫要招惹夏国,若是开战,斐国,必败,无论是否联合他国,必败无疑,明白了吗。” 斐韬安小心翼翼的问道:“夏朝,真的有这么强大吗?” “你怀疑我所说的话。” “不敢不敢,小六不敢,小六最听阿姐您的话了。” “上一边站着去,莫要给我斐国丢人。” “是。” 夏朝的君臣,就这么呆滞的看着斐云荣教训斐韬安,不断的吞咽口水。 斐韬安站起来后,跑到蓝良禾身边站着去了,俩人都低着脑袋,和难兄难弟似的。 斐云荣又转过头,柳眉倒竖,望着满面讨好笑容的天楚国使広谓。 広谓连忙施大礼:“老朽広谓,広家広谓,见过飞云殿下。” 斐云荣满面嫌弃的说道:“回去告诉你楚寻,斐国不会打夏朝,你可明白?” “明白,老朽明白,老朽回去便写信转达我国大君。” 大殿之内,眼球掉了一地。 都知道天楚是跟着斐国混的,可谁也没想到,斐国的飞云公主直呼天楚皇帝的名讳不说,天楚国的使者还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斐云荣身手纤细手指,一指难兄难弟的位置,広谓二话不说,跑到了蓝良禾身边站好了。 天楚跟着斐国混,不假,是因为他们怕斐国,主要是怕飞云公主。 天楚国大面积国土都在山林之中,多山,多林,而飞云公主,最善火攻,都不用带领大军,带着一千飞云骑,最多半年,就能给他们天楚烧没至少一半,这一点,是个天楚人都清楚。 四国使者,其中三国正使,都和犯了错的孩子似的,老老实实站成一排,低着个脑袋,刚刚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包。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一二与三四 有史以来,出现了中州大地多国联盟最快瓦解速度的记录。 四国使团,气焰嚣张,要结盟。 现在,三个正使都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和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似的,大气都不敢喘,深怕秦游或者斐云荣突然回身给谁一脚。 巴奴望着斐云荣,浑身都快打摆子了。 因为斐云荣目露寒光。 不错,斐云荣有理由生气。 因为,她被“嫁”了,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被“嫁”了。 明明是夏朝的中枢议政殿,斐云荣的气场却强大的如同她才是这里君临天下的女王一般。 逼视着巴奴,斐云荣开了口。 “两千名飞云骑,来去如风,深入草原,半年之内,可寻遍凉戎草场,你信是不信。” 巴奴喃喃不语,想说不信,但是这话,说不出来,因为,他信,别说找到所有操场了,就是找到他十八年前丢失的羊骨头他都信。 “再需半年,本宫,可带领两千名飞云骑,让你凉戎草场变为飞灰。” 巴奴如遭雷击,不断的吞咽着口水。 “本宫善火攻,更善用毒,兵分两路,一年之内,令你凉戎水源再无可饮之水,你信,是不信!” 巴奴又惊又俱:“你敢!” “你敢侮我清名,本宫为何不敢,一年,至多一年,本宫可调遣飞云骑,将你们凉戎彻底赶到雪山之下,来一次,赶一次,你信是不信!” “我…我…” “若是再敢以本宫的名义招摇撞骗,本宫,亲至草原,必教你凉戎在草原之上无栖身之所!” 一语落毕,斐云荣退到了一旁,如同守礼的夏朝臣子一般,只是却背着双手,目视前方,又a又飒。 天楚使者微微看了眼巴奴,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哥们,飞云殿下专业干这个的,说烧你就烧你,你们可长点心吧。 夏朝的臣子们,终于见识到了名满天下飞云公主的风采,包括秦老大在内,无不心折。 秦游也退到了一旁,站在斐云荣身边,低头垂目,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恨不得仰天长笑三声。 议政殿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看向斐云荣,只是不敢直视,哪怕是微微扫了一眼,都觉得自己不配! 也就秦老大吧,瞅瞅秦游,又瞅瞅斐云荣,连连颔首,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飞云公主果然名不虚传,这世间,即便是游儿如此出类拔萃的后生,也难免有些不及,哎,估计也就是朕吧,若是朕再年轻个三十岁,倒是也能配得上这种绝世奇女子。 目光,又聚集在了巴奴身上。 所有人看向巴奴,如同看着一个小丑。 巴奴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就是做梦都没想到,飞云公主竟然是夏朝小世子的女人! 而且看这模样,明显是铁了心当二五仔了,估计为了秦游,都敢和娘家开干,这还结盟个屁了结盟。 斐国之所以牛b,正是因为有个飞云公主。 南斐不是没带兵的将领,有,很多,但是这些人绑一块都干不过夏朝越王秦烈,也就指望善奇谋的飞云公主了,说不定运气好了能和秦烈支棱两下子。 可现在再看,飞云公主…这就是个斐奸啊,此消彼长,斐国还打个der啊打。 巴奴骂了声晦气。 女人,果然靠不住! 如果单单是这样也就算了,最他娘的让人窝火的是晋昌新君,也是个怂逼。 巴奴是看明白了,感情这中州大地所有人都是你秦游的亲戚啊,除了我们凉戎外,哦对,还有瀛人,完了瀛人还被你给全杀光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秦老大那叫一个开心啊,都恨不得跑到巴奴面前跳个舞唱一首我心飞扬了。 一个字---他娘的爽! “我们草原男儿…”巴奴终于抬起了头,紧紧攥着拳头:“我们草原男儿,还有五十万勇士,枕戈待旦,不联合,也不怕你们夏朝。” 龚文华都听乐了:“五十万勇士,凉使莫不是在说笑吧。” “刹著人!”巴奴放出了最后的底牌,只是没有看向龚文华,而是看向斐云荣:“你斐国,应该与我们联盟的,因为,刹著人已经翻过了雪山,他与我们凉戎男儿,同样骁勇善战!” 龚文华刚要开口,斐云荣面色微变:“回纥、薛延陀、铁勒,三部?” 巴奴满面惊讶:“你怎知道。” 斐云荣露出了沉思之色,心不在焉的回道:“本宫烧过。” 巴奴:“…” 不止是曾经和云道人游历天下的斐云荣,秦游也是神情微动:“回纥、薛延陀、铁勒竟然也存在,而且还在雪山的另一端?” “不错,驻扎在城外的勇士们,就有这三部人马,可以让你们汉人见识一番。” “好!” 秦老大突然开口:“千人,好,那就千人对战,让朕看看,是谁给你们凉戎莫大的勇气赶来跑到朕的面前叫嚣,白千,命都护大将军秦狰,选八大营千人备战,三日后,在演武场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夏朝男儿的悍勇!” 白千应了一声,斐云荣则是轻声对秦游耳语了几句。 秦游点了几下头后,出班说道:“陛下,选日不如撞日,臣现在就回书院调集百人去城郊,灭了那千人后再会殿中复命可好。” 秦老大哭笑不得:“书院调人,今日就战?” “是。” 秦老大刚要拒绝,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哈哈一笑:“也好,朕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与凉人耽搁,那便今日,白千,摆驾京郊,区区千人,用不到朕的都护大将军,游儿便可胜之。” 秦游翻了个白眼。 要是让我大哥去,没准还不如我呢,他就知道莽。 不得不说,秦老大从不放过任何一次可以离开皇宫的机会,群臣连劝阻都来不及,秦老大已经起身准备回去换衣服了。 臣子们倒是也没觉得什么不合适的,正好让其他国的使节长长见识。 不少臣子见识过火炮,所以他们也猜到了,秦游肯定是准备使真理之炮,也并不担心会打输。 之前天子说过,让墨家子弟量产真理之炮,别说几十门了,就是之前那八门都足够干灭一千凉戎军马了。 秦游与斐云荣对视一眼,不敢耽搁,快步走出了议政殿,准备回书院找墨鱼去了。 议政殿中,也只有这二人知道回纥、薛延陀、铁勒三部是怎么回事,要么别打,要么,一次将这三部的人马吓住,如若不然,凉戎就真的会拥有三大强力盟友了。 再说刚刚离开议政殿的秦老大,看向白千突然说道:“让红衣骑司快去京郊布置,以王爵之礼布置观台。” 白千不明所以:“老奴要去通知越王爷或是齐王爷吗?” “不,为朕的侄媳妇准备。” 白千:“…” 秦老大哈哈一笑:“怪不得当初在寒山书院朕便觉得那斐公子极为投缘,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果然是朕独具慧眼,一眼便看出那斐公子文韬武略少说也及朕之三四了。” 白千笑容极为牵强:“一二,老奴看,至多一二。” “诶,你这奴才满嘴胡言,三四就是三四,朕还没有自大到如此地步。” 白千眼角抽动:“那就三四。” 秦老大又犹豫了一下:“不过…要说一二,也未必不可,毕竟朕这侄媳妇还年幼,不过及朕一二也是很了不起了,当属人中龙凤。” 白千:“嗯呢。”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小丑竟是朕 秦老大摆驾出宫,秦游去书院吹哨子叫人,巴奴则是跑回京郊做动员去了。 这一忙活就是一个时辰,秦老大带着所有文武和其他三国使团到了京郊时,天都快黑了。 白千办事就是麻利,观台都让人布置好了,弄得和阅兵似的。 鸿胪寺也去了人,将凉使之前带过来的刀剑和军马送了过去。 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短短的功夫,传遍了京城,就连在齐王府准备嗨翻一整夜的秦烈和秦麒都来了,番薯守护神秦狰得了信,深怕秦游不给力,以护驾为由,带了一卫人马跑到了京郊看热闹。 秦老大坐在观台上,群臣各自找地方,三国使团则是伸着脑袋。 他们也想看看,这夏朝京中的军卒,到底有没有那么传闻中的那么悍勇。 率先入场的,是巴奴带领的异族混合军,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弯刀,倒是威风凛凛。 都是识货的行家,秦氏三雄和兵部将领打眼一看,心里咯噔一声。 不用打,光是看骑马的模样就知道,定是虎贲之士,各个人高马大,呜嗷乱喊的同时,还耍着刀花,一看就是玩刀的好手。 秦游来了,与斐云荣各自骑着马,身后跟着几十个墨家子弟,还有二十多架马车。 秦老大满面奇怪,低声问着身旁的白千:“宫中的真理之炮,送过去了吗?” 白千摇了摇头:“殿下未交代火器监。” “什么?”秦老大骂了声娘:“都说了造真理之炮不要在书院,这混账小子果然又私自造炮了。” 身后的南宫风吟阴恻恻的说道:“陛下,真理之炮可是神兵利器,私自造炮,不妥。” 秦老大头都不回:“真理之炮需要不断改良,不在书院后山,难不成去你宅邸里,不怕炸膛崩死你全家?” 南宫风吟:“…” 大家是看出来了,现在谁都别说秦游不好,谁说了,看你品级大小和资历高低,品级和资历不够的,没准直接被诛九族了,即便是南宫风吟这种国朝大佬,秦老大也丝毫面子不给。 端着茶盏的秦麒回过头,眯着眼睛,微微看了眼南宫风吟,开口说道:“游儿做事,拖沓,若是本王施手为之,呵。” 南宫风吟瞳孔微缩,望着满面杀意秦麒,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口水。 秦烈也回头了,哈哈一笑:“是本王的话,半日内,鸡犬不留,他娘的给他家鸡蛋黄都要摇散,一个不留!” 秦老大翻了个白眼:“臣子都看着呢,莫要说废话了。” 南宫风吟又羞又怒,还不敢吱声,怕秦麒和秦烈来个兄弟二人混合双打。 在夏朝,不,在中州,就没有这兄弟俩不敢干的事。 君臣和使者们看向下方,结果令人懵逼的是,秦游并没有在远处督战指挥,而是带着斐云荣走了上来。 秦老大哈哈一笑,冲着俩王爷说道:“朕,一会给你个惊喜!” 秦麒和秦烈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咋的,大哥要退位啊? 这也不是惊喜啊,这不是折腾人吗。 秦游和斐云荣走过来后,文武纷纷让开。 秦老大自得一笑,刚要开口,秦麒一看斐云荣是女装,哈哈一笑:“飞云殿下,来本王身边坐,一会结了这事,带你去本王的王府看看,正好本王和你再杀上两盘。” 秦老大一脸懵逼,没等开口,秦烈也乐道:“二哥就是臭棋篓子,与他耗那功夫,不如与本王在书院那个沙盘上杀上一番过过瘾。” 斐云荣微微一笑:“齐王爷,越王爷,小女子有礼。” 结果,令秦老大无比懵逼的是,龚文华都乐呵呵的说道:“飞云殿下莫要多礼,快快入座,前日小女诞辰,殿下送的礼物可谓别出心裁,还为来得及当面道谢。” 紧接着,跑上来的秦狰也傻了吧唧的打个招呼:“果然还是弟妹着女衣顺眼,男装,大哥我总是分辨不清。” 然后,是带着骑司护驾的乔冉,皱眉说道:“飞云殿下,没有动用火炮吗?” 斐云荣哭笑不得,一时都不知道该先和谁搭话了。 秦老大眼珠子瞪的溜圆,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半晌之后才满面怒气的说道:“你们都知她的身份?” 秦烈和秦麒双眼望天。 龚文华:“额…” 秦狰挠了挠额头,乔冉是根本没鸟秦老大,跑到旁边给秦麒斟茶去了。 秦游则是一脸尴尬,被秦老大狠狠瞪了一眼。 秦老大急眼了,怒视秦游:“你老实告诉朕,除了朕,还有谁不知飞云殿下的身份!” 南宫风吟见缝插针:“竟敢欺瞒陛下,秦游,你是何居心,胆敢…” 秦老大回头:“我们秦家人的事,怎么总是有你。” 南宫风吟哦了一声,坐回去了。 秦游解释道:“好多人不知道啊,真的。” 秦老大:“谁?” “额…” “朕问你,还有谁!” “杜子美!” “杜…杜子美不是你的门客吗。”秦老大没好气的说道:“连你的门客都不知晓,你倒是捂得严实。” 秦麒又开始给秦老大上眼药了:“除了杜先生,其他人都知道,包括书院中的大儒们。” 秦老大有点想骂人了。 他终于知道之前元日在寒山书院的时候那么多人都围在一起,还以为是围着自己拍马屁,感情…小丑竟是朕啊! 斐云荣面带歉意:“陛下海涵,是小女子…” 秦老大大手一挥,哈哈一笑:“来,坐在朕的旁边,朕知道,肯定是其他那些混账东西逼你瞒着朕的,无碍。” 白千连忙奉茶,弯着腰乐呵呵的。 斐云荣微微点头致意:“多谢白公公。” 白千那就和吃了蜜似的,咧着嘴就开始笑。 飞云公主,名满天下的飞云公主,竟然对咱家言谢,还是第二次,诶呦呦,祖坟喷火了啊这是。 秦老大赞道:“知书达理,好儿女,好儿女啊。” 秦麒端起一盘糕点,送到斐云荣面前:“吃,自家人,莫要客套。” 秦烈将软垫垫在了斐云荣的身后:“夜了,别着凉。” 龚文华交代一个偏将为斐云荣守着灯笼。 秦狰还推了推斐云荣面前的护栏,看看结不结实。 秦老大如同一个被抢了饭碗的民工,酸酸的,总觉得全姓秦,就自己不姓。 二话不说,秦老大给了秦游屁股一脚:“愣着作甚,击鼓,宰了那群狗日的。” 秦游:“…” 乙四跑了上来,拎着个麻袋,里面全是千里目,弯着腰陪着笑挨个发了下去。 路过斐云荣的时候,乙四一开口,秦老大破防了。 “飞云殿下,您也来了。” 斐云荣微微一笑:“有劳。” 秦老大终于怒了,冲着秦游又是一脚:“他娘的连他都知道?” 捂着屁股的秦游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演武 挨了两脚的秦游去击鼓了,斐云荣则是娇笑不已。 不得不说,飞云公主就是飞云公主,坐在天子和王公大臣们的身旁,面无异色,一点都不显拘束。 夏朝的文臣也好,武将也罢,就没人没听说过飞云公主的。 诗画双绝文采斐然的,有,但是不会带兵打仗。 会带兵打仗的,做不到未尝一败。 未尝一败的,没文化。 有文化,并且会带兵打仗,并且未尝一败的,也不是没有,大夏朝的期望秦麒就完成了这个成就,问题是,他不是女人! 而斐云荣,作为一个女人,文武双全,未尝一败,年纪轻轻,说是中州大地年轻一辈第一人也不为过。 拓跋乐一统草原,但是吃过败仗。 乔冉没吃过败仗,但是也没正儿八经的领过兵。 都知道夏朝和斐国有一战,可夏朝的人也都清楚,在斐国那边,如果有一个人有可能拦住秦烈征伐的脚步,那必须是飞云公主。 现在,这个担心可以去除了。 他们不担心斐云荣与斐国为敌,他们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秦游这小子不干人事,万一那天负了斐云荣,夏朝绝逼要倒霉! 当年斐国后方那么多番蛮部落结盟,最大的族长说要娶斐云荣,然后呢,骨头渣子都不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骨头渣子都没了。 都是老狐狸,一看斐云荣的模样就知道,这位名满天下的飞云公主,眼睛都快长秦游身上了,估计秦游要和斐国开干的话,这位公主殿下是一点犹豫都不带有的。 文武们都看着苦逼呵呵击鼓的秦游,算是彻底服气了。 怪不得这小子一直不寻门亲事,感情是直接挑战最高难度一步就位啊,也不知道俩人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东海平乱就有这位白衣公子,可想而知俩人都勾搭在一起至少快两年了,瞅瞅秦麒和秦烈那得意的模样,明显是连“家长”都见过了。 不说其他人怎么想,做为当事人的秦游,有一搭没一搭的击鼓。 两军演武,击鼓五十八响,这是传统。 秦狰走了过去,拿过一根擂鼓棒,哥俩一人一根开始敲,非但一点节奏感都没有,那声听起来还有点晦气,和谁家出事了似的。 秦老大又准备骂人了。 因为他第一次见识千里目,其他臣子啧啧称奇的时候,秦老大想上去给秦游第三脚。 有了千里目,完全可以料敌于先机,甚至可以在军阵之上改变战役走向,结果呢,他竟然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个玩意,一看乙四手中满麻袋都是千里目就知道,这都量产了。 本想再骂两声,台下的墨家子弟和一群鱼目混珠的不义岛群贼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随即一群明显营养不良的小瘦子们爬上了高台后特意搭建的旗杆,身后背着个鼓鼓囊囊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物件。 大家不明所以,因为这是书院的人特意临时弄的旗杆,也不知道做什么呀。 “真理之炮在哪里?”秦老大反应过来不对劲了:“那马车之上,四四方方盖着布匹,决然不是真理之炮!” 文武大惊,不是真理之炮,只靠一群寒山书院的读书人,如何取胜? 本想叫秦游来询问,可最后一声擂鼓之声落下,巴奴带领的千余名游骑兵已经开始冲锋了。 秦老大豁然而起,也不用千里目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有莫先生与书院读书人,真理之炮,真理之炮在哪里!” 话音刚落,数十个爬上高台的小瘦子们突然“飞”了出去,从他们的头顶掠过。 上官鄂惊叫出声:“竟…竟能飞天!” 所有人目眩神迷,是的,人,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如同大鸟一般。 紧接着,十二道火龙,拔地而起! 就是转眼的功夫,十二道火龙就那么出现了,似是从天而降一般。 二十台马车,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齿轮摩擦声,紧接着,则是破空之声,密集的不曾停歇。 七百步的距离,这是两军对阵的距离。 战斗来的,很快,游骑兵冲锋的速度也很快,可也很快就止步于五十步的前进距离了。 十二道火龙,凭空出现,从天而降的星星点点,如同死神夺命的镰刀挥过。 人仰马翻,火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破之声。 一道道流光,呈扇面射了出去。 所有人,秦老大,二位王爷,夏朝文武们,包括四国使团的使者们,都伸长了脑袋看向下方。 马车上的机关,终于露出了狰狞的模样。 那是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机匣,两辆马车的机匣才能连接到一起去,射出了只有三床弩才可以射出的大箭。 那一根根大箭,不是长弩,就是箭,手臂粗细,而且还是密集发射。 又是六台马车被掀开了油布,不是机匣,而是仰角的铁罐,闷响发出,密密麻麻,拳头大小的物件被射了出去,射程并不远,只是落地后,再次发出了爆破声。 浓烟混混,火光四射,游骑兵前进的路上,宛若修罗炼狱。 即便是拿着千里目,也无法穿透火光和浓烟看清楚游骑兵的惨状。 大家也不用看了,在这种匪夷所思的打击下,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生物可以生还。 远距离,是那些只有三床弩才可以射出的大箭,一根箭,就能将军马射穿,射飞。 中程,会飞天如同大鸟一般的军卒,洒下了一串火光。 近了,马车上那些朝着天空喷洒拳头大小物件的东西,将会阻断任何敌人前进的道路,如果运气不好,正冲到了落点区域,唯一的下场就是尸骨无存。 与其说是两军交战,不如说是寒山书院正在“演练”,演练如何高效快速的收割人命。 没有人知道“战况”,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所看到的场景,所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们所认知的极限。 这就是当火药遇到墨家子弟后所产生的效应,墨家子弟,会将火药玩出花来,而不是只认准了真理之炮去改良。 火光没熄,浓烟未散,赤着身子的凤七仰头喊道:“三少爷,第一轮攻击完事啦,再来一轮,还是小的带人上去看看有没有运气好活下来的宰了他们?” 秦游扯着脖子喊道:“别,别全宰了,让他们滚回草原去,告诉所有人今天发生的一切,让所有人知道,我大夏,所向披靡!” 夏朝文武,全部站起了身,激动的血脉喷张。 秦老大怒吼一声:“大夏,所向披靡!” “大夏,所向披靡!” “大夏,所向披靡!” “大夏,所向披靡!” 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斐云荣看向身后魂不附体的斐国六皇子斐韬安,轻笑道:“现在知晓,为何阿姐刚刚在议政殿说的那番话了吗。” 晋昌使者広谓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这…这…这夏朝,这夏朝何时会攻打我们?” 蓝良禾面如土色,喃喃自语:“哎呀,就知道又是这般,恼人。” 说完后,望向扯着嗓子乱喊的秦游,蓝良禾突然又乐了。 “我比你早娶了婆娘,哈哈。” ………… ps:关键时刻绝对不掉链子,第十一章更完,感谢大家支持。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万年,昌盛 一场演武,震惊的不止是各国使团,也有夏朝文武。 即便是秦烈,也不得不承认,战争的方式彻底改变了。 台下摆弄机械装置的墨家子弟,仿佛刚刚并不是收割了数百条人命,而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这些墨家子弟,瘦弱的可怜,文质彬彬,好多都是孩子,穿着寒山书院的儒袍,老墨鱼转过头,朝着陛下行礼,那些奶声奶气的孩子,也学着大人的模样行礼。 墨家子弟走了,带着一群营养不良背着飞行翼的军卒们走了。 秦老大想说“赏”,可墨家子弟的表现太过淡然,淡然到了根本不把瞬间歼灭数百个番蛮勇士当回事的地步。 秦老大咧着嘴,朝着秦游招了招手。 “刚刚那些可以飞天、可以…”秦老大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满面期待的问道:“每年可产多少?” 使节们的心脏缓慢跳动着,竖着耳朵,大气都不敢喘。 “陛下,不是每年,是每日。”秦游呵呵笑道:“每日,人手足够,材料足够,要多少,有多少。” 一语落毕,秦老大哈哈大笑,笑的那叫一个狂妄,恨不得,让四国所有军卒齐聚夏京外,再将他们一举歼灭! 夏朝文武们也在笑,唯独各国使团笑不出来。 秦游乐呵呵的说道:“那群番蛮挂的差不多了,营地留着也没用,毁了吧。” 秦老大不明所以,秦游朝着乔冉打了个颜色,后者跑开后放出了响箭。 正当大家不明所以的时候,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发出。 远处,火光乍现,下一秒,凉戎使团的营地,化为飞灰。 秦老大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理之炮?” “是的,改良过的。” “早就埋伏好了?” “是。” 秦老大哑然失笑,让秦游暂管骑司,无疑是一个英明的决定,这小子看着每天没正事,却比任何人都谨慎。 “陛下,我能和各国使团说个事吗?” “说什么?” “是的,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秦老大一脸戒备:“你莫不是又要胡闹吧?” 可说完后,秦老大又笑了。 如果秦游是在胡闹,这满朝的臣子,就没有干正经事的而了。 “朕允了,说就是。” “谢陛下。” 秦游转过身,看向了三国使团,如同一个热情的销售人员。 “请允许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刚刚你们见过的武器,首先是飞行翼,可从城头低空略过,用于守城或是海战,根据风速,百步到五百步,喏,威力你们箭矢了,其次是墨家改良过的第三代踏弩,可能是蒸汽动力,也可能是机簧设置,不用人力,可放在马车上,或者固定在城墙上,每十二吸可释放一次,每次八支,是三床弩发射速度的七到十倍,箭矢数量是八倍,射程偏低,不过数量弥补了这种缺点,真理之炮,你们也见到了,八门齐射,两千人的营地,瞬间化为乌有…” 秦游脸上原本是微笑着的,可这笑容,逐渐狰狞,声音,也逐渐嘹亮。 “打我们大朝…就凭你们,找死!” 一挥拳头,秦游突然站在了高台上,大喊道:“如今,我大夏朝有了番薯,三年内,人口可提高一倍,不,不止一倍!” “如今,我大夏农司,已找到了提高农作物产量的法子,可提高两成,明年,提高至少三成,三年后,提高至少五成!” “如今,我大夏会推广拼音,提高全民识字率,十年之内,不满十二岁的孩童,至少其中六成,可以熟读三字经!” “如今,我大夏吞并了瀛岛,吞并了矿产丰富的瀛岛,军卒们使用的兵器,将会不断的提升品质,不过未来战争中,军卒,已经不需要和你们搏命了,你们,不配!” “如今,我大夏尚云道的平波城,我大夏朝郡公秦游的平波城,将会变成船城,一座城,一个道,会不停的制造战船,改良战船,沿海之地,皆是我大夏国土,予取予夺!” “不久后,我大夏朝,将会屹立世界之巅,不止中州,而是全世界,将会成为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度,凉戎、斐国、天楚、晋昌,莫说任何一个国家,哪怕是你们联合,哪怕是你们找来再多的国家联合,那便来,我们欢迎你们,欢迎你们联盟攻打我大夏朝,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有正当借口和理由,干掉你们,干掉你们的皇,干掉你们的王,干掉你们…” 南宫风吟厉声叫道:“黄口小儿不得…” 早已是攥紧双拳神色激动的秦老大突然踹出一脚,直接将南宫风吟踹到在地,满面毫不掩饰的杀意。 文臣武将,看着地上又惊又怒的南宫风吟,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之色,更多的则是怒目而视。 秦游头都没回,继续朗声道:“干掉所有与大夏朝为敌的人,接收你们的国家,接收你们的人民,接收你们的土地,欢迎你们结盟,欢迎你们攻打我大夏,早一些时日干掉中州大地上不愿意统一团结在一起变的更为强盛的鼠目寸光之辈,中州大地,也早一些时日变成世界的中心,崛起成最为强大的国度,我,秦游,夏朝越王府三世子,尚云道平波郡公秦游,热切,期待并欢迎你们联盟来攻打我们,来犯者,皆死,你们不用该担心是否结盟,应该担心,我们大夏,就怕你们结盟,就怕你们不胆边生毛自寻死路!” 各国使团的成员,满面羞红,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受到了轻蔑,可即便如此,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回去告诉你们的王,告诉你们的皇,告诉你们见到的所有人,告诉他们,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们,战争的形式早已经改变,二十六名寒山书院的读书人,其中半数为幼童,刹那间,可将千名游骑兵变为枯骨,将你们所看到的一切,告诉你们所见到的每一个人。” 秦游跳下了高台,冲着满面涨红的秦老大施了一礼,退到了一旁。 除了风声,一片寂静。 武将们,紧紧咬着牙关,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文臣们,尤其是几部尚书,攥着拳头,将瘦弱的胸膛挺的老高。 禁卫和红衣骑司们,高举着刀枪。 这一刻,属于夏人,夏人的宣言,夏人的骄傲。 各国使团,只得低头垂目,听到了秦游如此直白的威胁和蔑视,却不敢表露出任何异色或是不满。 “说得好!”足足过了许久,终于有人开口了,蓝良禾满面激动之色,大喊道:“说的太好啦,不服,就打他,大夏所向披靡,大夏威武!” “马勒戈壁!”秦游夺过乙四的腰刀就要上去砍死蓝良禾,后者见状就跑。 秦老大一甩披风,快步来到打鼓面前,双掌不停拍打在上面。 “夏,万年,永昌盛!” 夏人们终于发出了欢呼之声,憋在胸腔中的激动,也彻底发泄了出来。 “夏,万年,永昌盛!” “夏,万年,永昌盛!” “夏,万年,永昌盛!”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征武大将军 距离演武,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是第二日,秦老大下了圣旨,寒山书院后山成立了火器寺,寺卿正是老墨鱼,原本的九寺,变成了十一寺,杜子美统管农司,也叫农寺,老墨鱼统管火器寺,也叫火器司。 骁勇卫抽调出了一千二百人,驻扎在了原来的屯盐卫的大营,没说负责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千二百人京卫,负责寒山书院、农司以及火器司的护卫工作。 其次是各国使团的态度,卑微到了泥里,奏请秦老大恢复前朝宾礼同舍,也就是类似于大使馆的地方,想要常年派遣官员在夏京内待着。 秦老大回绝了。 秦游的宣言,给了他莫大的自信,只是一个宾礼同舍,远远不够,他要三代为皇,后代为王! 所谓三代为皇,后代为王,正是之前秦游和斐云荣商量出的办法,针对于斐国,也针对于天楚,二国如今的国君,可以继续当皇帝,子孙可以传三代,但是在这个期间,要为俯首臣称做打算和准备工作,包括通商,军卒后撤,建立缓冲区等等,三代之后,二国皇帝,将会变成王爵,国家成夏朝的土地,皇室,成夏朝的皇室成员。 没出任何意外,斐国没有同意,连天楚都满面怒容的拒绝了。 秦老大并不恼怒,因为如秦游所说,每过一日,夏朝就会更加强盛一分,每强盛一分,夏朝给各国开出的条件,就会减低一分。 巴奴没有死,在那么密集的轰炸下,只是少了四根手指和半截脚掌,甚至还有运气更好的十二名游骑兵安然无恙。 凉戎使团离京了,灰溜溜的走了,没放任何狠话,因为秦老大在第三日昭告天下,天子御驾亲征,挥兵北伐! 用秦老大的话来说,那就是中州大地是汉家男儿的地盘,想要在中州混,要么跪,要么死。 原本,朝臣是应该劝阻的,可上官鄂没开口,其他五部尚书也没开口,老臣们还是没开口,武将们鼎力赞同,那些文臣们,想要劝阻,却不知该如何劝阻。 这十五日,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艾家所有核心子弟都被骑司捉拿到了京中,世家门阀惶恐不安。 而南宫风吟,再次告病了。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只要有寒山书院在的一日,谁也动不了秦游。 无数请柬送到了书院,夏朝所有有名有姓的人,都在邀请斐国飞云公主去府中做客。 而斐云荣一个人都没见,那些邀请她的人,非但没生气,还觉得就应该是如此,飞云公主吗,就这德行才对,要是和秦游那瘪三似的见人说话见鬼说鬼话,那就不是飞云公主了。 说是一个没见也不准确,因为秦老大邀请了斐云荣入宫,还是好几次,斐云荣也去了,据白千透出的口风,说秦老大都恨不得收斐云荣当干女儿了,说是同为沙场老将,愿意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对于这件事,外界觉得秦老大挺不要脸的,就带兵打仗相关领域,你认人家当干娘还差不多。 此时的寒山书院中,启文堂内,穿着一身儒衫的秦游正在讲课。 在座的,除了学子们,还有书院中的各位大儒,以及一个死赖在书院不走的晋昌皇帝蓝良禾。 “任何一个国家与民族,不会在短时间内变的无比强大,因为,在露出快要强大的苗头时,就会有无数人,无数国家,无所不用其极的阻止这个国家与民族变的强大。” 秦游的目光扫过众人,露出淡然的笑容:“就如同我们所热爱的大夏一般,四国想要结盟,想要阻止我们强大,可事实上,夏朝的强盛,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的认知,可是,这并不够,远远不够。” “你们将会是第一批从寒山书院毕业的学子,有的人,会去东海,有的人,会参加科考进入朝堂,有的人,会去农司,火器寺,更有甚者,代表我书院,与墨家子弟跟随陛下前往草原开疆扩土。” “而我作为你们的山长,想要说的是,强大,更加强大,那就要战斗,参加每一场我们可以参加的战斗,甚至不惜发动战争,去掠夺,去毁灭。” “我知道有的人会困惑,战,有义,有不义,事实上,并非如此,战争只是一种手段,一种强大自己的手段,没有是与非,善与恶,因为如果我们不手染鲜血,我们的子孙后代,将会被欺辱,我不赞同掠夺,不赞同杀戮,可是,我一定会这么做,因为只有我去杀戮,我去掠夺,才会为我的国家,我的后代,减少杀戮,不被他人所掠夺。” “你们是幸运的,如今的夏朝,是强大的,中州大地上最为强大的国度,所以,不需要怜悯,不需要道义,因为想要继续强大下去,就在抛弃某些东西,这是值得的,也是我们的责任与义务,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讲理,讲不出强大的国度,善良,也善不出强大的民族,我们制造杀戮,我们成为掠食者,我们手染鲜血,去侵略其他国家,好过未来其他国家侵略我们,屠戮我们的子孙。” “寒山书院,第一届毕业的学子,祝福你们,寒山书院,以你们为傲。” 秦游深深鞠了一躬,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弯腰回礼。 “那些即将陪伴着陛下前往北关的学子,还有即将步入朝堂的学子,我没什么可送你们的,只有一个拥抱,记住这一刻,这是我秦游,与你们,心与心之间距离最近的一次,记住这种感觉,记住这份温暖,这种感觉与温暖,但愿会陪伴你们一生,让你们铭记,是在为了什么所付出。” 小学子们依次走了出来,双眼含泪,行大礼后,走上前去一一与秦游拥抱着。 不少学子们都哭了,想要强忍着眼泪,可眼泪依旧夺眶而出。 他们多么想一辈子留在寒山书院中,在这里,他们无忧无虑,他们可以接受最好的教育,见到最和蔼的大儒,聆听受益终身的教诲,最终蜕变成中州大地上最出色最优秀的人。 可终究,他们要离开了,利用他们在寒山书院所学的一切,去为这个国家奋斗和奉献。 秦游也紧紧闭着眼睛,怕自己会流泪。 战争,没有不死人。 这次跟随墨家子弟和秦老大去草原的有三十二名学子,他很怕某一张面孔,自此之后再也见不到了。 “呜呜呜呜…”一个穿着儒袍的人紧紧抱着秦游,咬着嘴唇。 秦游拍了拍对方的后背:“不要哭,寒山书院的…” 话没说完,秦游突然一个大嘴巴子呼在了蓝良禾的脑门上:“你特么来凑什么热闹。” 捂着脑门的蓝良禾抽了抽鼻子:“你讲的真好。” “滚!” 蓝良禾撅了噘嘴,走出外面找凤七吹牛b去了。 演武日结束后,蓝良禾当场就给晋昌“卖”了,作为晋昌皇帝的他,愿意代表晋昌所有臣子与百姓向大夏俯首称臣,当什么藩属国或者直接被吞了成为夏朝的一个道,他都无所谓,但是,他有条件的,他要当夏朝的将军,至少三品,而且是那种遇到战事必须可以统兵打仗的那种。 当时秦老大都懵了,长这么大,他就没做过这么划算的买卖,大手一挥,正二品武将,兵部挂名左侍郎,晋州道郡公,基本上和王爵一个待遇了。 得了将军印后,蓝良禾就天天在书院闲晃蹭吃蹭喝,并且,手里还随时带着一份圣旨。 这份圣旨是蓝良禾管秦老大要的,通篇大白话,不准随意辱骂征武大将军蓝良禾,不准随意殴打征武大将军蓝良禾,不准随意差使征武大将军蓝良禾,允许征武大将军蓝良禾自由行走在夏京与寒山书院中,允许征武大将军蓝良禾在寒山书院中有二层竹楼,并且安装地暖,可以无限期在食堂中用饭,以秦游为首的书院众人,不得歧视与区别对待征武大将军蓝良禾等等。 就靠着这一份圣旨,蓝良禾这个有史以来任期最短的皇帝,过上了他想要的生活,那就是挑战越王府! 隔三差五去皇庄与秦狰切磋武艺,被揍的满头是包。 隔三差五去齐王府与秦麒讨教兵法,被虐的体无完肤。 隔三差五在书院中与秦烈推演沙盘,保持着零比三十一的傲人成绩。 这家伙甚至还写了信,让他老婆広夫人赶紧带着家眷亲族过来,在信中,将书院描绘成了人间天堂,这里的便宜,随便占,夏朝皇帝允许的。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全国反对 李太白回来了,带着二十多个穿着兽皮满面拘谨之色的番蛮族长,以及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一进书院,小白满面羞红的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摞子文书,上面全是血手印,和特么网贷文件似的。 秦游定睛一看,傻了。 涠江二十六个最大的番蛮部落,全成了夏朝的官员了,不过还有六个部落是南宫家的铁杆死忠,最后,让李太白和阿哲带着其他二十六个番蛮部落勇士给屠了。 不得不说,番蛮就是狠,夏人都不敢说屠了哪个部落,他们自己人干起自己人,一点情面都不讲。 二十六个番蛮族长,二十五个血盆大口,来到书院食堂后就开始风卷残云,他们不是来吃饭的,他们是来夏京见秦老大的,想要确定一下,他们的族人,是否真的可以成为水师官军,他们的后代,是否真的可以读书,最主要的是,他们想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能从军就有土地给他们。 启文堂中,秦游和一群大儒围着李太白。 小白,想哭,司哲乐不可支的讲述着前往涠江征兵的经历。 阿哲是真的幸灾乐祸,一点都不羡慕,因为他早就和越王府的大丫鬟金珠勾搭上了,现在见到朱善,基本上都快喊爹了。 没错,如东海平乱一般,小白又为了大义现身了。 只是和平波城那次不同,那次是逢场作戏,这次,小白是领着老婆回来的。 百灵,番蛮女族长的汉名,正在食堂里和其他族长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踩着板凳,拍着高耸的胸脯,告诉其他族长,她百灵的夫婿,一定不会亏待大家的,跟着小白混,准没错,只要敢拼命,以后大家的孩子都可以来这上学,包吃包住。 李太白瘦了,绝对是瘦了,用阿哲的话来说,那就是他和小白被掳到百灵的寨子后,当夜小白就大婚了,然后三天,整整三天,没出过屋。 三天后,李太白走路都打飘,之后在百灵的介绍下开始一一游说各族族长。 游说的过程很顺利,李太白也不知道在那三天里经历了什么,性情大变,一点客气话都不会说,直接拿银票和官身呼在了各个族长的脸上,要么接受,要么以后干死你们,选一个吧。 二十六个部落选择了前者,但是提出了要求,要亲自跟着李太白回京确认小白的承诺。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拍了拍小白的肩膀:“辛苦你了。” 李太白露出了惨笑。 不辛苦,就他娘的是命苦。 李太白本身就是勋爵,想要入宫见皇帝,可以直接去找白千。 秦游不想耽搁,派人护送李太白和一群野人似的族长们进城赶往皇宫。 “南宫风吟,你死定了!” 李太白一走,秦游发出了炮仗一般的狂笑之声。 一群大儒们连连苦笑,秦游这是魔障了。 原本秦游之前就可以除掉南宫家来着,结果出了艾家这件事,乔冉觉得同时做掉两个世家门阀有点太过骇人听闻,要缓一缓。 现在,不需要在缓了,南宫家最后的底牌都没了。 ………… 寒山女院中,斐云荣看着生闷气的龚媛,无奈至极。 寒山女院如今已经有四十余名学子,全是女娃,虽然占地没有书院那么大,但是格局基本上是一样的,容纳百名学子没有任何问题。 龚媛果然是三分钟热血的性子,自称山长也就算了,天天和个孩子王似的,人家巫雪教授医理以及女红等知识,她非要教这群小闺女们武艺。 对此廖文之和秦游倒是没说什么,给了巫雪很大的自由度,巫雪怎么说怎么来就行。 龚媛每天就混迹在女院之中,隔三差五去隔壁书院混吃混喝,再给秦游添添堵,日子过的倒是挺充实快乐的。 可今天早上龚媛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她好像还有个爹,并且快一个月没见面了。 寻思也没什么事,龚媛就骑着马回京看一眼她老爹,结果一入京就听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越王府准备派人去斐国那边提亲,迎娶飞云公主。 如今斐云荣的身份毕竟曝光了,秦老大也想借着这事看看斐国的态度。 如果俩人在一起了,夏朝和斐国也等同于结盟,就是不知道斐国大君怎么想的了。 龚媛知道这事后,非但没恼怒,还挺开心。 因为她都替斐云荣屈得慌,天天男扮女装隐姓埋名的,也没个正经身份,太辛苦了。 可回到府里之后和她老爹一唠嗑,龚媛不乐意了。 因为龚文华和她说,就她和秦游的婚事,还得缓缓,别说当大夫人了,就是当个妾都有点够呛,至少最近这几年不行。 如果夏朝小世子前脚迎娶了斐国公主,后脚就纳妾,那就是打斐国的脸,倒不是龚文华反对,而是全国朝都得反对。 一想到全夏朝的人都不会让自己嫁给秦游,龚媛就特别来气,出气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见到一个夏人就打一顿吧。 全国都反对你结婚,可想而知龚媛多憋屈了。 回到寒山女院后,龚媛就一直闷闷不乐,巫雪安慰了好久没用,这才去通知了斐云荣,她总怕龚媛一想不开,再…跑到隔壁给秦游揍一顿。 “龚家妹子,此事待我回了斐国,会与父皇解释一番的,断然不会让秦游辜负了你。” 斐云荣如今算是看出来了,和龚媛争风吃醋没有任何意义,这丫头根本没正事,天天就知道玩,心地单纯的要死,只是觉得和秦游在一起就能无所顾忌的玩,要说情爱方面吧,不能说没有,但是这种情爱单纯就是认为秦游是她最熟悉的男子,并且最娇惯她,所以就得嫁给秦游,天经地义的事。 “不就是公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龚媛撅着嘴,把脑袋扭到另一侧了,不搭理斐云荣。 斐云荣哭笑不得:“这也不是姐姐说了算的,谁叫我父皇是斐国大君呢,而你爹爹只是个尚书,要不,让龚大人谋朝篡位?” 龚媛一呲牙:“你爹才谋朝篡位。” “父皇本就是谋朝篡位得来了皇位,怎么了?” “你爹不知羞。” “你爹还撞树呢。” “不与你说。”龚媛又扭过脑袋了:“天下公主一般黑。” 说完后,龚媛气呼呼的低声道:“爹爹真不争气,要不然我也是公主了,哼。” 斐云荣:“…” 龚媛撅着嘴,本来生着气呢,突然看到托尼飞来了,连忙招手:“这里这里,托尼,快来这里。” 托尼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斐云荣的肩膀上:“俩老娘们合计啥呢,嘎嘎。” 斐云荣一脸懵逼:“这谁教它的?” 龚媛满面赞叹之色:“托尼可真聪明。” 斐云荣算是服气了,她都怀疑凤七是不是龚文华的私生子了。 “好了好了,生这闲气有什么用,我回去就给我父皇写一封信,让你也嫁入秦家,好不好。” “他又不是我夏朝皇帝,凭什么求他。” 斐云荣乐了:“是,父皇不是夏朝皇帝,问题是你寻了夏朝天子,他也未必会应允啊。” “谁说的,陛下可喜欢我了。” “那你去问问?” 龚媛又低着脑袋了:“算了,不去找陛下,陛下婆婆妈妈的,还喜欢吹牛。” “那就找我斐国皇帝,好吧,此事姐姐做主了,一定让你嫁到秦家,这总成了吧。” 龚媛一脸狐疑:“你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斐云荣起身就走:“那算了,你自个想办法。” “姐姐。”龚媛一把拉住了斐云荣,笑的和花儿一样:“姐姐对妹妹最好啦。” “行了行了,安心就是,我现在回去就写书信。” 龚媛连忙起来,满脸都是殷勤的笑容:“我送送姐姐。”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女人的嘴与骗人的鬼 说好了要送斐云荣回去,结果龚媛一出女院大门,恰好看到一个墨家小崽子背着个飞行翼往火器寺走,非跑过来要拿人家当风筝放。 斐云荣都懒得数落龚媛了,背着手走向了书院。 女院与书院尚有一段距离,不到二里地,走着也就片刻的功夫。 秦游特意让刁民们修了一条大路,能走马,人走着也舒坦。 斐云荣迈着轻快的步伐,刚刚绕过山路,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驻足而立。 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路旁,施了一礼。 斐云荣回礼,微笑:“想必,您就是风师叔了。” “小丫头。”风道人露出残缺不全的黄牙,咧嘴笑道:“见了老道,不意外?” “不,欣喜至极。” “欣喜?” “不错。”斐云荣私下张望了一番,笑意渐浓:“师叔倒是挑了个好时辰,书院的人都在食堂之中,护卫换差,无人打扰,一时片刻也不见人影。” 风道人瞳孔猛的一缩:“你知道我要来?!” “知,但是不知何时和日,我与贺师兄打赌,说师叔您未必会在京中寻他,要寻,也是寻我。” 风道人反手摸向后背,寒光一闪,手中多了一把三尺青峰。 一边走向斐云荣,风道人一边好奇的问道:“你怎知老道要寻你。” “杀了我,斐国必会迁怒于夏朝,你徒儿拓跋乐,便可解开死局。” 风道人哈哈大笑:“不愧是云师弟之徒,聪颖至极。” 斐云荣将长辫塞在了后襟里:“师叔谬赞。” “可惜,可惜了啊,飞云公主名满天下,文武双全,倘若嫁了我徒儿拓跋,你二人双剑合璧,必定一统中州,大大的可惜啊。” 眼看着风道人距离自己不过十步的距离,斐云荣微微摇头:“风师叔武艺冠绝天下,即便是三道隐门少门主贺季真都在你手中走不过十个回合,云容手无寸铁,风师叔怕是胜之不武。” “小丫头,老道是来取你性命的,不是比拼武艺。” “也好。” 斐云荣解开紧腰的紫金带,一抖秀臂,做出了迎敌的架势。 风道人缓缓吸气,刚要出招,斐云荣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站直了身体,左手单臂竖起,右手交叉,弯腰鞠躬。 风道人面色一变再变,长剑终于落下了,苦笑摇头。 “傻丫头,临阵对敌,生死一念之间,这个时候还要向老道行门内晚辈礼,就不怕老道趁着你目不视前时取了你的性命吗。” 斐云荣依旧是低着头,正色说道:“秦游与我说,您是恶贯满盈之辈,可云容知晓,师叔无论做下什么事,皆是忍辱负重想要重复三道荣光,传功四长老之中,雷师叔独自在深山老林中修炼,雨师叔寻找不可知之地,我师父游历天下,也只有风师叔在红尘之中饱受苦楚,寻机重震三道荣光,这礼,云容是该行的。” 风道人的表情有了变化,眼底流露出了几许温柔之色。 “傻孩子,傻孩子啊,老道,可是要取你性命的,傻,傻透了。” 风道人沉沉叹了口气,手中长剑插回背后剑鞘,左手竖掌,右手交叉,弯腰。 “三道隐门柳乘风…” 话没说完,一阵劲风下来,风道人面色大变,刚抬头,紫金腰带“啪”的一声抽在了他的脑门上,这一下,痛入骨髓。 “呀呀呀呀,臭婆娘,竟敢耍你道…” “爷”字还没说出口呢,三根短弩呈品字形射来。 风道人额头已是流出来鲜血,双脚点地后撤的同时,侧身闪躲。 三根,躲过一根,第二根扎到腹部出现了金铁之声,另一根穿透左臂。 一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铁球掉在了他的脚下,风道人脑中警铃大作一剑将铁球挑开,下一秒,随着一声闷响,铺垫盖地如同牛毛细雨一般的银针无死角的飞射了出来。 风道人双臂挡在面门,道袍瞬间插满了金属长针,不过没有流出任何血液,倒是双臂满是长针,渗出了血迹。 风道人说的不错,高手过招,生死一念间,谁得了先手,谁就占了优势。 没等风道人将双臂放下来抽出背后长剑呢,又是一阵粉末飘来,猝不及防吸入后,鼻涕眼泪横流,只得屏住呼吸。 视线模糊之中,又是一道“鞭影”甩来,风道人哪里敢格挡,再次后退。 不过这次斐云荣没有抢攻,而是站在原地,笑吟吟的。 她也不用抢攻了,风道人额头上的鲜血顺着眼眶就开始流,双手微微颤抖满是长针,左臂鲜血横流,一身的功夫,估计能用出三四成就不错了。 “你…你这恶女人!” 风道人怒不可遏,却不敢再次动手。 “风师叔。”斐云荣微微一笑:“大夏,兴隆元年了,您竟然还用剑?” “你…” 斐云荣甩了甩资金带,突然忍着笑,低下头,又施了个三道隐门的道礼。 风道人气的三尸神暴跳,恨不得生死活剥了斐云荣。 斐云荣抬起头,笑的和一朵花儿似的。 “你该死!”风道人突然大吼一声:“莫要藏了,并肩子上,杀了这恶女人!” 斐云荣面色微变,道路两旁突然窜出了五个身穿夜行衣的人。 风道人满面怨毒:“飞云殿下,看你还望哪里跑,即便有人听到声响,赶来时,你也是一具尸体了!” “被救的,是公主不假。”斐云荣再次一甩手中紫金带,满面傲色:“可女王,不需要,一起上吧。” “好胆色,不愧是…” 风道人夸了一般,斐云荣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道:“龚媛,龚媛快来呀,秦游又要娶妾啦,快来呀!” 风道人傻眼了,彻底陷入了呆滞。 这他娘的是…名满天下的飞云公主? 这就是风师弟口中那个一身武艺不在他之下的斐云荣? 风道人傻眼,那五个黑衣人却拎着单刀就追了出去。 斐云荣身形极快,轻盈的如同飞燕一般,眨眼之间便绕过了山脚。 风道人也追了上去,已是气的失去了理智,冲着五个黑衣人喊道:“大开杀戒!” “砰”的一声,一个修长的身影将女院大门踹开,肩膀上,扛着一柄金瓜大锤。 院墙又挑出了一个身影,手持双剑,正是巫雪。 紧随其后,又是一个球状物体,手持开山大斧,随即将一把长剑抛给了斐云荣。 斐云荣、龚媛、巫雪、月芯,四人并肩而立。 “本宫马上要成亲了,独斗五人…” 斐云荣一甩长剑:“花了脸,那家伙不要老娘如何是好!” 风道人胸膛起伏不定,紧紧望着斐云荣。 “你堂堂飞云公主…嘴里还有一句实话没有!” “姐妹们,上!” 一语落毕,斐云荣第一个冲了出去。 以风道人为首的六人连忙摆开剑阵,然后…四个女人,四把劲弩,四声轻响,十二支弩箭袭来。 风道人真的想破口大骂了。 用弩,你们还拿兵器干毛,有这么糊弄人的吗!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生死局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风道人作为寒山书院有史以来第一个敢跑到这里找茬的人,可以说是勇气可嘉。 以三道隐门传功长老风道人为首的天命教暗杀小团队,对战以斐国飞云公主斐云荣为首的寒山书院女子代表队。 先说一下风道人一方的出场阵容,风道人大家都熟悉,三道隐门传功长老,一身武艺不在越王府小世子头号马仔贺老三之下,战绩也是比较耀眼的,京中北市暗巷一战,在夏国的首秀就打晕了贺老三。 不过风道人职业生涯中有许多争议的地方,就比如身上的金丝甲,藏在里衣内,基本可以免疫大部分物理伤害,而且垃圾话比较多。 除了风道人作为首发外,还有五名名义上是天命教教徒,实际上是风道人暗中培养的死士刺客。 由此也可以看出,外界对风道人的争议并不是空穴来风,五名死士刺客没有直接亮相,而是藏在大路旁边的草丛里,伺机而动。 下面来介绍一下寒山书院女子代表队,斐云荣大家都是比较熟悉的,属于是六边形战士,可御姐,可萝莉,可爷们,可娘们,各项属性发展的比较全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张口既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揍秦游,走过南闯过北,天生丽质大长腿,还和秦游亲过嘴,上过山,打过虎,跟着师傅练过武,右手剑,左手刀,骑马四处放火烧,人好嘴又甜,长的漂亮还有钱,人称中州第一纵火犯,雄性生物收割者,平波郡公的首席谋士。 作为沙场老将,斐云荣组建的临时团队实力不可小觑,队员们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 没有任何人坐冷板凳,首发阵容星光璀璨。 头号种子选手是名震天下的飞云骑第一坦克月芯,从小心宽体胖饭量惊人,被斐云荣纳入麾下后修炼三道隐门的外门横练功夫,作为飞云女骑的台柱子,素以“圆”著称于江湖。 其次是曾经大闹夏京番馆的巫雪姑娘,同为飞云女骑探马,善用正反参差剑,形如鬼魅,身法绝佳。 下面隆重介绍一下中州大地上声名不显,但是很有可能是女性选手武力值天花板的龚媛选手。 作为大夏朝的兵部尚书,龚媛选手从小天赋异禀力大如牛,善弓马,善重武器。 值得一提的是,要知道在精神小妹层次不穷的中州,使用重型武器的女性选手少之又少,即便是男性选手也比较稀少。 半年前龚媛选手曾去东海深造,我们可以对标一下成名已久的越王府大世子秦狰,秦狰同样善用重武器,而龚媛能够与大世子秦狰不分胜负,其实力已经可以说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下面回顾一下整场比赛,比赛最初,暗杀小队一方的风道人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了。 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风道人挑选的战斗场地不可说是不绝妙,谁也没有想到,风道人竟然会埋伏在寒山书院与寒山女院的必经之路上。 还好,飞云公主叱咤风云多年,临危不惧,三言两语之间,竟隐隐表现出早已料到风道人会出现的意思。 这一点不需要深究,飞云公主选手不慌不忙解开了紫金带,只是对战之前,表达了对对方选手的敬意。 这一幕让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众所周知,风道人的职业生涯中一直备受争议,不少人担心他会趁着飞云公主选手低头时偷袭。 令人暖心的一幕出现了,风道人十分感动,回以同样的礼节。 这就是江湖,尊重是相互的,让并不在场的观众们会心一笑,江湖未死,人们还是注重传统的。 可紧接着,令人诧异的一幕出现,本应偷袭飞云公主选手的风道人没有施手偷袭,而率先表达敬意的飞云公主选手,却一腰带抽在了风道人的脑门上。 很快啊,很快,风道人大意了,没有闪,啪的一声,结结实实被抽在了眼眶上。 紫金带应该是名品,风道人额头上有个大大的“h”字样,由此可见飞云公主选手生活优渥。 那么再看风道人选手,猝不及防之下,应该是感觉受到了物理以及精神上的双重打击。 不过公允客观的来看待这件事,风道人埋伏在先,又仗着兵器之利,飞云公主选手偷袭也算是双方扯平了。 一交手战斗就进入了白热化,飞云公主动了,竟然变戏法一般拿出了一把手弩。 谁也没想到,堂堂的飞云公主,竟然玩弩。 令人更加眼眶大跌的一幕又出现了,飞云公主选手不但玩弩,还玩石灰粉,甚至使用了可以爆破出牛毛细雨长针的金属球。 这真的是令人无法想象,名满天下的飞云公主选手,竟然使用如此多并且恶劣的伎俩。 不过因为是生死局而不是叫爹局,所以双方并没有太多限制。 飞云公主选手一套骚操作之后,风道人一剑未出,实力已经掉去了七成。 这完全可以说是爆了个大冷门,双方兵器和身体没有发生任何触碰,形势已经一面倒了。 看飞云公主选手负手而立的模样就知道,胜利的天秤已经严重倾斜。 惊人的一幕又出现了,出身皇室的飞云公主开始调戏风道人,又施了一礼,直接给风道人选手整破防了。 这明显是不道德的,不过还是那句话,不是叫爹局,是父子局,没有太多限制。 果不其然,风道人选手暴怒连连,随后,大家终于发现,论不要脸,斐云荣选手不如风道人选手。 旁边窜了出来五名黑衣人,正是风道人的隐藏队友。 见到这种场面,不在场的观众们,也不由得为斐云荣选手捏了一把冷汗。 可谁知斐云荣选手不愧为沙场名宿,处之泰然,金句频频。 被救的是公主,女王不需要被救。 好,很好,一句话,可以看出斐云荣选手极强的心理素质。 按照正常惯例,斐云荣应该面临出道至今最为艰难的一战,不过大家失望了,斐云荣选手装了一波后,掉头就跑,着实令人措手不及。 风道人选手自然不会放过对他有消息令造成严重打击的斐云荣选手,命令队友追击,并且喊出了大开杀戒这种不计后果的战斗口号。 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来斐云荣选手这边也有伏兵。 刚刚已经介绍过了,寒山书院代表团全部登场,阵容可谓是星光璀璨。 斐云荣选手又开口了,又是装了一波名x! 鉴于斐云荣选手或将退役回归生活回归家庭,不愿意像以往那般全力以赴,所以才叫了帮手。 虽然有强行装x的嫌疑,不过该选手的理由还算可以让人接受。 而作为对手的风道人则是怒火攻心,并表示出了强烈的质疑,质疑斐云荣选手的嘴里到底有没有实话。 关于这一点,并不在场外的场外指导秦游,应该是负有主要责任的。 双方再次交战,毫无意外,天下乌鸦一般黑,女子代表团的武器五花八门,可实际上一出场使用的还是弩。 十二支弩箭直奔风道人,没错,没有射向其他五名黑衣选手,只有风道人。 风道人不愧是老将,丢车保帅,一把抓过了一名队友挡在了自己身前。 这一幕倒是没有太过出人意料,毕竟这是一名饱受争议的选手,素质堪忧 中州大地上流传着一句话,软中华硬玉溪,斐国荣姐最牛b,果然,飞云公主的手段层次不穷,弩箭射出后,一声令下,队友又抛出了几个圆球,不知是什么道具,砸了过去后就开始爆破。 这已经明显不符合相关领域的竞技精神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生死局,非叫爹局,没限制。 “摔炮”又炸残了一名男方选手,场面十分血腥,胳膊小腿之类的飞的满哪都是,而在这个过程中,男方选手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紧接着是抛向空中的大网,足足三张,准确无误的套中了两人。 可以这么说,拥有这种准头,如果女方选手去公园套圈进货的话,绝对可以在短时间内发家致富。 我们言归正传,巫雪率先冲了过去,又是很快啊,噗嗤噗嗤两剑,报销了两名对方选手。 风道人见状,自知结局已是注定了,想要提前退场,不过从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来,是有些不甘心的。 或许是在乎并不存在的名声,风道人冲向了飞云公主选手,那架势应该是拼死一搏了。 不过龚媛选手横空杀出,重武器在她手中轻若无物,险些没给风道人开了瓢。 垃圾话,又是垃圾话,风道人连骂滚开。 紧接着风道人就后悔了,因为他奋力一击的长剑竟然被龚媛轻易躲过了,非但如此,龚媛选手表现出了令人无比震惊的一幕。 龚媛选手躲过了这一剑,竟然上演了名场面摸头杀。 一把抓住了风道人的脖领子,龚媛选手如同绿巨人一般,直接将风道人摁倒在地。 风道人想要起身,龚媛选手秀气纤细的五指直接摁在了他的脸上。 不,不是摸头杀,而且贴脸杀。 肉眼可见的飞沙石,风道人的后脑勺与大地又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另一侧,一个男方选手身材矮小,躲过了月芯选手的擒抱,想要解救队友风道人。 震撼人心的一幕出现了,龚媛头都没回,左手摁着风道人,右脚踩着风道人的长剑,右手中的武器甩了出去。 想要偷袭龚媛的男方选手飞了,应该是飞出了比赛场地,而且也没必要去观看了,以现场情况来看,如果速度快点的话,这名选手现在应该已经到奈何桥外面排队打汤了。 战斗结束了,斐云荣选手几乎没有出手,龚媛一挑二,完成了华丽的首秀,相比之下,最近开始混文化圈的巫雪选手倒是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表现,算是中规中矩,至于月芯选手则是暴露了职业生涯中的短板。 首先是月芯选手总在场上乱跑,还总是吹着遮挡视线的刘海,除此之外还喜欢大喊大叫,着实是令人有些怀疑她的专业水平。 被龚媛踩在脚下的风道人并不服输,几次挣扎都被龚媛一巴掌摁在了地上,如同打桩机一般。 由此可见,龚媛选手能够轻易战胜状态不佳的风道人,那么对战全盛状态的风道人,双方应该是可以五五开的。 巫雪选手再次表现出了专业的职业素养,射出无柄断刃解决了最后一名男方选手后,走上前来,接连出手,废了风道人的双臂。 战斗结束了,以寒山书院女子代表团获胜彻底落下了帷幕。 而作为女子团队代表的飞云公主殿下,对风道人说出了一番胜利感言。 看得出来,飞云公主殿下的情绪颇为激动,距离有些远,风声带着一些杂音,只能勉勉强强听到一些内容。 老娘名满天下就活该被你埋伏? 本宫享誉中州就必须一打六? 哦,原来如此,不是胜利感言,而是飞云选手在质疑风道人的智商。 公允的来讲,不提风道人智商,飞云公主殿下的一番话的确是令人深思,你自己不要脸,凭什么要求人家要脸。 战斗就这么结束了,来了六个人,五死一残,风道人被月芯捆的和韭菜鸡蛋馅的粽子似的,抗在肩膀上带到了农司。 寒山书院也好,女院也罢,都是教授学问的地方,斐云荣不想让学子们看到这种事情。 秦游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乔冉和正好回书院蹭饭的贺老三也来了。 三人到了农司后,懵了。 “这就是风道人?”秦游绕着嘴里塞着破布条的风道人走了一圈:“没看出来多厉害啊。” 贺季真满面古怪,望着斐云荣:“你擒下的?” 乔冉看了门口的尸体:“一共六人伏击你?” 斐云荣没有马上吭声,先是看了眼地上的风道人,微微摇了摇头,满面失望之色:“见面不如闻名。” 贺季真和乔冉对视一眼,二人震惊的够呛。 斐云荣没有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但是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风道人,啥也不是啊,六打一都没打明白。 乔老二和贺老三已经有点怀疑人生了,斐云荣…这么猛吗? 巫雪回女院了,月芯去吃饭了,龚媛找去火器寺找新玩具了,所以当事人中就剩下一个斐云荣。 可以看的出来,风道人悲愤欲死。 秦游照着风道人的屁股踹挨了两脚:“自从我出道至今,得罪了那么多人,只有两个人来到寒山书院闹事。” “除了你,还有秦文。”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游的脸色已经是沉了下来:“即便是秦文,也并没有动刀兵,只是拜访了杜子美,你是第一个敢跑到寒山书院闹事并且动刀子的,并且还是针对家属,出来混,祸不及家人。” 斐云荣笑道:“他本就是来寻我的。” 风道人怒目而视,不过没看秦游,而是看斐云荣。 秦游看向凤七:“去,现在就去,入城去刑部,找闻人泰闻大人,将他们刑部所有用刑的好手全部叫来,只要不弄死柳乘风,那就给我往死里弄!” “唯。”凤七匆匆跑了出去。 即便是同为三道隐门出身的贺季真也没有说任何话,他想象不出来,如果斐云荣出了意外,秦游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而且贺季真也是极为愤怒的,秦游说的一点没错,那么多仇人,可从来没有任何人跑到寒山书院动刀兵,风道人是第一个。 寒山书院就是秦游的底线,风道人既然敢触碰底线,那就应该有着承受秦游愤怒的心理准备。 这就是秦游为什么是先揍后问,而不是先问后揍的缘故。 刚离开农司,小白和司哲赶来了。 入宫了一趟,也见到了秦老大,秦老大很开心,又给李太白和阿哲双双提了品级,并且临时开宴,大宴一群野人。 涠江的众多番蛮部落,一直都是以南宫家为首的几个世家门阀把控着的,朝廷鞭长莫及,李太白和司哲一行,算是又补齐了国朝的一块短板。 除此之外,秦游还收到了一封圣旨。 城门落之前,与刑部尚书闻人泰汇合,前往南宫府邸捉拿南宫风吟。 至于罪证,简直不要太多。 摊开圣旨后,秦游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喜意,反而略显忧愁。 秦老大急了。 不是急于除掉南宫风吟,而是经过演武日之后,有些太过急功近利,着急御驾亲征,着急解决掉世家门阀,着急一统中州,着急建立不朽的功业。 对于这一点,秦游不是不赞同,而是觉得不太妥善。 不管怎么说,今夜算是尘埃落定了。 “入城吧,今天是个好日子,南宫风吟该下大牢了。” 斐云荣道:“你们去,我留在书院守着,完事小心。” 秦游嗯了一声,随即抬起脚就对着地上的风道人一顿踢,足足半晌,依旧是满面怒色。 “你死定了,柳乘风,无论事情会怎么发展,你都死定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凭我 原本秦游是想在议政殿中解决南宫风吟的,但是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了。 南宫风吟不是普通人,秦游也不会以普通的办法解决这个老王八蛋。 为了表示对南宫风吟这位夏朝最大世家门阀家主的尊重,秦游通知了刑部、工部、户部、兵部、吏部官员,以及京兆府府尹、国子监从三品以上人员共计二十六人。 除此之外,上官玉代表夏朝第一家也是最大报馆全程负责记录。 南宫府被包围了,各个衙署都派了官员,刑部来的人最多,尚书闻人泰也到场了。 各部官员不想来,可秦游手里有圣旨。 中门四敞大开,南宫风吟大马金刀的坐在中堂院落中,管家管事下人分站两旁,南宫九站在南宫风吟身后,嘴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秦游翻身下马,一群官员不管喜不喜欢他,都要低头见礼。 秦游鸟都没鸟他们,他有这个资格。 因为他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并且活到了今天,这就是他可以不鸟其他人的资格。 当一个人嚣张,并且嚣张了很久,嚣张到了活到今天,越活越滋润,那么他无疑拥有了嚣张的资格,嚣张,也变成了他的名片和符号。 这就是秦游,带着乔老二与贺老三进入正堂。 南宫风吟哈哈大笑,笑毕:“殿下。” 秦游回头看了眼手拿纸笔的上官玉:“记上,这老混蛋见我第一句话是天子都不敢将我如何,你算什么东西。” 上官玉一脸懵逼,南宫风吟勃然大怒:“老夫何曾说过这话,你敢颠倒黑白。” 秦游抱着膀子:“是啊,咬我啊。” “你…” 秦游回头:“再记,我说,你敢如此嚣张,南宫风吟回道,老夫就是颠倒黑白,你咬我啊。” “好啊,图穷匕见。”南宫风吟怒极反笑:“欲加其罪何患无辞。” 秦游打了个响指,凤七冲了进来,四处张望了一眼后,搬了个凳子放在了秦游身后。 秦游满面惊喜之色:“七哥,你竟然…悟了?” 凤七嘿嘿一笑:“依您的鸟德行…不是,是依您的脾气,肯定得废…肯定要好好和那老东西说道说道的,站着说,也不威风啊。” 秦游决定还是不夸凤七了,坐在凳子上,直视南宫风吟。 “涠江的番蛮部落,族长们已经入京,现在,就在宫中。” “什么?!” 南宫风吟霍然而起:“这怎么可能。” “司哲,李太白二人,以征募水师军卒为由,携二十万贯银票,官身数十张,前往涠江,还用我说的再详细一点吗。” 南宫风吟又扑通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面色惨然。 秦游笑道:“这事,得怪你自己,吃肉可以,可是你连口汤都不给那些番蛮们喝,还指望他们对你死心塌地,南宫大人,你这不是给我机会吗。” 南宫风吟猛然回头,望向南宫九:“为何此事你不曾知晓。” “我知道呀。” 南宫九笑吟吟的,随即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向前走着,最终,站在了秦游的身后。 “你…”南宫风吟目眦欲裂:“你竟背叛我,暗中投靠了秦游?!” “不,她不是投靠了我。” 秦游耸了耸肩:“她是投靠了正义。” 乔冉淡淡的说道:“南宫风吟,既你已知晓南宫九弃暗投明,那就应清楚,你南宫家的事,骑司,早已掌握,还需我等多言吗。” 南宫风吟眼眶暴跳,紧紧盯着南宫九,胸膛起伏不定。 “多言,得多言啊,外面站着那么多朝臣呢。”秦游回头看向南宫九:“说说吧,让大家了解了解,为什么陛下连夜下旨让大家过来。” “好,那小女子便说了。” 南宫九回过头,看向一群工部官员:“涠江,南宫家,日夜开矿,对工部各位大人宣称,每月,可造格式并且万余。” 工部刚上任的右侍郎微微颔首:“不错。” “可实际上,南宫家每月开矿所制兵器,三万有余。” 工部官员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话当真?” 南宫九没搭理工部官员,看向了刑部尚书闻人泰:“大人,西隆庄子,地下埋藏了大量未被损毁的铜钱,京中缺通一事,正是南宫风吟谋划的,目的在于上书请奏世家门阀迁族瀛洲道。” 闻人泰倒不是很意外,回头低声交代了一番,两个刑部主事离开了。 南宫九又看向吏部的官员:“七年间,涠江二道,南宫家共索要了三十六…” “够了。”南宫风吟一拍木椅把手,只是看向秦游:“天子,当真敢除掉我南宫家吗,还是,只要我南宫风吟一人!” “一人。” 南宫风吟微微松了口气。 秦游:“一人不留!” “你敢!” “你羽翼都被剪除的差不多了,名声也都臭了。”秦游微微摇了摇头:“你说吧,你还是个啥,你还有啥,除了十八个小妾,六千多亩地,三千多个家族私军,二百多万贯钱财,你还有啥,还剩下啥。” 南宫风吟咬着牙说道:“天子若除我南宫家,夏朝,必乱。” 秦游转过身,看向众多官员:“都听到了吧。” 没人开口,低着脑袋。 秦游阴恻恻的说道:“想着站队是吧,诸位,天子都下圣旨了,南宫家最大的底牌,那些蛮族部落,已经彻底归顺朝廷了,再想着站队,可别给自己搭进去,我再问一次,刚刚南宫风吟说的话,你们,听到了吗。” 众人抬起头,还是没吭声。 闻人泰走到了秦游身侧,望着南宫风吟冷笑了一声:“夏朝,乱?” “谁乱?”闻人泰一甩长袖:“谁乱,本官便拿谁!” “闻人泰,你刑部,要如何定我南宫家的罪名。” 不待闻人泰开口,南宫风吟一指南宫家:“凭她,就凭她这个野种,一派胡言!” “那我呢。” 一个佩戴面纱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娜轻衣。 “南宫老狗,凭我,凭我这个当初与众多部落与你立下盟约只尊南宫不尊夏朝的娜轻衣,如何。” 南宫风吟定睛一看,紧接着如同白日见鬼一般,满面惊惧之色。 秦游坐回了凳子上:“想不通,不要紧,下了大牢,慢慢想,当年,既然要帮助陛下起义,建国之后,为何还想着坐拥涠江二道,夏朝,没有异姓王,还有,演武,不止是震慑四国使臣,还有你!” 秦游转过身,鹰一般的目光扫过众多官员:“以及你们,所有出自世家门阀的人!” 一语落毕,乔冉拿出圣旨,缓缓开口。 “南宫一族所犯罪状,四十有六!”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未曾哭过 南宫风吟怎能没料到自己已经斗不过秦游了。 别说是他,自从演武日之后,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南宫家,斗不过三世子的。 世家门阀,相互之间维系的基本是什么,是利益。 秦游只出了一刀,拉拢世家门阀。 这一刀,平淡无奇,像是无用功。 南宫家给大家的好处,他也可以给。 之所以说是平淡无奇毫无吸引力,那就是可以换过来说,秦游可以给大家的好处,南宫家也可以给,“生意”,自然是要找熟悉的人去做。 可演武日之后,大家才知道秦游这一刀不是平淡无奇,而是给大家一条活路。 斐国飞云公主,蓝良禾,这二人的出现,这代表两国的二人出现,改变的不是朝堂的格局,而是很有可能改变的是中州大地的格局,事实上,已经被改变了,而缔造这一切的,正是秦游。 吞并一个瀛洲岛,已经让秦游有了免死金牌,又吞并了一个晋昌,秦游的声望在民间已是无二。 报纸、拼音、划时代的武器、对四国使者的宣言、朝堂大佬的鼎力支持,这些乱拳打下来,当时不疼,只是眼花缭乱,现在,疼的要命。 南宫风吟不傻,他知道自己斗不过秦游了,不是输赢,而是没有意义。 他不是没想过会输,只是没想过会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现在,一切都了然了。 原本,是不应该你死我活的,是南宫九让南宫家与秦游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没想到的事情,太多太多,包括秦游和天子要将南宫家连根拔起。 南宫风吟以为,最多,只是要他一个人命罢了,凭他南宫风吟的身份,凭他一人的命,难道还不够秦游宣泄怒气吗? 没有任何反抗,披枷戴锁,南宫风吟从未奢望过会在秦游面前得到尊重和体面。 所有人都知道,秦游就是这么一个人,做人一线不留,因为日后再也见不到。 除了被押出宅邸时看向南宫九与娜轻衣那滔天恨意的目光,南宫风吟对秦游露出了笑容,不是求饶,不是奢望怜悯,而是一种类似于“我还有底牌”的表情。 这种笑容,秦游见过,在陈洛鱼的身上见过。 所以,当南宫风吟到了骑司大牢的时候,他见到了他的“底牌”们。 那就是三日前他发出的信件,收到信件的人。 南宫风吟未雨绸缪,早就派人发出了信件,有相熟的官员、监察使,世家门阀的核心子弟,信中所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他出了事,这些人不营救他,大家都完蛋。 然后,大家都完蛋了。 这些人很倒霉,因为他们根本没决定好要不要帮南宫风吟,结果,秦游先下手为强了,用骑司早就收集好的证据,直接将这群人请回来了。 夏京,开始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朝堂清洗。 无数官员,按照品级和身份,被拿到了骑司地牢、刑部地牢、京兆府大牢,京中的,京外的。 这不是秦游的本意,而是秦老大太急了。 秦麒和秦烈已经低调出京了,一西,一南。 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破城夜一般,京中官员人人自危,只有百姓,每天看着报纸,口口相传,原来,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是那么的不堪,是那么的丑陋,那么的令人不耻。 每一个官员,平生所为,人前所为,人后所为,全部被揭露了出来。 也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早在五天前,各重镇就有了报馆,信息或许会延迟,但是绝对会被刊登出来。 报纸,如同阎王的索命符,一旦被刊登出来,那么就会有官员被地方的骑司抓到京中。 足足十日,官员清洗似乎是停止了,有的人被放走了,有的人一直留在了大牢之中,数以百计的官员被革职查办,两年来,那些科考名列前茅的考生,上位了,充入到各个衙署之中。 不符合常理,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此时的骑司地牢里,秦游站在牢房外,望着披头散发面容枯槁的南宫风吟,只是端着茶盏不时的呷一口茶。 南宫风吟早已是接受了命运,自言自语着,说着南宫家的历史,在先秦时期的历史,说着南宫家的发家史,在前朝时的发家史,说着南宫家最辉煌的时期,夏朝初建时的辉煌。 秦游认真的听着,不时的轻点着头。 “为什么?” 南宫风吟终于诉说完了历史,隔着牢房栅栏,无神的双眼望着秦游:“为什么?” 秦游将茶盏交给了凤七,使劲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 “原因很多,你想问谁?” “问陛下!” “陛下?”秦游笑了笑:“如果是陛下回答你,那么是关于背叛。” “背叛?”南宫风吟用力的摇着头:“是他背叛了老夫,背叛了我南宫家,当初起事时,只有我南宫风吟力排众议支持他!” “你们南宫家,私藏了兵器,发放给了番蛮,这就是背叛。” “这不是背叛,这是自保!” “不,这就是背叛,背叛了陛下的信任,因为,你们不信任他,所以,陛下被你们背叛了。” 秦游缓缓说道:“如果你们没有私下打造那么多品质优良的兵器交于番蛮部落,没有想着自保,那么,就永远不需要自保,正是因为你们想着自保,不信任陛下,陛下,才会觉得被背叛了,才下了狠心除掉南宫家,要不然,最多只会针对你与其他几个南宫家核心子弟,至少,南宫家还会延续下去,一直以来,你不是在与我争斗,而是与陛下的意志,陛下,要开创盛世,我,代表陛下,代表盛世,与你争斗,因此,你成了阶下囚,这就是陛下给你的答案。” 南宫风吟坐在了地上,低着头,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已经不在乎了。 “如同艾家,艾家,也是因为背叛,因为他与陛下背道而驰,陛下可以给他,给你,给你们所有想要的,只是你们所要的东西,不能违背这个国家的意志,不能侵犯陛下所付出的一切和心血,更不能违反当初你们起事时立下的誓约,只是陛下的逆鳞。” “若是老夫,若是老夫问你呢?”南宫风吟抬起头,双眼之中,满是迫切需要一个答案的神采:“如果没有你,我南宫家,断然落不到这个下场,老夫问你,这是为什么,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哭过吗?” “哭?” 秦游点了点头:“你哭过吗,南宫家,哭过吗?”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饭桶 哭,一个最为基本的情感。 这就是秦游的问题。 “你哭过吗,你南宫家,哭过吗?” 南宫风吟抬起头,这是他最后的骄傲:“南宫家的儿女,不后悔,更不会哭。” “不,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别人,为别人而哭,自己去哭。” 秦游露出了笑容:“正是因为,你们不会哭,所以,我才要对付你们。” “因为,我们不曾哭泣?” “是的,哭,会使人变强,变成真正的强者,因为真正的强者,不是没有眼泪,而是要含着眼泪,拼命的奔跑,东海,改变了我,太多太多对我重要的人,离开了我,那时,我并不知道他们对我如此重要,我只能哭泣,最终,开始奔跑,我身边的人,也在哭泣,陪着我一同哭泣,一同奔跑,虽然哭泣,却不曾放弃过奔跑。” 秦游打开了老房门,坐在了南宫风吟的面前:“陛下会哭,我没有见过,但是我毫不怀疑,想到他所失去的,他所在乎的,他会哭,我的爹爹越王会哭,想到秦文,想到他的袍泽,他也会哭,我更是如此,想到那些守护过我,信任过我的人,我们都会哭,所以我们含着泪奔跑,我们变成了强者,而你们南宫家,不会哭,只会奔跑,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去哭,不哭的人,毫无怜悯之心,他不是强者,他只是无情之人,自己无情,又何必责怪我,责怪陛下,责怪天下对你南宫家无情呢。” 南宫风吟沉默了。 这个道理,他永远不会懂。 就如同世家门阀的一个缩影,他们只知道索取,对天下予取予夺,任由野心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任由利益趋势着他们的身躯,任由权利成为他们的双翼,他们不是负重前行,甚至不是轻松奔跑,而是飞翔,顺着狂风飞翔,直到有一天,摔的粉身碎骨。 “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秦游又站了起来,离开了牢房:“不要光埋怨自己多病,灾祸横生,你应想想,横死在你刀下的众生,又有多少。” 秦游走了,去了旁边的牢房,那里,关押着艾家的两代家主,上一代家主,艾青文,以及当代家主艾林梅。 秦游不是要见无恶不作的艾林梅,而是要见当年和秦老大一起起事的艾青文。 早已两鬓斑白的艾青文,正在自己与自己下棋。 这是他要求的,唯一的要求,下着棋,打发着时间。 与其成为鲜明对比的,则是他的亲生儿子艾林梅。 这是秦老大交代给秦游的任务,最后一次体面,秦老大让秦游耐心的讲给曾经天子所在乎的人听,为何,天子会翻脸无情,为何翻脸,为何无情。 让骑司将跪地痛哭求饶的艾林梅带了出去,秦游坐在了艾青文的对面。 “抱歉,艾老先生,小子不会下棋,如若不然,必会陪着您杀一盘,聆听当年中州大乱时您指点江山的豪气。” “老朽戴罪之身,岂敢劳烦殿下。” 艾青文极为洒脱,微微一笑:“殿下有心了,老朽知殿下来意。” 秦游哑然失笑:“真的知道?” “知道,艾家,疯癫,过火,咎由自取。” 秦游脸上流露出了一丝不忍:“艾家虽然犯了民怒,众怒,可却都是艾林梅这一代酿下的苦果,我相信,如果老先生去找陛下请罪,陛下断然不会为难您的。” “不,养不教父之过,这六字,正是艾家获罪的缘故,老朽未害民,却是最大的害民之贼,烦请殿下禀告天子,老朽这一生,所做的一切,都是悔,唯独不悔之事,便是当年与陛下并肩而站,夺昌建夏,功与过,世人评说,后人评说,骂名,美名,皆是命,一线之间,酿成大错,老朽,愧对陛下,陛下勿要忧虑,他未变,一代雄主,心怀天下,老朽已变,丑恶不堪,身陷囚牢实乃咎由自取,陛下,莫要愧疚,若不然,老朽死不瞑目。” “小子记住了。” 秦游站起身,朝着艾青文深深施了一礼,离开了骑司大牢,艾青文,继续下着棋,斗室之中,怡然自得,满心懊悔。 离开了骑司地牢,抬起头,秦游望着蔚蓝的天空。 老爹和二伯已经离开数日了,震慑宵小。 秦游多么希望,西、北二侧的世家门阀不是白痴,不是傻子。 可秦游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摆在你眼前的利益无法获得,而是别人剥夺你已经所拥有的利益。 那些世家门阀,一定不会轻易屈服的。 西、南两侧,又是腥风血雨。 乔冉走了过来,将一封信交给了秦游。 来自东海,秦游展开后,本应是叫骂连连,却只是洒脱一笑。 “也好,攻晋吧。” 还没看过信件的乔冉面色剧变,连忙夺过信件,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信是南宫奢写来的,晋昌,又换了主人,而且换了个女主人,陈灵思,也就是之前晋昌的陈皇后。 南宫奢在信中所说,蓝良禾离开晋昌后,陈灵思暗中收买了许多老臣,并拉拢了一些番蛮部落族长,甚至还想要刺杀真正的皇后広夫人,不过那时候広夫人已经收到了蓝良禾的“信”,并没有贪恋权位,早就到郭城了,准备入京和蓝良禾团聚。 除此之外,陈灵思火速登基,随即派遣使者到郭城,愿意对夏朝俯首称臣。 “这个废物!”乔冉恨恨的骂了一声。 没提名,但是秦游知道,乔冉骂的是蓝良禾。 将一个国家不管不顾的扔下,自己跑到夏京吃喝玩乐,这才过去俩月不到,国家被夺了,用废物这俩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蓝良禾的愚蠢了。 值得一提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只蓝良禾愚蠢,连広夫人也是如此,这夫妻二人,根本没拿晋昌这个国家或者权利当回事。 乔冉看向秦游:“入宫请示?” “我不去了,你去吧,南宫奢说两个月之内,他和広夫人就能彻底拿下晋昌全境。” “可那陈灵思是说要俯首称臣,作为藩属国归属夏朝。” “我夏朝,只承认一个晋昌末代皇帝,那就是蓝良禾,其他人,谁想坐那龙椅代表晋昌,谁就要死!” “那我如何与陛下说?” “给我两个月时间,郭城水师会拿下晋昌全境,将其纳入夏国版图。” “那蓝良禾…” “放心吧,陛下不是不遵守诺言的人。” 乔冉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入宫禀报,你回书院教训蓝良禾时,帮我也踹上两脚。” “没问题。”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大智慧 秦游回到书院时,迫不及待的找到了蓝良禾,然后拎着棍子就追着这家伙满哪跑。 蓝良禾委屈极了,手里抓着飞舞的圣旨,非说要入宫找秦老大打小报告。 “你还有脸说,你的国家都被夺了!” 秦游扔下了棍子,掐着腰气喘吁吁。 他实在是追不动了,蓝良禾不还手,是因为他不敢,也不想,再一个是他知道秦游根本不会真的下死手打他。 除此之外,蓝良禾自幼习武,不敢说是绝世高手,对付秦游这种普通人,打七八个不在话下。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的国家被夺了?”蓝良禾见到秦游不追了,幸灾乐祸的笑道:“是你夏朝的地盘被夺了。” 秦游:“…” “哎呀,别生气了,我知道那鬼女人肯定会背叛我的。” 秦游面色微变:“你知道?” “是啊,那鬼女人野心大的很,她赞同我来夏朝,就是打着等我走了后她就谋朝篡位的主意,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演武日后马上写信让我婆娘带着亲族过来与我团聚。” 秦游表情一变再变:“既然你知道她图谋不轨,为什么还要来夏京?” “因为我知道你会帮我除掉她啊。” “你…”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早就打着归顺我夏朝的主意?” “是啊,怎地了。” “可你…可你…可你是皇帝啊!” “没错呀。” “你就不贪恋皇权?” “有什么可贪恋的。” “你…” 秦游算是彻底服气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这小子恨不起来了,因为对方和自己,或许是同一种人,对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从不会动心。 蓝良禾得意极了,甩着手中皱皱巴巴的圣旨:“拿一个破晋昌,换个爵位和二品大将军,多划算。” 秦游:“…” 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棍子踢的远一些,蓝良禾自来熟的搂住了秦游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我哪会治理国家呀,我连一座城都治理不好,让我当皇帝,那不是害人吗,更不要说还要和你们夏朝打架,都是汉人,打什么打,又打不过,不过我当时是真的想打,和水师打,或者和你打,打了之后,死了算了。” 说到这里,蓝良禾挠了挠脑门,又傻笑了一声:“可在议政殿见到你之后,我又不想打了。” “为什么?” “我要是和你打了,和水师打了,你会伤心吧?” 秦游侧目:“伤心?” “是啊,我死了,你肯定会心里难受的,战争哪会不死人呀,我要是带领晋昌番蛮部落,杀了很多水师军卒和你夏朝子民,你一定会恨我的,我不能因为图自己一时爽快让别人白白去死,这样不对,你也会看不起我的。” 秦游使劲揉了揉眉心,没吭声。 “我在议政殿时见了你,你上来就踹了我一脚,我知道,你是对我好的。” 秦游猛翻白眼:“老子见你就来气。” “你从来没想过带兵打我,对吗,哪怕我做了皇帝。” 长叹了一声,秦游点了点头:“是的,我会恳求陛下,让你时代平安,我也会恳求你,将晋昌交出来,哪怕让你当王,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这么做。” “对呀,所以你一见我才踹了我一脚,很生气,愤怒我傻乎乎的跑来。” 蓝良禾笑的更加得意了,使劲的搂了搂秦游的肩膀:“除了我婆娘,也只有你愿意为我考虑了。” 秦游满脸嫌弃的将蓝良禾推开,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很感动,这就是信任与背叛,自己如同秦老大一般,经历了信任,或是背叛。 如果自己当日进入议政殿的时候,没有踹蓝良禾一脚,而是横眉冷对,将蓝良禾视如敌寇,那么,蓝良禾一定会伤心,对自己伤心,对自己寒心。 蓝良禾入京,不是傻大胆,不是对夏朝信任,而是信任自己,信任海王不会让别人去伤害他。 这一刻,秦游想通了很多事情。 蓝良禾入京,不是要证明他有魄力,而是要证明,他与自己的友情,一直都存在着,他入京,只是为了证明这件事。 证明了,他愿意放弃所有,当个夏朝勋贵,当个无名小卒,都无所谓,可如果证明不了,他愿意继续当那个名将之后,最终,战死沙场。 “其实你父亲蓝韧山…” 秦游看了眼蓝良禾没心没肺的笑脸:“你应该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名将名帅。” “我知道。”蓝良禾并未恼怒:“可他在我心里,就是名将,就是名帅,就是能打的你越王府满门抱头鼠窜的名将,名帅。” “是,是的,世人如何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想。” “世人都是这么想的,我父亲最厉害了。”蓝良禾笑的天真烂漫,得意洋洋。 “我想说的是,蓝韧山大帅最大的成就,不是当年中州大乱如何,而是有你这样的后代。”秦游拍了拍蓝良禾的肩膀:“他会以你为傲,因为你已经超过了你们蓝家祖祖辈辈所有人的功绩,蓝韧山大帅,蓝家祖先,都会以你为傲,你们蓝家,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度与最强大的皇朝的勋贵,王爵。” 蓝良禾掐着腰,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蓝家最厉害,我蓝良禾,最厉害。” 秦游哭笑不得着走了,任由蓝良禾和个傻子似的掐腰站在原地仰天狂笑。 蓝良禾值得秦家的赞许,值得他这个越王府小世子的赞许与肯定。 权利的巅峰,或许会被人所敬畏。 可愿意放弃巅峰权利的人,更会被人们所敬重。 想要贪婪拥有权利的人,数不胜数,哪怕他们知道,失败后悔九死一生。 可有一种人,少之又少,他们不会去尝试,不会动心,蓝良禾就是这种人,世间罕有。 只有秦游知道,蓝良禾,也是那个奔跑者哭泣的人,和自己,是同一路人。 在东海,见到种种恶行,也会愤怒。 成为了晋昌皇帝,也会怕百姓死于不义之战。 因为愤怒,因为怜悯,他愿意放弃。 因为信任,他愿意赌上性命。 因为友情,他愿意装疯卖傻将国家给卖了。 这就是蓝家,名将之后蓝良禾,中州大地,不二名将,蓝良禾! 闻道鸣走了过来,手中捧着纸笔,冲着蓝良禾施了大礼。 蓝良禾吓了一跳,赶紧将闻道鸣扶起来。 闻道鸣后退一步,整了整衣衫。 “国史馆,老夫主撰夏史,夏史,当记你蓝家一笔,浓墨重彩的一笔,蓝韧山,蓝良禾,父子二人,应名传后世。” 蓝良禾泪如雨下,施大礼。 “多谢老先生成全。”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执念 天子御驾亲征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整个国家都动了起来,北伐,北伐,还是北伐! 百姓是愤怒的,因为凉戎要联合其他国家威胁夏朝。 臣子们是团结的,因为天子的意志,随着演武日之后,变的不可违逆。 世家门阀是无奈的,因为艾家与南宫家的陨落所引起的后果,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剧烈,如同一块重石落在湖泊之中,虽有涟漪,却紧紧只是昙花一现,再无波澜。 演武日,只是证明夏朝有着开创盛世的本钱。 可夏朝需要一场胜利,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告诉所有人,盛世之路,无人可挡。 兴隆元年,元年,当然是要搞一些事情的。 不止是天子忙碌,臣子忙碌,世子自然也是不得闲。 只不过其他人忙的光明正大,秦游忙的见不的光,因为他依旧在追查着秦文的下落,而他的小伙伴们也没有闲着。 农司后院,护卫重重,哪怕风道人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越王府的护卫依旧是手持劲弩严阵以待。 贺季真满面悲凉之色:“师叔,何必呢。” “三道昌,天命归。”风道人吐出了一口血痰,咬着牙重复道:“三道昌,天命归。” “师叔,你和秦文不是一路人,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吗,秦文想要的,是天下大势,你想要的,是恢复三道隐门荣光。” “你等抓到了秦文,这世上,再无三道隐门弟子!” “我是,飞云殿下时,还有你的徒儿拓跋乐也是,怎就没了三道隐门弟子呢。” “笑话,你们早已沦落为朝廷鹰犬,不配称之为三道弟子,我徒儿…怕是大势已去。” “你被出卖了,被秦文出卖了。”贺季真叹了口气道:“之前师叔寻我,逼问火药配方,殊不知,秦文早已掌握。” “此话当真?” “凉戎之所以联络其他三国,正是因为知晓了东海之事,我家殿下利用震天雷所向披靡,你与拓跋乐知道这种神兵利器的厉害,游骑兵面对夏朝军卒,毫无胜算,这才联合其他三国,同时想要知晓火药的配方,可您根本不知道,秦文早就掌握了火药配方。” 风道人目眦欲裂,没出声,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估计也是心中印证了贺老三所说。 “何必呢,交代了秦文的下落,以及你们的计划,师侄至少,能给您一个痛快。” 贺季真端过一碗水,递到了风道人的面前:“书院后山,是我家殿下的底线,飞云殿下,也是我家殿下的逆鳞,师叔,谁也救不了您的,别说是我,哪怕是陛下,我家殿下也不会给情面,您一日不说,刑部的人就会一日折磨着您,您说了,我一定会给您个痛快,您想传承的,是三道隐门,师侄不妨猜测一番,拓跋乐答应您,夺了天下,必定会让三道隐门成为国教,甚至是灭佛尊道,可拓跋乐没机会了,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演武日发生的事,您也清楚,寒山书院早已改变了战争的形势,凉戎,哪里还有机会。” “不错,老道深陷此地,确再无一丝一毫的机会,凉戎,老道徒儿拓跋乐,亦是没了机会。” 风道人长叹一声,终究还是接受了现实,可接受现实是接受现实,不代表会屈从。 “你走吧,老道不怕死,也不怕遭受着非人的折磨,秦文他…他再如何…他再如何,也是三道隐门弟子,老道,想让他试一试,他成了,也一定会振兴我道门的。” “成了?”贺季真摇了摇头:“秦文应是和你说最终夺了天下,会让你徒儿拓跋乐一统中州,对么。” “是又如何。” “不,秦文,是想让我家殿下,登基为皇,杀太子,并不是为了让陛下铲除越王府,而是让我家殿下与陛下反目成仇。” “不可能!”风道人大叫道:“胡言乱语,他答应助我徒儿登基为皇一统中州!” “事到如今,我为何还要骗您呢,秦文说,要让我家殿下变成无情之人,只有无情之人,才可治理天下,才开开创太平盛世。” 风道人瞳孔猛的扩散了,喃喃道:“无情…无情之人…无情之人…” “是的,无情之人,刺杀太子,天子要么和我家殿下反目成仇,要么,让我家殿下被立为太子,与拓跋乐,毫无关系,师侄可对天发誓,在京郊,秦文现身,说出了火药的配方,如果他真的有意助你与拓跋乐,为什么不将火药配方告诉您。” “我…老道不信,不信你所言!” 贺季真满面苦涩,站起身,看向了院子外面的刑部用刑高手,微微点了点头。 贺老三刚要离开,风道人叫道:“慢着。” “师叔您说。”贺老三转过头。 “三世子秦游行事谨慎,每次出行必携数十人重重保护,你说秦文在京郊现身拦住了你家殿下,并说出了火药配方?” “是的,秦文说如果他出了意外,就会有人将火药配方告诉其他各国。” “所以秦游就范了?” “并非如此,起了争斗,秦文身手高绝,用了一种粉末洒在了空中,游走之间擒住我家殿下。” “粉末什么颜色。” “乳白色。” “吸食之后又是何症状。” “目不能视,双眼红肿,皮肤麻木。” 风道人沉默了,双眼之中满是灰败之色,喃喃道:“马毒草,是马毒草研磨之后的粉末,这种草,只有草原上有,是我教授他的,你没有骗我,你没有骗老道,秦文…秦文他利用了老道。” 抬起头,风道人问道:“京中缺铜一事,三世子将怀恩寺一举根除,为何。” “我家殿下不喜佛教,虽没明言,却能看出。” “对道教又是何态度?” “我家殿下说,乱世道士下山救世,盛世和尚开门敛财。” 风道人面色大变:“这话当真是你家殿下说的?” “是,乱世菩提不问世,老君背剑救苍生。” “乱世道士下山救世,盛世和尚开门敛财…乱世菩提不问世,老君背剑救苍生…”风道人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突然哈哈大笑,笑的眼泪横流。 “天意,天意弄人,兴道者,竟然…竟然…” 风道人笑容一收,看向贺季真低吼道:“去,快去,将你家殿下请来,老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贺季真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跑出了院子。 可离开院子后,贺季真却满面愧疚之色。 这两句话,的确是秦游说的,可这并不代表秦游鄙夷佛教推崇道教,因为还有一句话,也是秦游说的。 在夏朝所有成年男子平均体重低于一百一十斤之前,任何不关注大米白面只传播内心修养的宗教,都他妈是邪教!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杀驾 秦游来了,抱个膀子,斜着眼睛,望着几乎已经成了废人的风道人柳乘风。 风道人也看着秦游,目光火热。 秦游被风道人盯的有些毛骨悚然:“你瞅啥。” “乱世道士下山救世,盛世和尚开门敛财,乱世菩提不问世,老君背剑救苍生,是你亲口所说?” “嗯呢,咋的。” “你不喜佛教?” 秦游没吭声。 任何敢于站在宗教对立面,尤其是站在佛教对立面的人,用行话来说,那就是得不了好。 如果是当官的,容易被举报,不尊重宗教信仰。 如果是贩夫走卒,容易被诅咒,说会下地狱,或者下辈子当佩奇或者史努比。 如果是写小说的,容易被喷,被刷差评。 即便秦游是世子,也不敢轻易接这个茬。 “不喜佛教…”风道人双眼越来越亮:“那便是尊崇道教。” 秦游翻了个白眼:“本世子信科学。” “是了,是了,你一定是尊崇道教的。” 风道人都没问科学俩字是什么意思,喃喃道:“斐国公主是三道隐门弟子,你与她私定终身,贺季真是三道隐门少宗主,与你是至交,你又说出乱世道士下山救世,盛世和尚开门敛财,乱世菩提不问世,老君背剑救苍生这么一番话,你定是尊崇道教的。” 秦游打了个哈欠,依旧没吭声。 他怕发表意见会被刷差评。 “你愿兴三道?”风道人面色颇为激动,要不是被铁链捆着,估计都扑上去给秦游来个贴脸杀了。 秦游坐在了凳子上,上下打量一番满身血污的风道人,抽了抽鼻子。 “三道隐门,我没兴趣,不过本世子对天命教这几年来暗中给贫苦百姓送温暖这件事,表示高度赞扬。” 秦游装模作样的点头说道:“天命教的工作,是值得肯定的,也是值得广大群众学习的,不过不要骄傲,不要自满,需要再接再厉,共创佳绩,但是这一切,都脱离不了陛下的支持,要和陛下统一思想,要和陛下处于共同战线,大家同舟共济,一定会在陛下的带领下,共创佳绩,共创辉煌。” “夏朝天子也尊崇道教?”风道人满面狂喜之色。 秦游一脸懵逼:“我什么时候说陛下喜欢道教了?” 风道人再次选择性忽略,进入喃喃自语的状态。 “是了,一定是了,夏朝天子明知少宗主的身份,却依旧封爵,怀恩寺一事,夏朝天子鼎力助你,这,这,这…老道愚蠢,老道愚蠢啊!” 抱着膀子的秦游觉得这老头有病。 刚才说那么多假大空的话,是因为院子外面站着一群刑部的官员。 其实“用刑”的高手,不止是刑部有,贺季真就能干这活,巫雪也能胜任,之所以让刑部的人过来,就是为了给秦老大释放一个信号,关于三道隐门这件事,关于抓秦文这件事,他秦游是会做到公开、公开、以及公开的。 不过秦游也没多余解释。 在他眼里,风道人就是个死人,敢来书院,敢去刺杀斐云荣,必须死,就是看死前能不能多套出点有用的消息了。 柳乘风嘴里嘟囔的,也不知道嘀咕什么,一会忧愁,一会狂喜,一会又是懊悔之色。 “好,你要知晓什么。”风道人抬起头:“老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游就等这句话呢,回头冲着贺季真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好,我问你。”秦游凝望着风道人:“你叫柳乘风,又是风道人,我不信这么巧,你是不是成了风道人之后为了装b,后期改的名啊。” 贺季真:“…” 风道人略显困惑:“老道俗名本就是柳乘风。” 贺季真弯腰低头小声道:“恩主,风师叔本名是叫柳乘风。” “哦。”秦游挠了挠下巴:“秦文在哪,我准备宰了他。” “不知。” 秦游倒是没意外,继续问道:“怎么联络他。” “他会主动寻老道。” “不是。”秦游回头看向贺季真:“他既不知道秦文在哪,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他,你给我叫来干什么。” 贺季真满面无奈:“风师叔只与您谈。” 秦游开始失去耐心了,站起身,绕着风道人走了一圈:“告诉我点有用的,关于秦文的,可以帮助我找到他的信息。” 风道人摇了摇头:“老道只知,他欲刺杀夏朝太子。” “我也知道,他准备怎么刺杀?” “原本,凉戎与刹著游骑兵在与夏京京卫比武时,会寻机刺杀太子。” “什么?”秦游倒吸一口凉气:“秦文原本是打算在演武日那天刺杀秦玄?” “不错,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四国使团觐见天子当日就发生了演武一事。” “那不对啊,如果太子没观看演武呢。” “那就刺杀你夏朝皇帝。” 秦游瞳孔顿时缩的如同针尖一般:“京营、骑司,将陛下护的里三层外三层,他怎么得手?” “不知,不过老道可以肯定,秦文如果想杀天子,必会成功。” “你不是忽悠我呢吧,秦文明明说是要刺杀太子,为什么plan b又成刺杀陛下了?” “夏朝天子死,太子即位…”风道人看向贺季真:“如果你没有诓骗老道,秦文当真要暗中谋划欲让三世子夺国,那一切就说的通了,天下驾崩,太子,又如何镇得住越王府,不,即便是天子在位,也镇不住越王府一门。” 秦游面色一变再变。 风道人说的有道理,直接干掉秦老大,反倒是更省事了。 演武日没动手,应该是发生的太突然,秦文没有准备好。 而刺客,就隐藏在那些凉戎游骑兵中。 只是秦游死活想不通,即便是那一千个凉戎游骑兵全是刺客,那也冲不到到天子面前,中间还隔着京卫和红衣骑司呢。 而且自从演武日之后,秦文就没了动静,是放弃计划了,而是有了新的谋划? 风道人双目灼灼的问道:“夏朝天子,准备何时复道门昌盛?” “你做梦的时候。”秦游一脚给风道人踹倒,皱着眉头离开了院子。 贺季真连忙追了出去:“恩主要去哪里?” “入宫,示警。” 说完后,秦游驻足回头:“以秦文的身手,能够轻易混进宫中吗?” “不知,门下未与其交过手。”贺季真皱眉问道:“恩主是担忧,秦文会混进宫中行大逆不道之事?” “没,就是随口问问,宫中毕竟戒备森严,又那么大,去了就是送死,秦文应该没这么傻。” 贺季真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游问道:“怎么了?” “门下是想说,虽未与秦文交过手,不过…” “不过什么,一口气说完。” “宫中,倒也算不上戒备森严,门下…门下当年潜入过几次。” 秦游目瞪口呆:“你偷摸进去过,没被发现?” “是,除了门下,飞云殿下与乔统领二人,即便是巫雪,都应有这般手段。” 秦游撒腿就跑。 贺季真追上去,满面好奇的问道:“天子真的尊崇道教?” 秦游直接上了马,没吭声。 他尊个奶锤子尊,之前搞怀恩寺的时候,还是一大早找后宫妃子现学现卖的,估计秦老大和自己一样,信奉科学。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宫内 夏京,皇宫。 太子起居之地,外界叫东宫,实际上叫青宫储宫,东时属春,色属青,故有此称。 此时的秦玄坐在韬武殿外的台阶上,望着刚刚升起的弯月,满面忧愁之色。 刚刚秦老大给他叫到敬仪殿,交代了一番监国之事。 用不了多久秦老大就要御驾亲征前往北侧边关,除此之外,还要带着一些老臣。 这是秦玄活这么大以来,秦老大第一次一口气和他们说那么多话,也是第一次心态那么平和。 秦玄能够听出期许,秦老大浓浓的期许。 说了很多,秦玄总觉得秦老大和交代后事似的。 举目四望,秦玄扫过远处低头垂目专门伺候自己的宫娥和太监们,微微叹了口气。 他想找个人说说话,可又不知道该和谁说。 偌大个东宫,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秦玄想回书院,在那里,有好多人都可以和他谈心。 可秦老大说了,敢离开皇宫半步,狗腿给他打折。 秦玄觉得秦老大在吹牛b,但是他不敢冒这个险。 “殿下。”一个老太监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夜了,您…” 话都不让说完,秦玄挥了挥手。 他现在需要想一想静静。 一指月亮门,秦玄叫道:“离孤远一些,孤不想看到你们。” 老太监一脸狗腿样,陪着笑说道:“殿下要是心里堵,您拿老奴出气,或是老奴斗胆陪您说说话,给您解解闷。” “滚远些,连加减法都不会,孤和你聊什么。” 老太监连说是是是,一边向后退着,一边暗暗决定回去之后好好研究这个所谓的“加减法”到底是个什么“法”。 秦玄在书院不受待见,那是因为那些大儒们连他爹都不怎么待见。 可太子就是太子,想要讨好巴结的人多的是,更不要说这些需要跪舔才能成功上位的太监们了。 其实不止是太监,那些宫娥们更是奔放,只要秦玄回寝宫睡觉了,大半夜外面和闹鬼似的,一群宫娥们来来回回的走着,就等着太子殿下突然起来给谁叫进去后好好禽兽一番。 可惜,自从秦玄在寒山书院待过一阵子后,很多好习惯都戒掉了,不喜欢别人拍马屁,也不喜欢宫女们送温暖。 而且天子严令禁止秦玄胡天胡地,抓着一次削一次,抓着两次削三次,抓着三次连削一个月,连抓一个月的话,废太子!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直接给太子打成残废。 一时之间,秦玄有些茫然。 原本听说老爹御驾亲征的时候,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不要的,可身体还是很诚实,有点小兴奋。 一想到以后可以不挨揍,以后后宫就他说了算,以后往龙椅上一坐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些以前没事总喷他的臣子们,他就心花怒放。 可刚刚秦老大和他谈了好多,如何治国,如何理政等等,虽说秦玄听的认真,也是对答如流,可现在转念一想,却极为不舍。 他不想让秦老大御驾亲征。 他总是怕,怕老爹出事。 虽说现在有真理之炮,有火药箭,有源源不断的战马以及无数的虎贲之士,可秦玄还是怕,因为他总觉得秦老大高低得出点什么事。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当然,主要是秦老大的战绩在那摆着呢。 长叹了一声,秦玄站起身,回到了寝宫之中。 在宫内来回踱着步,秦玄突然想要去劝一劝秦老大。 不说两位王爷和都护上将军秦狰,即便是兵部尚书龚文华,还有那么多将领,能用的人太多太多了,为什么偏偏要亲自去呢? 走了一圈又一圈,秦玄想明白了,也知道,自己劝不住。 作为儿子,他很清楚,自己老爹除了灭凉戎,灭世家门阀,还有另一个原因,另一个对秦老大更加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证明一些事。 秦玄,感同身受。 因为他也经历过,或是说正在经历着。 同样姓秦,同样是年青一代,太子的光芒被小世子完全遮盖! 明明是太子,可外界的人,哪怕是再讨厌秦游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两个秦家子弟,太子,不如世子。 就如同当年中州大乱一般,秦老大,不如秦老二和秦老三。 如果是以前,秦玄并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虽然聪明,却没用在正地方。 可去了书院后,秦玄懂得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事实证明,基因这东西是存在的,相比其他学子,秦玄无疑要更加博闻强记,领悟能力也更高。 离开书院后,秦玄已经可以作为一个合格的太子了。 可人们依旧觉得太子不如世子,差的太多太多了,即便连天子也有意无意的发出感慨。 就连秦玄自己都承认,如果秦游也是秦老大的亲生儿子,甭管是长子还是幼子,总之,太子这位置肯定和他秦玄是没关系了。 秦玄胡思乱想着,更是无法安睡,索性推开了殿门坐在台阶上。 宫殿太大,也太空,秦玄喜欢书院的宿舍,让人安心,和学子们随意聊着,聊着聊着,就困了,就睡了。 可在这座宫殿之中,秦玄睡不着,找不到说话的人,他甚至觉得皇宫如此陌生,一想到父皇将要御驾出征,离开皇宫,离开夏京,就觉得皇宫更为陌生。 一个穿着禁卫从远处走来,只有一人。 秦玄皱了皱眉,扯证嗓子喊道:“为何只有你一人巡值,其他…”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秦玄挥了挥手:“算了算了,给孤寻些酒水来,你也陪孤聊聊天解解闷。” 禁卫径直而来,站在了秦玄面前。 秦玄没好气的说道:“定是外营来的新卒吧,这么没规矩,若是换了两年前,孤早教训你了。” 禁卫面色苍白,右手修长的五指紧紧摁在刀柄上,凝望着秦玄,左臂十分僵硬,不会随着身体而摆动。 秦玄没有注意到禁卫的异常,他的确以为这是新来的军卒,也不会想到,此人,正是秦文。 “酒?”秦文面无表情,声音略微沙哑:“殿下,是要酒?” “傻乎乎的,就是酒,快去寻来。”秦玄一拍额头,反身走进殿中:“孤这里还私藏了一些,正好,你陪着孤喝一些。”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刺 当一个人的内心不知所措时,就忽略很多不应忽略的事物。 秦玄就是如此,一个宫中禁卫,形单影只的来到了韬武殿外,他竟没有一丝警觉。 当然,秦玄的潜意识里,或许是以为月亮门外那些太监与宫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代表这个禁卫是他们认识的人。 除此之外,东宫也总是会换值守的禁卫,尤其是那些平日里想要拍秦玄马屁或是与他走的近的人, 在殿内翻箱倒柜了一番,秦玄翻出了两坛将军烈,随手一扔,重量不轻的将军烈扔向了身后的秦文。 秦文单手抓住酒坛边缘,面无表情。 秦玄拍开封泥,仰头灌了一口后,看向无动于衷的秦文,一脸嫌弃的说道:“话都不说上一句,你定是父皇派来的。” 秦文没开口,掂了掂酒坛,似乎有些诧异秦玄小小的身板竟然还有几分力气。 见到禁卫不开口,秦玄更加确定这家伙是秦老大派来的,原地坐了下来,又仰头喝了一口。 擦了擦嘴,秦玄说道:“回去告诉父皇,孤饮酒了,去吧去吧,孤就是这般,任意妄为,等他离了京,孤会更加放肆,有本事,就不要走,打孤一辈子。” 秦文将酒坛放下,掀开封泥,盘膝坐在了秦玄对面:“好,我陪你喝。” 秦玄倒是没在意对方对自己的称呼,沉默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开口问道:“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孤的堂兄,你定是知道的,和我说说,你如何看待他的。” “三世子?” 秦文似乎是来了兴趣,露出了笑意:“不知殿下要卑下如何说。” “你是军伍,定是很崇拜他吧。” “军伍中人,就要崇拜他?” “这是自然,你们兵部的人,被文臣治的服服帖帖,也只有游哥儿不怕文臣,不,是文臣都怕他。” 秦文哑然失笑:“殿下,也怕文臣?” “孤是太子,为何要怕。”秦玄梗着脖子说道:“只是懒得与那些酸儒们一般见识罢了。” 叹了口气,秦玄又说道:“父皇,现在整日都快将游哥儿挂在嘴上了,即便让孤监国,也是说不要偏听偏信,凡事多问问游哥儿,莫要擅作主张。” “殿下,嫉妒三世子?” “嫉妒?”秦玄又灌了一口酒:“或许是吧,只是觉着,觉着好生羡慕。” “为何羡慕?” “创办书院,安置流民,东海除一家二姓,吞东瀛,乱晋昌,斗世家,与名满天下的飞云公主私定终生,就连晋昌的那个小皇帝都怕他怕的要死,他想做什么做什么,做的事,人人称赞,可孤,只能困在这皇宫之中,孤也可以像堂兄那般,做出许多丰功伟业。” 秦文似笑非笑:“是么?” “怎地不是,孤一定会比他做的更好…” 秦玄到底还是要脸的,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不如,也相去不远,都是秦家子孙,哪能差的太多。” “倘若殿下登基为帝,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做三世子殿下所做的那些事。” 秦玄神情微动:“这是什么意思?” “三世子他无拘无束。” “做了天子,就会束手束脚?” “是。” 秦玄轻笑了一声:“你这禁卫倒是胆大,这种话也敢乱说。” “殿下想听真话,那卑下就说,想听假话,卑下也可说,不知殿下,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自然是真话。”秦玄笑道:“孤喜欢听真话,书院学子们说的都是真话,孤会恼怒,可恼怒过后,孤就会聪明几分。” “好,那卑下,就要说一句实话。” 秦文站起身,放下酒坛,却抓起了长刀,单手施了一礼。 “殿下,不会成为明君!” “大胆!”秦玄霍然而起,一脚踢碎了酒坛:“你想死了不成!” “是殿下,想听实话的。” 秦玄紧紧握着双拳,本以为会勃然大怒,结果却是冷笑了一声。 “孤,不与你置气,你,不懂。” “卑下斗胆,敢问有何不懂之处。” “孤,会成为天子,每一日,每一刻,都在为成为天子做着准备,岂是你这种人可懂的。” 秦玄冷哼了一声,一指殿外:“有人教授了孤一个道理,每一个人,活着,都不容易,孤不追究你胡言乱语,今日放过你,滚吧,日后莫要再让孤见到你!” 秦文转身,走向殿门,只是没有出去,而是用单手将殿门缓缓合上。 秦玄面色剧变,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不是护卫,是刺客!” 秦文转过身,露出了笑容:“为何不喊?” “为何要喊?” 秦玄一语落下,猛地扯掉外袍,竟然无比冷静的说道:“难怪那些太监与宫娥没有示警,应是被你杀害了,孤即便叫了,也无人听到,你能悄声无息的混到孤的面前,身手可想而知,要么杀了你,自救,要么,躲开你,夺命而逃,反正也绕不过你,不如,奋力一搏。” 秦文的满面赞赏之色:“想不到,决然想不到,秦玄,你当真叫我刮目相看。” 秦玄哈哈一笑,右腿后撤,摆了个架势。 眼看秦文抽出了长刀走了过来,秦玄说道:“慢着。” “遗言?” “孤,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说了,你死不安详。” “说来听听。” 秦文没吭声,继续逼近,秦玄的额头见汗了:“慢着慢着,你还是说说吧。” “我说了,你死的,不会安详。” “那你说说嘛。” 秦文面色微动,随即冷笑不已:“还当是有几分血勇,原来是在拖延。” 秦玄吞咽了一口口水,身体开始连连后退:“你在说什么,孤何时拖延了。” 秦文转过身,望着紧闭的殿门,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看来你平日入睡,是不会关闭殿门的,禁卫巡视,走的是南侧,见到殿门关闭,定会轻声询问一番,你再示警,他们就会冲进来。” 果不其然,秦玄终于露出了略微惊慌的神色,明显是被秦文说中了。 秦文说的一点都不假,月亮门外草丛里躺着的那些宫娥和太监,在西侧,护卫子时过后,第一班巡逻路线自南而北,不会发现那些太监和宫娥,但是会看到殿门紧闭,而秦玄平日入睡时,的确是开着殿门的,哪怕是在冬季,因为烧着地暖,也会将殿门打开。 “子时三刻,禁卫会至此。”秦文笑着问道:“你要如何拖延我半炷香的时间?” 说完后,秦文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秦玄惊叫出声:“文哥儿?!”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阴影 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此时呈现在了秦玄的眼前。 即便是再过十年,再过五十年,秦玄依旧无法忘记秦文的模样。 “文哥儿。”秦玄的瞳孔扩张到了极限,喃喃道:“文哥儿你…你还活着?” 秦文儒雅的面孔,逐渐扭曲。 告诉了秦玄自己是谁,秦玄,不会心安? 不,不是秦玄不会心安,而是秦文自己不会心安。 即便过了十数年,即便走到了今天,秦文知道,当自己面对秦玄时,不会心安的,是自己。 秦文手中的长刀,折射出夺人双目的寒光。 “你说…”秦文咬着牙:“当年究竟是你将我推出,还是,我将你推了出去!” 秦玄明显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脸上的狂喜之色,一闪而逝。 原本他是应欣喜的,再次见到这个自幼陪伴着自己长大的人,本应是欣喜的。 可这个人,手中握着长刀,明显,是要来杀自己的。 不待秦玄有所动静,秦文如同猎豹一般冲了上去,不过却没有挥刀,而是一脚将秦文踹倒在地,长刀,冰冷的刀尖抵在了秦玄的咽喉处。 秦文如同困兽一般,喘着粗气:“说,当年究竟是你将我推出,还是我将你推了出去!” 秦玄第一次直面生死,他毫不怀疑,秦文的确是来杀自己的,感受着脖颈之间的寒芒,恐惧,笼罩住了他的身体。 望着面容扭曲的秦文,秦玄不停吞咽着口水:“文哥儿你是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杀我!” “说,当年,究竟是我,将你推了出去,还是你将我推了出去。” “我…” 刀光闪过,秦玄左肩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从秦玄额头上滴落。 “说,当年,究竟是我,将你推了出去,还是你,将我推了出去。” 秦玄想要捂住肩膀上的伤口,可秦玄又是一刀划过。 血光四溅,秦玄胳膊上喷射出了一道血箭。 “说,当年,究竟是我将你推了出去,还是你将我推了出去。” “是你!” 或许是恐惧,或许是其他情感,秦玄大吼道:“是你,是你让孤失望了,是你,是你将孤推了出去,是你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如同狗一般摇尾乞怜,是你,是你秦文,你有何颜面来问孤,来行刺孤!” 秦文满面怒容:“既然是我,为何,天下赞扬于我!” 秦玄一巴掌推开了长刀,捂着肩膀上的伤口。 “因为你污了秦氏儿郎的名声!” “不,是你们父子二人,碾碎了我秦文的骄傲!” 秦文收刀,面色恢复了平静:“我可被天下唾骂,可被秦氏一族革出族谱,我犯下的错,我可承担一切罪责,可你父子二人,永远,永远都会用最伪善的面孔,去为他人做出选择,伪君子,你与秦昭,皆是伪君子!” “放你娘的屁,明明是你…” 秦文又是一脚踹出,将秦玄踹倒在地。 “别忘了,当年是你想要去寻大虫,说是要捉了大虫扒了皮献于秦烈,若不是你,若不是你这夸口小儿,我为何要陪你去砀山,又岂会被雨道人所伏击!” 秦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张着嘴,却无法反驳。 这就是当年旧事的真相,平淡无奇。 二人所在的偏师,本就是溃兵,路过砀山时,秦玄听说山中有虎兽,想到秦烈快过诞辰,就想带着随从猎杀老虎,脱离了大部队后他带着为数不多的护卫进入山中,秦文不放心,一路劝阻无果,却也只能跟着,最终被雨道人伏击。 如果秦玄没有擅作主张离开大部队入山,即便雨道人武艺再高超,也打不过数千弓马娴熟的军卒。 “我秦文,跪地求饶,摇尾乞怜,痛哭流涕,想要将你推出去,并不是因为我懦弱,更不是因为我畏惧,而是不值!” 秦文冷冷的看着秦玄:“因为你,不值我付出性命,不值我抛弃自由之身,归京之前,我已谋划多年,天下大势为我所控,因你,因你这浮夸小儿非要偷跑出军营,非要入山,才致如此!” “我…孤只是要,只是要献三叔虎皮…” “不,是你曾问秦烈,何时可成为笑傲沙场的猛将,秦烈说,何时你能战熊杀虎,便能成响当当的男子汉,你不是为尽孝道,你只是想要用别人的性命,来证明你不曾有过的勇武!” “不是,不是如此,孤当年只是…” “秦玄,莫要在狡辩了,你以我不知,你回京之后,从未提及猎虎一事,秦昭,只知我跪地祈饶,却不知,都是你的虚荣心作祟,是你毫无意义的虚荣心作祟,才导致了这一切!” 秦玄流下了两行眼泪,强忍着疼痛,弯腰施礼。 “是,文哥儿说的不错,当年,是我孟浪,是我…酿下大错。” 秦文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变化,应是没想到秦玄会成年当年旧事,会低头认错。 这就是一切的前因后果,秦文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丢了秦氏一族的颜面,是真的,可这一切,都是因为秦玄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虚荣心作祟,导致了砀山所发生的一切。 “罢了。”秦文冷哼一声:“师尊雨道人有着通天的手段,即便当年未得手,日后,也会掳走你我二人其中之一,不过是早晚罢了,我已不在乎当年之事,而你秦玄,若为王,夏朝国祚必长若为皇,夏朝,必亡!” “玄弟,我…”甩掉了长刀上的血迹,秦文叹了口气,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我不杀你,夏朝,延续不了多久的,你也好,我也罢,不过凡夫俗子,非是有大气运之人,匡达天下者,既非你父,更非你,你先行一步,文哥随后就来,他日到了九幽深渊,文哥再任你宰杀千遍万遍以泄心头之怒。” 秦玄望着夺人双目的长刀,仿佛接受了命运一般,后退两步靠在了殿柱上。 “你说的大气运之人,是…是游哥,对么?” “你知道?” “为何不知。”秦文苦笑道:“父皇,上官大人,卢大人,闻大人,都称赞他,从小对我敬而远之的乔统领,与游哥相交莫逆任其驱使,外朝的臣子,谁敢轻易招惹他,兵部自视甚高的将领们,说他是将门虎子,他日成就必在二叔三叔之上,就连那些整日和我夺球的学子们,提起他们的山长,也满是仰慕之情,还有些不知深浅的小学子,说倘若山长为帝,天下就福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百日机会 越是说,秦玄越是激动。 “他最是厉害了,比谁都厉害,他吞了瀛,带回了无数钱粮,父皇,才敢伐北!” “尚书,侍郎,他拉下了多少朝堂大臣,外臣,无不谈虎色变!” “南宫家,艾家,因他而亡,多少世家门阀战战兢兢!” “东海平乱,一家二姓被赶尽杀绝!” “郭城水师无敌于天下!” “震天雷、火药箭、真理之炮,那么多神兵利器…” “炼盐之术、番薯、活字印刷、造纸…” 秦玄攥着拳头大叫道:“在书院,孤,孤这太子,称他为山长,在京中,孤这太子,称他为兄,他甚至…他甚至不让我在他面前称孤,所有人,书院的人,学子,大儒,所有人,宫中的父皇,红衣骑司,所有的人,议政殿中的臣子,京中的百姓,所有人,每一个人,都知道,同姓秦,他却比我强,比我厉害,比我强百倍,比我厉害千倍!” 喊完这句话后,秦玄全身的力气如同被抽空了一般,瘫坐在了地上,无助的如同一个孩子一般。 “父皇,父皇和我说,万事,多问他,到底是我这太子监国,还是他这世子监国,父皇,他可是我的父皇啊。” 秦文冷冷注视着秦玄,一时之间,握着长刀的五指,紧了松,松了紧。 最终,百感交集化为了一声长叹。 秦文居高临下的望着秦玄:“秦游,是一个好人,他维护着越王府的名誉,维系着秦家人的情感,愿意背负许多不应背负的重担,只是为了身边每一个人,都过的好,千般算计,万般算计,却不是为了权利,只是为了身边之人,其中,也包括了你,可他再是算计也从未想过,正是因此,他早已在你心底埋下一颗种子,他日,不,如今,已是长成了恶果,或是妒,或是忌,或是愤怒,恶果长成,你便会对他起杀心,师尊,总是算无遗策,我虽未动摇,却也怀疑过,现在想来,师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不,我不信命,更不信你!”秦玄突然挣扎着爬了起来,挥舞着拳头:“我要证明给秦游看,我一定会成为好皇帝,老子,一定不会辜负他的,一定不会,永远不会,老子要让秦游这个混账知道,老子,会成为好皇帝,会如他期望的那般,开创夏朝盛世,秦文,来啊,你个狗日的,来啊,我不会束手就擒的!” 秦文神情微动:“你不恨他?” “恨?”秦玄一边后退,一边寻找着趁手的家伙,双眼之中,满是对生的渴望:“孤为何要恨游哥儿,全天下都放弃我的时候,只有游哥儿没有放弃我,全天下都鄙夷我的时候,只有游哥儿看得起我,全天下都想要阿谀奉承我的时候,只有游哥儿告诉我,我离父皇,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你不懂,你永远不懂,他是为我好的,天下为数不多为我好的人!” 一脚踹翻书案,秦玄抓起笔筒,胡乱挥舞着:“秦文,你永远不懂,秦家人,不负,秦家人!” 一声“人”字落下,秦玄将笔筒砸出,人也突然冲了过去,想要将秦文撞倒。 秦文纹丝不动,任由秦玄用肩膀顶撞着自己,试图夺过自己手中的长刀。 秦文顶膝,出腿,又是将秦玄踹到在地。 “秦家人,不负,秦家人!”秦玄爬起来,再次撞了上去,大喊道:“秦家人,愿为开创夏朝盛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撞了上去,又被踹倒。 踹倒之后,再次撞了上去,周而复始。 秦玄,不曾放弃,秦文手中的长刀,也未曾举起。 “秦家人,不负,秦家人!” “秦家人,不负,秦家人!” “秦家人,不负,秦家人!” 秦玄的嗓子早已喊的沙哑,肋骨不知被踹断了多少根,肩膀与手臂上的鲜血,也染红了玄色蟒袍。 秦文的眼中,古井无波。 三道,一为天,为天传道,一为地,为地立道,一为民,传苍生之术,活人之道。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此为太上忘情。” “你虽为太子,却非天道之选,秦家情,岂比天道之情,天道无情,是为遵循万物万理万法,故不能阻,秦玄,你若阻,害天下,害万民,害苍生。” “无情而至公,待万物为平等,不分秦,不分周,不分王,不分任何姓氏。” “天地自然为师,天地无情对待众生,无情,却是大情,天道之情,天子乃大情所化,对万民之情,至情,你做不到,秦昭做不到,唯有无情之人可做,此人为秦游,大气运者,非你,非秦昭!”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秦游背负骂名近二十载,却翻手炼盐长养天下,覆手平乱造福一方,是为无形,秦游见尚云道族老里长惨死,独坐沙滩之上哭声震天,却雷霆手段灭瀛族,是为无情,秦游以海王之名平乱,瞒天下,又与飞云公主私定终身,更乱晋昌保东海,是为无名,无形,无情,无名,大道,气运,皆占,正是师尊雨道人口中昌天下之人。” 秦玄终于爬不起来了,浑身的骨头架子如同全散了一般,挣扎数次,只能躺在地上满面不甘之色。 “秦玄,这就是我要杀你的原因,秦家人,不负秦家人,我秦文,已非秦家人,要负遍秦家人,负遍秦家人杀遍秦游在乎之人,方可铸就无情至上之情。” 话音一落,秦文长刀劈向秦玄头颅。 “文哥儿!”秦玄突然痛哭流涕:“不要杀我,求你了,求求文哥儿了,文哥你放了我吧。” 秦玄用尽全身的力气,爬起身,跪倒在地,不断的磕着头。 “文哥儿,饶了我,饶了我吧,放我一命,我求求你了。” 秦文勃然大怒,古井无波的双眼之中,杀机乍现! “你这懦夫,不配姓秦!” 秦玄无动于衷,磕着头,抱着秦文的大腿。 “一次机会,只要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机会,文哥儿,我求求你了,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给父皇看,让我证明给游儿哥看,让我证明给秦家人看,我不会辜负他们的,文哥,我求求你了。” 秦玄,哭的撕心裂肺,眼泪横流。 “求求你了,我不怕死,我只是怕,我怕没有机会,没有机会证明给父皇,证明给游哥儿,证明给秦家人看,证明给他们看,我不会辜负他们的。” “我不怕死,我只是怕,只是怕没有机会。” “我怕没有机会,文哥,求求你了。” “一次机会,只求一次监国的机会,一年,不,半年,不,不,我只要百日,我只要百日,百日之后,文哥儿来取我性命,至少,至少让我证明给秦家人看,我…我秦玄,我秦玄没有辜负他们。” 秦文凝望着磕头求饶的秦玄,足足半晌。 秦玄,再次被踹倒了,这一脚,极重,重的令秦玄疼的眩晕了过去。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大索天下 秦玄晕过去了。 他做了个梦,在梦里,每个人都在赞许他。 他坐在龙椅之上,国泰民安,盛世祥和,臣子们双膝跪地。 就连秦老大和秦游,都匍匐在他的脚下,说他是万世明君。 被称赞了一通,他哈哈大笑,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将满面狗腿子笑容的秦老大拉到龙椅上,他说,他就是治理国家玩玩而已,他不在乎当不当皇帝,他就是想要让大家知道,他也可以做明君,比秦老大做的更好,然后在君臣目瞪口呆下,拉着秦游跑出了议政殿,二人,架着大船,纵横蓝海,去花船饮酒,去草原杀凉戎,去爬雪山看尽天下美景,走到了世界的尽头,中州,响彻着他秦玄与秦游兄弟二人的传说。 梦醒了,秦玄睁开眼睛,躺在软塌之上。 秦游趴在床榻边缘呼呼大睡,秦老大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太上老君保佑,佛祖保佑,一遍又一遍,求遍了满天神佛。 这一刻,秦老大不是天子,只是一名父亲,失了方寸的父亲。 两行清泪,从秦玄的眼眶中流出。 秦玄想要动动手指,却发现,自己的手掌,被昏睡过去的秦游紧紧握着。 即便是睡了,秦游的眉头也紧紧皱着,满面疲惫与担忧之色。 秦玄再次陷入了昏迷,只是嘴角上扬了弧度。 他还活着,既然活着,他就有机会,有机会证明给秦家人看,他也可以做到,秦家人,不负秦家人,哪怕,只有百日。 此时的京中,四门紧闭。 秦文是乱党这件事,终于公之于众了。 即便是秦游,也不在乎老爹和老哥是否寒心了。 秦文的画像,出现在了大街小巷。 每一个人,都在观察,观察自己所看到的人,是否独臂。 京兆府的差役,京卫们,骑司们,踹开了每一家客栈,推开了每一个宅邸,搜遍了每一处房屋,所有人,都在寻找着秦文,寻找着这个曾经享誉天下的越王府二世子。 皇宫之中,死了很多人,当夜值守的红衣骑司与禁卫,还有很多太监和宫娥。 秦老大宽容,但是他的宽容,仅限于他所在乎的人,当他所在乎的人受到伤害,这种宽容,就会变成滔天的怒火。 彻查一夜后,秦老大扇掉了白千数颗牙齿。 秦文刺杀太子之后,三名内事监的太监自尽了,还有两名宫娥吞毒以及投井,最终秦老大发现,原来宫中竟然有秦文的人手。 秦文不是潜伏进来的,而是大摇大摆跟着内应一路走到了韬武殿。 番薯守护神秦狰被调到宫中负责内宫的护卫工作,林骸、白彪、司哲,三人也入宫了,曹琥将书院中的几只虎豹幼崽带进宫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接连三日,乔冉不眠不休,将京城翻了个遍。 又是三日,三日,又是三日,整整九日,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秦文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京兆府府尹朱秀跪在议政殿中,说京城都没找遍了,毫无踪迹。 刑部尚书闻人泰跪在敬仪殿中,也是这么说的。 就连乔冉对红着脸对秦老大说一无所获。 所有人都认为秦文是连夜离了京,可只有秦游知道,秦文应该没有离京。 这么大的一座京城,大家真的找的全翻的遍吗? 韬武殿中,秦游望着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是能下床的秦玄,一脸揶揄:“说了让你随身带着劲弩,不听,非说扎屁股,还嘚瑟吗。” 秦玄笑嘻嘻的说道:“谁能想到天命教的人会混在皇宫中。” 对于这件事,秦游也觉得挺无语的。 以前看影视作品,什么宫中戒备森严苍蝇都飞不进来,完全是扯淡。 宫女,太监,禁卫,对他们来说,在宫中当差,其实就是一种工作,一种赖以生计的工作,想要渗透的话,怎么都能渗透,这世界上就没有能经受起诱惑的人,无非就是开出的筹码够不够罢了。 秦游这几天也没闲着,看了名册,让骑司调查背景资料。 这不了解还不知道,一了解吓了一跳。 光是在宫中当差的,一共三千四百多人,其中太监宫女占了一大半,禁卫占了一小半,这一小半中的禁卫,都是京营的人马,而这些京营的军卒,其中有五百多人是有着武职的,这也就是说,他们下了差不居住在大营之中,而是在京中。 就这些下了差可以随意溜达的人,都是外人可以拉拢的对象。 至于那些宫女,太监,也有亲族,没人天生就是宫女或是太监,都是苦命人,不少人都是没生计了才入宫,熬着资历,最终能在韬武殿附近当差,根据品级和资历,每到年底或者一些特定的时间都可以回家。 秦游打眼一看就能想到数十种方法暗中收买宫里的人,所以看似戒备森严的皇宫,实际上处处都是安全漏洞。 秦玄看了眼秦游,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们抓到了文哥儿,会杀了他吗?” 秦游没吭声,因为他不想欺骗秦玄,他也知道,秦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刺杀太子,同为秦家人,却刺杀太子,甭管是京卫、京兆府的人,或是骑司,见了秦文肯定会痛下杀手。 如果秦文没有潜入宫中刺杀秦玄,依秦老大的性格,还真的未必会杀秦文。 一个是谋划,一个是未遂,一个是付出与行动,概念不同。 秦文谋划刺杀太子,并有去做,秦老大可以留他一命,甚至可以瞒着天下人。 秦文想要在演武日动手,因为事出突然,也可能是因为游骑兵不重用,那就是未遂,秦老大即便不杀秦文,也会想个办法彻底杜绝再出现这种情况,秦文至少也会被囚禁,一辈子囚禁。 而现在,秦文动手了,别说是秦老大,就是秦烈,也会杀秦文。 事实上的确如此,秦老大让骑司贴下海捕公文了,明显是下了杀心,也不准备隐瞒当年的旧事了。 “秦文也不傻,知道成了中州第一通缉犯,早就离开京城了,抓不到的。” 秦游也只能这么安慰秦玄了,他看的出来,秦玄不忍。 “不,他不会离开京城的,就算离开,百日后,他还会回来杀我。” 秦游瞳孔微缩:“这是什么意思?” 秦玄醒来后,大致说了一下情况,但是隐瞒了很多事。 因为当时在场的还有秦老大,所以秦玄避重就轻,只说是秦文要杀他,说他不配当皇帝,然后就打了他,最后打晕了他,走了。 谁都不是傻子,别说秦老大了,就是秦游都看了出来,秦玄在隐瞒一些事。 只是秦老大没有追问,秦游也不方便详细询问。 “秦玄。”秦游将秦玄搀扶到了凳子上:“告诉我,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秦文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事,为什么难以启齿,为什么闭口不谈,为什么要隐瞒陛下,秦文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秦玄张了张嘴,望着秦游:“为何我…总觉得堂兄问我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如此古怪的?”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卢尚书 秦游翻着白眼:“要么你和我说明白,我想办法抓到秦文,要不,等你伤好的差不多了,陛下来找你问明白,你自己选一个吧。” 秦玄打了个哆嗦,委屈巴巴的说道:“我求饶了。” “求饶?”秦游满面狐疑:“只是因为你求饶,秦文就放你一马?” “是。” “不可能。” 秦游坚定不移的摇了摇头:“想要宰了你这件事,秦文不知道谋划了多久,好不容易混到宫中,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可能因为你求饶就放了你一马。” 秦玄小脸憋得通红:“我下跪了,也磕头了。” “那也不可能。” 秦游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确实挺丢人的,陛下知道你这么怂逼,估计你又得在床上躺十天了。” “那你要我如何,我打不过他,手上连兵器都没有。” 秦游觉得这和秦玄手中有没有兵器没关系,就是给他个核弹,他该打不过秦文照样打不过秦文。 根据风道人柳乘风所说,虽然没和秦文动过手,但是秦文决定能干掉柳乘风。 柳乘风可以和贺季真打个三七开,而秦文能够轻松ko柳乘风,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别说秦文,就是柳乘风和贺季真,让秦玄双手双脚,光是用脑门都能怼死这小子。 秦玄终究还是无条件信任秦游的,再无隐瞒,红着脸,支支吾吾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秦游听过之后,面色复杂。 他是决然想不到,这小子竟然活在了自己的“阴影”下? 更想不到,秦玄为之努力的目标,并不是超过谁,而是为了证明他自己。 一时之间,秦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可以确定,当时秦玄,真的不怕死,他唯一怕的,就是努力了这么久,一次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更让秦游暖心的是,秦玄即便如此想要证明自己,他也依旧不舍秦老大,哪怕失去证明自己的机会,也不想让秦老大御驾亲征。 “我们秦家人,总是这样的。”秦游露出了笑容,拍了拍秦游瘦弱的肩膀:“在某些事情上,我们的选择,我们的抉择,总是矛盾,但是却会义无反顾,总是懊悔,却也一往无前。” 秦玄鼓着腮帮子摇了摇头:“我不像堂兄那般,经历了许多,我只是…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秦玄也没只是出个所以然。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表达自己矛盾的内心。 既想要证明给秦老大看,证明给所有人看他也是秦家人,合格的秦家人。 什么是秦家人,当将军,就战无不胜,当皇帝,就国泰民安,做什么,像什么,比所有人做的都强,做的都好。 秦家人,最是出彩,也永远不会负了秦家人。 这就是秦家人,秦玄不以太子之身为傲,却以秦家人的身份为傲。 “我想让父皇开心。”秦玄终究是准确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可我只有监国,不出岔子,他才会开心,可我又不舍,不舍他离开夏京,可不走,我又不会让他开心,他要开心,却只能去边关让我监国。” 秦游揉了揉眉心。 是啊,秦老大唯一的期许,就是秦玄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继承他的宏图大志,带领夏朝一统中州站在世界之巅。 可不离开夏京,又如何让秦玄向天下人证明这件事。 ………… 秦文的确在京中,而且还是在尚书府中。 这就是为什么没人能找到秦文的缘故。 尚书府中,户部尚书卢通与秦文,相视而坐。 卢通脸上说不出个喜怒,只是声音中满是疲惫之色:“为何没有杀太子?” “他说百日,百日内,要证明一些事情。” “百日后,你还能有此良机?” “我想杀谁,他必死。” “是啊,你想杀谁,谁就必死。”卢通点了点头:“只不过错失良机怪可惜的。” 倒了杯茶,卢通连连叹气:“当年,你师尊寻到我,传我经济之术,让我入朝为官,当这夏朝的钱粮总管,老夫应了,可老夫连个皮毛都没学会,这些年来,苦苦支撑着,即便有了起色,也都是因为秦游那小子,这小子可比老夫厉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钱粮在他眼里,和玩闹一般,说来便来,要不是他,这国库,还是空荡荡的。” 秦文笑道:“天下是否太平,说穿了,一个字,钱。” “不错,所以老夫才说,如果这小子能拿主意,这夏朝盛世,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卢通抬头看向秦文:“贤侄当真确定,秦游的师傅,将经济之术倾囊相授于他?” “确定,秦游曾说过,海运,可富天下,这话,师尊也说过,天下最为庞大的财富,不在陆地之上,而是在海洋之中,在东海时,他架着大船,用了神仙一般的手段,可将数以万尾的鱼儿聚集在一处,养活无数人,在京中,连朝堂争斗不放在心上,所有的精力却是在尚云道与郭城。” “老夫懂了,还是那句话,国富民安,民富国安,观这小子两年来的功绩,安置流民,小试牛刀,建设北郊大集,烈酒换马,解决边关隐患时,赚的盆满钵满,炼盐之术,改善民生,平乱,建设海运,吞瀛,夺财矿,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财富,若不是你点醒老夫,老夫都没有看穿这一切的本质,钱粮,钱粮,还是钱粮,秦游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围绕着钱粮,都在提升着国库的存银,如此,是如此啊。” 秦文单手为卢通倒了杯茶,笑着说道:“是啊,中州昌盛,看似是要靠士林,是要看征伐,是要看军械与军卒,可终究看的还是钱粮,秦游他或许不通政务,可却能汇聚天下钱粮,能凭空生出钱粮,单凭此一点,盛世有望,可惜,他只是世子,要被群臣约束,被天子约束,如今是如此,未来,也是如此,三五十年过后,不知谁来做那皇位,秦游,又如何能施手而为,他师尊教授的本事,就是盛世的本事,不施展,天下憾事。” 卢通看了眼秦文的面色,口气不太确定:“你说的不错,四国使节、世家门阀,秦游都化解了,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可他…真的愿意当这太子,甚至登上皇位吗?” “不。”秦文摇了摇头:“他定是不愿的,可当所有能够坐上那龙椅的人不复存在,他也只能登基为皇。” “好,老夫到时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 卢通哑然失笑:“贤侄莫要如此,当年若不是你师父,老夫早已是白骨一堆黄土一捧了,你师父学究天人,算无遗策,勘天下大势,破中州之危,他说的,准没错,老夫是信的。”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学一学 秦老大将白千叫了进来,让他将舆图带进来。 很快,一群小太监将抬着巨大的“舆图”走了进来,足有十几米之长,八米之宽。 秦老大命人将舆图挂在大殿墙壁上。 舆图展开,这是一份世界地图,也是秦游这小半年来的心血。 靠着前世的记忆,加上书院中擅丹青的斐云荣与两位大儒绘画而成,在这幅舆图之前,修改了二十余次,最终成型,秦游数日前送到了宫中。 现在秦游可以指着舆图很自豪的告诉所有人,靠着他的前世记忆,这份世界地图,他…也不知道对不对,反正他大致就是这么记的。 秦老大挥手让太监们都出去了,望着巨大的地图。 “世界,对吗,叫做世界。” 秦游用力的点着头:“是的,陛下,这是世界,世界,不止中州。” “朕带着大军,打到天边,一路杀出去,就能回到中州?” “是的。”秦游笑道:“陛下,您信我的,准没…应该是这样。” 秦老大目光火热:“这天下,竟有这么多国家,除了无主之地,这阿拉伯王朝,还有东罗马帝国,竟然占了这么多土地。” 看了一会,秦老大突然眯着眼睛冷声道:“大胆,非我汉室皇朝,竟敢占如此广阔的土地,找死!” 秦游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距离十八万千里,人家不是胆子大不大的事,是人家得繁衍生息啊,总不能让人家一直光着大屁股挂树上过活吧。 秦老大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这幅世界地图了,不过自从秦游送到宫中后,第一次和秦游一起看。 随手一指,秦老大问道:“这几个国家怎么回事?” “哦,后世…额不是,是都被前朝灭的差不多了,高丽、新罗、林邑、扶南之类的。” 对于这件事,秦游一直觉得挺逗的。 前朝后期是挺菜,但是前中期猛的一逼,周围几个国家基本都干的服服帖帖,只要能走陆路的,路程也不远的,捎带脚的就派遣大军过去刷刷存在,去了之后可能是嫌远,打完了就拉到,有点像蓝良禾的做派,结果等这些国家还没发展起来的时候就灭的差不多了。 秦老大歪着脑袋,喃喃道:“狮子国,天竺,大食,波斯,吐火罗…” 看秦老大的模样就知道了,肯定是动心思了,说不定干完凉戎后,哪天心血来潮就再次带着大军去打哪了。 狮子国也就是斯里兰卡,大食是阿拉伯半岛,波斯是伊朗,这些国家在地图上看着都不远,要是靠腿着过去的话,等秦老大到那边之后基本上就到法定退休年龄了。 转过头,秦老大若有所思的问道:“这就是你大力筹建水师的缘故?” “是的,陛下,世界很大,除了大夏外,其他国家也在发展,现在看他们什么都不是,整天就知道唱跳rap打篮球蔡的要命,可过了几十年,他们将会越来越强大。” “防患于未然,未雨绸缪,这一点,你倒是很像朕。” 秦游:“…” 秦游是发现了,自己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就像秦老大,如果自己不说人话,秦老大就说自己像秦老三虎逼呵呵的,整天没正事。 秦老大回到书案后,呷了口茶:“再和朕说说,说说你的谋划,今日,朕就给你个答复。” “好。” 提这个,秦游可就不着急回去和斐云荣谈项目了,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改,大改,先从行政系统,就是各衙署官员开始改。” “详细说说,你那奏折写的太过潦草,许多话,朕看不…朕虽然看懂了,却怕你未表达清楚,口述一遍。” “首先类似于考试,科考,对各个衙署官员的科考。” “胡闹。”秦老大没好气的说道:“品级低的也就算了,若是上官鄂考试,考的不好,你还要与太子处罚他吗。” 秦游刚要开口,秦老大又嘀咕了一句:“处罚的话…最好是扣他俸禄。” 秦游:“…” “不妥。”秦老大到底还是上升了点逼格:“此事不妥,待朕回京之后从长计议吧。” “不是,陛下您没理解,分品级的,就是专业考试,打个比方,就说户部吧,户部好多官员,连算盘都不会使用。” 一提起这事,秦游就有无数槽点。 算盘最早是东汉数学家徐岳明发明的,珠算控带四时,经纬三才,就这一句话,许多户部官员竟然没听说过,这和一个国家队足球主教练不懂战术只知道吓跑乱叫唤有什么区别? 秦老大笑道:“户部官员,协调的是一国之钱粮调配,不会用算盘,又有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 换了半年前,秦游肯定不会反驳,但是现在,他一肚子话要说。 之前他去了一趟户部,主要是研究弄铜造火炮的事,在户部待了一下午,他也大致明白户部官员是一群什么样的饭桶了,可以这么说,岂止是饭桶,简直就是…他娘的饭桶! 坐在公房里,喝茶看报纸,具体工作都是下面的主事和文吏来做。 打个比方,哪一营要开支了,户部文吏开始核算,核算完了,将结果交给主事,主事都是跟着上面官员混的,知道哪个官员和哪个大营的武将们不对付,然后就pass掉一些,说户部缺钱,先紧着关系好的发吧,做了第一次批示,交给上官,上官再研究研究平常和谁走的近,第二次批示后,再交给侍郎级的上官。 侍郎就开始干正事了,叫来一群人,轻重缓急研究一下,最终改一改,算是干了正事。 这也就是说,最基层和最上层的,是干正事的,而中间那些官员,就是吃闲饭的。 “陛下,实际上是这么一回事,术业有专攻,您让武将去研究刑罚,那肯定不对,你让刑部官员,去研究礼法,额…也对路,毕竟都是读书人…” “罗里吧嗦。”秦老大挥手打断道:“捡紧要的说。” “我这么和您说吧,治理地方,涉及到的太多太多了,而且不同的地方,治理方法也不同,靠海的,发展经济,偏远山村,得发展交通,反正就是大致这个意思,不是说读个四书五经就能治理地方了,咱从品级来,假如哪个官员要去郭城当官,就要先问,问专业知识,他知不知道郭城的民风,什么产业发达,应该发展什么产业…” 秦老大第二次打断了秦游,叫来了白千,拿起纸笔,让秦游一边说,白千一边记。 秦游露出了笑容。 他喜欢这样的天子,敏而好学。 秦老大对着准备开记的白千说道:“一会写完了,给太子送去,让他学一学。” 秦游:“…” 第一千二百章 双匕 秦游离开皇宫了。 满肚子的话,没说出来,秦老大让他第二天参加早朝,去殿上说服臣子们,说服不了,秦老大离京后他就要老实待着,别惹事,更别想搞事。 秦游也明白秦老大的苦心,这是给他一个机会,说服天子,说服臣子,只有说服了君臣,他可以做想做的事情。 秦游离开议政殿后,秦老大用手指轻轻敲着书案,换了声白千。 大夏首席行政助理弯着腰:“老奴在。” “前几日在石林,朕与游儿有过一番交谈。” 白千躬身谨听。 他知道,这是陛下要让他给出出主意了。 秦老大继续说道:“虽未明言,可朕能听出来,听出来欣喜,朕御驾亲征,这小子很是欣喜。” 白千面色微变,干笑道:“三世子殿下知道深浅的,陛下您是…” “朕非是说游儿想让陛下离开,而是这小子,应是准备大刀阔斧的做一番事情。” “您是指?” “政令,一些新的政令!”秦老大苦笑道:“朕,患得患失,患得患失啊,这小子总是有奇思妙想,不少都是利国利民之举,可依他的性子,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乱子,老二老三都不在京中,他大哥秦狰那鸟德行,镇不住秦游,兵部的将领们,又对他推崇至极,那些文臣,对他是又惧又怕,朕离开后,这小子若是又要胡闹,京中谁能管的了他。” 白千张了张嘴,想符合一声是吧,不敢说,想说不是吧,那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可朕又隐隐有些期待,正如朕刚刚所说,这小子很多时候看似荒诞不经,却总是给朕一些惊喜,既是期待,又不敢放手任他为之,不过朕也知道,如果朕告诫他不可妄动,他一定会听话,也一定会不做任何事,哎,所以朕才愁。” 白千的笑容有些凝固:“您说的是,三世子殿下最听您的话了,您若是交代了,他定然不会做任何事。” “是啊,朕就是忧虑此事,便是连老二老三的话,他都不肯听,也只听朕的话。” 说到这里,秦老大自得一笑:“也不知秦烈是他爹,还是朕是他爹,这小子也真是的,就不怕秦烈吃味吗。” 白千到底还是忍住了,他真心想说一句“陛下您想多了”。 “原本刚刚他是想将一些事与朕说的,罢了,明日在议政殿中,若是他能说服群臣,那就让他放手为之,如若不然,朕离京之前定要嘱咐他一番不可肆意妄为。” “是是。”白千昧着良心附和道:“三世子殿下他一向听您的话。” “这是自然。” ………… 现在秦游进出皇宫就和在书院似的,根本没人管。 别说在南侧区域溜达,秦游估计自己往妃子居住的区域溜达都没人搭理他。 对于这一点,秦游一直挺纳闷的。 其他朝代的皇帝,深宫内苑就是深宫内苑,妃子居住的地方,除了太监就是宫女,禁卫谁去谁死,抓着就把作案工具给你没收,正好再就业当太监。 再看夏朝,秦老大应该是不怎么在乎那群二手妃子,禁卫巡逻的区域涵盖了整座皇宫,包括妃子居住的区域,也不怕闹出点什么喜闻乐见的事。 眼瞅着秦游都快出宫了,一个人影突然从拐角处跳了出来。 秦游第一反应就是摸向了腰后插着的精巧手弩,结果发现竟然是穿着宫装的华阳公主秦妙竹。 “殿下,现在宫里戒严,你别这么吓唬人。”秦游晃了晃手中的手弩:“还好我反应灵敏武艺超群,换了其他人,没准都射杀你了。” “呀?”秦妙竹双眼亮晶晶的:“你能将兵器带到宫中?” 秦游翻了个白眼,我上次还把火药弄宫里来着,你老爹就稀罕这玩意。 “给我看看吧。”秦妙竹伸出秀气的手臂:“我也想要。” 秦游把手弩插回到后腰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殿下你别闹了,这玩意射谁谁死。” “也是,人家是女子,不好碰这些吓人的物件。” 秦妙竹笑吟吟的,东张西望:“秦统领没有入宫么?” 秦游坐在了长廊护栏上,似笑非笑:“你总问乔冉做什么。” “因为人家想他呀。” 要不说是秦家的种,一点都不含糊,这要是换了寻常女子,那肯定是大脸蛋子通红,扭着衣角,跺着脚,一撒腿就跑了。 “秦游哥哥。”秦妙竹笑的甜极了:“大家都说,你和秦统领的关系最好啦。” 秦游挠了挠脑门:“还行吧,他管我叫大哥,我管他叫小弟,我是他人生导师,他是我的小迷弟。” “真的吗,他管你叫大哥?” “这是当然了,最早的时候他想管我叫爸爸,我怕给我叫老了,没同意。” “那你说的话,他会听吗?” 秦游哈哈一笑,然后摇头:“不会。” 吹牛b是吹牛b,但是不能无脑吹,秦游用扁桃体想都知道,自己要说乔老二听自己的,秦妙竹八成就让自己牵线搭桥了。 “你们不是好友吗?” “好友之间,不插手对方私生活。”秦游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哦。”秦妙竹撅着嘴巴,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秦游还有正事,准备研究研究明天怎么舌战群儒呢,拱了拱手:“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886。” “等一下嘛。”秦妙竹弯下腰,从左腿小蛮靴中抽出了一把镶嵌着一大堆宝石的匕首,结果又轻轻一拍额头,放下裙摆,从右腿小蛮靴中又抽出了一把裹着兽皮的匕首,递到了秦游面前。 “那你帮人家转交给秦统领,他用双匕的,前几日见他在宫中巡视只剩下一把匕首了。” 秦游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刚刚明明记得,眼前这丫头说过,人家是女子,不好碰这些吓人的物件来着。 这得亏就长两条腿穿一双靴子,这要是个蜘蛛精,估计秦妙竹出门的话身上得插四十八把匕首。 接了过来,秦游从兽皮鞘中抽出匕首,定睛一看,赞叹一声:“好匕!” 其实秦游也不知道这玩意好不好,他看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秦妙竹眼睛弯的和个月牙似的,施了一礼:“多谢游哥儿。”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大整小改 秦游回到书院后,第一次准备认认真真的写一本奏折,洋洋洒洒…三十多字,然后他发现自己根本写不进去。 可一想到这件事关乎夏朝未来的发展方向和民生大计,秦游再次洋洋洒洒写了…十二个字,其中还包括三个标点符号以及俩错别字和ooxx。 秦游放弃了,决定不写了,正经人谁写奏折,都是用嘴说的。 和斐云荣腻味了一会,秦游早早入睡。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还未亮秦游就起了床,带着各种金牌银牌打手以及四十多个护卫赶往京中。 俗话说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王八万年龟,秦游的直觉告诉他,秦文还在京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哈的一声跳出来吓自己一大跳,保险起见,出门还是多带点狗腿子吧。 除了一群狗腿子外,贺季真、李太白、杜子美,三大门客,都在。 时间尚早,秦游不想站在议政殿外吹风,跑去了骑司衙署,反正距离皇宫不远,闲着也是闲着,来到了地牢之中。 来到关押南宫风吟的牢房外面,秦游抱着膀子。 南宫风吟已经瘦的没有人样了,披头散发满是污渍。 听见脚步声,躺在草床上的南宫风吟转过头,冷哼一声:“你是来看老夫笑话的?” “是啊。”秦游笑嘻嘻的说道:“一会去议政殿参朝,还有半个时辰,不着急,我过来小人得志一下。” 没错,秦游就是那个秦游,就是来小人得志的,就是来幸灾乐祸的,仅此而已。 南宫风吟又羞又怒:“你如此嘴脸,不怕传出去遭人耻笑?” “遭人耻笑?”秦游愣住了,指了指自己:“我,越王府三世子,遭人耻笑?” “哼,或许别人当面无法对你说什么,可私下里,不知如何耻笑于你,少与老夫得意。” “不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怕啊,他随便笑话,我根本不要脸,爱笑就笑去呗。” “你…” 南宫风吟索性一转头,脑地朝着墙壁,继续混日子等死。 秦游不以为意,踢了踢栅栏:“那行,我去上朝了,一会要是下朝早的话,我继续回来给你添堵啊,撒由那拉。” 嬉皮笑脸的秦游走出了牢房,可一出门,脸却沉了下来。 “乙四呢?” “小的去喊。”凤七匆匆跑进了班房,寻了一圈后将乙四带了过来。 秦游冷声问道:“这么久了,南宫风吟一点事都没透露出来?” 乙四满面难色:“殿下,非是卑下不尽力,而是陛下有了交代,不可用手段,日后要明正典刑的。” “那给他关押骑司地牢有个屁用,我要让他卖了其他世家门阀,有多少罪证,我就要掌握多少罪证。” 秦游轻轻踹了一脚乙四:“我不管,想办法,想手段,大不了不被看到外伤就好,给我问,给我逼问出来,还有多少世家门阀行不法之事,所有事,我都要知道!” “卑下遵命。” 秦游翻了个白眼:“整不明白就扣你俸禄,哦对了,昨天我挑选了几个书院的小学子,半个时辰后,派人去书院给他们接到皇宫,带到议政殿外。” 交代完了之后,秦游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骑着马到了皇宫外,结果却碰到了个熟人,斐国六皇子斐韬安。 自从演武日之后,斐韬安就一直没离开夏京,有点想要常驻沙家浜的意思,整天和走亲戚似的拜访这个拜访那个,活动了一番让夏朝建立“大使馆”,秦老大倒是首肯了,不过也仅限于此。 秦游迎了上去,满面笑容:“斐国大君回信了吗,对于我和荣荣的婚事,怎么看的?” 一听“荣荣”这俩字,斐韬安下意识打了个哆嗦,随即施了一礼:“见过殿下。” “甭客气,说正事。” “路途遥远,传信的使者哪有这么快,少说也要十日之后了。” “哦。”秦游略显失望,随即又笑了起来:“对了,根据你对斐国大君的了解,他会赞成这事吗?” “说不准。” 斐韬安是真的说不准,他觉得就两个极端,要么父皇勃然大怒,要不然欣然应允。 “猜测猜测嘛。”秦游乐呵呵的问道:“就是根据你对斐国大君的了解,为人处世啊,行事作风啊,估计是个什么结果。” “子不言父。”斐韬安苦笑道:“殿下还是不要打听了,小王不敢胡乱猜测。” “你看你这人,咱都什么关系了,有一句话说的好,那叫…”秦游挠了挠额头:“对了,长姐如母,知道吧。” 斐韬文点了点头:“民间是有这俗语。” “那不就结了,长姐如母,斐云荣是你姐姐,而我是她老公,未婚夫,未来的夫婿,那我是你什么人?” 斐韬安算了算:“姐夫?” “那怎么能是姐夫呢,长姐如母,我娶了你如同母亲一般的长姐,那你应该管我叫什么?” 斐韬安又算了算,一施礼:“告辞。” 说完后,斐韬安转身就走,估计是又找礼部的人合计什么去了。 秦游对凤七笑道:“年轻人吗,多少有点别不过来劲儿,以后叫顺口就习惯了,哈哈哈。” 贺老三苦笑道:“恩主,你这不是得罪人吗。” “得罪人?”秦游收起了笑容:“你知道夏朝的臣子们,都是什么样吗?” “什么样?”贺老三摇了摇头:“门下不知恩主是何意。” “天子也好,臣子也罢,不,不带天子,就说臣子吧,夏朝的臣子,在斐韬安这些使节面前,都是努力装作刚正不阿、文人傲骨、不怒自威的模样,殊不知,使节们早就把他们的喜好和性格打听出来了,而外交这种事,就是不能让其他人了解你,准确的猜测你。” 贺季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秦游继续说道:“强硬,或者软弱,都是一种态度,不管是什么态度,最好不要让别人猜测出来,而你家恩主我的人设,就是变幻莫测,喜怒无常,翻脸不认人,提上裤子不认账!” “恩主所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秦游耸了耸肩。 有没有道理他也不知道,他乱说的。 踩着点到了议政殿外,鸣鞭,击鼓,太监叽哩哇啦浪费时间,文武们鱼贯而入。 秦游也不由激动了起来,今天如果成了,夏朝,便会恍然一新。 改革! 这就是秦游想要的。 改革,何尝不是一种赌博,秦游必须要赌赢! 秦老大即将御驾出征,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基本就会出意外了,所以秦游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出一个对国朝未来有益的行政框架!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议政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白千嚷嚷了一嗓子,秦游依旧满腹槽点。 这话话喊了十几年,没听说过那天一开朝,然后大家说没事就真的散朝了,而且即便真的没事,也不可能散朝。 曾几何时,议政殿是秦游最讨厌来的地方,没有之一。 要知道这一国之中枢,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来的地方。 秦游却特别讨厌进来这座大殿之中,因为他认为自己就是在浪费时间,他宁愿在书院中堆雪人,和小学子们抢球踢,也不愿意听一群大臣们在那之乎者也哎呀我去之类的废话连篇。 可前几日斐云荣告诉了秦游,后者讨厌议政殿,不是因为浪费时间,不是因为讨厌谁,不是因为怕天子找他茬,而是因为无奈。 没有拯救苍生的能力,却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内心! 这才是秦游讨厌议政殿的原因。 他知道哪里不对。 知道哪里是错的。 知道哪里可以改正。 可是,他在这座大殿之中做不了任何事,所以,他不喜欢这里。 斐云荣说,当有一日秦游喜欢前往议政殿时,喜欢前往敬仪殿时,当这一日到来时,他就有了这种能力,改变天下,拯救苍生的能力。 秦游觉得自己依旧没有这种能力,但是他可以去习惯,至少,习惯往返于议政殿,慢慢习惯待在这里,直到有一天,他具备这种能力。 开朝之后,秦游不等六部浪费时间,直接出班。 “臣,有事要奏!” 秦老大微微颔首,摘下了玉冠。 群臣们也不由正色了起来。 其实天子的一举一动都有说法。 就说这玉冠吧,不说什么礼法祖宗之法,就说实际作用,玉冠是挂着珠帘的,可以遮挡住天子的面容,群臣也无法观察天子的脸色。 而一旦天子摘下玉冠的时候,就代表极为重视当前发生的事情,将自己真实的表情呈现出来。 还有身体前倾,代表秦老大有点要急眼,也或许是眼神不太好看不清太远的臣子。 也比如一脚踹翻书案,代表秦老大准备撒泼了。 “秦爱卿所奏何事。” 坐直身体的秦老大,第一次称呼秦游为秦爱卿,这也不得不让群臣们怀疑,这爷俩是不是又憋着坏准备祸害谁了。 “臣所奏之事,一共七…额不对,八,不对,七…” 秦游愣住了,到底是七件事还是八件事来着? 其实好多事都重复了,秦游就是大致心里有个数,具体怎么说,还得看臣子们的反应。 秦老大一脸果然不出老子所料的表情:“言明就是!” “哦哦,对,首先是关于银票之事。”秦游清了清嗓子:“年前京中缺铜一案,暴露出了大量的弊端,臣以为,应逐步舍弃铜钱与…” 话没说完,“嗡”的一声,群臣炸了。 白千扯着嗓子叫道:“殿仪!” 群臣表情五花八门,瞅着秦游,不少人准备出班了。 秦游毫不意外,因为他太了解这群臣子的德行了。 就议政殿中这些臣子们,大多都富得流油,不是说没穷鬼,有,但是绝对不超过十人,不包括武将,包括武将的话基本上就一半一半了。 有句话说得好,千里当官只为财,真要是靠着朝廷发的俸禄,都不够给他们的小妾买点胭脂水粉的。 都有钱,可都说穷,因为财不露白,不是怕被抢,而是怕污了官声,你说你是多好多好的官,多么体恤下属,多么关爱百姓,多么如何如何的,结果身价九万多个亿,买颗地球都能富裕出点钱再捎带脚买颗土星,这像话吗。 所以当官,不能有钱。 即便是出自世家门阀的官员,本身就身价不菲,他也不敢说有钱,因为一旦碰到哪里缺钱,哪里需要救灾,你说参与不参与吧,参与,心疼,不参与吧,你都有九万多个亿了,你拿出几千万捐出来不过分吧。 之前户部就在朝堂上说过推广银票舍弃铜钱的事,刚露个苗头就被臣子无情的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究其原因,那是因为钱庄都是户部下设的,想要去存钱,必须“实名制”,你咔咔咔存了九万多个亿,全世界都知道你有钱了。 如果继续像现在这样,使用铜钱,使用银两,将这些金属埋在地下,谁也不知道你有钱,想用的时候挖出来就完事了。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用各种面额的银票,方便吗,方便,但是对这些臣子们来说,不方便。 除了臣子,其实民间的一些商贾们也会反对,因为他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钱。 当然,士农工商,没靠山的商贾们反对也没毛用,没人鸟他们。 “书院后山已经不断改良造纸术,完全可以将具有独特标记无法仿制的纸张改良成不同面额的银票。”秦游环视四周:“谁赞成,谁反对。” 至少,至少啊,很快,三十多个臣子齐齐向前迈出一步,声音齐的和排练过似的。 “本官反对。” 秦游冷笑一声,反手就是…挠了挠后脑勺。 三十多人都算少的,估计满议政殿上百位官员,至少三分之二反对,剩下三分之一,都是兵部的大穷逼。 秦游从未将兵部将领当做臣子来看,他觉得将这群人称呼为背锅侠更为合适。 有人反对,意料之中的事情,秦游没有看向其他衙署的官员,只是看向户部,因为最有发言权的,就是户部的一群废物们。 秦游对各个衙署中,意见最大的,恰恰就是户部。 清了清嗓子,秦游已经进入了喷子状态。 见到秦游望了过来,户部的几个主事刚要站出来,户部尚书卢通却突然沉声道:“殿下的话尚未说完你等便要打断,成何体统,不知道何为礼何为仪吗。” 声音不大,每个人却听的清清楚楚,这一声训斥,倒是令秦游有些困惑。 望向面无表情的卢通,秦游暗暗思虑。 这老棺材,不会要坑我吧? 卢通露出了礼貌性的笑容:“推广银票一事,殿下,请继续说下去。” 秦游微微点头了。 他确定了,这老东西是要坑自己!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纸笔 秦游不怕别人坑自己。 出来混,没有只能自己坑别人而别人不能坑自己的道理,挖坑,得用力,掉坑里,也别埋怨。 “铜钱与银钱在流通之中会受到损毁,一个人一辈子,未必能损毁多少铜板,可天下不止一个人,无数人,一年损毁十几二十个,一辈子要损毁多少,这些都是铜,都是银,而这些金属…就是铜和银,都可以运用到其他领域之中,比如真理之炮,而且这天下的矿脉,又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开采完了,用个锤子。” “殿下。”一个户部官员站了出来,拱了拱手:“你刚刚所说,这天下的矿脉,可以开采的完?” “不错。” “本官不信。”户部主事眼睛一斜楞,很欠揍。 秦游皱了皱眉:“你这么和我说话,你妈是批发的?” 主事没听懂,以为秦游问他姓甚名谁:“本官,百通,蒋旭阳。” 百通不是地名,是主事的一种品级,每个衙署都有。 秦游翻了个白眼:“本官,万通,筋骨片。” “天下矿脉何其之多,全部开采完,笑话。” 秦游微微扫了眼御座上的秦老大,见到自家大伯没吭声,心中了然,可以随意发挥了。 其实矿脉开采这件事,秦游有点危言耸听。 在没有进入工业时代甚至是数字时代之前,以原始的开采方式,以及有限的人力,铜和银开采十分之一都够呛,而瀛洲岛更是盛产银矿。 秦游之所以这么说,只是真心觉得用铜钱和银钱太费事了。 除此之外,他很清楚的记得,若干年后,国家每个月进口铜就要达到三十万吨还多,铜这种有色金属,广泛应用到了电气、清空、机械制造、建筑行业、国防工业等领域。 虽然现在看没什么大问题,大家使劲祸害,反正损毁的也是九牛一毛。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如果量产真理之炮的话,并且在相关领域不断发展,铜量的消耗是极为惊人的。 按照斐云荣的算法,不是真理之炮消耗的数量对标铜矿,而是夏朝开采量。 不是中州大地的铜矿不够夏朝消耗的,而是开采量,投入的人力物力,需要这么计算。 秦游望着蒋旭阳,刚要开口,李太白突然出班。 秦游乐了。 是啊,对付这种小歘歘,自己根本用不着出马,现在哥也是有小弟的人了。 李太白身穿勋贵白色朝服,上面刻个活灵活现的大白鹅,当然,也有管这玩意叫鹭鸶的,反正秦游不认识。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颜色,官袍上面的图案也是识别品级和身份的重要特征,各种小动物萌萌哒,也就是所谓的衣冠禽兽。 其实在夏朝以及其他朝代,衣冠禽兽是褒义词,说的就是当官的,只是后期明朝中后期太腐败了,一提起这群当官的,就和键盘侠以及喷子似的,衣冠禽兽才变成了贬义词。 身材挺拔,面容俊秀,白色勋贵朝服,李太白往那一站,顿时一股子小瘪三的气息扑面而来。 “蒋大人。”李太白说道:“你只是问殿下矿脉一事,以及为何要推广银票,可你却不说,因何不许。” 秦游顿时嘟囔骂了一声,如梦初醒。 可不是嘛,差点让户部的饭桶给绕进去了,这不是偷换概念吗,你持反对意见,那你倒是说啊,为什么持反对意见。 “这…” 李太白步步紧逼:“银票非但便于携带,多则三年,少则两年,便可推行于天下,有利于商品流通,更会促进商品经济的发展,蒋大人为何有异议。” 好多次,大家都听不懂,都是书院教授的,看似李太白对姜旭说这番话,实际上扫过的确实刚刚一群跃跃欲试的官员。 “如今真理之炮需量产,守国门,伐贼子,铜都用在了铸造铜钱上,哪里来的铜再去铸造真理之炮。”李太白目光扫过户部官员,掷地有声:“若是诸位大人有异议,若是铜钱比银票便于携带,若是诸位大人能够不消耗铜便能改良真理之炮,说出来便是。” 秦游都想给李太白鼓鼓掌了。 没错,文臣们说那么多有个屁用,就是一句话,你说铜钱好,好在哪,说出来,说不出来,去你奶奶个腿。 不少官员开始交头接耳了,最终还是卢通开了口。 “庭阳县爵,你说的不错,只要不可仿造,银票,是比铜钱便于携带。” 李太白的封地在庭阳,也是他老家,县子是正五品,正规场合称呼县爵。 卢通似乎觉得可行,继续问道:“可天下铜钱银钱何其多也,要如何兑换?” “从京中开始推行,钱庄回收铜钱与银钱,换等额银票。” 卢通微微颔首:“那这兑换期限,又是多久?” “无限期,即便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不可能全部兑换完,倘若有期限,那么偏远之地的百姓兑换不了…” 话没说完呢,蒋旭阳开口打断:“那用银票与铜银又有何区别,皆可使用,百姓就是不愿兑换银票,不愿使用银票,又该如何,难不成还要定罪不成。” 李太白面色有些变化,望着蒋旭阳,如同望着一个傻缺。 这种目光,明显就是鄙夷。 蒋旭阳被看的面红耳赤:“你看本官作甚。” “我是在想,要如何和你说,你才会听得懂。” “这是何意。” “不知蒋大人故居哪里?” 蒋旭阳满面戒备:“你问这个干什么?” “姑且算你故居就在夏京,就在北市,你要去买一尾鱼,北市所有百姓,都用银票,只有你用铜钱,而鱼,只有那么多,你是鱼贩,那么你会将鱼卖给使用银票的百姓,还是使用铜钱的人?” 蒋旭阳皱着眉,思考了片刻,明白什么意思了。 “那鱼贩不收铜钱,岂不是不承认铜钱还在流通!” “不,人们会去兑换,无论如何都会去兑换,因为铜钱不便,至于偏远之地,不会出现有人使用铜钱,有人使用银票的境地,要么,皆使用银票,要么,皆使用铜钱,如若是后者,户部派人去协调一番即可,至多三年,少则两年,各道要城重镇,已可推行八成,不使用银票,少之又少,都会聚在一地一处,到了那时候,再派人一起找个法子解决就可。”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土地归属 秦老大露出了沉思之色。 不少臣子们也是如此。 倒不是他们赞成或者反对,而是秦老大露出沉思之色,他们也得装作思考的样子,总不能自己心里不乐意却一看秦老大思考直接一鞋底子抽过去大骂一声陛下您想毛呢吧。 正常来讲,智商达到两位数的人,是不应该反对这件事的。 银票便于携带,大力推广的话,无非就是初期需要投入大量的人手,只要能够确保不被仿造,流通起来很快,而且这是一个金融发展的必经过程,只是早晚罢了。 倒不是说议政殿中的臣子们智商不到两位数,而是他们自认为他们的的智商已经到五位数了,都快赶上每平米的房价了,为了自己那点私利,总是做出重塑三观狗屁倒灶的事情。 而秦游之所以着急促成这件事,其实和“公信力”有关。 国富民强,国泰民安,朝廷做任何事情都事半功倍,任何决策,任何政令,只要不是毁三观,百姓都很容易接受。 可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或者发什么了什么事,朝廷做出任何变革,或者影响民生的政令,都会被有心之人带歪节奏,甚至是无心之人过度解读。 打个比方,就好比之前秦游在东海平乱似的,龚文华带领官军去东海,如果在这时候要大力推广银票的话,百姓百分百不会接受,至少不会大力配合。 大家会想,这是肿么了,不是平乱吗,换银票做啥咧,是不是要完犊子啊,朝廷这是打不过了还是咋地,又整什么幺蛾子,不会要坑俺们吧。 百姓的神经都极为敏感,加上信息传播的速度太慢,很多事情都会被妖魔化。 演武日发生的消息已经开始广泛传播了,真理之炮四个字,京中百姓没人不知,借着这个由头,以流通银票为主,收铜铸造真理之炮,百姓完全可以接受,只要上行下效,百姓们也不是傻子,有银票,谁愿意背一麻袋铜钱去买东西,都不够费劲的。 秦游望着蒋旭阳:“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好处,益处,都说清楚了,这位户部的…你叫什么来着?” “本官蒋旭阳。” “哦,这位…哎呀随便了,你觉得小额银票推行一事哪里不妥,可以提出来。” 秦游已经打定主意,下朝之后就让骑司查,这个蒋旭阳,绝逼是个巨贪,要不是巨贪,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自己唱反调。 “这…”蒋旭阳明显是无法反驳了,绞尽脑汁一番,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银票会被盗窃!” 秦游目瞪口呆,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看向秦老大,秦游目光幽深,仿佛是再问,您挑选的官员,都是开盲盒开出来的吧。 足足半晌,秦游满面佩服的拱了拱手:“出门容易让马车给撞死,以后你别出门了。” “殿下可是在威胁本官。” “你配吗,死杠精。” 蒋旭阳满面怒容,刚要找个场子,突然看到秦游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后脖颈子一凉,连忙隐藏住了脸上的怒意。 他有一种预感,秦游要搞他! 而且根据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很确定,秦游要搞自己! 一时之间,蒋旭阳有些骑虎难下了。 于公于私,他都得阻拦这件事,于公,他一直负责造币司的事务,包括京中户部下设钱庄的运转,于私,他家里太多太多的铜钱了,“财富曝光”,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咬了咬牙,蒋旭阳问道:“不知以铜银兑换银票,可要造册?” “大哥你说话过过脑子行吗,你已经侮辱本世子一次智商了,还想来第二次。”秦游怒了,开口骂道:“不造册,匿名存钱匿名取钱,我天天取你家钱行不行?” 蒋旭阳满面通红,喃喃不语。 “脑子瓦特了吧。”秦游没好气的看向群臣:“还有谁有问题,赶紧问,我还有别的事要奏请陛下,要是说话再不过脑子,免开尊口。” 议政殿中没人吭声,仿佛大家早已习惯,习惯秦游和开茶话会说的想怎么站就怎么站,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臣子习惯了,天子习惯了,大家,都习惯了,习以为常。 看了半天热闹的秦老大终于开了口:“此事可行,朕,觉得可行,卢爱卿以为如何。” 卢通出班:“老臣觉得可行。” “好,既然卢爱卿觉得可行,那户部尽早拟出个章程。” “唯。” 卢通应了一声,秦游倒是挺意外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至少这件事上是这样的。 “陛下,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土地之事。” 土地二字一出,不少臣子们本就脆弱的神经再次绷紧了。 “郭城水师已经去收复晋昌全境,最多不到两个月,加上瀛洲岛,两境土地,应纳为国有。” 毫无意外,议政殿再次炸开,连秦老大都蚌埠住了。 “都是朕的?”秦老大面色极为莫名:“全归朕?” 秦游也蚌埠住了。 瞅瞅这皇帝当的,那句怎么说来着,普天什么扒拉率土,我的我的,都是我的,再看秦老大这没出息的样吧。 而且秦老大明显会错意表错情了,秦游心里哭笑不得,解释道:“晋昌产石,产木,拥有打造战船的大量材料,瀛洲岛产矿,也是战略物资,土地应该全部归为朝廷,先说瀛洲岛,地广人稀,如今各道前往尚云道准备渡江的百姓已有六万四千之数,加上尚云道也有两万余人,年中之前,应有十万人,除了折冲府、屯兵卫以及水师大营的驻地外,其他土地,都应该归朝廷管理,可自由发卖。” “殿下。”上官鄂出班,略显困惑的问道:“朝廷已下政令张贴告示,前往瀛洲岛的百姓,都可安置土地,殿下所说的归朝廷所属的土地,可是包含在内?” “包含,但是这些土地不是从官府中买的,不是从富户或是其他人手里买的,而是朝廷卖,不是地方官府,是朝廷,夏京的朝廷,或者说是朝廷赐给他们的,赐给他们之后,就如同勋贵的封地一样,虽然面积小,可是却属于他们,也可以从朝廷手中购买,但是只能凭着户籍购买,任何想要炒房的,囤地的,买了之后不住非要租等着升之扰地产经纪的,抓着之后狗腿全给他砸断!” 最后半句话,秦游说的尤为气愤。 不少出自世家门阀的官员一缩脖子,他们总觉得秦游指的就是他们。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监察制度 一语激起千层浪,土地竟然归朝廷,个人不能多买? 官员炸窝了! 那谁还去瀛洲道了,不让多买土地,那和不让资本家割韭菜有什么区别,还有王法了吗,有天理了吗,大家还能愉快的做家人了吗? 秦游看向蒋旭阳,冷声说道:“你有意见?” 站在班中的蒋旭阳傻眼了。 我是有意见啊,谁没意见,问题是,我也没吱声啊。 秦游大喝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瀛洲道是郭城水师带着东海三道的百姓打下来的,你出钱了,出力了,还是出谋划策了?” 蒋旭阳持续傻眼中。 我是啥也没出啊,可我也啥也没说啊,这就是传说中的…被针对了? “怎么的,你还想与民争利,是不是仗着你家有钱,准备过去圈地,再来个资本操作,坐等升值,雇佣佃户,剥削百姓!” “殿下。”蒋旭阳脱口大叫:“本官何时说自己有意见了。” “那你就是赞成。” “本官也没说赞成啊。” “那你就是有意见。” “我没…” “那你就是赞成了。”秦游笑呵呵的说道:“本世子一看你这个德高望重的嘴脸就知道,你肯定是爱民如子的,怎么会与民争利呢,好,既然赞成,那诸位大人应该都赞成吧。” 没人吭声,忽视了秦游的胡搅蛮缠。 “利国利民之举。”龚文华出班:“老臣赞成。” 武将们上了品级的人也都站了出来,齐齐附议。 甭管是龚文华还是武将们,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利国利民,他们就知道不让文臣们占便宜就行。 南宫家和艾家,一个在涠江那边,一个在柳州,被秦游彻底拿下后,闲置了大量的土地,让其他世家门阀和官员们都红了眼。 要问这群人天天山珍海味鸡妾成群的达官贵人搞那么多钱还能做什么,答案是买地! 在所有人眼中,土地就是资产,就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 关于瀛洲道的规划,大家也都在私下打听,衡量那边究竟是一块多大的蛋。 因为有矿脉,肯定是蛋糕,可这蛋糕什么味的,是植物奶油的,还是韭菜鸡蛋味的,蛋糕又有多大,没人知道,只知道很大一部分因素都取决于百姓。 如果没有大量百姓迁徙过去的话,别说有银矿,哪怕是处处都是铀矿也没用,总不能背着马袋过去捡吧。 这和后世几乎是一样的,地皮值不值钱,取决于人口多不多,人口多了,配套设施就多,商户就多,投资就多,是一个良性发展的情况。 而且后世也经常出现很逗逼的情况,就好比哪个开发商弄个楼盘,雇了一群托,炒房客就蜂拥而至了,二十四小时,几千户,卖没了,结果等交房的时候,连个鬼多没有,全是炒房客买的。 如果世家门阀迁族过去了,搞了大片土地,结果呢,百姓没去,他们雇谁干活,总不能相互雇佣吧,吏部侍郎雇刑部尚书他二舅,户部主事雇佣兵部侍郎他三姨夫? 不准确的来说,瀛洲道现在就是个“开发区”,正在大力招商引资,地皮按理来说是最好搞的时候,甚至只要迁族,正常来讲都应该直接过去圈地才对。 可事实上,秦游一个左勾拳将他们的美梦击碎,百姓可以去,但是去了之后,会发土地。 秦游又一个又勾拳,将他们击倒在地,不止给百姓分发土地,个人还无法大量购买土地。 代表着各个家族的官员们,自然是不愿意的,一百个不愿意,可秦游话都说出来了,谁反对这件事,谁就是与民争利。 换了以前,大家绝对抱成团,各种祖宗之法,各种典故,各种之乎者也,各种哎呀我去,一定会将秦游喷个体无完肤。 可现在,因为有了报纸,大家必须收敛。 可以这么说,因为报纸的缘故,上午他们在议政殿中放了个屁,下午全首都人民都知道了。 这要是不让百姓低价买地或者用劳动力换地,报纸一旦刊登出来,他们的官声也就不复存在了。 不得不说,报纸这东西的确是个大杀器。 以前朝堂上的官员们,天天说他们是为百姓考虑,完全站在百姓的立场上如何如何的。 后来谁再这么一说,报纸直接刊登,并且第二天还会反馈百姓的态度。 也就是有了报纸之后,百姓们才明白,原来自己天天被代表,官员们,就喜欢代表他们。 官员代表百姓,压榨百姓。 官员代表百姓,娶了十四房小妾。 官员代表百姓,低价收购了多少土地。 之后百姓们就急眼了,自己一天被代表八百来遍,谁受得了。 然后关于百姓被代表这事,就单独出了一个板块,天天刊登百姓对自己被代表的看法。 最早的时候,百姓哪敢骂官员啊,连话都不敢说,被代表就被代表了吧,可秦游一通胡说八道,北市老刘头,说他不想被代表了,哪个官员在代表自己,他就日谁家八代祖宗,西市孙大娘说了,她也不想被代表了,哪位大人前两天刚代表了她孙大娘不给她家闺女开工钱,安平坊的谁谁谁,也不愿意被代表了。 到了后期,百姓们一看“言论这么自由”,那妥了,说呗,大家都说,那些官员总不能所有人一起收拾吧。 报纸也无形之中给官员们套上了一道枷锁,不知不觉中,朝堂的风气也有所改变了,文臣们再开口,三思再三思,深怕被报馆刊登出来再胡说八道一通,谁也不敢轻易代表百姓了。 “老臣也附议。” 又是卢通,户部尚书卢通站了出来,满面笑容的说道:“世子殿下心怀天下,此举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利国利民,一旦此政颁布,必然会有大量百姓迁徙瀛洲道,可谓善政。” 秦游侧目。 这老家伙怎么了,是不是要捧杀我? 秦老大没开口。 他对瀛洲道的了解,都是出自秦游等人之口,要么就是在舆图上看见,根本没有太直观的了解。 思考了良久,秦老大看向了上官鄂,明显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他太了解秦游了。 政令这种事,哪有因人而异因地而异,如果真的通过并且实施的话,那其他道其他州呢,秦老大已经开始怀疑了,秦游应该是想将这种政策变成常态。 可一旦变成常态的话,土地慢慢全部成了“国有”,后果难以预料。 秦老大何尝不知这样对皇权统治有着很大的好处,可面临的风险同样巨大。 “老臣以为,此事应从长计议。” 上官鄂还是老成持重的,这事,他得和秦游私下谈谈,大致意思听明白了,但是这“风险评估”还,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好,不急。”秦游朗声开口:“陛下,臣要奏的第三件事,就是官员监察制度!”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饭桶占三成 平地一声雷,陡然炸响。 秦游说的话,一次比一次惊世骇俗。 “无稽之谈!”一群监察使站了出来。 秦游没回头,而是下意识看向秦老大身侧的白千。 看热闹的白千一脸茫然。 监察使的人说你无稽之谈,你看咱家做什么? 秦游瞅了眼不吭声的白千,略微失望。 这么明显的指桑骂槐你都不吭声? 监察使们都急了,能不急吗,这就是砸他们的饭碗啊。 监察使是干什么的,就是监察百官的。 官员监察制度,听听秦游这话说的,不管具体是什么意思,反正肯定是针对他们监察使的。 路浩然,新上任一年多的监察左使,愤然说道:“官员监察,乃是我们监察使的分内之事,用不着三世子殿下操心。” “我话说完了吗,你就蹦出来。”秦游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番路浩然。 路浩然被秦游这么一看,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口水,可还是得硬着头皮理论一番。 说句实在话,自从演武日之后,现在所有文臣都绕着秦游走,宁愿吃点亏也不愿意和他对线。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这家伙就是个煞星,议政殿的官员不知道换了多少。 最早的监察左使上官鹏被这小子搞掉后,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礼部就别说了,属于是重灾区,尚书都被搞掉了,俩侍郎都没善终,之后是鸿胪寺,再是工部、户部、连兵部他都没放过,王怀德都被抄家灭门了,刑部也没好到哪去,闻人泰被喷了多少次,主事几乎被换了一茬,吏部仅次于吏部,上官鄂的亲戚上官鹏就不说了,左侍郎张由,以及张家,被秦游折腾的几乎就快灭门了。 这段时间估计秦游觉得朝堂之上没什么挑战了,开始祸害世家门阀,而且一出手就奔着巅峰去的,先后搞倒了艾家与南宫家。 就这战绩,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一般不会招惹秦游。 尤其是出自世家门阀的官员,那些根深蒂固的官员,他们是发现了,秦游做事都是连根拔起的,你一人招惹我,我针对你全家,我就喜欢挑战极限。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路浩然真的不敢站出来。 在秦游的逼视下,路浩然竟然直接怂了,拱了拱手:“下官孟浪,还请殿下继续说。” 话音一落,所有臣子纷纷报以鄙视的眼神,其他监察使同僚们怒目而视,估计是嫌路浩然没有傲骨。 路浩然无动于衷。 你们傲,你们倒是上啊。 大家都挺傲,但是都不愿意上。 这就是人心,我们可以鄙夷你,可以唾弃你,但是,我们也不敢挺身而出,虽然我们不敢挺身而出,但是我依旧可以鄙夷你,唾弃你,因为,和我们没啥关系。 你行你上啊。 我不行,我也不上,但是我可以说你不行。 见到路浩然居然认怂了,秦游十分失望。 他知道自己要提起的政令会遇到极大的阻力,靠讲理来说服臣子们,那就相当于和喷子讲道理,完全没可能,唯一的解决就是比对方更能喷。 杀鸡儆猴、蛮不讲理、撒泼打滚、语言威胁,甚至是挑拨离间拉仇恨拉到秦老大的头上,秦游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因为现在秦老大还没离开夏京,能够给他撑腰。 一旦天子御驾亲征了,想要再实施他的计划和改革,非但是难如登天,甚至还会引起朝堂动荡。 结果刀都磨好了,这么多臣子,只有一个蒋旭阳露头,然后脑袋一伸出来就缩了回去认怂了,路浩然这是脑袋伸一半,直接缩了。 “所谓官员监察,并不是对品行、官声、私德等方面的监督。”秦游有意无意的看向了户部官员:“而是专业,各个衙署的专业业务能力的监察。” 群臣面面相觑,明显是没听懂秦游的意思。 秦老大露出了恍然大悟实际上什么都没明白的表情,微微点头,敲了敲书案说道:“朕虽然听懂了,可诸位爱卿却未听懂,你说的详尽一些。” “专业能力,业务能力,就是指在职的官员是否精通自己所做的工作,户部司职钱粮、刑部司职刑名、吏部司职官员升迁调派等等。” 上官鄂越听越不对劲,皱眉说道:“殿下的意思,是要监察各部衙署日常运转?” “差不多吧。” 上官鄂的眉头越皱越深。 要知道上官鄂如今虽然是宰辅了,依旧兼着吏部尚书,而监察百官,本就是吏部独有的权利,现在一听秦游这么一说,和蒋旭阳的感觉一样,误会秦游要砸锅。 “殿下所说一事,本官以为不妥。” 上官鄂话音一落,一个年轻的吏部官员站了出来,一副不畏权臣的模样梗着脖子冷哼了一声,朗声道:“我吏部已有…” 上官鄂连忙打断道:“退下。” 年轻官员一脸懵逼,然后耷拉着脑袋退回去了。 上官鄂吓了一跳,要不是碍于颜面他都想和秦游解释一番了。 文臣就是这样,有的年轻官员想要出人头地,平常拍马屁什么的没多大意义,所以就等着顶头上司在议政殿和别人撕逼,只要一撕起来,他们就可以展露身手了。 现在别说侍郎了,就是各部尚书,包括上官鄂,别看平常在外面和秦游拿个架子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可到了正事上,就连他们说话也得小心翼翼再三思量。 上官鄂这种老臣,都不是傻子,很清楚最近朝廷一系列的举措,可以说都是围绕着秦游,或因秦游而起。 就说天子御驾亲征吧,如果没有秦游掠夺回来这么多财富,还亲征,他亲个妃子都费劲,换了一年前,征服大草原,别闹了,他征服个二手老娘们都费劲,后宫那么多妃子,秦老大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他身份特殊,那群妃子不给秦老大脑袋上种植个大草原就不错了。 所以说,从来不在朝堂之中插手政务的秦游,其实早就国朝中枢密不可分了。 没有在朝堂上提出过“建议”的秦游今日一反常态,竟然要插手政令之事,不得不让上官鄂认真对待起来。 “上官大人,我语言表达能力比较差,要不我说的直白点吧,通俗易懂点,行吗。” 上官鄂点头:“好。”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各州府的地方官员就不说了,咱就说议政殿吧。”秦游目光扫过文臣们,道:“三四成都是吃干饭的。” “嗡”的一下,议政殿再次炸了。 秦老大一拍书案:“秦游慎言。” 秦游连忙低头,一副老实认错的模样,可嘴角却挂着笑意。 见到秦老大训斥了秦游,群臣们一个个气的吹胡子瞪眼。 秦游耸了耸肩:“你们瞪我干什么,你们是这三四成里吃干饭的饭桶啊,对号入座呢?” 群臣们又怒了,秦老大吼道:“再啰嗦,你就给朕滚出去!” 秦游脑袋埋的更低了。 秦老大看向群臣,略显无奈的说道:“秦游年少无知性情耿直,说话不留余地,诸位爱卿莫要挂怀,” 群臣们懵了,啥意思啊,您觉着,他说的对呗? ps:抱歉,请个假,就两章,今天周六,我得卑微的出去浪一圈,抱歉抱歉。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大伯 从第一次来议政殿的时候,秦游就知道,大夏中枢的行政系统有问题,有大问题,有无数问题。 就像斐云荣所说的,秦游不喜欢来这里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有问题,却无能为力,所以讨厌这里。 如果只是这大殿中的人有问题,秦游不会讨厌的骨子里。 问题是,这大殿中的人,每个人,每个人的行为,每个人说的话,哪怕是一个表情,都影响着一个国家。 秦游如今已经不是朝堂小白了,他明白,秦老大不是在斥责他,而是在看群臣的反应,他也如此。 释放一个似是而非的信号,如果反应过大,如果会造成震荡,那就不能再商讨下去了。 偷偷抬起头,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秦游心中百味杂陈。 他之所以要推行整个官员考察或是检查制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秦文,或者说是秦玄。 秦老大是他所知的皇帝中,最有人情味的了。 连秦文那种疯子,也承认了秦老大是个“好皇帝”,虽然不是理想中的好皇帝,可的确是及格了。 关于有情与无情,秦游的理解就是理性与感性。 看看这朝堂上的臣子们,大佬们,都是从龙之臣,能够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不正是感性所致吗。 他们帮着秦老大打天下,秦老大感动,开心,仗义,一挥手,小弟们成了尚书,成了侍郎,成了朝堂的大臣。 可这群可以打天下的人,真的适合治理国家吗?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些大臣们,开始安插亲信,提携看的顺眼的后辈,不也因为感情,或是感性吗。 而这些亲信,后辈,做不到公平公正,为自己的家族谋取利益,不还是因为感性吗。 所以,朝堂之中,充斥着酒囊饭袋。 这就是本质,秦文看穿的本质,上行下效,整个国家都是这样。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秦游是支持秦文的。 可事实上,感性也好,理性也罢,都是人性。 秦文所谓的无情,就是绝对的理性。 可找一个绝对理性的人来统治一个国家,这本身就是一种妄想,理性与感性,构成了人性,缺一不可,当统治者缺乏感性,拥有绝对的理性,用这种绝对理性来统治国家,那么这个国家,必然是没有人性的统治! 秦游刚开个头,看群臣的反应就知道,这事,将会巨大有史以来最大的阻力。 比监察使,比吏部权利还大,不说这两帮人马,谁愿意自己脖子上再多一道枷锁? 即便是秦老大,都无声的叹了口气,朗声道:“此事,日后再议,你还有什么奏请。” “不,陛下,此事,事关重大。” 秦老大微微摇了摇头:“朕说了,日后再议。” 秦游咬了咬牙:“臣想现在议。” “朕说…”秦老大的面色阴沉如水:“日后再议。” 秦游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拜倒在地:“臣,想现在议!” 再一次,议政殿炸窝了,秦游此举,简直是将皇权根本不放在眼里,不少老臣吓坏了。 龚文华连忙出班,抓住了秦游的肩膀想要给他扯回去。 令人诧异的是,上官鄂、卢通、闻人泰,就连工部尚书魏云涛都向前迈出了一步,一看这些人的模样就知道,是要阻止秦游,只不过龚文华速度最快罢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朝堂之上,一个宰辅,五个尚书,其中四人居然和秦游“关系”这么要好。 六个大佬,其中五个和秦游关系这么好,还剩下一个礼部尚书周伏虎,谁不知道,这家伙怕秦游怕的要死。 议政殿渐渐安静下来了,很多臣子面色复杂。 权臣? 简在帝心? 简在帝心却已开始结党营私的权臣? 所有人都看向了秦老大,他们想知道,天子,此事会作何感想。 历史上无数次证明,任何一个简在帝心的臣子,一旦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交好所有大臣,那么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更不要说,秦游此举,无疑是不给天子面子了。 果不其然,秦老大眯起了眼睛,凝望着秦游。 秦游不敢抬头,但是他能感受到秦老大的目光。 他甚至可以预想到秦老大暴怒的模样。 可秦游依旧没有退缩。 其他事,他都可以不去谈,不去做,唯独这件事,关乎的不止是天下人,还有秦玄! “秦游。” 秦老大终于开口了,声音极为低沉。 “你立过功,立了无数大功,可朕,从未封赏过你官职,可知为何。” 秦游眼眶暴跳。 因为自己…不适合当官! 不止是秦游,不少出自世家门阀的臣子们,心脏狂跳,血液速度加快,他们也是这么想的,一旦秦老大说出秦游不适合当官的话,那么秦游,这辈子都无法在插手议政殿的政务了。 “朕,可以封你为郡公,可以恩荣俱赏,可以骄纵与你,却从未让你入朝为官。” 秦老大声音依旧低沉,再次问道:“你可知为何。” 秦游的心,沉到了谷底。 是啊,这件事,他考虑过,秦老大任由自己作死,任由自己闯祸,也极为纵容自己,可从来,没有提过官职,这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要知道连三个门客都有了官职,虽然是虚衔,可一旦时机成熟时,随意可进入各个衙署,唯独他,从世子,变成了郡公,却还是没有官职。 “侄儿,知道。” 秦游沉沉的叹了口气,没有自称臣,而是自称侄儿。 “既然知道,你还敢在议政殿中固执已见,那么,朕可否认为,你已是决定好了。” 秦游抬起头,略显茫然,不太明白这句话。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秦老大竟然笑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极为欣慰的笑容。 这一笑,所有人都困惑了,就连白千也是如此。 “好,好啊。”秦老大欣慰的笑着:“朕知道,你怕麻烦,怕约束,不喜条条框框,更是对这议政殿,百般排斥,可如今,你要议政,如此决绝的议政,那便言之,让朕知晓,让诸位臣子们知晓,你越王府三世子,你平波郡公,你这朕最宠爱的晚辈,早已是长大了,愿意为朕分忧,愿意为国操劳,愿意排除万难一展胸中抱负。” 龚文华老泪纵横,跪倒在地:“陛下,圣明。” 秦游经过最初的错愕,红了眼:“陛下,洪恩。” 秦老大哈哈大笑,臣子们,则是面色复杂。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武将不参政 士为知己者死。 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 这就是秦老大,个性鲜明,有着极为鲜明的人格魅力。 没错,秦老大从未提官职的事,不是因为什么秦游不适合当官,而是他知道,秦游不喜欢当官,不喜欢约束,也看不起朝臣。 所以,秦老大从未提过。 不是那些臣子们想的,秦老大在防着什么,猜忌什么,疑心什么。 仅此而已,秦老大,一直拿秦游当孩子看,当自家侄子看,哪怕知道秦游有治国的本事,也不愿意让秦游过不想过的生活。 面对秦游,关于秦游,秦老大总是以一个大伯,而不是一个天子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平身吧。”秦老大收起了笑容,坐直了身体:“与朕,与诸位爱卿们说说,这官员监察,究竟是何意。” 秦游站起身,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此时此刻,他无比的确定,站在议政殿中,将所有想做的说出来,就是对秦老大最好的报答。 “臣已让人将书院学子带到殿外候着,臣恳请让他们入殿。” 秦老大不知道秦游打的什么主意,但是知道这小子不会无的放矢,冲着白千点了点头。 臣子们面面相觑,等白千将五个年龄不一的小学子带进来后,臣子们更懵了。 因为这些学子岁数太小了,最小的,也就七八岁,最大的,不过十二三罢了。 小学子们来到这一国之中枢,脸上竟然没有任何畏惧或者是不安的神色,走了进来后,跪倒在地,喊了声学生拜见陛下。 秦老大越来越好奇了。 看向秦游,秦老大点了点头,仿佛再说,来吧,开始你的表演。 秦游回头看向群臣:“诸位大人,原本,我是想和你们讲道理的,但是,你们不愿意讲,那也只能退而求次了。” 说完后,秦游整了整衣衫,分别冲着上官鄂、卢通、闻人泰、魏云涛、龚文华施了礼。 五个尚书,顿时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正儿八经的冲着五个尚书先施了一礼后,秦游回头看向五个小学子:“不要怕,将你们在书院中学到的,看到的,想到的,说出来就好。” 年纪最小的学子奶声奶气的问道:“山长,我们离开书院时,斐姐姐说我们来了后要委婉一些,可院长又说不要顾及臣子们的颜面,我们…” 小学子们明显是犯难了,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五个尚书确定了,这五个小学子,就是来给他们难堪的。 秦游也没想到,这群小蹦豆子情商比自己还低。 秦老大突然说道:“如何想的,便如何说,不用顾忌臣子们的颜面,说就是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学生李小树。”年纪最小的小学子吸溜吸溜鼻涕,有些茫然的看向臣子们:“学生想问,谁是兵部尚书呀?” 龚文华黑着脸:“本官就是!” 李小树朝着龚文华一拜,又吸溜吸溜鼻涕:“学生觉得,议政殿中的将领,太多啦。” 一语激起千层浪,不少武将们满面怒容,要不是顾忌秦游,可能直接一脚奔出去了。 反倒是不少文臣们乐呵呵的。 龚文华也气的够呛:“你个小娃娃懂个屁,京中五品以上的将领入殿,乃是国法朝规,去去去,少在这里添乱。” 李小树撅着嘴巴,回头看向了秦游。 秦游冲着龚文华拱了拱手,露出了歉意的表情,随即对李小树说道:“继续说。” “哦,好。”李小树有点畏惧黑着脸的龚文华,转身看向文臣们,奶声奶气的说道:“军卒的天职,是服从,服从天子的命令,书院的先生们说,最好的军卒,是大世子殿下,因为大世子殿下只忠于国家,忠于陛下,他不会去思考对或错,是或非,武将们只会打仗,他们一辈子做的事情,就是打仗,和等待打仗,为打仗而准备着,这样的人,不能参与到国朝政务之中的,国家的政务,不只是打仗的,要建设,要外交,要安民,要治理地方,国家越是强大,打的仗越会少,打仗打的少了,并不代表不需要军卒了,军卒是国家强大的保障,抵御外敌,震慑不臣,这样就够啦,不能参政的,因为他们不懂,他们只知道打仗,如果他们参加太多政务,就有了别的心思,历史上太多这样的例子啦,那些反贼,不少都是拥有兵马大权的…” “住嘴!”龚文华怒不可遏,直接冲拉过来。 秦老大高喝一声:“退下!” 上官鄂出班,直接将李小树拉到自己面前,卢通、闻人泰、魏云涛三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站在了李小树的旁边。 龚文华气的呼哧带喘,指着李小树,然后又指着低着头极为尴尬的秦游,半晌没说出话来。 秦老大笑着说道:“朕听明白了,军卒,应忠于天子,终于朝廷,而不是左右天子,左右朝廷,对吗。” 李小树用力的点着头:“是的,陛下,学生就是这么想的,书院也是这么教的,军卒不能参政的,遇到军伍上的事情,军卒和将领发表意见,但是军卒不能对政务出动提出意见。” 上官鄂朗声道:“老臣以为此话有理。” 卢通、闻人泰、魏云涛纷纷附和,文臣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点头称是。 龚文华估计是被气糊涂了,朝着秦老大叫道:“陛下,您也是马上的开国皇帝啊。” 一听这话,秦老大老脸通红,有点想骂娘。 李小树又开口了:“这位老爷爷,此话差矣,陛下的主要工作并不是率领军卒们战斗,他和其他大人的工作是发展国家,指挥军卒那也都是战略性的军事调动,陛下以前是大将军,可现在不是了呀,他是天子呀,您可不能偷换概念。” “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懂个屁!” 李小树明显是没遭受过社会毒打,歪着脑袋问道:“山长平了东海的乱象后,为什么要安民呀?” “竟是问些废话,不安民,再有乱象怎么办。” “那学生想问,为什么要文臣去安民,而不是武将和军卒安民呀,武将和军卒,拿着刀枪,谁敢乱,杀了就是,多省事呀,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让文臣们贴告示,要说好话,要东奔西走的给百姓们解释呀?” “这…” 李小树嘻嘻一笑:“因为军卒只会打仗呀,只会打仗的军卒去参与到地方政务管理,那只会越来越乱的。” “谁说军卒和将领要插手政务。” “不插手政务,更不应该左右政务了呀。” “本官何时与将领们左右政务了。” “不左右政务…”李小树看向数十个怒目而视的将领:“这么多人来这里做什么?” “呀呀呀呀,老夫…老夫…” 李小树补了最后一刀:“军卒会为盛世打下良好的基础确保国家走向盛世,但是不能干预,盛世是开创出来的,不是打出来的,你们只会打架。”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官不知民 “好!” 上官鄂一拍双掌:“说的好!” 宰辅都吭声了,文臣们纷纷叫好,就是叫好,而不是说附议,和看热闹似的。 李小树同学,获得了议政殿所有文臣们的支持。 就连秦老大也面露思索之色。 很多事,大家心里都明白,但是并没有公开的讨论。 以文抑武,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吗,打压武将,是因为武将的权利太大了,武将太少,管理的军卒太多,所以得不断分化,不断细致化。 没有人比秦老大更清楚,当一个武将手握太多兵马之后,内心会发生什么样的转变。 如果当年秦氏三雄没那么多支持者,没那么多私兵,没有从者如云,岂能推翻了昌朝,有了那么多兵马,总得…做点什么吧。 除此之外,李小树言之有物。 平日议政的时候,涉及到地方事务,武将基本上就一句话,打吧,打吧,还是打吧,谁不服就打谁,打到服为止,谁乱就杀谁,乱到没人敢乱为止。 可事实上,问题真的都能通过武力解决吗? 不,武力是最后的手段,优先应该考虑的是为什么会出现问题,如何杜绝,而不是打过去或者全杀了。 不到弱冠之年的李小树,根本不知道和自己急头白脸的老爷爷是这个国家里所有军卒的扛把子,吸溜着鼻涕,只是将他在书院学到的事情说出来罢了。 殊不知,龚文华都想动手了。 秦老大看向秦游,道理,他明白了,但是他知道,不止他明白,其他臣子也明白,秦游无非就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罢了,对于现实没有任何作用。 注意到了秦老大的目光,秦游了然,走过去拍了拍李小树的脑袋:“继续说,将你的想法,绝对好的,不好的,都说出来。” “学生知晓了。” 李小树被秦游领到了大殿中央,奶声奶气的又开了口:“学生以为,军卒应该是打仗的,可他们,并不善于打仗,多是空领军饷的懒汉。” “黄口小儿,你讨打!”龚文华终于忍不住了,结果刚冲过去,一个人影突然闪到了他的面前,正是面无表情的贺季真。 龚文华直接撞在了贺季真的身上,差点没“弹”回去。 贺老三冷声道:“还望大人注意殿仪。” 秦老大一拍书案:“滚回去。” 龚文华气的脑梗都快犯了,一甩袖子,退回到了班中,和个老黄牛似的。 熟悉的一幕又出现了,只要秦游到了议政殿,肯定得有大臣失态,议政殿也要闹个鸡飞狗跳。 李小树躲在了秦游的身后,见到老头退回去了,壮着胆子继续说道:“郭城的水卒战斗力很高,书院先生们说,是因为他们敢拼命,有信仰,百姓会尊重他们,他们以成为水卒为荣,保家卫国,保护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保护自己的国家,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但是各州府的折冲府,还有屯兵卫,他们没有这个信仰,至少大部分人是没有的,因为他们连最基本的粮饷都被克扣,或者是延发,少的可怜,同样的五品将领,比五品的六部衙署官员,粮饷少了五成还要多,这样是不对的,要求军卒保家卫国奉献性命,可是他们连老母亲和孩子都养活不起,这样,他们怎么去拿起刀枪保卫国家呀,朝廷对不起他们的。” 这一次,龚文华不怒了,户部的官员怒了。 不用贺季真出马,秦游冷目扫过,倒是没人站出来。 秦老大也皱起了眉:“朝廷,愧对军卒?” “是呀,屯盐卫,就是北郊的屯盐卫,听先生们说,以前大家都看不起屯盐卫的老卒和残卒们,因为他们不能打仗,也不训练,天天就知道叫苦管朝廷要钱,可去了东海之后,李贵爷爷他们帮着山长平乱,屯盐卫的那些叔叔爷爷们,杀了好多敌,都策勋啦,先生问我们,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北郊的屯盐卫,没人看得起的军卒们,到了东海就会奋勇杀敌,在大船上,和其他军卒生死与共。” 秦老大沉默了。 龚文华和一群兵部将领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屯盐卫,以前狗都嫌的残卒们,在尚云道,在郭城,大放光彩,不打仗的时候,加班加点的烧砖,提炼火药,打仗的时候,嗷嗷叫的冲了上去,逢战必上,而且都是冲在最前面。 斐云荣的身份告知天下后,关于东海很多事情也都揭露了出来。 郭城的五大战力,飞云骑、越王府护卫、不义岛群贼、寇众,以及屯盐卫老卒,而最初期,秦游靠的就是飞云骑和屯盐卫老卒组成了原始的武力框架,因为“国籍”问题,郭城武装力量的骨干,几乎全是屯盐卫老卒。 就这些屯盐卫老卒的军功,升上两三级都没问题。 可问题是,为什么在东海,他们这么猛,在夏京,却是连狗都嫌的存在? “为何?” 秦老大看向李小树,而非秦游:“你来告诉朕,这是为何。” “是生活保障呀,也就是物质方面的,这是一,第二个是信仰,学生觉得二者缺一不可,物质保障和军饷有关系的,信仰,和尊重有关系的,在郭城,他们可以衣食无忧,百姓尊重他们,所以他们是熊罴之士,是虎贲之士。” 李小树指了指武将群体:“军卒和将领们,拿不到军饷,没有人尊重他们,百姓们都说狗都不从军,他们为什么要拼命。” 不少武将们,眼眶红了。 因为李小树说的,正是事实。 在一个军卒不受爱戴和尊重的国家从军,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李小树笨手笨脚的跪在了地上:“陛下,学生的爹爹就是军卒,还是逃兵,前年闹水灾,娘亲险些饿死啦,官府发粮,发的很少,娘亲去领,官府不给,说爹爹是军卒,军卒的亲族,吃什么官粮,让我们自己想辙去,娘亲说,爹爹是屯兵卫的小旗,不是大官,放粮的大人说,不是大官,从什么军,贱骨头嘛,爹爹气坏了,才当了逃兵,带着我和娘亲来到了京城。” “混账!”秦老大一巴掌拍在书案上:“白千!” “老奴在!” “给朕查,谁说的这番话,抓到京中,给朕撕烂了他的嘴!”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实锤饭桶 龚文华再次哭了,老泪纵横。 就这么一会,哭了两次。 第一次,因秦老大对秦游的谅解而哭。 第二次,因为书院揭露了军卒的悲哀而哭。 殿中的武将们,低着头,咬着牙,无数的委屈,憋在了肚子里。 能站在议政殿中的武将,大多数都不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而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一步一步杀上来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夏朝的军卒有多么的悲哀。 没有人尊重基层军卒,没有人愿意从军,甚至不少百姓,宁愿将儿子送到宫中当太监,也不愿意从军。 因为军卒和太监,都娶不到老婆。 后者虽然不能娶,可至少衣食无忧。 前者能娶,但是养不起,而且没人嫁。 议政殿中,陷入了沉默。 李小树要说的,不是军卒不好,不是军人参政,而是军卒的惨状。 试问,受到如此不公待遇的军卒,如何保家卫国,连基本保障都没有,百姓和文臣们,还要求军卒们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这公平吗? 卢通叹了口气,走了出来,拜倒在地。 “陛下,国库一直以来捉襟见肘,非是不足额发放军饷,而是先紧着要害衙署发放。” 秦老大还没开口,李小树又张嘴了。 “这位大人,学生想问,兵部不是要害部门吗。” “本官非是此意,只是国朝登记造册的军卒,府兵与辅兵,足有三十万有余。” “书院的先生们说,朝廷不重视军卒,是因为没有战事,所以他们不重要,军饷少开一些,甚至是不开,只是发些米粮就好了,反正也用不到他们,住在军营里,有吃有喝就好啦,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可并不是这样的啊,这样不对呀,还是拿东海平乱举例吧,兵部尚书大人带着官军去平乱,户部足额发放了军饷,那是不是遇到战事才发放军饷啊,那和耗费钱粮临时雇佣他们打仗有什么区别,军卒得不到尊重,只有遇到战事事才有军饷拿,军卒自然希望有很多战事了,这涉及到好多问题的,全都是弊端,好多好多的弊端,不发军饷,他们不愿意训练,不训练,打不了仗的,弊端,都是弊端。” 李小树看了眼秦游,继续说道:“从书院回来的白先生说,郭城的军卒主动去训练,因为他们说,不训练,拿的钱,吃的鱼,拿的亏心,吃的亏心,不杀贼,都对不起兜里的钱粮,对不起山长对他们的恩情。” 秦游照着李小树的屁股就是一脚:“是对不起朝廷培养他们的恩情,什么玩意对不起我,别乱说。” “哦哦。”李小树揉着屁股改口道:“山长说的对,是对不起朝廷培养他们的恩情,他们恨不得死在沙场上报效国家,因为国家照顾了他们的亲族,给他们地,给他们钱,除了杀贼,他们没办法报效朝廷的恩情了,他们要训练,多训练,就能多杀贼,多杀贼,就能报效朝廷,如果大夏朝所有官军都是这样想的,试问,天下间,还有谁能阻碍夏朝变成盛世皇朝。” 说完后,李小树回到了其他小学子的身边,说完了。 议政殿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秦老大的脸,火辣辣的。 武将们,脸上写满了委屈。 文臣们,面色各异。 道理,明白了,军卒就是永动机,靠爱发电,不要钱,不要吃,不要喝,还得奋勇上阵杀敌,还得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是对你们的要求! 龚文华走了出来,对秦游施了大礼:“殿下有心了,老夫,代夏朝军卒,谢殿下。” 秦游赶紧给龚文华扶了起来,笑道:“龚大人言重了。” 卢通叹了口气,对着秦老大说道:“老臣下朝之后就会统计各州府拖延军饷,三个月之内,应会发放各处折冲府、屯兵卫六成拖欠军饷。” 这也就是最近吞了瀛洲岛,要不然这话卢通还真不敢说。 秦老大揉了揉眉心,没有接口。 谈之容易,做之难。 李小树想说的,不,应该是书院或是说秦游想表达的,其实就是一件事,重视军卒,尤其是基层军卒。 可自从昌朝末期开始,军卒就是狗都嫌,百姓不愿子女从军,文臣看不起这群丘八,就连掌权者都戒备防范军卒。 就算是补齐了拖欠的军饷,也无法扭转世人对军卒的看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钱粮补齐了,是应该的,甚至还不能说军卒的待遇本身就很低,大多数百姓从军,都是因为种不了地,无地可种,这才从军。 思考了良久,秦老大皱眉看向秦游:“刚刚你所奏的,是关于官员的监察,为何提到了此事。” “行政体系,任何事,都离不开行政体系。” 秦游看向几名小学子,点了点头,又一个学子站了出来。 然后,秦游冲着卢通弯腰施礼。 卢通哑然苦笑。 这套路,他看懂了,接下来,该户部被喷个体无完肤了。 上官鄂瞳孔猛地一缩,看向秦游,表情极为莫名。 秦游这明显是来得罪人的,如果连户部都不放过,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天子要御驾亲征,秦游却在这个节骨眼来得罪所有人,莫不是…让天子安心? 刚站出来的小学子年岁比较大一些,已经在读快两年了,因为在读期间表现优异,过两天要去潍州,和一位书院的老先生开办分院。 “学生陈一德。”陈一德倒是带着几分文臣风范,不亢不卑,目视卢通:“敢问卢大人,潍州每季赋税几何?” 卢通微微一愣,回头看向了一个主事。 也是巧了,负责潍州那一片的,正好是蒋旭阳。 蒋旭阳站了出来:“七万贯上下。” “去年秋季多少?” “不知。” “前年夏季多少?” “不知。” “三年前,冬季…” 蒋旭阳不耐烦的打断道:“若是你想要说本官尸位素餐就免了吧,每季相差不多,皆都造册,本官每日忙于公务,岂能无事去记如此多如此繁杂的账目。” 陈一德微微一笑:“那这位大人,总该知晓涠洲丁口有多少吧。” 蒋旭阳挑了挑眉,没吭声。 “田地多少?” “婴儿出生率多少?” “涠洲特产是何?” “官道几条?” “国朝经济领域突飞猛进,为何每年赋税还是相差不多?” “人均收入多少,为什么不增反降?” 陈一德和连珠炮似的,叽哩哇啦问了一大堆,蒋旭阳别说知道了,他都听不懂。 秦游打了个响指:“实锤了,三成饭桶里,绝对有他。”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地方 被骂作是饭桶,换了谁都不乐意。 蒋旭阳愤然叫道:“殿下,你三番两次羞辱本官…” 话没说完,秦游似笑非笑望了过去,蒋旭日顿时收了声。 没办法,过两天南宫风吟全家就要满门抄斩了,面子和性命,还是后者重要。 不过在保全性命的前提下也得顾及面子,不敢和秦游对线,喷一个和名不见经传的学子还是没问题的。 猛地看向陈一德,蒋旭阳怒道:“你未入仕,只是在书院中温了几年书,何敢在殿中大言不惭。” 陈一德没搭理他,而是看向秦游,恭敬的问道:“山长,这位可是您口中经常提及到的坑货?” 秦游满面尴尬,连忙朝着秦老大解释道:“陛下,在寒山书院,我经常教导…不是不是,是院长,对,廖文之廖院长经常教导学子们,遇见坑货,不用管什么场合,不用管什么礼仪,一定要以臣为榜样大肆抨击。” 秦老大笑了:“好,可若是言之无物,朕可要治你书院学子一个污蔑朝堂官员的罪名。” “您放心,那蒋旭阳肯定是饭桶坑货。” 说完后,不待蒋旭阳发作,秦游冲着陈一德打了个颜色:“上,比卡丘。” 陈一德就等这句话呢,气质瞬间就提上来了。 “所谓坑货,非是贪官污吏,其害处,却堪比贪官污吏更盛贪官污吏,或许是品行足够,或许是道德优良,可最重要的是,则是能力,能力不足,身居高位,碌碌无为,这种人,便是坑货!” 大家明白了,大致意思就是废物呗,身居高位的废物,然后臣子们齐齐看向蒋旭阳。 “黄口小儿你欺人太甚。”蒋旭阳面红耳赤的叫道:“本官每日不得闲,忙于案牍之上,公房之中兢兢业业,下了值,回到府中也是子时过了才睡下,忙忙碌碌之中昭华逝去,你敢辱骂本官!” “忙?”陈一德满面讥讽:“忙着和床榻拼命么!” “你说什么?” 要知道书院的小学子们,尤其是十五六岁的,都以秦游为榜样,别的本事学了不少尚且不说,但是这初生人犊特别虎绝对是一个顶俩,面对五品的主事,丝毫不怵。 “你身为户部主事,只知筹算每季赋税,却不知道如何增长提高赋税,不是尸位素餐又是什么,哦对了,学生忘记了,不是不知,你是不懂。” “放肆,本官身为…” “你身为户部主事,主管潍州三地税收,竟未去过这三地,岚青县,你可知在哪。” “本官如何不知,该县…” “你知可知此县三面环山,西南两侧,有着上好的木料,光是整根出售作价高于六百钱的就高达八种,群山之内,这些价值高昂的树木不下万颗,而岚青县,却是潍州最穷困之地!” 一语落,满殿惊。 如果岚青县真是这种情况,说是遍地都是钱也不为过,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又是潍州最贫困的地方? “一派胡言。”蒋旭阳满面冷笑:“倘若真是如此,该县为何连年赋税欠收。” “去年吏部年初委派官员吴守吴大人治理该县,同年四月、六月、八月、十月,吴大人奏请上官四次,想要将官道修至该县,你户部为何不许?” 蒋旭阳回头看向同僚们,他还真没说过这种事。 一个县老爷,即便是上奏,那也是逐级往上,不是说随便写封奏折就能到天子或者尚书面前,别说这群大佬了,到州府就是顶天了。 卢通若有所思,开口问道:“不修官道,道路难行,所以,该县即便有大量的木料也无法运送出来?” “若仅仅只是如此,学生哪敢大放厥词提此弊端,吴守吴大人到任后,走访月余就明白了症结所在,第一时间奏请上官,可上官不批,说是兰阳县连年交不上税,州府政绩不堪,不肯拨钱修官道。” 卢通苦笑道:“修建官道,需户部核准,除此之外,也要动用大量人力物力,还要征兆青壮百姓,便是州府的知州也要三思而后行。” “大人,学生所说的,并不是此事。” “那是什么?” “吴守深知症结所在,说通了县中族老,征募了本县不少青壮,又筹措了千余贯交给州府,望州府再招揽青壮修此官道。” 说到这里,陈一德满面鄙夷之色,看着一群户部官员,脸上的鄙夷,那叫一个丝毫不掩饰。 卢通越听越迷糊:“那这官道,修了?” “未修。” “可明明钱都交了上去…” 卢通面色剧变:“你是说,州府将这钱贪墨了?” “不,变成了潍州的赋税交到了京城。”陈一德冷笑一声:“这钱,是县里的百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筹措出来的,可却变成了赋税,吴守大人听说之后,跑去了州府,诸位大人可知知州说了什么?” 卢通还未开口,蒋旭阳开口说道:“该县有钱修路,无钱缴税,这是何道理,知州只要不是贪墨了,那便无可指摘。” 陈一德根本没鸟他,只是对着卢通说道:“知州与吴守大人说,该县已有数年未缴全税了,千余贯,交了上去,这就是政绩,户部肯定会表彰的,到了年底知州来京中,定会去户部和吏部为吴守大人说上一番好话,三年之内,单单靠此件事,品级定会向上升一升的。” 说到这里,陈一德看向吏部的官员:“潍州知州,想必,已是上了奏折,吴守吴大人的名字,却没在奏折之中,若无意外,吏部在今年年底,知州应是会被表彰的吧。” 上官鄂回头低声询问了几句,果不其然,一个吏部官员低着脑袋,满面尴尬之色。 秦老大终于听明白了,语气莫名:“这一千贯,本是百姓筹措出来用来修官道了,修了官道,他们就可以将木料卖往四地,而州府,却将这钱,当做赋税交到了户部?” “是,陛下,学生想说的就是此事,户部,上有所行,下有所好,正是因为地方官员知道户部只在乎赋税,才将原本修官道的钱用来抵税,而事实上,户部的官员,大多正是如此,不知地方民情,只问赋税,只重赋税!” 话锋一转,陈一德又望向了蒋旭阳:“所以学生才说你是坑货,若是修了官道,该县何愁赋税,不是目光短浅又是什么,不是尸位素餐,又是什么,潍州,你去都未去过一次,甚至不愿意寻人问上一问,还有颜面说你每日埋首于案牍之上!” 秦游耸了耸肩:“看,我就说他是饭桶吧。”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都是废物 这就是陈一德要表达的问题。 不是地方官员废物,不是上官废物,根本问题出在户部。 户部不研究怎么提高当地的税收,他们只要税收,你交上来,你好我好大家好,就这么点事,也是我们唯一要做的工作。 而地方的中层官员,或许知道当地情况,但是不愿意折腾,修官道,上面不乐意,还得问来问去,要是没修明白,或者修完之后那些木料还是卖不出去,怎么办? 与其去赌,不如正儿八经的交税呢,这多保险。 敢于尝试的人,是基层的,可是他们做不了主。 给一个地方父母官逼到了去四处借钱,让百姓凑钱,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结果呢,钱被吞了,被国家给吞了,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了。 陈一德缓缓跪倒在地,朝着秦老大拜倒,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学生,陈一德,正是出自岚青县,吴守吴大人,是…是学生姑父,一个月前,在县中,被县中百姓烧了房子,打的遍体鳞伤,之后前往州府,想要讨个公道,结果却被知州辱骂一番,还说县中百姓是刁民恶民乱民,要调派屯兵卫去将打骂官员的百姓全捉了起来,吴守阻拦不住,最终自愿请辞,因没了官身,那些百姓,就不算是打骂朝廷官员,这也是为何,知州奏折上,只有他的名字,而无吴守吴大人的名字。” 秦游叹了口气,接口道:“陛下,今年一月份,我让府中管家朱善前往潍州,未修官道,不过却动用了大量人力从该县中拉出了二百三十六根圆木,六日前到达京中,三日内售卖一空,除去投进去的钱,获利两千二百一十五贯。” 秦老大神情剧变:“果真?” “是的,没有提越王府的名号,就说是外来的商贩,三日内就被各个店铺全部买走了,而且还下了订单,想要交定金,不过府中管家只是为了证明此事可行罢了。” 卢通老脸通红,蒋旭阳则是张着嘴,想要辩解,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臣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上官鄂不由问道:“自京中前往潍州岚青,雇佣了多少车马,多少人力,花费几何?” “不知道,百十来贯的钱,府里都没人和我说的。”秦游摊了摊手道:“不过老管家算了一笔账,问我要不要做木料的声音,说是组建商队的话,一年至少能赚个十万贯左右。” 上官鄂倒吸了一口凉气,卢通都有心活活掐死蒋旭阳了。 这种事,秦游没必要乱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一旦将官道修了,不说百姓赚那么多,一年四五万贯肯定是有的,交上来的税,得有几千贯了吧,这也就是说,蒋旭阳单单是今年,就让朝廷少收上来至少两千贯! “饭桶!”秦老大一拍桌子:“废物,统统是废物!” 秦老大这个气啊,瞅着蒋旭阳,都有心抄这家伙满门了。 蒋旭阳完全吓傻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知罪。” 卢通破口大骂:“明明见了折子,却视而不见,你…你这尸位素餐的蠢材,单单是一个县,至少两千贯,你…气煞老夫!” 秦游连忙说道:“卢大人,账不是您这么算的,哪能年年两千贯啊。” 众人看向秦游,心想倒是难得,这小子竟然没落井下石。 秦游解释道:“百姓赚了钱,他不得花啊,他给了商贾,商贾也要缴税的,除了缴税,商贾也要花钱,花给了供货商,供货商卖了钱,也得缴税吧,要我说,就那些木料,兜兜转转带来的收益和税收,朝廷户部这边,一年怎么也得五千贯了。” 蒋旭阳的脸上毫无意外神色。 他都料到了。 卢通回头看向身后户部官员,破口大骂:“谁若是再敢不问地方实务只重税收,给本官滚出户部!” “陛下,这种情况太普遍了。”秦游朗声道:“各州府,各地,各县,情况全都不同,户部只看税收,结果连每个地方的人口多少,新生儿多少,人均收入多少,货物量产多少,都不知道,光是以州府总数来下达政令的,一个州府小的五六个县,大的十几个,相隔十万八千里,别说户部的官员不知道县里的情况,就是州府的知州也不知道。” 秦老大恼怒的问道:“官不知民?” “是的,因地制宜,因人而异。” “如何解决?” 秦游又看向了书院的学子们,不少官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了。 大家是真的看出来了,这群小学子,那就是来砸场子的。 秦老大明显失去了耐心,挥手道:“告诉朕,如何解决,还有你那官员监察,究竟是何意,你来说,朕不听他们说,详尽的说!” 秦老大这一说完,不知道多少臣子高高悬起来的心落了下来。 秦游也无所谓,小学子说,和他说,没区别,他来说,反而更加尖锐。 “能力,专业能力,业务能力,就说刑部吧。” 闻人泰面无表情。 他就知道,今天谁也跑不了。 出了班,闻人泰倒是面色平静:“还请殿下指教。” 秦游施了一礼:“闻大人言重了,就是说些建议。” “殿下请说。” “司法系统不健全,调查,抓人,刑判定罪,处斩,全都是刑部负责,而且,还是刑部一个主事负责,甚至是一个主事下面的文吏负责。” 闻人泰皱眉;“有何不可?” “法外狂徒张三犯了罪,刑部抓,抓了后关,关押后处斩,在这个过程中,张三没有任何为自己辩驳的机会…” 秦游顿了顿,索性一咬牙:“去年年底书院不是去刑部要了些刑叛文书供书院学子学习吗,那个…经过书院学子们的研究,一百七十六件刑判,其中…五十三件不是太合法,十六件明显是刑部的主事收了好处,还有十一件,不敢说是冤假错案吧,基本上…就是冤假错案。” 闻人泰到底还是怒了,气哼哼的叫道:“你书院的学子,比本官刑部主事还要懂刑名之事?” “学子不是太懂,所以和我说了,然后,我让骑司查了一下,最后…” 闻人泰面色剧变:“果真查到了十一件冤假错案?” “没有。” 闻人泰松了口气。 秦游补充道:“是二十五件。” 闻人泰:“…” 秦老大低声嘟囔了一句:“也他娘的是个废物。”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我儿说的好 这种场合,秦游不可能胡说八道,骑司都扯进来了,明显就是这么一回事。 闻人泰老脸通红,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要知道刑部尚书闻人泰可是历来以公正不阿的人设混江湖的,这就等于是砸他人设让他翻车呢。 见到老闻尴尬的要死,秦游连忙拱了拱手:“闻大人不要多心,我就是捎带脚提一下你刑部的事,相比其他各部,你刑部还真就不太重要,您别多心,我主要想怼…想说吏部这事。” 闻人泰想动手了。 啥意思啊,我刑部啥也不是呗,挑错都懒得挑了? 上官鄂摇头苦笑,站了出来:“好,殿下说说,吏部有何弊端。” “哎呀我去,那太多了。” 秦游回头看向小学子们,可谁知道,小学子们竟然没人站出来。 上官鄂笑了:“怎地了,吏部,挑不出弊端?” 秦游也愣住了,李太白小声询问了几句后,对前者说道:“山长,几位学子并不是深研吏部之事的人,书院中另有其人。” 群臣们想要骂娘了。 听听这话,难怪,原来秦游这小子号召学子们一起研究各个衙署了! 秦游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那不对啊,廖院长不是说找好了人吗。” “是找好了人,在殿外,不过并不是书院入学一年以上的学子。” “哦。”秦游回头看向秦老大,秦老大又看向白千,让老太监去领人去。 然后大家就等着,结果等了一会,白千的确是领了个人进来,只不过这人,大家都熟悉,上官鄂家的老三,上官玉,也是报馆的负责人。 上官玉还是第一次来议政殿,显得有些拘谨。 上官鄂差点没一把给胡子薅下来,顿时火冒三丈,有点要和秦游拼命的架势。 还好秦游也是一脸懵,看向上官玉问道:“怎么会是你?” 上官鄂冲秦老大施了一礼后,这才尬笑着回道:“回山长的话,前几日院长研论吏部之事,学生倒是有些了解,与院长谈过一番后,便将此事交给我了。” 秦游恍然大悟。 那可不是吗,你老爹就是吏部尚书,书院中谁能比你懂吏部的事啊。 “上官大人,额…”秦游满面尴尬的看着上官鄂:“我要说这事我也不知道,您信吗?” 上官鄂根本没理他,气呼呼的瞅着上官玉:“怎地,你觉得为父这宰辅,这吏部尚书,尸位素餐?” 上官玉连忙弯腰低头施礼:“孩儿不敢。” 秦老大明显是看热闹不怕事的主儿,假模假样的说道:“公是公,私是私,不可混为一谈,议政事,哪有什么父子可言,说就是了。” 上官玉和个傻缺似的,看向上官鄂,呲牙一笑:“父亲,那么…孩儿得罪了。” 上官鄂猛然心生一种大义灭亲的冲动。 “礼法礼法,礼在前,法在后,学生以为不妥,吏部与刑部相似,不过是管理百姓与管理官员之差别,吏部官员,七成出自世家门阀,而世家门阀垄断了国朝经济、政治利益,从而侵犯到了百姓与农人的利益,礼部官员,手握权柄,所以才有众人助之以力,近者结之以成,远者欲之以名,尊者载之以势之说,实则不然。” “虚则知实之情,静则知动者正,吏部官员本就出自世家门阀,深陷其中,又如何公正评判其他官员。” “吏部官员无见其所欲,居住之地,整日门庭若客,这本就是最大的弊端,倘若吏部官员公正严明,又为何整日宾客不绝。” “法家有言,君见恶,则群臣匿端,君见好,则群臣诬能,天子尚且以身为典,吏部官员却非如此,吏部官员所厌恶的,官员,便隐藏起来,吏部官员所喜好的,官员,便极力弄虚作假为其迎合。” “太山不立好恶,故能成其高,江海不择小助,故能成其富。” 叽哩哇啦,上官玉吐字清晰,仪态出众,掷地有声,说完后,退到了李太白的身侧,低头垂目。 一番话,直指吏部最大弊端,行贿受贿的太多了,都成常态了。 可上官鄂,却没有发怒,而是望着站的笔直的上官玉,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要知道这小子几个月前,别说不亢不卑的引经据典了,就是一句完整的话都得磨磨唧唧半天说不到正题,而且站没站样坐没坐相。 再看现在,一番话说出来有条不紊,非但如此,还极为隐晦的拍了天子的马屁,用句官场上的行话来说,那就是稳如老狗了,还得是从五品以上的老狗。 上官鄂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废物蠢儿子? 秦老大倒是没那么多感慨,而是暗暗揣测。 上官玉这一番话,直指吏部弊端,又何尝不是说世家门阀的影响力无处不在。 再一联想到秦游一直要除掉世家门阀,顿时心中了然。 一顿乱拳,看似毫无章法,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上官爱卿,以为如何。”秦老大开了口,看向上官鄂:“朕,倒是觉得有着几分道理。” “说的对。”上官鄂终于回过神来,满面欣慰的笑容:“说的好,好,说的好啊,我儿说的…这位学子说的好啊。” 秦老大:“…” 想了想,秦老大觉得自己作为皇帝,有义务提醒一下:“上官爱卿,你如今虽是尚书令,却也兼任着吏部尚书。” “臣知,正是因为知晓,老臣才以为,上官学子说的好,说的对,说的太对了。” 秦老大看明白了,这老头多少有点大病。 魏云涛苦笑连连的站了出来,望着秦游:“殿下,那本官的工部,想来,也是有弊端的。” 老头也是想通了,秦游这小子挺不错的,公平,公正,公开,不针对谁,就是针对所有人,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自己站出来。 可惜,他失望了。 “嗯,挺多,不过说不说没啥意义,影响不大。”秦游敷衍的说完这句话后,看向秦老大:“陛下,所以臣要奏的事,就是官员监察制度,这种监察制度,可以确保不同衙署的官员,身在其位,能胜其职,臣要言明的,并不是各个衙署的弊端,而是一种制度,一种可以提高效率的制度,监察,考核,制度!” 魏云涛感觉很受伤,因为秦游的意思很直白,工部啥也不是,没必要浪费那脑细胞,改不改都那熊样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大弊端 前朝加上本朝,今天成了有史以来朝会开的最久的一次。 秦游说的口干舌燥,秦老大听的连连点头,臣子们面色各异,众人心情复杂。 一直到了戌时,也就是晚上快九点的时候才散朝。 午饭,晚饭,谁都没吃上,包括秦老大。 秦游将自己所“讨厌”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半部论语治天下,被他全盘否定了。 秦游要表达的意思,不但直白,而且尖锐。 我越王府三世子,平了乱,带回了番薯,研发出了火药,主导了演武日,震慑了邻国,接下来,夏朝将会迎来最大的机遇,如果不去改变,这个机遇就会变成危机,而我秦游,有资格与义务直白并且尖锐的将所有弊端提了出来,因为我不能让我和我的“团队”所付出的一切付之东流。 因为火药和番薯的存在,夏朝将会进入一个高速发展的趋势,一旦有了这种趋势,再以原本的制度来治理国家,明显是行不通的,发展的越快,改变的越少,那么,死的越快! 这就是秦游的观点。 值得一提的是,秦游依旧没有说监察制度或者说是考核制度究竟是什么。 因为他不知道,他也不懂,他只能将所有问题抛出来,然后让君臣们想办法。 这就是秦游的目的,摆烂、内卷、躺平,如今夏朝官员的现状,至少五成甚至七成以上的官员现状,天塌了,根本没有个子高的人顶上,即便有,也不会永远顶住。 议政殿散朝了,敬仪殿,却还在继续着。 秦老大,秦游,尚书令上官鄂,外加五部尚书,八个人坐在敬仪殿中,都陷入了思考之中。 白千让小太监将饭食端了上来,没人动筷。 足足过了良久,率先开口的并不是秦老大,而是上官鄂。 “殿下。”上官鄂皱起的眉头,就未曾舒展过:“刚刚在议政殿中的言论,是否…是否有些言过其实,夏朝地方官员,当真如此不堪?” 秦游还未开口,卢通叹了口气:“不,老臣以为,句句直抵要害,毫无过激之处。” “不错,朕觉着,正如秦游所说,夏朝的官员,上行下效,行的是惰,效的是承,却无实干之才,践行之才,充斥在朝堂,充斥在各州府的,多事无为之辈,上官做什么,他们做什么,上官看的是京城官员,京城官员,看的则是朝堂官员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而朝堂中的官员,不也是如此吗,如那户部的蒋旭阳,只问税,只看税,只重税。” 闻人泰极为尴尬的说道:“也如我刑部一般,或是抱着夏律照本宣科,或是看着世家门阀的脸色徇私舞弊,长久下去,何来的公道。” 众人不由看向了秦游,秦老大苦笑道:“秦游啊秦游,你这孩子,朕未对你抱有期望时,你总是屡屡给朕惊喜,可如今你将国朝弊端指了出来,却毫无解决办法,叫朕真是好生懊恼。” 秦游也是苦笑连连。 不同的政治背景下,解决方式不同。 在古代皇权至上以及世家门阀遍地爬的大环境下,用后世的解决办法来解决问题,那纯粹是脑子进风了,进的还是破伤风。 “陛下,说来说去,就是官员的素质太差,职业素质差,不够专业,不是不够专业,是根本不专业。”秦游措了措辞:“如果仅仅是一个衙署,一部,都好解决,无非就是换血,差中选良,良中选优,不是有关系者居之,更不是背景者居之,甚至不是有德者居之,而是有能者居之,如今是重官声,重人品,重背景,轻能力,真要治理好天下,应该是重能力,轻德行,人品次之,一个德行不好的人,未必能坑了百姓,一个人品不好的人,对政务处理也没太大影响,可要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人,影响就太大太大了,坑货,专门坑百姓的坑货。” 对于这一点,秦游深感痛觉,后世遍地都是这样的人,明明很小一件事,要找十几个人,十几个窗口,最终,回到原点花了几百块钱买条烟给办成了。 夏朝现在的官场和后世那些不干人事的家伙们很像,要不,业务能力不熟练,要不,不干人事就是闲待着熬资历,真正肯办实事的官员,尤其是地方的官员,少之又少。 秦老大若有所思:“所以你说的这个官员监察以及考核,针对的,是官员的能力?” “是。” 秦老大看向几位大臣,众人面面相觑。 监察和考核吧,本身也存在,不过正如秦游所说,监察和考核的,是品性,是官声,是人品,至于能力…大家都那个熊样,没有谁好谁不好的。 上官鄂口气不太确定的问道:“筹备一个…新的衙署?” “纳贤。”秦老大敲着书案道:“症结,是在纳贤。” 要么说是干皇帝的,直接掏关键点上了,秦老大渐渐有了思路:“官员的选拔,应是重能力,可这能力,分上、分中、分下,秦游经常说,专业的事情,要专业的人来做,朕以为,这专业二字,说的不错,就如这京官儿,户部的官员,做的好了,就要升上一升,可户部没了空缺,那便去别的衙署,去了吏部,去了刑部,可这户部的官员,真的懂吏部与刑部的政务吗,他不懂,即便是学,也要花上一些时日,却做不到精通,本末倒置的事情,竟无人在意,因为本就是如此,可却不知,身在其位,不得其法,苦的,是百姓,是天下。” 秦游给了秦老大三十二个赞。 就是这个意思,专业得对口。 就因为半部论语治天下这句话,什么是专业,儒家经典就是专业,只要你是儒家的,信奉儒家,懂四书五经,那就ok了,你在哪干都能干。 可事实上是这样吗? 是! 是个锤子! 你一个抄袭小说的去拍电影,能拍明白吗? 拍不明白,可事实上,拍不明白又怎么样,人家还成导师了,还能评判演员了,大家不都习以为常了吗,这就是大环境。 专业对不对口,已经不重要了,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而且做的还挺嗨。 秦老大目光看向了一天没说话的礼部尚书周伏虎,沉声问道:“周爱卿曾是鸿胪寺卿,对么。” 周伏虎下意识点了点头。 秦老大:“可还得心应手?” 周伏虎都有心骂娘了。 这就是个女友死亡陷阱题啊。 要说得心应手吧,他就属于是专业不对口,怎么的,大家不对口都没干明白,就你干明白了,你多啥啊,多个能左右吹的刘海啊。 可要说不得心应手吧,那无疑承认自己啥也不是,除了左右吹刘海,什么都不会。 “尚好。” 要么说是礼部的,周伏虎不亢不卑的答道:“礼部平日里,应掌的为文教礼仪、国使外宾、科举考试,朝廷礼法,文教礼仪,因寒山书院带动学风,不少书院争相效仿,便是连国子监也一改原本风气,礼仪一事,陛下极为节俭,从未有过大费周章之举,至于这国使外宾,臣不说陛下也知晓,早已是噤若寒蝉,而科举考试也未曾出了岔子。” 秦游暗暗竖起大拇指。 这一看就是老油条了。 人家不说行,或者不行,而是说人家工作没问题,为什么没问题,因为秦老大不扯淡,干正事,不折腾人,除了拍秦老大的马屁外,还说寒山书院好,也说世子殿下好,就是因为你们好,我们礼部没啥工作量,也就导致了我的工作干的也还好,当然,之所以好,是因为你们好。 秦老大微微颔首。 “不错,有朕这样的天子,是你们的福气啊。” 周伏虎:“…” 秦游有些后悔了。 后悔刚刚在议政殿的时候少说两件事,一个是天子总爱吹牛b这毛病得改改,一个是臣子上赶着捧臭脚的毛病,都属于是弊端,国朝弊端,大弊端,自己瞅着就来气!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症结所在 不管怎么说,总算聊到正题上了。 就目前来看,大换血是肯定不可能的了,因为没有预备官员。 不过倒还好,这不是三两天就能办的事,温水煮青蛙,那些饭桶官员慢慢换,一边换,一边想法子补充新鲜血液加强官员业务能力吧。 这事第二天还得议,议出个结果,又要评估风险,评估了风险,还要试探性的实施,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不过秦游不在乎,他了解秦老大的性子,不拿出一个解决方案,他不可能去御驾亲征,所以说,这事最后怎么办不提,但是绝对在御驾亲征前会实施,让秦玄和上官鄂去实施吧。 夜色深了,秦游和六个朝堂大佬也就离开敬仪殿了。 这群人走了,可秦老大却没闲着。 敲着书案,陷入了沉思之中。 足足过了许久,秦老大苦笑道:“游儿算是给朕难住了啊。” 其实秦游今天说的问题,他多多少少知道,而且其他臣子也知道。 可问题是秦游现身说法了,那几个小学子,可以说是当事人,都是这个体制的受害者,尤其是户部税收这一块,让秦老大意识到夏朝有着太多太多的潜力可以挖掘了,只是让这群不干人事的臣子给坑了。 还有兵部,军卒狗都不如,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指望这群关内的军卒去保家卫国,无疑是痴心妄想。 不过秦老大倒不是太担心,因为不止夏朝,斐国和天楚那边也这个熊样,就算打起来也无所谓,反正废物打废物,就看谁更废,我们夏朝虽然废物,可我们手里有真理之炮啊。 就连刑部也是弊端重重,一年,单单一个京城,就出现了二十多件冤假错案,其他道呢? 没有人比秦老大更明白,法制体系极为重要,和皇权关系重大,很多地方讲究的都是“家法”和“祖法”,这对世家门阀有利,如果让夏律覆盖到每一个国境角落,成为所有人唯一需要遵守的律法,这对中央集权和皇权统治有着莫大的好处。 户部就更别提了,今天也就是卢通态度特别好,事事都向着秦游,但凡今天犟嘴一句,秦老大都准备整活了。 吏部,秦老大觉得问题应该是最大的,不过还好,上官鄂因为是尚书令,总览全局,最愁的臣子应该是他了,秦老大很清楚,上官鄂和他一样,都想开创出大夏盛世。 至于工部,秦老大就俩字,呵呵。 就和秦游说的似的,死不死关系不大,秦老大都懒得去想。 “不管怎么说,秦游能够提出来,朕也是极为欣慰的。”秦老大虽然是苦笑,可毕竟是笑:“至少,比那些随波逐流或是视若无睹的饭桶们强。” 白千给秦老大换了壶热茶,笑呵呵的附和着。 秦老大不由问道:“白千,你说,朕该如何办,如何一改朝堂风气,如何行这监察之策,如何行这考核之策?” 白千的笑容又有些牵强了。 我要知道怎么解决,我还当什么太监啊,去干吏部尚书好不好。 可秦老大毕竟发问了,总不能不吭声吧。 白千笑呵呵的说道:“老奴哪懂这个啊,不过您要是让老奴说,老奴觉着小世子如您所说,最是忠君爱国了,就说那书院,您看那些小学子,一个个和都红了眼的公鸡似的,言之有物,掷地有声,老奴看的都欣喜,这才是为国分忧的人呐,也不知这书院是怎么教导出来的。” 要不说白千是“老”太监了,虽然给不出一个解决方案,可是他会说啊,秦老大夸秦游,他也夸,他一夸,秦老大就高兴了,也就不会问他了。 结果谁知秦老大一听这话,面色微变,喃喃自语道:“你是说,这纳贤才,应如书院那般,因材施教,四书五经为基础,却不重,重的是民生、经略、刑名等学识,甚至是,只学其中之一,再将学子纳入到不同衙署…” 白千一脸茫然。 说什么呢,怪怪的。 “不错,白千你说的不错,有道理,极有道理。”秦老大双眼猛的一亮,哈哈大笑道:“你就是入了宫,若是未入宫,说不定也能成了咱大夏的吏部尚书。” 白千:“…” 秦老大终于有了思路,一口喝干杯中茶,笑道:“朕倒是没想到,你这老奴,竟还有如此见地,不错,当真是不错,比那满面愁容的上官鄂可强上不少。” 白千哭笑不得:“陛下您莫要说玩笑话了,老奴就是伺候人的,哪懂什么政事啊,莫说吏部尚书,便是九品小官也不知比老奴强了多少。” “诶,这是什么话,莫要妄自菲薄,不过吏部尚书,的确是朕说的玩笑话…”秦老大还真的就认真思考了两三秒,接着说道:“但是你来做工部尚书应是能胜任的。” 白千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觉得也是,而起应该比魏云涛干的好。 毕竟工部尚书这玩意,狗都能当。 ………… 卢通回到府邸后,去了最深处的卧房,也就是秦文居住的位置。 进了屋,点了蜡,关了窗,卢通这才看向坐在角落阴影处的秦文。 不用秦文开口问,卢通将今日议政殿中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一遍,事无巨细。 秦文听的暗暗颔首,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卢通说完后,感慨万分:“三世子有心了,看那些书院学子就知,为了今日上殿,怕是筹划了已有数月,各部,各衙署,各道,各州府,其弊端,其最大的弊端,便是官员选拔、调任、考评之事,直指要害,也让君臣们不得不重视。” 看了眼秦文,卢通哑然失笑:“何故发笑?” “我这三弟,倒是有趣。” “怎么说?” “他有此举,我倒是不意外,若说中州大地还有何人敢于所有官员为敌,与所有世家门阀为敌,也只有我这三弟了,只是…偏偏要在秦昭御驾亲征之前提起此事,倒是令人耐人寻味。” “贤侄的意思是…”卢通不太确定的问道:“三世子是想将天子留在夏京?”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秦文站起身,推开了窗,望着夜空中的弯月:“便是我,也无法揣测出三弟究竟是如何想的。”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吃力不讨好 不得不说,身居高位者,尤其是绝顶聪明的人,总是会有一致性共同点。 就比如斐云荣,此时和秦游漫步在月色之下,同样提出了一种极为耗时的解决方案,教育问题,分门别类的教育问题。 斐云荣和秦老大唯一不同的是,前者是自己想出来的,后者是因为一个老太监的胡咧咧。 “四书五经,是士族根本,就如同拼音,这种学识不可放弃。” 斐云荣一手牵着秦游,一手牵着到点出来溜溜减肥的乌月锥,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就如书院这般,学以致用,以学以致用为重,学刑名的学子,可去刑部观政,而非是吏部、户部、工部、兵部、礼部等其他衙署。” 秦游本来就是这种教育体制的产物,怎么会不懂斐云荣所说的。 航空学院学习开飞机的,总不能毕业去开手扶拖拉机吧,专业也不对口啊。 现在的四书五经,不是说不好,而是目的,去看这些书的目的。 开卷有益,甭管是什么书,哪怕是本子,总是有益处的,还是看人,以及看读书的目的,如果是目的不纯,或者人有问题,哪怕他看李磊和韩梅梅都能心生龌龊的思想。 秦游好歹也是书院的山长,多多少少还是了解过一些的。 就比如“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不同的人,不同的理解,从这一句话就能体会人们在自然法则中找到做人的道理。 秦游以前对这些书就没任何好感,总觉得就是儒家伦理那一套,都算是传统文化中的糟粕了。 可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懂的多了,发现并不是如此。 还是拿开飞机或者手扶拖拉机举例。 书里没教你怎么开,但是告诉应该怎么学,各种经典的句子来鞭策你,提高你的修养、内涵、心灵,你得学啊,得支棱,得卖力气,得嗷嗷叫的努力啊。 想开手扶拖拉机,那你就研究,天天不睡觉,天天研究怎么开,努力,刻苦,加油,棒棒哒,你看那个谁家的小谁,为了学拖拉机,市值八百亿的公司批发价卖了,卖了二十八,就是为了学开拖拉机,这是榜样啊。 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不太准确的来讲,这些书是教导怎么做人做事,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可问题是,事是这么个事,光叫你努力学习开拖拉机,却没讲解拖拉机的原理和构造,光让你支棱让你学,用个锤子学? 最糟糕的是,现在这世道就是人们拿这些书和理论当成一种标杆,做人,为官,做人上上,当官上官,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书变成了一种武器,一种工具,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以儒学为基础,不下死力气,主要学别的专业…” 秦游找了个凉亭坐了下来,喃喃道:“问题是这就涉及到科考了,科考过不去,怎么为官,想要过科考,就得死记硬背写八股,这样就耗费了在书院中大部分的时间。” 斐云荣拍了拍乌月锥的大脑袋,让它自己遛自己去,随即坐在了秦游的身边。 她知道秦游在思考,没有出声干扰。 其实秦游之所以没在议政殿中提出解决办法,不是说他这个穿越者是充话费送的,而是牵扯的问题太多太多了。 斐云荣说的,他何尝没想过。 现在书院搞的就是这套,将四书五经和八股当成了一种进身的手段,填鸭式的教育只是为了科考考取好名次,真正教授的,实际上是其他专业。 墨家子弟也没怎么读四书五经,现在一样都有官身。 问题是他们都是行业精英,并且遇到了秦游。 那其他人呢,他们敢不敢像书院学子这样,无条件的接受廖文之和秦游的安排? “专业”二字,包罗万象,又要开多少学科,科举又要分成多少类,能够参加科考的,大多出自世家门阀,这些人,会支持这件事吗? 改变整个教育体系,科考系统,人们固有的观念,难,难如上青天,难如国足世界杯夺冠。 叹了口气,秦游说道:“也不知道秦老大明天和臣子们如何商议,不管怎么说,至少君臣重视这件事了。” “明日你不参朝吗?” “不,我只负责提出问题,不负责解决问题。”秦游苦笑了一声:“而且就算我提出解决方案,他们也不会采纳的,他们是决策者,也是执行人,我没有参加过具体政务,所以他们比我更有经验,如果我去指点江山一番,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斐云荣站起身,坐在了秦游的腿上,环绕着秦游的脖颈笑道:“你总是在不经意间变的更加稳重。” 秦游耸了耸肩。 不是一码事,鄙夷那些臣子是鄙夷,可他也很清楚,自己很多地方还不如他们呢。 秦游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键盘侠,一种是专家。 而两者的共同点就是只靠嘴,世间万物万事在他们嘴里,就俩字,简单,所有事都很简单,在他们嘴里无比的简单,可实际上真让他们去做的话,还不如他们眼中那些饭桶和废物。 而且历史上太多太多的事实证明,当一个人提出了所有人都解决不了的困难时,大家解决不了困难,最后就把提出困难的人给解决了。 秦游不想被解决,所以只是提出问题来,让大家重视,这已经是很难的事了,如果他再用一种让大家更加为难的方法去逼迫大家实施,无论是他还是寒山书院,都会面临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 “你有办法,一直都有办法,对吗?”斐云荣正色问道:“只是不愿意施手为之,是有顾虑么。” “是的,我想改革,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所以…” 在斐云荣面前,秦游不需要掩饰,掩饰自己的畏惧或者懦弱。 “所以我希望君臣们来做这件事,比如改革。” “改革…” 斐云荣低声重复了两遍这个词,微微摇了摇头。 “改革二字出自易经,泽火革,上为坚金裂缺下为光,火克金,却不是乾金,裂缺熔毁,毁伤,革,意为剥皮,有毛发为皮,无毛发为革,改,是为目的,革是为手段,革旧立新,商周至今,从未存在过温和的改革,改革之人,下场…” 秦游笑了:“你还懂这个呢?” 斐云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此事,假他人之手,便是君臣同力,也未必能做成,在我所知的人中,我只信你,信你可将此事做成,可我却知,此事千难万险,便是比东海平乱还要更为凶险,我…我不希望你去做。” 秦游搂住了斐云荣,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去做,让秦老大拿出方案,让臣子们去做。” 斐云荣再次一声叹息。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秦游。 这件事,要么,无人去做,最后秦游来做,要么,其他人做不好,还是秦游骂骂咧咧的去做,这人,一辈子都在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贱骨头。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拒绝洗白 事实上,秦游还是对君臣的期待值太高了。 三天后,关于秦游之前提出的种种弊端,又被“搁置”了。 不是大家不重视,正是因为重视,所以不敢轻易尝试。 第一日,大家议的就是这件事,六部都参与了,各个衙署参与了,和自我检讨大会似的,一个个态度诚恳,耷拉着脑袋,说出哪里不足,哪里不对,哪里不行。 秦老大信心百倍,不怕不改错,就怕不知错,这是一个好兆头,此事可为。 第二日,按照流程,大家该寻找解决办法了,然后大家各抒己见,还真别说,不是聪明人也混不到议政殿中天天打卡,谈到了几个核心问题上,监督监察,换血,专业问题等等,而最为核心的问题,就是人才问题。 自从秦游除掉了艾家、南宫家、张家等几大世家后,大家算是看出来了,秦老大手中的刀子是越来越锋利了,世家门阀想和以前那般呼风唤雨,纯粹是找死,在皇权高度集中的政治环境下,世家门阀不是无法联合起来对抗皇权,而是可以对抗,但是无法团结。 既然是这样,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不少人都想开了,他们和秦游真的折腾不起。 玩文的,南宫家是下场。 玩武的,艾家就是下场。 玩阴险的,张家是下场。 耍流氓,全国朝最大的流氓罩着秦游,谁能愉快的继续玩耍了,完了中州流氓排行榜第二名和第三名也是和秦游有血缘关系。 臣子们倒是比较配合,问题也找到了,可谈到如何解决的时候,臣子们又拉胯了。 不是臣子们嘴上叫得欢不愿意干实事,而是一顿分析猛如虎,最后发现胆如鼠。 大换血,得确定换谁,需要人力,大量的人力核验要换哪些地方上不作为的官员。 好,换掉了,谁来补? 废物好歹是个人,坐在官位上,至少还是个摆设,没人换的话,连摆设都没有。 行,先摆着,等人才培养出来再换掉。 问题又出现了,怎么培养人才? 按照原有的教育体制,培养出来的不还是那样吗。 那就改变教育体制,可改变的话,第三个问题出现了,那科考按什么标准,卷子上写怎么当个好官? 臣子们倒是愿意,秦老大不愿意。 因为真正了解官场和政务的人,都是高门大阀子弟,寒门子弟懂什么,要是认识当官的,他们也不叫寒门了。 这就和考试考怎么种地似的,寒门弟子爽了,其他学子呢? 第二日的早朝就这么结束了。 到了第三日,秦老大眼睛血红,明显一夜没怎么睡,然后…各部各衙署照常说一些没用营养的破事,哪里收成好,哪里出现灾情,哪里民风淳朴。 然后又唠御驾亲征的事,唠完了御驾亲征,时间还早,大家又开始研究番薯的推广,最后,早朝就这么结束了,没有人提“改革”的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事实证明,秦游到底还是败给了现实,败给了议政殿,议政殿,还是那个讨厌的议政殿,日子得过,困难解决不了,日子也得过,久而久之,没有人愿意再谈困难了。 秦游这三天没有参加朝政,但是他让李太白去了。 第三天下午,李太白将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一边后,秦游第一反应就是斐云荣前几夜那一声叹息。 将自己关在竹楼后,秦游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给南宫奢的信。 信写完了,秦游连凤七都没带,独自一人离开了书院,不让任何人跟着。 没人知道秦游去哪了,第二天起床,秦游带着干粮,又离开书院了,自己溜达,溜达了一天。 直到第三次,独自一人走在河边的秦游,终于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快步走向了下游,秦游招了招手,笑嘻嘻的说道:“我就知道你在书院中安插了人手。” 下游位置,单手背在身后的人影,正是秦文。 秦文望着快步走来的秦游,面色极为复杂。 秦游说的不错,他的确安插了人手,只不过不是书院,而是北郊大集。 这三天,秦游一反常态,每天都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溜达,不带任何护卫。 头两天,秦文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秦游平日出门都带四十多人,深怕被伏击。 今天早上的时候,秦文终于想明白了,秦游是在等自己,等自己找上门,所以,他出现了。 见到秦游走了过来,秦文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在等我?” 秦游掏出个果子,吭哧吭哧,啃了两口后点了点头。 秦文:“你怎知我还在京中?” 秦游又掏出个果子,抛给了秦文:“猜的。” 秦文接住果子,满面狐疑:“你不怕我杀你?” 秦游吐了口果子皮:“要杀你早动手了。” 秦文闻言,微微一笑。 秦游不以为意,找了个大石头坐了上去:“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等你,你不怕我埋伏了人手?” 秦文没吭声,显得很是高深莫测,实际上他的行为和装b擦了点边。 他提前侦查了,秦游的确没设伏,而且他也是想了两天才不是那么确定秦游在等自己找上门。 “朝堂的事,听说了吧。”秦游打了个水漂。 “议政殿中,三成官员不作为。”秦文嘴角带笑:“好你个越王府三世子,这一番话在议政殿内,掷地有声,秦文佩服。” “佩服就免了,这事又束之高阁了。”秦游满脸郁闷的说道:“前怕狼后怕虎,想占便宜怕吃苦,想要盛世还不敢赌。” “你所说的事,看似是直指官场弊端,实际上,却是事关天下,稍有差错便要动荡国朝。” 秦文学着秦游的模样,捡起一块石头,随意一扔,打起了十多个水漂。 只能打出三个水漂的秦游满面羡慕。 秦文接着说道:“莫说国朝,便是操刀此事之人,稍有不慎,那就是深陷万劫不复的深渊,秦游,我问你,你真的想做这件事吗?” 秦游回过头:“我只是提出这件事的人。” “不,我了解你,当你提出这件事时,你已经准备去做了。” “不,你不了解我。” 秦文明显是个极其自负的人,没有和秦游争论,只是好奇的问道:“你寻我,所为何事。” “给你一个机会。”秦游跳下石头,满面正色:“一个亲自参与到打造夏朝盛世的机会,甚至,可以让大伯,让二伯,让爹爹和大哥原谅你的机会!” “谁稀罕!” 秦文说变脸就变脸,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秦游大喊道:“你怕我说服你,对不对,所以你听都不愿意听,你走,就代表你还是对越王府有牵挂的!” 秦文没有吭声,也没有回头,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密林中。 秦游翻了个白眼:“给你洗白的机会都不要,靠,洗白弱八分,下次你主动找我,我还不稀罕呢。” 过了许久,秦游低下头开始思考。 世家门阀… 各衙署的主事… 朝堂大牢侍郎们… 总不能是尚书吧?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能力,将秦文隐藏的毫无踪迹可循?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老年人的记忆 涠江,甘县折冲府。 连绵三里的大营中,传来阵阵操练喊杀之声。 此时已是四月,甘县靠南,多山多林,湿热难忍。 大营外面,值守府兵营卒足有十二名,刀剑出鞘,严阵以待。 秦烈和九州二人骑在马上,一左一右。 马是高头大马,明显是军中好马,秦烈穿的倒是平常,腰间佩着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长剑装文化人,可九州就完全算的上是武装到了牙齿。 腰挂长刀,肩挎强弓,身背箭囊,马腹还挂着兽皮鞘。 营门口的小旗也是吓坏了,换了普通人,绝对就是上去一个大飞脚驱赶开,可这俩人,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应该是军伍中人,不过要说是上官吧,又不像,上官哪有出行就俩人的。 秦烈摸着下巴如同钢针一般的胡子茬,理都没理一群府兵,而是目光扫过大营,略显不满。 他觉得这大营建的地方不太妥,虽然是靠山,可一旦被袭营的话就能后撤。 秦烈不喜欢后撤,他喜欢背水一战,喜欢破釜沉舟,喜欢除了拼命毫无退路,他觉得不留退路的军卒才是合格的军卒。 不过这种事情见仁见智,秦烈只打能胜的仗,而大部分将领则不具备这个能力。 九州见到秦烈不吭声,朗声道:“叫你们都尉出来。” 小旗也不敢上前,吞咽着口水,望着九州腰间明显不是兵部制式武器的长刀叫道:“你们究竟是何人,报上名来,若是上官,可有文书。” 九州倒是有些新奇,换了其他营的兵卒,要是怀疑自己是上官,哪敢抽出刀剑。 “婆婆妈妈的。”秦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圆形的东西,满脸不耐烦的问道:“这物件,点燃了就好,是这么使唤的吧?” 九州面色一变:“王爷…” “少废话,是还是不是。” “是。” 秦烈二话不说,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婴儿拳头大小的震天雷后,直接扔进了营里。 正当一群军卒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炸营了,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炸营了。 震天的响声和剧烈的冲击波,登时给营门口的军卒吓瘫了。 秦烈仰天狂笑。 他就想听个响。 果不其然,营地里冲出来了一群人,足有五六十人,领头的正是本地折冲都尉卫长鹰。 作为涠江最先线的折冲府一把手折冲都尉,卫长鹰自然不是酒囊饭袋,还没跑到营门口就先夺过了亲随的强弓,待跑到营门口时,已经将长箭搭在了强弓之上。 卫长鹰很年轻,即便是在文官中这个岁数混到从五品也是很少的了,身穿玄色常服,剑眉星目身姿挺拔。 卫长鹰极为潇洒,挽弓拉弦,动作一气呵成,跑到营地外,然后…直接给弓箭全扔了,紧接着跪在了地上,借着动力惯性,竟然跪着滑出去少说也有一米多,最后以着铿锵有力的男高音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了出来。 “大帅!!!” 六七十名军卒都懵了,紧接着,齐齐变色。 因为整个国朝能被卫长鹰叫做大帅的人,只有一人! 有一个算一个,全跪了。 营地里跑出越来越多的军卒,一看其他人也跪了,虽然不明白什么情况,总之…跟着跪就好。 卫长鹰,前朝皇宫禁卫,连品级都没有。 一次宫中禁卫演武时,走后门加入禁卫并且还未成年的卫长鹰大放异彩,太子想要招揽武艺高强的卫长鹰加入东宫卫,后者却说出只忠皇帝,不忠于皇子。 前朝太子当时非但不恼怒,还说将来一定做明君,让卫长鹰效忠于他。 这事当年还被传为一段佳话,人们称赞卫长鹰忠义,也夸奖太子大度。 过了几年,太子要卫长鹰率半营禁卫秘密捉拿当时的宗正寺寺卿梁王昌贞羽。 卫长鹰带着人进入梁王府后才知道,昌贞羽叛乱一事完全就是子虚乌有,太子因忌惮有着贤王之称的昌贞羽和他争权夺利,这才构陷了罪名。 卫长鹰为人正直,本不想动刀兵,可随行的禁卫大开杀戒,将梁王满门都杀害了,卫长鹰想要阻止,却被同袍视为敌寇。 最终卫长鹰凭借一己之力杀出了一条血路,逃离京城下落不明,直到中州大乱时,秦老大来涠江拉赞助,已经隐姓埋名的卫长鹰带着一群青壮要投靠秦老大。 秦老大也不知道卫长鹰的身份,寻思多忽悠一个算一个,最终就带着卫长鹰等人回大营了。 之后秦烈认出了卫长鹰,就将其带在身边,成了亲随,一直征战四方。 天下平定后,秦烈不忍跟着自己吃了这么多年苦的亲随们再去边关吃沙子,所以文武双全的,都弄到了兵部当将领,就比如卫长鹰这样的,而除了砍人外啥也不会的,弄到了各个折冲府当个校尉什么的,至于除了砍人啥也不会而且情商低特别低一说话就容易挨揍的,全弄到越王府里当护卫了。 卫长鹰在兵部被龚文华赏识,加上忠勇不二,最后就弄涠江这边来了,干了这么多年,升到了折冲都尉。 秦烈看向哭的稀里哗啦的卫长鹰,微微颔首,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几分凝重之色,对九州微微点了点头。 九州翻身下马,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名册,上面满是人名。 摊开名册,九州来到卫长鹰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卫将军,此地折冲府兵共计八百二十六人,登记造册,八百二十六人,每季兵部下发粮饷,八百二十六人,此名册,八百二十六人,兄弟我一会要一一唱名,少一人,一鞭子,多一人领饷,一鞭子,越王他老人家,亲自抽。” 卫长鹰面色微变,紧接着笑了,和个孩子似的猛点着头;“好,快,快做就是了,唱了名,卑下还要为大帅接风。” 九州也笑了,用力的拍在了卫长鹰的肩膀上:“就知道卫兄不会让兄弟难堪。” 说完后,九州冲着营内大喊道:“越王驾至,甘县折冲府府兵,半炷香内聚于营内,不得有误,延误者,军法处置!” 卫长鹰大喊一声“唯”,不等众多震惊万分的军卒反应过来,掏出马鞭,大喊一声:“列!” 秦烈至始至终都坐在马上,见到卫长鹰只有兴奋没有慌乱,内心微微松了口气,也流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笑容。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秦烈的亲随与亲卫,永远都是值得信赖的,卫长鹰年纪轻轻执掌边关折冲府,治军极严,没有任何狗屁倒灶的事。 全营八百二十六人,一个折冲上府,一人不多,一人不少。 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别将、长史、兵曹参军各一人,上官不多领军饷,军卒不少领,卫长鹰带领的甘县折冲府府兵,绝对算是夏朝精锐了,军纪严明。 甘县距离涠江不足半日路程,几处府兵营属于是最前线的部队,说的再通俗点,一旦和斐国打起来,他们就是第一梯队,随时准备杀敌。 秦烈在大营中巡视一圈后,没说坏,但是也没说好。 从秦烈的脸上就能看出来,对这群军卒,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要说夏朝最能打的军卒,肯定是边军,而秦烈率领的就是边军。 同样是前线部队,涠江这边几乎没什么战事,就是打,也是打一些朝三暮四的番蛮部落。 可边军不同,枕戈待旦,年年打,有大打,有小打,有守城战,有出关游击战,一年到头,要是见不到凉戎游骑兵过来扰袭边关,闲的蛋疼的秦烈就会主动带着几千人或者上万人上草原上扫荡去,就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所以同样是边关将士,涠江这边的军卒,公允来讲,照着边军差上不止一筹。 边关那边,都不将军卒称呼为兵卒,而是武卒,越王武卒。 进了大帐,秦烈就和进了自己家似的,不断发号着施令。 事实上整个夏朝,任何军营和大帐,基本上都和秦烈的家一样,包括兵部衙署。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不到,边关百骑营的骑兵们入营了。 百骑营并不是夏朝的编制,而是越王的护卫,无论是在边关还是在夏京,秦烈在哪,百骑营带到哪,包括这次坐镇涠江。 因为是亲随护卫,正好百人,所以边关和兵部的人都将这些骑兵称之为百骑营,大部分都是中州大乱时就跟着秦烈的人,与秦麒的双刀武卒性质差不多,都是那种身上没七八条刀疤都不敢晚上光膀子睡觉的狠角色。 从秦烈进入大帐,到让九州安顿百骑营骑兵,卫长鹰和几个属官一直单膝跪在账外。 直到秦烈看完了舆图和名册以及日常训练安排后,这才让九州将卫长鹰叫进了大帐。 这次没等卫长鹰单膝跪下,秦烈哈哈大笑几声:“都是自家人,莫要多礼。” 已经多礼跪了快俩小时的卫长鹰连忙称是,见到秦烈不准备谈军务了,赶紧忙前忙后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大呼小叫让外面的人准备吃食,殷勤的不得了。 秦烈大马金刀的坐在木凳上,看着卫长鹰忙活了半天后,这才笑着问道:“这涠江边镇,一待就是七年之久,可还习惯。” 卫长鹰从箱子里抽出个兽皮软垫,放在了秦烈背后,这才道了一声习惯。 九州揶揄道:“其他人都被大帅安排在了夏京之中,只有你被打发到了涠江,怕是满心怨言吧。” 一听这话,卫长鹰顿时急了:“莫要在大帅面前胡说八道,大帅知遇之恩,我卫长鹰永世难报,岂会有怨言。” 九州哈哈一笑:“瞧把你急的,玩笑话罢了。” 卫长鹰懒得搭理九州,只是冲着秦烈傻乐着。 事实上如果换了别人,说不定真可能有怨言。 卫长鹰不是普通的武将,师出名门,六岁时拜入尉子云门下学习兵法,十二岁就出了师。 尉子云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家学渊源,是先秦兵法四圣尉缭的后人,而尉缭正是鼎鼎大名鬼谷子的弟子。 中州大乱时,卫长鹰虽然是秦烈亲随,但却不是只负责护卫工作,在帐中能够出谋划策,在战阵中能冲锋杀敌,更难得的是内外兼修文武双全。 可惜,人无完人,这人性格有缺陷,用后世的来说,就是伟光正,长的伟光正,人也伟光正,所以混官场的话很容易糊成锅贴。 也正是因为如此,卫长鹰被龚文华弄到了涠江这边的折冲府,而龚文华也是被秦烈授意的。 要知道如果是别人,有卫长鹰这般本事的人,在边关待着,而且还是没什么战事的南边关,肯定是满腹怨言,要么在京中熬资历,要么在北边关杀敌累积军功,总有个出头的日子,唯独这南边关,打不了仗,也混不上功劳,难展胸中大志。 可卫长鹰心里清楚,秦烈用心良苦。 在京中就不用说了,他混不出名堂,可要是在北边关,他一辈子都得笼罩在越王的光芒之下,还是出不了头。 唯独南侧,看似没有战事,可早晚要打,一旦打了,卫长鹰绝对会一鸣惊人。 秦烈给了卫长鹰一个机会,而卫长鹰,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机会,从来没有懈怠过。 此时,卫长鹰就觉得这个机会到了。 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秦烈,卫长鹰激动的和什么似的,紧张的问道:“王爷,您亲自来此,朝廷…朝廷可是要攻斐了?!” “朝廷不打。”秦烈呷了口茶,风轻云淡的说道:“本王要打。” 卫长鹰懵了,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看向了苦笑连连的九州。 九州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气哼哼的说道:“咱家殿下受了屈,王爷想出出气,给咱家殿下出气,这信,是斐国的使者送去京中的,被王爷给拦了下来。” “出气?”卫长鹰一头雾水,满脑门子问号:“斐国的信?” 秦烈放下茶杯,站起身,倒是没解释,只是淡淡的问道:“最近,可有战事。” 虽然困惑,可卫长鹰还是如实答道:“少,也算不得什么战事,去年年中时,乃木部族换了族长,那小族长不识好歹,带人抢了甘县的税银,卑下便带兵去教训了一通。” “乃木部族?” “是的,算是大部落了,六千余部族。” “你带了多少兵卒入山,为何兵部没得信。” “算不得大事。”卫长鹰憨厚的笑道:“卑下带着五百人,入了山,将他们打的服服帖帖的,夺回了官银,最近,也就去年那一次算不得大事的战事了。” 九州夸赞道:“好你个卫长鹰,五百人去袭了六千余人的部落,人家这还没叛,就被你平了,应报到兵部,为你记上一功。” 卫长鹰连连摆手:“小事,小事尔,算不得功劳。” “莫要妄自菲薄,此事,算是平乱之功了。”几乎从来没夸过人的秦烈正色道:“长鹰果然是个将才,兵部之中,怕是鲜少有人能及你三分。” 卫长鹰脸红的和什么似的,就连九州都略微诧异,没想到秦烈的评价这么高。 “平乱,要么不动,若动,便是雷霆万钧之势,做的不错。”秦烈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听的话那是一句接这一句:“国朝之中,有勇有谋,少之又少,倘若兵部皆是长鹰这般将才,何愁中州不统。” 卫长鹰都不知所措了,夸他的人多了,但是秦烈是越王,中州最能打的人,这一番评价说出来,那可是了不得的。 “近年来国朝无甚战事,不少将军也都懈怠了…” 说了一半,秦烈顿了一下,看向九州问道:“这几年来,国朝是无什么乱象可平,是如此吧。” 九州也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突然反应了过来,要么说是“老”亲随了,一句话就提到点子上了。 “王爷您是忘了,东海之乱啊,就去年的事。” “哦对了,险些忘了,是有这么一回事。”秦烈一副猛然想起的模样,看着卫长鹰问道:“你刚刚说,你带着多少人,平了多少人?” 卫长鹰回道:“卑下带着五百人,平了六千余人。” “不错,当真是不错,就是照本王那不成器的幼子差了那么一点点。”秦烈又看向九州:“游儿带了多少人,平了多少人来着?” “就带了个凤七,平了东海三道,约莫着得有十几万人吧。” 秦烈又是一副死活想不起来的模样问道:“是不是还打了什么,叫什么国家,还吞了,吞了什么国家来着?” “东瀛,现在成了瀛洲道,晋昌也被殿下解决的差不多了。” “哦,是如此,哎呀,都是些小事,本王都忘得差不多了,对,还有那个斐国的,什么什么公主,死活都要嫁给游儿,非游儿不假,诶呦,没脸没皮的,那公主叫什么来着?” “飞云公主,名满天下的斐国飞云公主。” “对,好像是叫这么个名。”秦烈又开始低头苦思冥想,想还有什么事自己“不记得”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小打一场 卫长鹰是听出来了。 越王这哪是夸自己啊,这是来埋汰自己,是来“炫儿”的。 我带了军卒,算是五百人,平了六千人。 你儿子带了个凤七,算是半个人,平了三个道,是没办法比。 涠江是离京城远,但是不代表消息闭塞。 反之,因为有行南走北的货商和商队,这边消息虽然滞后,但是绝对算不上不灵通,斐商入夏,再回涠江,这里都是必经之路。 卫长鹰一直自认为是越王府一脉的人,所以对与越王府相关的人很关注。 秦烈“不记得”的那些事,卫长鹰都知道。 “三世子文韬武略,卑下极为佩服,莫说是我,涠江二道各个折冲府,屯兵卫,谁不知殿下平乱一事,便是演武日威慑四国使一事,如今早已是传开了。” 秦烈红光满面:“当真?” “卑下哪敢说玩笑话。” “所有折冲府和屯兵卫都知道了?” “是。” 秦烈试探性的问道:“二十多处大营,都知道了吗,有没有漏掉的,本王好让九州去说一说。” 卫长鹰:“…” 秦烈又问:“百姓也都知道了吗?” 卫长鹰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 秦烈:“确保每个百姓都知道了吗?” 卫长鹰不吭声了。 他觉得要是他说肯定不是的话,秦烈很容易打发他去走访各村镇当大喇叭。 九州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插口说道:“王爷,这种事,一传十,十传百,即便有的百姓不知,过些时日也就知晓了,您就安心,殿下的事迹,早晚传遍中州大地。” “诶。”秦烈顿时拉下了脸,沉声道:“本王哪在乎游儿是否声名在外,本王在乎的,是我大夏朝的威风,本王是心志高远之人,不在乎虚名,游儿亦是如此,身外名罢了,主要是扬我大夏威风,对,大夏威风。” 九州连忙附和,卫长鹰也用着并不熟练的拍马屁技巧跟着捧臭脚。 秦烈的虚荣心得到了些许的满足后,这才提起了正事,让九州将信件交给了卫长鹰。 不明所以的卫长鹰展开信件,这一看,顿时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狗胆,斐人找死!” 信件不长,内容不多,斐国那边写的,写给夏京朝廷,关于斐云荣一事。 大致意思就是你夏朝的世子想迎娶我们斐国的飞云公主,没问题,但是有条件,来我们斐国这边当驸马。 至于聘礼什么的,倒是其次,越王府也不缺钱。 问题在这个驸马二字上,几乎就等同于让秦游去斐国那边入赘了,而且人还得亲自过去。 即便连卫长鹰都知道,不说秦游的身份,就说哪怕是百姓,普通的百姓有这么大的本事,夏朝百分百不会放人的,这要是给人送过去了,还能回来吗,去了之后不用想,直接给你掏空! 不说别的,单说火药的炼制方法,真理之炮的铸造之术,这是大家知道的,还有大家不知道的本事呢,人给你送去了,面子你们有了,再不择手段的榨干秦游价值,里子也有了,感情便宜都让你们斐国给占了? 九州解释道:“六日前,在安阳官道,百骑营见到了斐国的传信使者,将其拦了下来后得了两封信件,这一封是给夏京朝廷的。” “两封?”卫长鹰不解的问道:“还有一封写的是何内容?” 秦烈从怀里拿出了另一封信件:“斐国大君斐攻的亲笔书信。” 卫长鹰表情微动,没有去拿信件。 秦烈略显感慨,指了指信件:“传言不假,斐攻当真将飞云公主宠到了骨子里。” 见到秦烈允许,卫长鹰这才走过去,一目十行。 这一看,面色又变的极为古怪了。 没有那么多假大空的废话,不像是一国君主写的,而是一个父亲,一个老父亲的无奈。 信中所说,斐国朝廷,包括民间,都不赞成斐云荣嫁给越王府小世子。 不是小世子不行,而是因为在斐人的眼里,飞云殿下太“行”了。 斐人认为,这世间,就没有能配得上斐云荣的男人,哪怕是如今早已是声明响彻中州的夏朝越王府三世子也不行。 斐攻劝斐云荣,如果真的决定了要嫁给了秦游,那就别回斐国了,至于婚事,大办,小办,办不办,都无所谓,你们愿意在一起就在一起吧,但是想让斐国这边同意,肯定是不可能的。 斐攻一看就是聪明人,他知道秦游不会去斐国,也知道斐云荣性子倔,所以明白这事最终的走向。 信中没有说任何祝福的话,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说他想斐云荣了,两年多没见到,当爹的想,小时候就被带走了,一走就是十年,好不容易陪着老父亲待了几年,又走了,这一走,谁成想就要嫁人了,这一嫁,还是个夏人,嫁了夏人,以后也回不了斐国了,他这当爹的心里不乐意,挺难受,大骂秦游抢了他的闺女。 “斐国大君,倒是通情达理之辈。”卫长鹰放下信件,微微叹了口气:“只是…” 卫长鹰终究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都是混军伍的,卫长鹰岂会不知道斐云荣,即便是他也极为佩服。 女人,早晚要嫁人的,这是大事,可堂堂的飞云公主,却办不了这大事,就算办了,也不会被斐国给承认,嫁了秦游,就见不到自己的亲族。 两封信,第一封,斐国的朝廷支持这件事,但是只是名义上支持,你秦游来我们斐国,我们就名义实际双支持。 第二封,斐国大君没说支持,但是也没说反对,尊重斐云荣的选择。 “王爷,您刚刚说,朝廷不会打,您想打,还是因为殿下受了委屈,不知…” 卫长鹰死活没看出来秦游哪受委屈了,他倒是觉得斐国大君挺憋屈的。 “想让我儿去斐国,哼。”秦烈目露几分凶光:“这斐国朝廷的臣子们,看来都是些贱骨头!” 卫长鹰不予置评。 斐国朝廷那边,估计也知道夏朝肯定不会同意的,既然不同意,那明显就是不赞成,既然不赞成,那就是拖。 估计是演武日确实是给斐国的人震住了,可毕竟不是亲眼见到,或多或少会存疑,所以话也不敢说死,但是也不能直接认怂。 斐云荣不是一般的公主,两国掐架,就指望斐云荣对线夏朝战神越王呢,斐国能乐意吗。 “卑下不是聪明人,不知您是怎么打算的。”卫长鹰单膝跪在地上:“王爷但有差遣,卑下万死不辞!” 秦烈哈哈一笑:“你坐镇此地,应是有相熟的斐商。” “是。” “好,寻一个有着斐国官员背景的斐商,写个战书交于他。” 卫长鹰目瞪口呆:“与…斐斐国开战?” “不,让斐国,与咱大夏开战。” 卫长鹰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九州笑道:“王爷的意思是,闹个误会,误以为斐国那边要和咱们夏朝开战,趁机收拾他们一顿罢了。” 卫长鹰听明白了,但是脑子还是没转过来。 假借斐商之手,向夏朝开战,越王先下手为强,“收拾”一顿斐国,最后发现,是误会? 卫长鹰小心翼翼的问道:“瞒着朝廷?” “自然是要瞒着了。” “可单单靠涠江二道的官兵,守之有余,更是无船渡江,牵一发动全身,一旦开战,朝廷必会得了消息,那…” 秦烈挥手打断道:“怎地在涠江待了几年胆子变的如此小,婆婆妈妈,朝廷得了信,怎地也要月余之后了,一来一回少说二月,到时再用假战书一事拖延一番,折腾一通,至少四个月,四个月,老子都他娘的快打到斐国都城了。” 卫长鹰:“…” 九州揶揄道:“卫兄,你若是不敢,那便老老实实待在营中,兄弟我去联络其他大营的将军。” “敢!”卫长鹰满面激动之色:“有何不敢,跟着王爷,就是打到天边我也敢,谁管朝廷如何!” “好!”秦烈一拍桌子:“上酒,与本王一醉方休!” 卫长鹰使劲的点了点头,跑出去安排去了。 其实要是换了十几年前,卫长鹰还真就不敢干这种杀头的事。 不说能不能打过涠江,就是随意调兵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前朝的时候,卫长鹰说的那句“只忠于皇帝不忠于皇子”,并不是场面话,他的确是有一颗忠君报国的心。 可随着中州大乱,随着在兵部虚度光阴,随着在涠江枕戈待旦,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许多事他也想明白了。 他把朝廷当回事,可朝廷不把他当回事啊。 反倒是远在边关的秦烈惦记着他为他谋出路,士为知己者死,越王对他的恩情,不是提携,而是知遇,与照顾。 这种知遇之恩和照顾之恩,是一辈子的,这就是越王秦烈的“情”。 你跟着我秦烈混,那以后不管咱们见不见面,不管咱们是否相隔万里,我秦烈一定会罩着你,管你一辈子,你想当将军,那我就为你谋划,为你抉择,一辈子都这样,你想解甲,好,我秦烈同样尊重你,你如何,我都尊重你,一辈子都尊重你,一辈子都为你谋划为你做主,只要我秦烈不死,就管你一辈子。 你把命交给我秦烈,那我秦烈,就让你这条命活出价值。 更别说一个憋了七年的男人,哪里还会管什么朝廷不朝廷的,干就完了,更何况还跟着只会打胜仗的秦烈干。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折腾 接下来的五天里,秦烈见了不少折冲府的都尉。 不得不说,越王这两个字,在夏朝,在军中,在武将和军卒的心中,就是一种极为神圣的存在。 凡事有因必有果,这么多年来,朝廷以文抑武,只有越王府在为军卒们谋福利。 刚建朝那会,秦烈就为跟随自己的将领们谋划好了出路和下场,之后几年,龚文华也在秦烈的授意下一直这么做。 武将们有多反感文臣,有多对朝廷充满了怨念,就有多么的感激秦烈。 镇守涠江,镇守,镇守,再镇守。 可他们怕,怕这辈子都和斐国打不起来,即便打起来了,那时他们可能也是须发花白拎不动刀骑不上马了。 他们不认为秦烈真的是要给秦游出气教训教训斐国,他们认为,秦烈是给他们一次机会,给他们一次再次大放异彩的机会。 此事的县衙中,满是酒味,秦烈酒量超群,已经将所有人都喝躺下了,除了九州。 待军卒将大大小小的将领都抬走后,秦烈用温水洗了把脸,站在了涠江舆图旁。 九州负手而立,站在他的身后。 看着舆图,秦烈沉声道:“给朝廷的急报,写好了吗。” “写好了。” “三日后,找一个年纪最老的军卒,配一匹瘸腿的军马,让他带着急报去夏京吧。” “唯。” 秦烈转过头,轻笑了一声:“愁眉不展,是在担忧?” 九州一直是秦烈最信任的人,没外人,说话也不用顾及和隐瞒。 “担忧倒算不上,卑下知道您凡事谋而后动,只是好奇,好奇兵力不足,无船渡江,加之您来涠江,是为震慑世家门阀,您要怎么解决这些难题?” “兵力,足,足的很,世家门阀不值一提,没了南宫家,其他世家难成大器,率兵出击时,你去将涠江六大世家门阀的家主,直系弟子,所有亲族都拿了,跟随本王渡江。” 九州楞了一下,紧接着哭笑不得:“这得有上千人了。” “只留妇人与幼子,其他人,包括什么管事账房,都拿了,随着大军一起。” 九州佩服的五体投地。 还真是可以这么解决,简单粗暴,但是有效。 怕世家门阀搞事情,那就将所有具备搞事情能力的人都抓了,自然就没人搞事情了。 “可渡江的船,您要怎么解决?” “船肯定是有的,只是现在本王也说不准会有多少渡江的船,不过一定会有,多了,自然最好,少了,那就多往返几次。” 九州没有深问,只是低头沉思了片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王爷,您挑这个节骨眼打斐国,又不是真打,卑下…卑下想不通。” “有何想不通的,秦昭要去边关,鬼知道这家伙争不争气,若是不争气,那就是塌天的大事,你敢保证斐国不妄动吗,既然保证不了,不如主动出击,火药也好,震天雷也罢,斐人只是听闻过,却没见过,总要让他们见识一番才是,不见识,如何会惧怕,惧怕了,怎么都好说。” “可百骑营的兄弟们,也不知如何炼制火药啊。” “算算日子,明日后日,屯盐卫的人马就应该到了。” “屯盐卫?” “不错,领头的那人,少了条胳膊,叫什么来着,去年游儿带着他去东海平乱来着。” “李贵!”九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在东海时,一直是屯盐卫的那些老卒为殿下炼制火药的。” 秦烈一指舆图:“只要上了陆地,本王,就可主宰一切,战无不胜!” 对于这一番话,九州倒是认同,可问题是如何到达陆地。 “您说有船,那便有船渡江,可斐国涠江防线,战船林立,如何突破他们的防线。” “大摇大摆的驾船过去。” “卑下敢问,既然是小打,可占城?” “占,攻城,占城,若不占城,浪费了火药这等神兵利器。” “可占了城,要如何回来,上了岸,可就是孤军,即便第一次可突破涠江防线,回来时,势必会受到斐国战船誓死拦截,而军卒们并不擅长水战。” 秦烈哈哈一笑:“老子要让斐国的人,跪着求咱们回来。” 九州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什么意思了。 同样看向舆图,九州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卑下再婆妈一句,这兵力,还是不足,您也别瞒着我了,渡了江,孤立无援,又不打游击,兵力自然是多多益善,可如今瞒着朝廷,集结兵力,至多不过两万之数。” 秦烈走向角落里的包袱,解开包袱,翻捡了半天,最终找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圣旨。 九州神情微变:“陛下有秘旨?” “哪来的什么秘旨,还是之前那封,让老子对世家门阀有生杀大权的一通废话,不过这破东西也没人看,还不是老子怎么念旁人怎么听。” “也是。”九州脸上倒是没什么诧异之色,明显秦烈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可即便征调了大半折冲府军卒,还是不够啊。” “大半,笑话,老子好不容易打次仗,大半哪够,全都征调,还有青壮,百姓,是个人,都跟老子渡江。” 九州终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杵在原地,目瞪口呆。 秦烈大手一挥:“涠江北边,咱不要了,都跟老子去占斐国那边的土地去,谁他娘的防守江这头,去斐国那边打下几个城池,推进防线多自在,明日你入山,你去寻那些番蛮,告诉他们,南宫家和朝廷之前给他们多少,老子给他们十倍,让他们跟老子拼命去。” 九州瞠目结舌,秦烈继续说道:“还有,去寻那几个大部落,让他们将族长的闺女送来,他们不就是信奉这一套吗,老子成全他们,纳上十几房小妾,以后大家就是自家人了,也好让他们安心,哎,为了咱大夏,也只能委屈本王了。” 说完后,秦烈扭了扭腰,一副为大战在即做准备的敬业模样。 ………… 秦烈打的什么鬼主意,别说秦游了,秦老大都不知道。 此时的秦老大正在敬仪殿中,上官鄂和几个尚书也在场,天子一边批复奏折,一边发着牢骚。 “朕就知道,这混账小子就看不得朕轻省。” 刷刷两笔在奏折上做了批示,秦老大抬起头,一副气哼哼的模样。 上官鄂陪着笑:“那李太白几人,在议政殿中是有些不妥当,可所奏之事,老臣以为是德政,善政。” 其他几个尚书也连连附和。 秦老大何尝不知,可想想还是来气。 自从前些时日秦游在议政殿中指出朝廷弊端后,这小子就再也没上过朝参过政。 可这家伙虽然不去议政殿,却哪里都有他的身影。 半个月前,寒山书院和越王府一派,但凡能上朝的,全来了,除了秦游。 一天一个花样,一天一个奏请,据理力争,引经据典,议政殿就没个闲着的时候。 就说李太白吧,昨天奏请让朝廷下发公文,夏朝境内所有异族,要受到平等的待遇,和汉人平起平坐,而且必须出台相关律法。 说的十分细致,为了让异族跟上时代的步伐,朝廷应该出台一系列的优待,比如在各族附近的位置开办学堂,免费的,优先招收异族。 当时不少臣子们就不乐意了,普通百姓都没学上,还让异族的孩子上学,这不是扯呢吗。 李太白给出了解决方案,那就开办只招收异族子弟的学堂,朝廷出钱。 臣子们还是不乐意,李太白从殿外带进了两名候殿的小学子,介绍了一下,一名小学子是专攻“经济学”的,一名是专攻“社会学”的。 学经济的,拿出了账簿,计算出了开办异族的学堂需要耗费多少银钱,数目很大,投入更大。 学社会学的,拿出了“走访”记录,说是根据询问各京中异族的部落首领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朝廷愿意为他们开办学堂教授他们的后代们读书,他们可以带领全族男女老少给秦老大现场生个孩子报答恩情。 然后李太白总结了一下,朝廷每年安抚番蛮异族的钱粮支出,数目惊人,即便是这样,番蛮异族也有不少朝三暮四的,可要是将这笔钱的五成用来开办学堂,达到的效果,远远要比直接给钱好的多。 臣子们沉默了,半信半疑,秦老大也是如此。 下了朝,秦老大召见了几个异族部落族长,问他们如果少给他们钱,开办学堂的话,他们会同意吗。 几个异族部落的族长当场就要脱衣服给秦老大生个孩子,别说少给钱,只要办学堂,不给钱,甚至倒贴钱他们都乐意干。 就这样,昨天议的事,今天通过了,户部拨钱,提升异族教育水平,同时其他衙署配合刑部添加律法,提高异族的相关待遇和地位。 结果这事刚定下来,还没下朝,李太白倒是没吭声,杜子美站出来了。 要钱,管户部要钱,十万贯,要收集全中州农业知识,尤其是化肥方面的,并且要形成专门的体系。 大家谁懂化肥啊,听都没听说过,但是他们知道十万贯是什么概念,当场就有人急眼了。 秦老大也想急眼,最终杜子美差点没将奏折呼户部官员脸上,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记录着,农司利用最新研制出的化肥,提高了新种植农作物的两成产量。 秦老大二话不说,杜子美官加一等,刚才和阿杜逼逼赖赖说农司无用的监察使,直接被贬到了边关吃沙子去了,朝堂上没有任何一人为这个倒霉鬼求情。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门儿清 秦老大和几个大佬,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寒山书院的人天天折腾,一到议政殿就和打了鸡血似的,各种奏请,各种说,谁不同意就怼谁,有时候连秦老大都怼。 秦老大何尝不知这些都是善政,都是言之有物。 可他不适应啊,根本不适应。 寒山书院和越王府一脉的人马,有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急,特别急。 现在,立刻,马上! 提出奏请,等挨喷,被喷完了,喷回去,喷完了,问谁不服,不服是吧,哪不服,我给你怼服,还有谁不服,没了,那好,陛下,您点头吧,就这么办了,大家都服了。 就好比白彪,平常说个话都费劲,到了议政殿,一梗脖子,要钱,要地,要文书。 钱是给水卒新军的,比普通折冲府的府兵军饷还要高出三成,非但如此,从军三年后,还要分发土地。 这还了得,这哪是当兵啊,这是当爹啊,就连最近一直都在支持秦游的户部尚书卢通都连连摇头。 白彪就一句话,你给我多少土地,我给你打回来多少土地,翻倍的打! 大家都觉得这话可笑,可没等笑出来,白彪拿出一副舆图,上面标记了东海六十八个岛屿,大小都有,这些无人岛加起来的面积,都比一个道大了。 彪哥说了,这些无人岛,全是大夏的了,有的地方可以种植,有的地方可以建立航线补给点,有的地方还有建造造船厂,除此之外,郭城已经派遣水师去“收复”晋昌了,现在应该打完了,一个月内,晋昌的“乱党”,都会被押送到京中,其中就包括了上一代皇后陈灵思,朝廷可以委派官员去接管晋昌了。 秦老大还是二话不说,彪哥官加一等,兴奋的差点没脑溢血。 刚升了官的彪哥风轻云淡,又拿出了一副舆图,上面标记了不少陆地,很大,吐沫星子喷了户部官员满脸。 彪哥又说了,几个月后他要训练水师军卒,实战为主,户部官员看上哪了,看上哪他打哪,全部纳入大夏版图。 就一个条件,今天,把这事办了,提高水师军卒待遇,从军立功分发土地。 心动了,君臣们都心动了。 光是那些无人岛就让他们心动了,甭管能不能上去人,单单是这版图就扩大了多少,什么叫开疆扩土,这就是开疆扩土不世之功啊! 眼瞅着君臣们心动了,司哲也跳了出来,要钱,要钱,还是要钱,要钱造船,造更多的船,我家殿下说了,有个地方盛产一种稻子,一年四季都能种,得抢回来,提高粮食产量。 议政殿又乱套了,秦老大都想变卖皇宫凑钱造船。 最近一段时间,这种事情天天在议政殿中上演。 头一天奏请的事,要不当天给答复,最晚第二天,君臣们要是第二天不给答复,好,我们也不提了,要是你们提,我们就学文臣各种推脱,反正处处困难。 就好比墨鱼奏请的创建神机营衙署这件事,专门训练使用真理之炮的人才。 当时秦老大有些犹豫,他觉得这事应该让禁卫负责,必须是信得过的人手,其他臣子也是这么想的。 到了第二天,秦老大没提这个事,直到第三天,说银票这事后,提起了铜,提起了铜,又捎带脚问了一下真理之炮的事,耗费铜矿多少。 林骸说出了一个数字,吓了君臣们一跳。 大家震惊的,不是耗费多少铜矿,而是没想到光靠墨家子弟,如今真理之炮已经可以达到了每月量产一百二十门! 如果这么算的话,加大人手和投入,边关人手抗个炮都没问题。 君臣们兽血沸腾了,这神机营得建啊,禁卫才多少人,有这么多真理之炮,肯定得培养专业人才啊,得成专业的兵种。 然后老墨鱼又说遇到点小问题,真理之炮不断改良,神机营就算筹备了,刚学完,真理之炮改良了,又的重新学。 最终,老墨鱼就学着三天前臣子那欠揍的模样,说什么大费周章,投入太大,没个章程,日后再议,当时其他臣子怎么说的,老墨鱼就怎么学的。 如果说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君臣们终于明白了。 过了这村,没这店了,要不然,今天的事,今天或者明天解决,不解决,有多远滚多远,我们干不了了。 这就是秦老大闹心的缘故,正常上官鄂和几个尚书在场的话,他不应该批复奏折,应该是捧着一杯茶,风轻云淡聊着政事,聊着风花雪月,谈笑之中将江山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现在,秦老大是真不敢了,哪怕想唠几句闲嗑,上官鄂和几个尚书都不想搭理他,让他赶紧批复书院的奏折,千万别耽误时间,到时候这群王八蛋又不认账了。 现在一夏朝,尚书们就跑到敬仪殿中,和监督秦老大似的。 秦老大刚批复完一本奏折,茶都没喝上一口呢,卢通赶紧将另一本奏折递了上去。 “陛下,您过目一下,关于书院奏请户部筹备税衙一事,抽调人手学习赋税计算以及核验再前往各地核准的折子。” 秦老大都有点想骂人了,这事也是今天朝堂上提出来的,他知道怎么回事,无非就是培养一群专门查税的技术人才,走访各州府,从而制定新的税率,因地而异,而不是全国哪都一样。 刷刷两笔做了批复,闻人泰又递上一个折子。 秦老大怒了:“朕自上朝到现在,滴水未进!” 闻人泰满面哀求之色:“陛下,您再操劳一阵,再操劳一阵,这是昨日提的,即便您现在批了,臣也要专门去下书院解释一番,要不然,明日书院那群狗日…那群大儒们,又不拿出具体章程了。” 上官鄂也哄着道:“这是善政,夏律分纲,刑律、税律、民律、律律言之有物,言之有物啊,于国朝有大利。” 秦老大搓了搓有些上火的牙花子,继续批复奏折。 一直到天都黑了,秦老大这才闲了下来,一边批,几个尚书一边交头接耳的低声研究。 眼瞅着还有四五本奏折,秦老大头昏眼花,正巧秦玄走了进来,挺孝顺,拎着食盒。 结果秦老大就是个社畜,亲儿子送饭来了,他非但不开心,反而还拿人家当出气筒。 “整日就知游手好闲,给朕滚过来,批复奏折!” 秦玄一头雾水:“父皇是叫儿臣批复?” “看,一字一句的看,看完之后述给朕听!” “哦。”秦玄耷拉着脑袋走了过去,坐在绣墩上,拿出了一本奏折,开始阅读。 秦老大其实也不指望秦玄看出个什么名堂,就是找个理由歇息片刻罢了。 揉了揉眉心,秦老大苦笑不已:“秦游着实是混账至极,这几日朕寝食不安,光是看这些奏折都看的头昏眼花。” 白千搭腔道:“往日呐,陛下每日处理的奏折,少说也有百十本,可近些时日,只有十几本,这时间都耗费在了寒山书院的奏折上了。” 几位臣子们相视无言。 寒山书院的奏折和其他奏折有着显著的不同,没有什么引经据典之乎者也哎呀我去,大部分都是数据,对照,未来预期,投入以及产值等等。 很简单直白,但是却更为难懂,不是不认识字,而是不习惯这种方式,很难适应。 可即便是难适应,大家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奏折应该被效仿,成为一种统一的格式,一旦习惯之后,能够更准确的明白奏请内容。 “陛下,老臣倒是觉得,三世子似乎是在通过奏请一事,来…来…” 工部尚书魏云涛“来”了半天也没“来”明白,措了半天词,口气不太确定的说道:“似是想要将朝堂上奏请批复等事,变个章程。” “变个章程?”秦老大不是傻子,若有所思。 看奏折的秦玄目不斜视,开口道:“提升效率,工作效率,专业效率,节省时间,以最少的时间,做最多的事,最专业的事,交给最专业的人去批复。” 秦玄放下奏折,对秦老大解释道:“书院教授,刑名之事,不问刑部之外,税率之事,不问户部之外,问的人多,意见越不统一,时间耗费的越久,当日事,当日决,若是不决,便搁置。” 说完后,秦玄指了指奏折:“就如同刚刚儿臣看的这本粮疏,奏请之人是杜子美先生,可实际上问的人却是书院中的张伦学子,张伦学子家住汉阳,汉阳多灾,觉得应将种粮先送于多灾之地。” 秦老大微微颔首:“不错,番薯抗灾抗害,率先种植,利大于弊。” “儿臣认为不妥。” 秦老大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虽然心里有气,可也不得不承认,书院奏请的内容,全都是言之有物,连他这个当天子的,包括上官鄂几位老臣都无法反驳,秦玄还认为不妥,不妥个屁不妥。 倒是上官鄂笑着问道:“不知殿下有何见解?” “汉阳缺粮是不假,可良田不多,既如此,不如将种粮送往汉阳相邻的福州,福州地广,良田居多,种植番薯必能大收。” “可汉阳造灾该如何?” “调福州所屯之粮,福州有了番薯,就不必屯粮,倘若汉阳种植番薯出了岔子,覆水难收,耗费人力物力,福州却无灾害,保福州番薯大收,以福州所屯之粮保汉阳遇灾无饥殍之忧。” 君臣们不吭声了,面面相觑。 秦玄这思路…没毛病啊! 秦老大终于笑了,哈哈大笑:“书院所奏之事,一派胡言,朕要批复,来,拿笔来,让寒山书院瞧瞧,朕一眼就看出了不妥之处!”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用心良苦 秦老大开始装了,上官鄂却满面诧异。 “殿下竟也知福州天子号良田居多?” 秦玄回道:“是,书院中有文库,孤是从文库中所得知的。” “文库。”上官鄂不解。 “地理山川、民生风俗、无所不包,早在堂兄他去东海前就定了搜集文库资料一事,这两年来,书院都会派人搜集这些资料。” “用来教授学子?” “是,堂兄说,既然行不了万里路,那就要读万卷书,万卷书,万里路,总要选一样的。” 上官鄂沉默了。 人们总是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并不是因为年纪,而是因为年纪轻经历的少,懂的少。 之所以经历的少,就是因为走的路少。 万卷书,千里路,人,总要选一样的,这话,一点都不假。 秦老大没好气的说道:“大道理,他比谁知晓的都多,做的时候,什么道理都忘掉了。” 卢通打趣道:“大道理,小道理,都是道理,自己不做,教于别人做,有何不可,殿下是山长,不是学子,能教授就可。” 秦老大侧目不已。 他发现最近卢通总是帮秦游说好话,有些反常。 秦玄倒是没想那么多,笑着说道:“万里路,万卷书,都是学识,湖城知州曹琥大人,没有读过万卷书,来了夏京,立功封爵,最大的愿望,却是回湖城,将他这万里路上所见所闻,说给他的族人听,大家探讨这些个所见所闻,要如何改变湖城与湖女部族,而书院的学子们,恰恰相反,堂兄教导他们,曹琥大人行了万里路,是为了回到湖城,而学子们在书院读了万卷书,是为了离开书院,在书院,读万卷书,是要将学识挥洒出去,带给所有人,行万里路,是得到学识回到故乡,改变自己族人的命运。” 秦老大神情微变:“书院的学子,不留在京中?” “是。” “这混账东西!”秦老大这怒意说来就来:“那么多大儒,整日耳提面命教导学子,离了书院不来朝堂之上为君分忧,却要离开夏京,成何体统。” 秦玄哪能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就给秦游拉了仇恨,连忙解释道:“父皇,非是如此,堂兄尊重每一位学子的选择,朝堂之上,夏京之中,百行百业,各道之内,堂兄与廖师傅从未强求过任何学子,是学子们自己选择的。” “都是些孩子,哪里有什么选择与否,还不是平日书院教导的,若没有这风气,学子们哪会想要离京。” 从秦老大的怨念中可以看出来,嘴上虽然不说,但是他极为重视书院中的学子的。 不只是他,包括极为朝堂大佬也是如此。 他们太渴望改变朝堂上的风气了,书院的学子,就是一股清新的风,可没想到这股风并不是吹响朝堂的,而是吹向了京城之外。 没了秦游的庇护,不在夏京,这些学子,当真能一展胸中抱负吗? “罢了。”秦老大颇为无奈的说道:“秦游与廖师傅既然如此打算,朕还能说什么,那些学子,皆是良才美玉,雕琢一番未尝不可。” 兴致缺缺的秦老大继续看向奏折,只是心烦意乱之下,死活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一来气,自然是找出气筒了,将奏折扔到秦玄怀里,秦老大哼声道:“报馆推广覆盖图,又是书院的奏请,云里雾里。” 秦玄低头看了眼,乐了:“覆盖图而已。” “朕问的就是这覆盖图是何意。” “就是覆盖图啊。”秦玄指着奏折解释道:“上面用红色线体标注了各州府报馆辐射的区域,白线代表无法看不到报纸的区…” 秦老大打断道:“你都能看懂?” “儿臣自然是能看懂的。” “好,那你与朕和诸位爱卿说说,三言两语便可说清楚的事情,为何要画出这所谓的覆盖图,难道朕还不知报馆的重要性吗,推广便推广,故弄玄虚作甚。” “父皇此言差矣,如图所示,四水之地,六县,多山多水,水路难通,山路难行,政令更是不达,所以将此地标记出,虽要办三家报馆,却不是要告之政令,而是拼音普学之策,上面已有标注,去年科考,四水之地连一个考生都没有,有此可以证明,此地督学官员就是饭桶,识字率不高,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可若是报馆办起来,就需让当地官府教授拼音之法,白线就是此意,下有注释。” 秦老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般操办,可比办了学馆轻省了不少。” “堂兄早就说过,报纸,虽可盈利,却也有大用之处,朝廷用的好,对行之政令大有益处。” 秦老大倒是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秦玄,秦玄竟然能够很轻易的看懂这些“晦涩难懂”的奏折。 心生考校之心的秦老大又抽出了一本奏折,扔给秦玄:“广寻县官商勾结一事,骑司奏上来的,没有证据,只有一份看不懂的图表,叫什么差距收入全国之最,何意?” 秦玄打眼一扫,没看奏折内容,只是看了图表,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思考了片刻,秦玄脸上带着几分怒意:“广寻盛产石料,王家石行的商队遍布境内,每季获利五千余贯,可谓豪商巨贾,可该县赋税却连年欠收,每年欠受税额,又与王家获利有所关联…” 卢通闻言,不由开口道:“殿下是说,这王家区区商贾,敢贪墨了朝廷税银?” “不,与当地民生经济有关。” 秦玄放下奏折,思索了片刻,这才说道:“广寻每季车队出七百二十马,开采的山石数量可想而知,而广寻县是下县,只有千余户,这也就是说,要满足王家售往各地的石料,这千余户,至少要有六成人开山,可王家获利巨大,而当地县民连税都交不起,造册的新生儿更是少的令人发指,加之广寻没有太多商贾,那么有此可以判定,此处百姓极为穷困。” 卢通没有听懂:“老臣还是未明白骑司为何要说当地官商勾结。” “卢大人不是有报馆的份子吗,那孤便拿此来举例,假如报馆每月获利一千贯,可报馆中整日务工的长工却只领到了十文钱,难以度日。” “殿下是说,广寻县的百姓,都在开山采石,成了王家的长工,到了手中的工钱,却少之又少?” “不错,正是因为如此,广寻无商贾,因商贾去了,百姓手中无钱,商贾无利可图,新生儿少,也能表明百姓们度日艰难。” “既然工钱少,为何广寻县的百姓不去别的地方做工,三百里外就是…” 卢通说不下去了,秦老大和其他几位臣子也面色剧变,想通了关节。 各地的百姓并不是说你想去哪就去哪,想要离开本县,需要开凭证的,去官府开凭证,无论是串亲戚闲溜达或者经商,有正当理由,本地官府核实后才能给凭证,去的地方越远,办起来也就越麻烦。 如果地方官府不给这个凭证的话,百姓就没办法离开,可不离开总要养家糊口啊,只能去给王家开山采石,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家才将工钱定的特别低,这才有骑司所谓的“官商勾结”之说。 秦老大目光已带着几分怒火了,扫了一眼闻人泰,后者赶紧主动说道:“臣一会离了宫就回刑部派遣快马前往广寻县查明。” 上官鄂对这些到不是很在乎,看向秦玄问道:“这些,都是书院中教授的?” 秦玄应了声是。 秦老大兴趣更浓,又递过去一奏折,是递,不是像刚才那般扔了。 “给朕看一看,农司的奏请,要户部调拨八百贯,用于什么种粮察录,朕知杜子美先生不是夸夸其谈之辈,可却想不通,光是几个箱子罢了,为何要八百贯之巨。” 其实钱不多,就是卢通很好奇,秦老大也很好奇,按照他们的理解,农司要买几个箱子,可几个破木箱子,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 秦玄看了眼奏请,再次笑了:“镜箱,就如同千里目那般,此箱非彼箱,可透过镜子,看到农物在土下的生长过程,奏折所说,杜先生想了个法子,让墨家人用品质极佳透明镜子装成箱子,其中装土,埋种,放置后,每一日,在不同的镜箱中埋下一颗种子,如此便可让农司与学子们记录农粮生长的情况,其目的,就是观察使用不同的化肥后,产量差别如何,最终找到提高农物产量的法子。” “大善。”卢通一拍大腿:“批。” 其他老臣也听懂了,连连点头附和,秦老大则是目露沉思之色,没有吭声,而是又将一本奏折递给了秦玄。 “三日前,赣州道番蛮械斗一事,你如何看。” 这本奏折并不是书院的人奏请的,而是地方官府,秦玄先是一目十行看了下去,紧接着一字一句的去读,足足过了半晌,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见解。 倒不是没看明白,而是奏折已经被秦老大批复过了,要他处理,还不如秦老大想的周全。 秦老大微微点头,挥了挥手:“朕还要与几位大臣商议些事,你去吧。” 秦玄站起身,施了一礼,退下了。 太子这一走,秦老大看向几位老臣:“诸位爱卿以为,这书院别出心裁的奏请,以及他们所称行之有效的法子,当真是可行的?” 上官鄂率先表态:“老臣以为可行,化繁为简。” 其他臣子也是点头同意。 秦老大表情莫名:“难怪每隔一段时间,秦游就要太子去书院待上些时日,这些奏请,朕与你们,看的是难之又难,可太子,却转瞬间便能看出其中关键,朕这侄儿,倒是用心良苦了。” 卢通若有所思:“陛下您是说,这些奏请,实际上,本就是给太子看的?” “是也不是,若是朕与你等可看懂,愿学,愿懂,再好不过,可若是朝堂上的大臣,既不学,也不愿懂,那太子便能确保这些奏请不会被束之高阁,待他习惯了如此批复这种奏折,他日监国,朝堂的臣子,也必须要如此奏请,可想要效仿,就要去学,而这要学的学识,就太多太多了,到了那时,朝堂上的臣子们怕是再难引经据典的夸夸其谈,只能谈论实务。”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渺无音讯 秦游不去上朝,不代表他不关注朝堂上的事,相反,他不上朝比要上朝的时候还忙碌。 启文堂中,秦游背后挂着夏京的大舆图,屋子里坐的全是人。 有书院的大儒,骑司的人马,越王府的护卫,东海平乱的班底,各个金牌银牌打手等等,足有五十人。 “给我想,给我好好的想!” 秦游拿着个破木棍子,红着眼睛说道:“还有什么事,什么弊端,什么漏洞,什么需要,可以通过咱们书院的学识,可以结合咱们书院教授的知识来表达出来,来变成奏折,来体现出来!” 秦游明显有些词不达意了,但是大家明白他的意思。 秦游看不惯议政殿中的风气,看不惯朝堂上的做派,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首先来改变奏折长篇大论全是废话的陋习。 一群人苦思冥想,绞尽脑汁。 说句实在话,议政殿上的人如果都是饭桶废物,夏朝也不可能混到今天。 弊端,绝对是有的,要说全是弊端,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些时日,秦游变着花样折腾朝堂上的君臣们,虽说言之有物,可总不能鸡蛋挑骨头吧,书院派系自己的事,上奏也就上奏了,怎么说都行,事关其他衙署的话,就要投入大量人力去进行调查了解,费时费力,还不讨好。 不过对于秦游这种找事精神,作为院长的廖文之表示出了高度赞扬,加之大家也了解秦游的初衷和苦心,倒是没有怨言,只是觉得最近头发掉的厉害。 扔掉充当教鞭的破木棍子,秦游对乔冉打了个眼色,二人双双走出启文堂。 随意找了个台阶坐下,秦游耷拉着脑袋说道:“不够,时间不够,时间真的是不够了。” 乔冉深以为然。 秦游所说的时间,是说天子御驾亲征的时间,大量的优良军马已经从各道送了过来,秦狰也不再守护番薯了,而是操练各大营京卫。 天子虽然这几天不提御驾亲征的事了,可种种迹象表明,日期很快就能定下来。 侧目看了眼秦游,乔冉问道:“陛下已经习惯了书院的奏折,太子观政时,陛下也会问他的意见,我倒是觉得,如今这局面已经很好了,你为何还要着急。” “怎么不着急,权利,我要权利啊,不是,不是我要,是秦老大放权给秦玄。” “放权?”乔冉不明所以:“太子监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你有什么可担忧的。” “我要一种风气,一种认知,就是秦玄处理政务的话,不会遭到臣子们的排斥和阻拦,让他们形成一种意识,一种如果是秦老大在的话,秦老大也会这么处理的意识。” “原来如此。” 乔冉听明白了。 这种事,他能想象的出来。 秦玄监国,最大的问题不是来源于繁琐的政务,而是臣子们的态度。 可想而知,如果秦玄处理什么事触犯到了其他臣子的利益,那么这些臣子们就会说如果是秦老大在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处理,肯定会如何如何的。 那么到了最后,无论是秦玄妥协,还是臣子们妥协,都会出问题。 秦玄妥协,说不定会遭受打击,永远走不出秦老大的阴影。 臣子妥协,口服心不服,因为是妥协,而不是支持,还是政令不通,反而浪费了更多的时间误了更多的事。 只有让秦老大在御驾亲征前,表现出愿意改革,想要改革,并且支持秦玄改革的态度,这些臣子才会配合秦玄。 而且乔冉也知道,虽然秦游嘴上不说,可按照他的性子,一旦秦老大离京后,势必会怂恿秦玄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 如果臣子们有了预感,已经习惯,事就好办多了。 如果秦老大没有表态,臣子们知道秦玄是瞎折腾,那么就会无动于衷,阳奉阴违。 “哦对了,骑司扩招的事,折子递上去了吗?”秦游问起了另外一件事:“都快小半个月了,秦老大还没给个准信,京中的饭桶太多了,骑司都不够用了,调查不过来了都。” “没递折子,递了个条子。” “条子?” “是的,给了白公公,之后就没了音讯。” “大哥你正式一点好不好,咱走走正规程序,你好歹写个奏折啊,加强骑司业务能力,扩编名额,提高待遇,为秦老大奉献一辈子之类的,你递给条子算什么事啊。” 乔冉耸了耸肩:“平日里我都是递条子的。” “怎么不见面说?” “去了敬仪殿,陛下就在批复奏折,我一等就是几个时辰,谁愿意和他消磨那功夫。” 秦游:“…” “骑司本就是天子亲军,上什么折子,就算上了,陛下也不会应允的,至少最近不会允许。” “为什么?” “你暂管骑司时,除掉了王家、梁家、姜家、南宫家、艾家,还有那么多官员,若是陛下再扩充骑司,想来不少官员会寝食难安,这并不是陛下想要见到的事情。” 秦游想了想,点头嗯了一声。 的确是这么一回事,骑司最近半年来动作频频,这刚消停没两天就要扩充,是容易让别人想歪。 乔冉看向了远处正在遛乌月锥和托尼的斐云荣,笑着问道:“关于你与飞云殿下之事,斐国那边回了信吗?” “没有。”秦游骂骂咧咧的说道:“这整的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按理来说一个月前就应该回信了,结果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同不同意也得说一声啊。” 乔冉也觉得这事挺古怪的。 如秦游所说,不管斐国那边什么反应,是喜是愁,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怎么也得发个国书或者信件吧,至少表明了态度。 秦游有点心虚了,低声问道:“斐国那边,不会从上到下,全民都反对吧?” 不得不说,秦游还有这方面的担心。 用后世的话来说,斐云荣在斐国那边就是全民女神。 要知道这个全民女神,还是建立在没有人知道斐云荣真正长什么样的情况下,而且民间以讹传讹,说斐云荣带点芭比金刚的意思。 现在斐云荣和自己好上了,斐国那边不知道多少人哭晕在了茅厕之中。 “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乔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说道:“无非两种结果,要么怒,开打,要么喜,二国借此事和谈,从此休兵。” “你说和没说一样,那你觉得那种可能性大一些。” “说不好,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打上一打才好。” “为什么?” “斐人有斐人的骄傲,如果不打弯他们的脊梁,大了说,夏朝永远无法一统中州,小了说,你和飞云殿下并不受斐人祝福,打上一场,虽说…” 乔冉说到一半,见到斐云荣走了过来,不再言语。 斐云荣坐在了秦游的身旁,笑着问道:“再说些什么,为何我来了就闭口不言。” 秦游打了个哈哈:“唠乔冉这事呢,华阳公主你知道吧,就是秦妙竹,乔冉看上人家了,不敢表白,他觉自己是个癞蛤蟆,华阳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全民女神,乔冉怕迎娶了人家,全夏朝都没人祝福他。” 乔冉冷笑道:“是啊,乔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秦妙竹名满天下声名在外,乔某这种废物饭桶坑货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哪有脸迎娶公主啊。” 秦游:“…” 斐云荣面色微变,看向秦游,柳眉倒竖:“你看上秦妙竹了?” “我靠,大姐你什么脑回路,你这话是怎么说出来的。” “乔统领说的废物饭桶坑货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明明就是在说你!” 秦游算是服气了。 有个太聪明的老婆,现在来看,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大姐你别闹了,我俩有血缘关系的,是我没错,但是另一个当事人说错了,我和乔唠你这事呢。”秦游摊了摊手:“演武日第二天你老弟就是那个六皇子就写信给斐国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斐国那边还没回信,你老爹不会是正在斐国那边集结大军准备来揍我吧。” “这几日,我也想过这件事,斐国朝廷应会很快表态才对,即便非是如此,父皇也会派快马送来书信。” 斐云荣笑吟吟的,一点都不见愁,估计是觉得只要不是秦游“再”看上别的姑娘,其他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哎呀,老丈人是国外的就是不好,要是你爹是咱夏朝的人就好了。” 斐云荣似笑非笑:“是啊,若是我的爹爹不是斐国皇帝,而是夏朝尚书便好了。” 秦游:“…” 乔冉哈哈大笑。 斐云荣躺在了秦游的腿上,仰头看着秦游:“莫要担心了,我人就在你身旁,又不会跑,不要总是愁眉不展。” “说正事,你爹不会真的恼羞成怒挑起战事吧。” “这样倒好了。”斐云荣轻笑一声。 秦游傻眼了:“打起来还是好事?” “自然是好事,不过并不是国战,只是让斐国知道,你夏朝必会一统中州势不可挡,现在再想起你我在东海时的约定,未免有些可笑,夏斐必有一战,你我二人,阻挡不了的,至多,只是让这场真正尽早结束,少些波及,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的百姓少受牵连。”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老男人 涠江前线,栗山大营。 大营就建立在涠江旁,肉眼就能看到波涛汹涌的江水,通过千里目,也能看到江上横列着的斐国战船。 秦烈、九州、卫长鹰,李贵四人并排而战,身后远处是骑在马上沉默不语百骑营骑兵。 夜风瑟瑟,江面水深流急波涛汹涌,奔腾呼啸之间声振天地。 秦烈的身姿如同标枪一般挺拔,依旧是黑色常服,魁梧的身材壮硕如牛。 百骑营骑兵中,有不少折冲府的将领。 包括卫长鹰在内,所有人无不好奇,好奇秦烈在等谁。 都不是傻子,秦烈说有船可渡江,这船,当然是斐国那边来的。 可斐国的船,为什么会来这边?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斐国那边有细作,秦烈的细作! 可这细作,又能搞到多少船只? 困惑,一直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大家这段时间以来总会明里暗里的询问九州,询问这个跟随秦烈十几年的边关猛将。 可九州也困惑。 越王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最怕麻烦,平日里公务,私事,都交给九州打理。 九州从未处理过,也从未听说过越王和斐国有联系。 只是三日前,秦烈让往返于夏、斐的商队送了一封信,上面只是写了时间,写给谁的,九州不知道。 这一站,就是近半个时辰,直到丑时快至寅时,一艘斐国的五牙大舰出现在了千里目中。 包括九州在内,面色微动。 五牙大舰只有一艘,没有旗帜。 要知道,一艘五牙大舰就可容纳九百人,即便斐国三段涠江防线六大营中,只有四品以上的守将才可调度。 五牙大舰,缓缓靠在了江边。 不少人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战船,就连一些折冲府都尉都未曾近距离见到过,赞叹连连。 卫长鹰双目火热:“就是这斐船,横列在江面之上,令我大夏男儿无法寸进,只得望江兴叹。” 穿着百骑营盔甲的李贵冷笑连连:“小水池里的玩物罢了,莫说游云媛媛号,就是如成了矿船的不义岛三翼船,顷刻间便可令这小舰灰飞烟灭!” 卫长鹰和九州二人齐齐朝着李贵拱手。 这话,他们是信的。 李贵品级不如这二人,可这又老又残的军卒是从东海三道那修罗场杀回来的好汉子,武艺韬略不见得有几分,随着小世子征战蓝海战无不胜,那就是顶佩服的好男儿,海战,人家是行家,行家,自然有行家的傲气。 卫长鹰喜欢有傲气的军卒,好奇的问道:“如果郭城船队将船驾至涠江,与斐国六道防线战船海战,有几分胜算?” 李贵闻言一愣,没有第一时间接口。 卫长鹰好奇极了:“可有三成?” 李贵笑了,不过不是放声大笑,而是一副忍着笑的模样。 卫长鹰何其聪明,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半信半疑:“逢战必胜?” “卫将军,郭城都是海船,能进江河里的船少之又少,倒是涠江入海口可以停留,卑下这么和您说吧,不需多,一艘游云媛媛号堵在那里,后方五条补给船,那么斐国的战船,去多少,沉多少。” 卫长鹰再次拱了拱手。 也是这时他才想起,关于越王府小世子在东海的战绩都是无比的耀眼,而其中最令夏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一艘船击沉晋昌水师近百条船。 随着飞云公主与三世子的“恋情曝光”,外界才知这游云媛媛的“游云”二字为何意,也为这一次战役平添上了几分浪漫的色彩。 武人喜欢秦游彪悍的作风,文人喜欢这次战役的风花雪月。 那一日大战过后,游云媛媛号已是无法前行,说是与晋昌水师同归于尽也不夸张,如此绝境,飞云公主在一望无际的蓝海之中驾船而至,为秦游带去了生的希望。 一船灭一国之水师,有金戈铁马,有诗情画意,有儿女情长,也有腥风血雨,几乎满足了所有人对战场的幻想。 一队身穿斐国红衣甲胄的人们出现在了视野之中,足有百人,快接近时,大部分人都列队驻足,唯独一人快步而来。 随着这个人影走近,众人终于看清楚了此人的面貌,除了秦烈外,所有人皆是一副表情,目瞪口呆! 来者明显是斐国水师的高级将领,身穿赤红色甲胄,宽口阔鼻,瞎了左眼,越是走,越是快,人在路上,独眼眼眶隐隐带着泪花。 斐国涠江防线的高级将领中,只有一人是独眼,斐国东南防线瀚兽大营大帅,从三品武将段文渊! 斐国涠江三道防线,七万人,段文渊独掌三万水师军卒,瀚兽大营三十六条战船,战力最强。 议政殿中,夏朝涠江各折冲府中,这么多年来,不知探讨过多少次要如何攻过涠江,而提起这个话题时,永远绕不过段文渊。 段文渊的瀚兽营,就如同横在涠江上的一座巍峨大山,想要过江,必先开了这座山,如何开了这座山,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大帅!”拳掌狠狠的碰撞在了一起,段文渊纳头便跪,斗大的泪珠子顺着下巴就流了下来。 秦烈快步走了过去,将段文渊拽了起来,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段文渊泣不成声,秦烈也是满面感慨之色。 九州长大了嘴巴,卫长鹰不断吞咽口水。 段文渊,他们再熟悉不过。 当年,段文渊本是昌将,中州大乱时被秦烈招揽至麾下,可因在大帐之中饮酒,应是吵闹了几句,脾气暴躁的秦烈一拳打瞎了段文渊的一只眼。 段文渊愤恨离开,最终投奔了刚刚建朝的斐国,坐镇涠江后,其他几股反王势力不得南近寸步,自此之后,段文渊一路上升,深受军民爱戴与斐国君臣信任。 两个老男人拥抱了许久这才分开,斐国水师大帅段文渊哭的如同月子里的娃,足足半响,又后退几步,不是单膝,而是双膝跪地,用力的给了秦烈磕了几个头。 秦烈泰然受之,又低声言语了几句,段文渊用力的点着头,使劲的拍打着胸口,这才站起身头都不回了走了。 和亲随汇合后,众人登船,五牙大舰开走了。 秦烈长长叹了口气,九州、卫长鹰、李贵三人赶紧跑了过去。 卫长鹰第一个没忍住,兴奋的脸都充了血。 “大帅,段文渊…段文渊是咱大夏的人?” 秦烈微微颔首。 其实准确的说,段文渊不是夏朝的人,而是秦烈的人。 “可,可当年段文渊,不是被您打瞎了一只眼吗,这才投奔了斐国。” 秦烈哈哈大笑:“老子没事打他作甚,只是这老货吃醉了酒,摔在了桌角上,这才瞎了眼。” 卫长鹰嘴巴咧的老大:“可既然不是您打的,他为何要投奔斐国?” 秦烈没有吭声,只是对九州淡淡的说道:“点齐兵马,六日后,渡江,杀入斐境!” 九州单膝跪地:“唯!”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草丰血沙 很多事就是如此,人们了解的真相,只是当事人想让他们知道的真相罢了。 段文渊,从来没叛过夏朝,或者是说,从来没有背叛过秦烈。 中州大乱时,斐国是第一个建朝的国家,而段文渊本就是驻扎在涠江的昌朝水师将领。 东温南段,说是的就是东海的温雅以及涠江的段文渊,都是水战名将。 斐国建朝后,极力拉拢段文渊,可段文渊带着亲随渡江投奔秦烈去了。 二人岁数差不多大,段文渊不属于是秦烈的嫡系,而是秦罡一手提拔起来的。 事实上,得知秦罡被殇帝害死后,段文渊第一反应就是亲手宰了殇帝。 可惜,他是将军,不是刺客。 想要为秦罡报仇,段文渊只能去找秦氏三雄。 而秦氏三雄中,段文渊最为敬佩的就是秦烈,自此也就跟着秦烈南征北战了几年。 到了后期,中州大地的形式已经明朗,斐国苟在涠江以南猥琐发育,秦氏三雄攻城略地剑指京城。 猥琐发育的斐国很奸诈,将涠江那边的船都弄过去了,即便中州大地北侧出现了胜利者,也无船渡江。 当时还没攻入京城的秦烈就早有预感,哪怕他们哥仨夺了国,斐国日后必然是心腹大患。 不止是秦烈,秦老大和秦老二,包括不少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这事太远,眼前连昌京都没夺下来,再说也没什么可谋划的,总不能两线作战吧,硬件是实力根本不允许。 而秦氏三雄中,最没心没肺没心眼的秦烈,却早已在暗中谋划了。 秦氏集团军中,各方将领哪个势力的都有,大部分都是降将和投奔而来的,秦烈想要安插几个钉子过去,最好是能到了斐国后受到重用进入涠江水师之中的人。 挑来选去,有十二个人都合适,其中并不包括段文渊。 不是说秦烈看不上段文渊,而是舍不得,毕竟这事很冒险,万一露出了马脚,很容易死的特别惨。 要说两个人发生争执,确有其事,只不过是段文渊自告奋勇要去斐国当细作,秦烈不让。 也是巧了,当日秦烈和段文渊在大帐中喝酒的时候,老段喝多了,没站稳,眼眶磕桌角上了。 其实如果救治及时的话,没什么大事,老段也是个猛人,为了去斐国,直接给眼珠子扣下来了,这才有了二人决裂的传言,斐国那边也接纳了段文渊。 段文渊这一走,二人十几年从未联系过。 倒是段文渊想要联系秦烈,却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非但没有回应,之后几年,秦烈还安排亲信将段文渊的亲族陆陆续续的送到了斐国。 这种操作很骚,也很冒险。 而这也是秦烈的人格魅力体现,换了其他人,绝逼会软禁着段文渊的亲族当人质。 可秦烈并没有这么做,也正是因为没有这么做,本就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段文渊,每天做梦都想着回到夏朝和秦烈一起并肩作战。 古人重信,更重义,军伍中的汉子,便是如此。 得到了秦烈的信,段文渊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亲随就驾船而至了。 这就是两个老男人的故事,关于世人以为的背叛,关于十几年不曾联络,却依旧信任对方,依旧信守从未说出口的诺言的故事。 值得一提的是,身在斐国的段文渊是假叛,可人在边关的屈止戈就是真叛了。 草丰,夏朝边关之外,虽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可却是四战之处。 最早的时候,昌朝和凉戎在这边打,后期,凉戎不同的部落在这边打,秦烈坐镇这里的时候,也没事和凉戎在这里约架,不过接连赢了几十次后,凉戎游骑兵也就不来了。 秦烈花样比较多,一开始说是一千人对一千人,天天下战书,凉戎一来就全军覆没。 之后秦烈又说以步对骑,凉戎那边又是几千人几千人的死。 要是光杀人也就算了,秦烈还给战败的凉戎游骑兵扒光了绑在马上满草原溜达,很多时候凉戎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他们天天扰袭边关劫掠,还是秦烈带着汉军骚扰各个部落烧杀抢掠。 能给流氓打到怀疑究竟谁才是流氓,也只有秦烈一人了。 所以说草丰这个地方,就是凉戎各部族心中永远的痛,这种痛,没办法愈合,夏朝越王秦烈,只要这个人不死,这个痛就一直存在着。 草丰,顾名思义,水草丰足,只是距离边关太近,所以凉戎部族不敢过来。 风吹草地见牛羊,而草丰,是风吹草低见红沙。 红沙,因血染,秦烈的屠刀,滴落了血水,是凉戎的血水,又染红了草丰的沙地。 拓跋乐与屈止戈二人漫步在并不是红色的红沙之上。 拓跋乐身穿长袍,袖长,多红、橙、深蓝三色,绿绸做带,上面挎着腰刀,后面跟着一匹通体黑色的骏马。 “大王。”屈止戈眉头紧锁:“夏狗将火药箭与真理之炮的打造方式捂的严实,知晓这神兵利器打造方法的,只有皇宫与寒山书院,皇宫有禁卫,寒山书院更是戒备森严,探子已经去了近百人,断断续续也有小半年了,无一人会怕,怕是…” “师傅也去了夏京,同样是没有传回消息,也不知他老人家怎样了。” 拓跋乐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浑不在意的说道:“得了最好,得不到也无所谓。” “可巴奴说,那真理之炮极为骇人,千余名游骑兵,还有骁勇善战的刹著人,顷刻间连人带马尸骨无存,夏皇帝要来边关,定是会带着那等神兵利器。” “怕什么,草原广阔,那东西厉害是不假,不过也不是没有应对的法子,骑兵散开就好,那什么炮射一次是要耗费时间的,骑兵散开,生死看天命,冲过去将夏军的脑袋砍了就好,那炮总不会自己射吧。” 拓跋乐吐掉了嘴里的青草,继续说道:“骑兵散开冲锋,冲进战阵之中,有咱草原儿郎,有夏人军卒,那炮自然不敢乱射一气。” 屈止戈也是带兵的将领,一点就透,可还是忧心忡忡的说道:“若是守关而战又该如何,草原勇士本就不善攻城…” 拓跋乐打断道:“怎地在汉人那里待的久了脑子也不灵光了,夏朝皇帝御驾亲征,又怎么会龟缩在城池之中呢,那皇帝好大喜功,一定会杀入草原的,倒是诱敌深入,进了草原深处,将他们引到刹著人驻扎的地盘,打上些时日,刹著那些墙头草不参战也不行。” “倒也是。”屈止戈点了点头:“刹著人的投石车犀利异常,有了他们的帮助,未必不能一战。” “怎么战不了,战的了,只要杀了那皇帝,夏人就输了,夏人皇帝一死,我再去哄哄刹著人,斐国…” 提到斐国,拓跋乐骂了声娘:“那该死的狗东西,抢老子的老婆,他娘的老子要将他碎尸万段。” “大王是指秦游与飞云公主?” 拓跋乐直接坐在了地上,薅了把青草,气哼哼的骂道:“飞云公主…飞云公主…狗东西秦游,连老子都不敢说自己配得上,那狗东西竟敢捷足先登,狗东西,狗东西,他娘的狗东西该死!” 屈止戈满面无奈:“飞云公主也只是飞云公主,斐国岂会因为一个公主而与夏朝议和,只要杀了夏狗皇帝,夏朝必乱,斐国一定会闻风而动。” “也是,等夏朝皇帝来了边关,你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宰了他,他一死,大势已定。” “这是自然。”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太子的问题 夏京,皇宫。 秦游和秦玄二人大眼瞪小眼。 俩人互相瞅了半天,秦游还是开口了:“我比你岁数大,但是你是我大伯的孩子,我应该管你叫堂兄才对吧?” “不是啊,你年岁比我大,我应称你为堂兄才对,沿袭前朝。” 秦游有点懵,他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 今天入宫,他寻思视察一下太子的护卫工作,毕竟最近司哲和林骸被他安排到了宫中,上午上朝,下午和晚上两班倒,俩人负责东宫护卫工作。 结果正好碰到了闻道鸣,老闻最近修撰国史,秦家能追溯到先秦时代,来询问白千秦家族谱这事,结果记录到了秦游这一代后,提了一嘴,秦游是应该管秦玄称为“兄”的。 秦游仔细一问,这才明白叫法有点扯。 正常来讲,大伯家的孩子,他是应该叫堂兄的。 可前朝那时候,殇帝他爹不是长子,而殇帝不喜欢称长辈家的孩子为兄,后期登基后就给皇室礼仪改了,按年纪计算。 到了夏朝,谁也没当回事,明见叫法是对的,皇室子弟就按照前朝那会了,按照岁数来。 “算了算了,你还是叫我堂兄吧。”秦游挥了挥手,决定不纠结这个事了,反正也没吃亏,继续说道:“秦文刺杀你这事,要记录在国史上的,闻老刚才问我详细情况来着,我实话实说啊还是怎么的。” 秦玄顿时将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能说,不能说啊,丢人,丢死人啦。” “你还知道丢人啊,堂堂太子,都给刺客跪地上痛哭流涕了,好意思吗。” 秦玄小脸一红:“我不怕死,我只是…只是想死前证明一些事。” 秦游抓了把果干塞进了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明显是对这件事不想多加评论。 不是当事人,作为一个旁观者去鄙夷当事人的行为,无疑是不公正的。 可话分两头说,秦玄是太子,一国之本,国朝未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求饶,说是有辱国体都不为过,这事要是传出去,这太子肯定是废了。 哪个皇帝都有污点,哪个太子也都有污点,但是皇族,一定要有尊严,没有尊严,哪来的威严。 秦游当然不会将这件事告诉闻道鸣让老头记录在国史上。 望着秦玄,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是说长相和行为,而是某种深层次的东西,精神或者是心灵层面上的,缺少了一种特质,一种太子应该具备的特质。 至于这种特质是什么,秦游也说不好。 站起身,秦游绕着秦玄走了两圈,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都给秦玄看的浑身别扭了,这才开口问道:“就是你求饶这事,我就是单纯的好奇,你为什么要让秦文给你一百天的时间?” “我要证明给父皇看,给你看,给天下人看,我能做的更好,只是怕没有机会,仅此而已。”秦玄挥舞了一下拳头:“父皇即将御驾亲征,我来监国,我一定不会出岔子的。” 秦游颇为欣慰。 秦玄说的是不会出岔子,而不是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 如果秦玄真敢说比秦老大坐的更好,秦游一定会怒锤前者狗头。 “那你为什么不多说一些时间啊,比如说三年,五年,十年。” “文哥又不是傻子。”秦玄没好气的说道:“当时你不在,看不到,他是真起了杀心,百日,我也不知为何说要百日,更没想过他真的会放我一马。” 秦游嗯了一声。 对于这事,他还真的没怎么思考过。 秦玄是求饶了,也跪地上痛哭流涕了,可严格来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求饶,也不能说是怕死,只能说是委曲求全。 沉思了片刻,秦游正色问道:“你和我说实话,当时你是怎么想的,让秦文一百天后再来杀你,是打的一百日后真让他杀你,还是缓兵之计,想着百日过后加强护卫,让他无机可趁?” “当时未想那么多,只是不想死,不想这么冤屈的死掉,父皇还未真正的夸过我,你也没有夸过我,外朝的臣子,虽说对我有了改观,可心里还是觉着我不如父皇,照着父皇差了太多太多,看不上我,也不看好我,我不想这样,我在努力,努力不去辜负父皇,不去辜负你和廖先生等人。” “那国家呢,你就没想过,为什么黎明苍生之类的,一展胸中抱负开创盛世之类的事?” “哎呀,人总是要脚踏实地的,连父皇都不看好我,你也是如此,想那么远作甚,待有朝一日你们觉着我长大了,放心了,我自然已经可以治理好国家了。” 秦游笑道:“像你这么心里有逼数如此有自知之明的太子倒是少见。” 秦玄没吭声。 说的没错,他是有自知之明,这话说的也没错,让大家秦老大和臣子们认可他,不正是代表他有了接班秦老大的资格了吗,有了这个资格,就有了这个本事,有了这个本事,自然能治理好国家。 “堂兄,你一直是绝顶聪明的,我总觉得,我与你不同,与父皇不同,与臣子们不同,似乎在我身上,少了一些东西,我应有的东西,可我想不通,也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东西,而且这种东西,我应是有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巧了。”秦游打了个响指:“我刚刚也想这个事呢,你说的没错,就是觉得你身上少了某种特质,学识呢,你肯定是有了,在书院中你也极为刻苦,心地也算纯良,忧国忧民,肯定也是孝顺的,挨了这么多年揍,从来没怨言。” 秦玄叹了口气。 他也想有怨言,但是于事无补,有怨言,挨揍挨的更狠。 “堂兄,我总觉得和父皇不同,甚至有时去敬仪殿,都觉得自己与父皇和上官大人他们格格不入,这是为何啊。” “格格不入?”秦游略微恍惚,突然回忆起,去东海之前,每次到敬仪殿的时候,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和秦老大,和上官鄂,和闻人泰等人,格格不入,不是年龄上的差距,而是…而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可自从东海回来之后,自己却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好像明白了。”秦游若有所思的说道:“陛下与上官大人,还有闻大人他们,都是军伍出身…” 秦玄双眼一亮:“对对对,是这个道理,他们每每谈论一些事时,要打要杀,听的我极不舒服,就好似别人的性命予取予夺一般,有时,并不是因为是非对错,而是,而是有的人必须要死。” 秦游再次陷入了困惑。 秦玄身上缺少的,是杀伐果断? 微微摇了摇头,秦游觉得应该不是。 二人再次恢复了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不畏惧 春夏秋冬,夏风炎热,秋风瑟瑟,冬风冷心彻骨,唯有春风怡人。 秦游和秦玄二人漫步在东宫花园之内,走着,沉默不语。 秦游觉得秦玄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问题在哪,他想不出来。 秦玄也觉得自己有问题,很大的问题,问题在哪,他指望秦游能想出来。 绕着花园走了好几圈,秦游没想出个所以然。 走进了凉亭,秦游坐下,继续苦思冥想。 秦玄看了眼天色:“我饿了。” 秦游翻了个白眼,看向秦玄,愈发觉得这小子有问题。 “人来。” 秦玄朝着远处喊了一声,一个宫女跑了过来,十五六岁,蹦蹦哒哒的,喊了声殿下。 “孤饿了,去膳房拿些吃食来。” 宫女跑开了,还是蹦蹦哒哒的,和脚底下装弹簧了似的。 秦游心头那种诡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是怎么看秦玄怎么别扭。 可越是想,越想不通。 秦玄突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堂兄,文哥儿为什么要杀我。” 对于这个问题,秦游还真不好回答。 有些话,他能和秦老大聊,但是不能和秦玄聊,因为后者太敏感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看你不顺眼吧。” 秦玄知道秦游在开玩笑,见到秦游不说,也不追问,苦着一张脸,支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秦游总是入宫,以各种名义,给秦老大问安,查看秦玄身边的护卫工作,找阿哲或者弗莱迪唠嗑等等,到了后期,秦游都懒得找理由了,因为也没人问他。 出宫入宫,是需要太监引路的,其他臣子想要自由出入皇宫,包括老臣上官鄂等人,那都是秦老大应允的,即便是这样也要走个程序。 唯独秦游,禁卫不问,太监不管,宫娥习以为常,满皇宫溜达。 之所以跑的这么勤,就是来找秦玄。 每次见到秦玄,秦游都想问问监国的事情,如何打算,如何安排,怎么应对,有没有什么计划等等。 可每次问,秦玄都支支吾吾的,最多说个萧规曹随。 秦游要的不是萧规曹随,而是改革,至少也是官场上的改革。 他是世子,不是皇子,更不是太子,哪怕想要做什么事,也要让秦玄来布置,而太子监国,正是天赐良机。 可惜,秦玄现在还没什么主见,不愿意详谈,不愿意深说。 秦游表示理解,毕竟现在秦老大还没走呢。 春风徐徐,迎春、杜鹃、风信子,摇曳着争奇斗艳。 秦游觉得东宫花园比秦老大的石林强多了,身处其中,不说心旷神怡,至少能够放松下来,再看石林,那些千奇百怪的石头就觉得像是群魔乱舞一般。 父子二人,一人整日与乱舞的群魔争斗,一人,带在温室之中,可二人,都被困在了空中。 置身于这偌大的皇宫之中,秦游突然有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 当皇帝,应该很孤独吧。 看着秦老大每天忙忙碌碌的,可实际上整日只做三件事,上朝、下朝、打太子,似乎一点乐趣都没有,打太子这种事,时间久了,估计也会腻烦吧。 懒洋洋的趴在石桌上,秦游歪着脑袋看向秦玄。 秦玄这太子应该也挺无聊的,吃饭、睡觉、挨爹揍,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 一个处理国家大事,捎带脚的培养一下接班人。 一个被培养成接班人,等待着有一天登基。 爷俩这辈子就这样了,无聊,也孤独,秦游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人觊觎皇位。 什么掌管天下权利,三宫六院七十二宾妃,瞪谁谁抄家,瞅谁谁怀孕。 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秦游对此表示很强烈的疑问。 所谓的掌管天下权利,倒是不假,问题是天下真的都在天子的掌握之中吗? 至少现在不是,未来也不是,永远都不是,可天子要操劳,为了这个目标,一辈子在操劳。 至于三宫六院七十二宾妃,秦游觉得就更扯了。 不说身体素质和腰肾等硬件配置支不支持,啥皇帝啊,天天什么事都不干就玩妃子,那也太没溜了。 而且什么事都有个兴奋期,过了兴奋期没了热度,不还得回归平淡吗,照样天天批复奏折。 不由得,秦游开始胡思乱想,如果自己做了皇帝的话… 斐云荣肯定是皇后,后宫之主,然后…就没然后了,龚媛能当个贵妃什么的,就这俩人。 然后每天上朝,看谁不顺眼就让谁去边关吃沙子,最终君臣不和,自己看臣子不顺眼,臣子看自己也不顺眼,可能会天下大乱。 为了不发生天下大乱的情况,自己就要勤勉政务,直到有一天,自己变成了翻版的秦老大,不是议政殿就是敬仪殿,不是敬仪殿就是议政殿… 最可怕的事,这份工作还不能辞职,危险系数也挺高,有一天不想干了,可能就得把命交代出去。 秦游猛然打了个哆嗦。 “这就不是人干的活!” 哈欠连连的秦玄吓了一跳:“怎地了?” “没事。”秦游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就是突然想到陛下英明神武了。” 秦游终于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老爹和二伯让秦老大当皇帝了。 现在回头一看,秦老大当了皇帝,问题是,他爽吗? 也可能爽,因为他的爽秦游体会不了。 但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秦游觉得自己干的肯定不爽,不但不爽,还遭罪。 “问你个事。”秦游四下看了看,见到没人后,压低声音问道:“你想当皇帝吗?” 秦玄点了点头:“想啊。” “你觉得有意思吗?” “没意思啊。” “那你还想?” “我从降生那一刻开始,就是为了当皇帝的啊。” 秦游又不吭声了。 没错,秦玄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他是长子嫡孙,是太子,太子就是要当皇帝的。 当然,不严格来说的话,是这么回事。 严格来说的话,秦玄出生那一刻,秦老大就是赣州的一个偏将,前朝那会最高光的时刻不过就是个卫郎参将。 秦游摸了摸肚子,也感觉有些饿了:“怎么过去这么久了,还没送来吃的。” 秦玄朝花园外面喊了两声。 足足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几个宫娥才将食盒拿来。 其中一个蹦蹦哒哒的宫女不小心溅出了汤水,正好洒在了秦玄的衣袖上。 结果宫娥不但马上跪地请罪,还吐了吐舌头卖个萌。 秦玄没当回事,挥了挥手,宫娥们退了。 秦游双眼一亮。 他终于知道秦玄的问题出在哪了。 这小子,根本没人怕他啊!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问题所在 秦游顿如醍醐灌顶一般。 秦玄缺少的不是特质,而是外界对他的敬畏感! 秦老大的人设是宽厚仁德,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人设,所以大家明白,秦老大一旦生气的时候,后果极为严重,轻则管你借钱,重则抄家灭族。 而太子秦玄,也想走这路子,问题是画虎不成kitty猫,大家知道他宽厚,也知道他仁德,然后,就没了,这小子即便是生气了,大家也不是很在乎,生气生气呗,他能咋的,还能管你借钱不成。 天子也好,太子也罢,是需要被敬畏的,不是尊敬,而是敬畏。 尊敬是可以提出反对意见的,而敬畏,就是唯我独尊,秦玄缺少的就是这种特质。 秦老大御驾亲征的话,太子监国,一个不被敬畏的太子在监国,谁能服他? 秦游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秦玄不对劲了。 眼前这位太子,宽厚是宽厚,但是宽厚大劲儿了,说的再难听一些,那就是怂,没正事。 早年间,秦玄不干正事,在京中的名声仅次于秦游。 可二人的情况还不同,秦游折腾,没人敢管,秦玄折腾,外有臣子骂,民间文人喷,皇宫里的亲爹还揍。 后来在寒山书院混了一段时间,性子倒是改过来了。 可很多环境影响因素一直都存在着,就比如秦老大揍秦玄这事,那完全是不分场合不分吃瓜群众有多少,这也给大家造成了误解,那就是秦玄要是嘚瑟,直接找他爹,让他爹揍他去。 根本原因,还是在经常入宫给太子当老师的那些大儒们。 这些大儒根本不怕秦玄,为了博个好名声,还经常故意刁难秦玄,然后出去吹牛,说文人傲骨如何如何,为了拔高形象,那就往死了贬低太子。 久而久之,秦玄的名声就彻底臭大街了。 加之秦老大老当益壮,太子十几二十年内都够呛能当皇帝,所以大家根本不鸟秦玄。 秦游也不饿了,找到症结所在后,双眼都亮了起来。 “哥们,我知道你缺少什么了。” 正在翻捡食盒的秦玄侧目:“何意?” “你不够狂啊。” “狂?”秦玄不明所以:“不懂。” “是这样的,我觉得,没人怕你,没人怕你这个太子,懂吗。” “还是不懂。” 秦游回头,朝着远处候着的太监喊道:“来个人,快点的。” 一群太监们面面相觑,其中年岁最大的太监走了过来,陪着笑。 “殿下,您吩咐。” 秦游指了指秦玄,又指了指自己:“二选一,现在你必须给我俩其中一个人大嘴巴子,你准备打谁?” 没有任何意外,“扑通”一声,老太监跪地上了,满额头冷汗。 “殿下,殿下您莫说笑了,老奴,老奴不敢呐。” “少废话,挑一个,你扇谁。” 老太监抬起头,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的,吓的要死。 秦游恶狠狠的说道:“选一个,选谁,说,不说的话,我揍你了啊。” 老太监看秦游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一咬牙,扬起手,噼里啪啦,给他自己一顿抽。 秦游翻了个白眼,让老太监上一边站着去。 就这智商,当太监都屈才了。 秦游又看向远处那群宫娥,让刚刚将汤水洒在秦玄身上的小姑娘过来。 小宫女施了一礼:“殿下吩咐。” “二选一,给我或者太子一个嘴巴子,必须打,你选谁。” 宫女倒是没跪下,而是小心翼翼的望着秦游,试图分辨这小子到底是不是在说笑。 “二选一,赶紧的。” “哦。”宫女确定不是开玩笑,扬起手就照着秦游的右脸扇了过去。 秦游吓了一跳,赶紧后退躲开。 宫女一看打出了个miss,左手也扬了起来。 秦游连忙叫道:“停停停停停,动物园是假虎,你是真虎啊,让你选,没让你真的扇。” “哦~~~”宫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又施了一礼,吐了吐舌头:“奴婢误会了。” 秦游生生将骂娘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看热闹的秦玄笑着问道:“堂兄,你究竟想说什么。” 秦游满面无奈的望着宫女:“不是,二选一,你为什么不扇太子?” “因为殿下是太子啊。” “你不怕我?” 宫女没吭声。 秦游指了指自己:“我,越王府三世子,平海平乱大功臣,海王亚瑟,一家二姓头号杀手,晋昌水师终结者,杀人不眨眼的,吃大蒜都得蘸蒜泥的狠人,你不怕我?” 宫女摇了摇头:“不怕。” 秦游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天真的可笑,上一边儿玩去吧。” 宫女不明所以,施了一礼,蹦蹦哒哒的跑开了。 秦玄一头雾水:“堂兄,你要做什么呀?” 秦游老脸发红。 本来按照他的预想,让这群太监宫女们二选一,然后太监宫女们选秦玄,说秦玄看起来比较好欺负的样子,之后秦游再问,还是二选一,在几部尚书和秦玄之间选一个,扇谁,大家说还是扇秦玄,因为秦玄脾气好,之后再在侍郎们和秦玄中间选一个,大家继续说扇秦玄,就这么问下去,也好让秦玄知道他的问题在哪里。 结果,秦游想多了,别说尚书了,就是他这世子都得挨扇,而且还是真扇。 其实秦游想法不错,但是找错人了。 如果是臣子们的话,肯定选秦玄了,因为可以随便找个理由遮掩过去,就说秦玄不干人事,怒急之下挥舞了手臂,不小心打到秦玄身上了,要是问题不大,秦老大没准还真不追究了。 可要是打秦游的话,臣子们觉得自己应该活不到夏天了。 宫女和太监不同,他们不是臣子,他们是专门伺候太子的,做奴婢的,打主子,甭管是什么理由,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 打世子就不同了,因为…世子让他们打的。 当奴婢的嘛,还不是世子殿下殿下怎么说他们怎么做。 “哎呀,我这么和你说吧,别人不怕你,不是说不畏惧你,而是不拿你当回事,臣子们办差,办砸了,会想到秦老大肯定会收拾他们,但要是你监国,臣子们办差,办砸了,会想什么呢,会想砸就砸吧,反正太子也不能将我怎么样。” 秦玄面色微变,若有所思的说道:“真若是将差事办砸了,我必会罚他。”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大家已经对你有了刻板印象,你要是罚哪个臣子,他们就会找出无数理由来反驳你,甚至会找秦老大打小报告,并且用尽手段来证明你是错的,同时,大家会很轻易的相信,你是错的,因为,你总错,因为,大家不怕你,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秦玄沉默了,面色一变再变。 秦游接着说道:“假如有个宫女勾引你,跑去你的寝宫,光着个膀子,要touchtouch你,你不愿意,誓死不从,正好你爹进来了,宫女赶紧跪地上,说你要对她用强,而你说,是宫女勾搭你,你们双方各持一词,你觉得陛下会信谁?” 秦玄顿时面如土色:“我…我自己都不信我自己。” 秦游:“…” 几秒钟过后,秦游站起身,抬腿就走。 拉到吧,这太子没救了,自己还是回去找荣姐看金鱼去吧。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没救了 秦游到底还是没走成,秦老大来了。 巧的是,意识到了自身问题的秦玄正好拉住了秦游的衣袖,满面哀求之色。 秦老大进入花园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秦玄死气白咧的扯着秦游的袖子,秦游骂骂咧咧的,让秦玄滚犊子。 见到秦老大来了,哥俩赶紧低头问安。 秦老大坐下后,沉声问道:“你二人又在胡乱闹什么。” 秦游没吭声,秦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啪”的一声,秦老大一拍桌子,瞪着眼睛看向秦玄:“你又闯祸了?” 秦玄:“…” 秦游无声叹了口气。 自己果然是找到了症结所在。 眼看秦老大要发怒,秦玄赶紧解释道:“父皇,儿臣未闯祸,只是堂兄说,一个宫女来了儿臣的寝宫,衣衫不整,要勾…” 话都没说完呢,秦老大腾地一下站起身,一巴掌呼在了秦玄的脑门上,怒不可遏。 “混账东西,敢行这禽兽不如之事!” 抬起腿,秦老大就要踹,捂着脑门的秦玄大叫道:“父皇您误会啦,儿臣誓死不从,是那宫女勾引儿臣的!” 秦游都傻眼了。 感情秦玄的问题不止一个啊,这智商好像也有所欠缺呢? “放屁!”秦老大到底还是踹出去了,一脚给秦玄揣进了花丛里:“还敢狡辩,白千,取棍来!” 秦游赶紧拦住秦老大:“陛下陛下,您息怒,假设,是假设啊。” 秦玄从草丛里钻了出去,委屈至极,委屈到了极点,就是愤怒了。 平常挨揍也就挨揍了,结果毛病没有就揍,太他娘的过分了! “父皇!”秦玄大吼一声:“堂兄说了,这是假设!” “假设?”秦老大楞了一下,紧接着扬起手又要来个老父亲之慈爱大撇子:“假设既是谋划,竟谋划这种下三滥之事,睡个宫女还要谋划,更让朕怒的是,你唐唐太子有贼心没贼胆,看老子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秦玄傻眼了,彻底傻眼了。 这一刻,他极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秦游死死的拉住秦老大:“陛下您误会了,我是想给太子讲个道理,和他没关系,真和他没关系的,是我假设的。” 秦老大放下手,半信半疑:“你秦游竟也敢谋划这种下三滥之事?” 秦游还没开口呢,秦老大又怒了:“混账东西,你敢对不起飞云公主,老子今天连你一起教训!” “住手!”秦玄终于爆发了,攥紧拳头,正视着秦老大低吼道:“父皇,是堂兄假设的不错,可他是为我讲道理,您要是打他…那您就不准再打我!” 秦游也想动手了,和秦老大一起揍秦玄。 想了想,秦游觉得还是算了,秦玄的智商应该是没问题,就是人品有点问题。 “陛下,真是讲道理,您先坐下,消消气。” 秦游也是没大没小的,生生将秦老大给拉到座位上,满面无奈的说道:“就是打个比方,是我的错,您别生气了。” 秦老大气呼呼的坐下了,也不知道哪来的气。 秦游是看出来了,刚下朝的秦老大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憋了一肚子气,要不然也不可能来东宫。 天子来东宫,那还用想吗,肯定是来找出气筒的。 “好,你说,说不出个道理,朕连你一起收拾。” 嘴上这么说,可秦老大还是恢复了理智,灌了口茶,随即一指秦玄:“滚过来。” 秦玄耷拉着脑袋走了过来,秦游再次沉沉的叹了口气。 秦玄“懂事”的模样都让人心疼,站着的位置,正正好好就在秦老大的攻击范围之内,看样子是怕秦老大揍自己还得站起来,这距离正好坐着也能踹着他。 殊不知,秦游真的是小看秦玄了。 坐着踹人,发力不足,秦玄挨揍这一块的技能点,早就点满了。 “陛下,是这样的,反正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还是说了啊,侄儿要是说了,您可不能生气,也不准打我。” 秦玄接口道:“也不能打我。” 秦老大没吭声,捏了捏拳骨,嘎嘣嘎嘣的响。 秦游向后站了一步,尽量站在秦老大的攻击范围之外。 “陛下,我觉得外朝,一直对太子殿下有误解。” “误解?” “是的,误解,也是刚刚想到的,未必准确,前几天骑司上了个折子,关于京城附近的屯兵卫粮饷一事,您记得吗?” 秦老大微微颔首,见到提起了正事,正色道:“朕记得,重新造册,不得领取空饷,足额发放,怎地了。” “您是让太子殿下批复的吧。” “不错,朕已开始让太子着手政务,不是太要紧的事,他可做主。” “这事没下文了。” 秦老大眉头一挑:“户部不作为?” “不是户部不作为,户部倒是让人通知那些兵部的将领了,可户部尚书卢通卢大人,说是太子督察此事,然后就没了下文。” 关于这件事,秦游也挺纳闷的。 他对卢通的感觉谈不上好坏,但知道这老头绝对是个尽职尽责的老臣。 按理来说,秦老大历练秦玄,太子批复了奏请和天子批复了奏请,意义是一样的,这种吃空饷吃鬼饷的事,肯定是要改的。 自己让凤七去兵部问了一嘴,本来兵部是准备照办的,可户部那边说是太子跟进这件事,结果就没了下文。 倒也不是没了下文,而是推脱,推脱到了下个月,说是办起来有些麻烦,不是不办,是下个月月初肯定能重新造册。 秦游也不是傻子,一听这话就知道,兵部那群王八蛋还想再占一个月的便宜,毕竟这种事君臣已经习惯,兵部将领也就这点待遇了。 所以说,他们不是不办,而是分人,秦老大跟进的话,他们哪敢拖到下个月,太子跟进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还想再占一个月的便宜。 对于兵部将领这种反应,秦游不奇怪,他奇怪的是卢通为什么要将太子跟进这件事的消息放出去,这摆明了是让秦玄难堪啊。 当然,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秦游只是通过这个事来向秦老大说明,兵部将领根本没拿秦玄当回事。 “你是说,原本此事是在做,可兵部将领知晓了是太子批复此事并督管,兵部那边就没了音讯?” “是。” 秦老大微微眯了眯眼睛,下意识敲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秦游知道,秦老大是绝顶聪明的人,稍一思考就能想通其中症结。 果然,秦老大怒了。 再次拍了下桌子,指着秦玄破口大骂:“让你平日不做正事,连兵部的那群混账不把你放在心上,气死老子了,白千,取棍来!” 秦游闭上了眼睛。 原来不是太子没救了,而是天子没救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关于颜面的战书 白千还真就给棍子取来了,秦老大沉着脸,一指秦玄:“撅!” 秦玄依旧是一套令人心疼的熟练动作,上半身趴在石桌上,撅着个屁股,还扭了扭。 秦老大是真打啊,慈父手中棍,游子腚上抡! 就一下,秦玄闷哼一声,额头见了汗。 秦游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想到,秦老大会真打。 这事说来说去,错根本不在秦玄。 秦游不相信秦老大会想不通问题在哪,可想通了,为什么还要迁怒于秦玄? “陛下!”秦游决定挺身而出:“此事…” “住嘴!” 秦老大又是一棍子,抡在了秦玄的屁股上。 秦游看的心惊肉跳。 第三棍子抡下后,秦玄已经站不起身了,秦老大这才将棍子扔了出去。 “混账东西,朕问你,这三棍,疼是不疼。” 秦玄咬着牙:“不疼。” “好,不疼,朕就打到你疼。” 秦玄:“疼,特别疼。”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秦玄还没傻到极限。 “疼,哼,知道疼就好,可记住这般滋味了。” 秦玄咬牙点了点头:“儿臣记住了。” “记住就好。”秦老大满面怒火的说道:“记住这滋味,十日内,让那些吃空饷的将领把册子送到户部,还有,三棍,老子怎么抽的你,你给老子抽回来。” 秦玄愣住了:“儿臣…儿臣抽您?” 秦老大一巴掌呼在了秦玄的脑门上:“抽那些将领,谁不怕你,抽谁,谁不服你,抽谁,他们若是再不怕你,再不服你这太子,那就宰了他们,让他们知道,你是太子,你是朕的儿子,听懂了没有!” 秦玄彻底愣住了,紧接着面露狂喜之色,攥着拳头喊道:“儿臣明白了。” “不省心的东西!” 秦老大重重哼了一声,起身带着白千走了。 秦游瞠目结舌。 这种教育方式…不说好不好,就说秦玄能活到现在,可谓是奇迹了。 挨了揍的秦玄,非但没有怨言,反而揉着屁股呲着牙,满面兴奋之色。 秦游苦笑连连,刚要开口,白千跑了回来:“世子殿下,陛下让您去敬仪殿,有事要问您。” “好。”秦游冲着秦玄说道:“明日再去兵部,我和你一起去,不准告诉任何人,护卫工作我来安排,在宫中等我。” 秦玄苦着一张脸:“可否等两日?” “为什么?” 秦玄又揉了揉屁股。 秦游撇了撇嘴,没吭声,跟着白千走了。 一路来到敬仪殿,秦老大坐在书案之后,面色阴沉如水。 秦游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深怕秦老大有邪火没地方撒找自己出气。 还好,白千搬来了绣墩。 秦老大对白千说道:“将今日议政殿中发生的事情,与游儿说一边。” 秦游松了口气。 称呼自己为游儿,一般没什么事。 叫自己秦游,那就是看自己表现了。 要是叫混账东西,不用想了,肯定挨喷。 白千弯着腰轻声道:“殿下,今日在议政殿中,主要议的是凉戎的战书一事。” “战书?”秦游满面狐疑:“他们还敢主动下战书?” 秦老大插口说道:“朕已决定御驾亲征,凉戎知道事不可逆,不如下了战书,还能留有几分颜面。” 秦游哦了一声,听明白了。 反正得挨打,不如装一下子。 白千继续说道:“这战书之中,极尽张狂之语,还说…还说…” 秦老大没好气的说道:“照实说。” 白千道了声“是”,原原本本的说道:“那凉戎贼子拓跋乐,着实该死,欲辱天颜,还送来了一对铃铛,这铃铛在草原上,意为驱狼辟邪,孩童在帐篷之中到了夜晚睡不着,听了狼叫,吓的瑟瑟发抖,就可摇晃这铃铛。” 秦游立马装作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一砸白千的大腿:“贼子可恨,儿臣愿带兵马踏平草原!” 秦老大一脸懵逼:“真的?” 秦游也傻眼了:“您真能让我去啊?” 秦老大下意识摇了摇头:“自然不会。” 秦游又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贼子可恨,侄儿愿带兵马踏平草原!” 白千张大着嘴巴,望着秦游,如同望着一个傻缺。 秦老大却突然爆出了哈哈大笑之声。 白千顿时惊为天人,望着秦游,脸上就仨字,学会了。 秦老大眉宇之间的怒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游乐呵呵的说道:“这有什么可气的,跳梁小丑罢了,陛下您没必要放在心上,要不然我回去让女院织个裙子,派快马给拓跋乐送去。” 秦老大笑着摇了摇头:“朕岂会如此幼稚,要羞辱,也是抓了那狂妄小儿之后当面羞辱于他。” “要不说他就只能混草原,而您能一统中州,差距太明显了。” 秦老大站起身,再次来到舆图面前。 自从秦游将“世界地图”送到宫中后,秦老大隔三差五的就看,这几天干脆挂墙壁上了,没事就瞅两眼,仿佛多看两眼这天下就都能成大夏版图一样。 站在舆图前,秦老大背着手,淡淡的说道:“草原,凉戎,拓跋乐,刹著诸部。” 秦游也走了过去:“侄儿已经让书院后山加班加点的制造铜炮了,火药也储存的差不多了,只要您定好了日子,侄儿就让人提前送到京郊。” “火药倒是其次,军马还是有些少,草原作战,不可只依靠真理之炮与火药,游骑兵来去如风,若是散兵对阵,火药杀敌不尽人意。” 秦游微微一愣,转念一想,深以为然。 他之前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秦老大一说,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吗,草原那么广阔,两军对战,乌泱泱的一冲过来,再分散开,只要近身肉搏的话,火药几乎就没了用武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秦老大这番见地,也正是拓跋乐所想。 秦老大坐回了凳子上,道:“游儿你也算是战阵骁将了,与朕说说,应如何攻凉。” 秦游满面尴尬的笑容。 自己…战阵骁将? 这不是开玩笑呢吗,陆战他是一点都不懂,即便是海战,他最多就是“大、快、干”三字真言。 船够大,武器够快,然后上去干就完事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太子的威望 不摸锅底手不黑,不拿油瓶手不腻。 经历了战阵,秦游才知道打仗这种事有多专业。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东海打出威名,运气占三分,给力的小伙伴们占三分,自己咬牙占三分,最后一分靠颜值。 海王在东海是不败神话,可要在陆地上,他估计自己连个海龟都不如。 秦老大开口问,秦游心中愁。 他哪懂陆战啊,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专业的人,不提专业的事,这是一种越来越稀少的品质。 秦游现在就试图将这种品质灌输给朝堂上的人们,所以他不愿意吭声,因为一吭声就是吹。 “怎的了,朕问你如何攻凉,为何不言不语。” “陛下,我哪懂这个啊,您问我还不如问白千…额,我可能比白千强点,您在中州大乱的时候就是名将,猛将,北伐凉戎,您肯定早就有了定计,侄儿还是别献丑了。” 秦老大哈哈大笑,看了眼白千:“近日来,兵部将领们总是来这敬仪殿,朕去询问,哪个不是夸下海口,尤其是那些未经战阵的年轻将领们,恨不得说出个花来,再看朕这东海威名无二的侄儿,却是惜字如金。” “陛下说的极是,老奴也是这么觉着,三世子殿下呐,像您,明明一身的本事,不说,只做。” 秦老大再次爆发出了炮仗一般的大笑声。 这次轮到秦游竖起大拇指了,看了眼白千,学会了,夸谁,那就说像秦老大,拍马屁的技能又增添了几分经验值。 “原打算明日下朝时,朕会让兵部的将领来这殿中谋划一番,不过出了太子这事,朕倒是不急了,明日,你与太子一起,将各大营粮饷造册之事办妥,可是懂了。” 秦游应了一声,倒不是很意外。 秦老大是聪明人,如果这事秦玄他自己能办的话,也不会出这么多岔子了。 虽然秦游也是年轻人,又是越王府世子,加上种种事迹,在军中威望很高,“压阵”的话,没任何问题。 “要记得分寸。”秦老大收起了笑意,沉声道:“朕,不想让秦玄失了颜面。” 秦游面露几分难色,不过还是回了声“知道”。 他倒是想问问,秦玄还有“颜面”吗? 其实这事挺不好办的,难就难在了分寸这一块。 一个连将领都无法威慑的太子,明显是不合格的,从这件事就能体现出来。 秦老大三棍子差点抽没了秦玄半条命,现在想来,也不是毫无来由。 秦氏三雄,哪个不是猛将,将军中的将领震慑的服服帖帖。 即便是秦老大,有了皇帝身份的加持,同样如此。 可到了哥仨后代这一块,差距就太明显了。 秦烈不必说了,秦狰就是个翻版小越王,秦游更是后起之秀,军中威望不输秦狰,东海是其次,主要是他天天折腾文臣就很牛b了。 再说秦麒,虽然没孩子,可乔冉改姓了,又师承秦麒,当年统领陷阵营,猛的一逼,便是龚文华这种老将都要给三分薄面。 唯独秦老大的儿子秦玄,委婉一点说,那就是狗吉尔都不是。 秦老大能不怒吗,不管承认不承认,相关领域也就是干仗这一块,他被老二老三压了一头,结果到了后代,秦玄那可不是单单压了一头啊,就是造个册,兵部那些吃空饷的将领们,丝毫面子不给,可想而知根本没拿秦玄当回事。 秦老大毫不怀疑,如果是秦狰、秦游兄弟二人其中一个,哪怕是乔冉,三人任何一人督管这件事,兵部将领根本不可能拖延。 分寸就在这里,也是秦游为难的地方。 他带着秦玄去了兵部,骂骂咧咧的叫上一通,事就这么解决了。 可这样的话,带着秦玄和不带他有什么区别? 所以说,秦游既不能介入,还得确保秦玄给这事办了,办的同时,也要让太子震慑住那些心高气傲的将军们。 除此之外,秦游还得保证一旦秦玄镇不住场子他得收尾。 秦老大看向愁眉不展的秦游,似笑非笑道:“怎的,这等小事令你犯难了。” “不是。”秦游摇了摇头:“陛下,犯难的不是这件事,是外界…是外界…” 小心翼翼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秦游还是决定和盘托出了。 “陛下,太子这样下去,不成的,外界,根本不怕他。” 秦老大笑意渐浓:“这话是什么意思?” “侄儿就是觉得吧,额,是这样的,侄儿也是瞎说,想的未必对,要是说错了,您也别生气。” “说就是了,如往日那般,在朕面前畅所欲言,无需顾虑。” “那侄儿可就说了啊,侄儿是觉着,太子殿下应是有威严的,外朝的臣子,好像不是太拿…太拿太子殿下当回事,这样不对啊,您要御驾亲征,太子监国,如果大家不拿太子当回事,政令不通,阳奉阴违,后果难料,长久下去的话,无法服众的太子如何监国。” 秦老大没有马上开腔,而是站了起来,又来到了舆图下面,久久不语。 秦游也不知道秦老大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所说的情况,秦老大肯定知道,不过为什么不改善,或者说是为什么无动于衷,这就不得而知了。 足足过了许久,秦老大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说不清道明的感觉。 “虽说如今建朝已有十余载,可人们提起中州大乱,仿佛就在昨日一般,开国的臣子,新朝的民,他们的心,最是难以驯服,你可知为何。” “难以驯服?” 秦游陷入了沉思。 话是不错,中州大乱结束十多年了,可大多数的百姓和文臣武将,都是亲身经历者。 正是因为经历了战乱,所以带点桀骜不驯的意思。 因为他们都是国朝缔造者,大浪淘沙,当时的反王多了去了,活到现在的,哪个不是淌着血拎着刀一步一个血脚印咬牙撑过来的。 大家服秦老大,那是因为秦老大带着大家撑到了今天,打到了今天,搏到今天。 不说臣子,就说百姓,百姓都知道能活到今天是因为秦老大这一辈人付出了什么。 可秦玄这一代就不同了,秦玄这个太子,本身名声就不好,加之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政绩或是战绩。 要知道中州大乱才结束没多久,邻国虎视眈眈,人们的潜意识里,都知道战争并不远,所以他们尊崇强者,尊崇能够带领大家打胜仗保家卫国的强者。 如果是盛世,或者再过几十年,中州大乱成了历史,经历者少之又少,人们对太子和当权者的要求就会很低,至少不会要求“武功”,爱民,仁德,做到这两点就好了。 可惜,秦玄既是幸运也是不幸运的。 幸运的是,他是秦老大唯一男嗣,只要不作死,太子之位无人撼动。 不幸运的是,他是开朝的太子,父辈的身影太过高大,怕是一辈子都无法超越了。 “侄儿想通了。”秦游默默地叹了口气:“陛下的意思,侄儿懂了。” “那你告诉朕,如何让太子服众。” 秦游哑口无言。 有办法,天子别御驾亲征了,太子去,去边关,干挺凉戎后,肯定服众。 当然,这话秦游没法说,因为根本不切实际,不敢说秦玄八成会死在边关,至少得十成吧。 提起太子,秦老大似乎有着诉不尽的愁苦,挥了挥手道:“退下吧,明日带着太子去兵部。” “是。”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能力与责任 离开了敬仪殿,秦游找到了红衣骑司,大致交代了一下明日太子出宫的事,嘱咐要多加强安保工作。 出了宫,秦游一路回到书院中。 斐云荣正在和龚媛放风筝,比谁放的高。 龚媛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说她的风筝最高,斐云荣说根本看不到,龚媛说看吧,你都看不到了,是不是比你的高。 乔冉正在带着小学子们练习射箭,板着个脸,装的和个人似的,其实他射箭功夫也啥也不是,飞刀倒是挺准。 进了食堂随意吃了几口后,秦游心事重重。 年青一代想出头,难,真的太难太难了。 就说中州大地年青一代的佼佼者,屈指可数,而且哪个不是历尽千辛万苦。 乔冉,那么小的年纪就掌管一营,一边打仗,一边跟着秦麒学习兵法韬略,这才有了飞马血骑乔陷阵的大名。 斐云荣学艺十年,游历十年,也是一次又一次的战役造就了飞云骑的威名。 就连他自己,也是在东海九死一生,才有了赫赫凶名的海王。 可太子呢,太子什么都没做过,几乎什么苦也都没吃过。 从秦老大手中接过中州大地最强盛的帝国,不难,难的是震慑群雄。 嘴上塞着鸡腿的贺季真走了过来,坐在了秦游对面。 “恩主。”贺季真含糊不清的说道:“阿哲与弗莱迪二人让我问问您,他们什么时候能回书院。” “怎么了,不愿意在宫中待着了?” “倒是没说,不过门下能看出一二,阿彪每日在各大营挑选水卒,他二人应是怕阿彪自己忙不过来。” “让他们老实待着吧,秦文说百日后取秦玄狗命,鬼知道真的假的,万一哪天突然心情不好,再去宫中刺杀太子怎么办,这活要么别接了,接了就要干好,干不好,背锅的就是我。” 贺老三将鸡腿吃完,嗯了一声。 秦游叹了口气,抱怨道:“我是世子,还得天天管太子,这叫什么事啊。” “怎地了?” “还能怎么了,太子不争气呗,历朝历代,就没见过这么窝囊的太子,难怪之前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今天可算想明白了,秦玄是太子,未来的皇帝,竟然没人怕他,你说可笑不可笑,兵部那些将领,有一个算一个,根本不鸟他,文臣更别说了,不没事拿他刷声望就不错了,这太子当的可真窝囊,这么窝囊,一旦监国,我的那些想法,他怎么帮我实现。” 贺老三呵呵乐道:“这话倒是不假,门下也觉着太子没甚威望。” “你看,是吧。” “是如此。” 秦游想了想,回头朝着远处正在和红衣骑司学颠大勺的凤七喊道:“给荣姐和乔老二叫来。” 前几日秦游给凤七出了个招,说想要抓住女人的心,就得抓住她的胃,所以七仔闲的时候就跑到食堂学炒菜。 扛着炒锅的凤七跑出去了,秦游满面愁容。 这事,只能集思广益了,秦游是实在想不到该怎么扭转太子如此窝囊的局面了。 过了片刻,斐云荣和乔冉走了进来。 加上秦游和贺季真,四人坐在凳子上,颠着大铁锅炒空气的凤七在旁边看热闹。 “先提个问题,今天我进宫,去了东宫,秦玄和一个宫女在殿中,宫女衣衫不整,见到我就跪下了,说天子要强行对她行猪狗不如之事,秦玄和我说他是被冤枉的,二人各执一词,你们觉得我该相信谁?” 一听这话,乔冉第一个开口,冷声道:“那宫女好大的胆子!” 秦游微微一愣:“你相信秦玄?” “太子本性纯良,往年虽有荒唐之事,却从不会欺辱宫女,加之在书院待了这么久,断然不会是此心性。” 斐云荣微微颔首:“我也觉着是那宫女说了谎话。” 贺老三没吭声,因为他知道秦游应该是在做个假设。 秦游回头看向抡大勺的凤七:“七仔,你觉着呢。” “小的觉着应是太子起了色心。” “继续抡你大勺吧。” “哦。” 秦游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斐云荣和乔冉,之所以相信秦玄,是因为他们了解秦玄,接触的比较多。 可外界,没有接触过秦玄,不了解太子,所以就会凭着刻板印象去判断这件事。 哪怕秦老大也是如此,作为一个老父亲,并不是说不相信秦玄,而是怕,怕秦玄会做出这种事。 当然,其实太子祸害个宫女什么的,换了其他朝代,真不是什么大事,连事都算不上。 可本朝不同,秦老大这个当爹的用的都是二手货,对秦玄的要求自然是更高了,对女色方面,极为严格。 “我就是举个例子。”秦游揉了揉额头,这才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家听过之后,相视苦笑。 在座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外号和故事。 乔老二飞马血骑乔陷阵,荣姐是飞云公主,就连贺老三也是破城夜一战成名墨衣客,秦游有个海王的名号。 在中州这片名将多如狗疯批满地走的地界,像秦玄这种不具备任何特殊技能的小歘歘,哪怕是太子,想要服众,难度系数不亚于秦游赤手空拳打败野生奥特曼。 “现在我愁的已经不是兵部的事了,而是未来。” 秦游是越想越闹心。 兵部的事,小事,甚至监国都算不上大事,人有生老病死,秦老大哪怕是再干三十年,然后呢,不还是秦玄接班吗。 秦游的计划与未来的宏图,都需要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一个长时间的尝试和试探,最终才能走出一条正确的道路,而这条路,无疑需要走上几十年才能成型。 那么负责这条道路的人,基本上就是秦玄了。 可秦玄这个太子也好,将来的天子也罢,不能服众,无疑对秦游的计划有着极大的影响。 “一个姓蜘的智者曾经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秦游叹气连连:“而责任越大,能力越小,无疑是一件害人害己的事。” 几人深以为然。 秦游继续揉着眉心:“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扛起天大的责任,却无能力,哎,连凤七都明白这个道理,秦玄他…” 完全没注意听的凤七转过头:“小的也觉着这话有道理,能力越大,女人越大。” 众人:“…” 凤七继续颠大勺炒空气了。 秦游骂道:“谁说能力越大女人越大了,荣姐在这呢,别特么乱说。” “您不是这么说的吗?”凤七回忆了一下:“那是…能力越大,篓子越大?” 秦游哑口无言。 凤七总是在不经意间说出极富哲学的话语。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嫡系 秦游习惯性的召集小伙伴讨论难题,正是因为集思广益总会有效果。 斐云荣一语道破了关键。 “能力,影响力,外界对秦玄的印象,其实这些事,并不是秦玄的本意,纵观各朝代的太子,无论得宠失势,东宫之中必有出谋划策之人,外臣也有投效之辈。” 乔冉神色微动:“飞云殿下是说,太子没有嫡系?” 秦游赶紧压低了声音:“大哥大姐别闹啊,这可是忌讳,别瞎唠。” 乔冉笑道:“其他朝代,天子忌讳太子扶持党羽是不假,可本朝却不同,东宫之中,应有太子太师、太傅、太保与太子少师、少傅、少保共计六人,另设太子宾客作为侍从官,这些职官都没有具体职掌,除此之外,詹事府总管东宫官吏与政事,如尚书省六部,更有左、右春坊,下设崇文馆掌图书经籍,司经局掌校刊经史,典膳、药藏、内直、典设、官门五局,掌太子的衣食住行,太子不愿与外臣亲近,更未招揽过任何人,莫说党羽,便是嫡系班底都未有一人,何人给他出谋划策,又有何人受他趋势,整日在深宫之中,不知外朝之事,外朝不知太子之事,久而久之以讹传讹,便成了当今这局面。” 秦游若有所思:“正是因为秦玄没有班底,没有人给他跑前跑后刷名望、出谋划策、扩大影响力等,才导致现在这个局面?” “有一定关系,陛下建朝后,前朝东宫官员全部格杀,之后几年,陛下倒是想要设东宫各职各衙,可太子却觉得国朝正值用人之际,才干之辈应担任朝臣,加之大多人才出自世家门阀,陛下不喜世家门阀与宫内有染,这才导致东宫空有衙署却无官员。” 秦游连连点头。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秦游太清楚团队的重要性了。 经商、打仗、政务,都是如此。 秦玄要班底没班底,要团队没团队,在宫中连信得过的嫡系都没有,别说出谋划策了,宫外出点什么事都后知后觉甚至是完全不知道。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议政殿有人喷秦玄,没有人去管喷的对不对,但凡有人站出来据理力争,那么之后再有人喷秦玄的话,大家就会提前想一想,会不会被怼。 兵部这件事也是如此,将领们觉得太子也只是个太子罢了,天天被压着,等登基,那都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就是拖延一下也没事,反正太子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可要是太子有自己的班底呢,有出谋划策的人,有外朝的人,有帮他跑前跑后的人,无疑就会形成另一种局面。 太子在深宫,可同样可以影响到外朝,你不听话,深宫之中的太子照样能收拾你。 “不错,如果是其他朝代,太子扶持党羽,天子肯定是不乐意的,可秦玄这情况太奇葩了,真正有影响力的人,包括大臣,将领,大佬们,那都是一条心跟着秦老大走到黑,秦玄能招揽的,肯定是一些小角色,秦老大根本不在乎,更不存在忌讳这一说,而且今天在敬仪殿,秦老大明显是希望秦玄可以震慑外臣,那么这事的根本原因和解决方案…” 秦游看向大家:“这么分析的话,那就是秦玄缺少了一个团队,那么可不可以帮他组建一个班底?” 斐云荣点头:“至少是一个好的开端。” 贺老三也符合道:“天子允许太子观政参政议政,甚至要太子监国,显然是默许了太子可以拥有属于他自己的班底。” 乔冉作为经常在宫里溜达的闲人,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不错,陛下多次想要恢复东宫各衙署,只是内库空虚,加上秦玄百般不愿,外朝臣子更是颇为忌讳不愿入职东宫,此事才一直搁置。” “明白了。”秦游回头看向凤七:“七哥,去给李太白叫来吧。” 凤七嗯了一声,扛着炒勺跑了出去。 过了片刻,最近明显瘦了一圈的小白跑了进来,朝着众人施了一礼。 秦游目光越过李太白,见到食堂外面有个漂亮姑娘鬼头鬼脑的偷看着。 见到秦游望了过去,李太白满面羞红:“恩主,那是涠江木罕族的族长罕娜,从女院跑来,非要让门下带她去京中转转。” 秦游忍着笑,回忆起来了。 前段时间李太白去涠江征募水卒,其实是要剪除南宫家最后的党羽,结果事情出奇的顺利,主要归功于李太白的献身精神,直接给番蛮各部落群体影响力巨大的木罕族刚上任的女族长“泡”了,同时带回了一群番蛮族长。 老廖对李太白勇于献身的精神表示出了高度赞扬,让庄户在女院又修了几栋竹楼,专门供罕娜居住,并且总是隔三差五的催促着李太白早日和罕娜成亲。 这也是廖文之备受尊敬的原因之一,在这位大儒的身上,看不到任何偏见,任何对异国异族的偏见。 让闹了个大红脸的李太白坐下后,秦游提起了正事。 “你现在有了虚职,国史官的差事也不着急,勋爵也有了,想不想做点实务?” 李太白神情微动,没有丝毫犹豫:“恩主差遣,门下任凭驱使。” “不不不,还是得尊重你的意见,科考之后,好多学子要入朝,六部死要面子,嘴上不说,可早就派人过来打探,都想将这些学子弄进他们的衙署,这事你知道吧。” “门下知道。”李太白满面自豪之色:“平日下了朝,一些老大人也会拦住我,询问书院学子们可有安排,看得出来,已是将学子们视为璞玉想要纳入他们的衙署之中。” “我有个想法啊,暂时只是想法,问问你的意见。” “恩主直言就是,门下悉听尊便。” “东宫,明日上个折子,恢复东宫各衙署职位,如果你同意的话,你带着那些学子,以后跟着太子混,怎么样?” 李太白如遭雷击,顿时俊脸吓的煞白,直接站起身,双膝跪地。 “恩主,门下…门下想为恩主一辈子效犬马之劳,不,不愿入东宫。” 秦游翻了个白眼:“大哥,想什么好事呢,你给人带过去,待一段时间,到时候我还要给你弄回来,你是我门客,又不是秦玄门客,凭什么便宜他,就是学子过去,你带一段时间,平常也好给秦玄出出主意半点事跑跑腿什么的。” 李太白如释重负,赶紧站起身:“您早说啊,门下要吓死了。” 秦游哭笑不得:“别乱想,你是有能力的人,我怎么会舍得让你跟着别人混。” “三少爷说的是,小白你是有能力的人。”凤七乐呵呵的瞅着食堂外面鬼头鬼脑的罕娜,点了点头:“能力越大,女人越大。”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狗不理 行船趁顺风,打铁趁火红。 秦游将“高效率”这种态度灌输给朝堂的同时,自己做事也不再婆妈,当夜便去了上官府,还拎了两斤腊肉拜访上官鄂。 第二日议政殿,秦游又来参朝了,带着一群人,都在外面候殿。 群臣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段时间以来,书院的人天天跑议政殿找茬,而且还是拉帮结伙,大家都习惯了。 入殿之后,秦老大也见到秦游了,暗暗诧异。 昨日明明说好了是让这小子和太子去兵部催促造册的事情,不去办正事,跑议政殿做什么? 结果开朝之后,出现了一个很令人啼笑皆非的情况。 没人出班,都有意无意的看向秦游。 秦游也有点不明所以,不知道大家看他干什么。 其实也是有所不知,现在臣子们都学聪明了,谁也不知道这越王府的小世子又看谁不顺眼了,指不定憋着什么坏,还是先不吭声为好,省的刚出班奏事就让这小子一顿喷。 连秦老大都看着秦游,想知道这小子又要搞什么鬼。 就这样,没人吭声,没人出班。 可越是没人吭声,整个大殿的君臣们越是尴尬。 不得不说,秦游如今已经达到了即便是张嘴说话就能让议政殿气氛特别诡异的程度了。 大家看秦游,秦游不开口,他越是不开口,臣子们越不敢吭声。 这还真不是臣子们想多了,最近一段时间越王府一脉的人,各种找毛病,也不知道那些文臣是真的惹到秦游了,还是书院的人找茬,如果哪个文臣说了两句废话,书院的人都得挑出来,引经据典,说的条条是道,什么耽误大家时间,浪费大家生命,尤其是浪费每日操劳不堪的陛下的时间,然后秦老大还觉得说的对。 以前只有秦游小弟在的时候,大家都不太会说话了,很多臣子奏请前都恨不得八件事七句话就说完,现在秦游来了,谁还敢说话,包括几个尚书大人,都有点心惊肉跳。 他们不是怕秦游,就是怕丢人,这么大岁数人了,谁愿意和一群疯批掰扯。 秦老大是最尴尬的,眼看着没人说话也不是个事,只得挑软柿子捏了。 “魏爱卿,前几日皇庄修葺一日,你工部办的如何了。” 魏云涛一脸郁闷的走了班,身旁的周伏虎则是微微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秦老大要先点他的名字呢。 “回陛下。”魏云涛一出班,语速那叫一个快啊:“多十日少六日石剩二木剩三调民七百雨不漏风不倒今日可验断无差错修毕。” 魏云涛这一番话说下来,连个停顿和标点符号都没有。 秦游满面错愕,望着魏云涛,都有心问问这老家伙是不是云字科在逃人员了,有这口条当什么尚书啊,上北市去背贯口好不好。 秦老大根本不关心皇庄修的怎么样了,就是想打破一下尴尬的气氛。 结果魏云涛贯完了口,又开始尴尬了。 还是没人说话。 秦老大又点名了:“周爱卿,科考分季之事,可有章程。” 周伏虎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出班,施礼,开口。 “有!” 秦老大:“那你礼部关于这科考,议的如何了。” “好!” 秦老大:“怎么个好法?” “可行。” 秦老大:“是分三季么?” “对!” 秦老大:“春夏秋?” “都可。” 秦老大:“京中可容纳多少考生。” “多多益善。” 秦老大:“你退下吧。” “是。” 秦老大顿觉无力再爱,没好气的将目光看向了秦游:“你,出班,说,要奏何事。” 他是看出来了,大家要是不知道秦游这小子究竟来干什么的话,都不带开口说正事的。 秦游捧着个装饰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笏板,张了张嘴,不知道是应该先来个贯口还是直接惜字如金,几天不上朝,现在这些大臣们都这么多才多艺了吗? “那个,额…陛下,蒸鹿…不是不是,哦对,那什么,就是东宫…” 秦游说了一半,顿时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事不应该他奏啊。 支支吾吾了半天,秦游看向上官鄂:“陛下,我没事,是上官鄂大人有事要奏。” 秦老大算是服气了。 他听明白了,秦游是有事,但是不是他来说,他想让上官鄂说。 可事实上呢,上官鄂有个习惯,如果是奏要事的话,不会第一个说,而是最后一个说,因为可能要讨论很久。 结果就导致现在这种情况了,大家不敢吭声,怕纯粹是来看热闹的秦游找茬。 秦游也不吭声,因为他就是来看热闹的。 上官鄂也是哭笑不得,昨夜秦游的确找他了,问题是秦游不用特意过来,结果这小子来了,说不定又要搞谁,所以他也不着急开口。 见到秦游退了下去,上官鄂这才出班。 “陛下,老臣有事要奏。” “说。” “臣请奏东宫复太傅、少傅二职总管东宫诸事,复设门下坊、典书坊、左右卫,詹事府统家令等三寺,及左右率府,东宫应置侍读、侍讲,太子肄业资善堂亦应有翊善等官属。” 秦老大微微一愣,臣子们则是满面错愕之色。 上官鄂继续道:“诸东宫官员,应辅太子进德、修业、礼范,才德兼备,储君善政,则…” 秦老大不由出口打断道:“恢复东宫衙署与官职,朕是懂的,上官爱卿,你吏部可有良才美玉入宫辅佐太子?” “六部挑选。” 秦老大苦笑连连,臣子们则是快要骂娘了。 卢通第一个站了出来,显得急不可耐。 “上官大人,我户部可是无人可用,到了税季,又要整改,无人可用,无人可用的,莫要算上我户部。” 闻人泰也站了出来:“东宫官员需是大儒名儒与经略之才,我刑部多是通刑律之人,亦是无人可用。” 魏云涛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吭声。 他倒是想安排点人进攻,问题是他怕秦老大不同意,因为他心里清楚,秦玄嫌弃工部臣子,就如同其他官员嫌弃秦玄一样。 周伏虎也没吭声。 他毕竟才坐镇礼部一点多,并不能服众,去东宫,品级肯定有限制,给谁送去都是害人家,但是礼部肯定是要被点名的,就看秦老大要是同意了会点谁吧,他不愿意得罪人。 龚文华没必要开口,和他没关系。 东宫卫本就是八大营的人,抽不抽调都一样。 秦老大满面无奈之色。 自己还没点头呢,这群狗日的已经开始找理由推脱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针对 恢复东宫衙署职能,小事,秦老大一句话罢了,钱他也有,都是小问题,唯独是官员这一块,人从哪来? 正常来讲,跟着太子混,而且是跟着唯一天子男嗣的太子混,将来不愁没出路,一旦太子登基,那就和从龙之臣没什么区别。 可问题是本朝真的不一样,秦老大这精气神,再干三十年估计问题都不大。 而东宫的官员们,实际上并没有多大权利。 这跟着秦玄混碌碌无为的混上三十年,谁脑子瓦特了吧? 岁数大的老臣,都是品级比较高的,不可能越混越回去。 四十来岁的吧,事业正值上升期,跟着秦玄混,运气好了也能熬到这小子登基,问题是熬过去之后呢,等秦玄登基后给自己弄个谥号? 年轻的,硬件实力和身体状况允许,可他们不敢赌,都能在议政殿里杵着了,明显是有根脚的人,好不容易进来了,不熬资历反而是去太子东宫,估计家里人都能手刃了自己。 最主要的是秦玄长的就不像潜力股,像丧门星。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文臣们考虑事情时已经排除掉民间和士林的反应了。 自从有了报纸后,士林风向意义不大,最多就是私下议论议论,还不能被越王府的人知道,知道之后,秦游就会派一群小学子挑战他们,切磋文化,让他们颜面大失,而民间已经习惯于看报纸了,报纸怎么说,风向就被怎么引导。 所以就这么个情况,都低着脑袋,深怕秦老大同意,非但怕天子同意,还怕天子和上官鄂给自己弄东宫去。 秦老大毕竟是当爹的,见到群臣这幅鬼样子,徒呼奈何。 儿比儿,气死爹。 同样是几年前臭大街的玩意,秦游已经彻底“蜕变”了,根据红旗骑司所奏,不少臣子现在都开始往越王府里递拜帖,想要走当年李、杜、贺三人的路子,拜在秦游门下。 事实证明,秦游人品虽然不咋地,但是对小弟绝对是仗义的。 别说三大门客,司哲、南宫奢等人,哪个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现在呢,同殿为官,想喷你就喷你,连尚书们都礼遇几分。 再看秦玄,明明是太子,未来的皇帝,结果大家表现出的态度,仿佛躲瘟神一般。 “此事…”秦老大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无奈与愁苦:“再议吧。” 上官鄂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说道:“陛下,太子如今已至蓄须之年,往日更是频频观政、议政、参政,东宫岂能无人趋势劝谏,太子乃是一国之本,修德、唯贤,皆需,老臣以为此事应速断,皇太子,国之储君,亦称储元,公羊传.僖公五年有载,储君,副主,既是副主,东宫无臣,又无左右,殊为不妥。” 秦老大凝望着上官鄂,微微颔首。 君臣相伴多年,秦老大很清楚,上官鄂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无故让他难堪,既然奏请了此事,必有条理章程。 “上官爱卿言之有理,那就依你之言,这东宫诸官,应纳哪些贤良之才辅佐太子?” “老臣主管吏部,倒是对京中官员颇为了解,太师、太傅、太保,应纳名儒,老臣以为,礼部左侍郎黄芝坤可担任其中之一。” 话音一落,一个老头突然出班:“陛下,老臣前些日子染了恶疾,原本这几日想要上书请辞回家中养病,怕是无法担此要职。” 老头就叫黄芝坤,礼部资深老油条,最近一段时间很跳,因为的确到岁数快退休了,也不知道是想退休之前博个美名还是真的不喜欢寒山书院最近的行为,但凡李太白等人奏请,十次里面至少五次跳出来,说什么祖宗之法不可逆之类的屁话。 上官鄂第一个点到的就是黄芝坤,也难免不让人怀疑上官鄂是不是准备帮着秦游“出气”了。 要知道黄芝坤这个岁数肯定干不了多久,即便去了东宫,待个一年半载的就下岗,秦老大肯定不会加封个什么官职,最后人们的印象就是这老家伙最后发光发热只是在东宫,还没干明白,等于是提前退休。 秦老大眼眶都开始跳动了,面色阴晴不定:“好,既然黄爱卿染了病,那朕准了,准你归乡养身子。” 黄芝坤傻眼了。 这…这不按套路来啊。 他还想再干两年的,孙子才科举,成绩不咋地,最近正在找门路呢,这要是真走了,人走茶凉,谁还能管他孙子? 如今世家门阀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让秦游一通王八拳给大家吓的都不敢再搞什么“团结一心”了。 说什么病了,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也给上官鄂和天子一个台阶下。 可惜,这老头还是不了解秦老大。 如果一会下了朝,去敬仪殿好说好商量,秦老大依旧是估计他那宽厚仁德的人设,十之八九也就允了,毕竟黄芝坤也是有名望的大儒。 可惜,黄芝坤有点倚老卖老了,而秦老大最近不是很吃这一套,除了南宫家那事后,他就看老头不顺眼。 上官鄂似是早就料到黄芝坤的反应,回头微微笑道:“是本官孟浪了。” “上官大人,我…” 上官鄂已经不搭理他了,对秦老大继续说道:“既然黄大人身子欠佳,臣回去再想一想这人选,而太子詹事一职,臣认为太府寺寺卿刘元宗可担任。” 群臣齐齐看向了一位中年臣子,正是刘元宗。 刘元宗嘴巴微张,本想说什么,可最终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 刘元宗很低调,不止是人低调,太府寺都低调的和个小透明似的。 可低调的刘元宗,却并不是可以让君臣随意忽视的小人物。 先说太府寺,掌管宫廷库藏和贸易,贸易、物价,财货交易等职权,都是太府寺管,夏朝的太府寺有点像是后世的物价局,看似没有实权,可实际上油水极大,只要是行商的,就没有不看太府寺脸色的。 再说刘元宗,不过三十有五的年纪,之所以能成寺卿,正是因为他是夏北刘家的核心子弟! 而刘家,也正是秦老大御驾亲征时想要搞定的几大世家门阀之一。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天子无奈 一年到头不在敬仪殿中开口的刘元宗麻爪了。 这上官鄂,摆明了是要整他啊。 好好的太府寺寺卿不当,跑去东宫当詹事,这不是有病吗。 同样懵逼的,还有秦游。 昨夜他找了上官鄂,提的正是东宫属官之事。 之所以找上官鄂,是因为秦游觉得自己提的话够呛。 因为平乱的事,不少小伙伴被封了爵升了官,也有了入殿议政的资格。 即便人数不多,最近也闹的不少臣子们寝食难安。 可一旦要是让更多书院的人加入东宫的话,那就会有更多的人有了发言的权利,甚至可以左右太子的决定,属于是相互成就,寒山书院丰满太子的羽翼,太子为寒山书院发声。 那么这种结果,必然不是臣子们想要看到的。 所以秦游才找了上官鄂,希望上官鄂这个尚书令提这件事,成与不成先不说,至少能少一些阻力。 可谁知上官鄂报的名字,根本不是秦游昨夜说的那些人,而且全都是和他对着干或者想要除掉的潜在政敌。 再说刘元宗,有了黄芝坤的前车之鉴,文臣们屡试不爽的“身体不适”也不好使了,小刘同志杵在原地,满脸写着不乐意,可又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拒绝。 刘元宗不吭声,上官鄂回头微微颔首,投来一个你“小子挺懂事”的眼神后,继续朝着秦老大说道:“户部从五品管事陈常忧,德才兼备,可入东宫担少詹事一职,掌统三寺十率府之政。” 陈常忧没什么来头,要不然也不可能快五十了当个主事,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最近同样总是和寒山书院的人对着干,尤其是关于户部账簿改版和“加强学习”业务能力这件事,极为抵触,抵触到了甭管是不是户部的事,总要出来逼逼赖赖的。 “监察使钟少华刚正不阿为人正直,可为东宫司直…” “崇文馆学士可由…” “左春坊左庶子…” “工部李南客…” “司议郎…” “内直郎…” 根本不给别人任何拒绝的机会,上官鄂气都不带喘的,一连点到了二十多人的名字,主要分两类人,第一类是像刘元宗这种,世家门阀的代表,另一类,也是大部分人,都是最近不满秦游折腾朝臣的臣子们。 原本这些被点到名字的人还满面苦涩,可随着名字越来越多,随着各品级都有,随着其中不少各部尚书的心腹爱将和各衙门不可或缺的人物被点到后,这些人彻底明白过来了,上官鄂这是准备大动干戈帮着秦游除掉意见相左的政敌了。 一时之间,这些倒霉催纷纷向身旁的人投去询问的眼神。 最终,刘元宗率先站出来了。 “陛下,上官大人,太府寺公务繁忙,几个月前因缺铜一事,京中商贾、店铺、商队,所贩商物之价忽高忽低,下官正在极力平价稳定商仓,怕是…怕是短时间内难以交接公务。” 刘元宗一开头,倒霉催们全站出来了。 “上官大人,下官不通经略,只是埋首我工部公务之中,东宫洗马需掌经籍及出入侍从,下官并不善此道…” “学士掌经籍图书教授诸生,可下官非是礼部官员,而是刑部,只通刑名…” “司议郎掌侍从规谏驳正启奏,下官…” “下官…” “下…”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找起了理由,总之就是一句话,这活,我干不了。 不得不说,秦游最近折腾一通,明显是有效果了。 换了以前,这群臣子们都是半部论语治天下,只要我读过论语,我什么活都能干。 再看这次,这群王八蛋都知道拿专业对口当借口了,我不是干这活的,是我专业能力不行,你非要让我干,那我肯定干不明白啊。 上官鄂满面怒意,却又是一副极力隐忍的模样:“太子乃是一国之本,东宫要职,关乎太子,关乎国朝,你等竟无一人首肯?!” 秦老大满面失望之色。 他知道没多少人愿意去东宫,只是没想到,连个小小的监察使都不愿意去。 要知道监察使最近被秦游搞的很惨,但凡是监察使,都被骑司调查个里里外外清清楚楚,不是愿意说吗,不是清高吗,必须把你所有的破事都调查明白,然后也不在议政殿上喷你,而是刊登在报纸上。 这也就导致了原本大家挤破头皮都想进入的御史台,现在是狗都嫌,而且大家都看明白了,只要秦游还活着一天,监察使就没任何前途,除非你真的是圣人一点毛病都没有,要不然就夹着尾巴做人。 连监察使这么没前途的人,都不愿意去东宫! 秦老大没有怒,只是失望,失望至极,对朝臣失望,对秦玄失望,也带着几分对自己的失望。 关乎自己儿子,关乎自己儿子的名声和并不存在的威望,这一切的一切,又为什么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秦老大比谁都清楚。 夏朝,开国之君,百业待兴,秦老大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四十八小时来处理政务,一年到头,哪一天都不得闲,治理着国家时间都不够,更何况教育问题了。 而且秦老大自己心里也明白,他不会教儿子。 不只是他,老二秦麒,老三秦烈,没人会教儿子。 就说秦烈吧,秦狰能成都护上将军,那是基因问题,完美继承了秦烈的优良基因,可秦文呢,那真是长“残”了,至于秦游,属于是玄学问题。 秦老大觉得秦游这小子应该是哪一天吃错药了,或者祖坟喷火了,突然就改过自新,和教育没关系,这种突然的转变,他觉得只有玄学可以解释了。 秦玄、秦狰、秦文、秦游,这四个孩子,并不是出生就是天潢贵胄,最多算个将门之后,都是散养的。 被散养的秦玄,突然成了太子,秦老大知道自己这个老爹没时间教育,到了宫中,还是散养,就这么散养着,能养出什么好德行。 忙着,忙着,白驹过隙,太子长大了,也长残了,当秦老大反应过来自己疏忽所导致的过失时,已是覆水难收。 总是想着抽时间好好教育教育秦玄,可每次见到,总是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没有宽厚,没有仁德,只有老父亲之慈爱大撇子。 棍棒底下出孝子,秦老大深信这一点,可直到某一天他才明白一件事,棍棒出孝子是不假,秦玄,很孝顺,可惜,棍棒底下出不了太子,出不了贤太子,出不了有担当的贤太子。 望着殿中那些找着各种理由拒绝进入东宫的臣子,秦老大无声的叹息了一口。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至少,做为父亲很失败。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不被看好,可万万没想到是,情况竟然严重到了这种程度,似乎所有人,都放弃了秦玄。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愿入东宫 秦老大抬起手,他不愿在继续下去了,因为他的心里很堵。 这一刻,秦老大心灰意冷。 他甚至担忧,担忧一旦自己真的御驾亲征,秦玄,能否监国? 秦老大不敢想下去了。 他不知道,应该该如何改变这种局面。 “白千。” 秦老大轻轻唤了一声,白千快步走了过来,弯腰低头。 “散朝吧,朕,乏了。” “是。” 白千直起身,刚要开口说散朝,武将勋贵之中,突然走出了一个人影。 “臣,庭阳县子李太白,愿担东宫左春坊左庶子,辅佐太子殿下。” 殿内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勋贵入东宫,还是秦游的门客?! 没等君臣反应过来,更多的人走了出来。 “臣,裴锗县子、宣德郎、朝请郎,贺季真,愿担东宫詹事符司直!” “臣,致果副校司哲,愿担东宫左率!” “臣,上轻车都尉林骸,愿担东宫右率!” 秦老大瞳孔猛的缩成针尖一般,坐直了身体,一把摘掉了玉冠,脸上的颓废之色,一扫而空。 议政殿中,再次哗然。 就在此时,上官鄂冲着殿外的太监打了个眼色。 尚书令,已经可以随意让候殿的臣子们入殿了。 正在群臣们满面错愕时,闻道鸣带着几个老头和一群小学子进来了,十几人,齐齐跪倒施礼。 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再次出现了。 “草民童安,愿卸去皇家寒山书院先生一职,恳请陛下允草民入东宫担任少师一职,草民孟浪,虽无官身,却小有才名,还望陛下首肯。” “草民张育,愿卸去皇家寒山书院先生一职,愿…” “草民刘天河,愿卸去南留寒山书院分院院长一职,愿…” 三位在野的老头,都是当世大儒,名声虽不如廖文之,却也不遑多让,正是秦游办了报馆普及拼音后,他们从四面八方来到了寒山书院,愿意为大夏教育改革事业发光发热。 要知道就这三人,别说太子少师、少傅、少保了,就是太师、太傅、太保都足够足够了,就说之前的南宫风吟吧,担任的是少师,还有以前专门给秦玄上课的大儒们,加起来给这仨老头提裤衩都不配。 事实上,秦老大建朝之后征辟了很多大儒名士,其中就包括这三人,结果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宁可游山玩水也不来议政殿中当大爷。 秦老大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就这仨老头,别说给秦玄上课了,给他这个天子上课都够格,还得绑上六部尚书一起老老实实的排排坐听课。 十几名学子也抬起了头,依次有序开了口。 “学生张达,皇家寒山书院主修经济学,去年科考,列一甲,可入六部观政,学生愿入东宫,担司经局九品下录事一职。” “学生刘小仔,皇家寒山书院主修民生、算学,科考列一甲,可入六部观政,学生愿入东宫,担司经局九品下录事一职。” “学生王小富…” “学生刘旺家…” “学生…” “学生…” 这些满面青涩的小学子,一一自报了家门,一一自报了科考的成绩,也一一说了所擅长的学问。 殿中君臣,面色各异,大多数都是极为震惊的神色。 上官鄂叹了口气,微微摇头,也不知在叹息什么。 “不可!”第一个跳出来的,正是卢通。 卢通慌乱至极:“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那书院学子王小富去年科考岂是是一甲,而是状元,状元之才啊,前几日去户部观政,三日,短短三日,独自一人就将四县税收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知道便是户部多年老吏也需十数人花费月余才可算的清楚明白,这人,户部要了,这都是定好了的事啊,岂能让他去东宫,还是去东宫担什么九品校书郎,这是胡闹!” 一指跪在地上的学子王小富,卢通直接开口骂道:“你这蠢货,那校书郎不过九品,亦无实政之干,你饱读四书五经,又精算学,还有你提出的那减免官税既是增税,老夫已是首肯了,只待你去施手为之大展手脚,你…你怎地不知好歹,快和陛下谢罪,莫要胡言乱语,来我户部,从七品管事如何,不不不七品管事,快向陛下谢罪!” 老卢通明显是失态了,官职都许诺出来了,还是当着君臣的面。 可没人感觉不对劲,尤其是户部的官员们,一个个急的和什么似的,明显是都知道这名学子的本事。 没等王小富开口,闻人泰突然出班,直接走到另一名学子面前。 “混账!”闻人泰脸黑的和什么似的,指着一个小学子叫道:“你答应了本官,主撰《齐民刑书》,本官甚至教人为你修整了公房遣了六名文吏三名主事受你趋势,只待你入刑部效政,为何要入东宫,本官不许,让其他学子去,唯你刘旺家不可!” 如果说两个朝堂大佬的表现已经够令人震惊的了,当工部尚书魏云涛跑出来时,大家再次陷入了懵逼之中。 “张达学子,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那砖石改良之术,你不是答应老夫了吗,你可不能反悔啊,入什么东宫,那是好人去的…那是你能去的衙署吗,录事区区九品,还是来老夫工部,来老夫工部,大有可为啊。” 上官鄂也走了过来,叹了口气,望着其中一名学子。 “刘小仔,你可是考虑周全了?” 名叫刘小仔的学子抬起头,满面茫然之色:“大人,学生,学生并未去六部观政。” “可本官知道你,你在寒山书院助教,与离竹先生编撰《吏效》教材,我儿上官玉将此教材草版拓印送回府中,本官与同僚看过之后,颇有拨云见雾之感,吏部官员,愿按《吏效》内容监察官员,命你为吏部从七品主事主管此事,你可愿来?” 一语激起千层浪,卢通直接许诺官职就算了,连历来老成稳重的上官鄂都抛出了橄榄枝,而且只要是去了就是正七品! 要知道哪怕是科举名列前茅,最多也就是个正八品,顶了天是从七品,上官鄂竟然直接开出了正七品的“价码”,着实是令人不可思议。 刘小仔站起身,施了一礼后,再次跪下,不亢不卑,没说话,可是这礼却表明了态度,谢谢,但是,俺不去。 “好,人各有志,若是有朝一日改了主意,你来吏部寻老夫。” “谢大人抬爱。” 完全没什么动静的礼部尚书周伏虎,突然觉得自己这尚书当的是真没劲儿。 不是,你们寒山书院几个意思啊,学子快毕业了,提前去了各部观政,唯独不来我礼部,瞧不起谁呢,连他娘的工部都去了,怎么的,我周伏虎的礼部就这么看不上眼吗? 秦老大深吸一口气,再次吐出,仿佛将胸中所有郁结之气全部吐出一般,朗声开口。 “白千,将太子秦玄,叫至殿中,让他看看,让太子好好看看,看看这…” 秦老大说不下去了,目光,看向了靠在殿柱旁正在打哈欠的秦游,眼眶,突然有些发红。 秦老大知道,这些想要入东宫的人,原本,都是秦游的班底,秦游悉心培养的人才,如今,尽数交给了他的儿子! “朕!”秦老大没有接着刚才的话说,而是用力的说道:“允了!” 这一声“允了”落下之后,不少臣子面色大变。 本就是寒山书院的人,秦游是山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些大儒就不说了,可这些学子一旦入了东宫,这不等于可以随时入殿参朝吗,看似成了太子的班底,可却也是等同于成了书院,成了越王府,成了秦游的代言人! “陛下,此事有待…” 一个刚刚被点了名的倒霉催刚开口说到一半,上官鄂猛然回头,脸上露出了冷笑。 “本官刚刚推举你入东宫担任要职,你不肯,有人愿入东宫,你又不肯!”上官鄂突然一甩袖子,怒道:“于文涛,你究竟是何居心,为何不愿有人辅佐太子,难不成,你包藏了什么祸心!” 叫做于文涛的老臣面色剧变,顿时反应了过来,自己,中套了! 正在打哈欠的秦游突然愣住了,随即,无比佩服的竖起大拇指。 怪不得上官鄂点了这么多倒霉催的名字,还都是和自己对着干的,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啊! “不错!”秦游顿时跳了出来,伸手一指:“你们几个意思,自己不想去,还不让别人去,怎么的,不把太子当回事是不是!” 李太白直接跪倒在地:“陛下,臣弹劾于文涛,包藏祸心!” “臣,贺季真,弹劾于文涛,图谋不轨!” “臣,司哲,弹劾于文涛…” “臣,林骸,弹劾于文涛…” “臣,农司寺卿杜子美,弹劾于文涛…” “臣,国史馆闻道鸣,弹劾于文涛…” 不少臣子们齐齐地下了脑袋,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老子就知道,这群狗日的!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指东打南 葱是嫩的香,姜是老的辣。 这就是秦游昨夜大出血拎了两斤腊肉去找上官鄂的办这事的缘故。 秦游知道上官鄂做事很靠谱,但是没想过这老头如此滴水不漏。 如果直接提出来让书院的人加入东宫,肯定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 可上官鄂先点了这些本应反对的人名,他们不去,好,那就换别人去,换别人去,你们也不同意,几个意思啊,准备大逆一下不道啊。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东宫的班底,有了,阵容极为豪华,状元之才就好几个,科考一甲的,直接拒绝六部跑去当图书馆管理员,被朝廷征辟数次的大儒,赐爵封官的世子门客,平乱的功臣,文武都有,就这些人,随便一个拿出来都是世家门阀和达官贵人极力招揽的人才,现在,都跑去东宫了。 秦玄来的时候,已经快散朝了。 朝堂上的气氛很诡异,秦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秦老大望着秦玄,想说些什么,却有什么都没说,最终一挥手,散朝了,将秦玄留在了殿中。 没人知道父子俩又谈了什么,只知道入夜的时候,秦老大让白千去了趟寒山书院,送去了一把佩剑,名为止戈 止戈剑,名匠打造,其意义更是非凡,天子的佩剑。 秦游得到这把造型古朴的佩剑后,爱不释手,乔冉见到后,震惊非常,说是这把剑是秦老大在中州大乱时使用过的,从不离身,用了十几年。 一听这话,秦游二话不说,直接将剑扔到了凤七怀里,让七仔找个大箱子放进去,必须加三道锁,再将箱子埋在后山的密林里。 众人不明所以,只有秦游一脸后怕的冲进竹楼里又是洗手又是换衣服的,连骂晦气,他宁可腰上挂个粪叉子了。 当年打造止戈这把剑的匠人,金盆洗手之前还打了两把剑,一共三把剑,秦氏三雄一人一把,秦烈花了十二个大嘴巴子重金让匠人打造的。 除了秦老大的止戈,秦麒的剑名为千军,坠崖诈死时扔在荒地上,乔冉带回了宫中,之后秦老大又赏赐给了乔冉,乔老二又找工部的人将剑融了,锻成了两把短刀,一把宁国,一把靖海。 秦烈的那把叫做斩雄,估计是嫌弃使的不顺手,去边关后就赏给九州了。 此时,这把剑就在九州手中,而九州,正在船上。 三十余条大小不一的战船,趁着夜色,缓缓驶向涠江对岸。 这就是为什么夏朝以文抑武的主要缘故了。 所谓中央集权,皇权至上,天下军民尊天子一人,其实并非如此,尤其是军卒,知将不尊帝,简直不要太常见。 历史上造反的多是武将,文臣少之又少,即便文臣造反,也必须有武将听命。 一般从军的军伍,九成九都是没读过书的粗人,如果能读书也不会去从军,这一点无论是夏朝还是斐国都是相同的。 忠君爱国的思想,都是读书人宣扬的,而最不忠君爱国的,恰恰就是这群人。 一个将领,尤其是高级将领,受到军卒爱戴并不是因为他的官职和地位,而是因为他们即便是官职很高地位很高也愿意身先士卒和军卒们同吃同住。 一个将军,和你睡一个被窝,你能感动一辈子,可一个炊事员和你睡一个被窝,你能一脚给他踹床下,位高者可以随意笼络人心。 纵观历史各朝各代,那些一说造反就从者如云的,没一个不是爱兵如子或者极富收买人心之辈。 如果真是那种只知道给自己谋福利不把军卒当人看的将领,真要是造反,军卒们第一个砍的就是他。 爱兵如子也好,懂得收买人心也罢,总之都是会受军卒爱戴。 皇权,天地君亲师,天子最大如何如何的,都是人们说的,可天子离军卒们太远太远了,而他们的将领,却离他们很近,近到了一起拎着刀子经历生死,一起同甘共苦。 军卒,懂什么,恩就是恩,仇就是仇,一起经历了生死,大帅说反,那就跟着风反,即便心里有几分犹豫,那也会随波逐流。 这就是皇帝忌讳将军的缘故。 可要是个酒囊饭袋根本不受基层军卒爱戴的人,那八成也打不了胜仗。 所以这就是个很矛盾的问题,用吧,威望太高,不用吧,还指望人家打胜仗。 而段文渊在斐国,明显就是这么一位既有能力又受爱戴的大帅。 一夜之间,瀚兽营天翻地覆,段文渊,反了,说是要带大家加入夏朝。 不问中层将领们跟不跟他一起干,直接砍了三十多人。 这就是段文渊,他知道谁会忠于他,会的,不用问,不会的,更不用问,直接砍了就是。 这一天,段文渊等了十几年,不发动则已,一发动,势如雷霆。 风分两路,一路,派亲随将所有能调遣的船只驾到江对岸去拉秦烈的大军,另一路,他自己带着八千人马去“夺”汝城。 汝城是斐国涠江防线中最大也是最为坚固的一座城,段文渊的内应深夜开了城门后,八千人悄声无息的入了城,随即就是一片腥风血雨,三个时辰不到,汝城被段文渊掌控到了手中。 这就是秦烈与段文渊的计划,九州陪着秦烈站在船头,满面难掩的兴奋之色。 渡江的,这就渡江了! 即便知道秦烈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即便知道秦烈早已谋划,可当三十多条战船缓缓靠岸,两万余人真的登陆到了斐国的国境后,九州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斐国,曾宣称夏朝永远无法渡江! 而秦烈用实际行动告诉斐人,老子,想渡江就渡江,非但渡江,还要一渡江就拿下一座你们边关最大的城池。 天亮时,秦烈骑在快马之上,除了百骑营,还有一千骑兵和两千番蛮,三千余人,到达汝城城下。 城南门四敞大开,段文渊站在城头之上,没有下来迎接,而是突然扬起一杆大旗,用力的摇动着。 黑色战旗,虎纹,只有一个字---越! 秦烈回头高吼:“入城!” 这一刻开始,夏斐二国之战,拉开了序幕。 而夏朝皇帝,斐国的大君,两国的朝廷,对此一无所知。 谁又能想到,中州所有人都在关注夏朝天子御驾亲征并将目光投向北侧时,夏朝最能打的人,已经渡了江攻入斐境。 兵者,诡道也,什么叫出其不意,这就叫出其不意,别说斐国不知道秦烈要打过去,就是夏朝他们自己人都不知道。 夏朝,达成了相关成就---指东打南。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黑甲渡江 汝城,涠江防线第一城,本不应被如此轻易夺下的才对。 可段文渊带着亲八千亲随快速入城,兵分多路,将城中所有官员全部屠戮一空,紧接着则是放出风声夏军已渡江,足有二十万之众,领军的正是夏朝不败名将越王秦烈。 这话,没人信的。 夏朝无船,至少无江船,二十万人,游过来吗? 可当穿着黑色夏朝府兵甲胄的军卒入城后,人们慌了,夏军,真的来了! 防守涠江前线的,当然是精锐,可惜,精锐不在汝城之中,而是在大营之中,在瀚兽大营之中,也就是段文渊的麾下。 准确的说,汝城是一座防御重镇,建立之初,本就是打着一旦涠江防线溃败军卒就可撤入城中打守城战的目的。 所以段文渊很轻易的拿下了汝城,而汝城,此时也变成了夏军的占领城。 秦烈入城后,直奔城中府衙,百骑营带领骑兵占据各坊,从瀚兽营军卒手中接过了防务。 “拜见大帅!” 到了府衙之后,段文渊第一个单膝跪地。 站在他身后得,是面色各异的亲随和瀚兽营将领们,最终一咬牙,同样跪在了地上。 人的名,树的影,没人敢多看一眼秦烈,哪怕屋子里多是斐将。 九州将舆图挂在了秦烈背后的墙壁上,秦烈看都没看一眼段文渊身后的斐国将领们,直接抽出了用了好几年皱皱巴巴的圣旨,朗声开口道。 “本帅不识那么多字,也懒得念,只有一句话,段文渊,封二品镇军大将军,辅国上将,邱阳郡公!” 段文渊神色大变,猛然抬起头,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秦烈面无表情:“段文渊,你的麾下,本帅不识,天子也不识,老子不多管闲事,给你两个县伯,三个县子,五个县男,骑都尉六人、云骑尉六人、恩骑尉十人,打了这一仗,有命活着回去的,老子再给他们三百万贯银票,你们自己分,除此之外,到了夏朝,谁招惹你们,就是打本王秦烈的脸,谁打了老子的脸,老子就要了谁的命,官,钱,颜面,老子都给你们了,一会出了这门,就给老子用命,不用命,就先斩了你们!” 一语落毕,段文渊身后的将领们纳头便拜,齐齐吼了一声“唯”,一个个兴奋的满面通红。 什么是好老板,这就是。 钱,身份,尊严,不用你开口,直接给你了。 秦烈霍然而起:“段文渊听命!” “末将在。” “率骑兵两千步卒三千,攻吕、刘、宋三县,将百姓全部驱赶至涠江船上,男女老少,皆不放过,将他们送到江对岸,不从者,杀无赦。” 段文渊楞了一下,满面不解,可却依旧喊了声“唯”。 “李贵听命。” “卑下在。” “调瀚兽营三千水卒,登船,攻斐西防线鹰扬大营战船,带走半数火药箭,不取营,只击船!” “唯!” “九州听命。” “末将在。” “率乃木、踏蹄二部落前往丘山,断了丘山、闳淄、平趾三山官道!” “唯!” “卫长鹰听令。” “末将在。” “率瀚兽营八千军卒,岚阳府兵营三千军卒,骁字营三千骑兵,攻赵城,攻三日后,佯装辎重不足迅速后撤回汝城。” “唯!” “张商听令。” “卑下在。” “余下骑兵,五日内,烧毁南侧四山六林!” “唯!” 秦烈回头抄起酒杯:“诸位同袍,武运,昌隆!” “越王,万胜!” ………… 夏京。 兵部将领们怂了,一下朝就加班加点的重新造册,第二日一到议政殿就把册子送上去了,几乎是在白千一说开朝后兵部就涌出来一群人,人手一摞名册,深怕晚了一秒就会被书院的人给喷的体无完肤。 不,准确的说,不是书院的人喷他们,是火速上任的东宫属官们喷他们。 秦玄没有去兵部,秦游也没去,因为已经没必要去了。 这就是秦游的解决方案,太子,不需要别人罩着他,因为他现在可以自己罩着自己了。 阳奉阴违,可以,那就等着东宫属官的“报复”吧。 可想而知,武将这么多年来被文臣给整的都抬不起头来。 而秦游的嫡系们,则是将文臣给整的抬不起头来。 现在,这群人都成了东宫属官,收拾文臣都轻松加愉快,更别说他们这些武将了。 其实按理来说秦游应该是向着武将的,这么搞,武将是应该有怨言的。 可实际上并没有,因为大家都清楚,秦游依旧向着武将,只不过五个手指头伸出来都有长有短,秦玄姓秦,这种事,秦游会向着武将才怪。 见到事情解决了,站在文臣之首的秦玄低着脑袋,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平日里观政,并不是说来议政殿中参加朝会,而是说秦老大会将一些处理完折子让人送去东宫,让太子学习学习。 至于议政,也是嘴上说说罢了,最多在偏殿,也就是敬仪殿的时候,几个大佬商量商量,然后秦玄在旁边安静的听着。 像今天这种直接来到议政殿参加朝会的,还是第一次。 也就是这时,众人才发现秦玄似乎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太子不同。 本以为兵部将领认怂了,太子会表露出一些情绪的,可秦玄只是垂着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一直到了下朝,秦玄一句话都没说过,东宫的属官们也没出过班。 群臣散去后,秦老大露出了笑容,冲着秦玄招了招手。 秦玄快步走了过去,白千搬来了绣墩。 秦老大敲着书案:“看来昨日朕所说的,你已是记在心里了。” “儿臣岂敢不尊父皇教诲。” 昨天下朝后,父子二人谈了许久,都是秦老大在说,秦玄在听。 很多人以为,秦老大会教导秦玄帝王之术,比如如何驭下等等,实则不然,秦老大谈的,只是关于秦家的事。 当年秦罡在世时,如何散养秦昭、秦麒、秦烈兄弟三人。 秦氏三雄在寒山拜师读书,三人又是怎样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中州大乱时,兄弟三人如何经历了千难万险开创了夏朝。 秦老大讲的,都是陈年旧事,笑容满面,回忆起这些时,眉宇之间都是笑意。 直到最后秦老大才说了一句话,让秦玄记得,永远记得,他这个天子,在秦麒和秦烈面前,永远是秦昭,在其他人面前,才是天子。 而秦玄这个太子也要这么做,在秦游面前,永远是秦玄,在外人面前他才是皇子,才是太子,才是未来的天子。 因为秦麒和秦烈,拿他这个天子当大哥,因为秦游,拿秦玄当堂弟,这就是秦家人。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付出与尊重 望着秦玄,秦老大心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期望,浓浓的期望,对秦玄浓浓的期望。 内心里,秦老大总是将秦玄当个少年人看待,就仿佛,若是自己的儿子长大了,那么自己也就是老了。 身穿蟒袍,坐在绣墩上腰杆挺的笔直,恭顺却不畏惧,望着秦玄,秦老大欣慰的点了点头。 今天在朝堂上,秦老大很满意,满意秦玄的表现。 上朝之前,他没有特意交代秦玄要怎么做,正是因为没交代,才是考验。 事实证明秦玄过了这道考验。 兵部的将领们认怂,和秦玄认怂,那么太子该如何? 是趁机施威,还是大度不在意? 都是错的,若是给兵部将领难堪,反而遭人耻笑,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将领怕的不是太子,而是新上任的东宫属官。 若是笑着挥手表示不在意,那不是大度,那是软弱。 太子,不应软弱,有时,也不应强硬,不是应表现出什么,而是不能表现出什么。 秦玄今日就是如此,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发号施令之前,要了解,了解环境,了解环境中的每一个人,去观察,去思考,这才是标准答案。 “秦游对你,也是用心良苦了。” 秦老大顿了顿,旋即半开玩笑着说道:“你那东宫的属官,可谓人才济济,便是连朕都羡慕三分,那三位大儒,朕多有耳闻,也不知秦游是如何说服他们的,日后你莫要失了礼数。”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必执弟子礼待之。” “还有那些书院学子,朕虽不曾听闻,可昨日见几位老臣的模样就知,都是些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更不要说其中不乏科举名列前茅之辈,都是年轻俊杰,入了朝,入了你东宫,以后,便是你秦玄的臣子,你定要礼贤下士。” “儿臣遵命。” 秦老大微微颔首,极为认真的说道:“不过有几人,你可是要心中有着分寸,李太白、贺季真,二人是秦游的门客,更是国朝勋贵,之所以入你东宫,若朕猜的不错,不过是暂听你差遣罢了,左右卫率,司哲与林骸,更是善战之辈,前者海战猛将,后者当年是你二伯亲卫,勇武异常,这四人,不是你的人,至少,在你登基之前,不是你的人,他们是秦游的门客,是秦游的亲信,不要做令人心寒之事,更不要做令人小觑之事,那李太白有胆有谋,贺季真允文允武,司哲与林骸一是海上骁将,一是亲卫勇卒,秦游虽然嘴上未说,可你千万莫要心生招揽之心,若有此举,别怪朕对你不客气。” 秦玄连忙摇头道:“父皇,儿臣知道堂兄的苦心,您没怎么去过书院,很多事您不晓得,李、贺二位先生,以及司哲与林骸将军,堂兄拿他们当至交好友一般对待,平日里都不愿趋势差遣,儿臣岂敢贪心不足。” “那就好,若是其他臣子,有这般人才,你招揽也就招揽了,这天下,都是朕的,未来,也都是你的,可秦游是你堂兄,更是朕的侄儿,切记,做人莫要没了心肝。” 说完后,秦老大也是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这样的人才,怕是连自己都不舍得交于别人,哪怕只是暂时借调,秦游倒好,是一个没留,都弄到东宫了。 秦游没说说是“借”,也没说日期,但是秦老大知道,御驾亲征期间,这四人就是秦玄的班底了,出谋划策但凭驱使,至于那些学子们,秦老大知道,之前秦游要了“皇家”二字,这书院摆明了就是给天子给朝廷培养人才的。 “秦游对你,就如同当年,你二伯与三伯对…不,就如同朕对齐王与越王那般,可谓是掏心掏肺啊,秦游很像朕,像极了。” 还是前朝皇室那套不着调的称呼,不称叔,不管比爹大比爹小,都称伯。 秦玄犹豫了一下,然后昧着良心连连称是。 “随朕走走。” 秦老大站起身后,率先迈开步子走出了大殿,秦玄赶紧跟上。 父子二人一路来到了石林,没进凉亭,秦老大今天心情挺好,让秦玄与他并肩而行。 “今日早朝之前,朕已与卢通和魏云涛交代过了,东宫各衙署,该修葺的便修葺,该建盖就要建盖,纳了贤才,就要修衙,名正,亦要言顺,莫要让外臣挑出了弊病。” “儿臣知晓。” 秦老大边走边说,想到哪说到哪,交代了好些事。 直到走的有些乏了,坐在凉亭之中后,秦老大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和秦玄聊天,聊正事,明明都是些小事,可却要千叮咛万嘱咐。 “父皇,儿臣,儿臣有一件事想不通。”秦玄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儿臣想要请教您。” “说就是了。” “堂兄说,无人怕儿臣,儿臣这太子无疑是不妥的,可堂兄还说,儿臣的身上,欠缺了一些东西,正是因为有所欠缺,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和您,和上官大人与闻大人他们不同。” 秦老大眉头一挑,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游儿这孩子,明明与你如此要好,却还要打机锋…” 说到一半,秦老大收起笑容,似是想通了什么,突然叹了口气。 “父皇,您知道儿臣身上欠缺了什么?” “自然是知道的。” “是什么?” 秦老大没有回答,而是让白千将茶点送来吗,明显是准备再多唠一会的。 交代完了白千,秦老大这才说道:“秦游不想说,是因为他经历了,所以他不想让你经历。” 秦玄也不是傻子,顿时反应了过来:“儿臣没有经历过战阵?” “不错,朕也好,上官鄂与闻人泰也罢,还有龚文华等老臣,我们,都为大夏流过血,我们也深知,大夏的每一寸土地染了多少鲜血,埋了多少枯骨,开创了夏朝是何等的不易,我们,都为大夏付出过,一直付出,直到今日,直到此时此刻,直到变为一捧黄土,所以,你与朕和其他几位臣子不同,这么说,你可是明白了?” 秦玄似懂非懂:“儿臣…从未为大夏付出过什么,对么?” “是啊,不付出,又岂知不易,又岂会珍惜呢,不知不易,不去珍惜,又岂会用命去守护呢。” 秦玄恍然大悟:“正是因为如此,外臣都尊重堂兄,却不愿尊重我?” “秦游与南宫家斗的热火朝天,可即便是南宫风吟,那也将年纪轻轻的秦游当做了同等地位的人去对待,无关身份,而是经历的事情,付出的血与汗,他去了东海平乱,又何止是平乱,去东海之前,臣子被惹急了,也会说两声黄口小儿,可你再看如今,谁敢如此谩骂秦游,所以,你这太子是黄口小儿,而秦游,则是秦家人,愿为大夏流尽鲜血的秦家人。”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光速打脸 “秦游之所以没有将话说明白,就是这个缘故了。” 秦老大望着秦玄又苦着一张小脸,也是颇为无奈。 这就是太子的郁闷之处了,连想为国家流血流汗的机会都没有,不是没资格,而是用不着。 要说普通人,可以从军,可以当官,都行,前者上阵杀敌,后者辅佐天子治国。 唯独太子,天子御驾亲征都费劲死了,这还是秦老大中央集权做得好,加上本就是马上皇帝,又有了火药和真理之炮,臣子们才没有死命劝阻。 而太子呢,年纪小小的,你不在宫里多学习如何治理政务反而要去打仗,这不就是务不正业吗,打仗的多了,不差你一个。 可要是直接管理国家呢,那也不行,你是太子,不是天子。 可世子就不同了,秦游想干什么干什么,心情好了,插手政务,心情不好了,去打仗,想怎么流血就怎么流血,想怎么流汗就怎么流汗,通过流血流汗,通过立旷世奇功来获得大家的尊重。 那么太子想要获得尊重,怎么办? 熬着吧,熬到他爹死的时候,他登基,然后继续熬,往少了说,操劳个十几年,往多了说,操劳个几十年,总之就是熬着,熬着熬着,大家就慢慢尊重你了。 秦老大见到秦玄灰心丧气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换了往日见到秦玄这鸟德行,肯定是一个大撇子抽过去大骂一身想你娘个蛋呢。 可今日,秦老大突然有些感同身受。 和秦游、秦狰、乔冉、斐云荣,包括贺季真、李太白、杜子美等人生在一个时代,同为年轻人,的确是挺悲哀的,更别说白彪、司哲这二人年岁也不大,哪个不是鼎鼎大名,就这些人,站在议政殿中,即便是老臣也不敢摆谱。 一时之间,秦老大想要安慰两句,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秦玄树立威信。 东宫衙署的班底,倒是组建了,这只能让大家忌惮秦玄,不敢再糊弄他,可这和他本人的关系不太大。 再加上这些人都是出自越王府和书院,以前都是跟着秦游的,现在暂时跟着秦玄,秦老大都觉得秦玄挺尴尬的。 被老虎带着的群狼,现在去跟着一只猫,想想就别扭。 不过还好,秦老大觉得秦玄应该是挺懂事,多听多看吧,那些人一直跟着秦游,学了不少本事,自身也是有本事的人,就看秦玄能学到几成了。 其实从这一点也能看出秦老大的胸襟和真的是将“秦家人不负秦家人”这句话印在了骨子里和灵魂深处。 换了别的皇帝,别的臣子,肯定会想,一个世子,给自己的班底和嫡系全安排到太子那了,多多少少肯定犯忌讳。 可秦老大没有这么想,臣子也没有这么想,当事人太子更没这么想。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秦游是个大懒逼,说这家伙胸无大志也好,说没有野心也罢,所有人都知道,这小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到哪干到哪,对权利啊或者利益之类的,看的很淡,淡到了大家一直都在怀疑这小子脑子正常不正常。 之前搞南宫家的时候,就差满大街喊他也要拉帮结伙将越王府也变成世家门阀了,各种串联各种拜访,找其他世家门阀去挑拨离间,让大家跟着他混,一起搞死南宫风吟。 结果呢,他娘的结果南宫家倒下之后,这小子提了裤子就不认账,就说吴家吧,之前也是头一批跟南宫家决裂的,一心想着跟越王府混,一起去瀛洲道占便宜,然后…然后秦游就他娘的出了馊主意,拾掇秦老大针对瀛洲道发布了各种政令,世家门阀是一点便宜都沾不上。 最后世家门阀们不乐意了,说秦游不讲究,秦游破口大骂,说你们和南宫家决裂,老子给你们的唯一好处,就是不搞你们,这已经不错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可真正令人无比目瞪口呆的是,这些世家门阀居然乐呵呵的,好像天大的赏赐一般,秦游不搞他们,就仿佛成了他们的成了真的奢望一样。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最终秦游一副发善心的模样,说就当喂狗了给大家点甜头尝尝,拿出了好几箱子地契,说是低价大甩卖。 价格确实低,低到了比世面至少低三成,世家门阀的人都说秦游讲究,差点没跪地上叫爸爸。 事实证明,越王府的三世子,就他娘的不是人揍的! 在秦游手中买了大量尚云道地契的世家门阀过了几天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尚云道那边的地,如今便宜的比连世面的三成都不足,这也就是说,秦游用了两倍的价格,高价卖了地契。 这就是越王府三世子,嘴里全是鬼话胡话,今天怼那个,明天喷这个,后天又搞其他事情,不是正在得罪人,就是在得罪人的路上。 这样一个人,说他要争权夺利,没人信的。 什么样的蠢货想要争权夺利的同时满天下的得罪人? 如果说这小子靠天子撑腰,那就算了,最多就是个弄臣。 问题是这小子黑历史太多了,以前连天子都坑,就没有他不坑的人。 所以每个人都知道,越王府的三世子,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活的开心,而这个开心,必须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秦老大好歹是皇帝,白千也能驱使红衣骑司,外界对秦游一个什么评价,他能不知道吗。 他甚至比外界更加了解自己这个好大侄儿。 秦老大可以拍着胸脯很明确的说,如果太子不姓秦,秦游都不带鸟秦玄的,多看一眼都不会。 安插亲信在太子身边为了将来做谋划? 完全不存在的。 “玄儿,朕知你心中也有大志,更是时常暗自与秦游比较,可你莫要忘了,他是世子,你是太子,你们,同样姓秦,秦家人,有的人要操劳,要奔波,有的人,要享福,操劳过了,奔波过了,就要享福,享了福,又要操劳,又要奔波。” 秦老大用力的拍了拍秦玄的肩膀,正色道:“不要如朕一般,辜负了为朕操劳奔波的人,你如今在享福,日后到你操劳时,就要让你的堂兄享福,要记得,如今,是你堂兄为你操劳让你享福。” “儿臣明白。”秦玄站起身,弯腰施礼:“儿臣,至死不负堂兄!” 秦烈微微笑道:“你与朕不同,你二伯三伯,一向以朕为马首是瞻,朕要他们往东,他们绝不会去西,朕是有主意的人,也是三人的主心骨,你和秦游又不同,多听听他的话,他是为你好的,不过朕倒是也羡慕你这小子,要知道朕与秦麒秦烈三人,任何事,都要朕拿主意,也是劳心劳力啊,没法子,谁叫他们听朕的呢,凡事都要问朕。” 话音一落,一个小太监突然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满面惊恐之色。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越王…越王攻斐啦!” 秦老大呆立原地,双目涣散。 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君臣惊 登基这么久,秦老大上一次出现这般目瞪口底的表情,并且被光速打脸时,还是在上一次。 秦玄的表情也没好到哪去。 三伯…攻斐了? 因为点啥啊,堂兄不是给人家公主都搞到手了吗,还打人家做什么? “召群臣,火速入宫!”秦老大终于回过神了,大喊道:“军报,军报何在!” 小太监吓的赶紧将一封军报送了过去。 “陛下,是涠江岚县折冲府送来的军报,送信的人也是折冲府下辖屯兵卫的军马。” “将人带来!” 本来还满面慌乱的秦老大一目十行的看过军报后,脸上再次呈现出了无比呆滞的表情。 足足过了半晌,秦老大突然暴吼了一声。 “秦烈,老子日你先人!” ………… 被日了先人的秦烈此时正在涠江边上构建防线。 不得不说,斐国的反应实在是太慢了,慢到了秦烈现在满脸都是鄙夷的神情。 不宣而战的渡江后,迅速拿下了汝城与周边四县,一万三千多户涠江百姓,被瀚兽营的大船不停歇的送到了涠江另一侧,也就是夏朝境内。 所有人都知道,秦烈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全中州,就没有比他更杀伐果断的人了。 这也就是说,大费周章的将斐国边镇的百姓弄到斐国,和怕殃及百姓无关,八成是当人质,或者憋着什么其他的坏心思。 瀚兽营的战船往返于未将两侧,去的时候,带着斐国百姓,回来的时候,运送来了大量的火药。 刚刚又押解回了四千多百姓的段文渊跟在秦烈身后巡查防线,空中下起了沥沥小雨,道路泥泞不堪。 “大帅,为何不守汝城,而是先守江边防线?” 段文渊不敢质疑秦烈的决定,但却是实在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 “七日,最多七日,斐攻就会调集涠江各大营过来。” 段文渊满面诧异之色:“应是至少月余才对,三山官道被毁,集结大军,加之要开山平路,少说也要月余,岂会七日就达?” “原本,是应月余的。”秦烈转过身,解释道:“兵贵神速,斐国领军的将领岂会耽误月余,所以,他们势必绕道谭城,再从谭城登船,集结船队自西而下阻隔两江。” 段文渊瞳孔猛的一缩,紧接着露出了无比佩服的神情。 原本,他以为秦烈烧山烧林毁了三山官道,是想要拖延时间。 可事实上,秦烈是“逼”斐国大军上船。 说的一点都不假,换位思考,如果段文渊是斐国的主帅,一定会这么做。 因为这么做的好处有两点,第一,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可以迅速抵达战场,第二,战船拦在涠江后,就能防止夏国大军退走并截断补给和兵源补充,和瓮中捉鳖性质是一样的,接下来慢慢打就好了,到了后期,夏军一定会退回汝城,活活困死即可。 虽然听明白了,可段文渊也是更加糊涂了。 “大帅,可一旦各大营军卒登船拦在了涠江之上,我们断无退路,这不是被困住了吗?” “不,不是我们被困住了,而是斐国的水师被困住了,他们的目的,在于全歼我们,而本王的目的,则是打碎他们的脊梁!” 秦烈说完后,也不详细解释,大呼小叫的让军卒们冒雨继续加固防线。 即便在中州大乱时跟了秦烈几年,可段文渊还是猜测不出秦烈的意图,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跟在身后。 ………… 斐国,都城,皇宫。 一身绯红色龙袍的斐攻坐在空荡荡的皇宫之中。 不得不说,相比于秦老大,斐攻这位一国雄主更像一个文人,眉宇之间,倒是和斐云荣有着两三分的相似。 略显消瘦的身材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显得有些不协调。 足足过了半晌,斐攻敲了敲书案,一个老太监从殿外悄声无息的走了进来。 “确定了,是秦烈?” 老太监跪在地上,回了声“是”。 斐攻站起身,开始在大殿中来回踱着步。 走了片刻,斐攻哈哈大笑。 老太监依旧匍匐在地砖之上,不言不语。 “朕就知道,秦烈这坏种早晚要来夺朕的江山!” 老太监满面茫然之色,抬起头轻声问道:“陛下,您与夏朝越王是旧识?” “何止旧识。”斐攻坐回了龙椅之上,颇为得意的说道:“倘若不是秦烈,哪来的这斐国。” 老太监神色大变。 斐攻却没解释,只是幽幽的说道:“单青云,不是秦烈对手,拟旨吧,镶羽、鹰扬二卫集结,五日内开拔,派御军营快马前往赵、吴、伸三城,沿途四地七军迅速集结,朕要亲自再会一会秦烈!” ………… 此时寒山书院中,秦游望着过来传信的红衣骑司,瞪得大大的。 “大哥别闹,我爹打入斐国了,你没开玩笑吧?” 红旗骑司满面苦涩:“这种事卑下哪敢胡说,陛下让您火速入宫,其他臣子们应是也去了,您还是快些换了衣服与卑下入宫吧。” 住在隔壁竹楼的乔冉快步走了过来,见到红衣骑司,面色一沉:“出了何事?” “回统领的话,涠江快马军报,越王爷带领涠江官军杀入斐境,陛下召集诸臣连夜入宫商讨对策。” 乔冉面色剧变:“越王为何要攻斐,又是如何渡江的,朝廷怎么现在才得了信?” “说是斐国要不宣而战,越王爷先下手为强,其他的卑下就不知了,只是听白公公稍微提及了一下。” 乔冉赶紧跑回竹楼换衣服,秦游也是连连骂娘,回了屋同样换衣服准备入宫。 斐云荣一直在二楼,站在窗户旁听到了红衣骑司所说。 见到秦游跑回来了,斐云荣倒是波澜不惊,为秦游换上了朝服。 秦游张着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斐云荣何其聪明,温声说道:“此事应不是如此简单,莫要担忧我,先去宫里,问清楚了,再回来告诉我。” 秦游轻轻在斐云荣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等我。”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不得其解 皇宫之中一片灯火通明,禁卫和太监们举着火把点燃了所有壁灯。 白天该上朝的臣子,一个不少,只不过都在议政殿中杵着,却没有秦老大和几个尚书以及兵部将领的身影。 大家知道,这是秦老大在偏殿“开小会”。 秦游是最后到的。 倒不是说他没当回事,而是他住在寒山书院距离也是最远的,加上乌月锥不是太愿意夜间运动,将近快一个时辰才到。 不过还好,秦老大一直在写信,秦游刚进来,前者也刚刚将信写好交给白千。 白千拿着信匆匆跑了出去,秦老大这才抬头目光环视过众人。 敬仪殿内,除了几部尚书外,大部分都是军中将领。 见到秦游来了,秦狰赶紧打眼色,让自家老弟站在自己身后。 秦老大开了口:“越王,伐斐了!” 伐? 一听到这个字,群臣面色怪异。 要知道攻和伐可不是一个概念。 通俗点来讲,就是我想揍你了,然后我要揍你,这叫攻。 而伐,则是你昨天给我揍了,今天我准备把这场子找回来,我得去削你,这叫伐,大致上和找场子差不多。 龚文华作为兵部扛把子,开口问道:“为何要伐斐?” “斐,下了战书。” 龚文华一脸你特么在老子的表情,群臣也是满面狐疑之色。 这斐国君臣得喝多少假酒,突然就下了战书? 要知道演武日之后,斐国使团的态度特别谦卑,虽然后期国书没说什么,但是态度很明显,商量商量能不能一辈子做个好邻居,你别打我们,我们也会老老实实的过小日子之类。 事实上,斐国并不具备主动挑衅招惹夏朝的实力,最多也就是做到防守有余罢了。 可这是老黄历了,以前夏朝没船,现在,夏朝是没小船,一旦稳固了涠江防线,弄几个造船厂,说打过去就打过去了。 秦游东海一行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斐国那边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和具体细节了,连晋昌水师都说弄死就弄死了,抽出空揍他们斐国“江师”,那不是手到擒来吗。 在这个节骨眼,斐国下战书完全是找死! 当然,也可以排除斐国趁着天子御驾亲征找麻烦这个缘故。 天子是北伐,一路向北,召集的也是北边的部队,和南侧没关系,斐国要是渡江北上,夏朝南境的军卒该削他们还削他们,陆战,斐国不行的。 秦老大再次开了口:“越王,已经率领近涠江两道半数府兵,以及八千余番蛮族人渡了江。” 龚文华满面不可置信:“越王如何渡的江?” “段文渊。” 众人面面相觑。 段文渊,大家自然是知道的,尤其是兵部将领,提起来都恨得牙直痒痒。 秦老大淡淡的说道:“段文渊,是越…是夏朝的人,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朕未声张。” 说这话的时候,秦老大眼睛都没眨一下。 敬仪殿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紧接着,四个字----马屁如潮。 秦老大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大家的马屁,满面风轻云淡之色,整的好像真的是他安排的一样。 秦狰没有拍马屁,而是回头看了眼一头雾水的秦游。 都知道段文渊是谁,唯独秦游不知道,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三弟。”秦狰小声的说道:“此事怕是有古怪。” 秦游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不对劲。 和斐云荣在一起这么久了,斐国那边情况他都了解,就连荣姐都说,现在最不敢轻启战端的就是斐国,而荣姐的判断从来没有错过,既然是这样,斐国为什么要下战书? “陛下。” 事关自己老爹,秦游走了出来问道:“战书是什么内容,斐国为什么要这么做,和凉戎有关系吗,既然是下战书,为什么我爹先行带着大军渡江了,为什么比斐国的反应还快?” 这话一问出来,众人不拍马屁了,望着秦老大。 其实这些疑问,大家心里都有,不过得先拍拍马屁,谁成想秦游先问了出来。 光是“战书”两个字都代表很多问题了。 最早的时候,总下战书的时期是战国阶段。 那时候的人们特别讲究,很少搞偷袭或者不宣而战,打之前先下战书,定在哪里,我们多少人,你们多少人,然后大家开片,投降输一半。 事实上,甚至有下了战书后,如果对方不接,或者对方说现在打不了,并且说要两年之后再打的情况,然后下战书的一方就真的等了两年,战国时期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 一方面那时候比较信奉一个“君子之战”,再一个是大家都是亲戚关系,这个国家那个国家,实际上最早就是地方武装势力,发展的比较好就建国了,本来就各种联姻,你嫁我我娶你的,虽然不是一个国家,但是血脉上多多少少有点联系。 而到了后期,战书变成了一种宣示“霸主地位”的表现,就比如哪个国家强,然后强国给弱国下战书,我想打你,吞你国家抢你钱,然后弱国想了想,一咬牙出点血吧,可能真的就避免战争了。 所以说一般下战书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我强,我要欺负你,还有一种是死鸭子嘴硬,就好比凉戎那边,一看夏朝要打来了,心想反正都得挨揍,下个战书吧,还能赚点面子。 而斐国明显是哪种情况都不属于,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精神不正常。 弱国向强国下战书,纯粹是找死,那明显是明摆着告诉大家,你来打我啊打我啊快点使劲打我啊。 偏殿中的臣子们虽然不知道事情具体细节,可都如秦游这般,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 “这战书,还未送到夏京,就被越王的人马截获了,这才先发制人。” 秦老大这个解释明显很苍白无力。 就算斐国下战书要打夏朝,战书也提前被秦烈截获了,可既然都下战书了,斐国那边肯定做好了备战工作,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被秦烈带着那么多人渡江了? 秦游再次开口,直接问到了点子上:“战书是斐国朝廷所写的?” 战书,肯定是朝廷写的,不是朝廷写的,哪个种田的百姓写了也没用啊,这话问的明显是废话。 可实则不然,因为斐云荣说过,她老爹绝对不会轻启战端。 秦老大微微颔首:“不错,斐国君臣商议过后,与大夏开战!” 秦游哑然无语。 下了战书,就是要打仗,做好了备战,可还是被老爹渡了江,那是该说老爹太猛,还是说斐国太弱?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目的 秦狰的一句话,切入要害。 秦游的笑容凝固了。 是啊,战略意义无疑是重大的,保密工作做的也挺好,段文渊这颗钉子,更是令人拍案叫绝。 可所有的前提,都是建立在汝城能够守住的前提下。 中州大地,秦烈说他是守城第二人,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问题是不能靠爱发电靠爱守城啊,如果夏朝的补给送不过去呢,士兵,死一个少一个,大米,吃一粒少一粒,如果没了补给,一座城,防守的可是一个国家! 卢通面色大变:“应马上调集兵力,渡江,渡江,速速渡江,补充兵力,补充粮草。” 秦老大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没吭声,陷入了思索。 卢通催促道:“陛下,事已至此,还需速断,迟了,后果难以预料,不可辜负了越王的谋划啊。” 听听这话说的,刚才一群人还恨不得宰了秦狰秦游哥泻泻火,现在又变成秦烈谋划了。 事还真是这么个事,如何攻斐,一直都是大家考虑的问题,也一直没考虑出个答案,而秦烈此举,无疑是破了局。 可殊不知,秦烈揍斐国,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心血来潮,准备收拾收拾斐国,让他们知道谁是大哥,仅此而已。 “已经迟了。”龚文华叹了口气:“兵贵神速,汝城失,斐国岂能比我等还要后知后觉,即便现在集结大军,召集青壮,筹措粮草,到了涠江也要三个月之后,段文渊拥有三十余条战船不假,可不过也是抵挡一阵罢了,粮草与军卒到了涠江,斐国必然不计后果的拦在江面。” “那这…”卢通面色煞白:“那这该如何是好?” “不对!”秦老大坐回到书案后面,眉头皱成了川字:“你等想到此中关节,秦烈如何想不到,可既然想到了,为何让自己步入绝地,不对,此事,不对!” 秦老大再次拿出了军报,一字一句的去看。 众人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全都围了过去。 结果大家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两封军报,第一封全是扯淡,明显是秦烈糊弄事的,说截获了战书,怕斐国先发制人,所以提前“偷袭”,准备拿下汝城如何如何的。 第二封就是结果了,渡江了,抓了斐国的百姓,拿下了汝城。 闻人泰开口道:“越王为何要抓了那么多斐国的百姓?” 卢通傻乎乎的说道:“不忍滥杀无辜?” 没人搭理他,就连礼部尚书周伏虎和工部尚书魏云涛俩外行都冲着卢通投去鄙夷的眼神。 魏云涛不太确信的说道:“莫非是要做质?” 秦老大摇了摇头。 龚文华也是张了张嘴,本想说有可能,可话到嘴边,死活说不出口。 如果换了其他将领,抓了这么多人当做人质,算是留一条后路,无可厚非。 这座偏殿中,参加过中州大乱的人,秦老大、龚文华、秦狰、上官鄂、闻人泰,魏云涛是后期做了个末班车,就这六个人,太了解秦烈的作风了。 秦烈最善于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战,绝对不可能是拿这些百姓当做人质进行最后谈判,哪怕这是极为明智的选择,可秦烈依旧不会这么做。 要么不打,打,就拼尽全力,必胜,不要想着讲和,这就是秦烈的统兵风格,无论优势还是劣势,秦烈从不会主动谈判,即便是敌方要谈判,那也是对方主动认输。 而且秦烈特别擅长攻心之策,无论是己方军心还是地方军心,振奋己方,打击敌方。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秦烈打的什么主意。 秦老大抬头,看向秦狰:“你二人有何看法。” 秦狰摇了摇头:“臣猜测不出。” 秦老大又看向秦游:“你呢。” 秦游摇了摇头。 自己有什么看法? 自己觉得老爹可能在京中待了一年天天喝酒把脑子喝坏了。 要是自己的话,就算奇袭斐国,那也不可能主动陷入绝地。 秦老大沉默了许久,倒是看得开,苦笑了一声:“不管如何,朕深知三弟行军打仗必有章法,断然不会自寻死路,想来,是有所谋划的。” 上官鄂却突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陛下,那北伐凉戎一事,可是要搁置?” “不。”秦老大坚定的摇了摇头:“一旦凉戎得知越王攻斐不会边关,定会趁机而动,朕御驾亲征一事,非但要做,还要快做。” 卢通急了:“那岂不是要南北两侧作战?” 秦老大再次陷入了沉默。 卢通明显是不支持的,看向龚文华说道:“龚大人,你是兵部尚书,这哪成,快劝劝陛下,此事不成,粮草、青壮、府兵,全集结于北侧,若是再调集兵力,再调集兵力去南侧,怕是两侧皆不可得,不可得啊,后果难料,不妥,此事万万不妥。” 龚文华揉了揉额头,目光又落回到了两封军报上,略显奇怪的问道:“为何这两封军报,越王,都未提及朝廷派兵或是运送补给?” 老龚头这么一提,大家顿时反应了过来。 是啊,不管战书是真是假,都带兵打过去了,开打了,应该集结兵力和粮草过去支援才对,可秦烈对这事只字不提。 秦老大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咬牙切齿的叫道:“秦烈这混账,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气煞朕也!” 秦游连连摇头。 自己这老爹,可真不省心。 打吧,你不吱声也就算了。 战略意义,战略目标,不说清楚,怎么打,大打,小打,也不说清楚,就连是不是要支援,是不是要粮草也不说,这叫什么事啊。 外行卢通只能一遍又一遍看着军报,又说了句外行话:“越王他,会不会是忘记提及了…” 看向秦老大这些军伍出身的人,卢通问道:“此事,是否不用写在军报之中?” 周伏虎和魏云涛继续向卢通继续投向鄙夷的眼神。 傻缺吧,军报中不提? 前线大军作战,需要支援是肯定的,但是那也得写啊,你不写,别人怎么知道要多少,靠猜啊,鬼知道前线什么样。 秦老大最终深吸了口气,下了结论:“三弟他,不需要粮草和补给,甚至不需要兵力。” 卢通一脸呆滞:“那还怎么打?” “朕…不知。” 卢通:“…” “粮草,兵力,都不要。”秦游看了眼秦狰,低声问道:“咱爹总不能会撒豆成兵吧?” 秦狰摇了摇头:“就算会,那粮草呢?” “再把兵变回豆子呗。” 秦狰挑了挑眉:“变回豆子,那也不用粮草了啊。” 秦老大破口大骂:“你们给老子闭嘴!” 秦游和秦狰同时一缩脖子,不吭声了。 卢通瞅了眼这俩玩意,暗暗怀疑,秦烈是你俩亲爹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扯淡。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骁将 众人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前往议政殿中。 大半夜的,君臣们加了班朝。 秦老大没说实情,只是说斐国那边找死,主动挑衅,要渡江打夏朝,所以越王提前动手。 最终秦老大下了几个指示,南侧军力向涠江移动,加强涠江北侧防线,没说渡江,没说送补给,没说补充兵力。 简单交代了几句,臣子们又连夜离开了皇宫,秦老大又回到了敬仪殿,没叫其他大臣,只留下秦游,让白千红衣骑司马上给书院中的斐云荣请来。 秦游傻坐在绣墩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陛下,您给斐云荣叫来做什么,多尴尬啊。” 秦老大看了眼秦游,没吭声。 秦游也不吭声了。 他大致知道秦老大找斐云荣干什么,无非就是了解斐国那边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推测出越王的真正意图和斐国的反应。 事倒是这么个事,可问题是太尴尬了。 我爹去打斐国,你问我媳妇,我媳妇还是斐国的公主,你让她怎么说吧,这不是为难我们两口子吗。 想了想,秦游觉得还是别吐这个槽了。 秦游枯坐在绣墩上,可秦老大一直没闲着,红衣骑司来了走,走了来,将竹简送来,再将密信带走,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内容。 红衣骑司不来了,白千又开始来回折腾了,低声交流着,再跑出去,秦老大一边说,一边记。 秦游不是很好奇,无非就是秦老大调兵遣将罢了。 看了一会,秦游困了,哈欠连连。 也是巧了,秦老大正好抬头喝茶,见到秦游那副欠揍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混账东西,越王攻斐,你怎地还能如此懈怠。” 秦游一脸无语。 打哈欠是生理现象,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陛下,我有个猜测啊,也不知道对不对。” 秦游看了眼秦老大的脸色,见到后者点头,这才继续说道:“我爹突然去攻斐,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这话挺大逆不道的,但是您哥俩…不是,您和我爹关系这么铁…也不是,您二人君臣相知相伴多年…” “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就是一猜测啊,陛下,您说我爹突然弄这幺蛾子,会不会是故意的,不让您御驾亲征啊,当然,如果是这样的话,代表我爹关心您啊,不是怕您打不赢,是怕您累着,您说有这个可能吗?” 秦游说完后,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谁知秦老大突然哈哈一笑。 “断然不会。” “您怎么知道?” “你爹爹去攻斐,正是为了让朕放心的去讨伐凉戎。” 秦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爹爹是怕您御驾亲征的时候,斐国捣乱?” “是。” 秦游耸了耸肩,觉得秦老大想多了。 他没去过斐国,但是斐云荣是南斐那边的公主,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斐国大君和朝堂上的臣子。 可以这么说,和世人了解的情况一样,斐国只擅水战,陆战什么都不是。 成也萧何败萧何,涠江是天险不错,可斐国就算渡了江,攻破夏朝的防线,那也守不住,任何一座城池都守不住。 守不住也就算了,涠江以北山多树多,几座重镇遮掩太多,大军攻过去,直接就能断了和涠江之间的后路。 就这事,斐国大君问了斐云荣好几次,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连斐云荣都想不出解决方案,斐国靠什么打夏朝,嘴遁啊。 转头看向墙壁上的舆图,秦游发现自己真的不是打仗的料。 现在的人玩的太花花了,打邻国不声不响的,这也就是算了,还竟玩些另类的,打就打呗,抓了那么多敌国百姓,还不是人质,这是几个意思。 学着秦老大的模样,秦游站在舆图下面,背着手,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 秦老大没好气的扫了眼秦游:“斐国那些百姓,你有何看法。” 秦游转头:“没什么看法啊。” “刚刚朕问你,你明显有话要说,现在没了臣子,不必顾虑。” 秦游一脸懵逼,稍微回忆了一下,想了起来。 刚刚自己的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是并不是想说百姓那事,而是准备声明一下,他想说这是我爹秦烈的注意,和我秦游与秦狰哥俩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别找我哥俩撒气。 秦游知道秦老大不会给老爹怎么样,但是万一一来气收拾自己和秦狰怎么办。 “陛下,侄儿没什么看法,我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 “那便给朕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就不要出宫。” 秦游:“…” 秦老大气哼哼的说道:“你虽年幼,却是战阵骁将,更善奇诡之计,给朕想,好好的想。” 秦游翻了个白眼,不知该吐槽还是说谢谢。 还战阵骁将,还更善奇诡之计,这都哪跟哪啊,海战这玩意,咔咔咔就干呗,哪有什么兵法计谋。 “陛下,您是不是对骁将二字有什么根本性的误解啊。” 秦游觉得自己还是解释清楚好,万一秦老大真以为自己善战的话,哪天再给自己派出去打仗可傻眼了。 “倒是谦虚,不错。”秦老大轻笑了一声。 “陛下,我真不是谦虚,东海,都是误打误撞的。” “误打误撞?”秦老大也不知道是故意找茬还是真要和秦游较真,似笑非笑道:“李太白混入方家,误打误撞?” 秦游眨了眨眼:“这个真不是,我只是让他去平波城,没说让他混入方家。” “那闻道鸣先生,又是怎么一回事。” “擅作主张啊,他自己带着程天豪去的。” 秦老大明显是不信的:“闻先生是大儒,举世闻名的大儒,一介文人,岂会深入虎穴犯此大险!” 秦游张大了嘴巴。 老闻头是大儒不错,问题是这老东西…他…他就是个老年版的汤姆克鲁斯啊,活着就图一刺激啊。 秦老大继续说道:“让原晋昌大臣谭眗弃暗从明,也是误打误撞?” 秦游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是碰巧的事,谁叫碰到白彪了。 见到秦游不吭声,秦老大越说越来劲了:“晋昌皇陵一事,也是误打误撞,没有那皇陵一事,蓝良禾岂会蒙受不白之冤,又岂会为晋昌大乱埋下了祸根。” 秦游叹了口气。 小蓝同学点子背,这怪的了谁。 看了看秦老大,秦游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么一说的话,自己难不成…运气这么好呢吗? 可紧接着,秦游又否定了自己这个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运气好? 运气好的话,那船咋回事,弄一艘沉一艘,不义岛混了十几年来,一艘船没沉过,自己去了东海,开局就沉了三次!!!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不至灞城 秦游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难道自己真的有打仗的天赋? 还是自己运气奇差无比? 或者是说,自己是一个有着打仗天赋但是运气奇差无比? 最终,秦游找到了答案。 自己就是个运气奇差无比并且还不会打仗的倒霉催。 老老实实坐回凳子上了,可惜,秦老大并不打算放过他,让他继续想,想明白秦烈闲的蛋疼抓好几万斐国百姓做什么? “陛下,您说,我爹爹会不会是学之前瀛贼那群人,增加国家人口?” 说完之后,秦游自己都乐了:“都不够调兵看着的,又不是拿来当奴隶,抓了干什么。” 秦老大根本没搭理秦游,也觉得不可能。 秦游耸了耸肩,刚要继续干杵着,突然脑中划过一道灵光,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刚要抓住这一闪而逝的想法,白千走了进来:“陛下,斐国飞云公主殿下已在殿外。” 秦老大连忙起身:“快快请进来。” “是。” 秦游一脸郁闷,站起身,望向被白千带进来的斐云荣。 斐云荣冲着秦游嫣然一笑,随即冲着秦老大施了一礼:“见过陛下。” 秦老大并没有拿出天子的架子,反倒是更像秦游的长辈,让白千搬来绣墩。 “朕不瞒你,秦游的爹爹越王,攻斐了。” 斐云荣面无异色:“不知陛下深夜相召,所为何事。” 秦老大一看斐云荣的样子就明白对方早就知道这回事了,倒是没介意,而是先叹了口气。 “秦游与朕说,他本来是有法子的,让朕给他时间,给他足够的时间,不用武力,便可吞…便可…” 秦老大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了。 “合并,是合并。”秦游赶紧打圆场:“不通过武力,来合并,三代为王。” “三代为王?” 秦老大面色微变,凝望着秦游,满面询问之色。 秦游也是说漏嘴了,满面尴尬之色,斐云荣笑道:“陛下,我与秦游曾商议过,只要陛下与夏朝朝臣不起刀兵,保我斐家三代为王,我必当想尽方法让斐国归顺夏朝。” “只是三代为王,非是划江而治?” “是。” 秦老大瞳孔微缩,看向秦游:“你二人,真是如此商议的?” “是。”秦游尴尬的挠了挠脑门:“都是汉家儿郎,同为中州百姓,打的话,毕竟…” 话都没说完呢,秦老大一拍桌子:“秦烈这狗日的误朕,误朕啊!” 秦游满面错愕,他还以为秦老大要喷他呢。 “三代为王。”斐云荣呷了口茶,轻声问道:“陛下以为如何?” “三代?”秦老大满面颓废之色:“三十代都可,可秦烈他…” 说到这里,秦老大到底还是给秦游喷了,指着秦游破口大骂:“为何早不与朕说,你这混账东西,你与秦烈,都是混账!” 秦游:“…” 秦老大是真生气了。 三代为王…这太有诱惑力了。 没有人比秦老大更清楚武力夺国的后果。 这夏国就是从昌朝手里夺来的,一路打来,登基为皇,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麻烦事。 今天这叛,明天那乱,不厌其烦。 最主要的是要死人,死太多太多的人了,这个不能光算自己国家和敌国,因为奔着吞国去的,而不是灭国,这也就是说,打来打去,死的其实最后都是“自己人”。 秦老大和龚文华做个一个大致的预估,类似于“风险评估”吧。 就算夏军能渡江,初期至少要调遣二十五到三十万军卒,打仗就是靠夺城,不断压缩敌国的生存空间。 打完了不能不占吧,得派军卒看守吧,越到后期,投入的兵力越多,打的也就越艰难,因为斐国也是有战略纵深的。 要么不打,一旦打了,至少得三年时间,这还没计算上打天楚的时间。 投入的兵力,粮草,时间,所有的一切,即便将斐国吞了,夏朝建朝十来年的家底儿,得全投进去。 三代为王,秦老大都觉得好笑,要是秦游早和他说这事,三十代为王他都同意。 当然,换了几个月前,秦游要是说这话,秦老大也不会信。 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晋昌那边是有成功案例的,加上演武日的影响,秦老大相信秦游可以不东用刀兵,或者以最小的投入将晋昌纳入夏朝版图。 主要是有斐云荣这个二五仔,这斐云荣,不就等同于威力加强版的蓝良禾吗。 飞云公主本身就在斐国影响力巨大,甚至可以左右斐国大君的想法,操纵一番,可行性很高。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因为秦烈已经打过去了。 秦老大也懒得骂秦游了,扶着额头,沉沉的叹了口气。 “陛下。”秦游瞅了眼秦老大的脸色,再次声明了一下:“这事和我没关系啊,我爹可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秦游是看出来了,三代为王,秦老大是真的动心了。 可正因为动心,让老爹这一通搅合,都成水中泡影了,估计秦老大得老闹心了。 还是那句话,秦烈作死,秦老大不敢将他怎么样,就怕祸及家人啊。 “朕知道,秦烈,不止误了朕,也误了你与飞云公主。”秦老大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云容以为,越王攻我南斐…”斐云荣看向书案的军报:“云容敢问,越王是否向朝廷求援,调兵遣将前往涠江?” 秦老大也是心大,让白千将军报送到了斐云荣面前:“你虽是斐国公主,却也是秦游未过门的妻子,看看吧,看过之后,告诉朕,你如何想的。” 这一句如何想的,很是耐人寻味。 猛的一听,像是评论一下秦烈攻打斐国这事,可转念一想,又像是询问斐云荣这位斐国公主的态度和立场。 斐云荣看向军报,只是微微扫了一眼,露出了笑容,轻声吐出了四个字----不至灞城。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兵法大家 不至灞城? 秦老大不由看向了墙壁上挂着的舆图。 灞城,也叫灞关,距离汝城不远,不是一座城,而是四个关口,都是建立在山中,只有过了灞城四关,才算是真正进入斐国的腹地。 就好比夏朝北侧边关似的,靠近草原,是有一些城池重镇,但是都算是防御重镇,就算凉戎打下了也没用,因为还要过关。 前朝的时候,那些重镇是第一道防线,一旦守不住,兵力就会后撤,或者后方兵力集中在边关。 只不过秦烈比较刚,不愿意在后方边关待着,去前线城镇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凉戎游骑兵。 斐云荣说的不至灞城,意思就是说秦烈过不了斐国灞城四关,到不了斐国腹地。 秦老大凝望着斐云荣:“飞云公主的意思是说,我三弟,打不到灞城?” “不错。” 秦老大顿时不乐意了:“我三弟,天下无敌,朕刚刚说了,不瞒你,我三弟攻你南斐,只是要占汝城。” 斐云荣看向舆图,波澜不惊:“不错,越王爷,也只能占了汝城。” “朕是说,我三弟,只愿占汝城。” “越王,也只能占了汝城。” 秦老大微微眯了下眼睛:“斐攻公主的意思是说,我三弟,打不过灞城?” 斐云荣笑而不语。 秦游不由吞咽了口口水,他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秦老大微微哼了一声:“我三弟不愿打灞城罢了。” “不打,自然是最好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斐云荣又不坑声了。 秦老大的脸上已经带着几分怒意了。 秦游急的不行,他看出来了,秦老大生气了。 其实这事说来也奇怪,刚刚还一口一个狗日的骂秦烈,现在一看斐云荣好像有点瞧不起秦烈那意思,秦老大摆明了是不乐意了。 秦老大一挥衣袖,霍然而起,来到了舆图面前,与斐云荣并肩而站。 “飞云公主是说我三弟打不过灞城,可是此意?” 斐云荣气人,果然是一把好手,没吭声,就是笑吟吟的,比直接说不行还令人闹心。 秦老大也是个精神病,大嘴一张:“不要汝城,全军火速前进,直奔灞城西关,速破,入你南斐腹地,有何不可。” “敢问陛下,军报所载,斐叛将段文渊…” “诶。”秦老大毫无素质的打断道:“飞云公主此言差矣,段爱卿可不是什么叛将,而是我大夏忠臣。” 说这话的时候,秦老大还挑了挑眉毛,满面得意之色。 “陛下果然好手段,云容佩服至极,我南斐,至多不过策反一些朝臣家丁罢了。” 秦老大得意不下去了。 段文渊这事,听起来是挺牛b的。 可飞云骑也不妨多让,一个是走质,一个是走量,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就说秦游两年前抓细作那事,光是知道的就上百人,各种世家门阀、朝堂臣子、富户之类的,当时着实是给秦老大吓着了。 所以说起来,段文渊这事还真没什么可炫耀的,就是当时飞云骑没动手,真要是一咬牙下了命令,第二天议政殿得少三分之一的臣子。 “段文渊虽可助越王渡江,麾下也有近两万军卒,可这些军卒,又有多少是被裹挟之辈,不入四关还好,若是入了四关,夏朝军卒要杀的,可就是百姓,而段文渊麾下的军卒,真的会对百姓挥起屠刀么?” 秦老大面色微变。 还真别说,如果真入了斐国境内,段文渊麾下的那些斐国军卒还真不能用。 中州大乱的时候这种情况就经常出现,哪个反王夺下了一座城,从城里征兵,然后带着军卒去打别的城池,结果这座城池又被占了,想要打回来的话,肯定不能用之前征募的兵勇,不是说不能用,而是说很容易哗变。 遇到战事,百姓,甭管是老弱妇孺,都要协助守城的,你让人家外甥揍人家老舅,让人家姑父揍人家侄子,谁能乐意。 段文渊也是这个情况,他可以让亲随,让中级将领,甚至让基层指挥官听从他的命令,可问题是真正参加战斗的还是基层军卒,而这些军卒的亲族,其中不少都在四关之后,让他们自己干自己家亲戚,明显不是明智的决定。 “段文渊麾下军卒不可用,可朕的夏卒却极为善战。” 秦老大明显是个好面子的人,都是没影的事,非要争论一下。 斐云荣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那段文渊麾下,定会哗变,倒戈相击。” 秦老大又尴尬了。 可不是怎么的,人家当你面揍你老舅,揍你大爷,换谁谁不急眼。 “额…”秦老大微微一笑:“段文渊麾下的军卒,皆都是弃暗投明有志之士,身在曹营心在汉,不拘小节,不拘小节的,哈哈哈哈。” 秦游感觉脸火辣辣的。 他知道秦老大挺不要脸的,但是没想到当着自己侄儿媳妇的面也这么不要脸。 还不拘小节,这是不拘小节的事吗? “哎呀,总之,三弟他天下无敌,军卒虽少,却能无往不胜,不至灞城,只是他不愿打罢了,而非是打不了。” 斐云荣没吭声,估计是懒得怼秦老大了。 结果让秦游无比无语的是,秦老大还上赶着:“怎的,飞云公主不信?” 斐云荣也是颇为无奈:“越王不会打灞城四关的,陛下与我讨论,无丝毫意义。” “这是什么话,三弟能打,不打,和打不下,岂是一回事,他能打,也能打下来,更能打过去。” 斐云荣无声的叹了口气:“陛下既然这么说,那…那就算是吧。”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算是,就是!” “那便是吧。” “就是,什么那便是。” 斐云荣沉默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就是。” “你这是什么表情。”秦老大终于怒了,突然一转身,指着白千问道:“你说,越王能不能打过灞城。” 白千连忙点头称是:“能,能能能,太能啦。” 要知道他连灞城在哪都不知道。 秦老大乐了:“别看白千只是个太监,却也是兵法大家,他说能,自然是能了。” 斐云荣:“…”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自掘坟墓 斐云荣是真不愿意和秦老大较真了,她光听秦游说秦老大挺没溜的,也没什么感觉,可今天她是确定了,这夏朝天子,是挺没溜的。 其实这还真不是秦老大胡搅蛮缠。 秦烈是谁,大夏战神,中州战神,不败名将,夏朝的擎天玉柱,霸天之虎,汽车人之集结! 他作为夏朝皇帝也好,作为秦烈的大哥也罢,这事必须掰扯清楚,当着人家同样是不败名将的斐国公主的面,不能弱了自家威风啊,更不能弱了秦烈的威风。 秦老大估计是也知道拿白千吹牛b没什么说服力,又一指秦游:“你说,你爹爹,能否打过灞城四关!” 秦游本来是想点头的,可看了眼直勾勾盯着舆图的斐云荣,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开口。 秦老大气的够呛,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叫道:“你竟惧内?!” 秦游一脸懵逼。 这和怕老婆有什么关系,咱就事论事好不好。 虽然现在搞不清楚老爹为什么要突然攻斐,可刚刚大家不是商讨过了吗,老爹的战略目的就在于夺汝城守汝城,推进大夏防线,摧毁夏朝涠江防线。 这和灞城四关有什么关系,老爹得喝多少假酒,非打灞城四关深入斐国腹地孤立无援,这不是精神病吗。 “说!”秦老大指着秦游,鼻子都气歪了:“灞城西关,不,灞城四关,越王能不能打下来。” “能。”秦游点了点头,能,太能了,我爹都能打穿地球。 秦老大乐了:“朕这侄儿的军事才能,飞云公主是知晓的,中州海战第一人,他都这么说了,此事,那便无可争论了。” 秦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斐云荣太清楚了,东海的一系列军事布置和策略,八成都是出自斐云荣的手笔,然后你秦老大当着人家斐云荣的面,说我的军事才能优秀,这纯粹是擎天柱面前玩改装,班门弄斧啊。 秦游看了眼忍着笑的斐云荣,老脸通红。 秦老大得意的说道:“朕这三弟,诗词歌赋不说,可这带兵打仗,仅次于朕,哎呀,占了汝城便好,可莫要去灞城四关啊,真若是大动干戈,岂不是让你与游儿为难吗。” 秦游都想抱拳说声告辞了。 这越吹越没溜了。 斐云荣根本没搭理秦老大这一国天子,只是望着舆图,也不知在想什么。 秦老大来劲了:“传闻飞云公主也是沙场名将,不如,朕与你推演一番如何?” 秦游叹了口气。 秦老大是真能作啊,还传闻,这明显是挑衅呢,飞云公主还需要传闻吗,那就是事实好不好,这传闻俩字一出,就和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一样。 斐云荣微微一笑,没接口,后退了几步,依旧看向舆图。 被如此藐视,秦老大倒是不以为意,乐呵呵的说道:“倘若是飞云公主为南斐守将,要如何应对?” “可惜,云容不是。” 这一句话,“可惜”俩字,直接给秦老大干破防了。 “飞云公主的意思是,倘若你是守将,能抵挡住我三弟?!” 斐云荣没回答,只是淡淡的说道:“灞城四关,守将为柱国将军单青云,单青云善守不善攻,出四关而战,可集结兵力七万人,想来,会乘船入江下,断越王后路。” 说到这里,斐云荣苦笑了一声:“云容能想到,越王自然能想到,怕是早有应…” 秦老大面色微变,打断道:“单青云不打陆战?!” “不错,军报所言,越王切断了三山官道,夏军突至,单青云必然大惊,误以为夏朝调集大军攻斐,大急之下,哪会耽误军机开山复路,定然会绕路北关,自北关乘船而回,至涠江汝城南侧。” 说到这里,斐云荣看向秦老大问道:“陛下以为,为何越王要断三山官道自绝后路?” 秦老大皱眉沉思了片刻,足足半晌,吐出了一句话。 “朕不是太愿告知你。” 秦游一捂脸。 想不明白就说想不明白,弄的好像你防着谁似的。 其实这事,刚刚大家也挺懵的。 斐国肯定会尝试切断秦烈后路的,但是绝对不会只包抄后路,会两侧夹击。 而秦烈正常的举措应该是让段文渊麾下的战船确保后路,也就是江面畅通无阻,一旦事不可为就撤回涠江北侧。 可秦烈玩的比较另类,直接给山道全毁了,山林还全都纵火烧了,那么斐国只有一个选择,乘船而下,全力击溃段文渊手下战船,然后从北侧登陆,夺回汝城。 秦烈的这种做法,纯粹是找死。 其实想不通的事太多太多了,秦烈一系列的做法,都太反常规了,这种骚操作,夏朝君臣都无法理解,包括斐云荣也是如此。 只不过斐云荣有一点和其他人不同,她知道,越王秦烈这么做,肯定是有了应对之策,而且单青云,百分百中“计”。 这是阳谋,堂堂正正的阳谋,就让你们包抄我后路,就给自己陷入绝地,就让你们知道我有应对之策,可你必须这么干,必须从后路包抄我。 斐云荣面色有些莫名:“倘若我是单青云,必然不会绕路入江,而是开山复道,陆地攻之夺城…” 说到这里,斐云荣苦笑了一声:“云容倒也是说了大话,云容知晓越王并未集结大军,只是孤军深入,而单青云却不知,心急如焚,也只能入江了。” 秦老大哈哈大笑:“朕的三弟,用兵如神。” 秦游都无力吐槽了。 作死如神才对吧。 没吃过螃蟹,还没吐过泡泡吗,头一次听说谁打仗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绝了自己后路。 孙子兵法中,没听说过有计有自掘坟墓之计啊。 原本秦游是不太着急的,可现在越听越不对劲儿,想要直接问斐云荣吧,斐云荣也猜不出老爹的意图,至于问秦老大…这老家伙只顾着吹牛b了。 “单青云…”斐云荣再次说出惊人之语:“父皇知他必败,想来,已是调兵遣将前往涠江对战越王了。” 秦老大瞠目结舌:“斐君会御驾亲征?!” 秦游也是满面呆滞之色。 不是,中州大地上,还有个正经皇帝吗,怎么动不动都愿意亲自上阵呢?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一头雾水 秦老大震惊异常:“你南斐君主,真的会亲自带兵前往涠江?” “是。” “当真?” “当真。” “不可能。”秦老大摇了摇头:“他是一国之君,吃醉了酒不成,竟要御驾亲征?” 斐云荣的脸色终于变了,呈现出了一种略显错愕的表情。 凝望着秦老大,斐云荣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 感情您心里还有数啊? 秦游和白千对视一眼,二人皆是满面无奈。 秦老大并没有意识到无意间给自己也“骂”了,回到了书案后面坐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情况已经明朗了,秦烈断了自己的后路,而如果真如斐云荣所言,斐国君主御驾亲征,那么这就是一场生死战。 要知道天子御驾亲征这种事有利有弊,弊端就不说了,危险系数比较高,哪怕是坐镇大后方,也有被偷袭的可能性,可最大的好处就是振奋军心,天子亲临,军伍能发挥出远超于平常的战斗力,除此之外,天子既然都亲自过去打仗了,带的兵肯定是多多益善。 原本以为只是局部战役,影响却是极为深远。 任何一方输了,对本国都会造成击打的打击,各种领域的打击。 秦烈是不败战神,夏朝每个人都知道,只要有秦烈在,大家就是安全的。 可要是秦烈一旦输过一次,那么这种自信和自豪感将会荡然无存。 斐国那边同样如此,秦烈带的就是一支偏师,斐国天子带着那么多人去了,结果这都没打赢,那还和夏朝嘚瑟什么啊,直接跪地上叫爹地吧。 秦游也坐不住了,站在舆图下面:“斐国君主真的会御驾亲征?” “是,单青云必败无疑,我虽不知越王如何打算,可他如此谋划定是有应对之策,而出了段文渊一事,怕是父皇与朝臣再难信任其他将领,也只能亲自出征。” 秦游恍然大悟。 难怪,斐国君主也挺无奈的。 他刚刚也是三言两语听了一下段文渊的介绍,要知道这老家伙深受斐国君臣信任,要不然也不可能防守涠江前线。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段文渊都是夏朝安排的钉子,那其他将领呢? 想要打秦烈,那肯定是要全力支持某个将帅的,将大量的兵力和粮草调派过去。 可问题是这个将领依旧是夏朝的人呢,和段文渊一个鸟样也“叛”了呢? 最主要的是,斐国根本不知道夏朝这边没有提前准备,秦烈的军事行动完全不止瞒着了斐人,连夏朝自家人都瞒着了。 估计斐国那边以为这是要开启国战,夏朝天子御驾亲征就是个幌子,实际上是为了偷袭斐国。 秦老大皱着眉,望向斐云荣问道:“飞云公主,你刚刚你与朕说,斐国皇室三代为王一事,若是你去劝说斐君,有几成把握。” “一成,成婚之后,三成,三年后,五成,可如今,怕是一成都没有。” 斐云荣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越王已攻斐,不宣而战,斐国国内必将…” 秦游急忙插口道:“宣了宣了,是你们斐国那边先要打我们的,战书被我爹给截获了。” 就连秦老大如此不要脸的人都微微瞪了秦游一眼。 明人不说暗话,斐云荣是聪明人,这种糊弄傻子的借口,不是说不能用,而是打赢了才能用,成者王败者寇,要是打输了,你拿这明眼人一看就是胡扯的战书说事,只能徒增笑柄,打赢了自然就好说了,赢家吗,想怎么说就得怎么说。 秦老大叹了口气。 马上皇帝,通过杀伐夺来的国家,夺国,和治国,让秦老大的内心早已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夺一个国家,或许用上几年就行,可要将战后的国家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便需要十几年甚至数十年之功。 夏朝沿袭了昌朝的律法、传统、礼仪,可大家都拿如今的夏朝和前朝相比。 就连秦老大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民生经济,还是人口数量,夏朝哪怕是连昌朝末期都比不了。 杀的狠了,治的也费劲,这就是秦老大心态上的转变。 以前中州大乱那会,秦老大恨不得杀光天下不服的人,不管你是军卒还是百姓,只要不服,杀了一了百了。 可现在,秦老大深知人口才是盛世的基石,死的人越少,盛世来的就越早,杀的越多,国家治理的也就越是费力。 不由的,秦老大看了眼秦游,满面无奈之色。 他认为秦游应该是了解自己的,从两件事上可以看出。 第一件事,灭瀛吞晋。 瀛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人,收付不了的,就如同草原凉戎。 而斐国,虽是周边邻国对大夏最不尊重的国家,可却同为汉家男儿,郭城从未对晋昌展开过任何军事行动。 这也就如同灭凉吞晋一般,灭了凉戎,以尽量和平的手段吞掉斐国。 三代为王,秦老大无比动心,几乎连思考都没有思考就同意了,他说的也是心里话,别说三代为王,就是三十代又如何,统一了中州,分出一个异姓王又能如何。 可如今,越王攻斐,一切都成了泡影。 “三弟他…”秦老大沉沉叹了口气:“糊涂哇。” 一时之间,秦老大万念俱灰,原本还想要套套斐云荣的话,看看能不能了解斐国那边的情况和应对之策,现在去却是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夜了,回去歇息吧。”秦老大挥了挥手,算是下了逐客令。 白千赶紧走了过来,将秦游和斐云荣二人带出偏殿。 一直到出了皇宫,秦游却没有上马,只是望着斐云荣,满面歉意的说道:“抱歉,我是真的没想到我爹竟然突然去打你们斐国了。” 斐云荣微微一笑:“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夏斐,早晚有一战的,大打,不如小打,晚打,不如早打。” 秦游微微一愣,点了点头:“记得倒是记得,可不是一回事啊。” “你的爹爹,果然不愧为中州不败名将!”斐云荣满面敬佩之色:“若我猜的不错,待越王回朝时,便是斐国臣服夏朝之日!” “啊?”秦游满面错愕:“这是什么意思?” 斐云荣没理他,上了马一夹马腹,洒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秦游大喊道:“荣姐,你把话说清楚了,我老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斐云荣回头:“不知,我只知越王定会大胜而归。”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不过如此 单青云,斐国柱国将军,品级要比段文渊还要高上一些,更是受斐国君臣信任,算是皇亲国戚,是斐国大君斐攻的妹夫。 灞城四关之后的五处大营,集结了军卒三万余人,加之涠江水师四万人,共计七万人,对外宣称十万大军,出关绕至上游,乘百船而下,直奔汝城北侧登陆。 大小战船百余艘,红色单字大旗迎风招展。 单青云的座舟是一艘五牙大舰,立于拍矸之下,单青云眉头紧锁。 别看名字叫的挺有特点,实际上单青云长的其貌不扬,五短身材不说,脸上还全是麻子,身高也就一米五不到。 之所以能娶了皇帝的女儿,正是因为单青云可以称得上是善战之辈了,名声肯定是不如秦烈了,可在斐国这边也算是善战之将,在军中也是极受爱戴。 值得一提的是,斐国也有鸽派和鹰派,鸽派主张与夏朝打好关系,能不打就别打,而鹰派主战,一天天嗷嗷叫的要收拾夏国。 当然,主战的鹰派也不是傻子,打入夏朝腹地肯定是没指望了,但是渡江嘚瑟嘚瑟还是没问题的,打不过上船就跑呗。 而单青云就是鹰派的,作为镇守灞城四关的主帅,没事就刷刷存在感上个折子什么的,要带兵渡江打过去,最好能和秦烈比试比试。 可能是吹牛b遭雷劈吧,现在他的机会来了,秦烈和夏朝官军就在汝城等着他呢,而他作为灞城四关主帅,于情于理都要去将汝城夺回来。 谄媚之徒,或许会身居高位,但是一般不会身居高位,如果单青云只是靠着裙带关系没本事,又岂能坐镇边关防线。 “秦烈,段文渊!”单青云粗大的五指摁住跨在腰间的佩剑,似是询问身旁副将,也似是自言自语:“这二人,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副将廖平没吭声,这句话,单青云已经问过十几次了,可是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原本还以为是夏朝暗中集结兵力一举攻斐,可实际上并非如此,秦烈只是率领一直偏师渡江,加上段文渊的配合才实施突袭火速拿下汝城。 那么问题来了,涠江对面并没有集结兵力的迹象,秦烈凭什么认为他只靠这不到三万人马就能守住汝城? 单青云紧紧抓住剑柄,自从上船之后,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根据斥候打探出来的消息,秦烈并没有将为数不多的兵力聚集在一处,更令人想不通的是,竟然还在江岸搭建了防线,而不是集结全部兵力守汝城。 这就极为令人费解了,兵力本来就少,还要兵分多路,这无疑是取死之道。 如此多的战船,那就是可以在江面上移动的堡垒,而军卒登陆后,背靠战船放箭掩护,优势更大。 明知如此,秦烈却还要在江边搭建防线,难不成是要靠弓手击船,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还有那些百姓,大费周章的将百姓押解国江,又是因为什么? 单青云知道秦烈不是傻子,可秦烈一系列的迷之操作,都快给他折磨成傻子了,死活想不通。 “廖平,还有多久。” “半日。” “半日,便是夜了,挥旗,快靠岸时,莫要吝啬箭矢,燃火箭,夏卒善陆战,切莫大意,” “末将遵命。” 单青云是主帅,肯定不会亲上前线,而是要在船上督战,下船的主将就是副帅廖平。 廖平虽然声名不显,却也是久经战阵之辈。 不需要单青云太多交代,既然知道秦烈是逼着他们乘船从江岸杀到汝城,那边到时留心埋伏就是了,靠了岸后,箭矢覆盖秦烈的防线,兵卒再下船冲杀出去,最后围城,没什么技巧可讲。 随着夜幕降临,已经可以看到夏朝军卒的江岸防线了,连绵的大营灯火通明。 八艘五牙大舰一字排开,果不其然,大营前方射来密密麻麻的箭矢。 垛墙后面单青云即便是猜到了夏军会以箭矢射船,可还是满面错愕之色。 就这? 赫赫威名的秦烈,就这? 真的靠弓手射箭来击船? 单青云想笑,旁边的廖平则是冲着旗手道:“步卒撑盾,箭手回击!” 五牙大舰上的弓手冒出头来,开始射出箭矢回击。 夏军射的是寻常箭矢,可斐军射的火矢,两轮箭手交锋后,也终于看清楚了夏军的军阵。 果然都是步卒,大部分全是弓手,足有五六千人。 随着箭矢交锋,五牙大舰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要不是因为逆风,这种距离,夏军根本无法从低处将箭矢射来。 眼看着夏军射出的箭矢露出了疲相,廖平转头:“大帅,可要上岸?” “登岸,骑兵殿后,莫要先行,马匹惧火,还有,夏朝有火药箭以及真理之炮,威力非比寻常,不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廖平重重的点了点头,让旗手再次打出旗语,战船开始缓缓靠岸。 看的出来廖平很激动,能和传说中的夏朝越王交手,甚至能够击败他,一想到这,他的小舌头都止不住的颤抖。 五牙大舰全部靠岸了,战船上射出的箭雨几乎覆盖了所有夏军的战阵,果不其然,夏军开始后撤,丢下了数百具尸体。 本就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加之江边湿润,火箭箭矢并没有燃烧太久的时间。 当五牙大舰上近万名斐君军卒全部靠岸时,百艘船上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能见度越来越低,小旗不再打旗语,而是扯着嗓子下达着廖平的命令。 越来越多的斐君军卒踏上了地面,探马先行,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直到十二个战阵排开守住了岸边,廖平这才下令前进。 知道火炮的犀利,能见度又差,廖平不敢妄进,只得最大化的将军卒散开,近乎成一个一字向前推进。 单青云不是傻子,留下了三成军卒守在战船上,当见到廖平带领先锋军开始前行时,眉头拧成了川字。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此时踏上陆地的廖平,带着先锋军过了所谓的夏军“防线”时,满面的失望之色。 传说中的越王,不过如此。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意外之喜 大夏兴隆元年,或者说是大夏建朝之后,第一战,夏朝败了,夏军,就这么败了,名震天下的中州战神,就这么败了。 虽然只是双方弓箭手对射,虽然只是阻拦斐军登陆,虽然双方人数相差巨大。 可秦烈的海岸防线还是一触即溃,修了整整八日的防线,就这么溃了,不堪一击。 原本,单青云和廖平以为会有埋伏,可是并没有,大量的夏朝军卒和段文渊的麾下全部撤回了汝城。 没有埋伏,没出任何意外,丢下了六百多具尸体和二百多名俘虏,秦烈的弓手和步卒撤了,仓皇而逃,一触即溃。 单青云下船了,带着亲随,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廖平已经带着先锋部队万余人逼近了汝城,马上就要围城了。 这就是秦烈,天下无敌的秦烈? 现在困守孤城,没了补给,被活活困死只是时间的问题! 秦烈,还拿什么继续打下去? 段文渊手下那三十条战船,偷袭西大营战船的时候已经被击沉二十余艘,就剩下八艘战船逃之夭夭不知踪迹,难道靠这八艘战船冲过百余条战船的封锁给秦烈运送补给? 那把艘船不过是青木船,速度虽快,却无甚战力。 扭转败局,无疑异想天开。 他们想不到秦烈还有什么底牌,这已经是必死之局了。 单青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肯定不对劲,一定不对劲,可事实又摆在眼前,他想不通。 中州大乱,他是经历过的,这种水平,怎么可能成就了盖世战神之名? 走在泥泞不堪的路面上,单青云望着被那些被扎成刺猬的尸体,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弓手的尸体,几乎都是段文渊的手下,也就是斐卒,“叛”的斐卒。 单青云让亲随问了一下,果然,这些斐国军卒放箭时,身后是有督战的人,督战的,正是夏朝军卒。 这些叛了的斐卒,明显是段文渊的手下,并且是很有可能不愿意开战的斐卒,秦烈将他们当了炮灰。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太阳升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下着。 廖平骑着快马飞奔而来,马还没彻底停住便翻身下马。 “大帅,大帅,围住了,汝城围住了!” 廖平激动的面色都开始充血了:“那秦烈就在城头,汝城被围住了,插翅难逃!” 单青云听到这话,非但没有高兴,反倒是疑窦重重。 “秦烈,定有后手!” “大帅,是有后手,是有后手的,哈哈哈哈,只是这后手,他用不上了。” 单青云闻言一愣:“什么后手?” “百姓,那些被抓到江对岸的百姓,是在炼制火药,日夜赶工的炼制火药,俘虏都招了,秦烈之所以抓了那么多百姓,正是因为要让他们炼制火药,炼制火药需要大量的人力,而夏朝不宣而战,为了不引起咱大斐的警觉,夏朝朝廷并未大张旗鼓的集结兵力,秦烈的计划,就是偷袭汝城,抓大量百姓,送回北岸炼制火药,将火药炼制好后,带到南岸使用,有了火药,抵挡些时日,为夏朝朝廷争取时间集结兵力渡江攻斐!” “原来如此!”单青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接连说了三个原来如此,单青云哈哈大笑:“好一个秦烈,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至于毁三山官道,确实是想逼迫大帅走水路登岸,筑江岸防线,本是想等第一批火药送来,可那秦烈千算万算,死活没有算到段文渊的船队中了西大营的计,被包围后逃之夭夭,余下八艘战船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那些军卒想来是知道无法抵挡大帅船队,逃了。” 单青云不断点头。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火药,秦烈果然是想要靠火药取胜!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段文渊麾下作战勇猛是不假,可基层军卒毕竟是“叛军”,本就无斗志,三十余艘船被击沉了大半,剩下应运用火药的战船没有及时出现,甚至没有去江对岸拉火药,这才导致了江岸防线一触即溃,只能龟缩防守汝城。 “秦烈,大事去矣!”单青云仰天大笑,廖平也是攥紧拳头,激动的和什么似的。 秦烈,死定了! “大帅!”廖平单膝在了泥地上,朗声道:“下令吧,困死汝城,凭此一战,打出我大斐的威名!” “不。”单青云双目之中满是精光:“北岸,炼制火药,那么在北岸,一定有懂得炼制火药的人,而秦烈手下只有不到三万军卒,那几处折冲府的精锐都被抽调了,看押我大斐百姓的,定是夏朝辅兵,人数不会太多!” 廖平神色微动:“大帅是说…是说…” “不错,夺火药,夺炼制火药之方!” “大帅,可那毕竟是夏境,万一有埋伏该如何是好。” “哪有什么埋伏,若是夏朝早就集结了大军,我们岂会不知,不过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本帅命你率三万军卒困汝城,记住,只困不攻。” 说到这里,单青云也开始激动了。 将百姓救回,抢了大量的火药,甚至还能搞清楚火药是如何炼制的,再干掉秦烈,此战过后,他单青云的大名,将会响彻中州大地名留青史,中州第一战神便已易主! 别说没有风险,就是有,他单青云也要去冒一冒这风险! “廖平,你带三万军卒,无论如何,要要给本帅争取七日的时间,七日内,本帅率四万军卒渡江入夏,将百姓带回,将火药带回,将炼制火药的方子…带回!” “可大帅又如何知晓谁懂得炼制火药呢?” “怎会不知道,那么多百姓炼制火药,岂会不知,安心便是。” 廖平点了点头。 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批量制作火药的话,那么多百姓参与进去,怎么可能不知道,那秦烈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如此定计,速速回前锋军中,本帅这边率领船队渡江登岸入夏。” “大帅,武运昌隆!” 单青云哈哈一笑,翻身上马,带着亲随直奔岸边准备登船。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天堂地狱 一切都如单青云所料,除了留在南岸的十二艘战船外,近百艘斐国战船缓缓靠近北岸后,的确很有很多车马停留在北岸十里之外。 只是这些车马见到是斐国的战船靠岸后,迅速后撤。 单青云第一时间下令,骑兵先行,步兵随后,两万人冲杀了出去。 果不其然,山林之中从冲下了两千余名夏朝辅兵。 辅兵,算不得精锐,在战时不过就是担任押运粮草、看押战俘、充当炮灰等工作。 单青云手下五千骑兵冲了出去后,一触即溃,步兵根本没动上手,跑过去的时候,那零零散散的夏军辅兵已经是溃逃到了山林之中。 单青云不敢耽误时间,抓了不少活口后当真询问出了炼制火药的所在,也由此印证了他的猜测和廖平所说。 当了这么多年将军,单青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激动,激动的浑身都直打摆子。 折冲府的大营,找到了! 装在木箱里的火药,堆积如山! 屯兵卫的大营,找到了,火药,堆积如山。 山林中储存火药的地方,也找到了,堆积如山。 就连被关押的百姓也找到了,找到了少部分。 击杀七百多名夏朝府兵,击溃了两千多人,事情,出奇的顺利。 喊着天军的斐国百姓被带到了船上,一箱箱火药也被带到了船上,毕竟是在夏朝的地盘,根据被关押的百姓所说,夏朝已经调兵遣将了,事不宜迟单青云不敢耽误,准备一次性将人给拉回去,一箱火药他都不留,所以能找到的百姓,也都救回去。 盖世奇功,近在眼前。 单青云都想抓到秦烈之后给越王他老人家磕俩头表示感恩了。 得了如此巨量的火药,攻汝城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罢了。 仗义,太仗义了,泼天的功劳,就这么送到了他单青云的面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带回来的这些百姓,大致询问了一下,都不知道火药是怎么炼制的,他们只是参与了运送,没有参与炼制。 不过单青云也不气馁,毕竟这些百姓惊恐不安惊魂未定,人数也比较多,回了西大营再一一询问也不迟。 没有任何犹豫,百艘船,扬帆准备回到对岸。 折腾了一日,单青云滴水未进,可他丝毫感觉不到劳累,反而神采奕奕。 因是逆风航向,速度较慢,眼看着太阳落山了才回到江对岸。 不断穿梭两线的探马来报,廖平的人马依旧围着汝城,汝城也没有出城,摆明了是准备耗下去的。 单青云哈哈大笑,耗下去,秦烈,还是死。 “停船,靠岸,调两千骑兵将百姓护送到西大营,其他人,将火药搬下船,五日之内,取秦烈项上人…” “头”字还没说出来,小旗突然打交道:“大帅,上游有船只,瀚兽营的船只,八艘!” 单青云微微一愣。 八艘瀚兽营的船只,不正是之前逃之夭夭的那些船吗? “是那八艘青木船?” “是。” “跳梁小丑。”单青云微微松了口气:“打出旗语,侧翼,击沉他们。” “唯。” 八艘船,都是青木船。 青木船其实并不是战船,而是运输船,小型运输船,就一个特点,抗干耐揍速度快。 这也是为什么瀚兽大营三十多条船大多数都沉了只有青木船逃之夭夭的缘故,速度快,跑的快,抗干耐揍,船上全是垛墙。 斐国是没有千里目的,所以只能靠肉眼去观察。 单青云来到五牙大舰的最高层,眯着眼睛望去。 也看不出个什么来,毕竟百艘战船都是靠着岸边,连绵二十余里。 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罢了,想要知道战况,还是得看旗语。 过了片刻,旗语,单青云没有看到,他听到了,听到了轰然巨响! 视线尽头,冲天的火光和浓烟燃起,紧接着是不觉得巨响之声。 巨响,越来越密集,火光,越来越多,浓烟,滚滚。 单青云面色大变:“快打旗语,西侧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会起火。” 旗手奋力的挥舞着旗帜。 依旧,是不用等待旗语,因为视线之中,已经给出了答案。 八艘快速袭来的青木船,不断释放着火箭,弓手,极为善射,每一次齐射,都仰射在了船内甲板上。 而每一次这些火箭落下,就是惊天巨响,就是浓烟滚滚,就是冲天火光! 单青云如遭雷击! 这一刻,他的大脑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八艘青木船,奔流而下,射出火箭,留下的,则是浓烟与烈焰。 那些装载大量火药的战船,燃起浓浓大火,顷刻间灰飞烟灭。 那些没有火药的战船,也因距离太近惨遭烈焰吞噬。 八艘青木船,只被击沉了三艘,打头的那一搜,与五牙大舰擦身而过。 那艘青木船上,站着一个独臂老卒,双眼之中,满是轻蔑之色。 此时此刻,单青云终于见识了。 见识了火药的威力。 也见识夏朝越王秦烈为何被称之为不败战神! 与此同时,汝城北侧城门被拉了起来,数以千计的骑兵冲杀了出来。 围城的廖平麾下,已是回头望见了火光,甚至能够听到相隔数十里的惨叫声。 廖平的部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原本以为秦烈会守孤城的。 城开,夏军骑兵之后,紧接着是步卒。 惨烈的厮杀开始了,率先冲出来的,正是百骑营。 身穿玄甲马套玄甲的百骑营,架着骑兵长枪,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插穿一块鲜嫩可口的奶酪一般,轻而易举撕碎的廖平部的防线。 步卒,紧随其后,人未到,蝗虫一般的箭雨遮天蔽日倾泻而下。 阵阵喊杀之声,夺人心魄。 骑在战马上的秦烈,只是微微挥了挥手,自此,绞索勒紧了斐君的脖子。 这就是夏朝涠江折冲府的精锐,悍勇如斯! 夏朝,陆战开国,斐国,水战保国。 陆地之上,水战的精锐,与陆战的精锐,差距无疑是巨大的。 夜幕降临,猩红的血色是唯一的点缀,汝城以北,奏鸣了血与肉的悲歌。 九州一马当先,率领百骑营不断穿插,这区区百人的队伍,越王的亲随,边关最强的骑兵,让斐国的军卒见识到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精锐! 南岸,花光冲天。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砍了 秦烈回城了,他甚至没有必要出城,因为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出城,也只是为了更加直观的了解斐军的战斗力。 事实上,比他想象的还要差,他觉得自己在欺负一群小孩子。 至于统帅单青云与府帅廖平,秦烈从未放在心上。 他对任何一名将军,无论是夏朝还是其他国家的将军,都从未放在心上过,因为他知道,无论是谁,都不如他,因为所有的将军,都会被他打败,在被打败的过程中,会按照他所谋划的步骤,一步一步跌落深渊,一步不差。 这就是秦烈,拿打仗这种事,当做工作,胜任到了骨子里的工作。 夜战还未结束,秦烈已经带着几名亲随回到了府衙,然后,就这么溜溜达达的回卧房睡觉去了。 斐国灞城四关的大帅,被斐国君臣给予厚望的单青云,连让秦烈熬夜的资格都没有。 天亮时,秦烈睡醒了,走出了屋子,在兵器架上挑了把斩马刀,耍了一套刀法,随即洗脸漱口换衣服吃饭。 用过了饭,秦烈坐在府衙正堂之中,天色彻底放亮时,九州、卫长鹰、段文渊、李贵四人,满身血污的回来了。 段文渊激动不已的说道:“大帅,赢了,打赢了!” 卫长鹰胳膊上包扎着药布,昨夜冲的太猛,被流矢擦中了胳膊,可依旧难掩满面兴奋之色。 “大帅,斐国战船,十不存一,那单青云如此痴蠢,真的将火药摆在了战船的甲板上,遇火即烧,战船一毁便是接连数艘,百艘战船,十不存一,十不存一啊,经此一役,斐国元气大伤!” 段文渊心悦诚服,感慨道:“单青云也算是斐国名将了,倒也不是痴蠢,只是中了大帅之计,换了是我,也定如他那般行事。” 卫长鹰闻言一愣,随即面红耳赤,自己说别人傻缺,换了自己,肯定也会这么做的,那么多火药,不运回来做什么,留给夏军用吗。 秦烈微微点了点头,虽是笑着,却很平淡,风轻云淡的平淡。 其实秦烈的具体计划,一直都没有告诉段文渊和卫长鹰,包括九州和李贵也是知之不详,只是按照秦烈的交代,每个人做好自己应做的事情罢了。 “大帅,廖平被百骑营在乱战中枭了首,单青云的五牙大舰倒是昨夜未受波及,却成了惊弓之鸟,下令所有人弃船上岸,帅旗显眼,被乃木族的番蛮勇士擒了,其他斐国军卒早就没了斗志,一触即溃,四散而逃,歼敌三万有余,毁船七十有九,俘敌六千余人,其余溃兵倒是没有太过追击。” 秦烈微微颔首。 这是他下的命令,追敌不过五十里,毕竟有不少人都是段文渊的部下和番蛮勇士,换了是边军,秦烈就下达命令追杀到灞城四关了。 “宣称十万大军,实为七万有余,战死被捉共四万人。”秦烈微微颔首:“不错。” 是的,对秦烈来说,也只是不错罢了。 他的目的,就是炸沉斐国战船,杀敌多少倒不是很在意,杀的越多,代表战损越高。 斐国也是倒霉到家了,大部分都是死水里了,要么溺死,要么炸死或者烧死。 看向李贵,秦烈笑着说道:“此役,你为首功。” 李贵连忙拜倒:“大帅谋划周全,卑下哪敢居功。” 九州问道:“单青云已经被擒了,斩了此人还是?” “带上来叫本帅看看。” “是。” 过了片刻,披头散发浑身是伤的单青云被押上来了。 要说这家伙也是点子背,其实当时下令弃船是对的,江面就那么宽,风助火势,战船几乎都是连在一起的,火药炸了船后,没火药的战船也被波及,没被波及的五牙大舰根本没办法逆风而上,弃船是最好的选择。 可错就错在了他和廖平俩人互相“成就”了。 围城的廖平部下,见到战船被毁了,顿时没了斗志。 一没了斗志,几乎是一触即溃,夏军杀出了包围圈。 而弃船的水师一看夏军杀来了,以为廖平部下差不多被团灭了,本就是因为战船大部分被毁导致心灰意冷,更是无心作战了。 而单青云傻就傻在想要重新振奋军心,将帅旗给立起来了。 本来吧,立帅旗也没问题,毕竟他是大帅,亲随也不少,可问题是他并不知道夏朝的军马有千里目,第一时间锁定了他的位置,然后就是直接冲杀了过去,最终单青云就被拿下了。 单青云得偿所愿,终于见到秦烈了。 可惜,一日前,在他的幻想中,坐在堂上的应该是自己,跪地上的是秦烈才对。 秦烈一瞅这五短身材,登时哈哈大笑:“你平日上马,需要有人托着你吧。” 单青云破口大骂:“夏贼,你…” 话没说完,九州一个大耳瓜子呼了出去,直接呼飞了一颗门牙。 单青云屈辱至极,倒不是因为挨了揍,而是因为夏人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就是反绑着双手,腰间的佩剑和身上的盔甲都没给他卸掉。 秦烈背着手走了过去,突然微微一愣,将单青云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然后在自己的腰上比划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 秦烈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爆笑之声,笑的众人不明所以。 足足半晌,秦烈这才问道:“你他娘的弄个短兵挂腰上作甚?” 这一问,众人也发出了大笑之声,笑的前仰后合,单青云悲愤欲死。 所谓短兵,就是短刀短剑之类的,单青云的佩剑,还真不是短兵,就是把剑,不过确实是有点短,秦烈身高一米八出头,挂在腰上,那可不是就和别着一把短刀吗。 而这把“短刀”要是放在单青云腰侧,就和正常人的佩剑是一种概念了。 “秦烈,你好歹是夏朝王爷,竟如此下作,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莫要羞辱本帅!” 秦烈将“短刀”随意仍在地上,不以为意的说道:“老子是不是王爷,和羞辱不羞辱你有何关系,老子愿意羞辱你就羞辱你,怎的。” “哼,成王败寇,本帅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好。”秦烈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拖出去,砍了吧。” 刚刚还是硬汉子的单青云傻眼了。 自己,好歹也是斐国的二品大员,你怎么也得…也得象征性的招降一下吧?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老父亲 单青云的人头直到滚落到了地上时,依旧没有搞清楚秦烈的真正意图。 他以为,秦烈是为了击溃所有斐国战船。 断官道、烧山毁林、抓百姓,佯攻不敌、囤火药、辅兵溃,所有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为了一举灭掉斐国船队击溃他麾下七万人大军。 秦烈真正的意图,只有四个字,铁锁横江! 没了战船,斐国想要夺回汝城,只能陆战,更无法绕道汝城北侧。 而汝城北侧,涠江两岸,正在铸铁索。 十三根碗口粗的铁链,九百个扁环扣在一起,以粗竹索系于两岸,每根竹索上穿有十二个短竹筒,再把铁链系在竹筒上,随即从对岸拉动原己拴好在竹筒上的绳索,最终把竹筒连带铁链拉到了对岸。 铁链之上铺木竹形成桥面,桥之两侧各悬两根铁链作为扶栏,两端各有一座十六米高的桥台,内置若干铁桩,铁链铆定其上,桥台自重作为压重,承受铁索的巨大压力。 汝城北侧桥头堡的地下,也是这座铁索大桥的关键部位所在,基面以下是落井,埋有生铁铸造的地龙桩和卧龙桩,以铁链锚固,也正是由地龙桩撑起了这座桥。 这才秦烈的“宏伟”计划,两个月,要完成这样的计划,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而在这个期间,汝城,将要受到斐国不计代价的夺城战! 将一国之兵力引来,他在前面挡着,汝城以北和涠江北侧铁锁横江,这才是秦烈的终极目的。 从始至终,秦烈就没将单青云放在眼里,没将七万大军放在眼里,更没将斐国横在江面上的百余艘水师战船放在眼里。 船,秦烈不需要多,他只需要速度最快的五艘青木船就好,载满火药弩,轰击所以涠江南侧的造船厂,不允许任何船只靠近入城以北! 秦烈再次下达了命令,抢,只有一个字,抢,灞城四关以外,所有城池,县镇,全部攻破,所有活着的,全部抓来,所有铁器,全部带回来,活着的,当苦力,铁器,全部熔了,汝城,只准有守军与粮食! 兴隆元年五月,秦烈兵分四路,江上,力量最薄弱,李贵率领五艘青木船,炸毁所有涠江岸边的造船厂,卫长鹰带领八千番蛮勇士,前往西侧攻击防守力量最弱的县镇,段文渊带领一万两千人攻二城三镇,九州带领百骑营与五千骑兵袭击下游斐军大营,不赶尽杀绝,只是放箭,放火药箭,秦烈南岸亲自督工铸造铁索。 十三日后,夏京君臣,终于得到了军报。 依旧是半夜,依旧是将所有刚进被窝的臣子们全给传唤到了议政殿中。 秦老大坐在龙椅之上,看不清玉冠之下的面容,只是能见到胸膛起伏不定。 军报从群臣手中一一传过,倒吸凉气的声音一口接着一口。 满殿皆惊! “诸位爱卿。” 秦老大终于开口了,张着嘴,却死活无法接着说出话来。 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事,他已经无法用任何词语来准确评价了。 看朝堂上震惊不已的臣子们就知道了,越王,不愧战神二字。 大家知道秦烈很能打,也只打必胜之仗,可了解了始末后,还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断官道烧山毁林,逼迫单青云号称的十万大军走水路,乘船而下,涠江所有斐国战船靠岸! 抓百姓,实为炼制火药,也实为误导单青云。 佯攻不敌,第一轮交锋,单青云胜的轻松,得知了涠江北岸正在囤积火药。 夏朝辅兵溃败,却说夏朝官军将至,单青云得了火药,“救”回了数千百姓,既是大喜过望,也要争取时间,将火药全部弄到了船上。 段文渊三十多条战船,全部被击沉,只逃跑了八艘青木船,这也让单青云轻敌大意。 按照秦烈所筹划的那般,火药和百姓,上了船,缓缓靠向了南岸。 之后,八艘青木船,八艘载满火药箭的青木船,顺风而下,快速穿行,一举将斐国家底彻底报废。 一句话,秦烈的确是让李贵炼制火药了,加班加点赶工炼制了火药。 秦烈不需要将火药扔出去,扔到敌人身上。 因为单青云会自己找到这些火药,然后搬到船上,放在岸上,准备用来攻汝城。 而秦烈要做的,就是最终让善水战的李贵沿江而下射出火药箭点燃晋昌水师船上的火药就好,如星火燎原一般,晋昌水师,十不存一! 所有事情都明了了,君臣们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也终于有了答案。 大家所猜测的,一个都没猜对。 秦烈不是要推进防线,而是要灭晋昌水师,灭水师,不是为了安心守汝城,而是要铁锁横江! 群臣们感慨万千。 当大家还想尽办法谋划如何在涠江防线建立造船厂打造战船和涠江水师打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越王,已经站在了大气层的上方暗暗鄙夷他们。 造什么船,老子就善陆战,就打陆战,他们有水师,那灭了就是,然后打陆战,打陆战,我秦烈,必赢。 殿中的秦游和秦狰哥俩,面面相觑。 秦烈这操作,忒骚了吧。 秦游小声说道:“大哥,你爹朕厉害。” 秦狰微微一笑,悄声回道:“你爹也不妨多让。” 一旁的李太白满面无语。 你哥俩…不是一个爹吗? “朕这三弟…”秦老大隐藏在玉冠之下的面容,同样激动万分,并不平静的声音到底还是出卖了他:“铁锁横江,好一个铁锁横江,怪不得三弟要去南侧,南宫贼逆,有着大量矿料与匠人,事半功倍,铁锁横江一事,事半功倍啊。” 龚文华出班沉声道:“陛下,如今当务之急,是需派遣大量青壮调集到涠江北侧,除此之外,需按军报所言,伐大量木料制筏。” 当初秦老大要御驾亲征的时候,一南一西,秦烈说是要去南侧,秦老大也没多想,南宫家覆灭后,好多番蛮看似归顺朝廷,可也未必是真心的,秦烈过去后,既能震慑这些番蛮,又能加固涠江防线,去南侧就去南侧吧。 可现在秦老大才明白,秦烈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其实,事实还真不是这样。 秦烈想要攻打斐国,就是气的。 他的确是截获了斐国那边的书信,这一看斐国不太愿意把斐云荣嫁给秦游,这还了得,去他娘的,不愿意是吧,那就揍,揍到你们愿意。 仅此而已,秦烈,也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是应先灭了凉戎,然后回京待几天,趁着休假的时候抽个空去南侧散散心,再顺便给斐国灭了。 突然攻斐,也是赶巧了,事关儿女婚姻大事,纯粹是老父亲闲操心而已。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鬼头刀 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大家说什么都没用了,别管秦烈的战书多糊弄人,汝城拿下了,灞城四关的军卒挂的差不多了,晋昌防守涠江的船队也十不存一了,都准备铁锁横江了,大家完全就是躺赢,没说的,赶紧派人过去帮忙吧。 一直到了天都微微亮,这才散朝。 秦烈以一人之力,彻底打乱了议政殿所有君臣的生物钟。 来自秦老大最高指示其实就一点,南侧各折冲府南移,以应对不侧,屯兵卫全部去江岸,调集青壮搞铁锁横江,不惜一切代价,打通两岸桥梁。 铁索立于江上之日,既是斐国脊梁压折之时。 散朝后,秦老大照旧将一些亲信老臣叫到敬仪殿中。 秦游是发现了,秦老大越来越爱开“小会”了。 他认为这是一个好现象,重要的事,和能做主的人一起商量就好了,议政殿一百多号人,最主要的是谁都能逼逼两句,哪怕专业不对口,这样反而是耽误时间。 像一些大事,一个天子,加几个能做主的朝堂大佬,最多叫一些专业对口的人,大家一商量就完事了,何必在议政殿说那么多,没意义。 “三弟终究是有些弄险了,铁索跨江之前,汝城依旧是孤城一座。” 秦老大环视诸位臣子:“军报所言,需召集青壮打造铁索木筏,未提驰援一事,诸位爱卿如何看。” 龚文华接口道:“应派兵增援,虽只有五艘青木船,每船可容二百余人,精锐登船驰援汝城也不过是麻烦一些罢了,如今越王麾下只有不足三万人,守汝城,难。” 秦老大再次翻看军报,一字一句的去读,面色有些古怪。 他是了解秦烈的。 如果秦烈需要增援的话,定会在军报中写明。 可军报之中,只言需辅兵与青壮伐木铸铁,并未说要补充兵力。 抬起头,秦老大苦笑了一声:“昨日朕相召飞云公主,飞云公主说,斐国大君必会亲讨越王,果然被她言重了。” 群臣虽惊讶,却并未表露出什么。 斐国大君亲自去和派别人去都没什么区别了,估计现在这会斐国那边已经知道秦烈的谋划了,到时候以全国之力讨汝城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 “南侧折冲府集结吧,不止要南移,还要枕戈待旦,一旦汝城有失,迅速渡江助越王守住汝城。” 龚文华应了声是,卢通也赶紧表态,一会就回衙署调派粮草。 大家商议了片刻后,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现在看似形势一片大好,其实危机与机遇是并存的,可相隔这么远,还跨了江,君臣也只能徒呼奈何,又回到了半个月前的情况,秦烈究竟是如何打算的,要怎么守,守多久,一无所知。 “龚爱卿。”秦老大突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各大营,北侧各折冲府,可提前行军直边关。” 龚文华神情微动,思考了几秒钟后说道:“各大营与折冲府已准备万全,粮草已陆续运往边关,只待陛下出征。” 都是聪明人,打凉戎,斐国和天楚未必会趁机行事,可打斐国的话,凉戎一定有所动作,南北两线开战,势在必行,也无法避免, “好,七日后,朕,御驾出征,礼部明日广贴告示,南斐行不义之事,涠江捷报频传。” 周伏虎应了声“是”。 挥了挥手,秦老大让其他人散去,将秦狰、秦游、上官鄂三人留了下来。 其他人一走,秦老大率先看向上官鄂:“该与你说的,朕也都说了,此次讨凉,太子监国,你为宰辅,总揽大局,朕这江山,便托付于你了。” 上官鄂跪倒在地:“臣,必当为大夏,鞠躬尽瘁!” 秦老大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在了秦狰的身上。 “八大营,逆贼屈止戈带走一支,朕,要带走三支,余下四大营听你号令,兵部,亦是如此,朕亲征凉戎,也要带上一些骁将帅才,龚文华昨夜找了朕,愿随朕赴边关,你这都护上将军坐镇京中,莫要让朕失望。” 秦狰明显是知道龚文华也走这事,跪在地上:“臣谨遵圣命。” “你二人,统管文武,朕,信得过,待朕平了凉戎,中州,大定。” 秦游眨了眨眼,想着自己要不要也跪下拍两句马屁,大哥和上官鄂都跪了,自己干杵着也像那么回事啊。 而且秦游不是很理解,大哥管武,上官鄂管文,自己管谁,管书院? “你二人退下吧,朕,有事要交代秦游。” 秦狰和上官鄂脸上没什么异色,被白千带出去了。 没了外人,秦老大看向满面困惑的秦游,给出了答案。 “太子,就交给你了。” 秦游一脸无语。 大哥管武,上官鄂管文,然后自己管个小崽子? 秦游整了整衣衫,学着刚刚上官鄂的模样,跪倒在地朗声道:“侄儿,必当为大夏…不是,为太子鞠躬尽瘁,谨遵圣命。” 秦老大:“…” 站起身,秦老大亲自将秦游扶起,指了指绣墩让后者坐下后,这才开口道:“秦狰为都护上将军,兵部,自是尊崇他的,上官鄂执掌吏部多年,文臣,也是不敢造次,朕唯独担忧的,只有太子。” 秦游看向秦老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老大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朕,别的不怕,怕就怕这忍之一字,太子做不到。” “忍?” “不错,别说是监国太子,便是朕,有时在议政殿中,也需忍,便是满腔怒火,也要忍。” 秦游恍然大悟。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有时候臣子和皇帝意见相左,叽叽歪歪一大堆,皇帝碍于人设,还真不敢跑过去一拳捣死臣子。 本朝也出现过很多这样的情况,文臣们说的条条是道,或许是对的,秦老大也觉得是对的,但是因为某些细节方面让他下不来台,可就是不能发火。 可秦玄能做到吗? 秦游觉得秦玄做不到。 不是说秦玄小暴脾气,而是太子被臣子们埋汰了这么多年,平常看不出来什么,一旦爆发的话,说不定真的会砍几个脑袋。 一旦这么做的话,为难的就是上官鄂与秦狰,当帮凶吧,估计朝堂就乱了,劝阻秦玄吧,容易让太子翻脸。 “秦游,答应朕,秦玄若做了错事,可一,可二,却不能有三,懂了么。” 秦游到底还是没憋住,一咬牙:“陛下,您让我管太子,没问题,那是不是得给个尚方宝剑什么的。” “尚方宝剑?”秦老大明显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鬼头刀也行。” 秦老大一头雾水:“那不是砍头用的吗?” 秦游也懵了,他能记住并且比较出名的兵器不多,一个是尚方宝剑,一个是鬼头刀,还真不知道后者是专门砍头的。 秦老骂道:“你这混账难不成还想要谋朝篡位?” 秦游猛翻白眼。 我谋朝篡位的话,去找秦文聊一聊好不好,和你在这扯什么犊子。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监国第一事 刚把秦狰和上官鄂送出宫的白千,轻手轻脚的回到了敬仪殿中。 结果刚迈过门槛,他差点没脑血栓栓死在议政殿中。 因为这爷俩正在乐呵呵的研究着如果秦玄挂了的话,秦老大是再生个男孩好还是立秦游当太子好。 秦游连连摆手,建议秦老大再生个孩子,他说干太子太累,他爹也不能同意。 秦老大哈哈笑道,说给秦游过继过来就挺好,不用管禽类怎么想。 其实事情是因为“鬼头刀”三个字引起的。 秦游也是无心之语,结果听者有心,瞎聊就聊到这了。 白千算是彻底服气了。 他知道秦老大私下里是个挺没溜的人,可着实没想到,现在都能和世子唠太子挂了的事了,这是什么天子啊。 见到白千回来了,秦老大让老太监去弄点吃食。 不得不说,秦老大挺享受这种和秦游没大没小畅所欲言的感觉。 他觉得秦游像秦烈,特别像,骨子里就像,装傻扮无辜,可胆子又奇大无比。 等白千带着一群小太监端着食盘进来的时候,秦老大让他去取一把鬼头刀。 刚刚秦游已经详细解释了一边“尚方宝剑”是干什么的,上斩昏君下斩谗臣,当然,秦游扯淡说他是听蓝良禾说的,说是晋昌那边的传统。 晋昌也沿袭的是昌朝,秦老大知道秦游再说鬼话,却觉得这玩意挺稀奇,好像真有点作用,然后就拍板了,人家是尚方宝剑,他准备赐给秦老大一个尚方鬼头刀,秦玄不听话就扛着鬼头刀吓唬太子。 白千第三次入殿了,后面跟俩禁卫,扛着鬼头刀。 秦老大哈哈大笑着:“好,这刀,朕便赐你,若是太子闯祸,你便拿着这刀入殿吓他。” 秦游苦笑着应了一声,略显失望。 他还以为秦老大要说秦玄不听话就可以扛着刀进殿砍太子呢。 “太子,朕便交给你了。” 秦老大收起了笑意,凝望着秦游,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在他眼里,秦游为人处世并不稳当,非但不稳当,而且极为冲动。 活了这么大岁数,他就没见过比秦游更能得罪人的人了。 这家伙被称之为疯狗世子,一点都不冤枉他。 可秦老大也不得不承认,秦游有着绝对的底线,这个底线,也是他,也是秦家人都坚守着的。 这个底线,也是一个坚持,为了这个坚持,秦游会退让,无条件的退让。 秦老大知道,没有人愿意得罪人,秦游正是因为坚守着这个底线,为了这份坚持,才去得罪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老大才让秦游“管”秦玄。 “太子,可犯错,却不让朕寒心,明白吗。” 秦游没接茬,不是没明白,而是不知道自己明白的意思对不对。 “游儿啊,朕未曾赐予过你任何官职,知道为何吗?” 秦游点了点头。 皇帝是自己大伯,老爹是越王,二伯是齐王,大哥是都护上将军,自己还能当什么官儿,还用当什么官儿? “往日里,你虽不在议政殿中议政,可最近一些时日,你的门客,你的门生,寒山书院的学子,已是充斥在了朝堂之中,你想要说的,想要做的,想要议的,又何尝不是发生在了议政殿中,可朕让你管着秦玄,不是以越王府小世子,更不是以平波郡公,而是以他的堂兄,你懂么?” “懂。” 秦游嘿嘿一笑。 如果自己是平波郡公,秦玄犯了错,自己就要跪在地上,呜呼哀哉,大喊太子殿下您这样不对啊,你不要这样啊,我得劝谏您啊。 如果自己是太子的堂兄,那就可以上去就给秦玄一个大逼兜子,然后骂骂咧咧的拳脚相向。 这就是区别,至少秦游是这么理解的。 “孝乎惟孝,友于兄弟。” 秦老大转过头,冲着殿外的白千招了招手,后来跑过来后,秦老大交代老太监给秦玄叫来。 秦游知道,这是要交代后事了,御驾亲征之后的事情。 看得出来,秦老大都不是很担心朝堂,唯独担心秦玄。 其实秦游也很担心秦玄,秦老大的担心无不道理。 秦玄的成长环境太复杂了,以前是将军府家大少爷,经历战乱东奔西跑又成了太子,来到京城后放飞自我了几年,成了熊孩子,压抑的久了,又碰到了秦文这事。 虽然平日里不声不响,可一旦秦老大御驾亲征了,秦玄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龙椅,压抑在心底最深处一些委屈和埋怨以及不满,会不会统统爆发出来? 这样的情况,秦游见过太多太多了。 就好比一个屌丝突然中了一千万巨奖,那么不用想,大多数人在几年间就败坏的精光,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尤其是年轻人,突然得了笔横财,一两年败坏没了的大有人在。 而财富和权利都是如此,没了秦老大的约束和震慑,秦玄,真的会如大家所想的那般老老实实坐在龙椅之上多看多学少说话吗? 秦玄很快就被领来了,恭敬的施了礼,低着脑袋。 秦老大开口道:“朕,七日后御驾亲征。” “不是要下月初么?” 秦玄抬起头,满面错愕之色。 秦游微微松了口气。 在秦玄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窃喜之色。 秦老大让秦玄坐下后,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道:“朕问你,你监国,要如何做?” 这个问题,很空泛,很笼统。 秦游不知道秦老大想要得到什么答案,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多听多做少说多看,或者一心为国为民励精图治之类的屁话。 秦玄也不是傻子,知道老爹问的肯定也不是这个事。 秦老大微微一笑:“你直接与朕说,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秦玄抬起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婆婆妈妈作甚,如何想的,就要如何说。” “那儿臣,儿臣可要说了啊。”秦玄一咬牙,交了底儿:“儿臣监国后,想要将二叔调回来。” “将齐王掉回京中?”秦老大满面不解:“你是怕镇不住朝堂之中的臣子们?” “不,儿臣想让齐王前往边关,镇守边关。” “可朕已是御驾亲征了,出关征讨凉戎,你还要秦麒坐镇边做什…” 秦老大突然楞了一下,紧接着抡起胳膊就是一个老父亲之慈爱大撇子。 “他娘的,老子今天废了你!”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不参政 以前吧,秦游觉得就秦老大的教育方式这一块,有点过于残暴了。 可最近随着入宫次数的逐渐增多,他是发现了,秦老大一点都不残暴,甚至都可以说是带点心慈手软那意思。 这要是换了自己,一天揍秦玄八遍都未必解气。 乔冉总说秦玄一开口就容易挨揍,秦游还以为乔老二学会了开玩笑。 哪有儿子一开口老父亲就揍,太夸张了。 现在一看,一点都不夸张,这都揍的轻了。 秦玄前额、后脑各挨一巴掌,屁股和大腿分别一个脚印,挨了四连击,低着脑袋站在一忙,满脸委屈。 看那倔强的小模样就知道,这小子觉得自己没错。 秦老大气的灌了口茶寻思压压心火,结果烫了嘴,一生气,又给了秦玄一脚。 挨了最终一击后,秦玄看了看秦游,小脸上写满了无奈。 秦老大气呼呼的,明显不解气。 秦游看了看秦老大,又看了看旁边的鬼头刀,疯狂暗示。 秦老大看了看秦玄,再看了看鬼头刀,略显犹豫。 秦玄看了看秦游,再看了看鬼头刀,眼睛红了。 “扑通”一声,秦玄跪地上了:“父皇,儿臣知错。” 秦老大的目光从鬼头刀上收了回来,秦玄重重的松了口气。 “你这逆子,若是敢命齐王去了边关,老子带兵回来将你五马分尸!” 瞅着秦玄,秦老大骂骂咧咧的:“区区凉戎,跳梁小丑罢了,朕带着天军攻入草原,必以摧枯拉朽之事荡平凉戎,用不着你这什么都不懂的混账小子胡思乱想!” 秦玄老老实实的点着头:“父皇说的对,父皇说什么都对。” 秦游无声的叹了口气。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而大逼斗子则是可以将表达者变成沉默者。 关于秦老大御驾亲征这事,其实秦游也不看好。 秦氏二点五雄,秦老大这个开国皇帝,再不济也比某些统管天下兵马结果一打仗就坑人然后还被亲闺女往树上扔的老家伙强。 现在夏朝兵强马壮,有了火药和真理之炮,按理来说灭个草原问题应该不大。 可秦游也如秦玄一般担忧。 不是担忧秦老大的指挥能力,而是担忧天子的“运气”。 自从秦老大起事后,就好像中了魔咒一般,但凡没什么鸟用的战役,那是打一个赢一个,哪怕人数再少,再处于劣势,稳赢。 可一旦碰见了关键战役,哪怕全世界都认为他能赢,他肯定出事,必须坑人,就没有一次不坑人的,要么坑秦烈,要么坑秦麒,要么坑秦狰或者龚文华,总之,肯定会坑人的,从龙老臣那么多,让敌方砍死的都没让秦老大坑死的多。 就那十多年的中州大乱,秦老大经历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百场,关键战役二十多场,二十多场战役,不是天灾就是人祸,和秦老大的指挥能力没有任何关系,就是运气差,点子背,肯定得出事。 本来以秦烈和秦麒的能力,夺国,就是个简单模式,结果多了个秦老大,以一己之力生生将难度提高到了地狱级别。 看了眼秦玄,秦游依旧决定闭口不言。 天子御驾亲征,谁都劝不了了,无论他说什么都没用。 既然知道劝不了,也不必触这个霉头了。 “秦游。”指了指鬼头刀,秦老大气哼哼的说道:“秦玄就在这里,朕现在就可告诉你,倘若这小子做什么教朕寒心之事,你可用此刀剁了他!” 看看这词用的吧,都“剁”了,不得不叫人怀疑这爷俩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侄儿谨遵圣命。” 秦老大露出森然的表情,瞅着秦玄:“朕再问你,监国,应做何事!” 还是十分空泛,十分笼统,没个标准答案。 “儿臣不知第一件事要做什么。”秦玄张口就答:“儿臣只知万万不可将齐王调到边关!” 秦游满面错愕。 这小子,也不傻啊。 秦玄咬着牙又补充了一句:“谁都不调,任何人都不调,就是您死边…就等着您大胜归来。” 秦老大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齐王震慑西境,西境虽无战事、外族,可依旧有不少世家门阀,不可妄动。” “儿臣知晓厉害。” 秦老大站起身,微微颔首:“朕去草原,将这偌大的国家交到你手中,莫要让朕失望,更不要教朕寒心。” 失望,指的是国事。 寒心,指的是家事。 失望挨揍,寒心挨剁。 秦玄老老实实的应了声“是”。 秦老大张了张嘴,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 看的出来,秦老大是有疑虑的。 疑虑太多太多了,最近和秦玄说的,也太多太多了。 这大夏朝,是他们哥仨带着一群老伙计用命拼出来的,二十余年,不知用了多少枯骨铸就了这中州最大的帝国。 十余年夺国,十余年治国,眼看着即将开创盛世,却要将一切交给秦玄,秦老大,怎能没有担忧。 可也正如他所担忧的那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凉戎,北侧的世家门阀,都需要解决,一旦解决了这两个心腹大患,盛世有望。 这世间,哪有坐享其成的道理,夺国,要赌,治国,也要赌,盛世,还是要赌。 只是如今这筹码不在压到自己身上,而是要压到秦玄身上了。 站起身的秦老大拿起茶壶,亲自给秦游倒了一杯茶。 “与朕说说,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秦游双手接过茶盏,早已有了腹稿。 “不参政,只改政。” 秦老大神情微动,坐回凳子上:“细细道来。” “国朝已有了成熟的行政体系,地方奏报州府,州府奏报六部,六部再奏于朝廷,奏于议政殿中,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政令是否通达,政令的效率。” “是否通达,与效率?” “是。”秦游自嘲一笑:“近几日,侄儿也想了好多,总是觉得哪里都有问题,可最近却突然觉得,问题其实并不多,无非就是效率,官员们做事的效率,效率提升上来了,就会解决更多的问题,而在议政殿中,在议政殿中他们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可这个解决的法子,解决方案,是否能贯彻下去,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所以归根结底,问题出在了两方面,一个是效率,一个是执行,侄儿,只想做这两件事,其他事,不参与,不理会。” 秦老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秦玄:“你堂兄所说,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秦玄站起了身,思索了片刻后,回道:“堂兄的意思是,不插手六部政务…” 秦老大打断道:“朕只问,赞同与否。” “赞同。” “因你与秦游都是如此认为?” “是。” “好,那便让你堂兄施手为之。” 秦游大大的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 整改朝堂风气一事,秦老大终于给出了正面回应。 “不参政,只改政。”秦老大满面欣慰之色的望着秦游:“有你这句话,朕,便再无顾虑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仲裁 七日时间过的很快,秦老大终于踏上了征程,带领五万京卫与军卒离京前往边关,沿途集结各地折冲府与屯兵卫军卒,直至到达边关,共集结三十万大军,一举荡平草原凉戎。 卯时,日出,又名为日始、破晓、旭日,炎阳东升,万丈光芒。 四城门只留一门开,容大军出京征北。 前一夜,圣旨下,百姓不出入街,不准出屋,百官也不得相送。 这就是秦老大,出征前,他不需要百姓夹道,不需要任何人喊什么武运昌隆,低调的离京,征北,大胜归来之时,中州一统之日。 昨夜,涠江再次发来军报,如斐云荣所说,斐国大君亲自前往涠江北岸,已是集结了十五万斐君,势必一举夺回汝城。 秦氏三雄,天各一方,秦老大征北,秦老二在西,秦老三在南。 就如同当年那般,兄弟三人为了夏朝,再次踏上征程。 这是秦家的传统,老辈们拎着刀子奔波劳碌,小辈们安逸着享福。 兴隆元年,仲夏,为大定中州,为一统天下,为开创夏朝盛世,天子秦昭,御驾亲征。 议政殿中,秦玄身穿玄色蟒袍,坐于龙椅右侧书案后方。 文武百官皆在,秦游站在勋贵之首,身穿麒麟袍,垂手而立,身后多是东宫属官。 秦狰站于武将之首,面无表情,只是脸上带着几分愁苦之色。 上官鄂站在文臣之首,手中捧着笏板,眼观鼻鼻观心。 白千被秦老大带走了,喊开朝的也是一个老太监,与白千岁数差不多,中气十足,一声开朝后,太子秦玄,第一日监国! 朝臣开始议事,奏税银数额、奏上一季春耕之事、奏每日应奏之事。 秦游沉默着。 总是不由得看向空空如也的龙椅。 他突然有些怀念秦老大。 哪怕昨夜才见过,他也怀念。 怀念那个时而威严、时而逗逼、时而没溜、时而苦大仇深、时而如同一个睿智老者一般的大伯皇帝。 他不习惯,不习惯没有秦老大在的议政殿。 他以前不喜欢议政殿,十分不喜欢,之所以来,或许就是因为龙椅之上,还有着那个有血有肉的天子。 而如今,他可以改变议政殿,去喜欢上议政殿,可又突然发觉,无论议政殿再如何改变,龙椅之上,已是没了那个有血有肉的天子,那个逗逼大伯。 一切,似乎有些索然无味。 深吸了一口气,秦游虔诚的祈祷着,祈祷着秦老大平安归来,祈祷着命运对这个为夏朝拼了半辈子命的男人公平一些。 大伯,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上官鄂与卢通争论的声音,将秦游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上官大人,晋昌余孽数日后便会被郭城军卒押回京中,蓝大将军已被朝廷册封,于情于理,晋昌已算是我夏朝国土,应派武将前往驻扎治理!” 上官鄂没吭声,沉着脸,目光总是扫向秦游。 注意到了上官鄂的目光,秦游神情有些恍惚。 站在秦游身后的李太白知道自家恩主刚刚走了神,低声提醒道:“郭城水卒已经收复了晋昌,陈灵思等人不日便会被押到京中,上官鄂建议派遣大量文臣前往晋昌为官,卢通想要先派郭城水卒前往晋昌坐镇一段时日再做打算,毕竟晋昌乱象初定。” 秦游微微点头,却没发表任何意见。 晋昌的问题挺麻烦的。 蓝良禾代表晋昌,投靠了夏朝,成了藩属国。 而这个逗逼做事太没谱,才来夏朝,国家又被陈灵思给夺了。 现在郭城水卒倒是轻而易举的给晋昌夺了回来,不管晋昌的皇帝怎么换,夏朝官方认定的只有一个蓝良禾。 既然蓝良禾在朝中为官成了征武大将军,那么夏朝是可以随意在晋昌委任官员的。 事倒是这么个事,可实际上操作起来有些困难。 文武不相容,尤其是乱象初定的地方。 要么军卒武力震慑,要么文官安民主政。 其实并不是说派大量军卒去还是派大量文臣去,实际上文武都要派,形成一套班子,不可能只派武将和军卒不派文臣,也不可能只派文臣不派军卒。 所以说上官鄂和卢通争论的,是武力震慑,还是文臣安抚,说的再直白些,那就是文武去了之后,谁的权利要大一些,是文官听武将的,还是武将听文官的。 这种事以前遇到过很多次,如果武将要听文臣的,那派去的文臣品级就很高,如果文臣要听武将的,那武将的品级和官位就要比文臣高。 上官鄂与卢通二人,各抒己见,说的都有道理。 卢通怕出了岔子,毕竟那边番蛮比较多, 上官鄂却觉得应是文官主政,安抚为主。 支持上官鄂的人很多,反倒是支持卢通的人寥寥无几,还全是以秦狰为首的武将。 秦游如今已经不是官场小白了。 二人争论的,看似是文武之事,可实际上却和他有关。 国朝大半的兵力,要么南移,要么和秦老大汇合了,要是派遣大量军卒去晋昌,只能抽调郭城的水卒,而郭城的水卒,和秦游的私军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秦游本来就是尚云道平波郡公,战船往返于瀛洲道和尚云道,假以时日,他的影响力将会从尚云道辐射彻底覆盖到整个瀛洲道。 如果再派遣郭城水卒驻扎晋昌,又是武将主政,加之蓝良禾的缘故,晋昌那边,岂不是也变成了秦游的后花园。 这才是上官鄂与卢通据理力争的缘故,也是为什么那么多文臣附和上官鄂的主要原因。 太子监国第一日,争论不休的第一件事就事关秦游。 而秦游却没有表态,也无法表态。 这也是秦游的无奈之处。 如果秦老大在,他可以心胸坦荡的去分析这件事的利与弊。 可现在,他必须束缚住自己。 他答应过秦老大,不参政,不理政,只是“监督”,只是“改良”,只是“冷眼旁观”。 这也是为什么秦老大让秦游“看管”太子的缘故。 争论不休没个结果,自然需要个仲裁,最终,大家看向了龙椅旁的太子秦玄。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作保 每个人都好奇秦玄的态度。 他们知道,秦玄和秦游好到快穿一条裤子了。 可私下关系要好,并不代表在国家大事上会偏袒谁。 一个监国的太子,如果偏袒了与自己私交颇好的人,那么无疑是不合格的。 臣子们,参与争论的,与没有参与争论的,都想知道,秦玄这个监国的太子能否做到天家无私。 可既是争论,既是没结果,又何来的公平公正,偏向哪一方,都会让另一方觉得不公平不公正。 监国第一日,天大的难题摆在了秦玄的面前。 怕即便是秦老大,也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 秦游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朝臣会有意或是不经意的让秦玄“为难”,只是没想到,第一日就会如此。 “殿下。”上官鄂看向秦玄,朗声道:“晋昌乱象初定,几经战火,可谓是百业待兴,若是再派大量军卒驻扎,怕是民心难安。” 卢通据理力争:“正是因几经战火乱象初定,只靠文臣安民,出了岔子该如何,又跳出个反王逆贼又如何,本就跨着海,距离如此之远,出了任何事,待朝廷得了信时,怕是已酿成大错,不可弄险。” 秦游凝望着卢通,满心古怪之感。 不只是他,最近不少人都看出来了,户部尚书卢通卢大人很反常,就和认了秦游当干爹似的,但凡和秦游有关,涉及到秦游的利益,有理就会据理力争,无理基本上都可以说是胡搅蛮缠了,反正就是无条件支持秦游。 就好比今天这般,正主秦游都没开口,卢通就先为秦游争取利益了。 上官鄂的心里也是连连骂娘。 别的尚书都好说,哪怕是闻人泰,他关系也都不错,可唯独这个卢通,不是从龙老臣,却是户部尚书,管一国之财政大权,秦老大都得哄着,深怕这老家伙那天不开心了就直接不干了,带点无欲则刚的意思。 老上官奇怪也奇怪在这个地方,当初秦游要拿世家门阀开刀的时候,秦老大就让他和闻人泰俩人支持秦游,问都没问过卢通。 按理来说,卢通和秦游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才对,可最近和吃错了药似的,事事都支持秦游。 坐在龙椅旁麒麟凳上的秦玄,倒是有几分监国太子的风范,无喜无悲,也看不出个态度,目光在二位老臣身上不断扫视着。 众人好气极了,秦玄,究竟是帮谁,帮上官鄂,支持大部分文臣,还是帮卢通,支持秦游。 大部分人,都觉得秦玄会选择后者。 因为他们觉得,秦玄就是这样的人,公私不分,无法掌控大局。 秦游出班,他真的不愿意让秦玄为难。 因为他知道,秦玄,一定会支持卢通。 走了出来,秦游苦笑了一声:“殿下,郭城水卒本就人数不多,臣倒是觉得上官大人所言有…” 话还没说完,秦玄一挥手,冷声道:“平波郡公退下。” 秦游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太子,竟如此不给秦游面子,话都没说完,直接让他退下! 李太白与贺季真等人面色剧变,一些原本是秦游班底如今成了东宫属官的勋贵们,脸上竟带着几分怒色。 不少文臣们面露狂喜之色,而卢通,却是嘴角勾勒出了隐秘的笑容。 上官鄂神情微变,望着秦玄,眼底之中略过几分失望之色。 他虽然不支持秦游,甚至可以说是损失了秦游的利益,可他也有自己的考虑,为国家考虑,为朝廷考虑,并非是对秦游有意见,相反,他觉得这样才是对秦游最好的。 秦游声望无二,尤其是在东海,尚云道、瀛洲道,若是再加一个晋昌,二国一道,秦游这一代不用担心,下一代也不用太过担心,可三代之后呢,秦游这一门的后代,岂不是成了真正的“王”,占据了夏朝国土东侧的王?! 到了那时,秦游的后代和秦玄的后代,君臣,还能如此信任有加永不猜疑吗? 这才是上官鄂所考虑的事情。 秦游望着面无表情的秦玄,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秦游不觉得丢人,他只是觉得,觉得心寒。 “此事,与平波郡公无关。”秦玄看着秦游,面无表情:“议的是文武之事,平波郡公先行退下吧。” 秦游深吸一口气,说了声是,低着头,退下了。 他想起了秦老大赐给他的鬼头刀。 鬼头刀,就是个笑话。 那把鬼头刀,永远用不上。 当能用上的时候,用不到了。 用不上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摆设。 鬼头刀,何其可笑。 “卢大人。”秦玄并没有过多关注秦游,淡淡的问道:“你说需派大量军卒驻扎晋昌,派遣武将镇守晋昌,可是如此?” “是如此。” “那卢大人可敢做保,若是武将执掌晋昌大局,便可保晋昌断无差池,民心安稳,税收无碍?” “这…”卢通微微摇了摇头:“老臣不敢作保。” “既是不敢作保,又为何如此奏请,孤在想,卢大人信誓旦旦的说派遣大量军卒就可万无一失,可孤多嘴问了一声,你又无法作保,孤想不通,你让朝廷如此做,却不敢保证结果,这岂不是笑话。” 卢通老脸通红,喃喃不语。 谁敢说万无一失,别说是他们这些说话留有几分余地的文臣,就是傻了吧唧的武将也不敢这么说啊。 不少文臣们兴奋的双眼通红,太子,这是要打压越王府? 不待卢通开口,秦玄笑道:“既卢大人无法作保,那便依上官大人所言,文臣主政,以安民为首。” 上官鄂面色复杂,看了眼低着头表情莫名的秦游,微微说道:“老臣下朝便与诸臣商议。” “好。”秦玄颔首道:“既上官大人作保,文臣安民便可确保晋昌万无一失,此事便这么定了。” 一听这话,上官鄂愣住了,其他臣子们也傻眼了。 “殿下,此事…此事老臣,老臣未说作保,也不敢言万无一失。” “啊?”秦玄露出满面错愕的表情,沉默了几秒后,突然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奇哉怪哉,你与卢大人争论不休,一个要说文官主政,一个要说武将镇压,说了这么多,吵了这么久,可谁也不敢作保,谁也不敢说万无一失,这是何意,不敢作保,不敢说是万无一失,却据理力争?” 顿了顿,秦玄目光扫过群臣,脸上,居然呈现出了几分怒火。 “说了半天,你们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却吵嚷着要这么做,难道,光是说,光让朝廷做,你们,不用承担后果吗?” 一语落毕,秦玄一拍桌子,怒斥道:“成何体统,便是连孤都知晓,说出的话,是要负责任的,你们的一句话,关乎的是千万黎民,关乎的是夏朝百姓,关乎的是一国之未来,岂能空口胡言!” 上官鄂老脸火辣辣的。 便是秦老大在的时候,也不可能这么不给面子。 可旋即,他的心里却又突然生出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 太子说的,好像…挺他娘的对啊。 不用承担后果,随便说,也不作保,这事,是不对啊。 而朝堂之上,大家似乎都习惯这么干了。 秦玄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再次开了口:“有谁去过晋昌,了解过晋昌,出班,与孤商讨一番,孤不听猜测,还有不愿承担后果的人,也莫要出来空谈。” 所有人下意识的,齐齐看向了秦游。 秦游笑了,如释重负的笑了。 秦玄,让他大出意外!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监国太子 秦玄的表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了秦游。 谁也没想到,秦玄已经跳出了支持与不支持的层面,而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一个似乎是更加…更加谨慎与合理的角度看待问题。 议政,就要言之有物,就要对自己所说出的话负责任,就要有的放矢,单纯的去辨别是非与对错,直指问题的本身与核心! 臣子们,将问题推给了秦玄,让太子仲裁。 而太子,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你们说啥都行,说啥都是,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来,只要你们能“作保”就行。 其实作保二字并不是官场上常用的话语,事实上根本没人用过类似于这样的词语。 但是意思就很浅显了,类似于武将们所说的我干不死谁谁谁,我就可以违反科学原理和生物学提着自己的脑袋来见你。 那么对文臣来说,作保就是声誉,就是名誉,你说这件事可行,好,你作保了是吧,那如果不可行了,麻烦你以后闭嘴,别吱声了,甚至是说再无信誉和声誉可言。 开玩笑,谁敢说这样的话。 可秦玄又说了,事关百姓,事关朝廷,事关国家,反正就是给你上纲上线了,感情你们叽哩哇啦一大通,跟我吹牛b玩嘴炮呢,不敢确定你说的个屁。 这就很尴尬了,大家突然发现自己不认识太子了。 这小子,还是自己认知中的那个太子吗,这套路,不太对啊。 是不是这也代表着,以后大家不能随意说话了,在太子监国的这个阶段中,说什么事,都得“作保”? 最让人错愕的是,秦玄说,谁了解晋昌,谁去过晋昌,谁有发言权,那不还是问秦游吗? 秦游着实是对秦玄刮目相看了。 今天要提晋昌这事,事先他不知道,他相信秦玄也不知道。 而临时得知这事,却能以最“完美”的方法解决,不得不让秦游既是欣慰又是欣喜。 晋昌,是小事,能打的过的,都是小事,真正的大事,在秦游看来是臣子们那张逼嘴,这才是大事。 而秦玄,无疑是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如何封住臣子们那张破嘴! “殿下。”秦游出班,强忍着笑意说道:“臣也是今日初听闻此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玄微微点头,装模作样的说道:“连曾深入过晋昌的平波郡公也不敢冒然开口,结果连大海都没见过的一群…额,不说这个,既然平波郡公需要时日考虑一番,那么此事日后再议不迟。” “是。” 秦游乐呵呵的退下了。 果然是秦老大的种,埋汰人一点都不走心。 看上官鄂和卢通两位老臣面色通红的模样就知道,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二人是老臣不假,可以前总找秦老大告状的,也是这俩鸟人。 没有出秦游的意外,秦玄果然要爆发了。 只是这个爆发,却不是无能狂怒,而是以一种众人决然想不到的方式给两位老臣恶心的够呛,还让这两位靠嘴活着的老臣哑口无言。 这一点,怕是秦老大都无法轻易做到,他一般都是急眼了就借钱。 不议论晋昌这事了,就应该进行下一议题了。 说的是运送大量铁料到涠江帮助越王铁锁横江,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各地筹措就好。 结果气氛又变的极为古怪又尴尬了。 魏云涛出班道:“铁料自然是多多益善,老臣散朝后回到衙署下个条子,半月之内,必会…” 刚说出个“必会”俩字,魏云涛楞了一下,连忙改口道:“尽力筹措,尽力筹措铁料,只是不知越王铸造横江的铁索需要多少,工部也不敢说会筹措到越王全部所需。” 这明显是长记性了,上官鄂和卢通前车之鉴,魏云涛可不敢把话说满,万一超过了日期,或者涠江那边需求太大没凑够,秦玄这小比崽子没准就要拿这事恶心他,说他作了保却做不到。 “好,那便有劳魏大人尽力筹措。”秦玄淡淡的说道:“越王与渡江的前线将士本就兵力不足,守汝城,为的就是这铁锁横江一事,一旦铁索相连横渡涠江,中州南侧,便是大夏予取予夺之地。” 魏云涛笑呵呵的应道:“不错,有了这铁索,涠江天险不再。” “哎,只是苦了孤的三叔与前线的将士们,不知要守多少时日,但愿这铁索早日横于涠江之上,早一日铁锁横江,前线的将士也少守上几日少些伤亡。” “臣,必当极力速办。” “那便有劳魏大人了。” “臣分内之事。” 说完后,魏云涛退回了班中。 本来要议下一题了,结果秦玄似是自言自语,可声音又很洪亮:“孤这几日日夜难眠,越王乃是国朝栋梁忠勇之士,麾下更是忠义之卒,大夏,亏欠他们良多啊,早将铁料送去,便早日铸出铁索,援兵也会源源不断助汝城抗守斐卒。” 众多臣子连连附和。 秦玄继续说道:“越王的本事,孤是知道的,守是可以守的,只是不知要守多久,原本孤以为,中州一统,关乎汝城,汝城之战,关乎越王,可现在想来,关乎的,却是这铁索,却是这铁料,越王若是守不住汝城,非战之罪,应是铁料耽误了。” 一听这话,不少臣子,包括魏云涛在内,觉得这话听着有点不太对劲啊。 “殿下。”魏云涛又出班了:“老臣一定尽力筹措铁料,将其运送涠江。” “是,孤知道了。” 魏云涛退回去了。 秦玄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铁料晚送一日,不知有多少军卒战死,哎。” 魏云涛又出班了:“殿下,臣一定竭尽全力督促铁料一事。” “是,孤知道,中州一统,事关汝城,汝城打多久,事关铁料。” “臣知道。” “孤晓得魏大人定会尽力而为,怎地了,魏大人还有事要奏?” 魏云涛张了张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想后又重复了一边:“臣必会尽力督促此事。” “是应如此,若不然,耽误的可是夏朝盛世,中州一统之事。” 这一个大帽子扣了下来,魏云涛顿时懵了:“殿下,老臣定会尽力而为,老臣也知此事事关天下大势中州一统,可战事却与我工部无…” 秦玄皱眉:“魏大人是说,越王打不了胜仗?” “老臣非是此意。” “那魏大人是说,前线将士不肯用命?” “不不不,老臣没有说。” “越王战无不胜,前线将士浴血厮杀,那出了岔子,肯定是因铁索一事,而铁索,又事关铁料,铁料,不就是你工部负责的吗?” 魏云涛愣住了,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 想了半天,魏云涛反应过来了:“殿下,若是汝城又失,可不能怪罪我工部啊。” “没说怪罪啊,只是事关铁料,成败关键,在铁料。” “可铁料就是我工部负责的啊。” “孤知道啊。”秦玄歪了歪脑袋:“所以说,此事的关键,在你工部啊。” “可…” 魏云涛都被绕糊涂了,张着嘴,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一咬牙:“臣无法作保。” 他是听明白了,秦玄先扣个大帽子,然后这是逼着他作保了。 秦玄笑道:“国朝之中,铁料一事,哪个衙署负责。” “自然是我工部。” “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 “既是分内之事,何须作保,本就是你们工部的差事,既是你们的差事,那做好做成,也是应有之意,不对么。”秦玄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魏大人,难道觉得孤说的不对吗?” “对,对是对,可,可老臣无法作保啊。” 秦玄脸上露出了极为茫然的神色,喃喃道:“铁料,一直都是工部负责的,也没别的衙署参与啊,既是你们掌管铁料,还需作保吗,奇怪,分内之事都不敢作保,难道是魏大人是说,你工部皆是尸位素餐之辈?” 魏云涛急了:“老臣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既不是尸位素餐之辈,分内之事,应做之事,为何做不好?” “老臣没说做不好啊。” “好!”秦玄轻轻一拍桌子:“铁料一事,孤相信魏大人断然不会出了岔子,既然魏大人主动作保,那孤就彻底放心了。” 魏云涛咧着嘴,彻底陷入了懵逼:“老臣…老臣没作…” 秦玄眉头一挑:“分内之事都做不好?” 魏云涛深吸一口气,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老臣作保,铁料一事,断然不会出岔子,出了岔子,老臣请罪!” “哎呀呀,哪里来的请罪。”秦玄赶紧摆手,微笑着:“不过魏大人都如此说了,那就这么办吧,铁料出了岔子,所有牵扯铁料的工部官员,革职查办!” 最后一声“革职查办”,风轻云淡,却隐隐听出了几分冷冽与煞气。 勋贵之中,秦游眼珠子瞪的滴流圆,望着秦玄,满脸都是活见鬼的表情。 这秦老大…是不是平常给秦玄开小灶了? 不能啊,这套路,秦老大都不会啊。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饭桶不自知 太子监国第一日的早朝就这么结束了。 众臣面色复杂,几家欢喜几家愁。 以秦游为首的勋贵也就是东宫属官们,很欣喜。 臣子们,包括武将在内,很忧愁。 以后,吹牛b可能要打草稿了。 秦老大坐在龙椅上的时候,大家可以尽情的吹牛b。 就好比铁料这件事,秦老大也会正儿八经的告诫工部,兹事体大,必须当回事办,办不明白就要管谁借钱,甚至借命。 可太子,既不借钱也不借命,这孩子讲理,大道理小道理都讲,揉碎了掰开了给你讲,然后按照道理让你去办,办不明白,他就按照道理办你。 秦游站在议政殿门口,安静的等待着。 等待所有臣子都走远后,这才绕到了偏殿,也就是敬仪殿中。 果不其然,秦玄已经到敬仪殿中了,坐在书案之后,低着头看着奏折。 一时之间,秦游有些恍惚。 他仿佛看到了秦老大的影子,那坐在书案后,十数年如一日的影子。 猛然直接,秦游有种错觉,一种毫无依据的错觉。 秦玄当政,未必会比秦老大差到哪里去。 上午在议政殿中,和一群大臣们斗智斗勇,下午,在敬仪殿中,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批复奏折,这就是天子,秦家的天子。 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站在门槛内的老太监施礼。 秦游轻声问道:“还没见过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殿下,老奴名唤吴言。” “哦,原来是吴公公。”秦游点了点头,跨过台阶走进了敬仪殿中。 听到了脚步声,秦玄抬起头,见是秦游,嘿嘿一笑:“堂兄。” 头一次,秦游来到敬仪殿中不用行礼,如同进了自己家一般随意,坐在了秦玄面前。 可即便如此随意,秦游却不习惯,因为坐在书案后的人,不是秦老大。 只要秦老大能够安然归来,他宁愿每日都来敬仪殿,每次来敬仪殿都给秦老大三跪九拜行大礼,一天行十次都行。 “你忙你的,我就是坐会。” “也好,今日奏折繁多,孤…我先批复一些紧要的。” 说过之后,秦玄翻翻捡捡,将一些关于税银、民生、地方政务的折子挑了出来,随即喊道:“吴公公,命人将这些奏折送到东宫交给李先生他们。” 吴言匆匆走来,应了声“是”,捧着奏折走了。 秦游好奇,但是没问,自顾自的喝着茶。 秦玄则是继续埋首于书案之中。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不知不觉间,已是过了一个多时辰。 奏折,哪里处理的完。 秦老大登基之后,六部九寺的折子必须亲自过目,看的不但细,而且还要研究很多遍,有的时候一个折子都要叫臣子或是红衣骑司过来询问。 也正是因为如此,折子都会积压。 其实这个习惯也说不上好与不好,六部九寺都有自己的职权,放权就好,只要天子统揽全局和掌管大的方向就行。 不过也是见仁见智的事,正是因为如此,皇权算是高度集中,就好比吏部对官员调任升迁之类的事情,大家会跪舔吏部,但是心里也清楚,最后还得秦老大拍板。 秦游一直在仔细的观察着秦玄。 他想要知道,秦玄是在应付,还是真的投入其中。 看了这么久,秦游发现秦玄既不是应付也不是投入。 说应付吧,秦玄看的比较仔细。 说投入吧,秦玄那表情,有点像是小学老师批改作业,当成工作来做。 秦游也说不上来,反正跟秦老大肯定不一样。 秦老大批复奏折,那就和川剧变脸似的,脸部肌肉特别发达,有的时候撇嘴,有的时候皱眉,有的时候咬牙切齿,也有的时候暗暗咋舌,总之表情很多。 再看秦玄,至始至终就有点平常心那意思,好像上班混工资一样。 但要说完全是没当回事吧,秦游也看了,奏折批复的没毛病。 估计是饿了,秦玄揉了揉肚子,大致扫了眼没批复的奏折,挑拣出了一些重要的,这次看的倒是一目十行了,挺随意的,三眼两眼看过之后,算是打卡下班了,伸了个懒腰。 秦游面色古怪,瞅着最后几本敷衍至极的奏折,问道:“户部银票推行的事,扫两眼就完事了?” 秦玄将户部的折子又捡了出来,再次看了几眼:“是啊,那还如何。” 秦游没好气的夺过折子,一字一句的仔细看过。 “京中如今已经推行出了小额银票,大家还是惯使用铜钱,户部问是不是要加大推行力度,你就批了个可?” “不可吗?” 秦游气的鼻子都歪了。 “这是可不可的事吗,是得解决啊,户部光说加大推行力度,却没个方法,有屁用,不还是没解决吗。” “那怎么解决?” “你是监国太子,还是我是监国太子,你问我?” 秦玄摊了摊手:“我是监国太子不假,可我不是户部尚书啊,这种事问我做什么,当然是他们来想办法,事事问我,直接让我兼着户部尚书好了。” 秦游愣住了,挠了挠脑门。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 百姓不是太愿意使用小额银票,问太子干毛,他们自己倒是想办法去啊。 “事倒是这么个事…” 秦游还一时让秦玄给整无语了。 事是这么个事,情况也是这么个情况,可正是因为户部没办法,才问的太子。 可太子也没办法,他觉得这是户部的事,户部应该处理。 而应该处理问题的户部,又要问太子。 秦玄乐呵呵的说道:“过几日,过几日我就会在殿中问小额银票一事如何了,卢大人就会如奏折所言,说百姓不愿,户部也无可奈何,你信吗。” “我信啊,他们惯用手段,可问题还没解决啊。” “然后我隔三差五就问,隔三差五的就问,问到户部再无理由可找。” “你是想让他们丢脸?”秦游皱起了眉头:“可你觉得户部的人要脸吗?” “他们当然不要,最后我会交给京兆府的人去做。” “什么意思?” “召见京兆府府尹朱秀,告诉他,让他散播消息,说京中可能又要缺铜,朝廷也有了章程,如果缺铜,谁来抬高铜价就是触犯夏律,到了那时,百姓也不敢囤铜,自然会去大量兑换小额银票了。” 秦游略微一思索,点了点头:“倒是个办法,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户部这么去做?” “让他们丢人啊,京兆府都能做好,户部却做不好,然后再遇到什么事,关于户部的,我就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先询问问京兆府,不问户部,让大家觉得,京兆府都能办明白的事,户部却办不明白,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丢人现眼。” 秦游目瞪口呆。 这小子…蔫坏啊! 秦玄喝了口茶,吐了一嘴茶叶沫子:“如何提升臣子们做事的效率,我不知,这种事是堂兄你擅长的,我只要让他们颜面大失就好,让他们知晓,他们有多么的废物饭桶。”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好奇 秦游算是彻底服气了。 秦玄在书院究竟学了什么,性格又是被如何重塑了,或者养成了什么习惯,秦游还真的没怎么关注过,他一直都在忙活自己的事。 以前,秦游觉得秦老大是大智若愚,秦玄是大于弱智。 可现在再看,秦玄看似是小聪明,可解决的都是大问题。 一下就抓到关键点了。 臣子们最要的是什么,答案只有一个,脸! 而秦玄明显是准备往这方面使劲了,就准备打脸臣子们,通过打脸,来扭转朝堂上的风气。 这个切入点,秦游从来没想过。 现在初听之下,心生俩字---可行。 不是要脸吗,就呼你熊脸,往死呼。 一时之间,秦游突然对秦玄的期待值拉满了。 随手又捡起一本奏折,秦游看了眼:“这个为什么置之不理?” 这本奏折不是六部九寺递上来的,而是骑司衙署。 自从秦游接管骑司之后,也学着朝臣的样子让红衣骑司定期往宫里递折子了,内容说的是自从国朝推行科举后,没了推举的路子,很多世家门阀想要将孩子送到军中当武将。 其实这也算是一条出路,只是颇为无奈罢了,主要是秦游开了个好头。 以前文臣升得快,武将也不受待见,但是最近封爵的,全都是凭着军功出头的,凉戎不说了,斐国那边算是打起来了,以后战事不断,去军中熬一熬资历没准也能混个爵位什么的。 只不过这些世家门阀破事不少,认为自家子弟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算是高级知识人才,不想从基层干起,至少也要七八品的武将起步。 骑司就是递个折子让秦玄了解到这件事,秦玄置之不理,就算是默许。 “不妥吗。”秦玄问道:“这些世家子自幼读书,懂的道理多,也识字,便是从戎就有了品级也未尝不可。” “有文化怎么的了,还能提着箱子去占对方基地啊,那普通军卒拎着刀子用命去搏,经历多少次生死才能策勋,读书人多个屁,不公平。” 秦游不否认文化水平比较高的人多了可以提升军事建设,但是分大环境。 现在夏朝这种情况,不需要武将看太多什么四书五经,认字,懂兵法,知道怎么砍人就足够了。 如果要是武将之中满是一群之乎者也仁义道德的酸儒,一个是镇不住基层官兵,再一个是想法太多,武人不能有太多的想法,会砍人就是了。 对于这一点,秦游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 白彪就是读书人,所以有了执念,几年来笑都没笑过。 司哲没读过几本书,没有白彪那种执念,虽然当寇众苦大仇深,却不是每夜都睡不好。 而林骸大字不识,所以跟着秦麒一条路到走到黑,他只知道听从上面的命令,上面怎么说他怎么做。 同样是去瀛洲道杀个天翻地覆,南宫奢最早的时候就有顾虑,因为他读过书,后期还是贺季真解开了他的心结,让南宫奢知道瀛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畜生。 像不走寻常路的南宫奢都会犹豫,都会想七想八,那其他读书人呢? 不说这群人敢不敢拎着刀子为国厮杀,就说下令之前,会不会想什么自己的清名,后世的名声,大家看待自己的眼光如何如何的。 在古代,千秋万代,就在杀人中! 保家,要杀人,卫国,更要杀人! 军卒,就是杀人的,而不是什么以德服人。 蓝良禾读了那么多年书,靠之乎者也莽穿了晋昌全境? 自然不是,这家伙是砍人砍穿了晋昌全境! 十指交叉,秦游面露正色,刚要将心中的想法灌输给秦玄,谁知后者突然叹了口气。 提起了军伍中的事情,难免要想起秦老大。 一想起秦老大,秦玄就是满面愁容。 “其实父皇打仗的本事,不差的,即便不如三叔和二叔,即便不如龚大人,即便不如大堂兄,即便不如飞云殿下,即便不如乔统领,即便不如堂兄,即便不如…” 秦游翻了个白眼:“你就说陛下如谁吧。” 秦玄支着腮帮子,陷入了思索之中。 秦游:“…” “哎呀,总之,如今有了火药,又有军马供应,父皇按理来说是能灭了凉戎的。” 秦游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后面有个可是。 果不其然,秦玄接着说道:“可是…可是父皇他…” 秦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就好比后世一个赛车手,他的训练,他所学习的,他为之奋斗的,都是赛车,大家都知道,他有夺冠的能力,甚至轻而易举,可问题是大家就觉得这家伙不能参赛,一参赛准出事,具备夺冠的能力,但是不具备夺冠的运气! 秦游好奇的问道:“你还记得十多年前的事吗,陛下在中州大乱的时候,是怎么坑…怎么非战之罪的。” 秦玄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印象之中,一旦遇到关键战役,父皇没有一次不扯大家后腿的。” 秦游仰天长叹。 秦玄那时候才几岁,都没什么记忆,但是却能清楚的记得秦老大特别坑,可想而知,秦老大当年都坑成什么样了,才能给幼小的秦玄留下如此难以磨灭的印记。 秦游眼珠子一通乱转,回头看了眼,随即压低声音问道:“问你个事啊,就是说陛下,当年有没有可能是昌国的卧…” 想了想,秦游还是没把话说全,这话说了容易杀头。 “父皇卧什么?” “卧冰求鲤。” “卧冰求鲤?” “哎呀,没事。” “哦。”秦玄哦了一声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着秦游,语气不太确定的问道:“堂兄,你说父皇当年,会不会是昌国的细…” 也是,话没说完,这哥俩想一块去了。 秦游似笑非笑:“陛下细什么?” “细嚼慢咽。” 秦游:“…” 秦玄不知卧什么,但是秦游知细什么。 一时之间,秦游无比的还以。 如果不是卧底细作的话,哪有这么坑队友的啊。 秦游决定了,一会去兵部一趟,找大哥好好问问,问问当年中州大乱的事情。 他就是单纯的好奇,秦老大得坑成什么样,连他亲儿子都不信任他。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毁关门 灞城,西关,也叫雎水关。 雎水关位于两千米处最狭窄的山谷中部,城关两侧的墙壁接连两侧山体,地势险要,建筑雄伟,分内城、外城、瓮城、城壕,也是八成四关最坚固的城关之一。 其实灞城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连绵的山体,灞山,依山建三关,加上紧邻天楚的一座城,所以才有灞城四关之称,实际上其实是三关。 此时的西关之下,秦烈身穿黑甲,骑在军马之上,手中一根马朔,叫骂不休。 “老子就百余骑兵,千骑出来迎战,还他娘的不敢,斐人都是没卵子的怂货!” 城关之上倒是站着十几名将领,不过品级都不高,品级高的都让单青云给带走了,现在尸体都沉江了。 事情要从六日前说起。 六天前,秦烈闲的蛋疼,带着一百名骑兵,跑到西关之下叫骂,说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出来耍耍呗。 秦烈嗓门大,城墙上的守卒倒是想用弓箭给秦烈射死的,结果射程不太够,加上还有大盾护着,他们打不着。 不过一群守将见到秦烈真没带多少人,以弓箭手为掩护,真就放出来七八百骑兵,准备出去干死秦烈。 结果一看真有骑兵出来了,秦烈带着人转身就跑,后面的斐国骑兵就追。 地势比较开阔,所以斐骑兵也不怕中了埋伏,就是挺诧异的,大名鼎鼎的秦烈为什么要跑呢? 嫌人少,你何必过来骂战啊,这不是丢人现眼吗。 结果跑出去一公里,他们找到答案了。 不是秦烈要跑,是秦烈怕他们要跑。 百骑营转身就杀了回来,就一个冲锋,一个交锋,不到八百骑兵少了三分之一。 就这群百骑营的边关精锐,让他们砍都砍不动,那黑甲也不知道是怎么打造的,刀枪不入。 斐骑兵死了三分之一,根本不敢打了,想回去吧,就得冲过百骑营,然后一过去,又死了一半。 之后就没什么之后了,剩下不到二百多骑兵策马狂奔往关下跑,快到关下了,他们也死的差不多了,就剩十几个人跑到关下,可问题是城门不敢打开啊,然后被九州拉着长弓挨个点名全射死了。 放个屁的功夫,将近八百骑兵全没了,秦烈满意了,带着小弟们回汝城喝酒去了。 之后,秦烈两天来一次,就是各种骂,带着一群素质极其低下的骑兵们,以各种姿势和不堪入耳的话语刺激着斐人们。 毕竟就一百来人,西关上面能站好几百,后期秦烈也骂不过了,人太少。 一急眼,秦烈掏出大弓就射,射的还全是火药箭。 现在西关城墙就没一块好地方了,墙皮全是黑色的,秦烈过来就骂,骂不过就射,反正你得出来人陪老子打发时间,要不然就喷你们,喷不过就炸你们。 这也就算了,大白天没什么,主要是秦烈总大半夜的过来,轰隆几声巨响,靠一己之力整的关后无数斐人哆哆嗦嗦的,大半夜都睡不踏实,全成神经衰弱了。 他们还真不敢全部出关作战,等着他们斐国大君呢,之前接到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出关。 此时秦烈身后尸横遍野。 今天秦烈又玩了个花活,就带着俩亲随过来骂战。 不是守军不遵守命令,而是秦烈就仨人。 一百人,打不过,仨人还打不过吗。 出来五百多人,也是骑兵,然后…被伏击了。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啊,夏朝边军的战马,居然都能卧倒,藏在草甸子和碎石后面。 除了想不到边军的战马这么灵性外,他们也没想到秦烈会设埋伏。 以前秦烈勾搭他们出来挨揍的时候,从来没设伏过啊,谁能寻思这老家伙这么坏。 和之前差不多,五百人,都挂了。 城门上的守将们第n次暗暗发誓,再也不派人出城了,下次就是秦烈直接给他自己脑袋剁下来,也不派人出去收尸,谁再出去谁不是人,谁不得好死! 又祸害没了五百个西关骑兵,秦烈带着百骑营的骑兵们扬长而去,气的城墙上的守将们破口大骂! 过了小半个时辰,守将们用吊篮放下去两个探马,绕过山脚,确定秦烈走了之后,这才跑回城下。 之前他们就上过一会当,第一次挨揍的时候,以为秦烈带着人走了,结果开城门派人去收尸,被秦烈杀了个回马枪,又挂了一堆人。 后来斐人学聪明了,确定秦烈走之后再派人收尸。 此事天色已经暗了,自以为很“机智”的守将,派出去十多名骑兵,将骑兵外放六里地,深怕秦烈再和之前那般玩埋汰的。 守将叫王铿,廖平是单青云的副帅,而王铿就是廖平的副将。 之前单青云将廖平带走了,廖平就给王铿留下了,所以这家伙才侥幸活到现在,如果当初他也随军出关了,现在估计在江底与廖青云作伴呢。 王铿也是老将了,五十来岁,身材健硕,读过几天书,自诩智将,虽然这几天秦烈的操作秀的他各种降智,可他依旧觉得自己很机智。 关卡开了个侧门,民夫出去拉尸体。 前几次收尸的时候,都是军卒,结果好多人都吐了。 因为秦烈下手特别黑,都有“虐尸”的倾向,弄的血刺呼啦的,但是还得忍着辨认尸体,深怕夏人细作混在尸体中入关,可接连几次后,军卒也不乐意去了,让民夫们去。 民夫们哪懂什么辨认尸体,借着昏暗不明的月色还不敢打火把,因为夏人有神箭手,好几次都是一冒头就被射杀了,人数不多,所以探马也没办法看到。 数百具尸体残缺不全的尸体被扔在了马车上,准备拉回关内找个地方掩埋。 站在城墙上的王铿双眼通红。 接连几天,他一次安稳觉都没睡好。 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打上一场,可这夏朝越王太闹人了。 倒是接连几次弄死了不少军卒,可就这几千人,死了也就死了,对之后的战役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王铿也没多想,就觉得秦烈是个闲的蛋疼的家伙,没事过来找刺激罢了。 抬头看了眼月色,王铿走下了台阶,准备回大营中休息片刻。 就在此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传来,紧接着,日月倒转,巨响连连。 屹立数十年的西关城门,塌了! 几公里外骑着马溜溜达达的秦烈,听到巨响,哈哈大笑。 翻身下马,秦烈掏着耳朵耐心等待着。 过了半个时辰,吹了声口哨,带着麾下回西关接应装尸体炸城门的九州等人。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降表 距离秦老大离京已经过了五日,太子监国也有五日了。 除了第一天参朝外,之后秦游一直没去过议政殿。 他知道,秦玄已经有了应付朝臣的能力,甚至是改变朝堂风气的能力,他再去参朝,反倒是会影响到秦玄的发挥。 不过每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秦游还是知道的。 李太白等人成了东宫属官,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上午参加朝会,下午在东宫处理各种事务,天黑才离皇宫,即便再晚,他们也会回书院休息,哪怕要在路上耗费大半个时辰。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群人回到书院后都会花上一刻钟将当天的情况汇报给秦游。 秦玄做的不错,正经不错。 铁料有条不紊的调派到了南侧,全国的军马优先供应给北侧,李太白出了主意,越王府名下的多处产业只收银票而不收铜,导致了许多行业也纷纷效仿,假以时日,京中小额银票大量使用一事也会水到渠成。 不过并不是所有事秦玄都能搞定,有一件事就让太子左右为难,关于晋昌之事。 不是说派遣官员和军卒到晋昌,而是今日晋昌以陈灵思为首的那些篡位者被押回来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事实上,蓝良禾是上上一代晋昌扛把子,他离开晋昌后,陈灵思篡位,算是上一代扛把子。 而这两个扛把子的共同之处,都是愿意臣服夏朝的。 那么夏朝承认其中任何一个人的皇位,都可以将晋昌纳入夏朝版图之中。 以秦游为代表的书院和越王府一方势力,肯定是愿意选蓝良禾的,承认蓝良禾的正统地位。 可臣子们,更愿意承认陈灵思的地位。 因为蓝良禾太傻,陈灵思太奸诈。 如果说蓝良禾是愿意成为夏朝的藩属国,那陈灵思纯粹就是“卖国”了。 其实二人的条件差不多,都是夏朝怎么说怎么来,可陈灵思想的更多,户籍、官员名册、田产、舆图,最重要的,这个鬼女人有一个降表,这个降表正好讨到了文臣们的姬点上,附带玉玺和皇室族谱。 根据降表所说,陈灵思的夫婿,也就是上上上一任晋昌扛把子小皇帝,一直是身在晋昌心在夏,早就想带领全国人民投靠夏朝了,奈何他们晋昌的大将军蓝韧山以及一群勋贵们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才导致晋昌无法回归夏朝的怀抱。 面子,里子,都给了。 按照这份降表所说,夏朝是兵不血刃就能得到晋昌,这可比在瀛洲道杀个天翻地覆吞了人家的国家强多了,文臣们就信服这个,以德服人吗。 而陈灵思奸诈也就奸诈在这里,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俩二五仔。 她和蓝良禾都要归顺夏朝,夏朝只能承认一个,降表之中,着重说明了当年是蓝韧山也就是蓝良禾他爹阻止晋昌小皇帝归降夏朝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陈灵思还和东海陈家以及陈洛鱼划清了关系。 问题来了,夏朝如果选择了带有降表的陈灵思,那么就不能承认蓝良禾的身份了,甚至还要对小蓝同学痛下杀手,因为当年是蓝良禾他爹阻止晋昌回归的。 这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谁都不是傻子,知道陈灵思满嘴鬼话。 可问题是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陈灵思的降表,很有诱惑力,至少对朝臣们而言是如此。 此事的秦游正坐在食堂之中,小伙伴们围成一圈,桌子上面摆着李太白抄录“降表”。 降表是先行送达的,到了礼部后,周伏虎在议政殿中说了这事,最后送到了秦玄手中,而李太白今天在东宫抄录了一份带了回来。 蓝良禾与広夫人也在,两口子站在一旁,広夫人正在教训蓝良禾,说的还是番蛮土语,给小蓝同学喷了个狗血淋头。 蓝良禾满面无辜之色,他到现在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自己是第一个投降的啊,咋就不对劲了呢,凡事不有个先来后到吗,这是拥务点啥啊。 秦游皱着眉头看着降表,斐云荣问道:“小白,太子如何说。” 李太白苦笑着回道:“太子和群臣知道,这是陈灵思耍的把戏,可都俱都动了心,太子殿下今日在敬仪殿中,也说了句玩笑话,说他不喜蓝将军。” 秦游抬起头:“俩人为什么交集啊,他为什么不喜欢蓝良禾?” “一直以来,宫中的红衣骑司都暗中观察蓝将军,太子不喜蓝将军平日里的口无遮拦。” “口无遮拦?” “是,蓝将军逢人便他说是您的义弟,与您交情莫逆,您把他当做亲弟弟一样对待。” “他比我大足足五岁,怎么就成…不是,就算蓝良禾天天吹牛b。”秦游一头雾水:“那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李太白张了张嘴。 他本想说秦玄吃醋了,但是死活说不出这话来。 倒是斐云荣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娇笑不已。 贺季真插口道:“恩主,还有一事。” “怎么了?” “太子殿下将东宫的禁卫撤掉了。” 秦游面色剧变:“为什么,他不怕秦文再去刺杀他?” 司哲和林骸二人也是叫苦不迭,七嘴八舌的开始告状。 “太子说什么与秦文有个百日之约,是什么君子之约,百日不到,秦文不会再来皇宫行刺。” “是啊,卑下劝说了好久,太子却执意如此,卑下难做的很。” “还弄了个竹简,写着日期,日期下面标注了要做些什么事。” “大帅,要不您入宫劝劝太子吧,有贺老三和我们在,那秦文去了也是送死,这样反倒是给秦文可乘之机。” 秦游挥了挥手,打断了二人,目光落在了贺季真的身上。 “你怎么想的?” “平日里太子都很好说话,唯独这件事,执拗无比,不过白日我在议政殿、敬仪殿、以及东宫三处护着太子,寸步不离,夜晚由乔统领和乙四等人暗中守着,应是出不了岔子。” 秦游摇了摇头,还是觉得不妥。 秦文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活好花样多,当初四十多个护卫,说窜到自己身边就窜过来了。 主要这家伙不怕死,做事也不留后路,最让他忌惮的是,秦文还知道炼制火药的方法,如果要用火药干掉秦玄的话,防不胜防。 “不行,你未必能打的过秦文,乔老二也未必。” 秦游挠了挠额头:“多派些骑司吧,还有陈灵思这个事,不能让她得逞。” “恩主,明日陈灵思等人就会入京,原本是要押入刑部大牢的,只是因降表一事,改为鸿胪寺,似是要以国礼待之。” “啪”的一声,秦游猛的一拍桌子,怒道:“谁办的这事,鸿胪寺寺卿是谁?” “没寺卿。” 秦游愣住了:“没寺卿?” 李太白哭笑不得:“礼部下的条子。” 自从秦游接连折腾了好几任鸿胪寺官员后,现在不少文臣宁愿请辞也不去鸿胪寺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梯子 通过几日的监国来看,秦玄做事与秦老大有着极大的区别,那就是快,凡事追求的都是效率,就好像急着投胎或者癌症晚期似的。 只不过追求高效率的秦玄在陈灵思这事上卡主了。 这事就是一句话,恶心给他妈截肢,锯他妈恶心。 秦玄两难。 考虑到国朝利益,肯定是要选择陈灵思的。 可要考虑到秦游,一定是选择蓝良禾。 韬武殿中,秦玄支着腮帮子,苦思冥想。 秦老大基本上是不到子时不睡觉,但秦玄是到了亥时一刻准时“下班”。 他曾经听秦游说过一件事,人一天的精力是有限的,当大脑处于持续疲劳的情况下,不但注意力不集中,判断力和思索能力也会直线下降。 曾经被关在竹屋中每天刷八股的秦玄对此深有感触,晚上效率太差,折腾到大半夜,还影响第二天的精神。 最近秦玄总是将“效率”这两个字挂在嘴上。 最早这个词源于秦游,之后流传于书院,现在,则是所有臣子。 “吴言。” 秦玄唤了一声,老太监低头走了进来。 “老奴在。” 秦玄站起身,打了个哈欠:“那些增派的禁卫们,撤掉了吗?” “撤掉了。” 同样是伺候皇族,吴言和白千也有很多大的区别。 白千将喜哀乐三字都摆在脸上,而吴言总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表情。 其实这样的太监是不讨喜的,在这个特殊群体中也吃不开。 说的再直白点,你一个老太监不会拍马屁就算了,还一天天摆着个死人脸,能出头才怪。 结果在后宫之中几乎没任何存在感几乎处于半退休状态的吴言入了东宫,担任类似于白千的角色,还是秦老大钦点的。 秦玄伸了个懒腰,呲牙一乐:“可算能睡个舒坦了。” 自从秦文入宫行刺之后,秦游将司哲和林骸等人调进了宫中。 其实宫中的规矩很多,而秦游本身就是个不懂规矩的人,跟着他混的人,更别指望知道规矩俩字怎么写。 白天还好一些,到了晚上,秦玄睡的特别遭罪,每过一刻钟,“领班”的就会带着一群水卒或者湖女部落的勇士们在殿外巡查一圈。 单单如此也就算了,每过小半个时辰,“领班”还得入殿来到床前,看看秦玄是否还活着。 秦玄从小总挨揍,很多时候都是大半夜被秦老大从被窝里薅起来揍,所以睡眠很浅,一听到有什么声响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前几天林骸晚上巡逻,也是大半夜进入了殿中,结果正好秦玄听到动静就醒了,一睁眼,林骸正在床榻旁直勾勾的看着他。 就林骸的尊容,大半天都挺吓人,更别说晚上了,当时秦玄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林骸,差点秦文已经给他弄死了然后白无常过来勾魂。 所以秦玄对这种事抱有很深的怨念。 换了衣衫,秦玄本想上床入睡,也不知回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到问道:“除了宫中原本的禁卫,还有堂兄的人留在宫中么?” “秦统领与宫外的飞马骑司尚在。” 秦玄闻言一笑:“将秦统领带来,孤有事与他商议。” 吴言应了声是,直接走出殿外,然后抬头,冲着房顶大喊道:“秦统领,太子殿下相召。” 秦玄听到喊声,连忙跑了出去。 他没想到乔冉竟然是一直在韬武殿的房顶上守着。 乔冉的确是在房顶上,正躺在上面看月亮。 踩着房檐,乔冉来到边缘处,没下来,一屁股坐在房檐上,微微看了眼吴言。 他是一个多时辰前上房的,那时候秦玄和吴言还在敬仪殿中,所以他很奇怪,奇怪吴言怎么知道他在房顶上。 秦玄招了招手:“乔统领,下来,孤有话要与你说。” “重要吗,不重要的话,你现在说,我不下去。” “重要,我们入殿说。” 乔冉满脸不乐意,然后吹了声口哨。 片刻后,乙四和另一个骑司扛着个木梯子跑来的。 秦玄目瞪口呆。 直到乔冉磨磨蹭蹭顺着梯子下来时,秦玄的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你是顺着梯子上去的?” 刚下来的乔冉回头:“那你以为我如何上去的?” 秦玄哑口无言。 他以为乔冉和传说中的绝世高手似的,蹭蹭两下就跳上去了。 “不对啊。”秦玄突然想到一件事:“那要是真有人来刺杀孤,你下又下不来,还要等人搬梯子,等搬来梯子,还来得及吗?” “真若有人刺杀你,我哪里会等梯子,直接跳下来了。” “那刚刚为何不跳?” “对膝盖不好。” 秦玄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一直以来书院中要是有什么事喜事,一定会办篝火晚会,秦玄总去凑热闹,就见到不少喝多了的人在那吹牛b,给他们的身手吹的神乎其技,什么一把剑可搬山倒海降妖镇魔敕神摘星断江摧城之类的,微微一跳就直奔大气层等等,听的秦玄一愣一愣的。 看了眼梯子,这木梯子算是彻底击毁了秦玄对所谓高手的所有憧憬。 他感觉自己顺着梯子下,应该比乔冉再快点,至少不像这家伙下两脚还得低头瞅一眼。 入了殿,秦玄坐在床榻上。 二人无需见外,也是自幼相识。 只不过乔冉性子太冷,当年在军中又是军卒,虽然总能见面,却玩不到一块去,再说乔冉也不爱玩,他就喜欢安安静静的杵在哪个角落里,和个变态似的悄声无息。 后来建立了夏朝,乔冉统管宫内宫外的骑司,也是能见面,乔冉变的更加沉默寡言了,俩人即便见了面也是行个礼就拉倒。 每次在宫中见到乔冉的时候,秦玄总有一种对方是太子,自己才是个打工仔的错觉,乔老二老孤高了,都不带正眼看人的。 “何事。”乔冉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说。” 秦玄又站起身,给乔冉倒了杯茶。 乔冉摇了摇头:“夜间不喝茶,对睡眠不好。” “你不是夜里也要保护孤吗?” “是啊。” “那为什么不喝茶?” “对睡眠不好。” “可你要护着孤啊?” 乔冉皱眉:“护着你,就不许睡觉?” “你睡着了还怎么护着我?” “若有人来刺杀你,我就醒了。” “那能来得及吗?” “来得及。” 秦玄气呼呼的:“你有没有拿孤当过太子看待?” “有。” “孤不信。” “安心就是,真有人来刺杀你,我会直接跳下来,不用梯子了。” 秦玄心满意足了,笑呵呵的说道:“这才像话。” 不得不说,秦玄这太子,当的的确窝囊,对别人的要求未免太低了。 乔冉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事态如不是太紧急,我还是会用梯子,若不然对膝盖不好。” 秦玄终于怒了:“你还是没将孤当太子看待!” 乔冉翻了个白眼:“没把你当太子,我睡在其他大殿上多好,为何要睡在韬武殿之上。” 秦玄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也是。”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忘记与铭记 乔冉一副要死不活睡不醒的模样望着秦玄。 秦玄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看的出来,乔冉不想和秦玄聊天,而后者,又想找个人聊聊。 其实秦玄知道,乔冉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倾诉或者沟通对象。 可秦玄依旧想和乔冉聊聊,因为他总能看到秦游和乔冉说说笑笑。 在书院有一门课程,就上过几次,杂学,其中提到了“人格魅力”四个字,秦游讲的。 这小子当初就是为了拍秦老大马屁,就以天子举例,说秦老大起事后,各方人马死心塌地的追随他,这就是一种人格魅力的体现。 而拥有人格魅力的人,都有着极其突出的领袖气质,这种人,大家都愿意追随卖命,哪怕不开工资。 秦玄也想变成一个具有人格魅力的领袖,而且他知道自己必须变成这样,他倒是愿意开工资,问题是没人愿意跟他。 秦玄想成为这样的人,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好比东宫的属官们,不亢不卑,也恭敬,可无论是李太白、贺季真、司哲、林骸等人,还是书院的小学子,对他这位太子的态度,和对秦游的态度,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对待秦游,他们算不上恭敬,却发自内心的崇敬。 对待他秦玄,只有恭敬,最多带点敬畏,却看不出任何崇敬。 秦玄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上官鄂等老臣,愿意为父皇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并不全因为秦老大是皇帝。 所以秦玄以他的父皇为目标,希望别人对自己不但恭敬,也崇敬,更愿意追随自己,听从自己,而不是只因为自己是太子或者未来成了天子才认真对待。 这才是他突然想和乔冉聊聊的原因。 他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乔统领,能和孤说说,你为何和堂兄如此要好吗,每次见到你们,总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孤很羡慕。” 乔冉面色有些古怪,他没想到秦玄要问这件事。 “重要么?” 秦玄点了点头:“重要。” “为何重要?” “羡慕,也要想通一个道理。” “羡慕?” “是的。”秦玄苦笑一声:“原本,这话不应出自太子之口,可我还是想找个人说说,我很羡慕堂兄,羡慕堂兄身边有那么多永远信任他追随他的人,我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 不知不觉间,秦玄也从自称“孤”变成了“我”。 乔冉微微皱眉:“你要拉拢我?” 秦玄连连摆手:“没有,乔统领误会了,我只是随意说说罢了。” “哦。”乔冉似是没多想,直接说道:“第一次见秦游时,是在雅人集,我并未与他搭话,陛下命骑司将他带进议政殿中,与他交谈的是其他骑司,我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秦玄笑了:“这事我倒是听人提及过,堂兄跋扈的紧,第一次见了,很是招人讨厌吧。” 秦玄沉默了,足足半晌,嘴里吐出了四个字:“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秦玄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眼里没有光彩。” 秦玄满面不解,还是没有听懂。 乔冉低下了头,口气不太确定的说道:“我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嬉笑怒骂,可更像是伪装,就好似,就好似当年我在大营时,刚刚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侥幸留下了性命,加之本就有番蛮血统,其他军卒虽未如何,可我总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只是装作属于那里…” 顿了顿,乔冉露出了几丝笑容:“记得那时,我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在战阵之上,只是冲杀,不是率性而为,只是不在乎罢了,哪怕战死,也心无所谓,义父与我说,那时我的眼中没有光彩,因为我总是觉着,我不属于那里,第一次我见秦游时,秦游就是如此,看似嬉笑怒骂,可眼中却没有光彩,仿佛任何事都不在乎一般,满嘴污言秽语,对陛下也只是口中恭敬,行事不是不计后果,而是不考虑后果,就是如此。” 拿起了茶盏,乔冉到底还是夜间喝茶了,继续说道:“之后一些事,印证了的我猜测,秦游他,确是心无所谓,不在乎任何事,因为他不知要去做任何事,仿佛只是一具每日只是嬉笑怒骂掩饰自己的皮囊一般。” 秦玄越听越是迷糊:“为何我没有看出来?” “你与他相见不久后,他便要创办寒山书院,安置流民,创办寒山书院,做了这两件事后,秦游的双眼之中才有了光彩,他在去考虑,考虑行事后果,考虑他自己,考虑其他人,考虑寒山书院。” 说到这里,秦冉凝望着秦玄:“我虽不敢断言,却知秦游那时应是很迷茫,就如同太子殿下往日一般,以前的你,双眼之中,亦是没有光彩,而如今监了国,想的事多了,顾虑的人多了,想要做的事,也多了,双眼之中,渐渐就有了光彩。” 秦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像是听懂了,也像是一知半解。 “双眼之中有了光彩,便可以让人对我恭敬?” “不,你会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当你让其他人的双眼之中也充满了光彩,他们,自然会对追随于你,倘若你自己本就是迷茫的,又如何让其他人追随于你。” 秦玄站起身,冲着乔冉施了一礼。 “秦玄受教。” 乔冉大大方方的受了这一礼后,秦玄坐了回去:“父皇便是让无数人双目之中有了光彩,所以才有上官大人这种英杰对他死心塌地,而我正是因为总是迷茫,双目之中亦无光彩,所以上官大人,包括乔统领等人,都不愿与我相交,对么。” 乔冉没好意思吭声。 他不否认自己没把秦玄当回事,但是吧,其实他把秦老大也没怎么当回事。 秦玄自嘲一笑:“也或许是因我年幼,外朝的臣子,往日里总是拿我当孩子看待。” “不,使人成熟的是经历,而非岁月。” “经历,是指堂兄在东海的经历吗?” “是的,真正让秦游成熟的,非是一家二姓,而是一些老者们,屈陈氏等人。” “屈陈氏?”秦玄皱眉问道:“为何我未听堂兄提及过?” “绝口不提,不是因为忘记,而是因为铭记。”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踹门 秦玄不缺乏智慧,不缺乏勇气,任何治国的手段和御下的技巧,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掌握。 他只是需要一个领路人,这个人,只能是秦老大,不能是秦游,更不能是乔冉。 因为秦游和乔冉,是臣,不是君。 而一个国家的未来的君主,只能以天子的眼光去看待所有人和所有事。 中州大地上,只有一个秦老大,一个即便逗逼也能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天子。 秦玄没有秦老大的经历,更无法事事效仿秦游,所以他很迷茫。 人类的天性是学习,学习成功案例,模仿成功的人。 可惜,秦玄是盛世太子,而非是乱世天子,没有任何成功案例供他学习,至少在中州大地上是没有。 乔冉给不了答案,他也不想让秦玄学习秦游,聊了两句后就离开了,留下秦玄独自一人思考。 其实还是因为晋国陈灵思一事。 考虑到朝廷的利益,肯定是要选择陈灵思的,这样也会好获得文臣的支持,可这么做,就等于与秦游背道而驰。 事实上,当初秦文的断言,并不是毫无根据。 秦玄初监国,便遇到了“有情”与“无情”的选择,是考虑朝廷利益无情处之,还是有情顾忌秦游选择蓝良禾? 这一夜,秦玄几乎没睡,半梦半醒之间,为秦老大祈祷着,他没有去想如果是秦老大在的话应该怎么处理,因为他知道,秦老大不在,这件事,需要他拿主意。 天还未亮,秦玄前往了敬仪殿,召见了红衣骑司,又让人将所有陈家的口供送去,让他一一过目。 与此同时,秦游带着一群小弟杀气腾腾的入了城,直奔礼部,而非鸿胪寺和番馆。 昨夜晋昌那群人被带入城的时候,秦游知道,但是没当回事,要不是李太白说了降表一事,他以为陈灵思等人过几天就会被砍了,谁知出了这么多幺蛾子。 吏、礼二部距离皇宫比较近,有的时候二部官员处理公务比较晚就不会回府,在衙署里睡上几个小时,第二日直接上朝,就算不在部堂里,上朝的时候也会路过顺道取折子,所以去礼部守着肯定能堵到周伏虎。 现在秦游找谁麻烦,已经不问姓名和品级了,直接去衙署,连正主带上官一起喷。 到了礼部之后,秦游一脚踹开了衙署大门,两个守门的门子跪在地上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要是换了别的衙署,门子未必认识秦游。 可礼部不同,主要是周伏虎这个尚书不同。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将所有人都教育了个遍,得罪谁都行,千万别得罪越王府小世子。 想死,行,写好遗书,送走家眷,最重要的是先辞了礼部的官职,最后再去得罪秦游,没人管你。 周伏虎已经到了要求所有人必须认识秦游的坐骑乌月锥的程度,所以门子没认出秦游,但是认出乌月锥了。 全国朝敢来踹礼部大门的,有,不是没有,但是能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发神经的,也只有越王府三世子了,正常人这个点都在睡觉。 进了礼部,秦游杀气腾腾:“谁他妈叫…” 名没说出来,秦游看向身后的贺季真,低声问道:“叫什么来着?” 贺老三也回头,看向司哲和林骸。 司哲和林骸二人面面相觑。 他们也忘了昨夜李太白说办这事的礼部官员叫什么来着。 秦游傻眼了,气势汹汹的一大早跑来,结果连人家的名字都没记得。 李太白倒是知道事情始末,问题是他得一大早去东宫,比朝臣还要提前半小时,秦游不愿意折腾小白,就没带来,让他多睡会。 秦游骂了半句,也给一群礼部官员给惊出了屋子,十多个人,品级不一,都是些主事,周伏虎和俩侍郎不在。 加上文吏,一共二十多人,站在板房外面,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们没认出秦游,但是知道是秦游,依旧要归功于周伏虎平日里的加强系统学习会议。 周伏虎是个十分注重细节的人,曾经告诉过大家,秦游骂人,他不骂“他娘的”,而是骂“他妈的”,但凡这么骂的人,不是秦游也是秦游的狗腿子,这个划重点,以后保命的时候有大用。 所以,秦游骂了半句,这些从班房被窝爬出来的人第一时间明白了来者何人。 站在门槛处,秦游很尴尬,这一尴尬,气势就弱了几分。 因为他都不知道该找谁。 过来砸场子,得有个由头吧。 本应该将人弄到刑部,结果礼部下了条子,又给安排到鸿胪寺了。 经手的人,未必就是周伏虎和新上任的左右侍郎,下面品级比较高的主事也能办。 秦游回头,瞅着大家,悄声问道:“就没一个人记得那家伙叫什么名字吗?” 大家纷纷摇头。 还真就不是大家记忆力不好,而是昨天李太白提这事的时候,根本没说名字。 礼部的官员和文吏望着秦游,暗暗心惊。 周大人果然不是危言耸听,越王府小世子现在过来找茬,都懒得找理由了,踹开大门就开骂,也不说因为什么。 眼看着贺季真等人沉默不语,最终,还是凤七站了出来。 七仔鹰一般的目光扫视过众人,随即大声叫道:“你们谁看我家殿下不顺眼,站出来!” 秦游刚要吐槽,只见所有礼部的人齐齐看向了一个老头,五十来岁,须发花白。 凤七一指这老头,对秦游说道:“三少爷,八成是他。” “七哥英明。”秦游瞅着贺季真等人,满面鄙夷之色。 快步来到面色略显惶恐的老头面前,秦游斜着眼睛问道:“就你将晋昌陈后的降表送到宫中了?” 老头吞咽了一口口水:“是…是下官。” 见到真的找到了正主,贺季真等人齐齐看向凤七,面色莫名。 秦游冷哼了一声,还没开口,老头连连摇头:“虽是如此,可下官,下官并未说过看殿下不顺眼啊,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少废话,我来找你不是因为你看我不顺眼,我是问陈后降表一事,谁给你的胆子,以礼部的名义下条子将人生生从刑部转到了鸿胪寺!” 老头微微一愣,回头看向了身旁一个年轻的官员。 年轻的官员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一笑:“下官,礼部郎中卢盛,见过殿下。”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不拿豆包当干粮 郎中,侍郎之下,可以说是礼部的三把手之一了。 郎中有四个,分管一群主事和员外郎。 叫做卢盛的礼部官员也就三十出头,官职明显不符合年纪。 当然,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太少,很多出身世家门阀的世家子吃了举荐的福利,入了官场就是平步青云。 秦游脑中快速回忆着,世家门阀中哪个是姓卢的。 倒是有姓卢的世家,不过都是上不来台面的地方豪族,没有那能量扶持出一个三十出头的郎中,而且还是礼部的。 冲着秦游行了一礼,卢盛不亢不卑的说道:“郭城水师登陆晋昌,原本是要作战,可上了岸后,晋昌陈灵思命百官大开晋昌都城城门,纳降表,交官册,代表晋昌文武归顺大夏…” 秦游打断道:“如果是归顺,为什么起了战事。” “水师不以国礼待之,要为晋昌文武披戴枷锁。” 秦游回过头,看向贺季真等人。 没有任何意外,这群人又是面面相觑,明显不知情。 其实晋昌这事,秦游真的没怎么关注,实际上也如卢盛所说,陈灵思早就预料到郭城水师会过去,所以第一时间说归降了。 只不过水师的人都知道秦游是支持蓝良禾的,所以要将陈灵思等人当做囚犯押回去。 陈灵思还好,其他晋昌文武自然不会束手就擒,然后就反抗了,当然,就反抗那么一小下下,最后被水师们给干的哭爹喊娘全押了回来。 “陈灵思谋朝篡位,无需以国礼待之。”秦游冷笑不已:“蓝良禾已被陛下封为二品征武大将军,你又要以国礼待陈灵思等逆臣,难不成,你不认陛下的旨意!” 原本秦游不需要说这么多废话的,上去直接先来俩嘴巴子作为开场白就好了。 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出道的素人。 “卢”,京城没有姓卢的世家豪门,只有一位姓卢的大佬,那就是被朝廷征辟,到了夏京就如同开挂般将原本毫无作用的腐败户部带上正轨的卢本…达,本达是字,通是名,户部尚书卢通卢大人! 之前查世家门阀,朝堂大佬们的“亲属”,秦游都有点印象,卢通膝下无子,只有一个侄子。 老卢出身一般,当年到成了尚书后将户部整顿的走上了正规,外人以为国库就那熊样,年年亏空,可实际上却还真不是这样。 夏朝初建,人家是百业待兴,夏朝是百业全废,换了任何一个人,十年之内国家财政都恢复不过来,唯独卢通,看似国家没什么钱,可却能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就维持了朝廷与各地方官府的运转,不到五年时间,除了兵部外,其他衙署的官员都能领到粮饷,整个国家的财政系统,虽然缓慢,却已走上了正规慢慢前进着。 秦老大知道卢通是个人才,但是后者可以说是无欲则刚,天子是个重情义的人,就让上官鄂将卢通的侄子举荐入朝为官。 秦游不知道这个侄子叫什么,只听骑司提过一嘴,说这卢通的侄子能力很强,年纪轻轻的展露出了才华,加上是卢通的亲戚,在官场上一路平步青云。 当时秦游也没当回事,现在一看眼前的人,基本上对上号了。 对上号,是因为对方姓卢,又如此年轻。 可秦游也没说穿。 没开口确定一下对方的身份,是因为要给卢通的面子。 秦游不傻。 只是他习惯性的装傻。 装作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打了,骂了,事后都能圆回来。 知道对方的身份,如果打了骂了,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秦游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对方办这个事就很古怪,如果对方真的是卢通的侄子,卢通就更古怪了。 其实这段时间秦游也奇怪这事,卢通这老家伙就和吃错了药似的,最近一直挺他,都让秦游怀疑这老家伙是不是馋自己身子了,基本在朝堂上就是毫无立场的给自己站台,哪怕不符合户部的利益。 而如果对方是卢通的侄子,这事就更奇怪了,这不是给自己难堪吗。 就陈灵思这事,如果礼部或者说是对方不插一手,什么降表之类的,置之不理就好,弄到刑部,过两天悄咪咪的砍了,一了百了。 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卢盛,秦游没有争辩,而是背着手,和进入自家后花园似的,溜溜达达进了正堂,随即喧宾夺主直接坐在了主位。 一群狗腿子鱼贯而入,凤七直接找茶壶烧水泡茶,仿佛这里不是礼部衙署而是越王府或是寒山书院。 秦游不需要装作一副嚣张的模样,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做派,甚至所有人都习惯了他这样的做派。 卢盛也微笑着跟了进来,见到秦游不说话,也不恼怒,自顾自的说道:“殿下言重了,下官区区礼部郎中,岂敢忤逆陛下旨意,更不敢有所质疑,只是根据陈灵思等人所说,征武大将军蓝良禾的父亲蓝韧山,一直以来狭天子以令诸侯不让晋昌归顺我大夏,若真是如此,征武大将军蓝良禾岂不是颠倒黑白,朝堂文武更是被此人蒙骗了过去,这倒是其次,可要是陈灵思等人本是良人,却被拿下刑部大狱,传了出去,国朝颜面不保,孰是孰非,太子与朝堂诸公自会评判定论,下官,只是不愿朝廷大失颜面,如最终证明陈灵思搬弄是非,那下官自然是耳目不清,愿承担罪责。” 秦游翘着二郎腿,等凤七将茶盏送来后,吹了吹茶叶沫子,展颜一笑。 “有理有据,丝丝入扣。” 说出了这八个字,秦游呷了口茶后,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卢盛坐下后,秦游笑着问道:“你去过晋昌?” 卢盛摇了摇头:“只有耳闻。” 秦游又问:“你了解陈家,还是了解陈灵思?” “未曾有过交际,只是听旁人提及过。” “哦。”秦游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说变脸就变脸,突然将茶盏仍在了卢盛的脚下,霍然而起厉声大喝道:“未去过晋昌,不曾了解过陈家与陈灵思,竟敢听信一家之言,你一个区区郎中,也敢以礼部的名义下条子将谋逆之人送到鸿胪寺,卢盛,难道你妈是批发的吗,好大的胆子!” 卢盛面色微变,脸上闪过一次怒意,刚要开口时,一个人影快步走进屋中。 “何人在我礼部放肆!” 一声怒喝,正是礼部尚书周伏虎。 周伏虎满面阴沉之色,结果一进屋,见到正堂坐着的是秦游,顿时瞳孔缩成了针尖一般。 也是巧了,周伏虎上朝前习惯来衙署中待一会,整理整理上朝后的思路,刚来就见到一群人围着正堂,又听见呵斥声,这才推开人走了进来。 “周大人,你来的正好。”秦游眯着眼睛冷冷说道:“你礼部,好大的胆子,晋昌谋逆之人,也敢送到鸿胪寺以国礼待之!” 周伏虎眉头一皱,脸上满是茫然之色,明显是不知道这事的。 没等开口询问,卢盛哼了一声:“世子殿下,下官已是说了,陈灵思身怀降表、玉玺,更是指证蓝良禾搬弄是非,若陈灵思等人早就有意归顺夏朝,那蓝家就是搬弄是非!” 周伏虎终于听明白了,俩人一对话,他大致明白情况了。 秦游根本没搭理卢盛,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周伏虎。 周伏虎低头看眼碎成八瓣的茶盏,面色阴晴不定,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我周伏虎,好歹,也是礼部尚书,你将这里,当做什么地方了!” 秦游抱着膀子,似笑非笑。 他也不敢说不怕尚书,但是礼部这个周伏虎,他是真没放在心上。 “混账!”周伏虎满面怒意,明显是气到了极致,竟然直接抬起了手,抡圆了胳膊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结结实实呼在了卢盛的脸上。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周大人 这一巴掌,明显是怒极出手,又响又亮。 卢盛猝不及防,官帽飞了,人也直接被呼坐在了凳子上。 别说卢盛傻眼了,就是秦游等人也懵了。 刚刚凤七都摸向腰刀了,就等周伏虎冲上来他好割这家伙一个腰子。 可谁成想,这大嘴巴子竟然呼在了卢盛的脸上。 周伏虎就如同疯了一般,指着卢盛破口大骂。 “本官乃是礼部尚书,你的上官,如此重要的事,你竟敢擅作主张,好你个卢盛,仗着卢通是你叔伯便不将本官放在眼里,你好大的胆子!” 一句话,证明了秦游的猜测,果然是卢通的侄子。 “本官三令五申,莫要招惹越王府与寒山书院,卢盛,你想谋害本官好坐上尚书之位,是也不是!” 本来卢盛遭受如此奇耻大辱都有心拼命了,结果听周伏虎这么一说,脸上都不疼了,脑袋疼。 他知道周伏虎得知此事后必然会勃然大怒。 他为官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怂的尚书,别说尚书了,就是普通文臣也不能这么怂啊,怕秦游,都怕,谁不怕,可大家嘴上都不说,像周伏虎这种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怕秦游的朝堂大员,别说今朝,前朝都没有。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周伏虎竟然直接动手了。 周伏虎是要动手,一个大嘴巴子不解气,撸起袖子就要干死卢盛。 秦游是看出来了,周伏虎不是装的,赶紧打眼色让凤七过去拉架。 凤七二话不说,抽出了腰刀,递给周伏虎。 秦游都有心要骂了,谁知让他无比懵逼的是,周伏虎真的接过了腰刀,看那样是准备活活砍死卢盛。 这一次,卢盛是真的吓着了,见刀都抓手里了,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贺季真终究还是识大体的,赶紧给刀夺了回来,想要将周伏虎摁在凳子上。 真要是出了人命,秦游也要遭殃。 可谁知道周伏虎就和彻底失智了一般,又是挣扎又是骂的,大有一副今天非得活活攮死卢盛的架势。 秦游满面无奈的说道:“好了好了周大人,知道此事和你无关,别搁这跟我演了。” 周伏虎不为所动,双目血红:“滚开,莫要拦着本官,本官要活剐了那卢盛以泄心头之恨!” 秦游翻了个白眼:“行了,我知道这事和周大人没关系,消停会,说正事。” “松开!”周伏虎推着贺季真,满面暴怒:“本官去砍了那混账!” 秦游伸着个脖子望着暴怒的周伏虎,观察了半天,最终发现自己都无法分辨这家伙是真的怒成这样还是纯粹就是演呢。 站起身,秦游走过去将房门关上,颇为无奈的说道:“你要砍死谁,和本世子没关系,但是这事,得说清楚,说清楚之后,我们走了,你愿意砍谁就砍谁!” 周伏虎消停了,也不挣扎了,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本官可不是怕你越王府小世子,只是觉着此事不应如此,那陈灵思是逆贼,卢盛,助纣为虐!” 秦游微微一笑:“能达成共识就好。” 周伏虎又着重强调了一边:“本官可不是怕你啊,本官就是帮理不帮亲!” 秦游耸了耸肩:“嗯嗯,知道周大人刚正不阿。” “知道就好,本官可不是怕你。” 周伏虎这才一副消了气的模样,不过还是气哼哼的。 要么说周伏虎也是个奇葩,平日里,恨不得和身边所有人说他怕秦游,可见了正主,反而嘴巴硬了起来。 而实际上,这也是周伏虎的聪明之处。 最早的时候,周伏虎是鸿胪寺的寺卿,当年出了四国使节和安之峰那事,他本来是想使使劲往上爬一爬当个礼部侍郎。 当然,那时候他和别人的想法一致,想踩着秦游上去。 出来混的文臣,哪有不拿越王府刷存在感的,能猜两脚越王府的小世子,更是常态化了。 不过大家都是年初干的勤,年中收敛一些,快年底基本上就不招惹越王府了,因为每年年终的时候秦烈有可能会回京。 当时也是快年底了,周伏虎有踩秦游的想法,但是没那个胆子,不是怕秦游,而是怕秦烈,所以就一直观望了。 之后的事情,安之峰落马,周伏虎算是看明白了,这天子百分百是保秦游的。 原本周伏虎就是观望状态,也没站队的说法,可错有错着,正是因为没站安之峰,所以显得他比较“公事公办”,在其他鸿胪寺其他废物中就比较显眼了,算是不那么废物。 后来调到了礼部,周伏虎无比后怕,还好当初没有踩秦游,要不然很有可能落的和安之峰一个下场。 如果单单只是如此也就算了,东海平乱归来后,秦游又开始折腾鸿胪寺,但凡和邻国有关的事,但凡和秦游对着干的人,就没一个落得善终的。 出身鸿胪寺的周伏虎算看出来了,秦游就属于是强硬派,和邻国沟通,只有一种语言,那就是拳头,要么臣服,要么死! 鸿胪寺的官员、武、文臣、世家门阀、艾家、南宫家,越来越多的人倒在了秦游的脚下。 殊不知在这个过程中,周伏虎好几次都差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毕竟是六部尚书之一,也有不少人找上周伏虎,想要一起制约秦游。 周伏虎也一次又一次的动摇过,因为找到他的人,来头越来越大。 而每次动摇,周伏虎都下不定决心,都准备再观望观望。 一次又一次观望,周伏虎一次又一次捡回一条狗命,而原本那些在他眼里能力奇大的人,也一个又一个倒下,这位尚书大人,也一次又一次的后怕到半夜惊醒满身冷汗。 这才是周伏虎惧怕秦游的主要原因。 秦游的手段,一次比一次高明,以前只是针对某个人,到了后期,开始针对某些群体。 秦烈看谁不顺眼,最多打一顿。 秦老大看谁不顺眼,最多砍死。 而秦游看谁不顺眼,连根拔起。 没人的时候,周伏虎总在研究秦游,慢慢也就发现了一个“小窍门”。 秦游很少主动招惹别人,哪怕是南宫家,那也会先制造出一个假象,别人先招惹他秦游的假象。 这也就是说,只要不招惹秦游,只要不让秦游找到机会让自己招惹对方,那自己,绝对是安全的。 所以,他刚刚是真的怒了,想要活活掐死卢盛,更不在乎卢盛身后是卢通。 老子一半的时间用来处理公务,一半的时间用来研究怎么不招惹秦游,你他娘的倒好,主动给秦游招来,这不是谋害老子是什么?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不怕你 秦游哪知道周伏虎异常丰富的心理活动,更没想过堂堂一个尚书大人,天天研究怎么躲避自己,他都以为周伏虎演的。 不过这些对秦游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他需要一个答案,或者说是很多个答案。 卢盛,为什么要专门和自己对着干,是否是卢通的授意,如果是卢通指使的,这个最近一直挺自己的老家伙,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本来这事秦游可以在议政殿中说,据理力争,以讲道理的方式阐明陈灵思没安好心,蓝良禾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秦老大御驾亲征后,秦游反而有了顾虑。 因为他承诺过,不参政,不议政,放手交给秦玄去做,他只是站在暗中观察着,如果认为秦玄做错了才能走到台前,而不是秦玄还没有下定论时就指手画脚。 这也是为什么秦游直接来礼部的缘故。 他需要先搞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大人,一会你就要上朝,咱们长话短说,陈灵思,没安好心,所谓早就有了归顺夏朝一说,完全是胡说八道,你不了解这个女人,但是我…” “无需多言!”周伏虎很没礼貌,直接打断了秦游,可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秦游毫无脾气。 “本官未去过晋昌,不止是本官,便是朝堂中的诸位臣子亦是未去过,国朝之中,与晋昌有过接触的,也只有世子殿下,既然殿下说了那女人不可轻信,自然就是如此了。” 说到这里,周伏虎气呼呼的补充了一句:“更何况,那陈灵思是国贼陈洛鱼之女,一丘之貉罢了,都姓陈,老子是国贼,荼毒一方,女儿成了皇后,却一心想要归顺夏朝,她当夏朝满堂文武都是傻子不成,这种鬼话也有人信!” 秦游都惊呆了。 这周伏虎…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就是这个理。 降表也好,玉玺也罢,拿出来的东西再多,承诺再多,可你姓陈啊,你老爹是诛九族的国贼,这是无可争论的事实。 围绕什么降表玉玺说事有个屁用,这事的核心是你姓陈,陈洛鱼的陈! 周伏虎这一番话,直接说在了点子上。 “周大人明辨事理,就是如此。” 第一次,有史以来第一次,秦游是真心夸奖一个文臣,而且还是一个尚书。 那么多文臣,周伏虎,可以说是给他感官最好的人了。 倒是贺季真面色有些复杂,轻声问道:“周大人,吏部郎中卢盛,是户部尚书大人卢通的侄儿?” “是,八年前入朝为官,颇为干练,才华亦是有的…” 说到这里,周伏虎咬着牙道:“只是没想到此人,竟如此心如蛇蝎,想要谋害本官!” 贺季真:“…” 秦游都觉得周伏虎想多了。 郎中上面还有左右侍郎,真要是要祸害谁,得按顺序来啊,先谋害左侍郎才对,总不可能整死了尚书,他一个郎中直接升了四级吧。 而且尚书之位也不是论资排辈的,如今这个节骨眼,就算尚书挂了,朝廷八成也会从其他衙署调过来哪个老臣接管。 毕竟礼部的情况比较特殊,官员换了两茬了,都是没什么资历的人,按资排辈也不是从内部往上升。 “那好,我也就不打扰周大人了,你们内部的事,你们内部解决,一会上了朝,还望周大人禀明太子,将陈灵思等人从鸿胪寺押回刑部大牢。” “本官尽力为之。”扭过头,周伏虎微微看了眼秦游,皱眉沉思了片刻。 秦游笑道:“周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卢盛平日里不声不响,从未得罪过任何人,此事一反常态,既没与本官商讨,亦是低调行事,应是出于卢通授意…” 周伏虎苦笑了一声:“殿下,明人不说暗话,本官想问,你与卢通,可是交恶了?” 秦游摇了摇头,其实这种事很忌讳,周伏虎能直接问出来,的确算是明人不说暗话了,他也懒得兜圈子。 “没有,关系不好不坏,本来报馆是有卢大人的份子,可因为报馆的影响力巨大,最终将报馆的管理权上交给了陛下,由白千白公公和红衣骑司督办,除了报馆外,和卢大人没有任何焦急。” 周伏虎哑然失笑。 报馆以前是秦游的,现在骑司衙署督管,那和左手倒右手有什么区别。 要不说周伏虎是“游学家”,十分注意细节,之前天子要打击世家门阀时,让秦游暂管骑司,现在世家门阀都被查的差不多了,可天子却从未下旨让秦游交出骑司的骑印,这也就是说,秦游还是可以统辖骑司衙署的。 “既是毫无关系,最近,卢通又为何事事支持于殿下?” 秦游耸了耸肩:“说出来周大人可能不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只是你,包括我,相信也有很多人也看出来了,卢大人的确有点不正常,但是我真的不明白怎么回事。” 卢通面色微变,心中暗想,难道这卢大人,也是个“游学家”,只不过比自己做的更绝,准备脸都不要当舔狗了? 可转念一想,周伏虎又觉得此事不对,如果真如自己猜测这般,又为何让卢盛和秦游对着干? 是个人都知道,蓝良禾是秦游罩着的,接纳陈灵思,就不能承认蓝良禾的身份,不承认这小子的身份,不就是打秦游的脸吗。 “总之,此事本官会禀明太子,于情于理,那陈灵思都不应以国礼待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此事本官也无法承诺于殿下,若是此事真与卢大人有所关联,朝堂之上,必会反驳本官。” 秦游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拱了拱手:“那便有劳周大人了。” “分内之事罢了,公道自在人心。” “那我先告辞,不耽误周大人上朝了。” 眼看着秦游带着一群狗腿子要离开,周伏虎突然说道:“殿下,不如,今日你也参朝可好?” 秦游回过头,满面苦笑:“便是参了朝,我也无法出声。” 周伏虎满面不解:“这是为何?” 秦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参政,不议政,这不是秦老大要求的,但是却是他对天子的承诺,除此之外,秦玄,需要证明一些事,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他不想这么早就介入进来。 见到秦游不说话,周伏虎笑道:“殿下若是无事,还是去议政殿参朝吧,即便不开口,本官心里,也有几分底气。” 秦游乐了。 自己现在这么牛b呢吗,往那一站就有威慑力? 其实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周伏虎就是想让秦游亲眼看到,他真的是“帮理不帮亲”。 “这样吧,我去参朝也行,周大人下个条子,将陈灵思那些人直接带到议政殿中,锣对锣鼓对鼓,别再拖了,情况说明白了,让太子直接下旨将人给砍了一了百了。” “虽不符合规矩,不过…也好,那便如此操办,只是本官要现在派人快马加鞭入宫请示太子殿下,同时将人带到皇宫外,太子若是应允,便入殿,若是不应允,再带回鸿胪寺。” “好,那就拜托周大人了。” “好说,分内之事,本官…本官可不是怕你,只是就事论事。”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表错情与会错意 秦游倒是不急于入宫,而是带着一群狗腿子去吃早餐了。 一路上,几人开始分析这件事。 看似这件事是不给秦游面子,可事实上,核心却似是故意让秦玄难做。 秦游想不通,想不通卢通为什么要让秦玄难做,说的再直白点,这不是挑拨离间吗。 秦玄选择陈灵思,对朝廷有利,因为陈灵思给晋昌卖的更加彻底,可这样就和他秦游“对着干”了。 如果选择蓝良禾,明显是太子因小失大,顾忌秦游,不考虑国朝的利益。 而这个挑拨离间,就是挑拨秦玄与秦游或是与朝臣之间的关系。 如果是聪明人,就好比周伏虎,根本不参与,闻人泰那边低调的处理,什么降表玉玺,就当不知道,赶紧挑个日子将这些人全砍了就完事了,时候也不会有人过问追究。 可礼部参与进来了,还下了条子,以国礼待之,将人送到了鸿胪寺,给了陈灵思发声的机会,特意将事情闹大,这明显是搞事情啊。 牵着马,步行往皇宫溜达,正好路过一个茶点铺子,秦游还没吃饭,带着一群人坐在了街边。 秦游想着心事,凤七则是让忙前忙后的老丈端上来些吃食。 就是清汤面条和米粥,外加几样酱菜。 秦游没什么食欲,随意吃了几口后看向贺老三:“卢通最近总是支持我,会不会是天子授意的?” “不像,倘若真是如此,为何如今又与您对着做。” “是啊。”秦游百思不得其解,将碗里的粥水一饮而尽。 凤七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会不会是那个叫卢盛的擅作主张?” 曹琥插口道:“怎么可能,小小的郎中罢了,哪有这个胆子。” 林骸都听乐了:“还他娘的小小的郎中,也不知你算那根葱,这郎中到了地方便是封疆大吏。” “老子是勋贵,他算个屁。” 林骸哈哈一笑:“倒也是。” 其实按理来说,卢盛的品级比曹琥高,可曹琥身兼数职,还是湖城知州,最主要的是,他是食邑三百的开国县男,夏朝可不是勋贵多如狗,含金量绝对要比卢盛强的太多太多了,说句再直白点的话,夏朝的勋贵,估计侍郎都换不来,这可是实打实的军功,灭国之功。 还有如今坐镇郭城的南宫奢,一旦回京,给个兵部侍郎和三品武将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秦游看了眼司哲,问道:“东宫那边吗,有什么风声没,卢通没提前和太子说吧?” “没听说过。”司哲看向其他人,大家也是纷纷摇头。 秦游倒不是不相信秦玄,只是随口问一嘴罢了。 他只是死活想不通卢通的目的。 “这么搞,对卢通有什么好处?”秦游擦了擦嘴:“这老头精神不正常吧。” 凤七接口道:“他是户部尚书,是不是惦记晋昌那边的税收啊。” “断无可能。”开口的是贺季真,摇头说道:“陈灵思能够给予的,蓝良禾也能给予,演武日他在场,蓝良禾傻乎乎的,一看就知是毫无心机之人,掌控蓝良禾,可比掌控一个被晋昌人称之为妖后的陈灵思简单的多。” “没错。”司哲点头表示认同:“真要是如此,卢通为户部尚书,大可以在议政殿中站出来据理力争关于降表与玉玺之事,何必让礼部的人出这个头。” “算了,猜来猜去也猜不到,一会入殿的时候看看吧。” 秦游见到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站起身就要走。 老丈跑了过来,点头哈腰道:“几位爷,百二十文。” 秦游打了个哈欠。 凤七去牵马。 贺老三有点没吃饱,准备打包点其他吃食在路上吃。 曹琥正在问谁有多余的空白奏折,他拿来装装样子。 司哲和林骸俩人正在研究找谁借个笏板。 反正就是没人搭理来收饭钱的老丈。 老丈急了:“诶诶诶,几位爷,还没结饭钱。” 秦游回过头,看向凤七,凤七看向其他人,众人面面相觑。 三秒钟之后,秦游傻眼了:“你们都没带钱?” 众人摇头。 秦游无语至极:“银票也行。” 众人还是摇头。 老丈顿时不乐意了,冷笑不已:“合着几位,是要吃小老儿的霸王餐?” 其实换了几个月前,京中的普通百姓还真不敢这么说话。 秦游等人的穿着,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真要是吃了霸王餐,不给钱也就不给钱了,百姓还能怎么样。 可如今不同了,前段时间报馆“征集线索”,百姓遇到不公之事,尤其是被达官贵人给欺压了,都可以去报馆举报,一旦查实就会刊登出来。 大家本来是半信半疑,可后来听说报馆是越王府小世子开的,大家这才踊跃投稿。 小世子,京中百姓谁人不知,那就是个直立行走的疯狗啊,专门得罪人,就一门心思的得罪达官贵人,三年如一日,品质保证,大家投稿投的安心,刊的放心。 所以说随着报馆的出现,百姓现在也硬气起来了。 “那个…”秦游满面尴尬之色:“这位大爷,我们不是吃霸王餐。” “那就给钱。” “没带钱。” “那不就是吃霸王餐吗!” 秦游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我要说…要说我们是探店的呢?” 凤七问道:“三少爷,何为探店?” “就是…”秦游措了半天辞,最终满面无奈的回道:“吃霸王餐。” 要么说贺季真是个有主意的人,直接对凤七说道:“把你马押这。” 凤七满脸不乐意:“怎么不押你马。” “我那是良驹。” “我马性子烈。” “行了行了。”曹琥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将凤七的腰刀抽出来,往桌子上一拍,瞅着老丈说道:“这刀押这总成了吧。” 老丈满面冷笑:“还敢威胁小老儿。” 曹琥也不乐意了:“好啊,你看我是番族,找麻烦是不是,如今夏律都说了要一视同仁,你这老东西敢歧视我!” 小老儿一脸懵逼,这才看到曹琥的五官和汉人不太像。 秦游叹了口气。 什么玩意就歧视你了,人家就是要个饭钱而已。 正好看到旁边路过一个官轿,秦游走了过去,照着轿夫的屁股就是一脚。 “砰”的一声,轿子重重落在了地上。 秦游掀开轿帘,里面是个六品文臣。 “认识老子不?”秦游指了指自己的脸。 文臣正要开骂,一看秦游那张脸,顿时魂飞魄散,身体不住的往后仰,和谁要给他怎么地似的。 秦游一伸手:“带钱没?” 文臣吓的脸都白了:“殿…殿殿殿下,本官…下官…下官未得罪过您啊,您是不是有所误会。” “少废话,带钱没?” “殿下!”文臣一咬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总要让下官当个明白鬼,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您,您竟要在这里堵下官!” 秦游伸头看了眼,直接给轿子里的笏板夺走,回头扔给司哲,正好阿哲没笏板。 又看了看,秦游将奏折夺走,回头扔给曹琥,正好曹琥没奏折装样子。 第三次看了看,秦游将文臣手中捧着的点心夺走,回头扔给贺季真,正好贺老三没吃饱。 第四次看了看,秦游直接给文臣的袖子扯出来,从里面拿出了个荷包,回头扔给了凤七。 确定没什么可抢的之后,秦游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见到秦游走了,文官大大松了口气。 原来是抢本官的早点、笏板、奏折和钱财,吓死人了,还以为要我命呢。 可转念一想,文臣面色大变。 三世子殿下还差个笏板和几贯钱以及那些早点吗,不,想来,定是因那奏折! 巧的是,这文臣也是礼部的,奏折上面说的是让太子选拔太子妃一事。 这事,是他昨夜才想出来的,意思就是要拍拍太子马匹罢了,毕竟太子岁数这么大,娶个老婆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文臣满面冷汗。 殿下果然深不可测,昨夜才写的奏折,事后没和任何人提及,结果殿下今日一大早就拦在这里将奏折夺走,明显是不让自己上奏此事,更令人恐惧的是,殿下如何知道自己要奏什么事? 转瞬之间,文臣决定好了,一定要将风声放出去,至少也要和自己交好的同僚们通个气,世子殿下,不让太子殿下讨老婆,以后大家千万不能提这事!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刚烈的周大人 这就是秦游如今地位的直观体现,抢个早餐钱,都会关乎到太子的终身大事。 收了钱的老丈,第一时间叫出了秦游的身份。 “您一定就是越王府的世子爷!” 拿着荷包的老丈满面兴奋之色。 秦游很奇怪:“你怎么知道?” “满京城,就没有这么嚣张的主儿了,是您,定是您。” 秦游撇了撇嘴,带着一群狗腿子们走了。 还是踩着点,进宫,入殿,文武分站两侧。 值得一提的是,文武也分几排,各部各衙署等,而如今又多出了一个群体,那就是勋贵群体,大多都是东宫系,也可以说是越王府和书院一派的人马。 臣子站的位置是有说道的,不过这些事都归礼部和白千负责,秦游以前总是乱站,秦老大都不吭声,大家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如今天子御驾亲征,太子监国,秦游反而极为注意这些小事,该站哪站哪,低头捧着笏板,如同一个真正的多年老臣。 秦玄坐在麒麟凳上,见到秦游入殿了,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入朝之前,礼部来了人,询问可否今日将晋昌的人带到殿中,理论一下关于到底谁才是晋昌“末代皇帝”这事。 秦玄其实很犹豫,按理来说应该拖一拖,先和秦游商量一番,可最终想到他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如趁早解决,看看臣子们的立场。 按照流程,六部应先奏事,不过都见到秦游来了,不少想要奏请一些无关痛痒的文臣们全都闭上了嘴,谁也不愿意出来。 这几天秦游没上朝,议政殿消停了一段时间,虽然秦玄也挺闹,不过太子总归是讲理的。 现在秦游一来,大家总觉得脑袋上面蒙上一层阴影,深怕哪里又和书院和越王府不对付了。 这也不怪大家谨慎过头了,书院教出来的那些小学子们,现在都成了东宫属官,这群人极其重视“效率”,谁要是再说些废话,很容易被弹劾或者打脸。 按理来说,文臣们不应该这么怂的。 可这些文臣里,不少都是以前参加过中州大乱,还算讲理,知道建国不易,最主要的是,不少人心里也认同书院的主张,效率,效率,还是效率,所以自然就没人愿意触这个霉头了,鬼知道越王府的小世子是不是心情不好来议政殿故意找茬的。 以前秦老大在的时候,大家忌惮秦游,但是说不上怕。 现在天子御驾亲征了,认知中秦玄又是个胡闹的主,加之和秦游关系交好,万一谁得罪秦游了,秦玄一下旨,再给谁砍死,都没地方说理去,毕竟天子不在,太子就是最大的,就算太子胡闹,自己死都死了,等秦老大回来还能让自己原地满血复活? 吴言都说开朝半天了,没人出来,不少人总是不由的看向秦游。 周伏虎见到秦游来了,知道自己表达立场的时候到了,刚要出班,有一个人就好似专门等着他似的,见到他捧着笏板要出来,率先走到了大殿中央。 “臣,有事要奏。” 开口之人正是卢通,一开口,也坐实了秦游的猜测。 “晋昌皇后陈灵思等人,已入京,听闻有了冤情,礼部得知后,将人送到了鸿胪寺,关于此事,疑点颇多,还望殿下与诸位大臣议出个是非定论。” 秦玄刚要开口,也是有人抢先一步。 周伏虎出班,声音平静:“晋昌一事,由鸿胪寺负责,而鸿胪寺之事,也是礼部之事,不知…与卢大人的户部有何关联!” 一语激起千层浪,不是周伏虎说了什么,而是这个态度! 要知道即便是上官鄂在朝堂之上也要给卢通三分薄面,作为“新晋”尚书周伏虎,一直都是个小透明一般的存在。 自从周伏虎当了礼部尚书后,极为低调,公务上的事,说不出个好坏,但是遇到站队问题,能避则避,避不开就含糊其辞,谁也不愿意得罪。 可在官场之上,哪有不站队的说法,除非他是秦游。 结果周伏虎也是个狠人,要是遇到谁与谁争论,就一句话,你俩别对喷也别互相打了,来,一起喷我,一起揍我,我不怕喷,我不怕揍,反正我宁可挨揍也不得罪人。 这就是周伏虎的为官之道,泥塑的一般,任由别人拿捏。 当然,也只是针对秦老大和几个真正的大佬,再不济他也是尚书,其他小歘歘也不敢招惹他,这是规矩。 可这泥塑的周伏虎,今天竟然直接站出来硬刚卢通,而且这一番话说的,可以说是质问了,那态度,更是丝毫面子不给。 果然,卢通眉头一挑。 毕竟是有资历的老臣,让周伏虎这一声质问,心头肯定是不爽的。 “晋昌一事,关乎国朝,我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天下之事,又处处与钱粮有关,本官关心晋昌之事,难道有错?” 周伏虎微微一笑:“天下之事,处处与钱粮有关,那何必有六部之别,六部,皆为户部,或是国朝,只有户部衙署乎。” 话音一落,群臣皆是满面不可置信的看着周伏虎。 这是怎么的了,卢大人偷周伏虎媳妇了,火药味这么浓? 如果说刚刚周伏虎只是一个刺拳试探的话,第二句,那就是重拳出击了,摆明了要和卢通翻脸! 当然,文人翻脸不是抄酒瓶子直接开干,而是谈笑间…恶心你,埋汰你,怼鼓你,挠赤你,扒拉你,反正就是膈应你。 卢通闻言大怒,转头道:“汝言户孰及礼兵刑吏工,居高位言稚语。” “非言询已,汝言不可比之乎。” “巧舌哗然之论,吾言晋之风雨,论是非,今观言之偏一家犹信定其论,愧为堂内。” “昌皆知其人如蛇如蝎,公为其辩,呜呼哀哉,若毒之乎,同者皆为蛇蝎,不惜羽之?” “汝言如异蛇…” “够了!”秦玄突然一拍桌子,怒不可遏:“都给孤住嘴!” 秦游一头雾水,回头瞅了眼贺季真:“他俩说什么呢,太子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贺季真满脸兴奋之色,悄声道:“翻脸了,俩尚书彻底翻脸了!” “是吗是吗。”秦游也激动了:“赶紧翻译翻译。”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文臣翻脸 贺老三说的不错,俩尚书,的确是彻底撕破脸皮了,短短几句话,字字如刀,句句扎心。 周伏虎说晋昌的事和户部没关系,老卢通说户部就管钱粮,但是全天下的事都和钱粮有关,所以这事,和他户部有关。 阿虎说那都和钱粮有关,还要其他五部和别的衙署干毛,全都叫户部完事了。 然后俩人就撕吧起来了,老头说阿虎好歹也是身居高位的礼部尚书,怎么说话和个熊孩子似的呢。 没有正面回答,意思是周伏虎完全是扯淡。 阿虎就回击了,这话是挺扯淡的,问题不是你说的吗,按照你那意思,全世界都是你们户部的,你以为你是大宇宙国 老头说你这是偷换概念,我要说的是晋昌之事,谁是谁非,不得问清楚核查好吗,但是看你那熊样,小嘴巴巴的搁那,一看就是已经心中有了定论,调查都不调查就有定论,你哪来的逼脸站在议政殿中和我比比划划的。 阿虎说公道自在人心,晋昌那嘎达,是个人都知道陈灵思不是好鸟,老大人你要为陈灵思辩解,我很失望啊,物以群分人以类聚,你想帮陈灵思辩解,你也不是啥好鸟,你咋就不爱惜爱惜羽毛呢。 老头气坏了,说你这番话就不是啥正经人说出来的,但是就说个开头,让秦玄给打断了。 而作为监国太子,秦玄怎能不怒。 这要是俩不入流的小官的吵架,秦玄一句话,拎出去一人给一万个大嘴巴子。 可问题是这是俩尚书,而且是直接撕破脸皮的俩尚书。 秦游听不懂,还得需要贺季真做现场翻译,可秦玄能听懂啊。 周伏虎说卢通多管闲事,卢通说周伏虎偏听偏信。 阿虎说老头不爱惜羽毛,老头说阿虎尸位素餐。 这要是因为政见不同,骂两声老匹夫小比崽子,那也就算了,毕竟是政务,有争论很正常,急眼也很正常。 可这俩人已经开始往对方的人品上攻击了。 骂的话不难听,主要是内容。 就好比以前谁弹劾秦游似的,最多就先提哪个事,然后根据这件事来说对或不对。 而阿虎和老卢,完全就是说人有问题了,人有问题,所以事才不对。 前者无所谓,后者很严重。 前者是说事,后者是说人。 事这次不对,下次就对了,可人要是不对,做的任何事都不对。 这就和打标签一样,给人的身上打标签。 拿秦玄来举例,大家就觉得这个人不行,所以做什么事都是错。 所以如今的秦玄才要极力证明自己,如果他没有这个标签,通过区区几件事就可以成为大家眼中合格的太子。 可惜,他本就是太子。 你都是太子了,天潢贵胄,要啥有啥,将来还能成为皇帝,凭啥啊,不行,得想办法给你打个标签,正好,你作死,那就拿着放大镜找问题,那就一传十十传百,必须让这个标签牢牢的贴在你的脸上。 人一旦被打上标签,那就完蛋了,你这个标签就是人不行,所以大家都觉得你不行,你行也不行,因为这是我们给你打的标签,哪怕你行了,我们也得让你不行。 就连秦老大也被打上了标签,战场上的坑逼之王,你得坑,不坑也得坑,因为我们就说你是坑逼。 结果到了秦游秦玄这一代,他们也不知道秦老大是怎么坑的,但是就觉得秦老大会坑,毫无来由的,没有根据的,天子打仗,一定会坑。 而周伏虎和卢通俩人,就是要试图给对方打上标签。 “这座大殿,叫做议政殿!”秦玄的面色阴沉的可怕,小脸面沉如水:“你二人,为尚书,掌管天下民生,竟如小民一般肆意争吵,成何体统!” 不得不说,俩尚书吵架,倒是让秦玄支棱了一下。 之前恶心上官鄂的时候,他得抖机灵,玩心眼,讲道理,可要是直接以这种态度去说上官鄂,所有人得背后里骂死他。 可现在秦玄说出这么一番话,反倒是没人觉得过分。 因为他们自己都觉得卢通和周伏虎俩人太过了。 政见不合就政见不合呗,至于骂成这样吗。 这就和两个原本高高在上的女神似的,天天往咖啡馆里一坐,喝着蓝山捧着本《故事会》,开着玛莎,里面拉着弟弟,不是攀岩就是插花,总是一副高不可攀的女神模样,结果有一天俩人去菜市场买茄子,吵起来了,二话不说就撕吧,张口就是发报员,x你x臭x子你个欠x的xx,素质极其低下,和身份与地位以及人设严重不符,太毁人设和三观了。 见到秦玄都气成这样了,老卢冲着周伏虎重重哼了一声,朝着秦玄微微一拜,退回到了班中。 阿虎心理素质明显比较强,也是冲着秦玄歉意一施礼,看都没看卢通一眼,退回到了班中。 自此开始,晋昌陈灵思一事,已经不止是事关秦游了,闹了这么一出,俨然已经成了周伏虎代表蓝良禾,而卢通代表了陈灵思。 一旦朝廷选择了蓝良禾,那就证明卢通多管闲事浪费大家时间,朝廷选择了陈灵思,那就是周伏虎本职工作没做好尸位素餐。 看了半天热闹的秦游,暗自大呼不虚此行。 以前他特别看不上周伏虎,没想到阿虎是如此刚烈的汉子。 别的文臣,那都是嘴上说的好好的,办事的时候,推三阻四。 周伏虎倒好,嘴上没怎么说,就是尽力而为,结果一到朝堂上,那是真上啊,特别卖力气。 上官鄂微微侧目,看向闻人泰、魏云涛,三位尚书大人面面相觑。 这是肿么了,没听说周伏虎和卢通有过矛盾啊,至于吗? 俩大臣这一吵,更没人议事了。 其实事情闹到了这一步,自己老大都撕破脸了,户部和礼部的官员也该出班对喷了。 可实际上,很安静。 礼部官员没跳出来,因为周伏虎才当尚书不久,威严还没树立起来,大家不愿意得罪卢通。 另一头,在户部之中卢通倒是说一不二,可问题是大家还顾忌另一个人,素有人形恶狗之称的秦游! 大家倒是不怎么怕周伏虎,也愿意为卢通出气,但是拍马归拍马,没必要连命都不要了,得不偿失。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陈后 “晋昌之事,孤已知晓,礼部今早派人入宫请示了孤,人就在殿外。” 不得不说,秦玄到底是秦老大的种,小脸一沉下来,终究是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模样。 卢通又出来了,道:“殿下,老臣也是颇有顾忌,倘若蓝良禾之父蓝韧山当真阻拦晋昌归附夏朝,那蓝良禾这征武大将军,便是笑话,国朝体面不存,颜面大失,满朝文武,岂不是被那蓝良禾玩弄于股掌之中。” 老头出来了,阿虎自然也出来了。 “殿下,臣是考虑,倘若陈灵思搬弄是非无中生有,朝廷却以国礼待之,这才是体面不存颜面大失。” 卢通怒目而视:“你如何确定那陈灵思搬弄是非?” 周伏虎反唇相讥:“老大人又如何确定蓝韧山当真阻碍过晋昌归附大夏,或者是问,晋昌,可真有归附大夏之举?” “就是不知,所以才以备万全,将人接入鸿胪寺中,免得日后水落石出,朝廷颜面不存。” “老大人此言差矣,本就是通过刀兵将人押了回来,再将人送去鸿胪寺,如此反复,更是遭人耻笑。” “你…” 上官鄂出班了,微微看了二人一眼,最终目光落向秦玄:“此事尚有争论,不知殿下要如何处置。” 秦玄没有吭声,却是看向了正在看热闹的秦游。 见到太子望了过来,秦游耸了耸肩,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 略显无奈的秦玄这才对吴言低声交代了几声。 吴言快步走出了大殿,要将陈灵思等人带进来。 不得不说,朝廷还真没将陈灵思这些人当回事,要不然哪能没什么流程和规矩。 一个是事情没有定论,再一个是晋昌现在真的没办法嘚瑟了,别说已经被蓝良禾打穿了,就郭城水师的战船往那一停,说让他们叫爸爸就叫爸爸,拳头在那摆着,没必要太过礼遇。 等了片刻,陈灵思带着七个须发花白的晋昌人进来了。 众人望去后,不少人双眼一亮。 领头的,自然是陈灵思。 能够成为皇后,容貌不必多说,无可挑剔。 身处异国他乡,陈灵思微微垂首,如云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腰际。 红装,暗红色的长裙拖在地上,前襟却是束腰的款式,水蛇腰之上,身材衬托的恰到好处。 原本这身装扮入殿是不合规矩的,可这暗红色的长裙后却镶了凤纹,算是朝服,想来在晋昌那边就算是皇后在正规场合的穿着了。 陈灵思五官娇小,却天生自带着一股子魅意,就是那种一旦男人见了,想的不是娶回家,而是带回家,带回家往死里折腾的那种魅。 如同秋水一般的双目,微微开合,大礼朝着秦玄参拜后,红唇轻启,声音既柔且幽。 “臣,晋后陈灵思,拜见大夏太子,殿下万安。” 秦玄双目有些发直,望着陈灵思那满是魅意的面庞,愣了足足三息这才抬手:“平身。” 秦游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陈灵思,皱眉不已。 原本以为这个女人葬身鱼腹了,谁成想命那么大,最终又回到晋昌了。 即便见惯了各种美女的秦游也不得不承认,陈灵思的确很美。 只是这种美,很危险,那种你明知她不是什么好人也想要一亲芳泽的美甚至为其身份碎骨的美。 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知道和这种女人在一起没好下场那也会如飞蛾扑火一般上去作死,因为这娘们很漂亮,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种长相,俗称屌丝杀手,专治各种以为可以用爱打动对方的傻缺。 陈灵思站起身后,后面那些早就认命的晋昌臣子也站起了身。 秦游暗暗观察着其他臣子的表情。 他太懂男人的了。 也太懂女人的一些小伎俩了。 男人,呵,见到漂亮女人就会认为这就是受害者。 你要是换个二百多斤的老娘们,说破了天,也是加害者。 而女人,尤其是陈灵思这种女人,无疑是极为善于利用自身天赋的。 还好,秦游满意了。 殿中全是老少爷们,却没人多看陈灵思一眼。 其实这还真不是大家各个都是道德君子,而是一种不成文的规矩,或者说是态度。 陈灵思是傻白甜陈后也好,心如蛇蝎的妖后也罢,至少人家是皇后。 而皇后,就是皇室成员,别管是不是自己国家的,表面上必须尊敬,这是一种对皇权的敬畏,如果对他国的皇室成员做出不得体的举动,那么就是不敬畏皇权,而不敬畏皇权,本国的皇室成员也会对自己厌恶。 像秦游那种,拿瀛贼皇室成员当鸡杀的,也就他一个了。 再一个是瀛贼也不是汉家皇朝,多行不义罢了。 可晋昌不同,晋昌和夏朝都是沿袭昌朝,打断骨头还连着韧带肌肉神经血管。 上官鄂张开嘴,刚要开口,却一时不知道用什么称呼好。 叫皇后吧,这事还没定论呢。 叫姑娘吧,太轻浮。 叫姐们儿吧,岁数差的还挺大。 总不能叫妈吧,正当上官鄂想这合理的称呼时,谁知陈灵思突然又跪下了,而且这一跪,眼泪也掉了下来。 “这一日,臣,盼了整整七年,整整七年,无时无刻,无时无刻不想着…” 陈灵思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秦玄都懵了。 什么玩意啊就哭了,怎么就盼了七年。 “或忠信而死节兮,或訑谩而不疑。”陈灵思朝着秦玄微微叩首:“今见身在大夏,臣,死不足惜。” 秦游回头,看向贺季真。 贺老三自觉翻译道:“意思就是有人因忠信而死,可有的人却可欺骗他人不被怀疑谋的好处功成名就。” “突然冒出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前者,指的是她自己,能够见到太子和臣子们,为证清白,不惧身死,也可能是说其他晋昌人,后者指的是蓝良禾,应是指蓝良禾投靠夏朝一事,欺骗了君臣们,从而成了夏朝征武大将军。” 秦游暗暗骂道:“她还要个碧莲吗。” 贺老三耸了耸肩:“要脸也不能说出这话来。” “也是。”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甩锅 陈灵思,原晋昌皇后,手段百出,将晋昌的小国君弄的如同活死人一般,整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之后借小国君之名排除异己扶持党羽掌控朝堂。 容貌,一百分。 演技,一百分。 心理素质,一百分。 一句或忠信而死节兮或訑谩而不疑点题,眼泪更是加分,配合炉火纯青的演技,若是不知情,还真无法判断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说句实在话,朝堂之上真没有多少人了解陈灵思。 还是那句话,没去过东海,更没去过晋昌。 就连秦游都没有深入过晋昌腹地更没有去过昌京都城,最多是在沿海的地区盗个墓罢了。 真正了解晋昌,现在在夏朝的,就两个人,一个蓝良禾,一个谭眗。 蓝、谭二人,都属于是二五仔性质,但是又有本质上的不同,后者是坑了一百多个读书人被刀架脖子上了才投靠夏朝,前者是打穿了一个国家之后可能是觉得挺无聊的,这才投靠夏朝的。 不管怎么说,二人都是秦游的人。 谭眗入京入朝为官了,秦老大挺大方,秦游也遵守了当初的承诺,在报纸上刊登了谭眗的“事迹”,给了个兵部校检郎,四品官。 说白了就是武将中的文臣,在文臣那边不受待见,在武将那边招人膈应。 不过这对谭眗来说也很不错了,二五仔也挺满足,至少他儿子成了寒山书院的学子,两年后就会参加科考,而且秦游也给了大量物质上的满足。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家很难从谭眗和蓝良禾口中听到关于晋昌的事,骑司倒是已经跑晋昌溜达好几圈了,可他们只对天子负责。 不少臣子开始窃窃私语,低声和身边的同僚分享着自己的判断。 女人的眼泪,尤其是漂亮女人的眼泪,最能博取同情。 一时之间,还真有不少人心中有所怀疑。 不过都是文臣,而非武将。 因为就如秦游曾经思考过的那个问题一般,武将懂的少,想的少,正是因为想得少,才能看穿事情本质。 晋昌是不是有很多人以前就想投靠夏朝,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不管谁当皇当王,都必须臣服于大夏,之所以要臣服大夏,是因为一个人,一座城,人叫秦游,城叫郭城。 如果没有秦游,没有郭城,晋昌的皇后哪会跪在议政殿中。 所以只要有秦游在,只要有郭城在,这事无论如何盖棺定论的,晋昌都要纳入大夏版图,对武将们来说,就是看看热闹罢了,是非黑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可文臣们书看的多,想法多,看待任何人和任何事,角度也多。 太子秦玄的目光,一直在陈灵思的身上,就好像拔不出来似的。 上官鄂注意到了太子的异样,心里咯噔一声,面色一沉微微清了清嗓子,秦玄这才回过神了。 秦游也一直暗中注视着秦玄,面色阴晴不定。 “这妖后!”秦游微微转头,轻声道:“必死!” 这一声“必死”,秦玄和其他文武听不到,但是身后的贺季真、李太白等人,也就是勋贵和东宫属官们,都听到了。 一声“死”字落下,李太白第一个出班。 “殿下,陈灵思降表、玉玺、官册等物,臣已看过,确是无误,只是有一事微臣不解,想询问陈灵思一番。” 秦玄对李太白还是比较尊重的,微微颔首。 来到陈灵思面前,李太白面色如常,声音洪亮吐字清晰。 “听闻你有冤情,说的乃是与众多晋臣心向大夏,只是势单力薄无可奈何,以蓝韧山为首的昌臣清除异己,凡有言归夏者,必被铲除,是也不是?” “是。”陈灵思擦干了眼泪,没有看李太白,只是低垂着头颅,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蓝韧山早已亡故数年,人死便无势,既是亡故,又如何操控朝堂,更不要说蓝韧山亡故之前,封地是在沿海之城。” 陈灵思微微摇头露出了一丝苦笑,可还未开口,李太白继续问道:“晋君已有数年不理朝政,据我所知,每日在大殿之中理政的是你,而非晋君。” 这一开口,寒山书院第一炮王李太白就没停下,无数的疑点都被抛了出来。 “除此之外,晋昌水师曾要登陆东海,督战的,正是你陈灵思,若手中无权,如何督战大军!” “你父为我大夏国贼陈洛鱼,陈家满门皆叛,在晋昌,影响力更是巨大,你为其女,贵为晋后,难不成你父女二心,你又要作何解释。” “据蓝良禾所说,他攻入昌京后本不想称帝,是你与一众旧臣推举他登基为帝!” “蓝良禾以晋使之身入夏,你又以宴请诸多蓝良禾追随者为命,毒杀番蛮武将十七人,文臣二十六人,之后大肆扶持老臣,虽未登基,却如同女皇!” 李太白越说,语速越快,口气既是鄙夷也是唾弃,冷笑连连,双目直视陈灵思。 这么多疑点和事实连珠炮似的问了出来,也不得不让群臣再重新审视陈灵思。 不是审视陈灵思是否早就想归顺夏朝,而是审视这个人。 李太白看似是在问心中疑惑,可实际上,却是将陈灵思的蛇蝎一般的内心暴露在大家面前。 就连秦玄也微微皱眉。 不说别的,光说是用计毒杀番蛮武将和文臣四十余人就够骇人听闻的了。 一个女人如此恶毒,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如果陈灵思是下令弄死蓝良禾的追随者,倒也无可厚非,争夺统治权,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 可以宴请为名毒杀众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还是出自女人之首。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陈灵思没有任何辩解,只是幽幽吐出了这八个字。 李太白拧着眉头:“你不认?”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李太白!”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李爵爷。”陈灵思终于抬起头,微微施了一礼,目光落回到了秦玄身上,淡淡的说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就如同,晋昌境内皆说我为妖后一般,人们都这么说,自然,我就成了妖后,既是妖后,岂能不加害君主,裹挟臣子,毒杀武将,荼毒一国呢。” 顿了顿,陈灵思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妖后,妖后,晋昌蛇蝎之后,可天下谁人知晓,我的夫婿,晋君…晋君他…本就无法人道,我徒有皇后之名,却无皇后之实,既无皇后之实,又如何像李爵爷所说的那般,行下种种恶事!” 一语激起千层浪,就连秦游都满脸呆滞。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男人 议政殿里,包括太子和秦游,所有人都懵了,连李太白都傻了。 陈灵思的意思是,晋昌那位已经挂了的小君主,不能人道。 而这话也有两个意思,既然不能人道,那陈灵思还是处子之身。 当然,如果不是的话,就等于陈灵思说她自己水性杨花。 那么问题来了,陈灵思是不是处子之身,与李太白询问的事情是否有所关联。 有,很大! 按照皇室的传统,皇后必须是要诞下一儿半女的,如果无法生孩子,那就要被“废”。 可按照陈灵思的说法,问题是出在男方身上。 这事别说皇帝了,就是普通百姓也难以启齿。 所以说这锅肯定得陈灵思来背。 一个注定被废的皇后,要怎么掌权? 皇帝肯定不会让他掌权,因为知道这女人肯定得被废。 从侧面,也就反驳了李太白说陈灵思暗中掌权的事情。 因为根据晋昌的传闻,陈灵思入宫后,晋昌小皇帝无比宠爱,宠爱到了不理朝政天天沉迷酒色沉迷在陈灵思的温柔乡里。 而陈灵思也如妲己一般,天天在小皇帝嘴里扔葡萄合成大西瓜,仗着天子宠爱祸乱朝政,最终掌握大权。 可如果晋昌小皇帝不能人道的话,怎么可能沉迷在温柔乡了? 既然没有沉迷在温柔乡里,也就没有陈灵思魅惑小皇帝一说。 没有魅惑小皇帝,怎么仗着小皇帝的宠爱排除异己独掌大权? 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推翻。 没掌权,祸乱什么朝政,扶持什么党羽。 没党羽,怎么夺国。 没夺国,也算不是乱臣。 早已有了万千说辞的李太白,着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傻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陈灵思的话,他自然是不信的。 可问题是,这谎言太容易揭穿了。 正是因为太容易揭穿,这谎言不应该说出口才对。 要知道古代是有稳婆的,宫中也有,专门检验妃子是否是处子之身,是真是假,一验就知。 既然敢说这样的话,必然是有恃无恐。 就连李太白都开始动摇了。 当然,不是动摇陈灵思是不是妖后,而是动摇眼前的女人没撒谎。 陈灵思的眼泪就和不要钱似的,轻启红唇,一个凄婉的故事被她徐徐道来。 陈家是叛国之贼不假,将她送到晋昌宫中献给了皇帝。 可早在让她入宫前,陈洛鱼就与蓝韧山二人知晓了小皇帝的隐私,也就是不能人道之事,并以此为要挟。 陈洛鱼告诉小皇帝,要是晋昌人知道小皇帝不能人道,这皇帝肯定是干不了的,所以就把陈灵思弄到宫中当皇后,可以保守这个秘密,当个背锅侠。 但是作为交易,小皇帝必须大量扶持陈家的人充斥在朝堂之内,而蓝韧山也是以此为要挟,要官位要爵位要封地还要朝廷宣传他是晋昌第一名将等等。 在陈灵思的口中,她就是个牺牲品。 但是她自幼读书,知晓大义,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是错误的,而且她从小长在东海,认为自己是夏朝人,而非晋昌人,所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小皇帝不能人道,心里就有点变态,这人一变态,就爱折腾。 可小皇帝不想让大家知道他变态,就把所有锅都扣陈灵思脑袋上了,陈灵思也就变成了妖后。 至于毒杀蓝良禾的追随者之事,她倒是承认了,只不过没说是毒杀,而是说宴请那些文臣武将,想要说服他们去夏朝揭穿蓝良禾“伪善”的面目。 结果那些人喝多了,本就是番蛮,见色起意,陈灵思为了自保,将亲信护卫叫到了殿中,起了冲突,这才将人都杀了。 看热闹的曹琥感受到了恶意。 番蛮咋的了,番蛮喝多了就会起色心? 最后的最后,陈灵思为了稳固自己的人设,做了结语,她不在乎生死,不在乎名声,反正她都习惯了,她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揭穿蓝良禾伪善的面具,死不足惜。 最牛b的是,陈灵思说完“死不足惜”这四个字后,如同悲痛过度喘不过气一般,眼睛一翻,晕倒在殿中了。 秦游可以确定,陈灵思一定是装的。 因为他见过晕倒的人,不止一次! 那就是龚媛,龚媛曾经在东海的时候憋气活活给她自己憋缺氧了,当时五官都扭曲了,倒地的时候差点没磕着鼻梁。 而陈灵思就连晕倒的姿势都无可挑剔,优雅、柔弱、楚楚可怜。 秦玄始料不及,慌乱之中叫来了太监,让人赶紧将陈灵思抬到太医院中诊治。 不过还好,秦玄没傻到愚蠢的地步,小声交代了几句,应该是让吴言找人验一下陈灵思究竟是不是处子之身。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地步。 正主不在,大家也没个议了,而且最主要的是,大家要等,等吴言回来,大家要确定陈灵思究竟是不是如她所说保持着处子之身。 如果是的话,那她刚刚所说的一切,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秦游眉头拧的和个川字似的。 他不用等吴言回来,因为他知道,陈灵思肯定是处子之身。 可问题是,他知道陈灵思在撒谎。 那么陈灵思,究竟要用什么办法维持这个谎言,或者是说,晋昌小皇帝不能人道是真,陈灵思祸乱朝政也是真? 眼看着时辰到了,秦玄站起身说了声散朝,随即对几位尚书大人打了个眼色后,前往敬仪殿。 群臣刚刚燃起的八卦之火瞬间熄灭。 这就是品级不够的坏处,了解八卦都得比几位众臣晚上一些时日。 秦游也跟着几位尚书来到了敬仪殿,秦玄坐在书案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默默的叹了口气,秦游突然有些失望。 秦玄再是如何聪明,接受再好的教育,毕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男人,陈灵思的容貌无可挑剔,眼泪攻势加上那“凄婉”的故事,绝对是令太子动了恻隐之心。 一旦确定了陈灵思是完璧无瑕的,秦玄绝对会偏向陈灵思。 男人,呵呵,秦游太了解自己的同类了。 不由得,秦游再次开始怀念起秦老大在的时光。 若是秦老大在,对也好错也罢,直接砍了算了,哪里会出现这么多幺蛾子。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决裂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吴言回来了,如陈灵思刚刚所说,完璧之身。 秦游即便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却依旧感到不可置信。 几位老臣们面色各异。 上官鄂沉着脸,不吭声。 魏云涛觉得和他没啥关系,就是看个热闹。 卢通却是面有得色,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苦逼呵呵的周伏虎。 闻人泰和秦游站的最近,拧着眉。 作为刑部尚书,他是这些文臣里最早也是唯一接触过红衣骑司密报的人,通过密报内容罗列罪名最后斩首。 根据派往晋昌那边的骑司所言,陈灵思的所作所为和李太白所说的几乎是吻合的,这女人,绝对心如蛇蝎野心巨大。 对于骑司,闻人泰是信得过的,尤其是前往异国他乡的骑司们,更不可能胡言乱语。 除此之外,他对秦游等人也是信任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当回事,礼部的人就愿意干没鸟用的屁事,带到鸿胪寺就带到鸿胪寺吧,事情搞清楚了刑部再砍了这群人也不迟。 可谁成想,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 去了鸿胪寺,就等于是有了半个官方的身份,有了半个官方的身份,就可以有发声的机会,这一发声,事情完全变了味。 “殿下,已查验过了,是完璧之身。” 吴言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秦玄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莫名的神情,似是窃喜,似是迷茫,也似的小激动。 而这些表情上的变换,准确无误的被卢通看在了眼里。 秦玄刚要开口询问大家的意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 “殿下,晋国陈皇后醒来了,说是身怀晋昌兵马大印,要交于您。” “兵马大印?”周伏虎冷笑道:“晋昌还有什么军马可言,再者既是大印,为何之前不与降表玉玺一起交于鸿胪寺。” 小太监解释道:“她说不信任其他人,只交于太子。” 秦游面色一沉,这不信任其他人,指的是谁? 秦玄乐呵呵的站了起来:“那孤就去取来。” 不等其他人开口,秦玄已经快步离开了敬仪殿。 有史以来第一次,便是来秦老大也没说议到一半将众人扔在这里自己先跑了。 秦游面色阴沉的可怕,微微扭头,看向了坐在绣墩上面无表情的卢通。 大家都注意到了秦游的目光,卢通也是。 卢通还是第一次见到秦游这般恨不得杀人的模样,眼底略过一丝异色。 “卢大人!”秦游站起身,来到了卢通面前,冷冷的说道:“解释,给我一个解释。” 卢通苦笑连连:“殿下,本官知你与蓝良禾交好,可此事要是真如陈灵思所说,误会重重,国朝岂不是冤枉…” 秦游毫不留情面的打断道:“解释,我要听一个解释。” “蓝良禾与蓝韧山父子,若真是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之辈,大夏君臣…” “我说,我要听一个解释!” 三番两次的被秦游打断,还是当着其他众臣的面,卢通的老脸也挂不住了。 “世子殿下,本官,只是就事论事据理力争罢了。” “卢通!”秦游眯起了眼睛:“你是不是以为,你这户部尚书真的可以无所顾忌。” “你说什么?!”卢通霍然而起:“秦游,你莫以为得了圣恩便可以肆无忌惮,本官乃是户部尚书,别人怕你,我卢通可不怕你!” “我知你不怕我,你若怕我,也就不是卢通了。”秦游满面煞气:“太子乃是一国之本,本就步履艰难,你却故意让他难以抉择,此事,非政论之争,也非是谁人搬弄是非谁人又是颠倒黑白之事,有郭城水师在,晋昌,必纳入大夏版图之中,你明知如此,却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沸沸扬扬,是何居心!” 秦游不喜欢拐弯抹角,说的也是心里所想。 他真正生气的,不是陈灵思如何演戏扮可怜,而是卢通这位户部尚书。 如果卢通没有插上一手,哪里来的这么多麻烦事。 解决不了问题,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就好了。 提前给要提出问题的人解决了,哪里会出问题。 本来没有问题,卢通却生生搞出了问题。 如果单单只是如此也就罢了,秦玄,着实是不争气。 原本还越来越有监国太子的风采,可刚刚在议政殿中,在敬仪殿中,秦玄就如同没见过女人一般,可能不止是被陈灵思精湛的演技骗了,甚至还暴露了他作为男人最大的弱点。 所谓将兵马大印必须交给秦玄,明显是陈灵思又一个套路。 一旦二人独处,有了接触的机会,陈灵思必然会手段百出,而秦玄这个连女人都没怎么见过的太子,如何抵御得住? 这才是秦游真正生气以及寒心的原因。 “本官是何居心?”卢通气的七窍生烟:“本官还要问你是何居心,为何处处包庇蓝良禾,那蓝良禾初入夏京时出言不逊,见了你之后才无比顺从,莫非,你二人…” “住口!”上官鄂突然出声,满面怒容:“卢大人,当心祸从口出!” 闻人泰也吓了一跳,赶紧打着圆场:“殿下,卢大人,事实如何,尚未有定论,何必争吵,何必争吵啊。” 魏云涛连连摇头。 虽然没什么存在感,可他毕竟是工部尚书,就连他都觉得,这事挺让人无语的,悄悄的砍了多好,何必搞出这么多幺蛾子。 大家都是男人,虽然都是老男人,可秦玄那不争气的模样,都看在眼里,也理解了。 不管陈灵思是不是如她所说那般纯良,若是太子沉迷于女色,后果不堪设想。 不得不说,秦老大起到了一个很好的榜样,这方面称之为典范也不为过。 所以大家都期望秦玄成长为一个如秦老大那般的天子,心中若是无女人,批复奏折自然神。 周伏虎倒是没开口。 他知道自己已经可以退场了,因为秦游已经和卢通撕破脸皮了。 无论是态度,语气口吻,说的内容,对卢通毫无尊敬可言。 “卢通。”秦游突然笑了:“倘若太子如那晋昌死鬼皇帝一般被陈灵思迷的神魂颠倒,你死定了!” “你好大胆,竟然口出如此恶言,真当本官…” “秦游,你也给老夫住嘴!”上官鄂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怒不可遏:“你们两个人,谁若是再敢多说一句话,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秦游冷哼一声:“来人!” 门口守着的禁卫和太监齐齐跑了进来。 俩禁卫,俩小太监,都跪倒在秦游面前。 这一幕,也彻底让几位大臣傻了眼。 要知道在议政殿和敬仪殿中,能喊出“来人”俩字的,只有秦老大和秦玄,而能得到回应的,也应该只有这二人。 可秦游,却并不属于这二人之中。 如果单单只是太监,或者只是禁卫,倒也罢了。 可太监和禁卫都进来了,也都跪下了。 这也就是说,不知不觉间,这皇宫之中,这敬仪殿中,太监和禁卫早已习惯了秦游的存在,也早已习惯了秦游发号施令。 而这一切,天子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却依旧如此,很是耐人寻味。 秦游冷声道:“去太医院,将太子,叫来,诸臣还在等他主持政务!” “是!” “唯!” 太监和禁卫跑出去了,原本还气咻咻的卢通,眼底,却略过一丝笑意。 上官鄂叹了口气,拍了拍秦游的肩膀。 “随老夫来。”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失望 上官鄂的面子,秦游自然是要给的。 其实任何一个朝堂大佬,别说尚书了,就是左右侍郎,只要不侵犯到他的底线和根本利益,他都会笑脸相逢。 而这么多大佬之中,他最不愿意得罪的,就是上官鄂和卢通二人。 前者是宰辅,秦老大最信任的臣子,后者是卢通,臣子中最为奇葩的存在,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直接成了尚书,出身普通,从没有谋求过私利。 如果必须选择和二人其中一个站在对立面,秦游宁可选择上官鄂。 上官鄂手段虽然更加高明,不是善男信女,可卢通,却是朝堂中为数不多十几年如一日为国朝操劳不辞辛苦的人之一。 出了敬仪殿,上官鄂沉沉的叹了口气:“本达,出了个昏招啊。” 秦游撇了撇嘴。 不是昏招,这老东西是昏了头! 转过身,上官鄂摇了摇头:“老夫可问,你心中是如何想的吗?” “没怎么想,要是陈灵思敢勾搭太子,我绝对砍死卢通。” “不,老夫是问,卢通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哪里知道。” “是啊,不止是你,老夫也想不通,想不透。” 上官鄂站在了柱子旁,拧着眉说道:“刚刚在议政殿中,卢通与周伏虎攻讦时,不像他往日那般行事,要知他掌着这户部,最是怕麻烦事,与户部无关,能不沾,则不站,能不碰,便避的远远的,可此事却一反常态,着实是令老夫不明所以。” “那有什么不明所以的,老年痴呆呗。”秦游回头看了眼敬仪殿:“让他侄子卢盛下条子给刑部将人弄到鸿胪寺,还特意避过周伏虎,明显是找事。” “你说什么?”上官鄂面色微变:“此事,是因卢盛下了条子?” “是啊,以礼部的名义下了条子。” “不可能,断无可能。” 秦游愣住了:“那怎么不可能呢,今早我去了趟礼部,要不您以为为什么周伏虎和卢通翻脸。” “老夫以为…老夫还以为…卢通惦记上了晋昌所剩无几的国库。”上官鄂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不在焉的说道:“蓝良禾已被封为征武大将军,有了夏朝官身,几经战乱,朝廷不好下达过多政令,若如此,未免有严政苛令之嫌,可若是承认了陈灵思的身份,降表,既是纳降归顺,与蓝良禾所言的归顺却不是一回事,朝廷可以予取予夺,老夫还以为卢通是打的这个主意,可…” 秦游满面不解。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 经过上官鄂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卢通可能还真是这个意思。 战败国,和主动归顺的藩属国,的确不是一个概念。 前者不但要当小弟,还要赔钱,各种赔偿。 可后者,是主动来当小弟,不是被打怕了,所以夏朝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 “这么回事吗?”秦游心中的怒意消了不少。 如果卢通真是抱着这个打算,倒也无可厚非。 毕竟如今南北都开启了战端,朝廷需要钱粮,大量的钱粮,剥削晋昌虽不是长久之计太过短视,可毕竟能解燃眉之急,大大缓解国库的压力。 秦游觉得自己冲动了,可谁知上官鄂却满心疑窦,喃喃的开了口。 “此事古怪,大大的古怪,卢通不好财物不好美色,可谓是无欲无求,甚至从不与其他臣子结交,也正是因为如此,天子才会对其信任有加,可卢通也有珍视之人,那便是他的侄儿卢盛,卢通膝下无子,只有一侄儿卢盛,待如己出,此事为朝政之争,卢通断然不会将卢盛牵连其中。” 秦游不太赞同上官鄂的观点:“这事肯定闹的沸沸扬扬,卢盛以礼部的名义下的条子,要是最终是陈灵思蒙骗了世人成了有识之士忠义之辈,卢盛肯定盛名大显,卢通这是给他侄子机会呗。” “不,不不不,绝不会如你所说。”上官鄂连连摇头:“天子体恤卢通,知户部尚书一位坐之不易劳心劳力,可已是尚书之职,升无可升,便总是寻着机会恩赏卢盛,可卢通百般拒绝,身知官场不易,不愿卢盛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宁做个闲差散职安身立命就好。” 秦游满面错愕之色。 卢通…这么高风亮节吗? 这都是百般拒绝了,卢盛都成了礼部郎中,要是卢通没百般拒绝的话,这小子岂不是早就升成了宰辅之爹? 听到上官鄂这么一说,秦游反倒是迷糊了。 卢通将卢盛当亲儿子一般对待,深怕官大了遭人是非或是深陷泥潭,既然这么在乎卢盛,为什么又让这小子以礼部的名义下条子,难道卢通就不知道这么做反而会让他侄子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吗? “那卢通几个意思?”秦游百思不得其解:“不止是陈灵思和卢盛这事,还有之前,之前在朝堂上,秦老…天子还未御驾亲征,您应该也注意到了,卢通是毫无立场的支持我,然后说翻脸就翻脸,他不会真的是老年痴呆了吧?” 上官鄂也正纳闷呢。 秦游说的,他何尝不知道。 卢通这种反常的操作,便是连上官鄂都思索不出个所以然。 秦游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最终看向上官鄂问道:“上官大人,我一直拿您当自家长辈一样对待,额…虽然平常可能您没看出来,我也没表现出来,但是内心是敬重您的,您给我个实在话,就陈灵思这事,您怎么看的。” “此人…”上官鄂掷地有声:“必死!” 秦游笑了,连连点头:“不错,本来就是晋昌妖后,留她性命…” 上官鄂出声打断道:“陈后也好,妖后也罢,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太子看她的神色,所以,她必死!” 秦游面色微变,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上官鄂的意思是,陈灵思是好人坏人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太子不能沉迷于美色。 可转念一想,秦游觉得上官鄂管的有点宽。 沉迷美色,未必就是贬义,他觉得自己也沉迷美色,沉迷荣姐的美色,不照样是个正经人吗,太子好歹也是男人,早晚得娶老婆吧,总不能看上谁您弄死谁吧。 小太监跑来了,跪在了秦游面前。 “太子殿下说,今日身体不适,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秦游面色剧变,破口大骂:“这混账小子!” 骂完后,秦游刚要去太医院,上官鄂却拉住了他,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老上官这一声叹息,有着浓浓化不开的失望之色。 “太子既然身子不适,那我等,离宫吧。” 说完后,上官鄂默默的走向了远处,光是背影,便能看出无尽的失落。 秦游胸膛起伏不定,一脚提在了栏杆上,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阴谋进行时 太医署,也叫太医院,宫中御医待值的地方。 药房之中,陈灵思躺在床榻上,面色有些苍白,巧笑嫣然。 秦玄坐在绣墩上,学着秦游的模样翘着二郎腿,整个人的神情极度放松。 屋子里只有这二人,太监和太医们都被秦玄赶了出去。 陈灵思被称之为妖后不是没有道理的,能够将晋昌的一国之君迷的神魂颠倒,除了姿色,对男人,或是对人心的把握更是无比的精准。 早在来之前,他就知道秦玄是个什么样的太子了。 而且,陈灵思是有成功经验的。 晋昌那死鬼小皇帝,又何尝和秦玄没有相似之处。 同样不被看好,同样年幼,同样上面有着不少老臣压着。 这样的少年人最是倔强,只要顺着他的心意来,便可事半功倍。 如秦游猜测的那般,陈灵思并没有晕倒,只是装晕。 也只有装晕,才有机会入后宫,入了后宫,才可以接触到秦玄,只要接触到了太子秦玄,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这也是陈灵思的聪明之处。 换了别人,想的是秦游的态度,想到的是臣子的态度,如何取信于秦游,取信于臣子。 可陈灵思却知道,只要有一个人相信她就好,监国的太子! 这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一个野心能够吞噬一切的女人。 原本,陈灵思是有机会逃跑的。 她没有这么做,晋昌水师全部喂鱼后,她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上了东海海岸,本可以隐姓埋名,却用尽手段再次回到了晋昌。 她要成为晋昌的皇,晋昌的女皇,这是她一辈子的心愿。 可蓝良禾捷足先登了,原本,她是想要故技重施魅惑小蓝同学。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蓝良禾本就是个奇葩,和秦游待了半年后,更是奇葩中的奇葩。 对女人,蓝良禾只看腿长不长,而晋昌腿最长的,只有広夫人,陈灵思是丝毫机会都没有。 等蓝良禾成了皇帝去了夏京,陈灵思又看到了机会,不是雀占鸠巢,而是有了一个更加宏伟的计划。 她知道,夏朝的天子准备御驾亲征,而太子,将会监国! 这也就是说,年幼无知的太子成了中州大地上最强盛国家的掌权人。 所以,她写了降表,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她的野心,从晋昌,变成了夏朝! 雄才大略的天子御驾出征,统管大权的是个年纪轻轻风评不好极度缺乏自信的太子? 这怎能不让陈灵思动心,怎能不让已经有过成功经验的晋昌妖后动心?! 如此机遇,千载难逢,虽然风险系数很高,可陈灵思的野心并未懵逼理智,可是当有个人主动联系到了她之后,她就下定决心,来到了夏京,顶着妖后之名,来到了龙潭虎穴。 她要完成一生所愿,也要一雪前耻。 夏朝,最令她忌惮的人,夏京,令她无数次总梦中惊醒的那个男人,就在夏京! “小女子在晋昌,就是如此过活,困于冷宫之中,受制于人,数年如一日,背负骂名,背负污名,每日想的,若是能回到夏国,哪怕当个普通女子该有多好,今日…” 说到这里,陈灵思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只是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 这还好是在中州,这要是几千年后,她都可以通过贩卖奥斯卡金人发家致富。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陈灵思又讲述了一个苦情版的悲惨遭遇,秦玄那表情,就和听入神了一般。 内核和刚刚在议政殿中说的差不多,但是丰富了很多细节,可谓是催人尿下。 “可怜,真是可怜啊。”秦玄长叹了一声:“没想到世间也有如此惨事,那陈洛鱼,丧心病狂,不惜卖儿送女也要得到所谓的权势,那晋昌君主更是丧尽天良,明明是他自己做了恶,却要让你背负骂名,你区区弱女子…” 摇了摇头,秦玄满面心疼之色。 “来人!” 回头唤了一声,吴言跑进来后,秦玄吩咐道:“陈后贵为国宾,身体不适,便在太医院中将养身体吧。” 吴言神情微变,从来只是说“是”的老太监,刚要开口,秦玄已经站起身了。 “使不得的,此地为皇宫禁地,小女子…”陈灵思连忙站起身,结果又装作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向前扑倒。 没有任何悬念,正正好好扑在了秦玄的怀里。 “嘤咛”一声,陈灵思满面羞红,将脑袋紧紧埋在秦玄臂弯中。 秦玄也闹了个大红脸,满面尴尬,刚要有所动作,吴言却身手将陈灵思扶回到了床榻之上。 “你好好养着身体,此事,孤自由决断。” 秦玄呼吸有些粗重,眼神带点不由自主那意思冲着陈灵思高耸的胸脯使劲。 “那…那小女子就多谢殿下了。”陈灵思还想要行礼再多说些什么,吴言已是挡在了二人中间。 “养着身体吧,明日孤再来看你,倘若真如你所说,孤会给你个公道。” 说完后,秦玄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这才转身离开。 吴言一咬牙,刚要说些什么,可猛然之间,注意到了秦玄在转身时,嘴角,竟勾勒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分明就是冷笑。 吴言眼底略过一丝异色,随即再次恢复了死于一般的表情,紧紧跟在秦玄的身后。 床上的陈灵思,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紧紧攥着拳头。 秦昭雄才大略,可他的儿子,却如此的酒囊饭袋,天意,果然是天意,我陈灵思,必要颠倒众生! ………… 卢府,最深处的卧房之中,秦文正在捧着一本书卷,看的津津有味。 书是寒山杂谈,“杂学”篇。 房门被轻轻推开,卢盛施了一礼:“文兄。” 放下书,秦文微微一笑:“广昌今日未去议政殿?” “没有,世子殿下他一早去礼部闹了一通…” 说到这里,卢盛颇为无奈的说道:“那周伏虎,还打了愚弟一巴掌。” 秦文站起身,看了看卢盛的面庞,轻笑道:“无碍,皮肉都未伤到。” “诶呦,文兄这话说的可不妥,打人脸,便是伤人颜面,脸上不疼,心里遭罪呀。” 秦文哑然失笑,给卢盛倒了杯茶,随即叹了口气。 “若不是逼不得已,哪里会出此下策,委屈你叔侄二人了。” “哪里的话,秦玄本就望之不似人君,三世子殿下才是天下良主!”卢盛连忙正色道:“为夏朝昌盛万年,莫说颜面,便是性命也无足挂齿,日后,文兄莫要再有如此所赐。” 秦文单臂施了一礼,虽是笑着,可眼中,终究还带着几分莫名之色。 这几分莫名,似是,有着些许的动摇。 秦文放下茶壶,看了眼天色:“稳婆应是验了陈灵思的身子,明日让宋公公将人带出来灭了口吧。” “好。”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消极怠工 接连三天,秦玄在议政殿上朝的时候,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至于陈灵思与蓝良禾一事,秦玄说已经命红衣骑司在查,可不少人私下打听了一番,此事并不是由乔冉或者是秦游主导,只是红衣骑司,而具体是哪些宫中的红衣骑司,谁也不知道。 这就极为古怪了,名义上来讲,秦游还没卸了骑司衙署的差事,他是老大,实际上来讲,乔冉是真正掌握骑司的人,可这二人,都毫不知情。 第四天的时候,陈灵思出宫了,回到了鸿胪寺。 回到鸿胪寺倒是寻常,不寻常的是,大量红衣骑司守在了鸿胪寺外,将鸿胪寺重重保护了起来。 第五天,秦玄以身体不适为由,开朝以来第一次,没有天子上朝。 此时在寒山书院中,秦游正在启文堂中讲课,给一群刚刚入学没多久的小学子们讲课。 “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穿着儒袍的秦游,望着一群满面稚气的小学子轻声说道:“凡人之情,莫不好色,而不好贤,今若有人能改易好色之心以好於贤,则此人便是贤於贤者,故云贤贤易色也,然云贤於贤者,亦是奖劝之辞也,又一通云,上贤字犹尊重也,下贤字谓贤人也,言若欲尊重此贤人,则当改易其平常之色,更起庄敬之容也。” 放下教鞭,秦游喝了口茶,自嘲一笑:“山长我呢,不是个读书人,就刚刚说的那几句话,其实,山长也不太懂,还是临阵磨枪来之前问了贺先生,为了背这一通话,足足背了小半个时辰。” 学子们嘻嘻笑着,秦游的眼中,却带着几分悲哀之色,无声的叹息了一口,接着说道:“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事,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教书育人了,不是传授知识,而是展露出自己好的一面,将好的一面分享给他人,让他人了解自己好的一面,学习自己好的一面,这种感觉很满足,也很幸福。” “李先生今日下朝时,对我说人非善变,而是有些事情,是在骨子里,林先生呢,你们也了解,不但丑,脾气也火爆,回来后,说要去兵部卸了差事,宁愿去齐王府当个家将,也不愿意再在东宫当属官了,他的观点呢,是不侍明主,哪怕是暂时的,他也忍受不了,贺先生呢,你们了解,懒洋洋的,整天无事可做,即便成了东宫属官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天都没有去上朝…” 秦游说到一半,苦笑不已。 说着说着就跑题了,下面的学子们一个个满面困惑,根本不知道他讲的是什么事。 “自习吧,飞云殿下说的不错,我就不是个教书先生的料,记住一件事,在未来,你们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对你们好,有的人,对你们不好,永远不要因为一个人,辜负了所有…” 话没说完,贺季真站在窗外挥了挥手。 秦游快步走了过去,贺老三轻声说道:“恩主,上官大人来书院了,有事寻您。” “好。”秦游转过头:“自习吧,山长有事要离开,好好学习。” 学子们齐齐站了起来,施了一礼:“天天向上。” 秦游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离开启文堂走向了食堂。 寒山书院一直都没有个会客的地方,哪怕是秦老大来了,也带到食堂,空空荡荡的,也不私密。 廖文之倒是想让庄户建个会客的屋子,去询问过秦游,秦游却说书院是教书的地方,不需要会客,这里所有的一切只为学子和先生服务。 廖文之对此表示高度认同,之后就再也没提过这茬了。 到了食堂,秦游见到了一身常服的上官鄂。 老上官刚刚和来巡查的领导似的,背着手在书院里溜达了一圈,看到了正在和白彪编撰海战教材的上官玉,原本满是阴沉的面色也露出了几分笑容。 原本他以为秦游让书院招收了上官玉就是给他上官鄂一个面子,以后就负责报馆的事务了。 结果没成想,解决完了艾家和南宫家后,秦游当真将上官玉弄回了书院,每日跟着一群大儒们汲取着知识。 “上官大人。”秦游施了一礼,叫人送来些差点后,这才坐下。 “殿下。”上官鄂微微颔首,苦笑道:“今日下朝时,见了李先生等人未去东宫,还是直接离开了皇宫,他们不去东宫当值了?” “是的,当初我没有强迫他们去东宫,他们是自愿的,现在根据个人意愿不再去东宫,我无权干涉。” 正常李太白等东宫属官其实也不需要每天待在东宫,只不过因为要辅佐太子,一个个尽心尽力,天不亮就去东宫,比参朝的臣子们去的还早,上了朝参政,下了朝吃完饭就在东宫继续处理公务,忙到了半夜才回书院睡上三个时辰不到,一个个累的和死狗似的。 可今日,李太白等人一夏朝就离开皇宫了,不似往常那般“尽心尽力”。 其实李太白等人这么做,也算是秦游默许的。 媚眼抛给瞎子看,不值当。 “和老夫说句实话,殿下安排的?” “不是。”秦游耸了耸肩:“这几日朝堂之上,根本没议任何正事,自然用不到他们,早些回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秦游还真不是说气话,南北开战,朝廷居然没什么可议论的事情,都是平常那些破事,也用不着李太白他们出谋划策或者帮着处理,回来也就回来了吧。 “不妥,不妥啊,不管是否出于你的授意,臣子们见到了岂能不多心,若是以为你与太子殿下有了间隙,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上官大人,他是太子,我是世子,这全中州也就陛下能管的…” 上官鄂打断道:“你亦是太子堂兄!” 秦游哭笑不得:“是,我是太子堂兄不假,问题是…” 上官鄂第二次打断了秦游:“记得前几日你在敬仪殿外与老夫说的话吗,将老夫,当做你秦游的自家长辈。” “记得。” “记得就好,那老夫就直言了,陈灵思一事之前,太子主持朝政,政令通达,不说那些政令是否合适,至少朝堂之上鲜少有争论,即便有,东宫属官也将臣子们辩的哑口无言,许多事已是初见成效,老夫身为尚书令,自是欣慰,你可知朝臣们,还有各衙署的官员,即便要劳心劳力也不敢出言反对的缘故?” “当然知道。”秦游乐道:“怕东宫属官喷他们。” “怕,老夫也不隐瞒你,怕东宫属官,也是怕你这越王三世子。” 上官鄂呷了口茶,语气幽幽:“你可想过,臣子们知你越王府三世子已对太子有了意见,知东宫属官,不愿再辅佐太子,那么太子在议政殿中,将会是何等境地?”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嘴脸 秦游不是傻子,上官鄂的问题,也很好回答。 如果自己不支持秦玄,李太白他们不挺秦玄,那太子,还是原来那个太子。 正是因为要避免这个情况,他才和李太白等人商量了一下,大家才去了东宫,暂时成为了东宫属官,至少要在秦老大得胜归来之前将太子“照顾”好。 “上官大人,我想问您个事。” “但说无妨。” “你们就没想过,我管的太宽了吗,我是世子,却让自己的门客,自己的学生去了东宫…额,那词怎么说来着?” “僭越?” “对对对,就是僭越。”秦游满面佩服的说道:“要不说您长着一副博学多才的嘴脸呢,就是这个词儿,僭越,对僭越。” 这也就是上官鄂知道秦游这家伙总是有口无心用词不当,要不然早就一个嘴巴子呼过去了。 经过秦游这么一说,上官鄂也反应过来了。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秦游做的很多事,明显就是遭人猜忌甚至会让人破家灭族的举动。 就说东宫属官这一事吧,你自己的门客,你寒山书院的学生,全塞未来天子的手里了,这合适吗? 还有骑司,那都是天子亲军,结果呢,和使唤自家土狗似的。 要说僭越,那秦游绝对是僭越到了没边了。 可令人无比诧异的是,没人觉得秦游僭越,也没人觉得秦游图谋不轨。 上官鄂陷入了沉思。 换了其他朝代,这种鸟人,绝对有心造反谋朝篡位了。 上官鄂抬起头,面色古怪:“殿下,你可知若是行大逆之事,需要具有哪三件事吗?” “抽烟喝酒烫头?” “乱臣、钱粮、军马。” “什么意思?” “所谓乱臣,便是拥护之辈,你越王府,不,你秦游在军中威望不二,早已超过了你大哥秦狰,所谓钱粮,更不必说,郭城汇聚一国之财富,对瀛洲道予取予夺,军马,郭城水师骁勇善战,此三件事,你早已具备。” 秦游翻了个白眼:“有把刀还能抢钱庄呢,我也没看谁去抢。” “不错,换了别人,岂会不被猜忌,可你,也只有你,莫说天子,便是我等臣子,也从未想过,不,不是未想过,而是一直以来,你都具备造反的条件,当我们想猜忌时,你已回到了京中,已是设计对付世家门阀…” 上官鄂看似是对秦游说,可实际上自己却是越说越明白,想的越通透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 秦游有钱,有权,兵强马壮,不是慢慢积累的,几乎没需要什么过程,而是“突然”之间。 东海平乱的时候,秦游有钱有军马,当大家快要猜忌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回来了。 真要是造反,那还回来做什么。 之后就是世家门阀的事,秦游没来由的开始折腾,之后每件事都是如此。 当大家意识到秦游具备造反的实力时,他已经拥有这种“实力”很久很久了,但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一次两次,两次三次,一次又一次,大家慢慢就习惯了,秦游俩字,就是保障,不造反的保障,全世界的人都造反了,这小子也不会,这是大家最直观的感受。 凤七送来了一些茶点,嘴唇上还沾着芝麻粒,明显是偷吃了。 见到凤七来了,上官鄂也就不聊这个话题了,回到正题。 “老夫前来,所为的正是太子一事,殿下若是放手不管,酿成大祸,覆水难收。” “酿成大祸,不至于吧?” “老夫担忧的不是陈灵思一事,陈灵思不过是个引子,而是太子本性,本性,是需压制,而这压制之人便是你秦游,这也是为何陛下将太子托付于你的缘故,可压制太子的人,有许多,最适合压制的太子的人,也只有你,正是因为陛下早就料到了会发生这般事,才有此举措。” “陛下已经料到了太子会嘚瑟?” 秦游眉头一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殿下是少年人,少年人自然有少年之气,可太子一事不可掺杂少年气,莫要忘了,陛下出京前可是将太子托付于你…” 顿了顿,上官鄂压低了几分声音:“也莫要忘了,你虽是天潢贵胄,却也是臣,臣子,应尽臣子的本分,老夫知你心性洒脱,可这国朝有今日这般平和,未来那般盛况,也有你秦游的心力劳力,你与太子置气,岂能不顾天子重托,不过国朝之本?” 秦游微微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 宰辅之尊,尚书令文臣第一人,如此苦口婆心,他哪能听不懂。 是啊,就算寒心秦玄不争气,可秦老大呢,国朝呢。 现在秦玄只是露出了一个苗头,可一旦任由其发展下去,不正如上官鄂说的那般吗,本性,暴露无遗。 如果是几日前,秦游肯定会反驳上官鄂所说。 秦玄本性纯良,能听得进去劝,怎么就望之不似人君了。 可现在,他一点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别的事也就算了,哪怕和朝臣急眼大打出手他都能忍。 问题是因为个女人,还因为个鞋,有着妖后之称的鞋,秦老大要知道了,能活活劈死秦玄。 “好吧。”秦游站起身:“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这就入宫,好好收拾一顿太子,再将那个妖后弄出来,哪怕和太子撕破脸皮,也要将那个鬼女人弄到刑部大牢之中。” 上官鄂微微一愣:“陈灵思在宫中?” “是啊。” “谁与你说的?” 秦游也愣了:“不说太子今天没上朝吗,说身体不舒服,肯定是和陈灵思胡天胡地了。” “陈灵思未在宫中,两日前就送出了宫,一直在鸿胪寺中,老夫知晓此事非同小可,便一直派人盯着,太子两日前就派了人,将陈灵思秘密送回鸿胪寺。” “啊?”秦游满面困惑之色:“既然陈灵思不在宫中,为什么太子不上朝,为什么要秘密将陈灵思送回鸿胪寺,这不是故意让大家误会吗,要送也是大大方方的送回…” 说到这里,秦游神情微动,上官鄂似乎也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二人皆露出了沉思之色。 足足过了半晌,上官鄂喃喃道:“殿下还是不要入宫了,此事…此事…” 此事了半天,上官鄂也“此事”不出个所以然。 秦游也迷糊了。 难道秦玄是故意的? 可如果是故意的,目的是什么,让大家误会他,觉得他不似人君? 没可能啊。 “我还是入宫吧,当面问问。” “不,老夫以为,若是以堂兄的身份去斥责他,必会遭受太子反感,不如…不如让闻先生去劝说。” “老闻他怎么劝说?” “将陈灵思一事,记录在国史之中,让闻先生入宫请太子过目。” 秦游竖起大拇指:“怪不得您是尚书令,心眼都让你长了。” 上官鄂:“…”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编史书实 上官鄂离开了,背着手,溜溜达达,上官玉都没说送一下。 秦游则是感慨连连。 怪不得都怕上官鄂,这老东西太坏了。 没有专业坑人二十年的经验,都想不出来这么损的招数。 闻道鸣是负责国史修撰的,前朝和本朝,以前的事和现在的事,都可以写,都可以记录。 那么让闻道鸣将陈灵思一事记录下来,并将太子的态度也记录下来,不直接说太子不争气,就是实事求是的写,可还能让人一眼看出来太子不争气。 写完之后,去给太子看,你承认不承认,不承认,那就是我瞎说呗,好,咱说道说道,给大家都叫来,看看我是不是瞎说,承认,那就改,总之,这事得有个结果,你要不怕遗臭万年,不怕你爹回来抽死你,那你这太子就继续折腾。 这方法很妙,比秦游直接拎着鬼头刀追着秦玄满哪跑要强的多。 叫上凤七和贺季真,秦游直奔京中国使馆。 但凡在书院混的,没几个职称和兼职都不好意思出门和别人打招呼。 老闻不但是国使馆编修,而是勋贵,主职是寒山书院的先生。 秦游到的时候,老闻头整躺在摇摇椅上晒太阳,倒是周围不少学子们忙来忙去。 见到秦游来了,闻道鸣眼皮子一抬,气呼呼的问道:“程天豪何时回京!” 秦游满面无奈。 闻道鸣没有子嗣,自从和程天豪卧底幽水城后,二人要不是年龄相差过大都准备拜把子了,最后也就亲如父子一般。 程天豪的确是个人才,所以秦游给这个二五仔打发到郭城帮南宫奢去了,寻思熬熬资历立立功,将来也好出人头地。 这就是成分问题,其他人从东海回来,授官封爵,其实都不需要再奋斗了,可程天豪出身斐国,还是个细作,自然要比其他人更加努力。 “哎呀,闻大爷您就放心吧,郭城那边安全的很,就是训练水师新卒,不会出问题的,出了业绩,回来就升官,现在让他回来了,是能陪着您不假,问题是对他未来发展也不好啊,您说是吧,再说您身强体健的,怎么也能再活过二三十年,也不差这一年半载了。” 闻道鸣直接将蒲扇扔了出去,没好气的骂了一声。 站起身,老闻头没好气的问道:“说吧,寻老夫何事。” “国史,写写天子御驾出征之后的事,恶心恶心秦玄。” 闻道鸣不是外人,秦游有什么说什么。 将想法一说后,闻道鸣昏沉沉的双眼迸发出了光彩。 这老头,唯恐天下不乱! 没说的,直接回班房内起笔,让秦游等候一个时辰。 秦游也是闲着没事,又去骑司溜达了一圈,正好遇见了司哲和林骸二人。 这二人本是东宫属官,负责东宫卫,去书院也没事做,就在骑司衙署和乙四等人吹牛打发时间。 都是自己人,秦游将打算一说,大家来劲了,准备看热闹。 不得不说,太子秦玄的确没什么威严,一群丘八,看热闹不怕事大,换了秦老大,大家早就是能躲则躲了。 时间差不多了,秦游回到了国使馆,闻道鸣这面也写完了。 结果秦游这一看,很不满意。 “太少了吧,就这么点字,也没怎么推进剧情啊。” 闻道鸣沉思了片刻,明白了秦游的意思了。 字数的确太少了,晋有后,入夏,口称冤,臣疑之,太子似心生恻隐之类的,比较言简意赅。 “好,老夫再改动润色一番。” 闻道鸣回屋去了,继续更新。 秦游百无聊赖,等了一会冲着屋里喊道:“快点的啊,都等着呢,别总让我们总催更。” 半个时辰后,闻道鸣出来了。 这次字数倒是很多,结果秦游一看之后,还是不满意。 “太水了吧,字数倒是多,问题是剧情没怎么推进啊。” 闻道鸣也有点不乐意了:“那要如何写?” “得推进剧情,量也得大,不能水。” “水为何意?” “就是糊弄,废话连篇。” 闻道鸣一巴掌呼在了秦游的后脑勺上:“你敢说老夫写的是废话?” “哎呀,我就是随口说一句,不行,再重新写一下嘛。” “那你说,如何写。” “我哪知道,您是修国史的,我又不是。” 闻道鸣又气呼呼的走了。 秦游闲着无聊,叫来个小学子,将之前编撰国的国史拿过来瞅两眼,权当打发时间了。 一群人也是闲着没事,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凤七见到国史上记录着关于南宫家与艾家之事,略显不解的问道:“世家的事,后面就是记录关于真理之炮了,三少爷,小的一直有个事想不通,想问问您。” “怎么的呢?” “您说,咱都有真理之炮了,为什么还要和世家门阀斗来斗去的,直接拿真理之炮炸死他们不好吗?” 不用秦游开口,就连林骸都笑了,笑的凤七不明所以。 这种事,也就凤七能问出来了。 夏朝才多少人口,谁不服就炸死谁,说笑话呢吗? 世家门阀真正令人忌惮的,是他们无处不在的影响力,是愿为他们赴汤蹈火的读书人,其中还有不少寒门,更不要说,这些人手中掌握了大量的田产,不管承认与否,一个世家门阀倒下了,那么就有数千百姓甚至上万百姓流离失所。 地方官府与豪强勾结,大炮全炸死,地方官府的责任追究吗,不追究,就不算彻底铲除世家门阀,追究了,谁来治理一方。 谁不服就打死谁,这种白痴问题,也只有白痴才能问出来了。 真要是这么容易,后世那些吸血的资本家,全都拉出去枪毙一小时多好。 对于这个问题,秦游不想回答凤七,因为如果笼统的说了,那和闻道鸣水字数没两样。 眼看天都黑了,闻道鸣出来了,墨迹未干,众人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林骸问道:“言市有虎,王信之乎,什么意思?” 贺季真解释道:“说的是关于三人成虎之事,也是说陈灵思妖后之称。” “哦,那旁人能看懂吗,为何不详细的解释一番标注上。” 闻道鸣骂道:“你看不懂,别人却知晓其意!” 凤七也开始找茬了:“闻爷,陈后晕厥于大殿之中,太子命人送太医院诊治,百官默言,惊其冤情不解是非…” 没等凤七说完,司哲也乐呵呵的说道:“写了这么多,也没写到太子不理朝政之事啊。” 林骸:“你懂个屁,这种事要详细的写一写,不写周全了,后人哪知那陈灵思是蛇蝎之辈。” “不妥。”贺季真插口道:“篇幅过长,如恩主所说,未免有水文之嫌。” 秦游注意到闻道鸣的脸色越来越黑,连连摆手:“我没说啊,闻大爷怎么写怎么对,和我没关系。” 凤七没看到闻道鸣已经是爆发的边缘了,还傻乎乎的说道:“这也没写完啊,继续写啊。” 贺季真:“哎呀,改一改,简短一些就好。” 凤七:“详细一些吧,万一太子看不懂呢。” 贺季真:“少写一些,精简精简。” 凤七:“多写一些,也没看写什么了啊。” 司哲总结道:“既要字多,也要所言之事精简,字字珠玑,句句有深意,下到三岁稚童,上到博学大儒,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朝堂大员,皆可一目了然,旁人看了,要知陈后蛇蝎,也不可过于沉重,需风趣诙谐,更需不失…” 秦游都忍不住了,一脚揣在了司哲屁股上,要不然他怕闻道鸣活劈了这家伙。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毒 闻道鸣也是有脾气的人,不改了,给秦游等人全轰跑,直接带着“初稿”进宫了。 结果到了夜里,闻道鸣满面心灰意冷的回到了书院中。 找到秦游,闻道鸣还未开口,先是长长叹了口气。 秦游面色一沉:“太子怎么说的?” “记便是,事无巨细,统统记下。” “怎么可能。” 闻道鸣摇了摇头:“老夫,将这几日国史记录交于了太子过目,看过之后,太子非但不怒,却还眉飞色舞,更是…” “更是什么?” “更是说写的太过隐晦,应要记录因晋昌陈后导致他荒废政务。” “什么?”秦游面色剧变:“这家伙破罐子破摔了?” 闻道鸣坐了下去,满面的挫败感。 老头虽然总是没正事,可毕竟是书院的先生,秦玄在书院待了半年之久,闻道鸣也总是耳提面命的教导着。 眼看着太子成才了,知书达理谦逊待人,颇有人君之相,几位大儒也是极为欣慰。 可谁成想,天子御驾亲征,太子监了国,这小子,竟变成了这般模样,这明显就是奔着昏君使劲了,连国史都不在乎,更不在乎风评了。 秦游面色阴晴不定,二人都不说话。 最终闻道鸣看了眼秦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头很失落,所以感同身受,他知道秦游对秦玄的付出,也知道秦游的期望。 便是连自己都如此失落,可想而知秦游要有多么的心灰意冷。 “那陈灵思!”秦游咬着牙说道:“必须死!” 闻道鸣微微摇了摇头:“错,终究是出在…出在太子身上。” 老头的意思很明显,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算杀了陈灵思,再出个吴灵思李灵思呢,问题的根本,还是出在太子身上。 秦游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也想过太子会出幺蛾子,只是没想到,秦老大才走半个月就出问题了,而且还是大问题。 朝都不上,可以说是骇人听闻了。 如果秦老大总不上朝倒是无所谓,正是因为秦老大勤勤恳恳无论刮风下雨都坚持上朝,所以臣子和百姓都有着一种“底气”,天子勤恳的底气。 而秦玄是太子,监国的太子,说不上朝就不上朝了,还有可能是因为一个女人,那么臣子会如何想,百姓会如何想? 这就和后世哪个有钱人突然生病导致股市震荡很相似,太子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臣子和百姓的心,表面上看似没什么影响,实际上影响深远且巨大。 本就不被看好,连威信都没树立起来,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即便这事完美解决了,太子的“公信力”也可以说是荡然无存了,未来的路,更是步履艰辛。 “凤七,将贺老三叫来。” 秦游喊了一声后,凤七匆匆跑出了竹楼。 闻道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究没有开口,只是神色落寞的站起身离开了。 看的出来,老头也是对秦玄彻底失望了。 闻道鸣走后,斐云荣从二楼走了下来。 给秦游倒了杯茶,站在他的身后。 “自从你夏朝天子御驾亲征离京后,总是觉得你要比以前更加劳心。”斐云荣捏着秦游的双肩,轻声说道:“若是不愿管,便不要去管了。” 秦游苦笑连连。 不管? 他可以不管自己的堂弟,但是不能不管太子。 因为太子关乎的是一个国朝的命运。 乱世,未必是因为国朝没有一个明君,可盛世,必须是在明君的带领之下才可开创的。 贺季真推开了门,来到二人面前。 秦游开口道:“有没有什么办法杀了鸿胪寺中的陈灵思,不留下任何马脚,不让任何人怀疑到我的身上。” “有,可…可陈灵思一旦被刺杀,所有人都会怀疑到恩主的头上,不,应是说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恩主动的手。” 斐云荣也劝道:“宫中去了许多禁卫,以红衣骑司之名护住了鸿胪寺,太子正是预料到了所以才有此防范。” 秦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这事,最是让他满胸腔的怒火。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的确是防备他秦游的。 上官鄂还说,不要让外朝知道他对秦玄有了意见,可结果呢,结果太子自己倒是先命人将陈灵思给保护起来了。 贺季真坐在了凳子上,脸上再无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望着秦游,心里有些发疼。 太子秦玄,不值得恩主如此苦心对待。 “恩主,此事不可妄为,倘若真的痛下杀手,太子必定…” 秦游冷笑道:“必定与我心生间隙,对么?” 贺季真不吱声了。 他真的想不通,一个人的变换,怎么能如此之快,如此之大? 虽然嘴上从来没说过,可贺老三对秦玄还是比较看好的,就如同秦游身边的人一样,谦逊有礼,不拿架子,人又聪明听的进去劝,可这怎么就说变就变了呢。 “先杀了陈灵思,之后的事情再…” 秦游话还没说完呢,凤七推门而入。 “三少爷,出事了,鸿胪寺出事了,说是有刺客下毒,那晋昌鬼女人险些丧命,另一个晋昌人误饮了毒茶做了替死鬼。” 斐云荣眼底略过一丝寒光:“这妖妇,果然手段百出!” 秦游暗暗骂了声娘。 贺季真苦笑道:“刺客没抓到,怎么混进鸿胪寺,又是如何下毒的,都不知道,而陈灵思毫发无伤惊吓过度,可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凤七微微一愣,紧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你下的毒对不对?” 贺季真回头看向秦游:“恩主,最近门下在宫中结实了一些禁卫,都是忠肝义胆之辈,您若何时想换护卫便和门下知会一声,门下帮您物色一些正经人。” 秦游:“…” 斐云荣来到窗外,喊了一声月芯,正在院子里打瞌睡的大胖丫头跑了进去。 “去城中打探一番,还有鸿胪寺的护卫如何当值。” 月芯应了一声就跑走了,秦游看向斐云荣问道:“你要做什么?” “此女,留不得了,再耽搁下去,她便会离开鸿胪寺。” “离开鸿胪寺,她离开了鸿胪寺还能去哪?” “皇宫之内!” 秦游恍然大悟。 这陈灵思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可不正是想要“进入”皇宫吗,这京城,哪还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了。 贺季真皱眉问道:“太子,真会如了她的意?” 秦游没吭声。 他不知道,但是他怕,怕太子真的会让陈灵思进入皇宫。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戾太子 秦游的担忧不无道理,秦玄,终究还是刷新了他的下限。 鸿胪寺外,一个佩戴黑色面纱的女人钻进了轿子之中。 轿夫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四下看了看,随即抬起了轿子,快步奔向了皇宫方向。 走的都是小路,避开了泰安坊。 直奔宫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吴言拿出了腰牌,兜兜转转,将戴着黑色面纱的陈灵思领到了韬武殿外。 韬武殿外,秦玄正穿着一身劲装,挥舞着长剑,几个弱不禁风的小太监们一见“正主”来了,顿时齐齐一声“呀”,演技浮夸的躺在了地上。 秦玄将剑插入剑鞘中,淡淡的说道:“就你几人还敢说是宫中绝顶高手,数人齐上却不敌孤一人,丢人现眼。” 陈灵思噗嗤一笑,装作满面崇拜的模样说道:“殿下果然文武双全,小女子知殿下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也没想到武艺也是超群。” 秦玄哈哈大笑,满面自得之色。 陈灵思也跟着轻笑,可眼中,却总是闪过几丝鄙夷。 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帕巾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秦玄说道:“两个时辰前,骑司说鸿胪寺有了刺客,还好是其他晋使先饮了茶水,你这才逃脱性命?” “是。”陈灵思满面后怕的说道:“本是在房内休酣,许大人在房外候着,口渴饮茶,茶中有毒。” 说到这里,陈灵思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不是装的,她是真的怕了。 秦游等人有一件事猜错了,投毒一事,还真就不是陈灵思自导自演的。 她也没撒谎,在屋子里睡美容觉呢,结果突然听到外面的惨叫声,一推开门,这才看到随行的晋昌人倒地挣扎,不消片刻就毒发身亡了。 听到声响的人们冲了进来,之后礼部和刑部的人都去了,几经查探,却丝毫蛛丝马迹都没找到,没有任何外人进入过,明显是“内鬼”所为。 可在陈灵思院落外面的都是骑司,而这些骑司又都是宫中禁卫,皆是秦玄派来保护陈灵思的,不可能是他们下的手。 秦游以为陈灵思是自导自演,殊不知,陈灵思却觉得是秦游找人下的手。 “天子脚下,竟有人行如此恶事,孤已是命人申饬了刑部与礼部。” 秦玄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原本,你口称冤情指认蓝良禾欺世盗名颠倒黑白之事,孤还有些疑虑,可现在看来,这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身死何惧。”陈灵思徐徐拜倒:“小女子只是怕蓝良禾这心思魍魉之徒奸计得逞,蒙骗世人,蒙骗…蒙骗了殿下您。” 洒脱一笑,陈灵思抬头道:“可奴知晓,殿下您火眼金睛,早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不知不觉间,“小女子”这自称也变为了“奴”。 在中州,自称奴,也有身份卑微之意,多是豪门大户中那些地位较低的女眷自称,也象征着是“主人”的私物。 “定是如此。”秦玄掐着腰笑道:“这中州大地能骗过孤的人,还未出生咧。” 陈灵思咯咯娇笑着。 秦玄走上来将陈灵思扶起:“宫外已是不安生,孤便做个主,最近几日,你就留在宫中吧,待孤除掉了恶贼,你再出宫不迟。” “这…殿下三思,奴在深宫之中,若是传了出去,未免惹人闲话,怕是对殿下,对殿下…” “孤是太子,如今监国治朝,掌九五大位生杀大权,谁敢啰嗦。” 这话明显是吹牛b了,真要是毫无顾忌,直接下旨将陈灵思接到宫中多好,何必让禁卫低调的将陈灵思带到皇宫之中。 “可这几日,这几日…” 陈灵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幽幽叹了口气:“那奴便多谢殿下恩典了。” “你刚刚说,这几日如何了?” “无碍。” “说就是了。” “奴…” “哎呀,婆婆妈妈的作甚,孤为你做主,有何事,说就是了,可是鸿胪寺的人怠慢了你,是的话,孤给你出气。” 陈灵思双眼一亮,眼底满是满意的神色,可表情却装作极为为难的模样。 她也没想到,这太子竟然这么草包,如此轻易的就上钩了。 “那奴,便说了,在鸿胪寺中,那些大人们怠慢倒是其次,如今我晋昌朝不保夕,只能说是咎由自取,可大人们怠慢我等,与此无关,而是因…因越王府三世子殿下。” “因为秦游?” 陈灵思眼底略过一丝精光。 不称堂兄,甚至不称三世子,直呼其名,这明显是太子无意之间释放出的一个信号了,这一个信号,让陈灵思信心百倍,也将很多日后的说辞提到今日来谈。 “那些大人们都说,顾忌三世子殿下的态度,而非,非…非是顾忌您。” “你说什么?”秦玄目光一冷:“他们是怕秦游,所以才不敢以礼待之,而孤明明交代下去不能怠慢你等,他们却视若无睹?” 陈灵思不吭声了。 这种事,不能多谈,只需种下一个种子就好,让当事人自己去瞎琢磨。 果不其然,秦玄的小脸上满是怒色,嘴里也不知是在嘀咕什么。 最后坐在石凳上,秦玄面色阴晴不定。 见到火候差不多了,陈灵思决定冒险一把,添几把火。 “殿下,在我晋昌,若说臣民最熟悉之人,必是三世子了。” 秦玄沉声道:“为何?” “凭一己之力灭一家二姓,吞并瀛岛,更是以一船敌晋昌水师,可谓是不败之将,家喻户晓,不知在夏京,在夏朝,臣民们是否也是如此敬畏三世子?” 秦玄挥了挥手:“那是因为有斐国的飞云公主,秦游懂什么韬略,不过是飞云公主为他定计罢了。” “提及此事,奴倒是有些不解了,飞云公主明明是斐人,为何要助三世子?” “两情相悦。”秦玄不屑的撇了撇嘴:“鬼知道是真是假。” 陈灵思笑意渐浓,却不吭声。 话,点到为止,不能说的太过,如今已算是入了宫,更是要小心翼翼。 话不说,可其他事,还是要做的。 陈灵思笑道:“殿下似是有些心烦,奴粗通琴艺,不如为殿下抚琴一曲可好?” “你还会弹琴?”秦玄露出了笑容:“倒是高雅之事,宫中之人,鲜少有通…” 话未说完,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 “殿下,三世子求见,正在怀德门候着。” “不见。”秦玄满面都是不耐烦的神情:“就说孤身体不适,不见臣子。” “可…” “可什么。”秦玄上去就是一个耳光,直接将小太监呼到在地:“滚!” 小太监捂着脸,见到秦玄已经转过了身,双眼,竟然露出几分怨恨之色。 而陈灵思,则是深深看了眼这位小太监,将其容貌记下。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齿冷 是夜,秦玄正在韬武殿中大快朵颐,桌上满是酒肉。 韬武殿外没有任何禁卫,到了这个时间,所有人都被安排到远远的,不得接近。 殿门被推开,风声传来,秦玄慌乱站起身,面色大变。 陈灵思推开了殿门,连忙说道:“不知殿下在用膳,奴唐突了。” 秦玄满面惊慌之色:“孤…孤要用膳,你先出去候着,快去候着。” 陈灵思不为所动,轻笑着来到了桌前:“奴今日没甚食欲,一日未进食,见了殿下,却突然有了胃口,不如陪殿下一同用膳可好。” “那孤让人将膳食送去,你快离开,孤要独自一人吃。” 陈灵思装作不解的问道:“殿下不是最是厌烦约束文礼么,顾忌与女子同堂而食?” “哎呀不是不是,就是这肉…” “看着可口。”陈灵思直接用筷子夹起了一块肉,迅速的塞在了嘴里。 秦玄惊叫道:“不可食!” 陈灵思眉头拧在了一起,咀嚼了几下,突然吐了出来,弯腰干呕。 秦玄面色大变:“你…” “殿下,这肉…这肉是人肉?!” “你是如何知道的!” “奴…”陈灵思干呕不已,演技大爆发,满面惊骇之色:“殿下竟食…竟食…” 秦玄满面冷色:“说,你是如何得知的!” “奴…奴也吃食过。” “什么?” “奴不愿瞒您。”陈灵思的眼泪,那是说来就来,顿时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又是一个凄婉的故事从嘴中娓娓道来。 说的是秦游击败晋昌水师后,陈灵思和丫鬟得了一艘船,因为饥渴难耐就昏倒了过去,半昏半醒之间,丫鬟将一些肉食递到了她的嘴边,出于生理需求就咽进了肚子了,直到过了好几日,丫鬟才告诉她“真相”,说吃的肉都是浮尸。 秦玄听过之后,面色阴晴不定。 就在这时,陈灵思突然又拿起筷子,装作一副极力人手的模样,继续吃肉。 “你做什么?” 陈灵思咽下嘴中的肉食,破涕为笑:“奴…陪着您!” “陪着孤?” “您怎么做,奴,就怎么做。” 秦玄的面色渐渐软化,表情复杂,似是不解迷茫,也似是暗自带点小窃喜。 “奴,早已芳心暗许,奴不要名分,甚至,也不想要洗脱冤情了,只是…只是想陪着您,哪怕几日,几个时辰,哪怕区区一眼,只要…只要能望着您,陪着您,便已足够,为您,奴无惧生死,不在乎名声,不管天下他人…” 秦玄感动的不要不要的,使劲眨着眼睛,似是阻止眼泪奔流而下。 拿起酒杯,秦玄就开始往自己嘴里灌,大呼过瘾。 陈灵思一口肉,秦玄一口酒,过了半晌,后者已是醉了,开始说胡话。 这胡话,全是大逆不道之言,陈灵思听的胸膛都快炸出来了,惊喜,来的太特么快了,这小小的太子,竟然是这么的“阴毒”。 非但嫉妒秦游想要除掉三世子,甚至怨恨总是打骂他的天子,话里话外,都想要趁着手中有权的时机除掉以前得罪过他的臣子。 可秦玄又无比幽怨的说,没人帮他,没人帮他出谋划策,更是没人教他怎么做。 除此之外,秦玄还提了秦文之事,说是过些时日秦文要取他性命,武艺高强的秦文入皇宫和玩似的,防不胜防。 酒醉之后的太子,暴露出了又怂又阴狠的一面。 听过之后,陈灵思笑意渐浓,轻轻抓住了秦玄的手臂。 “奴,助你一臂之力!” 秦玄摇晃着脑袋:“你,你如何助孤,你能斗的过秦游,还是杀的了秦文,哎呀呀,要孤说,过几日,孤帮你灭了蓝良禾为你出气后,你快快离开夏国吧,孤给你些银钱,早些离开,若不然,父皇回来了,定会杀你,这老东西,从不信孤,你还是快些走。” “不,奴会助你!”陈灵思双眼满是坚定之色:“奴大致知晓秦文下落,便是不知,也知晓谁人与他合谋,至于秦游,奴觉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召到宫中杀之,以寻常的手段,断然无法撼动…” 话还没说完,秦玄无力的摆了摆手:“哎呀呀,孤的头好晕,明日,明日与孤…与孤好好,与孤好好说说。” “扑通”一声,秦玄倒在地上,传出了喊声。 陈灵思哭笑不得,原本想要今夜彻底将生米煮成了熟饭,谁知又和上次那般,这太子,果然是个废物,不中用的废物! 不过陈灵思反倒是不着急了,不管太子之后记不记得这些事,本性已是暴露出来了,只要自己稍加引导,便可如自己期望计划那般。 “秦文,秦游。”陈灵思低声念叨了一声,满面冷笑。 你二人,必死不可,还有秦昭,你这夏朝,本宫,取了。 这一夜,陈灵思睡的无比香甜,梦中,她不止成了这后宫之主,甚至成了为中州,成为了天下共主! ………… 第二日早,寒山书院。 秦游彻夜未眠,亲笔写了一封信,准备让乙四骑着快马前往边关。 算算日子,秦老大已经快到边关了,这封信,详细记录了秦玄最近的荒唐事。 原本秦游不想给秦老大写信的,可秦玄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掌控,出乎了所有人的掌控,甚至连上官鄂都只能徒呼奈何。 尤其是那陈灵思,竟然搬进了皇宫之中,也不知是给秦玄灌了什么迷魂汤,给太子搞的对自己厌烦无比。 秦老大御驾亲征在外征战,外患还未除,内乱先来了,肯定会有所影响的。 而且这封信一旦送出去,就等于是和秦老大承认自己失败了,不是一个合格的监管人。 当然秦游也不在乎,自己再失败,哪有你这个当爹的失败啊,毕竟是你亲生儿子。 可真正让秦游忧心的是,朝堂之上竟然跳出来那么多人攻讦他。 秦游一直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别人怕他,就不会招惹他。 可事实上,正是因为怕,大家才恨不得他死。 这群人打的什么主意,秦游心里清楚。 不过事情也有好的方面,如果不是秦玄暴露本性了,这群臣子不知道要隐藏到什么时候,正好一次性全部搞掉,撤换成真正愿意为国家付出的人,一改朝堂风气。 当然,想是这么想,秦玄的事不解决,说什么都是扯淡。 直到中午的时候,秦游才做好了决定,这信,非送去不可。 大家都在,秦游也是刚开了个小会,大家都没办法了,就连乔冉也赞同将信送到秦老大面前。 “那便将信送走吧。” 乔冉点头:“我去命人将乙四带来,乙四可以信得过,让他去边关。” “好。” 秦游将信封好了火泥,满面落寞之色。 等了快两个时辰,乙四倒是来了,却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太子,召秦游入宫。 除了秦游之外,还有其他臣子,上官鄂、卢通、闻人泰、魏云涛、周伏虎,以及二十多名臣子,品级不一。 念完了这些名字,乙四吞咽了一口口水:“太子还…还调动了,调动了二百禁卫,调动到了敬仪殿外,而且还是…而是避人耳目藏于各处。” 秦游面色煞白。 斐云荣霍然而起:“月芯,将本宫佩剑取来,” 乔冉一拍桌子:“秦玄找死!” 曹琥满面怒容:“反他娘的!” 就连贺季真也是攥紧拳头:“这秦玄,竟如此人面兽心!” 乙四提起的名单,首先是几位朝堂大佬,都是能压得住太子的老资历,而那些品级不一的臣子,全是最近跳出来攻讦秦游的人。 如果单单只是如此,倒是有可能是秦玄想做个和事佬。 可太子,却调动了禁卫,这些禁卫,藏起来了,藏在了敬仪殿外! 太子,这是要杀人! 秦游垂下了头,双眼之中,满是灰败之色。 秦家人,不负秦家人,秦玄,你…你究竟是不是秦家人,我秦游日后要如何面对大伯?! 斐云荣接过月芯长剑,当机立断:“去兵部寻都护上将军秦狰,调兵符,带半营兵马入宫,封皇宫,召集臣子,聚一处,京兆府封四门,越王府护卫为先,入…” 秦游摆了摆手:“上官大人们距离近,已是先行入宫了,我入宫吧。” “你个蠢货,要送死不成!” “入宫半个时辰后,我不出来,你们…你们自行安排。” “可你…” “我告诉秦玄,若杀我,你等与我大哥,便会诛杀他。” “他若不怕如何?” “他会怕的,若是不怕,若是不心存敬畏,也不敢要亲手杀害血亲,他没同归于尽的胆子。” 斐云荣看向乙四:“秦玄可派人去寻了秦狰?” “不知。” “秦玄如此行事,必然是要除掉秦狰,事不宜迟,速速入京!”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大夏太子 秦游入宫了,他是最后到达皇宫的。 上官鄂等二十多个臣子确实是距离很近,先行到了宫中。 可惜,通知他们的红衣骑司不是乙四。 乙四的确是信得过的,知晓了情况,第一时间报信,算是提前预警。 而斐云荣等人,全部入京,去寻秦狰。 不说这些人如何担忧如何行事,单单是秦游,快到敬仪殿的时候,心如死灰。 因为,他被绑了。 吴言在德隆门等候着他,没等秦游开口,突然冲来一群禁卫,直接将他的嘴封上了,随即五花大绑。 秦游的眼泪,终究是流了出来,没有挣扎,没有做任何挣扎。 即便已经猜测到了,可真的被绑起来后,依旧是流出了眼泪。 他的内心,空白了一块。 因为他的堂弟,死了,在他的心中,亡去了。 秦家人,不负秦家人? 你秦玄,可是我秦游与所有在乎的人想要辅佐一辈子的人呐,你就如此对待我? 秦游的嘴巴,被堵的严严实实,吴言面无表情。 秦游甚至已经不想去思考了,为什么秦老大留下的老太监,却成了秦玄的人。 难道秦玄,已经预谋了这么久? 还是说陈灵思,如此妖孽,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策反了这么多人? 绑他的禁卫,全是生面孔,甚至不是骑司,这些永远忠于皇族的人,难道就不知道秦玄在酿下大错? 秦游依旧没有去思考。 人,总是这样的,非是经得起诱惑,只是开出的价码不够。 便是连那个每天苦逼呵呵的可怜堂弟,都变成了如此这般模样,这世上,还有谁能轻信呢? 秦游闭着眼睛,不想再去流泪。 他不是因为失望或是恐惧而哭,而是因为有人亡去了,堂弟,亡去了。 秦游不知自己是如何被抬进敬仪殿中的,他只是悼念,悼念过后,才感受到了恐惧,不是恐惧死亡,而是恐惧秦昭、秦麒、秦烈。 大伯,二伯,爹爹得知此事后,要有多么的寒心,多么的万念俱灰。 秦老大,那个中州大地上最洒脱的男人。 老二,老三,你们让我当皇帝,行吧,那我就当,老子好好当,当好了,罩着你们。 那个为大夏倾注了所有的男人。 老百姓太苦了,哎呀,我得好好干,我多劳心劳力一些,这夏朝,就少一些百姓吃苦,。 那个雄才大略九五之尊却依旧是个父亲的男人。 打着秦玄,骂着秦狰,宠着侄儿,虽不是最合格的皇帝,却一定是最慈爱的大伯,只是慈爱的方式,太古怪了。 秦游不敢想下去了,老天爷真的很不公平,当将秦家人不负秦家人这句话印在骨子里灵魂里的秦老大得知自己的亲生儿子是这般模样,如何接受? 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了,秦游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入殿了,可并不是在殿中,或是说在殿上,而是在殿下。 敬仪殿的下方,竟然还有暗道密室! 秦游扭动着身躯,这才看到,身处密室,而旁边,竟然被捆着二十多个臣子,名单上被召唤而来的臣子,都在,包括上官鄂等人。 光线昏暗,却能看到上官鄂双眼快要喷出火来一般,反倒是脾气火爆的闻人泰,面如死灰。 一个扭动的身影蹭了过来,卢通面红如血,张开嘴巴,用牙齿,咬着秦游双手后的绳索。 秦游彻底迷茫了。 卢通,是在救自己? 他为何,不救别人,而是救最近在朝堂上恨不得抄刀子拼命的自己? 卢通老泪纵横,脸上,满是愧疚之色,使劲的咬着秦游背后的绳索。 上官鄂也扭动了过来,张开嘴,咬着秦游脚踝上的绳索。 闻人泰来了,周伏虎也来了,就连没什么交情的魏云涛,也来了,张着嘴,用力的咬着,咬着秦游身上的绳索。 秦游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他们将生的希望,给了自己。 自己何德何能,让这些为了夏朝付出所有心血的长辈们,张开嘴巴,咬着绳索,咬的满嘴鲜血。 秦游努力的摇着头。 没意义的,没有丝毫意义的,敬仪殿外面,藏着数百名禁卫,自己如何逃得出去。 没意义的,没有丝毫意义的,只要秦玄给自己说话的机会,自己就会告诉这个畜生,秦狰将会带兵京卫围住皇宫,不会让这畜生得逞的。 没意义的,没有丝毫意义的,如果秦游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大家,同样会死在这里。 老臣们,用力的撕咬着,卢通的牙齿都掉了下来,满嘴鲜血。 而其他那些品级不一的臣子们,只是满面惊恐与不安,他们不知道,明明已经是表明投靠了太子,太子,为什么还要抓他们甚至杀了他们? 脚步声,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秦玄的声音,响彻在上方。 看,这就是孤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在这里,我就是皇,就是天子,就如同父皇一般,掌管天下。 陈灵思的声音,也响彻在了上方,声音之中掩饰不住的欣喜和雀跃。 玄郎,奴家定会助你一臂之力,除掉那些老东西,除掉秦游。 秦游的心,再次跌落深渊。 这对狗男女,不但抓了他们,还如此羞辱他们! 二人畅所欲言,越聊,越是令人齿冷。 陈灵思,竟是秦文的人,联络他的人,正是自称刺杀了太子的秦文! 原来这一切,都是秦文安排的。 只不过令秦文没想到的是,陈灵思,现在成了秦玄的人,要帮着秦玄,找到秦文,除掉秦文,当然,要先除掉秦游和上官鄂等老臣,之后,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至于御驾出征的天子,拒之边关之外! 秦游的身体开始动了,用尽平生的力气挣扎着。 他要生,他要冲上去,打爆秦玄的狗头。 他宁愿秦文利用了陈灵思,陈灵思利用了秦文,而不是现在这般,最终赢家,竟然是个蛇蝎毒人,秦玄根本不知道,他也会成为陈灵思的棋子! 上官鄂等人,用力的撕咬着,卢通,则是近乎流出了血泪,身躯不停的颤抖。 一切的阴谋,都暴露出来了。 陈灵思将计划,将预谋,将一切的一切,都告知了秦玄。 秦玄,同样欣喜,连说可行,哈哈大笑。 微微一声轻响,秦游双手的绳索终于断掉了,可更多的脚步声传来,禁卫们,入宫了。 秦游等人,再无翻身的可能。 可谁知,上面传来了一声惊呼,陈灵思的惊呼之声。 “玄郎,你这是为何!!!” “哈哈,鬼女人,知道什么叫演员吗,对了,你不识我堂兄,自然不知这词为何意,孤,从小到大,身边充斥的都是演员,孤的二叔,孤的三叔,上官大人,文哥,堂兄,就连父皇那老东…总之,你他娘的还敢在孤面前演戏,瞎了你的狗眼!” 话音一落,密道上面的盖子被掀开。 只见秦玄掐着腰,自得的不要不要的。 “堂兄,怎么样,这事我办的如…” 话没说完,一个硕大的拳影怼在了秦玄的脸上。 殿中,陈灵思面如死灰,跪在地上,冰冷的刀锋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的身后,则是跪着七个宫女,三个太监,还有十几名禁卫。 就是为了抓这些人,秦玄才调动了禁卫! 那原本还暗中投靠了陈灵思的小太监于德,此时正站在吴言身旁,嘿嘿傻乐着。 小的当年无意掉到了井中,还是素未谋面过的太子与华阳公主二位殿下不顾性命给小的救了出来,小的,岂会背叛太子,死也不会,这样善良的太子,谁背叛,谁猪狗不如! 这,便是秦玄的解决之道。 秦文,想让他为难,顾国家,冷秦游,选陈灵思,或是顾秦游,冷朝臣,选蓝良禾,如何选,都不对,如何选,都是错。 而秦玄则是用事实证明,文哥儿,你斗不过孤的,孤,来抓你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挑拨天家 堂堂太子,挨了一拳,还不是他爹揍的,捂着脸,委屈至极。 秦游气的三尸神暴跳。 即便知道秦玄是在演戏,依旧怒不可遏。 “上官大人、卢大人、闻大人、魏大人,这些老大人,全都是黄土埋眉毛的人了,一大把年纪,你他妈就这么对待他们,捆住手脚,封住嘴,你秦玄还是人吗,陛下回来,活剐了你!” 捂着脸的秦玄,只说了一句话,秦游安静下来了。 “这些重臣,其中有与秦文合谋之人!” 秦游愣住了,吴言插口道:“世子殿下,太子也是权宜之计…” “住嘴!”秦游冷声打断道:“让他自己说!” “殿下赎罪。”吴言躬身施礼。 “堂兄。”秦玄指了指算盘落空面如死灰的陈灵思:“文哥儿在宫中安插了人手,为这妖后检查身子的稳婆就是其中之一,我前几日仔细看过了骑司的奏报,这妖后可不是善茬,能独自一人在海上漂浮六日,怎么活下来的,东海冲上尚云道的浮尸之中,有几具残缺不全,上面竟有牙印,而…” “慢着。”秦游一脸狐疑:“你早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是呀,而且她一出现我就知道与秦文有关。”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很为难啊,选她,还是选蓝将军,选了谁,都不对,都会中了秦文的奸计。”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凝望着秦玄。 他是死活没想到,秦玄,竟然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是秦文布的局。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想要骗过秦文,不能露出丝毫马脚。” 秦玄赶紧对着吴言说道:“还不快将几位老大人松绑带上来,将殿门关好,禁卫守住,不准任何人出入!” 说完后,秦玄悄声道:“堂兄,先把与秦文合谋之人揪出来吧。” 秦游已经恢复了平静,心情极为复杂,赶紧帮着吴言将上官鄂和几位尚书等臣子带上来。 刚刚殿中发生的事情,他们都听到了。 秦玄,一直在做戏。 除了做戏,还要当着大家的面揭穿陈灵思的真实面目。 群臣上来后,脸色和秦游的心情一样,百味杂陈。 秦玄这招,高不高不说,可的确让大家遭了太大得罪了。 将臣子绑起来,这是昏君暴君才会做的事情,大家又都是老臣,便是秦老大在京中时,大家也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秦玄整了整衣衫,目光从群臣脸上扫过。 “诸位大人,孤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请恕孤现在无法为各位大人赔礼,待揪出与秦文合谋之人,孤,必当大礼致歉。” 话音一落,秦玄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单手背后,目光如电。 “独臂之人,何其显眼,骑司、京兆府、京卫,大索京城,却毫无线索,依秦文心性,断无逃之夭夭的可能,那么他定是在京中,既然在京中却为何没有蛛丝马迹,自然,是藏身于骑司、京卫、京兆府不敢搜查的地方,这些地方屈指可数。” 秦游面色微变。 刚出太子被刺杀这事,他也这么怀疑的,只是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一旦做了什么,后果不堪设想,哪怕是抓到了秦文,其他老大人,也会心生怨念,认为天子不信任大家! 君臣之间,尊卑有别,皇权至上,而大家能跟着秦老大如此拼命,又不单单只是因为要尽臣子的本分,用力工作,和用命工作,不是一个概念。 秦玄的目光渐冷,不断在几位臣子的脸上扫过。 “陈灵思入京,孤便陷入两难,甚至会与堂兄心生间隙,正是因为如此孤才料到,此事定是秦文主使,之后孤将计就计,果然确定了此事。” 扭头看了眼满面怨毒之色的陈灵思,秦玄冷声道:“这妖妇还以为孤已属意于她,早已将事情和盘托出,秦文,就藏在某个大人的府中!” 说到这里,秦玄突施大礼。 “孤,知道自己孟浪了,唐突了诸位老大人,事已至此,孤承担一切后果,只是恳请诸位大人,同意骑司入府搜查。” 秦游突然露出了笑容,笑的,很是欣慰。 这才是秦玄将几位大人绑在殿下的缘故! 像大家证明,陈灵思不是好人,并且和秦文合谋,让陈灵思亲口承认。 既然证明了秦文就藏在哪个大人的府中,接下来,谁若是不允许搜查,就有窝藏秦文的嫌疑! 即便是秦游也不得不佩服起秦玄了。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各位大臣心甘情愿的同意让骑司搜查。 更让秦游惊讶的还在后面,只见秦玄微微转过身,看向面色莫名的其他臣子,也就是最近总是攻讦秦游的臣子们。 “你们,自然是没嫌疑的,可你们知晓为何孤,要将你们绑来吗。” 臣子们面面相觑,虽然心里有怨言,却也不好所什么。 “孤,是要告诉你们,这妖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蛇蝎之辈!” 臣子们连连称是,甚至有些不要脸的都开始拍马屁了,说太子运筹帷幄等等。 “住嘴!” 秦玄大喝一声:“便是你们,在议政殿中,说堂兄僭越,就是你们,递上了折子,说堂兄包庇蓝将军图谋不轨,更是你们,赞扬妖后是忠义之士,是你们,还是你们,颠倒黑白,想要挑拨离间孤与堂兄!” 一指陈灵思,秦玄冷声道:“铁证如山,你等还能作何解释!” 扑通扑通,这些品级不一的臣子跪倒一片。 秦游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秦玄,做戏只是为了揭穿陈灵思的真实面部。 可实际上,秦玄是为了搜查几位老大人的府邸。 他以为,秦玄是为了抓到秦文。 可实际上,秦玄,是为了将反对书院,反对越王府的政敌,连根拔起! 揭穿陈灵思,抓到秦文,辨奸除恶,一箭三雕! 这一刻,秦游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他不是圣人,有时也会在想,自己就是个世子,却总是为太子忙前忙后,什么事都要操心。 可现在,秦游无比的欣慰。 秦玄,或许早就不需要别人为他事事担忧了。 秦玄声音不大,气势却是十足:“礼部尚书何在!” “臣在。”周伏虎微微弯着腰,态度恭谨。 “这些臣子,可否称得上是挑拨天家!” “莫须有之事书写奏折之上,事关皇族,却是捕风捉影,是为挑拨天家。” “好,吏部尚书何在。” 上官鄂面无表情,整了整官袍:“老臣,在。” “挑拨天家,如何处论。” “罢官免职。” “好,刑部尚书何在。” 闻人泰沉声道:“老臣在。” “罢免官职,便是庶民,庶民挑拨天家,该当何罪!” “发配千里。” “好。”秦玄冲着殿外道:“禁卫入殿,将李应山等二十一人,押入刑部大牢。”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一箭三雕 雷霆手段,便是如此。 任由这些臣子哭闹不休,叫冤不休,说太子任人唯亲或者网罗罪名,秦玄,不为所动。 陈灵思,已是接受了现实。 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以为策反了于德,可于德,却将他耍的团团转,不,应是说,太子,将他耍的团团转。 在殿上,装作沉迷于她的美貌,让大家误以为太子不似人君,遭外臣非议。 鸿胪寺下毒之事,也定是秦玄安排的,怪不得禁卫守备森严的鸿胪寺会有人钻了空子,那些禁卫,本就是太子的人。 装作与秦游决裂。 装作喜食“肉”。 装作醉酒。 装作有心除掉秦游,除掉大臣,甚至除掉天子。 所以的一切,都是装的,都是为了取信于她。 更让陈灵思无法接受的是,太子所做的这一切,并不主要是为了对她杀人诛心,而是为了抓秦文! 她甚至连个主要反派都不是,秦玄,不过是想通过她的嘴来证实一些事,来说服老臣罢了,顺便,铲除一些看不顺眼“臣子”,或者是说看秦游不顺眼的臣子。 “秦玄,好定计,本宫佩服…” “大胆!”没等陈灵思大放厥词,吴言一嘴巴抽了出去,直接将陈灵思呼倒在地。 吴言冲着冲着禁卫说道:“拖出去掌嘴,莫要再让二位殿下与诸位大人污了视听。” 秦玄看都没看陈灵思一眼,挥了挥手:“送刑部大牢吧,选个时间砍了,还有那些鸿胪寺的晋昌人,一个不要放个,一起砍了。” “老奴领命。” 陈灵思想要张嘴大喊,却被入殿的禁卫一刀鞘拍在了额头上,鲜血横流。 即便是已经经历过数次的陈灵思,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唯一能主导她生死的秦玄,依旧没有看她。 大夏太子秦玄,至始至终,就没有将她当女人看,或者是说,没有当人看,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当笑话听。 陈灵思被拖下去了,还有那些被她或者被秦文买通的宫女、太监、禁卫们,都被拖出去了。 这些人的下场,秦游已经不用去关心了,死,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秦玄再次看向诸位老臣,面露歉意。 “还是刚刚说的那般,孤,恳请诸位大人放骑司入府搜查,当然,孤只是恳请罢了,不愿扰诸位大人家宅安宁,若是不愿,孤断无二话。” 不发一言的秦游,沉默不语。 他已经不需要说话了,秦玄,给了大家一个选择,一个无法拒绝的选择。 上官鄂揉了揉松动的门牙,气呼呼的说道:“陛下得胜归来时,老夫,必然狠狠参你一本!” 重重的哼了一声,上官鄂又没好气的补充了一句:“搜便搜吧,莫要惊扰了家眷就好。” 闻人泰倒是极为洒脱,哈哈一笑:“殿下,老臣…” 闻人泰似乎也不知道该夸奖还是埋怨了,微微点了点头:“搜就是了。” 魏云涛刚要开口,卢通闭上了眼睛:“老臣可否请殿下,放过臣的侄儿卢盛。”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卢通这话,明显是承认了秦文就在他的府中。 “本达,你…” 即便知道太子已经猜出秦文在谁的府中,可见到卢通亲口承认,上官鄂还是满面惊容,其他几位大臣也好不到哪去。 卢通缓缓跪下,脑袋,死死的抵住砖石。 “老臣…草民,求殿下从轻发落卢盛!” 谁知秦玄的脸上并无意外的神色,淡淡的说道:“孤这太子,能差遣的禁卫,不多,只有不足五百人,除了围住敬仪殿的三百人外,还有二百人,孤已下令,围住了尚书府,围住你卢大人卢通的尚书府。” 秦游不由出口道:“只围了卢大人的府邸,你早知道是卢大人?” 秦玄点了点头:“卢大人几次三番维护堂兄,却又因妖后陈灵思一事倒戈相击,不知不觉间,已是露出马脚,维护堂兄,是因秦文觉得堂兄才是明主,因陈灵思一事,对堂兄倒戈一击,不也正是要挑拨你我二人么。” “原来如此。” 秦游苦笑连连,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何尝没有怀疑过卢通的动机,只是从来没有往秦文身上想,可秦玄,却猜到了。 其他臣子们,却是一时无法接受卢通竟然是与秦文合谋之人。 其实倒不是几位大人没看出卢通的反常,看出来了,只是想不通罢了。 而秦玄不同,秦玄知道,秦文看不上他,所以很多事加在一起就已经推断并怀疑到卢通的头上了。 吴言轻声道:“殿下,骑司在外面候着,卢府…” “放出飞鸽,动手吧,莫要…莫要伤了秦文。” 说完后,秦玄看向秦游:“堂兄是否…” 秦游摇了摇头:“你如何安排,就如何做吧。” “好。” 秦玄一声“好”字落下,吴言快步走出了殿外。 秦玄深深看了眼跪倒在地的卢通,随即冲着其他老臣,挨个施大礼赔罪。 上官鄂面无表情的受了一礼,闻人泰如此,其他人都是如此。 没有谦让,没有说任何话。 因为只有受了这一礼,这事,就算翻篇了。 秦玄让返回到殿中的吴言搬来绣墩,让诸位大人坐好后,这才来到卢通面前。 沉默了许久,秦玄亲手将卢通扶了起来。 “卢大人,您…您让孤,好生的为难呐。” 卢通老泪纵横,无声饮泣,这一刻,他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何尝没想过有朝一日事情败露。 只是没想过,抓到他马脚的,不是天子,不是秦游,连上官鄂都不是,而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的秦玄。 若是换一个地点,换一个场合,卢通绝对会哈哈大笑,说秦玄不过一个黄口小儿,何德何能想要继承大宝。 可这话,他说不出来。 太子秦玄的智计,早已出乎了他的意料,将所有人,都“耍”了,将所有人,都算计到了,所有人,都成了他的棋子。 最可怕的是,明明已经怀疑到了自己的头上,却按兵不动,却处之泰然,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便是连为数不多的禁卫,都已提前包围了府邸。 秦文说的有情与无情,卢通不愿评论,他不想秦玄当太子,当天子,只是因为看不上对方。 他是经历中州大乱的人,夏朝有如今的太平,是他付出了无数心血,和天子,和其他臣子付出无数心血的结果。 大家的心血,为何要交于这样一位太子手中,这大夏,如何延续江山,这太子,如何掌管天下,文不成武不就,外臣瞧不起,民间风评不好,总是躲在世子殿下的身后,总是被天子大骂,这样的太子,如何成为天子。 此时此刻,卢通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要知道单单是追查秦文一事,便是连天子和秦游都束手无策。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围捕 秦玄默然无语。 上官鄂等人,脸上依旧满是震惊之色。 秦游叹气连连。 卢通的功绩,有目共睹,可谁成想,竟是贼,国贼,试图谋害太子的大逆不道之国贼! 最终,还是周伏虎率先打破了沉默。 长叹了一声,这位存在感几乎等于是没有的周大人,来到卢通面前,将他腰间代表着尚书之位的玉带拆下。 上官鄂也站起了身,将玉带上面的金鱼袋摘了下来。 魏云涛老泪纵横:“本达,你我相交十余载,虽不常走动,却总是下了值…你还说,要将惠娘许配给你的侄儿卢通,可你为何,为何要犯下…” 闻人泰拍了拍已是泣不成声的魏云涛的肩膀。 没有人为卢通求情,只是惋惜,他们也无法求情,这种事,是抄家灭门诛九族的大罪,哪怕是太子将卢通当场击杀也不为过。 铁证如山,亲口承认,还有什么可说的。 “卢大人的功过,孤,无法评说。”秦玄亲手为卢通脱下了官袍:“大人,便在骑司衙门委屈些时日吧,孤会命快马告知父皇,孤,无权对处置卢大人,卢大人虽犯下大逆之罪,却也未国朝…” “殿下!” 卢通再也忍受不住,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他没想到,即便到了这时,秦玄还没有起杀心。 秦文说的不错,秦玄,是有情之人,只是这情…这情如何不让人羞愧难当。 秦玄看向吴言:“待卢大人去骑司衙门吧,告知乔统领,堂兄与诸位大臣,安然无恙,也莫要慢待了卢大人,出了宫,见到了京卫,告诉京卫,给大堂兄带个话,也是如此说,堂兄和诸位大人,安然无恙。” 秦游面色大变:“你知乔冉和我大哥有了布置?” 上官鄂等人也是神情莫名,看看秦游,又看看秦玄,张着嘴,猜测到了什么,却不敢随意说出来。 秦玄倒是洒脱,嘿嘿笑道:“禁卫多出自京卫,红衣骑司又都是乔统领当年的麾下,我派人去书院将堂兄叫来,怎么可能没有人通风报信,我布置禁卫,召其他大人,定然瞒不过堂兄,之所以去叫堂兄,只是在那妖妇面前做戏罢了,可时辰却是提前了,妖妇不知你等已到了敬仪殿之下。” 秦游满面愧色,喃喃不语。 这一刻,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二话,秦游突然跪倒:“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私自调兵,与我大哥秦狰无关,与乔冉无关,与书院等人无关,还请殿下责罚!” 这是秦游第一次对秦玄下跪,也是第一次,对秦玄认错,甚至心底,希望秦玄骂自己两句。 可谁知秦玄突然红了脸,手忙脚乱的将秦游扶了起来,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堂兄你…堂兄。” 刚刚还颇有几分秦老大风采的秦玄,竟然慌乱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堂兄你怎地这样,是我羞愧才对,你明明怀疑我要行恶事,却…” 秦玄说到这里,眼睛突然红了,望着秦游,无比的深情。 “这些时日我如此对你,今日你又知我布置禁卫,怀疑我要暗害你,可你…可你依旧入了宫,你要劝说我对么,你明知我变了,明知有危险,依然入宫,要劝说我,对么。” 秦游叹了口气:“没,我只想进宫打爆你的狗头。” 秦玄突然狠狠的抱住了秦游。 “堂兄,我就知你永远不会负我,我还以为…还以为聪明如你,定然不会入宫的。” 秦游满面尴尬之色,推开不是,抱着也不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秦玄哭的稀里哗啦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的确是感动的够呛,他真的以为,秦游不会入宫。 几个老臣也是感慨颇深。 是啊,换了自己,断然不会入宫的,可秦游,还是来了,虽然在宫外有了布置和谋划,可依旧以身犯险,入宫,也定是为了劝说太子。 上官鄂微微点了点头:“陛下,也正是因此,才将太子托付给了三世子。” ………… 卢府,无数个身穿劲装手持刀枪长弓的禁卫,悄声无息的将此处包围了。 乔冉和斐云荣贺老三等人也在。 他们一直守在宫外,亲自送秦游入宫后,凤七则是通知秦狰去了。 乔冉、贺季真、斐云荣,都是真正的高手。 白彪、司哲、林骸、曹琥,更是军中猛将,还带着大量的火药。 就这几人,身怀火药,杀进皇宫后,全身而退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直捣黄龙挟持太子问题不大。 结果秦游入宫没多久,乔冉见到很多禁卫跑出来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太子早就下令要包围卢府。 都不是傻子,一猜就知道不对劲。 秦玄真要是加害秦游等人,包围卢通府邸干什么。 乔冉迅速入宫,跑到议政殿正好碰到吴言,三言两语一说,终于明白了太子一直在做戏。 知道秦文是高手,乔冉没有入殿耽误,第一时间跑出来给大家报平安,随即全部跑去卢通府邸和其他禁卫汇合,乔冉也接管了指挥权。 除了凤七外,秦游的小伙伴和狗腿子们,都在,不是高手就是猛将,又有二百禁卫,卢府可谓是水泄不通。 天色暗了,一支支火把被点燃。 卢府的门,打开了,开门之人,正是卢盛。 卢盛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禁卫们,最终落在了乔冉身上。 “乔统领亲自来了,看来,叔父与我等,已是败露了。” 骑在马上的乔冉冷声道:“秦文何在。” “二世子殿下,就在府中,乔统领,是想捉拿二世子?” “乱臣贼子,如何担得起天潢贵胄世子之称,秦文既不肯束手就擒,那我等,便杀进去了,若是伤及了卢府家眷,莫要怪乔某无情!” 卢盛还是笑着,回过头,微微说了声什么,紧接着,卢府中的家眷全部走了出来,这些人,茫然有之,面带泪痕有之,瑟瑟发抖也有。 卢通本就不是奢靡之辈,家眷很少,不足二十人,一出来,乔冉冷声下令全部拿下。 卢盛侧过身:“贺先生,三道隐门少门主,武艺超群,飞云公主,云道人弟子,未有败绩,白帅,蓝海之上不二猛将,司大人,箭技无双,林大人,战阵之上双刀披靡,曹爵爷,手撕虎豹凶悍如斯,至于乔统领,更是大夏年轻一代第一高手,有着飞马血骑之称,诸位,不如入府亲自捉拿二世子。” 扛着陌刀走高冷路线的白彪居然第一个出声:“秦文掌握火药炼制之法,若是我等进入,岂不是正中圈套。” “败局已定,二世子已是没了翻盘余地,至始至终,更是没有想要加害过三世子殿下亲信之人,你等,皆是大才,二世子结交还来不及,往日更是说诸位都是辅佐三世子的不二人选,岂会下手谋害。” 斐云荣翻身下马:“带路,本宫今日亲自取他性命!” 乔冉刚要出声阻拦,白彪却低声说道:“殿下永远无法对秦文痛下杀手,可秦文,必死,既如此,我白彪愿代劳!” “贺季真亦愿代劳!” “司哲亦愿斩杀殿下心腹大患!” “我林骸当仁不让。” “还是我老曹来。” 一人撂下一句话,拿着兵器,跟在了斐云荣的身后。 乔冉对身旁的乙四打了个眼色,随即也是翻身下马快步进入府中。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都护上将军 秦文双指点在了秦狰的腰间,只是想制服,没有杀意,仅此而已。 可谁知,秦狰一巴掌挥空,腰部挨了一下,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双手猛然下捶。 秦文面露骇然之色,根本来不及思考秦狰穴位明明被点到却为什么没有倒下,连忙侧身闪过。 “给老子滚!” 秦狰没锤到秦狰,却抬起了腿,这一脚,势大力沉,直接踹在了秦文的侧腹部。 秦文竟然倒飞出去了,直接撞榻了月亮门的柱子。 乔冉等人都看傻了。 本来大家还想上去帮忙,可谁成想,秦狰,竟然这么猛! 他们没见过秦文的身手,可是听风道人说过,更是从秦游口中了解过。 乔冉也好,斐云荣也罢,包括贺季真,谁都不敢说单打独斗能制服秦文。 白彪等人更别说了,都是战争上厮杀的猛将,大开大合的路数,更不是对手了。 嘴上不说,可这群人心里都有数,军中的路数,单打独斗或者小范围厮杀,对上乔冉三人这种高手,军中武将们几乎没有任何打赢的可能性。 而秦狰也是军中猛将,单挑秦文,哪有胜算。 可事实上,秦文倒飞出去了,撞塌了月亮门的石柱。 这石柱一塌,整座墙都塌了。 轰隆响声连绵不绝。 秦狰却没打算放过秦文,握着拳头快步走了过去。 一道寒芒出现,秦文竟然又“窜”了出来,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单刀。 人未到,刀光先至,只不过是刀背朝下劈出。 眼看这一刀背劈了过来,秦狰躲都没躲,又是一个如同呼嘴巴子似的动作,电光火石之间,反手直接呼在了单刀刀面上。 “砰”的一声,质地上好的单刀居然片片崩裂了。 秦文满面不可置信之色,身体也差点撞在了秦狰的怀中。 秦狰还是那副狞笑的模样,再次出手,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这家伙一米九十多,秦文比他挨了一个脑袋不止,一巴掌抽在了后者的肩膀上。 秦文,又飞出去了,身体斜着飞出去了。 乔冉大喊道:“秦将军,莫要伤他性命。” 秦狰回头,呲着牙狞笑道:“老子教训二弟,别他娘的多管闲事!” 天不怕地不怕的乔冉,竟然没敢出口多说一句。 他知道秦狰很能打。 不过再能打,也是军中的路数,在战阵中能打,搏杀取名,没什么技巧。 像乔冉这种学“武艺”的,其实还真就挺瞧不上军中厮杀汉的。 可现在秦狰用事实告诉他,越王府大世子,的确没学过武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打不过学武艺的人。 乔冉视力敏锐,就刚刚那一巴掌呼碎单刀,换了他,最多也就是躲过去罢了。 这一次秦文倒是没撞碎什么,飞出了七八米掉在地上,单手想要支地站起来,却一活动手臂,面色煞白,明显是肩膀处的骨骼剧痛。 眼看秦狰狞笑着走来,秦文快速起身,一脚踢飞身旁木凳。 秦狰躲都不躲,任由木凳装在胸口,继续前行。 秦文已是再次跳了起来,在空中接连踢击了三脚,每一脚都在秦狰的胸口。 三脚过后,秦文借力后翻站在了台阶上。 秦狰皱了皱眉,低下头,看看胸口的脚印,然后挥了挥手,擦了擦脚印,继续往前走。 秦文失态了。 脸上的表情,如同白日见鬼一般,哪还有往日那般标志性的波澜不惊。 “自幼便他娘的学什么武艺剑术,顶个屁用,还敢和老子卖弄!” 秦狰暴吼一声,随即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速度比刚刚秦文还要快上几分,整个人都如同“射”出去一般。 很难想象,体格那么雄壮一个人,竟然有如此夸张的速度和爆发力。 秦文本想躲开,也的确躲开了,可右腿,却被长手长脚的秦狰抓住。 一抓住脚踝,秦狰直接将秦文“甩”在了假山上。 “轰隆”一声,假山塌了,秦文“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秦狰却没有放过秦狰,抓着脚踝,又将秦文给扔了出去,撞穿了正堂纸窗。 秦文被丢进去后如何了,大家看不到,大家只看到秦狰走了过去,都不是走门,直接一拳击穿了墙壁,双手一扒拉,正堂被他扒拉出了一个大洞,猫着腰就走了进去。 过了几秒,满是拳头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不绝于耳。 乔冉等人都看傻了,就连斐云荣和贺季真都目瞪口呆。 其实在东海的时候,他们也见过秦狰出手。 秦狰不愧为猛将,和敌人照面,没有一合之敌。 可正是因为敌人连他一击都接不住,所以大家对秦狰的“身手”,没个准确的概念。 反倒是龚媛天天胡咧咧,说秦狰连她都打不过。 所以大家觉得,秦狰是很猛,但是这个猛,是在战阵中,平常比拼拳脚武艺,也就是仗着皮糙肉厚罢了,强也强不到哪去。 现在大家知道了,什么叫做一力降十会。 更可怕的是,这个“一力”,身形还特别矫健,矫健的,超乎了大家的认知。 足足过了半晌,拳头声停止了,秦狰,也出来了,还是没走门,走的墙洞,右手抓着秦文的腿,和拖死狗一般,将昏厥过去的秦文拖了出来。 秦狰,毫发无伤,吐了口痰。 “本将至少有了父王三成的本事,也敢对老子拳脚相向,换了父王,一拳就要了他狗命,走,入宫!” 乔冉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如果秦狰的身手只有越王的三成,那越王… 乔冉不敢想下去了。 因为秦烈以前每年回京的时候,总会揍秦狰,而且一揍,秦狰就要告假好久,据说越王府的房子都打塌了好几座。 拖着死狗一般的秦文,秦狰就这么扬长而去,留下众人凌乱在了原地。 斐云荣低头望着手中的长剑。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武艺。 秦狰和秦文打斗的过程并不长,可斐云荣知道,即便是自己,最多与秦文有来有回,秦文的身形太过迅捷了。 尤其是那凌空三脚,看似没有伤到秦狰,可秦狰胸口位置的虎头镜,金属打造的虎头镜,已经变形彻底凹陷下去了。 可即便是如此,秦文在秦狰面前,不比小鸡崽子强多少。 看向乔冉,斐云荣面色古怪的问道:“十六年前,越王孤军不足百人,遇反王刘悔平部伏击,刘悔平部足有一千五百余人,可越王在开城县却大胜而归,此传言,是真是假?” 乔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那时,我在义父麾下,远在陈留城,只是听闻过,当时,误以为是夸大其词,可如今…如今乔某觉着,应非是传言。” 斐云荣深以为然。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杀或不杀 秦狰就这么一路拖着遍体鳞伤昏厥过去的秦文入宫了。 乔老二和荣姐等人跟在身后。 没有骑马,没有入轿,秦狰就这么当着无数人的面,拖着独臂的秦文。 斐云荣沉默不语的跟着。 越王府一门,就没傻子,哪怕是看着没什么脑子的秦狰,也是有大智慧的。 到了敬仪殿的时候,秦狰和扔垃圾似的,直接将秦文扔到了地上,单膝跪下。 “臣,都护上将军秦狰,抓获反贼秦文。” 刚刚已经有骑司的快马入宫了,禀告太子等人秦狰去了卢府,所以大家知道发生了什么。 乔冉等人也走了进来,一一行礼,就连斐云荣也施了一礼。 众人见到秦游安然无恙,大大的松了口气,看向秦玄的目光,则是有些尴尬和闪躲。 秦玄快步走了过去,将秦狰扶起来。 可秦狰却死活不起来,一副请罪的模样。 秦玄小小的身板,如何能够托付起铁塔一般的都护上将军。 秦狰请罪,不是因秦文是他二弟,而是因他调动了京卫,凤七找到他后,他第一时间做了布置,毫不夸张的说,只要秦游出事,一个时辰内,三千死忠精锐可以攻陷皇宫,半日之内,京卫封锁全城控制所有衙署,一日过后,京城,就会彻底掌握在他秦狰的手中。 甚至,刚刚入宫前他用嘴吞下了一张名单,一份长达三十六人的名单,这些人,有文臣,有武将,必杀名单! 这才是秦狰要请罪的缘故。 秦游则是来到了晕死过去的秦文旁边,面色复杂。 天地倒转,皆因秦玄! 自从太子遇刺,已经过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查无所获,丝毫蛛丝马迹都没有。 原本还隐藏在暗中让大家小心翼翼每日寝食难安的秦文,如今就如同死狗一般躺在面前,遍体鳞伤。 看了眼乔冉等人,秦游还以为是大家合伙给秦文抓到的,毕竟揍成这样,不可能是禁卫们合力围击。 秦玄走了过来,大大的松了口气,笑了,笑的毫无太子应有的模样,笑着笑着,眼泪也出来了。 “文哥儿,你为何要如此对孤啊。” 秦玄似是哭,也似是笑。 他可以安心的睡上一觉了,不再去担心“百日杀”。 可见到秦文的惨状,依旧感到难受,更令他难受的是,幼年间对自己无微不至的文哥儿,想要杀了自己,非但想要杀了自己,只因…瞧不起自己。 “大堂兄。”秦玄抓着秦狰都快比他大腿还粗的胳膊,沉声说道:“秦家人,不负秦家人,秦玄,永不负大堂兄,永不负游儿哥,永不负越王府,若负,人神共弃!” 秦狰虎目落泪,不断点着头,一副又羞又愧的模样,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秦玄也是眼睛红红的,可只有斐云荣注意到了一件事。 当秦玄再次看向秦文时,明明还是一副感动的眼泪横流的秦狰,嘴巴微张,似乎,是要打哈欠,然后极力忍着,铜铃一般的双眼之中,哪还有什么感动的神色,倒像是…像是无聊至极想要赶紧回去睡觉的模样。 斐云荣心中苦笑连连。 越王府里,原来只有看似精明的秦游才是真正的傻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侧斐云荣异样的目光,秦狰微微扭头,瞅了眼斐云荣,紧接着一吸鼻子,又是一副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模样,使劲的挤着眼眶中残存不多的泪水,演技浮夸。 斐云荣神情微动。 秦狰,原来的都护将军,夏京第一背锅侠,千人骂,万人喷,武夫中的武夫,出了名的没脑子。 可这个出了名没脑子的大将军,却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都护上将军。 掌管八大营,卫戍京中,统夏朝中枢所有兵马,甚至成为都护上大将军,似乎…似乎没有任何一个朝臣提出过异议。 背的锅,比谁都多,却从未有人猜忌过他的。 挨的骂,也比谁都多,官职升的却是越来越快。 秦文悠悠转醒了,睁开眼睛,身体本来是趴着的,刚抬起头,“砰”的一声,一个宽大的手掌摁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秦文的脑门,直接砸在了砖石之上。 大殿坚硬的砖石,满是裂纹。 秦文闷哼一声,想要挣扎,那摁在后脑勺上的手臂,就如同泰山一般纹丝不动。 秦玄叹了口气:“孤,想与他说说话。” 秦狰道了声“是”,这才移开了手臂。 额头满是鲜血的秦文抬起头,一看面前之人是秦玄,哈哈一笑:“秦玄,你我二人又…” “砰”的一声,秦文的脑袋,再次被摁在了地上,力气之大,碎石都崩了出来。 秦狰面无表情:“大胆,口称殿下!” 秦玄挥了挥手:“无妨,让他说。” 秦游看的心惊肉跳。 这换了自己,就这一下,天灵盖都得碎。 秦狰的手掌移开了,这一下,的确是很重,秦文趴在地上,估计是早都眼冒金星了,粗重的呼吸着,足足半响这才抬起头。 独臂颤抖支撑着身体,费了好大劲才弓起了腰,可死活却站不起来,最终翻了下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满面鲜血的秦文抬起头,看了看秦玄,又看了看面色复杂的上官鄂等老臣,依旧是笑,标志性温和的笑容,可因满面鲜血,这笑容,极为狰狞可怖。 “秦玄,你要杀我么?” 秦玄还未开口,上官鄂突然冲着秦玄施了一礼:“殿下,老臣可否回避?” 闻人泰似是猛然想到了什么,也开口道:“臣刚刚受了些许的惊吓,身体不适,可否退出大殿歇息片刻。” 两位老臣这么一说,周伏虎和魏云涛也赶紧找理由要离开大殿。 不得不说,老臣都是人精。 秦文刺杀了太子,这是死罪,可秦文,也是秦家人。 按照国法,秦文肯定是要被明正典刑的,可毕竟,秦文曾经是天潢贵胄,处理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大张旗鼓,避人耳目低调杀掉就好,省的有心之人拿这件事挑拨越王府与天家。 秦玄却摇了摇头:“天家事,便是国事,诸位爱卿是朝堂重臣,无需回避。” 上官鄂叹了口气,只能和其他老臣退在了一旁。 秦文又笑了,哈哈大笑。 这一次秦狰倒是没出手,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笑了半晌,秦文满面好奇的问道:“秦玄,如今你又要面临两难的境地,杀,或是不杀,来,告诉文哥,杀我,还是不杀?” 乔冉面色阴晴不定,这才开口,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事无巨细,包括秦文死后的后果等等。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七把锁 秦文说的不假,不说秦玄如何想,上官鄂等人全傻眼了。 火药方子、三季稻、各种农作物的种子、海图,等等等等,秦文掌握的这些知识和秘闻,哪个都可以帮助大夏开创中州盛世! 要说这里最懂这些事的,肯定是秦游,几个老头围着秦游一问,都想骂人了。 可不是如秦文所说的吗,这人,还真不能杀。 不说别的,就说火药方子,一旦传到凉戎或是斐国,哪怕流落到民间,后果不堪设想。 就连秦游也麻爪了。 他一直回避关于杀不杀秦文这件事,按道理,应该杀的。 秦文并不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某种极端的“理想”。 可现在,他却觉得还真就没办法杀秦文了。 这家伙掌握的很多知识,连他都不懂。 秦游面色复杂:“你之前之所以去农司找杜子美,传授化肥知识,就是为了证明你言之有物,未雨绸缪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对么。” 秦文微微点头,轻笑道:“不错。” 说完后,秦文看向秦玄,笑着说道:“我曾交代过我的人,若是我被抓了,或是卢大人出了事,那么每月初七,我要在人声鼎沸的北市之中站上一个时辰,让手下知晓我还活着,还有,莫说身负枷锁,哪怕是少了一根手指,火药的方子,都会被流传出去,也不要想着严刑拷打,因我也亦不知如何联络我的人,只知他们每月初七会去北市,你不杀我,也不能废了我的肢体。” 秦玄面无表情,上官鄂等人却是满面苦笑。 这秦文,果然将什么都算计到了。 可以囚禁,却不能伤他,即便伤,也不能让人看出来,一旦到了每月初七的时候,哪怕少了根毛,他的手下都会将火药方子流传出去。 秦文接着说道:“你只能囚禁我,却不能杀我,更不能废了我,秦玄,你不杀我,亦不废我,我的功夫,你是知道的,我一日不死,一日不废,你就一日难安,这滋味,不好受吧。” 闻人泰怒喝:“大胆!” 秦玄微微摆了摆手,只是凝望着秦文:“你继续说。” “可你要杀了我,或是废了我,火药方子,就会被流传出去,而为了你太子的能够睡个安稳觉就杀我,我三弟,我大哥,还有上官大人等,不知要继续操劳多少年,郭城数万水卒,不知要在海上受多少苦才能寻到三季稻和其他农物,农司的杜子美先生,墨鱼老先生,又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学才有进展,秦玄,你,要如何选,杀我,还是不杀!” 秦游一屁股坐在了绣墩上,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特么叫什么事啊,抓到,和没抓到有什么区别? 这家伙将什么都算计到了,什么都算计好了。 两难,两难,还是两难,似乎从秦文一出现,所有人,尤其是秦玄,一直都会面临两难和选择,而不管怎么选,都是错。 杀了,那么以后大家劳心劳力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件事,如果没杀秦文的话,哪用这么辛苦,坐享其成,肯定比自己苦心奔波要强,越是遇到“科研”上的难题,越是这么想,越是闹心,秦文,等于是在大家心里种上一棵种子,大家越是劳累,这颗种子,越会茁壮成长,抱怨,埋怨,抱怨太子,埋怨太子。 反之,没杀秦文,考虑到秦游和书院,考虑到国朝,太子整日寝食难安,也会在心里留下一颗种子,因为别人,自己遭罪! 秦文是什么人,一身武艺就不说了,光这脑子,谁能玩的过,只要不死,早晚都会找到机会,就是锁起来,就是囚禁起来,依旧让人难以心安。 “秦玄啊秦玄,你为何,要是太子。”秦文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若你不是太子,该有多好。” “可孤,是,是天子血脉,是太子,是监国太子。”秦玄反倒是笑了:“这就是你的手段,仅此而已,只是这样?” 秦文微微皱眉。 秦玄坐在了绣墩上,坐在了秦文对面,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些许的失望之色:“没了,只有这些?” 秦文的眉头越皱越深。 秦游没吭声。 他觉得秦玄在装b,这一点应该是和乔冉学的。 “哎,文哥儿,你在谋划,其实,孤,何尝不是。” 说完后,秦玄冲着吴言点了点头:“让禁卫将我送给文哥的礼物推进来吧。” 众人满面错愕之色。 礼物,这是何意? 吴言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快步跑了出去。 大家好奇极了,不知秦玄要搞什么鬼。 过了片刻,外面传来了咯吱咯吱的齿轮转动声,大家循声望去,这才看到是一个不大的囚车。 一群人满面懵逼。 囚车下面又四个轮子,金属打造,极为精巧,里面也没有枷锁,就是个移动牢笼。 秦文面色微变:“你要辱我?” 吴言走了过来,微微一伸手:“入。” 说是“入”,吴言却突然出手,双手在秦文身上连点数下,再看秦文整个人都如同没了力气一把,被吴言抓着后衣襟提了起来。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老太监也是有功夫的。 秦文倒是没挣扎,知道挣扎也没用,容易又让秦狰来个贴头杀。 吴言将秦文弄到囚车里后,一连挂上了七把锁,而且都是极为精巧的铜锁。 进了囚车,秦文倒也淡然,又坐下了。 吴言走回,将七把钥匙交给秦玄。 秦玄则是拿出了其中两把钥匙分别给了秦狰与秦游,又将一把钥匙交给了困惑不已的乔冉。 秦狰哥俩不明所以,秦玄来到囚车面前,笑道:“七把钥匙,父皇、二叔、三叔、大堂兄、游哥儿、孤,乔…秦统领,每人一把,七个秦家人,当我七人全都原谅你时,当所有秦家人原谅你时,这囚车,自然会打开。” “笑话!”秦文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我秦文,何须你秦家人原谅!” 秦玄不为所动,再次朝着吴言点了点头。 吴言跑到了敬仪殿的角落,捧着一个大箱子回来了。 打开箱子,里面竟然全是奏折,将这一本本奏折,全部塞在了囚车内。 秦文挑了挑眉,不明所以。 秦玄笑道:“留中的奏折,两难的奏折,文哥儿,你不是自诩智计无双吗,不是自诩运筹帷幄吗,这些奏折,都是国家大事,都是连父皇都无法一时决断之事,更是让孤挠头之事,你想操控国朝命运,好啊,孤,给你机会,你如何批复,孤,就如何做,朝廷,就如何做。” 秦文面色微变。 秦玄负手而立。 “孤,也给你百日的时间,如孤一样,证明自己!” 秦文终于怒了,低吼道:“我不看,又如何!” “你若不看,那便证明你只是夸夸其谈之辈,连孤都不如,何谈操控国朝命运。” “我不需证明。” “不,你需要证明,若是不证明,你就是夸夸其谈之辈,愧为秦家子孙!” “我说了,我,不看!” “不看,既是心虚。” “秦玄,莫要以为我不知你…” 秦玄笑着打断道:“你当然知道,你这么聪明,岂会不知道呢,所以,你来选吧,枯坐在囚车之中度过百日,让孤知晓,让父皇知晓,让所有人知晓,你不过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懒汉,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游历了几年,就以为所有人都不如你,或是证明,证明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强,证明你是对的,证明,你真的是为国家考虑,为百姓考虑,而不是个躲在阴暗处满嘴欺世盗名之言的阴谋家。” “我不选!” “你在囚车之中,必选,不选,亦是选!” 秦玄如同困兽一般,再无波澜不惊的模样,胸膛起伏不定。 “宁死,不选。” 秦玄耸了耸肩:“你不会死的,你现在活动自如,孤也没严刑拷打你,也没废你,你只要不死,就有机会逃出去,你要死了,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孤,何尝不是又给你了个选择,死,或是不死。” 秦文,终于平静了下来,目光,越过了秦玄,看向了秦游。 秦游被看的莫名所以。 秦文沉声问道:“你教他的?” 秦游一脸懵逼。 我根本没料到秦玄会抓到你好不好? 张了张嘴,秦游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尼玛…还能说啥,大哥,你输的一点都不冤,当你在卢府绞尽脑汁想要恶心秦玄的时候,人家连囚车和奏折都为你准备好了,你在八楼,秦玄都站在大气层了。 看了眼手中的钥匙,秦游陷入了极度怀疑之中。 秦玄这小子,到底在书院学了什么? 还是说,秦玄本来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不过大家没看出来,或者是说,下意识忽视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围城 秦文离开了,被吴言带着小太监“推”走了,还有一大堆奏折。 囚车被推走时,秦玄还不忘喊了一声,文哥儿你快点啊, 还有好几箱子留中的奏折呢,都等着你批复呢。 上官鄂等几位老臣也算是服气了。 秦玄看待事物的切入点,真的是与众不同。 当大家还在考虑要不要杀秦文的时候,秦玄想的却是“原谅”,秦家人,能否原谅秦文的所作所为,那七把钥匙,就代表着“原谅”,原谅的机会。 短短一日发生的事情,让几位老臣的脑子都不够用了,哪怕是秦游都觉得如此。 所有事,从陈灵思入京后,所有事,一环套着一环,都在秦玄掌控之中。 就连抓到秦文之后如何安排,都考虑好了。 秦玄,至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要不要杀秦文。 他将这个选择权,交给了大家,交给了所有秦家人,秦昭,秦麒,秦烈,秦狰,秦游,乔冉,以及他自己。 是啊,刺杀太子,国朝震惊。 可秦文真正伤的人,不是臣子们,不是天下人,而是秦家人。 秦玄想要让秦文做的,是获得秦家人的原谅,证明给大家看,他不是阴谋家,他真的只是为了中州为了夏朝考虑,他有这个本事,有这个才华,有这个能力,只是,路,走歪了,与秦家人背道而驰,而不是为了私利。 秦玄能这么做,那七把钥匙中的其中一把,秦玄手中的那一把,已经算是打开了一个锁头。 此举,可谓是用心良苦。 秦玄想让秦文知道,治国,根本不是有情无情那么简单,都在为难,都在抉择,治国也好,监国也罢,真的只是靠有情或是无情吗? 游历了天下,就真的代表了了解天下吗? 假以时日,当你秦文知道连你自己都无法抉择,连你自己都为难时,那么曾经无比坚信的信仰就会崩塌。 当这个信仰崩塌后,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获得秦家人的原谅。 当你想要获得秦家人原谅时,你秦文,就不是必死的局面,一切,就都有可能了,这夏朝,还不是秦家人的天下,秦家人若是都原谅你了,还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呢。 其实就连秦游都不知道,他们只想通一层,还有一层是秦玄的真正目的。 秦文,不惜身死,想要“培养”出一个无情的皇朝接班人。 既然如此,何必费那个事,我秦玄就是接班人,你直接“培养”我好了,我天天批复的奏折,都送给你看,让你改,或是让你赞同,与你讨论,只要是对的,孤都会做到让你满意,当你满意的时候,当你放心的时候,当你确定我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时,你也就没了心结,更不会想方设法杀我了,我给你机会,让你来影响我,你也给我个机会,让我影响你,我们都要让步,同时也要让对方满意,因为,我们都姓秦。 而当你不想杀我的时候,我自然也就会想办法让其他秦家人不杀你。 因为秦家人,永远不负秦家人,你可以负我秦玄,可我秦玄,却不能负了你秦文! 这一日,可谓是惊心动魄。 议政殿中,秦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 一切,尘埃落定了,都如他设想的那般,谋划的那般,尘埃落定了。 众人面色复杂,心中感慨万千。 只是一日,太子秦玄在他们的心中的形象,早已是翻天覆地。 哪怕是最精于谋划的上官鄂,面色都是怪怪的。 论算计,他除了秦麒,就没服过别人。 可在秦玄面前,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自己算计别人,是因为“输赢”。 而秦玄,不能时候是“算计”,而是谋划,因情谋划,无关输赢,这样的太子,和陛下,有着本质的不同。 秦老大经营仁善的人设,可秦玄,却真的做到的。 闻人泰坐在绣墩上,露出了苦笑。 “殿下啊殿下,虽如今诸事了结,可你为了做戏,却遭受外臣非议,倒是有些孟浪了。” “有吗?”秦玄嘿嘿一笑:“会非议孤的外臣,不是都被拿下了吗。” 上官鄂微微一愣,紧接着哭笑不得:“是如此,是如此啊,极力赞扬妖后陈灵思并弹劾三世子殿下的人,都是些墙头草,其余人等,皆心向三世子,若是知晓了太子殿下用心良苦,自然会付之一笑不以为意。” 闻人泰面露思索之色,片刻之后,心中赞叹了一声。 是啊,心向秦游并苦心劝谏太子的人,肯定是为国为朝忠心之臣,哪在乎什么自己是不是被“算计”了,知道太子用心良苦一直做戏后,根本不会在意,反倒是觉得太子谋略有度。 在乎这种事的人,也是为自己考虑的人,墙头草之辈,见风使舵罢了,可这些人,已经被太子揪出来了。 而有了前车之鉴,就算还有人心有怨言,却也只能歌功颂德。 现在朝堂之上,那真是没了敢再招惹越王府或者是太子的人了。 深深看了眼太子,闻人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小子…有点邪门啊。 秦游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思考,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太子,几乎可以说是独立完成的这一系列的事,东宫属官们,一点忙都没帮上,反而是拖了后腿。 即便如此,太子依旧把事做成了。 秦玄看向秦游,一副邀功的模样:“堂兄,接下来,我们可以放手一搏彻改朝堂风气了,不用再担心其他臣子了。” 秦游满面尴尬之色。 上官鄂等人还在这呢,整的好像咱俩要合伙算计所有朝臣似的。 谁知上官鄂微微一笑:“老臣愿助二位殿下一臂之力。” 闻人泰也是连连点头:“老臣亦是如此。” 周伏虎与魏云涛二人,也第一时间表了态。 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 以前总是考虑这考虑那,怕的就是秦玄不给力耽误事。 可现在这一看,这小子比谁考虑的都多,比谁考虑的都长远。 之所以今天给大家“绑”到这,就是为了证明给大家看。 事实上,大家也算服气了。 这小子的手段,不比陛下少,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毫不为过。 这样的监国太子,还有什么不让人放心的呢。 更令人满意的是,秦玄这一番话,看似对秦游说,其实,也是对大家说,这是表态,也是尊重。 默不作声的斐云荣,大大的松了口气。 这样的太子,秦游,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贺季真几人也是露出了笑容。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 “殿下,涠江急报,斐国大军,已是包围汝城!” ………… 先上传三章,出门一趟,一会回来继续码。 说句题外话,恨不得秦文必死的读者老爷们,别指望了,谁叫有读者投推荐票不让秦文死呢,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没立场。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汝城战 斐南,汝城。 斐国二十五万大军,兵临城下,斐国国君斐攻秦上战阵,镶金龙旗迎风飘扬。 二十五万斐军,军营连绵,将汝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帐之中,斐攻一身玄色黑甲,端坐与大帐之中,文臣谋士分站两旁。 “铁锁横江,好一个铁锁横江。” 斐攻望着书案上的军报,冷笑连连:“难怪破了西关却不南进,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秦烈秦非战,好一个夏朝越王!” 非战是秦烈的字,很少有人这么称呼他,也很少有人提及这个“字”。 字与名相辅相成,或是近意,或是反意,而非战这两个字,是秦罡在秦烈蓄须时请廖文之赐的。 秦烈打了一辈子仗,字却是“非战”,基本上就和一个天天抢银行杀人放火的家伙叫甄善良差不多,特别扯淡。 抬起头,斐国大君斐攻冷声问道:“探马确信,秦烈就在城中?” “是。”斐国之内极为善战的三皇子斐韬志朗声回道:“父皇,秦烈极为张扬,一直站在城头,口中尽是污言秽语,是秦烈无疑,六弟亦是见到了。” 说完后,斐韬志看向身旁之人,也就是六皇子斐韬安。 斐韬安是前几日回到了斐国,他之前一直在夏京当“大使”,所以见过秦烈。 斐韬安开口道:“父皇,儿臣在夏京中曾花费重金购买了寒山书院产的千里目,千里之外毫发毕现,儿臣可以断定,城头之人正是夏朝越王秦烈,儿臣亲眼见过秦烈,此人身材魁梧,有气吞山河之势,旁人是无法冒充的。” 斐攻微微点了点头。 只要和秦烈沾边的事,他是小心小心再小心,深怕再来个空城计什么的,之前单青云就是吃了这亏,大军和闹笑话似的,全军覆没都沉江了。 “秦烈身旁,还有何人。” 斐韬文摇了摇头:“只见秦烈一人,周边副将,儿臣毫无印象。” “可见江北折冲府守将卫长鹰?” 斐韬文摇了摇头:“此人儿臣见过,未在城头之上。” “叛逆段文渊呢?” “也没见到。” 斐攻微微颔首,再次看起军报,分析形势。 汝城之内,有三万军卒,被二十五万大军包围,只要断了后路,早晚会攻下来,只是火药守城会导致死伤惨重。 根据探马所报,夏人炼制的铁索和铁料,已经全部从江边搬入了城内,而三日前,二皇子斐韬志率领偏师绕过了汝城,轻而易举击沉了秦烈手中为数不多的青木船。 这也就是说,已经打断了秦烈铁锁横江的计划,而且也断了对方的退路,夏军集结了十万人,守在涠江北侧,却无法渡江支援,入城,孤城一座! 除此之外,闲的蛋疼的秦烈,前几天还攻破了灞城西、南二关。 破了关,却不入关,也无疑是侧面证实了秦烈一门心思守汝城铁锁横江了。 可正是因为如此,斐攻总觉得不太对劲。 铁锁横江,要看汝城,汝城,要看后方支援。 可如今这么轻松的就断了汝城的后路,难道秦烈就没考虑到这一点吗? 斐攻皱起了眉头。 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合理。 汝城成了孤城,夏军在江对岸过不来,铁料都被送到城中,秦烈和夏军必死无疑。 正是因为所有事情都合理,反而让他觉得不对劲。 可哪里不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更看不出来。 倒是有一件事他是看出来了,那就是之前探马打探到了城中并没有太多铁索,都是铁料。 按理来说都过了这么久了,秦烈有三万多人,不可能才打造了这么少的铁索才对,夏人不应该是很急切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斐攻也没当回事。 斐韬志请战道:“父皇,儿臣愿带领先锋军五万人马攻南门,试探一番!” 人的名树的影,斐韬志也算是众多皇子中最为善战的了,可面对秦烈,依旧不敢说大话,得用“试探”俩字。 以前光是听说过,但是没打过照面,可单青云的军马,声都没有就全沉江了,这让大家怎么能不忌惮。 忌惮的同时也无奈的想到,如果换了自己是单青云,照样中计。 另一个中年将领站了出来,名叫南宫冥,正是斐南宫的子弟,斐竟中的柱国将军,换到夏朝,和之前秦狰的都护将军官职相似,卫戍京中。 可以看的出,斐攻是准备一举干掉秦烈夺回汝城了,将所有精兵强将全都带到江边。 “陛下,汝城已被围成了铁桶,秦烈插翅难逃,夺了汝城,杀了秦烈,夏朝便失了一臂,如此良机不可错失以免夜长梦多,若是东海调集海船来到江岸下游,怕是再出差池,末将愿率金尧卫攻北门,将秦烈人头带到陛下面前。” 也是说的比较保守,北门是防守最弱的地方,而金尧卫足有九万人,六个大营军卒,只攻一门,的确是有着人数上的巨大优势,要不然也不敢说要秦烈的脑袋。 倒是一个文臣打扮的老者站了出来,微微摇头:“陛下,老臣觉得,应围不应攻,根据夏境内的探马奏报,郭城水师并无调派意向,即便现在调派,也要在半月之后,汝城为孤城,粮尽之时,便可轻而易举夺回。” 其实大家说的都有道理,最终决定权还是要在斐攻的身上。 思考了半晌,斐攻站起身:“朕亲自督战,金尧卫攻北门,其他大营放箭佯攻,试探一番再议不迟,秦烈此人…朕…朕早在多年前与知相…罢了,都是陈年旧事,如此定计,擂鼓,攻城!” 斐攻在斐国,有着绝对的统治权,一语落毕,文武躬身齐齐应“唯”。 半个时辰后,攻城战开始了,重点在于北门。 一身玄甲的秦烈亲自站在城头,手拉长弓射出了第一箭。 这第一箭就是火药箭,顿时在潮水一般的斐君之中炸出了一个空白地带。 斐人知道火药箭的厉害,亲眼见识了,虽然惊慌,却也不至于胆怯,小旗挥舞旗帜,先锋军三万人第一时间散开,如同散兵游勇一般拉开距离。 秦烈将长弓扔给了身后随从,来自边军百骑营的亲随朝着两旁大呵道:“开箭,杀敌,干死斐…” 秦烈一脚揣在了边军的屁股上,大骂道:“他娘的收点力,斐国这群狗日的老子还有大用。” 百骑营随从一脸无语。 他就知,跟着大帅干斐军,肯定不能杀个痛快。 可没办法,谁叫大帅从来没将二十五万斐军放在眼里呢。 汝城之役,彻底拉开了序幕。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挟斐 七日,整整七日。 斐军伤亡不计其数,超过八万人倒在了汝城外面。 这就是火药的威力,一个月来,秦烈命人日以继夜打造的火药箭,将汝城守的毫无漏洞可钻,斐军倒是有零零散散的人登了城墙。 结果那些身穿黑甲的夏军极为善战,明明缺乏休息,一把长刀来一个劈一个,来一双劈一双,城头争夺没有任何悬念,登上了城墙,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斐人们已经开始绝望了。 他们知道,火药箭肯定有用完的时候,可射出的火药箭,却丝毫不见少,这要死到什么时候,用人命填,也没这个填法吧。 大帐之中,接连几日没有休息好的斐攻,满面疲惫之色。 文武们,脸上也同样皆是灰败。 火药箭,怎么会有这么多,按照这个频率,至少还能坚持半个月。 可这才打了七天,已经死了快十万人了。 “围吧。”斐攻终究还是胆怯了:“围城吧,耗下去。” 斐攻的双眼之中,哪还有七日前的神采,十万人,就这么没了,短短几日,就这么没了。 “活捉秦烈,不顾一切,活捉秦烈!” 斐攻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拿下了汝城,抓住秦烈,不要伤他性命,朕,让夏朝皇帝用火药配方来交换,还有,不惜一切代价,派遣探马,细作,派遣所有人去夏京,去寒山书院,朕,要知道火药是如何炼制的!” 最后半句话,几乎是斐攻咬着牙说出来的。 其实这也是大家的心声,火药箭,太犀利了,城内才几万人,不到四万人,阻拦三十多万大军足足七日,这才哪到哪,斐军报销了三成军马,死伤惨重,若不是围城而是平原作战,哪还有什么军心可言。 大家没有吭声,支持斐攻所说。 不敢赌了,秦烈是不是装腔作势,没意义了,不赌了,还是耗死吧,这样打下去,不知还要死伤多少人。 正在此时,一个军卒突然闯进大帐之中。 “陛下,汝城…汝城降了。” “什么?”斐攻霍然而起:“秦烈投降了?” “是,刚刚停战后,使者用吊篮下了城墙,告诉先锋军说是他家大帅投降了,汝城投降了。” “一派胡言!”斐攻一扫桌上的军报,怒不可遏:“那秦烈,是在羞辱朕吗。” “陛下,城门都打开了,那使者说城中已经没了火药箭,他不想麾下将士阵亡。” 斐攻差点没被这句话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不想麾下军卒阵亡,那老子的十万人呢,他娘的十万人就这么没了? “城门,真的开了?” 文武们都傻眼了,南宫冥满面不可置信:“怎么会,怎么会如此,你没有看错,城门真的开了?” “是的,北门开了。” 话音刚落,又是几个军卒报了进来。 “陛下,南门开,竖降旗!” “陛下,西门开,竖降旗!” “陛下,东门开,竖降旗!” 斐人们,都如同置身梦中一般,面面相觑,秦烈,竟然投降了? 足足半晌,斐韬文咬着牙骂道:“这老狗,畜生行径,仅仅只有这些火药箭,却…” 他也说不下去了,因为觉得自己被玩了,玩的从身体到灵魂都开始感觉到了屈辱。 没这么多火药箭,那你们倒是节省点用啊,这他娘的叫什么事,明明没几个火药箭,却这么挥霍无度,全放完了,直接投降,秦烈,你他娘的是人吗! “好,好你个秦烈!”斐攻握紧双拳,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随朕,入城受降!” 大家的脑子都快宕机,无法思考了。 这秦烈,玩呢? 你要是奋死抵抗吧,也行,火药箭全射没了,倒是拿刀子上啊。 你要想投降,反抗那么激烈干什么,你杀的人越多,你活路越小啊。 这叫什么,叫奋死抵抗之后再投降? 这根本说不通啊。 一群人一出大营,连在一起的军营寂静无声,明明几十万人,却听不到什么声响,极为诡异。 四门开,秦烈投降,事情已经传开了。 可没有欢呼之声,就是连普通军卒也满脸懵逼的表情,不可置信,如梦如幻。 斐攻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南门外,都不是傻子,下令让大量探马入城,深怕有所埋伏。 结果过了半个时辰后,探马回来了,如同见鬼一般。 “陛下,城中只有不足千人,满城都找遍了,只有不足千人,就在城中衙署,即便是这千人,已经脱下了甲胄,放下了刀剑,甚至…甚至还全都自绑双手,聚集在衙署之内。” 斐韬志二话不说,冲上去一脚将探马踹倒:“胡言乱语,本皇子取你狗命,秦烈部抵抗大军足足七日,千人,就是万人也不可能!” “殿下,是如此。” 一群探马都跪倒在地,指天发誓,就看着不到千人,都聚集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看甲胄,全是夏朝边军,除了这千人,整个城池和鬼城似的。 “这秦烈,莫非会妖术不成!”斐攻面色阴晴不定:“走,随朕入城。”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也太多太多想不通的事情了,他要见见秦烈,他要知道,这中州战神,到底再打什么主意! 夏军开始入城了,原本如同鬼蜮一般的汝城,不出一会就人满为患,五万人先行入城,外面依旧是被包围。 事情,太过顺利了,没有埋伏,什么都没有,顺顺利利的入了城,顺顺利利的来到衙署之外,顺顺利利的见到了百骑营和六百边军。 探马还是往多说了,什么千人,就是七百人,不多不少正正好好,七百人。 秦烈就站在衙署外,穿着长袍,眼睛上还有眼屎,应该是刚睡醒。 刀剑如林,无数弓箭对准了秦烈和七百名军卒。 斐攻直接冲了过去,竟然也不怕秦烈直接干死他,双目血红,抓住了秦烈的衣襟。 “人,人哪里去了,你那四万人,究竟去了哪里!”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秦烈一巴掌拍掉了斐攻的双手,呲牙一笑:“你问那四万人啊,不,是五万七千人。” 几位文武抽出了刀剑,怒目而视,却不敢对打掉斐攻双手的秦烈如何。 秦烈伸了个懒腰,不以为意。 几个文武拦在了斐攻面前,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斐攻咬牙道:“人,去了哪里,朕明明看到,之前那么多人站在城头。” “走地道,跑了。”秦烈呵呵一乐,指了指身后:“挖了好久,几十里吧,都跑了。” “跑了,从地道跑了?” 斐攻面色大变,不少人直接冲入了后院。 果然,地道,很大的地道,接连好几座院子全是坑,下了地道,黑漆漆看不到通向哪里。 “你意欲何为,既然可跑,你为何不跑,你意欲何为,近五万人,不打造铁索,却跑出汝城,你究竟要做什么!” 斐攻怒吼连连,这就是和秦烈打仗的结果,输赢不说,主要是心理承受能力和大脑跟不上。 “还能做什么,抓人质呗。” “人质?” “不错。”秦烈坐在了台阶上,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了“核善”的笑容。 “从今往后,你斐国三百万户百姓,皆是老子的人质,老子近五万精锐,由九州和卫长鹰率领,兵分数十路深入斐境,沿途烧杀掠夺,以战养战,靠火药箭之利,摧城拔寨直逼你斐国京城,见人便杀,见城便破,见地便烧,寸草不生,存地不留!” 一语激起千层浪,斐攻如遭雷击,其他文武面色煞白。 斐韬文脱口叫道:“你破了西南二关却不入境,故意让我们以为你是困守孤城,实际上,却是将大军引来,让那五万人马入我斐国腹地,还派使者故意激怒我等,让我们将本就人数不多的二关军卒调来导致边关空虚,你好毒辣的计策!” 一语落毕,文武们炸了,一个个面如死灰大吼大叫,纷纷破口大骂。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秦烈大吼一声,随即指了指身旁,仿佛他不是战败俘虏,而所有斐人才是:“坐下,谈谈条件。” 斐攻气的浑身都哆嗦了,险些没双眼一黑晕倒过去。 “本将取你狗命!”南宫冥突然抽出长剑,谁知却被斐攻一脚踹倒在地。 斐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双眼直视秦烈。 “你…你有什么条件!” “一,将你闺女嫁给我家老三,越快越好,别叽叽歪歪的说废话,老秦家穷,不给礼钱,你们倒贴一些最好。”秦烈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二,你不还有二十万人马吗,铁料都给你们搬进来了,赶紧帮我夏国打造铁索,我大哥去北边打凉戎了,国内没多少人手,老子也不好意思叫人过来帮忙,正好你们这群废物帮老子打造些铁索,闲着也是闲着。” “哇”的一声,斐攻再也支持不出,喷出了一口鲜血,彻底晕死过去。 秦烈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骂骂咧咧的。 “别他娘的磨蹭了,打仗不行,当苦力总是成的,快一些,晚了,九州带人杀你们全家!” 斐韬志强忍着手刃秦烈的冲动,低吼道:“打造了铁索,你夏朝予取予夺,还不是…” 秦烈不耐烦的打断道:“要么,月余内灭国,要么,让你们再享几年福,慢慢归顺我夏朝,自己选。” 说到这里,秦烈鹰一般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这群废物,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家眷在哪里,入了你们夏国腹地,九州他们第一个干死你们的亲族,老子去睡觉,醒来之后不给答复,诛你们九族,自己想去吧。” 说完后,秦烈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回了正堂,还伸了懒腰。 结果走到一半,秦烈回头看向了晕死过去的斐攻,满面不屑。 “老子当年就说了,借你私军兵是诈称王,还他娘的不要脸假戏真做,你的斐国,老子现在来取了,若不是看老子儿媳妇的面子,第一个弄死你这不讲信誉的狗日的!” 第一千三百章 无路可走 许多人不相信神话,试图挑战神话,最终他们都变成了笑话。 斐人就是如此,君臣,兵卒,都成了笑话。 三十多万人,围攻汝城,汝城拿下来了,老家却被偷了,出四关而战,然后夏军却入了西南二关,数百万户百姓成了人质。 如果单单只是如此也就算了,秦烈,还要他们当苦力,给夏朝铁锁横江,连到自家门口! 死了近十万人,对秦烈来说还真不算多,没怎么杀,可这心,诛的是彻彻底底。 当斐人以为秦烈要抢夺汝城时,大家以为他是要开启国战。 当单青云带着水师出击时,大家才知道秦烈是为了铁锁横江。 当秦烈攻破西南二关时,大家以为秦烈耀武扬威。 当斐朝君臣亲至汝城时,大家以为秦烈要负隅顽抗。 当城头上的守军越来越少时,大家以为胜利在望。 一切的一切,都猜错了。 现在都明朗了,袭二关,城头守军越来越少,火药箭毫无保留,只有铁料没有铁索,为什么夏军折冲府军力集结却不渡江而是守在北岸,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困惑,都明朗了。 袭二关,是因为要让大家大意,故意被围城,后防空虚。 火药箭毫无保留,顾布迷阵,从而让大家明白火药箭的威力,那五万精锐,携带着大量的火药箭入斐境腹地了。 只有铁料没有铁索,是等着斐人当苦力打造,之前那些人,都忙着挖地道了。 夏军折冲府集结北岸却不支援,是因为没必要,他们只需要等铁索打造好接收就可以了,同时防止最后斐人渡江入夏境。 从秦烈渡江后,就化身为笼罩在斐国头顶上的棋手,斐国君臣,皆是棋子,每一步,甚至每一个想法,每一个“自以为”,秦烈给所有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秦烈当真回去睡觉了,睡的踏踏实实鼾声如雷。 这就是秦烈,我可以睡,你们也可以恼羞成怒来杀我,杀了我,斐国沦为人间炼狱,四百万户百姓给你们陪葬。 秦烈睡了,斐攻醒了。 秦烈了解斐攻,知道这位斐国君主不会杀自己。 斐攻也了解秦烈,知道这位中州战神真的会让五万精锐屠便斐国。 正堂之中,所有人如丧考批。 那些原本恨不得将秦烈大卸八块的文武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就是秦烈“狠”的地方,刚刚一个边军亲随将一份舆图交给了大家。 舆图之上,记载着斐国朝堂忠臣和军中将领的封地或是家族位置。 他们可以杀秦烈,可以不顾百姓死活,甚至可以不在乎斐国境内沦为人间炼狱,但是他们必须考虑自己的亲族,秦烈说了,夏军入京,第一个杀的就是他们的亲族。 斐攻面色苍白,坐在正堂之中,文武们低着头,满面死灰之色。 任何事都有一个接受的过程,现实摆在眼前,要做的,只是如何抉择了。 斐攻儒雅的面庞,写不尽的悲凉。 刚要询问大家,军卒跑了进来,说是一个叫宋五的人要进来,还说什么他家大帅交代的,故意给大家泼凉水。 斐攻没明白什么意思,让军卒将人领进来。 宋五是个魁梧的汉子,面庞黝黑,进来后,弓着腰,不说话,一看就是边军。 斐攻冷声问道:“你要如何?” “我家大帅说了,斐人定会商议,可你们商议的事,我家大帅都料到了,让小的旁听,也好打破你们不切实际的想法。” “你…”斐攻勃然大怒,可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好,好,好个秦烈,好,那朕便应允你畅所欲言,朕倒是要看看,秦烈,是否真的算无遗策。” 宋五嘿嘿傻乐着,点了点头。 文武们都没吭声。 说什么都没意义,秦烈不是算无遗策,现在大家杵着干什么呢,和要送葬似的。 斐攻朗声道:“区区五万人马,朕不要这汝城了,将大军调回,如何。” 看似这话是问文武,其实就是对宋五说的。 宋五摸了摸鼻子:“五万人马,西南二关各一半,你们人马调回,破关需要至少月余,卫将军和段将军还有九州将军,手里可是有着大量的火药箭。” 斐攻倒吸一口凉气。 还真是这么回事,打个汝城都这么费劲,西南二关可没四门,就一个关门。 “也不会腹背受敌,大军前来,本就是集结各处大营,哪有兵力可至,有,也要不知多少时日,到了那时,五万大军已是长驱直入了。” 顿了顿,宋五接着说道:“我家大帅说了,你们真要是调大军回去,二关各留五千军卒守关,这一万人,至少杀死你们一半人马,火药箭你们也见识了,小的到觉得大帅说的少了,一多半也没问题,不过大帅考虑到杀你们没意思,多留些火药箭去你们斐国境内屠城才好,火药方子,卫、段、九州三位将军,都有,就地取材,到了你们斐境,一边炼一边杀,随便钻个山里林了,你们人都找不到。” “你找死!” 宋五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那二关万人也不固守,打打就退了,入境,杀人,屠城。” 斐攻咬着牙道:“别忘了,你们只有五万人,真以为朕的南斐各城没了守军么!” “五万人,是不多,可大帅说了,兵分二十路,只攻下城、县、村镇,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遁入山林,总之就是杀,就是烧,就是屠。” “这五万人,即便如你所说可行,可最终还是回不到夏国!” “折冲府的汉子,哪有怕死的,尤其是涠江折冲府的兄弟们。”宋五哈哈一笑:“五万人,死了也就死了,你斐国,陪葬,千值万值的买卖。” “你大胆!”斐韬志满面杀意:“好个狗才,如此大言不惭,不敢动秦烈,难道我等还不敢动你一个区区军伍!” 宋五挠了挠下巴,淡淡的说道:“我家大帅说了,七百人,少一人,屠一城,城不够,一万斐人百姓凑数,不管最后谈不谈得拢,都得杀,都得屠,哪怕斐国俯首称臣,七百个弟兄,少一人,屠一城,杀万人,这是定数,我家大帅从说虚张声势,不信试试。” 宋五也是个滚刀肉,一挺脖子:“来,照这砍,剁我。” “你…” 斐攻深吸了一口气:“皇儿退下。” 斐韬志气呼呼的不吭声了。 宋五又是那副谦卑的笑容:“斐国天子您还有什么招,都说出来,我家大帅交代了好多,你们无非八条路,皆是死路,您要不说,小的就说了,省的您还有念想,调兵遣将不说了,没用,竖壁清野,只能走二关,回不去,以我家大帅为质,也没用,大帅的军令就是天,五万兄弟都知道,若是不屠你斐民,大帅才会死,强渡涠江,没有船,打造木帆渡江,江对岸早就被大帅安排好了人马,火药箭足足的,与我大夏天子通书信谈条件,也没用,天子去北边了,太子监国,莫说太子,就是天子,我家大帅都懒得理,倒是有些大不敬,可这是事实,要么委曲求全,先打造铁索到时再…对了,我家大帅还说,若是归顺夏朝,十年之内,各位官职不动,若是再乱出主意,将来第一个砍了你,还有,险些忘记了,那五万人,准备一边杀一边抢,抢了富户,抢了门阀,得了钱财全给斐国百姓,募兵,散播谣言,哎呀,这中州大乱,怕是要在斐国上演了,到了那时…” “够了!”斐攻满面不甘之色:“滚出去。” 宋五嘿嘿一乐,退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囔。 “八条路,他们能想出三条就不错了,大帅还是高看他们了。” 斐攻倒是没了怒意,双目无神的坐在那里,半晌之后,不知为何,突然笑了。 “秦烈,秦烈啊秦烈,你这杀千刀的秦烈!” 这一声叫骂,斐攻哈哈大笑,霍然而起走向了后堂,留下文武们面面相觑。 正堂外面,传来了笑闹之声,正是那没了刀剑和甲胄的七百夏卒,正在吹牛打屁。 屋里屋外,两个世界。 斐国,不,斐的未来,已是注定。 秦烈,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只留下一条路,夏朝越王的路!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吃亏与占便宜 斐攻到后堂卧房的时候,秦烈刚醒来。 睡眼朦胧的秦烈打了个哈欠,双眼木木的,和没回过魂似的。 斐攻推门而入,秦烈双眼这才对了焦,淡淡的说道:“坐。” 这语气,这态度,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事实上,可以这么说。 斐国大君,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哪里还有刚刚那怒发冲冠的模样。 斐国摸了摸茶壶,冰凉,也不介意,自饮了一杯。 秦烈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模样,站起身,扭了扭腰。 斐攻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骂道:“你可否穿上件衣服,堂堂越王竟如此不知廉耻,裸身而睡?” “老子平常就是光着腚睡的,和你有他娘的什么干系。” 瞅了眼斐攻,秦烈问道:“你军中有娘们吗?” “你…” 秦烈略显失望,这才套了件袍子,光着两条大毛腿坐在了斐攻对面。 斐攻咬牙切齿道:“穿上里裤!” “你管老子。” 斐攻深吸了一口气,接连数次,脸上,再次恢复了标志性的儒雅笑容。 “秦昭,待你越王府一门如何。” “不咋地。” 斐攻双眼一亮,还未开口,秦烈说道:“不咋地也是老子大哥,跟狗都不跟你,少他娘的挑拨离间。” 斐攻不以为意:“随口一问罢了。” “打铁索,嫁闺女,其他的,莫要多费口舌。” “丝毫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秦烈站起身,走到床前,撅着个大屁股找了半天,最终找出一把匕首。 斐攻面色大变:“你要作甚!” 秦烈将匕首对准自己的脸庞,皱了皱眉,又对准自己的心口,神神叨叨的。 “秦烈,你究竟是何意思?” 秦烈呲牙一乐:“扎自己一刀。” “为何。” “与儿郎们交代了,每过三日,我骑马至灞城南关,若是完好无损,五万大军兵马不动,若是掉了跟毛,五万大军长驱直入,深入斐境府邸烧杀掠夺。” 斐攻二话不说,直接扑了上去将秦烈手中的匕首夺了下来。 抓着匕首,斐攻心惊肉跳。 他毫不怀疑,秦烈真能给他自己一刀。 狠人,斐攻不是没见过,但是像秦烈这么狠的人,他是第一次见。 秦烈掐腰笑道:“若是老子出门摔了一跤,磕的头破血流,嘿嘿。” “你…你欺人太甚。” “就他娘的欺负你,如何。”秦烈说怒就怒,指着斐攻破口大骂:“当年老子借你三千骑兵五千步卒,让你假称王,反王周凉部数次渡江要取你狗命,还不是本帅带领偏师围魏救赵,好你个斐攻斐良守,骗了老子的骑兵与步卒提上裤子不认账,没那八千秦家精锐,你还夺陈城,你夺个屁,没老子在江北顶着,反王周凉早就挥兵灭你满门了,八千秦家军,跟着你打了五年,折损了四成,四成秦家军,都死在你这废物手中了!” 秦烈一巴掌拍碎木桌:“斐攻,若不是你称皇之后还算有些良心,没有将那剩余五千秦家军老卒杀人灭口而是送回江北,老子早就来去取你狗命了!” 斐攻吓了一跳,连忙将房门关好:“你嚷嚷什么,莫要叫了。” “做了,还怕人知道吗,嚷嚷如何,就嚷嚷,没那八千秦家军,没我秦烈在江北顶着,称皇,称你娘个蛋!” 斐攻也红了脸,大骂道:“秦烈,你敢说你当年没有料到我夺了陈城后不认账吗,你何尝不是利用我,若不是我,天楚渡江,你亦腹背受敌。” “你吓老子,天楚那群野人,闭眼都随意杀,反倒是反王周凉兵强马壮,麾下十八万大军,战船二百余条,你能顶得住!” “好,朕承认当年兵马不足,可明明是你让我第一个建斐称皇的,没我称皇,你们秦氏三雄怎么反昌,那么多反王,如何举旗自立,拿了陈城打到了天楚交界,我麾下兵强马壮,为何还要认账,秦烈,你真当我痴傻不成,你何尝没想到我会假戏真做,又何尝不想杀我,你只是分身乏术罢了。” “本王分身乏术?” 秦烈突然笑了,哈哈大笑,笑的斐攻不明所以。 “李寻。” 秦烈吐出一个名字,斐攻面色大变:“你是何意?” “大理寺少卿张肖,中郎将游志远,御膳房总管陈富,禁卫虎字营副将谭忠,这些人…”秦烈露出了阴森森的笑容:“你以为这些人,这些平日里可随意接近你的人,可轻易杀死你的人,七年前,为何无缘无故的告老还乡,又为何无缘无故的就那么下落不明了吗。” 斐攻如遭雷击:“这些都是你的人?!” “废话,不是老子的人,为何会在短短一年之内突然齐齐辞官告老还乡。” “那你为何不杀我?” “杀了你,斐国大乱,你这不要脸的老东西生了那么多狗崽子,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霸,斐国乱了,老子还得从东边回来,老子宁杀凉贼,懒得折腾。” 斐攻满后背都是冷汗。 秦烈说的一点都不假,七年前,这些人的确辞官了,当时他还挺纳闷,都是信得过的人,也都是有才干的人,怎么短短一年左右的时间都不干了,最令人费解的是,过了半年不到时间,这些人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凭空消失了。 现在答案有了,全他娘的是秦烈安插的钉子。 还有那段文渊,隐藏的更深,镇守涠江,结果却是个二五仔。 当然,这是斐攻自以为的,人家段文渊等人,就从来没把自己当做斐人过。 这也就是夏朝骑司副统领乔冉没在场,要是乔冉在的话,肯定会羞愧落泪。 “那你为何又让这些人离开斐国,为何不继续安插在我身边?” 秦烈没好气的说道:“怕哪天老子吃醉了酒心情不爽利,一封密信传出要你狗命!” 变颜变色的斐攻喘着粗气,可谁知过了片刻,突然咧嘴乐了:“你不舍杀我。” “滚你娘的。”秦烈都被气笑了:“在寒山求学时你最是不要脸面,难怪二弟说你这人虚情假意,斐家人,没一个好鸟。” 斐攻颇为意外:“秦麒早知我是涠南斐家嫡系?” “知道,却未说破,只有我大哥不知。” 斐攻坐了下来,一时之间感慨万千,沉默了许久,喃喃道:“我斐国…我斐国…回天乏…” 两行老泪,自斐攻眼角留下,无声饮泣。 秦烈照着斐攻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还他娘的和老子装,有屁快放,老子不吃这一套。” 斐攻一抬头,哪还有什么泪痕了,满脸讨好的笑容:“那当个王,总成吧,你和你大哥好好说说,行不?” “就知道你又在装!” “哎呀,不说我,云容,云容嫁了你秦家,咱是亲家啊,一家人,一家人的。” “也是。”秦烈挑了挑眉:“云容这娃娃,倒是满意,满意的紧啊。” 提到斐云荣,秦烈哈哈大笑,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好,就当个王,斐南王,如何,老子给你个准话,冒着天大的干系,劝说我大哥让你斐攻两代为王,如何。” 斐攻一伸手:“五代!” “三代!” “四代!” “两代。” “三代。” “老子灭你斐国!” 斐攻急了:“好好好,就三代,三代为王,归顺之后,三代为王,不可动我斐家亲族,天楚我顶着,如何。” 秦烈咬着牙,满面犹豫之色,最终沉沉叹了口气:“当年寒山求学那些人,就属你脸皮厚,这三代为王,我若回京提及,不知…不知道秦昭要如何责骂我,那些朝臣,定是会整日弹劾我,我越王府,怕是要再遭非议了。” “当年寒山求学的人,就属你秦烈最仗义。”斐攻乐呵呵的:“三代为王,说定了啊,不准反悔。” “那…好吧。”秦烈使劲拍了下大腿:“那就如此吧,又他娘的让你算计了,你个老狗,打仗不行,心眼最是多,哼!” 斐攻哈哈大笑,得意极了。 殊不知,就在秦烈的床下,有一封信件,秦游和斐云荣一个月前写的,关于三代为王之事,还说了一下当初秦老大的意思,只要斐国肯归顺,三十代为王都没问题。 斐攻,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模样,事已至此,这是最好的结果。 秦烈,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捶胸顿足,满面想要反悔的模样。 斐攻赶紧好话连连,深怕秦烈不认账。 说了半天好话,斐攻话锋一转,问道:“亲家公,你在朕身边,还安插了其他亲信吧?” 秦烈掏了掏耳朵:“我说有,你信么,我说没有,你信吗?” 斐攻哑然失笑。 是啊,说不说,信不信,又能如何。 细作刺客也好,堂堂正正的两军对垒也罢,自己这斐国皇帝,终究还是如三十年前那般,被秦烈拿捏的死死的。 秦烈侧目:“你就不问问云容过的如何?” “收到信了。”一提起这事,斐攻得意极了:“你那儿子,被朕的容儿,管教的服服帖帖,事事言听计从,哈哈哈哈。” 秦烈都没好意思吭声。 可不是事事言听计从服服帖帖吗,国家都不要了,就跟着我儿子在夏国混,你这闺女养的,没的说,孝死了。 “哎。”秦烈沉沉的叹了口气:“三代为王,也不知成不成,秦昭不知又该如何骂我了,你总是占老子便宜。” 斐攻满面讨好的笑容:“一家人,一家人的。”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捷报 人总是多面的,就好比某些人,看似他是个皇帝,其实是个逗逼,再看是个逗逼,其实是个坑逼。 秦老大是个逗逼,战场上也是个坑逼,可斐攻不是。 只有秦氏三雄,没有斐氏三雄,斐攻身边可没有什么享誉中州的谋士名将,全是靠他自己将斐国打造成与夏朝划江而治的帝国。 而斐国,也是中州汉家三王朝中,唯一一个重视商贾或者说是重视商业体系发展的国家,皇权高度集中,律法更是极为健全,很多领域都比夏朝发展的好。 那斐攻这皇帝,自然不是逗逼了,说是雄才伟略也不为过。 可惜,他碰到了秦烈,他必须当逗逼,要不然,就当亡国之君。 能够建设好国家的皇帝,必然是爱民如子的皇帝。 五万如狼似虎的夏军入了斐境腹地,结果可想而知。 无论是为了自己的权利,还是为了自己治理的百姓,斐攻低头了,甘愿在秦烈面前当一个逗逼,他也不得不低头。 三代为王,至少,至少至少,斐攻保留住了部分权利,归顺,是需要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更是无比复杂,而这个过程中,他至少还算是“斐帝”。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他斗不过秦烈的。 这还只是一个秦烈,夏朝人才济济,老一辈还有秦麒,还有上官鄂,年青一代中,有享誉中州的秦游,有善战的秦狰,斐攻扪心自问,自己斐国有什么人才,青黄不接,就一个斐云荣,还他娘的…一言难尽! 总之,人想抬头,先学会低头,抬的久了,自然也要低下来,可还有一个人,也是“君”,低头低的久了,人们以为他永远都会低着头,他就是秦玄。 议政殿中,秦玄坐在麒麟凳上,面无表情,听着臣子们分析着南方的战况。 十日前,军报传来,汝城被围了,斐君斐攻御驾亲征,率二十五万大军围困汝城,西南二关屯辅兵和临时招募的青壮民夫共计八万人,这也就是说,秦烈要靠五万人对抗三十三万斐军。 臣子们急疯了,因为秦烈抽风了。 涠江北侧的也调集了折冲府,好多州府的军卒抽调一空,也是征募了很多百姓青壮,这才堪堪凑出了十万人,可秦烈没让他们渡江,只是让他们在江边防守,甚至不让他们打造铁索用来横江。 没有人知道秦烈要做什么,因为这无疑是自掘坟墓。 每一日,议政殿中都吵闹不休,可急又能怎么样,凭空变出船只支援秦烈? 之前,至少还有五艘青木船,虽然要昼夜不停的往返两岸,可至少能运兵啊,秦烈却没这么干。 现在,青木船在一开战时就沉了,一艘不剩,汝城被围的和王八壳子似的。 大家都很急,就连秦狰和秦游哥俩都焦急万分,唯一不急的,只有秦玄。 监国的太子秦玄,只有一句话,越王必有对策,善战如越王,岂会不知处境不妙,却依固守汝城,一定是故意的。 大家问,越王有什么对策? 太子笑呵呵的,孤要知道,那中州战神就是孤了。 大家很懵,不知道秦玄哪来的底气和对秦烈的信心。 可不得不说,秦玄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秦烈不是傻子,傻子不可能成为中州战神。 或许是秦玄的自信感染了大家,也或许是大家对秦烈有着深刻的认知,朝堂上,虽争论不休焦急万分,却不没有像最初几日那般乱的不像话。 军报,一封接着一封,每日都有,可北岸只能通过千里目看出个大概,战火连天,轰隆之声不断从对岸传来,汝城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因为秦烈的事,朝堂之上积压了不少公务,朝臣们也没什么心情禀明或是处理公务了,一颗心都惦记在了南侧。 秦玄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朝臣不提及正事,他会主动提。 议完了改革科考制度之事,又议军卒提高待遇,议完了军卒,又是税法大改,不知不觉间,早朝就这么结束了。 吴言刚要喊散朝,红衣骑司突然跑了进来,扯着嗓子大喊出声。 “大捷,大捷!” 这几日一直参朝的秦游转过头。 喝多了吧,跑议政殿打劫来? 红衣骑司跪倒在地,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喊道:“涠南大捷,渭南大捷!” 群臣“轰”的一声乱了。 这几日天天有军报,秦玄交代过,军报无需耽误,直接入宫就好。 秦狰迈出大长腿,快步走到红旗骑司面前,一把夺过军报,一目十行看了下去。 将军们都没什么规矩可言,天天为秦烈担忧,一听“大捷”二字,连忙围了过去,其中不少人还不认字,乱糟糟的问着。 秦狰笑了,哈哈大笑,整个大殿中都是他的笑声,震耳欲聋。 秦玄只是冲着吴言点了点头,后者走了过去,将军报拿了过来。 “不用给孤看,念就是了。” 没等吴言开口,秦狰叫道:“父王打赢了,打赢了,哈哈哈,将斐国大军吸引到汝城,挖地道,脱离战场直入西南两关,夺二关,据守二关,随时可长驱直入斐国腹地,五万军卒,整整五万精锐,携火药箭可直入斐境,以此为要挟,斐军认输了,斐军认输了,父王打赢了,哈哈哈,未战死一人,只是伤了八人!” 一语落毕,殿内鸦雀无声。 不知前因只听后果,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秦狰在说,吴言也抽空看了眼,这一看,倒吸着凉气,随即朗声开口,这才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当说到五万大军已夺二关时,臣子们已经开始弹冠相庆了。 一时之间,满殿都是为秦烈歌功颂德之声,赞不绝口。 即便是不通战阵的文臣们,也是满面佩服之色。 同样是人,秦烈这脑子,都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秦玄一边笑着,一边详细的看着军报,任由殿中吵吵闹闹,经此一役,斐国归附夏朝,不过是时间的事了。 “从皇库中拨出一些钱粮,今夜大宴群臣,军报刊登报纸,尽快将此消息传遍夏朝境内。” 秦玄对吴言交代了一番后,站起身,带着军报前往了韬武殿,那里是太子的寝宫,也是“关押”秦文的地方。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暗中准备着 韬武殿中,移动囚车就摆在正中央,小太监于德候在一旁。 作为秦玄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于德负责整日“照料”囚车中的秦文,隔着栅栏治伤送去饭食以及奏折等等。 囚车周围,摆满了奏折,都是秦玄批复或是没批复过的,秦文已经在囚车中待了十日之久,却一本奏折都没看过,只是静坐。 值得一提的是,秦玄是允许于德和秦文交流的,秦文问什么,于德说什么,不过不能问秦家人的事,只要提到了任何秦家人,闭口不言,包括太子。 不过也没什么可问的,一个深宫之中的小太监能知道什么大事,就是给秦文解闷罢了。 盘膝而坐的秦文,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见到秦玄来了,眼皮都没抬一下,于德躬身施礼。 秦玄挥了挥手,让于德先出去,随即来到囚车旁,扬了扬手中的军报:“你爹打赢了。” 秦文闭口不言。 秦玄继续说道:“怎么样,前几日孤就说了,越王必胜,越是看似险境回天乏术,越应是三叔故布疑引君入瓮,如何,孤料的没错吧。” 秦文终于开口了,语气却很平淡:“斐国无善战之人,上得了台面的,也不过只有一个飞云公主,自然是有输无赢。” “斐君三十三万人马,三叔只有不足五万,即便是这五万,也都调走了,打到最后,守城只有七百人。” “这是何意。”秦文眉头一挑:“那五万人去了哪里?” 秦玄卖了个关子:“打到最后,三叔开门说是投降,城中只有七百人,可二十余万斐军,如丧考批。” “我问,那五万人去了哪里,汝城被围的水泄不通,五万人总不会是冲杀了出去吧,若是冲杀了出去,为何守了十日,如若没有冲杀出去,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说只有七百人,若是只有七百人,为何斐军输了?” 秦玄弯腰随意捡起一本奏折,打开看了看后说道:“涿州民变一事,遭了旱灾,百姓心生怨言,冲了知州府,可最终发现知州府不存粒米,臣子说要严惩乱民,游哥儿说是百姓被蛊惑了,应惩,却不能严惩,武将说是要杀一儆百。” 将奏折放进了囚车里,秦玄笑道:“倒是小事,如何处理却也无伤大雅,知州是个好官儿,人不坏,就是能力差了些,百姓也是不知情,可毕是冲撞了知州府,文哥儿以为呢,应如何处置。” 秦文又闭上眼睛了,明显没有丝毫兴趣。 “文哥儿,你若拿出个章程,孤便告诉你三叔的五万人去了哪里。” “还能去了哪里,障眼法罢了。”秦文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淡淡的说道:“既不是冲杀出去,那定是遁地而走,总不可能是飞天吧,应是走的地道,七百人开城门投降,却说斐军输了,那这五万人,定是过了关,斐军若不降,五万大军入斐境腹地大开杀戒。” 秦玄微微一愣,紧接着拱了拱手:“丝毫不差,正是如此,文哥儿果然聪明绝顶,这都让你推测出了。” “秦烈最善此道,只打必胜之战,铁锁横江,不算胜,全歼单青云,不算胜,甚至击溃三十余万大军,更不算胜,秦烈要的胜,定是毕其功于一役罢了,稍加一想便知。” 说到这里,秦文缓缓睁开了眼睛,苦笑了一声:“不过推测出来,也是因你前几日说汝城并未大量炼制铁索,岸边的铁索,似只是装装样子,我才怀疑秦烈另有定计,不过你我知晓之事,斐国不知,中计,也是身在局中。” “那若是你为斐国大帅,能否提前预知,能否打赢三叔?” 秦文皱起眉,凝望着秦玄,如同往一个傻缺。 秦玄:“有几分把握?” “笑话,莫说把握,是我对上秦烈,哪怕兵力再多,哪怕军心再盛,只要是秦烈应战,愿战,敢战,那我必输无疑!” 秦玄哭笑不得,一拍额头:“是如此,三叔只打必胜之战,事不可为,绝不战。” 说完后,秦玄觉得这事挺逗的。 打不赢,肯定不打,要么跑,要么拖,一旦打,就肯定赢,这也是夏朝越王最显著的特点了,当然,也有人不信邪,现在不是沉江就是当舔狗呢。 见到秦文不上钩,秦玄不以为意,将军报扔进了囚车里,自顾自的找出几本奏折,半倚在床榻旁看奏折。 秦玄不是很习惯在敬仪殿中批复奏折,坐着不舒服,反倒是走到哪里都得带着几本奏折随时随地的看。 秦文被抓了之后,秦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韬武殿里,就当着秦文的面,有的时候也会问上几嘴,秦文自然不可能搭理他,任由秦文“自言自语”。 秦文可以闭眼,可以枯坐,可以睡觉,唯独不能堵住耳朵。 见到秦玄又开始批复奏折了,秦文如往常那般,盘膝坐着微微闭目。 足足过了半晌,秦文睁开眼,望着聚精会神的秦玄,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最近一直以来想要问的事情。 “陈灵思之事,你当真没有询问过秦游,没有询问过任何人,都是你一力谋划的?” “是的。”秦玄头都不抬:“若不然,为何我要绑了游哥儿和上官大人等人。” “不,我不信,宫中有我的人,你每日在哪里,做了什么,我都知晓,你断无这样的智计。” 秦玄放下奏折,拎着绣墩坐在了秦文面前,嘿嘿一笑:“就知道你很奇怪,不只是你,游哥儿也很奇怪,上官大人,大家都很奇怪,吴言公公也奇怪,若是父皇知道了,也定是奇怪,奇怪为什么孤设了个天衣无缝一箭三雕的局,可宫中只有一人不会奇怪。” “谁?” “于德。” “那小太监,为何?” “宫中的确有你安插的人手,他们也会每日暗中窥视着孤,可他们会在夜晚进入韬武殿吗,白日,时时刻刻的看到孤吗,平日,会跟随我进文楼和书阁吗,他们至多,只是看到孤天天看书罢了。” 韬武殿是太子寝宫,而文楼则是堆放奏折的地方,至于书阁,无所不包。 秦文不明所以:“文楼与书阁,你去那里做什么?” 秦玄没回答,而是转头喊道:“于德,入殿。” 候在外面的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秦玄笑着说道:“告诉二世子,自从父皇用鞭子狠狠抽了孤一顿后,孤每日都做些什么。” 于德犯难了,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这些年总被陛下抽,记不清了,您说的是哪一次?” 秦玄不以为耻:“求学书院之后,科举名列前茅却只是书院五人中最后一名。” “哦,自从打那之后您被抽的遍体鳞伤,就暗暗发誓,等陛下驾崩后,您一定要当个好皇帝,惊掉所有臣子的…” 秦玄满面无语:“是让你说,孤每日都做些什么。” “看书、看奏折、看《昌史》、看《杂学》,看《士族》,看骑司奏报、看骑司密信、看京兆府文书、看刑部判例,什么都看,什么都问,什么都想,不但看,还记,还写,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说您不务正业。” “还有呢?” “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得知陛下要御驾出征后,您每日只睡两个时辰…” 于德这一说,就说了大半天,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秦文的面色,终于变了。 因为秦玄这两年多来,在宫中,在东宫,几乎未曾有过休酣,疯狂的学习着一切知识,文治、武事、杂学,了解所有可以了解的事情,臣子们的习惯、朝廷和地方如何运转的、各个世家门阀的特点,揣摩每一个接触或是未来将要接触的人,文臣、武将、家主、商贾等等等等,甚至还做了抄录和笔记。 最让秦文震惊的是,这一切,未曾有人知晓,即便是天子,也只是以为秦玄不务正业乱折腾一通罢了。 可秦文却知道,一个人成长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经历”,秦玄无法去游历天下,可是却同样经历了很多很多事,只不过,是在东宫中经历的,“经历”所有能够“经历”的人与事。 “三年前,孤就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成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从那时,孤就开始努力,暗中准备着,憋足了劲儿,证明自己。”秦玄微微一笑,看着秦文继续说道:“世间万物,包括人,都是有脉络踪迹可寻,陈灵思亦是如此,她未入京,孤已知道她心怀不轨,入了京,孤犯了难后便知是你幕后操控,你在暗中窥探孤,孤何尝不是每日揣摩着你,南宫九不也是如此吗,被你所利用,这恰恰是你最为擅长的伎俩,挑拨天家,孤为何看不穿,所以,文哥儿你勿要惊讶错愕,三年来,孤付出的艰辛,远远非是旁人所能想象,只是大家,习惯了忽视孤罢了,便是游儿哥,也总将孤当个长不大的孩子,不是孤因陈灵思一事一鸣惊人,而是,陈灵思一事,是孤人生第一次可以全权操谋划办罢了。”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输的不冤 是的,秦玄从来没有过展露才华和智计的机会,每个人,秦老大,秦游,朝臣,都觉得他们比秦玄聪明,都觉得秦玄做不好任何事,所以秦玄真的就无法做任何事了。 做都没机会做,如何证明自己? 这才是秦玄最大的悲哀,旁人说的多了,他甚至有时候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个废物。 他感激秦游,正是因为秦游相信他,愿意相信他。 可即便是秦游,依旧对他不放心。 甚至刚从东海回来时,秦游都懒得搭理秦玄,认为除掉世家门阀,根本和秦玄毫无关系,有那时间多找秦老大聊聊不香吗。 当日也是在韬武殿中,秦玄下跪,痛哭流涕。 他准备了两年多,就等一个机会,等一个机会告诉全世界的人他大家都是错的。 可秦文要杀他,他死了,就死了,再无机会证明自己了。 这才是秦玄不顾颜面跪地祈求的原因。 这也是秦玄总说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原因。 万幸,秦玄等到了这个机会,陈灵思,成全了他。 秦玄离开了韬武殿,风轻云淡的,捧着一本奏折,将于德留下了,告诉小太监,秦文询问这三年太子每日都忙什么,于德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玄希望秦文可以真正的“了解”自己,而不是去后悔当日在殿中为什么没有杀他,秦玄依旧要证明,证明很多事,包括向秦文证明,当日放太子一马是正确的。 秦玄走后,秦文长叹了一声。 这一刻,他心里,微微有些发疼,甚至,后怕。 若是当初在这殿中他将秦玄一箭穿心,秦玄…这三年来所有的心血和努力,付之东流。 付出,每个人都在付出,努力,每个人都在努力,可也只有秦玄一人,暗暗的努力着,憋着一口气,被所有人误解,被所有人小瞧。 更让人无法想象的是,如果天子没有御驾亲征,那么秦玄,很有可能像这般默默努力准备着,准备数十年! 贵为太子,天潢贵胄,可这太子,当真有人去真的愿意了解他吗,关注他吗,便是连秦老大,也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来找秦玄过过手瘾。 于德最后一句话,让秦文满心感慨。 秦玄曾经说过,他唯一玩耍的事物就是在书院中踢球。 可因为要当一个太子,当未来的天子,即便是踢球,他也要当一门去问去做,如何带领学子去赢,怎么鼓舞人心,如何打击对方球队的士气,正如行军打仗一般,二十二个人,有着大学问,世间一切,都是学问,学了所有可以学的学问,他就能够通过一次机会证明自己,证明给所有人看! “将涿州乱民的奏折,递给我吧。” 秦文终究还是妥协了,指了指地上的奏折:“还有税法改革一事,一并给我,去取纸笔,我会传授你一些农事,写完了,转交给越王府三世子,告诉他,若想知道更多的学问,去寻秦狰,问秦狰,问秦狰为何武艺如此高强,我秦文虽断一臂,却苦修剑术三十载,为何在他面前,一个回合都走不过。” 这十日来,秦文盘膝而坐,脑中无时无刻不回忆着在卢通府中与秦狰交手的每一处细节。 于德这几天和秦文一直相处,不知道后者的可怕,傻乎乎的问道:“您和都护上将军交过手,输啦?” “是啊。”秦文叹道:“一败涂地。” “秦大将军是都护上将军,你当然打不过他。” 秦文苦笑不已:“秦狰力大无穷,我是知道的,可他从小到大,从未习过武,只是锻炼气力和拉弓的眼力,我二人早年间也总是比试,他从未赢过,每次都笨拙的被我打的叫苦连连,可那一日,竟能单掌拍断我手中单刀,身形更是迅捷无比,一掌打了过来,劲风阵阵…” 秦文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于德傻乎乎的笑道:“儿时你们比斗一定是秦将军让着你,他是大哥,你是二弟,大哥总要谦让的啊。” 秦文面色微变,沉默不语。 于德也是个小话唠,自顾自的说道:“国朝之中,也总是秦大将军出征,加上中州大乱时,战阵都经历了不下百次,厉害是一定的啊,你的剑术再是高超,总不会也是与人比斗上百次吧,再说了,战阵上可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乌泱泱乱糟糟一片,哪里都是敌人,稍不留神就要丢了性命,久而久之当然厉害了,你说是这道理吗。” 秦文神情微动,若有所思。 “小的也不知道说的准不准,就是这么乱想的。”于德捡起奏折,递了进去说道:“小的去取纸笔,你稍待片刻,不过去给三世子殿下传信这事,得先需问过太子殿下。” 秦文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等于德离开之后,秦文瞳孔微缩。 他猛然想起幼年的一些事情。 秦烈说过,一力降十会,气力有了,只需练眼就可,练了眼,身随眼动,眼随心动。 打小三兄弟之中就秦狰最是听话,每日除了耍石锁就是拉弓射箭,到了最后,要在百步之外射铜钱,十年如一日,无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 那时秦文却觉得都是军中的把式,大开大合无法自保,所以苦练剑术。 可现在再看,不正如师尊雨道人所说,大道至简,腐朽之处见神奇,有了气力,有了眼力,心与眼合,眼与力合,大开大合的把式,与剑术又有何区别? 剑乃百兵之君,招式变化多端,或挑或刺或劈或撩或横或点,可招式再多,和一巴掌忽死对方有什么区别? 一想起秦狰那带着风声的大嘴巴子,即便是现在想起也让秦文心惊不已。 数十年石锁举顶的苦功,上百场战阵经历生死,半辈子拉弓放箭… 秦文露出了笑容,心结终于解开了。 自己,输的不冤。 儿时,秦狰也的确是一直再让着自己,因为他是大哥,而自己,是内心极为敏感的二弟。 ………… 寒山书院中,秦游骑着乌月锥快马而归,刚下马就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我爹赢啦,我爹打赢了,点火,杀猪,不不不,杀牛,晚上烤肉,快快快,我爹打赢了,斐国那群狗日的投降啦,哈哈哈,斐国那群怂包直接投降啦,斐国大君正在满地打滚叫爹求饶…” 秦游喊不下去了,因为正在遛托尼的斐云荣走来了,身后跟着气呼呼的月芯。 二话不说,秦游马上改口,扯着嗓子继续喊道:“斐国大君不愧为一代雄主,即便是躺在地上打滚也是王霸之气扑面而来,叫爹之声可谓是声振寰宇响亮至极,吓的我爹连忙将他扶起!” “我斐国,战死了多少…” 斐云荣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转过身,继续遛托尼去了,可双眼之中,却已是见红了。 秦游满面自责,赶紧追了上去。 他总是下意识忽略,陪伴自己身边的挚爱,是斐人。 被之上的斐云荣,转过身,嫣然一笑。 “斐国已定,太子监国震慑百官,只剩下北侧凉戎,秦游,今日之后,你终于可以大施拳脚一展心中报复了,告诉我,今日之后,你要做什么事。” “当然是做最重要的事!” “监察百官?” “不,凑彩礼,准备娶你!” 斐云荣娇笑不已,秦游,总是能够想尽办法让身边的人不再抑郁。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雷道人 越王大胜的消息在短短数天之内传遍了夏境每一处角落。 只不过,是夏境,而不是中州,至少不是最北侧的北关。 三十万大军,刀剑如林,旗帜猎猎,长长的队伍似乎连到了天边尽头。 夏朝建朝以来规模最大的军事行动已经开始了。 原本,半个月前三十万大军就应该到了边关,汇合八万边军稍作休整就可深入草原,只不过因为北地几大世家门阀之事耽误了。 事情倒是顺利,只不过那些世家门阀磨磨唧唧的,总想着少吃些亏,秦老大先软后硬,这才耽误了好久。 再有半日的路程,大军即可至边关。 秦老大下令修正歇息一番,倒不是人困马乏,而是等待屈止戈。 作为边关守将,屈止戈应提前迎驾。 大帐之中,秦老大正在翻看着北地诸多世家门阀的地产。 一路向北,秦老大的计划奏效了,跟着三十万大军,世家门阀必须认怂,不认怂就是灰飞烟灭,为了保险,还封赏了一大堆军中官职,总是,这些世家门阀的嫡系都得跟着大军出征,可谓是釜底抽薪了。 “白千。” 秦老大轻唤了一声,最近明显瘦了一圈的白千跑到了军帐之中。 老太监不止瘦了,也黑了。 当太监,虽是伺候人,但至少不每日劳力奔波,这一随大军出征,几乎都在马上,白天行军,晚上还要伺候秦老大,天子睡了他才能睡,吃不好睡不好,累的和死狗一般。 秦老大毕竟是军伍出身,虽是在深宫之中宅了十几年,可底子还在,倒也不算是疲惫。 抬头看了眼白千,秦老大自嘲一笑:“瞧朕这记性,都说让你去歇息了,叫顺了嘴,又差使上你了,不是去歇息么,怎还守在外面。” 白千心头暖呼呼的:“老奴习惯了,不守着您等您歇息了,老奴哪能睡的踏实。” “你这老狗。” 秦老大笑骂一声站起身,活动活动了身子,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到了白千面前。 白千嘴上连说使不得,可也接过了茶杯,轻轻沾了一口。 秦老大坐了回去:“朕要交代你一事。” “您吩咐。” “入夜之前,屈止戈应是会进入大营与朕请安。” “是如此,那逆贼最晚不过两个时辰后到大营。” “告诉于江,屈止戈入营后,让禁卫看管好那些他的随从。” 白千面有忧色:“为何不直接入营后全部捆了?” “他应是与拓跋乐合谋了些什么,朕要先试探一番。” “可万一这逆贼入营之后…” 秦老大摇了摇头打断道:“按照朕说做就是。” “老奴知道了。” 一个禁卫在外面喊了声求见陛下,白千见到秦老大点头,喊了声“入”。 禁卫进来后,单膝跪倒,朗声道:“陛下,西大营外有一道人,这几日一直尾随大军,每每大军驻扎后,便要求见您,西大营守将以为只是闲杂之辈,可刚刚自称雷道人的…” “雷道人?!”秦老大面色剧变:“竟是老神仙,快,快有请,不,白千,白千快去,速速将老神仙接入账内,快去。” 白千也是听到“雷道”这二字时变颜变色,连忙带着禁卫离开,亲自去西大营接这被天子口中称呼为“老神仙”的道人了。 再说军帐的内的秦老大,脸上流露出罕见的激动之色,脱下甲胄换上儒袍,竟然还要又在铜镜前捯饬一番,和要和谁奔现似的。 堂堂天子之尊,又是泡茶又是摆杯子的,瞎忙活了一通。 军营连绵,光是西大营到这里就十几里路,等了两刻钟,白千这才带着以为仙风道骨的老道进入大帐之中。 老道鹤发童颜,竟然身背一把长剑,身材高挑,腰杆挺的笔直。 刚刚在帐外,原本禁卫是要将老道长剑拿掉的,白千明明未询问秦老大,直接擅作主张说不用了。 “老神仙,果然是老神仙。”秦老大极为激动,连连快步应了上去:“二十余载未见,朕已经徒增老态,老神仙却是风采依旧。” 雷道人微微一笑,施了一礼,将长剑解下交于白千:“这位公公,可否屏退左右,老道,有话要单独与陛下言谈。” 秦老大没有丝毫犹豫,冲着白千道:“依老神仙所言,去吧。” 白千也是没有劝阻的话说出来,直接带着禁卫走了,到了外面又让重重禁卫后撤百步。 老太监,明显是知道关于老道的一些事,脸上没有任何异色。 看的出来,秦老大带着几分拘谨,雷道人倒是波澜不惊,随意坐下,紧接着苦笑连连。 “何苦,何苦啊,难道陛下是忘了当年老道告诫吗。” 秦老大面色一红:“不敢忘,岂敢相忘。” “既是记在心里,又为何出征。” “朕…朕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说到这里,秦老大瞳孔猛的一缩:“此次朕御驾亲征会岔子?!” 雷道人没有吭声,捧着茶杯,微微呷了口茶。 秦老大急的不行,却不敢催促逼问。 过来片刻,雷道人淡淡的说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当年,老道为你算过一卦,那一卦,老道二十载深山苦修…” 秦老大深深弯下了腰:“秦昭,谢老神仙当年指点迷津,恩同再造。” 雷道人挥了挥手:“无妨,你是明主,应得大宝,还记得当年老道谶语?” “记得,天地之道,极则反,盈则损。” “是啊,你虽是有大气运之人,可原本这大宝,你只能独得二十载,即便是这二十载的龙气,也需自废武运,若要居之大宝,便杀伐无果,战阵之上,屡战屡败。” 秦老大老脸红的和什么似的:“是如此,是如此啊,朕当年领军作战时,寻常倒还好,一遇紧要的战事,便他娘的…便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失。” 雷道人哑然失笑:“当年你这满面煞气的将军还不信老道所说,如何。” “是,老神仙一语成谶,朕信,如何不信,打到了南平时,朕就信了,事事皆信。” 说到这里,秦老大面露正色:“老神仙,当年朕第二次寻到你时,你说朕这皇位,只能坐二十年,二十年一过,中州再乱,这皇朝,将与我秦昭一门无缘,不知,那夺朕夏国之人究竟是谁?” “天机,不可泄露。” 秦老大苦笑连连,他就料到了,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雷道人想了想,笑着说道:“莫要担心,老道只是问你,当年我为你指点迷津,那一番话,你可做到了。” “做到了!”秦老大重重的点了点头:“秦家人,不负秦家人!” “做到了便好,做到了,你夏朝江山便可延续,既可延续,这本不该发生之事不曾发生,本不该承龙气之人亦不会与你兵戎相见,知或不知,又有何区别,徒增烦恼罢了。” “话是如此,可朕还是不免有些好奇。” 秦老大是真好奇。 自己的江山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二弟善谋,三弟善武,国朝有上官鄂等人主揽朝政,大侄儿秦狰卫戍京中,秦游更是为君分忧,寒山书院又不停的望朝廷输送人才。 这偌大的夏朝,可以说是无机可趁,谁能夺走朕的江山? 可要说不信吧,眼前这位老神仙的本事,他是了解的,不得不信。 “这本应夺你国朝之人,老道也未曾卜出,当年那卦象显露,此人有形无神,有相无魂,当你国朝建立十余载之后,此人方可神魂具备,测不出,当年测不出,如今测了,亦是毫无意义,只要你按照老道所说那般去做,自然再无后顾之忧,秦家一门皆是大气运之人,不负秦家人,你秦家人精诚所至,夏朝,延绵昌盛。” “也是。” 秦老大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秦家人不负秦家人,我秦家人各个都是人才,团结在一起,自然不会有人能有本事夺了老子的国!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天子武运之谜 秦老大并不知道雷道人就是三道隐门四大传功长老风、云、雷、雨之一的雷道人,以为只是重名。 毕竟这种“艺名”都大似雷同,这个道人那个和尚的,傻傻的分不清楚,秦游虽然提过一嘴,秦老大也没当回事。 而在中州大乱前夕,雷道人就找到了秦老大,那是第一次,一共两次。 那时候秦氏三雄声名不显,雷道人说秦老大是有大气运之人,定能推翻昌朝建立新的皇朝,只不过是有先决条件的,那就是不可围旬城,奇袭广安县,夺了广安县,不可杀一人,那么大势既定。 当时在军中只有秦老大,秦老二和秦老三领着偏师作战。 按照当时那个情况,必夺旬城,因为旬城是重镇,三面靠山,易守难攻,反倒是广安县无关痛痒。 秦老大没多想,以为就是个老骗子。 这才哪到哪啊,这么多反王中,他们秦氏三雄三路大军加起来不到二十万人,就夺个破广安县,定个屁的大势,他根本没往心里去。 当时秦老大麾下十四万大军都围住旬城了,结果连夜大雨,天寒地冻的,秦老大竟然生病了。 也是马上将军的秦老大,从小到大很少生病,这病来的莫名其妙。 当时军心不稳,秦老大整日和个病痨鬼似的咳嗽连连,围旬城肯定是需要耗费至少月余的时间。 加上秦老二和秦老三总是派人回来催促粮草运送,秦老大当机立断,还是先攻广安吧,拿了广安的粮草再说。 就这样,围了几天旬城,大军又绕过旬城去攻广安了。 那是秦老大第一次率兵打仗,心也没那么狠,广安守了几日就投降了,秦老大也没让麾下兵卒杀人。 不过这一耽误,正好一个月的时间,打广安挺顺利,结果带着粮草回来继续打旬城的时候,还没到地方,山洪了,百年一见的大山洪,直接给旬城冲塌了,整座城,就那么被埋了。 秦老大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每每想起都会后怕。 如果攻占了旬城,自己这十四万大军,全军覆没。 而一旦没了这十四万兵卒,秦老二的三万千精骑以及秦老三的两万步卒,就等于是没了粮草供应,那还打个屁啊,哪怕不说粮草这件事,就是自己死了,秦老二和秦老三也不会继续反昌了,就算反,最后也是跟着别人混,因为这哥俩从来不想当皇帝。 本身古人就迷信,“开局”第一场关键战役,天灾直接给十四万大军埋了,谁还敢跟着秦家人混。 也就是那时,秦老大才知道雷道人是真的是未卜先知。 没过多久,秦老大终于又找着雷道人了,或者说是后者让前者找到的。 二人一见面,老道说了,秦老大可以的,绝对会推翻夏朝建立秦家皇朝,但是有一点,大致意思就是秦老大是有龙气,但是这龙气还不是太足,得从别的地方补上去,这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你想当皇帝,行,但是卦象显示,你得老悲催了,逢打必输,越是关键战役,输的越惨,输也就算了,你还特别坑。 秦老大都懵了,老子通过武力夺国,完了一打就输,一路打一输,殇帝最后看自己可怜就把国家送给自己了? 还好老道没把路都堵死,说秦老大虽然不行,但是老二老三行啊,这俩玩意贼生猛,尤其是老三,什么什么星转世下凡,哎呀我去,特别狠,让他打吧,你就安心当个坑逼,然后被大家埋汰一辈子安心当个皇帝就行,打仗你不行,治国,你可以的,你选吧,要么能打,当不了皇帝,要么当皇帝,同时当个坑逼。 一共三卦,第一卦是旬城之事,第二卦是秦老大的武运,想要皇运,就不能要武运,要武运,最后战死沙场,当不了皇帝,二选一。 秦老大自然选当皇帝了,所以还真就将大军交给老三老三指挥了,即便是这样,打打下手也会坑队友。 而第三卦,就是皇朝气运,只能延续二十载,二十载一到,有人反你,而且一定会成功。 而且雷道人还说死活算不出来这人是谁,就好像没出生一样,说是会在二十多年后才显露“原形”。 秦老大挺懵,按照时间算的话,那不是扯呢吗,我当了二十年皇帝,反我的家伙,最多七八岁,而且就算推翻我的国家,也得用上几年吧,这么算的话,那家伙有反心的时候才三四岁,他用什么反,靠哭啊? 不过因为旬城之事,秦老大也不敢不信,可心里还是闹心啊,就问了,那这咋整啊,我都被埋汰一辈子了,好不容易当个皇帝,才当二十年,不过瘾啊。 老道说了,记住一句话,你只要好好当个人就行,翻译过来就是秦家人不负秦家人。 秦老大当时真没多想,他本来就是个重情义之人,怎么会负了身边人。 老道又说了,当了天子,人就会变,你若不变,夏朝就是你秦昭一脉,国祚延绵。 这就是当年雷道人为秦老大测的三次卦象,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两个人,秦老大和白千,就连秦老二和秦老三都不知道这件事。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俩人这是第三次见面,但是秦老大一点都不敢拿架子。 小心翼翼的看着雷道人,秦老大问道:“老神仙再次出山,可是…可是因为这次朕御驾亲征,会…会出差池?” “老道已是说了多次,你早无武运。” “可朕有火炮啊。” 雷道人瞥了眼秦老大,没吭声。 二十多年没见,这家伙当了皇帝后怎么还膨胀了呢。 “如当年那般,老道不会强求于你,也无本事强求你,你若执意如此,那便一意孤行吧。” 秦老大郁闷万分,得,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仗,没个打了。 见到堂堂天子抱着个脑袋委屈的孩子一样,雷道人叹了口气。 “老道知你是明主,更是爱民如子,会开创盛世江山,太平万年,若不是如此,也不会三番两次提点你了,罢了罢了,老道便这般与你说吧,出关作战,非是不行,你秦昭已无武运,可大夏却武运昌盛。” 秦老大抬起头,傻了:“老神仙的意思是,能打的瀛,但是…但是朕会被宰了?” 老道没吭声,明显是默认了。 秦老大试探性的问道:“那朕躲起来呢?” 老道还是没吭声,他觉得这皇帝有点二。 “老神仙,可朕已是御驾亲征了,若是中途回京,岂不是,岂不是成了笑话吗,天子御驾亲征,到地方了,皇帝却跑了,旁人不知会心中如何嘲笑朕。” 雷道人瞅着秦老大,很困惑。 你就是不来,就打仗这点事,大家也不天天嘲笑你吗,有区别吗? “哎,事已至此,如何决断,你是天子,自行考虑,老道要走了,就此别过,你那夏京将有盛事,这热闹,老道可要凑上一凑,老道告辞。” “慢着,老神仙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了啊,京中能有什么盛事,谁还能…”秦老大愣了一下,突然破口大骂:“他娘的,是不是秦玄那狗日的准备登基称帝,老子回去扒了他的皮!” 已经起身的雷道人转过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自己当年…怎么就找上了这么个玩意呢?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天子后事 雷道人走了,秦老大没挽留。 也不是第一次接触,秦老大知道,留不住。 该说的,这牛鼻子老道都说了,不该说的,耗他头发怼他一顿也不会说。 坐在军帐之中,秦老大开始怀疑人生了。 十多年前,丢人也就丢人了吧,毕竟是为了当皇帝。 可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还是不能打仗,这几个意思啊。 尤其是这老东西最后临走之前那一句,什么叫坑也是真坑,咋的,感情那意思是就算不为了当皇帝我也打不了胜仗呗? 秦老大心烦意乱,或者说是恼羞成怒。 三十万大军,二百多门真理之炮,五百车火药箭,浩浩荡荡的来,鬼影子都没见到一个,朕就跑回去? 白千走了进来:“陛下,屈止戈那逆贼带着二十亲随到了,就在营外。” 秦老大根本没注意听,挥了挥手哦了一声。 白千同样没当回事,转身出去传禀了。 过了片刻,屈止戈来到了账外,解下佩剑,随即调整好表情,快步进入营帐之中,中气十足的开了口。 “末将屈止戈,见过陛下,陛下御驾亲征,定是无往而不利百战百胜,以陛下之武运,定…” 话没说完,秦老大抬起头,和赶苍蝇似的挥着手:“来人,快来人,拖出去砍了!” 屈止戈傻了,咧着嘴,大脑彻底宕机。 一阵脚步声传来,大帐内顿时涌入了数十名禁卫,齐齐拿着刀剑,直接将屈止戈摁那了。 屈止戈面色剧变。 自己…果然是暴露了! 秦老大气呼呼的,破口大骂道:“武运昌隆,你他娘的恶心谁呢,朕就是打不了胜仗,就是百战百输,怎地,打不了胜仗也能宰了你,你这逆贼,还敢恶心朕,朕诛你九族!” 屈止戈瞠目结舌。 什么玩意我就恶心你了,我说啥了。 白千一捂脸。 他大致猜到刚刚雷道人和天子说什么了,怪不得发这么大脾气,这屈止戈,也是个倒霉催的。 “给朕绑起来,看他还怎么恶心朕。” 禁卫们二话不说,拿出的还是铁索,三下五除二就给屈止戈绑的和北条老师似的。 屈止戈抱着侥幸心理:“陛下,末将所犯何罪,为何如此,为何如此啊,末将冤枉啊。” “滚你娘个蛋。”秦老大抄起茶盏就扔了出去:“进来就恶心朕,还敢口称冤枉!” 茶盏里是滚烫的茶水,正正好好砸在了屈止戈脸上。 屈止戈又羞又怒,一咬牙:“狗皇帝,你命不久矣。” 秦老大微微一愣,反倒是不怒了,然后突然想了起来,自己,好像没按剧本来?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朕懒得与你多费口舌,早知你和凉戎狼狈为奸,朕将计就计罢了。” 说到这里,秦老大乐了:“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朕天纵之才何其聪慧,一看你那捷报便知道你与凉戎做戏,想骗朕,笑话。” “你说什么,你…你早就知晓了。” “废话,若不知晓,你岂能整日做戏白白杀了那么多凉贼。” 白千又给秦老大倒了杯茶,他明明记得,当初是越王看出来的才对,陛下当初还说要嘉奖屈止戈来着。 屈止戈气的哇哇乱叫,禁卫一刀鞘拍在了他的嘴上。 秦老大心不在焉的吩咐道:“拖出去,打断四肢,那些亲随,就地格杀。” 禁卫们将挣扎不已的屈止戈拉下去了,秦老大抬头看向白千。 “朕,要吩咐你一事。” “老奴听着。” “朕,怕是难出关了,这一战,朕无法出关督战。” 白千面色微变,随即又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大致知道了原因。 “去写一封信,将齐王叫来吧,写好了,交给朕过目。” “老奴这就去办。” 白千离开了,可刚出去没一会,又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封红色的骑司密报。 “陛下,快马送到的京中密信,应是吴公公书写的。” “吴言所书,快拿来,朕瞧瞧,那老道说京中有盛事,是不是太子这狗东西闯了祸。” 白千无奈的将密信递了过去,感觉秦老大对“盛事”这个词有着根本性的误解。 秦老大打开密信,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这一看,是变颜变色,最终大笑出声音。 这一笑就是半晌,秦老大笑声一收:“白千,取酒来,陪朕痛饮三杯。” 白千不明所以,依旧照做,直到取来了酒,这才笑呵呵的问道:“陛下,是何事令您展颜大笑,让老奴也跟着乐呵乐呵。” “哈哈哈哈,还能是什么事,自然是玄儿,看吧,朕平日里就说,这玄儿最是像朕,哎呀呀,当初齐王和越王就说过,玄儿定是学了朕至少三成本事,将来即便无法如朕一般英明神武,可至少也有了朕的三成本事,这三成,足够啦,足够治国开创盛世了。” 秦老大举杯一饮而尽,哈哈笑道:“你可知年关时,那不要脸的秦烈,还说要和朕易子而教,交换个屁,也不看看他那草包儿子秦游,哪能和玄儿比啊,朕才不上这当,哈哈哈哈。” 白千脸上带着笑,笑容很是尴尬。 秦老大啥都好,就吹牛b这毛病吧,忒他妈的招人烦。 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秦老大将密信递给了白千:“自己看,看看朕这麒麟儿比之老三的草包儿子,强上多少。” 白千接过信,秦老大到底还是仁义的,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游儿也算不错了,也有了朕的三成本事,哎呀,至少四成吧,还是比玄儿强一些的,不过…算了算了,两个孩子都像朕,哈哈哈。” 老太监一看这密信,也是惊着了。 这太子,吃错药了吧,这么猛? 秦老大一连干了三杯,笑容,也逐渐变味了。 “白千呐,给齐王的信,莫要写了。” “好,老奴不写。” “朕,还是要吩咐你一事,此事,不可外人道也。” 白千躬身:“您吩咐。” “朕,要出关作战,中州一统唯失一隅,朕,要补上这一隅,若是朕出了岔子,你要亲自为朕收敛尸身。” “扑通”一声,白千跪倒在地:“陛下,陛下您不能说…” “听朕说,收了朕的尸身,莫要带回京,再寻一具尸体,毁了他的容貌,不过,却要寻个身体上有明显胎记之人,将这尸身送回京中,厚葬皇陵,可是懂了。” 白千满面茫然,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老奴,老奴不懂。” “有何不懂的,让玄儿,游儿,狰儿,让老二老三,一看这尸体就知道,这不是朕的尸身,让他们误以为,朕顾布迷阵,朕未驾崩,所以拿一具假的尸身糊弄他们。” “可您…您的…” “至于朕的尸身,随意寻个地方安葬吧,总之,莫要让我秦家人伤怀,让他们误以为,朕,还活着,朕是诈死。” “陛下,使不得,使不得啊,您是真龙天子,就算…就算…也应安葬龙体于皇陵,老奴斗胆,就算有失,也应葬在皇陵啊,陛下,您莫要如此,老奴的心肝儿都碎了。” 白千痛哭流涕,秦老大只是摇了摇头,轻笑道:“朕出关前,会留下十封信,每过一载,将一封信送到京中,送给玄儿,不要送给游儿,游儿聪明绝顶,怕是会看出猫腻,只给玄儿就好了,让玄儿以为,朕,还活着,游历中州,看着他,想着他,念着他,看着他们,想着他们,念着他们,玄儿要是闯祸,朕,保不齐就何时回去踹他一顿,十封信,十载,那时的玄儿,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过了那么久,即便知晓了真相,也不会过多伤怀,只是不知十年后,玄儿…玄儿能有几成朕的本事,玄儿,可否遇到心仪的太子妃,不,是皇妃,玄儿…” “陛下…老奴…这是为何啊,您是真龙天子…”老太监已是泣不成声,连连叩首。 “秦家人,不负秦家人,朕是一家之主,岂能让秦家人伤怀,葬于何处,又有何妨。” “您,您莫要出关了,莫要征伐了,老奴求求您了。” “不,玄儿是太子,是我秦昭之子,更是名将之后,我秦昭,亦是名将,若是朕回了京中,玄儿…玄儿这三年…玄儿不知还要等上多久,不知还要熬上…好了,莫要哭哭啼啼,看天意,若是朕不出岔子,自然是回京的。”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赴死 曾几何时,秦老大总是会回想起雷道人所说的话。 将会有一个年轻人,推翻他,夺了他的皇位。 想到秦家人不负秦家人这句话,难道这夺他皇位之人,是秦家人,是自己的血脉,是太子秦玄? 秦老大不敢这么想,这么多年来,却也总会这么想。 对秦玄的忽视,非打即骂,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不愿承认的想法与猜测。 看了吴言的信,得知了秦玄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便的如此成熟和果敢,秦老大再次想起了这件事。 自己若是在京中,以自己的身体,这皇位,至少还可做二十年。 而秦玄,难道要当三十多年的太子吗,一直在深宫之中,当个有名无权的太子? 若是太子一事无成倒也好,可事实上,太子早已变了,早已长大了,果断,智谋,韬略,御下的手段,一一不缺。 这样的太子,会心甘情愿的再等上二三十年吗? 躺在床榻上的秦老大,心里发疼,隐隐发疼。 他宁愿自己战死边关,也不愿意发生历史上无数次发生过的事情! 自己,可以放弃皇权,为了血脉至亲,放弃一切。 可太子,终究还年幼,他会如自己这般,将骨肉亲情看的无比重要,比任何事,比皇权还要重要吗? 秦老大想不出答案,他对秦玄,没信心。 正是因为没信心,他宁愿战死边关,也不愿意去赌。 一旦真的会发生这种事,越王、齐王、越王府一门,所有人,如何自处? 站起身,秦老大来到书案旁沉沉叹了口气,开始写信,写未来的信。 写着写着,秦老大的流下了两行老泪。 信中,正写到恭喜秦游喜得儿女,写到他听闻喜讯后,钓了一条鲫鱼,饮了一杯浊酒,却因留恋世间繁华,无法亲自回京祝贺一番。 擦干了泪水,秦老大继续写着。 信中训诫秦玄,迎娶了皇妃,莫要贪恋美色,若是不理朝政,老子回京抽死你。 信中骂着秦烈,这老不修,又去喝花酒,堂堂越王,找几个婆娘娶回府中多好。 信中问候着秦麒,乔冉虽和齐王没血脉关系,却更胜血脉至亲,将来你这老东西死之前,怎么也要让秦玄给乔冉一个郡王头衔,乔冉是个好孩子,就是性子冷了一些。 写到了乔冉,秦老大突然伏在书案之上,痛哭流涕。 三十年来,第一次流露出无比脆弱的情感。 他想到了华阳公主,最为宠爱的华阳公主。 “秦烈,你这老狗,老狗,秦麒,日你娘,你们这两个老狗,你们这两个老狗,为何让我当这皇帝称孤道寡,贼老天,为何…怪我,怪我自己,怪我自己要当这皇帝。” 偌大的军帐之中,秦老大伏在书案上哭骂着,心如刀绞。 他想华阳公主了,想那些孩子,那些晚辈,想自己的兄弟,想所有人。 可他不能回去,回去了,哪怕主动退位,可太子会如何想,会不会忌惮? 太子不会忌惮,若干年后,换了朝臣,那些对太子死心塌地的朝臣,会不会忌惮自己这位太上皇? 秦老大无比的懊悔,懊悔当年,听了雷道人之言,懊悔坐上了九五之尊之位。 这皇位,也不过如此,整日操劳,日夜难眠,到头来,却连自己亲儿子都无法相见。 秦玄,监国的太子,永远也无法知道,他的一鸣惊人,却让秦老大成如此境地。 抬起头,再次擦干泪水,秦老大依旧下笔。 秦妙竹,朕的掌上明珠,朕,最是宠爱你的,你钟情于他,让他娶你,他若不娶,朕回去扒了他的皮… 写到这里,秦老大再次失声痛哭。 朕…朕有何颜面写下这样的书信,便是妙竹受了屈,朕难道还真能从荒愤之中爬出来回京找乔冉算账吗? 泪水,止不住的流淌着。 这一刻,秦老大流露出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脆弱,每一滴泪水,都是不甘,都是悔恨,都是浓浓的不舍。 他还想着要封秦游为王,东海王,封乔冉为郡公,教这两个孩子的后辈骑马拉弓。 他也曾想着在斐国之中策马狂奔,大骂斐攻这个不要脸的斐家大公子,老子早就知道你是斐家人了,也早就知道是三弟借你兵马在涠南称帝。 他更想着在寒山书院中如那些大儒一般,驱使着一群奶娃子围着自己吹捧自己。 甚至讲上几堂课,让那些奶声奶气的小崽子们知道,朕当年金戈铁马,杀伐征战,又是为了大义,如何的忍辱负重。 秦老大,想过好多好多,可唯独没想过,唯独没想过,秦玄,早已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孩子了。 摇曳的火烛下,秦老大的泪痕渐渐消失。 将几张信纸团了起来,仍在了火炉之中,秦老大第三次提笔,这一次,这一张,第一笔,写的则是个秦,秦玄。 若早知你这孩子懂事了,朕,何必每日操劳至此,附身于案牍之上,操劳与奏折之中,懂事了,明白了道理,为何不和父皇说,为何不和爹爹说,说了,父皇岂会让你整日躲在东宫之中咬着牙憋着劲受着苦,你我父子,何须至此,朕如此操劳,不正是想要让你日后少受些苦吗。 一字字,一句句,字里行间,是责备,也是懊悔。 天色放亮了,火烛熄灭,秦老大轻轻咳了一声,彻夜无眠守在外面的老太监走了进来。 “白千,你说人死了,当真会翱翔于九天之上吗?” 白千垂着头,不知该如何搭话。 “朕无数次梦见了太上皇,梦见了为了警示我三兄弟吞噬而毙的太上皇,朕总会问太上皇,孩儿,这国家治理的可还好,太上皇也总是咀着石头对朕说,好,好,都好,秦家人,都好,都成。” “你说将来朕驾崩了,也会到梦中见到玄儿吗。” “若是在梦中见了玄儿,朕背插万箭,或是身首异处,玄儿,岂不是要知道朕已是战死沙场了。” “这谎,你得帮朕圆了,弄好了尸身,莫要让玄儿伤怀,莫要让游儿他们…” 秦老大闭上了双眼,再次回想起那万般的不舍。 足足良久,秦老大霍然而起。 “为朕穿盔戴甲,传令,大军,入边关灭凉戎,为朕的玄儿,补齐这中州一隅!” 白千含着泪,重重的应了声“唯”。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大办 边关,狂风呼啸,飞沙走石。 短短半日,大军各大营驻扎边关三城二关。 二关之中,最为雄伟的叫做北沙关,这里也是秦烈常年驻守的关城。 四肢具废的屈止戈被挂在了关城上,秦老大站在北沙关的最高侧,俯瞰一望无际的关外。 原本秦老大是准备让大军休整半日就出关伐凉,可一想到这一战是自己的绝响,当然要考虑周全。 一群满面粗糙穿着玄甲的将领们登上了城墙,齐齐跪倒在地。 秦老大到了北沙关后,按道理是应先在城中点将的,可却是率先来到城墙之上,反倒是让边关数十名将领在帅府等了个空。 “这飞沙之地。”秦老大的目光说不出的悲凉:“不知要埋葬多少英雄骨,甚至要埋葬…” 后半句话,终究没说,秦老大转过身:“众将平身。” 玄甲摩擦声音此起彼伏,边关老将们齐齐起身。 秦老大笑道:“你等见了屈止戈挂在城墙之上,却未露异色,想来,朕的三弟,早与你们通了信。” 一群守边关的将领们都是不善言辞之辈,嘿嘿笑着,颇为得意。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张口说道:“陛下,屈止戈算什么狗东西,哪能驱使我等,至多调派他带来的那一营京卫罢了,普天之下,我们这老哥几个,谁的令也不听,唯独听越王…听越王的大哥也就是陛下您的令。” 秦老大笑容有些僵硬。 怪不得秦烈不让这群老杀才回京,就这情商,回去都活不过三天。 情商低,不代表智商低。 这些老将故意装作一副瞧不起屈止戈的模样,反正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没越王的手令或是军令,我们就守着城关不出去,爱咋咋地。 屈止戈倒是起疑过,但是也不确定,毕竟论资历他也高不到哪去,这些老将不愿意搭理他也是人之常情,最终没办法,也只能折腾那他自己从京中带来的那一营兵马了。 “跳梁小丑哗众取宠而已,朕早知道这逆贼脑生反骨,将计就计罢了。”秦老大哈哈一笑:“好,大军舟车劳顿,休整三日,三日后,先锋军率先出关,直奔草丰,在草丰建立粮草大营,西大营紧随其后,骁勇卫推进百里,边军调出五千骑兵护二翼。” 众将领再次单膝跪地,大喝一声“唯”。 秦老大微微颔首,再次开口:“三个时辰后,朕要率三千骑兵出关。” 众人面色大惊,刚要劝阻,秦老大挥手道:“探马早已外放,朕亦不走远,只是尚未领略过这中州草场,这是大夏未来的国土,朕岂有不瞧一瞧之…” 话没说完,一阵狂风袭来,吹的众人睁不开眼睛。 一时之间,飞沙走石,就在此时,秦老大身后的旗杆突然传出脆响,三米多高的旗杆拦腰折断。 然后…旗杆正正好好的落在了秦老大的后脑勺上。 “砰”的一声,猝不及防的秦老大直接被敲倒在地。 所有人吓的面如土色,彻底慌了神,连忙冲了上去。 秦老大佩戴着虎头盔,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太突然了,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白千扯着嗓子大喊道:“快,带下城楼,带下城楼寻郎中!” 一个身材极为魁梧的将领,也是不懂什么规矩,二话不说直接给秦老大扛起来了,一步赶上别人两步,迈着大长腿就往台阶下跑。 “狗胆,放下陛下,快放下陛下。”白千吓坏了,来不及多想,直接扑了过去。 然后,将领站立不稳,还正好是台阶,毫无意外,三人抱成团滚下了三十多阶的台阶。 这一下,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这么看着秦老大三人滚了下去,大家愣在原地,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 秦老大被至少一百八十斤的将领和白千压在身上,躺在冰凉的沙地上,仰头望着又开始放晴的天空,双目呆滞,生无可恋。 将领的大脸盘子都快贴秦老大的嘴唇子上了,大叫道:“陛下,陛下你无碍吧?” 秦老大还没开口,早已是惊弓之鸟的白千彻底糊涂了,大喊道:“你他娘是刺客,快来护驾,护驾啊!” 然后,一群将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再然后,全扑上去了。 秦老大闭上了眼睛,这辈子头一次,感受到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此时此刻,他极为佩服自家三弟。 换了自己,别说在边关待十几年,估计第一个月就能给这群狗日的全砍了! ………… 韬武殿中,秦玄来回的踱着步,正应了那句话,皇上不急太监急。 “哎呀呀哎呀呀,不可不可,不可在书院,要在宫中,宫中大,堂兄你这婚事,国朝瞩目,中州瞩目,不可在书院,在皇宫,就在皇宫办!” “孤不管了,就拿父皇国库中的钱粮,大宴京中,大宴百姓,大宴群臣,大宴所有人!” “大赦天下,对,大赦天下,吴言,快去起草章程,交于刑部,大赦天下。” 正在和李太白研究百官监察制度的秦游猛翻白眼:“大哥你整死我吧,我是世子,我结婚,大赦天下,你直接说我要谋反得了。” 一个修长的手掌直接呼在了秦游的后脑勺上,斐云荣冲着秦玄笑的甜蜜急了:“那云容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一家人,一家人的,堂嫂何必多礼,应该的。”秦玄傻呵呵的乐着:“父皇不在,二叔三叔皆不在,这种大事,自然是由孤操办的。” 乔冉快步而入,见到秦游、斐云荣以及东宫属官们都在,冰冷的面容露出了笑容,和大家一一打了招呼,这才对秦玄说道:“殿下,已是查实,秦文交于你的名单,丝毫不差,宫中拿下了十六人,禁卫,太监,宫女,皆有,还有一名妃子。” 说完后,乔冉看向韬武殿的角落,那里是一个囚车,囚车里面,则是捧着兵书的秦文。 所谓名单,正是秦文交给秦玄的,作为代价,秦游将越王府中秦烈这么多年随手写下的“兵书”交给了秦文。 名单之上,都是秦文安插在宫中的“细作”。 “是死士,还是只是收了好处通风报信?” 乔冉回道:“还未询问。” “若是死士,交给吴言吧,倘若只是收了好处通风报信,交于刑部定罪吧,告诉闻人泰,免了死罪。” 乔冉犹豫了一下,说了声“是”。 秦玄言下之意,如果是死士,交给吴言肯定是要弄死的,可要只是收了好处通风报信的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已经算是很宽厚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多灾多难秦老大 这也是秦老大和秦玄不同的地方。 换了秦老大,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宁杀错不放过,至于秦玄,似乎是对杀人这种事很排斥。 对秦玄来说,秦文在宫中安插的忍受,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他只是要秦文一个态度罢了。 随意交代了一声后,秦玄又开始写写画画了。 吴言嘴角带笑。 他能从秦玄的身上,看到烟火气。 而且便是谋划陈灵思一事时,秦玄都是气定神闲,可自告奋勇要操办三世子婚事时,就和慌了神一般,上蹿下跳的,这挠头紧张的模样,就好像要登基了一般。 反倒是当事人秦游极为淡定,喝着茶,和李太白研究着监察百官的制度。 自从秦玄慢慢开始震慑住群臣后,秦游三天两头往宫里跑,都快当自己家了,后来因为筹备大婚一事,秦玄让秦游给斐云荣也叫来,大家一起好好研究研究怎么办这婚事。 斐云荣坐在秦游身旁,轻声说道:“其实,非是要如此急迫的,不如,等越王以及陛下回来时,再办不迟,至少,齐王回京也成。” 秦游摇了摇头:“没事,早晚都要办,不能总让你没个名分跟着我招摇过市吧。” 要说秦游没有遗憾,肯定是假的。 秦玄折腾的再大,可长辈却不在身边,老爹,二伯,秦老大,都不在,只有一个大哥秦狰, 可秦老大和老爹是外出作战,别说边关那边了,打上几年都正常,哪怕是斐国那边,诸事待办,至少也要铁索全部横在江面上才能回来,这一耽误,一年半载都是往少了说。 秦游面带几分尴尬之色:“对了,龚媛那边…” “安心便是,我前几日与她谈过了。” “怎么说的。” “她说让咱们看着办就好,大婚时提前几个时辰告知她,她换好了红妆来寻咱们。” 秦游:“…” 一提起这事,斐云荣也是乐不可支。 这辈子,她就没见过这么神经大条的女人。 乔冉见到没自己什么事,离开了韬武殿,准备再去交代一番宫中禁卫,深怕秦文还安插了别的人手。 原本,乔冉根本没把秦文当回事,可不知为什么,自从秦玄将那七把锁其中一把钥匙交给他后,他的心态却悄然无息的转变了,或者说是被秦玄影响了。 秦玄说过,他管不了每个人,只能尽力去管秦家人,而秦家人,都应有两次机会,自我救赎,他人救赎,秦文,已经错失了第一个机会,大家,自然不应该剥夺秦文第二个机会。 刚离开韬武殿,一个人影窜了出来,拦在了乔冉面前。 来者正是宫中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秦妙竹,笑的和朵花儿一样。 “乔大哥。”秦妙竹背着手,像是藏了什么东西:“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乔冉面无表情,没吭声。 秦妙竹居然从背后拽出一个兔子,拎着兔子长长的耳朵,递到了乔冉的面前。 乔冉瞅了瞅兔子,又瞅了瞅秦妙竹,还是没啃声。 “你不喜欢么?” 乔冉问道:“能吃吗?” 秦妙竹笑容有些僵硬,摇了摇头。 乔冉:“那就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呀,我送你,你说出来,我送给你。” 乔冉又不吭声了,不过也没走,靠在墙壁上,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世家门阀…” “斐国…” “凉戎…” “百官…” “书院…” “助秦游…” 秦妙竹满面困惑:“乔大哥你在说些什么?” 乔冉抬起头,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想嫁人吗?” “啊?”秦妙竹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趁着陛下不在,我娶你吧。” 秦妙竹的表情是这样的%_#。 空气仿佛凝固了,二人四目相对。 足足过了半晌,秦妙竹的脸庞如同熟透了的大苹果,一捂脸跑开了。 乔冉微微叹了口气,谁知秦妙竹跑到一半,停住了,转过头,跺了跺脚不断招手:“你快来追我呀,你怎地不追人家。” 乔冉挑眉:“为何要追你。” “哎呀,你不追我,人家多羞。” 乔冉还是那副欠揍的模样:“不追,你嫁不嫁?” “你追我,我就嫁。” 乔冉咬了咬嘴唇,思考了几秒,走向了反方向。 秦妙竹气坏了,只得反身跑了回去,越跑越快,最终突然跳了起来,直接跳到了乔冉的后背上。 乔冉满面苦笑,背住了秦妙竹。 秦妙竹垮着小脸,委屈巴巴的:“你怎地不追人家,还要我来抱着你,人家怪害羞的。” “你听说过凤七么?” 秦妙竹摇了摇头。 乔冉微微一笑:“舔狗,讨不到婆娘的。” 正好秦玄出来透气见到这一幕,顿时惊叫道:“哎呀呀,好一对狗男…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 骂了一声,秦玄突然双眼一亮,转身大喊道:“堂兄,一起成婚吧。” 正在喝茶的秦游一时没反应过来,扭头看向白彪和李太白,乐了:“行啊,正好省钱了。” 李太白和白彪二人一头雾水,明显没搞明白状况,斐云荣指着司哲说道:“还有阿哲与金珠,前几日去越王府,朱管家还念叨呢。” 倒是凤七听明白了,一拍大腿:“三少爷,他们都能成婚,那小的也成吧,少爷您大办,小的和兄弟们小办,沾沾您的喜气。” “什么大半小办,我不在乎这种事,一起办好了。”秦游撇了撇嘴:“不过别人都是两厢情愿,你和大胖闺女,那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吗。” 凤七二话不说,直接抽出了靴子里的匕首,转身就走。 秦游大喊道:“干什么去啊。” “回书院,寻月芯!” “那你掏匕首做什么。” “不从了小的,取她狗命!” 秦游:“…” ………… 秦老大在军营之中足足躺了五日,除了睡觉的时候,都在骂娘。 脑袋挨了一下,没事,哪怕是从楼梯上滚下来,也没事,就是最后那一下子,二十多人,整整二十多个壮汉,全压他身上了,肋骨差点没给他全压断,一喘气都火烧火燎的疼。 养了五天,秦老大这才算是痊愈。 早上起来后,活动活动身体,秦老大还去军营里溜达了一圈,为了刷刷存在感,还特意和军卒们吃了大锅饭。 耍了两下佩剑,秦老大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到巅峰状态了。 “白千。” 唤了一声,白千跑了进来,秦老大收起长剑:“点将,辰时到,大军随朕出…” 话没说完,秦老大突然面色一白,满额头全是汗水。 白千吓坏了:“陛下,陛下您‘又’怎么了?” “朕…朕…朕他娘的好像水土不服,快,快取夜壶来!”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同日同地 日子过的飞快,半月的时间,弹指即过。 越王府三世子即将大婚的消息,传遍了京中的每一个角落。 斐国的使者入京了,拉满了整整三百车的“嫁妆”。 京中每个人,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与有荣焉。 这荣耀,是越王府带来的。 小的,泡了斐国的公主,老的,打服了斐国的皇帝,越王府没说的,一如既往的涨脸,一如既往的让大家心安,只要越王府在,夏朝就是中州大地上最昂首挺胸的国朝! 寒山书院中,张灯结彩。 还有十日,就是三世子大婚之时。 廖文之这精气神是越来越好了,带着庄户们特意在后山右侧开辟出了个空地,盖上了新房,都是三层小楼,红砖绿瓦,贴满了喜字。 小楼不只一座,八栋,秦游身边的人,所有未成婚的大龄青年都有“房产证”。 乔冉歪着脑袋,嘴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坐在启文堂台阶下,旁边是靠在他肩膀上呼呼大睡的华阳公主秦妙竹。 自从秦老大御驾出征后,秦妙竹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想去哪里去哪里,现在直接和乔冉出双入对,乔冉去哪她去哪,总是怕乔老二反悔,毕竟这惊喜太来的太快了,来的太不真实。 不得不说,乔老二的确是个善于“隐忍”的男人,这么多年,别说秦游了,就连当事人秦妙竹都没看出来这家伙对自己有意思。 旁边的蓝良禾蹲在地上,広夫人给他一顿喷。 一共八栋小楼,昨日大家去挑房,结果蓝良禾和学子们踢球,去的晚了,最后只剩一下靠路边的那栋了,広夫人比较迷信,嫌风水不好,更嫌蓝良禾玩物丧志耽误了选房。 “哎呀呀,在晋昌的时候,那皇宫里的宫殿那么多,也没见你挑三拣四的,怎地到了书院婆婆妈妈,住在哪里又能如何。”蓝良禾没好气的说道:“再说了,陛下早就下了旨,工部不是正在营建征武大将军府吗,嫌小,过几日将军府营建好了搬进去就是。” 広夫人一巴掌呼在了蓝良禾的脑门上:“你这没良心的,你能有今日,拜谁所赐,世子殿下的至交,都住在那里,你若是住在将军府,算怎么一回事,要回去你自己回去,老娘和世子爷他们住后山。” “我没说要住将军府啊,不是你说后山风水不好吗。” “是那小楼靠在了路边,总是有人来往,不私密。” 蓝良禾乐了,嘿嘿一笑:“你莫不是怕到了晚上,有人路过会…” “少和老娘胡扯,你除了蹭老娘一脸口水还能如何。” 蓝良禾:“…” 正好秦游和白彪等人走过来了,嘻嘻哈哈的。 広夫人施了一礼,随即转头对蓝良禾恶声恶气的说道:“安生候着,我去换身衣服,一会陪我去南市买些家什。” 蓝良禾耷拉着脑袋:“要多久啊,慢的话,我再去踢一场。” “一刻钟就好。” “每次你都说一刻钟,你嘴里那一刻钟,少说也要半个时辰。” 広夫人冷笑连连:“你不也是如此,每次都说半个时辰,可每次一刻钟都不到,哼!” 秦游一群人都傻眼了,凤七哈哈大笑。 “不是。”秦游看着凤七:“你听明白了吗就在那笑。” “听明白了啊。” “你听明白了什么?” “蓝良禾惧内啊,真是丢人。” 秦游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坐在了乔冉身边,秦游扭头:“不是,那中年人谁啊,荣姐怎么谈了半天还没出来。” 乔冉笑道:“应是飞云殿下家中长辈吧,若不然也不会带进房中,急什么。” 斐国使团是今日刚入京的,来了几个老头子,非要见斐云荣,当时秦游去农司了,没见到这些老头子,光知道斐云荣给其中一人带进屋子,这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出来。 罕娜跑来了,直接跑到秦游面前,撅着嘴:“世子爷,你帮我。” 秦游一头雾水:“帮你什么?” “我说不过李太白,他说不和你一起成婚,不入皇宫办,但是我想入皇宫。” “不是说好了吗,小白怎么还反悔了呢。” “他说他是您的门客,哪能和您同日同地一起成婚。” 秦游哑然失笑:“你去给他叫来,我和他说。” 罕娜甜甜一笑,飞似的跑走了。 楚擎满面无奈之色:“阿哲和金珠也这样,老朱叔也是说不能这么办,不合礼数,昨天说了好久,劝完了老朱叔劝金珠,劝完了金珠劝阿哲,最他娘的气人的是,白彪和南宫九也是,白彪就不说什么了,南宫九那么泼辣个女子,也说什么不合礼数,有什么不合礼数的,大家一起成婚,热热闹闹的,多好。” “若说不合礼数,倒是不无道理,你是世子,本就不应在宫中办婚事,不过你地位特殊,朝臣们倒是不好阻拦,可白彪兄弟等人,虽说是国朝功臣,却也是臣,非是皇族子弟,与你同日成婚也就罢了,还与你同日同地,确实是开朝第一例。” “国朝才建多少年啊,第一例的事情多了。” 乔冉不好再说什么,他对这种事也不在乎,而且他也没这个苦恼,本来他就是改姓从乔变成了秦,加之迎娶的又是皇族子弟秦妙竹,在宫中与秦游同办,自然没有人会说二话。 李太白耷拉着脑袋被罕娜“拖”过来了:“恩主,您唤门下。” “一件事,就说一次,和我一起办,罕娜的家人离的太远了,但是你爹在越王府养老,他来给你们主婚,和我一起,同一日,就在宫中,我没强求过你做什么事,就这一次,你不能拒绝。” 李太白眼眶红了,朝着秦游长身施礼:“恩主…” “行了行了,带你媳妇赶紧去装修房子吧,蓝良禾和広夫人一会去京中采买,你们同去吧,还有白彪南宫九,对了,叫上阿哲,正好去越王府给金珠接出来,一起看看怎么装修房子,地方不大,胜在大家都在一起,家人,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热热闹闹的。” 李太白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摁在罕娜的肩头,还未成婚的小两口给秦游施了大礼。 秦游嘴上笑着,心里则是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突然想念秦老大了。 要是大伯也在京中多好。 一匹快马直入书院,红衣骑司反身而下。 “殿下,殿下不好了,太子出事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逆天而行秦老大 边关大营,秦老大精气神十足。 经历了旗杆敲后脑勺、二十多个大汉压身以及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等折磨后,秦老大再再次痊愈了。 头戴虎头盔,身穿亮银甲,腰配天子剑,威风凛凛。 城门大开,身后是三千牵着军马的精锐骑兵。 城头上,白千注视着秦老大的背影,暗暗祈祷着。 陛下,您…您一定要安生回来啊。 秦老大的每一步,走的都是那么的稳当,眼神,坚毅无比。 一步,一步,又一步,眼看快出了城门,秦老大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如此反复。 刚要迈出城门,秦老大神情一变,四下看了看。 没问题,没狂风,没黑沙,骑兵与自己距离百步开外,旁边没旗杆,起床之后空腹到现在,连水都没敢喝上一口。 秦老大的要求不高,出城门,十里地,最多十里地,溜达十里地就回来,真的,就这点要求,只要迈出了第一步,一切都好说。 终于,秦老大迈出了左腿,紧接着,是右腿,整个人,都出了城门。 秦老大面露狂喜之色。 老子…做到了,朕,终于安然无恙的走出城门了! “哈哈哈哈哈。”秦老大狂笑一声,英姿飒爽的翻身上马:“骑兵随朕出城!” “唯!” 三千游骑兵齐齐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 秦老大豪气顿生,一拉缰绳,胯下亮驹人立而起。 这一刻,秦老大如同天神下凡一般,驾驭着人立而起的高头大马,右手指天,然后…战马又向后倾了一下。 这千分之一秒的空挡,秦老大的笑容消失了,整个战马都人立起来了,而马鞍不知为何特别湿滑,他的身体也开始脱离马鞍。 “扑通”一声,秦老大摔倒在地,躺在了沙地上。 可秦老大双眼之中并没有任何灰败之色,反倒是表现的十分坦然,甚至双眼之中,还带着几分不屑。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朕呢,不过如此。 落马,落马罢了,不疼,不疼不痒,再次上马就好了。 可下一秒,秦老大突然身体腾空而起,感受到了风驰电掣一般的感觉。 战马前蹄着地后,狂奔向前,好巧不巧的,秦老大的战靴,左右脚,还挂在缰绳上,以一个“太”字的造型被战马拖着前行。 无人不是大惊失色,城头上的白千一捂脸。 咱家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战马高高跃起,跃过了一个三十公分高的绊马桩,然后…秦老大就被阿鲁巴了! 挨了一下阿鲁巴,缰绳也断开了,秦老大捂着胯部,面如酱色,如同一个熟透的大虾弯曲在地上,疼的满脸是汗。 骑兵们纷纷下马跑了过来,秦老大大吼一声:“莫要过来!” 几乎是咬着牙,秦老大单手支撑地面站了起来,又咬着牙低吼道:“朕,还扛得住!” 骑兵们满面担忧之色,却不敢上前,可心里还是佩服的,天子,果然是个硬汉子,就刚刚那一下,换了自己肯定撑不住,好汉子! “给朕,换马!” 城墙上的白千留下两行老泪。 陛下,咱回去吧,咱别受这个气了。 秦老大夹着腿,再次翻身上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下半身火烧火燎的疼。 “朕…受命于天,区区…区区…”秦老大吸着凉气:“继续出征!” 骑兵们上了马,遮面盔下的表情也看不出个喜怒,反正从心态上能大概感受得到,都挺闹心的。 天子御驾亲征吧,绝对是鼓舞军心的事,大受鼓舞。 结果之后一系列发生的事情,让原本信心百倍的边军们彻底心灰意冷了,甚至不少将领去西大营找了龚文华,希望让龚文华劝劝秦老大,不行还是让天子回去吧,这天子弄的和拓跋乐的探子似的,打击军心打击的那是不要不要的。 这叫什么事吧,第一次上城楼,让旗杆子抡后脑勺了,好不容易养好伤,又水土不服了,又修养了十多天,好了是好了,结果一上马,又闹个这么一出。 这也不得不让大家回想起当年中州大乱的时候,全中州,就没比秦老大更坑的将领了。 这种被坑逼支配的恐惧,让边关将士们彻底难眠。 这还打个毛了打,这天子这命格,也不适合率兵打仗啊,不行还是大家自己出去吧,天子就老老实实的在关内“躲灾”多好。 不过还好,秦老大遭受的打击多了,很快就恢复过来了,至少是心态调整好了,至于肉体上的伤痛,大家也没办法去问或者观察,这玩意除了后宫妃子外,谁看谁死。 秦老大如同一个蟊贼似的,骑在马上,东瞅瞅西看看,大脑快速思考着,排除了所有意外后,这才一夹马腹。 “跟朕出击,出击…额…出击五里地。”一挥手,秦老大大喝道:“肘!” 秦老大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都主动放宽要求了,从十里地变成了五里地。 三千骑兵哭的心都有了。 五里地您还出来嘚瑟啥,一会吃完了饭自己溜溜达达出来散散食儿就完事了,整的兴师动众的。 毕竟秦老大是皇帝,大家心里吐槽,嘴上也不敢说,只能跟在后面。 秦老大也不敢策马狂奔了,就这么拉着缰绳,还真和溜溜达达似的往前蹭着。 一里地,两里地,三里地,直到骑着马磨磨唧唧的来到了五里地,秦老大满面狂喜。 朕,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秦老大换过头,哈哈大笑:“朕,即将在大夏北侧草场之上策马狂奔,杀敌驱贼扬我大夏国威,哈哈哈哈,朕,就在这里,谁敢拦我,何人敢拦我,老天爷也不敢拦朕,朕定能胜天,朕就在这里,不退一步,何人能够…” 话没说完,前往突然出现了十几名骑兵,正是放在外围的探马。 “陛下,敌踪现,凉戎游骑兵先锋部队,千里目中浩浩荡荡,足有数万人马!” 秦老大二话不说,调转马头,直接奔回了关内。 三千骑兵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这叫什么,现世报。 不说没人能拦住您吗,不说就杵那谁也管不着吗,吹啊,继续吹啊,有能耐别跑啊。 不管怎么说,突然出现了凉戎游骑兵先锋部队,大家岂能不占地利之势,连忙回关击鼓鸣角。 城头之上,揉着裤裆的秦老大已经将“要求”降到了最低水平。 “挺好,挺好的,关内关外有何不同,在关内城墙上宰凉戎贼子,也好,也是很好的。” 白千没好意思吭声。 您就慢慢安慰自己吧,这城门,您这辈子是够呛能出去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骑兵围城 龚文华从西大营跑到了城楼之上,与秦老大并肩而战,手持千里目。 “凉贼竟敢先行叩关?!” 龚文华大致扫了一眼,眉头拧了起来:“不下五万之众。” 五万不多,可这是五万骑兵,来去如风的草原游骑兵,说不当回事,那肯定是吹。 秦老大倒是很镇定,观察了片刻后,眉头紧锁,不是怕,而是想不通。 凉戎知晓夏朝有真理之炮,还敢主动前来? 游骑兵先行围城,这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事情。 刺耳的铰链声传来,三床弩被固定在了城墙之上,真理之炮也都抬上了城墙。 不止是秦老大和龚文华,其他将领也是困惑重重。 五万游骑兵,很快就逼近了边关五里之外。 凉戎全民骑兵,而游骑兵又与汉家骑兵不同,擅长平原冲锋,阵型也是相当的散乱。 五里,三床弩和火炮远远达不到这么远的射程。 每个人都是满心的困惑。 本就仗着城墙占尽了地利,又有火炮,凉戎贼子不以最为擅长的游击作战,却要围城,这不是脑子糊涂了吗。 对方怕火炮吗,一定是怕的,要不然也不敢在五里之遥就拉住了战马缰绳。 而且最为奇怪的是,边关何其长也,见不到烽火,也就是说明对方的五万游骑兵全部都扎堆跑这边来了,没有去其他关防城镇。 两匹快马出了战阵,直奔关口,应是使者。 秦老大身边满是禁卫,护卫重重,龙旗也插满了城墙,深怕暴露了秦老大的位置被哪个神箭手给一箭射死,虽然这样的几率微乎其微,不过还是防患于未然吧,毕竟最近这段时间天子的运气…一言难尽。 两个凉戎游骑兵很快就到了城下,其中一个仰头大喊:“夏朝皇帝,怎么还不出关啊,大王在草原上都等了几十日,传闻夏朝皇帝英勇善战,不可能是吓破了胆子,是不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话很客气,理由都帮秦老大找好了。 秦老大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没吭声,总不能说自己被旗杆拍了之后一直闹肚子吧。 龚文华的亲卫叫道:“回去告诉草原之王拓跋乐,夏朝天子运筹帷幄,如何打,何时打,天子自有章法。” “好,请候着。” 其中一个游骑兵一拉缰绳回去了。 这才是真正的“使者”沟通正确打开方式,哪怕是凉戎都体现出了很高的素质,像秦游那种上来就问候对方家属或者直接掏刀子的,几乎是没有。 秦老大一把夺过龚文华的千里目,定睛看了半晌,冷声道:“不对劲,那凉戎游骑兵中,有赤发碧眼者,是…是刹著人?!” 龚文华也一把夺过了亲随的千里目,其他将领全都开始举着千里目观察。 过去不然,如秦老大所说,五万游骑兵中,有半数至多全是金发碧眼的刹著人,而且这些刹著人的身材也是极为魁梧,观之便晓得都是虎贲之士,尤其是这些人的战马,比凉戎游骑兵胯下的战马都要小上几分。 秦老大神情微变:“刹著人的战马,身躯粗壮,四肢坚实有力,体质粗糙结实,头大额宽,胸廓深长,腿短,关节粗大,毛色杂多,这马…” 龚文华接口道:“是刹著战马,耐劳,不畏寒冷,根据京内番商所言,四个时辰就可走上百二十里路程,战阵之上不惊不诈,陷阵之后极为勇猛。” 两军对垒,看人,看马,看装备,这是常识。 人是刹著人,身高体大,桀骜不驯,马是良驹,冲锋陷阵的好马,唯独这装备,杂乱无章,多是弯刀长刀,还有短锤、盾枪、短斧,五花八门,甲胄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都是皮甲,或是皮衣。 另一个游骑兵很快就回来了,来到城头下仰头大喊道:“大王说了,就在五里处等着,出来一个汉人,杀一个汉人,要围城。” 秦老大脱口叫道:“拓跋乐在阵中?” “是,我家大王就在阵中,大王还问一事,你夏朝越王秦烈,不在关内吧?” 一群人齐齐一愣,紧接着笑了。 龚文华大笑道:“天子御驾亲征足以征伐你等。” “好,你们汉人要说话算话,不能骗我们,要是越王在,我们就不围城了,打着打着越王秦烈突然跑出来,你们就不是人。” 龚文华:“…” “祝夏朝天子武运昌隆。” 俩使者行了一个草原礼节,走了。 不得不说,使者的素质就是高,不同阵营,临走之前还祝对方武运昌隆,换了秦游那种瘪三,临走之前肯定说什么你等着,一会杀你全家之类的。 秦老大气的够呛。 我搁这,你们就围城,秦烈在,你们就不敢,啥意思,这是没把朕人看啊? 还真别说,就是这么回事, “故布疑阵。”龚文华冷笑道:“拓跋乐是草原之主,岂能在先锋军中。” 其他边关老将没在意。 凉戎游骑兵胜在来去如风,草原地势宽阔,事不可为调转马头直接跑了就行。 大家不在乎拓跋乐在不在军中,想的是另外一件事,这五万游骑兵的目的何在。 对方明显是不准备攻城了,只是围城。 可这五万游骑兵人吃马嚼的,又能带多少粮草。 总不能是吃完了随身的干粮就走吧,既然是这样,来嘚瑟什么。 如果对方叫阵的话,那也说得通,来杀杀汉军的威风,目的达到了就走。 可事实还不像是这样,仿佛只是不让汉军离开城关。 要是这样,还是说不通,不让汉军离开城关,是因为有后续部队? 后续部队再多,不一样是围城吗,来的人越多,消耗也就越多。 秦老大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龚文华等人也是。 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杀才,可还是看不透凉戎打的什么主意。 “墨家人何在。” 秦老大唤了一声后,白千赶紧跑到人群外低声吩咐了几声。 过了片刻,一个喊着寒山书院儒袍的年轻人跑了过来。 秦老大问道:“你墨家铸造的真理之炮,最远,能打到哪里。” 墨家子弟拿出千里目,观察了片刻:“半程,至多半程,需轻制丹,无甚杀伤力。” ………… 本来秦老大的结局极为壮烈,确实没死,但是令人不胜唏嘘,前几天看了不少章评,竟然拿月票威胁我,真是开玩笑,我怕吗,然后…关于边关战役十七章我都全删了,这是重新写的。 第一次写这种历史题材,不是很擅长,漏洞和毛病很多,这个我自己知道,想说的是,无论以前写的什么题材,软科幻也好都市也罢,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写东西不是围绕一个男主,或者是某件个核心观念,只是觉得什么会让大家会心一笑写什么,有的人写书,是为了表述一些东西,太深层次了,我达不到这个高度,这辈子都够呛能达到,我只是想单纯的写出一个很很好笑很温馨的故事,仅此而已,一个逗逼,感染了许多人变成逗逼,笑一笑闹一闹,哭一哭,擦干了眼泪,继续笑,就是这样的故事。 这种完全跑偏的架空历史题材,读者注定会两极化严重,这个我心里有批数,能看到这里的都是老读者,真的很感谢你们,感谢大家,真心的感谢大家,这本书写到现在,如果没有你们的话,我每天…得过的老开心了,谁没事喜欢爆更码字,真是的,这是正经写手该干的事吗。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表错情 关内三十多万大军,让凉戎五万游骑兵给围了,丢人,也不算丢人。 秦老大是统帅,不丢人。 谁也不傻,有真理之炮和城墙,在外面打什么。 可要是秦烈在的话,被围城,一定算是丢人。 哪怕关内只有三四万边军,秦烈都敢出去砍人去。 可话又说回来,真要是秦烈在,凉戎也不敢围城,别说五里,五十里都不敢,最多就是分成几十股去袭扰别的边关城镇,总之就是秦烈在哪他们不来哪。 一大群将领,没人吭声。 事情很反常,反常到了难以理解,而事出无常必有妖。 可这个妖在哪里,怎么妖的,包括秦老大在内,无人知道。 正在大家绞尽脑汁猜测对方意图时,游骑兵阵营出来了一千位骑兵,全是刹著人,一字排开,一点一点逼近。 “好胆!”龚文华冷声道:“这刹著人,是要千人叫阵。” 反倒是边关将领们慢了一些才反应过来,毕竟秦烈镇守边关时,已经快十年没有人敢叫阵了。 这是战场上的礼节,大致意思就是闲着也是闲着,来啊,出来玩玩,人数相同,出来互相伤害吧。 “刹著人倒是勇猛。”秦老大满面赞叹之色:“知关内三十余万大军,还敢如此张狂靠近边关,好胆色!” 赞了一声,秦老大冷声道:“李寻!” “末将在!”叫做李寻的将军满面激动之色,他也想带着麾下儿郎见识见识刹著人的马上本事。 “待这群人距离近了…放炮,轰死他们!” 李寻傻眼了,其他人也傻眼。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人家来叫阵,你拿大炮轰人家? 秦老大面如常色,淡淡的说道:“皆是我大夏好儿郎,朕为天下人君父,仗是要打的,更是要得胜,可却不应随意挥霍大夏子民的性命。” 众将连忙马屁如潮,纷纷说秦老大爱民如子,爱兵如子。 嘴上这么说,心里,则是老鄙夷了! 不敢开城门就说不敢开城门,还说什么爱兵如子,叫阵这种事,就是一种打击军心的手段,不出战,下面的军卒怎么想,还以为是统帅胆怯了。 其实还真是秦老大比较谨慎。 来边关这么久,他基本上什么事都见过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吧,安全为主,自己这点子,背到出奇。 眼看着那千人千骑缓缓逼近,秦老大双眼亮了起来。 不知死活,靠的这么近? 墨家弟子兴奋的说道:“陛下,够了,射程够了,一轮齐射,这千骑尸骨无存。” 秦老大露出一抹阴笑:“快去准备,待他们到了城门之下,轰死他们!” “唯。” 墨家子弟跑了,去两侧城墙让人校准炮口。 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这千骑,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城门之下。 虽然炮击他们有失君子风度,不过能毫发无伤的直接干掉对方千人,对城头上这群将领们来说也是喜闻乐见的事,正好看看这传说中的真理之炮有是不是真的那么霸道。 “夏朝皇帝。”千骑刹著人接近百步后,其中一个憨头憨脑的大汉抬头高喊道:“夏朝皇帝在不在。” 龚文华深怕这群人跑了,连忙出口拖延时间。 “你们是刹著人?” “是的,我们是雪山另一头,天边另一头,雄狮与沙狼的子孙,巴鲁迦人,我们六万族人,越过了雪山,聚居在雪山之下,凉戎人找到了我们。” 开口的人嗓音洪亮,甚至没什么敌意,继续大声说道:“凉戎,说你们汉家人无恶不作,早晚会打到雪山下,要我们合兵,合兵抵御你们,可我们不相信凉戎人。” 秦老大面色大变,不由开口喊道:“你们这些刹著人,并未与凉戎结盟?” “是的,我们六万族人,只会在雪山附近繁衍生息,还有哈塔族,腊族,我们保证,只要你们不打我们,我们不会帮助凉戎人,我名字叫做阿鲁姆.欠登.艾搋,六万巴鲁迦族人的王,如果你们对天发誓不侵犯雪山脚下,我们不会参与到你们的战…” 话没说完,“轰”的一声,紧接着,轰鸣之声不绝于耳,数十颗炮弹飞向了这位老实憨厚的巴鲁迦之王。 城头上,包括秦老大在内,所有人,都懵了。 飞沙走石,烟雾缭绕,巨响连连,那个憨厚的阿鲁巴汉子…升天了,而且还是分成几十块升的天。 秦老大咧着嘴,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怪怪的。 这家伙,完全是个扫把星啊! 六万刹著人,没想参与到这场伐北之战,而且还有好多其他刹著人部族,就是派了一些代表过来议和的。 然后…秦老大蔫儿坏,想要轰人家! 再然后,就轰人家了。 五里之外的凉戎骑兵们,一定心里乐开了花,果不其然,那六万骑兵,彻底乱了,这边炮声刚一响起,至少有两万骑兵冲了过来,满面怒火,高举着武器,似乎要吞噬城关一般,应该都是阿鲁巴族人。 从这一刻开始,原本还想着议和至少也是摇摆不定的刹著人,彻底被秦老大推到了对立面上。 人家过来议和,了解了解情况,然后你轰人家,轰人家的“王”,这换了谁也受不了啊。 龚文华当机立断,大喊道:“再击鼓,迎敌,攀墙迎敌!” 兴隆元年,夏朝皇帝御驾亲征讨伐凉戎,第一战,终于拉开的序幕。 秦老大这一刻,想死! 他太谨慎了,谨慎过了头。 如果刚刚派遣一千骑兵出去“叫阵迎战”,断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骑兵出去后,一看对方不想打,双方一沟通,毛事没有,凉戎找来的援军,哪来的回哪去。 雪山太远了,远离草原数百里,光是消耗这么大的草场都至少十几年,谁有心情搭理雪山脚下那群刹著人。 结果,秦老大深怕自己再次倒霉,小心为上,不开城门,直接放炮。 炮,放了,炸死了一千人,全是使者,其中,还是刹著人一个大部族的族长! 炮声再次响起,看的出来,尸骨无存的阿鲁姆.欠登.艾搋绝对在刹著人族群中有着极高的威望,刹著骑兵和飞蛾扑火似的向着炮火前进,面无惧色,凶猛如斯。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朕要杀贼 战场之上,最幸运的事情莫过于还未开战就让敌方少上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兵力。 而战场之上,最窝火的事,莫过于将本不是敌人的势力推向了对立面。 问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还窝火,那就是统帅是个坑逼,大坑逼! 战斗开始了,两万多刹著人,全是阿鲁巴的族人。 他们的王,那个带领他们翻过大雪山,一心一意带领族人寻找应许之地的王,那个最受敬爱,最仁慈善良的王,让该死的汉人,给“阴”死了! 真理之炮一轮又一轮的齐放,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进行了三轮的轰击。 就这三轮轰击,倒下了至少两千接近三千人,还有马。 可阿鲁巴的族人并未胆怯,复仇的怒火吞噬了他们的理智,高耸连绵的雪山都被他们征服了,还有什么可以令他们畏惧。 三床弩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搅动声,一支支手臂粗细的大弩自高射下。 城关之外,遍地尸骸。 火炮之威,不同凡响。 即便是城头上那些与战阵同生的老杀才也看的眼眶暴跳。 两万刹著人,铸就了一片骸骨血河,还未近城门就已人仰马翻尸骨无存。 事已至此,再去研究秦老大有多坑已经没意义了,只能打了。 火炮骇人的威力,反倒是让边关将领们刚刚的颓废心情一扫而空,有这种神兵利器,就是多上几万甚至十几万刹著人又能如何。 果不其然,阿鲁巴部族再是想要为族长首领报仇,那也得靠近城墙,还要攀登上城墙。 不提城墙后有多少汉军,不提城墙多么高大,光是那从天而降的火石就彻底拦住了他们的复仇之路。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城关之下炼狱一般的惨状就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阿鲁巴族人的头上,将滔天的怒火彻底熄灭。 阿鲁巴人撤了,调转马头,撤了。 因为他们知道,无法靠近城墙。 不止是阿鲁巴人,余下四万多凉戎游骑兵和其他刹著人部族的骑兵也是心胆俱裂。 他们知道汉军有什么真理之炮,也听说过,可耳听为虚,真正亲眼见识到之后,只有震撼二字。 不知是阿鲁巴族人撤了,就连那四万多骑兵也开始后撤。 五里的距离,无法带给他们任何安全上的保障,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 龚文华一把拍在了墙头上:“应落门,应追敌!” 良机,如此良机,这个时候,正好是杀出去的最佳时机。 对方军心散乱,萌生退意,又是调转了马头,此时不追,更待何时,现在无疑是扩大战果的最佳时机! 都是老将,龚文华说的不错,应该落下城门,骑兵追击! 秦老大当机立断:“落门,追敌五十里!” 大家就等这句话呢,二十多个守将全都跑走了,就连龚文华也是如此,都下了城墙吹哨子叫小弟杀出去了。 城门落下了,早已等候多时的边军先锋骑兵第一个冲了出去。 虽然时间晚上一些,可毕是枕戈待旦多时,马儿精力充沛,很快就拉近了双方距离。 最先被咬上的是阿鲁巴部族,骤一接触,就被百战精锐边军骑兵杀的人仰马翻。 越多越多的边军骑兵冲了过去,策马扬刀,人头滚滚落地。 早就被秦烈调教十几年的边军,分出了五千骑兵到两侧翼,自两翼合围,明显是想要打着至少吃掉对方一半人马的主意。 战况已经呈现出了一面倒的局势,凉戎游骑兵和刹著骑兵一步错,步步错,想要抵抗,可战马之上不是步卒战阵,又是各方势力汇聚语言不同旗语不同,最大的弊端显露无疑。 胜局,已定! 凉戎和刹著骑兵,再无丝毫翻盘机会,就是跑走,也不过是区区两三万人马,只要再追上五十里,这不足半日的功夫,剿灭了近四万人,完全可以称的上是大捷了,兴隆元年,天子御驾亲征北伐,开门红! 拿着千里目的秦老大看的眉飞色舞:“好,好我大夏男儿,杀的痛快,杀的酣畅淋漓!” 如果只是杀的狠也就算了,主要是战损可以说是忽略不计,中州有史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战损比例,这一战,绝对会名留青史。 秦老大兴奋的不可自持:“朕,朕是天子,上天之子,哈哈哈哈哈,此战在朕的带领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老东西能这么嚣张,主要是因为涠江以南也就是汝城军报还没送来,人家秦老三,打到最后就七百人,干废了斐国三十三万大军! 就连白千这个丝毫不知兵的老太监都喜不自胜的说道:“定局,这是定局,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六万凉贼,再无翻盘机会,最多半日,就可歼敌七成!” 秦老大笑容一顿,喃喃道:“再无翻盘机会…” 这话一说完,白千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自己的确是感觉凉戎再无翻盘机会了,但是,还没考虑到陛下,要是陛下介入的话…一切皆有可能。 白千壮着胆子说道:“您就歇息片刻,让龚大人指挥就好。” “是,龚文华坐镇就好。” 白千大大松了口气,秦老大又补充了一句:“朕要杀敌。” 大夏天子首席行政助理的判断果然是准确的,秦老大突然握紧拳头说道:“朕,也要杀贼!” 白千的脸,刷的一下煞白:“不可,陛下,不可啊。” “安心便是,朕换上普通骑兵的甲胄,不让人知晓朕是天子。” 白千都有点想骂人了。 您这是糊弄谁呢,您这命格,不是说谁能暗箭射死你,是老天爷看您不顺眼,换衣服有个屁用啊。 一群禁卫们齐齐跪倒在地,秦老大冷声道:“谁敢多言多语,朕取他性命!” 说完后,早已是心痒难耐的秦老大腾腾腾就跑下了城楼,去找甲胄和军马了。 白千本想去通知其他城头上的龚文华和边关将领,可又放心不下秦老大,只能也跟着跑了下去。 要么说天子是个风一眼的男人呢,快的一逼。 白千跑下去的时候,秦老大竟然已经换上甲胄了,连马都找好了。 “哈哈哈,快来快来,你也上马,朕带你这老奴冲杀一番,沙场不走上一遭,岂算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白千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老奴不想去,老奴不想当男儿,老奴也不是男儿。 可秦老大已经翻身上马了,白千只得苦逼呵呵的爬上了战马。 就这样,一主一仆,换了甲胄,跟随着远远不断冲出去的骑兵们奔向了城外,后面还跟着几十个叫苦不迭的禁卫们。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可怕的夏朝天子 要么说白千这嘴也贱,非说什么凉戎没翻盘的机会了。 这一下就给秦老大提了醒。 的确,这么多逃跑的凉戎骑兵是没翻盘的机会了,不管是谁冲出去,捡人头就行,追上去就砍,难度系数几乎没有。 秦老大知道自己最近运气不好,不是不好,是差,差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可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一个打破“魔咒”的机会。 朕冲了出去,还砍了人,打了一次大胜仗,彻底打破了“魔咒”,那自己就不会继续倒霉了。 也是思前想后了很多很多,秦老大将所有事情都考虑到了,确定凉戎和刹著骑兵断然没有任何翻盘机会,这才换了甲胄冲杀了出去。 不得不说,秦老大的判断是正确的。 凉戎人和刹著人根本没还手,只顾着逃跑,秦老大带着白千,混在骑兵之中,已经接触到了落在最后面的阿鲁巴族人。 手起刀落,一颗人头飞了起来,骑在马背上的秦老大仰天狂笑。 朕,出来了,朕在马上,朕,杀了“贼”! 秦老大一夹马腹,越骑越快。 边军先锋营的骑兵已经快要追上凉戎游骑兵了,只要追上,只要咬上,余下四万游骑兵,至少也死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二! 这第一场仗打的,可以说是能够震惊中州了。 秦老大的兽血沸腾了,单凭这一战,说不定就能掩盖住了二弟三弟的光芒!!! 眼看着先锋军骑兵咬上了凉戎游骑兵的尾巴,震天的号角声从后方传来。 出关至少已经三万骑兵,全都愣了。 这号角…是收兵?! 如此良机,竟然收兵? 这是城上哪个狗日的将军下的命令,收兵,现在竟然要收兵,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可边军毕竟是边军,在秦烈的调教下,军令就是天。 秦老大也傻眼了,破口大骂:“龚文华,如此天赐良机,居然收兵?!” “朕,朕…”眼看着边军骑兵骂骂咧咧的调转马头往回走了,秦老大一拉缰绳,气的三尸神暴跳:“龚文华,朕要活剐了你,如此饭桶,竟身居兵部尚书之高位,呀呀呀,气死朕也!” 白千都看不下去了,顶着风沙大喊道:“陛下,会不会是龚大人他们,他们突然发现您不在城墙上,所以…” 秦老大骂不下去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好像…可能…或许…应该是这么一回事。 几万凉戎和刹著骑兵算个屁啊,就是给所有凉戎人全弄死,要是天子挂了,这一仗还是打输了。 “白千,快,快!”秦老大神色大变,突然激动的喊道:“快把裤子脱了,大喊你是太监,说我是朕,快,快一些,让大家不要撤退。” 白千死的心都有了。 几万人骑着马,我把裤子脱了,我给谁看啊,是,能证明我太监的身份,也能证明您是皇帝的身份,问题是这好几万人呢,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所有人都“秀”一下? 秦老大也是反应过来自己的想法于事无补,仰天大骂了一声娘,耷拉着脑袋,带着人往城里骑了。 他骂龚文华,人家老龚头还和一群将领们在城头上骂秦老大呢。 一群将领举着千里目,在千军万马中寻找秦老大的踪迹。 就是下个命令,屁大个功夫,天子没了!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糊涂,糊涂啊,陛下,您在哪里,哎呀,这陛下去了哪里,谁寻到了。” 龚文华急的不行,一个边关老将突然转过身,都快哭了。 “龚大人,一会见了陛下,您…您给陛下劝回去吧,让他回京吧,边军十万,关内子弟三十万,这四十万大军,根本不够陛下祸害的啊,您还是想想辙把陛下劝回去吧。” 龚文华放下千里目,双眼无神,下意识点了点头。 要是秦老大不回去,他觉得自己看不到明天,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未来了。 中州第一坑逼,果然名不虚传! 与此同时,奔逃的凉戎游骑兵,再跑出数十里后,发现没了追兵,竟然汇聚到了一处,放慢了速度,不时回头张望,脸上,写满了失望之色。 游骑兵,不再逃跑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失望之后的茫然之色。 而在最前方,一个身材高大的骑兵摘下了战盔,正是拓跋乐。 “这秦昭,果然非同小可!” 拓跋乐下了马,告诉随从让大家原地休整,随即解开水囊灌了几口水,满面愤恨之色:“原本以为那秦烈就足够难缠,没想到,这秦昭竟是比秦烈还要厉害几分。” 少了一条胳膊的巴鲁凑了上来,叹气连连:“大王,您的计策,又落空了。” 拓跋乐一把将水囊摔在了地上:“如何看出的,秦昭是如何看出的,他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吗!” 其他游骑兵都离的远远的,巴鲁也是低着脑袋,心灰意冷。 拓跋乐师承风道人,三道隐门的本事不知学了多少,纵横之术更是精通。 夏朝兵强马壮,又有火炮、飞行翼、火药弩,占据城关,凉戎没有丝毫胜算。 可拓跋乐从来没想过要光明正大的打上几场,从一开始,他就要用计,连环计! 刹著人从雪山上带下了很多易燃的火油,早在天子御驾亲征这个消息传到草原的时候,拓跋乐就在特定的位置上,埋了大量的火油,都储存在土壤下的陶罐中。 这是第一步,只需要将夏军引到特定位置,点燃火油,再在外围捕杀,至少也会干掉对方两三万骑兵。 两三万不多,可这是第一战,第一战打赢了,军心大震。 结果呢,结果拓跋乐都算好时间了,可夏朝大军却没有出关,这一耽误就是一个月。 耽误一个月没事,主要是那地下埋着的陶罐和火油因为时间长了全都渗出来了,又下了好几场雨,就算能点燃也是小火苗,屁用没有。 如果单单如此也就算了,第二计,也落空了。 这六万人,其中四万刹著人,两万凉戎游骑兵。 两万凉戎游骑兵中,有一万都是炮灰,是“消耗品”! 按照拓跋乐的计划,阿鲁巴族长假意说和,骗取夏人信任,双方再聊几句,阿鲁巴族长狮子大开口,索要好处,说是可以帮夏军打凉戎。 夏军财大气粗,有求必应,然后刹著人就装作“反水”倒戈一击,杀死近万凉戎骑兵,阿鲁巴族人和不少刹著骑兵就可以获取夏军信任。 汉人最喜用他山石之攻玉,用别人的枪戳别人的马,一看刹著人这么善战,肯定会将刹著人的价值利用到最大化。 到时候,无论是刹著人入了城和夏军结盟,还是成为了夏军的仆从军,只要打听清楚夏朝天子的位置,再在关键战役时反戈一击,凉戎就算赢了一半! 结果,又被夏朝天子“识破”了,阿鲁巴族长屁都没放两个呢,被火炮轰死了! 拓跋乐,还有第三计! 那就设伏,佯装溃败逃跑,出来追击的,一定是边军最精锐的骑兵,也是夏朝最可怕的军卒,只要将这两万骑兵引到草丰南侧,那里,早已做好了埋伏,不惜一切手段歼灭夏朝最强大的边军精锐! 然后…人家不追了,见好就收,鸣金收兵了。 “这秦昭…”拓跋乐渐渐平静下来:“其韬略,远胜于秦烈,可怕,当真是可怕,到了现在,本王还不知是哪里露出了马脚被秦昭全部识破,这夏朝的皇帝,太可怕了。” 巴鲁拧着眉头。 当初入京的时候,也见过夏朝天子,没看出来哪厉害啊,没想到这夏朝天子隐藏的这么深。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赵王 秦老大回到城中的时候,都不想换回衣服了。 登基这么久,头一次,他怕自己的臣子。 躲是躲不过去了,秦老大到底还是找禁卫换好了衣服,然后顶着无数幽怨的目光回到了城墙之上。 龚文华带着二十多个将领,注视着耷拉着脑袋的秦老大。 秦老大走上来后,龚文华率先出声。 “哎…” 龚文华叹了口气,秦老大也是:“哎…” 众将:“哎…” 龚文华:“哎…” 秦老大再次长叹:“哎…” 一切不需多言,尽在叹息之中。 秦老大面红耳赤,扭过头,望向尸横遍野的黄沙。 他想家了,想议政殿。 至少,议政殿里没有叹息之声,更没有幽怨的目光。 狂风乍起,如同秦老大凌乱的心情一般,就差草原上再奔腾出一万匹神兽了。 “打的不错,哈哈哈哈。” 秦老大的笑声很牵强,然后在大家的注视下,带着白千和禁卫,入城回营了。 龚文华咬了咬牙,注意到周围边关将领们殷切的目光,只好跟了上去。 “陛下,陛下陛下。” 龚文华匆匆追到了秦老大身旁:“老臣,老臣有话要说。” 秦老大没吭声,步速越来越快。 “陛下,老臣…” 秦老大突然转过身,五官都扭曲了,直接抓住了龚文华的衣襟,低吼出声。 “那旗杆突然折断,怪朕吗!” 龚文华吓了一跳,连忙摇头。 “水土不服,怪朕吗!” 龚文华还是摇头。 “阿鲁巴刹著人,一来就来那么多,谁知是没有敌意,怪朕吗!” 龚文华还是摇头。 “朕杀的正兴起,你突然鸣金收兵,怪朕吗!” 龚文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昧着良心摇了摇头。 秦老大一把推开龚文华,气呼呼的叫道:“既然都不怪朕,那你说,怪谁!” 龚文华叹了口气,低声道:“怪老天爷。” “那你他娘的找老天爷去,跟着朕作甚,滚!” 秦老大走了,理直气壮,昂首挺胸,然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两条腿倒腾的快要飞奔似的。 望着秦老大的背影,龚文华转过头,众多将领,齐齐目露鄙夷之色。 龚文华破口大骂:“有本事你们自己去说。” 众多将领扭过头,看向了边关之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 夏京,敬仪殿。 秦狰、秦游、三部尚书加个上官鄂,众人一副死了老娘的样子,相视无言。 太子,出事了。 准确的说,是太子没了,不是出宫了,而是离京了。 太子,就好像如同那香妃娘娘一般,变成无人机飞走了,连夜飞走的,连声招呼都没打。 上官鄂那表情,也如同那丢了可云的孩子一般,垮着一张老批脸。 “边关来了信件,太子看了之后,带着不足二十人,直接离宫了,离京了?” 秦游叹了口气,“嗯”了一声。 闻人泰问道:“谁来的信?” 秦游摇了摇头。 周伏虎问道:“信中是何内容?” 秦游还是摇头。 魏云涛问道:“传信的人是谁?” 秦游依旧摇头。 上官鄂:“那你知道什么?” “太子跑了。”秦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说道:“跑的贼快,我得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入宫,乔冉、白彪、司哲、曹琥、林骸、李太白,就连贺季真也带着越王府护卫出京了,分成数路去找太子。” 上官鄂满面担忧之色:“可是边关出了事,陛下他也…” 闻人泰摇了摇头:“断然不可能,边关每日两封军报,大军还未出征,两个时辰前还有军报送至军中,陛下并未出任何差池。” 周伏虎看了眼上官大人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上官大人,消息,肯定是瞒不住了,已经是两日无人主理朝政,臣子们议论纷纷,如今各道施新政及百官监察制度,斐国使者已是候了三日,户部尚书之位又是空缺,长久下去…” 话没说完,但是意思表达清楚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虽不是君,却可监国,可现在连监国的太子都没影了,一旦消息传出去,臣心,军心,民心,皆不稳,国朝动荡也不是危言耸听。 要不说上官鄂是狠角色呢,猛然转过头,看向了秦游。 秦游心里咯噔一声:“你瞅啥。” “监国!” 秦游连连摆手:“上官大人您别闹啊,我世子,不是皇子。” “陛下膝下男嗣只有那狗日…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天潢贵胄之中的男嗣,却有两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秦狰开口了:“上官大人,本将能冒昧的问一声吗,为何你直接看我三弟,不询问我呢。” 上官鄂面色莫名:“秦将军,你可监国?” 秦狰摇了摇头:“当然监不了啊。” “那你还问。” 秦狰呵呵一乐:“本将就是觉得被忽视罢了,随口问一嘴。” 上官鄂:“…” 闻人泰几人扫了眼秦狰。 就凭你能der呵的说出这句话,我们都不带让你监国的。 周伏虎苦笑道:“三世子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议政殿中,再无人主理朝政,后果不堪设想。” 秦游把脑袋摇的和什么似的:“不行不行,还是上官大人来吧,我是世子,这也太忌…” 话没说完,上官鄂突然高声道:“越王府三世子,平波郡公秦游,听旨。” 秦游愣住了,其他臣子们也是如此。 上官鄂突然从袖中抽出了一份圣旨,一甩手展开后,冷声道:“三世子,这圣旨,本是天子御驾亲征之前交由本官的,秘而不宣,正是因为天子料到了今日之事,本官不念琐碎之言,只说天子交于本官圣旨时苦心之语,天子言,太子年幼跳脱,怕是有惊人之举,若是误国误朝,宣此圣旨,越王府三世子秦游大功于朝,忠君爱国,加封赵王监国理政,直至陛下班师回朝,赐麒麟凳、仙鹤袍、虎头冠,可将太子秦玄软禁于寒山书院之中,监国赵王掌臣子生杀大权,都护上将军秦狰册封兵部尚书,执掌天下武备。” 一语落毕,角落里的吴言走了出来,面无表情道:“陛下将此圣旨交于上官大人时,老奴在场,麒麟凳、仙鹤袍、虎头冠,老奴这便命人取来。” 秦游愣愣的说不出话来,脑海之中,再次浮现出了那张极为威严却又慈祥的面孔。 一整衣衫,秦游再无犹豫,双膝跪地:“臣,越王府三世子,平波郡公秦游,接旨。” 上官鄂朗声道:“为赵王更衣,通禀百官,今日开朝,午朝!”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捧腹大笑 议政殿中,终于开朝了,开的午朝。 秦游坐在龙椅旁的麒麟凳上,旁边则是垂手而站的吴言。 百官入殿,见到麒麟凳上坐的竟然是换了仙鹤袍的秦游,虽是惊讶,却也只是惊讶那么半秒不到,脸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微微松了口气的模样。 太子两天不上朝,消息早就传出来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果,他们比谁都清楚。 不喜欢秦游的人,大有人在,可所有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必须有人站出来,而这个人,也必须是秦游,越王府三世子,比任何人都适合监国,甚至比秦玄,比二位王爷都适合坐在麒麟凳上。 多日以前,秦玄还没有展露太子“真实”一面时,不少老臣甚至心中想过,秦游才是最适合监国的人选,如今,不过是回到正轨罢了。 秦游没注意到百官的神态,只是有些走神。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秦老大竟然还留了一封圣旨。 这封圣旨,只有两个字---信任。 秦游早已学会了拒绝与衡量,衡量,是因为自己有所在乎的事与人,拒绝,也是为了守护在乎的人与事。 可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出现了一个让秦游无法拒绝的人,天子秦昭,他的大伯,秦老大。 吴言一声开朝,上官鄂率先出班,将圣旨念了出来。 秦游依旧是在走神的状态,上官鄂念的,他一个字都没听到。 他只是思念着,思念着秦老大,思念着自己的大伯。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那空空荡荡的龙椅上,坐着那个玉冠之下遮挡面容的威严男人。 偌大的议政殿中,仿佛没了秦老大,就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便是连黑白之色都没有了。 “赵王。”吴言的一声轻唤将秦游拉回到了现实之中:“还请主朝。” 秦游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向群臣,开了口。 “诸位大人,我…” 吴言轻声提醒道:“事急从权,礼部虽未授冠,您却已是封王之身,应自称为王。” “诸位大人,本王…”秦游本想要苦笑,最终还是遮掩住了自己复杂的心情:“太子收到了边关急信…” 秦游再次被打断了,上官鄂出班道:“还请赵王慎言。” 秦游摇了摇头,站起身,朗声道:“太子舍下监国之位,不告而别,正是因为收到了边关急信,信中,应是事关天子,本王虽不知道边关出了何事,却知陛下无碍,边军无碍,伐北大军无碍,太子之所以不告而别,正是因为至孝之心!” 上官鄂露出了笑容,退回到了班中。 群臣面色复杂,低着脑袋,足足过了半晌,最终,还是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是啊,监国的太子突然离开,正是因为担心天子,至孝二字,担当的起。 原本还对秦玄满腹怨念的臣子们,百味杂陈。 百善孝为先,秦玄不是普通人,而是太子,监国的太子,中州最大的权柄,说放下就放下了,急不可耐的离了京,这样的太子,大家如何能怪罪,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自己坐在那麒麟凳上,也会如太子这般果断的取舍吗? 这历史上,各朝各代,莫说已经监国的太子,就算是普通皇子,都恨不得… “议政吧。”秦游坐了回去,微微挥了挥手:“斐国使团一事,天下各道税改之事,涠江北侧增兵之事,北边关粮草运输之事,议吧,下朝之前,议出个章程。” 感慨万千的臣子们,一一出班,开始议论紧要之事。 秦游只是安静的听着,这些事,上官鄂足以应付。 秦游不想过多的发言或是定夺,世间上的事,就是这么的滑稽,天子御驾亲征,自己还说不参政不议政,可现在,却坐在百官面前,坐在麒麟凳上,以赵王之身,掌管天下大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如同往常那般,如太子监国时,如秦老大坐在龙椅之时,朝廷依旧运转着。 漫长的两个时辰过去了,秦游几乎是不发一言的坐着,下朝时,率先离开了宫中。 圣旨之中提及过,秦游取代秦玄监国之位后,入主盛安殿。 这简单的一个信号,无疑释放了很多信息,盛安殿在后宫。 秦游已经不能随意出宫了,只得让凤七通知了书院众人。 下了朝,秦游没有去敬仪殿或是盛安殿,而是来到了韬武殿。 韬武殿之中,依旧有那囚车,囚车之中,坐着秦文。 秦游快步走了进去,屏退了几个小太监,来到了囚车面前,语气森冷。 “没有人知道秦玄得到的边关急信写的是什么内容,但是我知道,当时秦玄是在韬武殿中,而当时吴言不在殿中,于德不在殿中,只有你秦文在殿中,秦文,告诉我,秦玄突然跑掉,可是你煽风点火?! ” 秦文摇了摇头。 秦游微微哦了一声,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那就好。” 秦文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你信我?” “是的。” “为什么?” “你不屑于撒谎。” 秦文表情复杂,不再出声。 秦游则是坐在了凳子上,沉默不语,足足过了半晌,突然转头说道:“我监国了。”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秦玄跑走之前,告诉于德,让你监国。” “什么?”秦游霍然而起:“他也这么说的?” 秦文楞了一下:“你监国不是因秦玄…原来如此,天子御驾亲征前留下了圣旨,对吗。” “是的。”秦游苦笑连连:“这父子二人,倒是真高看我了。” “我知你不愿监国,不过操劳数月罢了,待天子班师回朝后你便解脱,继续当你的逍遥世子,坐看云卷云舒。” 秦游沉沉的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但愿陛下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秦文侧目不已,表情极为古怪:“你担心天子?” “是的。” “为何?” “你问的不是废话吗,就天子那武运…哎,反正哪怕是打输了也好,只要人没事就行。” “噗嗤”一声,秦文竟然笑了,站起了身,抓着栅栏,似是极力憋着笑的模样。 “你不但担忧天子安危,还怕天子兵败?” “是啊,怎么了?” 秦文凝望着秦游,见到这家伙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突然笑了,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你…你竟然…哈哈哈哈,竟然担心天子兵败,担心天子安危,哈哈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 秦游被秦文搞的莫名其妙的,根本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秦文足足笑了半晌,这才乐不可支的说道:“中州大地皆是蠢物,众人皆醉,独醒之人,不过区区二三者,本以为你秦游为其中之一,我秦文为其中之一,谁知,便是连你秦游也如此痴蠢。”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中州大乱躺赢王 虽然挨了骂,可秦游丝毫不怒,只是快步来到囚车前,满面狐疑之色:“你什么意思,秦老大不会出事,凭什么断定的?” “你知我为何只是预谋刺杀秦玄,却不直接刺杀天子。” “陛下身边护卫重重?” “错,错的离谱,我秦文,可杀天下之人,都如探囊取物一般,唯独秦昭,我便是能杀尽天下人,也断然无法伤他分毫。” “秦老大特别能打?” “错,还是错,错的离谱,秦昭,有大气运,承天下之气运,武运,更是昌隆,怕是他站在我面前,我身无枷锁,亦是无法伤他分毫。” 秦游满面失望,坐了回去:“没想到啊没想到,连你秦文都开始会拍马屁了,可你拍这马匹有个蛋用,秦老大也听不到。” “怎地,你不信?” “我信你个大西瓜啊。”秦游撇了撇嘴:“这话要是别人说吧,也就算了,你当年经历过中州大乱,陛下是多坑人,你比我们都清楚,这话你怎么寻思说出来的。” “坑人?” “废话,别说那些上了岁数的武将们和我大哥了,就连文臣们都知道秦老大武运这一块,四个字,根本不行。” “哈哈哈哈哈。” 秦文再次爆发出了大笑之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笑你大爷呢。”秦游骂道:“幸灾乐祸是不是,我和你讲,要是秦老大出了事,你这辈子别想离开这囚车了。” 秦文止又是盘膝而坐,似笑非笑道:“好,那你便说说,中州大乱时,秦昭是如何坑害旁人的。” “较真是不是,行,多了不说,就说破城夜前夕,我爹率领大军,马上逼入京城了,结果陛下被围,我爹马上带着亲随跑去救陛下,结果去了之后,陛下早就脱身了,险些耽误大事,我爹又几天几夜不合眼换了几匹快马跑回了大营,这才攻破了京城。” “此事,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你知不知晓,殇帝将宫中高手悉数派遣出京,又命人买通了秦烈麾下的一个郎将,里应外合,百名死士,要在大营之中刺杀秦烈!” 秦游愣住了:“什么意思?” “正是因为秦烈要去救秦昭,没有告知他人,那郎将麾下和宫中死士扑了个空,冲入军帐时,秦烈早就离开了。” “啊?”秦游一脸懵逼:“还有这事?” “若是秦烈遇刺身亡,数十万大军,真能攻破夏京吗,秦昭,又岂会称帝开创夏朝。” 秦文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将台县一战,秦昭押运粮草,因走失了路,耽误了足足十二日,李云钊部节节败退,最终不敌昌军,战败身亡,世人皆说李云钊因秦昭耽误军机才横死沙场,可世人却不知,那李云钊早就被我笼络,我与李云钊等人,定计于秦昭入大营后将他袭杀,之后顺水推舟让秦烈攻破京城,登九五之尊,可正是因掌管八万骑兵的李云钊身死,暗中归顺我的那些武将,摇曳不定再无胆逼宫秦昭。”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 “芝城被秦麒所破,交于秦昭看守,月余后,反王刘功围芝城,芝城城门高大,城内守军万人,刘功虽有八万步卒,却也无法短时间内攻破入城中。” 秦游接口道:“这事我听我大哥说过,秦老大坑的要死,将军粮全部交给了百姓,百姓吃饱了,可守城的军卒因为粮食减半,无心作战,芝城守了六日西门就被破了,秦老大只能带着军卒从南门杀出去逃之夭夭,一万人,就剩下两千多人了,就是因为没了芝城,我爹只能收缩防线,险些腹背受敌。” “那你可知,正是因为刘功破了芝城,占据芝城,才招来杀身之祸,与当时另一个反王齐云霄反目成仇。” 秦游摇了摇头:“什么意思?” “刘功麾下共计二十一万大军,齐云霄麾下三十万步卒,二人当时已是结盟,要合力攻打秦氏三雄,可刘功却有所不知,齐云霄有一最宠爱的独子和两房妾室,都在芝城之内,此事,秦麒不知,秦昭不知,刘功更不知,刘功破了城后,放纵手下奸淫捋掠,更是见齐云霄妾室貌美如花,行了畜生行径,又虐杀了齐云霄的独子,正因如此,二反王反目成仇,怒火冲天的齐云霄发下血誓,中州可不要,必取刘功项上人头。” 秦游双目发直,中州大乱有很多未解之谜,这事,他听说过。 当年秦氏三雄也遇到过很多危机,其中就包括了刘、齐二人联盟之事,俩人都知道凭着自己干不过秦氏三雄,所以结盟了,加上当时很多反王都知道秦烈太能打,可以说是大家都憋着心思干秦氏三雄。 齐云霄善于纵横之术,派出了不少使者,当时也是和好多人结盟了,分量最重的就是刘功。 结果莫名其妙的,齐云霄单方面撕毁了结盟协议,那就和疯了似的,谁都不管不顾了,就是一门心思要干死刘功,最后俩反王脑浆子都打出来了,可谓是两败俱伤,然后让秦麒捡了个漏。 说到这里,秦文也是感慨万千:“三道隐门中,有一天测之术,汇阴阳、天干、地支,聚五行、生克、神煞,最为擅长此道者,正是门中四大传功长老之中的雷师叔,这十年来,我欲窥天下大事,苦修此术,窥探门槛之时,便迫不及待为秦昭算了一卦。” 秦游脱口问道:“结果呢?” “玄卦!” “玄卦?” “秦昭命格,非凡人可测,若是强行窥探其气运与命格,必遭反噬,即便如此,依是玄卦,所谓玄卦,便是倒转乾坤之相,看似纤毫毕现,实为乾坤倒转,想来便是雷师叔碰见了秦昭为其算上一卦,也只可测出表卦,而非里卦,秦昭此人气运,世间罕有。” 说到这里,秦文微微叹了口气:“而乾坤倒转的卦象,还有一人,便是你秦游,若是问世间还有何人可破秦昭气运,那必然是你秦游。” 顿了顿,秦文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寻上了你,望助你登上九五之尊成为无情帝王开创中州盛世,可惜…罢了,都是过眼云烟,不过当年我欲谋害秦昭,都已是准备完全,却突然被师尊寻到了,将我带离夏朝,如今想来,不正是因秦昭这大气运之人神鬼辟易吗,当年不成,如今,依旧不成,连我秦文都不成,区区凉戎…何足挂齿。” 秦游早已是目瞪口呆,秦文接下来的话,他都没听清,他光震惊于这个令他无比震撼的“反转”了。 秦老大…这么牛b吗? 转念一想,秦游信了个七八成。 秦老大可不是牛b吗,这皇帝都是躺赢得来的,完了他还老大的不乐意了,没事总抱怨。 这一刻,楚擎突然有种极为荒谬的感觉。 原来中州大乱时,不是秦老大坑别人,而是,谁坑准备肯秦老大谁就会被坑啊。 瞅了眼秦文,秦游突然有点可怜这家伙了。 想坑秦老大的人,命不够硬的,都挂了,命硬点的,如秦文,那也得流浪十年起步,还得搭进去一条胳膊。 以前他就想,秦氏三雄,老三能打仗,老二懂擅用计,老大会啥,就知道坑人。 现在,真相大白了,老大比老二和老三更狠,被动技能,专坑要坑他的人。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砸城 边关,城墙之上,最近开始怀疑人生的秦老大举着千里目。 凉戎和刹著人游骑兵再次聚集了起来,而且极为快速。 就连白千都看出不对劲了。 两个时辰前还没命的跑呢,乌央乌央的,这么快就重新集结了起来? 龚文华眉头紧锁:“刚刚,怕是佯装溃逃?” 秦老大一下乐了:“对对对,朕就是看出了端倪,这才想让你鸣金收兵,不过见不到你,想着出城杀敌,你见不到朕,自然会下令撤退回城。” 龚文华根本没搭理侮辱自己智商的秦老大,而是侧目看向一个边关老将。 老将姓陈,陈斗,须发皆白,除了秦烈,就属他和凉戎人打的交道最多。 “未必是佯装溃逃,应是真理之炮的确震慑了他们,之所以迅速集结,怕是后续的军马快要到了。” “后续的军马?!”龚文华神情微变:“难不成凉戎真的要攻城,而非是利用地势之利在草原上开战?” 陈斗摇了摇头,他也说不准。 他只知道以凉戎人的习惯,突然下马吃干粮喝水休息,肯定是在等待更多的同伴集结。 秦老大试探性的问道:“若不,再冲杀一番?” 根本没人搭理他,而且秦老大还挺卑微的。 按理来说秦老大也是马上将军,可现在说话都是带着问号的,不是怕别人不认可他的专业性,而是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龚文华与一群将领们交头接耳了起来。 又是反常,就如同几个时辰之前。 谁也猜测不出拓跋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骑兵下马攻城,这不是扯呢吗。 可要如秦老大说的那样,出城冲杀一阵,明显是得不偿失,混战之后,火炮就无法派上用场,守城多香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果然如陈斗所说,四面八方都窜出来了小鼓的骑兵,从千里目中可以看到,有凉戎游骑兵,也有不少刹著骑兵,少则数百人,多则三四千,天色慢慢暗淡时,竟然汇聚了至少八万人马。 古人其实并不是太喜欢在夜间作战,因为身体缺乏一些微量元素,夜间的视力急剧下降,秦老大更不可能下令冲出去探探虚实了,而且这么做也没什么意义。 这一夜,还是有陆陆续续的援兵赶来,秦老大等人彻夜难眠。 不是担心打不过,而是死活猜不透拓跋乐要做什么。 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时,众人这才从千里目中看到一个令人无比震惊的事实。 两件事,刹著人来了至少六七万,而且只有一半是骑兵,其他都是步卒。 第二件事,这十余万人马,竟然摆出了防御阵型。 这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凉戎不像攻城,而是缓缓推进,推进到了三里处左右,摆开了防御阵型。 也由此可以看出,这个距离,正好是火炮范围之外的绝对安全距离,而凉戎那边,也通过昨日的炮击测算出了大致距离。 这事就不能怪秦老大了,而是得怪龚文华。 秦老大下令出击时,龚文华寻思先炮击一轮,好给骑兵拉开了冲锋距离。 结果这一炮击,真理之炮的轰击射程也就暴露了。 昨夜不愿意出城,今日人更多了,依旧想不出拓跋乐打的什么主意,更不能出城了。 秦老大一看这一时半会屁事没有,实在熬不住了,回去躺会。 在白千和禁卫的陪伴下,秦老大哈欠连连,伸着懒腰一路走回了内城之中。 这几天战战兢兢的秦老大,神经高度紧张,倒床上就睡着了,而且一睡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他化身为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元帅,带领夏朝军卒南征北战,所向披靡,最厉害的是,算无遗策,用兵如神,成为了中州战神,所有将领提到他的名字,都满面钦佩之色,甚至不少从军之人在家中摆着他的牌位供奉。 直到有一天,他打穿了全世界,征服了无数个国家,成就了无上威名,前无来者,后无古人,打了最后一仗后,他解下甲胄,回到了大营之中,一群女人衣衫半露,媚眼如丝,脸上就俩字,特么崇拜! 他哈哈大笑着,沐浴更衣,随即坐在铜镜之前,准备让这群如饥似渴的女人先给自己这个中州战神修剪修剪胡子,结果无意中一撇,突然发现,铜镜之中的人,竟他娘的是秦烈! 梦中战神被吓醒了,满面晦气。 秦老大破口大骂。 感情做了半天的梦,他娘的主角还不是自己。 刚要问候秦烈,突然白千跑了进来:“陛下,陛下不好了,龚大人让您速去…” 话没说完,一阵巨响,来自城墙方向,紧接着,巨响之声连绵不绝,仿佛大地都在抖动一般。 秦老大面色大变:“凉戎竟也有真理之炮?” “不,不是,是…老奴也说不清楚,陛下您还是快去城头吧。” 秦老大连甲胄都顾不上换了,连忙冲了出去,带着白千和禁卫飞奔向了城头。 迎面跑来了一群边军,人人顶着巨盾,举过头顶,将秦老大等人护了起来。 也就是这时秦老大才看清楚,城墙方向,一块块硕大无比的巨石从天而降。 “投石车?!”秦老大大叫道:“草原之上,哪来这么多石料,还有那龚文华是干什么吃的,怎能让投石车逼近城关。” 一个举着巨盾的边军解释道:“陛下,非是投石车,不,是投石车,怪模怪样的,没有逼近城关,而是在一里之外。” “一里之外?”秦老大倒吸了一口凉气:“投石车竟然有如此射程?” 边军也不懂这事,解释不了。 秦老大顾不了许多,带着人快速往前奔跑着。 越是接近城墙,就能看到越多的巨石从天而降。 就连城墙上的将领们也躲进了箭塔和哨塔之中,可笑的是,西北侧有两处哨塔已经是一片废墟。 秦老大跑上去后定睛一看,面露骇然之色。 果然是一里左右的距离,不是投射车,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机关,更为巨大,更为简陋,可射程却更远。 四四方方,和个巨大的棺材似的,巨石也是抛射,具体细节通过肉眼也看不清楚。 要知道夏朝也有投射车,分为大小两种,可即便是大的,最多也不过二百多步的距离,换算下来,也就是二百米出头。 足足三十多台,凉戎战马拉着简易木车,木车之上全是巨石。 一阵刺鼻的味道传来,秦老大猛然转过头,那些碎裂的巨石上面,明显是涂满了火油。 秦老大终于反应过来了,为什么敌人摆开防御阵型。 ………… 不好意思啊,是开新书了,两本一起写的,男主名总是搞混,抱歉抱歉。 还有个事,没更改的篇章里,秦老大也没死,就是倒霉到家了,在倒霉中壮烈,在倒霉中被抓,在倒霉中崛起,在倒霉中震惊世人,就是苦逼点而已,我都写这么多本书了,主角配角都没人死过,放心吧。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危局 秦老大瞳孔微缩,下意识脱口大叫道:“拦住,拦住他们,莫要让他们逼近城关放箭!” 话音刚落,龚文华等人跑了出去,不由分说,将秦老大护在其中,死死的往城下拖。 “饭桶,都他娘的是饭桶,巨石上有火油,快去阻拦!” 巨石落下之声不绝于耳,任由秦老大挣扎着,他们只是想给天子弄到安全距离再说。 这要是秦老大和身边禁卫被巨石砸中的话,铲都没办法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 他们何尝不是没有闻到火油的味道,可天上的巨石散乱落下,距离又远,哪能组织出有效的反击。 秦老大也不傻,挣扎了一会也冷静下来了,退后了二百多米,站在安全距离来回踱着步。 城头上的军卒都死死靠在墙壁上,墨家子弟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用千里目观察着敌情和距离,一旦到了火炮射程之内就会放炮。 现在情况已经明朗了,使用射程超远的投射车砸石头,石头浸满了火油,一旦将火箭射入城墙上,外墙势必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没有了关墙上的士兵阻碍,凉戎和刹著人就可以迅速的靠近城门攻破城门。 “来人!”秦老大怒喝一声:“城外多少敌军。” 禁卫回道:“二十余万,二十五万左右,天亮前,二十五万左右。” “多少凉戎游骑兵。” “十之六七。” 秦老大眉头狂跳。 凉戎,是想毕其功于一役。 十之六七,二十多万凉戎游骑兵,这明显是聚集了凉戎所有的敢战之士能战之士。 第一声炮响终于传了出来,墨家子弟放炮了。 城墙上军卒们,也齐齐站起了身,拉动弓箭,那些武卒,则是为固定好的三床弩装发。 秦老大面色阴晴不定,过了片刻一指身旁禁卫:“去告诉龚文华,事不可为,无需死守城门!” 禁卫面露疑惑之色。 秦老大上去就是一脚:“还不快去!” 禁卫应了一声,匆匆跑去了城墙。 秦老大再次回头,看向一个偏将说道:“下令,西大营武卒、陌刀手,迅速集结,骑兵后撤。” “下令,调四十门真理之炮备于此处,将炮口对准城门!” “下令,箭手入内墙,严阵以待。” “下令,城门失火,无需补救。” “下令,城墙观望,敌方还有多少巨石可用。” 一条条军令下达了出去,除了守城墙的军卒,所有人都被调动了起来。 不得不说,秦老大在最危机的情况下,找出了最准确的对策。 凉戎的投射车极为精准,覆盖式的砸了下来,三分之二都精准的落在了城头上,也导致了墨家子弟很难让火炮发挥出原本的威力。 一旦火炮无法逼退凉戎游骑兵,对方弓手就会将火箭射入城墙甚至是城内,引发大火。 军卒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那么城门很快就会被攻破。 不过这对秦老大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步战而已,凉戎人又不是不怕火,等火焰熄灭后,不还是得从城门冲进来吗,没的说,干呗。 军令下过之后,秦老大早已恢复了冷静。 入城就入城,边军也是这两年才军马充足,步战的功夫同样强横,敌军入了城墙后,那些凉戎游骑兵也要下马而战,反倒是没了优势。 不得不说,秦老大现在这个想法,和一年多前秦烈的想法不谋而合。 当时的秦烈,别说城墙,边关都不准备要了,准备将所有凉戎游骑兵都放进关内,然后慢慢绞杀。 北地本就贫瘠,凉戎游骑兵就算入了关,也无法短期之内坐到以战养战,和斐国的情况还不一样,斐国那边是一入关就是斐国腹地,根本没这么长的战略纵深。 火炮被拉到内城后方,对准了城门位置,大量的步战军卒也在迅速集结着。 而此时城墙上的龚文华,脸上同样没有丝毫慌乱的神色,其他边关老将也只是震惊,却未见胆怯或者心忧。 战争就是这样,敌人永远不会按照你预想的去做。 现在凉戎人把底牌露了出来,大家反而是不用再胡乱猜疑了。 火炮轰出了一片真空地带,投石车抛射出巨石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出此变故,无非就是让夏军的优势稍微少了一些罢了,边军,从不怕放弃城墙而战。 换了其他军卒,哪怕是八大营的人马,如果城门被攻破,绝对会军心涣散。 而秦烈带了十几年的边军,潜移默化的,让所有人都恨不得冲出城墙和凉戎游骑兵杀个有来有回。 得益于此,边军们反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反观秦老大从关内带来的二十多万军卒们,一个个却是紧张的不停吞咽口水。 城墙之外,紧紧拉着缰绳的凉戎游骑兵们,双目血红。 拓跋乐就在最后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看先锋部队慢慢逼近,逼近城墙,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原本,这一仗是不用打的这么麻烦的。 可谁成想,那夏朝皇帝比秦烈还要厉害几分,屡屡破局,无奈之下,也只能将刹著人搭建的投射车连夜运来,也算使出了杀手锏。 一个身材魁梧的壮硕男子骑着马来到了拓跋乐的旁边。 “我的好朋友,冲进了城墙里,那些汉人就是待宰的羔羊,我割下那汉人皇帝的脑袋,斟满美酒献给你。” 拓跋乐发出来震天的笑声,豪迈至极,可眼底却略过几丝鄙夷。 秦烈,是不在边关之中没错,可近八万边军却横在那里,你才不到五万人马,边军真要是那么好欺负,老子何必憋屈到今天。 “李尔王,那就预祝你武运昌隆。” “真神祝福你,不要忘记我们的誓言,当我们的部族冲入内城后,柳城以南,都是我们的集聚地。” 一语落毕,这位胡子都快连护心毛上的大汉策马离开,挥舞着手中长戟大喊道:“逼近,逼近,真神的战士们,逼近逼近逼近,让我们冲进去,复先祖的荣光!” 拓跋乐冷笑了一声,巴奴和巴鲁两兄弟凑了过来。 “大王,真的要将柳城…” 话没说完,拓跋乐轻笑一声:“李尔王的部族,太多了。” 一句话,给出了答案。 李尔王的刹著骑兵根本无法取得真正的胜利,而且,他的人马太多了,所以要死一些才能符合拓跋乐的利益。 ………… 不好意思,帝师是个坑,昨天忘记写了,年底比较忙所以更的少,反正说一声抱歉吧,虽然没什么诚意,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那个啥,我挺感动的,真的,谢谢嗷。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边军骑卒 刹著骑兵中的弓箭手,终于将点燃的火箭射进了城墙之上。 一片又一片火焰燃起,浓烟滚滚。 城墙之下,遍地横尸,火炮,终究还是没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没办法,刹著人的投射车太过精准,将城墙砸的满是残垣断壁,不少火炮根本没办法固定。 都是石头,边关城墙不可能被石头砸穿,刹著人也没想砸穿,他们只需要让城墙上尽量没有太多守军就好。 投石车推进了,越来越多的弓箭手接近了城墙,刹著也不断逼近着。 刹著人下令不靠旗语,靠喊。 喊声越来越密集,这些翻过了雪山的刹著人,化身为了嗜血的野兽,大规模的冲向了城墙,散乱无章,气势却又无比骇人。 兽皮甲胄沾满了污垢,五花八门的兵器也多是缺口,看起来脏兮兮的,可却在血色的照耀下撒发出了诡异的光芒。 晦涩难懂的异族歌声,自每个刹著人的口中咏唱出来。 在圣城,永远不要去问男人都去了哪里。 他们飞翔在空中,他们长眠于青草之下,他们在你的盾牌上轻声诉说着传奇经历。 战死的男人们,在空中,因为他们化为腐尸,被吞入苍鹫嘴里,飞向天空。 战死的男人们,在地下,他们的鲜血染红了青草,化为枯骨,场面青草之下。 战死的男人们,在盾牌之上,他们握紧长剑的指骨,镶嵌在你的盾牌之上,为你照耀前行的伟大之路,在盾牌上轻语着属于他们的传奇。 火炮落在地上,惊的战马扬起前蹄,支离破碎的躯体划过眼前。 他们擦干了遮挡住双目的鲜血和破碎的肉体,继续前行,武器在空中划出了圆弧,面容满是狰狞之色,双目之中那股对鲜血的狂热愈发诡异。 靠近城门的刹著人下了马,他们从怀里拿出了绑在绳索上的油罐,甩开,借着惯性朝着城头扔出。 顶着金属大盾的步兵们,推着冲城锤缓缓靠近。 绞索摩擦的声音从城墙后发了出来。 “北边军,万胜!” “北边军,万胜!” “北边军,万胜!” 边军骑兵,在墙壁的另一侧,发出了震天的吼声,盖过了异族冲锋的战歌。 城门,缓缓被拉了上去,吊桥,缓缓放了下来。 夏军主动拉开了城门,令所有刹著人始料不及。 是的,八千边军先锋骑卒,他们挺起了长枪,握紧了长刀,落下了遮面盔。 他们,要与死神跳一曲贴面舞,或是,化身为死神,教授这群胆大的异族人何为恐惧。 对生的憧憬,让异乡人翻阅过了草原。 自诩为最强大的战士们,要将他们的威名告知汉家儿郎。 对荣耀与信念的监守,让边军冲出了城墙。 他们同样认为自己是最强大的军卒,不止是夏朝最强大,也是中州最强大,同样也是苍穹之下最为强大的军卒。 他们,就是星空之下最彪悍的军卒,大夏,北边关,越王麾下骑卒! 不是骑兵,而是骑卒,冲锋的骑卒,可骑在马上,可下马步战,万胜骑卒! 城门被缓缓拉了上去,边军万胜的呐喊声终于消失了,如同钢铁洪流一般的边军骑卒,冲出来了。 遮面盔,遮挡住了他们的五官,却遮挡不住他们如同凶兽一般的双目,更遮挡不住他们如同实质一般的杀意。 当城门还没有被彻底拉上去时,桥板之上奔腾出了一匹匹烈马。 长刀带着冷冽的光芒,在血色中划出动人心魄的轨迹。 攻夏者,必当尸骨无存! 没有缓冲,城门彻底抬起来后,双方终于撞在了一起。 边军的刀,是冷的,哪怕沾惹再多的鲜血,依旧是冷的。 冰冷的刀光,划破刹著人的躯体,边军,一往无前。 城头上的三床弩和火炮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这些机械,或许会是战场上的主要旋律,却永远不会是主角,主角是军卒,今天,在城墙之外,主角,是边军军卒。 马蹄落在碎石之上,黄沙飞舞,奔袭而过的边军,仿佛狂暴的龙卷风扫过,也仿佛一根根烧红的尖刀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轻划破鲜嫩可口的奶酪,最靠近城墙的刹著人士兵,顷刻间便被撕破了防线。 刀剑碰撞之声,刀劈入骨之声,马头相撞之声,甲胄摩擦之声,不同的声音,仿佛带有着某种韵律,这种韵律,会将胆小者吓的魂飞魄散,可同样也会将真正的军卒沉醉其中。 战阵,是勇敢者的游戏,也是赌命的游戏。 边军,从未输过,往日没有输过,日后,也不会输过,赌命的游戏,他们永远都深入其中,也永远不会言败。 秦老大再次登上了城头,与龚文华等众多将领直视战场。 “这…就是边军吗!” 秦老大发出的声音,没有人去回应。 来自关内的将领,目露骇然。 边关的将领,面如常色。 是的,这就是边军,大夏越王亲自调教的夏朝北关边军! 那如游龙一般的身姿,骑在马上,与战马合二为一,与战刀合二为一,与敌人合二为一。 边军骑卒会倒下,可骑兵,却永远不会停止前进,当有人倒下时,身后的同袍,会夹住马腹挥过长刀,保证边军骑兵永远都在冲锋,无人可挡,势不可挡。 鲜血与肢体,点缀着昏暗的天地,边军如同一道黑色的光芒,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如同一支无可匹敌的长枪,骇人,却又令人动容,依旧一往无前。 身在杀阵之中,身在这血肉磨坊之中,边军没有机会去感受这份动容。 这份令人窒息的,用血于骨交织出的动容画面,他们只需要杀尽所有非穿黑甲之人,他们出城,只为做这一件事。 又是三千名边军骑卒冲出了关墙,前往了左侧。 战斗初期,边军便要撕咬侧翼,他们,不准备放过任何人,要为这血肉磨坊输送更多养分。 死亡,永远都是瞬间而至的,对边军来说是如此,对刹著人来说,也是如此。 城墙之上的众人,甚至无法通过肉眼去辨别战损。 他们只能看到,黑色的洪流与刹著骑兵纠缠在了一起,交织在了一起,可那道黑色洪流,却始终向前前进着,这足以说明一切。 龚文华侧目,看向了秦老大,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西大营武卒,出关!”龚文华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睛喊出了这条违反常规的命令。 这一刻,每一个人都有着无比的默契。 持久战,没意义。 攻城战,没意义。 唯一有意义的事,就是赢下这一仗,杀光每一个可杀的敌人,既然拓跋乐带着所有凉戎骑兵兵临城下,那么大家要回敬的,便是尊重。 战场之上唯一的尊重,那就是用冰冷的长刀划过敌人的脖颈,这种尊重,也叫成全。 ………… 是的,这本书要已经接近尾声了,近期就要完结,希望大家多多捧场新书,帝师是个坑,感谢大家支持。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战场 厮杀依旧持续着,黑色铁甲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黄沙遍地,血漫黄沙。 拓跋乐原本打算消耗一些李尔王的人马,可边军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明明只有不足两万人,却敢兵分四路调集出不足五千人冲击本阵。 这就是夏朝边军,他们不需要太多的军令束缚手脚,他们只需要杀人,将整个战场扩大,扩大到每个敌人的身上,覆盖到每个敌人,穿插,穿插,再穿插。 秦烈调教的边军,最常用或者说是唯一使用的骑兵战术就是这般,卯足了劲一往无前的穿插,将敌军阵型打乱,穿插后切割,一鼓作气势如虎,最主要的是打击对方的军心,让敌军知道边军骑卒势不可挡。 这种战术很简单,也很古老,甚至连战术二字都称不上。 想要防御这种骑卒冲锋,只要摆开阵型收缩防御抵挡住第一次也就是唯一一次的冲锋后,那么就可以通过反向包围两翼将边军骑卒围起来慢慢绞杀,战马拉不开距离,骑卒就无法发挥最大的优势。 是的,防御这种战术,就是这么简单。 秦烈调教的边军战术,也是这么简单。 可试问,真的有人能防住边军骑卒唯一的一次冲锋吗? 一定可以防住的,骑兵冲锋,永远都能防住,理论上是如此,可又需要堆砌出多少尸骨来抵挡住勇往无前的边军骑卒? 理论和现实,总会有着差距,而秦烈就是将这个差距变成了难以逾越的一道鸿沟。 战场扩散,涵盖的范围越来越广,拓跋乐不得不下令让游骑兵的弓手出阵了,再不出阵阻拦住边军骑卒,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骑卒从关内杀出。 边军骑卒出城冲锋是有梯次的,不是一股脑全冲出来,而是每隔三十息,这样既可以压缩敌军的活动范围,又能给之后冲出的同袍拉开冲锋距离。 城墙上的秦老大看的血脉喷张:“边军骑卒,果然名不虚传。” 几位边军老将露出了自傲的笑容,不是自豪,而是自傲。 他们有资格,也有资本骄傲。 举着千里目的龚文华语气复杂:“骑卒冲锋势如猛虎,若是对付步卒,便不会如此轻省了,只需要步卒战阵竖盾举枪,支撑上一时片刻,后续骑卒便无法发挥其优势。” 老将陈斗都懒得接话。 哦,骑卒都是傻子,看见有盾枪还一股脑的往上撞? 事倒是这么个事,干一行爱一行,秦烈研究过游骑兵的战术,所以才制定出了这种条理分明的冲锋打法,一招鲜吃遍天,凉戎就是穷,要是有钱能冶炼金属又是弄盾又是弄长枪的话,谁也不可能这么往前冲。 放下千里目,陈斗戴上了战盔,单膝跪地:“陛下,龚大人,末将请战,两万骑卒已是快要穿插进了敌军本阵,末将愿率勇字军步卒出城。” 秦老大是知道战阵的,骑卒毕竟人数少,想要扩大战果,还是要靠步战。 刚要应允,龚文华面色突变:“陛下快看,凉戎游骑兵后撤了,还有那些怪模怪样的投射车!” 秦老大连忙举起千里目,这一看,面露骇然之色。 “凉戎主帅,好狠的心!” 战场之上,又落下了无数巨石,这些巨石,不止是砸在了骑卒的脑袋上,也砸在了同为凉戎盟友的刹著人身上。 不分敌我,无差别打击! 如果单单只是巨石也就罢了,凉戎游骑兵出阵了大约五千人左右,从马腹下拿出了陶罐子,游走在外围不断抛掷着。 紧接着,便是一支支火箭射在了地上。 一炷香之前,如果战场是修罗炼狱的话,那么现在的场景,一定是炼狱的最底层。 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边军骑卒们的阵型终于乱了。 马匹畏火,这是其一,其二是巨石轰击,只能四散分开。 可骑兵一旦分开了,虽不能说是一盘散沙,可冲锋的能力却大打折扣。 巨石、箭矢、装满火油的陶罐,不分敌我的砸在了厮杀的人们身上。 秦老大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卑鄙和冷血已经不足以形容地方主将了,这种行为可谓是骇人听闻! 各为其主,阵营不同,可上了这战场的军卒,哪怕是新卒,都是勇敢之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阵营抛头颅洒热血之辈,被敌人杀死,这是宿命,可被自己人给“阴死”,这便是对勇士最大的不敬。 “凉戎统帅,就不怕军心大失?!” 秦老大咬牙说出这句话后,龚文华微微摇了摇头:“死的,都是刹著人,凉戎,本就是利用这些刹著人。” 秦老大不吭声了,刹著人应是分不同的部族,从战旗上来看,大部分死的刹著人,应该属于同一方势力,也是人数最多的一方势力。 战场上依旧再厮杀着,只是边军骑卒已经没有了刚刚那帮神勇,火焰并未烧死多少人,可却影响了战马冲锋。 “陈斗!”秦老大当机立断:“率勇字营、西大营、飞羽营出战,逼退刹著人,冲杀凉戎本阵!” “末将遵命。” 陈斗冲着亲随高喝一声后,密集的鼓点响彻天地。 秦老大的判断无疑是准确的。 边军骑卒已经没了最大优势,这些虎贲之士不会退的,可却寸步难行,拖下去,战马停滞不前,只会被游骑兵围住后慢慢绞杀,而这时步卒加入战场,便会令胜利的天秤重新倾斜。 伴随着密集的鼓点,步卒跨过碎石,跨过残肢断臂,前往接应支援骑卒。 秦老大再次下令:“弓骑手绕到侧翼,换上火药箭,想办法毁了那些投石器,将真理之炮推出去,推出去三十门,以应不测。” 再看另一方,拓跋乐骑在战马之上,脸上露出了笑容,身体微微前倾趴在马背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三万人,再死三万人就可以撤退了。” 巴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出生。 倒是他的弟弟巴鲁兴奋的说道:“大王,只要汉狗敢追上来,困死他们。” 拓跋乐哈哈一笑:“是的,草原,会要了他们的命!”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白热化 刹著人,刹著人,还是刹著人。 千里目中,阻拦骑兵的是刹著人,与步卒对砍的,也是刹著人。 这一刻,无论是秦老大等人还是刹著人自己,都明白了一件事,刹著人被卖了! 如果可以的话,刹著人想要掉头跑回去砍死凉戎人,可惜,条件不允许,因为他们无法将后背暴露给夏人,那样,死的更快。 他们也无法掉头就跑,因为他们大多都是步卒。 所有的约定,所有的协议,所有的契约,一文不值,拓跋乐将他们卖了,将他们耍了,将他们阴死了,他们,只是对付夏军的炮灰罢了。 炮灰之所以成为炮灰,很多时候,是因为自大,他们以为夏军不过尔尔,他们更没听说过夏朝边军的威名。 没有战马,军阵又是在前方,第一个被夏军步卒咬住,这群优质的刹著人炮灰,终于给凉戎游骑兵拉开了缓冲距离,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游骑兵挥舞着弯刀,如同给马儿削减角质一般在外围绞杀着夏军。 如果不计算刹著人的战损,那么夏军无疑是吃亏的。 从一个关中好男儿呱呱落地开始,爹妈将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到跑院子乱跑,再等到孩子穿上甲胄从军,需要至少十六年的时间。 而这十六年养育的生命,在这片战场上,只需要不足一秒眨眼之间就会彻底埋骨在了关外。 战阵就是一片沼泽,当你第一脚他进去时,身子就已经陷入了一半,要么,死命咬着牙爬出来,要么,彻底陷进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战场上,永远都不会有全须全尾的尸体,这就是战争,连死,都无法体面。 在刹著人的传说中,每一个踏上战场的男人,都是在赎罪,他们上一世一定是做尽了坏事,这辈子,才会真神惩罚踏入战场。 这就是战场,修罗之地,埋骨之地。 这就是战争,便是连死,都无法合上双目。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数以百计数以千计的人躺在黄沙之上,尸骨不全。 战斗依旧在持续着,投石车使用的巨石终于没了,拓跋乐下令,让人将火油泼在了投石车上点燃后,亲自吹响了号角。 巴鲁带着两万游骑兵,冲出了本阵。 狼王亲吻过的勇士,两万游骑兵,这是他们的名字,他们信奉自己的王,信奉拓跋乐。 殊不知在拓跋乐眼里,他们是两万尸骨,两万诱敌深入的尸骨。 早在多年前,拓跋乐就让外界以为,狼王亲吻过的勇士们是凉戎最善战的游骑兵,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拓跋一族的虎贲之士。 只不过在这次战争中,拓跋乐可以牺牲任何人。 两万挥舞着锋利弯刀的游骑兵加入战场之后,天秤,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当这两万人全部战死后,夏军会以为凉戎人断了脊梁,一定会深入草原腹地追击! 同样是两万人,边军骑卒,可以吊打两万游骑兵。 可他们已经打了快半个时辰,冲杀过了试图攻城的阿鲁巴族人,切割了刹著人的军阵,试图接近凉戎人的本阵,又经历了巨石轰天砸下与无处不在的火焰,边军,早已是开始咬紧牙关作战了。 手持长枪的陈斗带领亲随冲到了最前方,亲随挥舞着陈字大旗,最先冲出成的八千边军骑卒,如今只剩下了三千人不到,终于调转马头退了。 紧接着是右翼的骑卒,出城六千人,余下五千人,退了。 随即是左翼骑卒,出城七千人,余下六千人,退了。 骑卒退,并不是夏军退,步卒和关内骑兵依旧不断逼近着,拼杀着。 两万骑兵,三万步卒,迎面撞上了两万游骑兵。 如果这是二番战,那么打出第一拳的则是京卫中的弓骑手,那些被司哲亲自训练过的弓骑手。 他们不是要杀敌,他们要毁了那些投射车。 轰隆巨响之声接二连三,被游骑兵射倒在黄沙之下的弓骑手也是接二连三。 关内的子弟,没有边军那么勇猛,却也悍不畏死。 他们需要绕过游骑兵,将火药箭射在投石车上,毁掉这些夺命的装置。 这就是冷兵器战争的无奈与残酷,毫无意义的牺牲,无处不在。 城墙之上,秦老大和龚文华已经通过千里目看到了投石车没了巨石,甚至看到了凉戎人已经开始自毁投射车了,可他们却无法告知那些奋不顾身的弓骑手。 那些身背火药箭的弓骑手们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放眼望去,哪里都是战马,哪里都是刀光,他们根本无法用目光穿透层层敌军察觉到自己为之付出生命所做的事情毫无意义,他们只能凭着大概的方向去不断接近投石车。 他们不会去想,不会去思考,只会执行秦老大的军令。 这些本是宫中禁卫的弓骑手们,他们是皇帝的“死士”,随时为了皇帝而死的禁卫,不管他们的双眼在失去色彩的那一刹,自己是否会意识到牺牲的毫无意义。 禁卫,为皇帝而死,无关正确或是错误。 这种规模的战阵,无法通过旗语或者呐喊传达军令,只有击鼓,通过鼓声来判断几个单一的命令,进攻,防御,撤退,变换阵型,仅此而已。 秦老大目眦欲裂。 千里目,对冷兵器战争来说,是神器。 可对一个仁慈的皇帝来说,则是辛辣的洋葱,总是会呛的他想要流泪。 在千里目中,他能够看到那些禁卫们一个个横死在了黄沙之上,用他们的鲜血点缀着这片修罗场。 秦老大不愿去想,可也不得不去想,如果是老三在这,牺牲,还会这么大,这么多吗? 关内府兵,毕竟不是久经战阵的边军,整体实力,肯定是要弱于在草原上与天地而斗与狼群而斗与同族而斗的凉戎骑兵。 除了第一批冲出城门的边军骑卒外,之后的战损,可以说是忽略不计,如此强度和激烈的战斗,损耗十之一二,战果,是喜人的。 可当府兵替换了骑卒,边军普通骑兵去了两翼后,战损,猛然激增。 秦老大在千里目中,看的比谁都要清楚。 京卫尚且好一些,各道的府兵,甚至在跑出城墙后开始了剧烈的呕吐,腿肚子转着筋的被身后的同袍们推搡着向前冲锋。 这种新卒,若不然,他们会鼓起勇气砍下第一颗头颅,自此变成真正的战阵杀才,若不然,会被敌人一个照面放倒在地,哪怕不死,只是受了伤,也会被踩踏而亡,被自己人踩踏,被敌人踩踏,被战马踩踏。 战阵之上,最可怕的不是受伤,而是倒下,一旦倒下,就连友军都会变成致自己于死地的索命无常。 而千里目中,倒下最多的人,则是夏军府兵。 “火药箭!”秦老大终于按耐不住,回头冷声道:“弓骑手,全部出城,携带火药箭,绕到两侧,射凉戎游本阵!” 龚文华神情大动,大喊了一声“唯”。 天子,是要拧断一指不伤一掌,接下来,则是真正的混战,甚至,是双方将所有兵力都投入的混战。 一切都如拓跋乐当初断言的那般,真理之炮,终究无法发挥出原本的优势,这种混战,秦老大做不到拓跋乐那般不分敌的无差别轰击。 因为投石车的出现,仗打到现在只能短兵交接了,如果撤退,对方倒是没有巨石可用,也能仗着火炮守城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可是这要建立在凉戎游骑兵继续围城攻城的前提下。 拓跋乐不是傻子,秦老大更不会痴心妄想。 这一战,决定中州缺失的一隅是否能补上。 至少,秦老大是这么想的。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二道至 夏京,皇宫,敬仪殿。 身穿仙鹤袍的秦游正支着下巴发呆,而且坐的还不是书案后侧。 真正坐在书案后侧批复奏折的是斐云荣。 夏朝的奏折,斐国的公主批复,换了几天前,秦游想都不敢想,不是不信任斐云荣,而是怕自己被一群老臣活活打死。 结果,他批复奏折的效率太慢了,斐云荣就指点了几句,正好上官鄂等人在旁边,再然后…斐云荣就坐在书案后方了,秦游成了个闲人,每天就是去议政殿中坐在麒麟凳上当个吉祥物。 打着哈欠的秦游回过头看向同样百无聊赖的凤七:“几天了?” “十二日了。” 楚擎叹了口气。 秦玄已经离开十二日了,八天前,贺季真派人回了书信说明了原委。 找到秦玄了,这小子果然是奔着北方去了,贺老三也和乔冉白彪他们汇合了,问题是谁也劝不回来,说什么之前是人给他送去了信件,心中说秦老大到了边关之后就不停的出岔子,恐有性命之危,各种奇怪的事情层出不穷,搞的军心大乱,好多将军都私下合计怎么想办法给秦老大送回来。 看这封信的时候,秦游都惊呆了,秦玄竟然在秦老大身边安插了人手。 秦游也回了信,劝不回来就劝不回来吧,大家一起去边关,正好混点军功,到了边关后,秦老大要削太子,谁也别拦着。 别人不知道,秦游却很清楚,秦老大根本不是坑王,所以御驾亲征这事,不会出问题的,假象,都是假象。 略显歉意的看了眼斐云荣,秦游陪着笑说道:“你要是着急的话,咱们先成婚,不等白彪他们了。” “不急,就如你所说的那般,热闹一些。”斐云荣头都不抬的回了一句。 “这几天辛苦你了,本来我也想批复奏折来着,可上官大人说了,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非说我批复的奏折他们看不懂,完了还太慢。” 斐云荣展颜一笑:“我区区女子,却能坐在此殿之中批复大夏的奏折,有何辛劳,求之不得,莫说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者。” 秦游耸了耸肩。 还真不是这么回事,再过几千年,别说批复奏折了,人家大姐大姨什么的,都能当总统。 上官鄂也不是傻子,斐云荣批复过的奏折,这群老臣还会再过一眼,斐云荣批复奏折,形式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没什么可吹嘘的。 提起成婚这事,秦游看向凤七,打趣道:“你和大胖丫头怎么样了,我们可不等你,最近有进展没。” “有,有的有的。”凤七喜笑颜开:“进展神速,最近,小的已经可以与月芯姑娘搂抱了。” “搂抱?”秦游一脸狐疑:“你能抱住吗。” “能,怎的不能,环抱住,小的双手的手指是能拉住的。”凤七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道:“非但搂抱,小的还能吻她咧。”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进展这么快?” “那是自然,小的跟了您这么久,怎么也学会了一招半式。” 顿了顿,凤七又开始犯愁了:“可少爷,小的还是觉得差了一些。” “差在哪了?” “亲吻月芯姑娘时,小的这舌头,为何总是撬不开月芯姑娘的牙齿。” 斐云荣冷冷的说道:“那本宫为你寻一个没有牙齿的妇人可好。” 凤七:“…” 秦游哈哈大笑。 凤七讪笑一声,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陛下御驾亲征,也不知道能不能擒到那凉戎草原王拓跋乐。” “够呛。” 秦游好歹是经历过战阵的人,两军对战,想要擒住敌方主帅,难如登天,主帅都在大后方指挥,一看干不过了,撒丫子就跑,而且草原那么大,追都不知道去哪追。 最近秦游也考虑这件事,拓跋乐厉害就厉害在总是能将一盘散沙的异族凝聚在一起,凉戎各个部落是这样,刹著人也是这样,不彻底干掉拓跋乐,北伐即便赢了也不算圆满。 凤七不经意的说道:“要是小的也能去边关就好了,杀杀敌过过瘾,没准还能擒住那拓跋乐呢,三少爷,您说要是小的擒住了拓跋乐,能不能升个三品武将。” “能,你升天都行。” 秦游撇了撇嘴,想屁吃呢,万军中擒住敌方主帅,秦老大都够呛。 吴言快步走到了殿中:“赵王殿下,宫外来了两位道士,其中一人自称云道人,寻飞云殿下。” 斐云荣满面惊喜之色:“师尊竟来寻我了?” 秦游霍然而起:“快请进来。” 小两口子对视一眼,都是面露喜色。 只不过斐云荣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可秦游就有些强颜欢笑了。 他总有种预感,在这节骨眼,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云道人突然入宫找斐云荣,未必是好事。 不过秦游却什么都没说,陪着斐云荣快步走出殿外。 直到二人带着凤七到了怀德桥时,这才看到吴言带着两位穿着道袍的老者缓缓走来。 斐云荣定睛一看,欣喜叫道:“师尊,雷师叔。” 喊了一声后,斐云荣不顾形象的飞跑了出去。 云道人,一派仙风道骨,须发皆白,长须过胸,身材消瘦挺拔,见了斐云荣,抚须长笑。 雷道人也穿着一身道袍,长的和云道人有着几分相似,驻足而立,面含笑意。 斐云荣奔跑过去后,直接抓住了云道人的胳膊,如同撒娇的小女孩一般。 “师尊,您怎么现在才来寻徒儿,徒儿想您了。” 云道人揉了揉斐云荣的脑袋,满面宠溺。 快步走来的秦游,脸色如同一个被抢了饭碗的民工。 冲着二道施了一礼,秦游恭敬的说道:“小子秦游,见过二位道长。” 云道人还未开口,雷道人突然面色大变:“原来是你而非太子?!” 秦游抬起头,满面茫然:“您见过我?” 雷道人瞪着眼珠子,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秦游,喃喃道:“有形无神,有相无魂…” 一旁的云道人也是面色大变:“赵王殿下就是师兄卦象之中的那破了龙…” 话说到一半,云道人及时住了嘴,也是开始从上到下打量着秦游。 秦游被这俩老头看的毛骨悚然。 斐云荣也意识到不对劲了:“雷师叔,您的卦象,为何会出现秦游,又是何卦象,因何而测?” 雷道人突然笑了,放声大笑:“夏朝天子,果然好福气,顽石化璞玉,璞玉铸国柱,好,好哇。” 云道人也笑了,只不过笑的没那么夸张,拍了拍斐云荣的肩头:“寻了个好夫婿,徒儿你也是有福之人,那命中杀劫,不化而解。” 斐云荣神情微动。 是啊,自己原本,是飞云骑主将,要不是认识了秦游,之前和秦烈对上的一定是自己,可自己,哪里是越王的对手。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选错职业的七仔 秦游一头雾水,带着俩老头回了敬仪殿。 斐云荣也是满心差异。 雷道人精通卦象,却甚少测卦,又是什么卦象居然涉及到了秦游? 吴言命人奉上了茶点后就退出去了。 二道落座,雷道人看了眼凤七,秦游说道:“我的侍卫,不是外人。” 雷道人也不以为意,云道人和斐云荣寒暄了几句后,秦游这才问起二道的来意。 这一提起正事,雷道人苦笑连连:“赵王殿下,老道来寻你,是因老道诓骗了秦昭,也是你夏朝天子。” 秦游瞳孔一缩:“您认识陛下?” “算是谋面过三次,早在中州大乱秦昭刚起义时,老道就寻到过他。” “那个,能麻烦您点事吗,您能不能别对天子直呼其名?” 话说的客气,可秦游的目光却满是不容置疑。 “是老道唐突了。”雷道人连忙施了一礼告罪道:“总是在天子面前直呼其名,习惯使然,赵王莫要怪罪。” 同样话说的很客气,但是内容很“硬”。 老道我在秦昭面前就是直呼其名呢,天子都没说个不字,你操什么心。 秦游哈哈一笑:“那您该怎么叫就怎么叫。” 雷道人也是微微一笑:“殿下果然是个妙人。” 斐云荣倒是没心情说笑,皱眉问道:“雷师叔,您刚刚说您蒙骗了天子?” “师叔我曾为秦昭算过三卦,这三卦,老道解错了,皆是玄卦,秦昭看似武运不盛,实则恰恰相反…” 说到这里,雷道人苦笑道:“若不是你师尊寻到了我,这玄卦,师叔我怕是这辈子都难破解。” “玄卦?”秦游脱口说道:“秦文也是这么说的。” “秦文也知这是玄卦?”雷道人神情微动,紧接着又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这小子敢搅动天下风云,原来是已得雨道人真传。” 斐云荣越听越迷糊:“三道隐门四位传功长老中,不是雷师叔您最善此道吗,莫非雨师叔也通玄术?” “通,岂能不通,你风师伯,最善纵横之术,你师尊最善兵家之事,师叔我,算是粗通卦象,可真正厉害的却是你雨师叔,距离堪破天道只有一线之隔,所悟所感的,哪是世间寻常人所能懂得。” 秦游听的直撇嘴。 都研究上量子力学和大货车了,雨道人可不牛b吗。 雷道人看向秦游,正色道:“老道此番入宫,所谓之事,其实是为了另一个卦象,前几日刚刚测的卦象。” 秦游笑的很牵强。 快别整活了,秦老大你都算岔劈了,还有脸搁这巴巴的算呢? “太子秦玄,可是去了北方。” 秦游瞳孔微缩:“您怎么知道,这您都能算出来?” 雷道人微微一笑,显得很是高深莫测。 看热闹的凤七打了个哈欠,插口说道:“三少爷,您在敬仪殿,书案上全是奏折,不见太子,是个人都能知道太子不在宫中,不在宫中,肯定是去北方找陛下了。” 这次轮到雷道人笑的有些牵强了。 秦游瞪了眼凤七:“别插话,人艰不拆。” 雷道人尴尬的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老道,是想请求赵王殿下也去北方。” 秦游愣住了,斐云荣眉头一拧:“雷师叔,您这是何意?” “三龙聚北,天下盛世,这便是老道侧出的卦象。” “三龙?!”斐云荣面色沉了下来:“雷师叔,还望慎言。” 云道人哑然失笑。 这还没嫁出去呢,就成了泼出去的水了。 “赵王殿下,老道也知这请求唐突了,可那凉戎拓跋乐,却也是大气运之人,只是这气运,不在中州,而是在雪山以北,秦昭与太子二人,怕是难以降服,伐北一战,此战必胜,却也是千难万艰,即便如此,也无法破了那拓跋乐的气运,待拓跋乐远遁极北,数十载后,这气运到了雪山以北,卷土重来,自南而侵,对中州大地,又是一场浩劫。” 斐云荣满面困惑:“拓跋乐既是远遁北方,为何自南而侵?” 雷道人没回答,而是笑吟吟的看向秦游。 秦游瞳孔微缩。 这老道果然不简单,地球,是圆的! 听这意思,拓跋乐要跑“国外”混去,而且还能混的挺好? 秦游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眉头皱成了川字:“您是说,天子与太子俩人,打仗不靠实力,靠玄学,然后玄学这一块,拓跋乐玩的也挺明白,天子太子俩人整不过他,若干年后,拓跋乐还会带着小弟卷土重来?” “大抵便是如此,非但如此,伐北一战,此战虽胜,却会伤了中州元气。” 秦游哭笑不得。 你跟我一个穿越者唠玄学,你怎么不说拓跋乐修仙呢。 秦老大带着二十多万人,加上边军将近十万,加起来快四十万人,能打能守,还有真理之炮和火药箭,揍拓跋乐不就和玩似的吗,这么会元气大伤。 雷道人又露出了看似神秘莫测的笑容:“老道知殿下满腹疑窦,无妨,待上片刻就是。” “待上片…” 话还没说完,吴言走了进来:“赵王殿下,边关军报。” 楚擎连忙起身,接过军报之后一目十行的看下去,接过这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凉戎联合刹著人,逼近城关,刹著投射车远比真理之炮射程远,最终双方短兵相接,两万最精锐的凉戎游骑兵被杀的溃不成军,刹著人十不存一,凉戎溃逃,秦老大当机立断下令扩大战果命大军追击,然后…情况就急转直下了。 秦老大亲自带着人去追,和龚文华、陈斗兵分三路,结果秦老大那一路,遇到了千余匹战马,以为是凉戎人溃逃时丢弃的,就让人将这些战马驱赶带回了城中。 谁知不到两天,军中战马一匹接一匹的病倒了。 大量的战马长出病斑,呈暗绿色水渍状,不规则形或近圆形,略凹陷,虽无性命之忧,却无法骑乘。 单单如此也就算了了,龚文华那一路也出了问题,带领八万步卒深入草原,一路追击凉戎游骑兵,最终找到了一片草场,也寻到了水源,明明将水烧开了饮用,可兵卒们也都病倒了,浑身酸软无力,连刀剑都拿不起来。 也就陈斗那一路边军骑兵情况稍微好点,一路追击,屠灭了六个大小不一的部落,直逼草原腹地,战斗,终究还是扩大到了整个草原。 斐云荣看向军报,神情大变:“是马蹄疫?!” 云道人叹了口气:“风师兄教授的弟子,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秦游看向雷道人,神色莫名:“您不但算到了大军会出问题,还算到了军报刚刚会被送到宫中?” 雷道人露出了标志性高深莫测的笑容。 凤七又打着哈欠开口了。 “三少爷,军报是要过内监的,走华文宫,要耽搁些时间,看时辰,这两个老道应该是和送军报的军卒一起在宫外候着的,只不过他们提了飞云殿下的名字才早些进来,既然是一起在宫外候着,他们肯定看到送军报的边军军卒了,那军卒脸色也一定不好看,猜都猜出来是边关出事了。” 雷道人的老脸,又红了。 秦游叹了口气,如果秦老大经常带在身边的不是白千而是凤七,估计陛下也不能被这老道忽悠的团团转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监国体验卡 秦游怎么看雷道人怎么觉得这老头不靠谱。 突然跑来了,一句话,让本王去边关? 挠了挠后脑勺,秦游发现自己活的越来越不舒服了。 以前当海王的时候,那叫一个嗨,想干谁干谁。 回了京,也还凑合,至少秦老大挺自己。 秦老大御驾亲征了,自己天天跟着秦玄操心。 现在秦玄走了,自己监国,那就和一个无形的绳索捆住了手脚一般。 可现在让他去边关,干毛去啊,当气氛组,站墙头上给秦老大和老丈人加油助威,那也没用啊,三路大军深入草原也听不到啊。 看了眼秦游,雷道人苦笑道:“老道也知这是为难殿下,可这卦象…” “您别卦象了行吗,您越提我就越有一种叫禁卫给您轰出去的冲动。” 一旁的凤七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即便连凤七都知道,秦游不能走,太子走了,没乱套,是因为有秦游,秦游走了,那可真是乱套了。 秦游想了想,刚要开口,斐云荣插口说道:“师尊,雷师叔,不如让秦游考虑一番再做答复可好。” 云道人微微一笑:“此事与师傅无关,师傅这次来夏京,只是为了看乖徒儿。” 斐云荣撅了噘嘴,露出了一副小女儿的神态:“那您怎么不早些来。” 云道人没好意思吭声。 老道知道你在哪也算啊,你比我还能瞎溜达,堂堂的斐国公主,天天在夏朝的京城杵着,谁能想到你搁这呢。 雷道人倒是不急于一时,点了点头道:“也好,此事急不得,殿下慢慢考虑,这卦象,千变万化,老道也不敢说是窥探了天机,殿下考虑一番就是,老道也好再测上一番。” 秦游哭笑不得:“那您赶紧好好测测吧,别到时候我都走了,您‘又’翻车了,再弄个什么玄卦之类的。” “好说好说。”雷道人哈哈一笑:“殿下抬爱了。” 秦游一脸懵逼。 这是夸您呢吗,就抬爱了。 云道人插口道:“殿下,老道有一不情之请,可否开口。” “您要说什么恢复三道隐门荣光,强迫多少人信道教,您还是别开口了。” “殿下说笑了,老道是想见见雨道人。” “雨道人?”秦游满面不解:“雨道人不是开大货车去了吗,咋的,您也懂量子力…哦,您是说秦文?” “不错,雨道人一朝执念酿成大错,老道不敢求情,更不会求情,无论最终雨道人落得是何下场,老道只想尝试一番化解他的执念。” “那没问题。”秦游冲着凤七打了个眼色:“让吴言带老神仙去吧,也让吴言在场。” “小的这就去。” 其实秦游这“老神仙”的称呼,还真不是违心或是看在斐云荣的面子上。 主要是三道隐门的传功长老是麻雀叨母牛,雀食牛b。 雷道人靠着一张嘴,连秦老大都给忽悠了。 云道人教授了斐云荣,飞云女骑和飞云公主天下皆知。 风道人教出个拓跋乐,现在带着一群草原汉子正在和秦老大掐架,看雷道人那意思,拓跋乐可能要干出亚洲了。 最牛b的当属雨道人,教了个秦文差点弄死太子不说,都研究上量子力学和大货车了。 云道人被凤七带出去了,斐云荣太了解秦游了,知道这家伙放心不下,也跟去了韬武殿。 雷道人笑道:“殿下,这寒山书院天下闻名,书院之内皆是大儒名士,若是不介意,老道可否在寒山书院叨扰一段时间。” 秦游有些犹豫。 他对三道隐门的老头们,多少有些防范,思考了片刻,想到雷道人和斐云荣的师傅结伴而行,斐云荣信任云道人,云道人信任雷道人,也只好同意了。 秦游点头同意后,雷道人也不说废话,离开了,也去韬武殿溜达溜达,看看秦文那熊样。 众人都走了,正好上官鄂来了,满面困惑。 他刚刚就来了,见到殿里有俩老道,就等了片刻。 不得不说,自从秦游当了监国的赵王后,这皇宫都快成旅游景点了,一天天不是书院来人就是越王府来人的,现在又跑来俩老道。 “上官大人。”秦游起身施了一礼,给上官鄂倒了杯茶。 老上官乐呵呵的:“这监察百官一事,算是尘埃落定了,《官则令》已下了各个衙署,虽说外朝臣子心有怨言,却也不得不为之。” 秦游对这件事倒是有信心,想当官的多了,不听话就辞职滚蛋,地球缺了谁都能转,那些官员也不是傻子,世家门阀该倒的倒,该夹着尾巴做人夹着尾巴做人,谁还敢冒头,秦狰的大嘴巴子可不是吃素的。 瞅了眼老上官,秦游试探性的问道:“那什么,上官大人,问您个事呗。” “直说便是。”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我也去边关的话,我大哥监国,您看行吗?” 上官鄂表情一变,刚要开口,秦游连忙再三重申道:“假如,上官大人别急眼啊,我是说假如,就是个假设,随意聊聊。” 上官鄂气的吹胡子瞪眼,谁没事闲着假如这种事? 啥意思啊,玩呢,还你大哥监国,怎么的,皇帝轮流做呗,秦家人不负秦家人,只要姓秦,高低都监一次国来个皇帝体验卡爽爽? 上官鄂冷哼一声:“赵王殿下若是敢去边关,老夫便吊死在寒山书院的牌坊之下!” 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大人您别闹,我说笑的。” “本官没说笑!” 秦游:“…” 上官鄂气呼呼的:“若是你大哥监国,不出三个月,朝堂之上要少一半的官员!” “不能吧,一半都得辞官?” “一半被你大哥打的下不来床!” 楚擎恍然大悟,呵呵一乐:“也是。” “你还有颜面笑?” “我随意说说的,您较什么真啊。” “此种事岂能随意说笑。” “哎呀行了行了,没外人,您骂两句得了,我好歹是个王爷了,是吧。” 上官鄂摇头苦笑:“若是外人在场,本官哪里能斥责你,秦游,老夫也是看着你长…看着你这两三年长大的。” 秦游敷衍的嗯了一声。 本王长的可真快,两三年就能长大,天天在大棚里吃化肥了? “莫要忘了,天子,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如若你又胡闹,便是不考虑国朝,天子作何感想,难不成,你还要让天子寒心么?” 秦游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后,开口说道:“上官大人,不瞒您说,和刚刚离开的两个道人有关,其中一人叫做雷道人,就是连陛下都信任他,虽然他长的挺不让人信任的…” 还没等秦游和盘托出,斐云荣和雷道人走了进来。 还没入殿,雷道人哈哈大笑道:“赵王殿下,北行,大可不必,那雨道人秦文也可去北关助你夏朝天子定鼎中州!” 秦游一脸懵逼。 这雷道人…越看越没溜呢?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气运这种事 边关,秦玄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戎装,身后跟着贺季真、乔冉、李太白、白彪、司哲以及曹琥等人。 两个时辰前,秦玄等人骑马到了边关,表明身份后,直接来到了靠着城墙的大营之中。 连日的奔波,秦玄满面疲惫之色,俊俏的小脸苍白至极。 留守的边军们一听说太子来了,都很闹心。 来个天子,这仗打的就够憋屈了,太子也来了,这天家父子也太不着调了,那么大个国家就扔那不管了? 一身戎装的龚文华收到信后,快马而来。 要不说老龚的确靠不住,在东海的时候就不灵,来了草原,还是不灵,最早出去追击的,最早回来的,西大营那一路大军,其中一半都躺在军营之中拉肚子,不少人都几乎脱水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被秦老大“传染”了霉运,在草场病了那么多人,又逢天降大雨和禀报,还得让边军去接应,他们前脚走,凉戎游骑兵就来了,要不是接应的边军去的早,他们能全军覆没。 不得不说,拓跋乐带兵作战的能力倒是没显露多少,阴人的法子层出不穷。 好几处水源中投了毒,还“养”了无数兵马,故意让夏军接收,烂蹄病马,一个传染俩。 这也就算了,老天爷也不给面子,草原腹地现在是极端天气,乌云压顶,风助雨势,雨助风威,雨水和冰雹在草原上上溅起半米多高,秦老大那一路大军,寸步难行,补给险些断了。 还是那句话,草原叫草原,但是并不是全都是草,十之八九都是黄沙。 “太子殿下。”龚文华苦笑出声:“胡闹,您这是胡闹啊。” “父皇何时归来!” 秦玄小脸一绷,还挺严肃的。 要不说秦玄成长了,他知道来了之后容易被埋怨,所以先发制人,整的和不是来找爹而是来找儿子似的。 “陛下率领的边军骑兵与三大京营,如今到了西北方草场,相隔五百余里。” “孤是问你,何时归来!” “陛下是去追杀拓跋乐了,若无战果,岂会无端回城。” 秦玄眉头一挑:“城内还有多少守军,多少可战之卒。” 龚文华面色大变:“殿下是要入草原?” “不错,接应父皇。” “殿下,您这…” “龚大人,你有所不知,父皇此次出关凶险万分,白公公给孤来了信件,将雷道人一事说的一清二楚,父皇这武运,一言难尽,孤必须将他劝回。” 龚文华瞠目结舌。 这信息量,太大了。 秦老大最信任的白公公,私自传信给太子? 还有那雷道人又是个什么鬼? 乔冉翻身下马,施了一礼:“龚大人,此事涉及到天家秘闻,太子与我等无法实言告之。” 龚文华也不是傻子,虽然满腹疑窦,也不追问,可却是连连摇头:“城内守军不足三万,火炮与火药箭倒是不少,不过却也堪堪守住边关各处城墙,民夫青壮也要修葺城关,倘若太子殿下要带领军卒出城,实为不妥,老臣恕难从命。” 秦玄面色阴晴不定,思考了片刻说道:“也好,孤不为难你,将父皇的行军路线告之我等,孤带秦统领与贺先生等人前去接应。” “不可,万万不可啊,草原何其凶险,太子殿下乃是…” “休要多言,父皇去的了,孤为何去不了,若是父皇出了岔子,孤唯你是问!” 龚文华瞳孔微缩,望着骑在马上满面阴沉的秦玄,一时之间竟无法和记忆中那个整天摆着无奈笑脸的小崽子重合到一起。 “可若是太子殿下有了闪失,陛下归来,老臣依旧是难逃其咎。” “孤若想知父皇行军路线,如何都能打探的出来,在军中,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你是臣,孤是太子,你若敢强行留我,便是大不敬之罪,既如此,便莫要浪费孤的时间,将父皇行军路线告知我等!” 龚文华这次是真的惊着了。 不是怕太子,而是从太子的身上,竟然看到了几分秦老大的影子。 那语气,那模样,那气质,仿佛秦老大年轻那会,同样那么盛气凌人,同样那么欠揍,好像谁都欠他家二百亩地似的。 秦玄说的不错,秦老大行军路线不是什么机密,随意找些军卒就能问出来,而且他是兵部尚书不假,却真的不能将秦玄软禁。 知道路线,又不能留住,龚文华的确是束手无策。 “也好,西北方向,老臣派两千骑卒护送太子。”龚文华长长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殿下寻到了陛下,还望殿下将陛下劝回京中吧,要不这仗打的,太…” 龚文华终究是没好意思说太多。 现在龚文华都恨不得直接找到秦老大给他打包邮回京城。 之前凉戎游骑兵溃败后,大家追的老过瘾了,这顿砍啊,然后秦老大也按耐不住了,带着一路大军也追出去了。 自从秦老大出城后,那别说了,该生病生病,该迷路迷路,要不然就是碰到极端天气,反正就是各种见了鬼的破事, 现在大军之中是个人都知道,天子他老人家,和边关八字不合,和边军更是八字不合。 可所有夏人都不知道,他们难受,拓跋乐更难受。 与此同时,牵着马的拓跋乐暴跳如雷。 “该死的贼老天,该死的夏朝皇帝,所有人统统该死,难道天要亡我拓跋乐不成!!!” 巴鲁巴奴兄弟二人没吭声,抵着个脑袋暗暗叫苦。 本来吧,拓跋乐的计划特别出彩。 就说夏军龚文华率领的那一路,好几万人,都喝了刹著人投过毒的水源,这毒不致命,但是绝对会让夏军拿不起刀剑。 拓跋乐都算好时间了,派出了一万游骑兵守待在二百里外,就等着时间一到冲过去将无力反抗的夏军们砍个人仰马翻。 结果呢,时间差不多到了,可遇到极端天气了,行军速度特别慢,二百里的距离,夜间出发,走了一夜半日。 地方是到了,结果那些病怏怏的军卒早就被拉走了,正好是边关骑兵过去接应的。 所以这事就是,拓跋乐想伏击夏军,然后夏军走了,取而代之的是精锐边关骑兵,那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是人仰马翻,砍凉戎游骑兵砍的人仰马翻,去了一万人,就跑走了不到一千人,可谓是百里送人头。 单单如此也就算了,那些病马明明是被夏人接收了,一直也被隔离开来,结果游骑兵本阵的战马也被传染了。 拓跋乐想不通,没有人能想通,计划的如此周密,怎么自己人也中招了?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都是秦老大为了营造宽厚仁德的人设导致的。 当时秦老大看到那近千匹战马的时候,兴奋的够呛,以为这是个好兆头,出门就能捡这么大便宜。 接收的时候,秦老大不忘装b,说这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十全九美才好,当时就放了十匹战马,整的和要回馈大自然似的。 然后…也不知道是动物皆有灵还是哪皮战马都潜伏期了还不忘发情,自由在草原上奔跑着,奔跑着,跑着跑着就奔跑回了拓跋乐率领的那一路游骑兵大军军阵里了。 最终,拓跋乐手下们的战马也病了。 要不说拓跋乐是个百折不挠的汉子,眼看自己所有的计划都全盘落空了,一咬牙,低吼着开了口。 “马蹄疫传播太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夏军几乎倾巢而出,边关定不会有太多守卒,既如此,回身夺边关,夺那些真理之炮,断了夏军的粮草!” 巴奴和巴鲁对视一眼,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这风险太大了,一旦短时间拿不下边关城墙让夏军原路返回的话,精锐游骑兵可就是腹背受敌,这一战输了,再无翻身机会!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路漫漫 五千夏朝最精锐的边关骑卒,八千京营骑兵,两万步卒。 三路大军中,秦老大带的人马是最少的,可绝对是精锐的。 带领可以说是全国朝最为精锐的兵马,秦老大…迷路了。 正常来讲,数万大军在草原上迷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虽然没有导航,但是早在昌朝的时候就掌握了很多辨识方向的技巧。 比如插根棍子在地上,随即在影子处做记号,一刻钟后再在影子处做个记好,两个记号连起来就是东南西北。 乌云,遮住了日头,秦老大鸡毛看不到。 也正是因为如此,无法到正午通过日头确定南侧方向。 其实在草原上,大部分辨别方向的技巧都和太阳有关,要么就是植物,可现在太阳太阳看不到,植物植物也看不到,迷路迷的是彻彻底底。 这个真不能怪秦老大的运气差,凉戎人要是遇到了阴雨天或者有乌云,都是想办法避雨,等太阳出来了再动弹。 秦老大之前带着人冒雨前行,好不容易雨停了,起大雾了,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然后继续走。 走着走着,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盘膝坐在地上的秦老大,望着手中湿漉漉的《地形图》,悲伤留给自己,威严的背影留给身后的军卒。 《地形图》是常年出入草原的红衣骑司们绘制的,之后秦麒亲自来了趟草原,又修改完善,精准的绘制出了比例,虽然只有不到一米长,但是上面的绘制的地理地貌全都有精准的标注,而且两地之间的距离和比例艰巨也都极为精准。 问题是因为下了阵雨,又起了雾,秦老大根本不知道自己带着人到哪去了。 三个时辰前,他能确定自己在哪,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然鹅…现在他找不到“自己”了,从鹅确定,下雨的时候他就带着人走错了方向了。 白千可怜巴巴的说道:“陛下,咱,咱回去吧,您别带着大…您别再自个遭罪了,回京吧。” “住口!” 秦老大冷哼一声:“不过是走失了路罢了,补给充足,粮草也被押送在后方,走就是了。” 白千无声叹了口气。 如果只是迷路也就算了,自从出关后,遇到各种幺蛾子,大事小事数不胜数,军马、天气、粮草、水源,反正总有出问题的地方,不过还好,都不是什么大事。 其实这种问题对其他将领来说,已经算是大事了,但是对白千来说,他都习惯了,只要不是秦老大挂了,其他的都不是大事。 秦老大站起身,露出了豪迈的笑声:“朕,乃上天之子,区区…” “敌袭,敌袭!” 示警之声从右翼传来。 白千微微闭上了眼睛。 瞧,咱家就一点都不带意外的。 其实还真不是敌袭,因为大雾重重,探马根本不敢外放太远,但是两支人数众多的军马能在茫茫草原上碰上,这概率,也属实是有点低了。 人不多,三千人左右,还是步卒,凉戎人占大部分,五六百刹著人,明显也是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夏军。 不是敌袭,就是秦老大点子背,然后这三千凉戎和刹著人比秦老大的点子还背。 没说的,砍就是了。 在这片草场之上,乃至在中州大地上,汉家儿郎现在和凉戎人与刹著人就是死敌,见面不用说哈喽,抄刀子上去砍就是。 战斗来的突兀,结束的也快,数十支火药箭射出去,侧翼骑卒冲散敌军,步卒紧随其后绞杀。 三千人,最多两刻钟就这么没了。 边军骑卒们下了马,如同勤劳的农家壮小伙,面无表情,任劳任怨,抽出短刀低着脑袋,但凡看到哪具躯体身上没有致命伤,都会上去补两刀,一刀胸口,一刀咽喉。 留了五个活口,交给了精通凉戎语的红衣骑司。 片刻后,红衣骑司拷问出了情报。 原来之前围城的并不是所有敌军军马,拓跋乐分出来了许多小股部队,待在不同的位置,有远有近,有草原外围也有草原腹地,当金狼王也就是拓跋乐的信使去寻找他们时,会下达命令。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或多或少的小股部队,并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包括人数和目的等,一无所知,相信其他小鼓部队也是如此。 这支军马一共三千二百人,不属于是一线部队,半日前见到了金狼王的信使,让他们向南移动三百里,然后就碰到秦老大,再然后就团灭了。 秦老大眉头紧锁。 “拓跋乐目的何在?” 白千和几个郎将默然不语。 虽然不知道其他小鼓部队的人数,但是想来不会太多,按照正常想法,游骑兵来去如风,分的越散,越会对大军造成困扰。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骑上马的叫游骑兵,没马的,就叫步兵。 而这三千二百人,只有五百多匹战马,这也就是说,这些小鼓部队的任务并不是阻碍大军前进或者袭扰大军拖慢行军进度。 除了一无所获外,也没办法修整行军路线,因为这群凉戎与刹著倒霉催虽然知道之前待的位置,但是并没有准确的行军距离,现在大雾重重,秦老大只能定位自己一个大概的位置,误差至少二十里。 “继续北行!”秦老大的口气坚定无比,仿佛他随身带了个导航仪似的。 所谓追击,并不是那种骑着马就在后面砍持续性的高强度追咬厮杀。 在草原上追击其实就是这种情况,有时候快有时候慢,运气差了,追丢了,运气好了,追到栖居地搂草打兔子,路过草场直接毁了,遇见敌人就砍。 秦老大这一路的战略目的,并不是追杀拓跋乐,而是去草原腹地屠灭几个拓跋部族。 之前已经通过战俘问出情报,拓跋乐当时就在城外,如果大家一狠心不计战损从两翼包抄,再加上一点点运气,现在拓跋乐已经是尸首无存了,一旦凉戎没了草原王,大家再深入草原斩尽杀绝,可谓是事半功倍。 可惜,因为情报上的缺失,白白错过了机会。 并不是为了追杀拓跋乐的秦老大有种预感,一种极为强烈的预感,他这个夏朝的天子,一定会亲手宰了中州大地上最后一块绊脚石。 …………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到了二零二二年,回想过去的一年,是大家对我的支持、催更、鼓励,以及大多数的破口大…拉倒吧,我实在整不出来词了,祝大家元旦快乐,虽然只有区区四个字,但是我特别走心,真的,额,特别特别走心,就好像我这几天更的章节内容一般走心,祝元旦快乐啊。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敌踪 秦玄带人出城时,许多尸体都没有掩埋。 望着暗红色的黄沙和残缺不全的尸身,秦玄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呕吐出来。 乔冉和贺老三两人骑着马护在左右,白彪、司哲、林骸、曹琥,各带五百边军骑卒,前、后、左、右。 如果是其他臣子,绝对不会掺和这种事,两千骑兵入草原,一旦太子出了任何闪失,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去。 可大家都知道,秦玄一定要上战场,不求亲自上阵砍几个敌军,至少也要知道战场是什么模样的,至少至少,也要清楚战阵有多么的残酷。 历史无数次证明,发动战争的人,多数都是些不知战争残酷的人,反倒是经历过这些残酷的伤心人才最为渴望和平。 智慧、手段、仁德,秦玄一样不缺,唯独缺的,只剩下这一件事了,奉献,为大夏奉献,就如同秦游那般,受到武将尊敬,是因为他是越王府三世子,受到武将爱戴,则是因为他是海王。 即便是文臣,可以不喜欢他,可以攻讦他,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为夏朝立下的功劳,屡屡战功,泼天的战功。 而秦玄也要如此,不能空挂一个太子的头衔,却毫无奉献,这样的太子,需要太多太多的时间去收获尊敬。 狂风猎猎,草原天气多变,行军了五日,一日冰雹,三日大雾,今日又是狂风。 包裹着纱巾的秦玄掩着鼻子,用力的呼吸着,仿佛这狂风之中也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乔冉看了眼小舅子,略微有些心疼。 在东海时,最初秦游也是这般模样,咬牙撑着,坚持着。 战争会摧毁一个人,也会让一个人快速成长,秦家人,必须要经历这一切。 只不过秦玄比秦游幸运,秦游去东海时,可没有两千名夏朝最精锐的骑卒护送。 贺季真将水囊扔给了秦玄,后者灌了一口水,漱了漱口,吐出了满嘴的风沙后,仔细的清理着千里目。 边军校尉马涧苦笑道:“殿下,千里目妙用无穷,可也分时候,在城墙上倒是一览无余,可在这草原上,鬼天气变化多端,用不上的。” 秦玄何尝不知千里目现在的作用微乎其微,按理来说,已经走了五日,贺季真计算过时间和行军路程,此时应该已经追上了秦老大的部队才是,可现在前行的道路上,看不到任何大军走过的蛛丝马迹。 秦玄将千里目揣进怀中,满面担忧之色。 父皇,您千万别出岔子啊。 秦玄之所以突然离宫,正是因为收到了白千的信件。 不得不说,白千对秦老大是真爱。 作为天子近侍,私自传信给京中太子,并且还言明了关于雷道人之事,一旦被秦老大知道,老太监别说职业生涯了,直接被砍了都不意外。 可白千依旧还是这么做了,他不忍心,他宁愿死,也不愿意秦老大葬身草原,不愿意堂堂的夏朝开国天子埋骨荒坟。 只不过白千在信里说的是希望秦玄给齐王调来,再不济,让秦游来也行,能劝动秦家人的,也只有秦家人了,老太监万万没想到的是,秦玄竟然亲自来了。 “加快速度!” 秦玄在潜意识中,已经感觉到了事情不对。 要不然,是自己偏离了方向,要不然,是秦老大偏离了方向。 可秦玄不愿承认,更不会调转马头回城,他必须找到秦老大,必须将秦老大带回京城,哪怕被揍的皮开肉绽。 又走了半日,狂风,终于停歇了,可秦玄双眼之中,却满是灰败之色。 依旧没有大军行军过的痕迹,丝毫痕迹都没有。 千里目已经可以使用了,四面八方,一览无余。 乔冉无声的叹了口气,指了指远方的一个山包:“到了那里,在用千里目观察一番,若是再寻不到大军的痕迹,只能回城了。” “可父皇…” 乔冉冷冷的打断道:“找不到大军的痕迹,难不成,殿下要碰运气吗,别忘了,追随你左右的,是两千骑卒,还有我,有贺先生,白帅、司将军、林将军、曹大人。” “孤,知道了。” 秦玄总是能分辨事理的,哪怕事关他老爹。 乔冉这些人在第一时间就出了京寻找他,找到后给秦游发了信,秦游却让这些人护着他,如果这些人出了事,秦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堂兄。 贺季真一夹马腹,第一个赶往了山包高处。 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如果能寻到行军痕迹,早就找到了,贺季真过去,不过是让秦玄彻底死心之举。 秦玄本想紧随其后,乔冉拦住了他:“让骑卒们原地修整吧,殿下也应与这些骑卒言一声谢了,便是你父皇再次,也会如此做。” 秦玄很聪明,点了点头。 骑卒不是普通军卒,是秦烈亲手调教的。 原本这些骑卒应在城中守城,秦玄带了之后,两千骑卒就被龚文华派出了城,走了五日,秦玄甚至没有和任何骑卒说过一句话,于情于理,这样是不对的。 不是非要和边军骑卒打成一片,而是回城之后,这些其他人肯定会问这些骑卒,跟着太子都做了什么。 跟着一个小屁孩,瞎晃荡了五日毫无所获,急匆匆的出城,灰溜溜的回城,纯粹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秦玄下令原地休息,下了马后,走向了曹琥等人。 就在此时,刚到山包上的贺季真突然策马飞奔了回来,不断挥舞着手臂。 乔冉面色大变,一夹马腹迎了上去,秦玄也意识到不对劲了,紧随其后。 贺季真勒住战马:“敌军,大量敌军!” 如贺老三所说,众人上了山包后,利用千里目,果然看到了遮天蔽日的凉人,多是步卒,少说也有二十万之众,三十里之外。 曹琥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说凉人溃败遁入草原腹地重整旗鼓,集结的这么快?” “不。”马涧面色阴晴不定:“凉戎人应是佯装溃逃,迅速集结后,看向军方向,应是要偷袭城关!” 秦玄闻言神色大惊;“城内只有不足两万人马,如何守的住?” 马涧没有回声,而是快速思考着。 城内多是民夫,城墙还没有全部修缮好,虽然还有大量火炮和火药箭,可守军多是没上过战阵的关内军。 面对至少二十万凉戎敌军,不是守不守的问题,而是要守多久! “原来如此,难怪要溃逃,引三路大军深入草原,却杀了个回马枪,避开三路大军,夺城关,入关内,拓跋乐好算计!” 乔冉当机立断:“分兵数路,回城示警龚大人,寻三路大军回防。” 白彪突然伸手指向南侧:“是游骑兵探马,三里外,我们被发现了!” “所有人上马,护送太子回城,快!”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断后 秦玄这两千人马,的确是被发现了。 二十万凉戎大军行军,岂会不派出探马。 不能怪秦玄等人不谨慎,只能说是在草原上行军总是要靠运气,如果大雾早一些散去,大家也不可能现在才发现凉戎大军。 凉戎人不傻,拓跋乐更不是傻子。 边军骑卒穿的是黑甲,也就是重甲,如果是探马,不可能穿重甲,也不可能有两千人之多,骑卒是边军的利刃,不会用于探马。 既然不是探马,那这两千人出城,绝对是护送哪个大人物。 拓跋乐没有任何犹豫,听到号角之声后,第一时间下令先锋游骑兵前去追击。 三十里,远,也近,因为这是在毫无遮挡一览无余的草原上。 五千抡着马鞭的先锋游骑兵策马奔腾,追向了反身而逃的两千骑卒。 骑卒分散了,兵分数路,回城示警,以及试图寻找其他三路大军回防。 事到如今,这场战争的态势已经明朗了,经过拓跋乐的数次佯装溃逃,终极一战即将打响。 一旦这二十万凉戎骑兵入了关,夏朝社稷不保。 当初秦烈想要放凉戎入关,是因为要带着大军在关内将凉戎人赶尽杀绝。 而现在的问题是,关内的大军和边军已经出城了,等夏朝再在关内集结一支大军时,凉戎人可能都杀到了京城。 原本骑卒人数就少,分了数路后,护送秦玄的只剩下八百骑卒。 可即便是这样,与追兵的距离也不断被拉近。 秦玄这几日为了寻找秦老大的踪迹,几乎是马不停蹄,人困马乏。 反观凉戎骑兵,拓跋乐一直控制大军行军速度,最大化的保持着凉戎人的体力和马力。 司哲回头望了一眼,大声叫道:“殿下,乔统领,我来断后!” 秦玄面色大变,想要阻止,却被灌了一嘴的风。 倒是乔冉挥舞着手臂:“利用火药箭,阻拦片刻便要追上来,若是被咬住,不要回城。” “唯!” 都是老杀才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如果司哲往南侧逃,追他的人还是很多,要是去了其他方向,凉戎人反而不会派太多骑兵追击。 拉住了缰绳,司哲调转马头,百名骑卒同样如此,从马腹下拿出了火药箭,取下长弓,挽弓拉弦。 凉戎人善齐射,五千先锋游骑兵越来越近,同样挽弓拉弦。 火药箭较重,又是逆风,射程肯定没有羽箭射的远。 草原毫无遮掩,司哲也没办法打埋伏,和其他骑卒控制着马速,咬牙等待着。 遮天的箭雨从天而降,司哲身边倒下了二十余人,浑身插满了箭矢。 没有人去管袍泽,因为管不了,一旦下马回去,自己也会陷入死地。 距离越来越近,可还是没有到达火药箭的射程之中。 又是箭雨,箭矢擦过了司哲的面颊,鲜血染红了胸甲。 战阵就是在搏命,赌命,敢搏才有胜算,有了胜算,不代表会赌赢。 当第三波箭雨袭来时,司哲拉开了弓弦:“射!” 至少四十支火药箭如同流星一般,摇曳着火光扎进了五千先锋军的军阵中。 爆破之声密集,先锋军不少战马人立而起。 司哲再次挽弓拉弦:“射!” “射!” “射!” 接连射出了四次火药箭,司哲这才猛的挥动手臂:“退!” 这些骑卒,为了射出四支火药箭抵挡追兵片刻,损失了三分之二的人手,百人留下断后,如今跟在司哲身后的,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人。 即便如此,五千先锋军伤亡也不到十之一二,迅速安抚了战马,再次追击。 七十条人命,为秦玄争取的时间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 每个人都知道,胯下战马不可能保持着狂奔的速度回到关内,可依旧要跑,依旧要不停的挥着马鞭。 步卒总是说,刀就是他们的命,因为杀敌时,当刀折断后,命也就没了,挡不住敌人的刀剑,敌人的刀剑会劈砍在自己的身上。 骑兵也总是说,战马就是他们的命,因为当战马跑不动时,他们追不到敌人,或者会被敌人追上。 除了马,马术同样重要。 甚少骑马的秦玄紧咬着牙关,机械性的抽打着马鞭。 贺季真扯着缰绳,不断靠近秦玄的战马,随即一把抓住了太子的后襟将其拎到了怀中。 “抓住缰绳!” 一语落毕,贺老三腾空而起,落在了秦玄的战马上。 贺老三的战马,是名驹,而秦玄的马,是老马,性子温顺,耐力不足。 秦玄眼眶红了。 马涧大喊道:“为殿下换甲!” 距离最近的骑卒们在马上解下战甲,将其中一部分抛给了秦玄。 秦玄手忙脚乱的更换着,这一刻,大家在逃命,他虽是太子,却毫无发言权,别人如何做,他就要如何做,因为每个人都比他有经验,每个人都在保他的命。 秦玄满心懊悔,因为司哲追上来了,满胸口都是鲜血,身后,只剩下了不到三十名骑卒。 贺季真转头:“长弓给我!” 司哲没有任何犹豫,将长弓扔了出去。 贺季真:“火药箭!” 一捆火药箭被抛到了贺季真的手中。 贺老三调转马头,独自一人反身。 秦玄面色大变:“贺先生何故?!” 乔冉一鞭子抽在了秦玄胯下战马的马屁股上:“莫要回头,控马!” 秦玄紧紧抓住缰绳,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贺老三骑术高超,一人一骑,反身冲向了四千多游骑兵。 眼看那些骑兵最前面的数十人挽弓拉弦,贺老三计算好了弓箭距离,再次调转马头,跑向右翼。 见到只有一人一骑,游骑兵分出了三人追击。 不过是一人罢了,没有人放在心上,继续追着秦玄带领的骑卒。 秦玄终究还是不停的张望着,迎风大叫道:“贺先生,贺先生去了哪里,为何听不到火药箭爆破声!” 没有人可以回答秦玄的问题,也没有人知道答案。 数里外,出现了一座山坡,白彪喊道:“马将军,调我百人。” “白帅,马力尚足,无需…” “调我百人!” “末将遵令!”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没心没肺 或许是天意,也或许是阿彪与贺老三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默契。 四千余名先锋军,直奔山坡,山坡后面,正是扛着陌刀的白彪与百名边军骑卒。 百人无法冲击四千人,但是却能冲击两翼,即便如此,也要一往无前,速度不能降下来,却又要及时奔向两侧,在降低追兵的速度同时,还不能与后方大部队拉近距离,这种行为无疑是与死神跳一曲贴面舞。 当百名边军骑卒挺着长枪杀出来的时候,一名满身鲜血满面鲜血的游骑兵骑着快马从远处回到了队伍之中。 眼看双方就要接触,换了战马混在游骑兵中的贺老三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处于最外围的贺老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了一支支火药箭,每一支都命中游骑兵扎堆的地方。 三个游骑兵,去追三道隐门的少门主,下场可想而知。 也就是这时,白彪的陌刀将右翼最前方的游骑兵砍翻在了马下。 游骑兵中谁也没想到,跑回来的“同伴”竟然是个汉人,穿着皮甲披头散发伪装成凉戎人的汉人。 刚刚司哲带着百人射出了那么多火药箭,所造成的杀伤远远没有贺老三一个人阴死的多。 贺季真哈哈大笑,射空了火药箭,砍翻了五个凉戎游骑兵,调转马头,加入了白彪等人的队伍。 这一支少的可怜的百名骑卒,终于完成了任务,在贺老三的配合下,拦住了追兵的脚步,虽然只有片刻。 双方可以说是在右翼错身而过,游骑兵也倒下了数百人,可白彪这边同样损失惨重,半数人马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游骑兵再次分出半数人手追击这些人,而白彪和贺老三等人也骑着马扬长而去了。 再说乔冉等人,所有人都知道,战马不可能无时无刻的奔跑着。 马涧留下了,带着五十名骑卒。 “先行半日,歇马!” 留下这句话后,马涧拉住了缰绳。 追击就是这样,不可能永远奔跑,需要歇息,想要歇息,就要阻拦追兵,而阻拦追兵的方法,就是利用少数人的性命去给多数人争取时间。 贺季真与白彪等人,与马涧错身而过。 白彪用力敲打着胸前的护甲,这是一名夏朝军卒对另一名军卒最高的敬意。 铁蒺藜扔在了地上,战马马腹下挂上了铁索。 马涧高举长刀:“边军万胜!” 五十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骑卒高举长刀。 “边军,万胜!” 马涧,没有想过要逃脱,如果想的话,不会让铁索连在战马的马腹下。 这种战术技巧是秦烈当年想出来的,为断后者或是为了敢死队想出来的办法。 铁链连接在战马马腹下方,即便是骑兵战死,战马依旧会奔跑,哪怕战马倒下了,铁索还在,也会扳倒狂奔的敌军战马。 马涧等人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五十名骑卒的结局,同样已经被注定了。 或许,只有夏朝的边军才会主动的义无反顾的去断后。 策马狂奔的秦玄,双眼流出了泪水。 乔冉的声音依旧清冷。 “这便是夏朝子民,陛下的子民,太子殿下的子民。” 秦玄骄傲着,也懊悔着。 贺季真回过头,距离千里目。 马涧和那五十名骑卒,已经被游骑兵所吞没了。 五十人,阻拦近四千人,尸骨无存! 万幸的是,那四千追兵终究还是被拖慢了速度,追击速度为之一缓。 而在四千追兵的后方,也就是二十万凉戎人的本阵之中,骑在马上的拓跋乐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分三路,快马追击,边军如此断后,又有武艺高强者护卫,护送之人定是夏朝大官,务必生擒!” ………… 儿子被追的有多窝囊,老爹就砍的有多痛快。 秦老大如同喝多了似的,大喊大叫着,大吼大笑着。 短短几日,这是他们碰到第五支零散的凉戎部队了,这次人数比较多,六千多人,砍死了五千多个。 秦老大被禁卫和骑卒团团护住,没办法过手瘾,也只能过嘴瘾了。 不过说句实在话,胜之不武。 六千多人,其中三分之一都是老弱病残,骑兵很少,只有三百多人,抵抗的也不激烈,骤一交锋就投降了。 关内子弟倒是犹豫了,看向上官,不过边军下手很快,在他们眼里,凉戎人只分为两种,死人和活人,他们只喜欢死人。 又是一场几乎不值一提的“胜利”,秦老大背着手乐呵呵的。 问出情报的红衣骑司回来了,三言两语那么一说,秦老大意识到有些不对头了。 和之前碰到的倒霉催一样,也是受到了拓跋乐信使的召唤,前往某个位置。 而这些位置,几乎都是三路大军行军路线的必经之路。 就连白千都觉得不对劲了。 “陛下,这是何故,聚尚可战,分则一盘沙,拓跋乐为何不在战前将所有人集结在一起?” “雕虫小技。” 秦老大不屑的哼了一声,不改装b本色。 他哪知道拓跋乐打的什么主意,他就知道自己走错道了,越错越离谱,因为为了追这些凉戎倒霉催,早就偏离了行军路线。 当然,准确的来说,秦老大从出城第三日开始就走错路了,现在完全就是在草原上瞎溜达,见人就砍,反正他们也不是主力部队,剩下两路大军只要不走错路深入草原就行。 和白千装完了b,秦老大将老太监打发到一旁伺候伺候自己的战马,随即叫来了个边军将领。 “可看出端倪了?” 将领皱眉摇头:“反常,极为反常,凉戎人几乎是全民皆兵,如今碰到了多股凉戎部队,按理来说,拓跋乐应将他们编入军中,如此这般,岂不是让他们变成了待宰的羔羊,莫说战马,便是连刀剑都没有几柄。” 一句话,全是送人头的,就好像专门是给夏军积累军功似的。 秦老大陷入了沉思之中。 之前在城外一战,拓跋乐带着大军溃逃,留下了大量的炮灰刹著人和两万金狼王骑兵断后,按理来说,他们需要遁入草原深处之中重振旗鼓,可因为天气等原因,其他两路大军即便没紧紧咬住却也不能追丢。 而这些小股部队,正常来讲是应该接应或者是继续当炮灰,可拓跋乐并没有这么做,反倒是故意将人往大军面前送。 秦老大神情微变。 将领问道:“陛下可是想到了那拓跋乐打的什么鬼主意?” 秦老大哈哈一笑:“管他娘的那么多作甚,继续砍。” 将领:“…”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兵临城下 草原上再次迎来了倾盆暴雨。 这天气就和离过八次婚的老娘们似的,变脸变的那叫一个快。 秦老大可以说是“漫无目的”的行军路线再次被延误了,索性直接破罐子破摔,探马先行,四面八方放出去,哪有人迹奔向哪,砍过瘾了回城,为自己的草原之行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秦老大也想通了,自己这运气属实不咋地,也别想着在草原里杀个三进三出打到冬季了,过过瘾得了,还是让龚文华与陈斗那两路大军折腾吧。 不过秦老大也有所不知,就陈斗那一路大军深入草原了,龚文华在城中,白折腾一趟,修整之后将兵权交给了副将,他那一路大军足足耽误了六日的时间。 几家欢喜几家愁,暴雨倾盆对秦老大来说很郁闷,可对夺命狂奔的秦玄等人来说可谓是及时雨,救命雨。 出城两千边军骑卒,现在秦玄身边不到三百人,还人人带伤,除了一直贴身保护秦玄的乔冉,就连贺季真的小腿后侧都被箭矢擦伤了。 最惨的就是白彪,接连用火药箭三次断后,肩膀被射穿了,好不容易止住血,基本上毫无战力可言,和林骸共骑一马,数次昏迷,林骸用绳子将白彪和自己捆在了一起。 秦玄管骑卒要了一把短刀,插在靴中,一旦被俘,太子将会毫不犹豫的自尽。 边关,已经在千里目中遥遥在望,一直神经绷紧的乔冉终于露出了笑容。 再有小半日的路程就可回到城中,进了城就算是暂时安全了。 追兵如同跗骨之蛆,原本只有数千人,现在几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凉戎骑兵尾随其后。 战马的嘴唇四周全是白沫,好多断后的骑卒都下了马,将马匹留给了秦玄,若不是如此,他们哪还有命逃到这里。 命运女神似乎总是爱与秦家人开玩笑,开着致命的玩笑。 眼看着还有数十里就要到城关了,嘹亮的号角声响彻在了耳边,西北方向,数以万计的凉戎游骑兵从远处杀了出来,没有阻拦秦玄这数百人,而是冲向了城门。 也就是这时大家才意识到,除了身后的二十万大军,拓跋乐还有至少一支偏师,从其他方向前往城关的偏师。 万人游骑兵,下马攻城,攻侧面城墙,身后是秦玄的三百倒霉催,三百倒霉催身后是策马狂奔的追兵,追兵后面,是近二十万凉戎大军,也是拓跋乐最后的底牌。 城墙上的龚文华稳如老狗,早在半日前他接到示警了,火炮早就堆放在城墙之上。 龚文华已经没心情思考为什么这么多凉戎军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绕过三路大军杀个回马枪,事已至此,只能期盼三路大军中有一支迅速回防。 除此之外,龚文华最为忧心的便是秦玄等人。 示警的就是秦玄带走的人马,情况老龚已经了解了。 可除了大骂秦昭父子都不是省心的玩意外,老龚也是别无他法。 “龚大人,是太子殿下他们,就在三十里外!” 举着千里目小旗大喊了一声,龚文华连忙夺过千里目,可这一看,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想要让秦玄入城,就要打开城门,可一旦打开城门,攻城的凉戎游骑兵就会砍断城墙锁链,城门短时间内无法关上,让敌人攻进了城中后果不堪设想。 放下吊篮也于事无补,就秦玄那点人马,怎么能靠近城头。 “下篮!”龚文华内心骂娘,可也不得不做出决断:“陌刀队下篮,接应太子殿下!” 没有人觉得这么做可行,顺着篮子下去,无疑是羊入虎口。 可大家也知道必须这么做,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希望,甚至是丝毫希望都没有,龚文华也必须表明出一个态度,营救太子的态度。 龚文华仰天长叹。 原本以为秦老大就够坑了,这秦玄,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 墨家子弟点燃了一门门火炮,炼狱再次降临人间。 “报!”红衣骑司快步跑来:“龚大人,后方营外来了位道人,自称越王府三世子秦文,独臂。” “秦文?!” ………… 秦玄拉住了缰绳,面如土色。 乔冉等人同样如此,眼中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彻底破灭了。 前是围城凉戎骑兵,后是追兵,战马无力再跑,后方大军已经展开军阵,前后左右,都没了生路。 骑卒俯下身,抽出了长刀,轻声在马儿的耳旁诉说着什么。 贺季真勒紧了臂甲,将双刀紧紧缠绕在了手腕上。 白彪睁开了眼睛,解开绳索,向林骸要了把刀,强忍着肩膀上的剧痛下了马。 曹琥哈哈大笑着,非说什么心生一种一人战万人豪情。 林骸笑骂着说白彪若是留在京中,那南宫九没准都有了身孕。 司哲搀扶着白彪,骂骂咧咧的,说是后悔,后悔没有将寇众都带来,若不然,区区二十万凉戎人,根本不够看。 秦玄学着贺季真的模样,将长刀绑在了手腕上,随即冲着每个人都行了礼。 他知道,这些人若战死,是因他战死。 乔冉走到秦玄面前,为后者仔细绑紧了盔甲,不发一言。 贺季真朗声问道:“老二,杀前还是杀后。” “前吧。”乔冉平静的说道:“离城墙,越近越好,杀过去,死过去,死在大夏境内。” 说完后,乔冉高举长刀:“夏,万胜!” “夏,万胜!” 边军骑卒们,郑重的和战马高了别,拍了拍战马的屁股,马儿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众人,依旧将秦玄护在了中间,冲向了城墙下的凉戎游骑兵。 城墙上也放下了吊篮,只不过,只有一个吊篮。 下了城的人少了一条右臂,左臂高举着一支旗帜,上面绘了一只金色狼头。 炮击停了,凉戎游骑兵望着那金色狼头,注视着这两个身穿道袍的独臂男人。 攻城与守城的军卒,这一刻有着无比的默契。 炮击停了,游骑兵也暂时停止了冲锋。 当独臂男人骑上了一匹马冲向侧翼时,炮击声再次传来,凉戎游骑兵依旧冲锋。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事不可为 护卫着秦玄的人,都是真正的高手,战阵中的老杀才。 可人数上的巨大悬殊,注定了这些人永远无法靠近城墙了。 越来越多的凉戎人注意到了后方来了小队人马,步行,穿插在军阵之中试图向着城墙方向移动。 秦玄终于见了血,亲自将一个凉戎人拉到了马下,长刀刺进了敌人的胸口。 毕竟是新手,找不准位置,这一刀太猛,扎到了肋骨上,秦玄手掌下滑了一些,割破了手指。 司哲的手指同样鲜血淋漓,他的刀给了林骸,只是用短弓不停的放着箭,不用瞄,四周都是敌人。 林骸还是那般爱秀刀法,两把刀舞的水泼不进,即便大腿中了一箭,却也是越战越勇。 乔冉没有利用鬼魅般的身形左冲右突,只是将秦玄护在身后,一步一步的向着城墙移动。 敌人,越来越多了,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他们,曹琥的斩马刀脱了手,双手顶着大盾,紧紧咬着牙关。 一个又一个边军骑卒倒下了,也有越来越多的凉戎人注意到了他们。 贺季真停住了脚步,再难寸进。 乔冉狠狠甩了下一长一短两把刀上的血迹:“就在这里吧,埋骨于此,杀个痛快。” 秦玄看向了城墙,他甚至能看到城墙上的龚文华。 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秦玄喊出了声。 “莫要管我,不准落门,死守,死守,死守!” 只剩下不足三十名骑卒们,同样大喊出声。 “不落门,死守!” “不落门,死守!” “不落门,死守!” 龚文华老泪纵横,用力的点着头。 就在此时,悠扬的号角之声响彻在了后方,那些面容狰狞如同海水一般要吞噬秦玄等人的游骑兵们,满面茫然之色,齐齐看向了后方。 号角之声依旧在响彻着,游骑兵们,终于面带不甘之色的退了。 乔冉支着长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没有人知道,包围着他们恨不得将他们大卸八块的游骑兵为什么退了,就连攻城的敌人也后撤了半里。 一匹快马从他们身边飞过,满面笑容,错身而过时,对秦玄眨了眨眼睛。 秦文挥舞着金狼旗来到了城下,一个被吊了下来。 乔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面戒备,低声呢喃着。 众人咬着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跑向了城墙。 终于到了城墙,终于进了吊篮,终于回到城内。 那个扛着金狼旗的独臂男人,挎着包袱,进入了凉戎游骑兵的军阵之内。 急促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攻城战,依旧。 “龚大人!”上了城墙,乔冉满面血红:“秦文带走了什么,那包袱里究竟是什么,为何凉戎人放了我们一马?” “风道人的道袍、佩剑、尸首颅骨。” 乔冉愣住了,而贺季真则是沉沉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凉戎军阵之中,试图寻找着那个草原霸主的身影。 龚文华为秦玄脱下了满是血迹的黑甲:“殿下离开吧,速速回京,城关,保不住了。” 秦玄如同丢了魂一般,不吭声,双目无神。 是的,守不住了,墨家子弟操控的火炮,只有三十余门,炮弹也没剩下多少,城中又只有两万人,如何能守的住。 说来说去,就是谁也没想到,拓跋乐竟然能避开三路大军,连草原都不要了,杀了个回马枪。 真理之炮,火药箭,多数都让三路大军带走了。 乔冉拍了拍秦玄的肩膀:“歇息一刻钟,我们带你回京,战火,将要烧到关内,京城,需要太子。” “可父皇…”秦玄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后不再言语。 号角,又是号角之声。 只不过却不是凉戎人吹响的。 所有人都看向了东侧,一支军马,直插凉戎军阵斜后方,数千名弓手,齐齐射出了火药箭。 “父皇!”秦玄咧嘴大叫道:“快看,是父皇,是父皇,一定是父皇,红甲,都是红甲,宫中禁卫红甲,京营红甲!” 贺季真目瞪口呆,看向乔冉:“之前示警,可曾派了骑卒去东侧示警?” 乔冉也处于懵逼之中,下意识摇了摇头。 三路大军,没有去东侧的啊。 而且天子带着大军明明是走的西侧,怎么从东侧绕回来了,总不能是迷路又迷着迷着迷回来了? 城墙上,爆发出了欢呼声。 护卫秦老大的一路大军,虽然人数最少,可却是最精锐的,龚文华知道秦老大运气不好,特意调拨了大量的真理之炮和火药箭。 本就是侧翼,最为薄弱,还多是粮草辎重,秦老大突然杀了出来,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凉戎军阵后方,拓跋乐抓着风道人的佩剑,如同疯魔一般大吼大叫。 “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可能,为什么是侧翼,为什么是东侧,为什么!” 拓跋乐终于失态了。 他不是没想过三路大军会回援,只是没想过这么快,更没想到,其中一路夏军会从东侧冒出来! 一旁的秦文幽幽的说道:“雷师叔说的果然不错,拓跋师弟,离开吧,天命,终究还是在秦家人身上,而不在你,留些骨血,一路北进,过了雪山再起霸业。” “不,本王不甘心!”拓跋乐喘着粗气:“我不甘心,本王谋划了十年,整整十年,为何会败在秦昭手上,本王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的!” “西侧是辎重所在,火药箭顷刻间便可将辎重损毁至少七成,辎重被毁,军心大乱。” 话不用多说,拓跋乐是聪明人。 就算没了辎重也无所谓,尽快攻破城关就好。 可现在既没辎重,最薄弱的西侧还遇袭。 巨响从西侧响起,连绵不绝。 拓跋乐的双眼恢复了几丝神志,侧耳倾听。 时间缓缓流动,巨响非但未停,反而越来越密集。 秦文叹了口气:“那是京营,夏朝天子秦昭率领的夏京京营,边军最精锐的骑卒也都在秦昭麾下,真理之炮与火药箭为数众多。” 拓跋乐侧目:“你要救那人,是越王府三世子?” “不。” “既不是三世子,为何边军骑卒护送,身旁还有那么多高手?” “是秦玄,夏朝太子秦玄?” “什么?!”拓跋乐顿时大怒,一把抽出风道人佩剑,直接抵在了秦文的咽喉处:“你竟让本王错失了活捉夏朝太子的机会!” “你擒不住他的,相信我,他会自尽,一旦太子死了,乔冉死了,秦游的那些至交好友死了,你也会死,不会是在今日,但是会在某一日,秦游,将会为他的好友们复仇,无论天涯海角,无论人间还是地狱,无论你拥有多少人马。” 拓跋乐喘着粗气,终于放下了长剑。 “若是此战败了,我欲遁北,你可愿助我开创霸业?” 秦文微微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我还需要再开四把锁。” “锁?” 秦文没吭声,翻身上马,继续挥舞着金狼旗。 这面旗帜,代表着使者的身份,行走在万军从中,凉戎人不可刀剑相向,便是城墙上的火炮,也要调转炮口不可伤他分毫。 巴奴抽出长弓,递到了拓跋乐面前。 拓跋乐面色阴晴不定,杀意时隐时现,直到秦文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这才淡淡的开了口。 “带领金狼卫,后撤三里。” 巴奴面色剧变:“大王是要不战而逃?!” “不,要赌一把,可却不能赌丢了性命,事不可为,就带着金狼卫前往雪山,西侧能守得住,冲入城关,夺了汉人的天下!” 这就是拓跋乐,谁能想到原本草原上最勇猛的王者,竟然狡诈如狐,或者说是胆小如鼠,二十万凉戎大军,就是站着让人砍都不知要多久,可拓跋乐却已经是想好了退路。 拓跋乐刚要挥舞马鞭,突然觉得心口一痛,不过转瞬即逝。 拓跋乐感觉手掌有些发麻,定睛望去,这才看到不知何时,掌心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了,下意识的看向了马背上的风道人长剑,只见剑柄缠绕的布条夹杂着几许铁屑。 拓跋乐也没在意,一边下令,一边谋划着如何扭转战局。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妖孽秦家人 夏京,敬仪殿中。 秦游已经接连几日没有露出笑容了。 每天,都有边关来的军报,详细记载着边关战况。 昨日的军报,写着拓跋乐杀了个回马枪,龚文华无法确保三路大军及时得到示警回来驰援,更无法确保能守上几日,所以要求朝廷迅速再集结一支大军赶往边关。 秦游没有丝毫犹豫,与诸位大人碰了个头,夏朝开朝以来,第一次强制性“征兵”,夏京以北,所有成年男子五抽一,必须加入辅兵营前往边关。 要知道昌朝在中州大乱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从一开始十抽一到五抽一再到三抽一,直到最后是个人都要成为军卒。 各衙署几乎已经停摆,所有人都围着兵部转。 可即便是这样,秦游依旧担忧不已。 军报从边关到夏京,需要七日,那么这也就是说,如果三路大军没有及时回援的话,现在边关很有可能已经陷落了。 吴言已经不往敬仪殿中送奏折了,或者是说臣子们已经不启奏其他事情了。 秦游刚刚让红衣骑司送出一封信,送去西侧交给二伯,让秦麒集结西侧折冲府军卒迅速赶往边关。 斐云荣轻轻揉捏着秦游的双肩:“莫要心忧,边关便是破了,凉戎亦无法逼近京城,竖壁清野,只要支撑月余,齐王便能赶到。” 秦游捏了捏眉心。 出了这事,他担心的还有秦玄他们,要知道乔冉和贺老三他们可是陪着秦玄一起出了关。 昨日的军报写的很清楚,秦玄是去找秦老大了,出去了十日,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二十万凉戎大军,前方是攻城的凉戎游骑兵,根本无法入城,跑都没地方跑。 “三年前在京中直接弄死拓跋乐好了,要不然哪会出这么多事,这家伙,果然难缠。” “当年又不知道那使者就是拓跋乐,不怪你。” 秦游扭头看向墙壁上的舆图,死活想不通:“这王八蛋到底是怎么绕过三路大军杀了个回马枪的,出关三十多万人,那么多探马,就没人发现拓跋乐杀回来了?” “你未去过草原,地广人稀,暴雨、大雾,变幻多端,边军善战,却不如凉戎了解草原地貌与天气,有何想不通的。” “七日,已经过了七日。”秦游站起身,在殿中来回的踱着步:“七日前,秦玄到底回没回城,三路大军,得没得到示警,边关守没守住…还有秦玄那白痴,为什么要出城!” “耐心等一等,入夜之前,便有军报进京了。” 秦游面色忧愁的揉着脑袋。 即便是军报进京了,那也是七日之前发生的事情。 斐云荣颇为感慨:“昨日的军报所言,正是因太子出了关才见到了杀个回马枪的凉戎大军,若非如此,边关岂能提前预警,三路大军,也未必会得到示警。” 秦游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秦玄,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谁能想到拓跋乐居然佯装溃逃之后彻底甩开了夏军玩了个回马枪,要不是秦玄伙瞎跑碰到了凉戎大军又及时派人回去示警,龚文华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做准备。 现在,也只能期盼着其他三路大军能收到秦玄的示警了。 秦游默默祈祷着,祈祷着所在乎的人,都能平安归来。 “殿下!” 吴言快步走进殿中:“边关的信件。” “为何不是军报?”秦游不等吴言走来,直接跑了过去将军报夺来,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后,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随即大笑出生。 斐云荣也露出了笑容,凑过去扫了一眼,目瞪口呆。 边关,守住了! 赢了,大捷! 信是乔冉写的,很详细。 斐云荣之所以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是因为拓跋乐…太倒霉了! 拓跋乐败了,只是因为倒霉。 因为太多太多的意外和巧合,导致了凉戎败了,一败涂地。 秦玄找秦昭,碰到了杀了个回马枪的拓跋乐。 眼瞅着要攻破城门了,秦文出现,用风道人的颅骨和道袍与佩剑交换,放秦玄等人回城。 拓跋乐没多想,他知道秦文交换的是重要人物,但是他已经稳操胜券了,只要攻破城墙,三路大军就是回来也没用,他们可以守,也可以进入夏朝腹地。 结果就是因为秦文这么一耽误,秦老大出现了。 那么秦老大为什么会出现呢,明明是走的另一侧,却从北侧出现了,恰好还是冲进了凉戎大军最薄弱的北侧,全是辎重的北侧? 因为秦老大迷路了。 秦老大之前也的确意识到他迷路了,所以就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打哪算哪吧,然后等于在暴雨和冰雹以及大雾天,绕了半圈,回到了边关。 秦老大用他的逆天运气,击败了手段层次不穷谋划无数的拓跋乐! 秦老大迷路了,秦玄没找到他,却找到了拓跋乐的大军,这一耽误,城墙有了准备。 眼看秦玄要挂,秦文出现了,又争取了一些时间,秦玄活下来了,城墙要破,秦老大突然出现了。 所以,这就是三个秦家人,用他们逆天的运气,活活折腾死了拓跋乐。 乔冉的这封信,是骑司送来的,比军报还早了一日,是大战之后第二日写的。 这场战斗,持续了两日,火炮终于在战争尾声发挥出了应有的威力。 边军骑卒用火药箭,毁掉了辎重,火炮逼的凉戎人一退再退,四散而逃。 拓跋乐不愧为草原枭雄,数次想要翻盘,也的确要翻盘了,可惜,持续了一日一夜的战斗后,另一路大军十三万人,杀回来了,三面合围,凉戎输了。 以前,凉戎是佯装溃逃,这一次,是真的溃逃了,而拓跋乐死了,中毒身亡。 拓跋乐的尸体被拉回了城中,仵作验尸之后,只说是中毒而亡,至于什么毒,说不清楚。 乔冉却知道,是一种很罕见的毒药。 可凉戎人不可能毒害拓跋乐,而夏朝阵营中,只有一人接触过拓跋乐,下毒之人,不言而喻。 “秦玄他们要回京了,秦老大无碍,天天在军营里吹牛b,说什么他早就料到拓跋乐会杀个回马枪。” 秦游哈哈大笑着继续说道:“白彪受了伤,不过没什么生命之忧,都没事,大家都没事,好,太好了,哈哈哈哈。” 斐云荣嫣然一笑,有些魂不守舍。 这下朝天子秦昭…也太妖孽了吧,不,应该说是秦家人,都是妖孽!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夏朝的爱 秦游第一时间让吴言通知了臣子,让臣子们贴上了告示。 夏朝大胜,龚文华坐镇边关,天家父子旗开得胜,天子御驾亲征,手刃拓跋乐,算无遗策,将计就计,毕其功于一役,凉戎这一战,被打断了骨头,即便溃逃了不少人,难成气候,陈斗将会率领各路军卒扫荡草原,而一旦过了冬季,明年开春后,夏朝将会再次组织一次北伐行动,彻底将凉戎人赶尽杀绝,为夏朝的版图补上这却是的一隅。 夏京之中,人们击掌相庆,夏朝天子御驾亲征,果然是旗开得胜。 眼看入了秋季,秦烈回京了,一百人出头,除了百骑营,还有斐国天子斐攻,秘而不宣。 而第二天,兄弟俩人就和约好了似的,秦老大也带领京营回京了。 百姓夹道,文武在城北分站两排,天子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太子紧随其后,耷拉着脑袋,黑甲之内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这段时间不知在边关挨了多少揍。 这也可以看出兄弟二人的差别,秦烈是靠着真本事干废斐国的,低调回京,一回来见了秦游后吹了会牛b就非要带着斐攻逛花船去,再看秦老大,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多“牛b”。 秦游就在德胜楼下面站着,带着上官鄂等老臣,躬身施礼。 秦老大发出炮仗一般大笑声,声振寰宇。 “朕,天下无敌!” 秦老大下了马,和个螃蟹似的大摇大摆的进了议政殿。 文武入殿,秦游站在武将首位,旁边是龚文华和秦狰,秦玄让秦老大给叫了进来,站在了文臣之首。 马匹之声如同潮水一般,秦老大一身戎装也没换成龙袍,心安理得的接受着赞誉。 秦老大很开心,因为秦烈不在。 他也是在边关的时候才知道老三那么猛,秦烈不在正好,省的给自己比下去。 要么说秦老大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一仗怎么赢的,他比谁都清楚。 值得一提的是,回京的人之中,没有秦文,在边关的时候,秦文似乎就不知所踪了,而秦老大,却从来没问过。 或许,秦文身上的锁头,六把锁头,已经被打开了。 他是曾想要谋害秦玄,可终究没下的了手,在边关时,若不是他,秦玄等人一定会死,尸骨无存。 单单是救了秦玄,秦文的一切罪孽都可以弥补了。 他不止是救了秦玄,也救了秦游在乎的很多人。 秦游的锁开了,本身就被秦文所救的乔冉,也开了锁,秦玄是秦老大最为在乎的人,秦老大虽是皇帝,却是个另类的皇帝,那把锁,也是开了。 至于秦玄,当他挂上那六把锁的时候,也早就为秦文开了锁。 秦麒、秦烈、秦狰爷仨,他们本身就对秦文心怀愧疚。 早朝结束了,秦老大只下了一个旨意,大婚。 许多人的大婚,秦游与斐云荣的,乔冉与秦妙竹的,这二人的婚礼,要在宫中办。 除此之外,很多人升了官,尤其是悍不畏死护送秦玄从而提前示警龚文华的那些人。 乔冉被封为郡王,贺季真、白彪、司哲、林骸,四人的爵位又提了一品,就连去边关什么都没干就是溜达一圈的李太白也是如此。 秦游,终于离开了皇宫,赵王依旧是赵王,只不过不是那个监国的赵王了,太子依旧是太子,却还是那个要被老爹揍的太子。 书院之中,燃起了篝火,人们载歌载舞,要庆祝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夜色降临,秦老大一身长袍,带着受气包似的秦玄来到了书院中。 秦老大的身后,依旧跟着那个形影不离的老太监。 没有人敢瞒着秦老大,白千给秦玄传信这件事,也瞒不住。 可老太监依旧跟在秦老大身后,也没有人会意外,因为秦老大就是那个秦老大,他永远不会寒身边的人的心,哪怕别人欺骗了他,哪怕他是帝王,可他依旧是秦老大,依旧是那个不会辜负别人的秦老大,只要愿意付出真心,秦老大总会原谅别人。 人们敬着酒,哈哈大笑着。 斐攻穿着长袍,坐在斐云荣身边,冷着一张脸。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斐攻的身份,更不知道秦烈很过分,过分到拿斐国所有子民作为威胁,逼着斐攻入京当着所有君臣面亲自写一份降表。 “父皇。”斐云荣笑吟吟的说道:“有何不甘心的,是您自己说的三代为王。” “你这败家丫头…” 不提这事斐攻还不生气,一提起来,恨不得和秦烈单挑,然后被秦烈揍成高位截瘫。 原本他还以为占了便宜,见了斐云荣后才知道,感情夏朝天子连三十代为王都ok的,结果呢,结果他说个三代为王,完了秦烈还一副特别为难的模样。 气呼呼的斐攻又突然乐了:“秦家人就是这样,从不吃亏,你跟着那小子,也好。” 斐云荣笑的甜蜜极了。 远处,秦老大正在和秦烈吹牛b,说什么他运筹帷幄,一眼就看穿了拓跋乐的小伎俩。 秦烈打着哈欠,一副老子懒得听你吹的模样。 秦游倒是笑呵呵的拍着马屁。 因为他知道,秦老大没吹牛b,他有这个实力,只不过这个实力都和运气有关,和谋略什么的,丝毫不沾边。 秦老大已经有点喝多了,吹的是越来越没边儿。 秦游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他看到了正在和秦妙竹窃窃私语的乔冉。 他看到了打着哈欠的贺季真。 他看到了低着脑袋被広夫人数落的蓝良禾。 他看到了正在被一群番蛮大汗逼着要彩礼的李太白。 他看到了和金珠说着荤笑话的司哲。 他看到了躺在南宫九大腿上的白彪。 他看到了可算翻身做主人的凤七正在等着月芯给他倒酒。 他看到了许多,许多在乎的人,或哭或笑,或打或闹,无论在做什么,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神采。 龚媛凑了过来,鬼鬼祟祟的。 “游哥。”龚媛回过头,看了眼远处的斐云荣后,贼兮兮的说道:“咱们什么时候成婚呀。” “陛下不是说了吗,下月初八,宫中大婚。” “那我能带个陪嫁丫鬟吗。” 秦游哭笑不得,刚要摇头,龚媛笑嘻嘻的说道:“巫雪妹子给我当陪嫁丫鬟好不好。” 秦游愣住了:“人家是女院院长,怎么成你的陪嫁丫鬟了。” “求求你嘛,嫁了游哥,人家怕斗不过那狐媚子,要巫雪妹子帮我的。” 秦游一脸懵逼。 人家巫雪出身于飞云女骑,现在见了斐云荣都恭敬的不行,你让巫雪帮你和斐云荣撕逼,脑子进了多少水? “就当游哥同意啦,我这就去告诉巫雪妹子这个好消息。” 秦游刚要在说些什么,龚媛跑开了,洒下了一片银铃一般的笑容。 这一夜,寒山书院极为热闹,一直喝到了凌晨,秦老大也不回宫了,而是去了秦游的竹屋,准备在书院休息。 刚上了床榻,雷道人走了进来。 秦老大赶紧起身,喊了声老神仙。 雷道人呵呵一笑,坐在了凳子上:“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中州一统,开创夏朝盛世。” “哈哈哈哈,老神仙谬赞了。” 秦老大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没好意思敞开了吹。 “陛下已是圆满,盛世由你开创,情理之中。” “这是自然。”秦老大呷了口茶,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只是日后,怕是又要每日坐在那宫殿之中批复奏折,想想这般日子,倒不如年幼时与二弟三弟肆意妄为,那时…” 叹了口气,秦老大不再言语。 雷道人神秘一笑:“陛下此话当真?” “当真?”秦老大一头雾水:“何意。” “可是肺腑之言,宁不愿要这大宝之位,也愿与亲族快意人生?” “当然是肺腑之言,只是如今…” “那便好,这遁去的一,非是只有越王府三世子。” 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雷道人施了一礼,离开了。 秦老大一头雾水,也没当回事,叫进来白千,在老太监的伺候下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 入秋,初八。 秦游的人生终于圆满了,不只是他,许多人都圆满了。 人的圆满,在于家庭,在于羁绊。 宫中大婚,夏朝赵王与斐国飞云公主喜结连理,天下皆知。 秦老大特意下旨,百官休沐一日,可谓是开国朝之先例。 开先例的事情有很多,包括连凤七这种护卫都能在宫中举办了婚事。 秦老大乐呵呵的。 他喜欢这种事,看着嬉皮笑脸的秦游,看着一副冷酷面容双眼却满是激动的乔冉,看着恭敬的李太白,白彪、司哲等人,满嘴都是封赏。 秦玄忙前忙后,比几个当事人都勤快,甚至还破天荒的威胁了乔冉一通,要是乔老二对秦妙竹不好,他一定找乔冉算账,然后,秦玄被秦妙竹一顿喷。 没有人的人生永远是波澜壮阔,反倒是那些经历过波澜壮阔的人,向往平静。 就如同南宫奢,带着足以堪比半个国朝的尚云道赋税回来了,连升三级,爵位也提了一品。 受了封赏,脱了官袍,换上儒衫,以秦游门客自居的南宫奢,对越王府三世子行了大礼。 秦游成就了很多人,很多人,也成就了成就了赵王。 入了夜,回了寒山书院的后山,秦游点燃了火烛,掀开了三个红盖头。 巫雪面红如血,如梦如幻。 龚媛则是一被掀开红盖头就满哪找吃的。 斐云荣巧笑嫣然。 秦游只是笑着。 他爱夏朝,热爱夏朝,爱的深沉, 坐在了凳子上,秦游傻乐着。 斐云荣搂住了秦游的脖颈,吐气如兰:“洞房夜,为何只是坐着?” 秦游嘿嘿笑道:“幸福,不是突然拥有了什么,而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拥有着,不急于一时。” 斐云荣白了一眼秦游:“我和巫雪,倒是好说,可过了今日,龚媛妹子不知道又要跑去哪里玩了。” “也是。” 秦游哈哈大笑,三把两把扯开了衣服。 “呀。”塞了满嘴桂花糕的龚媛突然一拍额头:“险些忘记了,墨先生的那蒸汽金石车今日要做好了,可不能错过。” 一语落毕,龚媛撒丫子就要跑。 斐云荣似是早有预料,长袖一甩,门房紧闭。 “巫雪,与姐姐合力捆住她!” 巫雪喜极而泣:“妹子这就助姐姐降服她。” 秦游一捂脸。 龚媛就从来没聪明过,哪怕一次也好。 ………… 完结了,是的,没看错,完结了,《世子凶猛》完结了,秦游的冒险与秦家人的羁绊,到此也就结束了。 也没什么好写的了,南北打完了,对国外那群野人的历史不了解,也不好下笔,三百万字多,也不算少了,而且是第一次写架空历史题材,没有掌握好,自己也不是太满意。 总之,千言万语一句话,这书写的我是真鸡…真开心啊。 我自己心里知道,结尾挺匆忙,很多剧情没有详细的去写,按照原来删去的内容,秦老大要度过一段漫长并且艰难的岁月,过了雪山,开阔眼界,在秦文的帮助下,成就真正的宏图霸业,中州,留给了秦玄与秦游哥俩打造盛世伟业。 不过也无所谓了,都是美好的结局。 书名虽然叫世子凶猛,可是写的并不是秦游一个人,而是所有秦家人,包括乔冉,凤七,白彪,贺季真等人,这本书的内核其实很简单,一个逗逼,想要将身边的人都变成逗逼,结果发现,身边的人本身就是一群逗逼,权利最大的那个,就是中州最大的逗逼。 所以朝堂阴谋啊,战争之类的,描写很少,文笔差,也描写不出来,但是相信能看到这里的人,都不在乎我的这些缺点,能让各位兄弟姐们们笑了,我就觉得我已经很成功。 感谢大家一路陪着我走来,走到今天,鼓励到今天,今天正好是一月二日,祝福大家新的一年了,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新书已经开了,《帝师是个坑》,也是一个逗逼和一群逗逼的故事,别的,我也不会写,写不好,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鼓励,感谢你们,感谢每个人,是你们成就了我,虽然我也没什么成就。 支持新书吧,帝师是个坑,感谢你们,谢谢。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兴隆七年(终章) 兴隆七年,东海,郭城。 郭城,似乎每天都在变,每年都在变,外地人来了此地,惊讶于此地的繁华和庞大,尚云道的百姓也总会发出感慨,明明总是见着郭城,可这郭城,仿佛突然间就变的很大,很繁华,堪比京城。 提起郭城,人们就不得不提起尚云道的刺史南宫奢。 八年前,郭城兴建,南宫奢便是此地的知州,三年后,天子带领百官来到郭城,见了那繁华的港口,见了那拔地而起的高塔,见了数不尽的钱粮,大手一挥,南宫奢成了夏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刺史。 而提起南宫奢,就不得不提起南宫奢的恩主,夏朝赵王秦游殿下。 在尚云道,没人敢说赵王不好,说了,就会被打成高位截瘫,报到官府,官府的人再揍你一顿,要是编排赵王编排的狠了,尸体可能都见不到。 兴隆港、游云港、盛夏港,三港之外,千帆映入眼帘。 一艘巨大的海船稳稳的停在游云港外,尚云道刺史南宫奢带着一众属官,恭敬的站在港口两侧,数以万计的百姓汇聚港口,欢呼着。 时隔一年,那艘载满传奇的海船,游云媛媛号将要再次航行。 游云媛媛号,尚云道百姓心中的神明,海中的霸主,海王的座舟,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想要上船一游却只能远远观望着。 一队车马进入了郭城,直入港口,足有千人。 嘹亮的号角声传来,百姓们挥舞着手臂。 水师,夏朝水师来了,竟然是白字大旗,夏朝水师大帅白彪白帅竟亲自来了。 人们大声猜测着,这千人车马究竟护送着谁,竟连水师大帅都亲自迎接,更不要说连南宫大人都安静的等候着。 车队直入港口,一根王字大旗迎风招展,麒麟骑,大大的“赵”字。 百姓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呼喊着“海王”的大名,人群跪倒了,一片又一片,最终,上万百姓,竟无一人站着。 东海的百姓,依旧喜欢称之为赵王为海王。 是啊,就是海王,即便离开了京城,依旧为郭城,为尚云道,为中州这片最穷苦的尚云道呕心沥血着,大量的读书人,大量的钱粮,源源不断的运过来,那些利民的政令,一条一条下达着,一条一条优先在尚云道推行着,这些,都是因海王。 秦游下了车马,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南宫奢与白彪快步而来,单膝跪地。 “恩主!” 秦游哈哈一笑,将二人扶起来:“一个是四品大员,马上要加封郡王了,一个是水师大帅,从三品武将,再叫我恩主不适合了。” 一身劲装的斐云荣也走下了马车,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半大的孩童,粉雕玉琢一般。 龚媛也钻了出来,擦了擦口水,挠了挠脑门:“我想吃虾。” 最后出来的是巫雪,怀里抱着一个睡的正熟的婴儿。 秦游回过头:“忆苦、思甜,还不叫南宫叔叔和白叔叔。” 南宫奢面色大变:“使不得,恩主使不得,门下何德何能…” 男孩秦忆苦冲着南宫奢和白彪施了一礼,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忆苦见过南宫叔叔,见过白叔叔。” 早已是年过不惑的南宫奢眼眶红了,一双手的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受着礼不是,回礼也不是。 才五岁的秦思甜张开小手跑向了白彪:“白叔叔抱抱。” 白彪哈哈一笑,将秦思甜揽在了怀中。 秦游打趣道:“你家老五快生了吧。” 白彪老脸一红:“产婆说就在下月初。” “行啊,南宫九够厉害的啊,两年没声响,之后一年一个。” 白彪的脸更红了,斐云荣照着秦游的后脑勺就狠狠的弹了一下。 远处跑来了二人,穿着戎装,人还未到,先跪倒在地,几乎是跪着滑了过来,正是司哲与林骸二人。 “末将司哲,见过殿下。” “末将林骸,见过地下。” 秦游赶紧将二人扶了起来:“都是老伙计了,别这么客气。” 司哲嘿嘿一乐:“末将想您了。” “你想个屁,每过俩月就和金珠回京城看老朱叔,哪次老子不陪你喝酒。” 司哲挺了挺胸脯,声音抬高了八度:“那是,每次入京,赵王都要请末将吃酒的。” 林骸一脸柠檬精的模样撇了撇嘴。 秦游笑道:“弗莱迪还没见过我家老二吧,思甜,叫林叔叔。” 秦思甜从白彪怀里跳了下来,奶声奶气的叫道:“林叔叔抱抱。” 林骸连连摆手:“末将,末将这般容貌,这…” 秦忆苦冲着林骸施了礼物:“林将军百战沙场,在战阵中三挡三决,乃是武人楷模军卒效仿之辈,为国征战留下一身伤疤,更是一身功勋,谁敢小觑。” 林骸哭了,挺大的汉子,眼睛直接红了。 秦思甜抱住了林骸的大腿,仰着脑袋撅着嘴巴:“林叔叔不丑,叔叔不哭,抱抱。” 林骸再无二话,一把将秦思甜抱在了怀里,笑的见牙不见眼,秦思甜咯咯娇笑着。 之后的车马也停了下来,走出了一群人,身穿蟒袍的乔老二、贺老三,李太白,皮肤黝黑的杜子美。 一群人走了过来,大家又是寒暄一番,好不热闹。 秦游左手牵着斐云荣,右手被龚媛抓着,巫雪抱着婴儿,四人来到了游云媛媛号之下,仰头看着。 一时之间,秦游感慨万千。 越王府,梦开始之时。 游云媛媛号,梦扬帆起航之地。 九年前,他来到夏朝,来到这冷的让人心寒,热的让人大叫大笑的国度。 乔冉走了过来,轻声问道:“走吧。” “走。”秦游一挥手:“陪荣姐去看望鲸兄去,看望我的救命恩鲸。” 众人相视一笑,带着护卫和水师好手们上了舢板。 游云媛媛号,换上了王旗,缓缓驶离了港口。 当游云媛媛号彻底消失在了天际线时,一队骑兵奔向港口。 打头之人一身劲装,下了马之后就大叫连连:“堂兄怎地不等等孤,哎呀,真是烦心。” 蓝良禾跳下战马,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你非要去湖城与那些番蛮拼酒,人心倒是收买了,被痛揍了一顿耽误了时辰。” “放屁!”秦玄顿时不乐意了:“好你个蓝良禾,若不是你这家伙趁着孤醉了酒要推演沙盘,孤岂会睡过了时辰。” 蓝良禾翻了个白眼:“候上几日就好,又不是不回来。” “也是。”秦玄哈哈一笑:“反正父皇应允了,大堂兄打北,二叔南渡抢那些碧眼野人的地盘,孤也可以跟着堂兄开眼界,不急于一时。” 一语落毕,秦玄搂住了蓝良禾的肩膀:“走走走,回城,沙盘上再杀上两局。” “你太笨啦,本将不愿意陪你。” 嘴上这么说,可蓝良禾还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蓝良禾,一直在模仿秦游,可他浑然不知的是,与他最为脾性相投的却是太子秦玄,因为这两个人,都从未将那九五之尊至高的权利放在眼里。 ………… 夏京,敬仪殿。 秦老大歪着脑袋,望着眼前的老道:“老先生当真是文儿的师傅雨道人?” 雨道人哈哈一笑,翘着二郎腿:“必须的必呗。” 秦老大上上下下打量着雨道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靠谱。 道人,不都应该穿道袍才对吗,再看眼前这位自称宿命楚富贵的老头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道人。 “哥们,真不忽悠你,雷道人不是说你最后悔的事就是当皇帝吗,当了皇帝,你们哥仨就天各一方了,想起就后悔,是这么说的吧。” 秦老大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对方说话的口吻,还有那神态,让他想起多年前没规矩的秦游。 “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到了老子的地盘,这事准成。”雷道人嘿嘿一笑:“别寻思了,你跟我走,两天就回来,老快了,电工我都找好了,直接找个倒霉鬼咔嚓一道雷,干到昌…干过来,省的中州大乱死了那么多人,ok不?” 秦老大吞咽了一口口水:“容朕…容朕再考虑一番,老神仙所说,太过匪夷所思,朕都听糊涂了。” “真尼玛墨迹。” 楚富贵翻了个白眼,站起身:“那行吧,过两天老子再来看你,哦对,你那后宫都什么个玩意,忒丑了吧。” 秦老大满面怒意,霍然而起:“你敢窥探朕的后宫。” “别说你那些后宫的歪瓜裂枣,你富贵爷爷我,就是连你老爹秦罡的屁股都踹过,跟谁俩装大瓣蒜呢。” 一语落毕,雷道人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后,人,就那么消失了。 秦老大使劲揉了揉眼睛,目瞪口呆。 “人,人呢,人到哪里去了?” 秦老大这一声惊呼,老态龙钟的白千跑了进来。 “陛下,您怎地…”白千一脸懵逼:“那道人呢?” 秦老大坐下身体,淡淡的说道:“朕前几日在梦中学会一门了仙法,可顷刻间将人化为无形,怎么样,朕厉害吧,哈哈哈哈。” 白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