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重桥》 第1章定去留 2002年底,秦省省城长宁市西靖区。 深冬的上午,省经资委办公大院。 凛冽的寒风从昨夜就已经刮起,至今没有消停,那已经掉光了树叶的枝条无力地随风扭动,几片叶子在地上打着旋在院里飘来荡去。前几天下的雪还有些堆积在院里没有铲走,寒气快渗入了人的骨头里。 门口传达室的李大爷裹紧了有些脏兮兮的军大衣,吸溜着鼻子,把双手伸到嘴边呵气,一边还跺着脚,实在是冷得坐不住了。 李大爷有些无奈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人,那两个人身上都穿着略显单薄的夹克和西裤,脸色被冻得腊黄,嘴唇都紫了。他们从一大清早就赶过来了,守在这里,李大爷也不能赶他们走。 不用说,李大爷也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都是为了一件事,过年。昨天、前天、大前天,甚至上周上上周就开始了,每天不断有人来这里找领导签字要钱,大家的理由都是一样的:没钱过年了。再不弄点钱回去,厂里不光是要断炊那么简单,这个年都得过得愁云惨雾一片,工人们少不得还会闹点事,那就麻烦大了。 “都什么年代了,连口饭都吃不上,这种单位领导简直是无能。”李大爷心里嘀咕着,有些鄙夷,但是本能地他还是有些同情。所以他只能好言相劝:“你们先等等吧,领导们还没到呢,等他们到了我保管通知到,让你们进去暖和暖和。” 站在门口的两人连声道谢。 这个时候,一名三十不到,显得颇为精神的青年男子,戴着一顶黄绒毛线帽,骑着一辆山地越野型的自行车,一溜烟般地从路口出现,冲到了院门口,他用熟悉地语气喊道:“李大爷,把门开开,我要进来。” 李大爷从窗户探头一看,笑道:“我说麦子,你每天还真是赶巧第一个。这表现,回头换我保准给你升一处长做。” 麦子单脚撑在地面上,腾出双手拉了一下毛线帽檐,看得出他额头冒出了细细地汗珠,显然一路骑行消耗了不少力气,他冲李大爷笑道,“李大爷,您说的,回头我要是升不了处长,回头我就申请调门卫室,做室长。” 李大爷一乐,还室长呢,这小子尽想着美事。他乐呵呵地走了出来,将大门推开了一个缝,准备放麦子进去,但回头一看那两个人正伸着脑袋张望,听到他们俩的对话后显得有些失望,这麦子年轻又连处长都不到,是个小角色,本想套个近乎,现在也那力气了,还是等下领导吧。 倒是麦子刚要进去,突然回头看了一下那两人中的一人,怔了怔,“咦,你不是张来先张科长吗?” 张科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听到那个叫麦子的年轻人喊他,不由得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有些熟悉,顿时陷入冥思苦想中。 麦子热情地道,“张科长,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啦,我是麦文舟,五六年前我也在桥厂干过的。” 张科长顿时想起来了,好家伙,都差点忘记这个年轻人了,这都五六年前的事了,记得那个时候厂里是一批刚来没两年的大学生,有的还在实习,有的刚刚能叫上名字,后来省里说要成立一个新的省经贸委,缺人,要在全省借调一批有点工作经验的大学生去工作。当时就在桥厂和兄弟分厂里借了三个人,其中有个小伙子,好像就姓麦。后来那三个人谁也没回来,有的留在省里发展了,有的走了。 看来这个麦文舟就是被看中留下的。想到这里,张科长眼前一亮,“对对,我想起来了,你是麦文舟,想当年你可是风云人物来着,怎么样,在这里干得还可以吧?你看,我这……” 闻弦歌而知雅意,麦文舟瞄了一眼两人冻得颤巍巍的样子,立即心里就有数了。 “张科长,这样,你们先跟我到会议室坐坐,里面暖和。一会儿领导到了,你们要找哪位,我帮你通报一下。”麦文舟热情地道。 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啊。张科长两人颇为开心,麦文舟和李大爷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两人走了进去。院里的寒风依旧,但屋里就暖和多了,麦文舟把他们带进一间会议室,然后就张罗着倒了两杯热水,两人感激不尽。 互相介绍了一番,原来另外一位是厂里新调任的刘科刘副厂长,三人随口就闲聊了起来。 “张科长,今天来找哪位领导呢?” “找综合处的马处长。” “马处长啊,我挺熟的,以前我在他手上干了两年。” “那太好了。” “你们今天找他办事吗?” “唉……” 说到这里,张科长的眉头就紧锁起来了,不是被逼无奈,他至于要苦哈哈地一大早眼巴巴地赶来么? 麦文舟也没在意,随口问道,“张科长,咱们现在还生产250的车桥么?” “对,还是。” “会还是13吨的载荷,2吨的自重吧?”麦文舟一边给他们添茶水一边问道。 刘科副厂长显然对技术更熟一点,有点自豪又有点尴尬地点头道,“改了改,现在自重仅仅不到1吨,传动效率达90%。” 麦文舟听了后,心里苦笑了起来。没想到离开五六年了,居然还是老掉牙的技术。这种老款车桥,台架测试结果显示传动效率仅为80%,损失极大,装车之后最大公路行驶速度仅为70公里每小时,更重要的是,作为军车车桥,可靠性并不高,故障率高,可维修性差,装备部队初期怨言极大,到现在虽然有很大的改进,但是从市场角度来看,仍然落后太多。 显然,桥厂走到今天这步,有偶然也有必然,作为本省最大汽车企业西北重型汽车厂的车桥分厂,前两年就在改革的大潮中被推向了市场,成立了秦威车桥厂,被要求自负盈亏。以桥厂那点子落后技术,还有那些除了埋头苦干,一点市场意识也没有的管理层,不出意外,走到今天就是必然的。 “这个里面啊,还有颜工的很多贡献。”张科长低着头喝茶,若有所思地在一旁补了句。 麦文舟心头一震,心道,我早应该想到了。但是这话自然就搁心底了,他沉吟地换了个话题道,“其实,与其找经贸委,还不如去找西汽呢,林总肯定管你们啊。” 张科长的脸色愈发黑了起来,心里腹诽,要是林总肯管我们,至于让我这堂堂办公室科长跑这里来蹲点吗?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不让上级领导照顾下,过年桥厂两三百号人,加上家属五六百号人,都得去吃土。 “所以这不找找马处长的门路,必须得想点法子,让我们过冬啊。”张科长苦着脸道,说着瞟着身边人一眼。“你说是不是啊,刘副厂长?” 刘副厂长同样尴尬,脸上挤出一丝苦笑,“两三百号人啊,闹起来不是开玩笑。” 麦文舟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位可真天真啊,居然还想着让经贸委帮忙解决过年问题。这都什么年月了,改革开放都二十三年了,还有指望着上级领导派蛋糕的工厂,有点滑稽了。 但是在机关干了几年的他,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他现在没有那个权限替领导答应什么,能帮忙通报获得接见,也是因为领导对他的器重了。 一上午的时间,麦文舟继续忙碌着,先收拾了一下办公室,提前到整理一下办公环境,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领导对这个很欣赏。但要是说,他就凭着这份勤快就想获得赏识,就太天真了。想当初,一批借调来的大学生,到现在留下来的也就少数人,其中能转正的更是凤毛麟角,前年转正的指标不过两个,他硬是凭着过硬的才干挤掉了一批人,才获取了其中一个名额。 在工作过程中,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件事情,始终有些没法安宁。正如他所料,张科长和刘副厂长的公关行动毫无效果,麦文舟刚写完一段报告,抬头正好从窗户里看到,两人垂头丧气地走了,看着他们落寞的背影,麦文舟呆怔了半天。 从内心来说,麦文舟其实对桥厂两三百号人的吃饭问题不是太在意,毕竟也离开多年了,再说了这年头死去活来的企业不知道有几家,不差秦威车桥厂一家。然而,有一个人却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里,那是永远拔不出来的刺。 刚在聊天中,他打听到了,那个女孩还在桥厂,她也是两三百号人中的一员,她还在那里努力发挥作用。实际上,他不想承认的是,也就是因为想听到那个女孩的消息,才主动招呼两人进去的。 心神不宁的麦文舟,恍惚一直到下午,被他的上级领导齐准山看出来了,齐准山有些语重心长,“麦子,你是不是家里有事?工作是重要,但是家里要有困难你要说出来。单位能帮忙的就帮忙。” “谢谢齐处,我没事。”麦文舟勉强一笑。 齐准山有些狐疑地看着他,“走吧,我们该去开会了。”他也实在没空理会麦文舟的情绪,下午的这个会议非常重要,关系到机构改革的事,还有一些新工作思路学习和任务部署。 在会上,麦文舟坐在齐准山的身后,默默地记录,听着领导们高屋建瓴的发言,听到关键处一句“鼓励干部去企业帮扶生产、管理和经营”时,心中一动,就在那一刹那,他的笔重重戳在笔记本上。 第2章烂摊子也要接 晚上,大多数人已经下班。 在齐处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麦文舟来来回回走了无数趟,仿佛是等待在产房外的新手父亲一般,心中忐忑不安杂乱纷呈。 然而,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敲门,出现在正在消化材料的齐准山面前,“齐处,有件事我想找你聊聊。” “好啊,关于工作还是生活?”齐准山机关工作多年了,人老成精,对这个勤快、能力出众、才思敏捷的部下极为看好,他放下手头的工作,作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关于工作的,对于今天下午的会议我有些想法。”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我想响应会议的号召,报名下去接手一家企业,把它干起来。” “啊?你想下去?你已经提了副科,你也听到了,咱们机构改革迫在眉睫,这是你的机会,更快地再进一步未尝没有可能。”齐准山大吃一惊。 “我想好了,就想把秦威车桥厂接下来!我保证,能把它干成一家大企业。”麦文舟坚定地说道。 “那可是个烂摊子!”齐准山更加吃惊。 “烂摊子我也要接。” 齐准山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直觉告诉他,这个自己特别看重的下属,不是那种冲动的人,但是这个决定,却显得很冲动,又不理智。沉吟了片刻,他才开口道: “我记得,你是从西汽车桥分厂那里借调上来的,我不知道你对那里有多少感情。但是,作为一个长辈也好,作为领导也好,我个人并不赞同你调回那里的决定。首先,这恐怕会耽误你的前程,其次,处里的工作,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到更合适的人能够替代你的。” 听到这话,麦文舟有些不安,齐处对他是真有知遇之恩的,他很清楚,如果不是齐准山一直在为他说话出力,他未必能走到今天,如果齐准山拿这个来当理由挽留,他还真没办法拒绝。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齐准山话音一转: “但是,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是支持你的。如果我要强留你,干得好与坏,都不如你自己的选择来得更痛快淋漓。这点我有体会,想当年,我如果有机会,那个混账……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 “可是,你回秦威车桥,我不赞同啊,那是个真烂的摊子,上午老马跟我说了一下情况,那个厂子简直就是负面样板啊,要我是林焕海,也要把他们踢出门去。去那里,对你不利。” “嗯……让我想想,可以去东安区吧,那里有一家酒企,只要会运营包装,保准能做得风生水起,做出了成绩,将来你要调回机关来,也容易些。我羡慕你啊,像你一样年轻,我一定敢下去干一番事业出来,但是现在,不行了,只能继续熬着……” 齐准山,一个人在那里一直说着话。 听得麦文舟又是感动又是心惊,他跟了这位领导四年了,四年来,齐准山很少会这样带点情绪,推心置腹地对他说话。 麦文舟几次想插嘴对话,但是齐准山几乎没有给他什么机会,似乎齐准山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忍不住地自说自话。 “说回来,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去车桥厂呢?”齐准山突然醒过神来,发问。 “因为那里有我割舍不掉的东西,我想来想去,得有个交待。”这是麦文舟的心里话,他没有说出口,嘴里说的话是:“因为车桥厂是非常有前景的一个技术厂家,当前我国经济正在腾飞过程中,重型卡车是建设中必不可少的重要交通动输工具,秦威车桥作为为重卡提供车桥的国内少数厂家,虽然技术落后点,但是只要能进行改良,再对组织进行一番改革,必然能闯出一个新局面来,为我省的经济建设事业添砖加瓦。” 齐准山扑哧笑了起来,“年轻人,这几年材料写得不错。” 麦文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声音也小了,“其实,我是觉得做企业做好钱景更好,齐处您也知道,我年纪不小了,家里又没什么资本,娶媳妇都没彩礼钱呢,做企业收入方面也能增长不少。” 齐准山笑着摇了摇头,“好吧,这算是一个好借口,但是你小子不是打着变卖国有资产的主意吧?” “这个怎么敢?我也是受组织教育多年的人!”麦文舟连连摇头摆手。 开过玩笑,气氛轻松了一些。 “你要下去,我挽留你,但挽留不住,只好欢送你了。”齐准山仍然感到十分遗憾,送走这个能干的,再找一个,不容易,以后好多材料报告少不得自个儿干了。 他用略带沉重的口气说道,“我看好你这个人,肯干能干。但我不看好你这个选择,干企业要干成,哪那么容易,这几年有多少厂子死了,还有多少半死不活的?” 最后齐准山又送了一句让麦文舟感怀一辈子的话:“有困难,来找我。” 麦文舟开始申请调动,这注定是一个不能让人理解的动作,这中间,很多人或带着遗憾感到惋惜,有些人表明了反对,当然最后大部分的人还是给了他祝福。实际上,因为他响应组织号召下去带企业,倒是被经贸委的大领导给表扬了一番,当成典型进行了内部表扬和宣传。 不管这些纷扰,麦文舟心里特别清楚明白,自己要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 说得不好听点,他们马上这个年关都要过不去了。 倒是麦文舟一番申请动作,惊动领导们后,据说在齐准山现场催促下,经贸委的大领导,也就是主任亲自给西汽总经理林焕海打了个电话,要他们保障好秦威车桥职工的过年生活安排,林焕海有些无奈,他也不可能真的置车桥厂于不顾的,虽然西汽政策挺硬,明文规定都不许管分家出去的那些分厂了,但还是想办法让旗下的企业服务公司也就是负责三产那块的单位,照顾下秦威车桥厂的职工生活。 大领导对林焕海说了,过年用的这笔钱就算是桥厂欠的帐,回头要还上的。 林焕海回答说不知道秦威到时候拿什么来补窟窿,总公司不可能一直支持下去的,还得按市场规律办事。 大领导说有个特大喜讯,咱们单位有个不错的小伙子,经贸委想派过去负责管理经营秦威车桥,这笔债啊,将来靠他给你们还上。 林焕海有些懵,谁要来?派个毛头小伙子管什么用? 大领导说你这人啊,脑筋有点死板,你想想你儿子林超涵,现在不也干得热火朝天吗?省里面都看好他,准备评他做青年领军人物。 林焕海想了想,倒也是,需要给年轻人机会,那就让他来试试吧。只是,要收拾这烂摊子,得三头六臂才行啊,省里要扶持。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但真正调动手续办下来,一直拖到了2003年的春天。麦文舟是骨干人员,手里的业务工作一时半会还没人能替代。而且,这一年北京的会议新闻发布后,全中国都知道了,经贸委升级成为国资委了,省经贸委也要重新挂牌,改叫秦省国资委了。 光机构改革之前的一堆事务,就够忙活了,放不开手,离不开人,麦文舟调动三月份就内部走完流程了,但真正离开却拖到了五月份。 反正用齐准山的话来说,对,是烂摊子,但一时半会死不了,还能拖拖。他中间都好几次反悔了,觉着不应该答应放麦文舟走,连麦文舟自己都有些犹豫,不走的话,很快就能升职了。但是大领导都发话表扬他了,不走是小狗啊,硬着头皮也得走了。 另外,安排秦威分厂的现任厂长董耀发,不对,改叫总经理了,也需要一些时间,年龄还没到退休年龄,但是能力平庸,管理上马马虎虎,在业务开拓能力上一塌糊涂,最后还是西汽林焕海一纸调令,把他弄回去做技术开发,才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问题。 在这期间,领导们轮流找麦文舟谈话,他们还是担心麦文舟能不能接下这个重担,嘴里说都是烂摊子,那手心手背还不都是肉啊,再说了,由上级派下去直管的人,下去做出成绩来了那是应该的,搞黄了,那就是个笑话,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但是麦文舟既然想下去了,哪能没有准备,他早就深度思考了一番。这几年在院里锻炼,没吃过猪肉也见猪跑,口头笔头,都有一套,口绽莲花,条条框框,都想得明明白白。当年在厂里体验的两年生活也帮助了他,哪怕有些领导问了一些刁钻的难题,他也是对答如流。 领导们的考较虽然难不倒他,但是齐准山却还是很忧虑,实干哪有这么简单啊,麦文舟考虑得越详细,他就越觉得不靠谱,还是太年轻了。 但是长硬了翅膀,总是要飞的,齐准山还是选择放他走。 然后,在2003年五月的劳动节之后,新任的秦威车桥总经理麦文舟,顶着上级委派的耀眼光环,却悄无声息地正式上任了。 第3章重回故地 为避免调令提前泄露,导致职工情绪和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麦文舟调回车桥厂的消息是保密的,直到把前任总经理董耀发调走,秦威车桥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到风声。 而且麦文舟也不想太张扬,所以,正式上任那天,他是骑着山地越野自行车,骑了十几里路,才到达秦威车桥厂的。 秦威车桥是东郊的一片工业区中,与西汽总厂有一段距离,当时西汽整个搬到省城时,没有大块用地,就批了很多零碎地块给西汽,其中车桥分厂就分配到了一块飞地,离本厂还很有些距离。 如今西汽总部都开始计划往北郊搬了,秦威车桥却只能干瞪眼。 或者说,根本没人在乎这事了。 这一天只是周三,理论上应该是工厂最忙碌的时候,可是当麦文舟来到秦威车桥厂门口,却发现里面静悄悄的,水泥砌成的门墙,外侧连个瓷砖都没贴,灰扑扑的,两扇铁门上面绣迹斑斑,左侧挂的工厂牌子上面各种泥巴溅在上面,脏得都快认不出来字了,秦威秦威,哪来半点威风可言? 麦文舟是使劲地辩认了一下才确认自己没来错地方,这都五六年没来了,除了破旧一点,似乎什么也没改变。他敲了敲贴着花花绿绿的明星剪纸和电影海报的门卫室窗户玻璃,里面寂然无声,他使劲推了推,探头一看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登记簿和几本地摊杂志,都翻烂了,外加一把空椅子。 他看了看手表,都九点半了,可能是门卫出去解手了?于是等了一刻钟,还是静悄悄地什么人也没看到。他有些不耐烦了,试着推了一下铁门,发现铁门居然没有上锁,直接就推开了。他有些诧异,就骑上越野自行车,就蹬着踏板骑进来了。 抬头一望,还是那个三层小楼,楼的两侧分别是仓库和车间,办公室就架在仓库和车间的的过道上方,中间形成一条长长的过道,再后面就是职工宿舍和食堂。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甚至他都闻到了一丝机油味。 但是他同时还闻到了另外一种记忆中很深刻的味道,就是油污的味道,空气中飘着浮尘,进来后这片水泥广场破破烂烂的,上面的灰尘似乎很久没人打扫了,车轮压出很明虾显的一道痕迹出来。堆着一些木材架板,似乎都很久没人用过了,脏污腐朽。 麦文舟都怀疑桥厂是不是已经关门大吉,这里已经变成荒废基地了。 他随意地蹬着车轮子先在水泥广场游走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一个人出现。 怎么回事? 他很是疑惑,仓库和车间都安静如斯,上午的太阳光照旧照进来,但这里却没有他记忆中那刺耳的车床操作声音,也没进进出出搬运零件成本的拖车和工人。 他溜达了一下圈,下定了决心,把车子停下锁好,然而一个人走进了长长的中间通道,这里还有几处微弱的灯光,让人至少能看见脚下的路。 透过这些微光,他还能看见过道两旁的墙上挂着一些写满规章制度的匾框,还有黑板报等,表彰处空荡荡的,一个名字也没有写。 继续深入,他走进了右侧的生产车间,这是一个空间颇大的厂房区,透过窗户的阳光,让他还能看清里面的场景,一些机床和加工设备都放在那里,旁边空无一人。然后他拐了两个弯,来到车间的一角,这里有几个单独的办公房间。 在记忆里,技术研发处就在其中一间。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如他所料,其中一间,似乎开着一盏灯,还有一些微不可闻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出来。 他到这一间房间的面前,一片小牌子上面确实写着“技术研发处”,他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 有一个人,背对门口,正坐在那里翻阅着一堆图纸和资料书籍,不时停下来做点笔记,做思索状,显然这里的太阳光不是很充足,需要台灯帮助才能看清那些资料。 她不时地从旁边随意放置的一个塑料袋中拿起一些乳白色的泡馍放进嘴中慢慢咀嚼,像是吃零食一样。 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翻阅,上身就是一个天蓝色和白色相间的格子衬衣,下身穿着一条深蓝色的工裤,头发随便挽在后脑勺上,哪怕就是一个背影,也能看出那种恬淡自然的气质。 麦文舟就那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个背影,此时的他的心情复杂无比,翻江倒海一般掠过无数的往事。 他基本不大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了,因为那个时候他也是刚进校门的新学生,见到一切都是新鲜的,同学们很多,上课时呼啦啦地一堆人。 后来只所以对她有了印象,是因为当时的女生不多,整个系加起来不到十个女生,想不注意也很难。 再后来,他们怎么走到一起的?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很用功刻苦,经常到图书馆学习互相帮忙占座的缘故,就这么熟了。 从认识、熟悉再到走到一起,这个过程用了三年多,或许是那个夏天,他们同学组织一起到长宁市西郊植物园游玩,他看见她倘徉在那一簇簇艳红的花丛中,白色的格子上衣,黑色的长摆裙,清秀的面孔,浮出一抹腮红,竟然被映衬得有如出水芙蓉,那一刻麦文舟动心了。 想到那一刻,麦文舟无声地笑了。 但是他又想起最后一次见她时,那些让人刺痛的话。 “你背弃了理想,你不再是我可以共同走下去的人。放手,我们彼此解脱。”说这话时她也是恬淡的,脸上没有流露太多的悲伤,也没有太多的痛苦,只是眼神中那种空洞与冷漠让麦文舟心悸。 想到这里,麦文舟清醒了过来。 他轻轻咳了一声,也把沉浸在资料中的女子惊醒了,她随口道,“牛师傅吗?”头都没回。 麦文舟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轻轻走了过来,伸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块泡馍,低声问道,“这个,我可以吃一块吗?” 女子身躯微微一震,迅速又平静了下来,但身形却略显僵硬,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回道,“你随意。”此时,她的声音已经重新回复到那种漫不经心似的恬淡,这声音,听上去很清冷,但是却又带着一股她特有的绵柔,听了多少次,都不腻人。 麦文舟把馍往嘴里一塞,咬了一口,“呯”地一声,麦文舟被硌得牙齿震疼,差点都要流出眼泪来了。 “唔……”麦文舟捂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利索了,“疼,硌,这是,啥玩意儿?” 听着麦文舟的滑稽语调,女子这才坐直身子抬头看向他,皱了下眉头,“你大概是吃到硬疙瘩了,这个馍有的没发好,看来我还没学到家。” 好半天,麦文舟才缓过劲来。 “苿苿,这你自己发的啊?”麦文舟有些难以置信,看着手中自己吐出的硬块。 “你叫我颜苿吧,或者像别人一样,叫我颜工,都行。不然太别扭。”颜苿的语气依旧淡然,自带着一股让人无力反驳的压力。让麦文舟一阵阵无趣,他习惯性地喊她两人最亲密时的称呼,但是颜苿并不领情。 “好吧,颜,颜工,算了,太拗口,我还是叫你颜苿吧。” “你随意。” 这听得麦文舟又是一阵无语,本来想好的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原地怔了半天,这才重新组织思维逻辑,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我还没问你呢?你回来做什么?”这话的语气有点质问的意思,但又不带着一点火气,听得麦文舟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我……这个……”麦文舟张了张嘴,脑子突然短路,有点不知道从哪里解释,难道说,自己是带着尚方宝剑回来接管桥厂的钦差大人? 这个时候,背后突然想起了一声暴喝:“果然在这里,来人啊!抓流氓啦!” 这一声声音巨大,大到简直像是用了高音喇叭,把麦文舟整个人吓了一大跳,急忙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年龄颇大身材颇为壮硕表情颇为吓人的保安大叔,只见他左手拿盾,右手拿着根棍子,逼向麦文舟。 嘴里还吆喝着,“颜工,快,躲到我身后去。” 显然,这位大叔把麦文舟当作是擅闯工厂的混混了。还别说,他这大嗓门一喊,原本寂静无声,空荡无人的车间和办公楼居然零零星星地响起了声音,跑出来了七八个人。 看得麦文舟目瞪口呆,这都从哪冒出来的啊?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保安大叔大声吆喝,着急地让颜苿躲到他身后去。 “这个,误会了!我是来上班的。”麦文舟连忙解释,这误会老大了。 “上班?我看你就是小偷,摸进来偷东西的,看见我们颜工漂亮,过来耍流氓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叔威风凛凛地说。 “你哪里看出我是小偷的?”麦文舟很不理解,自己这身气质,哪里看都不像是那种偷鸡摸狗之辈罢? “废话,哪有大白天在生产车间都还戴着墨镜的。你还说你不是坏人?”大叔斥道。 第4章如此糟 麦文舟这才想起来,怪不得看哪里都是黑漆漆的,原来自己从进来为止就没摘过骑车用的挡风墨镜。 他连忙摘下墨镜,果然整个世界都明亮很多,回头再看颜苿,发现她的脸皮肤真白皙,果然岁月从不败美人啊,他心里还抽空感慨了一句。 旁边的颜苿一直略含笑意地看着眼前这副场景,却又一言不发。脸上微微漾起的笑意,又看得麦文舟心中一荡。 “你看,你还不是耍流氓!”那个保安大叔看着麦文舟老盯着颜苿,着急了。 “真是误会啊!我真是来上班的。”麦文舟想起来,自己还戴着自行车头盔呢,于是摘下了头盔,捋了一下头发。 “上班,上个鬼班,这里鬼都不想来上班!”保安大叔骂骂咧咧道,突然又觉得自己好像骂得有点过头了,连忙又道,“哄谁呢?咱们都有多久没有什么新人进厂了,走的走,跑的跑,哪来新来的?” 这个时候,那后面跑过来的几个人,其中一位突然开口道,“咦?你是麦文舟?” 麦文舟抬头一看,竟然是张来先科长,半年前才见过一面,他点头道,“张科长,是我,我受调回桥厂上班了。” 张来先激动了起来,“麦总,真的是你,我昨晚才接到通知,说你可能近日要回来上班,正琢磨着去接你呢,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麦总?”现场的几个人都大吃一惊。 张来先解释道,“嗯,我们的董总已经调回西汽了,现在新任厂长,哦,新任总经理就是眼前这位麦文舟麦总了。” 这下子,连安静坐在那里的颜苿都有些震惊了,其他人更加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一身的运动装束,竟然是新任总经理?那个保安大叔更显得尴尬,手中的盾牌和棍棒不自觉地收在了身后,有些手足无措。 麦文舟轻轻地点了点头,“嗯,从今天开始,我就正式回桥厂上班了。”边说边瞄了一眼颜苿,他有点失望,略微有些震动后,她又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样子,仿佛一切都不足以让她触动。 麦文舟虽然在厂里呆了两年,但是当时还算低调,离开时间也久,现在的寥寥数人大多数也不认识他,这会儿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 倒是麦文舟有点诧异地问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大门没人,进来后发现也没什么人,你们都猫哪里了?” 保安大叔顿时脸涨得黑红,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倒是张来先帮他解了围,原来保安大叔是见没什么事,回到食堂去帮厨去了,不对,准确来说,在座几人吃饭都要靠保安大叔来帮忙解决,食堂早不开火了,但还有几个人上班,就得吃饭,保安大叔这是兼职做备菜,准备午餐去了,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保安大叔见没什么事,以为又是平淡的一天,门都没锁,去后面准备了一下,刚出来,看见有辆自行车停院里,顿时以为是小偷摸进来了。他紧张颜苿,怕她受伤害,这才有点反应过激了。 “其他人呢?”麦文舟当然也不会真跟大叔计较,有问题也慢慢再说。后来他才知道这位保安大叔就是牛师傅。 这个,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厂里其实没什么活干,但还有机床设备和物料需要看管一下,所以还有些人守着,然后他们都躲起来睡懒觉了。只有张来先在楼上办公室一个人上班准备材料,没睡懒觉。 麦文舟内心难免有些失落,知道厂子没落了,但是没有想到,接手的不是一个烂摊子,是一个死摊子。 但是他抬头又看见了依然坐在那里的颜苿,看到堆在她身前的那一堆图纸和资料,顿时内心又有了一束希望的火苗被点燃。 至少回到这里,能看到这一幕,他就没有回错。 张来先带着麦文舟来到了二楼的办公室,这里前任有一个大办公室,这里是总经理办公室,前任走的时候除了几件私人物品,其它的都留在这里了。但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物件,就是一张有些陈旧的办公桌,桌上堆着一些材料,办公室里有一把转椅,一个茶几和一把木制长条靠椅,书架上有一些文档资料,和一些技术书籍随意摆放着,稍显富贵一点的物品都没有。 看麦文舟打量着办公室,张来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麦总,都没来得及收拾。我这就替你收拾一下。”说着他就要张罗起来,但是被麦文舟拦住了。 “张科长,咱们坐下先聊聊情况吧。你给我说都怎么回事,没人上班了么?”麦文舟见眼下只有两个人,就单刀直入,不打算再客套了,那毫无意义。 张来先还是苦着个脸,“没活儿干啊,半年都没发工资了,大家伙不得出去找点活干,家里孩子张口要吃饭啊。” 在他絮絮叼叼的描述下,麦文舟这才清楚秦威车桥厂如今已经到了怎样山穷水尽的时候。 这半年,整个车桥厂只是接到西汽下的老250的车桥订单,总共就要求生产50根,这点活儿一个月也就干完了,然后质量不过关,返工又干了一个月,而且几乎一点利润没留下。整个工厂几乎就算是黄摊了,董总好几次去西汽,被林总训得狗血淋头,回来只能唉声叹气,那是要资金没资金,要技术没技术,西汽不给活,外面的活根本接不到,只能给大家放长假,除了留几个看守的,其他人几乎都自谋出路去了,原先整个厂最辉煌的时候还有两百多号人,现在还没有正式辞职的也就一百来号人了,走了一半。 西汽总公司那边对桥厂也是恨铁不成钢,但是实在没有精力顾及这边的情况,只能听之任之。厂里几个领导干部,找关系找门路,有的自己走了,有的被调走了,那个刚来没多久的刘副厂长也三月份就调走了,最后董总也走了,整个高层,可以说一扫而光。现在厂里最高负责人其实就是张来先科长了,他现在正在勉力维持着这个摊子。 “西汽难道不要我们自己生产的车桥吗?”麦文舟还是有点难以理解,在他记忆中,西汽重卡生产的车桥,以前起码有一半都是桥厂自己生产的。 “他们早就瞧不上了,以前生产老款车的时候,还能想起我们,后来他们开发了新型号2190款,所用的车桥已经开始全部外部采购了,还有大量的民用卡车,也不用咱们自己的车桥了。”张来先叹了口气,“都怪我们自己不争气。质量上不去,产能跟不上,技术又落后。” “不对啊?”麦文舟奇怪地问道,“他们斯太尔车桥技术资料我们不也有吗?我记得我走前都已经开始在研究试制了。” “这个提起来就话长了。”张来先脸色有些变幻起来,这里面的原因说起来可就太复杂了。根本上什么原因,他心里也门清,那就是内斗造成的,领导保守耳根子软,喜欢听好话,搞技术的带头人常常顶撞他,弄得下不来台,就不太支持研发工作,然后又有些人煽风点火,故意找碴,出现了各种奇葩现象,最后导致技术研发人员走的走,散的散,这开发新技术的事就黄了。 但是这里头也有他的一些掺和,为了讨好领导,他也是说了一些作用不太好的话,总之,这是一本烂账,大好的前景,都毁在了他们自己人的手中。 看到张来先有点吞吞吐吐的样子,麦文舟心里猜到了一些,现在不适宜追究太深,他就转移了话题,“那怎么颜苿,颜工还留着呢?” “哦,颜工很不错的姑娘,一个姑娘家,专心钻研技术,真是难得啊。”张来先察颜观色,再加上知道一些颜苿和麦文舟的过往历史,顿时就大夸特夸起来。 “这个我比谁都知道,你说点实在的。”麦文舟不愿意惯着别人乱拍马屁,将来在这里工作,有太多需要打交道的地方,这种小伎俩对他无用,但是有可能会影响工作。 张来先有些讪讪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桥厂都这个样子,她都不受影响,一天到晚在那里研究资料,想搞出新桥来。我们都很佩服她。” 换句话来说,大家都觉得她傻吧。麦文舟在心里默默地替他说了句。 “可是现在厂子里都这样了……”麦文舟不自觉地还是脱口而出,他在扪心自问,我能理解她吗?我能理解她吗?好像我也不能理解她。真的没法理解。 “唉,其实麦总,我说句不中听的。”张来先比麦文舟年龄要大,虽然在厂里办公室混久了,也油条,但是面对这个气场颇足的年轻人,他还是有点小心翼翼地道。 “你是想说我不该回这里来吗?这里没前途对吧?”麦文舟很清楚地知道他想说什么。 “唔……这个,确实,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我也没想到这里破败成这样。”麦文舟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从窗户看向楼下的水泥地广场。 处境竟然如此糟糕!他应该打听清楚再来的。 第5章烤肉好手 张来先抱来了两大摞的材料,说整个厂的财务、技术和生产情况都在这些材料里了,然后就说有事先走,要去挨个通知管理层开会。 麦文舟心情沉重地送走了张来先,两人毕竟不熟,没有那么多好聊的。 他随手翻看了几页,麦文舟都想把材料给撕烂了,打开一份《秦威车桥厂2002年工作总结》第一段就是: “2002年,我厂严格遵照国家、省市各级上级领导部署,根据西汽总公司下达的任务目标,紧密团结在以黄松岩同志为书记、董耀发同志为总经理的领导班子周围,紧盯全年任务目标不放松,按照既定的方针,制定各个部门任务,并结合自身实际情况,在广大干部职工的共同努力下,进一步明确目标方向,实行精细化管理,并全年开展安全生产活动、质量保障活动,顺利地完成了全年的生产指标任务,为2003年的工作奠定了坚实、良好的基础……” 这谁编的啊,可真有才啊。 麦文舟只看了个开头,就差点读不下去了。 都穷得要饭了,工作总结居然还这么朗朗上口,真的不把这个写总结的人给拧出来去车间做几天钳工,麦文舟觉得自己肯定是让人家屈就了。 看看这材料写的是啥,嗯,偌大200多号人的工厂,全年生产的车桥还不足200根?人手不足一根?看得麦文舟都想哭。 至于财务数据看得他更是扎心无比。 在心里狠狠地诅咒了几个来回,他也很无奈。 把材料狠狠地摔在茶几上,麦文舟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他推开办公室的窗户,望向窗外,外面依然安静,看来那些人该睡觉的又回去睡觉了。 就不知道换个领导人,表现积极一点吗?太不给面子了吧? 唯一一个工作的人,估计也不是在给自己面子,麦文舟在心里苦笑了起来。 不由自主地,他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慢慢地又下楼踱到那间亮着台灯的办公室外。正犹豫着,里面传来声音:“想进来就进来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麦文舟闻言有些讪讪地,摸着门框,左顾右盼了一下,见没有人关注这边,这才走了进去。 颜苿依然还是表情平淡如水,既没有麦文舟想像中的嘲讽,也没有他希望听到的热忱欢迎,她永远是那样的恬静。 “怎么会回来。” “因为想你了。”麦文舟在心里贫了一句,但嘴上却说,“嗯,因为我觉得我有责任帮助秦威车桥厂走出困境,走出一条新路子来。” “呵。”颜苿没有评价,只是轻笑了一声,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麦文舟脸上有些发烧,他知道这些话颜苿不会相信的,他主动解释道,“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上进,我也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只想走仕途,我不是官迷,嗯,你懂的,当年机会难得,我总不能一直窝在这里。” 颜苿并没有说话,但是一双澄清明亮的眼睛直视着麦文舟。 麦文舟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很清楚,当年颜苿对他的选择不满意,在她看来,选择离开就是麦文舟为了个人的前途放弃两个人曾经共同拥有的梦想。而麦文舟当年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一个女孩子这么执着一份事业,难道不应该为了家庭和爱情去奋斗的吗?麦文舟选择更好的前途去奋斗有什么不对吗? 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颜苿真的坚守下来了,这么多年,没有挪窝,这份执着无悔,着实让麦文舟感到了没来由地心虚和心疼。 他是真心疼颜苿。 还爱吗?也许吧。 “随你怎么想吧,总之我现在是回来了,不算是衣锦还乡吗?你看看,我走的时候是个实习生,回来的时候,是一厂之主。”麦文舟努力还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开起了玩笑。 颜苿没有接他的话头,让麦文舟的炫耀扑了个空,“你对我们眼下的技术能力怎么看?” “啊,哦,这个,我,我能有什么看法。”麦文舟张了张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跟世界先进技术比起来,我们的车桥技术就像是乌龟壳,载得动,跑不起来。”颜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所以,如果你想要桥厂起死回生,那就必须要从技术抓起来。解决了技术问题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 “我理解……” “你不理解,”颜苿打断他的话,“在这五六年里,我拼了命地改进技术,想尽了一切现成的方法,甚至是部分借鉴参考了斯太尔车桥技术,但是能做到的还是有限,完全跟不上西汽的高标准高要求。至于为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人浮于事,内讧不止,外行领导专业。” 麦文舟思路被她带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颜苿虽然看上去一门心思扎在技术研发上,但其实什么都明白着。阻挡她前进的,是这个落后混乱的管理,“人浮于事,内讧不止,外行领导专业”这十个四字道尽了一切。 “所以,你来后,要改变这现状,就得有改变一切的心理准备。”颜苿言简意赅地说完,就理也不理麦文舟,径自回头又看起资料来。 麦文舟本来还想跟她多说会话,哪怕就是像当年那样讨论一样技术问题也好啊,可是一切好像都回不去了,这算是物是人非么?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颜苿的背影。她一个人仿佛就是整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遨游,舍此无它。 比起她,他活成了一个大俗的人,忍不住都有些自惭形秽。 麦文舟漫无目的地厂里转悠了起来,从前至后,从里到外,都看了一圈,那些人躲哪里睡觉连他也没有发现,他顺道去了一趟食堂,那里有个姓顾的胖大婶在那里准备留守人员的饭菜,显然她也接到了张来先的通知,正准备多备一道菜,看到麦文舟,两人还闲聊了几句。从她嘴里麦文舟得知,这只有午饭,没有晚饭。 麦文舟苦笑了一下,本来第一天心潮澎湃地准备大干一番,想到搞不好要熬夜加班,准备工作,没想到回来后,竟然比所有人都要闲,而且也没有晚饭吃。 顾大婶很热情地道“小伙子,下午我们到赛塘广场,一块帮忙去。” “啥广场?”麦文舟对顾大婶浓重的口音有点不适应,反复好几遍才确认名称,这名称怪怪的,但是去那里什么意思? 他正满腹狐疑地想追问下去,结果张来先匆匆赶了过来。 “麦总,原来你在这里,害我还跑颜工那里问。”张来先大嘴巴也不避讳。 “小颜啊,可是个好姑娘。”正在切菜的顾大婶也咧开嘴笑了起来,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麦文舟,“倒是和小伙挺般配的。” “咳,咳……”麦文舟有点尴尬。 张来先在旁道,“顾大姐,别乱说话了,人家早分了。” “啊?不是吧,小伙子,你可是真没眼光。”顾大婶鄙夷。 “别乱说,这可是新来的厂长。”张来先又在旁边阻止顾大婶。 “厂长?莫乱讲,这小子这么年轻,给我当儿子还差不多……” “真的,上级新任命的。” “啊,是真的啊,对不住了,小伙子莫见怪。” 这两人的情商,简直了啊…… 麦文舟无语。 张来先来找麦文舟是想说自己已经通知厂里几个管理层,有的电话打到家里本人接的,有的是家属代接的,还有的联系不上,反正能联系的他已经尽力了,张来先挨个通知他们明天来开会。 “本来是今天来开会最好,但是实在太仓促了,所以索性在明天,您看有问题没?”张来先问道。 他都这么说了,麦文舟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自己骑个车谁也不通知就这么来上班了,本来也就是想突击考察一下而已,现在情况都看见了,整个厂都快黄摊了,张来先能照顾他面子,通知管理层开会已经够给面了。 “我真想知道,咱们厂都这样了,大家都没走,靠什么养活自己啊!”麦文舟走出食堂,半开玩笑半询问张来先。 “这个嘛,人穷志短,马瘦马毛,没办法,想办法呗。”张来先一脸唏嘘的表情,“麦总,你看过我们财务数据了吗?算了,那些数据也太滞后了,这么跟您说吧,我们现在搞副业的收入才是我们养活自己的关键。” “此话怎讲?” “卖个关子吧,一会儿中午吃过饭,休息一下,四点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赛塘广场,在那里你也可以提前认识一下大家。” “为什么要去那里?”麦文舟有些纳闷,刚才顾大婶也提了这里。 “都说了要卖个关子的。” “好罢。” 下午四点,张来先骑着摩托车,带着麦文舟来到了赛塘广场,说了一句请便后,就洗了洗手,围上围裙,忙活了起来。 麦文舟站在那里看着,随着夜幕降临,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整个赛塘广场是一个美食广场,很大一片地,摆满了塑料桌椅。 张来先在那里乐呵呵地烤着肉串,熟练的动作让人怀疑这就是他的老本行——一个地道的烤肉能手。 而且,他发现,整个桥厂的人都是这个广场的老板、厨师、服务员。最让他崩溃的是,他发现收银员居然是颜苿,他的世界观一刹那崩坏了。 第6章刚离开的怀念 麦文舟站在广场上心情异常复杂。 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谁也没空理会他,就是颜苿也是一边收银一边看书,没有搭理他。 整个广场上热闹非凡,随着天色渐晚,来这里吃东西的人逐渐增多,呼朋唤友的,拖家带口的,小情侣卿卿我我的,各式人等聚餐,随着时间推移大家渐渐融入这夜色中,有人点了各式烤串,有人就想吃两碗羊肉泡馍,还有人吃刀削,也有要炒菜的,更多的是喝啤酒灌饮料的,不时地传出哄笑声,显得很开心。 如果他也是来这里消费过一下生活的,他会觉得这里充满了市井气,人间烟火缭绕,不妨干上一大杯。 但是他不是,他有些尴尬,来来往往的点菜下单的,炒菜的,帮厨的,上菜的,如果不出意外,应该都是厂里的人,但是大多数人和他互不认识。还有人跑过来问他想点什么,麦文舟苦笑着说,我就是来看看的。 张来先很忙,他左手烤完右手烤,右手递串左手撒料,还不停地拨弄着炭火,每一串肉都精心烹制,大概顾客的笑容就是他的至高追求,如此一直忙到凌晨一两点钟才消停,这个时候他们自己也该吃点东西了,他才猛然想起来还有一个新来的厂长没有招呼。 回头四望已经不见人影,只有颜苿边吃着一盘炒刀削面,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用找了,他早就走了。” 张来先懊恼地一拍脑袋,“真是,早知道给他先烤上几串,来都来了,没能让他吃上我烤的大腰子,那是大补品。” 旁边一个跑堂的伙计也在那里大嚼棒骨,“我说张哥,你也再给我烤几串腰子呗,我晚上回去挺累的,得补补。” 旁边人笑道,“你小子才刚结婚是得好好补补,不然哪天就亏空了。” 有人捅了捅他,示意这里还坐着一个颜苿呢。 但颜苿恍如未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这个时候才有人突然意识过来,问张来先走的是什么人?张来先说这是新来的厂长,大家一片惊呼,“咱们都快散伙干餐饮业了,还来个新厂长干什么?” 只有顾大婶一个人在那里给几个女工绘声绘色地描述新来的厂长如何年轻,又有什么陈年瓜葛恩怨,自动脑补出了一场感情大戏。 且不说众人背后的议论,此时的麦文舟回到自己家,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现在知道桥厂现在是靠什么让众人还有一口饭吃了,原来是承包了一个美食广场,转行靠干餐饮挣点钱养活自己了。 整个桥厂已经没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麦文舟很迷惘,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还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能力。 思索良久,踌躇良久,最终仍是下定决心,哪怕前面就是一片沼泽地,踩上便没到头顶,他也要往前冲,开弓哪来回头箭呢?他不能就这样逃跑。 想着,他默默地打开书桌前的台灯,拿出笔记本,掏出钢笔,低头写了起来,他要好好规划一下,接下来自己究竟该怎么把这个烂摊子弄光鲜。 明天开会,要从哪里讲起呢? 他给领导写过很多的讲话稿,但是唯独没有给自己写过一篇讲话稿,他刚开了个头,就难住了,怎么写都感觉不对,语句都没法通顺。 不停盘算着,直到犯困。 世界有着自己的运转法则,但是机会总是留给努力的人。麦文舟在睡前默默地给自己鼓气。 第二天清晨,麦文舟换了一套正式一点的服装,白衬衣加西裤,借了朋友的一辆轿车大早上就往秦威车桥开。 昨天只是他的一次上任前的调研,从现在开始,他要抛开一切杂念,不再去想那些纷扰的往事,不再琢磨不该他琢磨的事,甚至不再住在现有的宿舍,从此他的吃住行都跟秦威车桥都要在一起,集中一切精力发展秦威,带着它活下去,带着它成长,带着它辉煌,或者带着它走向灭亡。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脚步。 在经过昨夜的焦虑和茫然后,他很清楚地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是没有退路的。人生,总有些事就是那一刹那决定,或者会有遗憾,但不能有悔恨。 哪怕就是带着一屋子里的厨师和跑堂的,他也要把车桥搞起来。 他一路不停地给自己鼓着气,然后在八点前赶到了秦威车桥,还是那块脏兮兮的牌子。他按了一下喇叭,门卫传达室的玻璃打开了,探出了一个脑袋,正是昨天那个保安牛师傅,他伸头一打量,哟,还真是昨天那位麦总啊。 他连忙戴好保安帽,冲了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讨好似的把大铁门推了开来,他大概觉得做这些还不够,居然立正敬了个礼,他那有点肥胖的身材再加上不标准的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 麦文舟挥手示意,问道,“咱这车停哪里合适?” “这,大院里,随便找个地方停就好咧,反正都空着,没啥别人用。看你自己方便。”牛师傅指着大院扬了扬手。 麦文舟当然也知道牛师傅的潜台词,没生意就没人上门,院子那么大不都随意么?他也只是出于礼貌地一问而已,随即,他找了个地方停车下来。 牛师傅很是羡慕,“麦总,这是你自己的车?” “借的。” “咦,上级应该给你派辆车的。” 麦文舟呲牙,当初调任的时候确实组织问他有什么需求没有,甚至齐处还暗地问过他要不要车,结果他为了表现,个人待遇方面基本没提要求,现在想想,貌似当时有点过于热血上头了。 “不,我们要自己挣出车来。”麦文舟拍了拍牛师傅厚实的背膀,又随口问道,“现在大家上班了么?” “这个……”牛师傅一脸尴尬,“现在淡季,听说他们昨晚收工很晚,所以,所以……” “所以我是第一个到的?”麦文舟知道牛师傅说的收工是指美食广场的工作。 “那倒不是,后面宿舍像颜工他们肯定已经起来了,但有没有到办公室我就不好说了,颜工现在有时候会帮顾大婶做做早餐……” 麦文舟立即想起颜苿自己做的发面馍馍了,忍不住又有些牙疼起来,伸手揉了揉。 牛师傅还在一旁感慨,“颜工这丫头真不赖,但自从她开始帮工顾大婶做早餐后,真是可怜我们了,这一口老牙啊……” 没有继续跟他闲扯,麦文舟直奔二楼办公区的会议室。找到会议室推门一看,我的天,这大概是多久没打算了呢? 一不做二不休,以苦为乐,艰苦奋斗嘛,继续干自己的老本行呗,清洁打扫办公室,准备开水什么的,那都是他的份内差事嘛。 他挽起白衬衣衣袖,在办公区各处搜罗了水桶、抹布、以及拖把等物件,还别说,那拖把大概也有一个冬季没用了,根本都抖不开,拧到一起粘住了,又是泡,又是搓踩,搞了好大一会儿才能用。 先收拾一下大片的废纸旧报,以及各种水瓶之类的垃圾,然后把桌面椅面地面统统清扫干净,又是拖又是抹,又是摆放又是洗。 他一个人整整忙了快一个半小时,还把会议室的内外窗户玻璃也擦了一遍,才把会议室整理得干净明亮起来。 好在牛师傅机灵,去后面食堂给他拧来了一壶开水,他清洗了一套杯具,才终于给自己腾出空间和时间,坐在会议桌上方位置给自己泡了一杯碧螺春,这是他这几年跟齐处学到的一个喝茶习惯,今天来前他还特意随身带了一盒茶叶。 忙碌过后,一口热茶咽下去,一股惬意油然而生。麦文舟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机关里那种时光,才离开,他竟然有些怀念了。 刚喝了一两口,就听到有人声传来,有人边说话边向这边走,麦文舟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 率先推门进来的人是张来先,他进来的脚步有些匆忙,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对不起,麦总,早上睡得有点过了。” 说得还看了看表,松了一口气,“还差几分钟到十点,还好,赶上了。” 话音刚落,后面有个大嗓门喊道,“喂,我说老张,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去山里打兔子都没看到你这么灵活。怕球?” 说着,一个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人走了进来,他一走来,感觉整个屋子都暗了一丝,主要是因为长得黑啊。 他走了进来,还没等张来先说话,他就惊奇地扯着嗓门喊道,“我说老张啊,你可以啊!什么时候这么能干了,这个会议室可是真变了样子,你看看,这吊扇灯,都擦得锃亮的,比我们车间那螺丝帽还亮呢!” “啧啧,你看看这地板,肯定是拖过了,我都不记得我们这办公区还有拖把的。多少年没拖过了!” “看看这桌子,擦得太干净了,还有这椅子,嗯,还是干净地坐着舒服!”黑大汉发出享受的感叹声音。 “老张啊,真是看不出来,你这人拍马屁还是有一手的,这个会议室你是干了好久的吧?”我一路上楼,都没看到半片垃圾!” 张来先满面窘迫。 第7章散装会议 张来先不傻,他一来就看到了麦文舟白衬衣上的一些黑痕,脸上还没擦去的污渍,以及挽起的袖子,他哪里不知道这是麦文舟自己打扫的。 麦文舟笑了笑没做声。 “这是我们厂生产一厂的分厂长冯自俭,人送外号冯疯子,一向喜欢疯言疯语的。”张来先介绍说。 “喂,我说老张,不带这么排挤人的。新领导才上任,你就这么编排我,不怕报应么?”冯自俭一脸地不在乎。 “这位就是我给你们说麦文舟麦总经理了,他是上省国资委调过来的。”张来先一脸严肃地对冯疯子说,同时还朝他使了个眼色,想让他机灵点。 “瞧你那鬼样子,”冯疯子对张来先面露鄙夷,但也没有接着瞎说下去,而是回过头上下打了一下麦文舟,开口道,“麦总啊?年轻人,不错,一表人才的。” 麦文舟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 哪知道冯疯子然后继续口没遮拦,“呀,我说啊,这上级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比我还疯,派了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过来,管个什么蛋用?依我说呀,咱们这厂,该完蛋就完蛋好了,光荣历史使命,现在是既没有光荣,又浪费使命,早死早投胎,看怎么清算,给大家发点遣散费安好家,就去球了。” 麦文舟眉头深锁,看向冯疯子的目光变得有些严厉起来。 他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长期呆在机关里也见多了领导的模样,他想着自己大领导每次开会时的眼神和神情,模仿着学了起来,带有一丝不可捉摸,严厉地盯着冯疯子。 一言不发地就盯着冯疯子看。 冯疯子被他这么严厉地一盯,猛然心里一惊,突然有些懊悔,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啊,自己是不是太过份了。 他话语一顿,那股疯子气势就收敛了起来,但输人不输阵,他哼哼道,“我是说老张这家伙啊,准备工作是真足,还给领导准备了好茶。” 这个时候,会议室里又走进来了两个,相貌都比较平凡无奇,张来先照例给麦文舟介绍,一个是财务科科长黄志成,一个是设备科科长钟泽平。 他们倒是没像冯疯子那样乱说话,而是非常客气地跟麦文舟打招呼,既没有过份亲热也没都没有故意疏远,就是客客气气,没有多余的话。 麦文舟不停地看表,已经十点多了,偌大的一个会议室,理论上整个管理层加上他自己应该有十个人开会,但到现在为止,就四个人。 这个时候倒是财务科长黄志成有点慢吞吞地说道,“麦总,我今天早上呢,出门前接到几个电话,销售科的任晓东科长,还有采购科的李学斌科长都给我打电话,说是家里有事来不了。” 旁边的那个钟泽平也不急不缓地道,“那个生产二厂的分厂长邹孟飞、工会的祝辉,生产管理科科长庄代明早上也跟我打了个招呼,来不了。” 麦文舟眉头紧锁,看向张来先。张来先一脸无辜,他都通知到了啊。 “应该还有研发科的吧?” “哦,你说老翟啊,他老早就退休了。别指望了。”旁边的冯疯子插嘴道。 麦文舟气极反笑,“也就是说,整个秦威车桥的管理层,只能凑齐五个人开会了?一半来不了?” 那个黄志成还是慢吞吞地道,“麦总,现在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这个情况,大家都得糊口养家,谁家里没干个副业,没副业的回家带个孩子也是正常的。谁也不指望出现奇迹是不是,我们这几个人啊,也是不忍心,这么大个厂子,这么好的事业,就这么没了。” 旁边的钟泽平也接话了,“我是管设备的,咱们厂子啥情况最清楚了,哪个机子少了根螺丝我都得管着。可是有什么用呢?就说电焊吧,人家西汽那边都用上电子束焊机了,咱们还在玩什么老破技术?现在没有生产任务,去年起大家都在找各自的门路去了,留在这里的,都是没门路的。就想着一碗饭吃到底,盼着上级管我们。所以啊,现在这情况,你也别放心里去,回头我好好劝劝他们,该开会还是要开会的。” 这两人话说得都有些不咸不淡,听着是真话,但是麦文舟却觉得这两人看上去老实,实际上也是各种心思不可揣摩。 他知道自己年轻,领导也怕他压不住场子,所以曾经反复规劝过他,现在看,领导们的担心都是对的。 包括冯疯子在内,来的几个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未必抱着对他有信心的心思过来的,其他人,是连热闹都不想看了,简单地说,就是对秦威车桥还能活过来已经没有信心了。 人心散了,队伍不是不好带了,是队伍还存不存在的问题了。 “这些人摆明了就是对我一点不信任啊。”麦文舟先是愤怒,觉得被轻视了,但转眼间他就想明白了关键点,也许张来先的殷勤也是假意的,想想这脏污的会议室吧,他要是真用心,何至于此。 想着,他喝着茶,眼睛却看向了张来先,张来先的脸上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平静,显然对眼前的局面,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昨天在他打电话通知管理层开会的时候,他已经知道结果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压根没向麦文舟汇报。 实际上他的美食广场现在经营还挺好的,能挣点钱补贴一下大家,让厂子彻底散架,已经是他做到的极限。 冯疯子见大家沉闷,又活跃起来了,“嘿,要我说啊,咱们这些人啊,没散伙,已经算是板荡忠臣了,你想想啊,什么董总,还有刘总,几个带总的,都走的走,调的调,跑的跑,高层都没了,底下人啊,居然还没搞黄摊,多么不容易。我今天来呢,就是听说来了新老总,还是以前我们桥厂里出去的,怎么着得见一面,看有没活干,我冯疯子话是疯,但做事我肯定冲。” 也没人接他的话,麦文舟心里很清楚他的意思,这几个能来开会的,也都是抱着看一看的心思来的,看他这位新任总经理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在他们眼中,麦文舟不过是一个毛头小伙子,以前还是厂里的实习生,大家印象不深,无非就是机关里渡了个金嘛,能有多了不起,不给他面子是应该的。 张来先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是检讨,“这事是我安排不周,本来我今天就想,咱们就十点整去您办公室里,大家聊几句天,没想到您这么早过来,一来就直奔这里,还把这会议室清洁卫生搞了一遍,这是我的失职。” 他这话一说,另外还坐着的三人脸色一动,再四处打量了一番,看向麦文舟的眼神虽然依然还是很平淡,但是多了一点东西。 麦文舟笑了笑,有些调侃地道,“张科长,你能维持这一摊子不散已经是功劳很大了,主要工作是烤肉,打扫卫生这点小事就交给我来办好了。” 张来先苦笑了起来,有些事他是故意让麦文舟看到的,这份用心显然麦文舟领悟到了。 “好了,不说闲话,能来的都是管理层,哪怕就我们五个人,也能把会开起来。现在准备开会。”麦文舟突然身子坐正,一脸严肃地说道。 其余几人虽然各怀心思,但是听到麦文舟这话,面面相觑,还是正襟危坐起来,麦文舟的话不错,难道五个人就不能开会吗? “在开会之前,我有一个提议。”麦文舟说道,“不,不是提议,是要求,立即,召集所在有厂内的人员全部到会议室来开会,包括顾大婶在内,所有人,我们现在把这个会议变成全厂职工的扩大会议。” …… 一阵沉默,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麦文舟简洁明了,“各位,辛苦一下,把所有现在在厂内的人都召集过来,我要宣布几件重要事情。” 张来先首先站了起来,“行,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我最清楚现在厂内人员的分布情况了,我去干。”说着,就匆匆地离开办公室了。 剩下三人和麦文舟就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倒也没什么话好说。 过了一会儿,隐约听到张来先的呼喊声。 冯疯子有些坐不住,要说话,倒是黄志成抢先说了,他还是那副慢吞吞地语速,“麦总,您看,要不要我再给几个人打电话,把能喊过来开会的都电话喊回来?” 麦文舟看了看手表,“行,能在半小时之内赶到的,都可以叫,不能在半个小时之内赶过来的,不必喊了。” 他此时是铁了心了,哪怕这是一个散装的会议,自己也要把它开到底,这是他来秦威车桥的第一战。 别说五个人,就两三个人,他也要把会开起来。 很快,各显神通,半个小时之内,会议室从空空荡荡到塞了二十多号人,黄志成几人分头打电话叫来了十几个,原先藏在厂里各处的人员还有十几个,全部喊进来了,包括颜苿,她安静地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人一多,张来先倒是精神起来了,主动客串起主持人角色,“大家安静一下,这位是我们秦威车桥的新任总经理麦文舟同志,下面,请他给大家讲几句话。” 第8章准备访旧 麦文舟站了起来,清了下嗓子,然后说,“同志们好,这次匆忙召集大家来开这么一个会议,是我临时动议的。辛苦一下大家了,接下来,我有几件事情先要宣布一下。” “第一件事,就是关于我的任命,受省国资委委派,我从即日起担任秦威车桥总经理,负责秦威车桥一切事务。这是我的调令。”说着麦文舟拿起来了手中的文件展示了一番。 “第二件事,是关于咱们秦威车桥的组织改革事宜,我宣布,即日起,秦威车桥将进行全面改革整顿,一切不符合发展的组织形式都要被革除,一切顺应发展潮流的事情我们都要去做起来。” “第三件事,是关于我对我们业务体系的改组,即日起,我兼任销售部门的负责人,咱们厂的业务,由我牵头做起来,其他人必须无条件配合销售工作,当前阶段,业务是我们重中之重,一切为业务让路。” “第四件事,是关于我们接下来的生产技术改进相关的事宜,我任命,颜苿同志为研发科科长,负责一切技术相关事务,成立车桥研究室,暂归研发科管理。” “第五件事,是关于本厂卫生状况和精神文明建设的事宜,这一块,交由张来先同志负责,负责全厂的卫生工作,厂容厂貌必须要焕然一新。员工的业余生活必须管起来。” 一口气说了五件事,整个会议室此时鸦雀无声。 倒不是大家被麦文舟宣布的事情震住了,而是大家都在琢磨一个问题,这个新来的麦总不会要把我们的美食广场生意给搅黄了吧? 起码顾大婶就是这么想的,她捅了捅颜苿,“我说小苿,麦子会不会不让咱们去卖烤串了?” 她的声音压得特别低,但是此时偏偏麦文舟讲完五条后,暂停了一下。全场仍然听得清清楚楚,很多人的脸上都浮显出了或尴尬或嬉笑的表情。 连张来先的脸上都显现出有些难办的表情。 “你们这些人简直是胸无大志,咱们干的是车桥这个正儿八经的制造业,不是去烤串卖啤酒的!”麦文舟心里狂喊,但面上若无其事,一脸平淡地道,“关于副业,会后我们商议解决,但目前宣布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他这个新任的总经理都决定不接受反驳了,谁还能怎么样? 然后,让他噎住的是,还是有人说话了,“我不同意这个决定。” 话说的是颜苿,她的表情依然很平淡,声音恬静,却自有一份坚定在其中,“麦总,我的性格,不适合当官,这个研发科科长,另请高明吧。” 麦文舟只觉得嘴中一片苦涩,他听得很清楚,颜苿依然对他当年的选择很反感,不适合当官?意思就是说他是个官迷喽。 “我真不是啊!”他在心里呐喊。 看到麦文舟有些迟疑、迟钝,张来先连忙在旁边插嘴,“那个颜工,目前研发科也没什么人选了,只有你,你不当谁当。” “我不会当。” “不会当可以学嘛。” “学不来。” “学不来慢慢学。” “没兴趣!” 张来先没话说了。 麦文舟心里苦笑不止,就算是颜苿在全世界面前不给他面子,他也不可能对她发火的了。对这个任命,在座的没有任何一个人从内心反对,大家对颜苿的执着都是看在眼里的,实际上前任科长退休后,本来早就该她上任的,但是因为颜苿从来不去领导那里做工作,有些人吧,不知道藏着什么心思,死活也没有任命,这职位一直就空在那里了。 谁不知道颜苿担任最合适不过,再挑剔的人在她面前也不敢真正否认这一点。内心里,大家是尊敬她的。 此时,颜苿这么当众不给麦文舟面子,大家居然觉得这现象太正常不过了,甚至都不觉得有一丝尴尬,要是颜苿热情地接受并且讲一番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那才是活见鬼了。 “这样吧,目前,没有其它人选了,你可以任车桥研究室主任,目前暂管研发科怎么样?找到合适的人选就换掉你。” “车桥研究室的职责你没有明确。” “统管前沿研究,追踪高端技术,制订技术路径,负责自主创新。”麦文舟脱口而出,这是他早就想好的。 “可以。”颜苿回答的极其干脆。 麦文舟在心中给自己擦了一把汗,真险,幸好自己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显得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好,今天的会议目标之一就是互相熟悉一下,大家知道我,本来没什么好说的,秦省理工学院毕业,毕业就来西汽当时的车桥分厂实习,后来转正不到一年就借调去机关工作,再后来就进了经贸委也就是现在的省国资委了,我的优势呢,主要就是对我们桥厂有一定了解,对技术也有一些研究,同时对宏观和微观的政策比较熟悉,希望给咱厂找到一条合适发展的道路,这方面,我们需要群策群力……” 麦文舟这些年学到的讲话艺术还是有一些的,虽然刚开始还有些生涩,但慢慢地就舌绽莲花起来了,说得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除了颜苿听得皱起眉头外,其他人倒是忽然觉得,或者,来一个年轻的新任总经理,也不是什么坏事呢,至少冲一冲呗,死马当活马医。 反正谁也没真看好他。 但是在麦文舟的坚持下,大家各自介绍了一下自己,连冯疯子的疯话也变得正经了一些。麦文舟在这个过程观察了一下众人,心里又有了一些想法。 整个秦威目前在编的还有一百多号人,这个麦文舟头一次临时召集的全体职工大会才到场二十多人,然而已经让这个已经失去了生气很久的厂子,终于又有了一丝活跃的新鲜气息。 麦文舟希望,这就是燎原的星火,只要烧起来,就有希望。 而这些人,一次次地失望和打击,早就对厂子失去了信心,幽暗的未来,甚至使得有些不愿意目睹这星火,他们害怕,星火又熄,那是对他们更深沉的打击。 会议完之后,麦文舟和张来先、冯疯子几个人在院子里广场上聊天,也算是开个小会。 虽然这些人的态度依然是不冷不热,但是至少没有那么生份了。 麦文舟也不介意,迟早他们会看到改变,也会改变心意的。 “翟师傅什么时候退休的?”麦文舟询问。 冯疯子抢先回答,“老翟啊,退休都两年了。” 麦文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说呢,回来一直没有见到他。” 冯疯子吐槽,“老翟这人啊,什么都不错,就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个扛,然后呢,就把颜工培养成了一个冷冰冰的机械人,一门心思只晓得搞技术,啥人情也不会,啥油盐也不进。要不然啊,我说你麦厂长回来了,就直接娶她过门,升官发财再加洞房,双喜临门多好。” 张来先听他说得太不像样子,有些恼火地直接给了他一拳,反正这家伙皮糙能扛,就喜欢跟人打闹,果然冯疯子一看张来先动手了,兴趣来了,呼呼喝喝地,都四五十了,还要拉着张来先过过招。 麦文舟则是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这个冯疯子,将来千万别给捅出来大篓子出来,这张嘴啊,狠不得直接撕烂了好。 当然这念头就是一晃而过,他思考的是另外一个大问题。 “张科长,那个你去安排一下,给我腾个宿舍出来吧。”麦文舟道。 “你要住这里?你不是有车吗?每天来回开,唱着小曲,多美啊!”又是冯疯子插话。 麦文舟斜睨了他一眼,“车是我借朋友的,过一阵就得还回去,不安排好宿舍,我每天骑自行车能累死。” 张来先拍着胸脯,“没问题,这事包我身上了,之前的干部房现在都快空了没人住。” 冯疯子突然惊到,“我说,麦总,你不会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吧,我们颜工也大部分时间住宿舍,很少回家的。哦,我明白了,嘿嘿嘿嘿……” 看着他一个黑大汉的猥琐模样,麦文舟真想一个大嘴巴子抽上去,怎么什么事到这家伙的嘴里就全变味了。 “以后,不许拿这个开玩笑。”麦文舟一字一顿地说,“否则,别怪我官大一级压死人,发配你去食堂当厨子。” 冯疯子顿时蔫了,旁边的张来先哈哈大笑,“麦总,你可抓住这家伙的死穴了,他一生最怕的事就是下厨,以前有次他老婆让他炒菜,结果炒糊了,老婆罚跪,这家伙躲床底下,说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 冯疯子一听,急了,捂住张来先的嘴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麦文舟摇了摇头,侧首一看,发现旁边的黄志成和钟泽平则是像没看到一样,在旁边小声地不知道聊些什么。 麦文舟知道,有一件事他必须得立即去做了,那就是去访问翟师傅,那是他进厂时和颜苿一块认的师傅。 只是这个师傅还认自己么? 第9章秦威的小枪 认不认自已都得去。 有些事是回避不掉的,有些人是你的阶梯也是你的坎,过不过都得走一趟。 在打听清楚后,麦文舟准备了一番,安排了一些工作后,傍晚前就按照地址找到了翟师傅的家,他现在退休赋闲在家,天天悠闲自在,并不难寻访。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屏住呼吸,敲了敲门。 一个十来岁一脸稚嫩的小男生开了门,用清脆的声音问他,“叔叔,你找谁?” “请问,这是翟师傅的家吗?” 小男生回头,“爷爷,找你的。”说着,就跑回到沙发上去看电视了。 这个时候,一个头发半白有些稀疏的老年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一刚洗好的黄瓜,边啃边说,“是你小枪哥哥来了?” “不是!不认识。”小男生回答说,眼睛只盯着电视看着。 “是我,翟师傅。”麦文舟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 “你,你是小麦?”翟红武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对,麦文舟,您,您的的徒弟。”麦文舟话音里带着很多的歉意,这位翟师傅当年很照顾自己那一批人,但是自己走了后,却从来没有回来看望过翟师傅。那时的他,一心只想往前飞,却忘了身后那些熟悉的面孔。 “哈哈哈,真的是你小麦啊,太难得了,你这是来看我?”翟师傅很惊喜,丝毫没有像麦文舟想像里那样对他有什么抱怨或是恶感,这让他感觉到一阵阵温暖。 翟红武几乎是拉着麦文舟的手把他请到桌边坐下的,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手有力气,中气十足,非常热情。 “这是我给您带的一点心意。”麦文舟把手中的礼品放了下来。 “哟,咱们长宁最有名的烤鸭,新鲜出炉,这可不好买啊,哈,还有个凤飞酒,你居然还记得师傅就爱喝这个牌子的,唉哟,来就来吧,人来就行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还有一堆水果,拧着沉不沉啊?” “不沉不沉。看您是应该的,不能没了礼节。”麦文舟看到翟师傅的样子,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他知道翟师傅不是看中他带的礼物,只是他本是个性情中人,说话随心,只要翟师傅不怪责他这些年的失联,他就开心。 翟师傅上下打量了麦文舟一番,“不错,小伙子看来是有出息了啊,这气质都不同了。” “哪有,在您面前,我还是毛头小伙子!” “算算,你也不小了啊。我记得当年,你们刚毕业那一批来我这里,都是孩子似的,想不到这才几年啊,变化真大。” “翟师傅您才没变化呢,身体还是这般硬朗。” “那是,我这现在不操心,天天悠闲自得,孙子也大了,没啥事干,练练太极,身体感觉比以前还好些呢。” “那就太好了,您身体好我就开心了。” “对了,你也老大不小,你看,咱们那女徒弟……” “都过去了。”这事麦文舟不想提。 翟师傅面露遗憾地道,“哦,算了算了,你不提就算了,咱们说点别的。今晚就搁这儿吃饭了吧?” “看来得叨扰你一顿了!”麦文舟笑道。 “那行,你等会儿。”说着翟红武就跑到房间去打电话。 麦文舟四周打量了一下,这个房子也不大,都是当年西汽第一批搬到长宁市时的标配,七八十平米,做成了三个卧室,人还是挤了点,屋里的陈设也大都比较普通,没看到几件奢侈品。翟师傅的孙子正在看一个搞笑动画片,乐得前仰后翻,也没功夫搭理麦文舟。 倒是这会儿翟师傅的爱人回来了,老太太也很慈祥,看到来客人了,赶紧招呼喝茶,她听说麦文舟是翟师傅的徒弟后还关心地问了两句,“听说秦威车桥快不行了,有这回事么?” “没有这回事,是有些困难,但现在一切都在向好的发展。”麦文舟回答说。 正和老太太聊着,翟红武出来了,嚷道,“孩他娘,晚上整一桌,你看看,这还有烤鸭,都给装盘子喽,再炒几个菜,弄点辣子,看,这有凤飞酒,晚上就把它干了。” 老太太埋怨道,“那你少喝点。” “我有数我有数。”说着老头,就动手把酒包装给拆了,那种一副酒鬼馋酒的样子,看得人好笑。 老太太进厨房忙去了,老翟同志又坐了下来,这个时候动画片放完了,他就把孙子赶回房间去做作业了,他儿子和儿媳妇一个出差,一个加班,晚上是赶不回来吃饭了,他得盯着孙子做作业,不能让他贪玩。 “初几了?” “初二了,马上初三了,这小子,也不知道抓点紧,就知道看电视。”老翟抱怨了几句,拉着麦文舟到电视机前的沙发坐下聊天。 “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嘛。”麦文舟笑了笑。 “对了,你刚才说咱们秦威桥厂那边现在向好发展?”老翟上来就问。 “对。”麦文舟自信肯定地说。 翟红武盯着他看,“你咋知道的?我前些天还碰到老董,这人啊,啥好事也没干成,还把厂子快搅黄了,他跟我透露说,上级要派人回来管厂子。他自己还是去干老行了,再说去西汽还是有保障一点。嗯,不知道上级是派谁来管厂子。” 老翟说到秦威桥厂,顿时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有些抑郁起来,毕竟是干了一辈子的地方,眼看就要没了。 “唉,桥厂本来还有些希望的,就是那些人瞎搞,该做的不做,该弄的不弄,不如总公司一半,我听说,西汽那边那个林超涵啊,别看是个厂二代,但是人家能干啊,从回来开始,就不停地折腾,技术也行,业务开拓也行,现在还管上生产了,整个全才啊,就他一个人在啊,西汽就倒不了。” “这个林超涵真这么厉害?”麦文舟很感兴趣。 “说起来,人家大不了你几岁啊,已经干得是风生水起了,你知道不,整个西汽的民用车市场,就是靠他打下来的江山,开拓了一整条业务线,识人也有一手,那个管销售的徐星梅,清洁工出身,离婚妇女,愣是被他提拔出来,把销售做得那叫一个出彩啊……”(详情参照拙作《重卡雄风》) 翟红武赞不绝口地夸一个年轻晚辈,这让麦文舟有些惊讶,他当然也听人说起过林超涵,以后也有可能会跟他打交道,但他一直没有太认真关注过这人,此时才第一次真正重视起来。 “要是桥厂也来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年轻后辈,唉,早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说着,翟红武又愤懑起来,拍着大腿哀声叹气。 看着麦文舟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忍不住道,“小麦,你也是年轻有为的了,在机关混得还不错吧。要是你回来管桥厂,说不定还真能搞出点名堂出来。可惜了。” “不可惜,现在就是我来管桥厂。”麦文舟微笑着说。 老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自顾自地说,“嗯,你看,要是西汽有个林超涵,桥厂有个麦文舟,两个青年才俊做榜样,那咱们整个秦省的工业发展都会乖乖不得了的。嗯,你刚才说啥,你来管桥厂?” 他猛然惊醒过来。 “是啊,我回来了,现在我是秦威车桥的总经理。”麦文舟很肯定地回答。 老翟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麦文舟半天,有些木然地道,“你开玩笑吧,我这个老头子有啥好糊弄的。” “真不是。”麦文舟解释了一番。 老翟听得嘴巴都张大了,好好的机关不坐,跑下来管一个半死不活的工厂,图啥呢?他刚才在那里幻想的场景,实际上他根本没觉得有多少可能性。 他现在才回过味来,“这么说,小麦,你是因为当了厂长,才过来看我的?” “不当厂长我也应该来看您的,真的。抱歉这么多年没来看您,是我的不是。”麦文舟诚恳道歉。 老翟咂摸了一下,没吭声,老太太在洗菜听得真切,插话道,“人家一上任就来看你个老家伙了,你还想啥呢?” “对哦。”老翟恍然大悟,喜笑颜开,咱们这退休老干部,人家还是很重视的嘛。 又响起了敲门声,老翟开门,进来一个年轻人,岁数比麦文舟略小,一身打扮很休闲,有一头桀骜不驯的发型,还有一张永远嬉笑着的脸。 “是你!” “是你!” 两人对视,都一怔,麦文舟站起身来,和他对视着。 半晌一句话没说。 “你这叛徒,居然也回来了?”进来的年轻人嘴巴一撇,丢出来一句扎心的话。 “你这混蛋,居然背后偷袭我?”麦文舟愤愤不平地道,当年离开桥厂,和颜苿分手,有一天晚上被人从脑后打了一闷棍,疼了他好几天。不久之后,才知道下黑手的眼前这位年轻人。 当年两人关系可以说是除颜苿外最好的关系了,好友,兼死党。但是这位年轻人,太替颜苿打抱不平,对麦文舟的选择也不屑,闹掰了,还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黑手。弄得麦文舟有些狼狈,两人就此反目。 两人也多年没来往了,没想到在翟师傅这里碰上了。 翟师傅笑道,“你们别斗鸡眼了,小枪,坐下说话。” 对,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秦威的小枪,真名就叫秦小枪。 第10章重归于好 两人互相瞪着眼坐下,互不示弱。 老翟笑道,“刚才啊,看到小麦来看我,就想着叫小枪一块过来吃个饭,喝点酒。毕竟当年,你们俩可是好哥们。” “不是!”两个异口同声。 “咋不是呢?”老翟有些面子挂不住,急了,“你们两个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年我有一瓶藏在办公室的好酒,被人偷喝了半瓶,后来问人,谁也不承认,但你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们俩小子干的好事,就是拿的喝水杯子偷灌的,就当我面还拿着,蒙混过关,你们俩跑出去吃烧烤就把它喝掉了,是也不是!” “不是……吧……”两人又异口同声,但这次的音量极低。 见鬼了,这件事两人做的天衣无缝,老翟怎么知道的? “你们当年好的穿一条裤子,真当我是傻的,别看我天天一身油污,鼻子可灵的很,你们带走水杯的时候我就闻到了,看你们俩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道你们没干好事,后来晚上你们回宿舍,跟人说吃烧烤了。我一猜啊,就是你们俩喝完了。今天一问,果然如此!” 得了,姜还是老的辣,两人对视一眼,当年做的坏事被人揭穿了,还诈胡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认栽吧。 “所以,您看,今晚我不是带了两瓶凤飞酒给您尝尝么。”麦文舟脸皮再厚,此时也是老脸一红,索性厚着脸皮耍赖起来。 “所以,您看啊,当年就不应该请他去吃烧烤,应该请您去。这样酒就不至于浪费了,今晚上,我陪您喝!”秦小枪一脸慷慨。 “真不要脸,那晚上是我掏的钱好吧!”麦文舟翻了个白眼。 秦小枪怒道,“好啊,这点小事你都记得,果然是个卑鄙奸诈的小气之人!” 这话说得麦文舟瞠目结舌,好像哪里有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你们啊!”老翟摇头大笑,“果然都还是个孩子。” “我们不是孩子了!”两人又异口同声。 说完,又对视一眼,各自别过头去,心中想道,下次绝对不能再跟这个人一声说一样的话了,显得好像真是好得穿一条裤子似的。 “这次小麦回来,管桥厂,我觉得挺好的。”老翟接着说。 “什么?”这次终于轮到秦小枪单独惊呼了,麦文舟坐在那里从容淡定。 “你还不知道吧?麦文舟现在调回桥厂当厂长了,省国资委委派的,他这次回来,使命重大,任务艰巨,还要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 “喂喂,翟师傅,您说真的呐?就这小子,毛还没我多,就回来当桥厂的厂长了,上下嘴皮子就这么一磕,就是咱们的负责人了?这事上级领导没糊涂吧?”秦小枪义愤填膺。 麦文舟从在那里没有接话,但是却用眼神告诉秦小枪,小子,知道谁是老大了吧?一日为老大,终生为老大。 老翟分明在五分钟前也同样一脸震惊和不可思议,但是这会儿已经转变角色了,似乎他早已经掌握了一切,“这话不能这么说嘛,西汽有林超涵,桥厂来了个麦文舟,都是青年才俊,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上级领导正是觉得年轻人有冲劲有干劲,有专业技术知识又有业务能力,这才考虑让小麦下来的。这个决定很好,我老翟一百个赞成。” 秦小枪依然是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麦文舟,“你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给什么说法?” “交待为什么你好好的机关不坐,非得跑到这个快黄摊的烂厂里来?有什么企图,是对颜苿贼心不死,还是想借机整我?我可是不怕你,大不了不干,你能奈我何,倒是颜工,可怜啊,人渣回炉,炼出来的就是骨灰,不可能是钢材。” “这是人话么?什么叫人渣回炉?”麦文舟大怒。 “你以为你是太上老君炉里的金丹啊?”秦小枪讽刺。 “总比你这烧火的童子要好!”麦文舟不让。 “好了好了,叫你们来,是喝酒的,不是来斗嘴的。”老翟看着这两人也是头疼,三句话不对付就能吵起来,还有完没完了? 两人哼了一声,各自又别过头去。 老翟想了一下又问道,“这个,小麦啊,这回回来你给说说,有什么打算?小枪话糙理不糙,咱们那桥厂什么德行咱们心里都有数,说句关门都没人拴门栓的。你回来,不是个好选择。” “我现在也是硬着头皮冲。”麦文舟苦笑道,“能有什么打算,先不管怎么样,该做的做起来吧。就说今天上午开个会吧,十个管理层干部只到了四个,临时开全厂职工大会也只凑足了不到三十个人,还是把顾大婶拉来凑人头的情况下。” 秦小枪一直竖着耳朵听呢,听到后忍不住插嘴道,“咱们厂居然开全厂职工大会了?我怎么不知道?” 老翟忍不住敲了一下秦小枪的头,恨铁不成钢,“你一天到晚吊儿啷当的,到处乱窜,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秦小枪有些不忿,“我也是去做点小生意好不好?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 “做什么生意?你不就是去卖光碟吗?你千万不要跟我说,你那些都是正规正版的光碟,害人的,懂不懂?” “那也比饿死要强吧?”秦小枪一脸无辜。 麦文舟听着也是好笑,秦小枪啊秦小枪,你现在看看都沦落到干啥去了? “这回小麦回来管桥厂,是个好事。”翟师傅突然智慧爆棚了,“我说怪不得老董他们几个高层都被调的调,赶走的赶走,当时我就琢磨着上级领导有大动作,现在我是明白了,这就是为了给小麦铺路,留几个管理中层在挺好,高层一个不要留,留了都是小麦的掣肘。” 麦文舟听了心头一震,这一层他还真是一直没有想透,怪不得回来看发现竟然是张来先领衔管理,原来上级早就想办法为他去除了几个可能的最大的障碍。 “这样一来呢,小麦回来推行什么政策,用什么人就不会有太大的滞碍了,管生产采购的那几个人是老油条,可是他们毕竟不是决策层,形成不了大的妨碍。” 麦文舟听了都点了点头,这层他也是现在才想到,惭愧啊,还是太年轻了。 “但是其它的麻烦,却一点也不会小。”老翟叹了口气,都说人老成精,他虽然离开岗位了,然而却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 这时候终于开始上菜,老翟喊出自己的孙子,小男生并不怯人,但话也不多,默默地低头吃菜,他似乎对烤鸭特别感兴趣,两个鸭腿他一个人全干掉了,老翟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孙子,有些歉意地望向两人。 麦文舟和秦小枪连忙表示让小伙子长身体挺好,他们更喜欢吃老太太炒的那几盘热菜,尤其是辣子,吃的是满头大汗。 凤飞这酒,开瓶醇香,饮之绵柔,清洌爽口,入喉甚易,进腹颇烧。老翟带着两人三杯下肚,都有些酒意上来。 老翟今天兴致极高,又喝了一杯道,“小麦啊,还是接着刚才那个话题,这次回来你到底打算怎么干?” 麦文舟沉吟了一下,敬了老翟一杯酒,“翟师傅,这次回来本来我信心满满的,觉得只要人还在,心气还有,怎么都能再铸重桥,为厂争光。但是眼下的情况比我想像的要糟得多,以前我那些盘算,其实现在可能不管用了。” “千万别想得太美,桥厂,呵呵了。”秦小枪摇了摇头,自顾自地一杯下肚,显然胸中无数烦恼。 “我今天上午突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麦文舟接着说,“我如果只是凭一腔热血去做事,结果只会与预想的完全相反。” 老翟点头。 “所以,我希望有人站出来真正支持我,我希望我有一个坚强稳定的团队,我希望我的身边能有人一起发光发热,否则,我累死也白搭。” “同意。”秦小枪接话。 “所以我来拜访翟师傅,就是希望翟师傅,您站出来,像过去那样一样爱护我,帮助我,帮我把桥厂做活起来。” 麦文舟向翟师傅敬酒,“我是来请您出山的!” 老翟愣住了,这一点他还真没想到,他还以为麦文舟就是来请教他问题的。他的爱人插话道,“小麦啊,老翟都退休了,不中用了!” “谁说我不中用的!”老翟不爽,吹胡子瞪眼睛。 “我相信我师傅是中用的!”麦文舟哈哈一笑。 “同意。”秦小枪又接话。 “看看,年轻人都看好我。”老翟得意洋洋地对自己的爱人说,老太太撇了撇嘴,没做声了。 “我需要翟师傅的威望、技术能力和人缘鼎力支持我。”麦文舟诚恳地说,“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我没有把握。” “同意,不然他就一事无成。”秦小枪在旁边深表赞同。 “我也需要你!”麦文舟突然回过头,举杯敬向秦小枪,“还是个爷们的话,跟我做番事业。不要卖那什么破光碟。” “我当然是个爷们。”秦小枪大怒,端杯道,“敢不敢连喝三杯,是个爷们的话。” “有何不敢?” 两人连碰三杯,一饮而尽。 喝完相视一笑,一切的芥蒂顿时烟消云散,那个好哥们又回来了。 老翟叹道,“看你们这样子,我要是不出山倒显得不是爷们了,没法子,这悠闲的退休日子没了……” 第11章麻烦有多大 夜宴的欢乐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次夜宴,对于麦文舟接下来要走的路而言,至关重要。 回到秦威车桥两天,麦文舟深切地意识到,这里固有的一切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会改变,能做的只有表面功夫,甚至那些人连表面功夫都不见得愿意做。 这个道理,是他在打扫会议室时明白的。 是,工作不分贵贱,总经理也可以打扫卫生,但是要长久保持卫生,那就得有一套制度来执行,要打扫就要有人,要有人就得掏得起工资,要掏得起工资就得能挣钱,要挣钱就得去跑业务,要业务好就得有过硬的技术,要技术就得有人才。 所以时时处处,都离不开人才。 他必须得尽快笼络到足够用的人才,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才得能为他所用,得真心为他所用,他才能尽快地推广工作。 翟师傅是他要请的第一个人,秦小枪是第二个,但是绝不止他们两个。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现在他至少能在秦威车桥扎起一块稳得住的篱笆了,翟师傅是厂里威望极高的老前辈,有技术有人脉,秦小枪则是他的死党,有他们两人,麦文舟就不会显得势单力孤,就不会显得像个外来户。 更何况,麦文舟内心深处知道,还有一个人,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支持他的。她不站出来支持,或者就是没到关键时刻。 所以,他并不是孤独的。 张来先也好,冯疯子也好,他们都可以用,但是怎么都感觉不是那么贴心,有一层隔膜,或者是年龄,或者是经历,或者是其它的什么。 所以得到了两人的保证,麦文舟的信心再次大涨。接下来,除了给两人安排位置,走重新聘用翟师傅的程序之外,他是要开始考虑真正的重大举措了。 次日,麦文舟忍着宿醉后的些许头疼,回到了桥厂。昨晚他睡在了秦小枪家中,两人敞开心扉,抵足而眠,聊到了半夜,过往的不快,这些年积郁的不满都被他们消除了,好像回到了当年,那时麦文舟初出茅庐,而秦小枪则是西汽的二代接班人。两人凑到一块,却发现脾性对路。麦文舟除了跟颜苿以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是跟秦小枪一块厮混。 秦小枪如今已经订婚,年底就要结婚了。他并不想再一事无成地混下去。 麦文舟回来,也燃起了他心中的那团火,两个年轻人,在畅谈着过去和未来。甚至关于颜苿,两人也没有避讳。 麦文舟在想着给秦小枪的工作安排,他决定先给秦小枪安排一个总经理助理的职务,反正现在秦小枪所在二桥车间,也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做,不如抽出来做些其它的事。 但是千变万化,做什么事都离不开一个字:钱。 没有资金了,整个桥厂账本上的数字已经只有三位数。这个太要命了,什么也干不成。黄志成拿着账本来找麦文舟,这是麦文舟安排的,他要清楚地了解一下财务情况。忍受着黄志成慢条斯理讲述,什么设备维护费用、采购费用、工资,甚至电费、水费,全是花销,没有什么进项可言,年初生产开工的那些业务,几乎连成本都平不了。 甚至让麦文舟发现一个重大的问题。 那就是说,现在秦威面临的困境是,越干越惨,不干还能混几天日子。 最后黄志成总结陈词,再这么下去,咱们马上就交不起这个月的水电费,因为麦文舟回来后,要求大家大搞清洁卫生,那就得开灯开机器,一开就那就是哗啦啦的钱啊。 黄志成那表情意思很清楚,别折腾啦,麦总,咱们秦威这小身板经不起您这折腾。 麦文舟很恼火,“干,必须接着给干,安排的工作一样不能停,暂时不会停你们去美食广场的副业,但是安排的任务一样不能少。” “那钱怎么办?”黄志成询问。 “我来想办法。”麦文舟答道。 “那麦总能不能想办法尽快把大家的工资给发了?”黄志成关上账本,慢条斯理地又抛出一个难题,刚才他已经汇报了,六个月的工资没发,大家都快穷疯了。现在麦文舟还要折腾大家搞卫生,到下月初发不出来工资,到时候就有好看的了。 “我来想办法。”麦文舟挤出一句话。 黄志成点点头,站起来身,“那我先走了,财务科也有一段时间没打扫了,我得好好干干。” “你们科里没其它人吗?”麦文舟有些奇怪,“叫回来人干活啊?” 黄志成缓慢地摇了摇头,“你麦总回来后,亲自打扫办公区和会议室,这个为我们树立了榜样,所以现在大家都准备亲自动手打扫卫生,搞清洁整理。现在你都带头了,谁敢光指挥不动手呢?” 这一番话听得麦文舟又一次目瞪口呆。天见可怜,我当时就是手痒啊! “再说了,现在我们也没别的事干。”黄志成出门还那样慢吞吞地说了一句。 听得麦文舟想摔个杯子表达不爽,但是想了想,又忍住了,现在摔,财务状况不合适。 知道厂里新任总经理开始上班,又开过一次不散装的临时的全体职工大会后,开始有一些人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厂里,倒不是来上班,就是来看一下新任总经理长个啥样子,有没有发工资的消息。 这不,有几个职工,明显是不打算再干下去了,气势汹汹地的冲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发钱!” “我们要发钱!” “什么时候发钱!” 他们一进来,毫不客气,直接就冲着麦文舟嚷嚷起来。嗓音很大,把正在琢磨事情的麦文舟给惊醒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看着冲进来的几个人,他们看上去一脸的激愤。 “你们是什么人?”麦文舟问。 “我们是桥厂的人,还能是什么人?”其中一个带头的三十多岁的男子有些挑衅地回答说。 “是桥厂的人?哪个部门的?” “你管我哪个部门的,我就是来要工资的。”那个男子警惕性还蛮高的,不肯自报家门,只是就在那里嚷嚷。 “你们都不说哪个部门,叫什么名字,我能发什么工资。”麦文舟摇了摇头,这家伙智商堪忧啊。 旁边另外一个个子比较矮些同样三十多岁月的男子道,“你是不是新来的总经理啊,那你就得负责给我们发工资。” “你又是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 矮个男子喉头一窒,这个总经理为什么老问自己是哪个部门在哪? “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旁边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他连忙道,“我有什么不敢不能说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二桥的杜玉梁,我就是来要工资的。你什么时候发我工资?” 麦文舟有些恼火,但是他还是保持着冷静。 “你们都把部门和名字报给我,登记下,我去问下黄科长,看你们的情况。”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报了自己的部门和名字。 先前那个说话的叫赵卫康,他报完后问,“你就说能不能给我们发工资吧?” “能!”麦文舟说。 几人面色一喜,谁料麦文舟话风一转,“也不能!” “那说个球!”几个人又准备要嚷嚷起来。其实这个时候已经在办公室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他们都在外面聚集着想听麦文舟怎么处理,大家都竖着耳朵。 “那还是要说说的,我先问你们一件事。” “你问!” “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 “不就是总经理办公室吗?” “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新来的总经理啊,既然来了,前面欠我们的钱我就得找你要了。” “那你们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这个,叫什么来着,麦什么来着?几个人突然面面相觑,是啊,这个总经理全名叫啥来着?他们只是听到新来了个总经理,连个通告都没看到,就被人推着冲到办公室来了。 “你们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就来找我要工资了?”麦文舟不由笑了起来,“告诉你们吧,我叫麦文舟,我既然来当总经理了,肯定就要管起来前面的旧帐,跑不掉。” “那就发我们工资啊。”几个人又嚷起来,“家里没米下锅了。” “发,一定会发。”麦文舟很淡定,“但是我不是财神,我甚至连你们叫名字什么部门都不清楚,刚刚才正式来第二天上班,你们怎么能就这么冲进来问我要钱?” “而且你们还挺没规矩的,总经理办公室谁都可以进来,但是,是不是应该先敲个门?你们口口声声是桥厂的人,可是你们连总经理都毫不尊重,桥厂的制度你们放在眼里吗?”他扬了扬手中的一叠材料,“这就是本厂的管理制度,要不要我念念?” 几个人都不吭声了。 麦文舟站起身来,大声地说,“我是总经理,我说会解决就会解决。工资,一分都不会拖欠大家的,我在这里保证,很快就拿出解决方案出来。” 他嘴上慷慨,心里却叫苦不迭,这麻烦有多大啊!这个问题不解决,什么人心士气,全都崩了。 第12章断尾求生计划 麦文舟虽然话说得斩钉截铁,气势非凡,可是他毕竟还年轻,大家对他又不熟,话说完了,但是人都没走,大家听虚的已经太久了,什么空洞的承诺对大家来说跟放屁似的。 此时的人心,都很现实。 虽然不是说真的都没米下锅了,但是穷困却是真的。 麦文舟给出的保证,让大家看到了一丝光亮,可是要让大家就这样信服还是远远不够的。简单来说,大家都清楚,麦文舟手里一分钱也不会有。但是听说他是上面派下来的,总还是心存希望。 这个时候,在外面偷听的人群被人推开了。 “干啥呢?干啥呢?你们闲的慌是吧?”一个声音大声嚷嚷。 麦文舟听得心头一松,秦小枪到了,这家伙可是混不吝的性格,为什么说叫秦威的秦小枪呢?这家伙很有性格,在桥厂内部,虽然谈不上遵守纪律的模范,但也不会故意惹事生非,但是在外面却非常注意维护秦威桥厂的同事,这一片有不少工厂聚集,工友之间难免发生摩擦,有次有人在外面欺负桥厂的人,秦小枪见状第一个冲上去把人揽在身后,和人对峙,砸碎啤酒瓶,一副拼命十三郎的架势,对方问他干啥的,他大姆指一挑,“劳资,就是秦威的秦小枪,有种就过来,今天你不倒我倒!” 就此一战成名,秦威的秦小枪成流行语了。 因此,这家伙在内部颇有威名,很多人不管出于敬意也好,还是出于畏惧也好,对他还是礼让三分的,此时听到他这么一叫唤,都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起来。 推开众人,他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先在门上敲了敲,说,“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秦小枪这才走进去,推开了那几个堵在门口的人,很烦地说,“别杵在那儿了,碍事。”那几个人本来气势挺壮,一看是他,就自觉矮了三分,让开了道。 秦小枪走过去还讽刺了一句,“一看你们几个就不会敲门的,进门要先敲门,这叫礼貌懂不懂?” 走过去,对麦文舟道,“麦总,这些家伙吃错药了,居然敢来堵你的门。” 麦文舟不动声色地道,“他们是来找我要工资的。” “要工资?呵!”秦小枪不屑地道,“无非就是觉得麦总人好说话,就蹬鼻子上脸了。我跟你们说,麦总好说话,我可不好说话。” 先前说话的那个杜玉梁不高兴了,“你秦小枪又是谁啊?这里轮到你说话吗?” “我是谁?麦总,请你告诉大家我是谁!” “各位,我在这里正式宣布一个决定,秦小枪从今天开始,是总经理助理,任命立即生效,即刻上任。”说着,麦文舟扬了扬手中的一张刚写好的任命书。 “听到没有,总经理助理,就是帮总经理解决问题的。这里就轮得到我说话。”秦小枪一脸不屑地看着杜玉梁,“你杜玉梁,哼,这起码六七个月了吧,你哪一天到桥厂上班来了,我们要不要聊聊你在老门桥下的那个铺子的生意,我可看见你看的红火呢?你好意思来要工资?” “我是这里的职工,为什么不能要?”杜玉梁急了,梗着脖子。 “你是这里的职工?我敢说,他要是要到工资,当天就会辞职离开,哦,错了,他甚至都不会辞职,直到过一段时间再回来要工资。” 众人都不吭声,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实际上,在外面围观的人几乎都最近没有上过班,当然也没有拿过工资,就那么死扛着而已。 秦小枪又道,“所以啊,麦总都说了要给你们解决工资问题,你们居然好意思还堵在这里不走,我不能理解啊。” “对,我也不能理解。”一个声音传来,是老翟的。 众人对他非常尊敬,都纷纷向他问好。 “我听了一会儿了。”老翟大声说道,“麦文舟刚回来工作,正在努力解决问题,大家这个时候应该关心他,爱护他,听他的安排做好本份的工作,但是,你们呢?在这里干什么?一上来就闹事?” “我们不是闹事。”那个杜玉梁辩解。 “是不是闹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依我说,这事今天就到这里,大家下去干好自己的本份工作,我在这里以人格保证,麦文舟说的话一定会兑现!还有,我为什么出来说话,因为我主动要求回来工作了,发挥光和热,麦总返聘我做总顾问了。” 麦文舟听到,十分感激。 众人中也有聪明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有什么啊?那些在打扫各自办公室的科长干部们这个时候也都出现了,把各自手下的人训了一通,都带走了。 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麦文舟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桥厂这些人的难缠,他现在是真体会到了,如果职工都这水平,如果干部都怕事,这厂能做得好吗? 看出了他心里的彷徨,老翟安慰他,“没事,小兔崽子们皮痒,揍一顿就好了。这些留下的人啊,干活还是一把好手的,莫要因此就泄气了。” 秦小枪摇头,“要是能揍我早就上手了。” 麦文舟苦笑,“揍不得,一揍我就更没法干了。” 老翟,“说吧,现在这情况下,你想怎么干?” 回过神来,重新振作精神,麦文舟道,“当前,第一要务就是解决财政危机,没有资金,什么也都不能干。” “这是正确的思路。”老翟点头,“可是哪弄钱呢?” “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字。” “什么字?”秦小枪好奇。 “借。” “你要借钱?找谁借?”老翟有些惊讶。 “反正账面都是亏空的,已经是债务累累了,现在要想活,不能没钱,只能继续借。”麦文舟咬牙道,“说我破釜沉舟也好,说我是孤注一掷也好,现在只有借钱,才能开工,才能运转起来。” “我理解,我就想问去哪里借?”秦小枪接话。 “找银行借贷!”麦文舟咬牙道。 “银行?”秦小枪和老翟对视了一眼,这招也不是没干过,生产红火的时候也短期借过,但现在这状况,哪个银行瞎了眼借啊。 “你有银行的关系吗?” “没有。” “那你让领导出马帮你借?” “没戏。” “那你去卖身?” “不卖身,卖地。” “卖地?”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是的,我们脚下这片厂区,你们觉得值多少钱?我们卖了如何?” “别扯了,这是我们桥厂的立身之本啊,这片地以后可以东郊可弄不到咧,很难得的,当年我们也是硬生生从别人那里抢过来的。”老翟对这段历史比较清楚,当年,西汽搬到省城来,有点晚了,很多厂区不相连,各块地都是从省里的备用地里抠出来的,不可复制了。 “正因为如此,这块地才值钱啊!”麦文舟两眼放光,“我刚才看资产负债表,现在这片地当初从西汽独立分家的时候已经划归到桥厂了,所以我们可以自主使用,但是资产估值,还是九十年代的价格。这里面我认为,有很大的空间可以利用。” “我反对!”秦小枪举手。 “反对无效。”麦文舟接着说,“我的计划就是先准备卖地,找人来做评估,看看现在我们所属的这块厂地到底值多少钱。” “你真要卖啊?怕是卖不出去,这还得西汽同意,总公司是不会同意的。”老翟说。 “我不是真的地要卖,我只是要一个估值,把这块地的价值评估一下。然后去银行做抵押贷款,这可是一大笔钱,足够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了。” “我反对!”秦小枪又举手。 “反对无效。”麦文舟继续无视他的捣乱,接着道,“只要有钱,就能运转起来,接下来我要推行的计划再能执行下去。” “可是,”秦小枪说,“我们这笔钱还会很快花光的,还不上贷款怎么办,利息都还不上。” “所以我的想法是抵押再出租,这块地我们不用了,把它的价值彻底利用起来。” “你疯啦?那我们去哪?”听到这么疯狂的主意秦小枪真的坐不住了。 “我们搬家,搬北郊也好,搬到其它市也好,总之,找一个地块便宜的,重新组织起来,重新规划生产,重新引进生产线。”麦文舟说,“这就是我的断尾求生计划,先生存下去,再谈未来。不能生存,则一切归零。” “那很多人是不愿意走的,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里。” “习惯是可以改的,我记你以前晚上睡觉不喜欢刷牙,现在不也刷吗?” “我抗议,那是我对象要我必须刷的。”秦小枪抗议道。 “抗议无效,总之呢,人的习惯可以改,但是生存却不能耽误一秒钟。”麦文舟说道。 老翟颇为震惊,沉思了半晌,“小麦,你说的是对的。眼下必须断尾求生了,虽然这步棋险了些,但起码能动起来,不至于半死不活。至于大家的习惯,在生存面前确实不值一提。这个计划我支持你!但是光我支持没有用,厂里那么多管理层,你至少要一半以上的人支持才行。毕竟如果大家都低制你,这件事也做不成。” “如果都不支持,那我无非就一意孤行,有你们支持就够了。”麦文舟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晓以大义,能说服大家是最好了。” 第13章头等大事 “但是,我还有一个疑问。”秦小枪问道,“我不太理解,你难道就是为了解决眼前的工资问题吗?还是为了先解决水电费?这些都治标不治本的,没有业务,没有进项,机器转不起来,桥都销不出去,我们最终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麦文舟深沉地道,“首先就算我要干这件事,那也得走流程不是,银行贷款再快也需要有一个时间,更何况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不一定事事顺利。其次,就算是钱到了手,首先也不全是为了解决大家的工资问题,主要还是要用来扩大生产,提升技术,采购原料零配件等等。” “在此之前,我得要解决几个重大问题。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整个厂子算是百废待兴了,千头万绪,我们得学会分清主次,抓住主要矛盾,这个主要矛盾是什么?在桥厂,就是落后的技术与产能制约了我们的生产和销售。” 麦文舟很清楚,眼下不尽快解决车桥厂的技术问题,其它一切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万丈高楼平地起,这个地基打不稳,什么都别谈。拿去银行,银行也得看看你的业务能力,如果只是为了抵押地块借钱发工资,最后不过是好端端地把地块送给银行,让整个车桥厂彻底失去翻身的根基而已。 这种简单的道理,麦文舟当然懂。 “你明白就好!”秦小枪松了口气。 老翟在旁边沉思着,“小麦,这事,我支持你,但我建议,一不是急,要行以致稳,二是要用对人,这事还得大伙齐心帮你办,否则就容易翻船,这三嘛,我琢磨着,咱们桥厂的技术问题的确是个大难题,我当初就想倾尽全力地把斯太尔技术给消化透,只要这方面的技术改善了,西汽的订单自然就能养活我们。但是可惜啊……当年,老董,唉。” 麦文舟心里对这件事情还是有数的,实际上,他当年在厂的时候,也是积极分子,试图消化掉斯太尔车桥相关技术,并且雄心勃勃地决心要超越他们。 可是,那个时候的厂长,听到老翟要攻克斯太尔,刚开始还是支持的,毕竟桥厂生产还不错,西汽的订单能维持大家的生存,日子还算潇洒,要是能再提升个档次,不是更好么? 但就有那么些人呢,天生就喜欢嚼舌根子,天天跟老董说,这老翟要是把斯太尔的桥搞出来了,那西汽还不得给他升官嘉奖啊,到时候老董你可就管不住他喽。 老董一听,有道理啊。 有一天,他气冲冲地跑过来,老翟当时正带着一帮中年骨干和小年轻们热火朝天讨论一个解决方案,老董进来后,就满脸阴沉,“这新车桥呢,是我们秦威要做的车桥,不是你老翟一个人的车桥,成天私下里搞来搞去?不向我进行汇报,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啊?” 说着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痛批,意思无外乎是老翟动用资源人力不经过汇报同意,然后就是批判老翟藏有私心之类的。 老翟当时听到后,一口老血差点都喷出去了。 最过份的是,老翟随手指定了一个技术员全权负责斯太尔技术,说老翟还要是把精力放在搞生产上,把生产线捋顺喽,这才是老翟的本质工作,至于技术资料的保管和利用,就交由其他专人负责好了。 为什么老翟的威望高,因为他不光技术好,还有前瞻眼光,整个桥厂的生产线都是他在当时条件下倾力设计的。现在他正准备改进呢,老董就把他的职权给降格了。 相等于是卸磨杀驴了。 这件事情,影响深远,老翟的提前退休,麦文舟的离去,桥厂的没落,都与此事有些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 老翟现在提起这件事情,麦文舟和秦小枪两人都十分清楚,这是他毕生的遗憾,带着一个没有完成的心愿就提前退休了。 “所以,技术这块,还得拜托您老人家了。”麦文舟诚恳地说。 “小麦,我实在是没有想到,还能有重新启动计划的机会。”老翟不禁有些唏嘘,桥厂这些年是错过了什么样的机会啊?最好的腾飞机会错过了,最好的技术改良机会错过了。一切都是因为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干得更好。 妒忌心和权力欲望简直是人的原罪。老翟叹了口气,望向眼前的年轻人,“小麦,我希望你呢,以后,无论走到什么地步,格局一定要大,心胸一定要宽广,要能容人,不要因小失大,不要固步自封,我这个廉颇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界和雄心还在,身体也还棒着,能扶你一程,你这个年轻的赵王,可千万不能是非不明轻重不分啊!” 这话,老翟讲得语气挺重了。 此时的麦文舟,雄心勃勃,自已觉得眼光格局都足够,一切以事业为重,一定不会重蹈前辈的覆辙。 所以对老翟的话当然是一万个赞同,并表示深受启发。一直到多年以后,有一天麦文舟才猛然发觉自己仍然差点掉进这个大坑里,对这番话才有了更深的领悟。 接下来,麦文舟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又急又多,没有一件不棘手的,哪一件都不是单独能解决的,各种羁绊,一旦做起实事,比写几份文件那可是要难得多了,写文章顶多就是想不到好词理不清逻辑搞不懂意图,但终归就是脑力活,想通就可以了,而做实事就一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让老翟去和颜苿组织人手讨论一下提升生产技术的事宜,并定义为头等大事,交由老翟和颜苿去处理。老翟欣然领命,正要离去,麦文舟又道,“翟师傅,还有一件事情,厂里人心安定,还得靠您了。” 老翟听罢,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他们都很清楚,目前靠麦文舟,初来乍到,毫无威望建树,要想稳定人心,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只有老翟才有这份威望镇得住场子,老董当年对老翟不厚道,但是人都是长眼睛的,老翟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最重要的是,厂里很多人都曾经是他的徒弟、下属,他出面来收拾稳定离散的人心,远比麦文舟装腔作势要强多了。 第二件事,他和秦小枪在商量,怎么发掘人才的事宜。所谓发掘人才,无非就是想建立一个可靠的班底,眼下桥厂反正已经快黄摊了,总公司也不大理会,任由麦文舟折腾,所以重新架构一个可靠的领导团队和班底就是他们给麦文舟的最大支持了。 可是包括秦小枪在内,搞技术的人才搞生产的人才还能找得到,但是懂管理,会搞业务的人才则是少之又少。 他们俩反复讨论,最后觉得眼下这情况,搞生产、技术、财务、设备等的中层管理人员是暂时没法动的,他们能多年熬到这个位置,也不是没有能力,虽然是老油条了,但至少能保障完成生产任务。 但是有几块必须得动了,首先就是销售科,其次就是采购科,还有厂内部的管理人员等,是优先要先变革的地方。 到现在为止,销售科的任晓东都没有回来露过面,没有跟他这个新任的总经理打个照面。无论如何这都是说不过去的,说明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厂里了,属于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典型。按照秦小枪的认知,这位任科长,所有的工作就是经常坐在办公室里打打电话,偶尔出去找西汽采购相关人员喝个酒,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忙着自己在外面干的事业,据说是家里代理了一个服装品牌,成天忙得很。 而且,现在麦文舟宣布自己要亲自负责抓销售,这位任科长,更是想看麦文舟的笑话,索性不回来了,看你麦文舟怎么折腾,大不了开除呗,还能怎么样呢? 几乎可以算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负责物料采购的李学斌倒是托人带话了,重感冒在家休养,过几天回来拜会,但是麦文舟还真不很信,无非就是比任晓东表现得温和一点罢了,心思一个样。 所以麦文舟的计划是重新架构整个工厂内部管理团队,有的部门升级,有的部门合并,有的部门栽撤,有的人部门换人,但具体要怎么做,他还得再进一步思考才能决定。 对于麦文舟的想法,秦小枪表示赞同,长期呆在桥厂的他,太清楚内部的积弊了。用秦小枪的想法就是,“哪怕剩下的人再走掉一半,也在所不惜。” “我都说了要断尾求生啊。”麦文舟说,“如果我不能短期内尽快把内部的管理理顺,就算是从银行借了多少钱也没有用的。” “对,如果你不能做到如臂指使,那就砸烂了重新来过,有翟师傅在,有我在,保你放心,肯定能保证基本的开工生产。但是要想做好,就得所有人齐心,不齐心也得听话才行。”秦小枪说得更直白。 现在的桥厂,相当于一张可以擦掉使用痕迹使用的纸,洗好了,再任由麦文舟来勾绘蓝图,但是在此之前,先得能把历史问题逐个解决了。 “接下来,小枪,你准备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回西汽。” 第14章初见林超涵 “这么急?”秦小枪一怔。 “不管出于礼节性的拜访也好,还是工作上的接洽也好,作为我们的母公司,兼最大目标客户,我都得尽快去拜访一下他们。”麦文舟有些无奈。 去西汽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他之前在单位太忙,一直没有功夫去,正式离开机关回工厂后,他计划先到桥厂里熟悉一番后,再去正式拜会,这样能和领导有些可以交流的话题,至少可以争取些订单支持。 但回来后的情况让他大跌眼镜,桥厂之残破难以形容,这种情况桥厂在西汽领导眼中是个什么角色可想而知,说句鸡肋都有些夸赞秦威了。 他如果去,能够享受的待遇可想而知。 但是眼下的情况,却由不得他不去了。哪怕去了,人家连杯茶都不上,都个凳子都不给搬,只要能见上面,向人家表达一下自己的决心,讲几句自己的计划,那便算是成功。 “我们的姿态必须压到最低了。”麦文舟无奈地对秦小枪讲了自己的想法。 “去受气啊?”秦小枪有些不乐意,“不过,哥们你一句话,我跟着去,给领导递烟倒茶搬椅子,什么活我都替你干了,保管你不会太丢面!” 麦文舟哭笑不得,“我跟你一块去,不是因为我怕丢面,是希望你能随时在我身边一起出谋划策的。再说了,你不是还认识一些西汽的人吗?” “对啊,冲着我秦小枪,他们也得给点面。” “少来了,你有几根面,我还不知道?” 两人说着又开起玩笑来,年轻真好,可以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也可以什么面子都不要。 不过,去西汽拜访,也不是说去就去的,麦文舟还需要先跟西汽总经理办公室先联系下,都是总经理,可这级别完全不一样。在西汽眼里,桥厂只是他们底下一个不争气的分厂而已。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具体拜访需要注意的事宜,觉得这事还不能就两人生猛前往,于是又喊张来先一起商量,毕竟他跟总公司那边上层保持联系还是眼下最多的。张来先对于麦文舟要去拜访西汽的计划一点也不惊讶,这都是迟早的事,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尽快联系好拜访事宜。 “但是,麦总,咱们这次去要跟领导谈什么呢?”张来先问,“西汽领导都是很忙的,要专门抽时间来招待我们恐怕是不现实的,要是不能拿点话头去说明,难说领导什么时候见我们。哦,对了,麦总不一样,省里派下来的,怎么着领导也得给面子见咱们。” 说着,张来先就要起身去打电话了。 但是被麦文舟又按住了,他听出来了,张来先这是在提醒他,不要过高估计自己的地位,万一被人驳了很没有面子的。 他笑着说,“张科长提醒得很对啊,其实呢,有几件事,我确实要跟张科长商量一下,然后再去找西汽的领导谈。” “您说!”张来先愣了一下,掉头看了一眼秦小枪,他也是刚听说这位被任命为总经理助理的。 “首先,是关于秦小枪的任命和翟师傅的返聘,这个刚才有些仓促了。所以没来得及跟你商量。” “麦总太客气了,您是总经理,任命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全力支持就好了。”张来先表态。 麦文舟确实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张来先能有个表面的态度就行了,他接着把自己断尾求生计划简单讲述了一下,然后问张来先的看法。 张来先显然有些意外,对于麦文舟的敢想敢干,他一时间都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 “所以,这些事都是大事,我至少得征询一下总公司的意见。他们哪怕口头承诺了,我才能去推动这些工作。” “这倒是。”张来先点头,心中却在想着,这个麦总还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这可是我们当年好不容易要到的宝地,你说搬就搬啊? “都说崽卖爷田,其实我又不是卖,只是抵押,时机成熟了,我们还要是把它赎回来的。”麦文舟笑道。却不知道这句话把张来先吓了一大跳,这麦总还会读心术不成,怎么我想什么他都知道呢?以后看来有些小心思还得收敛一点。 看着张来先若有所思不吭声的样子,麦文舟催促道,“张科长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没有,没有,只是这事办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很多土地资产材料都还在西汽那里,当时分家没有完全交割明白。这次去,麦总倒是可以提提这事。” “有道理,这层我还没想明白呢,那个张科长回头辛苦一趟,等我谈好,来回跑几趟把材料整理明白吧。找银行办事,将来还得靠你和黄科长出面。” 张来先心里一阵叫苦,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自己好端端地提这事干嘛,看,给自己找来一堆麻烦了不是,但是他只能脸上挤出笑容,“这事您就放心交给我办吧。” “张科长有这信心就太好了!总之这个谈未来规划的理由,还有具体事件的由头都跟你交待了,可以去约谈了罢?”麦文舟对张来先突然转变的积极态度很是欣赏,现在他还是缺人才使用。 很快,张来先就回来回话了,说已经约了西汽,次日上午十点,王总经理见麦总经理。 “什么王总经理?”麦文舟有些诧异,不是林总么? “林焕海总经理刚升任董事长,总经理现在由王兴发担任,所以就是王总经理了。” 经过一番准备,次日麦文舟和秦小枪、张来先三人赶往西汽总公司,拜见王兴发总经理。 如今的西汽已经在北郊又盖起了漂亮的新大楼,办公楼非常气派端庄,整个厂区干将整洁,就算是施工区域也规划得井井有条,路边停着各种各样试验款型的重卡,看着麦文舟心热不已。 “这些重卡的车桥都哪里的?”麦文舟问。 “有的是进口的,有的国内兄弟厂家生产的。”秦小枪倒是比较清楚。 “以后,一定都还是要由我们来生产提供。”麦文舟咬牙道。 “年轻人,有志气!”秦小枪嘿嘿一笑。 很快有人就引导他们进到办公楼,坐电梯来到了五楼总经理办公室,这里窗明几亮,比麦文舟眼下的处境不知道好了多少倍。麦文舟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变革,别人有的,咱们都要有。 麦文舟进来后,王总站起身来迎接示意他们到茶几沙发前坐下聊天,然后又打了个电话,再过来招呼三人坐下聊天。秘书进来自觉地给大家泡好了茶,便出去了。 三人寒暄了一阵,互相介绍。 “青年才俊啊!”王总先夸赞了一句,“麦文舟麦总,上级领导那边之前跟我和林总大力推荐你,说你这才思敏捷精明干练素有雄心不可不用啊。” 麦文舟听后内心一阵感激,老上级对自己还真是挺照顾的,想来把自己派调下来没少用人情牌。 “这过誉了,当不得真。主要就是西汽成功案例感召,我对桥厂又很有情怀,特别想来做点贡献而已。”麦文舟谦虚。 “听说你以前在桥厂实习过。 ” “对,从桥厂出去的,所以一直有情怀。” “很好啊,其实要不是听说你在那里干过,我是死活不同意你调过来的。”王总笑道,“这点我不避讳,桥厂什么鬼样子你也知道了,那里需要的是干事的人,不是来度假和混资历的人。” “理解,我没有那心思,要混资历我就不去桥厂了。”麦文舟点头,对于这点他不意外。 “所以,既然来了,就好好干,拼了命地干,桥厂我们也不忍心看着就这么黄摊了,本来按我们计划是想从西汽再调派能员过去把它牵头搞起来,但是上级领导们给推荐了人才,我们反复考量,觉得这也是个办法,把过往的一切都放下,重新来过,涅槃重生,未尝不是一条更好的路,再说了,我们也派不下去一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西汽自己都不够用,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去,我们支持,放手大力地干。” “感谢王总支持!这次来呢,最大地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得到王总的鼎力支持。”麦文舟道。 两人正说着,有人敲门进来了,“王叔,你找我?” “啊,小超来了,过来坐过来坐。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桥厂新任总经理麦文舟同志,这是我们负责生产的副总,林超涵,你们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何止听过,如雷贯耳啊! 麦文舟站起来身,和林超涵重重地握手,互相打量着,只见林超涵身形矫健,气宇非凡,体形匀称,两眼炯炯有神,手掌握起来刚劲有力,而在林超涵眼里,麦文舟虽然身上还带些书卷气,但是明显并不缺乏运动,皮肤有健康的黝黑色,显然不是那种百无一用的书呆子。 “麦总,幸会!” “林总,久仰!” 两人反复地握紧了一下手,发现对方没有半点虚弱感,都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人在那一刹那都有一种感觉,“这人,可交。” “小超,小麦新上任,你们差不多算同龄人,可以好好聊聊。” 第15章不到十根桥的钱 王兴发说着,叮嘱了一番麦文舟,比如既要做好事业,又要规划照顾好员工生活之类的话,很快就有秘书提醒,要去省里开会了。走前,他让麦文舟有什么事情和林超涵商量,话毕便匆匆离开。 林超涵很干练,单刀直入地问麦文舟今后的规划。他的眼神锐利,直盯着麦文舟。 麦文舟沉吟了一下,组织了下语言,把自己的断尾求生计划大概说了一遍。 林超涵听得倒是挺认真,一直没有插话,等到麦文舟说完,才问,“这么说,你是打算贷款盘活厂子,到西汽寻求支持?” “不错,舍此无它路。”麦文舟点点头。 “你贷到款后计划怎么用?”林超涵追问。 “一,攻关技术;二,重组改进生产线,提高产能,甚至不惜搬家重建;三,向全国范围内进行销售运营。” 林超涵微笑点头,“听着特别熟悉。”这些事都是他干过的。 麦文舟道,“目前的状况,我们没有退路,不试试哪行。” 林超涵满意地点点头,“麦总有这个决心是好的,只要你内部没有问题,我可以保证,争取王总全力支持你们的计划,断尾求生,呵呵,倒是贴切。” “谢谢林总。” “还有,我还有个保证,只要你能拿出合格的车桥来,跟得上西汽生产建设需求,我可以保证订单向你们倾斜。”林超涵又道。 “谢谢林总,这个保证对我们来说太及时了。”麦文舟有些惊喜,旁边秦小枪和张来先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的惊喜。其实什么全国市场,在他们所有人眼里,只有西汽的订单才是根本。 “先别谢得太早,我们得丑话说在前面。我们对桥厂的全部支持,都建立在你的计划能够实现的基础上,如果搞半天技术还是不能解决,产能也不能提升,我们是不会在桥厂再浪费时间的。”林超涵说得很严肃,当初分家的建议就是他力主推行的,他不可能允许有人拖后腿。 “明白,我全力以赴。”麦文舟点点头,做出了承诺。然后又提了一要求,“但是远水不救近渴,不知道林总能不能帮忙,我们桥厂想找西汽先借点钱周转一下。” “借钱?”林超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桥厂其实欠总公司已经不少钱了,我们没找你要钱就不错了,记得年前上级部门让我们支持一下桥厂员工过年。当时可是说好了的,这笔债要麦总来了还上。” 麦文舟不禁有些意外,这位林超涵林总真的什么都清楚啊。他苦笑道,“可是桥厂现在账上已经弹禁粮绝了,连水电费都快交不起,完全无法运作了。” “明白了,你们现在就是穷得叮当响。”林超涵往沙发背上一靠,“但是麦总,总公司现在借钱,不太可能了,财务不会允许的。” 麦文舟不禁有些失望,他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这个结果还是让他有些难堪。 场面不禁冷了下来。 林超涵慢条斯理地说,“麦总,虽然西汽不可能借,但是我有条路子,你可以去找我的好朋友小强同学去借,他现在在外面自己开了个厂子,手上应该有些余粮,借点小钱,让你们临时周转一下应该问题不大。”他说的是他的发小凌霄强,此时在外面开了一个公司,运作已经上了轨道。 “那太好了!”麦文舟十分感激,现在哪怕是几万块钱的小钱,都能像强心针一样,让垂死的桥厂生出一丝活气。 不过看他还是略有点担心,林超涵笑道,“放心吧,那是我的发小,我说一句就行了,我们的关系,就像,你和旁边这位,啊,秦小枪是吧,你和他的关系一样铁的,放心罢。” 随后,两人又聊了几句,林超涵抬手看了看手表,麦文舟立即会意,“林总还有事要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先告辞了。” 林超涵笑道,“倒不急,我手头有一个试车项目,一款新车,马上就要开始装配调试了,不如跟我一块去看看,中午正好,一起吃个便饭?” “那敢情好。” 说走就走,随后麦文舟跟着林超涵来到了内部的试车场,只见一款全新款型的重型卡车,正在那里试车,造型独特,很是威猛,车辆在试车场前进后退,翻越障碍如履平地。林超涵给他介绍说,这款车辆设计载重9吨,实际最大承载应当有设计3倍以上,这方面就得看车桥的水平了。看完试车后,林超涵带他们一行三人到食堂吃了一顿饭,四菜一汤,米饭管够,标准接待模式。 回去的路上,麦文舟久久没有说话,他知道,林超涵其实是委婉地向他传达了一个信号,车桥要是想靠修修补补就来骗订单,是没门的。 西汽现在的研发速度一日各里,各种总成设计日臻成熟。如果车桥技术跟不上西汽的发展速度,只会被迅速抛弃。 没有新技术突破就没有订单。林超涵的话很清楚,当年他参与研发的新款车型,参与高原试车,数国比试,才最终拿下救命的订单。他们西汽尚且如此艰难,桥厂有什么脸面好停滞不前的。 秦小枪边开车,边说话,他还沉浸在那款型独特的重卡试车带来的震撼中,“太刺激了,想不到咱们西汽也能设计出这样模样独特,带有科幻风格的车型来。” 麦文舟只能苦笑,心里不停地盘算着接着下来的计划。 看向张来先,麦文舟道,“张科长,接下来,就要辛苦你和西汽这边对接了,银行那边我会尽快联系,但具体事务办理,就交由你和小枪两人来负责。我这边随时策应,这是我们目前的头等大事。” 张来先只好苦着脸答应了,他记得自己还有一个负责全厂卫生工作的任务呢,现在好了,又拼命给自己压活,接下来还能去烤肉串吗?他感到了绝望。 但是他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提出一个新问题,“麦总,你是真的想搬厂址吗?” “谁说的,我只是说不惜搬家,没说必须搬家。”麦文舟笑了笑,虽然说他觉得现在桥厂的生产能力有限,无法满足未来的产能需求,但是眼下连订单也没有,搬家只能是个空话,必须综合来看。 那就好,张来先松了口气,至少烤肉这份很有前途的副业目前算是保住了。 这是正式上班的第四天了,到现在依然有三分之一的人没有回到桥厂来看看他这个新任总经理,然而此时麦文舟对此完全不在意,现在这情况,所有人都想回来上班,给他的压力更巨大。 但是也没有人提出辞呈,大家都在等着这位新任总经理的三把火,怎么着得把拖欠工资解决了再辞职吧? 大家就这么明里暗里张望着,进出桥厂的人倒是多了起来。但是麦文舟很快发现不妥,有些人把厂子当什么了?进进出出的,像是来探亲似的,成何体统。 但是他此时却也有些无可奈何,他是可以强令大家遵守上下班纪律,但厂里本来现在就处于半休假状态,你让大家都关在厂子里干巴巴地待着?用张来先的话来说,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这两天厂里食堂的花费已经开始翻倍,再持续几天,撑不住的。 听着麦文舟十分恼火,于是招来秦小枪商议,两人想了想,现在面子一点也不重要,立即拿着林超涵给的联系方式,直接找到正忙活的凌霄强,凌霄强一听,立即表示已经和林超涵通过电话了,没有问题,马上通知财务,给麦文舟的桥厂支借十万元现金。 他的豪爽劲,让麦文舟大感意外,随后,两人打了个借条,取了十万元现金回厂,对方财务告诉他们,回头得让桥厂的财务再拿着盖财务章的借条来换私人借条。 去时空空,回来就带了一袋子现金,顺利得让两人有点头晕目炫。秦小枪开玩笑说,咱们拿着钱私奔吧,十万块啊,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现金。 “没出息的家伙。”麦文舟骂道,“就这么点钱算什么事?就是不到10根车桥的钱。”当时,他们卖的车桥,一根不到一万块,一辆老式重卡前中后要用到三根桥,就得小3万块钱,等于这10块钱也就是三辆重卡车桥的价钱。 “钱真是个好东西啊。”秦小枪嘿嘿一笑。 “当然是个好东西,将来我们车桥厂要赚比这个多得多的钱,我们要做一万根,十万根,甚至是百万根。”麦文舟立下了宏愿。 “我的乖乖,那得卖多少钱啊?”秦小枪装模作样的掰起了手指头,夸张地说,“哇,我算不清了,总之,到时候我们发达了,要吃香的要喝辣的,有人朝我们借钱,我们也要随手就甩出十万,不,一百万!” “会有那一天的。” “好,跟你干,有饭吃。” “先别想着吃了,想着还钱吧,我们刚才也承诺人家了,半年内还清,对方按照银行利息还要收点利息的,我们要是半年内没有钱进账,就死定了!欠人家一屁股债,等着被人拿刀来砍吧!”麦文舟开玩笑地说。 “都说了,要老黄去重新打借条,到时候欠的是桥厂,跟咱俩没关系。” “做人呢,不能无赖到这个地步,我们要脸的。”麦文舟叹气道。 第16章没那么麻烦 黄志成看到麦文舟从袋子里连续地、慢条斯理地、一叠一叠地掏出十万块钱来的时候,终于变色了,第一次听到他的语速加快了。 “这,麦总,你从哪里弄到的钱?” “这是麦总的私房钱,存了十年花不掉,决心借给厂里开销了,老黄你还不感激涕零山呼万岁?”秦小枪在旁边打趣道,这个老黄啊,像个老黄牛,干什么事情都在那么慢,以前厂子红火的时候,每次排队领工资的队伍起码得排上两三个小时,那叫一个磨蹭,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好在后来发现他虽然慢,却从不出错,大家也就忍受了,麻木了,不跟他一般见识。但是私底下,都叫他老黄牛。 “别听他瞎说。”麦文舟在黄志成面前坐了下来。检查了一下,还好,果然财务科被打扫得干净整洁了,他忍不住夸赞了一句,“不错,要是搞个卫生流动红旗,我首先就挂你这里。” 黄志成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这钱呢,是我从凌霄强凌总的公司那里挪借的。”麦文舟说了一下情况,叮嘱老黄尽快入账的同时,去对方公司那里重新换下欠条。 “要还的哦?!”黄志成听完后,脸色恢复了平静,说话又节奏放缓了,“放心,我会尽快都办妥的。” “那就好!这笔钱目前的用途呢,主要有三个,第一,支撑厂里近期的日常正常运转开支,电费和水费交一部分,免得被人断供了,伙食费没法欠,足额发放;第二,支撑我近期的计划,关于跟银行贷款的事,老张跟你讲了罢?” “讲了!抵押贷款,只要材料全,我这里没有问题。” “好,那第三,就是职工的生活经费,这点钱,完全不可能满足大家发工资的需求,所以也不可能用来发工资,但是能补贴下生活费,抵扣部分拖欠工资,让大家看到希望,这样吧,按照级别,每月,中层干部,补贴150元,基层的补贴100-120元不等。发下去,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好过什么也没有。发的同时,再告诉大家,我们会尽快解决拖欠的工资,请大家耐心等待。” 秦小枪在旁边呲牙,没有说话,他有些心疼,这钱还没捂热呢,马上就要发放出去了。 黄志成依然是慢慢点头,“这个补贴方案我来做,会很快制订出来的。” “那好啊,你尽快!” 这一尽快就是三天,直到麦文舟等到都快失去耐性的时候,黄志成才送来了补贴方案表格,他很详尽地把全厂还在册的人员都登记,标注了职务、拖欠工资金额,以及扣除后金额等等。 一百三十五号人,他全部做得详详细细的,还全是手抄的,十分工整。看得麦文舟很感动,然后说,“黄科长,要不我们还是买个电脑和打印吧?每次都手抄太累了。” “有钱了我就买。”黄志成回答,“请麦总签字确认吧。” 麦文舟正准备签字,突然若有所思道,“还有很多人没有回厂吧?” “确实如此。” “最近大家进进出出是不是搞得咱们这里门庭若市?” “是的。” “那发这笔钱是不是应该出个告示?我要宣布几项纪律。” “怎么写?” “你负责写,大概意思是,一,限三日内领取,逾期不发;二,建立上班打卡、请假和销假制度,正规化管理,上班期间不得随意进出工厂。请假销假得有记录,各部门主管负责落实。三,三日后全厂检查卫生,所有车间必须打扫干净,机器进行调试,仓库物料必须进行清点备册。” “麦总,流动红旗是我的。”黄志成提醒,麦文舟这才想起来他许诺过的。 “这不是重点。” “但是这个告示除了领钱的,其它的不归我管啊。”黄志成抗议。 “可是我看你字写的好看,写个大字报告示应该不难吧?” “难是不难,但是……” “就这么定了,咱们厂现在还有几个人能干活啊,每个人都要充分发挥自己的强项。”麦文舟表情十分严肃。 黄志成感觉自己被套路了,能干也是罪啊。 麦文舟却是大爽,让他足足等了三天才提交方案,按以往他的脾气,早一脚踹出门去了,现在不得不耐着性子跟人家消磨时间,小小报复一下,心里平衡了许多。 还别说,黄志成别的不会干,写这大字报是能手,一手标准的楷体,让人赞不绝口,告示贴在大楼门口,虽然刚开始看的人不多,但要发钱了的消息,贴出来当天就传遍了。 第二天,一百三十五号人,齐刷刷地当场就来了一百二十号人,还有十几个人不知道为传什么一直没有露面,接着大家都看到了新任总经理的约法三章。 顿时炸了锅,什么?半年都没活干了,还要上班?不上班就要请假?不能随意进出厂子。大家有些不开心,这一段时间懒散惯了,突然要回来上班很不适应,再说了,这才补贴百把块钱,离每月千把块钱的工资还差远着呢,这,你就要我们来上班,也真瞧得起自己。 但是老翟这个时候就站出来说话了,他说,接下来,麦总要从根子上解决咱们厂的问题,这发补贴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会逐步都一分不少地把拖欠工资发完,但要求大家有耐心,给时间,好好支持麦总的工作。 他一开口,再加上秦小枪推波助澜,大家还有什么好说的,虽然人均一百多块钱实在是太寒酸了,但是苍蝇也是肉啊,起码个人半个月的生活费有了着落,确实有比没有强。 在大家的议论声中,麦文舟终于初步建立了一点点威望,让大家对他有了一线期盼和信心。 所有人心里也都清楚,虽然不知道麦总从哪里搞到了钱,但只是杯水车薪而已,如果业务没发展起来,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所以期盼、等待、不屑、郁闷、焦躁,各种情绪并存着。 有时候,人反而最害怕有希望,因为希望破灭比没有希望更让人讨厌。 对这点,麦文舟心里有数,但是他初步的目的达到了,人心微微稳定,这几天他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做,他其实一直和翟红武、颜苿、冯疯子等人在一起。 他们在讨论一个重大问题,那就是如何升级技术,把产品搞上去,匹配西汽的需求。 把钱交给黄志成后,他就召集人马,就在生产车间的研发办公室,现场办公。 麦文舟把眼下的情况简单地描述了一遍,出乎他的意料,关于抵押地块贷款的事,居然无人反对,看来大家都穷怕了,只要能解决眼前的穷病,什么都不在乎了,至于将来还不上钱,这块地没了,都没人愿意去想。 “所以,眼下的情况就是如此,我们车桥技术如果能够迅速匹配西汽的需求,我们就有得救,如果不能,这可能就是我们最后的晚餐。”麦文舟总结说。 “那我们就早点把晚餐吃完散伙吧。”冯疯子一如既往,开口没好话,“听你说完,我就觉得基本上死定了。你不是要去贷款吗?能贷来多少?就算全部只用来发工资,用来研发技术,能撑多久?” “半年吧!”麦文舟说。 “那我们还不是死定了,半年内要搞一个新桥技术出来,恕我直言,一点机会也没有,说吧,什么时候吃晚餐。”冯疯子继续口没遮拦。 “闭嘴,”老翟不能忍了,“我说疯子,你要是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现在在讨论解决方案,不是来听你扯蛋的。” “这个……”冯疯子对老翟还是有几分敬畏的,被骂了也不敢还口,只是委屈地说,“半年内出新桥,怎么可能吗?” “实际上,不是半年,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麦文舟叹了口气。“准确来说,可能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因为我们不光要试制出来,还要能投产,我们得算上装配线组装的时间。” “那还不是死定了!”冯疯子嘟哝,看着老翟瞪过来的眼神,脖子反而一梗,“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那倒未必不可能。”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颜苿开口了。 “嗯?”麦文舟用希翼的眼神看着颜苿。 老翟开口说话了,“那些年,我们拿到了斯太尔的一些设计图纸,一直在计划着要把问题解决掉,虽然消化掉那些技术难度很大,但是我们已经开始了尝试。” “记得嘛,那个时候你们搞了一堆人,搞的热火朝天的。”旁边一直比较沉默的钟泽平说话了,他那时候也算是亲眼目睹了整个从楼起到楼塌的过程。 “教训惨痛,耽误了进度。”老翟痛心疾首,“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我想说的是,现在,我们必须重新拾起来,组织人手,全力攻关。我相信,只要大家齐心,我们还有很有信心在极短时间内搞起来的。对吧,小苿?” “嗯,是的,所以……” “所以放心吧,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老翟怕别人打击了麦文舟的决心,站出来支持他。 麦文舟感激地点了点头,但还是看向了颜苿,她虽然一身工装,但坐在那里自有一飘然出尘的气质,他,看不够。 “我是说,其实没那么麻烦,图纸的事,我已经做好了。” 颜苿淡淡地说,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第17章身边的神人 大家都盯着颜苿看,颜苿虽然一向很淡定,但是大家这么紧盯着她,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一丝红晕。 “翟师傅退休后数年以来,我一直在琢磨着要完成这项工作。”颜苿说,“除了厂里交待的任务外,其它的时间我都用来研究攻克这些图纸资料。基本上,中文翻译我已经做好了,标注也都做好了。” “我甚至重新进行绘制,按照我们新的改进要求。”颜苿道。 “不可能!”钟泽平难以置信,“这工程量很浩大的。” “没什么不可能的。”颜苿不动声色,“我用了计算机cad做的二维图,把它彻底电子化了。” 麦文舟眼神复杂地看向颜苿,他是知道颜苿这些年没有放弃的,当初的设想她怎么可能放弃,既然这么多年没有放弃,以她的能力,怎么可能没有一些成就。 但是他是真没有想到,她独力一人就完成了这个任务。 接下来颜苿又道,“之前一直是手绘蓝图,后来,我知道西汽那边有cad计算机辅助绘图,正好我家亲戚就是西汽负责搞技术的罗恩,我借用了他的一些关系,动用了西汽那边的计算机,两三年,断断续续的,总算在前段时间做好了。” “怪不得,原来你有段时间也不在厂里,经常听人说你玩消失。”钟泽平恍然大悟。 颜苿笑了笑,没有做声,实际上,老翟走了后,研发处人走的走调的调,没几个人了,厂里也不重视研发这块,她的时间自然都用在了研发上。 “老董当年说,这技术不是我们个人的技术。呵呵,没想到最终还是靠个人搞成了。”老翟感慨万千,他对颜苿这个女徒弟实在万分的满意。 同时眼睛也满是怜悯,“小苿呵,这些年,苦了你了。”说着还狠狠地瞪了一眼麦文舟。 麦文舟心里苦啊…… 颜苿从桌子底下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大本厚厚的资料,“这是我打印出来的,电子版都存在罗恩家的电脑里了。” 麦文舟接过这一大本资料,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如果不是这里有很多人,他真的很想抱一抱颜苿。看见他变幻的神情和微动的身形,颜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麦文舟醒过神来,满怀愧疚地看向颜苿,现场气氛顿时有些微妙起来。几个老同志口观鼻鼻观心,都假装没看见。就是那冯疯子,也假装摸着下巴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深思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思想家。 麦文舟喉头堵塞着,有一股强烈的感情想要迸发出来。 当年,他和颜苿选择了两条不同的道路,颜苿甘守着贫穷和困苦,甘守着寂寞与潦倒,但是一腔热血从未冷过,她独自选择了一条几乎看不见阳光的路,在那里一个默默地学习、翻译、绘制。 麦文舟能够想到,多少个冰凉的夜晚,她喝着冷水,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着,一条线一条线地画着。 那是何等的的坚韧与执着。 麦文舟觉得自己愧为男儿,他真想好好地拥抱着颜苿,对她说一句,你去休息吧,其它的让我来。 可是这句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岁月留给了有些人成就,也留给了有些人孤独。 此时的颜苿,淡然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一切都风清云淡,所有的困难都不存在。她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至于个人的感情,当年既然分开了,那就是分开了呗,心思不放在那里,五六年都过去了,说没回忆是骗自己,说想重拾旧情,那是污辱自己。 想得那样的通透,所以此时的颜苿靠在桌上,站在那里,也想着一些心事,然后就觉得自己放下了,便微微一笑。 好半天,麦文舟都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表面上在翻看图纸上的内容,但微微颤抖的手和飘忽的眼神出卖了他。 老翟终于看不下去了,打破沉默,道,“真是没有想到,意外惊喜啊,颜苿这份图纸,整整省了我们多少时间啊,起码得三个月以上吧。意外,意外!” 是的,他最清楚眼前这份图纸的作用了。如果检查没有大的问题,也许只要略作修改也许立即就能派上大用场,剩下的就是根据图纸去试制新桥了,有图纸参考,这个过程起码得省上三个月,甚至半年。 可以想见,如果从现在开始重新设计,只有稍有不顺耽误时间,或许桥厂就真要成为历史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冯疯子难得地夸起人来,凑过去看了几眼图纸,此时的麦文舟终于稳定住了情绪,努力地收敛心神观看起图纸来。 虽然已经五六年没有看过工业设计图纸了,但是当年学校的底子还在,此时稍微认真,立即就看出门道来了。 一边看,他一边赞叹,“这份图纸绘制的水平真高,太细致了!” 大家都凑过来,一通猛夸,颜苿虽然淡定,但被众人一夸,反倒显得有些不自在了。 不过众人中,还是老翟水平高,做过师傅的人毕竟不一样,虽然这图纸很细致,但是他翻了一会儿,还是指出了几处问题。 这些问题,虽然不大,但是真要没发现,试制的时候发现,会造成极大的麻烦和浪费。但就算是这样设计完美了,一旦投入试制,还是会出现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的。 这个时候,秦小枪匆匆赶过来,有事要找麦文舟,但看到大家都凑到一块看图纸,不免也好奇地望了几眼,天见可怜,他虽然也有一些基础,然而主要是实干派,即是那种别人指导他做啥,他能做好的那种,图纸什么的看不大明白。 他郁闷地感慨了一句,“看不懂啊!” 老翟瞪了他一眼:“就是不好学!” 秦小枪分辩道,“不是啊,这图纸的确好复杂,你看看,似乎是好几种不同的桥啊。我们现在生产的桥,大同小异,基本设计都差不多,没什么分别。可是你看看这个,设计完全各不相同啊。” 老翟道,“不学无术的家伙,我跟你说啊,这个就是斯太尔的桥,完全不同。要不要我给我普及一下知识啊。” “这个,饶了我吧!我还有事呢!”秦小枪也只能在心里抗议了一句,在老翟面前,如果他兴趣来了要教人,你敢逃跑,把你抓回来喷你两个小时都行。 其它人实际上对这个也不太懂,听到老翟兴致勃勃地准备教育秦小枪,也都竖起耳朵来听,要知道,这个时候懂得多一点,回头真生产的时候就能说出更多的道道来,享受职工们崇拜的眼神…… 看到秦小枪一副毕恭毕敬洗耳恭听的表情,老翟挺受用的,觉得这小子还是长进了,肯听我教育了,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起来。 首先,他回顾了一下历史,这斯太尔技术是当年国家谈判成体系买回来的,全国各厂都能复制资料,西汽也得了一份。但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你秦小枪的修行就不行,颜苿的修行就青出于蓝了。 秦小枪听了连连点头,朝颜苿猛竖大姆指,佩服得不要不要地。 其次,所谓斯太尔桥是一种带轮边行星减速机构的双级减速桥,简称轮边减速双级桥,浮动式半轴,冲焊桥壳,铸造减壳,自重轻,后桥仅780公斤,中桥890公斤,前驱动桥为800公斤,凸轮轴鼓式制动器,制动力矩大,响应速度快,而且制动气室(分泵)是双气室结构,泄压后自动锁紧,总的来说就是输入扭矩范围宽,输出扭矩大,适装性好,匹配车型简单,中间有三把锁。 老翟说到这里,朝秦小枪道,知道啥是三把锁不? 秦小枪好老实地回答说,不知道。 老翟得意地道,所谓三把锁,就是带轮间差速锁,中桥还带轴间差速锁,前驱动桥也有差速锁,俗称就是三把锁喽。 “有这三把锁,如何体现优越性呢?” 老翟哈哈大笑道,首先就是越野性能色会更优秀,相比以前的老桥好的不是一点,首先车桥自重大,桥管是塞焊到主减速器壳两端的后壁钢管,整桥自重仅比斯太尔桥轻一点,但是输入扭矩和输出扭矩都比斯太尔桥低一半左右,而且速比有限,只有一个速比,而斯太尔桥上来就直接有4个,而且以后还会发展演化出更多。 “可这技术难度不是高一点半点啦。”秦小枪适时发出惊叹声。 “理解正确,所以,这理解起来的难度就很高,要把它消化透,再做出图来,那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 “可是,这桥难度这么高,西汽新车已经跑起来了,他们哪来的桥啊?”麦文舟有些不解了。 “那是因为啊,当初引时技术的时候,根据协议还要进口一批车桥,这些年一直在进口。国内也有厂家艰难仿制了部分,也都没有完全吃透呢。”这个事,老翟是很清楚的。说到这里,他对颜苿更加赞赏。 这简直就不是人完成的任务,是神人啊。 大家都再次惊叹地看向在安安静静站在一边,仿佛与已无关的颜苿,她的脸上,似乎已经被岁月抹去了灿烂的表情。 第18章荐人才 对于颜苿来说,似乎只是完成了微不足道的一件工作,风清云淡。 对于麦文舟来说,他太清楚这份图纸的价值了,对于此时的他,堪称无价之宝,千金难买,然而颜苿就这么轻飘飘地交出来了,没有谈条件,没有刻意为难,没有以此居功自傲。 老翟在那里兴致勃勃地给秦小枪和大家讲课,只有麦文舟没有什么心思听他的演讲,而是侧目相着颜苿。 两人四目相对,突然有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 两人十分默契地从众人身边轻滑地溜了出去,此时此刻,他们需要有一场触及灵魂的对话。 两人走到了院子里,绕着院子转圈圈。 “谢谢你!”麦文舟打破沉默,对颜苿说道,他伸出手想握住颜苿的手,但是颜苿却没有给他机会,轻轻地摆了摆手,麦文舟有些尴尬。 “不必。”颜苿说完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 “嗯,为了做出你更理想的车桥,为了桥厂的前途。我懂。”麦文舟心道,要说是为了我,也得我自己脸皮比墙厚,神仙也猜不到我会回来啊。 “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高尚。”颜苿说,“也许你不信,我所有想的就是想帮一下你这个朋友。” 麦文舟愕然。 “真的,你回来后面临的一切,大家都看着呢。我也看着,现在这情况,如果不尽快改变,你就这一次折腾就是白费力气了。”颜苿淡淡一笑,“那样不好,不是我想要看到的一切。” “谢谢你!苦了你了!”这次麦文舟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几年,我只所以一直在坚持做这些事情,是因为我没有其它事情可以干,唯一的娱乐就是看图和画图,我很快乐,一点也不苦。” “不仅不苦,我觉得还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所以你不要觉得对我有什么亏欠。” “我就是交了一份快乐的作业罢了。” “只是因为你回来了,适合我交出这份作业,不至于浪费。” 颜苿终于脸上显出一丝欢愉和解放的神情,“我现在可以放心地交出来了,也算是帮助朋友了。” 麦文舟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吧,帮助朋友,助人为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什么,急急忙忙说,“你不想着交完作业就离开吧?” 颜苿轻轻地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接下来试制新桥还能少得了我?” “那我就放心了!”麦文舟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刚才他猛然觉得颜苿说这一大堆好像是要交待后事似的,吓坏他了,就算他回来把这份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可是没有一个人见证,他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颜苿捂着嘴巴轻咳了两声。 麦文舟关心,“你没什么吧?” “有点着凉了,可能。”颜苿说,“作为朋友,我希望你好好地,能把眼下的工作做好。” 麦文舟酝酿了半晌,他心里最想的不是做朋友啊,他想回到从前,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他刚要鼓足勇气问她这句话。 只见秦小枪大声呼喊着跑了过来,“喂,你们俩好悠闲啊,我们在里面听课,你们倒溜出来了。”说着,眼珠子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咦,你们俩,不会破镜重圆吧。” 麦文舟看向颜苿,颜苿淡淡一笑,“和你一样,朋友,我会帮朋友。” “那我就放心了,都说人不能一个坑里栽两次,不过,我看这次麦子是很有诚心回来的,你不如给个机会……” “过去的就过去了,不提。”颜苿脸色微愠,一看她的脸色,秦小枪就知道这半真半假的玩笑没法开下了,瞥了一眼麦文舟,心道,兄弟,保重,我没是没法帮你了。 麦文舟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这次回来,并没有真正想好怎么去面对颜苿。 内心深处,他彷徨着。 事到如今,颜苿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或许曾经是彼此最好的选择,但是眼下,随缘吧。 拿起放下也就那一刹那的事情。 “小枪,你这么急找我什么事?”麦文舟问。 “哦,就是关于销售部门的事,上次你不是让我去打听一下销售部门现在的状况吗?”秦小枪终于有时间可以汇报正经工作了。 “哦,具体说来听听。” 秦小枪正要开口,颜苿插话道,“你们聊吧,该说我的都说了,我去工作了。”说着她转身便走,毫不流连。 她转头之间,一络乌黑的秀发被风吹起,遮住了她的眼睛,那一身的工装竟然也透出一股别样的风情。 麦文舟目送她离开,心中微叹。 秦小枪在旁边嘿嘿笑道,“后悔了吧?早知当日何必当初,要是没走,说不定孩子都可以去给打酒了。” “没什么好后悔的。” “嘴硬!” “行了,别废话,说说你打听的情况。” “好,好,别那么不耐烦嘛,我又没捅你痛处。”秦小枪耸了耸肩,在麦文舟即将爆发前转移了话题,“我打听到了,销售部原班人员有三人,走了两人,仅剩下任晓东一人不死不活地挂在那里。” “这还你打听?”麦文舟不满。 “别急啊,听我说完,任晓东这个人啊,据我观察,你是指望不上了,这家伙现在成天忙着自己的活计,早就放出话来了,桥厂要开便开,他是无所谓了。甚至他还说过,桥厂是没救的,娘胎里的病治不好的。”秦小枪冷笑着说。 “亏得他还是个科长,这点觉悟没有。”麦文舟很冷酷地说,“明天内部开会,宣布开除他。” “你可能开除不了,据说这位任晓东在西汽有很硬的后台和关系,是他们生产管理部的任副总的堂弟,不看僧面看佛面,以前老董在的时候也不敢对他呼三喝四,万一惹他堂哥不高兴,咱们桥厂没好日子过。” “是么?开除!”麦文舟之前还没有拿定主意,此时却非常清楚了,这位销售科的任科长,是桥厂的毒瘤,不开除是不行了。既为厂里的销售人员,没有做好本职工作,还自恃关系无法无天,到现在为止没有回厂来报到过,这孰不可忍了。 “嘿嘿,早知道你会这么干,所以我跟他吵了一架回来的。”秦小枪显得非常开心。 麦文舟讶异,“有什么好吵的?” “你不知道任晓东多嚣张啊,他居然说让你去找他报到,我能忍吗?没动手算我修心养性了。”秦小枪不忿道,“我就臭骂了他一顿。” “骂他啥了!” “骂他不分尊卑,妄自尊大,自取灭亡喽。”秦小枪哈哈笑道,“当然三字经我也说了。” “骂得不好!”麦文舟摇头。 “咋骂得不好了?”秦小枪不解。 “你应该骂他目无组织纪律,违反厂里制度规定等等。” 麦文舟和秦小枪相视一笑,小枪厚道人啊,把他想干的事给干了。他是不想整人,但是既然人家自己送上来这么大一顶帽子,不扣上去,他会觉得自己做人太失败。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说着,麦文舟还是发愁,自己是要兼任负责销售,但不代表着所有的业务订单都得他去跟进,那样他还能不能干别的活了。眼下这情形,要安排处理的工作马上就要排起长龙了。 “不,我汇报的重点来了。”秦小枪摇头晃脑卖关子,“这次找任晓东不是我的重点,我的重点是去找离职的人。” “离职的人?” “对,一个叫马银生的家伙。你有印象没有?” “马银生?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让我想想。”他麦文舟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个人当年在做实习生的时候曾在同一个班组干过三天同事,接触的也不多,刚知道名字就被调走了,后面就基本没交集了。 “对,这个人,当时就被调到销售部去了,跟了几年班,学了一身油滑的本领,去年辞职离开了,目前正要自己做一些汽配零件的小生意。” “他愿意回来?” “知道他为什么离开吗?跟任晓东干了一架,当时马银生好不容易在外面拉来订单,结果任晓东死活不签字发给生产部,说是价格谈低了。” “低多少?” “低个鬼,其实很合理公道的,比我们给西汽的内部价要贵上两三千了,但是最初我们定价太高,一根比西汽的要高五千,姓任的就抓住这个规定不松口,说是马银生把价格压太低没法做,那个老董是个糊涂蛋,被老任一说,也觉得压太低,不能乱开这个口子。” “所以这个单子就彻底黄了?” “对,死得透凉透凉的,马银生好不容易在外面拉来单子,如果能够好好干,说不定就能给我们厂里闯出一条生路来,活生生地啊,就被任晓东给拖没了。有单不做,你说他们是不是脑壳长反了?”秦小枪痛心疾首道,他跟马银生还有点交情,所以知道一点这个事。 麦文舟摇了摇头,没法说了,自掘坟墓取死之道啊,但既已过往不必追溯,然而他明白秦小枪找他的重点了,这是一个销售型人才,不能埋没了。 第19章茶之禅机 桥厂走到今天,不是没有缘由的。 领军人物没有担当,妒贤嫉能,心胸狭小,眼光短浅,没落是必然的结果。 先是翟红武改进技术被赶走,再是马银生努力开拓市场被阻止,种种奇葩行为,有点超越麦文舟的想像了。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麦文舟摇头叹息。 秦小枪道,“可不么,那个任晓东就是为了不让马银生单独开单业务,就是不想让他干成了盖过他的风头,就完全置全桥的利益于不顾,生生地断送了桥厂的最后一线生机啊。这事之后,马银生和另外一个销售都辞职了。就这样,那个任晓东还是不肯放过他,简单的一个离职申请和报告,都整整拖了小半年啊,他就是不签字,也不放人,生生地要把马银生耗死在这里。” 麦文舟揉了揉鼻子,同人不同命啊,其实他提出派调以来,也整整拖了小半年,领导们实在是离不开他这个精明干练的下属,舍不得他走。可这马银生完全就是另外一种境遇,既不让你好过,又不让你离开,有多煎熬能想像得到。 “这个任晓东就是想逼马银生自己跑,然后厂里再顺理成章地处分开除他,你说这对他自己来说有什么好处啊?后来,这个马银生直接把辞职报告递到老董面前了,说不签字,他就去西汽总公司闹事告状去,这把老董给震住了,这才让马银生顺利地离开。他离开后不久,我们桥厂的订单越来越少了,本来也不多,然后情况越来越糟,基本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麦文舟现在才知道桥厂没落的具体细节原因了。 “也就是说,这个马银生可能是比任晓东更能干,甚至维持与西汽的关系也都是他在努力?”麦文舟还敏锐地意识到了一点。 “你把可能去掉,那老任天天吹牛说自己跟厂里的关系多铁,其实屁用没有。我知道一点,这些年,具体业务联系和客户关系维护全都是马银生在负责,任晓东估计已经三年没进过西汽的门了。”秦小枪道。 虽然秦小枪说得可能有点夸张,但是麦文舟此时对这个马银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样的人才,要是不为自己所用,将来挂了棺材盖压不住啊。 “所以现在你和马银生谈得如何了?”麦文舟很是期待。 “不怎么样,他是伤透了心,根本对桥厂没有什么兴趣了,他自己捣鼓一点零配件的生意刚刚有点起色,根本不想搭理我们这里的事。” “你没说换人了吗?一切会不一样的。” “说了,他说换谁都一个样,他当年为了离开如此壮烈,不可能回头了。”秦小枪唏嘘。 麦文舟呵呵一笑,没有多说,“安排我们见一面。” “这个,我觉得倒是应该的,刘备请诸葛亮不也得三顾茅庐啊,你去请他,这次数估计也少不了,但是我劝你呢,不要抱有幻想,马银生应该是铁了心不想回了,可惜了。” 麦文舟眼神闪烁,“未必要三顾,你约他吧,我会会他。” “收到。”说着秦小枪就一溜烟跑了。本来还想吩咐他两句的,喊都不回头,麦文舟也是无奈,小枪要再成熟一点就更好了。 不过,没那么着急,他现在要的就是秦小枪的这份热忱和激情,至于成熟什么的,押后考虑。 至于自己成不成熟,这个问题麦文舟就自动忽略了。 第二天,在秦小枪牵线下,麦文舟在一处老茶馆,见到了马银生。与麦文舟记忆中的青涩稚嫩有所不同,眼前的马银生居然梳着一个大背头,胖了一圈,上身穿着一套米其格子色的西服,下身则是深灰色的牛仔裤,脸上有几分桀骜,也有几分玩世,一些没有完全消逝的粉刺显示他似乎有着过人的旺盛精力。 而且,打量人时,马银生还眯着个眼睛,让人感觉还有几分狡黠。 麦文舟能想像到,一个人要做好销售业务,不通人情世故,不懂交际应酬,不能揣测人心,那显然是不大干得好的。 他更感兴趣和看重的是马银生的个人能力。 马银生的动作显得有几分张扬和夸张,大包大揽地喊出服务员,让麦文舟点茶,上茶后再主动给麦文舟倒茶,动作娴熟,显然马银生这几年还是历练出来了。 寒暄过后。 “听说麦总在机关很受领导重用,怎么想着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兄弟了。”马银生边倒茶边说。 麦文舟微笑,马银生这话里带话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么,这话说得,倒显得不那么真诚了。 但他也不想计较,“刚刚到桥厂履新,想起马兄昔日风采,忍不住赶着来求见啊。” “哈哈,当不得一个求见。也就是平素和小枪关系不错,说有个老朋友要见我,我想啊,人活一世,在家图个老婆孩子热炕头,在外不就图和朋友相聚一乐么?”马银生做了个请茶的动作。 麦文舟举杯轻呷一口,茶香扑鼻,是好茶叶。 “是好茶,这是才上的新茶罢。” “好眼力,这是明前茶,也就是这家铺子我常来,人家自觉便上了新茶。”马银生颇有几分卖弄道。 “好香,我尝尝。”秦小枪端着小杯一口饮尽,烫得又一口吐出来了,伸着舌头直滋气。 两人见状忍俊不禁。 “这茶是好茶,也得人会品啊。”麦文舟意味深长地道。 “哦,听麦总这意思,看来也是懂得品茶啊?”马银生露齿一笑。 “不大懂,也就是跟领导学过一点点皮毛,比如说这明前茶,为什么好,领导说了,其实本质上没啥不同,但是就因为雨水春露的原因,味道就是不同,还有泡法,有讲究,比如说不能用沸水来煮,80度的水就够,这家茶铺啊,性子有点急,直接开水冲泡,所以啊,破坏了一点香气,又把小枪给烫熟了。” “别,别唆风凉话了……”秦小枪烫得说话都有些漏风了。 马银生脸上闪过一丝意外,明前茶最好不能沸水煮么?他瞟了一眼外面忙碌的服务员。回头找个机会就训他们一顿,太不专业了。 “麦总看来不是懂点皮毛,是大行家啊。”马银生哈哈一笑,恭维道。 “班门弄斧而已,主要就是见不得好茶被人浪费。这种事就好比明珠暗投,锦衣夜行,明明是个好东西,就怕碰着不识货的。”麦文舟将渐凉的杯中茶一饮而尽。 “受教了。”马银生思忖着说道,“明人不说暗话,麦总虽懂品茶,却不一定懂得用人啊,比如咱们这位秦小枪,我觉得给他副总干绰绰有余啊,现在只是个总经理助理,太寒酸了。” “嗯?!”秦小枪顿时眼前一亮,腰板挺直了,对哦,咱们应该干个副总。 “呵呵,小枪是把好枪,但是一个人呢,枪好还得苦练,不然枪法就准不了,你说是不是啊?”麦文舟哪里不清楚马银生借题发挥的用意,这是在给自己讨要待遇呢,秦小枪还乐呵呵地,一时间没会过意来。 “如果一个人的枪法已经练得很准了呢?”马银生又问道。 “很简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而且啊,指挥打仗,不是说枪法准就够的,还得有谋略,还有得头脑,知道进退。”麦文舟很自信地说。 马银生点点头,“那是,打仗嘛,得有冲锋的,也有后面的主帅。大家各自干一摊事。” “你们俩说什么打仗呢?”秦小枪有点莫名,他现在终于感觉到了,这两人都在打机锋呢,都是同龄人,凭什么啊? 麦文舟和马银生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默契地举杯再饮,既然能谈到一块,接下来有些话就要直说了,说话打老机锋,真累人。 “麦总那您现在有什么计划吗?” “有一些不成熟的计划,还需要马兄帮我参谋下啊。” “别马兄马兄了,我们相差也不大吧,你叫银生好了,不然显得生分。” “行,银生,是这样的,我有一些计划,总体上来说呢,就是要把桥厂搞起来,具体呢有这么几件事……” 说着,麦文舟像马银生讲了一下断尾求生的计划,以及改良技术提升产能,搞好销售运营等一连串的计划。 马银生不停点头,“都是正道,多简单的道理,有些人愣是不明白。” “过往的不要计较了,现在是全新的局面,就等着我们这一代人去打拼创造。”麦文舟豪情万丈。 马银生不自觉地有些羡慕起来,麦文舟能够操控全盘顶住压力,这份信心和宏图壮志着实难得,对比以前的那些老家伙,要强多了。 “但是,那个姓任的,我与他誓不两立。” “不用两立,近期就会贴出告示,开除他。你独立领衔。” “咦,我好像还没答应说要回厂吧?” “我说银生啊,我都把姓任的开除了,你再讲条件这事就没法干了啊。” “难道不应该谈谈薪酬待遇什么的吗?” “咦,难道说,做销售业务的不靠拿销售提成,要靠工资生活吗?”麦文舟一脸惊讶,“你不会这么没自信吧?” 第20章高人才行 “怎么可能,我会没这份自信?跟你说,只要你能保证生产,我保证半年,不,三个月,就能拉到第一份订单!”马银生十分自信。 “此话当真?” “当真!” “只要你能把业务搞上去,总有一天,我会召开正式职工大会,隆重向大家推荐你,让你风风光光地正式担任销售负责人。” “此话当真?” “当真!” “那我们就拉勾!” 两人伸出手掌,紧紧握在一起,畅快地笑了出来。 就这样,麦文舟的团队里面又增加了一员重要的大将,马银生如果真能如愿将厂里的销售业务做起来,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回去的路上,秦小枪追问麦文舟,怎么突然间就和马银生谈妥了让他回厂做销售的事。 麦文舟解释说,其实马银生对桥厂应该还是倾注了心血的,当初伤心离开,不代表着他就甘心,如今情况不同,只要给他个台阶,随时都会愿意回来。但是他当初离开得窝囊,现在就悄悄地回来,脸上无光。他需要名正言顺地回来,并且在地位上要有所体现,这样才不会被人嘲笑。 哪有比王者归来更让人舒坦的事情? 他和秦小枪说离开得壮烈,表达的意思就是回来一定要风光。 但是也不可能一点成绩也没做出来,麦文舟就答应给他升职。马银生理解这一点,他也迫切地想点成绩出来,这样到时候功成名就,旁人无闲话,他的位置也能更稳固。 当然,此时的麦文舟没有想太多,马银生也没有想太多,目前阶段,他们也想不到太远的未来,如果不拼出一条路来,他们就没有未来。在此之前,想太多都是无用功,他们俩都是聪明人,懂这个道理。 秦小枪钦佩地对麦文舟说,“果然,你还是在机关里历练下,大有长进啊,你们说的什么茶啊,我都没明白,现在听你这么一解释,好像有点回过味来了。你们明着说品茶,实际上是说用人之道对不对!” “理解正确,一百分,但没有奖励。”麦文舟嘿嘿一笑。 “嗯,这回我觉悟了,哪天你让我做副总呗,我就专门负责招人,每次面试都请他们喝一杯茶,问他们懂不懂什么叫明前茶,知不知道用多少度泡茶?不知道的一律淘汰。”秦小枪挥手豪迈地说道。 麦文舟哈哈大笑,连续两天,解决掉两个大难题,真真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来心中万般困苦,但此时大半化成了豪情壮志,他很自信,也很开心,回厂到现在,他终于能放声一笑了。 秦小枪也跟着乐,他看得出来,这位麦总心事太重了,此时难得放松一下。这是好现象,桥厂要的是锐意进取,但包袱太重担子太重,也是会压垮人的,乐得能帮他分担一点。接下来,自己还要好好琢磨,能从哪方面把这个助理干出彩。 他有自知之明,副总,他还不够格,但是不代表未来不能,只要做好事情,机会比别人起码要多,越想越美滋滋地。 年轻真好,有点阳光就能点燃希望,给点色彩便能涂抹出大好蓝图。 次日,才终于轮到老黄来找他汇报工资名单,虽然老黄那依旧慢得令人发指的动作容易让人抓狂,但是因为心里终于有了足够的底气,麦文舟倒没有那么焦躁不安了。 而且随着这一笔微小的补贴发出去,厂子里的职工愿意回来上班,主动去各种部门主管那里销假的也多了起来。 麦文舟回来快一周多了,才终于感觉有一点盼头与信心了。 但是问题是,还是没有业务,让人在那里干坐着,打扫卫生,擦机器,调试机器,终归有干完的时候。 哪怕是慢如黄志成,也能干完,何况是手脚麻利的工人们? 所以迫在眉睫的问题就是要搞到订单,这方面不能只指望马银生,马银生业务能力再强,也不如自己亲自走一趟更实在。而且马银生也没那么快到岗,两人商量好的是,下个月初,等马银生把自己手头上的活都处理完毕,收尾清盘,再回厂里上班,现在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 这方面,没人能够帮麦文舟。 但去跑业务之前,他有三件事情必须要先处理一下。 第一件事情就是张来先负责的土地材料,各种土地使用证的权限都在西汽那里,怎么移交确权,需要走什么程序,非常地繁琐,要跑很多部门。这方面张来先有很多苦水要倒,去西汽他是去求人的,虽然有西汽高层同意抵押贷款,但是也不能白白地把地就送给秦威桥厂。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清楚,没有麦文舟想像的那么简单。 首先,这块地是当年省里批给西汽的用地,产权证上都是西汽的名字,而桥厂虽然分家了,但这块地也只有使用权,没收租金已经是总公司照顾了。 现在要用这块地抵押贷款,就算是总公司原则同意放绿灯了,但是法律程序上来说,有不可逾越的界限,简单来说,就是桥厂没有资格抵押,等到西汽法务财务方面把这个道理说明白后,张来先傻眼了。 回来汇报给麦文舟,麦文舟听后也傻眼了。 这步棋还没开始走就要死了吗?欲哭无泪。 而且最关键是,厂里也没人懂这个,找人商量都做不到,把老翟秦小枪等人喊过来一块商量,结果就是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招。 贷款不到,一切皆休。 “要不找西汽预支点货款呢?”有人提议。 “要让西汽为都还没有研发出来的技术产品买单,拉倒吧,就算王总同意了,这么大笔钱董事会里也通不过啊。” “试试呢,万一可以呢?” 麦文舟苦笑,自己要有这么大的面子,何必去苦哈哈地到处想法借钱呢? “这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我们欠西汽的债还挺多的,想到要怎么还,我都发愁了。”黄志成一字一句慢慢悠悠,扎得大家心里发慌。 “债多了不愁嘛。”还是有人想试试。 “这个就不要提了,”麦文舟一锤定音,“虽然这件事情绕不过西汽,但是直接从西汽借钱和从银行借钱的概念是完全不相同的。” 他有句话没说,桥厂这些人对总公司的依赖实在是太深了,只要一遇到困难,就想找总公司伸手要钱度难关。总公司要是不扎紧口袋,迟早要被各种不争气的分公司给吃干抹净为止。 凡事应该求诸于已,何况上次已经开过口了…… 麦文舟反复念叨,虽然说要抵押贷款绕不开西汽,要他们支持,但是相对来说,只是因为当初地块确权的问题没有一步到位,属于留下的糊涂账,并不是直接从西汽的口袋里要钱,对西汽的压力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能够答应给予支持已经尽人事了。 再去找他们借钱,估计西汽的人会抄起椅子给他来两下子。 到目前为止,这件事不怎么顺利。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本他以为抵押地块会遭遇极大反对,但迄今为止,没有什么有份量的人提出有份量的反对意见。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规划之一是迁厂,他们可能才会跳起来吧,麦文舟暗自猜想,呸,别想了,不好的预感一定是灵验的。 然而,眼下横亘在他们面前是一座高山。 “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可以商量吗?”麦文舟问张来先,“西汽方面有没有通融的地方,比如把这块地的使用权直接送给我们?然后我们去拿来抵押贷款?” 张来先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念了起来,“《中华人民共和国担保法》第三十四条,下列财产可以抵押……第五条,抵押人依法承包并经发包方同意抵押的荒山、荒沟、荒丘、荒滩等荒地的土地使用权;第三十七条……第六条,依法不得抵押的其他财产。” 念完,他问,“大伙听明白了吗?” 大家拔浪鼓似的摇头,他叹气道,“我也不明白啊。但是听到西汽的法务负责人,明确地告诉我,我们只是相当于租赁了西汽的土地,从法律上来说,没法抵押的,银行批不了。” 简单明了,这下大家都懂了。 “那银行方面怎么说呢?”麦文舟问道。 “我找了好几家能做抵押贷款的银行,他们一听说这情况都说没戏。”张来先一脸地颓唐,太打击人了,麦总这是给他找的什么活,不是人干的。 麦文舟站起来身,反复在屋内来回走动。 他焦躁了。 刚理顺两件事,关键事情又一当头棒喝,实在让他心理上有点难以接受。 “总有解决办法的,总有解决办法的……”他反复在心里默念着这两句话。 “唉,那这事不能办了吗?”有人叹气。 “不能坐以待毙,以我看,再去跟西汽谈谈,大不了把地买来,钱算欠的。” “去……” “别嘘我,我还能出出主意,你看看你,就知道打退堂鼓。” “我这不在想招吗?” “就你那棒槌脑袋,能想出什么招?这事得高人才行,你,冯疯子,不行。” 电光石火之间,麦文舟突然抓住刚才说话的生产管理科科长庄代明,“你刚才说啥?” “我说冯疯子不行!” “前面一句。” “这事得高人才行!” “对了,就是这句。”麦文舟咧嘴一笑。 第21章没多少工作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神人、能人、高人,但是麦文舟认识又信任,还对他另眼相看的高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齐准山齐处。 当初离开时,齐处对他说了一句,有困难找他。 这句话就是兑现的时候了。 如此存亡危急之秋,是用到齐处高人一筹的智慧的时候了,他过的桥都比自己走过的路要多,赖也要赖上他了,就不信他没主意。 想到这里,麦文舟心中大定,没来由地,他有一种预感,齐处肯定能帮他出高招解决。 他给齐处打了个电话,齐处听到是他后直乐,问麦文舟回桥厂有什么感受,麦文舟叹道一言难尽啊。齐处问是否有难处?麦文舟回是。那现在就过来吧,当面聊。 抛开琐事,在众人不解的目送中,麦文舟开着借来的车赶回了省国资委大院,在外面找了个地方停车,再去叩门,门卫李大爷一见是麦文舟,很高兴,直接放他进去,两人还闲聊了几句。老实说麦文舟回来,还真有一种过门的新娘子回娘家的感觉。 一路处处见人打招呼,大家都很热情,麦文舟是调派出去了,又不是被彻底离开,哪天一个不小心麦文舟又杀回来不是好玩的。 而且现在他还是院里树立的帮扶企业标兵,前途不可限量。 但麦文舟是有苦自知,很快他来到齐处办公室门口。一敲门就被热情的齐处给请进去了。 “小麦啊,你可想死我了。” 麦文舟受宠若惊,“齐处,您这是……” “来,说说,有什么困难?” “嗯,是这样的,我现在想拿桥厂的地块抵押贷款,但是办不下来。”说着麦文舟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这样啊……说我好好想想怎么解决。”齐处摸着下巴眨着眼睛,“但是呢,你看,我手头有好多的材料要赶着做,新来的小赵,对这些情况还不熟,做起来事又慢,攒了一大堆,比如说,我现在正在赶着提交一份关于我省下半年纺织业等轻工业生产发展调整的计划草案,这个事吧,以前也是你跟的,还有啊,后天我要去参加下面一个市里召开的关于我省电子工业强化建设的工作会议,也要组织一个发言稿。实在是太忙了……” 麦文舟秒懂了,怪不得齐处一听是他打来电话,开心得不得了,原来是要抓长工的。 “这些都交给我,保证下午下班前给您都整理出来。”麦文舟心中哀叹,面上慷慨,是劫躲不过,这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逃不掉啊。 “唉,你看,现在你已经不是我们处里的人了,一厂总经理了,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齐处居然还假模假式地不好意思起来。 “齐处,这就是您的不是了,虽然我已经离开了,但是我的心一直都在您这里,您帮我想办法,我帮您干活,咱们俩是互帮互助的关系,太公平了。”事到如今,麦文舟也放开了,齐处真的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自己干嘛还要客气啊。就当是一笔交易好了。 再说了,这点活,还真是难不倒麦文舟。 “那真是要辛苦一下你了。”一边表示不好意思,一边把一大摞的材料和开了个头的稿子全部塞到麦文舟的怀里来,“嗯,你要是想用电脑的话,就用你以前那台电脑,小赵今天被我派去送材料了,你先用着,回头回来了还要让他跟你多学习一下,你多指点他一下,唉,带人真费劲,好不容易把你带出来,结果好了,翅膀一硬就飞了。我苦啊……” 齐处一边叫着苦,一边脸上乐开了花。飞也似地离开了,边跑边说,“上头还有个会,我去开个会,顺便帮你把解决办法想出来,你加油。我看好你!” 他一边走,居然还一边乐得哼出了声音“有没有那么一首歌,会让你突然想起我……” 麦文舟目送领导离开,回到了办公室,众人都诧异,“咦,小麦,你又调回来了?” “没有,齐处临时征用借调,我干完活很快就离开。” 大家都抱着同情的眼神看着麦文舟。 麦文舟运指如飞,前几年买回电脑后,他很快学会了五笔,运指如飞,快速敲打,整个办公室里都回荡着他飞速敲打键盘的声音,其他人赞叹道,“这速度,应该是可以去做一个专职的打字员了。” 其实没那么简单,主要是这些工作,早就在麦文舟的脑子里,离开才多久,根本啥都没改变,都不需要参考什么材料,麦文舟就能迅速整理个大概出来,再润润文笔,三个小时后稿子都整理出来了。 仔细检查没有什么错漏后,他满意地打印出来。才发现有人给他已经带了午饭回来,狼吞虎咽一番,刚放下,齐处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对工作成果非常满意,表示自己还没有想好方案,但是眼头又有两件棘手的工作要干,就是不知道麦文舟厂里的工作忙不忙。 不忙不忙,麦文舟拍着胸脯,又用了整整下午时间,把工作全都赶出来了,他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连从前都没有过的高效。 齐准山满意开心,小伙能干啊,把我下一周麻烦要干的工作都提前完成了。 这个时候他带着麦文舟去食堂吃晚饭,两人一边吃一边开聊了。 “小麦,我想了整整一天啊,终于帮你想到了解决方案。” “好啊,请讲!”麦文舟大口吞吃,一两周时间没吃了,食堂似乎口味变好了点呢? “解决问题的关键还在于西汽,那块地不是你们不能抵押吗?那就西汽去抵押啊。” “我也有想过,但是西汽不同意,他们没有动力,凭什么费劲借来的钱又要给我们呢?” “死脑筋,这笔钱,不是借的,可以算作是西汽的投资,你不是现在要搞这搞那吗?你以为西汽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他们在观望。” “观望什么?” “观望你有没有能力折腾个天翻地覆。”看麦文舟陷入沉思,齐准山又道,“他们要押注在你身上,得让他们看到有押注的希望。所以这笔钱,他们可以出面去借,你们也可以顺利拿到这笔钱,但是这笔钱的名目一定不能是你去借的。” “他们的确不会借。” “不借,不代表着不愿意投资。” “投资?”麦文舟猛地眼前一亮,对啊,其实他只要换个说法,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这么辛苦折腾借钱是为了发展,想让桥厂做好。这跟西汽的目标没有任何不同。所以,只要你能展现出有投资的价值,有投资的理由。他们就可以把这笔钱以投资的名义投给你们使用,既然是投资嘛,就有成功失败。然而,这跟借钱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也更能获得上层董事会支持通过,从银行的角度来说,如果能明确这笔钱的用处,那同样也会更乐意借贷。” 麦文舟恍然大悟。对啊,自己还是太笨了,居然没想到,至于用什么说服西汽,其实有价值的东西已经有了。 换个角度,事情的性质不同,获得支持力度也会完全不同。西汽愿意不愿意借钱给秦威车桥?肯定不愿意,通不过。但是愿意投资一个有希望做成功的桥厂不,那内心是一百个乐意,实际上还是用的银行的钱来投资,何乐而不为? 换个名目,当然背后的使用逻辑和回报方式也不一样,但是当前需要的效果却是一样的,甚至可能更好。 豁然开朗的麦文舟顿时觉得自己一天的辛苦努力没有白做,都说付出就有回报,这不就是回报吗?但是一看齐准山那副早有定案的表情,麦文舟知道,齐处肯定早就有主意了,但是骗他干一天的活,不厚道啊。 腹诽不已,但又感激不尽。 看着麦文舟复杂的表情,齐准山又道,“银行方面,我也熟,那个交行支行行长我特别熟悉,回头我跟他打个招呼,跟他说有一个特别有前景的项目,让他支持一下,保证在贷款评估方面,给你一些优惠政策。” “啊!好!太感谢齐处了!”麦文舟内心此时感动不已,齐处待他真是不薄。 “还有呵,明天有个会我能见到西汽王总,我跟他打声招呼,这件事,他要是能理解,你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麦文舟感激涕零,“齐处,您就直说吧,还有多少积压的工作没干完,今晚我就加个班,把你的活都给干完了。” “你是诚心帮我干的,没有怨言?” “天打雷劈,我是半点怨言也没有的。”麦文舟发誓。 “唉,其实也没有多少工作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比如说,这个……嗯,还有那个…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了。” “这事包我身上了。”麦文舟知道,今晚12点前能赶回去就算是烧高香了。 以致于第二天他打着吹欠、精神萎靡的上班,让人误会他昨晚是不是去跟谁约会了,秦小枪警告他,“我说,老麦,你可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虽然说某人对你爱搭不理,你也没什么机会了,但是出去乱搞我是绝对不同意的。小心我拍你砖。” 一听这话,麦文舟脸全黑了。 第22章赖上你了 齐准山一眼看出,麦文舟是陷入了认知误区,稍微点拔一下,麦文舟就立即醒悟过来了。 回去之后,他再次约见林超涵,上次见面之后,他和大家聊了一下天,很多人都对他说,西汽现在林超涵如日中天,不是因为他的父亲,而是因为他的实干功绩和能力,当年整个西汽陷入生死危机之时,林超涵无奈被召回厂,从最基础的岗位开始干起,推动西汽研制新车型,屡次解决重大疑难问题,随后高原试车,一举夺标,林超涵再次转入销售岗位,拿下南方市场,随后开拓系列民用重卡研制过程,可以说,西汽今天的辉煌与他的果敢干练、勇于任事分不开的。 虽然资历还略有不足,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在西汽,要成事绕不开林超涵。 这就是关键人物,也是未来的领军人物。真正的青年才俊,实干派。 约见林超涵很顺利,当林超涵听说麦文舟的来意时,轻轻一笑,果然如齐准山所言,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你拿什么来证明你能干出来?” 麦文舟掏出了一份图纸,正是他用颜苿那份图纸略微调整后,找印刷厂打印装订的。 林超涵随手翻了下,有些诧异,但也不是很意外,他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还不够。” 麦文舟又掏出了自己从没有给人展示过的一份发展规划方案,这些东西他每天都在思索、修改、调整,至今还没有拿给厂内任何一个人看。但此时必须要拉出来遛遛了。 林超涵打开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沉思了片刻,终于点点头,“我懂你了,虽然说还有很多变数,世事也未必如你所料,但你已经超越眼前的困境,能考虑到下一步的棋,从总公司的角度来说,没那么容易实现,然而我个人特别欣赏。所以接下来,说服王总的工作就交给我了。会如你所愿,西汽会以投资的方式,将地块抵押所得的贷款,全部交给你开拓发展。” “谢谢林总!”麦文舟感激,对这位仅比他大上四五岁的同龄人深表钦佩,他第一次见面就意识到,林超涵不似普通人,有着旁人难以比拟的长远眼光和魄力雄心。 “不用谢我,桥厂本身也是我们的短板,我们何尝不想将桥做得举世无双,但是我们精力有限,桥厂的没落,于我们也始终是个遗憾。如果你能将这块短板补起来……” 林超涵说着,却哑然失笑了,“算了,你们现在才手上这份有点过时但好歹能符合我们生产要求的桥图。再指望多了,也不现实。还是好好度过眼前的难关吧。” 麦文舟松了一口气,眼下第一个他要闯的难关可以度过了。 想想也不难,但从此就是没有人想着要去做。 很多事情,你以为是天堑,但只要心中有桥,那便是通途。 最关键的事情处理掉了,接下来虽然有很多具体对接的琐事要做,但是麦文舟已经心中安宁多了。 都是没钱惹的祸,只要有了钱,接下来还不是海阔天空凭鱼跃? 一些具体微操的事,交给张来先和秦小枪虽然不是很放心,但也没其它可用的人才了。回厂后他宣布了解决方案,听到他这么容易地解决了主要问题,大家都很兴奋。 有人就发表感想了:“我说吧,西汽还是不会不管我们的,最终还是会借钱给我们!” “笨蛋,这是银行的钱。” “银行的钱也是西汽借的。” “笨蛋,你又错了,不是西汽借的,是他们投资的。” “投资跟借有什么区别?” “区别老大了……” 看着众人喧嚣,麦文舟虽然也兴奋,但内心深处还是深觉遗憾的,林超涵还和他谈了条件,这笔钱不是白投的,要么将来连本带利还了,要么增加总公司的股份,总之,林林总总,逼着麦文舟签了一大堆不平等条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麦文舟只能妥协,他算是见识到了林超涵的另外一面,不光是能干,还腹黑,不光是雄心壮志,也能斤斤计较,处处为西汽计划打算,一点也没有慷慨解囊的意思。 麦文舟虽然据理力争,但是人家势大啊,只得同意了一系列出让未来权益的条件,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两个达成了协议。 为了兑现这些协议,后来秦威可没有少吃亏。 好在肉都是烂在锅里头,秦威很多人不在意,在他们心中,西汽还是他们的家,家里多要点拿点不是很正常吗? 只有麦文舟经常痛心疾首,桥厂以前都干了些什么破事啊,给他留下了这么多坑,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去填坑。 这是后话,此时,解决问题的消息非常振奋人心,最大的难题眼看有解决的希望,整个厂子的人心士气似乎都一下子调动起来了,那些没回厂的都回来看了,甚至是销售科的任晓东听说后都回来了,想找新任总经理麦文舟聊几句天,可惜,他连人的影子都没见着,不知道麦文舟跑到哪里去了,找人打听,结果他隐约打听到了一个让他有些失落的消息,即将成立的新人事部,第一件要处理的事情就是要开除一批职工,搞不好就包括他。 之前无所谓,但是现在明显好消息不断,眼看着桥厂就要起死回生了,销售科长这个职位又成香饽饽了,任晓东不想放弃。 他决心找新总经理好好聊聊,当面表个态,服个软,他还不信了,像他这样的老员工,背后又有关系,还能拿他怎么着。 重组人事部门,是麦文舟正在策划的第二件事中的关键一件。任何事情,没有一个严密的组织,是不可能做成的。 他深谙此理。 回秦威桥厂后,他见到的一切,表面是技术落后导致的青黄不济,但实际上就是因为组织涣散,人浮于事,明明有着不错的基础,愣是搞成了一盘散沙。这里面的原因太多太复杂,如果要讲,能讲上三天三夜也理不清其中的是非曲直来龙去脉。 但是麦文舟无所谓,对他来说,最大的优势就是从级别上来说,调他来之前,把原总经理和几位副总调走,书记因病休养,彻底没了掣肘,可以放开手脚干。 有这样的条件他不知道利用,那就真是不可救药了。 进行管理体制的改革,进行组织架构的重新调整势在必行。 人再多,不听话不行,人再听话不能干不行,人再能干,组织不好也不行。 组织才是一切的前提。 所以麦文舟和老翟、秦小枪两人私下里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进行内部改组,在保持稳定的基础上进行调整,必须组成全新的人事部。 以前所谓人事部,其实都是虚设,一位副总经理亲自负责,黄志成、张来先等人兼任,平常最主要的工作也就是算算工资而已,那位副总离开,人事部相当于就不存在了。 现在建立新的人事部是个幌子,麦文舟的真实意图要全面改组,把部门全部重新划分,按照业务架构重新搭建,人员全部重新调配,未来管理岗位要有能力者上,无能者下。对职工的考核和绩效也要全部重新调整。随之配套的管理制度、流程,甚至需要的表格、档案制度等等,全都需要进行梳理调整。虽然目前只有一百来号人,但是现在要搭建的是未来用上好多年的体系,无数细节需要思考斟酌。他有一个大致的方向,具体搭架子,落实细节还要一段时间。他每天目前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亲自设定制度流程,做管理体系改革的草案。 他的计划就是先找精明能干的人来完善计划,落实操作,这方面,麦文舟不可能全都自己做,身边也没有这样合适的人选,但是事情不能不做。所以关键就是要找到一个靠谱的人事部负责人。 这个人选从厂里挑选不太可能。从外面招了解情况需要时间,同时如果没有足够的威望,也很难服众。 怎么办? 这难不倒麦文舟,反正烦林超涵一次也是烦,烦十次也烦,他再次找到林超涵。 提出要向西汽借调一个靠谱、能干、精明的人力资源,为秦威重建人事管理体系。 林超涵听到后,感觉麦文舟点疯了。 “你怎么什么都张口找我要?” “林总,上次答应了你一堆不平等条约,也就是说桥厂的事就是你的事,你不管谁管?” “这么说,你还赖上我了?”林超涵有点发火了。 “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有办法。反正就是希望林总借个人给我。” “没有!” “借钱没有我理解,借个人都没有,这骗鬼,我晓得,西汽人员都快近万了,人力资源部,少说也有一二十号人了,随便借我一个都行。” “你怎么这么烦人呢?我们人虽然多,但没有一个多余的。”林超涵很不爽,感觉被麦文舟赖上了,到底谁代表总公司啊? “你哪怕挑个文员实习生也行啊!” 林超涵眼珠子一转,“你说真的?” “真的。” “那好,你等着。” 林超涵转身就去隔壁打电话了,好一通说,一会儿就回来笑嘻嘻地对麦文舟说,“你等一会儿,喝口茶,马上就有人来了。” 第23章人中凤凰 如果麦文舟听到林超涵打的那通电话,他一定会非常后悔自己的承诺。 那通电话的内容是这样的: “喂,人力吗?我是林超涵。” “林总,您好。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哦,我们人力有二十一号人……哦,什么,那个实习生也算?好吧。林总,我们有二十二号人。” “你们谁闲?” “林总您这话说的,我们大家都忙得团团转,全公司那么多人的事都要负责呢。” “真的没闲人?” “千真万确,人人在忙。” “我听到你刚才说有一个实习生?” “对,一个女大学生,我们刚社招进来的,实习还不足三个月。” “她主要做什么工作?” “哦,主要就是一些辅助性的工作,比如算算工资,递递材料之类的。” “就是闲人喽?” “林总,我保证她没闲着。” “好,就她了,我现在把她征用调走,你们有没有什么不同意见?” “啊?” “影响你们正常工作吗?” “不怎么影响?” “那不就得了,我想调用,没问题吧,有事让我跟你们部长说。” “那倒不必了,林总,我会给部长汇报的,他一定会同意的。” “行,立即去汇报,半个小时后,我要看到她到我办公室向我报到。” “明白了。” 挂完电话,林超涵嘿嘿一笑。这才回过头找麦文舟喝茶。 两人喝茶刚好快到半小时的时候,有人敲门,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道,“林总,我是人力部实习生周之雅,来向你报到。” “进来!”林超涵随意道。 门开了,走进来一位女大学生,她走进来的刹那,整个办公室都为之一亮,只见一位气质若兰,清丽脱俗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只见她上着白色毛衫,下着一袭素雅蓝裙,足蹬一双银色凉鞋,脸上的表情有些局促不安,双手微微绞在一起,显然心情颇为紧张。 坦率地说,麦文舟确实呼吸为之一窒。但是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这个世界的美人太多了,不是人人都是他爱的那一款。 林超涵显然也有些意外,嘀咕道,“怎么就这么个小姑娘啊?”麦文舟听得真切,顿时疑云丛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林超涵道,“你叫周之雅是吧?最近工作还顺利么?” “嗯,挺好的,大家都挺关照我。” “那就好,你上级跟你说了,我要调你去别的地方工作吧?” “说了,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的,我问你,能不能服从上级安排?” “能!” “那就可以了,我现在正式宣布,调你去秦威车桥厂担任人事部主管。工资待遇均提高一级。” 周之雅大吃一惊,脸上飞起红晕,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来前上级告诉她,林总可能要借调她一段时间,有工作要忙,听林总安排好了,应该不会有太重要事情,听林总的意思应该是手头人手不够。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她一头雾水。 旁边的麦文舟也傻眼了,他意识到,自己说的过头话被林超涵给抓住把柄了。 他有点不安地插话了,“这位周之雅工友,我想问一下,你今年多大了?” “25了。” “啊?!”麦文舟惊了,才25岁,比他也小不了几岁,明显是个没太多经验的生瓜蛋子。 “你工作几年了?” “嗯,工作三年了,之前一直在家里开的小公司上班,来到西汽这是第三个月,还在实习期。”周之雅很老实地回答道。 完蛋了!上当了!麦文舟心里叫苦不已。 他要的是一个能干的、有经验的、能镇住场面的老手来辅助他做人事管理工作和制度改革,要一个没啥社会经验,明显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有什么用? “这个,林总,我们能不能再商量……” “呵呵,”林超涵打断了他的话,“没得商量,刚才是你自己说的,只要我们派的就行,我可没逼你,是你自己说的,我现在把人派给你了,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 “我反悔行不行?” “行,那贷款的事也别谈了。”林超涵现在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心态看着麦文舟,小样的,还整不了你,赖上我?你想多了。 麦文舟本来不会那么轻易上当,但是他一直觉得西汽的管理制度肯定有现在的经验可以学,只要能在这里干上几年的,多少有一定水平,大不了成套拿回去照抄,改巴改巴就行了。唯独心一急,忘了真有实习生这档子事。 看着林超涵满脸得意地笑容,麦文舟知道,这次自己失策了,怪不得林超涵的传说那么多,这家伙完全不按照套路行事啊?别被他表面所欺骗了,他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行事作风,真的不是浪得虚名。 而且话赶话,他拿着贷款这个事堵在这里,麦文舟还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无它,林超涵现阶段不能得罪,万一惹他不高兴了,回头捅一下,麦文舟哭都没地哭去。 更何况,刚才把话说得那么满,现在往回收也是来不及了。 特别特别重要地是,麦文舟回头一看,只见周之雅这小姑娘经过初期的羞涩和紧张之后,似乎已经安静下来了,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两人对话,既不显得手足无措,也没有要讨好献媚的意思。某些方面,他好像看到了某人的影子。 就在那一刹那,他决定了。 “好,林总,那就给你这个面子,我即刻任命周之雅为秦威车桥的人事部门临时主管。”麦文舟宣布。 轮到林超涵不开心了,“什么叫给我这个面子,好像是我求着你的,你给我说清楚点。” 麦文舟打着哈哈就是不说清楚,当即就对林超涵道,“那我就带她走了,回头我让她抽空回来办一下调职手续。林总,再见。” “再见个屁,再也不要见。下次你不要来找我帮忙了。我感觉我好像失去了一块瑰宝,我有预感,这位周主管,以后必须会是人中凤凰,干出一番惊天伟业来的,就这么被你桥厂给抢走了,我心有不甘啊。” “不多说了,林总割爱,盛请难却,我这就请周主管即刻上任。” 说着,麦文舟拉着周之雅的胳膊就往外走,再不走,他担心自己会跟林超涵打起来,两人互相把对方挤兑得十分难受。 直到把周之雅带上车,往回走的路上,周之雅都很安静,没有说话。 把车发动后,麦文舟这才想起来问一下周之雅的意见,“这个,周之雅,您好,实在是抱歉,我们应该先征询一下你的意见才决定的,但实在是跟林总这个人没法计较了……这个,真对不起啊。” 麦文舟说着自己都觉得十分对不住人家了,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旁边的女孩越安静,他越是心里发慌,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只听到后排的周之雅轻声地说道,“没关系的,林总刚才问我过,我说能的。”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那家伙,这么高位置了,居然还像个孩子一样。”麦文舟抱怨。 “没有,林总的决定,都是正确的。”周之雅回答。 “啊?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西汽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从他进厂开始,到现在,所有提出的建议和措施,没有一件不被证明是正确的,从技术建议到业务建议再到生产管理,整个西汽都对林超涵服气。”周之雅微笑解释,露出两排细细的白牙,煞是好看。 “你们啊,是看不到他魔鬼的一面。”麦文舟不服气。 “那也是为了西汽好。” 麦文舟被周之雅呛一下,有些噎住了,很是不服气地说,“你们都不是被他洗脑了,对他过度迷信了?” “不是,这是事实。”周之雅毫不含糊,突然她又补了一句,“这跟我是不是实习生没关系的。” “好吧……我服了你们。”麦文舟没话说了。他突然发现这位周之雅还真不是简单的角色,对答之间丝毫没有怯意,也许是因为她只服林超涵不服自己吧,搞得他有点酸溜溜地起来。 “对了,请问一下,您贵姓,在秦威车桥是什么职务?”周之雅反问道。 “啊,我都忘了介绍一下自己。本人姓麦,大麦的麦,名文舟,现任秦威车桥的总经理,比你好不到哪里去,你实习不到三个月,我刚履新不到一个月。”麦文舟自嘲道。他边说边想,这回可糗大了,回厂去,人家发现我带一个大姑娘回来当人事主管,还是个实习生,这怎么解释啊? 一想到这里,他有点想哭。突然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咦,你挺淡定的啊?也不怕我是人贩子,都不知道我姓什么,就敢上我的车跟我走。” 周之雅听后格格一声轻笑,“可是我信我们林总啊,他不会害我的。” “又是林总!”麦文舟愤愤不平,“不要提他,提他我就生气,现在呢,你是我们秦威车桥的人事主管,一切都要听我的,听麦总的,我给你下达的第一任务,就是以后不准说我们林总,而是开口就要说,我们麦总,听到没有?” “听到了,我们的麦总。”周之雅听到他的话,感觉特别有越,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声音很清脆,像风铃一样。 麦文舟也是一阵阵愉悦,觉得万一自己没选错人呢?天天听这姑娘笑笑人也能开朗多了。 用不了多久,麦文舟就会发现,这姑娘真爱笑,笑起来可以很自然,也可以声音很大,她的性格远不是现在表现得那么文静。 第24章林总的人 就在目送麦文舟离开后,林超涵焦急地拔通了人事部门的电话,“你们把那个周之雅的资料送我看一下,啊?不是闯祸了,我把她派出去了。派哪儿?派桥厂了……算了,跟你们解释什么,你们自己准备一下,准备派个人去桥厂收拾烂摊子。没人空?你叫什么名字?负责什么的?负责人事档案的?行,就你了,回头万一有事你就去桥厂兼任人事主管。不行的话让你们老大来跟我谈……” 林超涵现在有点担心,自己一时气急,万一派过去的人不靠谱,麻烦可就大了。还得准备好派个可靠的人过去收拾烂摊子。 不过这个麦文舟虽然有点小无耻,但他还是挺欣赏的。能帮就帮吧,也不能真看着桥厂就这么垮了。 此时的麦文舟和周之雅聊完几句后,陷入了一阵沉默,麦文舟见气氛有些沉闷,随口问道,“你之前说你家里有公司?” “怎么,麦总,还要审查一下我的家世吗?” “那没个意思……” “我家里是有一个小公司,夫妻店,经营一些小买卖,我觉得老在家里太闷了,所以想出来见下世面,然后就应聘进了桥厂了。” “嗯,你之前什么学校。” 周之雅报了一个师范类校名,让麦文舟有些惊讶,这学校在京城,名气颇大,虽然与清北有一些差距,但那也是相当不错的名校了,怪不得应聘被录取。 他现在心里倒是安定了一点,暗想,周之雅既然出身名校,那底子是不错的,只要用对地方,那说不定是个好助力。 倒是周之雅有点闲不住,她反过来问道,“麦总,那您家里什么情况呢?” 麦文舟哑然一笑,好久没人问起这个了,“我爸呢,以前是个中学老师,现在算是家乡初中的校长,我妈就是一个家庭主妇,平常种些菜什么的,挺平常的。” “您爱人呢?” “爱人?”麦文舟顿了一下,苦笑,“光棍汉,被人嫌弃了。” “啊,您还单着呢?”周之雅格格一笑,“一厂之长,那是个钻石级别的了。不过,我不信您没女朋友。” 麦文舟尴尬地笑了笑,“倒是有目标来着,但是怕没机会了。” “惨啊!”周之雅聊几句熟了后,越发自在主动起来,开起玩笑了,四处打量了一番后,突然道,“我说,麦总,您挺不厚道的,你这分明借了人家女孩子开的车,居然说人家不给你机会?” “咦?你咋看出来的?”麦文舟有些诧异。 “这桑牌2000的车子,我家以前也有一辆,内部装饰跟这可不同,我爸开的,挺硬朗的,这车好像内饰改了一下,柔和多了,把手都带绒的,还有你旁边居然放着个卡通娃娃,一个大男人会放这玩意?还有啊,一般男人的车前面挂的吊牌那都是保平安的,只有你这车居然放了一个有点香味的吊辍……” 这女孩子观察就是细心啊,麦文舟特别佩服,“我呢,参加了咱们城的一个越野自行车俱乐部,认识了一堆朋友,其中有个姑娘,最近出国旅游去了,大概出去要个把月,所以我就借她车开开了。” “这姑娘对你挺不错的。”周之雅嘻嘻一笑,“别错过了。” “没有的事,别乱说,我们就是车友。我最近考虑回厂里上班,要跑来跑去没车太不方便,所以厚着脸皮借了车。”麦文舟赶紧解释,都说女孩子心细嘴碎,还真是的,万一周之雅把这事添油加醋一通乱说,回头他可就有很大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悔,早知道不应该找女生借车的。 “好了好了,我开个玩笑的。”周之雅捂嘴窃笑,她觉得挺有趣的。 “说点正事吧。”麦文舟转移话题,“这次我来西汽借人呢,目标是要组建我们秦威的人事部门,当然这不是关键。” 说着,麦文舟把自己的计划打算复述了一遍。 周之雅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说,麦总,你这是要我帮你重要整个厂的人事架构,并且建立一套完整的管理体系啊?这也太得看起我了。” 麦文舟无奈,自己初衷也不是想找你啊,但是当时那情景,自己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自己事事找林超涵帮忙,人家跟自己并没多少深厚交情,不能不说无耻了一点,人家肯帮算不错了,能怪他么? 谁知道周之雅话音一转,“我突然觉得,这份工作,非我莫属呢!” “嗯?”麦文舟不解。 “嘿嘿,终于轮到我大显身手了,放心吧,麦总,这事你就交我了,我出来工作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嗯,这份大任,我接了。我保证完成任务,不就是组建组织架构吗?我在学校就学过经济管理专业课程,在西汽这几个月,我也一直跟着他们做事学习,有好多想法呢,正好派上用场了。” 看着周之雅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神情,麦文舟一阵阵心慌,自己是不是太匆促了,感觉好像给自己找来了一个祸胎似的。 年轻有冲劲是好事,但年轻也容易犯错自大,就这么赶鸭子上架,会不会哪天惹出个大麻烦来?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吧,自己已经是在悬崖边上了,奋力博一把,有事担着,大不了卷铺盖灰溜溜地离开。 但是他带回一个年轻漂亮的人事主管,还是引起了厂里很多人的关注和疑惑、惊奇甚至是……愤怒。 秦小枪第一个杀上门,他看到麦文舟隆重地向经过的人群介绍周之雅,在办公区给周之雅布置安排办公区域后,有些忍不住了,拉着麦文舟回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你这是想干嘛?”小枪质问。 “什么干嘛?”麦文舟反问。 “你带回一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做我们新成立的人事部门主管,这让大家怎么看,让颜苿怎么想?你是不是当了几天总经理就飘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麦文舟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我不是跟大家介绍了,这是西汽林超涵副总亲自给我们推荐调派的人事主管吗?” “别扯林总,你就说吧,你是不是早有预谋?” “我当然早就跟你说了,要成立个人事部,没跟你说吗?” “我是问你是不是早认识这个姑娘,太漂亮了,我见犹怜啊,你是不是就等着时机到了弄进来的?” “你胡说什么?一个小时前我根本不认识她。”麦文舟很不爽了。 “你真不是见异思迁?” “见什么异思什么迁?” “不许对不起颜苿。” “这关你屁事啊?!”麦文舟脱口而出,但随即又后悔了。 “是不关我屁事,但是就是不允许你喜新厌旧对不起小苿!”秦小枪高声呛道。 “我和小苿之间的事,是我们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麦文舟真是发火了,这个小枪怎么处处往自己心窝里扎刀子,简直莫名其妙了。 “哼!”秦小枪气乎乎摔门地走了。 麦文舟看着秦小枪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这个时候,正在整理收拾自己桌子的周之雅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麦总,刚才那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天大的误会,随他去吧!”麦文舟口气不善,但一转念语气又平缓下来,“没事,不用理会他,你就开始准备做好自己的事情。一会儿我找人给你送些资料,然后带你认识一些人,都是工作要打交道的。” “好咧,那我就先收拾一下去了。”周之雅拿得起放得下,丝毫不介意刚才的吵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开去。 麦文舟现在有点头疼,这事好像有点不太好解释了,但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他相信别人都迟早会明白他的。 他调整了一下心态,过了一会儿,就打电话给黄志成,让他尽快整理一下目前人事资料,交给周之雅处理,黄志成很惊讶,怎么突然就成立一个人事部了?以前算工资什么的他都可以完成,多个人做什么呢?但是他可不傻,当面质问领导这事没什么好处,他一口应诺了下来,边找材料边想,其实以后还真乐得轻松了。 倒是张来先,出去跑银行贷款的事去了,还没回来。麦文舟还需要跟他好好交待一番。 接下来,他带着周之雅到处参观了一下工厂,还在岗的一些干部,他也分别介绍了一下,除了几个主要人员,还有好多他自己也不是太熟,只能让周之雅以后慢慢熟悉了。 只有介绍到颜苿时,看到颜苿那种自然流露出的气质,周之雅有些震惊了,她是真没有想到,在桥厂的研发负责人居然是这样一位看上去娇柔软弱的女子。 她走上去,亲热地挽着颜苿的手,道,“颜姐,真没想到,你这么漂亮。” 颜苿对她倒是不反感,任由她搀扶着,只是看向麦文舟的眼神带有一丝戏谑和疑问,麦文舟硬着头皮介绍,反复强调这位是西汽介绍的人事主管,刚认识,是林超涵林总的人,嗯,对,以后咬死了就是林总的人,这锅可以让他背去。 第25章江湖女侠 如果麦文舟知道林超涵可歌可泣人尽皆知的爱情故事,一定不会想出这么蹩脚的借口,颜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倒是两个女人居然挺有话题,在那里聊了半天。 周之雅很羡慕颜苿素面朝天还保养得这么好,皮肤白皙,想打听她的保养秘决,可颜苿哪有什么秘决,便道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罢了。 看着两人窃窃私语,麦文舟在一旁百无聊赖起来,他翻了翻桌上颜苿那份图纸,上面已经密密麻麻有各种批注了,这几天显然老翟等人没有闲着,一直在讨论研究这份图纸,提出各种各样的修改意见。 颜苿再能干,有些事情她未必能全部想到,老翟的经验丰富,深入研究一下,就能发现很多细节可以调整优化。所以这些天众人就一直在讨论改进图纸。 他们这些搞技术的,现在都憋着一口气,一定要争分夺秒地把这新桥给弄出来。现在老翟等人去车间探讨和检查机器生产情况了,在做各种前期准备工作。 看着那些各种批注,麦文舟心中大定,技术是根本,只要有老翟他们不歇着,积极主动,加上颜苿打造的定海神针在,他不愁技术这块没突破。 他要处理的事情很多,等他都处理完,他就要彻底静心主抓技术创新改进工作。 对于麦文舟而言,现在的时间还是很宝贵的,每耽搁一天,厂里那么多闲人就得吃一天饭,这个消耗他承担不起。颜苿的图纸一下子将不可能变为可能,这么宝贵的时间,麦文舟哪有胆量敢浪费。 所以他现在本来计划好,要解决的第三件事情就是要推动新型车桥的试制。 等到两个女人聊得差不多了,麦文舟才开口询问了几件技术研发的进展,只要谈工作,颜苿对他都是有问必答,有来必往。 两人探讨了一下几个技术问题后,麦文舟问道,“咱们目前要试制最大的疑难在哪里?” “没钱。” “好吧,就当我什么也没问。”麦文舟郁闷而去。 颜苿本来就话少,又不想跟麦文舟绕圈子,所以很直接地刺中了麦文舟的心窝。虽然说现在资金问题用不了多久就能暂时解决,但是,眼下不还没解决吗? 因为,试制是不仅耗费人工,也费钱。 而眼下,最缺的不就是钱嘛。 周之雅在离开后,有点八卦地问道,“这位颜姐姐,就是和你有故事的那位吧?” “多嘴。”麦文舟是一句也不提了。 周之雅吐了吐舌头,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回到了办公区。 张来先没有回来,秦小枪负气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麦文舟突然有些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安排周之雅了。 “那个,你晚上是回西汽还是去哪里?”麦文舟有些苦恼,这次有点莽撞了,没考虑周之雅的住宿问题。 周之雅想了想,“我现在已经不是西汽的人了。回不去了。” “你不住西汽的宿舍吗?” “不住。” “咦,那你住哪里?” “住家里啊,宿舍又挤又小,家里根本不让我住。” “咦,西汽在北郊,你家在厂边上?” “不,住市里,我每天都坐车回去。” “那多不方便啊,天天挤公交太累了。” “一点都不累,有时候呢我爸开车来接我回家,有时候我朋友来接我,有时候我自己就开车回去了,今天呢,就麻烦麦总,你晚上送我回去了。嘻嘻。” 麦文舟一阵阵头大,这是请了个姑奶奶来啊,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随口问道,“是你男朋友接吧?” “唔,也算吧……”周之雅回答得略有些迟疑。 麦文舟也懒得追问,敢招这位的估计也不是等闲之辈,只不过他们好闲,居然能天天开车去小姑娘下班,来回车程也得一个半小时。 “不行,不对……”周之雅突然想到了什么,“麦总,我决定了,今晚就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就到桥厂住宿舍,因为我现在是人事主管了,必须以身作则,要是每天上班都迟到了,怎么能够说服别人呢?我又喜欢睡懒觉,女孩子还要梳洗化妆,不行,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我要在桥厂宿舍住。就这么决定了,而且,我突然想到,是不是像宿舍分配这类工作都应该归人事部门管的?我自己分配我自己的就行了,不劳烦麦总您操心了。哦,不对,还劳烦麦总您送我回家收拾一下行李。” 麦文舟头大如斗。 然后麻木的麦文舟真的被周之雅“押”解回家去收拾行李了,一路上就听到周之雅在琢磨自己应该如何大展宏图,好在这里离市区很近,不到半个小时就来到了周之雅的家,这里是市区一个相对高档的商品房小区,环境相当优雅。 只见她飞奔下车,直冲楼道而去,那种风风火火地架势,让麦文舟觉得这个女孩似乎浑身被点燃了激情。 他猜如果自己现在要反悔人事主管的任命,这个姑娘大概能哭死。 不到二十分钟,他又看到那姑娘拖着一口大箱子,后面还跟着一个满脸哀伤的阿姨,不停地在那抹眼泪,不时的拽着箱子,很是不舍的样子。 周之雅则显得有些不耐烦,一边拉着箱子,一边说,“妈,别让我同事看笑话了,我都长这么大了,都快要出嫁了,还不舍得我?万一我哪天嫁到远方了怎么办?” 老太太哽咽着说,“闺女,你再考虑一下,家里哪点不好了,为什么要去挤那个又破又脏的宿舍。” “妈!”周之雅不高兴了,转念一想,不行,得哄着,不然老太太肯定不放心,“妈,你放心吧,我们宿舍好着呢,装修得跟酒店似的,还有啊,跟你说,从今天开始,宿舍都归我负责管理,我肯定要给自己分配一个总统套间。” 一顿好说歹说,终于把老太太哄消停了,周之雅终于把行李箱塞到车后备箱了。 “记得到了就给我打电话啊!”老太太偷偷地擦拭眼角的泪水。 “放心吧,到了就打。”周之雅用最快速度打开车门,冲上车,“司机,开车!” “小伙子,照顾好我闺女啊!”老太太喊道,望着车子远去。 麦文舟本来想下车打个招呼的,但是一看这架势,就没敢下车,再加上周之雅不停明示暗示他赶紧开车走,于是微笑点头示意后,开着车一溜烟就出了小区。 “告诉你,我可机智了。”周之雅上车后哈哈大笑道,有点不顾形象,“终于彻底摆脱家里了,这两年天天住家里,一点新鲜感都没有,真是烦透了。” “我羡慕死了。”麦文舟实话实说。 “别啊,我爸妈对我是好,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自己闯荡江湖,所谓江湖夜雨十年灯,可惜不是古代,否则我一定要当一个让千里之内的坏人闻风丧胆的女侠。”周之雅不无遗憾。 对此,麦文舟倒是深表赞同,周之雅这姑娘表面名如其人,安静温柔,实际上,风风火火,如果活在水浒里,她至少是一个扈三娘,活在演义小说里,至少是杨家女将穆桂英。 周之雅又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麦总,我饿了。” 午饭时间早过,这会食堂早关门了。 “好,你想吃什么,我请客。”麦文舟道。 “我想吃宁宝楼。”周之雅想都没想。 麦文舟打了个哆嗦,“换个地方,请不起。”开什么玩笑,宁宝楼据说一顿饭下来得好几千,麦文舟一个月工资才两千多。 “那就李氏牛排吧。” “对不起,还是请不起,你能不能找个接地气的。”麦文舟默默地想了想自己的钱包余粮。 “真小气,那就吃个环亚餐厅吧,那里嗯,一顿饭大概也就吃个四五百块钱,很便宜的。” 麦文舟拒绝,“一百元以内,超出免谈。” 周之雅哀怨地叹了口气,“唉,没想到一步从天上掉落凡间啊。跟你开玩笑的,别脸色这么难看。我们就随便路边找个摊位,吃碗面吧。” “你早说,吓死我了。”麦文舟松了口气,“可以加几个烤串,一瓶饮料。” “好耶!”周之雅特别开心。 随后两人在路边找了一家看上去干净卫生的餐厅吃了点东西。周之雅大啖美食,倒也没有一丝骄气,这让麦文舟真的放心了,万一周之雅真是那种特别挑剔的人,他就真大麻烦了,桥厂会被这姑娘吃垮的。 “回头,食堂生活你也要适应。” “放心吧,我在西汽都吃了三个月的食堂,没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麦文舟也没有讲究吃相,风卷残云,很快吃完了。 回去后,周之雅兴致勃勃地去安排她的总统套间了,这种事情,麦文舟也懒得过问,随她折腾去好了,但就提醒她,要兼顾一下现有宿舍住宿员工的情况,不要搞到大家鸡飞狗跳。 周之雅一口应诺了。 接下来,麦文舟要考虑试制新款车桥的事,把自己写好的关于组织架构改革的构想都丢给周之雅去完善了,并且还就近期的一些人事提出了一些要求。 很快,周之雅就整出了一出出大戏。 让麦文舟头疼不已。 第26章古老记录 经过前后近半个多月的忙碌折腾,张来先带回了一个让麦文舟振奋不已的消息,那就是银行抵押供款的事基本办妥,正式进入流程了,前后审批还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 兴奋,这是现在整个秦威车桥管理层共同的心情。 麦文舟尤其觉得兴奋,只要这笔钱一到,他各种计划就可以顺利开展进行了,一想到这美好的前景,他就有些激动起来。 这期间,秦小枪也回来了跟他道歉,表示自己太冲动了,麦文舟也消去了火气,两人再次重归于好,好吧,再次…… 等待贷款的这一个月,虽然依旧难熬,但总算有了盼头,现在两人又开始琢磨趁这段时间做点其它事。 从老翟那里得到的消息,就是图纸方面的修改暂时告一段落,计划做好,试制一台新桥,成本预算起码得七十四万,压缩再压缩,也不可能低于六十五万。因为根据图纸,需要匹配各种各样的材料和零配件,其中主要的材料和零配件材质、规格都与以前不同,因此工艺流程也完全不同。 而秦威车桥此时账本上的余额用手指头都能掰算得过来。 根本无法提供如此充裕的试制资金。 听到老翟的报价,麦文舟觉得牙疼,早知道就不发什么补贴了,说不定还能留点钱先把桥试制出来。 可现在能怎么办呢? 于是又凑了一屋子臭皮匠,到研发生产车间,开始讨论新桥试制的问题。 他们的车间厂房用了一些年头了,基本上就是钢架砖墙结构,铁框玻璃窗,水泥地面,由于还没有办法做地面硬化,常年使用下来再加上机床的渗漏,地面上已经到处是坑,而且陈年老油浸透了地面,都是黑灰色的,哪怕是这次大家闲着没事,搞了清洁卫生运动,给地面画标线,用心清理了一下地面油污清理,效果也不好。而且照明条件不好,厂房顶上的采光窗玻璃有些黯淡了,怎么擦也没有用,而且玻璃面积也小,所以就算是白天厂房中间也不怎么亮,遇到多云就得开灯,还是老高压汞灯,照的人头皮发麻。 大家东倒西歪地围了一圈,有的靠在擦拭干净的机床边,有的就随便找了个铁架子当座椅,还有人找了几个电焊工具箱,随便码一下就坐在一边。 老翟把情况总结了一遍后,总结道,“情况就是这样,两个字,没钱。” 麦文舟苦笑,“也不是没钱,钱还没到。” “能不能去找人赊账进一些部件回来?”有人问。 “没有人肯赊给我们了。”说话的是采购科的李学斌,他见桥厂似乎有了转机,很快就又回来上班了,还向麦文舟表态一定会以桥厂为重,请他放心,而且职位要不要都无所谓,能保证回来上班。弄得麦文舟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仍然让他负责采购科。他的经验很老道,关系人脉资源网也丰富,现在说是没人肯赊账,应该属实。 “那就等钱到了再试制吧。”又有人回说。 “那也要提前做准备。” “没钱人家都懒得理你,现在这些厂家可精明了,知道我们桥厂什么情况,现在采购都要拿着现款采购,差一分人家都不干。”李学斌道。 麦文舟看了一眼,虽然不很相信,但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那就等等吧。总不成还去找西汽借钱。” 麦文舟翻了个白眼,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是哪位,站出来看我不打死你,西汽又不是奶牛,随时可以挤奶的,人家现在划的红线很清楚,要钱没有,要订单,先打个板看看。 所以相当于这是一个死循环。 众人皆沉默,谁也没有主意,六十五万块钱太多了,何况这个时候已经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了。 “就不能等等吗?” “等不了了。”麦文舟长叹,每多等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煎熬,现在的时间特别宝贵,一个月的时间大家都坐在这里吃喝不干活,等钱到了,人也快闷出病来了。要知道他已经回厂一个多月了,再等一个月,有个事再耽搁一下,等于三个月就过去了。要知道他订的计划是半年内要有所改观,这也是他对林超涵的承诺,做不到,桥厂可能就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要不,大家捐个款,不,凑份子,一人掏一点,就能很快凑出来了。”半天,有人又出个主意。 这次,很多人都想把这位拉出来打死,都多久没发工资了,还凑钱?但问题是,这好像……也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现场一阵沉默,老翟环顾了一圈,见众人都闭口不言,才开口道,“桥厂的利益就是我们的利益,我愿意把这一年的退休金先凑出来。” 麦文舟感动不已,还是翟师傅宅心仁厚啊,但是他不能那么干,他是有雄心壮志,但是他不能把老人的退休金都榨出来。 “翟师傅,您就算了,您是我返聘的……”麦文舟道。 众人一听,让翟师傅就算了是个什么意思啊?麦文舟还真想鼓动大伙儿发起捐款呢?一阵阵紧张。 这个时候一个人站出来说话,颜苿轻声道,“没钱,也未必没有办法。” 大伙儿感激地看向颜苿,都听她怎么说,麦文舟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其实新桥,无非也就是那样东西,几大关键件:桥壳,减壳,轮毂,制动鼓,制动蹄,轮边减壳,齿轮副,轴承,油封。” 这是常识,大家都点头。 “这些我们现在从新开始去订制,实际上大多数就算是现在有钱,也不大可能在一个月之内就完成所有零配件的订制。” “所以,在翟师傅进行成本预算的时候,我就想,能不能用现成的东西进行加工代替,我就去旧件仓库里想找一些零配件。” “哦,对,我证明,前天颜工找我要仓库钥匙了,但是那里头都是积累的一些半成品,返修品,还有点废旧物料,堆了很多年的都有。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了。”钟泽平是负责管理设备的,目前仓库也归他负责管理。 不说大家也知道,这仓库管理很混乱的,前几年厂里经营不善,生产上也各种问题,采购物料来了往仓库里一扔,生产要就去拉,然后还有各种维修换装的旧件,长期积累下来,已经形成了一个旧件的乐园,根本没有人去打理,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鬼样子了。 麦文舟回来后非常忙,问过仓库情况后虽然提出过要整理一下,但后来实际也就是打扫一下卫生,清理一下过道,如此而已,无人去认真盘点仓库。 “那里还能变出什么宝贝来吗?”有人疑惑。 颜苿摇了摇头,“那里面太乱了,我四处逛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各种积压。” 钟泽平面上有些挂不住了,这等于是在当众打他脸,要不是大家都知道颜苿这个人向来都只是就事论事,肯定以为她是在针对某人,当面告黑状了。 然而此时麦文舟哪里有空理会他这点小心思,大家都在盯着颜苿。 “的确很难有什么宝贝,我没有什么成果。所以,我就换了一个思路,去翻仓库以前的账本。” 钟泽平眼前一黑,账本?仓库还有什么可信的账本,烂账根本没法翻。 等等,应该还有一个地方有一些存根,想着他忍不住望向在那里老神在在的黄志成,他财务科其实还保存有一些“古老”的进出货记录。这老家伙,钟泽平腹诽。看着他眼神不善,黄志成倒是向他点头微笑,使了个眼神,让他先安神。 “我花了两天时间,看了些过往进出货的记录,从现在开始往前翻。”颜苿仍然保持着轻声轻语,“终于被我找到了一条记录。” “什么记录?”大家紧张起来。 “那是我们还没进厂时的事情了,当时西汽正在开发他们的7吨新型重卡2190,他们当时为了解决车桥问题,直接向国外订购了一批新款车桥,同时还根据合同,搭配订购了一批零配件。” “账目显示,1996年4月21日,西汽随运货车向秦威车桥提供了一批车桥零配件,在备注中写了一句:第214批供研究用。” “有这回事?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老翟睁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有记得西汽向他们提供过什么研究用的零配件。不光是他,现场所有的人都一点印象也没有,钟泽平更是没有印象,那时候还不归他管设备和旧件仓库呢。实际上,这是一笔陈年旧事,只有不在这里的人才清楚,也许只有离开的前总经理老董才勉强能想起来,那年,他们和西汽还是一家人,很多事情不分彼此,有次西汽研发人员给他说了一句,国外随成品还送来两批零配件备需,其中一批当时就决定送给秦威做研究用。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当时竟然根本没放在心上,转眼就忘了。就算他想起来了,以他对翟红武的那点隐秘心思,也不会告诉他的。于是这箱零配件就一直堆在了仓库里,后来搬到这里,货品更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这件事现在已经无人知晓无人追究了。 没想到被颜苿从“古老”进出货记录里寻到了端倪。 第27章生来为工人 “因为涉及到研发,所以我打了个电话给西汽那边的汽研室的前辈,他证实了当年确有送一箱零配件给秦威,他非常奇怪地是,为什么秦威这么多年,居然什么成果也没有做出来。”颜苿道。 “你的意思是?”麦文舟激动了。 “是的,讲这么多,我只是想说,理论上,我们拥有一箱可以试制新车桥用的零配件。”颜苿最后总结道。 众人沸腾了。 大家都用钦佩的眼神看向颜苿。了不起啊,居然能找到这样一条几乎已经消失在历史中的记录。 “需要说明的是,我是刚刚确定的,就在这个会议这前半小时,我才确认这件事。”颜苿道,“所以,我也不确定,咱们的仓库中是不是还堆放着一箱可用来试制新桥的零配件。” “找!”麦文舟大声道,“全厂职工,只要没有要事在身的,即刻起,放下手中所有工作,盘点旧件仓库。务必要找出那箱零配件。” 现在的情况很清楚了,老翟简单地评估了一下,如果有现成的桥进行加工改造——因为设计图纸与原版已经有了各种微调改动,那么说不定接下来可能要花的成本都能压缩到二三十万以内,这一个月大家就不会闲着了,有的是活干,把这些桥壳什么的先组装然后进行试验,,慢慢根据实际情况再修改设计,各种切削打磨改造,确定最终思路,这样贷款到位之后,各种物料齐备,就基本不存在大问题了。 所以现在头等大事,就是仓库大盘点。 管理混乱一笔糊涂账的秦威桥厂仓库,盘点整理处置,本来根本没有在麦文舟的计划范围之内,但现在风云际会,却成了眼前的头等大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桥厂会不会早已经把它们当废品处理掉了? 这是麦文舟担心的,但是钟泽平的话打消了他的念头,虽然目前旧件仓库账目不清,但除了各种加工废料按规定要尽快处理外,其它的旧件基本不可能扔掉。 哪怕硬生生堆在那里占地方生锈发霉。 所以,理论上那箱东西肯定存在于仓库的某个角落里。 那么大一个仓库,光简单划分的区域就有六处。全厂上下,实际投入这次盘点的有四十余号人,因为麦文舟铁了心决定借这次机会把仓库整理明白,所有东西造册登记,各种型号、规格要一丝不差,就算是旧件,也要标明是何种旧件,反正不允许有一样不清楚的地方,有些东西,盘点的人员不明白,就去问几个管理中层,甚至是翟师傅。因为那箱配件有可能已经被打散放置各处了,每一个大件小件都不能放过,必须搞得明明白白地才行。 这个工程量其实非常浩大。 但是大家热情高涨,没有人敢叫苦叫累,没看到翟师傅这么大年龄都冲一线吗?没看到新任总经理都瞪大了眼睛到处找吗?没看到颜工那么瘦弱,居然还在那里拼力搬运吗?谁也不好意思抱怨一句。 仓库时面散发着各种油污味、发霉味,金属独有的锈味,各种气味掺杂在一起,真是沁人心脾啊,麦文舟实在是强忍着恶心,在那里带头干活。 天气也逐渐炎热,仓库通风条件差,虽然有大铁风扇在那里来回摆动,但陪在他身边的秦小枪,依然不时地热汗直滴。 当然有几个人是不用来干这种粗活的,比如顾大婶,她忙死了,这么多人吃饭呢,而且麦文舟还交待了,要给大伙吃点好的,加个餐。 又比如周之雅,谁也不可能让这位娇滴滴的姑娘家来干这活,再说她还真有活干,这会儿她抱了一大堆材料过来找麦文舟商量。 她捂着个鼻子,蹑着步子,悄悄地走了过来,小声地说,“麦总,我已经把你想要的所有管理改革的、制度改革的,还有流程制度,都整理差不多了,就等着你过目看看了。” 旁边人只看见她正靠近麦文舟小声地说悄悄话。有心人不禁侧目竖耳起来。 麦文舟没有想到她会跑到仓库里面来,“咦,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回办公室里去呆着吧,这里太脏乱了。不合适,有什么事回头说。” “哦,好吧。”周之雅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 秦小枪见状怒了,这是什么意思,怜香惜玉?本想说点什么,但想想刚为这个和麦文舟吵过又和好,只得又低头干活。 但实在是忍不住,移开脚步跑到另一个区,对颜苿抱怨了几句,说那麦文舟完全就是个登徒子。 哪知道颜苿听到后把他训了一通。麦文舟天天忙到要死,周之雅来了后就几乎放养了,他哪知道周之雅竟然搬到颜苿宿舍的隔壁了,这几天两人好得跟姐妹似的,颜苿已经清楚周之雅的情况了,根本没当回事。 秦小枪郁郁寡欢地又回到了麦文舟的身边,明明麦文舟犯错,为什么搞得好像自己受罪呢?想不通。 倒是麦文舟正在吩咐周之雅,“那个,咦,你怎么还不回去?赶紧回去吧。” 周之雅正打量着仓库呢,听到麦文舟急着赶她走,不高兴了,“催,就知道催我走。哼,我又不是大小姐。” 说着她脾气上来了,放下材料,抱起袖子就要抱一箱铁疙瘩放旁边。 麦文舟连忙制止她,“你这是干什么?” “盘点啊,我反正没事干了,我也来参加盘点。”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认识。” “不认识,你盘点什么?” “不认识我问你啊,你要是不认识,我就问小枪,小枪要是不知道,我就问颜姐姐去。”周之雅说着,就要用力去搬。 “得啦得啦,真是怕了你了,我的姑奶奶,你要是把腰给闪了,我可跟你家里交待不起。” 秦小枪听了更是悲愤莫名,什么?还要给周之雅的家里交待? 看周之雅一脸不服气,麦文舟只得没事给她找事了,“我还真想起来,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干?” “真的很重要?” “真的很重要!” “那你说!” “你看,大家这么辛苦,又热,我已经吩咐顾大婶给大家加餐了。但是大家都又渴又热,你去我办公室,把我钱包打开,里面有钱,全部拿去买冰棍、买啤酒回来。” “这是打发我走?” “随你怎么理解了,去不去买?不去我只能安排别人去了。” “我去。”说着周之雅快乐地离开了,这让麦文舟彻底松了口气,看着旁边瞪着眼睛的秦小枪,不满地道,“你就知道偷懒,过来,帮我把箱子搬上去,太沉了。” 秦小枪此时的悲怆,已经逆流成河。 两人又干了一会,旁边突然响起了一阵爆炸似的欢呼声。 “找到了!我找到了!这一箱子黑乎乎的,包装木箱完全不一样啊,好像跟颜工说的有点类似,这玩意儿真的有啊,光外观跟我们其它的完全不一样啊!哈哈哈哈!”粗犷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仓库,欢愉之意难以言表。 所有人听到后都围了过来,四十多号人把那家伙围得水泄不通,他脚下踩着的一个黑乎乎乎的木箱,被随手擦掉了几处,露出了包装上的部分外文,其中一处是“axle”,还有一处露出了一半“ass”,再擦一下,露出了全称“assemble”。 仅长度来看,惊人的有近三米长,七十公分宽。 这箱子非常结实,上面有几十个螺丝钉,要挨个拧开,众人齐心协力,十分费劲地打开一看,还真的是前后两个桥壳,那模样,确实是大家没见过的。 那家伙运气真好,从一堆积压的旧件箱底下找到了这一箱桥壳。 根据事先麦文舟的激励,任何找到一样的,激励五十元,第一个发现的,奖一百元。他现在已经算赚到手了,虽然不多,但是架不住这份荣耀啊。 老翟走过来,接过来一看,点头称是,接着颜苿也确认了。 这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 所有人都知道,颜苿的猜测真的,仓库里真的藏着宝贝。 刚才是盘点仓库,现在是寻宝行动。 所有人的热情一下子被点燃了,干劲十足,哪怕是刚刚点过被忽视的各种准备报废的旧件框,也有人开始把物料翻开,找里面有没有隐藏的宝贝。 等到周之雅坐着商店送货人员蹬着的自行三轮,带着十来箱啤酒,拧着大包的冰棍到仓库的时候。 她发现里面不时地传来欢声笑语,整个仓库盘点的气氛极其热烈,大家不像在干苦活重活,倒好像是在参加嘉年华似的。 突然某地传来剧烈的欢笑声,大家伙都一窝蜂地冲了过去,对她的冰棍都没有兴趣了。原来是又有人发现了一个新款的轴承,在一个杂物纸箱子里找到的。 众人开心极了。 这次寻宝行动,整整持续了两天半才结束。 最终盘点的结果是,那一箱新型车桥零配件,90%的已经找全了,剩下还有几个小件,是怎么找也不见踪影,哪怕麦文舟提高了悬赏价码也一无所获。 但够了。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并不在乎什么奖金了,也不在谁连续找到,有什么,比新发现更让人愉悦的? 新桥试制的难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干活,机床轰鸣,焊花飞舞,切、削、磨、铸。 糙活难不倒他们,生来为工人,做的就是这份工作。 他们热爱,他们喜欢,他们欢乐。 每个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希望。 甚至在寻宝行动的最后,有人带头唱起了歌曲“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 发动了机器 轰隆隆地响 举起了铁锤 响叮当 嘿,嘿…… 歌声粗犷有力,连麦文舟都情不自禁地跟着一块合唱起来。整个工厂响起了大家的嘹亮歌声,有多久,他们没有这样有力量过? 周之雅就站在汗流浃背,但挥着胳膊参加合唱的麦文舟背后,静静地看着,听着,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歌声。 第28章惹祸了 工厂一下子热闹多了。 车间开始喧嚣起来,刺耳的车床切削声开始响起,不时飞溅的焊花,让人赏心悦目。 开始恢复上班的工人们,心气开始提起来了。 一辈子,从进入社会起,就在这里工作,甚至还有人,打小就在这里厮混,这种感情远比麦文舟要深厚得多。但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看到的就是衰败、混乱与失望。 一次又一次,直到濒死。 哀莫大于心死。 但此时,他们中敏锐地看到了一线希望,起死回生的希望。 并不是大家无条件地相信麦文舟,不是因为麦文舟在努力做事,他只是在做一个正常管理者应该去努力做的事情而已。 大家没有看到麦文舟的天赋异禀,也没有看到他的热忱激情。甚至看得到他还有些不成熟的地方,有些行为甚至还毛毛躁躁的。 但是明眼人都看到了他在努力,一点点从小处做起,在找希望。 工人们开始抛弃了最开始的冷漠和嘲讽,见到麦文舟都会主动热情地打个招呼,他们还是喜欢叫厂长,不喜欢叫总经理,人人见面都喊声,“麦厂长早。” 麦文舟也明显感觉到了大家态度的转变,回来这么久,终于看到了大家热情的笑脸,看到了有些工人们从玩世不恭,变得开始积极主动找活干,哪怕找到把扫帚或抹布打扫一下卫生,擦拭一下机器,都挺满足的。 虽然依然没有生产订单,但是车间里大家都在想办法,帮忙琢磨怎么调整打磨那些配件。实在没活干的,都一窝蜂到仓库去整理小件,很多人还不死心,觉得没找到的应该还藏在哪个角落没被发现,万一能找着呢? 能省好多钱呢,能一下子把进度拉短十来天呢。 有人都恨不得拿着放大镜找。 一句话,大家都忙得很,特别是翟师傅和颜苿,他们是一切的主导,所有人不明白的事情第一个都要找他们中的一位来解决。 而在车间里,唯一站着无所事事,显得很多余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麦文舟自己。 大家跟他热情地打完招呼后,都没功夫搭理他了,各自忙各自的,三五成群各干一摊,麦文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罢了,这种活就不指望他干了。 所以麦文舟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聊,本想参与别人的讨论,但是大家都不大乐意带他玩,他恬着脸去颜苿旁边,想搭讪几句,结果被颜苿嫌弃了。 “走开吧,别碍手碍脚的,你又不懂。”颜苿还补了一句,“别以为你学过实习过,都废了。” 遭遇颜苿暴击的麦文舟悻悻地走到一边,想找秦小枪,但是秦小枪人家也没空搭理他啊,叫他回办公室好好想想怎么把钱尽快搞到手。 被嫌弃的人生啊,不好受。 麦文舟无奈只好去找周之雅了,这丫头,前几天就说把制度都弄好了,等着他回去签字盖章。 对了,为什么只是签字盖章,难道不应该是审查一下吗?未免太自信了吧。 想着,麦文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车间。 现在他放心了,是时候去忙销售这件他早就想投入试验的事情了。 回到二楼办公区域,看到周之雅从在那里发呆,玩着一支圆珠笔,把圆珠笔夹在下嘴唇上看能不能卷住,不时掉下来,又捡起来重夹。 “咦,你这么闲啊?”麦文舟招呼道。 偌大的一个办公区域,本来还有几个人常来办公的,但是此时只有周之雅一人坐在这里,听到麦文舟的话,往后背一靠,有些气咻咻地道,“活都干完了,当然闲了。” “我要你写的管理改革框架和工作职责都写好了。” “这一份。”周之雅抽出一份交给麦文舟。 “人员分配方案你也写好了?” “这一份。” “任命书草稿呢?” “这一份。” “那你有没有准备招聘用的表格和入职合同什么的?” “哼,虽然你没有说,但是我已经准备好了,参照西汽的模板。以前桥厂的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你不会连考勤表都做好了吧?” “当然做好了,全新设计的,我还去检查了一下我们的卡机,觉得太老了,不好用,已经写好了采购新型打卡机的申请。” 麦文舟无语了,这姑娘还真是个人才啊,效率也太高了点。 本来想找个茬的,但是现在连个借口都找不到。好吧,他就不信了,他开始翻看周之雅亲手撰写的各种文案。 结果,越看他还越是震惊,周之雅不仅文笔流畅通顺,而且字迹还十分娟丽得体,多数男人写的字还不如她好看。 总体来看,条条框框逻辑分明,确实是在麦文舟自己设想的基础上进行全面的扩编和改善,甚至还明显加入了她自己的一些想法,对麦文舟一些没有想到的地方进行填补。 麦文舟拿着边看边走回办公室,整整看了大半个小时,才整体浏览完一遍,不得不说,连错别字和语法错误都没找着几个。 还真是淘到宝了。 麦文舟内心赞叹,林超涵啊林超涵,你可没想到吧,真的给我送来了一位很好的人才。不过光笔头好没有用,还得实战。 现在看不出来,以后再慢慢观察呗。 想着,麦文舟板着个脸出来了,“嗯,基本上实现了我交待的任务,回头你去电子化,找台电脑输录进去,打印装订好,做好模板格式,回头我们盖公章确认。” 说着,就放下材料,转身离开。他怕表扬多了这姑娘会骄傲,一旦骄傲起来,他可真管不住这姑娘了。 “哼,小气巴拉的,一句赞扬都没有。”周之雅朝麦文舟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虽然她今年二十有五了,但是有些心性还停留在了十七岁。 琢磨着,周之雅眼前一亮,对哦,刚才还有一份文件还没交上去。一块去打印出来。 想着,她就又忙活了三天,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回来找麦文舟签字盖章。 麦文章正忙着跟张来先、黄志成等人讨论贷款批放的一些细节问题,到时候怎么以最小代价从西汽把钱拿到手,这还是讲究些策略的。 对已经看过的文案就不是特别上心了,大概翻了一下,只见各种格式比较工整,一些红头文件的格式都是参照西汽做的,能有什么毛病给他挑。 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边抽出钢笔签字,边对张黄两人说道,“两位,有件事情我之前已经和你们透露了,要进行全面正规的管理改革,部门要进行改组调整,框架职责人员任命之类的,都已经有了草案,我这些天准备找大家挨个谈一下话。在合适的时机会全面进行公示,再召开一次职工大会进行宣布。” 张来先和黄志成还能有什么意见,按麦文舟之前透露的信息,他们俩的位置不仅不会动,还有会名义上有一格的提升,那他们还能有什么意见呢。 自然都是唯麦总马首是瞻了。 一大叠材料,有的还是重要印刷两三份的,麦文舟都签麻木了。 周之雅追问,“麦总,你确定都看过了吧?没问题吧?” 麦文舟有点不耐烦,“你确定没敲错别字吧?错一字罚款十块。” “那绝对没有,我反复校对过的。”周之雅举手发誓,“要没有错,那是不是应该奖励我?” “没有惩罚就是奖励,你懂不懂啊?”麦文舟道。 “好吧,那这几份关于关于清洁卫生制度流程、人事规定通知的文件我就先张贴出去了?” “盖好章,就贴出去吧,那个告示墙好好清理一下,以后你也要管理起来。” “是,厂长。” “好了,你忙去吧,我们接着说,张科长,你刚才说西汽那边财务还要提点?” “对,雁过拔毛,他们说哪怕过账也要收钱的,至少七个点。” “太黑了!绝对不能答应,我们要好好讨论一下,这个怎么跟他们扯一下皮。” “嗯……还有,你上次交待我们找交行贷款,人家确实很照顾我们,这次审批完,很有可能贷款金额能够比较理想!” “理想有啥用,西汽还要过一刀,不行,得想办法,实在不行,哼,烦林超涵去。”麦文舟说着,恶向胆边生。 周之雅隐约听到了林超涵三个字,心道,哼,回头我一定要想办法让西汽通知林总小心,不对,不能通知,我现在不跟林总站一边。我应该打听一下林总什么时候有空在公司…… 然后周之雅就一口气贴了四个通知。 全厂炸窝了,关于什么全厂卫生制度管理通知,什么食堂伙食标准、宿舍分配规定通知之类的也就算了。 这份《关于开除任晓东等三位职工的人事通知》是个什么鬼? 都知道任晓东在新任总经理这里落不着好去,但是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啊,各自逍遥,任晓东偶尔还回厂露个脸,给大家发个烟什么的,怎么突然就要开除他了呢? 他可是销售科长啊! 好吧,不说任晓东,另外一份关于《任命马银生同志为销售科副科长的人事通知》又是一个什么鬼,那家伙不是已经辞职了吗?东山再起了? 坏消息传得特别快,通知贴出两个小时后,气急败坏的任晓东和另外两位职工出现在了秦威桥厂门口,大声叫嚷,质问为什么要开除他们? 他们想不通,厂里没事不来上班怎么了?他们忙自己的事怎么了?不把新厂长放眼里怎么了?开除他们就是不行! 第29章按制度办事 要开除几个人的确是麦文舟早就计划好的,也确实是他交待给周之雅的任务之一,但他只是让周之雅准备,什么时候正式贴出来,他没有想好。 而且,要命的是第一次他没有想起这件事,第二次让他签字时没有看清夹在其中的这份通知。 可现在,由他亲手签字,盖了秦威桥厂大红宝印的通知这么贴了出来,在告示区的黑板上,耀目夺眼。 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任晓东好歹在上面也是有人的,他怎么能容得下这口恶气?要开除他?绝对不能忍。这些天感觉到桥厂有些变化,他偶尔还回来看看,露个脸,前天麦文舟出门前,他正好碰上还打了个招呼。当时,麦文舟对他还是挺客气的。 怎么这家伙属王八的?说翻脸就翻脸。其实他不知道,麦文舟对他打招呼一点印象也没有,现在谁见面不都叫声麦厂长啊? 所以当有人悄悄告诉任晓东,他当时就联络另外两个同样被开除的职工,一块回来了。 听到下面有人大声叫嚷吵闹,麦文舟皱眉,张来先从窗户朝下望去,惊讶道,“任科长怎么在那里跟人吵起来了呢?” “哪个任科长?”麦文舟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销售科任晓东科长,上次你不是说过,可能有人事变动吗?”张来先道。他听秦小枪私下里跟他聊过,麦文舟已经决心等到时机合适就把任晓东开除了。 “咦?他来找什么麻烦?我还没找他麻烦呢。”麦文舟冷笑,站起来身,从窗户探头看下去,很快确定其中一名中年应当便是任晓东,似乎什么时候还见过一次。 正好任晓东抬头看过来,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任晓东看到麦文舟厌恶、冷漠、居高临下的眼神,顿时大为光火,他大声嚷道,“姓麦的,今天你得给我个交待,你不要以为你有点上层关系,就觉得了不起,告诉你,老子当年在桥厂扛铁钳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麦文舟莫名其妙,回头问张来先,“这个姓任的脑袋是不是有毛病?” 张来先脸上浮现出难以描述的神情,“这个,应该没有吧?老任这个人,平时还是挺机灵的?” “他不回来报到上班,居然还要我给他一个交待?”麦文舟难以置信。 “老任这个人呢,平时比较傲气,以前老董在的时候,也是经常找不着他,但谁也拿他没有办法,一问他就是去公关客户了,其实谁不知道,西汽的客户就那几个人,有什么好公关的,外面的业务零零星星的,也没什么正经客户。”旁边的黄志成说话依旧缓慢平稳。 张来先看了一眼黄志成,没有吭声,心道,老黄看来对老任很有意见啊,当着新厂长的面告老任的黑状,咦,不对,万一要是麦文舟把老任得罪了,就相当于得罪了西汽,老黄这是在坑麦文舟吧? 不管他们俩怎么想—— 麦文舟冷笑道,“那我就下去看看,他要我给什么交待。”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隐忍,工厂没有订单,人心涣散,百废待兴,很多事情他强压下来,准备等到一切都上轨道再行雷厉风行之举,没想到他还没动作,别人居然打上门来了。 看着麦文舟推门就走,张来先压低声音对黄志成说,“老黄,这事我们还得兜着点,这个新厂长年轻人的性子,万一跟老任真对上了,咱们也没好事,谁不知道老任背后的人,在西汽说话还是管用的呢?” 黄志成慢条斯理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发突然,咱们就要看看这位新任厂长的应变能力。” 说完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都跟着下楼了。 广场上,麦文舟诧异地发现,周之雅居然一马当先已经在和任晓东两人杠上了。 “你是哪根葱?桥厂里什么时候有你这号人了?”任晓东鼻孔朝天,根本不理会周之雅。 周之雅才不会理会他是什么人,“根据秦威桥厂现行管理制度第二十条第二条,总经理有权立即解除职工合同。” “什么管理制度?老子没听说过。” “根据管理制度,第五十二条第三款,上班时间不文明讲话,是需要记过处分的。”周之雅丝毫不怯,“忘了,你已经被开除了,所以这条对你不适用,适用是现行全体在职员工。” “你个小丫头子,滚一边去,让你们那个姓麦的小子出来说话。”任晓东说着就要推开周之雅。 但是周之雅寸步不让,就挡在任晓东面前,周边都是来看热闹的职工,已经逐渐把几人都围了起来。 “怎么回事?”麦文舟推开众人走了进来,环顾了一眼,“咦,大家很清闲嘛,是不是都没有活干了?” 此时的麦文舟与刚来时的威望有了那么一点不同,此时他开口说话,大部分人互相对视一眼,觉得不能触新领导的霉头,就恋恋不舍地逐渐散去了。留下几个管理层的骨干在旁边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姓麦的,你为什么突然招呼就不打,就要开除我们?”任晓东愤怒地质问,旁边两个被开除的职工也跟着帮腔,质问麦文舟。 “开除你们?”麦文舟有点讶异,的确自己是要开除他们,但不是觉得还没到时候,没有宣布吗?怎么回事? “少装蒜了!你们把通知都贴出来,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理由开除我们!” “嗯?!”麦文舟猛然醒悟过来,掉头看周之雅,只见周之雅低着头不看他,好像在研究那一本即将新推出的规章制度条款。 不会吧? “之前签字的那一叠里面?” “嗯,根据麦总的指示,我草拟了开除这三人通知,刚才可以问过您,您都签过字,说没问题的。”周之雅偷偷一看,觉得瞒不过去,索性抬头理直气壮地狡辩道。 麦文舟差点气晕了,这个死丫头,被她坑了!他醒悟过来了,刚才一堆文件,他匆匆忙忙地签字,根本没有发现其中有一张通知夹在里面。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周之雅,回头找你算账。 迅速平息了一下心情,他沉声道,“通知写得很清楚,之前屡次通知回来报到,该走销假程序的需要销假,该继续请假的请假。”至今为止,还有很多人没有回来上班,依然根据张来先的安排,在美食广场打杂,等待合适时机会将美食广场推出去,再回来上班。 但是自始至终,有那么三个人都不遵守这个规定,就是眼前开除的三位了。任晓东是自恃在总公司有关系,而另外两人则是纯粹耍浑的。 “所以,既然你们屡次不把桥厂的规定放在眼里,那我们就自然要按照制度办事。” “对,无故旷工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周之雅插嘴,“按照制度需要开除。” “什么破制度,我不知道!”任晓东耍赖道,他心里也有点虚,以前的老制度里也有类似规定。 “嗯,新出炉的秦桥人事管理制度。”周之雅道。 “什么时候出炉的,我不管不知道,总之今天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通知已经交待得很清楚了。” “姓麦的,少扯蛋了,桥厂还欠我们半年工资呢?你们无能,到现在都发不了工资,还开除员工,天大的理也说不过去。” 看着另外两个被开除的人也同样的语气口气,麦文舟知道了,他们是冲着工资来的。虽然半年没工作,但是基本工资还是应该保证发的,在这一点,厂里实际上不占理。 “三个月后,来这里领取工资,现在,请你们离开。”麦文舟承诺。 接下来,任晓东依然不依不饶地和麦文舟磨嘴皮子,周边的老同事也有人开始打圆场,有人劝麦文舟不要冲动,任晓东和西汽总公司某人的亲戚关系,动他会影响将来的业务订单的。 但是麦文舟心里冷笑,他还是真不太在乎,大不了,回头再去烦林超涵去,他就不信林超涵不懂得慈不掌兵的道理。 最后任晓东都差点要动手了,被人死死拉住,他不停地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停。麦文舟一直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这样素质的销售科科长,丝毫不顾形象地堵在那里,桥厂的业务要是好了才怪了,他现在必须要把害群之马清除掉。 倒是另外那两名职工,听到麦文舟会补发工资的承诺后,打了退堂鼓,这桥厂本来他们也不想干了,什么情况他们也清楚,能得到这个承诺他们已经很满足了,根本不想再闹下去。反过来劝起任晓东,劝无果便自已走了,临走前还确认了一遍未来补发拖欠工资时间段。 最后就剩下任晓东一个人独木难支。 见麦文舟始终坚持,他最后骂也骂累了,被众人都死死拖着又不能动手,装模作样地丢下一句狠话,“以后桥厂别想做西汽的订单了。别以为这样算了,我还会回来的。”这才不甘心地离去。 麦文舟目送他离开后,才大声喊道,“周之雅,你给我回来,别想溜了。” 他气啊,自作主张,坏了他的计划,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之雅装作乖乖女的样子,一言不发,可怜巴巴地就在不远处看着他,泪光闪动…… 麦文舟一下莫名地,火气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第30章第一次跑市场 “你,跟我回办公室……”麦文舟用严厉的语气对周之雅说。 “求求你了,大哥,不要杀我。”周之雅小声小气地说道。 麦文舟差点摔了个跟头,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周之雅,“别乱说,回去,给我写一份不少于十页不低于五千字的检讨。” “我检讨什么?” “检讨这次擅自作主的事。” “可是你都签字了的……” “你还好意思说,这次险些给我闯了大祸了。”麦文舟被她气坏了。这丫头不好好收拾一番,回头说不好给自己惹下多大的祸事呢。 “好了好了,不要吓坏人家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颜苿走过来了,她揽住周之雅的肩膀,轻轻地咳嗽,似乎身体不大舒服,但还是像个大姐一样,护着周之雅。 看到她出面,麦文舟什么火气也发不出来,嘴巴张着想说什么,半天没说出来。只是狠狠地又瞪了两眼周之雅。 “行了,你那眼珠子白的太多,容易招狼。人家小姑娘还不是按你的指示办事,不就是开除个祸害吗?早就该干了,有什么好批评她的。”颜苿不满,她的话平淡中带着点责问,让麦文舟完全无法招架。 “你也赞成我开除任晓东?” “气量狭小,能力不高,留之何益。”颜苿的评价声音很轻,语气很重。 “好吧,你都有理。”麦文舟郁闷,他看见周之雅居然躲在颜苿后面朝他作鬼脸。 旁边几个大老粗中层管理,对这一幕都假装没看到,私下里都感慨道,“年轻人就是好啊,当众打情骂俏都毫无顾忌,我们这些老家伙们以后一定要学会当睁眼瞎。” 麦文舟如果知道大家这么评价,保准会气得七窍生烟,他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当然,现在他明白了,因为桥厂没落,大家对任晓东没有发挥作用的怨言极大,所以他坚定地执行这个开除的决定,大家内心是拍手称快的…… 厂里眼下稳定了,他是时候该出去活动活动了,了解一下市场情况。 对,他确实是准备将来把销售重担交给马银生,而马银生这两天也会正式报到回来上班。但是如此被动等待不是他想要的局面。 他听人说过,当年林超涵为了打开南方市场,前后两三年都常往羊城跑,整个南方大小省城,矿山工地,能走到的他都走到了。硬生生地为西汽敲开了民用重卡的市场,如今西汽的很多销售订单都来自当年林超涵开发的客户,这段故事都已经成为传奇了。 麦文舟并不认为自己比林超涵的能力要低,也绝不会抹不开面子,放不下架子去谈业务跑市场。甚至站在他如今的立场,他明白一个道理,当年林超涵亲自去跑市场最重要的好处并不是拉到业务订单,而是增长见闻,贴近客户,深入了解一线需求,在此基础上,他才能充分发挥技术优势,提出了民用车市场的设计方案。 所以,麦文舟觉得,哪怕自己依葫芦画瓢,那也必然会有不小收获。 首先,他就要从西汽开始,全国各类卡车、汽车生产商走访调研一下。 如果能顺便拉回几笔订单,那就真是美事一桩了。 两天后,马银生正式上班,很多人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大家都知道他实质已经接管销售部了,以前叫“科”,现在似乎有风声说要统一开始叫“部”,而他就是新任副部长。 他满面春风地一路和人打着招呼,在找麦文舟之前,他还专门跑了趟车间,了解新桥试制的相关情况。 然后才找到麦文舟,秦小枪和麦文舟热情地欢迎了他的到来,三人谈起了销售计划,当马银生听说麦文舟要亲自去各大厂家聊一聊时,脸色有点变了变,有些不悦。 但是很快他就调整过来了,表示自己会尽力介绍自己认知的客户给麦文舟认识。两人商定,一南一北,麦文舟去南方,马银生跑北方,暂时各自花时间独立走一走。 秦小枪听后有些不解,因为厂里的事情千头万绪,好多东西需要麦文舟主持负责,这会儿他居然想出去闯荡江湖,有些不可理喻。 麦文舟拍了拍秦小枪的肩膀,叹气,“我何尝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可是厂里这么多人要工作要生存,如果我们找不到一条新的活路,就指着西汽给我们赏饭吃,从银行借再多钱也没有用。” 马银生对此表示认可,“麦总,我从明天开始,就一路北伐了,中国的北部虽然没有南方那么繁荣,但是有很多重型机械车辆制造厂家,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新的活路呢。” 秦小枪若有所思,“你说我们要是把桥都卖给外部汽车制造商,会不会算是给西汽增加了很多竞争对手呢?” 这个问题是真实存在的,但是要活着,就不能有太多顾忌。这个麦文舟摇头道,“以前的老桥包括颜工的改进型,西汽不需要了,但不代表别的厂家用不上。这方面的竞争已经不存在了,而等我们的新桥生产线上线后,优先供应西汽的同时,扩大产能,就能接更多的订单业务了,而中国市场越来越广阔,我相信也不至于给西汽带来太大的麻烦。” “好罢,你总是有理。”秦小枪无话可说了,他发愁,“你这一走,真要把各种事情都丢我们来干吗?我这个总经理助理,可管不起来啊。” “没事,翟师傅、张科长、冯疯子,颜工还有之雅都在,你们一块担起来。”麦文舟笑道。 麦文舟随后再一次前往西汽,他这次是要找采购部的人了解一下相关业务情况,探讨一下他们对车桥的要求。 这一次去,他的收获还是不小的。西汽采购部门对他这个桥厂新桥厂长来访,还是挺重视的,专门接待了麦文舟,对方表示,桥厂之前问题太多,技术落后、质量不可靠,产能也落后,对于西汽各种新型重卡的生产已经作用不大,所以迫不得已只能停止订单,只要桥厂能够改正问题,在技术追上来,订单其实不是问题,现在西汽的业务正在蒸蒸日上,秦威桥厂只要能跟上步伐,混个温饱不成问题。 西汽负责车桥采购的李部长还请麦文舟吃饭,表示桥厂毕竟是西汽出去的,没落了他们也难受,现在麦文舟挑起重担,西汽一定要鼎力支持。 然后在席间,他又悄悄透露一个风声,他们已经听说桥厂把以前的任科长开除了,将来恐怕会在生产中遇到一些麻烦,让他有个心理准备。那个时候,希望桥厂能够保质保量,否则采购部门是很难做的。 听到他这么说,麦文舟有些忧虑。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他毅然决然地独自南下了,一路从中部省份来到了南方,走访了包括西汽竞争对手在内的数家汽车制造公司。 这个过程中,他认识了一些人,参观了各家生产车间,获益匪浅,他发现,秦威桥厂还是有些坐井观天,脑筋过于呆板了,总想着做自己熟悉的行业,其实以桥厂现有的技术,改进改进,完全可以做其它类型的车桥满足市场的需求。 当前能够有独立自主的车桥生产技术的国内企业还是少数,进口额倒是不小。但是他听到了一些消息,秦威车桥的同行们,都在努力攻关技术,有的成就不小。 全国目前能做重型车桥技术的,大概就是不超过十家的特种车桥制造公司,重型车桥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载荷能力,按照此时的国标,轴荷13吨以上为重型,但市面上普遍是使用日本某厂家技术的8吨中型桥,西汽最重要的竞争对手某汽车公司同样拥有完整的13吨重型车桥技术,技术水平处于欧洲70年代末80年代初水平,总体起点并不低。 但是秦威自研的重型军车车桥技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相当于四五十年代前苏消化美国人技术转化过来的,虽然屡经改进,但是本质并没有大的进步。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西汽的竞争对手旗下车桥公司在车桥这项技术方面领先西汽旗下的秦威了,虽然还需要外国进口部件,没有完全吃透,但是整体已经保持了优势。 然后他们都不知道的是现在秦威因为颜苿坚持研究的关系,在消化引进技术方面,反而又向前了一大步。 这让他既增加了自信,又警惕不已。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秦威蹉跎了宝贵的时光,现在只能奋力图存了。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总体来说,麦文舟没有创造奇迹,这一路行来,到最后没有做成一笔买卖。各大汽车制造商对秦威也是有了解的,有的落后车型还在生产,能够用到秦威现有车桥,但是这些业务市场早就被同行占领了。 想撬开一个口子难于登天,这些车企,有数家能友好接待一下麦文舟算是相当不错了,有的甚至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带着收获,也带着遗憾,麦文舟在外”流浪”了半个月后回到了秦威,不得不终止了他第一次的业务之旅。 因为,他得到消息,银行贷款已审批通过,即将发放,这种关键时刻,他必须回来处理这一要紧事务。 他风尘赴赴地赶回西汽,黄志成和张来先、秦小枪等人兴奋地把他迎进办公室。 秦小枪手舞足蹈,“你知道吗?我们发达了,银行给我们批了快五百万的贷款,我们活过来了!” 是的,活过来了。 外面夏日炎炎,众人心头火热。 第31章五百万的用途 因为钱要银行走西汽,再从西汽转到秦威桥厂,所以预计会两三天才会真正到账。 让人振奋的消息是,这次秦威车桥将获得五百万,银行大方批放贷款,西汽自己又内部通过决议索性再补贴一点,这才凑了个整数。这笔钱如果放在往年景气的时候,也不显得特别大,秦威车桥产品,是卡车关键部位,生产最好的时候一年生产达数千根,收入粗算都能超过千万元。 然而此刻,这笔钱却是能够让秦威起死回生的关键。 但是在总经理会议室,众人却开始了一场争论。 那就是拿到这笔钱怎么用? 大家莫衷一是,有的说应该赶紧给大家发放拖欠工资,再不发人心就散了,厂子就完了;有的说要现在就应该赶紧添置各种设备,比如机床之类的,否则产能上不去,一切都白费;还有的建议用来招聘技术人才,毕竟现在桥厂的一些骨干人才流失得非常厉害,就算是有了订单,还能不能把产品造出来都是两说。 看大家说的热闹,麦文舟就让大家先讨论下,自己去洗把脸。 他需要用冷水来浇浇自己,坐火车已经坐得晕头转向了,这才刚回来而已,什么事都不着急,冷静一下头脑更重要。 回宿舍洗漱了一下,换了套干净的衣服,麦文舟才回到办公室,大家都在等着他。 “怎么不讨论了?接着说啊!”麦文舟有些意外,这些人有的站有的坐,还有的靠墙上死劲蹭,好像跟墙上的灰粉有仇似的,那是冯疯子,麦文舟发现这家伙确实疯,除了开会,基本不坐,而且还喜欢手舞足蹈,实在手脚没处放就蹭墙,好像那会让他舒服一点。 “别蹭了,再蹭下去墙都秃撸皮了。”麦文舟实在受不了,“开完会了,这地板冯科长负责把地蹭干净怎么样。” 冯疯子打了个哈哈,这才停止了蹭墙行为。 “我知道,大家比我还热切盼着这笔钱到账。”麦文舟整理了一下思绪。 “因为我知道大家确实生活很难受,”麦文舟坐回到自己的“宝座”,唯一没被人占领的地方,望向一屋子里的人,脸色平静,“但是抱歉,这笔钱不是用来解决大家眼下生活的困难的。”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自个儿找了瓶开水倒进杯子里,有点烫嘴。 屋子里一片寂静,众人要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连秦小枪都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能说什么好。 气氛有些压抑。 “我们是用这笔钱来启动一份宏伟的事业,它会解决大家一辈子生活问题的。”麦文舟不急不缓地说道。 众人愕然,转瞬明白过来,顿时又欢声笑语一片。 “麦总,你一次性能不能把话说完,让我们这一上一下怪难受的。”冯疯子怪叫道,倒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今天在这里,正好赶巧了,我想非正式地说几件事,和大家商量一下。”麦文舟感觉自己可能是被黄志成感染了,说话怎么这么能沉得住气呢,他斟酌着说道,“所有人都知道这笔钱对我们厂的意义,坦率地说,大家都有自己的判断和智慧,不用我说,你们也都明白这笔钱应该怎么用,肯定是大部分都要投到生产建设上去,争分夺秒搞出技术和产能来,一分都不能白白浪费。” “钱来之不易,但花出去却可能像是开闸的水龙头,哗啦啦几天功夫就没了。”麦文舟道,“第一件事情,关于这笔钱,我们要制订一个方案,我答应过大家一定会解决拖欠工资的问题,但不是一次性,我们做不到,要分步走,周之雅回头负责做一个方案,把拖欠大家的工资,分期支付,否则还没等到我们的货款到,厂子就要被吃垮了。咦,周之雅呢?” “我在!”大门推开,一个脑袋伸了进来,周之雅今天一身蓝色裙装,像动画片里的公主,“里面人太多,我挤不下了。在外面随时候命。” “好吧……你这段时间,没闯祸吧?”麦文舟有些不放心,补了一句。 “没有,没有……” “小周同志很乖的……” “这段时间我看她挺勤快的,有她在,厂子都干净多了。” “对,卫生搞不好有她来查,同志们连抽根烟都不敢了,怕掉烟灰……” 周之雅还没开口,一堆老同志都开口为周之雅辩护了。 麦文舟有些哑然,怎么才半个月不见,大家都在为她说话呢?这人缘比我要好啊。他不知道,上次周之雅坑了麦文舟一把,老同志觉得这事性质太严重,会让周之雅失去麦文舟信任,然后周之雅实在是做了一件大家都觉得大快人心的事,那就是速度开除任晓东,桥厂搞成今天这个鬼样子,老董不说了,这个任晓东起码有一半责任,在其位不谋其政,早就让大家深恶痛绝了。 这段时间大家看到周之雅很勤快地把厂里的后勤人事都逐步搞起来,有点步入正轨的意思了,而且她整天像个精灵似的飘来飘去,也给厂子里增加了不少生气,大家已经开始拿她当工人好姐妹了。因此主动都开始帮她说话。 周之雅得意地麦文舟扬了扬下巴,这让麦文舟把想说的话给咽下去了。 “嗯,那个,好吧,下一个话题,我呢,早前就准备改革咱们桥厂的管理体制,具体来说,就是厂里将进行体制改革,各个科室都可能会动,分厂也可能会动,整体框架呢,改天条件合适就会公布。” 这个消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新官上任三把火,麦文舟要改组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只要在座诸位的职位没有大的变动,谁也不会那么傻自己往改革的枪口上撞,所以无人发声反对。 “接下来,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就是引进设备、扩大产能,重新调整,甚至是新建生产线。这才是我这笔钱最大的开销所在。”麦文舟终于透了实底。 只是把厂子搞活算什么? 麦文舟根本志不在此,那要他来干什么?要干,就干大事。 桥厂这点设备,这点人,这点地方能干什么大事?就是靠着西汽的订单混吃混喝?那不是麦文舟要的。 他的野心很大很大的。 这里一点小小地方已经根本承载不住。 “新建生产线?”有人有些不解? “对,新建。” “可是我们这里就这么点地方……还能怎么扩充产能啊。”众人都开始嘀咕起来,有些不安。添置新设备、改良技术、扩大产能,这些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新厂长来了,哪怕是把厂里现有的架构重新打散了重构,他们都不是特别吃惊,要是新厂长不能折腾,他们都怀疑这不像是个年轻人。 但是要新建生产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这点钱也不够我们用啊。”冯疯子嚷嚷道。 是的,涉及到汽车生产的设备,哪有便宜的,新建一条生产线,要投资多少钱?大家不敢想像。 而且,麦文舟什么时候说过只新建一条生产线,在他心里,建几条,取决于他接下的订单有多大了。 “这件事情只是跟大家吹个风,大家要有点心理准备。”麦文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和,但是不容置疑,他不想在这件事情到关键时候有任何站出来跟他唱反调,那个时候别怪他翻脸无情,“目前我们的产能连完全满足西汽都做不到,何况将来我们要打开全国市场。所以,必要的时候,该做的我一定会去做,事关发展,任何人都得服从厂里发展大计。” 他说这话的时候,紧紧地握着拳头,两眼精光直射,众人看着不免都心中一凛。 “好了,总之,这笔钱很宝贵,我们要精打细算地花,但主要用来打造未来需求,大家拖欠的工资、福利,都要从发展效益中去要。等方案出来,大家要做好全厂人员的思想工作,我不想看到到时候还有人不听指挥到我办公室门口闹事,到时候有一个算一个,开除。” 麦文舟回来这么久,第一次说话这么硬朗,或者说是严厉冷酷。 “大家明白了么?” 众人好像是第一次认识麦文舟一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纷纷无奈表态会做好工作。 这里还包括老翟,他心里叹了口气,这位徒弟最终变得还是像个当官的了。他能理解,有点不舒服,此时此刻,却又不能不支持。 只有冯疯子实在忍不住,“麦厂长,你不会是想挪窝了吧?咱老冯不是想反对,你要疯,我跟着疯,就是想问一句你的打算。” “是。”麦文舟点头,他不想瞒着众人。 “去哪儿啊?” “还没想好。” 众人听到后心中震惊,各怀心思地散去了。 等众人散去,秦小枪抱怨道,“我说老麦,你今天可真威风了,这钱一到,我感觉你的腰杆就硬了呢?” “不该硬吗?” “这个,该……吧。”秦小枪想了想,这事放自己身上,那也得威风起来啊,这个时候不抖一把怎么能镇住满场的老油条? “别说这些废话了,我问你一件事,这半个月人,你没把我的车给折腾坏吧?警告过你,这可是我借来的。”麦文舟这一趟走前把车钥匙给了秦小枪。 第32章还车奇遇记 “哪能呢?这车基本就归周之雅用了,哪轮到我!”秦小枪叫屈。 “她用的?好罢。至少会比你小心些。”麦文舟点头,“去把车钥匙拿来,我要去给人还车了。” “啊?不要啊,以后你靠什么去跑来跑去,咱们桥厂可是没什么领导小车给你用。”秦小枪哀叹。 “这车啊,我们迟早自己会挣出来的。大好河山,我们自己动手建设。”麦文舟笑道,胸中顿生一股豪情。 “唉,以后你就骑你的破自行车罢。”秦小枪哀叹。 周之雅则老大的不乐意,磨磨蹭蹭不愿意交出车钥匙,秦小枪小声道,“你别不高兴啊,这车也不是老大自己的。现在物归原主也是应该的,再说你家里又不是没车。” “废话,他去还车,为什么不带我,偏要带你去啊?” “因为我帅呗。” “呸,臭美。” 周之雅眼珠一转道,“我有个好主意了。” “什么主意?” “一会儿你们去还车前先去我家,我把我家的车开上,跟着你们。” “你要偷偷跟着去啊,我跟你说,没必要吧?” “笨蛋,你们不想想,你们还完车了,怎么回来啊?还不得我开车带你们回来?” “有道理,有道理。”秦小枪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层呢?他突然想到麦文舟的险恶用心了,回来不管是坐公交还是骑自行车,肯定得他秦小枪陪着,有个人在身边说话不寂寞,对,一定是这样。 结果当麦文舟准备开车的时候看见周之雅拉开车门,面不改色地坐在那后排的时候,有点惊讶,一问才知道周之雅要跟着去的理由,想了想同样觉得很有道理,就默认了。 随后,周之雅回到了小区,结果她妈得到闺女要回来的通知,非得拉着她在那里聊了一会儿,不停地拿眼睛瞄车里的人,麦文舟很有礼貌地挥手向她致意。只见他们母女俩刚开始还有说有笑,一会儿竟然争执起来,周之雅气呼呼拿着钥匙开上车就出了小区,麦文舟只好开车跟了上来。 两辆车一前一后,秦小枪掏出他的直板手机给周之雅拔了过去,“我说我的姑奶奶,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方向不对,我们是去西边。” “对哦,对不起,我搞错了,我这就掉头跟你们走。”周之雅道歉。 “跟紧点,别掉了。”秦小枪挂上电话。 周之雅啪地一下关上她的翻盖手机,平复了一下心情,看到又一个号码拔了进来,她皱着眉头接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关心的男子声音: “小雅,听说你刚才回家了,还和伯母吵架了。” “是又怎么样?你怎么消息比千里眼顺风耳还要灵啊?”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你知道,伯母也不容易,年龄大了,你不要老惹她生气……”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周之雅突然想爆个粗口,这会儿,她好烦。 “小雅,当然跟我有关系啦,你想想,你不开心就是我不开心,你惹伯母不高兴,就是我也挨骂。”对话对面男子脾气不错。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一点小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周之雅勉强压抑情绪。 “那个,小雅,我刚听说,老有人开车送你回来对不……我们也有很久没见面了,晚上有空我们一块吃饭呗……” “没空。我在开车,差点快撞人了,回头我给你电话回去。”说着,周之雅就把她那精致装饰的翻盖手机啪地关上了,平复心情,差点跟丢了,加速了一会儿才赶上前面的车。这是她的男朋友,相处了有几年了,家里人都基本把他当成她的未来丈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之雅总觉得要自己那快就嫁给他,似乎还缺了点什么东西,是什么呢? 她说不上来,但此时她没空琢磨。 半个小时后,麦文舟按照约定的地点把车开到了位置,这里是长宁市的西边郊区,大片的农田,道路倒是宽敞,来往车辆也少。 麦文舟拔了个电话,“喂,我快到了,这路边有个百善堂的牌子,你们在哪里?哦,向前开两百米再左拐三百米,再右拐五十米就到了,好,记住了,都是小路,不好开,我先挂了,专心开车。” “让小雅跟紧点。”麦文舟吩咐秦小枪。 此时已经进入盛夏,路两边杂草丛生,野树灌木林立,还有一些民房,路况也不是很好。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前开着,七弯八转之前,突然眼前豁然开朗,开上了一片大道,只见这里有一大片平整出来的土地,有一大片整齐一的工厂风格建筑,前边不远处还有一条大道正在维修,怪不得让他从小路过来呢。 只见有一个穿着一身紧身骑手皮装,戴着墨镜,身材火辣,英姿飒爽的女郎正站在一棵小树下,拿着一顶黄色自行车头盔对着他们使劲挥手。 麦文舟停好车刚下来,只见那个女郎热情地凑上来,半拥了一下麦文舟,“哥,好久不见咧!” 麦文舟笑道,“个把月不见,去欧洲怎么样?怎么感觉你还晒黑了点?” 那女郎把墨镜摘了下来,得意地笑道,“你错了,现在啊,欧洲以黑为美,他们度假的时候就穿着三点,在海滩那么晒,我跟着他们一块晒黑的。” “看来说不定还有艳遇啊!”麦文舟调侃。 “那是,帅哥特别多啊!”女郎眉飞色舞。 这个时候秦小枪也跟着凑了过来,他也想得到人家的拥抱啊,可是那女郎却退后了一步,只用两根手指头跟他握了握手,“这位是?” “我,秦威的秦小枪。” “好拗口啊。本姑娘姓宋,小名圆圆,江湖人称宋摩登。”女郎抿嘴一笑,她的嘴唇居然是银色的涂装,显得有些妖艳,这风格确实跟秦小枪见到的姑娘都不一样,这让他很内心啧啧稀奇,觉得咱们这位麦哥,这些年玩的很不一般啊。 “怎么让我跑这地方来了?要不是路少,真不好找。”麦文舟笑着说,“你这是打算再把我们送回去吗?” “嘿嘿,我就是那么想的。一会儿送你回去。”女郎宋摩登格格一笑道,“我是因为在家里闲着无聊,跟我爸来的,他带着一堆人在这个工业园考察工地建设情况,又开会,太闷了,所以叫你还车,顺便聊聊天喽。” 这时候,周之雅正好开着车来了,见到麦文舟和宋摩登聊得火热,心头不知不觉怒气丛生。开车特别猛,往前扎了一段停下再猛地打方向盘停在车旁边,动作太大,吓了大家一跳。 “你干啥,差点压着人了知道不?”秦小枪第一个抱怨,这么大空地,周之雅停车技术也太次了吧? “哼。”周之雅气鼓鼓地下车,重重摔车门,那声音,听得别人都牙疼。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厂的人事主管周之雅。”麦文舟不知道这位姑奶奶发什么疯,但是赶紧打个圆场,“这是我借车的车主,宋圆圆,是我以前在越野骑行俱乐部认识的朋友。” 两个女人握手,眼睛里好像迸射出了些什么在空中碰撞,秦小枪看得都有些心惊肉跳,老麦,一会儿要出事了我帮不了你啊。 “宋圆圆么,早就听麦哥说过你了,你那车可真有品味呢。” “周之雅?还是你厉害,这么年轻就是我哥家厂里的人事主管了。” 这对话麦文舟听着只觉着一阵阵头皮发毛,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赶紧转移话题,“啊,这好大一片厂房呢,西郊什么时候开发了这么大一片地啊,我都没听说呢。”长宁市发展版图里,东郊和北郊现在已经没有大片的地可用了,北郊正在开发,西郊太偏,还没轮着,看到这里盖了一片厂房,他是真惊讶。 “哦,这片地是我爸集团他们带头开发的,还拉了其它一些单位,共同自主投资建设的,因为这片地便宜,能节约不少成本。”宋圆圆回答说。 “你爸集团是干啥的?”麦文舟好奇,他们参加的那个骑友俱乐部有数十号人,其中有几个人关系不错,包括宋圆圆,但还从来没问过宋圆圆的家庭背景。 “我没跟你说过么,我爸是银龙集团长宁分部的部长啊。” “啊,原来是他。”麦文舟大吃一惊,银龙集团在行业内可是赫赫有名的,覆盖领域包括旅游、地产和汽车,汽车这块主要是生产大客车,自产自销,长宁分部部长宋时忠,麦文舟还看过关于他的专访。 “哼。显摆。”周之雅暗暗生气。 麦文舟倒是没想那么多,“想不到啊,呵呵,原来我们算是同行了,我们也是汽车工业的。这片厂区真不错,我都想来弄块地了。”麦文舟在心里默算着自己的预算,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根本不够看啊。 “嘿嘿。”宋摩登笑道,“还买什么地啊,我们建的这个厂房可能不要了,可以让我爸送给你们。” “什么?”三个人都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情况? “我说真的,我爸说了,集团总部指示,认为这块地没有长远投资价值。要我们放弃,他现在正为难着呢。” 麦文舟听到后,脑子迅速活动起来,这块地,也许秦威用得上。没想到就送个车,能碰到这种奇遇…… 第33章未来之所 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走运的时候天上也能掉金疙瘩。 麦文舟大喜过望,旁边的秦小枪却有些不安,这鬼地方,偏的很,交通也不太方便,万一要是搬过来,麻烦可想而知。 他认识宋圆圆也有一两年了,从未聊过工作,只知道这姑娘是个玩家,性情豪爽,当时开玩笑说借车,没想到她居然一口答应了,出国旅游之前还专门催过他过去取车。一切都以朋友相处,没有想到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意外收获,真是无巧不成书。 “那个,要不介绍一下伯父认识一下?”麦文舟试探道。 “没问题啊,那你们在这里等会儿,我去找一下我爸,问问他现在打算,再喊你。”宋摩登说着,就蹬着她的越野自行车就冲进行工业园去了。 “你不会真的要把咱们桥厂搬这里来吧?”秦小枪怪叫道,“太残无人道了,离我们家都太远了,四周又荒凉,生活诸多不便。” “我呢,反而突然发现这片地方,四面青山秀水环绕,幽静偏僻,相当适合我们在这里发展呢。”麦文舟四处打量着,他对这片地方感觉比较满意,除了秦小枪所言交通不便生活不便外,离省城直线距离不远,而且最关键是地方大,适合扩展,而且,这地段现在不值钱,他们或许可以负担得起。 没多久,宋圆圆还真带着一个身材中等略胖,穿着西装但没有打领带、一脸威严的五十多岁男子走了过来,她介绍说这便是她父亲宋时忠。 当宋时忠听说麦文舟是秦威车桥的总经理时,略吃了一惊,脸上多了点别样表情。 “你这么年轻便是一厂总经理了?当真是前途无量啊。秦威车桥,我听过,似乎是西汽旗下的分公司罢?”宋时忠手下也有客车制造生产线,自然知道车桥的作用。 “宋总真是博闻广记,我们秦威车桥确实是从西汽分厂独立成立的公司。”麦文舟不露痕迹地恭维了一句,“目前专门负责车桥生产,我是最近刚调过去的。” “调过去的?你是西汽派下去的?怪不得那么年轻。” “不是西汽直派,我是从省国资委调派过去的。”麦文舟微笑。 “哦?那可真不得了啊。”宋时忠重视了起来,之前他只是碍于女儿的面子,不想惹她生气,眼下他不得不重视起来了,省国资委那是什么地方啊?这个年轻人或者有自己的出身背景。不过,他毕竟江湖老辣,随口就闲聊了起来,谈及了资委大院内部的一些人和事,麦文舟对答如流,大院里什么情况,外面谁还能比他清楚。 宋时忠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年轻人不简单,有前途,值得结交。到他如今这般地位,看人容易有功利性的计较,既然发觉这位年轻人有点来头,那就值得他平等对待交往了,说话客气了起来。 麦文舟自然心里有数,自家事自己清楚,没错,他的确有省国资委的出身背景,但要说他有多深厚的背景关系,那是半分也没有的事。能调派到秦威车桥,那是上级领导把他当作帮扶企业的典型来对待,很重视这件事情,争取到了相关待遇,跟他个人背景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但此时也不便说破,正好拉大旗扯虎皮,和宋时忠争取一个平等对话待遇。 “我听圆圆说,你对这片工业园区有些兴趣?”宋时忠问道。 “的确,西郊这里幽静清雅,像个风水宝地。” “怎么,麦总对风水有研究?”宋时忠来了兴趣。 麦文舟摆手,“不懂,只是直觉如此。” “好眼光,这块地,最重要的是便宜。要是麦总有兴趣,我们倒是可以好好聊聊这事。” “好啊。” “这样,我先带你们参观一下。然后,找个时间,我去贵厂拜访,或者你顺道去我们单位喝口茶,咱们深入探讨如何?” “正有此意。” 一大一小两人竟然聊得十分热乎,然后宋时忠就带着四人去工业园区看了看,此时这些都是大片的厂房用地,各种区划,有生产区、生活区、休闲区等,虽然都还未完全建成,但大体已经建设出雏形了,其中一部分区域才是银龙集团的厂房,原来银龙打算在这里开辟数条客车生产线的。 而且里面用地生产客车用的地沟,已经挖出来了,地沟这是汽车生产流水线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银龙集团在规划的时候有些超前设计,不用板链流水线,而是做了一条110米长,3米宽,深2.5米的地沟,并且做好了地基用来安装板链输送装置。 指着这条大沟,宋时忠特别骄傲地说,“当时按照总部的要求,我们这个设计可是相当先进的,但是现在总部觉得没必要过于扩大规模,要压缩一下建设成本投入。唉,可惜了。”他是相当地遗憾,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总部的要求他得听。 看着这条地沟,麦文舟陷入了沉思之中,这地沟,他用得上啊!连秦小枪都看出来了,捅了捅麦文舟,“沟是大了点,是深了点,但是填填土,够咱们使了。” 现在秦威车桥的最大遗憾,就是面种太小,建不了这样的生产车间,设计局促的紧,这是秦威产能无法提升的一个重要技术原因。 随后宋时忠的手下都找了过来,他们现场考察办公完毕,宋时忠和麦文舟约了下时间,便随众人撤了。宋圆圆对回他们集团不感兴趣,准备就自己开车就出去玩,潇洒地挥挥手走了。 然后就剩下秦威三人坐着周之雅的车回去,一路无话。 麦文舟默默盘算着,秦小枪十分忧虑,他看出来麦文舟真的动心了,麦文舟早就放出话要搬迁出来的,只是一直都没功夫考虑往哪搬怎么搬,可巧就来到了这个么地方。 难道这是天意么? 秦小枪不愿意搬,在东郊那片他已经生活习惯了,可是内心深处,他清楚,桥厂如果死守那个地块,毫无前途,而他们现在这处境,更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如果这块地银龙真的想转手出去,确实是秦威的不二选择。不可能有比西郊便宜的地块了,什么交通不便生活不便,在便宜面前都不是事。 秦小枪望向一直朝窗外沉思的麦文舟,心道,他大概现在就是算账,看那点钱够不够用了。 周之雅开着车,一路回厂,她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以后家里这车她就开过来了,能怎么的吧?远近是个事吗?偏僻点是个事吗? 超出麦文舟的意料之外,银龙集团急于脱手的决心这么强烈,还没等他考虑好,没两天,宋时忠联系他表示要来秦威车桥拜访他。 幸亏这些天在周之雅的不懈监督下,在全体职工们的辛苦劳动下,全厂的卫生状况焕然一新,不然就桥厂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还真是不敢让宋时忠来厂里谈事情。 很快,秦威车桥迎来了麦文舟回厂以来的第一位外部访客,虽然不是客户,但是也让秦威上下很是隆重对待,麦文舟带头,干部群体出动迎接,准备一路把宋时忠迎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得太过寒酸,为这次接待,全厂上下可是没少下心思,到处能粉的粉,能补的补,能换的换,预算再紧张也不能没了面子。 总经理办公室都因此换了套茶几和沙发,就目前秦威刚刚改善的财政状况来说,这已经算是铺张浪费的行为了。 但是宋时忠对这些恍如未觉,来后左顾右盼,硬是让麦文舟带着他参观了一遍厂区,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后,他开门见山提出了一个要求,让麦文舟先是愕然,随后惊喜不已。 宋时忠提出了一个让麦文舟无法拒绝的优惠条件,那就是——双方互换厂地。 西郊那片属于银龙的厂房宿舍,由秦威使用,而秦威当前的场地,则交由银龙集团使用。 要知道,西郊银龙集团的那片地,可是比秦威现在这块地,要大上好几倍,可以说,扩展空间极大,足够秦威车桥倍数提高产能了。而且西郊那片地周边还有大片空地可以使用,将来秦威如果发展壮大,继续投入扩建一点问题没有。 倒是东郊这片地,周边已经满员,再无想像空间。 唯一优越的就是东郊地块离省城更近,区域规划配套更加成熟,交通更加便利。 但是,麦文舟心中有疑虑,试探性地问道,“宋总,贵集团如果用这片地来生产客车,发展空间不大吧?” 宋时忠愕然,“谁说我要用来造客车了?” “啊?” “你们这片地我打算呢,找设计师来看看,改造一番,做成我们集团在西北区的分部办公室,我看了,大小正合适。” “原来如此,不过,这块地,目前还有些妨碍。”犹豫了一下,麦文舟还是把这块地产权属于西汽,目前用来抵押贷款的事告诉了宋时忠。 宋时忠听事,沉吟了一下道,“无妨,我们和西汽三方交流一下,取得十五年使用权即可。另外,银行抵押这事,我相信桥厂能发展起来,问题也不大。圆圆回去后一直在我面前不停夸赞你,我也觉得,桥厂能在你手上做好,不瞒你说,秦威的事,我这几天打听清楚了,我很看好你。” 麦文舟有点不自在,感觉有点味道不对。 但终归是个好事。 数日后,他正式向全厂宣布:我已经找到,桥厂的未来之所。 第34章我是要扩张 这是秦威桥厂自麦文舟回来后第一次真正的全体职工大会。 那些过往,那些不堪的往事,那些散漫的纪律,从此要消失。 秦威车桥厂,从此正式迈入麦文舟的时代,无论长短,无论高低,无论长幼。 这一段时间,桥厂从几近废墟中重新矗立。 尘土污垢包裹的秦威再次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 在麦文舟的力推主导下,张来先发动了全厂的职工进行全面的清洁卫生整理,整个桥厂的广场不再那是那般破旧陈败,广场上整洁得像那样刚搬至此地时的光净整洁,破损的地方或补或涂,办公楼、车间、宿舍、食堂,能粉白的地方被粉刷一新,蒙垢已久的机器车床被人擦拭得如同新进设备。 甚至车间灰暗的灯泡都被拆下来擦亮了,还有外墙,那秦威的招牌,也被擦拭干净,重新描涂黑漆,让每个人进厂的第一瞬间都感觉不一样。 牛师傅也多了一个同伴,每天衣冠整齐,威风凛凛地注目着进出厂的人员。 一切的一切,都与那天麦文舟刚回来不一样。 也让所有的职工每天的心情不一样,上班的人日渐增多,那些离开的人有的决定回来,有的在打听情况。 周之雅正在重新造册登记,用各种方法维持一个完整的人事管理制度有效运转。 虽然大家都清楚,目前没有具体的订单,没有生产开工,但是心气不一样了。 厂里有了五百万的消息已经悄悄传遍开来,有这笔钱,可以采购材料,可以开动机器,可以试制样品,可以开出工资,一切都皆有可能。 有些事,不是不可以做,是要有人带头去做。 现在大家心里慢慢默认了,麦文舟或许就是一个带头人。合不合格,还要再看,但眼下,麦文舟已经是不二人选。比他年长的,比他资历深的,比他油滑的,比他技术能力强,很多很多,但所有人此时心情却是一样的。 广场倚墙挂起了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秦省秦威车桥制造厂2003年度年中总结会议暨全体职工会议。 主席台上的长桌铺着红色的绒布,放置着楷体手书的桌牌,依次放了六人的桌牌。 广场则整齐放置着桌椅,按不同职能,划分了各自的区域。 十点钟前,所有人都陆续到齐了。 大部分的人是怀着兴奋的心情来的,也有人少部分人是来看热闹的,还有极少数人是无奈才来的。不来不行啊,周之雅贴出了通知告示里写得很清楚:如无特殊原因并报总经理审批的,不到场者,一律开除。 十点钟前,主席台上的人都到场了,他们分别是麦文舟、翟红武、张来先、钟泽平、黄志成和秦小枪。 很多人对秦小枪出现在主席台上感觉有些异样,你看看他那副表面一本正经,但嘴角流露出的掩饰不住的得瑟,看着好想把他拧下来抽一顿啊,真是小人得志了,谁让他早就是新任总经理的熟人,一来就被任命为总经理助理呢?多少人,一辈子把生命都贡献给这个厂了,包括冯疯子,都没资格上台坐着,秦小枪却一步登天,未免太没天理了。 心情复杂的众人看着领导们入席就坐。 很快张来先就宣布了会议开始,几乎一句废话也没有,甚至都没有客套,就请麦文舟讲话。 麦文舟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话筒。 他的开场白很简单: “今天是我入职以来第一次全体职工大会,主要目的有三个,第一个,让大家认识认识我,免得将来认错了脸,串错了门,找错了人,那时候不好看。” 人群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哄笑。 麦文舟气定神闲地扫视了一下众人,此时他的心情很微妙,没有那种高耸入云的飘然感,也没有刚回厂时那种沉重与失落,他看见了在靠前的一排人中,有冯疯子,虽然端坐着,但是不时的用手指头挠痒,抠凳子,有马银生,他很自信地在那里左顾右盼,不时与熟人示意,还有采购部的李学斌、二厂厂长邹孟飞、工会祝辉、生产管理科长庄代明等人,坐在众人面前,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大自然。 还有坐在左一排最边上的颜苿,她永远那样的淡泊,直视着主席台,迎上麦文舟的眼神,她略怔了一下,忽然绽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更让麦文舟心神大定。 而周之雅因为要负责维持会场秩序,负责端茶倒水,此时站在主席台边上,歪头看着主席台上站着的麦文舟,又看看众人的面色,不时在心中盘算着些什么。 “第二件事,就是我想宣布一系列新的管理体系改革、制度改革和人事任命。”麦文舟压了压,见会场上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表情,心中有些满意。直到此时,他终于拥有了支配一厂命运的权力,或者说是基础资源,终于能正式开启他的计划了。 “目前为止,根据我们的人事部门的调整、统计,我们全厂在编正式职工有151人。”麦文舟缓缓道,是的,人数略有增长,有些离开的人又回来了,根据翟师傅等人的建议,只要是属于技术工种,都一律重新录取入职,“但是,按照以前我们的架构,和人力配置,已经完全不适应了,以前我们最多的时候三四百号人,部门架构是按照那时候的生产、销售情况进行配备的,现在则不改革不行了。” 大家都能预料得到,新厂长回来后,不改才怪,就看他用谁不用谁了。 “有些部门没有必要存在了,有些部门需要重新划分职能了。我之前对各个部门的情况进行了了解,坦率说,有些混乱,职能划分不清楚,各部门之间容易扯皮诿过,我认为需要全面调整。” 这也不奇怪,桥厂有什么破事,在座所有人都心里门清。很多人心里已经在默认很多人的官帽要被撸掉了,甚至整个部门不复存在都不奇怪。 不要试图跟麦总讲道理讲资格,以他现在建立的班底和性格来看,跟他作对没好果子吃。谁跳出来,谁第一个被灭。 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觉悟和心理准备。 是的,经历了破败,经历了幻灭,又经历了这两个多月来,新任总经理的种种作为,又树恩又立威的。 哪怕心思再多,性格再倔强,这个时候没有人再敢主动跳出来触他的霉头,先听听他说什么。 但接下来,大家听到的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疯了,麦文舟一定是疯了。 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定会精简裁撤一些部门,然后大肆换上亲信人物,不然你看看那个秦小枪,怎么坐上主席台的,分明就是任人唯亲嘛。至于翟师傅,众人完全忽略,不对,是认同,无人敢有半句异议。 结果麦文舟公布的是一套完整宏大的体系。 按照这套体系,在座的一半人要被封官还不止。 听听麦文舟宣布的: 成立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助理为秦小枪,办公室主任则由秦小枪兼任。 成立总工程师办公室,总工翟红武,下辖技术处、工艺处、研发处。 成立综合办公室,负责协调各室工作,主任张来先。下设文秘科、人力资源科、企业管理科,信息化科、工会。 成立生产管理部,部长暂由翟红武兼任,副部长钟泽平,负责生产管理与设备管理、仓库管理 ,下设生产处、设备处、采购处、生产一厂、生产二厂、生产三厂、生产四厂、生产总装厂、物料库。 成立财务部,部长黄志成。 成立销售部,部长暂缺,副部长由马银生担任。 成立总务后勤部,部长由张来先兼任,周之雅任副部长。 配套的还有种生产管理制度、管理制度,最重要则是各种人事任命。 众人都听懵了,这位新厂长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原以为他会十分痛恨人浮于事的架构,会把很多部门都给裁撤整合掉,但看现在这个意思,分明就是弄出了一套更宏大更宽泛的管理制度和体系。 在场的众人鸦雀无声,针落可闻。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很多人都有一个心思,麦总到底行不行啊?不会是要大搞封官许愿那一套吧?这对现在的桥厂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相比较而言,那些人事任命就根本不值得大家去关注了,这套体系中,原先拥有一官半职的人都应该能找到自己的位置,除了特别倒霉的采购部被直接划归生产部管,降了一格外,其他人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这套体系中被排挤了。 好吧,这些都不提,一向我们就两个分厂,就这样恐怕人手不够,搞出三四五厂来是什么意思?吃空饷?做个唬人的空壳子。 心情好复杂。 该哭还是该笑,还是该给面子鼓掌?大家好忧伤啊。 迎着众人异样的眼神。 麦文舟笑了,他很满意,显然这个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谁告诉过你,我是要把组织进行压缩的?错了,我是要扩张。 谁说我把你们的官都撤掉的?谁告诉你们我要杀人立威的,我的威望要从实干中来,我不要那些虚的,但是我也不会鼠目寸光。 大好河山,大好时光。 我要做一番事业,不会蝇营狗苟。 那不是我,那不是桥厂的未来,而我,现在就要为未来铺垫。 第35章乘风破浪的他 空中的云飘过,微风也吹得横幅荡漾。 主席上的人,脸上的表情同样复杂,都知道麦文舟在琢磨改组,不时询问他们的建议意见,也知道周之雅在按照他的设想制度框架和制度体系。 但是他们不过比广场大多数人早在一两天前才知道麦文舟的宏伟设想,他们同样被惊呆了,觉得麦文舟可能是过于理想化了,不,不是理想化,是太天真了,异想天开。 被现实猛揍过的他们,觉得只要团结好现在的人,把厂子运转起来,开始接到订单生产,就算是活过来了,这是眼前最紧迫的现实。 好像现有一个人穷得快饿死,给他一个白馍他就会很开心一样,结果你现在送了他一间珠宝店,说现在你就是这家店的掌柜了,从此吃香辣走上人生巅峰。 这个饼画得太大,前景太过美好,以至于让他们根本不愿意承认这种描绘。 理解麦文舟回来急切做一番大事业的心情,但是操之过切,并非好事。所以连翟红武在内,都在规劝麦文舟不要把摊子铺得太大,类似于一个长期营养不良的人,你突然让他们暴饮暴食一般,不是在帮他们,是在害他们。 但是麦文舟却用另外一番设计和理由说服了他们,让他们不得不同意了这套改革方案。 就是此时麦文舟面对大家侃侃而谈的那一套: “你们眼中的世界,可能只有桥厂,但是我认为,我们的眼中,不光是要桥厂,还要有西汽,还要有整个行业,甚至是整个国家,你们知道吗?我在省机关里学到的最重要的是,不是钻营投机,不是没日没夜地写材料,不是察颜观色伺候领导。” “是学会了用宏观的视角看待问题,是学会了用超前的眼光来规划行业的发展,是学会了在一组组枯燥的数字中看到未来寻找机会。” “是,在很多人眼中,这个月有没有工资,下个月的生活有没有着落,很重要。但是在我眼中,如果这个月看不到明年的市场趋势,我们就没有资格在这里发工资。谁都知道,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完整地给大家发出这个月的工资了,但是我安心地想给大家发十个月,一百个月的工资,就不能局限于眼下一亩三分地。” 说着,从麦文舟的嘴中蹦出了一组数据,2000年以来,中国始终保持着两位数以上的增长率,基建投资平均年度复合增长率超过12%,中国汽车行业生产总量2000年以来已经连续三年超过10%,2002年更是达到惊人的38.5%,与之相对的则是销量基本数据相同。 这说明什么? 说明市场有着太庞大的需求,一个中国汽车的繁荣年代即将来到,像基建需求量大的卡车行业更是已经迎来了春天。 如果秦威只是固步自封,满足于当西汽的一个车桥供应商,当然也能活得很好,但是那又怎么样?那不是他的追求,以前他没来也曾经活得很好过啊。 有人曾提出能理解这种视野,但不必这么着急罢? 麦文舟叹道,“同志们,我不急不行啊,没时间了。去年的这种爆炸性增长,我们错过了机会,已经足够让人捶胸顿足了。我心疼啊,市场需要车,就必然需要车桥,可是想想,过去的一年,我们在干什么?在蹉跎中浪费光阴,在糊涂中输掉了半掉命,在行业的春天到来前夕被石头绊得站不起身子。” “所以,哪怕这段时间,大家身体虚弱了,技术生疏了,订单没有了。我也做好迎接下一波冲击的准备。大家没有时间等待了,我所有的计划和改革,都是在为未来作铺垫,为了我们秦威桥厂能够真正威风起来做准备。没有退路,只有向前。” 简单地来说,理解也行,不理解也不行。 麦文舟的演讲,并没有太过激情,甚至还略有一丝悲壮,他像是在描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样,但是内容却震摄人心。 是啊,曾几何时,桥厂的人心只想着苟于现状,只想着下个月的工资能不能落袋为安,只想着看几个厂领导们在那里表演,自己多捞些小福利。谁想过未来,谁想过还能扩建? 几乎没有人了。 有人在那里坚守,像颜苿已经是所有人眼中最后的傻瓜在放光芒了。 连冯疯子张大了嘴巴吗?本以为他已经够疯狂了,这里发现了一个人比他们还要疯狂,就这种连一张订单都没有的情况下,有人想着不是裁撤部门,压缩资金使用,变废为宝,而是想着疯狂的准备进行扩张。 这疯子!冯疯子在心中痛喝。 在场的所有人中,除了主席台上的一脸无奈和玩味的表情,只有颜苿和周之雅脸上没有什么太复杂的表情。这些东西周之雅是亲手整理出来的,而至于颜苿,这个计划疯狂吗?不疯狂,只是来得太晚了一些而已。 “而且,配合这个计划,我要说的第三件事情就是:搬厂。我已经决定,近期全厂搬迁到西郊。只有在那里,我们才可以放开手脚描绘蓝图。我已经找到,我们的未来之所。” 这又是一枚重磅炸弹。 在座众人被炸得七晕八素,终于忍不住,像炸开锅似的,在张来先大声喝斥下才恢复平静。 这个疯子!冯疯子又暗地骂了一句。 “大家不要这个表情。”麦文舟微微一笑,“从我决定要把这里抵押给银行贷款做发展资金的时候,很多人应该心里有这个准备了。” 准备个鬼啊!你又没说卖地,这五百万不是还能花一阵吗? “在那里,在现成的厂房,可供我们使用。”麦文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银龙集团不要的那块地的情况,得上天眷顾似的,他捡到了一个机会,一定就要把效用发挥到极致。 麦文舟宣布完这三件事后,神情轻松地把话筒交给了翟师傅,翟红武本来就在厂里的威信极高,现在被返聘为秦威总师,今后在可预见的一段时间里,他的话就是权威管用的。他一开口,很多人不服也得服,不情愿也得情愿。翟师傅替麦文舟权威背书了,他从技术角度发生产角度讲述了为什么现在的厂房限制了生产的原因,要提高效率,降低成本,搬迁是不二选择。 但是众人还是心有不甘,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搬迁过来这些年,已经在此落地生根了。很多人安家置业了,西郊太远,那里生活不便,交通不便,诸多不便。 一句搬迁好说,很多人从实际情况来说,却不允许搬过去。 但是眼瞧着待了一辈子的秦威要活过来,或者真有不可预期的美好前景呢?再说了,离开桥厂,多少人一辈子的技术无用武之地啊,情感上根本无法割离这个大集体。 别看在座的只有151人,但留下的并不是一堆无处可留的老弱病残,很多是真正的技术精英,是桥厂的菁英火种所在,不一定是他们离不开桥厂,也可能是桥厂离不开他们。 “那里也有宿舍供大家使用。”翟师傅最后安抚了一下众人,再想像这里这样,大多数人不用住宿舍已经不可能了,如果搬去西郊,为了准点上下班,只能住集体宿舍,有些人已经无法适应群居的生活了。 没有人敢公开站出来唱反调,但除了本来就住宿舍,无所谓的人以外,很多人都窃窃私语私底下讨论起来。 “我再补充一句,厂里会尽量解决一下大家的交通和生活问题,比如补贴公共交通费。又或者——”麦文舟看着场底下的表现,插话道,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不愿意搬过去的,无法解决个人问题的,可以向人事科提交辞呈。” 他一开口,全场都哑然了。 知道麦文舟是要杀人立威的,有什么话还是先憋肚子里吧。 说得轻巧,补贴交通费,西郊那边公交都很少,站多,早晚上下班不一定赶得上,在路上的时间还特别长? 怎么办?很多人心里在哀嚎。 随后,张来先代表人事部门宣读了一些新制订的管理规章制度,众人心情复杂地听完,一直到散会。 这个会只是麦文舟展现个人强势一面的起步而已。对于桥厂的未来,麦文舟在来之前,无数次盘算,来之后即算有失落失望,也没有放弃最初的设计。 那些留下来的老人,根据情况进行了分配和安置,各司其职,能胜任就留,不能胜任就去掉,未来,根据发展情况,麦文舟可以酌情再进行调度安排。 他不在乎什么关系户、老资格,有能者上,否则就是绊脚石,他会毫不留情。 接下来,如他所料,随着内部开始整顿和处理,有人想不通辞职离开,有人留下愿意成为搭建各种团队,成为秦威桥厂能够正常运转起来的一颗螺丝钉。 翟红武、张来先等原先的老人发挥了关键作用,而像秦小枪等新人则有自己的手段,也让一部分安心了。 和银龙集团交换厂地的手续有条不紊地在办理中,之所以还有点慢,是因为黄志成作为财务部部长,合同审查起来特别苛刻,他特别害怕被人给坑了。 用他的话来说,慢就是快。 接下来,麦文舟会乘风破浪。 第36章搬迁与重置 银龙集团和秦威桥厂商议的条件是两个月内互搬厂址,西郊那片厂房已经成形,而秦威只需要简单装修即可投入使用,双方一拍即合。麦文舟的决心是争取一个月内搬完开工,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浪费,必须速战速决。 走到这一步,秦威桥厂的决心已下。或者说是麦文舟的决心已经不可违逆。 那便搬罢,又走掉了几个无法接受搬迁事实的人,全厂还剩下145人。 集体的意志既然决定,全厂就围绕着这件事情开动起来。 要知道,搬迁一家像秦威这样的厂房不是小事,相反,还相当麻烦和复杂。那么多的机器、设备、旧件物料,甚至办公家具都工程量不小。 管理层围绕着如何搬迁设计方案就用了一周时间,原因还不在于工程量的问题,而在于围绕着接下来的生产制造安排大家发生了激烈的争议。 像钟泽平等负责设备管理和仓库管理等人,倾向于按照秦威现有的生产格局重新在西郊架设生产线。 但是翟红武和颜苿等人则坚决反对仍旧按照原有的流程进行设计。 钟泽平等人认为,从前的生产流程大家是熟悉的,只需要按部就班,调整好各种机器设备,就能迅速投入使用,只要有订单进来,立即开工。 但是翟红武反对这样做,因为他们太清楚从前生产流水线的弊病了,之前因为秦威的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只能一直引以为遗憾,但是此时他们却在参观了西郊的新厂后,萌生了全新的想法。 那就是彻底打乱从前的模式,重新进行排兵布阵,那就是建立一条完整的车桥生产线。 这件事情,麦文舟介入后,也是花了点时间才明白过来双方的分歧所在。 旧有的模式是按功能分区,生产一根车桥,需要的机床有粗车床、精车床、磨床、铣床、镗床,而涉及到装配还有清洗机、钻臂、电焊等各种工具。为了方便设备管理,也为了能够在局部取得速度优势,以往的生产流程是来了毛坯铸件锻件后,每个生产环节都是批量做完,然后再批量运往下一个环节。这样方便管理登记,在批量加工的时候特别有优势,但是麻烦就是实际生产中,各个环节之中来回倒腾特别麻烦,需要用各种轮车来回转运,还需要进行入库登记对数,上一批量没做完,哪怕差一件,下一个环节就只能干瞪眼等着。经常的情况是前一波人忙得快累瘫了,下一波人就在那里聊天打磕睡。有时候,如果到了下班点,前一环节的人还在加班,后一个环节的人就下班了,本来可以当天完成的工作拖到明天。总而言之,就是流程设置不合理,从而导致生产效率特别低下。 这跟生产安排和制度有关,也跟秦威车间的实际空间局限有关。当时的生产一厂和二厂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分别,都只是接到的任务不同,经常需要等待共同的配件,一个批量搞的好半天,搞不好好几天,有时候生产任务繁重了,还会互相矛盾。 这个麻烦翟红武等人早就心里有数,站在提高生产效率的角度他提出了新的配置建议。 那就是流水线的生产模式。 一根车桥从粗坯到交付装配,必须要是完整的流程,一个部件车工环节完成立即交付下一个环节完成。 根据生产流程,根据不同机器的功能,再根据加工的速度,对生产环节进行重新配置。 按照翟师傅的说法就是,以车桥的差壳生产为例: 第一,来毛坯粗件后直接进入铣车床进行粗车; 第二,粗车完成后立即交给镗车,进行镗孔作业; 第三,镗孔后迅速转给精车,按照设计尺寸进行精细化处理; 第四,再转给磨床进行磨外圆。 这样最后就能直接出来一个成品差壳。出入库的环节只有生产的开头和结尾进行负责,节约了大量的动转时间,能大大提高生产效率。 只需要设计好中间对接的环节,根本不同的环节特点设置和生产时间配置不同数量的各式机器设备机床即可。 麦文舟听完后当然赞成,他当时为什么能够看上银龙集团生产客车的那个大坑啊,那就是他理想的未来生产装配流水线需求。但是他当时只是估测了一下,脑中并没有完整的流水线构成模式。 但是此时听完翟师傅的意见,他立即意识到这就正是他要追寻的生产模式。 然后钟泽平他们也振振有辞,认为厂里的生产经验不足,如果贸然调整生产模式,工人难以适应,可能会产生大量的偏差,提升废品率,综合来看,说不定还会降低生产效率。 麦文舟沉默思考着,虽然内心他当然偏向翟师傅的方案,但是钟泽平等人生产管理经验也很丰富,提出自己的意见必须有其合理性。 谁料到,凑热闹过来讨论的冯疯子说了一句谁也没有想到的话,“要是还是像以前一样束手束脚的有个屁的意思啊?” 这让麦文舟眼前一亮,当即拍板同意了翟师傅的方案。冯疯子还真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大家都以为他肯定是站在钟泽平那边的,谁知道冯疯子是真疯狂,长期的生产一线,他同样意识到了弊端所在,以前不说是因为说了也没用。 现在说了管用。 对钟泽平等人来说,旧有的模式束缚着他们,那是一种舒适区,他们能很快适应投入生产中,新的模式注定要让他们脱一层皮。 钟泽平对冯疯子有些不悦,但见麦文舟主意已定,只好苦笑着妥协着,在内心里,他也未必不知道旧有模式的毛病,但那样,至少管起来,他会得心应手一点,不至于会脱离他的控制,可现在形势不由人,他能任生产管理部副部长的位置,名义上只提升了半格,但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果翟红武退了,他就是真正的部长,掌握大权。就算现在只是个副部长,在总工翟红武兼任之下,但真正干活的时候他的话语权依然是很大的。 为什么他能到这个位置,还统管了采购部的李学斌,不就是因为当时第一次开管理大会的时候他到场了吗?那种环境下到场,就是对麦文舟的莫大支持,现在麦文舟能够信任他,与此密不可分。 他不可能现在反对麦文舟,或者说,他只是代表过去老旧模式进行一次最后的反抗罢了。 钟泽平很明白,现在他不仅要同意这个方案,还要把这个方案落实执行到最佳状态,否则麦文舟还能不能重用他就是两说了。 他觉得自己相当明白这个道理。 实际上麦文舟根本没考虑那么多,他就是希望改变一下,有更好的方式,有翟师傅的设计支持,他没有理由不同意,至于钟泽平怎么想,他不在意,饭总要一口一口吃。 “那就根据这个决定设计搬家方案。”他最后一锤定音,看了看手表,“我约了西汽林超涵林总谈事情,你们设计吧,回来后我们定案。” 但是设计好搬迁方案,来来回回仍然用了一周。 为什么这么麻烦呢? 因为这里面有无法避开的技术原因,烂船还有三磅钉呢,何况秦威虽然说这几年不行了,但是仍然积存了大量的各种铣车、镗车、磨车等各式设备,这些东西搬起来不费劲,用叉车就好了,至于运输工具,那还是个事吗?西汽那边有一整支重型卡车运输车队供他们调遗使用,无非就是一点费用而已,还能花得起。 关键在于,这些机床需要按照老翟的想法进行排兵布阵,谁一马当先,谁垫后要考虑,每个机床的位置摆放、数量都要考虑清楚,甚至是插座的位置够不够,都要一一事先考虑清楚,不然等到到了后再去更改就容易闹笑话了。 而且还不能一窝蜂搬过去,先搬哪样,调试好了才能接后一样,用翟师傅的话来说,这丝毫不能有差池,否则将来就麻烦大了。 真正搬迁,安排好车辆、人员、机器编码装车、运输、安置,前前后后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 随着人员渐渐稀落下来,最后一批搬迁的则是办公家具和各种文件小物件了,就这样满满地装了两车,顺便捎上了回来采购粮油米菜的顾大婶。 麦文舟和周之雅、秦小枪三人目送着车辆离开,和顾大婶挥手道别。 “牛师傅,这边怎么安排?”麦文舟问周之雅。 “他呀,等到银龙集团那边搬过来,就走。现在哪怕是个空厂,还要有人看下厂子的。”周之雅随口说道,她手中厚厚的一本表格,就是这次搬迁的计划表。人员这块都由她负责调度,逐渐也在厂里积累了一点威望。 秦小枪叹了一口气,“看到这里空落落的,我心里觉得好疼。” “少来了,你有那么多愁善感吗?我反倒觉得心潮澎湃。”麦文舟道。 “别说,我将来也会怀念这里的时光呢。”周之雅嘻嘻一笑。 “把心思用在新地方吧。” “老麦,要不你给厂里买辆新车吧,以后这交通还真是个大问题。我回头结婚了,还住西郊那边的宿舍,对我太不人道了,我要天天开车回家。” “车是别想了,轮不着你开,但是要天天回家,也不是不可能啊。”麦文舟笑眯眯地。 第37章天外飞单 秦小枪闻言大奇,“为什么?” “因为林超涵副总同意,用1千元象征性的低价,半卖半送我们一辆客车。我打算雇个人当厂里的班车,来回接送人员,你既然想开车,那你就去开它吧。” “有这种好事?再说,西汽哪来的客车?”秦小枪地当司机毫不介意。 “有啊。他们最近刚开始准备上客车生产线。”麦文舟想到林超涵被他讹上门的时候,那张瞬间黑化的脸。忍不住呵呵一笑。 当时林超涵见到找上门来的麦文舟,原本还想听听他的笑话的,看之前那位实习生周之雅有没有给他带来不可预知的各种祸事。 结果一听,居然又是来求助的。 顿时脸就拉下来了,老长老长的。 但是麦文舟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是要一批重卡帮忙搬家,另外看看能不能从西汽的班车里调拔一两台给桥厂用呢? 林超涵气得差点拿茶杯砸他,然后他眼珠子一转,还真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原来最近西汽在试制客车,有几辆试制品,虽然有些问题,但是安全性无虞,做过测试后本来是打算给拆了的,但是既然有冤大头上门了,不如让他们花点钱,顺便测试一下各样性能岂不是美事? 于是两人就商量了现在的方案。 桥厂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使用期间,必须定期持续记录反馈使用过程的一些状况,这些状况有助于西汽提升客车性能。但这车只能上临时的黄牌试验牌照,后期等有了批号,再换牌照,但对于秦威来说目前已经够用了。 虽然说西汽真正打开客车市场已经是五六年后,不得不说的是,其中有一些很宝贵的经验正是来自桥厂的反馈建议,不少细节进行了调整改善。 而对桥厂来说,则是拥有了一辆真正属于自己的客车。这辆车能够接送员工上班班,来回东郊和西郊市区之间,对于稳定人心非常非常重要。作为车桥厂,不少人都专门去考了开大车的驾照,不愁司机。 当然一辆人车是不够的,但是一趟不够跑第二趟嘛,总能解决问题。 此时的西郊新厂区,秦威是这个新建的工业园里第一家入驻的。 一百多号人,别说此时大部分聚集在厂房里安装调试设备,根据翟红武、钟泽平等人的安排进行测试调整生产流水线,就算是全部撒出去,在这一大片地方,也并不显得人多。 这持续三周多的搬迁,所有人都精神高度紧张疲惫,但是都很兴奋。 一切都似乎有点不同了。 新的地方,虽然偏僻,但是周边风景还不错,近处的绿植成群,远方的群山连绵,中间点缀着一些星散的湖泊水塘,再不远处,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流。 这个工业园区虽然初建,但是事先显然也下足了功夫,宿舍楼、食堂、娱乐健身区都已经设计齐全,顾大婶第一批搬过来,先是在外面搭了台灶,后来用了三天就正式在食堂内部开火了,有电有水有罐装的天然气,基本也够用了。 宿舍里新粉的墙还有些味道没完全散去,但是已经可以住人了,把以前宿舍的床铺都拆散了过来重新装上,住起来还是舒服的,起码每个宿舍有单独的卫生间,这生活还是改善了很多。普通职工最多八人,干部两人一个宿舍,现在人少,实际上可以职工两人一间,干部一人一间,总体还是蛮宽敞的。 很多人刚开始真打算一周内都在宿舍里住,但听完有班车的消息后,不禁欢呼雀跃起来,之后,宿舍里很多人就是占个铺位而已,留备不时用,很多人决定每天跟班车来回上下班。 是的,现在按照麦文舟的要求,所有在编职工,只要不是无理由,但必须每天回来上班,那个美食广场的生意彻底转让出去了,张来先的烤肉生涯彻底结束,老老实实地每天待在厂里面管事。 至于旧厂址那边,银龙集团分部什么时候搬过去,麦文舟就懒得理会了,也就是宋摩登偶尔还跑过来看看他,约他周末去骑车。 但是麦文舟苦笑不已,这哪还有功夫去骑车,一天24小时有忙不完的工作。 彻底把自己奉献给秦威了。 这段时间,有太多琐碎的小事情需要他一件件去处理了。 搬迁后,没有庆祝仪式,也没有对外大肆宣传,麦文舟没有心情搞这些虚的。 他现在又在头疼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人员的安置。眼下这情况,人人封官都是可以的,但那不是他要做的事情,很多职位都空缺着,甚至是之前说的生产三四五分厂都是空挂着的。那是他未来要做的架构,眼下,他则必须紧缩编制。 用颜苿的话来说,以前辉煌的时候,一个分厂就有近两百号人,现在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够一个分厂的人数了,那就必须要精兵简政,所有人只能挤到一条生产线上来,眼下,只能勉强凑够一条生产线和一个装配车间的人员了。 也就是说,麦文舟之前画了一个大大的煎饼,眼下所有人却只能浓缩成一块小小的巧克力了。 而且就在麦文舟和众人还没有商量好怎么在生产流程上进行人手分配和岗位定编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唯一没有参加搬迁工程的只有一个部门,那就是销售部。 马银生作为销售部的光杆副部长,在那天麦文舟开完后,就开始全力以赴去开拓市场了。 交游广阔善于结交的他,在一次熟人组织的酒桌上认识了一家汽车维修商老板王姓商人,攀谈之下,意外发现了一个业务机会,原来这家名为万通汽维的公司,业务覆盖主要在中部地区,其中一项主要业务就负责很多运输公司、矿山的维修工作,当时,这位王老板接手了一批退役军用卡车,他正出来寻找给这批车进行改装的零部件。 其实,万通所在当地也有一家全国闻名的汽车制造商,能生产各类配件,但是对王老板这种少量的零配件生意兴趣缺缺,报价奇高,直接把他吓到了,只好出来寻找机会。 当即马银生就热情地向他介绍了秦威车桥的过往历史,拿出各种历史宣传材料出来,表明自己就是那卡车的原装厂家西汽的分厂,那吹得是天花乱坠,王老板听到他们是专供重卡车桥的中国第一桥厂后,大感兴趣。因为那批车很多东西实在没法用了,比如车桥,大多数都需要更换才能延长使用寿命。 就这样,两人觥筹交错之后,竟然达成了一个订单意向,那就是直接向秦威桥厂订购一批桥壳类配件,对,不是完整车桥,就是成套壳体。 如果按照以前的套路,这类临时的天外飞单生意,秦威也是不会接的,因为那会耽误给西汽总公司供货,如果那延误了得不偿失。要知道一辆卡车,最重要的部件之一就是车桥,桥厂谁有空去搭理那些零星散单呢。 但是马银生很清楚秦威现在的现状,反正没有业务可干,哪怕是生产配件,也得干。 于是他就大胆承诺,可以揽单。 当时的桥厂全国并不多,王老板接触面还不大,正发愁被本地的供应商拒绝呢,碰到马银生这样能够承诺平价提供配件的生产商家极其难得。王老板当时难得高兴,开口就是一百套,而马银生简单评估了一下,直接报价1.2万元,讨价还价后,定价1.1万元一套。 还不止如此,马银生第二天正准备找公司汇报情况时,有点不甘心的王老板找上门来,说价格贵了,要压价。 结果就是订购数量升至150套,订购价格定格在1万元每套。这一套里面包括桥壳、减壳、差壳、半轴和中轴。 两人迅速草拟了合同协议,马银生当即回厂汇报情况。 当他风尘赴赴赶回来的时候,生产流水线还没有调试完毕。 听闻马银生的汇报,麦文舟相当重视,在他临时安置的总经理办公室,亲自给他倒茶,并叫来了几个人一起参谋。 “老马识途,果然有收获。”麦文舟赞扬。 “怎么样,这价格还合适吧?”马银生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色。 黄志成在旁边拿着计算器算了半天,反复确认了采购部李学斌的粗件报价,又反复斟酌酝酿后,才慢悠悠地道,“我们的成本预计在3005.7元,150套,总价格在45万零855元,这样粗算下来,扣掉税金,我们的毛利在98.095万元,毛利率约为……” “打住!近百万元的利润啊,要干了!不干不是人!”秦小枪实在受不了他摇头晃脑的念腔,止住了黄志成的汇报,搞得他有些不愉快,不让人念完数据是很痛苦的。 “我赞同,这笔业务我们接了。”麦文舟点头,“那个王老板靠谱吗?” “绝对靠谱,那个王老板同意了先订三分之一的订金,交货再付一半,余款等他改装完后确认质量没问题再付剩余的。”马银生回答得斩钉截铁。 麦文舟盘算了一下,点头表示同意。 “但是,他们有一个要求。”马银生环顾了一下众人,眼神锐利,“半个月内交付完成,因为他那批车也要赶着交付使用。” 众人都面露难色,生产这批壳体不成问题,但是半个月,行吗? 大家心中犯嘀咕起来了。 第38章临时背口决 换作从前,这是一笔虽然有赚头,但是并不会特别受大家重视的生意。 因为生意对象还存在不确定性,谁知道靠谱不?万一付了定金就不会付后面款项呢?这种亏以前也不是没吃过。 还因为这是一个配件生意,不是长久客户,如果耽误其它生产罪责不小。 更重要的是因为眼下这个处境,刚搬迁,生产线改制,还没有完全调试好,岗位分配没有定案,流程没有确定,人手也是残缺不齐的。 半个月内要保质保量完成一批桥壳生产,任谁都没信心。 在座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表态。 马银生看到大家的表情,心中一沉,这可是他回厂后的首秀,如果没人敢承诺完成生产,那他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吗? 麦文舟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下,他是最终决策人,必须要对结果负责任。 有订单业务是天大的好事,但有时候天大的好事反过来也可能要人命。眼下就是这种处境,接,有可能完不成砸了牌子不说,估计还要跟着赔偿,不接,大好的赚钱机会又就此错过,不甘心事小,桥厂未来的发展计划事大。 犹豫了一下,他让秦小枪把还在现场调试机器的翟红武等人喊来,并示意马银生稍安勿躁。 他略带歉意地对马银生道,“这个,有点对不住你了,我们还是要商量一下,不能匆忙下结论。” 马银生点头表示同意,但心下却不以为然,生产桥壳而已,就算是厂里刚搬迁,只要痛下决心,还是能够搞出来的,这个麦总似乎还是有些优柔寡断了,与此前那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印象有点不同啊。 说着,周之雅探头进来了,“麦总,顾大婶那边请来了两个周边的农民帮厨,我过去看看,汇报一下,有事你手机找我。” 马银生倒不是第一次见到周之雅,但此时看到周之雅一身职业深蓝色小西装,穿上去后别有风情,眼前一亮,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麦文舟点头,“去吧。顺便让顾大婶准备多点菜,银生这次出差辛苦,给他补补。” 马银生连道,“不必了,不必了。”心道,我这一趟出去,天天各种酒肉饭菜的,回来能补个甚? 周之雅很开心地和马银生打了个招呼,笑靥如花,让人呯然心动。她飘然离去好大一会儿,马银生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麦文舟见他发呆,询问道。 “没,我在想,要是我完不成这个订单,那个王姓商人长远的生意恐怕接不下来了。”马银生长叹了一口气。 麦文舟默然不语。他何尝不知道眼下这一单对秦威的意义所在,但是重担在肩,百余号人的生死存亡问题,有时候他不得不放弃一些看似痛快的决断。 两人随后又闲聊了几句,出差期间的见闻。马银生谈了一下大半个月以来的所见过的客户见闻,大体上很麻烦,因为现在老车虽然还有大批在用,但是很多人都已经准备淘汰掉的,以秦威那落后技术生产的车桥,很难打开市场的。像王老板这样的情况还是少见的,大多数都是听到秦威的就摇头拒绝。 新桥如果搞不出来,秦威是没有前途的。这点,两人现在有了绝对的共识。 过了一会儿,翟红武等人才喘着粗气赶过来。 他一进门,就说,“做,能做,路上我听小枪说了,这单生意我们必须要做。再难也接。” 这事就这么定了。 翟红武说行,那就铁定行,这点麦文舟不怀疑。钟泽平等人脸上露出苦笑,微微摇头,对他们来说,信心不足也没有用,在老翟面前,他们只有听话的份。 唯一需要确认的就是马银生的合同订单,而这个时候马银生则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他们草拟的一式两份合同,上面已经有王老板的盖章和签字,现在就差秦威盖章签字。 麦文舟仔细审读了一番后,果断签字,让黄志成盖好章。 这份订单意义之重大,不需要麦文舟多作动员,仍然还在忙碌的桥厂员工们自发地欢呼起来,有人的眼里还闪出了泪花。 多难,多苦,只有他们这些留下来的人才知道。 多心酸多悲伤,也只有他们这些经历过桥厂历史和辉煌的人才知道。 岁月如河,飘浮起沉,不曾离开,如今载上了希望,那还不起航? 至于管理层考虑的那些什么生产流程尚未理顺,物件采购尚不齐备,机床调试尚未做好,那是个事吗? 当然是事,也不是个事。之前是大家不急,精益求精,现在既然活到了,那便甩开膀子干便是了。我们生来为工人,铸的是车桥,切削镗焊,那就是我们的命。 次日,王老板通过电汇打来的钱就进入了财务部账户了。黄志成很兴奋,整整五十万元。 不多,但足够开工了。 整个厂沸腾起来,动员令早上已经下了,翟红武领队,全厂除了少数几人,全部动员开工。前一晚上,仓库进行整理,根据之前盘点账目,库存能够使用的物料居然还能大概凑出近三十余套壳体粗坯。虽然也需要折算成本,但是换个角度来说,这是纯赚。 现在黄志成和李学斌已经领命带着人去采购物料了,秦威这些年做得不好,在外面还有一些欠债,要采购就得拿现金,感觉有些侮辱人,但没有办法。 现金就现金罢,认了,有。 桥壳和差壳的铸件、桥管、半轴和中轴锻件,这些不是所有的都能在库存中找到粗坯的,自己也没办法直接铸,必须去市场上买去。 一来一往,凑齐所有粗坯,至少需要五天时间。 这五天时间,三十套桥壳粗坯,成了所有人的宝贝疙瘩。 翟红武是有信心,在岗的员工们对自己都有信心。但是困难也是真实的,机器设备调试,开始粗车没问题,但是镗孔和精磨就显功夫了。 这两年,生意越来越少,走失的技术员工很多。 很多人被其它制造厂给高薪挖走了,而这些人里面,很多就是涉及到相关环节操作的技术人员。因为这是一个慢工出细活的过程,对操作人员的要求很高,培养一个人不容易,流失一个人才却非常快。 现在面临的就是开始下料,热压成型再对焊,虽然需要花时间,但持续不断地做,反而显得快,然后铣车也非常快,可是一到后面,就慢了起来,人手不足,技术难度大,机器需要调试,种种原因兼有。 特别是镗孔,这个难度很大,对精度要求太高,还有磨铀头,也是慢工出细活。 麦文舟待在生产前沿,观察情况,他心里特别焦急,所有人都在极力配合工作,但是关键环节卡着,就是没有办法,根据提高不了速度。 这几年桥厂破败人员流失的恶果此时彻底暴露出来了。 那些技术工种,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教会得了的。就算是麦文舟自己上,也没戏,因为他技艺荒疏太多年了,根本不合适做这些事情,有些基本的操作还行,但是具体要求精度,就没戏了。 他在忙碌的众人中,踱步向前,来到一个镗床的边上,这里有一个中年师傅正在那里谆谆教导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怎么使用镗床。 “崔师傅,你说这个镗床怎么这么复杂啊,要求真变态,我手一不小心就错位了。”那个小伙子抱怨道。 崔师傅没注意到有其他人走过来,只是用手轻轻拍了下小伙的脑袋,“胖条,这些我早教过你,叫你好好学,你就是不听,现在到用的时候就不行了罢?” 被叫胖条的小伙子叫屈道,“师傅,你冤枉我了,我真的都记得。不行你背给你听—— 车削是刀不动,零件动; 铣是零件不动,刀在动; 镗床是零件不动,刀在一个方向上打孔; 磨术是工件在动,砂轮也在动。 你看,我都记得,都背得出来啊。” 崔师傅哭笑不得,“这些都是最基础的一些知识口决,你只晓得背它有什么用?你得知道镗床要怎么零件不动,刀怎么在内部打孔,每个精度应该怎么控制,这是要靠练出来的经验,不是靠你背几句口决就可以的。现在到了关键时刻,用不上就什么用也没用,来,我来告诉你,怎么控制这个精度……” “我告诉你,桥壳工序最长的是大面打孔(就是装主减速器的那个面),孔的数量多,规格多,Φ13的通孔 11个,Φ10的3个,Φ 6的销子孔一个,Φ8的螺纹沉头孔4个,还有一个Φ23的拨叉孔,这个一般熟手耗时大概在12分钟左右,加工精度要求最高的是磨轴头油封安装位,要求圆度在3μ以内,光洁度1.6……” 麦文舟在旁边默默地听着,崔师傅显然有些着急要把徒弟带出来,好用上,镗床能用的人没几个,多一个就能加快一点进度。 可是,这样临时抱佛脚,能有用吗? 麦文舟不知道。 悄悄地走了过去,突然一怔,他发现一台磨床前磨着轴头的居然是颜苿。 她是那样的认真,对周围的一切都恍如未觉。她垂落的几缕发丝,遮掩不住她秀丽的面孔,那副全神贯注的表情,在麦文舟眼中,宛如女神一般。 第39章紫薇花开花谢 有些精细的活,缺人手。所以颜苿就自觉地来了,不仅是她,还有翟红武、张来先和钟泽平等人,都亲自上阵了。 宝刀未老或许就是此时对他们的最佳描述。曾经他们也是一线的工人,或车或磨,总有一些东西他们做过,甚至做得比别人还好。 这一单生意,对于秦威来说,并不是不可或缺的,但却是他麦文舟的第一单生意,做砸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然而,麦文舟还是皱起了眉头,他默默地清点了一下加工的桥壳数量,都第三天了,才十来套而已,按照这个速度,半个月的时间他根本完不成订单。 怎么办? 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但是很快,让他吃惊的事情就出现了,外面传来的客车鸣笛的声音,只见秦小枪开着那辆从西汽“抢“来的客车拉了一车人下来。 这一车的人,有一个特色,那就是基本都白发苍苍,要么就头发稀疏,少有人黑发的。大部分都是老头,还有几个老太太。 这是观光团吗?早了点了吧。 麦文舟站在厂房外,有点陷入呆滞状态了。秦小枪身手矫健地跳下车,招呼着大家下车。 “赵大爷,你腿脚不利索,慢点,慢点。” “李伯,你不要这么急,慢慢下慢慢下。” 这是怎么回事? 秦小枪回头对他嘿嘿一笑,“我们的援兵到了。” “援兵?在哪?”麦文舟还没反应过来。 “小伙子,你是新厂长吧?不认识我们吗?”那个李伯的声音亮如洪钟,震得麦文舟耳朵发疼。 “这个,这个,我真不认识。”麦文舟有些尴尬。 “我们呢,都是秦威车桥的老人,还有的是西汽那边的退休技术人员。”那个赵大爷,在旁边接话,“呵呵,你还小,没见我们太正常了。” “你们这是?”麦文舟有点懂了。 “小伙子,我们是来支援你们的。”一个戴着眼镜的大妈乐呵呵地走过来拍了拍麦文舟的胳膊,像看新女婿一样,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听小枪说了,新来的厂长比较年轻能干。我看行。” 众位老人嘻嘻哈哈地,三五成群地就往车间里走。 “听说,搬到新厂来了,看看这地方,比东郊那地确实宽敞,不错,有发展前景。” “老王,今天我们要比赛比赛,看谁的活做得好,谁的活做得糙,论件计,敢不敢?” “来,怕你不成?” 秦小枪拉过仍然有些懵圈状态的麦文舟,悄悄地说,“老麦,这是翟师傅请的援兵,都是他当年的同事,朋友,还有一些是熟人,都是听说了桥厂现在技术人手不足,主动报名来帮忙干活的。” “他们行吗?” “嘘,你小声点,千万别质疑他们,这些人哪个当年不是厂里的西汽里的宝贝啊,拉出来都是响当当的,说是核心技术骨干都不为过,很多人就是我们厂里技术人员的师傅,那个崔师傅你知道不?就是李伯带的徒弟。” “我是说他们的身体还吃得消吗?”麦文舟完全不放心,这可不是小事。 “放心吧,干了一辈子的技术活体力活,只要能动的,身体都差不了。”秦小枪说着,却又蔫了,“我也有些不放心,但是他们坚持要来,怎么办?” 这一批老人,有22个人,19个老头,2个老太。每一个都是宝贝,要是在这里累出个好歹来,麦文舟可是赔不起啊。 麦文舟感动不已,但同样担心不已。 然而正如秦小枪所言,别看这些人年纪大了,但技术上真都各几把刷子,明明是老人,但却像是加入了生力军。 他们有的是直接上手车磨镗孔,有的手脚颤抖干不了活,但眼力劲在,就指导别人怎么干。 翟红武也就是匆匆地打了个招呼,就自己去干活了,老头老太们非常自觉,根本就不用吩咐,很快就找到各自合适的位置开工干活了。 有他们加入,速度的确一下子快上来了,当天,三十多套桥壳居然基本都完工了。 干完了当天的活,老头老太们,很兴奋,仿佛找到了当年的感觉。简单用过餐,便在厂房外,聚在一起聊天,老翟在他们身边陪聊,过往当年,古往今来,都在他们的话题之中。 麦文舟吩咐周之雅和秦小枪一定要把后勤做好,千万要保障这些宝贝老头的营养补充,但是他们显然不把这些吃喝放在心上,反倒是干了很多年没有干过的工作,让他们开心异常。 走的时候,他们倒是纷纷叮嘱起麦文舟来,要好好干,把桥厂干好,别让他们一辈子投入的心血就这么没了。 麦文舟唯唯诺诺,不断点头称是,的确,自己在这群老年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拿着一叠红包,要给老头们发加班费,结果反把老头老太们惹恼了,“谁稀罕你几个钱不是?留着买材料去。”“我们就是图个加班快乐。”“对,小伙子,别瞧不起人啊,我们要是图钱就不来这里了。” 麦文舟是真感动,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直到—— 送老头老太们上车后,他高声问了一句,“明天各位大爷大妈还能来帮忙吗?” “拉倒吧!小伙子,你想累死我们吗?” “明天不来了,我得去带孙子,今天回去估计要挨老太太骂了。” “唉,羡慕你挨骂,我是家里早没人骂我了,还真想挨几句骂,但是,这老胳膊老腿,明天就算了。” 老头老太们觉得完成了使命,要回去休息了。 留下在风中凌乱的麦文舟,有一刹那,他真想把这些宝贝疙瘩都返聘回来。 只有翟红武疲惫地站在他身后,“小麦,不要想了,今天我就是请他们回来指导一下技术的,他们能够指点几句,新身示范,对年轻人的作用就已经非常大了,要他们天天加班,吃不消啊。” 麦文舟立马意识过来,翟红武也是退休老人,连干好几天了,连忙扶着翟红武去休息,表示后面两天物料缺乏,翟红武以休息恢复为主即可,物料就算到了,主要工作只能是指导,千万不可亲自动手。 翟红武却摇了摇头,走前轻飘飘地丢了一句话来,“你还是好好关心一下颜苿吧。” 麦文舟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走路有点摇荡,身形疲惫的颜苿,只见她用手背轻轻地贴在腰上,显然累得不行了。 他连忙走上去,扶着她。 这次,颜苿没有拒绝。 “你别太拼了。”麦文舟低声地说。 颜苿的声音中都带着一丝疲惫,不似从前的清脆,却依旧温柔,“我是桥厂的人,这是我们一起的事。” 麦文舟心里一股暖流涌过,“是,是,是我们一起的事。” 颜苿捋了捋头发,她当然知道麦文舟是故意曲解了她说“我们一起”的概念,不,我们已经不是一起了。她想推开麦文舟,“我好多了,不用扶。” 麦文舟有些失落,但还是固执地要送颜苿回宿舍休息。 此时天色已晚,但夏日的余晖仍在,如血红霞,染得山林一片金黄色。两人抬眼望着远处的风景,各自想着心事。 “我想看紫薇花了……”颜苿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但是旁边的麦文舟却听得真切,一天刺耳的机床余音,也不能掩住他这一刻的心有灵犀,他点头,“嗯,这是紫薇花盛开的季节,我前些天路过东郊的公园,看过,还是美的那样让人心动。” 这是两人之间的秘密,那年两人还只是少年同学,颜苿嫌自己的名字“苿”字不好,给自己取了一个谐音的别名叫紫薇,又因为这个原因,特别喜欢那艳红团簇的紫薇花。但是后来有一部电视剧开始流行大江南北,里面有个人物与此同名,颜苿就抛弃了这个别名,仍用回本名。 留存有这一段记忆的只有他们俩人了。 “真希望我们还像那时那么年轻……”麦文舟轻声说道。 “青春如这晚霞,灿烂过,便会消逝于永夜之中。”颜苿抹了抹自己的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滴泪水轻轻滑过,滚落在晚霞洒下的光线之中。 麦文舟张了张嘴,正下定决心想说些什么,突然又止住了。 只听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周之雅,那鞋声踩在地上就与众不同。 她边走边喊,“喂,到处找你们吃饭呢,老头老太,那么多人都吃了,就没看到你们俩。” 走过来后,她绕着两人走了一圈,狐疑地问,“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呢?你们俩,不会有什么吧?我是管人事的,有情况得跟我报备。同事间不许谈恋爱知道不?” “死丫头!我们在看风景而已,累了休息会。”颜苿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轻打了一下周之雅,周之雅装出很痛苦的样子,“有异性没人性啊。” 接着她又凑近脑袋,香气直冲麦文舟的鼻子,他有点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周之雅用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不许打我们厂花颜工的主意。”说完,又换了一副得意的表情,挽起颜苿的手,“颜姐姐,我们去吃饭吧,这里的风景不好看。” 又压低声音道,“颜姐姐,千万别再上这种男人的当,不是好东西,始乱终弃的。” 看着颜苿居然轻轻点头,麦文舟只觉,一腔悲愤难言。 第40章引进新设备 接下来,全厂职工紧张地忙碌了半个月,终于如期交货。 这中间,还是出现了一些差池,比如本来在第十三天的时候,已经全部完工,但在检查时发现有些镗孔不够精准,还有最后装配时居然装错的,只好全部重新再检验一遍,发现了十来套类似问题,又花了两天时间才终于返工完毕,没有耽误交货。 准时交货的秦威让王姓商人非常满意,在付款的时候非常痛快。 这一单,他们最后再统一核算成本,发现虽然中间有些零配件涨价,略微降低了利润,最后因质量问题返工也造成了一点损失以外,其它基本上与事先所料相差不大,算是狠狠地赚了一笔。 如果是150套的成品车桥交付西汽,远没有这么高的利润,但汽车行业,零配件生意往往比成套的产品更有利润,这是行规。 这一单的成功,再次给危如累卵的秦威增添了一点底气,成就了马银生,也成就了麦文舟。马银生开始真正稳住阵脚,再无人对他负责销售部有异议。被开除的任晓东听说后很愤恨,但是心底里清楚明白,属于他的时代彻底过去了。 而麦文舟,搬厂、用人、组织生产,均大获成功,威望陡升。桥厂干部职工们的心气开始恢复起来了,搬到新的地方,本身就有利于开拓重建,现在眼看着生意有重新恢复的希望,大家欢声笑语开始多起来,对厂里推出的各种层出不穷的种种改革措施,从心底里不再抵触,反而是期待有更大的改变。 这一切,麦文舟都看在眼里,于他而言,最大的惊喜并不在于此,而在于他发现经过磨合后,翟师傅提出的生产流程改革,初步发挥了作用。在实践中,大家摸索着找到了合适的模式。 这对于未来的探索很重要。 然而,麦文舟并不满意。 主要原因就是没想到生产区区150套壳体,仍然要耗时半个月。这与他的目标相差太大太远,这还不是说要大批量生产成品呢,就眼下这种情况,就算是有大订单来了,他们也根本接不住。 根本原因除了人员之外—— 最大的问题在于设备。 整个桥厂保守落后得让人心疼,翟师傅再怎么优化生产流程,那也是不够的,人员就算后期经过老人悉心指点教授后技艺有所长进,那仍然不够。 现在厂里的主要通用设备,比如通用车床,铣床,摇臂钻之类的,都仍然是人工操作,靠的是技工人员的熟练程度、经验和责任感。也就是一台早年进口的花键冷打机,用来给锻造的半轴上冷挤压出花键,因为是冷挤压加工,所以花键强度比一般铣出来的要高得多,承受的扭矩也大得多,成为秦威车桥的卖点,因此特别宝贝。此外,就算是办公,最简单的电脑和打印机、cad绘图等技术都没有,全靠人工作业。 这怎么能维持长久? 要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时代了,数控机床并不是稀罕事了。 而桥厂前些年一直贻误战机,该引进的不引进,该扩张的不扩张,就一直稀里糊涂地混日子。留给麦文舟眼下的能用的,全是这种落后过时的设备。 所以,到了考虑要对设备进行大换血的时候了。 麦文舟先找了翟红武商量,翟红武对他的想法大加赞赏,他是年龄大点,但并不保守,相反看问题的角度还非常长远。他早就认为应该大批引进新设备,淘汰老旧设备,但结果让人扼腕叹息。现在他同样持此观点,不过,他对秦威现在什么身子骨太了解了,就那么点资金,又该如何去置换价格高昂的机床设备呢? 别以为贷款和业务收入还不错,那点钱如果用来投资设备,很快就能耗个底朝天。所以他搬迁厂子后主要以调整生产流程为主,来提高效率,还不想那么快提出更换设备。 “可是,师傅,这不是长久之计。”麦文舟叹道。他站在身来,推开了办公室的窗户,透透气。自从搬来后,他就选了一层的一间办公间当作自己暂时的总经理办公室,也没有怎么装扮,把桌椅摆置好后,就开始使用了。 翟红武无奈:“谁不晓得呢?可是眼下这状况,我们只能先缓一步了。你也不要太急,我们到处打听打听,或者先去市场上考察考察,看看有没有谁淘汰的二手设备,只要能对我们提升效率有用,我们也可以引进来。” “二手设备?”麦文舟一愣。 “对,二手设备,像西汽,刚开始也没有钱引进什么全新的引进设备,那就索性借用、租用,有了钱后就买点二手设备,先用起来再说,不嫌丢人。一步步慢慢改进嘛。”翟红武劝导道。 麦文舟听后没有说话,思索了起来,他不会嫌用二手设备丢人,而是在考虑去哪里搞到自己厂里能够用上的设备,还能少花钱多办事。那点钱,太紧巴巴了,根本不够花。 秦小枪在旁边提议道,“老麦,要不,我出去考察考察,前阵子,我在外面四处逛,也曾经想过换厂工作,跟几个设备厂的人聊过,了解到一些信息,我去打听打听?” “可以,你去看看,尽快,我身边不能没有你。”麦文舟点头。 秦小枪听到后,神情振奋,咧嘴一笑,“放心吧,文不离武,保证完事立即回来,你24小时保证随叫随到。” 麦文舟轻松一笑,拍了拍秦小枪的肩膀,小枪不能说很聪明,但是勤快、能干、心实,很多事情麦文舟只是动动嘴皮子,秦小枪落实的速度非常快,逐渐地,他发现自己确实需要秦小枪在身边,这是他在秦威非常重要的帮手。 很快,秦小枪就打听到了一个消息,目前国内市场上已经出现了国产的数控设备,一款小型立式加工中心,它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把以前需要多个步骤进行的工序集中到一起来做,并且精度比人工要高。 唯一的缺陷就是价格颇高,近30万一台。但是相比进口而言,已经便宜太多。 秦小枪直接找到了生产厂家,就在隔壁省,他详细了解情况,并跟对方厂家的技术人员深入沟通后,连夜赶回了秦威,向麦文舟进行汇报。 把麦文舟从睡梦中惊醒后,两人顶着满天的星光和四处飞舞的蚊子,点了两枝烟熏蚊子,在工业园区漫步讨论。 “这么贵?”麦文舟有些牙疼。 “就是这么贵,我跟我们的销售死磨硬泡,也没能压下价来,他们的机器目前在国内非常抢手,很畅销。要知道,国外同类的机器进口回来,少说要过百万。”秦小枪说。 “要是买几台,真有你说的那种高性能,当然太好了,一下子能提高不少效率。”麦文舟沉吟着说,一边用手挥舞着赶蚊子,夏天的工业园区,很静谧,就是蚊子太多,一咬一个包。 “当然了,我研究过了,如果这机器加入到翟师傅设计的生产流水线中去,保准像我们这次生产壳体,进度至少能往前推三天不止。”秦小枪很兴奋,长长地叹了个烟圈,把一个蚊子熏得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30万一台啊!买两台我们刚刚拿到的利润就被吃掉了。”麦文舟不停地在心中盘算着,“我们现在没什么订单,但是不能浪费光阴,能改善一点就必须改善一点,为将来做准备。目前引进可能是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可以先让大家把它的性能摸透了,将来一旦生产需要,立即投入使用。” “买吧,老麦,我现在和对方谈好了,只要我们能尽快决定,对方同意,先给我们预留两台,否则过期不候。”秦小枪的确能干。 “两台?也好,一台不够用。只是两台就是快60万,就这么花出去肉疼。”麦文舟说着,使劲地往胳膊上一拍,一只蚊子吃得太饱了来不及飞走,含冤逝世,血溅一滩。 “蚊子吸几口不算什么,关键在于我们得把造血功能壮大起来。”秦小枪语出惊人,让麦文舟高看了一筹。 “我说,小枪,你啥时候居然会用起造血功能这个词了?” “都是麦老大你平时教得好啊。” “少拍马屁,这事,不能光我定,还得问问钟泽平和李学斌的意见,毕竟他们现在负责设备和采购。” “应该的,他们也闲出毛病了。”秦小枪点头。 两个接着闲聊起来,麦文舟和秦小枪谈了谈自己的计划,这只是个开始,将来,他想把整条生产线都大换血,只是目前还没有规划好,再说资金有限,不能无限投入。 星空明月,远处群山影影绰绰,两人畅想着发展大计,直到很晚才回宿舍休息。 第二天,当钟泽平和李学斌两人听到麦文舟计划买两台数控机床,互相对视了一眼,只能点头默认,他们虽然觉得麦文舟就眼下这种情况,大手笔投入,未免有些糟塌资金,心中纵有万千不愿,但是他们不敢反对,害怕麦文舟回头秋后算账,他们现在隐隐觉得,这位年轻的麦总,有些眦睚必报,心里账清楚着。 麦文舟懒得理会他们什么心理,吩咐他们出面再去砍砍价,毕竟他们才是专业采购和专业管理设备的,谈不下来,就是无能,以后给能干的人挪窝罢。 第41章新桥将制 最终钟泽平和李学斌两人使尽浑身解数,红脸白脸唱尽,终于以一台总价便宜了一万块钱的价格购买了两台立式小型加工中心机床。 二人在其间的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只有当看到麦文舟听到最终价格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默认,二人的心才略微放松了下来。 能总价砍下两万,这两人看得出来还是有点用处的。麦文舟心里比较满意,面上没有表情主要是他觉得有点遗憾,要是一台砍两万才好呢。 “你们,以后要跟他们说,成本还是要降低下来的。”麦文舟道,“跟他们讲,我们秦威以后发展会越来越好,需求量越来越大,他们要从长远来看问题,不要贪图眼前的小便宜,所以,下次价格一定还要压下来,压到我们满意为止。” 钟李两人苦着脸应下来了,这位麦总口气真大,你就买两台而已,真把自己当成不可或缺的大客户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麦文舟现在在厂里是说了算的,把他惹恼了,以后还有好果子吃吗? 数日后,两台数控机床运进了厂区,瞬间全厂的人都被他的大手笔给惊爆了,50多万啊,说花就花了,这主是真拿钱不当钱。 还有人心里有些抵触,我们都是些老师傅,技术没得说,有现在的这些机床难道不够我们用吗?但是管你抵触不抵触,接下来,整整一周,全厂人员都得接受设备厂家培训,对方来了一个技术人员,讲授怎么使用数控机床,并进行实践操作,大家很快服气了,这玩意儿确实灵,比手工车床要强多了,又准又快。 但让所有人苦闷的是,麦文舟下了死规定,所有跟技术口相关的人员,都必须要进行考试,笔试加实践操作,采取人人过关的模式,考不过的给两次复考机会,但是考不过,第一次,降级处理,部长降为科长,科长降为组长,技术工降级,二级降为一级,依此类推。第二次考不过,直接都降为普通职工。第三次考不过,对不起,打包走人。 这把众人坑惨了。 本来有人想滥竽充数的,结果不得不在培训的时候瞪大眼睛,竖起耳朵来听,人人记笔记的时候都是运笔如飞。 实机操作的时候更是不敢怠慢,处处小心谨慎,别人操作的时候都在围观学习借鉴经验教训。 不得不说,大热天的,这么热心学习,挺费脑子的。 有些人本来基础就不扎实,来培训学习更是费力不堪,最后考试的时候,真有少数几人考了三次都没过关的,也没真被打发走人,只是哭丧着脸被打发到了周之雅手下管起来,正好厂里还缺清洁卫生工人,还有后勤食堂帮工伙计,以及门卫保安。 临时用起来,挺顺手。 那几个人想撂挑子不干了。 但是周之雅说了,不服从组织安排,是有权扣工资的,还有,麦总说过了,什么时候他们能够把技术搞懂了,考试过关了,什么时候就能重回技术岗位。还说了,当逃兵是可耻的,之前桥厂快倒闭了他们没走,足见忠诚,现在桥厂眼看就要翻身了,却想走,可悲可叹。 一番连哄带骗,把这几个人留下来了…… 这都是小插曲,对麦文舟来说,当前最紧要的大事就是车桥的装配,半个月后,终于从颜苿那边传来消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研究、调试和零配件的补充,试制的斯太尔车桥马上就可以装配完毕。 听到这个消息,麦文舟十分兴奋,马上就来到了研发处,这里翟红武带着核心技术骨干们,正在和颜苿讨论最后的攻关。 成品桥其实翟红武以前不是没有见过,甚至也拆解过,但是真正全新自己重新组装试制摸索工艺流程,这还是头次。 这桥与从前的旧桥几乎可以说是不可同日而语,老翟之前就曾经给大家科普过相关的基础知识,这段时间,摸索试制,众人也掌握了一定的经验。 此时,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接近成形的斯太尔车桥,全套的桥壳,减壳,轮毂,制动鼓,制动蹄,轮边减壳,齿轮副,轴承,油封都已经齐备。 翟红武对着后到的麦文舟道:“你来得正好!我们忙了这么久,终于快成型了。我们最后准备装配起来了。” 压抑着激动的心理,麦文舟点了点头,“你们开始吧,我在旁边看着。” 翟红武点了点,指着长长的桥壳说,“上次大家从仓库里找出来的,这个桥壳是现成的,本来就很有讲究,以后大家要做桥壳加工就得明白这个桥壳是怎么做出来的,这跟我们之前加班加点做的桥壳有很大的不同,据我所知呢,斯太尔的桥壳分铸造和冲焊,铸造就是直接铸出来的桥壳毛坯,一般是铸钢的,也有冲焊桥壳,冲焊的好处是因为重量轻,一般冲焊桥壳有10个大件,左右桥壳半壳,后盖,轴头,垫板,压板,上推力杆支座。而铸钢的桥壳则是毛坯一次铸好直接送机加。这呢,是我了解到的情况。” 这个参与试制的人员都已经了解过的知识,倒是麦文舟一直忙于各种琐碎事务,对此了解不多,因此,翟红武实质就是讲给他一个人听的。 “还有,看,这是减壳,就是主减速器壳,也有两类,一类是后桥的,比较简单,另一类是中桥的,上面还多了一个过桥箱,结构复杂的多,由于斯太尔桥主动锥齿轮是单悬臂结构,所以对主锥轴承孔的精度要求很高,同轴度和圆度要求都在1丝以内。具体怎么做以后再说,你了解一下就行了。” 麦文舟认真点头。 “还有,这个是制动鼓,这个是轮毂,这个是轮边减壳,这是轴承,这是油封,都不用细说了,你大概都知道它的功能,像这个轴承,主要是轮毂和主动锥齿轮上用的,承力能力强,还后面深沟球轴承是贯通轴和过桥箱圆柱齿用的,这个油封,轮毂油封,双唇口带保持架的迷宫结构,挺有意思的,我们越研究越觉得这里面学问很大。” 众皆点头,反复都钻研研究过了,要说全部都搞明白,却是不可能的,现在能够达到模仿的地步就不错了,有些原理都闹不明白,未来要做只能照葫芦画瓢了。 “接下来呢,我们就要进行最后的装配了,有些讲究,需要花点时间,你就站在旁边耐心地等着看吧。” 说着翟红武就不再搭理麦文舟了,带着一帮技术人员开始捣鼓装配起来。 颜苿也在参与讨论,因为她的钻研比众人更深一些,尤其是“纸上谈兵”的功夫比谁都要做得多,因此她的意见非常重要,不时发言指点一些关键性的步骤,一群老技术员都频频点头,连冯疯子都半句话没有多嘴,对于颜苿,冯疯子觉得如果自己是假疯,那么颜工是真的疯狂那种,表面的冷静不代表什么。 但是具体到需要动手的力气活,一群男技工说什么也不让颜苿参与了,让她在一旁和麦文舟待着去。 颜苿也不生气,径直站起身子,走到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家干活。 然后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这次装配没有成功,问题很大。 大家发现试装最大的难点是压装油封,由于油封是橡胶件,压的力量过大保持架变型会漏油,压的力量过小压不到位也会漏油,所以用多大的力量,用什么样的工装锥度,压装到什么位置,都是有讲究的,试装的时候压装屡屡出现油封单侧变形问题。 光这个问题,解决就花了数天的时间。 最后还是颜苿提出了问题所在,那就是是压装的时候工装歪了,没有正正的压下去导致的,随后这个问题才得以解决。 这天,在车间。 麦文舟厚着脸皮蹭了过来,“嘿,颜苿,这次辛苦你们了。” 哪怕身着一身工装,油污遍地,也掩不住颜苿身上传来的微弱、淡淡清香。麦文舟闭上眼睛轻轻嗅着,有些陶醉。 颜苿侧首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给我们买计算机和软件?” 这一句话把麦文舟给噎住了,他没有想到颜苿这么直接,他迟疑了一下,“你想买什么?去列个清单吧,现代生产总是要的,我们不能总是手工作业。回头,让周之雅跑一趟,还有各部门办公用的现代化电脑等设备、软件,也都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引进来。” 颜苿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忍不住,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却怕影响正在装配车桥的众人,死命地压低了声音。 麦文舟心生万千怜惜,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部,紧盯着颜苿的脸,“你,没休息好吧?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不能累垮了身体。不然的话,我真的,会痛恨自己……” 颜苿放下手,脸上憋得有点红润,倔强地摇头,“我不用休息,你也不用痛恨自己,再说,你痛恨什么?” 麦文舟心情激荡,却低声道,“颜苿,我想跟你好好聊一次,有时间么?” “没有。” 看见麦文舟脸上失落无限。 颜苿却又微微一笑,“想聊随时聊,只是最近太忙,等我们把新桥搞完,或者我会有时间。” 麦文舟心中大喜,一瞬间,有些沉闷的车间办公室,仿佛四处紫薇花开,明艳妩媚。 第42章疑人不用 就在麦文舟有一搭没一搭变法法找话题和颜苿套着近乎的时候,翟红武带着众人终于把桥装成了。 车间地上铺了一大片油布,成品桥就静静地放置在上面,旁边摆着各种大小规格的工具。 翟红武长嘘了一口气,他用抹布擦了擦手中的油污,像是欣赏艺术品一样,前后左右端详着,不时地还上手用抹布擦拭一上面的污渍。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麦文舟见过,在电视上,鉴宝专家们拿着宝贝时就这副表情。 其他人差不多也是类似的眼神,不过有的人则显得要沉着些,有的人表现得要夸张些,冯疯子就忍不住要手舞足蹈起来。 麦文舟凑上前,仔细观察起来了。 作为一名理工生,又在桥厂待过,多少眼力还是有的,无论从设计、材料、结构来看,这款桥都比之前秦威生产的主力产口桥系列要强上太多。 有这样优秀的设计不发挥,人家西汽是傻的吗?当然不是,所以西汽这些年突飞猛进,把秦威甩得远远的。 伸手掂量了一下份量,也是很重的。 麦文舟咧嘴一笑,环视了一眼四周,从众人眼中看到了各种想法,大家虽然很兴奋,但多少都带着一丝遗憾。如果当年就能够集全厂之力,开始搞新车桥,秦威何止于现如今这些狼狈不堪,哪里轮到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占据高位。 纵算心中有各种想法,但此时大家还是不得不承认,麦文舟带来了希望,如果不是他到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干些正经事。 “接下来我们要测试测试了。”翟红武一声令下,众人手忙脚乱,共同把新装配的车桥弄去做台架测试。 这是很重要的一环,车桥质量如何,就要看台架测试的结果。 台架实验,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台架试验是装配线末端的磨合台,把从装配线下来的产品固定到磨合台上,接上动力和气路,加润滑油,跑合一下,看看有没有异响,或者渗漏,再试试制动、差速锁的功能是否有效,动作是否到位,两分钟就完事,然后送去涂装车间喷涂。实验的第二部分是在实验室,但此时秦威根本不具备这个实验条件,在这里提都没提,实际上进行的只有第一部分。 结果刚上磨合台架,一转就发出了刺耳的啸叫,赶紧停下来,一摸发热烫手。 众人赶紧拆下来,研究到底是什么原因,目前根本看不出来,只能一点点摸索寻找。 但这需要时间,麦文舟盯了一会儿,秦小枪就来找他了,说有事要商量。 麦文舟就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往外便走,倒是颜苿多看了两眼秦小枪,心中疑惑,这家伙怎么满面春光的? 出来后,秦小枪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红色的请柬,“老大,给你的。” 麦文舟打开一看,失声道,“咦,这么快要结婚了?十一国庆?也没多久了。” 秦小枪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对,对。” “为什么那么快?不是说过年吗?” “这个,啊,那个,你懂的?” “懂什么?我不懂。” “唉,我老实交待,到过年,我就得还带着小小的人儿一块结了?” “这么说?你这是奉子成婚?” “嘿嘿,正是。”秦小枪洋洋得意。 麦文舟哑然失笑,“你不会是想请我去给你当伴郎罢?” “老大,你真聪明,一点就透!” “那谁当伴娘?” “嘿嘿,还能有谁?”秦小枪笑嘻嘻地。 “颜苿愿意干这事?怎么可能?”麦文舟吃惊。 秦小枪怪叫连连,“谁告诉你说是颜苿的?我是说请周之雅当伴娘。” 麦文舟吃惊,秦小枪啊秦小枪,这是胡乱拉郎配吗? 可是,这是自己兄弟的大好喜事,麦文舟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到时候唯有装聋作哑蒙混过关了。秦小枪还在盘算着,合适的时候向全厂职工发请柬。 看着秦小枪春风得意丝毫不掩饰的样子,麦文舟忍不住埋怨道,“我说小枪,你未免太急性子了。幸好新娘本是你的未婚妻,否则看你怎么收场。” 秦小枪得意道,“夜长梦多,家里老让我们过年再办事,我琢磨着,跟你学,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半点不能耽误。” 麦文舟恼火道,“我何曾教过你干坏事?” “这怎么叫坏事,我呢,就是不像你,天天斯斯文文地,在感情这件事情缩首畏尾,当年,你要是把颜苿给娶了,今天你不知道有多快活,估计小孩子都可以上小学了。” 麦文舟顿时语塞。 想了一会儿,问道,“最近马银生到哪里了?” “嗯,听他说去一趟北方,有一些关系客户在那里。按他的说法,这次要是没有成果就不回来,一定要攻关下来。” 麦文舟琢磨了一下,有些担心马银生的业务开拓,道,“你有空联系下银生,告诉他,我们这边正在攻关新桥,很快就能拿出新的车桥来。让他有空回来看看,我们已经在进行台架测试,按这个进度,也许一两个月内就能推出我们自产的斯太尔车桥,这是未来业务的主攻方向。” 秦小枪点头,“明白,我已经电话告诉过他了,不过有一点,他这么出去长时间,差旅费开支也不小。我有点担心,黄部长那里不好交待。” “问题不大,我签字担着,业务开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秦小枪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又讨论了一下眼前厂里的一些工作,目前来说,最大的问题依然在于缺少订单业务,西汽最近下了一点生产老桥的订单,还有之前王姓商人又追加了50套桥壳的订单,近期内大家还能有工开,长远来看,依然前景不明朗。 但是眼下并没有更好的方法打开困局,一切只能等着新桥试制完毕了。 另外就是设备更新的问题,同样需要等待机会,没有太多能够用力的地方。 这一段时间,大家逐渐适应并喜欢上新厂址的生活了,虽然周边的环境还是很偏僻,但是一切朝气蓬勃,有想回城里的每天也有班车接送,工作并不算太紧张忙碌,一时间倒是进入了一个有点舒适的阶段。 这反倒让麦文舟有些不适应,他觉得自己需要调整一下心情了。 “这个周末,如果没什么事,我准备骑车出去参加一下俱乐部的活动。”麦文舟对秦小枪说,“就当放松一下了。” “你不会是想那个宋摩登了罢?” “再见,拜拜,再也不要见。” “唉,老大,你真小气,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台架测试结果第二天到了麦文舟的手中,经过众人反复研究,发现之所以尖啸发热,主要原因是主锥轴承预紧力过大,但是解决问题又花了近两周的时间,众人反复摸索各个轴承预紧力大小,预紧力过大传动效率会降低,发热,甚至烧死,预紧力过小会振动,碎轴承滚子,打碎齿轮,最后总结出一套主被动齿以及轮边轮毂轴承的间隙配合和预紧力经验公式,才彻底解决。 调整后第二次台架测试就很没有出现问题了,毕竟都是成品,这些人又都是技术行家里手,虽然时间花费了时间,但最后能排除故障并不稀奇。 接下来,翟红武联系了西汽,要做一次车桥上车测试,这同样需要一点时间安排。 麦文舟见暂时终于空闲下来了,周末就去参加俱乐部的活动了。 这是一次大约一百公里的骑行活动,要清晨从省城集合点出发,骑到山区,在那里吃过饭后,下午返程。 赶到广场集合点的时候,很多人跟麦文舟打招呼,他已经有三四个月没有来参加活动了,除了新人,很多老人跟他还算熟。 他刚系好头盔,调整了一下状态,宋摩登的那辆车就到了,只见她费劲地从车顶把自行车往下搬,麦文舟连忙上去帮忙。 宋摩登身材还是火辣无比,一身黑色的骑手服相当吸睛,她回头一看,咯咯一笑,“呀,我说麦大总经理,今天怎么有空来跟我们这些闲人一起玩一玩呢?” “咳,我要是说想你们了,你肯定不信。” 旁边有人打趣,“你是想摩登女郎了吧?”说完,周边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麦文舟不恼,宋摩登也不恼,只见宋摩登把车子停好,整理好衣服,挺了挺胸,有点挑衅似地向周边人一挑下巴,“麦哥想我了,那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正常,太正常了,正常得我都妒忌了。”有个人回答得阴阳怪气地,“有人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宋摩登撇了下嘴,又是那个臭榴莲,那个家伙叫刘连,一直对宋摩登有点意思,但是宋摩登看见他就讨厌,因此很少理会他。 麦文舟皱了下眉,至于么?看见刘连那张有些阴鸷的脸,想了想道,“不知道谁是癞蛤蟆啊?” 宋摩登会意,接话道,“肯定不是我麦哥了。” “难道是我?”刘连依然是那副怪腔调。 “我觉得,正是!麦哥,你说呢。”说着,宋摩登很大胆地搀扶着麦文舟,身子都贴过去了,热乎乎地,搞得麦文舟整个人头发都炸起来了,他想推开,但是宋摩登却贴得太用力,推都推不动,只好默许了,想着,恶作剧心起,他一把搂住宋摩登,朝刘连丢过去了一个极具挑衅性的眼神,看得刘连眼里直冒火,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却无可奈何。 众人一阵哄笑,有人喊道,“别秀了,出发喽。” 一阵欢呼,百车齐发,煞是壮观。 第43章为他不值得 麦文舟微微一笑,也准备骑车就走,回头抽出手,只见宋摩登满脸绯红。 他奇道,“你咋了?” 宋摩登眼神无比幽怨,放下手,一言不发,骑上车就走。 麦文舟心里暗暗叫苦,好像自己把玩笑开大了。连忙骑车追上,一口气骑了快两个小时,来到一个路边场所休憩的时候,两人才有机会说话。 “那个,这次,我来,主要是想专程跟你道声谢的。”麦文舟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给宋摩登。 宋摩登从自己的包里掏了两下,生气地一甩,她居然把水忘记在车里了。此时口渴,便气乎乎地接过麦文舟递过的水,咕嘟咕嘟一阵猛灌。 “你少喝点,一会儿肚子胀水,要方便不容易的。”麦文舟劝道。 “我知道,就是生气啊。”宋摩登瞪了一眼他。 “这个,刚才对不起啊,就是一时逗人玩。”麦文舟不好意思。 “不是说那个,我是说,你专程来跟我道谢,什么意思?” “上次听你爸说,你极力推荐帮忙促成换厂址的。真心感谢你,让我有了这么一个全新的起点,将来计划有了根据地。”麦文舟诚恳地说。 “朋友之间,需要这么专程来道谢吗?我生气了。”宋摩登别过头去。 “大不了我再请你吃饭喽!”麦文舟笑道。 “你说的,我等着,回头,我找个地方,宰你一顿。”宋魔登变脸太快了,眼珠子一转,脸色放晴,说着,朝麦文舟抛了个媚眼,“走喽,一会儿看我们谁先到目的地。” 麦文舟被她那个媚眼吓了个机灵,回过神来,已经落后一大节,只好奋力蹬轮子跟上去。远处刘连,看得妒火中烧难以抑制,走了神,结果不小心把车子蹬进路边的麦田里了,引起一片惊呼,众位车友七手八脚把他捞起来,幸好只是擦破了点皮,人无大碍。 众车齐发,麦文舟虽然努力蹬着车,但心里着实有点忐忑起来,宋摩登可不是常人,真要是回头有点什么异样的心思,自己可真招架不过来。 千万千万别搞出麻烦来了,他反复告诫自己。还好,晚上请宋摩登吃饭的时候,表现都还正常,有说有笑,时光过得十分惬意。 经过周末骑行的放松之旅,麦文舟一下子感觉重新精神熠熠起来,那种紧张、局促的情绪被抛置一边。 这连颜苿都看出来了。 周一,上午,麦文舟来到研发处车间办公室,他们要现场开会讨论安排上车测试的问题。颜苿见他精神焕发,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麦文舟见她瞧自己,马上堆出世界上最灿烂的笑容给她看。 颜苿轻轻啐了一口,居然有点小娇气的样子,看得麦文舟一阵心旷神怡。 直到翟红武说话才回过神来。 “西汽那边已经发话过来了,下午会派车过来,拉着我们一块去跑车。”翟红武眉飞色舞。 众人都显得颇为兴奋,冯疯子哈哈大笑,“保准没有问题的,我敢打赌,要是咱们这一堆人搞不好,就没人搞得好。” 有人跟他逗趣,“那就赌这个月的工资可好!” “有什么不敢的?老蔡,你等着。”冯疯子信心满满。 麦文舟对此视若无睹,对翟红武道,“翟总师,我相信这次车试应该问题不大,但是现在我想问一个问题,现在如果我们自制的难度有多大?生产的难度有多大?”他现在开始逐步改口正式称呼翟红武的新职务了,算是作榜样。边说,他还瞥了两眼颜苿,眼下这试制算不得什么,后面要正式按照颜苿绘的蓝图进行试制、改进才是真正的大事,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了颜苿的努力。 翟红武沉吟了一下,“颜苿,你来说吧。” 颜苿略微有点意外,但旋即点了点头,声音不大,但是吐字清晰地道,“根据我们前段时间的试制和研究,我们认为,依我们现有的技术,实现自产自制,虽然有一定的困难,但都不是什么不可克服的困难。” 众人听了都纷纷点头,别的不说,听颜苿不轻不缓,和风细雨似的绵柔之音,都是一种享受。 麦文舟欣赏地看着她。 颜苿接着道,“但是,我们也不可低估这个困难,这个困难主要有三点,第一点是设备,有些零件,以我们现有的技术加工试制存在一定困难,这个可能需要借助外力,或是引起合适的新设备,比如电子束焊机。第二点是我们必须要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调整设计,甚至最终有可能要重新进行设计,目前的设计过于精细,我担心有些地方达不到标准;第三点则是——” 说着,她顿了顿,“有些材料可能我们国产的很难找到,也许需要进口,也许需要找一些替代。” 麦文舟皱起了眉头,颜苿所言显示,未来要实现量产化自制,恐怕还有一些难关要过去。当时没有表态,只说自己会尽力去解决相关问题。 众人显然比麦文舟都要清楚问题所在,倒不惊讶麦文舟的反应。这事,换谁来都无法轻易解决,指望麦文舟能解决一切就像相信西汽会再批量生产老5吨车一样。 正说着,秦小枪又匆匆赶过来了,他就像报时鸟一样,总是准时出现。 他先看了几眼颜苿,眼神里充满了各种暗示,然后低声在麦文舟耳边说了一句。 麦文舟一听,大吃一惊,什么?宋摩登到厂里来找他玩了? 她疯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地,不时地回头看向颜苿,心里暗暗叫苦,上回是不是玩笑开大了,宋摩登玩心太重,万一当真产生误会,没法解释了。 颜苿脸色微愠,她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看着麦文舟和秦小枪匆匆离去的背影,正在听着众人讨论上车测试的事项,没来由地,颜苿心中生出一股烦闷出来。 来到厂房外,果然真的是宋摩登,只是她今天居然换了一副打扮,穿起来了长裙,一袭碎花小裙随风飘舞,而且她把日常盘起的头发放了下来,秀发披肩,眉宇之间温润含羞,不熟悉的,肯定以为这是哪家淑女迷路了。 站在她身边的是周之雅,只见周之雅一脸气乎乎地样子,嘟着个嘴。 “你这是?”麦文舟小心试探。旁边的秦小枪没心没肺地笑着,正所谓上天有好之德,嘿嘿,但我看你麦文舟今天还不死定了? 宋摩登看见麦文舟过来,脸上立即泛起略显羞涩的笑容,不再像从前那样直接来个拥抱,而是像一个真正的淑女,挥起了可爱的小手,“麦哥,我找你有事。” 听见她这么温柔,麦文舟不由一身的鸡皮疙瘩掉地。 “你这今天好像,有点不同哦?”麦文舟反复打量着。 “嘻嘻,今天是周一风格,不一样的,今天走清新风。” “周一风格?” “对啊,我今天起决定了,不要再看见以前的我,从周一到周日每天风格都要不一样。你想哪样,我都变给你看。” 这话也太赤裸裸了,旁边的秦小枪听到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周之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这是要做变形金刚吗?” “以前我是金钢芭比,以后我就做个淑女娃娃了。”宋摩登像是没听懂周之雅的讽刺。 “你这装淑女也不像啊,哪有淑女还穿着马丁鞋的?”周之雅鄙夷。 “呀,出门太急,忘记换凉鞋了。”宋摩登沮丧。 “得了得了,你还是做回以前的你吧,我看着习惯。”麦文舟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决断,必要时就快刀斩乱麻了,他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啊? “好吧!”宋摩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下来。 “说吧,找我啥事。”麦文舟问,“车间还在开会呢。” 秦小枪鄙视地看了一眼麦文舟,想溜了。 “哦,是这样的,我是代表我爸来跟你传话的。他想约你去我家吃个饭。” “鸿门宴啊?还是准备上门招亲了。”秦小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在麦文舟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麦文舟狠狠地瞪了一眼秦小枪,尽瞎闹。 “不知道宋总找我有什么事?要不我去他公司一趟,这段时间太忙,我也是应该上门感谢宋总。”麦文舟斟酌着说道。 宋摩登看出他的拒绝之意,一秒钟脸色就变回了从前,身子一挺,圆眼一瞪,“你!就是没有诚意!以为我看不出来?回头我就跟我爸说了,把厂子都换回来。” 麦文舟闻言,先是愕然,颇有一种受辱感,他脸色不豫道,“我和宋总公司的合作是公司行为,并不是私人行为。不可能说变就变。” “我不管,我回去就跟我爸说。”宋摩登跺了下脚,咬着牙,显得很不讲理。 麦文舟眉头紧锁。 周之雅在旁边大声道,“宋小姐,我们秦威和银龙集团是有合约在身的,如果一方违约,要支付大笔赔偿,宋总都未必能够担待得了。你没有资格在这件事情上插手。” 宋摩登听完,张大嘴巴,居然啥话也没说不出来,突然“嘤”地一声蹲地上哭了起来。 这一哭把麦文舟搞傻眼了,安慰不是,驱逐也不是。 他真的有点怕了,以前没有看出来宋摩登这么擅变,心态如此不成熟,如何处理让人头疼。 倒是周之雅于心不忍,狠瞪了一眼麦文舟,也蹲了下去,扶宋摩登起来。 麦文舟在一旁听得真切,只见她念念有词:“我们麦总非常风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为他不值得哭的……” 第44章秦小枪的婚礼 麦文舟被周之雅气得死去活来,他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周之雅了。有人这么编排上司的吗?麦文舟当即决定,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找周之雅聊聊。 但是当他无意中,抬头看见车间门口,面如冰霜朝这里看过来的颜苿时,顿时心中大叫不妙,把要找周之雅麻烦的心思弃之九霄云外。 “这个,你别误会。”他匆匆地跑过去,想跟颜苿解释一下。 颜苿静静地看着他急切地想解释一切,脸上浮现出一种无法描述的表情,像是释然,像是怨恨,又像是无奈,最后化作了平静,最后露出一丝微不可闻的笑容。 她只是轻轻地说,“我们的会还没开完,有些事等着你来决定。”说完,转身就走。 麦文舟怔了怔,朝秦小枪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帮忙善后一下,自己赶紧尾随颜苿回车间开会。 这时的翟红武等人都已经不怎么说话了,就等着他过来做决定。 “咳,”麦文舟调整了下心态,“刚才说到哪里了?” 在外面,宋摩登已经不哭了,她神气活现地恢复了常态。 “小姑娘,你这样说自己的领导,很不好。麦哥会生气的。”她开始还击了。 周之雅哼哼道,“我又没错,他还对我们的颜姐姐念念不忘呢!” “颜姐姐?”宋摩登大惊,还有一个她不知道的女人存在。 “对啊,麦总初恋,把她抛弃了,现在又想追回来,哼,我看没戏。到处沾花惹草的。”周之雅自己都没有意识一股酸溜溜地味道。 “你说给我听听吧。”宋摩登对这个很感兴趣。 “咦,你不是要麦总去家里吃饭吗?这事你还掺和什么?”周之雅意外。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嘛,我爸教我的。这样吧,好妹妹,我请你吃饭,咱们去城里,我知道有家好馆子,很有特色,咱们边吃边聊。” “不行,我上班呢。”周之雅瞥了一眼旁边的秦小枪,心道,这家伙不会去告密吧? 秦小枪这个时候突然变得很识相起来,“既然你们没事了,那就赶紧散了吧,大家都有事情要忙。” 于是两个女人居然就在一旁互相交换了手机号码,相约晚上去城里聚餐。 秦小枪暗自为麦文舟祈祷,你就自求多福吧,这事我帮不了你了,谁让你到处沾花惹草的。 麦文舟哪天要是死了,肯定是被冤死的,还是死不瞑目那种。 麦文舟随后就开始操心试车相关事宜了,这件事情本用不着他出马,但是实在事关重大,再加上,呃,他发现自己除了让自己忙点外,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把那些莫名其妙的烦心事给排出自己脑海,再说了,去那里,可以时时能看到颜苿,这个很重要。 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再解释下。 但是这样的机会一直到试车完毕都没有找到。 试车总体来说乏善可陈,因为都是成熟的设计和现成的部件,西汽一直在用。发现了一些常规问题,与进口车桥的表现相差不大。 既然初步掌握了相关工艺,接下来就如颜苿所言,需要真正投入自制试验了。 理论上,像这样的自制,需要涉及到大量的试验,没有个近百万的投入根本连毛都摸不着,但现在,工作主要是寻找合适的铸件锻件,然后再根据设计图进行试制和改进。 根据颜苿的理论,原始设计也已经落后于时代和实际需求了,在蓝图中她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了一定的改良设计。 然后这些到底管不管用,需要一个个实验来证明。 麻烦、繁琐、枯燥乏味的一个过程,但是对于一辈子技术研发的车桥技术人员来说,是一件其乐无穷的事。 时间紧迫,按照麦文舟的最初设计,他应该在加厂半年内搞出新车桥,但现在马上就要到国庆了,已经过去了快五个月,自制还未竟全功,注定是要比他预想的拖延一段时间了,但是麦文舟自己心里清楚,之前过于托大和乐观,实质上现阶段能有这样的进展已经非常非常牛气了。 他不能要求更多。 他能够做到的就是尽量通过各种方式,满足研发所需要的一切,从工具、设备到人员调配,原始物料采购等。 剩下的正如后来人所言,一切交给天意了。 而算算日子,竟然到了秦小桥结婚的日子了。 从五一到十一,转眼麦文舟回到桥厂已经满五个月了。 国庆全厂放假七天,秦小枪选在了十月三日结婚。为此他自己忙得人仰马翻,麦文舟等亲近的人也跟着没少操心。秦家父母是麦文舟早就认识的,算是厂一代,新娘家是本地人,双方家境虽然都不太殷实,但在场面上却不想太寒碜,找了当地一家酒店承办婚礼。虽然如此,双方迎新出嫁的流程怎么安排,酒水饭菜一应事宜,还有各种繁文缛节不可或缺,特别是彩礼,细节颇多。秦小枪一个新时代青年,哪里懂这么多,只能听老人们安排。 厂里虽然试制任务紧张,研发处的相关人员都自动取消了假期,加班加点干活,但是麦文舟还是强制命令他们停下手中的工作,休息两天,全体来参加秦小枪的婚礼,别的不说,这排面不能输人,别搞到身为秦威桥厂总经理助理的婚礼,结果没几个德高望重的秦威桥厂前辈和干部参加,那就太丢份了。 婚礼的酒店名称比较俗,叫鑫宝来,一看名字就知道老板想发财是想疯了,各种装饰极尽夸张似的暴发户气质,但倒也比较适合用来举办婚礼,面上足够华丽。 这天,天气不算太好,有些阴沉,但酒店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双方的新朋好友,来了近三十桌,其中有八桌是秦威车桥来人,能赶来的秦威车桥职工都来了,当然也有一些跟秦小枪没那么熟,不来正常。 大家分桌而坐,嗑着瓜子,聊着天,整个会场非常热闹,服务人员来回穿插着端上冷菜热羹,难得如此放松相聚,现场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颜苿和张来先等人是一起赶到的,为了参加婚礼,她还是简单地拾掇了一番,略施粉黛,气质卓越,只是脸上始终保持着淡然沉静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却又心生惭秽,不敢轻易上前招呼。 她本想随意找个地方坐下,但是翟红武执意要让她坐到秦威干部们聚集的桌上,不得已,她只好依了他的意思,在圆桌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这些年,她参加这种社交场合还是极少的,保持着颇为孤僻的形象,若不是秦小枪的关系,她根本不会来参加,她看见场上很多小朋友在跑来跑去,抢气球,抢糖果,玩得不亦乐乎,看着那些幼稚天真的脸庞,她不由得放松了一些心情。 场上,司仪宣布婚礼开始,有请新人入场。 秦小枪穿着一身西服,有同样一身正装的麦文舟的陪伴下入场。 另一边,新娘子小朱——颜苿只知道姓朱,一身大红婚纱,被周之雅搀扶着走入场中。 眼看着两人逐渐汇合,颜苿开始笑着,笑着,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身为伴郞的麦文舟和伴娘周之雅站到了一起。 两人还不时对望一眼,显得颇为默契地配合着新郎和新娘的动作,听着司仪安排着各种各样的仪式活动。 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舒服起来。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仿佛自己受到了伤害,全世界都在遗弃了自己,哪怕身边冯疯子大声地叫喊着,大声起哄“新郎新娘亲一个”的时候,她都没有听见。 只有当翟红武发现她的异样,使劲地拍了一下她的时候,颜苿才回过神来,勉强对着师傅微微一笑。 翟红武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作为一个过来人,多少有些明白,看看台上比新郎和新娘更吸引人的伴郎和伴娘站在一起,再看看颜苿有些失魂的表情,他低声道,“小颜,这都是婚礼过场而已,不要多想。” 颜苿心中一惊,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么?她瞬间恢复了常态,“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刚才突然想到,我们那个焊接,肯定是焊接设备太落后的缘故,我突然想到应该怎么改善了。” 说到工作,一下子把翟红武的注意力给转移了,他讶异,“你怎么这么看的,说来听听。” 两人就用讨论工作把一个尴尬的话题转移开了。 但是颜苿正说着话呢,突然被一个尖锐的口哨声给吸引住了,只见前方亲友桌上,有一个浓妆艳技术打扮夸张的女孩正在那里大声起哄,放肆欢笑,这相貌,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是很快让她说不出话来的事情发生了,麦文舟从台上下来后,没有回到秦威桥厂这一桌,而是径直走到浓妆女孩那一桌。 只见麦文舟和那个女孩打了个招呼,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两人显得很熟悉。这让颜苿一下子想起了,这个女孩其实就是那天在桥厂外面见到的那个穿裙子的姑娘。 两人很快热络地聊了起来,看着麦文舟跟她越凑越近,那个女孩跟他非常亲昵的样子,颜苿的脸刷地一下子苍白起来,无力保持淡然的姿态。 这下子翟红武再也没法无视了。 他回头一看,发现那个女孩就快把嘴凑到麦文舟的脸上去了。 他也气炸了,这个麦文舟,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第45章误会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比麦文舟此时更冤的,那应该会庆幸不会如此尴尬。 实际情况是,从一开始,麦文舟就有些抗拒,秦小枪的伴郎身份他本来可以推托的,那么多更年轻的人呢,但谁让秦小枪说谁让你没结婚呢,最合适。 与周之雅站在台上,他是浑身不自在,能不交流就不交流,能不触碰就不触碰,那些游戏里面本来有让伴郎和伴娘更过份的动作,都被他从婚礼策划一开始就给推辞掉了,就这样,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到一块,成为全场关注瞩目的焦点之一。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他赶紧下场,结果发现宋摩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参加婚礼了,吓他一跳,走过来问问情况,结果宋摩登说是秦小枪邀请的,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结下了这份友谊? 然后宋摩登问他,那天来请他去和她父亲见面,并不是她个人的意思,是宋总真让她传话。 周边很吵,于是他就凑近一点想听宋摩登说什么,然后宋摩登就凑到他耳朵跟前说道,“我爸说,他们银龙集团有些合作项目想找你谈!” “什么合作项目?” “我不知道!我爸反正说对秦威可能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能够引进世界上比较先进的生产线。” “你没骗我?” “信不信由你了,话反正我是带到了!” 麦文舟听到可以引进先进的生产线,整个人都精神了,虽然说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显然现在不能轻易得罪这个姑奶奶,态度都热情多了,脸上堆笑口气讨好。 这看在不远处颜苿的眼里,可想而知,刺激有多大。 她本来觉得可以给麦文舟一个机会的,本来冰冻的心渐渐融化了,因为她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啊,不是真冷淡,不是真忘记。麦文舟从回来至今都在使劲折腾发展,一切都看在她的眼里,有时候午夜梦回,还能忆起当年两人在一起时的那份真挚与快乐,那时,他们两人,都那样青春,意气风发,畅谈着未来,想像着共同创造一份刻着他们名字的功绩。 渐渐地,这段时间她有一种感觉,从前的麦文舟回来了。 但是眼前的一切,有点在摧毁她的信念,或许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宋摩登看着笑容满面的麦文舟,眼珠子一转,“麦哥,这里太吵了,要不我们出去聊吧?” “好啊,好啊!”麦文舟频频点头,说着,便起身跟在宋摩登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离席,直往酒店外面走。 颜苿看着他们俩人的身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有点无法坐稳,过了半天才缓过神来,缓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离席而去,翟红武焦急地在喊她,都完全不曾听见。 她心里塞满了愤怒和悲伤,然后化作了冰冷的绝望。 耳边,还是嘈杂的现场,人来人往,秦小枪端着酒杯和新娘挨桌敬酒,这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满面红光,喜上眉梢,听着别人不停地祝福,不停地灌酒。 开心啊,秦小枪此时志得意满,敬完双方长辈敬亲朋,很快就朝着秦威桥厂这数桌走来,翟红武心里焦急担心,此时却不得不应付着秦小枪的面子,秦小枪拉着他的手,大声喊道,“师傅,没有您的教导,就没有我的今天,我要连敬你三杯!” 无奈,翟红武回头吩咐了一句张来先,张来先只好连忙撤出酒桌追颜苿而去。 “咦,麦总呢?”这时候周之雅在后台换了套便服出来,四处没看到麦文舟,有些意外。有人告诉她,麦文舟好像和一个女子出去了,颜苿也出去了。 周之雅急忙抬头四顾,果然,宋摩登不见了,她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情况有些不妙,她懒得理会满嘴酒气的秦小枪,连忙也追了出来。 在酒店外面小广场边上,远离喧嚣的婚礼现场。 麦文舟连声追问宋摩登到底什么情况。 宋摩登有些不悦,“你陪我走一会儿,慢慢聊。” “啊……好吧……”麦文舟犹豫了一会儿,便点头答应了,这个情况太重要,他必须要问清楚,有个准备才行。 宋摩登很开心,像是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她只是爱玩,只是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并不蠢笨,麦文舟对她只有友情没有爱情,她看得出来。 把麦文舟约出来走走路,说几句话,她就很心满意足了。 此时的一切都是炫耀罢了。 然而,她预料不到的是,当颜苿走出来,看见两人很亲密的样子,心里更是如坠冰窖。 她不明白。 她以为麦文舟回来了,但为什么看上去离她更远了。 在麦文舟的眼里,她有着坚韧的外壳。可是谁知道,里面如此脆弱。 她的脸苍白,她的心在坠落。 她从两人身边不远处如同行尸走肉,鬼魅一般地缓缓飘过。 把不经意间掉头的麦文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回头又看见张来先焦急地追过来。刹那之间,他醒悟到了什么,立即抛下宋摩登,三步并作两步,追赶上去。 “颜苿!”麦文舟疯狂地跑了上去,把失魂落魄险些闯红灯的颜苿,在千钧一发之间拉了回来。 他紧紧地抱着她,焦急,“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颜苿冷冷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失焦。 麦文舟被她的样子吓坏了。 “你怎么了,不要这副样子?”顾不得太多了,麦文舟紧紧地搂抱着颜苿,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好半天,颜苿才有了一点反应。她面无表情地站直身体,用力推开了麦文舟,接着沿马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你听我说!”麦文舟焦急地走着,他知道自己今天和宋摩登热情聊天,让颜苿有点误会了,他得解释。 他不停地解释,不停地诉说着。 直到颜苿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生气。 麦文舟拦住她,“苿苿,苿苿,你听我说!我这一次回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知道,桥厂没落,最难过的必然是你,做一个款好桥,是我们曾经的梦想,是我们共同的理想,我不想让它就那样逝去,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我想过了,如果还有什么能够弥补我对你的亏欠,把桥厂做起来,或者你就会原谅我。而且机会难得,我有这样能够决定命运的机会,我不能错过。” “为了你,我回来了,我在努力救厂。包括和别人所有的一切的交往,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别人不懂,你应该懂我的。” 麦文舟对着颜苿,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表白。 有些事情,在时光里已经消磨不见,如今我们还站在这里,有挽回的机会,你我共同努力,可以做的事那么多。 我怎么可能当着你的面背叛你? 颜苿的脸色渐渐好看多了,她在认真地听着麦文舟说话。 内心深处,她认可麦文舟所做的一切努力,她也在尽自己所能添一把柴火。 这是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他值得她奉献一切。 但是—— 她突然明白了,这不再是当年了。 他这次回来,肩负的重担不一样,他或者只是来赎罪的,或者只是为了弥补心中不安的,或者只是为了在桥厂博取一个未来的。 又或者,他真的是为自己而来的。 但那又怎么样? 颜苿瞬间想明白了一切,她恢复了淡然恬静的神情,一双澄亮的大眼睛盯着麦文舟的脸。 很近,又很远。 她能感受到他那种焦急解释自己的心情,理解那种在激动中口不择言的表白或者说渲泄。麦文舟的压力很大,她从他回来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他失望了,这里比他预料的最糟糕情况还要糟,他咬着牙,低着头,耍着赖,把能做不能做的事都开始做了。 万般庆幸的是,他居然开始一点点有了起色。 自己在某个时刻,觉着应该卸下冰冷的战袍,披上他递过来的暖色围巾。可是眼下一场误会,突然让她发现,他和她其实根本回不到过去。她本不是这样容易产生误解的人,本不应该有这样情绪的大起大落。她最擅长的还是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里,那里有图、有数字,有线条,唯独不应该有爱人。 “文舟,比起我,你更需要冷静。”颜苿开口道,语气还是那样的平淡,这秋夜的风吹不散她声音中的坚定。 “我想,我们彼此有一个值得珍惜的过去,但没有值得追寻的未来。”颜苿嘴角牵出一丝笑意,“谢谢你的诉说,让我觉得过去的时光依然值得缅怀。但真的,我们不要再来一次了,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不需要我的原谅。” “我们可以做工作上的同志,好好把工作做起来,其它的,没有了。”颜苿说完,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这样吧,这是一场误会,也突然让我释怀了。真好,这夜。你该回去喝小枪的喜酒了,我累了,要回去休息。”说着,她确实感受到无边的疲惫,好想回家啊。 麦文舟愣愣地看着她上车离去,心里万千思绪,想过一切,没有想到这一幕。 他只觉得很落寞,所做的一切都空虚了无意义。 站在夜风中,像桩木头。 在他身后不远处,张来先等数人不紧不慢地跟着。 周之雅靠得近点,把所有的事都看在眼里了,把所有的话都听进耳里了。 她看见麦文舟的身影突然孤寂得有些令人害怕,她在心里同样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沦陷了。 第46章一笔交易 秦小枪婚礼现场外的一切,没有几个人看见和知道,知情的人都闭口不言,甚至连秦小枪过了很久都没有搞明白自己的婚礼场外发生了什么事。 麦文舟的心,只觉得也渐渐冷酷起来。 有些事,做下去,像是一个被编好的程序,做下去便是了。 有些事,做不下去了,眼瞧着以为是块云朵般的绵花糖,但却是钢铁刺猬。 周之雅渐渐觉得麦文舟不像从前那样平易近人了,有时还会毫不留情地训斥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委屈,但却舍不得离开。 这股情绪,延续了颇长一段时间,麦文舟才缓过劲来,脸上终于又再浮现出了往日的笑容,对身边的人也不再情绪暴躁。 颜苿,他从此藏在心中罢。 眼下,秦威桥厂就是他的未来,所有的算计,规划与拼博,都要先把秦威桥厂做到他心目中的样子,否则,他来这一趟做什么? 他能看见周之雅眼中的眼泪,从刚开始的烦躁,到后面心有不忍。知道自己在工作中带入了太多的情绪,于是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 直到重新平和起来。 自己回来,便没有想过,颜苿能重新再接受自己。过往的一切,自己想过要交待,也交待了,是时候放下了,心有不甘,但是他明白,颜苿的决心,他没有能力强迫改变。让时间淡化一切,再重新演化一切。 而眼下,一个特别要紧的事情,便是那天宋摩登带来的消息,她的父亲,银龙集团长宁分部的宋时忠宋总,有一个合作意向需要与他商谈。 对于宋时忠,麦文舟多少有点感激,毕竟他作主与秦威进行了一次土地交换,给了秦威一个发展腾飞的新空间。虽然多少有点疑惑,为什么银龙集团对这么一大片土地说不要就不要了,但那不是他要关心的重点。重点在于,双方确实有个一次等价交易。是的,等价交易,双方由于地块不一样,用途不一样,各取所需罢了,谈不上谁占了便宜。 所以对于宋时忠说还有设备相关的交易与秦威要谈,麦文舟是非常感兴趣的。 眼下,秦威如果仅满足于现状,那便很快就会陷入新的困境,一步迟便可能步步迟,在麦文舟的计划中,对全厂设备进行大换血本就在计划之中的事情。这是未雨绸缪,在来前他就想过,秦威的没落恐怕跟落后的生产设备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抱着期待的心理,麦文舟在调整好心态后,就主动联系了宋总。 宋时忠一听是他打来的电话,很是热情,丝毫没有异样,让本来担心宋摩登捣蛋的麦文舟松了一口气。 随后两人约在了市区一家饭店见面,宋时忠提出边吃边聊,麦文舟无法拒绝。按照约定的时间,他来到了位于市区中心的一家中餐馆,来到了包厢。 宋时忠早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了,两人见面免不了一番寒暄。 “怎么,麦总,不好约啊,我听我家丫头说,麦总最近很忙,抽不开身?”宋时忠递过菜谱让麦文舟点菜,麦文舟对这家菜馆不熟,表示一切听宋总吩咐,宋时忠也不推辞,喊来服务员边点菜边开始聊天。 “宋总,最近确实厂里有一些事情脱不开身,您知道,我们最近刚有一些起色,又搬新址,各种琐屑事务实在脱不开身,这不刚空下来就赶紧约宋总嘛。”麦文舟回答,这个包厢不小,在市区相对豪华,只是年头久了,装修有些不够看了,窗户临街,绿树掩映颇为雅致,他极少来这种地方,不免多打量了几番。 宋时忠见他四处打量,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谑,“怎么,麦总,以前没来这里?” “没有,在单位里成天埋头文案,在厂里又忙于事务,这不刘佬佬进大观园了么。”麦文舟微笑应对。 “麦总太谦虚了,以我看,麦总前途无量,我都担心在这里请你吃饭不够档次。”宋时忠哈哈一笑,又道,“麦总,喝点什么茶?” 麦文舟随便报了个茶名,宋时忠便关上菜谱,示意服务员尽快上菜。 关上门,两人又开始聊天,宋时忠抽出香烟让麦文舟抽,麦文舟本不想抽,但转念一想,便拿了一支燃上,但只是拿在手上装装样子。 “不知道宋总说的是个什么情况?”看着宋时忠开始吞云吐雾,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麦文舟不免追问,他心里很清楚,对付宋时忠这样的老江湖,自己跟他比拼谈判经验,很难达到他的标准要求,不如索性用符合自己后生晚辈的身份直接聊天。 “不急着说正事。”宋时忠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次邀麦总过来呢,除了谈点正事,也有意呢,跟麦总聊聊闲天,交个朋友。” “这个好说啊,天南地北,咱们随便聊,宋总,我早已经在内心当您是我的好朋友了,换地这事,感恩于心啊。” “好说,其实呢,这事我们也不亏,能在你们原址搞到地,还不用额外再多投入建设,总部是很满意的,这方面,我也要记小老弟的好啊。”宋时忠嘿嘿一笑,他的脸色不再像当初见到时那样不可高攀,显得平易近人起来。只是叫麦文舟一声小老弟,这让麦文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跟宋摩登是平辈相交。 两人相互谦让一番后,宋时忠笑道,“好好,我就不叫你什么麦总,小老弟了,就叫你文舟吧,我呢,觉得你个年轻人有冲劲、闯劲,决策果敢,是个人才,我很看好你。我呢,就是一个问题上次没有聊透,还想跟你请教一下。” “谈不上请教,探讨,探讨。” “我想问下秦威桥厂未来的发展规划大概是个什么方向呢?我算过,以我们在西郊那片地,少说容纳个两三千人的规模不成问题。可据我所知,贵厂现在所有员工加起来不到两百人罢?” “宋总慧眼如炬,的确桥厂现在不到两百人,目前为止,一百五十号人不到,但是我自己计算过,哪怕就是满足总公司西汽的生产需求,少说也需要两千人的生产规模,当然,这个不能纯粹以人头论规模,从产值上来说,西汽每年对车桥的需求都至少是数亿以上。未来可能更多,仅这个目标,就值得我们寻找一片可以腾挪发展的空间。东郊这里的厂址,太小,对于我们来说,前景不大。”麦文舟坦率地说道。 “哦,这样啊。”宋时忠深吸了口香烟,在吞云吐雾间,陷入一阵思考,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以文舟你的考虑,什么时候能达成目标呢?” 麦文舟沉吟了一下,刚想回答,宋时忠拦住了他的话头道,“先别急着说,桥厂的事,我事前了解过一点点,从前几年开始就陷入经营困难,去年开始订单急剧减少,有半年都几乎未曾开工,有这事罢?” “对,在我回厂以前。”麦文舟点头。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技术落后,干劲不足,外行领导专业。”麦文舟琢磨了一下,把当初颜苿的总结换了八个字讲了出来。当时颜苿的原话是“人浮于事,内讧不止,外行领导专业。” “不错,我了解到,你们的技术太落后,你们的设备太落后,甚至都跟不上总公司的步伐,必然就会被市场逐渐淘汰。”宋时忠点头称许,“你总结的这十四个字很好。所以呢,才有了你这个年轻后辈的机会。” 麦文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如果不是走到这个地步,轮也轮不到他回来接管。 “你回来,有点改观,但是还远远不够。”宋时忠一针见血地指出。 “是。”麦文舟再次点头,这都是无可辩驳的真理。 “以我了解的情况来看,贵厂现在的处境,其实并没有得到真正的改善,依然还是落后的技术,依然还是那套过时的设备。所以,文舟,我不看好你的未来规划。” 麦文舟听言,并不生气,这是事实。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靠在椅背上,把手中未抽过一口的烟掐灭,摁在烟灰缸中,才道,“我回来最大的改变,宋总还没有看到,并不是借钱图存,换个新址就想飞起来,而是从骨子里要改变一切。首先,就是技术。” “不妨说来听听。” 麦文舟心里思量了一番,有些话对宋时忠讲出来也不打紧,研发新桥是厂里的机密,但也不是什么机密,没什么不可言明的。 “我们正在开发新桥,而且远超常规的速度。”麦文舟斟酌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如实相告,“我们有足够的把握,在近期完成斯太尔车桥的国产化设计和工艺流程设计。” “哦?”宋时忠一下子来了兴趣。 “只要能量产化这个新桥,我们就可以真正承接西汽总公司的大批量订单了。”麦文舟斩钉截铁地说道。 “但是从设计完成到量产化似乎还有点距离?”宋时忠问道。 “有,但是从零到一,总比从一到二要容易得多。”麦文舟很自信地回答。 宋时忠紧盯着麦文舟的眼睛,他从里面看到了不屈的意志,还有勃勃的野心,还有那因为年轻而带来的躁动,他笑了。 “那么,麦总,我们可以谈一笔交易了。” 第47章鸟枪换炮 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也没有不可谈成的交易,一切就看筹码,以及它的合法性考量。对于宋麦二人而言,本来就有一次良好的合作基础,只要合法合理,谈交易当然不存在任何障碍。 两人一边吃,一边进入了正式话题。 原来,宋时忠这次来找秦威合作,确实有一批设备想交易,之前,银龙集团准备在西郊开辟客车生产线,宋时忠分管这块业务,本来一切顺利,但是总部突然改变了计划,决定停止项目,继续集中精力去做房地产、进出口贸易等主营业务,然而之前配套客车生产线制造,引进的一批进口设备,却没法退货了。 这就很尴尬了,有的货已经从国外发出了,正飘在海上,退货人家不接受,搞不好还得赔付违约金,让货进来,更尴尬,设备不知道能在哪里安置。 还有一批是国产货,退货倒是方便,但是有的交过订金,有的是全款,现在要退同样损失巨大。 总部让宋时忠酌情处理,这让他非常为难。 一个办法是低价把它们甩卖给有需要的厂家,毕竟国内汽车生产厂家还是挺多的,另外一个办法就是索性当废品卖了…… 毫无疑问,第一个办法是唯一选择。 所以,麦文舟明白过来了,宋时忠这是找他要转让一批设备。 他问了一下都有哪些设备,顿时动心了。 清单里林林总总不少,其中有很多是秦威迟早能用得上的,也是翟红武和颜苿等人一直心心念念追求的先进生产设备。 其中,对秦威来说特别合适的有: 二手的德国产卧式加工中心台,电子束焊机一台,还有一些相关的零配件等。此外,国产的包括200吨热压机,配套的窑式电炉,还有数台摇臂钻。此外,还有一批60通用车床,通用立铣,500外圆磨床等。 这都是宝贝啊,真是瞌睡了送枕头。 麦文舟看向宋时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简直就是活菩萨,想什么来什么。 但是价钱呢? 麦文舟划拉划拉一算,顿时脸色就苦了下来,随便一台都是以十万级别计算,比如那台电子束焊机,直接报价就是25万欧元,算下来,自己贷款那点钱,半数就得交出去了。 看着麦文舟百爪挠心的样子,宋时忠嘿嘿一笑,又给自己点起了一支烟,透过烟雾中看着拿着清单在那里反复盘算的麦文舟。 “秦威有用不?” “有些有用。” “这价格秦威能够接受吗?” “不能够接受。太贵了。”麦文舟坦率地回答。 宋时忠吐出一口烟,拖出长音,“哦……” 麦文舟脑子在急速地转动着,“但是宋总这批货,在国内还有其他买家吗?” “当然有。”宋时忠笑眯眯地,皇帝的女儿还能愁嫁? “那……”麦文舟有点说不下去了,实在是囊中羞涩,要是有钱当然好说,但不是没钱吗? 他长叹一声,“宋总,这价格我实在吃下不下去,我算了一下,我需要的各种设备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百万,就算是宋总以二手的名义打个折,这笔钱,以我们秦威眼下的实力,依然出不起。遗憾,遗憾。” 宋时忠掸了掸烟灰,点头,“这倒也在我预料之中。” 麦文舟苦笑应对,宝山在前,可是却得不到手。 但是宋时忠转过话头道,“坦率说,这批货,现在要么砸在我们手中,半点价值不起,要么作价转给别人,但是如你所言,打折你们也买不起。但是我姑娘之前和我反复说,特别看好秦威的发展,也特别看好你的发展。所以我决定找你来消化这批货,只要能想到合适的办法。” 麦文舟很意外,从开始到现在,宋时忠一直在反复提宋摩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会是想比武招亲罢? 看着麦文舟一脸警惕意外,宋时忠哑然失笑,“我姑娘一向好玩,特立独行,很少给我介绍朋友,希望你不会让人失望。” 这话太一语双关了。 麦文舟嘴巴张了张,又闭上,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宋总,我和圆圆主要就是骑车俱乐部的车友,有一些往来,但彼此不是很熟悉,是朋友,但没有要变成男女朋友的意思。” 有些事情,不能给人误会。否则,以后就是天大的麻烦,麦文舟很清楚,如果宋时忠有撮合他和宋摩登的意思,那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谁料到宋时忠毫不意外,“我知道我家姑娘就是好玩,她自己都未必明白自己一时好玩带来的后果,所以介绍你,我会帮你,但是只要你不欺负她,我不会管那么多的。管多了,姑娘回家,不好收拾啊……”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尽是苦笑,显然宋摩登平常没少让宋时忠头疼,作为一个父亲,他能做的很多,能管的太少,累心。 “您理解就好,我不希望让你误会我是靠圆圆来达成别的目的。”麦文舟松了一口气,接着补充一句,“如果你希望,以后我可以不接触圆圆。” 谁料这句话竟然把宋时忠给吓了一个哆嗦,被烟给呛着了,不停地咳嗽,他连连挥手,“别,你们该怎么着怎么着,千万别说因为我不交往了,那我不得被整死。得了得了,跟你实话实说了吧,这批货呢,你们可以分批付款,我最大的权限能给你们七折,然后,分三次付清,第一次一百万,剩下的分两年付清,总没问题吧?” “六折,第一次五十万,剩下的一年内两次付清。”麦文舟迅速回话。 宋时忠瞪大了眼睛,“年轻人,千万莫得寸进尺。” 麦文舟叹了口气,“不,我已经尽最大努力了,一年内我答应付清。已经竭力了,相信贵集团不会难为宋总的。” 一刹那,他明悟了,这批货,宋时忠可能确实已经四处抛售未果了,无奈才会想到自己,而付款条件,可能比对方想的还要好一点,他大胆推测对方的底限是对半五折。但是付款条件可能就比较苛刻,自己说一年内付款也是为了锁定这批货。 宋时忠琢磨了一下,这批货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集团急于甩包袱,自己能做到这个地步也可以了。 麦文舟补充道,“我看还有一些设备,可能我们是用不上的,但是西汽说不定能用上,回头我可以介绍宋总跟西汽林总谈谈,我跟他很熟。” 宋时忠摇了摇头,“我再想想其它办法罢,回头有需要我再联系你。至于你的条件,我回去讨论一下,到时候通知你结果。” “好!”麦文舟点头。 两人随后又闲聊了一通,宋时忠对秦威当前的发展颇感兴趣,一直在询问秦威的技术情况和客户情况,麦文舟也是知不无言言无不尽,反正这些讯息本不保密。 回去了,有一段时间,麦文舟没有收到宋时忠的消息,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复盘那天两人聊天的情况,怀疑自己是不是当时看到清单时表现太过迫切了?这样给了人家提价空间,还是说自己错估了对方的承受力? 这批设备,确实是秦威急需改善的装备,要是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鸟枪换炮。 这搞得麦文舟有些郁闷。 周之雅都看出来了,拿着一份人事表格来找麦文舟签字时道,“麦总,碰到什么问题了吗?” 麦文舟勉强一笑,随口道,“没有。”心里却道,有也不能先告诉你啊,你这都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要是知道我跟宋摩登他爸做交易,还不知道你们会在颜苿面前编排成什么样子。 哪里知道此时周之雅的内心早已经完全与从前不同了,她静静地看着眉头紧锁的麦文舟,她最近常常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自己早生几年,早认识麦文舟几年,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 麦文舟低头看人事表格,“咦,咱们招新人了?陈玉琦,这名字好。” 周之雅点头,“对,一个技校毕业的学生。你上次不是说要培养新鲜血液吗?我想着左右无事,就去人才市场那里贴了招聘启事,左挑右挑,在咱们工资范围内,能看中咱们还能被咱们看中的,就这孩子了。” “除了你,还有谁面过他?” “冯疯子啊。” 麦文舟瞪了她一眼,“没大没小,叫人家冯厂长。” “大家都这么喊他嘛,他还挺乐意的。”周之雅不高兴了,嘴角微拧。 麦文舟拿她无可奈何,周之雅成长为大将的速度超出他的预料,要不是她把整个厂的人事后勤整理得清楚明白,自己哪来时间去思考大事。 随她去吧,反正冯疯子也不在乎。 麦文舟想着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冯疯子就算了,别人千万注意,不是谁都有冯疯子那么不在乎的,有人你要是瞎叫,就是喊错个职务都会跟你急眼的。” 周之雅,“知道了,婆妈……” “你再说一遍?!” “我说知道了,再见!”周之雅舌头一伸,一溜烟就跑了。 真是让人头疼的丫头。 接着,他的手机就响了。 “宋总?您好您好!什么?可以了?首付加十万?可以,其它的条款按我的来?好啊,回头我就给你介绍别的厂家一起消化您那批设备。到货时间,下周?好,太好了!” 麦文舟兴奋不已,终于鸟枪换炮了,回厂以来,早受够了那批老古董设备。 第48章钢铁柔情 当前秦威头等大事是什么?是翟红武和颜苿在主攻的自制新桥。 从材料到设计,从工艺到生产流程,完全完全不同,翟红武已经多次和大家谈过相关知识。 要知道,当时的老250前中后驱动桥技术,从水平来说,在秦威的前身掌握技术时,已经是世界一流水平,中央双级减速,带轴间差速锁和轮间差速锁,越野性能在当时应当说是一等一的水平。 但是在后来的数十年内大幅度落后于国际发展水平,与国际上先进的车桥技术已经落后太多了。 斯太尔技术对于秦威来说,最难突破的几个点,一个是加工精度,一个是装配质量,实际上从产品设计和材料上来说反倒没有太难的地方。 这段时间,翟红武带着颜苿等一批技术人员,没日没夜地干,人都憔悴了不少,看得麦文舟十分心疼。 为了能减轻一帮老人的负担,这段时间麦文舟大部分时间也花在了车间,他还年轻,那些专业的知识只是曾经冰封,并不是遗忘。稍微补补课,他很快就恢复了一个技术人员的本份,每天就跟着大家一起讨论技术问题。 何况,也能跟颜苿近距离接触不是?虽然颜苿对他不假辞色,一切都是公事公办,但时间长了,讨论问题激烈的时候,就逐渐进入了专业角色,争论时有来有往,不再刻意避开麦文舟,这也让他乐得其所。 就一切柔情尽融在钢铁之中吧。 他们很多次都在讨论设备问题,因为设计问题通过多番检验,不成问题,至于材料问题,这里面的桥壳半壳是16mn锰钢所制,国产早已经有了,只要肯花钱,总能买到。 处理完办公事务的麦文舟压抑着自己兴奋的心情来到车间,只听到众人果然就对着数块锰钢发呆。 “这活没法干了!去球!”冯疯子有些烦躁地踢着钢板,其中有几块是废品了。 翟红武瞪了他一眼,“又发疯!” “有啥关系嘛,踢两脚又踢不坏,我脚趾头都踢疼了。”冯疯子说着,对着鞋子哈了两口气,“咱们啊,真是没有那个金钢钻。” “谁说不是呢?”旁边的老蔡师傅叹了口气,“这活儿跟以前是完全不一样的,以前我们的桥是铸件和钢管,现在嘛,必须要求冲焊和锻件,工艺完全不一样,凭咱们这点技术设备,完全没戏。” 翟红武铁青着脸,拿着一块被焊废了的轴头来回反复地看,“这技术要是突破不了,一切都别提了。”说着,他看着手中的焊枪,前所未有的嫌弃起来。 颜苿在一旁同样眉头紧锁,直到发现麦文舟满面笑容地、悄无声息地站了过来。 “你一大早吃错药了吗?有什么好高兴的。”颜苿对他十分不满。 被颜苿直接呛了一下,麦文舟张大嘴,尴尬地笑了笑。 “焊坏了,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嘿嘿,那就接着再焊嘛。”麦文舟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翟红武看他笑嘻嘻地,有点生气,把焊枪塞到麦文舟手上,“说得那么好听,你来焊,焊好了,晚上我请你喝酒。” “嘿嘿,师傅,你不要着急嘛。”麦文舟把枪又塞回他手上,安慰他道,“饭一口一口吃,今天焊不好明天焊,这周焊不好下周焊。” “你这是崽卖爷田不心疼是吗?”翟红武狠狠瞪着他,“你知不知道焊坏一块板子,浪费多少钱?” “多少钱,也没办法不是。” “真是个败家子。”翟红武被他给气的胸膛都喘气了,“我知道你不想给我们压力,但是我们心疼啊,这一吨锰钢板就是四五千块,咱们这好不容易用火焰切割分开,这一块就上百块。这个轴头,也值快一百块钱,咱们有多少钱可以浪费的?” 其他人除了颜苿,还没谁敢这么跟麦文舟说话的,后生是不假,职位在那里摆着呢。 “你成心气师傅不是?”颜苿插话道,拍了拍翟红武的背,老头确实被气得够呛,当然,倒不是真生麦文舟的气,主要是生气自己干不出来活。 麦文舟无奈地摊开手道,“我不是故意气你们,我是说,下周我们真的能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意思?”颜苿惊讶。 “下周呢,我们将拥有自己的电子束焊机了,很快就能解决掉这个问题的。” 众人都大吃一惊。 “你说真的?” “真的。”麦文舟嘿嘿一笑,这才不急不慢地把下周将有一批新设备引进的消息。听得大家都惊呆了。 “你说真的?”翟红武不相信。 “我说是真的。”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起来。 “还有卧加?” “真有一台卧加呢。” “电摇臂钻你也搞了?” “真搞了!” “还有200吨的热压机?你没说疯话吧?” “你掐一下自己,保证是活的。” “有你的啊,麦大厂长。”冯疯子最兴奋,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有一未好设备能带来的好处了,上次那立式的加工中心,已经让生产效率大幅提升了。 现在居然又来了卧加,简直无法形容的兴奋。 颜苿用奇特的眼神看着麦文舟,看得他心里直发毛,他有些心虚地说,“这都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要求大家尽快突破生产技术,我能拉到订单,才能把钱分批还给人家。” 翟红武一拍大腿,放声笑道,“小麦,你真不赖,真把这批设备弄进来,我敢打赌啊,我们很快就翻身农奴把歌唱。” “放心吧,师傅,跑不掉。”麦文舟开心大笑,只是一转眼,看到颜苿仍在那里仿佛思考什么,就打了个突。 银龙集团,宋总,宋摩登…… 这事不好解释啊,不能解释,随她怎么想吧,我都是为了秦威好。麦文舟在心里默念,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强求也强不来,不如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说的他已经说过了,既然颜苿不想谈,他不想也不能逼她。能天天看到她就很开心了。 “师傅,您得想想,这些机器设备弄进来,该怎么摆放了。” “用得着你说?我早就想好了,那个卧加放这里,那个电子束焊机嘛,就放那里,还有啊,热压机,很好,以后我们就能用得上了。小麦这回你办事利索,很好,我一直在担心,就算我们把新桥搞出来了,量产提不上去,也是徒叹奈何,没想到你能想这么远,提前准备这些,我很有信心,秦威的前途绝对差不了。”翟红武心情很畅快。 倒是麦文舟有点不解,什么叫“早就想好了”,分明是刚知道的罢。 与银龙集团的合同签署与手续交割,货物交付前后又花了点时间,拖延了数天,最终在秦威全厂的期盼之下,一大批设备从海关码头和城郊仓库陆续被运进了秦威。 有了这些新装备,秦威上下太兴奋了。 “看看,这台机器,太威猛了,知道啥叫卧加不?劳资听过,但是见到这是头一回!” “师傅你给讲讲,这到底是什么呢?” “嘿嘿,跟你聊聊,这个卧式加工中心啊,就是那立式都比不了,那叫小玩意儿,这个才叫大家伙。我跟你说,这玩意儿,有各种特点……” “您要不教我怎么用?” “啊?咳咳,这个嘛,为师的有很久没有摸过了,技艺生疏,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回头啊,我再演示给你看一下。” “师傅你是不是根本不会用?” “怎么会,想当年,师傅那可是总公司表彰过的……” “总公司也没这玩意吧。” “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欠打是不是?” 厂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欢声笑语,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花了三天时间,才终于把各台机器安置到它们应该存放的位置,把电源开关等配件都准备妥当。 但很多机器众人无法操作,秦威又花钱去总公司、外部请了专家技术人员来给全厂上课,讲解技术理论和操作实践知识。 老规矩,理论考试和实践操作所有人都得过关。 顿时全厂又是一片哀嚎之声。 然而效果也是明显的,麦文舟是铁了心地要把现在所有的人技术趁机提一个档次,谁的情面也不给,必须合格。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他发现那个叫陈玉琦的技校毕业男孩,学东西特别快。 在历次考试中,除了颜苿,都是他最先学会,最先掌握,最先能实机操作成功的。 这让麦文舟产生了兴趣,专门找这个陈玉琦聊了聊。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原来,陈玉琦在技校的时候,很多理论知识已经学习过,而且,有过很多实机操作的经验,虽然与现在的机器不同,但是他触类旁通,一点即透,因此学得特别快。 这个有点腼腆的大男孩迅速让麦文舟上心了,他有了其它的心思。 “你们那个技校在哪里?” “哦,在长宁市上边远郊县里。”男孩报了一个名字。麦文舟还从未注意过。 “你们学校那里都教授学习类似的知识吗?” “嗯,我们有很多班,学的都不一样,有机电专业的,有机械的,有电子信息的,什么都有,我是汽修专业毕业的,还学了些数控。” “对不得了。”麦文舟点头,淘到宝了,他心里狂呼起来。 “你们那里毕业后都去哪里了?” 男孩有点忧郁,“有的找到工作了,有的没有,我没有什么关系,学了后没地方要,在家里闲了几个月,看到秦威招工,就过来试试了。” “恭喜你,你试对地方了。” 第49章新桥上车试验 麦文舟畅快地大笑,他当然不是因为招到了一个陈玉琦开心,而是因为他意识到,他发现了一个宝藏,技校生,将成为他的人才宝藏库。 解决了设备问题,还得解决技术人员的问题,不要以为现成的一百来号人就够用,远远不够,设备先进了,但是要提升产能,还得有人。 之前,他还没有精力去琢磨这个问题。 但现在,他已经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钥匙了。 旁边,看着麦文舟在笑,腼腆的陈玉琦也跟着傻傻笑了起来。 有了新设备的加入,试制的进度大大加快了。很多以前需要很麻烦才能解决的问题,现在一两天就能彻底解决。 前面说过,相比材料和设计问题,加工精度和装配质量问题是新桥试制的关键。 有了新设备加入后,桥壳毛坯成型速度大大加快。桥壳半壳是16mn的,锰钢热压的,两个半壳送到焊接夹具上对好缝,用埋弧焊机焊成桥壳中端主体,然后在中间一侧焊上后盖,这就是桥壳中段总成,再送到电子束焊焊上轴头,再焊上垫板压板和上推力杆支架,一条线下来,就是完整的桥壳毛坯了。 这个问题解决后,翟红武又投入另外一个问题的研究上,那就是齿轮问题。相比于250桥来说,斯太尔桥的精密程度上了几个台阶,250桥在装配主被动齿轮的时候对齿侧间隙控制相当宽松,啮合印迹检测只要啮合点不在齿顶齿根就算合格,而斯太尔桥对于齿侧间隙的控制严格的多的多,啮合位置要求必须在齿顶到齿根中线附近,范围不能超过齿面高度的三分之一,而且对啮合区角度还有严格限制,所以对于装配工来说,装配过程复杂化,需要更多的测量手段和设备进行保障。 作为厂里最优秀的一批技术人员,他们在试制中虽然花了一些精力,但是最终还是解决了这个难题。 在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拉锯式试验、改进、调整设计再进行试验的枯燥过程中,秋天悄然就过去了。 秋叶被寒风扫没,四野萧瑟,凛冬终至。 12月中旬的时候,第一批两套在原有设计上进行微调改进,并且全部利用国产材料进行试制的新桥终于完成了。 这对于整个秦威来说,都是里程碑式的胜利。 他们超越了自我,超越了前人,也超越了记录。 从开始立项到试制成功,他们仅用了七个月的时间。这是一个很惊人的成就,放在过往不敢想像。 要知道,按照经验,做一款改动这么大的新桥,少说也要两三年的时间。 但是一切在这里像是被加速快进了。 很多的努力,很多的巧合。 如果没有麦文舟提出目标,这个项目本身不会进行。 如果没有颜苿长达三年默默的研究与解剖、绘制蓝图分析,设计就需要耗掉起码半年时间。 如果没有很多年就西汽送来的零配件,光是摸索一下装配工艺,秦威恐怕又要花掉半年时间。 如果没有颜苿查到仓库的存货记录,根本就不会有众人对仓库的盘点。 如果没有西汽的大力支持,试制车桥根本就不会有实践上车测试的机会。 如果没有翟红武带着一众人员的艰苦努力,自产新桥根本不可能那么快推动。 如果没有麦文舟引进新设备,很多高难度的加工工艺根本不可能及时解决。 很多很多的如果,有努力,有运气,也有巧合。 最大的核心因素,恐怕还是麦文舟回来后的大刀阔斧的改革,能让所有人安心研发,不必担心掣肘,而且他回来后四处腾挪过来的资金,支撑了众人的研发材料、零件采购以及各种后勤保障。 如今,一切终于有了回报。 这一天的秦威,众人的脸上喜气洋洋,连颜苿平日那样恬静平淡,不为物喜,今日也含笑而立。 大家围绕着这两套车桥,赞不绝口,台架测试,也做过了,效果良好,无论哪方面来看,比起进口部件装配的都不差,甚至某些方面还有改良,这得益于西汽的经验提点,也得益于颜苿之前研究中的奇思妙想。 麦文舟看着几个老师傅正在小心翼翼地给进行补漆,笑道,“一会儿西汽就要来拉走路试了,难免磕碰,就不必要那么小心补漆了吧?我看昨晚大家辛苦已经喷好了。” 老蔡师傅抬头笑道,“不行,西汽那帮人眼睛毒着呢,我们哪怕要是做得一点不好,回头且得让他们批判一番,我不能在人前落了这威风,必定要尽善尽美,让他们无可挑剔才好。” 麦文舟呵呵一笑,点头赞成,这些老师傅,做出个宝贝疙瘩来,不搞得完美无缺,肯定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这就有点像是大姑娘头回坐花嫁,这妆容要是不漂亮,都肯定不愿意上花轿一个道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了颜苿,但是意外却发现颜苿和周之雅两人在那里说着悄悄话。 他心里很想听听两人聊啥,但实在这么多人抹不开脸走过去。 秦小枪很机灵,居然凑过去偷听了一下,回来郁闷地对麦文舟说,“你能想像得到吗?两个女人居然在聊技术?” “什么?”麦文舟愕然。 “周之雅在请教颜苿这车桥到底有哪些构成设计,功能如何,等等,一个愿听,一个愿教。我都听不下去了,你说周之雅一个大姑娘家,还是搞人事的,她学习什么技术呢?”秦小枪摇头,表示不理解。 麦文舟也百思不得其解。 周之雅这丫头,平素非常机灵,办事利索,很是得力,但就是对车桥的技术本身不是特别上心,有时候能听着睡过去。现在居然用心打听技术,有何企图呢?难道是方便招聘员工时考较别人? 当然,这念头和疑问也就是那么一闪而过。 接着,等补好漆,两套车桥被放置进了木箱,不多时,西汽派来了两台车,一台卡车,众人合力把两套桥装上了卡车。另外一辆,是一辆中巴,接秦威的技术人员去现场跟车观测的。 麦文舟见左右无事,这次便一块跟车上去了。 众人一路高声畅谈,来到了西汽厂区,技术人员检测了一番车桥,点头认可,便动手开始往测试车身上进行装配。 这时候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同志,走进了装配车间,态度十分和蔼,踱步过来驻足观看,刚好站在麦文舟身边。麦文舟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下有些奇怪,那个老同志朝他笑了笑,他便回之一笑。那老同志开口道: “你们做的车桥吗?” “是的。” “哦,技术指标都测试过了。” “嗯,台架测试,各种性能测试,都已经做过了。”麦文舟见他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老实回答。 “你有信心路试通过吗?” 麦文舟脑子迅速盘恒了一下,回顾了整个试制的过程,心中豪气陡生,很肯定地点头回复道,“能通过。” “那好,我们拭目以待。”老同志说完便不再说话了。 倒是翟红武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连忙像个小学生一样跑了过来,“郭总师,您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嘛。”郭总师微笑着和翟红武握了个手,说着,指着右边的麦文舟,“这个年轻人对新桥很有信心,所以我也想过来亲眼目睹你们的成就。” “哪里哪里。”翟红武连连摆手,在郭总师面前,他半点架子也不敢摆,开玩笑,这是谁啊,西汽郭总师,是他曾经的老上级,再牛也牛不过他啊。 众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纷纷过来热情地跟郭总师打招呼。看得麦文舟目瞪口呆,这居然就是西汽传说中的郭总师,他刚才没失礼吧…… “郭总师好!”麦文舟赶紧补打招呼,“对不起,我不认识您,刚刚……” “没事,麦文舟对吧?小超呢,跟我提起过你,今天的说新桥试车,我过来看看,没想到能碰到你,年轻人,有朝气,听说你来后,桥厂动静很大啊,很好。”郭总师说话笑眯眯的。 “我,这都是自己瞎折腾,想不到郭总师也知道。”麦文舟不好意思起来,他这才猛然意识到,其实他的一举一动,西汽上层都是非常关注的。 “你走的几步棋,还算不错。”郭总师称许,“就是将来性子不要太急,这个车桥试制成功,不代表以后所有的路都顺利。” “谢谢郭总师指点。”麦文舟点头。 很快,两套车桥均已装车完毕。 “好了,你们一起去路试吧,我年纪大,就不跟你们走了。”郭总师和他们挥手告别。 带着一丝崇敬,也带着一丝不解,麦文舟随着车队出发了。 这次路试,对于秦威至关重要,对于西汽来说,同样至关重要,这关乎他们能否用上可控的、国产的、自制的车桥产品,也关乎到他们能否降低成本,在市场上与竞争对手一较讽高低。 不止是秦威关心,西汽同样关心,意义重大。 西汽用了两辆车,一辆军用重卡,一辆是民用重卡。带着一辆后勤保障车,以及一中巴车的观察家们,跟在后面。 不远处,麦文舟等人看着,那两辆重卡行驶自如,进退之间灵活自如,在测试用的各种场上,石头滩上、坑洼道路上、山坡上、水坑里、泥泞中都大展雄风。 众人心中喜悦,不用说都知道,路试很成功。 新桥成了! 第50章双方期待 能有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秦威桥厂本身就有这样的技术能力能够实现,只是有太多的历史原因,阻挡了这一进程。 麦文舟来了之后,只是集合了仅剩的人力物力,极力推动,给予研发最大方便,在外部寻找到了最佳助力,如此而已。 但终归是在麦文舟的手中干成的。 大家投向麦文舟的眼神从前是玩味的,后来是正视的,如今是佩服的。 当然,新车桥上车路试成功,不代表着之后就一帆风顺,实际上还需要进行一些测试才能最终定型。 但是第一步成功对所有人的士气鼓舞特别大。 看着两台重卡在测试路上上冲下突,左右驰骋,众人心潮澎湃,有人提议翟总师给车桥取一个响亮的名字,总不能直接就叫斯太尔车桥罢? 翟红武哈哈一笑,“让文舟来吧!这是属于他的荣耀。” 麦文舟刚想谦虚,但是众人听闻翟红武所言,均表示认同,麦文舟推无可推,便沉吟了一下,方道,“其实我们也不需要太多花里胡哨的,毕竟也算是而今迈步从头越,朴实无华一点,那就叫秦威斯太尔i代罢,型号代称就叫qws-1型即可。” 众人听罢,倒也合理,过往的老250桥系列代表着过去,从现在开始,秦威的车桥产口将进入一个新时代,那便从i代开始叫也没什么不妥,便都点头称可。 qws系列的名称就此定了下来。 这虽然对西汽来说并非是什么稀罕之物,但对于秦威来说却是划时代的产品。而且值得骄傲的是他们用了那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研发,多年颓废之气一扫而空,秦威之名再彰。 众人笑着谈起了后面还要接着再干的工作。 比如说定型前还有哪些细节需要调整,比如说要测试一下与原版或进口车桥相比,咱们产品有哪些优缺点,缺点如何改正,优点如何发扬光大,等等。 看着场上跑来跑去的卡车,冯疯子有些坐不住了。 他说我想去试试,亲自感受一下自己自产新桥的性能。 他说的没毛病,试车的老司机们虽然也都有自己的感受和见解,能提出很多好意见,但是制造者如果自己亲自试车,又能有一些更深的感受。 前面说过,车桥有不少人都去考过本,有开卡车的资格。 冯疯子手痒了,麦文舟也不反对,试试亦可。 跟西汽沟通后,冯疯子爬上了其中那台军用型重卡,其实便是2190,大家都爱开这类重卡,皮实耐造,远胜民用重卡。 大家兴致勃勃地站在场地边上看着冯疯子冲上去,开着车便满场转悠起来,这疯子,果然疯狂,一上来便是高难度的操作。 首先,他刚上车便是直接飙升到了最高速度,满载四档起步,跟他车的那位记录员,当即就脸色苍白,死死地抓住座椅和窗边,不敢松手。 随后,他更是进入野蛮操作状态,所有的性能他都要来一遍,极速前进后退左冲右突,甚至是直接在石头子上玩漂移。 他整个人陷入了极度兴奋的状态,根本停不下来。 一通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吓得场边人都肝颤了。 麦文舟担心了起来,“这个疯子,不会搞出事来吧,再说了,万一要是把人家的卡车给开坏了,我们赔不起的。” 旁边的老蔡师傅笑道,“无妨,你让冯疯子先疯一把罢,再说了,这种测试车辆本身就是要进行极限测试的,如果这么折腾两下,就坏掉了,那说明设计本身有问题。” 话虽如此,但是麦文舟还是担心啊。 翟红武接话道,“这里这点水平要是疯子把车开坏了,后面去什么极地环境测试更没戏。” “极地环境?” “对,我们要定型还要经受几番考验,得去海南这样的热带地方测试耐高温耐腐蚀情况,得去漠河那边测试耐严寒情况。这些都过去,那才是真正过关了。当然了,民车可能好很多,要求没那么复杂,但该走的流程也少不了,在那些地方,才真正考验技术。” 只见冯疯子很是过瘾地架着车辆折腾了半个多小时。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只见坐他旁边的记录员,已经忍不住要把胃里的东西喷射而出了,他两腿瘫软,是被人架下车的,下来就扶着路边一块大石头哇哇呕吐不止。 冯疯子没有人打扰,又自顾自地、痛快淋漓地颠簸了十来分钟,才过足瘾,最后,他玩够了,开着车直奔着旁观的测试人群而来,丝毫减速的意思都没有,吓得麦文舟一个哆嗦。 翟红武叫他镇定,果然,冯疯子开到跟前,突然一个紧急刹车—— 然后,悲剧了。 他自己被从车驾驶室里甩了出来,原来刚刚他没有系安全带,然后记录员下车时他又没关好车门,一刹车,车门大开,他自己被从车里惯性甩了出来,甩出老远。 然后就爬在石子上不动了。 这下子,把大家吓得够呛,赶紧奔过去看情况,不料刚迈出两步,只见冯疯子从地上一跃而起,竭力大喊道,“痛快,xx的,真痛啊,这石子硌死我了……” 大家一看他中气十足,喊疼的样子,顿时就放下心来了,死不了。 只是难看些,这家伙为自己的疯狂付出了代价,左腿裤子被石子划成了两半,而腿上也留下了长长的一条划伤,血流不止。 后来检查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皮肉之疼在所难免,缝了二十来针。 冯疯子自己却开心得不得了,觉得过足了瘾,其他人见怪不怪,倒是麦文舟却十分不爽,当场下了命令,从此冯疯子不得再进入驾驶室路试,违令便开除。 众人幸灾乐祸地看着冯疯子,冯疯子一听,顿时傻眼了,张大了嘴巴,干嚎道,“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我不管,反正只要我在桥厂一天,你都不得进驾驶室,回去还得写个检讨。”看着后勤有人包扎着冯疯子的伤口,麦文舟不留情面地道。 只留下冯疯子在那里嚎个没完,痛不欲生。 但是他只能选择屈服,这个比他小十来岁的年轻人,经过了这大半年的努力,已经让桥厂的人心里接受了他,虽然做不到说一不二,但人事大权却是实打实的。 不过,冯疯子这闹一番,倒是将车桥的性能进一步发挥到了极限,事实证明,秦威i代(简称)经受了第一次重大考验。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回了秦威桥场内部,这个时候很多人虽然没有具体的工作在干,但都聚集着等待路试的消息,听到消息传来,众人欢声雷动,笑声一片。 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太清楚了。 人人脸上喜笑颜开,苦难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而西汽方面,则是淡定多了。 林超涵此时接到了路试工作人员传回来的消息,挂下电话,对旁边的郭总师道,“不错,他们路试的效果相当好。” 郭总师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否极泰来了,秦威终于能够起死回生了,我们没有白期待一番。” 林超涵道,“您见过麦文舟了?” “上午见了一下,这年轻人,有干劲,不错,有点像你。” “呵呵,换个人啊,我还真不待见,但是这个麦文舟还算对路。能屈能伸,能拉得下脸,能做得了事,还能调教好人。” “听说你派了一个实习生给他当人事主管?简直是胡闹。” “郭叔,那个实习生去那边管得挺好的,我给他们输送了一个超级人才好不好?”林超涵辩解。 “下次,不要这么胡闹了。老董在的时候,秦威什么样你也清楚,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新气象,咱们不能瞎折腾人家,咱们明里暗里,对他们的帮助,不就是为了尽快看到这一天么?” “懂的,放心吧,回头我还会好好折腾他们一下的。” “秦威不能垮了,其它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将来秦威做的好,就是西汽的助力,大家一齐进步才是真的进步,这么多年,秦威就算是我们的心病,如今,这个心病总算是快要去除了。” “嗯。” “不过,你也得时常关注一下他们,不能光扶持,这个麦文舟还是太年轻,野心不小,动作很大,你看换厂址这么大事,基本上就自己做主了,我怕他啊,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掉坑里,翻船了。” “先让他折腾吧,有野心才是好事,没有发展的野心,秦威我都懒得管。他上次给我看过他的一些规划设想,我以为,至少得给他这个操作的机会,您说是不?”林超涵呵呵一笑,给郭总师斟满了茶水。 两人言语间,显示对秦威的状况还是很了解的。 而此时的麦文舟也在与翟红武谈起了西汽。 “这个定型了,您说西汽的订单是不是都能回归到咱们厂?”麦文舟问。 “你想听真话假话?” “当然真话。” “真话就是,基本不可能。” “啊,我不理解,为什么?” “你当然能理解,你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在这个铺垫吗?但是实话实说,咱们现在虽然有了新装备,有了新技术,但是从样板试制到量化生产之间,还有很大的一道鸿沟你知道吗?” “您是说我们缺人,也缺完整的生产线作业流程?”麦文舟问道。 “对,都缺,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我们要承接西汽的订单,就必须要有足够的产能,否则,于西汽于我们都毫无意义。” “明白,我去招人,我去引进生产线,我尽一切努力。”麦文舟郑重回答,他有信心。 第51章那些命运的关键时刻 2004年的春天,也是秦威的春天, 经过一个冬季马不停蹄的试车和改进,qws-i终于正式定型。 西汽经过检查验收后,给出三条主要结论: 一是秦威车桥通过引进吸收斯太尔车桥技术,试制的qws-i型车桥设计、材料、功能、装配、工艺、精度等各项指标满足基本要求; 二是与进口版本相比,秦威车桥针对西汽系列重卡推出的qws-i型车桥更具兼容性,未来改进空间较大; 三是秦威车桥在近一年内取得如此丰硕的成果,值得祝贺,希望再接再厉,再攀新高。 看到西汽正式回复函被印成大字报贴在车间门外,很多秦威桥厂的老人,眼泪都止不住地往下流。 有多久,没有得到总公司的肯定? 有多久,没有看到总公司的期盼? 有多久,都忘了身为西汽一分子的荣耀? 是,秦威桥厂从西汽剥离开了,但在很多老人的心目中,自己仍然是西汽不可分割的一分子。 这种感情如此强烈和复杂,甚至连麦文舟都不是特别懂。 他本人显得特别镇静,这个结果是他能够预料到的,这么多人不懈的努力和付出,有原始设计图和改进版的设计图,有原版的零配件练手,有新引进的设备加持,国内的材料并非不能支撑。 如果到这个地步,还不能做出成绩,那只能说秦威命该绝矣。 他回来,只是做了一些本来应该做的事情,只是恢复了事情的本来面貌。 他并不居功自傲,这只是开头,尚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处理,当然振奋一下厂内的人心士气是可以的。所以当周之雅提出把回复函印成大字报张贴时他并不反对。 在所有人中,只有那个技校毕业的陈玉琦没有那么激动,他反而是有点诧异地看着周边的老人闪动着泪花。不就是做出一个产品吗?他不觉得稀奇。 他今天的任务是帮助麦文舟回母校去找人谈判。 在秦威车间众人畅谈未来的时候,麦文舟、周之雅、秦小桥和陈玉琦四人一行悄悄离开,驱车直奔来陈玉琦的母校。 看着远处母校那不显眼的招牌,陈玉琦显然有点激动,他眼睛扫向车窗外那一排小餐馆,自己曾经多少次在这里解决过自己的早、中、晚饭,曾经多少次和同学们在这里欢笑过、奔跑过,那些逝去不久的时光,永镌记忆中。 看着他那有些缅怀的眼神,麦文舟也勾起了一些回忆,正好路边放起了一首著名女歌星的歌曲:不管时空怎么改变,世界怎么改变,你的爱总在我心间…… 那首歌流行的时候,他和颜苿还在学校里,那时的日子真快乐,值得缅怀,只是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沉思中,周之雅说,“到了,我的麦大总经理。” 麦文舟抬起头来,只见“长宁市机电职业技术学校”的招牌矗立在那里。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女老师,也是培训处主任,名叫闫果,名字很好听,人也长得很文静,但是从陈玉琦那里得知,别看她表面好像文文弱弱的,那是相当厉害,去英国大学交换过一年回来的,经常参加省里甚至是国内一些职业学校之间的技能比赛和课程知识竞赛,奖状已经堆满了学校的荣誉墙。 听得麦文舟恨不得当即就把这位老师给挖到秦威,但是琢磨下,这样的人应该放在教务岗位上,才能培养出更多的人才出来。 这才勉强压住了这份心思。 闫果在会议室接待了他们,展示了一番自己学校的历史和成就,以及专业课程设置,麦文舟很感兴趣地插话问道,“你们机电学校的专业现在扩展到汽修了?” 闫果微微一笑,“麦总有所不知,这几年由于很多学生都涌入到技校,不可能都挤到我们专长的机电设备安装调试和产品维修方向,所以我们先后开设了汽车机电维修专业,包括汽车机械基础、材料、电器设备构造与维修、电工电子基础、底盘构造与维修、发动机构造与维修等各种专业课程呢。这些课程蛮实用的,很多学生出去后找一份工作,拿一份不错的收入还是没问题的。” 麦文舟听得津津有味,追问道,“没有开设车桥专业罢?” “这个,倒没有。”闫果老实回答。 秦小枪在旁边遗憾道,“要是有的话,这专业的学生咱们桥厂全包了。” “秦威车桥现在发展如何呢?”闫果倒是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还可以,我们很快就要迎来一个全面爆发性的发展。”麦文舟道,这不是假话,现在前景是很明朗的,就是缺人缺设备嘛。 “那不是不能考虑开设。”闫果顿了一下,为难地道,“问题在于,对于车桥技术,这块,有点过于专业,我们想找到老师也不容易,像我的专业,数控设计之类的,倒是能帮一些忙。” “哈哈,那已经帮上大忙了,这块我们同样很需要。”麦文舟很开心。 陈玉琦在旁边插话道,“麦总,我们闫老师回来后,开设的课程,这门课特别受欢迎,我当时就是改修的这门。” “这门都有哪些方向呢?” “哦,我们有必修课和选修课,像必修课吧,有数控车削加工方向和数控铣削加工方向,这里都有车工、铣工实训、cad和cam技术应用、技术训练、机床维护之类的,还有就是机械加工检测技术,机械制图、金属加工与实训、电工电子技术、液压与气动系统安装调试;像选修吧,有钳工、模具、编程 、线切割、pcl编程与应用技术,还有质量管理与控制之类的。”闫果如数家珍地说道。 听得麦文舟的眼睛都直了。 “好啊,这些简直太对我们胃口了!” 周之雅关心的比较实在,“闫老师,现在咱们一个班有多少人?” “大概30-50不等。” “那大概能顺利毕业有多少人?”周之雅之所以有此一问,其实也是担心水份,不是歧视,实际上当时社会上有太多的传说,很多社会不良事端都有一些职业技校学生参与,打架斗殴喝酒闹事是常态,很多学生根本不好好学习,就是去混日子,时间长了,风评极差。周之雅对这方面还做过一些调查,确实情况也不容乐观,所以她力主一定要现场考察一下技校,不能单从陈玉琦这个个案判断情况。 闫果老师沉吟了一下,坦率地道,“你们知道,外面也有一些各种职业学校,名声不太好,但是我敢保证,我们这里对学生的要求是比较严格的,三年学习,一年实习,对学生毕业的评价是结合学校考试和工厂实习来进行的,不合格的我们不会发正式的毕业证书的。” 陈玉琦在旁边点头,他的问题在于当初实习过的工厂后来不要他了…… “那我们能参观一下学校教室吗?” “可以。” 说着,闫果就带着他们在学校参观了一遍,三人挨个教室里都看了一番,甚至在其中一间教室,正碰到老师进行思想品德和职业道德的教育,他听说麦文舟是秦威桥厂的总经理,还拉着他现场给学生讲了十五分钟的课。 麦文舟看着现场一双双明亮渴望的眼睛,即兴演讲了一番,主要内容还是关于秦威的发展蓝图,在他的嘴中,秦威美好的前景有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最后,他补充道,“我们现在秦威最渴望的就是人才,我保证,你们来到我们工厂实习,将你们一生中最美好充实的时光,我保证,如果来到秦威工作,将是你们未来创造奇迹和梦想的地方!我在那里等你们!” 说罢,拂袖潇洒而去。 秦小枪佩服地道,“老大,你没想到你这么能煽乎。这还好不是战场,要是战场,这些孩子不得哇哇地端着枪就冲上去了啊!” “不,将来我们的秦威,那就是战场!每个人都是战场,机床就是我们的武器,产品就是我们的战果。”麦文舟演讲后,同样觉得浑身意气风发。 周之雅默默地看着麦文舟的背影,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气质,是她在自己那名义上的未婚夫身上完全找不到的。 你可以把它叫野心,也可以把它叫做活力。 这东西,不能当饭吃,但是特别能感染人。 周之雅觉得自己被感染得不轻。 不止是她,闫果也被感染了,再次回到会议室,她让大家稍等片刻,不大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开口便道,“麦总,我刚才和校长他们商量了一下,我们共同决定2004年春季的学校实习计划,考虑与秦威合作。” 她不等三人有所反应,接着又道,“你们知道吗?实际上我们之前早已经分配好了实习计划,绝大多数学生都已经有了实习去处。所以实际上,如果你们来晚几天,学生都不在学校了,无人可用。” “但是我们都听到了你的演讲,我们觉得,需要给您一个机会,给秦威一个机会,也给我们的学生一个机会。” “我见过很多工厂,只是需要短暂临时的实习生,给他们补充一下人力,并不把我们的学生当人看,或者说是当正式员工看,压榨完了就扔,像你这样公开对学生们承诺美好未来的,我第一次见到。” 说着,闫果老师的眼睛闪现了泪花。作为培训处的老师,她对这个现象痛恨,心疼学生,但又无能为力。 麦文舟三人都愣住了。 当时,谁也没料到这一次简单的考察和演讲,在将来竟是一次扭转麦文舟甚至是秦威命运的关键。 第52章开单 从职业技校引进人才是周之雅给麦文舟带来的灵感,也是麦文舟从陈玉琦身上看到的一个美好前景。 秦威要发展要扩张,先得有人,那些过往的职工,麦文舟现在并不看好,他们的离开或者迫于无奈,或者迫于生计,但是就算回来,可培养的价值并不大。很多秦威车桥的人,都是厂二代甚至三代,还有些就是西汽那些普通工人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传统技艺大多不错,但是已经逐渐跟不上时代了。 要发展,就必须得引进大量新鲜血液,别的不说,那些机床设备,有基础的人掌握起来就是更容易一些,未来桥厂要发展壮大,必须得源源不断地引进这样的专业技工。 本来这件事情没有这么急迫,眼下桥厂的订单依然不多,出项比进项多,但是前景可期,随着新桥的定型,扩大产能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西汽已经肯定了新桥,但是对于秦威的产能却并没有那么看好。 所以到目前为止,依然还没有实质性的动作。 麦文舟对于这一点心知肚明。 眼下,能让他迅速扩张人力储备的就是职业院校,而出于对陈玉琦的看好,他首先选择的就是陈玉琦的母校。 本来觉得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安排秦小枪和周之雅联系即可,但在周之雅坚持下才实地考察一番,没想到竟然让闫果老师感动了。他们后来才得知,很多职业院校的学生不好好学习是真的,很多工厂对待这些职业院校的学生不当回事也是真的,双方因此进入了恶性循环。 合作最重要的还不是看人品?闫果老师从麦文舟身上看到了别人那里没有的朝气,很多工厂就是派个总务后勤人事之类的过来谈谈,把实力生当廉价劳力使用而已。而麦文舟不同,闫老师能看得出他身上那种还没退化的光芒。 双方愉快地谈妥了合作,未来数年内,只要秦威需要,长宁市机电职业技术学校将成为秦威的战略伙伴,源源不断地输送实习生和毕业生。 第一批实习生即达到了50多人。具体细节闫果老师将和周之雅后续详谈。 皆大欢喜。 搞定了人力资源,接着下来便是要对生产线进行调整,前面进了一批设备,都可以用上,但是以翟红武来看,还是不够的,缺少一些关键设备,也缺少规模化生产、流水线作业的一些基础条件。 这事急不来,麦文舟也无奈。 因为得花钱。 考虑到实习生要开销的问题,麦文舟找到了黄志成部长,询问财务上实习生安排的事宜。 哪知道一见面,黄志成就丢出了一个让麦文舟大吃一惊的问题,他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 “没钱了!” “你开玩笑吧?” “麦总回厂以来,什么时候见过财务跟你开过玩笑?”黄志成表情很严肃。 “不可能啊,我们应该还有不少钱的,借的500万,后来赚的利润应该也有两三百万,除去人员工资、厂里开支用度,哪怕我买小型立式加工中心去了六七十万,从银龙里那里淘二手装备,前后开销也不过百来万而已,还有,就算我们这段时间支持研发开支大了,也不至于没钱吧?”麦文舟十分吃惊,怎么可能? “麦总,你对花钱的概念还是不太清楚,这段时间,我们还有搬家装修办公、车间布置,各种开销就有五六十万,员工吃吃喝喝也要钱,发奖金要钱,还要向国家交税,等等。” 黄志成最后慢吞吞地道,“还有一样,麦总,你可知道,我们的业务开拓开支严重超额么?” “什么?” “我们本来以前财务规定,业务出差,报销车费、住宿费,必要的餐费,还有一天补助30元。” “对啊,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你不知道马银生副部长在外面开拓业务,动不动一两个月不回来,到处宴请请客,甚至是还有一些名目可疑的大项开支,销售部这些发票都积攒到我这里来了,大半年来,我感觉问题很严重。” “那又有多少?” “快二十来万了!”黄志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这么多?”麦文舟惊讶了。 “正是!这太不合规矩了,我们不能这么干!”黄志成怨气很大。 “发票给我看看。” 黄志成递过发票给麦文舟,麦文舟翻了一下,他有点语塞了,好多张餐费发票竟然有上千元一顿饭的。 缓缓合上票夹,麦文舟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 他默算了下,无论如何,现在工厂的资金不应该用完的,还有数百万在账上爬着,他是准备用在刀刃上的,所以黄志成之所以说没钱了,其实是在借机告状,他认为马银生的销售业务报销太过份了。 然后,此时此刻,麦文舟不可能去跟马银生计算每一笔账目,自己曾经交待过,销售业务支出他全力支持,市场开拓不能卡脖子。有这个承诺,所以马银生才敢放开使用,而且他同样也在出业绩。 瞬间,他就明白过来了。这事不能太计较。 但是又不能不管。 “这样吧,黄部长,你回去制订一个出差标准细则,其中,大额报销必须说明用途。全厂执行。但是,这个并不是授权你去卡销售的脖子,而是一个正规化管理的要求,关于销售,我的原则上还是要给他们自主权。马银生在外面拼命,我们不能拖他后腿。” 麦文舟交待。 黄志成虽然不是很满意,但是也只能点头同意。 然后,麦文舟问他道,“实习生工资怎么安排?” “听麦总的,问题不大。” “那就好!” 目送黄志成远去,麦文舟心里却是在思考了起来,马银生这个销售,到底做得好不好呢?自己是不是应该约束一下呢? 这个问题还没想清楚,马银生突然又传回一个订单,北方京汽汽车公司向秦威车桥订购800根qws-i型车桥。 看到这个订单传真函,麦文舟非常意外。 800根新桥,突然就要开始生产了?西汽都还没有下订单呢,马银生居然从京汽那里抠出了一个订单来? 这简单就是天上掉个馅饼,但关键是这个馅饼可能有点重,搞不好会直接砸死人。 要是吃不下这个订单,那就搞笑了。 至于为什么能拿到这个订单,马银生也电话解释了,原来他跟这个厂的采购部门人员相熟,以前就有过没有成功的合作,这次,他去北方就是专攻对方。 长时间死乞白赖的消磨后,对方跟马银生也算是交上朋友了。 正好,这段时间,京汽跟供应商闹得不愉快了,供应商仗着自己是国内生产斯太尔车桥的极少数厂家之一,过了年后,贸然提价,京汽当然不同意,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 马银生则立即见缝插针,拿着秦威刚定型的qws-i型材料去找对方,把秦威的技术能力夸得天下无双。 京汽当然不可能全信,但是觉得也必须多找一家供应商做备份,于是尝试着就下了一份800根车桥的订单给秦威,价钱还相当公道,按照市价走,全套车桥,包括中桥和后桥,约 4万元左右。 对于京汽这样财大气粗的公司来说这笔订单也就毛毛雨了,但是对于秦威来说,简直是无法抵御的诱惑。 无论如何,都得接了。 秦威当然已经有制造的能力了,虽然说,现在产能跟不上,以现在的人手,毛估一个月顶多也就能勉强生产100根。 还好,加上马上来实习的50多人,生产能勉强翻番,估计达到200根。 两个月要生产800套桥,太难。 但是办法总是比困难多。 麦文舟第一个电话打给翟红武和颜苿等骨干人物,组织开会,安排尽快投入生产。 第二个电话打给了周之雅,让她再去和技校谈谈,争取起码再加50人实习,实习工资可以涨50%,甚至是100%。 第三个电话打给了林超涵,要借人——当然没借成,但是林超涵听到秦威突然接到外部订单,非常惊讶,听到他诧异的声音,麦文舟心里很是快意。 第四个电话打给秦小枪,要他去发动自己的人脉资源关系,那些桥厂散落在外的老员工,能召回来多少就召回来多少,是的,他本来不在意这些人的,现在就是自己打脸也没办法。 第五个电话打给钟泽平,要求他赶紧和李学斌去大采购,务必两周内备齐所有物料,完不成罚款,听得两人后悔不迭,这位麦总太小心眼了,动不动让他们俩穿小鞋。 麦文舟是真没有想到,新桥定型后,居然是来自外面的订单先至,他原来以为会是来自西汽的订单。 这800根桥,像是催化剂,彻底点燃了整个秦威的热情。 所有人,都必须全副身心投入工作,就是管起食堂的顾大婶,都累坏了,猛然间,增加了一百多号吃饭的人,她的工作量立即翻番,不得已她就只能和保安牛大叔两人跑到周边乡村里雇了几个农闲的妇女进厂来给她当帮厨。 是的,通过各种办法,首先,秦威凑够了生产所需的技术人员。实习生又争取多要来了30多人,秦小枪从外面喊回了20多人帮忙,都是过去的车桥老员工,有些人不好意思回来,有些人则默默地回来…… 而那些实习生,刚刚坐客车来到工厂,还没熟悉环境,就被事先分配的班组给拉走,投入紧张的学习、实践和生产中,他们很懵,跟麦总说的不太一样啊。 幸好,实习工资还不错,而且,食堂伙食相当可口…… 第53章生产进行中 有时候,努力是无用的,越挣扎陷得越深。 那不是因为你不够努力,而是因为你的方向和方法不对。 秦威的过去,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努力的方向不对,本来早就应该投入的技术革新和设备更新,迟迟得不到推动,只能在泥泞里越陷越深。 而现在,他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所以就得到了这样的机遇。 虽然订单来得有些突然,但是所有人都投入了十成的精力去做事。 采购线上,钟泽平、李学斌和黄志成是最辛苦的,因为前期的缘故,他们需要拿着现钱去采购,这也就罢了,后来也谈妥了付订金供货商就给发货,但是生产却需要周期,库存哪来那么多备货,但是麦文舟却是下的死命令,钟李二人拧紧了发条去所有相关厂家订货,求爷告奶,还得控制预算。 有时候听到对方一句无能为力,他们真想撞墙啊。 但是先得收起眼泪,想起麦文舟那副对他们能力保持怀疑的眼神,就不得不赶紧翻电话单,找下一家。 就这样艰难地到处磕碰,反复精算,看怎么样能在要求时间范围内完成任务。每订到一块锰钢板,他们就举杯相庆,每确定一批铀承齿轮,他们简直要相拥而泣。 不说他们俩的紧张刺激,单说生产现场,在翟红武、冯疯子等人的共同努力下,生产线进行全面的分配和调整。虽然有了新设备,但很多细节和装配都需要人工来配合完成,费时费力,必须凑够人头。接下来老人带新人也就是实习生,手把手的带。而技术骨干则负责关键环节的生产和调度。 在接到预订金的第三天,桥厂就在接到第一批物料,实习生们在进行短促的培训后,秦威全面开工了。 车间里,响起了刺耳的车床切削声。 在生产线上,来了大批的实习生,他们带着新奇、激动和一身干劲来到车间。上层考虑的事根本不会过他们的脑子,他们现在就盯着眼前的机器,干着分配到自己的任务。 其中有一个实习生,叫赵明,如大多数实习生一样,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上生产线,以前只是在老师的带领下装过几次机床动力头,干的最多的也不过是校办工厂里装液压泵拧螺丝。学校临时调配他到车桥厂实习,难得实战机会,而且还有师傅带着一起干活长本事,挺开心。 而桥厂老员工中,有一位老薛,地道本土出身的桥厂老人,初中就进陕汽技校学装配钳工,毕业就到车桥干装配钳工。快30年了,腰肌劳损,肌腱拉伤,时间长了干不动了,又不舍得离开桥厂,于是申请调岗,去干装配质检。 这倒也是顺理成章,干了这么多年的装配,哪装的不对肯定逃不过他的眼,就算是新开发的桥,他看一遍装配工艺,也就立刻能明白装配的关键点和关键参数。 新来的这批学生,大部分是农村出来的,再加上学校里老师教的和实际脱节比较严重,所以下线干活手底下糙,老薛每天都能发现几个装错或者调的不合适的,而且让老薛最摸不着头脑的,就在他腰伤复发在家休养的时候,听说最近出了好几起奇怪的故障。 新桥下线好好的,一到主机厂装车下线就轮毂漏油,还有就是主减速器跑个几千公里就轴承异响烧死,莫名其妙的。 所以老薛现在被分配到的任务就是,到车间巡查质检。 第一天平安无事,实习生们都老实地跟在师傅后面学习。 第二天平安无事,实习生们在老师手把手的指导下进行一些简单的操作。 第三天有些小事,纠正一些实习生们的动作,很轻松,没大毛病。 第四天第五天,一直到了第十天,开始进入了一些关键环节的生产装配了,老薛终于发现了大问题,这天一进车间老薛就一皱眉头:撒声音响的很,咣咣的。三步两步赶到装配线上,赵明那小子正攥着铜棒玩命的砸主减瓦盖,急得老薛一声大吼:“停哈!你个碎娃咋胡球整!!!” 赵明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吼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抡到空中的铜棒也凝固在空气中。老薛一把抢下铜棒“你个怂娃咋回事么,谁教你的,瓦盖砸变形了咋办!” 赵明头一次见这么凶的老师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 “别我咧,把你师傅叫来!” “我师傅……我师傅……张老师,张老师!” 带他的师傅是另外一位老职工,叫张新明,他听到声音后,放下手工的工作,跑了过来“咋回事?” 老薛一看张新明,照着脑瓜顶就扇了一巴掌,“你个碎娃嘴上毛还么长全还好意思当老师,我当年教你们这么装瓦盖的?” 而张新明是老薛的徒弟一进厂就拜师的,所以老薛对张新明从来不客气。 张新明赶紧缩头一躲,赔个笑脸。 “薛师傅,这是咋了么,我刚才跟祁瑞说话么听见。” “谁教他用铜棒砸瓦盖的,我早就三番五次的教过你们,包(别)砸瓦盖,用铜棒轻轻敲两哈消除间隙,上螺栓压紧就对咧,你是咋教他滴!” 张新明挠挠头,“我么教他呀,我就说让把瓦盖装紧点,他咋就砸上了,赵明你说咋回事?” “我怕螺栓压不紧,因为你说了差速器轴承装的间隙大了会耍圈,会车毁人亡的,所以我就想……想尽量装紧一点,所以……所以……” “唉……你个瓜娃,过犹不及么听说过嘛,来来来额给你讲讲啊,这瓦盖和减壳是装配好了配对镗的孔,圆度和两个孔的同轴度都是严格控制公差的,幸亏你咋的是螺栓不是瓦盖,否则你使偓蛮力一砸,瓦盖变型了,圆度丢了,同轴度也丢了,装个差速器跑起车来烧轴承更快,额就说为撒最近出为么多毛病,你们这些瓜娃可包胡球整咧,害人呐!” 老薛师傅扯着嗓门教训人,他其实在是说给其它人听的。 “啊!这么严重……师傅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使蛮力了,求求你别告诉我实习老师啊……”,赵明害怕了,在学校分配时,老师们曾经说过的,要是干不好,胡乱整,将来毕不了业别怪老师们不照顾,作为一个老实人,他怕。 “好咧好咧,额看出来咧,你们带队的老师撒也不懂,就是个照顾吃喝拉撒的保姆,额跟他说他也不懂,不说咧,以后你可要好好听你师傅的,包自行发挥。” 说完这些老薛拉着张新明赶紧往轮边线走,要赶紧再找找有没有野蛮操作的实习生,留下赵明在后面感激涕零。 结果这一查,果然又发现了新问题,还是也蛮操作,轮毂油封压装工位,本来在压机上用压具工装把轮毂外油封一次压装到位就行了,干活的实习生和赵明一样,怕压不紧,压机压完了又用铜棒咣咣砸一遍…… 这下问题大发了,老薛把这事直接捅到了正在研发室和颜苿等人探讨问题的翟红武那里,于是一下把整个生产线叫停了。 他们把没装到桥上的轮毂油封挨个摸了一遍,十个有两个油封是歪的,又赶紧把已经装好的十几根桥当场拆轮毂下来,果然还有一个歪的,甚至还有一个油封保持架已经变形了。 翟红武看到后也是大发脾气,“这都是谁负责的?这是典型的浪费行为!将来轴承耍圈和轮毂漏油,客户退货索赔谁负责呢?是实习生的责任,罚一天工资,带队的师傅也好,老职工自己干的,罚一个星期工资!不许讲情面。把周之雅喊过来,现场统计问题。” 这下好了,有不少哭丧着个脸,自己上来认领了各种问题,自请处罚。 他们不得不认罚,这都是低级错误啊,实习生们还好,老职工一个星期工资,可真是肉疼,好在,这批货赶完,他们应该都能分到一些奖金,能够弥补一下亏空了,不然回家怎么跟老婆交待呢。 借着这个机会,整个生产线都停工了两天,重新培训、教育,翟红武等人又专门给老职工和实习学生们上了各种现场课,把装配工艺,工艺纪律,工具使用,工装使用,量具使用有从头至尾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确认所有学生都听懂明白了,这才放他们会工位,从此,装配车间终于逐渐建立起良好的秩序,奇奇怪怪的问题将因此减少很多。 这件事在生产过程中,只是比较突出的一次事件问题。 其它各种零碎的小事故同样发生了不少,但是整体上来说,处理起来,虽然浪费了一些物料,浪费了一点时间,但是每发现一个问题解决一个问题,却无形中地保障了生产质量,更重要的是,让大家的磨合越来越成熟。 老职工找到了感觉,实习生们得到了锻炼的机会。 那些实习生们,秦威也在考察,其中大多数人,得到了不错的评价,周之雅不时地进行统计,她建议麦文舟,等他们毕业,能留下尽量留下工作。 麦文舟对此欣然认可,并吩咐周之雅要进一步扩大人员储备规模。 周之雅问,“我们的目标是多少?” 麦文舟沉吟了一下道,“照着增加一千人来准备。但是兼顾长远,你也要去大学理工科去招人,我们除了技术工人,还需要一批管理干部人才、运营人才等等,别看我们现在规模小,万一哪天梦想就实现了呢?” 后来事实证明,麦文舟的前瞻眼光还是有的。 第54章捡漏的时候 生产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麦文舟在车间里带着刚回到工厂的马银生参观流水线。 “银生,京汽那边还有什么要求?” “没什么,除了按期交货外,就是希望保质保量。他们让我回来就是带这句话,要是质量不能按照提供的参数性能达标,那么他们有权会按照合同里的条款扣除相应的部分,甚至不排除索赔。” “这个自然,不能保证质量,我们这第一炮也打不响,不过我还是很有信心的,这个新桥目前来说,我们吃得还算比较透,反复测算过,工艺流程也都定型了,虽然在实际生产上,还会有一些问题,但应该都能得到解决。” “那就好!”马银生四处张望着,他有一段时间没回公司了,对车间的变化有些惊奇,四处张望,偶尔还找几个熟悉的师傅聊几句天。 麦文舟也不着急,跟他一样四处看看。 “麦总,我觉得我们的生产线可能还是不够强啊。”马银生叹了口气,“我还在想,借着这单机会,能不能从京汽那里再多拿些订单呢。” “我们正在想办法,目前已经是极致了,很多事情走一步看一步,这一次,你谈得非常好,价格也很不错,我们粗算利润还可以,现在我们的发展最缺的是什么,就是有钱,只要有钱,就能良性循环起来了。” 马银生笑了笑,颇有些自负地说,“麦总,只要你能保证生产,我今后就能保证桥厂的订单源源不断。”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能放心地扩产了。” 说着两人同时放声的惬意大笑起来。 马银生此时踌躇满志,只觉事无不可为,但是却自此时开始,不免却又多出一些骄纵之气来,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他转头道,“对了,怎么没看见你那小秘书呢?” “小秘书?你说周之雅,她不是我秘书,她是人事主管。”麦文舟笑道,“她应该是着急安排实习生的吃住安排去了。” “哦,还挺忙。”马银生有些神不守舍,“对了,麦总,小枪呢,怎么也没看到?” “他?忙啊,应该是忙着盯物料去了,现在他算是我的分身,到处都需要他。我现在主要负责统筹安排协调,盯生产,其它的事,不可能都盯着,就让他去盯了。”麦文舟解释道,“将来,销售这块,都是你的任务,什么时候从副部长干成正部长,就看你的努力了。” “放心吧,麦总,非我莫属。”马银生并不谦虚。 两人边走边聊着下一步的业务规划…… 两人聊完后,马银生就在公司产业园内溜达起来,作为一名销售人员,除了对接客户,了解掌握厂内的生产资料信息和生产进度,其它的事情,他犯不着操心,所以有很多的闲功夫。 然后他远远就看见周之雅在那里指挥着几个人从车上往食堂卸各种食材,眼睛一亮,便整理了一下衣襟,昂首阔步走了过去。 咳嗽了一声。 周之雅回头一看,“哟,原来是我们的销售功臣回来啦?” 马银生内心很是得意,但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谈不上什么功臣,本职工作而已。” “别谦虚啦,咱们桥厂,现在除了麦总,就数你最风光了。”周之雅又喊了一声,“顾大婶,你要的菜都到了,今儿开饭别延误了?” “得咧,放心吧,有我呢。”顾大婶揩了揩手,红光满面地跑了出来,乐颠颠地抱起一筐菜就往回走。 “小心闪着腰啦,大婶。”周之雅连忙从旁边扶了一把。 “咳,没事,习惯了。”顾大婶回头看了一眼马银生,“咦,银生什么时候回来啦?别闲着不做事,帮我搬下菜。一会儿,中午我给你加个菜,算犒劳你!” 马银生无奈,只好帮着顾大婶搬菜。 等他搬完回来出来一看,周之雅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有些沮丧,但转念一想,哼,等会儿你总该中午回来吃饭,我就不信等不着跟你说话。谁料到,他中午磨蹭地在食堂吃了一个小时饭,熟悉他的人,人人来热情地过来跟他打招呼,就是没有看到周之雅。 因为她太忙了,哪有空在食堂吃饭。 她跟另外一个职业学院培训处的人联系过了,要过去谈谈合作事宜,完成麦文舟的任务。至于马银生,她根本就没放在心里。 时间一晃就两个月过去了。 眼看着最后一批两百根车桥装上车运走,麦文舟和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太不容易了,这两个月,全厂开足了马力,人人疲惫不堪,终于按点完成了任务。 不知道实用起来会有什么效果,还是有点忐忑不安,但是眼下,是该稍微放松了一下了。 无疑,这次给桥厂再次带来了不小的收获,无论从利润还是从生产经验上来说,都所获非小。账上又增加了近四百万的厚度,生产线已经基本掌握了生产新桥的技巧。 这让秦威的底气更足了。 但是,从麦文舟的视野来看,这远远不够。 收获有了,问题也暴露出来了。 才800根桥,就全厂忙乎了两个月,按照这种模式,将来如果有更大的订单进来,光靠添人添设备,那也是不够的,翻一倍,全年的产能撑死了也不过万根。 然而,市场却是越来越大的,西汽那边每年光卖出的各种重卡,军用的,民用的,加起来都有两三万台了。 哪一台车不需要桥呢? 眼睁睁看着肥水直流外人田,麦文舟的眼里冒火啊。 西汽见到秦威生产新桥已经成型后,终于也紧接着下了一批订单,不多不少,也是800根,不好的地方是,价格上直接压了五千元,3.5万元一套,没办法,这是老规矩,自己总公司的订单,必须要有优惠价格,惯例,无法辩驳。利润一下子被摊薄了。唯一好处就是期限略宽一点,不用那么着急忙慌地赶工,能让秦威歇一口气。 但看着这数字,特别让人闹火,林超涵这分明是故意的。麦文舟懂他们的潜台词,意思还是那个意思,瞧不起你的产能呗。 投资新设备是迫在眉睫了,无法拖延,麦文舟下了狠决心,反正现在地方足够,那就准备投入再开一条同样规模的生产线呗,虽然说一下子要把所有的利润都贴进去,但是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 他问了所有人,都面露难色,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改善福利什么的,就不要去想了,全力投资建新生产线和招人罢! 但是很快就有人给他送来了更好的办法。 而送来办法的人不是别个,正是老熟人,老合作伙伴,被占便宜上瘾的“老好人”宋时忠宋总。 他联系了麦文舟,问还有没有兴趣谈合作。 当然有,占便宜,哦,不,合作这事,义不容辞啊。 这次宋时忠又带来了一个让麦文舟无法拒绝的诱惑,上次做成生意后,他们总部就又交给了宋时忠一个新任务,那就是卖一条生产线。 是的,麦文舟没听错,要卖一条生产线。 风风火火地,麦文舟赶到了银龙集团长宁市分部所在——也就是秦威的旧址所在,这里已经旧貌换新颜,老厂址被重新装饰了一遍,走的富丽堂皇风格,从外表到内饰全面翻新,硬装软包,全部重新来过,虽然是旧楼,却弄得像是高档会所,特别是院里,铺设了假山奇石,栽了数颗青松修竹,白石为径,鲜花点缀,让人赏心悦目。 看到后,麦文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时忠一路引进去,笑眯眯地道,“这是我们在长宁市的门面,也是整个西北区的业务总部所在,常常要带客户和合作伙伴来参观的,我们不得不下血本。” “高!”麦文舟还能说些什么,只能竖起大姆指,虽有几分羡慕,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以秦威的性质和实力,根本不可能做到这样铺张,转瞬就把那几分钦羡之心抛之脑后了。听着宋时忠不停地指着一些陈设讲述是什么红木檀木材质,他便微微轻笑,颔首认可,淡然处之。 在宋时忠办公室的专属茶桌上,两个摆开了龙门阵。 麦文舟开门见山,“不知道宋总,说的那条生产线是个什么情况?” 宋时忠嘿嘿一笑,“文舟老弟,在这之前,我先问一下你们秦威现在发展如何?” “相当忙碌,已经到了人停机器不能停的地步。”麦文舟坦诚相告。 宋时忠闻言颇为吃惊,“你们这么快就把市场开拓出来了?” “是的,不瞒你说,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们的新产品很受市场欢迎,订单都快吃不消了。”麦文舟小小地吹了一下牛。 “哦,这样啊,那你更需要我推销的这条生产线了!”宋时忠放下茶杯,一拍大腿,“我还担心你们消化不了,看样子找你们又找到。” “您哪回没找到,是不是?” “太是了!实话实说,我们银龙集团这几年,在造客车这条业务线上,越来越不对路了,起码我们做旅游,便造客车自用,现在好了,饱和了,车对外卖不动了,不光是分厂开不下去了,连总厂那边也是连连亏损,从国外大价钱引进的生产线和设备,突然间就没啥意义了……” “咦,银龙客车生产也不行了?”麦文舟诧异。 “是的,客车线,我们准备逐步关停掉,比如那条大而无用的车桥线。”宋时忠道。 麦文舟明白,捡漏的时候又到了。 第55章腾飞会有时 就算是捡漏,那也得看眼力劲,也得谈好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钱。 银龙的很多生产设备,秦威是直接能用上的,特别是那条桥线,仿佛是为秦威量身打造的。当时银龙从国外花大价钱买来了车桥装配线,但是基本上没发挥什么作用,一方面产量太少,另一方面技术不到位自己组装的还不如直接购买的。 所以现在银龙打算甩包袱,最好的买主,在宋时忠看来依然是秦威。 接二连三,在秦威需要的时候,宋时忠来送温暖,简直让麦文舟感激涕零。 但是这条线价钱却非常贵,一条线上所有装备加起来,价钱超过麦文舟目前厂内所有设备价值的一半以上。 麦文舟只能欠账,但是这次宋时忠提出了一个让麦文舟无法拒绝又无法即时答应的提议,连带这条线,还有一些设备,再加上之前所有欠债打包,可以算做是银龙集团对秦威的入股投资,所求不多,全部股份的20%,双方以后资源共享,银龙集团会帮助开拓客户资源,而且银龙集团将会向秦威下车桥订单。 这个合作条件太突然,让麦文舟很是意外,他现在要扩大产能,扩大客户资源,确实需要更多的投入,但是进行股权合作,这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当时无法答复,他回去后反复研究,连续多次开会讨论,并经西汽同意后(西汽现在占秦威股份49%,需要均分股权出去),终于确定可以同意银龙集团入股合作的要求,但要求是不能干预秦威独立经营权,同时最多入股不超过15%。 这个条件,银龙集团很快批复同意了。 就这样,一分钱没花,秦威就引进了一批先进设备还有一条完整的车桥生产装配线。 这条线引进后对秦威的影响有多恐怖呢? 简单来说,直接将让秦威的产能短时间提升一倍有余。 当然不可以直接安装复制,实际上,秦威是进行重新的设计和优化,在原先银龙车桥线的基础上,搭建半自动化的桥装配线,结构还是翟红武提出的三环一线。 这是秦威腾飞的起步时光。 这一年开始,秦威的技术实现全面的转变,产能实现了急剧的扩张。在实际情况中,产能的扩张主要来自于“变”,而不是扩,主要的改变就是生产线和设备的布局改善,物流通道改善,现场管理改善。 一边生产,一边研究改进,他们实现了布局的改善,设计把以前“加工岛”的模式,打散重组为专业化流水线,比如以前的磨床,都是集中在一个“岛”中,所有磨削工序都集中到这里,排序加工的,改善之后,把磨床分散到专业生产线上,专门执行一个固定的操作,比如转向节轴头磨削,以前一批12件半成品送到磨床“岛”等待加工需要好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分散到转向节加工线上之后,节拍缩短到4分钟一件,这就是通用加工转变为专业加工之后的效果,其实流水线就是这个原理,一台设备只干固定的工作,不需要操作人有很多的经验,只需要按固定程序运行就行,简单培训即可,而且配合专用的工装夹具,快速上下活,定位精度也有保障,加工速度和效率,还有合格率都大幅度提升,以前废品率在2%左右,改善之后降低为千分之二。 这一年,整个秦威的设备鸟枪换炮,设备全员大换装,逐步全面用数控设备代替手动设备,比如车床,以前用60普车,后来改为500数控车床,以前一个人开一台,现在一个人开四台,加工节拍还快,产品一致性提升了很多很多,增加设备多,但是人数降下来了。 而最重要的还是车桥线流水线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包括桥装流水线,桥一改造的减壳流水线,差壳流水线,桥二的轮毂流水线,等等。 秦威请来了国内知名设计专家,与翟红武等人一起,埋头钻研,优优设计。那条引进自银龙的车桥线结构围绕着三环一线设计开展,主环,差环,合环,轮边线,主环和差环是配对运行的,主环给主动锥齿轮压装轴承组,还要配齿侧间隙,差环装配差速器,安装被动伞齿,这里面关键的是,主动锥齿和被动伞齿是配对加工的,装配的时候不能随便换,一对一坚决不能换,因为牵扯到原始加工的齿侧间隙,主锥和被动齿配的调整垫厚度都是匹配的,所以在主环和差环的结束点必须是原始配对的两个,而两条环线上的工位不一样,装配节拍也不一样,很容易混乱,然后,实践证明自动化设备还是有好处的,一对一绝对不会乱。主环和差环装出来的主锥和差速器总成转到后面的合环上,就是合装到主减速器壳里。合环旁边还有一条支线,过桥箱盖装配线,用于中桥装配过桥箱盖上的轴承和贯通轴。合环装完的就是完整的主减速器总成。林林总总改进,整条线下来,终于实现了产能的倍数暴增。 这一年开始,与产能扩张匹配的,则是秦威开始使用全面推行信息化工具,上了erp,把生产物料从手工帐转换为数字台账,大幅度的提升了库存管理的有效性,生产组织更加简单快捷,而且缺件和库存会自动核算,一旦库存数低于警戒值,就会自动发起采购或者加工流程,让整个生产秩序得到了充分的保证。另外设计从二维转三维也是巨大进步之一。其实最早引进三维制图的目的是为了做模拟装配的干涉分析,也就是用传统的平面二维制图设计零件,然后转为三维模型检验装配关系是否有碍事的或者装不上的,然后做优化,然而后来逐渐转变到直接设计三维零件,这样的结果就是设计更加直观,错误更少,而且由于三维制图软件自带尺寸链和公差链计算,所以在设计过程中就省掉了很多麻烦,也减少了因为计算错误或者基准选择错误等人为因素引起的错误,大幅度降低了设计出错的可能性。 在这方面,颜苿发挥了主要作用,在产能扩张,资金得到保障后,颜苿就提出全面实现电子化办公和现代工业化设计改造。麦文舟自然无有不准,甚至在资金紧张的时候都全力倾斜,秦威逐渐拥有了越来越先进的设计研发办公环境。 现代化设备的引进,带来的就是大量高端研发人员开始逐渐被吸纳进入,有从别的厂打挖来的,有颜苿从高校里直接招进来的。他们大大充实了研发力量。 而研发力量的投入,带来了巨大转变,很快就体现在一些配套的新产品开发上,比如前轴,它不带驱动,只起承载和转向作用,结构比前驱动桥简单的多,用量也大的多,民车很少用前驱动的。2005年开始秦威开始尝试自己生产前轴,摆脱其它供应商的供应体系和干扰。试制很快,毕竟这前轴经常用,大家对结构都很熟悉,顶多就是找供应商费点事,关键件是转向节锻件和工字梁锻件,这两个都是复杂外形,只能用模锻,经过反复比对,终于在本地找了替代供应商,很成功,价钱便宜,质量更好,工艺从模锻改成了辊锻,效率以上上去了,外观质量也上去了。 这一年开始,财大气粗的秦威开始在生产的巨大压力下,改进生产工艺,很多工人在实际生产中提出了改进方案,结果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成果。秦威还倡导改变观念,引入了更多更先进的生产理论,甚至是生产工具,比如彻底转变了刀具选用的概念,以前的观念是越便宜越好,比如盘铣刀刀片,用两毛钱一个的硬质合金片,一个刀片一般12片,基本上干三件货换一个刀片,后来流水线改造以后,以及数控设备大规模应用之后,转变了观念,开始大规模使用高档数控机夹刀片,用的都是世界顶级供应商的,就算是国产的用的也是一线供应商的产品,刀片寿命大幅度提升,一致性好,之前一片25块钱,但是寿命是普通硬质合金片的十几倍,而且加工后的表面质量好的多,上千块钱的刀具给加工中心也舍得配,比如中心冷却u钻,桥式铣刀,精密镗刀,逐步成为了秦威桥厂生产中的标配。 这一年开始,秦威开始涉足其它车桥,从银龙过来的关系和资源发挥了作用,从欧洲国家引进了客车桥的全套技术,这是个单级减速桥,桥包尺寸大,但是只有一级减速,适合客车用。当时国内没有太合适的适合8米以上客车用的客车桥,基本上都是用卡车桥,或者一汽二汽的中卡桥代替,而高端客车上用的更是没有,全部进口,曾有厂家尝试做过客车桥,但是只能在中低端市场晃悠,高端上不去。银龙方面带来的高端客车市场,让秦威看到了机会,所以掏出真金白银购买了技术,随着齿轮和制动成熟,气囊悬架开发成功了,最终秦威开拓了大量客车市场,受到市场认可。 这一年开始的变化还远不止这些。 第56章想当你助力 有时候改变命运的,可能就是一次偶然,但更多时候改变命运的,是不懈的努力。 秦威的努力,获得了加倍的回报。 工业之美,不在于工人们大汗淋漓地扛着铁钳挥舞,不在于众人麻木在流水线上做着重复不变的工作,不在于疲惫的神情和浑身的油腻。 而在于机器运作之间的协调与标准,一来一回俱是丝毫不差,一切一削尺寸规整,一磨一装之间严丝合缝。在于齿轮运转之间亲密无间从来不曾紊乱,在于那些从蒙垢的粗胚里剥离它的本质,在于衔接之间那一声的清脆。 这一年开始,秦威终于不再为订单来源愁苦,他们只在乎订单能否准时完工。 对于麦文舟本人来说,彻底在秦威树立了自己的权威。 2005年初,秦威桥厂前任党委书记黄松岩因病辞职,上级组织考虑到当前秦威发展的需要,任命麦文舟兼任了书记一职。这让麦文舟在秦威的决策权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 2005年底,麦文舟在第一条生产线扩建后,直接获得了京汽每年近万根的大订单,马银生的消息是,京汽与之前的车桥供应商彻底闹翻,经过马银生不懈的公关努力,加上对秦威的考察,彻底认可了秦威车桥的品牌,年度订单直接就平移给了西汽。 这一份订单,是西汽彻底走上快车道的重要原因。 2006年,麦文舟再度主导了内部大改革,提拔了大量新人走上管理岗位,这一年的人数即达了1000余人,原有的组织架构完全不适用,一批优秀的人才崭露头角,脱颖而出。当然麦文舟不会厚此薄彼,提拔起来的人物中,既有社招的人才,也有原来桥厂的老人,甚至还包括陈玉琦这样职业学院引进的优秀年轻人。岗位高低不同,但是让每个人都充分发挥自己的擅长和作用是麦文舟的规划之一。为此,周之雅配套制订了岗位轮流制和竞争上岗制度,一度搞到鸡飞狗跳,但终于形成了规矩。 而在这些人中,麦文舟最得意之笔在于引进了一位神人。 他就是郑好玩。 本名郑浩元,这个人对秦威车桥最大的贡献在于树立了车桥界的品牌。他的引进,是秦威的另一个传奇,甚至可以与马银生齐名。 2005年底的时候,秦威虽然已经彻底打开市场,赢得了订单,但是看到秦威发展势头凶猛,少数不多几家友商也紧张了,他们开始调整价格,打价格牌,然后发挥各自的技术优势,不断进行产品优化。 特别是当秦威拿到那一万根的京汽订单,彻底点燃了他们的危机意识,竞争手段开始层出不穷,也各自邀请了十分厉害的营销人才进行营销公关。不仅阻住了秦威业界影响力的进一步扩张,很快还让秦威感受到了巨大的竞争压力。 首先就是价格上,很快就打得秦威产品没有任何竞争优势可言,这件事间接促成了洪钢入股秦威,否则成本压不下来,根本无法与其它厂家竞争; 其次是质量性能上,其它各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质量控制上,有的还比秦威要严格多了,而秦威随着产能提升,的确有些质量控制不到位,被对手抓住把柄在行业内四处传播,搞得秦威很被动,马银生出去被质疑时很狼狈。 就这两点,秦威虽然在订单在增长,但在行业的名声却并没有因此增长,相反,对手大肆造谣抹黑,说是秦威用了不正当竞争手段,给了京汽采购人员巨额回扣。虽然京汽内部很快成立调查组进行了调查回应,澄清了这件事情。 但是带来的恶劣影响,差点毁掉了一万根的订单不说,也毁掉了秦威在行业的名声和扩张的机会。试想,谁敢跟这样的合作伙伴合作呢? 扭转这个局面,一度让秦威很头疼很糟心,非常被动,无法声张,若非京汽调查组给了秦威清白,秦威就可能要就此栽个跟头了。 但是行业暗流涌动流言可畏,麦文舟为此极为苦恼,和马银生等人商量过多次,但都没有很好的办法来解决。 而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契机在于2006年初春天的某一个下午。 那天,麦文舟通红着眼睛,盯着电脑上网站某个行业论坛里的帖子,帖主指桑骂槐,不点名地大肆攻击抹黑秦威,还说秦威内部上层乱搞男女关系,气得麦文舟真是七窍生烟,还毫无办法,因为首先对方匿名,其次,对方也没指名道姓,但行业人员一看就懂。 他呼呼地喘着粗气,越看越恼火。 正在这时,周之雅推门进来了,看到周之雅一脸灿烂的笑容,露出两排好看的洁白牙齿,麦文舟的火气被消灭了不少。 但还是没好气地道,“你不知道敲个门啊。” “嘻嘻,麦总,你怎么啦,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 麦文舟指了指电脑屏幕,“看见这个,生气。” 周之雅探对看了一下,“就为这个啊?” “那还能为啥?” “不值得呢,你一厂之主,怎么能跟这些小人呕这口气?” “这个帖子太过份了,居然说,我跟你……那啥……”麦文舟脱口而出,又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我倒是希望有点那啥呢。”周之雅在心底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表面却依然艳如桃花般笑着,“小人嚼舌根,不理会便是,再说了,我们清者自清。” 麦文舟默默点头,犹豫了一下才道,“应该是从我们厂出去的人乱说的,其实我不在乎,我一男的,关键是你一弱女子,风华正茂的,坏了名声不好。” “你是怕颜工看了会不舒服吧?放心吧,颜工那是百毒不浸,她根本没功夫搭理这些事。”周之雅调侃,她说的是实情,颜苿现在更忙了,一天到晚钻研在研发室,麦文舟如果想见她,必须得专门跑过去,就这样,还经常吃闭门羹,双方现在是一种微妙的状态,而且麦文舟现在同样忙得很,有太多的问题需要他来解决。 看见麦文舟被戳到痛处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周之雅连忙又道,“其实没关系的,我也不怕,现在我是单身女青年,就算有点绯闻,也很正常。” 麦文舟听言先是有些苦笑不得,后面又有些愕然,“你不是有个未婚夫么?怎么就单身了,我有时候想起来还想问你啥时候结婚呢?” “你就那么想我嫁给别人啊?”周之雅脱口而出。 看着周之雅火热的眼神,麦文舟心里一突,有些话就说不出口了,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转移了话题,“你来找我,什么事?” 周之雅见他回避,有些失落,但瞬间又调整了情绪,“真有个发现想跟你说呢。” “发现?什么发现?” “我发现有个订单特别有意思。” “什么订单有意思,我怎么不知道。” “看这个,我看见2005年订单一览表上,居然有一根桥的订单呢!” 麦文舟扫了一眼报表,这个他前天就匆匆看过,点了点头,“是有点奇怪,不过也正常,有人想订样品不奇怪。” “可是你不看看这是谁订的吗?” “那又如何?” “这是个人订的,不是公司和单位订的。” “啊?个人订一根车桥?”麦文舟吃了一惊,他还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接过报表,看后面订货单位,还真是写着个人的名字,上面就三个字,郑浩元,后面标注现金提货。 “真是奇葩呢!”麦文舟喃喃自语,还真是没见过个人订一根重卡车桥的。 “是不是特别好玩啊?”周之雅面露得色,“我呢,好奇得很,就找销售人员打听了一下,原来这是一个个人的汽车改造工作室,这个郑浩元,在改造行业还挺有名气的,他有个外号叫郑好玩。” “真好玩?”麦文舟笑喷了,还真好玩,太好玩了。 “这个人呢,很会做生意,也很会玩,在行业口碑顶呱呱的。” 笑完过后,麦文舟随意道,“他拿车桥改车,也不稀奇啊,那又如何。” 周之雅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个木头脑袋啊,不想想,这个郑好玩据我打听了解,他最大的能力在于给客户个性化定制服务方案,又在网络上不停地给自己做宣传,汽车网站上好多他改造的视频呢。” “你的意思是?” “我琢磨过,觉得如果把这个人请进来,让他负责给我们做车桥的配套订制服务方案和营销方案,会不会很有用!” “对哦!”麦文舟拍案而起,“我简直太喜欢你了!哦,不,喜欢你这个天才的想法了。” 一朵红晕飞到了周之雅的脸上。 “我们去拜会一下他。”麦文舟兴致勃勃地道,突然又想起什么,狐疑地看着周之雅,“咦,你怎么会考虑这种技术业务上的事情?” “因为,我想能帮到你,成这你离不开的助力啊。”周之雅脱口而出,还有半句她憋回去了,“就像颜姐姐那样。” 是的,麦文舟也想起来了,怪不得曾经看到周之雅经常向人请教技术,关心生产和业务,原来她存的这份心思。可是,她在想什么呢? 气氛顿时暧昧和尴尬起来了…… 第57章神人郑好玩 看见麦文舟突然有些安静地打量自己,周之雅摆出了一个妩媚的姿势,轻轻甩了一下头发,“麦总,今天才发现我这么好看吗?” 看着周之雅这么大胆的诱惑,麦文舟有些不知所措,坦率说,周之雅一种活脱而轻灵的美感,让人赏心悦目,可是他现在没有半点心思想花在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事情上,所以他只能视而不见,迟疑了一秒钟,他笑道,“好,你一直那么好看,今天尤其好看,这件事情办得漂亮,给你加一百分!走,咱们一块去找郑好玩!” 周之雅咬了咬嘴唇,好吧,算你狠! 这一年多的发展,厂里终于有钱能给领导们上几辆小车了。为了方便出行,也是为了一些接待往来使用,麦文舟一口气买了3辆小车,配备了两个专职司机,小小体验了一把有钱人的感觉。 他平常自己出去办事,就开着一台二十多万的桑2000,方便好用,就是有些耗油。 本来想喊上秦小枪的,但是秦小枪王刚在比麦文舟要忙,所以没功夫陪他,只好就载着周之雅上路了。 路上,两人一路保持着沉默,周之雅看着窗外的风景,想着自己的心事,麦文舟偷眼瞄她,只见她有些情绪低落,忍不住问道,“喂,你最近是咋啦,好像有些事?” “有。” “何等样事?” “不关你事。” 好吧,这天就没法聊了。 麦文舟只好转移话题,“这个郑好玩你是找谁去了解情况的?” “你不想提起的一个人。” “谁啊?” “宋摩登。” 好吧,这天真的没法往下聊了。麦文舟是真的不大想聊宋摩登这个话题,太尴尬了,这一年多了,他知道宋摩登有时候会找周之雅聊天吃饭,但是总不大愿意去面对这个让他和颜苿之间产生误会的姑娘。哪怕有时候他和宋时忠要见面,那也改成直接联系了。 一年多了,宋摩登或许该收敛那份玩心,去专注她喜欢的领域了罢? 麦文舟沉默着,直到来到一处汽修厂外。 这是在郊区偏僻地带的一处场所,有一片六七十年代风格的砖瓦房,显然被人重新整饬了一下,树立了一个招牌:大玩家汽修工作室。 他停在门口,下车后正打量着,这时候有一个年轻的小伙走了出来,戴着一副满是油污的白手套,他作着一个请进的手势,用带着很浓厚当地口音的普通话道,“进去,往右看,停院里!” 麦文舟也不废话,直接上车开进了院里停下。这时候年轻人凑到车窗前,问,“老板,是修还是改?” “不修也不改!” “哦,洗一下呵,往前开,车棚,我给你洗,三十块。” 麦文舟本来不想洗,厂里司机很尽职,每天都会自己用水管子将车子里外清洗一遍,干净得很,但是转念一想,便听了小伙子的话,开进了棚里,小伙子立即开始了清洗工作,动作极其麻利。 “你们这汽修工作室还有改装业务呢?”麦文舟随口问道。 “当然啊,这是我们的招牌特色!”小伙子颇是骄傲,他用行家的口吻评价道,“不过,老板,不是我说,您这厂没啥改装价值,改了顶多提速,好歹也有些特色造型嘛。” “口气挺大啊!你们都改什么车呢?” “起码得是越野型的才有点价值,这种家用车罢,很少有人动的。”小伙子边冲水边回答。 “那是由你来改吗?”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技术,我们老板来改,他是改车高手。”小伙子有一脸崇拜的样子。 “你们老板?在哪呢?我还有一辆大车,真想改一把,跟你们老板聊聊看。” “找老板啊?去后边,那个大棚里,他天天呆在那里改改改。” 麦文舟和周之雅对视一眼,便朝后边的大棚走去。 只见那棚,其实就是老式的厂房改成的,比较高大,加固了一下,顶上搭了一些防晒遮阳的石棉瓦片,进去非常热,有些像是秦威曾经的老址车间。 只见里面堆满了杂乱的五金工具、还有各种大小不一的汽修零配件,里面还停着一辆x99式大猛,这是一辆兄弟厂家出产的车辆,原型是军用卡车,后来出了一批民用版本,但数量也不多,一般很难在民间看到,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看到了一辆,让麦文舟啧啧称奇。 他走到车头,拍了拍车前厢盖,确实不愧是外号大猛啊,造型确实可以,真想自己也搞一辆。他回头对周之雅道,“这车跟咱们西汽的车相比怎么样?” 周之雅撇了撇嘴,神色里颇为不屑,“没得比,我们西汽多结实啊,这车那一批出的不多,后面就停产了。” 麦文舟点了点头,他也略有耳闻,之前看过有人在论坛里抱怨,说这车各种麻烦不行,但是他也没有特别留意。 正要说话,突然从车底下,“滋溜”一声钻出一个人,他仰面朝天,从底下滑行出来,开口道,“两位找人?” 麦文舟哑然一笑,说没看到人呢,原来钻在车底下捣鼓呢,不过怎么半点声音也没有呢? “对,来找郑好玩的。”周之雅在旁边接话。 那人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用车擦了擦滴在脸上的几滴油污,露出排洁白的牙齿,“我就是。两位是要来修车还是改车?” “都不是。”麦文舟道,“就是来找你聊聊天的。” “聊天?我可没有闲功夫啊。”郑好玩倒是客气,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没请教,两位是?” “我叫麦文舟,她叫周之雅。”麦文舟自我介绍,“我们慕名而来,主要就是想跟郑总讨教点问题。”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板手,郑好玩有些不舍没完成的工作,但还是很客气,“您说。” “我知道郑总,买了一根全新的车桥对吧?” “有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很奇,不知道郑总用这根车桥干什么呢?” “干什么?”郑好玩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他指了指车底,“麦先生,要不自己看看。” 看着地上满是油污的油布,麦文稍犹豫了半秒钟,就直接躺了下去,钻到了车底下,看得周之雅直心疼,麦文舟身上那件保暖型的淡蓝色衬衣,怕是要毁了,那油污可洗不干净。那可是有次去省里开会,临时周之雅带着麦文舟去省城一家专卖店里给他挑的,周之雅特别喜欢麦文舟穿上去后那种文雅、成熟又显年轻的气质。 麦文舟出来后,带着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你,你居然把车桥给装到大猛身上了?” “对!”郑好玩脸上露了掩饰不住的得意,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得意之作惊到别人更有成就感的? 麦文舟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这个郑好玩,真是有一手,他想过很多用处,觉得他可能就是给一些外面的坏车做维修换件,没有想到郑好玩竟然把它装到别的车型上了。 太疯狂了吧! 难以置信!不是亲眼所见,麦文舟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厂里生产的车桥居然能这么改装!要知道虽然很多卡车面上看着相差不大,但实际里面一些装配规格是存在很大差异的,要把不同的零件装到不适合的车型上,不是那么好办的。 郑好玩得意地拍了拍大猛,“我可是花了不少心血改装了,前前后后搞了个把月呢!” 人才啊! 郑好玩自夸道,“你们不知道吧,这是我改的第四辆车呢,以前三辆,都是让我们换二手的斯太尔车桥,这个客户,要求特别,要我们换一个新桥,没办法,我就向桥厂订了一套全新的车桥,好不容易等了个把月才收到货,然后改装又花了很久,这个新桥不错,比斯太尔有更大的改进空间。” “你买这套桥就是为了改它啊!”麦文舟这才明白了过来。 “对啊,怎么,你们是桥厂的人?”郑好玩不笨,听到麦文舟这么问,立即明白了过来,这是桥厂的人过来调查呢,他打量着两人,揣测着两人的身份,心里不免一阵阵紧张,其实这改装吧,万一要是桥厂的人不高兴,找他理论,也是个麻烦事。 “不用紧张,我就是好奇来问问。”麦文舟摆摆手,示意郑好玩不用太紧张。 “你们是桥厂什么部门的?”郑好玩看着两人,气度不凡,不像是生产线上的工人。 “这是我们秦威车桥公司的总经理,我嘛,管人事后勤的。”周之雅主动介绍。 郑好玩睁大了眼睛,这事是不是闹大了,人家总经理亲自下来调查,他真的惴惴不安起来。 “麦总……这个……我们这都是……小众生意,小本买卖,你,你们不要见怪。” 看到郑好玩紧张不已的样子,麦文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们来谈合作的,绝对不找麻烦。” 郑好玩略微放下心来,一副你早说嘛的表情,快吓死人了。 “你这改装后,什么效果?” 说到自己的杰作,郑好玩就滔滔不绝起来,“嘿。你不知道!这效果可明显了!” 第58章好玩加盟 原来,事情没有麦文舟想的那么复杂,郑好玩经过研究后发现,这大猛牌卡车,其发动机和变速箱与秦威新桥匹配度很好,更换了轮边减速桥的车比原厂的中卡拉皮单级桥扭矩大得多,起步迅速,上坡也比以前轻松的多,而且油耗反而比以前低了不少,这每一条都正对客户胃口。 郑好玩得意地道,“由于这种改装没有改变车辆的驱动形式和结构,保证车检的时候都没人找麻烦的。这是我之前改了三辆二手斯太尔的经验之谈啊!改完后,他们就互相传,这不,有人就找到我们来改这辆车了。” 说着,他用手轻轻磨蹭着车头,“我刚刚就是在底下进行检查和微调,我保证啊,等我交货,我的客户特别满意。” 看到麦文舟特别感兴趣,郑好玩又给交了个底。 原来早些年中国就有人在私底下改装卡车,都说自古民间出高手,很多魔改的高手就来自民间像郑好玩这样的汽车狂热爱好者,甚至有些改出花样来,还被原厂家看到后再用到自己的车型改进的。 比如老250桥的前驱动桥去掉驱动齿轮和差速器,去掉半轴,封堵半轴孔和桥包大面,改成纯转向轴的,最早就是民间高手给改的。 而对斯太尔桥的改装也差不多,很多人把双联桥的中桥换成后桥,把后桥改成非驱动桥, 最早这么改的是 99年左右,大多是广东一带的公路运输车老板,具体改的时候,把中桥后桥都拆下来,把中桥和后桥的板簧滑板和下推力杆支架对调(螺栓固定的,而且安装尺寸一样,轴对称),上推力杆支架对调(但是要改焊在桥壳上的支架座),把后桥前移到原来中桥的位置上;中桥拆下来之后拆解,把主减速器、过桥箱、差速器、轮边减速器、半轴都摘下来,包括轴间差速器和轮间差速器,然后用打好孔的钢板把主减安装大面涂胶,用螺栓封死,中桥贯通轴孔焊死,轮边只留下轮边减壳和端盖,中桥彻底变成无动力桥,装到原来后桥的位置上,然后在换上长度合适的传动轴,修改电路,屏蔽中桥的相关电路和操纵机构,只保留制动气路,这样一辆6x4厢式货车就变成了6x2,油耗能降低不少,而且承载能力丝毫不受影响(当然这么改不是全都好,重载起步能力大打折扣,加速性也差了不少,超载过多还会断半轴)。至于拆下来的零件,按原厂配件的价格全部卖掉,等于一根中桥的钱就回来了。 然而这么做还是有浪费,中桥桥壳很贵的,焊死了贯通轴孔之后桥壳就不能干别的了,所以后来发展到有些改装作坊买后桥桥壳,轮毂,制动系统回来自己拼装出一根无动力随动桥,专门用于6x4改6x2,中桥直接回收,卖二手,这是非常划算的买卖,自己拼装的无动力随动桥只要几千,免费给车老板改制,用很低的价钱回收中桥,再高价卖到售后市场上,能血赚一笔。 听到郑好玩自曝行业的一些隐情,麦文舟简直难以置信。 他忍不住问道,“你简单改改我能理解,但是这么持续大改,交通部门是不可能允许的啊?” 郑好玩嘿嘿一笑道,“你说的没错,这样的操作只持续了几年,现在呢,车辆管理越来越严,卡车一年一审甚至一年两审,这种改了车辆驱动结构的车根本过不了审,就算是你走点门路过审,那费用远比省下来的油钱高,久而久之,现在就没人搞了。但是我们又发现了新的致富路,那就是整套换桥。” “这个就是你琢磨出来的新思路?”麦文舟指着眼前大猛问道。 “对,不怕你笑话,我们呢,眼下就靠着这个吃饭,所以,还请麦总手下留情啊。”郑好玩很坦率,但还是颇为担心麦文舟会去举报阻止,他刚开始吃这一碗饭呢,不能就这么丢了饭碗…… 看到麦文舟陷入沉思,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郑好玩心里有些发虚,又解释道,“我们以前改制,都是把二手桥上的支座支架全部用气焊割掉,然后焊上自己加工的支座,这次呢,我们去掉了所有支架支座,只剩个光板桥。放心罢,我之前说过的,交管部门也不会去管的。” 麦文舟没有理会他,而是回头看向了周之雅,“你认为呢?” 周之雅微微一笑,“我觉得可以。” “可以什么?”郑好玩有些不安。 “我们的意思是,其实你这个思路,我们可以借鉴。”麦文舟拍了拍郑好玩的肩膀,示意他无须紧张。 “你们也可以开工作室改车吗?”郑好玩脱口而出地问道。 “哈哈哈哈……”麦文舟和周之雅忍不住同时大笑,怎么可能,我们可是正规厂家,怎么去跟你们这些野路子抢生意?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一下,你们有多少这类的同行啊?” 郑好玩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含糊地回答道,“我知道的,光我们省就有几十家吧,全国估计几千家是有的了,甚至还不止,不过搞汽修的店很多,但是能改车的应该也不会很多罢。” “你们一年干这个能赚多少钱?” “干什么?”郑好玩有些警惕,“这个,勉强糊口了。”但是他嘴角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出卖了他,像他这样靠技术吃饭的还是混的不错的,收入水平在当地都算是高的。 麦文舟呵呵笑了一声,也没有揭穿他。他给周之雅使了一个眼色,周之雅表示会意。 “郑总,做这个生意,其实可是有些屈才了呢!”周之雅开口道。 “那倒没有,我就爱好这一口,嘿嘿,靠它吃饭。”郑好玩不在乎地道。 “然而,我觉得有郑总可以发挥更高才华的地方。” “是么,哈哈!咦,我明白了,你们是想挖我去给你们打工?”郑好玩突然意识过来了。他连忙摇头,“不干,不干,我郑好玩,最不喜欢的就是受约束,你看我,改改车,拍点dv,到网上吹一下牛,这就很快乐了,至于钱,我在这里挣的肯定比上班要强啊。” 麦文舟见他拒绝,便插话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请你去上班。” “哦,吓我一跳。”郑好玩拍着胸脯,他的表情很丰富,戏份很多,怪不得人家叫他好玩。 “我们呢,是想请郑总去给你们做顾问呢。”麦文舟笑着道,“额外收入,有没有兴趣?” “做顾问?”郑好玩捏着下巴,转动着眼珠子,只要不是对他不利,他整个人的思维就活跃起来了,似乎很好玩的样子?可以考虑一下。 “对,做我们的营销顾问,你知道,我们那里都是很纯正地道原风味的技术工人,他们循规蹈矩做事情没有问题,但是像你这样有很多新奇想法的,几乎没有,更不用说懂得去做宣传营销。这些你可以教我们去做。” “这个嘛,还是不行……你想啊,教会徒弟,不是饿死师傅么?”郑好玩还是摇头。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们就只能去告你们了。”周之雅板着脸,“改车桥,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啊?你未经允许,擅自改动我们的产品,我们完全可以向交管部门去告你们的,这事他们最后管不管另说,但你肯定少不了麻烦的。” 郑好玩立即蔫了,他当然也不是什么怂人,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呢,何况他这样还自恃有才的,但是他不笨,知道,如果跟一个正规大厂去死磕,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咳,小雅,你不能这么说嘛。”麦文舟开始唱白脸,“我们是真惜才,想请郑总回去给我们做做营销规划,帮我们策划一下如何能更适应市场需求,产品上怎么能进行改进,还有啊,我看郑总在网上发的一些图片、视频资料也很有意思,这些宣传,我们也很想学习怎么做。要不你看这么着,你试着做一段时间,实在不行,你就做我们的车桥代理,专门向各个汽修站所卖订制车桥如何?” 郑好玩一听,顿时眼前一亮,对哦,自己真笨,背靠大树好乘凉,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就坡下驴吧,他连连点头,“还是麦总远见卓识,我呢,也不是不愿意跟秦威合作,只是我这人性子,就天生不太爱约束,也不愿意坐班,自由野惯了,给秦威做做顾问,帮你们做做策划没问题,做代理当然更没问题了,但千万不要让我按点上下班啊,那我受不了。” “这样好了,你看,我就在城里面,租一个办公室,成立一个营销部,你呢,就来当顾问,前期嘛,索性就兼职做一下营销部长,有合适的人再换,人手呢,你来招,报一个方案,我来批,这个营销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做我们车桥产品的配套服务、品牌宣传,还有各种网络上发帖宣传。你自己管你自己,我呢,只要求你对结果负责,这样总可以了罢?工资,放心,肯定给你开一份不错的,咱们还可以具体细谈。” 郑好玩听着感觉条件不错的样子,但又有点糊涂,怎么感觉上了人家的贼船呢? 麦文舟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人才难得,先把郑好玩捆到自己的战船上再说,至于将来,他可不是想脱身就能轻易脱身的。 捆绑一个人,利益不可或缺,但使命感、荣誉感同样不可或缺。麦文舟有信心能捆住郑好玩,因为他发现,这人虽然好玩,但同时也执着。 第59章志得意满 郑好玩加盟秦威车桥是一个标志性事件。 这的确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在他的策划下,秦威车桥的客户一下子主要从汽车生产厂家拓展到了汽车维修改装厂之类的单位。这与之前马银生接触的王老板还不是一回事,那是偶然的订单,这次是长久性的开发。 他弄了一个个性化化服务策略,广开思路,带头主动出击和各大主机厂和改装厂联系,量小的提供光板桥,量大的直接开发新产品这种模式,很快就打开了重卡车桥零售市场的大门,而其他主机厂自己的桥厂面对的客户都是主机厂,不愿意为市场提供独立产品,也没有兴趣去定制开发,觉得这就是一笔小生意,做大又如何?一年能卖上两百根就不错了。 然后,这只是这个策略的表面而已。 真正带来的影响是口碑上的,首先由于秦威车桥对这些散户客户的重视,也让这些从事汽车维修改装工作的工作人员对秦威有极大好感,再次秦威车桥的定制产品,由郑好玩亲手调配出来的定制产品和改装方案,质量过硬不说,关键是特别适合市场需求,受到整个行业的普遍欢迎,最后,随着网络化的到来,郑好玩主导建立了秦威车桥的官方网站,同时,主导了在汽车专业论坛bbs上的舆论风向,一时间,大量赞扬秦威车桥质量过硬,值得大家青睐的文章遍布,把那些恶意抹黑的声音逐渐给打压下去了,有人如果恶意攻击,就一定会有人站出来,从专业性角度和用户角度,把对方批得体无完肤。 多管齐下,秦威在整个行业的口碑一下子就提升巨大。 而广大卡车用户的口碑,反过来也影响了汽车生产厂家的选择,当一个人问配套车桥是否秦威产品的时候不要紧,十个人也不要紧,但是上百上千的人,都提同样的问题,就由不得汽车厂家不高度重视了,他们不得不照顾市场的需求,开始批量向秦威订购车桥,以满足这部分客户的需求。 最后他们还发现,安装秦威车桥的汽车确实性能有提升,客户欢迎,销售特别好。 于是反过来又让他们增加了交给秦威的订单。 郑好玩针对卡车行业的策划成功后,又开始寻找针对专用车市场的机会,许多特种车辆比如宽体牵引车,低高度自卸车,飞机牵引车等等,都慢慢的开始接受秦威车桥。这与斯太尔桥的特性有关,适配输入扭矩范围宽,就是不挑发动机和变速箱,而且输出扭矩大,体积小,自重轻,轮距可以定制,适配的车型和悬架尺寸宽泛,甚至后来试过匹配气囊悬架,种种测试,绝大部分都成功了。 对这些细分市场的逐渐开拓,抢先一步的好处就是,秦威车桥占据了绝对优势,销量开始上升,虽然不及销售部的大单,但是极好的丰富和补充。 正如麦文舟所料,郑好玩在尝试到更大的事业成功后,开始乐此不疲,再也不愿意回到自己的那个小车棚去一辆一辆地玩改装,死心塌地就当起了秦威车桥的营销部部长,手下管了三四十号人,成绩斐然,威风得紧,再也不提什么兼职临时这事了。 随着国内经济的腾飞,基建投资大量增加,人们的出行出在增加,带来的就是汽车行业的突破性增长。 而作为为汽车生产关键部——车桥的企业秦威车桥厂,也在这个风口中,不断茁壮成长,甚至规模扩大和产能的速度,都超过麦文舟最初的预估。 到了2007年初,秦威车桥厂已经改制成为一家拥有三条完备生产线,年产能达4万根(不算其它零配件生产),拥有固定资产近十亿,员工达1500人,年销售额已达20亿之多的大型股份制企业了。 之所以改成股份制企业,是因为在这中间,为了解决车桥最重要的桥壳来源问题,与一家生产16mn锰钢的供货商洪钢达成了投资协议,对方以优先供货、优惠价格和部分货款为条件,入股秦威,同样占了15%的股份。 而秦威和西汽两者仍占了70%的股份,牢牢掌握着控制权。 这是整个桥厂腾飞的三年。 自2004年起,周之雅就向麦文舟提出建议,要注意企业的文化建设,麦文舟深觉有理,就让周之雅放手去干,她就因此推动了一系列的厂风厂纪和精神文明建设,随着人员不断猛增,她从入厂培训、晋升制度到奖惩制度等各个方面的建设发挥了关键作用,保障了秦威的顺利扩张。 但她总还是感觉秦威缺少了一个灵魂性的东西。 什么“爱岗敬业”、“厚德载物”之类的口号太普适性了,缺少一些什么东西把这些串起来。 周之雅和秦小枪等人反复讨论后,认为,虽然麦文舟从一开始就给秦威树立了宏大的框架也带着业务不断扩大,但还是缺少一些总结性的东西,把整个秦威人的精神给凝聚起来。 麦文舟听到后,深觉有理,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后,提出了一个口号,“做大国之桥,载世纪之重。” 这句口号,有些拗口,刚提出来的时候,大家并不是很认可,总觉得未免有些过于夸大,但是此时的麦文舟,雄心勃勃,随着市场不断开疆拓土,公司不断做大,他觉得自己就应该做中国第一桥,载起千秋家国梦。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量新人的加入,他们倒是对这个口号司空见惯,认同感强烈,逐渐成为了提高企业凝聚力行之有效的方法之一,延续久远…… 就这样,到了2007年底的时候,麦文舟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发生了极大改变,从前他是还有一些不自信,有一些隐忍,有一些低调,但现在的他,外界评价是年少有为,几乎是凭着他一已之力,将秦威从深渊中拽了出来,发展壮大到今天这般规模,他有足够自傲的本钱。如今的他,举手投足之间极为自信,神采飞扬,眉间带着坚毅,决策果敢决断,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在秦威老人的眼里,这个年轻人变得更具威严,不可违逆。 在后来秦威员工的眼里,麦总就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畏惧、崇拜、敬重各种情绪兼而有之。 在他身边人的眼里,麦文舟变得有些不再听得进劝诫,秦小枪有时候被他的一些不合情理的决断气得够呛,但好在私下里,麦文舟还是能和秦小枪相处谈笑,这让秦小枪的怨气最后都变成了无奈,以他的位置,只能无条件支持麦文舟,公司改制后,他如愿当上了副总之一,站在任何立场上,他都不可能和麦文舟发生冲突,但是内心多少有一些不舒服,关系变得疏远了。 翟红武的意见,麦文舟必须倾听,但是翟红武研发完新桥后,身体出现了不适,开始频繁养病,不怎么管桥厂的具体事务了。 颜苿和麦文舟的关系,依然是剪不断理还乱,关系依旧微妙,颜苿埋头做研发,而麦文舟的工作事务日渐繁忙,无法在这方面耗费太多精力,两人僵持着,逐渐变得除了谈公事,就很少有私下接触的时间。 多少次,在公司管理层的会议上,颜苿默不作声,会后,递上购买设备或各类试制的申请,麦文舟都无条件支持,想多聊几句都不行,每次看着颜苿的日渐消瘦的背影,麦文舟心疼,却又很快被其它事务给转移心思…… 只有周之雅,不离不弃陪在麦文舟的身边,不光是管起整个人事部门和后勤部门,还逐渐成为了麦文舟的得力助理。开会安排、业务应酬、外出活动等等,他越来越离不开周之雅妥善的安排。 甚至,麦文舟的住宿、衣物购买也都逐渐依赖上了周之雅。 两人之间有一种淡淡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周之雅也逐渐成了现在麦文舟唯一能够卸下面具时放松,绽露不为人知那一面的人了。 这一天,周之雅通知麦文舟去省里开会的时候快到了,需要赶紧出发,麦文舟惊讶地放下手中的材料,“呀,差点忘记这件大事了,这次会议很重要,据说有重要领导要会见我们这些重要企业负责人讲话。” 他手忙脚乱地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埋怨道,“怎么不早通知我呢?” 周之雅微叹了口气,她都习惯了,“我的大麦总,今早上早饭前我不是给你说过吗?” 麦文舟想起来了,早上似乎周之雅对自己说过什么,但当时脑子都在考虑另外一件事,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好讪讪地道,“好吧,咱们走。” “您就这么走了?” 麦文舟莫名其妙,“还怎么的?” “你今天穿的太随意了,见重要领导,不庄重。” 麦文舟低头一看,还真是,自己今天图方便就穿了件圆领t恤,他懊悔地道,“那怎么办,来不及回去换了。” 周之雅叹着气,摇着头,走到旁边的书柜里,从下面一格衣柜里提出一件熨得笔直的淡蓝色衬衣,“你忘了,我早有准备的。” “感激不尽。”麦文舟嘿嘿一笑,说着就开始换起衬衣,周之雅转过身整理了一下书柜,差不多才转过身来,帮着麦文舟细心地牵扯着折褶。 两人挨得特别近,周之雅身上淡淡的清香飘近麦文舟的鼻子,他忍不住揉了一下鼻子,为了转移话题,结果,他问了一个曾经问过的很傻的问题,“咦,我记得不是有一个即将结婚的未婚夫吗?怎么一直没有听到结婚的动静呢?” 周之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早分了。” “哦……”麦文舟被她瞪得失语了。 第60章意外惊喜 这是省里机械工业厅召集全省重点骨干国企领导开会,但接到邀请参会的人不多,就三十来位,秦威以前是不够资格参会的,因为能参会的国企随便拉一个出去年产值至少在十亿甚至百亿以上。 但现在不一样了,秦威的领导有资格参加这种重量级的会议了,甚至有发言的机会,不像从前只能在那种大会上,坐在台下听报告。 最近一年来,麦文舟已经数次参加类似的会议了。 这次会议只所以特殊,是因为事前通知透露说,会有重要领导要参会。 到会场后,麦文舟扫了一眼,果然发现林超涵已经赶到了,他看到麦文舟,笑眯眯地点头。 麦文舟快步走了过去,和林超涵握了下手,他们俩年龄在与会领导中,应该是最年轻的,所以他们走到一起,颇为引人瞩目。 两人一边寒暄,一边低声说话。 “林总,正要找你呢。好急。” “哦,麦总,何事如此着急呢?” “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西汽去年欠我们厂里十个亿的货款,都一年了还没有付,我们快撑不住了呢。” “咦,秦威生产蛮好的,听说利润还高,差我们那点钱嘛?你知道的,总公司现在正在扩建,建新厂房,机器设备投入也挺大的,还有,那个最近我们刚引进nam重卡技术,钱花得河干海落的,你们作为兄弟厂,应该支持我们一把的,借我个几亿花花吧?” “哈,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瞧你说的,咱们是亲兄弟,当年你回厂里,谁借钱给你的?谁帮你搞定贷款的?谁给你下订单的?是我,是我,还是我!” 听到林超涵这话,麦文舟直翻白眼。 没错,表面上秦威这三年发展迅猛,资产迅速扩大,生产规模和人员规模都在迅速扩大,威风八面,迅速成为省里重点关注扶持的企业之一了。但是谁当家谁知道苦,秦威这一两年来,给西汽提供了大量的车桥,完成大批订单,但是货款却逐渐成为了秦威非常头疼的一件事,别的厂,给秦威下订单,如果不按期付款,秦威可以断供,可以催逼,实在不行大不了法庭上见,但是总公司西汽不行啊。 西汽在秦威刚起步的时候,货款还是非常及时的,有力地支持了秦威的建设,但是近两年,却越拖越久。 来之前,麦文舟查了一下黄志成送过来的财务数据,统计显示西汽欠秦威的货款已经到十个亿有余了。 这让麦文舟如坐针毡,再这么下去,秦威非得被自己的总公司给拖死不可。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秦威现在是做大了,但开支同样巨大,物料采购、人员工资、生产开支,各种用度,哪一样每天不是海量的资金进出呢。 要不是现在让最重要的供应商参股了,可以拖延一段时间采购货款,要不是其它物料采购,由于近年来良好的信誉支撑,再加上大部分的客户货款到位还算及时,能拆东墙补下西墙,这会儿秦威就要直接被西汽给拖垮了。 要真被拖垮,这冤可真没地方说去。 但林超涵明显开始耍赖了,西汽这些年比秦威发展要好,但也好不了多少,赚了大钱,但投入同样巨大,几百几千万当然问题不大,但是投入都是以亿为单位,那现金流照样短缺,没办法,只要压榨一下供应商了,哪怕是自己旗下的分公司秦威。 西汽都只能压货款,以满足眼下的需求。 看着林超涵爱莫能助的表情,麦文舟很火大,他咬牙切齿,“林总,这事你不帮忙,回头秦威就要出大麻烦了。” 林超涵不高兴地道,“今天这么重要的会议,你跟我要钱,多扫兴啊。” 麦文舟被林超涵搞到没脾气了,他现在总算见识到林超涵混帐的一面了,就是不给钱,还理直气壮,你能怎么的吧? 旁边人看他们两人聊得热闹,有熟人就凑过来,“两位年轻老总,在这里算计什么呢?” 林超涵打了个哈哈,“哪里,我就是和麦总探讨了一下,可能有哪位重要领导今天要参会?钱总可晓得?” “你不知道吗?”这位年约50来岁年龄的钱总,显得有些惊讶,朝左右看了一下,低声道,“听说工业厅长刚刚换人了,前任刘厅长因为某种原因内退了。今天可能是新厅长露脸。” 两人听着俱是一惊,林超涵很八卦,“钱总,看来知道很多内幕啊,哈哈,咱们聊聊……” 还没等他说完,突然会场气氛凝重起来了,有人来了。 麦文舟回头一望,登时惊呆了,一行来的数人,领头的那个人,竟然是他的老上级—— 齐准山处长。 他跟这里的一些人同样很熟,不时地打着招呼,大家纷纷和他热情寒暄握手,眼里虽然都有一些疑惑,但都不动声色。 齐准山走到麦文舟这里时,停下脚步,“麦总,年少有为啊,秦威这几年干得很是不错。” 麦文舟有些手足无措,好在这两年也没白混,很快反应过来,“齐处,过奖了,比不上兄弟单位。” 齐准山用满是深意的眼神上下迅速扫视了一眼麦文舟,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开完会后来找我,有事。” 说着,齐准山和林超涵等人握了一下手,大步流星地来到会场主席位置,宣布会议开始,他声音洪亮,“各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齐准山,刚调任工业厅任厅长。在座诸位,有的是老朋友,有的初次见面,在这里,我先简要说一下这次会议的主旨,主要是根据国家统一部署,要对各省的工业情况进行一次摸底……” 在台下静静地听着齐准山侃侃而谈,麦文舟有些恍惚,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齐准山手下,听他开会的日子…… 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部署完毕后就散会了。 麦文舟本来的计划是要找林超涵催货款的,但是一宣布散会,林超涵溜的比兔子还快不说,关键是齐准山要找麦文舟叙旧。 麦文舟自己是这么理解齐准山意图的。 所以他有些郁闷,但也只能打起精神随齐准山来到他的新办公室。 “齐厅……”麦文舟刚开口。 齐准山就打断了他,“咳,听别人叫就罢了,我听你叫还是习惯听你叫声齐处。” 麦文舟顿时笑了,齐准山只用一句话就表明了,他对麦文舟看法依然如故。他也就没有那么约束了,本来他还担心齐准山升厅长后官威也要长几分的…… 齐准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坐下。 麦文舟嘿嘿一笑,就走到饮水机前,打开水,到处翻找茶叶和茶具,准备泡茶,动作熟练,技艺毫不生疏。虽然是新环境,他还是准备地从左边的第一个抽屉里找到了茶叶,泡了两杯茶。 齐准山忍俊不禁,“你小子,对我的习惯摸得还是挺透的,刚搬过来,东西都没整理好呢,你就能找到茶叶。” “嘿嘿,轻车熟路的事。”麦文舟一边沏茶一边打着哈哈。 在齐准山这个老上级面前,他现在还是挺能放松的。 然后,两人一人端着一杯茶,开始聊了起来。 本来,麦文舟就打算两人叙叙旧,谈谈这两三年的变化过往,顶多再聊点工作上的事。 没想到,齐准山一上来就问了一个问题,“你对工业厅怎么看?” “什么?什么怎么看?”麦文舟有些懵,他有点不大理解齐准山的意思。 “咱们两人,共事这么多年了,有些话开门见山说罢,这几天忙得我也挺累的,所以长话短说。这事你不能透露给别人。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已经接到通知,马上工业厅就要改组了,可能会和几个厅合并,组建新的厅局,具体什么我就不说了,但是有极大可能,会由我来负责组建新厅。刘厅长之所以内退,也是为这次改组铺路。” 齐准山的话让麦文舟大为震惊,这可是顶格的内幕消息,自己提前知道,合适么? “只所以向你透露,是我因为,我有一个考虑,准备让你来给我当副手。” “副手的意思是?” “就是副厅长。我需要一批年轻干部,首先要懂政治,其次,他们要能上能下,有实际一线生产管理运营经验,懂产业。我觉得你特别合适。” “我?”麦文舟有些转不过弯来。 “对,你如果还在单位干,也早就提到处级了,在国企几年,熬也熬够资格了,再加上,你现在把秦威桥厂从濒临倒闭,带到现在年产值近20个亿,这份业绩,年轻干部里罕见少有,提拔你,就算是属于破格提拔,只要组织考察通过,那也是没有问题的。”齐准山简洁明快地说出了他的打算和理由。 突然有机会能升到副厅,这是一份极大的惊喜和诱惑。 不得不说,麦文舟动心了,是的,齐准山所言不差,他能把秦威桥厂带到今天这般地位,是难得的资本,再加上有齐准山的力挺和支持,相信他只要点头,很快就能回到机关,地位非凡,那将来管辖的将是整个省的企业,而不是局限于秦威一家桥厂。 他一脸惊讶,心里却在迅速盘算得失起来。 看到麦文舟依然默不作声,齐准山往后一靠,喝着茶道,“这件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下来的,一切都还要组织考察同意才行。我知道,你对桥厂的感情很深,没关系,还有时间,慢慢处理交待,想好了来告诉我。我可以等你。” 话都被齐准山说了,麦文舟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61章相见与怀念 回到秦威,看着熙熙攘攘正在下班,成群结队赶往食堂,聊天嘻笑的工人们,麦文舟自己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胡师傅,前面停吧。你早点去食堂吃饭,我有点事,走路回办公室去。”麦文舟吩咐开车的周师傅,有时候他出去不想太累,就找司机来开车,他休养一下精神。 “好咧,麦总,您也别太操劳了,早点吃饭。”胡师傅是个老司机,成熟稳重,比麦文舟还大上五六岁。 “嗯,没事。我先下去了。”麦文舟说着,下车沿着人行道朝办公室慢慢走去。 一路上,一些胆子大的工人,还有管理层的干部们都主动地和麦文舟打着招呼,有的是真热情,有的是躲不过去了带着点羞涩…… 看着众人,麦文舟心里感慨万千,想当年,刚搬来这里的时候,才百来个人,数十条枪,如今的队伍,已经这么大规模了。 连带着,附近的厂房都开始进驻各种不同的厂家了,周边也开始热闹起来了,开起了各种各样的餐馆、商店,甚至是打台球的娱乐场所,应有尽有了。 时光真快,他一边回应着众人的招呼,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两年,他真的很忙,为了桥厂能够发展壮大,他一直在奔波忙碌的路上,有时候为了应对客户和供应商,他不得不长时间出差去谈判。有时候,很多细节事情同样需要他去操心,生产中出现的每个事情,下面解决不了,都得他出面解决。而且人越来越多,怎么培训、管理 ,他也需要和人事部门、生产部门等各个部门去探讨、决策。 不知不觉,四年就过去了。 努力没有白费,他欣慰。 对眼前的一切,他有些不舍。 但是想一想,还有更广阔的舞台等着他去施展,他的内心又蠢蠢欲动,不可遏制。 走着走着,出来的人越来越稀少了,随着天气渐冷,天黑得越来越早了,车间的灯光在渐熄,而办公楼的灯光则依然明亮。 他犹豫了一下,转身朝另外一处大楼走去,当初人员不满时那幢楼没有用处,但后来,就开辟出来,专门用作研发单位使用。随着业务的壮大,他很少来这里,哪怕,一些新产品的研发无非就是微调,没有必要他像当初那样操心。 他走进大楼,大部分人都已经去食堂吃饭了,只有少数办公室还亮着灯。 一楼的那处空间最大的试制车间,灯光却依然通明。 他悄悄地走到门口,从半敞的大门朝里面瞄去。 果然,只见颜苿还在,她拿着一个轴头,看了两遍,随口道,“这个规格不行,再找。” 旁边一位年轻的技术人员有点不服,“这个规格就是啊。” 颜苿瞥了他一眼,“小陈,差了两微米,安上去会出问题,你自己测量一下。” 那个技术人员拿着卡尺测量了一下,佩服地说,“颜工您真厉害,这肉眼测量赛仪器啊。” 颜苿淡淡地道,“没什么,熟能生巧而已,时间长了,你也行的。” 年轻的技术人员点了点头,“我争取向您看齐!” 旁边站着一位记录员,也是一位年轻的技术人员,不过和颜苿一样也女性,麦文舟知道,整个车桥研发处,也就两个女性,看起来,都是拼命三郎的性格,这个点了也不下班。她笑着说,“陈翔,要跟颜工比,你差太远了,再干十年吧!” 那个陈翔很是不服气,正要说些什么。颜苿制止了他,她显得有些疲惫,对他们道: “好了,你们去吃饭罢,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安静地考虑一下。” 两个年轻人早饿了,听到后迫不及待脱工作服,边脱边劝颜苿也早点去吃饭,饿坏身体不好。颜苿淡淡一笑,“我胃有些不舒服,今晚就不吃饭了。”两个年轻人又劝了一阵,便急匆匆地开门离去,一开门发现麦文舟站在门口,两人吓了一跳,正要打招呼,麦文舟摆了摆手,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默不作声地走了。 其实,麦颜二人的事,在厂里本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事关两个重要人物,再加上周之雅这个人事部长,最烦别人在背后嚼舌根,动摇士气军心,严令不允许乱传八卦,甚至都开除了两个长舌男后,基本上很少有人再敢公开谈论了,都是私底下悄悄流传,而近年来新入厂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两人的事情了。他们俩要不是来得早一点,又在颜苿身边工作,也不会知道太多。 现在麦文舟在这个点来看颜苿,显然会有点什么故事发生,但是,还是小命要紧,万一周之雅回头算账,不划算,两人心里像猫抓一样痒,想偷听,想聊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化作不停的视线碰撞。突然,他们俩好像同时都联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红,距离拉开了一点,低着头匆匆往食堂赶去…… 颜苿继续低着头在研究着零件,又打开电脑查看了一下设计图纸,然后又去翻了一些外文资料,冥思苦想着什么。 麦文舟几次想推门进去,劝她休息,和她聊点什么,但犹豫了良久,却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和她说些什么,悄悄地转身离开了。 走出大楼,他仰望着黑暗的天空,最终,他掏出手机,吩咐秦小枪安排干部食堂晚上,做点热汤给颜苿送过去。 回到总经理办公室外,他一怔,发现周之雅还呆坐在自己的办公室电脑前,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雅,你怎么还不去吃饭?”麦文舟走进去问道。 “没胃口。” “怎么你也没胃口?” “咦,还有谁也没胃口?”周之雅诧异,看到麦文舟有些难为情的样子,便又道,“不管是谁了,反正我晚上也不想吃,正好减肥。” “好罢!”麦文舟说着,便想出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道,“有个事,回头你安排人帮我整理些材料。” “什么材料?嗯,也没什么,就是目前省内这些重点企业发展状况的材料,各个厂的都不要放过,有的内部资料有,有的报纸杂志上甚至网络上有发布,你安排人都搜集整理一下给我,我有用。”麦文舟吩咐。 “好!”周之雅回答,突然又转话题问道,“黄部长那边今天找我,问年终职工福利怎么搞。” “按往年定的规矩搞啊,老黄不会这点预算都拿不出来罢?”麦文舟有些诧异。 “今年很多账还没收上来,老黄担心明年会资金断裂,所以考虑要不要压缩福利开支。” 麦文舟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的意见呢?” “我的建议是照常,但是老黄那边的担心也有道理,我正发愁呢,对了,你找林总要钱没?” “放心吧,还不至于抠索成这样子,你们大胆放心去办,适当增加点都未尝不可。”麦文舟又道,“林总那边难处也很大,我还要再去跟他交涉。这个你们就先不要太过操心,毕竟那是总公司,还不至于看着我们饿死。” “那可未必!当年他们就差点看着秦威饿死了。”周之雅冷笑。 “情况完全不同了,不能这么类比。”麦文舟笑道,“接下来这一段时间,你多注意一下厂里的纪律,人多了,矛盾就多,事情就复杂,年底了,不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我知道的,放心吧。话说,这不像麦总你的习惯啊,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细枝末节了?” “我作为总经理,难道不该管?” “该管,就是有些怪。” “你想多了。”麦文舟否认。 麦文舟第二天,找来了黄志成。 过了这么多年,黄志成的性格还是那样,表格做得一丝不苟,汇报的语气一成不变,但麦文舟彻底习惯了。两人聊起了货款的事情,目前来看,大致财务还能平衡,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西汽积压的货款越来越多,已经有些周转不开了,黄志成的意见是,必须要尽快解决掉这个问题,否则秦威的资金压力越来越大,哪天万一有急需,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麦文舟何尝不知道重要性,但是西汽现在的状况,他同样清楚,开销巨大,只能分摊压力,而秦威车桥现在帮西汽分摊的压力是最大的。商量来商量去,依然还是拆东墙补西墙,加大一下对其他客户的货款催逼,哪怕对方有些不高兴也没有办法了,不然实在是周转不开。而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西汽还钱。 这个商量无果后,两人又谈了一下福利的事。然后黄志成再次提出了一个老问题,这两年,他发现销售部的业务开发报销资金越来越多,04年还只是20多万,05年就暴增到100多万,事来销售部人员增加到四十来号人,各种资金开支更大,以现在一年马上就超过千万了。 这让黄志成极其难忍,认为业务人员滥用资金,虚报了大量开支。 这次,连麦文舟也有些难以容忍了,他很清楚,业务开发,有时候需要请人吃饭,出差住宿,各种开销难以避免,卡得太死,对业务开拓不利,但是眼下厂里这种状况,再加上这么大额的开支,确实有些问题。 两人商量了一上,觉得还必须要节流。黄志成在财务审查上面要进一步把关,提出更详尽的业务报销策略。还有销售提成,随着销售额的巨增,这些奖金收入也必须改正。 说是改正,其实就是相应减少,一些客户都是常规客户,再像开拓初期那样的高提成已经不合适了。 而这,就是现实。 第62章会议上的争吵 年终前会议总是频繁举行,尤其像秦威目前这样的大厂,1500多名干部职工,他们要总结的事情多得说不完。 这天,生产部门组织要召开一个安全生产的会议。在会议上,一厂长冯自俭和新升任的四厂厂长周郁鸿两人差点在会上打起来了。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2007年中,秦威就建成了第四条生产线,也就是第四桥厂,厂长也是从原来老桥厂中的人中提拔出来的周郁鸿,本来,各厂都有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班子,周郁鸿也不例外,带了几个老人,再加上社招和校招的各类人才组建了自己的班底,平常,四个桥厂都是各自运行各自的工作,但是库房,包括毛坯库,半成品库,刀具库等等这些资源是共用资源。 事情的起因,就在毛坯库。 当时各大生产线都经常需要热压车间来供应桥壳半壳的,半壳回来之后送到焊纵缝,然后上电子束焊焊轴头,再把半成品分别送到各分厂上线加工。 新成立的四桥厂设备调试初期,产能不大,每天也就几十根,所以矛盾体现的并不明显,然而三个月产能爬坡期一过,它们的机加能力已经暴涨到每天两班110多根桥壳的产量,等于桥壳半成品需求量翻了一番! 而每天200多根桥壳半壳热压能力已经压榨到极限,各分厂之间为了抢半壳,都分别派自己的叉车司机在热压门口等着,一旦有调质好的半壳,不管多少,能抢多少抢多少,但是明面上各厂还是比较和谐的,主要是较着劲看谁干的多,冯疯子也好,周郁鸿也好,还是二分厂的郭泰也好,大家的好胜心是非常强的,也就三分厂的崔岩心态比较稳重,爱当老好人。 如果产能够,生产任务不紧张,各厂之前互相调戏一下,偶尔争吵几句就算过去了,毕竟周之雅的人事制度管理也不是瞎胡闹的,现在大家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得罪这丫头,毕竟名字上了“光荣榜”不光彩。 本来三个分厂之前的资源分配就有些不够了,现在随着四桥厂的加入,更加抢手了,为了完成生产任务,也为了业绩考虑,大家的暗中竞争就更加激烈了。 而为了应付各大分厂之间的要求,热压设备也是没日没夜地运转,时间一长,热压的设备就扛不住了,中频加热炉坏了,把备用的顶上去,坏了的送去修,刚修回来备用的也坏了,又轮换去修,终于在2个月后扛不住,彻底歇菜,两台中频炉都坏了,抢修好勉强能用。 但是这样一来,麻烦就大了。 本来半壳就不够用,这一下子产能废了,各大分厂都无法抢到自己当天的计划量,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要是不能及时完成生产任务,交不了订单,那这个责任谁担去? 矛盾就爆发了。 为了抢半壳,各大分厂的厂长都开始亲自出来守点蹲点抢材料了。 特别是冯疯子,他算是老大哥,但是脾气也是最爆的,一向以来,大家还算让着他,但是现在谁也不让着他。 那天,冯疯子蹲着点,因为来得太早,实在有点忍不住烟瘾,跑旁边去躲着抽了根烟,回来就看到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只见四桥厂厂长周郁鸿就指挥着自己分厂的叉车叉车一架的半壳就准备往回运。 冯疯子当然不干了,当即就爆了粗口,问懂不懂先来后到的道理,不管是从进厂的资历也好,还是来蹲点的时间也好,都是他一马当先当仁不让,如今这周郁鸿后来居上是几个意思啊? 这个周郁鸿,年纪虽然轻,但就是因为能干肯干,人不光机灵胆量也大,敢揽事,才上位的,这两年,最开始留下的一百多人中,他本来并不显眼,但是他瞧准时光,几乎每年新设备上线,他都能在极短时间内掌握生产技能,而且多次提出了合理化的建议,翟红武对他很是看好,麦文舟考察一段时间后,大胆提拔他做了新的桥厂分厂长。 周郁鸿因此更加勤奋,眼里只有麦文舟,至于冯疯子等人,无非就是仗着个资格老而已,他并不畏惧,所以他一看到有新的半壳出炉,立即下手就抢,当然说抢有点过,昨天其实蹲了一天,他获得最少,本来今天按道理也应该让他优先。 但别的人能忍,冯疯子不能忍。 看到冯疯子骂骂咧咧,本来周郁鸿还是有些忍让的,但是冯疯子这人口没遮拦,两下子把他招火了,于是忍不住就质疑冯疯子这是无理取闹无中生有无法无天。 这下子还得了,后生小辈骑头上拉屎了?旁边的二桥厂厂长郭泰在旁边也调侃了起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冯疯子听到后更加发起疯了,挥着拳头就冲着郭泰冲了过来。 要不是旁边的三桥厂厂长崔岩当时见势不妙,死命地拉住,这事就该闹大了。 而且,有人突然说了一句,“周部长来了。” 连一直挥舞着拳头的冯疯子都冷静了下来,立即整理衣冠装斯文。 不大一会儿,周之雅真的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踩着声音清脆的高跟,一身职业装走了过来,她狐疑地看着众人一副和谐的画面,只见冯疯子居然在那里45度角看天空,吹着口哨唱着歌,说什么她也不信这家伙会这么安静。 她走过来,嗅了一下,皱起了眉头,“有人吸烟了?” “绝对没有!”大家连连摇手,开玩笑,谁承认啊,承认了就得上这个月的光荣榜,在车间门口和食堂门口展示一个月“光荣事迹”,太狠了。 丢不起那人。 “那好,小心被我抓到!”周之雅说着,无意间的眼神让冯疯子都打了个寒颤。这小丫头片子,得罪不起。曾经有次冯疯子,不把周之雅订的规章制度当回事,结果麦文舟一纸令下,他被调到食堂里去炒了半个月的菜烧了半个月的火,往事不堪回首啊…… 周郁鸿一边指挥着叉车运走半壳,一边朝着周之雅,满脸堆笑,好像刚才啥也没发生。周之雅转了一圈,这才在文件夹上记录了两笔,走了。这是她自进厂以来逐渐养成的习惯,哪怕如今手下直接管理的人员都有三四十号人了,她都要定时出来巡视检查工厂纪律。 这事当时这么压下来了,但是各个分厂之间抢半壳的矛盾越来越深。 本来对于这种竞争,麦文舟是乐于见到的,各个分厂间有点竞争意识总好过一团和气,一起偷懒摸鱼。 得到下面的反馈后,麦文舟打电话钟泽平,让他再尽快买两台中频炉备用,并且再加一台热压机,扩大产能,并且根据目前的进度,又加紧订购了一台新的电子束焊机。 他本来以为这产能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但是没有想到,会上冯周两人居然再次为这事吵了起来。 原来,姜还是老的辣,冯疯子那天回去后,左琢磨右琢磨都不是个味,想来想去,他就去找老蔡师傅,问他电子束焊现在产能利用率多少,老蔡师傅说大概在110%,换了国产的大功率真空泵之后抽真空速度比以前快一些,能节省点时间。 冯疯子顿时就动起脑筋来了。 要知道,随着新设备的引进,桥壳产能瓶颈现在已经从机加转移到了轴头焊接。因为新老两台电子束焊安装地点挨着,近水楼台,都在一厂附近,所以冯疯子就转移了阵地,不再蹲点热压机,而是索性就蹲在焊机边。 派专人24小时就盯在这里,能抢就抢,能“偷”就“偷”。 就算是自己一时干不完了,也不管,就让手下人搞焊完的桥壳。 一直在抢一直很爽,就算干不完也要抢,囤着,偷着藏到成品库里,然后又玩命要求下面人加紧消化,就想多点产量。 但是这么一来,很快四桥厂就麻烦大了,很快手上的桥壳都不够用了。 他观察了一下,发现冯疯子整天忙得不亦乎乐,手下人连班倒地干还没干不完,风风火火地,心里明白肯定冯疯子又搞鬼了,但是抓不着把柄。 于是就派自己的叉车司机老丁开着叉车四处打探消息。 老丁这人比较轴,接到这个当间谍的任务当然就把自己当做领导心腹,干这事特别上心,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很快老丁就发现了成品库里苫布下面整整齐齐的一堆又一堆焊好了轴头的桥壳毛坯。 就为这事,周郁鸿不好当面跟冯疯子吵架闹事,要知道周之雅那个记载了他们污点的本本可不是开玩笑的,闹大了,他一准也没好果子吃。 但是他掌握了证据啊。 就等着这个开会的机会呢,借着开会的由头,他就把这事给捅漏了出来。 他说,“我周郁鸿没关系啦,四厂本来也是新厂,给三位老大哥垫个底也没啥,但是总不能让人吃独食吧,你看看,郭厂长也好、崔厂长也好,好像也都吃不饱,看着让人很遗憾。” 听到他这么说,郭崔两人眼睛也红了。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怪不得最近好奇怪,越来越缺桥壳呢,都是冯疯子捡了大便宜啊! 这还了得! 第63章无谓的消耗 郭崔两位厂长又有分别,郭有些不爽,直接就阴阳怪气地点评起来了,崔压着火气,但说话稍微客气些。冯疯子又岂是好相与的,反唇相讥,揭短道长,顿时四个人乱成了一团糟,在会上就吵了起来了。 因为这是工作会议,麦文舟以前也说过,允许吵架,有话直说,加快效率,毕竟吵吵更健康。 这是唯一不怕周之雅那一支笔的地方。 吵着吵着,冯疯子吐了口唾沫,揪起了周郁鸿的衣领,把脸都快凑到他脸上去了。 麦文舟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心里生出一些不愉悦,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四年一直把精力放在这些具体入微的事情上,甚至要给人解决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实在是太浪费自己的人生了。 自己应该把有用之身放在更有用的地方,这是他脑海里不时冒出来的念头。 矛盾有点激化,麦文舟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周之雅却敏锐地意识到,麦文舟不再像从前那样在每一次的会议上那么专注了,她甚至注意到,有时候麦文舟明显神游四海,不知道在想什么,需要提醒他,才能让会议继续。 大多数人以为麦文舟是最近有些累,年底工作太忙了,而这些事情又太消耗心力了。 但是周之雅却知道,这事一定另有隐情。 她在揣测,麦文舟不说,她只能联想断案。 好在还没等她出面,张来先和钟泽平等人冲上去把几个人给强行分开了。 四个人还在骂骂咧咧的,张来先有些着急了,“你们四个人无法无天,在公司会上都能打起来,这哪里有一点团结的意思,要是哪天厂里有事,你们四个搞不好还先窝里斗起来,咱们还能指望谁?麦总还能指望谁?” 被他这一骂,四人顿时就醒悟过来啊,对啊,回头一望,一屋子大小人物都张大了嘴巴盯着他们。 看到麦文舟一脸的阴沉。 四人心中一惊,这次好像有些过份了,冯疯子这人虽然疯,但是脑子也转得快,“对不住大家了,对不起麦总,我们也都是为了工作急的。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打起来的,打起来也绝对不在这里打!” 众人绝倒,那你还想去哪里打啊? 其他三人听到他这么说,心中好气又好笑,但是那份冲动和愤怒,顿时都烟消云散了,其实他们本来也都是挺稳重的人,都怪这冯疯子,实在是太过份了,急火攻心给闹的不是? 周郁鸿连忙也自我检讨,说不应该跟冯疯子老大哥计较的,变脸之快,让众人更加目瞪口呆。 只有张来先狠狠地瞪着他,这个小子,能上位还不是他极力向麦文舟推荐的结果,结果倒好,才上任多久啊?就敢跟在秦威当了十几年厂长的冯疯子对着干?不想混了吗? 郭崔二人也跟着自我检讨了两句。 麦文舟等他们都平息下来,这才慢吞吞地道,“你们怎么不打起来呢?我有点失望,还以为过几天全世界都能传遍秦威桥厂四大厂长会议室群殴的消息呢。” 听他这么说,四人都讪讪地,这个麦总,年纪比他们都小,但是非常沉得住气,办事果断利落,再加上他身边笼络了一堆能员干将,时间长了,大家内心对他既服气,又有些害怕,怎么说官大一级能压死人。 麦文舟揉了一下眉头,老皱着有些累。 他比谁都清楚,工厂的资源永远是有限的,但是为了尽可能高的完成任务额,所以各个部门和分厂都在尽力去抢有限的内部资源,甚至主动想方设法开发由自己部门控制的外部资源,这种情况也不是在秦威,在哪个工厂都是非常常见的,西汽这种事也不少。 从领导层的想法来看,这种方式无疑是一种有效利用资源,开发资源的方式,但是也存在着多吃多占浪费资源,以及过度掌握资源从而导致工厂内资源供给不平衡的问题,所以在这种问题上,领导一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次他已经添置了新设备,原本以为会缓解一下矛盾,但是没有想到,又很快来了新的矛盾。 这事一旦过了头,就必须果断介入制止了。 眼下这状况他不能不处理了。 但是他先问钟泽平,“钟部长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钟泽平心里暗暗叫苦,怎么首先问他呢,他又没拉偏架,但是不回答是不行的,麦文舟长久以来最烦的就是那种没什么主意,只想当老好人,还占着位子的人,这种人他千方百计也是要搞掉的,至少会不吝啬给你找麻烦。 他只好回道,“这事,我觉得冯疯子囤货居奇的做法不对!……” 冯疯子急眼了,这老钟太不地道了,怎么关键时刻就胳膊肘往外拐,好歹也是共事过十几年的人了。 但是钟泽平话锋一转,“但是他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咱们现在的生产任务,确实受制于几个瓶颈了,随着产能不断扩大,我们对材料零件的需求也越来越旺盛,出现这种情况,首先应该还是我们生产安排的问题,这点我应该检讨,我……” “好了!打住!”麦文舟看着钟泽平就头疼,这部长当的,看上去很有担当,实际上啥问题也不解决,还不如不说。 他转眼看向张来先,张来先现在时间长了,对麦文舟的性格摸得更透一些,便道,“我建议,先按厂规厂纪给四大厂长处分。但是处分要有轻重。” 麦文舟点了点头,回头示意了一下周之雅。 周之雅会意,刷刷刷地就在本子上记了下来,看得四人脸上一苦。 张来先接着说,“我看,现在还需要重新组织一下生产流程了,过程零配件的管理必须更加细化,生产部必须要安排上更加细致,虽然这样会增添很多麻烦 ,但是不能不做,不然的话,涝的涝死,旱的旱死。” 麦文舟继续点头,然后看向钟泽平,那眼神一下子让钟泽平紧张了起来,他理解,那是你做不好这个,就让出位置的意思。 可是上去容易下来难啊,钟泽平还不舍得让出宝座,连连表态,表示自己下去会加强流程化管理,保证尽快解决这个难题。 麦文舟道,“不光是流程问题,制订一堆流程,不遵守有什么用?或者就说遵守了,到时候耽误生产进度又怎么办?不能光考虑省麻烦,要想想怎么合理化生产流程,而不是加一堆流程进去,那还不如没有。” 大家连连点头。 麦文舟想了想,又道,“这样子,现在这样的内耗,搞不好过一段时间还会再出现。我提议,冯疯子降一级,调去四厂任副厂长,一厂长由副厂长邹孟飞同志升任。”邹孟飞本来是二厂的分厂长,但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在重新搭建二厂的时候,并没有任命他,而是任命了郭泰。 看到冯疯子顿时就要发飙起来,旁边的人连忙把他按住。 麦文舟眼神锐利地注视着他,冯疯子有些不自地嘟哝道,“这不是故意整人吗?” 是的,麦文舟就是整人,不服大不了走人。 当着他的面差点打起来,酿成事故,他不收拾一番别人还以为他是软柿子呢。再说了,整人这事不一定要把对方打倒,让对方难受才是高招对不对? 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冯疯子又成了四厂的副厂长,周郁鸿虽然对他不满意,但是对老前辈还真是不敢怠慢,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同样难受。双方后来互相难受了一个月,实在受不了,又去找麦文舟作检讨,承认错误。 于是冯疯子又调回了一厂当副厂长,和邹孟飞两人掉了个个,好在两人工作还是有默契的,不至于引起大麻烦。 这事给大家的教训就是不要再互相伤害了,团结友爱更好,内部竞争依然激烈,但是各方都不再敢玩黑招了,否则万一被麦总整,那是真难受。 这一招下来,内耗降低了不少,但是产能却整体提升了10%。 而无形中麦文舟的威望则再次提升。 虽然这件事情很快就解决了,但是麦文舟心里却有了更多计较。 正如周之雅所观察到的一样,他现在放在生产和业务上的时间越来越少,出去的时间变多,一个人在研究资料的时间变多。 他好像对桥厂里的事情失去了热情一般。 身边的一些琐事,都容易招他烦。 麦文舟一次有意无意地问张来先,“林超涵那么厉害,省里非常重视,怎么就只待在西汽,哪里也不去呢?这不耽误前程吗?” 张来先对他的这个问题有些意外,是啊,为什么大家默认林超涵会一辈子待在西汽呢?只是因为他熟悉那里,在那里成长吗? “或许,他只是没有机会吧。”张来先谨慎地回答。 麦文舟默默地点了点头,对,林超涵可能根本没有机会,而,我,有大好的机会。像林超涵那样,所有人默认,包括他自己都默认会一辈子待在一个企业,有没有出息不好说,但是那种选择不应该束缚住麦文舟。 天空海阔,大有可为啊。 第64章外贸的突破 12月底的一天,郑好玩兴奋地来找麦文舟。 他的汇报让麦文舟有些惊愕,“你说什么?有国外厂家来订货?” “对,我不是经常参加各种展会做宣传吗?前些天在南方汽车行业的展会上碰到一个奥地利客户吗?当时他们和我详细聊了半天,我就把我们公司当前的产品体系给他们讲了一下。当时也就是尽力而为,没有想到,事隔快一个月了,没想到他竟然给我发来了邮件。我给您转发了,您给看看。” 看到郑好玩那喜到裂开的嘴,麦文舟有些好笑地打开了电脑,收看了一下内部邮箱邮件,前年开始他们就快速进入信息化时代了,开设了企业邮箱。 果然有一封郑好玩转过来的邮件,通篇英文,只有最后居然有两个中文字:谢谢! 麦文舟的英文功底虽然远不如颜苿,但还能凑和看懂全文,原来这是一家叫亚特斯的奥地利汽车零配件厂家,他们拿到郑好玩的中英文双版车桥技术资料介绍材料后,回去经过研究,认为值得合作,希望建立联系。 这件事短暂点燃了麦文舟的热情。 “我们这车桥技术,他们欧洲自己应该也挺多的,怎么会想着找我们呢?”麦文舟很有些好奇。 “嘿嘿,我猜,应该是我们的价格具有优势。”郑好玩道,“这几年,我们还做了很多创新,质量和设计都已经不比原版要差,甚至更好,还有价格优势。他们能看不中吗?” “但是车桥出海,这还需要一批费用。”麦文舟默默盘算了一下,根据他了解的情况,虽然说价格确有差异,但差异还没有大到白菜化的地步。如果欧洲从中国进口,实际上应该不划算。 “这个,我也没想明白。”郑好玩挠了挠头,“我也有疑惑。” 麦文舟沉思了一下,转了一下圈,打了个给电话给林超涵,林超涵一听他不是来要钱的,松了一口气,知不无言。他这两年经常去欧洲和nam谈合作事宜,对欧洲汽车制造商的事情了如指掌。 放下电话,麦文舟才道,“我知道了,原来,欧洲那边现在已经基本不怎么生产斯太尔桥了,转型生产其它车桥了,有很多型号的斯太尔车桥,欧洲那边已经没有了。” 郑好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来找我们订购,不光是因为我们价格低,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找不到匹配的了。” “对,他们肯定也是知道中国还能生产斯太尔各种型号的车桥,专门到中国来探询的。”麦文舟肯定地说,“你去回复他们,就说,我们完全可以合作,就说所有斯太尔系列的桥,我们都能生产。只要价格公道,生产不成问题。” “嗯,嘿嘿,我都想好了,回头报个高价,可以好好赚点外汇。”郑好玩兴奋地挥了挥手,转眼又有点消极地道,“麦总,这个业务,你不会又要我转交给马银生罢?” 麦文舟迟疑了一下,除了零售定制桥业务归口郑好玩外,其它一些国内的大单都交销售部门处理,也就是统一归口到马银生负责。 这外贸订单一旦做成,交由谁呢? 还真是个问题。 略一思忖,他便道,“外贸这块,就由你来负责处理罢,营销部的人才偏重宣传,外语底子普遍比销售部要好一些。” 何止好一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马银生的销售部,招收的人才虽然也有一些汽车专业对口的人才,但普遍存在学历偏低,偏江湖,偏口才的情况,在国内做业务没有问题,对外贸易,那也是两眼一摸黑的。 这些年,秦威也不是没有出口过桥,但都是配合西汽搭售,自己本身并没有设立专门的外贸部门。 现在看来是时候建立了。 麦文舟盘算了一番,如果此时能够打通外贸业务,开始形成固定订单,就可以对外说反向出口到欧洲了。 本身赚多少钱不要紧,但是这份宣传价值,甚至是对他个人来说,能有这样的成就,也是增添光彩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更加坚定了主意。 “老郑,这样,这事你及时向我汇报,有什么新情况随时向我汇报,我来安排生产等事宜,回头我向西汽销售部的徐总,也就是梅姐,借个外贸专用的人才来帮我们处理一些手续问题。” “好咧!”郑好玩拿到尚方宝剑,开心地离开了。 他刚走,秦小枪就闯进来了,他纳闷地对麦文舟道,“我刚才怎么看到郑好玩那个家手舞足蹈地连跑带跳地走了,你是不是给他涨工资了?还是升官了?” “涨了一厘半,升了半格。” “此话怎讲?” “他要是做成了这单业务,以后同样还会有一厘半的提成,然后多管了个业务口,岂不是职权又升了半格。” “哦!”秦小枪刚点头,又疑惑起来,“啥业务?” “外贸订单!来自欧洲的,有意思罢?”说着,麦文舟解释了一下原由。 “牛啊,咱们看来马上就反向出口到欧洲了,请允许我放肆地笑几声。”秦小枪仰天干笑了两声。 “行了,别嚎了,太招狼,你咋了,这么急,有什么事?” 秦小枪自己给自己随手倒了一杯水,然后就聊了起来,原来麦文舟觉得当前的生产线,仍然跟不上生产的进度要求,为了应对将来更大的订单潮,他准备再开一条生产线。也就是准备开一个分厂,即五桥厂。 具体的筹备工作都由秦小枪来负责。他现在是来汇报厂房安排、机器采购分配、人员筹备等情况的。 “……情况就是这样了,目前,整个生产线我都已经全新设计了,厂房我也跟人谈好了收购,园区那个鞋厂经营状况不佳,原准备就打算撤的,车间我们就接收过来了,至于人员方面嘛,突然要招收大量人员有点困难,现在生产任务紧,从其它生产车间调人来,也会影响进度,全是新人没太大意义。”秦小枪具体汇报了一遍后,总结道。 麦文舟琢磨了一会,方道,“这个事,本来我想近期略缓一缓的,眼下厂里资金有些紧张,西汽欠的货款太多,影响太大。所以,我考虑先等年后再说,等回款更充裕一些再说,眼下嘛,你先等两天,等我这边外贸订单的进度,如果批量订单下来,那我们就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你打算让五桥厂专做外贸订单?”秦小枪不解地问,这跟事先的规划不大一样。 “也不是,但以后外贸订单增大了,专做也不是可以。因为给外部生产,涉及到标识和说明书等种种不一样,单独生产,这条线积累更丰富的外贸生产经验,从更长远来看是有好处的。”麦文舟思索着说。 “那倒也是,我反正都听你安排,我做了这么多准备,要是突然取消计划了,那可真是可惜了。” 两个随后就坐在那里闲聊起来,其间秦小枪突然问了一个麦文舟一件事情,那就是麦文舟的婚事。秦小枪解释说不是自己提的,而是前天去看翟红武时,师傅老人家特别关心的,毕竟麦文舟也老大不小,快三十有五了。 麦文舟苦笑不已,自然知道秦小枪和翟红武等人的一番好意,不止他,还有一个同样青春韶华不再,再这样拖下去,对两人都毫无好处。这几年,事业太忙,桥厂终于迎来大机遇,他们都放下了这个心思,一心谋发展,如今处成这样尴尬的处境。怪得了谁,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话题无法面对,但是他没有想到秦小枪又提到了一件事,“我说,老大啊,你也得为自己操点心,不要追求的没追求的,身边的肉都被人给叼走了。” “这话怎么讲?” “嗨,本来这话不该我讲的,但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了。”秦小枪摇着头,“有些人啊,始终就是不懂得珍惜已经拥有的宝藏,恐怕直到失去才会懂得点珍惜吧!” “你这话我不懂。” “你就装傻吧,别伤了人家女孩子啊,之雅是个好姑娘。不要辜负了人家。”秦小枪满是感伤,“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有人说的。大家都不是瞎子,能看到一些事。” 麦文舟眉头紧皱,“别瞎说。” “我不是瞎说,你不知道,那个马银生也是单身,一直在追求……” 话刚到这里,突然门被人推开了,郑好玩冲了进来,看着两个人回过头盯着他,搞到他有些发毛,“我打扰你们谈话了?我什么都没听到。” 麦文舟不欲与他扯闲话,问何事。 “我回邮件了,对方秒回了,那个叫梅德森的商人,说想先订购两百根适配型号的斯太尔车桥,不过会对质量和规格提出详尽的需求。” “那价格呢?” “嗯,咱们的价格对方也完全能接受,告诉你,我可是一分折扣也没给。看来他们还是不差钱,我只后悔没把价格报高一点。”郑好玩咧着嘴笑。 “那倒不是必,我们是讲信誉的,是多少便是多少,没必要贪那点小便宜。” “我自理会得。” 说完,麦文舟和秦小枪对视了一眼,“五桥厂要尽快推动起来了。” 秦小枪笑道,“那这样好了,大不了我来暂时兼任五桥分厂长吧,尽快把活干起来。” 麦文舟倒不在乎厂长的人选,只是发觉秦威桥厂事业进入正轨,就是外贸订单来得也如此突然和容易,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好事情,刚刚秦小枪的话题带来的那些阴翳一扫而空。 第65章如此意外 马银生是憋着一肚子火回到秦威的,他这几年,每年有大半的时间都漂泊在外面,广交朋友,四处拉单,也就近年客户关系相较稳定一些,会减少一些出差时间。 但是哪怕为了稳住客户,他也是决定尽量把主要的时间留给客户。 从企业经营的角度来说无可厚非。 但是从财务的角度来说,就有些过份了。 当马银生听到手下报告说,财务部这边对一些报销的单据有疑问时,他倒没有什么想法,毕竟财务要为厂里省成本,能理解。 但是当他听说,财务部正在制订一些新政策,要压低业务提成时,他就有些火大了。 这个可是当初他回厂与麦文舟商定好的政策,也是这些年来支撑他四处奔走的动力之一。 怎么说改就要改呢? 当初,他和麦文舟商定,以每年订单的回款额度提1.5%,做为提成和奖金,再由他进行主导分配给下面的销售人员。 理论上听上去这笔提成是很丰厚的,比如像京汽现在固定每年一万多根的订单,实际上销售额就是3-4亿元,如果按照1.5%去计算,光这个他们销售部就能让全厂的人眼红到死。 但实际的情况却是,谁也不真的土财主,特别是像这种大集团大公司,回款周期非常长,小批量订单的时候还好,一旦涉及到大订单,付款就不会那么痛快了。 实际上的现金回款,马银生每年使尽了浑身解数,也不过能回来四分之一,有时候甚至不到。 为什么回款这么难呢? 因为客户都精明着呢,大部分时候给你的都是承兑汇票。 承兑,一般还一给就是一年的,不是现金,所以只能用来买原材料。 这玩意用一句话来说,非常地缺德。 怎么理解呢? 承兑汇票,你如果提前贴现,就得贴息,承兑贴息一般3个点,短期的好点,一年期的最高的时候贴息5个点;就是说没到期的去银行兑现,你得补给银行尚未到期部分的利息,本来是100万的承兑汇票,提前兑换,银行只给你95万这个概念。 没错,平白蒸发了5个点。 所以一般的做法是把这个继续给下一家,给供应商货款,只有到手的已经到期的或者剩十几天到期的,才会去银行汇兑。(一直到2020年,商业承兑汇票才取消,银行承兑相对来说不会拖期了……) 供应商们为了对付秦威这个大客户,很多时候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而西汽那边现在更加麻烦,连承兑汇票也没有,就那么干拖着,十分要命。 所以秦威现在是表面风光,内里也是有很多有苦说不出的地方。 好在,多少能回一些款项,能抵兑一些供应商货款,勉强能够维持下去。 但这就是当时商业的一种逻辑,服不服都得服。好在大家都还算是大招牌,至少不会说垮就垮,这样来回倒腾,大家都能活下去,发展下去。 对于销售部来说,这种情况也无能为力,只能认,所以每年在外马银生所谓维护客户关系,核心目的之一就是拉到现金回款。 只有现金回款多,秦威才能更好运转起来,销售部才能拿到更多的提成。 就这种状况,他们销售部的收入才不会被厂里其他人眼红,现在谁都知道,销售是本难念的经。 所以销售的任务,各个分厂那是拼了命也要及时完成,道理也在于此,连基本的供货质量和时间都做不到,你给我要回款? 说多了全是泪。 所以,马银生每次请客户唱歌,都要唱那一句,“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这些都能忍了,但是财务部什么意思,还要降低提成?听说要降到1个点,这难以忍受。 但是让马银生迅速决定抛下手中的业务,赶回秦威的直接原因是,他听说郑好玩现在要把外贸这一块给担起来。 之前,郑好玩主要跟一些小工作室汽修所玩,每年进出订单不过数百,顶多破千,不是销售主流,这点小业务马银生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麦文舟解释过,那是为了给秦威在用户中打品牌名声用的。 这个马银生虽然有些不爽,但也就忍了。 但外贸这块业务,虽然马银生没能开拓,但是他认为这是一块大肥肉,就算有相关业务,也应该由他负责,不能直接交给郑好玩。 这个事,他必须要赶回来,当面问一下麦文舟。 他在前面冲锋陷阵,不能有人在背后捅刀子是不是?他的手下很是不爽,直接跟他抱怨。马银生心中很是认同这句话,他觉得麦文舟有些不地道。 好歹,05年底,他就正式当上了销售部的部长,销售有关的业务理论上应该归他管。 风尘赴赴地赶回厂,他脸都没洗一把,就直奔办公楼上的总经理办公室。 可是他扑了个空,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告诉他,麦总,这两天都不在厂里,一直说在省里开会,不知道几时回来。 没办法,他便发了一个短信给麦文舟,询问几时回来,良久,才收到一个回信:这几天回,稍安勿躁。 马银生忍着火气,黑着脸,办公室的人都看出马部长有些冲,都不敢招惹他。 看众人都绕着他走,马银生勉强地挤出笑脸,问,“怎么周部长也不见人了呢?跟着开会去了?” 众人连道,没有,没有,周部长这个点应该是去忙后勤去了。这不年终了吗?大家伙的年终福利啥的,她得操心。 马银生点点头,便离开了,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大家的异样眼神。现在大家都隐约听到一些风声,马银生似乎有意思要追求周之雅,但是周之雅眼里好像只有麦总,而麦总眼里只有颜工。 嗯,这关系乱的。没法说了,大家彼此使个眼神,心照不宣,谁也不敢当众说出来,要是传是到周之雅耳朵里去,罚去食堂或是清洁卫生部门是小事,更大可能性是饭碗不保。周之雅为了管好这1500多人的厂子,那可是很凶的,不凶的根本镇不住人。听说她当年初来就把前任销售科长给开除了,在江湖上留下了相当凶悍的传说。 这里头只有一个人不怕周之雅,那便是另外一个从西汽人事部门调拔过来的史大姐。当初,周之雅大批量招人,人手不够,也找不到方便的人来帮忙,最后不得已,就只能求助西汽,西汽人事部门就派了管人事档案的史大姐过来帮忙,一呆就是数年,虽然史大姐职位没有周之雅高,但是却是唯一周之雅敬重的人。 她看到马银生有些气性很大地回来,又询问周之雅,便留了个心眼,给周之雅发了一个短信,提醒她,马银生回来好像很生气地在找他们俩,问是不是因为财务部最近报过来的新提成奖金方案的事惹怒了马银生? 但是史大姐好心办坏事,她本来只是好心提醒一下。 哪知,周之雅现在杀伐果断惯了,一看到史大姐的短信后,便心中冷笑不已,哼,敢为这点事找麦总麻烦,小心老娘——哦,不,本大小姐收拾你! 马银生收拾好心情,回给他预留的宿舍洗漱了一番,精心打扮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脸上因为长久抽烟喝酒留下了有一些暗疮痘印,虽然肚腩有一些凸起了,但是梳上大背头,很是精神,还是那个最靓的仔。 满意地照了照镜子,马银生便从包里取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放进裤兜里,摇摇晃晃地出门了。 既然周之雅不在办公室,那更好办了,他便主动去找一找她。 找个合适的时机,送个礼物,并向她表白。 马银生这几年来,陆续好多次回厂,每次回厂都会找机会接近周之雅,有时候还能请她吃顿饭,虽然没有拉过手,但是周之雅却也没表现明显的拒绝之意不是。 如今,他也老大不小了,家里也在反复催了,思量再三,他决定一定要找个机会正式跟周之雅表明心意。 然后就事就悲剧了。 周之雅急匆匆地从厂外往回赶,回到厂后一眼就看到了人行道上,正晃悠悠走过来的马银生,好嘛,她脸上堆笑,咬着牙走过去。 马银生老远看到她,心生欢喜,恨不得脚生双翅,立即飞将过来。 他看见周之雅也笑着朝他走过来。 开心啊。 他跑步过来,边跑边喊,“小雅!我回来了!” 说着,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想拥抱周之雅,哪知道,周之雅面色大变,一个闪身躲开,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防御姿态。 马银生错愕。 “请叫的职务,或者周之雅全名也可以。”周之雅警惕地道。 “这个,嗯,之雅,咳,周之雅同学。”马银生很尴尬,但又不失礼貌地道,“我刚回来,你就不能热情点吗?” “热情是什么东西,能生火吗?”周之雅搓了一下手,天是挺冷的了。 “嘿嘿,别这样嘛,听我说。”马银生急忙掏出自己的礼物,“这是我在上海外滩买的一个钻石戒指,送你的。” “钻戒?”周之雅惊呆了,把前男友花了巨大代价踢走后,很久没有见过的东西了。 “惊喜不?开心不?”马银生对自己带来的震撼效应很满意,“小雅,做我的未婚妻好不好?” 周之雅奇怪地作势摸了摸马银生的额头,但并没有真的碰到,没发烧嘛。 “马银生同志,听说,你对我们最新的制度很不满意,我现在正式代表组织通知你,半个小时后去会议室谈话。” 马银生懵了。 第66章慰留 剧本好像不是这么写的,马银生伸出去的手停留在空中。 他想过周之雅会拒绝,但是没有想过她会这样对她。 或者她会很礼貌地谢绝,或者她会很生气地跑掉,他都想过,就是没有想过周之雅会用这样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对他。 最后,他只能无奈地低下自己的头,把礼物紧紧抓在自己的手中。 周之雅冷笑了一声,“马银生,麦总去省里开会了,有什么事先去办公室先跟我们谈,一会儿我通知张主任、黄部长,大家开会。” “谈什么?” “谈关于对你们销售部的一些新规定,这个已经基本拟好了。正好你回来了,先通知你。”周之雅说着转身便走。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一下子勾起了马银生的巨大怒火。 他猛地拉住周之雅的手,很用力,差点把她拽得摔了个趔趄。 “你干什么呀?”周之雅使劲地往回拽。 马银生脸色通红,面目有些狰狞起来,大声质问周之雅为什么不肯给自己机会。 周之雅却是冷笑不已,对于她来说,马银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同事而已,哪怕这个同事做出了巨大的业绩,但那也只能让她在工作承认他的价值而已。至于私下里,她甚至都没有转过这样的念头,虽然马银生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一些礼物,但不也给其他人带了吗?至于请她吃饭,那又能代表什么?谁规定不能跟同事吃饭的? 最后,她轻飘飘地甩了一句,“我连我的前男友都说分便分了,在人生路上,你也不过是路人而已,千万不要自作多情。半个小时后见,我不希望你带着情绪来谈话。” 说着,她转身便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只剩下在那里呆呆站立的马银生,以及远处一些发现这边异状,神色异样的职工。 马银生当然不可能去参加周之雅主持召开的什么会议,回到宿舍,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神情麻木地一动不动。 他回忆起了当初回到秦威时,麦文舟第一次和他见面的场景。 想起了这几年风里来雨里去,为了秦威所做的一切。 想起了周之雅那迷人的身影,多少次的神魂颠倒只为她。 为了秦威,为了周之雅,自己付出了那么多。 值不值当呢? 他在反复问自己,任凭自己的电话被无数的人打起,都提不起任何一点兴趣接电话。 周之雅联系不上马银生,放下电话,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张来先。张来先摇了摇头,已经有人悄悄告诉他刚发生的一幕了,作为一个过来人,他懂,但是他不想说什么话,这事只有年轻人才能干得出来,他们这一代人还是别插手为好。 倒是旁边的黄志成慢慢地收起材料,缓缓道,“那就不等他了,等到麦总回来再说吧。现在我们的财务状况紧张,厂里的难处希望他能够明白。” 周之雅无奈地只好点点头。 随后只能联系麦文舟,麦文舟找了个空隙回她的电话,但是麦文舟却对这件事情不是很上心,只是应付地说等他回来再说。 周之雅眉头紧蹙,这个麦文舟,对厂里的事情似乎越来越不上心了,要是往常听到有人闹事,他非追问到底不可。 现在他还有几分心思放在自己的厂子里呢。 旁边的史大姐看见周之雅满腹心事,关心地问了问。周之雅勉强一笑,回说没事。但她心里的烦躁,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周之雅想得头疼,索性就站起来身来,抄起她那个记录全厂规章制度执行情况的检查表就走,直到她走后,整个办公室的气氛方才一松,十来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 看到她快走到车间,有人低声喊了一声,“那个蓝精灵来了。” 顿时众人神情一振,懒散的表情一扫而光,个个争先,做出干劲十足的样子来。 但是谁知道她脚步一拐,没有进车间,这让车间里的人有些郁闷,白装了。 周之雅来到了研发楼,最近几年工作太忙,颜苿也一直在忙着研发各种新东西,具体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只知道跟现在的生产关系可能不大。麦文舟是无条件地支持颜苿的研发需求,而且基本也不怎么过问。 在整个秦威,这是气氛相对轻松的一个地方,周之雅也很少到访检查,因此当周之雅走进去的时候,一些技术研发人员看到是她,先是愕然不解,后是一阵鸡飞狗跳,装模作样。 周之雅也没心情理会他们,径直走到了颜工的办公室。 她还是那个老样子,只是因为长时间盯着电脑,有些近视了,如今戴了一副低度黑框眼镜,反倒更衬出几分成熟和恬淡。 她敲了敲门,颜苿回头见是她,嘴角泛起笑意,“小雅,怎么今天有空来检查我这小地方呢?” “姐,别取笑我了,检查谁也不敢检查你啊,我怕呢。”周之雅说着扬起文件夹朝上空指了指。颜苿见状摇头微笑,不置可否,有些事情她也见怪不怪了,本来她的性子就恬淡得很,何况这是她也很喜欢的小雅,不会计较。 周之雅在她面前便卸了那副盔甲,显得有些疲惫,找了个椅子径直坐了下来。 “你似乎有什么烦心事?”颜苿见周之雅不像是来走个过场,倒是像有事要聊的样子,便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吩咐身边的技术人员出去,她要和周之雅单独聊聊。 周之雅靠在椅子上,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姐,你说,他是不是要离开我们了?” 颜苿皱起了眉头。周之雅仔细地和她讲述了自己这一段时间对麦文舟异样表现的观察。 “……你说说,他突然关心起整个省的工业发展状况,还有,经常出去开会调研,但去的地方跟我们秦威车桥半毛钱关系没有。” “还有他,他对厂里的事有些不耐烦了,听到有些麻烦事,我能注意到他有些烦闷,不是那种简单的烦,就是那种看不上的烦……” “我猜,他的心思已经不在秦威了。我担心,有一天,他会离开们。” “这一切,应该是从他那天去省里参加会议开始的。” 周之雅只有面对颜苿,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诉说和评论。她当然知道颜苿和麦文舟的关系,她知道一切,她也知道,不像麦文舟想的那样,男人始终是个直肠子,始终不理解颜苿。她懂颜苿的选择。 而且,只有身边的人才能注意到那种细节。 听到她的诉说后,颜苿像是陷入了回忆,她想起了那年那个显得有些嫩稚的年轻人脸上显露的那一些表情,那种表情像是憧憬,又显得很是成熟,坚定了主意便不肯回头,抬腿便走。 瞬间,她便有了一种明悟。 她想起了手下人说,有一天晚上,麦文舟曾经悄悄地来到她的办公室外。也许那时他便有了一些主意罢。 真是造化弄人啊,又要来再一次吗?秦威又要再被抛弃一次吗? 或者是,又要离开我一次吗? 她在心里自嘲着,舌尖苦涩。 同时,她也明白了,眼前这位小雅,似乎陷得很深了。看到她的表情,颜苿心痛。不舒服,像是自己的东西要被人抢走了。但是这种不快,转瞬即逝,相反,她还涌起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两个女子,默然无言对视,良久良久…… 而此时的麦文舟,却远没别人想的那么快活,他此时的确参与了一些齐厅的工作调研安排,还有一些政策的制订参谋。 需要去一些其它地市的工厂里参观走访,明面是取经学习,实际上是了解实际情况,为将来制订政策进行摸底调研。 齐厅需要借助他的实战经验,和别人所不及的工作能力。 但是齐厅也说了,调他当副厅长,还需要组织上考察同意,麦文舟自己也需要一段时间的工作安排过渡。 所以这段时间,秦威必须要保持良好的状态,才有利于麦文舟的升迁。 对于这样的机遇,麦文舟当然无能推脱 ,一边帮着初调过来的齐厅长处理一些棘手的问题,一边还要兼顾秦威的工作,自然就会有些疏忽。 对于马银生回厂,麦文舟也并未太在意。 所以等到他回来的时候,面对马银生的辞呈,他是有些措手不及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是为了提成制度改革吗?这个我正要跟你商量的。”麦文舟不解。 马银生沉着脸摇头,“不是,我想问一下,销售部还是不是我管?” “一直是啊。” “那外贸业务你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交给郑好玩呢?我觉得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马银生摇头,当然也不只是为了尊重,实际上外贸的业务提成也是很诱人的。 “这件事啊。”麦文舟松了一口气,“银生,你不要意气用事,关于外贸这事,主要也就是郑好玩拉来的。目前负责也只是暂时的,等到过一段时间,你有了外贸人才,能够应付外贸业务,我自然还会根据情况进行分配的。”他解释道。 两人反复谈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麦文舟的诚挚挽留后,马银生撤回了辞呈,实际上他本来也没打算现在就走。 他还有口气没出,不能就走。 甚至他对重新分配提成预算都没有表达太多不同意见,这让麦文舟很是意外,甚至也让好几个人感到意外。 黄志成本来准备了大量的报表来说服他,根本没用上,听到马银生不再反对的消息后,很是遗憾了一番。 只有周之雅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第67章隐患埋下 马银生,心里深植了不满的种子。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内心。 走出麦文舟的办公室,他脸上换成了冷笑和鄙夷,原来麦文舟的格局也不过如此,过河拆桥,以为现在的销售业务就稳了吗?卸磨杀驴还太早了点吧?业务也走互相制衡的路线,以为是各个生产分厂吗?你会为之后悔,并付出代价的。 而麦文舟则是十分头疼和无奈。他准备费番口舌好好说服马银生的,但似乎很轻松地就说服了他,这反而让他心里充满了愧疚。 他和秦小枪商量,决定要把马银生再提一格,升到副总经理的位置,不过还是主管业务那一块,至少从等级上能压郑好玩一头,消解一下他心头的不满。 多一个副总经理而已嘛,秦小枪完全赞同,何况马银生还是他当初拉回厂的。而且,以他的性格,还是同情马银生的,答应好的奖金分配模式为何不能执行下去的?有什么好改的?这不是出尔反尔吗?但是他现在,也不能提反对意见,心中只感有些可惜。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把本来还有机会弥补的矛盾彻底推向了不可挽回的境地。 就在麦文舟在年底职工大会上,正式宣布任命马银生为副总经理后的第三天。 腊月二十五的那天。 麦文舟接到了西汽林超涵的电话,如今林超涵已经正式当上总经理,是他真正的顶头上司,话事老板。 他很纳闷,西汽准备在年前给秦威付款了? 但是林超涵带来的消息却让他大吃一惊,从行业内部渠道得到的消息,秦威去年开发的一个新客户,梁州大型汽车制造厂,马上准备宣布清盘破产重组了。 这是一家当地政府投资与私营企业合资的企业,是近几年各地风起云涌建设自己汽车生产厂中不起眼的一个而已。 这家企业同样瞄准了基建需要大量使用的卡车这个行业,然后与秦威进行了接触,前前后后订了近两千根车桥。 问题在于,这些车桥基本都只付了个首付款,后面连承兑汇票都没付出来过。 麦文舟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召来马银生,马银生听闻后脸色大变,立即掏出手机就打电话,但是已经忙音无人接听了。 马银生脸色大变,这件事可不得了,前后涉及到近四千万的货款啊。明明三天前对方采购部还一口承诺会在近期把款子在年前给打过来,怎么说关门就要关门了。 在网上看到一些来源不明同时也不确的消息说,负责经营厂子的那个民营企业老板卷款跑到美国去了。 也有人说是合资双方闹矛盾,不可收拾的。 然而也有人站出来辟谣说,生产还是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种种说法都有。 但林超涵的消息却肯定不会不靠谱。 “只能亲眼去看看了。”麦文舟铁青着脸,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原本听到马银生的汇报,他当时还准备拿这笔钱去抵几个供应商的货款还有还买设备的贷款的。 这下子计划全被打乱了。 马银生点点头,这事他也担不起责任,当即他就带着几个销售部的精壮小伙子赶赴梁州,一天后,他传来消息,梁州汽车真的要倒闭了,大门紧闭,贴了封条,当地派了人手封锁了厂子,警方在外面执勤,他连靠近都靠近不了,而且外面全是各种各样拿着合同和欠条的愤怒的供应商们。 这些人不少,险些还闹出了事,有人为此倾家荡产了,现场割腕,幸好救护车来得及时把人救活了,据他们自发统计,这个厂欠外面的各种债务起码高达五六亿了。 有一家供货商最惨,一家就欠了一点六个亿。 这么一比较,秦威好像不那么惨了似的。 为这事,麦文舟这个春节都没有过好,好不容易东挪西凑,才让厂里能安然过这个节,但是很多人却为此大受打击。 特别是马银生,这个业务是他当初签订的,现在这么大一笔货款可能要打水漂了——虽然说当地政府承诺统计欠款情况酌情处理,但是要等处理完毕,要猴年马月呢。 相当于做了一笔极大的亏本买卖。 而最让人难受的是,他刚升任副总经理,就突然挨了这么一下子。 这个春节,他带着销售一直就吃住在梁州,等处理结果,最终只能只带着一线机会失落而归。 这件事情可以说是秦威从03年重新踏入正轨以来,遭受的最大一次打击,虽然在整体营业额的盘子里不算太大,但是损失却是最大的一次。 搞得众人意志都有点消沉了,特别是销售部门,本来年后,他们至少整个部门能够根据回款额度提到一部分奖金,但是因为这个巨大的损失,直接导致的后果是整个部门的奖金全部都取消了。 甚至连郑好玩所在的营销部门也受到了牵连,本来也有一些奖金的,彻底取消了。 这下子好了,不用谈什么降低提成奖金比例,直接就没有了。 要说有没有怨言,当然有,销售部门几乎怨声载道,辛苦一年,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谁也受不了。 但是他们却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因为这次追款不利的责任的确应该由他们承担。 哪怕这种突然倒闭毫无征兆,属于不可抗力,但是错误就是错误。 马银生回来后,参加了开会开工会议,关于梁州汽车的事,为了避免打击士气,麦文舟就简略带过了,但越是这样,马银生越是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心里十分憋屈。 他看向周之雅,但他发现周之雅不仅没有半分同情,反而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似乎她的眼里只有麦文舟,发现了这一点更让马银生心里愤懑。 在会上,他就走了神。 他想起了回厂前的一晚,他在梁州那边支开几个伙伴,独自找了个酒家,借酒浇愁时,突然有个神秘人找到了他,说要跟他聊聊。 带着几分醉意,他听到对方叫什么榴莲,当时就想笑,哪有大男人叫这个名字的,后来对方解释姓刘名连,刘连说自己正准备买下梁州汽车,重启生产线,不过不会承担过往负债,而是会另起炉灶,另辟生产线,问马银生有没有兴趣加盟。 他当然不会即时拒绝,也不会答应,只是含糊地应付着。 当时他喝多了一点,有些话都没听清楚,但是关键的信息他还都记得清楚。 对方似乎也了解秦威的情况,甚至知道他们的总经理叫麦文舟,借着酒意,马银生狠狠地批了几句麦文舟,这似乎让对方更感兴趣。 那家伙还给他留了张名片,让他方便时再联络。 想到这里,他把手伸到口袋里握了握那张名片,清醒过来看了一下,上面写着“银龙集团长宁分部部长 刘连”。 他有些疑惑,那个位置不是宋时忠的吗?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叫刘连的人来坐了。 会场上,谁也没空注意到马银生的一点小心思,哪怕他也坐在重要的位置,也没有几个人关注他的表情。 大家都有关注各个生产分厂的一些工作安排,四个分厂长说得口沫飞溅。 麦文舟的讲话则是出人意外的简短,只有周之雅知道,这是麦文舟昨晚临时加班自己撰写的。 此时的麦文舟,面无表情,该带头鼓掌带头鼓掌。 但是他自己也在想着心事,这次损失的锅,表面上看上去销售部损失较大,但是对于他来说,同样也有着巨大的麻烦。 这等于就是一笔有点没法解释的烂账了,将来审计的时候就算能说清楚,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污点。 这等于会影响到他的进阶了。 齐厅对于这件事情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麦文舟知道,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处理好秦威桥厂的事,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地在关键时刻顶上去的。 接下来,他还必须要重新多花些心思在秦威了。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被正在发言的邹孟飞斜眼看到,以为是对自己的计划不满意,很是忐忑,顿时讲话就不利索起来。 只有坐在台上的颜苿注意到了麦文舟这种表情的含意,她的心里默默地想着,这次她真的没有办法能去做什么,那不是她擅长的领域。 大会后,麦文舟再开小会。 开会的人只有三个人,张来先、秦小枪和他自己。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需要尽快地、坚决地、毫不妥协地找西汽把货款要回来了。”麦文舟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两人都看着他,揣摩着麦文舟的用意,虽然找西汽要钱很重要,但用这么多的修饰语,又是为了什么呢? 麦文舟好几次欲言又止,因为刚刚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如果要走,谁来接班呢。 潜意识里,他认为只有眼前两人才值得他信任,可是一个年龄大了,一个还是嫩了些。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秦小枪问。 “没有,就是讨论一下工作安排。”麦文舟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很想说,“我走了后,厂里就要靠你们了。” 但是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眼下除了这个事,恐怕无解外,其它的事,应该都还可以处理。没什么大问题,麦总说要找西汽要钱,我觉得这确实是首要大事,眼下,必须西汽付款,我们才能缓一口气,否则今年真的困难重重。”张来先老成稳重地说道。 “说的对!”秦小枪点头,“从今儿个起,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找林超涵要到钱。” 被他说得有点逗,麦文舟露出了一丝笑意,“哥俩还是跟从前一样,赖上西汽去吧。” 第68章要钱没有 风光的背后,都有代价。腾飞的背后,也有伤痛。 这就是西汽和秦威等企业现在面临的处境,为了企业的发展,为了跟上市场的步伐,他们在一边扩张,也一边在忍受着扩张带来的副作用。 相比较之下,西汽的扩张远比秦威要更加剧烈,因此承受的阵痛也远比秦威要激烈。 秦威现在发展遇到的问题,西汽一样不少,甚至比秦威还要麻烦。 所以,麦文舟找林超涵去要账,若不是这次被逼到了一定份上,他也不可能苦逼西汽。 林超涵终于接手了西汽,他雄心勃勃,要打造出重卡行业的世界第一,为了这个目标,他投入了自己的全部所有。 对于他来说,要考虑的事情特别多,需要的助力和拐杖也特别多,秦威对于他来说,就属于拐杖的一种。 所以,他明明知道秦威现在很缺现金流,但是他却不能不拖,不拖西汽自己就会出现现金流的问题。 在麦文舟催要的时候,林超涵摆出了非常强硬的姿态,以总公司的名义强压下去,要秦威配合西汽更大的发展战略,这让麦文舟首次见识到了林超涵严酷的另一面。 两人谈得很不愉快。 从麦文舟的角度来说,西汽家大业大远超秦威,虽然说他能理解西汽的难处,但是像这样不负责任的拖欠货款是没有道理的。秦威虽然是西汽的旗下企业,但是也是独立核算的,双方不能形成这种不平等的关系。 但是林超涵却说起了当初他帮助秦威重新起步时,要求麦文舟答应的那些条件,其中一条便是要全力配合西汽的战略运营。 这就把麦文舟堵得死死的,当初弱小艰难起步,也没觉得同意配合有什么问题,但现在却成了一面巨大高墙垒于前。 这让麦文舟很是愤懑。 “林总,话虽如此,但我们也没有同意说,可以拖久如此巨额的货款,并且如此持久啊。” “然而,现在西汽的确资金紧张,秦威现在不催逼货款就是配合我们的战略运营,麦总是高才生,不会不懂这一点罢?” “但是林总,如果秦威出现问题,对西汽的战略同样没什么好处的。” “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是必须再等一段时间。这是作为母公司,给你们的死任务。” 两人最后的对话就变得有些毫无营养了,翻来覆去都是相同类似的对话,麦文舟没有想到林超涵耍起无赖来也相当有一手。 无奈,他只得提出一个方案,要求西汽哪怕提供一小部分货款,周转一下也行,但是林超涵现在账面紧张到也剩下几千万了,剩余这点钱只够西汽短期运转了,几乎一分钱都抽不出来。 两人最后只能达成一个共识,只要西汽缓过气来,第一时间就会考虑向秦威支付十分之一左右的货款。 至于具体在什么时间。 林超涵只能答应大约在两个月内,这个他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得到林超涵的不靠谱承诺,麦文舟心情极坏地离开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西汽当初眼睁睁地看着秦威走向绝路都没有大力扶持帮助了,实在是西汽这个大地主家也没有余粮。表面风光无限,内里实则一直都紧巴巴地。西汽有心无力,如果贸然出手,也许可能除了浪费钱什么也得不到,倒是麦文舟这半个外来户,来了后,一阵折腾,鼓捣出了生气。 其实这也是当时很多类似有着雄心壮志的国企生存发展的秘决,在企业前景、发展需要和职工福利之间只能果断选择把资金投放在最主要的方向,用来投资扩建、添置设备、购买生产资料,甚至是把利润上交国家,而留给职工的工资福利等资金则相较不多。 大家过得很苦,但是为了未来,只能咬牙坚持。 在这个过程中,有人坚持不住,有人选择离开,但也有人选择一条路走到黑。 林超涵就是这么一种相对来说有些极端的选择,为了他心中西汽发展壮大的广阔前景,他选择了牺牲掉一些附属的东西。 所以,麦文舟到最后终于彻底明白,秦威固然是西汽的拐杖,但却是属于可以牺牲一下的那种。 所以,他郁闷。 理解林超涵的做法,却在感情上难以接受。 回来的路上,他问秦小枪,“是不是我们这数年来的努力,在西汽看来,仍然并不值得一提?” 他这是在怀疑自己奋斗数年的价值了,感觉到这种努力被人否认了,很难受。 秦小枪见麦文舟闷闷乐,安慰道,“老大,你想多了,咱们秦威这几年发展壮大,谁不竖个大姆指呢?西汽有困难,我们有困难,他们就是自私而已。” 麦文舟苦笑着点点头,人家有自私的资本,而秦威都没有自私的资本。 但是眼下的困难不能不解决,别小看一笔原以为即将到手的数千万收入,这关系太大了,虽然把锅甩给销售部背,省了一些钱,但那不解决根本问题,而且,有点饮鸩止渴的意思,只能寄希望于马银生能够理解公司的难处了。 “接下来,我们或者只能寄希望于来自外部的订单业务了。”麦文舟深吸了一口气,“西汽短时间内靠不住。后面他们的订单优先度要调整下,优先现金流多的业务。” 秦小枪惊呼起来,“老大,你这么干,一旦给西汽供不上货,会出现大麻烦的。” 这些年,哪怕麦文舟来了之后,整个秦威骨子里都有一个观念,那就是必须优先完成西汽的订单,哪怕当年京汽订单下达的时候,他们反复追问过秦威如果碰到类似的问题,他们优先向谁供货时,秦威都没有松口,弄得客户特别不舒服。好在,后来通过不断扩大生产线,在磕磕碰碰中勉强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是,始终在秦威人心目中,都知道西汽才是自己背靠的那棵大树。 直到现在,麦文舟决定破除这个观念,别说很多老秦威人,就是秦小枪都很难接受。 “没办法,这就是现实。”麦文舟同样比较冷酷,本质上,他与林超涵是同一类人。林超涵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秦小枪默然不语,在感情上他很难接受,但是现实,他不得不低头,现在秦威这副状况,由不得他不努力。 他们两人一路沉默,不料过了一会儿,秦小枪接到了一个电话,神色古怪地对麦文舟道,“老大,刚才厂里门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两一对老年夫妻,自称是你的父母,要来厂里看你。”说着,他描述了二老的大概外貌特征。 “你说什么?”麦文舟惊得坐直了身子。 秦小枪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因为过年没有回去过春节,让老人家着急了?” 麦文舟苦笑,的确如此,春节期间,为了解决这次的麻烦,他没有一天时间回到老家,只是打电话问候了一下父母,没想到现在父母竟然思儿心切,找上门来看他了。 秦小枪看他神情,便知道这是真的,赶紧打电话回厂让厂里好生招待两位老人家。 实际上,哪里轮到他们吩咐,此时二老已经在被人当神仙一样供起来了,周之雅正忙着,一听有人报告,立即放下手中所有的工作,亲自前往接待,两位老人很快被扶着来到了麦文舟的总经理办公室,很快,各种糕点、茶水供应上来。周之雅只看了一眼外貌,就断定这二老肯定是真的,她殷勤地接待着。各种甜言蜜语,温柔体贴,细心照料,应用尽有。她还不敢坐,在旁边站立着伺候,一口一个伯父伯母地叫着。 哄得两老很是开心,两人仔细地问着周之雅,麦文舟在厂里的各种生活工作情况,周之雅自然是尽捡好的说,听得两老不停地点头,只是麦妈妈不停地打量着周之雅,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问她是否婚嫁,又一个劲地埋怨老头子天天教麦文舟要以事业为重,搞到现在,老大年龄了还单着。 本来周之雅还挺好回答这问题的,可是热情接待老人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位,实际上接到消息的,张来先、钟泽平,还有办公室的很多人都赶过来打声招呼。 开玩笑呢,这是麦总父母这么多年第一次到厂,谁敢怠慢啊? 张来先年龄大,稳重成熟,和麦校长两人聊得很是投契,两人聊了几句,还探讨起了人生哲理,就工作中碰到的一些问题交流切磋起来。 没多时,麦文舟赶了过来,放下心中的烦闷,他的脸堆上笑容,“爸,妈,你们怎么上门来了?” 两个老人齐刷刷地瞪了过来,麦校长冷笑道,“麦大总经理,真是威风,过年都不知道回家看看退休老人,我们只好找上门来看你了。” 麦文舟尴尬地搓了搓手,秦小枪热情地走上前,“叔叔好,阿姨好,你们有所不知啊,咱们文舟哥,今年咱们厂过年特别忙,加班特别多,他这不也是以身作则,留厂吗?我作证,绝不是故意不回去看你们二老的,这次你们难得来,我来代替文舟哥安排,当司机,好好带你们逛逛长宁市。” 麦妈妈却是一看见麦文舟眼圈都红了,拉着他的手,抚着他的头发,“瘦了,黑了。” 当着众人面前,麦文舟被人摸着头,威严全无,他尴尬无比,张来先见状一笑,带头示意屋里众人都走…… 周之雅正要跟着走出去,却被张来先示意留下,“照顾好麦妈妈……” 周之雅脸上一红,正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麦妈妈拽住了,“这个闺女不错,陪我聊会天罢……” 麦文舟头都大了。 第69章有些弊端 麦家父母来秦威前后不过待了三天,就离开了,他们只是思儿心切,却是明事理的人,突然杀来,却又不想给儿子增添太多的麻烦。 临走前的一个晚上,两老和麦文舟聊天谈心,两人各有关注的侧重点。麦校长是个过来人,不会被秦威表面的繁忙所迷惑,他感觉自己的儿子心事挺重的,看上去甚至比那年刚接盘秦威困难重重,回家过年时还要重。 麦文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只是问了一个问题,“爸,当年你有机会去教育局,为什么不去呢?” 老头毫不犹豫地道,“那两届学生太有前程了,我不在,不放心,不能毁了孩子们的前途啊。” 麦文舟默然不语。 而麦妈妈则是反复追问什么时候可以抱孙子,并且说小雅那姑娘不错,麦文舟只能苦笑,这怎么可能,但为什么不可能他又不能明言。 倒是麦妈妈叹气着说了一件事,这两天小雅陪着她参观厂里,还专门带她去见了颜苿,她有点疑惑地道,“那个姓颜的姑娘,是不是就是你当年提起的那位?可惜了啊,那天我看去看她,她有点惊慌,脸色煞白,手脚都没处放,故作镇定,我就觉得要是当年你娶了她……” 听着她的絮叨,麦文舟无言,有些事,解释不清楚。最后,老头喝止了老太太继续发挥,他算是看出来了,不能再让儿子的心思又加重了…… 送走父母,结束这一个插曲,麦文舟还得接着操心厂里的大小事务。 本来秦威已经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在麦文舟的内心中,他已经尽到了回来的义务,可是世事岂能如人意。 2008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在中国的大地上,发生了众多的大事,有大悲,有大欢,一桩又一件,冲击着中国人的心态,在所有人的心里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但不管怎么说,中国的经济都在飞速发展,一直向前,哪怕遭受了来自国际上的冲击,了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势头。 全中国人的心气都在向上,大家在全民万众一心中看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在自豪与壮志中,看到了未来应该追寻的方向。 何况,还有来自国家层面强有力的指引。 数年来,全国的基建如火如荼,对运输车辆的需求日渐增大,这个机会不仅对于西汽很重要,对于全国其它各地都很重要,很多的汽车制造厂应运而生,这个市场太大了,大家都想分占一块蛋糕。这对于上下游企业来说,同样也是巨大的机遇。 秦威就应运而生在这个时代,虽然曾经落后,但是在麦文舟回来后,快步抢占了风口,顺势成长起来。 但是有时候过于顺利,也会让人失去初心,失去控制…… 进而会产生一些难以避免的悲剧。 第五分厂的组建已经迫在眉睫了,但是资金回笼的速度打乱了节奏,不得不延缓了进程,外贸订单当然交由其它分厂完成,对此,麦文舟只能顺其自然。 而带来的另外一个负面影响是本来计划扩招的人员也因此耽搁了下来。 本来麦文舟计划招来新员工,先分配到其它车间实习,掌握基本技能后,等情况缓解就重组五分厂,但是在3月初的工作会议上,有人表达了强烈的反对意见。 反对意见来自黄志成,他认为再招收一个分厂的人,在财务上吃不消。实际上现在一个分厂至少就200人起步,如果贸然招收这么多人,每个月的各种工资、福利和其它支出费用都会猛增近百万之巨。而以秦威现在的资金处境,显然不适宜招收过多的人。 如果在03年回来的初期,这笔钱,麦文舟肯定不是愿意瞎投的,但是秦威发展到如今,以千万计以亿计的款项已经是寻常事,所以当他看到黄志成这么紧张的时候,心里明白,如今的秦威,算是遇到了一个叫现金流的坎,万一过不去,发展会受重挫。 但是周之雅却提出了反对意见,她的意见是招工不能停止。 “暂停一下,虽然会错过一些人,但是也不至于说造成多大负面影响。“麦文舟有点意外。 “非常受影响,麦总,我们还要考虑到人员的流动性。如果我们停止招收新员工,一旦遇上较大的离职潮,恐怕会严重影响我们的生产进度。” “离职潮?那倒是。”麦文舟点了点头,其实,不光是秦威,全国很多企业都是每到年底年初的时候都会有一批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离职,寻找自己的新发展方向。 “上个月底,我们厂里陆续以各种原因离开了大概近30人了。”周之雅道,“其中还有几个技术比较好的人员。” “你们没有进行挽留吗?”麦文舟听闻后有点恼火,其实走人不稀奇,但要是技术比较好的人走掉,那肯定是存在一些问题的。 “有,但是实在是挽留不住,这些技术工种去南方开机床,随便一个月能赚上万,在我们这里顶多四五千的工资,实在是没有办法留得住。”周之雅无奈。 麦文舟听后哑然无语,这个连他也没有办法改变的,就算他有心给技术开高工资,但是各种实际约束也会束缚住他,根本没办法。 何况,有限的资金还要投入到无限的设备升级和物料采购上,近两年虽然努力给工人们涨工资了,但还是跟不上这个时代的速度。 众人议论纷纷,讲苦处讲弊端一大堆,但是谁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这样下去,人家就是拿我们秦威练个手,长长本事,学成了就跑了。”冯疯子第一个大声嚷了出来,“我们都快成别人家的培训基地了。” “可不是么?别说工人了,我们这些干部的工资也没好到哪里去是不是?” “那你能有什么办法,不招收新人进来,哪来足够的人手用?来多点人,总能留几个不是?” 周之雅默然片刻,才道,“实际上去年以来,我们人员的月流失率差不多都平均在2.4%左右,最高一月离职人员差不多近50人。所以我不得不一直在市场上招收人员,勉强能够撑住。” 麦文舟诧异,“这么多人离开吗?” “确实有,很多人我亲自谈过,基本上的问题都是工资待遇不高、感觉前景渺茫,还有一些人有其它原因,比如跟领导不和等等。” 麦文舟闻言,扫视了一下在场的干部,有的人跟他直视,有些人面无表情,有些人则眼神有些闪烁。 他无奈,厂子发展太快,很多人提拔也是火箭式的,直接是从技术骨干提上来的,实际上对管理员工经验不足,培训不够,难免在具体管理中有些简单粗暴闹的矛盾也不在少数了,想想两个分厂长都能在会上快打起来,车间下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不难想像,这也是周之雅不断下去检查的原因,她时常能纠正一些管理者的错误示范,但毕竟她又不是全能的,能照顾到的地方少之又少。 “那以后定期对管理干部进行培训,请人来讲课,让他们学习一下现代管理经验。还有一些制度化的东西还是要尽量搞起来,执行下去。这人员离职率这么高,不是什么好事。那人员招聘你还是搞着吧,新人还是要的,控制一下规模和范围就行。”麦文舟对此一时也没有太高的招数,只能靠时间慢慢来消化了。 “好的,麦总。”周之雅说着看了一下黄志成,黄志成虽然脸上有些不乐意,但是麦文舟已经做过的决定,他就不好说太多了,只是嘟哝了一句,“工资支出这块一定要平衡。” 坐在会议桌靠前方侧旁的马银生瞥了两人一眼,默不作声,心里正在默默盘算着什么,就轮到麦文舟追问他的业务开发计划。 马银生平静地道,“目前,原有的订单业务我们仍然在努力续签中,像京汽每年的生产任务,我已经派人专门蹲点在京城那边,见机行事,其它几大客户,像福汽,南风汽车等等,我们正在努力公关,具体情况大概是……” 他侃侃而谈,谁也挑不出毛病,虽然说他刚刚吃了一次哑巴亏,弄得有些灰头土脸,但是能力大家还是挺认可的,私下都以为碰到这种事只能算倒霉而已。 因此,谁对此都未提出不同意见,只要能听到差不多确保去年的生产任务量,秦威无论如何一口饭还是能吃上的。 接着又轮到郑好玩介绍自己这块业务开发和营销宣传的各种事务。 麦文舟频频点头,不时插话询问。 这个很平常的会议没多久就结束了。 过了半个月,传来消息,国家合并了工业部和信息部,简称工业部,各地都在积极进行整改配套,如同齐准山预料的那样,很多准备工作已经开始在布局进行了。 他打电话给麦文舟,询问秦威的情况,问麦文舟处理得如何了,等到工信厅改组的方案确定,后面就会让组织对麦文舟进行考察运用。这个时候,秦威是不能出事的。 对于这件事,麦文舟苦笑连连,把秦威目前遇到的困境和麻烦简单说了一下,齐准山沉吟了半天才道,“还有时间,也不是什么不能过去的大坎,在正式改组方案出台前,你最多还有一年的时间,到那个时候,只要你能处理好秦威的事,还能为你争取相应的位置。切记,一定要处理秦威的事情。” 两人随后结束了通话,麦文舟眉头紧锁。 第70章频现麻烦 麦文舟静静呆呆地在办公室里从中午坐到了下午,从下午坐到了晚上。 除了中间偶尔有一些事情处理,他就在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看到他的脸色极其难看,办公室的人都小心翼翼,在外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之雅看着他的办公室,心中深深的叹息。有些事,她也无法插手。 麦文舟站在窗外,看着陆续下班的人员,抬眼望去,各种车间的灯火依旧通明,远处广场上活动的人多了起来,路灯照映下,有些工人们开始穿着休闲服装准备出去活动一下了,还有一些人拍着篮球准备去操场打球了。 远方的天空,还有一些微光,却渐渐被大片的乌云遮掩。 晚风从窗纱里吹进来,很少吸烟的他,燃起了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旋即被风吹散,在空中形成淡淡若有若无的烟雾。 到今天为止,麦文舟当初和齐准山谈话后,那种急切、渴望、激动的心情已经平息下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压力、惶恐、紧张、不安,还有一丝惆怅。 人生的重大机遇往往就伴随着不可预知的风险。 你以为等待在前方的一定是鲜花与掌声,也有可能迎来的是当头棒喝。 但是你以为遭遇了打击,就要放弃奋斗和努力吗?就要让自己的数年辛苦付之一炬吗? 不! 命运中,从来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你太顺了,总有磨难,而你的磨难够了,就能修成正果,就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的西天取经四人组一样。 但什么是正果? 这才是心魔。 麦文舟摇摆不定,想不清楚,清晰的事在模糊,光鲜的事在黯淡。 万事万物,没有选择是一种悲哀,有得选择,又造就了痛苦。 刚走下楼的周之雅,蓦然感受到什么,回头张望,她看见麦文舟在窗前的身影,她心中一颤,麦文舟竟然在抽烟,她很少见她抽烟,每一次都是因为他遇到了艰难抉择的事情。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麦文舟微微一怔,他也看见灯光下,周之雅那复杂莫名的表情,他想挤出一丝笑容,但实在是挤不出来,只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 周之雅突然有些冲动,她返身便冲回办公室,推开麦文舟办公室的大门。 麦文舟愕然回头,“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静静。” “借口,你一定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是,咱们现在的麻烦你也是知道的,我有些发愁。” “真的只是因为厂里的事吗?” 麦文舟默然,片刻之后,才有些艰难地道,“我不想欺骗你,不全是。” 周之雅紧紧盯着麦文舟,看着他闪烁的眼神,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不会是想离开吧?” “你想太多了……”麦文舟被人突然揭露心事,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周之雅突然走过来,紧紧地一把抱住麦文舟,“你不要离开我!” 猝不及防地被周之雅紧紧抱住,麦文舟手脚无措,感受着怀中的温软,他想推开她,但是闻着她身上浓烈的香气,感受着她手指快掐入他皮肤的那种疼痛,他本来想推开她的手,最后却只是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他安慰道,“好了!好了!放开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我不怕人看见,我只是怕你走了!”周之雅说的话有些像是在梦呓,嗅着麦文舟身上微微的汗味,她不想松手。 “放心吧,还不会走的。松手吧……”麦文舟无奈,他又不是木头,与一个人长久的相处,让他同样也珍惜眼前的这位姑娘,但是,有些事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他不能破坏这种默契。 “我不松手……”周之雅不仅不松手,还又紧紧地掐了一把。 终于把麦文舟掐得疼了,“疼呵,你轻点……” 周之雅听到他呼疼,这才松了松手,抬头看着他呲牙裂嘴的表情,忍不住扑哧地笑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麦文舟脸上啄了一下。 然后迅速放手,离麦文舟一尺距离。 她的心里像开了花一样,是啊,怕什么呢?做就是做了,这才是她的性格。 比起她的洒脱,麦文舟却是异常尴尬,这一下子他就算是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本姑娘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一直没有机会和胆量而已,好了,今天,就是做了!我很轻松快乐。”周之雅断然打断他的话头。 麦文舟呆呆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需要你说什么,本姑娘呢,只是做了一件长久以来想做的事情而已,你不用愧疚,一切后果我自然担起来,至于你怎么想,随你便了。”周之雅有点小放肆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流出了眼泪。她此刻是真的快乐,她想过很多次,怎么跟麦文舟说自己的心事,但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想做便做。不是有一档很火的综艺节目的口号是“想唱就唱”吗? 那她便唱了,做了啊。 麦文舟本来有些想拒绝的话便被她这么堵在了嗓子眼里,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只好岔开话题,“回到刚才那个话题,和你讲实话,我现在自己也没想清楚,到底要如何选择,所以,你现在还不用担心我会抛弃大家。” “那就好!你现在是秦威的一面旗帜,倒了谁的也不能倒了你的!”周之雅用衣袖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这里因你而聚,也会因你而散的。” 麦文舟默然不语。 周之雅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无益的,便走上前,习惯性地替麦文舟整理了一下衣襟,“对不住,搞皱了你的衣服。” “这个……呃,没关系。”麦文舟有些慌张,他害怕周之雅又给他来一下,虽然那一下回味无穷,但是他无福消受。 “我走了,你也早点下班吃饭吧,我让顾大婶那边给你留一份热饭菜,再给你留一份汤。” “嗯,好的……” 周之雅掩上门,深吸了一口气,走下了楼,走入了夜色中,她忍不住回头望,只见麦文舟关上了灯,不再站在窗前。她略有些失落,回首便走,但没走几步,看见了站在路边路灯下的马银生。 只见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不屑、恼怒,还有恨意。 “呵呵……”他的声间有些嘶哑,“呵呵……我懂了。原来不过如此。” 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周之雅,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周之雅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不是害怕,只是有些不祥,但是她却不在乎,对于马银生,她本来没有什么恶感,但是自从上次拒绝马银生的追求后,她对于马银生是敬而远之不假辞色。 至于马银生误会她和麦文舟有什么,她无所谓的,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她有的是手段对付,女人是很小心眼的,不可以得罪。 时间转眼到了四月份,秦威车间的加班量开始减少。 到了五月份,秦威车间的订单量明显出现了萎缩。 等了这么久,京汽每年一万余根的订单还没有下过来,过往的订单已经完成了一段时间,这么久还下不来,这让麦文舟很是不安,他屡次召来马银生询问原因,甚至准备亲自去一趟京汽,但是马银生的回答却是京汽的态度很暧昧,内部也在换人,很多事情对接不顺利。 麦文舟对他的回答将信将疑,从各个方面打听了一下,确实京汽内部正在遭遇人事大调整,有资本方入股京汽,对京汽内部进行各种调整,这种大动荡,往往就会反映到生产中去,采购不敢轻易下订单,是能理解的。 他只能吩咐销售部紧盯对方,尽快拿下业务。 马银生满口答应。 等到六月份的时候,噩耗传来,京汽的订单的确下来了,但是一根没有下给秦威,也不是秦威熟知的任何一家企业,而是一家叫梁州重配的企业,这让他很是诧异。 马银生对于这件事情的解释就是,对方用了一些商业上让人不耻的手段,而且把价格还压到了比秦威便宜近六分之一的地步,这样巨大的诱惑,对于京汽来说是不可抗拒的。 麦文舟难以置信,“这家企业是新建的吧,他们哪来的技术和资本,能够把价格压到这个地步?” “这个不太清楚,也许他们是做赔本买卖吧。”马银生耸了耸肩膀。 这让麦文舟很不满,这么大一个客户丢失,但是马银生看上去却不太在意的样子,这让他不理解。 “这么大个客户丢失,你就没一点想法?”麦文舟问。 看到麦文舟眼神里的极度不满,马银生心里冷笑了一声,答道,“这件事,不是人力可以解决的,有本事,咱们把成本也压低六分之一。我保证能把订单再抢回来。” 他这么说,把麦文舟噎得有些无语。 “你应该懂得的,现在秦威这么多年。在品牌口碑还有生产质量上远不是这种新厂子能够比拟的,他们低价抢单,难道就不怕生产上出现问题吗?”麦文舟不解。 “这个就是京汽自己的考虑了,我们是尽力了,该做的都做了,但是京汽新的股东份铁了心要降低成本,我们实在也是没辙了。”马银生道。 这件事情说到这个地步,麦文舟知道,再怪责下去,意义不大,除非把马银生开除了。 但是现在秦威失去了京汽这个大客户,影响是巨大的。 而且,麻烦还不止这一家订单的事,是整个销售都开始塌方了。 第71章焦头烂额 有些事情,就在麦文舟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突然发生了。 像极了人生的每个瞬间,你以为那是巅峰的前哨,但也意味着风雨的到来。 在苦等京汽订单的这三个月里,秦威也没有闲着,开始发动所有的力量进行开源节流,一方面,扩大订单,一方面,节省不必要的开支,虽然暂时中止了第五分厂的扩建,但是现在秦威的体量已经颇大,开支极大,有些地方无法节省,勉强能节流的也就是抠抠水电费什么的,于事无补,在支出的大头,尤其是物料采购费用上,开始面临着极大的压力。 西汽的订单源源不断,秦威必须得优先保障西汽订单生产,但是来自西汽的货款却仍然是迟迟不至,林超涵一直给秦威的就是那句话,需要给西汽一些时间缓解资金压力,麦文舟知道,林超涵现在也在试图引入各种资本,在和西汽的控股方进行博弈的紧张关头,涉及上亿的资金对西汽来说非常宝贵。 这件事情,麦文舟是这段时间通过黄志成等人通过各种关系打听到的情况,他现在又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来,西汽前些年扩张时已经引入了鲁柴资本进入,但是这几年西汽发展顺利,他们就琢磨着想把控制权收归已有。 最早的时候,西汽把一批生产配套产品的分厂都抛向市场,本身就是深谋远虑之举,一来可以去掉包袱轻装上阵,二来,西汽一直牢牢掌握着这些分厂的控股权,这些分厂做大,壮大,就是对西汽本身力量的拓展,反过来就能反哺西汽对抗鲁柴资本。 这些隐秘的心思,不能对外说,连麦文舟,林超涵都从来没有说过实话,现在他们准备发起一些反收购的行动,与鲁柴进行对峙中。 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大体上,麦文舟明白了,西汽现在是在拿着所有的资金与鲁柴进行博弈。 秦威在这种时候,只能无条件配合总公司的战略举张。也就是说,既不能断供,也拿不到货款,就得强撑。 这就相当于双重挤压了。 现实非常残酷。 既没有足够的资金流转,还不能停止向供货商进行采购,这非常考验人。 一切都只能用焦头烂额四个字来形容。 这天上午,在办公室,看着西汽的一叠各种型号规格的车桥订单,麦文舟真想把单子都给撕了,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西汽面临的困局后,根本不能有任何动作,甚至连例行公事去要钱都张不开口了。 是的,他也可以不管总公司现在的状况,不停地要钱,因为不管怎么说,秦威已经是独立核算的,没有理由去考虑不应该由他来考虑的事情。 但是,矛盾在于,如果他只是秦威车桥的总经理,那没有什么好说的,然而,未来他有可能不是这里的总经理,他可能会去统管整个工业口的工作。 今天的因,明天的果。 他犹豫不决。 而秦威内部的声音更加复杂,老一代的秦威人对总公司的感情难以述说,只要总公司需要,他们愿意付出一切,知道西汽的情况,他们不可能起来催逼。 而后来进入的秦威员工,则对西汽充满了怨言和不理解。 内部的一些杂音很多,还发生了一些争吵,底下一些干部还有员工牢骚挺多,毕竟他们要干活,但是工资开始拖欠、奖金无法兑现,能不说怪话吗? 对这些,周之雅是铁腕镇压,只要传到她的耳朵里,没好果子吃,但是私底下,你不可能杜绝所有人说话。 麦文舟头疼不已。 钟泽平小心翼翼地看着麦文舟的表情,“麦总,这些生产,我们还安排吗?” “嗯,安排是要安排的……”麦文舟说着就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钟泽平揣摩他的意思,“那我们就看物料的情况再说?要是老李那边把物料都能如期进来,那我们就如期开工,要是没到我们只能延期了?” “李学斌那边口的供应商们都什么态度?” “这个嘛……”钟泽平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麦文舟皱眉,“有话直说,不用吞吐。” 钟泽平这才下定了决心,直话直说,“供应商们都觉得我们应该先把前面的款子给结了,才能供货,不然……” “不然怎么的?不然就断供?也不想想,他们能做大,还不是靠着我们前几年的大量订单,现在好了,他们肥了,我们遇到点困难,他们就装犊子了?告诉他们,我麦文舟不吃这一套!让李学斌带话,都干什么吃的!厂里养的都是这样的人吗?”麦文舟火气直冒。 钟泽平心里暗暗叫苦,早就知道直话直说就是自己挨骂,火都冲我来干嘛呀,我生产管得挺好的,采购这块是你硬塞给我管的,现在真是两头不落好啊。 麦文舟看着钟泽平脸上的难色,心火难抑,又道,“你这副表情什么意思?采购不该丢给你管?当年要不这么统一归口,你生产有那么容易安排吗?采购服务于哪里,不就应该服务于生产吗?你们啊,就是老旧思想作祟,总觉得各自管一摊最好,不担责任,告诉你,不担责任,这官就别当了,秦威搞不好,我这总经理第一个就不能当!” 冲我来干嘛呀!钟泽平心里在淌泪啊,不过,咦,这,麦总,怎么知道我在想啥呢? 麦文舟发了一通火,气消了一些。 正好张来先有事推门进来,搞清楚事情原委后,便劝道,“麦总,这事呢,的确也怪不得生产和采购这边,他们是有苦难言。” “有什么苦?让他们去跑业务还是去催订单了?” “麦总,先消消气,喝口茶。”张来先哈哈一笑,赶紧拿起热水壶给麦文舟的杯子里添了些开水,“这事,我们也不是没有变通的法子,还是老法子,拆借一下,从别的货款里拆借 一部分,交给供应商,另外呢,我们这不是有订单吗?拿着这些订单,我们再去银行借点钱,度一下难关,现在银行不像前几年那样难搞了,像我们这样的大企业,如果只是生产周转,直接可以借钱的。” 说到这,麦文舟也想起来了,03年,他刚回秦威时就向银行贷了近五百万,后来这几年,已经根据当初的供款协议连本带息都还完了,年前刚好还回最后一笔。现在发展到这个地步,重新去银行借钱续命也是没办法的事。 只是,他有些不甘心,“我回来好不容易奋斗了四五年,终于还完贷款了,结果发展又要借钱,真是心里不痛快,不自在……” “麦总,企业发展贷款这不是很常见的现象吗?我听说我们另外几个兄弟分厂的扩建,那都是贷款的,比如齿轮厂,去年他们一次性贷了银行四五亿呢。不也干得风生水起吗?” 麦文舟默然,他知道自己可能些魔怔了,张来先说得很对,企业发展要借钱是个很稀奇的事吗?不稀奇。 都干过一次了,怕什么呀? “行,那这工作就交给你去办了,先问问银行能借多少,再找黄部长测算一下,支持我们发展半年所需的资金要多少!不,一年要多少!我就不信了,陪西汽玩一年,看还需要耗多久!”麦文舟也是发狠了。 张来先和钟泽平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好歹这关算是过去了。 只是张来先心里多了点郁闷,老钟,这次,为了帮你,我可是豁出去了,又要去干个累活了。你得请我喝酒。 老钟看了张来先一眼,默道,应该的,大酒管够。 看着两人“眉目传情”,麦文舟很是不解,“这事就这么决定了,两位是不是该忙起来了,还坐在我这里干什么呢?” 两人连忙起身告辞,出得门来,老钟低声道,“老张,这麦总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张来先瞪了他一眼,“大也得受着,现在是他压力大还是你压力大啊?他压力大训你几句应该的,你又感受不到他的压力,分担一下,消消气都好。” 老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缩回脖子,“是呵,是呵,那我就催老李干活去了,这个麦总,真是小心眼,回厂第一天的事情记到了现在。” 张来先无语,这事倒是真的,他暗自抹了一把汗,当年,幸亏去国资委大院的时候碰到了麦文舟,所以当他得知麦文舟回来上任厂长,他还是尽力维持了面子的,否则…… 麦文舟默默盘算了一下,他发现,如今确实只有贷款这条路最好走,至少他还可以控制。其它的路,他现在还不敢想太多。 只是就算贷款到手,他们现在这样子,只是解了点渴,根本问题没有解决。 京汽的订单迟迟不到手,其它的订单也都略微出现了一些滞碍。非常值得警惕,他对马银生最近一段时间的进展非常不满意,但是有些事情急也急不得。 他现在主要盯着的订单就是那家客车车桥的订单,因为今年奥运全国到处大量订购新客车,去年对方下的订单,让秦威吃了个饱,全靠他们的钱撑着,安然度过了去年。 而现在,虽然不能指望对方继续下同量的订单,但是全国换装公交车辆的热潮仍未完全褪去,还是有相当大的需求,因此,哪怕对方给一个可观数量的订单,至少今年秦威的底气就有了三分之一。 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72章你们的选择是什么 就在京汽订单还没出现结果的时候,秦威最大的客车车桥客户隆盛客车采购方突然提出要来考察秦威,续谈一下合作。 这种事情常有,当初他们刚下单的时候,就组织过一次考察,当时由宋时忠牵线搭桥,各方相谈甚欢。 秦威当时很快调整产品设计,制造出了适合客车的车桥,相比军卡用的车桥,民卡也好,客车也好,其实难度不高,准确来说,还算是降低了标准,一些重要指标要求没那么高。所以试制试车的结果让隆盛客车十分满意,最后开始每年就大批向秦威下订单,虽然说没有京汽那么豪爽,但是由于它带头,结果好几家客车厂家都慕名找到了秦威,多家订单,数量不低,在整个盘子里面,约占了26%,相当可观,是秦威的重量级客户来源。 目前的情况,西汽总公司订单占总份额的三分之一多,京汽每年一万多根,也占近三分之一,相当于三分天下的概念了。 其它一些零散的单子,约莫占据总计不到10%。 所以,在这种来源格局下,秦威不可能不重视隆盛的考察,当年考察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得到这个通知,麦文舟立即就下令全厂开展各种检查,从产品线上的生产质量再到工人的精神面貌,甚至是卫生纪律,都全面要抓起来。 另外,有些陈旧的地方该修补修补,该粉刷的粉刷,该张贴标语的地方张贴标语。 张来先依然是第一负责人,为此,他又催逼得全厂上下忙得鸡飞狗跳。 也堪堪在隆盛客车考察团一行来临前一天才准备妥当。 第二天,隆盛客车考察团坐着自家生产的新款客车如约而至。 张来先和秦小枪等人一马当先,迎接隆盛领导下车。 只见他们满面春风地陆续走下来,秦小枪默数了一下,有点吃惊,竟然这次来了十四个人,比预先告知的整整多了六个人。他赶紧吩咐旁边的下属,通知让食堂做足准备。 张来先迎上前,握住一个老熟人的手,“鲍总,欢迎欢迎啊!嗯,不知道来的各位领导都是?” 那个鲍总是隆盛负责和秦威对接的采购部总监,只见他约莫四十来岁,身形有些臃肿,行动显得略有些困难,他连忙给张来先等人介绍,“这次是我们隆盛客车公司的总经理强总带队,这是我们的副总张总,还有这位是我们的财务部的齐总……” 秦小枪在旁边越听越吃惊,什么?总经理带队,来之前只说是副总带队啊,还有,为什么财务部的人都来了呢,他有些迷惑不解。 但是他也没有时间细问,只能跟着张来先一块和各位老总握手寒暄,毕竟他现在好歹也挂着副总经理的职务,和张来先同级,他心里非常庆幸,幸好两人都来了,否则真是颇为失礼。 一路边走边引导着各位领导朝办公楼走去,得到通知的麦文舟已经下楼迎接了。 麦文舟快步走上前,和带队的强总握手,这位强总,姓强名新,虽然从未谋面,但也算神交已久,隆盛客车曾经的处境和秦威有些相似,也都是濒临倒闭,后来来了这位强总,传说中极其神通广大,人脉极为广泛,迅速带领隆盛焕发出事业第二春,是个风云人物。 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位居然亲自带队来秦威参观。 两人互相打量着。 “麦总,真是年轻有为啊!”强新赞道,他暗暗点头,这位麦文舟看上去很是年轻,相貌堂堂,身形保持良好,确实与传说中的那样,颇为自律,很是干练。 而在麦文舟的眼中,这位五十多岁的强新,却不像他想像中那样的精明干练的样子,反而是显得有些浮肿,不显精神,不太像是那些强势企业中的领军人物样子,反而有些像是……怎么说形容呢,麦文舟有些形容不上来了。 人不可貌相吧,麦文舟心里暗自警惕自己。 “哪里,强总这是舟车劳顿啊,来我们这里走高速也得六七个小时吧。” “对,这一路可是没少折腾。”强新点头承认,“比不得年轻小伙子,我老了嘛。”说着嘿嘿一笑,眼神四处扫射,嗯,这个秦威,看来借助银龙集团的厂所发展很是顺利啊。 突然他看到车间大楼上挂的一个横幅,他惊讶地道,“哈,麦总,你们这雄心不小嘛。” 麦文舟回头一看,只见他们挂在车间顶上的横幅写着,“追赶世界先进潮流,做中国一流车桥。” 他微微一笑,“一个小目标,让强总见笑了。” “哪里,还是麦总敢喊敢做啊。”强新感慨。 两人并肩同行,后面的众人也各自交谈着,在麦文舟的亲自带领下,他带着众人前前后后参观了一下秦威的生产线。 看着秦威的流水作业流程,强新等人很是感兴趣地停留了一会,他们对秦威车桥的生产高效率表示了赞扬。 随后在两人带领下,众人又一路来到公司的会议室,幸好现在的会议室够大,容纳三四十分不成问题,否则现在秦威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么多人来考察了。 分宾主坐定后,麦文舟先代表秦威致了欢迎辞,“我代表秦威全厂1800名干部职工,诚挚欢迎隆盛客车的领导们莅临考察,指导我们的工作……” 开场白过后,麦文舟道,“隆盛作为我们长期以来备受重视的重要客户,是我们的上帝。希望这样的合作友谊天长地久。坦率说,这次由强总亲自带队,让我们蓬荜生辉,强总能大驾光临也是一份难得的惊喜,有什么接待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多海涵。” 接着他又试探性的问道,“同时,不知道这次强总来,想了解秦威哪些方面的情况呢?” 不料刚才还笑眯眯的强新落座后,此刻的神情却极为严肃,与身边的张副总两人低声交流了一下,随后那个张总点了点头,强新这才回头道,“感谢麦总,感谢秦威公司的各位领导……我们这次来,当然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除了为了完成公司战略目标,来秦威进行实地考察,了解车桥制作生产状况以外,还有一个目标,就是想加强和秦威公司的深度战略合作。” “深度合作?”麦文舟有些意外,难道对方要下大批量的订单。 只听那强新道,“对,深度合作,我们的客车生产线正在进行规模扩张,未来,对车桥的需求量只增不减。为了保障我们客车车桥的及时供应,我们反复考虑,觉得有必要来当面和秦威车桥的各位领导们商量一下,看双方怎么能尽可能地确保合作顺利。” 麦文舟还是有些不解,“强总,对于贵司的订单,我们秦威一向高度重视,合作三年以来,我们从来没有过拖延交货的现象。只要贵司提出的意见,我们也都会第一时间跟进处理,在这个基础上,我能做出保证,只要隆盛的订单增加,我们秦威的生产线也可以增加,这个不成问题的。” “不是这个问题,不妨和你说一句实话,目前,我们有几家客车厂家正在联盟,我们会集体下单,这个订单量,可能超出我们之前的倍数之多。这么庞大的需求,如果没有足够的保证,我们是不敢将鸡蛋全放在秦威这个篮子里的。” “我理解。”麦文舟有些无语,别说是隆盛的,换了他自己肯定也不放心。怪不得要来考察,就是要确保供求双方的合作关系能够持续。 此时,他的内心已经做好对方谈付款周期延长等各种苛刻条件的准备了。 但是强新接着道,“我们一个疑问想当面请教下麦总。” “请讲!” 强新低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言的张副总,接着抬头道,“我想问一下,如果西汽将来的订单需求和我们的订单需求撞上了,而且我们的要求都特别急,你们的生产能力却一时半会不可能跟上来,怎么办?” 这个问题真的问了麦文舟一个猝不及防。 还真把他给难住了。 真不好回答。 如果是厂里自己人提问,他相信,包括他自己在内,很多秦威干部都会脱口而出,“优先西汽订单呗。” 但现在问他这话的是强新,隆盛客车总经理,他问这个句话,显然有很多考量。 如果他回答优先西汽,肯定会立即失掉对方信任,失去订单,但是如果他回答优先隆盛,这话他也没法说出口,对客户撒谎风险极大,而且,他也不可能做到。 他可以圆滑地回答,谁的订单先到达优先谁,也可以说,谁的货款先到优先谁。 但是这话真的说不出口,显然这不是对方要的答案,而且那么说,会留下极度不良的印象。 显然,强新等人对这个问题极为看重。 怎么答可能都是个错,麦文舟沉默了半晌,终于回道,“我能做的,就是不要让这种碰撞发生。” 显然,从对面桌上坐的一行人眼神里可以看到,这个回答他们同样不满意。 怎么能够满意呢? 强新摇了摇头,“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据我所知,贵厂现在回款特别困难,像我们这样的现金牛,你们不重视,那就代表着这个合作我们是不平等的。” 麦文舟急了,怎么合作就成不平等的了呢?拿你们当上帝都嫌不够亲啊。 第73章头可断股不可再分 强新的理由很简单:西汽不给钱,你还优先处理它的订单;隆盛的现金流支撑着秦威的生产,这还得不到优先的待遇。这就是不公平。 不得不说,这个逻辑很强大,说得秦威众人无语以对。 但无论如何,麦文舟现在都无法承诺优先生产强新的订单。在他看来,这个是多虑的事情,生产怎么安排是他的事,他只要能按期完成订单即可,似乎没有必要陷入到优先与否的无谓争议里。 他刚想开口,便又被强新打断了。 “不过,麦总是个实诚人。”强新微笑着,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如果麦总一口答应优先我们隆盛,我还真就担心了。” 搞不懂他的意思,麦文舟没有出声,紧盯着他的表情变化。 “我们当然知道西汽是秦威的总公司,所以秦威不可能违背自己总公司的权益。我们完全理解。如果你一口承诺置总公司的效益于顾,我还担心你们的职业操守了。” “谢谢强总理解。”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但是你们现在这种态势,恕我直言,我真的无法把订单放心地交给你们,我们都是做企业的,都知道上下游企业之间这种共生的关系,你们出了问题,也会直接或间接影响到我们,反过来也是一样。” “你们秦威呢,产品质量和信誉过得去,我们还是信任的,但是光信任不能解决问题,我们还需要有强力的保障。” “所以呢,我有一个提议,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 说着,强新突然顿住了。 麦文舟忍不住追问道,“强总有什么好提议呢?” “那就是我们双方进一步绑定,我想由我们隆盛出资,来参股秦威,至少我们必须要在秦威内部拥有一定的监督权和发言权。我们考虑过,可以与秦威自己拥有的股权相当,30%。当然,我们是出资的,不是强迫,只是供麦总考虑一下。” 这个提议完全出乎麦文舟的意料,他是真没有想到,隆盛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秦威成了什么,香饽饽? 但是很快,麦文舟就意识到了这其中的问题,什么叫与秦威的股权相当,这30%的股权由谁出,当然大头从西汽的股份中划出了。 且不说西汽方面同不同意,就是秦威自己都不可能在内部给自己招来一个巨大的牵制。 “当然了,我们还是那句话,我们不追求对秦威的管理权,这方面,麦总大可放心,我们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保障自己的权益,还有什么比自己人更能放心的是不?”强新继续微笑着,好像在说一件并不大的事情。 麦文舟和张来先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涌出了一股感受,这隆盛看样子是想把西汽踢出局,由他来做控股人啊。 这简直就是搞笑。 不可能实现的目标。 麦文舟带着一丝无奈,道,“强总,这个方案是不可能实现的,西汽现在是我们的总公司,将来也是我们的总公司。” 他的意思就是想从西汽手上抢食,那是不可能的,他都能想像到林超涵听到这个提议后嘲讽的眼神,西汽又不傻,秦威的价值有多大,还能人比他更清楚吗? “那真是太遗憾了!”强新摇了摇头,“本来我们还打算再和西汽进行一次谈判的,大家可以商量嘛。” 这还商量个鬼啊,西汽至于为了车桥厂这点利润放弃自己的利益吗?想多了。 麦文舟嘴角微搐了一下,干笑了两声,“关于这件事,我以为,强总倒不必过于强求了,我保证能及时完成生产任务,也没多大区别。” “区别可太大了,麦总,咱们都是明白人,说白了,我也是看好秦威的前景可观,觉得值得投资。不说别的,只要麦总同意了,我们的订单、货款都不是问题,会根据股权份额进行资金注入。好商量,不差钱。” 难得碰上这样的豪客,但是真的做不到。 麦文舟很遗憾,只能开口委拒。 强新也不恼,这一切都在事前的盘算之中,哪有可能这么快就能谈妥的呢。 他笑着说,“这呢,只是一个提议,我刚才也说了,这是一个保障,也是一个条件,站在看好你们发展前景的基础上,我们的最底底线是10%,我们意见就是需要参股,这是最低保障。并不影响你们的发展权利,也不影响你麦总手中的话语权。其实,秦威又不是第一次对外释放股权,你们也曾经用股权绑定过上游供应商不是。” 10%?麦文舟沉吟起来。 强新这话并非没有道理,之前,为了绑定上游最重要的锰钢厂,为了降低成本,他们出让了15%的股份,同时为了引进大批量先进的生产设备,也向银龙集团出让了15%的股份,虽然是当时不得已的权宜之计,也确实让秦威的发展迅速走上了快车道,一个是重要的采购渠道,一个是重要的业务渠道。 但度过了那些困难的时光后,秦威已经内部统一意见,不再对外出让股份。甚至在麦文舟的盘算中,在适当的时候把股权进行回购,但是两家都太重要,一时间难以决断。 现在隆盛又要一部分股权。虽然底线只是10%,也不能不引起秦威的警惕。如果再出让,那就是40%的股权释放在外面了,不说西汽这次同意不同意,就是秦威自己都有些担心控制权了。好在这几家没有什么关联,也不至于引发太大问题。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三家哪天因为什么问题联合起来,在董事会上发难,秦威还真难招架。 所以,这事真没法答应。 生死尤关的事。 麦文舟虽然对资本的运作,还不大懂,但是隐约他就能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这让他很不舒服。 但是他难下决心,他还想听一下其他人的意见。 他看了一圈身边众人的表情,秦小枪有些算不清楚,抓着脑袋正在冥思苦想,张来先则是沉默不言手指头不停地掐着,显然也在盘算,钟泽平则是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忠诚表情,几个分厂长表情不一,显然都有些糊涂。 周之雅去忙着后勤接待的事情了,不在现场。马银生出差去京城了,不在。 此时的他,真想听听颜苿的意见,可惜了。还有黄志成,他有点后悔,这种接待一般都不需要他出面,但此时黄志成的意见非常重要,早知道应该让他一块来。 麦文舟看了看手表,“呀,11点多了。这样子吧,强总,您的这个提议实在是太突然了,我们有些措手不及,还真不好就现场给您答复。咱们先缓一缓,中午在这里用个便饭,下午再接着聊如何?” 强新摸了摸肚子,是真有点饿,出来太早,此时饥肠辘辘,响如鼓。 他看了看旁边一边面无表情的张总,点头道,“好,那咱们就先吃饭,不用太破费,简简单单地就好。” 麦文舟笑道,“贵客临门,哪能太简单,不过,放心,都是我们食堂里平素里的拿手菜,连菜都是自己种的,纯绿色天然,包管简单又丰盛,好吃不油腻。” “哈哈,那敢情好,我就好一口清淡的。”强新反倒表现得十分欣喜。 “张主任,您先负责带各位领导去食堂包间用餐,我去处理一点事情马上随后就到。” 随后大家都散场,一边聊天一边朝着食堂方向走去。那个强新兴致颇高,和张来先聊得十分投机。 麦文舟目送他们走后,立即电话黄志成,两人随后来到了麦的总经理办公室,密议起来,麦文舟想了想,又用强制的口吻命令颜苿来到办公室,此时的她,就相当于翟红武在秦威的代言人,有足够的资格参与这种商谈。 当听到麦文舟的叙述后,黄志成摸了摸自己有几天没刮的胡子,沉吟了半晌,“理论上,我不赞同再释放股权,但是如果没有隆盛的订单,秦威即刻就将喝上西北风。上千人没饭吃,可不是当初一两百人没饭吃。这麻烦,很大的。” “我何尝不知道啊。”麦文舟苦恼地说,“这次隆盛过来,显然是备而来,他们甚至知道我们回款困难的情况,似乎也了解我们的股权释放情况,倒也不能说这些是多大的机密,但确实是抓住了我们现在的痛处。拒绝和接受都痛苦。” “那就拒绝。”颜苿在旁边静静地听两人说完,突然插上了一句话。 “为什么?” “既然接受也痛苦,那便拒绝好了。”颜苿的思维逻辑果然与她的生活理念完全一致。 麦文舟都完全无法反驳,他忍不住不停地上下打量颜苿,美与静,在她身上几乎完美统一了,她坦然地与麦文舟对视,直到他忍不住移开视线。 “有道理,头可断股不可分。”黄志成表示赞同,“从财务角度来看,现在我们的股权断然不可再分出去了,别说40%,只要超过34%,呵呵,那就可拥有了部分实际控制权了,虽然他们承诺不介入管理,但是在重大事务,需要董事会批准的时候,他们就能一票否决了。那个时候,你找谁哭去。” 颜苿补了一刀,“如果由他们控制,我们还是我们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麦文舟突然明白了,他的确将自己放置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了。 当即,他下定了决心。 第74章祸事接踵而至 在下午接着进行的会议上,麦文舟委婉地表达了股权不可再进行变更的意见。 但是强新非常不甘心,反复追问,并且不断降低自己的底限,甚至将占股要求降到了5%,但是这反而更加坚定了麦文舟的决心,哪怕这5%,一旦出让,都会有巨大的隐患。 这次麦文舟的直觉挽救了他自己,由于他的坚持,哪怕周边人都觉得这个条件不算什么,反正30%的都出让了,5%算什么呢? 秦威自己内部都有很多人不解,觉得麦文舟有些神经过敏了,对方的条件真的很好了,只要5%的股权而已,不过份,而他们每年能够给秦威下达的订单将多达数万根,而且还答应优先付货款。 这简直就是对秦威来说梦寐以求的条件了。 答应啊,为什么不答应?很多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有些固执的麦文舟。 只要答应了,秦威就能立即摆脱眼前的困境,只要答应了,秦威的销售额将迅速翻番,最低来说,哪怕京汽的订单丢了,他们依然能够傲视群雄。 强新实在不甘心,最后喊道,“这5%的股份我们按照30%的份额来实际出资行不行?” “不行!”麦文舟坚定地摇头。 大家听到后都崩溃了,秦威在场的众人都很不理解,秦小枪都有些坐立不安,低声询问,“老大,是不是有点过了?” 麦文舟不为所动,“听我的就行。” 秦小枪思来想去,虽然没太明白麦文舟为什么这么顽固,但是转念一想,也觉得有些不寻常。 “我特别好奇,如果说到安排生产,保证产品质量,我麦文舟敢拿我的党性来担保。但是您坚持要入股,我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强总能解释给我听一下吗?”麦文舟最后问道。 强新没有回答,脸上已经浮现出怒色,他低头和旁边的张总商量了两句,不知道怎么地,他的动作给人一个感觉,张副总才是话事人,而强新只是个代言人而已,其中关系耐人寻味。随后他一言不发,带头就拂袖而去了,对秦威众人的慰留毫不理会。 一行人,坐上来时的车,呼啸而去,留一路的烟尘。 目送着隆盛众人远去,呆立现场的秦威众人,心中如坠冰窖。 他们清楚,这个客户恐怕会出现大麻烦了。 订单还能不能给秦威?大概率怕是不会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无话可说,连一向精神百倍的冯疯子都无精打采地,像打了霜的茄子。 麦文舟为什么要玩命地得罪这个大客户? 大家不是很明白。 秦小枪说了一句,“不明白的也要明白,明白的要更明白,麦总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大家慢慢体悟吧。” “那你体悟到了啥?” “我?我的体悟就是没有麦老大,就没有秦威的今天,他的选择没有错过,也没有理由今天会错。就这样。” 大家听了之后,都开始低头思索,秦小枪这话说得好有道理,不知道如何反驳。 “我们去问问麦总吧?”有人提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契地重新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里,麦文舟依旧坐在那里,只不过姿势换成躺姿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像是那上面有什么地理大发现似的。 本来大家很想质问一下麦文舟的决策,但是看他这副躺平了的模样,话到嘴边,都又咽了回去,谁也没有问出声。 良久,麦文舟才说了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今天的选择是对是错,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答应了一下会后悔的。” 至于为什么会后悔,他没有解释,也不想解释。 事实证明,大家的担心是对的。 很快,隆盛那边传来的消息就是,近期不会再派订单给秦威,除非麦总能够想明白自己应该干什么。别以为没了张屠户,就只能吃带毛的猪。 客车车桥订单也不能算是全部丢失,但是陷入了冻结的状态。 对方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用这个来强压麦文舟同意隆盛入股,但愈是如此,愈是让麦文舟觉得背后有什么阴谋,绝不愿意妥协。 然而,没有订单,那就意味着没有销售,什么回款也不用想了。 没有订单,就意味生产要暂停,只有一些零散的订单,在支撑着秦威的车间部分运行。 麦文舟的压力很大,要知道,现在还真不是当初刚回厂的时候,那时候才几个人值得他操心,现在全厂1800多人了,这要是全部停工还真是场灾难。 就在这个消息传出后不久,他期盼甚久的京汽订单也告吹了。 那一刹那,麦文舟真的觉得自己要被打倒了。 打击太大了。 客车车桥没了,京汽车桥订单没了,西汽订单倒是多,但是你倒是给钱啊?不给钱下什么订单?秦威又不是神仙,能变戏法似的把原材料都变出来吗? 祸不单行啊。 最后唯一的希望就是指着银行贷款续命了,但是张来先反馈回来的消息,让麦文舟的心跳差点骤停。 银行方面觉得秦威现在的现金流有问题,所以对贷款心存疑虑。 这不是废话吗?我要有现金流,会找你们去贷款?麦文舟差点气疯了,但是他没有其它办法,只能耐着性子,让张来先耐着性子去跟银行的人软磨硬泡,现在活命是第一位的,其它的都是次要的。 他很想问一句马银生现在的销售部是干什么吃的? 销售部现在的成单甚至不如郑好玩的营销部成单多,郑好玩与国外的客户沟通顺利,第一批车桥交付后,对方承诺,只要质量过硬,很快要就再一批更大的订单,这算是所有灰暗中的一个亮点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麦文舟真正开始考虑国际市场的事,当然真正大规模拓展国外市场,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当时的情况是,麦文舟对马银生带领的销售部门已经逐渐失去了信心,他现在更关心郑好玩的推广方案。 值此存亡危急之秋,郑好玩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他借着互联网的升级,拼命地进行网络宣传造势,各大汽车论坛版块里都是充斥着利用秦威车桥进行改装后实现性能飞跃的帖子。现在的网络发展越来越快,很多专业论坛里聚集了大量的爱车人士,当然还有司机朋友。郑好玩最起初的目标用户对象主要是一些维修厂家和工作室,现在他索性把目标直接针对所有的用户,甚至是发烧友爱好者等等。 还别说,真有不少人看和跟帖,也有一些人进行了尝试,结果尝试后发现效果的确比他们原装的或者是落后的要强上不少。 要知道这几天秦威车桥的改进可没少做,与最初相比,又有不少改动,材料工艺方面都有一些进步,甚至单价也降低了一些。 在消费者口碑中再次声誉飙升的结果,就是越来越多的客户在购买的时候询问车桥技术。这搞得一些厂家也有些无奈了。 这一套动作,郑好玩真是屡试不爽,这两年发展顺利后,他在互联网宣传方面的发力不足,这次遇上麻烦,他又来这一套,收获果然不小。 很快,鲁省一家成立没五年的汽车公司青汽,通过郑好玩的关系向他询问车桥规格及报价。 这家汽车生产商背后有政府支持,手里握着大量的现金,对他们来说,但求最好,为了能够满足消费者的需求,他们第一个决定批量采购秦威的车桥。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了解和试用后,青汽公司给秦威车桥下了一批千根车桥的订单,付款特别爽快,这终于让秦威缓了一口气。 这口气对于秦威来说,至关重要。 在即将要断炊的最后关头,这笔订单提振了信心,也给了秦威最需要的现金款项。再加上银行最后勉强给的数百万贷款,秦威撑过了最艰难的三月。 但是就算加上零零散散拉来的订单,秦威的开工率仍然不足百分之五十,四个分厂生产没有一个饱和的,只能轮流休息换班生产,否则很多人连饭都吃不上。 这带来的后果之一便是人员休憩时间变多,有些流言在传播,有些人选择了离开,有些人则选择了放纵自己,生出各种各样的幺蛾子。 八月末,更发生了一件让秦威觉得耻辱的事情,二分厂和三分厂的八名职工偷偷聚集在宿舍里炸金花赌博。 其中一名职工火气极差,把把都输,最后把老婆本都输光了,他看着另外一边那个手气特别旺的家伙,怒火中烧,质问对方是不是作弊出千? 对方当然不可能承认,反问你是赌片看多了罢? 输的一方也懒得多说,一声不吭,出门就回自己房间拿了一把没事用废铁磨出来的刀片,回来冲着赢钱的家伙连捅了两下。 然后的事情,就是警察来了,查案,把罪犯带走,救护车来了,把受伤的带走,经过抢救,终于挽回了一条命,但是背部有些神经受损,再也干不了力气活了…… 更坑人的是,这件事,让很多秦威的干部都因此集体去市公安局报道接受调查询问。 这可把秦威的脸给丢大了,麦文舟闻讯后,脸色铁青。周之雅暴走,当即拟定了开除通知,所有参赌人员按照厂规一律开除…… 但是恶劣的影响已经造成了,长宁市委对这件事也挺重视,当典型进行了通报,还上了市电视台新闻,然后市里各相关部门连续派人过来进行安全检查,并进行现场说法教育,总之,秦威良好的名声都被毁了。 麦文舟被气得七窍生烟,却无计可施。 第75章变故丛生 发生了这样的丑闻,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在厂里内部各种教育整顿自不必说,周之雅因此事挨了不少挂落,当然两位分厂的厂长大人也逃不了干系,郭泰和崔岩各自挨了处分,周之雅被彻底激怒,索性组建了厂内部的工人纠察队,哦,不,准确叫“纠风小队”,就是专门纠察工人纪律和风气的。 别说赌博了,谁藏一副扑克轻则挨处分,重则直接开除。 周之雅发了狠,先让大家自觉上交扑克麻将等各类赌博工具,然后再各自举报搜查,查到了,没拆封的记过,拆了还崭新的记大过,如果使用得都卷起毛边了,直接开除。 这一招,相当狠,没几天就开除了三个人,其中一名还是装配线上的技术骨干。 彻底把全厂给镇住了,纪律这块没人敢轻易违犯了。 终于才制止了在生产空档期,职工风气下滑的现象。 然而,连接失去了两大客户订单,对秦威的打击是巨大的,损失也是一时间无法弥补的。 这是无论如何怎么拼命都无法解决的问题,秦威长时间笼罩在阴影中。很多人对于麦文舟的决定是不满意的,没有必要得罪一个对自己有重要作用的客户。隆盛客车车桥的订单,在很多人看来,是根本没必要丢失的。 麦文舟没有刻意解释。 但是私底下,很多干部都在讨论这件事,除了少数人,大多数人都开始从内心质疑麦文舟的决策能力。 一时间暗流涌动。 这种声音靠压是压不住的。 周之雅对这种情况很快就了如指掌了,拿着调查到的一些情况,和秦小枪一起找到麦文舟进行汇报。 “麦总,对于这些情况,我建议您尽早进行澄清,否则多少影响士气。”周之雅诚恳建议道。 “澄清?我有必要向谁澄清?”麦文舟怪笑起来。 “我觉得还是有点必要的,毕竟丢掉了这样的大客户订单,难免人心惶惶。”秦小枪回答道。 “呵呵,不说客车车桥的订单我们还有多少机会。单说,我的决策,有必要向任何人进行解释吗?有那功夫解释,我们秦威发展不到今天!” 麦文舟这话倒不算夸张,自从他回来后,重大决策,他都还是要商量一下着来办的,但是也有部分决策是他独自拍板的,当然事实证明 ,那些决策都是很正确的。 现在,不过是遭遇了一些困难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麦总,我们都能理解,但是这件事的负面影响也不能小觑了,现在有一些技术骨干都开始失去信心,提出辞职了。”周之雅冷静地道,她坚定地站在麦文舟的立场没错,但是她的职责不允许她文过饰非。 “都有谁提出辞职了。” “嗯,比如二厂的杜玉梁,三厂的苗华……”周之雅报了一串名字。 “杜玉梁?他要辞职?”麦文舟对这个人印象深刻,当初他刚回厂时闹着要发工资的人里面,就是他带头的。后来麦文舟也没有怎么管他,毕竟在技术上还有两把刷子,在工作中也算是卖力,麦文舟自然不可能没事去打击报复他。 但听到他此时提出离职,还是牵动了他的敏感神经。 “对,我找他谈过话了,他说秦威没前途了,还说……”周之雅说了一半打住没说了。 “他说啥了?你不用顾忌,直说。” 周之雅犹豫了一下道,“他说麦总您刚愎自用,秦威虽然成于你,但必然也将败于你。” “呵呵……”麦文舟咬牙冷笑,要说不生气那是假的。 “这家伙简直就是喂不熟的狼崽子,要滚让他滚!”秦小枪火气很大,他虽然不完全理解麦文舟在想什么,但在这样的困难关键时刻,他是绝对站在麦文舟一边的 “他想走便走吧,我们不用强留。”麦文舟用淡然的口气说道,“还有谁要走,我们都不要强行慰留。疾风知劲草,愈是这样的时候,我们愈是能看清楚人心。我只关心,我们有没有主要干部提出辞职的?” “那倒没有。”周之雅回答道,“有几个带组的组长辞职,但是主要的管理层干部没有人公开提出类似想法。” “如此甚好!”麦文舟点了点头,人才嘛,固然稀缺,但是不是不可以培养的,有些人心既然留不住了,他无话可说,只要核心骨干人员都在,队伍依然能重新拉起来,何况,要走的人也不是很多。 不过,秦小枪还是提出了他心中的疑问,“老大,现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隆盛那件事?” “嗯,我不大懂。” “我说我是直觉你信不信,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听到黄志成的提醒后,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你不觉得他们那天来的很有问题吗?” 秦小枪回忆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是有些问题,我就觉得怪怪的,你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执着要股权,他们的理由不太充分。” “何止不充分,我都有一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的,我敢打赌,当时我只要松口,他们甚至会拿出股权协议,当场让我们来签署你信不信?你以为他们的财务部总监过来是干什么的?”麦文舟冷笑。 周之雅思索着道,“但我还是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事情,他们就是占点股份,啥也控制不了。”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更加忧心忡忡,而且,我有一种感觉,那个强新总经理可能也只是一个傀儡,你们没发现吗?当时强新每次重大决策前都要和旁边的那个默不作声的张副总商量一下吗?” “对呀,很奇怪!”秦小枪一拍大腿,但旋即苦恼地道,“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所以只能先耗下去,看情况再说。”麦文舟摇头,心中纵有疑惑,但是所知甚少,他也不能妄猜什么。 “现在,我们双方等于是僵持在这里了,隆盛客车就拿着订单来要挟我们。我们固然难受,隆盛客车的车桥又从哪里来呢?”秦小枪问。 “这也是我疑惑不解的地方,似乎隆盛客车并不缺车桥来源,再联想一下京汽的情况,很想知道市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订单到底流向何方了?”麦文舟叹气。 周之雅迟疑了一下,才问道,“销售部那边难道就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麦文舟看了她一眼,缓缓地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马银生似乎现在对事情很不上心,销售业绩烂成这个样子,他也不着急,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你们知道吗?” 秦小枪张了张嘴,又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周之雅,最后也没吭声了。 “你们都不清楚?”麦文舟疑惑。 “不知道。”两人异口同声。 “好吧,等马银生回来,我找他再聊聊。如果再这么持续下去,我必须要做出重大调整了。”麦文舟脸色凝重。 但是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 他们三人还没商量完,钟泽平和李学斌匆忙地找上门来了。 看着他们有些慌张的神色。麦文舟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知道又有麻烦事了。 果然。 李学斌张口就是哭腔,“麦总,麻烦大了,我们刚才得到通知,锰钢厂那边准备停止对我们发货了!” “什么?”三人都大吃一惊。 “是真的,我刚才去他们厂里拉货,对方的业务部负责人亲口对我的,从今天开始,锰钢厂要求我们付清货款,同时产品全面涨价,以后要去拉货,全部都要拿现金来买。”李学斌很是无奈。不是逼到无奈,他是绝对不愿意来跟麦文舟报告这个坏消息的。一想到要被麦文舟鄙视无能,他就觉得要窒息,所以一向以来都是埋头干活,很少把困难向麦文舟这里推。所以在采购部负责人的位置上稳稳待住了,倒也没有被撤换。 “他们疯了吗?他们还有我们的股份,一荣俱荣的关系,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摆我们一道?”秦小枪嚷道。 “但现实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变脸了。我也追问过原因,对方只是隐约含糊地透露这是他们管理高层给出的指示,但为什么有这样的指示,我也不知道。”钟泽平道。 麦文舟听后也不多言,立即用手机拨通了电话,“喂,丁总吗?我是麦文舟啊?有个事……啊?这样啊?……不是吧,这么突然……我明白了,打扰了,有空聚,再见。” 挂完电话,大家都看向他,麦文舟脸色极其难看地道,“丁总说,他已经不是保山钢厂的总经理了,资方换人了,有事只能找新的总经理。” “什么时候换的人?” 众人吃惊不已,这事太突然了。 “就是昨天吧。你们不知道太正常了。丁总不肯透露太多,只是建议我去好好查查背景,说是跟银龙集团有关系。”麦文舟喃喃说道,“有很长时间没联系宋总,我得问问他怎么回事。” 然而,手机始终打不通,处于盲音状态。 麦文舟心中涌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看了看在场的众人,又看了看周之雅,周之雅会意,便站起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神情有些怪异。 “麦总,那个,宋摩登说她很着急想要见见你,有事当面说。” 麦文舟愣住了。 第76章原来如此 内心里,麦文舟是真不愿意再见到宋摩登,她不丑也不招人讨厌,但是她的过份热情,还有一些不成熟的做法,让麦文舟有些担心见她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于情于理,他却没有拒绝见她的理由。 见他点了点头,周之雅便去回电话了。 麦文舟安抚了钟李二人,让他们开始尝试联系其它生产厂家。这件事情看起来没那么简单,他需要打听一下情况再作决定。两人离开后,麦文舟对秦小枪道,“咱们一块去见宋摩登吧。” 秦小枪嘿嘿一笑,“老大,这就不合适了,你自己带小雅去吧。” 麦文舟沉吟了一下,“也好,你去和郑好玩打声招呼,你们俩都忙起来,从各个侧面打听一下当前行业的一些情况,我觉得最近可能有一些事情被我们忽略了。” “好!”秦小枪爽快答应。 随后不久,周之雅带着麦文舟来到市内一个雅致的咖啡厅见到了,脸色有些悲戚惶恐的宋摩登。 只见她一反常态,穿着宽松的衣服,显得有些随意,不似往日那般火辣,再加上神色间挥之不去的忧愁,看上去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麦哥!”两三年不见麦文舟,但是一看到麦文舟,宋摩登还是习惯自然地上前拉住了麦文舟的衣襟。 “你这是怎么了?不像平常的你啊?”麦文舟上下打量宋摩登,半开玩笑地问。 不说还好,一说,宋摩登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了下来。 这一下子,搞得麦文舟有些慌神,他有些手足无措,“你不要哭啊,咱们好好聊天……” 周之雅狠狠地瞪了一眼麦文舟,搀扶着宋摩登,扶着她坐下。掏出纸巾,给宋摩登擦拭眼泪,一边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着。 好半天,宋摩登这才止住了抽泣,她抬起汪汪泪眼盯着麦文舟,“麦哥,这次,我求求你了,救救我爸!” 麦文舟和周之雅对视一眼,震惊不已,“发生什么事了?宋总怎么了?” 两人边哄着宋摩登边和她聊起来,这才慢慢搞清了事情原委,原来银龙集团去年底突然内部发生地震,宋摩登也说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的是,长宁市西北分部的宋时忠部长,在这次人事地震中下马了,他的部长职位没有了,被降为了普通职员。但问题是这还不算完,今年以来,新领导查旧账,硬说宋时忠有贪污渎职之嫌。现在宋时忠已经被集团纪委带走调查了。 而受到父亲失势的打击,宋摩登的摩登生活也结束了,本来她就是一个娇娇女,仗着父亲的宠爱,有些任意妄为。而如今,支撑她瞎造的费用没有了着落不说,父亲还面临着牢狱之灾,她的母亲是个家庭妇女,没有多少主见,现在眼睛都快哭肿了,到处求人,但往日笑脸相迎的同事亲友,现在都避之不及。 眼看着无计可施,正好周之雅电话找宋摩登询问情况,她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约见麦文舟,希望他能施以援手。 麦文舟听完后,沉默半晌,看向眼巴巴看着他的宋摩登,道,“你爸当年有恩于秦威,帮了我们大忙,如今他家里有困难,我不可能袖手旁观。从今天起,我会从个人工资里面拿出一部分,给你们家里用。直到度过难关为止。” 宋摩登摇头,“我们还有存款,生活不困难。我只是想让麦哥帮下我爸。” 麦文舟面露难色,“宋总现在什么情况,我们根本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一些违法行为,这个调查结果是什么,我完全没有可以介入的地方。” 宋摩登失望地道,“难道你就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麦文舟沉默,他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最后宋摩登只能失望地准备离开,看着她落寞的表情,麦文舟神情一动,又问道,“你知道现在新的长宁市银龙集团分部部长是谁吗?” “刘连。”宋摩登回答很简洁,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 周之雅能感觉回答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身体一僵,她忍不住问道,“这个人跟你爸有仇吗?” “没……没有……” “刘连?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呢,有点熟悉。”麦文舟突然记忆里蹦出了一股熟悉感,但却又记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名字。 宋摩登眼神复杂地盯着麦文舟,“他也曾经参加过越野自行车俱乐部。” 听到她这么说,一段往事迅速涌上了麦文舟的心头,他想起了,是了,那个被他嘲笑过的宋摩登追求者。 那个掉进了麦田里的倒霉蛋。 从那之后,这个名字从来没有进入过麦文舟的眼帘,也再也没听过。甚至连那个俱乐部的活动都有三年没参与过了。 “他跟宋部长没仇,跟你有仇?”周之雅敏锐地猜测到。 “嗯……”宋摩登使劲地绞着自己的手指,“我拒绝了他,后来,他就消失了,再后来,他就取代了我爸,当上了银龙集团长宁分部的部长,我妈打听过,说是他是娶了银龙集团总部一个副总的女儿……这次他回来,还专门找过我,奚落我……” 这下子,麦文舟彻底懂了,因爱生恨,因恨生仇,刘连这家伙是来报仇来了,他拿宋摩登没有办法,但是却有办法整治宋摩登的父亲。 这很狗血,但却真实发生着。 然而,还有更狗血的事情。 宋摩登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又说道,“刘连,还说过。要对付麦哥你!但是因为我曾经发过誓不再找你的,所以,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麦文舟诧异。 是啊,这逻辑不能理解,既然刘连心胸狭窄到要对付宋摩登,那当然也不可能放过当初羞辱过他的麦文舟。 这都是一时手欠嘴欠惹的祸啊。 麦文舟心里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对不起啊,麦哥,我给你添麻烦了。” 麦文舟勉强一笑,“没关系,他跟我们关系又不密切,能怎么对付我。” 宋摩登迟疑了一下,又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他说了,有办法整你,正在进行中。” 麦文舟悚然一惊,什么? 宋摩登又发出一阵冷笑,“那个刘连太恶心了,居然要我做他的情人,说,只要答应了他的条件上,就放我爸。我……我死也不会答应他的……” 麦文舟和周之雅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升起了巨大的问号,甚至有些不妙的联想。 “绝对不能答应他,放心吧,如果你爸是清白的,我一定动用所有关系。帮你爸洗清冤曲。但是,如果你爸真的有问题,那我也没办法。”周之雅对宋摩登十分同情,主动说道。 看到麦文舟惊异的眼神,周之雅道,“你诧异个啥嘛,我大伯是省纪委的,这事让他过问就清楚了。他最疼我了。” 麦文舟倒吸了口凉气,这事周之雅还从来没有提起过。 宋摩登对此,当然是千恩万谢,对她来说,如今父亲能够平安是最重要的,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她也尽力了。 国法重如山,她懂。 看着宋摩登远去的背影,周之雅才对麦文舟道,“宋摩登是个好姑娘,可惜了。当年当她知道你跟颜工的事,就发誓再不打扰你。否则,今天,哼哼……” 麦文舟不敢接话,这话没法接。 在回厂的路上,麦文舟开口道,“我怀疑,咱们现在遇到的困境,都有可能跟这个刘连有一定关系,但是他有那么神通广大吗?我无法相信。” 周之雅冷笑,“这种卑鄙小人,什么干不出来。我现在没有什么资料证据,否则我也怀疑他跟很多人在串通一气对付秦威,说白了,就是对付你。” 麦文舟有点疑惑,“他有那个能力吗?” “不好说。万一呢?” 没两天,秦小枪和郑好玩匆匆地找麦文舟汇报情况,看着两人脸色凝重,麦文舟便喊来了周之雅和张来先,一起听汇报。 两人先是带来了三个打听清楚的消息: 一是银龙集团在前年就已经暗中控股了隆盛客车公司,银龙自己虽然取消了生产线,但通过并购的方式,还是逐步控制住了隆盛,那个强新不过是他们推出的代理人; 二是银龙集团同样通过参股的方式,近年来,逐步控股了保山钢厂。 三是目前银龙集团长宁分部部长换人了了,叫刘连,来头颇大,背景很深。 第三条是早已经掌握的消息,但是前两条,确实让麦文舟坐不住了,他终于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不安是什么了。 他的直觉是正确的,原来,银龙集团一直在通过各种方式准备控制秦威,至少要取得至少三分之一的投票权。 所有的一切,都原来是银龙集团的长远布局。 他恍然大悟,很多事情,在这里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刘连不光是解决个人私怨,他只不过是执行银龙集团早已经在实施的战略而已。 只是,他还想不明白,银龙集团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威有那么香吗?并购秦威又能给银龙集团带来多大好处呢? 秦威目前遇到的困难和麻烦,看来一大半都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就是为了要控投秦威。至少从客户和供应商两个源头,都能得到印证。 在座众人看向麦文舟的眼光充满了钦佩,幸亏没答应啊,银龙本来有15%,加上保山钢厂15%,如果隆盛再加上哪怕5%,就对秦威能产生不可逆的影响了。 一票否决权不是开玩笑的。 第77章集体辞职 当初,麦文舟力排众议,为了能在竞争中赢得优势,他合纵连横,不惜牺牲掉一些权益,通过向重要合作伙伴让利的方式,赢得了生存的基础。 这才有了这几年的飞速发展。 这些事情都是存在因果关系的。 看来宋时忠还在位的时候,银龙集团就有今天的布局了,他们自己管理一家生产企业,越管越糟糕,最后他们索性放弃了自己管理,但是他们有钱啊,资本雄厚,玩并购,不断扩大地盘。这才是他们擅长的游戏。 麦文舟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下,对方现在是既插足原料厂,又控制了生产厂家,如果再加上秦威,就非常完美,相当于控制了汽车的产业链,如果继续让他们这么干下去,将来汽车行业的半边天,恐怕都要归他们控制了。 想到这里,麦文舟不由地冷汗直冒,想想自己的总公司西汽还在跟控股方进行不懈斗争,完全没有料到有其他人在悄悄涉足和控制产业的重要上下游企业罢? 如果秦威被控制,等西汽缓过神来,恐怕就会面对一个极度麻烦的局面,上下游加重要零配件都被人控制了,将来必然要付出更大的成本。 麦文舟都感觉到有些后怕,自己差点做了傻事。 现在的局面,对于秦威来说,还好,至少对方都无权插手秦威的运营管理,拥有的股权还没有太大的实质意义。 他们就算是联合提出动议,秦威和西汽也足以否决掉它们。 但是一旦超过三分之一,比如联合起来占35%,那就有可能否决掉秦威很多其它的发展计划,至少能让秦威止步不前。 这是黄志成之前跟他分析过的结果。 郑好玩脸色凝重,不像平时的嬉皮笑脸。他打破了众人间的沉默道,“还有一件事,非常值得引起我们的注意。” “什么事?”麦文舟问。 “那就是根据我们的调查,市场上现在出现了悄然出现了,多家斯太尔车桥技术制造厂。” “嗯?!你说什么?”麦文舟大吃一惊。 “真的,这些天,我一些老客户跟我反馈,外部有人在向他们推销更低价版本的车桥,而且相关技术不比我们差。”郑好玩郑重其事地回答。 “怎么可能?”麦文舟难以置信。这技术虽然底子上是引进,但是近年来,各种改正修正,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他自觉也算是站到了国内这个行业的技术巅峰了,怎么会现在别人迎头赶上。 “是真的,这次我们动用了各种关系,到处打听相关事务,无意中得到了这个信息,于是我和老郑一块去考察了一下,发现真的下面,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各种品牌的车桥,我们粗略地数了一下,起码有四五家牌子了,也就是说至少有五家相关厂家出现了。不知道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看到麦文舟的表情,秦小枪补充说道,他的脸色也很沉重,“我们可能是固步自封了,市场上出现这么多的同类产品,我们竟然一无所觉,全国各地都有。”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张来先也忍不住了,质问起来。 “是真的。”说着,郑好玩还掏出了一些他拍的照片,和几张撕掉的包装纸签,上面明明白白地显示着各类车桥产品。 “他们的技术质量真能与我们相比?”周之雅不解。 “有的真能,有的当然不能比,但是相差不大。” “为什么会这样?” “我想,我们的技术可能已经扩散了……”郑好玩有点沉痛地道,“这几年,根据我所得到的消息,我们厂里进进出出各种人,有的还是技术骨干,辞职后就去了其它厂家。这一段时间,我们的订单出现问题,走的人更多,我怀疑,这些人都被人挖走了。” 周之雅听后脸色大变,她还真没有特别注意到会有这个可能性。 是啊,这几年,来来去去多少人,有多少技术资料随之扩散到四方呢? 这一段时间,秦威车桥的订单又都去哪里了呢?原本麦文舟以为,这些订单可能都又回到那几家老竞争对手那里去了。 现在看,情况可能还没那么简单。 “隆盛的订单现在给谁了?”麦文舟问道。 郑好玩和秦小枪对视了一下,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那京汽的订单又给谁了?马银生说是内部收缩,一些订单给了资本方相关的厂家,那引起厂家又是谁?” 无人回答。 过了一会儿,郑好玩才谨慎地道,“我不敢确定,但是从我们市场上看到的情况来看,极有可能这些新崛起的厂家得到了这些订单,从他们的产品质量来看,应该可以稳定生产了。但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 麦文舟看着手中的一打照片,其中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上面居然一行字显示生产厂家是梁州重配。 似乎他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对了,上次马银生似乎提过京汽的部分订单交给了他们。 “梁州重配?”麦文舟喃喃自语。 张来先接过照片看了一眼,有些奇怪地道,“梁州重配跟梁州汽车有什么关系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去年那个被赖掉的订单就是梁州汽车。信息有限,他们无法断定这两者有多大关联。 麦文舟想了一下,索性放下不管,问道,“老郑和小枪,你们这些消息都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嗯,上级部门、工商局的同学,还有就是一些合作伙伴。有些事情不是特别大的秘密,只不过我们以前根本没有留意过罢了。”郑好玩有些沮丧,有些事情他应该早关注的,否则不至于今天这么被动。 “那就再去打听一下梁州重配到底是什么底细,上次我让马银生去了解来着,但一直没有向我进行汇报。”麦文舟想起马银生,忍不住心里又是一阵吐槽。 在座的众人与麦文舟的心思差不多,周之雅忍不住道,“马银生是不是不想干了?” 这个话题大家都有所猜测,从马银生最近那种漫不经心地态度就能看到。年前发生的货款事件,以及后来扣除提成等一系列事件,销售部整体的那份怨言大家都能感受到,但是他们一直也没有吵闹,因此谁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眼下,想想,确实有很多不妥了。 正在这时,麦文舟的手机响起了短信声音,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抬起头来,脸色难看地道,“马银生给我发短信了,他说要辞职。而且最近请假,就不回厂了,啥时候有人交接通知他一声,回来交接。” 众人都有些懵圈,什么?说不干就不干了?这么巧,就在大家讨论的时候发来辞职短信?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话可说。 只有周之雅沉默了一会儿,才咬牙道,“他马银生以为自己是谁,辞职有正式的手续,我给他电话,必须走正式的流程。” 张来先忙道,“别着急,这么一来,就闹僵了。说不定还有回旋余地。”说着,他希翼地看向麦文舟。 麦文舟过了半晌才道,“我想跟他先谈谈,小雅先不急,就算他真要走,那就让他走吧,不必要为难他。这几年秦威厂发展迅速,他功劳很大,买卖不成仁义在。” 说着,他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失落。 他看向秦小枪,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当初他们一起去和马银生谈话的情节,还记得他们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还记得这几年风雨同舟的日子。 走着走着,突然就散了吗? 麦文舟自己不理解,“可能我最近对他有些苛刻了,有些事,本来也不该怪在他头上。”他自责起来。 在座众人,没有人比周之雅心里更清楚了,她想起自己屡次拒绝马银生的事,联想到刘连这眼前刚见过的事实。她明白,马银生是有怨气,有失落,有愤恨。 “他在报复你!”周之雅想着,忍不住脱口而出。 大家都愕然地看着她。 “也不至于吧,都是公事。”大家都误以为她是在说去年梁州汽车赖掉货款这事。 周之雅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她怎么说呢?这事不宜公开说。 只有秦小枪看了看她的表情,又看了看麦文舟,有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这里所有人,只有他在厂里耳目多,跟他讲闲话的人多,有些事,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毕竟,总有人不经意间会看到一些事情。 以前,他没放在心上,现在他忽然悟了。 哼,看,说什么来着,当初我就提醒颜苿要小心这个小丫头来着,看看,终于惹出祸事来了吧,他不停暗中腹诽。 “小枪,你有什么事?”麦文舟见他脸上阴晴不定,来回瞟,随口问道。 “哪里,哪有什么事。就是觉得这事麻烦。”秦小枪一笑,心中却道,“事可大了,老大,看来所有祸事都是你招惹出来的啊,简直是灾星。” 麦文舟狐疑地打量着他,觉得这小子肯定没藏着什么好心思,但又不方便问。 正琢磨着找个空隙问一下周之雅有什么隐情,但是突然见她手机响个不停,周之雅接过来一听,片刻后,她放下手机,神情有些不对。 “刚才史大姐来消息说,她一下子接到了近百份辞呈,其中有部分还是技术工。” “什么?”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上前询问究竟。 很快众人就弄明白了,这是一次事先约定的集体跳槽。 性质非常严重。 麦文舟无法忽视,这种情况,一般来说都是事先串连很久,一些公司在内部换血时,经常出现这种集体跳槽现象,这一段时间桥厂虽然走的人不少,但是加起来也还没到五十人,但是现在居然有近百人集体辞职。 说明有些事瞒着麦文舟和管理层已经很久了。 第78章爱、忠诚与背叛 这是麦文舟接管秦威以来遇到的最严峻的局面了。与他当初回来面临的烂摊子不同,当时的情况是情况还能坏到哪里去?反而可以放手一博,如今的情况则是发展到了一定规模,稍不注意就是塌方式的危险。 马银生辞职。 伴随着近百名各类技术工人的辞职。 这中间有没有关联?大家都难免有猜测。 但是麦文舟心中虽然波涛汹涌,脸色阴晴不定,多次变幻后,反而冷静了下来,甚至,他能听见自己内心中的冷笑声。 就算天塌下来那又如何? 还不得自己先顶着,别人再干着急又有什么用?缓缓地看了一眼众人,十分淡定地道,“不用紧张,秦威又垮不了,诸位不都还在吗?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一想,也对。有些紧张的心理便缓和了下来。秦小枪十分佩服地看着麦文舟,心道,还是老大够镇定,要是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保准头上冒烟了。 麦文舟又道,“现在,这波离职潮,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都要认真面对,我提议,所有管理层的干部都要出动,跟这些工人挨个谈心,张主任,你来组织这件事情,每个员工都要谈到,谈不到位的换人再谈。总之,哪怕就是谈上三天三夜,也要谈,稍后我亲自来谈。” “我们谈的目的是什么?”张来先有点迟疑。 “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走,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能留下来,秦威哪里需要改进。我不就信了,这些人都铁了心一定要离开,怎么都能问出一些东西来。到时候再汇总,我们研究情况再作决定。”麦文舟冷冷地道。 众人正要走,麦文舟又道,“我的目的,并不在乎一定要留下他们,你们放心大胆地聊天就好了。我倒要搞清楚,有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有点明白了。张来先问道,“那,马银生那边呢?” “你不用管,接下来,应该就是销售部集体辞职了。有些事情,我得亲自出马。” 话音未落,周之雅的手机短信又响了,原来是史大姐又来传讯,果然销售部全体辞职。 麦文舟面上毫不动色,只道,“你们先去忙起来,周之雅,你留一下。” 周之雅有些不情愿地留了下来,和麦文舟独处,本来是她喜欢的时光,但是现在,她心里有点鬼。 “我曾经隐约听人说过,似乎马银生对你有些好感?”麦文舟开门见山。 周之雅吓了一跳,面色绯红,她有些不大自在,好像一个小秘密被人揭开了。但是她的性格决定她不可能逃避,转瞬间,她就站直了腰杆,答道,“是,那个马银生追求我,被我拒绝了。上次晚上……”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小了起来,“那天晚上,下楼后,我撞见了他,他好像看到了一些什么,很愤怒,说了一些话,大意是会让我后悔的之类的。” 麦文舟明白她说的是什么,那天晚上,周之雅曾经冲动之下抱过他。后来两人虽然恢复了常态,当作没事发生过,但是有些事,印象太深刻,没法忘怀。 他有些疲惫,因为他有些明白过来了,这都是什么事呢?太鸡毛蒜皮,太狗屁倒灶了,他情愿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商战,情愿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但真的不想因为这些男女之事,搞的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这跟他想像的不一样。 有时候,得知原因,他觉得很可笑。 马银生现在为什么要辞职,为什么开始对自己的工作失去了兴趣,为什么开始有各种异样的表现,他现在终于清楚完整地知道了答案,不只是因为对他的不满。 “这,未免也太无聊了。他以为这是什么?后宫争宠?爱恨情仇?”麦文舟真的有点感觉到累了,他自己这几年,辛辛苦苦工作为了什么?他又得到什么了?是荣誉地位还是金银财富?又还是实现了情怀,追回了旧梦? 似乎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 看着他显得疲惫不堪的神情,瘫坐在沙发里的身体,周之雅心中不忍,低声安慰道,“麦总,对不起,这事,是我没处理好。” 麦文舟勉强挤出笑容,冲着周之雅笑,声音有些沙哑,“这不怪你,其实怪我。是我没有把握好人心。马银生走,你只是个诱因,根本上还是他觉得我不再体谅他,他觉得自己可能功高盖主了,被我嫉恨了。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想,只是觉得他年轻,有大把机会,能跌倒再站起来。没有想到,我施压过度,出现反噬了。” “不怪他,怪我。”麦文舟自嘲地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了,我确实还欠缺很多修炼,也许是这几个发展太顺利太快了,我自己飘起来了。” “也不怪你!你年轻、漂亮、能干,哪个男人不喜欢,何况马银生他又没有结婚,追求你太正常了。可是,你没有错,你何错之有呢?拒绝你不喜欢的人没有错。就像颜苿一样,明明我们都可以重新再来,却又险阻重重,至今什么都不能做。”麦文舟情绪有些失控,自言自语起来,“有时候,我也有想过,难道我就不能放弃吗?放弃秦威,放弃颜苿,追寻我自己要走的路,追寻一个新的爱人,但是我能放手呢?我放得下吗?” 周之雅木然地听着,冰雪聪明的她,当然知道麦文舟其实在说什么,她拼命地忍着,但还是忍不住泪水流了下来。 麦文舟见她流泪,伸出手就想擦拭,但伸出去的手,最终又缩了回来,抽了张纸巾递了过去。 周之雅哭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双肩耸动。 麦文舟十分无奈,他只好站起来,拍了拍周之雅的肩膀,好言安抚。 周之雅却不管不顾地,顺势就钻到了他的怀里,趴在了他的身上,麦文舟使劲推都推不开。 这个时候,秦小枪突然开门伸进一个头,“老大,翟师傅刚才来电话找你。咦,你们这是什么动作,啊,真是……好,好好,老大,我啥也没看见,啥也没听到,我走了……” 真尴尬,真恼火,真费劲。 麦文舟真是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怎么又犯错了呢? 两人分开,周之雅静静地、乖乖地站在一旁,低着头不做声。这回被秦小枪撞到了,不说满城风雨,肯定接下来有一些意料中的“惊喜”发生的。 麦文舟看着她那副娇弱的样子,心中不忍,只得温言道,“小雅,咱们是上下级关系,不可逾越,下次千万别再让人误会了。我,我……我真的承受不起。” “嗯……”周之雅双手拉着自己衣襟,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像个小媳妇起来,愣是一个字不反驳。 “好,好,你还是恢复平常吧,这样子我看着不习惯。”麦文舟想哭。 他回拔了翟红武的电话,“翟师傅,您身体好些了没?” “好多了,正准备过几天就回厂里来看看,怎么,听说厂里出现变故了。” “是的。”在翟红武面前,麦文舟永远是学生和徒弟,他老老实实地把事情大概讲述了一遍,除了周之雅的部分隐略了之外。 翟红武沉吟了半晌,才道,“麦子,越是这时候,你越要沉住气,很多事,不要一个人扛。这里还有我,上面还有西汽。” “谢谢师傅。”麦文舟听到翟红武的话,心中颇感温暖。到底来说秦威只是遇上困难,并不是彻底失去了根基。 两人聊了一会天,其实翟红武电话回来就是表示关心,具体他也没有什么好策略,但是在他的一番激励和安慰下,麦文舟的心里舒坦了很多。师傅说得对,大不了缩小规模重头再来,那又如何呢? 但是翟红武还是表示了深深的担忧,现在是外面群狼并起,稍有不慎,秦威就要被从巅峰挤落了。历史上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好好的企业说倒就倒也不是没有过。前年国外有一家规模不小的轿车制造商,发展好好的,突然爆出欠下巨额债务,几乎在一夜之前,这家企业倒闭破产,成了过眼云烟。 对此,麦文舟深有同感。 而接下来的事情,没有太超出他的预料范围,通过与近期准备离职的所有技术工人进行反复交谈之后,终于有两个人被说服,选择了留下,而据他们透露的信息,与他们联系过,准备高薪聘请他们过去的企业正是梁州重配,而且,据说,有一些过往离职的人员都去了那里。 而让麦文舟难以接受的则是,代表梁州重配,来挖墙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马银生,以及他手下的几个销售业务骨干。 工厂这半年来开工不足,人心浮动,而这些人半年来,通过反复接触、攻关、拉拢,许诺种种美好前景和工资待遇,终于把他们说动了,这次集中跳槽,就是背后马银生带领的销售部门共同组织的。 可以说,是一次精心策划的集体背叛。 去年底升任马银生做副总经理,没有想到正好给了他许多行动的便利。 得知这个结果,麦文舟不知道自己应该出离愤怒,还是应该恨得牙根痒痒。 实际上,他是被这个消息给打击到麻木了,以至于都有些无法面对。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自己的管理水平、识人能力,难道如此不堪吗? 他好彷徨。 第79章救心丸 有些错误,想挽回很难,有些意外,想拯救不易。 麦文舟心情压抑,同是,他也很清醒,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如果他不能挺住,秦威众人就会失去主心骨,遭遇像以前2003年那种处境就并不意外。 只要还有一个人信任我,我就要挺住。麦文舟默默地打定主意。 此时,他已经不可能再考虑其它事情了,如何挽救市场败局才是他最重要的考虑。 马银生这次如此决绝的背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多次打电话给马银生,但每次都是忙音,显然对方根本不打算和他做什么交流。 唯一的办法就是发短信。 他发了很多个短信给马银生。 最后得到的回话只有九个字,“月底回,办离职,见面聊。” 而整个销售部,除了个别新人,几乎整个都提出了离职,当年出于对马银生的信任,销售部的管理权全部交给了马银生,这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秦威对销售部失去了基本的控制,对里面的人员也失去了控制。 他们只认识马部长,根本不认麦总。 这个教训对于秦威来说,太惨痛了。这些年,超过50%的订单是由销售部签订的,而利润则70%来自于销售部创造。可以说,他们是这几年秦威走向辉煌的主力推手,没有销售部,就没有秦威的今天。 然而,他们现在集体跟随马银生,要离开了。他们就是要给秦威一点颜色看看,离开了他们,秦威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就是要看这个笑话。 如果只是普通销售离开,麦文舟并不特别在乎,只要产品还有优势,他就能再找来优秀的销售团队,解决销售的问题,但是问题在于,现在秦威原先引以为傲的技术,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扩散了。 斯太尔的车桥技术用遍地开花来形容也不为过。 基建对于卡车等车辆需求大,所以卡车生产企业在近年如雨后春笋般成立,配套的车桥企业也随之悄悄建立。 秦威在一段时间内满足于现有的技术和市场订单,忽视了整个行业的变化。这就是麦文舟反复总结得出的结论,这个忽视带来的惨重后果就是订单被人低价蚕食,明明行业客户对象在增多,但秦威订单却出现了萎缩。 所以现在对秦威的打击是三重的,一方面,大量的货款没能回笼资金流转困难,一方面技术扩散,秦威已经没有技术优势,甚至连成本价格优势都在丢失,而还有一方面,就是销售精英团队背叛,导致订单流失。 每一个打击都是致命的。 麦文舟反复权衡,他终于发现了,解决这个问题,要绕开西汽是不可能实现的。山穷水尽的时候到了,只有西汽欠下的巨额货款到位,才能让秦威缓一口气,重新再出发。 他索性不再去管马银生这个团队的事情,开始走向林超涵讨账的路。他已经铁了心,要天天蹲守西汽,自己蹲不住,就派秦小枪代表自己去,秦小枪不行再派黄志成或是张来先去,时时刻刻,要让西汽感受到秦威的麻烦。 没有更好的办法。 与此同时,他得到消息,银龙集团开始整合手上秦威的股份,他们现在很轻易地能掌握秦威总计30%的股权,他们不再藏着掖着,再次公开提出,秦威要么同意出让更多股权,要么就要召开股东会议,提出对秦威发展不利的各种动议,虽然不能通过,但也要消耗你、阻击你,同时,他们还能在重要原料锰钢板方面提高要价,增加你的成本,将原本属于你的客车车桥订单转给其它厂家,等等。 这会产生无穷无尽的麻烦,麦文舟是没办法解决的。 他只能找林超涵,几番打听,几经折腾,找各种内幕消息。 终于有天,林超涵刚出差回来,就被他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看见麦文舟,林超涵面露诧异,“咦,老麦你不去忙自己厂里的事,来我这里做什么?”他这是在开玩笑,还有谁比他更清楚麦文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呢。 麦文舟也不废话,不管林超涵清楚与否,就一五一十地把当前秦威面临的状况都讲魔神了一遍。 “你说什么?”林超涵对秦威现在的处境还真是有些不太了解,“你的意思是,大客户都没了?” “说了那么多,你重点倒抓得挺好。”麦文舟撇了撇嘴。 “哈哈,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快山穷水尽了?” “少幸灾乐祸,还不都是因为你不给钱,让我们失去了回旋空间。”麦文舟翻白眼。 林超涵嘿嘿一笑,他亲手给麦文舟倒了杯水,边倒边说,“老麦,你还真来得是时候。再早没钱,再晚钱都花光了。” 听到这话,麦文舟立即激动起来,“什么,你有钱了?”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我有钱了,是公司有钱了。”林超涵嘿嘿坐下,他的神情很是放松,“不瞒你说,之前我们是真紧张,但是这次和鲁柴方面的谈判博弈还算成功,至少我们拿回了很多事情的主导权,虽然说没有能够彻底把它踢出局,但是降低了他们的占比,他们答应不会干涉西汽的经营和管理,我们算是拿是拿回来了主导权。现在手上资金就没那么紧张了。” “意思是?” “意思就是,我近期准备花钱,不能总叫所有人都跟着我们过苦日子,尤其是你们秦威,这段时间我关注不足,没想到,你们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太好了!” “你先别太高兴,僧多粥少的局面还是没改变,现在欠你们有多少钱?十二三个亿了吧?我先还你们3个亿!其它的慢慢还。” “至少要8个亿!”麦文舟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要想盘活厂子,维持基本局面,钱太少了撑不了几天,鬼知道下次西汽能还钱要到什么时候? “你这狮子大开口,就3个亿!”林超涵很是愤慨,“这钱能给你们不容易,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吗?” “8个亿,不能少!” “嗯,再加五千万吧,不能再多了。” “7个亿5千万,不能再少。”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林超涵终于勉强同意在年底前分三次给秦威支付五个亿,上次他失信了,这次麦文舟反复坚持,表示不见到钱就不走,没奈何之下,林超涵只好当场吩咐财务支付货款,麦文舟就一直在场监督着。 很快,秦威的账面多出了一笔3个亿的资金。 黄志成十分欣喜地立即给麦文舟打电话报喜,麦文舟这才放过林超涵,这让林超涵十分不爽,过份了啊?但是,谁叫自己当了那么久的老赖呢,人家现在到了生死关头,想想这么做也不算过份,就懒得计较了。 两人又就各种事情密聊了许久,麦文舟才回到公司。 拿到这笔救心丸的钱,对于秦威来说,当然还远远不够,外面的债务不少呢,要缓解债务压力,缓解供应商们的怨言,这钱很快就要花出去大部分。 但是保山钢厂那边的价格却是实实在在针对秦威涨上来了,本来,双方协议,保山钢厂通过参股的形式,双方进行某种形式的绑定,但现在这份协议明显被打破了。虽然保山钢厂那边给出了铁矿石等大宗商品涨价的借口,但是毕竟是违背了双方的协议。既然如此,双方的绑定就失去了基础意义。 双方反复沟通的结果十分不理想。所以,现在只要秦威出得起钱,完全可以要求回购股份。 无奈,这件事情只能提上议事日程了,具体细务颇多,还得黄志成等人反复讨论测算,再找法务人员进行研究才能决定。 只能一步步来。 同理,银龙集团的占股,麦文舟也下定决心,要拿回来,但是现在他手上的筹码不多,工厂还要运转,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他尝试着去找刘连谈判,但是刘连去让他吃了闭门羹,还托人带话,“走着瞧。” 在他还没明白过来这句话的含意时,得到消息,马银生回厂准备交接了。麦文舟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和他见面。 这次见面,意味深远,场面气氛异样。 麦文舟不责不骂,过了最初的痛苦,他现在知道,与其和马银生撕破脸,倒不如和他好好聊聊,兴许能聊出些什么。他把马银生请进了办公室,沏好了茶。记得初见,两人也是以茶会友。 “这段时间在外面忙什么呢?”麦文舟像个老朋友一样,聊起了家常,脸色如常。 马银生对他的淡定有些意外,有些警惕,摇了摇头,“忙点私事。”他料想中麦文舟气急败坏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哦……”麦文舟也没有多问,“本来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你的,但是现在……” “没有意义了。” “我想也是,所以我也不多问了,只想祝你未来的路一番风顺。也许有一天,我们还可以合作。” 马银生没有吭声,麦文舟的这副风清云淡的样子与他想像的完全不同,他原本以为自己早看穿了麦文舟的虚伪、自私与冷酷,但是……似乎也不绝对。 随后两人简单聊了聊,麦文舟让他试试新茶,从滇边运来的蜜芽金针,闻如香蜜,饮之回甘。很快,马银生喝完了杯中茶,起身告辞。 麦文舟一路将他送至厂门口,只在马银生准备开车离开时,麦文舟才说了一句,“小雅和我说了一些事情,作为朋友,我对你的未来衷告只有一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能强求,随缘自在的好。” 马银生低下了头,细细品味了一下,许多奋斗与欢笑的往事从心中掠过,他的眼中有了一丝迷茫,他抬头看,不远处,周之雅正和几个人远远地跟在后面,和他对视了一眼。 “小心刘连。”对着麦文舟说了一句,他便跳上车子,迅速启动离开。 眼睛余光瞟了一眼工业园区,“永别了,秦威!”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第80章齐厅的难题 看着远去的车子,扬起的轻烟和灰尘。秦小枪踱到麦文舟的身边,轻声道,“你知道吗?我得到消息,马银生跳槽去了梁州重配。” “不稀奇。”麦文舟惆怅地叹道,“五年梦一场啊。”从那年马银生被他请回来,这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轰轰烈烈地干了一场,却又轻飘飘地离去。 本来马银生满腔的怨恨,在他的一杯清茶下,竟然化解了大半。 很多事,既然形成了,那必然有理由,麦文舟已经不想计较。 但是他不计较,有人计较,周之雅不满地道,“他还没能从梁州汽车把钱要回来呢?那个梁州重配,其实就是重新组建的梁州汽车集团的一部分而已。” “这个,放心吧,也许这笔钱将来会自己回来的。”麦文舟露出久违的笑容。 “这怎么可能?” “走着瞧吧。”麦文舟摇头,不作过多解释。这次马银生回来办离职手续,原本是带着一腔愤怒,想借着麦文舟质疑他的机会,大吵一场,表达一下内心隐藏已久的不满。但是没有想到,麦文舟没有一句指责,像是送别朋友一样。马银生的心中那些情绪没有机会发泄,反而是对自己的作为产生了一丝丝的怀疑。 这会像种子一样埋在他的心里的。 麦文舟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一个人到极端的地步,他相信马银生纵有满腔的愤恨,但是内心却并不扭曲变态。 所以,他只能赌马银生对秦威还残破几分感情,或者说,他有自己原则坚守和良知。梁州汽车欠秦威的钱,也许有机会,他还会负责到底,在关键时刻帮秦威要到这笔钱。 就算马银生发挥不了作用,那不还有法律的武器吗?麦文舟并不在乎打一场官司。 后来的事实证明,麦文舟赌对了,马银生思来想去,竟然不知不觉产生了一丝愧疚的心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报复得过头了,在这种心理下,他通过内部各种关系,巧舌如簧,说服了实际管事人,将梁州汽车当年的欠款,如数归还了秦威…… 有了西汽的部分回款,秦威终于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了,供应链条正在重新建立,没了保山,还有其它各种钢厂,这几年,掌握了16mn锰钢板锻造技术的厂家又多了很多,钟泽平和李学斌这段时间天天全国到处奔波,就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虽然说丢掉了两个大客户,但是西汽基本盘还在,基本的生产还需要保障。 还有郑好玩,他现在兼管销售部,由他带头,重组了销售部,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外贸订单在扩大,国内一些小订单仍然陆续进来。虽然无法弥补巨大空缺,但是慢慢地开始形成了新的局面。 让秦威差点窒息的那一口气,终于缓过来了。 但是市场上的竞争却变得更加残酷起来,秦威不仅在技术上,在成本上都不再有竞争优势,很多时候,跟人拼单,只能靠降价。 而降价带来的恶果就是利润降低,连带一系列的副作用,比如一些设备想淘汰更新只能滞后了,而不淘汰旧设备就会导致效率不高,效率不高,成本又居高难下…… 总之,所有人都明显感觉到,秦威这次真的是到了瓶颈期。 为了拓展市场,周之雅自告奋勇,开始帮助打造新的销售事业部,她将人事工作主要交给史大姐,自己则全身心投入销售,帮郑好玩分担销售压力,她一方面从外面大量引入销售人才,另一方面,从厂里进行挑选,把几个脑子和口才灵活的青年技工调到销售岗位,让他们出去跑销售。 还能有谁比她更了解厂里的人员情况呢?几乎所有新入职的人员都要经过她的面试,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只是以前销售是马银生独揽的禁上,她无法插手,如今正好试一试。 麦文舟现在对这些想法来之不拒,批准了周之雅的做法。 他早就观察到,这五年多来,周之雅不光是在管人事,对于技术她也一直在学习,如今,她除了动手能力差点,对一些技术细节了解得比麦文舟还要详细。 还真别说,她的这一招还挺管用,这些青年技工,由于是技术人员出身,对技术很懂行,在外跑客户时,虽然容易脸红,说不大出来好听的话,但是他们会动手啊,有些客户不解的使用问题,他们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如果说不懂,索性就自己动手解决。 有些客户一看,这跟那些油嘴滑舌但只会动嘴的销售老油条完全不同啊,很有好感,特别是那些做技术出身的客户,对这批新人的观感尤其好。 再加上有周之雅美丽大方个人形象的加持作用,这样,意外拉来了一些以前意想不到的订单。 虽然说依然不能弥补丢掉京汽和隆盛两大客户的损失,但是集腋成裘,小订单多了也能产生不小的效益。 这让麦文舟对周之雅刮目相看。 私下里,他朝周之雅竖起大姆指,但是周之雅却对他翻了个白眼,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吗? 当然,麦文舟也没歇着,他在和林超涵的聊天中,得知西汽扩产后的规模,又知道,西汽投资参股的有一些客车和其它特种车辆厂家,尤其是林超涵的发小凌霄强现在自己开了一家特种车辆厂,这里面有大量的生意可以做啊。 他就把主要精力放在攻取这些订单上,收获不少。 就这样,零零碎碎地订单,重新开发的供应链条,众人一齐努力,让秦威逐步重新步入正轨。 很快接近年终,麦文舟和众人反复测算,算是缓了一口气,虽然当前秦威要恢复到2007年那样鼎盛时期的产量,但是总算是稳住了,差不多达到了去年的三分之二。 但是让他们同样揪心的是,利润却只有去年的三分之一。 当然,这只是账面上的,去年的利润到现在还没有全部到手呢,各种外部欠款一堆,变成现金流太难。要不是西汽下半年陆续资金注入,秦威可以说是要大幅亏损。 看着账面的数据,麦文舟只能连连苦笑,苦苦奋斗,却一觉醒来要回到解放前。这让人的心理很难平衡。 他刚问了史大姐,现在整个秦威的人数也大幅降低了,从巅峰时的1800人,降至现在的1400多人了。四个分厂勉强人手够用,而一直筹划扩建的第五分厂几乎彻底堰旗息鼓了。 郑好玩叹息,“市面上产品类似我们,服务也向我们靠拢的已经不少了。这已经是一个彻底的红海市场了,说句丧气的话,我们以后可能只能跟这些人一起,在这个市场里耗了,拼低价,拼服务,直到把那些玩家熬死。” 秦小枪点头,“如今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我们的产品良心了。只要我们能够持续保持质量的优势,总不会让那些劣币驱逐掉良币。” 麦文舟没有说话,历史上,劣币把良币干爬下的例子还少吗? 国内就有这样的案例,前段时间,麦文舟才从商业杂志上看到讲过一个不具名的案例,讲的就是国内有一家剃须刀厂,是个老牌厂家,那质量没得说,从建国以来,就是广大男士的家居旅行必备良品。 但就是这一家良心企业,在90年代后却举步维艰,为什么呢,因为它们面对的是一堆后起之秀,这些后起之秀,生产的刀片质量与那些老牌完全没法比,老牌的刀片你用上一年都没问题,但是这些后起企业,能用个把星期就算是良心了。但就是这么一堆后起之秀里面,有人会搞营销,搞低价促销,到处做广告,不停地开发新品,在款式上玩花样,在包装上印上各种让男人们呯然心动的图案,就靠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却销量猛增,收入猛增,在发家后,创始人又开始进军其它领域,赚足了钱后,反过头,在前几年反把濒临倒闭的老牌剃刀厂收入囊中。 这算是劣币驱逐良币的游戏罢? 麦文舟心中没底,他很清楚,再这么持续干下去,秦威就只能泯然于众人矣,再也不可能实现他的那些宏伟理想了。 他能怎么办?他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大家表情都有些严肃,他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周之雅,这段时间她忙坏了,瘦削了许多,人也更加精神干练,看到麦文舟看向她。 周之雅本来有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更多意见。 麦文舟有些失望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数据表格。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了,一看,他紧张起来,示意众人继续讨论,自己站起来走出了会议室。 走过众人的时候,周之雅眼睛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看到了来电姓名,似乎是齐准山。 来到外边,站定,麦文舟接通电话,“齐处,您好,是我……啊?好,急么?……行,那我一会儿就过来您办公室?” 挂上电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到会议室,说大家散会,他有事要出门了。 众人都不以为意,身为一厂之长,麦文舟哪天没有各种意外事件要处理的。除了周之雅,她的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没多久,麦文舟赶至了工信厅大楼,来到齐准山的办公室。 齐准山神情憔悴,看到麦文舟到了也没起身相迎,只是示意自便,麦文舟遂自顾自找杯倒茶。 “这么急找我来,齐厅,有什么照顾?还是有什么难题?” 齐准山从小山一般的文案中抬起头,显得愁眉苦脸的,“屁的照顾,难题倒是有,我就是想问你,什么时候能来帮我?” 第81章颜苿的叮咛 齐准山与麦文舟的关系一向以来,亦师亦友。齐准山对麦文舟有知遇之恩,一直以来对他是欣赏重用,并在关键时刻给予坚定支持。 麦文舟对齐准山是感恩的,但是因为太熟悉,相处久了,两人又像忘年交一样,并不拘谨。 听到齐准山突然爆一个粗口,麦文舟毫不介意,只是眉毛扬了扬,“您还是老实说呗,想让我干什么活,我已经准备好了。” 齐厅往后一靠,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缓解了一下疲乏的身体,感慨,“到底年龄不饶人,从前总觉得精力无限,现在,稍微用力过猛就能明显感受到疲劳。” 麦文舟忍不住也活动了一下身体,道,“您不能老是忙着工作,偶尔还得去乡野走一走,爬爬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让身体偶尔补充一下大自然的营养。” “羡慕你啊,出了厂区就是山水,我们想寄情而不得。” “瞧您说的,那里还是偏僻,呆久了人会发疯的。” “少来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人随意调侃一阵,这才相对而坐,聊起正事。 “文舟,秦威现在你能放手了不?” 麦文舟长长的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大半年来,他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雄心万丈,到现在变成挣扎图存,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份落差。 看到他的脸色,齐准山长叹一口气,“遇到麻烦了吧?” “是的。”麦文舟简短回答。齐准山的目光是全省,甚至是全国,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不可能时时关注留意秦威。对于麦文舟最近的各种麻烦,知之不详。 齐准山也没有详细追问,“我最近还真是碰到一些难题,有些难以决断,所以想找你聊聊,问问第一线人的想法。你知道最近银龙集团的一些动作不?” “太知道了。”麦文舟在心里回答,但面上却只是犹豫了一下,重重点了点头。 “最近银龙集团在全国各地都有动作,他们到处在收购,重组,本来企业之间有些这样的商业行为,我也管不着,但是从各地传来的消息,包括部委那边,对这些事看法有些不一致。”齐准山也没有解释有哪些不一致,含糊带过。 “他们的动作太过凌厉了。”麦文舟评价。 “你说的对,动作太大了,到处兼并,搞得鸡飞狗跳,有些本来干得好好的厂子被他们搞得都快停工了。怨声载道啊。“ “他们野心太大了。但是,我还真是疑惑,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是藏在麦文舟心里已久的事。 齐准山没有直面回答,突然切换了话题,“听说,你们秦威也有因为这件事遇到麻烦了。” “麻烦老大了。”麦文舟不再隐瞒,把自己这段时间遇到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 “你之前怎么不说这些事?”齐准山皱起眉头,他只是略有听闻,没有想到秦威差点因此被整瘫痪。 “怎么说?这种困难,也都是我们之前太过激进,短视了。”麦文舟苦笑,他这段时间反复复盘总结,就是之前一段时间发展顺利,为迅速发展壮大,丧失了一些应有的警惕心,给了人家可趁之机,甚至在他们内部都锲下了钉子,自己犯下的错误那就自己扛呗,还去给齐准山汇报? 齐准山责备地看着他,“有些事,你应该早些说。银龙集团的做法,实际上对我们的制造行业发展和工业进步是有阻碍的,早知道我们早应对。” 麦文舟张了张嘴,没吭声,这事这么丢人,遇到点困难就求领导,那也不显得他麦文舟很无能吗? “不得不说,银龙集团手段还真是高明。”齐准山突然感慨,“他们做的很多事,从明面上无懈可击,有高人啊。” 麦文舟点点头,他承认这点。 “你知道他们的目的吗?” “这也是我刚想问的。” “他们所有的资本运作,算是杠杆的玩法,通过各种金融的手段,用四两拔千斤的做法,控制很多行业的关键命脉,然后通过这些并购手段,去股市上兴风作浪。来来回回,他们赚得是盆满钵满,而实际损害的就是实体行业。” “但我听说,他们也在让一些企业起死回生,比如梁州汽车厂。”麦文舟听到齐准山剖析后,心中疑云顿时解开了大半,很多银龙集团的布局看得更清晰了,但还有少许地方疑惑不解。 “哼,别只看表面,想想他们为什么能控制梁州汽车厂,有些手段我猜可能是见不得光的。”齐准山冷笑。 麦文舟无法接话,很多内幕,他根本无从得知。 “所以,我本来就知道秦威跟银龙集团以前有一些合作,来问问你的意见,现在看来,他们对行业造成的伤害不小啊,我都不知道秦威都差点成了他们的盘中餐,幸好你坚守住了底线,否则今天我看你啊,什么也别想了,洗洗回家种地去吧。”齐准山眼色中露出一丝戏谑。 麦文舟只能厚着脸皮,“那您一定有办法帮到秦威了?”话说这个份上,他已经没啥不好意思了,敞开胸怀伸手要呗。 “你不是已经开始自救了吗?”齐准山嘿嘿一笑,“现在,从你这个实际受害者身上,我得出结论了,不能再等,对银龙集团的这些措施要采取一些手段了。不然,他搞不好要祸害整个中国制造业,嘿嘿,真是好手段,这次他们在汽车领域插足可真深啊,整个产业链他们都想参与。” “嗯,这是害人精,我们要消灭一切害虫。”麦文舟大拍马屁,“齐厅你高瞻远瞩老谋深算,必定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我等深表钦佩拥护。” “你这高帽戴得也太露骨了,咱只能拒绝。” 两人相视大笑。 “话说回来,眼下秦威不能再主动主击了,要改变这个局面,我是没有什么方法,但是你可以去找林超涵,解题的钥匙在他们手里。” 麦文舟默默点了点头,”可是,他们资金也紧张,很难。” “这个,你们自己去运作吧,当务之急,就是必须把你们那30%的股份通过各种手段拿回来了,现在你还能控制住局面,只要想解决,总有办法的。比如找西汽要钱,具体怎么操作,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要钱?”麦文舟咀嚼琢磨起来,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看来还得去找找林超涵了,他想起上次和林超涵密谈的时候,林超涵有意无意地的意思可能也是这个,但是要让西汽出钱,恐怕麦文舟还得答应他一些条件,将来,恐怕还得接受他们的极限压榨。 麦文舟实在也是怕了林超涵,这家伙精明过份了,早就埋好了坑等着他跳啊。 可是又绕不过它。 无论怎么说,西汽都是秦威的娘家人,捏着鼻子他也得认。 两人聊一阵,麦文舟又把行业的情况讲了一些,针对齐准山的问题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观点看法,大意基本都是怎么确保本省制造业的基本盘,秦省的重工业是关键要素,轻工业发展也不能忽略,对解决就业问题更重要。 同时,他还谈起了现在技术扩散的问题,担心将来会在红海市场里挣扎,难以翻身。对此,齐准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建议在市场营销和销售方面多做点事情了。 最后,齐准山道,“我等你也够久了,组织对你的考察已经在进行,是去是留,你得早作决断,现在秦威的事,总算也回到了正轨。你在适当的时候可以走了,省工信厅才是你大展鸿图,施展抱负的地方。” 麦文舟默然,点头,告辞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麦文舟反复问自己,他的抱负到底是什么? 济世救民?安邦定国?还是扎根行业干到底? 他发现经过这一年来的遭遇和折腾,让他更沉淀了下来,没有当初那种进取向上的兴奋,但是要让他放弃,他也不甘心。 人生难得几回博? 回到秦威,心事重重的他,没有回到办公室,也没有去车间。 有一种潜意识,让他不知不觉地走到颜苿的研发处,看着熟悉的背影,他好想紧紧拥在怀里,体会一时片刻的宁静。 那里是港湾,曾记得少年时光,鲜衣怒马,美人在侧,紫薇花开,只是如今,咫尺天涯。 让他意外的是,颜苿看到他,竟然绽颜一笑,让疲惫的他精神为之一振。 “我们出去走走?”颜苿主动邀请。 “当然。”麦文舟有些受宠若惊,不顾其他人异样的眼神。 两人并肩在工业园区闲逛起来,工业园后来建起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公园,绿荫掩映,翠竹处处,有石凳有凉亭。上班时间,人员稀少,只有远处来了几个园区工人的家属,带着小孩在那里嬉闹。 吹着凉风,颜苿长吁了一口气,感到一阵清爽,只是吸进了凉气,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凝视着她的脸,麦文舟轻声道,“你怎么瘦了……” 颜苿摇了摇头,不想跟他谈论这个话题,只是反问,“你是不是又想离开?再一次背叛秦威?” 这个问题如此尖锐,以至于麦文舟一时失神语塞,脸色苍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不起,我或许不应该用背叛这个词。”颜苿道歉。 “我……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男人,你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一切。”颜苿笑起来,有些惨痛的意味。 “我……” “你不要解释,我也不愿意多问,作为朋友,我只是想叮咛你一句,别辜负那些对你抱有深深期待的人……” 麦文舟在微冷的风中,呆若木鸡。 第82章选择困难症 再好看的皮囊,在岁月的摧残下会慢慢失去光泽,但是一个人,精神层面上的东西,你越磨砺它越芬芳。 在麦文舟的眼里,颜苿就是这种状态。 这么几年过去,他在忙忙碌碌中,心情渐渐改变,对颜苿与其说是爱慕,倒不如是说越来越欣赏了。两人的关系更像是一种知己,就那么过着呗,别人看着他们着急,但他们自己却已经放下。 听到颜苿这么说,麦文舟知道,自己在心中反复盘算的事,导致各种细微的变化,不仅周之雅能看出来,颜苿也能看出来,就不知道秦小枪是否察觉,算了,那家伙粗枝大叶,什么也没看出来。 颜苿猜出他又想要离开了。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但是,难以启齿承认,很多年前,他已经离开过一次,如今又要离开吗?世事轮回?在颜苿的眼中,这就是又一次背叛。 可是他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吗? 他想对颜苿好好地解释一下,但是面对颜苿眼帘中那份始终不曾散去的痛苦,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实际上,如果问他是否后悔当初的选择,他依然不会后悔,因为,世界上哪来的后悔药呢?何况,当时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只能说颜苿有些想法与他不合拍,如今他回来了,盘活了桥厂,他不后悔。只是因为对颜苿,他还有愧疚。 看着他复杂无比的眼神,颜苿心中深深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始终骨子里有一股勃勃的野心,这么多年了,本质没有改变过。 “文舟。”颜苿改变了自己的态度,表现得温柔了一些,看到麦文舟那副有些既欣喜又吃惊的表情,颜苿绽颜一笑,这次笑得灿烂,光芒四射。 麦文舟心中颤抖了一下,有多久没有看到颜苿对自己如此温柔? “其实,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想说的是,感谢你,这五年多来的努力,挽救了我们的桥厂。也让我能够全心投入自己最感兴趣的研发领域。”颜苿说得很真诚,看着表情有些呆滞的麦文舟又道,“我知道,这一年来你压力很大。事情变得有些不顺利了,你的心很累。” 麦文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能听到颜苿这样评价他,他的心暖暖地,但也有一些委屈,他心中涌起一个念头,自己多像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希望听到心爱的妻子说几句暖心话丈夫啊,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没有注意到麦文舟眼眶渐红,颜苿轻轻地跺着脚,看着远方澄静碧蓝的天,悠悠地道,“我知道,这段时间厂里有很多事,上下游都出了问题,上游最大的供应商没了,下游两个大客户没了。” “嗯,这些你都清楚了?对不起,我辜负了大家的期待,想不到,我努力五年多,到头来遭遇的局面跟五年前来一样。”麦文舟苦笑,他自嘲起来,“我没有想到,现在你苦心研发的技术现在已经完全扩散了,这是我的失职。现在整个市场上饱和了,我们只能挣扎图存。对不起啊,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奇怪,斯太尔的技术本来也不是我们的独家秘笈,扩散出去,在我的意料之中。”颜苿对此毫不在意,这反而让麦文舟心里更感愧疚。 “话是这么说,怎么也是我管理的失识。我回来本来想带着桥厂走向辉煌的,但是现在,恐怕一切要化为泡影。”麦文舟自责地道。 “不,这几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颜苿看着麦文舟脸上痛苦的表情,脸上泛起了一丝少见的表情,难以言述。 “现在说这些意义不大了。”麦文舟抬头看天,深深地呼吸,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波澜。 “不,我想说,这些意义很大。”颜苿道,“今天你不来找我,我本来也要找你的。” 不顾麦文舟讶异的表情,她接着道,“这几年,特别感谢你的信任,大量的投入,让我拥有了全心全意、安静自在研发的条件。我知道,若非你的照顾,我根本没有机会徜徉在科技自由的王国里。” “谁来当这个总经理都得这么做,这是应该的。” “但不是哪个总经理都懂得这个道理的。”颜苿又道,“不过,你虽然给了我研发处无数的便利,但是我猜,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主要在研究什么?” 这把麦文舟给噎住了,他这几年,最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生产、销售、市场营销和内部管理上,出于对颜苿无限的信任,几乎所有研发需求他都尽力满足,面对客户需求,研发处每次都能及时提供不同规格和型号的车桥设计方案、试制以及工艺流程编撰,qws车桥已经从第1代更新到第5代了,林林总总的款型都有二三十种了。 这已经很让他满意了。颜苿还能做什么呢?他真的没有太关心。但大概知道颜苿在跟踪国际上先进的车桥技术,在做一些前瞻性的研究准备。 “我猜你就不关心。”颜苿淡然一笑,“你只关心厂里当前的需求,从来没有提过未来的需求。” “这个,未来当然技术还要升级,但是这哪有那么容易,能彻底消化吸收现有的技术,不停进行改进,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你也知道,现在改进的空间已经不大了。而且,这些技术在市场上已经没有了竞争优势。” “我们还能保证质量……” “这个意思不大,你能控制质量,别人也能控制。我想说,我们不要再把眼光仅仅放在眼前了,还有自己进行开创和自主研发。” “这个太难了。”麦文舟心道,我怎么也不可能下达这样不求实际的要求啊。 “不,今天我想告诉你,我现有已经决定了,要研发新的车桥,而且我有一定的把握。” “你不是说真的?新车桥,有新的改进升级版?”麦文舟诧异,但并有太吃惊,颜苿的理想和性格他是知道的,肯定有一些想法要实现。 “不,不是什么改进升级版,而是全新的车桥,我要做一款从设计、材质、工艺都完全不一样的新款车桥。” 这终于让麦文舟瞪大了眼睛,“你要做一款全新的车桥。” “是的,我想做一款完全自主知识产权、正向研发,配合未来下一代重卡需求的新桥。这款新桥要完全避免掉现在车桥技术的固有顽疾,更优的结构设计、全新的材质、超轻的份量、更强的载重性能,更长的使用寿命。最重要的是,这将成为中国人自主研发的车桥,它会比当前世界上所有现有车桥技术都要强悍。”颜苿的眼睛里放出无限的光芒。 但是她所说的一切,却无法让麦文舟兴奋激动,相反,他有些惶恐和不安,他觉得颜苿可能是有点走火入魔了。他难以置信,这怎么做得到?实际上,斯太尔车桥技术当前仍然是世界比较先进的车桥技术。 这几年,西汽在引进nam技术,其中车桥部分的技术,本来林超涵一直在忽悠他凑个份子,但是秦威实在拿不出来钱,同时觉得技术上也没有太大的进步,因此没有上套。当时引进的时候,它的双级桥结构跟斯太尔基本差不多,但是它的中间部分,即主减速器内部分,尤其中桥的差异还是有一些,但那也只是差异,并不是多大的飞跃。麦文舟反复评估过,认为选择不跟是正确的决择。 所以,在麦文舟看来,世界上最先进的车桥技术,当然要追,但紧迫性不强。而且,外国技术水平先进,都没有彻底超越斯太尔,颜苿发这样的宏愿,不能说是痴人说梦,那至少也有巨大的吹牛嫌疑。 而且,就算当作个目标吧,那投入得多大?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吓。 “你,这个……怎么办的到呢?”麦文舟一脸为难。 看他脸色,颜苿就知道他内心根本不相信。也难怪,有些固有的成见是很难打破的。 但是她的内心有多倔强,全世界也没有人比麦文舟更清楚。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和激情渐渐消失,涌上那种严肃、坚定,还有一丝决绝的表情,他心中顿知不妙,他后悔了,不该质疑。 果然颜苿声音冰冷地道,“外国人能行,我们中国人更行。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他们只是因为时代的原因领先,不代表他们能永远领先我们,总有一天,我们要做到,让他们对我们远远仰望中国。” 相比颜苿的决心和自信,麦文舟要考虑的东西更多,成本投入、技术储备、生产配套,林林总总,太多太多未知的东西。现实如山,已经窒息,如何起飞? 至于对中国人能力的偏见,麦文舟认为首先要承认现实情况,而承认现实就是外国人在这方面的技术远胜过中国人。 可是面对颜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好沉默应对。 “要解决眼前秦威的困境,我们就必须要全力以赴地拿出我们自己研发的全新车桥,满足下一代重卡的需要,超越市场上所有的现有技术。我们只要管理得当,保密到家,技术就无法扩散,秦威就能成为中国第一重卡车桥企业。”颜苿语气十分肯定。 “可是……” “没有可是,你相信我吗?” 面对颜苿坚定而期盼的眼神,麦文舟迟迟没有回答,这个选择太困难了,纯属送命题啊。 第83章如何解答 颜苿提出要全新研究车桥,麦文舟陷入了两难,他无法回答支持,那违背此时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同时,另一个声音告诉他,支持颜苿,无条件支持她,不然他还不如离开秦威。 她不是在开玩笑,麦文舟静静看向颜苿,心中有数。 两人互相都严肃认真地对望。 这时候,他们谈的是工作,不是私情。要做的是决策,或者支持,或者反对,或者苟且偷生,或者放手一博。 “你知道,全新研发一款车桥,不谈技术可行性,就是需要多长时间周期和多少资金预算吗?”最终,麦文舟很认真地问道,行业内部人士都知道,像车桥这样重量级的汽车部件,研发周期都是以五年来计的,甚至更长,哪怕就是不计损耗全力投入,那至少也得三年以上。当初秦威开发所谓qws-i车桥,前后只用了七个月,那是因为没把前面颜苿一个人默默研究三年的时间算进去,没有把技术试制有完整参考的情况算进去,否则,就算试制少说也得一年半以上。 这么长的时间周期,秦威能支撑吗?麦文舟心里完全没底。 听到麦文舟这么问,颜苿略微迟疑了一下,但是转瞬她坚定地道,“我算过,研发周期能控制在两年至三年,前后资金至少得3个亿,或者更多。” 麦文舟差点栽倒,要投入3个亿以上!这是什么概念,秦威这些年虽然拼命在挣钱,但就算把所有的账都收回来,真正的毛利也不过4-5亿而已,也就是说,研发这个新桥要把秦威所有的利润全都吃掉,还可能不够。 没有足够的利润,秦威拿什么去扩大队伍,拿什么去买新设备,拿什么去发展? 他久久没有说话,说不出来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颜苿自顾自地道,“你不要以为这就是个烧钱游戏,你知道我这五年来朝思夜想的是什么吗?就是要实现我们当年共同的理想,做一款中国人自己的车桥。” 麦文舟记起了他们当年畅谈理想的时候,那时有些不知高低,有些狂妄无知的誓言,但是他很快就发现,那些誓言有多么可笑,可是这么多年来,颜苿还活在梦想里,他有时羡慕 ,有时又很想大声喊醒她。 可能就是因为他自己内心还有不放弃的东西,所以他选择了回来,可是这几年琐事的消磨,现实的残酷,又让他放下了那些曾经的梦想。 然而,此时,颜苿的声音,像是遥远洪荒的大钟,声声敲响,拉着他重温了他早已经遗忘,或者说是早已深深藏起的青春誓言。 这一刻,颜苿的脸庞与遥远的过去重叠,那样的青春、美丽、无垢纯真,麦文舟神情恍惚,他好想深深地吻下去,从此不管沧海桑田。 颜苿像是在燃烧的火把,“你不知道,这五年多来,我一直在做各种各样的研究,在消化旧有技术的基础上,结合无数实践反馈回来的数据信息,在做全新的设计,我也在关注和联系国内科研界的各种最新动向,材料技术同样正在突破,还有,我与西汽的设计人员经常探讨,他们对下一代重卡的设计正在进行中,对新一代车桥的技术已经有足够多的指引了,很多很多的准备工作,我一直在做,我相信我们能做成,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可把初步设计方案拿出来!” “这是个机会,如果我们不尝试,我们就恐怕永远没有机会了。”颜苿急切地道。 被她慷慨激昂的话,带回了现实,麦文舟被深深震撼到了,颜苿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果不是她主动提起,他不会知道。 可是就算是知道又怎么样?你叫他如何决策,向前一步是布满了尖刺的深坑,退后一步是悬崖,原地踏步也是慢性自杀,所以总得选一个跳下去。 麦文舟艰难地道,“苿苿,为了理想,我们可以抛下一切,可是全厂一千多人,要吃饭,太多的实际问题要考虑。理想与现实之间,隔着鸿沟。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理想,就把所有人都带到沟里去。” 颜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希翼,她何尝不知道,这种自主创新路上的艰辛,可是,为了理想,为了秦威,为了麦文舟,她没有什么不可以付出的。 颜苿给的是一条最难的路,研发,哪是有自信就可以决断的,一旦失败,失去的资金不会回来,也许本来在红海里还能苟延残喘几年的厂子,就立即垮了。 更不要说,麦文舟现在还有机会离开秦威,趁现在还没出现大问题,他可以接受组织的全面考察,去工信厅任职,从政,主管行业,那里有更大的发展。 他能怎么做? 颜苿轻声道,“文舟,我不想你走,我想你留下来,好不好?我们一起打造我们自己的桥。” 听到她的语气,几份恳求,甚至还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麦文舟热血上涌,脱口而出就道,“好!” 话说出来,他又后悔了。他想反悔,可是看到颜苿欣喜不已的眼神,和欢呼雀跃的神情,他说不出口,作为一个男人,他没法违背自己的内心。 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后,麦文舟像是卸下了包袱,他不再纠结了,仿佛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 天都像是更蓝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清新啊。 他们两个人在亭子里坐了下来,轻轻松松地开始聊天,像个朋友一样。 麦文舟什么也不想瞒着颜苿了,他把自己和齐准山之间的约定简约讲了一遍。 颜苿看着他,眼中带泪。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为了她,准备放弃大好的前程。但是她就是不能,她轻声道,“对不起,我就是不想你走,我很自私,我想,你走了,再也不会有人这么支持我了。” “不,你不是自私,你只是不想让秦威毁了。我想过,也许我走了,把秦威交给小枪,或许他能够挑起大梁。但是我确实也不放心他,他还是不成熟。我想你也明白,现在秦威确实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否则,我可能已经走了……” 麦文舟有些惆怅,或者,如果他早决心交班,也许现在已经开始在工信厅里大展拳脚了,多少他心里还有些遗憾,哪个男人没有一些经世的梦想。 颜苿默然无声,半晌才幽幽地道,“或者,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才是你真正的根?” 麦文舟怔了怔,这个问题到现在他也没有答案。他低声道,“我想好好地抱抱你。” 颜苿低头没有拒绝,麦文舟走上前,轻轻地把她揽在了怀里,就那么静静地抱着,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此时的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什么避讳,什么影响,什么未来,他全都不在乎了。 太累了,他想休息。 颜苿倚在他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浓烈的汗味,想得却很多很多。 想着想着,她发现麦文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愈靠愈近,她心里有慌,就在麦文舟的嘴唇要接触到她的脸庞瞬间,一把推开了他。 她摇头,“不,我只想实现我的梦想,其它的,什么也不要考虑。” 麦文舟失望、失落,但也没有过份表现出来,他觉得,自己像是那本武侠小说里,被皇帝一把推开的陈圆圆,因为皇帝不想沉浸在温柔乡里,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沉溺。要离诱惑自己的人,远远的。 眼前的颜苿,有点像那个皇帝。 他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躲在树后观察的周之雅,撇了撇嘴,大大地叹气,后来她对麦文舟恨铁不成钢,觉得他磨磨蹭蹭像个娘们。说这话的时候还带醋意满溢,酸溜溜的。 麦文舟迅速收拾情绪,道,“其实,这件事太大了,我一个人还做不了主。我们这是赌上全厂的命运。” 颜苿问,“是,确实有赌的成分。但我有绝对的把握。” 麦文舟苦笑,“没那么简单,要研发新桥,我们等于要节衣缩食,全厂人陪着一块受苦,而且还得埋头苦干才能支撑得起开销。如果工人们不支持,就算我一个人决断了,且不说这么重大的事情决定符合程序不,就算是强行推下去了,工人们怨声载道,离心离德,那我们也根本持续不下去。” “你的意思是?” “民主决策,我先召开管理层统一意见,由大家共来决定。只有在全厂中形成共识,我们才能将决策进行到底。”麦文舟表情严肃。 颜苿点了点头,对此表示赞同。 麦文舟又道,“如果大家都同意,那就照此办理,如果不同意,希望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下去。那我留在秦威也没有理由。”说着,他看向颜苿,她就是自己留在这里的最大理由。但是如果眼睁睁地看着秦威没落,他还不如离开,眼不见为净。 在他内心中,对自己有所交待,有因必有果,他能做的已经做了。 颜苿只能点头同意,她能给的不多,能要求的做过了。 随后,麦文舟就召开了干部管理层会议,他把研发新桥的计划进行简单说明。然而,管理干部们听到他的提议后,很多人用“疯了吧”的眼神看着他。 第84章交给历史 大家都目瞪口呆地听着麦文舟的计划,普遍神色中透露着不可思议。 现在的处境大家都知道,但是只听了颜苿一面之辞就要赌上全厂命运进行新品研发?大家难以认同。 沉默,还是沉默,长长的沉默。 麦文舟没有做声,面色复杂,像这样重大的决策,他本来应该事先进行大量的个别工作,和重要的干部进行沟通,征求大家同意后再进行。但是现在,他也像是赌了一口气,像是牌桌上的赌徒在置气一样,一次性地进行交底。 他看着在场大大小小二十多名和秦威的重要中高层干部,他们都是秦威的骨干力量,秦威的重大决策,绕不开他们。 颜苿今天没有来到会场,这是他要求的,他就是要听听这些干部们的真实心声。 他不知道自己答应颜苿的对不对?隐隐地,他甚至希望无法通过决议,这样,他就能对颜苿说自己尽力了。他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卑鄙,但心里总有些不痛快,需要这样的方式来发泄。 就连秦小枪看向麦文舟的眼神里都写满了疑惑,但是他看到麦文舟的目光,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一定会投票支持麦文舟,这很盲目,但是这是他必须要做的支持。 张来先在盘算思考,在场中众人中,他自认没有谁比他更了解麦文舟,但是麦文舟突然做出这样重大的决策,有些突兀,他需要想想为什么麦文舟这么急,他隐约察觉到了麦文舟一丝赌气的成分,也许这只是他为了满足颜苿的愿望而已?他疑惑地看向四周,研发部门没有来人,很奇怪,难道不应该讲解一下技术思路吗?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现场中唯一在纸上写写划划的黄志成,他是财务部部长,旁边坐着他刚招进来没一年的副手程鹏,程鹏入厂时间不长,因此,处处小心谨慎,面上毫无表情,只有黄志成显然在纸上计算着什么。 钟泽平、李学斌等这些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公开反对他们又不愿意当出头鸟。 冯疯子第一个开炮了,“麦总,我想知道,你这个计划是不是突如其来的想法,还是盘算已久的?” “就在不久前刚刚决定。”麦文舟没有隐瞒,“颜苿向我展示了她的计划,我对她的计划还是有信心的,所以想和大伙商量一下,如果大家支持,我就进行这个计划,只是要辛苦大家几年了,如果大家有不同意见,都可以提。” “那好,我想知道,如果执行这个项目到底对我们厂有多大影响?”关系到切身利益,冯疯子一点也不疯,很严肃。 麦文舟看向黄志成。 良久,黄志成算完了,他抬头道,“麦总,我简单算了一笔账,我们现在全厂账上资金约为5.6亿,外面应收账款有14.7亿,应付账款则是11.2亿,按照我们现在每月的进出账目流水计算,每月至少需要净支出6500万,才能保陪生产顺利进行,因此,就算我们把所有账款都收回来,扣掉应付,扣掉每年支出,我们一年下来,可能账面也就只能存下1.3亿左右,正如像所言,把这些全投入到研发中,可能未来三年的利润会一分不剩地全烧完。” 所以,大家都听明白了,这么一算下来,整个秦威的利润都要烧完了,将来遇到意外,风吹草动,甚至是一些不可预知的情况,秦威将很难应付,寅吃卯粮算是轻症,全厂人员的福利与发展资金要全搭进去。 这三年,大家将过上只能发基本工资的日子,不至于吃土,但喝西北风是没跑了。 麦文舟面无表情地道,“黄部长算的账,有些刻舟求剑了,我们在这期间还会不停地进来新订单。” 郑好玩有些难为情地看向麦文舟,有句话他憋着没有说,其实要做成更多的新订单,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眼下已经是拼了全力了,也无法弥补马银生离心辞职造成的订单损失。 所有人,只有周之雅心里有数,麦文舟是被颜苿逼的,但是她心里很不痛快,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声不吭,麦文舟的目光从她身上几次扫过,对她的表现很是疑惑。 没有人站出来表示支持,反对的声音就受到了鼓励,开始大了起来。 继冯疯子之后,二分厂的厂长郭泰也有些坐不住了,他直言不讳地道,“麦总,我知道您是为了厂里着想,如果有新桥适应未来发展,谁不需要,但是我对这样的研发计划没有底,也不认为一定能够成功,如果赌上一年,我愿意,但是要赌上三年甚至更久,我认为这是在开玩笑,秦威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如果大伙儿拼命加班干活,却得不到应有的报酬,我认为我们秦威离倒闭也不远了。” 郭泰一向老成,他的话代表了很多的心声,麦文舟看到很多人的脸上浮现出了赞同的神情。他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些他何尝不知,但是如果秦威像这样挣扎求生,换任何一个人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三厂厂长崔岩石有些迟疑,嚅动了一下嘴唇,最后只是简单地说道,“麦总,我们一步想超越国内国际,是不是有些冒进了?” 麦文舟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四厂厂长周郁鸿,这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想听听他怎么说。 周郁鸿很纠结,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很不靠谱赌命运的决策,但是感情告诉他,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秦威成长的步伐到此为止了。想一会了,他咬牙道,“我想可以试一试,干熟悉的买卖迟早会被时代淘汰,在进取中哪怕失败我们至少会无怨无悔。” 言下之意,他其实并不看好这个项目,但是还是愿意尝试。 钟泽平迟疑了一下,不再顾忌麦文舟的小鞋报复,还是道,“这事,我认为还是要谨慎为好,研发处可以抽少量资金进行预研,等到我们厂的资金充裕了再推动嘛。”李学斌坐在他的身边,微微点头,又不敢有大动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麦文舟的表情。见他面无表情端坐在那里,他还是有些忐忑。 还有一些副厂长和管生产、质量等干部,看到各部门老大都表过态了,他们不大敢表达什么意见,都是唯唯诺诺的。 但从他们的脸上的表情,麦文舟很清楚地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何止是他们,连自己都缺乏信心啊,颜苿,这次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他别无选择,只能尝试着赌一下命运。 但是,矛盾在于,他对自己定下的规矩是,如果一致通过,那他就全力以赴在秦威再干三年,成败是非到时再论,如果无法通过,那他对颜苿有个交待,他可以带着些许遗憾离开秦威,去更能施展抱负的地方。他带着秦威走到了今天,又再次将秦威从危局中拉回来,他已经做得够了,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秦小枪思来想去,还是站了出来,表达支持麦文舟决策的意思,他想明白了,这是麦颜二人之前的决定,哪怕明知是个败局,他也必须义无反顾地支持。麦文舟对着他苦笑了一下,这种表态在眼下这种场合其实毫无意义。 倒是一直面无表情地那个新来的财务部副部长程鹏突然开口道,“麦总,我有一个想法。” “你说!” “进厂快一年来,对秦威的长短之处,我有了基本的了解,不瞒诸位,我的观点是,如果秦威不尽快做出改变,迟早也会遭遇更难堪的局面。” “嗯,你接着说。” “有很多的弊病是在高速发展的过程中留下的,比如说,我算过,我们现在的利润基本都维持在10%左右,但是这个利润其实是可以提高的,只要我们对销售进行更严格地管理,对生产进行全面的整顿,减少浪费开支,我觉得能控制成本,提高一些利润,而如果利润提高,那么我们就有更多的资金来进行研发,而不必过于紧张了。”程鹏不慌不忙地说着。 麦文舟有些惊异地看着他,当初招收他进来,就是看中程鹏京城某大学财经专业毕业,世界五百强工作过的经验。黄志成年龄大了,动作又慢,财务上需要准备一些后手,当时就招收他进来了,一直也没有过多关注,没想到这位居然如此有主见。 他压了一压,制止了程鹏的话,程鹏再说下去会得罪人的,没看到几个分厂长听到生产浪费后脸色都变了吗,他使了个眼色,“提高利润这个建议很好,会后我们细谈。”此时,他朦胧中生出了一个新想法。 麦文舟此时环视了一眼,知道很多人内心并不赞成冒险,数年的舒适时光,已经让大家安于现状了。 他们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于自己来说,还关乎离开还是留下。 正沉吟着如何开口,突然一直沉默的周之雅站了起来,“麦总,各位,你们忘了,我们的口号吗?追赶世界先进潮流,做中国一流车桥。这是谁提出来的,这是不是我们极力营造的企业文化?我们能忘了吗?” “我们现在的局面,如果随波逐流不思进取,迟早也是五年前的结局。我们经历过一年,为什么还要经历一次?” “我们为什么不赌一赌,信颜苿,信麦总,他们五年前带领我们改制了qws-i,现在一样可以带着我们做一款前无古人的新桥。” “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不能这么不自信,多大努力多大收获,大家难道只想过几年舒服日子,就不管未来的秦威了吗?” 看到在座很多男人脸上都露出一丝愧色,周之雅又慨然道,“我知道大家都有觉悟,但是都担心普通职工留不住,这样好了,大家不要急着决定,我们召开一个扩大化的职工代表大会,进行表决,由工人们决定自己的命运!麦总,我们必须当断则断!是生是死,交给历史。” 麦文舟眼神复杂地看着周之雅,她倔强美丽的脸上,有一丝隐约的伤感,她是说真心话,还是因为舍不得自己走? 好吧,既然如此,他豁出去了。 第85章投票决生死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次的重要决择,你选择向右走还是向右走,都有可能决定自己、家庭甚至是很多人的命运。 有时候,命运无法左右,但总有些人会无论多么痛苦,都决定要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麦文舟现在处于一个矛盾的状态。 离开,还是留下,成为了他内心一个巨大的螺旋,转来转去,推着他向前,留下无数的浪花。 他给齐准山打去了一个长长的电话。 他坦白了现在的处境,向自己的老上级讲述了自己的痛苦,甚至关于颜苿的事情,他也不再隐瞒。齐准山终于知道,为什么麦文舟一定要选择回来,原来这里有他割舍不掉的东西。 齐准山没有半句责怪他,他只是感慨,只是惋惜,只是担心。 他也没有安慰他,因为麦文舟是个成熟的成年人,做任何决定都是对自己负责。 他给麦文舟留下了一句,“还是我当初那句话的意思,我支持你所有深思熟虑的决定。来厅里工作,我依然需要和欢迎,如果你最终选择不来,我祝福你,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只要不违纪违法,我都会尽力支持你、帮你。” 麦文舟的眼泪都流下了,齐准山对他的照顾和厚爱,此生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报了。长久的相处和交往,让他对这位老上级有深厚的感情,他像严师,又像宽厚的兄长。 放下电话,他平复了情绪,恢复了平常那副冷峻的面孔。 此时,天色阴沉,空气湿冷。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工业园那处供各厂家组织员工活动的礼堂。 礼堂里,灯火通明,气氛热烈,与外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时,那里整整坐满了三百多人,大部分要么是党员,要么是预备党员,都是被员工们选举出来的职工代表,今天,他要以秦威党委书记和总经理的身份,争取他们的支持。 这是一次扩大化的全体职工代表大会,是一次年终前的组织生活,也是一次决定秦威命运的大会。 所有的干部也将参与这次大会,他们心情复杂地或坐在主席台上,或坐在职工代表席位了,所有人呈扇形环坐,黑压压的人头,挤满了这个小小礼堂。 看到干部们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有些略知内幕的职工选择了沉默,在心中默默地思考,大多数不知道活动主题的人,则不免有些喧哗,熟悉的人之间,说说笑笑聊着天。 直到麦文舟踏入礼堂,喧嚣声突然消失,会场刷地安静下来了。 张来先征询了一下麦文舟的意见,就宣布大会开始。这次大会,周之雅整整布置了一个多星期。前面的流程主要是厂主要领导干部讲话,进行工作总结,传达上级组织精神,布置党建活动,并进行了一系列表彰,请了数名代表进行讲话。 很多部门拿到奖状,喜不自胜。 直到最后,麦文舟站了起来。 他面沉如水,声音坚定,“同志们,这次年终大会,常规的部分过去了,接下来,我要向大家汇报我的一个重要建议,希望同志们听完后,有自己票表达自己的主张。” 然后,他缓缓地道出自己关于全力研发新桥的建议。 “同志们,还记得我们的初心么,追赶世界先进潮流,做中国一流车桥。这是我们的企业文化,也是我们矢志不移的追求。今天,秦威面临着困境,技术正在面临陈旧的危险,市场竞争愈发激烈残酷,要赢得未来,我们唯有艰苦拼博,虽九死而不悔,我们唯有众志成城,汇聚萤火而成星河,我们唯有自主创新,直中修成正果取到真经。我们有退路,但退一步就是黄昏末日,进一步不一定海阔天空,但是我们一定会看到希望曙光。希望大家支持我们的这个决策,同舟共济、相濡以沫,因为我相信,我坚信,我们中国人一定能做出世界级的重型车桥。那时,你们必会为今天的决定而感到骄傲,为我们的成就而自豪!” 说着,他放下了话筒,张来先接了过来,他感到手中的话筒有千钧之重,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那天应该旗帜鲜明地支持麦文舟,何至于拖到今天要全体职工代表来决定。这种职工大会决策投票他还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 张来先语气低沉地讲了一下投票规则,这是无记名投票,每人一张票。由周之雅组织人手进行派发和回收。每人有三个选择,或者赞同,或者否决,或者弃权。过半数赞成则代表麦文舟的提议通过,所有人都得陪着他,陪着颜苿的研发处发疯狂奔,反之则代表着秦威继续过着现在相对平静的日子。 在这之前,大家可以站到台上进行发言,阐述自己的主张。但最多不能超过五人。 在他宣布这些情况的同时,麦文舟悄悄地离开了会场。 他大步地在园区里走啊走,紧紧地裹紧了一下衣服,天空黑云密布,有种摧压人心的震慑感。 抬头往着那层层叠叠的黑云,他看见云层在不安地涌动着,互相推搡着,看不见一丝微光能透过来照耀世间。 不多时,几滴雨点高速地从天上坠落了下来,很快,这像是吹响了冲锋号,无数的战士义无反顾地奔赴向前。片刻的沉寂之后,雨点由小到大,豆大的水滴撞击到地面上,刚开始只是与灰尘融为一体,但很快它们就变成了冲刷一切的洪流。 亭子里面,他只是偶尔被一些雨滴溅落到身上。 对于这一切,他毫不在意。 只是想静静地与这个世界,通过雨帘隔离开,形成一处小小的真空地带。 是非黑白,成功失败,此时在雨水不重要。亿万水滴,无能为力,形不成河海湖泊,气势汹汹,也无法打垮这座在天地中渺小的凉亭。 他的心情很平静,他愿意接受一切结果。 之前,他还有几分意气用事,但是用了一周的时间,他接受了现实。 他回到秦威前,或者自己只想回来对颜苿负责,可是,现在他要负责的是全秦威的人。这些职工,有些人面上粗鄙心中细腻,有些人性格爽直,有些人沉默寡言,有些人埋头苦干。每一个人,都是他这些年辛辛苦苦带过的,一起欢笑过,一起战斗过。 他想着自己曾经的宏伟目标,他想把秦威车桥打造成一个大企业,不与西汽比规模,但至少也可以成为中国第一。 有这样的成就,他走到哪里都能昂着头挺着胸。哪怕目标还没达成,眼下的秦威已经远远超过了很多企业,部分实现了目标。这也是齐准山对他最欣赏的地方,这是他的勋章和名牌。 眼下,壮志未酬,要实现目标,就得再次狠下决心,但关系到全厂那么多人,干系重大,需要集中全厂的财力、精力,更重要的是人心。他无法一个人说了算,交给职工代表大会,是一次检验,是一次信任投票。 他想知道,这里还值不值得他继续留下去。如果秦威不能突破自我,未来成就有限,他没有必要继续留下来了。秦威职工对他是否信任,是否愿意自我牺牲,在他带领下成全集体的梦想,就尽在他们的投票之中。 就在这时,他好像想起很久前看过的一本书,书里写道,“群众有着极其纯粹和浓烈的感情,绝对信任时便有信念、执着,能迸发出无限的火花,但是当他们抛弃你时,留有的只有一地的狼籍,你以为的真理和谬论,如何说服众人?是去美好彼岸,还是回到出发的洞穴,谁选择,谁承受。” 他知道,此时的礼堂,颜苿一定会上台,试图说服大家,整理一周,她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方案,还会展示她的成果。 他知道,还会有人在台上反对这件事,只因为一切不确定的结果。 他知道,此时的礼堂,众人的脸上流露出疑惑、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们在这个突出其来的信息冲击下,会第一时间表露出他们的真实观点,他们的投票结果,将最终说明一切。 他等待着,等待着。 直到,雨帘中,一朵印着白花的自动柄雨伞映入他的眼帘,那是周之雅,她有一把这样的雨伞。 她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冲淡了她精致的妆容。 她手上拿着一张纸,被雨水浸湿,麦文舟笑了,他知道那是结果。 雨中,周之雅抬起头,眼睛红肿,看得麦文舟心里一动,有些心疼。 她的声音嘶哑着,在雨中有些断续,勉强能听清。 “麦文舟同志,我正式通知你,职工代表大会以256票赞成对32票否决,5票弃权的结果,通过了你的提议,秦威从此,要全力研制新桥。” 麦文舟惊呆了,这个结果他是没有想过的,会有这么大比例的支持。 周之雅眼泪忍不住再次流了下来,“你知道吗?绝大部分的干部支持你,我们的职工支持你,陈玉琦还有很多技校毕业生,他们跳上了台,说他们还记得你在讲台当时给他们的许诺,他们说,为了梦想,他们愿意牺牲,愿意跟着你打造秦威的辉煌时代。” 麦文舟想起了,他曾经在陈玉琦的母校有过一次慷慨的演讲。 他没有想到,那时的事情,像一颗种子在这些技校毕业的学生心中发芽,并在这些人中广泛传播,他曾经真心对待过这些学生,如今,这些人成长了起来,成为了他最强大最坚挺的支持者。 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意料过的。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那些在会上反对他的干部,如今都投了赞成票。 他们在想什么?为什么? 麦文舟有些迷茫,他的眼睛好像溅进了雨水,开始湿润了。 因为,他看见,雨中,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在向他奔走而来……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在冲着他在笑。 第86章心是热的 天气寒冷,但人们的心是热的,血是热的,眼神也是热烈的。 一张张面孔,每一个人的名字麦文舟都能喊出来。蔡师傅、陈玉琦、薛明、孔名德、刘凌、吴滔…… 有的面孔显得有些苍老,有的面孔还透着嫩稚,大多数和麦文舟年龄相差不多。他们有的是厂里原有的老人,有的是后来社招的技术人员,有的则是从技校实习一步步成长起来,,无一例外地,他们现在都是秦威里的骨干力量。 他们眼神热烈地看着麦文舟,不顾头顶的冷雨。说来也怪,就这一会儿,雨好像是被人群给惊到了,愈下愈小,很快就停了。 麦文舟喉头涌动,站在亭子里,情难自抑。自发跟着周之雅而来的人大约有三四十人,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投下了对秦威至关重要的一票,并且结果站在他们这一边后,欣喜若狂地,想来跟麦文舟报喜。 他们就是想告诉他,他们支持他,大家都支持他,他刚才说的一切,他们认同。 他们想做自己的桥,哪怕要大家咬着牙关共渡验证关,哪怕可能前途未卜,但是未战先逃,未战先怯,他们不答应。 麦总,说要试试的,颜工说有把握的。 为什么不敢试试? 为什么不给个机会? “麦总,我们支持您,您放心大胆地带着我们干吧!”陈玉琦大声地喊道,这个从前进厂还有些羞羞怯怯的大男孩,如今也还年轻,但已经成长起来了,他的眼中闪着泪花,他身后大多数的年轻人都是像他一样从各种职业院校和技校进入成长起来的技术基层骨干,不知不觉间,他们成为了秦威的重要一部分,成为了秦威的骨干力量。 他们年轻,他们不怕失败,他们怕的是坐以待毙,怕的是没有机会给他们施展。 他们没有心理负担也没有什么家庭负担,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些年轻人中对麦文舟有一种近乎崇拜的认同感,他们中有的人亲耳听到麦文舟对他们的许诺,有的人没听到过,但是秦威对他们的重视和尊重他们都感受到了。 在这里,他们有近乎家的感觉。 麦文舟的眼光从这些年轻的面孔上逐一扫过,他的心中由茫然逐渐转为清明,涌起一阵温暖,他读懂了这些年轻人的心思,他这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这些年轻人心目中的地位很高。远比他自己想像的要重要。 蔡师傅高声道,“麦总,我们这些老家伙有时候瞻前顾后些,但是秦威不能垮掉,我们这些老家伙绝对不愿意混吃等死的,你放心吧,干啥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会掉链子的。” 旁边的几个老同志都跟着点头,他们的心思一样的。他们或者没看出来麦文舟隐藏的心思,但是他们感受到了麦文舟的决绝,他们不知道麦文舟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他们这些老同志心里太清楚了,麦文舟这样年轻有为的总经理,是秦威不可多得的法宝,没他秦威这艘船驶不远。 为了秦威,必须要支持他。 麦文舟微微一笑,他彻底懂了,哪怕他有一些失误,哪怕厂里遇到了困难,哪怕他的这个决定像是赌博,但是大家心底里认可他,愿意跟着他一路狂飙。 “好!”麦文舟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他明白了,他的路就在这里,就在这秦威的人心当中。 齐厅长那里,注定要说声对不起了。好男儿当博大浪潮,这里便是他的最佳战场。 他抬头看向天空,这冬天难得的雨云渐渐散去了,一缕阳光照射了下来,他低头看,周之雅笑中带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不走了,他默默地在心里面说道。 他相信,周之雅听到了。 随后,他回到了会场,那里张来先、钟泽平、冯疯子、郭泰等人都在会场门口等着他回来。张来先迎上前道,面上有些惭愧又如释重负地道,“麦总,我们投票通过了您的决议。从今天起,秦威桥厂在您的带领下,全力攻克新桥技术,不管多难,不管多少钱,不管要几年,我们都会跟着你一块干。” 麦文舟点了点头。 冯疯子哈哈大笑道,“麦总,你别见怪,我们这些老家伙,像我们四个人都是投了赞成票的,上次开会我们就是有些担心顾虑,但后面我们这些人都想开了,怪我们没想明白,没有麦总你,哪来现在的秦威,你要玩,我们舍命一条陪着疯就是了,再难还能有前些年难,我们又不是吃不上饭。这几年,我们中有些人的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就想混一天算一天,这哪成?” 钟泽平听他讲得不像话,连忙插话道,“麦总,我们之前眼光太短浅了,这一段时间,我们反复思考,还请教了颜工,反复比较,认为您做新桥的想法是靠谱的,而且只有这样才能打开市场。想明白了这一点,短期我们厂里资金困难点也不要紧,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旁边的李学斌拼命点头表示赞同。 其他人也在点头,都是满脸笑容。 也就是说,管理层的意见都很统一了? 不对,黄志成一脸苦相,接下来,那么大的开销都要他来想办法,他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倒是站在他身旁的副手程鹏一脸的不在乎。 很快,决定了秦威前途命运的会议结束了,众人散去,只留下数人收拾打扫。 只有颜苿一个人还坐在礼堂的角落里,她很安静,她在心里微笑,这次,她终于想尽了一切手段留下了麦文舟。 可是接下来,所有的重担最终都要落在她自己的头上。 麦文舟这次赌上未来前途,取决于她的成败。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一点了。 但是她的脸上一片风清云淡,仿佛这件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她的耳畔响起了脚步声,她对那声音太熟悉了。 男人坐了下来,挤得座椅嘎嘎响,在空寂的礼堂里显得分外响。 “从今天开始,我无条件地支持你的一切要求,要设备给设备,要材料搞材料,要设计找设计,要地方找地方。总之,一切都拜托你了。”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 “如果我失败了,你会不会恨我?”颜苿头也不回地问道。 “怎么会呢,我永远不恨你。”男人的回答也很朴实,这是他的心里话。 “我,会全力以赴的,你放心,会成功。”颜苿站起来身来,“文舟,我们这辈子再也做不成恋人了,我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这次研究,十死不悔。” 麦文舟听后,心中一阵阵不舒服,涌起了一阵强烈的不祥感,甚至都没有好好细细琢磨恋人相关的话题。 此时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们尽力就好,我信你的水平。” 两人正说着话,秦小枪和周之雅走了过来。 秦小枪笑嘻嘻地道,“咦,你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大礼堂里就剩你们俩了,还在聊,不问不知道你们还在这呢?走吧,到饭点了,吃饭去吧。” 两人抬头一看,还真是,那些打扫收拾的人都已经走了,他们担心影响麦总的谈话,悄悄地没打招呼就消失了,连灯都没敢关。 周之雅在旁边听到后嘴角忍不住一撇,心里酸溜溜地,在旁边插话道,“麦总,颜姐姐,小枪说要请客,请我们吃顿好的,咱们有口福了。” 秦小枪在旁边大惊失色,心道,我只是说咱们应该好好吃一顿饭,怎么到这丫头嘴里就成了请大家吃顿好的呢?但是他现在对周之雅也是很头疼的,这丫头手上掌握着各种天规戒律,一不小心搞到他头上了也难堪。 这哑巴亏只能认了。 只得瞪了她一眼,附和道,“是啊是啊,咱们园区外面开了几家馆子,有一家川菜味道那是真不错,我请客我请客。” 麦文舟用眼神征询颜苿意见,颜苿摇了摇头,“辣的我吃不习惯,就不去了。” 但是她虽然拒绝了,最后还是架不住秦周二人一顿连推带搡的,还是跟着三人一块去吃了一顿饭。 在饭桌上,秦小枪端起杯子感慨地道,“文舟,小苿,以茶代酒,想一想,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往事啊……太久太久,久到我们都快白了头。”他本来想说几句文绉绉的话,但想不起词了,便只好随口胡诌。 麦文舟点头,“是好久了,一晃十年了。” 秦小枪有些激动地道,“我就是不明白,你们俩为什么这么久,居然还在那里矫情,至于吗?“说着又看了看周之雅,欲言又止。 闻言,颜苿缓缓地对麦文舟道,“其实,有些话我之前没有和你详说,现在我想和你聊聊。” “你说。” 周之雅内心莫名紧张起来。 “我想告诉你,其实研发这个新桥恐怕远比你想像的花钱要多,三五个亿可能只是起步!” 麦文舟顿时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颜苿会突然转换话题,只好接话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怕吓住你,所以把困难往少了说,虽然我有一定把握,但是我怕影响你的决心。所以哄了你呢。”颜苿露出狡黠的微笑。 这下子,大家都愣住了,好像不认识颜苿一般地看着她,话题一下子被她彻底替换。 第87章桥下无底洞 哪怕经历了一次车桥研发,还有多种型号的改进,但是在麦文舟的脑海中,认为研发一款全新的桥也不过是数倍的费用,就算花它三五个亿,够不够? 但是颜苿却实证打脸,告诉他,这次全新车桥产品研发,其实是个无底洞。 不要以为麦文舟之前带着队伍搞了七八个月就试制成斯太尔桥,就觉得新桥易搞,实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当初,研发新桥,其实有完整的、现成的设计、材料、组装参考,而这一次,看似是一次简单的升级,实则颜苿想要做的是一套全新的设计。 可以说,是要全新打造一套属于秦威的车桥系统。 车桥产品开发分这么几个阶段:概念设计阶段,图板设计阶段,样机试制,功能验证,小批量样机试制,台架验证,装车验证,路试验证,设计冻结这几个阶段,而且在这些阶段当中都会有大量的返工和设计优化等等工作,所以真实的开发周期是在一年起步,没有上限,虽然开发完成到小批量这个阶段,只需要三个月左右,然而大量的时间都是花费在试验验证阶段的,而且花钱也主要是在这几个阶段,这需要大量的投入。 算上试制投入的材料,设备,工装,人员,能源等等,一个产品从概念设计到定型,从单品到系列到生产上线,至少需要三个亿起步,全周期下来,如果中间有失败,重新设计调整验证,反复折腾,花它十个亿也并不稀奇。需要说明的是如果开发双联桥,翻倍,如果加上悬架,再加30%,如果是主机厂来要求开发,成本和时间都有20%以上的上浮,用于双方对接和反复设计修改。 而这些,本就是颜苿这几年一直在琢磨、思考和计算的结果,她对这件事情有着清醒的认识。 麦文舟当然知道做这件事情的难度,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哪怕要花三年时间,哪怕要吃掉两三年的利润,也在所不惜。 甚至是哪怕失败了又怎么样?在这个过程积累的经验、人才还有部分成果,都可能帮助秦威再上一个台阶。 但是颜苿现在告诉他,这是个无底洞。 与他的预期不大相同。 他现在是把前途命运一把全押在了这个新项目上,所以他呆了呆道,“你说你有把握的。” 不只他,秦小枪和周之雅都有些愕然,在秦小枪的计划中,今天争取要让两个人有一个坦诚相对的机会,互相解释倾诉,但是谁料到颜苿根本不理会这一套。 今天的颜苿,表情中带有一丝的调皮,有一种恶作剧得逞后的单纯快乐,给人的感觉与以前不大一样。 周之雅忍不住了,“颜姐姐,你怎么有一些不一样了。” 颜苿摇头,“没什么不一样的。” 她掉头认真地看着麦文舟,“你还记得不?我当年进桥厂的时候怎么说的?” 麦文舟当然记得,那时候,他们俩那么年轻,憧憬着未来,心比天还要高,曾经有很多的大言不惭,颜苿明明是个女生,却有着远超男儿的志向和雄心,她有一天曾经和麦文舟,手拉着手走在秦威老厂外面的那条路上,她说,“文舟,我们的技术太落后了,跟世界先进技术相比,差的不是三五十年,是整一个时代,这样下去,中国这块市场将来只能被外国人垄断了,靠着进口讨生活了。” 麦文舟还记得自己当初怎么回答,“不怕,不还有你跟我吗?” “对,有你,有我!我总有一天,要亲手设计一套新桥,打造一套新体系,证明我们中国人的能力不输给任何民族,证明我们俩个组合在一起,那就是超级superman!说吧,文舟,咱们一起?” “一起一起!不过啊,我怎么觉得你更像个男人啊!” “哼,谁说女儿不如男的,我就让要让你瞧瞧,这技术活啊,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才行的。” “好好好,算你厉害!我认输,自愧不如,行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颜苿整个人全身像是放着光,眼神炽热,麦文舟也被感染了,两人一起发誓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那时真年轻啊,什么话都敢说,在厂里他们还都是实习生呢! 后来发生的事,就是在日复一日毫无前途的消磨中,麦文舟渐渐失去了信心,在得到机会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秦威,去机关工作…… 往事历历在目,佳人犹在眼前。麦文舟从记忆中抽身回来,看着眼前的颜苿,岁月虽然已经让她不再年轻,让自己不再年轻。可是眼前的颜苿,多了些成熟,少了些妩媚,气质如遗世之兰,常年冷如冰霜的表情下藏有让麦文舟觉得惊心动魄的美丽,与此同时,她还着绝高的智慧,全身散发着一种让人倾心的气息。 麦文舟的表情复杂难言,“苿苿,那时我们还年轻,没想到,你比我要坚持。” 颜苿不在意他的暖味称呼,“我不是坚持,只是有梦想,现在是离我梦想最近的地方,我不想错过。我虽然不大关心厂里的业务,但是我很清楚,换了任何一个人主管秦威,都不可能像你一样能懂我,支持我,就算新来的领导能够理解研发新桥的重要意义,但是他们肯定不可能掉进无底洞。只有你,肯这么干,你知道,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所以,我拼了命想要留住你,哪怕说得更乐观些,给你信心,这可能耽误你的前程了,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 麦文舟点了点头,默然无声。 只有秦小枪有些骇然,他有点听出门道来了,似乎麦文舟又要离开秦威,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他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周之雅,只见周之雅一脸淡然,显然对这些毫不意外,那也就是自己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喽? 他看向麦文舟,眼神里全是不解,还带着一些不满和质疑。 麦文舟没有解释,没必要解释了,反正都已经留下来了,他只是朝秦小枪翻了个白眼。 “所以,接下来,”颜苿掉头看向秦小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在这里,我想表个态,关于我个人的问题,我此生是再也不会考虑了,时间那么珍贵,我没有时间谈恋爱、生孩子、照顾家庭,接下来,我要全部身心投入到新桥研制中来。我动摇过,我想过回到过去,我甚至想过美好的生活,可如今,我已经明白了我的人生道路,我会对所有人都说,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光了。” 说完,她用饱含深意的目光投向麦文舟。是的,爱情是个奢侈品,对她来说太奢侈了,又浪费时间,她不需要了。 看着她澄静、明亮、坚毅的眼神,麦文舟心里很疼,哪怕自己选择了放弃前途,结果换来的又是一次拒绝吗? 他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他当然可以强求,可以蛮干,不顾一切地要和颜苿在一起,但是要那么干了,他麦文舟可能还是他麦文舟,颜苿却肯定不是颜苿了。 她的决心既定,带翅的天马都追不回来了。 麦文舟心中涌起难言的挫败感,他觉得自己是真正输给了颜苿,无论从个人人生选择还是从个人能力智慧而言,都不如颜苿,不如眼前这个他深爱的女人。他的人生道路一直是飘移的,容易受到干扰和波动。而从技术能力上来说,他更是已经远远不如了。 但是他又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一双双期盼自己的眼神,他们给予了他最大的信任和支持,他们愿意在他的带领下为梦想而奋斗,他已经成了秦威的精神图腾。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和期待。 想到这里,他精神为之一振,是啊,他同样在这里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道路,虽然这个道路已经与颜苿的道路密不可分了。 “那就让我们为梦想共同奋斗吧!”说着,他好像回了年轻时,那份豪情万丈,那份谁也摧不毁的信念。说着,他站了起来,“以茶代酒,我们干一杯,吃完这顿饭,我们就各自奔赴去自己的战场,颜苿,你负责最难的那部分,要什么我支持什么,小枪,小雅,从今天起,你们跟着我,开疆拓土,把生产搞上去,把产品卖出去,想方设法赚钱,然后把赚到的钱投入研发,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四人站起身来,慷慨激昂地干了这一杯。 秦小枪也懒得再计较了,反正麦文舟也没走是不是?之前他想什么了,无所谓。但是后来有一天,当他得知麦文舟放弃的是一个省厅的职位,顿时大惊失色,如果麦文舟干下去,将来前途真是无可限量,实在令人叹息。当他明白了这个,才知道麦文舟的选择有多么不易。 匆匆结束这顿饭后,四人就赶回厂里工作,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没有时间浪费,颜苿需要整备材料,麦文舟需要安排工作,研发新桥事情太大,他们还需要进行几场立项理论论证的过程,找准方向好下手。 周之雅则意外地没有追随麦文舟的脚步,而是随着颜苿,在后面亦步亦趋。 颜苿回头,“小雅,你有心事?” 周之雅艰难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如何开口。 “记得那部流传甚广的电影里有句台词吗?我觉得套用在你身上很合适?” “嗯?!” “或者,回到十年前他是属于我的,但是来到现在,也许他找到的是你。放心吧,小雅,我不反对,反而真诚地会祝福你。” “颜姐姐……” 第88章论证 这一年的晦气,突然在秦威,被一扫而空。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激情被重新点燃,大家都深信不疑,麦文舟必定能够驾驶着秦威这艘巨舰驶向更远的未来。 当然,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这是有代价的。 这个代价需要所有人一起来背负,但背负就背负吧,说得好像大家就没有背负过似的。 然而,大家形成了共识是一回事,要实现这个共识,困难重重。 麦文舟现在最头疼的还不是颜苿所说的,钱的问题,钱的问题可以慢慢解决,又不是一次性就要把钱给挥霍掉的。 现在最头疼的,是把钱花在正确的地方。 何谓正确的地方?就是不能浪费,也没有时间浪费,资金本来就紧巴巴地,必须在设计方向、道路上不能有偏差,走弯路的结果,不光是钱浪费了,基本上可能就是死路一条了。 因为这不同于以往,这次连可以参考的东西都不太多。 唯一的技术设想基本上都来自于颜苿的构思,但这么重大的事情,不可能她一言而决。 所以现在最紧要的是事情是进行设计预研。 所有主要的干部、技术人员都接到了通知,大家畅所欲言,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观点,从设计的指标特征到具体细节甚至平时工作中积累的一些想法,都可以提出来。 这份意见征询甚至直接提交到了西汽总部,林超涵得知后立即打了个电话过来,他比麦文舟还显得激动,出乎麦文舟的意料之外,林超涵没有一句疑问和诘难,没有质疑秦威是不是自我膨胀不切实际,而是大加赞赏,林超涵认为秦威有这样的决定太伟大了太有前瞻性了,甚至超出了他对秦威的预期,他坦率地说没想到麦文舟有这样的魄力,以前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来混点资历摘桃子的而已,现在居然有要为中国制造自己的重型车桥这样的思想觉悟,他很欣慰。 麦文舟气得差点把电话都差点砸了,在林超涵心中自己原来这么不堪吗?好歹他也带领秦威走出过一次底谷好不好?什么叫摘桃子,这话太难听了!但是没有办法,他还是忍辱含羞地找林超涵要支持。 林超涵说我绝对支持你,从精神上一往无前地支持你! 滚吧!麦文舟心里在咆哮,咬着牙问,钱!钱!钱呢? 林超涵打着哈哈,放心吧,西汽不差你们的钱,好好干就行。说着就挂了电话。留下愤懑不已的麦文舟对着空气输出一阵狂怒。 他对林超涵的不负责任大感恼怒,但是实际的结果后来却让他火气渐消,从这个电话后,林超涵对秦威的支持和扶持力度明显加大,标志就是回款速度加快了,第二天黄志成就给他来汇报说西汽来了一笔现金款项,数目还不小,他欣喜地说没想到总公司现在突然变得通情达理了啊。这让麦文舟心中明白,林超涵开始用实际行动来支持秦威了,西汽在付款上的倾斜对于秦威来说,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至少从此大大降低了断炊的危机。只要今后依然如此,那便是秦威的定盘星了。 有了西汽背后的默默支持,麦文舟的胆气壮了起来。在搜集和研究了一段时间全厂的意见和建议之后,在2009年的开春,召集了第一次全厂的内部预研技术论证会。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2009年秦威桥厂新桥研制技术专家论证会”的横幅悬挂,椭圆形的长条桌四周坐满了人,麦文舟坐在这头,颜苿坐在那边。 颜苿的眼神坚定而深邃,她戴上了一个黑框的低度近视眼镜,长久的埋案研究,渐渐摧毁了一些她原本拥有的健康。但是她已经顾不上了,她现在前所未有的清醒,使命感在燃烧。麦文舟远远地看着她,默默不言。 会议由秦小枪来主持,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秦威诸位,然后说,“这次,我们还邀请到了来自京城理工学院车辆工程系的专家教授朱凯教授、秦省理工学院的赵滨元教授,他们都是行业资深的专家,对国内和国际汽车技术研究都有极高造诣,这次请他们一起来为我们把关论证。大家欢迎。”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两位专家一位年龄稍大,朱教授已经快年近花甲了,戴着一副老花镜,赵教授年轻得多,理一个寸头,显得精神奕奕,他们礼貌地朝大家点头示意,两位教授这些年与西汽、秦威等厂家本来就有一些技术合作,邀请他们来此倒也不意外。 秦小枪又介绍道,“这位是西汽汽研室的张子丰同志和王富强同志,他们都是西汽经验丰富的高工,大家欢迎。”众人鼓掌。这里需要提一句,此时的西汽拥有高级职称的其实只有两位,但很多人公认达到高工水平,太忙懒得考而已,这两位都属于这种情况。 随后秦小枪便请麦文舟讲话,麦文舟话也不多,首先对四位专家表示了欢迎后,便直接切入主题,“关于新桥研制的意义,以及这次论证会的意义我就不多说了,有请颜工先介绍她的方案。” 颜苿打开早已经准备好的厚厚一本技术方案,从容不迫地谈起了自己的构思。之前,为了说服麦文舟和厂里众人,她只是用了一些简单的描述以及进展利好之处,这段时间,她日以继夜地整理思路,和多方探讨后整理出了一份完整的设计概念方案。 “众人拾柴火焰高,基层的智慧是无穷的,这段时间,得到来自全厂职工的各种建议和奇思妙想,我从中获得了很多的灵感和技术改进方法,修正了最初的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全新整理了一份提案,请大家指正,也请各位教授专家提出宝贵意见。” 西汽两位高工含笑看了看她,他们其实对颜苿不陌生,或多或少都与她打过交道。在汽车这个领域不是没有女性从事技术研发工作,但是坦率地说,相对不多,颜苿能扎根长期从事研究,本身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件很稀奇的事,而她的智慧和美丽还是划等号的,更让人赞叹。 “首先,虽然大家对我们研发新桥的意义都很清楚,但我还是想从技术角度谈谈,我们为什么要开始研制一套全新的车桥体系。” “我们大家都知道,现在全国比较先进的技术基础其实都来自于斯太尔技术的中国化改造,包括秦威现在生产的主流车桥,其中主要技术基础都来自斯太尔技术,现在全国各地开开花的车桥生产厂家,莫不例外,虽然有一些也在引进国外更先进的技术,但是据我所知,其实与斯太尔车桥相比,并没太多本质不同,只是有一些指标优化而已。” “所以,现在我们面对的严峻局势就是斯太尔车桥技术的泛滥化,大家只能拼质量和价格,甚至是拼服务了,但是这些就算做得再好,也都不是不可模仿的,我们秦威的优势在不断丧失。所以我们必须研究新桥。” “我一直在思考,现在的斯太尔桥,虽然设计已经成熟,但首先从时间上来说,这种设计源于上个世纪70年代末期,无论是结构、材料、工艺还是性能上来说,其实已经渐渐落后于汽车整体的设计和进步了。想必这一点西汽更深有感触,从我了解到的一些情况看,西汽现在在汽车设计上愈来愈进步,但是我们的车桥却已经落后,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相当于老马拉新车了,空有良好设计,性能却不能得到质的飞升。” 西汽的张子丰和王富强两位高工点了点头,他们身上依然带有出身技工出身的朴素气质,甚至都穿着西汽的蓝灰色工装,与两位学院派专家气质迥异。 “那么,总结一下,斯太尔车桥到底有哪些突出的问题呢?我认为,主要来自几个方面:自重大、速比范围窄,差速锁操纵机构可靠性差,发热和噪音大。” 西汽高工张子丰插话道,“颜工所言不差,我们平常对这几点深有感触,这几点严重限制了我们整体性能发挥,在下一代自研技术中,这几点也是困扰我们的问题。” 王富强接话,“是,哪怕我们现在用了nam的新车桥技术,也很难完全弥补这几点问题,当然,性能上还是强悍了不少,值得参考。” 赵滨元教授忍不住插话道,“这个我知道,之前我在国外做访问学者的时候,访问过nam原厂,跟他们的一些技工进行过交流,他们那边主要是从设计和工艺方面进行了全方位优化,性能提高了不少,他们那边的机器设备太先进了,一线工人们掌握的技术极其先进,匠人精神也完全是中国人不能比的,要我说啊,咱们在这方面落后五十年!” 麦文舟听这话怪怪的,忍不住看了看赵教授。 赵教授接着道,“这方面,我们要好好向西方学习。不要好高骛远,要承认差距。” 在场众人都有些诧异,咱们也没有说不向国外学习啊。 没人吭声答腔。 朱凯教授拍了拍还要继续发挥下去的赵教授,插话道,“这个向先进学习是永远需要的,嗯,颜工继续说。” 颜苿看了一眼朱凯教授,以前确实和朱教授有过几个小课题的合作,但是不太熟,她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道,“刚才说的是斯太尔的缺点,那接着说说它的优点。” 第89章大胆设计 颜苿的声音不缓不急,普通话里带着一丝本土味,清脆悦耳。 “为什么要说缺点再说优点呢?因为优点是我们要继承的,也是我们可以继续改进的地方,在生产过程中,我们发现斯太尔车桥的优点是:输出扭矩大,承载能力强,尤其是超载能力极强,离地间隙大适合工程车。同时在生产过程中也发现斯太尔的工艺性还有很大提升空间,比如主减速器结构完全可以优化,加强润滑,主被动齿齿侧间隙调整由于结构的原因调整很复杂,锁止不可靠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在新桥研制过程中特别要解决和优化的点。” 很公允地评价,无人提出异议。 颜苿清了一下嗓子,“所以,新的车桥概念设计方面,主要从这几个方面下手,同时,我们还要考虑现在主机厂的轻量化减重设计潮流,还有平台化车族以及模块化设计理念……”说到这里,她的眼睛投向了西汽的两位专家高工。 看到她的目光,张子丰忍不住又插话道,“颜工说得对,我们现在下一代车辆研究,其中一个很关键的指标就是进行轻量化的设计,在这个方面,对车桥反而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颜苿道,“之前,我就预研问题和张工等西汽专家们进行过多次沟通,说句难听的话,我们现有的技术远落于西汽的下一代卡车研发,在新桥研究中,我们必须首先重视市场需求,要有前瞻性,不能等西汽搞出了下一代,我们再配合研制,而应该从一开始主深度契合西汽的需要。而且,我相信,西汽的需求,将来必将是整个市场的需求。” 听到她这么说,麦文舟重重地点了点头,赞赏地看向颜苿,这就是他永远欣赏颜苿的地方,她永远站在她应该站的高度,但同时,却又不是不切实际,与其说她高瞻远瞩,倒不如说她一切从实际出发,站在了市场需求的潮头,嗅觉远比销售和管理层敏锐。 赵滨元有些不可思议,“等等,轻量化我能理解,你说的模块化设计是什么意思?” 颜苿道,“我打算新桥研制,从一开始就配合未来的潮流走模块化快速设计的路线,宽适用范围的产品族概念,一到两个基型产品,配合一系列不同参数的轮边、制动、减速器、桥壳、附件等等模块,统一接口尺寸和外廓尺寸,通过模块替换的方式快速更改设计。” 她的这个设计概念相对于秦威众人来说有点超前了,这些年,大家当然也不是干吃饭的,平常也关注前沿潮流,模块化的设计概念不是没有听说过,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么这快速接触甚至研发,之前颜苿为了说服大家,也从来没有正式提出过这个概念,大家一直以为她就是要从结构、材料、性能上进行大肆改进而已,现在她突然抛出这个概念,让众人都很吃惊,不光是赵滨元,包括朱凯教授都吃惊地把摘下的老花眼镜又戴上,注视着她。 麦文舟心里苦笑,这个方案他当然事先知道,连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咬着牙支持了。他很清楚,这种超前概念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但是他同样觉得很难说服众人接受。 什么叫模块化设计呢,说白了顾名思义,就是将一切部件都变成标准配件,以前的桥可能是一种款型需要单独进行模具开发,以匹配相关结构变动,但是模块化设计后,一切零配件都是标准部件,不再需要单独开发了,就像是小孩子玩的魔尺一样,同样的部件,可以组合成无数的形状,再形象一点说,就是像是积木,同样的积木,根据你的想像力,可以搭建成无数种的形状,推散开来,都只是各种各样的圆柱体、圆锥体、方块、长方体等普通组件。 按颜苿的说法,只通过模块替换的方式快速更改设计,就能实现从8吨到26吨载荷覆盖,轮边桥单级桥全能设计,2.9到13.7大范围速比适配,可选制动器的通吃方案。 “这个设计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适装性极好,工艺性优良,设计和制造成本最优化,如果能够实现绝对是世界级水平的产品。”朱凯教授感慨地用手指头敲着桌子,“很大胆地设计,很大胆地设计!” 王富强笑着道,“朱教授,这也是我们下一代车型研发的方向,将来我们的重卡也好、工程机械车辆也好,都要实现模块化的设计,否则的话,我们何以立足,何以快速适应市场,不瞒大家说,我们甚至还在进行车联网的研究,新能源的研究,这些东西啊,不预前,不超前,将来就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市场也只能被外国人占领了,现在西方一些先进车辆设计,都已经部分或是大部分实现了模块化设计,我们不能不迎头赶上。” “怎么可能?”赵滨元教授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这在国外都是很尖端很先进的技术,他们是绝对不会让这些技术外流的。” “我们没有说要买外国的技术啊。”张子丰回道。 “那更不可能实现了!”赵滨元摇着头,“我们这方面跟国外的差距太大了,不是吹个牛皮就能实现的,人家的模块设计,是各个方面的技术成熟,是站在他们近百年的技术沉淀基础上的,有很多东西,人家那么设计是走到这个阶段必然出现的,人家顶尖专家的思想,咱们是不可能超越,甚至也不可能在短期内接近的。” “那你认为怎么实现呢?”张子丰忍不住问。 “买啊,引进啊,虚心向他们学习,这个东西,我们必须承认落后与差距,不能没有条件也要创造硬上,以前那个时代,我们为这种技术大跃进付出了重大代价,搞到人民都吃不饱,我以为,这个时代,我们一定不再能重复犯那种错误,在技术上大跃进,是要吃亏的。西汽这几年,还有秦威这几年取得的成就不容易,我们好不容易能够消化人家的成熟技术,刚学会走路,就想着跑,是会摔跤的。” 赵滨元教授说这话的时候,倒是一脸诚恳。 但是这一盆冷水,却是真切地泼得众人心里哇凉的,不只是他这么想,实际上秦威自己也有很多人这么想。不过想的角度不一样,更多是从技术角度思量可行性问题。 张子丰却忍不住了,他算是西派汽研室里的少壮派,是这些年林超涵着力培养和提拔的一批年轻高工之一,他深受林超涵的思维影响,在林超涵看来,这个世界上哪有中国人做不了的事情,哪有西汽攀不到高峰的技术,林超涵不信邪,经常在研讨开会中灌输这个思想,西汽这些年突飞猛进的成长,与林超涵的敢想敢干是分不开的,很多老技术稳重,但是少壮派的一大批人深受这种思想影响。 因此他毫不客气地辩驳赵教授,“这种说法不正确,这种自轻自贱的思想也不正确,哪有中国人做不了的事情,你想想,神舟都上天了,杨利伟都平安回来了,哪有我们中国人没法做不了的事情?什么事情都想不敢想,试都不敢试,总觉得自己不如西方人,那我们哪里能够进步成长?坦率说,这种学院派的思想,要不得,我劝赵教授一定要到实践中来看看,到工厂里走一走,我们已经走得很远,正在迎头赶上。” 他的话有点刺伤人了,赵滨元听后,立即神情激动起来,脸上绯红,坐不住了,“什么叫自轻自贱,我只是说几句实话罢了,实事求是脚踏实地最重要。在工程机械方面,中国人就是不如西方人嘛。” 他这个话听得在场所有人都不开心了,什么叫中国人不如西方人? 气氛顿时就有些凝重了,就是有心想帮他辩解几句,听到张子丰说学院派的坏话后坐不住的朱凯教授都没法开口了。 看到大家眼神不善,赵滨元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技术不如人这话大家承认,但是说中国人不如西方人,这是民族自尊的问题。 是个中国人都不答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些中国人到海外后,对外国人的生活方式、技术水平甚至是制度钦羡不已,不自觉地膝盖就软了,甘愿跪下,不是想着如何努力追赶超越西方,而是开始从内心投降,站在了别人的立场上,对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横加指责,哪哪都看不惯,甚至以瞧不起自己的民族为荣,觉得只有那样才配称得上清醒和独立思考。 这种人这种想法,不是社会的主流,却成为那少数人少数圈里自我标榜的标配了。 这位赵教授,就是深受这种思潮影响。 他不自觉地表露了出来这种蔑视,他不相信中国人能搞出来追赶西方技术的东西,所以脱口而出地表达了自己的质疑。 麦文舟表情严肃,“我知道赵教授的一片苦心,感谢您的提醒。但是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一个中国汽车人,作为一名对技术略知一二的人,我坚信,西方人是人,中国人也是人,西方有智慧,中国人的智慧不会比他们低,他们做的东西我们也能做,我们甚至会比他们做得更好,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从技术的角度,我认为颜工提出的设计方向不是没有基础的幻想,而是有着极为现实的考虑。” 听到麦文舟这一番话,赵滨元脸涨红起来,他嘟哝道,“唉,实话难听啊……” 第90章一致意见 抛开赵教授对自己国家工业人的歧视不说,大家不得不承认的一个现实,确实是中国目前相比西方处于落后状态,但是经过历代前辈们艰苦不懈的追击,这种差距正在缩小,只所以表面上看,西方某些理念和技术比中国先进太多,动辄有人就说差距五十年,那是一种要不得的错觉。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追赶的过程中,一批年轻有为的科学家、工程技术人员已经成长起来了,他们通过学习、思考和创新,已经可以挑起中国技术发展的大梁了,只要给他们足够的空间,他们不会弱于任何国家。 甚至基于我们庞大的理工毕业生基数,会在某些地方实现反超。 身在一线还有行业高度的麦文舟等人对此有敏锐认知,不说颜苿是这批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就说这几年,颜苿通过社招和校招,吸收了一批年轻人聚拢到她的麾下,这些年轻人正在飞速成长中,很多基础的工作都不需要颜苿自己动手了,这些年轻人还有奇思妙想,虽然还不成熟,但假以时日,那就是秦威的顶梁柱了。 关于颜苿的这个模块化设计,被麦文舟一锤定音后,大家就不再关注赵教授的偏见了,开始切实讨论起技术来。 朱凯教授问了颜苿一个关键问题,这个模块化设计有多少个模块? 颜苿回答说,大约有上百个,因为方向还没有最终确定,只能给出一个大概的数据。 朱凯教授姜还是老的辣,又问题了一个问题,“这么多的模块化设计?你们做得过来么?” 这个问题还真是点到了实质上,颜苿盘算过这个问题,她少有地犹豫了一下,坦然道,“做不过来。” 要知道当时,她作为研究处的主任,手下的人员满打满算只有6个合格的技术员,还有一批实习生目前还不能顶太多用处。 “恕我直言,这需要大量的结构计算,手工算是没戏的,需要大量的计算机,进行cae计算,强度静力学计算,还有算减重和承载的,比如用上像ansys这样的分析软件,就这样我看还不能保证时间,你们的技术条件具备吗?” 麦文舟闻言同样心里盘算起来,以他所知,应该不够用。 颜苿摇了摇头,“不具备,以我们现有的条件,远远不够,所以我想过了,一是借助总公司的平台,二是与高等院校合作,朱赵两位教授,院校应该可以承担这样的课题吧。” 赵滨元教授的脸色虽然还是很难看,但听到涉及课题项目,还是精神为之一振,点了点头说有。朱凯教授当然也有。 张子丰和王富强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叫苦,他们有数,别有事主指着大厂总公司啊,他们要算的东西远比秦威要多要大,机器早就排满了,要挤出空间来给秦威做运算,那得林超亲自批准了,但是想想,这件事他们用不着得罪人,让秦威自己找西汽解决吧,所以默契地都没有出声,表示默许了。确实这件事情后面秦威与西汽反复沟通了很多次,麦文舟把林超涵骚扰得够呛,林超涵才不得已让汽研室给秦威划出算力,并且还能过西汽的渠道给秦威联系了外部援助。而秦威最后出于无奈,还从朱凯手下挖了一名研究生来帮忙做结构强度计算和仿真,才算弥补了一部分算力和操作问题。 接下来,众人随着颜苿对方案的深入汇报,开始讨论起更多的技术细节问题。 大家发现,颜苿这个通吃方案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此多的模块,没有一个人或者机构来统一接口尺寸,界定参数范围,或者说,没有一个有这种能力的人,连颜苿自己也不足。 因为秦威一直以重型桥为主业,客户需求截然不同的中型和轻型桥领域完全没有涉足过,所以基本上不知道客户要什么。 麦文舟看向郑好玩,郑好玩一直没有做声,但是看到麦文舟的眼神,有些无奈,这里对车桥客户接触最多的可能就是他了,而他对技术还是略有了解的,他便只能表示接下来,去找一些客户做调查,获取这方面的数据,才把这个问题勉强应付过去了。 他心里,虽然对颜苿大胆的设计很是赞赏,但是却也觉得颜苿有些疯狂,过度自信,真是帮她捏了一把汗,到时候要是搞不出来,那可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想着,他的眼神颇为忧虑,与坐在他身边的周之雅对视了一眼,周之雅同样焦虑,她何尝不知道颜苿在赌上什么,麦文舟在赌上什么。 从稳重的角度来说,这两人像是飙上了一辆不带刹车的车,谁敢不肯踩刹车。但是从必要性而言,他们本来就没有退路。 陪着他们一起走下去吧,周之雅默默地在心中对自己道。她看向麦文舟,这个男人的表情愈发坚毅深邃起来,让人心神安宁。 不知道为什么,周之雅突然信心百倍起来。 讨论起来,时间过得很快,很快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众人在争论中,结束了上午的讨论,中午休息,四位专家显得很是疲惫,吃过饭后找地方要休息一下,赵滨元教授虽然刚开始有些尴尬,但是后面在具体讨论过程中,还是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独到见解,对大家有启发,逐渐也忘了那些许的不快。 午饭后,麦文舟让颜苿去休息一下,颜苿摇了摇头,带着一肚子想法和资料就回去她的办公室了,上午专家很多意见,很有启发性,她要趁着记忆还清楚赶紧记下来,虽然说她手下有人同样在做技术记录,但有些东西是她自己脑子里想到的,趁新鲜赶紧记,这个中午没有时间休息。 看着她这么拼,麦文舟很是心疼,但是他没有办法,只能吩咐秦小枪让人弄点水果给颜苿送过去。 反过来,周之雅劝麦文舟休息一下的时候,他同样表示无法休息,有好多意见和想法,也反过来让他有了一些新想法,需要在安排上进行调整,他得抓紧时间安排,他让张来先、秦小枪、郑好玩和周之雅中午再一块开个小会,讨论。 但是郑好玩匆匆赶过来向麦文舟报告了一个不知道好坏的消息,那就是之前的大客户之一隆盛客车的强新让人带话了过来,“他们新年的生产计划正在排单,只要秦威能够与他们达成入股意见,他们今年可以向秦威释放一大批订单。” 这让中午讨论的主题变了。 几个人对这件事情都有些拿不定主意。哪怕明知道隆盛背扣的银龙集团不怀好意,哪怕知道麦文舟坚定的主张,但是眼下秦威这状况,实在太需要这批订单了,别的不说,如果新桥研制开始,有这样的大客户支持,在资金上面必须能缓解很多很多,简直是雪中送炭的行为。 看着犹豫不决的众人,麦文舟没有吭声。 他何尝不知道轻重,但是有些事,触碰到了底线原则,他不可能轻易作主,尤其上次他和林超涵谈过这件事,林超涵的意思很清楚,西汽不可能让秦威被其它家控制。 但是钱啊,还是钱啊,有钱不赚事小。关键是秦威现在真缺资金。 周之雅忍不住道,“麦总,这件事情,我以为,我们既然已经早有主张,就不必犹豫了。有时候,也要能够舍得。” 秦小枪在旁边有些不舍,“但是这笔钱对我们也很重要,没理由就这么放手了,我以为,隆盛客户那边可能也找不到好的替代供应了,所以又回来找我们,我们只要找个台阶下,说不定还能拿下单子。” 郑好玩不认同,“上次强新你又不是没看到,事事问他的副总,明显就是个傀儡,背后操纵的人一定是银龙刘连,所以,你怎么谈都绕不过去的。”他心里很清楚,要谈也就是他去谈。 众人讨论了半天,最后麦文舟也只能让郑好玩去接触,看看能不能尽量谈谈,只要不触及底线原则,哪怕适当降价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郑好玩只好答应。 很快到了,下午,会议接着讨论。 这次重点讨论的一个议题就是模块生产后的产能问题,本来对于麦文舟来说,如果研发出新桥后,调整就好了,但实际情况远比他想你的要复杂。以当时秦威的产能,和排产能力已经捉襟见肘,模块化设计虽好,能解决一部分批量化问题,但是更多的模块意味着更多的工装和换产,这对生产任务已经饱各分厂来说就是雪上加霜,对生产准备部来说更是当头一棒,所以各个业务口的人,除了对于模块设计愿景表示赞同之外,都极力反对立刻开展设计,而是更希望维持现有单一产品单一设计的原则。 冯疯子好不容易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了,嚷道,“这玩意儿到时候我们不是两套设备,这生产根本没法安排啊。” “是啊,厂房也不够用,设备也不同,是不是还得招新人?” “不招新人,是不是老人还得学会操纵两套设备?” “我怕啊,效率反而因为来回折腾变低啊,现在好不容易做顺手了。将来两套体系肯定就乱了啊。” 生产部门的人对此议论纷纷。 但最终,大家还是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模块化是未来,是趋势,生产口必须适应,不适应只能淘汰。 麦文舟对此主意坚定,而颜苿则是通过大量事实说服了他们。 第91章可行与实行 生产部门对于模块化生产是带有一种抵制,甚至是恐惧心理的。 一方面是对市场不了解,对于主机厂对车桥开发周期缩短的渴望,以及终端用户的真正需求的不了解,另一方面,他们也对先进制造技术缺乏了解,刚刚完成流水线装配和制造单元化改造的车间已经满足于当前的制造水平,对于自动换产工装库、柔性线、机器人工作站方式仍然停留在表面理解上,并没能参透新制造方式与模块化设计之间的关联,无法理解模块化设计对于生产模式带来多大的改变。 颜苿只好向大家科普了一下先进制造技术,包括无人化车间,自动化物流和lean production精益生产方面的知识。但是她只是在书上看到过,有过一些研究,也没有实践过,说起来有些不够到位。 而这方面,倒是触到了赵滨元教授的一些专长,他当即兴致勃勃地向大家普及了相关知识,毕竟他是真见过,并且写过自动相关的论文的。 他提到,当前先进制造技术,包括的子项非常多,先进工艺,先进工装,先进加工设备和刀具,在线测量,制造岛,物流路径优化,机器人技术,等等,其中当时的条件下做的最好的就是某知名外国公司的无人工厂,三十年前建成的实验性数字化车间,全部设备用工业以太网连接到主控机房,所有的排产、工艺、程序、工装转换、物料出入等等命令全部通过网络下发到各个执行单元,无需人为干预,整个车间仅有三个人,但是由于排除了人为因素,所以生产效率极高,同样类型的车间需要一两百人,产能还不如这个无人车间。 自动化物流技术,是跟随精益生产一起发展的,精益生产最早的提出则是日本人,有两家同样知名的企业做了基础研究,然后形成专门的一门技术,主要目的是在于以现有技术条件和工艺能力的基础上充分挖掘能力和缝隙时间,优化物流、排产、工艺工装、操作规范等等的方式尽可能将现有设备和人员的能力发挥到极致,而精益生产的核心是排产系统,这里面就提出了两个关键的概念:jis和jit,即批次到货和定时到货。其中一家已经在生产全流程中做到了jit。 汽车生产的过程中的物料占用量非常大,如果装配线做到批次到货,那么线边库库存能减少80%以上,资金占用能减少几百万,如果能做到jit单件到货方式,那么资金占用几乎为零。同理,如果制造的各个环节之间,都能做到jis和jit的话,那么在制品库存会最小化,毛坯最小化,库存最小化,那么企业在运行中的资金流动会急剧加速,周转速度加快意味着省钱,省很多钱。 那家企业已经在生产全流程中做到了jit,不论是自己还是供应商,所有送到装配线上的零件全部是刚刚生产出来的,直接从加工车间送到装配车间,卡点以秒计算,所以它们的制造运行成本是非常低的,这也是它们能快速称霸全球的原因之一。 为了实现jit,这家企业专门开发了无人化物流系统,最初用的是板链和悬挂链,后来改成了agv,自动导航小车,类似于现在无人物流仓库里的自动分拣小车,只是规模大的多,运载能力大得多,工作场所也不仅仅局限在一个仓库里,而是遍布整个厂区。能铺设导航轨道的路径上使用agv,必须使用有人车辆的区域,会给每台物流车辆安装数字化终端,对司机显示运输任务,以及路径导航,精确到秒。 这些事情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赵滨元讲出来,用的语气让人讨厌,你讲西方好便得了,不时地踩一下中国是什么意思?他那口气,就差把中国人直呼为土包子。 他的表情和语气深深地激怒了在场众人。 大家心里憋气,互相对视,都能从彼此眼中看到对赵教授的不满,都在想,有什么了不起,外国人能做的,我们迟早也能做。 有人快压不住火了,就要站起来痛斥这位崇洋的教授。 最后还是朱凯教授听不下去了,出来打圆场,才避免了一场尴尬。 但是却因为赵教授对秦威甚至对中国人的鄙视,反而让大家在心里很快达到一致意见。 绝不能让人看不起,秦威一定会为中国人争光的! 一个字:干了! 下午四点,两位教授要走了。麦文舟带领几个人欢送,他握着赵滨元教授的手,说了一句话:“赵教授,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秦威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赵滨元教授脸一阵青一阵白。 上车后,赵滨元不服气地对朱凯道,“我就不信了,秦威能自己搞的出来?” 朱凯摇了摇头,大有深意地对他说,“千万别小瞧秦威,告诉你一件事情,那个小姑娘颜苿,曾经带着秦威七个月干出来了新桥,当然这个你会说已经有现成参照,那好吧,再告诉你,秦威在五年前,差点倒闭了,人数只有一百多了,是那位麦总来了之后,五年就发展到一千五百人了,在他们手上,有什么奇迹不可能实现的。你好好想想吧。” 赵滨元听后,惊呆了,半晌没有做声。 送走他们,众人接着讨论一个关键问题,突破的方向是什么? 大家争得面红耳赤,各持已有,这场争论一直持续了深夜,所有人都累得够呛,但都有一些自己看法,最后各方妥协,达成一个折衷的方案。 那就是决定在11.5吨以上轴荷这个可能通过的新国标重型车桥线以上,选择一两个产品进行模块化设计试点。 大家戏称这个型号应该是万金油型号,即可以客车用,也可以卡车用,虽然是单级桥,但是速比仍然可以从2.11到6.8这个相对较大的范围。后来,最终设计出的初始型号,便有7个速比可选。 这虽然是一个保险方案,但只不过是在颜苿整体激进的基础上选择的折衷方案而已。本质上仍然是在之前车桥技术上的突飞猛进。 这次论证过程中,涉及到了很多方面的东西,包括结构设计、材料构成以及决算预算等等。 虽然说大家发现困难比想像得要多得多,但是争着争着,就发现,这些东西不是不可以讨论啊,不是说完全无法做到,不是说差距就一定让人感到绝望。 如果遇到困难就逃避,什么事都做不成,相反当你直面困难的时候,把困难摆在桌面上的时候,你反而觉得这不是一个困难,它顶多算一个坎。 而且,大家还发现,有些关键性的坎,自己解决不了,那不代表别人不能解决,国内有很多高等院校,有很多兄弟厂家,他们技术走到哪一步了?他们可不可以合作解决?有些交给实验室,有些交给兄弟厂里去攻关,说不定就能解决掉。 这也是西汽的思路,秦威研发弱势,一直没有取到真经,这次,大家算是脑洞大开思想解放了。 连颜苿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一个人想的再多,也没有集体的智慧更高。麦文舟站在他的高度,会从合作角度解决掉她可能无法独自攻关的问题,那会大大加快进程的。 这么一想,似乎新桥研制也没有想象中的高不可攀了。 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不觉,大家真正地统一地形成了认识,那就是—— 可行! 这次论证的结果对秦威有着深远的指导意义。 此后的事实证明,这次论证中总结的方向、提到的问题以及处理的方式都在现实中遇到并且大部分解决了,虽然有些意外情况不在考虑之中。 决定了之后,那便是实施。 从思想上,全厂高度重视,把这件事当作事关生死存亡的头等大事,一切为新桥研发让路。 从组织上,秦威对研发新桥实行了最高配置和最强配置,基本实施的是方向是“秦威桥研究处+西汽支援+院校合作+兄弟厂家合作”模式,秦威桥研室的队伍进行扩张,短期内必须要扩大一倍,至少有12人的骨干研究队伍。周之雅的压力山大,她得负责找人。 从资金上,尽力向新桥倾斜,生产成本、员工福利甚至是日常开支都得压缩,在全力维护正常生产任务的前提下,不计代价地向研发砸钱,只要合理的申请和需要一律优先考虑;对于这个决议,黄志成提出了抗议,但无效。 颜苿的权力前所未有的加强,她是项目总负责人,为了让她有权全面调动人员、财力和物力,翟红武因病辞职,颜苿现在被任命为新的总工,有权从生产部门调动骨干人员,有权要求车间优先生产她需要的零配件,有权购买各种必要的设备,有权与各大院校合作项目等等,虽然花钱的大项目仍然需要上会通过,但是她的独立自主权限接近极限了。 虽然有些人还有些微词,但是全厂基本都横下了一条心,不达目的不罢休。 有这样一个共同的目标,所有人都好像找到了一个方向。 麦文舟有一句话印在了全厂人的心中,“我们不是要做中国最好的桥,而是要做世界最好的桥。” 每个人,再懵懂,好像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第92章突兀决定 这是一针强心剂。 麦文舟对此有很清醒的认识,他深知,任何新的事物,都有成功和失败的风险。对于秦威来说,只能尽量把风险降至最低,尽量把对职工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要降低风险,降低对职工的负面影响,最好的方法,那就是扩大销售,回笼更多资金,让秦威不至于断炊。 西汽是一个基础保障,但是不够。 只有恢复到前两年那种盛况,数个大客户,大量的订单,才能让秦威过得更好实现目标。 但,这是个悖论,正因为秦威的技术在国内已经失去了优越性,才让客户有了更多的选择,研制新桥就是重新掌握新技术优势做准备的。 所以对于挖据销售潜力,提高利润,是势在必行的。 而郑好玩和周之雅等人再怎么努力,也难以达成马银生曾经达到的高度,也难以实现利润的攀升,甚至多处传出警讯,这是个不祥的信号。 怎么破解这个难题?是压在麦文舟心中的一块巨石。 眼看着研发处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扩招和研发过程中,麦文舟已经悄悄地转换了自己的关注焦点,将目光重新投向销售来。 他苦苦思索了好多天。 甚至亲自跑去开拓市场,见客户,但是作用并不大。 当前的市场格局中残酷的,秦威的产品仍然具备一定的优势,但已经没有了非选不可的理由,客户可以把订单给秦威也可以就近交给离自己距离更近的配件企业。甚至他多次听到马银生带着梁州重配攻城掠地的消息,不得不说马银生搞关系还是有一套,他对市场嗅觉敏锐,交游广阔,而且背靠大树,成本方面因为掌握了上游原材料厂,价格也有一定优势,所以相当吃香,拿单容易。 麦文舟心中颇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听黄志成的,降低销售部的提成,也有些后悔不该因为一次错误取消销售提成,这些成本虽然降了,但是带来的后果秦威的确有些吃不消。 但是木已成舟,错误已经酿成,麦文舟只能在心中牢牢记住这个教训了,在他今后的人生中,再也没有对人才产生过轻视的错误。马银生带给他的教训十分深刻。 当然,他也清楚,马银生个人的性格同样也有些问题,对一些细节不太注意,过于嚣张,恃功自傲,不易控制也是真的,再加上有周之雅的因素,马银生离开秦威对于秦威来说,反而也是一次机会,重新思考自己的定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马银生间接促成了秦威这次新桥研制。 来自银龙系的压力,来自马银生的背叛,让秦威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不得不采取显得有些激进的策略。 而且,也给了麦文舟重新思考销售策略的机会。 在外部跑的同时,他也在内部进行调研,和很多人聊天谈话,一方面是为了打气,另一方面也是在观察。 不日,他做出了一个震惊全厂的决定。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麦文舟任命了一个新的销售部长,这个销售部长,不是临时兼任的郑好玩,也不是已经有一些成就的周之雅,甚至都不是销售部的任何人,也不是什么空降兵。 而是财务部的副部长程鹏。 他的这个任命之突兀,甚至都出乎程鹏本人的意料之外。 在看到他亲手写出的人事任命之后,周之雅首先提出了异议,“麦总,你这是咋想的?这家伙都不懂销售。” 麦文舟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关系?” 周之雅有点愤怒了,“当然有关系,外行领导内行是大忌,懂不懂?郑好玩虽然说在销售上没马银生强,但好歹也干了这么久了,提拔他我是没有意见的,但是你提拔一个财务干销售部长,这不等于说让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来指手划脚吗?到时候我们的销售崩塌得更快。” 周之雅其实现的身份算是半个销售部副部长了,她的职责有点不清不楚,在她的自告奋勇和努力下,兼着承担了一些销售任务,但是人事才是她的真正地盘。 麦文舟闻言哑然失笑,“小雅,你不会是想真的转行做销售部长吧?” 周之雅倒是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此时心中有气,便赌气地回答道,“是,又怎么样?” 看着她像只斗气的鸭子扬着脖子,脸上露出倔强的表情,倒是衬托着她,显得很可爱。 麦文舟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嘴唇,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调侃道,“小雅,你很有雄心啊,我看啊,我这个总经理让给你当你也不会怯的,对不对?” “对,我看你在这个位置坐久了,老眼晕花,容易看错人,我来坐坐又何妨?”周之雅哼哼地回答着说,说完自己也扑哧地笑了起来。 这个玩笑也就两人私下能够开,其他人谁敢跟麦文舟这样开玩笑?想坐麦文舟的位子?野心不小啊,先送去车间当两个月的铣工再说吧。秦威私下里流传着关于麦文舟小心眼的传说,虽然不影响大家对他的信任,但确实让人对他平白生出一些畏惧。 两人相视一笑,什么气也都消了。 笑着笑着,周之雅就收起了笑容,“这个任命我还是不同意,不签字。” “为什么呀?”麦文舟惊讶。 “因为我认为你的任命不切实际,属于用人不当,如果你硬要发下去也行,反正我不签字,坚持执行,保留意见。”她显得很倔强。 麦文舟头疼,“小雅,不要闹了,这是公事,不是赌气的时候,关于任命他,是我思考了好多天的结果,我有我的理由。” “那你说说,你到底有什么理由?不然我不依。” 麦文舟十分无奈,只好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一五一十地和周之雅说了,周之雅听完后,只觉得有些道理,但是仍然心存疑虑,担心麦文舟搬石头砸脚。 “那你说说,到底要怎么样同意我的决定?”麦文舟倒不是害怕周之雅的反对,实际上,作为总经理,同时身为党委书记,他的决定在秦威是具有决定性的,他的签字就是最终决定,周之雅同意与否无关大局。 但是他还是不想绕过周之雅,既然她有疑虑,那他就想先说服她,这跟他组织全厂投票决定新桥研制的思路是一样的,任何事情,强制执行固然没问题,但是没有比取得一致意见更好的效果了。 他并不想制造一个高高在上,独断专行的形象,那不是他麦文舟。 当然,他认为对的决定,哪怕所有人都反对,他依然会一往无前。尊重,不代表着软弱。 周之雅盯着他的眼睛,半天没有说话,她现在觉自己现在越来越能看懂眼前的这个男人了,他的眼神坚定而安宁,显然,他已经彻底踏实下来,决心在秦威继续自己的事业了,他的一切决定,肯定不是仓促而为,必然在背后有深刻的逻辑思考。 但是,她突出冒出个念头,然后像野火一样点燃了整片草原,让她不可遏制地产生了主动出去击的决定,她咬了咬嘴唇,“要我同意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你说。” “你先说答应我!” “那不行啊,万一违背良心和侠义怎么办?万一你真的提出要取我而代之怎么办?”麦文舟半天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不会的,只是一个很小的要求啦,让你帮个小忙而已。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放心,我绝对不会提出要你去跳楼这样的无理要求的。” “那倒是可以,力所能及范围内,莫不能从。”麦文舟一口应诺。 “那好,是这样的,就这几天,我过生日,家里决定要举办一个小型的家宴,我想邀请一些亲朋好友一起参加,庆祝生日,我觉得你是我领导,也是我的好朋友,你不会借口没时间不去吧?”周之雅笑嘻嘻的。 “瞧你说的,咱们绝对是好朋友!一定准时参加。”麦文舟道,“嗯,我还会送上一份大礼的。”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似乎真的从来不注意这些,身边人的生日也好,家里有事也好,他基本都没有上心过,甚至颜苿哪天过生日?他都忘了。 听到周之雅这么说,他觉得自己可能对这些小事太过疏忽了,为了表达愧疚,这次宴会一定要去。 “那太好了!”周之雅开心得快跳了起来,她的脸上飞起了一朵红花。 看到周之雅拿着任命,十分欢乐地一路小跑离开,麦文舟抓了抓头皮,很是苦恼,送什么礼物好呢?让司机师傅或是小枪帮忙挑?好像不太合适啊,未免太没诚意了。 想了想,他就电话喊来司机,说自己要进城开会,中途顺便去一个知名的商业广场,司机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有多想。 一路上,麦文舟电话不断,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周师傅问了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麦总,您这要去商场见什么人吗?” “啊,不是,就是去买个礼物送人。哦,对了,周师傅,你说女孩过生日,送什么礼物好呢?” 这么劲爆的消息啊?周师傅一下子兴奋起来了,滔滔不绝地给麦文舟进行洗脑。 第93章新官上任 “啊,这个送礼物啊,太有讲究了。”他倒不是特别敢开麦文舟玩笑,但是很认直地给他出了主意,“这个,送戒指当然不合适了,送花也不持久,最好送什么吊坠、项链、手镯之类的,现在商场里可挑选的特别多,要贵的,要便宜的都有……” 他还没说完,麦文舟的电话又响起来了,“什么?锰钢板又要涨价,不行,这个我们成本够高了,就说我们会优先给他们支付货款,不要怕,现在原材料厂也多,顶住就是胜利。” 好吧,周师傅一肚子经又憋回去了,他想,麦总,看来终于开窍了,不知道,他是要送谁礼物,咳,咱们麦总也真不容易,这么大还单着,咱也不能说太多了,要是搞得他面子过不去我就算是当罪人了,嗯,不多说。 然后到了商场后,麦文舟一个人上去买了礼物揣在了怀里,周师傅也假装没看见,啥也不问,生怕问多了,万一麦总要是脸皮太薄不好送出手,他可就是当了坏人,现在这样最好,周师傅心里乐滋滋地,为自己的懂事而得意。 等送麦文舟去会场后,他让周师傅不用接自己了,可以回厂,周师傅回到厂,才听到有人告诉他,任命程鹏为销售部部长的消息,大字报贴得很是醒目,全厂都给惊到了。 这也太突兀了,财务和销售,这本身是冤家啊,现在麦总让财务去管销售,什么意思?郑好玩的位置就没了? 不说别人,就是程鹏自己也莫名其妙中,很多人纷纷向他恭喜,可是他坐在办公室里一阵阵发懵。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任命,不知道怎么应对,他仅比别人提前知道不到半个小时,周之雅打了个电话通知他,并让他尽快收拾交接,然后接管执掌销售部。 黄志成用狐疑的目光反复打量程鹏。 什么意思?这小子,好好的财务不干,去接管销售部?什么时候暗渡陈仓的,这个副手下得一手好棋啊,瞒得他好苦,亏得他还那么用心教他。 感受到黄志成不善的眼神,程鹏苦笑,前几些就是麦总找他聊了几次天,压根没谈这事啊。 但这个解释现在谁肯信? 不只黄志成,财务部其他人也坐在桌前,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偷偷地看程鹏,大家的疑虑都是一样的。 程鹏索性直面黄志成,不顾财务部其他人的讶异的眼神,对黄志成道,“你信不信,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黄志成面色不动,“不信。” “我说的是真的,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麦总发什么疯,为什么突然选我做销售部长。”程鹏一脸苦恼。 “你说的我一点也不信。”黄志成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中的文件,“喏,我刚刚写了一个条目,都是你手中要向大家交接的项目,嗯,资产统计这个交给小吴,那个,西汽账目盘点,还有财务管理制度改进方案的稿子都交给小付。还有,这个,那个……嗯,差不多就这些了吧,赶紧交接,赶紧报到,麦总等着您呐。” “唉呀,您这个您字我可担当不起。”程鹏蹦了起来,“黄部长,我发誓,我要是事先知道麦总的决策,天打五雷轰。” “我又没逼你,发这样的毒誓干什么?”黄志成显得毫不在意,把单子递给前面的人,让她转递给程鹏。 程鹏无奈接过单子,嘟哝道,“我哪里知道麦总找我闲聊另有目的啊?” 黄志成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满是无奈,也有些不满,他不敢对麦文舟有意见,因为写任命书前,麦文舟已经和他打过一声招呼了,他还能不放人啊?但程鹏可是他倾心调教的接班人,就这么改换门庭了,他很不是个滋味,像是被人背叛了。 程鹏看他满脸的不悦和落寞,忍不住俯身轻声说,“黄部长,要不,咱们跟麦总打个招呼,我就不去了,这里干得挺好的,再说了,销售我又不是很懂。” 黄志成仔细地看了看程鹏的表情,不似作伪,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麦总呢,刚刚给我电话解释过了,他调你过去自然有自己的考虑,你过去,好好地跟着麦总干,他不会亏待你的。” “你不要我啦?我还想跟着你干呢!” “少来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以后你也是一部之长了,跟我平级了,有事打个招呼就行,我们共事这么久,不会不照顾你的。”说到最后黄志成都是咬着牙说了,听得程鹏一阵阵胆寒。 他哭丧着脸,只好跟众人做交接了,小吴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会计,看到程鹏一脸的悲戚,忍不住道,“我说程部长,这又不是出嫁,大男人的,想开点。” 她的嗓门又大,听得办公室众人一阵大笑,程鹏的脸色顿时,那叫一个精彩。 程鹏交接完后,略微准备了一下,便先去找麦文舟报到,在路上,他反复回忆了前几天麦文舟和他聊天时的那些话,也很平常的,麦文舟就问了他一些销售报表上都有的数据,还有一些成本数据,这些他平时早已经如数家珍了,随口自然就回答上来了,麦文舟还问了他一些财务上的专业问题,这些未免太简单了,自然知无不言。 全程,麦文舟也没有问过他要不要去做销售啊。 怀着一脑子的问号,他敲响了麦文舟办公室的门,结果史大姐过来告诉他,麦文舟出门开会了,要一两天才能回来,让他自己去销售部报到。周之雅和销售部已经联系好了,那边会为他腾出一间独立的办公室,也就是以前马银生用的办公室。 “没人带我过去吗?”程鹏很郁闷,这好像没地说理去。 “咦,你这么大人了,还要人带路,又不是第一天来厂里上班。”史大姐不解,她的嗓门也大,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回头看向程鹏,大家的目光中同样带着好奇和不解,这位程鹏的资料,别的地方不清楚,他们人力资源部能不清楚吗?因为财务部与别的部门不一样,招人前后,人力资源需要做详细的入职调查,结果是很清楚明白的,程鹏以前的履历基本上一路都是从事财务工作,曾经在一家500强企业的分公司做到财务总监,但是因为得罪了人,被挤兑不过,只好辞职离开,投递简历的过程中,被黄志成发现,聘来作为将来的财务负责人进行培养的,因为黄志成现在年龄也越来越大了,迟早要退休,不能不未雨绸缪。 现在,黄志成好不容易找到的接班人被调走了,准点退休计划可能要泡汤,他能不生气吗? 看到办公室众人的目光,程鹏露出一个比鬼还难看的笑容,只好落荒而逃。一个人去销售部报到。 说是报到,准确来说应该叫上任。 销售办公室在另一栋办公楼,这是后来园区新建的,被秦威租用了。作为销售部、营销部还有it技术部等都集中在这栋楼里办公。 看着二楼楼道口的销售部不大的牌匾,程鹏整理了一下自己,稳了稳心态,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结果刚拐弯走进去,就撞上一个人了,这个人程鹏不陌生,正是郑好玩,只见郑好玩满面喜色还没有散去,显得还有些愕然,一看到是程鹏,他十分热情地一把握住程鹏的手,“太好了!你终于过来了,我一直在等你,都忍不住要去接你了,没想到你就来了,来来来,走,我们去办公室。” “太好,我终于解脱了,盼星星盼月亮啊!” “程鹏,哈哈,虽然我半点没想到是你,但是没有紧要了,你来了就好!” “千万不要觉得你抢了我的位置有愧疚,跟你说,这个位置我坐上就跟坐火山似的……当然了,也不是火山,很香的,算了,不说了,总之,我还是愿意干我的营销部,这销售部我本来就不想干!” 听着郑好玩一连串劈里啪啦地快言快语,程鹏一句话都插不上。 但是他听出来了,郑好玩这个临时的销售部长兼任得很不开心,能把这个位置交出去,对他来说是天大好事。 “这个位置这么麻烦吗?”程鹏听着一阵阵郁闷。 “不麻烦,我只是不喜欢而已。”郑好玩也直爽,不藏着掖着,“你知道我,本来只是个修车改车的,被麦总拉来做营销,这个我还凑和,但是要让我做销售部长,实在是太勉为其难了,能力不够啊。要不是实在看麦总无人可用,我早就不干了。” “哦,这样子。” “对了,跟你介绍一下销售部,以前的销售部整套人马基本上都走了,现在的销售部是重组的,人员都是从各个部门抽调的,甚至还有车间召来的,还有几位是后面我招聘的社会人才,总体来说,销售经验都不是很充足,还需要锻炼。” 这个情况程鹏也是略知一二的。 郑好玩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麦总对你上次说的事,应该是一直记在心里,很看好你啊,虽然有些冒险,但我也觉得麦总看人眼光很准,不会看错的。” 程鹏有些纳闷,上次说的什么事? 他突然想起来,当时自己曾经提议在一次会议上提议要在销售和成本方面进行控制,提高利润。 当时他就是从财务角度谈了谈看法,并非刻意表现自己,事后他甚至都没有放在心中。却不料麦文舟对这个事上了心。 原来是祸从口出啊,程鹏想哭。 麦总看来从那个时候就他动了心思。 郑好玩安慰他,即来之则安之,好好干。还有句话他好歹没有说出口:自求多福吧。 第94章新公式 程鹏只懂财务,不懂销售,但是既来之则安之。 他甚至隐约猜到了一点麦文舟的隐密想法,麦文舟让他一个做财务的来管销售的,肯定是要借助财务专业能力而不是看中他的嘴皮子和销售能力。 再会做关系有可能超过马银生吗?那显然不是程鹏的强项。 程鹏的强项是能从财务的角度来理解销售,实际上他数次和麦文舟聊天中,就提到了一个重要的观点,就是秦威的销售策略一直以来并不是真正的利润导向,而是单纯地以生存下去然后迅速扩张为目标。 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每年让财务进行财务汇报的时候,都是今天总体盘子是多少,总销售额多少,成本是多少,然后再用总销售额减去成本,等于利润,算出利润率。 在顺境的时候,这没什么问题,但是逆境的时候,问题就很大了。 程鹏认为这个观念是不对的,因为秦威的算法倒过来了,不是用销售额减成本等于利润,而应该是利润等于销售额减去成本。只是简单调换一个顺序,但是意义却天差地别。 一个是销售导向,一个是利润导向。 以前秦威销售导向主导,每年的业绩好坏取决于销售的努力。而在程鹏看来,应该定下每年利润目标多少,然后再用利润去制订销售任务,同时对成本进行控制。 就这个观点,麦文舟找他聊天的时候,他随口就提出来了,他觉得这是个弊病,基于他上市公司的经历,他认为秦威目前的核算方法体系过于老化,观念落后。 天地良心,他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提了一下,也没真心想着要改变秦威多少。因为他很清楚,像秦威这么大一家企业,很多模式化的东西,想要改变,实在是太难了,他来的这一年,已经多次和黄志成提过这观点了,但是黄志成赞赏后便没有下文了。 好了,他现在明白过来了,麦总的方式不是直接改变整个体系,而是直接从销售端下手,先用这个观念来影响销售,让销售有一个清晰的利润目标。 当然,这并不是说以前马银生他们没有利润观念,盈利当然是越多越好,但是销售部一向的目标是先把东西卖出去,卖得越多越好,越多自然利润就越高,满脑子想的都是卖东西,能在目标范围内控制有一定利润即可了。 在光景好的时候,在秦威的车桥受市场欢迎,这种观念不能说错,也是秦威能够做到如今这般地步的重要原因。 但是现在情况变了,麦文舟在听到程鹏随口一提后,内心掀起了波澜。面上不动声色,回去后却是反复思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眼下这情况,再按照从前粗放的风格走肯定是不行了,必须要有更精细的控制。于是便有了这样的决定,让管财务的人来管销售。 这是一招险棋,但是麦文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程鹏这个人敢想会想,看事情能看到本质。哪怕只是简单交谈几次,但是绝对不简单,放在财务部是屈才,应该给他更广阔的空间去施展才华。 麦文舟决意已下便付诸行动了。这份心思,绝大多数人猜不透,也不看好。但是麦文舟清楚,不兵出奇招,不不拘一格,秦威危矣。现在秦威在研发上要大量投入,没有足够的利润支撑,恐怕根本撑不过两年。 程鹏是个聪明人,他哪怕没有和麦文舟深入沟通交流,但是隐约都猜到了麦文舟的思路。 没什么好说了,咬着牙上吧。 听到郑好玩的话,一瞬间,他的脑子转了千百万个念头。深吸口气,他便来到了销售部所在的办公室。 面有十来个人,正坐在那里静候着,其中有一两个销售还在那里和客户打电话沟通着。 看见程鹏进来,大家连忙站起来,以后这就是新头,当然面子是要给的。大家没觉得太多不妥,这里正如郑好玩所言,都是没太多经验的新手,对于城头变幻大王旗,没那么在乎。顶多对于财务过来管销售有些奇怪,也仅限于此了。 “大家好!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但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程鹏,以前是财务部副部长,现在调来销售部负责。今后的工作,还需要大家多多配合。” 众人连忙鼓掌表示欢迎。 程鹏在心里叹了口气,扫了一眼,他就意识到,销售部现在的状态,仍然处于一种茫然之中,就算是那几位从车间调上来的伶俐人,也都显得力不从心,怪不得郑好玩要逃之夭夭了。在他看来,这些人可以说没什么希望,甚至是让人绝望。 这里绝大部分人都只能简单接接固定的订单,开疆拓土的能力远远不够。 不行,时间紧迫了。程鹏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收起温和的笑容,换起了一副严肃无比的表情,“所有人,尽快处理一下手中的紧急工作,十五分钟后,全体到会议室开会。” 众人也没有意外,新领导上任,开会太正常了。 十五分钟后,销售部会议室内,程鹏看着十来个销售挤满屋子,点了点头,问道,“都到齐了罢?” 有人回答,“毕阳华还没有到,他出去要钱了。”说着,还报了一个小客户的名字,程鹏有印象,开发这个客户的是周之雅。 “不要说要钱,说收款。”程鹏纠正。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无人反对。 接下来,程鹏便让众人自我介绍一下姓名、出身和经历,认一下人。 接着他便仔细询问了一下众人对当面业务的了解,但是让他大皱眉头的是,众人主要的作用就是用来跟单,而不是开单,几个社招的销售有点经验,但是对于产品的理解远远不够,要敲开市场,就一个字,难。 没有办法,他只好定规矩了,他拿起了粉笔,在会议室的黑板上写了两个字:利润! “以后,我们销售部所有的目标都围绕着这个目标进行。大家知道不知道,利润怎么计算?” 有人回答“销售金额减去产品成本就是利润。”众人点头附和,这么简单的问题…… “我告诉大家,这个概念是错的,从此之后,我们销售部所有人的都要牢记一个规则,那就是利润=销售总额-产品成本-税额-销售成本-售后维护成本。你们所有人每做一单业务,都要考虑到所有成本环节,考虑到利润精算,记住我们不光是产品成本的,还要算上税率,每单业务我们都要交税的懂不懂?还有你们本身出差、电话沟通、来回联系的时间成本和工资报销成本都要算进去。我会用这个来考核你们,甚至考核的最重要的指标之一就是利润,未来不光要算销售金额多少,还要考核毛利率。” 说完,场上一片死寂。虽然你是老大你说了算,但是刚来就定一个新标准,这样好吗? 程鹏环顾一圈,问,“有意见?” 半晌,有人怯生生地问道,“程部长,这有点复杂,我有点算不过来。” 程鹏微微一笑,害怕不可怕,还真就怕这些家伙一口都答应了,背后都藏着其它各种心思。他开始随口解释了算法,理论结合实际,再举一些实际发生的案例,说了好半天,在座的众人才听明白了。但同时心中也涌出一阵阵无力感,要是这么考核下去,销售任务恐怕更难完成了。 看着人人脸色如土,程鹏一怔,心道,这就把他们吓住了,我还没说更宏观的管理成本呢,而且,这只是粗略算法,只能算出毛利率,如果要精算还得考虑金融成本,贷款利息也是钱啊,而且,还没说净利率,因为在秦威,净利率是个大坑,基本上没有净利率这种说法,只有利润总额,因为贷款周期等等的问题根本没法算净利率的,在程鹏看来,一直以来,秦威的财务算法粗糙得很,没有什么挑战。 他的这些算法,在他眼里很简单,但是跟财务部那些专业会计们都得说半天,调整起来很麻烦,要是眼前这些销售能秒懂,那是见了鬼了。 “你们现在一时间不理解不明白,没关系,总之记住,你们此后所有的一切行为,都将纳入精细的财务核算就好了。” “是不是说我们以后必须要精打细算,出差请客能省得省?”又有人提出质疑,他是社招进来的,多少明白,搞关系是销售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可分割,要是请个客都得抠抠索索,还是趁早辞职了好。 程鹏解释道,“不是让你省去一顿饭,而是说你得精打细算,把请客吃饭算到总成本里,要把这顿饭 的价值最大化,变成提升利润的阶梯。而不只是简单的拉关系。” 那个销售挠了挠头,有区别吗?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程鹏没有指望所有人一下子都能明白过来,他需要把这个目标形成制度,细化落实下去,然后制订行为规范,再通过具体个案来示范演示。到时候能明白的就明白,不能明白的,就只能淘汰了。 过去,马银生形成的那套销售方法和体系在程鹏看来,问题太多,尤其是在客户公关上花费太大,简直是死穴。他的粗放引起了黄志成的高度不满,因此从各个方面对销售开始卡脖子,并不冤枉。 换程鹏看来,就是马银生太没有现代销售应具备的财务意识,郑好玩也是。 第95章公私之别 程鹏又道,“今后,你们每一单的谈判都得提前报备,针对每一单,我们都需要提前进行预演。而且,我会参加业务谈判,所有的销售价格一律都得由我来最终确定。” 他知道,这样会让一些销售失去灵活性,但是在利润和灵活性之间,他选择了利润。 而且他相信,他不会错的。 他自己是销售新手,带的手下也几乎是新兵蛋子,要把工作做好,恐怕最好的方法就只是用他自己的方法了,用他最擅长的精算来控制局面,眼下这些销售员,要让他们碰运气短时间拿几个大单下来,那基本没有可能。 如果他只知道订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目标,然后再把这些目标全部分解到各位销售身上,他完全能预料到结局,销售们在外面稀里糊涂地混吃混喝几个月,最后颗粒无收,回来辞职走人。 别的不说,在秦威大家都很清楚麦文舟麦总,第一次出发跑了半个月都什么业务也没有谈成功,这件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当时的情况是,只有旧桥,而市面上对老桥的需求已经不多且各大重卡车厂均有隶属于自己的桥厂。 这事本身没有可比性,但也从侧面印证了一件事情,即以麦总之能,同样也不可能创造奇迹。从这个角度而言,马银生确实是销售的奇才,只是可惜,叛离而去,所有的老销售几乎都跟他走了。 对这些往事,程鹏并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眼前。他很清醒地认识到,要短时间内再造一支马银生似的团队不可能。强行压任务的结果就是辜负领导信任,他又不傻。 眼下,进入状态和角色的他决意先定规矩,然后再强力执行。在执行前,他必须先整理消化一下眼下所有的销售资料,然后再研究销售策略。随后,他让所有人都尽快整理一份当前的销售资料交给他。 就在程鹏刚调整状态进入角色的时候,麦文舟却只能兑现自己的承诺,去参加周之雅的小型家宴。 这两天开的是年中部署规划会,麦文舟都随身带着自己为她购买的生日礼物,总算会开完了,正好日子到了,他便打车来到了周家的小区,这里他曾经来过几次,当初周之雅回家拿行李的时候就是他送她过来的,恍惚几年过去,当初那个文静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了今日这般风风火火的人物,成为了他目前的得力干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麦文舟不得承认,他在如今的工作中,很难离开周之雅的辅助。 所以带着一丝感谢,一丝愧疚,他赶过来了。至于程鹏的上任,他是很放心的,这家伙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看问题有自己的思考和见解,偶尔有点不适应是正常的,但是很快就会进入角色,甚至都不需要麦文舟为他站台。 来到小区,按照周之雅给的地址一路按图索骥,来到她家,居然是隐藏在小区高楼南边的别墅群里的一幢别墅 ,按了一下门铃,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头来,就看了他一眼,脸上就浮现惊喜的笑容,“你来啦?!快进来,等你好久了。” 麦文舟心中纳闷,这位好像对自己很熟悉的样子。 那位中年妇女边导着他进门,递上一双精致的藤条纺织的拖鞋,笑道,“一看就是麦总吧,小雅房间里好多和你合影的照片,我天天擦拭,一眼就认出来了。”然后又介绍自己是周家的保姆,叫她张姨就好了。 麦文舟一怔,什么合影?是了,这些年参加各种活动,都有周之雅陪同,有些合影恐怕都是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拍的。 换好鞋,他才发现房间真大,这间别墅空间真大,一层空间挑高就超过起码四米了。设置倒不是特别富丽堂皇,但看得出来主人很有品味,摆设陈设都有些古色古香,架子上摆着的瓷器应当价值不菲,沙发茶几上摆着一盘水果,还有一个插着稀疏几束鲜花的花瓶,虽然麦文舟不大懂,但也看得出,这花插颇有几分艺术讲究。 “家宴在后厅,随我来吧。” 张姨带着麦文舟来到,那里正有数人正在安静地等着他。 他一眼就发现其中一位银发过半的慈祥老太太自己那年送周之雅时见过,见麦文舟认出自己,她含笑点头致意,麦文舟连忙点头回礼,挂着礼貌的笑,听着张姨挨个介绍,原来这位是周之雅的母亲,三十多岁高龄产女,如今六十多岁了,旁边坐着的那位干瘦老头便是周之雅的父亲,他有一种不怒自威的表情,目如电射,看得麦文舟心中一凛。旁边坐着的两位分别是周之雅的舅舅和小姨、表哥表姐之类的,一时间也记不住。 其中一位年龄与麦文舟相仿的男士,神色不善地死盯着麦文舟看,正是周之雅的表哥,麦文舟有些纳闷,他根本不认识这家伙,也懒得介意。 他挨个伯父伯母叔叔阿姨地打完招呼,和其他人一一点头示意,暗想,这亲朋是有了,好友在哪里呢? “小雅呢?”他问道。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楼上隐约传来一阵阵女孩的轻笑声。 “小雅,她在楼上和闺蜜们布置什么爬体现场呢。”张姨在旁边抢着回答,“唉呀,不说了,刚才小雅说让我把食物都端上去,你自己和他们聊吧。” 说着,她就风风火火地朝厨房走去了。 少了她,现在便显得很尴尬,都不是很熟。 “小麦啊,听说你在秦威是总经理?” “嗯,当了几年。” “不错,年轻有为,年轻人嘛 ,就要自己干一番事业。不过,你们这公营的,跟我们这些干私营的不一样,干多大都不是自己的。”主动打破沉默问话的是周之雅的舅舅,姓陈。 “陈叔,公营私营都一样,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嘛。” “唉,不能比,你们那是亲儿子,我们这些都是后娘养的,能一样吗?”那个表哥阴阳怪气地说道,显得有些激愤,但转眼又笑道,“也有不同的,你们有纪律约束着,各种不方便,哪里有我们自由呢,我们想花什么钱都是自己的,不怕,不像你们公家花点钱,可能还要查东查西的。当然了,你们要搞搞腐败,咱们那又是比不了的。” 麦文舟皱眉,张口便反驳道,“这话,对也不对。” “怎么说?” “现在,我们党和国家说的是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并没有说谁是亲生谁是后娘养的问题,顶多算是长子和次子之分。而且,国企支撑着国计民生,是稳定社会经济的支住,国家重视,不代表就不重视合法经营、灵活多变的私营企业,对不对,再说了,腐败是有,但是我们从来就没有任何时候容忍过腐败,查一个处罚一个,秦威我虽然是总经理,但是我们走的是民主决策路线,绝对不会公器私用。而同样的,私营企业虽然可以决策自主,但同样需要遵纪守法。您说对不对?” 周之雅的表哥冷笑了两声,有点故弄玄虚地道,“但这只是表面文章,内里不说了,不给你们这些体制中人增添太多麻烦。” 麦文舟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反驳,却被旁边的老太太打断了,周妈妈嗔怪侄子道,“人家小麦才刚到,你就聊这些,平常你在跟人喝酒喷喷就得了,哪有这么瞎聊的。” 她侄子显然有点畏慎周妈,抓了抓头皮道叫屈道,“我都是说实话嘛,我们做生意的,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跟干部当面说点真心话。” 麦文舟一笑,“我相信,就算有什么不如意的,都是阶段现象,我们这些国企,同样限制很多,也有困难,只能求诸于已,没时间发牢骚。这个,您总会明白的。” 在座众人沉默互视一番,像是在征求对方的看法。 周爸爸发话了,“可以了,今天就不讨论这些话题了,小麦虽然做的企业跟我们不同,但是他做得可不赖。” 麦文舟谦虚道,“哪里,跟前辈们白手起家差远了。” 周爸爸瞥了他一眼,神情略有些异样,耐人寻味地道,“我们不能说是白手起家,你也不能说不是白手起家。” 麦文舟微笑着,显然秦威的状况周爸爸也是了如指掌的,他点头,“让伯父见笑了。” 周爸爸点了点头,对麦文舟自信且谦虚的神态还算认可,又道,“其实秦威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小麦能干成今天这个规模,而且不骄不躁,这人品我还是认可以的,托付给他,还是放心的,只是……” 说着,他话一顿,沉吟着没有说下去。 麦文舟听着有些不大对劲,什么叫“人品还是认可的?”又什么叫“托付给他”。 看其他的表情,也都是一副“凑合吧,还算满意的”表情。 只有周之雅的表哥仍然皮笑肉不笑地道,“年轻人里面,麦总算厉害的了,回头我们还要多多交流,说不定能有做生意合作的机会。” 说着,他随手从桌前一盒烟里抽出一支名牌香烟,作势朝麦文舟扔过去,麦文舟表示拒绝,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抽烟的。 何况这里这么多老人在这里,抽烟更不合适了。 那表哥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燃起一支烟,吐起了烟圈,周之雅的舅舅和舅妈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吭声表态。这家伙倒是厚着脸皮自我吹嘘了起来,很快麦文舟就明白了过来,这表哥就手上没有自己掌握的资源,就是人脉广,各种生意左右倒腾,是那种做中意商赚差价的,俗称干拼缝买卖的。 眼珠子一转,他居然又问起麦文舟有什么他可以做。 他以为秦威这一厂之主怎么手上资源也挺丰富的,能销售有个有二三十亿的,能差得了资源? 但麦文舟心里却清楚,跟这位表哥的生意是没法做的。 毕竟,资源再多,那也不是他个人的。 第96章当赘婿 气氛有些怪异,在座的诸位长辈们,对于麦文舟似乎在像看新女婿似的,从头打量到脚,还不时地小声交换着意见。 似乎在他之前大家就有一些讨论,这让麦文舟很不自在,倒是周爸虽然表情严厉,但是却不时问他一些秦威目前厂里的状况等话题,周妈在旁边询问一些生活细节,倒不显得太尴尬。 当周妈听到周之雅很能干,在厂里负责人事及后勤,甚至在业务上也能帮忙后,笑容更加满意和蔼起来,连连道,“那我就放心了,小雅终于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不至于亏了自己。” 周爸爸训斥她,“不要眼光太狭窄,姑娘虽然管着很多事,但那都是公家的,不能损公肥私。什么叫亏了自己,老太婆不会说话不要说了。” 麦文舟哭笑不得,连道无事。心道,周之雅都这么大了,您老还操心她吃不饱穿不暖啊。 倒是看到周爸略带歉意解释道,周妈年轻偏大生了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宠到大,一天到晚就操心这个姑娘,都这么大人了,还担心这些基本生活,让人见笑了。 麦文舟微微一笑,道,“伯母跟我母亲也差不多,她是只操心我个人的事情,对工作,她完全不在意的。” 周妈连道好啊,改天要和亲家交流一下。 周爸呵斥道,老太婆瞎说什么。 麦文舟吓了一跳,怎么就变亲家了? 心中正忐忑着,就听到表哥在旁边略带讥讽地道,“还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咱们这小家小户的呢。” 周爸恼火地瞪了他一眼,“之恒,就你话多!这么大人了,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原来他叫陈之恒。 陈之恒无所谓地道,“姑父,您也太多心了,我就是开个玩笑。” “有这么开玩笑的吗?”周爸斥道。 陈之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再插话。 麦文舟心知恐怕有些误会了,这些周家的长辈坐在这里,好像是真的在品鉴新女婿呢,总不成要他当赘婿吧?他正要开口解释,突然楼上传来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大家快上来啦,派对就要开始了。” 于是众人站起身便上楼去,看周妈妈行动有些不便,麦文舟连忙搀扶着她走上楼,边上楼边听她小声抱怨,“在一楼开什么派对不好,非得年年去二楼开。” 走上二楼,麦文舟只觉眼前一亮,只见整个二楼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型舞会的场景,四桌摆着各式餐具、冷热食物、糕点,以及香槟红酒、果饮等。灯光柔和,整体布置热烈中又有几分淡雅,几处饰物还带着一点小可爱,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二楼空间极为宽敞,厅里站了近二十个人,都不显得拥挤。 此时厅中站着七八个女子,环肥燕瘦各有风情,他们一见众人上楼,都迅速将目光聚焦到麦文舟身上,让他颇不自在。其中几位身边还带着自己的年轻男伴,此外有几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女孩,在那里聚众玩电子游戏,对到来的众人毫无所觉,抬头看了一眼接着玩自己的。 被这么多女子肆无忌憧地打量扫视,麦文舟索性也懒得客气,扶周妈妈坐好后,他自己便直接去餐桌上,取了一杯果饮,喝了起来。 旁边码得像小山、叠得像罗汉的香槟高塔,麦文舟是不敢随手取的,万一塔倒了,就难堪了。 有两三个女孩大多与周之雅年龄相仿,其他的看上去都比周之雅小,这应该就是周之雅的闺蜜团了吧?这闺蜜未免也太多了,麦文舟在心中暗自评价。 只见周之雅的表哥见到这些女孩,顿时眼睛发亮,端起一杯红酒就走了过去,找其中一位头发高束,打分略显几分妖艳,独立站立的女孩走过去,“小丽,你也来了……咦,是我,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之恒啊……” 说着便围着小丽直打转,活脱脱一副舔狗模样。 除了他,其他人关注的焦点主要就是麦文舟,不经意地都会朝他看几眼,上下打量。 麦文舟环顾四周,心中纳闷,怎么还没有看到周之雅呢? 这时,有两个独身的女孩端着酒杯朝他走了过来,其中一位显得有几分婴儿肥的姑娘笑呵呵地道,“这位是不是就是大名鼎鼎的麦总?” “对,咦,你们认识我?”麦文舟拿着杯子和他们碰了一下。 婴儿肥的姑娘嘻嘻笑道,“太认识你了,关于你的名字,我都耳朵听出茧子了。” 另外一位姑娘长得颇为清秀,她嗔道,“咦,我说,你一个老总大男人,怎么喝果汁,喝点酒吧。”说着,就端起一杯红酒,硬塞到麦文舟手上,麦文舟暗自叫苦,叫他喝点白酒还行,红酒这玩意儿,他极少喝,很不适应那涩味,但也不好推辞,便顺手拿了。 “两位怎么称呼?” “什么怎么称呼?叫我小欣好了,这位是静怡。”婴儿肥的姑娘拿起酒杯,狠狠地和麦文舟碰了下杯,自我介绍,随即喝了一大口,然后伸出了舌头,露出搞怪的表情,“怎么这越贵的红酒越难喝呢,还不如喝菠萝啤。” 那位叫静怡的姑娘笑道,“别说了,菠萝啤,哈哈,让人家听见笑话你。” 两人互相嬉笑着,麦文舟站在一旁微笑不语。 等她俩消停下来,麦文舟才问道,“小雅呢?”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问了,结果她俩异口同声道,“保密!” 看着麦文舟诧异的表情,静怡笑着道,“笨,当然是在化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等你到了,她自然就快了……” 正说着,突然人群中一阵轰然鼓掌声音,三人连忙回头看,只见从楼下,施施然走下一位穿着装扮极为雅致的女子,只见她头发盘起,发簪斜插,身穿一袭无袖白色长裙,露出一又白藕也似的玉臂,足蹬一双银色闪亮的高跟鞋,脸上只是略施粉黛,却掩不住天生丽质,气质出尘,红唇夺目,眼眸流转之间,如烟似雾,眼角含情。 就算是天天见到周之雅,但初次见到她这样简单妆饰,麦文舟一时之间都没有回过神来,眼前这位容貌很熟悉,但气质却天差地别,平素间风风火火干练白领的样子,与眼前这位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只是看到她调皮又不无得意地朝自己眨巴了两下睛睛,麦文舟这才回过神来,这确实是周之雅无疑。 他也忍不住地露出了欣赏之色,周之雅今天的打扮,确实惊艳到他了,他见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她。 看到他脸上各种表情丰富多彩的转换,从震撼、惊诧到欣赏、喜悦,周之雅心花怒放。总算没有白费心思,准备了这么久,就是要看到他这副模样,女为悦已者容嘛,谁让你天天看着身边人都发现不了美的? 麦文舟失神片刻,就见周之雅款款地朝他走来,主动挽起了他的胳膊,他稀里糊涂地就任由她挽着,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一对了。 以至于麦文舟都没有注意到,随后从楼上下来的一位打扮极为简单,上衣白t 恤,下身牛仔裤,但身材火辣的女子。 她看见周麦二人合壁而立,不觉一阵阵心酸,勉强压抑着情绪,独自走到角落里端着一杯红酒,便灌了下去,随后又端起了一杯…… 麦文舟此时的心情是异样的,随着周之雅挽起他的胳膊,他显然成为了宴会中的主角之一。 似乎有哪里有不对,他有些木然地被周之雅牵着,跟着她和大家打招呼聊天。 随后,有一位姑娘 ,麦文舟认识正是刚才和他聊天的静怡,只见她笑眯眯地走到客厅中央,拿起了一个话筒,“各位,请安静。” 众人安静下来,麦文舟这才悄悄地把挣脱周之雅的手臂,也不顾她高不高兴了。 只见那个女孩讲了一堆客套话后道,“三年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再次给小雅过生日了,想当年,我们闺蜜情深,从湖畔的未知小屋到西山之巅的云梦小轩,到现在又回到小雅的家里,变的是时间和地点,不变的是我们这些年的感情……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同有了极大不同,这是新的主题,在这里,我要恭喜小雅的身边不再孤单,有请小雅和麦总给大家说几句……” 众人鼓掌,让开道路,请两人上去。 台下,麦文舟低声道,“我就不上去了吧?!我……” 周之雅的眼睛里迅速一片朦胧,泪花闪烁。这让麦文舟说不下去了,事到如今,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被架起来了,周之雅这是套路了他,就是让他来充当男主角的,怪不得周家人都用打量新姑父的眼神看着他。 “今天,是我的生日,这点心愿都不满足我吗?” 麦文舟头大如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看着泪眼婆娑的周之雅,他什么话也说不下去。 “我不同意!”这个时代,大厅里传出一个声音,周之雅一下子收起了眼睛,愤怒地朝外边望去。 只见一个岁数约莫30出头的男子,瞪着通红的眼睛,走了进来,大声嚷道,“小雅,你不要抛弃我,那个姓麦的,仗势欺人,咱不怕他……” 在场的众人一片哗然,周爸周妈面露苦色,低头不住叹气。 周之雅脸色铁青,回头朝她的表哥狠狠瞪去,她的表哥表情讪讪地,这是她表哥的发小,姓常名铭,也就是她的前男友,差点定亲,但是周之雅去秦威上班后,没两年就主动和他提出了分手,这家伙不甘心,一直纠缠,直到这两年才消停下来,没想到这关键时刻,他居然赶了过来,不用多说,肯定是周之雅的表哥泄露的消息。 这家伙赶过来殊死一博。 第97章花期会来 周之雅心中难过,她从毕业那年起,就因为表哥的面子,迫不得已表面上成为了常铭的女朋友,常铭家里有钱,身边所有人都选赞同这门亲事,觉得她一辈子的幸福生活有了保障。而常铭确实对她相当好,满足她的一切愿望,甚至把周家当自己家,鞍前马后效劳,周爸周妈对他也挺满意。 甚至都准备了定亲了,他们觉得把周之雅托付给常铭,他们放心。 甚至周之雅的很多闺蜜朋友,都对她羡慕得不得了。 但在内心深处,她找不到激情,找不到爱的感觉,太平淡了,没意思 ,一直到来秦威。 她的天地陡然间广阔,她才明白自己应该追寻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她甘愿付出,甘愿在满是油污的工厂里工作,也不愿意回到为她专设的公主梦境里。 那里生活如火,这里除了虚幻的蜜糖,却什么也没有。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挣脱了家里人为她纺织的梦境,在秦威干得风生水起,实际上也证明,像她这样的女子,有了自己的事业和追求才能找到自我存在的证明。 那天,在仓库里,看着汗流浃背的麦文舟和工人们一起盘点仓库,唱着歌,大口喝着啤酒的样子,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比起富贵公子哥出身的常铭,麦文舟才是真男子汉。 哪怕明知道麦文舟内心装着只有颜苿,她也甘愿像绿叶一样在旁边衬托着,哪怕青春渐去,岁月荒芜,她也乐意。 此时,看着有几分醉意,有些歇斯底里的常铭,周之雅的眼睛里冒出了怒火,真恨不得一脚把她踢飞,但是她同样也怜悯常铭,这家伙确实倒霉,但很可惜,爱错了人。她的眼里从恼怒最后转变为冷静,她朝着常铭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依然紧紧的拽着麦文舟的胳膊,紧紧地偎着他,也不说话。 但她的态度表明了一切。 麦文舟在心底里深深叹了口气,这算什么事? 如果他承认自己和周之雅是男女朋友,那他的情敌还真多,前有马银生,后有常铭,他已经听到有人在劝常铭回去了,可是他和周之雅不是那种关系,他想解释和说明,但是周之雅在他耳边小声地道,“你总不想我嫁给一个我不愿意嫁给的人痛苦一生?” 好吧,麦文舟闭嘴了,如果那样,还不如自己背锅。 眼看着这位常铭还在那里眼泪鼻涕齐流,显得很是不堪的常铭,现场众人也都极其无奈,这人生选择啊,真难。 这时候角落里传出一个声音,“常铭,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废物,当着这么多人,你丢人不丢人啊?” 听着声音有点熟,麦文舟回首一看,心中惊呼起来,那个穿着白t和牛仔的居然是很久没见的宋摩登,只见她带有几分醉意地闯了过来,一把揪起常铭的上衣,把他往外拽,常铭想挣扎,居然挣扎不过,他见挣脱不开,便嚷嚷道,“我就是不信,就是不信,那个姓麦的不是好人,你们问问他,小雅到是不是她女朋友啊?他保证不敢承认的,我都知道的,打听清楚了,他有人……” 宋摩登大怒,拧着他的衣领,直接两巴掌,把这家伙后面的话给扇了回去。 但是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大家神情古怪地回头望向麦文舟,尤其是周爸周妈,表情极其复杂地看向他。 麦文舟刚被宋摩登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见众人再次把目光聚焦到他的脸上,再低头一看,周之雅紧紧偎着他,抬着头,眼神中带着万分期盼,甚至有几分乞求地看着他。 这让他想解释几句的话,彻底说不出口了。 他扫视了一眼,那几位小雅的闺蜜有用失望、愤怒、期盼地眼神看着他,也有人奚落地、嘲笑地、鄙夷地眼神看着他,各种人的脸上有不同的表现。 他知道,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一旦声明,后果对于周之雅也许是摧毁性的。 在这种场合下,他能够狠心伤害这样的一位真心待他的女子吗? 一切过了今天再说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刚才喝了两口酒的酒劲上来了,他低头看着周之雅的红唇紧咬,楚楚可怜,索性一咬牙,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吻了上去…… 这石破天惊地举动,让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麦文舟就用这样看上去霸道和粗野的方式,当众宣示了他的领地。 什么也不必多说。 众人呆滞。 常铭看到后,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拧着他衣领的宋摩登心碎了一地,然后再默默地捡了起来,她知道,她的青春结束了。 周之雅此时,满心欢喜,感觉身体与灵魂都在颤栗。 不知道怎么地,麦文舟此时心中却是一片宁静,有些时候,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有什么他不知道,但是此时,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好像是累的船回到港湾,看到不远处小屋里仍然在等候的灯火,温暖而宁静,一切仿佛顺其自然。 良久,有人开始鼓掌,有人眼睛泛起了泪花,人心再复杂,总有人是真心对待你的,愿意为你的幸福喝彩。特别是那个叫小欣的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的,扑在静怡的肩膀上,“太感动了……” 周爸和周妈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慰的笑容,不管怎么说,老大难的姑娘看样子不用发愁了。 自家这么优秀的姑娘,居然这么大还没嫁出去,那真是笑话。 平素不敢逼她,不代表心中没想法。 接下来的宴会,气氛就融洽和热烈得多了,大家都举杯共庆,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人人都上来和两人碰杯,麦文舟回头看,常铭和宋摩登两人都消失了。 他有些忍不住问起宋摩登的事,这才知道,她的父亲宋时忠确实是被冤枉的,但是确实有一些地方犯了错,最后按党纪进行了处理,开除党籍,直接退休,什么待遇都没了。现在家里靠宋摩登工作挣钱了,周之雅在这件事上也算帮了她的忙,两人关系现在挺好,算是铁杆闺蜜了。 听到宋摩登开始努力工作,麦文舟不禁唏嘘。 周之雅白了他一眼,“怎么的,你对她还有想法啊?” 麦文舟脸色一凝,周之雅又笑道,“开玩笑的了,你看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对了,你今天表现不错,我要奖励你!” “奖励我?”麦文舟一阵阵头晕目眩,这红酒比白酒醉人多了…… 第二天早上,麦文舟感觉到一阵阵头疼,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吓了一跳,发现躺在了一张陌生的床上,床上还带着一股清幽的香气,与周之雅身上那种香味完全相同,他都有点诧异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闻到这股香气。 他惊坐起,又发现自己穿着陌生的睡衣,看来衣服也被人换过了。 这…… 他好像昨晚喝断片了。 后来发生啥了,他惴惴不安。 这时候,门推开了,只见同样穿着一件宽袍短袖t恤的周之雅走了进来,打着呵欠,“大懒虫!该起床吃早餐了,赶紧洗漱吧,洁具都在卫生间给你准备好了。” 麦文舟问:“昨晚发生啥了,我好像不记得了……” 周之雅面色诧异,“你真不记得了?”她眼珠子一转。 “真不记得了?” “哼,你这家伙,干了坏事,居然就想着赖账?” “我……?”麦文舟慌张起来。 “对啊,当着那么多人,你抱着我就往房里跑,你忘啦?丢死人了!我妈都骂我不知羞耻了。”周之雅掩面低泣。 麦文舟如遭雷击,这下子坏了,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呀?毁人清白! 他头疼欲裂,“我从和你聊完什么奖励的话题后,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真的不记得了?那就是不准备负责任喽?”周之雅很气愤地叉腰问道。 “我……负责任?!啊……”麦文舟说不下去了。 看着麦文舟失魂落魄,惊惶不安的样子,周之雅笑得腰都弯了,“骗你的,你个傻瓜,什么也没发生,你后来吐了一地,把衣服都弄脏了,我们没办法,几条壮汉一块才把你抬进卧室的。” “这样啊!”麦文舟拍着胸脯,心中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 “去洗吧,今天厂里还有事等着你呢,程鹏上任啥情况,还不得去问问啊?” “对对对!”麦文舟连连答应着,爬起来,冲进卫生间洗漱,这富人家就是好,卧室都自带卫生间。 只是到了卫生间,他突然发现,嗯?自己内衣好像都换了? 关于那晚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了,麦文舟一直到结婚后才知道详情,在此之前,无人提及问起,只能成为了麦文舟心中的一个疑问。 回到厂里后,他有点想忘掉那一晚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但是记忆告诉他,有些事真切发生了,面对周之雅,他总有几分不自在,但是周之雅却一如既往,既没有特别亲密,也没有疏远,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似的。 这女人,太难懂了,他很苦恼。 只是偶尔看见颜苿,他就跟做了贼似的,不知道如何自处。 他只能不停安慰自己,把精力放在工作上面,因为也的确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忙活了。先把这些事情置之脑后吧,不然,如果非要强求他立即处理这棘手的局面,他肯定要原地爆炸。 只有周之雅,聪慧如她,不逼不求,泰然自若。 花期会来,不是吗? 第98章提高利润 回到工厂后,麦文舟见到了程鹏,什么话也没多说,只表示了三点,第一是信任,第二是期待,第三是等待。 大家以为销售部长将风风火火地闯神州,然而,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事情是,程鹏这位新上任的部长没有第一时间大刀阔斧地整顿调整销售部,只是在关键的谈判和客户接待中会露露面,其它时间竟然全部都在干着跟销售完全不相干的事。 他先是跑到车间去,一二三四厂他每个都跑遍了,所有的岗位他都蹲着旁边看半天,看师傅有空就聊天,从铣工到装配流水线,从原料仓库到成品仓库,到处是他的身影,别人好奇他在干什么,别问,问就是学习技术。 好吧,你一个销售学习技术干什么?懂点就行了,产品性能参数就那些,销售那边有的是材料,背就好了,非得现场去问,不是多此一举吗? 刚开始有些老师傅还在笑话他,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发现,这个程鹏看见年轻机灵的技术人员,见面就问,有没有兴趣跟我去搞市场? 干啥,挖人?没门! 要知道,现在的年轻技术人员都是有师傅的,一个年长的带几个年轻的,都是师徒关系,虽然说没有什么门派师承,也没有那么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谁带出来的好手不是像宝贝一样看着啊,怕的就是被别人看中,给找关系调走了,白培养了。之前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二厂有位王工,技术没得说,带徒弟也用心,但就是脾气太臭,动辄骂人,结果没有什么人愿意跟他干,新来的徒弟总是学到手后就跑到别的车间或组去了,以致于现在王工每天都是苦哈哈地继续带新人。有这样的血泪教训,哪个师傅不警惕啊,看好自己手中的宝贝是很重要的,在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生产任务完成也快不是?所以,当他们发现程鹏要挖他们手下的徒弟时,便开始对程鹏不那么欢迎,嫌他狗拿耗子,嫌他穿着皮鞋衬衣与车间环境格格不入。 程鹏觉得很委屈,麦总不也是常常皮鞋配衬衣嘛,干净着呢。但是问的人多了,还真有那么几个在车间干腻歪了想换环境的年轻技术人员动心了,他们当着师傅面不敢多说,背后就来找程鹏表示自己乐意干销售。 于是程鹏就去人事,要求把他们调去销售,周之雅有些不解,之前不是从车间抽了一批机灵能干的人去么?程鹏摇摇头表示机灵不代表着技术好,他发现眼下的这些销售虽然有几个当初周之雅从车间调过来的、对技术熟悉的机灵鬼,但大多数还是不行。 周之雅无奈,只得按照程鹏提供的名单,一次性又从各大车间调拔了近十名年轻的技术人到销售部,归程鹏管,这下子可炸了锅,那些带徒弟的师傅,一个个肚子都快气破了,跑到人事部质问周之雅这是胡闹,对于这些真正的技术骨干,周之雅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便索性说调令是麦总点头同意过的,你们要是不答应可以直接去找麦总。 这些老师傅,你看看我看看你,摇着头叹着气走了,他们不是不敢找麦总,是知道现在麦文舟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要再给麦总添烦恼了吧。 不得不说,工人就是觉悟高。 他们大不了花点时间再培养新人,与麦总那里要处理的难题相比,这点事情不值一提。 程鹏挖到了人后,就带着他们闭门开了一个星期的会,然后又跑到财务部那里厚着脸皮要成本账本,黄志成看到就一股莫名的火,当场拒绝,但是很快他就接到了麦文舟的电话,不得不遵照指示办事,搬来了一箱子的账,丢给程鹏。 程鹏如获至宝,喊来手下,抬着箱子就回到了销售部,又开了一个星期的闭门会议。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哪里也没有去,连饭都是让人给送到销售部的。 对他的种种怪诞行为,秦威众人议论纷纷,大家都好担心,这家伙胡闹一气,最后闹个寂寞。 麦文舟也不管他,随着他去,甚至一开始都没有给他定任务目标,放任自流。 直到一天,程鹏破关而出,又直奔车间,一个个岗位地询问讨论,从车间到仓库再到运输,一个环节都不放过。 大家又是诧异,又是担心,怕这家伙又跑来挖人。不过这次还好,程鹏再没有干过这缺德事。 如此循环,大概两个月后,麦文舟的案前就放了一叠打印好的《秦威车桥生产成本体系》。麦文舟随手翻了一下,眼前一亮,因为程鹏开章名义地就提出:成本控制得当,粗算销售毛利率整体将最高提升5%。 5%啊,这是多大的一笔钱?全年如果销售额达到20亿,即可增加1个亿的利润啊。这笔钱对秦威来说,简直就是活命钱,研发投入就没有那么让人难受了,能抵消掉大半。 程鹏汇报了他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和精算,那就是他首先发现,销售成本管理粗放,浪费严重,而且整桥定价和配件定价存在大量的不合理,让利润白白流失;其次,就是生产成本仍然大有改善空间。应对方案就是形成一套全新的成本体系,并以此为基础形成一套新的产品体系。 以前产品报价,基本上就是按照重量大概算个材料成本乘个系数算成内部成本,再加上包装运费和利润还有税,就算是总报价了,但是这里面水分极大,而且经过技术革新和升级,几年没变过的系数已经不能正确反映内部成本,所以程鹏,通过大量的研究、探讨后,决定从材料、设计、工艺、设备、人员等等各个细节里抠成本,经过他反复的精算,搞清楚了两个主要产品的成本精算,精确到分。 最牛的是,他还提出了一套动态监管的可行性方案,这种方案的最大好处是,成本的变化及时反映在了归集表里,为销售报价做了非常精确的依据。 根据程鹏的计算,如果能够实现他的成本控制精算方法,那么销售毛利率将从10%提升到15%。 不得不说,财会专业的人精算就是地道。 并且,他不是纸上谈兵,程鹏深知自己对技术几乎一窍不通,对车间生产情况不熟悉的缺点,如果只是从纸面上进行精算,表面上有效,莫说5%了,就是提升10%都不在话下,但是不能执行下去的计划只能是空气,所以他就下到基层进行了解了,如他所料,有很多表面可以节省的费用根本无法执行,比如几乎工序都有废品,这是不可避免的,有的工序就算你用最好的师傅,也无法完全避免,这笔钱你根本省不下来。随便定指标会被工人们追着骂的,你行你上啊? 但的确有些环节还是可以省的,怎么避免浪费,节省成本,他已经在精算中找到了源头,并提出了可行性技术方案,比如说毛坯废品,就在铸件加了一道超声波探伤就基本上杜绝了毛坯废品,加了磁粉探伤,半轴再就没有因为材料缺陷断过。而且,这是他与老师傅交流和手下的年轻技术人员反复沟通后,得出的切合实际的结论。 看到这份方案后,麦文舟极其开心,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经过这次成本精算,秦威车桥价格体系重新调整后,在谈判中,程鹏带着一帮技术出身的销售,在每次谈判中,不仅能准确解答客户疑问,还能让报价更加合理,受到客户青睐,一些新开发的客户变得顺利起来,没多久,销售毛利率就从原来的10%上升到14%,做到了业界领先水平。 程鹏解决问题的方式是求诸于已而不是诉诸于人,极其难得。 在对技术体系、成本体系以及销售体系了然如胸的程鹏面前,过去那些看上去一个个刁钻的、刻薄的、顽固的客户,开始变得容易相处起来,他们发现,程鹏以及手下这些技术出身的销售员虽然在销售技巧上有所欠缺,与人打交道没有那么灵活,但是好在坦率、直诚,有股子工人出身的纯朴风范,而且在技术问题上,总是能够迅速及时的回应,并且对客户提出的技术需求完全理解,很准确地将客户的意思传达到秦威生产部门,这样一来,减少了信息传达的损耗,客户觉得很满意,自然就愿意继续合作。 而客户们,他们在和程鹏谈价格的时候,根本没有人能和程鹏打够三个回合的,纷纷败下阵来,而且输的心服口服。以前与马银生谈判,他就是喝酒拉关系,搞得很累,最后碍于情面,不得不按照相应价格采购。 但是客户心里总有些没底,总觉得有点上当了,所以会不自觉在其它方面找补一下,比如拖拖货款什么的,让马银生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程鹏则是不同,为什么这么定价,这么定价,与国内同类产品的对比优异在哪里要,一一道明,客户们听完后,心里有谱了,回公司同样能清楚明白地交待,虽然饭局少了,接待没有那么细致,但是却少了一股被人耍了的感觉。 能正正规规地做生意,不挺好吗?能适应。 方法变了,销售就开始回暖了,一些新开发的客户谈成的概率也从三成不到提升到了五成半。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销售部再次成为了秦威的宠儿。 第99章藏不住的心底话 然而,这还不是程鹏带来的全部。 他仔细研究过,为什么秦威会遭遇各种现金流困局呢?除了西汽方面的拖款外,最重要的就是回款不及时,承兑汇票搞得很难受。 所以,他决意要改变这种情况,在成本体系中,他把回款中的损耗计算到要改进的名目中。 因为他对财务知识门儿清,有些销售也好,客户也好,在回款上想糊弄他,约等于与虎谋皮,如果有人想再拿承兑汇票到他这里来,很难再应付过关。 他会亲自给客户打电话,采购无法答应,他就给客户的财务打电话,打电话不行,他就亲自上门。 他常用的套路有两个: 一是当对方客户采购代表向他抱怨生活艰辛工作不易的时候,他就先静静听着,听着客户说自己多么缺钱,自己的下游客户还没有给自己回款呢,他就反问道,“你们的客户没有给你们钱,那你们更应该能体会我们此时的难处啊!”对方往往听到这话不免窒息,只能耍赖说,“这事只能怪我的客户不讲诚信,没办法。”程鹏听到这,便笑着回道,“您的客户不讲诚信,那你还那么照顾人家的生意?我倒是建议,您好好珍惜自己的诚信,照顾好自己的生意呢?”对方听了,往往便是更长时间的沉默。此时他们便意识到,眼前这位秦威新任销售部长与其他销售的不同之处,别的销售往往就是诉说自己的苦处,求客户同情照顾,但是眼前这位却是绵里藏针,话中带话。明明是带着威胁,却不带有一丝火气,且说得那么有道理。内部协调商量过后,往往便会在回款上更加及时了。 二是如果用承兑汇票来糊弄秦威的时候,他便和客户沟通,“某总,您是不是最近也接到不少承兑汇票了?”对方如果说是,他大声叹气说,“某总啊,我给你算一笔账,这事啊,你们看似赚了,实则亏大了啊!”对方回答,“没办法,这行业都是这样。”他便道,“其实不是这样,你看我给算一笔账啊,是不是对方开了高价,所以算算承兑汇票的损失,我们还能勉强接受?实际不是这样,我们亏大了,我算给你看啊,其实你这是属于两头损失,不光客户那里损失了钱,在供应商这里也吃了亏呢!因为供应商为了弥补损失就把成本加进来了,你们实际上是两头亏钱!平白地把成本提高了,利润降低了,来来回回,恐怕毛利要损失超过10个点呢,最后市场价格高了,损失其他客户,这笔损失更是难以挽回,您说是不是?”对方听了,又是一阵沉默,明明知道程鹏说得很是夸大,但仔细一想,道理没错,看似省钱了,实则是亏大发了,心中有数,便默默把准备付给秦威的承兑汇票转成现金汇款。准备下次好好再砍砍价,对此,对成本心中有数的程鹏自然是满口答应。然后大家皆大欢喜。 就靠着这两招,自此回款及时率从原来49%上升到81%,这个数据一上升,带来的好处是巨大的。 从此保障了秦威车桥的现金流变得相对宽裕起来,上下腾挪的空间变大了,再加上利润上升,秦威财务的压力降低了许多,麦文舟的宏伟计划便愈发有保证了,当然研发投入增多后,压力又再次增大。 这些是逐步上升的,在默默无闻中提升起来的。 财务的数据麦文舟是及时感知到的,他很快地就意识到销售数据的改善,销售额在缓步提升的同时,现金流压力明显在减少,这让他坚信自己选择程鹏的决策是正确的。 相比高层,秦威普通干部职工对这些的感知则要滞后很多,他们虽然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但是好像订单没有减少,厂里没有太多紧张的气氛,只是对生产过程的控制和要求更高了,上级要求他们更加精细化管理,压缩成本,这让他们多了些额外的工作,多了些束缚,其它的似乎跟以前也没有太多不同。 实际上,身处于局中的秦威众人此时并不知道,从去年开始,全国商用卡车市场进入了为时三年的低迷期。 他们只知道,因为种种原因,去年以来,秦威的销量和产量几乎接近腰斩,他们认为这是跟厂里的决策和销售部的重组有关系的,但真实的原因远比他们了解的要更复杂。 随着后奥运时代,全世界金融危机影响,过去几年大量的商用车显得有些过剩了,偏偏大量的汽车厂家建成投产,全国的产能已经是供大于求。 市场的竞争激烈是必然的,全国大部分同类的产品厂家在前期的突飞猛进后,如今已经跑不动了。 而秦威开始稳住基本盘,在一片逆流中,开始缓缓地回升,是非常不容易的现象,其中的意义远超一般人想像。 麦文舟对程鹏所做的一切十分欣赏,有一天,他在程鹏来他汇报销售计刊的时候,请他喝茶聊天。 “程部长,最近势头很是不错,完全走出了自己的风格。” 程鹏谦虚,“这都是误打误撞的结果,一切都是因为麦总您的英明领导,正因为您领导有方,我们销售部门才能斗志盎然。” “少来,这套马屁对我不管用。“麦文舟很是开心,“我看到老黄来汇报回款数据,那脸色和语气是相当精彩啊,有些不甘心,又有些赞叹,看起来,他对你离开财务部还是有些不爽的。” “还不是被你给逼的,不然我现在在财务部喝着小茶算着账岂不快哉?”程鹏在内心腹诽不已,但面上却是连连摆手,“没有,黄部长对我很照顾的,我也非常尊敬他,我们互相学习,互相促进。” “嘿嘿,就不用隐藏心思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觉得在财务部喝小茶比较轻松对不对?我告诉你,不对,要是你还在财务喝小茶,我们秦威就该喝西北风了,这件事情啊,我才懒得管老黄怎么想,他觉得是给自己选接班人,不,什么接班人到了秦威那都是全厂的人才,要放在更适合的岗位,把你调去干销售,我就是想看看他还能不能那么慢条斯理,听说他急了,哈哈,他急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 程鹏脸上才叫一个精彩,都说麦总这人面前藏不得小心思,名不虚传,张来先也好,钟泽平也好,每次要是在心里腹诽他都会被他直接说破,想起那两人摇着头不可思议的表情,程鹏也是难以置信,自己不过是想想啊,打死不能承认。 想着他佯装不忿道,“敢情麦总调我干销售就是为了气黄总啊?” “不然你以为呢?”麦文舟放声笑了起来,他是相当得意。 程鹏陪着干笑。心中却不由想道,“可被你坑惨了,这大半年的,我快累成狗了,你以为我容易吗?生生地把一个新手逼成牛人,多少辛酸多少泪。” 正想着,却听见麦文舟道,“你也是相当不容易,这些日子,把你逼得都看上去瘦了些,其实人都是这样,不能总呆在舒适窝里,总呆在舒适窝里,就废掉了。我现在想想,幸亏了没有去厅里工作,否则,可能是又回了舒适窝里,还不如在企业,玩一把心跳,这一次新桥研制,调动全部精力,大干一场,不瞒你说,我是热血沸腾啊。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的使命就在这里,哪里都没有这种激情澎湃的感觉更让我心动。” 再次被麦文舟说中心底话,程鹏彻底不敢在心里多想什么了,他麻木了,这鬼精的总经理,他是真服了怕了。 “我们就是要做中国的重桥,将来,你程鹏出去卖新桥,那是何等的威风!如果整个市场都是我们的天下,我们真正做到了中国第一甚至世界第一,那是何等的荣耀?!” 麦文舟说得两眼放光,程鹏却是忍不住道,“会有那么一天吗?” “会的。”麦文舟咬着牙,在心底里给自己鼓气,有些事,就要这么盲目的自信。 程鹏本来想在心中鄙夷一番,吹牛!但不知道怎么的,浑身也发热起来,不由自主地向往起那种场景。 或许,自己的战场真的就在这里,我难道真的是销售的天才不成?他喜孜孜地暗想到。 麦文舟瞥了他一眼,“百尺竿头,尚须更进一步。程部长你现在只是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擅长,千万别原地踏地,彼时彼刻,你现在的专业就未必够用了,有机会,你多看看销售的书籍,甚至抽空去参加一些培训,全方位提高。将来我们产品要做到世界第一,我有底气,但是销售能不能做世界第一,就要看你的能力了。” 好吧,程鹏快哭出声了,我就想想,自夸一下都不行吗? 不过,他倒是由此意识到了自身的一些短板,一招鲜,吃遍天,是不假,但不能沾沾自喜,将来的市场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学无止境,他也不能忽视一些传统的销售智慧。 此时,只是麦文舟对程鹏极度赏识,真正让程鹏在秦威一炮走红一举成名,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则是另外一件事情。 从那以后,秦威再无马银生,只有程鹏了。 第100章开挂了 这是秦威一次非常重要的事件。 当时郑好玩接到了一个订单意向,来自外贸的订单,如果是从前,他自己就跟人谈了,不会跟销售部打交道,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麦文舟吸收教训,叮嘱他有相关事宜要多跟程鹏商量,看程鹏的意愿。 当然,如果郑好玩自己能搞定了也不必多此一举。 但是郑好玩接到这个订单意向后,也是心里发虚,无它,只是因为这个订单来自印度,印度人民做生意的口碑在世界是非常有名的。 别人是出名的讲诚信,开挂民族呢,则刚好相反。 所以接到这个意向之后,郑好玩第一时间是表示拒绝的,但是对方显得诚意很足,表示自己是知名大厂采购,讲信誉的,而且这个采购的英语非常地道,在电话沟通中确实表现出了诚意劲,他甚至表示将来可以根据合同准时付款,包括订金。 诚意这么足,就不好拒绝人了。 但是郑好玩心里实在没底,于是他就找到了程鹏,此时的程鹏各项措施已经开始见效了,在管理层的威望开始建立了,再加上他为人相对谦逊,不像马银生那样张扬,大家和他打交道,没有那么难受。 郑好玩对他也是颇为钦佩,所以第一时间就找程鹏来商量。 程鹏诧异地看着他,这多大的事啊,先谈了再说。 可是郑好玩为难地道,一是对对方不了解,二来他们做买卖名声在外,坑太多,自己要是一不小心就容易踩坑,三来怕对方提太多额外的要求,答应不答应自己都做不了主。 程鹏心中顿时就了然,郑好玩担心自己搞定不了对方,要借助自己的专业能力,便答应帮忙,郑好玩有什么问题随时来问他。 郑好玩随后和对方沟通联系了几回,没多久又找到了程鹏,一脸为难,原来,对方要求秦威派代表去印度商谈,对方对秦威发过去的样品和资料数据表示满意,但是对于具体采购方案需要当面详谈。 “他们还真付了样品的费用。”郑好玩告诉程鹏,现在他很为难,去还是不去呢,他虽然做过外贸订单,但还真是没有出过国谈判的经历,相反,程鹏以前作为上市公司的财务,还有数次出国跟市场销售部门出国谈判的经历。因此,便来征询程鹏的意见。 程鹏也做不了主,两人便征询麦文舟的意见,对此麦文舟当然表示没有问题,业务谈判,就得靠谈,该出差出差。 但是这次出差算是两个部门合作谈判,到时候怎么算账,谁来主导呢? 麦文舟毫不犹豫地道,“这个项目,最终决策就交给程鹏,他有临机决断权和最终决定权。当然,大家还是尽量商量着来,至于分成提成什么的,也由程鹏最后根本情况来分配。” 对此,郑好玩想了想,也同意了,他要是不同意,程鹏是不会去的。 都是为了秦威,部门间的利益争夺先放一边再说,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 一周后,一行四人,便乘坐飞机,中途还在国内转了一趟航班,长途跋涉十来个小时,来到了印度第一大城市孟买,。 他们下飞机后的第一感受是真热。在国内已经开始渐渐转凉了,但是在这里,依然热浪滚滚,呼吸第一口空气,差点就让一行人栽倒。 来到印度后,他们谨记着国内同行前辈们的教训,一点也不敢大意,不敢随便吃东西,不敢随便接触外部的人,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不洁的食品拉一个星期的肚子。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依然最后还是中招了,他们有次口渴不已,就在路边买看上去还算洁净的矿泉水,然后就拉得人仰马翻。 幸好国内带来的某大牌止泻药还算管用,拉了两天后勉强止住,就这一下子把一行人弄得疲惫不堪。 拖着疲惫的身躯,第三天,在简单掌握了当地的人情世故后,按照约定的时间,他们打出租车来到了维兰汽车总部。 在总部,他们的采购部负责人塔阔尔热情地从大门一路引至了办公室,四个沿路打量,这个维兰汽车的总部还确实比较气派,与外面看到的破烂不堪的城市街道完全不同。 塔阔尔是他们的高种姓刹帝利人常用的姓名,这名塔阔尔显然对印度颇感自豪,但也不会像一般无知的民众那样询问四人中国人是不是对印度的发展感到羡慕。从言语中得知,这家伙去过中国,见过中国的大城市。再自大,他也在心里明白差距。 一进会议室,他们一行四人就叫苦不迭,原来屋里空调温度开得极低,仅有18度,要知道室外温度可是达到了惊人的42度。 他们因为太热了,所以四人都穿着单薄的短袖,刚看到这位塔阔尔穿着传统的长袍长袖心里还有几分佩服,真耐热啊,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看着塔阔尔面上怡然自得的表情,四人面面相觑,很快就冻得瑟瑟发抖起来。实在忍不住了,才提议印度人把温度开高点。 最后勉强开到24 度四人才缓解一点。 塔阔尔喝着热咖啡,看着对面四人冻得僵硬的样子,面上流露出一丝诡计得逞的样子,他很快就切入了主题,提出了郑好玩事前的报价价格不合理,维兰不能接受。 这与他们事先在电话里沟通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其实,郑好玩代表秦威出价的基础很简单,国内销售价乘个系数,换算成美元就完事了。 孰料这正中了对方下怀。开挂民族虽然高温下干活懒洋洋地,但是谈到钱,那叫一个精明。 塔阔尔的军师显然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位财务主任高尔,只见那位留着两撇大胡子的财务主任神情很是得意,显然对自己的这套算法很有信心。 后来在闲聊中,郑好玩才发现,原来这位财务主任可不简单,他不光是维兰的财务主任这么简单,他还有自己的珠宝店,平常最在行的就是讨价还价,把一块废石头卖出天价是他的拿手好戏,据他自己说,能把别人卖不出去的普通红宝石卖出鸽血红的价钱,正因为有这样的傲人战债,所以被维兰公司聘来专门谈价格,是相当精明的生意人,脑子好使,转的快,算的准。这次,谈判,显然这家伙提前做了不少功课。 在塔阔尔说完后,秦威众人当然要反驳,然后高尔就让秦威众人按照事前提交的报价体系再进行一遍报价,他来评论,然后一边听一边点头。 刚开始中国人一行以为他是表示同意呢,后来才知道,这家伙点头的意思其实跟我知道了一个意思,完全没有意义。 频繁地点完头后,他开口就是无法接受报价。 在秦威众人愕然的同时,旁边的财务主任不急不慢地打开笔记本,谈及中国钢材过去的月份销售价多少,铸造价格多少,机加工平均工资水平多少,税率多少,出口退税多少,一清二楚说的明明白白,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秦威的报价比成本整整高出两倍,因为恕他不能接受。 郑好玩还听得有点糊涂,但是程鹏很快就听明白了,原来维兰用的是美国人那套算法:材料成本,人工成本,管理成本,能耗,还有退税,而最关键这个退税,确实将了秦威一军。程鹏虽然猜至对方有所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准备明细到这个程度,居然连国内的猛钢板销售额和价格都清楚。他还真是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等对方说完,他假装自己英语不太好,让旁边请的一名中国翻译帮忙再翻译一遍,然后立即在心里开始默算起来,觉得自己有点搞不定,准备出去打电话向国内要数据,但是他猛然想起,此时孟买的上午9点,相当于国内的凌晨4点,一个人也安排不到,而不巧的是,偏偏塔阔尔说办公室的网断了,很凑巧,也不知道真假! 孤立无援,程鹏在强劲的空调冷风下很是抖动了几下。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想了想,打开自己笔记本上的几个表格和文件,对照着看了一会,用中文说了一段话,示意翻译,大意是: 贵方的数据很准确,但是全部是基于静态数据的计算,完全没有考虑到中国瞬息万变的钢材市场价格,并且甩出了8月11日中国钢材网报价的截图,比维兰给出的价格足足高了10%,(当晚,回到酒店,他们查了发现当天的价格居然跌了20%,真是侥幸),这显然可以佐证钢价的变化。 而同时人工成本也是大头,很不凑巧维兰给出的数据是当时秦省全省平均用工工资,是包含了制造业和服务业的所有行业工资平均值,但是程鹏拿出一份省财政厅06年底的报告,制造业用工平均用工价格3583.78,而服务业为3028.87,这显然相差悬殊。 听到连番强攻,高尔的脸抽搐了两下,失算了,没想到中国人也准备这么齐全? 这算是扳回一城。 随后,程鹏就谈到最关键的退税,”维兰用的是中国海关06年出口总量数据和当年财政部退税总额,来计算的大致退税税率,如果按照这个退税税率来核减产品价格,则秦威会损失至少20%的利润。” 说到这里,趁着翻译的功夫,他看了一眼塔阔尔和高尔的脸色,只见两人显然脸上的表情显得又认真又吃惊。 他们以为只有他们做了准备,没想到中国人也做了准备。 难道美国人的算法也不好使? 第101章新桥起步 神勇无匹的程鹏显然此时财神附体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秦威同行三人,只见三人十分钦佩地看着他。 已经说到到这里了,程鹏心中一横 ,索性赌一把,他仅凭在西汽销售部门看过一眼的一个省商务厅的出口相关退税政策报告,上面明确机电产品退税税率和退税占比与轻纺产品、原材料产品、服务贸易的退税差异极大,最低的是原材料,最高的是软件外包服务和轻纺产品,机电产品占比较低,而且退税率也处于中等偏低的水平。 但是具体数据他没记住,所以只能按照我们的报价当场心算,算出一个退税税率区间,取中值报了出来,而这个数,整整比对方的数据低了22%。 他赌对了,高尔哑口无言。 他想哭,纵横孟买一生,没想到被一个远道而来的中国人给堵住了。 实际上,这里面有难以述说的巧合,事后吃饭的时候,高尔和翻译打屁吹牛聊天,无意中透露出他手里有通过印度驻华大使馆商务参赞得到的中国官方数据,就是22%。 他本来是秦威一行人根本不掌握这个数据。因为所他所知,来的人都是销售,所以他自信能够在财务专业把人给干爬下。 根本没有料到这里面隐藏着一个上市公司干过的财务,更加没有想到这位仁兄能够凭借 着扎实的财务专业知识和临机应变的能力把数值算得那么准确。 说多了都是坑,都是泪。 翻译旋即就把这个事告诉了程鹏,听得程鹏直冒冷汗。 他那天真是开了挂了,就凭着对政策的把握超过印度人,任着临场发挥,他用印度人的逻辑打败了印度人,用高尔的算法说服了高尔。 这样一来,虽然在之前的价格上略有下浮。 但是整体上,秦威的利润没有削减,而且塔阔尔这哥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震摄到了还是有些着急,在随后几天的谈判中,几经反复,竟然定下了,一年为期,总数约为6500根整 桥,包含散件的订单。 这个订单,对于秦威来说,就是及时雨。 虽然后面塔阔尔犯了三哥们的通病,就是喜欢赖账,但是在程鹏的连套话术之下,这家伙也顶不住了,何况,合同也签得很清楚,前面的款项不到位,后面不发货,程鹏坚持这个原则不松手。没有办法,塔阔尔只得准时回款。 这一单外贸生意,利润是很可观的。 而且还能享受国家的退税政策补贴,秦威上下听到程鹏在孟买的表现后,彻底拜服。而这一切,都来源于郑好玩的刻意宣传,在全厂上下皆知的故事中,程鹏表现得比真实状况要更牛。 人人意识到,秦威又有了一个极其厉害的销售部长了。 饭碗没问题了。 众人又联想到,之前还有些怀疑和担心,如今,更加佩服麦总的先见之明,简直是用人如神啊,之前虽然在马银生这件事情上处理得有些失误,导致众人私下还是有些意见,此时,各种意见也烟消云散了。 麦文舟的威望再次水涨船高,这反过来,让大家更加支持在新桥研发上的投入。秦威虽然仍然还有些艰难,但总算是暂时摆脱了危机。 这一趟回来,带来了业务的两个调整,一是从此之外久贸业务就彻底划归了程鹏分管,对于这个决定,郑好玩心服口服,同时,他也开心,可以专注于自己擅长的领域了;二是程鹏建议,麦文舟拍板决定,在销售部成立专门负责外贸的进出口事业部同时,同时在财务成立一个精算科,这个精算科彻底地把程鹏的成本体系计划落实下去了。 在销售搞得风生水起的这大半年里,秦威最大的事件是新桥研发。 开弓没有回头箭,秦威上下对于这次研发寄予了厚望,颜苿的研发中心力量前所未有的得到加强。 而颜苿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 但是她很淡然,只是剪了一个短发,把跟随她多年的黑色长发给一剪刀剪掉了。 来到最近刚完成扩建的研发部开会,看到她的新造型的那一刻,麦文舟的心情无比复杂。 颜苿看了她一眼,“碍事。” 麦文舟不由一怔,这说的是头发还是自己呢? 颜苿没有就头发这个问题讨论下去,现在她要全神贯注,专注于研发大小事宜,对于身外事物,她毫不在意,甚至麦文舟出现在这里,亦是心中平静无波。 但有些事她还是要向麦文舟交待一番的。 “现在呢,厂里采购的各种设备和计算机软硬件正在逐步齐备,正在安排大家根据我之前预研的思路,进行一些概念图的简略设想构思。”颜苿说道 。 “好,现在有什么出彩的想法吗?”麦文舟随口问道。 颜苿点点头,“有几个研究员提出了几个不错的思路。”说着,她报了几个名字,提出了新桥研制中的一些概念性设计。 这些概念甚至只是在报刊上见过,有的甚至都没有什么印象。但是颜苿随即又否决了提 议,因为她觉得这些提议依然还是一些外国改进桥的提法,与她想像中设计中的,不是一回事。 但没有办法 ,缺少明确的参照就是这样,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谁也不能确保会出一个石破天惊的点子。 “开会吧。”颜苿淡然道,总经理要跟全新配备火力加强的研发部开会见面,这个她没理由不配合。 很快他们在研发处的会议室里集合了。 麦文舟老调重弹,还是强调了一个新桥研发的意义,他鼓励似地问大家,”大家知道,对于秦威来说,一款全新的车桥 ,需要注意哪些事情吗?” 这个大家都懂,很快有人回答,由于车桥是特殊性很强的工业品,所以,用户和主机厂说了算,也就是:经济性、可维护性、可靠性、可制造性(工艺性),以及适应性。 麦文舟点头道,“这是一般情况下我们需要面对的情况,毕竟如果是一个成熟产品的改进,我们再怎么改进,它的基本性能不会出现太大的差异,所以我们在设计中,经常会忽略到性能的研发。” 众人点头,的确,平时一般人关心的性能,反倒在设计的第二甚至第三层关注范围。毕竟一个商用车桥设计成顶尖技术参数不一定能卖的出去,归根到底,车桥设计一个妥协的过程。 “但是,同志们,这次我们要做的不是一般车桥 ,不是简单的改进性,我们再折衷设计 ,都不能忽略了对性能的要求。” “我们的思路应该反过来考虑,从结果反向推导我们的设计 。” 有人醒悟过来,“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先设定要设计新桥的性能,再反过来推导车桥 的设计吗?” 麦文舟赞许地道,“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大家在概念设计阶段 ,不要再纠结于过往,反而,要多看看,多吸收颜工设计思路中提出的概念,想想她说的模块化设计是个什么概念,比如说,注重经济性,顾名思义,要高出勤率,还要低故障率;要高承载,还要低自重;要高效率,还要低成本。” “大家都懂,说易行难,这三对其实就是三对矛盾,要在这些矛盾中取平衡点,还要达到平衡点并且在全生命周期中维持这个平衡点,是非常困难的。”麦文舟接着说道。 众人点头。 “高出勤率,意味着维护周期必须长,功能更多,零件设计冗余度高,用于优化维护周期的附属装置和功能部件零件数量增加,势必会造成故障点增多,造成故障率升高,而且还会拉高成本和自重,低故障率要求高设计冗余和结构尽可能简化,会造成功能缺失和承载能力下降和结构性能劣化。” “高承载需要更大的零件结构设计冗余,更大的材料性能裕度,这会带来自重和成本直线上升;” “高效率要求更高的材料规格和设计精细度,以及加工精度,而成本势必会大幅度上涨,所以设计人员必须拟订一个合理的性能参数区间,在这个区间之内走平衡木。” 众人确实懂这些道理,颜苿在和大家研讨中也谈过类似观点,但是麦文舟这次是把这些问题系统性归纳了一遍,看来他不像是技术 漠不关心和不了解啊。 众人心中有些诧异,都说麦总主要擅长在战略管理等方面,对技术了解则一般,但眼下看,麦总其实很在行啊。 麦文舟见众人脸色,微笑,“大家是不是以我在技术稀松平凡?当然,我稀松平凡,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我身为秦威的总经理,了解每一块业务不是很应该的么?” 这么说倒也是。 “所以,大家应该放下包袱,势开一些定势,大胆地想,大胆地创造。先制订详细的、合乎逻辑的、有理论可能的指标。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不断调整,最后拿出一套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概念设计图!” “不要怕心被笑话,我在这里给大家撑腰;” “不要担心过于天马行空不切实际,有颜工在这里把关;” “不要操心经费、设备、后勤保障的问题,你们是秦威的希望所在,再苦不能苦你们,放心大胆干就是了,有什么需要跟小雅,咳,跟周之雅去提!” 环顾一圈,麦文舟道,“我对大家充满了信心,大家对自己有没有信心?” “有!”声音并不是很大。 麦文舟不是很满意,“大点声,不像个吃饱饭的工人,到底有没有?” “有!”众人被他激得怒吼出来。 说来也奇怪,吼出来后,大家互相对视一眼,仿佛发泄出去好受多了,没有那么顾虑和沉重感了。 看到众人脸上露出的笑容,麦文舟很满意 ,“颜工,这里交给你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朝颜苿也朝所有人鞠了一躬。 第102章古井不波 颜苿静静地看了麦文舟一眼,这家伙,确实能鼓舞人心。 她的性子恬淡,耐心教导讲解没问题,但是要像麦文舟这样激情洋溢地给大家打气,激发大家的积极性,她做不到。 如今的她,内心已经古井不波。 有些事情,麦文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什么都知道。 麦文舟在会后想单独找她聊天,被她直接拒绝了,理由是现在太忙了,从现在开始,除了跟新桥相关的事情之外,任何事情都不要来烦她。记住,是任何事情。 看着麦文舟意外的表情,颜苿也没有解释,只是默默回到自己的工作台上,开始忙活手中的工作。 麦文舟在旁边默默地站立了一会儿,悄然离去了,此时他心中失落,却仿佛又少了些遗憾。 颜苿此时却陷入了沉思,看着忙忙碌碌、激情澎湃的众人,这都是全厂和外部招收进来的大批精兵强将,怎么带好他们用好他们,她也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想了一会,她回头问旁边的技术员陈翔道,“刚才你也听到麦总的讲话了,从你的角度看,我们的新桥需要往哪个方向走?” 陈翔被问得有些突然,随口答道,“这个,麦总不是指示过了么,他说的,嗯,跟颜工你以前说的也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他总结得更全面一些,看起来,麦总还是对颜工的话很上心的。” 说着上陈翔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大自信的表情。 颜苿瞪了他一眼,“我是问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陈翔犹豫了一下,“首先我们得解决一下斯太尔桥存在的一些问题和弊端吧?” 旁边那位女技术员魏寒,鄙视道,“这不是废话吗?需要你来说。” 陈翔有点涨红了脸,“难道不是吗?你也不是不清楚,斯太尔桥现存的一些缺点。” 魏寒抢白他道,“是啊,有缺点,怎么改,你得拿出方案来啊,有吗?你没有,所以你说这些就是废话。” 被魏寒一通抢白,陈翔脸上有些难堪,但是神情却是很平静,毕竟他已经习惯了,真要是跟她对呛,回头准没有好果子吃。 颜苿瞥了他们一眼,心中好笑,这个陈翔现在被魏寒吃得死死的,两人像是一对冤家了,年轻真好啊,但是这些事她管不了也不会去管,一切随他们去吧。 她和颜悦色地对魏寒道,“要不你说说看?” 魏寒瞪了一眼陈翔,抢着道,“颜工,我觉得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恐怕就是应该要搞定齿轮呢。” 颜苿有些惊异地看着魏寒,奇道,“你为什么这看,说说你的逻辑。” 魏寒得意地朝陈翔挑衅似看了一眼,陈翔很无奈,只能竖起耳朵等魏寒发挥,实际上他们俩私下里讨论过很多次,魏寒性格好强,抢着表现,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魏寒娓娓道来,她认为斯太尔桥之所以适应中国市场,一方面是承载高,扭矩大,能走烂路,另一方面是国内公路网尤其是高速公路网不发达,对于高速牵引车和客车的需求量低,所以才早就了斯太尔桥的辉煌。但是斯太尔桥胎里带的毛病,结构复杂,零件数多,自重大,传动效率偏低,故障率偏高,这些都是由于双级减速的结构带来的,除非彻底改变结构,否则是无法解决的。 反观此冒的欧洲,公路网发达,高速干线物流需求大,所以当时欧洲主要的车型基本都用单级减速桥,只用一级减速,结构简单的多,自重也轻,而且得益于单级减速,最高速度也比轮边桥高(轮边桥最小速比4.8,最高车速90,单级桥最大速比5.8,常用3.7,最高车速120),相比轮边桥的劣势只有离地间隙小(530mm:320mm)和输出扭矩偏低(扭矩和速比成正比,速比越小扭矩越低)。、 而当时国内高速公路网逐渐成型,承运公路干线长途运输的物流公司越来越多,也有越来越多的私营车主买车跑长途,斯太尔桥在高速公路上并不适应,车速上不去,平均最高也就跑到80,而且由于传动效率偏低,燃油经济型并不好,牵引车百公里平均油耗都在35升以上。而传统的优势比如超载能力,高扭矩等等,随着治超深入,已经失去了原有优势,所以市场急需单级桥来开发新的高速公路长途运输车型。 同时,随着高速公路网发展,长途高速客运需求也越来越多,斯太尔桥这种发热量大,噪音大的车桥显然不适用于豪华客车,只能在一些便宜车上适配,高档车大部分以进口车桥为主,甚至是某岛一个烂牌子,这种在国外上不得台面的破烂货充门面。 “所以我们概念设计,先不谈模块化,第一步确定的就是小速比,高车速,高效率,低自重,低噪音的通用车桥,就像麦总说的那样。”魏寒分析着说道。 “你说的很对,看来平时没有少下功夫。”颜苿表扬了一句,这些也都是她思考的问题,平时零零星星和大家提起过,有的也没细说,没想到这两位居然自己私下子下点功夫整理了一下。 她来考较他们的时候,就能脱口而出了,这也颇为难得,研究研究,首先就是要有足够的学习能力。 看起来,这段时间的培养,这两人都会成为将来秦威的重要得力干将了,颜苿心中暗思,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其他忙碌的众人,不知道这些人里面哪些将来可以留下来的。 在她思考的时候,魏寒就说出了她的关键性结论,“颜工,按照这个思路下去,我们最重要的就应该盯住一点,那就是齿轮。” “我们现在用的齿轮,车用传动齿轮基本上只有两种:螺伞齿(格里森齿制)和等高齿(奥利康齿制),螺伞齿传动最大的优点是传动效率高,因为啮合面积小,加工设备相对便宜,对于制造技术的要求没有那么高,所以相对成本较低,等高齿最大的优点是噪音低,但是加工技术要求很高,所以,只要我们能够设计制造出新的齿轮,我们的新桥应该就能达成更高性能了。” “说完啦?”颜苿问。 “嗯,说完了。”魏寒说了这么多,显得很兴奋,她又瞟了一眼旁边站立的陈翔,“你来补充一下。” “挺全的,没啥好补充的。”陈翔道,犹豫了一下道,“可是用新的齿轮,肯定单价要比螺伞齿贵得多。” 魏寒眼里露出不满,这是夸奖呢还是贬低呢? 颜苿点了点,“这成本我们也确实必须要权衡,如果最后新桥整体成本上升太多,厂家没法用,也是失败。而且,不光是涉及到齿轮类型的问题,还有被动齿轮直径,这直接决定了桥包的大小,也决定了最小离地间隙和桥壳的结构。被动齿轮越大,输出扭矩越大,但是离地间隙越小,而被动齿轮过小,也会带来噪音和传动平顺性的问题,所以也必须有所权衡。” 两人一起点头,佩服地看着颜苿,还是颜工想得周到。 旁边有人一直在听着他们的讨论,忍不住插话道,“再下来就是桥壳的问题。” 颜苿看了他一眼,这人叫庞永宁,入职时间比陈魏二人要短得多,但也是比较肯动脑筋的,便问道,“那你认为,车桥的关键在哪里?” 庞永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他不慌不忙地推了一下眼镜,说出了他考虑和关注的方向,“颜工一直让我研究车桥的需求方面,我反复比较了资料和我们桥产品,我认为要,将来新桥车桥结构一方面取决于被动齿轮的大小,另一方面也要考虑材质和加工手段。好在我们现在幸运的是,将目标瞄准了承载能力要求不高的客车,因此,初步可以考虑壁厚9mm的冷锻成型桥壳,成本低重量轻,或者采用传统的热压焊接桥壳,甚至是最新的铸钢桥壳技术,只要我们能找到成本与性能的平衡点。就能达成目标。” 颜苿点头,她有些欣慰,这些年轻人正在成长之中。大家都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但就是有些东西现在还没法说得太早,需要一步步来解决。 听到他们讨论得热闹,那些本来坐在电脑前热血沸腾的人都转过头来听他们谈话,这里是一个开放的办公间,为了方便大家讨论问题和交流,颜苿主张让大家集中在一起办公,包括她自己,虽然有独立的办公室,但一般没有需要静心思考不会过去。 她看见大家竖耳倾听,便道,“这些都还只是一些相对简单的问题,所谓新桥,我准备是全新结构全新材料,不光要解决旧桥的问题,达到厂里的高要求,我们还要引领这个时代,否则,新桥的研发不过叫改进型号而已,与以往的型号设计调整没有太大的关系。” “所以,接下来,我会重新分配任务,将我之前预研的一些资料发给大家,大家在这个基础上分工合作,完成新结构的设计和验证。” “但是,要注意保密!我不希望我们的新桥还没有研发成功,成果全世界都掌握了,。我现在开始要申明一项铁律,那就是所有研究资料、研究进展、研究成果一律不允许带出这个房门,一律不许拍照或是私自保存,不允许有非规定工作场合和工作时间讨论研究进度。否则,一经发现,不是开除,而是会报警,由执法机关按照泄露机密罪来处理。勿谓言之不预也。” 随后,颜苿又宣布了一系列保密条款规定,要求所有人都在保密协议上签字按手印,交由人事部门保管。 第103章 正青春 之所以颜苿突然强调要整肃纪律,是痛定思痛的结果。 全国如今到处开花的斯太尔车桥生产厂家,本来的高端技术,被弄成大白菜,形成恶性竞争局面,原因很多,但是不可否认,其中有部分原因便是秦威自己大意了,从上到下,都没有真正注重过保密,技术人员流失,技术资料扩散。 直到现在,全国各地到处开花,秦威在市场上陷入困境,这不能不说是承受了大意的恶果。 这次新桥,麦文舟和颜苿等人痛下决心,决意要做好保密工作。 现在研发部就是首当其冲,签保密协议就是一种让大家警惕起来的形式,目前阶段,所有只要接触到新桥研发相关资料和试制样品的人都要签署保密协议,谁不签谁立即调走。 大家都有些意外,但是隐约却有些兴奋,自己接下来所从事的工作一定是很有挑战性的,虽然有人质疑措施是不是太过了,但是还是都签署了保密协议。 颜苿在众人签署的空当说道,“签署保密协议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还会加强研发部和全厂的保密工作,研发部所在的办公区域将设置专门保安负责,上下班大家都要接受安检,尽最大可能杜绝泄密可能。”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不是太过了? 但是非常时期,也没有什么好讲的,颜苿没有多说,这需要一步步适应。她太清楚了,如果自己这些人的研究成果外泄,最后相当于什么也没做。 秦威的竞争优势,从最开始就得树立起来。 做完这些,颜苿就要真正开始新桥的研究了,准备了这么久,心中自然有丘壑。 麦文舟从研发部出来后,看了看远方的天空,随着这片工业园区的扩建,一些高楼已经挡住了从前抬头便可欣赏到的山野绿色。 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工业园区,车来车往,熙熙攘攘。 秦威在整片园区中的占地面积也愈来愈大了,特别是生活区,穿着秦威厂服的年轻人很多,由于生产不是特别紧张,有一些工人闲下来,便喜欢三五成群结队进行体育活动,比如打篮球,园区里的厂家为此还组织过篮球比赛,秦威的小伙子表现不错,拿到了亚军。 还有一些小情侣,也不避讳别人,牵着手在园区里散步。 看着他们脸上的甜蜜,麦文舟露出了微笑,忙碌了一段时间,秦威糟糕的处境有所缓解,而且,现在已经制订了最重要的计划目标,研发工作也将进入正轨。他终于有心情看看身边的一切了。 从颜苿那里出来,他有一种感觉,他们现在更像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同志,但却已经不再是爱人。 颜苿违背了自己一向淡然处事的风格,变着法把他留下来,进行一些前途未卜,但有微弱希望的豪赌。 这一把,自己也是豁出去了。 焦虑、不安、悔恨的心情反而像是得到了缓解,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赌到理想光明的未来,但是这已经不再属于他个人的意志,而是全厂一千五百号人的集体意志。 没有理由不胜利的。 在放下的同时,他又升起了一股愧疚感,但是这一次不再是对颜苿,而是对周之雅,自从上次从她家回来后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两人很少单独交谈。他在想,是不是也抽点时间和周之雅好好聊聊呢? 正琢磨着,远远地秦小枪一路小跑着过来,他边跑边抱怨,“你怎么这么有闲功夫,还在这里闲逛呢?” “我没看见我正在思考重大战略问题吗?工作不能光是干活,还得有思考时间的。”麦文舟很严肃地说。 秦小枪很服麦文舟,能把偷懒说得这么清丽脱俗也是很有一套的。 他说,“你忘了,前两天,你说我们抽空去看一趟翟师傅的,他最近有些旧疾复发,进医院了,我跟你提起过的。” “没忘啊,只不过,一直没时间啊!”麦文舟两手一摊。 “行了,别废话了,咱们赶紧走吧,我开车,咱们赶紧去,礼品我都备好了,慰问老同志,这种事情不能含糊。” 麦文舟点了点头,正好这会儿空下来,赶紧去看看翟师傅,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了,但是他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你想拉着小苿一块去?”秦小枪立即会意,他劝道,“算了,就不要浪费她的时间了,她前几天跟我说了,从此清心寡欲,不再过问江湖世事,一条命就交给新桥了,新桥不出,她不出门。” “她真这么说?”麦文舟疑问,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颜苿本来就不喜欢社交活动,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差不多吧,我翻译了一下,原话,哈哈,不大记得了。总之呢,你以后也别想了,颜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放心吧……”秦小枪这话说得有点颠三倒四的。 麦文舟听得有些迷茫,刚想追问清楚,但秦小枪却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而是匆忙拉着麦文舟上车去医院。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来到了长宁市第二人民医院的住院部,翟师傅就在这里住院。 带着礼品,打听了一番,两人找到了正在眯眼休息的翟师傅,他如今的头发已经全白了,面上带着氧气罩,有些削瘦,脸色不太好看。 两人见他睡着了,轻声跟翟师傅的爱人打了声招呼,“师娘好!” 老太太身子骨还算结实,她略带惊喜地对两人道,“小枪,小麦,你们怎么来了?昨儿个翟师傅还跟我提起你们,没想到你们就来了。” “师傅怎么样了?” “还是老毛病,咳嗽,肺有些肿,呼吸困难,医生让这段时间吸氧,静养,吃点药,住院观察。唉,他这把老骨头啊,经不起折腾了……”说着,她的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两人连忙安慰,说要相信现代医学,会没事的。 麦文舟心里非常内疚,其实翟师傅这两年身体不好,可能跟他回厂后请他出山工作有关,那一段时间,翟红武几乎是全身心投入,没日没夜地干,劝也不听,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拖累了身体。 他用饱含歉意的眼神握着师娘的手,“是我们不好,要不是我让师傅累着了,他也不会……” 突然,好像睡着的翟师傅,一把摘掉了氧气罩,腾地坐了起来,“谁说的,这跟工作没半毛钱关系,就是老毛病,退休前就有了。你不知道,我返聘回厂那段时间,日子过得有多快活了。” 麦秦二人眼睛一亮,惊喜地道,“师傅您醒啦?” “哼,谁说我睡着了,就是不想听老太唠叼,闭目养下神。”翟师傅道,旁边的爱人啐了他一口,死老头子,跟我来这一套,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们两个小崽子,来了也不提前说声。”翟师傅看见两人,精神起来,虽然伴随着一阵咳嗽,但是脸色却是掩不住的喜悦。 “最近太忙,否则,早就该来看您了,还应该经常去看您,实在对不住师傅啊。”麦文舟惭愧地说。 “千万别老来看我,厂里那么多人,那么忙,你常来不是耽误工作了吗?”翟师傅摇头,“你现在可不像当初一两百号人的小单位,那么多人,都得指着你吃饭呢。我是真没想到,这么几年,咱们秦威的气象就大不一样了,你干得好!” 秦小枪笑道,“那是,现在咱麦哥在厂里那是真有威望!” “这个我实在是有愧啊……”麦文舟低着头,叹了口气,“差点又败了秦威,前几年太顺了,有些自大了。” 翟红武对厂里的事,基本也算是了如指掌,笑着安慰麦文舟,“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了,且不说,那成败乃是兵家常事,就说,如今全厂上下一心,团结在你身边,要搞新桥,这份魄力雄心,已经是非人所能为了。你放心大胆地干 ,师傅我一定支持你。有谁要不服气的,我这老头子第一个出面。” “谢谢师傅。”麦文舟早已经过了需要翟红武出头为他站台的地步了,但仍然很感动。 三人随后聊了一些厂里的事情,还聊到了新桥研发,当他听说麦文舟现在加强保密的措施时,连声叫道,“好,好,好!早该那么干了,说起来,我是真心疼,早些年我也应该带头把技术看好的。”说着有些自责,咳了几声。 这事真怪不得他,两人连忙安慰。 翟红武又问道,“小苿现在那边是否进展顺利?” “刚进入状态,她现在特别忙,没有时间来看师傅您,托我问候。”麦文舟连道。 “哈哈,别瞒我了,她的性格我最清楚,现在恐怕是要进入疯魔状态了,外界什么事都不会管了,只想着工作,你回去告诉她,千万不要来看我,新桥不成,翟师傅不需要她来看我,我就等着她报喜吧。” “嗯!” “对了,你和她……” 看着麦文舟一脸的无奈,翟师傅在心里叹了口气,主动转移话题了,又道,“你和她说一声,如果新桥研制过程中有些东西想不明白的,还可以跟老头子打电话聊聊,说不定我能提供一些参考思路。我虽然身体不行,干不动了,但是经验还在。”说着,谈了几点看法。 看了看翟师傅爱人脸上不悦的表情,麦文舟不敢多说,只能点头记下。 “你告诉她,不要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设计方案可以多路并行,不能太激进,也要有保守的。” 麦文舟点头,这都是很老陈持重的建议。 “你告诉她,注意身体,不能垮了身体,不值当,你要多关心她……” 没多久,护士进来让探望者离开,两人便告辞而去。 “真怀念啊!”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翟红武嘟哝着,脑海里浮现出了年轻时的情景,那时还在山沟里,山坡之上,他兴奋地用力对着天空挥舞手臂,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你说啥?”老太太没听清,追问。 “哦,我是说,我有点担心那丫头的身体,呕心沥血是好词,但不是什么好事,她还年轻啊!”翟红武一脸凝重。 第104章选择自由 一路上,山峦向后快速倒退,秦小枪把车开得飞快,麦文舟很快被这小子的车速吓出一身冷汗来。 “喂,你慢点!”麦文舟有点不放心秦小枪的手艺。 “没问题,放心吧,虽然说咱们这驾驶技术跟那些专业运动员相比有所不如,但是肯定比一般司机是要强的,就说你那专车司机周师傅吧,他啊,保险归保险,但要说这驾车技术,真没法跟我比。”秦小枪得意洋洋地道。 “真后悔,不该让你们有机会买车的。”麦文舟紧紧抓住顶部把手。 前年开始,因为当时厂里效益还不错,厂里为了照顾各位中高层管理干部,经过商量,决定给每个够资格的中层以上干部,每人补贴一笔钱买车,而且每月再凭票报销一笔油钱和高速过路费,这导致腰包鼓起来的干部们都蠢蠢欲动起来,但是考虑到自己开车精力不济,再加上仍然需要自己补贴的资金不少,所以后来真正买车的人加起来也不到30人,秦小枪就是比较骚,有这样的好政策立即就用了,找媳妇要钱补贴就买了一辆品牌不大不小的车。平常就经常开着上下班,偶尔也给媳妇用。 他们两人私下场合很放松,随意地聊着,秦小枪兴致勃勃地聊起自己这款车的各种性能,但是遗憾还是有一些,他和郑好玩两人没事就琢磨着一块改车,各种改,不亦乐乎。 两人开进了园区,刚停了下来,车门还没开。 突然,“轰——轰——” 一阵阵巨响在他们耳边炸响。 然后感觉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有什么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吓得麦文舟开车门的手一个哆嗦。 “什么情况?”两人有些懵。 只见前面,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颜色特别扎眼,上面画着夸张变形漫画人物的车辆停在他们前面不到二十米处,只见一个上身穿着扎眼的大黄绿色t恤,下身穿着工装裤,脚蹬深筒皮鞋,戴着一副酷酷的墨镜的年轻男子下了车来,这家伙叼着一根烟,很拽的样子,用六亲不认的步伐一步三晃地下车朝前面走去。 只见这家伙,从口袋里掏了一下,掏出了一张五元大钞,递给前面园区小卖部的窗口,同样被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的姑娘,“一瓶饮料,不冻的不要!” “哪个牌子?” “当然要白的那款,瓶子绿色的那种!” “好,三块钱,找你两块。“ 那家伙接过两块钱,打开瓶子,仰天灌了一口,嗝了口气,一副很舒坦的样子,随手拧好盖子,又迈着同样的步伐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发动车子,“轰——轰——“的巨响再次响起,只见这家伙把车子再次开出了方程式的气势,再次掠过了麦秦二人的身边,把两人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只见那家伙在路口一个漂移似的急转弯,然后大概滑出二三十米,停了下来,拧开快乐水一边喝一边关门。 他停的地方正是职工们的宿舍楼面前,回去的方向正是普通职工的宿舍。 麦秦二人面面相觑。 这家伙谁啊? 他们都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这车的牌子就是一个中外合资的低端品牌,但是肯定是经过全面改装的,外面的颜色肯定也是自己喷的。 “什么时候我们秦威多了这么一号牛人?”麦文舟问秦小枪。 秦小枪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摇了摇头,现在秦威上千号人,可不像从前就两三百号人的时候,好多人他不光是叫不出名字,甚至连照面都不一定打过。所以,他也根本不认识秦威有这样一号人物。 “开了一百多米,就是为了买一瓶饮料?”麦文舟有些哭笑不得,他来回看了两三次,确认了一个事实,就是这家伙,就是为了显摆,从宿舍楼到小卖部买一瓶饮料这么点小事,就开着改装过发动机的家伙搞了这么一出? “好像还真是!”秦小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突然觉得有些寡然无味,刚才在路上一路骚操作,在麦文舟面前显摆技术的快感荡然无存了。跟人家比起来,自己这算什么啊? “应该不是我们的干部,看来咱们员工里面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啊。”麦文舟想想,哑然失笑,拍了拍秦小枪的肩膀,算是安慰他,“行了,回头,你让郑好玩再想想法子,给你再改点花样出来,我看好你哦。” 秦小枪悻悻地锁好车门,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了一个状况,“我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好好整治一下停车啊,你看看,车子也有二三十辆了,这停的可是五花八门啊,有路边停的,有宿舍楼停的,还有看,那辆车,谁的啊,快压到花坛了,技术真烂!” “是该好好规划一下了,停车场看来也得划出来。”麦文舟点了点头,是太不像话了,以前厂里加起来不过五辆车,毫无压力,现在厂里加各级干部买的,已经快三十辆车了,停得乱七八糟的,园区也不好好管理,是不大像话。 回去后,他们就找把这事和周之雅谈了一下,让她搞个规划,把停车的事给管起来。顺便问了一下那个绿瓶哥——嗯,两人统一了一下对那家伙的称呼,他的情况,结果周之雅还真知道,这家伙就是一个普通的职工,家里也不是很有钱,在外面干过,来秦威不过半年多,这家伙来后听说秦威允许干部职工开车进厂,就掏出自己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再去外面借了几万块钱,买了一辆车,开了几天,觉得不过瘾,又跑出去找人改装了,刚刚开回来不久。 听到后麦秦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话可说。 这事没法说,人家自己掏钱又没要你补贴,然后又无明文规定不许员工开车上班的,没有理由去说人家啊,至于人家买个绿瓶饮料就炸几个雷,你管得着吗? 好像是管不着。 周之雅看他们不爽的样子,翻了翻规章制度,也没有这样的规定。问他们俩要不要单独再加上规定。 麦文舟否决了这个提议,如果单独为他制定一条规矩,不是不行,但那真是赤裸裸地搞起了对普通员工的歧视,问题就严重了。 只好忍着吧…… 众人只好一段时间内听之任之了,随那位绿瓶哥折腾。 怎么说还是有选择自由的不是?直到那位绿瓶哥的工段长实在是受不了这家伙的显摆,单独私下里警告了一番绿瓶哥,那家伙才稍停了一些。 但这件事情给了麦文舟很大的启发,他发现自己仍然是有些计划赶不上变化,关于未来,他还需要进一步未雨绸缪,思考未来秦威的发展方向。将来,秦威还将继续发展,有些事不能用老眼光来看待,你得适应新时代的变化,工人们的想法也会不停地变化之中,能出现绿瓶哥,就能出现红瓶哥,无论从工作还是从生活来看,秦威要与时俱进。 当然,有些话也只能私下里和少数人谈谈,毕竟现在秦威仍然还处于黎明的前夜之中,活着,不太好。 甚至,对麦文舟的启发就是,关于新桥的研发,是不是还是有些太保守估计了呢?随着新人、新技术、新手段的不断涌现,世界的潮流说不定会出现新特点,而研发的进度也有可能因此受影响。 他又想翟红武托他带给颜苿的话,要有两套方案,激进的要有,保守的也要有。 看起来,翟红武并不单纯只是赞同保守,激进,不,应该叫积极领先的方案也不能放弃。 他正在琢磨的时候,颜苿同样也在琢磨。 关于新桥的预研和设想,她太清楚了,很有可能设计能设计出一套非常先进理念的新桥来,但是具体要实现,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现在的工艺情况,能不能完全满足设计需求呢? 能满足当然好,万一死活满足不了,那就得重新改设计,改来改去,时间就耽搁了。 她藏在心里给自己定下的时间表,远比麦文舟定的要迫切得多。在麦文舟看来,秦威三年之内能拿出一个完整全新设计和工艺的新桥那是相当不错的了,他就能满足了。 但是颜苿在心里反复盘算过 ,做好准备工作后,她要用一年的时间就能初步实现目标。 如果麦文舟能猜中颜苿的心思,他一定会张大嘴合不拢的。 “魏寒,魏寒……”颜苿想着,喊了几声魏寒,这丫头,跟她当年一样好强,但是这姑娘在某些方面比她要强得多,她的性子恬淡,但是魏寒那可有些爆裂,经常把陈翔怼得死去活来,但陈翔却似乎特别享受这一套,逆来顺受,很少反抗。 他们两人一点都不像当年自己和麦…… 颜苿摇了摇头,把麦文舟的形象从自己的脑子里硬生生给挤了出去。 魏寒神色有些惶张地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用手捂着嘴,气不顺,憋得有些通红。 “你怎么了?”颜苿有些奇怪。 “没,没什么……”魏寒脸色更红了。 看着后面慢吞吞磨蹭着走过来的陈翔,颜苿哪里不知道这两人刚才发生了点什么。 她显得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道,“你们有选择的自由,厂里有制度,部里有规矩,或者离开,或者就把只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我错了……”魏寒声如蚊,头深埋。陈翔连忙走上前表示一切错在自己,自己愿意离开。 颜苿扑哧一声笑了,“你们干啥我管不着,我现在就想问你们,如果有两套方案,一套积极,一套保守,你们各自选择一个,会选哪个?” 啊?两人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第105章羡慕你 颜苿对于两位助手在私下里发生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她现在琢磨的是怎么把自己预研中设计的一切和现实情况联系起来,而且,还要能不断进行修正。 模块化设计,这是当初她在两位教授面前夸下的海口,也争取到了厂里的同意,但是真要做起来,千难万难。 细分下去,怎么实现? 分给谁做,能不能胜任? 大家能不能做好配合,自己能不能做好衔接,她现在需要反复掂量。知易行难,没有时间耽误,她现在也只能把那么高大上的词先放一边,脚踏实地琢磨怎么具体落实任务。所以,她现在突发奇想的一个想法,是让两位得力助手,放弃一些争执,各负责一条路线,一个负责狂奔,一个负责扎马步。 并不是说两人就真的分道扬镳了,而是为了技术上的互相映证,最终还是要回到一条主线上合流的,两人有些想法本身就迥异,正好可以释放两人的特长,到时候在具体实践中,谁的好用就用谁的。 陈翔当然选择了保守路线,魏寒则选择了积极路线。这个结果不意外。 “对了,喊一下那个王明翰,他负责和院校的合作,问一下进展,后面很多工作,也要充分发挥这块资源的作用。” “好咧!”陈翔出去了。 看着魏寒,颜苿只说了一句话,“好好把握现在,不要学我。” 在技术研发上,麦文舟能做的就是拼命满足研发的条件,凑钱、招人、买设备和软件,外部院校合作,零部件厂家合作,等等。 抛开眼前的麻烦,麦文舟拔通了齐准山的电话,齐厅前些天吩咐他空了去厅里找他一趟,一直没有闲功夫,现在忙完前期的工作,麦文舟松了一口气,想起这档事来了。 齐准山接到他电话,很高兴,让他下午三点半后过去,两人聊聊。麦文舟便按照相关时间点来到了齐处的办公室,正准备泡茶,不料齐厅却让他放下,打算带他出去转转。 “这还是上班时间呢?”麦文舟有些愕然。 齐准山笑了笑,“所以我们得去干干活,我带你看看几个地方。” 摸不准齐准山到底要干什么,麦文舟只得跟着他一块下楼,上了厅里的公车,然后一路狂奔了大概一个半小时,他们从繁华的省城一路出城,逐渐上了高速,然后又拐进了国道,来到了人烟稀少的山沟里。 齐准山不知道是不是累坏了,上车后没聊两句就睡着了,坐在前排的麦文舟也不好多问,只能和司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这个司机也是他们的老熟人了,跟了齐厅十多年,从大院里调到厅里,还是专职负现给齐准山开车,见到麦文舟,还有些意外,随口聊了几句,问了一下最近各自家里的情况。 当听到麦文舟还没有结婚的时候 ,司机有些诧异,也没有往深里追问。 随后麦文舟也被摇晃到睡着了,直到目的地,快到下午五点的时候,才醒来。 醒来已经到了一片大山沟里,麦文舟有些恍惚,他还以为自己到了西汽旧厂址所在地,也是一片山沟里,但是西汽的旧厂址可没有荒废,到现在还住了数千人,那里依然还有几个厂驻扎在那里搞生产,依然是个小镇子模样,热闹得很。 哪里像眼前这里,破败不堪,罕见人迹,只见厂房外挂着“秦省xx进机械电子 厂”的牌子,牌子斑驳不堪。 大门半闭着,锈迹斑斑。 两人下车,齐准山指着牌子有些伤感地道,“就在昨天,这家厂子正式宣告寿终正寝了。” 麦文舟左右扫视了一圈,有些奇怪,“这家已经关门很久了,昨天才正式?” 齐准山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道,“从前,这里非常热闹,最多的时候,这里有上万人呢,生产机械电子类产品,不说你也知道,都是当年三线建设住进来的,当时我们属于部委三院下辖的,很多产品当然在国内独一份,所以生意特别好,人员家属因此特别多,占了整一大片地,你去西汽那里,也知道,这里离那条沟大概也不不过百余里地。是不是看着特别像?” “是,特别像。”麦文舟老老实实地回答。 “后来,你也知道了,改革开放之后,这里还是坚挺了一段时间,但是不行啊,南方珠三角那里大量的厂家冒出来了,他们的技术比我们先进,价格比我们便宜,交通也比这里方便得多了,很快,就不行了。这家厂子就开始琢磨着转型生产别的。你绝对不相信,他们当时选择的方向是什么?”齐准山兴致勃勃地说道。 “总不会是生产手表和自行车吧?”麦文舟回答。 齐准山表情凝固了,一下子被噎住了,他撇了撇嘴,“你这人真没趣,你不会是看过相关资料吧?” “那倒没有,就是知道八十年代那会儿,手表和自行车比较吃香而已。”麦文舟回答道。 齐准山挥了挥手,“差不多吧,那会儿只能是什么赚钱能养活这么多人,我们就干什么了,先是生产手表,火了一阵,然后又生产自行车,又火了一阵,再然后,就生产各种线材,又火了好长一段时间,再然后,你铁定想不到,他们转行又去干什么了?” 麦文舟想了一下,不敢贸然说话,小心翼翼地接话道,“总不会是去生产啤酒了吧?” 齐准山听到后,气坏了,把刚刚摸出来准备点着的香烟丢掉一脚踩熄了,痛斥麦文舟,“你这家伙就是专程来气我的吧?说相声还要有个捧哏的呢,你这倒好,说我的话,让我无话可说了。被你说中了,就是生产啤酒,怎么的吧?宝啤宝啤,喝了保你不疲!这句广告词你也听过的吧?” “啊,宝啤,原来是这里生产的?”这个麦文舟还真是被惊到了,他真的没有想到,那可是在他小时经常能看到了的一句广告词,大街小巷都 是,大人喝的啤酒都是。但是…… 看到终于让麦文舟震惊到了,齐准山的脸色才终于缓和了下来,“对,就是这里生产的。当时啊,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九把啤酒厂给建立起来了,正好赶上大家都开始喝啤酒,于是狠狠地又火了几年。” 麦文舟没有吭声,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个牌子的啤酒就从餐桌上销声匿迹了。 “后来这家厂子就在最火的时候搬走了,也搬到了城市边上,然后又搬到了省城边上,他们找到了新的发展路径,但是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厂了。浮浮沉沉,又是好多年,来来去去,换了好多人。” 说着,齐准山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做啤酒最后的辉煌了,搬到省城后,这家厂子就每况愈下了,做什么败什么,败来败去,终于就败没了。” “就在刚不久前,这个厂子最后的底蕴彻底被人给并购重组了,这个厂子彻底就不存在了,它的辉煌也好,它的故事也好,在历史上就消失了,很快就不会有人再记得了。” 说着说着,齐准山无限惆怅。 麦文舟再迟钝,他也明白了齐准山就是从这家厂子里走出去的。 他和司机对望了一眼,难道齐厅就是带他来怀旧的?司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他当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这时,天已渐晚,山沟里的夜来得似乎更早一些,远处,半边夕阳,如血残照。 有风吹来,吹得山沟里树林哗哗作响。 厂里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但是却又不那么尖锐的铃声。随后,跟着一连串急促的铃声,惊得树林中有些鸟扑棱飞起。 麦文舟吓了一跳,但掉头一看,齐厅的脸色复杂,有些缅怀回忆,又有些寂寞。 回头看,只见,本来荒废无声的厂区里,忽然亮起了一些灯火,然后有一些人声传来。 “他们到饭点,开饭了。”齐准山解释,“你真以为这里再也没有人了吗?不是,还留了一些老人在这里生活,他们是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不想搬走,有的是搬走了感觉寂寞又回来了,在这里,他们能找到集体的感觉。这铃声,又有多久没听到过了?好熟悉……” 随后,齐准山和麦文舟带着司机三人走进了厂区,这里破旧不堪,只有生活区还有一些烟火气息,有一些老人三三两两端着饭碗坐在院子里吃饭,外面的路灯点亮,这些老人不一定是没有子女,也不一定在外面没有房子,就是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把这里当作养老的地方,又幽静又凉快,生活很愉快。 他们大多数都认识齐准山,好多人热情地招呼他,“小山子回来啦!”随后就是一阵阵寒暄。他们热情地留着三人吃了一顿晚饭,其实也没啥,就是普通的两个青菜,还有一个荤菜。齐准山吃得特别香,边吃边和老人热情地聊天,最后才与老人依依惜别。 回来的车上,望着夜色中隐约远去的旧址,直到拐角彻底看不见。 齐准山才恢复了平常,对麦文舟道,“羡慕你啊!其实早知道,当初我就应该留在厂子里,好好干 ,如果当年我有机会,也许,这个厂子就能像你们秦威一样,好好地活着,不断做大做强,老人们过往的辉煌都还留存着,厂史记得他们,历史就会记得他们……” 麦文舟这才终于懂了齐准山要对他说什么,很多事情,不需要解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做对的事情,不在乎在哪里。 还有,其它的,很多很多的解读。麦文舟重重地点头,他是真懂。 “谢谢齐处!” “谢你自己吧!是你,让我看到了事情,的确存在另一种可能。” 第106章危机未解 麦文舟现在终于慢慢懂一点自己的老上级了,齐淮山日理万机,却专门带着他来一趟郊区吃一顿真正的便饭,显然大有深意。 很多话不必说出口了。 不用太过矫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于麦文舟来说,终于明白,齐淮山对他失约,选择留在秦威,并没有因此责怪,反而是有一股羡慕。 想来当年齐淮山也曾经处于麦文舟类似的境地,他的选择与今天的麦文舟可能截然相反,当然他走到今天,所处的位置更加不易。 那一丝遗憾留给麦文舟来弥补了,这大概就是齐厅说的事情的另一种可能的原因。 正在胡思乱想中,齐淮山却又道,“你千万不要太得意了,塞翁失马的事,是福是祸,主要看你自己的了。厅里是从政,虽然说没有在厂里逍遥,但是自然有广阔的风景,也是更高的起点,你不来,也许一辈子就只能窝在那里,或者说,有一天秦威倒了,你就……“ 他没说下去。 但是麦文舟很明白,去厅里工作将来无论如何,只要谨守本份,不违纪违法,那将来有一个稳定的前景,哪天再往上升几层也说不好。但是在选择秦威的同时,他已经失去了这些机会。 然而,这些他已经想清楚了。 “在哪里干都是干,都是党的干部,都是为了我们国家能更好!”麦文舟回答,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油腔滑舌,而是很诚恳的,很平静。 因为,这就是他的心里话,从那天雨中一大群人奔向他的时候,他就懂了,秦威离不开他,而他也离不开秦威。 他注定还要在这里干出一番事业出来。 齐淮山没有再说什么,他点了点头,看向窗外的夜色,夜色里看不清远山的模样,只有那绵延的轮廓,在述说着这片热土上的故事,谁知道呢,也许麦文舟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正如他所言,都是为了这个国家更好。 农民、工人、干部,大家都在努力着,不都为了这个国家变得更美好吗?这是大家共同的目标。 周师傅睡着迷迷糊糊地,麦文舟敲了好几下玻璃,他才醒过神来,连忙开门让麦文舟上车,好家伙,从三点半等到了九点半,麦文舟才回来。 他看得出麦文舟的脸色凝重,打了一个招呼,问去哪里,回答回厂里,这也不稀奇,随后就发动车子拉着麦文舟直奔回厂。 一路上,麦文舟沉着脸,什么话也没有说,周师傅也不好问,只能偷偷从后视镜看了一下麦文舟的脸色,见他陷入深度沉思中,便识趣地没有出声打扰他。 此时的麦文舟,满脑子都在想着和齐厅分别时,齐厅对他的提醒,他问麦文舟难道就没有关注行业的一些新动向吗?麦文舟最近一直在关注厂里内部的事务,对外部确实关注不足,被问住了,齐厅最后才提醒了他一句,“银龙集团现在正在发起一系列的并购,保山钢厂现在不光是控股那么简单了,接下来,可能要重组。” 听到这句话,麦文舟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可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 自从上次他拒绝隆盛客车公司参股的要求后,无论是银龙还是保钢方面,都没有什么大动作,一直堰旗息鼓。 这让他的警惕心逐渐降低了下来。 虽然一直找不到办法彻底解决隐患,但只要不捣乱,都好说。 显然,银龙集团刘连那帮人并没有放弃控制产业链的野心,在背后仍然在默默准备着,之前只是控股保山钢厂,但并没有完全并购,因此,从理论上来说,虽然各自掌握了一部股权,但是真正要搞事,能量还远远不足。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如果保山钢厂彻底被并购,然后重组,那么它们手上15%的股权就可以通过重组的形式转交给银龙集团,银龙集团将正式拥有30%的秦威股权,那个时候,他们就能兴风作浪了。 别的不说,如果他们发起动议,要求秦威如何如何,虽然肯定很难达成目标,但是会造成很大的麻烦和困扰。 对于这些,麦文舟还不是特别懂,目前的情况是好在秦威还不是上市公司,否则财大气粗的银龙集团到时候能做些什么,还真不好说。 而且,就是因为不懂,早期决策的时候考虑不周全,为了生存和省钱,这才导致今天的麻烦。这个麻烦,还不专属于秦威,实际上秦威的总公司西汽同样因此吃了大亏,引进资本,吸收发展资金的同时,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连西汽目前都很麻烦,何况是现在的秦威。 总之,这对于秦威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麻烦,足够麦文舟头疼了。 一路思考,没有什么结果,麦文舟回到厂里后,也没有急着休息,而是回到了办公室,结果,他意外地看到了一直在办公室里的周之雅。 “那个,你怎么还没有休息?该下班下班嘛。” 周之雅当时正在为销售部的一些新动向头疼,还有麦文舟要求规划一下停车场的事,要处理很多棘手的工作,看到麦文舟回来,这才抬起头,疲倦地道,“今天下班了,明天还是得加班。” “那个,也得注意身体。”麦文舟朝四周看了一下,诺大的办公室,就剩下周之雅这个办公室还亮着灯了,也就是现在又就剩下他们俩人了,想起某些事,两人单独相处立即又暧昧起来了。 周之雅伸了个懒腰,用有些慵懒,还带着几分撒娇的口气说道,“唉,也不知道天天忙死忙活,是为了哪个没有良心的?家里现在天天催着我呢……” “催着你什么?” “催着我带着姑爷回去啊……嘿嘿。” 麦文舟听着头都大了,这都叫什么事呢? 还好,周之雅马上转移了话题,避免了尴尬,但是问题又直戳麦文舟的心窝子,“今天,你不会又动了去省厅工作的心思吧?我猜人家应该给你做了很长时间的工作?” 说着不等麦文舟回话,又道,“我不怕你会被人拐走,就怕啊,你得罪了上级领导,回头给你穿小鞋,你就难受了,还不如现在就跟我练习怎么用高跟鞋,免得到时候摔得难堪。” 麦文舟听到后哭笑两不宜,“谁说我就会得罪人家领导了,现在领导对我的工作赞赏得不得了。” “你说真的?” “假的,领导啥也没说,就带着我去山沟里转了转。” 看着周之雅满脸的疑惑,麦文舟就把情况大概介绍了一下,周之雅听后诧异,“原来,领导是拿你当他的替身实现梦想了。就像皇帝出家,拿手下人当替身一样呗。” 这叫什么话? 麦文舟没法接下去了。 “这个,随你怎么理解吧。”麦文舟只能准备回自己办公室继续找点资料思考一下人生。 但是被周之雅喊住了,她满脸的不高兴。 “你怎么了?”麦文舟不解。 “要抱抱!”周之雅说得很露骨。 麦文舟吓了一跳,这可是办公室。 但是周之雅不依不饶,见四下无人,麦文舟只好打算简单抱她一下,算是回应,这丫头你要说麦文舟喜不喜欢,那肯定喜欢啊。 只是因为颜苿的原因,他现在不能接受而已,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很难控制自己了,但是他的轻轻一抱,却被周之雅用力的搂住了,而且一楼就是半天,周之雅愈发意乱情迷,麦文舟花费了半天才让她安静下来。 为了转移话题,他说了一下刚遇到的麻烦,听到后周之雅逐渐冷静了下来,和他探讨起对策来。 但两人都没有太好的办法,商量来去,也没有好的应对之策。 事关重大,两人只能电话把秦小枪、张来先、黄志成、程鹏等高层干部喊来开小会讨论问题。 结果,程鹏不在厂里,出差了,而张来先回省城了,一时半会来不了,只有黄志成和秦小枪两人还在厂里面,倦意满面、打着呵欠就来了。 秦小枪见面就抱怨,这三更半夜地,开啥会啊,天大的事啊? 但真有天大的事,一下子就把他给吓惊醒了,银龙刘连那边又开始出新招搞幺蛾子了?不能忍啊。原以为平安无事和平相处了,但没有想到危机仍未解啊。 但是让他出点主意,他也是毫无办法,黄志成对这方面比麦文舟懂得多一点,但是应对之策他也没什么好招,毕竟银龙集团现在所有的动向都是打明牌,是他们和别人之间的事,秦威掺和不上。 然后他们问能不能请省厅出面解决问题?但是麦文舟无语了,齐厅要是能出面解决,还用得着自己在这里想办法,于法于理于纪,他都不适合眼下主动去管这件事情,因为保山钢厂都不归秦省管,银龙集团总部也不在长宁市,基本上使不了什么劲。 但是这对秦威的威胁太大了,下一步,傻子也能想到对方要干嘛,总之秦威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最后,只能有一个办法,那就还是去找林超涵,因为,之前齐厅也好,林超涵也好,都已经或明示或暗示提起过这件事情,只是过了好长时间,麦文舟都有些忘记了,但是现在他们又想起来了。 可是找林超涵?麦文舟立即就能想到林超涵将要拉下的长脸了,混蛋啊,真是有困难了就找西汽解决,没困难了就把它丢一旁,岂有此理? 可是,眼下,这难题,无论如何也绕不开西汽这一关了。 麦文舟已经开始在打腹稿,准备找林超涵的那套说辞了。 第107章布局 此时的林超涵正好整以暇地等着麦文舟找上门来,从接到麦文舟拜访电话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麦文舟又遇上解不开的扣了。 所以当麦文舟风风火火地拉着他去考察秦威的时候,他有点糊涂的,原准备好好地奚落一下这个只要遇事就找西汽要钱的主,但是没有想到,麦文舟不按套路出牌啊,他一进来就热情地邀请林总考察一下秦威,毕竟这么多年来,林总太忙了,虽然也曾经为了催货到过秦威,但是正儿八经地考察西汽却是没有过的事。 “你干什么,别拉拉扯扯,这件衬衣很贵的,是季容为我精心挑选的,一般我都不穿 的,拉坏了你可赔不起!”林超涵对麦文舟突然的热情很是警惕,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专程请我去秦威考察,你们秦威是发达抖起来了,还是秦威最近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吗? 绝对没有! 至少林超涵没有听说过,秦威与西汽的联系还是很紧密的,要是有什么大事,肯定门清。 所以,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能安什么好心? 不去!这是林超涵的第一反应。 “又不是什么大日子,跟你去考察什么?你要多少钱直说!”林超涵不为麦文舟的殷勤所动。 “林总,瞧你这话说的,我要钱你给吗?” “不给!” “那就是了,我要钱你又不会给,那我能怎么样你嘛?我这次是代表秦威上千近两千名职工来的,就是想邀请你去秦威指导考察工作,顺便参加一下秦威的内部活动,这不,我们秦威举办了一次园区运动会,请你这位总公司的总经理去给我们讲个话,颁个奖,我们面上有光啊,园区的其他厂都看着呢,不能太丢面。”麦文舟态度恳切。 “就为了让我去露个脸?那我也不去,你小子太坏了,临到头了才想到请我去讲话,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我不上这个当。要请你请王书记去,他肯定乐意。” “哈,你以为我没打听过,王书记去省里开会了,你正闲着没事呢。” “你这是什么鬼话,我这日理万机谈不上,那日理千机也是有的,上万人的大厂子等着我干活发钱吃饭呢!” 虽然林超涵百般不情愿,但是最后还是被麦文舟给拉走了。 因为他的媳妇季容不知道为啥,突然来了一个电话,说她今天已经接受邀请去秦威参加活动了,让林超涵赶紧麻溜过来。 听到这话,林超涵立时就投降了,他是完全没有想到,麦文舟居然学会了玩夫人路线,季容自从回国嫁给他后,前年生了个大胖小子,在家里话语权已经向她的婆婆靠拢了,那是说一不二。林超涵可不想回家后被收拾,只得随着麦文舟走了。 路上,林超涵抱怨麦文舟居然敢走夫人路线,秦威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但是他这话可真是冤枉了麦文舟了,其实这事是周之雅一手操办的,这丫头家里的公司与季容的财务公司有一些合作,因此很早就知道她,并且和季容有一些接触,两人因为某些原因,非常有共同语言,私下里早就是好闺蜜了,但这事,不仅麦文舟不知情,就连林超涵也没有听说过。 毕竟,她俩都是聪明人,知道不会给自己所爱的人增添没必要的麻烦。 但是这次,周之雅觉得事关重大,有些事情如果只想靠麦文舟的如簧之舌去说动林超涵,那难度太大了,所以必须另辟新招了。 麦文舟因为跟着齐厅走了一趟山沟沟回来后,心中深有感触,还有什么工作比身临其境更有说服力呢?还有什么想法比无声的表达更有力呢? 所以他就决意要让林超涵脱离他熟悉的环境,到秦威来感受一番。 这样就有了这次邀请,周之雅打保票林超涵一定来,虽然不知道周之雅有什么办法,但是麦文舟也就咬着牙赌了。 借着这次运动会的机会,提前约好了林超涵的时间,就这样强拉硬拽地把他拉上了到秦威的车。 听到林超涵这样抱怨,麦文舟嘿嘿一笑,显得高深莫测,实则背上冒汗,他也没有想到周之雅居然走通了林超涵太太这条路线。 很快,林超涵调整了情绪,来到北郊的工业园区,他在东郊的那片场房,原本最早规划的为桥厂留下了一片地,但是没有想到秦威自己另外找了一片地,也正好乐得省了,但这样一来,倒是为秦威自主发展留下了更多空间。 看着北郊这片地,周边山水环绕,林超涵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给麦文舟太多的自主空间了,要不要插手多一点呢。 感受到林超涵眼神里满满的恶意,麦文舟连忙道,“林总,你千万不要觉得我们搬到北郊是为了脱离西汽,只不过是为了西汽将来发展争取更多空间而已。” 这话说的,林超涵都不好意思往下想了。 随后,看到园区到处一片热闹景象,挂着各种大横幅,比如“比赛第一,友谊第二”之类的,园区一遍遍响着运动员进行曲。 因为恰逢周五,只要生产任务不是太忙的厂家,都响应了园区的号召,派出一支支代表队伍 ,来参加园区举办的运动会,今年的秋季运动会正好轮到秦威来承办,在周之雅为首的后勤队伍安排下,布置好了园区和赛场。 一切就等林超涵来宣布揭幕,因为秦威的关系,这个园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西汽这个总公司,林超涵的声名远播。 林超涵到后,果然看到季容正坐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凉篷里嗑着瓜子,和旁边的人说说笑笑,等等,那个和季容聊天的姑娘很面熟啊,经麦文舟提醒,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他派到秦威的那个实习生吗? 他对当年那一幕也很记忆犹新,很是感慨,想不到当时开的一个玩笑反而成就了秦威,于是随口问了一句那姑娘结婚了没有,看到麦文舟一脸的尴尬和吱吱唔唔,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好你个麦文舟,真的是……艳福不浅。 园区的领导们十分开心地邀请林超涵上台讲话,林超涵虽然没有什么准备,但是这小场面,对他来说太小儿科了,随便就开口讲了二十来分钟,方方面面照顾到了,滴水不露,顺便把秦威对西汽的重要性狠狠讲了一下,听得台下上千名领导观众都忍不住频频点头。 最后,他还把气氛推向了高潮,表示最终的团体成绩前三名,将额外获得来自西汽的一笔奖金,从5千元到2万元不等 。 搞得全场运动员很是激动期待不已,比赛的激烈程度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 麦文舟很是佩服,不愧是传奇人物啊。 下台后,林超涵自然不可能继续坐在这里看运动会,热闹归热闹,但是他可没有什么心情看,毕竟绝大部分人,他都不认识,对成绩什么的也不太关心。 他首先要照顾夫人,他牵着季容的手,在麦文舟和周之雅等一众秦威领导干部的陪同下,首次参观了秦威的工厂车间和办公大楼。 各大车间都挂起了欢迎林总视察的横幅,但是除了一些干部出面迎接外,整个厂子没有参加运动会的人都在工作岗位上,一派忙碌景象。 看着秦威众人的精神头,林超涵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心中倒是暗暗点了点头,上下同欲者胜,风雨同舟者兴,看一个工厂工人们的精神面貌,就能看出他们的前景。 然后,他们又来到了研发部,在这里,季容都被请出去了,大部分干部也只能在外面候着,只有林超涵在麦文舟的陪同下,听颜苿阐述了一遍关于新桥研发的预想和规划,以及当前的进展。 林超涵对麦文舟采取的严格保密措施深表赞同,表扬了几句。 不过,颜苿的这些研发计划,他大概也都知道,只不过有些技术细节听当事人讲一遍,感受完不一样。 听完后,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路,“秦威,能有这么大的决心,是好的,本来,我这块下一代的新车计划采取的是nam的桥,但是,现在我更愿意,采取你们研发的新桥,只要你们研发成功,总公司肯定会批量采购,这方面,我们的支持依然不遗余力。” 麦文舟和颜苿对视,均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喜色。是的,一直以来,秦威都是在争取西汽考虑一下新车研发中使用新桥,但是西汽方面的态度都是模棱两可,先拿出来再说,其它的别提。 现在有林超涵的首肯,那问题就剩下秦威自己的努力了。 林超涵又道,“你们新研发一个桥,其实难度还是颇大的,这样吧,我作主,把nam的桥技术无偿送给你们,样品零配件也送给你们,你们拿来做参考对照。” 听到这个话,麦文舟更加惊喜,毕竟虽然大家同属上下级,但是因为独立核算的缘故,这份资料秦威如果要拿到手需要掏一笔不菲的费用的,眼下,省了。 “你们也别高兴太早,等到新桥成功投产,那个时候我要回收成本的。”林超涵警告。 “咳,好好,你说的都对。”麦文舟乐不可吱。 “好了,其他人现在都不在这里,你说说吧,就在这里聊,这次你请我来,到底目的何在?” “没有,没有目的。” “那我就走了!?” “别,我承认,确实有目的,目的只有一个,要钱!布局!” “要钱我能理解,布什么局?”林超涵不解。 第108章增资扩股 麦文舟心里有些意外,难道不是对要钱最感兴趣,想着就把话问出来了。 看着麦文舟一脸的迷惑,林超涵无奈地解释,“你费了这么大周章,把我拉过来,折腾来折腾去,目的不就是想要点钱吗?我完全能测量你的脸皮厚度,但是你到底要干什么,得说出来啊?总不会说新桥研发要我投点资吧?” “不,不,不,新桥研发,这个我们秦威自己就承担得起了,只要总公司那里能按期向我们支付货款我就感激不尽了。” “放心吧,这个我也已经承诺过你们,你们做新桥,我这里尽量会优先向你们支付货款,前提是你们千万别玩砸了。”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颜苿,又道,“有颜工在此,我倒是不愁了,我对她,比对你更有信心。” 麦文舟对他的奚落毫不介意,对颜苿有信心那是应该的。他只是关心自己接下来,能不能在可能面对的变局中生存下来,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他就把当前银龙集团那边可能收购重组几个企业的事情陈述了一遍。 听后,林超涵陷入了一阵沉默中,当初,麦文舟疯狂地折腾,西汽看在眼里,虽然有些不同意见,但是也都听之任之,一来麦文舟是带着尚方宝剑下来的,虽然剑是虚的,二来也必须要考虑尊重麦文舟本人的决策,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带着一些考察的意思,因此尽量不去否决他的决策,包括郭总师等老一辈在内,对于秦威的发展虽然赞赏,但是多少也曾经表达过麦文舟本人有些冒进的担忧,担心他太年轻,有时候会不知轻重。 麦文舟两次通过出让股权的方式来赢得一些关键方的支持,这决策,在西汽内部争议就挺大的,但关键时刻,大家还是选择支持他,虽然知道会埋下一些隐患,但当时两大决策对于秦威的快速发展的确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一个带来资金设备和客户,一个能让成本降低。因此,西汽也没有阻挠麦文舟的决策。 如今,终于不过到了隐患爆发的时候了。 林超涵缓缓道,“当初,给你这个特权,我们不是没有担忧,但是当时我们西汽内部同样极度困难,到处需要用钱,也想看你能带着秦威走到哪一步,我是力主支持你的,当时要的就是年轻敢干这一点。” “所以,到了今天出现这样的麻烦事,我也是有责任的。” “对于这些事,我也听闻过一些,现在来看,银龙集团那边的手段过于激烈,他们野心 过大,以为通过这样的并购就能成世界一流,依我看啊,这步子太大了,容易扯着蛋。他们想控制汽车上下游产业链,却又并不真心想发展咱们这个行业,玩的是资本游戏,坑的是我们的实业。依我看,算是祸国殃民吧,对于它们,我们必须要高度警惕,绝对不能让他们毁了我们。” “所以,秦威要反抗他们的控制,我也是要支持的。” 林超涵询问麦文舟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很简单,增资扩股!” 关于这一点,麦文舟想得很清楚明白。 想把银龙集团踢出去不容易,那只有把秦威的股份再度扩张了,让西汽再次投资秦威,稀释掉银龙集团的股份,尽量把它们降低到最低,构不成威胁的地步。 “你想得还是真美,又能让银龙知难而退,又能从西汽这里拿一笔钱去做扩张?我们西汽就活该做冤大头。”林超涵气急反笑,麦文舟的想法未免太美了。 “林总,此言差矣。”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颜苿忽然插话。 “唔?”林超涵回头看向颜苿,对于这样的专业技术人才,林超涵一向是持有十分敬意的,但是,像这种对话颜苿会插话,让他觉得新奇。 “林总,虽然我不知道西汽现在资金有多雄厚,但是唇齿相依的道理您肯定是最懂的,我们秦威作为当前西汽车桥提供车桥的主要工厂,如果被人搞垮,生产出现麻烦,西汽第一个也会遭殃,就算能从其它渠道解决,但是价格呢?西汽专享的内部价呢?说不定就没了!” “呵,你说的有道理,接着往下说。”林超涵示意。 “所以秦威的事就是西汽的事,这点不用否认,所以西汽帮助秦威本是应有之义,谈不上冤大头,反而是英明决策的典范。” “哦,这个,这么说也不错。” “而且,关于扩股这件事情,不只是西汽出钱,我们秦威也要做出贡献的。” “咦,听你这意思,你们也想投钱,你们哪来钱?”林超涵惊异。 “秦威当然要投钱了,不过,秦威的钱是投在技术创新上,未来,我们要以技术入股的形式提高我们的份额。”颜苿娓娓道来,毫不怯场。 林超涵反问,“技术入股?且不说能不能通过,也不说占多少的问题,你就有这么有把握拿出新桥?这技术含量又有多大?” “别的不也说,至少能满足西汽新一代自主研发重卡的需求。林总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要让西汽的重卡打造成世界一流吗?只有我们的新桥研发完成装备,西汽才能真正成为世界的顶级重卡。”颜苿说完又补充道,“而林总刚才要把nam的桥给我们参考,这让我们又提高了三成把握。” 麦文舟在旁边偷偷地给颜苿竖起了大姆指,关于技术入股等事是事先与颜苿沟通过的,但是很多话则是她随机应变的。 没想到颜苿的发挥很好,一番话说完,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听得林超涵一阵阵心动。说得不错,他本来最低目标是拿nam的桥做下一代重卡的核心车桥部件的,但是现在似乎有了更好的选择。 他迅速盘算了一下。 “如果新桥真能出来,你们的投入确实可以当作资本进行技术入股。”林超涵点了点头,“那么问题来了,就算是西汽能再增资,你们倒是说说,需要多少呢?而且,还有一个更要命的问题,你们考虑过没有,论资本雄厚,你觉得我们西汽斗得过银龙集团吗?” 麦文舟心中一喜,没有想到颜苿竟然说动了林超涵,这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接着话头道,“我现在考虑过了,恐怕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其实杀敌三千,自损八百,银龙要整合几个企业进行资产重组,要有一段时间进行审核,到最后整合完毕,这段时间内适合我们出手;最关键的是,他们事情多,能真正抽调出来的资金,我分析过不分太多,而且这段时间内他们根本无力做出新的动作,恐怕是一分闲钱都拿不出来了。只要我们出其不意,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完成了动作,他们到时候再想翻盘,千难万难,选择的无非就是要么留下来当个小小股东,要么就老老实实地选择离开。” 林超涵迅速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但是西汽现在手头上什么情况,他也是清楚的,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余力,但是,这倒也难不到他。 但话说出来又是一样,“好吧,就算你们说得都有理,这么大事,西汽一来需要内部商量,二来我们抽调资金也要有足够的回报,你倒是说说,准备怎么回报西汽呢?” 麦文舟通过这么多年和林超涵的相处,深知他无利不起早的性格,为了西汽的利益,他真是不遗余力。 就算是跟自己旗下的公司,他也能这么明目张胆的主张自己的权益。 看到麦文舟有些不屑的眼神,林超涵无所谓地道,“我们西汽那么多人要吃饭,要投资的地方很多,但是我们挣来的钱也不是大水冲过来的,你不说清楚西汽在这里面除了股份增加外,还能获取什么好处,我是说服不了西汽上万职工的。” “瞧您这话说的,西汽和秦威本就是一家……” 看到林超涵认真的神情,麦文舟没有和他扯下去了,图穷匕首现,事到如今,能说服林超涵的只有一条,“我们可以在现有车桥价格再降一千块钱。这总可以了吧,另外,我还可以承诺,将来新桥试制完毕后,对西汽的内部销售价格和对外的销售价格再比现有的情况进一步扩大差价。” 这就是说,将来用上新桥后的同款重卡,西汽在竞争中将进一步扩大价格优势,虽然都是在谈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但是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一旦成功,西汽的获益巨大。 而且,就算是失败了,总有一些成果出来,这些应用过来,对西汽仍然是有利的。 不过,千算万算,麦文舟没有想到的是林超涵手中真掌握有一笔待用的巨款,这次为了和鲁柴抗衡,省里帮忙牵线了,拉了一家大型油企代表政府入股西汽,这家油企财大气粗,一口气就要投入十个亿,而且还是真金白银,逼得鲁柴不得不使出同样的手段,所以,西汽虽然账面上现在仍然紧张,但是即将迎来一段资金充裕的时期。 那么大一笔钱,林超涵肯定是要投资在关键地方的,秦威的新桥本来就是他下一步参投的重点,现在则要用在更重要的地方了,不仅能起到增资扩股的作用,还是间接地支援了新桥研发。因为这些钱,一旦入账,秦威能用在哪此地方,用屁股都能想得到。 而且,逼着麦文舟还进一步降低了车桥价格,里里外外,西汽是最大赢家,林超涵心里面十分得意,但面上装着一副吃了亏牙疼的样子—— 最后勉为其难地与麦文舟搭成了增资扩股的协议。 第109章工厂趣事 两人随后进行了一系列的密谋,这些都已经开始是各种尔虞我诈的手段了。两人聊得眉飞色舞,旁边的颜苿看着,心中有些无奈,她本来对这些毫不感兴趣,但是现在他们不避讳,她也不能不听着,但思绪万千。 她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麦文舟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身材远比今天还要瘦削,一脸的嫩稚,那个时候的他,哪里懂得现在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 都说商场如战场,此时她也是见识到了。 本来两个人都在一个战壕里,应该是互相支援的战友,但是两个人又在谈话中互相拆着台,都想从对方那里攫取最大利益,像林超涵有些贪心不足的样子,强硬着要求秦威必须要把现有桥的价格再压低一千,否则就不投资,那无赖的样子,哪里像是传说中叱诧风云的人物,分明就像是路边摊上讨价还价的家庭主妇,斤斤计较。 而麦文舟丝毫不让,大加诉苦,把秦威说得凄惨无比,好像下一刻就要没米下锅似的,如今为了争取西汽已经是快要当掉裤子了,再进一步降价,秦威那只能以死谢罪了,因为到时候肯定质量和产能都没法保证,秦威保证人员下一步就要跑光。 这么多年攒下的家底就快要没了啊,麦文舟哀嚎,到时候大家都吃不饱,肯定人员都会流失严重,在咱们这种技术型主导的公司,没有了大量的技术人员和熟手,那铁定完蛋了,对西汽也没有什么好处。 林超涵很恼火,这是什么破企业文化,一点同甘共苦的决心都没有。 麦文舟辩解道,这跟企业文化有什么关系,核心就是我不能看着大家受苦啊,想当年,西汽也过了那样困难的日子,不知道大家是怎么过来的。 说到这里,林超涵才沉默了下来,这句话还真是问到了他心底,他想起了当年,西汽也几乎要弹尽粮绝的日子,为了研制七吨重卡,自己天天在那里打地摊组装整车的日子。 最后两人,才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共同决定要投多少,在什么时间点投,要做哪些工作,怎么营造对自己有利的机会,等等。 听得颜苿在心中摇头不已,这两个人啊,看起来确实是一丘之貉。说到要去坑人,都是两眼放光那种。 虽然与她的性子多有不合,但是她还是耐心在旁听完了。 最后把他们送出办公室,林超涵和麦文舟两人笑眯眯地携手走出去,共进午餐。 这次请林总吃饭,顾大婶亲自下厨,料理了一桌好菜,其中一道她独创的“菠萝狮子头”,就是把普通油汁换成茄汁,再淋些菠萝汁,再配上一些豆腐,口味酸甜适中,保留了原有的糯软,却又别一番清新风味。赢得了林超涵和季容的一致好评,季容还专门去请教了顾大婶,在她看来,专职黑暗食堂料理的顾大婶居然有这样的好手艺真是不可思议。 就这样,宾主尽欢,送别了林超涵。 看到麦文舟一脸兴奋的神情,周之雅就知道这一次的策划大获成功,确实让林超涵亲身感受一下秦威的氛围是大有好处的。 她回到食堂,要把麦文舟给顾大婶涨工资的好消息告诉她,却看到顾大婶坐在桌前发愣,桌上的盘碟都没有收拢。 “怎么了,顾大婶?”周之雅看到大婶的脸色不对。 顾大婶勉强笑了笑,不似平常的泼辣和豪爽,却显得有些几忧郁,“没什么,小雅,就是突然觉得有些不舍得。” “不舍得?”周之雅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怎么会不舍得,我正要告诉您,准备加工资了!您还要在这里干上好多年!” 顾大婶苦笑着,用手捶了捶腰,那里疼得不行,都快让直不起腰来了。 “不行了,老了,谢谢你们的好意,厂子好啊,还能想着给我加工资,可是我实在是干不下去了,真老了,这几年越来越感觉到体力不济,你看看,今天亲自掌厨炒了几个菜,现在就累得走不动道了。” 周之雅这才意识到严重性,她立即掏出手机叫人,叫司机开车来,她要亲处送顾大婶去看看病。 顾大婶摇摇头,都是老毛病,她心里最清楚。 在秦威是干到头了,她在厂里经历了辉煌,又看着没落,没想到又经历了更大的辉煌,如今 ,她终于在这个不起眼却又特别重要的位置上要退休了。 果然,检查显示顾大婶的腰间盘突出已经很严重了,必须要休养。 让大家更意料不到的是,随着顾大婶的退休,陆续有好几个后勤岗位的老人也都退了,而少了他们在中间管理和监督、负责,食堂的整体质量迎来了大滑坡,黑暗料理的时代来临了。 周之雅为了保证食堂的正常运行,就又重新招聘了几个厨子,随后把这摊后勤的事务也逐渐交给了手下总务负责,总务负责人建议搞承包,把食堂以自负盈亏的方式包给几个厨子,大家觉得这也是个保证水平的方法,便同意了。 然而,承包前还行,承包后厨子的水平暴露了,做菜重油重盐,越来越难吃,为了挽回口碑,推出了小炒,也就是可以点菜单炒。但是这里面有个问题,食堂是自负盈亏的,公司为了提高食堂水平,给食堂拨款很少,主要是通过给员工发餐补,鼓励员工食堂就餐的方式来实现资金流转的,但是由于做饭难吃,食堂获得的资金越来越少,小炒虽然火了半年,但是越往后越糊弄事,那些厨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偷工减料。 有人向总务投诉,说自己每天晚上加班,都在食堂吃小炒,但有一次,点的糖醋排骨,上桌一大盘,吃完还剩一大盘,因为所谓排骨全是腔骨,而且肉剔的一干二净,比狗啃的还干净,一盘骨头浇上糖醋汁就端出来了。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总务忍无可忍,就把当天负责的厨子直接开除了。 但后来,又发生了食堂大厨因为偷卖食堂食用油给开除的事件,略续又换了个大厨,口味略有好转,但是重油重盐毫无改变。有人戏称,食堂的菜式只有固定的几种:辣椒炒花椒,花椒炒洋葱,洋葱炒青椒,青椒炒洋葱,里面掺点肉碎,土豆,鸡丁之类的就可以变换出无穷多种菜名,但是实质上就是炒配菜,再加上打饭阿姨的无敌帕金森,看着不少肉,到你碗里就几个肉渣,而素菜基本上就是把菜叶子放在油里煮一下。 所以,终于搞到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多数人是到园区其它餐馆里吃饭。 有一次林超涵突然想起了那个“菠萝狮子头”,想来秦威再尝尝,却得到了那已经是绝唱的新闻,顿时泪流满面。 为了这个食堂,周之雅和她手下的人都焦头烂额了。没想到走了一个顾大婶,居然会起这么强烈的化学反应,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事。 这件事情其实带来的最重要后果就是繁荣了周边经济,之前秦威的消费外溢还没有那么严重,毕竟大多数人在食堂里就能解决自己的饮食需求,但现在食堂不行了,园区也好,园区外以好,敏锐地发现了商机,一大批的商贩和餐馆应运而生。 当地政府对这一现象当然是大力扶持,虽然难免有一些摩擦发生,但是整体上对于改善当地的经济和人民生活太有好处了。 为此,秦威又得到了一些意料不到的好处,那就是让周边很多村子的人发现园区的人还是挺有钱的,在招工的时候,不少农民子弟开始应聘,这些人普遍勤劳老实,吃苦耐劳,虽然缺少技术基础,但是大多数人从基础干起,渐渐地也都掌握了一技之长,成为了很好的员工来源。 这些都是秦威发展过程中出现过的一些趣事。 对于麦文舟而言,顾大婶走了虽然可惜,食堂的饭菜虽然差点,但也能接受,对于这些事,他没有精力处理。 从送走林超涵开始,为了这次增资融资的事,他就几乎脚不沾地地带着秦小枪、张来先等人,周旋于西汽、银行、上级单位之间。 有些事知易行难,要搞懂条规,又要搞懂手续,还要和林超涵斗智斗勇,同时还要考虑到保密,密切关注对手动向。 让他松一口气的是,这段时间,银龙集团内部同样似乎遇到了难题,那个刘连到处撺掇,胡乱指挥,但是也最终撞墙了,监管部门对于他们的重组方案并不满意,认为银龙对于保山钢厂的经营干预导致了产能下降等一系列问题,如果不能解决,很难审批通过。 这让刘连收敛了不少,对外界敏感度降低了不少,一时间很难注意到秦威这边的动作,毕竟对于他们来说,秦威也只是版图中的一环,也不是全部,谁会老去盯着。 这样的窗口期对于秦威来说太难得了。 麦文舟抓住时机加紧进行增资扩股的办理,西汽林超涵那边在内部开会通过了,但是要钱方面,是铁公鸡碰到铁公鸡,西汽的融资款拖了一阵才到账,而秦威去西汽要钱,财务部还和法务部又玩起了从前那一套,搞得鸡飞狗跳。 最后,林超涵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和财务部打招呼,双方的手续才终于走完,紧赶慢赶在第二年春天前完成了手续。 而此时,银龙集团的重组也才堪堪刚刚审批通过。 第110章挡油盘事件 在这期间,秦威厂里整体平静,大家都开足马力,干活挣钱,现在谁都知道,市场不好,竞争加剧,厂里能够活着挺不容易的。 这段时间,厂里发动了“节能耗、降成本、提效率、争效益”的运动,号召大家一是节流,从小事做起,省每一度电,节约每一滴油,把成本降下来;二是让大家开动脑筋,群策群力,挖掘群众的智慧,根据自己在实践工作中掌握的经验和灵感,改进流程、改进工艺、提高效率,这样直接或间接地节约成本。 只要能够提出恰当的建议,经评估能够节省成本的,都会根据一定的比例进行奖励,不同的方式有不同的奖励。 就这样激发广大职工节约成本的积极性,还别说,厂里有才的人挺多的,金点子不少,有很多金点子是最后评估是馊主意,但还真是能从中挖掘到一些好主意,因此还因此真略微降低了一些成本。 当然这里面程鹏的贡献很大,他就是这段时间开始蹲守各大岗位的,弄得鸡飞狗跳人憎狗嫌的同时,还真能从财务的角度发现一些问题,结果导致一些岗位和流程的调整,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效率,节约了不少成本。 麦文舟高兴之下,按照规定给了他一笔奖金,好多人一看特别眼红。平常有些人干活好,就是偷奸耍滑不上心,他们心里最清楚应该怎么改进流程了,于是为了奖金也顾不得了,提出了一些方法,虽然约束力高了些,但是还真管用。 然而这也产生了一些副作用。 有些人眼红别人拿到奖金,同时也想表现一下自己,总不能别的部门提了一大堆意见,中用不中用的都用,就自己部门搞半天啥表示也没有吧? 这不先进啊!回头评功论赏,也没自己的份对不对? 于是有人真的挖空心思找节省的窍门,这么一钻研,还真给他们发现一些看似能够节省的地方。 其中典型的就是工艺部门,工艺部门在整个生产中占有特别重要的位置,但是平时受制于生产管理部和研发部的双重管制,想发挥都没地方发挥。这次节约运动,他们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评估别人提出的改进方法到底管不管用。 这些方法五花八门,大部分都很水或者很幼稚,评估起来很烦人。 工艺部门有个人叫汪司博,这家伙是公认的聪明人,平常在工艺设计的过程中,经常有一些不错的主意。他这天就和身旁的同事抱怨,“降成本,降成本,喊的山响,我看大部分人就是凑热闹,啥本事也没有,就把本职工作干好了,我看就不错了,还想着改进?也不撒泡水照照,看看变形了没有?” 旁边同事笑道,“这个啊,你就别抱怨,让你看你就看,让你写就写,首先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就行了。到处都在想办法降低产品的制造和材料成本,降成本有奖,简直有些无所不用其极。但说不定还真能找到好点子呢?” 说着,又叹了口气,“理论上,不应该是我们来负责改进吗?这样子搞简直是瞎胡闹。我看司博你平常就挺多主意的,怎么这会儿啥也想不出来呢?”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汪司博一听,突然就心中涌上一个主意来,对啊,这事,还不如自己干,又出成绩又有奖金。 但是从哪里改进起呢?一时间他也没有主意了。 思来想去,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于是就找了个借口,放下鼠标,尿遁了。 在外面抽了根烟,还是没有主意,他索性就来到工艺部门的样品车间,一个个零件检查试看,但是看了半天,还是没有什么具体想法。便随手拿起几个零件组装了起来,为了提升他们的技艺水平,样品车间还专门有一些装配的台子和工具,方便他们自己进行操作锻炼,正所谓熟能生巧嘛。 组装了几下后,随手拿起了一个小件,正要装的时候,他突然眼前一亮,对啊?! 这不就是可以改进的空间吗? 他兴冲冲地研究了一番,反复试过后,推敲了一番,越想越有道理,又算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运气特别好,发现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节省成本窍门。 拿着手中的部件,他反复端详着,心中大乐,好了,这次优秀员工和奖金都没得跑了。我咋这么聪明呢? 回去后,看着他傻乐的样子,有人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刚去出去捅蜂巢抢到蜜吃了了?没被马蜂蜇死啊?” 汪司博也不反驳,心中道,等我提交后,看你们不得妒忌死啊。 随后他就真的写了一封邮件提交上级部门,提议在桥壳中去掉挡油盘这一项。 他的逻辑和理由是这样的: 首先,斯太尔桥桥壳中段里面焊了两个挡油盘,原始设计目的是为了让桥壳里的润滑油分成三段,互相之间可以流通,但是在极限状态下转向的时候不会因为向心力,所有的油都涌到桥壳一端,造成一端富油一端缺油的状态,但是除此之外,这两个挡油盘还有重要的装配工艺功能:托半轴。 然而,这都是考虑极限情况,在中国,重卡都是负重前行,大家都是很稳重的,很难出现急转弯的现象,就算是军车,在险路行进的过程中也不大会急转弯,而一般的民卡都是求稳求载重,基本上不会出现这极限转向的情况,只要桥的载重等基本功能不变,那就完全可以用不着什么挡油盘。 一个挡油盘成本两块,焊接人工三块钱,总共五块钱,两个档油盘十块钱,如果去掉的话,一个桥壳就能降低十块钱的成本,每年生产五万根桥计算的话,就能省掉五十万元。 这可是一笔不菲的费用啊。 他提议上去之后,他的主管对这个主意很是赞赏,思考一下,还挺有道理的,当时什么都是参照斯太尔桥的,为了保险起见,这个工艺才保留的,但现在看来,这个设计想想是没有什么太大必要啊。 所以就批复同意了,然后这个报告就到了研发部的手中,现在研发部开始发力进行概念图设计,忙得要死,谁管这些玩意,只要合理建议,工艺部核准了,一般都没问题,直接默认了。 于是工艺部就在工艺流程中,把挡油盘在后续设计的bom里给删了。 一个月后,第一批没有挡油盘的桥壳流转到了装配。 然后,装配线就炸了! 他们发现,这批桥壳死活都装不好,后来好不容易才想到办法,必须两个人配合,花费大半天时间才能装配好。 仔细检查了一下,最后确定罪魁祸首原来是缺少了挡油盘。 这个挡油盘,看似在原始设计中,显得有些多余,但实际上,它还另用作用。 原来,斯太尔桥在装配过程中,为了便于轮间差速锁啮合套的装配,会先穿半轴进去,装好啮合套和操纵机构之后再卧装主减速器上去封闭桥壳的,穿进去的半轴外端担在轴头内孔里,里面就靠挡油盘中间的半轴孔托住,主减速器装上之后只要从外面这端稍稍用力下压半轴露出轴头的部分,往里一推就会自动对准差速器齿轮的花键孔插进去,非常方便。 以前有挡油盘,捅半轴根本就不叫事,一两秒钟完事;去了挡油盘,半轴里面那一段耷拉在桥壳里面,没有支撑,没有导向,一根半轴自重30多公斤,长度60多公分,露出来的部分只有十来公分,大部分的重量在桥壳里面那段,力臂有特别断,装半轴的小伙使出吃奶的力气压外面那段短短的十来公分的半轴,才勉强让里面的花键端头抬起来,晃晃悠悠的维持在中间的区域,更不要提找准半轴齿轮花键孔了,最后两个人一起,花了好几分钟才认好了孔位,勉强推进去,而他们这个工序的额定工时节拍不过十秒钟,现在给严重拖慢,导致其他的工序没法完成,停线了,工人骂娘,班长骂娘,车间主任骂娘,桥装厂长冯疯子,一怒之下,跑到办公楼里骂娘…… 汪司博得知消息后,这才知道自己闯祸了,这下子好了,奖金鸡飞蛋打不说,可能还要挨处罚。 他的主管瞪着汪司博,带着哭腔道,“你说说吧,怎么办吧?你啥主意不好想,打这个玩意的主意干嘛,这下子好了,我可能要被撤职了,你啊,也别想好过了,不想离开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去装配车间干上一年半载的再说吧。” 汪司博耸拉着脑袋,心中懊悔万分,风头没出成,何苦来哉呢,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麦文舟此时也是被这个消息雷得里焦外嫩,当时他真想把汪司博拧出来胖揍一顿,这惹出了多大麻烦啊。 一味地强调降成本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得改改规矩了。就这样,轰轰烈烈的降成本运动自程鹏始,落幕于工艺部一个技术员…… 而为了保障生产,最后没办法从库里翻出来一批以前库存的挡油盘,焊工拉着焊机到桥装车间挨个补挡油盘,研发紧急下设计更改通知单,追加挡油盘,采购紧急下订单采购挡油盘毛坯,始作俑者桥壳工艺部门,默默地从档案柜里拿出已经盖了作废章的工艺卡片,重新启用。 周之雅的罚款单也准时而至,这回连颜苿都无辜吃了挂落,被罚了俩千元,而其它相关人等罚款从500-10000元不等。 倒霉的工艺部门主管当月工资罚没了…… 第111章有点犹豫 对于身外之物,颜苿完全不放在心上,对她来说,带领研发部完成新桥研发是头等大事,至于罚款什么的,甚至当周之雅跟她说完后的第二秒就忘掉了。 满脑子都是方程式,都是线条,都是数据。 这种状态让周之雅担心,但是她却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现在研发部的新老人在她的安排和带领下,逐渐进入了状态,各有分工。同时,她还将一些仿真计算之类的工作和高校相关科系进行合作,上次来开论证会的两位教授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赵滨元虽然对于秦威半点不看好,但是看在钱的份上,他还是准备完成工作,至于秦威是否能做出新桥,那他就管不着了,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开始参与相关工作。 全面投入后约小半年后,基本的概念设计图初稿完成了。确实如颜苿事前所大致规划的那样,这是一款全新的设计。 初始设计完全按照小速比,高车速,高效率,低自重,低噪音的通用车桥方案来设计,方案出来了。 颜苿摸着刚印制出来的全套蓝图,上面还冒出一股药水的味道,这是蓝图制作特有的味道,闻得太久,她已经有些麻木了。 她沉吟不语,终于出来了初步的成果,本应该高兴,但是此时的她,却是半点高兴不起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份蓝图背后花了多少人力,又耗费了她多少精神。但是正如上面所言,这蓝图设计太过理想化,到最后试制还不如道需要踩多少坑。 魏寒在旁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来飞去,与她形成鲜明对应的则是陈翔那副苦笑着的脸,对魏寒来说,这整件事她与有荣焉,因为这主要是根据她选择的方向制作出来的,陈翔那边则仍然是苦逼哈哈地做一些苦活笨活,还要帮助大量的仿真计算,都需要他和负责与高校合作的王明翰一块来处理,还有好多活没做完呢,如果只是画画图,相对容易多了,但是这话他没法跟魏寒说。 一说,魏寒就会说他笨手笨脚的。 还是不主动挨打击的好。 再说了,别看现在研发部有小三十号人,就是从车间临时征用的也已经有二三十个人了,近六十号人的规模,真正的女生也都是凤毛麟角的,魏寒享受一些特殊待遇所有人都能理解。 至于颜工,大家都自觉忽略了,好歹她是个领导了。 有时候陈翔怀疑,就因为颜工是个女的,所以才会特别看重同为女性的魏寒。当然之个念头他也就是一闪而过,是又如何,一个女生投身技术行业,难道本身还不能说明她的能力出众吗? “颜工?怎么样?怎么是不是尽快推动试制?”魏寒脸上喜色藏不住。 颜苿一张张地翻看,既有回答,现在的年轻人专业能力不错,有想象力,基础也还算是扎实,就是有些地方,显得不得稳重,哪怕就是设计图也多少有一点这样的意思。 她随手就指出了图中的几处明显错误。 “这个地方,嗯,改成公差标注的不够清楚吧,只标了光洁度没标公差上下限,工人们容易混淆。” “这个设计,改一改,是,看上去构思精巧,但咱们的材料性能考虑清楚了没有?可能根本达不到。” “还有这个,嗯,这里,调整一下,你这么改……” 颜苿的检查很仔细,很快就让魏寒闭上了嘴巴,在她眼里完美无缺的设计,在颜苿的眼里到处都是漏洞。 虽然脸上有些不愉悦,但是心中还是服气,关键是颜苿指出的东西都是她和各位设计们忽略掉的东西。 只有一部分图几乎一个错也没有。 颜苿盯着这个图反复看了三遍,诧异道,“这个董泽星很是可以啊,居然一个毛病也没发现,你把他喊过来。” 这话是对陈翔说的,陈翔连忙应了一声,出去喊董泽星,董泽星是这一波人里面社招的少数几位之一。陈翔对他的情况略有了解,这家伙现在有三十好几岁了,以前在南方那边工厂里打工,拿着高薪,但因为08年的金融危机,他所在的厂子一下子就跨掉了,正好他家里老人生病,他就回来休息兼照顾老人了一年,听到研发招人,就通过应聘进来了,为人有些木讷,但是技术还真没得说。 正在工位上盯着图琢磨思考的董泽星听到颜工有喊,推了推眼镜框,默不作声地站起身便跟着他来到了总师办公室。 颜苿指着图问他,和颜悦色“董工,这图是你自己画的吗?” 董泽星点头,“是。” “画得不错,看得出来有很深的功底。” “总师夸奖了,以前在深圳工厂设计部里干了有十年了。”董泽星老实回答。 “怪我没有问清楚,你以前在深圳的时候是什么厂子?” “一家电气设备制造商,外资的,专门向欧美出口的。我当时就是开发部的主管,从我手上这些年陆陆续续设计到投产少说有上百种产品型号了吧。”董泽星有些自豪地说道,这确实是他引以为自豪的一件事。 只是没有人怎么问起过,他也从来没有仔细说过,当初社招研发设计工程人员,他想着可以就近一边上班一边照看家里老人,就来了,人事部门的人问了一下然后让他画了几个简单的图,检查了一下他手中一堆的证件,合格了就上班了。 安安静静当个设计员,有活就干,现在这就是他的选择,挺好的,来设计部小半年了,就是定时定量完成设计工作,基本上都是不大动脑子的活,对他来说很轻松。 但是看到颜苿那明亮的眼神,董泽星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 “你现在的工资多少钱?” “6500元吧。”董泽星随意回答,这点钱不多也不少,反正在老家附近够用了,再说了平常厂里管饭,也不花钱,这工资虽然比他从前在广东时低多了,但是真心不算高。 倒是旁边的陈翔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大家看来差不多嘛,其实这个时候秦威的整体工资水平都不高,平均工资也就两千多,加上各种资金福利 ,三千多一个月,像设计研发属于技术工种,工资远比普通工人高多了。 但这种工资水平在董泽星看来,并没有什么优势。 所以,干一两年,等家里稳定了,他就要准备辞职走人的。 颜苿直接道,“工资调两级,涨到8500,加两千,研发部最近正准备进行改组成技术中心,打算分成设计部、研发部、创新部等部门,设计部这一块主管就定你了。” 顿了一下,颜苿又说,“我的权限范围内,就做到这么多了,你呢,就安心地在秦威待下去吧。” 旁边的魏寒和陈翔听得目瞪口呆,什么时候研发部要准备改组成技术中心了,又是什么时候要新成立这几个部门了,不会是颜苿信口胡编的吧? 其实还真不是,这都是颜苿早就和麦文般商量过的,研发部以前船小,现在变成大船了,就得考虑进行分工,不光是分工,还得考虑内部人员的升迁激励措施,你总不能让大家将来都一个水平吧?那不符合规律。 董泽星有些措手不及。 好吧,能调高工资当然欢欣鼓舞了,虽然也没有那么高,但是在老家这块过日子,生活费低,这份工资算是相当优厚的条件了。 但是他也听明白了颜苿的意思,那是要把他留下来,羁绊在秦威里。 想到这里,他还有些犹豫,沉吟起来,“这个……” 看到他这副理所当然还不大当回事的样子,魏寒第一个就气炸了,“喂,我说你可以啦,颜工直接给你涨到这份工资了,还不够啊,真是贪心。” 说着话,她气鼓鼓地,这份工资,比她的还要高多了,虽然说她也知道自己在秦威的资历太浅,但是傲气和傲骨还是在的。看到颜苿对一个新人这样看重,难免心里有些失衡了。 陈翔在一旁看着她,想劝,欲言又止。他太懂她了,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就能点着火,除了颜苿还能有谁压制她? 董泽星淡然地瞥了一眼魏寒,他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自己值多少钱自己心里难道没有数吗? 颜工显然是个明白人,在这样性格温和、能力出众,嗯,又美丽大方的女上司手下干活,他不排斥,但是要把今后的人生全都压在这里,他又有些不情不愿。 毕竟,南方那里的环境可比秦威强多了,自己过渡期间,啥也不想想,老老实实干活,到时候走人,无牵无挂,没有人情要还,岂不快哉? 这份心思,有些人懂,有些人不懂。 他缓缓道,“颜工,感谢你的看重,但是……” “这样,你先留在这里干几年,工资方面,只要成绩出色,我还可以向麦总申请,你不用担心这个,也不用担心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这几年,你帮我把新桥做好,等做好了,到时候你要走,我们欢送如何?”颜苿不等他说完,抢着道,言辞恳切。 董泽星苦恼地抓了抓头皮,这,还真不好答应 ,也不好不答应,家里老人的病眼看着就好起来了,再过两三个月,说不定自己就可脱身了,南方那边已经有人联系过他了。 可是,眼前,似乎也有一个新的机遇,他犹豫不决了。 第112章锻炼年轻人 旁边的魏寒看着董泽星,越看越不顺眼,不就是画图画得好吗? 不是有句话叫炒菜炒得好,要饭要到老吗? 这图画得好又如何?难道就能成为公司的顶梁柱吗? 她很不服气,看到颜苿突然向他提出如此优厚的条件,对方还再三推辞,她不能忍了,大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太不知好赖了,颜工这是看得起你!你……” 她还要喊下去,结果被陈翔死死地捂住了嘴,再怎么着,他也不能看着她犯这样的错,冷眼旁观,陈翔看出来了,董泽星一定有哪方面被颜工看中了,她在不惜代价为秦威留住一个人才。 要说妒忌,陈翔多少还有点,但是他很有理智,世界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论技术,论一些操作,麦文舟也不如他陈翔呢,你能去嫉妒麦总吗?不能,同理,他也不能嫉妒世界上任何比他有本来的人,比如魏寒,凡事都让着她,不就是因为她有才吗?在某些方面,的确比陈翔要更灵活一些。 所以,魏寒也不要因为颜苿的重视而去妒忌一个比她年龄还要年长的人,人家在外面,那也曾经是一方诸候,来这里天天就给秦威画图?显然不可能,人家只是临时过渡一下,时机到了自然就会离开。 魏寒挣扎着,陈翔简直是翻天了,敢不让她说话,看她后面怎么收拾他。 颜苿淡然地看了一下两人,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谁什么性格脾气,将来就会有什么样的命运。这件事情上,她教不了魏寒太多。 只是依然恳切地看着董泽星。 董泽星当然对更没有所谓了,他只是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压力,颜苿的眼神中,诚恳、期盼与真挚,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想了想,他开口说道,“这样吧,颜工,我先干一段时间,看看适应不适应,怎么着都会帮扶你一程。” 颜苿立即就笑了,“好,那就先这么定了。” 说着,她拿着图匆匆地去找麦文舟了,走过魏寒身边的时候,给了陈翔一个眼色。陈翔会意,点了点头,但心里一苦,这下好了,又给魏寒压榨自己的机会了。 董泽星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总师办公室,只是出门前,轻飘飘地甩来了一句,“还是太年轻 ……” 魏寒被他给气死了,连陈翔都有些不理解,感觉董泽星是故意的。 他倒是没猜错,董泽星就是故意的,他是无所谓,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当面斥责他。但是对于这件事,他并不放在心上,现阶段,他只想简简单单地干活,秦威内部有什么斗争也好,矛盾也好,未来远大前景也好,与此时的他并不相干,拿钱干活替人消灾呗。 此时的董泽星没有想太多,当然他也不曾料到,此后的他,会与秦威捆绑得有多紧密。 麦文舟惊愕地看着有点激动的颜苿,也不敲门就闯进来。 但是这是颜苿,全世界的人麦文舟都可以伪装一下,颜苿这里他做不到。 好吧,他看到了颜苿手中 蓝图,眼里同样露出了喜色,这份图他已经等了好久。 但是颜苿跟他说的是蓝图,又不是蓝图,她想说的一个人,她想不择手段留下董泽星,这个人将来肯定有大用。 “就因为这个图?”麦文舟拿着董泽星绘制的部分看了看,他不傻,当然能看出这画图的老练与成熟,详略得当标注清晰。 “最关键是他有想法!”颜苿指着图纸几处关键地方给麦文舟看,“看,这几处地方,明显比我之前更完善,甚至修补了几个小漏洞,比我最初预计的效果要好。”没有人比她更清晰自己安排下去的任务了。 她详细地和麦文舟解释了一番,听完后,麦文舟明白了,这个人有培养价值,不仅老练成熟,而且还很有想法,如果充分发挥的话,会对秦威未来开发新桥起到重要作用。 “成立技术中心的想法你上次提过,那我看就加速成立吧,当然一切取决于你,只要你决定来做,我不遗余力地支持你。至于这个董泽星的工资么?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就按你说的办。以后,只要你认可的人才,我都会认可的。” “文舟,有些话我想先说一下,成立技术中心的核心目的,就是为了壮大技术团队,将来规模还要扩大,另外,总得准备一些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不能将人都用在一个方向,各个方向都得铺开。”颜苿冷静地道,“后面,有一些斯太尔桥,或是其它改进的小项目,我会放给人练手,尽快让他们成长起来,不能总是跟在我后面,我,也不可能兼顾所有。” 颜苿心里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来,也是时候该给她准备一个继承人了,将来谁能挑大梁?她要比较。 “你上次也说过,要放手去锻炼一些年轻人,放手吧,你把把关就行了……算了,你有空看看就好了,年轻人不能总在羽翼下成长,也得单飞。” “嗯,我会让那几个苗子自己练手去的。不经风雨怎见彩虹。” 两人交流了几句,颜苿起身,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看见她离开,周之雅才悄悄地走进来,问什么情况,麦文舟解释了一下。周之雅听了后惊奇道,“这么说,我还给研发部门招进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才?” “也不算什么了不得吧,但是我们正缺的,将来能不能顶用还要看他的表现。后面,我估计颜工会提拔一批人,你到时候注意着点,配合好她的工作,该涨薪涨薪。不要让颜苿难堪。” “放心吧,颜姐姐那里的事,我保证比我自己的事还要上心,不过,这涨薪是快乐,咱们财务那边就要叫唤了,毕竟咱们现在还是困难期间。” 麦文舟叹气,“再困难,还能困难了技术开发?我现在也渐渐想明白了,像我们这样的技术型企业,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己的独家技术,而独家靠引进是没有戏的,最终还是要自己去创新研究,市场现在很残酷地告诉了我们,那引进的东西,你消化得再好也只能一时称雄,霸一世还得靠自己的。对了,技术开发那边的安保保密工作,你亲自抓一下,这一次,我们千万不能让一片纸流出咱们秦威。至于参与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那都是一个个要看紧了。谁要离职都一定要签竞业协议。” 犹豫了一下,他又道,“像董泽星这种人,有空我得聊聊,看看他到底可靠不,如果不可靠,哪怕是人才我也要让他立即离开,不能让我们的技术再扩散出去了。当然,如果可靠,我也会重用,按颜苿的意思办。” 周之雅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之前去研发部专门和颜姐姐一块进行过保密工作的布置,这些技术员,顶多知道手中一部分的设计,每个人掌握的情况不一样,平时不允许拷贝,也不允许跨界讨论。后面,我还要加强安保,摄像头什么的,我已经让人在楼里各处进行安装了。” “你辛苦了。” “得了,得你一句夸奖可真不容易。”周之雅妩媚一笑。 麦文舟摇了摇头,“把小枪找过来吧,我们开个会,程鹏那边接触到了一个新的需求,让他一块来商量下怎么办?对了,刚刚颜苿在这里,我应该一块说一下的。” 他有些懊悔。 “什么情况?” “我们现在不是在努力做客车通用桥吗?银龙集团那边所谓的客车车联盟像个纸糊的,一捅就破,程鹏带着业务员聊了一家客户,对方表示最近要一款新型号的车桥,问我们有没有兴趣合作。” 原来,这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客车公司,名叫辉通公司,他们主打的产品是适应北方市场的公交车,最近他们从国外一家合作厂商那里买了一个新款客车设计,花了不少钱,其中车桥这块,国内虽然有不少厂家已经能生产,但是这种新款型的车桥,他们不放心找一些技术不够成熟的新建厂家开发,想来想去还是和秦威这种老牌的车桥生产厂家合作,他们才放心。 所以,他们也根本不管什么与银龙集团那些狗屁不是的联盟约定了,正好碰到程鹏来谈业务,就直接抛了一个橄榄枝过来。 程鹏对此非常重视,立即就向麦文舟进行了汇报。 随后,大家简单根据手头的资料进行了研究,发现这种所谓新型车桥,其实并不是像颜苿正在开发的新桥那样的重大变革。 而仍然是基于斯太尔桥的变形和改良设计而已,从技术难度上来看,并不存在什么重大问题。 当然,也有一些值得借鉴学习的地方。 听辉通公司的描述,未来他们可能会每年大批生产这类型的公交车和客车,这是一笔不小的订单啊。 于是这活儿秦威很快就拍板定了下来。 大家都信心十足。 很快,程鹏就和辉通公司进行了谈判,那边对于秦威的技术本来就很放心,没多久,双方就签署了试制和小批量定制的订单,还提供了一笔不菲的预付款。 而这个任务当仁不让地还是交给了研发部,来到了颜苿的手上。 前期研究资料,颜苿当然也都参与看过,对于这样相对来说难度不是特别高的设计,她也并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想起上次和麦文舟锻炼年轻人的约宝,于是,她就喊来了陈翔,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他来做,但是跟着陈翔一块过来的魏寒就不乐意了,这种好事,凭什么只给陈翔啊? 于是,她就抢着要接这个活。 颜苿考虑了一下,也觉得魏寒水平不比陈翔差,这活交谁不是交啊,于是就交给了魏寒。 然后没多久她就后悔了。 第113章常识问题 颜苿对自己所作的选择一向从不后悔,这辈子让她后悔的事很少,她不后悔在秦威艰苦地岁月,不后悔与麦文舟的分手,但是就那几件让她有些后悔的事,这次有了一件。 她把任务交给了魏寒。 魏寒拿到后,十分兴奋,她挑衅地对陈翔说,“看到没,出成绩的活,就得抢,你啊,就是太老实了!” 陈翔听后一脸无奈,这不废话,谁能跟你去抢这个风头啊。 他只好转身就走。 但是魏寒不放他,“喂,不跟我讨论一下吗?” “有啥好讨论的!”陈翔说完就后悔。 果然,魏寒杏眼圆睁,“说!你是不是最近都飘了?你说说你,干啥啥不行,有好好的学习机会还不愿意来,给你练手的机会,你还不乐意了,你都干成啥了?哼,像你这样啊,将来谁嫁你,都得受穷受苦一辈子。” 这话说的…… 但陈翔都只能忍了,他哭丧着个脸,赶尽快低头认错,表示自己还是太年轻了,有学习的机会,应该谦虚谨慎。 于是两人抱着一堆资料从研发部的楼道中走过,魏寒心中着实得意,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这可是她第一次单独负责一个项目,趁着现在新桥研发试制准备的这个一两周时间空档期,她一定要把这个任务的第一步蓝图画完。 只要完成了这件事,她在颜苿那里,就是当之无愧的最重要助手了。 将来像董泽星这种人,对她只能仰鼻息生存了。 路过董泽星办公室的时候,她还故意停下来,把声音放大: “小翔子啊!你说,这个新款车桥你要用多长时间把它的图弄完?” 陈翔十分无奈,快被人当成小太监使了,但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大概一个月吧!” “哼,太慢了,我要两周,就完工,咱们走着瞧!” 说着,瞟了瞟正在电脑前翻看工具书的董泽星的背影,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她的皮鞋踩得地板吱呀作响,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毕竟部里也没几个女生不是,何况还是一个不丑,可以说长得还相当可以的魏寒,有时候看看她,也算是缓解一下视觉疲劳。 董泽星当然听到了她的声音,只是暗自发噱,对他来说,这都是小女孩的胡闹罢了,对女生,他就欣赏像颜工那样,永远处变不惊行事果敢的,简直比男人还要强悍,不服不行。 回到办公室电脑前,魏寒还是收敛起了锋芒,此刻的她,要开始认真对待眼前的工作了,海口已经夸下,现在就得兑现了,好强如她,已经决意要全副身心投入工作。 她拉住陈翔,两人抱着资料慢慢啃起来,一边啃一边讨论。 对于这个车桥,本质结构他们是不陌生的,只要把资料吃透,把那些改进设计的地方搞清楚,再按照客户的新要求进行一些调整,做起来虽然费功夫,但是没有太高的难度。 魏寒信心十足。 对此,陈翔也没有异议,换作是他来做,这个车桥也不难,无非就是画图的的时候会比魏寒慢上许多,魏寒是出了名的心快手快,这个真没办法比,也没办法超越。 同样是客车车桥,但是即将要研制的这款,与他们正在试制的那款完全不是一回事,与卡车车桥当然有所不同,不过还属于传统类型产品。 魏寒确定后,和陈翔讨论了几句就开始独立制作起来。现在这条件与六七年前不可同日而语,那个时候,整个秦威都没有一台电脑,更不要说什么绘图软件,不要说什么仿真计算了。随着这几年秦威的快速发展,对研发部的投入,现在他们几乎人手一台配置不低的电脑了。 而这些年逐步建立起的一堆型号、数据等标准化体系,绘图时已经不再像从前手工作业或者是需要一条条线地建立了,只要还属于标准配件,就可以直接复制粘贴模块了,所以效率和速度不可同日而语。 当年,颜苿一个人摸索,画图陆陆续续用了两三年时间,而现在,让颜苿重新绘制一份,可能只需要两三天时间了。 所以,作为颜苿着力培养的大将魏寒,此时,她充分地发挥起所学专长,开始专心致志工作起来,陈翔本来想帮手,但都没有机会,最后被颜苿喊走去干别的事情了。 魏寒对他离开也不太在意。 期间,她根据要求做了一些设计修改,这部分算是比较费时间的,其它,几乎都是套路,不难。 于是15天后,她兴奋地捧着图再次出现在颜苿的身边,这次,颜苿没在,她出厂去了,去看试制用的一些材料。 但是这时销售部那边的电话追过来 ,问这边的进度,魏寒接电话便说,已经绘完图了。销售那边便催着尽快试制装配,客户催得紧,要知道,这可是涉及到上亿元的订单,不可怠慢。 魏寒犹豫了一下,有些事她还是不能擅自作主的,于是魏寒便打电话给颜苿,颜苿那头正忙,觉得这事情不大,便让她拿给其他人看看,商量修改一下,没事就尽量推动试制好了。 说着,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魏寒觉着拿到了尚方宝剑,把图拿去给陈翔面前晃了晃,算是看过了,陈翔一来有点怕她,二来看得也不真切,自然什么问题也发现不了。 在魏寒看来,拿给陈翔看看算是相当给他面子了,至于其他人嘛,包括董泽星在内,她是都不放在眼里的,自然不可能再把图拿去给人看。 于是这图就直接被她拿去做图板设计了,图板设计也很顺利,无甚差池,随后又拿去做样机。 这方面,如今研发部的设施设备都足够了,仓库里现成的材料零件又足够,试制起来,虽然说有几处修改,同样需要费点时间,但问题也不大,没两天,样机也做出来了,试了试台架功能,基本上问题不大。 魏寒很兴奋,这可是她亲手试制出来的第一台新型车桥。 此时的她,走路都带风。 她拉着陈翔一块去看她的样机台架试验 。 “怎么样?哈哈,换作是你,肯定没这么快吧?” “那倒是,换作是我,估计还在绘图中。”陈翔老老实实地说道。说起来,他还真是挺佩服魏寒的,手真快啊。 “嘿嘿,等颜工回来,她保证也会很吃惊。” “那是,她肯定会为你高兴的。你这种速度,超过她了。”陈翔说着,心里却隐隐有点不安,这动作未免太快了。前面几年,他们跟着颜苿一起给厂里的桥进行各种修改设计,有厂车车桥、工程车车桥,客车车桥,各种型号,各种大小,各种载重能力的。 在这个过程中,只要不是特例,或是细微的修改,一般也都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一方面是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好,另一方面颜苿主持工作很细心,不会轻易推出的。 魏寒现在这么快就搞出来新款,陈翔觉得进度有点过快了。 想想,他还是提醒了一句,“这个,我们是不是再仔细研究一下,看看有没什么……” 还没有等他说完,魏寒就有些不高兴了,“你还是个你爷们不,怎么一点信心也没有?咱们都干了这么久了,能有什么问题?” “那就等颜工回来检查……” “检查,检查……检查你个脑袋壳啊!”魏寒发怒了,直接一巴掌过去,打在陈翔的胳膊上,打得两人都疼,但是陈翔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堵回去了。 “有点出息要得不?哼,颜工回来,她也只会欣赏的。”魏寒不高兴地说,旁边正在擦拭着机器的几名技术员,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笑了笑,没说话,这两个年轻人啊,从那年一直吵吵着到这年,他们都听得耳朵磨出茧来了,千万别打岔,否则就惹火上身了,他们都装作没听到。 销售部那边听说样机已经出来了,特别兴奋,销售毕华阳是具体负责人,他赶了过来,想把样机拉走,去装配试车。 陈翔有些犹豫,“这个,还是等颜工他们回来检查了再说吧?” 毕华阳大大咧咧,“试车而已嘛,只要厂里有人签字出厂就可以了,没多大关系,你们总不可能没这点自信吧?哈哈!” 魏寒当然不能示弱,“能有什么问题啊?试就试,这桥有多大难度啊。” 毕华阳嘿嘿一笑,就带着大家把桥抬出去装了车,去总经理办公室找秦小枪签字出门。 十来个小时后,当颜苿回厂的时候,那个新桥已经被送至辉通的车间进行装配了,对方现在也基本试制差不多了,就差车桥等少数几年部件。在毕华阳亲眼见证下,车桥完整无损地装上了对方的客车,甚至当时现场发动车子试验了一下,完全没问题,毕华阳这才高高兴兴地回到了秦威报讯交差。 当听到这个消息,魏寒心里特别开心,她立即去找颜苿报喜。 可是,当颜苿听说她已经让把桥交出去试制,顿时脸色大变,让魏寒把蓝图拿给她看看,魏寒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听她的话拿了过来,刚拿了过来,毕华阳的电话就来了,只听到他的声音很是仓惶,“那谁,魏工啊,辉通那边把我骂了个半死,说我们胡整乱整。什么情况你知道不?” “啊?!”魏寒大吃一惊,不知所措,很是意外。 颜苿听到后眉头紧皱,拿着图快速地翻着,然后停在了其中一页。 一眼,她就看到了问题所在。 常识问题啊,魏寒居然忽略了一个严重的常识问题。 第114章道歉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魏寒,这回可能要闯祸了。 看着魏寒一脸委屈,颜苿叹了口气,指着图问道,“你对客车的设计基础了解不?” “了解啊!”魏寒不服气地道。 “你不了解!”颜蒜摇头,“要知道,大客车一般是后置发动机后置驱动的,发动机在车最后面,车桥的输入端朝向车尾,而制动装置为了便于维修,是装在主减速器对侧,也就是车头方向的桥壳面上。而卡车用桥刚好相反,输入端朝前,制动安装朝后。” “你看看,你的图怎么做的?” “啊?!”魏寒这才浑身一个激灵,对啊,自己怎么忘了最起码的问题,她在做设计修改的时候,考虑了齿轮旋向相反的问题,尽可能用现有零件而不是设计新零件,把主减速器按轴线旋转了180度,然后再按轴头轴线旋转了180度,让输入端朝前,但是她的关注点一直在主减和桥壳上,忽略了制动器,所以制动器仍然保持在原来的位置上:朝前安装。 “我……”她的脸色苍白,她不傻,现在她已经醒悟过来了,自己在哪里犯了致命的错误。 “你明白过来了?”颜苿问。 魏寒不语。 “这回咱们丢人了。”颜苿倒没有接着责怪她,只是脸上露出了苦笑。她很清楚,这个表面上看设计没问题,装配过程没问题,但是一旦试装车跑车路试过程中需要换制动蹄摩擦片的时候,麻烦会来的。 很快,毕华阳就把问题搞清楚反馈回来了。 与颜苿预料的问题差不多,这款桥是单级减速桥,所以桥包尺寸比斯太尔桥大不少,而拉包的原始设计是输入轴偏置,主减速器左侧几乎是直筒,垂直于桥壳大面,前端输入法兰是Φ180的大端面齿法兰,由于魏寒设计的时候没有更改制动器尺寸,于是造成了一个很尴尬的局面:拆制动器的时候必须先断开传动轴,拆下主减,才能让凸轮轴套筒避开Φ180大端齿法兰拿下来。原本一个需要经常操作的日常维护被硬生生的变成了大修流程,维护时间从两个小时延长到6个小时,而且还得浪费接近20升润滑油(拆主减之前必须放油),成本直线上升,出勤率大幅度下降,试车司机那边在狂骂娘,并且指名要设计者过来当面道歉。 毕华阳说到要设计者过来道歉的时候,语气就低沉了许多,他太清楚了,这些技术那大多数都是心高气傲的,要他们去给客户道歉,那可是要了命了。 所以,他就没有多说,只说自己会赶过去,给客户解释,希望技术这边尽快解决问题。 这件事情瞒是瞒不住的,很快就惊动了程鹏到麦文舟等一干人等,麦文舟听到后大怒,这事可大可小,搞不好一笔上亿的订单就要丢了。 对于此时的秦威来说,属于不能承受的损失。 他打电话给颜苿,是带着指责的口吻的。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从来没好意思对颜苿红过脸,但此时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做出姿态了。 “颜苿,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 “我会负责的,我去给客户道歉!” “这不是道歉的问题!我是想知道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这根本不是你的风格!” “没什么好说的,总之,错误在我!我去给客户解释道歉。” “不行,这事你有责任,责任在于安排不当,设计者不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销售部都跟我说了。是你手下那个小姑娘……” “不关她的事,我说了,责任在我,这件事情,我会负责任的。”颜苿拒绝承认。 但这更让麦文舟生气,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颜苿当然有领导责任,安排不周、审核不到位、管理不严等等,但是这样主动承担起全部责任,替下属揽过也是不应该的。 一个领导干部,如果在出现问题的时候,把责任全部推给下属当然让人不齿,但是也不能一味包庇,这不是爱护,是对抗。 这就是此时麦文舟的感受,若对方不是颜苿,此时的他,已经要骂人了。但是对方偏偏就是颜苿,他只能压着火气,耐着性子和颜苿沟通,“颜苿,这件事情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说起来,我也有责任,小枪有责任,大家都有责任。但是,你不适合出面去道歉……” 说到最后,麦文舟都快求着她了,他太清楚颜苿的性格了,十分执着,有一说一,去道歉,她肯定办得到,但是后面呢?毕华阳的汇报里说得很清楚了,一帮试车和技术员,性格都不大好,肯定会骂人,别以为是个女的就不会骂。骂得会更难听,一旦颜苿受辱 ,那可比他麦文舟自己受辱要更严重,麦文舟肯定会第一部蹦起来的,那样局面就搞僵了。彻底无可挽回了。 对于这件事,麦文舟心里想得很明白,跑是跑不掉的,他会亲自带人去道歉,但是那个人一定不能是颜苿。 颜苿冰雪聪明,多少明白麦文舟的意思,但此时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就是坚持自己是第一责任人。 魏寒在旁边泪水涟涟,梨花带雨,她知道这次她闯大祸了,连累了整个秦威,连累了颜苿。 直到颜苿第十遍强调自己是责任人要去道歉的时候,她终于冲了过来,决定要自己出面和麦总去道歉。 但是她被陈翔拉住了,这么大动静,研发部主要的干将都惊动了,大家都过来了,陈翔死死拉住魏寒,这姑娘性格就是冲动,这时候承认错误固然是勇气的表现,也是愚蠢的表现。 他低沉着声音对魏寒道,“别再任性了。我去,我代替你去道歉。” “啊!”泪水模糊中,魏寒努力睁开双眼,看向陈翔。 陈翔坚定地点了点头,决心已下,他是男人,得勇敢地为自己的爱人承担错误。看到颜苿挂了麦文舟的电话,决定自己动身的时候,走了过去。 “颜工,道歉的事我去,我是个男人,不怕,随他们骂!” 颜苿摇了摇头,“陈翔,这不是你逞能的时候,你去了,一样坏事。” 陈翔仍然坚决要去,魏寒呆呆地看着他,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在一来一回争论间,突然有个男声响起,“这个,呵呵,要不我去?” 颜苿回头一看,只见董泽星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别这么看着,我不是逞好汉的,我也没那份闲功夫,主要原因就是,这事我特别拿手,经历过特别多。”董泽星无奈地摇着头道,“是,我的履历漂亮,当年做过主管总监,负责开发过很多产品,但是吃过的亏做错的事长的经验教训那也是不少的。” “每次做错了,挨领导骂是小事,挨客户骂那是常事。但是呢,你们知道不,客户骂,并不代表是件坏事,那代表着客户还在乎你,如果客户骂都不骂你,那就真危险了。客户你骂你的时候,应对的决窍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你们肯定不知道,当然第一就是要忍啊,忍死了,对方怎么骂,都得低着头认错,赔着笑脸说着好话,承认错误改正错误。” “你不能跟客户呛,懂吗?一呛就死定了,人家内部是一家人,有一个人说你不行,你就算是完蛋了。” “每次呢,要不就听到客户电话里用各种语言痛骂,要不甚至是打上门来,有一次,客户说要来验货,突然就当着整个销售部、品质部、开发部还有产品部门,甚至是老板的面前,突然就对我劈头盖脸地一通骂,骂得那叫一个日月无光啊……” “所以,干这活,我拿手的,我知道怎么应付,保证对方舒舒服服地骂完。” 董泽星一边说,一边笑,风清云淡,显得胸有成竹。 “那好,你成功地说服了我,就你去了。”颜苿说道。 董泽星愕然,他本来还有几句说辞没说完,一来一回几回合,尽显风采的壮语啊。 但是颜苿不按套路出牌,打败了他。 于是他就壮士出征了,出征前,收获了众人的好感,真是一位挺好的肉垫啊,这位经验这么丰富,在研发部的地位就这么稳了。 心情略有些复杂的董泽星就跟着麦文舟来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来到了对方厂家,路上,麦文舟对他主动承担有些意外,这毕竟是上次颜苿极力推荐的人才,毕竟年长,说话还是客气,两人一路聊得还挺投机的,麦文舟心知他不是真正的责任人,没有为难苛责他。 随后,来到试车场上,看到客户一方怒气冲冲的人,董泽星一上来,就点头哈腰,口中道,“各位大哥,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都是我的错,给你们带了不便!我给你们道歉了!对不起了!” 说着还真朝着对方三鞠躬。 那位指名要骂设计人员的试车司机准备了一肚子骂人的话,被他娴熟的一连串动作弄得一愣一愣的,差点没骂出来。 好半天后,他才回过味来,还是各种损。 董泽星就一边给他递烟,一边点头称是,表示自己当时是鬼迷心窍,只图省事,老狗撞墙,几十年都白活了,犯了这种天人共愤的错误。 认打认罚,都是咎由自取。 那试车司机一肚子火,此时被他这副表情消解了不少,这事吧,他心里也清楚,不见就是是眼前这位如此成熟的男子犯的错,但对方也肯定是研发部里的高级管理人员,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到秦威还没半年。 最后的结果,就是各位负责人罚款了事,从颜苿到魏寒以及那几位试制的技术员包括秦小枪都没跑掉,从500-2000罚款不等。 幸好是颜苿,换个人这么被罚钱,早就不干了,她跟没事人似的,只是带着魏寒和陈翔等人征新设计制动底板,把制动器从前面挪到后面,这才算完事。 第115章首个难题 在整个事件过程中,最大的受益人反而是挺身而出的董泽星,这家伙竟然和辉通的试车司机还有一些技术员成了朋友,双方没有地位差距,也都是技术领域人才,都有得谈,他在外面锻炼的那些能力在这里都得到了实践。 之前在研发部,他只所以表现比较木讷,主要是他就没打算在秦威长久发展下去。 但是这段时间观察,特别是颜苿的看重,让他觉得应该改变一下想法了,也许秦威是个不错的地方?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就决定主动用自己的经验和知识来帮助部门度过一些难关吧。 以后的事,再说了。 而他这样的行事态度,反而让麦文舟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这样的人才,秦威还是需要的,土生土长的秦威人很多,但是大多比较单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和锤炼。 倒是像郑好玩、程鹏、董泽星这样的人,由于见过世面,所以在处理事情方面游刃有余,是可用的人才。 所谓劝天公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不过如此了。 因此,麦文舟对董泽星真正认可了,决定完全按照颜苿的想法来进行培养,研发部的确不能只是闷头搞研究,也需要有人站出来进行沟通。 颜苿是聪明,但本性不喜欢热闹社交,魏寒和陈翔这些年轻人还是太嫩稚了,而其他一些技术员都只是专精一面的人才,这位董泽星以后至少可以成为研发与其他部门进行沟通协调的人才。 这些年,生产部门与颜苿之间的沟通,纯粹是基于对她的尊重,实际上很多时候也是有些意见的,毕竟这工厂,虽然有制度,但也是个社会,人情世故什么的还是要讲的,颜苿对这些不太在意,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在意。 别的不说,谁家都有一些红白喜事,除了秦小枪的婚礼,颜苿参加过谁家的宴席啊,倒不是她怕随礼,只是她性子使然,就不爱去,别人也不请她,毕竟到时候大家都很尴尬。 而颜苿本人的形象就代表了研发部的形象,过于清高也不是好事,来了董泽星这样的油腻人士倒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至少研发部去生产部门谈事情送资料,大家就能很心情放松地讨论。若是颜苿来这里,一言而定,无人敢驳。让一肚子苦水想倒的生产部门,容易憋出内伤。 辉通公司方面发了一通火后,也收敛了,由于秦威方面态度好,总经理还真带着设计人员露面道歉了,让他们想发的火也不需要继续撒了。而秦威方面,速度很快,在颜苿带领下,修正版的车桥样品很快送了过来。 这次试车,试车司机,反复折腾,甚至走了一些不寻常路,结果证明,除了车桥,其它方面倒是发现了一堆毛病,也就不再折腾秦威了,算是默认了秦威车桥的性能,忘掉了最初的不愉快。 没多久,一笔1500套车桥和1500套零部件的订单就从辉通下了过来,这份订单来之不易,让秦威很是兴奋,要知道,这只是第一阶段的订单,后面只要对方的车卖得好,这样的订单还会源源不断地下过来的。 秦威又将多一个稳定的生产对象和收入来源。 这对于当前愈趋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而言,是殊为不易的。 此时的颜苿,终于经过反复调整修改,确定了概念设计的基本蓝图,在上次魏寒提交的基础上进行了不少修订和更正,上面再没有什么低级错误了,总体来看,大家完成的工作基本达到了颜苿的最初设想。 但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要知道,工程设计和工艺制作完全不是一回事,工程只追求最优方案,追求最高性能,在设计中可以天马行空,只要专业能力足够、设计巧妙,怎么都能在纸面上达到想要的目的,但是工艺制作,就完全不同了,他们得考虑图纸的可行性。 这不同于斯太尔桥的设计,那是有基础的,甚至有现成可供参考用的零配件。 而现在则是完全不同的设计,与斯太尔的设计已经完全不同,颜苿这些年不断修改改进,已经有了自己的全新想法,现在她就把这套想法融入进来,而其他人包括这段时间,包括董泽星开始全力贡献各自的经验智慧,不断修正,不断微调,才终于搞出来了这份全新的蓝图。 而工艺试制方面的难题则是巨大的,那些图中巧妙的设计,能否达成?能否制作出来?材料是否合格,最后设计性能是否达标,那都需要一步步实践摸索的,而这个过程才是最熬人的。 由于保密设计的安排,现在能够拥有、看到整本蓝图的人,哪怕在研发部也不超过五个人,包括魏寒和陈翔。 此时,他们集中在总师办公室,讨论着这份蓝图怎么推动实现。 “都说说吧!蓝图是出来了,按照步骤怎么做那是程序,但是我们得考虑一下,有哪些设计,现在有问题,怎么解决?”颜苿问道。 一位从生产部调过来的搞工艺的老技术员老丁,翻着手中的部分蓝图,直言道,“颜工,这份设计,实在是太过理想化了,很多东西我们现在是实现不了的。需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颜苿点头,“所以才需要大家群策群力。” 另外一位是已经人到中年的中级工程师,名叫余锦图,他为人老成稳重,手艺不错,是少数从西汽那边调派过来的人员之一,是麦文舟当初从林超涵那里死磨硬泡调过来的。已经在秦威呆了三年了,颜苿在考虑车桥设计时,讨论最多的人其实就是他,原因就是因为他对卡车装配工艺最熟悉,他能够从更高的维度和层次提出对车桥的要求,指引着颜苿的研究。 此时的他,翻看着整份蓝图,心中暗自点头,确实从设计角度来说,是比较完美的,设计的结构理念与斯太尔完全不同了,但是又与那种激进的设想又有所不同,还是比较中庸,可行性也比较高,想着,便谈了几点自己的看法,先是进行了表扬,后面就提出了比较尖锐的问题。 “刚才老丁说的对,这份设计要过的难关很多。第一关,便是这减壳的材料,咱们现在还真是没有办法解决。” 他说的言简意赅一语中的。 颜苿默然,前段时间,她出去了一两周,到全国市场上都走了一遍,想寻找合格的材料,都难以如愿。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咱们这次选择模块化,这条路就意味着各个方面都是挑战。都是预料中的事,这块我已经把情况向麦总进行了汇报,他答应尽快推动解决。” 她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因为模块化为了适应多种工况,势必在某些方面做出一定性能牺牲,所以,如何设计出优秀的模块积木,才是搭配出优秀产品的唯一出路。 在这方面,遇到的问题绝不会少。 余锦图接着道,“就产这个减壳的问题吧,其实之前的弊端大家也都清楚,但是都没有办法解决。传统用ht300这种灰铁铸铁,自重大,铸造缺陷较多,废品率相对较高。而且传统铸造用木模,普通砂,为了留出足够的加工余量,以及铸造工艺必须的流道和厚度,所以这种铸造方式铸出的零件表面粗糙度差,而且料肥,加工量大。这次,很好,设计中决意要解决这个问题,要减重,可是,材料问题就算是麦总亲自去抓,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陈翔苦恼地抓了抓头皮,这方面的工作,颜苿也把任务派给了他,看着魏寒还有点懵懂的样子,他低声解释了一下,这方面,传统的铸造方式是无解的。 “魏寒,你有什么想法吗?”颜苿问,她注意到了,这段时间魏寒有些沉默寡言,上次设计失误对她的打击有点严重,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做事都有些迟钝了,这才是颜苿后悔把项目交给她的原因,犯错不要紧,怕的是一蹶不振。 “啊,没有,我没什么想法。”魏寒像是吃了一惊,连连摆手,她现在也不像从前那样抢着说话了,失掉了自信。 “小寒,人呢,都会犯错,不犯错的那不是人才,是庸才,因为都没有犯错的机会,只有能犯错的,犯过大错的人,才是人才,这是属于你的成长机会。这个道理,你懂吗?”颜苿像是漫不经心地说着,点醒魏寒。 魏寒点了点头,她还是年轻了,道理都懂,就是一时没法从情绪里调整过来。 颜苿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欠缺锻炼,如果不能自我调整过来,就算是废了。 陈翔倒是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道,“传统的铸造方式不同,那我们可不可以改变一下铸造模式呢?” “怎么改变呢?” “这个,我也没有想得太明白,就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单纯只考虑从一方面解决问题,材料问题要解决,铸造工艺也要解决,两条技术路线一起走,才能实现目标,眼下吧,我们老只是目光盯在一个地方,我觉得恐怕很难成功。”陈翔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愈发低小。他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了,平白又把难度提升了一个档次。 然而,余锦图和颜苿听后,对视了一眼,他们之前还真是如陈翔所言,总想着通过一个方面来解决问题,但恐怕还真得通盘考虑了。 这个难度,不提高都不行。 看着颜苿难看的脸色,陈翔连忙道歉,“我只是瞎说的,你们别想太多。” 余锦图叹气,“没想多,你可能是对的,这事啊,就得往复杂里想了。”他的脸上也显出了难色。 第116章球墨铸铁 颜苿把难题交给了麦文舟。 看到完善后的蓝图,麦文舟精神很振奋,但听到颜苿丢过来的巨大难题,他的精神就萎靡了。 这事,太难了。 要找一款新材料,然后又要搞一种新的铸造方式解决掉减壳的问题? 解决掉脑壳吧! 比这个肯定容易一万倍。 但是颜苿直勾勾地盯着他,“连这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是吧?” 看她那眼神就差说出,“要你何用”了。 麦文舟只能硬着头皮承诺解决问题了,他咬着牙,“好,要求我都清楚了,上次我都答应了你的,去找新材料,小枪已经出去跑了,这一周他一直在外面,放心吧。” 颜苿好心提醒,“还有铸造厂,你得去搞定供应厂家,让他们配合我们做实验。” 麦文舟呲牙,搞定供应厂家,说得可真轻巧,其实这些供应厂家最喜欢的就是你提供图样和订单,他们去生产就好了,批量越大越好。要让他们偶尔做一两个样品,难度不高还是可以的,一旦难度升高,他们就不配合了。 像这样地狱级别难度的样品试制任务 ,那厂家什么态度可想而知,出门向左,马路上,可以尽情待着去。 “行,这事交给我去办了!”麦文舟只能拍着胸脯答应。 新桥的意义重大,研制过程中会出现各种状况,这在意料之中,总不能第一件事情就打退堂鼓吧,那要他麦文舟有何用。 颜苿走出麦文舟的办公室,突然一阵阵头晕目眩,身体发虚,她扶住办公室写字台,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周之雅正好看到,连忙走过来,扶住颜苿,焦急地问,“颜姐,你怎么了?” 颜苿有些缓过神来,勉强一笑,“没吃早餐,看来还是顶不住,有些低血糖了。” 周之雅连忙扶她到麦文舟办公室沙发坐下,麦文舟正在愁眉苦脸,看到周之雅搀着颜苿进来,吓坏了,赶紧过来。 当得知可能只是低血糖后,他才略微缓解一点紧张。 “赶紧拿来啊!”周之雅伸手向他。 “拿什么?” “巧克力啊!” “什么巧克力?” “真笨,你上次要去开会,没吃饭,我给了你一盒巧克力,先垫巴一下,你忘啦?” “没忘,那盒巧克力我吃了几块,但是,咦,剩下的我放哪儿了?”麦文舟苦恼。 “太笨了,就在你办公桌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里,赶紧的拿来吧!”周之雅一边说,一边给颜苿倒水喝。 “哦,对了,我都忘记了,还是你记得牢。”麦文舟喜孜孜地跑过去打开抽屉拿出巧克力,快步过来递给颜苿。 周之雅翻了个白眼,真是世界上第一笨人,她恨铁不成钢,“你不会主动剥个皮啊……” “哦哦,对对。”麦文舟连忙缩回手,把外包装剥了递到颜苿手中。 颜苿接过巧克力,咬了一口,好苦啊。 她默默地看着周之雅和麦文舟,这两人之间的默契和熟稔,还有那一份亲密无间,这一刻,都看在了她的眼里。说不出来什么样的滋味,也谈不上什么嫉妒恨,甚至她都没感觉有什么忧伤。 只是这巧克力,真苦啊,但是她眉头都没有皱,慢慢地把它嚼完了,看着两人关心的面孔,她赧然一笑,“让你们看笑话了,我好多了,已经没事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周之雅连忙快步跟上去,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边走,一边决心后面要多多关注颜姐姐的生活,万一再来一回,在没人的地方,那可太危险了。 后面的麦文舟则是担忧地看着颜苿的背影,这段时间颜苿太拼了,对身体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现实中来,他是真愁,给秦小枪挂了个电话,秦小枪那边很无奈地回答他,什么收获也没有,他一周走了七个厂,六个厂说对不起,搞不了,一家厂,听说他是秦威的,都没给面子,连厂子都没让进。秦小枪侧面找熟人打听了一下,说是这家厂子早些年和秦威合作受过伤,搞怕了。 可是麦文舟都没有印象。 那只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没奈何,他只能让秦小枪尽快坐晚上的飞机赶回来,明天一块去西汽找找林超涵看他有没有办法。 而此时的林超涵正在头疼中,西汽除了自己本厂以外,旗下还拥有像秦威这样的分厂子公司之类的有二三十家,当然不纯是做技术,有做金融的,有做服务的,甚至还有的涉足基建工程了。 不是所有厂家都像秦威那样能够绝地求生,重回巅峰的。 虽然秦威也不是唯一 ,但是秦威在这些分厂里算是处境相当不错的了,而且现在秦威居然还准备搞自己的新桥,这让林超涵非常看重和赞赏。 有的子公司则混得一般,还有的混着混着就混不下去了。这些每一个,其实都从西汽身上割下去的肉,属于食之无味弃可惜的类型。有秦威这样的成功案例在前,你要让林超涵直接舍弃他们,还真有些下不了那手。 现在他越来越领悟到当年,父辈那代人的心理了。 那个时候,他主张,一些独立出去的公司,都必须独立核算,谁不行就谁关门,按照市场规律办事,虽然残酷些,但是能逼着他们独立。 但是现在,真轮到他自己主事了,他才体会到,真要那么干,不是残酷,是残忍。 他犹豫着,正好麦文舟的电话到了,说是有事要汇报。 咬着牙,又碰到麻烦了,这些人太不省心了,但是对比一下,还是麦文舟靠谱一点,给点阳光至少能灿烂起来,有些吧,简直是烂泥,越扶越上不了墙。 那就来吧,债多不愁。 麦文舟、秦小枪还有张来先三人组又来了。 来到西汽林超涵熟悉的办公室里,看到这阵容,林超涵只想骂娘,不是大麻烦,这三人组不会这么整齐地来到这里。张来先会打哈哈,秦小枪在旁边放炮,然后麦文舟负责主要火力输出,每次只要这三人出动,不从西汽榨点什么走不甘心。 当然这是从他的角度,从麦文舟的角度,这叫重视,体现出对西汽老总的重视。 带着茶,麦文舟熟练地开泡,都没要林超涵的秘书动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林超涵斜睨着他,看着他熟练地把杯子用水烫好,再用镊子夹起杯子,然后灌水,煮茶,一整套动作下来,有如行云流水。这家伙简直把自己办公室当他办公室了,太不见外了。 “这茶,是白茶,革命老区来的,我一个朋友前段时间带了一包给我尝鲜,我觉得不错,跟林总分享一下。” 别说,这麦文舟品茶还是可以的,这白茶,清新不腻,饮之回甘,放在小小的玻璃杯里,悦目的黄绿色,煞是动人。 “不错,芬芳可口。”林超涵评价。 “林总懂茶人啊!——好了,我还是直奔主题吧!”看着林超涵的脸色有些不悦,麦文舟赶紧改口,他已经摸透了和林超涵友好相处的模式,直接说正事比绕圈子管用。 然后他就把减壳的事说了一遍。 “……”声音低不可闻。 “嗯?!”麦文舟不解。 “……”声音还是低不可闻。 三次后,林超涵终于爆发了,“我说,你麦文舟太过份了啊,给你好脸色了是不是?这事我能有辙啊?我有办法啊?” 这材料,他林超涵不生产,这铸造,他林超涵也不铸。 慢着,麦文舟打断了林超涵的脾气,“这铸造,林总你应该是铸的吧?” “怎么说?”林超涵不解,马上他又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咱们西汽是有家铸造厂可以用的。”麦文舟道,这是他这次来的目的之一。 “有啊,有家,你直接找他们去啊!”林超涵不解。 “这个,没用啊……”麦文舟苦着脸,是的,同为友厂,这家名为祝友的铸造厂,真的技术太落后了,秦威早已经瞧不上了,这一轮外出寻找合作,根本就没考虑他们,更重要的是,祝友的老总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麦文舟亲自和他联系,但是就是不配合,什么样品合作?能给几个子?不干! 所以,麦文舟就找林超涵来帮忙了。 毕竟林超涵的交游广阔,眼界也开阔得多,从哪方面都有可能给秦威以帮助。 当听说麦文舟是因为技术问题来找他解决的,林超涵的脸色一下子缓和多了,早说嘛,还以为这三人组又是没钱组团来哭穷了。 解决技术问题,也是林超涵最爱干的活,现在别看他管着数万人的大厂,日理万机,但是他最喜欢做的事还是像当初刚回厂时那样,无忧无虑地每天只管怎么解决那些看似无解的技术难题,那个时候,真是快乐。 麦文舟这么诚恳地来找他帮忙,他当然要帮。 “你们啊,要找一款新材料,是很不容易的,你们自己去市场上乱蹿门都没有,还好,我这里知道一点情况。”林超涵脸上露出了得色,“我就知道,有一款新材料正在研究中,有一个大学的课题组正在公关中。” “球墨铸铁,你们听过没有?” 看着众人一脸土包子的表情,林超涵更是开心,“你们当然没听说过,这是我主导的一个项目,下一代重卡上要用到的,发动机,变速箱都用,车身上有些小附件也用,很久前我们就在开发了。就快成了,正适合你们需要。” 第117章托管吧,铸造厂 这个名为球墨铸铁g50的产品来之不易。 在林超涵的介绍下,大家才明白这种材料的神奇之处,它比ht300机械强度高,切削性好,而且配合钢模树脂砂自动线铸造,零件表面光滑平整,而且可以留出较小的加工余量,以及较薄的壁厚。 这刚好适合减壳材料使用,但是目前仍在研发之中。 “正好,这个项目,你们接管吧!”林超涵显得很是兴奋。 麦文舟有些狐疑,这天下掉下个馅饼,真的有可能吗?真是瞌睡送枕头啊。 果然,林超涵话音一转,“但是呢,这个项目接下来的投资 ,就看你们的了,嗯,还得投不少钱。总公司经济太困难了,最近投入实在是没有那么及时……” “别说了,多少钱,我们投!专利我们要了!”麦文舟拍案而起,慷慨激昂。 林超涵瞥了他一眼, 心中暗道,太不要脸了,“专利,是我们的!你们可以使用,我们授权!” “那怎么行呢?必须是我们要啊!”麦文舟心中有数,将来这材料一旦谁拥有专利,谁就是拥有一棵摇钱树,难得的占便宜机会。 两人一阵讨价还价,最后达成共识,双方按照出资比例共享这份专利。看着林超涵狐狸一般的笑容,麦文舟突然心里一突。 “这种新材料,不是只是技术要求吧,根本还没影子吧?”他试探性地问道。 “嘿嘿,不能这么说,前期研究和准备还是很充分的。” 麦文舟心里大呼上当了,这家伙就是忽悠人跟他一块砸钱分担风险啊,这投资前前后后少说也得有几百万的投入,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 但是这个当不上还不行,因为不上这个当,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含着热泪,麦文舟和林超涵达成了今天的第一个交易,这个新材料 ,对秦威太重要了。 但是就算是新材料研究有眉目了,更迫切的问题就是铸造的问题,从市场上走访的情况来看,根本没有愿意去做这种尝试,新材料就算是研制成功了,但是如果无人愿意铸造成件,那也是没有用的。 “没问题,有祝友嘛。” “祝友,不太友好啊。” “没关系,我有一个好办法让他们友好起来。” “什么办法?” “嗯,是这样的,我呢,一直以来对他们的期待还挺高的,就像对你们的期待一样,但是现在发现呢,他们的经营理念、经营方式还有对未来的规划方面,应该大力向你们学习。”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可不可以由你们顺便来负责指导他们工作,带他们走上一条康庄大道呢?你知道的,西汽的事我也挺忙的,这活儿你们来干最合适。” “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去管他们?” “不,你错了,我只是说我挺忙的,没有功夫去操心他们,你们呢,算是帮我一个忙,把他们的业务顺便着搞起来。这就挺好的,正好也解决一下你们的铸造问题,不是挺好的一个买卖吗?” “是挺好的,林总您真细心,真体贴,真会照顾人……”麦文舟实在被“感动”得无以复加了,林超涵等于又塞来了一个大大的麻烦,这个麻烦可能比秦威自己的麻烦还要大。 “你不要这么肉麻的拍马屁嘛,想人之所想,是我做人的宗旨。帮助秦威发展,本来也是对西汽极为有利的。这件事情,我觉得我们可以互相帮助的。所谓双赢,就是这么回事。”林超涵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他一直怀疑麦文舟的工作不太饱和,不像是他,又操心技术,又操心业务,还得操心生产管理,最后呢,还要操作一堆经常嗷嗷叫,哦,不,嗷嗷待哺的小弟们。 而麦文舟的工作,业务丢给谁了?记不清名字了,反正把自己撇出去了,管理这块,有周之雅那小姑娘在顶着,技术这块,有那位颜苿,真是位好女子啊,林超涵非常欣赏。总之,麦文舟似乎只会伸手来找西汽要钱,要钱,再要钱。 所以,给麦文舟找找麻烦,他是很喜闻乐见的事情。 这祝友啊,这几年就全爬在西汽上吸血过生活,外面的活不大乐意去拉,技术呢,又没有什么长进,年气好的时候能吃得好一点,光景一旦糟糕,他们就能立即吃土,林超涵早就想对他们动刀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去折腾。 麦文舟这送上门来的,他还能不用啊。 你不是有本事吗?正好给你加点活。 张来先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每次听麦文舟和林超涵对话,他总是觉得自己脑袋转不过来,这两个人相爱相杀得太狠,有时候不用心,根本听不明白两人哪句话是真话,哪句话是开玩笑。反正脸皮都贼厚,互相埋汰不嫌烦。 听这意思,好像林总打算让麦总兼管祝友铸造厂,这活好干吗? 作为秦威元老,他当然知道祝友铸造厂内部的一些情况,那实在是一个堪比麦文舟回厂之前的秦威一般的存在,都2010年代了,他们还抱残守缺,死守着老一套的规矩,管理制度落后秦威一个世纪。 以前,他们技术过硬,还能过一些好日子,这几年,秦威已经看不上他们那一摊活了,大量的铸造件都是从外部厂家进货的,李学斌他们开发供应商的本事还是有一套的,大量的物美价廉的铸造件进入秦威,有效地降低了制造成本。所以,祝友在秦威的存在感越来越低。反过来,祝友对秦威的意见也很大,觉得不义气,不撑他们。所以,当秦威问了行业一圈回来询问祝友时,对方才爱搭不理的。 嗯,现在这情况,似乎要反转过来了? 林总有意让秦威接管祝友?张来先越想越觉得有趣起来,和秦小枪两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一块了。 这真是场好戏啊,两人还蛮期待的。 殊不知,此时的麦文舟哪里有心情去重新接管一家新单位,再苦哈哈地干一遍,秦威就够他受的了。 和林超涵几句玩笑开下来,麦文舟的脸就垮了下来,他只是想让祝友能帮他攻克这一难关,根本没有想过要接管祝友。 “不是接管,”林超涵站起来身来,为自己突发奇想的主意而兴奋,“是托管。祝友还是总公司的,但是委托你们管理,所以叫托管,不是把祝友送你们了,更不是把祝友变成了子公司的子公司。就相当于,什么来着,嗯,对,相当于扶贫,结队帮扶的意思,人呢,还是他们的人,机器呢还是他们的机器,只不过,他们的生产、业务还有管理制度,人事制度,一股脑地全交给你们了。” 麦文舟越听越觉得人生很灰暗,去管祝友?那他真是太闲了。他只能打断林超涵的持续发挥。 “林总,这件事情呢,还是要慎重的,你想想啊,祝友那个厂里,像栾总这些人吧,都是功高盖主,哦,不是,都是劳苦功高的,他们带领铸造厂从一个辉煌走向另一个辉煌的标志性人物,你让我们去管他们,先不说我们有没有那个能力,就算有那个能力,栾总那些人在那里,也根本不会买我们的账啊。” “栾总啊,下个月就退休了。还有一批干部,都或退或调走,空下的位置,你们来负责填补。”林超涵斩钉截铁地说,这是他在麦文舟来之前就决定的事情,有这些老人在,很难翻身。正好退休年龄也快到了,西汽负责,让他们先退休,换人来干。 壮士不断腕,这事没法干。 麦文舟更是无奈,真是命运啊,这事他好像经历过一次,当时他刚到秦威,发现一众老人都不在,高层干部一扫而空,还觉得这分明就是要黄摊了,后来才逐渐明白是上层的安排,就是给他腾出足够的空间进行改革。 而这次,林超涵是当着他的面把话挑明了。林超涵看了看他,心中道,你终于明白了吧,当初有多少人为你开路,还真当秦威没人管,是个无主之地呢? “让你去管祝友,除了这个,我们还会有大量投资的。”林超涵咳了一声,接着说道。 听到有投资,麦文舟的眼睛就亮了,有投资,这个好啊,没钱真是难倒英雄汉,想当初那是真难死他了,现在秦威是有点钱,但不是要投资新桥研发呢,往祝友那个无底洞里投?真当他傻啊。 但是一听到西汽有投资的,他就感觉整个人活了,这个可以有,有钱就能盘活起来。 而一旦盘活起来,将来对秦威大有裨益。 一句话,不见兔子不撒鹰,一旦看见兔子了,他比谁都跑得快。 接下来,他就兴致勃勃地和林超涵探讨起了如何搞好祝友,祝友未来的发展方向往哪里走,新材料新工艺怎么处理,老员工怎么管理,财务核算怎么做,等等。 讨论得很细致,但终归他最关心的是西汽准备怎么投。 林超涵当然不可能投太多,除了承诺给秦威方面足够的权限以外,他最主要的承诺就是会在新铸铁成功后,投产的设备西汽来投,其它的则交由秦威来负责处理。实际上,最后西汽给祝友的最大投资就是一笔数百万元的全自动金属模树脂砂铸造线,这条线,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整个国内汽车零件铸造的平均水平直线上升。 而秦威得到了自己直管的铸造厂,除了在新材料新工艺上有了自主权外,制作成本得到了很有效的控制。 当然这都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情了。 第118章第二道难关 达成协议后,回去的路上,张来先和秦小枪还在感慨着林总的雄才伟略,感慨着麦总的当机立断,却不见麦文舟的脸却黑了。 张来先和秦小枪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的正开心。 麦文舟突然插问一句,“你们说一说,我们接下来要去怎么管祝友啊?”他刚刚聊得兴奋,和林超涵达成了口头协议,但一出门,还是觉得自己上当了,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他有点想反悔了。 张来先和秦小枪两人立即闭嘴不言了。 张来先现在年龄大了,真正成为秦威的高层后,对过去的事看得更清楚明白了,秦威当时要不是麦文舟来后,开新篇搬新址树新人,不顾一切地拼命发展,现在根本不可能走出困局,还能发展壮大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个过程,有一些巧合的因素在里面,有一些特殊的情况,能不能再次复制秦威的成功,他不清楚。 秦小枪现在成长了很多,要让他说清楚秦威如何成功的,他能说得头头是道,但要让他去谈谈怎么解决其它厂家的问题,他就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看着两人都闭嘴不言,麦文舟自言自语道,“我刚才想了,其实祝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秦威现在人才济济,放出一些,也没有问题。”说着,回头看了看两人,“去祝友负责管理的人员,首批我决定就派两个人。就是你们俩!” “不要啊,老大!”秦小枪吓了一跳,“我不想离开你!” “这个,麦总,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张来先尴尬,在秦威他已经是高层,混到了一个舒适圈了,让他这个年龄去祝友,重新再来一遍?他想想都要打个寒颤。 “哼,就你们了,没什么好推辞的,我想过了,让我亲自去管祝友,这件事不靠谱,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但是祝友我还必须得管起来,所以,去祝友的人,必须得能严格执行我的要求,能够与我很好地配合工作,还有,他们必须熟悉了解我的管理风格。也就是说,只有我身边,跟我关系很好的人才能胜任。” “怎么,你们俩觉得自己不符合这些个条件吗?哪个条件不符合,可以提出来嘛,我斟情考虑。”麦文舟说这话的时候皮笑肉不笑,听得开车的周师傅都忍不住心里发毛。 这都是送命题啊,不去,就是跟麦文舟不亲密,去了,那无数的坑要跳,太难了。 两人最后只能含泪答应了。 祝友铸造厂,无论多大的坑在那里等着他们,都得义无反顾地跳,这次他们要是推辞,接下来在秦威的日子就难受了,还不知道麦文舟会怎么整他们呢。 听到他们都同意了,麦文舟满意地点点头,嗯,看起来,自己还是很受各位高层管理人员拥戴的。这不,都没发表什么反对意见,让指东就打东,这就是铁军啊。 “你们俩呢,可以考虑从秦威挑选一批适用的干部去祝友,嗯,那些技校出身的干部,年轻有冲劲,又有技术,还比较服从管理,可以带一批过去,还有老秦威出身的干部,也可以带几个过去,他们能镇得住场面……” 听着麦文舟谈着规划,张来先和秦小枪两人心中纵算万般不情愿,也只能点头称妙,大赞麦总想得周全啊。 当然,麦文舟也离不开这两人,他们在祝友待的时候也不长,也不是每天都待在那里,两年后,当祝友正式上了轨道,重新选拔了一批干部过去管理后,两人就回到了秦威。 这两年在祝友的日子,却是两人人生中大概最精彩的一笔,见识了各种人情复杂世事难料,但终归大权在握,有秦威和西汽两大支柱在背后顶着,他们也还是带着祝友完成了新材料和新工艺的设计,带着祝友走上了正道。 把问题推给麦文舟,也是颜苿无奈的选择。 此时的她,在推动试制中,又面临着第二道难关,这就是主减速器结构的难题。而这里面最关键的部分就是轴承单元的问题。 这方面,秦威只能提出自己的需求和看法,在具体设计和制作方面是没有那个技术能力的。 余锦图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以前吧,我们的设计是主动齿轮的轴承,是一对两个圆锥滚子推力轴承,装配过程中需要调整轴承预紧力,但是调整过程中会影响到啮合位置,所以在装配过程中需要反复联合调整,装配工艺比较复杂,对于装配工的水平和经验要求都比较高,现在市面上已经有人开发出一种新的轴承单元,把两个推力轴承封装到一个外壳当中,预紧力调整只需要一次,而且不影响啮合印迹,如果采用这种技术,会大大降低装配难度,也能更好的保证产品一致性。同时和轮边轮毂轴承,也存在同样的问题,用轴承单元结构会大大降低装配难度,提高装配效率,但是这种轴承单元只能进口,价格比我们之前用的高数倍,如果全部采用轴承单元,整桥成本会上涨10%!” 听到这个数字的其他人都有些震惊了。要是光这一个部件就涨那么多价,那还干个什么劲? 魏寒忍不住问道,“这个难道就不能找替代品吗?” “好难的!”余锦图摇头。要那么容易,还讨论什么,直接解决就是了。 颜苿陷入沉思,这件事情,还得靠外部采购和合作来完成。 但是去外部合作也得考虑可行性方案,有些事,不是说你花钱买就能买到最好的。 老丁作为一个老技术员,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咱们研究新桥,不一直是有两套方案的么?” 这件事情也只有少数人知道,颜苿点头,“对,还有一套保守方案,用大量的传统结构和技术来实现。” “那我们也可以这么干,这两个方案并行,一套是传统结构的继续用,这个我们好找供应商,至于市面新出现的这套,我们也考虑,先纳入试制研究的范围,先试制了看效果再说,毕竟涨价那是以后生产的事,我们吧,先得考虑能不能实行性能,你们说对不对。” 陈翔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对,虽然有一点浪费,但是不至于说会将来只选择一套方案行不通推倒再来。 那是相当耽误时间的。 试制为什么要花特别多的钱呢,实质上问题就在这里,大家不知道哪套方案行得通,所以能用的方案都尽量试试,寻找最优解,到最后用户的手中,看上去很简单成形的东西,实际上那背后都代表了无数的磨砺、演习和尝试。 颜苿咬牙点了点头,那就两套方案并行,两种结构的主减速器壳和两种轮毂结构,一种用轴承单元,一种传统结构,一块就做吧。 总有一套能顶用吧。 然后这套方案也到了麦文舟那里,麦文舟刚缓一口气,又看到了颜苿等人提出的新问题,只得硬着头皮同意了他们的选择,无非就是多花钱了,干就是了。 这次,他只能带上钟泽平和李学斌他们去搞定轴承单元的问题的了,供应商有国内也有国外的,前面余锦图说的市面上出现的新产品,就是国外的,其实解开了看难度也不大,但问题在于现在国内外对于知识产权的保护都特别重视。 如果抄袭了对方设计,将来会面临巨额的索赔,那是不能承受之重。 所以只能买或是引进技术,但是国外方面一开口就是天价,而且只能买,引进技术没门。 没有办法的时候,秦威只能在国内寻找合作进行技术公关了。 麦文舟为了这件事前后跑了国内好几个省,终于最后敲定了两家厂子进行合作。 本来也不难,但是惊动了国外厂家的后果就是,对方为了堵死国内厂家的活路,联手在专利上作文章,以互相授权的方式共享轴承单元的所有专利,而对其他竞争对手封锁,堵住了几乎所有的技术线路。 这反而激发了中国厂家的好胜心,和秦威合作的两家厂子日以继夜地刻苦钻研,最后是其中一家轴承厂,通过结构变异和拆分的次一级手段绕过了专利,开发出了轮毂轴承单元。 这也是一次划时代意义的产品,它一举打破了国外的技术垄断,确立了国内轴承生产的先进性。 而它也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秦威在车桥生产方面的独家合作方。 国外方面得知中国人研制成功后,当夜就将产品降价50%要卖给秦威。 可是此时的秦威,早已经看透了他们的嘴脸,毫不客气地予以拒绝,虽然国内的轴承价格略高一些,但是已经远低于之前的心理预期价位了,而且,量产之后,成本还能继续下降。 这让国外厂家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彻底失去了中国市场。 当然,国外的技术还是很先进,有相当大的可取之处的,对国内厂家也有很大帮助,麦文舟听取了郑好玩的建议,和国外厂家进行专利合作沟通,对方最终放下傲慢姿态,最终国内轴承厂家以授权买断形式得到了轴承单元在中国的生产和销售权,最终解决了国产化轴承单元的难题,后来,它在轴承单元这一块的产量占全世界50%左右。 也就是说,困扰秦威新桥研制的一个难题,反过来,后来又成就了一家伟大的企业诞生。 在这个过程中,秦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二道难关历时半年之久,才最终解决。 第119章突发情况 工厂的机器轰鸣,厂区过道上行人寥寥,远处的群山,休闲的园亭,无人驻留。 这是生产的旺季,正值上午工作的时间,后勤人员进进出出,出货的车辆出出进进,秦威的厂区里一片繁忙景象。 办公大楼里,麦文舟正在打着电话和人磨着嘴皮子,周之雅正在头疼一堆管理问题,人手一旦上了规模,稀奇古怪的事情就多了起来,张三家生了孩子请假,李四昨天跟王五在宿舍里因为口角动手了,打到了正在睡觉的黄六,一个送医院,一个要处罚,关键是生产线上还需要他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考虑处理,史大姐天天忙得团团转,周之雅自然也不可能安生。 她还得照顾麦文舟那边的生活工作情况,刚抹了把汗,坐下来想喘口气,电话铃就骤然响起来了。 气得她想把电话给砸了,忍着火气,但没有好气地问,“谁?啥事?……啊,等等,你再说一遍?啊,赶紧叫医务室,叫了?不行,得叫120,我来叫,我马上过去……” 她感觉到整个人都快要炸开了,紧张、着急、上火,瞬间她都有些头晕目眩,差点站不起身来。 旁边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甚至都没注意到她的状况。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心好慌,努力地咬牙稳定心神,将眼前乱冒的金星给驱逐掉,她拿起电话,拔通了120,让他们立即派车过来,越快越好。 幸好,这两年,由于园区越建越大,事情也多,政府专门为园区和周边配套建设了一个按三甲标准设计的医院,不至于要向省城求援。 打完电话,她略微定了下心神,努力地站了起来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双腿都有些发虚,站立不起来。 事情太突然了,现在只能祈祷事情别太糟糕。 她走向麦文舟的办公室,从窗户里能看到麦文舟还在那里时而慷慨激昂,时而认真倾听地打着电话,显然是很重要的公务要事。 她犹豫了,伸出的手指停留了在半空中,思考了一秒种,她决定先不打扰麦文舟了,而是回头快步离开,下楼,奔向研发部,哦,不,刚刚更名为技术中心的区域。 刚刚魏寒,带着哭腔,向她报告说,颜工刚才突然吐着血晕倒了,不省人事,脸色苍白,掐人中都醒不了,看上去好危险好危险…… 这可真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周之雅真是惊得虚脱了,本来这些天就有些劳心费神,又来一出? 此时,任何人倒下,都没有颜苿倒下更让人惊颤的了。 随着新桥研发的步步推进,愈来愈繁琐的工作压在了颜苿的身上,无论是设计修改、工艺设计、样品试制、材料选型等等,事无巨细,最终都要汇聚到她来处理判断,而她又是一个特别细心的人,每件事都不会轻率地给出结论,而是要下一番苦功夫进行研究和探索。 每天张开眼就是工作,六点起来,匆匆吃过几口冷热不匀的食物,就来到办公室穿上工作服开始一天的工作,中午经常拖到两三点才吃饭,晚上更不用说,饭点食堂根本见不着她的人,哪怕是送饭,也常常到晚上九十点才吃上几口,各种演算,到凌晨一两点,能睡觉就算好的了。 这种工作强度,就是铁人也撑不住。 麦文舟发现过,心疼得要命,那次她说低血糖在办公楼发头晕,已经成为她的常态了,麦文舟因此下了铁令,要周之雅照顾好颜苿的生活起居,每天到饭点都必须要有人盯着她吃饭,刚开始一段时间还好,很快,周之雅派去的人被颜苿打发走了,她又恢复到那种状态,周之雅无奈之下,只得命令后勤每天安排人手给颜苿送餐。 只要有时间,她就会亲自过去拉着颜苿下班休息。 然而,最近一忙,她就没有顾得上这些事情了,结果就得了这个噩耗,如果麦文舟得知颜苿出事,还不知道会发什么样的脾气。 不说麦文舟如何,就是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强忍着脑袋中剧烈的头痛,周之雅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此时120还在路上,围在颜苿身边已经有一群人,但是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啥也不懂。 只有董泽星,不慌不忙,走过来,推开人群,先是探了鼻子,还有呼吸。 然后他就把一圈人推开来,让大家腾出一片空地,然后脱下自身的外套,铺在地上。 对魏寒说,“别那么紧搂着,她还没死,要平躺,让病人先平躺不懂吗?“ 魏寒还有些懵懂,但周边人很快醒悟过来,包括陈翔在内,好几个人都把外套和工作服脱了,铺在地上,董泽星还细心用其中一件衣服折叠起来,做了一个低矮的枕头,随后亲手动手,和众人一块七手八脚把颜苿从魏寒怀里接过来,把颜苿抬放平躺在地上。 随后,他又不顾嫌疑,用手背按在颜苿的上身开始做心肺复苏的动作。 他也不知道这样到底管不管用,但是他按了几下后,颜苿明显动了一下,从那种陷入昏迷的状态中似乎缓过了一点。 他大喜,还真管用,连忙又接着按。 众人在旁边注视着,心急如焚,倒也都没多想什么。 周之雅赶过来的时候,董泽星正累得满头大汗。 “怎么回事?怎么样了?”她焦急地问众人。 显得有些六神无主的魏寒抬起眼看着周之雅,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抽泣着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刚才,她来找颜苿讨论桥壳的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们一段时间了,实在是找不到方法解决,颜苿特别着急,天天查资料,看图纸,奔波在试制第一线,但是始终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思路。 刚刚魏寒就是拿着一组测试数据报告来找颜苿,结果很不理想,她还没几句,本来就显得很疲惫,强打精神的颜苿就突然一头栽倒了下去。 怎么叫也叫不醒。 魏寒吓坏了,赶紧喊人,顺便给周之雅报告了一声。事情就是这样了。 看着脸上开始恢复了一些红晕的颜苿,董泽星终于停了下来。 抹了把汗,“应该没啥事了……” 周之雅面色怪异地看了看他,没有做声,低头看向仍然晕迷的颜苿,曾经的颜苿光彩照人,如今的她,却显得病秧秧的,有一种林黛玉似的病态美。 周之雅心中焦急,如果颜苿有事,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麦文舟交待,更重要的是,此时的她,身系秦威的最重要事业,新桥的研制一日也离不开她的操持。 很快,120就赶到了,接走了颜苿。 直到她被抬上车,送走,麦文舟才得到消息,匆匆地赶了过来,看着一脸沉重的周之雅,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得知颜苿晕倒的消息,麦文舟急得什么也不顾,拔腿就跑,回去开上车就往医院里跑。 跟车的那边只有魏寒和陈翔,他必须得赶过去主持大局,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颜苿有事。 他一路上心中不停地想着,懊悔着,觉得自己可能是最近给颜苿施加了太多的压力,上次开会时就不应该说什么“难度比预期的要高,大家加把油”之类的话,难度就是难度,什么时候没有困难嘛,还加油,自己是嫌颜苿给自己的压力还不够大吗? 颜苿对自己的苛刻程度,他比谁都清楚,自己何必又给她再增加压力呢? 他自怨自艾着,要是颜苿有事,他原谅不了自己。 是的,现在不是爱人,但是颜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谁也替代不了。 一路飞驰,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了救护车到达后不久就到达了医院,打听了一下,病人已经被送去急救了,他连忙赶过来,正好迎头碰到正在办理手续的陈翔。 “怎么样了!”他一把拉住陈翔。 此时的陈翔同样处于一种震惊后的麻木之中,“嗯,啊,麦总,……我在办手续呢,颜工被拉去急救了!” 随后两人就急匆匆地赶往急诊室,在门口又看到了呆呆坐在椅子上的魏寒。 魏寒的眼泪就一直没有断过,泪眼朦胧地看着麦文舟。 麦文舟知道问她也没有用,只好颓然地坐在了长椅上。 漫长的等待和煎熬后,终于有医生出来了。 随后赶到的众人都急忙迎上医生,医生倒是不甚惊慌,问到底谁是家属,麦文舟抢着答道,“我!” “你是她爱人是吧,跟我过来吧。”医生排开众人就走。 麦文舟回头望了一眼急诊室和众人,虽然急着想看看颜苿的情况,但是还是随着医生走了,周之雅咬了咬嘴唇,还是跟了过来。 关上门,医生就把麦文舟一通训斥,说麦文舟不会照顾人,病人就是累成这个样子的,什么活,不能慢慢干,非得把人逼成这个样子啊! 麦文舟满怀愧疚,只能低着头听训。 “你说说,一个做男人的,自己倒是养得白白胖胖的,爱人都不好好看着,让她累成那个样子,你知道吗?什么叫积劳成疾?都逼得她消化紊乱,消化道都出血了!现在这情况,要是抢救不及时!你的爱人就要没了!没了你懂不懂?!好在现在不算太严重,抢救及时,没什么大事了,以后你得注意着,千万别让她累着了,懂不懂?做男人,要有担当,别让女人扛大事!” 医生义正严辞,他真的有些看不下去了,这都是什么人啊。 麦文舟低着头,他无法辩解,也不想辩解,是的,这都是他的错。 他难过,他愧疚,他想死。 第120章不拿健康换利润 颜苿经过抢救,很快苏醒,只是身体依然虚弱,她缓缓睁开眼睛,她想动,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握着,她轻轻地抽了一下,惊动了旁边一个满面愁容的男人。 不是麦文舟还能是谁?此时他也顾不得嫌疑了,紧紧地握着颜苿的手。 颜苿勉强冲他一笑,把手往回抽,麦文舟只得松手,看到她醒了,他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让你担心了!”颜苿四周张望了一下,看了看医院洁白的墙壁,回忆了一下,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接着她有些懊悔地道,“实在是太累了,忍不住就想休息一下。” 旁边的魏寒看到她醒来,早已经不胜欢欣,还没等麦文舟说话,她就在旁边插话道,“颜工,你不知道,当时可吓人了,你就那么软了下去,一头栽倒在地,嘴里还吐着血,真是把我吓死了……”说着她还捂着胸口,仍然有些余悸未消。 颜苿看向麦文舟,眼前的男人满脸的紧张和关心,她心里一阵阵温暖,这个男人是真的关心她,哪怕现在没有那层关系,但是他依然还是那样关心她。 麦文舟正想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周之雅端着一盆水果走了进来,她惊喜地道,“啊,颜姐姐,你醒了,可吓死我们了。” 颜苿有些虚弱地道,“都是小事情,最近有点累了而已。” “不是有点累!是你真得注意了!”麦文舟斟酌了一下用词,怕刺激到颜苿,“这个,医生的意思啊,你过度疲劳,不好好吃饭,搞得消化道出现情况,嗯,虽然不大要紧,但是以后,绝对不能这么拼命了,我听说了,你就是不按时吃饭,我让小雅这边一定要照顾好你,但是你得配合啊……” 说着,麦文舟瞪了一眼周之雅,周之雅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 颜苿摇头,“这事不怪小雅,也不怪任何人。”她心里有数,其实她的身体本来就不是特别好,这一两年,她愈发感觉到一些疲惫,为了不让别人操心,耽误新桥的研制进度,她从来没都没对人提起过。 本来,计划过了这一段时间休息一下,甚至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的,但是没有想到,还是提前发作了。 这些事情在她的脑子里也都是转眼即逝,很快她就想起一件事,“对了,魏寒,我记得之前听你汇报说桥壳材料的数据测试不太理想?你再给我详细说说。”说着,她就要挣扎着坐起来,听魏寒汇报。 魏寒张了张嘴,她想说点什么,但一时间什么数据都想不起来了,连忙使劲思考回忆。 旁边的麦文舟被惊到了,“停停停!魏寒,你们回厂,这里有我们照顾就好了。定个规矩啊,在医院期间,不允许谈工作,否则记过,那个,小雅记着,这条列作厂规。” 周之雅点头称好。 魏寒只好闭上嘴,用满是歉意的眼神看向颜苿。颜苿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再多说两句,麦文舟肯定要生气的。 麦文舟已经生气了,“工作是重要,但是现在是疗养期间,颜苿,我现在以秦威总经理的身份要求你,在疗养期间,不允许谈论工作。” 颜苿没有说话,虚弱地躺着,但是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麦文舟,那眼神之中的坚定,让麦文舟心中一颤。 他知道,颜苿有自己的原则和坚守。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我们还得等你养好了回去主持工作呢,这段时间,你只有听医嘱,好好休养,后面才能尽快正常恢复工作。” 颜苿点了点头,但是内心的焦虑却是半点没有减少,她很清楚,好多研制进入了关键阶段,这个时候,离开了她还真是不灵。 想了想,她吩咐魏寒,“小魏,那个我不在中心的时间 ,让董主任暂时负责主持下工作吧,有事问他,他决定不了的再过来问我。” 魏寒,十分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她一直对董泽星有些成见,即算是董泽星表现出了自己的能力后依然如此,但是如今的董泽星,备受颜苿重视,她也无法左右什么,只能暂时听一下董泽星的吩咐了。 颜苿回头看向麦文舟,“这样总行了吧?” 麦文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真要让颜苿彻底不工作不思考,那是不可能的,麦文舟甚至能肯定,只要他一离开,颜苿的脑子里就是各种图形、数据、样品、工艺流程等。他能禁止大家不到医院来打扰她,但是能阻止她思考吗? 正如他所料,很快,颜苿就闭上眼睛要休息了,让他们回去。麦文舟和周之雅等人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做,也不能久留在此,这段时间 ,就当自己好好复盘一下工作中的进度和得失问题吧。至于消化道什么疾病,她并不放在自己的心里,能有多大问题?以后自己只要准时吃饭,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留在这里照顾的人还只能是魏寒,她和陈翔先得在这里呆上一天,麦文舟已经让人去接颜苿的家人来了,毕竟这个时候,有亲人照顾还是很重要的,周师傅都被他派出去接人了。 颜苿的家在地方上,离长宁市厂区有两百多公里的距离,一来一回,再加上准备时间,怎么也要到明天才能接到人过来。 等到麦文舟和周之雅两人离开后,颜苿才张开眼睛,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旁边的魏寒正在削着一个苹果,看到颜苿看着两人,心中难受,张嘴便道,“唉,颜工啊,这个麦总真是的,颜工这样的人他都不晓得珍惜,好了,听说啊,周总跟他走得特别近,很多人都说他们……” 看到颜苿严厉地瞪着她,魏寒这才闭嘴,有些嗫嚅地道,“我也听人说的,颜工你别介意……” 颜苿咳了两声,她将视线转向天花板,脸上其实露出了笑容,这样挺好的,麦文舟总得有个人好好照顾不是,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 她轻声道,“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不要责怪麦总,是我的原因,你们私下里不要去埋怨他,如果,如果他们能走到一起,我很欢喜的……” 魏寒没敢接嘴,她心中不服,但是又很清楚,麦总对颜工有多紧张她是看在眼里的,但是颜工一心扑在工作上,从来对麦总不假辞色,换个角度看,麦总有其他选择有错吗?没错,只是想想,搞三角关系,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不管他们怎么想,出来后,麦文舟和周之雅走出了医院,上车离开回厂。 周之雅开着车,偷偷地从后视镜看麦文舟的神色,看到麦文舟的视线从窗外回到她身上,连忙又装作全神贯注地开着车。 “别装了,我又不能真怪你,她那个脾气啊,谁能拉得回来?”麦文舟叹着气道,“她就是往死里整自己啊,医生说这个毛病可能还挺麻烦的,后面真得小心注意了。你作为大内总管,颜工的身体健康得当成厂里的头等大事抓起来。” “明白,后面我会每天亲自盯着的。”周之雅连忙道,“放心吧!我保证!” “放心?我一点都不放心。”麦文舟摇了摇头,脸上愁容依旧,保证?保证有啥用,有些事,由不得人,尤其是由不得别人,颜苿还得靠自己。 想想,他就有些痛恨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关注她的健康呢,万一有个好歹,他真的会懊悔一生的。 周之雅心里有些酸,这种情绪本不该有,她就是忍不住升起了一股酸味。啥时候麦文舟能像关心颜苿一样关心自己啊? “小雅,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能太忙了!我看你天天也是连轴转,多注意休息。”麦文舟突然话题一转,“我发现我长期以来,只关注工作,对于厂里工人们的健康关注太少了,哪怕对身边人也关注太少了,对不住你们了!今年的体检工作尽快提上议事日程吧,我们哪怕再忙,也不能拿大家的生命健康来换取利润,这不值得。” 周之雅突然听到他关心自己,心里不由得一甜,微笑着点头,表示会尽快推动工作。 随即,麦文舟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提醒周之雅,“明天,颜家老人到了,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他们,我对他们有愧疚……明天我要见他们一面……” 周之雅回道,“放心吧,我这边会安排他们的食宿的。” 当天,麦文舟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把技术中心那边的工作也都安排了一遍后,已经很晚了,他本来打算去医院看护颜苿的,但是程鹏那边电话说有客户次日上午要参观秦威,到时候需要总经理出面接待一下,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直挨到次日中午,请客户用过餐把客户送走后,麦文舟才匆匆地往医院赶 ,这次他还把董泽星捎上了。 到了医院,见到了颜苿的父母,两位老人年龄不小了,以前在粮站工作,退休金微薄,这几年主要靠颜苿寄回去的钱养着,家里还有个弟弟正在北方上大学。 看着女儿躺在病床上,两位老人心疼万分,但更让他们操心的是颜苿的婚事问题,在和麦文舟谈话时随口问道,啥时候能给分配一个女婿,这个话麦文舟无法回答。 倒是在病床上的颜苿听见后回头朝麦文舟笑了笑,显然毫不在意这个话题 ,只是径自跟董泽星交待着工作。 第121章网友吹牛的发现 颜苿本来需要至少在医院住上两周,但是在她本人强烈的要求下,只住了一周便回到了公司宿舍,如今随着厂区的扩建,秦威在园区拿下了一片住宿区,其中一些高层干部都分到了独间,颜苿在自己的独间休养,临时又给她的父母腾出了一间房子,麦文舟让他们要住多久就住多久。 直到照顾到颜苿的身体彻底好起来为止。 但是两位老人,住了也就一周,就被女儿辗走了,因为颜苿不希望他们老在耳边唠叼自己的终身大事。 她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虽然父母无法理解,但是最后也只好尊重她的意见,看到她的身体看上去已无大碍了,才有些不舍地离去。 对此,麦文舟能做的就是让周师傅一直把他们送回家,顺便让周之雅帮他买了一大堆的各种补品、衣服、特产让两位老人带回去。 同时,还从自己工资里取了一万元,让周师傅务必要交给两位老人家,让他说这是厂里的慰问金,让他们放心地收下。 周师傅都尽力地帮他做到了,后来颜苿接到父母的电话,立即知道这是麦文舟的私人补贴,很是生气地,从自己的卡里取了一万元要还给麦文舟,两人僵持了好一阵,最后麦文舟还是拗不过颜苿。 颜苿太过好强了。 其实她倒也不缺钱,作为总师,她的工资在秦威本身就是最高的,各种津贴比麦文舟还要多,最重要的是,她除了给家里寄钱养老,几乎都没花,她的需求和开销极小,基本不化妆,除非必要不乱置办物品,保持着一以贯之的简朴作风,但经常也会拿出钱来补贴救济一下身边的小朋友。 这几年,秦威发展迅速,所以有过数次调薪,像颜苿这样少有的技术型人才,都是重点照顾的对象。再困难,福利减少,那也很少拖欠职工工资。 所以,颜苿根本不需要麦文舟的照顾怜悯,这让他很没有面子,却又无可奈何。 更让他无奈的是,颜苿在觉得身体无大恙后,立即就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实际上回到厂里后,她已经开始了工作,只是强度降低很多,会按时吃饭进补。 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解决桥壳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半年之多了,有的问题丢给麦文舟解决,有的问题她必须自己亲自面对解决。 回到办公室,她半分钟也没有耽误,把骨干召集起来讨论桥壳的问题。 不出她所料,她休息的这半个月,半分进度也没有。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烦闷和焦急,面上仍然是平和万分,在黑板上画着图,不时地擦掉一些线条,和大家讨论着桥壳的问题怎么解决。 “咱们以前用的桥壳,是中频感应加热板料,3000吨压力机成型,2500吨压力机整形的生产工艺,斯太尔桥壳由于桥包直径小,可以直接冲压出半壳用于焊接,而单级桥桥包大,板料直接冲压在主减速器安装面和桥壳纵焊缝的结合点处必须补一块三角板,三条焊缝集中的尖端位置是应力集中区,焊接过程中参数不对或者收弧过快都会造成焊接应力集中,装车跑时间不长桥壳焊缝就会从那个点断裂造成事故。”颜苿边说边画。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在新桥中解决这个问题,在设计中,我们这样设计。大家注意看一下。” 她边介绍边画,这次来开会的几个人,有人平时不负责这块工作,为了便于他们了解背景,她亲自作起了一些基础解释。 “我们的新桥呢,尺寸虽然还是单级减速桥,但是,我们决意要纠正斯太尔桥的常见毛病,所以呢把桥包设计的足够小。这样,也就没有应力集中,焊接工艺也简单的多。” 大家频频点头,魏寒满脸的得色,这一块还正是她的得意之作,画出来后,得到过颜苿的表扬。 “这很好。”董泽星点头,这个设计确实很精巧,这段时间他主要是去负责试制的其它问题,这块难点还没有让他涉及。 颜苿看了他一眼,“但是,问题就出来了,看,这是我们的桥壳截面尺寸。” 她随手画了几个简单的线条示意了一下,在座的都是行家,都理解她的意思,“这个是斯太尔的桥壳,为了应付超载的需求,用的130x130mm截面面积,壁厚13mm的16mn材料,桥壳自重达到了150公斤以上。” “现在,随着国家高速公路治超越来越严格,我判断今后桥壳对超载的需求会快速降低,而轻量化会成为主流,所以,对这个尺寸进行了调整。必须要迎合轻量化的主张。” “根据我们大量的仿真计算试验后,不怕在原始设计上进行调整,我们认为,最适合11.5mm壁厚,同时桥壳截面缩小至120x120mm。” “这个才是我们的目标,但是现在的麻烦,在于,我们在已知的国内材料中,找不到这样的高张钢。” “前面,我们找了大量的材料进行试验,都达不到这效果,魏寒这块负责,让她介绍一下情况吧。” 魏寒连忙站了起来,向大家介绍了一下她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她整整前后跑了十来个钢材厂,想要找到合适的钢材,其中也有一些号称是特种钢,秦威为了试验,花大价钱,买了一些钢材进行试验,但是效果都不甚理想,甚至他们从国外一些厂家购置的特种钢都达不到这个效果。 她念了一组数据,基本结论就是没法达成任务。 董泽星有些不解,他对特种钢材有些不大理解,“这个,特种钢的制造工艺有这么复杂吗?” 魏寒没好气地回答道,“当然复杂了,你以为是做豆腐啊,这可是要求特别苛刻的钢材。” 董泽星对她的态度置之一笑,旁边的陈翔有些看不过去,老实地解释道,“董工,你有所不知,这材料真的很难找的,这个制造工艺要求跟以前是不一样的,我们需要从原来高能耗高成本的热压,扩展到低能耗低热处理成本的冷胀工艺,通过液压扩张模具逐步把无缝钢管扩张为一个完整的可以直接加工的桥壳中段。这当中的难点,主要是材料。我们以前用的16mn锰钢,密度太大,想要降低自重,必须更换为密度低但是机械性能,尤其是抗剪高,弹性模量大,刚度较高的材料,现在吧,这种材料非常难找。” 听他这么一解释,董泽星倒是听明白了。 这倒还真是特别难办,这块他也不熟,完全没法提供什么有价值的建议,只能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大家其实到此时,都没了注意,谁也没办法提供什么有效的建议。 倒是角落里突然有个干巴巴的声音道,“这个……我最近看到个资料 ,跟这个可能有点关系,也不知道真假呢……” 大家循音望去,原来罗喜,他得干瘦干瘦的,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厚厚的镜片后面,是一双有些不大自信的眼眼,他是从技校毕业的,与在座众人的高学历相比,他的学历在人群是最低的,但是因为机床操作特别好,而且一直在自学绘图,他的师傅见这小子是可造之材,推荐到了技术中心,颜苿试用一段时间后,发现他的悟性特别高,话不多,但是学什么都比较快,而且由于他有大量的实操经验,还是能起到较好作用,于是就也列为了培养种子,这次开会,顺便也把叫上了。 “什么资料啊?”魏寒好奇地问。 “这个,我呢……”看到一大堆人都盯着他,罗喜紧张起来,他很少参加这种会议,总觉得别人是大神 ,自己不够格在这里面讨论,但是还是忍不住插了句话,此时大家都盯着他,瞬间压力山大。 颜苿温和地对他说,“没事,你说吧,说不多有什么启发,没有也不要紧。” 看到颜苿的眼神,罗喜咬了咬牙,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原来,他平时除了是个技术员外,还是个军事发烧友,没事就逛各种军事论坛,比如什么飞扬军事、特大论坛、锋盛站点之类发烧友集中的地方,闲来大家在论坛中吹牛聊天,不亦乐乎。 前两天,他在读一个帖子的时候,看到有人无意中吹嘘说,国外的那种用做特等舰船的甲板钢材,国内已经搞定了,他不服气,认为根本不可能,还跟人争了几个帖子,随后,对方觉得话太多了,又把这几个帖子都删掉了,其实这倒也不涉及保密问题,因为对方说的是民用钢厂的攻关发现,但是反而因为删帖,让罗喜觉得这可能是真的。 当时就牢牢记住了这件事,今天听到大家在讨论这个问题,他不由想起这件事,脱口而出了。 魏寒有些不信地道,“这怎么可能,就是网络上吹牛,算啥事啊?” 颜苿皱着眉头,沉吟着道,“你判断,可能是真的?” “我判定是真的,他说的几种特性,跟刚才陈翔说的要求特别符合。我当时就起了疑心,但是跟他强争了几帖。后面删了,我判断啊,以这个id长久以来发言的惯例,不可能无的放矢的,所以大概率是真的有。” “那他有没有说是哪里生产的?”有人问。 “这个,我没有细问,但是从这个id平时谈论的一些话题来看,他应该是行业中人,而且 ,他以前曾经屡次提过一个厂家的名字,我怀疑就是那家。”罗喜有些不大肯定地说道。 “哪一家?” “哦,就是保山钢厂!” “啊?!”在座的大多数人都很是吃惊,除了少数几个人有些不解,然后询问身边人,才知道,原来保山钢厂现在跟秦威的关系极其微妙。 这就有点难了。 第122章特种钢 在这个时候,只要能解决问题,任何一根稻草,都得扯一扯。 所以,哪怕罗喜说的有点荒诞,大家将信将疑,但是还是按照罗喜说的那个地址登录上去看了一下,确实如罗喜所说,有这么一个id,罗喜回他帖子的话还在,但是那个id的原话都删掉了。 显然对方的警觉性还是挺高的,要不是吹牛的兴趣爱好,不至于透露。 大家按照罗喜所言,搜索了一下他过往说的话,确实如罗喜所言,这家伙确实可能行业中人,知道一些事情。罗喜私信去问,对方也没有搭理。 但是现在已经知道大概方向,就好办了。 嗯,其实……也不好办。 如今的保山钢厂谁不知道已经被银龙集团控股了,由于和银龙集团的一些利益矛盾,双方的关系清风在有点势同水火。 去找保山钢厂询问吧,那还有什么办法。 理论上技术中心可以直接询问的,但是想了想,用什么名义问啊,保山钢厂只要听到秦威的订单都不接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跟钱居然都有仇,完全不可理喻。 “可以换个厂家的名字,进行询问嘛,或者让友厂帮忙一起问下?”有人提议。 毕竟跟秦威合作的厂家还是很多的,让他们帮个忙不难。 颜苿点头同意。 很快,保山钢厂那边就接到了一家名为“长远机械加工厂”的咨询电话,问他们是不是有一种特种钢材,具有某些特性。 保山钢厂的业务对于这个陌生电话很是纳闷,其实他们研制出特种钢是不久前的事情,在这方面做了几十年,怎么着也有一些技术积累的。 刚刚推出的特种钢,是他们的工程师们无意中的发现后,经长时间的研制,终于生产出来的,刚刚确定了型号没几天。 定型后,他们就立即向我军装备部门进行了样品提交,然后,很快我军经过一系列测试后,火速将其定义为战略性的军品,所有的一切都纳入了部队监管体系,这还是刚刚确定下来的。 对于这个成就,保山钢厂内部还是很欢欣鼓舞的。 最近一两年,在与银龙集团的各种合并重组中,保山钢厂挺憋气的,整个体系被打压,此次,技术上出现巨大突破,对整个厂内部来说都是一剂强心针。 更重要的是,这次重组,其实对于银龙集团来说是个败笔,他们本来是想全面接管钢厂的,但是当地政府很快发现不对头,因为银龙集团已经严重干预了钢厂经营,产能巨降,工人们人心不稳,很多人对此极度不满 ,有不少举报信,向上面反映情况,长时间后,当地政府发现,银龙集团在强行兼并钢厂过程中,全面更换管理层,不仅造成人才流失,更严重的是可能搞不好要把好好的一个钢厂弄关门,上万名工人失业,那可不是件小事,这件事情上,绝不能让银龙集团那帮人胡来了,多方调研后,决定强力介入,直接由国企入股,将银龙集团的资本压缩,不再让它一家独大,同时,之前的管理层部分回归,这才堪堪稳定了形势,目前保山钢厂正在逐渐回复正常经营,原先银龙集团派驻过来、严重干扰生产的那批人正在被清除出局。 所以,这次特种钢研制成功,又得到了部队的肯定,将来的订单不愁了,上下一片欢腾。 这个时候,刚回到岗位的业务接到了询问,很是纳闷,但又特别可惜,因为这批钢材不可能对外出售了,甚至连一片样品都不可能外流。 这个特种钢的生产车间,现在都是处于严格的保密监视状态之下。 于是,他只能遗憾地告诉对方,产品的确是有,但是任何细节性能不能透露,也不能提供样品,至于批量订单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了。 此时,由于长时间与保山钢厂没有打交道,秦威也不知道保山钢厂内部的情况,所以这次试探,只能遗憾地结束了。 但是消息却很快引起了秦威内部的震动。 真的存在这么一种钢材,可能满足秦威新桥的试制需求啊。 望宝山而兴叹,只能空手而归,这种遗憾,实在是让颜苿等人扼腕。 让秦威自己重新另起炉灶搞一种新钢材,这是不现实的,国内问过那么多厂家了,也没有人生产出合适的钢材。 那能怎么办呢。 包括麦文舟在内,大家都束手无策,很绝望。 钟泽平和李学斌等人也出动了,反复从侧面进行打听,最后确定的消息是确实可能有一种代号为“q3000”的特种钢,但是无法采购。 整个秦威陷入了一片低谷之中。 在总经理办公室里,正在向麦文舟汇报铸造厂各种管理事项的张来先和秦小枪两人汇报完了那边的工作,如今,那边正在进入正轨,试制的铸件,进展顺利,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很快就能见到成果。 可是看到麦文舟和颜苿等人面无喜色,两人心中不由得发毛。 我们可是很努力的,你们好歹给个表情肯定一下啊。 最后还是麦文舟勉强地给予了一个肯定,但明显兴趣缺缺,因为这是注定的结果,已经快要成功的事情,不值得关注。 秦小枪还是忍不住地问道,“这个,老大,小苿,你们都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对了,小苿,前段时间你生病了,太忙了,我没功夫来看你,千万别见怪啊。我回头,保证给你买一叉车的补品,补到你哭为止。对了,身体真好了没有,我说老大人,你怎么搞的,颜苿明明还没好利索,你就把她拉回来上班,这实在是过份了啊……” 颜苿实在是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好了,你闭嘴吧,小枪,我们是愁别的事情。” 秦小枪这才拍了拍胸脯,“你早说嘛,吓死我了,以为哪里做的不到位,你们看不上。对了,你们到底愁啥?” 麦文舟把事情说了一下,秦小枪张了张嘴,颓然坐下,这事,他也没有办法帮忙。 张来先没有做声,这事,就是去找西汽也不管用……林超涵也爱莫能助。 正在众人陷入沉默时,突然麦文舟桌前的电话响了,他接过电话,听了一阵,有些发愣。 放下电话,秦小枪问怎么了。 麦文舟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两个消息,一个是李学斌那边接到了保山钢厂的询问,说他们有一种叫q2000的特种钢材,问我们有没有兴趣,这个特种钢材的特性刚好与我们的需求吻合。” 看向众人,他露出了笑容,“第二个消息是,银龙集团重组保山钢厂居然算是失败了,现在保山钢厂的老班底正在回归,各种生产业务即将回归正轨,也就是说,和我们秦威的生意将照做。这个业务员就是以前的老业务员。” “啊!”这两个消息一个比一个更让人震惊。 “不是说,银龙集团重组,会让保山那边占秦威的股份被他们拿走吗?” “是拿走了,这个当地不重视,银龙还是保山的股东之一,但是经营管理不归他们管了。呵呵,是真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结局。”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颜苿对这个不关心,她只关心材料,当即要求立即采购样品。 麦文舟点头,这个是肯定的,李学斌听到这个消息,开心到爆炸,当即就和对方闲扯了几句后,假装漫不经心地,可以先订些样品。对方怕秦威反悔,当时就电话确定,会第二天就派专车送样品上门。 这次,连颜苿都忍不住开心地笑了。 第二天,保山钢厂真的派了辆卡车,送了一大块钢板给秦威,那名老业务员亲自押送,他这次过来就是要重建和秦威的关系的,银龙集团一阵胡抡,其实让保山钢厂损失极为惨重,上下怨气极大,此次回来,是要重建客户关系,毕竟当初大家合作是很良好的,他这次还带来了钢厂领导层的意思,那就是过去和银龙的那些破事,不关他们事,只要秦威愿意,双方立即可以恢复合作。 他唯一意想不到的是,来迎接他的,是除了麦文舟之外的几乎全部秦威高层,当然大家的焦点根本不是他,而是他送来的钢板。而麦文舟只所以不亲自来看,是被周之雅死死拉住了,堂堂一厂之主,去接一个业务员,不说掉不掉价的问题,会让对方觉得可以随意拿捏秦威的。 好吧,麦文舟只能坐在办公室里等消息。 很快,消息就到了他这里。经过一阵探讨,他们终于弄明白了,这个q2000钢板也是特种钢,但不是那种q3000的顶尖特种钢,要差一个档次。是属于中间过渡产品,略微改良后的成品。 而只所以推出这款产品,是因为这名老业务员接到电话后,回去后左思右想,觉得太可惜了,这可是很大一块市场啊。 跟领导一汇报,再找技术一聊,于是很快就推出了用中间产品改良后的民用版本特种钢,而这种钢不涉密,部队根本不管。 推出这种民用特种钢后,领导一合计,要重拾旧山河,那还得从一些合作良好的老客户进行合作,他就想到了秦威,试探着让问一问,结果没想到,正中秦威下怀。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接下来,就是需要测试这种民用版本是否合乎秦威要求。 第123章郁闷的人 颜苿等人如获至宝,当天就拿着钢材进行刚度张力测试。 结果初步测试数据证明,完全合乎新桥设计要求,结果就是进行桥壳试制,然后就进行试制了。 李学斌则拉着那名业务去喝酒,喝得天昏地暗,把对方家里点老底子都掏得差不多了。很快搞明白基本的来龙去脉。 他再向麦文舟汇报,获得麦文舟高度评价肯定。 看起来,和保山钢厂的合作的确没有什么阻碍,他还有点担心消息错误,万一回头银龙集团再从中作祟,那可真的是大麻烦。 现在看来可以放心地和保山进行合作了。 两周后,桥壳试制测试的结果出来了,用这种q2000试制的高张力钢,做的新桥壳,完全符合设计要求。 得到这个消息后,众人难免都欣喜不已。 这个拦路虎,实在是拦了大家太长时间了,牵动得各方都不得安宁。 颜苿都为此生出了一缕华发,看得实在让人心疼。 这个消息对于秦威来说是个天大的喜讯,但于某些人来说就不是了。 这里是长宁市某处私密别墅群,在一片市区森林公园位置,边上建立了一圈别墅群,从高空看去,绿荫中各色建筑房顶,很多人买块地,就在这里占山为王,盖起了各种样式的建筑,成为了当地一“景”,外边群众虽然诟病很多,但是有些人,仍然乐此不疲,不把禁令当回事。 在这处别墅群中,此时有一间西式布局的建筑里,大门紧闭,门窗不开,里面乌烟瘴气,不堪入目,横七竖八地躺着衣冠不整、满嘴酒气的男男女女。 这群人,就有银龙集团长宁分部的部长刘连,此时的他,正是春风得意,凭着钻营得来的位置,上下齐手,捞得盆满钵满,很快就建立起了专属于他的安乐窝,在这里,他招待着他的贵宾,和各种狐朋狗友经常来这里鬼混。 公司他现在很少去了,有事给他打电话就好了。反正有什么事,他那总部的便宜副总岳父会帮他搞定,至于他的媳妇,反正也不在长宁市,只要按时按点回去探望她就好了,那个傻婆娘,被他哄得团团转,根本不管他在外面干什么。 只要注意点,伪装得好一点,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什么。 什么规矩法纪,有他享受重要吗? 此时的他,和人大口干着国外进口的红酒,这些红酒,真是好东西啊,味道就是不一般,有些人苦哈哈地干着活,挣那么点钱,那叫笨,像他,只要会搞关系,什么美酒,不是想喝就喝。 他快意地仰脖倒进了一杯红酒,酒精翻涌,一股发自内心的亢奋让他骚动,正要有所动作,突然电话响了,他睁大眼睛勉强看了一下,看清了上面的名字,顿时酒意一下子都按下去了,正是他的便宜岳父。 他连忙随身披上睡衣,走到阳台上,关上门挡住里面的声音,这才按下了手机接听键。 “喂,刘连嘛?你在哪里?怎么不在公司啊?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刘连用一种极其稳重的声音回答道,“啊,爸,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一个客户刚到长宁来,说从来没看过,要看看一些名胜古迹,我只好陪他看看,很快就回去了。” “嗯,这种事情,你没必要亲自陪嘛,安排别人就可以了,你应该把精力放在工作上,懂吗?” “好的,爸,但这位客户关系到一笔很大的业务,我不敢有失啊。” “算了,你自己忙吧,我找你是因为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总部听到了保山钢厂内部消息,他们开始向秦威提供特种钢,这倒也无所谓,最关键的是,从各种消息来看,我们很肯定,现在秦威正在研制一款全新的车桥,需要用到特种钢。这个事情很重要,保山钢厂没能彻底控制就算了,但是秦威这边我们一定不能再错失机会。这个事,你得赶紧跟进,这次,不能有失,你要想想办法。” 随后,便宜岳父就挂了电话。 而听到秦威两个字的刘连,酒全都醒了,想到多年前的那一幕,刘连的火气就压抑不住,宋圆圆是他心头永远的疼,而这个疼,他现在必须要报复在麦文舟身上。 冷笑两声后,他拔通了马银生的电话。 “喂,马银生嘛,你知道不知道你老东家在干什么?告诉你,他们在研制一款新桥,还用到了特种钢,嘿嘿,干什么?你不会装傻吧,想办法,去挖人也好,去偷去拐也好,把这个新技术搞到手,不然,将来,你就得去喝西北风了。好了,就这么着,等你好消息……” 说着,他就把电话挂了。 至于马银生怎么想,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最初,拉拢马银生,他花了大心思,不仅给了大量承诺,还很是用了一些心思,借助马银生对麦文舟的一些不满,不断怂恿他去扩大矛盾,以致于最后决裂。 这件事情他办得极为精巧,得到的成果也让他极为满意,是他的得意之作,一系列手段,一手把梁州重配搞得风生水起,岳父为此在总部那里把他很是夸奖了一番,这才有了他现在为所欲为的基础。 但是整件事情最让他不满的是,没有彻底把秦威整垮,也没完成收购或控制。 把秦威的两大客户干爬下,业务打掉了三分之二,居然还没把秦威搞死了,麦文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稍微一放松,秦威整个就又反弹了回来。 这让他很是不满,但是总部的计划他不得不执行,资源有限,只能专注更重要的事情,等回头再来收拾秦威。 然后就是这一耽搁,让他们郁闷的是,秦威居然进行了增资扩股,他们当时的资金抽调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西汽和秦威抓住千载难逢的空当,双双扩股,最气人的是,秦威纯粹拿技术入股,而银龙费尽心血得到的股份却从30%跌落到5%,且很难再插足进去了。 是的,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来不及了。 这件事情让刘连懊悔不及。 他一直幻想有一天,控制秦威,或者给秦威捣乱,让麦文舟在他面前低头下跪。可是随着秦威一系列凌厉操作,让他丧失了机会。 眼下,只能想办法给秦威捣乱了。 他们居然想靠搞新桥生存?也不是没可能啊,毕竟是老牌桥厂,虽然中间没落过,但是这几年扩张这么快,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但是那又怎么样? 要让秦威白忙活一场,为他人作嫁衣裳,只要把这些技术想法搞到手,就像马银生帮梁州重配搞到完整的斯太尔桥技术一样。那个时候,再来一个升级,用钱还是能把秦威打爬下,万一他们研制失败,那不是更好吗? 马银生这张牌真是好用啊,这家伙,自己给了很丰厚的报酬了,这几年梁州重配的业务一把抓,倒是干出了不少成绩,自己在总公司那里有面子,全靠这个业绩支撑。 跟他也不必太客气,直接提要求就好了,两人的目的毕竟都是一样的。 挂完电话,刘连阴冷地连笑几声,重新投奔了屋子里的热闹去了。 而接到电话的马银生,脸色铁青,心情郁闷至极,很想把电话扔出去。 手下的人看到他像是要喷发的火山,连忙都绕着道走。 马银生愤懑地捶了一下桌子,刘连的态度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条狗一样,这让他觉得人格受到了侮辱。 让他去偷去拐?! 这是人话吗? 秦威研制新桥的消息,他其实隐约听到了一些,毕竟厂里有一些人是从秦威那里过来的,这些人和秦威的人多少还有一些联系,虽然秦威内部反复重申保密,还是有一些风声透了出去,而这些风声就到了马银生的耳朵里。 但是由于颜苿这次见机得早,和麦文舟等人一起制订了极为严格的保密措施。导致厂里人都知道在研制新桥,但是桥设计理念是什么,设计进展到哪一步了,成功与否,都是完全不知情的。 只知道设计中心的人天天很忙,想必应该有成果。 也就仅此而已了,传到马银生的耳朵里,那就相当于说,秦威在很神秘地忙着,但是其它的一概不知。 在马银生看来,这其实搞不好是秦威放的烟幕弹,秦威搞自己全新的国产重卡车桥?这是多大的笑话,怎么可能? 他是嗤之以鼻的。 简直是白日做梦,学会走才几天就想跑?搞不好还是引进国外哪款桥吧。 然而现在刘连却让他偷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既觉得受辱又觉得好笑。 更重要的是,在内心深处,他这几年梁州重配虽然干得还不错,但是已经开始觉得吃力了,新客户开发越来越困难,老客户的维持也不容易,一些挖过来的技术红利和成本红利也吃得差不多了。 而且,这里,他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非常势利,办公室政治也搞得很严重,互相倾轧,他很难受,再也找不到和麦文舟喝着茶聊着天的那种感觉了。 刘连现在对他的态度就是他处境的真实写照,人人以为他被圈住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圈。 脸色多次变换后,马银生最后还是冷静了下来,无论如何,现在大家的立场是不同的,秦威现在是他的对手,对手搞的什么东西,他也想知道,如果能为他所用,当然没什么不好。 盘算着秦威里面还有哪些人和资源可用,他突然有些可惜,当时不该做得太绝,现在好像已经找不着关系户了。 第124章求约见 人活在世上,总是要做一些选择的,当初马银生选择的是离开,对于离开,他不后悔,对于加入另外一家竞争企业,抢以前老东家的客户,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他都不后悔,但是离开久了,那些曾经的情绪不再影响他的时候,他有时候会有一丝不安。 就因为麦文舟临走前与他喝着茶,却没有说一句责怪的话。 想像的翻脸并不存在,甚至麦文舟还送他离开,这几年在业界,他也从来没听过麦文舟对他有过什么怨恨的语言。 秦威只是默默地从地摔倒的地上爬起来,擦干净身上的泥土,然后又蹒跚前行,在这过程中疗伤恢复。 所以,马银生坚持要求接受从前债务的梁州重配把欠秦威的钱还掉,这样,他就再也不欠人家什么。在此后的市场竞争中,他也不再刻意与秦威作对,当然能切掉的单他也不会客气,只是不刻意针对,大家各凭本来混罢了。 而现在秦威已经开始研发新桥,如果成功,还真有可能会危及到他的生存。很是有些让他紧张起来,没奈何,他只得发动身边所有的关系,撒出去打听,也零零星星问到了一点东西,确实秦威现在正在研制新桥,这已经是有一段时间的决策了。而据说目前还进展顺利,不少难题一一解开了。 这个消息,让他意外。 但是,消息里还说,现在秦威保密措施特别严密,别说外界了,就是几个分厂的厂长,对于技术中心的研发都不甚了解,只是偶尔参与,能知道一些进度而已。 马银生苦笑,他懂了,现在秦威是吃一堑长一智了,他要搞到新桥的资料怕是没戏了。他就算知道一些新桥的特性都不大容易,长什么样,什么性能都是两眼一摸黑。 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自己的老东家到底不愧是底蕴雄厚。 到底能用什么办法去搞资料呢? 马银生拼命地转动着脑筋。 此时的秦威对于外部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知,大家都在按部就班地忙碌着。 随着新桥的研制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一个又一个难题的解决,让麦文舟充满了信心,但也有烦心事。 他看着黄志成送过来的财务报表,一页页地翻着,不时的盯着某些地方询问,他有些无奈,其实秦威财务紧张的状况一直没有缓解过,现在为了搞研发,各种设备、人员、成本投入几乎像是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下砸,一年不到的时间,已经烧了上亿了,大量的试验要做,全新的东西,与之前的不相容,几乎是每个零部件都要重新投入研发铸锻,与各个供应厂商间的合作投资,这些方面的费用完全不敢节省。 目前,秦威财政利润部分几乎全部投入了进来,以致于全厂缺少了基本的福利投入。 “黄部长,咱们想想,最近是不是看看从哪里挤些钱,给全厂职工发些福利呢?”麦文舟问道。 黄志成叹气,“麦总,现在咱们这打饥荒,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能挤出来的我都挤出来了,再说了,这挣钱和花钱也不归我安排统筹啊,只是在财务上做文章,那是没有戏的。” 这道理麦文舟哪能不知道,他这问也是白问了。 哪些开支能省,这成了麦文舟目前比较关注的事项。 直到一处他以前一直忽略但却花费不小的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问老黄,“这块索赔,咱们全年又快投入了上亿,这一块真的就不能省下来吗?” 老黄一怔,“这一块,麦总你也是知道的,从咱们那天要扩大服务,我就解释过,没办法,咱们的技术只能到这一步,材料质量也只能到这一步,要打开市场,做出包赔包换的承诺,这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时正因为咱们打出了这个口号,市场才迅速扩大的。再说了,别说有这个承诺,就算是咱们以前老厂,这一块的支出也没少到哪里去。” “可是我总是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可以做。”麦文舟盯着数字,头也不抬地回道。 这么大头的开支,其实在秦威已经延续快五年了,当年郑好玩要打开散户市场,搞营销,建全国性的服务体系时,这笔开支就在规划当中了。 斯太尔车桥作为秦威的主打产品,的确质量不差,但是质量再好,天生固有的一些问题和缺陷仍然是存在的,在具体使用中,有些司机操作过猛也好,还是车桥本身生产缺陷也好,有些部件就容易损坏。而这些部件倒也不是说维修起来多费钱,但是司机们对于动辄需要花钱维修那是牢骚满腹的,哪个厂家也不敢说不注意司机的口碑,因为大多数只要在维修期间内,都会尽量承诺去帮忙维修和换件。 而那主要是大车厂的,车桥这种重要部件公司,秦威是首要喊出来的,郑好玩深知其中的问题,大车企嘛,维修没问题,也会备货准备维修,但是他们行动起来却相对缓慢,一个卡车那么多部件,随便坏几个,万一没有了备货,就得从原厂调,少则一两周,多则一两个月。 试想,哪个司机能够忍受一两周时间不出车,在这里喝西北风呢? 郑好玩接触司机很多,深知这其中的弊病,于是就建议秦威喊出包维修包换的建议,麦文舟痛快地批准了,于是他就玩了个大的,他和全国各大维修点进行了合作宣传,说凡是秦威车桥坏了,五年内不讲条件,保修保换,而且,秦威是说到做到,还真就换了。 郑好玩算过,那些常坏的的部件不是特别贵,只要销量上去了,那么这些件坏了维修更换成本就能承担得起,总体来说是赚的。 虽然有人反对这样冒险,但是麦文舟却觉得郑好玩分析得对,无论如何,试试再说。这样一来,各地用户对于秦威的好感度直线飙升,在司机中口碑大好。那一段时间内,秦威车桥的散桥订制上升迅猛,就跟这个政策密切相关。 这是秦威的得意之作,它的这个动作,间接导致了行业的洗牌和重组,后面一堆车桥厂家不得不照作,虽然条件不尽相同,但是大多都有类似的条款,不如此就会被市场淘汰啊。 然而,代价也是沉重,近乎十分之一的成本就投入在了这个维修更换的条款上。 以前,麦文舟视这个为理所当然,大家也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此时穷到不行了,麦文舟不得不打起这个条款的主意了。 和黄志成商量肯定是没有戏的。 他一个电话召来了程鹏,此时的程鹏正在和印度客户确定一单新生意,听到麦文舟的召唤,只好先放下手头的工作,赶了过来。 知道麦文舟的想法后,程鹏却是笑道,“麦总,正要和你商量这件事,你说我们给维兰公司的合作条件里,关于售后这一块的包索赔,我也挺有意见的,就这些人吧,现在被我们逼得经常现款现付,他们气得不行,然而,他们现在也是抓住这个条款,克扣我们的货款,刚刚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要是过份了,那么新桥的订单生产可能就没那么顺便交付了啊!他们拿我们没办法,暂时妥协了,但是长久下去还真不个方法,我正在琢磨着怎么修改一下相关条款。” “修改?” “嗯,以前我们的规定不够明细,以后我就得规定好他们必须提供相关证据,而且还得拍照、标明原因、统计规格。很合理很合乎逻辑,至少让他们别胡乱整,而且,我们自己的产品损坏比例大致有数,凡是超出常规的我们都会过去调查。”程鹏笑着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这个还挺有道理的。”麦文舟琢磨了一下,程鹏的考虑很周到,不能你说损坏了就损坏了,还是得有些硬杠杠。想着他就又召来了郑好玩,大致按照程鹏的思路调整了一下维修政策,以后,必须得留存证据,不要废品,但是好歹留个照片什么的再定赔吧。 当时数码相机已经刚普及流行,拍照留存虽然有些麻烦,但不是很困难。 这样一来,倒是确实在一段时间内制止了维修站点们的胡乱报数,降低了一些成本。但是也没有起到很好的任用。 这让麦文舟有些头疼,想止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索赔这块事情就成了他的心病,想彻底废止这项政策是不可能的,相当于自杀。 每天就处理这些让人短寿的事,麦文舟也是相当烦恼。 汇报工作的时候,周之雅看到麦文舟眉头紧皱,便提议他出去骑骑车放松一下身心,麦文舟摇了摇头,好长时间不骑了,技艺都荒废掉了。 “再不运动,你的身材就该走样了。”周之雅抿嘴一笑。 麦文舟想了想,还真是,这两年,腹肌已经消失好,再下去就该长出油腻大肚腩了吧? 正要说话,周之雅的手机短信响了两声,她随手拿出来一看,神情有些古怪,马银生?居然约她出去有事要谈? 她和他还有什么好谈的? 从前不是很熟,以后也懒得发生交集的人。 麦文舟见她神情便询问,得知是马银生约谈后,也有些好奇,想了想,便道,“可以去见见他,看他说些什么,约一个安全的闹市的地方见面。” 周之雅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 第125章要偷你桥 马银生抱着很复杂的心情来求见周之雅的,倒是周之雅无牵无挂地去见他,两人约在了长宁市市中心一间很著名的咖啡店里,这里人来人往,尽是小资青年,他们喝着一杯三四十元的咖啡,眼睛都不眨巴一下。 要知道,这可不是后来,在当时,喝这么贵的咖啡在中国仍然是还是极少数人的专利,他们就在咖啡的浓郁芬芳中,找到一丝丝奇特的优雅感和优越感。 一身休闲西装打扮的周之雅点了自己最爱的卡布奇诺,马银生要付款,被她拒绝了。她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马银生,眼神中带着漠然,当然也还有一点点的好奇。 “好久不见。”马银生带着讪笑。 “嗯,确实,再不见都差点忘了有你这个人。”周之雅说话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呵呵呵。”马银生干笑,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后,才道“我结婚了。” “恭喜你啊!”周之雅轻轻地鼓掌。 马银生嘴角抽了抽,这个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没什么,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挤出笑容,“告诉你这个,意思不是让你吃惊,而是想说,我没有什么企图的,放心吧。” “理解,所以,有什么事情你不妨直说,我很忙的。”说着,周之雅抿下一大口咖啡,看了看手腕精致的小手表,好吧,这个手表就是她生日时麦文舟送的礼物,周之雅一直是爱若珍宝地戴在手上。 “这个手表真好看。”马银生赞了一句。 周之雅笑而不语,她这会儿看手表又不是炫耀和刺激,只是她真的很忙,她待会儿还要去一趟劳动局和人才服务中心等地方,她最近刚刚挖过来几个人才,还有一批实习生转正,单位也需要办一下用工证明,没时间在这里和马银生啰嗦。 “是这样的,我有个事呢,想提醒一下你们。很重要。”马银生一脸郑重。 这搞得周之雅都有些意外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提醒你们,现在秦威被银龙重新盯上了。他们想搞你们!”马银生语出惊人,“这件事情我也是刚刚得知。” “你不是在他们手上吗?怎么?又想通过出卖他们来讨好外人了?”周之雅冷冷地讽刺,她是真有点瞧不起马银生了,这样反复横跳有意思吗?没有意思。再说了,银龙要搞秦威也没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要你提醒?再说,来就来,谁怕谁? 马银生被她这么一讽,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了,他怒气冲冲地道,“我这是好心提醒,别好心当了驴肝肺。” “哼,不必你假好心,上次,是谁合着伙一块来整我们的?里应外合,吃里扒外。说的就是你!”周之雅可不是麦文舟那样好心,直接当面怒斥,这些话她当初就想说了,但是麦文舟不让她说,压下去了。 这两年,她一直憋在心里呢。 马银生大怒,便想拂袖而去,但是想想今天来的目的,他还是忍住了,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那个,银龙的刘连,说你们的新桥技术,他无论如何,偷也偷到,拐也要拐到。说不定啊,他已经下手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周之雅俏眉紧蹙,“你说什么?” 马银生哼一声,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只道,“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有这么个事,我是看在麦总的面子上,给你们提个醒,其它的,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着,马银生咕嘟喝了一口咖啡,但是差点没喷出来,他嘟哝道,“这玩意,真难喝,还是茶好喝。”随即站了起来,扬长而去。 只留下周之雅在那里震惊不已,本想多追问一下的,但是看到马银生那副表情,她也不想多问什么,料必也问不出来。 她也坐不住了,得赶紧回厂处理这件事情。 而马银生离开咖啡店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此时的他,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甩开了大步向前。谁也不知道此时他的心理,外人也很难猜测他这么干的理由。 只有马银生自己知道。 前天,刘连又催了一次他的进度。当听到马银生毫无进展,只是打听到了一些大路消息的声音,大骂他无能,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 马银生到现在耳朵里还能响起刘连那阴阳怪气地声音,什么“原以为你块金饭碗,想不到还是个铜疙瘩”、“是不是梁州重配这几年米饭给撑的,拉不出来怪便秘”,“别以为你多能干,要不是我罩着,你现在也只能去大街要饭”之类的。 这个男人不像男人,说起话来比这世界上最阴毒的女子还要阴损啊。 马银生气得发抖。 理智告诉他,他的地位取决于刘连,如果刘连整他,那他只能换地方了,但是他的情感却让他怒火中烧难以自抑。 他很难相信到刘连会如此小人,当初那些承诺和甜言蜜语都去哪里了?如果早知道和他合作的是这种人,他说什么也不会背叛秦威。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后悔药哪里吃去? 无尽的后悔和空虚折磨着他,他想着要离开,重新再换一个地方开始。 思来想去,最后他还是放弃这种念头,但是另种一种念头却悄然而生,那就是他想把刘连的打算告诉秦威,这样至少让麦文舟有一个心理准备。 这样也算是还了麦文舟一个人情,对秦威将再无半分愧疚之情。 但是面对麦文舟他已经不好意思了,鬼使神差就约了周之雅,被她当面一通痛批,当然不好受,但是承受完却是一阵阵地轻松。 剩下的事情就怪不得他了。 而另一边,周之雅心急火燎地赶回了秦威 ,得知麦文舟去二厂视察生产工作去了,她便很干脆地直奔二厂,连高跟鞋都没换,快速的脚步声震得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耳朵疼,大家互相对视,不知道今天周总到底怎么了。 周之雅嗵嗵嗵地直奔车间,有人路上看见她了,连忙奔走相告,让大家互相转告,不得了,周总来车间检查工作了,走得还特别快,分明就是有目标了。 四大分厂得到消息的中低层干部们,紧张得不得了,一阵鸡飞狗跳,赶紧瞪大眼睛四处检查起来,生怕到时候留个什么把柄。 真是见鬼了,已经有一段时间她很少到车是来检查了,现在来看,可能是故意麻痹大家的! 直到其它三个分厂的人得知她是直奔二车间了,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开始幸灾乐祸起来,祝二厂的人开心快乐每一天,自求多福吧。 但是周之雅哪有功夫检查什么车间,走到车间,迎面看到脸色僵硬的一个带工的生产线拉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拉长哭丧着脸,嚷道,“我没犯什么错,我戴了安全帽的,还有,我的工作服也是今天刚换的,早上出门检查过的,还有我们车间太热,偶尔敞着衣服是允许的……” “少啰嗦,谁管你穿什么衣服了,你今天就是去园区裸奔我都不管你!”周之雅不耐烦地打断他,“我问你,看到麦总和你们郭厂长去哪里了?” “哦,他们啊,刚刚我看到麦总和郭厂长去热压那里了。” 周之雅放开他的胳膊,掉头就走,只有那个拉长有些欣喜在后面弱弱地问,“是不是今天周部长真的不管我们穿什么了?”他暗自道,裸奔是不可能的,但是等会儿下午我就去穿个拖鞋来上班,嘿嘿,这可是她亲自允许的…… 周之雅风风火火地找到了和郭泰一块蹲在热压机前的麦文舟,到车间后,麦文舟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随手就把衬衣的袖子挽起,就那么随意地蹲在那里,和郭泰两人讨论着什么问题。 周之雅也不多说,拉起麦文舟的手就走。 麦文舟连忙甩开,干啥呢,这是车间,众目睽睽地。 “有很重要的事!”周之雅咬着牙,很低声音地说。 “别咬耳朵,有什么事,公开当面说。”麦文舟看着身边一堆干部职工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时一阵阵心虚,板起脸对周之雅道。 周之雅气极,但是无可奈何,大声喊道,“报告麦总,不得了,又有老鼠要来偷东西了。” “你说什么?慢点说!”麦文舟一头雾水。但是旋即领悟到恐怕是有什么事了,便让周之雅回办公室和他细说。 周之雅气鼓鼓地道,不回,就在这里说,有人要来偷咱们的新桥技术了。 如同周之雅听到后的反应,麦文舟同样也是大吃一惊。 二厂厂长郭泰一听,便知,这里面恐怕有些事了,便喝斥着让手下众人都散去,这事知道得人多了不是什么好事,他也想走,但是被麦文舟留下来了。 这里声音嘈杂,三人去了郭泰在车间隔离的玻璃办公室,在这里杂音小了很多。 周之雅便把事情一一叙说了,听到后,郭泰同样震惊不已,他忍不住回忆起他认识的马银生,他对这个人的看法也是很复杂,一方面佩服一方面痛恨。 麦文舟很快恢复淡定了,他隐约能猜到马银生这么做的原因。 但现在说什么也没有必要了,还是继续加强新桥的保密再说吧,只能和颜苿商量一下,怎么去升级技术中心的保密手段。 此外,全厂的保密意识也得抓紧,严密监视人员流动情况,所有涉及到新桥研发的技术人员如果要辞职,甚至是请假,都得必须麦文舟亲自批准才行。 幸亏当初就建立了防火墙,众人庆幸。 第126章秘密谈话 看到颜苿疲惫的身影时,麦文舟内心隐隐作疼,同时,愈发担忧起她的身体来,但是关心的话还未说出口,颜苿就挥挥手制止他想说的话,这些话对她而言,都没什么意义。 眼下新桥研发正进展到关键阶段,只要允许,她就会咬着牙坚持下去的,再说了,现在周之雅盯她的生活盯得紧,三餐必须正点。 只是她没有说的事是,三餐正点是正了,但是吃的却是少多了。 对自己身体状况她是有数的,然而什么话她也不想多说。 听到麦文舟说到要加强安保措施时,颜苿沉静无比,她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若有所思。 “颜姐姐,咱们真的没有什么漏洞了吧?”周之雅有些焦急,“人也好,网络也好,咱们这次决不能再吃亏了。” “没事。”颜苿朝周之雅笑了笑,“所有的总方案都在我这里,不会轻易让人接触到的,下面技术人员都只能接触到一部分,必要的时候才会向骨干人员批露。” “那就好!” 麦文舟沉吟道,“那也还是不保险的,哪怕只是部分泄露出去,如果对方水平够高,说不定能分析出来一些东西。这次,我要做到百分百安全。从现在起,技术中心所有人都必须接受安全背景审查,所有人的电脑都再检查一遍,所有人的随身物品都得接受检查,另外,小雅,咱们的安全保卫部门现在人力配备如何了?我感觉还是有所不足,你得强化一下。” “明白了。”周之雅点头,“最近正好要接受一批退伍军人,我打算把他们都充实到保卫部门。” “嗯,不要计较成本,退伍老兵还是可靠的。另外,还要找一些技术专业人才,对了,颜苿,你表弟罗恩不是现在在西汽负责网络安全吗?让他过来帮忙,建立一下网络安全体系。” 麦文舟虽然对网络技术一窍不通,但是他的位置决定了他的高度,对于互联网信息安全,他现在越来越看重了。西汽那边在信息化方面已经走很远了,而秦威还只是刚起步而已,上次和林超涵见面时还谈到了这一块,林超涵已经在大谈车联网了,而秦威的自动化生产都还没搞定。 众人又讨论了一阵具体措施的布置,尽可能地想补上漏洞。 实在是怕了。 新桥进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外界当然已经开始有各种传言和消息了,难免就会有人打主意,银龙只是面上的,其它各种各样的竞争对手还多着呢,他们怎么想?不好说的。 还是防着点好。 只是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方面,大家内心还是很担忧的。 商量了一下,见颜苿的脸色有些发灰,始终不太好,麦文舟心中起忧,想让她多休息一下,颜苿这次居然倒没有拒绝,而是随手脱下了外套,说,“好久,没有去晒晒太阳了,咱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她邀请的对象是麦文舟和周之雅两人。 麦周对视一下,麦文舟颇为开心,“好啊,偶尔劳逸结合一下挺好。今天,外面的阳光还是挺灿烂的,我看园区有些种的花也开了,咱们去走走吧。” 周之雅犹豫了下,她还急着想回去安排工作呢,但看两人都有兴致,便跟在了他们俩人后面,颜苿拉住她,和她挽着胳膊,亲密得如同一对亲姐妹。 两人有说有笑的,倒是把麦文舟冷落在一边了,但是他也不介意,当一个绿叶有什么不好的。 现在园区的范围是比最初来时扩大了三倍不止,进驻的工厂从最初的三五家,到现在有大大小小二十多家了,秦威如今是整个园区规模最大的工厂。相对应的,休闲空间也大了很多,最近刚刚把中心小公园扩建整修了一番,有假山流水,翠竹凉亭,各式花草,石径小路,倒也有些气象。 此时人少,他们三人随意漫步在公园里,还是很惬意的。 晒着太阳,颜苿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显得红润了一些。 麦文舟眯着眼睛,跟在两人后面两三步,姐妹俩私聊的话似乎很多,也不想让他听到的样子,他就不听吧,偶尔看着两人轻笑几声,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挺好的。 但如果他听到两人所谈论的内容,肯定会大吃一惊。 颜苿此时正在低声地询问周之雅,“小雅,你们最近进展如何了?” 周之雅撇了撇嘴,“姐姐,他是个木头人,什么进展也没有。” 颜苿轻轻笑道,“看来,你呀,还得找一些机会独处。” “姐姐,可是,有时候,我还真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你!”周之雅轻声叹气,其实上次住院期间,她俩就坦诚布公地谈论过这件事情,当时身边没有其他人,周之雅去看望她时,正安静地削水果。 谁料到颜苿突然问她,“小雅,你是不是和麦文舟在恋爱?” 当时那种惊吓,差点让她把手指头给削掉了。 她僵在那里,脸红得像苹果,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颜苿的这一问,平时的风风火火,此时全都不见了。 而且,万一回答不好,再把颜苿刺激得病情更严重了,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颜苿却是内心毫无波澜,脸上带着微笑,那笑容暖暖的,一点也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样子,她只是那么看着周之雅。 周之雅知道,自己迟早得过颜苿这一关,毕竟在麦文舟心中,颜苿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那个地位太特殊了,哪怕就是颜苿彻底拒绝了重修旧好那种可能性,依然不能抹掉。而周之雅,只是有着热情如火,让麦文舟无法拒绝而已。起码,她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当她缓缓,带着羞涩、有些口吃地把自己心里话还有发生的事一一讲给颜苿听后,颜苿却是摇了摇头,她说,“我理解麦文舟,你别见怪,无论如何,除你之外,我应该是最了解他的女人,在他心里,如果没有接受你,很多事情他是不会去做的。” 说着,她的目光落到了周之雅的手上,她是不太专注身外之物,但是作为一个女人,看着带着一些特别特征的手表,自然就能联想到一些事情。 周之雅手腕缩了缩,她承认,这是麦文舟送她的礼物,当然审美是有些老套了,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喜欢,想戴着。 颜苿想起了,从前那个捧着一捧紫薇花的大男孩,那个时候的他,也是发乎真心,虽然一大簇没什么讲究,但是她也好喜欢。 但那终究都是岁月里的流金记忆而已,不必留恋,不必重现。 现在的她,早就懂了。 周之雅的脑子快速地闪回着那一幕对话,这时有人走过来,两人的对话当时是嘎然而止。但是事后,颜苿养好病,继续上班后,两人关于这个话题也已经敞开聊过数次了。周之雅终于搞明白了颜苿的意图,她是想撮合两人。毕竟两人现在年龄都不小了,不能再拖了。 但是周之雅对于这话题很无奈,麦文舟很固执,他的心中还是放不下一些执念,过不了他自己那个坎。 听到周之雅的话,颜苿轻声道,“小傻瓜,姐姐早都放下了,现在如果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就是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让他这么拖着,我更内疚。”她心中坚定无比,这一生,就是嫁给了技术,其它的,她不想想了,何况…… 周之雅偷偷地回望了一下后面,正在甩着胳膊,松动筋骨的麦文舟,很是无奈,该使的手段也都使了,但是这家伙就是不想太主动,那能有什么办法呢? 颜苿知道麦文舟并不真是一个被动的人,不主动,自然是因为她的缘故,想到这里,她便道,“累了,我们到前面坐坐。” 麦文舟连忙抢上前,把一处石桌石凳子用手帕擦得干干净净的。 周之雅有些诧异,“咦,你啥时候,居然还用手帕?”这个好像麦文舟并不常用的。 麦文舟挠了挠头,怎么说呢,真是心血来潮,早上在房间里收拾时,随手装的,哪知道还真就用上了,尴尬地一笑,不知道怎么解释。想着,又看了一眼颜苿,这话怎么说呢,这个小雅,太不避讳了,的确,现在渐渐地周之雅也快变成他的生活秘书了,他在周之面前,除了脑子里琢磨的事,其它的毫无隐秘可言。 颜苿看着眼前熟悉的男人,心中主意坚定,坐下来后开口便道,“文舟,你也别瞒我了,其实,我比任何人都赞同你和小雅在一起。”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却让麦文舟如遭雷击,僵立无言,颜苿看着却是笑了,这表情和那天在医院时周之雅的表情一模一样。 只是麦文舟很快变得慌张起来,他想否认,有些事虽然发生了,但他总觉得不一定是自己绝对理智控制下的选择。 “你不用紧张,难道说,人一旦情不自禁,不正说明了自己最真实选择吗?”颜苿突然语气变得有些欢快起来,带着几丝调侃的味道。 一向只有麦文舟在谈话时压着别人,很少有人压着他的,他张大了嘴,来来回回合拢了几次,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文舟,这不是秘密了。”颜苿接着说道,“其实,我们别互相折磨了,放手吧。”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咱们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别顽固了,我只问一句,你拗不过我,对吗?” 麦文舟不想承认,但是他必须得承认,颜苿,他拗不过。 第127章捅开窗户纸 “我决定的事不会反悔回头的。”颜苿咬了咬嘴唇,脸上更是透出一种略显病态的红润出来,但是此时两人被她的话所震惊,都忽略了。 “所以,文舟,放手吧。”颜苿真诚地道,“我想,你该放掉我,去追寻你自己的未来。而小雅,她为你等了足足六七年了,从如花似玉也快要变成老太婆了。你忍心吗?” 麦文舟的嘴唇剧烈的颤抖着,这些直击灵魂的话,让他什么也不出来,麻木着。 颜苿轻轻把周之雅的白如凝脂的小手交到了麦文舟的手中,把他们俩的手按紧在一起。 “如此,我也放心了。”颜苿开心地笑着,脸上没有半分的不快和不满。 麦文舟和周之雅对望了一眼,他们的心在扑通地跳着。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俩的关系,竟然是由颜苿这些直接捅开的,哪怕他们俩都心知肚明,但总有层纸没有捅开。 这个机会硬生生地在今天到了。 麦文舟怎么能拒绝这样热情如火的姑娘呢,她在他的身边一待就是数年之久,生活上无微不至,早已经像是一个女朋友一样尽了她的职责,在工作上,也是他倚重的人物,让他难以割舍,这样的女子,是需要几世才能修来这样的福分。 颜苿的话依然在耳边荡漾,“其实,也就是你们俩自己装不知道而已,实际上,全厂上下,谁不心里没本账啊,大家都在等着你们走到这一步,等得太久了。” 麦文舟有些愕然,这话有些夸张了吧? 着实,颜苿说的有些夸张,但是秦威的老人不少,有些是人老成精,有些虽然糊涂但眼睛还明亮着。 他们对于两人的关系早就心中有数,看着都替他们俩着急,太磨唧了,不知道啥时候能够修成正果。 但是此时的麦文舟是不信的,他真的自认为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一切都很正常,那次去周之雅家里也是喝醉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颜苿看着他俩,脸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一如她的平常。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真的放下了什么。 但是麦文舟陡地清醒过来,他毕竟不再是一二十风的毛头小伙子了,很快他从那种尴尬、内疚、怜惜、惊讶、喜悦等种种交杂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他很严肃地看着颜苿,“即便如此,有些话我也得解释清楚。” 颜苿摇了摇头,“别解释了,不需要,我知道,你当初回厂是为了什么,后来又为了什么,现在又怎么想的。我只想告诉你,你没什么对不住我的,相反,我要感激你,如果不是回来,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我又在干什么?” 这把麦文舟想说的话堵了回去,但是她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麦文舟懂。 而且,颜苿所言甚是,如果麦文舟不回来,也许秦威还会来一个新领导接手,但会不会干成今日的规模?会不会如此重用颜苿,这些都是未知数,尤其是,新桥研发,这样重大的决策,会不会实施? 不好说,不知道。 很有可能还有人会比麦文舟做得还要出色,但是那个人,是谁,不知道,那就是没有了。 话尽于此了。 颜苿浑身轻松地站了起来,长嘘了一口气“真舒服,感觉人生都轻了。”说着,她迈着有些欢快的步子就走了。 现在时间宝贵啊,她现在脑子已经切换到工作模式了,现在还有一只很大的拦路虎挡在她的面前,必须要尽快解决,解决之后,那便是一马平川了。 想到这里,她的步子更加欢快起来,现在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再坚持努力一把,就能见到曙光了,真好啊。 而此时的麦文舟和周之雅却略有些尴尬地对视一笑,旋即移开视线,随后又对上了。 两人的手不知不觉牵到了一起。 周之雅看到麦文舟脸上浮起的笑容,嗔了他一句,“你就得意吧,咳,只是,没想到啊……” 麦文舟知道她没想到的意思是指没想到这么突然。 他紧紧地攥着周之雅的小手,她的手温暖滑腻,握着很舒服,他不想松开,有点像怕失去。 他调侃道,“没想到是吧?没想到还是被我抓在手掌心了,告诉你了,这回我是绝对不会松手的,我刚刚去车间涂了环氧树脂,现在手上全是胶,粘着,想挣脱都不可能的。” 周之雅使劲拉了拉,叹息,“那怎么办?这胶估计还没法洗,难道以后吃饭睡觉咱们就这么牵着吗?不方便啊。” “有啥不方便的?我的右手就是你的右手,你的左臂就是我的左臂,同进同退,至死不渝呗,能有多难的事。” “你说真的,要至死不渝吗?”周之雅眨巴着眼睛,“你年龄比我大,肯定比我先挂,那个时候,等你老了,是个累赘了,我就把你手砍了。” “唉,好歹我们先一起白头偕老吧?你看可好?” “好你个头,亏得我以前对你一片真心,你怎么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始终不肯给个好脸色呢?” “你错了,我天天其实是在察颜观色,一边看你的美色,一边看你的脸色。” “怎么的,看我不美了,就可以不要了是不是?” “大错特错,我主要是怕惹着你了,脸色不好,影响了美色。” “滚,就知道你是登徒子,我算是看错人了。” “滚?滚到哪里去?滚去你家里提亲吗?” 两人的土味情话说了好一阵,互不嫌腻歪,但说到提亲,周之雅突然就醒悟过来,“对了,你是不是该去我家看看了,你上次来后,又有多久没有出现了?家里人都着急了,我那个表哥来我家就损我,说姓麦的不是好人,说我吃亏上当了……” “那家伙,他不会还想着推常铭出来吧?”麦文舟对周之雅表哥印象还是蛮深刻的,虽然不想跟他打交道。 “有件事情,说了你别吃醋啊。”周之雅咯咯一笑。 “什么,常铭真的又来找你了?”麦文舟大惊失色。 “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说啊,那个常铭跟谁好上你知道不?你的一个小情人!”周之雅笑着,突然觉得哪里亏得慌了,拧了一把麦文舟,把他拧得惊呼了一声,“谁啊?我哪来的什么小情人?你这胡编的,我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造谣污蔑。” “宋摩登啊,你忘啦?”周之雅笑话他道。 “啊?!”麦文舟真的有些难到置信,宋圆圆和常铭两个人走到一起了?这个是真真想不到。 “嗯,上次,生日宴之后的事情。”周之雅轻声地道,其实她也不难想像,两个失意的人,走到一块,先是互相指责痛骂,随后都是抱头痛哭,最后一看,对方似乎也不赖,再加上各种巧合因素,两个伤心人就走到一块了。 所有的言情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很套路的。 实际上的情况也与此差不多。此时的长宁市某人商场里,正在和常铭一块挑结婚戒指的宋圆圆,一把拉起累瘫坐在椅子上的常铭,“喂,给个意见,这款你看怎么样,和我般配不?“ “太般配了!再般配不过了!“常铭谀词如潮,他还想多活几年啊。 “不行,这个显黑了,我皮肤是黑了些,不能太深色,也不能太亮眼了。换。“说着,宋圆圆又一把把常铭推回到椅子上,常铭躺在那里生无可恋,自从和宋圆圆好上后,刚开始还好,两人能够互相倾诉委屈,但到了后面,常铭懦弱又喜欢迁就人的性格,终于激发了宋圆圆的真实形态,宋圆圆痛定思痛的结论就是对男人一定不要光喜欢,要控制,拿捏于手心当中。 自此之后,常铭就痛并快乐着,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冰水,天天日子过得太有滋味了。而每次逛街,他都能累个半死。 宋圆圆突然连续打了三个喷嚏,她有点猜疑地道,“咦?难道,有人在背后咒我?“说完,她也懒得想了,又发现了一个新目标,这款不错啊,又该常铭上场了…… “你说说,你是不是吃醋了?”周之雅嘻嘻地笑着,只要麦文舟回答不对,她立即就又要用力了。 麦文舟心里暗暗叫苦,这层窗户纸不捅多好啊,一捅现在周之雅就秒变刁蛮公主了,这日子以后还能好好过下去吗?他不敢想像。 但是面对送命题,麦文舟自然不傻,他正色道,“小雅 ,你这么说,太让我失落了,我从来没有把那两个人作为我或你的竞争对手存在,所以不存在吃醋这一说,而且,我认识的你,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我相信你,正如你相信你的眼光。“ 这话说得周之雅一愣,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低头了,“我……只是开个玩笑。“ “我也是开玩笑啊。“麦文舟哈哈一笑。好险,以后不能再给小雅这种比较的机会。 但是另外一个问题突然涌现上他的心头,这让他的眼睛发直,愣在了那里,说不出来话。 周之雅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啦?麦哥?怎么这副表情,我都说了,对不住,我只是开个玩笑。“ “不,不关玩笑的事,我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麦文舟苦恼地道,”以前我一直有意无意回避 ,所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是既然今天,我们牵手了,向世界正式宣告这个事情了,那么接下来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可能得分开了!“ 啊,刚牵手就分手,周之雅呆住了。 “你想哪里去了,“麦文舟一看就知道她想歪了,”我是说,咱们作为厂里的重要管理干部,一旦发生恋情,要么就得有一人离开,要么就都得离开。“ “不能开夫妻店,这就是规矩、纪律。” 第128章高校对接 周之雅有点想剁了自己的手,这规矩自己还曾经明明白白地写进员工手册里面的。这真是搬起石头直接砸了自己的脚。 看着一脸认真的麦文舟,她有些抓狂,掐他,故意的是么? 但是麦文舟苦着脸,这事他真不是故意的。事实上,一旦两人公开关系,很多事情就要改变了。 管你日久生情,还是珠胎暗结呢,对大众来说,观感就挺不好,何况企业的性质决定了绝不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两人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先放下这个问题,毕竟在这里发生的事,仍然还是仅限他们三人知道的事,还没向全厂干部职工交待过呢。 先把眼前的一些事情都完成了再说吧,最后,麦文舟只能这么定调。 一次次地发现问题,再解决问题,这就是颜苿生活中的全部,此时的她,脑中再无半分留恋,她喊来了王明翰,问他,“赵教授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她问的是与高校的合作部分,这一块,主要就是王明翰在负责对接,他外形适合与高校都是们打交道,浑身书卷气,脱去工装,成日穿着白衬衣和西裤,文质彬彬的,颇有一些儒雅气息,他和教授们相处还是比较愉快的,听到颜苿发问,便轻声细语地汇报着自己与高校教授们的合作情况。 上次秦威请来京城理工学院车辆工程系的专家朱凯教授和秦省理工学院的赵滨元教授两位来进行新桥的技术论证,当时就有决心要与高校进行一些研究合作的。毕竟高校还是人才辈出,而且有理论,有实验条件,能够在攻关时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为了方便交流,秦威先是和秦省理工学院的赵滨元教授进行合作,他所处的汽车工程 学院,对这个项目比较重要,双方还签署了一系列协议,具体负责人便是赵滨元,大家虽然对这位赵大教授崇洋媚外有些过火,不大满意,但是仍然认可他的专业学问,所有并不排斥与他合作,而对于赵教授来说,不管怎么瞧不起本土企业,一来需要研究课题,二来需要研究经费,所以对于负责的相关项目还是比较在意的。 而双方当时主要做的是静力学方面的一些研究和试验,这方面,在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很能起到一些作用的,对于新桥的设计预研起到了一些重要的帮助作用。 但是赵滨元本人却对于设计本身并不擅长,后期勉强跟着做了一阵。秦威很快便发现他这块的设计力量比较薄弱,对于后期的工作起到的作用不大,便只将一些普通项目交给赵教授,转头便与另外一家高校长宁市交通大学进行合作,它们在材料学和分析力学颇为擅长,于是交给他们的应用力学方面的项目也非常多。 前段时间对于特种钢的选定和要求便是听了交大的建议,他们通过计算提供了大量帮助 ,这才让颜苿下定决心要选新的特种钢材。 后来效果证明,确实这个建议是有效的,因此,颜苿对于和交大的合作更加上心。 随着这个问题解决,颜苿又将新桥一些相关重大课题交给了他们攻关,颜苿现在追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王明翰告诉颜苿,现在交大正在攻关的是差速器球面垫片磨损问题。 这是困扰秦威很多年的老问题了。球面垫片是差速器行星轮背面,与差速器壳内腔表面之间的一块垫片,防止差速器行星轮和差速器壳摩擦烧结的,最早一直用的是青铜材质,一个是贵,一个是耐磨性能差。用锡青铜便宜些,但是寿命只有几万公里,基本上一年不到就完蛋。换成耐磨性好的铍青铜,寿命倒是可以延长到十几万公里,但是价格非常昂贵,是锡青铜的十倍,一根桥上要用四片,中桥用8片,一年就要多花上百万,所以也不行。 颜苿在新桥设计之初,便决心一定要攻关掉这个问题。但是琐事杂多,她不可能一个人通关所有问题,于是这个课题便交给了交大。 这个问题,交大已经通过研究,提出了一个研究方案。 “他们的方案要点是什么?”颜苿问道。 王明翰交给颜一叠纸,颜苿随着翻着,一边听王明翰解释。 “他们现在给了一个方案,就是用复合结构,这就是他们关于复合结构的图纸。” “你研究过没有,觉得可行性如何?” “正在研究,我觉得他们的方案还是很不错的。” “把一片改为两片,球面外层用铍青铜垫片,内层用球墨铸铁垫片,总厚度不变。”颜苿看着方案,随手就在黑板上用粉笔画了起来。 “嗯,看起来这个方案不错。青铜和差壳内表面摩擦系数小,耐磨性好,内表面用耐磨性更强,抗压强度大,抗烧结的球墨铸铁垫片,看起来挺好,既能减少铍青铜用量,也能实现较长的寿命。”颜苿点点头。 “那咱们按照这个方案实行一下吧?”王明翰问。 “可以,咱们立即通知一下,按照这个方案进行实施。”颜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终于,她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魏寒敲门进来,见到交大方面的方案,也觉得相当不错,但是到底如何,还得拉出去溜溜。 她顺便问了一句,“对了,王明翰,最近赵教授那边有啥动静?” “没啥动静,他们现在做的项目越来越不大重要了。我这边已经很少和他们联系了。”王明翰回答。 魏寒嘿嘿笑了一声,她对那位赵教授的印象本不大好,她眼珠子一转,“嘿嘿,等到我们新桥试制上路那天,我们是不是再开个讨论会,把他们都再请来看看。” 颜苿点头,“这个倒也不是不行。毕竟他们也做了不少贡献。只是像京城那边的朱教授,这次在设计中的仿真计算真是帮了我们不少忙啊。” 王明翰点头,“对,朱教授那边确实是帮了大忙,后期新桥成功了,还少得请他们帮忙再各种验证。” 魏寒笑嘻嘻道,“朱教授那边还是人才济济的。” 但是她旋即又叹了口气,“仿真计算这块,还是我们的短板啊,老是跟高校合作也不是个事。” 颜苿点头,关于这一块,她也有些无奈。 在具体设计试制中,虽然说麦文舟给予了她最大的方便,买电脑,买软件,买设备,但是能省的钱最好还是省下来,毕竟秦威的钱挣起来太难了,现在处境也不是多么好。 如果秦威现在有一套仿真软件,会用会操作,肯定能加快速度,高校合作,毕竟还是不太好在进度上进行要求。 力学仿真最大的作用是为设计提供足够的试验数据支撑。以往做结构设计,都要先做样件,再做台架,通过多轮试验的结果做统计,确定设计薄弱点,再进行改进,整个周期长达一年。有了力学仿真技术,通过三维建模,加载材料属性,模拟施力,就可以直观的看到零件每个位置的受力情况,是否存在应力集中点,材料和结构设计是否合理等等,不需要再进行大量的实物试验验证。根据仿真结果调整材料或者结构,达到理论理想状态后,再做一到两轮的实物零件试验,验证仿真结果就可以了,周期缩短到一两个月,大幅度的加快了设计进程。 这么好的事,秦威当然想要拥有,但是苦于一方面是没人会用软件,一方面是软件太贵。anasys一套静力学仿真计算软甲授权费用高达300万,以现在秦威的力量倒不算太难。问题在于软件公司为了扩展软件的销售,就需要大学培养出更多这方面人才,所以会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向各个大学提供教学版软件,虽然不能向销售版那样使用多核计算、协处理、多并发,但是该有的功能都有。所以这笔钱花得会比较冤枉,玩不起,最合适的还是校企联合,秦德给京城理工学院提供设计,朱教授带领团队负责计算和后处理,把结果反馈给秦威,秦威改进设计,再由朱教授负责校核,这种方式,能大幅度降低了软件应用难度和使用成本。 颜苿叹气,“还是速度不够快啊。”她的眼中闪过忧虑的神色。 魏寒有些不解,“颜工,咱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看起来,只要眼下这个复合结构的球面垫片能够确定没问题。咱们的新桥很快就可以完整装配了。” 颜苿没有解释,只是看着眼前的两人,暗暗想到,好在这支队伍在磨合中还是建立起来了。 转头对王明翰道,“现在呢,其实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王明翰精神一振。 “我先问你,现在仿真软件,这么久,你有没研究过?” 王明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不是很明白。” “接下来,你就去京城吧,交给你的任务,就是用尽量短的时间内学习掌握软件使用方法,另外,组织一个队伍,去学校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才都给拉到秦威来。办成的话,将来的仿真部门,就交给你负责。” 王明翰听得直发呆。 第129章新桥出 魏寒有些郁闷,最近颜苿动不动就封官许愿,把自己人往各个部门归划,也不知道她为啥这么着急,反而是她和陈翔这几个长期跟随她的人,没有得到这样的许诺,陈翔无所谓,但是她的心理却有点小计较了。 不过,上次董泽星的教训让她学乖了,碰到这样的事,不吭声,先观察观察。 于是她就看着王明翰带着一丝激动,还有一些忐忑离开了。根据颜苿的吩咐,他得去朱凯教授所在的京城理工学院去学习小半年,一边负责对接合作事宜,一边学习绘图,至于相关费用当然是厂里出,但是前提是他得拉起一支队伍起来。 虽然这笔费用不菲,但是为了秦威的将来,必须得花。 颜苿懂这个道理,麦文舟也懂,所以对于这样的项目他都痛痛快快地签批了。对于麦文舟而言,那个软件虽然要几百万,但是咬咬牙也就买了,然而买回来如果大家用不了,没起到作用那才是浪费。 时间转瞬就到了2010年中,夏天悄悄来临,火热的生产从来没有停过,麦文舟在生产线上视察走过的时候,很多工人都在忙着生产工作,都没注意到他从身边走过。 麦文舟到四个分厂都溜了一圈,然后悄无声息把四个分厂长都带走了,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麦文舟想带着他们一起见证一下。 冯疯子拿着毛巾不停地擦着汗,这两年他有点发福了,身体有些虚,不再像从前那么猛了,但是话还是最多。 跟在麦文舟后面,嚷嚷道,“我说,那个丫头不大可能真这么快就搞出新桥来了吧?这事说着我冯疯子怎么听着不大靠谱呢?” 周郁鸿倒是劲头十足,在这四个人里面,就他与技术中心那边来往最多,因为四厂里的设备机器都是新的,技术中心有时候试制缺设备,就喜欢来他们车间借机器,一来二往地,多少也知道那边的一些进度情况。 他嘿嘿地笑道,“我说冯厂长,要不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冯疯子斜睨了他一眼,四个人中,他就看周郁鸿不大顺眼,两人年龄虽然相差大些,但却是老冤家了,为了生产的事没有少打架。 忍不住嗤笑道,“打赌就打赌,那丫头顶多是有一些重大进展,让我们去观摩一下,你要说已经把新桥试制出来了,我老冯不信。我就跟你赌,一个月工资!” “那好,咱们就赌一个月工资。”周郁鸿回答得干脆利落。 听得旁边的郭泰有些狐疑地看着前面带路的麦文舟,张来先和秦小枪两人本来最近一直在管铸造厂,今天居然也被他给叫回来了,这事很不寻常啊。 张来先和秦小枪两人一路上和麦文舟汇报着祝友铸造厂的一些事情,经过他们这一段时间的整饬,整个铸造厂终于重振雄风了,各个方面都在向好处发展,但是还有一些难以处理决定的人和事,正好借这个机会和麦文舟汇报。 麦文舟挥挥手,对这些事,他不大关心,随口而决,这一个猛将,一个福将出来都搞不定,那也没奈何了,秦小枪虽然年龄与他一般大,管理经验差了些,但有张来先弥补,应该问题不大,只要不出现重大的决策失误,在他看来都不是大问题。现在铸造厂那边的球墨铸铁已经成功,只要将来能保证这条生产线能够顺利启动,前景自然广阔。 至于后面四个分厂长在那里嘀咕,他压根没听到。 郭泰想了想,站周郁鸿这边,“我信郁鸿的,想必颜工那边是大的进展了,说不定新桥真出来了,要赌我也赌一个月工资。”说着他就看向旁边的崔岩。 崔岩摇了摇头,这次他信冯疯子,“我记得咱们当初有过预期,三年,三年才能出来。”现在时间才过去多点啊,说起来有一年半,其实真正启动来做不过来一年多点而已,就这么点时间,我们能消化一款引进的新桥就算不错了,说自己做一款全新的出来,我是不大信的。不过呢,我可不像你们那边财大气粗,我家里的情况你们是知道的,孩子高考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别说赌一个月的工资,赌半天的我都懒得跟你们赌。再说了,赌博是违法犯罪行为!” “切!”其他三人都同时鄙视他,但确实也知道崔岩家的困难,什么孩子上学要用钱是借口,根本原因是这家伙就是妻管严,以前厂里发工资都是发现金,这两天开始改发卡里了,这工资卡早就被他老婆给掌握了,每个月想的烟钱都很少,没少从他们三人这里蹭烟抽。 崔岩受到鄙视,也一脸无所谓,他早就习惯了大家的奚落,这三个表面看上去一个个牛哄哄的,郭泰还不是被老婆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过,周郁鸿孩子小,奶粉钱要是交不上,看看家宅安宁不,至于冯疯子,家里事也不少,那没事脸上挂着的爪痕总不成是他家里的狗抓的吧? 只是懒得揭穿了。 他嘿嘿一笑,不回话。 三人又嘲笑了他几句,崔岩冷不丁地回了一句,“总是有人要输的,输的那一方回家不知道搓衣板会不会嫌太疼呢?”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对哦,总有人要倒霉的。 但是输人不能输阵,他们还是嘴硬着。 前面的麦文舟听到他们四人在后面聊得热闹,回头道,“我听到你们好像在打什么赌?” 崔岩把他们打赌的内容跟他说了一下,麦文舟笑了笑,没有多说。他只是让四人跟着来,看些东西,但是具体看什么啥也没说,留点悬念,没想到让他们内战了起来。 秦小枪用同情的眼光看了一下冯疯子和郭泰,想了想,义正言辞地站到了郭泰这一方,“嗯,我也相信颜工的实力,所以呢,我站周郁鸿这一方。” 他这么一说,冯疯子反而被激发了性子,哈哈大笑道,“真是笑话,咱不是说颜苿那丫头没这本事,但这违背事物的发展规律啊,那么快就搞出来新桥,这事呢,我是绝对不承认的,赌就就赌。” 麦文舟看了一眼冯疯子,没有阻止,有些话他能怎么说呢,自己挖个坑非要往下跳,难道旁边的人还能拦得住啊? 张来先摇了摇头,这些人感觉都还没长大啊!一点也没有工人先锋队的觉悟,要加强学习。 一行人嘻嘻哈哈地来到了技术中心大楼旁边的试制车间,以前刚搬来时,研发处只有一层楼,后来单独搬到一片新建的独立小楼里,独占了一片天地,再后来,由于新桥试制的需要,又占用了其它搬迁走的工厂的一处厂房,改建了一个试制车间。 一切试制相关活动都在这里进行,与技术中心大楼一样,这里实行了严格的保密措施。 也正因为这些保密措施,再加上,颜苿在具体工作汇报时都是单独汇报,在大会上很少提及具体进度,导致除了技术中心核心人员和麦文舟以外,谁都不知道新桥真正的进展速度。 连秦小枪都接触不到相关的信息,他也是在外围负责一部分。 但是出于对颜苿无限的信任,他押注相信颜苿。何况,傻子也能看得出来,麦文舟把他们喊回来,肯定是巨大的进展。 来到试制车间,发现这里被层层区隔了起来,有的是实墙隔断,有的则是玻璃隔断,麦文舟介绍说,这里每个人都只负责自己的一部分产品,绝不允许跨越区域去别人负责的地方,平常下班也不允许闲聊提及工作中的工作细节,违者轻则开除,重则由保卫科调查。 目的,就是杜绝一切泄密事件的发生。 这里,平常,四大厂长也从来没有来过,他们第一次进来,看到这场景,都不由得有些傻眼。 麦文舟瞥了他们一眼,“今天所见,你们谁说出去了,什么副总,分厂长直接就要撸掉了。” 众人,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定会遵守保密。 他们太清楚了,正因为以前的粗放管理,让大量技术和人才外流,给秦威造成了多大麻烦。 走到核心区域,只见麦文舟随手抽出一张磁卡,在门禁上刷了一下,一道包木边的铁门缓缓打开。 麦文舟带头走了进去,众人对视一眼,便也随之走了进去。 只见这是一片不大的空间,里面的设置大家看上去也不陌生,没有想像的那种神秘高科技,其实就是一个浓缩版的装配车间。这里是汇总各个零配件的新桥总装处。 在装配线的尽头,有一张帆布,静静地盖着一个物件,长约两三米,体积不小。 大家的心跳剧烈起来,冯疯子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 颜苿带着魏寒、陈翔、董泽星以及老丁、余锦图等技术人员,伫立在那里,欢迎着大家的到来。 最近两年颜苿一直保持着短发造型,长时间的工作,导致视力受损,如今的她,有时候会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哪怕是身着工服,同样散发着一种难以述说的魅力。 麦文舟朝她点了点头,她微微一笑,回头示意陈翔做准备,然后说道,“其实,我并不想大张旗鼓,但是麦总坚持。希望大家一起来热闹下,我们想了想,还是搞个小小的仪式吧。” 麦文舟站到人群的中心,缓缓扫视在场众人,“现在,是见证光辉的时刻!我正式宣布,秦威新一代自主研发的车桥原型装配成功!” 说着,他猛地一下子和陈翔配合揭开了帆布。 第130章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只见一大一小两根车桥静静地摆放在那里。 说是一大一小其实也不合适,只是中桥与后桥,外形大致差不多,但中桥比后桥多些挂件。 新桥和斯太尔桥最大的不同,就是轮边,斯太尔桥轮边有个大大的圆柱形的轮边减速器突出在制动鼓外面,而新桥只有一个小巧的轮毂,尺寸小了很多很多,半轴也不像斯太尔的是藏在里面的,新桥的半轴外端露在外面,直接通过螺栓和轮毂连接在一起。 另外一个最显著的不同,就是主减速器,新桥设计成了单级减速桥,主减速器尺寸由于被动齿轮分度圆直径大,所以桥壳桥包和主减速器壳尺寸都比斯太尔桥大一圈。而客车桥由于没有差速锁,主减速器结构更加简单,没有差速锁拨叉气缸之类的零碎,非常整洁。 另外一个显著的不同,就是主减速器壳外观,由于大量应用了减重设计和力学仿真分析,优化了设计,主减速器壳厚度很小,外表面有数条加强筋板,斯太尔是没有的。最大的差别,是中桥过桥箱,斯太尔的设计过桥箱是单独一个铸造箱体,用螺栓固定到主减速器壳上,上面还得再用螺栓固定一个过桥箱盖,非常笨重,而新桥的过桥箱和中桥主减速器壳壳体是一体铸造的,也是经过大量的优化设计和减重设计,多条形状各异的筋板支撑在壳体外表面上,过桥箱盖上也有许多条经过优化设计的渐开线形状的筋板围绕着过桥箱输入轴孔散开,目的不是为了加强,而是为了给过桥箱散热。 同样黑黝黝地、两头粗壮、中间线条流畅的车桥,但造型与此前秦威生产的车桥完全不一样。 看上去就有一种力量感,让人忍不住想试试手感。 他们都不是外行,都是内行得不能再内行的专家级别人物,别说重新设计,从内里到外貌都有极大不同,就是有一些尺寸的调整也别想逃过他们的眼睛。 所以,他们第一眼就能认出,这桥不是以前的旧桥,是一款真正的新桥。 而且还是独立自主研发出来的,是秦威自己搞出来的。 哪怕是他们以前不忿赵滨元教授对国产的嘲笑,但是他们内心里,同样觉得困难太大了,哪有那么简单,张嘴就来啊?从力学结构到新材料应用,从仿真计算到试制装配,太多太多的难关需要闯了。 他们坚定地支持自主搞,但是一年多点就真搞出来了,他们不信。 冯疯子张开大大的嘴,一句脏话在嘴边迟迟喊不出来,直到口水都流出来了。 郭泰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过自己打赌会输,但是他真不信这么短时间内就能拿出全套产品来,打死他也不会信,但是事实就摆在面前。 他不信,但是他不能不信。 周郁鸿就比他们反应要热烈兴奋得多,他比麦文舟还要热情地冲上前,像是欣赏新嫁的新娘一样欣赏着眼前的新桥,颤巍巍地用手感受着桥的冰凉,哪怕是他也不太清楚里面的结构和新材料的特性,但是行家伸手便知哪里不一样。 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这完全就是直觉,这是一款性能优异的好车桥。 颜苿真的搞成功了。 但是他与大家一样,敏锐地发现了这款新桥的结构相较于斯太尔桥,反而变得更加紧凑了,没有那么复杂地装配,也没有那么多外露的部件,更像是浑身天成。 他猛地回头看向颜苿,“颜工?这?好像比斯太尔……那个……” 颜苿微微一笑,“是不是显得更简单了?” “对,对对,就是这感觉。”周郁鸿连点头,真的变简单了许多感觉。 “不奇怪,因为我觉得斯太尔的桥就是太复杂了,所以,我把它搞得结构干练一些,零件减少一些,装配难度再降低点,外观就这样了。”颜苿言简意赅地说道,好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众人都听得懂了,但是更加不可思议。 麦文舟笑了起来,“真不简单。就好像是武林高手,为了练武功先是练基本功,后来就追求各种复杂的招式,最后就又返朴归真,化繁为简,出神入化后,用最简单的招式就可以制敌了。”说着他还比划了两下,呵哈有声。 魏寒见他动作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拿武侠小说里的内容来比喻工业制造,是不大恰当的,但很形象,工业设计,也并不是说越复杂越好,能做加法固然了不起,能做减法更牛。 “颜工,不是我怀疑啊,我就有个疑问,外国人在设计的时候,他们就没有想过要把这些结构弄得更简单点吗?”周郁鸿不解地问道。 颜苿笑了笑,“他们也许不是没想过,就是做不到而已,他们只是设计成他们能做得到的样子而已。而我们,以为,这些就是顶尖水平,其实远远不是。他们那么设计,本身就是取决于他们设计师的水平、工艺材料的水平等等,就像我们不敢说这个就是最优的,他们也不敢说他们就是最优的,只是相对优而已。” 很多复杂的设计,可能并不是因为设计师和工程师们故意要做成那样,也可能是因为材料、认知水平、用途的不同而采取的无奈折衷方案,就好像是古老的计算机需要占一大屋子的晶体管和集成电路之类的,而如今的计算机可以做成折叠随携的笔记本一样。 但工业中也存在迷信,对国外设计的迷信,斯太尔桥的确是当前的主流,但是它的问题同样很大,颜苿坚定地相信,它们在设计之初,就存在各方面的缺陷,所以才被淘汰了,我们还拿淘汰的当宝,不敢突破它! 那就是固步自封,又如何能进步? “我始终相信,发展到今天,中国人,撑得起自主创新!所以我就想试试,设计能有多好我做多好,材料能做到多好我追求多好,工艺水平能到哪步我就做到哪步。不试试哪行呢?”颜苿说得风清云淡,好像这些都不是事似的。 但其中,她付出了多少心血,看看她那一缕白发就知道了。 从前的颜苿,冰冷清丽,但是脸色红润,而如今的她,美丽犹在,只是一股淡淡的灰色渐渐爬上她的脸庞,少了光泽,多了风霜。 大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颜苿说的这些,大家不是没有完全没有讨论过,也不是没有思考过,只是没有像颜苿思考得那么深,哪怕当初颜苿给出新桥的设计方向,甚至抛出概念图,大家都没有想像过真实现时候的样子。 “我懂了,颜工,你不仅是在材料工艺设计方面的突破,更重要的是,你思维的突破!”周郁鸿不吝赞美之词,“这款新桥,真漂亮!我信它。这是真的,是不是啊,冯疯子!” 说着,他回头看向冯疯子,他还处在极度的震惊中,只是合拢了嘴,他摇着头,没有直接回答周郁鸿的话,而是脱口而出道, “我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新桥!” 然后,他还补了一句,“比我那时结婚的新娘还要漂亮!” 说得大家哄堂大笑,冯疯子你都结婚多少年了,还好意思这么比喻?不过大家也都不由地觉得,此时此刻,还是冯疯子说得最准确。 麦文舟点头,“确实,比我见过的任何桥都漂亮,外形流畅只是表面,内里零碎也少,虽然说不像斯太尔看上去那样傻大粗,但性能肯定要更强悍,用了那么多新东西……” 这可真是有苦自知,为了把它搞出来,多少人东奔西走,他自己又磨了多少嘴皮子,求了多少人,打了多少电话,跑了多少地方啊。 他和颜苿一样,豁了出去,哪怕是林超涵让他们搞一个拖油瓶,这么麻烦的事他都接了。当然祝友现在搞出来的成果也确实在新桥里面用上了,是关键性的设备,材料也是全新的。 当然整个新车桥用到的新材料何止这一点。 表面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已经与旧桥有翻天覆地的区别了。 张来先蹲在新桥面前,感慨地问了一句,“这个到底强不强,咱们还得试验才知道啊!” 冯疯子两眼放光,不停地用手抚摸着新桥表面,焦急地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去试试?” “对了,台架试验做了没有?”崔岩问。 魏寒在旁边插话,“早做过啦,放心,没啥问题。传动效率那是杠杠的……” 随之,她报了一串台架实验的数据,听得大家连连点头,这个实验成功那说明基本上这上车试验没啥大问题了。 “我已经和西汽那边联系过了。”麦文舟道,“后天,周四,我们就进行秘密测试。林总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们最近又在搞新客车,如果我们车桥能够赶上,正好一块测试。” “我们再一块赶过去看看,装车试车,这哪能错过!”冯疯子摩拳擦掌。 麦文舟瞪了他一眼,“少来了,我都说了秘密测试,再说了,就算是让大家去,你也不能去了。” 冯疯子讪讪地一笑,原来麦文舟还牢牢地记得上次试车时候的事情呢,他当时一时热血冲动,跳上车去试了一把,最后从车驾驶室里给甩了出来,头破血流,把大家吓得半死,丢人还事小,关键是真把麦文舟给吓坏了。 从那以后,试车相关的事宜就一切都不让冯疯子插手了。 这道禁令至今生效。 大家看着冯疯子很罕见地露出吃瘪尴尬的表情,都忍不住想笑。 第131章装车试车 魏寒平时很少跟各大厂长在一起,看到威名赫赫的冯疯子此时在麦总面前束手束脚,扭扭捏捏,更是扑哧笑出声来了。冯疯子瞪了她一眼,她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她才不怕呢,这里可是颜苿的地盘,冯疯子欺负谁也不敢欺负颜苿手下人。 别看颜工好脾气,平时冷冷淡淡地,不怎么说话。但是她说的话,在秦威那是相当管用的,她的权威已经赶上了当年的翟红武师傅。 冯疯子无奈,他虽疯,可也真知道这颜大姑奶奶真惹不起。只好努力装得凶一点瞪了一眼魏寒,就不再理会这丫头片子了,只是心中郁闷,万一这个魏寒成了颜苿的接班人,那这秦威还威不威了,居然尽是女子搞技术,说出去真丢爷们的脸。 想着,他又觉得丢谁也轮不到丢他的,丢也是丢麦文舟的脸,想到这里,他便心气顺了一些,得意洋洋地起来,要说依赖颜工搞技术的,那首先就是麦文舟啊,吃软饭的家伙。 他心里胡思乱想着,却没看到麦文舟回头看了他两眼,见他表情古怪,多少猜到了一点,咳了一声道,“都说女儿不如男,在秦威,那可货真价实顶半边天啊。我们应该集体感谢颜工,谢谢她的努力和付出。” 说着,他真的带头朝颜苿鞠了一躬。 冯疯子哭丧着脸,和大家一起,都向颜苿鞠了一躬。 看着大家都向自己鞠躬,颜苿侧了一下身子,避开大家鞠躬的方向,淡然道,“大家不必如此,我只是做一份职责内的工作而已。” 说着,捂着嘴,轻轻咳了两声,对麦文舟道,“麦总,接下来,这款桥能不能真正成功,就看接下来的试车了。”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大家不必现在就太开心,还不知道有什么情况等着我们呢,毕竟这只是初步的样品。” 大家对此当然都非常理解,到底行不行,不能光看外表的,是骡子还是马,得拉出来遛遛才行。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想起了刚才的那个赌约,于是就有人低声地问道,“咦,刚才那个赌约,啧啧,这个月的零花钱看来够花了。” 一提到赌约,冯疯子和郭泰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他们是真没有想到,颜苿还真能做出来。 周郁鸿笑道,“怎么样?认赌服输吧,把钱交出来,今天大家伙高兴,正好去聚个餐。” 郭泰郁闷,这次真是被带到沟里去了。他看向冯疯子,希望他说点什么。 冯疯子是疯,可不傻,真要交出一个月的工资,不是舍不得,但就是觉得不值当,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道,“这不还没试车么?万一,这只是样子货,一试车就不行了呢?” 颜苿听到后,很不高兴,脸顿时就冷了下来。 麦文舟听到后也是直皱眉头,秦小枪大声嚷道可不带这样耍赖皮的。 但是冯疯子就是死咬着还没试车来说事,这倒也不是纯粹耍赖,没有经过试车,谁也不好意思这认为这是成品。 而且,试车后还真有可能要大肆修改一番,到时候面目全非也说不定。 众人嚷成一团,最后麦文舟有些受不了,这几个厂长还真是人老大了,一颗童心不死啊,最后他主张让冯疯子今天吃大家吃饭,算是揭过了,毕竟吃一顿饭没几个钱,可是一个月工资没了,冯疯子回家还真麻烦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大家便没有意见,很快就定下了,中午吃饭的计划。 于是又开始研究新桥,大家热烈地讨论品鉴着新桥,期待着它的表现,直到中午,才恋恋不舍地去吃冯疯子请吃的大餐。 只有颜苿婉拒了这顿饭,她的性格大家知道,便不强求。 走出技术中心的门前,麦文舟再次强调了一下纪律,要求大家保密,对于这点众人都自然无有不可,开玩笑,这里可都是秦威的骨干,谁会干损已利人的事情呢? 只有秦小枪走出门后,走路到一半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咦,刚才太兴奋了,忘问了一下,那个小雅怎么没来啊,怎么说她也有资格见证这件事情吧?” 麦文舟瞪了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随口答道,“哦,她出厂办事去了!” 话音刚落,便见周之雅一路小跑着过来,气喘嘘嘘的,边过来边喊着让大家伙等一下她,有饭吃这等好事,怎么不等她呢? 这消息风声还真是快啊,秦小枪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向麦文舟,“你不是说她出去办事了吗?” 心里嘀咕了一声,麦文舟淡定地道,“当然了,她又回来了呗。” 秦小枪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见魏寒笑嘻嘻地迎上前,挽住了周之雅的胳膊,“之雅姐,你来的正好。”因为颜苿的关系,魏寒与周之雅打交道非常多,两人的关系已经很好了。周之雅来了后,白了一眼麦文舟,哼,这家伙太不靠谱了,还是姐妹们靠谱。 说着,就挽着魏寒两人亲亲密密地聊了起来,显然这消息是魏寒透露给她的。 旁边冯疯子要被宰一顿,脸上却也没什么沮丧的表情,相反兴奋得很,看到周之雅便嚷嚷道,“啊,我说你去哪里了,你不知道,那新桥……” 但是他话说到一半,就被麦文舟和大家都瞪了回去,麦文舟都有点后悔带这家伙见证了,嘴巴太不把门,这才刚出来,就准备泄露机密,大马路上的,来来往往的人可不少。 冯疯子有些讪讪地收回了话头,却又道,“我说周之雅,你这感觉像是避嫌似的,咱们厂还有啥秘密是你不知道的,我都不信。” 这话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小枪听到后,看了一眼麦文舟,只见他脸上表情很是尴尬,似是被说中了心事似的。他猛然一心动,再看看麦文舟和周之雅两人偶尔对视又避开的眼神,心里顿时有了较为肯定的猜测。 想着,他就嘿嘿笑了起来,听笑声还有几分猥琐的味道。 周郁鸿不解,“你这么荡笑干什么?吃错药了。” 秦小枪笑道,“当然没吃错药,我就是想笑,特别开心,总觉得这又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和好事。” “废话,新桥出来当然是喜事和好事了。”周郁鸿白了他一眼,但他心里也特别痛快,赢了赌约,虽然没能真让冯疯子放血,能吃一顿饭也是爽的。 秦小枪也懒得解释,他这真是会错意了,他说的是另外一桩喜事。 这桩注定要让秦威震动的喜事,作为麦文舟的兄弟,他是真替他们高兴,虽然也为颜苿难过。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生活爱情的事,他也管不了别人怎么想,他们开心,自己跟着开心不就好了么。 麦文舟当然听出了秦小枪的意外之意,但是他却装作没听到,只是继续向前走。 随后众人吃了一顿饭,席间大家主要把话题用来嘲笑冯疯子了,谈了些厂里其它事,都没提过新桥的事。 其实他们也是谨慎过份了,此时心里兴奋异常,很是憋闷,于是很快吃完了赶回厂,准备目送新桥去装车试车。 纸上得来终觉浅,车桥好好不好,最终还是要看实践的。 很快,西汽的车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准时到了,然后众人把就装在箱子里的新桥悄悄地运走了。西汽的车经常在秦威这边出没,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最后跟车走的人只有两个,一个颜苿,一个是一名负责最后总桥的高级技工,这搞得冯疯子哀叹连连,他是真想跟着去看看,但是麦文舟不给他机会。 送走新桥后,众人这才散去,毕竟各自还有不少工作要去做。 接下来,颜苿就很长时间待在了外面,跟车试车,麦文舟知道这个工作特别辛苦劳累,要求她回来,换人去测试,但是颜苿婉拒了,因为对她来说,只有亲自在现场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才行。 而且,因为保密的需要,麦文舟也不能多派人手参与,只有参与测试的核心人员,以及他自己能够得到最终的结果数据。 让他振奋不已的事情是,初期测试的结果非常好。 颜苿反馈回来的信息,装车很是顺利,和主机的适配性非常好。这就说明总体来说,初步的设计理念达成了。最初的概念设计的时候,要求之一便是要与主机适配性强,不能搞了半天,装车还挺困难的,那就白费力气。 但是试车的过程还是出了不少小问题,有的早颜苿在现场就和西汽的工程师一块商量解决掉,有些还是拿回来进行修改调整才能解决,一来一去,还挺耽误时间的。 好在,没有那种难度大到没法解决的问题,这让小范围内知道消息的人都振奋不已。 不知不觉间,又是小半年时间过去了。 新桥如今又进行了一些细节调整后,让技术中心小批量生产了十台,配合西汽进行整车测试。 显然,西汽那边对于秦威新桥还是很满意的,新桥总体来说性能比斯太尔桥要强多了。 林超涵数次和麦文舟电话见面聊天,都对测试的结果表示了认可,他笑着对麦文舟承诺过,只要最终没有大问题,那西汽一定会第一个批量采购,这批有新桥的客车,推出市场肯定受欢迎,也能了结西汽以前开发客车较为失败的历史。 不过,到那个时候,新桥的很多秘密可能也保不住了,秦威得抓紧时间申请专利。 但是谁料到,这次新桥试制竟然出了一个极大的麻烦,险些耽误了西汽的进度。 第132章虚弱 西汽是打算明年开春推出新客车线的,所以在那之前,生产工艺得确定,作为重中之重的车桥,那更是要提前敲定,否则就成笑话了。 这个时间看似不急,还长,但实际上已经非常紧张了。 没多少时间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小批量试制客车在实际进行里程测试的过程中,反馈来了一个看似不大,但却让人极为挠头的麻烦。 麻烦是这样的,就在其中一辆车顺利跑了2万公里之后,突然出现了车桥故障,一查看,原来是行星轮烧死了。 刚开始试车的时候还没注意,但是很快,就发现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所有的车辆都陆续出现了同样的现象。 这可是大事。 本来秦威已经在内部开始进行生产工艺流程设计和了,因为前期的试车经验证明,新桥是可靠的。 所以就准备一边试一边开始进行批量试制了。 设备测试和生产线都已经开始在秘密准备了,这次直接建设第五分厂,一直拖来拖去始终没有建成的第五分厂,即将是行建设了。麦文舟等人经过反复讨论研究,认为如果新桥在旧生产线上进行试制,说不好哪天有人辞职,又会泄露相关技术信息了,现在必须要稳稳保证暂不泄密,想来想去,就决定从四大分厂中直接抽调可靠骨干力量,组建车桥五厂,专门从事新桥生产。 这两天麦文舟正在为挑选新任厂长的事情头疼呢。 谁料到突然接到消息说,新桥试车出现故障了,这个倒也不出意外,试车总能找出一些问题来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成了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 颜苿疲惫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我得去现场看一下,我带人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不行,你先休息吧,我自己带人过去看看,技术中心人手不少,我带两个人过去看看再说。“麦文舟劝阻,前段时间她舟车劳顿,回来后就又生病了,拖着病躯还要工作,被麦文舟强制休息了一周,但是颜苿只休息了三天,觉得身体恢复了点就又投入到工作中,时间紧迫,现在很多修改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不负责不放心。对此,麦文舟也没辙,他太清楚颜苿的性格了,让她放下手头的工作实在太难了。 她现在投入工作后,像是疯魔了一般,早就没了普通人翘首以盼的周末,几乎天天都扎在研究室里,或是去参加试车,仿佛身上每份光,每份热,她要拼命地压榨出来。 她的疯狂搞得技术中心很多人都有点吃不消,因为没完没了地加班加点工作成为了大家的家常便饭,好在技术中心基本都是理工男,特别耐得住性子,就这样还是被折腾个不轻,直到麦文舟得到周之雅汇报后强制介入,要求保障休假才好了点,但是颜苿自己本人则完全不受麦文舟的禁令影响。 这次在麦文舟的强制命令下,颜苿只好口头答应会派其他人去。 但是刚放下电话,麦文舟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本有心想前去看看,但是今天有一个大客户来厂里参观,他要忙着接待,实在是没功夫去了,于是吩咐周之雅过去看看颜苿,尽量让她多休息。 他隐隐有些担心,这些天见到颜苿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好像是盛开的紫薇花,在热烈过后即将进入枯萎期一样。 周之雅接到吩咐后,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务,奔向技术中心。 果然一到技术中心大楼的门口,只见颜苿有些步履蹒跚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脸上有一抹挥不去的苍白虚弱神情,显然身体还没有完全调理好。 周之雅连忙抢上前去扶着她的右手,颜苿的左手边是魏寒,她正满面忧色,看到周之雅投向她的目光,便轻微摇了摇头,暗示颜苿实际不宜出行。 周之雅拉着颜苿,轻轻地劝道,“颜姐姐,身体重要,咱们还是先好好休息着,这舟车劳顿的,先放一放吧。” 颜色神色坚定地摇摇头,“不行,我不去不放心,这次我感觉问题比较严重,我不去肯定不行啊。” “什么问题啊,咱们现在这么多人,派几个能干的人去一样可以解决,非得你上手不可吗?”周之雅有些不解。 颜苿还想挣扎着下台阶,专给技术中心配的车,已经正朝这边缓缓驶过来,她急着要上车,但是被周之雅死死拽住了,显然不问个清楚是不会放她的,她只好耐着性子给周之雅解释道,“之前,相对来说还比较顺利,我心里就一直有些隐隐的担忧,总觉得忽略了些什么,果然,一旦上了批量,跑出了理程数,就出现了问题。这问题怕是没那么简单解决,搞不好是要重新来过的,咱们啊,时间真耽误不起了。” 周之雅不由问道,“麦总说过了,这事虽然紧张,但是也不能把神经绷得太过的。” 颜苿刚想说话,突然一阵晕眩袭来,忍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幸亏旁边魏寒和周之雅紧紧地扶着她。 “颜姐,颜姐,你怎么了?”周之雅焦急地喊着,魏寒也在旁边紧张到不行。 好一会儿,颜苿才立稳了脚步,她顺着两人的搀扶缓缓地台阶上坐了下来,头晕目眩,对外界反应不敏,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吐出了一口气,魏寒连忙开打颜苿随手携带的工作包,掏出里面的一个保温杯,往杯盖里倒满了水,喂着颜苿喝了几口,颜苿这才睁开了眼睛,她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目,身体着实有些坚持不住了。 挣扎着在两人的搀扶着才站起来身来。 这回不由分说,两个人强制着颜苿回到大楼一层长木木椅上坐了下来,他们这么一闹,倒是让很多人注意到了,门口守着的保安,就三步两步抢了出来,帮忙着一块招呼,然后呼机叫了一声,让同事赶紧让医务室派人过来。 还有其他几个中心的人,看到情况也连忙赶了过来,颜工这一段时间身体有些不好,大家是知道的,关心不已。 看着一张张神情焦急的熟悉面孔,颜苿有些虚弱地道,“大家都去工作吧,我没啥事?” “这叫没啥事吗?”周之雅都有些愠怒了,“颜姐姐,你这也不懂得照顾自己了,工作重要,但哪有自己的身体重要啊。明明刚生病感冒发烧才好,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这事情啊,是永远做不完的,我们还得学会生活,学会过日子,身体不好哪里行?颜姐姐,不是我说你,你不能再这么拼下去了。” 颜苿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周之雅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完,她的关心是真心的,她是真心疼自己这位姐姐,但是她现在真的没有太多时间浪费,任务节点之前还好,现在没想到与西汽配合后,反而愈来愈紧张,这紧要关头出了这么大事,她能安心休息吗? 做不到啊,好妹妹! 旁边的魏寒眼泪都在眼眶里转,颜苿对她是如师亦友的人物,她的心疼不比周之雅少,而且,她是最亲眼见证颜苿怎么疯狂工作逼迫自己的,颜苿并不是说所有的事务都要事必躬亲,但是她却是所有环节动脑子最多的人物,她常常见到颜苿端着图纸端坐很长时间冥思苦想,或是查阅资料,或是写写划划,她的工作笔记都摞起快三尺高了,全是她脑子里的各种推算、尝试、手绘图形。 她评价两人的差别就在于,自己仅凭着一腔热血在工作,而颜苿则是在燃烧自己在工作。 这样时间长了,能好得了吗? 她劝过,但是无用,颜苿总是用一种深邃的眼神看着她,给她讲居里夫人怎么忘我工作的故事。 那都是哄小孩的故事好不好,想到这里,魏寒总是撇了撇嘴,但是每次当看到颜苿眼里放光的时候,她就忍不住被她说服。 可是,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持续的工作状态。 所有的身边人都在关心着颜苿,好像只有她不太关心自己似的。 颜苿等周之雅一顿抢着说完后,才慢声道,“就是出来有点急了,有些头晕,没啥事,坐一会儿好多了。”说着推开两人,站起身来,咬着牙简单地活动了一下子身子。 周之雅当然不信,很快医务室的厂医拧着医药箱赶了过来,她详细检查了下,看到颜苿又像没事人一样站着,犹豫了一会儿,以她的水平,最多也就治个头疼脑热血压低,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判定颜苿可能是大病初愈,又有些操劳,休息不好,累着了,给开出的药方就是吃点药,休息几天应该没有大碍了。 末了,她又建议,让颜苿尽快再去省城大医院做个全面体检。 颜苿摇头,“这个就没有必要了吧,我觉得现在已经没事了,工作还等着我呢。” 周之雅狠狠地拉着颜苿的手一甩,“姐啊,你真是个狂人,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工作,真是个拼命十三郎。” 说着,她坚定地道,“不行,休息一会儿,立即去医院检查,全面检查。” 颜苿哪里肯去浪费这时间,去医院检查,没病也能检查出三分病来,何况她确实最近身体不大舒服,经常有些喘不上气,头晕,腹疼,但往往这些症状一闪而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架不住周之雅架势十足地挡在她的前面,只好妥协答应派别人去看看,自己在家里等待着消息。周之雅仍然表示不同意,最后两人就达成一致,颜苿回自己宿舍休息去,先休息两天。 第133章啥也不是 毕竟等秦威人人过去,顺便把问题情况搞清楚起码也得有一两天的功夫,那几辆车都开出好几个省去了,停的地方又偏僻,开车去就得一天多,等去了拆卸找问题,少说也得有两三天,甚至一周都不一定搞清楚。 这么长的时间,就老老实实地先休息吧。 周之雅亲自监督“押送”着颜苿回宿舍休息,她已经铁了心,就守在颜姐姐的身边,嘘寒问暖,贴身照料。 看周之雅这么坚决,颜苿实在拗不过,的确自己身体也有些虚弱,便指派了陈翔带着老丁等技术人员赶过去检查问题。 扶她回到宿舍 ,周之雅先是扶她到床上躺下了,说是宿舍 ,现在其实是一个公寓结构,一室一厅,这标准与麦文舟相当了,厂里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不到三十个人有这样标准的公寓结构宿舍。 不消说,这幢楼也是工业园区建设时,花大力气投入配套建设的,秦威虽然资金紧张,但为了解决干部职工的生活问题,便花费了不小代价拿下了数排宿舍楼。否则上千人的工厂,大家光睡觉的问题就不得了。 而干部大部分年龄大、有家室,级别也放在那里,部分就按照规定住进了这小楼里。说起来,从装修到住进来,也就是这半年的事情,以前大家一直挤着最初的那些宿舍楼里,很是不便。 总体来说,对干部来说安静多了,有时间歇息思考人生之类的。 麦文舟房间也离颜苿的不远,只是大家平常太忙,就算是住得很近,也很少在楼里面碰面聊天。 而房间里的布置虽然简单,但也并不简陋,因为都是周之雅亲自帮颜苿布置的,她知道颜苿根本不会将心思花费在这些普通女孩最喜欢干的事情上,便亲自操刀给颜苿挑选了一批家具、电器还有被褥等物件。周之雅知道颜苿不喜欢奢华,全是捡着淡雅的素色和淡紫色为主,连厅里的桌子都是茶色的,墙上也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巧妙了挂了几幅油画,色彩斑澜,令人神往,整体倒是颇为温馨。 看着周之雅扶自己躺下后,忙忙碌碌,像到自己家里一样找热水器烧水,她心里虽然焦急,但此时无可奈何,也放下心来,身体确实有些虚弱,便闭目养神,只是脑子不由自主地又想了出事的那烧坏了的行星轮。 她在暗自琢磨,这不大可能啊,咱们的材料都是经过试验过了,理论上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问题,而且设计上也不大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大纰漏,甚至可以说,自己在前期还专门针对这个重点进行关注。 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如果只有一个还可以解释是意外,但是好多个连续出现这样的问题,显然不大可能。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出现这样的情况,她实在难以心安,巴不得能早一点去现场看看具体情况再做定论。 想到这里,她的心忍不住又焦躁起来。 “啊?!”突然客厅里传来周之雅一声惊叫,颜苿连忙睁开眼睛,高声问“怎么了?” 只见周之雅脸色苍白地几乎小跑着跑进房间,她有些颤抖地问道,“颜姐,你这是有多久没有自己做饭了?” 颜苿怔了怔,多久? 少说也有两三年了,上一次自己动手给自己煮面吃,那是什么时候?要说吃方便面也就最近的事,但是下锅煮面,那真得放两三年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有一段时间了吧。” 周之雅叹气道,“我本来想给煮点粥的,可是米里全是米虫,我一抓,唉呀……”周之雅只觉得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了,那滑腻感,别提让她多难受了。 颜苿好笑,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被米虫给吓到了。 她那袋米,真的存放好久没动了,生虫那可是太正常了。有了米虫的米,倒不是说就有问题不能吃,但就是那感觉,确实也没法下咽啊。 周之雅摊了摊手,“没办法了,这没法煮了,我看你们家也不宜藏米,还是算了,我叫人送点米上来吧,对了,颜姐,你要喝大米粥还是小米粥?” 这个,秦省的人当然都爱小米了,还用问。周之雅还没等她回答便就直接拔通了电话,“老何么?对,我,周之雅,没啥事,厨房里还有没有小米,南瓜啥的?送点到颜工房间,对,就是干部房,301,赶紧送过来吧,我要煮粥。百合?银耳?行,都送一点过来吧,回头记我账上就行了……说记就记,哪那么啰嗦,赶紧的,送过来吧。” 她是负责整个人事后勤的,让厨房主事的送点东西来那还不是小事,只不过,现在厨房的伙食都外包了,好多规矩不一样了,所以,她吩咐人的时候就让挂自己账上了,否则按以前就是房号伙食待遇处理了。 放下电话,周之雅才笑道,“还是喝点小米南瓜粥吧,养胃,回头再煮点银耳莲子羹什么的,养过几天,保准你气色要好多了。”说完,她又埋怨道,“姐姐,你真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你看看,有了干部房,条件好了,不用老吃食堂,自己做点也挺好的。那米啊,全是米虫 ,没办法,我只能给处理了,回头,我给你再买点面条和油盐啥,还有买些零食水果,没事多吃点东西,保准精神头就更足。” “嗯,好吧。”颜苿想了想,也没有婉拒周之雅的好意,虽然,大概率自己还是没有时间去做,但是备货备荒嘛,也没有坏处,至于水果,再忙总不能说自己没有时间吃东西吧。 “小雅……”颜苿叫住又准备忙来忙去收拾打扫的周之雅,“先别忙了,我们说说话吧。” 周之雅愣了一下,说了声等等,还是出去洗了个杯子,给颜苿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杯,端过来道,“喝点水说话吧,忙了半天,我也快渴死了。”可是看着刚沸腾的水,热气直冒,实在也没法下嘴。只好放着先晾一阵,和颜苿聊天说话起来。 “小雅,你今天的工作也挺忙的,还是回去吧!”颜苿在周之雅旁边椅子坐下来后,第一句话便道。 “这怎么能行啊!”周之雅说着就又站了起来,高声道,“啥事也没有颜姐你的身体最重要。现在,估计办公室都知道我来干嘛了,史大姐那边自然会料理工作的,我现在正好偷偷懒,来照顾一下你。嘿嘿。” 颜苿微微一笑,周之雅别看现在在厂里面威风八面雷厉风行的样子,但是一到颜苿跟前,就好像是当年刚进厂时,那个闯了祸,躲在她身后吐舌头的小姑娘。 “你这可也没偷得了懒,平常一个富家大小姐,我就不信你会煮粥。”颜苿调笑她,说到这个方面的能力,她自己并不差,要知道,当初她可是跟着顾大婶一块学过和面的,还有,当初秦威最惨的时候,她甚至当过收银前台,人间烟火,她又不是没有见过,想想当年半夜经常饿惨了和一群人啃着烤串喝着汽水的日子,也未尝不是一种美好的过往记忆。 周之雅不好意思地道,“也是,其实我哪里会煮粥啊,小时候,家里厨房都不让我进,怕我被开水烫到了,怕我玩火失火什么的,什么也没干过,也就这是几年,勉强学了点,放心吧,煮粥我还是可以的,南瓜粥啊,我保准煮得南瓜稀烂,粥汁可人。” “那你啥时候学会的啊?”颜苿好奇。 “还是麦总啊,有时候出差、开会或是应酬喝酒回来,有时候就吐得一塌糊涂,老是麻烦别人不好,于是我就自己学会煮粥啦……”周之雅随口说道,刚说完,她又有些后悔,自己这话是不是有点刺激颜苿了,眼神有些闪烁地看向颜苿,满脸歉意,“这个,我不该说这些。” “有什么不该说的,你学得好啊,他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我看你啊,特别合格!”颜苿调侃地笑着。 周之雅用双手蒙住了脸,这个说起来,她还真是极不好意思,虽然他们的关系,颜苿早已经知情。 颜苿刚要好说话,突然听到外面门“咚咚咚”地响了。 “谁呀?是不是送米的到了,真快呀!比曹操还速度。”周之雅站起来去开门,结果打开门一看,居然是一脸焦急的麦文舟。 两人一对视,在颜苿房门口见面,这气氛多少有点尴尬,但是现在有句话说得好,只要我们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了,麦文舟顿了一下,便忙问道,“颜苿没啥事吧?” 周之雅撇嘴,“当然没啥事,不过,倒是你,放着客户不陪,跑过来瞧病人,可真是闲呵。” 说着,忍不住上手掐了一下麦文舟的胳膊,疼得麦文舟直呲牙,这姑娘可真下得去手啊,但是又不敢吱声。 颜苿也惊讶,看到麦文舟后问道,“你怎么来了,公事要紧,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这里只要歇歇就没事了。” “我有点不放心啊!你的身体健康就是厂里的公事,我不也是忙公事吗?”麦文舟笑着说,他端详了一下颜苿,“你呀,还是身体太虚了,这两天就养病吧!嗯,吩咐厨房,多弄点养生养胃进补的南瓜粥啊,银耳莲子羹之类的,这样好得也快点,没事多喝水,小雅这几天就把颜苿给看好喽……” “啰嗦!”两个女人异口同声道,真是受不了他,大男人的,讨论点人生问题都行,说什么南瓜粥,真的,啥也不是。 麦文舟挠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说错啥了吗? 第134章求婚 突然现场沉默下来,麦文舟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好化作了一句问候,“你没事吧?” “没事。”颜苿回答得很简洁。 周之雅本想说什么,但却又陷入了沉默。 颜苿咳了两声,这才抬起头来,有些疲惫地道,“我这里真没什么事,你公务繁忙,赶紧去忙吧。” 这是颜苿第二次催促他离开,麦文舟在原地站了一下,想想也确实没什么能够帮得到颜苿的,于是便嘱咐了两句周之雅好好照顾颜苿,便准备转身离开。 但是颜苿突然喊住了麦文舟,她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什么事情?”麦文舟不解。 “我想问一句,你们打算啥时候结婚呢?”颜苿的声音显得对这件事情很有兴趣,没有半点不满的样子。 麦文舟赫然抬头,与周之雅对视一眼,两人的心中不由得一阵慌张。 他再看向颜苿,她的眼眸深邃,因为脸庞瘦削而愈加显得明亮,但里面却没有半分质疑、诘问或是责难的意思,她是真的关心这件事情,没有半分违心的感觉。 但是这问得麦文舟心中一酸,他不知道该如何这个问题,周之雅紧紧盯着他的表情,只见麦文舟的表情变幻来去,知道此时他的心中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念头翻滚而过。看到麦文舟这么犹疑不定,说句不失望是假的,她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头也垂了下去。 颜苿突然伸手握住了周之雅的手,周之雅能够感觉她的手心微微有着一层虚汗,正疑惑着抬头看向颜苿,只听她说道,“你们不要犹豫了,都老大不小了,你们结婚吧,我想参加你们的婚礼。” 这个话题太过突然,麦文舟到现在还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张大了嘴巴,“这个,我还没有想到那么快……” “太慢了!我建议你们尽快吧,文舟,青春易逝,韶华不再,拖来拖去,消磨的不仅是时间,还有信心。你是该给她一个交待了,真的,不是我多事,不是我催促你,只是我本能地觉得你应该勇敢地踏出那一步,无论工作多忙,无论厂里有多少事,你的生活就是你的生活,你忍心再让小雅容颜老去,你忍心让她苦苦等待?这不显得你有多少崇高伟大,相反,我觉得是一种残忍。同为女人,我能理解小雅的心情。是个男子汉,你就得承担起这份责任,你每拖一天,我都觉得你在欺骗你自己。每天自己骗自己,我不觉得你能活得有多轻松。” “或者,你觉得我只是一时兴起谈起这个话题?或者,你只是觉得我会是一个阻碍吗?如果你这么想,不光我对你失望,小雅更对你失望,生活中,你总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了。不要再让人失望了!这本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你一定要让第三个人插进来呢?” “我不想插进来,但是我不说,我觉得你总是不肯直面去想这些事情,看着都让人觉得累,真累!与其这样,我建议你,不如,放手让小雅去追求她的幸福,以她的美丽和能干,我相信,这个世界有很多男子愿意追求她?你愿意放手吗?” 麦文舟被她这一顿说,说得浑身毫毛竖起,他看向小雅,只见周之雅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做出决定。 他脱口而出,“不!我不放手!” 看向周之雅的眼神炙热,是的,他知道与颜苿之间的关系早已经变成了战友、知已和朋友,互相尊敬、关心,但却早已经没有了爱情,与周之雅朝夕相处的数年,他早已经深 深意识到,自己离不开周之雅,那才是最适他的归宿。 他咬了牙,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绒布外包的盒子,他啪地单腿跪在周之雅的身前,吓了她一跳,但是她随即看到麦文舟打了小盒子,里面居然是一枚亮晶晶的钻戒,银色的指环上镶嵌着一枚颇大的、多棱形的钻石,在灯光下,光线折射出来,显得梦幻、多彩。 “小雅,嫁给我吧!”麦文舟神情从有些慌张激动变成沉稳 ,“别嫌小,这枚戒指我买了已经有些时日了,只是一直随身带着,但是不知道怎么对你说好,今天,我就索性给你了,这个……,你不会嫌弃吧?” 周之雅白了他一眼,心里甜如蜜,但是嘴上却是说道,“嗯,小了点,也不合我的品味,但是呢,看在你这么诚心,早就准备好的份上,勉强将就一下吧。” 麦文舟嘿嘿一笑,取下钻戒,想给周之雅戴上钻戒指,但是他笨手笨脚地想往她中指上套,周之雅真是服了他,抢过钻戒,直接往左手无名指一套。 看着麦文舟一脸懵懂的表情,旁边的颜苿都看不下去了,捂嘴轻笑出声。 这个笨蛋,中指是热恋,但此时是求婚,直接戴无名指宣示拥有不是更好吗?麦文舟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意思,顿时咧嘴笑了,和周之雅紧紧相拥在一起。 这一刻,真美好啊! 颜苿在旁边轻轻地鼓起了掌,她的思绪万千,过往掠过,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但是她却笑着,替他们开心。 这时候,又有人敲门,这回是厨房送米送菜来了。只见老何师傅穿着白色的厨师服,左手提着一袋小米,右手拧着数袋南瓜、莲子等物件,挂着满脸的笑容,他憨笑着道,“周总,你看看这些合适不?” 正要接着说,他看见了神奇的一幕,只见平时严厉认真的周总此时一脸的娇羞,右手还和麦文舟的左手牵在一起不放开。 “啊?!”他有些目瞪口呆,自己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事情啊? 周之雅想缩回手,但是麦文舟没有放手,此时的他,已经彻底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早就该对外声明了,只是自己怯弱而已,如今,他已经不在乎了,都过了颜苿这一关,他还会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吗? 他不在乎。 老何当然认识麦文舟,他没有想到麦文舟也在这里,连忙打招呼,“麦总……” 麦文舟对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示意老何放下,随后他和周之雅两人配合着把米淘好,切好南瓜,放进电饭煲里煲起来,本来还想等到煲好再走的,但是颜苿却以要休息为由,把两人都赶走了。 粥煲好还要一个小时左右,那个时候让魏寒来这里帮忙一下就好了,毕竟那也到了午饭时间。 麦文舟拗不过她,只好和周之雅告辞出来,出来后,他想了想,还是伸手去牵周之雅的手,周之雅有些害羞地缩回了手。 “怕什么?”麦文舟嘿嘿一笑,求婚之后,他再无禁忌了。此时的他,想得太明白了。一把捉过周之雅的手,就朝外面走。 因为上班时间,楼里人很少,但还是有人的,而且都是干部和家属之类的熟人,麦文舟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他们都笑着和他打招呼,打完后,心里都在狂呼,今天发生什么了? 好像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大新闻啊,爆炸性新闻啊! 麦文舟和周之雅之间的事,本也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一点,更多的人听说过一点,但一直都没都证实。 今天,好像传闻中的事件印证了。 沿路,碰到的人脸色都带着惊讶、震惊,回头便是傻笑、狂笑,都想忍不住找人分享自己的见闻,短信和电话开始满天飞。 最让人震惊的是,这两个人毫不掩饰地牵着手朝办公室前走去,这下子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办公楼里,窗前有人忍不住惊声尖叫,这下子更多人跑过来注视。 只是,到了这里两人自然分开了手,也没有刻意保持距离,此时,他们放松下来,有说有笑地亲密地走向销售部的大楼,那里客户还在那里和程鹏洽谈,刚刚麦文舟接待了这家客户,但是旋即还是有些不放心,打过招呼,聊了几句后借口有事先离开了一步,虽然有些失礼,也顾不得了。 此时一块去见见客户吧。 这家客户是程鹏开发的一家主打中型卡车和中巴生产的厂家,每年的订单量也不算小了,今天是老总过来参观秦威并谈下一步订单的,老总姓乔,喜欢别人叫他乔老板。 进得会议室后,程鹏正在和乔老板谈笑风生。 麦文舟进来后,连声道歉,并向乔老板介绍周之雅,但是介绍词,他停顿了一下,“这位呢,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未婚妻,周之雅。” 周之雅大大方方地和乔老板握手,其实,此时理论上她没有必要来这里见乔老板的,但是麦文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拉着她过来,就一块过来吧。 乔老板是一位近五十岁的生意人,中等身材,为人颇为豪爽,他的企业是私营的,走南闯北过,与人打交道自然不会失了礼数,连忙站起身和周之雅握手,同事无所谓,这如果是麦总的未来爱人,那还是要表示尊重的。 乔老板还没说什么,但是麦文舟的话却把程鹏惊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睁圆了眼睛,麦总这是搞什么啊?走之前还啥也没说,怎么一回来周之雅便成了他的未婚妻,就这么一会儿,他跑去求婚了么? 他还真是猜对了,麦文舟的确是去求婚了。 不光是程鹏,整个屋子参与接待的人都傻眼了,包括郭泰厂长等数名生产线管理人员和销售部的主管人员,大家都惊呆了。 麦总和周总,真成一对了!? 第135章风暴 到麦文舟和乔老板两人这等层次,有时谈的不一定是具体工作了,而是一些共同的爱好,甚至是哲学,对事物的认知,甚至是历史趣闻,行业新闻等等。 虽然年龄还有点玄虚,但是麦文舟在政府机关呆了数年,又在秦威当了数年领头人,论见识认知谈吐,自然不会输于人。 和乔老板随口聊聊,便聊了大半天,他们开口,自然没有其他人开口的份。 大家只是气氛诡异地打量着麦文舟和周之雅,当然主要是秦威这边的人,乔老板那边的人对此并不清楚。 很快,程鹏就发现了周之雅手上亮闪闪的钻戒。 他低声问道,“我说,周总?麦总是不是刚刚去向你求婚了?” 周之雅面带微笑,默认了。 程鹏叹息道,“想不到最终,还是一朵鲜花插在了……” 但是最后三字变成了“最适合它的肥沃土壤上,哈哈哈哈……” 他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地捂着嘴笑了起来。余老板见他笑的很开心,便问道,“程总?你为何事笑得这么开心呢?” 程鹏和这位乔老板很熟,倒也不隐瞒着道,“乔老板,其实您还不知道啊,你刚刚见证了我们秦威第一等的喜事呢!” “喜事?”乔老板不解,立即来了兴趣,谁也免不了八卦啊。 “对啊,你不知道,今天呢,是我们麦总和周总订婚的大喜日子!乔老板,您啊,是我们秦威的尊贵客人,正好帮我们见证呢!” “啊?!”乔老板张大了嘴巴,不是吧? 麦文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个,有点对不住乔老板,刚刚呢,我就去办了求婚这件人事大事,怠慢了乔老板,请您不要见怪!” “哈哈哈哈……”乔老板大笑起来,“怎么见怪呢,真是太开心了!没有想到啊,我今年到秦威,竟然能撞见秦威老总订婚的大好喜事!”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是能碰到这样有趣的事,乔老板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开心起来。有些事,一辈子都很难碰到这么巧的,见证这样的喜事,感觉也像是沾了喜气似的。 “好好好!”乔老板大笑道,“今天呢,刚巧赶到这里,老哥我也没带什么恭贺你的随礼,这样吧,今年两千根桥的订单,我先定了,直接落秦威,这算是老哥我聊表心意。千万莫嫌寒酸!” 程鹏闻言大喜,这可是求之不得啊,现在这类老桥的订单,乔老板可以下单的厂家很多,完全不必一定要落在秦威,今天考察秦威,其实也是选择,谈得不好,他一根不落也没有问题。 他原准备还要和对方磨一段时间呢,没想到乔老板就这样开了金口。此时的他,对麦文舟的钦佩真是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一个订婚就让人家下了订单。他可不管麦文舟是故意的还是巧合,总之能成订单就是好的。 麦文舟其实也是一阵愕然,他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好事发生,对面的乔老板一看就是生意人,这种生意人不好应付,面上笑嘻嘻,肚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主意。看起来,这位乔老板性格并不像面上表现的那般,倒有些可交的格局。 随后他和乔老板一块去用餐的过程中,才发现这位乔老板,性格是很义气的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就因为讲义气吃过很多亏,但是还是改不了这脾气,棱角磨平了,禀性终究难移,容易冲动,然而正因为这样,结交的朋友特别多,帮他的人特别多,几次摔倒了又几次站了起来,迄今生意倒是越做越大。 今天他发现麦文舟抛下他这个大客户,去求婚,在他看来,认定了麦文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这样的人,可以交朋友,做生意肯定也亏不了自己,所以当即决定与秦威进行深度合作。 这还真是麦文舟在意外的时间点求婚带来的意外惊喜。 但是对于他们这笔合同来说是惊喜,对于全厂来说,那可是轰动性的大新闻,整个秦威都爆炸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今天麦文舟向周之雅求婚了。 说什么话的人都有。 有人表示不可思议。 有人说这是理所当然。 还有人说这就是走过形式,两人肯定早就在一起了。 甚至还有人说自己早就见过两人亲亲密密在一起的样子,说不定两人都是隐婚呢,这搞不好只是决定今天公布而已。 当然,更多的人则是普遍抱着祝福的心理,哪里都有八卦,哪怕是一群代表着社会先进力量的工人群体里,那八卦也都是满天飞。 关于麦总和颜苿,关于麦总和周之雅,这种三角关系,早早有人暗中流传了,只是一个老总,一个管人事,一个管技术,哪个都惹不起,瞎嚼舌根子,搞不好会被开除处理,所以很多人平常也不多谈。 特别是一些来秦威比较早的人当中,对于这些事多少都心知肚明,而这几年新招来的人,对此了解得不多而已。 很多老秦威人,对这件事情的心情很复杂。 此时,他们心中有数,麦总和颜工终于还是有缘无份了,他们的过往故事终于如风消散了,周之雅这几年一直在麦文舟的身边,终于麦文舟还是选择了年轻漂亮又体贴的周之雅。但要让他们说周之雅的坏话,那也说不出口,周之雅虽然不是老秦威人,但是来了之后,她的作用有多大,能力有多强,也是有目共睹的,有她辅佐,才有了秦威的今天。 虽然管人事的多少有些招人恨,但是老秦威人真的不讨厌她,他们见过秦威当年的惨淡,也就能理解秦威现在维持这一摊生意有多么不容易。上千号人啊,有多少人是周之雅忙着忙后招进来的,管理他们,安排后勤,维持纪律,这功劳,说超过了绝大数的老秦威人的作用,一点问题没有。 只是对颜苿,老秦威人的感情色彩上,当然更倾向于她。毕竟她也是老秦威人,同甘共苦过一路走过来的。 要说贡献,颜工的贡献远超过周之雅吧,老秦威人都这么认定,没人否认。 秦威一步步走到今天,固然是麦文舟改革带出来的,但是技术上对颜苿的倚仗太大了,只是这姑娘太拼太倔了,所有人心里都知道麦文舟当初选择回厂有很大一半就是冲着颜苿来的,麦文舟一直在接近她,但是颜苿显然一直把麦文舟拒之门外。这个有很多人都知道的,甚至见过,刚开始大家还扼腕叹息,但是时间长了,也渐渐摸清了颜苿的想法,他们认为,颜苿知道自己不适合做一个妻子和爱人,她拒绝麦文舟,只是不想耽误他罢了。 老秦威人私下谈论这件事情,都不免深深为之叹息。他们都乐意看到颜苿和麦文舟走到一起,但是这件事情终于没有实现。 他们都可怜颜苿。 却也恨不起麦文舟和周之雅。 他们的心情很复杂,属于既懂又懂类型的。偶尔有些激愤之语,但是那只是一时的吐槽罢了,他们什么都说不了。 那就沉默吧。 听到这个消息的老秦威人,大部分都很沉默,只有少数没心没肺的家伙,跟着掺和热闹,比如冯疯子,他就哈哈大笑,认为这是佳偶良配,甚至当时就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跑到麦文舟和周之雅那里伸手要糖吃,不给不走,搞得麦文舟和周之雅哭笑不得,最后,周之雅真的从柜子里掏了一把糖给冯疯子,冯疯子打开一块糖,大声说着“甜呐,恭祝你们夫妻俩琴瑟共鸣早日开枝散叶!”他暴笑的声音把办公室都炸裂了。 虽然不知道啥时候周之雅准备的糖果,但是这一下子激发了很多人的灵感,于是大家都排着队来周之雅这里要糖吃,周之雅臊得脸通红,最后只好派人去外面买几包糖进行派发了。 而她手下好多八卦心强烈的姑娘们都跑来看周之雅的钻戒,大声夸着好漂亮啊,在这些姑娘们的心中,真是又羡慕又开心,只觉这好像是电影里看才能看到的浪漫场景,浮想翩翩。 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麦文舟本来没有想过要搞得这么轰动的,但是奈何,他们俩人此时的身份地位,实在在秦威太过耀眼了,他们俩的结合,这是要逆天呵。 甚至工业园区其它厂子里的厂长、总经理和董事长,熟络和不熟络地都打了电话过来向他要糖吃,要他请客吃饭,搞得他有点狼狈不堪。 索性他就说,近期就会结婚,到时候给大家发请帖,请大家赏光。 这下子就更热闹了。 听到消息的张来先和秦小枪等人都赶回了秦威,他们的身份算是麦文舟是同事,也是朋友,他们想问问麦文舟结婚到底要怎么操办。 这可真像一场风暴,麦文舟都觉得影响到生产了,于是便开了个会,要求大家强压下去,关注生产,不要关注他个人的事情。 这才勉强遏制了这场风暴蔓延。 而在办公室里和张来先、秦小枪讨论起了接下来的事情。 他们头疼的不是怎么操办麦文舟的婚礼,而是接下来周之雅的安排去向。 林超涵打电话也给麦文舟道喜了,但是林超涵也委婉地问了一句接下来周之雅的安排。 是的,周之雅不能再待在秦威,关系没公布之前还好,公布之后,他们要面临一个真正的问题,周之雅不能再待在秦威了。 否则那秦威不就成了麦文舟的夫妻店,企业的性质不允许,这不是私营企业,允许老板娘插手管理。 第136章幸福时光 这个问题之前麦文舟就想过,实际情况是,像一般国有企业单位并没有明文要求说夫妻不能同在一个单位上班。只不过不能同一个部门,也不能说是俩都处于管理高层。 关系公开后,就得面对这个问题了。 张来先此时坐在麦文舟的办公桌前,喝着麦文舟亲手泡好的茶,只感觉有些发苦,他颇是为难地看着麦文舟,秦威好不容易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高层动荡人员离职,对于秦威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周之雅重要吗?从他的角度来说太重要了,上千人的安定团结、齐心协力需要她。他很难想像秦威失去了周之雅会是什么样子。 “干嘛愁眉苦脸呢?”麦文舟笑着问他。 “唉,就是担心啊!”张来先长长嘘了一口气,“麦总,你这可是搞了一个突然袭击啊。” “不算,你们在那边的使命也快结束了,接替你们的人选也都选好了,都回来吧。秦威离不开你们这些老将。” “那周之雅就不是老将了?”张来先反问。 麦文舟一窒,这话有点不太好回答。倒是旁边一直坐没有吭声的秦小枪突然发问,“这件事情,颜苿知道吗?”他还不知道详情,所以有些疑问。 在这两人面前,麦文舟不想隐瞒,于是就把发生的一切捡重要的讲给他们俩听了,最终末了说道,“情况就是这个情况,如果不是颜苿催促,现在还没这么多事吧。”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沉默。 在所有人的当中,最关心麦文舟的朋友肯定包含秦小枪一个,他也对麦文舟的感情经历了解最多,对于他和颜苿之间的一切,他死活也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复合吗?怎么两人就那么难,然而最让他难受的还是最后麦文舟还是和周之雅走到了一块。 他怅然若失,青春渐已逝去,他终于知道,那年那月那人那事再也回不去了,这些年,他成长了很多,不会去责怪麦文舟,就是心里还有些难以接受,但在听说颜苿在主动解开麦文舟的心结时,他忽地明白了颜苿的选择和心意,她不愿意再耽误麦文舟了,一天都不想。 秦小枪摇了摇头,对于周之雅能不能继续在秦威工作这个话题没什么讨论兴趣。 只是问了一句,“那接下来,周之雅怎么安排,你想好了没有?” “我也不知道。”麦文舟叹了口气,“总之,我想,秦威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也许接下来,就是结婚生孩子,带孩子吧。” “拉倒吧!”秦小枪鄙视地看着他,“以周之雅的性格,你让她闲下来在家里相夫教子,我是不信的,她那么好强的一个人。” 麦文舟苦笑,那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媳妇性格他能不清楚吗?周之雅虽然对他一往情深,但是却也不是那种愿意在家里相夫教子的主。 张来先在旁边道,“那就还是回西汽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麦文舟没有做声,回西汽上班,那里哪还有周之雅的位置,再说了,回去又得和林超涵打交道,这点事还求林超涵,真的是让他情何以堪?他都能想像到林超涵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了。 张来先接着道,“那,接下来,还不如讨论一下,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怎么操办?” 麦文舟挠了挠头,“近期吧,简单操办一下,我的原则就是不影响厂里生产,也不要厂里工人出席太多,派几个代表就好了。主要还是亲属朋友参加就好了。” 张来先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他如果说大操大办,难道真把全厂人都拉去?那真是开玩笑了,到时候选几个代表就行了,合情合理,否则到时候有人告麦文舟借机敛财那就真的是说不清楚了。 秦小枪只是补充了一句,“反正我得去,另外,得通知翟师傅。” 这是自然,虽然麦文舟知道翟师傅会有些惋惜,但是人生的选择,这是他自己做出的,这个无人可以干涉。 在长宁市的一间商场里,这间商场是当地最为繁华著名的地方,商品应有尽有。 麦文舟和周之雅趁着周末时间来到这里一家朋友开的婚纱摄影楼里拍婚纱照,挑选着婚礼服装,拍婚纱照,两人换了一套又一套服装,周之雅开心无比,进进出出,不亦乐乎。 这家婚纱摄影楼的老板真的是周之雅的朋友,刘静怡,当时麦文舟在周之雅的生日宴会上见到过,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开了一家婚纱摄影楼,看着人来人往,事业还挺成功的。 此时的她,正在全力陪着周之雅,两人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有老板在,自然那些销售代表和化妆师们都不会怠慢,但也不会主动上来聊,老板自己上了,何须他们插手。 这些年,麦文舟忙着事业,还真很少逛商场,更不用说盛装拍照了。 他本来以为就是拍几张照片留存一下,做几个大相框就好了,谁料到,一入侯门深似海,套路比海深啊,来了后,周之雅直接选了一个大套餐,光是各种内景衣服就有八套,而由于媳妇是老板朋友的关系,其实真换起来远不止八套,有古典风的,大红嫁衣的,还有欧式的,燕尾西服配洁白婚纱,还有新中式的,民国风情的,甚至还有一套嬉皮士风格的,应有尽有。 刘静怡赞不绝口,绝对的郎才女貌啊,真是绝配。 用她的话,就是一系列套装下来,保证是她在影楼做了这么久,见到的最顶级的一对。 并且说要免费,条件只有一个,两人的婚纱照要进入到他们对外展示的相册中,作为模特照。 麦文舟吓了一跳,他可没有这样被人指指点点的癖好,当然直接否决掉了刘静怡的这一提议。 刘静怡连道可惜。周之雅在旁边听得却是眉开眼笑,开心不已,她本身就漂亮,身材也好,此时各种盛装在身,烈焰红唇,妩媚动人,却是看得麦文舟心动不已,有佳人如此,夫复何求。 只是,这拍照实在是个苦活,各种姿势,各种场景,全套折腾下来,弄得那叫一个筋疲力尽。 最后麦文舟差点被累瘫,看着仍然兴致勃勃的周之雅,他不得不承认,这女人啊,为了美是可以不要命的,至少他是远远不如。 而且,听刘静怡的意思过几天还要去外景,郊区有一个普罗旺斯庄园,那里有最美的向日葵和薰衣草,去那里取景特别漂亮,她随口描述了几句,就让周之雅向往不已,要不是外面天色已晚,看来她恨不得当天就要鼓捣着去拍外景。 内景就这么累人,外景就更不用说了,听得麦文舟脸色煞白,但是他只能麻木地配合着周之雅点头,其实,如果按照周之雅的意思,他们应该搞一个顶级套餐,去国外,比如去马尔代夫旅游取景顺便拍照的,可是,麦文舟哪有那时间呢,能抽出两天时间来配合一下拍照,已经是人生幸事。虽然,现在对于周之雅来说,这已属人生难得的幸福时光了。看着周之雅满脸的遗憾,麦文舟心怀愧疚,答应她将来有机会带她去,这才让她脸色放晴,另选了现在的套餐。 折腾了许久,最后周之雅才停了下来,顿感饥肠辘辘,不觉已到了晚上。刘静怡请他们到一家泰餐厅吃饭,又喊来了那个婴儿肥的女孩小欣。三个女人一台戏,看见还没有完全卸妆的周之雅,小欣一见面就开心地叽叽喳喳起来,完全没有麦文舟插话的份。 麦文舟看他们聊得开心,就打开手机看了一下信息,一堆消息,实在是太忙了没来得及看,今天拍照过程只所以漫长,也是因为不停地有人因工作打电话询问耽误的缘故。 其中一条引起了麦文舟的注意,是颜苿发来的,她说,星轮烧死现象那边检查恐怕有大麻烦,她得亲自去看看了。 颜苿一般不会这么形容,真这么形容,肯定是真遇到了大麻烦。麦文舟心中一阵阵烦闷,这重要关头,要是出了大麻烦,恐怕会影响很多事情的进度。他想起林超涵之前的嘱咐,务必要秦威尽快定型新桥,否则西汽就不一定会采购这批新桥了。 如果西汽不采购,这新桥的前景就不太好说了。 设计是新颖,但是没有市场检验,那就算是白费力气了。 当初他和秦威是把这未来押宝到了新桥上的,如果新桥受阻,整个秦威的前景就不好说了。 千万不要以为前面解决了那么多问题,就说明新桥先进堪用,历史上有太多那种研究到一个瓶颈解决不掉后,功亏一匮的事情。 他最担心的也是临门一脚的时候出问题,结果还怕什么就来什么。 看到他脸色不好看,周之雅凑过来问他怎么回事,看到了他的短信,担心地道,“颜姐姐身体休息得还是不太好,让她悠着点吧。” 麦文舟叹气,“这个时候,她执意要去,没法拦了。” 对面的小欣正好好奇地问道,“你们具体啥时候结婚呢?姐妹们保证组团去闹婚礼现场,嘿嘿,到时候想娶走新娘,你就准备大出血吧。” 麦文舟勉强一笑,此时此刻,他还真是没有心情结婚,两人原准备下月初就结婚,但是此时知道新桥又出麻烦了,他哪里有那个心情呢。 周之雅知道他心中郁闷,便打了个马虎眼,转移了话题,继续和姐妹们聊天。 麦文舟想了半天,只得给颜苿回了短信,“去吧,注意身体。” 第137章烧坏的垫片 那天麦文舟走后,颜苿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看着幸福离开的一对,她的心里平静如水,很快便开始思考着新桥的问题,她在自己的脑子里默默盘算着出现问题的原因可能性,脑子里新桥像是三维的立体图一样呈现,她对新桥实在是太了解,她的大脑里像是在模拟仿真一样,在默默地推算着各种可能性。 直到魏寒过来,一边抱怨麦文舟不仗义,一边忙着把南瓜小米粥端给颜苿,这才惊醒了她。 看着她脸色不太好,魏寒惊呼了一声,“颜工,怎么你越休息脸色还是真差呢。” 颜苿摇了摇头,刚才思考问题太投入,此时回过神来,只感觉到昏昏沉沉的,显然是用脑过度了。 比起体力劳动,像她这样费神的思考其实是更累人的,何况此时她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 胃中一片空虚,确实饿了,她端过香气四溢的南瓜粥,用勺子吃了起来,南瓜煮烂后,确实有一股香甜的味道,她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却听见旁边的魏寒气鼓鼓地道,“颜工,我真替你不值呢。” 此时的她,已经像全厂人一样,收到了周之雅戴上了钻戒的消息。 颜苿不解,问她怎么了。 魏寒说道,“那个麦文舟太不是东西了,明知道颜工你身体不好,还赶在这个时候气你!我觉得他就是个伪君子。” 颜苿听到后,很不高兴地把碗重重到放到床头柜上,盯着魏寒道,“小魏,你太不懂事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评价公司的老总?!” 魏寒被她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道,“颜工,我是替你打抱不平呢。” 颜苿叹了口气道,“他们俩是我撮合的,我需要你打抱不平吗?”说着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听得魏寒目瞪口呆,这颜工可真是大方啊。 想着她撇了撇嘴道,“哼,要是陈翔肯这么敢对我,他死定了。” 颜苿闻言莞尔一笑,语气缓和了下来,道,“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把握就好了,嗯,你和陈翔,还有董泽星、王明翰这些人都是将来技术中心发展壮大的顶梁柱,做事情也好,说话也好,一定要注意分寸,像你这样口没遮拦,爱耍小性子的性格,将来是会惹祸的。记住,一定谨言慎行啊。” 魏寒虽然不服气,但还是点了点头,颜苿对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叹了口气,这个姑娘虽然天资聪明,始终却成为了不了第二个自己,性格太不沉稳了,每个人的道路 都是没法复制的。 想到这里,她就问起有没有试车的新消息,魏寒听后嘴巴一张,叹道,“颜工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们这边的人刚刚出发,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有新消息呢。” 颜苿一想也是,便点头不语,端起碗继续喝小米南瓜粥。 她等到消息是第二天的下午,陈翔带着疲惫的声音向颜苿汇报说,说自己已经抵达试车现场,正在检查情况,让颜苿稍安勿躁。 随后一周,陈翔细致地检查了每一辆发生了行星轮烧坏的车辆,是的,总共出来七辆车,已经全部烧坏了。 他一一拆解,检查分析,得出的结论首先是球面垫片烧结。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以前斯太尔桥老发生故障的地方,但是之所以设计新桥,颜苿当然考虑到解决掉这个问题,从设计到材料下,都进行了创新加强,然而还是烧坏了。 陈翔解释不出原因,也许还是新材料不行? 现在只能先更新一下垫片和行星轮来解决问题了。而且,将垫片更换,一来二去又拖了一周多时间。 西汽方面对于这个结果表示不满,说不解决这个问题,这个新桥没法用。 只驾驶两三万公里就出现了这种状况,也不能老是靠着换垫片来解决啊,不是个办法,要知道不管卡车也好,客车也好,都是经常跑长途的,一般家用车,一年能跑上2-4万公里是正常现象。 但是客车和卡车不一样啊,这都是营运车辆,是司机们的吃饭家伙,那是得天天跑的,正常来说,客车半年就能这个距离,而卡车仨月就能跑到,像他们试车,使劲造,更是不到一两个月就跑到了这个距离。 如果三个月到半年就换一次垫片,是很麻烦的,相当于不合格产品,到时候投诉绝对少不了。更不要说,直接还把行星轮给烧坏了,这个也要换。 最后陈翔和老丁等人,研究来去,只能承认自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随即向颜苿进行汇报,一听到汇报,刚刚恢复精神的颜苿就坐不住了,要求出差去解决,麦文舟还能怎么办,只得答应。 可是,当颜苿去现场检查了一番后,她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只得踏上返程,进行内部研究。 在技术中心试制车间里,颜苿召集大家开会,看着烧坏的一堆行星轮和垫片,大家都陷入沉默之中。 难道是材料有问题?有人疑惑地问道。 颜苿摇了摇头,这可是她精心挑选的材料,强度可比老桥好多了。 颜苿拈着手指头上的垫片反复看,只见原本形状完美呈圆形,表面泛着亮金色的垫片已经烧得黑乎乎的,都卷曲起来了,这显然是导致行星轮烧毁的元凶。 她沉吟道,“这个锡青铜垫片,已经是我能寻找到的最好的材料了,我对比了十几家厂子,跟人谈了好几轮才试制定型的,现在看起来,居然不堪一击。这说明什么?” 陈翔苦着脸说,“看来可能是新桥的设计不同, 所以对材料的要求更高了,我们之前设计的指标看来是落后了,我们要不再试试新材料吧。” 董泽星摇头,“这个思路是没错的,但是要更换材料,本身是很难的。相当于以前做的工作白做了,还需要再来一轮,其实这倒也不是不行,但关键是进度,这么一耽搁,等解决材料问题,怕是来不及了。” “而且,就怕这材料问题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啊!”他再补了一句。 颜苿咬牙道,“现在也没有其它办法了,先联系垫片生产厂家吧,就说材料还不合格,我们可能还要他们配合再试制强度更高的垫片。” 魏寒为难地道,“我去联系一下,但是就怕对方做不出来。” 打起精神,颜苿沉思道,“我亲自和他们说一下方向吧,我觉得还有一定的改进余地,先试试看,但是就是这个时间……” 她说不下去了。 这个可跟麦文舟怎么交待呢? 但是无可奈何,她还是只能和麦文舟通报了一声。 麦文舟听到她说要重新搞垫片后,心中一声哀鸣,这可真是麻烦啊。换了后,试车的时间就非常非常紧张了,明年要赶上西汽的批产,简直是不可能的了。 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招数了。 只能抄起电话,给林超涵打了个报告,向他陈述了情况。 电话那头,林超涵静静地等他说话,眉头紧锁,那个批产的时间节点是根据客户订单来制订的,没错,已经有人订购了这批客车。 现在如果没有新桥,他只能订购旧桥了,虽然也能用,也不需要过多测试,但是一来需要修改一些设计,倒是影响不大,最关键的是二来性能会大受影响,到时候去向客户解释是很麻烦的事情。 他有些后悔听信秦威一面之辞押宝新桥了。 向客户不好解释还算是小事,毕竟客车也不是西汽安身立命之本,而是这件事会大大影响他对秦威的信心。 想到这里,他冷笑着说道,“老麦啊,你最近很风光啊,轰轰烈烈的,我看你是不是没把心思都放在工作里啊?全顾着个人的事情去了……别着急,你的婚礼哪天?我还是准备会去的,但是我要求,我去之前,你得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就得解决,不解决,秦威的新桥就丢进垃圾堆吧。” 说没两句,他就挂断了电话,对,他就是这么野蛮冷酷。 逼逼麦文舟也好,让那小子脑子冷静一下,别整天不务正业,哼哼,静想美事,就是给你添添堵 ,让你在新婚之夜都急着睡不着觉。 想着,林超涵就嘿嘿笑了起来,笑得很有些意味深长。 只是麦文舟听不到。 他听到林超涵的话,麦文舟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什么鬼话,什么叫只忙着个人的事务不关心工作? 他不就是去拍了个婚纱照吗?至于这么损自己吗? 不管怎么说,林超涵的威胁是真实的,一旦西汽对秦威失去了信任,少了这一个订单事小,将来可真就抬不起头来。 这日子就要更难过了。 拿着电话,他愣愣地在那里坐了半天。 接下来,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把一切交给命运吗?当然不行。按颜苿的方法进行改进吗?万一不行呢? 这垫片烧得可真不是时候啊,这哪里烧的垫片,烧的是信任。 他想过逼迫一下颜苿,可是他可以逼迫全世界所有的人,都不可能去逼迫颜苿,他担心太着急,颜苿会崩溃掉,他信她坚颜的内心,但是他不信她孱弱的身体。 自己能做什么呢?帮着颜苿去公关那家垫片生产厂家吗? 这可是技术领域,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一蹴而就的。逼也没有用,出不来就是出不来,而且颜苿担心的对,万一就是改进了材料也不合格怎么办? 就是当初马银生离开,麦文舟都没觉得这么难为过。 第138章从实力出发 迟疑了半天,麦文舟还是重新拔打了颜苿的电话。麦文舟只是说需要尽快解决,其它的什么压力也没有向颜苿施加。 从麦文舟的语气里,颜苿听到了一丝不寻常,聪慧如她,何尝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她自己也轻忽了新桥研制的实际困难,所以当初和西汽的计划勾连在一起时,她没有强烈反对,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她能怎么办?只能拼了。 而麦文舟则是坐立不安,他没有和颜苿说自己结婚这个时间结点的事情。他不想以此给颜苿施加压力,那没有必要。 他只能心事重重地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确实如林超涵所料,林超涵一番话打击到了麦文舟,让他这两天开开心心办婚事的信心受挫了。 自己可是昨天刚欢喜地和爸妈通报过了,让他们赶过来,提前与女方父母见一面,商谈举办婚事的事情。 麦妈当时就喜极而泣,问清楚自己的儿媳妇是哪位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他们上次来厂对周之雅的印象那是极好的。 算算时间,自己还应该去接爸妈了,两位老人舟车劳顿,应该快到省城了。 想了想,先把眼头上的烦心事压下再说吧,先去接爸妈再说。 他用手机给周之雅发了个短信,“我们该出发了。” 周之雅回信,“已经在车里等你了,再不来,我就该催你了,傻瓜。” 麦文舟会意一笑,自己这位媳妇真的是太懂自己了,从头到脚,无一不懂的。想着,他收拾了一下办公桌,就走出门,正好碰到了人力部史大姐。 看到他,史大姐喊住了他,和他汇报了几句话,麦文舟听了后有些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随即下楼了。 停车场里,周之雅正在自己白色的小车里静静地等着麦文舟过来。 “今天我来开吧!”麦文舟对周之雅道。 “好!”周之雅会意,这是去车站接她的公婆呢,让她这个儿媳妇来开车,有些说不过去,还是让他们儿子来开车吧。也正好多点时间和公婆聊聊天,只是想到古话有云,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不免心情还是略有些紧张。 两人换座位,麦文舟刚系上安全带,周之雅就扑到了他的怀里,两人温存了一会,周之雅有些羞涩地抬头道,“我今天不丑吧?” 麦文舟仔细打量了一下周之雅,她今天化了一个淡妆,嘴唇淡红,全身穿着素雅,简洁大方,明丽动人,却又丝毫没有娇艳的感觉,显然是想给公婆留个好印象。心中火热,嘴中却逗她道,“今天你的打扮啊,有一句词语正好形容呢,何处拂胸资蝶粉,几时涂额藉蜂黄。” 这是唐时李商隐形容女子妆扮的,倒也算是好话,只是此时周之雅听起来不是那个味了,顿时杏眼圆睁,什么话嘛,又是蝶粉,又是蜂黄的,倒像是在说自己坏话一般,虽然她同样学识不低,却依然有些恼怒地道,“你这是嫌我化妆像黄脸婆了!” “哪里,蝶粉蜂黄拌付与,浅颦深笑总难知,教人何处忏情痴,这才是我真想说的。”麦文舟又笑着说道。 “好啊,我说你一个只会绘图的理科生,啥时候学会文绉绉的?”周之雅转怒为嗔,此时的她,放下了平时的伪装,做回真实的小女子,两人相处很是放松。 “对了,”麦文舟突然想到一件事,对周之雅道,“刚才史姐跟我说了一句,说她和西汽那边人事部联系过,对方说了,可以想办法给你在西汽谋个职位,你看怎么样啊。” 说到这件事,周之雅就沉默了下来,看着窗外的风景,缓缓地道,“我其实很舍不得,不想离开秦威。” 麦文舟完全理解她的心情,他们来到秦威的时间几乎是相当的,这些年一直围绕着厂里在转,事业在这里,爱情在这里,人脉资源关系都在这里,突然说离开就离开,谁也舍不得。 “我也不舍得你走,可是,到现在,有些事情由不得我们了。这或许就是代价吧。”麦文舟说得有点沉重。 “那就等我们婚后吧, 我再走,这段时间,让我完成手头的工作。” “好!”麦文舟点点头,他突然想到林超涵的那段话,如果有其它选择,他还真不想周之雅回西汽,如果新桥的问题得不到解决,将来的秦威在林超涵心中是什么形象,可想而知,想到这里,他的心头不由升起一丝阴霾,只是不想表现出来,让周之雅看到。 这件事,就不让她知道算了,不痛快就让自己一个人不痛快,别让周之雅跟着受罪。 一路,就这样说说笑笑,来到了火车站外。 两人牵着手就站在火车站外,等候了十几分钟,就看到两位老人拧着大包小袋有些艰难地往外走,麦文舟连忙迎上前,接过他们的包袋。 周之雅略带着一丝羞怯地喊了声“伯父伯母”后便要同样跟着一块拧袋子,麦妈看到她,顿时眉开眼笑,拉着她道,“怎么让女孩子拎东西呢,让文舟拎着就行了。” 麦文舟叫苦不迭,“妈,爸,你们都带什么了啊,这么多?” “都是老家里的一些土特产,带给亲家尝尝,你也带回厂里发发。”麦妈随口说道。听得麦文舟一阵无语,上次来也是带一堆土特产,结果都便宜了厂里那些家伙,大家分而食之了。 这回估计是怕不够,又带了两大袋子来,这是老家里的一种芝麻做的糖块,倒是好吃,麦文舟小时候比较爱吃,但是长大后口味变了,不是特别爱吃了,但是总不能跟爸妈说不爱吃,那会让他们伤心的,只好苦着脸拎着重重的大包小包,一路到车上,纵是麦文舟年轻力壮,也有些气喘吁吁了,手也勒出了痕迹。 一路上,麦妈就拉着周之雅边走边聊,“上次来,我就觉得你这姑娘水灵,我喜欢得很,当时就想,要是这丫头做我的儿媳妇多好啊,没想到美梦成真了呢。” 麦爸在后面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太婆话真多啊。 还不知道亲家是什么人呢,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上了车后,他们一路拎着东西来到了长宁市区一个小区里,这里有周之雅以自己的名义买下的一套房子,她家里有钱,手上攒下的钱基本用不着,除了花就存了下来,再加上家里心疼她,没事还给她贴钱,是个小富婆,那次开完生日宴后,她在姐妹们的聊天中意识到,如果哪天自己结婚了需要自己单独的一套房子,于是就未雨绸缪地买了一套房。现在结婚,正好当新房。 当她把这件事情说给麦文舟听的时候,他都有些目瞪口呆,他同样想过婚房的问题,在求婚后的第二天就把工资卡正式上交给了周之雅,原本想两人凑和去哪里买套小房子过生活,结果周之雅早就准备好了。 感觉像是在吃软饭啊,他哀叹不已。但是,旋即周之雅化解了他的这个惆怅,她说,工资卡她肯定是要收起来,从今以后,他的就是她的,她的也是他的,大家分太清就没意思了。 言之有理啊。于是就由周之雅操办,对新房进行了布置。 此时用来接待两位老人正好不过。 两人将两位老人的东西搬过来后,周之雅看了看时间,轻声和两位老人道了声抱歉,她要赶回家里去了,先准备晚宴了,他们早已经商定好,晚上就是两家亲家见面,正好也给二老接风洗尘。 麦妈只得松开儿媳妇的手,恋恋不舍地目送着她离开了。 然后,麦爸就很严肃地问了麦文舟一个问题,“文舟,你跟我老实说啊,你啥时候买的这套房?” 麦文舟只好解释了一下,这下子麦爸更是坐立不安了,他念念有词道,“完了,完了,这下子完了……” “怎么了?爸?”麦文舟被他搞得有点慌张了。 “你这个臭小子,千万不要太得意了,今天晚上是鸿门宴啊。”老头叹气道。 “怎么是鸿门宴了?”麦文舟不解地问道。 “我问你,这个儿媳妇是不是很有钱?她家里是不是很有钱?她爸妈是不是很有钱?”老头连珠炮似地问道。 “这个,看什么标准了,以我们家的实力来看,他们应该是挺有钱的吧。”麦文舟想了一下周家住的那套大别墅,怎么着家里几个钱是有的,眼下这套房子,只是一个百来平的三室两厅而已。 “你也知道实力对比啊?”老头恨铁不成钢,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就没有想过,他们家要彩礼的话,我们出不出得起啊?” “啊,彩礼?”这个话真把麦文舟问蒙了,毕竟也是人生第一次结婚不是,哪里想过那么多。 “你要从实力出发啊!”老头叹息道,“你大概是不知道咱们这地方这些年结婚的习俗,彩礼都八九万打不住了,人家都是十万起步,老头子存了一辈子的钱,加上你自己的积蓄,也许勉强够用,可是她家要是富裕,这要钱搞不得二十万,三十万,甚至百万起步呢,咱老家那个吴小贵记得不,他家里去年要娶个富家媳妇,人家张口就是八十八万,还说少一分不行,结果这个婚啊,硬生生地就没结成……” “啊!”麦文舟听得瞠目结舌,有这么夸张了吗,一个彩礼要近三十根桥那么贵? 麦爸和麦妈两人越想越觉得可怕,愁容满面。 第139章润滑很重要 实际上,麦爸麦妈想多了,一家三口人怀着惴惴不安地心情,像是赶赴鸿门宴一样。但参加晚宴时,周爸周妈开心得紧,两家老人相谈甚欢,开始一句彩礼都没有提过。 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还请了数名亲戚来坐陪,当周爸得知麦爸是校长退休后,更显尊重,这是文化人啊,书香门第,盛赞校长教子有方,教出了一个事业有成的好儿子。 麦爸则反过来夸周家事业有成,家风良好,姑娘出落得落落大方,是良偶佳配,能嫁给麦家做媳妇是祖上荫福。 两人互相吹捧,喝了几杯,更是称兄道弟起来。 一直到最后,麦爸还是忍不住主动张口问了彩礼的事,谁料到,周爸喝了几杯,有些醉意,听到麦爸提起彩礼,很是不满。 他问道,“我说亲家,你这很是不厚道了吧?” 麦爸心中一惊,“我怎么不厚道了?亲家,这事,确实怨我们家穷点,但是这关乎颜面的问题,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年轻人难为了喽。” 周爸还是不高兴,“年轻人的事嘛,让他们自个操心去,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就要狠心一点,不要操持过度,他们还是要奋斗的,不能靠家庭。” 麦爸不解,“这个,毕竟不是小事,我家文舟我晓得的,说是当个领导,平常要开销的地方也大,估计也没存几个钱,没家长补贴是不行的。” 周爸叹气,“也对,做家长的不能太寒碜,就这么个闺女,不能苦了她。老麦,你说吧,多少钱?” 麦爸一咬牙,“亲家,你看,20万可以不?” 周爸皱眉,“太小家子气了,这点钱,将来姑娘过去,怕是迟早得饿死,少说也得这个数!”说着,他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多少?”麦校长吓坏了。 “一百个数!” 一百万,把他们家全卖了也拿不出来啊。 看着他面如土色,旁边的周之雅终于忍不住了,捅了一下喝得满面红光的父亲,“别跟伯父开玩笑了。” 周爸这才哈哈大笑起来,道,“亲家,女生外向啊!其实我们老家的习俗是倒给彩礼,这一百万,是我周家贴补到麦家的嫁妆。” 麦校长登时眼睛都瞪大了,旁边的麦文舟也吓了一跳,再仔细一问,原来周家是江浙人,早年因为各种原因家族移居秦省的,那边的习俗就是倒给彩礼,姑娘嫁妆越给得丰厚,越是有面子…… 这只是个小插曲。 两家很快就商定了婚嫁的一些细节事宜,周家家底丰厚,只有这么一个姑娘,风光嫁出那便是头等大事。对麦文舟,他们也早就在心里接受了,等了那么久,终于瓜熟蒂落,于他们看来,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哪里还在会在一些细节上面纠缠太多。 就在麦文舟春风得意的同时,颜苿正愁眉紧锁,虽然麦文舟什么也没说,但是她比谁都敏锐地意识到麦文舟此时的窘境。 而解开窘境的钥匙就在她的手里。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她完全可以继续尝试各种新材料,用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果再更新材料也解决不了这问题呢?那又该如何自处? 到时候就麻烦真大了。 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自信过头了,承诺太多,最后却没办法实现,那不是闹笑话的问题,因为这已经与秦威的命运紧密连接在一起了。 现在秦威虽然说常常有一些不错的订单,但是整体来说,在市场上越来越吃力,同类产品泛滥的结果就是逐步失去优势,你在进步,别人也在进步,你在降低成本,别人也在降低成本,这种仗打到最后就是拼消耗,而秦威消耗不起,一旦拖的时间长了,花的研究经费越来越多,秦威搞不好哪天就拖干了,那天,可就无力回天了。 新桥是唯一能够上秦威在市场上占据优势的地方,这个重要性是颜苿自己提出的,她岂能不知道眼前这个麻烦的重要性。 还是耽搁了太多的时间,她叹气,如果那些之前发生的问题都早一步解决的话,说不定能早一点发现现在的问题,还是动作太慢了。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还不够拼命。 夜深了,她仍然一个人静静地枯坐在那里,思考着解决之策。 直到魏寒实在熬不住,准备下班回家了,她打着哈欠,去陈翔的办公室,喊他一块走。 而陈翔的手里,同样拿一个烧坏弯曲的垫片坐在那里发呆。 魏寒抱怨道,“好了,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明天再想不行吗?都说了再试试新材料,试了再说。” 陈翔看到她,一时间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听到她这么说,便道,“这个啊,没那么简单啊,我现在隐隐觉得,恐怕换了材料也不行。” “不是材料问题还是什么问题,这个锡铜材料不行呗。都烧成这样子,肯定不行。”魏寒边打着哈欠边劈手接过烧坏的垫片,丢到桌子上,“走吧,下班一个人回宿舍 ,我害怕。” 陈翔无奈,“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厂区有的是人,又有路灯。” “不,我就是害怕,你送我回宿舍吧,再说,我们很久没有聊聊天了……”魏寒撒娇,摇着他的胳膊。 这一下子,就搞得陈翔有些浑身不自在了,这还能坐得住啊,想想,他们俩人确实有很久没有单独相处了,虽然早就偷偷地建立了恋爱关系,但是真正单独相处的时间却实在是屈指可数,很多新来的人到现在都没看出他们俩的关系呢,都是搞技术的人,大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八卦。 于是他只好关机,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和魏寒撤走。 两人出得门来走了几步,陈翔突然问道,“颜工还没走吗?又熬夜,她身体受得了吗?” “唉,颜工今天可能是有些着急了,我看她跟你一样,拿着垫片在反复看,都入了魔了。” 陈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下这问题的急迫性。要是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拿出可靠的解决方案,那我们恐怕要遭遇大麻烦了。”说着,他的眉头同样紧锁。 作为技术中心的“老人”,他太清楚眼下的处境了,相反魏寒还是有点没心没肺的,没有太焦急。 “要不,还是去看看颜工吧?”陈翔了一下,“让她早点下班休息,她的身体还比较虚弱。” 魏寒嗔道,“你关心关心我先吧,颜工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根本不听人劝的。”说着,她叹了口气,还有谁比她对颜苿更了解?要是颜苿听她的劝,身体保管好多了。 但是陈翔坚持要去劝劝,她也只好跟着去了。 陈翔敲门进去,颜苿抬起一双惫的眼睛扫了他一眼,伸手制止了陈翔要说的话,“你们自己先去休息吧,我正好静静地思考一下事情。” 魏寒在旁边劝道,“颜工,这个问题一时半会也没有解决方案,不如今天早点休息吧。” 颜苿嘴角抽动了一下,一双眼睛,虽然透露出疲惫,但依然黑亮黑亮,透着倔强,这是她的性格,困难和问题,从来不是她的挡路石。她坚信这一点,道,“不,我还不困,我一定要想出一个可靠的解决办法。” 陈翔小心翼翼地道,“颜工,其实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颜苿有些诧异,“那你先说说看。” “我思考来去,总觉得不是这个材料的问题。”陈翔想了想道,“这个已经是我们目前能够用到的最好的材料了,之前,我们做过大量的实验,其实早就证明这个垫片是相当合格的,符合我们的初始设定,如果再重新找,这时间根本没有个数。” “但这并不是不是材料问题的理由啊。”魏寒在旁边插话道。 “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不是材料的问题,会是什么问题呢?”陈翔边思考边说道,“如果不是材料不堪用的问题,那么肯定就存在别的可能,我刚刚一直在想,这个垫片如果一直在试车中,肯定要摩擦起热的……” “废话,这还要你说!”魏寒白了他一眼,不是摩擦起热,难道是自燃啊? “你接着说下去。”颜苿却没理会魏寒,而是鼓励陈翔。 陈翔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有可能是设计问题,但是这个设计我们也是反复论证过,车子也试车了,效果都非常好,性能也比旧桥要强悍得多了,所以,设计这块出现问题的可能也不大,所以我就想,这就摩擦生热,如果能降低摩擦的话……” “呵!”颜苿有点失声了,她还真是钻到牛角尖里面去了,现在考虑最多的就是材料材质不过硬的问题,犹豫的只是选材料的时间。 还真没有想到另外一层,此时陈翔一提醒,她突然醒悟过来了。 “你是说润滑问题?” “也许吧……”陈翔自己也不是太肯定地说道。 然后这个提醒对于颜苿来说却太及时了,她的脑筋迅速地转换了思路,一瞬间闪过了千万念头。 魏寒在旁边打着呵欠疑惑地问道,“不对啊,我们在装上时不是已经加了润滑油了吗?不应该啊。” 颜苿却若有所思地道,“也许,我真搞错了方向。你们想想,桥壳里面是封闭的,我们就在装配时加了点油,这个油因为怕损耗功率,加的也不多,而新桥这个垫片却是一直在运动中的,说不定还真是因为缺少润滑,导致过热烧坏了。” “如果是这样,换什么材料可能也没有用啊!” 第140章猜测 颜苿站直身子,她的眼睛愈发明亮起来,“但是这个只是我们的猜测,说不定还真是材料不满足要求呢,这样子,这次不能计较成本了,我们分两条路走,一条是继续找新材料进行试验对比,另外一条路就是看看这个润滑是不是问题。” 有了清晰的思路,颜苿的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她欣赏地看了一眼陈翔,很是欣慰,这些年轻人终于能够学会独立思考问题了,还能设想到她都没有注意的盲区。 这是很了不起的,陈翔这人脑子没有魏寒灵光,但是舍得下功夫去思考去做事,好比一位武侠书中的主角,勤能补拙。 秦威有这样的人,将来怎么着都不会太差的。 想着,她便又坐了下来,对两人道,“你们先回去休息,我把这两个思路都好好琢磨细化下,明天好安排任务。” 两人还是劝她尽快回去休息,但是颜苿此时刚找到新思路,心中兴奋,疲惫的神情也显得又有精神劲了。 她准备趁这会儿有灵感,把一些想法记录下来,说着便伏案工作起来,有时拿着图纸对比,写写画画,有时坐那里冥思苦想,转动着笔。 魏寒和陈翔两人对视一眼,一种无奈涌上心头,他们很清楚,像这样搞下去,对颜苿的身体肯定不是好事,然而,现在他们俩也没有办法说服颜苿。 等了片刻,他们只好转身离开,正好到董泽星也打着哈欠从工作间走出来,看见两人的脸色有异,便奇怪地问道,“你们怎么这副表情?” 魏寒虽然现在对他没有当初那么看不顺眼,依然还是有点小脾气地道,“你管呢,累的。” 董泽星哈哈一笑也不在意,旁边的陈翔有些过意不去,便道,“我们刚从颜工的办公室里出来,唉,她还不肯休息,没办法,我们只能自己先回去休息了。” 董泽星奇道,“都这么晚了她还不休息啊,刚刚病好才几天呢。不行,我得去劝劝她。” “哼,你劝得动吗?”魏寒冷笑。 “试试呗。嘿嘿,毕竟我跟她算是同龄人吧。”董泽星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地便转身朝颜苿办公室走去。 “你这人……”魏寒气得跺脚,董泽星那表情分明是对她说,你还嫩着呢。这让她有些受不了,不就是年龄大点吗?还当个宝了。 陈翔只得劝她看开点,强拉硬拽着她离开了。 两人确实很长时间没有单独相处了,出门后,一双手不知不觉地牵在了一起,找了个角落,好好温存了一番。 过了半天,魏寒才羞红着脸走了出来,不停地抹着嘴唇,后面的陈翔显得憨憨地跟在后面,魏寒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哼,别人看你都老实,其实一点都不老实。” 陈翔辩解道,“情之所致,这事能怪我不老实吗?” 魏寒啐了他一口,“不害臊!我可跟你说啊……” 刚说完,突然她住口了,陈翔见状有些奇怪,抬头,一看到看见颜苿和董泽星两人并肩说着话就走过来,此时厂区的道路行人极少,他们俩就这样很尴尬地与颜苿二人碰面了,实在是避无可避。 颜苿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俩,一对小年轻,长期相处,暗生情愫,这毫不奇怪,她也早就知道,只不过……她的眼光看向两人的手,只见两人不知道啥时候边吵架就边牵到了一起。 两人注意到她的目光,这才有些慌张地松开手,魏寒有些害羞地问解释道,“颜工,我们……” 颜苿摆手,“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我不干预,就一句话送给你们,年少不可辜负,年长不必回首。好自珍惜罢。”这一句话的背后,只有她自己才能明白饱含了多少深意与往事回忆。 陈翔连忙点头,“颜工,放心吧,我一定会魏寒好的,不娶到她誓不为人。” 魏寒瞪了他一眼,拧了他一把,“谁说一定要嫁给你了……” 陈翔只能任她拧,脸上还挂着带着一丝痛苦的干笑。 颜苿摇了摇头,笑了一声,道,“很晚了,都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工作。” “哦,好的。”两人连忙答应。 颜苿和董泽星刚要走,董泽星被魏寒一把拉住了,董泽星奇怪地看着她,魏寒忽闪着大眼睛,低声问道,“我想问你个问题,你是咋劝颜工下班的?” 董泽星哑然失笑,低声道,“这还用劝啊,我去后发现她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了。”忽然他想到什么,嘿嘿一笑道,“估计啊,颜工就是想给你们俩留一点私人时间罢,她跟你们一块走,你说说,你们还能亲热吗?” 说完,他忍着笑,径直朝着颜苿走远的背影 ,追了上去。 只是留下两个年轻人在清冷的路灯下,无声对视…… 第二天一大早,在技术中心的试制车间里,老丁、余锦图以及魏寒、陈翔、董泽星等多名技术骨干聚拢在一起。 颜苿的面前放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台拆散成零件的新桥,旁边还放着几个烧坏的垫片,都是这次出事故的地方,基本都大同小异的黑乎乎的弯曲着。 颜苿扫视了一眼众人,她开口道,“今天召集大家过来,是要跟大家讨论一个新思路,昨天幸得陈翔提醒我,要不然这次可有我们真要钻牛角尖了。他说啊,这个垫片的问题,可能并不在垫片本身。” 陈翔有些不好意思地面对着大家投过来的眼光。 老丁有些好奇,随手在桌角上涂抹了一下吃早餐留在手上的油渍,随手拿起一个垫片端详着,“烧坏的不就是垫片吗?这还不是问题?” 余锦图在旁边接话道,“我其实也一直想不通呢,这材料已经是目前我测试过最好的材质了,它都烧坏了,我觉得要再找一个替代的还真是不容易。”他苦恼地抓抓头,“我还真希望不是它的问题。” 董泽星也不大明白,不过他的思路不一样,很快就想到说,“那就是我们设计中出现的纰漏了?按理说也不至于啊。” 随着他发挥作用的地方越来越多,如今他能逐渐进入到新桥试制的核心圈子了,现在也基本不提要离开的话,颜苿对他选择长期干下去很是欢欣鼓舞,以为自己的策略发挥作用了。只是董泽星心里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留下来干。 而他由于在设计方面的能力超强,因此后期在设计修改方面也是除颜苿、魏寒等人之外最熟悉全面结构的。 颜苿摇头,“说是设计的问题也行,但也不完全是设计的问题,还是有一定可能就是材料的问题,而经陈翔提醒,我昨晚一夜反复思索测算,大致能判断跟润滑的关系很大。” “润滑?”除陈翔和魏寒之外,众人都愣了,不过,大家这也才注意到,颜苿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昨晚上,她回到宿舍里后也没有好好睡觉。 老丁失声道,“不大可能啊!这个润滑油,已经是目前国内我们能够找到的最好的牌子了,最初的时候我们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尽量用最好的,这油就是最好的啊。”说着,他随手拿起了桌子旁边柜子上放置的一瓶润滑油,反复看了起来。 余锦图倒是在旁边若有所思地道,“还真有可能是润滑的问题。咱们可能还是被老旧的观念束缚住了,要知道,重型车桥差速器壳和小型车不一样,小型车差壳一般是开放式的,行星轮太阳轮都暴露在润滑油中,行驶依靠飞溅润滑就足够了,而重卡的差速器壳为了保证强度,一般都是封闭的,只在壳体上开几个进油孔。而这几个孔的位置和大小,决定了进油量。所以,我们之前就是简单地开了几个孔,涂了点油就完事,这个斯太尔桥没事,但是我们这个全新的结构设计,却不一定还能根据老观念行事了。” “对!”颜苿肯定地说,“这几天,我们研究的方向可能是搞错了。” 董泽星这才恍然大悟道,“还真是,我们之前在设计结构时一味地强调创新,倒是忘了一些基础的东西。不过,我还是没法想像要怎么修改设计。”他拍了拍脑袋,所有的结构那可都是反复经过计算试验的,再调整也是很难的。 颜苿道,“我之前也些有忽略了这一点,只认为参考成功的样板就可以了,但是有些轻忽了这个方面,实际上,车桥内部的润滑设计是非常重要的,哪怕是加多少润滑油都是需要大量计算的,加多了齿轮搅动能耗增大,效率降低,发热;油加少了,润滑不足,齿面啮合挤伤造成点蚀,甚至造成齿轮断齿的大事故。所以怎样用尽可能少的油完成足够的润滑,就成了很大的问题。之前,我设计的时候,觉得应该是足够了,现在看,是远远不够。现在,恐怕是要大改一下了。” “可是,怎么改,我一时半会也没有太好的方向。思索了半夜,依然还是觉得缺少灵感,需要大家集思广益一下,然后呢,我们再找个方向试试。” “只是,时间越来越紧迫了。还不知道有多少时间能够给我们去尝试呢。”颜苿最后叹气,对这事,她挺愁,一夜没怎么睡好。 陈翔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董泽星注意到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陈翔犹豫道,“我这两天还真是在网上查到了点资料,但也只能提供一个思路。” 颜苿抬头,兴趣十足,“你说说看?” 第141章今夜开始试验 陈翔沉默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道,“我查了查一些国外的设计资料,他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详细怎么做的很少提,但是大概方向倒是有了一点参考。” 然后他就详细介绍了一下,“国外的设计,是利用计算机仿真,优化桥壳内油道,和设置特定的挡油板,来完成在不同转速下,被动齿轮带起润滑油飞溅或者泵效输送润滑油,利用精心设计的挡油板向不同位置分配定量润滑油的方式。” 颜苿听后,陷入了一阵沉思,“看起来,他们在这方面仍然还是比我们先进很多,只不过具体有没有相关数据可以查询?” 陈翔摇了摇头,“没有,我查了很久,没有什么数据值得我们参考的。有一些零星的数据,也没有什么价值,还不如不看,看了说不定先入为主,把我们带偏了。” 大家陷入了沉思,理论上,不管数据有用没有,拿出来看看再说嘛,但是陈翔既然这么说,肯定这些数据都没什么大用。拿来也没什么价值,就不浪费时间了吧。 大家又商议了一会儿,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三个方向存在问题,一就是垫片材料,二是润滑问题,三是设计结构问题。 此时,要从哪个角度来解决问题,都不容易了,材料已经用的最好的,老丁师傅对于这个的看法已经很明确,要换不是不行,那寻找新材料的时间完全无法确定。 如果是设计问题,现在也基本不大可能进行全盘修改了,不仅是来不及的问题,那几乎对新桥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等于否决掉了大家所有的工作,这方面,大家冷静分析认为,前面已经有大量的研究证明设计方面不存在重大问题,推翻重来既不现实 也没必要。 那么,恐怕要集中解决的就是润滑问题了。 国外那么做? 国内要怎么做? 这又是一个新的课题。 大家思考来去,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无解。就算是陈翔给出了一个方向,那又能怎么办呢。 董泽星想到了一些什么,说道,“那个,王明翰不是在京城那边大学里学习仿真计算吗?是不是让他想想办法。” 颜苿道,“我也想过找他解决,但是之前他们的方向大致与材料相关,也有一些结构设计的仿真计算,但是按照陈翔刚才所说的思路,这已经涉及到流体力学了,这方面,别说我们没有相关的内容,就是京城,恐怕也没几家能够涉及到相对深的理论了。” 这就是技术差距,还真不是大家发奋图强一下就能解决的,它需要长时间的观察、试验和钻研。 所谓流体,就是指能流动的物质,既包含气体也包含液体,比如润滑油就是其中一种,它的特点就是流动的,它和固体是不一样的,固体静止在那里,你也可以根本它的结构、材质等去推算它的剪切应力和法向应力,而流体则完全不同,它静止的时候,你拿它什么办法也没有,只有动起来,你才感受到它磅磗的气势和动能,用学术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流体只有在运动状态下才能够同时有法向应力和切向应力的作用,静止状态下其作用面上仅能够承受法向应力,这一应力是压缩应力即静压强。” 咱们都看到过潺潺的溪流,同样是水,它们对世界的作用除了饮用就是观赏,然而,大家看到山洪暴发时,洪水能裹挟几乎一切物质,势不可挡、摧枯拉朽。 一杯水,扬向天空,一万个人扬一万杯,就有一万种形状出现,你怎么能够把握得住它的形态呢? 怎么知道哪一杯扬起来更有效率呢? 这就需要计算了,但是这种计算,太难了。尤其是润滑油,什么时候喷多少,这谁知道啊,多了不行,影响效率,少了不行,很快垫片就报废。 大家讨论来去,最后都觉得通过润滑来解决可能是最佳方案了。 但是其它问题也不能忽略,时间不等人了,颜苿只能决定所有问题都解决,但主攻润滑问题,毫无意外,老丁就需要继续去找新材料,看看有没有更好的配方。 董泽星则负责重新审查全部的设计图纸,试图看看有没有没注意到的错误设计,虽然大家都觉得这样很难有什么结果,但试试再说,说不定发现漏洞呢? 而颜苿则带着主力继续研究润滑问题。 他们捣鼓了三天,都一无所获。 试了各种办法,都很难达成统一意见,王明翰那边也接到了颜苿的任务,答应立即开始寻找流体专家和仿真技术。 秦威不知道,不代表就一定没有。 发展到今天,理论上中国的工业体系最全,有各种各样的设计制造,说不定就有人钻研这方面,或者已经有所成就了呢。 先找再说。 但是等王明翰去找,颜苿等人也不能干等着。 他们围着新桥讨论了三天后,余锦图提出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叫土法上马,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减壳开窗”。 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只不过,余锦图叹气道,“只是这么做,我们估计得浪费不少材料了。” 颜苿皱眉不已,聪慧如她,在余锦图提出建议时就明白他想干什么了。魏寒还是有些不解,追问。 余锦图解释道,“其实这就是没办法的办法,实力不够,只能勉强实验来凑。我们以前在西汽做研究的时候,打地摊,打磨零配件,很多东西都是临时没有现成的东西,那就先用土办法来解决,没有精车,那就靠老师傅来做,一点一点的扣,靠攒经验来进行升级配置。唉,说了小年青也不懂,我们这些人啊,以前也没这么娇气,哪里是想要什么设备就能变出什么设备来的。” 陈翔点了点头,“现在确实也没有其它方法可以试了,等京城那边的仿真计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现在想到什么方法,咱们就要用。这事也没那么难,所以仿真计算,无非就是怕浪费材料,所以把什么事情都放到计算机上进行虚拟罢了,只要不怕浪费材料,我们人工观察,记录研究,也是种手段。先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再说。” 余锦图笑着点头,表示陈翔所言极是。 魏寒虽然还是没搞懂余锦图的全部意思,但还是思考了起来。 最后,大家都看向颜苿,这事,少不得又得消耗掉一些经费了,所以最终还得她来拿主意定夺。 颜苿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余锦图道,“你这减壳开窗的法子,我倒也是能理解。但是,具体我们怎么观察和研究呢。” 余锦图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们可以把主减速器壳的特定位置打开一个洞,再覆盖上和洞大小一样的透明亚克力观察窗,用耐油胶密封窗口缝隙。这样,不就可以进行观察研究了吗?” 颜苿点点头道,“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余锦图这个家伙在西汽经验丰富,类似的土法上马场面也见得多,换作颜苿,还真是未必能够想到这一招。 这也是这几年麦文舟把秦威的人口味养刁了的缘故,麦文舟太清楚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的道理,竭尽所能地去搞一些用得起的机器设备,哪怕是二手的都要,时间长了,秦威的人也渐渐适应了这种方法。 就好比用习惯了电脑写作的人,你让他用笔去写作,已经不大会了一样。 所以这种土办法,除了余锦图,还真没有人能够想到。 颜苿对于这种情况还是挺欣慰的,现在她的麾下不说人才济济,至少也都各有所长,独当一面的人不少。在关键的时候,都能发挥作用,像陈翔,平时老实话少,但是做事真用心,进步飞速。 倒是魏寒还显得有些跟不上,懵懂了些。 颜苿扫视着身边的众人,笑着道,“余师傅的这个建议很好,现在我们只要根据他的建议去做,到时候把桥架到模拟台架上,模拟各种不同工况,观察润滑油的飞溅路径和搅动泵效流量,以经验分析法修改设计,反复观察,说不定就能悟出最佳设计结构呢。这个方法虽然难了些,但是却是眼下唯一可用的方法。如果运气足够好,我们说不定能很快解决这个问题呢。” “现在呢,我们一是实现余师傅的这个方法,这个我不担心,余师傅肯定能搞定,现在我们要策划准备的是第二条,那就是怎么去观察,怎么去分析,怎么去修改设计,这个玩不得半点机巧。而且,确实也没时间去等王明翰那边的运作了,他们动作再快,也需要验证,需要时间,等不及了,两种手段一起上吧。” “魏寒,你去联系一下钟总那边,让他安排给我们先定二十套减速器壳,我们这次,要大干一场了。” “陈翔,你制订排班表,咱们轮流观测,二十四小时不停实验,我们的时间是越发紧张了,虽然麦总那边没有说,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焦灼,我预计到下个月中旬之前,应该出一个结果,那个时候一切还来得及。” “我自己嘛,就负责怎么设计试验和观测方法,分析模式这些,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些人,每个人都是行业的精英分子,这点小难题难不倒我们!” “预计,就从今夜,开始试验,争分夺秒!” 第142章前夜 夜凉如水,月光皎洁,带着几份清冷。 在客厅外的阳台上,麦文舟就靠在栏杆上,一支支地抽烟,心中无法排解地烦闷。 所有的压力,最终都要汇聚到他的肩头上,他是秦威的决策人,也是秦威的主心骨,他从来不认为地球离了谁就不能转,但有些人却天生应该在关键的时刻站在关键的位置上把关键的事情给做了。 少了这个关键人,这个关键事可能就不一样。 而他现在有着强烈的决心要做成这个关键的事。 可是,他更知道,有些时候,人力无法改变一切。 如是失败,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现在就在反复考虑目前这一失败的后果,未虑胜先虑败,也只能如此了,自己应该怎么解释,怎么延续,怎么推动,要考虑清楚。 焦灼,但他只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思考。 这个时候,阳台的玻璃推窗被人推开了,麦校长披着大衣出来了,他有些睡眼惺松地道,“文舟,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呢?你妈都催了好几遍了,也不应一声。” “是吗?我都没有听见呢。”麦文舟回过神来,连声解释,都怪这个玻璃窗太隔音了,一点也没有听见。 麦校长咳嗽了两声,于是裹紧了外面大衣,“这外面太冷了,你也别站太久了,早点休息吧。”看到阳台上的一堆烟头,更是皱起了眉头,“我说你啥时候学的这坏毛病,我都早被你妈逼得戒烟了,你倒好,抽上了。听说我一句劝,这玩意少抽,最好别抽。” 看着麦文舟尴尬的表情,麦校长又低声道,“咳,我知道,你平时工作忙,压力太大,应酬也多,所以偶尔抽点也是正常的,我可不像你妈,一堆男人喝酒的时候,冲过来把我的烟给掐了半点面子也没有……怎么不把酒也都倒了呢?” 说着,他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但又有些慌张地伸头看了看屋里,生怕被老太婆听见了,又把玻璃窗给关严实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麦文舟,“咱们这玻璃窗的隔音效果真的那么好?” 麦文舟有些好笑地道,“放心吧,爸,你刚才在屋里不啥也没听见我的动静。” “那倒是。”麦校长这才放下心来,随手从麦文舟的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劈手夺过火机,给自己点上了一支,吞云吐雾起来,还感慨,“现在这烟啊,不好,味太淡了,呸,有点清凉的味道,罢了,将就一下,尝尝鲜好了。” 敢情他不是来劝儿子睡觉,而是跑来抽烟的啊。 看得麦文舟目瞪口呆,“爸,你也不怕待会儿回去被妈闻着味了?” “放心吧,我待会儿回去再刷个牙就好了。嘿嘿,再要说,我就说儿子有心事,我陪他聊会儿,太冷了,所以抽烟保暖。这总没问题的。”说着,麦校长抽着烟,发出心满意足的声音。 看起来,平常被老太太管得老头的日子不好过啊。 麦文舟一阵阵无语,倒是麦校长突然惊觉,“对了,儿子,你说说,你有啥心事啊,我给你排解排解。你总不会是觉得结婚这事你还有些不大乐意吧,我可跟你说了,小雅那姑娘真是没得挑,她本人没得挑,实在是理想不过的儿媳妇,你妈喜欢得不得了,我可跟你说啊,将来不许对不起人家,是,你现在是个当了个破总经理,无非就是个破厂长而已,千万别得瑟,人啊,一得瑟,就是灭亡的前兆,而且,千万也别乱搞腐败,腐败是毒药,迟早会把你毒得千疮百孔,毒死你也就算了,最怕的是毒不死你,你的人却变了模样,你就不是你了。” “我说,爸,你这都想哪里去了?”麦文舟无奈地道,“我怎么会对不起小雅。”当然,他心里还是有些愧疚,实际上他还真是有些不起周之雅,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她等得太久了,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罪过。 “那就行,我就怕你小子花心大萝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个总师,就是你的前女友对不对?都有人跟我说了。”老头嘿嘿一笑,“不过,前就是前,跟现任没法比。我跟你说啊,当年老头子也有轰轰烈烈的一段……” 这事,麦文舟也知道一点点,麦校长为什么到现在就是个校长呢,因为他的初恋是当地教育局长的女儿,而他当时只是一个普通教师,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各种动荡,最后发生了什么麦文舟也不太清楚,总之,最后是麦校长娶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也就是麦妈,而那个初恋也消失了,直到麦文舟很小的时候,模模糊糊记得有个女人来看过一次麦爸,记得那个时候父亲脸上的表情,惊喜、惊愕、惊恸不一而足,只是,再没有了下文和然后。 所以,他也没有打断父亲的回忆,麦校长看着夜空,一根烟燃尽了,这才低头道,“我太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情了,所以啊,凡事向前看最重要,珍惜现在,懂吗?” “我懂。我和小雅是真心相爱的,放心吧。没有第三者。”麦文舟重重点头,这话是真心的。时至今日,该放下的他真的早已经放下了,今后余生,便是与周之雅双宿双飞了。 “那就好!我就怕你小子,是因为这个事放不下,临到结婚前夕了,还是想不开,我和你妈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你肯结婚了,结果还要是不高兴,那我和你妈得伤心死。嘿嘿,想得开就行。”麦校长掐灭烟头,犹豫了良久,终于没有好意思再要一根。 但是他挣扎了一会儿,发现麦文舟的脸色依然还是不大看好,眉头紧锁,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又问道,“看你这样子,既然不是因为结婚的事,那就是工作上出现麻烦了?怎么,很难解决吗?” “的确很棘手。一个技术问题,很专业,就不细说了,总之,现在技术中心正在日紧继夜地加班解决,但是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没有底,可能解决不了。我们总公司那边已经放言在先了,结婚前还是没有解决的话,估计明年这一大单买卖就干不成了。那样,我们秦威恐怕就要一夜回到解放前了。”麦文舟苦笑着把心中的烦恼说了出来。 老头有些不解,“有那么严重吗?” “真的会有很严重的后果,我都没有想到,原本一切进展顺利,但发现出了一个重大技术问题,突然来这么一出,实在有些措手不及。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就这么两天时间,技术中心那边还没有给我一个反馈,我实在是没有太大信心。”麦文舟苦笑着对父亲说道,小时候,自己觉得父亲无所不能,遇到什么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但现在当自己长大了,发现父亲的作用就是启蒙,启蒙完成后,自己就要面对世界上无穷无尽的复杂难题了。 麦校长沉默了,他没有追问详细问题,这些技术问题,他一个也解决不了,甚至都提不出什么合理化的建议。 过了半天,他才道,“儿子,天无绝人之路,凡事不要往绝对去想。而且,我听你说,你们的技术中心,也就是你们前女友的部门,对吧?” “对,不说前女友了,她叫颜苿,你见过的吧。” “确实见过一面,有点印象。”麦校长点头,“既然他们颜苿日以继夜地加班解决,那他们一定有一套自己的解决方案对吧?” 麦文舟道,“对,我问过他们了,说是正在全力解决中,会有一些损耗,让我心里有数,但具体怎么做,也没有详细和我说,只让我等好消息。但是,到现在了,我哪里等得了。过两天,就是婚礼,到时西汽的林总就会当面向我讨要问题的解决方案,如果拿不出来,我就得和人家解释,是怎么耽误他们的生产计划的,呵呵,耽误事小,失去信任事大,我可是向他立过军令状的……” “那不就结了。”麦校长双手一摊,“你向别人承诺了,你的同事也向你承诺了,林总信你,你就得信颜苿。相信她能解决问题。” “可是……” “没有可是,你现在就得无条件地相信她!和她的团队!从见她那一面对她的印象,还有啊,这段时间我们了解的情况来看,你可能是有些焦急了,这个姑娘是个果敢能干的人,而且极有智慧,她肯定也清楚你的焦躁,所以她一定会准时完成任务的,你除了相信她,别无选择。” “而且,儿子啊,你应该最了解她的,难道还不信她吗?” “这不是信不信她的问题,而这是一个技术问题,跟人品无关的。” “你错了,儿子,这世界上的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人品,人品不能坏喽。有人品,你会有一切,没有人品,你失去一切,你记好了。”麦校长郑重其事地对他道。 “是,爸,我晓得。”麦文舟回答。 他抬头再次看向夜空,皎洁的明月照耀着他,他有些恍惚,觉得这月亮明亮得像是颜苿的眼睛,她那双眼睛常常会无言地看着他,明净透亮,深邃幽静,从前,他为之着迷,后来,他为之心疼,再后来,他习惯了这种平淡无声中的默默叙说。 眼下,他确实也像父亲所言,别无选择,只能相信颜苿,相信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知道她知道解决这个问题,而且也只能相信她会准时解决问题。 他对自己说,相信她。 第143章婚礼盛况 今天是麦文舟的婚礼,举行的地点是周家挑选的,就在长宁市边上的一个庄园里,这个庄园还有周家的一些股份,因此,也算是在自家里举办的。 这个庄园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度假村,平时招待一些城里人来度假休闲的人,有一些修建成西式风格的房子,还有两个餐厅,和一些独栋的住房,道路两边有一些知名的动画片角色雕塑,有一片大绿草坪安排活动,还有一些自己种的各种蔬菜瓜果之类的可供采摘。 按照周家的安排,这里已经提前清场,布置成周之雅和麦文舟的婚礼现场,那些住房就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安排住宿。 本来按照周家的安排,还要布置的奢华一些,但是麦文舟得知后,没有同意,他还是想朴素一些,在他看来,形式的东西不要太复杂,简简单单、热热闹闹就好。 周之雅尊重了他的愿望,因此,除了在草坪婚礼现场上多花了些心思,其它方面也没有太多安排。 她清楚麦文舟的想法,眼下秦威仍然处于困难时期,虽然他们的婚礼是个人的事,但也不能不考虑影响。 邀请的客人里面除了两家的亲戚外,还有双方的朋友,以及秦威的代表们。 选择这个日子也是因为当天是周末。 从上午一大早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往这里赶,特别是周之雅的闺蜜团们,她们已经发誓要把周之雅打扮成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伴娘和伴郎都是闺蜜团挑的,相关的谋划甚至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了,刘静怡已经制作了他们大幅的结婚海报和易拉宝等物品,摆置在现场,客人们到后,无不称赞这对壁人,果然是郞才女貌天生一对。 尤其是接近中午时分,秦小枪赶到后,大声惊呼 ,“额的个娘咧。”平时在厂里说惯了普通话,他到了现场后忍不住就一口秦腔喷涌而出。 他顿时就有些后悔了,太草率了,当年自己结婚的时候随便照了几张像就算了,你看看人家麦文舟和周之雅,那照片,简直照得太绝了,尤其是他们那一幅古装扮相,男子风度翩翩,手持一把折扇,嘴角含笑,那叫一个玉树临风,还有,你看那新娘扮相,凤冠霞帔,美丽惊艳到令人称绝。 听着他大呼小叫,旁边的张来先等人也都四处张望 ,他们参加过的婚礼不少,但是到这种庄园里参加婚礼还是第一次,还是周之雅有品味,结婚都结得与众不同,大家都知道周之雅家里富贵,但也没有想到出手如此不凡。 倒也不是说这里显得多奢华,但是处处布置透着匠心,布置的场景与周边的山水、树木、花草相互衬托,更显得有如梦幻场景一般,这还是麦文舟不想太夸张,要是夸张一点,周家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新花样出来。 看到乐呵呵站在门口那里迎宾的麦爸麦妈,秦小枪眼前一亮,连忙上前去打招呼,麦校长如今也跟小枪很熟了,丝毫不客气,埋怨他来得太晚,这迎宾的工作,理论上应该是麦文舟自己来做的,或者小枪这位知交好友来做也可以,现在麦文舟一大早不知道忙啥去了,秦小枪还姗姗来迟,太不像话。 秦小枪连忙陪着笑,表示自己是开着车带着一班同事来的,有些耽搁时间了,其实心中有点后悔,这活儿麦校长还早跟他打过招呼,是他自己最近忙到发晕,又要拉着一帮人赶过来,耽误时间了,连忙赶过来帮忙。 张来先等人都不见外,都是麦总手下的兵,这现场的活,也就是他们自家的活,一个个挽起袖子就过来看有无工作可干。 其实庄园有服务人员,虽然忙,布置早就完成了,现场就是招待一下客人,陪聊天,任务就是四处闲逛而已。 他们询问了一下具体安排,与事先得到的消息一样,正式婚礼预计12点半开始。 秦威陆陆续续又赶来了二三十个人,都是各部门自发选出来的代表。麦文舟结婚,这对于秦威来说都是大事,麦文舟知道,自己如果刻意隐瞒,或者是不让大家来,那就是有点过份了,但是来人太多,那更加不行了,只是私下里吩咐了一下,让大家尽量能不来的不来,实在想来的自己选个代表。而且,来了可以恭喜,但不许随礼。 虽然有人还是架不住面子,想随礼一份,但是都被挡了回去。 此时的麦文舟,正在和周家的一些亲戚在聊天,他也没有想到,周之雅的大伯也来了,还有一些家族得高望重的前辈,这些人怠慢不得,他只得在庄园餐厅旁边的一间房里,陪着各位前辈们聊天。 这些前辈倒也没有为难麦文舟,都是笑眯眯的,一个个地上下打量麦文舟,不时点头。 很快,有人打了个电话,说是翟师傅到了。 麦文舟连忙和各位前辈告了个罪,连忙走出去迎接翟师傅。 翟师傅是带着自己的爱人过来的,麦文舟出来时,秦小枪正在那里陪着他们说话。 麦文舟连忙打招呼,翟红武气色不错,红光满面地,看着麦文舟一副西装革履的扮相,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终于看到你结婚了。少不得来讨杯喜酒。” “哪里的话,翟师傅您能来,简直是莫大的惊喜呢,我还担心你赶不过来。”麦文舟开心地道,握着翟红武的手问他身体如何。 翟师傅还没开口,他爱人就开口了,“这老头子,非说今儿高兴,得赶过来喝杯喜酒,我一看,这不行啊,喝多了还得了,只能赶过来了。” 说着,还埋怨地看了他一眼,翟师傅很尴尬。他能说旁边的拖油瓶过来是为了防止他喝多的吗?他不能说。 麦文舟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师娘,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就让翟师傅他喝上两杯如何?” “哼,就三杯,比你说的两杯还多一杯,老头子,对你够可以的了吧,再多一杯都别想了。” “要得要得。”翟红武还没开口秦小枪就在旁边帮忙点头了,自从生病以后,师娘就不允许翟红武沾酒了,没想到啊,师娘今天大发善心了。 翟红武本欲争辩,但转念一想,毕竟还有三杯不是,心花怒放,便拍着胸脯保证不超过三杯酒了。 秦威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笑着笑着,翟红武突然想起来,“对喽,我去随一份礼罢。哪里登记啊?” “这个,翟师傅,秦威的所有人我都说过了,不让随礼的。”麦文舟连忙阻止。 翟红武双眼一睁,“怎么的,我这个师傅说话不好使了?莫说我已经退休了,不归你管了,就是我这个师傅,送徒弟个礼,还有人说闲话了,走开,不要挡路。” 麦文舟无可奈何,只得放开翟红武去随礼了。 翟师傅边走边眉开眼笑,“这份礼都准备好几年了,终于送出去了,好啊!” 秦威众人听到这话,心中不免都叹了一口气,好在,也算是肥水没流外人田了,至少新郎新娘都是秦威的。 只是周之雅,未来还算不算秦威的,就两说了,自半个月前起,周之雅就把工作逐步交接给了史大姐,渐渐要从秦威厂里消失了。 秦小枪和张来先等高层清楚,周之雅在秦威的时间已经倒计时了,不免遗憾。 刚让翟红武去登记,突然前方又大步流星般走来了数人,麦文舟抬眼一看,不由得一怔,居然是齐准山齐厅长。 啊?他怎么会来?他还真是没有想到齐厅会亲自来参加他的婚礼,请柬他是递过去了,但是压根也没想到日理万机的齐厅会亲自赶过来。 他不敢怠慢,连忙迎上前去,惊喜道,“齐厅, 您怎么亲自来了?” 齐准山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瞪了他一眼,“怎么的,你小子,送了请柬,我能不来吗?不来我过意不去啊。” “哪里哪里!”麦文舟连连陪笑,“齐厅可是稀客,请进请进。” 说着,他又准备拉着翟师傅等人一块进屋里说话,但转头一看,发现翟师傅已经和秦威众人混到一块聊天了,都走远了,只得告声罪去陪齐厅。 看着麦文舟和齐厅进屋,翟红武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怎么,今天,颜苿是不打算来吗?怎么没有看到她呢?” 众人互相对视,都答不话来。片刻后,才由跟翟红武完全不熟悉的董泽星回答道,“颜工现在正忙着,今天她就不过来了。” 翟红武沉默了,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董泽星,没有做声。 张来先等知道内情的人知道,别看翟红武刚才当麦文舟的面挺开心的,其实他内心里现在别提多难过,在他眼中,如果结婚的人是颜苿和麦文舟,那才是他真正的解开所有心事,他说的那句准备了多年的红包,应当是为他们俩准备的,没想到头来,却是成全了周之雅。 但是人各有志,何况是个人婚姻大事,这压根强求不来。 倒是麦校长,此时笑眯眯地端着烟盒,走过来给大家发香烟,这是老家的风俗习惯,改不了,他年龄和翟师傅相仿,两人寒暄了几句,便聊得火热起来。两人说起来,还是头一次见面,但一个是麦文舟的父亲,一个是师傅,共同话题还能少得了。 回到屋里,麦文舟和齐准山聊天,旁边几个人也都是麦文舟比较熟悉的司机师傅,以及秘书,只有一个人不熟悉。 齐准山介绍道,“这位是工信厅的新副厅长,叫王靖奇,今天也是借机带他来认识一下青年才俊,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麦文舟。” 麦文舟心中一惊,心中苦笑,这个位置本来可能是他的。原来,已经有了新人。 第144章巨大惊喜 很快,到了中午12点半。 婚礼就正式在绿草坪上举行了,按要求仪式将相对简朴,流程无非就是介绍新郎新娘,以及两边的亲朋好友,在声声祝福中,两人交换戒指,相拥相亲就可以宣告结束,然后便是宾主尽欢了。不必多说。 只单说此时的周之雅,一袭白色长纱,头发高盘,她本来就天生丽质,经过闺蜜团们的精心梳化后,更是出落得无比动人,有如仙子下凡一样。 哪怕是已经很熟悉的麦文舟,看到她出场的那一刹那,都有些失神了。 周之雅眨巴着眼睛,看着麦文舟的呆样,忍不住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幸福感,两人的感情路,看似不坎坷,其实艰难无比。 不像常人那样,能够正常相爱相亲,真的是太熬人了。 无数次,周之雅都想过放弃,离开秦威,但是只要一想到那边麦文舟带着工人们在唱歌,满身大汗的样子就忍不住心疼,每次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就不忍心离开,每次看到他开怀大笑,都能想到他和她第一次见面在车里聊天时的场景。 没法放下,没法释怀,直到熬出来一个结果。 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放不下颜苿,但是颜苿却什么也给不了他,那她就来给他一切,从工作到生活,方方面面,点点滴滴,照顾着他,直到他有一天彻底明白自己离不开她。 颜苿是个聪明的人,她主动释放了他,主动消解了他内心最后一丝的顾虑。 爱情,有时候不是占有。 爱情,当然也不是自私。 两个聪明至极的女人,都没有在这方面为难对方,所以才有了这样美好的结果。 麦文舟也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自己已经对不起颜苿了,但是他不能再耽误了周之雅,实际上,他也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周之雅在身边的存在。 不需要太矫情,不需要太挣扎。 在两个聪明至极的女人面前,他是透明的,那么,他便遵从自己的内心罢。无分对错,只是顺应。 到了最后,他真的明白了那句著名的电影台词的真谛,在不一样的时空,你追寻的人未必是你应该追寻的那个人,她默默地那里,你如果错过,或者便是永别。 看着周之雅缓缓向自己走过来的那一刻,麦文舟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到最后,归于宁静,他知道,这就是属于他的幸福。 两人在司仪的主导下完成了仪式,最后当着众人的面,情难自禁,热情相吻。 惹得现场众人不免一阵阵惊呼后,巴掌都拍红了,秦小枪带着一帮年轻人,疯狂地吹着口哨,起着哄,现场热闹非凡。 司仪最后让大家去餐厅入座吃饭,而外面也会收拾一下,下午开始到晚上会做一场酒会。 婚礼仪式结束,在众人的瞩目中,麦文舟突然猛然惊醒地扫视了一下宾客,不对啊,自己是不是忙晕头了,林超涵不是要代表总公司的人要来吗?好像自己还没见着呢。 结果一扫视,还真就发现了林超涵,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正站着和齐准山等人聊着天,他的旁边站着他的爱人季容。 天啊,林总早就来了,自己居然没有接待上。 他赶忙拉着周之雅走了过来。 斜瞥了一眼有点着急走过来的麦文舟,林超涵嘿嘿笑道,“麦总,恭喜你啊,祝你们白头偕老,早日开枝散叶。” 说着,又对着周之雅道,“哇,周之雅,你今天的打扮实在是太明艳动人了,简直就是西汽第一美女啊!想当年,我是真没有想到,把你派到秦威去,以为只是打打散工零工,没有想到,居然把秦威的总经理都给打包带回家了,实在是没有想到,我意外做了回媒人,看来,我以后退休了要改行,不做什么汽车了,专门去做说媒的,保管生意兴隆,哈哈。” 麦文舟被他一通调侃弄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倒是周之雅咯咯笑道,“林总,你说错了一点啊,我可不是什么西汽第一美女,不过,我们夫妻俩感谢你,你是我们家的贵人,将来咱们家忘谁也不能忘了你,回头,我给我麦家后代讲故事,你肯定也在故事里面呢。” 林超涵正得意地道,“那可不好么?” 但忽然腰间传来一阵疼痛,可不是季容揪他肉吗?这是干嘛?他有点惊诧。 倒是麦文舟同情地道,“林总,西汽第一美女难道不是尊夫人季容吗?我们家小雅可当不上,何况,她又不是西汽的人了。” 林超涵恍然大悟,老婆吃醋了,他嘿嘿连忙拉着季容的手道,“那是,我们家季容,那是长宁市第一美人,西汽都放不下了。” 看着他这般厚颜无耻地夸自己老婆,旁边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气管炎症状可不轻啊。据说是林家的传统,当年林超涵他爸就是有名的妻管严,动不动被赶到办公室睡沙发的名声特别响。 季容听着也扑哧笑了起来,回去看怎么收拾你好了。 看着众人的脸色,林超涵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是又压低声音对麦文舟道,“小子,你搞错了,你说你媳妇不是西汽人,这是真错了,秦威待不下去了都,现在只有西汽能收留你老婆了,新一届工会负责人,就是你媳妇来做,怎么样?这待遇可不低啊,全厂数万人的思想工作,还有福利安排,可就得靠她了。” 这听得麦文舟一愣,确实周之雅将来如果还继续工作,有回西汽的计划,但那也只是计划,原准备先辞职后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享受蜜月生活的。 没想到,林超涵都事先安排好了。 “这个,感恩不尽呵!”麦文舟只能表示感谢,林超涵对自己还是挺照顾的,虽然说,对别人来说能够当西汽的工会负责人那是求之不得,但是对周之雅来说却是可有可无的。回头看周之雅,却见周之雅十分高兴,她这些年忙得习惯了,倒不是为了挣钱,她家又不是缺钱,就是人得找一个工作,算是个精神寄托也好,能去西汽做工会主席,也算是有个地方发挥自己的价值了。 西汽的工会负责人可比秦威的要做的事情多多了,西汽的工会工作的内容包括全厂员工的福利待遇问题,还有一些权益争取,甚至还要负责帮助人力部门进行思想管理工作,有些员工想不开要离职,工会那里也有一份慰留和谈话的要求的。可以说,这是一个既有名誉又有实质的工作岗位,正符合现在的周之雅要求。 “那就谢谢林总了,我一定尽职尽责。”周之雅很开心地接受了林超涵的委任。 很快宴席要开始了,司仪喊着话,要大家都去吃饭。 众人便随着大流,走进了大厅里。 季容拉着周之雅的手,轻声道,“妹妹,你今天好漂亮啊。” 周之雅嫣然一笑道,“姐姐,你今天的打扮才叫一个雍容华贵呢,我没有想到你今天会来,姐姐一会儿跟我一块去房间吧,和我的闺蜜们都认识一下。” 季容点了点头,她今天简单打扮了一下,这些年,她有自己的事业,又生孩子,忙得不可开交,倒是很久没有参加这样中西式结合风格的婚宴了。再说了,她也很赏识干练的周之雅,本质上两人都是同一类人,相交甚为愉快,自然也不排除认识她的闺蜜,说不定又能打开另外一个交际的圈子呢。 而跟两人后面的正是林超涵和麦文舟,看着女士们窃窃私语,林超涵也低头问了一句麦文舟,“喂,我说老麦,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吧?婚礼之前要拿出问题的解决方案,这婚礼都举行一半了,我都没听到你这边有什么消息啊。” 看着他半是认真半是趣的表情,麦文舟一时间也判断不准他的真实想法,只得硬着头皮道,“林总,关于这件事情吧,我们已经日以继夜地找解决方案,不出意外,应该就在这几天。” “到底几天啊?” “这个……” 正在为难呢,不远处的秦小枪,突然欣喜若狂地跑过来,对麦文舟喊道,“哈哈,麦总,颜苿就是厉害,她刚才让我交给你一个大礼,那就是,新桥的润滑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了,她的原话是,放心吧,耽误不了事了。哈哈!” 麦文舟整个人感觉像是船到急流处,突然转过弯,便是一片宽阔的河面一样,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一时间来不及品尝这滋味,只是脑子仍然有些迷糊,心中疑惑不解,但是出于对颜苿的信任,他便抬起头,盯着林超涵说道,“你听到了,林总,新桥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耽误不了事。” 林超涵神情怪异,还真是奇事,自己一问,突然说解决就解决了? 这不会是麦文舟对自己的临时搪塞吧? 看着他的眼神,麦文舟有点心虚,便把目光转向仍在激动中的秦小枪,现在的秦小枪当然也知道新桥存在的麻烦,他是无条件地相信颜苿,看到麦文舟有些疑惑的眼神,很不满地道,“颜苿说解决就解决了,这还能不信?” “是啊?这还能不信?”麦文舟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正如麦校长那天晚上说的那样,他现在必须无条件相信颜苿。 于是,他坚定眼神对林超涵道,“颜苿说解决就是解决了,林总,下午我们就去现场看看,一块检查下。” 林超涵连忙摇头,“这不是开玩笑吗?你还得在这里招待客人呢?这点事,就明天吧。” “好,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麦文舟的心里此时已经逐渐回过味来,眉宇逐渐绽放,心中一阵阵地狂喜,想不到自己结婚当天,能收到颜苿的这份大礼,让他能真正开心地享受这个美好的日子。 第145章惊天噩耗 随后的婚礼上,众人尽情地享受着这份美好与惬意,与一对新人碰杯、祝福。 这是欢乐的时光。 当麦文舟和周之雅敬酒来到秦威这数桌人时,气氛更是达到了高潮。 唯一有一个人的眼神一直是黯淡的,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就是董泽星,他不停地看着手机上的短信。 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即就赶回秦威,但是眼下宴席正在进行中,大家热热闹闹的,他不能走了,扫兴事小,误了颜工的吩咐事大。 刚吃完饭,他就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了,看着他的脸色不太好,因为这里大部分人都跟他不熟悉,也没有人追问。 于是,庄园里的狂欢一直在进行。 其中一个独栋房间被临时布置为麦周二人的新房,送走参加婚宴的一些领导和前辈后,这里就剩下双方的年轻后辈,闹得很是欢乐。 直到麦文舟被灌得差不多,差点倒头栽后,人群这才逐渐散去。麦妈心疼他,给他弄了碗醒酒汤,直到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麦文舟才真正缓过劲来。 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刹那,便看到了坐在床边拿着热毛巾一直在照顾着他的周之雅。 此时的周之雅卸去了一身的盛装,穿着一身素色睡袍。 他轻轻一拉,周之雅便软软地爬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轻轻相拥,静静地享受着这属于他们的、静谧的、带着香气的时光。 外面的月光如水银一般倾泄进来…… 这一夜,自然有说不尽的风流温柔,不足为外人道。 第二天,一大早,熟睡的麦文舟被一声清脆地短信猛地惊醒,光棍了三十来年,突然身边睡了一个人,他也眩昏了好大一会儿,才幸福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而睡眼朦胧的周之雅,一双如藕般白皙的玉臂则紧紧缠住了想要起床拿手机的麦文舟。于是两人又是一阵温存。 周之雅的声音充满了慵懒,带着一些撒娇的味道,又有一点沙哑,“真的像是梦一样呢……真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麦文舟微笑,这是他从未听到的周之雅的声音,他调侃道,“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雅吗?怎么,从今天起,不想上班了?” “嗯,突然间,觉得有些倦了,好像那些工作都没了什么意义似的。” “哈哈,可是,恭喜你啊,麦太太,那你今天起就真的不用上班了。” “啊,真想,不上了,拼了这几年,拼成了麦太太,你说说,以后的人生还有什么追求呢?”周之雅显得有些苦恼。 “还有很多追求啊,比如说,当小麦的妈妈?” 周之雅忍不住小手一顿乱锤…… 清晨的阳光透亮透亮,从窗帘缝隙都能看到外面的明媚了,两人终究不能赖在床上,于是终于爬了起来。 两人腻腻歪歪地一块洗漱完毕,准备去吃早餐,麦文舟才想起自己还有一条短信没有看呢,于是连忙找到手机,打开一看,脸色都变得苍白了。 周之雅见他脸色不对,连忙问他怎么了。 麦文舟有些艰难地把手机递给了她,这台手机还是周之雅帮他买的,外形较为时尚,她熟悉地输入密码打开界面,一看,顿时也惊住了。 原来,这是一则噩耗,发短信的人是秦小枪,他只写了短短两句话,“昨天下午颜苿突然发病昏迷不醒,已经转院至省城。” 颜苿生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身边一直有人,及时就医问题一般来说不会太大,但这次居然说已经转院,说明病情严重,恐怕不那么简单。 “我……”麦文舟有些艰难地看向周之雅。 周之雅立即会意,点头道,“事关重大,你先去吧,我安排下这边的事,晚点过去找你。” 看着麦文舟还有些迟疑,她推了他一把,“这可是公事,你现在还是秦威的负责人,这种事,你责无旁贷。” 麦文舟连忙点头,稍微整理了一下,换了一套便装,冲下楼,也没有顾得上吃早餐,开上车就走了。两家的老人此时正在餐厅里聊天,看着他匆匆地冲下楼就走,都有些惊讶,倒是麦校长更了解儿子,便向亲家解释说,可能是公司里有公事比较着急,没事。 麦文舟心中焦急,又怀有一分愧疚,自己毕竟还是没有办法给周之雅想要的蜜月时光。新婚的次日,就急冲冲着去看颜苿,更让他觉得有些愧疚。 但是周之雅的善解人意,再次解放了他。 颜苿,此时对于他来说,确实已经超越了感情的意义,她的健康,关乎到了他的事业成败,是私事,也是公事。 于公于私他都得赶过去。 至于为什么昨天颜苿就住院了,今天早上秦小枪才通知他,不用说,大家都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他的好心情罢了。 只有秦小枪,还是按捺不住,在一大早发了条信息告诉他。 也只有他敢这么发。 一路赶到第二人民医院,像上次一样,还是相同的急救室,还是差不多的人,都在外面等候着。 整个医院充斥着刺鼻呛人的药水味道,魏寒还是坐在那里哭。董泽星则是面无表情地来回踱着脚,只有他微微颤抖的手出卖着他的内心。秦小枪坐在过道的长椅上,烦躁不安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张来先在那里闭目养神,他年龄大了,实在是熬不住。 听到麦文舟急匆匆的脚步声,数人都抬眼看向他。 “怎么了?”麦文舟压低声音,紧张焦躁地问。 秦小枪摇了摇头,带着一丝疲惫,他参加完婚礼后,带着几分醉意刚回到家里,就听到了消息,于是急匆匆地就赶往医院,然而,到时,产业园区的医院说他们采取了一些措施,都没有办法让病人好转,建议转院,于是他就立即组织转院,史大姐都有些六神无主了,他只能站出来作主。 本来昨晚史大姐就准备向麦文舟进行汇报的,但是被秦小枪阻止了,当他听到颜苿的病情很严重时,酒意都吓走了。 当时他的头脑无比清醒,即时向麦文舟汇报除了破坏他的幸福时光之外,有什么用呢?麦文舟又不是医生。 所以他就自作主张,直接转院,同时,暂不打扰麦文舟。 在所有的人里面,除了麦文舟,只有他最了解颜苿,如果颜苿清醒着,她也是绝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打扰麦文舟的。 这或者是她最后的倔强吗?秦小枪不大懂,但是他能理会到那一刻颜苿的心情,因为就是颜苿打电话给他,肯定地告诉他,自己解决问题了。 那个电话里,他能感受到颜苿的快乐。颜苿一定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打扰了麦文舟的幸福,那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这些复杂的情绪,秦小枪用极为简单的话语都向麦文舟挑明了,“你怪我也好,不怪我也好,我想,颜苿都愿意豁出去性命,达成你的愿望……所以,我想,你懂的……” 麦文舟无语,他能怪秦小枪和大家不早一点通知他吗? 他现在只能问具体情况,秦小枪摇头,“跟上一次差不多,就是消化道出血,但是,医生说情况比较严重,他们也搞不清楚,转院过来后,安排了紧急手术,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不知道是个情况。” 麦文舟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急救室里面。 或者,自己是真太自私了吗? 把颜苿逼成这个样子了? 他看向魏寒,“魏寒,这段时间颜工是不是又没吃好休息好。” 魏寒边流着泪边点头,原来这一段时间,颜苿彻底把自己搭进去了,工作起来几乎没日没夜,身边的人都顶着要她去休息,但是她就算是回到宿舍 ,满脑子也是工作。 虽然说,安排了三班倒的制度,用肉眼、经验和模型进行观察,观察润滑油的飞溅路径和搅动泵效流量,这一段时间前前后后废掉了几十个减速器壳。 浪费惊人,但是结果却也成果丰富的,就靠着人工记录的各种数据。 颜苿已经初步推算出了最优设计结构,并进行了反复试验和改进,老丁、余锦图、陈翔等人共同参与,已经制订了一个更优的结构,并根据这个结构进行了试制改进,台架试验结果良好。 所以这才于昨天中午给麦文舟送去了喜讯,他们不是故意的,确实是在最后一刻得出了初步计算结果,接下来,只需要进一步验证就可以了。 而一旦出来结果,颜苿这一段时间强撑着的身体就崩溃了,再也撑不下去了,魏寒说,昨天下午,颜苿就有些不舒服,仍然强撑着布置下一阶段的工作,结果到晚饭前,原准备一块去食堂用餐,结果,还没走出门,就昏迷着倒了下去…… 听着魏寒的叙述,麦文舟已经泪流满面。 他知道,在自己人生最幸福的时光背后,颜苿正在默默支撑起秦威的一片天空。 颜苿比他聪明,他虽然一句催逼进度的话都没有说过,但是颜苿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时间节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直到把身体累垮。 麦文舟深深地内疚,他麻木地、无力地坐在长椅上,心中有一万个对不起想对颜苿说。 “小枪,无论如何,花多大代价,都要治好她。”麦文舟声音低沉地说道。 秦小枪看着他面色灰暗,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然后,急救室的门开了。 麦文舟一怔,主治的医生还是上次位医生。 第146章新桥出炉 结果证明,颜苿的确找到了合适理论和实际方法来解决问题。 林超涵于当天下午三点半赶到了秦威,他不是逗麦文舟玩的,他是真关心新桥的问题的解决了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后,他便安排好工作后,赶到了秦威。麦文舟接待了他,并带着他参观了自己的技术中心。 林超涵对于秦威技术中心如今的规模颇有些吃惊,上次到这里来,还没有太大规模,转眼间就搞起来了。 更让他吃惊的是,秦威向他展示的最新桥。 他有些惊讶,“这桥,你们花了些心思嘛,外形好像略改了些。” “确实改了,主要就是为了解决垫片烧坏行星轮发热的问题。”余锦图在旁边回答道,他是林超涵的老熟人了,当年林超涵回到厂里,跟技术部门一块搞新车的时候,就相识了。主攻也是车桥这块,所以,后来就打着支援的名义被派到了秦威。 如今他已经是技术中心的部门主管了,回西汽也不大可能了,但当年和林超涵一块天天打地摊装配车辆的交情还在。 他开口解释道,“我们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和研究,就把喷油开孔加大,同时还增加孔内壁锥度降低油流动阻力,增加了一些进油量,另外在球面垫片内表面加工了一些凹坑,能够存油,在垫片和行星轮之间形成一道持续的油膜,降低了烧结的可能性,我们实验证明有效,推测改进后,锡青铜垫片寿命可以从原来的几万公里至少增加到十万公里。” “当然了,这只是初步的调整,后期,我们还要进一步实验,继续改进,争取达到大规模使用的条件。” “可以了!”林超涵感叹地点了点头,“10万公里,已经可以初步去装车了,我们头批车,本来也没有打算大规模列装,也是小规模试装。你们趁这段时间抓紧改进罢。” 他说了这话,就相当判了秦威新桥缓刑。 众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林超涵说完,又左右环顾道,“咦,怎么不见你们漂亮的颜工啊?” 麦文舟苦笑,解释了颜苿昨天刚发病躺进医院了。 林超涵听完皱眉道,“你们也太不负责任了罢?把她累成这个样子,你得挨处罚啊,老麦。” 麦文舟还能说什么,只能无言以对。 林超涵嘱咐了几句要好好照顾颜苿后,又掉头问麦文舟道,“咱们这新桥叫什么型号?总不能没有个名字吧?” 关于这个,麦文舟早已经胸有成竹,“本来,新桥我们要取得威猛的名字,但是颜苿对此表示反对过,她认为现在这个新桥还是站在前人积淀的基础上进行调整的,而且,出于保密需要,我们也不宜取太过扎眼的名字,所以它暂时的名字,还是qw-i-x来进行的。x代表更新升级代数。” 林超涵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颜工想的也周到,现在新桥,还是处于保密期,我也不想外界对新桥有过多关注剖析,这个技术优势,我们不妨先等夯实些再对外进行宣传吧。” 这也是西汽自己的作风,这两年,西汽也一直在默默进行下一代车研究,中间还做了各种各样的实验车型,但是也都是处于保密状态,极少向外透露研究进展和相关技术资料,一来很多东西还不成熟,达不到向外进行宣传的地步;二来就是出于积累的考虑,先积攒更多的实力,等到有更先进的版本了,才对外透露自己已经成熟的版本。 实际上,这也是整个中国军工行业的特点,正所谓预研一代、研制一代、生产一代,就是这个精神最传神的描写。 林超涵觉得秦威如今总算开始跟这个描写沾上一点边了。 他对这个进度颇为满意。 出来后,他拍了拍麦文舟的肩膀,当着众人的面道,“麦文舟,我本来对你没多少信心的,但是想不到你们还真是搞出来了,只要坚持自主创新下去,我相信,秦威龙腾会有时。” 林超涵作为总公司的总经理,还是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夸赞秦威,这让众人心气提升了不少。他的这句话随即就被人记录下来,做成印刷品,后来一直当作激励秦威人的名言挂在生产车间和技术中心等墙面上。 麦文舟虽然同样激动,但是想到还躺在icu生死未上卜的颜苿,还是有些激动不起来。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心中却是愁绪万千。看在林超涵的眼中,还以为自己对秦威的夸奖还不够狠呢。 于是低声对麦文舟道,“可以啦,别那么小气,我昨天在婚礼上是逼你来着,但你们要是真搞不掂,我还不得给你擦屁股啊?”他说得半真半假,麦文舟也只好听听而已。 但是他,真的没有太高兴的感觉。 付出的代价太大,获得的胜利,就没有那么甘甜了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送走了林超涵,麦文舟就在现场布置了一下工艺设计和后续生产安排的事情,就回到了办公室。 坐在办公室里,有一瞬间 ,他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颜苿住进了医院,周之雅因为结婚了,即将离开秦威。 好像以往那种每天充满期待的日子一下子就变成了过去,那个时候,他只要一个招呼,周之雅就会准时来到办公室,帮他整理物品,或者收拾衣物,或者提供资料,或者出谋划策,那个时候真惬意,现在突然她变成了只能在下班后才见到的人,他有些不适应。 史大姐还是个好人事,看到麦文舟回来,便敲门进来汇报工作,报告了一下近期的人事情况,包括一些调动情况。 比如说,销售部最近又从车间要了几个人去做销售。 这让麦文舟有些意外,程鹏不是说以后不从生产部门要人吗?那些老师傅们能不看好自己的徒弟不被人拐跑吗? 史大姐回答说,程鹏说最近又在调整销售策略,准备加大陌生拜访力度,所以需要有一些懂产品,又懂技术的人,去全国跑,这需要脑子灵活一点的,脸皮厚一点的人。 脸皮厚一点的人?麦文舟有些懂了,大概率这些人也是车间不那么受师傅们待见的人,调走就调走吧,想了想,他也懒得过问这件事情了。 随口就聊起了周之雅之后的工作安排,当听到周之雅被林超涵亲自安排去西汽做工会主席时,史大姐惊喜不已,这个职位还真挺适合周之雅的,而且到时候少不得还有一些工作来往。 这段时间,工作积压有点多,史大姐前脚走,后脚黄志成就来了,以他那温吞水的性格,诸多财务问题,讨论完就又过去了两小时。 他前脚刚走,钟泽平又进来了,抱怨说最近技术中心浪费材料有点多,生产部有些意见之类的,听完他的?叼,已经快到半夜了。 饿得不行,只得匆匆去食堂垫巴了两口,现在生产车间经常需要加夜班,夜宵都是需要准备的,食堂的师傅和员工们看到他半夜来吃饭,都有些吃惊,这夜宵味道就是一道炒粉,几根菜叶搭拉在上面,味道难说很好。 吃着,他又觉着这食堂还得再好好整顿一下。 怪不得颜苿身体不好,像食堂这样的伙食,连肉都没几块,颜苿又不能经常加餐,晚上加班都吃不好,身体能好得了吗? 想着,他就有些怒火了,把食堂负责人喊过来,当面训斥了一顿,这才离开。 但是食堂大师傅也辩解说,现在厂里的伙食费不高,来吃饭的人少,所以食堂也没有办法准备更好的饭菜。准确来说,就是恶性循环,吃的人越少,食堂赚的就越少,做的就只能越抠门了。 这让麦文舟无比地怀念顾大婶,那个时候她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事。食堂的改革还是进行得不太彻底。 他当即在内心发了狠心,等秦威财政状况再改善一点,立即投入改善员工伙食福利,以前都说过不能拿健康换利润,以后就是不能牺牲员工福利来换效率了。 从食堂出来,他看了看表,已经是深夜11点半了。 他犹豫了一下,是回家看看,还是去医院呢?不知道周之雅还在不在医院?这么晚了她要是回家睡了也不奇怪,想着他发了一个短信给周之雅,问她在哪? 周之雅回了一个苦脸,加两个字,医院。 麦文舟又涌起一股歉意,他当即喊上周师傅,太晚了,他疲惫得很,没法开车了,只能把周师傅从被窝里拧出来送他医院了。 一路疾行,周师傅笑着问道,“我说,麦总,这新婚燕尔的,你应该回新房里去吧。” 麦文舟叹道,“我也想啊,但是安乐窝哪里那么好躺的,厂里颜工出事了,不看看我不放心。对了,周师傅,你知道,史大姐后来有没有安排人去医院替换魏寒。” 这事周师傅还真知道,史大姐派了一个人事姑娘,还有一个后勤的大婶去了,人还是他下午开车送过去的。 麦文舟这才略微放下心来,闭目养神,去医院还得一个小时的路程,晚上还不敢走得太快。他先小眯一下。 但是刚眯了一会儿,他想了想,发了一个短信给周之雅,“你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太晚了。” 周之雅回道,“你赶紧过来,有新情况。” 一下子就让麦文舟睡意全无。 第147章如果人生可以重来 疲惫的医生站立都有些不稳,他显然也认出了麦文舟,“病人家属是吗?你过来一下。” 麦文舟正要开口,旁边的董泽星却开口道,“我是病人家属。我跟你过来。” 麦文舟又是一怔,这是什么情况。 医生却是有些不高兴了,“到底谁是病人家属?” 最后数人沉默了一阵,“都是!” 医生皱着眉头道,“那都过来听一下吧。”他也懒得跟这些人废话了。 于是带着大家除了留下魏寒等着病人推出来,其他人都跟着来到自己的主任医师科室,大家注意了一下门牌上的名字,原来这位大夫姓郑名雷。 “郑大夫,到底病人什么情况?”董泽星率先发问。 郑雷大夫疲惫地坐了下来,到旁边的盆里洗了洗手,然后摘下了口罩放在一边,这才缓缓道,“这次,病人内脏出血,幸亏转院及时,再晚两小时可能就没救了。好在现在算是暂时脱离了危险。” 众人这才缓了一口气。 “但是,病人的很多指标不妙,接下来,还要进行深度检查,观察一段时间。”郑大夫又说了一句,顿时大家刚缓的一口气又给吊了上来。 “那病还是跟上次一样吗?消化道出血?”麦文舟问道。 郑大夫迟疑了一下,“看症状有些是,但有些也不是了,我还不好判定,需要后面组织院里专家进行会诊才能确定。” 这才是真把众人惊到了。 接下来,郑大夫摇头道,“病人情况我还是清楚的,以前就吩咐过病人家属,”说着,他迟疑地看了一下麦文舟,“让你们要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累着,注意饮食,你们倒好,把好端端一个小病拖成一个大病了。到底是怎么做的?你们是虐待她了还是干什么呀?” 看着郑大夫满是斥责的表情,麦文舟的嘴里尽是苦涩。 他能说什么呢?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如果自己能够劝好颜苿,如果颜苿不是那么上进倔强,对自己哪怕好一点,也不至于如此。 但此时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人生哪来后悔药可以吃。 而且,要颜苿的性格,放着后悔药在面前,她也是不会吃的。 那不是她的菜。 颜苿这次住的不是普通的病房,而是被送进了icu。这让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充满了沮丧和不安。 周之雅赶过来的时候,只能通过icu门上的玻璃窗户要,远远地瞥了一眼她,那苍白的脸颊,瘦削、憔悴,失去了平时的光泽,只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泪洒了一地。 她失声痛哭起来,靠在了麦文舟的怀里。 旁边秦小枪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果有一线可能,他都不想打扰这两人,一对新婚夫妇,在新婚夜的第二天,就赶往医院看往病人,这实在是有点残忍了。 张来先和冯疯子等人也都从厂里赶了过来,他们昨天刚参加麦周婚礼,今天又匆匆赶到医院,神情中多少都透露着无奈和同情。 一向话多的冯疯子,这次只能是叹着气,拍了拍麦文舟的肩膀没有做声。 护士们不让他们多在icu停留,打扰病人,除了留一个魏寒以外,其他人都只好来到医院外的外面走廊里。 张来先率先发话了,“颜苿这一倒下,工作不能耽搁。麦总,我听说技术中心有了一些进展对不对,这是大事,也是颜工最关心的事,我们需要安排一下。” 麦文舟听后,烦躁地挥了挥手,这个时候,他真心不想听任何跟工作有关的事情。 都是因为这该死的新桥,这该死的工作,才让颜苿倒下的,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宁可选择继续带着秦威的人浑浑噩噩地在红海市场上进行打拼,也绝不要这么累地搞什么新桥。 桥是有了,人要是没了。 毫无意义啊。 所以听到张来先张口就谈工作,他不免心烦。 看到他听都不想听,旁边其他的人互相对视,都不免有些沮丧,看来麦文舟被打击得不轻,一时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有冯疯子突然又疯起来了,对着周之雅道,“唉呀,新娘子怎么哭得妆都花了,依我说啊,你们这新婚燕尔的,就不适合来医院,兆头不好知道不?别待久了,赶紧回家去吧。我说小雅啊,你看这秦威的事,反正你也不管了,就别管这里的事,回去好好度蜜月吧,有我们这些老头子在这里,天塌不下来,赶紧回去吧。” 他这么一搅和,搞得麦文舟更是有些烦闷,瞪了他一眼。 但是不瞪还好,一瞪冯疯子更来劲了,“昨天出嫁啊,新娘子可是一滴眼泪也没留,笑得那叫一个漂亮。今天就跑这里哭,不好,不好,赶紧回家吧,我说麦总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太不讲究了你知道不?” 这听得麦文舟叫一个心烦意乱,恨不得朝他脸上来一拳,倒是周之雅忽然醒悟过来,大家都不能劝麦文舟,这里只有自己能劝他,冯疯子这是在疯狂暗示自己呢。 于是她擦了擦眼泪,稳了一下心神,对冯疯子点头,“我没事了。” 说话间,她就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平时的精明干练,“麦总,现在是非常时期,对秦威来说,现在颜工躺下了,你不能躺下。否则,她的心血就辜负了,她那么辛苦,做出来的新桥,那是我们秦威最大的财富,你不能弃之不管。还是安排一下工作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说完,她就重重地捏了一下麦文舟。 麦文舟抬眼看了看她,对于周之雅,他心中的愧疚一点不比对颜苿少,其实冯疯子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哪有让新娘子这么操心的道理,这是他这个男人的失职。 他强制自己压下心中那股烦躁的情绪,这种感觉真塞心,很痛苦,仿佛剥夺了自己痛苦的权利一般,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活得快不像个人,像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了。 难道这就是成家立业人的成熟了吗? 大脑在一瞬间转过千万个念头,但最终,他还是站直了,“嗯,那就安排一下工作吧,今天,林总可能要去秦威,视察新桥进度,主要工作就围绕林总的视察进行安排。” 说着,他迟疑地看了一眼董泽星,“你应该熟悉情况,可以演示么?” 董泽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可以。昨天颜工一直在安排这件事情,陈翔等人在家里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一会儿再催促一下。” “好!”麦文舟点头,神情间恢复了几分果断,“董泽星,我看颜工平常还是挺信任你的,这段时间,技术中心的工作还是由你来暂代,等颜工恢复身体再说。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我会给她守好这摊的。”董泽星重重点头。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张来先则看了一眼冯疯子,这个冯疯子还真是有两手,这激将计还挺管用的,冯疯子挑衅似的回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我冯疯子出马还是比你管用。 他们这些老人心中很有数,现在的秦威走到这一步,当真是离了谁都会转,哪怕麦文舟离开了,大家也还会活下去的。但是离开了麦文舟,能不能活好,有没有未来,则是两说,无论如何,麦文舟不能没有斗志,他的意志就是全秦威的意志,绝对不能受了点打击就一蹶不振。 这就是集体利益吧。 他们在内心早就深深地认可了这个年轻人,这个年代,找到一个好的领头羊可真不容易,冯疯子和张来先自问都远远不够,再新来一个人,适应和磨合又需要多长时间呢? 既然麦文舟重新振奋精神,进行工作安排,那接下来大家该干什么还去干什么了。 而且麦文舟说林超涵今天要过来视察新桥进展,这件事非同小可,大家要进行不少准备工作,进行卫生布置、欢迎条幅,以及工作汇报准备、新桥展示准备等等,有不少具体的细节工作要忙。 张来先、秦小枪和冯疯子等人只能压制下对颜苿身体的担心,都匆匆往回赶,进行先期准备,时间太紧张了,必须争分夺秒,在路上就得电话安排厂里。 西汽既是总公司,也是大客户,何况林超涵现在的位置,这半分马虎不得。 麦文舟目视他们离开,才低头用着万分歉意的语气对周之雅道,“对不起,老婆,今天又要辛苦你了。” 他一声“老婆”却让周之雅心情好了不少,忧愁都被冲淡了。 她低声道,“老公,你是懂我的,我不在乎这些形式的东西。” “谢谢老婆,医院里的事,你照看一下吧,安排一下,魏寒还年轻,就知道哭,好多事,我怕她安排不周到。” “嗯,我知道了。对了,要不要再把颜苿的父母接过来?” 麦文舟沉默了,他知道,理论上应该赶紧通知家人并接过来,但是此时颜苿还在icu抢救,把家里人接过来实际上除了让两位老人操心痛苦,什么意义也没有。 “要不晚两天,等颜苿醒过来再去接吧?”麦文舟有些艰难地说道,“你看呢?” 周之雅明白他的心意,点了点头,“我相信,颜姐姐,一定会很快醒过来的,吉人自有天相。”说着,她推了一把麦文舟,“回厂里去吧,那里还等着你主持工作。” 麦文舟点了点头,神色坚定,“我现在就回去,颜苿为了新桥都快把命搭上了,我们这些人,哪能闲着。我这就去,告诉林超涵,秦威能准时完成生产准备,明年西汽新车必能配上秦威的新桥。我们能做到,我们所承诺的一切。” 第148章我们活着 颜苿醒过来了,这让麦文舟不得插翅飞过来。 如果颜苿就此一睡不醒,麦文舟觉得自己百死莫赎,好在天见可怜,颜苿终于醒过来了。 一路匆匆,麦文舟赶到了医院,到的时候已经12点半。 他在icu外见到了周之雅,周之雅告诉他,颜苿之前的确醒了一会儿,还和魏寒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又睡过去了。医生来检查过了,认为还不能离开icu监护。 麦文舟有些失落,他还以为能陪颜苿聊上几句,但是没想到她又睡过去了。 看着他的表情,周之雅安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颜苿精神不好,睡了也正常。” 潜意识里,他们都不想提昏迷两个字,他们一厢情愿地相信这只是单纯地睡过去了。 “魏寒和她聊了些什么?” 周之雅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她还是在问,新桥那边是什么情况了。魏寒和她没聊几句,她的精神就有些不支,又合上眼了。” 麦文舟失神地一屁股坐在了长椅上,他有时候不是很相信,那些传说中的英雄人物在生死关头,还在关心家国大事,现在,他是真信了,就活生生地在自己的身边。 “她是个英雄!”麦文舟缓缓地说,他抬起头望向icu,胸中的情绪汹涌澎湃,又望向周之雅,“她,即算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关心过自己的身体。我是真正地服了她,我不后悔支持她做新桥,一点都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留在秦威,一点也不后悔失去了从政的大好机会。” 颜苿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奋斗,以前他对她的情绪更多像是爱怜,而从现在起,他是真正地尊重、崇敬地看向颜苿了。 如果说还有谁是这个时代的楷模,舍颜苿其谁。 他难过、痛苦、失落,但又精神受到鼓舞,颜苿生生地用自己的坚守和付出,感染了他。 以前或者只是因为舍不得这秦威的众生留恋,而如今,他隐隐觉得,自己更应该离不开这份伟大的理想事业,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此罢。 只是,这一天的情绪大起大落,终于让他此时有些疲惫不堪了,他让周之雅自己回家,自己却和衣在长椅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看见颜苿微笑着,手里捧着一束紫薇花向他走来,他原本欣喜若狂地想要拥抱她,问,你好了,太好了!颜苿摇了摇头,避开了他,他这才尴尬地想起,自己已经结婚了,他正要解释,却看见颜苿拿着花,静静地走向远方,穿过了一条一边浑浊一边清流的河流,河上,居然有一条用各式各样、大量的车桥拼凑起来的大桥横亘在那里,她静静地从桥上走了过去,身影愈来愈模糊,他有些着急,突然额头一疼,惊醒了过来。 睁眼一看,原来还在长椅上,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盖了一条薄被子,旁边坐在着一个人正在打瞌睡,只是不小心手中的手机滑落下来,正好砸中了的麦文舟的脑袋。 这人却是魏寒。 麦文舟醒了,她还是仍在酣睡之中,这两天实在太疲惫了,从前晚开始就没好好睡过,就算是厂里派人来帮忙了,她依然不肯离去,一直要守在颜苿身边。 麦文舟料想是她出门看到自己,就给他找了条薄被盖上了,他轻轻地把薄被又盖在了魏寒身上。 不忍惊醒她,他站了起来,伸了一下懒腰,踱到窗户边一看,外面已经蒙蒙亮了,他有些饥饿,便出去找了个早餐店,买了八个肉夹馍,和四杯豆浆,就走了回来,路上他就一边走,一边吃掉了两个肉夹馍,胃里才算好受了些。 医院也有食堂 ,但是早餐都是馒头和稀饭,再加点咸菜,麦文舟觉得太过简陋了,便选择了肉夹馍。 回来的时候,他把东西往椅子上一放,正要休息,却见魏寒一双眼睛睁大了看着他,搞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怎么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魏寒撇了撇嘴,她是心直口快不错,但那也分对象,这是麦总,秦威的负责人,有些话她还真是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的话一般都不是什么好话。 实际上,魏寒对麦文舟的确没有什么好感,在她眼里,他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颜苿。 但是看到他一个人冻得蜷缩在长椅上睡觉,她还是于心不忍,给他盖了层薄被。此时,醒过来,看到麦文舟,她还是有些不忿。 麦文舟一看她眼神,心里就有数了,苦笑不已,缓缓侧过头,看向旁边的icu窗户,那里有一些或红或蓝的灯光在微微闪烁,照映在玻璃上,看得让人心悸。 “吃点早饭,补充体力吧!”麦文舟没有多说。 魏寒的肚子真的咕咕叫了两下,她有些尴尬地接过食物,就吃了起来,也不顾自己有没有洗漱,实在是肉夹馍太香,抵抗不住。 但是吃完一个后,她还是有些忍不住开口说了,“麦总,刚刚颜工又醒过一次。” “啊,是吗?”麦文舟有些惊喜,“她怎么样了?” 看到麦文舟关心的神色毫无作伪痕迹,魏寒心里这才感觉好受一点,她迟疑了一下道,“状态还是不太好,不过,聊天的时候多了一点。” “她说什么了?” “颜工除了问工作的情况,就是问了一下麦总的婚礼,她听说你新婚第二天就赶过来了,让我向你说声抱歉。” 向我道歉?麦文舟怔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他只能勉强一笑,“是我该说道歉才对。” “不,颜工说,付出都是她自愿的,你从来没有逼过她。”魏寒摇了摇头。 “啊,她这么说了?” “嗯,说完,她就睡了。”魏寒有些不忿地道,“要说这个世界有没有人鞠躬尽瘁的,那就是我们颜工了,可惜她这么拼命,也没得到别人的珍惜。” 她说的无人珍惜,当然指的就是麦文舟,对此,麦文舟无法辩解。只得沉默以对,他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关键是颜苿怎么看他。 然后两人就一直坐到了天亮,很快那两位派来照顾的人过来了,他们不知道找什么地方睡了一觉精神劲头都还不错。 魏寒心里不痛快,倒也没多说他们,她很清楚,愿意全副身心照顾颜苿的还是自己,所以任谁要调她回去她都不肯,一定要守在这里。麦文舟无奈,只好让史大姐,在医院旁边的医院里订了两间客房,让魏寒有空过去休息换洗。至于行李衣物,只能让周师傅送她回去一趟取过来了。 这样忙忙糟糟地一直到第三天,颜苿才终于摆脱了icu,住进了普通病房。对此,秦威不惜成本,周之雅到处托关系给她安排了最好的病房之一。 在病房里,颜苿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只是脸上苍白毫无血色,脸颊深陷。手上仍然打着吊滴,鼻中吸着氧气,浑身瘫软无力。 看着疲惫不堪的麦周等人,颜苿心中哪里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的担心和忧虑。 只是,她却露出了笑容,“没事,我还活着。” 麦文舟听后心情激荡,道,“对,我们活着。大家都会活得好好的。” 听着他这有些语无伦次的话,颜苿有些艰难地露出一丝微笑,“都会好好的。” 没有敢打扰颜苿休息,众人陪她聊了一会儿,便继续只留下魏寒照顾她,都相继退了出去。 麦文舟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只见病床上的颜苿正盯着他看,一双仍然明亮的眼睛在表达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 麦文舟知道,她在说对不起,给他造成麻烦了。 他摇了摇头,示意无事,笑了笑,掩上了门。 主治医生郑雷大夫又一次把他们喊到了办公室,他很严肃地说,“首先,要向你们致歉,我们可能是有些误诊了,经过专家组会诊,反复研究,我们认为所谓消化道出血可能只是一种表象,比如上次医院找到出血点,原来是一根血管博动性出血,夹住就没事了,但现在的情况比较严重,我们认为,病人可能是得了一种不常见的疾病。” 麦文舟愣住了,“什么病?” “再生性障碍性贫血,一般来说,这种病发病急,贫血呈进行性加剧,常伴严重感染,内脏出血,这个跟消化道出血的症状有些类似,我们是查了血象还有骨髓像后才判定的。病人目前骨髓细胞增生程度小于正常的25%,中性粒细胞和网织红细胞都小于正常值。” 说着,郑大夫递过了一叠单子。上面是各种抽样检查结果,麦文舟等人对医学知识都不太懂,只觉得密密麻麻一堆。 郑雷大夫指着几个地方给他看了一下,参照正常值的确有较大异常。 “这代表什么意思呢?”麦文舟小心翼翼地问道。 郑雷大夫叹了口气,“最麻烦的在于,这个还不是慢性的,是急性,属于重型。” 说着,他摇头叹气,“还这么年轻啊!” 听他这么说,麦文舟心中发慌,深感不妙,连忙追问,“医生,您的意思是?” “这个慢性呢,还好,医学上有办法对付,根据国内外的数据证明,七到八到的病人经过药物和康复治疗,基本上能够恢复正常生活,寿命也能得到保证,像病人这个情况,如果挺不过去,一半可能就七到八个月的寿命了,多点就一年,当然,如果挺过这一关,后面能够保养得好一点,活得也就能长一些,但也不敢保证复发会怎么样了……” 这,真是晴天霹雳。 第149章尚需努力 这真是麦文舟最不想听到的消息,这次发病急,还要住icu,他心中本已经十分慌张了,深觉情况不妙,一直佯作镇定,但此时郑大夫的话彻底打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是他隐约不愿意承认的最坏情况之一。 这可让他怎么交待啊。 这一瞬间,他变得失魂落魄起来,郑大夫说什么,他一点都听不进去,心中只是反复回响着两个字:苦啊! 人生真苦,他原以为自己刚刚尝到了甘甜,寻找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但这份幸福仅仅只有一天,就彻底被这个消息给击碎了。 竟像个泡沫一样…… 他只知道,如果颜苿不好,他的下半生都不会得到安生。 或者,他的人生将从此失去平静和快乐。 郑医生推了推他,他的脑子乱糟糟的,过了好半天才回到现实中来。看着他的表情,郑大夫都有点被吓到了,“我想提醒你一下,你作为病人的亲……好吧,不管是上司还是亲朋友好友,你们有责任照顾好病人的情绪,该隐瞒隐瞒,该照顾照顾,千万别这样,你这副表情,换谁都得被你吓死!” 听到郑医生这么说,麦文舟这才惊醒过来,他甩甩了仍在嗡嗡响的脑袋,揉了揉脸,表情这才略微恢复了正常。 郑大夫说得对,自己这副表情去见颜苿,以颜苿的聪明,瞬间就能猜到很多东西了,到时候,如果失去了生命的斗志,说不定就真的很快垮下去了。 无论如何,这个时候,不能刺激她,得让她好好活下去,一直到老。麦文舟在内心狠狠地发誓,说什么也要让颜苿好好活下去。 告别郑大夫出来,麦文舟的脚步有些踉跄,他回忆起了很多年前那个白衣胜雪的美丽女子,他在想着她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般田地的。 越想,他的心就越疼。 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他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想起一首著名的歌,“后悔,原来是那么痛苦的。” 他一直坐了整整两个小时没挪窝,此时的他,对身边的一切仿佛失去了感知,只是沉浸在那份绝望之中。 直到周之雅又赶了过来,看到他的表情,心知不妙,拉着他走到一边,询问了情况,得知这可能是不治之症后,她惶恐地张大了嘴巴。 她没有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颜苿还那么年轻啊,怎么会这样?上天真是不公平。 可是事实就是这么严酷,她不得不面对。 她紧紧抱着麦文舟,夫妻二人紧紧拥抱,用体温温暖着对方。这一刻,他们想的都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怎么让颜苿好好活下去。 “对不起,小雅。”麦文舟低声说。 周之雅擦了擦眼泪,“不必道歉,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作为妻子,我懂你,支持你。” 麦文舟感动不已,三生何其有幸,能娶到周之雅这样通情达理的妻子 ,她已经很清楚地知道,接下来,麦文舟一定会抽出大量的时间来关注和照顾颜苿,而这会肯定会影响到他们夫妻之间的幸福生活。 但是阻止他,那幸福生活可能就会永远消失。 直到魏寒出来,说颜苿又醒了。他们俩才分开,魏寒看着他们俩心中难受,但又没办法说什么,只是朝着周之雅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周之雅擦干了眼泪,让麦文舟先进去,她自己哭花了妆,需要缓一缓,不能让颜苿看到。 回到病房后的麦文舟表情基本恢复了正常,看到颜苿意识果然很清醒,他微笑着对颜苿道,“医生说了你的消化道出血的毛病又加重了,还有些感染,这回知道吃苦头了吧?以后不许你那么蛮干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对颜苿他从来发不起火来,语气一直都是这样。 颜苿凝视了他一眼,半天没有说话,但是开口却与自己的病情毫无关系,“听说林总去公司视察过新桥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正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呢!”麦文舟挥舞了一下拳头,用兴奋的口气说道,“林总当然是赞不绝口了,他还说了,只要坚持自主创新下去,相信秦威的前途不可限量。真的,这就是他的原话。他还对你表示了慰问,说会让西汽的人过来探望下你呢!放心吧,你及时解决了问题,明年西汽小批量上新桥,毫无压力了。” 看着他略有浮夸的表演,颜苿倒不是太兴奋,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肯定的成果,那么多人那么长时间的付出,值了。 想着想着,她笑了起来。 2011年了,用了两年的时间,她终于搞出了秦威的新桥。 这成绩,足以让她自傲。因为这是全新的桥,不是那种买过来的别人的设计,全是他们秦威自己一手一脚给设计、试制出来的。 看着颜苿脸上的笑容,虽然依脸色苍白,但是仍然在麦文舟的眼里,仍有散不尽的昔日光彩。 他接着道,“放心吧,苿苿,新桥出炉,将来的秦威仍然是这个行业数一数二的老大企业,整盘棋都盘活了。” 颜苿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也别高兴得太早,还得去试车呢。而且,将来要改进的地方肯定还有,脚步不能停下。” “你说得对,不过眼下至少我们已经站稳了脚跟,将来怎么做取决于我们的发挥。只要新桥的初始设计功能都能得到发挥,这事我们就已经领先了,想想,我们这次用了多少新结构设计,改进了多少以前桥的缺陷,又是模块化设计,又是各种轻量改进、性能改进,甚至是大量的材料改进,工艺改进。脱胎换骨了啊,这可是我们完全独立自主的知识产权产品,想想这美好的前景,我都兴奋得不得了,这可都是你的贡献!我觉得,你可以算是我们工厂的英雄呢!” 麦文舟滔滔不绝地谈着新桥的前景,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颜苿也是自内心深处地感受到了一种成就感,还有一份快乐,虽然身体依然不舒服,但是脸上笑容绽放。 看得麦文舟既心疼又内疚。 他故意表现得那么夸张,就是不希望让颜苿过度关注自己的病情,郑大夫说过了,病 人的心理也要保持着愉悦才行。 深藏着内心深处的极大波动,他接着道,“你呢,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吧,我已经让董泽星暂时负责中心的工作了,后面呢,我也会把时间大量地放在新桥的研制进度上。现在你手下人才济济,你就放心养病好了,大家伙儿肯定不会掉链子的。” 颜苿张了张嘴,她本想说什么,但是又没说出来。 麦文舟却接着说道,“那个,你放心吧,地球离了都一样转,你现在呢,就不要操心 太多,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我看不会有问题的。还是你基础打得好,我也省事。嘿嘿。” 颜苿仍然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她的表情,显然对麦文舟的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麦文舟有些着急,“身体是目前最重要的,你就安心躺着吧。” 颜苿恢复了平淡的表情,“你在这里,我怎么能安心地躺着呢?” 麦文舟闻言,顿时尴尬地有些手足无措了。旁边的魏寒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了,颜苿瞥了她一眼,“你也是,你也在这里,我能安心养病吗?一看到你们都守在这里,其实我是很着急的,厂里那么多要处理,技术中心还有那么多具体工作要做,厂里的工作尚需努力,你们俩都居然好意思待在医院里偷懒不工作?” 正说着,周之雅收拾好了,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又是端了一盆水果。 颜苿笑着说道,“就让小雅在这里,我能安心养病呢,你们杵在这里,我可是一刻也不安心。” 好吧,这话还真有道理,麦文舟心里明白,他如果一直在这里守着,表演磕了药似的兴奋,时间久了,肯定会让颜苿怀疑自己的病情的。 这真是没有奈何。 只得和周之雅使了个眼色,周之雅点了点头表示会意,麦文舟这才笑道,“就是要确定你没事了,我才能安心地走啊,看你现在气色不错,接下来,必须遵守医嘱好好地待医院里直到康复回去啊,否则那我就真的只能天天守在这里了。” 颜苿笑道,“放心走吧,这次,我不会提前乱跑的。” “老孙我去也……”麦文舟说着,做了一个孙大圣的顽皮动作,又朝魏寒点了点头,方才掉头离开。 魏寒也拗不过颜苿,只得收拾心情,怀着一丝不甘的心情,跟着麦文舟回厂了,在路上,麦文舟嘱咐她,千万不要乱说话,免得耽误或是加重颜苿病情。 听到麦文舟转述的医生的吩咐,魏寒抽泣起来,却又低声承诺,保证不会当着颜苿的面表现得哀伤。 而病房里,颜苿和周之雅闪聊起来,其实主要就是颜苿问,周之雅回答,颜苿实在是没有力气聊事了,颜苿默默地听着周之雅讲前几天婚礼现场的一些事情,笑着道,“小雅妹妹,姐姐真的尽力了,恭喜你们。” 周之雅连连道谢。 “不用谢,其实你们俩幸福了,我是真正的安心。于私,我没耽误你们俩,我很开心,于公,事业的梦想,我已经实现了大半,新桥接下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我成功地让秦威走上了自主创新的正道,虽然我将来看不到盛况了,但是我很满足了。” “只是,有些工作很遗憾,也怕是没时间努力了。”说着,颜苿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150章无需勉励 她的叹气,把周之雅的毫毛都惊炸得竖起来了。 因为,她明白了,颜苿对自己身体的情况,了解得比麦文舟认为的要多得多。 看着颜苿明亮透彻的眼神,周之雅明白了,颜苿心里什么都明白,明镜一般,麦文舟刚才夸张的表演什么作用也没有。 “颜姐姐……”周之雅软软坐在她的旁边,双手握着颜苿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触感冰凉,能明显感受到这只手臂主人的身体虚弱。 颜苿微微笑道,“小雅,我是真替你们高兴,文舟是个心思敏锐、多愁善感,但是有时候又有些过自我,不太坚定的人。那一年,他离开秦威,我知道,他是对秦威的现状十分失望,看不到方向和前途,也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有那样的好机会,他能不走吗?” 周之雅知道她在说麦文舟早年第一次离开秦威的事情,有些细节,她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当时,麦文舟得到一个机会,被借调到机关上班,结果得到赏识一直留了下去,而与此同时,本来和颜苿正情意浓密,却因这一次调动分手了。但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 看着周之雅怔怔的表情,颜苿笑道,“小雅,你们都结婚了,我聊这些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要让你们过不好!” 周之雅讪讪地笑道,“怎么会?” 颜苿有些虚弱地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他那时候和我聊过,我才知道,他是个悲观主义者,他觉得以秦威的现状,以中国的技术实力,根本没办法在新桥或者车辆技术方面超越国外,他想换行。我于是愤怒了,和他吵架,谁也说服不了谁,然后,我们就分手了。” 周之雅到了这一刻,终于,才知道两人分手的真实原因。 “但或者是我看错了,文舟又选择回到秦威,不管他有什么隐密的想法,他终归是带着秦威走出一番新天地。但是,他从始至终,就应该没有想过要做中国人自己设计的新桥,如果不是我们用尽了一切方法挽留他,又或者没有发生那些烂事,或者他已经离开了秦威,在省里做事情去了。” “现在不同了。”周之雅摇头道,“姐姐,他在选择留下秦威的那一刻,我相信,他的梦想和你是一样的。” “也许我也没读懂他吧,或者,人是会变的。哪怕他带着几分赌气的成份,但现在终归是他带领着秦威开拓了新路。” “不,姐姐,在他心中,你才是英雄!”周之雅不禁说道,那天晚上,就在急救室外,她亲耳听到了麦文舟对颜苿的推崇。 颜苿闭上了眼睛,好半天,她才睁开眼睛,脸上忽然漾出了一些周之雅都没有读懂的笑容,她在心底里地对自己说道,“和他争论了那么多年,现在,终于证明我是对的。” 想着,身体一阵阵不舒服,疼,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周之雅见她面色难看,连忙喊医生过来…… 且不说医院里的手忙脚乱,只是麦文舟回到厂里后,就直奔技术中心,这段时间,颜苿不在,他不能让技术中心的人心散了,虽然说现在有人代管,但是越想就越不放心,他过来后,找到了正蒙着头做数据的陈翔,自从颜苿住院后,魏寒抢着要去照顾颜苿,什么都顾不上了,陈翔就憋着一口气,剩下的重要工作,恐怕都要由他完成推动。 被麦文舟拍着肩膀,他还有些发懵,回过头来看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了麦文舟,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意识到,眼前的人竟然是麦总。 麦总可从来没有这么拍着自己的肩膀说过话,他连忙站起身来。 “坐吧,坐吧。”麦文舟按着他坐下。 他上下打量着陈翔,以前有颜苿在,虽然也经常见到陈翔,从来没有认真聊过,但是混了个眼熟,也知道他一直跟在颜苿身边学习工作。 被麦文舟打量得陈翔有些浑身不自在起来,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麦总,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麦文舟摆了摆手,自已搬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不着急,就是颜工病了,我有些不放心技术中心的工作,所以过来看看技术中心的同事们。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是来检查工作的,也不是来督工的,我就是过来想跟你聊聊天。”他的话说得有些矛盾,听得陈翔有些糊涂。 “不知道麦总想聊些什么?” “就聊聊颜工吧!这几年,你和魏寒在她身边的时间最是中心里最长的吧?”麦文舟问道。 “嗯,是的,我们已经跟了她,大概快四五年了。”陈翔带着一丝回忆,他和魏寒是差不多前后脚被颜苿招进来的,都是应届毕业生,就跟着颜苿学习工作,一晃时间过去得真快。 “我想问问,在你心中,颜工是个怎样的人?” “她?她是一个无私的上级领导,对我们从来没有藏私心,她的所学,所思,所想,我能感觉到,她是倾囊相授。她还是一个心地很好的同事,从来都鼓励我们,从来不苛刻地对待我们,没有污辱过我们的人格,只是工作上,她要求非常严格,从来不允许我们糊弄了事。” “那一次,魏寒,自己单独历练做一款新桥,出了差错,自己都被罚了款,魏寒感觉在自己在研发部都快抬不起头了,是她亲自给她做了思想工作,完事后,我看到魏寒脸上挂着泪,但却是满面笑容,因为魏寒知道了,颜工没有对她失望,但是又对她提出了更多严格的要求,魏寒跟我说,以后要是再不细心就对不起颜工的苦心了。” “那个时候,颜工让我去做一套保守方案,准备着新桥各种新颖的设计方案行不通时进行替换,但是一直到最后,其实也没有机会动用我的保守方案,但是却因为这套保守方案,我感觉自己成熟长进太多了,因为做了很多基础的工作,反过头再看新方案,就越能体会到其中的独特性和先进性,而且也能更快地发现其中的问题,提出自己的想法和改进意见。” “在我内心,深深地感谢颜工,没有她,没有我和魏寒的今天。” “只是,颜工最大的问题在于,她对于别人都很好,唯独对自己太苛刻了,她前一段时间反复对我说,时间太紧张了,必须得拼了,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她设定了时间节点,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拼命地熬,比我们年轻人还努力还拼,我们都劝她,去休息吧,这里我们盯着就行,她总是说,不行,有些时候灵感就在一刹那间迸发,也许就在下一刻,她就能找到答案呢?” “她完全是拼着命找到了目前最优解,我们这里所有人的工作,加起来,都不如她一半重要。那天,她就倒在我的面前,吐着血,但是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我知道,我知道她肯定是累的,累倒了……” 说着,说着,陈翔就哽咽起来,泪流满面。 麦文舟的嘴唇颤抖着,他的面上毫无表情,但是心中却在翻江倒海,他也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他在用力往肚里咽一些情感。 他使劲地拍了拍陈翔的肩膀,说,“知道了,颜工是我们的英雄,你们都是好样的,这次新桥能够成功,全靠你们的努力。” 陈翔擦着眼泪,但眼泪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收不住。 麦文舟看着眼前的陈翔,他其实有些像当年的自己,只是自己那个时候满心地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如果那个时候翟师傅能够像颜苿一样受到重用,能够主导技术的发展,自己当时会不会仍然留在秦威呢? 他不知道,或许真有可能会留下,发展到现在,成为一个普通的工程技术员,然后与颜苿结婚…… 他没有想下去,这一切,都只能想想而已了。 他对陈翔道,“我想告诉你的是,颜工现在一时半会,我是不会再允许她返回工作岗位的,她需要好好休息,静养,调理身体。但是能让她好好休息的前提,不是我的死命令,而是新桥一切都进展顺利。你懂吗?” 陈翔勉强止住了眼泪,抬起头道,“我懂,只有我这里做得越好,颜工才能越安心地在那里养病。放心吧,麦总,我知道该怎么做,颜工住院了,我和魏寒,还有中心的所有人,都会坚决顶上去的,我们不会掉链子的。保证按时完成任务,保证继续推技术革新,我保证。” 麦文舟欣慰,“以前,你总在颜工的身边,我虽然没有和你聊过,但总是感觉到你们还是像个孩子,需要大人的照顾,但现在,我想,你们都成长起来了。秦威将来的顶梁柱,就是你们这批人。” 陈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坚毅,现在就得顶上去,他明白。整个新桥技术,董泽星、魏寒、老丁、余锦图,还有技术中心的众多同事,或了解得多,或了解得少,但论透彻了解,他相信不会有第二个人。 无需麦文舟勉励,他也会努力的。 麦文舟点了点头,他还得去找董泽星、老丁、老余,技术中心的重要骨干,他得一个个聊去,他现在必须要掌握进度,必须得盯着,必须得参与。 为了秦威,他必须要保证新桥成功上市。 为了颜苿,他说什么也要做到这一点。 第151章要求只有一个 世事总是难如人料,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麦文舟既下决心,便义无反顾,全心投入。 在麦文舟的紧盯下,新桥剩下的都是一些相对技术性的问题了,陈翔等人基本可以完成,虽然时间紧张,但是再没有出大的技术问题。 而与此同时,车桥五厂筹备组建虽然有些波折,但是最终也如期组建完成。 最终在2011年4月份的时候,西汽的第一批装备了新桥的新款客车下线了。 第一辆正式定型的新客车下线的那天,西汽在内部搞了一个简单的仪式,小小庆祝了一下。 披红挂彩的车辆缓缓地驶出了车间,数名来自秦威车桥的代表眼泪都忍不住流了下来,谁能知道,他们在背后有多少艰辛的付出呢? 麦文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不太明显的动作轻轻擦了一下自己湿润的眼睛。 林超涵讲了几句话,鼓励了一下参与新车研制的人员,特别提到了秦威的新桥,他非常满意,用了新桥后,客车的综合性能少说提升了近20%,客户特别满意,只要这一批新车的质量不出现大的问题,基本上后期的大批订单应该是妥了。 而更让他欣喜地在于,新桥的成功,也让西汽正在研制中的新型重卡,综合性能提升有了更坚强的保障。 对于西汽来说,客车仍然只是锦上添花,重卡那才是根本,重卡用的车桥那才是重中之重,这几年,他们最先进的桥是进口或组装的nam桥,但是这都没有让西汽的重卡性能有重大突破。 他总觉得这都是永远跟在外国人的屁股后面跑,那有什么意思? 倒是秦威的新桥让他看到了超越竞争对手和国外同行的希望,虽然现在还只是刚刚起步,仍然有极大的改进空间,但是希望终于看到了。 因此,他在讲话中,很是夸赞了几句秦威的新桥,认为它代表未来的发展方向。 在场的众人基本上都是自己人,除了几位请过来报道的媒体记者之外,其他人都深悉此理。秦威众人受到这样的鼓舞,春风满面,只觉得之前受过的苦,都在此刻得到了回报。 短暂的仪式结束后,林超涵走下来,拍了拍麦文舟的肩膀,“老麦,接下来,你们可不能歇着,新桥的改进和工程车等重型卡车的车桥研发工作一刻也不能耽误啊。西汽接下来扬眉吐气,就要全靠你们了!” 看着林超涵笑眯眯的样子,麦文舟道,“放心吧,这开门红了,后面我们更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很兴奋呢?”林超涵敏锐地意识到麦文舟的情绪不是特别高昂,自己不是一直在讲话里盛赞秦威的努力吗?不应该。 “这就像是武林高手吧,练就了绝世神功,举世寂寞了。当然没有那么兴奋,那劲早在练成的那刻就过了。”麦文舟淡淡地道。 林超涵倒吸了一口气,“我说老麦,不过夸你几句,你就抖成这样了,不太好罢?” “你要是真知道这些日子我们是怎么过来的,经历了我们遭受的苦难,再敏感的神经也变得大条起来,所谓荣誉嘉奖,不及一根桥的订单来得更实在。”麦文舟道。 “你就给我装这深沉吧!”林超涵鄙夷,他还是有点诧异的,麦文舟轻描淡写地装,故意说些冷笑话,他是无所谓的,比装,谁不会似的,只是他意外地真从麦文舟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悲伤。 “好吧,我其实开心极了。”麦文舟迎合他,并不想同他争辩。 “你那位红颜,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林超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换了话题。 麦文舟没有想到林超涵突然这么问,有些惊异,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今天呢,最有资格代表秦威站在这里接受林总这么高赞誉的人,就是她了。” 说着,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董泽星、陈翔、余锦图,他们三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们的眼中都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 林超涵顿时心中了然,他在心中长叹了一口中气,但是表面上却依然笑嘻嘻地道,“回头,我一定当面去夸她,说到做到。对了,走吧,我们去谈谈接下来工程车桥的任务,又是一个了不得的活,你们得改出一款适用的新桥来。跟你说啊,现在这生意特别不好做,你知道我们西汽做什么最拿手吗?军卡啊,但是这几年,兄弟厂家一个个技术都倍棒,我们压力山大,民用市场呢,大家也抢得一塌糊涂,我们公关手段嘛,有时候不如某些兄弟厂家。别看我们好像市场份额还不错,那其实也天天是胆战心惊,危如累卵,是这么说吧?所以呢,我们早就想推性能更强悍的重卡占据高端市场,什么是我们的高端市场呢,那就是注重性能、注重质量又能接受相对贵一些价格的市场了。那些中型卡啊,轻型卡啊,咱们要跟人家斗,肯定不好搞了,但重卡性能优异能体现在哪里呢,就得体现在载重性能上啊,一款好桥就必不可少了。我分析这了,接下来,这工程矿山车市场肯定会火,中国经济发展得这么迅速,基建需求不会越来越小,而是越来越大,你也知道的,四万亿放下来后,整个房地产市场都快爆了,开矿的需求越来越大,我们得抓住这个市场机会。” 听着林超涵不停地说着,秦威四人的注意力还真被他给转移了,思路随之展开,确实啊,这市场机会不能不抓住,要抓住还得靠秦威不是? “所以呢!我们分析过了,这市场是有窗口期的,我们得抢先别人出更强性能的矿山车,为此,我宁可把出新型重卡的日期往后推那么一点,再说了,工程特种车的车桥如果能拿下,一般重卡的车桥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了。两个问题根本就是一个问题。” “说吧,林总,你的具体需求是什么呢?” 众人随着林超涵一边聊一边走,来到了西汽内部厂区的道路上,路边上停着一些奇怪的试验车型,造型极为奇特,很有科幻色彩,有的连麦文舟都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多看了看。 “嘿嘿,看到没有,这些啊,我一般不带人参观的。”林超涵没有回答让秦威做什么的话题,而是径直走到那款头大尾轻,造型极为科幻的车辆边去,“这款车,告诉你,其实已经做出来四五年了,是验证车型,真正的车型啊,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不过,迟早对车桥的性能指标要求会下达到你们那里,先不着这一两天,接着刚才的话题。” 接着,他一字一顿道,“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半年内,搞出工程特种车辆所需要的车桥,载重必须要翻番,甚至更高。” “你们有没有问题?能不能硬起来?” 麦文舟张大了嘴,半年就要?林总还真是敢说…… “你都这么说了,我们还能不接么,半年就半年吧。”麦文舟瞬间心中就拿定了主意,这输人也不能输阵,被他这么问了,还能不硬? 而且,他的语气还挺淡定,气定神闲的,但是心里真是七上八下,没什么谱。 “别硬撑啊,我是说真的,要求就是越快越好,否则市场机会转瞬即逝。”林超涵道,“我也不大想为难你们,把你们一个个都逼疯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但是此时此刻,我没有更多的选择,只能把这份苛刻的要求丢在你们的面前。” “一切为了打开市场。所以,你们放心,最近半年所有的货款结算,我会优先保障你们的,说到做到啊,别这么看着我,这眼神,我不喜欢,我说话是肯定算数的,你想想啊,我做不到,你们也受影响啊,为难的还不是我自己吗?” “林总,你能这么看问题,我很欣慰。”麦文舟幽幽地回答道。 “那是自然,你们研发中如果遇到什么大问题,要人要东西的——我也没有。” 林超涵故意停顿了一下,看麦文舟脸色不大好看,才又哈哈大笑道,“放心吧,我这边会尽力去支持你们的,需要随时保持进度沟通。” 被林超涵这么来回一搓揉,麦文舟脸上淡定的表情终于装不下去了,他没好气地道,“我们之前新桥研发,你们大部分都是在旁边看热闹,这次不行,技术部得出人,派驻秦威,还有试车要及时进行,别老是让我们送来送去的好不好,是,你们那些试车员都是宝贝,但是这回时间这么紧,不要次次都是我们求着你们……” “放心吧,这回啊,什么试车的,技术的,肯定都配合无比,你想想啊,他们不卖力干活,你猜猜周主席会怎么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嘿嘿。”林超涵笑道。 说着说着,他带着秦威等人已经快走到办公楼了,抬眼一看,不免笑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你看这周主席大概是望夫心切,都下楼来迎接了。” 在楼下,笑吟吟地看着秦威众人的不是周之雅是谁? 她过完年就正式回到西汽上班了,干上工会主席的工作,这份工作虽然说也有一定工作量,但相比以前她处处都要管,那是轻松多了。 麦文舟和她对视,分开不过数日,思念不减半分,彼此眼中尽是柔情。 第152章奖励你 旁人都很识趣地走开,把空间留给了麦文舟和周之雅。林超涵也要忙自己的事去了,反正技术要求对接没有麦文舟也可以,其他三人都是纯搞技术的,他们自己去领悟需求精神好了。于是林超涵吩咐了几句后,拍了拍麦文舟的肩膀,喊来自己的司机,坐着车一溜烟就跑了。 两人除了认识的第一天,还从来没有在西汽厂区一块散过步。 周之雅过来有两月了,在西汽也有宿舍,因为要熟悉环境,回去也是周末匆匆回家一趟,而麦文舟几乎是一天到晚就在厂里忙活,紧盯着生产上线,连回家的时间也很少。 新婚不到半年,但两人算算时间,聚少离多却成了常态。 上次见面还是在周日晚上,麦文舟回家时,已经很晚,两人也没能聊上几句。 周之雅有些抱怨地道,“其实啊,我们还不如不结婚呢,那样,至少我还能每天在你身边!” 麦文舟苦笑,“对不起了,小雅,最近太忙了,实在是没有时间好好陪你,等这段时间忙空,我们再去补一下蜜月可好?” “算了吧,听林总的意思,马上又有新任务,恐怕不会太轻松,我真担心啊,这半年我还是见不着你的面,你要是不回家,家里冷清清地,我还不如回爸妈那里住呢。”周之雅道。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最初拼命想得到,但得到又同时失去,到底好不好,所有酸甜,唯有当局者自己心里有数。 听着周之雅的抱怨,麦文舟也无语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同时,他也发现,周之雅现在的牢骚确实比以前多,都说结了婚的女人爱唠叼,果不其然。 周之雅见他不说话,也停止了抱怨,她是个聪明至极的人,对麦文舟的心理性格也已经摸得极为清楚,见他不说话,知道他心烦,便不多说了,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人家只是好想你!” 一句话,顿时就击溃了麦文舟所有的防线。他情不自禁地道,“我也想你啊。” 两人四目相对,周之雅眼里的柔情蜜意,都快溢了出来,看得麦文舟一阵阵心神摇曳,他脱口而出,“今天我们都早一点回家吧。” “嗯……”周之雅低头。 麦文舟嘿嘿笑道,“过年前,我爸妈说了,他们急着抱孙子呢,咱们还得抓紧造人运动。” “好……都听你的。”周之雅的声音低不可闻。麦文舟听得心中痒痒,这可都是合法夫妻了,造人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一段时间忙累,他的身心俱疲,生理和心理都已经达到极限了,他也确定要放松一下紧崩的神经了。 麦文舟嘿嘿傻笑,两人并肩走着,只是顾忌影响,没有在厂区就公然牵手。 过了半天,周之雅想起来,开口问道,“颜姐姐现在情况好点了么?这段时间我到西汽,太忙了,基本上没有时间再去照看颜姐姐了,希望史大姐他们的工作还是做得那么好。” 听到她问起颜苿,麦文舟的心头一颤。有些话,他们都没有明说,但是心里都清楚,麦文舟这段时间这么拼,当然首先是为了秦威集体的事业,也有私心,便是要实现颜苿的理想,他真正地接受并要全力实现这个理想。 因为要拼命,所以麦文舟没有时间回家,没有时间和周之雅卿卿我我,过两人的小家。这种心思,在两人之间并不是隐密。 周之雅虽然从来不责怪他,但是麦文舟心里却很是愧疚。 听到周之雅关心颜苿,过了好大一会儿,麦文舟才苦涩地道,“一般吧,情况还不是太好,最近一段时间回厂里养病了,我虽然三令五申不允许她碰工作,先把身体养好,但是她的性子禁不住,还是在关心工作的事,病情因此反复,前不久又住院了,我实在是对不住她……” “别这样想,颜姐姐的性格啊……”周之雅叹道,“看来我还得抽空去医院看看她。” “我不能不这样想,再和你说句心理话,我最对不住的人,还有你……”麦文舟说着,拉起了周之雅的手,心情有些激荡,“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难熬的。” 周之雅听了,心中惊喜,猛地抬眼看着麦文舟,她喜欢听这样的话,“你再说一遍。” “我说,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好辛苦。”麦文舟又重复了一遍,他是说真话,以前连生活都被周之雅给照料得好好的,现在他能被谁照料,今天要不是来西汽,稍微收拾了一下,胡子都尺把长了。 周之雅听得心里喜悦,这么多年的付出,这两个月的聚少离多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在麦文舟的心中,自己到底是种下了抹不去的烙印。 “今晚早些回家,我要奖励你!”最后,周之雅要去忙工作了,临别时和麦文舟打招呼。 听得麦文舟一阵阵心猿意马,过了好久才缓过劲来。等周之雅走远了,他才想起来,还没问一下周之雅在这边的工作干得怎么样,顺不顺利呢,咳,那就晚上慢慢拷问好了。 嘿嘿,他在心里傻笑着。 这次来西汽,与周之雅见面聊天只是顺带,真正的任务是接受了工程车桥的任务,他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急这么快。 把客车用的车桥改成工程车桥,那可不是说简单地放大一下就好了,结构设计理念倾近,但是整个架构需要重要设计了,原因就是设计要求大不相同,没有办法简单复制拉大就行。 就半年时间则非常紧张的了。 别的不说,修改设计,以现在技术中心的实力,倒是不算特别难,也起码得一个半月左右才能完成基础设计,后面仿真、试制、试车,那时间呢? 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坑。 唯一能让麦文舟感觉到有底气的是,由于这次新桥设计得到了验证,开始批量生产了,所以已经有了改进的基础。 当初斯太尔桥试制试车成功后,改成其它款的车桥大多数时候对于秦威来说都不算太大的难事,长则一年,少则仨月,也都成事了,但那是在已经成熟的架构上来进行设计的,现在的基础并不完成成熟。 实际上,这次新桥润滑的问题说是解决了,也只能算是初步解决了,并不是完全解决,简单地说吧,这冬天设计的润滑模式,在夏天还适用不?并不清楚。多少还需要根据实际运作的情况进行观察改进。 没个两三年的时间,实际上是成熟不了的。 就在这样一个没完全成熟的产品上进行大幅改进调整,与利用已经成熟的引进斯太尔体系进行改进,是不同的概念。 半年,太短太紧张了。 但是事关生存,没有人敢怠慢,林超涵说得已经很明确了,这关系到整个西汽未来的市场竞争力,说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也不为过。要想超越领先,要想让市场订可,该做就得做,时间有多紧,就把人压榨到有多干。 真累啊,不是人干的活,麦文舟回厂后,也不耽误时间,立即就和三人回技术中心,召集大伙开会,讨论怎么改的问题。 这一讨论,就讨论到了晚上。 时间过去得特别快,直到麦文舟突然一惊,抬起手表一看,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他心中暗暗叫苦,今晚答应了周之雅回家的,那套两人现在的甜蜜爱情小屋里,周之雅估计正在翘首以盼吧。 但是看到技术精英们正在喷得口水溅,吵得不亦乐乎。他又不忍心打断,直到又过了十来分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便拍案而起,“今天讨论就到这里,明天持不同意见的,各自交一份意见草稿上来,我们进行内部比稿。谁的稿最后论证通过了,谁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如何?以后就是搞这样的项目制,谁行谁上,其他人配合,可否?” 听到他这么一说,众技术精英顿时就闭嘴了。 也对,纸上见真章吧,互不服气的精英们就边斗着嘴,边结束了会议。 麦文舟开着车,飞速地往家里赶。这几年,省里修的高速路多了起来,以前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现在半个多小时就能到了,相当方便。 如今的长宁市,建设得愈发先进,一路流光溢彩,古都的夜色十分迷人。但是他无心欣赏,一心赶路,紧赶慢赶,终于在11点半之前赶回了家。 打开房门,他悄悄地走了进来,探头探脑地一望 ,心里有些失望,家里居然一片漆黑,不知道周之雅是没有回来还是已经睡了。 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脱鞋除衣,也没开灯,凭着记忆,蹑手蹑脚朝卫生间走去,准备先冲个澡再说。 突然,黑暗中,有一个香气四溢 ,软绵绵的身体伸手抱住了麦文舟,声音飘渺幽怨,“你,终于回来啦……” 麦文舟被吓了一跳,旋即浑身酥麻,只得推道,“我先去洗漱一番吧……” “不……都说了要奖励你的。” 说着,台灯亮起,黑暗中,周之雅翩翩起舞,麦文舟终于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忙了一天的劳累一扫而空,只感觉使不完的劲…… 第153章我不放心 第二天上午,麦文舟睡得太沉,直到很晚才醒过来。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自从结婚的第二天开始,他就很少踏实地在家里睡过这样的觉。 使命感、愧疚感,混杂着各种情绪,他把大量的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以前在颜苿在,不需要他这么操心,但是当他下定决心后,就决意亲自上阵,就是为了不再让颜苿再操心,为了她的身体,他不惜累着自己。 这数月时间,很少睡一个舒适的觉,体验过,他才知道,为什么颜苿会累成这样了,他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 所以,昨夜的疯狂,却像是港湾,抚慰着水手的身心,让他彻底放下心神,安心地睡了一觉。 实在是酣畅,他伸着懒腰,回味着昨夜的一切,可是一摸,枕边人却不见身影,只留余温。于是他打着呵欠起床穿上睡衣,拉开窗帘,猛然射进来的耀眼的阳光,让他意识到自己起得太晚了。 他连忙一看桌子上的电子闹钟,好家伙,都九点半了。想起,厂里还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处理呢,他有些着急了,不知道那些家伙有没有找自己,到处找手机,却找不到,连忙拉开房门。 只见手机正放在餐桌上,而更吸引他注意的是,餐桌上放着的一杯燕麦牛奶,还有几片烤好的切片面包和一个煮好的鸡蛋,还有一个洗好的苹果。 以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亲爱的,我先去上班了,手机我帮你调静音了,厂里那边我帮你打过招呼了,好好用过爱心早餐再回去吧,不许剩下哦。爱你的雅!” 一手娟秀熟悉的字迹,看得他心中暖意洋洋。 也对,反正都迟了,先享用一下早餐吧。于是他便安心洗漱完毕,坐下来,好好地吃起了早餐,真是挺饿的,风卷残云也似地把几样简单的早餐扫荡干净之后,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把没烤的切片面包又啃了两片才罢手。 他静静地躺在铺着天蓝色绒布的沙发上,休息了一下,他这才注意到,家里收拾得特别干净,自己昨晚随便乱丢乱放的物品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好了,衣服已经洗过了,晾在了客厅阳台上,给他今天上班准备的衣服也都挂好在了衣架上。 虽然周之雅不在家,但是这样的温馨,还是让他甚是感动。 自己实在是有些对不住周之雅,他鼻子忽然有些酸,有想流泪的冲动。 过了好半天,他才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果然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厂里的电话,还有几条询问情况的短信,果然都是问他工作的。 他随手回了几条,说明了一下,自己今天有事耽搁,晚点回去再展开讨论。又简单收拾了下,准备出门,走到楼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颜苿,都到市区了,也不急着一时回去。 想着,他便打车又去了长宁市第二人民医院。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颜苿的病房,这次发病,比以前有经验多了,大家早有准备,送来后直接给雇了一个阿姨坚持长期护理,再加上厂里每天都会有人去看她,看护方面没有什么大的问题,颜苿的父母年龄大了,不适合让他们这些老人来看护,索性都没通知。 此时的颜苿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看一本杂志,麦文舟敲门进来,她也只是抬眼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沉浸在了书中。还以是什么书呢,麦文舟定晴一看,居然是一本国外的专业期刊《车辆与机械》,全是外文,麦文舟要是能全读懂够呛,得借助工具翻译,也就书名一眼认出而已,但颜苿显然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看得那叫一个投入。 麦文舟和在旁边躺在靠椅上休息的阿姨点了点头,道声辛苦,但静静地坐在她旁边。也不作声,就是静静地坐着,陪她会。 他看着颜苿,看书的时候,偶尔还有些神经痛苦的样子,显然疾病对她的影响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淡定。 这数月以来,颜苿的病情反复,身体急剧消瘦下去,越发显得柔弱起来,脸色苍白难看,头发也有些发黄干枯了,只是脸上的表情除了偶尔显得有些痛苦外,基本上都是坦荡自然,平静无比,如平时一样。 麦文舟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想的,只是也不多话说,或者看着颜苿,或者看看手机,随手翻阅一下案头小柜上放的书,默默地想着事情。 过了约莫二十多分钟 ,颜苿才放下了书,憔悴的面容略有些疲倦,依然明亮的眼神看着他,“你怎么不说话呢?我一直等着你开口呢。” 麦文舟哑然失笑,“为什么一定要说话呢,就是来看看你,看看你,看看就好喽,多余一句天咱也不聊。” “那好吧!”颜苿又端起了书,接着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个,还是休息一下吧。看英文挺累的。”麦文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议道。 “呵呵,其实看书,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放松方式呢。” “可是这是外文资料,读起来费劲……” “那是对你,对我不一样。”颜苿淡淡地回道。 “好吧,我感觉到很悲哀,一小心,从当年的学霸混成今天的学渣了。” “你当年什么时候学习超过我了?还学霸呢。还记得毕业前,我给你补课不?” “喂,打人不打脸啊,我也是要脸的人啊。”麦文舟注意到旁边的阿姨已经醒了,正在听着两人对话呢。 说完,两人会心一笑,相视坦然。 “好啦,不跟你贫了。”颜苿道,“是不是厂里有什么事了?” “当然有事,哪天没事呢?”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哈哈,那是当然了,昨天啊,我们的新桥下线了,一切顺利,没有半分纰漏,而且啊,林总还当众大肆表扬了一番秦威,还提到了你的功劳。”麦文舟满脸笑容,“这可都是好消息啊,我想,技术部那边怎么也得给你报告一下吧。” 颜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道,“魏寒和我说了一声,你平时不让他们向我汇报工作,我知道你是怕我累着,但是你应该知道,让我担忧挂心,其实对我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这个……”麦文舟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说说吧,是不是又有了新任务,这个魏寒可没说,我是猜的,西汽雄心那么大,不可能就一个客车车桥就完事,一定又给秦威塞了什么难题。” “其实也没什么难题,就是要我们改一个工程车桥呗。这事啊,你知道就行了,我有信心,带领着大家把它搞出来!嘿嘿,这几个月啊,我可是把你干的活都兼了,真是累得快挂了,你回头好了,得好好感谢我。”麦文舟轻描淡写地说道。 “改工程车桥啊?到底是哪种?” “哦,就是矿山车桥。西汽给了一些技术参数要求。我们正在研究讨论呢,你放心啊,一旦我们解决不了,肯定会来找你求教的,但是现在还没到那程度。放心吧。” “我不放心!”颜苿摇头,“回头你把资料给我一下,我要工作。” “求求你了,姑奶奶,你就歇着吧。”麦文舟哭丧着脸,他透露这件事情本来还有几分炫耀的意思,但是没有想到颜苿不吃这一套,真的想要参与工作了。 颜苿懒得理会他,只是开口道,“其实矿山车桥,以前我们的桥也用过,我了解的情况是,最早国二升国三的时候,大量积压的国二自卸车被矿山买去当矿山车用,仗着超载能力强,15吨的车就敢当50吨用,但是桥壳设计的底子还是斯太尔,由于轮胎直径小,一般是12胎,所以车轮上的冲击载荷,悬挂板簧和连接件上垂直载荷,还有推力杆上的纵向载荷分布都是非常大的,所以在这些方面加强了很多,而超级矿山车基本上都是刚性悬架,车桥直接固定到车架上的,所以虽然轮胎变大,但是车轮的垂直载荷,桥壳的纵向载荷,还有主减速器齿轮的扭转载荷都会比普通卡车高很多很多。” “啊,你咋啥都那么透彻呢?”麦文般张大了嘴,有些事情他之前也知道讨论过,但是涉及到细节的问题,他们所有人了解加起来都没有颜苿多。 “你以为我做那么预前研究是干什么的?整个市场的情况不了解清楚,我会随意开启新桥研究吗?”颜苿淡淡地说道,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扶我起来去外面走走好吗?” 麦文舟紧张地道,“你身体虚弱,还是先躺着好好休息吧。” “我想晒晒太阳,有好处的。” 麦文舟无奈,在阿姨的帮助下扶着颜苿披上了外套,麦文舟扶着她,从电梯下楼去了外面,一路上,麦文舟能感受到颜苿身体的虚弱,手臂瘦得有如枯柴,跟曾经的触感完全不一样,有一种生命之火正在逐渐熄灭的窒息感,这让他的心里疼痛难受…… 外面的阳光明媚明亮,坐在一处木椅上,春色满园,院里姹紫嫣红。 颜苿被阳光一晒,脸上似乎也有了一点红晕。 但是两人聊天的内容却仍然与工作有关,她道,“所以,以前我们的经验全部作废。我给你们的建议,就是让大家去了解一下矿山车的结构和工况。” 第154章颜的威望 “现在我们的设计要求是多少吨的?” “哦,就是要求栽荷达到25吨 ,用在50吨级的超级矿山车上。说起来,这还算是比较小型的。”麦文舟回答道。 颜苿陷入了沉思,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吐了一口气,缓缓道,“这个困难,可能远超你的想像。你接了一个超级麻烦的大活儿。文舟,我们的时间还有多少?” “就半年……” 颜苿瞪了他一眼,“那你还有闲功夫来看我?赶紧回去干活吧,这半年时间,恐怕工作难度还要超过我们这次的客车桥。” 麦文舟张大了嘴巴,“不至于吧,我们现在有了新桥设计的基础,在这上面进行改进,没那么复杂吧,我们的新桥,设计理念先进,材料也是顶级的,不至于吧。” “你错了……”颜苿冷静地道,“客车桥现在仿真计算后,是不是又让我之前的方案,改动了不少地方?” 麦文舟尴尬地一笑,确实如此。让颜苿病发的的最后一个难题,固然是初步用人工的方式解决了,但是到量产前,又通过大学合作的仿真计算数据,发现还有更优解,于是火速又进行了调整,前前后后,麦文舟只能自己上手盯着,这才堪堪保证了生产的最终进行。说起来,那可都是一把辛酸泪,但是因为又改动颜苿的设计,所以大家都没有把这件事向她进行说明。 现在她主动提起来,就搞得麦文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颜苿。 颜苿道,“没你想的那么神,我就是事前就大概知道时间节点在哪,所以推算会有这么一出,不稀奇。” 麦文舟只好不作声了。 “我说这个事,这还属于已经做过大量实验的,矿山车桥的设计,远比你想像的要复杂,你要面对的难关很多……可恨,我实在是身体……没法子亲自来做了,你知道我这种见猎心喜的遗憾啊,真想亲自上阵啊。” “以前我想过这事,我为什么要说工况的问题,因为矿山车跟客车的行驶条件是完全不一样的,车型也不一样,技术参数不一样,起码桥要大得多,光是桥壳的铸造就是一个大难点,从客车桥做起也只是个练手,真正要做矿山车,你得深入矿山,去看看矿山车到底行驶在什么个路况,那里的环境可能远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复杂和麻烦,怎么适应需求,不能简单地就根据西汽提供的一些数据就行,得实地去看,去考察一下,去跟司机们聊天,问问他们的感受,这样才能设计出好桥。” 麦文舟不由自主地点头,被颜苿的智慧和远见所折服,她的宏大视野和超前意识走在了秦威所有人的前面,包括麦文舟的前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事情,迟早你们自己也都会摸索明白的,但是这会浪费大量的时间,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我的经验提前告诉你,咱们能少走点弯路就少走些弯路。” “这几年,我成立技术中心,分成了各个部门,把我发现的每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将都放在了合适的位置上,他们集体的智慧,只要充分利用好,那是远胜于我的。” “放手让他们去干吧,这件事情,你需要的是合理地运用人才,我长期观察过了,将来能够成长为核心骨干的人员就是陈翔和董泽星,而陈翔最有潜力,我很看好他,将来有一天,能够带领整个团队走向辉煌的我想大概就是他了。而董泽星,老成稳重,见识不输于我,只是在工程机械方面的设计还差一点,但是管理全盘,他相当适合,你自己将来看着选吧,就是陈翔太年轻威望不够,董泽星则是不够稳定,不一定能长期在秦威干,需要想法留住他。” 想起董泽星,麦文舟一阵阵沉默,对这个人,他不知道怎么说。对于陈翔,他是很有好感的,那天陈翔含泪诉说情景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个人,知恩又努力,是个好苗子。 颜苿没有注意到他怎么想,只是又道,“魏寒呢?她是个不错的设计人员,就是性子急,又有些骄傲,受不得挫折,虽然这几年长进了点,但还是老毛病不好改,得好好用,防着她点,免得坏事。至于其他人吧……”她一一点评了技术中心的所有骨干人员,包括老丁、余锦图以及王明翰、罗喜等人。 麦文舟默默回忆了下,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确实他这段时间与技术中心相处时间较长,对各人自然也有一些评价,但是没有颜苿评价得这么深刻。这几年,颜苿真的带出来了一支优秀的技术团队。 “这些人,其实足够使了。一定会帮你做好所有工作的,你应该就像相信我一样相信他们。”最后,颜苿总结说,带着一丝奇异的微笑,盯着麦文舟。 “我会的。”麦文舟郑重点头。但是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颜苿以前也会向他介绍中心的各种人才,但是说话的语气都没有这样……有点沉重。 但是颜苿很快就调整了语气,显得有些调侃地道,“但是啊,你最不能忽略一个人的作用,你知道吗?” “谁啊?” “当然是我了!小女子不才,毛遂自荐。虽然体弱多病,好像那林妹妹,三天两头拖累大家,但是呢,小女子从不自弃,亦不自怜,不敢自比皓月繁星,但是却小有一些心得,可供君摘录参考,还望麦总不要嫌弃便好。”颜苿缓缓说道,明亮的眼睛里透露着一丝笑意。 麦文舟呆了呆,他万没有想过颜苿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转瞬便笑道,“尔既如此说,怎能辜负了你一腔好意?孤便作了这主,事事汇报,听君吩咐行事便是了,只有一条,不可亲身犯险,否则,断断不能饶恕。” “我自理会得,小女命薄,不敢乱了麦总安排。” 说罢,两人放声大笑,互相充满了欣赏之意。 笑了一阵,颜苿觉得有些眼冒金星,腹中疼痛,便回房休憩,麦文舟只得告辞回厂。 告别了颜苿,麦文舟的脸上立即全是阴霾,其实……颜苿的情况不太好,他一点也不想让颜苿劳心劳累。 可是,他看得出来,颜苿太聪明了,如果一昧阻拦她参与工作,最后反而会让她疑心不已,如果老是操心挂念,对身体也不好。 不妨就让她出出主意,给些参考建议,借力她的智慧,让她有个排解郁闷的地方也好。 只是要把握好度,让她说说安排就好了,绝对不能让她亲手干活,那会要了她的命的。这是底线,麦文舟暗暗咬牙。 现在他与颜苿之间,心中再无芥蒂,可能真有点心意相通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超出了普通的男女之情,他感觉,更像是战友吧。 真正彼此可以生死与共,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 这是一种伟大的友情,情感的升华。他自己这么定义,对她,现在他心中比以前反而坦然得多,只是对她的身体,他心疼…… 回到厂里后,他立即到技术中心,召开会议,昨天大家讨论了半天,其实一直在围绕着技术参数指标打转,今天听了颜苿的一席话之后,他有了新的想法和安排。 人到齐后,他先在黑板写了一组数据,说道,“目前,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个桥除了有25吨的载荷设计要求以外,另一个特点是轮距特别大,普通卡车车宽不会超过3.5米,轮距也就是两米六左右,而超级矿山车轮距就超过4米,所以预估一个铸钢桥壳的自重就接近4吨。这是我们昨天都讨论过的。先重复一下,再说一些新情况。” 说着,他把颜苿和他说的重复了一遍。 说完后,大家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怎么感觉麦总突然像是开了窍似的呢?好多东西想得比专业做技术都远得多了。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说呢,大家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车间和办公楼了,大家得深入基层,做调研,搞清楚具体情况咱们再动手干活,这个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前期的工作马虎不得,否则就算我们按照西汽的要求做了个东西,最后根本不符合要求也是白搭。” “这些,都是麦总你自己想到的?”董泽星第一个提出了疑问。 麦文舟不爽至极,我就不能自己想到吗?好吧,的确也不是自己想到的,但是他却是高深莫测地道,“不可以吗?” 老实人陈翔开口道,“这话像是颜工以前和我提过的,她说了现在做客车桥其实非常简单,将来要做高难度的是矿山车桥,希望中间还有个过渡吧。” 魏寒点头,“对,颜工说这话的时候,我也在场,她还说了工况这件事,皱着眉说,那才是大麻烦,考验功力的时候呢。不过后来,她就再没提过了。” 麦文舟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怒道,“你们都记得,那昨天讨论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魏寒有些委屈地道,“麦总你要是不说,这段确实没想起来呢。” 看着大家异样的眼神,麦文舟只好把和颜苿交流过的事情和盘托出,并道,“后面大家在大方向上都可以先和颜工交流下,保证不会太大的偏离。但是丑话说前面,谁要是让颜工累着了,那我绝对不会轻饶,厂纪伺候。” 众人都没反对,但是麦文舟注意到,大家听到颜工会指导,都松了一口气,好像信心提振了一倍。 果然还是颜苿在技术这块有威望。 第155章攻关 秦威从这天起,开启了新的一场极为艰巨的战役。 在颜苿的摇控指挥下,秦威的技术中心进行了任务细分、组织调整,组织人员分阶段进行任务攻坚。 在第一个阶段,花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进行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在颜苿提醒下,秦威众人很快意识到,要对具体工况进行研究,掌握一手数据后才能开始后续的新桥改进工作。 他们在和行业进行大量沟通了解后,这才意识到50吨这个级别的超级矿山车,其实还是属于比较小型的,大型国有矿不会用,小型国有矿也不会用,民营的更不用说,只有少数国有中型高价值矿用,比如金矿,钨矿。这些矿的特点就是属于是贵重金属,在具体开采的过程中,不至于像什么铁矿、煤矿那样量级特别大,量要小多了,贵精不贵多,所以50吨 级别的就够用了。 而这些矿山的位置也大多数比普通矿山要隐秘,路况也更复杂,工作要求也完全不同,虽然说载荷要求不是特别高,但技术难度却是更高的。 但让人崩溃的在于,这些矿都不是普通矿,都是属于战略级别的矿,管理特别严格,当时都是属于部队看管范围内的。 普通矿山联系一下人就能进去观摩了,但是这些矿山基本上进不去,这个很难办啊,秦威众人反复折腾后,发现靠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够用,于是就只好联系了西汽,麦文舟找上了林超涵,林超涵自知理亏,没有把真相告知秦威,这是相当影响进度的事情,而麦文舟讲了一通颜苿对矿山桥的认知后,他立即意识到,秦威的做法是对的,于是他便联系了部队,要知道,西汽可是军用重卡生产的重要装备厂家,与部队的联系是非常紧密的,于是他亲自出面与部队沟通、申请,好不容易才说服了部队批准同意,办了调研证之后才让秦威一众技术员近距离观摩矿山作业。 而且,要求还特别严苛,其中一条就是必须要在部队派人随时跟行监管,并且所有的记录数据都得审核过关才予以放行。 通过连续观测,秦威众人特别感慨颜苿的先进之明,正如她所料,虽然轮胎变大,但是车轮的垂直载荷,桥壳的纵向载荷,还有主减速器齿轮的扭转载荷,确实都比普通卡车高很多很多。 而这些,如果不是她提醒,再加实际观测测量,真的会直接忽略,到时候做出来的东西,可想而知。 磨刀不误砍柴工,从申请到实观调研观测,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但是收获却让秦威少走无数弯路。 第二阶段,他们就在近距离观测的基础上,开始进行设计修改,具体来说,是准备借用qw-i-x客车桥的主减速器,设计了新的铸钢桥壳,重型轮边减速器和楔块制动器,载荷达到25吨的专门用在50吨级超级矿山车上用的专用车桥,其中的重点是后几部分的设计,和主减速器的参数匹配。 首先力学分析上就遇到了困难,因为以前设计的车桥虽然也有越野车桥,对于各类工况比较熟悉,但是矿山车的应用虽然也是越野,但是由于车型结构差异巨大,动力匹配差异巨大,路况和路基情况差异巨大,加载在桥壳上的力是完全不同的,好在通过近距离观摩作业情况和车辆实际结构,初步解决了这个问题。 而另一个方面,在要不要轮间差速锁这个问题上,又提出了问题。按照使用自卸车的经验,轮间差速锁是必备的,否则泥泞路面上很容易打滑陷车,而矿山车轮胎宽度非常大,而且路况泥泞路面非常少,基本以碎石路为主,所以在要不要差速锁这个问题上,秦威众人纠结了很久,这已经不是纯技术问题了,就是应用问题。问西汽,西汽也拿不定主意,让秦威自己拿主意,麦文舟反复权衡利弊,最后决定不装,先做减法,减少可能的故障点,再看实际应用情况决定是否加上。 此外,他们还遇到了重型轮边减速器和楔块制动器了。轮边减速器,不用问,肯定还是行星减速器结构,但是速比远高于斯太尔的2.1,达到了3.7,这也就意味着太阳轮齿面上的载荷远高于斯太尔,所以不能仅仅放大设计了事,需要重新设计每一个零件,而且需要改变结构。5个行星轮改为7个,直齿轮改为斜齿轮,虽然制造和装配难度直线上升,但是这样一来扭矩承载能力也直线上升,所以这个主要还是在制造工艺和装配工艺上下的功夫多,反倒是设计的问题少。 楔块制动器,斯太尔也好,qw新客车卡车桥也好,用的都是s凸轮轴制动器,制动力矩大,制动行程小,但是用在矿山车上,制动力和制动响应速度都偏低,所以除了放大设计,还要重新设计响应速度更快,制动力更大的制动方式,这个最后是某天,设计人员看到国外一款楔块制动器设计,突然找到了灵感,重新画了自己的,效果不错。 整个项目组遇水搭桥,逢山开路,一一都攻克了难关。 其间的艰辛不言而喻。 麦文舟在公司多半的时间,都照旧泡在了技术中心那里,厂里其它的事,只要不是大事,一般都见不着他出面。有了西汽的照拂、程鹏等人的努力,秦威的业务线虽然还不如巅峰时刻那样繁忙,但已经接近那时候的水平了。 而且,大家都心里有数,随着新桥的上线,更多适应不同车型的新桥源源断地将开发出来,到那天,秦威不仅回重回巅峰,还会大大地超越。 这也是所有人心头干劲十足的原因,当然,目前除了五厂生产新桥以外,其它四个厂都完全与新桥不搭界,搞的他们很有点牢骚,对此,麦文舟懒得理他们,一句话,等到新桥系列都开发成熟,到时候有他们忙的,谁敢他叫苦谁是孙子。这才堵住了众人的嘴。 因为麦文舟特别忙累,思念丈夫心切的周之雅周末只要有时间,索性就到秦威来看望麦文舟。 第一次回厂,她开着车来到了厂外大门,保安一看是她,想都没想直接开门敬了个礼,站得笔直,生怕周之雅不高兴了,直到周之雅点点头,朝他嫣然一笑,保安反倒吓了一跳,很少看到周总对人这么客气温柔的啊,直到进去了很久,他才突然想起来,不对啊,周总不是已经离开了秦威了?不过,她现在更狠,是麦总的夫人,放进去也不会有问题。现在的保安基本上都是以前周之雅亲自挑选面试的,因为她认为,秦威的安保工作很重要,人不可靠坚决不能要。 最低标准不能低于当年的保安牛师傅吧,牛师傅是年龄大了一点,但忠诚和负责任是不必质疑的,随着顾大婶的离开,牛师傅也告老还乡了,想想,周之雅突然有些怀念当初的那帮老人了。 她来到车间,引起了轰动,很多人一阵鸡飞狗跳,周总下来视察纪律那绝对不是小事,哪怕这些人都突然想到周总已经不在秦威干了,也不敢怠慢半分。 周之雅热情地和大家打着招呼,秦威好像自己的家里一样,她没有半分不自在的,一些熟悉的干部笑着和她打招呼聊天,史大姐看到她来了,开心地双手一拍,抱着她聊了半天,最后才领着她到了技术中心。 到了这里,她就进不去了,因为她没有证件,哪怕那些保卫都是她招的也没有招,但是连忙通知了麦文舟,麦文舟听到周之雅来了,开心地跑了出来,但很快又被周之雅推回去工作。 随后周之雅去看了看其他人,再然后主要时间就用来帮麦文舟整理宿舍房间、打扫、整理衣物,晚上等着他回宿舍,就这样相处了两天,就自己离开。 周之雅的到来,又给麦文舟带来了无穷的奋斗动力。 他的斗志更加高昂,看得众人心里发怵,以前觉得颜苿是在燃烧生命绽放光彩,现在麦总明显是热情多得没处放。 但是当项目进行到大半的时候,到了第三个阶段前,又还是如期出现了大麻烦。 项目组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王明翰这边给出的主减速器承载载荷的纸面计算值和实际工况差距巨大,经过反复测算,最后依然还得这个结果。 本来他们以为最初就解决了,但是没有想到变成了拦路虎。 秦威众人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加载在主动齿轮上的载荷,和作为设计基本依据的纸面计算结果有比较大的差距,输入扭矩和冲击载荷比预设值要高接近20%,而作为轻量化设计的主减速器,在设计冗余上预留裕度比较低,能否承受着附加的20%,都是问题。最后的计算结果是,轴承扛不住,齿轮齿面要加硬到高速钢以上,齿轮本体的材料弹性模量要加大5%,否则在极端情况下会打齿。原本认为最没问题的部分,反倒成了最棘手的麻烦,突然变成了整个项目当中最艰难的部分。 这个问题牵涉到设计和材料多个方面,几乎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方。 要是解决不了,搞不明白,这项目就算是废了。 当听到相关的汇报后,麦文舟都傻眼了,整个技术中心一筹莫展,陷入了暂时性的停滞。 王明翰现在与高校的合作进入了正轨,他自己也学习了相关的仿真技术,因此在仿真计算这块出差错的概率比较小,麦文舟在反复求证后,对他这块的工作无话可说。 陈翔这边负责整体设计,他的结论也是,以现有的技术,暂时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除非材料方面出现大的突破,看看有没戏。但是材料方面,突破有多难,那是比设计创新要更难的活。 整个项目组差点因此陷入绝望 。 第156章拼命时刻 解决问题有时靠契机,有时候靠拼命。 秦威自麦文舟主导以来,经常处在拼命地状态,研发靠拼,生产靠拼,遇到问题没有办法,全靠大家拼出来,偶尔有些巧合机遇,找外力合作,但主要就是内部人自己拼命来解决,契机也大多是大家拼出来的。 说起来,都是泪。 但这一次的解决,真让麦文舟感受到了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矿山车桥的技术组在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后,果不其然又碰到了一个技术拉路虎,本来以为最开始就能解决的问题,最后竟然难住了所有人。 陈翔、魏寒、老丁……所有人,都集中到了这个课题组下,因为离要交出成果的时间不足两个月了,准确说,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一转眼四个半就过去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半月了,如果问题得不到解决,等于所有设计都要推倒重来。 然后大家发了疯似的想各种办法,联合齿轮厂进行公关,但是左试右试,什么办法都尝试过了,始终没有解决问题,齿轮的硬度就是达不到要求。 一个月都过去了,毫无成效。 所有人都心急如焚。 麦文舟都快绝望了,他已经准备提前和林超涵打招呼,没有办法,按时完成任务了。 他起初不知道林超涵那边为什么要得这么着急,但是后来通过工况调研,明白了林超涵的动机,因为国内需求量增大,又探明了几处新矿,需要大量的矿山车,这是一笔很好买卖,国内目前缺少能够满足要求的重卡,他们这次可以借机开拓一个大市场。 所以在时间上,他就要求得特别急。 而因为前段时间秦威在新桥研发上的优异表现,给了林超涵莫大的信心,盘算了一下,他决意要赌一把,只要开发出适用的重型矿山车,后面这个市场就非西汽莫属了。 任务就一层层分解下去了。 但是重点和难点就在车桥这一块。 林超涵对秦威寄予了极高的期望,但是麦文舟现在只能很沮丧地发现,自己可能要辜负这份期望了。 他走在充满了呛鼻机油味的试制车间里,看着累得已经有些脱形的众人,陈翔整个人走路都摇摇欲坠了,董泽星本来在材料这一块完全不擅长,但是此时也跟着一块攻关,帮忙干活,同样长满了络腮胡,他睁着通红的眼睛,把手中的一块钢片狠狠地砸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 抬眼看到同样衣容不整的麦文舟,他恨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就这么难?” 麦文舟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太清楚了,这事就是这么难。 旁边的陈翔也没有说话,只是同样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在那里发呆,思考着什么。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有些艰难地插话道,“麦总,我不想说丧气话,但是就眼下这些情况而言,我很难说,我们能准时完成任务。” 他说了这话,在场众人都有些沉默了,不约而同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看向麦文舟,等着他发话。陈翔是目前整个项目实际上的负责人,他说的话代表了所有人的看法,但是陈翔的威望不够,麦文舟作为公司的最高负责人,大家更希望能够听他的意见。 只要麦文舟说,咬牙接着往下搞 ,搞哪算哪,大家就豁出去了干,如果他说放弃,那大家再有不甘,也没法再坚持下去了。 因为现在的实验实在是看不到尽头。 他们在做的这些实验,实际上是什么呢?说白了,就是一个找平衡点的这么一个过程,既要保持一定的韧性抗冲击,同时,要保证一定的硬度和刚度,才能确保它这个齿面不会打齿,这件事,只能说是反复实验,只能靠实验,一次次地实验,一次一次就是做不同的配比,不同的那个时间,不同的温度去做热处理。做完热处理之后,然后还有就是你像碳氮共渗,它有不同的比例,一次一次的去试,就是试出式样来,然后去上台价去试试,然后不合适,然后再调,反复的调就这么着,这是一个特别漫长的过程。 一来,他们发现这个问题有点晚了,二来,实验的性质本质就决定了事情很难解决。 “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麦文舟面无表情地说道,“离林总给我们要求交纳任务的时间只有半个月了,我知道,无论是重新设计结构,还是要解决问题,这半个月的时间都是远远不够的。” 大家都听着他说话,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思,难道麦总准备放弃?还是有什么好招? 麦文舟现在哪里有什么好招呢? 他什么招也没有了,这一个月,他每天都在技术中心度过,连公司的众多事务也都让人送到这里来处理了。史大姐每天都得跑技术中心,埋怨说,索性人力部门也都搬过来算了。 所以,这些事他哪能不懂,他自己也参与了实验,其难度是门清的。 “至于事情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麦文舟缓缓扫视了一圈各自或坐在设备前或坐在电脑前的众人,“西汽的市场开拓成功与否,取决于我们。这一次成功,今年的秦威也会一番风顺,彻底摆脱技术同质化竞争的恶性循环,迎来我们的新时代,不成功,秦威崛起推后几年。” “事情走到这一步,我心里越发清楚一点。”麦文舟一字一顿地道,“我们绝不能放弃!” “无论如何,这一关我们都要过的,这次来不及,那就死熬下去,也要解决,多长时间也得解决,就算是错过了西汽的最后期限,失去了西汽的订单,我也要做下去,就算是失去了林总的信任,我也要做下去,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第一步做了客车车桥,选了一个最容易做的,然后第二步就直接上了最高难度的矿山车桥,过了这一关,新桥就进入了自由王国,我们将会开发出无数款型,哪样也难不倒我们了,这个意义远比西汽的这一个订单要重要得多。相信这个道理,大家比我明白。所以,矿山车桥,一定要做下去,这个实验不是难吗?我们就继续拼,拼命实验,戒骄更要戒躁,大家一定要沉下心去,我现在宣布一件事,你们没有期限限制,你们没有资金限制,你们就是一心一意地做下去,直到解决为止,我有决心,希望你们也有决心,那就是——死也不放弃!” 麦文舟心中有数,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退路是没有的,事已至此,只能做最坏打算了,但是这事,说什么他也不放弃,这半个月完不成,那就再来一个月,一个月不成,再来半年,他不信就解决不掉。 只要解决了,那就海阔天空了,他对此看得特别明白。 失去了西汽的这个订单,只是一时的,搞成了,秦威将来必然走向更大的辉煌。 他边说也是边给自己打气,说完,他自己整个人都觉得激昂起来,精神振奋。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不由得一怔,麦总说得对啊,大家是有点焦躁了,又有些魔怔了。把西汽的任务看得过于重要,其实这个桥,就算是半年做不出来那又如何,只要有一天做出来,就一定能引领行业的,到时候依然还会有人需要采买。怕什么? 想到这里,大家都精神一振。 正在此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说的对,死也不放弃!” 声音有些虚弱,但却又透露一股难以述说的坚定。 麦文舟赫然回头,竟然看到魏寒扶着颜苿走了进来,一般人得不到许可是根本进不来这里的,哪怕是张来先和冯疯子、钟泽平等人也不行。但是颜苿却是唯一一个不在这个项目组却能够进来的人。 他惊得快跳了起来,“你怎么来了?”何止他,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些震惊,好久没有看到颜苿了,她,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实际上,他们在颜苿的眼中,也是一个个形容枯槁,眼窝深陷,没个正形。 麦文舟瞪眼看向魏寒,这丫头,太不知道轻重了,怎么把颜苿给扶来了,不知道颜苿身体不乐观吗?可是魏寒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颜苿的眼神依然那么明亮,锐利。一一扫视众人,董泽星看她,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刮刮胡子的,颜苿朝他点头笑了笑,又看向其他人,最后把目光落在陈翔身上,“把历次数据都整给我看看,可以吗?” “这个……当然可以。”陈翔有些口吃地道。 麦文舟走到她身边,低声道,“都让你多休息啊。”又对魏寒道,“你,怎么搞的?” 颜苿瞪了他一眼,“我身体好多了,让她扶我来看看中心,不行吗?我现在的职务还是总师兼中心主任吧?” “是……但是……” “是就好了,我想回来看看,不违反纪律就行。你先别拦着,等会儿我给你一个解释。” 然后麦文舟就只能看着颜苿接过陈翔手中的数据,一页页翻了起来,陷入了思考中。整个现场所有人都雅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好。 谁都看出麦文舟看向颜苿时,那种深深的担忧,绝非虚假。 过了良久,颜苿才轻轻地道,“大家的实验参数,我都看了,看得出大家很努力了,但是有些参数设计还是太常规了,需要改改……” 说着,她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最后补充道,“这是一个可行方向,大家要是信我,从现在开始略调方向。” 第157章玄学 颜苿是凭借着自己的感觉说出的方法,真实的情况是还有很多数据要去计算和处理。她的方法说起来也不复杂,与大家现在处理的方式也不是相差很大,大体来说都改变热处理方式,采用了调质,脱氢,碳氮共渗的方法,在材料不变的基础上,进行调整。 但是具体一些细节参数,她觉得大家过于注重平衡,反而忽视了一些基本的东西。 要知道,真实的热处理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玄学,因为它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所以它普遍是基于实验基础去做的,经验科学,计算出来的东西只能做参考,实际的东西是怎么去做就是不同的配比,不同条件做出来之后,你比如说做做切片,切片出来,然后将电子显微镜下面去看金相,金相组织金相结构,看各种参数,然后再就上台价做实验,看机械性能,然后只能这一点儿是一点儿调,他某一个参数稍微变一点儿,整个性能有可能完全不一样,所以这个东西,你做一个齿轮热处理,你连续失败个一二十次都不是稀奇事。 她认为之前大家只注重平衡,这里微调那里微调,结果啥也没捞着,现在她决定要冒险一把,调几个关键结构和指标。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就是前面说的,有些玄学,她直觉觉得试试说不定有戏,她本来的长处不在材料方面。但是这一段时间住院,只要清醒她就学习各种知识,包括国内外最新的一些材料力学方面的知识,有了一些心得。 刚才看到试验数据后,她就是突然觉得应该这么调。 这是一个技术人长期专注后的潜意识。 何况是她。 那就试试吧,大家虽然觉得不一定靠谱,但是死马当活马医吧。然而,这是颜苿提出的方向,谁敢说这是死马。 问题在于,颜苿决定要亲自领导这一次的试验。 半个月时间,调好参数,做热处理,各种试验,满打满算就只有三次机会了,而此前已经失败过七次了。 麦文舟当然不会同意颜苿亲自上阵做试验,说什么他不会同意,让颜苿来做的,她的身体根本不能高强度工作。 看着麦文舟一脸的怒色,颜苿轻声道,“我们出去聊聊吧。” 众人目送着他们走了出去,彼此对视,良久,董泽星叹出了一口长气,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堵得慌。 刚走出车间大门,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颜苿裹紧了一下衣服,深秋,好冷,握着魏寒的手冰凉冰凉。 车间里虽然说机油味呛人,但是比外面还是温暖多了。 麦文舟看着她,“我刚才说了死都不放弃,这里面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排除你。”他气呼呼地,有些不满地看着魏寒。 颜苿扭头看向他,麦文舟一对上颜苿的眼神 ,口气顿时就软了下来,“这个,都是为了你好啊。” 颜苿摇头,“文舟,你我都别自欺欺人了,我什么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麦文舟心中大震,但是面上依然佯装镇定,“对啊,你现在身体不好,老是生病,不让你累着有错吗?” “可是我休息养病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是浪费生命。”颜苿没有揭穿他,看了看旁边一直低着头不愿意和麦文舟对视的魏寒道,“是我打电话叫魏寒扶我出院的。” “你真出院了?”麦文舟很惊讶。 “出院了,医生说只要不严重发病,不需要住院,这段时间的疗养,我好多了。”颜苿的脸色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也判断不出她说的真话假话,“所以你不要怪魏寒,是我强烈要求她带我来的。” 魏寒这才抬起头,眼睛里有晶莹的泪花在闪动,看得麦文舟不忍再责怪她了。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颜苿突然问麦文舟。 “啥?” 颜苿自顾自地说了一个故事,这是一则新闻,说的是有一个农妇,在一次检查中,被检查出身患绝症,但是她丝毫不知情,家人不敢对她说实情,结果她每天为了家庭仍然不停地干活、工作,忙得不亦乐乎,连药都没有吃,就这样,本来只能维持一年的生命,她维持了七八年都没事,很久以后,当时给她做检查的那位医生偶然发现她还活着,很奇怪,于是就拉着她去再做了一次检查,发现那个绝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好了。后来,这位医生便判断,这位农妇就是因为天天工作,锻炼身体,心情好,吃得也好,生命潜力都被发挥出来了,所以才能支撑下去,直到战胜病魔。 讲完这个故事,颜苿看向麦文舟,麦文舟无语以对,他难道承认说自己知道颜苿重症?但是聪明的颜苿,现在肯定也想办法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他很尴尬,但更多的是难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文舟,这段时间我想得很明白了,我得工作,我不能看着自己生命的每一天都只能做一个看客,那对我来说不是照顾,是残忍,在浪费我的生命。所以我想了很久,工作吧,战斗吧,像你说的那样,死都不放弃,只有工作才能激发我生命的活力,这样才能活得更长点,是吧?” “还有,我不傻,不会像以前那样拼的,我只是在旁边动动嘴,看着,活动一下身子,不让它生锈,动用一下脑子,不让它停止思维。” “你说呢?”颜苿最后笑着问麦文舟。 麦文舟还能说什么,还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机械重复,休息对身体更有利的医嘱,但是颜苿的坚韧和意志力他是比谁都清楚的,她既然决定的事,那他想反对,结果恐怕会更糟糕。 于是他只能和颜苿约法三章,每天可以来技术中心待不超过三个小时,所有设备、电脑、绘图都不允许亲自上手操作,必须按时用餐、吃药、休息。只要违反一次,那就不能以任何借口再回来上班。 颜苿答应了他。 麦文舟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心中担忧无比,但眼下只能先将就照顾一下颜苿的心情了,他当然不相信什么靠干活激发活力的话,然而他更清楚,如果此时不让颜苿参与,以她那焦躁的性格,搞不好就真拼命了,反而不妙。 再三叮嘱确认后,麦文舟只能放手让颜苿来干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做了三次试验,几乎是四天一次的节奏。 第一次,按照颜苿的要求,调了其中一些参数,但是结果仍然是失败的,各方面还是达不到标准要求,但是大家惊喜的发现真的在某些指标方面有较大改善,大家猛然看到了希望。 第二次,大家在第一次的基础上重新进行了调整,在大家的满怀期待中,各项关键指标再次有所提升,虽然还差点火候,但是大家彻底点燃了信心。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颜苿在前两次的基础上,殚尽竭虑地再次提出了改进意见,这一次,实验成功了,结果是齿轮弹性模量提高了7%,齿面硬度也达到了hrc61,才算解决了问题。需要解释说明一下,一般对弹性体施加一个外界作用力,弹性体会发生形状的改变,也称为“形变”,弹性模量的术语是说单向应力状态下应力除以该方向的应变,大致可以理解为就是齿轮弹性更大,受压后变形更受控制。而hrc61是指洛氏硬度达到的标准,洛氏硬底这是一种工业上常用的术语,以0.002毫米作为一个硬度单位,是以压痕塑性变形深度来确定硬度值的指标,差不多就是说硬度数值越大,钢的硬度就越高。这两个指标,提升的程度超出了原先的预期。 一下子就达成了所有要求。 最后两天,紧赶慢赶 ,终于新的矿山桥组装完毕,交付西汽使用。 西汽的人是在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拉走新桥的,他们很是意外,带来了林总的评价,他就没认为秦威半年能搞成矿山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下达的任务,没想到秦威居然按时完成了,“奇葩啊!”这三个字是林超涵的原话,西汽的人学得惟妙惟肖,把麦文舟气得半死。 送走新桥的那天,技术中心所有送行的人都哭了,眼泪流得不像个男人。 颜苿没有送行,她在办公室里,向魏寒口述着后面其它重卡使用车桥需要注意的一些技术细节,在她看来,矿山桥制造难度大,工况恶劣,超极限应用多,出勤率高,可靠性要求高,安全性要求高,数据收集困难,普通重卡,没有这么复杂的要求,因此,更多是在现在矿山新桥的基础上做减法。 哪些地方需要做减法,在颜苿的心中,早已经想得明明白白的。 她一边说,一边笑着,这半个月,真快活啊,她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感受到了工作带来的快乐。 以至于她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兴致勃勃地和魏寒述说着。 说着说着,她兴奋了起来,拿起粉笑就在黑板上画画写写。 麦文舟送走新桥后,就赶紧回来看颜苿了,然后他就看见颜苿刚画完一个图,突然就犯了头晕,要扶墙,他连忙赶上前去扶她,哪知道还没碰到她,她突然就软了下去,嘴角流出一缕鲜血。 他大骇,赶紧抱住她。 颜苿勉强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他,朝他微微一笑,然后软软地倒在他的怀中。 麦文舟紧紧地抱着她,他泪流满面…… 第158章远征慕尼黑 透过飞机舷窗,看向机翼下的天空,漫无边际的云海,如群山陡峭,断崖矗立,层峦叠障,极其壮观,震撼难以用言语表达,胸中一股豪气冲天而生。 麦文舟当然不是第一次坐飞机,也不是第一次出国了,但是这次却是代表秦威出征,难免有些激动和感慨,看着大片的云海在身后飞速远去,他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现在应该已经飞出中国的领空了罢?”旁边的秦小枪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问道,这可是他首趟出国,过于兴奋,搞到出发前的一个晚上,睡觉没有睡踏实,正式飞了三个多小时后,心情终于平复,犯困了。 “嗯,应该已经到欧洲的地界了吧!” “是吗?”本来眼睛都打不开的秦小枪,突然精神来了,睁大眼睛朝舷窗外看去,可惜除了下面大片的山岭背脊,啥也看不出。 看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又恢复萎靡不振的状态,嘟哝着,“这都什么嘛,一点也没有意思。” “你以为呢?能看到电影里高耸入云的雕像?”麦文舟笑道。 “好歹,有点大海啊、雪山啊,之类的,这都什么嘛,黑乎乎的绿油油的,也就那样了。”秦小枪有些不满地道。 “我说,你醒醒吧,这是去欧洲啊,你以为是去哪里?我们的飞行路线绝大部分都是陆地,你能看到啥?”麦文舟好笑地道,“再飞几个小时,说不定倒是可以看到皑皑雪山。” “你早说嘛,早说我就好好睡一觉得了。”说着,秦小枪打着呵欠又合上了眼睛,“不到饭点别叫我啊。” 麦文舟无语,这就是一个吃货,刚刚在机场一个人就干掉了两碗牛肉面一大盘煎饺,还没有吃撑啊。 倒是靠过道坐着闭目养神的老丁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低声笑道,“喂,小枪,听说这德国香肠那叫一绝呢,不知道待会会不会上一盘给咱们吃。” 一听到吃的,秦小枪又睁开了眼睛,口水都流出来了,香肠?还德国的香肠,这玩意他以前出差也到酒店德式餐厅里吃过,确实回味无穷。 看到他两眼放光,麦文舟没好气地道,“到了德国你再吃吧,这飞机上,要上,也就半根应付一下你。” “老大,这香肠还得配他们的啤酒,那叫一个绝啊,咱们到法兰克福下来后,也先别出机场了,直接先到机场找一个地访好好大块朵颐可好?”秦小枪两眼放光地道。 “不好,咱们到机场已经挺晚了,还有人接咱们,到了住的地方后咱们再去找地方吃饭。”麦文舟无情地拒绝了他。 看到秦小枪又萎靡起来,老丁在旁边发出了嘿嘿的笑声,他是故意和秦小枪开玩笑的。 这次他们一行六人去德国,加上后排坐着的陈翔和魏寒、程鹏,是准备去慕尼黑参加全球最大的国际工程机械及工程车辆展览会,即著名的brillanz(德语)光辉展会,这个光辉展会其实是一个集团组织,成立于1960年,在全世界各地拥有上百个代表处和子公司,是欧洲最大的展览公司之一,它们组建创办的光辉展会,是国际上最大的工程机械及工程车辆类型展会,没有之一。展会是两年一届,每届举办,来自全球各国工程机械、建材机械、工程车辆及设备制造企业都会蜂涌而至,在展会上展示自己的最新成就和产品,与来自全球各地的采购商们洽谈生意。 每届展会,都会达成数千甚至上万笔,价值高达数百亿美元的交易。 那些行业巨头,这里就是专为它们而设计的舞台,在这里,他们占据着最大的展台,占据着最大的面积,宣传也是铺天盖地,尽情地展现着他们的实力,订单签到手软。 也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制造公司,在这里碰到有需求的客户,一夜之间签上上亿美元的大单,咸鱼翻身的案例,在这里并不特别罕见。 可以说,这里就是行业里传奇诞生之地,是全世界相关行业人士都向往的重要展会。 两年前,秦威众人还根本没有想过能够参加这种展会,但是,现在被正式命名为“汉”系列的新款车桥陆续推出后,西汽林超涵正式向他们提出了参展的建议,这让秦威众人心动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和研究后,秦威管理层毅然决然地决定要参展。于是便报名缴费了,经过精心的筹备和准备,就在2012年的10月金秋,国庆节后,他们踏上了去慕尼黑的行程。 在秦小枪轻轻鼾声响起后,麦文舟拉下了舷窗的遮光板。到达法兰克福机场起码还有五六个小时的时间,很难熬,他需要休息一下,补充体力。他靠在了舒软的坐椅上,这不是头等舱,但是对于他来说足够了,他闭上了眼睛,回忆起了来前的一幕幕。 都说那些天上一日,世间千年。其实对于他们这些搞技术的人来说,一辈子也很短,钻进去了,一出来,就不知道世界今夕何夕了。 自上次矿山桥搞出来,又快一年过去了。 正如之前所预料的那样,矿山桥搞出来了,其它各款各型的重卡车桥就不在话下了,秦威众人好像进入了研发的自由王国,一款款地新桥接二连三地做出来了。 各有难点,但最难的部分已经解决,剩下的无法就是修改和测试而已,这些成系列的新桥出来后,麦文舟和管理层们开会决定,重新开辟一个属于中国人的型号代码,直接把这一系列的新桥叫作“汉”桥,秦威之后便是汉风,汉是一个朝代的名字,也奠定了今天中国主体民族的基础。 更有万物更始、一脉相承的意思。 这更是一款全新由中国人设计、由中国的组装、所有的关键零部件和材料都是国产的新型车桥,它比市面上所有起源于外国技术的车桥,整体性能都要优异得多,无论从哪个指标上来说,都已经是新一代的产品,其中还有很多秦威自己探索出来的黑科技。 虽然说,现在还不能说与世界上顶尖产品性能相媲美,但是胜在潜力巨大,还有改进空间,将来还可以基于现有的结构进行不断改进完善,更重要的是,在新桥研制期间,秦威形成了一支强大的,可以自主研发的技术团队,假以时日,还能做出更多性能强悍的新桥出来,对于这点,麦文舟毫不怀疑。 也是看到这一点,林超涵便觉得秦威局限于国内市场有些可惜,他便建议秦威参展,尝试着与国际的顶级同类产品进行竞争,虽败犹荣,只要能参展,就是胜利。 就算有差距,通过对比也能找到差距,回来再改进,关键是要开拓视野,大胆地能与国际竞争。 西汽有这样的底气说这样的话,前年西汽在非洲某国的军用卡车拉力赛中,一举打败了七国对手,其中还包括美德法这样的老牌厂家,成功地在非洲开辟了市场,林超涵深深明白,不怕货比货,就怕不敢比,不敢比就先输了,凡事先争他三分再说。只要用心,产品过硬,就不怕没有识货的人。 麦文舟十分同意这样的观点,现在虽然秦威研制了一系列新车桥,但是国内市场要想拓展开,并不那么容易,首先是各大厂家都已经形成了路径依赖,有各自成熟的供应链,有各自成熟的产品,根本不想轻易去尝试新产品,其次,斯太尔车桥虽然改造的潜力渐渐枯竭,但是它的性能还是能基本满足当前国内市场的需求,大家对追求高性能卡车的兴趣不大,除了西汽等少数有追求有任务的企业,会大笔投入资金研发,会勇于尝鲜,大量的车企并没有兴趣试用秦威的新桥。 特别是很多车企,在听说秦威推出了一款全新、国产的、自主设计研发的车桥时,都露出了迷之微笑,伴随着的动作就是摇摇头,那种不屑,深深地刺痛了麦文舟和程鹏等人的心。 他们不是因为这些企业的势利和短视,而是因为,这些年来,多少人失去了对国产的信心,成天只迷信国外,迷信国外的观点理念,迷信他们的质量,迷信他们的产品,甚至还有人跑到日本去抢马桶盖,虽然抢回来一看,上面的标签还是中国制造,那也制止不了这些疯狂而可笑的举动。 这是中国品牌的耻辱,也是中国制造的悲哀。 明明质量已经可以吊打世界,明明产品已经日新月异,但是就有那么些莫名其妙地流行观念左右着人们,让那些富裕起来,但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富起来的人们,就是宁可信德国的油纸包神话,也不相信国产制造品牌。 当然,也跟中国制造行业这些年鱼龙混杂,大量粗制滥造的低劣产品冲击市场影响人们的信心有关。 就像汽车行业,车桥企业,这些年莫名其妙地全国就出现了几十家,很多所谓的车桥厂根本不制造,而是买其它厂家的产品贴牌再卖出去,这样的厂家能够懂质量吗?能够生产出合格的产品吗?当然不能,被毁掉的其实是整个市场。 对这些秦威无能为无,又痛心疾首。 这也更加促进了秦威众人要研发一款全新车桥的决心,与那些厂家在一个赛道赛跑,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只有换了赛道,做出自主知识产权、性能更强的新桥,才能正本清源,还中国车桥企业一个光明的未来。 麦文舟默默地在心中想着,这一行,他并不畏惧,世界最大最强是吗?好,我们来了。 第159章偶遇 但是想着想着,麦文舟便禁不住又想念起家中的妻子起来。 想起周之雅,他除了愧疚还是愧疚,此行最大的牵挂就是她了。 因为,他们的爱情结晶就要出生了。 这段时间,最让麦文舟惊喜的事则是周之雅怀孕了,那天他很晚回家,看到周之雅起床迎接他时,突然就吐了他一身,把他都吓坏了,还以为周之雅生病了,但是很快他就狂喜不已,周之雅面带羞涩地告诉他,自己怀孕了,算算时间,也快六周了。 麦文舟抱着周之雅转了好几个圈,那一刹那,他都快幸福得晕倒了。 终于自己也要有个后代了?那种发自内心的震颤,感觉实在难以言表。 周之雅见他工作太忙,平时没有告诉他,怕他担心,自己去医院里都建档了。说完这些,麦文舟只觉愧疚感如潮水般涌来,他郑重向周之雅承诺,今后一生,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弥补这段时间给周之雅带来的缺憾,绝不负她。两人的感情如胶似漆,自然又是一阵腻歪。 随即而来的则是分离,为了方便得到更好的照顾,周之雅便搬回了娘家居住,那里人多,什么事情也方便。 而麦文舟要想见周之雅,回长宁市就得直接去周家了,过了一段时间,麦文舟便索性什么也不顾了,什么面子不重要,他也随着周之雅搬到了周家,只要能回长宁市睡觉,就直接去周家。 到如今,十月临盆,他们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但是作为丈夫,他却不能陪在身边,牵挂比那满天的云海还要深,但是更多的是无奈。 因为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在身。 秦威的上下两千多号人,要生存,要吃饭,要发展,他这个领头人,没法懈怠。 他当然想像普通人那样,抽出时间多陪陪自己的妻子,陪着她逛街买东西,陪着她云做孕检,陪着她度过那些孕吐难受的日子,陪着她,每天晚上摸着她的肚皮感受着胎儿的心跳。 但是他没有时间,从结婚的第二天开始,他就进入了拼命的模式,直到周之雅怀孕,他都没有怎么消停过,早出晚归还算是好的,很多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回家去看周之雅。好在妻子一向是那样的善解人意。 临行前的一天,麦文舟特地还陪了周之雅一天,整个怀孕期间,麦文舟也只完整地陪过这么一天,两人特别珍惜,一块散散步,在家里看看电视,聊聊天,听听孩子的心跳,摸着周之雅的肚皮,感受着小家伙旺盛的精力,在里面大展拳脚。 周之雅紧紧地偎在麦文舟的怀里,让他安心去德国参展,为国争光,她喃喃地对麦文舟说,她就是喜欢看见麦文舟为了忙事业两眼放光的样子,那样子帅出了天际,哪怕麦文舟没有时间陪她,她也不怪他,因为这就是自己最爱的人最好的样子。 她问麦文舟自己是不是有点变傻了,都说一孕傻三年呢。 麦文舟从来没有见过周之雅这样有点傻乎乎诉说的样子,可爱极了。他认识周之雅很多年了,漂亮、能干、聪明,什么词都能用在她身上,但因为怀孕有了孩子,她反倒流露了另外一面,如水般温柔。 麦文舟想起周之雅挺着大肚子的样子,心中柔情万千。 他那一刻真想取消这次德国之行,专心在家里陪周之雅,但是周之雅却鼓励他出行,男儿志在千里。自己在家里专心待产,会有人照顾她的。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想着周之雅,麦文舟又想起了颜苿,那天她软绵绵地躺在他怀里,差点成了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颜苿仿佛燃烧完了身上所有的光和热,那之后,就再次住进了医院,郑医生私下悄悄地告诉麦文舟,颜苿的时间不多了。 这又拖了几个月,还不知道有多少时间可以拖。 想到她骨瘦如柴的样子,他的心如刀割,疼痛,让他有些窒息。 他现在这么拼命地干,死盯着技术中心,毅然决然地参展,公是为了秦威,私是为了颜苿,这是颜苿的心血,他无论如何也要实现她的夙愿,让中国人开始跻身制造强者之林。 她说了,中国人的神舟飞船能上天,那中国人的汽车也得稳稳地在地上跑。在大国崛起的路上,中国人不能缺了这条腿,不能少了这根桥。 她是那样的刚烈,那样的倔强,那样的骄傲,那样的努力。 麦文舟无论如何,也要实现她的愿望。 让她看着自己的心血发扬光大,这是他能做到的,也是他现在唯一能拼命去做的。 在飞机上,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麦文舟就睡着了。 睡着后的时间过得特别快,直到麦文舟被一阵剧烈的颠簸给惊醒了,他醒来一看,发现飞机正在剧烈的抖动着,广播一阵阵地喊着让大家挤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这应该是遇上强气流了,整整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飞机都是剧烈的颤动着,像是在海中的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中荡来荡去。 这把睡得死猪一样的秦小枪都一个激灵吓醒了,他吓得直打哆嗦。 麦文舟心中也跟打了小鼓,虽然知道飞行途中遇到这种气流是常事,但是在国内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强烈而持久的波动。有一刹那,那甚至有些后悔不该瞎想,千万莫把临行前简单的告别变成永别啊。 一直到一个小时后,飞机才终于恢复了平稳的常态。 秦威一行六人,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有余悸。这一个小时,飞机上除了有小孩的哭声,大人们大多铁青着脸,默不作声地承受着意外的遭遇。 有些外国人在那里不停地比划着十字,祈祷。 飞机上的中国人则基本上选择了硬扛,完事后一个个松了一口气,个别年轻人则吹起了口哨,故作轻松。 魏寒到底年轻,秦威众人中第一个出声,“妈呀,吓死我了,再持续几分钟,飞机没事,我得先有事了。” 陈翔在旁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低声安慰道,“放心吧,这飞机结实,不会有事的。” 魏寒翻了一个白眼,“你说没事就没事啊?” “真没事。”陈翔说,“这机型你又不是不知道,是欧洲人主打的重要机型,这样的气流状态试验,他们不知道做过多少次风洞了,心里有数,放心吧,除非是一导弹打过来了,或者是机长不想活了。否则,不会有事的。” 魏寒不爽,“说得好像你一个研究汽车的还能研究飞机一样,别吹了你。还导弹打过来,怪吓人的,不会真有导弹吧……欧洲应该这会没人打仗……” 说着,她有些不放心地朝窗外看了看,松了口气,机翼很平稳,也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导弹钻出云层,给这架飞机来一个惊喜。 谁知道,老实人陈翔却道,“我本来专业就是学航空的啊,后来改行做了车辆机械制造,这飞机虽然我不会造,但是基本的东西我都是懂的。” 前排的秦小枪听到他们聊天后,忍不住回头道,“我说翔子啊,你这够可以的啊,专业跨度挺大的,造飞机的跑来造汽车,我感觉啊,这是中国航空事业的重大损失。” 说着,他啧啧地叹个不停,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麦文舟听了好笑,中国这些年也开始研究自己的大飞机了,去年还出了最新款的隐形战斗机,但是总体来说,航空事业的局限还是要大于汽车制造的,毕竟汽车制造业的容纳范围要广阔得多,陈翔转行并不特别意外,转专业也算是明智选择。 他正要说话,前面一排,忽然有个女生半站了起来,她戴着一顶白色的大檐休闲棒球帽,戴着一幅黑框眼镜,年龄应该不大,她显得饶有兴趣地回头对秦小枪道,“你们都是造车的?是不是来参加光辉展览的啊?” “这个,对啊,我是造车的。”秦小枪一看,美女啊,眼前一亮,顿时热情地回道。 麦文舟翻了个白眼,这家伙,造车桥的,不是造车的,顶多算是车辆制造业吧。他也懒得揭穿,看着两人聊天。 一来二去,那个女生聊天的内容得知,她居然是国内《商业汽车》杂志的一线记者,这次,她单枪匹马地到德国,就是准备报道德国光辉展的。 这本杂志,还真是行业里相当著名的一本相对专业的杂志,不过,对方的主要方向不在技术上,而主要是在汽车商业、汽车文化、汽车新闻报道上,平常麦文舟有空也是会翻看的。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忍不住问道,“请问你是明远吗?” “对啊,我就是明远!哈哈,敢问你是我的读者吗?”那个女生显得很是兴奋。 这个记者不知道是笔名还是真名,就叫明远,前段时间麦文舟翻看杂志,看到一篇报道某个汽车制造厂的专栏文章,里面把那家厂子夸得一个天花乱坠,麦文舟下意识地看了看作者名称,就是这位明远。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到这个姑娘其实就是一腔热忱,对行业的事情一知半解甚至全是听的受访者瞎编排。 麦文舟嘴解一咧,“对,我是你的读者,看过你的报道,写得不错。”他当然不会当面揭穿明远,这姑娘可能涉世未深,但胆子又特别大的那种,得罪也没什么好处,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明远手舞足蹈,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做报道就一定要做深入报道,这样才有人关注的。嘿嘿嘿。” 麦文舟:嘿嘿嘿…… 第160章接洽 飞机上的偶遇让秦威众人刚才遭遇险情后的紧张心理得到了缓解。 明远记者站着又和大家聊了起来,她这次来光辉展,本来就是来找素材的,正好碰到同行,那还不多聊几句。 正聊得火热时,空姐走过来温柔地提醒他们不要说话太大声,影响了别人,明远记者听到后连忙吐了吐舌头,朝大家扮了个鬼脸,这才停止了聊天,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麦文舟才有空抬起头来回打量了一下飞机上的众人,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是跟他一样参加展会去的,从众人惊魂未定的脸上,以及各自窃窃私语上,看得出根本没有人关心他们这里的一点小小喧哗,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用完空姐送过来的飞行餐,又休息了一会儿,飞机终于提醒大家收起遮光板,飞机准备要降落了。 没多久,飞机平稳着地,停靠完毕,舱内的气氛就活了,纷纷拿行李,准备下机。 明远记者身材不高,踮着脚掏一个大背包,显得有些吃力,麦文舟便随手帮她提了下来,明远记者连声道谢。 在一片繁乱中,麦文舟带着一行人走出了机舱,看着窗外有些阴沉的天,温度果然与播报的一样颇为寒冷,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慕尼黑十月的天气,平均气温是5度到13度,这比国内的温度是要低一点,幸好众人提前准备好了御寒衣物,否则就穿个衫衣,搞不好会冻成感冒。 “小枪,你赶紧试一下手机信号。”说着,又回头问了一下大家,“都开通国际漫游了吧?”众人纷纷点头,这可马虎不得,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到德国,提前查了很多资料,发现国内的手机卡在德国也还能用,但是得开通国际漫游才行,而且得看手机的频率是否支持德国的网络频率,虽然贵一点,然而为了保证联络和安全,那也顾不得了。 秦小枪开机试了一下,笑道,“可以。” “联系一下那家中资公司接待办吧,咱们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得靠人家帮忙联络照顾。”说着,麦文舟看了一下手表,调了调时间,北京时间比德国要快6个小时,这个时候的北京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但在法兰克福还只是下午两点钟左右。 秦小枪随即就联系起来,德国的手机号码拔号方式跟中国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也是11位,事前也已经联系过,不太复杂。麦文舟说的那家中资企业的接待办事处,有一位姓顾的驻办人员,之前,林超涵带领西汽到德国来谈判的时候,也是这家办事处帮忙接待处理各种杂务的,此后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联系,这次就顺手介绍给了秦威众人。 麦文舟又回头问程鹏,“我说程总,这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啊,水土不服吗?” 程鹏微微一笑,“我一上飞机就容易犯困,一路睡好了就到地了,是最好不过的。” “你这习惯好啊。”麦文舟感慨。 “麦总,以前我也不这样的,自从干了销售这一行,就养成了这个习惯,为了保证充足 的精力面对客户,我就是学会了抓紧一切的交通时间进行休息,到了就能够精神奕奕神采飞扬,这样面对客户自己有底气,客户也觉得咱们有活力,更容易谈成生意不是。” 麦文舟不由地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呵,要是无精打采地,萎靡不振的样子,鬼才愿意跟这种人交往。” 看来成功的销售都有自己的特点,有些销售做得更极端,见客户之前,为了保证自己能够精神充沛,连饭都不吃,饿着肚子去见客户,这样能够保证精神集中,效率提高。当然这样好不好,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 至少程鹏还没有做得那么极端,他宁可饱着肚子,先把精神养足了再去见人,也不愿意过度苛刻自己,那样做特别伤胃。 程鹏笑着解释了几句,便有些遗憾地道,“其实,这次我们还应该把郑好玩一起带过来,这种场合他那种性格挺能发挥作用。” 麦文舟摇了摇头,“他的英文基础有点差,技术还行,能力不错,但是这种场合,未必就适合他。” 程鹏想了想以前去印度的经历,便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这次秦威来的六个人中,除了秦小枪的英语一塌糊涂以外,其他人至少还是能张开口的,基础功夫在那里。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大家走到了行李提取大厅,边等待行李,边好奇地东张西望,看看这个号称制造业的最强国度到底有什么特点。 秦小枪这时放下电话,笑着对大家道,“顾先生,已经到机场外候着了,我们走出去注意看他接人的招牌就行了。” 他正回头说着,猛然就撞到了一个人,连道,不好意思。但定睛一看,可不是那位明远记者不是,只见她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拧着小提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众人的前面,还撞到了秦小枪。 刚刚才分别呢,这又撞上了。 分别打了声招呼,这时候,麦文舟随口问了一句,“我说大记者,你这出去有什么计划啊?” “啊,计划,没有呢,就是走一路看一路,到了现场再到处看。”明远记者费力地挪动了一下肩膀上的大背包,随意说道。 “那你一会怎么走,坐出租车?” “不坐出租车还自己开车啊?在德国我可买不起。”明远答道。 “那你不如跟我们一路吧,好歹有个照应,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多危险啊。”旁边的秦小枪见她一个人有些可怜,便出言邀请。 “咦,这么说,你们有车接待你们啊?”明远有些意外地问道,随即又羡慕道,“还是有组织的好啊,什么都提前准备好了。” 麦文舟问秦小枪,“那个咱们接待的是啥车啊?” “说是一辆小中巴。应该能多坐几个人吧。”秦小枪回道。 麦文舟闻言便对明远道,“这个,明远记者,大家都是中国人,这里异国他乡,你一个姑娘确实不大方便,也不安全,要是你们信任我们的话,可以跟我们一块走。有个照应也好。” 明远道,“好啊,好啊,那我就不推辞了,跟你们走。” 众人不禁愕然,这姑娘真是胆肥得很呐,连推辞都没有一下,直接就接受了邀请。 不过,人家一个小姑娘,又是记者身份,照顾一下没什么了不起的,众人都没有反对。 “对了,刚才只知道你们也是干车辆的,你们倒是说说,你们是哪家公司啊?”明远问道。 众人更加无语,这姑娘心是真大啊,都不提前问一下对方来历的么? 接待众人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正是顾先生,戴着眼镜,穿着一件灰色夹克,在人群中举着中文“欢迎秦威”的牌子,一眼就看到了他。 连忙热情打招呼,众人一阵寒暄,互相介绍。 顾先生摆手道,“大家不要叫我顾先生了,我被派驻到德国,不到两年,在国内的时候,其实大家都喜欢叫我顾工,大家还是叫我顾工吧。” 这个称呼很亲切,充分展现了工人本色,于是大家纷纷改了称呼。 “不过,”顾工有点疑惑地道,“咱们名单上说接的只有六个人,怎么有七位呢?” 明远记者立即跳了出来,和顾工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份,麦文舟在旁边问道,“都是中国人,碰到了就照顾一下,这个影响顾工的安排吗?” “那倒没有,座位有的是,只不过,接下来的食宿安排,因为酒店什么的都是提前订的,这段时间展览会特别火爆,我怕这位姑娘安排不过来,如果只是车接送一下,倒是无关紧 要的。” 明远连道自己提前预订了酒店,并报了一个名字,顾工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显然不大知情,但是既然麦文舟等人让他带,那他也没什么意见,不惹麻烦就行了,到时大不了送她到预订的酒店就好了。 顾工随即带众人走出了法兰克福机场,接下来,众人要坐三个小时的车到慕尼黑。 一路正好看看德国的黑森林风光。 异国的风光很有看点,从法兰克福到慕尼黑的一路上,众人饱览了德国的小镇风情、各式雕塑、自然风光,那些在莱茵河两岸有些显得有些老旧的欧洲古建筑,一路上与地理环境相嵌在一起,像是油画一样。 路上,还找到了一处酒店,在这里,他们尝到了很甜的葡萄,喝了点红酒,吃到了秦小枪念念不忘的香肠、猪肘和烤面包等,不得不说,德国正宗风味,还是很不错的,秦小枪一个人就吃了一大盘各式食物。 麦文舟注意到,这里的德国人都显得很悠闲,小镇上的人们有的牵着狗,有的闲坐就喝一杯咖啡聊得眉飞色舞。这与他想像中的德国人那种忙碌奔命,埋头干活的形象有点不大一样,顾工笑着解释说,其实德国也没有国内人传说的那样好,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拼命干活的,享受生活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事情。 当然也不是没有很严谨认真、十年如一日干活的工匠,都在各大制造公司里,被当宝贝一样供起来了。 麦文舟默默地点了点头,大家看来都一样,将来的竞争胜负,就看谁能持久勤恳进步了。 吃完上路,众人遗憾的是,传说中的黑森林似乎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壮观。 第161章中国人不比谁差 今天是brillanz光辉展会的第一天,在内厅的一隅,秦威的占地约50平的展厅就设置在这里。 秦威众人是真开了眼界。 来慕尼黑的当天晚上,下塌酒店之后,他们便来到了展厅现场,这里正在根据各家提前提供的设计进行展厅装修设计,在对现场进行考察后,先确定了现场布置设计。 然后第二天他们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码头仓库,在这里他们提取了提前通过海路运过来的八根完整车桥和四套各式零部件,送到了展厅现场,在现场,他们在展台玻璃柜里放置了秦威生产的包括老桥、斯太尔车桥和“汉”系列车桥,以及摆置了各式零部件。 放置了带来的宣传手册、资料以及矿泉水等必要物资。 为了布置得漂亮,他们布置了一整天,只在临走的时候,走马观花看了一下展会大厅里的各种展厅。 要知道所谓光辉展览,其实也是全球最大也是最有知名度的工程机械相关设备秀场,国名知名的厂家,包括卡特彼勒,利勃海尔,x沃,x芝,等等世界巨头都会参加,但是随着中国工程机械行业需求猛增,以及中国厂商崛起,逐渐的展览上唱重头戏的不再是这些传统大厂,国内一些大型的重工机械制造企业也开始来参展了。不但是整机,零部件也出现了变化,一些零部件巨头逐渐随着中国零部件企业崛起和并购,也都顶着各种子公司的名头,跟着总公司展台联合参展的。 展会分室外和室内两个展区,室外都是大型工程机械的静态展示,远远的就能看见一群动辄二三十米高的吊机,举升机,水泥泵之类的像树林一样,后来在国内的展会还开辟了个新的室外展区,模拟工作环境,让各家设备展示性能。 零部件都是在室内展区,类似于车展的一个一个展台。 理论上来说,秦威是西汽的子公司,而西汽又是鲁柴控股公司,所以秦威如果愿意,是可以和鲁柴一个展台进行展示,派个人过来接待讲解就好了。但是林超涵和麦文舟都不愿意屈居于鲁柴之下。便独自参展了,虽然要花不少钱,但是不会受人制约了。 在这里,秦威众人看到了几乎在行业里所有耳熟能详的品牌,那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巨头啊。 特别是外厅,惊鸿一瞥,能看到一辆辆高大威猛的车辆停满了广场。 第三天,终于正式开展。 早上一开门,众参展商先进来,秦威众人就注意到了有如洪流一样涌进现场的各种厂家管理和接待工作人员涌进了现场,各就各位,像水滴汇入大海一样进入了各自的展台展厅。 上午九点半,展览会正式开幕,在讲台前,展会主席请了当地政要一块讲了一番话,都是德语,陈翔德语只是个二把刀,顾工的德语倒是不错,他兼着翻译,帮秦威众人翻译了一下,就是致辞欢迎,宾至如归等场面话。 倒是主席自己讲话的内容有点意思,说本届参展新参会的厂家比往届多了50余家,说明展会的影响力日趋扩大,以后展会不排除增加更多的其它国家会场。 甚至还点明了中国有机会。 这让麦文舟觉得挺有意思,以后,看来不用非得挤破头来德国了,在国内参展也是一样。 何况,随着中国市场的愈来愈壮大,经济总量在2010年超过日本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能占据中国市场,就同样能拓展海外市场了。 当然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更关心的是接下来的展会会遇上什么,秦威租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放在那么多的参展商里,这么大的厅里,非常不显眼。 他决定先守株待兔。 说他意想不到的是,参展的人流远远超过他的想像,这里到底不亏是工业强国的德国,愿意参加这种硬核到不能再硬核的德国人特别多,而且是从全国涌过来的。他们有的还拖家带口,兴致勃勃地从这个展台看到那个展台,感兴趣的就会停留很久。 趁着还有闲功夫,他在展厅里快速地走了一圈,发现那些人群聚集特别多的地方,都有那种体验区,所谓体验,就是放一台机械设备在那里,还有一些原材料,让观众排队自行体验一把机械操作的快感,可以利用机械制造一些齿轮等简单的物件,然后把这些物价送给观众,这效果非常好,人气爆棚。 但是麦文舟还是有些搞不懂,向普通观众开放这样的体验有多大的用处,但是顾工显然了解更多一点,他解释说,一来,这种展览带有科普性质,对德国人来说是一次很好的增长见闻的机会,厂家也乐于向观众开放,毕竟谁能说清楚这些家长是不是哪里的商家,那些孩子受到人生影响,将来可能来自己印象极深的品牌工作;二来,人气其实就是商机,更容易吸引到那些诚心做生意的客户过来洽谈,毕竟洽谈生意和体验区都是分开的。 听后,麦文舟恍然大悟,有些懊悔,他们在设计时根本就没有想过体验区这回事,算是长了个教训吧。 随着人流逐渐加大,来到秦威展台参见的观众还真有不少,有些德国家长还饶有兴趣地看起了中国人制造的车桥产品,和孩子们品头论足,显然多少都有一些相关专业知识。 对这些,魏寒等人自然是热情招待,但毕竟车桥这个产品有点冷门,很多人就是瞄瞄,不感兴趣就走了。 秦小枪等人有些焦躁,展会开始都一个小时了,也没有人正式来探询一下谈生意的。 麦文舟让他稍安勿躁,他简单地和众人分析了一下自己的看法,现在展厅很大,很多人肯定一来就直奔目的地去洽谈,在这之后,才有可能会有空去看一下其它。所以等着就好了。 于是,看着厅里面人头攒动,人来人往,人如潮水,大家都保持着职业般地微笑等待着,等待着…… 一直等到了下午,匆匆用过午餐后,秦威众人都有些疲乏地瘫坐在后面的洽谈椅上,连麦文舟都有些无奈了。 一上午时间,竟然没有一位专业的人士过来洽谈的。 对那些好奇的人群,他们还得热情相迎,费劲巴拉的和人家说英语,或者靠顾工进行翻译。 很多德国人不光是问产品,还对中国人和中国产生了兴趣,好奇地询问他们是不是来自中国,那里是不是贫穷落后,甚至还有人问了一些敏感话题。这让众人哭笑不得之余,又有些感慨,原本以为西方国家信息自由,能够准确认识中国的现状,但实际上,民众对中国的了解几乎都是各种偏见的产物。 甚至还有那种人质疑中国人都只会山寨模仿,什么也不会做。 当面批判中国人,甚至侮辱中国人,这让麦文舟不能忍,他当即反驳了对方的说法: “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中国人不比谁差。不要以为只有你们能够创新,我们中国人也一样能,或者今天的质量不如你,或者今天的产能不如你,但是明天呢,后天呢,我们有广阔的市场在支撑着我们前进,只要我们不懈地努力,就会越做越好。我们不是追求超越你们,我们会不断追求超越自己。就是这样!先生!” 顾工翻译给了专门来挑事的洋老头听了,德国老头听完后,居然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默默地离开了,让人有些意外,但是大家谁也没在意。 就这样,一上午什么正事也没干,资料发了不少,感觉没什么用。 所以下午就让魏寒先到展台前面进行讲解,其他人到后面去休息,并商量一下对策。 “这样不行啊!”秦小枪哀叹,“这半天啥收成也没有呢。” 麦文舟也有些头疼,看了一眼众人,这里面老丁,相对来说最为悠闲,他这次来的作用也不是让他来做讲解的,他思考了一下,“这样吧,下午开始,我们就主动出击一下,所有人轮流出动,两小时一轮换,就是把材料向那些根本我们有关的地方进行发放,发多少算多少。” 秦小枪叹道,“一转眼,我们就成了发小传单的了,真好!” 麦文舟瞪了他一眼,“你啊,就是不喜欢读书学习,外语差得一塌糊涂,只好让顾工和你一个组了,你先去探探路。” “不是吧,老大?”秦小枪怪叫,“你这就是杀鸡儆猴,排除异已啊,第一组就把我踢出去了?” “你去不去?” “我去,我去!”秦小枪跳了起来,拿起资料就走,边走还边怪笑。 麦文舟感觉好像这家伙说的话有些不大对劲,再一看众人,大家都憋着笑呢,这个秦小枪,真的是……麦文舟都无语了,就这样了还喜欢占点口头便宜。 很快,展台前又来了人,这次让麦文舟有些意外,真有厂家看到了秦威的车桥,有两个中年男子,穿着不同花色的格子衬衣,来咨询情况,他连忙迎了上来。 他的英文口语差点意思,来前还在恶补,好在目前已经和对方勉强交流无障碍了,从交流中,他感受到对方对于秦威的车桥很感兴趣,只是对于秦威这个品牌厂家完全不了解,头次看到,所以问了半天秦威的情况。 但是他们对老桥和新桥都不感兴趣,居然指着斯太尔桥,嘀嘀咕咕地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在那里商量起来。 原来他们感兴趣的是斯太尔桥?意外。 第162章谈判 经过谈话了解,麦文舟终于意识到,原来这是一家在东欧的卡车生产制造商,虽然不算是什么大牌,也是小有名气的一家厂子。 他们是生产特种车的,按来访人员的说法,他们主要生产那种低高度的自卸车,就是地铁工程或者低高度煤矿里面用的一人多高的矿用自卸车的。这个市场虽然没有一般重型运输卡车那么大,但需求量对他们来说,也算是旺盛的。 但是对于这些厂家来说,面临很无奈的一个现实,那就是基本上都沦为了配件供应商的组装车间。 很多重要的零部件,被垄断在了少数大品牌厂家里那里,其中就包含车桥,而且价格还没得商量,爱要不要。 为了能够出货,他们只能接受这种带点屈辱性质的条件,高价购买很多部件,才能顺利生产出整车。 而整车的价格则是很难涨上去的。所以他们的利润就被大大压缩了。 从他们的一些只言片语,麦文舟就能感受到他们对秦威的兴趣,以及对那些大品牌的无奈和愤恨情绪。 突然他脑子就冒出了一个词,天下苦秦久矣…… 好罢,这句不能说给对方听,也听不懂,更关键是,自己也不能说,因为他们就是秦…… 想着有些好笑,麦文舟便和对方认真的聊了起来。 这家厂子对一家中国厂家能够生产斯太尔车桥,并不算意外,但是对于秦威拉出来的改进型斯太尔车桥,特别感兴趣,在他们看来,那些“汉”系列新桥也只是斯太尔的改进品种而已,只是外形改得有些不大肯定,那唯一一根改进版的斯太尔车桥,他们是认得很清楚的,于是便询问具体基本参数。 麦文舟便耐心地把资料上的数据再重复了一遍,包括承载吨位、速比系列、接口尺寸,输入轴接口规格等数据,对方听得很仔细,不时还掏出笔记本记载了一下数据。 “这些真是你们自己改进的吗?”其中貌似领头的那位中年男子问道,还补充了一句,“我没有要冒犯你们的意思,先生,我就是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由你们在斯太尔桥上进行的加工改进?” “当然,先生,实际上我们改进的是一个系列,大约有二十来款吧。限于实物运送麻烦,所以我们没有都展示实物,但这里有资料,您可以看一看。”说着,麦文舟就把一本印刷岀子递了过去,决定参展后,他们紧急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整理设计了宣传资料。他指着其中斯太尔改进系列的部分给他看。 这位男子很认真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惊讶地道,“亲爱的朋友,你们怎么办到的?这其中有些指标不可思议,比原始的设计承载吨位都能翻番。这不符合规律啊。” “没什么不可能的,新设备、新方法、新材料应用而已,一切皆有可能。”麦文舟微笑,秦威众人看着自己的老总,还是麦总敢吹敢说啊。 “那你们意思就是可以自由地根据需要进行改装了?”中年男子神情显得有点激动。 “理论是这样的,我们可以自由发挥,但是,你知道的,这个斯太尔桥的潜力,我们也快挖干净了,再改进也不大可能发挥出超常的水平,所以我们才开发了新桥系列。” 麦文舟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介绍一下自己的新桥系列的,谁知道那位中年男子听到他这么说后,立即兴奋地接话道,“那你们可以定制改装吧?” “当然。看您需要,当然你得付足够的钱。”麦文舟保持着微笑着回答。 “亲爱的朋友,”那名中年男子快速地浏览了一下报价表上的参考报价,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你大可放心,如果你们改进的桥能够满足我们的基本需求,订单就不会让你们发愁的。” 说着,他就很快速地报了一堆轮距,载荷,差速锁,速比之类的数据条件,最后满怀期翼地问能不能满足这些条件。比如说要求铸钢桥壳,行星轮边双级,楔块制动,4500牛米,210端齿法兰,安装距3300,速比要达到20。 他说得虽然快,但是麦文舟的脑子前所未有的灵活,哪怕周边人声嘈杂,他还是听明白了对方的那些数据。 电光石火一样地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后,他肯定地回答道,“没有问题,先生。” 那中年男子有些不信,觉得麦文舟答应得太痛快了,显得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麦文舟微微一笑,居然硬生生地把数据要求重复了一遍。 “您是不是说,……” 那中年男子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刚才说的时候非常快速,说完后他也有些后悔,觉得可能说得太快,对方肯定听不清楚,但此时听到麦文舟重复了一遍后,他先是惊讶无比,后面又显得有些愤怒。 想了想,他扭头对旁边的那名说话较少,同样是中年男子的人愤怒地吼道,“亨利,是不是你提前来给他们说了这事,我告诉你,这样做是卑鄙的,就算是中国人拿到了订单,你也不会得一分钱的商业回扣的。” 旁边的那位名叫亨利的人瞪大了眼睛,真是无妄之灾啊,“阿尔文先生,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提前与这些中国人串通好?怎么会这样的想法,上帝啊,我今天一天几乎都是在跟你一起好不好?” 阿尔文有些语塞,确实可怜的亨利先生,今天可以跟自己寸步不离,自己走到哪里对方就跟到哪里,对方跟谁交流瞒不过自己的。 “但是,对方为什么知道咱们所有的数据需求?”阿尔文还是有些怒不可遏的样子。 旁边的麦文舟和秦威众人看得都有些傻眼了,这位阿尔文先生的联想能力可是真丰富啊。麦文舟本来想解释什么,那位亨利先生也是戏精附体,他半举双手,显得有些激动地对阿尔文道,“我以我的灵魂对上帝发誓,我也是头一次知道,头一次见到这些中国人,绝对不可能提前通知他们任何数据的。否则,请让我去和撒旦亲吻。” 听到他发这样的毒誓,阿尔文有些愣住了,下意识地回头看在旁边笑眯眯的麦文舟。 麦文舟微笑道,“阿尔文先生,是你刚才亲口告诉我的数据,我只不过背了下来,重复给你听而已。” 看到阿尔文还是有些不信,麦文舟又道,“先生,关于斯太尔系列加改进的车桥,你知道我们全厂至今生产有多少根了吗?” “多少根?” “各种型号加起来二十三款,截至我到德国之前为止,已经生产达四百三十一万零二百二十一根了。” 麦文舟掷地有声地回道。接着,他又微笑起来,自信地道,“每一个细节,我们都已经摸透了,说句了如指掌并不稀奇,你所说的每一个数据对我们来说都不是秘密,只不过是简单的组合而已。虽然你要求的规格我们没有生产过,但是对我们来说,要做出来,也不过就是一两周的事情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 阿尔文思索了一下,看了看旁边仍然显得有些悲愤的亨利,可怜的老实人亨利,自己这是第几次冤枉人家了,每次朝他发火,老实的亨利总是默默地忍受着,接着会忠实地执行自己的策略和要求。 看在他平时表现良好的份上,就信了他呗。 至于眼前的中国厂家,叫什么?qinwei?算了,太难念了,就叫他们q厂家吧,这产品价格如果按册子上来说,真的比那些大品牌要良心得多了。如果进口进来,肯定能降低不少成本,利润空间可不就上来了么? 想到能多赚钱,阿尔文的脸色就好看多了,哪怕此时就是亨利真的跟他们有什么勾结,那依然自己还是会赚大头,值了。 但是也不能让这些聪明的中国人,一下子就知道我们的底细,价格还得再压压。这些中国人真是太可怕了,自己就是随口一问,一堆数据,对方就立即能够记下来重复,将来要是和他们做生意,会不会吃很多亏啊。 想到这里他又不寒而栗,但是钱真香啊,他迈不开步子。 沉吟了半天,他便开口问道,“如果你们按照我的要求进行改进,大概什么价格?” 被他这样的急速转弯搞得有点懵,麦文舟还真是迟疑了一瞬间,他发现这位阿尔文先生还真是有意思,一会晴一会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还是老实回答,“阿尔文先生,我可以让我们的同事,给你测算一下大概的价格体系吗?” “可以!” 麦文舟回答道,“老丁、程鹏,你们俩根据我刚才说的参数,测算一个价格报给阿尔文先生。” 老丁和程鹏连忙过来,老丁问道,“麦总,你刚才说的什么参数啊?我没听得大清楚。” 麦文舟便扯过一张纸,把自己刚记下来的一堆参数,边回忆边写了下来,递给了老丁,阿尔文却眼急手快把纸抢了过来,上面的数字还真是分毫不差,他想了想,又提笔刷刷在上面写了一组其它的数据。然后再递给老丁,示意他再按这组数据进行测算。 麦文舟有些好笑,也不阻止。 随后老丁和程鹏就坐到一边,看着数据商量起来,他们一个是管工艺的,一个是管销售的,对成本了如指掌,很快就测算出来了一个价格区间,递给麦文舟,麦文舟一看,果然也与自己心理价格比较接近。 于是便递给了阿尔文。 阿尔文一看,心花怒放,这价格,如果能做到,粗算就是加上运输成本,那可是要省下三分之一的成本啊,光这一根桥,他就能省下近千欧元的成本,如果做一万辆车,那就是能多赚近一千万欧元吗?当然,一万辆车,那也只能想想,需求量没那么大。 内心无法抗拒,表面却是欲拒还迎的。 第163章我们不孤独 阿尔文瞬间在心中就有了决定,但是面上无论如何,还是要和麦文舟等人磨磨嘴皮子,讨价还价一下。 随后他认真地和麦文舟探讨起了价格,能压下一分算一分。 但是谈到价格和成本计算,就不属于麦文舟的擅长范围了,于是他就让程鹏和阿尔文进行对接。程鹏笑眯眯地把阿尔文请到一边洽谈桌坐下,两人一番唇枪舌剑后,阿尔文终于服气地接受了一个合理的价格范围,最终定价还要看双方工程技术人员做技术对接,反复确定后才能最终报价。 但这对于阿尔文来说,已经属于意外之喜了。 他每次都会来参加这个展览会,至今参加过十届了,这是第一次,在这么关键的重要配件,找到一家合适的中国企业。 至于质量方面,则是属于另外一个层面的考虑了。 万一,中国制造真的质量可靠呢?照q公司这位先生所言,已经生产数百万根了,技术应该很成熟了。 他可不像那些死脑筋,觉得非得用那些大品牌厂家的部件才行。只要管用,只要能降低成本,谁生产的他都敢用。 对于麦文舟来说,这属于天外飞单,意外之喜,只要能挣钱,他当然都接受,至于对方能下多大量订单,看样子,也不会太多,就算是出口创汇吧。再说,能够返销欧洲市场,那绝对也是惊喜啊。 接下来,阿尔文就让亨利留下了联系方式,方便双方以后对接联系,这才满意地和麦文舟告别,“亲爱的麦,祝我们合作愉快,过段时间,我想我会亲自去一趟中国,参观一下你们的工厂可以吗?” 麦文舟心中暗笑,这个阿尔文还是有些不放心秦威的实力,要知道,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来参加这个展览的,事前的资质审核就不是件简单的事,秦威可是费了老大的劲才完成审核工作,提交了很多证明材料,这个阿尔文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个麦文舟也不去揭穿他了。 “欢迎阿尔文先生来访问中国,保证你满意而归。”麦文舟脸上堆满笑容,和阿尔文握手。 阿尔文临走前又盯着玻璃柜里的桥看了几眼,满意地点点头,至少从观感上来看,很是不赖。他心情很好地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秦威的展柜,边走还边和亨利聊道,“嘿嘿,要是我们在其它部件上,比如发动机之类的都能找到合适的替代产品,把整体的价格都压下来,你说,我们今年能够创造多大的利润呢?哦,上帝,这真是太美妙了。” 麦文舟目送着他离开,回头一看,秦威众人神情果然都振奋了起来,一个个都精神百倍地站了起来,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参访观众,看看还能不能再挖掘几个阿尔文。 接下来的两天里,秦威还真是有神助地连续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十来个厂家进行了深度对接,很多人对他们的产品都很感兴趣,他们有的也是生产各种卡车的,还有生产客车,还有一些是那种特种底盘车辆生产厂家,比如飞机牵引车之类的,都到了秦威展台参观了产品。 其中有些人像阿尔文一样对斯太桥改进款感兴趣,有些人则眼光独到,他们开始了解“汉”系列,很快有高人意识到新桥的不同寻常之处,他们不像是阿尔文那样只是从成本角度来考虑问题,而是真正从外形、功能、参数等方面,发现“汉”系列是与斯太尔完全不同的技术体系。 第三天下午,秦威正送走一波询问情况的参访者后,突然有一个白人老头出现了他们面前,麦文舟定晴一看,这个老头可不是那天专门跑过来挑刺的人吗? 他有些意外,有些防备地看着这个老头,但是这次老头却没有像第一天那样口出不逊,而是很温和地开口说了一通话。 这个时候,他旁边站着的一位戴着眼镜,书卷气息颇浓的中国中年男人帮他开口翻译了,“亲爱的中国先生,我为那天的无礼向你们进行道歉。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和考察,还有与同行业的一些交流,我发现我的偏见和无知,差点让我们错过了与一家优秀企业合作的机会。在此,专程来向你们道歉,同时,希望我们能够友好地坐下来,进行业务上的讨论。” 顾工在旁边低声对麦文舟道,“这翻译差不多,没有什么问题。”他随即和那位翻译交流了两句,发现那位翻译居然是一位留德的中国学者,已经在德国住了十来年了,德语十分娴熟,比顾工要强得多了。 既然这老头道歉了,麦文舟当然也不会揪着人家不放,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再说上门的都是客,他便道,“请转告这位先生,既然他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希望下次不要再对中国人有类似的歧视言论。只要我们能抛弃愚蠢的种族问题,就能够友好地坐下来讨论一切合作业务。另外,请帮忙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到底是谁?怎么称呼?” 德国老头又说了一通,翻译过来便又是一阵歉意,感谢中国朋友的真诚,希望彼此能够坦诚深入交流。 随后,那位学者向麦文舟介绍了他的来历,然后,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竟然是世界排名前三的港口牵引车制造商ronnie,中文罗尼公司的董事长康拉德先生。 麦文舟这可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这位传奇人物,传说这位康拉德先生,本来只是一名技术工人,二战后出生,小时候那可是吃尽了苦头,但是他却天资聪颖,充分地运用自身的天赋,并利用各种特殊条件,一步步爬到了罗尼公司董事长的地位,他在杂志上看过对这位康拉德先生的专访,从访谈的字里行间能看出这位先生是一位具有大智慧的人。 但是再怎么大智慧的人也会有马前失蹄看走眼的时候,也有可能会有一些种族偏见,那天他看到秦威的资料介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中国人怎么可能做到一些连德国最好的机械公司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全新设计一款车桥呢? 忍不住就嚷嚷了起来,直到被麦文舟一通义正言辞的批判,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心中颇为懊悔,就在暗中观察了几天,还和一些同行进行了交流,包括那位阿尔文先生也是他的老朋友了,从他们的口中,康拉德意识到,如果这家中国公司真的自己设计出了顶级公司才能完成的全新车桥设计制造,那可能就是自己愚蠢的偏见害得自己失去了与一个优秀公司合作的机会。 先是憋了一阵,终于有些憋不住了,决定亲自出马,向秦威道歉,并洽谈一下合作业务。 不得不说,这个老头还真是能屈能伸的典范,挨了一顿批反而能低下身子来道歉合作。这让了解到一点情况的麦文舟佩服不已,这样的企业家才是真正可怕的人物,他们的企业就算是会犯错误,但也不会在一个错误上死扛下去,会及时止损,调整方向,保持活力,这样才能长盛不衰。 麦文舟带着程鹏和康拉德在一张洽谈桌子上坐下后,先是介绍了一下自己,又介绍了一下程鹏。 这让康拉德同样惊讶不已,他能看出麦文舟的身份不同一般,但是他也没有想到麦文舟竟然就是企业的最高负责人。 “哦,麦先生,你真是年轻有作为的企业家啊,我能冒昧地请问一下你们企业的规模有多大吗?”康拉德询问。 “我们秦威车桥制造公司,如今大概规模在两千人左右,拥有五个车桥制造分厂,设备若干……”麦文舟便向他简要地介绍了一下秦威的现状情况,以及产品分类情况。 康拉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才两千人的规模吗?看起来并不大。请原谅我的唐突,我还是不大能理解,你们怎么能够制造出一款全新设计的新桥呢,你们的汉系列资料,我研究了一下,看起来比德国如今最先进的车桥不相上下,甚至某些性能方面还要超越他们,你们怎么做得到的?” 麦文舟微微一笑,“因为我们有着全中国最优秀的车桥设计师团队,有一位智慧比天高比海深的总师在领导带领着他们,克服了重重困难,因为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我们背后的总公司是西北重型卡车制造公司,他们是我们坚强的后盾,我们的产品能够迅速通过实验和市场进行验证。” “我们还有太多的协作伙伴,在今天的中国,我们各个方面都在崛起,有做出特种钢材的厂家,有能生产出合格承载负荷齿轮的齿轮公司,还有许许多多的厂家,他们能够和我们一块合作,来做这件事情,简单来说,我们不是一家工厂在奋斗,我们有着很多好的合作伙伴。我们并不孤独。” “当然,如果你非要说的话,我们也有一定的运气在里面,无数的试验中,我们能找到正确的那一种。”最后,麦文舟总结说道。 有些细节,包括那些在研发过程中碰到的种种难题,比如喷油设计,随口简要地讲给康拉德听,更多的是在总结陈词。 老头听得很认真,他同样是做机械制造的人,是技术工人出身,对于有些技术细节,虽然麦文舟只是随口一提,但是他却非常懂得那些背后的艰辛和付出。 只此一条,他判断麦文舟讲的是真话。 讲真话的人应该有糖吃。 第164章相约明天 “对你们的努力我深表钦佩。”老头康拉德连声称赞。 麦文舟很清楚,和外国人打交道,过度谦虚并非美德,只会让人瞧不起,对于老头的赞美他欣然接受。 随后,两人相谈甚欢,麦文舟向他详细介绍了一下自己新桥的设计理念和设计结构。老头听后频频点头,但是他有些遗憾地道,“可惜,你们的汉系列目前只有四款,现场展示的又只有三种,这些系列里面,没有针对我们现成可用的产品。” “那可以学习阿尔文先生,根据需求进行定制。”麦文舟自信地道,“就像我们完全掌握了斯太尔桥的设计精髓,进行各种改进一样,这款新桥完全是我们自主知识产权,我们这里对这款新桥掌握着自由度最高的无限改进能力。” 这是吹牛吗? 是,也不是,说吹牛,是因为真正要改进没有麦文舟说的那么容易,但是不是吹牛,是因为麦文舟有足够的自信,秦威有足够的能力和人手能够进行合理改进。 康拉德很严肃地对麦文舟道,“我相信你的诚实,你们有很好的设计理念,也有很好的成果,但是你能够保证我们的定制要求能够得到完全的满足吗?” 麦文舟琢磨了一下,“康拉德先生,请恕我直言,我只有知道您定制的具体要求之后才能肯定地回答你,不能超出我们目前的设计框架之外。” 康拉德不语,思考了一下才道,“麦先生,我理解你的谨慎,接下来,我会派人来联系你们的,简单地来说,我需要一款比同类产品价格要降低至少三分之一的产品,具体要求参数后面会发给你们。但同时,我还需要你们能够与我们签订排它协议,禁止向我的竞争对手出售同类产品。如果你们能够在一年内研发成功,并能够批量生产,我们试用合格外,将会向你们进行批量采购。你看可以吗?” “如果不答应的话,那我只能很遗憾地放弃和你们合作的机会了。”说完,康拉德又补充了一句,向麦文舟施压,他狡黠的眼神紧盯着麦文舟的脸。 麦文舟听了后,思考了一番后,缓缓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亲爱的康拉德先生,你们提的要求虽然对我们可能并不难,一年的时间任务我们也能够完成,但是排它协议,是不合理不公平的,好吧,退一万步说,难道你们不应该出高价,让双方有利可图,我们才能答应您的条件吗?再说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你们的订单量有多大,请恕我很难在这里就答应您的条件。” 他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老头一愣,他心里有数,自己提的条件确实很苛刻,对于秦威来说并不友好,有很大的陷井在里头。 比如说,这研发的费用怎么算呢?万一做成了就少量的订单那对于秦威来说有什么意义? 有点异想天开,或者说是过于天真了。 麦文舟心中对这老头的看法也是怪怪的,看起来,道歉的诚意还是不够啊,把别人当猴耍吗?看到订单就见猎心喜地答应? 那怎么可能,来慕尼黑当然要扬名开单,但是秦威的国内市场目前保持得还不错,慢慢开发就是了,没有那么着急。 看着麦文舟的表情,康拉德心知肚明,自己这点小小把戏被对方看穿,他丝毫不以为意,这种事常有的,他能够做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中间使用的各种手段,可远比这个要复杂得多。 “呵呵,亲爱的麦,看起来,我们需要找个时间再好好讨论合作了。”老头突然伸出手,乐呵呵地道,“我喜欢的直率和坦白,那么,接下来,我们需要找一个时间,找一个地方。好好讨论一下合作的事宜。” 他的变脸速度这么快,搞到麦文舟有些措手不及,这是什么意思,单约一个地方另谈? 于是,麦文舟被动地和康拉德握了一下手,老头满意地道,“明天晚上六点钟,等展会结束,我会派车来接诸位,我知道一个很有名的当地餐厅,我们在那里边吃边谈。” “啊……好吧!”麦文舟颇感意外,这老头还真是对秦威的产品很感兴趣,还要请他们吃饭?这,可以有啊。 之前谈了那么多波人,还是头一个要请他们吃饭深入交流的客户,真心要得,记得林超涵当时还和他谈论了很多当时来德国的经验,当地的礼仪、风景等等,也谈了他当年受邀请和德国人吃饭的趣事。 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头上了。 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了,不过麦文舟面上却是镇定自若,“感谢康拉德先生的邀请,明天展会结束,我会准时赴宴。” 康拉德哈哈一笑,又和麦文舟握了握手。通过一阵试探,他今天的目的达到了,接下为,为了长期合作,大家深入沟通交流一下是有好处的。 这些年,他也和阿尔文一样,苦于那几个大品牌的垄断和刁难,生产成本很难降下去,这对于视利润为一切的他来说,相当于吃饭的时候被刺卡住脖子一样,难受得紧。 既然发现了有替代品,无论如何得实验一下,至少做给他们看看。 他们友好地握手道别,相约明天。 这一切,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一双眼睛默默地盯着秦威展台前发生的一切,特别是当他发现康拉德和麦文舟两人相谈甚欢,不停地说着什么,似乎有什么约定一样,心中更是焦急万分。 他佯装参观者,从旁边走过,正好听到两人相约明晚再见。 看起来,这家秦威公司还真是得到了很多整机厂家的青睐。 这些整机厂家,每天都到处乱钻乱蹿,对他们来说,每次展会都是一次极好的机会,参展的新厂家越多越好,参展的新品也是越多越好,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次极好的挑选机会,以前没有办法获取直观的信息,在展会上都能获得到。 为了能够降低成本,这些整机厂家像疯了一样到处开发新的合作伙伴,甚至不惜付出一定的代价进行试错。 只要能够找到替代品,价格每降低一分,那就代表着整机的利润增长一分。 像秦威这样,动不动就让人家成本降低三分之一甚至是一半的,那些整机厂家能不喜欢吗? 接下来,只要他们试用合格,就会大批量转移订单,中国人的生意就会好起来,而大品牌的生意就会慢慢垮下去。 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发生啊。 看到这里,这双眼睛的主人,忧心忡忡地离开了,走啊走,走到展厅的另外一头,那里有一个西装革履的老头在等着他。 老头的脸色阴沉,问,“现在有什么新情况了?” “施瓦布先生,恐怕我们遇上大麻烦了……” 麦文舟目送康拉德走后,心情极其愉悦,他还真是没有想到,会把罗尼公司给招来,这可比阿尔文所在的那家公司要强大得多,这可是世界巨头之一,阿文尔顶多算是地头蛇,这位康拉德是真的猛龙。 如果和他能够合作成,那么秦威的前景无疑会更加光明。 这相当于一种认证,目前,所有的车桥厂家基本上都只能算是在窝里横,在国际上也只是和一些发展中国家的厂家做生意,返销到欧美的极少。 的确是产品实力不济,或者质量,或者性能,或者设计,都不如人家,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就是成本更低,这才给了中国类似厂家机会。 但是秦威车桥不一样,设计理念不输于人,甚至更先进,性能和质量方面同样过硬,这才让了秦威有了和这些厂家交流的底气,现在不仅仅只是靠价格低来吸引人了。 这种感觉真好。 看着依然有些熙熙攘攘的人群,麦文舟豪气丛生,看起来,这一趟德国之行,不虚此行啊。 秦小枪走到他身边,乐呵呵地道,“我说,老大,看起来我们要发达了?” “怕是要发达了。”麦文舟回答。 众人正欢声笑语地聊天之际,突然一个巴掌敲在麦文舟后面肩膀上,吓了他一跳,连忙回头一看,却发现是自从到慕尼黑后就消失不见的明远记者,只见她一脸兴奋地挂着一个相机,大声道,“哈哈,我可是找了好久,找了你们好几天,没有想到在这里找到了你们!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边说还边发出一阵阵怪笑。 “我说姑奶奶,你下次能不能轻点啊!”麦文舟揉着自己的肩膀,这姑娘下手可真不轻啊,不用想,肯定五个指头红印拍出来了。 明远记者丝毫没有显得不好意思,大大咧咧道,“你一个大男人,别这么娇气嘛,大不了,回头让你拍。”她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道,“这样吧,你们都站好点,我给你们拍几张专业照片,回头啊,我给你们做个专访。你看怎么样啊!嘿嘿,这次慕尼黑,我肯定能写出一系列报道出来,你们扬名立万,我也功成名就,多好。” 她说得这么直白,搞得秦威众人又一阵阵失语。 只得在她的安排下,排成行,在展台下照了几张专业的照片,她的单反相机,怎么着也比秦威众人带来的普通数码相机效果要好得多。 “回头记得发我们啊。”秦小枪大声喊道。 “放心吧!”明远一边查看着拍照效果,一边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突然,她想起来什么了,连忙抬起头,“只顾着自己热闹,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认识的两位德国媒体的同行朋友,他们打算做一个中国参展企业的专题报道,正好正好!大家交个朋友,哈哈哈!” 第165章我要举报你们 麦文舟这才注意到明远的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外国记者,男的约莫三十来岁,棕色头发,嘴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挎着一个长镜头相机,而女的则比较年轻,金色长发,身材火辣,大红嘴唇,看上去倒不像是个记者,更像个酒吧女郎。 明远介绍,男的叫亚当斯密,属于一家知名报纸的记者,而那名女记者则是一家行业网站的记者,名字简称海伦。 这两名字可真够大众的,麦文舟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好像随便翻看哪个外国书籍,都叫这名字。明远仿佛看出他想啥,小声地解释了一句,人家就是喜欢用的大众化的笔名,真名一大串,她也记不住,索性就懒得介绍了。 这话说的,麦文舟只能朝她竖起了一个大姆指。 那名叫海伦的记者居然懂一些中文,用不大流利的中文问道,“请问,秦威车桥,在中国的国内,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麦文舟有点懵。 海伦解释道,“就是说,嗯,你懂的,大概就是在行业里,你的排名,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排名?哪有什么排名啊,我们一般都不给自己排的。”麦文舟有些哭笑不得,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行业内部还真是有排名的,论重卡车桥,肯定还是秦威数一数二,但是那么多种车型,秦威就排不上号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话不能乱说,行业内部还是很忌讳的。 而且,他张望了一下,这几天他终于摸清楚了,在展厅内,还真有那么几家国内同类型的企来参展,比如某某工,他们生产的零部件多了去了,车桥只是其中一种,双方是存在竞争的,如果在外国记者面前乱吹,人家报道出去,那到时候说不定就闹出笑话了。 所以他只能矢口否认有国内的排名。 但是海伦依然脸涨得通红,似乎想一个词死活想不出来,还是明远帮她解了围 ,“她可能是想问,秦威在国内市场大概处在什么档次或者位置吧?这个,总能回答吧。” “呵呵,这个倒是可以说,比较中性,我们秦威呢,目前所做的车桥,在国内呢,还是属于中高端档次的,重卡和特种车使用较多……” 说着,麦文舟滔滔不绝地又介绍了一番秦威,只要不是说排名这么敏感的话题,其它的倒是可以先吹一波再说。 毕竟秦威做的东西也确实比较高端,也不能说就是吹了。而且,新桥出来后,麦文舟自认为国内在技术上是领先别人一大截的。 这个怎么说都不夸张的。 海伦边听边点头,还掏出录音笔录音,并掏出小本子进行记录。旁边的那名男记者则很感兴趣对着麦文舟和秦威的展台、展品一阵猛拍。 “那么,你能为我介绍一下秦威产品的特点吗?”海伦接着问道。 “说到产品,嗯,程鹏,你来吧,为我们这位美丽大方的海伦小姐,讲解一下我们的产品特点。” 听到麦文舟的夸奖,海伦开心地连道谢谢。 程鹏在旁边都听半天了,见麦文舟吩咐,立即兴奋起来,口若悬河地介绍起了秦威的各种车桥产品,他这两年做销售,已经充分地发掘出了好口才,要介绍产品,比麦文舟还要顺溜得多。 看到海伦和程鹏走开了,麦文舟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和康拉德老头谈判已经挺累的,他得抓紧时间喝几口水,趁机休息一下。 明远记者看到他轻松了,却不放过他,拉着他问,“麦总,你们这几天生意谈得如何?做成多少生意了。” 麦文舟无奈地道,“订单不多,大部分都是接下来深入再谈技术合作的意向,很多订单可能要日后才能见分晓,毕竟们也是头一次来这里,国外的厂家们对我们完全不了解,肯定要先试试样品,考察确认后,才会落单的。” “哦,这么说,你们就是一笔生意也没谈成喽,未免也太惨了吧。”明远恍然大悟地说道。 麦文舟差点被她这句话给气歪鼻子了,自己解释了半天,敢情到明远记者这里,就理解这么一点点啊。这理解力堪忧啊,她到时候要是在报道里这么写,那可真是要了秦威的老命了,人家还以为秦威跑一趟慕尼黑,啥收获也没有呢。 但是又不好得罪这位记者的,于是他便耐心地给她解释,这些意向的意义。秦小枪在旁边看得连连摆头,能让老大低头的女子难道又多了一位吗?他不服气啊。 正说着,听到那边海伦一声惊叫,“程总,你是说,这是你们自主研发的新桥?” “当然了!”程鹏十分骄傲地介绍起了“汉”系列的车桥,这车桥是秦威多少人的心血结晶,由不得他不骄傲。 海伦显然不是行业小白,她能听得出来,这件事情的重大意义。 这重型车桥的技术,可不是你说想创新就能创新的,那种难度极高,就算是在德国这样的发达工业国家,也没有那么简单的,而中国人却说自己弄出了新桥,她能不惊讶吗? 那名叫亚当斯密的男记者对车桥并不太了解,但是见海伦很吃惊的样子,便也关注重视了起来,举起相机对着“汉”系列一阵猛拍。 海伦像是如获至宝一般地兴奋,“哦,太好了,我好像找到了这次报道的一个重点内容,这会在行业产生不小的振动呢,太好了,我好开心,这次的文章,一定能够获得更多的点击……” 明远记者对车桥其实是一窍不通的,哪怕当初众人向她介绍了一下重要性,她都没有放在心上,此时见海伦如此感兴趣,立即也兴趣来了。 便问了一个问题,“麦总,看海伦的说法,你的汉车桥看来要火了哦?” 麦文舟脸上露出了笑容,正要回答,没想到明大记者又问道,“但听你的意思,这个新桥的生意也一单没有做成是吧?那么看起来,是不是能够得出结论,技术还不够成熟,外国人还看不上眼?” 你是在逗我吗? 麦文舟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明远记者,自己之前没有发现这位明大记者这么能自己开脑洞啊。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事实求是嘛,没有做成就没有做成,不要紧的,接下来继续奋斗便是了。”明大记者对麦文舟说道,还安慰似地拍了拍麦文舟的胳膊。 麦文舟真是被她给弄得没了脾气,这要怎么解释才好呢? 看着旁边的秦小枪在那里捂嘴偷笑,他恼羞成怒地道,“秦小枪,你不要偷懒了,你来给负责给明远记者好好解释一下情况。对了,你知道怎么说么?” 秦小枪叹了一口气道,“老大,我自然晓得怎么说,你要跟明大记者这么说。” 说着,他转头对明远记者道,“其实,我需要告诉你一个惊人的事实。”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目前,我们已经与十二家的主机厂商达成了基本协议,涉及金额我们初算可能达到数亿美元。更重要的是,根据我们目前接触的情况来看,我们即将实现对欧洲反向出口车桥产品的历史新纪录。还有更更重要的是,由我们中国人自主研发的新型车桥,全新设计、全新结构、全新性能,即将走向世界,至少有五家来自世界各地的厂家表示了深厚的兴趣,他们表示将要开展全方位合作。中国工业的自创新历史,即将拉开新的篇章。” “啊?!这个好!真不错,你们太厉害了!”秦小枪一说,明远记者立即秒懂,眼睛一亮,居然掏出了本子也记了下来,边记还边嘀咕着,“早说嘛,这么说我就都晓得了,太好了,回去后,我一定好好地写,光这几个数字,肯定能引起行业轰动,嘻嘻,我很快就能出名啦!” 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秦小枪,什么时候,这位仁兄脑筋变得这么好使了,这还是大家认识的那个头脑相对简单的猛将兄吗? 看到大家投来异样的目光,秦小枪得意地双手一压,嘿嘿笑道,“我就是爱学习,爱学习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麦文舟狐疑地看了一眼秦小枪,劈手就夺过了他手中的手机,果不其然,居然是郑好玩和他短信聊天,秦小枪把见闻都和郑好玩聊了,郑好玩听到后就写了一段话,准备回头按这个模式去做营销宣传。 哪想到,秦小枪现学现卖,把这番话讲给明远记者听了。 麦文舟看到后哭笑不得,也没有揭穿,这两人还真是个活宝,这么宣传,好吗? 真好! 麦文舟都没有想过,实际上,所谓数亿美元的订单,还真是他自己随口算出的一个数字。 三名记者的热烈采访,很快就引起了其它展台和参访者们的注意,一些热衷跑新闻的记者和作家注意到这边的状况后,觉得有点意思,便陆续走了过来,听秦威众人高谈阔论。 但正在此时,突然,有一个声音,是德语,在展台前高声喊道,“我要举报你们!你们偷窃了我们的研究成果!你们是小偷!这些中国人就是小偷,我要揭发你们!” 声音叫得特别响亮,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很多本来还在犹豫的记者们都纷纷赶了过来,很快就把秦威围了个水泄不通。 问题在于,这个人说的是英语,现场大多数人都能够得听得懂。 麦文舟立即意识到,有人来砸场子来了。 第166章无惧抹黑 “这就是偷窃,这就是抄袭!这就是中国人不尊重知识产权的证明!各位同行,正如国际上公认的那样,中国人根本就不会创新,我根本就不相信他们懂得创新,这就是证据,先生们,女士们!” 那个人还在大声嚷嚷着,挥舞着手势,显得有些声嘶力竭,让人感到惊愕。 现场迅速像是炸了窝一样,众人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听到这个人的污蔑,秦威众人顿时火气直冒,秦小枪听到顾工翻译给他听对方在说什么后,立即眼睛就红了,撸起袖子就准备上了,好在被其他人死死拉住了,这要是搞成治安事件可不得了。 秦小枪的性格脾气大家是知道的,那可是相当仗义的一个人,当年他说动手就动手,这些年被麦文舟给压制了,给他戴了各种大帽子,搞得秦小枪也人模狗样地装起斯文人了,但是骨子里爱冲动却是变不了的。 其实骂他个人不要紧,但是不能骂秦威,骂秦威不要紧,不能骂中国人。 何况,这都快把颜苿累病成那样了,你污蔑秦威是偷窃,秦小枪能不着急吗? 麦文舟回头瞪了他一眼,“安静点,我来处理。” 脑中,麦文舟在急速地判断着眼前这人的来历,在人群中,那家伙长得有些猥琐,是一个有些驼背的、五十来岁的西方白人男子。从外貌一时间很难看分辨得出来这家伙到底是哪里人,但是看着那家伙,明显不怀好意一脸奸笑,看得人心里发寒。 来看热闹的人很多,大多数人受到那家伙的蛊惑,明显眼神里透露着怀疑和不信任。 当时的国际背景是,某西方大国为了打压中国,成天到处宣传所谓的知识产权问题,在他们的口中,中国就是小偷,专门偷窃西方知识产权,只懂得山寨。 甚至他们当面都跟这么跟中国人说,我们的一位高级领导在和他们谈判时,反唇相讥,他们是强盗。 这话一点没错,当地这个西方大国极其霸道,自从08年金融危机,得到中国的帮助,摆脱危机后,立即就反咬一口,对中国的日渐增长的国力极其警惕,知识产权,本来是世界人民需要共同遵守的准则,中国同样也在这个方面推出了自己的法律,并且不断加强保护,可以说,大家的利益是共同的。 就在这种背景下,西方仍然天天高喊中国人是小偷。因为他们发现,中国制造正在崛起,很多产业上不断突破,抢占了原本属于西方的饭碗,这让他们非常妒忌和恐惧,所以只好利用舆论工具优势天天泼脏水,为的就是抹黑中国制造,为的就是维持他们的心理优势,为的就是遏制中国。 只不过,遏制中国这个口号,他们不好意思直接喊,所以便换了一套说法,知识产权这一块便是他们一整套打压方法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不能小看西方的话语优势,起码他们在西方内部造成了广泛影响,很多普通人成天看他们对中国报道的负面新闻和恶意评价,自然对中国的好感度不高。 这个猥琐的男子,便是利用了西方人的普遍心理,高喊叫阵,直接就让现场的大多数人都投过来怀疑的目光。 众人都在审视着秦威展台上孤零零站着的七个人。 麦文舟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冷静,他快速地分析着,这家伙肯定不是那种普通的受访者,车桥虽然极其重要,但仍然属于冷门专业,不大可能有太多人懂这行,所以眼前这位肯定是行业中人。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行业中谁的人,或者谁的棋子。 肯定有幕后黑手策划这一切,要当众打击秦威的威信,抹黑秦威的名声。 他们为什么要抹黑秦威? 必然是因为秦威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意,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甚至威胁到了他们的行业地位。 那么这三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从阿尔文到后来的十几家主机厂,再到今天康拉德先生的邀约,串起来想一想, 这如果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发现秦威如果跟这些厂家都谈妥的话,恐怕将来会有数亿美元甚至更大的订单,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啊。虽然说主机厂家多的是,但是按照这个速度走下去,谁说秦威不会在欧美等西方打开一片天空。 是,这些西方人,口头上都会指责中国人在抢他们的饭碗,但是身体却很诚实,质量又好又便宜的产品,谁不想要啊? 肯定是秦威试探进入这个巨大的市场引起了别人的关注和忌惮。他们忍不住,肯定要来搞事的,还能有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秦威迅速搞臭更合适的。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麦文舟的脑子就转过了无数的念头,这些年,他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看问题的视野更加开阔,分析问题更加透彻,平时也会关注一下国际国内时事,所以转眼之间就分析了个八九不离十。 说白了,他无惧抹黑。 他回头轻声对众人说了一句,“都不要慌,镇定,我有办法应对。” 秦威众人看了看他,出于信任,面上逐渐从愤怒和紧张都缓和了下来,且看麦总怎么对付。 其实,麦文舟的办法倒是没有想出来,但是却有底气,因为只有他知道,秦威的桥是怎么一点一点辛苦做出来的。 这一路走来,秦威的脚步踏踏实实,颜苿的构思举世无双,所有秦威人的付出实实在在,他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好慌张的。他不应该有被人揭穿后的恼怒,也不必有什么羞愧。 他抄起了一个麦克风,深吸了一口气,这话筒本来他以为用不着了,因为这些天也很少说像这样展台被团团围住,介绍产品都是单对单,根本不需要用到它,放在角落里,他以为是没机会打开了,没想到,居然还是有机会用到。 “诸位,请安静。”麦文舟站到了展台做的一个小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开口道,他这几天练英文,口语流利多了。此时一说话,现场还真就恢复了安静,大家都想听听他怎么说。 “这位先生所言,都是无端的指责,我认为,他在种族歧视!”麦文舟语出惊人,哼,你们不是喜欢政治正确吗,扣我们偷窃的帽子,那便以彼之道还治其身好了,果然他这话一出,整个现场立即鸦雀无声,远处有一些声音也迅速低沉下去。 效果很好,麦文舟心中满意 ,面上却极其严肃地说道,“这位先生,无端扰乱正常的展览活动,同时辱骂中国人,我认为,这就是种族歧视,我要投诉,请问,德国是不是一个法治国家,能够容忍别人这么肆意地进行种族歧视吗?” 现场顿时有一些骚动,麦文舟注意到,人群的外面,有几个现场维持秩序的保安正在奋力挤进来,无论如何,像老头这样的行为,都是破坏会场秩序的行为,他们得维持治安,万一出事了,那不光是笑话的问题了,全世界的展商都会质疑光辉展览会,都会质疑慕尼黑,连一个简单的现场秩序都维持不好,还办什么展览,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麦文舟心中一动,正要接着说下去。 那个老头有点气急败坏地又喊了起来,“不!我说的是你们偷窃产品,你们是小偷!” “可是我刚才听到你说了这些中国人是小偷,先生,你这是在侮辱我们中国人,我们万里迢迢来到德国,就是为了接受你们的侮辱吗?” 麦文舟一口咬死这老头种族歧视,现场众人哗地一下子就远离了这个老头,很多人确实听到了老头喊这些中国人是小偷,在西方,要被公开指责是种族歧视,是大事,要吃官司的,无论这些人心里怎么想,表面还得尊重这套游戏规则。 老头左右一看,人群都跟他保持着距离呢,刚才投向秦威怀疑的目光现在都投向了他,目光里充满种种疑惑、不解,还有憎恶。 这老头,是真的没有想到,麦文舟会直接来这么一手,上来就咬死了他。一时间,他还真是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的好。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旁边人像避瘟神一样避开他,让他想本来的气势汹汹,一下子就蔫了下去,只能些有些慌张地自辩,“我没有种族歧视,对上帝发誓。” 秦威众人都有些佩服地看着麦文舟,真没有想到,他三言两语就把对方钉死了,对方肯定想不到,一个中国人,会这么直截了当地利用他们的游戏规则。 但是这只是暂时的转移视线而已,麦文舟很清楚,口头上的便宜只有这么一会儿,就算是大家都认定那家伙种族歧视,那也不能说明秦威的清白啊。 旁边的亚当斯密和海伦两人,极其兴奋,他们站在展台的一角,拿起相机就录像记录,这可真是大好的素材,没想到给他们赶上了。 两人眉飞色舞。 而旁边的明远记者也有些钦佩地看向麦文舟,她还真没发现这家伙可以这么不讲理,她喜欢,她也赶紧拿出录音笔,手忙脚乱地拍照,同时还掏出本子,准备记录现场的一切。 麦文舟无暇顾及他们。 眼看保安就突破了人群,要把那个老头给弄走,麦文舟急声道,“好,这位先生,是您在质疑我们的产品吗?” 那个猥琐老头,在台下大声喊道,“对,我认为你们的产品抄了ksl的产品!你们这是非常卑劣的手段,你们是在低价倾销,我认为你们有罪!” 他的这句话让现场又是一阵骚动。 麦文舟却是笑了。 第167章见招拆招 麦文舟从老头的这句话,立即意识到,这老头的幕后黑手是谁了,原来是一家老牌的欧洲车桥供应商——lsa。 他们原本只是欧洲一个专吃缝隙市场的小型车桥工厂,设计了一款主减速器和若干种轮边减速器,依靠灵活的板焊桥壳来为欧洲主要的几个大型特种工程机械公司供应车桥。这个lsa原本是国内一些轮式全地面起重机厂家的重要供应商,吨位覆盖从20吨到50吨,前些年在中国开疆拓土,但是遭遇了以秦威为代表的中国车桥厂家的顽强阻击,导致对方进入中国市场的图谋一些没有得逞,主要是产品方面,最先进的不想给中国,次一点的国内已经有同类产品替代,而且,价格方面,秦威等国产品牌要便宜得多,因此,lsa始终没能如愿打下中国市场。 对此,lsa既无可奈何,又怀恨在心,他们只好继续深耕欧洲市场。这几年,他们能过资本并购、挤压、专利垄断等手段,搞到整个欧洲市场只剩下数家实力不相伯仲的大品牌生产厂家,而这些厂家,很多是什么都生产的,车桥只是产品之一,但lsa不一样啊,它主要就是生产各种类型车桥的专业品牌。 欧洲的大型工程机械公司,目前在整体上已经开始不如中国巨头的实力了,这造成了这种市场都很小的境地,对于一个独占型的小公司来说,一旦有竞争者强力介入,蓝海成为红海,小公司会迅速的死掉,所以lsa对于竞争对手的出现十分敏感。 由于它垄断了很多专利,在一些款型上很有优势,这些年在欧洲的日子过得很不错,搞到一些主机厂家日子很难过。现在秦威的车桥如果能够满足市场需求,用低价冲击欧洲市场,那对于lsa来说,简直就是灾难一样的存在。 他们能不着急吗?麦文舟一下子心中雪亮起来。 行业其实是透明的,秦威和那么多人聊过,很快lsa就会知道秦威这些天的成果。而且,保不齐这些天来要资料谈话中的人就有他们。 想明白了这些,麦文舟便微微一笑,“保安先生,请稍微慢一点带走他,我想讲几句话,澄清一下。” “第一,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偷窃是什么?我们的产品既有授权改进系列的产品,也有完全自主研发的新一代车桥产品,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是我很明确地告诉你,一切都只是你的污蔑。” “第二,如果你真的只是为lsa叫屈的话,我想请问,你是lsa的人还是它的用户,如果你不能说明你的指责理由,以及拿出真凭实据的话,接下来,我会向法院起诉你种族歧视和诽谤污蔑,赔偿我们的损失。” 老头一听,顿时瞠目结舌起来,这个中国人还真是狠,这要是真打起官司来,万一输了,那可真有些惨了。 自己只不过是替人说话而已,那个具体偷了什么,抄袭了哪些,他也说不大清楚啊。 他只好吱吱唔唔地不敢直面麦文舟,旁边的两个膀大腰圆的保安 ,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准备将他“友好地”搀扶出去。 想着有些麻烦了,他连忙将目光投向人群,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人群中一个沉默的、同样看上去五十多岁,却长得十分端正的西装男人,站了出来,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不站出来了,人是他手下的一个普通司机,话也是他让说的,现在老头三下五除二就被眼前这个中国人给打爬下了,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要知道,在他的印象中,中国人一向比较腼腆,有些性子粗放的,但很少有话语这么犀利的,再不出来,老头搞不好就要慌不择言把他们供出来了。 “这位先生,请原谅我们的冒失,我是lsa公司的营销总监塞巴斯蒂安·巴赫,这位戴维斯先生是我的手下,他可能是注意贵司产品存在问题,情绪有些激动,没注意使用温和的言辞,但绝非什么种族歧视,在这里我向你道歉。” 还不等麦文舟回话,他又道,“但是我特别能理解戴维斯先生看到贵公司展览产品的心情,因为我认为,你们就是在抄袭我们!我不会说你们是小偷,但是我认为贵公司的行为有失检点。” 这个家伙口舌还真是了得,一上来就给秦威扣了两顶大帽子,搞到麦文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叫没使用温和的言辞,什么叫有失检点。 在场众人一听,对啊,又把目光重新聚焦到了麦文舟的脸上,等着他回话。 麦文舟冷笑一声,“我认为你们公司的确缺乏教养,对员工的管理不到位,同时,还要质疑贵公司的技术水平,我们自主研发的创新产品,怎么到你们口中,就有问题了?我认为,贵公司可能黑白不分,最擅长的难道是靠一张嘴来吹牛?” 有些词他已经想不出翻译了,便用中文说了,请顾工帮忙翻译了一遍,这个顾工英语也挺溜的,当然原原本本翻译了出来。 这位巴赫先生,面上始终挂着温和的微笑,哪怕麦文舟故意刺激他也没有用,他缓缓地伸起手臂,用食指指着展台放置的那台矿山车桥,汉系列的第二款型号,即hc-02道,“先生,我知道你们改进的斯太尔,那是你们买的我们八十年代技术,我不想多说什么,这一款车桥,你们号称是自主研发,但是,它却与我们的d616款,一模一样。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抄袭的,但是我敢肯定的说,你们这就是抄袭的。用中国话来说,就是山寨!”这家伙居然还把山寨两个字用中文重复念了一遍。 顿时让秦威众人火冒三丈,这是在挑衅吗? 但是这个火还真不好发。 抑制住自己内心想抽他一耳光的冲动,麦文舟露出谁都看得出不带一点笑意的笑容道,“那我想请问你一句,你们的d616是什么时候研制成功的?我见都没见过。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的hc-02,它的研发成功时间约在八个月前。” 巴赫愣了一下,这个,八个月前?他的嘴角露了一丝微笑,感觉自己抓到了对手把柄,“我的桥在两年前已经推向市场了。所以,你们还不是抄的吗?” “当然不是,我亲自参加了这款桥的研制,全程历时半年,我最知道它的一切细节和技术了,所以,我觉得,既然你们觉得我们抄袭了,那不仿我们进行一次比较,看看差异在哪里,然后让大家评评理可好?” 巴赫大声笑道,“正有此意,我们两家不妨比较一下。” 看到他们居然要进行产品比较,顿时在场所有的人都兴奋了起来,纷纷跟着起哄起来,有人还吹起了口哨。 还没等两人商量好怎么办,突然又有一个人挤开了人群,走了进来,麦文舟看了一下,惊愕地发现好像这位就是光辉展览会那天在台上代表展会讲话的主席奥利弗·卡恩先生,他一进来露面,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忍不住又轰动地吵了起来,这位卡恩先生示意麦文舟将话筒递给他,他站上台开口道,“先生们,女士们,安静一下,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有些意外,但是产品的竞争,是我们一向的宗旨,既然两家都同意,我建议,请两位到展览会的二楼大会议厅里,进行产品演示和讲解,嗯,我给两位各自半个小时的时间准备。各位记者,观众可以自行去旁听。” 说着,他就走了下去,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去安排会议厅了。 麦文舟极其意外地和巴赫两人对视了一眼,此时明明是竞争对手,却忽然心有灵犀地想到一点,这是好事啊,那就索性宣传一把。对于麦文舟来说,这事他极有信心。而巴赫则想到,自己可以借机打压一下中国人,只要在性能上把对手打倒,自己就赢了,至于对方到底是抄的还是自研的,重要吗?一点也不重要,重要地向全世界说明,他们lsa的产品依然是最好的,那就值得了。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开心和自信的眼神,互相默契地点了点头,各自便紧急准备起来。 说起来,这次为了进行演示,秦威还是很花了点时间,准备了一个资料介绍性的ppt,本来是当打算当资料发的,没有想到居然还有现场演示的机会,立即打开笔记本,对ppt进行修改。 麦文舟就花了十五分钟,把思路捋了一遍,然后把ppt过了一遍,稍微调整了一些地方,然后更信心满满地赶往了会场,秦威除了留两人留守,其他全跟了上来。 明远等三名记者开心到爆,真是没有想到啊,竟然会碰到这事,他们可是一线报道,回头有得写了。 到二楼会议厅后,他发现那个卡恩主席看热闹不嫌事大,居然给他们准备了两套电视大屏,分别可以连电脑进行投影展示。 他们是真想让两家进行现场pk啊!麦文舟还以为是双方各自演示呢,但看这场面,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真是坏得冒油了。 幸亏有所准备,不然就抓瞎了,麦文舟一阵后怕。 很快巴赫也赶到了,占了右边的台位。两方身后是大屏电视,可以同时斜对着观众和对方。 对于卡恩主席来说,这就是一个乐子,这种事对于光辉展会来说又不是第一次干了。 卡恩主席上台讲了一个简单的规则,那就是双方通过资料进行演示或是口头讲解,把各自的性能、结构等进行对比,你来我往,就好像辩论赛一样就行了。 而他自己则会坐在台上,与数位专家一起,评定两人的胜负。 麦文舟哭笑不得,外国人真会玩啊。 只不过,他肯定不能退了。 第168章投影对决 那就一个个地比吧,搓搓手,麦文舟兴奋起来。 换作以前,他还真不敢说自己对于车桥的技术细节都能够掌握,但是经历过这一年多在技术中心扎根的经历,对于车桥,尤其是对于新桥的各种细节,他也已经了然于胸了。 巴赫朝他看过来,眼神中尽是戏谑,他的身边站了一个人,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是lsa的技术总监,在旁边协助他的。 麦文舟心中一动,对身边的程鹏说,“你上!和陈翔一起!” 程鹏一愣,猛然醒悟过来,对方在台上的只是个营销总监,他的身份和麦文舟不对等,让麦文舟上去算是牛刀杀鸡了。但是他有点为难地道,“我对技术细节没有您熟,万一,那啥,我要是拉胯了,回去你别怪我。” “怪你作甚,好好上,有陈翔在旁边补充,咱们稳赢。” 程鹏点了点头,虽然在技术上他不行,但是作为销售部长,对于新桥表面上技术指标还是了解的。 陈翔正要上去,麦文舟突然又拉住他,“注意保密,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坚决说。”陈翔连连点头,麦文舟这才松手。 因为他刚才猛地发现,会议厅里挤满了人,还看到了一些友商的面孔,甚至其中还有自己在国内的竞争对手,他们在展厅的另一侧,但是中国人的面孔,在这里还是一眼能认出来的。 新桥很多技术是秦威自己掌握的黑科技,比如球墨铸铁g50,那可是新桥隐藏的杀手锏,还有改进版的锡铜垫片等等,很多新材料,新方式都是秦威自己艰难摸索出来的,对方就算是拿到了成品,也没有很好的办法破解仿造,可以说,秦威现在的高端技术层面实质上已经可以辗压国内同行了,这都是将来秦威在竞争中的利器,有些数据不可以轻易示之于人。 程鹏也就罢了,陈翔那可是掌握所有实质数据的人,可千万不能说漏了嘴。 国内同行也罢,国外也罢,搞不好就能从中分析出很多东西。 而且,他看了一下更多的洋面孔,心中冷笑,其实这种比较,对于欧洲很多能造车桥的企业来说,也是一次获取竞争对手信息的好机会吧。 不过,对于这些他也并不是特别担心,他现在有足够的自信,秦威真正牛逼的不是产品,而是一批像陈翔这样的,有完整自主研发新桥经验的年轻技术人员,假以时日,他们会变成秦威的顶梁柱,新桥一旦出世,迟早会有人来模仿建造的,但那又如何,技术中心能够保证又改进出性能更优异的新桥,这种良性循环才是秦威最大的杀器。 想到这里,他立即又想了颜苿,想起了周之雅,但是现场嘈杂,这只是在他的脑海里一晃而过。 很快,卡恩主席就开心地宣布开始了。 lsa方先发质疑,巴赫巴拉巴拉地讲了一通,他仍然坚持认为秦威抄袭d616。 理由一是外形相似,二是用途相似,三是核心技术细节相似。 对于前两条,都不用反驳,看到巴赫发布的实物照片,与hc-02有八九份相似,也许两者真是殊途同归吧。 二是用途相似,这个程鹏讽刺道,“人类都会吃饭、走路、睡觉,功能也很相似,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第三个才是核心关键。 程鹏在陈翔提醒下,大声地质问敢不敢一个个技术细节进行解剖对比? 巴赫在询问了旁边人的意见后,点头同意。 程鹏不慌不忙地问他,“贵司用的桥壳是什么材质?” “板焊桥壳!” “好,那我们已经找到第一处不同的地方了,因为我们用的是铸钢桥壳。请两位看一下我们桥壳的照片和技术说明,上面很清晰地标注着我们的铸造方式。” 巴赫张了张嘴巴,这个还真是差异。他不服气地道,“那你们内里面呢,我们用的四行星轮轮边减速器。你们呢?” “哦,我们用的五行星轮轮边减速器;亲爱的巴赫先生!相信这其中的差异有多大,不难理解。” 站在巴赫旁边的那位技术总监看了看照片,张大了嘴巴,想反驳,却无从反驳,别小看这点差异,在工程学上来说差别老大了,最后只好闭嘴。 “我们的d616差速锁工作缸为外置分离式……” “哦,我们的差速锁工作缸直接在减壳上加工;与贵司的方式完全不同。真是遗憾!”程鹏的嘴巴也挺损,怼得巴赫有点冒冷汗了。 这个时候巴赫才突然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那个在展会前就和他接触过的一个中国人,告诉他,中国有个秦威,在偷偷地抄袭他们的车桥设计,并还详细说明了情况。他当时还将信将疑,认为技术不可能随便泄露,但是他还是信了媒体上天天报道的,说中国人是小偷,会偷他们的技术,鬼知道怎么泄露出去的?说不定还真有办法,这次展会,他根据资料数据图片一比对,立即真信了,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巧合呢? 看起来,事情好像与自己想像的不一样啊,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质疑。 接着,双方又对比了被动轮,双方的齿制主被动轮结构和生产厂家完全不一样。 接着半轴又有巨大的差异,lsa用的是半浮动式半轴,秦威则是用的全浮动式半轴,就这几条就完全驳斥了抄袭。 巴赫看到旁边技术总监难看的脸色,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从技术角度来看,就完全不是一个东西,肯定不是抄袭,要知道这么多的关键不同,说不是一种部件都有人信。 看到lsa的尴尬脸色,台下一阵阵轰动,大家都知道,lsa这次丢脸了,记者们拼命地照相,这事太有意思了。 巴赫一咬牙,又提出要比较双方性能,和技术总监捣鼓了一下,又道: “你们的hc新桥输出扭矩仅为13000牛米,这个指标远不如我们!”这个可是极为关键的性能。 程鹏哈哈一笑,随手调到其中一页,展示了一张图片,“请诸位看一看,这是我们国家级实验室减速器静刚度实验的报告,上面很清楚地写着,我们的扭矩是43000牛米,而且不包含轮边减速器。” 巴赫索性不要脸了,又诋毁秦威可靠性差,谁料到程鹏又拿出国家级实验室桥壳静刚度和疲劳试验报告,静刚度承载超过标定值3倍以上,变形量仅为1mm,疲劳试验寿命130万次循环,远超行业标准75万次水平。 这一组数字念出来后,整个现场一片寂静。 台下的明远记者很是兴奋地溜到了麦文舟的身边,连声嘿嘿道,“我说,麦总,你们这真是准备得太充足了,我看那个巴赫马上就要跪了。” 台上的程鹏又道,“巴赫先生,能不能请你谈谈你的可靠性数据呢?” “这个,”巴赫硬着头皮道,“我们的数据是德国进行的实验数据,与贵国自然有所不同……” 真不要脸啊,这家伙居然质疑起中国的国家数据起来,程鹏冷笑连连,不屑地看着他。 巴赫有点恼羞成怒,接下来,他号称自己适配性比秦威好,程鹏拿出数据,d616输入扭矩范围仅1100牛米至1300牛米,hc-02输入扭矩1100牛米至1500牛米,而且输入法栏可选从180和210两个规格,而lsa仅180一个。 巴赫又号称自己的板焊桥壳重量轻强度大,鄙视地说铸钢桥壳自重大结构强度差,程鹏又调到cae分析数据页,巴赫脸上感觉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行业公认的事实是,板焊桥壳焊缝收弧处结构应力极易造成结构性撕裂,而铸钢桥壳经过优化,不但自重虽然比板焊桥壳重15%,但是已经包含了悬挂连接件的重量,板焊桥壳加上连接件重量之后并不占多少便宜,而且最重要的是铸钢桥壳的强度远高于板焊桥壳,差不多有300%的差异。 比到这里,现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lsa已经一败涂地了,几乎在所有的项目性能上都输给了秦威,大家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巴赫。 有人摇头叹息,觉得巴赫不知道见好就收,他过度自信了,本来以为就算证实不了抄袭,至少也能说明lsa产品性能上的优越性,结果反遭打脸,这接下来,巴赫的命运恐怕不妙了。 但此时的巴赫有点困兽犹斗的意思,他号称自己的主减速器可靠性高于秦威,传动效率更高,秦威不如在场所有人意料,又拿出国家级实验室传动效率报告,98%,而lsa公开宣称的仅为95%,而可靠性方面,秦威的汉系列主减早已经过卡车和客车市场验证,每年装车量过十万,10万公里内故障率ppm仅为0.1,而lsa主减年产仅8000个,完全没有可比性。 至此打脸,哦,不,辩论比较基本结束,秦威完胜。 程鹏骄傲地站在台上,斜瞥着满脸土色的巴赫先生,他心中只是反复升腾着一个想法,他大概,是给中国人争光了! 台下早已经轰动,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来凑热闹的人们,完全没有想到lsa完败的结局,他们在市场的垄断也许从今天开始就要结束了。 自大的巴赫栽了,代表lsa在与来自东方古国的后辈较量中,败了,且败得很惨。巴赫回去铁定得被开除,他本来想造势为自己做个宣传,没有想到,做砸了。 看着台下的大部分相机都对准了秦威在台上的两人,以及在台下的麦文舟,看着麦文舟身边的明远大记者欢喜得快要跳起来的场景。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秦威要出名了,而且是扬名国际。 第169章名声大噪 看着一片热闹,麦文舟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 突然,秦小枪接到了一个短信,他立即对麦文舟说了一声,说要出去打个电话。 趁热打铁,麦文舟走上台去,刚才在台下,他又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润滑问题,就是这个问题,把颜苿累得…… 他说,“卡恩主席先生,我还想一会儿到展台现场做个实验,不知道可否?欢迎大家前去参观。” 卡恩愕然,旋即点头。 于是半个小时后,众人又一窝蜂赶到了秦威的展台那里,原来麦文舟是想向大家展示主减经过cae流体流场优化,可以用更低的油量实现全面无死角润滑。 这次他带来的那款客车桥,本来就为了展示,是一款开了天窗装了透明外壳的验证桥,于是现场找国内同行借了20升齿轮油,以及某友商展台上的一台做运行展示的大功率液压马达,现场摆开台子运行起来。 麦文舟想做这个实验,除了让大家见见真章以外。 只是他一种向颜苿致敬的方式,他就是想让大家知道,秦威做研究是认真的,曾经有这样一个伟大的设计师,就用这种方式,观察着润滑油喷溅的规律,最终凭借着自己聪明才智,找到了最佳设计方式。 那时候的他,正在忙着自己的婚事。 那时候的颜苿,则在实验台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样的实验,直到有一天,她忽然顿悟。 那个时候,想必她高兴得要跳起来吧?麦文舟的脑海里想像着那时的颜苿,心情一定很不错,急着给厂里报喜。 重复着这样的动作,麦文舟的心里却充满了对颜苿的敬意。 他想让媒体和观众公开参观秦威车桥的润滑优化效果,这曾经是秦威的土办法,最形象地展现了秦威人的奋斗史。 他想让大家记得这一幕。 但是他这种动作却让lsa的巴赫脸色更加苍白,他刚才有些不甘心,还是跟着过来看看,这一项工作是lsa完全没有准备的,而且lsa是业界出了名的难伺候,挑润滑油,一旦出现润滑失效,lsa售后全部归为用户润滑油品质量问题或者长时间使用变质。 在他看来,秦威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打脸,摆明了欺负他们。 巴赫涌起了一阵阵无力感,他现在忽然觉得了无生趣,反正回去也干不了了,就索性放开了,一脸的无所谓,就站在一旁静静地围观。 麦文舟指着透明壳的桥,这种做法倒是不是鲜见,但是用来观察油喷情况,则实属秦威的首创,他饱含深情地道,“的确,我们那里缺少一些先进的设备、软件和条件,但是我不缺聪明智慧的人,不缺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人,不缺具有牺牲精神的人,他们用他们的智慧,生生地开辟了一条新路,为我们秦威找到了新桥的解题方式。” “有这么一位女士,她长得非常美丽,同时又特别有智慧,如果她愿意,她甚至可以做一个极其优雅、成功、漂亮的名媛,活得比谁潇洒,如果她进军娱乐圈,她一定会是一个大明星。” “但是她没有选择这样的路,她选择了做一名技术工人,从一点一滴学起,做起,她的高智商,让她迅速掌握了这个行业的密码,她比很多的技术男工都要更快地掌握那些技术和方法。” “她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走,她不是极度疯狂,而是极度冷静,在当时的条件下,没有人,没有设备,没有资金,没有一切条件,但是坚守了下来。” “在这条路上,她无比孤独,曾经的爱人离她而去,曾经的导师白发苍苍,但是她坚守了下去。干出了成绩,为她争取到了一片新天地。”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所有的人都支持她,愿意用一切来支撑 她却实现自己的梦想,数年的时间,她带着一支团队,忘我的奋斗,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缺少的东西,就拼命想尽一切办法要么去做出来,要么去市场上找出来,要么就合作研究出来,就这样,一步步地,她解决了所有的难题,包括开创了这个用玻璃天天窗观测喷油情况的办法,就是用这样的办法,我们及时地解决了最后一个难题,成功了做了这一款新型车桥。” “是的,先生们,女士们,这是一位女士的智慧结晶,她成功地研发了一款新桥,而且掌握了所有的产权。” “它的性能数据,大家已经看到了,如此优异!但是很遗憾,她因为过度劳累生病了,此时此刻,我想在这里表达我对她的最高敬意!真希望,她今天能来到慕尼黑啊……” 这个故事,是真实的,麦文舟在讲她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台下很多人被这个故事给震撼到了。 谁能想到,设计出这样一款精巧却又强悍的新车桥的,竟然是一位美丽的女士,这背后的故事,让人充满了好奇。虽然麦文舟一句话也没提到颜苿的豪言壮语,一句也没有提到自己的国度。 但是所有人都意识到,东方那里正在酝酿着的巨大能量风暴。 那里正在发生在西方所不愿意见到,或者承认的事情,那就是有一群人,一直在默默地坚守、学习、成长。 这远比事件本身更值得人关注。 现场有些中国人带头鼓起了掌,瞬间掌声一片。 而台下,秦小枪走了进来,听到麦文舟的话,不由地泪流满面。 明远记者见他状态有些不对,连忙跑下去问他,摇晃着他,秦小枪猛然惊醒,连忙用袖子擦干眼泪,明远记者很同情地掏了一包纸巾,很快都被秦小枪用完了。 明远嘀咕道,“这个故事难道是真的?你都感动成这样子了?” “当然是真的……”秦小枪的声音低沉无比,“甚至远比你想像的要真实,让人悲伤……” 明远记者很兴奋,看来又能做深度题材挖掘了,她没有注意到秦小枪所说的是悲伤,而不是感动。 讲完这个故事,麦文舟也很是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借着这个机会,抒发下自己对颜苿的敬意,让他觉得自己好受了一丁点。走前,颜苿病情加重,他去看她的时候,经常是半睡醒的状态,想到她的样子,他想哭。 秦威众人,同样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他们真希望这个故事是假的,是麦文舟的吹牛,实际上就是几个老爷们敲敲打打就完成这份工作,哪怕糙点,那是最好了,也不要是颜苿那种拼了命地去完成。 在他们的心中,谁不藏着对颜苿的深深敬意,如果说在秦威,有谁比麦文舟厨房更高的,那就是颜苿了。 有了她,秦威才真正地活了。 但是现在,她…… 众人的心中都难过无比,如果他们知道秦小枪刚得到的消息,则会现入更大的悲痛,但是秦小枪,仿佛一瞬间成熟了,他强忍着悲伤,什么也没说,因为这是被交待过的。 不能说,现在打死也不能说。 第二天,麦文舟又和在室外展台的某国内车家,它正好有一台可以装秦威矿山车桥的样车,原本是静态展示的,经过和他们以及展会协商,让展会改变参展计划,改静态展示为动态展示,下模拟展区展示机动性,一系列操作,看得观众们一阵阵掌声,只见这车上坡轻松,噪音低,下坡制动效率高,爬坡率高,重载上坡速度快,明眼人一看,就能断言它完全不输国外竞品。 展会又再次临时邀请秦威进行了新品发布,麦文舟这次不仅全面讲解产品特性和适配能力,还进行了产品性能视频展示和结构动画展示,同时解密了大量秦威秘密打造的黑科技,比如带止推轴承的斜齿轮传动轮边行星减速器,组合式差速器十字轴,复合材料差速器球面自润滑垫片高张钢冷胀桥壳,模块化设计,高通用性主减速器等等,以事实说话,彻底击溃了lsa方面的诋毁,大获全胜,展台在剩下的时间里,始终人头攒动,而lsa由于发布会内容和产品乏善可陈,展台门可罗雀。据说可怜的巴赫先生很快就被解职卸甲了。 接下来的时间,那两名外国记者海伦和亚当斯密由于比同行们更早一步接触到秦威,便就在展台紧急又做了一场采访。 特别是海伦,她是网站记者,快速撰写的现实新闻报道和图片,一下子火爆起来。 她的标题很耀眼,“一个中国商家的犀利反击让竞争者溃败”,算是第一个把现场新闻炒火的人。 她的读者众多,瞬间,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秦威,纷纷留言评论。 海伦承诺读者,接下来将跟进报道,深入报道,谈谈这个在慕尼黑展场上发生的戏剧性的一切,太有意思了。 展场内外,大家都在讨论着这件事,展会劲爆的事情当然不止这一件,但是这件事情肯定能排劲爆的事件前三了。特别是那个关于智慧的东方女性研究员的故事,更深深地吸引着所有人。现场观众不是傻子 ,麦文舟饱食深情的述说,那装也是装不出来的。 秦威一下子名声大噪起来。 第二天的晚上,麦文舟带着数人奔赴康拉德的宴会,本来康拉德还打算借着这次宴会敲打一下秦威,好谈合作条件。 哪想到,仅仅一天时间,秦威就名扬慕尼黑,爆红光辉展,俨然成了众多参展企业中的新贵,别的不说,就冲现在的热度和气势,就已经不是康拉德能够随便拿捏的了。 于是,这场宴会平身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很明确,已经在场面上无死角击败了lsa车桥的秦威,铁定是要与它进行合作的。 中国人,当了这一回合的主角。 第170章冰与火 慕尼黑发生的一切,此时在回国飞机上的麦文舟闭着眼睛回忆起来,都感觉有点不真实。 但是看到铺天盖地关于他们的报道,却是真实存在的,亚当斯密也发出了自己报道,报纸上醒目的照片正是他自己,这家伙拍照真是太会捕捉镜头了,照片他意气风发,但他的背后有一个模糊的,但是一看就能感受落寞的背影,似乎正是可怜的巴赫先生。 他从人生的巅峰到谢幕就用了短短的一天时间,本想踩着秦威上位,结果却被实力打脸,连累lsa的股价都暴跌了。 当然,麦文舟很清醒,并没有因为这些赞誉冲晕头脑,lsa深耕欧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肯定也不可能倒,还会反击的,实际上,对方已经开始了反击,联系记者,在采访中展示了性能不输给秦威的新型车桥。 这同样会吸引很多用户的注意和青睐。 更重要的是,一片赞誉声中,也有不少恶评和诋毁嘲讽,有些西方人醋意浓浓,认为秦威的一切都依然是建立在牺牲人正常权益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不可持续云云,就是西方那套舆论上的老腔调。 让麦文舟真正警惕的是,有些人表达了自己对中国工业制造崛起的担忧,认为慕尼黑不应该给这样的竞争对手提供舞台,这是在抢欧洲的人饭碗等等。 这些论调别看小气巴拉的,但往往却最深入人心,尤其是当很多人的实际利益被抢夺了之后更会如此。 这是以后需要再考虑的事情了。 暂时,麦文舟也没法考虑那么多,但是作为一个中国人,他的思维典型的首先就想着怎么共赢,要不在欧洲设立一个办事处? 甚至,就请失业的巴赫先生来管理? 想到这个主意,麦文舟闭着眼睛都差点笑出声来了。 还真别说,似乎请他是个好主意呢,一来他人脉还是很广的,二来他也挺专业,三来嘛,就是被秦威打败后应该会心悦诚服,说不定会对开除他的老东家有怨言呢…… 当时,这只是麦文舟一闪而过的念头,谁料到,一年多以后,当麦文舟三顾茅庐后,落魄潦倒的巴赫先生抓狂地说,你好歹给开个薪资啊,别老谈理想啊、事业啊,那些不能养家糊口的…… 在飞机上,秦小枪的脸阴郁无比,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沉默着。麦文舟看他情绪低落,便问他怎么回事,秦小枪只说是吃坏了肚子,不舒服,搪塞了过去。 而程鹏则和麦文舟比肩而坐,聊了一路,麦文舟把自己刚才想到的主意和程鹏谈了谈,程鹏深觉有理,这趟慕尼黑,成果远比想像丰富,达成的单身合作五天时间,已经有近二十来份了,这么多单,接下来要跟进,还是一大麻烦事,销售部这边又该大批进人了。 外贸方面,设立办事处,请一些外国人来做,似乎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也该考虑这种可能性了。 背后的老丁呼呼大睡,陈翔则和魏寒两人低声亲密地聊着天,他们俩在商定,要不要回国就举办婚礼,前两年太忙了,他们实在是没有那个时间办,现在也该考虑一下个人的终身大事了,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们发现,彼此也离不开对方了。 但让他们忧愁的是,如果他们结婚,可能至少得有一个离开技术中心。你看周之雅周总这不就因此离开了吗? 他们沉默着,旁边的老丁突然睁开眼,朝前面努努嘴,陈翔不解其意,魏寒却是会意,对正聊得开心的麦文舟道,“麦总,有件事得请你帮个忙,私事呢。” “你说!”麦文舟心情不错。 “请你当我和陈翔的证婚人,我们打算回国就办结婚!” “好啊,我一定当!”麦文舟非常开心,这对小情侣,在他看来就是他和颜苿当年的翻版,看到他们能修成正果,没有人比他更欣慰了,像是弥补了一些缺憾似的。 他猛然想起来什么,便又回头道,“你们啊,结婚了,都还留在技术中心吧,我特批,你们搞技术的,不一样,都是人才,该留留着。难不成你们彼此看对眼了,还能拆散了不成。” 陈翔和魏寒两人欢喜不已,程鹏和老丁对视一眼,露出会心一笑。 只有秦小枪,一直闭着眼,对身外的事物毫不关心。 又睡了一路,终于又经过了一天的折腾,在首都机场平安降落了。 降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众人打车去酒店落脚。 好不容易到酒店了,为了休息得更好一点,大家各自分房睡了,除了那对小情侣…… 这五天,“辛苦大家了,明天回厂,我们再好好庆祝一番!”麦文舟说完便打着呵欠回到了房中,刚坐下没一会儿,有人敲门,一看,居然是秦小枪。 秦小枪的脸色阴郁得能让人觉得压抑。 “小枪,有啥事明天说吧,太累了!” “不,现在说。” “好吧……” 两人坐下后,秦小枪斟酌再三,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老大,有一件事,你得做好准备。” “你说!”麦文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心有些慌张起来,他预感有大事发生了,不是好事。 “你千万别着急,这事已经发生三天了,因为展会太忙,很多事要做,又碰到那么档子事,所有人都不让我说,我也不敢说……” “说……” 秦小枪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悲伤无比地道,“颜苿,前天过逝了……” 麦文舟猛地站了起来,站得太急,血冲头顶,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恍忽中,他仿佛看到一个人朝他走来,穿着淡蓝色格子的衬衣,一袭白裙,清纯无比,相貌特别亲切和熟悉,还是那样的美丽大方,她对他说,“我走了,你保重啊!” 说着,身影就模糊淡去了。 “别走!”麦文舟一伸手,抓了个空,发现旁边的人是一脸焦急的秦小枪,正在狠命地掐他人中。 刚才那一刹那,麦文舟像是做了一个梦,晕的时间很短,但很真实。 他好想哭,却似乎一时间流不出来泪,或者这个梦境就是深藏于他潜意识中的场景,他早有预感,这一瞬间只不过演绎了出来。 他呆呆地坐了起来,朝秦小枪猛揍一拳,捶在了他肩膀上,怒问他“为什么不早说?” “颜苿临终前不让我说的,他们说这是他的遗言,不要让她影响了这趟展览!她早就有了预感,知道我们会在慕尼黑火起来的。她说,不要打扰文舟,等他回来,让他记得给我献一束花就好了……” 两个人抱着头,哭成一团,夜里两个男人的低泣声,显得特别凄凉。 自古成功的背后,又是多少英雄人物的牺牲,这一趟慕尼黑,他们成功了。但是,所有的开心,都比不上颜苿离开带来的半缕悲伤。 夜空中,繁星点点,在城市中却隐约不见,只有夜风,告诉人们,有谁曾经来过…… 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家都哭了,魏寒嚎啕大哭,颜苿于她,是良师益友,又像姐姐一样,她在颜苿身边的时间最长,感情最深,她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去慕尼黑了,待在家里不好吗? 那样至少能再见到颜苿一面。 所有光辉展会上的成功带来的喜悦,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此时的众人,一心只想返回长宁市,无论如何也要送一送颜苿,下午颜苿的追悼会就要开了,然后就会火化,骨灰按照她的遗愿就葬在北山的陵园中,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要默默地遥望着秦威。 麦文舟的脑袋一直是昏昏沉沉的,从昨晚一直到当天下午,也就是在回长宁市的飞机上睡了一个小时,其它的时候,脑子都是乱糟糟的,悲伤让他难以自抑…… 一路踉跄着来到追悼会场,看着躺在鲜花中的颜苿表情安详,他情难自抑,忍不住又淌下热泪…… 原来,那天自己在光辉展上对她的故事陈述,竟然就是给她的悼言,虽然相隔万里,但是他愿意相信,他讲的每一句,颜苿都肯定能听到。 她很欣慰,离开了人间,不带着一丝遗憾。 现场沉重,秦威很多人都赶了过来,就为了见她最后一面,董泽星哭得稀里哗啦的,一直扶着颜家父母,说要尽孝,也没有一个人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很多熟人也来了,林超涵也来了,他看到麦文舟,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她会为秦威而骄傲的,她是个真正的英雄!”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麦文舟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里,他猛然才想起,这个家周之雅早已经不住这里了,但是因为她要生孩子,麦家父母早就赶过来住这里了。 此时屋里竟然悄无人声,父母好像都不在家啊。 他有些奇怪,正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正是麦校长,麦校长的声音激动得都变腔了,“文舟,快点到医院来!小雅生孩子了,她生了!生了一个千金,哈哈哈……” 听到这个消息,麦文舟猛然站了起来,什么也不顾了,冲下楼,打上车就直奔医院。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周之雅诞下了他们的孩子。 麦家和周家都激动得眼泪要掉下来了,终于生了,这一周他们都担惊受怕的,结果比预产期晚了一周才生下来,好在是顺产。 这个孩子寄托了两家人全部的期待。 也让麦文舟冰冷的心,瞬间火热得像炭,整个人仿佛在冰与火之间来回切换。 第171章树秦威立汉风 去一趟慕尼黑,秦威一下子重新树立起了威望,作为一个老牌车桥企业,跟一大帮子后起之秀,在红海里扑腾,实在是难说能够体现老牌子的尊严。 所以当外国媒体,外国企业开始高度重视秦威“汉”系列全新设计车桥的消息传出来,国内的很多企业都极为震撼。 还有同样参展的一些国内企业,他们回来后也在反复述说秦威的故事,认为秦威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 在慕尼黑把更老牌的欧洲专业车桥企业打得几无还手之力,这事,不是现场看到,他们都没法相信。 行业内迅速刮起了汉风,整机厂也好,车桥企业也好,还是其它零配件、售后维修公司都在打听秦威“汉”系列车桥的事。 除了一些一直在盯着秦威动作的企业,很多同行这才发现“汉”系列已经悄无声息上市了,客车在用,矿山车在用,还有西汽的重卡都在用了,而且风评极佳,大家普遍认为,这是下一代即将成为主流的产品。 很多以前没有和秦威有过合作的车企都纷纷上门咨询,都提到了试用或者订购的意向。程鹏的销售部忙得不可开交,他们还要对接在慕尼黑光辉展会上达成合作意向的各种车企,比如康拉德先生的罗尼公司,他们的技术对接非常积极,双方不仅商务对接,还和技术中心做了大量技术性对接,显然,他们已经铁了心,要采购中国产车桥了。而阿文尔先生那边同样对定制产品很上心,他对利润的渴求,让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他已经在办签证了,想下个月就来中国长宁市考察秦威,显然,只要他考察满意了,那么订单也不会跑掉。 光是这些意向性的对接就让程鹏的整个销售部的人都忙得快飞起来,人人走路带风。那么多外贸业务对接,懂外语的人才很快不够用了,没办法,只能到处找外语人才临时来凑数,技术方面,魏寒就被借调了过来,还从生产线上又调了一批人来帮忙。 甚至还有俄罗斯的客户,慕名联系,是的,你没看错,就是俄罗斯,他们的重卡技术可以说是中国重卡初代技术的模仿对象,而且,在研发方面有极强的实力,但是奈何这些年不断受到制裁,一些技术也开始落后,从2000年左右随着欧2欧3实施,技术进步就彻底断代了,无以为继,他们从欧美得不到想要的,从中国进口也是可选项,以前还是有些不大情愿 ,但现在已经彻底接受了中国产品,看到秦威有新桥,立即发出了询问。 秦威上上下下的士气都被激发了。 坚持三年,研发新桥,终于到了收获成果的时候了,那么多的付出,还有颜苿的牺牲,终于换来了秦威的辉煌再现,不,已经不能叫再现了,应该说是打开了全新的局面,即将到来的辉煌将远胜往昔。 很快,订单就像雪片一样飞来。 国内西汽的订单量一直在保持,而其它各种整机厂家,经过考察也认可了汉系列的优异性能,好东西谁不想要,生怕慢了一步,让西汽专美了,也不怕西汽作为总公司占便宜,只要你肯卖,我还不能买么? 赶上国内基建大爆发,需求量爆增,整车厂们大多数不缺订单,不差钱。 2013年的上半年中,秦威的订单量就超过了2012年全年,眼看还在不停地增加。 麦文舟从慕尼黑回来后,对这种情况的出现,有所预料,已经在五分厂之外,又扩建了一个新的六厂,准备承接更多的订单。设备引进更加不惜血本,现在他们要用钱,就很容易了,银行更乐意发放贷款,各家主机厂在付款方式上,也被迫作出了让步,秦威的资金流更加充裕,在2012年底就终于发放了年终福利和奖金,已经三年没有见过年终奖的工人们欣喜不已。而秦威全厂的人数,也破纪录地达到了三千人,甚至还在不停地进行扩招。 就这样,才勉强承接了那么多的订单,2013年中,秦威的产能扩张到了一个极限。接下来,甚至不得不限制接受一些付款条件不那么好、合作性不强的客户订单。 不管怎么说,原本在红海里,靠低价同质化竞争的很多竞争对手慌了。 他们想方设法地开始分析解剖秦威的汉系列车桥,有真本事的,立即就准备着手改进自己的车桥技术,借鉴学习模仿,什么都干。 而有些技术不扎实的,吹牛很大,但是吹了半天,只听见楼梯响,没见人下来。 就这样,很多人就开始动起了歪脑筋,高价从秦威挖人呗,于是秦威厂周边的旅馆里,一天到晚住着各种厂家的人员,他们八仙过海,各想奇招,从秦威挖人。 有来挖销售的,有来挖技术员的,有来挖生产线的,只要肯从秦威走,就给高价钱。 但是普通生产线工人挖去用处并不大,而技术中心的人员,十分稳固,外界根本不懂得颜苿留下的技术中心有多团结,虽然她已经离开了,但是她的精神却依然在激励、鼓舞着所有人,核心骨干力量,因为颜苿,对秦威的感情很深,归属感极强,比如董泽星,刚来的时候就琢磨着过渡哪天跳槽,但是现在却像生了根一样,无论谁花多大价钱来请他,都被他一口拒绝。 从颜苿开始,秦威就已经花大力气培养了自己的创新团队,成果丰硕,比如培养了自己的仿真技术团队,由王明翰带领,用上了最先进的软件技术,甚至还与高校全作开发自主的新软件;又比如专攻材料技术,这里面除了钢材(铁碳合金)、合金钢、不锈钢材料之外,铝基复合材料、碳纤维复合材料、高分子复合材料、芳纶纤维材料都进入了秦威的研究领域,除此之外,铜基材料在润滑轴承、垫片方面也有大量的研究成果,仅仅一个半轴齿轮球面青铜垫片的润滑油凹坑分布专利技术,就让秦威的差速器寿命比竞争对手长了三分之一。 整个技术中心,底子都是颜苿打下的,上下同欲,可以说是铁板一块。 但是毕竟还是有人出了意外,出意外的在销售部门,程鹏当初从生产部门挖了一批人过去,其中有一位,就是200开米开车去买饮料,特别拉风的那位绿瓶哥,他去销售部后,很是受到重用,因为人脑子特别活,出手大方,跟客户动不动就能割头换颈地处关系。 居然被梁州重配挖走了,梁州重配这几年靠着吞并行业厂家,又搞到了一个续命产品,那便是挂车桥,它是用在牵引车后面的挂车上的无动力桥,技术含量低,技术要求也低,但是用量极大,所以用户对价格十分敏感,而梁州重配,在这一块迅速扩产,搞得风生水起,但在得知秦威新桥优异性能后,决心把这个技术搞到手,绿瓶歌喝多了一顿海吹,说自己懂生产,又懂技术,还懂销售,样样行,他成功地把马银生等人忽悠了,当即工资一万给挖了过去。 绿瓶哥过去之后,第二年就被开除了,因为梁州重配的人发现,这家伙就是个大嘴巴子,什么技术没带来,什么业务也没干成。 同时被开除的还有马银生,在刘连看来,马银生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有他没他一个样。 马银生只好去其它厂家混日子,再也难以重现辉煌,靠点老关系勉强在行业混。 有一天,在长宁市的茶馆里,那家他第一次见到麦文舟的茶馆里,三人又一次坐下见面了,因为马银生有一个业务要和秦威合作,对方愿意通过他作为第三方代理车桥采购业务,他无可奈何只好重新联系。 那一天,三人在茶馆喝了一下午茶,冰释了前嫌。 对于他连续伤害秦威的事,麦文舟当然在意,但是马银生真诚地道歉了,在外面闯荡这些年,他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局限,无比怀念在秦威的日子,虽然现在无法再互相信任做同事了,但是合作做点生意还行。 同时,马银生还透露了一个消息,当初也是刘连找人去和lsa谈的,让他们去找秦威的麻烦,直到这时,麦文舟才恍然大悟,怪不得lsa当时主动找麻烦,原来背后还有人挑唆啊,真是丢人丢到了国外。 但是刘连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就在他们喝茶后不久,新闻报道,在中央高压反腐政策下,银龙集团被查出爆发了腐败窝案,包括刘连等人在内一大批银龙集团的高层全被送进了看守所,等待着法律的审判。他处心积虑地使绊子,终于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小丑角色,在浩荡的历史大潮中,成了一个浪花消失不见。 2016年,西汽参加了重卡界的卡车拉力赛 ,这次赛况极其复杂,路程极其遥远,对重卡的性能考量极为全面。有二十多个国家的队伍参加了这次拉力赛 。 在这一次大赛中,西汽参赛的重卡,装配了秦威的“唐”系列第二代全新车桥。这三年,他们一刻没有闲着,陈翔等人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继承颜苿的遗志,经过三年不懈的努力,再次将“汉”系列设计潜能发掘出来,车桥性能再次出现巨大的提升,命名为“唐”系列。 西汽的重卡在赛程中的优异表现,引起了外界高度关注。 秦威的车桥再次备受瞩目,这三年中,国内外一些企业通过挖潜和借鉴,逐步开发出了与秦威“汉”系列车桥差不多性能的车桥,没想到,才刚刚成功,秦威又向前迈了一步,这种差距让人有些绝望。 秦威这三年,真正树立起了行业的龙头地位,无可撼动。 第172章紫薇花又开(大结局)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2021年的夏末。 这一天,秦威即将举行“秦威第一千万根下线自研车桥下线仪式。” 秦威上下全体动员,打扫卫生,开门迎客。 这个仪式不仅是秦威的大事,也是行业的大事,是整个秦省工业界的大事。 因为秦威自慕尼黑光辉展会一举扬名后,脚步就再也没有停止过,一直在大踏步向前进,来自全世界的订单都在向秦威汇聚。 如今的秦威,是一个诚然大物,仅在长宁市的员工总数便已经达到八千余人,在全国各地开设了四家分厂,他们在前年还收购了世界排名第六,欧盟排名第二的老牌车桥制造厂lsa,它还在一带一路国家开建了两个分厂。在全球的总员工人数已经多达两万余人。 如今的秦威,客户遍及五大洲,一百多个国家,在高端重卡车桥这一块,一举夺得了世界百分之八十的市场订单。 如今的秦威,年销售额接近两百亿,已经成长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一大重卡车桥制造集团。 从第一根“汉”桥从车间下线以来,秦威的车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等米下锅的窘况,生产永远都在繁忙,日日夜夜,每分每秒,秦威源源不断地生产着各类型车桥,然后运往全国各地,运向港口走向世界各地。 从年产十万根到年产三十万根,再到年产百万根,再到如今,年产量达到了一百五十万根。 在技术方面,现在秦威的关键技术包括机加技术、设计技术、装配技术、材料技术这几方面,在辅助手段方面,秦威的技术都已经达到世界级别,比如自动化技术,现在的自动化加工单元、在线测量、agv移载方面,秦威已经走在世界前列,信息化技术方面,秦威引进的,合作开发的,自主开发的生产相关业务系统也达到了世界级的水平。 秦威每一年都在创造一个新的辉煌记录,脚步从未停下。 而这一切,都源于颜苿的初始设计,“汉”系列的横空出世,震撼了行业,虽然外界大众不知晓,但是整个汽车行业都对秦威这个行业巨头的发展轨迹,钦佩不已。而且相关的行业荣誉始终不断,就在上个月底,秦威获得了国家级的工业工程特等奖。麦文舟代表秦威领过了这个奖,已经成为行业知名大记的明远再次对他进行了专访,影响力再度扩大。 现在的秦威,就是从第一根“汉”桥正式下线算起,累积至今已经突破了九百余万根,随着不断逼近千万根的大关,有人提议,秦威要举办一场纪念活动。 这个提议获得了麦文舟的首肯。 西汽的领导林超涵来了,他是如今的“重卡超人”,在行业地位举足轻重,如今的他,行为更加稳重,看上去更有派头了。 而麦文舟的老领导齐准山也来了,他如今已经是秦省的省长了,他今天受邀出席,讲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话,他公开赞扬了以西汽、秦威为代表的工业制造企业,高度肯定了他们自主创新的精神。 他说,“我年轻的时候,曾经着急,担心我们后继无人,眼睁睁看着很多的很好的三线企业,留在了山里面,只剩下空房子证明他们过往存在的痕迹。后来我主政工信厅,我还是担心,担心我们的企业在市场上活不下去,担心他们活不好,担心他们为了活而活着,没有追求,没有斗志,没有勇气去闯开新的天地。但是好在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很多有为的企业活下来了,还活得很好,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有西汽和秦威,尤其是秦威,我曾经担心书生麦文舟,能不能管好这个马上要倒闭的工厂。那个时候,我担心得晚上睡不着觉,我总是担心,但是我又想,放手让他试试。” “这一试不要紧,秦威让我见识到了中国人对自主创新的渴望与追求,让我拥有了中国工业制造蓬勃发展积极进取的信心,时至今日,秦威的成就,让我对整个中国工业拥有更强大的信心。我们中国人,想做什么一定做得出来。可以说,秦威缔造了又一大国重器,为中国工业进步又增添了一个典范。” “外界不要以为限制、制裁能够吓倒我们,我们有信心,有勇气,有能力完成工业体系的升级,有完整的工业体系,有无数奋斗者,我们一定会不断成长,实现并永续我们中国人富强的梦想!” 掌声如雷响起,很多秦威的人听后,眼中闪动着泪花…… 还有其他一些重要的部门领导、行业协会领导等人出席了会议,因为疫情的影响,会议规模缩小,但是其意义却不可低估。 他们还一起到车间,亲眼见证了第一千万根汉系车桥从流水线下组装成功。 这是属于秦威的荣誉时刻,也是属于中国人的荣誉时刻。 送走各位领导,心情依然激荡的麦文舟,带着林超涵来到新办公大楼里喝茶聊天。 新楼盖起不过两年,这些年,工业区已经承纳不下那么多企业了,基本上都被发展势头凶猛的秦威独家霸占了,为了方便生产管理,秦威对整个园区进行了重新规划,包括办公楼都修建了一座高达12层,全新的现代化办公楼。 麦文舟在九楼洽谈室接待了林超涵,这里风光尤其好,可以看到北郊那连绵起伏的山川和蜿蜒的河流,楼下则是绿树成荫,景色分外秀丽。 林超涵赞叹,秦威的发展一日千里。还记得当初麦文舟第一次去西汽,当时就羡慕过西汽的窗明几亮,不知不觉,秦威在某些方面已经追赶上了西汽的脚步。 麦文舟给他斟了满满一杯茶,端给他后笑道,“林总,这还不都得益于西汽总公司的鼎力支持么?回首往事,不禁唏嘘呵。” “你少给我装了,现在啊,我发现了,你们这利润可能比我这做整车的还要高啊,秦威发财了啊,赶紧回馈一下总公司吧!” “林总,你不知道啊,我们现在上上下下多少张嘴在等着吃饭呢,而且每年还得砸好几十个亿到研发里去,什么新材料啊,新结构啊,实在太烧钱了,可是我们还不得不烧,不烧就保持不住优势,这日子啊,其实一天也没好过!” “得了,差不多可以了。说起来,我还真是妒忌你们,西汽这拼死拼活的,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有拿到一个世界第一呢,你们倒好,车桥这块居然就弄到了世界第一,实在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林超涵说这话都有些酸溜溜的。 “林总这话不敢苟同啊,我们这只是术业有专攻,在一个方向上钻研而已,哪里能和西汽相比,你们几乎是所有方向上同时发力,这压力比我们大太多了。这可真不是谦虚啊!也不是吹捧你,这是事实。”麦文舟笑呵呵地对林超涵说道,顺手又把他喝完的茶杯补满。 “也对,西汽这么一摊子,铺得太大,而且要攻克的技术,没完没了啊。”说着,林超涵笑了起来,“不过,你这自主创新,还是好,现在利润率不错。” “对,说起来,现在我们算是真正地进入自主创新的自由王国,感觉是越做越顺手,以前刚起步时觉得什么都难,什么都不好搞懂,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设备、技术、信息化、自动化,要什么有什么,很多很难的关卡,对如今的我们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甚至,因为信息化的方便 ,我们甚至把老大难的索赔问题都解决掉了,现在各个维修点,所有维修件都必须拍照上传,进行图像自动化处理分析,就这一样,杜绝了很多维修站点虚报维修件骗保的现象,一年都能省出十来个亿,这搁以前啊,想都不敢想。”麦文舟感叹道。 “这个就是自主创新的好处啊!”林超涵感慨道,“我们最初的环境都是一样,什么都难,难上加难,但是不敢干,不肯干 ,那就什么机会也没有。”说着,他话题一转道,“对了,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一本讲重卡发展的网络小说呢?” “没有,我哪有时间看那玩意。”麦文舟摇了摇头。 “你搜搜,我感觉好像在写我呢。”林超涵在手机里扒拉了一下,给麦文舟看,“这也是我们宣传部的人告诉我的。这家伙啊,真敢写,把我那点事都抖露出来了,也不晓得是哪个家伙那么了解我们,把技术发展路径都写得清楚明白的。挺有意思的。” 麦文舟伸过脑袋看了一下,鄙夷道,“什么雄风?名字挺老土呢。” 两人这么多年相识相交下来,友谊牢不可破,说说笑笑,又闲聊了半个多小时,林超涵才走,临走又道,“回头啊,等我的传记电视剧开拍了,肯定要让你在里面露个脸。” “……” 送走林超涵,麦文舟给自己放了两天假,他想陪陪自己的媳妇和孩子,这些年忙于工作,他很难得有时间陪两人。 周之雅作为贤内助,一直以来无怨无悔地默默地支持着他,看着在麦文舟的带领下,秦威一步步发展壮大,她发自内心的欢喜。 那天是周末,中午他们在一家味道不错的网红亲子餐厅吃过午餐后,麦文舟带着周之雅、女儿悠闲地走在长宁市的街头上,看着七岁的姑娘走在他们前面,一蹦一跳,小辫子一甩一甩地,他们俩牵着手,会心地对视一笑,只觉温馨幸福,美好人间。 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一条路上,路的两边种满了树,树上的鲜花红艳艳,一簇簇,煞是好看。 小小麦同学嫩稚地脸庞充满了好奇,问,“这是什么花呀?真好看!” “这是紫薇花……”麦文舟喃喃地回答。 慢慢地,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前方一棵紫薇花树下,颜苿站在那里,静静地微笑看着他们,右手轻轻地抚摸着花瓣,左手自然下垂,好像二十年前,他们刚认识时的模样。 忽然,一叶花瓣轻轻地飘落,滑过他的脸颊、嘴唇,又飘飘荡荡落入泥土,像是轻轻地吻别。 旋即,幻影消失,女孩在欢笑着,在花瓣中嬉戏,周之雅依然牵着他的手,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深深地呼吸平复着心绪,周之雅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依偎着他。 走了很久,他们才离开这条长路,回首望去,麦文舟心中无限惆怅。 花期尚有时开,斯人如今何在?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