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斗( 金三角卧底 h)》 猎艳射击 钟烬去世叁个月之后,檀永嘉经柳遥介绍进了衡士会馆。 会馆虽用来招待权贵富商,但檀永嘉还算不得妓女,妓女那是拿身子伺候客人,而她跑着伺候客人,再说具体点,她要跑着叫人当靶子射击,用行话说,这叫肉弹靶子。 她们每天的工作就是穿着各式各样裸露的衣服,在森林里奔跑同时躲过客人往身上射的漆弹。 这一行较之妓女分类又更细了些,身体每个部位都明码标价,最高的一般是胸部,每被客人射中一次,当日原定薪酬就扣1000,扣完为止。一天下来运气坏时会分文不存,但若运气足够好,一晚上能挣来一套小房子。 * 今年圣诞节,会馆接了一批外国客人,檀永嘉业绩好,入职到现在,身上没沾过一发子弹,这种宰人时刻,王禹自然不会放她走,大手一挥,把她提成提到百分之六十。 钱到位,檀永嘉就接。 “嘭!” 晚上七点,射击指令枪准时响起,场外男人早在看到树林里面麋鹿打扮的性感女郎时就红了眼,枪响回音未落,便迫不及待举着枪冲进来,靡靡嘈杂中,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助兴: “fuck these white asses.” 檀永嘉身后的柳遥低声骂了句死变态。 柳遥不喜欢外国佬跟她最近一次经历有关,前几个月,同样也是外国佬,漆弹打到柳遥屁股上,还贱兮兮地跑过来朝她下体做下流手势,如果不是檀永嘉从后面踹的一脚及时,柳遥八成得被那玩意睡了。 粗话助兴,男人喊完,林里的气氛明显燃到一个高点。 鬼哭狼嚎,各式脏话都飚出来。 檀永嘉方才在场外观察,这帮外国人有叁十五个,而她们这一轮上场的靶子不过11个,也就是说,她们平均每个人要避开叁个人,平常惯用的迂回路线是不能再用了,她准备从后山抄近路进到后树林去,那地势更为复杂,相对有利。 她一早和柳遥商量好,两人分散行动。 檀永嘉身手敏捷,跑地快,往日基本没有什么客人可以靠近她六米以内。会馆的枪有讲究,它们普遍的射程是叁米,只要拉开叁米以上距离,那漆枪就是个摆设。 但檀永嘉很明显可以感受到,从上场开始便有一双眼睛盯上她,现如今,这双眼睛距离她不过两米。 两米是什么概念,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打中她的背部或者其他部位。檀永嘉无一败绩的神话今晚就会终结。 可男人没有这么做,相反,他只是一个劲地朝旁边的枝枝茬茬打去。 男人根本不是在玩游戏,警示她的成分居多。 檀永嘉不清楚为何自己会被警示,但明显男人没有侵略恶意,干脆她又遛了他几圈。 若是这几圈能叫他放弃,那自然再好不过。 又一枚漆弹射到旁边树干,男人耐心或许已经告罄,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逼近一米之内,檀永嘉放慢脚步,在下一个急拐弯之前,猛然转身。 “……” “……” 开场到现在,两人你追我赶了近四十分钟,檀永嘉跑得快,他也有预谋地不落下峰,即便如此,面对面时,男人胸膛依旧平静如故,显然,他并不常年坐办公室。 檀永嘉心底这才涌上来一丝害怕,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有预谋接近,再加上彼刻身边没有一个相熟的靶子,如果男人真得对她做什么,很大可能会没人发现。 男人见她后退,不过五秒,就将手枪扔到地上离她近的地上: “你好檀小姐,我叫韩名绛,是曲昭市缉毒警第叁支队队长。” 没有那个客人叫过她檀小姐。 会馆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代号,例如0721,0722之流,隐私起见,她们的真实姓名保密,同时也更切合主题,一个人肉靶子只管做好靶子,不需把自己姓名面容透露出来。可这个男人显然是摸了底专程赶过来的。 她对他的信息真实性一概不知,他却似乎已将她的信息摸了个底。 敌强我弱敌明我暗,怎么看,檀永嘉也只剩下沉默这一个选择。 既然他有目的,便不会哑巴下去,果不其然,男人很快再次开口: “钟烬是我师兄,按理来说,我该叫你一声嫂子。” 迟来戒指 “我不认识钟烬。” 这是到咖啡馆,檀永嘉给韩名绛的第一句话,韩名绛装没听懂: “抱歉,但是我觉得你需要看一下这个。” 他从大衣内兜拿出来一个小包袱仔细拆开,把里面两样东西一左一右摆在檀永嘉面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是什么。” 其实韩名绛自己也清楚把钟烬的断指拿给檀永嘉看多么失礼。 但是,比起事实原貌,他如今已经很收敛委婉了。 比如,他可以告诉檀永嘉,钟烬不是报告上说的经过24小时的折磨才断气,时间更长,是一个星期。 再比如钟烬名气大,即便是死,那些毒贩也想来分一杯羹,他的尸体大卸开来,很多部分都被高价拍卖走,东南亚所有的毒贩都以自己拥有一块钟烬的尸骨为荣。 就连眼前这根手指也是韩名绛不知花费多少力气才从一个线人那里高价买来。 保养得当,纹路伤痕甚至是中间断开的那根指筋都跟叁年前不差分毫。 檀永嘉不会认不出来。 “右边这个戒指是师兄给你的。” 说来讽刺,作为它的主人,檀永嘉最后一个知情。 钟烬本来准备在湄公河跨境贩毒一案结束后和檀永嘉结婚。但是不幸,队友暴露,他倒在黎明前,对方反而因为钟烬的名声逃过一劫。 他们留下高暨,也只是为了叫他眼睁睁看着钟烬死。 “韩名绛,你今天来只是给我看这些的?” 当然......不是,他没那么闲。 “我查到了杀死钟师兄的幕后黑手,需要......” 曲昭市缉毒警第叁支队队长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如鲠在喉,事实上,这种形势叁年前就可见端倪,是他一直逼迫自己有意忽略。 除了钟烬死因,他并没有什么优势来说服檀永嘉。 过去是,今天依旧是。 檀永嘉和他一样是个聪明人,只是前半句,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你想让我去杀那帮人对吗?” “韩名绛,”,女人似笑非笑,”说服不了自己,还想着说服别人是不是有点贪心?” 韩名绛没否认,“我不是叫你去送死,只是除了你,我想不到别的人选。” 说白了,这仇没人比檀永嘉更有资格报。 同为缉毒人员,也很少有人豁得出去,用自己全部身家性命给一个殉公叁年非亲非故的人报仇,这些人里也包括他自己。 但他又和别人不一样,至少他用了叁年来找檀永嘉。 檀永嘉换了个问题,“高暨还好吗?。” 高暨命里没这个福气,即便钟烬拼了命保他出去,自己死在那儿,他回来后依旧病魔缠身,该受的罪一样没少。 可韩名绛开不了口,后来很多时候回想,他那时只是害怕,害怕自己成为另一个高暨,所以他默默瞧着檀永嘉离开,直到那段婀娜身影和黑夜融为一体。 韩名绛没追上去,但今天不是无功而返,檀永嘉拿走了那两样东西。 但凡在意,他就还有机会。 本该兴奋,韩名绛却觉到更大的讽刺,说白,他只是劝人去做本该他们做的事儿。 他们不做,还要劝人做,算起来,和杀人的毒贩也没什么区别。 * 今日回家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 钟厘还没睡,薛姨在厨房热饭。小孩子耳朵灵,一早听到檀永嘉脚步声便在门口候着: “姐姐!” 一开门就是钟厘那张灿烂笑脸,檀永嘉下意识把手里包裹放到一边,接过飞扑的奶团子,“阿厘怎么还没睡?” 钟厘啵唧她脸一口,“姐姐忘了吗?今天是星期五,我明日不上学。” 薛凝也从厨房出来,“嘉嘉今日回来的早,正好,我炖了鸡汤,过来尝尝。” “薛姨,今天辛苦了。” “那里那里,老太太今天状态很好,医生也来瞧过说没什么问题。” 钟厘帮腔,“是,奶奶今天都没把我认成大哥哥。” 钟烬和他相差那么大,钟厘实在想不清,奶奶再糊涂,也不该把他认作大哥。 钟烬殉职的消息,檀永嘉瞒了罗弥整整一年,但纸终究保不住火,知道时候,罗弥急火攻心,一下子成了脑梗。在医院躺了大半年,才捡回一条命。 人是好了,脑子也废了。她谁都不认识,就记得一个钟烬,逢人就喊钟烬。 可这些人里不包括檀永嘉,她习惯问她另一个问题,“钟烬什么时候回来?” 檀永嘉垂眸,“嗯,奶..奶今天表现地很好。” 她没养成喊罗弥奶奶的习惯,她姨妈当年和钟烬父亲结婚,老太太一百个不愿意,连带着的她这个拖油瓶,也不敢叫奶奶。 若是罗弥知道檀永嘉的亲妈是个妓女,别说喊罗奶奶,门都不会叫她进。 檀永嘉一早拎地清楚,她从没觉得自己受什么委屈。 只要钟烬在,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后来生活又逼着她,钟烬没了她也得好好活。 钓鱼劫婚 “柳遥,介不介意暂时出去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和永嘉说。” “呦,韩警官这是怕一会跟自己新娘子说不上话了,好稀奇。” “柳遥,”,檀永嘉扯她衣角,“去外面看看小花童的捧花怎么样了。” “.…..” 柳遥气不过,故意朝韩名绛鞋上踩一脚。 韩名绛问她一脚够不够。 柳遥气得发抖,又惊讶于这人的厚颜无耻,“姓韩的你怎么不去死?” 韩名绛似乎因这咒骂才想起什么,眼睛微微失焦。 柳遥出去之后,檀永嘉抽一张纸巾递给他,“擦擦。” “没事,”,韩名绛半跪下来,檀永嘉微楞,这个动作不应出现在他俩身上,但很快,她注意力就被他身后那双鞋子吸引走。 “穿这个,一会要是计划有变,逃跑还方便。”,他顿了顿,这么说到,“永嘉,我想你好好地。” 无论一年以来,两人怀着怎样的念头做戏给旁人看,至少此刻他眼里的真诚不作假。 他虽拿她当刀使,但至少,他不想用得彻底。 / 檀永嘉和韩名绛结婚为假,钓鱼是真。 即便如此,韩名绛该给的场面配置一分不少,宾客满座,佳肴充席。 她出来时还有些恍惚,这种恍惚一直持续到韩名绛给她戴上戒指。 “永嘉,你愿意嫁给我吗?” 男俊女靓,不知情人看来,他们倒是良配。 只是很少人知道,曾经也有一个笑意盈盈的少年问她,永嘉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韩名绛和钟烬一点也不像,可誓言就是有这样一种移形换影的魔力,韩名绛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的那一刻,他和钟烬的影子重迭起来。 就好像,韩名绛代替钟烬又活了一次。 “我愿意。” 檀永嘉怎么会不愿意嫁给钟烬。 她几乎要碰到月亮,可惜天亮地太快,愿意落地那一刻,一阵外力撞击猛地打碎他俩头顶吊灯,韩名绛眼疾手快,拉着她躲到往后退。 稍稍立定,一枚弹壳慢悠悠滚到檀永嘉脚边,掺杂玻璃碎片当中。 底下都是警察,此刻的反应他们早已排练了无数遍,很快就摆出防御姿态,枪上好保险,指向未知的大门外。 檀永嘉心里反而踏实下来,她知道,他们终于来了。 “我说,韩警官是不是不够意思,结婚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声音清朗桀骜,字正腔圆,但绝非好人。 下一秒,门彻底从外面撕开。 乌央乌央一群人涌进来,各个训练有素,他们举起统一标配的P220手枪对准底下警察。 气氛剑拔弩张,只需小小契机,两方的火就能燃起来。 “大家好歹认识这么多年,结婚也不跟我们打声招呼,是不是不够意思。” 韩名绛面色不悦,“左则诚,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来给你们送新婚贺礼啊,”左则诚不忘招呼檀永嘉一声,“嫂子你好啊,嫂子可真漂亮。” 黑央央的雇佣兵训练有素,笑起来也一个频率,左则诚的夸赞在这笑声中自然添上些别的意思。 成为众矢之的的女主角本人却不甚在意,她现忙着找一双手,在梦里,檀永嘉把那双手剁烂无数回。 那样一双手,亲手给钟烬注射了毒品,把他手剁了下来。 韩名绛还告诉她,钟烬左手还被那人完整收藏留作观赏。 “则诚,不许乱说话。” 宾客叁六九等,有人压轴出场。 檀永嘉想,大概,她已找到那双手了。 纪仲升跟她想地不太一样,她想不出什么词来描述。倒是,毒枭长成这个样子,不少主张相由心生的人嘴这辈子都可以闭死了。 那双早已刻进檀永嘉DNA的手此刻正抚摸他泛着冷光的镜框,“韩名绛,放了辛莱,今天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你照样可以结你的婚。” “毕竟,”,他目光扫回,与抬眼的檀永嘉对上,“新娘子第一天守寡,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陆羽炸锅,“姓纪的,你别欺人太甚。” 辛莱是什么叁脚人物,也值得纪仲升来这儿撒野,有这功夫,他们早把人救出来了,还用在这撒尿泼野,纯纯找抽。 “跟他们废什么话。”,陆羽炸毛,有人比陆羽更不耐,纪仲升左侧男人出声,对着身后雇佣兵吩咐,“留几个活的,回去还有用。” 场面终于点着,失控之势蹭得冒上来。 韩名绛把檀永嘉护到墙角,朝她说了最后一句词,跟他们之前排练的无数遍一样,只不过这一次韩名绛的表情是有史以来,他做的最足的一次,“嘉嘉,我先叫楚攀送你到安全地方,你乖乖地,等我回去。” 楚攀是谁,是蛰伏在曲昭缉毒队五年的卧底,不出意外,檀永嘉一个小时候会出现在纪仲升的船上。 檀永嘉摸上他的脸,入戏十分,仿佛天底下再没比他们更恩爱的夫妻,“好,我等你回来。” 孔丹桂 谁也没想到,楚攀会反悔。 “嘉嘉”,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对你。” 檀永嘉头一次没崩住,待身上因嘉嘉二字起的鸡皮疙瘩退散,才以一种近乎戏谑的口吻再次向他确认,“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我知道。” 檀永嘉没看他,心里也没波澜,她只想快点掀篇,“不,你不知道,怎么,现在才想起来不当走狗,重新做人?” 韩名绛跟她透露过,楚攀这人最厌恶狗,也许那时只是叫她对敌人多几分了解,没想到会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应了韩名绛的话,楚攀听到这个字眼,眼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暧昧即刻烟消云散,转而一副恶狠狠嘴脸,“行,不想被我上,一会有你好受的。” 檀永嘉没再搭腔,把他彻底激怒对她有害无利,就算撕破脸,起码也得等到上船之后。 楚攀一路狂飙把她带到码头,似乎还没死心,临上船,他再问她一遍,“你真地不愿意跟我走?” 跟他走然后陪他上床? 檀永嘉懒得回应,她甚至不用引路,自己主动上船。楚攀后面骂骂咧咧,不敢大声,又不得不跟上。 / “哈哈哈”,左则诚没憋住,“欸,这女的有点意思,老四你快过来看。” “没空。” 左则诚勉强从船窗边撤回半只眼,突然入眸一片血红,鼻尖传来浓厚的血腥味。 “我操,姓权的你是不是有病,跟你说话了?” 权赋停皮笑肉不笑,“扔错了,应该填住你的嘴。” “有病,”,左则诚很快便不再计较,因为更好玩的到了。 檀永嘉是自己推门进来的。 “呦,这不是嫂子吗?大晚上不陪新郎,来我们这儿干吗?” …… 良久,女人出声,“能不能把这条狗轰走?” 左则诚朝后面楚攀吹了声口哨,“狗,等着干吗,还不走?” 楚攀顾忌自己没那个本钱跟人撕破脸,只得硬生生扯出笑,“那再见,您们慢慢玩。” 她落在他们手里,下场又能好到那儿去?刚才叫他上了起码还有一条活路,楚攀恶狠狠地想着。 一步两步…… 猝然,楚攀停下,后背一阵发凉,多年与警察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背后定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反应过来那一刻,他后脑勺也挨了枪子。 檀永嘉从纪仲升举枪开始便认出,他手里那把枪是曲昭缉毒警最新研发出来的MNG型五号。 可见她走后战况十多激烈,有人连枪都叫人收缴。 “檀小姐,请坐,你习惯喝什么?” 她真找了个沙发坐下,“我比较习惯喝自己的喜酒。” 纪仲升倒茶的手微滞,而后缓缓摇头,“这个恐怕不行,我这里现在只有孔丹桂可以招待。” 孔丹桂,一种新上市的毒品,也是恐胆跪的谐音,新就新在它是一次性物质,用完即消,去除了一般毒品的上瘾功能。 一般吸毒人也不碰这个,除非万不得已,吸毒到最后往往不是欲仙欲死,是一种无底的空洞,一般的玩意,比如冰毒,K粉,二丁亚玑,阿德拉根本满足不了,只有这种孔丹桂冲性极强的毒品方才缓解一二。 就好比冷极了的人最后生出热急了的幻觉,会脱掉衣服把自己活活冻死,这玩意虽爽,瘾劲过去之后疼度也加倍,好比活体取胆,才有了孔丹桂这个谐音。 “献章,给檀小姐拿来。” 那名从檀永嘉进门开始便一言不发,僻静站在墙根的男子缓缓走出,距离拉近,檀永嘉反应过来,孔丹桂喜暗,戴献章这个姿势恰好能护住那毒品。 “檀小姐,”,纪仲升绕到她身后,“韩名绛跟你说过孔丹桂没有?” “没有,你准备让我开开眼?” “聪明,”,下一秒,纪仲升的手从肩颈穿过,毫不费力便将人带入怀中,“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楚攀明显不是个聪明的。而他叫她聪明些,这恐怕也办不到。 从背后看,她和纪仲升姿势暧昧缱绻,恍若交颈鸳鸯。不得不说,跟女人自来亲密这块,纪仲升着实比韩名绛有天份得多。 但这距离,檀永嘉更能想到,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她耳朵咬下来。 戴献章把药递到檀永嘉嘴边,又给她一杯水,一张典型的毒贩脸,上面没什么表情: “喝。” 服毒发作 檀永嘉没反抗,一饮而尽。 孔丹桂,由于警方所获信息太少,韩名绛也讲得琐碎,只隐隐提过毒发症状之恐怖。她潜意识觉得和其他毒品一样,孔丹桂也是一种吸食性粉类物质,今日所见,倒出乎意料,是一种极小的瓷红色颗粒,两个米粒并排般大小,外观像女人带的耳钉,略一瞥过去,还有些惊艳。 “有种,怪不得韩名绛能看上你。” 左则诚终究没忍住那颗躁动的八卦心,神秘兮兮问她,“我说,你不反抗一下吗?” 楚攀方才楼下意思很清楚,他想睡她,与此同时保她安全。抛开别的不说,这起码条算出路,比选他们的生机大,但她没选,还主动上来,究竟是因为爱,信仰,还是其他原因,就很有说头了。 只是选这么个身份的女人来当间谍,着实有些…..蠢,要是换他,他肯定送她过去给敌方使美人计。 “反抗没用,你们不会叫我死,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故意找别的罪受。还有,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说不出你想要的那种故事。” 左则诚收起笑容,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审视,“你倒说说看,我想要那种故事?” 檀永嘉左右晃晃脑袋,纪仲升的手死死卡着她脖子,酸涩加上压迫感,叫她胸部一阵不适,照理说,药物发作没有这么快,她强自捺住心神: “我究竟多爱我的丈夫,这种事儿一般只有小姐妹才会打听,还是说,你也想?” 左则诚听出来了,这是拐弯抹角骂他娘们兮兮。 檀永嘉耳边传来一阵水汽,附上耳廓绒毛,当中的温热证明声音主人此刻心情十分愉悦,“老叁,还想听吗?” 檀永嘉有些意外,显然是没做过自己这句话能讨乐纪仲升的预设,不过,纪仲升心情愉悦对她无害,但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左则诚看着吊儿郎当,但狠手下得也厉害,这人还有个毛病,他有什么仇什么怨当场就报了。比如韩名绛与他底下心腹交锋时,打中其腹部,左则诚追了韩名绛叁天叁夜,在同样位置打了回来。 事实证明,纪仲升心情好,事情就会好办很多,起码左则诚没再难为她。 她被安置在船舱二层最北面的房间,现下就等着毒发。嵌在她左侧牙齿内的最新进口监听器,可以全方位记录下她实时状况。 檀永嘉自己也没想到,有一日,曲昭市缉毒警关于孔胆桂的第一手资料要从自己这里获得。 明月姣姣,有人注定无眠。 毒发在服用叁个小时之后开始,檀永嘉彼时堪堪有了一丝睡意,瞬时就被腹部翻江倒海的疼意击倒,她勉强靠着床头柜的支撑靠起来,较之卧躺,这个姿势更有防御性。 内脏的极度扭曲叫她没法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脑子也渐渐不甚清醒,趁着幻听与幻视没发生,檀永嘉把旁边杯子摔到地上,准备捡几片防身用,但是猛到一个爆发点的反噬却叫她整个人跌了下去,她半个身子贴上玻璃渣,碎渣稍微大点的地方已经出血。 这点疼无法中和腹部器官的狂舞,但却可以叫檀永嘉脑子稍稍清醒。 她撕去部分碍事的婚纱,简单擦拭一下伤口, 站立都很困难的情况下,床是没法上了,檀永嘉索性把枕头扯了下来垫在身后。 韩名绛告诉她,钟烬胃里有大量没消化的孔丹桂,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是在远超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中度过的。 所以,她的阿烬当时该有多疼呢? 檀永嘉不敢想,但欲盖弥彰,她思维反而发散起来,无数封钟烬濒死神情飘入她脑中,尽管模糊,却还是一一迭合起来。 钟烬,我檀永嘉也不是一点都不能做,你看,我不是和你当初一样吗?受你的苦,尝你的罪。 她没对钟烬说过同生共死,但她的确愿为钟烬而死。 酒有问题 痛苦拉扯下的时间流逝没了具体概念。檀永嘉只觉自己五脏六腑被刀子剜出来,又粗暴地塞回去。 过度的心悸叫玻璃片多次脱离手心掌控,就在疼痛飚至第一股爆发点时,门也掐着点,被人从外面被人打开。甩甩脑袋,她下意识将玻璃片藏在身后。 脚步声越靠越近,最后在檀永嘉身前约莫二十厘米的地方停下。 对方只身前来,这叫檀永嘉稍稍松口气。但当檀永嘉仔细看清没沾血的战靴样式时,那点确幸荡然无存。 是权赋停。 实话说,她现在这个状况并不适合碰上权赋停。起码现在,檀永嘉没那个能力反抗活体解剖。 作为纪仲升制毒贩毒集团的二把手,权赋停自然是曲昭市所有禁毒支队的心头大患。 只是二把手这个称呼比起他本人来根本不值一提。 换句话,不是因为他是纪仲升的二把手而为人忌惮,只因他是权赋停。 权赋停喜欢沉默理性的杀人方式,比如活体实验,喂人吃下毒药或者毒品,观察记录整个毒发过程以备下次改进,又或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进行活体解剖,然后做成标本,寄给警方。 只她自己亲眼见得,就有叁具。 檀永嘉现在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搓扁揉圆也只是对方一句话的事儿。 他还没做什么,巨大的身形压迫便叫檀永嘉听力偏差加大,不甚清明中 ,她仿佛听见男人叹了口气。 可权赋停有什么理由叹息。 男人以一种近乎慢放的动作蹲下来,这个速度足以叫檀永嘉扫视他全身,还是婚礼上那套衣服,整洁笔直,经过打斗,也没沾上血。更重要一点,他身上没有任何外物凸出的痕迹,暂时排除身上携带解剖工具的风险。 这只是初步判断,视觉限制,待到权赋停下蹲,两人齐平,檀永嘉才看到他右手还拿着一杯酒。 她的心脏紧跟着悬起来,几个小时前,纪仲升手里也拿着一个杯子,仿佛他们之有这样一种习惯,执杯代表行刑。 第一次行刑是服毒,那现在呢? “喝吗?” “……” 檀永嘉懒得琢磨此刻自己神情,但男人笑得开心。 “你很害怕?” “你觉得呢?” 权赋停抿了口酒,“我不知道。” 看他吞咽液体,檀永嘉下意识胃部跟着痉挛。这么近的距离,控制好事态并非易事儿,她干脆又往后退,说是后退,其实已无路可退,她整个背脊已然贴到冰冷墙壁上。 不知这墙壁什么材质,暖洋洋的,她满背大汗,却也没感到不适。 权赋停眸里终于产生点别的什么情绪,但是配上一双过于艳丽的红唇,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怕了。” 短暂交锋,檀永嘉便发现这人很喜欢用肯定语气表达一切不肯定的事情,韩名绛审犯人时也喜欢用这招。 檀永嘉垂眸,“我只是不想看到红酒。” 权赋停显然听进去一半,他把那杯剩至一半的酒递到她面前,问她,“要喝吗?” “不要。” “你觉得这酒里有毒?” “我比较喜欢喝我自己的喜酒。” “啧,”男人摸摸下巴,“难搞。” 檀永嘉来不及反应,下巴就被权赋停擒住,紧跟着,全身上下器官被迫前移。 动作太具有牵制性,以至于他擒住的那一刻,她身体其他部位的痛苦有了转移趋势。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骨头很漂亮。” 这种表达似乎某种程度上印证了檀永嘉的猜想,他的确是冲着解剖来的。 但他很快松开下巴,不待檀永嘉喘息,手指又开始在她脖颈处流连忘返。 常年操刀握枪,权赋停十根手指都有了茧子,只是摩擦,就已经有了手术刀截骨剖皮的入木叁分。 檀永嘉自认不矫情也不敏感,可在这技巧入骨的触碰中,她还是产生巨大窒息的宿命感。 好像,他已经凌迟她一遍。 “回答我,有没有?” “没有。” 权赋停动作微顿,接着便是幅度更大的抚摸触碰,如果不是她对这人早有了解,还以为他对她多么有意思。 至少,看起来,他真地很像在占她便宜。 “就这么喜欢我的骨头?” “你的骨头是我目前见到最漂亮的。” “所以呢?” “所以,” 男人逼近她脸庞,与此同时,檀永嘉脑中过PPT一般闪过无数自救方案,比如她可以打开手上婚戒机关,趁着婚戒激光晃眼那一刻破窗跳海逃出去。 窗户距她不过叁米,只要动作快一点,这个计划完全可行。 “所以,你要不要喝这杯酒?” “……” 所以这杯酒到底有什么问题。 初入妓院 她当然不能喝。 只是檀永嘉还有一点不解,权赋停这么大张旗鼓究竟为了什么。 他必然知道无论酒里有没有成瘾物质,她都不会喝,可是这么一来,他所有的行为背后就没有一个合理解释。 有什么理由叫他明知无功而返,又不霸王硬上弓,却还要再来一遍。 只一种荒诞无稽但的可能可解释。 “你专门来看笑话的?” 权赋停没否认,“你说是就是。” …… 要是这样,她自然没话说,权赋停继续砸吧嘴喝他的酒,似乎真如他所言,他专程来只是看她笑话。 权赋停这么做无可厚非,甚至檀永嘉还能理解,因为她吞咽孔丹桂的喉咙此刻就跟燎烧一样,干燥刺人,每一次呼吸变成凌迟,他手里的红酒可不就是甘泉是救命水,自制力差一些的,可能权赋停稍一暗示,他们便猛扑上去,不管不顾地喝下那杯酒。 权赋停来之前,她尚可以在忍不住的情况下,嘶哑几声,但权赋停来之后,无论那药如何在她腹中翻江倒海,檀永嘉都一声不吭。 她不能表露痛苦,让人有可趁之机,多少吸食毒品的人就是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受人蛊惑,从而万劫不复。 门外有人用缅甸语喊了声停哥,权赋停把酒杯放她面前,转身出去。 权赋停一离开,檀永嘉立刻把那杯酒杵倒,杯体倾泻一空,扭扭歪歪倒下,滚到一边墙角。 她有必要断绝任何诱惑。 刚才门外喊停哥的男人,是檀永嘉上船后遇到的第叁个说缅甸语的随从,那么有可能,她接下来会被送到缅甸,但实际情况如何,还要看纪仲升。 / 檀永嘉还是低估了孔丹桂的后劲,她伴着疼痛消散昏迷,醒来时分,已置身陌生之地,中间沉睡时间段,发生过什么,没有印象,就连谁替她洗澡换衣服,她也不曾有半分知觉,就像那段记忆凭空被人抹去。 顾不上考虑其他,檀永嘉赶紧四处打量,发现自己既不是在船上,也没有换到船上另一个房间,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窗户贴着不透光的纸,无法看到外面。 种种迹象表明,她被放逐了。 檀永嘉用最短时间叫自己接受了这个艰涩现实,随即准备出去查看,可有人比她动作更快,门刚打开一个小缝,便和那天婚礼一样,彩压压进来一群人,只不过那天是男人,今天换成女人,为首的那个妆容衣着尤为夸张,指着她: ”???????????????????????????” 檀永嘉略感意外,料不到自己原先猜测都是错的,纪仲升没把她扔到缅甸,而是抛到了泰国,准确说是泰国妓院。 这打扮,这神情,这姿态,檀永嘉再熟悉不过,就是妓女。 可檀永嘉亲妈就是妓女,没人比她更懂怎么对付妓女。 老鸨的巴掌还没问候到她脸上,她就颇为熟练得抓住她后颈肉,咣咣咣反向招呼了叁巴掌。 老鸨蒙了,身后等着老鸨打头阵的小姐也蒙了。 但这只是开胃菜,檀永嘉接着揪住鸨母头发,开始往墙上提溜,女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典型的泰式尖叫,脑袋就破了个窟窿,檀永嘉接着用更大的力撞老鸨的头,一下两下……. 撞到最后,檀永嘉手麻了。 老鸨满头是血,软塌塌得站不住,檀永嘉把她头上那堆布灵发光的玩意摘下来,一个个照着门外扔,有多远扔多远。 泰国的老鸨和妓女的等级区别明摆着,鸨母头上身上都是真金白银,小姐头上能有几个像样的塑料玩意就不错了,即便真有几个相好肯送贵重东西,八成也被老鸨搜摸过去。 天下妓院一斑,何有公平可言。 妓女如果爱老鸨那才叫犯贱,小姐们见老鸨神志不清,对手又是个厉害的,果断选择去抢那些门外的珠宝项链。 唯独一个看起来文静些的没走,站在血泊之外,声音有些颤抖,“姐姐,你还好吗?” 檀永嘉没想到在这能碰上个能听懂家乡话的,但好奇心也仅限于此,她甚至没注意这女孩什么模样,从老鸨手上剥下一个手镯,扔她脚下,指着门外,“出去。” 女孩犹豫再叁,把那手镯捡起来还给她,选择空手离开。 密闭空间,只剩她和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老鸨两人。 / 这场单方面碾压的战争通过房角摄像头传到监控室。 左则诚瞧了多久的戏,就磕了多久瓜子,还不忘跟身后那个闭眼听热闹的汇报,“韩名绛的女人真挺行。” 权赋停抱着保温杯,手指一抬一放,有节奏地打节拍,“你难道不更应该关心躺在地上那个?” 左则诚一派淡定,表情即内心,“关我屁事。” 接客扯平 对于纪仲升次日傍晚的召见,檀永嘉并不多感意外,只是看到他还未收敛好所有疲惫神情,作为分身的眼镜也不似初见时平整时,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斯文败类,但又不足够斯文。 这次身边还多了个女的,伶俐短发,前凸后翘,视觉冲击过来,隐隐有些威胁意味。 “你就是韩名绛的未婚妻?” 女人似乎单纯好奇,“长得真漂亮。是吧,大哥?” 纪仲升不接茬,“那老鸨现在还在医院。” 实话说,他的反应比她预料的要平淡。 “她不在医院,在医院的就是我了。不知道,纪先生为什么会觉得我乐于牺牲奉献,宁肯自己受伤,也不得罪别人。” 女人毫不遮掩的言语抽走某些氛围,剩下的凝滞围拢一起,寸寸压下来,塞进每个人骨缝里。 檀永嘉眉眼深刻,垂眸便有浓密乌睫,没人能窥探她此时什么神情。 但总归不是愧疚。 短发女微愣,但很快出来打圆场,“大哥,檀小姐只是我们暂时的人质,等到韩名绛那边放软,我们还是要把人送回去。”,想了想,女人又补充道,“再说,诗吉玛什么人,你我都清楚,即便我们给的指令没有恶意,她也能做出来那样的事儿,檀小姐行为纯属自卫,算不上什么错误,正如檀小姐刚才所说,不是诗吉玛住院,就是她自己遭殃,檀小姐没有理由忍受这样待遇。” 檀永嘉不清楚女人话里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不过,比起她,自己人的话到底有一定效用,纪仲升眉宇没再加皱。 通过对话,檀永嘉知道对方被唤做小五。 这个称呼叫檀永嘉联想到五年前曲昭市禁毒第一支队队长妻子薛凝毁容事件。 彼时,薛凝堪堪有孕,安心在家养胎,生日那天,吴复提前回家给妻子庆生,据吴复事后回忆,他到楼梯门口时,就敏锐感受到空气中比平时更为超标的化学酸味,因其楼上住着一位实验室的研究生,他便没做多想,直到打开门,见到被硫酸腐蚀全脸瘫倒在地的薛凝。 事后,经有关人员查证,他们家蛋糕外包装上署名所写正是泰文的小五。 小五,小五….. 此小五是否是彼小五? 百般念头沸腾,但檀永嘉没有证据,即便有,现在报仇也是天方夜谭。 “不管怎样,你打伤人是事实,开脱不了。”,他逼近檀永嘉,捻棋落盘,“她替你住院,你替她接客,这样就当扯平了。” 他要她做妓女抵债。 处理完,纪仲升不欲多待,只是要走的那一刻,背后扑腾的笑声又牵住他。 “你笑什么?” “你就拿我这样的毒物去招待你的客人?” 小五这次劝阻不动,纪仲升擒住檀永嘉下巴,把话原封不动得还给她,“即便是毒物,檀小姐如此姿色,多的是人愿意买单。” 戴献章一直默不作声做壁上观,离开之前,反倒多瞧了檀永嘉几眼。 小五多留了会,拉住檀永嘉手,宽慰她,“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人打好招呼,到时候你走个流程就行,我大哥只是太厌恶韩名绛,所以才会迁怒于你。” “为什么替我说话?” 小五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问,可回答时却只把刚才话重复一遍,不给檀永嘉任何可以探破的漏洞,“我不是说了吗,你被牵连,是因为韩名绛是你男人,他们如此对你,我不会,因为我也是女人。” 说到此,小五牵她的手更紧,跟她保证,“总之,你不会有任何危险,那些人不敢碰你。” 算是走运? 小五说的话真真假假暂不去想,反正她接客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了,接客之前必要扮装一番。 给檀永嘉弄的也不算生人,正是那天不要金镯的女孩。 “姐姐,一会进了小房,你就跟在我身后,那些男人我来应付。” 檀永嘉底子好,周招娣基本没怎么涂抹,只弄了个发型换了身衣服,梳妆完毕,她们要等下一场才能进小房(包间)。 檀永嘉转身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招娣。” 不用再细问,她也能猜出怎么回事,重男轻女,把女儿卖出国给儿子筹钱。 周招娣本想趁着这个功夫嘱咐些什么,可门大大咧咧被人踢开,惊吓之余,她只得把所有话暂时咽下去。 等看清楚来人,周招娣觉得这话,自己今天怕是一时半会没机会说了。 左则诚身后跟着权赋停,两人一前一后进来。 “你,” 周招娣顺着左则诚手势也指向自己,“叁爷,我怎么…….” “你出去,这儿没你的事。” 那就是有檀永嘉的事儿。 周招娣搞不清楚状况,但这不是她可以干预的,一步叁回首,到底还是出去了。 在权赋停电话打岔之前,左则诚正和某个小情人腻歪温柔乡里,所以看到梳妆完毕,换上半露不露衣裳的檀永嘉,左则诚有那么几瞬,本能地因欲求不满起了男人反应。 虽然不愿再叁承认,但韩名绛眼光是真的好,挑的女人真没地说。 权赋停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杯茶,指着左则诚,把刚才他对周招娣说的话又踢给他,“你出去。” 这下轮到左则诚指着自己,“你说什么?” “我说你出去清醒一下。”,权赋停眼神略略瞟过对方腰下某个部位。 左则诚看看自己上升趋势猛烈的二弟,骂了句脏话,紧跟着也出去了。 再一次,房里有且只有檀永嘉和权赋停两个人。 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把刚才倒的那杯水递给她。上次也是这样,他似乎总喜欢塞她点什么作为两人对话开端。 檀永嘉也有自己习惯, 比如说话时候,她习惯注视对方眼睛,但面对权赋停,她本能却是选择避开。 “猜猜这是什么,猜对了,今天就不给你打。” 被他扔到桌上的针管,里面存有30毫升乳白色液体,灯光原因,壳中的针头璀璨发凉,凑成一个点,十分具有迷惑性。 海洛因?冰毒?还是G点液? 檀永嘉跟着韩名绛见识过不少毒品,但在权赋停面前,学的那些都派不上用场,只是几秒,她脑中就浮现了叁个答案,而后又一一否定。 这间屋子专供妓女化妆换衣,长此以往,早都腌入味了,外来物品的气味难以辨别,这种情况下猜毒品,无异于天方夜谭。 檀永嘉选择沉默。 男人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她,一个天旋地转,不待她惊呼,她已稳稳坐在权赋停腿上。 这个姿势很具迷惑性,尤其在大环境还是欢场的前提下,叫人恨难辨别,对方究竟是威胁多一点还是调情多一点, 对于檀永嘉的不接招,权赋停表现的耐心十足,继续催问,“猜猜这是什么?” 檀永嘉也耐得住 ,接着沉默。 权赋停学着登船那天的纪仲升,也伸出舌头,轻轻刮弄檀永嘉最外层耳廓,余光里,他的舌头粉红鲜活,但温度稍低,檀永嘉只觉到自己耳朵恍若堕进蛇信冰窟,听觉逐渐丧失。 毒蛇不停蛊惑她,“猜猜。” 权赋停动作一步比一步长,眼瞧就要伸进檀永嘉乳沟,她没法再沉默下去,出声道,“答案在你,不在我。” 即便结果正确,权赋停说不对,它就是错。 权赋停对于自己手指只差几厘米便可进入女人乳沟这事,似乎有些遗憾,转而把蛮力发泄在她脸上,檀永嘉双颊被捏起,男人另一只手拿来针管,一下一下点在她唇。 “猜不出来,就推我身上?” 说不害怕,那不可能,可眼前人比他研制的任何毒药都更具可怖性。 檀永嘉深吸一口气,挑了一个最可能的说出来,“海洛因。” 事实上,情况很简单,不过看眼前这个男人是否肯放过她。 “算你走运。” 檀永嘉拖着半麻的耳朵想,这算是他大发....好心了? 吸食“白粉” 趁权赋停还没反悔的预兆,檀永嘉赶紧从屋里逃出来,远远就看到行色匆匆的周招娣,她似乎和她一样,刚从什么不堪里逃出。 “姐姐......” “你......怎么了?” 周招娣把她拉到另一个空包间,一五一十把自己刚才看见的倒出来: “姐姐,你一会一定要小心,咱们要去的小房(包间)里面都是妈妈原来的客人。” 泰国妓女有两个来源,一是专门人直接弄来女人卖给妓院从业,二则是强迫女人从业。 檀永嘉属于第一种,照平常来说,会有人告诉她赚够多少人头钱就可以恢复自由。 纪仲升没有,不是因为他盛怒之下只顾惩罚,一不小心忘了,而是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放她走。 刚才权赋停闹那么一出,倒叫檀永嘉有了念头,她问周招娣,这里有没有写字用的白粉笔,周招娣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仔细想了想 ,说二楼卫生间正在维修,那有粉笔弄的公告。 檀永嘉听完就要往二楼走,被周招娣拦下,“姐姐,我去,你在这儿等我。” 周招娣很快拿回来叁根白粉笔,檀永嘉用刚才在屋里搜摸到的杯子,用杯底一点一点把那些粉笔捻成细碎的沫,又用墙上撕下来的白纸把它们全都包起来。 “姐姐,你这是?” “一会不论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见情况不对,你就赶紧跑。” 周招娣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坚定摇头,“我不走,我跟小五姐姐说好了,我会护着你,而且,我们是一个……” 檀永嘉打断她,“不,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 她们进去之前,里面人已喝了一轮熊血,这玩意泰国本地人不太沾,他们大多嫌它们味道腥臭。但妓院需求量很大,一来是野物血液猎奇,二来是这玩意可以催情壮阳,叁是因其油水很大,一杯能被炒到几百美元,最适合宰外地仔。 诗吉玛的客人大都是ZG人,年龄平均四十左右,有几个秃的厉害,发顶在暧昧的打光灯下无比亮眼。 “这女靓啊。” 离檀永嘉最近的西装男跟他旁边秃头交头接耳,手有意无意便朝着永嘉腿上大蹭。 周招娣见状,插进二人中间,用一口流利的广东话打招呼,“廖生咁耐都冇嚟嘞。” 那名被人称呼为廖先生的男人,捏了捏周招娣脸,“呢新嚟嘅妹脾气唔细丫,诗吉玛都入医院。” 周招娣赔笑,“唔系吖,廖哥,入面有误会。” 檀永嘉此刻注意力全都放在最里面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身上,这人是里面为数不多的年轻人,讲一口流利泰语,上衣Brioni,下身Ermenegildo Zegna,鞋子郎丹泽,光一身行头就值几十万,一看就是被人撺掇来的富二代。 这种人容易吸血,也容易叫人操纵。 打定主意,檀永嘉坐到男生旁边,指指他手里饮料,“?????????????????????” (我可以用一下你的吸管吗?) 男生小脸通红,眼睛却是亮晶晶的,连忙摇手说不介意。 檀永嘉说了句谢谢,从侧口袋掏出那包装好的粉笔末,放到桌上,又回头问男生,“??????????????” (要一起吗?) 男孩原本发红的脸登时血色无存,吸毒在泰国不是什么稀罕事,却也不是什么合法事情。 至少,明面如此。 原本闹哄哄的包间因这包白粉全部噤声。 来这儿作乐都知道这家妓院背后金主是纪仲升,是整个东南亚最大的毒贩。他们这帮人却没大忌惮过,只因诗吉玛从他们这儿抽的油水不少,也知道他们不是正统的金叁角人,那套适用于金叁角的东西没在他们身上用过。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今天愿意来给诗吉玛出气,原以为对方脾气倔,调教调教就好,谁成想对方头铁命硬。 几十年了,第一次,有小姐敢在他们面前系度。 那根吸管仿若尖刀,悬在他们每个人头上,他们眼睁睁瞧着那“白粉”从一堆变成一点点,女人吞云吐雾,鼻腔偶然泄出来一些,又很快被追回。 贪婪的神色和他们方才看到她的第一眼一模一样,都恨不得把对方塞入骨缝。 吸食完毕,女人又从桌上拿了根烟点着,刚吸几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捂着嘴,流光溢彩的脸在这咳嗽中一派水光。 很快有人就发现不对劲,她不是呛着干咳,是真得有咳东西出来,有的大胆,想要凑近瞧。 下一秒,女人却松开手,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她咳得分明是血。 咳血…….咳血…….. 纪仲升场子里的小姐吸毒咳血……. 对视一眼,每个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深邃的恐惧。 慌乱中有谁打开包厢门,他们不敢大叫,怕惹腥上身,只是脚下生风,一溜烟,全都跑光了。 原是相识 男生明显被吓着了,但没走,也没再靠近,远远地问檀永嘉: “???????????????”(你还好吗?) 他虽真害怕,也真心软。 对于男孩的善心,檀永嘉只能在心里道声感谢。刚造完粉笔沫的她,实在讲不出话来。 只是她不说,周招娣不说,不代表没人说。 “???????????????。” (她好不好管你什么事。) 权赋停闻声赶来,动作粗鲁,只扔下一句话就把那男生踹出门,而后又叫周招娣出去。 周招娣这次不肯,想着跟权赋停讨价还价,“二爷,我在这儿能帮帮忙” “你能帮什么?给她收尸?” 权赋停语气十分不耐,再拖下去,叁个人都落不到好,檀永嘉跟婚礼上安慰柳遥一样,找了个倒水的蹩脚借口把周招娣支出去。 周招娣不傻,知道檀永嘉是在给自己解围,也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她没让檀永嘉在她这儿再为难。 只剩他们俩,权赋停懒得再掩饰作态,几步便到檀永嘉面前,使上比刚才推攘男生更大的劲把她身子往后一推,檀永嘉重心不稳,陷入沙发里,权赋停随即压上来。 他和韩名绛一样,看着劲瘦,实际上浑身都是蛮力,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檀永嘉治地死死,还能腾出手来掐她脖子。 “你他妈再咬!怎么不把自己咬死。” 檀永嘉知道自己这点小花招瞒不过权赋停,也没想瞒他。 方才,她咬破自己右侧口腔内壁,才有了那群男人看到的吸毒过量出血。 “你会叫我就这么死了?”,她脸上偶有几片眼影反光,一跃一跃地游上权赋停瞳孔。 权赋停深吸一口气,试图用这种方式把自己体内戾气压下去。 他听不得她说死这个字。 半晌,他上半身稍稍离开,转而将檀永嘉一只腿扛在自己肩上,在女人惊滞的瞳孔中死压下去。 “嘶......” 檀永嘉瞧到自己右腿和自己身体已然到了同一条水平线,过了几秒,迟来的断痛袭遍全身,她额上冷汗一点点冒出来,在这个过程中男人的手始终没离开她脖子。 冷热交杂,无法呼吸,她眼前赫然炸出成山遍野的彼岸花,荼靡迤逦,像极她最恨的罂粟。 除了檀永嘉没人知道,她和权赋停,很早之前是彼此认识的。 / 时间退到十八年前,龚州添尚人间。 檀永嘉母亲彼时是添尚人间最盛名的小姐,只一天的人头费,就够别人吃喝几个月。这种行情一直持续到檀永嘉出生。 穆茹生她那年正好叁十,这个年龄对于小姐来说是一个旁大的分水岭,任你千娇百媚万种风情,年龄面前,都得服输。 但穆茹服输不是因为年龄,相反,她那时还很能打,但求一睡她的权贵依旧如她年轻那般,只过江之鲫可计数,这个风光半辈子的女人,在情字上却异常愚钝,栽了跟头,甚至甘愿为了这个孩子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但老鸨不愿意,穆茹是她从小培养起来的压箱宝,两相拉战,穆如妥协,一月接四次客。 另一半的缺席使得穆茹在工作时不得不带上檀永嘉,就这样,檀永嘉在添尚人间见到了权赋停。 权赋停当时只不过10岁,因老鸨是其父亲最大的债主,父亲一跑,老鸨就把他抓了起来,整日关于禁房。巧的是,禁房是拿穆茹的第一间房改造的,檀永嘉熟门熟路,进去之后,便见到一个饿的快死的权赋停。 权赋停那个时候就一个字——倔,老鸨暗地里叫他死驴,难摆弄地很,檀永嘉前前后后给他投食五次,他才勉强接受。即便如此 ,直到他消失那天,檀永嘉也没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好话。 那时的檀永嘉更不会想到,幼时之举会为日后钟烬的死埋下伏笔。 钟烬暴露,纪仲升是刽子手,那权赋停就是刽子手最锋利的刀。 而她,救过那把害人的刀。 / 权赋停的瞳孔和过去一样,丝毫未变,幼时能照出檀永嘉的好心丰腴,现今能照出她的狼狈慌张。 她慌张,是因为他离她太近,胸口那一团汹涌喷薄而出,被男人压住,也不底顺。 檀永嘉厌恶这样的身体交流多于排斥自身遭受的裂痛。 她囤尽最后一点力气推他,“起开。” 权赋停却将她的腿压的更深,两条腿一字型岔地更大,她本来没注意他身体构造,但是他那物件太大了,卡在她阴部,不瞧也不行。 檀永嘉只看一眼,眼皮陡然一痛,火蛰一样,她赶紧闪过头去。 他渐渐放缓对她限制,等右腿开缓,又是一股新生的疼痛。 权赋停整理方才因挣扎才起皱的衣服,眉眼淡淡,对她讲道,“韩名绛答应换人,你可以走了。”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能回家了。” 檀永嘉挣扎起身,脑子还是蒙的,权赋停已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转回来,面上不挂颜色地威胁她: “檀永嘉,回去之后,最好别叫我再抓住。” 赌赢了 次日凌晨,便有人来敲门,通知她出发。 也是到了车前,檀永嘉才知晓自己这趟要和纪仲升坐一起,后面跟着的是一辆五菱宏光,泰国用国产车的其实不少,一来容积大,二来开着它容易和ZG人打上交道,而到了缅甸,开五菱宏光的人只会更多。 “在看什么?” 纪仲升已不闭目养神,坐在那儿,煞有其事地插进她打量后面那辆车的视线。 “没什么,韩名绛在那儿接我?” “缅甸。” 缅甸若开邦距离泰国暖武里府有500公里,檀永嘉趁这个时间,打算闭眼休息一番,路边如画风景对她来说没什么吸引力,反正,回来之后,有大把时间可以看。 但纪仲升不这么认为,明明和她一样,眼下挂着两个乌青,他精力就旺盛许多。 “客人有没有难为你?” 闻言,檀永嘉眼皮拉开一条缝,仿若呓语,“他们没有。” 纪仲升明知故问,“怎么做到的?” 檀永嘉也不戳穿,俩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接话,“我把他们吓跑了。” “理由。” “我相信他会来救我,所以,无论你那个时候塞给我谁,我都会搞砸。” 得罪人的实话胜过谎言,也或许是交易在即,没机会对她进行惩戒,反正纪仲升没再开口。 他不说话,她自然不会找话去聊。 戴献章开车快且稳,没多大会功夫,他们就出了暖武里府。又开了几小时,濒临饭点,一行人下车在春蓬府下车,准备用餐。 檀永嘉从登船到现在,还没怎么仔细在大太阳底下呆过,下车瞬间还有些不适应,等到视线稍微扩张一点,就瞧见权赋停从后面那辆五菱宏光里下来。 以他的身份以及在贩毒集团的地位,坐这种车委实折尊。 除非,有什么东西必须用这车载,还得用得上二把手看管。 檀永嘉现今不可能想出个所以然,只得先转移视线,打量起面前这苍蝇餐馆。 春蓬府在泰国的东北部,有一百五十多万人,人口数在泰国众多府中算不少的,又因其毗邻缅甸,居住人种混杂,比如他们选的这家餐馆,主人就来自缅甸,做这行的最不缺眼色,看人穿着打扮就能琢磨出个中门道,她本来不参与点餐,末了,老板还是把算盘打到她头上,用缅甸语问她想点什么。 “不用,这些就够了。”,这句话,檀永嘉用英语讲出来的。 老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人走远,左则诚凑过来,添上股稀罕劲地瞧她,“你还挺聪明的。” 檀永嘉托着下巴,“缅甸人对ZG存有偏见不是很明显?” 左则诚啧一声,语气夹点嘲讽,默认了这种说法,“懂挺多啊你,之前来过?” “嗯,在韩名绛做缉毒警之前来过。” 不多时,纪仲升叁人折返。檀永嘉稍稍侧头,便发现事情有些古怪,那辆五菱宏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挂着KYA的Inlay越野。 / 晚上八时许,终于到了缅甸皎漂港,这个港口是缅甸军政府授权国内最大的民营公司与云南联合外经股份有限公司联合开发,韩名绛就与他们约在这里。 事先清过场,本该热闹的港口除了他们之外,再无他人。临下车,纪仲升不忘嘱咐她,“一会下车,你站我旁边。” 叁月的缅甸正值旱季,风里带着干燥,不含一丝水汽,稍微一抚,纪仲升身上气味便一滴不漏,全都钻到她鼻子里调皮捣蛋。 克制,不动声色,但又让人不自觉臣服。 “那边”,纪仲升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她看到了,港口尽头,河海开口,韩名绛站在那儿,距离远,模糊轮廓只勾勒个大概,从人到神情都跟悬在空中一样。 韩名绛的右侧又站着一个男人,双手背缚,拷上一副手铐,嘴巴用胶布粘住,溶溶月色,手铐随着辛莱身体晃动踉跄不已,泛着不寒而栗的光。 纪仲升立在檀永嘉身后,推她一把,与此同时,辛莱也被韩名绛放下船。 权赋停朝对面喊话,“韩名绛,看好了,你女人在这儿。” 两相交换,是达成这场交易的筹码。 一步,两步...... 辛莱哼哧哼哧走着,再有二十米,他就能摆脱拷着他的操蛋玩意,去厕所拉屎,娘的,什么狗逼警察,憋死他了。 然而,巨变也在此刻发生,韩名绛突然从背后掏出一把枪,纪仲升一行人以为他准备下死手毁约,纷纷拿出藏于身后的武器,车上架着的机枪也在操纵下预备运行,打算撕破脸。谁知韩名绛眼不眨地扣下扳机,子弹射向的却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檀永嘉。同一刻,辛莱整具身体似乎也大限将至,先是猛的抽搐倒地,而后自内而外闷炸开,血肉横溅,溅人一脸,硫磺味道更是瞬间就铺满整个港口。 黄烟乍起,一片混乱中,倒在地上的檀永嘉瞧见纪仲升朝她飞扑而来,中弹的心,本该疼痛难耐,现下却无比轻松。 檀永嘉知道,她和韩名绛赌赢了。 她人死了 缅甸若开邦皎漂县。 权赋停把那枚距离檀永嘉心脏只有五厘米的子弹取出,一个小时后,这枚子弹和权赋停一起出现在302房。 “我刚用电子显微镜看了,这膛线的确属于我们的M-22,韩名绛是用上次收缴我们的枪打伤的檀.....打伤的他女人。” 纪仲升把弹壳放在手中端详,面上没什么颜色。 左则诚忍不住心中窝火,愤然开腔,“姓韩这小子真阴,拿我们的枪灭他女人的口,要是昨天老大没注意,这女人的死和我们就脱不了干系,老头子那边也肯定会拿这事做文章。” “也不一定,”,纪仲升沉思片刻,讲了另一种假设,“听说过苦肉计吗?” 左则诚怒火糊眼,忘了这茬,纪仲升一提醒,他很快冷静下来,“要我说,趁这女人没醒,干脆扔了算了,反正弹壳在我们手上,留她也没什么用。” 这个提议不能说不行,但讲完之后,四个人不约而同,陷一并入沉默,尤其是纪仲升,他眉头锁住的东西比方才讲苦肉计叁字时更深。 见状,左则诚不着急再下结论,戳戳权赋停胳膊,问他,“老二,你怎么看?” “为什么问我?” 这个回答其实不怎么符合权赋停性格,一般来说,在他眼里,事情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关我屁事,一种是关我事,他从来不问为什么,比如刚才那个回答——为什么问我。 “什么为什么,人是你救回来的,我瞅你昨天也挺急啊。” 权赋停不耐烦,瞥他一眼,“那是因为我也看到了韩名绛手里的枪,只有先救人才能确定,怎么,韩名绛昨天打着你脑子了?” “老四,你呢?”,左则诚不死心。 戴献章一般只负责执行,很少有人询问他意见,左则诚本来也没指望他能说上什么,但戴献章这次真说了点有参考价值的出来,“她现在死和一个月之后死,其实没太大区别。” 无论早死晚死,他们紧紧握着主动权才是王道。 纪仲升眉宇沉淀顿开,似乎满意戴献章提议,最终拍板,把檀永嘉带回泰国,再给她一个月。 “那一个月之后?” 这次还没说完,便被权赋停打断,问他那来那么多事,一个月之后自然有结果。 / 七日后,檀永嘉苏醒。 周招娣大喜,连忙摁下床头医铃呼唤医生过来,又问她感觉如何。 说实话,檀永嘉其实除了睡得很饱,做了几场不太好的梦之外,没多大感觉。毕竟有麻药坐镇,比起孔丹桂,这点疼只能说隔靴搔痒。 “我睡了多久?” “一个星期。”,周招娣老老实实答,“姐姐,权......二爷把你送回来的时候,我差点吓死,怎么弄得啊这是?” 权赋停口风严,只说要她好好照顾,没说原因。但周招娣下意识觉到,檀永嘉出事虽和权 赋停他们有关,但肯定不是他们动的手,既然动手,就说明想要檀永嘉死,既然要她死,救她就没必要。 “没什么,我未婚夫打的。” “......” 女人语气淡定,仿佛这事与她无关,讲出来心里也没包袱。但自始至终,她右手戴着的戒指做不了假,铤而走险,为了爱人保全贞洁也做不了假。 周招娣没经历过情爱,不知该怎么安慰,干脆把这一个星期发生的大事儿跟檀永嘉讲。 “姐姐,小五姐出事了。” 檀永嘉眼睛骤然放大,原本死静的潭水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下意识捉住周招娣手,“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姐姐昏迷的第叁天,他们都说”,周招娣低头凑到檀永嘉耳边,“他们都说小五姐姐是叛徒,是拆叔派过来监视纪老大的,而且......小五姐姐还怀了老大的孩子。” “她人现在在那儿?” “死了。” 摸奶检查 “被发现前几天,她有没有不太正常的地方?” 小五怀孕,属于内部核心消息,不会轻易流出,连周招娣都有所耳闻,可信度更不高。但其他的有可能为真,直觉告诉檀永嘉,眼前这个叫周招娣的女孩肯定知道些别的。事实上,她猜的没错,周招娣不仅知道点别的,还见了小五最后一面。 / 四天前,休息室。 晚上九时,周招娣陪客人喝完一轮,客人没点台,她今晚不用陪睡,原本想散散酒气,一会就去医院给檀永嘉陪床,谁料这时,门铿锵一声打开,鉴于前两次纪仲升和左则诚给下的不良印象,她这次快速起来,思忖自己这次躲过的可能性有多大。 来的人正是小五,她早没了昔日光彩,头发乱糟糟,跟鸡窝一样,脸和裸露出来的身体,没一处可叫人直视,伤口又被人倒了辣椒水,走动间飘过一股血液凝结发酵,又和辣椒籽掺和在一起的恶臭。 周招娣认出小五,是因为她耳上那双瞗凤翡翠耳坠。 她使出所剩无几的力气,死死拉住周招娣,像溺水的人扒住最后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你一定要告诉永嘉,叫她带我回去。” 周招娣不明所以,下意识啊了一声,然后,就是左则诚带着一帮人赶来,把小五搞走。 到小五死,周招娣再没见过她。 / “告诉永嘉,叫她带我回去。” 但檀永嘉也没能细问下去这句话什么意思,正如那天左则诚抓走小五一样,纪仲升也做了她的不速之客,而给她检查心脏的也不再是医生,变成了权赋停。 他要求她脱下衣服,以便他检查仔细,檀永嘉没反抗,顺从解下病号服,解到一半似是想起,旁边还站着个纪仲升,他的旁边又有个戴献章。 她身骨挺着,眼睛一错不错盯着那两人,“麻烦两位,回避一下。” “我不回避,你要如何?” 那一刻,一切推倒重演,她又闻到他身上克制内敛却又控制欲极强的乌木香,一如那天中弹的码头。 檀永嘉攥着被子的手指泛白,似乎酝酿什么困兽之斗,可最后,她只是接着去解剩下的半副扣子。 “不能如何,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你指望我能做什么?” 她看起来真没那个与他争辩的心思与力气,任谁都很难将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女人与前几日信誓旦旦相信未婚夫来救自己的女人联系起来。 病号服松松垮垮,只拆开一半,中枪的位置与乳房处于一条平行线上,缝合好的伤口中规中矩,像一位迂腐老先生,唯有新生出来的一点鲜肉粉嫩穿插其中,中和这些狰狞。 泰国场子里不缺脱衣舞的小姐,也不缺大胆挑逗拉客的娼妓,但她们加起来,都没眼前这个女人一半的天份。 随随便便解个衣服,都能把男人兽性的门阀值拉到最高。纪仲升的角度,可以清楚瞥见她剩下的半个奶头,第一感觉就是粉,像是谁刻意颜料稀水,点上去的。乳头周围密布的群群冷颤,就是精心而作的山峦。 那不适似乎会传染,纪仲升略瞧几眼,便觉心口突得一跳,他很少这样,但很快,他就摸清了源头,女人肤白粉乳,色彩饱和度高,冲击力大,不适很正常。 下一秒,权赋停把人严严实实挡住,开始检查,又过了一两分钟,检查完毕,他往后退一步,人依旧被遮得严实,可纪仲升的不适并没有因为瞧不见对方而减轻,相反,有加重的趋势。 “线口再过两个星期才能拆,你感觉怎么样?” “心脏快的不正常,其它还好。” 权赋停脖上轻挂的听诊器随着他凑近的举动,在檀永嘉面前晃来晃去,可最终落到她胸口的却是权赋停的手。 权赋停直接拿手敷上来,一手包住她整个奶子,手不似以往的凉,温温的,比冰冷的机械有温度。他面色严肃,包了一会,又把手心那一团奶子捏住,来回捻动,大概是在确定里面有没有发炎生的肿块。 可这一切,听诊器也能做到。 檀永嘉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有点像,她自愿在大庭广众下给他猥亵。一旦有了这个念头,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她能控制的。冷颤,乳头突涨,硬挺,她表现出所有女人情动时应该有的特征。 权赋停并非视若无睹,因为,檀永嘉瞧见他生理性地咽了口唾沫,但也只是快如幻象的那么一瞬。 ...... “你是不是贫血?” “是。” “多久了?” “七八年,具体时间,记不清了。” 权赋停又问了几个问题,檀永嘉一一作答,检查方才算完毕。 她额头沁出一层细汗,没等歇气抬眼,理顺情绪,就听见纪仲升发话,“晚上,我来接你。” 晚上?接她? 她没什么行李要收拾,他要她出院,她现在站起来就能走。 他似乎读透她心思,“放心,不是叫你出院,只是带你见个人。”,纪仲升扔下这句话,一副要拍拍屁股走人的姿态,檀永嘉只得叫住他,“是什么人?” “自然是你眼熟的人。” 她眼熟的......人? 檀永嘉,艳名远播会馆又和毒贩打半个交道,她眼熟的自然不是什么好人。 接受任务 晚上依旧是那辆Inlay越野来接檀永嘉,车窗微落,不偏不倚,四个人头,显然是纪仲升一行人全都到齐了。 她和那天一样,上车,入座,依旧坐在纪仲升旁边,只是这次总算有时间瞧窗外了。 一切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车打了个转,向着西北方向奔去,窗外灯红酒绿,人来人往,驶得快也别有一番风味,不失为走马观花的绝佳点。 泰国暖武里府的西北部是红灯区与工业重地,这两个行业本该风马牛不相及,却因为纪仲升以及泰国首富彭帕努.塔尼的长子查侬.塔尼的介入,熔炼到一起。 吴复当时给檀永嘉讲述纪仲升发家史时,便是从暖武里府的西北部开始,抛却成见仇恨,一个非本地的缅甸人能做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说,的确太有一套。 越野车照着郊外继续驶去,红灯区的男女调笑犹如在耳,他们周围场景却一变,嘈杂鸣和,没开发的郊外恍若原始森林,存着各种小虫小兽,又往前行了几十米,车子才停下。 檀永嘉最后一个下车,左则诚走在最前头,手里提着的远射探照灯把黑夜照亮,恍若白昼。 很快有人来接应他们,来人是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用泰文朝戴献章汇报,意思大致就是味道很冲,不能再往后推了。 纪仲升敏锐觉察到,怀里搂着的檀永嘉,在颂恩汇报完那一刻,很微妙地抖了一下。 她似乎......听得懂泰语? “能不能,稍微松一点,我心口疼。” 檀永嘉晚上穿的衣服,是左则诚从自己小情人那里淘来的,从颜色到尺寸都不合适,小情人还没张开,是个标准豆芽菜身材,檀永嘉穿上,胸口那处就好比包子馅塞进饺子皮里,刚缝合的伤口在如此紧绷的状态下,不可能不出血。 方才那一颤似乎有了一个能接受的解释,纪仲升依言,放松对怀中人限制,檀永嘉估摸着他们走了有二十多分钟,才在一间库房前面停下。 颂恩替他们开了门,开门瞬间,扑面而来一股腥臭,冲击在场每个人的胃部,喉间的异物呕吐感呼之欲出。 檀永嘉才切实体会到,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刚才跟戴献章汇报时会说,味太冲受不了,必须赶快处理,同时,她也更清楚,纪仲升口中的熟人是谁。 小五,也只能是她。 里面还有几个小弟,见纪仲升他们过来,赶紧起来问好,纪仲升点头算是回应,权赋停走上前跟其中一个领头的打了招呼,领头手脚麻利,走到机器旁边,摁下开关。 机器运作的声音不很大,但是频率密集,仔细听来,还有些远。 纪仲升拥着她,继续朝里走,每前进一步,那声音就愈明显,直到他们穿过仓库后门,到了水池旁边,那声音没再大下去。 白昼一样的灯光不会叫人错漏一点,机器的缆线从高处拉过来,穿上几条粗壮树枝,有规矩地结在一起,而后一个垂直通向水中,上面挂着的钩子正缓缓从水里钓上来一件体型不小的东西,每上升一分,恶臭愈加明显。 长久浸泡的尸体变大外翻,皮肤乌绿,颜面肿大,舌头伸出,浸泡地生出巨人观,断臂上挂着喷射出的黑色血迹,断面并不规整,显然被砍了不止一次。 正是被断臂折磨致死又泡在水里数天的小五。 也许是早已不对纪仲升的人性抱有希望,不久将来她自己下场未必比得上小五一半体面,檀永嘉没什么不适的反应,甚至能用最平静的声音向他确认,“那是小五?” “是。” “你带我来这儿,是想叫我解释小五说的那句话?” “是”,纪仲升爽快承认。 “她帮过我。” “所以呢?” “所以,我想替她收尸,条件你开。” 纪仲升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本以为今日这番敲山震虎还得费一番功夫,谁料檀永嘉异常上道。 “我要你帮我,拿到一份资料。” 如何驾驭 拿到资料的任务,叁天后升级成杀人,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目标人物命犯太岁,不是什么原因惹到了纪仲升新包的小情人——泰国当红歌星沃拉娜特.霍内。 男女之间也就那么点事,但是因为纪仲升的冲冠一怒为红颜,檀永嘉不得不开始学习射击,刺杀这些子技巧。 金叁角的确是枪支毒品战争色情暴力的天堂,但谈论枪支毒品和拿枪杀人贩毒是两码事。 练习开枪第一天,檀永嘉就险些因为后坐力心脏伤口裂开,权赋停骂她笨。 檀永嘉在开枪上面是没什么天赋,钟烬也没教过她,他总说她是小公主,不需要了解这些,他会保护好她。 韩名绛没教她,是怕她露馅,对纪仲升来说,他只会留毫无抵抗能力的女人久一些。 权赋停在她第十叁次射偏的时候终于看不下去,准备亲自上场教。 “啧,笨死。” 他边说边开枪,眼神都留来责备她,不带看移动弹靶一眼,靶子彭彭几声迭在一起,同时倒地。 檀永嘉的喜好厌恶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她准备老实听教。也是在她下定决心这一刻,一抹熟悉的黑色命运般曳进她视线。 权赋停随着她顿停,也往后看去,说了句你来了,诚当打了招呼。 “嗯,她练的怎么样?” 权赋停将目光从纪仲升身上抽离,转向檀永嘉,说,“你问她。” 檀永嘉实话实说,“不怎么样。” “打一个给我看看。” 檀永嘉从权赋停手里接过枪,立到射击屏外,她之前打枪时候没什么特别念头,打心底讲,她不喜欢射击,甚至可以说排斥。 但随着纪仲升的到来,情况就不同了。这次的靶子被檀永嘉代成他俩的脸,一个,两个,叁个.......传送带轮流输送着靶子,一个倒下,另一个又站起,源源不断,直到一轮二十个靶子结束。 檀永嘉最后的战绩是12中八偏靶,而今天,是她练习开枪的第叁天。 这样的成绩对于一个“新手”,尤其是东南亚地区的新手,只能说是及格,况且,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纪仲升走过去,从背后揽住她,“这里错了。” 她和他的手就这样交缠在一起,一白附一白,手指又一样的纤细精致,尽管他的手掌大很多,罩住了她,但相比之下,他的手更像那个影子,随她而动。 换好弹匣,枪弹上膛,权赋停摁下传送带按钮,新一轮射击开始,纪仲升以手带她,特意放低身体重心,面贴面,耳贴耳,真正的严丝合缝。 “这里”,他指着扳机和扳机连杆簧,仔细跟她讲解,“你的手不要直接勾扳机,应该在杆簧附近,就像这样,划过去。”。 纪仲升裹住她手指,实地带她感受那处,“怎么样?” “省事很多。” 言罢,也到了第一个靶子上场标点,纪仲升压着她手指扣住扳机,青筋一蠕,枪靶眉心中弹,应声倒地,接着就是第二个第叁个,檀永嘉用的枪靶传送带是最初级模式,第一个枪靶倒下之后,再隔十秒,第二个才会登场。但纪仲升直接把中间间隔时间掠过,第一个击倒,马上开始第二个,他就这样带着她移步换位,用了不到十秒就将二十个靶子全部击倒。 舞曲终了,震颤犹存,檀永嘉整个右手都因快速输出而变得麻痹,这种麻痹自然而然也传到了她的大脑,连结束后,他的手依旧维持原状,她都比旁时更晚发觉。 女人手背滑腻,但手心却是凹凸不平,布满练习刺杀射击的水泡以及几颗只有经年辛苦才会产生的轻茧。给人的感觉极其矛盾,这一点和她本人几近一样。 她的指尖忽而轻挠了他一下。 “嗯?” “????????? - ?????很好听。” ????????? - ?????是沃拉娜特.霍内的新歌,言外之意,纪仲升刚才不放她手之举不妥。 檀永嘉无依无靠,对付这样的女人,法子多了去,而奇怪的点也恰在于此,对她此刻的冒犯进击,纪仲升心里并无一个合适的法子,来驾驭眼前这个女人。 迈入金三角的第一步——身负命案 泰国北部的清迈府,属于广义上的金叁角地区,上世纪佤邦联合军与缅甸政府军打败坤沙之后,清迈的毒品交易便渐渐萎靡,取而代之的是日渐兴起的博彩以及电信诈骗,随着ZG政府打击电信诈骗的力度加大,这一行越来越难做,以邵品为首的清迈商人开始通过别的方式进行输出,他们和缅北亨利集团合作,用短视频的方式进行暗地传播。 短视频内容以美女热舞为主,时长叁十秒,视频在播放一半时,会有水印流出,上面印着泰缅两地电信消息,一闪而过,加之色彩隐蔽, 审核通过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许多ZG人便是受此诱惑,来到缅甸泰国,从此了无音信。 / 清迈,皇后大酒店,四楼。 酒过叁巡,包厢醉生梦死,每个男人怀里都有两叁个漂亮妞,嘴缠嘴,互相喂葡萄,另有几个牵着小姐手在点唱机前鬼哭狼嚎,唱着唱着也贴到一起,迫不及待吃对方口水。 邵品不准备再多逗留,跟几个主要合同商打了招呼就往外走。 “欸,欸,老邵,别着急走啊。” 说话的男人,咬字清晰,声音洪亮,那架势,仿佛姓绍的不给个解释,就不放人。 “回去给我老娘办丧。” 男人哈哈大笑,邵品老娘早死了,他每每这么说,就是真有急事,没再打诨,爽快放他走人。 出了门,邵品脸上一松,横肉都看着都年轻了几分,想着房里的美人,他脚下愈发轻快。 刷卡进房,绍品先开了一瓶冰葡酒,给他和美人各倒一杯,接着才小心翼翼推开里间门,真好,美人还没睡。 美人兀自对着墙上挂着的标本发呆,见他来,莞尔一笑,“你回来地还挺早。” 邵品没理会美人话里揶揄,递上方才倒上的酒,“标本就这么好看?” 他本意只是调侃,一根手指能好看到那去,但美人思维跳脱很快,又问他,“这手指是你仇人的?” “是”,见美人难得对标本有兴趣,邵品又往外抖搂了点,“听说过钟烬吗?” “没有。”,美人摇头,“他是谁?” “一个傻蛋”,邵品想起那些年在钟烬手上吃的亏,就恨地牙痒,声调也不住拔高,“奶奶的,老.....我当初被他整得可惨。” “所以,你就剁下他手指泄愤?” 邵品想,自己大概是真喝多了,总觉得眼前女人这句话透着点古怪,但女人一笑,他又觉得是自己错觉。 “行了,你快去洗澡。” 邵品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况且,自己老二快憋死了,他一边走,一边又朝后嘱咐,“美人,你先去.....” 他没能说出最后几个字,一条约摸叁厘米粗的绳子在他转身瞬间就以一种八字型的姿态迅速缠上他脖子,顺着他的后背将两只慌乱中挣扎的手死死绑在了一起。 邵品遇袭的本能反应就是向后倒,用自己的体重把对方压住,但女人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主绳折双,穿过前方绳结,勒紧,一气呵成,他的体重固然可以压倒人,但如果优势在对方手中,近一百八十斤的体重只能加速他的死亡。 呐喊,他无声呐喊以表愤怒,但张口瞬间就被女人灌下用来清洗厕所的火碱。 再也不能说话,他只剩一双眼睛还掌握在自己手里。 让他彻底失去最后一丝反抗能力的是那根女人从头顶拔下来的簪子,直冲冲朝着他眼睛穿下来,搅动,左右横撞,绍品的血跟失控的肇事车一样,飙到房间各处,脖上的绳索一秒比一秒紧 ,他都不知道自己皮肉可以压缩到那般程度。 “咔嚓” 黑夜里的颈骨碎声只如火舌,转瞬即逝。 / 杀人可怕吗? 可怕,也不可怕。 金叁角的杀人灭口和他们信仰佛教一样,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而檀永嘉今晚,不过是踏出了进入金叁角的第一步。 / 晚上十时,一大早便已在清迈皇后大酒店车库安眠的叁菱越野终于启动。 戴献章按下车窗,血腥气找到发泄口,一点点从檀永嘉身上撤退。 漏进来的月光搁浅,给女人披上一层雪白柔软的羊羔皮毛,她此刻看起来有几分难得的柔弱温顺,咣当当砸过来,权赋停多瞧一会,就多受一会的疼。 她终究没按他教的做。 两个小时 檀永嘉推开门那一阵,左则诚以为是那个小姐叫没长眼的客人打了进来陈冤。等人走了几步,离得进了点,他才认出来。 左则诚看过几次檀永嘉训练,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招式,出任务都不该出成今天这个样子。 所以当纪仲升览完她带回的缅甸亨利DTAC电信外扩意向计划书之后,没有马上放她离开。 “怎么弄得?” “邵品的眼被我戳瞎了。” 显然,纪仲升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檀永嘉只好接着解释,“他戒备心强,没法开枪。” “戳瞎眼会轻松一些?” 檀永嘉不再说话。 沉默反抗既对权赋停没用,对纪仲升而言更是扯淡之举。他叫其他人都出去,但和权赋停不一样,不会有人质问他的举动背后到底是什么深意。 熟悉的咔哒,熟悉的落门。 “说吧。”,他给自己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接着吐出一个烟圈,便忽然站起身,一手插着西裤口袋,一手夹住烟蒂朝她走来。 “说什么?” “你和权赋停什么关系?” ....... 檀永嘉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因为杀邵品的前两天,权赋停进了她的房间,足足呆了两个多小时。 / 刺杀行动倒数第二天。 檀永嘉白天训练,晚上照常接客,但是鉴于上次的白粉事件,她的名声已经臭了,接的只能是素客。 所谓素客就是,喝喝酒,摸摸手,聊聊天。 按诗吉玛的话来说,她那张脸放那都是招牌,吸毒怎么了,吸毒也有大把的人要。 的确,大把人,也何止是大把人,一个接素客的小姐居然能跟卖初夜一样,最后炒到一小时十万泰铢。 斩获头筹的是一个叫唐思苏克.吉拉羽的泰国人。 檀永嘉没跟老鸨打还价就接受,是因为对方递来的一张名片。 鎏金色,赤红镶边,中泰两国双语,以及那串电话号码——0857037723 隔行抽取这串号码,就是钟烬警号的后五位,他是插在泰国本土的ZG缉毒卧底,也是韩名绛提前安排好要和她对接的那位。 诗吉玛乐不可支从手里接来那张十万泰铢的支票,忙不迭追问问唐思苏克想喝什么,唐思苏克说这个不着急,想先带檀永嘉出去吃饭,并耐心和诗吉玛解释,说他方才一靠近这位水晶晶(美女),就听见她肚子咕咕叫。 闻言,诗吉玛脸有些挂不住,一来是这客人不买场子里的酒,她没法赚抽成,二来是,檀永嘉身份太特殊,说是出去吃饭,谁知道会不会逃跑。但是当众打这位大头客的脸,又实在说不过去 ,两厢僵持不下之时,正赶上权赋停巡场子,诗吉玛赶紧请他过来拍板。 “行啊,去那儿?我也没吃饭,带我一个。” 吉拉羽也不生气,用一种试图和对方讲道理的干净声音开口,“权先生,我是檀小姐的客人,你跟着我们,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搭个顺风车也不行?” “你保证?” “保证。” 保不保证的为时过早,姓权的是铁了心要去,再拉扯下去反而容易露馅。 吉拉羽按照檀永嘉提供的胃口喜好,把车停到小吃街路边,点了炸鱼饼,煎饺,芒果糯米饭等等。权赋停也算守信用,没插进他们中间,只隔着五个摊位远远坐着。 檀永嘉五脏庙是真的没东西,她从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吃过一顿安心饭,趁着摊主上菜那一瞬,吉拉羽握住她手,在手心划拉出“踪童云”叁字。 这叁个大字需要倒过来翻译,即云童踪,云南最近发生儿童失踪案件。 檀永嘉问他,“多少岁?”(多少起) “50多”(50多起) 吉拉羽又用手势悄悄比了个7,这是七天内发生五十起儿童失踪案的意思。 50多起,七天,儿童失踪,云南,一切的一切都指向贩毒,而吉拉羽找上她,只能说明,这些儿童失踪和纪仲升脱不了干系。 吉拉羽给她挑了一勺柠檬鸡胸肉凉面,他眼睛很亮,笑起来,春水晃动,“面很好吃,你多尝尝。” 面代表缅甸,也就是说,那几个孩子很可能被纪仲升集团带到了缅甸,具体情况,需要檀永嘉勘探完成。 交流完毕,檀永嘉似乎感应到什么,一个抬头,就收到远处权赋停抛来的狠涔涔眼刀。 他说,“你给我过来。” 吻与药 檀永嘉记得那时自己做了一个挑眉的动作,当没看见。 暖武里府属于泰国十二点禁酒令实施地区,檀永嘉十一点才往回走,她没和其他小姐一样,住上与帕斯察只有一街之隔的Z字居民楼,而是直接住在帕斯察后院。 热闹,眼线多,隔壁就是接客房,隔音贼差。 檀永嘉回去先洗了个澡,她需要一点时间理顺方才结成的思路,以现在她的身份地位,纪仲升不可能带她去缅甸。她只能借助外力,而且这个外力目前最好的选择只能是权赋停。她要借助权赋停加注纪仲升对她的忌惮利用,只有这样,她才能有概率从相对安逸的泰国触碰到缅甸,锤炼出击碎贩毒链的利刃。 檀永嘉把花洒的水降到最小,原本一个小时就可洗完的澡,硬生生拖成两个小时。 加之她方才有意与吉拉羽交头接耳,权赋停的窥探欲已经完全燃起。即使过了两个小时,这欲望依旧没有退散半分。 出来时候,权赋停正躺在她床上看书,一方米白床单,被他躺出夏蝉冬雪的诗意。 檀永嘉故作惊讶,“你怎么还没走?” “你还回上味了,洗了两小时 ,才愿意出来。” “我总得提前预练,不然,后天容易出错。” 权赋停放下书,很认真地问她,“你的刺杀计划是什么?” “色诱。” / “我和他没有关系。” “证明给我看。” 纪仲升的话是一柄锄头,敲碎她未完的回忆。 “怎么证明?脱衣服?” 不多时,纪仲升的镜框冲洗出褪下的绣玫旗袍。 她脱的速度很快,急切想证明什么。 纽扣是坠落的星子,自她手缝穿过,飘进他的眼皮。 那种不适感又发袭来,纪仲升准备给自己倒杯酒,驱散它们。 一杯入喉,酒墙的镜面倒映出雪白人影,她全身上下只剩两片内衣,雪白 ,赤条,预想的吻痕齿痕通通没有出现。 “够了?” “不够。” “......,随便你。” 檀永嘉捡起地上那件血淋淋的旗袍准备再穿,至少在纪仲升扔过来手里那杯酒之前,她都是如此打算的。 杯碎酒流,不能穿的衣服更加狼狈,恰如她下一刻面临的处境。 “继续脱。” “没那个必要。” “理由?” “你跟人上床不留印?” “你可以试一下。” 她原以为这不过是她“出言不逊”后,纪仲升最正常不过的反击,最好觉得她又臭又硬,但是,她只做成了一半,纪仲升确实反击了,却不是因为忌惮。 檀永嘉在他眼里瞧到的只有玩味,男人对于女人的玩味。 未曾设想的道路。 但檀永嘉很快冷静下来,叁分颜色开不了染坊,况且,这颜色未必做得了真。 纪仲升挽起袖子,摘掉眼镜,露出结实修韧的小臂那一刻,一种难以言状的冒犯滋味如同淬了毒的改锥插进她心脏。 然而这样的折磨没有持续太久,或者说,她感受不到折磨了。 纪仲升的唇很软,带有一种溜滑的清辣,她这才意识到,其实他睫毛很长又很硬,睁眼接吻,会扎到对方,闭眼接吻,又会叫对方觉得痒。 她现在又痛又痒,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接个吻,睫毛要那般灵活。 不过,她是不能拿前几日对付权赋停的法子对付他了。 / “色诱,怎么色诱?做到一半趁他肾虚的时候崩了他?” 话虽露骨,但不是扯淡的闲篇,她的确没做自己能一直完璧的准备,但起码睡,得睡个有价值的。 “算了,也不指望你那猪脑子想出来别的。” ...... 檀永嘉留他两个小时的目的已经达到,又忍了骂,就想着赶紧催人走 ,“你不困吗?” “听到你说色诱,我就不困了。” 他那张扑克脸,怎么看这话都为来打她自尊心。隔壁南亚女嗯嗯啊啊接客敬业个没停,不过那叫声怎么听怎么假。 她指指门口,“想看色诱,好说,隔壁就有现成的。” “你俩是一个人吗?” “什么?” “她接客,你杀人,能一样?” 檀永嘉来不及多想,直接飞扑上床捂住他的嘴,“你能不能.....?” 权赋停借力打力,一个欺身而上,将她手束于头顶,作势要解浴巾的结,“来,诱一个。” “......” “你以为自己是谁?天仙?人见人爱?少做梦了,你还不如直接给他下药。” 只有两人知道的协议 舆论报道不过是操纵者吐出的供大众茶余饭后咀嚼的残渣,但有时候,你的确需要它。 纪仲升平日基本不看电视,却受莫名力量趋势,在檀永嘉杀人的第二日打开电视,播到叁台。 邵品的死占据了晨间新闻的头版热点,叁台特地延长半小时,尽求详细报道。 “15日晚上十一时许,清迈府皇后大酒店二楼208房发生火灾。火灾发生时正值休息时间,但火势较缓,清迈府消防部门接到报警后紧急调集消防车,1个小时后将火势控制住。目前伤亡人数仅为一人,据调查,该死者身份为DTAC法人代表邵品先生,火灾原因尚在调查中。” ...... 主持人继续念着被无数人加工编辑矫正好的稿子。随手播到别的台,纪仲升没再继续听下去,檀永嘉以一种相对完善的方式抹去自己的犯罪痕迹,而这一切,她昨日从未透露半分。 他对她存有戒备,她对他更无半分信任可言,自己暗地做好打算,把自己将来当替罪羊的可能性斩断。 这场对弈,他显然处于下峰。 女人聪明是好事,也是坏事,尤其当这个女人同时身具美貌心狠与聪慧。 叁者一体,本身就是一种无敌利器。 说到狠,纪仲升拿舌偎偎上颚,舌尖处传来丝丝钝疼,提醒他,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 檀永嘉的唇皮很红,皮下的肉却意外的凉,这种错差感和就纪仲升阅人无数之前也没瞧出她不习惯接吻一样。 看的出来,她已经尽力让自己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和眼前这个男人做什么,屏住呼吸盯住他的瞳孔,像在看融化了一半的冰淇淋。 和她接吻,就真的只能注意到她唇。 察觉自己有接吻上瘾的苗头,纪仲升动了结束念头,檀永嘉僵直半天,此时终于回过神,报复一般疯狂嚼食周围空气,摊到他脸上一片连绵的濡湿。 这么吻下去,似乎也不错,直到檀永嘉,用上下两排牙齿,刺破他的唇。 “你后面那扇面具是谁的?” 不着头脑,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 叁月,正值缅甸旱季,这样的天气适合走山货(出口野生动物),也适合招练童兵。 金叁角地区的孩子,从诞生开始,人生就只有叁条路可走,贩毒,赌博,以及种植毒品。但是近年来,有大量的ZG籍被拐儿童加入这个阵营,这叁条路越变越窄。在这样的情况下,民族仇恨情绪越发强烈,每年都会有四位数的ZG人在缅甸失踪。 她晚去一日,那些失踪的孩子就可能离鬼门关更近一步。 叁月底,纪仲升例行要返回缅甸佤邦。 凌晨叁时许,车队装备材料食物补给一应准备完毕。左则诚拿出一包貔貅卷烟分给底下兄弟提神,一旁站着的马仔迭着笑,等着给他点火。 火来不及点全,便被左则诚一把推开,马仔心里泛起嘀咕,心想自己也没惹到这位大爷,待到他也看清眼前是个什么情况,楞的比左则诚只多不少。 纪仲升旁边......似乎多了个女人? / 唰”地一下,整片车帘被左则诚全部拉开,泰国清晨第一道强光随即照射进来,檀永嘉眯起眼睛,下意识地望向对面的始作俑者。 “说吧,你为什么跟着我们去缅甸?” 这个问题,不止他一人想问。 “自然是因为有用的到我的地方。” “没看出来,你业务都拓展到缅甸了?” 说完之后,左则诚很有眼色地剖析了纪仲升的神情,发现他正用手轻轻捻住攀在手掌的佛珠,这是纪仲升认真思考问题时特有的习惯。 左则诚放弃了试探,显然,纪仲升和檀永嘉两人已在那个只有他们二人独处的夜晚的达成了某种协议。 而这个协议,他们叁人一无所知。 缅甸之行 佤邦,隶属缅甸,却不受缅甸政府管控。 深山环绕,海拔千米,道路崎岖,交通闭塞,叁国交汇,军阀割据,叁不管地带,话外之地,法外之地,一系列血肉为祭浓缩概括的四字词孕育出它独一无二的包容性,包容各种犯罪,也包容各种人渣。 一个来得了不一定回得去,有命挣钱没命花的公开式罪恶之都。 与贫瘠外表相反的是它异常发达的交易市场,玉器,兽角,野生动物,性奴,枪支,军火,毒品......本地人学中文,识汉字,交易也大都使用人民币,可以说,ZG人在这里吃住没有任何障碍,但大能到这里的ZG人都是偷渡,受虚假电信信息蛊惑抑或拐卖而来。 / 佤邦勐冒县谷家镇,晚上九时许。 坐在黑色叁菱越野车里,距离谷家寨还有一段路程的地方,檀永嘉从车窗里看到一截极具佤族特色的高脚塔楼,混杂着缅甸铁皮屋与ZG傣族吊脚楼的典型风格。 戴献章在山路下坡道的路旁停了车,等待多时的谷家寨现任寨主谷启良立即迎上前来一一与纪仲升四人握手,“纪先生一路辛苦了。” 谷启良已年逾七十,但这丝毫不妨碍他认出纪仲升背后的女人是个从没见过的陌生面孔。谷启良观察人有个习惯,他习惯从鞋子开始琢磨,面前女人穿的鞋材质很好,整洁,一行人中,她独和纪仲升鞋子是一个色系,再往上一点就是露出的一小截脚腕..... “这位是?”,谷启良问的是檀永嘉,却极有眼色地瞧向纪仲升。 檀永嘉主动伸出手,“叫我永嘉就可以。” “好,永嘉小姐。” 接着就是和谷启良二儿子谷学儒的短暂寒暄,握手间,谷学儒露出一截手臂纹身。 寒暄完毕,天色已晚,今日议事肯定是不成,谷启良便亲自引人至房间休息,只是......纪仲升这次前来,并未提前告知他再多来一人,出于保险,他决定还是问一嘴,“永嘉小姐对于房间有什么要求没有?我叫下边人安排一下。” “都可以,我没什么特殊要求。” 谷启良点点头,继续带路。 乌啼夜景,袅袅沉水,沙沙脚步,权赋停一路积攒的雾水及憋屈都化为一声细不可闻的呼吸放了出来。 没有人会注意,有谁的心底掉下一块悬挂多时的石头。 / 纪仲升推门进来,正赶上檀永嘉洗完澡,大概身处混乱之地,她身上未干水珠也染上野性 ,肆意横行,注入胸腔,怎么看都是一场关于春花秋月的窈窕美景。 “你来了。” 他大概也是睡前才想起自己有约,松松垮垮套完衣服便上门。 总之,两人现在身上穿的,看起来的确不那么正经。但事实上,他们就真的只是说话商讨。 情况倒是倒过来了,前几日他要她给个解释,结果两人亲到一起,而今日两人只是说话,看起来却像准备上床。 “今天有什么发现?”,短暂打量之后,依旧是纪仲升先开口。 “谷启良暂时没什么问题,但谷学儒不对劲。” “理由。” 纪仲升显然也赞同这个回答,檀永嘉接着说下去,“谷学儒身后的那支民兵,手里的枪并没有瞄准镜,这就说明,他其实不怎么害怕你们,有什么理由能叫一个附庸于你的人不害怕你,答案只能是,他有了自觉可以制裁你的力量。第二,你注意到他手上有一处纹身没有?” “嗯,他应该是最近纹上的,你觉得那串纹身能说明什么?” “你觉得呢?” “.......好吧”,纪仲升承认,“我不知道。” “那是一串四川彝族的纹身,如果我没看错,他纹的应该是四川大凉山彝族文——诺苏,诺苏在彝族文中代表着勇智仁义。你觉不觉得,还缺点什么?” 檀永嘉稍一提点,纪仲升很快反应过来 ,“孝,缺了一个孝字。” 佤邦勐冒县谷家镇谷家寨作为一个留有宗族传统的佤族大家族,十分注重血缘传承,四川大凉山彝族也是如此,所以当地许多文字意义中都有孝的含义。但谷学儒纹偏偏挑了个没有孝字意义的纹上去,本身就是一件怪事。 “所以,”,檀永嘉给出结论,“你办公室那件面具,虽是以谷启良名义送的,但真正操办它的人很有可能是谷学儒,和警察勾结在一起的也是谷学儒。” 分糖吃 “当然,这个还需要一定证据,说不定,明天又有别的发现。” 纪仲升颔首,投向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赏识,接着问道,“你好像对纹身很了解?” “之前大学时候在纹身店做过兼职,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 “那,还挺好的。” 纪仲升方才真正想问的其实是韩名绛会不会同意,但他们俩人这个时候谈起韩名绛似乎有些......别扭。 是的,她会别扭。 “你腰是不是不太舒服?” “看出来了?” “嗯,你刚才有在揉腰。” 纪仲升叹气,“老毛病了。” 没说原因,檀永嘉也不细究,只是建议道,“可以尝试一下拔火罐,那个治腰疼挺好的。” “你会吗?” “我?” 檀永嘉呼吸因这句询问越见薄弱,但很快,她调整过来,“我可以学。” “好,我等你。”,纪仲升压低声音,咬字轻而慢,尾音勺着一股不明显的笑。 “........”,檀永嘉怎能不知道自己进了另一个圈套,干脆打马虎眼,“回去吗?天不早了。” “你先睡,我再坐一会,这儿的沙发比较舒服。” ........ 一字一句,一腔一调,都拿捏地恰到好处,有他在,檀永嘉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随便。” 檀永嘉去壁柜里捏几片茶叶出来,准备泡茶。 水汽蚌泡中的女人,好似一颗熟透的石榴,满身满眼都是摇动意志的媚气,纪仲升之前一直以为,女人如果要杀一个男人,只可能在床笫间,但其实不然,有的女人仅仅给你倒杯水泡杯茶,就已是天下无双的利器了。 / 翌日清晨,简单用过早餐,纪仲升一行和谷启良去谈事,而她则留下和戴献章一起闲逛整个寨子。 抛开动乱不谈,缅甸景色属实不错,常年充满阳光,又不太过分湿热。戴献章低头看了看腕间手表,从出来到现在,他们已经晒了足有一个多小时的太阳。 距离他们100多米的高地上,一名带着迷彩帽的男人正在用不流利的汉语训话,他正对着的方向,站着50来个高低不等的年幼孩童,脸上一律抹着叫人看不清面容的迷彩妆。 彩妆,有的时候可以掩盖人的真实面容,但有的时候,它其实也等于一张试纸。 缅甸人颧骨高,颧骨下侧会有比较深刻的凹陷,嘴巴较一般东亚人丰厚,牙齿十分洁白,而迷彩妆的加持会放大这些特点。 檀永嘉数了一下,这群孩子里,有二十叁个,没有上述特征。 但这迹象不足够精确,证明眼前这群孩子就是她要找的人。 很快,男人训完话,从绿蓝相间的迷彩服里掏出一把“糖”,撒向那群预备役的小民兵。 一哄而上,那群糖很快就被抢完,整个过程中,那23个孩子始终未动一步。 现在可以确定了,他们就是她要找的那群孩子。 缅甸武装力量和本地人交涉,以一月定量的粮食换取他们的孩子来做民兵,这一交易中,孩子本人也是乐意的,因为做了民兵可以不愁吃穿,还有毒可以吸。 当然,鉴于年纪尚小,他们不会以注射方式吸食,而是像今天这般,服用裹在糖衣炮弹里的罂粟糖。以毒养毒,以毒贩毒,缅甸人从小就会被各种形形色色的毒品包围,一辈子都和毒品死死绑在一起。 为毒品生,为毒品死。 但ZG孩子从小接受的教育则是不要接受陌生人莫名的善意,尤其是糖果一类,当这些孩子经历被拐恐吓以及惨无人道的训练之后,就会更排斥这种“善意”。 “啪” 迷彩服男人走到一个方才没抢“糖”吃的孩子面前,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质问道,“刚才为什么不抢糖吃?” 被打的孩子约摸七八岁模样,不说话,也不抬头,几乎是用一种消极方式进行回应。无疑,迷彩服男人觉得男孩此举是对他作为长官尊严的极大践踏,上去又是一脚,男孩瘦弱身躯根本抵抗不了来自成年人的愤怒,生生滚出几米远。 男人犹不满足,还想接着动手,杀鸡给猴看,好好驯化这帮不听话的ZG崽子。 戴献章感觉自己胳膊被一股很轻的力道挠了几下,抬头一看,便见檀永嘉被风吹的有些乱的头发,以及沁出些许汗滴的鼻头,摊开的手心里摆着一把糖,“把这些糖拿去分一下吧,没抢到糖的小孩也应该有糖吃。” 开天窗 檀永嘉笃定戴献章不会拒绝这个请求,因为她手心这捧糖是纪仲升特地给她买来预防低血糖的。 纪仲升经手,就意味着糖不会有问题。 戴献章略略迟疑几秒,便从她手心刮过那把糖,转去和教官交涉。 她现今也只能做到如此,再多一点,恐怕就有偏袒嫌疑。 / 谷家镇主楼,地下负二层。 金丝楠木桌上整整齐齐,从左到右,依次放置着烧杯、试剂、溶剂、电加热套、氢氧化钾、活性炭,反应釜以及叁口烧瓶、加热装置、反应装置、减压过滤装置,脱水装置等制毒必备工具。 “纪先生,这是这一季度最新的货。” 汇报间,两个底铺过滤纸的铁制容器被盛了上来,上面摆着十块薄体长方形状的4仔(4号海洛因),谷学儒接着说道,“纯度全都是严格按照权先生的要求制成的,70%,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左则诚上前,用带手套的手拿起最右侧两块,放到石英晶体微天平上,摇摆几秒后,左右两侧持平,接着又将其中一块放到电子天平上,显示出350克,分量足够。 左则诚进行第一步检查的同时,权赋停也在开展第二步,即看4仔中有没有掺入其它东西,将其中一块4仔戳开,仔细揉搓 ,一分钟后,权赋停神色无异,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朝纪仲升点点头。 谷学儒吊着的心随着接连而至的两声点头终于落地,“纪先生,这货在我手里绝对没问题的。” 纪仲升点头,“做的不错,谷老先生年事已高,以后寨子还是要多看你的。” “哪里哪里,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父亲看齐,纪先生说的话,实在是令我羞愧难当。” 出去之后,左则诚勾着谷学儒的肩膀,说要看他养的猴,谷学儒忙不迭地带路拉人去瞧。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可见范围内。 “那里不对?” 权赋停比了个5的手势,“刚才那批货,里面掺了0.5克的1-苯基-2-丙酮,这小子很聪明,1-苯基-2-丙酮和氯胺酮外观相似,即使查出来,也能推到底下人身上给自己开脱。” (注:1-苯基-2-丙酮是用来制作冰毒的) “的确聪明,”,阴阳不明的赞赏透过纪仲升不悦神情的罅隙流泄出来,更添几分阴沉。 “你准备怎么做?” 纪仲升扫去衣角一枚不知何时沾上的碎屑,淡淡开口,“自然是要顺根究底,以绝后患。” / 日头高升,人的影子越拉越短,檀永嘉晒了四个小时太阳才等来姗姗来迟的纪仲升。 他手里提着一把伞,甫一靠近,就将伞撑开,将两人至于伞下。 一小方天地,足够两人私语。 “怎么样?” 檀永嘉朝远处指了指,顺着她的视线,纪仲升瞧见一群牛。 缅甸粮食种植和毒品种植是交叉进行的,一季粮食,一季罂粟。 罂粟霸道,被它所侵占的土地养分只会越来越薄弱贫瘠,根本用不到牛来耕田。 “这群牛,是用来给谷启良新娶的第四个小老婆吃的。” 纪仲升这才想起来,谷启良一年前,似乎的确新娶了个小老婆。 “那个小老婆我见过,是四川省公安厅禁毒缉毒总队队长曹安的女儿。” “曹安的女儿?” 檀永嘉点头,“一年前,我和韩名绛订婚,曹安也来了,带着的就是这位。” 四川,凉山,彝族,曹安,纹身,谷学儒,新妇 一张极大的信息网罩下来,纪仲升好像明白了,但离醍醐灌顶还差那么一点。 “而且就在刚刚,我又看见这姑娘了。”,说到这儿,檀永嘉指了指自己脖子,“她已经开天窗了。” (开天窗:即吸毒动脉注射,一般的吸毒都是静脉注射,例如胳膊,动脉注射属于吸毒上瘾较为严重的程度。)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