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名剑修的素养》 顾长庚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远处炊烟袅袅升起,顾家村的黄昏总是这般,美好的让人胃口大开。 “咕噜。” 村后山坡上,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侧躺在一块巨石上,嘴里叼了根草,摸了摸肚子,叹气道:“又饿了,这糟心的躯壳!” “庚哥儿!还不回家呢,吃饭啦!”远处一位头戴碎花布巾的大婶朝这边喊道。 少年坐起了身,挥了挥手,“知道了,何婶。” 目送何婶离去,少年又懒懒的躺了下来,“啧,吃啥饭,回去了还得我做饭。” 家里那个糟老头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天天就知道捧了个书,念什么之乎者也! “唉。”少年翻了个身,从身上带着的小布包里取出一根参须,放进嘴里,取代了那根野草,“没有灵气的日子真难熬,也就这些草药里能有一丝草木精华,凑合过了。” 少年名叫顾长庚,是一名剑修,因为渡劫失败重生到了这方世界——一个毫无灵气的武道世界。 缺少灵气,就无法踏上修真之路,幸好,顾长庚是剑修,且是剑道之主,对灵气的依赖不是那么重,可以另辟蹊径恢复部分剑道实力。若换了那些法修,早就认命当一个普通人了。 以自身为剑,通过药草里蕴含的草木精华,不断打磨,直至能够承受自己的剑道。 然而贫瘠的土壤,诞生不出灵气的种子,这几年,顾长庚把村边的几座大山都翻遍了,也才找到了几根野山参,几株灵芝,跟自己的需求比起来,简直是杯水车薪。 剑之道,初始习剑术,通则生剑气,达则出剑势,明而诞剑意,知而启剑心,终有剑域成。 一般而言,同等境界下,剑修是要强过其他修士的,一旦剑修生成了剑气,哪怕灵力枯竭,也能跟金丹修士拼个不相上下。 而后面剑势、剑意、剑心和剑域,每个新境界,剑修的战斗力都百倍增强,可惜,剑道对悟性要求太高,一般的剑修只能卡在剑势这一块,剑意很难悟出。 这也就造成了大部分剑修剑道境界比不上自身修为,最终只能放弃剑之一途。 顾长庚,是唯一一个剑道境界高于自身修为的剑修,剑域已成,修为却因为世界限制必须渡劫飞升才能突破。 本来想着自己剑道境界这么高,渡个劫肯定小菜一碟,还自信地拉着道侣一起渡劫,结果,呵呵,九百九十九道紫金天雷劫,夫妻双双把家还。 “诶,对了,我道侣呢?”少年突然想到,他与道侣结下了生死契约,他没死,道侣自然也活着。 顾长庚有些茫然,刚降生到这个世界时,因为婴儿体魄过于脆弱,他不得已封印了自己大部分神魂,导致他前尘往事都已忘了大半,直至今日复苏了部分记忆,才想起自己还有个道侣。 “完了完了,我居然把他忘了。”顾长庚生无可恋地一头倒下,自己的道侣本来就神魂有缺,又经历了一番生死雷劫、转世重生,肯定更加虚弱了,一想到道侣成了小可怜,不知在哪个角落,顾长庚心都碎了。 “我道侣......”顾长庚皱了皱眉,艹,他忘了道侣叫啥了,长相也模糊得很,只记得温柔如风,灿烂如花,清冷如月,脆弱如雪。 “该死的天雷!” 顾长庚大骂,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回家了。 再不回家做饭,老头子要饿死了。 ······ 踩着夜色,回到破旧的家,顾长庚一眼就看见了自家爹,一身文士青袍,笔直的站在院子里,拿着书,聚精会神的看着。 “天都黑了,还看!”没好气地一把夺过书,顾长庚撇了撇嘴,不理解自己父亲一大把年纪了,还对科举如此热衷。 顾柏看着吊儿郎当的儿子,叹了口气,“你不识四书五经,自然不知我等文士如何废寝忘食,只为一窥书中真意。” “书中真意?”顾长庚勾唇,“难道不是为了科举做官吗?” 顾柏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科举之道,是证实自身的能力的方式,而非做官的途径。” 顾长庚走进厨房把布包放下,从里面掏出一些野果野菜,还有一根野山参,随口说道:“所以,这就是你三十多岁还是一个秀才的原因。” 顾柏涨红了脸,指着不孝子说道:“那是因为上任考官与我观点相悖,上上任考官收受贿赂,上上上任考官是武将出生,不懂笔墨!” 顾长庚洗手,淘米,烧水,无视老爹的呐喊,这个书呆子,十八岁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才考中了秀才。 然后十六年,科举之路,再无寸进。 母亲在世时,母亲出门赚钱养他,母亲去世后,就轮到了自己照顾他。 已经四年了,从十岁开始,做饭、洗衣、打扫、锄地、耕田,顾长庚嗤笑,换做任何一个普通孩子,早就被压垮了,更别说还能时不时去后山打个野味赚点小钱。 算了,好歹一世父子缘,除了不通俗事,一心栽在科举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他养老送终还是可以的。 将菜端上桌,顾长庚盛好饭,端给自己不省心的老爹,说道:“明天我去集市一趟,今晚你就不要熬夜苦读了,灯没油了。” 顾柏听闻晚上不能读书,有些不开心,嘴里嘟囔着。 “你说什么?大声点。”顾长庚扶额。 “我说,你能不能抓点萤火虫......”顾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儿子,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分。 顾长庚气笑了,“你再说一遍。” 顾柏吞了口口水,呐呐道:“这不是囊萤映雪嘛,现在夏天也没下雪不是?只有萤火虫。” 顾长庚定定地看着自家傻爹,“你怎么不说凿壁偷光呢?” 顾柏讪笑,“这不是咱们家独居村子一角,也没邻居嘛。” 顾长庚深吸一口气,剑修的剑蠢蠢欲动,“闭嘴,吃饭。” “庚儿你这说的就不对了,闭嘴了还怎么吃饭啊,这就是因为你不读书......”顾柏的剩下的话在顾长庚杀人的目光中憋了下去。 晚饭后,顾长庚出了门。 “傻爹,这才初夏,怎么可能有萤火虫!”顾长庚用脚分开及膝的杂草,四处望了望,有点郁闷。 想了想,顾长庚抬头看着天上的星空,捏了个法指,“引光诀!” 丝丝缕缕的星光,垂落下来,聚集在少年的指尖,清泠的白色光晕荡开,映照着少年棱角分明的面孔,仿佛一下子温柔了起来。 将引来的一团星光塞进布袋子里,顺手再抓了几只虫子进去。 他赌自己的老爹不认识萤火虫。 顾柏的确不认识,开开心心地从乖儿子手里接过布袋,开开心心地读书到深夜。 “傻爹!” 顾霖 天蒙蒙亮,顾长庚就起床了,没办法,去镇上的集市要走一个半时辰,至于牛车,呵,奢侈品不是他这种穷鬼负担得起的。 走出家门的时候,听见老头子在喊,“庚儿!帮爹带两刀纸回来!要文若坊的纸!” 顾长庚嘴角抽了抽,让我带东西,你好歹给钱啊! 一个从不赚钱的人,花起钱来居然这么理直气壮。 迎着朝霞,顾长庚引动剑诀,将破晓时分诞生的那一缕紫气吸纳进体内,三百六十五缕带着日华的朝阳紫气,可凝练出一丝灵气,除了淬炼自己的体魄,还能施放一些基础小法术,比如昨天的引光诀。 体魄强大起来,才能承载他的剑道。 走到镇上,已经辰时三刻了,集市上不少小贩都收摊了。 顾长庚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铜钱,啧啧,只有50文,买十斤米就没了。 傻爹还要文若坊的纸,那种文人墨客最青睐的纸,一刀一两银子。 顾柏要两刀。 想了想,顾长庚取下自己背了一路的布包,包里是他才吃了两根参须的野人参。 这根人参年份足有百年,已经有人形了,其中蕴含了丰富的草木精华,本来想一鼓作气突破身体限制的,但家里实在没钱了。 罢了,谁叫自己老爹是少爷的性子,穷秀才的命呢。 走进一家药店——颐和堂,一位上了年纪的掌柜正打着瞌睡。 顾长庚敲了敲桌子,掌柜的瞬间惊醒,反射性地露出一个笑容,“客人,要吃点什么?” 顾长庚:“......”这是药店还是饭店? 掌柜的也清醒过来了,纠结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哟,瞧我这破嘴!这位,少年郎,不好意思,鄙人原来是清风楼的掌柜,做惯了吃食生意,见怪见怪!” “没事,我来这是想问问,你们这收药材吗?” 掌柜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小眼睛透着一股精光,“药店自然是收药材的,但也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药材,若是一般的药草,我们是有专门渠道进货的,都是有经验的药农采摘炮制,所以渠道之外售卖的药材,非珍品不收。” 顾长庚挑了挑眉,将布包放到了桌子上,“那人参收吗?” 掌柜的瞥了一眼破旧的布包,略微有点嫌弃,“那也要看年份,十年之下的,不收。” 顾长庚解开布包,拿出那根初显人形姿态的野山参,“喏,百年老山参,怎么样?收吗?” 掌柜一个激灵,两眼放光,飞快接过野山参细细端详,嘴里念叨着,“好,好东西,百年老山参!其形灵妙,其姿缥缈,手足尽显,根支....诶,怎么断了两根参须?” 顾长庚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有经验的药农,挖出来的时候当然不是那么完美啦。” 掌柜看着略有残缺的人参,一脸痛心疾首,“暴殄天物啊!”那模样活像是见到一个美女被毁容了一样。 “那你花多少钱买啊?”顾长庚有些不耐了,茶米油盐还没买呢。 掌柜放下人参,深吸一口气,说道:“按照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人参一年一两银子,百年人参就是百两,但你这人参品相虽好,却因你处理不当,有了残缺,药性流失,因此只能给你半价,五十两,你意下如何?” “半价?”少年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下,说道:“半价我能接受,但五十两不行。” “嗯?”掌柜有些懵了,半价不就是五十两吗? “我这根人参,它虽被称为是百年人参,但它实际的年纪不止一百岁,它是一百五十六年的老山参,大了快一个甲子呢,所以半价,是七十八两。”顾长庚认真说道。 掌柜干笑几声,随机收拢表情,严肃道:“小哥儿,你在拿我寻开心呢?” 顾长庚眨了眨眼,“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我说它一百五十六岁,它就是一百五十六岁,少一年,一个月,一天都不行。” 掌柜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只见顾长庚一脸坦然,不由心里叫苦,“七十八两太贵了,便宜点。” “就七十八两,咱们说好了的,半价,多一两可以,少一文不行。” 谁跟你说好了?! 掌柜的抹了把脸,神情不太好。 见状,顾长庚试探说道:“要不,我去济世堂......” 掌柜的目光一定,“行,七十八两。” 顾长庚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关键时刻还是要搬出竞争对手,才能一语定乾坤! 背着表面破旧,实则是七十八两巨款藏身之所的小布包,顾长庚走进了文若坊。 文若坊,是大学士欧阳文若创办的,专门为文人墨客服务,里面的笔墨纸砚无一不是精品,还有不少珍贵的书籍,摆放在那里任由文士抄录,可以说帮助了不少清贫学子,当这些受惠的学子考取功名之后,都会留下自己的笔墨,由后人鉴赏。 因此,文若坊在文人心中地位很高,一套来自文若坊的文房四宝,往往是众学子最渴求的。 青色的牌匾,苍劲的四个大字——文若学坊,没错,文若坊全名是文若学坊,只是后来说顺口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称之为文若坊。 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文若坊里已经有不少书生了,他们都穿着青色的衣袍,青色是文人最推崇的颜色,认为读书人就要像翠竹一般,挺拔而有节气。 顾长庚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灰褐色短打,还有黑色的补丁,觉得自己站在一堆青衣里,委实有些鹤立鸡群了。 不过顾长庚也不介意,直接找管事的买纸。 只是,管事现在有些忙。 宋群今年刚满三十岁,几年前接了父亲的位置,成了清河县文若坊的管事,他自己本身也考取了秀才功名,在清河县的文士圈子里算有些地位。 去年他去了一趟京城,参加文会时结识了一位小公子,小公子文采斐然,背景更是深厚,本来宋群只是想结个善缘,结果不知道哪一句话戳中了对方的痒处,小公子竟然对他颇有好感,还说要来清河县找他。 宋群以为他只是说笑,没想到今天那小公子还真的来了! 不仅他自己来了,他还带来了自己的叔父。 也直到今天,宋群才知道这位看自己顺眼的小公子是何身份。 靖远侯府的二公子,顾长青。 那他的叔父......岂不就是靖远侯的胞弟,当朝唯一一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顾霖吗? 说起这位顾状元,那可是诸多学子越不过去的高山,十二岁小三元考取了秀才,未及弱冠便考取了举人,两年前更是以二十六岁的年纪,被圣上钦点为状元。 靖远侯府本是勋贵,以战功发家,但因为出了顾霖这个六元状元,直接打进了文人圈子。 在这个国泰民安,功勋越发难以积累的时期,不得不说,靖远侯府改换门第,走的弃戎从笔这一步非常稳。 宋群面对这位大佬,差点维持不住表情,一向伶俐的口舌竟也有些磕磕巴巴了,“顾,顾先生,晚,晚生......” “噗!”顾长青被逗笑了,一摇手中折扇,笑道:“宋兄何必如此紧张,我叔父性子好着呢,又不会吃了你!” 宋群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道:“二公子也不派个仆从提前告知一下,这毫无准备见到顾先生,委实有些.....狼狈。” 顾长青乐了,“怎么,提前告知你,你还能吃斋焚香不成?” “不说吃斋焚香,好歹也得沐浴更衣啊。”宋群说道,他忙活了一上午,身上都出了汗,这般直接见到自己平日最推崇之人,着实有些尴尬。 顾长青还想说什么,顾霖直接挥手让他闭嘴,沉声道:“宋管事,这次我们叔侄二人前来清河县,有要事在身,此番前来,实在是这件事有些麻烦,需当地人帮忙打听一二,长青说与管事有旧,这才冒昧打扰,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阁下海涵。” 宋群哪敢接受顾状元的歉意,忙说:“不打扰不打扰,只是顾先生需要当地人帮忙,为何不直接找清河县县令,父母官知道的总是最多的。” 顾霖垂了垂眼眸,说道:“这件事只是家事,实在不好麻烦当地县官。” 原来如此,宋群总算明白了,看来这件家事,不是多么光彩啊。 不过到底是什么事呢?宋群刚想问,就听到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管事!你这里的纸给我来两刀呗!” 宋群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衣着破旧但干净清爽的少年人,指着架子上的素和纸,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好看又爱笑的少年,总是不惹人讨厌的,宋群被打扰的怒火渐渐熄灭,不过还是有些不爽,朝顾家叔侄点了点头以示歉意,转身没好气地说道:“一两银子一刀,付了钱自己拿!” 顾长庚付了钱,认真挑了两刀整齐没有褶皱的素和纸,离开了文若坊。 宋群不好意思地回来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见那位顾状元定定地看着那位少年的背影,嘴里吐出了两个字,“二哥?” 前尘往事 顾长庚买了三斗米,一包盐和一壶油,顺便再买了个竹筐装东西,破布袋实在不方便。 路过肉铺,顾长庚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买了一斤猪肉,外加一根大腿骨,老头子天天待在家里不出门,喝点骨汤补点营养。 出了集市,顾长庚看到回村的牛车,有点开心,毕竟他现在有钱任性,不想再走一个多时辰。 回到家,把纸扔给傻爹,然后认命地开始做饭,已经午时三刻,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居然还没吃早饭! “我不是给你留了一个饼吗?”顾长庚有些生气的说道。 顾柏讪讪,“村里小孩过来玩,给他们分了。” 自己饿肚子,把食物分给别人?顾长庚深呼吸,尽力压着自己的脾气,“分给村里小孩?呵,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吗?” 顾柏有点不明所以,“我没说我不喜欢小孩啊?” 顾长庚看着顾柏疑惑的面孔,淡淡问道:“既然你喜欢小孩,那你为什么不对我好点?” 顾柏愣住了,顾长庚从小就独立、有主见,他娘去世之后,更是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自己,很多时候,顾柏都忽略了他的年纪,把他当成一个依靠对象。 其实,顾长庚今年,也才十四岁。 顾柏有点难过,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顾长庚说完就有点后悔了,他毕竟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上辈子活了至少几百年,即便记忆封锁了□□成,阅历也比一般的成年人多。 说那话,不是抱怨,只是顾柏这一辈子,活得有些浑浑噩噩,注意力全在科举上,忘了身边的人和事。 当年,母亲重病在床,顾长庚修为尚未恢复分毫,本身也不通药理,心急如焚却救不了她,只能想着去后山挖点草药,再去镇上卖了换钱请郎中,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照顾母亲。 结果,等顾长庚带着郎中从镇上赶回来,只看到顾柏在灯下捧着书聚精会神,而母亲的身体已经凉了。 那是顾长庚第一次对这个父亲发火。 之前,哪怕顾柏不挣一分钱,不干一件活,顾长庚也没有生过气。 但母亲的死,让顾长庚有些接受不了,那些怒火,不仅仅对着顾柏,也对着自己。 明明自己是能日天日地的剑修,却偏偏救不了这个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女人。 明明知道她病得已经很严重了,却还是固执己见的离开,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明明知道顾柏这个人不能托付,却还是把重病在床的母亲交给了他。 顾长庚一个人默默地埋葬了那个一生清苦的女人,无视了自己这个父亲。 但最后,顾长庚还是无法保持冷漠,因为顾柏饿晕了。 真的好笑,那个女人死了,没人给他做饭,他居然差点饿死?! 没办法,顾柏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只会读书,也许一开始,读书考科举是他的执念,但到如今,他已不会读书之外的任何事。 轻笑一声,顾长庚看着又埋头书中的父亲,摇了摇头,他这样天真的活着,也未必不好。 下午,顾长庚拿着自己做的小弓箭,背着竹筐去了后山。 后山虽然草药已经被挖空,但野味还是很多的。 而且昨天,顾长庚还做了几个陷阱,今天得去看看有没有收获。 * “嗖!”一根箭矢划过,带着尖锐的风声,牢牢地钉住了一只野兔。 “运气不错!”顾长庚上前取箭,把兔子扔进了竹筐,此时竹筐里已经有了两只山鸡,加上这只兔子,能吃好几顿了。 回家。 顾长庚看着大开的院门,有些纳闷,记得自己走时是关了门的,难道老头子出门了?随即将这个念头抛开,顾柏出门不亚于母猪上树。 “我回来了!”顾长庚将竹筐放在院子里,走进屋子,突然愣住了。 只见家里除了老爹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年纪稍大,约三十岁上下,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十几岁的少年模样。 这两人穿的都很好,相貌气质也不错,只是这氛围貌似有些浓重,他们和老爹有仇? 顾柏难得的没有看书,目光呆呆地看着地面,双手紧握,嘴唇也抿成了直线。 另两个人倒是很平静,看到顾长庚进来,年纪大的那位开口说道:“你是二哥的儿子?” 他扫了眼顾长庚的衣着,眼中有些不赞同,“二哥,你没教侄儿读书吗?” “等等,你叫我爹二哥?”顾长庚皱起了眉,他记得这两个人,在文若坊,只是他们跟自己老爹有什么关系? 那人颔首,“我名顾霖,是你父亲三弟,你该唤我一声三叔,这是你二堂兄,顾长青,你大伯的次子。”他指了指旁边的少年。 三叔?顾长庚惊了,原来自己老爹真的是少爷的命? “够了。”顾柏抬起头,眼中全是血丝,他低吼道,“我早已离开顾家,与你们断绝关系了!” 顾霖微微蹙眉,他实在难以理解自己二哥,这么多年流落在外,“二哥虽离开靖远侯府,但母亲怜惜,二哥的名字依旧在族谱上。” “谁要那个女人的怜惜?!”顾柏讥讽道,“我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但母亲终究养了你十八年,早已视你如亲子。”顾霖语气有些严厉。 “呵,亲子?”顾柏摇了摇头,“我不配当她亲子,她的两个儿子,一个继承靖远侯爵位,威名赫赫,一个少年神童,六元及第,我不过区区秀才,哪里配当她儿子呢?” “二哥,你已入了魔障。”顾霖叹息道,“你扪心自问,母亲可有亏待过你,你却一气之下离家十六载,半点不顾母子情谊。” 顾柏闭上眼,一行泪水从眼角滑落,“她从未亏待我,是我自己不如人,终究,意难平!” 顾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二哥,你是因为我,才离开靖远侯府的吗?” 屋里一时安静。 半饷,顾柏沙哑着开口说道:“是我自己,求不得,放不下,一时气愤,竟成了终身执念。” “那,二哥,这次就跟我们回去吧。” 顾长青插话道:“是啊,二叔,你就跟我们回去吧,祖母六十大寿,希望一家人都整整齐齐的。” 顾柏没有回答。 顾霖继续说道“就算你不为了自己,也为了侄儿想想,穷乡僻壤,终究难以育人成才,难道你想侄儿成为一个乡野村夫吗?” 顾柏看向顾长庚,“庚儿,你是怎么想的?” 顾长庚眨眼,怎么突然扯到他了,老爹的往事他还是挺在意的。 “我?我什么都不想,做一个乡野村夫,也没什么不好吧?”他咧了咧嘴,三百六十行,剑修都在行! 听到顾长庚的答复,顾霖差点被噎到,顾长青也嘴角抽搐,这个堂弟,有点出人意料。 顾柏垂下眼眸,淡淡说道:“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好父亲,你却是一个好孩子,这些年,你照顾我也辛苦了,你就跟着你三叔回去吧,看看繁华的京城,学点本事,如果你愿意,也看几本书吧,书籍总归能让你明理。” “我走了,你岂不是要饿死?”顾长庚下意识说道。 顾柏却不想听他说话了,直接对顾霖说道:“我的心已经困在了樊笼里,想走出来也不可能了。长庚还小,我也不想害了他,你明早来接他去京城吧,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他。” 顾霖还想再劝,只是看到顾柏坚定的眼神,就说不出口了,只好叹了口气,与他约定好了接顾长庚的时间,就带着顾长青离开了。 “爹,我没说我要去。”等人走的看不见影子了,顾长庚说道。 顾柏斥责道:“你不去,留在这里能有什么出息?” “你不是我,你怎知道我留在这里就会没出息?”顾长庚见他居然质疑一名剑修的能力,不由反问道。 “我已经决定了。”顾柏握住儿子的肩膀,目光柔和了下来,“你去京城,见见你的祖母,替你父亲尽尽孝道。” “想尽孝道,你自己也去啊!”顾长庚有些闷,“你让我一个人去,算怎么回事?爹你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离开京城的啊?” 顾柏怔了怔,缓缓说道:“罢了,这些陈年往事,总归要让你知晓的。” 顾长庚坐正,洗耳恭听。 “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祖父,是靖远侯,我本是侧室所出,但我生母生下我就去世了,当时,靖远侯夫人只育有一子,因为是嫡长子,就被老夫人抱去养了,夫人见我丧母,便把我记到了她的名下,也算半个嫡子了。”顾柏回忆起了往事。 “我一直以为她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最初她也待我极好,只是我六岁那年,顾霖出生了,身边有了亲子,我这个抱养的庶子自然就得不到她看重了。靖远侯府家大业大,总有些魑魅魍魉,见不得别人好,话里话外的透露一些信息,让我发现了自己并非夫人亲生的事实。” “当时,我还年幼,虽有些接受不了,但也没有心生怨恨,只想着努力读书,让自己更优秀些。我在读书这方面,还算有几分天赋,先生也会夸我,那几年,我还挺开心的。” 顾长庚托腮,傻爹在读书上居然是有天赋的?! 顾柏继续说道:“我十二岁的时候,顾霖开始进学,我的天赋在他面前,脆成了一张纸。他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小小年纪便已熟读四书五经,先生也将他视为得意门生。” “我十八岁的时候,先生说我火候差不多,可以试试,我便下了场,而顾霖十二岁,却也得到了先生的允许,随我一起下了场。” “结果,顾霖拿下小三元,成了案首,而我,则是孙山。”顾柏苦涩的低下了头。 这个顾长庚听懂了,就是一个第一名,一个最后一名呗,被小自己六岁的同父异母弟弟碾压,的确不好受。 “我回到靖远侯府,看到大家都在为三弟欢呼喝彩,他众星捧月,而我站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包括夫人,她也在为自己的儿子开心。我想,我终究只是庶子。” 顾柏情绪有些不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同一年,大哥娶了妻,按照规矩,本该是给我说亲,可夫人关注的却是三弟的亲事,媒人上门也是为了给三弟做媒,呵呵,三弟才十二岁,大家就开始操心他的终身大事,大哥其实也一样,十三岁便已定了亲,只有我,十八岁还无人问津。” “我心有不平,继续待在府中恐生事端,便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出门游历一番。我去找夫人请辞,却在门口听到夫人与她大丫鬟的对话,其中提到了我的亲事,夫人说,我比不得顾霖,仅凭秀才功名,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是不会愿意把嫡女嫁给一个庶子的,丫鬟建议说给我找一个庶女,夫人说我好歹在她膝下养了那么多年,娶一个庶女未免丢了她的脸,不如多等几年,考上举人再娶一个大户人家的嫡女。”顾柏眼眶通红,语气也逐渐低沉。 顾长庚瞬间领悟了,为何夫人对老爹不差,老爹却不愿意面对她。 老爹在意的其实不是庶子的身份,他也不介意娶一个庶女,但是他接受不了十几年的母子情谊,在夫人那里却是嫡庶分明,只是养了几年,婚姻大事还比不上她的面子。 “我,何德何能,娶一个嫡女啊。”顾柏的表情似哭似笑,不知是在嘲讽谁,“明明听起来是为了我好,但我就是很生气。” “我直接留下一封信,离开了京城,说考上举人再回来。” “我在清河县遇到了你母亲,与她成了亲,当时隐隐是有报复心思的,我想等我考上举人,就带着你母亲去京城,让夫人知道我娶了一个农家女,告诉她,我即便成了举人,也娶不了嫡女。” 额,顾长庚扶额,结果傻爹十六年都没考上举人,圆不了当时的豪言壮语,只能缩在清河县,永远不回京城。 怎么说呢,听完顾柏的诉说,顾长庚只有一个感想,侯府居不易,举人太难考。 顾柏本就是一个敏感自尊心强的人,他可以倘然面对自己的庶子身份,但他接受不了别人因为他的身份对他另眼相待。 在侯府压抑了这么多年,形成了他矛盾的人格,自卑又自傲。 谢明夷 “我爹他没有自理能力的。”顾长庚拎着自己的小包裹,站在门口看着前来接自己的叔侄二人,说道。 顾霖一大清早目睹了自己这个苦命侄儿被赶出家门的一幕,心情有些复杂,叹息道:“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人照顾你爹的。” 顾长庚微微松了口气,转身朝着紧闭的院门大喊,“爹,你真的不跟我走吗?或者我们都留下?” “不走,不留!”里面传来顾柏冷硬的声音。 顾长庚懂他的意思,他不会跟自己走,而自己也不要留下。 心里略有些惆怅,在固执这一块,真的没人比得上顾柏。 这一世,十四载,顾长庚没有离开清河县的主要原因就是照顾顾柏,但他不能永远留在这里,他还要去找自己的道侣,现在趁着这个机会,出去看一看也好,说实话,顾长庚对这个世界的状况不过一知半解,甚至不清楚当今皇帝是谁,只知国号为楚,北有游民,南有凶蛮,东有沙匪,西有海寇。 当初开国帝王建国也不容易,后面连续出了几个能君,才让大楚渐渐稳定下来,如今四方虽仍有摩擦,但基本都是小打小闹。 当今皇帝爱好墨笔丹青,登基之后,大肆提拔文官,再加上各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武士失去了用武之地,大楚文风逐渐浓厚。 不少目光长远的勋贵王侯,都选择与书香门第的清流世家联姻,好让自己的子孙后代走上文士之路后能有人帮衬。 靖远侯府就是这样,这些年迎娶过府的基本都是三品以上文官家的嫡女。顾长庚的大伯顾郴今年三十又八,十三岁定亲,成亲却是拖到了二十二岁,无他,只因女方年幼,足足比顾郴小了七岁,顾郴为了等她及笄,硬生生成了这个时代的大龄未婚男青年。 但因为女方家世清贵,父亲更是当朝太傅,真正的天子之师。顾郴再不爽也只能忍着,甚至不敢在成亲之前纳妾收通房丫鬟。 不过幸好,女方过门之后头一年就怀孕了,还一举得男,总算让顾郴他娘安了心,他爹也正式上书请封顾郴的世子之位,因为曾经救驾,上任帝皇特赐靖远侯府三代不降爵的荣光,顾郴是第二代。 几年之后,老靖远侯因为年轻时征战在外,耗损了身子,一场风寒就去世了,顾郴也理所应当地成了新的靖远侯,接替了老爹的位置。而顾柏还留在顾家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后面又过了几年才知道自己老爹已经驾鹤西去的事实。 顾郴的嫡长子名顾长泽,今年十六,长相能力都没的挑,唯有一点,让现任靖远侯夫人魏氏担忧不已。 他的婚事。 因为当年顾郴成亲晚,顾长泽出生的时候,他那一辈的孩子都五六岁了,娶妻比自己小五六岁正常,大一两岁也能接受,可大了超过三岁就不太好了。 故,顾长泽十岁之后,他娘就操碎了心,不断地翻京城有名媒婆的小册子,开宴会找人打听,就希望找一个家室相当年纪相当的儿媳妇。 最终,找是找到了,各方面都非常好,唯有一点,性别不对。 不过性别不对也不是大问题,大楚礼法并非不许男妻的存在,历代皇后都有过男后,何况侯府呢。况且有男妻的人家,后院总是要平静一些,一是男妻无法生子,一般不会阻止丈夫纳妾,二来男子终究是男子,少与女子争风吃醋。 找到的这人名谢明夷,比顾长泽小两岁,最重要的是家世好,母亲是忠亲王府的嫡女,父亲是江南谢家的嫡长子,任江南道监察御史,前不久因解决了地方私盐流通一案,圣上特下旨将其调来京都,现任御史台大夫,正三品大员。 魏氏这就上了心,参加宴会时拐弯抹角的打听,其他几位夫人也是人精,看出魏氏的意思就不着痕迹地将情况透露给她。 其中一位夫人是谢明夷母亲的手帕交,回去后就将这件事告诉了谢夫人。 谢明夷是早产儿,自小身子弱,他母亲也担心他日后娶妻麻烦,听好友这般说道,顿时动了心思,心想自己儿子体弱多病,大夫也说此生恐难有子嗣,索性嫁与男子,抱养一个孩子记在名下,往后也能享受天伦之乐。 这一来二去,两位当家主母都有意结亲,靖远侯和谢大人也阻止不了,就眼睁睁看着她们互相交换了两个孩子的庚帖,下了礼,定了亲。 本来这门亲事魏氏满意得很,然而两年前,谢明夷十二岁的时候,谢家夫妇回江南祭祖,路上遇见了盗匪,双双毙命,仅留谢明夷一人,被忠亲王府接过来抚养。 谢明夷身上的价值瞬间消失了一大半,再加上整个忠亲王府除了谢明夷外祖父——忠亲王本人之外,没什么人待见他,这也就造成了谢明夷府中尴尬的处境。 忠亲王已经七十多了,也保不了谢明夷几年,可以说忠亲王一死,谢明夷就彻底孤苦无依了。 这样的情况下,靖远侯府怎么可能还愿意娶谢明夷当自家世子的男妻呢? 但悔婚也要有个章法,无缘无故的悔婚是要招人口舌的,传到圣上耳朵里也不好听,所以这次魏氏就想趁着老夫人六十大寿,邀请忠亲王府的人过来,商量一下将这件事彻底解决。 * 忠亲王府那边的人怎么想,尚且不知,只说顾长庚这边,坐着马车一路颠簸离开了清河县,看着马车外流动的景色逐渐陌生,顾长庚倒还真的生出几分不舍之情。 “听你父亲唤你长庚,却不知是哪个庚字?”顾霖见小侄儿表情惆怅,想他应是第一次离家不习惯,对未知有些恐惧,便想与他聊聊。 顾长庚挑了挑眉,答道:“戊己庚辛的庚。” 听到这个答案,顾霖倒是有些诧异,不由坐直身体问道:“你对天干地支有了解?”长庚侄儿不是没读过书吗? “略懂一二。” “那你能与三叔说说吗?”顾霖有了几分兴趣。 顾长庚双手靠在脑后,瞥了他一眼,说道:“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正准备侧耳倾听的顾霖,听到这个简短的答复,迟迟等不到下文,忍不住问道:“没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顾长庚懒散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之前的闷闷不乐。 顾霖作为六元及第的状元,也有一般读书人的爱好,譬如,好为人师,“天干地支的来源,历法纪年的算法,以及对应的生辰八字,可知?” “不知。”顾长庚眨了眨眼,深觉这个三叔有毛病,自己又不是算命的,干嘛要学天干地支的计算? 顾霖见他不知,意料之中却还是有些失望,他是一个真正爱好读书的人,游记杂书,话本野传,他都有涉猎,可惜家里的两个侄儿虽说有读书的天赋,却都只钻营科举考查的部分书籍,无关之书皆被认为无用之物,平时想带着他们读读其他书,增长些见闻,却总是被大哥大嫂阻止。 好不容易又来了个侄儿,虽然这个年纪再读书有些迟了,但大器晚成的人也不是没有。 振作起来,顾霖继续问道,“长庚侄儿,你可知你名字的意思?” 顾长庚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知道啊,长庚,又被称为启明,天上的一颗星星。” “没错,长庚星又被叫做启明星,于日出之前升起的晨星,有启发智慧,指引方向之寓意。”顾霖赞叹道,“可见二哥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对你抱有重望啊。” 顾长庚双目放空,他才不信老爹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对自己抱有期待呢,他猜,是因为自己生于庚午年,直接取了“庚”字,配上字辈“长”字,就成了自己的名字。 说起来,自己之前也叫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顾霖继续说道:“你们这一辈,长泽,长青,长庚,还数你的名字取得最好。” 一旁的顾长青实在忍不住了,嚷嚷道:“三叔,你夸堂弟就夸他,干嘛拿我名字做筏子啊,我和大哥的名字也是有寓意的好吗?” “什么寓意?”顾长庚问。 “我哥长泽,意为君子如水,温润而泽,配上‘长’字,又多了一重福泽绵绵的寓意。”顾长青傲然道,“至于我,长青,意为青葱茂林,郁郁生机,再加上,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我父以‘青’字作为我名,便是希望我将来能超越他!” 顾霖额角跳了跳,直接给了他一个暴栗,骂道:“你就瞎编!” “我没瞎编!”顾长青抱头委屈道。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有什么寓意我能不知道吗?” 顾长青一听,又有了精神,忙问道:“啊,三叔,原来我名字是你取的啊,那到底是什么寓意啊?” “没寓意!”顾霖没好气地说。 “哦。”顾长青丧气。 这个年代,一般的勋贵世家给次子取名都是往小了取,怕因为名字过于贵重,抢了嫡长子的福分,将来兄弟阋墙。 长青?原是长轻才对。 他不忍侄儿背上这样的名字,就提议说取谐音“青”字。 就连他自己,不也如此吗? 顾郴出生时,算命先生批命,说靖远侯府这一辈皆为火命,但火命之人易燥易怒,所以名字里反而不能有火,木温和宁静,且木生火,故取名当有木。 大哥顾郴,“郴”字做勇敢、顶天立地之意,望他能撑起靖远侯府。 而自己顾霖,“霖”字意为连绵大雨,恩泽草木,只是希望他将来能扶持兄长,在侯府的恩泽下,吃饱喝足就行。 至于顾柏,就更不用提了,顾郴兄弟两最起码都是双木,到了他,只有一木了,取松柏坚韧高洁之意,只希望他能做一个不争不抢的君子吧。 顾霖想,长庚侄儿名字这般好,去了府中,恐有人不满啊。 一时,顾霖也没心思与侄儿谈心了,马车里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 顾长庚倒是不以为意,他留了五十两放在傻爹的枕头下,剩下的钱财都买了一些草药,准备进行一次药浴。 这次药浴之后,他的经脉就能彻底打通,生出剑气了。 有了剑气,他就能以剑气为引,撬开自己的须弥洞天。 虽然在天雷的摧残下,他的储物戒都被毁了,但他元神绑定的须弥洞天还是在的,只不过一直藏于虚空之中,没有灵气和修为,只能勉强感应到。 须弥洞天一直都是他的道侣打理,具体有哪些东西,他也不是很清楚,但唯有一点,顾长庚很在意,他的本命剑——霜无,也在洞天里。 最后一道天雷劈下之前,顾长庚看到霜无快碎了,索性将之收入洞天,以身挡雷,当然,妄想以身挡雷的结果就是身死道消。 谁知道最后一道天雷比前面九百九十八道加起来还恐怖啊?!顾长庚愤愤不已。 ※※※※※※※※※※※※※※※※※※※※ 大家好! 忠亲王府 忠亲王府。 谢明夷端着一盆花,走进自己的房间,找了个光线好又通风的地方摆放好,顺便浇了点水,做完后微微喘了口气,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搬点重物就会疲惫。 “哎呀,谢公子,您怎么又搬了盆花过来啊,房间哪装得下啊,这要是我们做下人的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您又要心疼!”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 是舅母派来照顾他的丫鬟——梧桐,手脚麻利,嘴皮子也麻利。 “再说了,您身子骨这么弱,搬不得重物,也吹不得冷风的!”梧桐仍在喋喋不休,“您想要什么,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会不听您的吗?这要是传出去,还说我们夫人欺凌公子呢!” 谢明夷扯了扯嘴角,他难道不想叫下人帮忙吗?那些下人嘴上答应了,做的时候却总是出现这里那里的意外,单是花盆,就被他们不小心摔了不下三个了。 他身子不好,总是胸闷,大夫说可以在房里养盆白玉兰,可以舒缓呼吸,消除疲劳。 却不曾想,寄人篱下,连养盆花也一波三折,不得自主。 他好歹也是王府的表少爷,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住的房间总是舒适宽敞的,而在梧桐嘴里,他的房间仿佛已经小到装不下一盆花了,可笑! “我心里有数。”谢明夷淡淡说道,他能如何呢,下人阴奉阳违,他无力惩治,丫鬟教训他,他也不能反驳。 若是,若是这身子稍微康健一些,他宁愿离开王府当一个普通百姓,也好过在这里看人眼色。 忠亲王府是降等袭爵的,若外祖父去世,门口的牌匾也要换下来,王爵变成侯爵。 也就是说在没有足够功勋的情况下,他的舅舅,只能封候,他的表兄,只能封伯。 这么对比下来,现在看似低于忠亲王府的靖远侯府,反而处境好得多。 作为与靖远侯府定亲的对象,谢明夷在府中好歹没有人敢正面与他为难,只是几位表姐倒是因为这桩婚事对他嫉妒不已。 谢明夷想过,自己已经十四岁了,如果靖远侯府要解除婚约,肯定就在近期了,只是他到底抱着一丝希望,万一靖远侯府重义重诺呢?那他是否还可以期待一下自己的后半生? 自己的未来,居然要靠着一纸婚约,谢明夷嘴角缓缓勾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他向来不吝啬以最糟糕的情况猜测接下来发生的事,只有心里接受了最坏的模样,才能在未知来临时,坦然面对。 他希望自己哪怕狼狈不堪,也要淡然自若。 谢明夷给自己倒了杯茶,冰的,不过没关系,他已经习惯将茶水放在口中含一会儿,等不那么凉了,再咽入腹中。 此刻对他来说,最糟糕的,莫过于靖远侯府悔婚,并且把悔婚的原因推给自己,然后失去这层保护膜的自己,就会被舅舅舅妈随便嫁给一个人,从此了了一生。若舅舅舅妈良心尚存,嫁的那人忠厚老实倒还好说,就怕他们铁石心肠,把自己嫁给一个贪花好色、举止粗俗的男人,那倒不如停了药就此了断的好。 他的药,多是昂贵之物,这些年舅母多次想停了自己的药,都被外祖父和舅舅斥责回去了。外祖父是真的为自己好,而舅舅多半是不想别人说闲话,觉得自己连外甥的药钱都小气。 谢明夷微微叹了口气,前路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片黑暗,如何才能柳暗花明、绝处逢生呢? “谢公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谢明夷答道。 * 走进厅堂,只见舅舅舅妈坐在首座,两人沉默着,气氛有些诡异。 谢明夷心一沉,面色如常地行了礼,坐在了末位,等他们先开口。 温盛则已经四十五岁了,夫人孙氏,有一子三女,长子温如故,现年二十有八,娶妻王氏;长女温如仪,年二十,嫁与乔家长子,已经不在府中;庶女温如兰,年十八,已与周家庶子定亲;幼女温如梦也是庶出,但自幼长在孙氏膝下,颇受宠爱,年十五,未有婚约。 谢明夷是温盛则的嫡亲妹妹——温盛云的儿子,温盛云在家时与温盛则关系不错,但嫁与谢道渊之后,兄妹两就生疏了,谢道渊文采斐然,温盛则曾提出让温如故拜其为师,但被拒绝了,自此,双方矛盾渐起。 谢道渊并非独子,他去世之后,谢家就被次子掌控,忠亲王担心外孙被人谋害,就将其接到府中,却不知忠亲王府同样不太平。 温盛则给了个眼神,孙氏缓缓开口说道:“明夷,靖远侯府老夫人这个月举办六十大寿。” 谢明夷瞳孔猛地一缩,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念头,靖远侯府要退婚了,终于。 “靖远侯府到底与你有婚约,老夫人的寿礼不得敷衍,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准备吧。” 谢明夷站起身,行了一礼,“是,明夷知道。” 孙氏点了点头,正要挥手让他下去,就听温盛则说道:“明夷,靖远侯府这次的寿宴,会有不少贵客到场,你莫要一脸病容,冲淡了寿宴的喜气。” 谢明夷嘴唇紧抿,胸中仿佛憋了一股恶气,不吐不快,他轻声说道:“身体虚弱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温盛则见他居然敢反驳自己,心中不快,冷声道:“你不会涂点胭脂水粉遮掩吗?” 谢明夷眼中升起一团怒火,咬牙道,“明夷并非女子,怎可涂脂抹粉?” 温盛则有些不耐,直接道:“你都要嫁与人家做男妻了,日后长居后院,与女人有什么分别?!” 谢明夷气得浑身颤抖,他的舅舅怎么这么侮辱他?那一瞬间,谢明夷有种不管不顾,直接撕破脸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舅舅应当知道,此次前去,婚约十有八,九会被取消,既如此,明夷便不是男妻,也不必讨好靖远侯府。” 温盛则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这个外甥,瘦弱的身躯,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偏偏不懂伏低做小,每次别人想俯视他,他都抬眼直视,平静的目光毫无遮掩之意,别人阴暗的心思无所遁形,反而窘迫。 他开口说道:“婚约不会解除,你依旧会嫁入靖远侯府。” 谢明夷愣住了,舅舅的意思,是靖远侯府不会悔婚,还是忠亲王府会支持这桩婚事? 这两种可能,谢明夷一个都不信。 * 谢明夷离开时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大战,身心疲惫。 回房的途中遇到了两位表姐,温如兰和温如梦。 温如兰的相貌,如她的名字一般,柔和清丽,但性子却较急躁。 温如梦娇小玲珑,五官秀美,娇娇弱弱的样子,十分惹人怜惜。 两人向来与谢明夷不对付,遇见了定要冷嘲热讽一番的。 姐妹俩对视一眼,温如兰率先说道:“表弟刚从夫人那里来?” 谢明夷不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母亲与你谈了什么?”温如梦蹙眉道。 谢明夷浑身难受,不欲多做纠缠,“无事。”便准备离去,却被温如兰紧紧拽住衣袍。 温如兰死盯住谢明夷的面孔,眼中还有一丝期盼,“靖远侯府老夫人六十大寿在即,夫人找你是不是跟你的婚约有关?你要被退婚了?” “退婚?”温如梦捂住嘴,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真的吗?婚约要解除?” 谢明夷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两个表姐,勾起唇角说道:“婚约之事,自有长辈操心,两位表姐这么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舅舅舅母,顺便问问能否换个人与靖远侯府结亲。” “你!”温如兰面色难看,她不过是一个庶女,哪有资格嫁与顾长泽?针对谢明夷也不过是嫉妒罢了。 温如梦站在一旁,眸光闪烁不定,显然是动心了。 不像温如兰,她虽然也是庶出,但自小养在夫人身边,如果她真的能把这桩婚事抢过来,想必母亲也不会介意将自己正式记在她名下的。 她是有机会的!温如梦心里顿时生出了勇气。 ※※※※※※※※※※※※※※※※※※※※ 感谢在2020-03-19 13:58:13~2020-03-20 15:5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绘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初遇 “母亲。”温如梦从门外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孙氏。 孙氏正在饮茶,见状朝她招了招手,“如梦,怎么不进来?” 温如梦低着头,绞着手指,磨磨蹭蹭地走到孙氏背后,给孙氏捏肩。 “母亲,听说靖远侯府老夫人要举办寿宴了。” “嗯。”孙氏闭着眼,享受女儿的服务。 “那,那我能跟母亲一起去吗?”温如梦小声道。 孙氏睁开眼,拍了拍温如梦捏肩的手,漫不经心道:“你喜欢顾长泽?” 温如梦心一颤,忙到孙氏面前跪下,“母亲,如梦与靖远侯世子素不相识,谈何喜欢?” 孙氏不语,温如梦有些慌,继续说道:“但谢表弟的婚事就此作废,未免可惜!” “你顶替上去,就不可惜了吗?”孙氏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再说,你只是庶女,有顶替的资格吗?” 温如梦渐渐冷静下来,她知道孙氏没有彻底拒绝,就代表这件事是有戏的,“如梦自小养在母亲膝下,不管是样貌礼仪,还是教养,都是不输京城各大世家嫡女的。若母亲将我记在名下,我就有资格代替谢明夷嫁入靖远侯府。” 孙氏这才正眼瞧了瞧这个十五岁的女孩,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叹息一声,“女人这一辈子,嫁人不亚于第二次投胎,你来争取这门婚事,我也能理解,但这事我说了不算,婚约解除容易,换人却难。” 温如梦咬唇,将脑袋缓缓伏在孙氏膝上,不甘心道:“我嫁入靖远侯府,将来也能帮衬兄长,兄长一人撑起忠亲王府,未免辛苦。母亲和兄长平素待我都极好,如梦出嫁后不会忘记母亲兄长的大恩。” 孙氏轻笑,“你倒是聪明,只是我们这边同意了,你如何保证靖远侯府答应呢?就算你记到我的名下,在旁人眼里,你还是个庶女。” 温如梦呼吸急促,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母亲应该知道,当年靖远侯夫人为何挑来挑去,最后却选择了谢表弟当男妻。” 孙氏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据说,是没有家世匹配的适龄未婚女子。” 温如梦笑了,“既然当时没有,难不成现在就有了吗?” 孙氏也露出一个微笑,语气温柔说道:“的确,这一辈的女儿家,除了庶出,几乎都已嫁人生子,说起来,靖远侯世子已经十六了,若不是这桩婚事实在不如人意,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没错,这桩婚事解除,靖远侯府还得为世子的婚事操心,他们拖不得!”温如梦抬起头,一脸坚定,“这几年京都的官员变动也不多,适合的人家就那么几户,除非他们愿意娶那些外放官员家的嫡女。” “外放的地方官,哪里比得上京官呢?”孙氏翘起指甲,不屑道,“你的父亲是御林军统领,正二品的官职,哪怕是庶出的女儿,也比那些地方官家的嫡女高贵。” “那,这件事?”温如梦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孙氏。 孙氏将她轻轻扶起,嗔怪道:“傻孩子,地上不凉吗?跪了这么久,膝盖疼不疼?” 温如梦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她真的成功了,柔声细语道:“不疼的,女儿跪母亲,不是天经地义吗?” 孙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最喜欢的就是温如梦懂事识趣,不过有些事还是要说一下的,“之前,靖远侯府派人来了。” “是要解除婚约吗?”温如梦好奇道。 孙氏抿了口茶,慢慢说道:“不,是履行婚约,谢明夷一定要嫁入靖远侯府。” “什么?”温如梦大惊,脸顿时白了。 “慌什么?!”孙氏皱眉,“只说嫁入靖远侯府,又没说嫁给顾长泽。” 温如梦松了口气,也懂了孙氏话里的意思,“那是嫁给顾长青吗?”她觉得谢明夷连顾长青也配不上,嫁个小门小户的男子才好。 “不是。”孙氏勾起嘴角,眼中满是嘲弄,“一个离家十六载的庶子所生的儿子。” “离家十六载的庶子?”温如梦疑惑。 “你年纪小,不知道也不奇怪,靖远侯除了顾霖这个状元弟弟之外,还有一个庶出的兄弟,名叫顾柏。顾柏这人吧,运气好,刚出生亲娘就去世了,老夫人心善,就将他抱过来养,还记在了自己名下,也占了个嫡子的身份。”孙氏真是搞不懂那老夫人这么做的理由,又不是自己没儿子。 “那他怎么离家了?” “呵呵,不得不说,野狗就算进了狼群,也还是只摇尾乞怜的狗。”孙氏侧眼欣赏着自己朱丹色的指甲,语气凉薄,“顾柏就算有了嫡子的身份,也改变不了自己的血脉天赋,小妾生的就是比不上正房。他比顾状元大六岁,天资却是云泥之别,他们一起下场考试,然后一个案首,一个榜尾。虽说顾霖的确是天纵之才,但这差距也太大了,所以啊,这位庶出少爷受不了这个打击,离家出走了。” “那现在怎么回来了?” “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呗。”孙氏讥笑一声,说道:“据说这位顾柏少爷离家第一年就娶了一个农家女为妻,还生了个儿子,呵,倒也般配。一家三口就缩在一个小县里,整整十六年,也是老夫人年纪大了,就希望儿女都在身边,这才想起他,让顾霖去寻他,不过这人倒也固执,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己不愿意回来,让儿子替自己回侯府见老夫人。” “那,母亲,谢表弟嫁的就是这位...的儿子吗?”温如梦有些不可思议,就算她再怎么不待见谢明夷,也不得不承认他一身气质清雅隽永,姿容无双。 这样的人,母亲居然想着把他嫁给一个,小地方出来的乡野村夫?!温如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事,父亲也答应了吗? 孙氏慢斯条理地抽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幽幽说道:“唉,明夷身子不好,不嫁入靖远侯府,我实在不知往后能把他托付给谁,这要是普通人家,说不定连明夷喝的一副药都买不起,可这家世好一点的,也不会愿意娶一个病歪歪的男妻啊,而且嫁了后还指不定怎么受欺负呢。 我这想来想去啊,头疼的紧。 刚好,侯府那边来人说了,还有位堂少爷没定亲,我一问情况,就知道对明夷来说是合适的,虽然有些上不得台面,但好歹依傍着靖远侯府,吃喝不愁,也不敢给明夷甩脸子不是?” 温如兰咽了口唾沫,略紧张得露出一个微笑,“母亲这般为谢表弟着想,实在太让人感动了,哪怕谢表弟现在对母亲不满,以后理解了母亲的苦心,也会感谢母亲的。而且,若如梦这事成了,那谢表弟与我就是妯娌,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孙氏笑得开怀,捏了捏温如梦娇嫩的脸,“如梦真是懂事,来,昨日府上从醉烟阁购买了一批珠宝首饰,我们娘俩去挑几件。” “娘亲,你对我真好!” 两人互相搀扶的身影,看起来格外母女情深。 * 一辆低调的马车,随着人流缓缓进入了京城。 “看,这就是天子脚下的京都!是不是特别繁华,特别壮观!”顾长青掀开马车里的帘子,朝着顾长庚得意洋洋的说道。 “哦。”顾长庚抬了抬眼皮,无聊至极。 “你哦就完事了?你不觉得超出了你的认知吗?”顾长青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第一次来京都的乡巴佬该有的表现,难道不是应该,四处张望,眼花缭乱,嘴巴大张,不断惊叹吗? 顾长庚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这里的京都,更加繁华。” 上辈子,他修为有成之后,曾御剑飞行,一日之间,横跨九州,剑寒四海,传承万年的气运王朝,帝都何其巍峨雄壮,然而他挥挥剑就能覆灭,如今这种人间帝王的京都,他实在提不起劲去赞美去惊叹。 顾长青眨眨眼,忽然明悟,“也对,长庚你没来过京都,对京都的所有认知都来是道听途说来的,指不定夸大了好多,导致你脑中虚构的京都比实际上的更好!” 顾长庚伸了个懒腰,不想理这个比自己仅仅大了两个月的堂兄,“还有多远啊?” “不远不远,侯府在城西,离皇宫可近了,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顾长青有些兴奋,离家快三个月了,他有点想念家人。 还有半个时辰?顾长庚索性眼一闭,睡觉! 顾长青也不打扰他,回京城的这段旅途,他们遇到不少麻烦,还遇到了盗匪,不过都被顾长庚一人解决了,现在他已经彻底被顾长庚折服了,打人挖坑设陷阱,飞花摘叶扔石子,吃饭睡觉怼叔父,长庚简直无所不能! 武力值爆表的男人,是每个小小少年都无法抗拒的存在。 目前在顾长青心里,那个最强大的身影,已经不是自己父亲了,顾长庚成功上位。 至于顾长泽?顾长青表示,兄长还没自己能打。 ................... 马车停了。 顾长庚睁开了眼睛,“到了?”这不是还没半个时辰吗? 前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大人,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好多人围着,把路都挡了。” 顾霖皱起眉,“能绕路吗?” “绕路的话,还得再走一个时辰。” 顾霖:“.......”算了,下来看看吧。 叔侄三人都下了车,只见前面一群路人围着,指指点点的,也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顾长青看人那么多,就不愿意凑上去了,他今天穿的可是白衣,还洒了香露,不能进人群粘上别人身上的汗臭味。一贯精致的顾二少,表示不想去看这个热闹。 顾霖也不想去,人太多,烦。 顾长庚耸耸肩,行吧,就他好奇心重。 轻轻的拨开人群,顾长庚看到了事主,这一看,他眼睛就挪不动了。 只见那人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袍,发髻略有些凌乱,几缕长发飘散在耳边,苍白的肤色显得他恹恹的,眼中却是一片清冷之色,如点墨,似寒星。 微风拂过,衣摆上的云纹浮动,宛若月色流转。 人间或有绝色,独君为天上仙。 顾长庚捂着胸口,他感觉心脏被人射了一箭。 没错了,他对这个人,一见钟情! 他一定就是自己寻寻觅觅的道侣,所以才能长得这么符合自己的心意,顾长庚想。 ※※※※※※※※※※※※※※※※※※※※ 第一次写感情戏,有点慌 相识 “我说谢公子,你别不出声啊,我告诉你,今天这个事,没完!”一个刺耳的声音打断了顾长庚的痴痴凝望。 顾长庚这才注意到,心上人对面还有一个人,捂着胸口在那大声叫嚣,旁边有一个护卫扶着他。 抱着心上人善良单纯的念头先入为主,那人在顾长庚眼里简直贼眉鼠眼,丑陋不堪。 “此事我已道过歉了,金公子不肯作罢也请先提出自己的要求,何必站在街头与我吵闹。”谢明夷实在懊恼,再过三日便是靖远侯府老夫人的寿辰,孙氏说了,他的寿礼要自己单独准备,他想着,寿礼太寒酸不行,太贵重也不行,心意轻了不行,心意重了更不行,最终,谢明夷决定去玲珑阁买个玉佛,不出挑也挑不出毛病,最好。 谁知会迎面撞上这个蛮不讲理之人。 玉佛碎了,偏偏罪魁祸首还一副被撞伤的模样。 “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大家评评理,诸位,我走的好好的,这谢家公子手里捧着个盒子,二话不说就撞了上来,然后盒子哐的一下掉地,也不知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听那声定是摔得稀巴烂了。”那人不伦不类的向众人行了个礼,下巴朝天道:“呵,搁我这碰瓷呢?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不说你那盒子里装的是啥,单说爷这心绞痛,被你这么狠撞一下,说不得回去又得躺半个月!” 这位金公子全名叫做金奇玉,是户部尚书的小儿子,因为户部尚书夫人生他的时候,年纪太大,导致金奇玉早产,先天不足,患有心绞痛,也因此老夫妇两分外怜惜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旁人根本碰不得。 这也就造成了金奇玉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的性子。 京城的人也都认识他,知道他的脾性,根本不敢帮谢明夷说半句话。 谢明夷深吸一口气,道:“金公子应该明白,我并非有意,东西摔坏也从未提出要金公子赔偿,何来碰瓷一说?若金公子身体不适,我可与金公子一道前往医馆,若我真的撞伤了金公子,定会一力承担。” “承担?你承担的起吗?你拿什么跟我承担?”金奇玉语气尖锐,“你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孤儿在这跟我装什么呢?你不是让我提出要求吗?行啊,你跪下给爷磕三个响头,这事就算了了。” “这个要求,恕我不能接受。”谢明夷呼吸有些急促,额头沁出了冷汗,他身体本就不好,站在街头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有些撑不下去了。 “不接受?”金奇玉冷笑,直接命令身边的护卫,“去,把他腿打折,按在地上给我磕头赔罪!”金奇玉自己长得不好看,所以最喜欢的,就是将那些风姿出尘的男子碾在泥土里折辱。 “是!”护卫名叫林虎,体型高大,面容粗狂,似有南蛮人的血统。 林虎逼近谢明夷,伸手向他抓去。 谢明夷脸上出现了些许慌张之色,他没想到这人直接上来动粗的。 想躲避,却发现身体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粗糙的大掌袭来。 “啪!” 突然,林虎的手被狠狠地拍开。 谢明夷愣住了。 一个身着黑色衣衫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还带着一丝稚气的面孔棱角分明,眉眼之间带着一股懒散,细看却是一往直前的锋锐。 他整个人,就像,一柄剑! 未出鞘则藏锋,一出剑则无双。 “我说大叔,你这一巴掌也太大力了吧,把我手都砸疼了。”少年甩了甩手,嘟囔道。 林虎手颤抖着,钻心的疼痛延手腕蔓延开来,带着几分惊恐之色,微微退后挡在金奇玉面前。 金奇玉目光在顾长庚身上转了转,见他衣着打扮都不像小门小户,口音又像是外地人,担心是不是有什么来头,便略微收敛了些,冷笑道:“哟,这是有人英雄救美来了?这位公子,听在下一句劝,在京城最忌讳的就是多管闲事。” 顾长庚捂着一边手臂,面不改色地说道:“哪里,我就是一过路的,走的好好地,你的护卫突然袭击我,我现在感觉手都要断了,我不管,你要赔钱。” 金奇玉大怒,“本公子教训人,你自己往里窜,碍了本公子的事,还想让本公子赔钱?” “教训人你站在街口?挡路了你知道吗?!”顾长庚朝金奇玉后面挑了挑眉,“你自己往后看看,多少马车就因为你闹事,停在了那里,这可是天子脚下,往来的车马行人不知多少,其中可能还有地方送来的急报,耽误了你付得起责任吗?” 金奇玉下意识地往后看了看,果然看到了几辆马车停在了后面,顿时有些心虚,嘴硬道:“又不是我挡的路,这些平民围着看热闹,挡了路关我什么事?” “那这热闹是谁提供的呢?这位公子可是早就说了,不要在路口吵闹。”顾长庚转头对心上人眨了一下左眼。 谢明夷失笑,这位小公子,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金奇玉脸色难看,狠狠地踹了林虎一脚,骂道:“废物!还不去把那些贱民赶走?!” 他声音不小,围着的人都听见了,顿时心里都不舒服了,这些看热闹的人群的确大部分都是布衣百姓,但也有少部分家境优渥的人家,此时便将金奇玉记恨上了,不过到底地位差距悬殊,也不敢表露出来,不等林虎上去驱散,人就散光了。 金奇玉冷哼道:“现在人散了,你满意了?” “满意满意,那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说说这赔偿之事了,毕竟我的手可能断了。”顾长庚笑眯眯道。 金奇玉面色猛地沉了下来,寒声道:“你要赔偿?好,我这就给你赔偿!林虎,去看看他手有没有断,没断就给我打断!” 林虎有些犹豫,这位小公子看起来年幼,却力道惊人,但在金奇玉狠厉的目光下,还是冲了上去。 碗大的拳头带着一道劲风朝顾长庚袭去,谢明夷忍不住喊了出来,“小心!” 顾长庚侧身躲过,顺手一把拉住林虎的手臂,转而绕其身后,一脚揣向林虎的膝弯处。 林虎只觉得右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想起身却被人锁住手臂,半分挣扎不得。 谢明夷还没反应过来,打斗便已结束了,他松了口气。 金奇玉看着被压在地上,满脸通红的护卫,大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过!我爹派你来保护我,真是瞎了眼!”他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似乎心脏真的开始疼了起来。 顾长庚撇撇嘴,这个护卫的武力其实已经算不错了,不过练习的功法太过粗浅,只是一般的食气法,增长些气力罢了。 这个世界虽无灵气,但有武道,有帮派,也有能人异士。 市面流传的功法大多都是食气炼体之法,通过食补增长气力,有习武者力能扛鼎,一拳可达千斤。 不过练习这种功法的,一般体型都会越来越壮,不符合当朝审美,大家子弟若是习武,都会选择行气内修之法,通过静坐冥想运转体内气血,提升体质,速度力道全面增强。 但行气内修之法过于枯燥,且对修习者天赋要求太高,很少有人能坚持下来。在加上大楚文风浓郁,练武之人就更少了。 这些都是顾霖三叔告诉他的。 顾长庚面对大楚武道凋零的现象也能理解,这本就是个低武世界,个人力量的发展极限太低,根本比不上集体的力量,一人习武数十载,朝廷派百十个士兵就能将其拿下,这还有练武的必要吗?像他原来的世界,元婴境界的修士,一人便可敌万军,如此才会那般崇尚个人修为。 顾长庚有些兴致阑珊,随手将林虎甩开,刚准备再嘲讽一波,就见那位金公子捂着胸口缓缓倒在了地上,面色痛苦。 “不是吧,来真的?”顾长庚有些不敢相信。 谢明夷皱起了眉,快步走上前,看了看情况,“不好,他心绞病犯了。” 顾长庚无语,“有病还敢这么嚣张?” “不能等了,他是户部尚书之子,若真的发生意外,就麻烦了。”谢明夷觉得有点棘手,金奇玉躺在地上像一条死鱼,面容扭曲,两眼已经无神了。 “啧啧。”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顾长庚蹲下身,手指搭在金奇玉手腕上,观其脉象。 “你懂医术?”谢明夷有些惊讶。 顾长庚:“不懂,我就看他还有脉搏没。” “人还没死呢,不过。”谢明夷无奈,直接对林虎说道:“你还不过来把你家少爷送去医馆,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林虎反应过来,连忙准备背上金奇玉。 “诶,等等。”顾长庚阻止了,“他嘴唇已经发黑了,刚刚我看他脉搏也乱的很,估计不等你送到医馆找大夫,人就已经没了。” “那怎么办?”林虎额头冒出了冷汗,金奇玉若是死了,他这个护卫定要陪葬的。 “我来。 ”顾长庚叹了口气,指尖凝聚出一丝灵气,迅速敲击了金奇玉身上几个穴道,将灵气打入体内,他修为有限,救个重病垂危之人并不容易。 谢明夷担忧的看着他,之前散去的人群又围了上来,不明情况就指指点点。 “这人是发病了吗?” “不知道,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就倒地了。” “这不是金公子吗?” “金公子?户部尚书的儿子?” “这几个人完了,户部尚书不会放过他们的。” 顾长庚有些烦躁,他好不容易练出的灵气要用来救这个他不喜欢的人,本来就不开心了,再加上有几个穴位在头部,灵气输入要避开脑部经络,一旦分心就损伤大脑。 这些人还在这里聒噪,人傻了他们负责吗? 谢明夷站起身,朝众人行了一礼,“金公子突然发病,这事诸位也都看到了,不妨大家随我一起将人送去医馆,待金尚书追问起来,诸位也可做个见证。” 看热闹的众人愣住了,互视一眼,都打着哈哈装路人离开。 笑话,万一金奇玉真的死了,牵连到他们怎么办?小老百姓可经不住尚书府的报复。 顾长庚顿觉空气都清新了,手上动作也越发快了。 “长庚,还不走吗?”远处顾霖喊了一声。 “嘶!”一丝灵气窜进了金奇玉的大脑,顾长庚顿了顿,心想,一点点灵气应该没关系吧,要是人傻了,就怪三叔! 金奇玉面色渐渐红润起来,气息也平缓了。 林虎吊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这个八尺大汉眼眶都红了。 谢明夷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长庚,“你好厉害!” 顾长庚嘴角上扬,谦虚道:“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金奇玉睁开眼,神色迷茫,看样子是还没缓过来。 顾长庚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松了口气,看来没傻,“大叔,送你家少爷回家吧,当然,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带你家少爷去医馆看看,记住,药不能停。” “小人知道了,多谢公子这次出手。”林虎严肃地朝顾长庚抱了抱拳。 “嗯。”顾长庚摆摆手,“不过,身体不好就该待在家里养病,还出来惹是生非,这是准备碰瓷谁呢?” “这个....”林虎有些尴尬,他知道这件事原本就是金奇玉不对,但他不过一个下人,也不好多说。 “谢公子,此事是我们不对,在这里给谢公子赔罪了。”想了想,林虎代替他家少爷朝谢明夷道了个歉,就背着金奇玉离开了。 人都走了,顾长庚侧身,注视着谢明夷,越看越喜欢,这人简直长在他的审美上。 “我叫顾长庚,你叫什么?” “在下谢明夷。” ※※※※※※※※※※※※※※※※※※※※ 喂?有人吗? 铸剑骨,生剑气 回到马车上,顾长庚脸上还带着笑容。 “哇,你笑得好荡漾~”顾长青一脸嫌恶。 顾长庚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我刚刚结识了一位好朋友。” “好朋友?谁啊?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呢。”顾长青凑上来,八卦道。 “你听好了。”顾长庚心念一动,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道:“人家叫做谢明夷,怎么样,认识吗?” “谢明夷?这名字好耳熟啊。”顾长青挠了挠脑袋,有印象,但是说不出来。 “是长泽的未婚妻。”顾霖淡淡说道。 “哦,对!谢明夷与我大哥有婚约的,是我大嫂!”顾长青一拍手,叫道。 剩下的顾长庚已经不想听了。 谢明夷,顾长泽的未婚妻。 他们有婚约。 顾长青叫他大嫂。 那他也该,唤他堂嫂。 顾长庚怔怔的摸了摸胸口,他刚有心上人,就失恋了。 那他,一定不是自己道侣,自己道侣不会喜欢上别人的,顾长庚安慰自己。 可,他还是好难过。 * “到了,下车吧。”马车停在了靖远侯府门前。 顾长青立刻窜了下去,他实在想家的紧。 顾长庚和顾霖也慢悠悠地下了马车。 靖远侯府不算金碧辉煌,反而透着些许古朴的意思。 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也似乎饱经了风霜,上面有不少划痕。 三人走上前,守门的护卫便弯腰问候,“二爷,二公子。” “去通报大哥大嫂,就说堂少爷回来了。”顾霖点了点头,之前他已发过书信,告知了府里人,顾长庚的事。 护卫点头称是,飞快的进府扯了一个小厮,去禀告了。 顾霖顾长青带着顾长庚进了大厅,吩咐丫鬟上了茶点,便坐下等。 不一会儿,侯府其他人就浩浩汤汤的过来了。 两个丫鬟搀扶着一个鬓发微白的老夫人先走进来,顾长庚一见便知是自己祖母了。 后面跟着两个美妇,一个三十多岁模样,长相虽端庄却略有几分刻板,另一个年轻些,二十多岁,容貌更艳丽几分。 想必是自己大伯母和三婶了,顾长庚想。 “母亲。” “祖母。” 顾霖顾长青两人纷纷向老夫人行礼。 顾长庚愣了愣,也站起身,正准备拜见长辈,就被老夫人一把握住双手。 “可是长庚?”老夫人貌似有些激动,手都有些颤抖。 “是,长庚见过,老夫人。”顾长庚弯腰行礼,只是这声祖母实在有点叫不出口。 老夫人定定地看着他,半天才说道:“想必你父亲从未与你提过我,如今竟是当面连声祖母都不叫了,只称老夫人。” 顾霖拉了下顾长庚的衣服,给了个眼神,“母亲说的哪里话,长庚这是认生呢。” 老夫人叹息道:“我知,你不过是不习惯罢了,无妨,往后日子多着呢,总有一天会适应的。” “既然回来了,就是一家人,可别学你爹,倔得很,离家十六年都不曾想回来看看我。”老夫人抹了把眼泪,拉着顾长庚的手,给他介绍,“这是你大伯母和三叔婶,日后在府里住着有什么不方便,只管找她们。” 顾长庚一一行礼,不比“祖母”这亲密称呼,“大伯母、三叔婶”倒是叫得出口。 大伯母魏氏只点了点头,表情虽不冷淡,但也不亲切。 倒是三叔婶徐氏,笑眯眯的掐了把顾长庚的脸蛋,说道:“好个俊俏的孩子,之前我还不知,侯府还有这么一位麒麟儿落在外地。” 魏氏听了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什么叫麒麟儿,侯府的麒麟儿只有她儿长泽。 顾霖瞪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问道:“大嫂,兄长呢?” “午时宫中人来了一趟,把人叫走了,现在还没回来呢。”说起自己的丈夫,魏氏脸色稍缓。 老夫人对左右丫鬟说道:“去,把几位公子小姐叫来,自家兄弟回来了,哪能不见见?” 靖远侯府一共有三位公子,两位小姐,分别是靖远侯顾郴的嫡长子——顾长泽,年十六,嫡次子——顾长青,年十四,嫡女——顾梓,年十一,庶女——顾筱,年十五,庶子——顾长平,刚满五岁。 没错,这五个孩子都是顾郴的,魏氏嫁给顾郴第一年,生了顾长泽,后面顾郴就纳了妾,还生下了庶长女顾筱,把魏氏气个半死,大力整顿后院,幸好隔了一年,又怀上了顾长青,这才消停。 魏氏的手段还是可以的,顾长泽已经十岁多了,侯府才出现第一个庶子,年纪相差太大,根本威胁不到他。 至于顾霖夫妻两,至今一儿半女都无。 两人也看过不少大夫,甚至请过御医,但结果都是没有问题,只能求神拜佛安慰自己儿女缘分还未到。 老夫人想给顾霖纳妾,但顾霖执意不肯,后来还是徐氏自己愧疚,劝他收了两个通房丫鬟,只是几年过去了,通房丫鬟肚子也没动静。 渐渐地,老夫人也不好说什么了,这问题明显不在女方身上,只能唉声叹气。 顾郴对自己弟弟无后一事十分在意,曾提出把顾长青过继给他,不过徐氏一直没同意,觉得自己孩子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犯不着养别人的孩子。 只是后面顾长青总被自己父母赶去顾霖身边,他年纪小不懂事,只围着顾霖转,日子久了感情倒也深了。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公子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名少女,年纪稍大的手中还牵着一个男童。 “长泽见过祖母,母亲,三叔三婶。”顾长泽声音明亮,身后的弟弟妹妹都随着他行礼了。 “想必这位就是长庚堂弟。”顾长泽早已见堂中多了一个少年,便料到是二叔家的儿子,起初接到三叔的信时,听闻这位堂弟自小在乡野长大,做惯了粗活,原以为会见到一个局促不安的农家小孩,不曾想判断有误,这位堂弟眉眼之间自有一股锐气,举止潇洒随意,还有一副好皮囊,若是生在京城,定会平添不少风流。 顾长庚回礼,“见过堂兄。” 他也在打量自己的这个堂兄,长相...嗯,没自己帅,身材也没自己好,能感应到他体内气息运转,应该是练了武的,学的还是行气内修法,不过没自己厉害。 路上一直没机会进行药浴,现在到侯府了,今晚就准备一下,彻底打通浑身经脉——生剑气。 有了剑气,自己的须弥洞天才能被撬开一条缝。 * 见过侯府众人之后,魏氏叫来管家给顾长庚安排了个住的院子,把人带过去先休息了。 晚饭时候,顾长庚的大伯顾郴回来了。 顾郴相貌端正,表情严肃,问了顾长庚几个问题之后就把他打发了。 顾长庚也没兴趣应付他,吃完饭直接拉了顾长青到处逛。 到了一处园子,很多下人都在忙活,搬东西,贴纸画,不由问道:“这是干什么呢?” 顾长青一拍脑袋,“哎哟,我这脑子,忘了跟你说了,还有三天就是祖母的六十大寿,寿宴早半个月就开始准备了,这个园子到时候就是用来宴请宾客的,现在正在修整呢。” “六十大寿?”顾长庚愣了愣,好像之前是听顾霖说过,但他没记在心上,“我要准备寿礼吗?” 顾长青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顾长庚咬了咬牙,一把拽住顾长青脖子,问道:“你的寿礼呢?快拿出来我看看!” “我的寿礼早在去清河县之前就在玲珑阁预定了,现在应该打造好了,长庚,走,我们一起去拿。”顾长青挣扎不开,讨好笑道,“玲珑阁好东西很多,你也可以挑一样当寿礼,银子我出!” 两人转而出了府,去玲珑阁。 玲珑阁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珠宝首饰店铺,里面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还可以自己提供图纸,他们打造。 顾长青临走前,自己画了一张以仙鹤为形的手镯,送去玲珑阁要求以极品寒玉打造。 走进玲珑阁,立刻就有美貌的侍女过来招呼。 “两位公子,有什么需要吗?” 顾长青拿出一张凭证,递给那侍女,“我来取之前订做的首饰。” “稍等。”侍女接过认真比对之后,就进去喊了老板娘出来。 玲珑阁老板娘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人,雍容华贵,头上戴着一支金色蝴蝶步摇,随着她的脚步颤动,仿佛展翅欲飞。 她托着一个檀木盒,放到顾长青面前,“顾公子,这就是你订做的云中鹤寿。” 顾长青打开一看,顿时眼前一亮,只见那手镯晶莹剔透,上面刻着云纹,整个镯身雕刻了一只仙鹤展翅的形态,颇有几分仙气。 顾长庚也有些惊讶,这做工很精细啊,最重要的是,雕刻出了仙鹤的神韵。 “满意吗?”老板娘笑问。 “满意满意!”顾长青咧开了嘴,这个祖母一定会喜欢的! “那麻烦顾公子付一下账。”迷人的老板娘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伸出手,“诚惠,八百两纹银。” 顾长青张大了嘴,“这么贵?” “大致的价钱不是早就告诉顾公子了吗?”老板娘挑眉。 顾长青苦着一张脸,“你只告诉我要几百两,我想着三四百两就差不多了,谁知道要八百两。” “顾公子不是要赖账吧?”老板娘捂着嘴,调笑道。 “我哪敢赖您的账啊!”顾长青颓丧的掏出钱袋,抽出八张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玲珑阁老板娘可是跟皇宫关系匪浅,不然她一个女子也不可能在京城过得这么滋润。 离开玲珑阁,摇了摇空了一大半,只剩几块碎银的钱袋,顾长青有些愧疚,“长庚,我只剩这么多钱了,没办法在玲珑阁再买一件合意的寿礼了。” “没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的。”顾长庚倒是不在意。 顾长青灵机一动,说:“寿礼最重要的是心意,要不,你亲手抄一篇经文,当成寿礼吧!” 顾长庚没搭理他,寿礼虽然看中心意,但它是建立在感情和地位上的,如果是顾长泽顾长青写的经文,众人只会夸赞他们孝顺,因为大家知道他们自小就陪伴在老夫人身边,且不是没有钱买昂贵的寿礼。 而顾长庚呢,一个初来乍到的堂少爷,没钱没势没感情,送一篇手写的经文只会让人瞧不起,虽然表面不会说什么,但暗地里都会说他小家子气,不够大方。 这就是人心。 * 回到府中,顾长庚叫小厮烧了热水送进来,倒进浴桶。 关上门,叫所有人都出去,他打开自己的包裹,拿出自己精心搭配的药材。 手中劲道一振,药材便化作粉末洋洋洒洒的落进浴桶里。 除去身上衣服,顾长庚进了浴桶。 明明是滚烫的热水,顾长庚却感到刺骨的凉意。 那些药材都是纯阳属性,按照一定比例混在一起后,阳极返阴,顿生至寒之气。 顾长庚咬着牙,运转剑诀,寒气钻入经脉中大肆作乱,冲击着身体,而药材中的纯阳药力却在不断渗透,侵入骨骼深处,为这具身体铸就剑骨,一阴一阳,冰火两重天。 这样的痛楚非常人能忍受,但顾长庚本就是性情坚韧之人。 前世,他可以对着修行界随处可见的几招基础剑式,苦心练习,一日挥剑万次。 如今的这点痛苦算的了什么。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经脉被一点点打通,骨骼上依附着庚金之气,流转于经脉之中生出剑气,顾长庚仿佛听见了剑鸣声,清越而孤傲。 剑骨成,剑气生。 永远不要说一名剑修没有剑,他自己就是一柄剑。 醉月阁 次日,顾长庚伸了个懒腰,走出院子就遇到了顾长泽和顾长青。 顾长泽:“堂弟昨晚睡得可好?” 顾长庚眯着眼,一身惬意,“不错,非常好。”他终于凝练出剑气了,可以与金丹修士一战了! 顾长青惊奇的看了顾长庚一眼,“诶,长庚,你好像变了。” 这小子倒是敏锐,顾长庚笑道:“可能是长高了。”这话不是假的,他把自己当成一柄剑磨炼,昨晚生出剑气,就相当于给自己的身体进行了一次伐经洗髓,长高了,也变帅了。 最重要的是,可以撬开隐匿于虚空中的须弥洞天大门。 像是储物袋、储物戒这种低级的只能存放死物的空间,练气弟子随便一缕灵气就能打开,但像须弥洞天这种高级货,需要的是更加精纯的灵气,最少也是金丹修为才能勉强打开。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这些年,依靠吸收紫气除了让自己引气入体之外,也才凝聚了五缕灵气,昨天救人还用了两缕,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疼。 单凭剩下的三缕灵气是不能打开须弥洞天的,只能靠自己的剑气,强行打开一条缝,从里面随机漏点东西出来。 刚好老夫人的寿礼还没准备,希望能漏出点凡世能用的东西吧。 “长庚,你刚来京城,我和兄长在海天阁给你准备了接风宴,还邀请了京都的好友,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顾长青一手搭在顾长庚肩膀上,笑嘻嘻地说。 顾长庚看向顾长泽,只见他微微颔首,说:“堂弟刚来京都,人生地不熟,我和长青自当带你出去游玩,顺便结识几个好友。” 顾长庚懂了,就是要把他介绍进圈子里呗。 说实话,顾长庚对顾长泽印象不差,他看起来虽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但也没有瞧不起故意为难自己不是? “行啊,今晚吗?”顾长庚答应了。 顾长泽说:“对,就今晚,白天就先让长青带你出去逛逛吧。” 顾长青一听来劲了,兴致勃勃道:“走,我带你去京城最好玩的地方!包你乐不思蜀!” 顾长庚不信,这个世界不可能有让他乐不思蜀的地方。 * 顾长庚嘴角抽了抽,一言难尽地看着前方诸多男子进进出出的阁楼,上面挂着的牌匾上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醉月阁。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一个十四岁的小朋友带小伙伴来青楼,这是人做的事?顾长庚身子都有些不稳,前世几千年,他都没有去过青楼,今生倒是头一次。 “长庚,你心里想什么呢?”顾长青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堂弟,说道:“这里和一般的青楼是不一样的,来这里的客人都是文采卓然之辈,只论琴棋书画诗酒茶,不谈男欢女爱红尘事,这里的姑娘也都是月下仙子,冰清玉洁,卖艺不卖身的,尤其是花魁——心棠姑娘,一手琴艺可称大家,多少文人墨客为见她一面一掷千金.....喂,你那什么眼神?” 顾长庚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在这里花了多少钱?去过几次?” 顾长青哽住了,半饷才支吾道:“不多,也就几百两,我又不见花魁,花不了太多的。” “到底几百两?”顾长庚追问。 “八百两。” “几次?” “四次。” 行吧,顾长庚没脾气了,去四次,平均一次两百两,这还是不见花魁的情况下,呵呵,难怪这小子连买个八百两的寿礼都抠抠搜搜的,毕竟能去醉月阁四次了,能不心疼吗? “长庚?”见顾长庚不语,顾长青小心翼翼道:“我也不是为了姑娘啊,里面有很多学问渊博的文士嘛,很多时候还能遇见一些文坛大家,我只是想去混个眼熟,三叔说学文也是要经营人脉的,有些圈子你不去钻就永远进不去。” 顾长庚有些无语,文人不是要高风亮节、端方雅正吗?怎么到了小堂兄这里,就显得那么低声下气、卑微讨好呢? “走吧,陪你去一次。”不过顾长庚倒是有几分好奇,这个青楼内部究竟有何不同,只是,“对了,你不是没钱了吗?” 长青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哥说今天花的钱都归他出。” 所以你就放心大胆玩了是吗?顾长庚顿悟。 走进醉月阁,顾长庚惊了!偌大的帝都没震惊到他,反而被一家青楼震惊了。 只见大厅里身穿青衣的书生,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写写字,念念诗,文风甚浓。 问题是,全是男人,一个女人都没有?! 这,不是青楼吗? 没有接待的妈妈就算了,连接客的姑娘都没有? 一群大老爷们探讨人生哲学吗? 顾长青飞快地窜到人群里,熟稔的跟他们打招呼。 “王先生,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苏公子,你这首诗做得甚妙!” “赵举人的画工一日既往的强啊!” 看着如鱼得水的小堂兄,顾长庚少见的进入了迷茫。 “姑娘呢?”顾长庚喃喃道,莫非这其实是一家书院吗?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顾长庚面无表情地回头,一张胖乎乎的大脸跃入眼前。 “小兄弟,刚听你问姑娘?可是第一次来这醉月阁?”胖子笑眯眯的样子,还挺喜庆。 顾长庚:“你是?” 胖子作潇洒状打开一把折扇,摇了摇,说道:“鄙人金奇山,字远忠,区区一秀才。” 顾长庚问道:“金奇玉是你什么人?” 金奇山扇子一合,惊讶道:“哦?小兄弟认识我那不争气的胞弟?” “果然是一家人。”顾长庚身子微微后仰,靠在一根柱子上,“金奇玉身体还好吗?昨日听说他犯病了。” 顾长庚还是有点担心人傻了。 金奇山也没什么城府,只觉得这位小兄弟是金奇玉的朋友,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舍弟昨日在外的确发了一次病,但请大夫来诊脉却是比之前康健不少,家父甚是开心,只是昨夜我去看望,人似乎安静了不少。” 顾长庚心里一咯噔,表面淡定问道:“怎么个安静法?是不说话还是?” “非也非也,只是平常每次大夫看过之后,他都要发一次脾气的,摔东西、打下人,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这一次却没有。”说到这里,金奇山叹息道,“他要是不说话倒好了。” 顾长庚:“.......”你那一脸可惜的表情是闹哪样,这么不待见你弟弟吗? “对了,还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呢?”金奇山把视线转到顾长庚身上,问。 “顾长庚。” “原来是顾小兄弟,失敬失敬。” 顾长庚眼皮跳了几下,这个胖子,作出这副儒雅的样子,真是辣眼睛! “你之前为何说我是第一次来?”金奇玉一事暂且放下,问问这醉月阁到底是什么名堂吧。 “首先,来这的客人,基本都是文人,穿的也都是青色长袍,顾小兄弟这身黑衣可是显眼的很。” 顾长庚默默地看了看周围,面前这个胖子,还有和他一起来的顾长青,还真都是青色的衣服! “其次,醉月阁的规矩,仙子在云端,姑娘不下楼。老顾客都知道,申时之前,大厅里是没人接待的,只会准备好文房四宝,供文人使用,可作画,可题诗,可赋经,可留字。申时之后,会有丫鬟下楼,取走这些作品,若有哪一位姑娘看中了,就会邀其上楼一叙,吟诗作赋,赏月弹琴,美不胜收!”金奇山脸上满是陶醉之色。 “你上去过?”顾长庚此刻心里只有一句话,异世人,真会玩! 金奇玉咳了几声,表情有些不自然,“这里的姑娘学识都高得很,能上楼的最少也是个举人,区区只是秀才,还,还不曾有机会得见芳容。” 顾长庚又问道:“照你这么说,这里没什么地方要花钱吗?”他想知道,顾长青那两百两花在什么地方了。 “当然不是!”金奇玉正色道:“这里的笔墨纸砚又不是免费的,一两银子一张纸,贵着呢!而且丫鬟传递笔墨也是要收钱的,送一次十两,丫鬟一共下来三次,分别在申时、酉时、戌时,第一次没被选中的还有机会再写,有些痴狂文人,一连写个十几张,让丫鬟送上去,那花的钱就更多了。” “而且,这是可以指定送给哪一位姑娘的,只要你花的钱多,丫鬟就会把你的作品单独拎出来,送到你心仪的姑娘手里,其他的都是姑娘随机挑的。” 顾长庚:“......”顾长青,说好的不是为了姑娘的呢?不为姑娘能一次花两百两?! 我信了你的邪! “不过,花钱最多的地方还是在花魁——心棠姑娘身上。”金奇山凑过来,挤眉弄眼的小声叨叨,“这醉月阁一共三层,一般的姑娘都在二楼,只有心棠姑娘,一人居于三楼。丫鬟只会送到二楼,所以心棠姑娘是不会看到的,只有一些大家公子,指明了送去三楼,才有资格被心棠姑娘看一眼,这送一张纸,就是一百两纹银!” 金奇山咋舌,他家虽然也有钱,但自己有自知之明,也不白花那一百两。 “不过,若是能被心棠姑娘看中,那这位文士,一夜之间就名扬大楚了。” 顾长庚算是懂了,这哪里是销金窟,这就是盘丝洞啊。 一群装仙女的蜘蛛精吐着丝把人往洞里拽,最可怕的是这个洞还是个无底洞! 武人尚功,文人好名。 抱着侥幸的心理,一百两就能让自己的名气上几个台阶,何乐而不为呢?哪怕是被其他姑娘看中,那也是一桩风流韵事。 看着周围的有识之士,兴致盎然的写诗作画,顾长庚突然失去了兴趣。 “金兄,我有些困,先去休息一会。”打了个哈欠,顾长庚朝角落无人的一张桌子走去。 金奇山想了想,觉得今晚自己希望也不大,还是省一两银子吧,便跟着过去了。 顾长庚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金奇山无聊,便抽出一本话本,看了起来。 * 醉月阁三楼,一名气质清冷的女子,正对镜梳妆。 略有些模糊的铜镜倒映出她精致无暇的面容,只是眉间的一抹哀愁让她显得有些憔悴。 “小玉,顾公子来了吗?”她问。 一旁的丫鬟透过窗往下看了几眼,说道:“顾公子没来,不过顾二公子倒是来了。” 女子咬了咬唇,侧过头掩去眼中的哀怨,“听闻他早有婚约,如今定是把我忘了。” “小姐说的这是哪里话,侯府老夫人马上就要举办六十寿宴了,顾公子作为侯府世子,定是忙得很,过了这阵子,就会来看小姐了。”丫鬟安慰道,“再说了,顾公子未婚妻是个男人,京城里的人都说这婚约早晚要解除,不算数的。” “你就会哄我开心,就算这桩婚约解除了,也会有下一桩,轮不到我嫁入侯府的。”女子垂首,颇有几分自暴自弃,“我有自知之明,我终究只是个娼妓,那些文士书生把我捧得再高,也不会有娶我进门的念头。” 丫鬟小玉无奈的看着自家花魁,“小姐,当初你与顾公子结识的时候,不是也说过吗,只争朝夕,不求长久。” 心棠眼眶红了,“可人都是贪心的,他许我朝夕,我便想着要长久。” 小玉叹了口气,说:“可顾公子早晚要成家,长久不了啊。” “我也知道,可我这心里,就是记挂着他,我能怎么办?”心棠生气道。 小玉想了想,试探道:“要不,小姐你今晚请位公子上来,气一气顾公子,顺便测试一下小姐你在顾公子心里的地位。” 心棠眼睛一亮,有些心动,又有点担心,“万一他真的生气了怎么办?” “这不是好事吗?顾公子生气证明心里有你啊,大不了之后小姐你再向顾公子解释清楚。” “好。”心棠决定了,今晚就邀请一位......额,长得好看一点的男人上来,不否认她是有一丝报复心理在里面的,顾长泽已经半个月没来看她了。 自从半年前她与顾长泽相识相许,她就再也没有请过男人来楼,不管是远近闻名的风流才子,还是家财万贯的有钱少爷。 今晚,她要破例。 魏思淼 申时到。 醉月阁里响起了悦耳的琴音。 几名身姿窈窕的丫鬟端着一个托盘,下了楼。 顿时,大厅喧闹起来。 “小月姑娘,这是在下的诗稿,烦请带给苏柳姑娘。” “鄙人作了一幅美人图,劳烦了。” “在下诗才不加,只能作了篇赋,请带给清欢姑娘。” “本公子是为了映红姑娘来的。” 瞬间,这些丫鬟手中的托盘里,就装满了纸稿和银票,然而她们的表情还是无动于衷,冷淡的模样,仿佛托盘中的都是废纸。 醉月阁受人追捧,里面的丫鬟也养成了心高气傲的性子。 这时,一名丫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两人。 一人趴着睡觉,一人乐呵呵地看话本。 这丫鬟名叫苏朵,在醉月阁已经三年了,她皱了皱眉毛,有些不悦。 苏朵走了过去,敲了敲这少年趴着睡觉的桌子。 顾长庚早就被吵醒了,只是依旧趴着没起来,没想到居然有人找上来了。 带着几分起床气,顾长庚抬了抬眼皮,问道:“有事?” 苏朵这才见到他的正脸,好一个俊美少年郎,她不由红了脸,轻声问道:“申时已到,你的纸稿呢?” 顾长庚随手把额前散落的碎发捋到脑后,露出杀伤力惊人的整张脸,“没有。” “你没有写吗?”苏朵心想他莫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会吟诗作对?这么一想,那张脸带来的冲击都淡化了,醉月阁的丫鬟和姑娘,都有一个共通之处——喜爱读书人。 在他们眼里,才华比相貌重要,甚至长得好但没有学识的人,她们更加不屑。 “纸太贵,写不起。”顾长庚简短回答。 苏朵愣了愣,“什么意思?” “没钱。”顾长庚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字。 苏朵胸中涌出一团怒火,他以为自己是来要钱的?随即嘲讽道:“执笔写不出一二,张口道不出春秋,不学无术自愚昧,一心却怪纸太贵?” 好歹是醉月阁的丫鬟,肚子里也有几分墨水,这首打油诗一出,早就注意到这块的客人纷纷叫好。 “苏朵姑娘骂得好,胸无点墨却嫌纸张太贵,乃是我等之耻。” “耻与竖子同堂!” “这不知是谁家的子孙,到这来贻笑大方!” 顾长青听到这边的喧闹声,好奇地跑过来一看,便呆住了,自己堂弟什么时候惹到这么多人了? 问了问身边的人才知道前因后果,竟是堂弟说这里的纸太贵引起的?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他自己也觉得这里的纸不是一般的贵,文若坊一刀上好的纸也才一两银子,这里一张纸就一两银了,即便醉月阁的纸张代表了不一样的意义,有名气加成,却也还是过于昂贵了。 顾长青立马站出去,向众人鞠躬赔礼,“诸位,这是我堂弟,年纪小不懂......” 顾长庚一把扯开小堂兄,直接回怼,“这里的纸贵不贵,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过来骂人,最无语的是那些书生也跟着骂,读书人这么谄媚吗?捧着一个青楼丫鬟? 不等苏朵回答,一个头戴白巾的书生站了出来,义正言辞道:“我等文士,皆视钱财如粪土,视纸笔为珍宝,这位兄台以钱财衡量纸张,岂不庸俗?” 此话一出,立刻赢得了满堂喝彩,那书生也得意起来。 顾长庚冷笑,随手捻起一张纸,吹了吹,道:“嗤,那照你的说法,这醉月阁一张白纸,就相当于一两粪土了?而你们每天也是拿着无数粪土去吃喝玩乐,现在还拿着粪土去追捧美人?” 顾长庚一脸嫌弃,“那醉月阁这味儿,是不是有点重啊?” 说罢还用手扇了扇,貌似真的被臭到了。 那些文士都被顾长庚这一番言谈气得脸红脖子粗,苏朵眼里也冒着火。 顾长青听罢,顿觉生无可恋,这下彻底收不了场了。 如果说文若坊在文士心里是仰望的高山,那醉月阁就是梦中扬名的殿堂。 得罪醉月阁,实在不是明智之举,顾长青后悔了,不该带堂弟来这里,更不该抛下堂弟自己去结交文士。 “果然是纨绔子弟!如此粗俗之语竟被你轻言出口!”苏朵冷声道,现在顾长庚的好相貌在她眼里已是丑陋不堪。 顾长庚都懒得理她,拿起一支笔,直接写到: “弃笔从戎十三载, 杀敌寇,击南蛮。 披甲踏月,一战显锋芒。 不言胸中藏笔墨, 化轩辕,寒光破穹苍。 君子持剑斩冰霜, 为百姓,常安康, 书生意气,可写傲骨无双。 欲将杯酒敬山河, 青袍在,书予狂, 开国皇帝,叹声万寿无疆。” 笔落,顾长庚朝苏朵的托盘丢了一两银子,扬唇轻笑,“如今,歌舞升平已非战乱,诗词歌赋只为名扬,百名文士居于一旁,不如丫鬟小嘴一张。” 醉月阁内,寂静一片。 顾长庚好歹上辈子是剑道之主,写的字自然极好,苍劲有力,笔锋锐利,自有一股潇洒不羁之意。 在座的文士都是识货的,光看这字就知道这位少年郎,不是不学无术之人。 再看看这首词,是写大楚开国皇帝的,这位帝皇原本也是读书人,据说学识也是很好的,但一日醉酒,大骂百无一用是书生,自此弃笔从戎十三年,从一个小兵成了一位大将军,最后还建了国。 也因此,这位皇帝在文人武士心里的地位都很高,写他的词,就算不好也不能骂,还要硬着头皮夸。 再说,这首词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后面骂人有点气恼,这要是传出去,他们哪还有脸再来醉月阁? 其实,他们心底也是觉得......这,醉月阁的纸,有点贵...... 苏朵涨红了脸,端着托盘的手指用力地都发白了,正想反驳,就听到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这位小公子,此事就此作罢可好?” 众人望去,只见一缥缈仙子缓缓从三楼走下。 “是心棠姑娘!” “什么姑娘?这是仙子!”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果真如九天神女一般!” 得了,这些读书人又被美色糊了眼睛。 顾长青也激动不已,在一旁逼逼叨叨,顾长庚翻了个白眼。 心棠走到楼下,她听到之前顾长青说的话,知此人也是顾家人,不由放柔了声音,“可否请小公子上楼一叙,心棠愿弹奏一曲以示歉意。” 此话一出,那些文人墨客纷纷捶胸顿足,看顾长庚的目光都藏了刀子。 就连顾长青和金奇山也嫉妒不已,在顾长庚耳边酸言酸语。 顾长庚咬牙,这些人是没见过女人吗?这女人还想勾搭自己,自己可是有道侣的人,不为任何美色所诱惑! “不约!”顾长庚生硬道,一把拽过顾长青,快步向外跑去。 “诶诶,长庚,你干嘛呀!”顾长青一脸懵逼。 “不是说给我摆了接风宴吗?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 “哦哦,我差点忘了。” 心棠默默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突然笑了,美的不可方物。 她缓步走到桌前,拿起顾长庚写的词,叹道:“好字,好词,不过可惜了。” * 海天阁。 顾长庚到的时候,顾长泽等人已经在等着了。 雅间里的摆设随处可见低调下的奢华,屏风上映着江山寒雪图,门帘上刻着点点红梅,周围的墙壁挂着书法大家题的诗篇,就连燃的熏香都是清新淡雅的紫檀香。 此时坐着四人,顾长泽和他的三个好友。 一人年纪稍长,二十岁左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率先起身自我介绍道:“在下复姓欧阳,你随长泽唤我一声欧阳兄即可。” 坐在他旁边的一人,表情冷淡,只报了自己的名字,“项岿。” 最后一人却是脾气不太好,懒洋洋的坐在那里,仰着头斜着眼,看起来颇为欠揍,“你就是顾长泽乡下来的堂弟?长得倒是跟顾家人一点都不像。” “魏思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顾长青没好气道。 魏思淼,魏氏兄长的儿子,顾长泽的表弟,自小玩在一起。 但魏思淼这人吧,嘴贱,喜欢抬杠,十岁以前倒还好,十岁以后脾气见长,猫不睬狗不理的,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人见人嫌的杠精。 顾长泽念在大家都是亲戚,对他要包容一些,只当听不见他说的那些话,不过顾长青做不到兄长这样,仇恨被魏思淼拉得妥妥的,两人一见面就掐,朝着对方痛处揪。 顾长青这一回复,在魏思淼眼里就是战争拉响的哨音,顿时来劲了,“我有说错吗?他就是乡下来的野孩子!就是跟你们长得不像!” 顾长庚:“......”长得跟他们像,岂不是拉低自己颜值? 不是他吹,在座的论长相,都是弟弟。 顾长青怒骂:“就你话多,一天到晚嘴巴欠抽!我堂弟从哪来的跟你有半文钱关系?天天斜着眼看人,也不怕眼珠子转不回来!” 魏思淼气得身体都站直了,振振有词道:“入我正眼者,或文气可盛八斗,或武力能拉九弓,或心思七窍玲珑,或江山尽在一手!你顾长青是哪位?有这资格让我正眼相待?” 顾长青憋红了脸,却不敢反驳,只因魏思淼这逼.人举的例子太吓人了。 文气可盛八斗——欧阳文若大学士。 武力能拉九弓——忠亲王爷老将军。 心思七窍玲珑——当朝太傅他祖父。 江山尽在一手——大楚皇帝项天穹。 让魏思淼正眼相待?不了不了,顾长青怂了。 没见自己大哥,自己老子,还有魏思淼他自己老子,都不在里面吗? 魏思淼,是条汉子,够刚! 顾长庚耳朵疼,明明被怼的是自己,顾长青却跟人杠上了。 这份好意他领了,不过能不能关注一下事主,他好饿啊,一天没吃东西了。 顾长泽眸色深了深,笑道:“堂弟不要多想,思淼就是这性子。” 魏思淼撇了撇嘴,好歹没怼过去让自己表哥下不来台。 顾长青倒是不跟小屁孩计较,直接坐下道:“没事,我本来就是乡下来的,跟你们长得也不一样,这没什么不可说的,快上菜吧,我都饿了。” 魏思淼这下倒是正眼看了看他,“你倒是实诚!不像某些人装模作样。”说着又给了顾长青一个斜眼。 气得顾长青肚子都饱了,“你别正眼看我堂弟,我堂弟区区一凡人,可没那资格入你魏大公子的眼!” 魏思淼冷哼道:“我就看!你管得着吗?” 顾长青:“......”气死我了,这逼.人! 一旁的欧阳打了圆场,“好了,上菜了,都退一步。不过小淼,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们这些好友都入不了你的正眼?” 魏思淼支吾一下,道:“那,你们努努力?” 欧阳、顾长泽、项岿:“......” 好想打他! ※※※※※※※※※※※※※※※※※※※※ 魏思淼:我靠一张嘴得罪整个京城!但我不虚,因为我眼里有四个大佬。 开启须弥洞天 菜已上满,顾长泽问道:“堂弟,也不知你可有什么忌口,点的菜都是这儿的招牌。” 魏思淼嘴又贱了,“乡下人那有什么忌口一说?有的吃就不错了。” 顾长青:“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魏思淼:“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就说,关汝何事?” 顾长庚夹起一块肉塞进了嘴里,咀嚼几下咽入腹中,点头道:“确实,乡下孩子什么都吃,从不忌口,就像春天,万物复苏,这地里的菜虫就长肥了,火一烤,嘎嘣脆,对了,味道跟这道鸡丝雪柳一模一样!”说完夹起一根长长的鸡丝从魏思淼眼前晃过。 魏思淼:“.......”默默停下了筷子。 “还有夏天的知了,叫得人心烦,但滋味甚好,油锅里一滚,那香气,喏,就跟这道油焖虾仁一样!” 魏思淼:“........”默默放下了筷子。 “最好吃的还数秋天的蝗虫,在田里密密麻麻,吃都吃不完,清蒸之后拿酱汁一抹,味道不比这酱烧兔脯差。” 魏思淼:“.........”默默地捂住了嘴。 “对了,还有冬天......” 魏思淼实在忍不住了,道:“你能不能闭嘴?” 顾长庚露出一个欠揍的笑脸,“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就说,关汝何事?” 魏思淼:“......”第一次在嘴炮上输了,好气哟。 顾长庚津津有味地吃了几口菜,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桌上的人都在看自己,就连冷冰冰的项岿也不例外,不由疑惑道:“大家吃啊,不必在意我。” 众人:“......”呵呵,我们已经饱了。 如果说魏思淼是一把刀,扎得人心口疼,那顾长庚就是无数把飞刀,无差别攻击直接甩你脸上。 最终,还是顾长庚这具年仅十四岁的身体,吃下了所有。 “好撑!”顾长庚眯起眼,惬意的靠在小堂兄身上。 顾长青:“......好饿。” 一出海天阁,项岿就急匆匆离开了,据顾长青猜测,是回去吃饭去了。 饿着肚子看别人大快朵颐,对饭桌上的人都是一种煎熬,君不见欧阳都维持不住笑脸了吗? 总的来说,虽然这顿饭没吃什么,但想一想魏思淼铁青的脸,顾长青就觉得值了。 “对了,长庚,你真的吃过那些...虫子啊?”回到府里,顾长青不免好奇问。 顾长庚无语:“当然是假的,这你也信?” 顾长青:“当然不信!”绝不承认! * 月明星稀,萤火点点。 顾长泽敲开顾霖的书房。 顾霖皱眉,不知道大侄儿为何深夜来访,放下手中的书籍,问道:“长泽,何事?” “给叔父看一样东西。”顾长泽拱手,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了上去。 顾霖不明所以的接过,垂眼一看,就愣住了,只见纸上的字力透纸背,大气磅礴之间带着一丝锋芒,不由赞叹道:“笔走龙蛇,铁划银钩,好字!不知是哪位大家所写?” 顾长泽轻笑,“不是任何一位大家。” 顾霖不悦,“那是何人?” “是长庚堂弟。” “长庚?”顾霖愣住了,没有几十年的书法练习积累,是断不可能写出这般好字的。 顾长泽再次拱手,“是的,长泽此番前来就是想询问叔父,有关堂弟的事。” 顾霖神色不明,问:“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顾霖缓缓把纸稿放下,注视着自己的大侄儿,他长大了,不像自己的兄长那般严厉古板,看重侯府名望,也不像大嫂魏氏虚荣贪婪,却一片慈母心肠,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他自己的衡量,仔细地计算得失,果断、坚定,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了。 但无论何时,顾霖都不希望他把心思算到兄弟身上。 “初见长庚,他正从山上打猎回来,一身粗布麻衣,我便认为二哥未教他读书,心里还有几分责怪,而后,长庚随我回京城,路上与他交谈,却见他无论谈吐,还是礼仪,都不像是一个在小村镇长大的孩子,我想我可能错怪二哥了,他是用了心教长庚读书的。”顾霖一字一句地说起与长庚侄儿见面以来发生的事。 顾长泽静静地听着。 “我本来打算等母亲寿宴后,再细细考查长庚的学识水准,好方便教导他,若有天赋不妨下场走科举路,也算实现二哥的心愿。到时没想到,长庚的字竟写的这般好,哪怕身无功名,仅凭这笔字,也能扬名大楚了。”顾霖说完,突然话锋一转,“对了,长庚怎么突然作了词?” 顾长泽:“今日长青带他去了醉月阁。” “醉月阁?胡闹!”顾霖眉头紧锁,又问:“那你是如何拿到这张诗稿的?” 顾长泽:“醉月阁的心棠姑娘与长泽是好友。” 顾霖有些生气:“你可还记得,你有婚约在身?” “叔父放心,侄儿记得,不过兴趣相投,红颜知己罢了。”顾长泽面不改色。 顾霖紧紧注视着自己这个侄儿,见他不为所动,忍不住说道:“你的婚约是否解除我不管,这自有大哥大嫂操心,但婚约尚在,你就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 “侄儿知道,婚约不会退。” 顾霖不信,却也不想再谈论这事:“罢了,你自小就有主见,我也不管你!只是你记住,长庚是你二叔唯一的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伤害他。” 顾长泽掀唇一笑,说:“之前听闻二叔与叔父不和,但见叔父如此在意堂弟,想来不和之事都是谣言了。” “自然是谣言,你二叔虽在读书一道上没什么天赋,性子却是极好的,长相也出色。”顾霖心想,二哥虽然孤僻又倔强,自卑又敏感,但到底人还是个好人...嗯,长得好看的好人。 听完,顾长泽颔首,道:“是吗,侄儿倒是对那位从未谋面的二叔,感兴趣了,也不知是怎样的人,能培养出堂弟这般的人物。” “你二叔啊。”顾霖目光悠远,叹息道:“你见到他就知了。” “但愿有见面的一天吧,时候不早了,侄儿告退。”顾长泽躬身离开。 顾霖揉了揉疼痛欲裂的额头,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他没有告诉大侄子,长庚的武力也很强,一路上的强盗贼匪,都不用护卫出面,几颗小石子就解决了。 可能是心理的愧疚作祟吧,他不希望把长庚拉到这漩涡里来。 靖远侯府表面波澜不惊,实则背后早已风起云涌。 当今天子正值壮年,底下几个皇子最大的已经二十出头了,但东宫无子,是故皇上迟迟未立储。 雄狮未老,幼师早已跃跃欲试,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靖远侯府一向是保皇派,虽手握兵权却从不卷进夺嫡之争,皇上也颇为信赖。 但顾长泽是项岿的伴读,这就有问题了。 项岿乃是七皇子,淑贵妃所出,与二皇子一母同胞。 二皇子名项承,自幼聪颖,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很受皇上喜爱,算是赢面很大。 从龙之功,是所有野心家不能拒绝的大饼,顾长泽也不例外,他看好项承,认为其有明君之象,并且说服了靖远侯夫妇。 难以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就敢插手国家大事! 顾霖曾劝说兄长,但无用,顾郴本就是意志坚定之辈,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被旁人所动。 顾长泽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有了目标,就会全力以赴。 他结交欧阳大学士的孙子——欧阳锦,为日后文士的支持做准备;他忍受表弟魏思淼的坏脾气,也只是因为魏思淼的父亲是礼部侍郎,祖父是当朝太傅;他去偶遇醉月阁的花魁,通过她获取文士的内部消息,顺便还能挖掘不少人才。 拉拢身边一切可拉拢之人,利用周围一切可利用之事。 包括他的婚姻。 谢明夷是忠亲王的外孙,忠亲王虽已年迈,但往昔跟随他的部下,在军中都有一定的地位,温盛则兄妹两自幼在军营长大,比起心思重的温盛则,那些将领倒更喜欢活泼开朗的温盛云。 若是侯府执意退婚,伤害到了谢明夷,就很容易得罪那些军中大佬,这对顾长泽来说,是不值得的。 但娶一位无权无势还体弱多病的男妻,顾长泽也是不愿意的。 顾长泽想过,自己未来的妻子会是什么样,不用容貌多好看,身姿多婀娜,甚至靖远侯夫妇看重的家世,顾长泽也不是那么在意,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不需要借用妻子娘家的势力,也能扶摇而上。 但唯有一点,他的妻子一定要是个聪慧坚强的健康女性,他不在时,能知道大局为重,合理安排事宜,撑起整个家,他在时,能打理好后院,不出漏子也不给他扯后腿。 这就是他所需要的——贤妻。 谢明夷不适合。 顾长泽曾经远远地见过谢明夷一次,只那一眼,他就知道,这个未婚妻是不甘长居后院,为他操持府内事宜的。 再加上他身体不好,可能娶进来还要自己照顾他,顾长泽就更不愿意了。 他曾想过把婚约换给长青,但魏氏死活不同意,觉得这样太对不起小儿子,无奈此事只能一拖再拖。 现在,顾长泽已经快十七岁了,婚约的事必须快点解决了。 刚好,这时候顾霖寄来了一封信,顾长庚进入了他的视线。 魏氏也想到了这点,把婚约对象换成顾长青她不同意,但换成顾长庚,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没跟靖远侯商量,魏氏就派人去了忠亲王府,让他送请柬的时候跟谢明夷舅舅舅母提一句,府中还有一位堂少爷,年方十四,尚未婚配。 温盛则夫妻俩本身就不喜欢谢明夷,得到魏氏传来的消息后,就心照不宣的同意了,只等着老夫人寿宴那天彻底解决。 不过魏氏不知道,忠亲王府的一位庶女把注意打到自己儿子身上了。 对于这件事,顾长泽也没什么愧疚之心,想着大不了以后靖远侯府养着顾长庚夫夫,也算给忠亲王爷一个交代。 至于魏氏,她还觉得顾长庚占便宜了呢,不然一个乡下小子,能娶王府公子? * 顾长庚坐在床上,指尖环绕着一丝剑气,沉下心感知着自己的须弥洞天。 “在这里!”顾长庚眼睛一亮,剑气划破虚空,只模糊听到一声剑鸣,“铮”! 伴随着一道撕裂声,仿佛有什么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哐”! 一样黑乎乎的东西掉了下来,差点砸到顾长庚的脑袋。 顾长庚喘了口气,捡起一看,顿时无语。 海底深处的万年血珊瑚,算是一个装饰品吧,道侣就喜欢把须弥洞天打造的美美的,就像装扮自己的家一样。 因为时空问题,此刻的血珊瑚早已不复当初的流光溢彩,上面糊了一层黑色的不明物。想要拿出手当寿礼,还要自己再“雕琢”一番。 ※※※※※※※※※※※※※※※※※※※※ 魏思淼:表哥,你不喜欢我吗? 顾长泽:我一直在忍着你。 寿宴(上) 时间流逝,转眼就是靖远侯府老夫人的六十大寿。 谢明夷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之前买的玉佛被摔碎了,不得已又买了一个,不过这个玉佛成色不比上一个,大小也不如,当一般的寿礼倒是足够,但两家有婚约,他拿出这个就有点掉价了。 他已经做好被嘲笑的准备了,谁让他身上的钱不多了呢。 “谢公子,王爷让你去一趟。”一个小厮突然走了过来。 谢明夷一怔,他大概知道外祖父叫自己过去的原因。 忠亲王府后面的礼堂。 自从忠亲王上交兵权,身体一落千丈之后,就喜欢待在这里,喝点小茶,再叫个戏班子过来听点小曲,他已经老了。 “明夷见过外祖父。” 白发垂垂的老人家躺在座椅上,睁开浑浊的双眼,“明夷来啦。” 谢明夷走了过去,握住老人干枯的双手。 老人笑了,问:“寿礼你可准备好了?” “我已经......”谢明夷正欲开口,就被打断了。 老人摆了摆手,“莫哄我,我想着老大媳妇也不会给你准备的,这么多年了,她如何待你,我也看明白了。” 谢明夷垂下了头,不语。 老人叹了口气,说:“我老了,护不住你多久了。” 谢明夷眼眶突然红了,“外公!”他何尝不知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但真正说到这件事,还是难以接受。 忠亲王一生大部分都在战场上,好不容易儿女都成了家,自己也退了下来,准备安享晚年,女儿女婿却意外丧生,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老态尽显。 临了了,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外孙。 想到外孙的婚约,忠亲王看着外孙,认真说道:“明夷,你和顾家小子的婚约,这次寿宴,你亲自去解除。” “顾家小子我见过,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到现在都不曾退亲,只是因为顾忌你那些在军中任职的叔伯,以及外面的名声,所以你必须主动退婚,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这样他们才会放心。” 谢明夷想到舅舅说的话,不由迟疑道:“可之前舅舅说婚约不会退。” 忠亲王一听,猛地抓紧外孙的手,急道:“你舅舅亲口说的?” 谢明夷点了点头。 忠亲王缓缓躬下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谢明夷慌得不行,拍着外公的后背,想去倒热水,却被老人紧紧抓住,“明夷啊!” “外公,我在。” “明夷,你舅舅心狠啊。”忠亲王后悔了,当初不该同意这门婚约,也不该把谢明夷接到王府。 谢明夷愣住了,他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了什么。 老人脸上的精气神仿佛一瞬间耗尽了,“靖远侯府不退婚,定是有了别的算计。” “什么算计?” “瞒天过海,李代桃僵。” 换亲?谢明夷明白了,之前他还想着自己这边换个人,没想到最终却是那边换了人。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了,退亲之后还不是要嫁给另一个人吗? 忠亲王摇了摇头,说:“本来按照靖远侯府的想法解除婚约,他们对你有愧,说不得要补偿一二。早年灵觉寺欠了靖远侯府的人情,留下了一个信物,我去找他把这个信物要过来当做补偿,就能去灵觉寺找空远大师给你调养身体了。” 灵觉寺的空远大师,医术高超,尤其擅长调养先天不足之症,先皇特赐妙手仁心之称。 只是空远大师喜欢四处游历,治病救人都看缘分,除了灵觉寺的方丈,没人找得到他。 “可惜,如今靖远侯府应该是不准备退婚了,准备换个人履行婚约,只是这换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忠亲王冷笑道,“若这个主意出自后院妇人之手,指不定会想些龌龊法子害你!只是你舅舅既然那么说了,就代表已经和靖远侯府商量好了,躲是躲不过去了。” 谢明夷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他应该是难过的,但没有,他心里一片冰霜。 老人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也别想着顶替婚约的那人有多好,你舅母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若这人是个好的,只怕她还不答应呢。” 谢明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舅母向来不喜欢我。” 老人闭上了眼,“何止是不喜欢啊,你母亲在世时,她就常常与你母亲为难,现在......唉,也不知她哪来这么大的怨恨!还有你舅舅,也是个心狠的人!就由着那毒妇把你往火坑里推!” 谢明夷冷漠地想,只怕舅舅更恨我,没来由的,恨之欲死。 “这次寿宴,我给你准备了寿礼,待会儿让温常给你送过去。”老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记住,婚约若是解除最好,但万一真的如我们所想,靖远侯府找了个混人顶替婚约,你就让温常护着你离开,离开这个京城,一个人过日子是苦了些,但总好过一生不得自主。” 谢明夷沉默片刻,缓缓点下了头,他知道,没别的法子了。 “只是外公没用啊,这些年南征北战,所得的银钱都分给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了,你外婆的嫁妆也全给了你舅舅,你母亲的嫁妆倒是被谢家退了回来,但都在你舅母手上,如今我倒是什么也给不了你。”忠亲王苍老的脸上全是自责,他老了,儿子翅膀却硬了,现在想照料外孙也做不到。 “不用给我什么,外公身体健康,明夷就十分开心了。”谢明夷安慰道。 回到房间,外公的护卫温常送了一个盒子过来。 谢明夷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有一幅画,是欧阳大学士早年的作品——仙童贺寿图,画下面压着一张地契,是京城郊外的一个庄子。 谢明夷知道,这就是那个老人能给自己的所有了。 一个国家的战神,晚年迟暮,只有一个庄子能留给自己最疼爱的后辈,说出去都没人信,但这就是英雄白发的悲哀。 “谢公子,夫人小姐已经在马车上等你了。”丫鬟在催了。 “小姐?哪位小姐?”谢明夷眸光微闪,王府里的小姐都是庶出,是不够格参加寿宴的。 丫鬟笑道:“还能是哪位小姐?三小姐呗,二小姐婚期近了,夫人让她在家绣嫁衣呢。” 温如梦?谢明夷低喃着这个名字,突然笑了。 原来不止靖远侯府打着李代桃僵的注意。 谢明夷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一笑,就如春雪消融,万物复苏一般,那丫鬟看的脸都红了。 * 到了府外,两辆马车停在那里,谢明夷直接朝后面一辆马车走去,他好歹是男人,跟自己舅母表姐一辆马车总归是不好的。 “明夷来了?”前面马车传来孙氏淡淡的问话。 一名丫鬟回话:“已经上马车了。” “来了都不知道和我这个长辈请安,不知礼数的东西!”孙氏骂道。 谢明夷握紧了手,他记得刚来王府,每日都去给孙氏请安,却被孙氏斥责说把病气带进了她的院子,让自己以后没有她的允许,不要进她的院子,也不要请安。 如今却成了他不知礼数。 * 靖远侯府今天特别热闹,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京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几乎都派了女眷过来贺寿。 “长庚,你的寿礼到底是什么啊?”顾长青一脸好奇,这两天看着堂弟拿着一把小刀,在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上划拉,也没出门买寿礼,他都快急死了。 “这两天,你不是看到了吗?”顾长庚不解,这两天这个二傻子一直呆他身边,看他雕琢血珊瑚,怎么又来问? 顾长青瞪大了眼睛,“就,就你那玩意儿?” “不然呢?我又没钱买,只能自己动手了。” “可你那,也太.......”顾长青不知怎么形容,那东西上面就像糊了一层多年的老泥,怎么看也不适合当寿礼啊。 “不是你说的,寿礼看重心意,我亲手做的,怎么样,心意重了把?”顾长庚故意逗他。 顾长青有点纠结,话是那么说,但也不能太掉价啊,“那,那你给我看看,我把把关。”要是真的太糟糕,就把自己的寿礼换给他,自己送一份之前抄的佛经好了。 顾长庚瞅了他一眼,随手掏了一个木盒子扔给他。 顾长青手忙脚乱地接过,一看这盒子,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木盒,一两银子一百个,顾长青更不对里面的东西抱有希望了。 打开,一阵浓郁的气血之光冒了出来。 顾长青愣住了,只见里面一个血红的小猴子,手中托着一个寿桃,吊在一棵桃树上,活灵活现,仿佛是由极品血玉雕成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股庞大的气血啊,他轻轻吸一口,都感觉浑身燥热了。 要是习武之人看到了,岂不上来抢夺?! “长,长庚。”顾长青手有点发抖,虽说现在习武之人不多,但一般世家子弟都会练行气内修之法,普通人家也会练食气炼体之法,食气、行气,这里的“气”指的就是气血啊。 之前自己大哥习武,顾长青见到父亲特意请了御医给大哥调配了丹绒气血丸,红红的一颗,就价值千金。 那这,堂弟的寿礼,气血如此磅礴,岂不是无价之宝? 顾长青的手更抖了,“你这个,太贵重了。” 还贵重?顾长庚头疼,万年血珊瑚蕴含的气血之力,在前世足以让一个普通人走上炼体九重,他昨夜已经吸取了将近八成的气血之力,身体又磨练了一次,能一次发出六道剑气了,心想着剩两成也差不多,吸光了就不好看了。 “还好吧,红艳艳的,多好看!”顾长青端详着自己亲手雕刻的小猴子,越看越喜欢。 顾长青猛地合上盖子,“你知不知道,这对练武之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管是内修还是外修,气血之力都是必不可少的!” “是吗?那刚好,你父亲和你大哥不都是习武的吗?”顾长庚摸了摸下巴。 “好什么?”顾长青怒目大吼,随后又颓了下来,怏怏的说:“我是说,你也是习武的,你干嘛不自己用?当成寿礼送了出去,就不是你的了。” 顾长庚笑笑,“不是就不是呗,我又不差这玩意儿。”气血之力虽强,但对他而言,唯一的作用就是磨炼□□,承载剑气,等到了后期,剑气无形,他就要开始凝练自己的剑势了。 剑势,其实在武道里,就是人剑合一之境。 顾长青见堂弟执意如此,也只能把盒子还给他,小声道:“午时寿宴才开始,还有的等呢,我们先去岁和园逛逛,来参加宴会的公子小姐都被安排在那了。” 岁和园,离寿宴举办的鹤归园不远,年纪大的女眷都在鹤归园与老夫人聊天,这些跟着来的后背,就被管家带到了岁和园。 大楚的男女之防不是太重,正常的交流谈话还是可以的。 顾长庚被拉到了岁和园,眼前一片莺莺燕燕,头晕。 随便扯了个理由,顾长庚就自己走到一方无人的小亭子睡觉了。 “表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无聊吗?” 顾长庚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声,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湖边站着一男两女,正在说着什么。 两个少女面对着这边,一个身姿娇小,容貌精致可爱,另一个却是一副娇蛮相,男的只看到一个背影,挺拔而消瘦。 顾长庚突然对那个背影有了好感,莫名其妙的,就是觉得他哪怕后脑勺,都比旁边两个少女要好看。 “我喜欢一人独处。”听到这个声音,顾长庚愣住了,他知道那人是谁了,谢明夷,他一见钟情的对象,虽然后来被打击到了。 顾长庚趴在围栏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心上人的背影,心里小人在嘤嘤嘤,他怎么就跟自己堂兄有婚约呢?大楚律法里抢婚不知道算不算犯法啊?要不拐过来私奔?不行不行,顾长庚,你要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听说世子也在呢,表弟不去看看吗?”那名娇小的少女笑着问。 另一个娇蛮少女眼里满是嫌恶,“想必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世子不喜欢他,这才一个人躲在这里,如梦,我们不要理他。” “那怎么行呢,母亲说了,要好好照顾表弟的。”温如梦声音温温柔柔的,“况且,表弟虽与世子有婚约,但两人并未见过,这次趁着侯府老夫人寿宴,自然要带着他去见见未婚夫的。” “他哪里配得上世子?一个男人,凭着一纸婚约就想扒着世子不放?”少女气急,口不择言道。 谢明夷有点烦,这个表姐不去结识其他的公子小姐,反而带着她的好友田蓉围着自己转,事出反常即为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他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对上了一道目光,他顿住了脚步。 这世间最巧的莫过于,你在这里驻足眺望,而他,刚好此刻回眸。 ※※※※※※※※※※※※※※※※※※※※ 顾长庚:我要抢婚。 魏氏:不,这门亲事,我们直接送给你。感谢在2020-03-26 15:14:15~2020-03-27 18:2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寿宴(中) 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眼眸,顾长庚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乱跳。 一见钟情,不是闹着玩的。 这一瞬间,顾长庚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暗戳戳的想吃饺子......呸,稳住! 谢明夷看着那位小公子苦大仇深的模样,不自觉得露出一个笑容。 田蓉还在骂骂咧咧,见他笑还当是嘲讽自己,心里恼怒,恶向胆边生,伸手猛地一推。 谢明夷本就站在湖边,身体一个不稳便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湖里倒去,跌入水面前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只看到那人朝自己冲了过来,眼中满是焦急愤怒。 亲眼目睹谢明夷被人推下了湖,顾长庚脑袋空白了一瞬,回过神来急得不行,直接冲过去跟着跳进了湖里。 湖水很冷,但谢明夷的心却亮了。 他记得,这位一面之缘的小公子,叫顾长庚啊。 侯府的两位少爷——顾长泽,顾长青,名字的相似之处如此明显,他之前竟没有发觉,直到在侯府再次相遇,他才恍然。 冰冷的水浸入了口鼻,溺水的痛苦让他的身体不断挣扎,脑中却只想着“李代桃僵”四字。 顾长庚沉入水中,朝心上人游了过去,一把拽住他冰冷的手,揽入怀中。 灵气缠绕在指尖,被源源不断的输入谢明夷的身体,替他消除窒息的痛苦。 两人乌黑的长发散在水中,谢明夷睁开双眼,奇妙的看着湖底的一切,光线的折射让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五彩斑斓。 “哗!”顾长庚托着他浮出水面。 谢明夷浑身湿透,抱着顾长庚的脖子,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害羞。 这,是自己心上人啊! “表弟!” 温如梦在叫他。 谢明夷抬头,只见岸上围了好多人,有自己的舅母孙氏,还有侯府的女主人——魏氏。 * 孙氏一到侯府,就被魏氏请过去了。 厢房里,两人寒暄之后就进入了正题。 魏氏道:“眼下这情形,长泽是断然不会娶谢家小公子的,但婚约之事到底关乎我们两家情面,贸然解除也不好对外交代,我想着,我那刚来京城的侄儿,倒是尚未婚配,他父亲不在身边,这婚姻大事自然要我这伯母操心,这侯府的堂少爷,配王府的表少爷,倒也合适,温夫人你说呢?” 孙氏点了点头,笑道:“不瞒你说,明夷与长泽的婚约,我们也觉得不合适,但明夷这个情况,又能嫁给谁呢?我这是白天也愁,晚上也愁啊。也幸好你府上还有一位堂少爷,配明夷是在合适不过了。” 魏氏矜持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润润桑,继续道:“说来也巧,我这侄儿与谢小公子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想来这是上天安排的姻缘。只是外界都知我儿与谢小公子有婚约,这换人也不是简单的事,我侄儿这边好解决,就是不知你那边......” “我这边可以配合你,但.......”孙氏垂下眼眸,话说一半停了。 魏氏眉头微锁,道:“有什么为难的吗?” 孙氏避而不答,反而说起了别的,“长泽快十七了吧。” “还差两个月就十七了。”魏氏说。 孙氏:“那,长泽的婚事,夫人可有中意的姑娘?” 魏氏顿生疑心,瞥了孙氏一眼,道:“长泽才十七,不急。” 孙氏笑了,“十七了,还不急呢?总不至于像之前侯爷那样拖到二十二吧?” 魏氏有些恼火,“你想说什么?” “我有一女......” 孙氏话还没说完,魏氏就打断了,不耐烦道:“是庶女吧?”当年她为了长泽的婚事可是细细查过的,哪家有嫡女她是再清楚不过了,若忠亲王府有适龄的嫡女,她当时也不能看上谢明夷啊。 “是庶女。”孙氏倒也淡定。 魏氏不屑道:“那你跟我提你家庶女干嘛?难不成还想说给我们长泽吗?” 孙氏反问:“有何不可?” 魏氏气笑了,她倒不知这孙氏脸这么大,“我家长泽是侯府的嫡长子!将来的靖远侯!”她强调了顾长泽的身份。 孙氏抚了抚自己的发髻,表情平静,“那你觉得你家长泽能娶到家世相当的嫡女吗?如今这京城,家世稍微好一点的姑娘,可都已经嫁人了,不然几年前,你也不可能瞧上我家外甥不是?” 魏氏沉默了,她当然知道儿子的婚事不好找,京城里好人家的姑娘,没几个年纪合适的,除非找个外地的儿媳妇,但外地的总归不如京城本地人家。 “听说那位堂少爷的父亲在顾家族谱上,也是嫡出身份?”孙氏突然话锋一转。 魏氏想到这件事就心里不舒服,一个庶子的名字居然跟自己的丈夫排在一起?“谁让老夫人愿意呢?” 孙氏:“虽然我也不太理解老夫人的做法,但按照大楚律例,记在当家主母名下的庶出,地位是跟嫡出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魏氏微微侧目。 “虽然我家如梦现在只是庶女,但只要我愿意,顾夫人愿意,她就是嫡出。”孙氏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魏氏抬头直视,缓缓道:“大楚的律法是一回事,旁人的眼光又是一回事。” 孙氏不躲不避,直视回去,说:“以前的出身是一回事,现在的身份又是一回事。” 魏氏:“我还要好好想想。” 孙氏笑了,直接说:“我们忠亲王府的嫡次女,若是出嫁,带来的嫁妆肯定是不低于如仪的。” 温如仪,孙氏的第一个女儿,出嫁那天,嫁妆从城南抬到城北,亮瞎了无数少女的眼。 不过孙氏没有说的是,温如仪因为是自己唯一的一个女儿,嫁妆自然也是尽自己所能的做到最好,如今可没有本钱再来一次。 但没关系,她还有小姑子的嫁妆在手上,当年小姑子出嫁,嫁妆可是搬空了整个忠亲王府,也正是如此,她的丈夫温盛则才一直耿耿于怀。 魏氏彻底动心了,但她也知道长泽的婚事自己不能自作主张,“此事,我需要和侯爷商量一下。” 孙氏满意道:“那我就等顾夫人的消息了,相信靖远侯会很乐意咱们两家结亲的。” “那谢家小公子一事?” “顾夫人打算如何做?” “我那个侄儿倒是个聪明的,直接告诉他怕是不行,不过他与我儿长青关系要好,待会儿寿宴结束,我让长青的小厮叫他去岁和园旁边的院子,想来......” “不好啦!夫人!” 两人还在不怀好意的商量如何下手,就听到一名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嘴里还大喊着。 魏氏恼怒不已,斥道:“做什么慌慌张张,大惊小怪的!今天老夫人寿宴,能有什么不好的?!” 丫鬟胆战心惊地低下了头,行了一礼小声说道:“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只是忠亲王府的谢公子掉到湖里了,奴婢太过慌张,这才......” 孙氏皱起了眉,对丫鬟说道:“到底怎么回事?明夷怎么掉湖里了?” 丫鬟:“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远远地看见谢公子与温小姐还有田小姐站在湖边,然后就听到温小姐喊叫,说表弟落水了,让奴婢过来请两位夫人过去。” “那还不带路?”孙氏与魏氏对视一眼,便急忙跟着丫鬟过去了。 岁和园倒是不远,走过两个院子就到了。 魏氏孙氏远远地看到一群人围着,心想莫不是溺水身亡了?这么一想,两人心里都有些打鼓,谢明夷可以失身失节,唯独不能丧命。 “夫人来了。”丫鬟喊道,围着的人纷纷散开。 魏氏孙氏刚走到湖边,就听到一阵水声,水面冒出了两个人的头,差点没把她们吓一跳。 魏氏定眼一看,不由乐了,这不是自己侄儿吗? 这真是算得好不如来得巧,关键这还是又好又巧! “还不把堂少爷和谢公子拉上来?这么多下人,居然让堂少爷下水救人!”魏氏朝一旁的下人骂道。 堂少爷?孙氏眼睛亮了,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啊! 被拉上岸之后,顾长庚倒是无事,谢明夷就站不住了,冷风一吹身体摇摇欲坠。 “大伯母,我们身上都湿了,先去换身衣服。”顾长庚道。 魏氏心想这么多人看到了,倒不怕这小子耍赖,正要点头,就听到一个女声响起。 “表弟,这事是蓉儿的错,但她也不是故意的,你能原谅她吗?”温如梦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就开了口。 田蓉眼眶红红的,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顾长庚一听,心底压着的火又冒了上来,冷冷的看着两人,“我说,先去换衣服,你没听见吗?” 温如梦心一颤,她刚刚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侯府的堂少爷,这不就是母亲说的换亲之人吗?她定了定神,柔声道:“蓉儿年纪小,表弟落水后她一直担惊受怕,刚刚还哭了...” 顾长庚打断她,不耐烦道:“她哭了关我们什么事?担惊受怕那也是她活该!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杀人就不犯法了吗?”这里的律法,可是一视同仁的。 不等温如梦辩驳,一边的田蓉就忍不住了,她本身就是个暴脾气,冲动犯错之后流泪也只是担心自己受到惩罚,现在听到这话,更是接受不了,“什么杀人?我只是不小心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一个大男人,那么弱不禁风,我轻轻一推他就掉下去了,我还说他是故意陷害我呢?” ※※※※※※※※※※※※※※※※※※※※ 魏氏、孙氏:我们在商量阴谋诡计。 田蓉:不用啦,我一手定乾坤! 寿宴(下) 这个脑残!什么思维?就像捅了人一刀,还怪人家皮肤太薄不禁捅是吧? 顾长庚想着稍后再解决她,转身就想带人离开,却被田蓉挡在前面,她盯着谢明夷振振有词道:“怎么,我说错了吗?你急着离开是心虚吗?” 谢明夷打了个寒颤,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让开!”顾长庚实在心烦,他握住谢明夷的手,不断输入灵气,缓解这股冷意。 田蓉缩了缩脑袋,有点怕这位堂少爷,但看到温如梦担忧的眼神,那丝胆怯又憋了回去,大声说:“你是侯府的堂少爷吧,那你知不知道你救上来的是你堂兄未过门的男妻?你们在水里搂搂抱抱,上了岸还紧牵着不放,一点都不知道避嫌!” 这话一出,周围人眼神都不对了。 谢明夷是顾长泽未过门的男妻,现在却和堂弟有了肌肤之亲。 魏氏看到这场闹剧终于发展到她想看的部分了,不由故作迟疑道:“长庚,明夷与长泽有婚约,但如今你这......” 田蓉幸灾乐祸道:“谢明夷,你落水是我的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但你名节已失,已经没有资格嫁给顾世子了。” 顾长庚额角跳动,他真的想一剑砍死这几个女人! 谢明夷吸了吸鼻子,按住身边蠢蠢欲动的人,说:“我是男子,没有什么名节已失的说法。” “明夷,你这说法就不对了。”孙氏开口了,“若是一般男儿,那自然没问题,但你是有婚约在身的男妻,不管如何,该避的嫌还是要避的。” “那照舅母的意思,我是不是该沉于湖底,无人相救?”谢明夷淡淡道。 “那周围这么多丫鬟小厮......”孙氏想说那些下人可以去救他。 “丫鬟小厮救我就不用避嫌了吗?”谢明夷反问,不会到时候逼着丫鬟小厮与自己成亲? 孙氏哑口,谢明夷继续说道:“说到底,还是我这男妻的身份惹你们不满了,既然如此,婚约解除也无不可。” 这时顾长青顾长泽兄弟两也到了。 顾长泽一来就听到自己未过门的男妻说要解除婚约,不由皱了皱眉,他希望这件事能和平的解决,而不是双方撕破脸。 魏氏看到自己儿子来了,有点心虚,但事已至此,退是不可能退的了,“谢小公子,婚约一事事关温顾两家交好,就算你与长庚......也不可轻率解除,不妨等寿宴结束,我们两家再细细商讨。” 孙氏瞅了一眼顾长庚,也点头说:“对啊,如今这事儿都已经这样了,要是婚约解除明夷不嫁进侯府,那以后婚事也不好说了,还是待会儿再好好商量一下吧。” “不用商量了。”顾长庚突然说道。 他在这听了这么久,总算是明白了,这些人觉得自己坏了谢明夷的名节,不适合再嫁给顾长泽了,那正好,他求之不得。 “我娶他!” 顾长庚斩钉截铁道。 一群人,磨磨唧唧的,不想娶就不想娶呗,婚嫁之事本就你情我愿,既然不满意那就退婚啊,有什么好墨迹的呢? 这三个震耳欲聋的大字,让周围一群人都一脸懵逼。 魏氏:? 孙氏:?? 温如梦:??? 顾长泽:“......”未婚妻瞬间变弟媳? 顾长青:“......”我大嫂瞬间变弟媳? 谢明夷:“......”我...算了...你开心就好。 田蓉:开心!激动! 周围人:这瓜有点大啊。 “你们话里话外不就是想让我负责吗?我又没说我不愿意,”顾长庚扫了眼几人,深吸一口气大喊:“顾长青!” “在在在!”顾长青吃瓜正吃的开心,冷不丁被喊,吓了一跳。 “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干净衣服,还有姜汤,你弟媳身体不好,别感染了风寒。” “哦哦!” “还有,那个叫田蓉的又蠢又毒的女人,给我看好了,别放跑,不管她是哪家的,你只要记住,她是害你弟媳落水的凶手。” “哦哦!” “最后,安慰一下你大哥。” “哦哦....嗯?” 顾长泽:“......”谢谢,我不需要。 随着主人公的下场,这番闹剧终于落幕。 但事情本就发生在人多眼杂的岁和园,寿宴还没正式开始,来参加宴会的人,就都知道了。 “听说了没?” “我儿子早就跟我说了。” “这事,可够荒唐啊!” “要我说,侯府早就想退婚了,这不刚好?” “呵呵,指不定还是人家算好的呢!” “就是,不然会那么巧?” “好像是田家姑娘惹出来的吧?” “你没看田大人刚刚脸色大变,直接人不见了吗?” 众人窃窃私语。 看热闹说闲话吃瓜,这是哪怕身居高位,大部分人也改不掉的陋习。 顾郴摔了一个杯子。 一旁魏氏一言不发。 “你看看你干出来的好事!”顾郴气急,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妻子是这样一个愚蠢的女人。 魏氏抿唇,道:“这跟我没关系。” “这话,你待会儿跟娘说。”顾郴坐了下来,眉目阴沉。 “我会跟娘解释的。”魏氏也委屈啊,她是打着坏主意,但戏本子还没写好,台子上就唱起来了,唱得还比自己写得好。 顾郴想,这事要能解决倒也好,只是老夫人免不了要气上一场了。 当时婚约定下,他是不同意自己儿子娶个男妻的,但老夫人见过谢明夷之后,就说这个孩子是个好的,跟侯府有缘,合该嫁进靖远侯府,他这才答应。 这两年,他也不是没在老夫人那里试探过,毫无例外的,老夫人认定了谢明夷这个男孙媳妇。 唉,顾郴叹了口气。 * 鹤归园中的宾客皆已入席,顾长庚与谢明夷换过衣裳后,也跟着顾长青在仆人的带领下,落了座,顾长青兄弟俩和顾长庚的位置都挺靠前的,但谢明夷的位置却在后面,隔了挺远。 老夫人还不清楚岁和园中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自己看好的孙媳妇已经飞了.......不对,还是她孙媳妇。 老夫人拉着顾长泽的手,骂身边的管家:“你怎么安排的位置?让我未过门的孙媳妇坐那么远?” 说完,朝谢明夷招了招手,“明夷,快过来。” 谢明夷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跟老夫人问了安,这些年他在王府是不是收到老夫人送来的补品,他知道这个老人家是关心自己的。 老夫人握住他的手,冰凉一片,不由问道:“怎么大太阳的手这么冷?衣服穿少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一边的管家不敢隐瞒,抢先说道:“回老夫人的话,谢公子刚刚在岁和园落水了,这会儿身体还没缓过来呢。” 老夫人一听,忙问:“明夷落水了?怎么也没人跟我说一声!这要是病了怎么是好?” 谢明夷不想老人家担心,摇了摇头,“无事的,老夫人,是明夷不小心,已经喝过姜汤了。” 老夫人这才放心,“没事就好,明夷你身子弱,回府之后还是要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的。” 午时一到,丫鬟纷纷给每一桌都上了寿桃,再依次上菜。 梅花肉、红酥柳、卤水拼盘、莲子百合汤、清蒸鲈鱼、鲍鱼燕窝粥、鹌鹑水晶烩........ 一道道菜肴,色香味俱全。 菜上齐后,众人同时起身,举杯恭祝老夫人大寿。 老夫人笑呵呵的应了,端起杯盏喝了一口,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来,对众人说道:“今天趁着老身寿宴,跟大家说件事。” 顾郴魏氏都皱起了眉,顾长泽也提起了心。 老夫人说:“我孙长泽与谢家公子几年前便定下了婚约。” 顾长泽闭上了眼睛,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怎么也不明白,祖母为何那般喜欢谢明夷?这些年好吃的好喝的,没少送过去,明明谢明夷也没怎么来看她。 “老身这辈子,活到这个年纪也够了,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明夷嫁进靖远侯府,成为我的孙媳妇。老身知道,因为明夷父母出事,京城里谣言四起,说我们靖远侯府要悔婚,今日大家伙儿都在,就请大家做个见证,我靖远侯府断没有悔婚的意思,我孙儿要是有这个想法,我打断他的腿!”老夫人拉起顾长泽,朝谢明夷那边看去,“明夷,你也快十五了,这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不知你肯不肯完成我这个老婆子的心愿,先把婚期给定了。” 宴会上人都知道这桩婚事是不可能的了,却还是举杯祝贺。 顾长庚觉得嘴里索然无味,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不许答应!你是老子的道侣!你嫁给我也是她的孙媳妇! 谢明夷起身,眼眸明亮,他躬身一拜,说道:“老夫人,这些年您对明夷的照顾,明夷一直谨记于心,不能常常过来看望老夫人,是明夷的错。但我与令孙的婚事,还是作罢吧。” 老夫人瞪大眼睛,身子一颤,缓缓看向顾长泽,见他垂眸不语,又看向魏氏等人,只见他们都保持沉默,渐渐想明白了,“明夷,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你说出来,祖母为你做主!” 谢明夷摇头,“是我与侯府有缘无分,婚约一事,已经绑了两家数年,今日解除,也无不好。” 老夫人掐了一把顾长泽,恼声道:“长泽,你倒是说话啊!明夷是你未婚妻,你一声不吭算怎么回事?” 顾长泽抬眼,看向那个身体消瘦,却神色坚定的少年,叹了口气:“祖母,何必呢。” 老夫人跌后一步,被丫鬟扶住,“罢了罢了,你们都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只是明夷,你若不嫁我靖远侯府,日后又该如何啊?”她不过刚入花甲之龄,便已觉力不从心,何况忠亲王年已古稀,时日无多! “那倒也未必。”突然一个声音插入。 众人一看,是一个身穿玄色衣服的少年,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晃着酒杯,笑吟吟地模样,煞是好看。 是侯府堂少爷。 “奶奶!”顾长庚心里憋了口气,大喊道。 老夫人诧异,这孩子第一次叫自己,却不是如长泽长青那边老老实实地唤祖母,而是更加亲密的称呼:奶奶。 “让他与我成亲!这样他照样是你的孙媳妇!”顾长庚又喝了一杯,眼中已是迷离,他这辈子没怎么喝过酒,此刻也不想用剑气化去酒力,醉便醉吧。 老夫人被镇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宴上响起窃窃私语,大家都兴致高昂地看侯府的笑话。 “胡闹!”顾郴反应过来了,脸色发青。 “有何不可?反正他与堂兄的婚约也不算数了,与我在一起有何不可?”顾长庚说着,目光却静静的注视着谢明夷,仿佛看见了尘世间的冬天,有一人缓步走来,白衣浮动,宛若神明,他睁大眼睛看去,却只见那人眉间的细雪。 “你!”顾郴气急,“不知羞耻,罔顾人伦!” ※※※※※※※※※※※※※※※※※※※※ 顾郴:你不要脸! 顾长庚:我要媳妇。 他愿意 “大伯,你应该知道岁和园发生了什么吧?”顾长庚眯起眼,他可不信自己这个大伯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无非是装傻罢了。 “长庚,你说,究竟怎么回事?”老夫人不是傻子,相反经过时间的阅历,她心如明镜,联系到之前管家说的明夷落水一事,她已是渐渐清晰。 顾长庚站起身,走到老夫人面前,笑道:“无非是孙儿路见不平,一见钟情,谢公子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顾长庚不想拿什么名节说事,谢明夷就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为何要因为一纸婚约将他女性化呢?要他遵守女性的三从四德?说实话,顾长庚觉得就算是女人,她们的生命也比所谓的名节重要。 上辈子修□□,那些女修狠起来可半点不输男人。 老夫人算是明白了,她沉下脸,目光扫过魏氏和顾长泽,最后停留在谢明夷脸上,道:“孩子,是我们侯府对不起你,这桩婚事便解除吧,至于长庚说的,你听过耳就罢了,他还不知事,尽说些玩笑话。” 谢明夷刚想点头,就看到孙氏笑着走上前,朝老夫人行了个礼,说道:“老夫人,您有所不知,在岁和园,长庚小少爷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说了要娶明夷的话,就算我们听过耳不放在心上,那外人又该怎么想我家明夷呢?他身子不好,又有了男妻的名头,难不成退婚之后他还能娶个千金小姐回来吗?” 老夫人视线转到顾长庚身上,斥道:“跪下!” 顾长庚:“......”剑修宁折不弯,不跪天不跪地,还能跪你这个老太婆? “扑通!” 撩起衣摆,双膝及地,顾长庚跪的老老实实,彻彻底底。 不跟老人家计较,真正的剑修能屈能伸。 老夫人:“......” 顾长庚跪的太利索,她都没反应过来。 顾长青一看急了,自己小堂弟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跪,男子汉的面子还要不要啦! “祖母,今日是您的寿宴,堂弟犯了什么错,咱们等寿宴结束,私下罚他不行吗?这么多贵客在呢,多不好看啊!” 老夫人不理他,她怪的不是顾长庚说要娶谢明夷,若两个孩子真的看对眼了,她也不会反对。她气得是顾长庚不知分寸,肆意妄为。 明夷一开始就顶着男妻的身份,与侯府的婚约解除了也不太可能娶妻生子,最大的几率还是被嫁给一个男人。现在长庚救了他,他若是承了这份情,又该如何报答呢?难道真的像长庚说的那般以身相许?这不是在逼明夷,把他放火上烤吗? 在寿宴上说要娶明夷,若明夷不愿,他又该如何拒绝呢? 老夫人越想越气,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回走了数步。 “取我的杖来!” 我艹!!! 顾长青一脸惊恐,祖母要动家法! 众宾客也愣住了,觉得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可能不太好。 “看来侯府还有事要解决,下官一个外人也不好多待,这便告退了。”一人站起身,拱手离开。 其他人见有人带了头,也纷纷起身告辞。 就这样,一场寿宴,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此刻,只剩下了顾家人和忠亲王府几人。 老夫人拿到了自己的驻杖,推开扶着自己的丫鬟,走到顾长庚身后。 “老夫人,此事本就与他无关,莫要动气了可好?顾小公子才十四岁,这要是伤了身体就麻烦了。”谢明夷有点慌,顾家堂少爷对自己有恩,多次出手相助,还救了自己,现在却要因为自己受罚,这让他良心何安? 顾长青也跟着劝导,“祖母,您年纪这么大了,动手多不好啊,万一闪了腰怎么办?” 老夫人:“......”本来听明夷的想放下,现在....高高举起! 手中的杖狠狠地打在了顾长庚的背上,她当年也是女中豪杰,是练过武的,上过战场的!这一杖打下去,力道可不小。 “啪!” “咔嚓!” 两声同一时间响起。 老夫人手中的杖,断成了两截。 老夫人:“......”这木杖,是被虫子蛀了吗?好歹也是百年黄檀制成的,这么脆吗?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僵持。 其他人也被惊到了,但现在说话明显是不理智的行为,老夫人不要面子的啊? 只要大家都不说话,老夫人就不会觉得尬。 “你可知错?”老夫人若无其事地扔掉手中半截木杖,淡淡问道。 顾长庚:“知错。” 老夫人又问:“哪儿错了?” 顾长庚迷茫抬头:“哪儿?” 老夫人沉下脸,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连错在何处都不知,就敢说知错?” 顾长庚背挺得直直的,说:“奶奶深明大义德高望重,罚我肯定是因为我错了,奶奶你别生气,我知道自己错了,我认。” “......”老夫人一时说不上来自己什么心情,又欣慰,又无语,又惆怅,五味杂陈。 谢明夷悄悄低下头,掩去嘴角露出的笑意。 其他人倒是挺惊讶的,这小子脸皮有点厚啊。 老夫人有点累了,坐了下来,摆摆手,道:“算了,你起来吧。” “哦。”顾长庚站起身。 “只是,之前说的那些胡话,以后莫要再提及了。” “啪叽!” 顾长庚又跪下了。 “你这是作甚?”老夫人不解。 “我有话说。”顾长庚举手。 “有话站起来说。” “不了,我怕你生气,跪着说方便。”顾长庚直言,反正说了之后多半还是要跪的,通过这几日祖孙之间的相处,他也算了解这个老人,重情义,守规矩。 老夫人眯起眼,缓缓说道:“你想说什么?之前的胡话就不要说了。” “我就问三个问题。”顾长庚竖起三根手指。 “问。”老夫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顾长庚:“第一个问题,谢公子与堂兄的婚约是否真的解除了。” 魏氏看了孙氏一眼,孙氏从袖中取出一物,道:“这是四年前两家交换的庚帖,今日物归原主。” 魏氏接过,道:“稍后,我会让丫鬟把庚帖还回去。” 老夫人道:“既如此,婚约正式解除。” “第二个问题,我问温夫人。”顾长庚转向孙氏,“这桩婚约解除了,谢公子将来的婚事,温夫人作何安排?” 孙氏垂眸,皮笑肉不笑道:“这可就问到我了,我也为这事为难呢,按理说,明夷名节已失,是要嫁与堂少爷的,只是,目前这情况,老夫人似乎不愿意。” 闻言,老夫人脸色不太好,这孙氏什么意思?自己还成了阻碍明夷婚事的绊脚石? 魏氏笑道:“哪能呢,我们侯府不是负不起责任的,母亲也只是不了解岁和园具体发生的事情,怕谢公子受了委屈。” “能发生什么?”老夫人拍桌,斥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影响明夷自己的决定,谁都不能逼他!” 孙氏赔笑道:“老夫人说的哪里话,我是明夷舅母,自然希望他能有个好亲事,他若真的不愿意,我自然不能逼他,不过...”她话锋一转,“侯府的堂少爷一表人才,又在岁和园救了明夷,也许真的是天赐良缘呢?” 老夫人冷声说:“不管是不是天赐良缘,老身只知道明夷先与长泽定下婚约,若解除之后再嫁给堂弟,叫外人如何看待?那些流言蜚语,明夷如何招架?” 老人家固执得很,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这时,顾长泽说话了,“祖母,其实仔细想想,谢公子嫁给堂弟,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今日岁和园和寿宴上的事,定会传出去,难道祖母以为,谢公子不嫁堂弟,就不用受流言蜚语影响吗?相反,两人光明正大的成亲,落实了这件事,反而会平息外面的谣言,毕竟我与谢公子并未真的成亲。” “况且,谢公子不嫁入靖远侯府,将来如何祖母真的放心吗?”最后一句话,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夫人陷入了沉思,她知道谢明夷的处境,不嫁进侯府,似乎真的没有更好的出路了。而且,长庚这孩子,心思纯善,定会好好待明夷的。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顾长庚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你问。”老夫人点头。 顾长庚喝了酒后,脑中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道侣,此刻酒醒了,已经认定了面前这人,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道侣。 他目光落在谢明夷身上,专注又坚定,他问:“谢明夷,你自己认真告诉我,你愿意与我成亲吗?” 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别人怎么说,只问你自己,你愿意吗? 只是两人成亲,没有哪方嫁娶。 一字一句砸在谢明夷心上,他脑子一片空白,嘴唇微动,却是说出了两个字,“愿意。” ※※※※※※※※※※※※※※※※※※※※ 顾长庚:说跪就跪。 众人:呸! 要下聘了? 三日后,靖远侯府与忠亲王府结亲的消息再次传遍整个京城。 与之前不同的是,婚约变成了侯府堂少爷顾长庚与王府表少爷谢明夷,以及,侯府大少爷顾长泽和王府小小姐温如梦。 同时,忠亲王府小小姐温如梦被嫡母记在名下,成了嫡出。 一时之间,京城中人津津乐道。 “喂,堂弟,你就这么...真的跟谢明夷定亲了?”顾长青纠结道。 顾长庚躺在椅子上,从怀里掏出谢明夷的庚帖,喜滋滋道:“你娘都把他的庚帖转交给我了,这亲当然定下了。” “不是,你为什么要娶他啊?一个男人?还跟我大哥订过婚。”顾长青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废话!当然是我喜欢他。”顾长庚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你哥都能娶他表姐,我这个做堂弟的为什么不能跟他成亲啊?” “那你为什么喜欢他啊?” 顾长青十分不解,年少轻狂的年纪,根本不懂爱恨情仇。 顾长庚心情倒是不错,没有怼他,只故作深沉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呕!” 顾长青作呕吐状,还是半大孩子,听到这种情话只有嫌弃。 “对了,我娘已经在准备我大哥聘礼了。”顾长青突然想到。 “哦。”顾长庚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模样仿佛一只黑猫,缩回了自己的利爪,在阳光下打着呼噜。 顾长青无语,“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长庚睁眼,略思索道:“莫不是还要我添妆?” “我哥是娶妻下聘,又不是嫁人,添什么妆啊!”顾长青崩溃。 “那没什么想问的了。”顾长庚再次闭眼。 顾长青:“.......” 他真想扯着堂弟的领口大吼,我哥的聘礼已经在准备了,你的呢?!!! 真是没见过这么心大的。 “堂少爷,夫人叫您过去一趟。”一个丫鬟走了过来。 “我娘叫你?”顾长青眉头紧锁,莫不是为了聘礼一事?说实话,顾长青还是了解自己母亲的,并不觉得她愿意给堂弟出一份丰厚的聘礼。 “我先过去了。”顾长庚倒是不多想,摆摆手就跟着过去了。 进了魏氏的院子,一看,巧了,孙氏也在。 这两人关系倒是莫名其妙好起来了。 “见过大伯母,温夫人。”顾长庚行礼道。 魏氏点头,“长庚,你来府上多久了?” “七日。” 魏氏喝了口茶,淡淡道:“你与谢公子已经交换了庚帖,婚约已定,可准备什么时候下聘啊?” “对啊,你大伯母今日请我过来,就是商量下聘一事,长泽这边自有你大伯母操心,但你父母皆不在身边,老夫人年纪也大了,不好操劳,你自己就要多上点心才行,托太久让明夷急了就不好了。”孙氏掩唇笑道。 顾长庚似笑非笑道:“大伯母,你和温夫人急什么?我又不像堂兄已经快十七了,我才十四,成亲还早着呢。” 魏氏有些不悦,说:“以你的年纪自然不急,但先下聘,把婚期定下来再说,而且我专门请了京城最好的媒婆,到时候你和长泽的聘礼一起送过去,也省事。” “那,大伯母怎么想的?”顾长庚眨巴眨巴眼,可以先定婚期?那倒是不错。 魏氏:“自然是你快点准备下聘的东西啊。” 顾长庚一脸天真,“大伯母,你不给我准备吗?” 魏氏气笑了,不屑道:“长庚,你虽然是侯府的堂少爷,但到底是外人,古往今来,断没有叔伯婶姨给侄儿准备聘礼,给侄儿娶媳妇的事,所以,这聘礼,还是要你自己想法子才行。” 孙氏在一旁笑眯眯的,说:“其实我们忠亲王府对聘礼要求不高,明夷也不是虚荣之辈,你俩既然有了婚约,那你即使在路边捡块石头充作聘礼,我想明夷也是乐意接受的。” 顾长庚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捡块石头?这话也说得出口!要是明夷不接受,那就是虚荣之辈了?表面还是云淡风轻的说道:“那我去找奶奶,自古以来,多得是祖母给孙子准备聘礼的例子。” “你!”魏氏一时气息不稳,站了起来,“老夫人年纪大了,长泽的婚事,我都没让她操心,如何能操心你的婚事?况且,老人家身上的钱财都要留作养老,怎么能拿出来补贴你?你还有没有点孝心?” 顾长庚诧异,“原来,大伯不给奶奶养老啊。” “谁...谁说的!”魏氏猛地一惊,气急道:“你大伯再孝顺不过了,自然要给老夫人养老。”大楚对孝道还是很看中的,子告母,无论缘由,先杖责五十,要是没死再继续上告,而父母长辈告子孙后代,一告一个准。官员如果在孝道上有缺,除非替皇上挡刀,忠大过了孝,否则这辈子都不能升迁了,还要担心被贬。 “既然大伯给奶奶养老,那奶奶愿意出钱补贴喜爱的孙儿,有问题吗?”顾长庚一脸无辜。 魏氏指着顾长庚,气得说不出话来。 孙氏倒是个聪明的,眼见魏氏被一个小辈逼得无法反驳,直接说道:“老夫人自己出钱补贴孙儿,自然没有问题,但这补贴的金额多少就有问题了,自古以来,可没有老人家拿长房的钱财去补贴二房小辈这么一说的。” 魏氏也反应过来了,笑道:“长泽是长房嫡孙,将来要继承整个侯府的,长庚你的父亲虽然只是庶出,但毕竟与老夫人有了母子情分,勉强算是二房,你若想从老夫人那里得到什么,也要知道,老夫人的孙儿可不止你一个。” 如果顾长庚真的从老夫人那里抠出了什么,那她也要为长泽和长青讨些好处。 顾长庚嘴角抽了抽,道:“行吧,我自己准备聘礼,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希望温夫人答应。” 孙氏有些疑惑,说:“什么条件?堂少爷不妨先说。” “是这样的,我这个人呢,向来是不肯吃亏的。”顾长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肩道:“虽然我可能凑不了多好的聘礼,但我还是希望王府出的嫁妆和我给出的聘礼是等同价值的。” 孙氏笑了,刚想答应,就听到顾长庚又说,“我来京城也这么多天了,明夷在王府过得怎么样,我也大致清楚,温夫人估摸着是不愿意给明夷准备多少嫁妆的,我可不想我千辛万苦下了聘,结果就带回来十之一二,那我岂不是也太亏了。” “堂少爷大可放心,我还做不出贪外甥聘礼的事。”孙氏脸色铁青,心里却在嘲笑顾长庚不会做人,她对谢明夷再如何差,为了忠亲王府的面子上,几台嫁妆还是出得起的,倒是这侯府堂少爷,又能拿的出多少聘礼呢?几百两?不寒酸就不错了。 “你这话说的,人家忠亲王府还能在这事上,让你吃亏不成?”魏氏叹息,乡下来的眼皮子就是浅,白瞎了那张脸。 “口说无凭。”顾长庚摇头。 孙氏真的没脾气了,她好歹也是名门望族出身,还会出尔反尔不成? “你要如何?” “写个字据,对了,大伯母,你作担保,也留个名吧。” 顾长庚一本正经的拿出纸笔。 魏氏:“......” 孙氏:“......” * 收好字据,顾长庚心满意足地地离开了,魏氏和孙氏二人面面相觑。 “你这侄儿,倒是让人别开生面。” “乡下孩子,对钱财自然谨慎。” “呵呵。” * 老夫人寿宴结束后,管家对照名册清点了寿礼。 管家姓陈,是侯府的家仆,今年也快五十了,算是看着顾长泽兄弟两长大的,对两位少爷感情深厚。 陈管家打开了一幅画,是欧阳大学士的,名册上对应的名字是谢明夷,陈管家了然,看来这位王府的表少爷对之前的婚事还是上心的,不然也不会拿这么珍贵的画作来讨好老夫人,只是可惜,婚事还是退了。 陈管家不免叹了口气,自家少爷是干大事的,娶个男妻实在不妥,退婚也在意料之中。倒是堂少爷,天天没个正型,听说大字都不识一个,谢公子嫁他太委屈了。 “嗯?这是堂少爷的寿礼?怎么混在这里了?”陈管家突然看到了一个盒子,上面刻了顾长庚的名字,但是名册上没有他的名字。 靖远侯府的人,送的寿礼都是自家人当面给老夫人的,虽说这次寿宴结束的太仓促,但后面都会亲手拿给老夫人的,可能是堂少爷刚来,不懂规矩,直接把寿礼放在了宾客送的贺礼里面。 想了想,陈管家还是拿起这个盒子,准备拿给老夫人说一声,万一老夫人以为堂少爷没准备寿礼,就不好了。 ※※※※※※※※※※※※※※※※※※※※ 电脑坏了,拿去修了,不好意思呀! 南苑狩猎 老夫人看着已经长大的孙儿,一言不发。 顾长泽无奈,亲手给祖母添了茶,说:“祖母,您还在生孙儿的气?” 老夫人冷哼,不搭理他,还顺手把茶倒了。 顾长庚好脾气继续倒满,温声说道:“祖母,有些事你不清楚。” “你不说,我能清楚?”老夫人呛声道。 “时机未成熟,孙儿不敢说。”顾长泽笑笑,他知道自己把老人惹毛了,还是顺不回来的那种,不过,该瞒着的,还得瞒着。 “你有什么不敢的?退亲陷害未婚妻和堂弟,你哪样做不出来?”老夫人想想就气。 顾长泽也觉得委屈,“这事,孙儿真的不知情啊。” “你是不知情,但你纵容你的母亲!”老夫人冷声道,“你母亲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你把事情丢给你母亲处理,就该想到她会用什么方法!” 顾长泽低头,他自然是想过的,长庚堂弟顶替婚约,他也是赞同的,但后院的阴私,他一个男子哪能了解的那么清楚呢?再加上谢明夷本身就是个男人,他也没考虑男人也有名节一说。 若是可以,他自然是希望两家人坐下来好好商量,稳妥的解决婚事,但母亲下手太快了。 魏氏(声嘶力竭):我没有下手!真的不是我! 但现在多说无益,只能尽可能的哄好老夫人。 “祖母,父亲说下个月,皇上要去南苑狩猎。” 老夫人瞥了他一眼,问:“你也去?” “孙儿是七皇子的伴读,自然要去。” “你父亲昨日离家,也是为了这事?”老夫人上了年纪之后,顾郴很多事情都不告诉她了,她只知道顾郴昨天出了门,说是下个月再回来,具体的也没说。 “是,皇上给父亲下了指令,要在这一个月内清理整顿南苑的野兽,为了皇上和皇子的安全,过于凶猛的异种兽类是不能留在南苑的。” “后宫妃子去吗?” 顾长泽想了想七皇子的话,道:“一部分吧,具体的后宫随员名单还没下来。” 老夫人叹了口气,“去了南苑要小心,凶猛的野兽被你父亲安排妥当了,背后的暗箭还要你自己提防。”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愿意孙儿去参加什么狩猎。 “孙儿明白,不过,孙儿想带堂弟去。”顾长泽有心将顾长庚引荐给二皇子,趁着这次狩猎。 老夫人一顿,断然拒绝道:“长庚?不行!” “为何?”顾长泽问。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道:“长庚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你带他去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一不小心脑袋丢了都有可能。” 顾长泽不死心,“祖母,您太小瞧长庚堂弟了,而且我会护着他的。” 老夫人猛地将杯盏放下,茶水都溅了出来,怒道:“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参加狩猎的人里,一半皇亲国戚,另一半王公贵族,你护着你自己都费劲!更别说长庚了,你要是实在想带人去,就带长青。” 顾长泽无语:“祖母,长青也是您孙儿,您就不怕他丢了脑袋?” “天天气我!丢了脑袋也活该!”老夫人哼了一声,这个二孙子就跟个讨债的一样,跟着小儿子读书又读不出什么名堂,跟大儿子学武又嫌累,说话也不好听,天天在府里晃悠,看见就烦。 顾长泽还想挣扎一下,“对长庚堂弟来说,多认识一些人,是有好处的。” “你要是能撑起侯府,你堂弟不用认识谁,也能过得很好。”老夫人中气十足。 顾长泽真的没辙了,准备起身离开,就看到陈管家走了进来。 陈管家拱手道:“见过老夫人,大少爷。” “陈伯,有事吗?”顾长泽问道。 陈管家将手中的盒子递上去,恭敬答道:“今日老奴清点寿礼,发现了堂少爷的寿礼,想是放错了。” “哦?长庚的寿礼?”老夫人倒是有些惊讶,毕竟在她看来,长庚刚来京城,又身无长物,大可不必准备寿礼。 顾长泽看着手中廉价无比的木盒,嘴角微抽,放到了老夫人面前,“祖母,堂弟的心意。” 老夫人有些好奇,轻轻打开了木盒。 刹那间。 老夫人的瞳孔里倒映出一片鲜红的血色,充盈的血气丝丝缕缕的渗透出来,弥漫了整个屋子。 顾长泽脸裂开了,轻轻呼了口气,体内的枷锁居然有些摇摇欲坠。 盒子里面到底是什么啊?顾长泽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享受枯燥的人,但这一刻,他的好奇心达到了巅峰,心像被猫抓了一样,痒得很。 陈管家整个人都呆滞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血气,陈管家反应过来后就开始不着痕迹地大口深呼吸,这一口气就是一根老山参啊。 老夫人鼻子流下了两道血,她面无表情的合上盒子,一大把年纪了,虚不受补。 “祖母,里面,是什么啊?”顾长泽眼巴巴的看着那个价值千金的木盒,想抢又不敢抢。 老夫人擦去鼻血,淡定道:“长庚的心意罢了。” 我当然知道是堂弟的心意,关键是,什么心意?顾长泽心里有些抓狂,表面还是一副君子模样,“祖母,我能看看吗?” 老夫人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渴望,朝陈管家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陈管家心痛欲绝,迈着小碎步磨磨蹭蹭,整个人犹如一条快窒息的鱼,奋力呼吸着。 “下去!”老夫人怒吼,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陈管家终于离开了,还贴心的给祖孙俩关上了门。 老夫人平息了怒火,看了眼自己的大孙子,心里也有些无奈,“你自己看吧。” 顾长泽立刻打开了木盒,他已经有心里准备了,但看到盒中物的那一刻,他还是震惊了。 “祖母。”他轻声喊道。 “嗯?” “昨天父亲离开前,问我内修之法练得怎么样。” “哦,怎么样啊?” “我说已入练骨,他说我进度有点慢。” “是吗,那定是你这些日子懈怠了。” “父亲给我的丹绒气血丸前些日子吃完了,气血跟不上,这才慢了下来。” “等你父亲回来,你再问他要。” “父亲说太贵,今年份的已经全给我了。” “那就自己练,多花点时间,总靠外物也不是个事儿。” “祖母,穷文富武,这年头练武的都靠外物。” “那你就学文吧,侯府穷。” 顾长泽:.......我就想要这个盒子!!! 老夫人抿了口茶,看着郁郁不欢的大孙子,原先心里那口气总算顺了。 “祖母,我——”顾长泽目光挣扎,他实在说不出口!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是个脸皮薄的! “怎么?你平时不挺能说嘛。”老夫人笑了,这个大孙子,长了颗七窍心,阴谋诡计一个接一个,忽悠人的话一箩筐,却偏偏不会撒娇求人。 “您是我祖母,再怎么样也不能哄骗您啊。”顾长泽苦笑,这要换了一般人拿到这个宝贝,他肯定第一时间或用计俩,或用武力抢过来了。 老夫人满意点头,“看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 “祖母,我就直说了,我需要这个。”顾长泽坦白了。 “这是你堂弟的。” “他已经送给祖母了。”顾长泽认真道:“而且,我不全要,给我个桃就行。” 桃?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想起来,雕刻的猴子手里有颗桃,那树也是棵桃树。 老夫人:.......你的要求这么低的吗?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行吧。”看着卑微至此的大孙子,老夫人神色复杂。 ※※※※※※※※※※※※※※※※※※※※ 讲个笑话,顾长泽脸皮薄。 往事 老夫人小心翼翼地从桃树上掰下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桃子,宛如一颗血泪。 顾长泽:“祖母,我想要猴子手上的。” “滚!” 当她眼瞎吗?猴子手上的桃是最大的。 顾长泽心满意足的收下小桃子,这才说道:“祖母,这次狩猎,我还是想带堂弟去。”他更想带堂弟去结识二皇子了。 老夫人怒目,“你把桃子还来!” 顾长泽勾了勾唇角,道:“祖母,堂弟能拿出这种无价之宝作为寿礼,肯定不是您想的小可怜,最起码身家厚着呢,就这一个桃,能抵我一年份的丹绒气血丸了。” 老夫人回想了一下书上有几个桃,心脏颤了颤,不由严肃道:“你不能打你堂弟的主意。” 顾长泽阖眼,手指摩擦着杯盏的边沿,说句实话,诱惑太大了,一份寿礼就能买下整个侯府,堂弟身上的价值,让人心动。 但他还是答应了老夫人,“行。” * 醉月阁,烛火幽幽。 心棠垂眸看着手中的信,半饷,靠近烛火烧了,她眼角流下一滴泪。 “小姐。”小玉担忧的看着她。 “没事。”心棠仰起头,似乎想把泪水憋回去,“不过是他要成亲了。” “小姐早该知道有这一天的,自结识以来,顾公子也没许小姐什么承诺呀。”小玉有些恨铁不成钢。 心棠喃喃道:“是啊,他什么也没承诺。” 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 “本就是镜花水月,却妄想能入镜观花,水中捞月。”心棠捂住自己的脸。 “小姐,别难过了,忘了顾公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小玉无奈,黄粱一梦如何当真呢? “忘不了啊。”心棠泪眼婆娑,大哭道:“我十五岁...成为这里的花魁,十七与他...相遇,短短...半年光阴,在我心中...却已与他走过了余生。” “小姐,你别哭了,看着你哭,我也想哭了。”小玉本身年纪也不大,比心棠还小一岁,劝不住心棠,手足无措之下,眼眶也红了。 心棠一把搂住小玉,埋头抽噎道:“我...我也...不想哭,可我....停....停不下来!他...坏!” 哪怕是人前的仙子,有了情伤也会哭的像个小孩。 早年初识情滋味,半分欢喜半彷徨。 信笺写满离别语,一点泪水一点伤。 * 忠亲王府。 谢明夷坐在亭中,看着水面发呆。 当时,他们就是在水里,发丝缠绕,十指紧扣。 之前看过的话本里,不是还有水中渡气的情节吗?那他为什么没有—— 谢明夷默默地脸红了。 该死,他在想什么? 寿宴结束后,他回府就被忠亲王叫去了。 得知谢明夷的婚约对象换成了侯府堂少爷,忠亲王刚想发火,就听到外孙说自己愿意,忠亲王一口气卡在那儿,差点把自己憋死。 好半天,忠亲王才闷闷的说了一句:“你找个时间,让那小子过来我看看。” 谢明夷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成亲就上门,是不是不太好?” 忠亲王当即吹胡子瞪眼,道:“有什么不好的?老夫又不是让他带礼上门,还怕别人说闲话不成?” “行吧。”谢明夷其实心里有些虚,他不知道怎么让顾长庚过来,直接去侯府找他吗? “对了,明夷,今年的南苑狩猎就在下个月了。”老王爷突然说道。 谢明夷愣了下,不知道这个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忠亲王摸了摸谢明夷的脑袋,目光悠远,“你还记得你父母怎么去世的吗?” 谢明夷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一丝痛楚,低声道:“如何不记得。” 两年前,谢家夫妇回乡祭祖,路遇盗匪,因为母亲貌美,被头目看中,想抢回山寨,父亲为了保护母亲,被那些贼寇乱刀砍死,母亲也因不堪受辱,直接自尽。 忠亲王年纪大了,听到这个噩耗直接病倒,积年累月的旧伤一并爆发,整个人躺在床上,仿佛老了十几岁,只能吩咐自己的儿子去收殓尸体。 谢明夷还记得自己父母的棺椁被抬进城时,被城卫拦住了,理由是宿华长公主及笄,皇上下旨举城庆祝,切不可让死人败坏了这份喜气。 他当时尚且年幼,一心想出城把父亲母亲的尸体接回来,却被舅舅拦住,斥责自己不懂事,说人死如灯灭,为了死人得罪活人,实在不明智,尸体放在城外的义庄也不碍事。 谢明夷本身就忍着悲痛强撑了多天,如今又被舅舅责骂,当即晕了过去,晚上还发起了高烧。 等他高烧退了,可以出城接回父母尸身了,却发现尸体放在义庄已经腐烂,散发着恶臭。 他没有去找舅舅,只自己带着几个仆从,扶着棺椁进了城。 那天的雨,很大,大的看不清路和方向。 拉车的马突然摔倒,车上的棺材翻了,尸体也掉了出来。 他听到有人在骂他,说他把街道弄得又脏又臭,他没搭理那些人,只默默地将父母的尸身搬回棺材,但马却爬不起来了。 后来,舅舅赶了过来,给了他一巴掌。 说:“妹妹妹婿已去世多天,你做儿女的不想着让他们入土为安,反而由着尸体腐烂发臭,简直不孝!” 谢明夷跪在大街上,浑身湿透,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骑着马的男人,心里第一次明白了仇恨二字。 他恨那些盗匪,恨宿华长公主,恨皇上,恨城卫,恨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舅舅。 也恨自己。 时隔两年,现在想想,他还是恨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恨宿华长公主和皇上,以及那个城卫,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件事,也许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件小事。 无关之人罢了。 但温盛则不是无关之人。 忠亲王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女儿的死亡,他何尝不伤心呢?每天每夜,他做梦都想杀了那些贼寇。 想到派出去调查的人发来的信件,忠亲王挣扎片刻,还是说了:“那些贼寇,找到了。” 谢明夷猛地瞳孔收缩,哑声道:“什么?” “明夷,你一直都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你记在心里就好。”忠亲王缓缓说道,“那些贼寇害死你爹娘之后,就四处流窜,直到几个月前,在苏州一带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谢明夷心中焦急,忙问道:“那现在呢?抓到了吗?” 忠亲王表情变幻,眼中透出几分愤恨,“晚了一步,那贼寇的头目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食气之法入了练血,还结识了去苏州办案的四皇子,直接带领手下投靠了四皇子。” “项垣?”谢明夷深深吸了口气,四皇子项垣是个狠角色,其他的皇子都结交文士的情况下,唯独他一人崇尚武者,几年前还领兵去了边塞,立了军功。 目前对皇位有意的,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 三皇子生母出身低微,朝堂之上也没助力,而五皇子天生痴傻,虽然与大皇子一母同胞,但痴傻之人终究不受喜爱。 大皇子名项瑛,宸贵妃所出。 宸贵妃是后宫之中地位最高的妃嫔,家世也最好,也因此拥立大皇子为储君的官员很多。 二皇子项承的生母是淑贵妃,淑贵妃出身书香门第,二皇子走的也是文士之路。 而六皇子项延的生母是荣贵人,比起前几位皇子,出身低了些,但荣贵人最受皇上宠爱,荣贵人的兄长也有几分本事,这些年借着妹妹的势,成了正二品官员。 以上三位皇子,母家都不错,收的门客除了有真材实料之外,家世也需清白,只有四皇子项垣,荤素不忌,只要有本事,能让他看中就行。 如今那贼寇投靠了项垣,事情就不好办了。 忠亲王厉声道:“四皇子还给那贼人安排进了御林军,做了个正五品的骑尉!” 谢明夷心一寒,“是舅舅?” 温盛则是御林军统领,四皇子插人进去不可能不跟他打招呼。 忠亲王咬牙切齿:“除了这个孽畜,还有谁!” 四皇子本就看中武官,自然少不了和温盛则结交。 “他知道那人是杀我父母的仇人吗?”谢明夷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嵌进了掌心。 忠亲王睁着眼,一滴浑浊的泪水缓缓流下,“他向来谨慎,凡事都会调查清楚,四皇子塞的人,他如何不调查,如何不知啊!” 谢明夷缓缓吐出一口气,突然笑了起来,“外公,我想杀了他。” 忠亲王怔住了,他不敢问谢明夷,这个“他”,指的是谁。 是那个贼寇,还是——他的舅舅? “之前外公特意提到了南苑狩猎,我记得往年狩猎,舅舅作为御林军统领,都要一路跟随,保护皇上安危的。”谢明夷眼中仿佛燃烧了一团火焰,明亮又纯粹,“这次,想必也不例外吧。那贼寇既然加入了御林军,自然也要去南苑的,外公突然提及此事,是不是准备趁着这次狩猎,为我父母报仇?” ※※※※※※※※※※※※※※※※※※※※ 晚安 天|行九针 忠亲王毕竟是战场老将,哪怕年老,人脉手段还是有的,当即狠声道:“杀了我的女儿女婿,我不可能放过他。明夷,我已经安排好了,这次的南苑狩猎,就是那贼人的埋骨之地。” “外公,我也想去南苑。”谢明夷淡淡说。 忠亲王当然不能答应,“不可,明夷你身子弱,去参加狩猎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您放心,我不会不顾自己的安危,而且,有些事,必须我亲手做。”谢明夷注视着自己手上苍白的肌肤,总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弱小。 他,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谢明夷陷入了迷茫。 忠亲王也知道自己外孙的性子,一旦下定了决心,别人是不能阻止他的。 “你,是跟你舅舅一起去吗?” 谢明夷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不比麻烦舅舅了。” 忠亲王心里暗叹,明夷终究寒了心,对忠亲王府的感情已经在这两年间,被磨光了。 “随你吧,你长大了。” * 几天后的京城,出了一件大事。 醉月阁的三楼,关闭了。 据说,是因为心棠姑娘生了病,外出求医。 顾长庚待在府上有点心烦,他想约谢明夷出来,但每次忠亲王府的下人去禀报,都回复说表少爷不在。 真烦。 烦死了。 “啊————”顾长庚抱头哀嚎,他真想一剑把忠亲王府削了。 “你鬼叫什么?”顾长青捂住耳朵。 顾长庚两眼无神,“我想你弟媳了。” “噫~你要不要这么黏糊啊?”顾长青一脸嫌弃。 顾长庚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这种牵肠挂肚的滋味,只有我这种有家室的男人才能理解,小屁孩是不懂的。” “谁小屁孩呢?我比你大!”顾长青张牙舞爪地冲了上来。 顾长庚一手揪住他的领子,一手格挡住攻击,不屑道:“你干嘛呢,想跳起来用脑袋撞我下巴吗?” 顾长青挣扎着突然停住,他才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自己堂弟比自己高,高了半个头。 “!!!” 他不是比自己小吗?顾长青一脸懵逼。 “你,你为什么,那么高?”顾长青难以置信的问道。 顾长青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道:“不是我高,是你矮。” “我矮?”顾长青瞪大了眼睛。 “你看看整个靖远侯府的男人,除了你那个五岁的弟弟,谁不比你高?”顾长庚冷漠无情。 晴天霹雳。 顾长青脑中回忆了一下,父亲、三叔、大哥、管家、下人,还有堂弟,居然真的都比自己高?! 看着顾长青的表情从难以置信到生无可恋,短短一瞬,演绎出了人生的惊与悲。 顾长庚有些怜悯他,不是在身高上,而是在智商上。 一大家子,就他一个蠢的。 讲道理,顾长青虽然不高,但也绝对不矮,只是年纪太小,还差几日才满十五岁,身体还在发育。 “平时不要挑食,你还有希望的。”顾长庚拍了拍他的肩,准备再去敲忠亲王府的大门。 他决定了,今天再见不到人,他就.....他就翻墙! * 谢明夷要气死了。 温盛则把他禁足了,说什么快要嫁人了,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最可恨的是居然,还让温如兰教他刺绣,做嫁衣?! 这几天,温如兰已经嘲笑他几百遍了。 谢明夷面无表情地看着摆在面前的绣花针,心里的抗拒达到了极致。 他的手,虽然握不了刀枪剑戟,但也不至于捏这绣花针。 “表弟,因为你这几日表现太差,一针都没绣,夫人说要惩罚你。”温如兰幸灾乐祸道:“今天的绣样你要是完成不了,晚饭你就别吃了。” “温如兰。”谢明夷冷静的看着她,“跟你家夫人说,我就是不吃饭,在这饿晕、饿死,我也不会绣的。” 温如梦眯起眼,她之前看谢明夷不顺眼,只是因为嫉妒他的婚约,现在婚约解除,矛盾点转移到温如梦身上了,温如兰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讨厌谢明夷了,只想看看他的笑话,比如——绣花。 “你要是把这朵花绣完,我就偷偷放你出去,怎么样?” 谢明夷顿了顿,毫不犹豫的拿起了绣花针,“好。” 针已入手。 冰凉的触感萦绕在指尖,谢明夷脑中突然像被重击了一样。 鲜花,白雪,银针。 针尖透出的寒光,倒映在谢明夷的瞳孔中,他仿佛想起了什么。 天行九针。 ...... 一针安神,两针定魂,三针锁命。 四针散灵,五针乱魄,六针控心。 七针引渡,八针化劫,九针行天。 ...... 前三针,悬壶救世。 中三针,杀人灭魂。 后三针,逆天改命。 “喂!你发什么愣啊?拿着针就绣啊!” 娇蛮的女声响起,谢明夷回过神来,看着温如兰不满的表情,缓缓地扬起唇角。 他虽然不知道脑中为何出现了这种神秘的针法,但他知道——自己果然应该是个强者! 心情大好的谢明夷,拿着绣花针就往布上刺了一下。 再刺一下。 如行云流水。 然后,抬起头,就看到一张让人心动的脸上充满了惊愕。 谢明夷:“......” 被婚约对象看到自己在绣花,怎么办?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娘娘腔,会不会退婚?完了,形象全毁..... 顾长庚:“......” 婚约对象居然在绣花,怎么办?我要不要回避?毕竟个人爱好,还是要支持的,关键是我居然还觉得挺顺眼,我是不是有毛病......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谢明夷艰难地说出这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的话。 “嗯,我知道。”顾长庚眼睛乱瞄,故作镇定。 “表弟,这谁啊,怎么突然出现在府里?”温如兰躲到谢明夷身后,脸上惊疑不定。 谢明夷抿唇,道:“他是靖远侯府堂少爷,我的婚约对象。”特意加了后面那句,谢明夷耳根悄悄红了。 顾长庚听到心上人介绍自己,也觉得有点害羞,咳了几声,说:“我来找你好几次了,你们府上的下人都说你不在,我太想见你了,就翻墙进来了。”转而挠了挠头,对温如兰说,“你是明夷的表姐吧,表姐好,我找明夷。” 温如兰一言难尽地看着两个人眉来眼去,突然觉得齁得慌,她忍不住说道:“你们这是私会!” ※※※※※※※※※※※※※※※※※※※※ 谢明夷:我的金手指终于上线了。 约会 顾长庚撇嘴道:“这不还有表姐你嘛,三个人算什么私会。” 温如兰被噎住了,但嘲笑谢明夷的心不会变,哼了一声说道:“听说顾世子已经准备下聘了,你呢?” “我也在准备啊。”顾长庚走到谢明夷身边,手指蠢蠢欲动。 谢明夷把手放下,轻轻晃动,仿佛在暗示什么。 温如兰没注意两人的动静,只不屑道:“你自己准备?哼,不是我瞧不起你,你一个乡野长大的孩子,能有多少身家财产?你别不服,我就问问你,你在京都有住宅吗?城外有田地吗?城里有店铺吗?四书五经读过吗?行气之法练过吗?将来是考科举还是从军?或者跟着靖远侯府混吃等死?” 顾长庚一把握住谢明夷的手,谢明夷象征性的挣扎两下,就老老实实的不动了。 谢明夷今天穿的是白色宽袖长袍,手垂下来就被衣袖挡住了。 两个人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心思全飞到了身边人身上。 “这些问题,你能回答吗?”温如兰扬起下巴,目光凌厉的停在顾长庚身上,“你们低着头干嘛?” “啊?”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紧张地抬起头,脸红红的,眼神互相闪躲。 温如兰感觉有些怪异,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转,突然发现表弟的袖子怎么皱在一起了,当即上前把袖子一掀。 温如兰嘴角抽搐,只见两人手握的紧紧的,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 关键自己这个表姐都看到了,他们居然还不放开? 小情愫就这么暴露在表姐面前,顾长庚吞了口口水,忍不住微微捏了一下,谢明夷的手没多少肉,虽然柔软但温度偏低,握在手里就像一块冷玉,光滑细腻,沁人心脾。 “你们,真的看对眼了。”温如兰表情复杂。 谢明夷沉默着点头,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一见这个人,就满心欢喜,灵魂深处都传出了眷恋。 “表姐,我今天来找明夷有事,就先带他走了。”顾长庚陪了个笑,拽着谢明夷就走。 “诶,等等!”温如兰反应过来,赶紧叫住他们。 谢明夷走了,这刺绣怎么办啊? 顾长庚转过头,郑重说道:“表姐,关于你之前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钱财会有,住宅会有,田地会有,店铺会有,所有的一切都会有,我的身家非常丰厚,明夷与我成亲,你放心。” 说完,飞速离开。 温如兰愣了愣,眼睁睁看着谢明夷被带走,心里欲哭无泪。 我让你等等,不是让你回答问题的啊!我是让你别走啊! * 谢明夷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飞的感觉。 他以为的翻墙,就是卷起衣袍手脚并用的翻墙,狼狈但真实。 顾长庚说的翻墙,是脚尖一点凌空而过的翻墙,唯美但梦幻。 他们走到一处无人的院墙,顾长庚直接横抱起谢明夷,然后就在谢明夷的惊讶中,飞墙而出。 谢明夷升空的瞬间,只看到景象变幻,失重的感觉还没仔细体会,就已经落了地。 “走,我带你去玩。”顾长庚很激动,终于把心上人拐了出来。 “去哪儿?”谢明夷问。 顾长庚定住脚步,说实话,他不熟悉京都,去什么地方也没考虑好,在他心里,只要和谢明夷待在一块,哪儿都好玩。 “你想去哪儿?”顾长庚机智了起来,反问。 谢明夷在约会这方面也没什么经验,支吾半天,才想出一个稳妥一点的去处:“要不,我们去爬山?去金亭山!” “金亭山?”原谅顾长庚的无知,他初来乍到,不清楚京都有哪些山。 谢明夷解释道:“听说金亭山上新建了一座寺庙,很灵的。” 尤其是姻缘,据说非常灵。 心上人这么说了,顾长庚当然二话不说答应了,两个小傻子就兴冲冲的去了。 ...... 如果人生能重来,跟金亭山说拜拜。 谢明夷从未想过,爬山是一件如此悲惨的事。 金亭山不算高,石阶弯弯曲曲,也不算难爬,一个成年男子从山底爬到山顶,也不过一个半时辰。 但谢明夷不是成年男子。 甚至他还身体虚弱的不行。 两个时辰后。 谢明夷不顾形象的蹲在半山腰,手指在地上画圈圈,死活不肯走了。 “我走不动了。” “要不,我们下去?”顾长庚建议。 “不,已经半山腰了。”谢明夷喘着气,坚决不放弃,“我休息一下就好。” 顾长庚无奈,如果这里没人,他都想带着谢明夷飞上去了。 可偏偏,山上的那座寺庙还挺灵,去的人也不少,一路上已经看到不少香客了。 有虔诚的,从山底开始,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那架势简直吓死个人。 关键就这样,人家看起来也比谢明夷轻松。 “小哥儿,你这兄弟身体不太行啊。”一个樵夫担着两捆柴路过看到他们,笑道。 顾长庚不高兴道:“大叔,您仔细看,我们是一对,不是兄弟。” 这点一定要纠正过来。 “哟,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的!”樵夫惊讶,这两个男娃娃居然是一对? “我们已经定亲了。”顾长庚骄傲脸,一边的谢明夷忍不住掐了他一下。 樵夫干脆把担子放下,调侃道:“这么说来,你们是去问姻缘的咯?” “姻缘?”顾长庚眨眼。 “那可不,这金亭山上的庙拜的是月下仙人,管的就是姻缘。” 顾长庚转头看向谢明夷,只见他埋着头,一声不吭,露在外面的耳朵已经红的像火烧一样了。 “原来如此。”顾长庚意味声长,心里却笑成了个傻子。 “不过你们小两口要加快脚步了,现在已经过了晌午,那庙祝脾气怪得很,一到申时就闭庙。” 又是申时?顾长庚皱了皱眉,醉月阁和月下仙人庙,这么巧的吗? “我们继续走吧。”谢明夷站起身,脸色苍白,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黑发黏在额头上,看起来格外狼狈。 顾长庚担忧不已,嘟囔道:“等我....一定把你养得壮实一点。”回去就撬须弥洞天的大门,一定要撬出一些提升体质的丹药。 樵夫打量了一下两人,不由道:“实在不行,你背着你媳妇走一段。” 顾长庚愣住了,一拍脑袋,他只想着带谢明夷飞,就没想过背!有了剑气恢复了一部分实力之后,他的思维再次被剑修的意志笼罩。 立马蹲下身,顾长庚道:“上来,我背你!” 谢明夷眼睛一亮,但还是矜持道:“可以吗,你会不会太累啊?” “没事!” 谢明夷小心翼翼地趴上顾长庚的背,隔着衣裳也能感受到下方人的温度,谢明夷感觉心跳有些快,抿着嘴唇小声问道:“我重不重啊?” 顾长庚双手托着他,闻言不由掂了掂,“你太瘦了,要多补补。” 转而跟樵夫告了别,“大叔,我们就先走了。” 来求姻缘的人还是挺多的,看到一个少年人背着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脸不红气不喘地走在台阶上,挺引人注目的。 谢明夷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把脑袋埋在了顾长庚后颈处,只露出两只眼睛。 一般男人不管平时多爱干净,出了汗身上总是有一股汗臭味的,谢明夷却半点没闻到顾长庚身上的汗味,只有一丝淡淡的说不出的清冽气息,如天山的冰雪,如开锋的剑刃。 微风拂过,顾长庚走得很稳,背上的人睡意渐渐弥漫。 谢明夷打了个哈欠,眼角浮现泪花,软声问道:“还没到吗?” “快了。” 一炷香后。 谢明夷终究还是睡了过去,睡得贼香。 顾长庚轻笑,脚步逐渐放缓,一步一个台阶,他不着边际的想,当初修真界的那条炼心路,他似乎也背着他,走过。 漫长,却不枯燥。 台阶终有尽头,顾长庚停了下来,入目所见是一颗苍天大树。 这是一颗银杏树,树身很粗,约莫四五个人围着环抱才行。 树上缠绕着红线,繁杂而密集,红线上挂着很多红绸带,上面依稀写着字。 “嗯?到了?”谢明夷醒了。 顾长庚把人放下,朝着银杏树挑眉,“我们去买根绸带?”他刚刚看见了,庙前有个老头子在摆摊,摊上全是红绸带。 “嗯。” 谢明夷才睡醒,还有些迷糊,只被顾长庚牵着。 “一根多少钱?”顾长庚挑了一条颜色鲜亮的红绸带。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笑呵呵的说:“诚惠,十两。” 顾长庚一僵,这是金丝带吗?这么贵?还好带足了钱,不然就丢人了。 心里吐槽,手上还是利索的掏出钱袋,给了十两。 “笔在那边,客人自己写。”老人家收了钱,心情不错,点拨了一句,“这是姻缘带,最好互相写对方名字。” “多谢提醒。” 两人拿起笔,分别在姻缘带上写下了对方的名字。 谢明夷 顾长庚 写完,仔细端详了一下,顾长庚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仿佛尘埃落定一般,这桩姻缘。 谢明夷亲手把姻缘带系在了一根红线上,悄咪咪地打了个死结,确认解不开之后,才心满意足。 ※※※※※※※※※※※※※※※※※※※※ 顾长庚:什么私会?这是正儿八经的约会! 缘定三生 “两位小哥,进庙求支签?” 顾长庚回头,只见一个大约六十岁左右的小老太,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这是一个头发丝都透着精致的优雅婆婆,一头银发却不见半点沧桑,眼神甚至有几分天真。 “这位老人家,您是?”谢明夷行礼问道。 小老太颔首,“我是这儿的庙祝,姓李,大家都叫我李婆婆,你们是一对未婚夫夫?” 居然是一位女性庙祝? 顾长庚谢明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大楚虽然允许女子上学,出来开个店铺什么的,但庙祝这种职位是要去官府登记的,从未见过女子担任。 谢明夷问:“李婆婆,听说这儿问姻缘很灵。” “月下仙人本就执掌姻缘,这世间太多痴男怨女,因为姻缘二字纠缠一生,何其悲苦?”李婆婆叹了口气,道:“来这儿问姻缘的人很多,灵不灵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太清楚,只能说心诚则灵吧。缘分缘分,有缘就有分啊。” 李婆婆口中的最后一个“分”字却是分别的分。 相聚是缘,离别也是缘。 谢明夷所有所思,顾长庚倒是不在意这些,在他眼里,不管是缘分还是什么,手中持一柄剑,万物皆可强求。 走进月老庙,只见一座栩栩如生的月下仙人雕像,摆在殿中的高台上,地上放了两个蒲团,殿中间是一个大香炉,烟雾袅袅。 此刻蒲团上已经跪了一名女子,正闭眼祈祷。 顾长庚一看那女子的侧脸,心道巧了,这位醉月阁的花魁怎么也在这里?还求姻缘? “你认识她?”谢明夷注意到了身边人的神情变化,小声问道。 顾长庚凑近他耳边,说道:“她是醉月阁的花魁。” 谢明夷目光一厉,“你去过醉月阁?” 顾长庚求生欲望还是很强的,“就一次,顾长青硬拉着我,我才去的。” “没有作诗给喜欢的姑娘?”谢明夷瞥了他一眼。 “我喜欢谁你还不清楚吗?你和我,一见钟情,天生一对。”顾长庚还是很机智的,完美避开作诗这一点。 谢明夷嘴角扬起,心情大好,但该提点的还是要提,“醉月阁背后是大皇子,你出身侯府,最好不要卷进来。” 顾长庚乖巧点头,心里却有了淡淡的疑惑,醉月阁背后是大皇子,顾长青去醉月阁好像还是顾霖带他去的,莫非顾霖看好大皇子? 哎呀,脑壳疼,这种事交给道侣操心就行。 这时,跪着的醉月阁花魁站起了身,也没往外走,直接绕过高台,从后面的院门进去了。 这种寺庙一般后面都会有居住的地方,中间隔个小院子,但一般来求神拜佛的香客,是不会进去的。 看来醉月阁和月老庙真的有联系啊,顾长庚摸摸下巴,想了一下就抛之脑后,兴致勃勃地拉着道侣开始摇签。 谢明夷对这件事还挺慎重,跪坐在蒲团上闭着眼,认真地摇着手中的签筒。 “明夷,你心里在想什么?”顾长庚闲不住,不一会儿就睁开眼睛,盯着谢明夷的脸看。 真好看啊,我道侣。 谢明夷不理他,继续摇。 顾长庚拨弄着道侣的长发,绕在指尖,嘴巴叭叭不停,“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祈求月下仙人,让我们永结同心、心心相印、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相敬如宾、早生贵子、夫唱夫随......” “啪!”一支签掉了出来。 素白干净的手将木签拾起,谢明夷无奈的看了身边人一眼,前面几个词还是好的,后面什么鬼?相敬如宾、早生贵子都出来了,还夫唱夫随? “走吧,去解签。” 李婆婆接过木签,一看就笑了。 “月下仙人姻缘签一共六十一支,抽灵签时要摒除杂念,专心一致。你们这支签排列二十五,签文倒是有意思。” “什么?”谢明夷悄悄把手塞进顾长庚掌心,心里有点紧张。 他希望是上签,不,上上签! “结发夫妻结连理,缘定三生缘不息。”李婆婆赞叹,“好签啊,当属上上!” “真的?”谢明夷喜滋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李婆婆斩钉截铁道:“当然,这签文很清楚,缘定三生,你们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是结发夫妻,天生一对啊!不过这只签,摇到的一般都是那些破镜重圆、分离再聚的老夫老妻,像你们年轻的小两口,还是头回见。” 顾长庚张大了嘴巴,这里,这么灵的吗? 也不对,明明只有上辈子,怎么还弄出个上上辈子? 莫非,在修真界就已经是第二世了?只是忘记了第一世? 顾长庚越想越觉得这个思路是对的。 缘定三生,天生一对—— 这倒是,挺让人害羞的。 谢明夷小眼神不断地瞅身边人,却见他表情严肃。 你怎么不笑?还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你不喜欢我吗?谢明夷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 顾长庚一把搂住他,认真道:“别闹,我在思考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这辈子到底是第二世,还是第三世。” 谢明夷:...... 谢明夷:“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下山了。” 说实话,爬两个多时辰山,就写个绸带求只签——他居然还挺满意的。 两人告别了李婆婆。 走到姻缘树那里,顾长庚自觉地蹲下身,让谢明夷上来。 谢明夷乖乖地趴在顾长庚的背上,看着他一步一步沿着石阶下山。 “你累不累呀?” “不累。” “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那我放你下来?” “不许。” 谢明夷搂着顾长庚的脖子,有理有据的狡辩:“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上山都那么累了,何况下山。” “瞎说,明明下山更轻松。”顾长庚反驳道。 “我不管,就要你背。”谢明夷偷笑,第一次感受到任性的快乐。 顾长庚勾起唇角,“我又没说不背你。” “谢明夷。” “嗯?” 顾长庚突然连名带姓的叫他,谢明夷有点不习惯。 “不是缘定三生,我们是生生世世,在一起。” 光透过树叶,斑斑点点的照在顾长庚的脸上,只看到满满的坚定与温柔。 谢明夷愣了下,随即笑道:“好啊。” 顾长庚侧头,看了看那两边,道:“现在已经过了申时,没什么人了。” 谢明夷:“?”怎么突然话题跳这么快?这时候不应该许下海誓山盟,倾诉终身吗? “我带你飞!” 谢明夷:=(Д)= 救命! 清风拂过,少年脚尖轻点石阶,背着另一个少年,凌空而起。 耳边传来风的呼啸,谢明夷闭上眼,紧紧地搂着下面人的脖子,大声道:“你慢点!” 顾长庚咧开嘴,既然在飞,那就要带道侣飞到天上去! 穿过石阶,越过两边的草木,两人直接出现在蓝天白云下。 “明夷睁眼!不要怕!” “我没有怕。”谢明夷艰难地睁看眼,往下望去,只看到金亭山在自己脚下,京城在自己脚下,所有的一切,都在脚底。 谢明夷心一颤,立刻闭上眼,妈呀,第一次知道自己恐高。 “看,有鸟飞过来了。”顾长庚脚踝处缠绕着清风,这是剑势——风,这段时间从须弥洞天捞出来不少好东西,他已经能凝练出三种剑势了。 谢明夷睁开眼,却没有看到顾长庚说的鸟。 “在哪儿?” “在我们下面。” 低头,只见一群飞鸟盘旋空中,原来他们现在飞的比鸟高。 身边飘来一朵白云。 谢明夷忍不住伸手,却捞了满手的水雾,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孩童。 “会不会有人看到?”谢明夷担忧道。 顾长庚思索片刻,说道:“会,看到一个小黑点。” 谢明夷放心了,虽然他很清楚的知道,武者哪怕飞檐走壁,也不可能像顾长庚这样飞在天上。 但,就像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脑中的天行九针,世间总是有不少秘密的。 乘风归去,执手成双。 * 回到忠亲王府,天色已近黄昏。 谢明夷:“我外公想见你。” 顾长庚:=(Д)= 救命! ※※※※※※※※※※※※※※※※※※※※ 谢明夷:让你吓我! 风不止 炉里烧的檀香是安神的,偏偏顾长庚如芒在背,手上捏着一颗棋子,不知往哪下。 谁让,心上人的外公就坐在对面呢? 顾长庚知道,整个忠亲王府,只有面前的这位老人是明夷心中的亲人,所以一定要在外公面前留个好印象。 “外公这一步,走的甚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好在哪?”忠亲王抬眼,面无表情的问。 顾长庚:...... 我要是说这一步很臭,你会不会让明夷退亲? 顾长庚好歹是剑道之主,不说符阵器丹样样精通吧,但这凡世间的琴棋书画玩的还是很溜的好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忠亲王——谢明夷他外公,是个臭棋篓子啊! 明明已经让了半壁江山了,居然还能让自己找到机会东山再起。 自己明明不想东山再起,还特意送一子给他吃,他居然还傻乎乎的还礼,一还就是三子! 顾长庚想说:外公,你不适合边下棋,边和我聊人生。 一盏茶的功夫。 忠亲王颤抖着把棋子收好,他想不通自己前面势头大好,后面却一败涂地! 这小子,阴险! 故意前面输子,降低自己的警惕,后面好绝地反击。 “明夷,去泡两杯茶。”忠亲王冷哼一声,棋盘上赢不了,现实中还治不了这小子吗? 谢明夷去泡茶了。 房里只剩一老一少两人。 “小公子年纪不大,棋力颇深啊!”忠亲王皮笑肉不笑道。 顾长庚打了个寒颤,“外公——” “谁是你外公?”忠亲王目光冷厉。 顾长庚:不是,下棋的时候,我都叫了多少声外公了?棋下完了就翻脸? “忠亲王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铁骨铮铮的剑修,屈服了。 “嗯。”忠亲王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丝,他最烦这种顺杆爬厚脸皮的人,还没成亲,就外公外公的叫了起来。 “本王叫你来,主要是有一件事,让你做。”忠亲王苍老的面孔,在烛光下显得暮气沉沉,“做不到,你就别下聘了。” 顾长庚整个人一惊,不是,什么意思啊?自称本王就不说什么了,还阻止自己下聘? 明夷不在,就欺负人! “您说。” 忠亲王缓缓开口道:“下个月初的南苑狩猎,你知道吧,明夷会参加,你也想个办法跟去,保护好明夷。” “放心,我会保护他。”顾长庚一口答应,心里却在嘀咕什么南苑狩猎,他一点都不知道,算了等回去问问奶奶和顾长青。 忠亲王还是不放心,“记住,你别告诉明夷,到了南苑与他碰了面再说。” “明白。” “还有,不管文武,你将来科举也好,从军也好,或者干脆种田行商,这些都可以,但你好歹要干好一行,能照顾好明夷。”忠亲王总算说了心底话,他是发现了,自己外孙是真心喜欢这个臭小子。 顾长庚乖巧点头。 忠亲王年纪越大,就越放不下自己外孙,“你说说你,快十五了,除了有个侯府堂少爷的身份拿得出手,你还有什么?明夷跟你在一起图什么?图你一事无成还是两袖清风?” 顾长庚嘴巴微张,不是,他怎么就一事无成,两袖清风了? 这时,谢明夷端着茶进来了,笑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聊他未来的发展。”忠亲王眉眼舒展开,渴了口茶,道:“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明夷,送客。” 顾长庚:...... 不是,你好歹让我喝口茶。 谢明夷带着顾长庚走到之前翻墙的地方,天色已经昏暗了。 两人没说话,都有些闷闷不乐。 顾长庚低声道:“我走了。” “嗯。” “我真的走了。” “走吧。” 顾长庚垮下脸,小声道:“你都没有舍不得我,要知道我轻轻一点就能飞过去,隔着这个墙,你是不能看着我的背影渐行渐远的。” 像他,就完全不想走。 谢明夷做思量状,道:“那你想怎么样?” “不知道。”顾长庚低头,脚尖碾着泥土。 其实他想留下来,就待在谢明夷的屋顶上,守着他。 谢明夷无奈,“明天又不是见不到了。” “一晚上呢。”顾长庚可怜兮兮样。 谢明夷叹了口气。 突然凑近,仰头,在顾长庚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好啦,回去吧。” 顾长庚喉咙滚动,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 谢明夷,他的道侣,居然亲他了!!! 表面云淡风轻的顾长庚,若无其事的指了指另一边脸,道:“你为什么不亲这一边?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边脸不好看?” 我真是个机灵鬼!就是嘛,亲人怎么能只亲一边呢?多不对称! 谢明夷立马又亲了他一口,在另一边脸。 顾长庚终于满意了,看着不好意思地道侣,心中顿生勇气,直接上前啪叽两口,盖在谢明夷两边脸上,喜滋滋道:“以后亲我就要像这样,两边都要。” “嗯。” 感受着脸上的湿润,风一吹凉丝丝的,谢明夷有种擦脸的冲动。 真不是他嫌弃,而是顾长庚亲个人居然还噘嘴,结结实实的两口,把口水都带出来了。 “我走啦,今晚委屈你孤枕难眠了。”顾长庚一脸不舍,他想他今晚应该也会辗转反侧。 谢明夷:不,今天很累,沾床就睡。 谢明夷:“回去吧,天已经黑了。” * 顾长庚离开了王府,走在大街上,闻到各家各户飘出的饭菜香,整个人愣住了。 他带谢明夷出来一天,居然都没有带他吃饭!!! 他的修为已经恢复了一点,不吃不喝也不觉得饿,但谢明夷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凡人啊! 顾长庚脸色难看,立马跑到附近的酒楼买了饭菜。 然后匆匆赶回去。 他是去送饭的,绝不是为了见谢明夷找的借口。 谢明夷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完毕之后打发走丫鬟,整个人摊在床上。 “好累。” 他看着床上的纱幔,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突然笑了起来。 抱住被子,谢明夷打了个滚,心脏砰砰的跳,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感受到,自己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 而那人,刚巧,他也喜欢。 今天偷溜出去,也不知道温如兰想了什么办法,居然瞒过去了。 谢明夷从未想过,温如兰会有一天帮自己。 ——世事无常 “咕!” 谢明夷肚子叫了。 大半天没吃东西,他饿了。 闭眼,睡觉。 睡着了就不饿了。 很难想象,应该锦衣玉食的大家公子,会忍耐饥饿。 “扣扣!” 突然,紧闭的窗户被什么敲击,发出声响。 谢明夷起身,打开窗户。 就看到离开不到半个时辰的少年,笑着出现在他的窗外。 顾长庚将手中提着的吃食递给谢明夷,愧疚道:“我都忘了带你吃东西,我真是太粗心了,你饿不饿?在府上吃过了吗?没吃的话吃我这个!他家饭菜味道还可以的。” 谢明夷看着他,只觉得心脏处涌出了一股暖流。 一把扯住顾长庚的领口拽近,凑上去“啪叽!”两口,糊他一脸口水。 顾长庚眨眼,反应过来后抬手就想擦,湿乎乎的,多难受啊。 “不许擦,让它自己干。”谢明夷瞪他。 “好吧。”顾长庚委委屈屈的放下了手,暗地里用剑势——风,在脸附近徘徊,争取快点吹干。 顾长庚跳进窗,第一次进了道侣的房间。 不大不小,东西不算陈旧,但也没什么新买的东西。 谢明夷已经打开了饭盒,三菜一汤,还是热的。 当即就吃了起来,嗯,真香。 顾长庚一看他吃得香,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坐到谢明夷身边,缠着他喂自己。 “给我夹个这个,啊——”像个孩童张大嘴巴,顾长庚完全没有不好意思,谁让筷子只有一双呢。 谢明夷则是考虑到顾长庚跟自己一样,也没吃东西,就好脾气的随他,自己一口再喂他一口。 两人吃的很开心。 而另一边温盛则就不开心了。 他刚刚收到消息,南苑狩猎的后宫随同名单出来了。 后宫妃嫔,只有宸贵妃和淑贵妃获了旨意跟随。 当朝皇帝本身就不是个好女色的,后宫妃嫔数量也不算多,一共也就十来个,生下子嗣的也就六七个。 宸贵妃膝下有大皇子和五皇子,虽说五皇子痴傻,但有大皇子在,也没人敢瞧不起她。 淑贵妃则是二皇子和七皇子的生母,二皇子天资聪颖,算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 这些都无所谓,温盛则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荣贵人没有得到跟随旨意? 皇上不是最喜欢荣贵人了吗? 温盛则表面上和四皇子交好,但实际上他是六皇子一脉的。 他一直觉得,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嫔,所生的孩子也应该是皇上最看重的。 爱屋及乌,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大楚开国帝皇是在马上打来的天下,虽说这些年大楚崇尚文学,但武力也是皇室评断一个皇子的一个重点。 往年的南苑狩猎,哪位皇子能取得好成绩,皇上必定嘉奖,若是皇子生母在场,也会一同获得奖励。 这次,荣贵人居然连去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温盛则的面孔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诡谲,幽幽道:“以色侍人终不长久啊。” 帝王心,无常情。 只是,树欲停而风不止啊。 ※※※※※※※※※※※※※※※※※※※※ 感觉审核好慢呀 武道境界 顾长庚回到侯府就找了顾长青问南苑狩猎的事,结果这傻子一脸懵逼。 “南苑狩猎?什么时候?要开始了吗?你怎么知道的?” 一连串的问题,搞得他自己才是询问的人。 顾长庚抹了把脸,直接去找老夫人。 “你说南苑狩猎啊,算是皇室的一种活动吧。每年夏天,皇上都会带着一些妃嫔皇子去南苑避暑,还在那儿围了座山,用于狩猎。”老夫人淡淡说道:“今年的就在下月初了,你大伯和你堂兄也会去。不过——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这个小孙儿刚来京城不久,也没什么朋友,照理说,这种关于皇室的消息不会传到他的耳朵才对。 “奶奶,我也想去。”假装没听到老夫人的问题,顾长庚伸出手揪了揪老夫人的袖子,真诚的目光看着她。 老夫人拍掉顾长庚的手,无动于衷道:“你先回答奶奶的问题。” 顾长庚头磕在桌上,闷声道:“我今天去找明夷了,他外公说明夷要去南苑狩猎,我想跟着去保护他。” “明夷要去?”老夫人讶然,谢明夷身子弱她一直都知道,现在居然说要去南苑参加狩猎?这不是闹吗?忠亲王也同意? 顾长庚:“奶奶,你就答应我呗,大伯堂兄都去,带上我也可以的吧?” 老夫人思索一二,还是觉得不妥,“南苑太危险了,而且王公贵族众多,你来京城这段时间没学过礼仪,也不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万一冲撞了如何是好?” “奶奶,你要相信我,我......我武力还是很高强的!而且,王公贵族多也不全是坏事啊,指不定谁慧眼识珠,觉得我是个天纵奇才,提携我一二呢。”顾长庚露出一个微笑。 不,剑修不需要人提携,自己就能上天! 老夫人表示对天纵奇才不感兴趣,倒是对孙儿的武学造诣有点好奇,问道:“你行气之法练到哪一步了?”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但不代表这个世界上的人平平无奇。 世间有异兽,千奇百怪不足形其貌,神出鬼没不足表其态。 后世人游历山川,撰写异兽录,供人阅读知晓。 ...... 西海之滨,有异兽名为贏鱼,鱼身而鸟翼,食之得妙音。 尧山有异兽名狰,五尾一角,状如虎豹,性情睚眦必报,伤之必反击。 兴和霍山,有异兽名腓腓,其状似猫,温和善良,养之可解忧。 ...... 总之,这本异兽录记载了这个世界几乎所有的异兽,异兽的长相、能力、性格都大不相同。 虽然大部分异兽都是力大无穷,喜欢吃人的凶兽,但也有不少温和的异兽,有一种异兽名山遗,通常处于深山中,有行人在山中迷路或被野兽伤害,山遗就会出现帮助人类。山遗的心脏具有强大的气血,食之可直接完成筋骨血的淬炼,进入髓境,因此很多时候山遗救了人,却反而丢了性命,被挖出心脏,而食用者眼睛会逐渐变白,意之此人为白眼狼。 古有人族先师,观百兽而得食气之法,参异兽而得行气之法,以此壮我人族。 古之圣贤将武学境界分为四大阶段:炼筋,炼骨,炼血,炼髓,每个境界的划分也简易粗暴的以增长的气力为准。 炼筋主要炼十二根筋脉:手三阴经、手三阳经、足三阴经、足三阳经。 炼筋大圆满,可得力八百。 炼骨则是炼人体的二百零六块骨头,每一块被气血滋养,撞击可发出轰鸣声。 炼骨大圆满,可得力两千。 炼血较简单,即是将体内的普通血液全部置换成珍贵的精血,一点一点的融炼。 炼血大圆满,可得力五千。 最后的炼髓,是最难的,整个大楚,真正进入髓境的武者也不超过两手之数。 炼髓大圆满,可得力一万。 因为不管是食气之法还是行气之法,提升的都只是自身体质,可以让自己耳聪目明、增强气力,但对寿命影响并不大——一个髓境的武者,寿命最多也不过二百。 所以,比起修炼法,武者更看着的是武器和武技。 武器分天地玄黄四个等次,入了品阶的武器都是由异兽的骨骼锻造,精血淬炼而成。 黄阶武器可提升使用者百分之五十的战斗力,玄阶可提升一倍,以此类推,天阶武器可足足提升四倍的战斗力! 但天阶武器要求契合度,还要使用者用自身气血蕴养,否则变回失去灵性。这么一来对使用者的要求就更高了,比如一把天阶长剑,落到一个不会剑术的人手中,蕴养不到位还不如一把地阶武器趁手。 武技和武器一样,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技近乎道不是假的,品级高的武技给予武者的技巧和加成足以让其越境杀人。 但说到底,武者再强,也不可一人敌一国,在没有动乱的和平年间,异兽纷纷藏于山林,上位者也重用文士,民间的武者就越发少见,除了江湖门派,就只有大家子弟还会习武了。 冷不防老夫人问武学境界问题,顾长庚有一瞬间的迷茫,他现在经脉中畅通,剑骨已成,单论力气,最少也有几千斤了吧? 顾长庚明悟,道:“孙儿现在应该处于炼血境。” 老夫人吓了一跳,不满十五岁的炼血境,武学天才啊,但老夫人谨记孩子不能夸的原则,面不改色道:“是就是,哪有什么应不应该。” “那孙儿就是炼血境。” “行吧,炼血境多少也有点自保能力了,关于南苑狩猎,你要去就自己跟长泽说吧,奶奶年纪大了,懒得管你们。”老夫人慢悠悠的站起身,让丫鬟扶着她去花园散步了。 找顾长泽?顾长庚有点别扭,经过了婚约一事,他看这位堂兄有点不顺眼。 其实以顾长庚的能力,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不顺眼的人干掉。 但顾长庚有个品质值得学习,哪怕上辈子在适者生存的修真界,他也从来不依着自己的喜好评判一个人的善恶,不凭着自己的力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他懂得尊重别人。 可能在很多人眼里,尊重二字只是位高权重的人言语上的善良,其他人?呵呵,连活下来都要绞尽脑汁,还谈什么尊不尊重? 我不需要你的尊重,给口饭吃可好? ——这就是修真界很多凡人的心声,在大楚,贫苦人家也是如此。 顾长庚心里的尊重其实很简单。 哪怕我讨厌你,我也承认你身为人的资格。 但——生而为人,便要做人,不会我就用手中的剑教你做人。 哪怕我要杀你,我也不会鄙夷你求生的欲望。 虽然——我依旧会毫不留情杀了你。 不管你强大还是弱小,我都愿意认真听你讲完一句话,如果这句话让我不高兴,我不会因为你的强大而胆怯,也不会因为你的弱小而忍耐。 众生平等,除了他的道侣。 顾长庚恍惚间想起他成为剑道之主的那一天,天机谷的谷主给他批了命—— 上善若水,剑指苍生。 如果不是前一句上善若水,单凭后一句剑指苍生,就能让那些修行人把他打为邪魔外道了。 顾长庚摇摇头,甩去前尘旧梦,现在最重要的是参加南苑狩猎。 他转身就去找堂兄了。 相信见了面,只要他能稳住,稳不住的就是堂兄。 “堂兄。”顾长庚来到一座亭子,他问过丫鬟,知道顾长泽在这里。 顾长泽今天倒是穿了件白衣,君子如玉,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风范。 “堂弟?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顾长泽对顾长庚的到来倒是有些吃惊,自婚约解除后,两人哪怕见面也只点点头。 顾长庚淡定无比,“听说堂兄要去南苑参加狩猎。” 顾长泽挑眉,“是啊,堂弟提及此事是否也想一同参加?”祖母,这可是堂弟自己送上门的,不怪我。 顾长庚认真问道:“我能参加吗?” “当然可以,离下月初还有十二天,堂弟你可以好好准备一下狩猎所需。” “要准备哪些?” “首先,堂弟你要有一匹自己的马,还有弓箭,以及骑装。其次,你需要多练习,培养与马匹的默契,熟悉弓箭的手感。”顾长泽仔细地说,突然话锋一转,“最后,还有几天就是长青的生辰,往年都是在家里过的,今年我准备带他去郊外的庄子,再邀请几个好友,一同为他庆生。” “好,我知道了,多谢堂兄。” 顾长庚心道顾长青终于不是十四岁的孩子了,他终于比自己大一岁了。 话说,既然顾长青的生辰到了,那自己和谢明夷的生辰也快了,大约参加狩猎回来就是了。 送明夷什么礼物呢? 明明要过生辰的是顾长青,偏偏顾长庚在想送给谢明夷的礼物。 不得不说,兄弟如地上的泥,踩着踩着就结实了,道侣如天边的月,望着望着就想睡了。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顾长青的生辰。 顾长青今天神采飞扬,“长庚我跟你说,咱们兄弟一场,我也不要你送多贵的礼物,心意最重要。” “那我给你抄一篇佛经?”顾长庚说。 顾长青:...... 顾长青:“最起码,我得用得上啊。” 他又不拜佛,佛经有什么用啊,借花献佛送给老夫人吗? “可以超度你。”顾长庚冷酷无情道。 顾长青:你这么凶残吗?我没死就想着超度我? “好了。”顾长泽拍了拍自家蠢弟弟的肩膀,笑道,“我们快出去,思淼他们还在等着呢。” 提起魏思淼,顾长青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的生辰,大哥居然邀请了那个杠精?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一岁,气量也大了是不是? 顾长泽邀请的好友,一共四个,除了那天给顾长庚接风洗尘的三人,还多了一位将军家的嫡次子——乔安。 顾长庚对之前的三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魏思淼,小孩子一个,脾气大心却不坏。 最不喜欢的却是那位欧阳大学士的孙子——欧阳锦,看似温润如玉,实则心高气傲,那天接风宴,就他一人,只报了姓氏,没说名字。 哪怕那个冷冰冰的项岿,当朝七皇子,都完整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至于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乔安,大大咧咧的样子倒是很阳光,但却是个很细心的人。 几人坐上了马车,朝郊外的庄子出发。 他们会在庄子上住两天,顾长庚提前跟谢明夷打了招呼,这两天不去找他。 马车倒是宽敞,六个人坐里面也不挤。 路上大概要花一个时辰,顾长青是个闲不住的,当即拿出怀里的宝贝。 ※※※※※※※※※※※※※※※※※※※※ 顾长青:我给你们看一个大宝贝。 愿望单 一叠精巧别致的竹牌,上面刻画了各种兽类。 “看!这是京城最新流行的游戏!”顾长青兴致勃勃地将竹牌放在马车中央的桌子上。 魏思淼嗤笑,“百兽牌?就这还是最流行的?江南一块早就玩透了好吗?” 百兽牌,最开始是在江南流行起来的,以异兽录上的异兽为模板,创造的一种牌类游戏。 各种异兽具有的不同力量,相生相克,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 这段时间传到了京城,逐渐被大楚百姓所知。 顾长青现在拿出百兽牌被魏思淼嘲笑,脸涨得通红,怒目相对道:“你不就是前段时间跟魏大人去了一趟江南吗?你现在摆个不屑的姿态跟我们炫耀什么?有本事你别玩!” 一般人听到这些话说不定就服软了,但魏思淼是谁?大楚第一杠精,他能在言语上认输吗? 魏思淼当即叫嚷道:“不玩就不玩,你当我稀罕呢!我在江南早就将百兽牌的套路摸得清清楚楚了,我要是上场指不定你一把都赢不了!” 顾长青气得要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自己不带他玩是因为怕输呗!我呸! 顾长泽到底还是爱护弟弟的,“好了,你们吵得我头疼,百兽牌除了你们俩,其他人应该都没玩过。” 欧阳锦淡淡笑道:“不如换个游戏吧,飞花令如何?” 飞花令,以花为题,以诗词相接,“花”这个字符出现的位置也有要求。 比方说:第一个人念,“花落知多少”,第二个人就要接“春花秋月何时了”,第三人接“;柳暗花明又一村”,第四人接“待到山花烂漫时”,以此类推,直到一人说不上来为止,有些厉害的文人念到最后甚至直接自己作一首完整的带有“花”的诗词。 魏思淼不愧是魏怼怼,一听欧阳锦的话,又杠上了,“欧阳锦你无不无聊?你看看马车里的人哪个是能跟你玩飞花令的?我自己就不说了,乔安一个武夫,顾长青一个傻子,顾那谁...一个村夫,还有我表哥,阴谋诡计他倒是擅长,诗词歌赋就算了吧,至于项岿,你让他念诗,你看他理你不?哈哈哈哈哈!” 欧阳锦:...... 他脸色铁青,心里恨不得把魏思淼千刀万剐,剐之前把嘴缝起来。 其他人也一个不落的被魏思淼攻击了,虽然魏思淼可能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但自古以来,实话最得罪人。 顾长青:“魏思淼!你说谁是傻子?!” 乔安:“喂,你这么说我就过分了吧?长青,揍他!” 顾长泽:“思淼,我不救你了。” 项岿:“......嗯。” 顾长庚:说我村夫就算了,居然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还顾那谁? 顾长庚眼睁睁看着顾长青和乔安把魏思淼按在马车墙壁上锤,顾长泽笑眯眯地在一边喝茶,项岿面无表情地时不时钻个漏子,用手指戳魏思淼的痒痒肉。 一时之间,马车摇晃,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 “啊——救命!” “哈哈哈哈!项岿,你给我...哈哈哈~等着!” “顾长青,有本事,单挑!” “乔安,你居然跟顾长青狼狈为奸!” 这就是魏思淼,一个濒临绝境也不闭嘴的男孩。 欧阳锦:该! 几人打闹间,顾长青怀里掉出几样东西。 一个是之前的百兽牌,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纸。 魏思淼眼疾手快,挣扎着捡起纸。 顾长青一看,神色大惊,“你还给我!” 魏思淼马上把手藏在背后,本来压制着魏思淼两条腿的乔安,脸上露出兴味的笑容,反而松开了手。 魏思淼得了空,立马挣脱顾长青,飞快的打开纸扫了一眼,随即发出天轰地裂的笑声。 “哈哈哈哈!生辰愿望单?” 顾长青顿时生无可恋,这是他几天前按照自己的喜好、实际情况,列出的愿望单。 他希望能收到单子上的礼物,但又不好意思给他们看,总不能直接说“嘿,兄弟,我想要这个!”顾长青觉得自己的脸还没那么大。 这下好了,愿望单到魏思淼手上了,肯定不会还给他的,顾长青心如死灰。 魏思淼兴致高昂,站在坐凳上,挥舞着手臂,大声念着这张愿望单。 “大家听仔细了啊,我只读一遍!” 顾长青:你妹的,你还想读几遍?! “生辰愿望单,我从最后一个愿望读起,毕竟重要的总要压轴嘛。最后一个愿望——希望能上醉月阁三楼,哈哈哈,顾长青居然喜欢女子!” 顾长青:喂,你这话说的,我不喜欢女子喜欢男子吗? “倒数第二个愿望——希望能拿到父亲书房里的百年徽墨,哇,这种价值千金的东西居然只能排在倒数第二?顾长青你胃口挺大啊!” 顾长青:那块徽墨早在他过十岁生辰的时候,父亲就答应送给他了,后面一直没想起来,现在已经只剩一点点了。 “倒数第三个愿望——希望能和....项岿?成为...好朋友?顾长青,你现在难道跟项岿不是好朋友吗?” 项岿讶然,转眼朝顾长青看去,只见年纪尚小的少年此刻低着头,用力揪着衣摆。 顾长青:啊啊啊啊!我不要做人了! 项岿:......噗,好像,有点可爱。 “倒数第四个愿望——希望大哥能带我参加南苑狩猎,咦,南苑狩猎要开始了?” 顾长青:还不是堂弟说他要去,我才想也跟着去的。 顾长庚:小堂兄真是个好人。 “倒数第五个愿望,也是正数第五个愿望——希望乔安能带我和堂弟去他家的马场选一匹马,顾长青,你堂弟就算了,你到现在居然还没一匹自己的马?太丢人了。” 乔安:“长青,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那我礼物能不能就不送了?” 顾长青:“不行!”马他要,礼物也不能少! “第四个愿望——希望...魏思淼...变成哑巴?!顾长青!!!这居然还是你的正数第四个愿望,你是多不想我好啊!”魏思淼眼中冒出熊熊怒火。 顾长青翻了个白眼:你最好一辈子不说话! 魏思淼咬牙道:“第三个愿望——希望十五岁的月钱翻倍,顾长青,我诅咒你这辈子月钱都不会翻倍!” 顾长青:你好恶毒! “第二个愿望——希望能一家人在晚上.....看星星?顾长青,你有病啊?” 顾长青:我喜欢星星碍着你了? “最后,压轴上场了,第一个愿望——希望,三叔三婶能有个自己的孩子?看不出来啊,顾长青,你跟你三叔关系那么好?”魏思淼走下来,捏着愿望单在顾长青面前摇晃、 顾长青猛地一把夺过愿望单,揉成一团,眼中除了羞愤,还有一抹悲伤。 其他的愿望,被听见顶多就是不好意思,但这第一个愿望,是他内心深处不愿被发现的秘密。 他一直都知道,父亲母亲想把他过继给三叔,但......三叔三婶,根本不愿意他成为他们的孩子! 他看起来活泼开朗,还经常干些蠢事,但他内心是敏感的,作为一个孩子被推来推去,谁都不想要,这种无助没有人明白。 顾长泽神情复杂,他知道父母的想法,自己作为长子,继承侯府理所应当,长青如果过继给三叔,就不用再操心嫡次子的未来了,三叔自然会安排的好好的。 这件事里,从来没有问过长青的意愿,他愿不愿意被过继。 马车里突然安静起来。 顾长庚捡起掉在马车底部的竹牌,推了推顾长青,“要不要玩?” 顾长庚怔了一下,缓缓点头,“嗯。”他又没做错事,不就一份愿望单吗,没什么见不了人的。 竹牌制作精致,上面除了异兽的图像,旁边还有小字介绍。 一共三十六张,据说这只是其中一种玩法,最多的玩法要用一百四十四张牌,十二个人才能玩起来。 “看我的,百闻鸟!可以制造幻象!你的牌全部混乱了!” “九尾狐,食之不蛊!可以避免蛊惑类的力量。” “铁臂狼,重击。” “我有狰,反伤!” “星蝶,可以治愈。” 一开始就顾长庚顾长青两人,后面乔安也被吸引过来了,加入了战局。 魏思淼倒是个心大的,见乔安加入,也不由分说的参和进去了。 顾长泽本来只想围观,但突然项岿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一句话不说的挤了进去,气氛一下子凝固,没办法,顾长泽只能带着欧阳锦也加入进去。 欧阳锦作为一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文士,战术搭配组合什么的,实在不精通,居然每次都是第一个落败。 顾长青第二个。 乔安第三个。 项岿第四个。 魏思淼一直以为自己经验丰富,能一览众山小,却偏偏玩不过顾长泽这个阴谋家。 “我就说你阴谋诡计多!”魏思淼大声道。 不理表弟这个杠精,顾长泽皱着眉看着手中的牌,心里凝重至极,百兽牌组合搭配丰富,不同的异兽可以发挥出不同的效果,有联系的异兽之间还能生成羁绊,比如山遗和山风,一同登场,可以免伤一回合。 每次玩到最后,都只剩下顾长泽和顾长庚两人,顾长泽重视布局,一步三算,顾长庚随心所欲,浪得飞起。 十有七八,顾长庚能凭借自己的幸运体质躲避顾长泽的算计,笑到最后。 顾长青星星眼,“长庚,你居然能赢大哥!” 顾长庚微笑:“任何阴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哇,这句话好帅!”乔安赞叹。 顾长泽闻此,心里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触,布局再多,也需要实力的支撑。 或许,他该换个方式。 ※※※※※※※※※※※※※※※※※※※※ 顾长青:我希望能长高一点。 山庄异事 “到了,下去吧。” 终于到庄子了,顾长庚手中捏着一张竹牌,上面刻画了一只鹿形异兽。 ——云梦泽里的崇明兽,世间独一无二。 据说崇明兽是一只白色的鹿,鹿角莹白剔透,能口吐人言,知晓过去未来,所有的问题它都知道。 但有一点,它喜欢说谎,它给出的回答有真有假。 改天带明夷去云梦泽逛逛,顾长庚漫不经心地想。 “大少爷,二少爷。”一位姓林的庄头接待了他们,厨娘是他的妻子,夫妻俩平时就打理打理庄子,收收外面农户的佃租。 这个庄子依山傍水,后山还有天然的温泉,是个难得的度假之所。 “跟你们说,之前欧阳大学士来这里游玩,见风景秀丽,还专门做了首诗呢!”顾长青叽叽喳喳个不停。 一旁的欧阳锦默默地挺直了背,欧阳文若是他的祖父。 乔安笑道:“你怎么不说这儿的曲水流觞,京城多少文士心向往之?” 顾长青倒是想起了一件旧事,“说起曲水流觞,前几年三叔刚被钦点为状元,邀请同榜进士来了一次,结果其中有一个虚假作弊的,当场一首诗都做不出来,回去后立马被人告发了。” 魏思淼不屑道:“那种人居然还被选为探花,简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探花?殿试皇上都不会考查吗? 顾长庚不解道:“他是怎么作弊的?” 顾长泽道:“那人有一个好友,年幼时家中不幸遭遇火灾,左脸被烧毁了,容貌有缺之人此生都难以进官场,可偏偏这人学识过人,且善于心术,不管是考官、出题人,甚至是皇上,他都能精准地把握他们的心理,押题十有七八都能中,就连殿试上皇上提出的问题,他也给那人安排的妥妥当当,将一个只会识字的绣花枕头送上了探花之位。” “厉害。”顾长庚赞叹。 顾长青嘟囔道:“可不是,三叔就说了,如果不是那人毁了容,这个状元之位还不一定能坐稳呢。” 顾长庚:“后来如何了?” “还能如何,探花之位被剥夺,全家流放三千里,而那人据说是在家中暴毙了。” 暴毙?顾长庚不怎么相信。 “诶,刘婶来了。” 刘婶就是林庄头的妻子,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 “几位少爷,晚上可有想吃的菜?婢子去做。”刘婶长相和善,身材消瘦,眼中却有一丝很深的忧虑和恐惧。 “今日是长青的生辰,给长青单独准备一碗长寿面吧,至于其他人....”顾长泽注意到了刘婶的眼神,此刻几位好友都在身旁,也不便细问,便道,“你们有什么想吃的菜,就自己说,刘婶的手艺可不比御厨差。” 众人都报了自己喜欢的菜名,两三道不一而同,魏思淼最贪心,一连报了六道菜。 顾长庚数了数,已经有二十三道菜了,就只加了一道糖醋排骨,刚好二十四道菜。 刘婶下去准备了,这个庄子的下人不多,女性下人更只有三个,做好色香味俱全的二十四道菜,并不容易。 顾长泽让顾长青带其他人逛逛庄子,自己去找了林庄头。 “林伯,才半年不见,为何刘婶消瘦的如此厉害?”顾长泽记得上一次见到刘婶,明明是一个胖大婶。 林庄头神色有些不自然,道:“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得风寒伤了身体,不碍事的。” 顾长泽淡淡道:“我想听真话。” 林庄头脸上露出一个苦笑,“不是小人不说真话啊,大少爷,实在这事....太让人难以相信了,小人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啊。” “说说何事。” 林庄头这才将事情缓缓道来:“大概三个月前,庄子夜间就总是传来小孩的哭声,小人还当是哪个丫鬟偷人,生了孩子藏了起来?但庄子上一共也才三个女人,平时都在眼前晃悠,也没见谁大了肚子,小人也没多想,将庄子搜查一遍没发现什么就算过了。”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唉,过了几天,那声音变本加厉,扰的人根本睡不着,直到有一天,庄子里的猪圈忘记关了,晚上那猪叫了一宿,没人敢出去看。”林庄头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白天一起去猪圈看,就发现里面全是血,一只小猪被啃得只剩骨头,其他猪身上也被抓的血淋淋的。” “莫不是山林里的野兽?”顾长泽眉头紧锁。 “自那天后,消停了一段时间,晚上也没有什么小孩哭了,可过了几日,哭声又响起来了,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可白天问两边的农户,都说没听到,这就把大家伙儿吓坏了,都觉得是庄子闹鬼,晚上根本不敢在庄子里待着,平时采买东西的顺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偷偷把猪圈门又打开了,说把那东西喂饱就不会出来了,果然吃了一只猪,庄子又安稳了一段时间。”林庄头叹了口气。 “胡闹!”顾长泽气道,“这不是把那东西胃口养肥了?” 林庄头捶胸顿足,脸上满是后悔,“谁说不是呢,一开始喂一只猪就能消停五六天,后面一只猪都不够一两天了,前几天猪已经被吃光了,顺子又把牛圈打开了,那东西直接吃了一头老黄牛啊。” 顾长泽真的生气了,气那个顺子故作聪明,踱步道:“你们没有上报吗?” “早就上报了,可没人搭理啊。”等到后面猪被吃光,林庄头反而不敢说了,怕侯府追责,也怕那东西报复,林庄头清楚的记得,有一个小厮不同意把猪送给那东西吃,结果第二天那小厮就死在了床上,喉咙被咬断,他们怕得不行,直接用火把尸体烧了,至今还隐瞒着没上报。 刘婶变得消瘦,与其说是因为害怕那个怪物,倒不如说是愧疚那个小厮的死亡。 “你可想过,等牛也吃光,那东西会吃什么?”顾长泽直视林庄头,沉声问道。 林庄头吓得打了个激灵,这年头牛很珍贵,庄子上也不过七头牛。 想到这里,林庄头跪在地上,哀求道:“大少爷,求您想个法子,救救我们啊!” “此事明天再说。”顾长泽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这事他当然要管,但现在最主要的是给长青过生辰,而且这个庄子里的下人管理太松散了,借着这次事件也给他们一个教训。 “是是是!”林庄头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他真的怕了。 * “喂,你们说那个庄头说的是真的吗?” 顾长泽不知道顾长青根本没带他们去逛庄子,而是一路尾随。 照魏思淼的话,就是庄子有什么好逛的,谁家没有啊? 顾长庚:我没有。 至于为什么没被顾长泽发现,那就要感谢顾长庚了,他悄悄地给众人施了隐匿咒,这让准备看笑话的乔安大吃一惊,心想是不是顾长泽武道境界退步了?或者是故意让他们跟着的? 听到庄头的一番话,几人都有不同的见解。 顾长青打了个寒颤:“难怪我这次来庄子,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阴嗖嗖的,原来闹鬼啊。” 欧阳锦不赞同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间哪有什么鬼怪?多半是山间的野兽。” 魏思淼撇了撇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看,是小人作祟!下人做了错事将责任推给鬼怪而已!” 乔安点头,“这次我赞同思淼,人心险恶起来可比恶鬼还恐怖。” 五人转头一致看向顾长庚。 顾长庚:...... “你们看我干什么?”怪渗人的,五双眼睛黑溜溜的盯着自己。 魏思淼道:“你的想法呢?” 顾长庚指了指项岿,“你们怎么不问他?” 项岿:“嗯。” 你们怎么都不问我? 魏思淼翻了个白眼,“从他的眼神里我就知道,他想的跟我一样。” 顾长青哼了一声,“你居然还会看人眼神?” 顾长庚无语,道:“我觉得,你们说得对。” 魏思淼嚷嚷道:“我们说的都不一样,你态度不端正!你好好想想,到底谁说的对?不准墙头草!” “你们说的其实都有道理,既然都有道理,那大可以结合起来嘛。” “怎么结合?”顾长青不解。 “有鬼怪,有野兽,有小人。” 顾长庚笑眯眯道。 ※※※※※※※※※※※※※※※※※※※※ 项岿:大家不用问我,看我眼神就行。 这里面的异兽有部分参考山海经,也有部分是瞎编的,混在一起。 夜话江山 顾长庚的发言自然而然地没有人理会,夜色还未降临时,饭菜上了桌,顾长泽挥手让下人都出去了。 一群心大的少年人围在饭桌上吃着菜喝着酒,酒是顾长青争取来的,说十五岁是人生的不同阶段。 为此,魏思淼笑他搞得跟女子及笄一样。 顾长青哼唧:“十五岁之后按照大楚律法,我就是个男人了。” 大楚律法规定,不管男女,十五方可成家。 “这里除了你堂弟,谁不是男人啊?” 顾长庚:……原来我是最小的吗?不,我是最大的——在思想上。 魏思淼喝了口酒,眯着眼惬意道:“顾长青,今天你是寿星,我不跟你计较,咱们休战。” “你不嘴欠我也懒得搭理你。”顾长青撇嘴。 “你不懂。”魏思淼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什么叫嘴欠,我那是大发慈悲点出你们的愚蠢和虚伪!” 顾长青眼角抽搐,“你就是有毒,把忠孝说成了愚蠢,把谦虚说成了虚伪!” 他对魏思淼这些年怼过的人可是印象深刻,忠臣被怼愚忠,孝子被怼愚孝,才子被怼虚伪,佳人被怼做作,呵呵,听说他当时怼的那个佳人还是他的未婚妻,怼完两家就退婚了。 至今,魏夫人还在为魏思淼的婚事操心,据说要求已经从大家闺秀降成了良家少女,谁让家世好一点的庶女都不愿意嫁给他呢。 “就是一群又蠢又毒的人!”魏思淼貌似有点醉了,脸上出现了两抹酡红,“忠臣廉洁就能卖儿卖女,孝子孝顺就能饿死媳妇,才子谦虚就能名扬大楚,佳人温婉就能人人称道。” “呵。” 魏思淼发出一声冷笑。 “你醉了。”顾长青小声道。 “我没醉,有些人只有醉了才能说心里话,醒了之后却说自己是酒后胡言,我不一样,不管醉没醉,我魏思淼都不说假话!”魏思淼眼眶有些红。 他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身边全是谎言。 桌上人都停下了筷子,气氛有些微妙。 也不知道为何,顾长泽突然也想说说心里话,“思淼,没有人阻止你说真话,但世间总少不了虚假。” 魏思淼盯着自己的表哥,突然大笑,“所以你一肚子阴谋诡计?” 顾长泽:“最起码,我没对你用阴谋诡计。” “放屁!” 魏思淼大骂,“在座的这些人,除了顾长青那个傻子,其他人全是你用阴谋诡计坑来的!” 魏思淼站起身,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到项岿身边,给项岿到了杯酒。 “皇室。” 继而走到欧阳锦身边,倒酒。 “文士。” 再给乔安倒酒。 “武者。” 最后来到顾长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倒酒。 “勋爵。” 魏思淼回到自己位置上,指了指自己。 “朝臣。” 仰头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酒。 “砰!” 酒壶砸在地上,酒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顾长泽!”魏思淼大喊,“你自己说,你想干什么?” 顾长泽沉默。 顾长青战战兢兢的蹭到顾长庚旁边,心里慌得一批。 他觉得自己不傻,魏思淼这么一说,他自然想到了自己兄长的意图。 “大,大哥,你,你不会,想造反当皇帝吧?”顾长青小声逼逼。 顾长泽看了自己傻弟弟一眼,突然笑了——傻弟弟是真的傻。 魏思淼翻了个白眼,“项岿是皇室中人,你觉得会有人带着皇室中人造反吗?” “思淼,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的决定呢?”顾长泽温和说道,“帮我吗?” 魏思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欧阳锦和乔安都上了你的贼船了,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顾长泽畅快大笑,“好思淼,也不枉我忍了你六年。” 魏思淼:好气哦! 欧阳锦微笑:“小淼,欢迎你。” 乔安一把拦住魏思淼肩膀,“你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拒绝呢。” 魏思淼:“哼!我要是不加入,你们是不是要把我宰了?” 项岿淡定道:“不会。” 也不知道是说魏思淼不会拒绝,还是不会宰了魏思淼。 顾长青胆战心惊地拉住顾长庚衣袖,一脸懵逼:“今天不是我的生辰宴吗?” 怎么搞得好像几大巨头碰面签订协议——历史性的场景。 顾长庚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傻孩子,你的生辰宴,你并不是主角。 “对了,顾长青是你弟,我能理解,那他呢?他有什么价值吗?”说开了之后,魏思淼脸上的醉意似乎全部消散了,指着顾长庚就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顾长泽咳嗽几声,道:“堂弟也是弟弟,跟长青一样。” 顾长泽:不,他的价值你们想不到! 他有钱啊! “快吃吧,饭菜都快冷了。”乔安大快朵颐。 顾长庚低头吃,他注意到魏思淼情绪激动的时候,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波动,扫过每一个人,这力量明显不属于魏思淼。 给他的感觉倒是不邪恶,只是很诡异。 他从未见过这种力量体系。 “外面已经全黑了。” 夜色不知不觉间,已经到来。 顾长青打了个激灵,说话磕磕巴巴,“林庄头不是说,晚上有鬼?” 顾长泽一愣,“你怎么知道?” 还在吃东西的几人突然抬头,面面相觑,顾长青打了个哈哈,“我们无意中听到的。” 顾长泽挑眉,不置可否,“既然你们知道,那可有什么办法?” 欧阳锦道:“等哭声再——” “哇啊——” 话刚说一半,就响起了哭声。 “婴儿的哭声!”顾长泽脸色铁青,听林庄头说的时候,不觉得恐怖,现在那哭声似乎伴着凉意,丝丝缕缕地侵入耳膜,恐惧似乎也来了。 “鬼...鬼、鬼!”顾长青吓得脸都白了,他画本子看得多,对鬼怪也更相信,有时候晚上一个人睡不着,能把自己吓得半死。 顾长庚看着顾长青可怜兮兮的样子,难得的有些心软,抓住他的肩膀,“别怕,这么多人呢。” “世间没有鬼!”魏思淼皱着眉,心里很不爽,“我倒是要去看看,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说完,他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准备出去。 “喂!你不要冲动啊!”乔安急忙拉着他,“就算是人,你也得清楚是什么人,武力多高,躲在哪里,有几个人?就这么直接过去,只会打草惊蛇!” 顾长泽:“乔安说的对,我们不要冲动。” “那你们说,怎么办?”魏思淼摊摊手。 欧阳锦道:“先把下人叫过来吧。” “可以。”顾长泽认为这件事发生在庄子上,应该是哪个下人在装神弄鬼,就算不是下人干的应该也有隐瞒,都叫过来希望能看出点什么。 几人出门。 “大哥,这庄子里怎么挂着红灯笼啊?”顾长青看着挂着走廊上清一色红艳艳的灯笼,欲哭无泪。 “我也想知道。”顾长泽很烦躁,这一路上一个下人都没看到,偏偏那哭声萦绕在耳畔,瘆得慌。 魏思淼也觉得这件事不好解决了,“这哭声好像无处不在。” 根本找不到来源和方向。 欧阳锦有些慌,“你们除了哭声还听到别的声音了吗?” 照理来说,夏天的夜晚总是嘈杂的,蛙叫蝉鸣,反正不可能安静下来。 可这里,哭声停顿间,完全没有别的声音。 几人也想到了,脸色难看得很。 “嗝!” 突然一声打嗝声响起。 “谁?谁打嗝?” 顾长青一惊一乍,抓紧了一旁顾长庚的手臂,转头看向其他人。 顾长泽目不斜视。 欧阳锦对他笑笑。 魏思淼翻了个白眼。 乔安:“不是我。” 项岿:…… 项岿:“嗝!” 顾长青:!!! !!! 项岿?! 他居然打嗝?! 项岿面无表情:“嗝!” 顾长青一言难尽的撇开视线,心里暗搓搓的把愿望单上和项岿做好朋友那一项,狠狠划掉! 不成熟的冷酷男,骗我感情! 项岿难得的有了讲话的冲动,解释道:“我害怕,嗝!就打嗝,嗝!” “哦。”顾长青捂脸,你还不如不解释! 经此一事,恐惧似乎都被冲淡了。 伴随着项岿的打嗝声,婴儿的哭声都充满了喜感。 “哇——” “嗝!” “哇——” “嗝!” ※※※※※※※※※※※※※※※※※※※※ 项岿:我好怕,别吓我,我打嗝! 红灯笼 “前面就是林庄头住的院子了吧?” 顾长青看着前方隐匿在夜色中的小院子,迟疑道。 那方院子位于庄子的北面,刚好靠着后山,黑漆漆的,竟是一点灯火烛光也无。 “这么早就睡了?”顾长泽神色不变,心里却觉得不对劲,“去敲门。” 几人走到院门口,轻轻叩击门扉。 “扣扣!”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沙沙。” 里面传出了动静,像是谁拖着脚步缓慢的行走。 “来了。” 这是刘婶的声音,顾长泽微微松了口气。 朽化的门发出“嘎叽”的声响,门开了。 刘婶提着一盏红灯笼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她面色青白,双眼无神,浑身颤抖,她张口道:“是少爷啊,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声音僵硬而沙哑。 顾长泽被刘婶的相貌惊到了,半饷才说道:“刘婶,林伯不在吗?” “老林......”刘婶嘴唇蠕动,忽然失去焦点的眼睛流下了一行泪水,“对,老林,我要去找老林。” 说着,刘婶颤巍巍地转身,向院子里走去。 几人对视一眼,心情有些沉重,连忙跟了上去。 一进院子,他们便打了个激灵,院子里全是红色的灯笼,艳丽又透着股邪恶。 “怎么这么多红灯笼啊?”顾长青有些绷不住了,声音都带着哭腔。 “嗝!” 好不容易停下的打嗝声又响起来了。 顾长青:瞬间淡定。 顾长庚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感受到一股很糟糕的气场笼罩了整个院子,以这些红灯笼为节点,就像——阵法! 经过屋檐下,顾长庚踮起脚尖摘了一盏红灯笼下来,马上气场就有了变动。 “喂! 你干嘛?!”乔安注意到顾长庚的举动,吓得一蹦三尺远。 其他人纷纷回头,诧异的看着顾长庚手中的灯笼。 顾长庚暴力的打开灯笼,只见里面点着一根红色的蜡烛,劈里叭拉的响着细小的燃烧声,烛泪滴落成一朵朵散发着油脂气的烛花。 “这是尸油。”顾长庚嫌恶的皱了皱鼻子。 !!! 尸油?!!! 项岿:“嗝 ! ! ! ” 顾长泽嘴角抽了抽,接过顾长庚手中的灯笼,轻轻嗅了嗅,脸色不太好看,“的确不是普通的蜡烛。” 一股子带着恶臭的油脂味道。 “看来这庄子,出了大问题。”乔安表情凝重,如果真的像顾家堂少爷说的是尸油,那这一庄子的红灯笼,要的尸油可不少,最起码一具尸体是不行的。 魏思淼也难得的闭嘴了,他知道这件事不是自己能解决的。 “啊! 老林啊! ” 房间里传来刘婶的哀嚎。 “不好,快点! ”顾长泽脸色一变,飞快的跑过去推开门。 门开的那一瞬间,众人定住了脚步,额头冒出了冷汗。 项岿捂住嘴强忍:“嗝~” 没忍住。 血迹斑斑的房间,刘婶跪在床边,哭的几欲昏厥。 床上躺着半个人,之所以说是半个人,是因为尸体的脖子被咬断,胸腹撕裂,四肢也只剩下白骨,骨头上还留着齿印。 脑袋倒是完整的,一眼就能看出是林庄头。 “进去。”顾长庚皱着眉,把前面人推了一下。 顾长青发出惊吓的呼喊,整个人都不好了,“啊——三叔救命! ” 这小子遇到危险喊的居然是三叔?顾长庚挑眉。 顾长青瘫在地上,剩下的人也走了进来,不大的房间立刻站满了人。 顾长泽扶起刘婶,“刘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刘婶表情涣散,似乎三魂已失,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老林……鬼……找我了! ” 顾长庚走到床边,房间里的烛光暗淡,看的不是很清楚,此刻近距离观察,方才被他发现了一点端倪。 “过来。”顾长庚招了招手,“你们看,这腿骨上除了牙印,还有刀痕。” 顾长泽视线落在白森森的腿骨上,点头道:“确实。” 他们脑中浮现出一个人拿着刀切割尸体的场景。 好像,更吓人了。 “我看,是有人故意用刀把尸体上的肉切下来,造成野兽吃人的场景。”欧阳锦思忖道。 乔安手指摸了摸腿骨上的齿印,道:“齿印不是假的,看这轮廓,应该是犬类野兽留下的。” “犬类野兽?狼?”魏思淼摸下巴道。 顾长青看着他们一副思考推理的模样,有些崩溃,“你们都不怕的吗?” 项岿拍了拍他的肩膀,“嗝! ” 顾长青:…… 好吧,还有你陪着我担惊受怕。 顾长泽还是准备从刘婶身上找些线索,“刘婶,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刘婶目光看向顾长泽,张开嘴却只发出剧烈的喘息,“呼! 呼!” 她太怕了,说不出话来。 顾长庚突然问道:“顺子是谁?” 喘息声骤停。 刘婶的面孔一下子平静下来,她挣扎着站起身,“对,顺子,顺子有办法,我要去找顺子。” “顺子有什么办法?”顾长泽问。 “红灯笼,顺子说可以,辟邪。”刘婶眼中划过一抹神采,“挂很多的红灯笼,鬼就不敢来了。” “红灯笼哪来的?” “顺子买的,跟大牛一起,买的。”刘婶摸索着想离开房间。 顾长泽:“顺子是谁?” 他记得上次来这个庄子,根本没有一个叫顺子的下人。 “顺子,就是顺子啊。”刘婶神智还是有些不清楚,“顺子会,抓鬼! 厉害啊! ” 顾长泽还想问什么,被乔安拦住了,“让她带我们找顺子。” 顾长泽点头,确实,目前嫌疑最大的应该就是这个顺子了。 刘婶走出了院子,几人跟随,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之前一直徘徊的婴儿哭声已经停了。 之前林庄头说那东西吃了猪牛就会消停,如今死了人也停下了。 想到这里,顾长青小脸煞白。 刘婶步伐很慢,大概半炷香的时间,才到了另一个院子,这是专门给下人住的院子,除了林庄头刘婶,其他男性下人都住在这里。 刘婶拍门:“顺子啊! 快开门! 我是你刘婶! ” 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表情不太好,“刘姐你拍这么大声干嘛?” 他目光扫到顾长泽等人,神情大变,“少,少爷! ” 这个人是正常的。 顾长泽点点头,“顺子在吗?” 他上次来庄子上见过这个人,他叫赵理,不是顺子。 赵理有些为难,道:“顺子不在呢。” 不在?大晚上还能去哪? “我们进去再说。”顾长泽眉头紧锁,“你去把院子里的人都叫出来。” “是。” 进了这个院子,里面也挂了红灯笼,但氛围却明显好很多。 “少爷,人都来了。”赵理恭敬道。 来的下人加上赵理一共有七人,其中有一个看起来很壮实的男子,面孔生疏。 顾长泽:“除了顺子,都在吗?” 赵理陪笑道:“还有王大王二不在,他们跟顺子一起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了?干嘛去了?” “这……”赵理一脸难色,“他们出去也不会跟我说啊,平时都是直接找林庄头打招呼的。” 林庄头已经死了,顾长泽面不改色道:“我今晚听到庄子里有小孩哭声,怎么回事?具体的情况你们说一下。” 下人们面面相觑,都不愿意开口。 “我来说! ”那个强壮的男子站了出来。 “你是?” 男子豪爽道:“少爷,我叫大牛,新来的,您可能没见过。” 顾长泽点头,“那就你说吧。” 这个人,气血充足,显然武力不凡,却来这里当下人? “这像小孩一样的哭声,几个月以前就出现了,庄子里人心惶惶,后来来了个大师,说是山中饿鬼闹事,只要把饿鬼喂饱了,就不会伤人。”壮汉声音洪亮,听起来也足够真诚,“庄头没办法,就只好隔几天送一回血食,今日少爷来的不凑巧,估摸着那饿鬼又饿了,正在讨食呢! ” 讨食? 亏他说的出口! 不等顾长泽说话,魏思淼就提出了问题:“那之前怎么会死了一个小厮?” “那小子死活不肯献上血食,被饿鬼报复了。”大牛似乎有些可惜。 “尸体呢?怎么处理的?”乔安问道。 大牛:“那大师说,被饿鬼杀死的人死后也会变成饿鬼,为了防止他变成饿鬼害人,只能将他的尸体剥皮抽筋,在锅里熬出尸油,制成蜡烛,再放进红灯笼里,这样他不仅不会变成饿鬼,还能守护这个庄子。” 看着大牛一脸坦然,众人心寒。 顾长泽目光冷凝,“这么多红灯笼,一具尸体恐怕不够吧?” 大牛笑道:“少爷有所不知,没点红灯笼之前,饿鬼只在我们庄子里哭,庄子旁边的农户是听不到的,点了红灯笼之后,那饿鬼不敢一直待在庄子里,就去了那些农户家里,这一来二去的,蜡烛不就有了吗?” “放肆! ” 顾长泽气得浑身颤抖,难怪林庄头说话遮遮掩掩,那些农户租了顾家的田地,却被人所害,死无葬身之地! 魏思淼握紧拳头,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大牛。 乔安和欧阳锦也面色铁青。 顾长青捂着嘴,胃里一阵阵地犯恶心。 项岿停下了打嗝,嘴唇微动道:“该死。” 几个下人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 大牛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到顾长泽发火也不在乎,嚷嚷道:“大少爷,人又不是我们杀的,他们被饿鬼害死,那是他们没本事! ” “你说。”顾长泽随手指了一个年纪偏小个头也小的下人。 小个子浑身发抖,磕着头说道:“少爷,不关我的事啊,是……是顺子哥说的! ” “你敢胡说八道! ”大牛怒目,反手就想打过去。 乔安一手握住大牛的手腕,对小个子下人笑了一下,安抚道:“你继续说,他不敢怎么样。”猛的用力,大牛发出一声惨叫,他手腕被卸了。 小个子缩了下脑袋,说道:“那个大师也是顺子哥找来的,我们都不知道! ” ※※※※※※※※※※※※※※※※※※※※ 晚安啦 地宫 小个子下人胆子渐渐壮起来了,说道:“顺子和王大王二,还有大牛,都是新来的,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出门,一定是他们犯了什么禁忌,庄子才引来了饿鬼! ” 另一个下人也忍不住开口了,“还有孟知和那些农户的尸体,也是他们处理的! ” 他们本身就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在顾家人面前一点勇气都没有。 孟知,就是那个死去的小厮。 大牛挣来乔安的控制,额头冒出了冷汗,咬牙道:“说的好像你们很无辜一样! ” 他嗤笑,“人肉放进锅里,你们也没少添柴! ” 赵理等人都涨红了脸,当时因为惧怕饿鬼,他们知道红灯笼可以克制饿鬼,都巴不得灯笼越多越好。 顾长泽将一切尽收眼底,挥了挥手看向大牛,“行了,我只问你,顺子在哪里?” 大牛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下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长泽,“少爷,你这就问到我了,顺子去了哪里,我一个下人怎么知道?你不该去问林庄头吗?” 这人好生粗俗! 欧阳锦皱眉,“你们之前不是一起晚上出去过吗?” “怎么,晚上不能一起出去上茅房吗?也是,你们这些大少爷房间里都是有恭桶的,哪像我们这些下人,晚上撒尿都要提着灯笼,当心掉进坑里! ” 这人像滚刀肉一样,眼中充满戾气,粗犷的面孔透着几分狰狞。 魏思淼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你信不信我们把你送进官府! ” 作为杠精的魏思淼,遇到真正的凶徒,唯一威胁的手段,只是把人送官。 大牛虽不屑,但对官府的厌恶还是刻在骨子里的,“送官又怎样?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也只有你们这些小少爷以为送官是个多大的事,也对,瞧你们细皮嫩肉的模样,进了牢房指不定被人当成女人使! ” 顾长泽等人沉下脸,他们的修养拘束着他们的言语,他们的礼节控制着他们的举止,但这不代表别人可以利用这一点放肆。 魏思淼气急败坏,正要怼回去,就听到一个带着凉意的声音响起。 “跟他那么多废话干嘛?” 众人回头,只见一黑衣少年站在光暗交界处,大半张脸都被阴影挡住,只能看到他挺立的鼻梁和微微勾起的嘴唇——透着几分懒散与凉薄。 下人们知道,这是侯府的堂少爷,今天一天都没怎么说话,只安静的跟在后面,他们还道这位少爷是个温和性子。 顾长庚伸了个懒腰,迈步从烛火阑珊处走到灯火通明,他站在大牛面前。 大牛嘲讽道:“怎么,你这个——” “砰! ” 他话还没说完,顾长庚直接一脚踹在他胸口。 八尺大汉整个人倒飞出去,嘴里吐出一口血,重重的撞到院墙又被弹开趴在地上。 顾长庚慢悠悠地走过去,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将准备爬起来的壮汉再次压趴下。 黑衣少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今日舟车劳顿,确实有些困了。” 大牛狼狈不堪,想挣开却发现踩在背上的脚宛如泰山,压的他丝毫动弹不得。 “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发觉挣脱无望,大牛咬牙道。 “不说?”顾长庚忍不住笑了。 大牛知道自己算是逃不掉了,但只要自己咬紧牙关,他们就拿自己没撤,这些大家子弟,讲究的就是仁义。 “想我出卖兄弟,做梦! ” “呵。” 顾长庚手指翻动,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柄泛着寒光的剑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漫不经心地挽了几个剑花,带着风劲,剑锋划过空气,瞬间刺向趴在地上的人。 大牛连闭眼都来不及,都看到剑尖离自己的瞳孔,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他毫不犹豫的相信,只要他眨眨眼,眼皮就会被割破,他动弹一下,眼珠就会被刺碎。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大牛吞了口唾沫,努力地脖子后仰,想离这柄剑远一点。 但他后退一分,剑就近一分。 额头冒出了冷汗,瞳孔紧缩,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剑刃的那点寒芒。 “我要干什么,你不知道吗?”顾长庚挑眉。 “我跟那些下人不一样,我没签卖身契,你不能杀我! ”大牛浑身僵硬,四肢绷直,他能感觉到那股杀意,这个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又是谁?大楚律法虽然严明,但空子总是给人钻的,甚至有权有势的人家,连空子都不屑钻! ” 顾长庚笑眯眯地俯下身,满意的看到这块滚刀肉已经变成了案板上的鱼。 “签了卖身契的奴仆身份卑微,按照大楚律法可以随意打杀发买,但你又高贵到哪里去?我杀了你还有人追责不成?” “别,别杀我,杀人是犯法的! ”大牛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晚间的风带着凉意,穿过大牛的身体,只觉得冷入骨髓。 “像你这样的人,手上也没少沾血吧,你应该知道,律法遗漏或者掩盖的地方,人命——究竟有多不值钱?”顾长庚继续说着,他的声音很好听,但在大牛耳中,却仿佛是鬼怪的呓语。 一文不值。 大牛知道的,人死如灯灭,人命从来不值钱。 “杀了你,可真是一件简单的事啊,至于鬼怪?呵呵,大不了将这个庄子废弃,或者一把火烧了,然后回到京城安安稳稳做一个细皮嫩肉的大少爷! ” “至于你的几个兄弟,啧啧,估摸着还能继续逍遥自在一段时间吧,只是不知他们会不会给你报仇呢?” 大牛目眦欲裂,太久没有眨眼,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了,但死亡的剑刃更加让人恐惧。 “我说,我什么都说! 我知道顺子在哪! 我带你们去! ” 越是蛮横不怕死的人,死到临头的恐惧就越大,他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着,裤子湿了一片。 他吓尿了。 “啧! ”顾长庚嫌弃的提起剑,松开脚退后几步,“算了,杀你脏了我的剑。” 大牛感受到杀意的褪去,翻身大口喘气起来,松懈后整个人汗如雨下,他真的觉得自己会死。 其他的下人也静若寒蝉。 顾长青踩着小碎步,凑到顾长庚身边,眼睛发光,“你这剑,哪来的啊?没见你带着啊?” 顾长庚修长的手指随意转动,长剑一晃,便消失在他手中。 顾长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好奇的转来转去,“诶?你剑呢?在哪,快拿出来我看看! ” 顾长青抿唇轻笑,“这叫做藏剑术,是剑客的必修,就跟刀客的拔刀术一样。” “原来堂弟是个剑客吗?”顾长泽微笑,目光幽深,跟长青不一样,他是杀过人的,他能感受到顾长庚出剑那一瞬间的杀意——凛冽又无双。 “藏剑术?”乔安是除了顾长泽外,唯二见过血的,此刻他敛去脸上的诧异,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也是剑客,怎么不知道有这招?顾家堂弟,教教我呗! ” 魏思淼吐槽,“你除了剑还学其他兵器,有资格称自己是剑客?” “剑乃君子器,我作为一个君子,如何不能称自己为剑客?” 顾长庚看向几人,堂兄顾长泽依旧一副温和的样子,顾长青还在翻弄他的袖子,这傻孩子深信,他把剑藏袖子里了。 魏思淼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其实顾长庚一直觉得他仰着脑袋,只是因为他个子矮。 乔安倒是眼巴巴的想学藏剑术,也不知真假。 欧阳锦避开了他的视线,似乎不太能接受他的暴力。 项岿—— 两人对视。 项岿突然捂嘴,“嗝~” 没忍住打嗝还带了个颤音。 顾长庚:行吧,吓到孩子了。 顾长庚无奈道:“现在,是不是该去找那三个人?” “也对。”乔安现在宛若一个小跟班,唯顾长庚命是从,踢了踢大牛的身体,“快起来,带我们去找顺子! ” “是是是。”大牛急忙爬起来,裤子还在滴着某种液体,低着头道:“顺子他们就在后山,我这就带少爷们去。” “赵理,准备火把。”一听是后山,顾长泽立刻吩咐。 连同下人一起,众人举着火把离开了院子,只剩下了刘婶和安排照顾她的小个子下人。 …… 风声悠悠,黑漆漆的夜晚,星辰隐没,月光不显。 几人来到后山山脚,大牛走到一处草堆,用力推开,只见一个四尺大的洞穴。 “人在里面?” 大牛点头,“里面有个地宫,钻进去就是。” 顾长泽示意下人先进去。 “少爷,这大晚上的,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万一里面有什么危险……”赵理不想进去。 其他下人纷纷应和,“是啊,不如我们把洞堵上,等天亮了找官府过来。” “对对对,我们已经知道了人在里面,就不用着急进去了。” 顾长泽眸光暗沉,“五十两,只要下去,就能拿五十两。” 财帛动人心,顾长泽说完这句话,就有人按捺不住了,拿着火把就钻了进去。 其他几个见有人打前阵,也不再迟疑,跟着进去了。 顾长泽等下人都进去后,再让大牛进去,随后自己进去。 顾长青等人后面跟着。 洞口是斜朝下的,大约爬行了几百米,眼前出现一片空旷,一扇巨大的石门敞开着,想是有人进去了。 “就是这里,地宫的入口。”大牛有些激动。 顾长泽突然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地宫的?” 大牛心理防线早已崩溃,也不隐瞒什么,道:“我们本来是一伙盗墓的,一年前无意中得到了一张地图,是一位将军的陵墓,我们查探了半年,才找到这个地宫。” “婴儿哭声跟你们有关吗?”顾长泽又问。 大牛:“这个我不知道,但顺子应该知道。”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盗墓贼也有个地位高低啊,再加上地图是顺子的,很多事情我和王大王二都不知道。” 顾长青想到红灯笼,问:“红灯笼是怎么回事?” 大牛身体缩了一下,似有些恐惧,“压制恶鬼。” 顾长泽见他似乎说的是真的,也不再询问,“先进去,找人。” 穿过石门,顾长庚随意地瞟了一眼,就顿住了。 石门山雕刻着一只美丽的兽类。 身体优美修长,姿态慵懒自然,状如狐其身后有九尾,舒展着仿佛夜寐。 九尾狐。 顾长庚知道它,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瑞兽九尾狐,声若婴儿,食之不蛊。 ※※※※※※※※※※※※※※※※※※※※ 顾长庚:叽叽歪歪,敢试我剑锋利否? 珈禾古国 “长庚,快点! ” 顾长青在催。 顾长庚回过神跟上去。 说实话,他的记忆才解锁了一部分,换成岁月也不过几百载,有些认知并不完全,是呈碎片化的。 九尾狐在他脑子里的形象两极分化,一时是个祸国殃民的美人,一时是神秘高贵的妖王。 但可以明确的是,九尾狐这种生物,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低武世界容纳不了它。 不仅仅是九尾狐,异兽录上的一小部分异兽,都不是低武世界能诞生的存在。 这个世界,有秘密。 顾长庚笑笑,不管如何,都与他无关。 以手中之剑,护心上之人。 仅此而已。 “诶?这里这么多金银财宝,那些盗墓贼都没拿吗?他们不贪财的?” 经过几个空的墓室,众人来到距离地宫中心不远的一间小墓室,门是打开的,里面堆满了金银财宝,还有古董瓷器,可以看出是被人翻过的,但却没被拿走。 “顾长青你就是个白痴,他们不拿金银财宝,只能证明他们所图的比金银财宝更珍贵! ”魏思淼总是跟顾长青过不去。 顾长青撇撇嘴,下次生辰愿望单,他要把第二个愿望的位置留给魏思淼! 顾长泽捡起一锭银子,深色凝重,“这上面有铸印。” 乔安诧异:“是官银?不应该啊,大楚建国才五百年,这墓室怎么看也不止五百年啊! ” 大楚算是这个世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帝国,大楚建国之前,各方势力多为门派、家族或,哪怕有人立国,也只是昙花一现偏于一隅的小国。 只有大楚,统一天下。 “上面字不认识,应该不是大楚的官银。” “我看看。”欧阳锦接过银子,细细端详。 别的不说,单论知识面的宽广程度,欧阳锦家里的藏书阁可以告诉你,什么叫做博览群书。 欧阳锦本身就过目不忘,对古文字一块很有研究,此刻看着手中的银子,眯着眼分辨,“昭和……” “西官……珈禾?!” 欧阳锦惊呼。 不是他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个发现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大楚建国之前,南蛮之地,有人立国,国名——珈禾。 这个国家只存在了三百年,疆土连大楚十分之一不到。 但它存在的那三百年,无人敢入侵。 不是它有多繁华,而是珈禾有巫蛊师。 南蛮之地,多瘴气、毒草以及蛇虫。 固有巫蛊师,取毒草精华,引蛇虫撕咬,融瘴气于身,得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诡异莫测,且巫蛊师大多脾性古怪、阴狠毒辣,一个不高兴就下蛊害人。 而在当时,巫蛊——无人能解。 因此,珈禾国很是风光了一段时间。 至于它为什么被灭国,有很多说法,如天降陨石、大火燎原、鬼兵三征。 最广为人知的,就是鬼兵三征。 据说这支军队里的兵将,无惧巫蛊之术,且能呼风唤雨、号令鬼神。 三征珈禾,珈禾灭国。 看这个地宫的规模,就知道这墓穴的主人定是位高权重,如果真的是珈禾人,就几乎可以肯定——这里有蛊虫。 大楚境内目前发现了七座珈禾古墓,毫无例外,到处都是蛊虫。 蛊虫未入人体之前,细小如尘,处于休眠状态,一旦感应到气血,就会迅速惊醒,进入活跃状态。 “珈禾?”顾长泽皱眉,“你确定吗?” “我很确定,昭和正是珈禾立国的年号。”欧阳锦脸色苍白。 魏思淼喃喃道:“完了,这有虫子。” 乔安给了他一个爆锤,“你闭嘴吧! ” 和几个下人一样,顾长青一脸迷茫,怎么大哥他们突然一副要死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无法做到保持沉默,“那个,珈禾有什么问题吗?” 没人理他。 尤其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 顾长青把目光放到顾长庚身上,顾长庚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指了下自己,道:“读书少,没见识,别问我。” 顾长青失望,又看向项岿,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项岿默默地转过头,隐蔽地打了个嗝,“嗝! ” 顾长青秒懂。 珈禾有大问题,这里有大危险,项岿都打嗝了!!! 瞬间猫到顾长庚身后,危险来临的时候,只有技高胆大的堂弟能给他安全感。 欧阳锦烦躁的很,“不行,我要出去,一想到这里有虫子,我就恨不得把皮剥下来洗一遍! ” 欧阳锦有洁癖,但这洁癖是有针对性的。 他可以接受杂乱无章,可以无视灰尘毛羽,甚至,他可以不在乎和好友抵足而眠,吃同一盘菜。 但他拒绝腐烂湿滑,抵触鳞甲虫蛇,还有,他很在乎和女子同床共枕,吃同一盘菜。 魏思淼说他矫情,没有哪个洁癖厌恶女人,他纯粹就是恐女。 但此时此刻,欧阳锦真的迫切想洗一个澡。 在他心里,虫子和女人的口水一样让人觉得恶心,这已经超过了对蛊虫的恐惧。 顾长泽安慰他,“现在还没确定这是珈禾人的墓穴,不要自己多想。” 欧阳锦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朝魏思淼看了一眼,道:“不是我一个人多想。” 顾长泽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个上蹿下跳的表弟。 “这有虫子! 这里全是虫子! ”魏思淼奋力地往乔安背上跳,表情抓狂。 “祖宗! 真有蛊虫的话,你跳我背上又有什么用呢?指不定你吸一口气,蛊虫就进去了。你快下来,还不好?”乔安被他烦的不行,讨饶道。 听了乔安的话,魏思淼直接捂住鼻子嘴巴:“空气里有虫子?! 不行我要回家! ”太可怕了,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目睹这一切的顾长泽:…… 好吧,忘了魏思淼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虫子了。 “这个地宫太克制我们了。”欧阳锦生无可恋,闷声道:“我恶心虫子,小淼害怕虫子,项岿胆子小,什么都怕,只剩下你和乔安。”五人团,直接阵亡仨。 他下意识地忽略了顾长青和顾长泽,在他眼里,这两个人只是顾长泽的弟弟,却不算是他的伙伴。 顾长泽无奈,“但这一切都前提是这个地宫的确是珈禾人的,仅凭银子上的铸印,根本不能确定什么。” “但我只要想到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就浑身上下痒得不行。”欧阳锦抓挠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露出一道血痕。 顾长泽皱眉,“你别抓出血了。” “我就这毛病。” 虫子?顾长庚若有所思,看来这个珈禾国的人,喜欢玩虫子?不,应该是蛊虫。 “虫子有什么好怕的。”顾长青不解道。 顾长庚指尖轻轻一捻,发出无形剑气,围绕着四周转了一圈——啥都没有。 “这里没虫子。”确认后,顾长庚开口说道。 顾长泽等人目光看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 顾长庚想了想,道:“你们说的虫子,应该是蛊虫吧?如果是蛊虫,就不用担心了。” “这个地宫的大门上,刻了一只名为九尾狐的异兽,九尾狐——声若婴儿,食之不蛊,吃了它血肉的人,就不会被蛊惑,而它自身也是巫蛊一道的克星。”顾长庚淡淡说道,“如果这个墓穴的主人,擅长巫蛊之术,又怎么会将蛊虫的天敌雕刻在门上呢。” “确实,异兽录上有九尾狐的记载,这是排名第三的异兽。”顾长泽回忆着说道,“这样就能说得通了,为何这个地宫里有珈禾国的官银。” 有鸡蛋的除了母鸡,还有吃鸡蛋的人。 欧阳锦和魏思淼瞬间放松了。 没虫子,就好。 “其实我们可以再联想一下庄子里晚上的婴儿哭声,也许,九尾狐就在地宫里面或者周围。”乔安本身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给他一个线索,他立刻就能连起来。 顾长泽点头,“异兽录上排名前十的异兽,都岁数悠久,且独一无二,珈禾灭国的原因,应该就是九尾狐。那么这个地宫主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那支军队的将领。” “你们说,那个叫顺子的盗墓贼,目的会不会就是九尾狐啊?他连金银财宝都没要。”魏思淼插嘴道。 “有可能。”顾长泽眸色不明,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们快点,找到他们就什么都知道了。” “嗯,走! ” ※※※※※※※※※※※※※※※※※※※※ 顾长青:天真无邪(小傻子) 魏思淼:伶牙俐齿(死杠精) 欧阳锦:温润如玉(洁癖外加恐女症) 项岿:冷酷无情(胆小鬼) 猜猜乔安的副属性是啥? 乞舜 传说,迷雾中的幽紫色蝴蝶。 是神明的化身。 祂赐予荒泽中的珈禾人,生存的能力——驾驭万物。 蠃鳞毛羽昆,只要在这其中,都能被掌控。 因为神明初次降临人间,伴随着蝴蝶,祂通过蝴蝶的眼,看到了珈禾人的苦难。 所以珈禾人的图腾就是一只紫色蝴蝶,蝶翼的边缘有着金色的纹络,神秘而高贵。 而当时珈禾人最推崇的,就是能驾驭蝴蝶的巫蛊师,他们是伟大的神明后人。 哪怕珈禾人后来建立了国度,又被破灭,他们对蝴蝶的信仰依旧不会消逝。 乞舜是现在的珈禾寨里,唯一可以驾驭蝴蝶的巫蛊师。 他出生那天,蝴蝶漫天飞舞,穿过竹门,越过人群,来到他的身边,拥簇着他,宛若神明。 寨里的老人说,他是神明的转世,他会带着珈禾兴起,结束世间的战争,让南方荒泽里的人们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只有乞舜自己知道,他是罪恶的化身。 有些人,生来就是魔。 乞舜记得自己出生的地方,有着黑色湿润的土地,却偏偏长不出阿爹口中的稻谷蔬菜,只有一丛丛的毒草,每年都有饥饿的小孩误食而死。 那里常年被迷雾笼罩,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他都看不到天上的太阳和星星。阿叔他们经常出去打猎,但带回来的猎物却很少,阿叔说这片土地,不适合那些野兽生活,因为它们没有食物。 那为什么他们要在这里生活呢?他们也没有食物。 乞舜不明白。 阿叔叹了口气说,他们的先祖是被人驱逐到这里的,因为他们犯了错,他们不该在荒泽之外建立国家。 “外面的人有食物,但他们不会愿意给我们。” “我们自己种,不需要他们给。” “但外面的土地是他们的,一旦我们出去,他们就会杀死我们的男人,抢走我们的女人,把小孩当做奴仆,把老人当做苦力。” “那我们去占领他们的土地,杀死他们的男人,抢走他们的女人,让他们的老人小孩为我们干活! ” 年仅八岁的乞舜,天真又残忍地说出了这番话,他握着拳头发誓,一定要去那片土地。 但阿叔笑着打碎了他的梦想,“我们打不过他们。” 乞舜不服气,“我们有神明! ” 阿叔眼中闪烁着泪花,悲伤说道:“我们的神明,已经不在了,祂被火焰灼烧,化作山间的雾气,隔开了天上的星星,也抵挡了外面的兵刃。” “我们能驱使蛊虫! ”乞舜咬牙。 “他们不怕我们的蛊虫。”阿叔只有一只手,他摸了摸乞舜的脑袋,慈祥的说道,“舜,不要多想,慢慢的长大吧。” “你会成为新的神明,驾驭着紫色的蝴蝶,带我们离开这里,去一片没有主人的土地,种下种子,收获很多食物。” 听说阿叔只有三十多岁,但他在寨子里已经是个老人了。 因为,珈禾寨民的寿命,很短,没有几个人能活过四十岁。 寨子里刚出生的小孩,洗三的时候,父母会握住孩子的脚踝,把他们放进乞罗河里,被冰冷的河水冲刷。 不是他们狠心,而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水源,只有乞罗河,干净、毒性低。 经受不住乞罗河水的孩子,没办法安稳长大。 短暂的一生,还未经过绚烂,便已凋零。 直到乞舜在蝴蝶的指引下,走出珈禾寨,走出荒泽,他才知道这里的土地虽然贫瘠,但真正过苦日子的,只有他们珈禾人。 其他山寨里的寨民,收集山里的毒蛇毒草,与大楚的商人交易,换去食物钱财。 胆子大的寨民,还会离开南荒,去大楚成为一名卖货郎,将不能吃不能用的东西,卖给需要的人。 他们,将日子过得很好。 大楚,没有杀他们的男人,没有抢他们的女人。 但乞舜心中的恨意,却越发高涨。 身边半透明的蝴蝶,也越发绚丽。 他成为了一名盗墓贼。 他驾驭着一头异兽——地穴狼,能够快速地打洞,去到地底深处。 下一次墓,就能赚到数不清的金银财宝。 他想,他比那些卖货郎厉害。 只是,卖货郎终会回到南荒,乞舜离家八载,却再也没回过珈禾。 他学会了大楚的文字,学会了大楚的礼仪,他甚至,娶了一个大楚的女人,温柔美丽。 只是,偶尔他会梦见那片弥漫着雾气的山林,一群老弱病残在等着他。 他们,呼唤着神明。 他梦醒后,不屑的笑了。 什么神明?那根本不是神明! 只是一只弱小的蝴蝶! 他看到了大楚的异兽录。 排名第七的异兽——蜃羽蝶。 生于海市蜃楼的蝴蝶,外表美丽脆弱,擅长制造幻境,能蛊惑万物,死后化为蜃雾,永不消散。 嗤! 祂,只是它! 困住珈禾人的,不是外面的危险,而是错误的信仰。 乞舜大笑,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 怪不得打不过,排名第七的蜃羽蝶,如何打得过排名第三的九尾狐?! 他似乎抛弃了乞舜的人生,化名齐顺,在大楚安稳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找到了一张藏宝图,里面标注了一座墓穴,在京城郊外,距今已有千年。 他心动了,就带着几个手下去找墓穴的确实地点。 得知墓穴在一个庄子的后山下方,他就果断的混进了庄子,成为一名下人。 他担心这个墓穴是这个庄子主人的祖辈的,所以他白天跟其他下人套话,晚上带着手下去探点定穴。 终于,他们找到了。 地穴狼挖开通道,打开地宫门的那一瞬间,一阵婴儿的哭声响了起来。 兵甲。 战火。 鲜血。 和雾气。 他和几个手下逃离地宫,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战争。 他们的精气神,似乎被什么吸去了。 乞舜病了,晚上又做了一个噩梦,这次他看见了一只白色的狐狸,身后甩着九条尾巴,神圣又强大。 对面的那只紫色蝴蝶,显得格外弱小。 他醒后笑了,排名第七的蜃羽蝶能让珈禾人建国,那排名第三的九尾狐呢? 他会成为神明! 再没有谁,能抵挡他的巫蛊之术。 ※※※※※※※※※※※※※※※※※※※※ 今晚好梦呀! 化蝶 地宫已开。 里面弥漫着死气和凶煞,乞舜进不去。 庄子里的人,听着婴孩的哭声,情绪越发狂躁,精神越发低沉。 九尾狐,吸食了他们的精气,包括乞舜自己。 哭声响起,乞舜透过蝴蝶的眼,看到了丝丝缕缕的精气从那些下人的头顶升起,汇在某个节点凝聚壮大,朝着地宫游走。 婴孩的哭声,越发嘹亮了。 它在变强! 乞舜脑中出现了这个想法。 不能坐以待毙了,他要快点进入地宫。 地穴狼受到影响,变得凶残难以控制。 为了安抚,乞舜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喂它新鲜的血食。 随着地穴狼胃口越来越大,乞舜把主意打到了庄子里养的家畜身上,以恶鬼为由。 死去的小厮名叫孟知,他发现了猪圈里的地穴狼。 他只能去死。 为了更好的控制庄子,乞舜对所有人都下了耳蛊,蒙蔽他们的听觉。 包括他的手下。 那些人以为献上血食,哭声就能停止,其实并没有,婴儿的哭声依然每晚响起,徘徊在他们的耳畔,如泣如诉。 但九尾狐的声音具有特殊的力量,耳蛊坚持不了几日就会死去,乞舜只能大肆的培养新的耳蛊。 每种蛊虫培养的方式都不同,耳蛊的虫卵只能在愚昧无知之人耳中孵化。 愚昧之人,过耳不闻。 无知之辈,听之信之。 那些不识字的农户,是最好的养料。 他们活着可以孵化自己的耳蛊,死了可以制作人魂灯让自己趋吉避凶。 人魂灯。 用人的尸体制成蜡烛或者灯油,点燃后的光芒,可以避免死气沾身、凶煞缠魂。 乞舜以前遇到过一位老盗墓人,他说百年以上的墓穴里面就会有死气,千年以上的墓穴里面就会诞生凶煞,想进去就要拿人命开路。 制造人魂灯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进入墓穴,他安排手下装成一个大师,将孟知和农户的尸体制成蜡烛,装进一盏盏红色的灯笼。 他诓骗他们说红灯笼可以辟邪。 不不不,不是诓骗,人魂灯本来就可以辟邪。 没看这几个月来,地宫里的凶煞死气已经被驱逐干净了吗? 今晚,就是最后一次。 身边绕着蝴蝶,踩着手下的尸骨,提着人魂灯,乞舜终于来到了九尾狐面前。 这间最里面的墓室,一个青铜棺材摆放在中央,前面放置着巨大的青铜鼎,两边的壁画上,刻画了一位珈禾古国覆灭的历史,以及一位将军的智慧勇猛。 棺材的后面,是一块布满了血色纹络的墙壁。 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被九根黑色的羽箭钉在墙上。 一尾,一箭。 白色的狐狸低垂着脑袋,眼眸紧闭,口中不断地发出哀嚎。 似婴孩的哭泣。 “哈哈哈哈! ” 乞舜大笑,笑声充满了恶意。 他就知道,跟人类混在一起的兽类,没什么好下场! 就像蜃羽蝶,被活活烧死。 但最起码珈禾人是真心供奉它,敬若神明。 这只狐狸呢? 它帮助人类不惧巫蛊,最终却困在墓穴千年,被箭矢钉在墙上,只能等待地宫开启,在阴暗的地底发出悲鸣。 活该! 乞舜心中畅快,动作却不慢。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好不容易炼制的蛊虫——控心蛊。 以人心培育—— 贪婪之心、恐惧之心、嫉妒之心、□□之心以及仇恨之心,让其孵化。 豁达之心、勇敢之心、谦虚之心、纯真之心以及慈悲之心,助其成长。 最后,一颗至亲之心,让这枚控心蛊彻底苏醒。 乞舜想到了自己的孩子,那个才两岁已经会喊爹爹的孩子。 每次回家,他都会抱着乞舜的大腿,仰起脑袋甜甜的笑着。 真可爱啊,自己的孩子。 他的母亲是大楚人,他在大楚出生,喝着大楚的水长大,小小的孩子长得粉雕玉琢,一点也不像南蛮人那般丑陋。 但,谁让他在大楚只有这一个血脉至亲呢? “不要怪爹爹。” 乞舜喃喃自语,他扯开衣服,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将控心蛊放在自己的心口。 白色的小虫,扭曲着身体,撕开皮肉钻了进去。 乞舜猛的抽搐,剧烈的恐惧让他的身体脱离了掌控,“啊! ” 九尾狐微微抬眸,眼中的嘲讽之色一闪而过。 乞舜发出疯狂的吼叫,跪在地上用头撞击那具青铜棺材,鲜血淋漓。 心脏在被啃食,乞舜从未想过,控心蛊的炼化会让他这么痛苦,痛不欲生! 因为九尾狐是蛊虫的克星,乞舜不敢直接在它身上使用巫蛊之术,控心蛊是唯一一个用在自己身上就能控制他人的蛊虫。 以我心,控汝身。 这不是蛊惑,是古老的契约。 “我好痛啊。” 乞舜折断自己的手指,露出森白的指骨,他慢慢的爬到九尾狐身边,狠厉的将指骨插进九尾狐的身体,握住那颗小巧玲珑的心脏。 九尾狐发出哀嚎。 “今日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乞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癫狂而狼狈。 “我们血脉相融。” 永远。 …… “这里怎么这么多蝴蝶啊?” 顾长庚等人走进来的时候,乞舜拔去了最后一根羽箭。 “你们来晚了。”乞舜笑道。 顾长泽看着后面正趴在地上喘息的九尾狐,不由皱起了眉。 “你就是顺子?” “顺子?”乞舜歪头道,“我不是,我是乞舜。” 第一次,乞舜在大楚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不管他到底是谁,顾长泽想到前面发现的两具尸体,不由问道:“王大王二是你杀的?” 乞舜舔了舔自己手上的鲜血,道:“没办法,我的狼饿了。” 他松开了地穴狼的绳索,让它去追那两个不识趣的手下,追到了咬死。 “你简直不将大楚律法放在眼里! ”乔安冷声道。 乞舜无所谓地点头,“我又不是大楚人。”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南蛮人吧,果然凶狠恶毒! ”魏思淼打量了他一下,道,“但不管你是哪里人,来了大楚就得跪拜我大楚的帝王,服从我大楚的律法! ” “哈哈。” 乞舜捂着脸低笑,掩去磕破的额头,声音阴沉:“大楚人都是强盗,强盗没有律法。” 你们不配。 他们会杀死男人,抢走女人。 不管多少年过去,这句话始终烙在他心上。 强盗? 魏思淼恼怒,大楚人怎么就是强盗了? 顾长泽厌恶地看着他,说:“你可能对大楚有误解,但你装神弄鬼害死农户,罪大恶极! ” “来人,将他拿下! ” 乞舜透过指缝,看到那些下人恶狠狠地走了过来,呢喃道:“强盗来了。” 半透明的蝴蝶,轻轻飞舞,扇动着翅膀,粉尘纷纷洒洒。 那些下人停住了,七窍流血。 “啊啊啊啊啊! ” 他们倒在了地上,发出痛苦的惨叫。 “什,什么情况?”顾长青惊恐万分。 乔安目光暗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是蝴蝶。” “他在使用巫蛊之术! ” “欧阳、长青、思淼,你们三个退后! ”顾长泽一掌拍去,掌风带着气血之力破碎飞过来的蝴蝶,急声道,“乔安、项岿,你们两个挡住这些蝴蝶! 注意,不要直接接触。堂弟,擒贼先擒王,我们找机会杀了他! ” 项岿挥舞着火把:“好,嗝! ” 乔安拔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剑刃划过之处,一地的蝴蝶翅膀。 顾长庚握剑,跟在顾长泽身后,时不时放出剑气灭掉周围的蝴蝶。 蝴蝶在一只只的减少。 乞舜默然注视着这一切,蝴蝶死再多也不可惜,他的九尾狐已经复苏了。 “九尾,杀了他们。” 昏暗的火光下,乞舜身后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黑影,它舒展着自己的九条尾巴,发出愉悦的鸣叫。 顾长泽等人退后,警惕地看着那只异兽,却见它只是伸了个懒腰,舔了舔爪子,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乞舜转过身,不悦道:“你还在等什么?九尾,杀了——”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低下头,只见一只毛茸茸的狐爪,刺透了他的胸口。 嘴角缓缓流出鲜血,乞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为,为什么?” 九尾狐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冷漠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呲! ” 利爪在他胸口搅了搅,抽出。 乞舜倒下了,流失的血液让他的身体逐渐失去温度,但他不在意,他只想着一件事——为什么控心蛊会失效? 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可爱的孩童,一声一声地喊着爹爹。 他的面孔清晰地展露在他脑中,精致的五官,娇嫩的肌肤,完全不像珈禾寨里的小孩。 是了,真的完全不像,跟自己一点也不像。 他就是一个大楚的小孩,不是自己的至亲。 “夫君,我不在意你是南蛮人的。” 温柔的话语犹在耳畔,却仿佛化为了利刃,撕心裂肺。 “呼! ” 乞舜吐出最后一口气,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 在他人生的尽头,视野中出现了一只蝴蝶,幽紫色的蝶翼,边缘有着金色的纹络,神秘又高贵。 它停留在他已化作白骨的指尖,与他对视。 透过它的眼,乞舜再次看到了梦中的那片雾气弥漫的荒泽,里面的居民吃不饱,穿不暖。 但他们顽强的活着,拼尽全力的活下去。 因为—— 神在。 乞舜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他张开口,轻声道:“我想回家。” 乞舜死了。 他的身体笼罩着雾气,一只半透明的紫色蝴蝶逐渐凝实,展翅欲飞。 “唰! ” 九尾狐爪子轻轻一挥,还未完全凝实的蝴蝶碎成了两半。 ※※※※※※※※※※※※※※※※※※※※ 小蝴蝶刚复活就死了。 宝宝乖 世间万物,一啄一饮,自有定数。 有人编撰异兽录,排名靠前的异兽无不集天地造化而生,它们的存在独一无二,却又不死不灭、周而复始。 海市蜃楼中起舞的蜃羽蝶,徘徊于虚实之间,诞生于梦境之中。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蜃羽蝶死后会重新卵化,做一个属于自己的梦,等待有人的梦境与之相连,将它唤醒。 蜃羽蝶的梦是珈禾人。 ——那些愚昧无知却真心信仰它的珈禾人。 但珈禾人的梦里,有吃的食物,有干净的水,有它这个虚假的神明,却唯独没有他们真实的自己。 这么多年,只有乞舜,梦境里有迷雾散不去的珈禾。 梦境破碎的那一刻,乞舜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雾散了,它破茧化蝶。 只是小蝴蝶来不及迎接新生的喜悦,便被九尾狐的利爪裂开了两半。 不知,蜃羽蝶的下个梦境,是什么呢? …… 而此刻的墓室里。 眼睁睁看着乞舜被九尾狐杀死,顾长庚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记忆。 说好的瑞兽呢?! 瞧瞧那兽瞳里一闪而过的红光,再瞅瞅那利落的掏心姿势。 这莫不是个凶兽? 九尾狐舔干净爪子上的血迹,把目光转到了这些不速之客身上。 它慢悠悠地走着,摇摆着自己的九条尾巴,爪子不轻不重地踩在地上,对于顾长泽等人来说,仿佛踩在了他们的心上。 “它走过来了,怎么办?” 魏思淼吞了口口水,往后靠了靠。 顾长青瞥了他一眼,“你居然在害怕?魏思淼,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应该上去怼死它! ” 魏思淼:“我有病去怼一只狐狸! ” 怼人的前提是沟通无障碍,请原谅他无法抬一只狐狸的杠。 “我来。” 关键时刻,乔安挺身而出。 他弯下腰,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充分展现自己的亲和力,朝着九尾狐招了招手。 “宝宝,到爹爹这里来! ” ??? 魏思淼:“?!” 是狐狸爪子不锋利了,还是他魏思淼抬不动杠了? 顾长青抓狂,“乔安,你有病啊?!” 那只狐狸可是刚刚杀了人! 欧阳锦也不赞同道:“这可是异兽,不像家养的那般温顺。” “我知道,可异兽录上说了,排名靠前的异兽都是通人性的,它一定会被我的满腔热血感动的! ”乔安坚定道。 众人:不,它只会撕开你的腔,让你的热血流一地。 异兽的危险乔安满不在乎,他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眼前的这个大可爱,那雪白的皮毛,那毛绒绒的大尾巴,还是九条! 不行了,要死了! 还有那高傲的小表情,那不屑的小眼神,啊,宝宝真可爱~ 乔安两眼发光,搓着手道:“宝宝,让爹爹抱抱。” 九尾狐歪了歪脑袋。 乔安流出了鼻血。 顾长泽嘴角抽搐,他早就知道乔安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他七岁的时候养了一窝兔子,悉心照料之下,一只只膘肥体壮。 也许,膘肥体壮这四个字不适合形容兔子。 但见过那些兔子的人就知道,那是!真的!膘肥!体壮! 兔子:睡了吃,吃了睡,睡醒就交|配。 乔安:宝宝饿,爹爹喂,老父亲不累。 那些兔子享受了兔子不该有的人生。 果然,报应来了。 乔安远在边境的老爹回来了,看着满院不下百只的肉兔,拍了拍乔安的脑袋,夸奖他,“好儿子! ” 然后,乔安他爹那段时间饭桌上的兔肉火锅从未短缺过。 自此,痛苦的乔安踏上了变强之路。 为了给兔兔报仇雪恨! “你……小心。” 了解乔安的顾长泽也不知道说啥,只能让他小心,九尾狐可不像兔子那么无害。 “放心。” 乔安虽然满脑子毛绒绒,但该有的警惕还是在的。 九尾狐朝乔安伸出了之前杀人的爪子。 粉嫩的肉垫。 还是梅花的。 !!! 乔安瞬间被迷惑,像个昏君一样,迷糊糊地就伸出自己的手,想跟它击个掌。 至于警惕? 没冲上去亲一口,还不够警惕吗? 九尾狐眼中闪过一丝恶意,愚蠢的人类啊。 利爪悄无声息地弹出,锋芒乍现。 就在九尾狐准备掏出面前这个人类的心脏时,心脏突然一跳。 它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意识地想收回爪子,却已经来不及了。 丝丝缕缕的无形剑气,穿梭在它的毛发之间,让它不敢轻举妄动。 剑气缠绕着它的利爪,瞬间尖利的爪子被打磨平了。 九尾狐:我……艹 ! “啊! 宝宝的jiojio! ” 乔安可不知道九尾狐的爪子已经平了,他试探着握住,见九尾狐没动手的意思,顿时被感动到了。 在地宫里等待千年,只为与我相遇。 多么感人肺腑的母子……呸,父子情啊! 乔安得寸进尺地摸着梅花肉垫,还悄悄地挠了一下。 九尾狐脚底板的突然被挠,痒得它浑身一震,身上被剑气包围的毛发,洋洋洒洒掉了一地。 九尾狐:狗日的东西! 顾长庚摸摸鼻子,表示不背黑锅:不是我,我没有,你自己乱动的。 九尾狐忍不住呲牙,想咬死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 却见这个人类一脸惊恐,“宝宝,你怎么掉毛了? ” 九尾狐顿觉生无可恋。 要不是那个拿剑的在一旁虎视眈眈,你现在已经没了你知道吗? 另一边。 欧阳锦震惊地看着乔安对这只异兽亲亲抱抱,有种绝交的冲动。 这狐狸一千年没洗过澡啊! 不脏吗?! 你还亲爪子!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没想到乔安真的没被九尾狐爆胸,这就是,毛绒绒和毛绒控之间的吸引吗? 魏思淼忍不住道:“乔安,虽然我知道感情是不可控制的,但人和异兽真的不可能。” 乔安:…… “思淼,你的思想太邪恶了,宝宝还是个孩子,不能听这些。” 乔安怜惜地摸了摸狐狸毛,“不是我说你,你都这么大了,天天怼来怼去,搞得没一个姑娘看得上你,叔婶都操碎了心,思淼,你该成熟一点了。” 魏思淼:不是,你说话就说话,摆一副长辈姿态作甚? “疯了。” 顾长青期期艾艾地蹭过去,小声说:“我,我也想摸。” 白色的大狐狸,还是稀有品种! 乔安无奈又和蔼可亲的同意了。 顾长青小傻子直接把脸埋进了毛团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对此,顾长泽抹了把脸,疲倦道:“我们走吧,外面天都快亮了。” 一晚上没睡,好累。 “那他……”欧阳锦迟疑地看了一眼还在对狐狸上下其手的乔安。 顾长泽面无表情:“不打扰他们天伦之乐。” “好吧。” 顾长泽几人准备离开地宫,已经三更天了,他们只想着回去睡一觉。 至于倒在地上的下人,他们也没想着背出去。 确认没死就行了,毕竟只是下人,能有多金贵?指望着少爷背? 他们助纣为虐,害死了这么多农户,不追责他们就不错了。 不过因为乞舜死得太突然,很多疑问都没解开。 算了,知道饿鬼事件是人为就行了。 “长庚,你不走吗?” “我怕乔安兄一人待着无聊,留下来陪他。”顾长庚回答。 顾长庚:呵呵,我要是走了,九尾狐不得把乔安肠子都掏出来? 真是的,明明是瑞兽,怎么就变成凶兽了? 顾长庚想着,眯起了眼,他也有些困了,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乔安搭话。 “乔兄,等天亮了就带你宝宝出去,一千年没见太阳了,毛都该发霉了。” 乔安低头闻了闻,“没发霉,宝宝毛色好着呢。” “没发霉也得生虫,就那种很小很小的虫子,看不见的,就在你宝宝的皮毛里。”顾长庚一本正经道,“就像你家里的毛皮,一段时间不晒太阳就会生虫。” 乔安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 “好,等天亮了,我就带——” 乔安突然停顿,他苦着一张脸,道:“不行啊,那通道太窄,我爬出去还行,宝宝九条尾巴呢,硬挤出去不得伤了?再说了,这么漂亮的皮毛,弄一身土脏了多可惜。” 顾长庚:其实重点还是皮毛吧? “没事,我可以把它毛剃了,没了毛,过通道应该挺容易。” 九尾狐闻此炸毛。 围绕着它的剑气再次毫不留情地切割了一波。 如雪花飘飘。 乔安悲痛欲绝:“宝宝,你怎么又掉毛了?” 九尾狐:滚! 它真的被激怒了,本来被这个拿剑的威胁已经很不满了,现在还有变秃的风险。 它决定,不忍了。 眸子变得猩红,它张开了嘴,它要先咬死这个叫自己宝宝的男人。 “嗞——” 尖牙处传来熟悉的打磨感。 九尾狐一愣,将爪子探进嘴里,只摸到一片平滑的牙齿——整整齐齐。 九尾狐如遭雷劈。 它一个猎食者,先后失去了利爪和尖牙,它还拿什么安身立命? 靠这身皮子吗? “宝宝,不能吃jiojio。” 乔安不赞同地把爪子从九尾狐嘴巴里拉出来。 九尾狐呆呆的看着老父亲,眼眶突然湿润。 难道,它真的要为一口吃的认贼作父?! “噗! ” 顾长庚笑出了声。 这只狐狸,怕是拿错了剧本。 ※※※※※※※※※※※※※※※※※※※※ 九尾狐:如果可以,我选择卖身葬父。感谢在2020-04-17 21:43:38~2020-04-18 23:5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伊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嘤嘤怪 接下来的两天,顾长泽命人扩张通道,搜索地宫,将里面的金银财宝全都运了出来,清点下来,竟足足价值百万两。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顾长青感叹道。 魏思淼心脏也怦怦跳,“毕竟墓主可是灭掉一个国家的狠人,集一国之财,为一人所有,太夸张了。” “没有我家宝宝,他能灭掉珈禾古国?切,就是一个吃软饭的白眼狼! ” 乔安靠在九尾狐的身上,想到宝宝被困在地宫里一千年,乔安就心疼地不行,对罪魁祸首自然满腹怨气。 魏思淼翻了个白眼,不想理这个被九尾狐迷惑的家伙,转而问顾长泽道:“表哥,你准备用这些钱做什么呢?” 鉴于他们已经决定跟着顾长泽干了,这些钱就都统一交到顾长泽手里了。 不过顾长庚找了个借口把自己的那一份要来了。 顾长泽笑道:“我准备建立一个商行,汇集四方之宝,聚拢天下之财。” 欧阳锦若有所思道:“万事开头难,对于商行来说,如果没有足够珍奇的货物,想来是不好打出名气的。” “吸引人的也不一定只有货物。” 顾长泽淡淡勾起唇角,道:“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行商,他要操心的方面很多,一是护卫,没有足够的武力,是无法保住财富的。二是信誉,任何商人,可以阴险狡诈,却唯独不能失去信誉。三是 人脉,不管是一开始的货源,还是后面的扩张,人脉都必不可少。生意做到一定地步,钱财的多少已经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如何利用钱财打通人脉,然后利用人脉获取更多的钱财。” 顾长泽抬眸,幽深的目光看着众人,“而我们建立商行,我们的身份让这三点都可以不用担心,但问题在于我们不能随意暴露身份。” 乔安点头,“确实,事关储君,我们不能堂而皇之的告知天下人这个商行是我们的,只能私下解决。” “还有一个问题。” 魏思淼呼出一口气,冷静道,“这只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说服家里人,但我本人是不能代表整个魏家的意愿的。而且,我们平时一起玩,嘻嘻哈哈关系好,大家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我们年纪还小,可一旦我们建立商行,想将商行做大,这样哪怕我们居于幕后,也会招来无数人的打探。这么一来,只要动用家族力量,就肯定会暴露,到时候我们的心思,可就路人皆知了。” 魏思淼出身名门望族,祖父又是大楚第一心机男,虽然他平时嘴贱,但该有的格局还是有的。 听到魏思淼的这番话,乔安倒是有几分诧异,取笑道:“哟,思淼一动脑,简直不得了! ” 魏思淼瞪他,在言语上不甘示弱:“乔安一张嘴,狐狸就蹬腿! ” 乔安大惊,一把扑倒魏思淼,“喂喂喂,你别咒我家宝宝啊,这无仇无怨的,你有什么冲我来! ” 九尾狐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忧伤:那你倒是闭嘴啊! 顾长青乐了,也凑个热闹,摇头晃脑道:“狐狸一蹬腿,白毛浮热水。” 欧阳锦接:“狐狸下了锅,红掌拨油波。” 顾长泽继续:“狐狸个太大,一碗装不下。” 顾长庚笑笑,“狐狸味道美,进了乔安嘴。” 项岿:“狐狸入了腹,乔安才想吐。” 乔安:……什么仇什么怨? “我跟你们拼了! ” 顾长庚不着痕迹地躲开,其他几人打成一团。 九尾狐一脸郁卒:你们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打完,几人气喘吁吁,纷纷倒在地上笑了起来。 闻着淡淡的青草气息,顾长泽缓了缓,开口道:“思淼说的我自然是想过的,我们虽然家世好,但就目前而言,除了家世也没别的了。” “实权,名声,钱财,功绩,我们什么都没有,也许可以按部就班的跟随长辈的轨迹,我继承侯府,乔安去边塞,欧阳入翰林,思淼进监学,项岿封郡王,长青……捐个官吧,至于堂弟,我不是很清楚,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顾长泽眼中划过一抹惆怅,或许有人认为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生来就站在了普通人奋斗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他们根本不需要努力,每天吃喝玩乐就行了。 就连顾长泽自己,也没人要求他去建功立业,唯一的要求就只是当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撑起侯府而已。 但顾长泽不想那样,他想继续往上走,一直向上,高高在上,万人之上! “成家,立业,然后天各一方,聚少离多,为自己的将来努力,也许听起来还不错,但我想,人生在世,立德立言立功,总要立起一样才不虚此生。” 顾长泽坐起身,其他人都认真听着。 “你们都是我的好友,我的兄弟,我希望你们的将来,不是碌碌无为,而是扶摇直上,不是销声匿迹,而是史册留名!” 顾长泽的话坚定又热血,年纪尚轻的少年郎,哪一个听了不觉震耳欲聋?哪一个听了不觉死而无憾? 看他们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就知道了。 顾长泽淡淡说道:“插手皇家之事,是风险最高的,但成功后得到的回报也最大。建立商行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现在我们唯一欠缺的就是钱财,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管在哪里,钱都是不可或缺的。” 魏思淼此刻心里很激动,但该问的还是要问,“那你准备如何做?” 顾长泽微微一笑,“我想把商行交给堂弟。” ??? 顾长庚:? 众人:?! 顾长泽温和的目光看着顾长庚,话语满是信赖,“我们几个身份敏感,不好亲自出面,可堂弟不一样,首先出身清白,建立商行可以借侯府的势,又不惹人怀疑。其次武力高强,镇得住场子,再则堂弟与忠亲王府的谢公子有婚姻,忠亲王爷德高望重,深受百姓爱戴,这么一来,人脉、武力、信誉,就都有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堂弟本人,长得好,性子好,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勤俭持家生财有道,我们都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为人。”顾长泽语气诚恳,说的顾长庚都不好意思了。 顾长庚:长得好性子好,我承认,至于其他的……你怕不是在忽悠我? 欧阳锦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还是憋住了。 其他几人也有些迟疑,他们并不是很了解顾长庚。 顾长庚心里倒觉得有几分好笑,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扶额无奈道:“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能生财有道。” 要知道,顾长庚关于自己上辈子的记忆,他可是一直处于贫穷状态,直到遇到道侣才有了“存款”。 “堂弟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有大本事的人,区区商行,定是不在话下,而且我们几个虽然不露面,但有困难还是会帮你的。” 顾长泽一心把顾长庚拉上贼船,什么好话都说的出口,见他不为所动,咬了咬牙道:“不如这样吧,这些钱交给堂弟建商行,堂弟有绝对的主权,我们只提供建议,采纳与否堂弟自己决定。而且不论盈亏,哪怕最终商行没有建立起来,我们也自认亏损,绝不让堂弟负责,如何?” 此话一落,寂静无声。 顾长庚心想,他倒是有魄力! 只出钱,不沾权,赢了皆大欢喜,输了自认倒霉。 有趣,有趣! 阳光如碎金洒落在顾长庚脸上,低垂的眉眼仿佛带着笑意,细看却是一片峥嵘。 他轻笑出声,语调微微上挑,有着说不出的韵味,“好啊,我答应,不过,我有条件。” 顾长泽:“你说。” “第一,这次狩猎,堂兄也带上长青吧。” 顾长青:突然被提到,有点慌。 顾长泽瞥了眼自家傻弟弟,“好。” “第二,乔安带我和长青去选匹马吧。” 顾长青:诶?又是我?是我的愿望清单吗? 乔安笑嘻嘻地答应了。 “第三……” 顾长庚拉长了音,看向魏思淼。 魏思淼:突然有点慌。 顾长青一脸期待:让他变哑巴! 顾长庚转移视线,略有些惋惜地说道:“让顾长青月钱翻一倍吧。” 顾长青感动哭了,“长庚你真好呜呜!” 顾长庚啧啧,“你的愿望,我给你满足了三个,剩下的,你自己努力吧。” 乔安叹气道:“我本来打算送他马,帮助他完成那个愿望的。” 顾长青喜滋滋道:“没事,你多送一匹我也不在意。” “想得美你! 我家马场里的马,可都是纯种良马,多少人千金难求?”乔安撸了把九尾狐,哼哼道。 顾长庚看着瘫在地上的九尾狐,恶趣味发作,“对了,乔安,你家宝宝男的女的啊?” 乔安一愣,转头打量一下九尾狐,目光如炬。 九尾狐警惕地夹起后腿,九条尾巴也不晃悠了,缩成一团,覆在腿间。 “宝宝,爹爹给你检查身体! ” 乔安兴奋地扑了上去。 九尾狐挣扎。 “快,帮我掰开一条尾巴! ”乔安呼朋唤友。 “来了。” 九尾狐绝望。 “加把劲,我就要看到了! ”乔安越战越勇。 九尾狐崩溃。 “哦哦哦~是个男孩子! ”乔安眉开眼笑。 九尾狐:“嘤! ” 乔安猛的抬起头,竖起耳朵,“嘘,你们听到了吗?” “什么?”众人不解。 乔安认真道:“我儿子叫了。” ? 儿子? 宝宝已经进化成儿子了? 乔安盯着九尾狐,“再叫一个。” 九尾狐愤恨地转过身,把屁股对着他。 “不叫?” 乔安挑眉,一手掏了过去。 九尾狐浑身一震:“嘤嘤嘤~” 终是乔安发了狠,强逼九尾出了声。 流下两行屈辱泪,九尾再也不纯粹。 ※※※※※※※※※※※※※※※※※※※※ 九尾狐:节操不保。 命修 回到京城后,顾长泽火速整理了各大商行资料,还写了一份商行发展计划,只是顾长庚根本不打算用他的计划,直接给否了。 此刻,几人正在为商行名字争论不休。 “要我说,就叫九狸商行,用我儿子当吉祥物! ”乔安一本正经。 魏思淼“切”了一声,抬着下巴说道:“这可是商行,九尾狐又不像貔貅,只进不出,招财进宝! 我看干脆叫多宝商行,名字简洁易懂还大气! ” 顾长青弱弱地举手,“不如叫第一商行?” 乔安看了他一眼,无语道:“长青你口气还挺大的。” 随后就不理他了,继续加入取名之争。 “要不咱俩结合一下,九宝商行! ” “听我的,多宝商行! ” 欧阳锦:“不行,多宝商行太俗了。” 魏思淼振振有词,“大俗即大雅你懂不懂?再说了,商行本来就是赚钱的,要那么高雅干嘛?学那个醉月阁吗?明明是青楼还玩什么诗词歌赋! ” 欧阳锦温和道:“商行名字的确不用多高雅,但大楚三家商行,其中一家便是嘉宝商行,再来个多宝……是不是有点重了?” 魏思淼:“那就……金鳞商行!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 乔安一脸嫌弃:“金鳞哪比得上我儿子?” 欧阳锦无奈,“你们平时都不关注商行的吗?大楚三大商行——嘉宝商行、藏金商行以及陶白商行,金鳞和藏金还是重了。” 顾长泽突然开口说:“叫启明商行吧,既不低俗,也没重复,而且跟堂弟的名字长庚同源。”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一言不发的顾长庚。 “长庚,你觉得呢?” 顾长庚架着二郎腿,空中的那只脚还在轻轻晃悠,懒散至极,“我觉得,不太行。” “那堂弟的想法?” 顾长庚放下二郎腿,打了个哈欠,“我觉得长青那个就不错啊,第一商行,多霸气! ” 顾长泽嘴角抽了抽,“是不是太高调了?” 欧阳锦也说:“这样会引来另外三家商行的针对的。” 顾长庚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眼眸半阖,漫不经心道:“针对?抢生意哪有不被针对的?难不成还相信和气生财那一套?嗤,既然要抢生意,那就把高调贯彻到底。 ” 几人面面相觑,觉得也有几分道理,“那,就第一商行?” 顾长庚摇头,“不行,第一商行还是太低调了,就叫——” 众人屏息。 “天下第一商行吧!” …… 几位世家子弟的行动力还是很快的,不到三天,场地、人员、布置,全都整齐了。 顾长庚晚上去见了谢明夷。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坐在屋顶上,看着夜空中的星辰,微风拂过,享受着这一刻的祥和安宁。 顾长庚感叹:“真想时间再快点。” 谢明夷不解,“你不应该说希望时间慢一点,最好停留在这一刻吗?” 话本里都是这样说的,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永远嫌过得太快。 顾长庚拉起谢明夷的手,认真道:“我们才十四,离十八岁还有四年呢,我想快点成亲,与你在一起。” 谢明夷耳根微红,小声道:“为什么要等十八岁啊?不是十五就可以成亲了吗?” 顾长庚一愣,是啊,大楚规定十五就能成亲,为什么他就是想着十八岁才能成亲呢? 十八岁就像是一个底线,越过仿佛就罪孽深重一样。 可是,不应该啊,哪怕上辈子,也没有这方面的规定。 其实顾长庚早就有感觉,他上辈子的记忆和他本人的认知,是不完全相同的。 明明是弱肉强食的修行世界,他却意外的看重律法,认为众生平等。 明明是寿岁悠长的剑道之主,他却格外的珍惜时间,享受人间岁月。 这是不合理的。 顾长庚迷茫了一瞬间,很快就抛之脑后,讷讷道:“十五岁太小了。” 也不知道谢明夷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蛋爆红,低着头答应了:“那就,十八岁成亲。” 顾长庚眨眼,脸红除了生气,应该就是害羞吧。 害羞的道侣真好看,越看心越痒。 “我想亲你。” 顾长庚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谢明夷心里羞恼,你要亲就亲,干嘛说出来?我是让你亲还是不让你亲呢? 抬起头,谢明夷故作不经意的舔了舔唇,矜持道:“只能亲脸。” 顾长庚只觉得道侣说的话有点怪,他不亲脸,还能亲哪里? 一手定住谢明夷的脑袋,顾长庚慢慢的凑过去。 热气呼在脸上,谢明夷紧张的闭上眼,嘴巴噘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然后,两口结结实实地亲在脸上。 谢明夷面无表情的睁开眼,狠狠地抬手擦去脸上的口水,这混蛋,居然真的只亲脸?! “你——” 刚想骂他几句,就见顾长庚的脸再次放大。 这次,亲的是嘴巴。 顾长庚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按头,用力地啃在那张没多少血色却柔软湿润的唇上。 谢明夷搂住他的脖子,心怦怦直跳,那点怒火还没冒泡就消散了,只剩下喜悦与紧张。 唇齿交接,相濡以沫。 顾长庚掐住谢明夷的下巴,让他微微抬头,与自己直视。 “怎么甜丝丝的?” 顾长庚声音有些飘忽,似乎也有些无措,“你吃糖了?” “没吃。” 谢明夷脸上红晕还未散去,眼睛亮晶晶的,小声问道:“不是说只能亲脸吗?” 顾长庚挑眉,“你嘴不长脸上?” 谢明夷:“……” 行吧,他无话可说。 “我仔细想了想,十五成亲也还是可以的。”只要不那啥…… 谢明夷纠结了一下,道:“还是十八吧,你十五太小了。” 为了能够天长地久,只能延迟现在拥有。 顾长庚:莫名其妙有种自己被羞辱的感觉。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熬夜对身体不好。” 谢明夷乖巧答应:“嗯,我知道。” 顾长庚走了之后,谢明夷回到房间坐到床上,指间翻动出现几枚闪闪发光的银针。 “点穴截脉,灵窍始开。” 谢明夷神色专注,将一枚枚银针刺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与顾长庚不一样,虽然有了天行九针修炼之法,但并无相关记忆,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 若不是他本身天资聪颖,可能光是第一步开灵窍就完成不了。 人体灵窍一千二百九十六,直通万物规则,运转周天大道。 谢明夷上辈子不是灵修,也不是医修,而是世间唯一的命修。 正所谓,修性不修命,灵光不现形。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命修一脉相承,一言一行皆暗合大道,可谓是天命虽不在身,天道亦为之诚。 修行界有一句话形容命修—— 日为穴,月为窍,漫天星辰开玄妙。 天作披,地作毯,宇宙洪荒了指掌。 天知道上辈子顾长庚是怎么把谢明夷骗到手的? ※※※※※※※※※※※※※※※※※※※※ 顾长庚:靠我不要脸。 孙沁然 乔家马场。 太阳正好,温暖而不炙热。 九尾狐趴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用爪子挠土。 一只小马驹欢快地从它身边跑过,九尾狐若无其事的甩起一条尾巴,狠狠的把小马驹绊倒在地,发出委屈地鸣叫。 出了地宫之后,它就跟着那个自称是它父亲,实则是它仆人的人类来到了这个马场,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过得勉强舒坦。 但不自在。 它化为凶兽是想出来后能大杀特杀的,结果被个拿剑的给威胁了,简直憋屈! 那人磨掉了它的齿爪还不放心,又在它脑子里放了一道冰霜剑意,只要它起了暴戾之心,意识就会被冰冻,直到它彻底冷静下来。 现在想起来…… 呼—— 深呼吸,不能生气,一生气又要被冻一晚上。 九尾狐目光平静,这几天仔细想了想,它也算认命了。 一千年前被人类欺骗背叛,被几万大军分食血肉,这能怪它太年轻,太天真。 如今它已经是个成年狐了,思想成熟稳重,知道在技不如人的情况下,暂拜下风是必要的战略措施。 它要学会隐忍,合理利用自己的智慧,让那人喜欢自己的人类彻底拜倒在它的狐尾之下。 那个拿剑的人类,根本就不像是这个世界能孕育出来的人物,哪怕是山海世界,也难以得见这般人。 一剑入三魂,意自七魄生。 它的传承记忆告诉它,那个人类是修仙者,还是最厉害的剑修,已经明通剑意的天才剑修。 识时务者为俊杰,打不过就要服软,这是老祖宗的智慧经验,只是自己当时年轻气盛,只会硬刚,这才吃了大亏。 唉,等到它成为真正的神兽——九尾天狐,它也要留下传承记忆,叮嘱后辈,不要犯和自己一样的错误。 九尾狐眯起眼,一口咬下仆人献上的肉食,嗯~吃软饭他不香吗? 不就是不生气吗? 为了这口饭它忍得住。 想它流落到这个世界已经记不清多少岁月了,只记得当年还有十五个跟它一样的倒霉兽,随着山海破碎,被迫来到这个世界。 此方世界,因为没有灵气,法则被压制,天道意识也没有觉醒。 可谓是—— 三清不现,如来不见。 道不眷顾,法不妄存。 幸好它们异兽看重的是血脉,不然没法活了。 九尾狐悻悻,转而又咬下一大块肉。 不想了,反正也回不去。 “儿子,你吃的有点多,我快要养不起你了。” 乔安抚摸着九尾狐的脑袋,忧心忡忡。 九尾狐冷艳高贵地甩起一条尾巴糊他一脸。 呐,给你报酬。 乔安一脸陶醉埋进尾巴里,大吸特吸。 九尾狐:嗤,贪心的仆人。 “乔安,你该带我们去选马了。” 顾长青很无语,乔安这家伙见了九尾狐就走不动路,离狩猎出发只剩六天了,他和堂弟都还没马呢。 乔安搓搓脸,不舍的看了眼狐狸崽,站起身边走边说道:“走吧,我告诉你们,我家马场里的马虽然都不错,但真正的宝马还是藏的很隐蔽的。” “为什么要藏起来啊?”顾长青问了个白痴问题。 乔安撇嘴道:“我家老头子喜欢在外面装大方,答应一些人自己进来选马,偏偏答应了之后又后悔,就想着把宝马藏起来,不让那些人选。” 顾长庚有疑问:“良马宝马有什么说法吗?怎么划分的?” 乔安答道:“其实马匹的划分,主要分为五个档次,最低档次的就是劣马,血统不纯,瘦骨嶙峋,多用来运货,跑不快的。然后就是次马,比起劣马喂养的较好,可以用来拉车。第三档次的就是良马了,血统较纯,一日可跑百里,但如果中途不换马可能会累死,一般军队里将士骑的就是良马。第二档次的是宝马,宝马血统纯正,耐力足,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不过宝马与良马外表相似,难以辨认,有时候就错过了。正所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乔安摇头晃脑地念起了文章。 顾长庚眼眸微闪,“那第一档呢?” 千里马居然不是第一档次? 乔安嘿嘿一笑,道:“这第一档次的马,血统还不如劣马纯正,非常杂。” “?” 顾长庚和顾长青都惊讶了,血统杂乱怎么还排在第一档? 乔安挑眉问道:“你们也看过异兽录,知道里面有马形异兽吧?” “驳?” “犼?” 顾长青和顾长庚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 实在是异兽录里马形异兽有点多。 乔安:“其实异兽录分为正录和副录,正录里都是排名前十六的异兽,据说也是最特殊的十六只异兽,天生地养,独一无二。而剩下的都统一划分在副录里,因为后面这些异兽都是异变而来,最开始只是普通的野兽,因为沾染了前十六只异兽的血脉,这才发生了异变。” “而那些异变的野兽又不断繁衍后代,最开始的异兽血脉就逐渐变得稀薄而混杂,一代不如一代,直到异兽录无名,没人承认它们是异兽。第一档次的马就是混杂了异兽血脉的马匹,虽不属于异兽范畴,但该有的速度和耐力,一般宝马是比不了的。”乔安侃侃而谈。 “而这种马匹,就被称为异马。” 顾长庚若有所思:“劣马,次马,良马,宝马,异马。” 顾长青听到了之前不懂的知识,倒是有些兴奋,“乔安,那你这马场有异马吗?” 乔安无语,还想着异马呢? “有也轮不到你。” “真的有?”顾长青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乔安没好气道:“没有! ” 三人走到一处马厩,乔安道:“这里有十几匹宝马,你们可以选一匹,但宝马通灵,若不能亲自驯服,它可是不会认主的。” 顾长青自信满满,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 顾长庚瞅了眼里面的马,确实都不错,气血充盈,极富人性。 其中有一匹通体雪白的马,眉间一点红,像火焰一般,顾长庚一眼就看中了。 “就这匹吧。”顾长庚指着那匹白马,对一旁的下人说道。 下人把白马牵了出来,顾长青那边也选定了一匹青色马。 顾长庚摸了摸小白马的脑袋,小白马温顺地蹭了蹭,打了个愉悦的响鼻。 “它有名字吗?”顾长庚问道。 下人笑了笑,刚想回答,就听到一个女声响起。 “它叫凝霜! ” 顾长庚回头,就见两个女子快步走了过来,一个女子穿着劲装,眉目冷艳,另一位……巧了,这不是温如梦吗? “你是新来的马夫?不知道这匹马是我看中的吗?” 劲装女子无视了顾长庚,直接责问下人。 那下人本来年纪就不大,十几岁的模样,此刻脸色煞白,不知所措。 乔安注意到了这边,忙跑过来,“诶诶?这是怎么了?孙沁然?” 乔安看到劲装女子,有些惊讶,还有些尴尬。 孙沁然,乔安的青梅竹马,两人自小在边关长大,孙沁然的父亲是乔安父亲的直系下属,两人还订过娃娃亲。 只是孙沁然天生神力,且一心沉迷武学,十岁就能把十二岁的乔安按在地上打,日子久了,乔安父亲也不忍心继续这门亲事,两家就商量解除婚约了。 孙沁然对此毫不关心,在她眼里,打不过她的男人都是废物,而她不会嫁给一个废物。 两人也有一年多没见面了。 乔安见到她顿时觉得浑身酸痛,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孙沁然哼了一声,“怎么,不欢迎我吗?” 乔安老实说道:“你知道就好。” 他真的不想见到孙沁然,小时候被揍留下阴影了。 “你! ”孙沁然怒目,刚准备揍他,又想起了什么,道:“之前乔叔说我突破血境就送我一匹宝马,就在昨天,我突破血境了。” 语气淡然却又带着一丝骄傲。 孙沁然觉得自己有资格骄傲,十七岁的血境,前无古人! 争吵 乔安确实惊讶了,这小妮子武道天赋真不是吹的,当下毫无诚意的拍掌。 “恭喜恭喜,厉害厉害。 ” “我当然厉害,乔叔都说我巾帼不让须眉! 比起你们这些臭男人强多了。”孙沁然傲然道,“真不知道为什么大楚律法不让女子参军! ” 乔安撇嘴,这女人总想着压过男人,一心抵抗大楚律法对女性的限制。 孙沁然指着顾长庚,道:“乔安,这是你朋友?小白马我上回来就看上了,让你朋友再选一匹吧。” 乔安有些为难,毕竟顾长庚是他带来的,说好了让他自己选的。 顾长庚倒不觉得如何,既然是人家先看中的,那就换一匹,总不好硬抢。 “行吧,那我重新选一匹。” 顾长庚耸了耸肩,将马绳递给一旁战战兢兢的下人,正准备离开,就听到温如梦的声音响起。 “顾公子,自侯府一别,也好些日子没见了,不知近来可好?” 顾长庚抬眸,轻飘飘道:“跟你没关系。” 孙沁然皱眉,这个男人也太没风度了。 温如梦愣了一下,随手将耳边垂落的发丝拨到耳后,温柔说道:“顾公子到底和谢表弟有婚约,大家也算是一家人,只是自婚约定下后,就没见顾公子上门,这些日子谢表弟可是思念不已,担心顾公子有什么烦心事。” 孙沁然了然,原来他就是那个跟谢明夷定下婚约的侯府堂少爷,难怪自己跟他抢马,他也不敢吭一声,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能有什么烦心事?这不还在这兴高采烈地选马呢?我看他就是对婚事不满,还没成亲就给谢明夷甩脸子呢! 谢明夷也是可怜,一个男人居然要嫁给另一个男人! ” 孙沁然最瞧不起这种窝里横的男人。 顾长庚还没来得及开口,乔安就不悦道:“孙沁然你怎么说话呢?这么多年,你光长力气不长脑子吗?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就凭着人家三言两语,妄下定论强出头! ” 温如梦眼眶唰一下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表弟。” 孙沁然本身就是个急性子,见温如梦委屈了,当即跟乔安吵了起来,“我就强出头怎么了?你还不是一样替人家强出头,你看我说这么多,人家有反驳过吗?要你多管闲事! ”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顾长庚是我朋友,你在我家的马场,当着我的面挑我朋友的刺,我还能坐视不理不成?”乔安恼怒,这个女人简直蛮不讲理。 孙沁然咬牙,“乔安,你一定要跟我吵架吗?为了一个侯府堂少爷,跟我作对?” 乔安:…… 到底谁跟谁吵啊? “你这些年真是越混越回去了,乔叔要是知道你带这种人来挑选马匹,非揍你一顿不可! ”孙沁然恨铁不成钢道。 顾长青实在忍不住了,他可是知道的,堂弟去了王府好多次,只是门房不让进而已。 “你们别吵,都是误会,长庚他去了……嗯嗯?” 顾长庚一把捂住顾长青的嘴,眼角微微上扬,脸上似有些许笑意,眸光却是一片冰冷。 顾长庚生的好,尤其是那双璨若星辰的黑眼睛,在阳光下却呈现出琉璃般的琥珀色,平时总半阖着眼帘自带三分惺忪,可一旦清醒了,轻轻一瞥,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在看自己。 此刻温如梦和孙沁然都有这种感觉,觉得他在认真注视着自己。 温如梦有心上人还好,孙沁然却是不知不觉声音越来越小,脸还渐渐红了。 见几人彻底安静下来了,顾长庚轻笑,“说够了?都说够了那我来说。” “首先,温小姐。” 顾长庚语气平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温如梦却神色一紧,微微低下了头。 “自侯府一别,也好些日子没见了,不知近来可好?不过你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是为自己问的,毕竟你与我大堂兄有婚约,大家都是一家人,只是定下婚约后,我大堂兄也没去王府看过你,想来温小姐定是很思念我大堂兄的,说不定还担心他有什么烦心事。”顾长泽道。 温如梦垂在两边的手,悄悄握紧,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今日刚巧遇到了,我便替我大堂兄解释一下,他真没什么烦心事,前几天还兴高采烈地跟我们去郊外的庄子给小堂兄过生辰呢,是吧,小堂兄?”顾长庚看向顾长青。 顾长青一个激灵,忙道:“是,是! 我几天前生辰,是大哥给我过的。” 温如梦猛的抬头,这次她是真的难受了,胸口闷着一口气,吐不出来。 “这下,温小姐应该放心了,不用整天瞎操心,还觉得明夷与你同病相怜。” 顾长庚微微一笑,说出最后一句话,“我和明夷,好着呢。” 温如梦浑身颤抖,她从来没有这么被人嘲讽过,那些话语像针扎一样,让她的心思全部暴露在阳光下,体无完肤。 孙沁然也从这一番话里感觉出味儿来了,理智逐渐回升,开始想温如梦说的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然后,孙小姐。” 顾长庚挑眉,慢悠悠道:“自从我与明夷定下婚约,我每一天都兴高采烈,孙小姐以此为由说我不满意这门婚事,莫非孙小姐觉得我应该整日郁郁寡欢,才是对婚事满意的态度?” 孙沁然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辩驳。 顾长庚向来是小气的,对不讲理的女子也是毫不客气,“啧啧,既然如此,那我就先预祝孙小姐能有份满意的婚事,订婚后郁郁寡欢,成亲后以泪洗面。” “你! ”孙沁然怒目而视,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有问题吗?我可是按着孙小姐的逻辑来的。” 顾长庚掀唇,一字一句道:“有问题也请孙小姐,憋回去。” 孙沁然深呼吸,稍稍散去怒火,语气生硬道:“我承认乔安的话,这些年只顾着长力气了,冲动之下言语不当,我向你道歉。” “但你一个男人,对女子毫无风度,是否有违君子之道?”孙沁然不服输的性子让她即使发现自己的错误,也要扳回一城。 “君子?” 顾长庚乐了,“孙小姐贵人多忘事,我可是你口中的这种人呢! 现在要求我这种人行君子之道,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孙沁然脸猛的涨红,想起了之前说的话。 “再者,我可不敢对一名血境武者表现风度。” 如果一名武者需要依靠性别获得谦让,那也不用继续变强了。 顾长庚真不明白,说好的巾帼不让须眉呢?谈什么对女子的风度?他看着像是有风度的人吗? 顾长庚一直觉得男女可以平等,只是在不同的环境下,强行让所有男女都平等是不合适的,你有跟男性平等的资本,你就去证明自己。 孙沁然努力习武是对的,想压男人一头也没错。 但,既然要打破性别的限制,就要放弃性别给予的优待。 风度? 抱歉,没有。 顾长庚:我眼中众生平等。 ※※※※※※※※※※※※※※※※※※※※ 感谢在2020-04-22 07:42:43~2020-04-23 04:2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中域 孙沁然心里五味杂陈。 此刻,她也想明白了,她虽然不满二十便突破血境,但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武道心境。 温如梦是她姑姑记在名下的庶女,为人温柔体贴,跟她相处也算合得来。 只是今日,她说的那些绵里藏针的话,到底是如何想的,孙沁然一时之间也不好下定论。 不过,终究还是她冲动了。 她一个血境武者,哪怕为人出头,也不该去争口舌之利。 任他明月下西楼,我自一力解千愁。 孙沁然彻底冷静下来了,“如梦,我们走。” 她虽然骄傲,却也明白是非,这一次的退让也许会让她的武道之心蒙尘,但她坚信自己可以洗尽铅华。 乔安愣了,就这么走了?不符合孙沁然的风格啊。 “诶?你马不要了?” 孙沁然顿住挥手,“就当表达一下我的歉意,顾公子,烦请好好照顾凝霜。” 两人离开了马场。 乔安看了眼顾长庚,啧啧摇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孙沁然服软。” 顾长庚不理他,牵着自己的小白马,顾长青已经骑着他的小青马跑远了。 “喂,你真要这匹小白马?” 乔安好心劝他,“我跟你说,你最好换一匹马,女人最记仇了,孙沁然虽然是个男人婆,但她本质上还是女人,甚至比一般女人更记仇,想我小时候,就偷吃她一只烧鸡,她就追着我揍了三天! ” 乔安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所以,你要是真选了这匹马,以后遇见她,指不定怎么给你下绊子呢! ” “不用,就这匹。”顾长庚摇头。 乔安耸了耸肩,“行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那孙沁然一看就很喜欢这匹……叫什么来着?凝霜?不管叫什么,你选了她想要的马,就算她不报复你,也不会给你好眼色看。” 顾长庚一脸淡定:“我要看她好眼色干嘛?再说了,她喜欢凝霜,关我的雪焰什么事?” “雪焰?”乔安诧异。 “嗯。”顾长庚摸着小白马的头,“我刚取的名字,怎么样,好听吗?” 乔安:…… “好听好听,反正,你自求多福吧,人家好歹也是一个血境武者,要真跟你硬来,你也没辙。不过,说实话,入了血境,孙沁然也算一方强者了,对强者我们还是要保持敬畏的。” “血境就是强者?” 顾长庚无语,血境武者还不如一个筑基修士呢,果然是低武世界。 “那当然,按照大楚军规,血境武者是可以单独资格领兵的,换句话说,如果孙沁然不是女人,她早就是一个将军了。”乔安肯定道。 “将军看重的难道不是领兵能力吗?什么时候看个人武力了?”顾长庚不是很了解大楚军队的规则。 “这你就不懂了,大楚的军队主要分三大部分,一是边塞驻军,共四支,分属东南西北。二是御林军,守护皇城,你未婚妻的舅舅就是御林军统领。这最后就是城卫军,每个府城最少都有一万城卫军,不管是平息内乱,还是外出剿匪,府城有什么事都是城卫军上。” 乔安的父亲就是一位髓境武者,是北方边塞驻军的最高将领,官居一品。 “不同的军队升迁方式也不一样。” 乔安虽然武道天赋差强人意,但好歹是将门子弟,对军中的规章了如指掌,“想在边塞驻军混出名堂,就要自己去参军杀敌,一步步靠战功爬上去,就像我父亲。而御林军将领一般都出自勋贵世家,不拘战功,只要皇上看重。城卫军是最松散的,这些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为了招揽民间的高手,皇上特别颁布条例,凡血境以上武者,可领一府之军,当然,京城和一些边城除外。” “城卫军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剿匪,一万城卫军剿个几百几千的盗匪,简直比喝水还容易。所以身为将领也不需要多高的领兵能力,自己实力强就行。”乔安摊摊手,对城卫军的制度感到无奈。 “大楚一共七十二府城,每个府城最少一万城卫军,那就是七十二万,啧啧,白养七十二万大军专门用来剿匪?大楚境内山匪如此多吗?” 顾长庚觉得自己在听笑话,七十二万大军,七十二个血境武者,他们最大的用途居然是剿匪? “可能吧。” 乔安干笑,他也知道城卫军该削减了,但尾大不掉,这么多年,一州府城早已有了自己的运转规则,想要改动绝非一朝一夕。 顾长庚也懒得与他分辨,直接骑上雪焰,跑了几圈。 雪焰不愧是宝马,眼神灵动极具人性,令行禁止。 顾长青跟自己的小青马也配合默契,还喜滋滋地取名青灵,抱着马脖子黏糊。 两人选好了自己的马,就准备离开了。 走之前,乔安神神秘秘地拉住顾长庚:“长庚,你现在什么境界啊?” “血境,问这个干嘛?”顾长庚挑眉问道。 “早就猜到你也是血境了。” 乔安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比划了一个手势,悄咪咪道:“那你,有没有收到,那个啊?” 顾长庚一怔:“哪个?” 乔安挤眉弄眼,“就是那个啊?” 顾长庚:…… “那个,是哪个?” “你真不知道?” 乔安眼中带着迷茫,“不应该啊,二十岁以下的血境都会收到的。” “收到什么?”顾长庚问。 乔安不假思索道:“中域的令牌。” “中域的令牌?” 乔安看了他一眼,道:“你自小不在侯府长大,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中域,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是武者心中的圣地,与大楚隔着茫茫大海。” “圣地?” 顾长庚起了好奇心。 乔安:“传闻中域本来是天上神仙居住的地方,一日神灵大战,中域坠落到人间,成为了一处海上圣地,据说里面充满了仙灵之气,人吸一口就能百病全消! 吸两口就能洗精伐髓! 吸三口就能长生不老! ” “这么夸张?”顾长庚心想这比灵气还厉害了。 “这可都是真的,我们现在的行气之法就是中域传出来的。”乔安哼哼道,“大楚的武者,髓境就已经到头了,但在中域,髓境只是起步,听我爹说,中域武者把大楚的四个境界统一称为淬体境,后面还有好几个境界呢。” 顾长庚问道:“那大楚为何只能练到髓境?是行气之法的问题?” 乔安摇头,“跟行气之法没关系,我们只能练到髓境,是因为缺少只有中域才有的仙灵之气,没有仙灵之气,人就不可能蜕凡。” “那你之前说的令牌又是何物?” 顾长庚心想,这仙灵之气越来越像灵气了,中域有灵气? 乔安回答道:“中域每百年打开一次,里面的人会乘船来到大楚,招收有天赋的弟子,而入选的最基本要求,就是二十岁之前达到血境。现如今距离中域上次打开,已经快百年了,估摸着还有一年半,中域就会来人了。至于令牌,你可以看成是进入中域的凭证。大楚皇室一直都跟中域有联系的,一般符合要求的武者,皇室都会提前赐予中域令牌,我怀疑孙沁然那丫头就收到令牌了。” 顾长庚神色微动,问道:“百年开一次,那遇不到的就只能错过了?” “只能怪自己生不逢时。” 乔安咧了咧嘴角,觉得有点口干,说太多了。 “不过也不绝对,之前说了,皇室跟中域是有联系的,如果真的是千年一遇的天纵奇才,也能破格被送去中域。” 乔安瞥了眼远处悠然自得的顾长青,小声逼逼道:“其实我怀疑长泽插手储君之事,就是为了搭上皇室这条线去中域。” 顾长庚想了想堂兄的为人,觉得的确有可能啊,堂兄本身武道天赋跟也就跟乔安差不多,现在处于骨境,想在一年半内踏入血境,获得令牌进入中域是不可能的。 乔安拍了拍顾长庚的肩膀,幽幽道:“今日跟你说这么多,也是看好你的未来,兄弟,等你去了中域,别忘了父老乡亲啊,最起码带我吸一口仙气,消去病灶,唉,小时候贪凉,现在有点老寒腿。” 顾长庚:…… 要求这么低的吗? “不过,长庚,如果你真的收到中域令牌,你的婚事就要好好考虑了。”乔安突然严肃起来,认真道,“去中域是不能带家属的。” 顾长庚笑笑,“那我就不去了。” “长青,走了! ” 顾长庚带着顾长青走了,独留下乔安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半饷,乔安叹了口气,嘴唇微动,“但愿……” 一阵风吹过,剩下的话都破碎在风里,听不清晰。 “你跟乔安在一旁叽叽咕咕什么呢?连我都不能听。” 路上,顾长青骑在马上抱怨道。 顾长庚扬起唇角,“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哼,不说拉倒,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顾长青气呼呼,长庚你变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顾长庚骑着雪焰,慢悠悠地走着,眼眸犹如一汪幽深的寒泉。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低武世界,顾长庚第一次知道异兽存在的时候,就发觉了。 如今,又冒出来一个中域。 顾长庚指尖轻轻一动,一道无形剑气伴随着虚无剑意,穿透空间屏障,直上九霄。 黄昏时分。 大楚的京都上方,突然风起云涌,浮现一柄巨大的半透明剑,直直的朝大楚皇宫斩去。 皇宫中人无不惊慌失措,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剑袭来。 绝望之时,却见那剑穿过皇宫,一物不损,一人不伤。 众人这才明了,那剑只是光影罢了。 剑起微澜天地间,少年一念动京华。 …… 太和宫中。 太监宫女静若寒蝉,御林军统领跪伏地上。 “呯! ” 大楚帝皇掀桌怒吼,“查,给朕查! ” 温盛则心中苦逼,却只能咬牙回复,“是! ” ※※※※※※※※※※※※※※※※※※※※ 温盛则:我倒了八辈子霉。 从这里开始,本文的世界观终于展现出来了。 狩猎上 六月之初,天子六驾,出巡南苑。 公卿引驾,御林军随行,太仆驾车,侍中参乘。 宸贵妃和淑贵妃伴驾,众皇子随车于后,共十二乘驾,同行官员、世家子弟于属车三十六乘,宫女侍卫步行。 温盛则骑着赤血马走在前端,神色严穆,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前几日天空出现巨大剑影,惊动了整个京城,大街小巷,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对此事争论不休。 大楚元晟帝——项天穹,命令他彻查此事,但这种一看就非人力所为的异象,如何能查清始末? 温盛则很头疼,甚至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元晟帝此刻也在沉思,那柄光剑是什么? “是中域吗?” 他怀疑是中域之人逃到了大楚。 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中域并不是统一的,一教两皇三世家四门派,势力错综复杂,有人叛逃不足为奇。 还有一年半,中域就要来人,但目前为止,大楚皇室发出去的令牌不过三枚。 按照以往的惯例,中域要收取十名弟子,大楚皇室有一个固定的名额,无论是否满足要求都可以跟着去中域。 而另外的九个名额,大楚帝王手中有九枚令牌可用以引荐,被引荐者只要通过中域使者的根骨和武道境界查验,就可以进入中域。 所以一般情况下,大楚皇室都会挑选勋贵世家子弟,以此将他们绑在皇室这条船上。 但如果凑不齐满足基本要求的九人,就只能昭告天下,让符合条件的武者自己前来。 之前再不济也能凑个七七八八,如今勋贵世家这一辈竟只有三人满足基本条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元晟帝继位后,见过一次中域的人。 江南谢家幼女——谢道红,天资粹美,禀赋惊人,年仅十六便已入髓境。 谢公特地为幼女上京请命,希望送谢道红去中域。 元晟帝想了很久,还是答应了。 大楚皇室与中域的联系,是一枚制作精巧的落星盘,上面有不同的区块可以组成字符,中间有一块凹槽,用于填放仙灵石,这样就可以把信息传递到中域。 “有女二八,淬体已成。” 这也是元晟帝第一次联系中域,完了后还有些紧张无措,担心那边不理他。 幸好,也许是谢道红的天赋真的不错,中域派遣使者接走了谢道红。 元晟帝记得很清楚,那使者一脸傲气,对着他这个大楚帝王都不温不热的,直到谢道红测试了天赋根骨,在修缘石上显出二丈红光,据说是上品资质。 已经十年过去了,谢公已在六年前去世,谢家长子谢道渊丧生盗匪之手,谢家嫡长孙则要嫁与男人为妻。 这么一看,去中域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世人渴求力量,追求长生,哪怕明知一去不复返,也甘愿承受离别之苦,走上修行之路。 今夕路漫漫,明日遇长生。 元晟帝叹了口气,他记得谢道红与兄长谢道渊关系最为要好,若得知其死讯,也不知作何感想,是否悔意觅仙君? 昨日,元晟帝思量再三,还是用落星盘联系了中域。 “百丈剑锋入云霄,浮光化影空渺渺。” 也不知何时才能收到回复。 元晟帝摸索着怀中的落星盘,目光暗沉。 宸贵妃的车驾中。 “母妃,为何要带五弟?”一个相貌英武的男子眉头紧锁,有些不悦。 他是大皇子项瑛,宸贵妃的长子。 宸贵妃已经四十多岁了,却偏偏明艳动人,姿态优雅,她捻起一枚葡萄,放入口中,漫不经心道:“你父皇的意思,所有皇子都要去,老五是傻了点,但也不会惹麻烦,带着也无妨。” “不用他惹麻烦,他本身就是个麻烦! ”项瑛烦躁不已,这么多年,老五这个傻弟弟一直是别人攻击他的点,关键他还不能反击。 宸贵妃细眉一蹙,“你这说的什么话?他到底是你弟弟。” 项瑛仰面,手臂遮住双眼,叹了口气,“我宁愿没有这个弟弟。” 宸贵妃目光幽幽,“若老五是个健康的孩子,说不定你更不喜。” 项瑛是她的儿子,她了解,还没当上太子,就得了皇帝才有的疑心病。 别听他总是抱怨老五是个傻子,实则内心深处是庆幸的。 项瑛身体一僵,又很快恢复如常,道:“老五是我弟弟,我再不喜也不会将他怎样。” 宸贵妃轻笑,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好了,不说老五,你来母妃这儿也挺久了,出去吧,跟你那些弟弟好好聊聊,这次的南苑狩猎,不少世族子弟也来了,旅途劳累,你是皇长子,该代表皇室前去慰问一番。” “是,母妃。” 项瑛心中已有人选,金家嫡长子金奇山,顾家嫡次子顾长青,温家嫡长子温如故,乔家嫡长子乔宇。 这四人代表了不同方面的力量,金奇山的父亲是户部尚书,顾长青的叔父是顾霖,温如故父亲是御林军统领,乔宇父亲是镇守边塞的大将军。 本来项瑛是想拉拢顾长青的兄长顾长泽的,但顾长泽是项岿的伴读,阵营天然就归属于二皇子,且靖远侯府向来保持中立,他也就不做无用功。 而顾长青与他三叔关系亲近,顾家老三是六元及第的状元,之前打过几次交道,双方对彼此的感官都不错,若能通过顾长青把顾霖彻底拉到自己这一方来,倒也不错。 对了,据说这次顾府堂少爷也来了。 项瑛心里觉得好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堂少爷,也敢参加南苑狩猎?他知道来这儿的都是谁吗? 有资格参加南苑狩猎的—— 三品以上的官员,随行女眷需有一品诰命在身,后宫嫔妃得了旨意的只有两位贵妃,皇子倒是可以都来,但公主只有一位宿华长公主,得到了殊荣。 也只有勋贵世族的后辈,不做限制,可以跟着家里长辈一起。 不得不说,不知者无畏。 项瑛嘲讽地笑了笑。 此刻。 出行队伍的后方,不知者无畏的侯府堂少爷正跟侯府二少爷玩得兴起。 “长庚,你的小白马怎么这么灵活啊?” 顾长青的小青马被顾长庚拍了马屁,一惊之下差点没策马奔腾,顾长青气恼,便想着也去拍雪焰,却见这小白马灵活性极高,不断走位躲避魔爪。 顾长庚得意,“雪焰天生丽质。” “天生丽质是说女人的,雪焰一头小公马,不能用天生丽质形容。” 顾长青认真纠正堂弟的用词错误。 顾长庚看着一本正经的小堂兄,忍不住又想使坏,拍了下青灵的马屁股,小青马敏感的一抖,带着自己主人奔向远方。 “啊,青灵,稳住! ” 听到小堂兄的惊呼声,顾长庚扬起唇角,满意了。 说起来,明夷在哪呢? 这一路颠簸的,身体受得了吗? 顾长庚忍不住四处张望,寻找谢明夷的身影。 “可是顾兄?” 旁边传来一声惊疑不定的询问。 顾长庚回头,就见到一个大胖子,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马腿有些颤巍巍的。 “金兄?” 顾长庚想起来了,这人是金奇山,两人在醉月阁有过一面之缘。 金奇山确认了顾长庚就是醉月阁的顾小兄弟,心里很开心,“醉月阁一别后,就再也没见过,区区心里甚是遗憾,回去询问舍弟,舍弟却时而大笑,时而痛哭,让人不思其解。不想今日倒是有缘遇到了。” 金奇玉时而大笑,时而痛哭? 顾长庚心里敲响了警钟,不动声色道:“金奇玉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金奇玉笑呵呵的,“已经好多了,大夫来诊脉都说是奇迹。” “那就好,只是金兄是怎么问他的,为何他会时而大笑,时而痛哭?” 顾长庚心想,金奇玉应该不认识自己才对。 “额,舍弟自从上次发病,就变得沉默寡言,不爱搭理人,区区说了顾兄的名字他也没反应,就作了一副顾兄的画,拿给他看,谁知他看了一眼就把画抢了过去,对着画像忽悲忽喜。”说到这里,金奇山不由狐疑的看了一眼顾长庚。 顾长庚嘴角抽搐,“金兄作画水平如何?” “区区诗词歌赋一般,唯一拿出手的就是人物画了,入木三分,栩栩如生! ”说到自己最擅长的地方,金奇山还是骄傲的。 顾长庚:…… 看来自己这张脸,金奇玉印象深刻啊。 只是顾长庚寻思着,他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怎么金奇玉对着他的画像又哭又笑呢? “金兄,令弟这般行为,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顾长庚试探着问道。 闻此,金奇玉沉思片刻,忽而一握拳,道:“有可能,自从上次发病,奇玉就性情大变,乖巧了不少,只是听房里丫鬟说,奇玉总在晚上说着打打杀杀的梦话,还磨牙,有一天晚上还梦游了,蹲在院子里挖坑。” 顾长庚脑中浮现出一幅场景,一个长相略渗人的男子大半夜在院子里挖坑,不由寒毛一竖。 “挖坑干嘛?” “估摸着是埋人,总不至于种树吧。” 金奇山笑笑,随后又深深叹了口气,愁道:“区区觉得是有人得罪了他,只是他畏惧那人,不敢报复。唉,舍弟先天不足,受家母溺爱,养了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偏又心眼比针尖还小,谁得罪了他,做梦也要把他埋在土里。” ※※※※※※※※※※※※※※※※※※※※ 顾长庚:我就想知道,他到底傻没傻。 罗隐宗 与金奇山一番交谈,顾长庚大概心里有数了。 两人辞别后,顾长庚把雪焰交给护卫,自己回到侯府的乘驾。 顾长泽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也不睁眼,便道:“堂弟回来了?” 顾长庚笑笑,“堂兄如何知道是我?” 顾长泽:“长青脚步重且乱,上车必引起车马晃动,不像堂弟身轻如燕。” 顾长青没什么武学天赋,至今为止还在第一个境界门槛徘徊,用老太太的话就是,干啥啥不行,吃喝玩乐第一名。 文不成武不就。 顾长青亲爹——顾郴都放弃他了,一心想把他过继给顾霖。 其实顾长庚倒是觉得小堂兄心如明镜,有时候只是在装傻充愣,或插科打诨博君一笑,或嬉皮笑脸化解尴尬。 顾郴和魏氏只看到了顾长青如朽木一般不可雕琢,却未曾注意他那颗善良柔软的心。 “堂兄不应该项岿那儿吗?”顾长庚翘着二郎腿,随口问道。 顾长泽微微挣开眼睛,食指竖在唇边,“嘘! 堂弟该称七皇子。” 顾长庚愣了一下就明白了,项岿到底是一位皇子,就算与顾长泽关系好,平时可以直呼姓名,但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该保持的君臣尊卑还是少不了的。 “七皇子与二皇子在淑贵妃那儿,我跟着不方便。” 淑贵妃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她不像宸贵妃那般端庄大气,也不似荣贵人娇艳动人,她就像江南的水,缓缓流淌,宁静又无处不在。 二皇子肖母,温文尔雅,待人接物亲和自然,与之交谈如沐春风。 项岿可能是个意外。 胆小,怕黑怕鬼怕人,还喜欢吃糖,心里仿佛住了一个咬手绢的小女孩。 不过这也不怪他,他还未出生的时候,淑贵妃的母族被有心人利用犯了大错,元晟帝一气之下剥夺了淑贵妃的称号,将其打入冷宫,整整五年没见她。 项岿就这么在冷宫里待了五年,那里黑暗潮湿,宫女太监也性情古怪,淑贵妃不顶事,母子俩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有的。 后来还是冷宫外的二皇子讨得了元晟帝的欢心,得到了彻查的机会,那时二皇子只有十二岁,但聪明过人,筹谋之下竟然真的找到了证据,证明淑贵妃母家是被人陷害的。 淑贵妃恢复了往日的荣宠,元晟帝也因此对他们母子三人愧疚不已。 但此时五岁的项岿胆小敏感,说话还结巴。 二皇子是个好哥哥,他牵着项岿的手去了冷宫,让项岿亲自指认那些欺负过他的宫女太监,然后狠狠惩治,告诉他坏人已经被打败了。 他还会在晚上给项岿点一盏小灯,哄他入睡。 二皇子这个兄长几乎承包了母亲该做的事情,谁让淑贵妃这个母亲不靠谱,心里只有皇上的宠爱呢? 项岿怕生,没有安全感,遇到人就躲在二皇子身后,不会与人相处。 二皇子就想了个办法,他告诉项岿,如果害怕就绷起脸,这样害怕的就会是别人,说话结巴就私下多练习,人前保持沉默就好,非说不可的话就尽量用词简洁精短。 就这样,造就了面无表情,沉默寡言的项岿。 别说,还挺唬人的,目前为止宫里人都只觉得项岿性格高冷,没有看穿他的本质。 除了顾长泽。 第一次见面,项岿七岁,顾长泽八岁。 “长泽见过七皇子。” 顾长泽那时就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一本正经地朝项岿行礼。 项岿有些紧张,求救般地看向自家哥哥。 二皇子:“岿岿,你已经不是五岁小孩子了,不能什么事都找哥哥。” 项岿拉住二皇子的衣摆,仰着头看他,眼睛已经有了泪花。 二皇子无奈,只好蹲下来跟他商量,“岿岿跟皇兄做个约定怎么样?今天,岿岿跟自己的小伴读一起玩耍,然后晚上皇兄回来给你带庆和斋的糖,好吗?” “不好。”项岿哽咽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不许哭鼻子,岿岿是大楚七皇子,要拿出皇子的气度,岿岿乖。”二皇子捏了捏项岿的脸,严肃道。 项岿哭地停不下来,打着气嗝道:“不乖,不乖。” “不乖的孩子没有糖吃哦,岿岿真的不乖?”二皇子挑眉问道。 项岿拉着衣摆的手松了松,他想吃庆和斋的糖,纠结好久才抽噎道:“乖。” 二皇子笑了,其实他不在乎项岿听不听话,只要他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就是好的。 “那好,岿岿去跟你小伴读玩耍吧,你都晾了人家好久了。” 二皇子拍拍弟弟的脑袋,就离开了,偌大的房间除了宫女,就只剩项岿和顾长泽两人。 然后顾长泽就看到年仅七岁的项岿瞬间板起小脸,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顾长泽吓了一跳。 “七皇子?” 项岿: lt;(▼-▼)gt; 顾长泽吞了口唾沫,告诉自己面前这个七皇子只不过是爱哭鬼罢了,要冷静! 然后,顾长泽就进行了长达一个月单方面的谈话。 直到两人熟了,项岿才开始给出一两个字的回应。 真不容易! 现在想起来,顾长泽还是觉得自己当初真能熬。 …… 中域。 “大楚传消息过来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大殿最上方,看着下面众人缓缓问道。 一名女子站了出来,拱手道:“禀师尊,落星盘收到消息,大楚京都出现莫名剑影。” “剑影?” 老者沉思了一会儿,兀然说道:“百年一次的收徒大典快了,邢月,这次的大楚之行就由你代表我们罗隐宗吧。” 女子俯首,“是。” “此番前去大楚,为师有个额外的任务交给你。”老者抚了抚自己长长的白胡子。 “师尊请吩咐,徒儿定竭尽全力完成。” 老者语气淡漠,“将崇明兽和九尾狐带回中域。” “徒儿遵命。” 老者是罗隐宗的掌门,名为周百厉。 罗隐宗是中域四大门派之一,有护山神兽大风,异兽录排行第十一,有驭风之力。 异兽录记载的十六只异兽,中域有十只,分属不同势力。 但排名前三的异兽,崇明兽和九尾狐都不在中域,仅有排在第二的白泽。 天火临世,神州坠落。 异兽本就属于中域,只是人类踏上中域之后,有一部分异兽就离开了。 中域外的异兽分别为—— 排第一的崇明兽,无不可知之事。 排第三的九尾狐,食之不受蛊惑。 排第六的獬豸,辨真假,识忠奸。 排第七的蜃羽蝶,如梦似幻,控百虫。 排第十二的腓腓,状若白狸,养之可解忧。 排第十六的讹兽,人面兔身,食之血肉,言之必假。 项拙 南苑虞山围猎场。 京城排的上号的人家,几乎都带着自己看好的小辈来了,这本就是展现实力的扬名之所。 大楚虽然现在崇尚文风,但家世好的孩子没有一个不是从小习武,除非武道天赋实在不行,比如顾长青。 虞山绵延数里,野兽繁多。 在规定的时间内,众皇子和世家子弟们进入虞山狩猎,谁能猎到最多的野兽,元晟帝便会答应他一个要求。 同时元晟帝和两位贵妃会先说出自己这次狩猎想要的猎物,谁能好运猎到将其献上,就会得到嘉奖,还有元晟帝和两位贵妃给出的彩头。 元晟帝:“今年狩猎,朕想要一头白虎,彩头就是地阶武器——穿云弓。” 说罢,元晟帝一挥手,侍立一旁的太监恭敬的端上一个被红布盖住的盘子,掀开红布,显出一把银色的弓。 元晟帝拿起穿云弓,手指微微磨磋,接过一只箭,信手搭上,弯弓拉满,松手。 “唰! ” 箭矢飞速朝空中射去,带着薄薄的银光,穿过云层。 射中了,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侍卫骑马去射落的地点,回来后呈上两只被箭矢穿过的鸟。 一箭双雕! “陛下好箭法! ” 下面的人纷纷夸赞起来,元晟帝哈哈大笑,将穿云弓举起,目光如炬,“此弓为西海沉银所铸,射出的箭矢有额外穿透效果,谁能为朕猎来白虎,这弓便是谁的。” 大皇子项瑛当即站出,躬身道:“儿臣必为父皇猎来白虎! ” “哈哈,瑛儿话可不要说的太满,虞山中仅有一头白虎,那畜生要是躲起来,你也没办法。” 元晟帝笑着说道:“再说了,此次参加狩猎的无不是我大楚好儿郎,武道境界比你高的大有人在,瑛儿可不要掉以轻心。” 项瑛嘴上称是,心里却有些不屑,他跟乔家大公子已经约好了,一起狩猎,乔宇可是血境武者! 淑贵妃想要一只火狐,她拿出了一副玲珑阁打造的头面,微微笑道:“臣妾看这次来南苑的还有不少女孩子,就拿这副头面当彩头吧。” 元晟帝夸她有心了,一边的宸贵妃冷哼一声,拿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宝剑,站起身对众人道:“本宫想要一头参鹿,要有鹿角的,谁能为本宫猎来,这柄明心剑就归谁! ” 参鹿的鹿角,有滋阴养颜的功效。 在座的都眼力惊人,一眼就看出那剑也是一把地阶武器,不由惊叹。 淑贵妃咬了咬唇,心里有些丧气,宸贵妃的父亲是髓境高手,兄长是铸器大师,曾经铸造出天阶武器,武道方面的资源,她是比不了的。 不过她特意拿出的头面也价值不菲,相信女孩子会更喜欢。 狩猎开始了,众人陆陆续续跨上自己的马,冲进了虞山。 顾长庚心情很不好,他居然一路上都没能找到谢明夷。 谢明夷没有跟忠亲王府的人在一起。 他的舅舅温盛则和表兄温如故所在的地方都没有看到谢明夷的影子。 被担心和烦躁笼罩,以至于狩猎都要开始了,他还连规则都没记住。 “长庚,快上马,我们也快点进去。” 顾长青骑在马上,见顾长庚还在磨蹭,就提醒道。 顾长庚呼出一口气,骑上雪焰,策马跟着顾长青,心里却在恼怒自己没有刻苦修炼。 本来修真者是可以使用灵识寻人的,但这个世界压制力太大,灵识一探出来就会遭遇重击,轻则灵识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所以顾长庚只能一步一步锻造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身体更加契合剑道。 他目前的身体只能承载一种剑意——虚无剑意,附在无形剑气上,无处不在,无人可挡。 如果他能承载第二种剑意——通玄剑意,就能感知冥冥中的指示,想找人只需要转根树枝,就能得到方向指引。 顾长庚神情不属,跟着顾长青走了一段路,有时候猎物经过眼前,也没射一支箭。 至于顾长青,每次等他弯弓搭箭,猎物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长庚,我们待会儿不会空手而归吧。” 顾长青沮丧不已。 顾长庚随口道:“不会。” “那你倒是射一只啊,一只猎物都猎不到,会很丢脸的! ” 顾长青抓狂,都快半个时辰了,别说猎物了,一根毛也没射到。 “行,给你射一只。” 顾长庚撇嘴,心不在焉地抽出一支普通的羽箭,搭在弓上,随便朝一个有动静的方向射了出去。 “啊! ” 箭中了,一声惨叫响起,惊了无数飞鸟。 顾长青一脸惊恐,“射……射中了什么?好像……是人?” 顾长庚咳嗽一声,“把好像去掉。” “你射到了人?! ” 顾长青心拔凉拔凉的,一路上跟逛街一样,一箭不发,第一发就射中了人! “去看看。” 顾长庚自己也心虚,一般这种事不是只有顾长青才做得出来吗?怎么会发生在自己手上呢?莫不是近墨者黑? 两人骑马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皇室中人才穿的宽袖宫装的少年,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屁股上插着一支羽箭,一颤一颤的。 “完了,不会还是个皇子吧?” 顾长青有些绝望,走到少年身边,戳了戳他,小心翼翼道:“你,还好吗?箭是我们射的,抱歉。” 少年一声不吭,只喉间发出呜咽。 顾长青手足无措,“他,他怎么不说话啊?” 顾长庚摸了摸下巴,道:“他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还不穿骑装?” 照理说,来狩猎都是结伴同行的,而且身后有侍卫跟着,一方面拾取猎物,一方面保护安全。 就他和顾长青两个,身后也是有侍卫的,只是一般没事不会过来。 这个少年,发出惨叫居然都没侍卫前来查看,不合常理。 “保护你的侍卫呢?”顾长青问道。 少年依旧不说话,脸埋在地上,用手臂挡住,小声抽噎着。 顾长庚皱眉,直接把人拎起来。 少年身体腾空,双手乱抓,挣扎着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啧。” 顾长庚略嫌弃,扯着少年自己的宽大衣袖给他擦了擦脸。 少年皮肤白净五官精致,眼睛乌黑湿润,却偏偏没有神采。 “五皇子?”顾长青惊了。 虽然他早知道所有皇子都会过来,但他没想到五皇子也会来啊。 五皇子项拙,宸贵妃所出,天生痴傻,反应迟钝,不被皇上所喜。 “你认识他?”顾长庚把人放在地上,挑眉问道。 顾长青有些迟疑,道:“他是五皇子,与大皇子一母同胞,但……” “说。” 顾长庚眯起眼。 顾长青老实交代,“五皇子天生灵智未开,口舌不敏。” “就是又傻又不会说话呗。”顾长庚道。 跟顾长青一样。 顾长青捂脸,有气无力道:“你怎么学的跟魏思淼一样?不管他怎么样,人家到底是个皇子,你觉得你射伤了他,他父皇对怎么对你?” 顾长庚沉吟道:“给我也来一箭?” “一箭?也许吧,不过射得不是你的屁股,而是你的心脏! ”顾长青恶狠狠的说道。 顾长庚抿唇,认真说道:“那我们把他丢在这里,逃吧。” “啊?”顾长青没想到他会怎么说,急忙摇手,“不行不行,把人丢在这里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逃到哪里去?” “那就不逃,把人丢下就行,反正他是个小傻子,也不会指认我们。”顾长庚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顾长青咬牙,“不行! 长庚,你怎么能那么坏呢?” 说完,他就气呼呼地拉起少年,想带他离开。 顾长庚笑笑,拽住小堂兄,“诶诶,别走,我这一箭力道有些大,估计伤了骨头,最好不要走动,否则伤势加深就麻烦了。” 顾长青瞪大了眼睛,“那怎么办?” “你去找侍卫,叫他们带个大夫过来。”顾长庚指了指不远处的侍卫,“就说不小心伤到了人。” “那你好好看着他,不许做什么不好的事。” 顾长青不放心地叮嘱,总觉得顾长庚别有图谋。 “我发誓。”顾长庚竖起三根手指。 顾长青离开了,顾长庚把视线转向项拙,“你怎么不哭了?” 项拙头发散乱,泛红的眼睛盯着顾长庚。 顾长庚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看我?” 项拙面无表情,目光一动不动。 “嗤。” 顾长庚靠在一颗树上,双手抱胸,懒洋洋地说道:“小傻子还记仇呢?” 项拙犹如死水一般的眼瞳漾起了一丝涟漪。 他在生气。 顾长庚摇了摇头,“记住刚刚走的那个人了吗?要不是他,你就被丢在这里了。” “你得谢谢他,知道吗?” 顾长庚忽然凑近,与痴傻的少年直视,轻声道:“你能听得懂吧,小傻子。” 项拙只缓慢低下了头。 顾长庚神色不明,后退几步,嘴里哼起了一首小调。 来自修行界的安魂曲。 项拙有了反应,他听着小调,呆滞的两眼宛若黑珍珠拂去灰尘,渐渐有了神采。 缥缈的歌声仿佛来自远方,透过双耳,直达灵魂。 “这个世界,居然还有跟明夷一样,三魂不全的人。” 顾长庚微微一笑,哼完了整首曲子。 少年复苏的灵魂再次沉寂了下去。 ※※※※※※※※※※※※※※※※※※※※ 顾长庚:找啊找啊找老婆。 生死相随 半炷香后,顾长青带着一位年轻的太医过来了。 “钟太医,你快看看,五皇子伤得怎么样?” 钟离尘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居然是五皇子? 他吩咐侍卫在地上铺了一层毯子,让项拙趴在上面,“我看看伤口,先简单处理一下,等回南苑再做治疗。” 钟离尘打开自己的医药箱,拿出一把剪刀,小心翼翼的剪开项拙的裤子。 项拙突然拼命挣扎起来。 “按住他! ” 钟离尘虽然不解他为何反应这么大,但还是让侍卫按住了项拙的手脚。 项拙趴在那动弹不得,嘴里发出愤怒的嘶吼,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平时空洞的眼眸此刻却意外的出现了抗拒之色。 “钟太医,他是不是太痛了啊?” 顾长青有些心软。 钟离尘轻笑不做回复,继续手中的动作,眼看就要剪开最里面的裤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剪子。 “顾公子这是何意?” 顾长庚瞥了眼周围的十几个侍卫,命令道:“所有人,到百米之外去。” “还有你们几个,松手。” 按住项拙手脚的几个侍卫下意识松开了手,不明所以地站在一旁,其他侍卫也愣住不动。 “听不懂吗?所有人,走远点,别围在这儿。”顾长庚眯眼。 侍卫本身就是侯府安排保护他们的,见顾长庚加重了语气,急忙散了去。 “顾公子?”钟离尘发出疑问。 顾长庚咧开嘴,“这里只需要大夫,其他人在这儿待着只会挡光,影响钟太医发挥。” 说完,他蹲下朝病人笑了笑,轻声道,“五皇子,我们就不在这照看你了。” “长青,我们去四周警戒,防止有野兽闻着血腥味跑过来。” 野兽鼻子都很灵敏,人一旦受了伤,继续待在山林中,很容易引来嗜血的猛兽。 顾长庚双手抱在脑后,慢悠悠地走着,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凡人魂魄终究不比修士,不过听了一支安魂曲,就能让他觉醒羞耻心。” 项拙生来魂魄受损,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就像隔了层纱,能听能看能感知,却无法真正触及。 想要打破那层纱,要么增强他的魂魄,要么补全他丢失的魂魄。 如果谢明夷使用天行九针中的前三针,安神定魂,应该是可以把他的魂魄补全的。 但—— 顾长庚摇了摇头,他和道侣降临这个世界,又不是拯救世人来了。 他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 若他自己有能力,随手救了也就无所谓,但关系到谢明夷,顾长庚从来都是吝啬善心的。 在修仙界那么长时间,别的没学到,冷漠还是学到几分的。 不是说修士全都铁石心肠,修真界有好人的,单纯善良的修士到处都有。 他们慈悲为怀,他们同情凡人,他们拯救苍生。 只是他们依旧不懂苍生之苦。 一般的修行人在洞府里修炼久了,再看凡尘俗世,只会觉得索然无味,一切都如过眼浮云。 众生,皆是过客。 凡人,在他们心里和蝼蚁也差不多了。 天地一蜉蝣,岂识乾坤大? 看的不同,想的不同,做的不同,本质上就已经不同了。 话本里写的神仙红尘炼心,返璞归真,不过逗趣罢了,哪有真正将自己视为凡人的神仙? 仙凡有别。 因为唯有这点,顾长庚与一般修仙者不同——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顾长庚是修仙界最与众不同的修士,除了练剑,他的空闲时间似乎格外多,不去参悟天地大道,反而经常去凡尘走一遭。 或在茶馆听说书人讲人生百态,或在梨园看青衣花旦舞着水袖咿咿呀呀,或在江河湖海的船上躺一整天。 顾长庚有时候自己都不明白,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干嘛? 他的修为不会增强半分,他的心境也没有突飞猛进,仅仅在看天,看地,看人。 顾长庚喜欢这样。 去他的求仙问道!去他的长生不老! 不管是处于剑气、剑势,还是剑意,顾长庚的剑,只有三式。 一曰:诛邪破魔。 二曰:红尘问心。 三曰:人间有道。 顾长庚停下了脚步,有了道侣后,他的剑,多了第四式——生死相随。 随手折断一根树枝,顾长庚将其握于手中,宛如持剑一般。 风起。 树枝划过一道弧线,没有剑气,也没有剑势,就这么轻飘飘的挥过,却仿佛世界都静止了一瞬。 生死相随。 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相随一线牵。 冥冥中的迷雾散去,顾长庚的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他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明夷,找到了。 顾长庚缓缓松了口气。 “长庚,有人来了。” 顾长青眉头紧蹙,看着不远处骑马过来的几人。 大皇子项瑛,温家长子温如故,乔家长子乔宇,林府大小姐林婉宁。 “吁~” 几人下了马,走了过来。 “靖远侯府顾长青,见过大皇子。” “免礼。” 项瑛扶起顾长青,视线环绕一圈,在顾长庚身上停顿了一下,笑道,“说起来,吾还是第一次在宫外见到长青,这次狩猎能遇到,实在不容易,诶,怎么没见你兄长?” 顾长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大哥跟七皇子他们一起呢。” “哦。” 项瑛眸光微沉,不动声色道:“虞山虽然被靖远侯清理过,但诸如虎豹之类的猛兽还是在的,形单影只总是危险的,不若跟我们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 “啊?”顾长青眨眨眼,形单影只? “这不好吧,我跟堂弟一起的。” 项瑛面色浮现不渝之色,见此,林婉宁上前一步,问道:“不知顾公子猎到了多少野兽?” 林婉宁是兵部尚书的侄女,自幼弓马娴熟,这次借着南苑狩猎的机会,就是想在皇上面前博个存在感,若能被指给大皇子当侧妃,就再好不过了。 听到林婉宁的问话,顾长青有些尴尬,弱弱地竖起一根指头,摇了摇。 “一只?”林婉宁嘴角上扬。 顾长青老实道:“是一只都没有。” “噗。” 顾长庚被逗笑了。 一旁的乔宇也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林婉宁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直接道:“既然如此,顾公子不妨跟着我们,这样我们还能分点猎物给你。” 此话一落,项瑛脸色就变了。 蠢女人! 她这是在羞辱顾长青吗? 任何一个男人,哪怕不会武,也不可能接受别人的猎物! “你真的要分给我猎物啊?” 顾长青惊喜万分,他想过了,如果他跟堂弟一只野兽都猎不到,岂不是太没面子了,这位林姑娘心善,愿意把猎物分给他,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只是…… 他跟堂弟是一起的,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多分给一个人猎物。 不行,那样太贪心了,顾长青还是决定忍痛拒绝,咬牙道:“还是算了吧,不劳而获不太好。” 项瑛:…… 我还以为你真的要答应。 林婉宁巧笑嫣然,“朋友之间的赠送罢了,还是说顾公子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猎不到足够多的猎物?” ※※※※※※※※※※※※※※※※※※※※ 顾长庚:今天的我,也在寻找道侣的路上。 遇虎 顾长青彻底心动了。 他下意识地朝顾长庚看去,只见堂弟轻轻点了下头。 “那,就一起吧。” 顾长青的加入,让项瑛得志意满,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天命所归了。 只差一个金奇山了。 “等下。” 温如故突然开口。 他看着顾长庚,面无表情说道:“这位……顾公子,也要跟我们一起吗?” 温如故很排斥谢明夷,哪怕他比谢明夷大了十几岁,也喜欢不起来。 其实他一开始对这个表弟是没多大感觉的,毕竟姑姑温盛云对他也不错。 只是人往往在意身边人的看法,年少时是父母,长大后是妻子。 恰恰他的父母妻子都不喜欢谢明夷。 这让温如故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人一定哪里不对,否则为什么大家都讨厌他?不讨厌别人? 当得知谢明夷的婚事改变后,温如故第一反应是为顾长泽庆幸,第二反应就是为顾长庚惋惜。 不像孙氏和温如梦,不喜谢明夷是因为嫉妒和偏见,温如故讨厌谢明夷完完全全就是他真实的喜恶,他很坚定地认为谢明夷不值得被喜爱。 所以当温如梦告诉他,顾长庚很满意这门婚事的时候,他感到了荒谬,难以置信。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谢明夷? “听闻你来自乡野之间,礼乐御射一窍不通?来参加狩猎也是凭着侯府堂少爷的身份,靠着侯府的面子?呵呵,顾公子难道就不怕惹人非议,徒增笑话吗?” 温如故今日穿着淡紫色的骑装,看起来颇有几分尊贵,他盯着顾长庚,发出了诘难。 其他人短暂的怔忡之后,也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只有顾长青皱着眉不高兴。 “礼乐御射一窍不通?” 顾长庚心里有些纳闷,总有些不认识的人上来找他的麻烦,他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乡野出生怎么了?还看不起咋滴? 他一个仙武世界的人也没鄙视你们低武世界啊。 顾长庚不悦道:“这位大叔,你我素未谋面,哪怕我出生乡野,你又怎可断言我对君子六艺一窍不通呢?” 大叔?! 众人神情都有些古怪,不由看向温如故,嗯……浓眉大眼方脸,长得是有些偏成熟了,紫色更衬老气。 再看顾长庚,眉眼青涩,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婴儿肥。 说是两辈人,也不是那么不可信啊。 温如故大怒,斥道:“我才二十有八,当不起靖远侯爷的同辈! ” “二十八?那刚好,我十四。” 顾长庚打了个响指,道:“两个我的年纪了,叫你一声叔,有问题吗?” 温如故脸色铁青,“我是谢明夷的表兄。” 顾长庚诧异,“呀! 原来是表兄啊,怎么不早点说,害得我差点跟明夷隔了辈!” 温如故憋屈:“我……” 刚开口,就被顾长庚打断了。 “不过,表兄,你之前说的话也太大逆不道了。” 顾长庚发出一声轻笑,眉眼弯弯,却自有一股桀骜之意。 温如故:“我如何大逆不道了?” 项瑛也皱起了眉,“顾公子,这种让人误解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顾长庚不理这位大皇子,继续说道:“你说我来参加狩猎只是凭着自己侯府堂少爷的身份。” “这话没毛病,毕竟来参加狩猎的世家子弟,大多数都是凭着自己的身份,就像表兄,凭着忠亲王府大公子的身份,长青凭着自己侯府二公子的身份,就连大皇子……也是因为他是陛下的儿子。” 温如故脸刷的一下白了,话已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莫非在表兄眼里,这些人来参加狩猎,都会惹人非议,徒增笑话吗?” 顾长庚眼眸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对付这种找麻烦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他自己的话把人怼回去。 “我说表兄这话大逆不道,是因为这话里的意思往小了说,是对参加狩猎的所有世家子弟,包括几位皇子的极度不尊重!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可你不能因为他们出生高贵,就否认他们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啊! ”顾长庚义正言辞。 顾长青摇旗呐喊:“对! 没错! 你不能因为我们的身份,就忽略了我们的努力! ” 项瑛等人也若有所思,一副赞同的表情,对嘛,大家都是有身份同时也有内在的人。 温如故:……我……艹! “再往大了说。” 顾长庚咳嗽几声,清清嗓子,道:“身份本来就是一个人存在的证明,体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大皇子的为人子身份,代表了他与陛下贵妃血脉相连。” “表兄如此不认同身份,想必在表兄眼里,身份地位完全不重要了?”顾长庚歪着脑袋,眸光透着几分寒气,“无尊卑之分,无夫妻之情,无父子之亲,无君臣之义。” 一句句诛心之语,砸在温如故心上。 大皇子的眼神已经不对劲了,温如故打了个寒颤,强笑道:“顾公子真的多想了,我不过随口一说,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较真?” “哦——” 顾长庚拖长了尾音,淡淡道:“原来是这样吗,怪我为人太严谨,开不得玩笑。” 项瑛等人也知道温如故没那个意思,只是听了顾长庚的话,再看温如故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仿佛他真的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好了好了,吾相信知新的为人,到此为止吧,已经耽误了挺久了。”大皇子打了圆场。 温如故,字知新。 男子二十弱冠取字后,朋友之间的称呼就以字为主了。 大皇子项瑛,字玉尧。 乔宇,字子房。 “啊! 有老虎! ” “快来人! ” 突然后面几百米处有人呼救,是钟离尘的声音。 “遭了,五皇子还在那里! ” 顾长青想起来了,项拙正在处理伤口,不由大惊。 “五弟?” 项瑛心一沉,为何五弟会在那里?他不是让他回去了吗? 顾长庚也暗道不好,他光顾着怼这个温如故去了,没注意后方。 啧,没有灵识就是麻烦! “我先走一步! ” 随即足尖一点,顾长庚整个人跳到了树上,踩着枝叶,飞快地在林间跳跃。 “这,是轻功吗?” 顾长青奔跑着,脑子乱七八糟的想着,想回家后让堂弟教他。 项瑛几人纷纷骑上了马,乔宇一把拎起气喘吁吁的顾长青,带着他策马跑了起来。 顾长庚速度极快,到的时候正看见项拙面无表情地捂着屁股和钟离尘站在侍卫身后。 侍卫举着刀,与一只白色的老虎对峙。 从今天开始,不取标题了 老虎甩动着粗壮有力的尾巴,低吼着步步逼近。 阳光下,那额头上的王字威严十足,让顶在面前的侍卫胆战心惊,不断退让。 “好大的老虎。” 顾长庚站在树上喃喃道,这只白虎光是尾巴就约莫有六尺,昂起头跟人差不多高了。 此刻,丛林之王似乎失去了耐心,两只前爪拍击着地面,忽而整个身体腾空而起,扑了上来。 被白虎巨大的阴影覆盖,侍卫惊恐之下,竟翻滚到了两边,露出后面被保护的项拙和钟离尘。 眼见那白虎就要扑倒两人。 顾长庚身体一闪,借用风之剑势,几乎是眨眼间,就凌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一脚踹飞还在半空中的白虎。 “砰! ” 白虎砸到了地上,它挣扎着爬起来,晃晃脑袋,似有些晕眩。 钟离尘背上汗湿了一大片,他缓缓松了口气,“好险,幸亏顾公子来的及时。” “保护好五皇子和钟太医,这只老虎,交给我。” 顾长庚皱起了眉,他这一脚少说也有千斤重,这只老虎居然没事? 侍卫们羞愧不已,连忙挡在项拙两人前面。 就在顾长庚准备出手时—— “吁~” 这时,项瑛等人到了。 项瑛看到了那只白虎,顿时大喜。 “哈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居然是白虎! 都别动手,让我来! ” 项瑛骑着马,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羽箭,拉弓瞄准,目光灼灼。 顾长庚默默散去手中剑气,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来你来。 “咻! ” 项瑛一箭射出—— 没有中。 那白虎察觉到了危险,敏捷地跳到一边,躲开了这一箭。 “好个畜生! 还会躲箭?我看你能躲几支?” 项瑛本身精通弓箭之术,气恼之下抽出五支箭,如行云流水,弯弓五连射。 “中了! ”项瑛满脸兴奋。 他前四箭封锁了白虎的方位,最后一箭卡在了一个无法躲避的位置。 所以,必中! “啪嗒! ” 第五支箭的确射中了,但却连皮毛都没有刺透,白虎抖动几下,就把嵌在皮毛里的箭甩下来了。 血都没流。 “不可能! ” 项瑛难以置信,他的弓箭是舅舅亲手打造的,堪比地阶武器,怎么可能一只野兽就能挡住?! 白虎似乎也有些迷茫,这个看起来锋利的武器,居然破不了它的防? 那还慌个啥?躲个啥?直接刚就完事了! 白虎眼中露出人性化的嚣张气焰,如查巡领土一般,昂首挺胸地迈步前进,喉间不断发出愉悦的咕噜声。 “一起射! 朝它眼睛射! ” 项瑛不愿意相信自己伤不了这畜生,射出一只又一只羽箭,其他人也纷纷弯弓搭箭。 白虎眯着眼,它连躲都不想躲了。 任凭箭雨倾盆,它自岿然不动。 白虎:来来来,有本事射穿我的眼皮。 众人:…… 攻击不如对面的防御高,还折腾啥呢? 气氛一时之间凝固了,马匹也开始焦躁不安,猛兽的气场逐渐笼罩。 “大皇子,怎么办?”林婉宁有点怕了。 项瑛咬牙,他能有什么办法?这畜生皮太厚,打它跟按摩一样! 白虎已经朝他们扑了过来。 马匹受惊,嘶鸣着立起,几人根本控制不住,纷纷跳下了马,狼狈地躲到侍卫的后面。 “子房,你是血境武者,能拿下这畜生吗?” 项瑛怀抱一丝希望在乔宇身上。 乔宇看着白虎手腕粗的尾巴,额角抽搐,“您真看得起我,这白虎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野兽,应该有异兽血脉。” 异兽血脉? 项瑛脸色霎时发白,“靖远侯不是带兵清理过虞山吗?为什么还有异兽?” 拥有异兽血脉的野兽,其实就是异兽录副录里记载的异兽。 异兽录正录里记载的十六只异兽,是真正的异兽,天地孕育,独一无二。 而副录里的一百多种异兽,多是沾染了那十六只异兽的血脉气息,而产生一定异变的野兽。 这些后天形成的异兽,虽无特殊的力量,但气血惊人,力量体型都远远超过一般野兽。 这只白虎,就是副录里排名第二十九的天罡白虎。 据说拥有正录排名第四的异兽——穷奇的血脉。 穷奇,长着翅膀的老虎,喜好争斗,扬恶抑善。 故,随其发生异变的天罡白虎,也同样狡猾邪恶。 它享受着众人的惧怕,用力地将尾巴甩在地上,裂土碎石。 项瑛喘着粗气,一把抓住顾长青,大吼:“你父亲怎么办事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你知不知道,虞山这么多世家子弟,随便一个人为异兽所伤,你父亲都是死罪! ” 父亲?死罪? 顾长青怔住了,本来面对猛兽就胆战心惊了,再被大皇子一番怒吼,害怕之余不由担心起了顾郴。 顾长庚把发愣的顾长青拉到自己身边,掀唇笑道:“大皇子慎言,现在保护你的人可都是我们靖远侯府的,有时间生气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逃离虎口吧。” 项瑛哽住,马都跑没了,还怎么逃? 都是因为靖远侯办事不利,造成了这么大的疏漏! 他怒火攻心,转过头,恰巧又看见缩在最里面的项拙,顿时怒气有了发泄的渠道。 “我不是让你滚吗?你为什么还在这里?那些人……说的对,你就是个天煞孤星,引来了异兽,所有人都要跟你死在一起,你满意了?! ” 项拙耳朵动了一下,他低着头微微张唇,声若蚊蝇的说了两个气音,“满,意……” 项瑛已经无法保持镇定了,恐惧占据了理智。 林婉宁第一次见到毫无风度的项瑛,她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失望?生气?或是冷漠如初。 白虎已经离他们一米不到了。 侍卫们举刀的手颤抖起来,白虎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一爪子挥了过去。 “咔嚓! ” 兵刃尽皆碎裂。 侍卫们大惊失色,松开刀柄,丢下手中残存的半截刀。 顾长庚摇了摇头,一半刀也能用,扔了就完全赤手空拳了。 看来,还是要靠他。 “借弓箭一用。” 顾长庚夺过项瑛的弓箭。 项瑛不解:“弓箭伤不了它! ” 已知无用,干嘛还要? 足尖轻点而起,顾长庚整个人滞于空中,身体环绕着风,箭矢上附加了一层庚金剑气,眼眸清晰倒映着白虎的身影。 “咻——” 挽弓如满月,箭势不可挡。 这一箭,带着与空气磨蹭出的火花,以风赐予它的极速,射中了白虎的眼睛。 “嗷——” 白虎发出痛苦的吼叫,它的脑袋狠狠跄地,两只前爪合在一起,想将箭矢拔出。 却难以动其分毫,这支箭已深入头骨。 白虎血流满面,身体摇摇晃晃,最终还是倒下了,近千斤的重量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 标题实在太顽劣,目前已离家出走。 标题离家出走的第二天 白虎死了?! 就倒在他们面前。 众人仿佛被吓愣了,一动不动。 顾长庚落地收弓,轻飘飘地瞥了项瑛一眼,问:“想要吗?” “什么?” 项瑛还处于懵逼状态,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 “这头白虎。”顾长庚指了指已经死去的天罡白虎,“你想要吗?” 元晟帝亲口指定的野兽——白虎,谁猎到就可以得到嘉奖和地阶武器。 地阶武器也许不重要,但对皇子来说,皇帝的嘉奖比什么都重要。 “要! ” 项瑛反应过来了,立刻说。 顾长庚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我的,不给你。” 项瑛:……那你问个鬼?! 正当项瑛一口气闷着上不来的时候,就听到顾长庚又说,“但是可以卖。” 呼……这大喘气! 项瑛捂着胸口,脸色不太好,“你开个价。” “其实我不缺钱。”顾长庚笑眯眯道。 项瑛真的要被这个人气死了,不过他这次学聪明了,也不开口,等着顾长庚继续,他肯定有下文。 果然,顾长庚微微停顿后,说:“不过,倒是有几件小事需要大皇子帮忙。” 项瑛挑眉,还几件? “你先说。” 顾长庚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首先,最重要的,就是五皇子的事了,我不小心在他屁股上射了一箭,钟太医已经简单处理过了,没有大碍。” 项瑛下意识朝项拙望了望,看到他乱糟糟的模样,心里有些复杂。 今日进入虞山狩猎,宸贵妃让他带着项拙,但项拙反应迟缓,还听不懂人话,光是上马就折腾了好久。 他不耐烦,就在离虞山入口处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把项拙放了下来,让一个侍卫送他回去。 现在却发现项拙根本没有离开,还深入了虞山,被顾长庚射伤了,而那个侍卫也不见了,项瑛都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你想让我帮你隐瞒?”项瑛露出讽色。 项拙再如何,也是皇子,伤了他还想隐瞒?呵呵,简直欺君罔上! “怎么会?”顾长庚瞪大眼睛,“我可不是那种欺上瞒下的小人,我只是希望……”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顾长庚认真又诚恳,“毕竟,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五皇子孤身出现在虞山,没骑马也没侍卫随行,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丢下弟弟的项瑛:…… 锅莫名其妙到自己身上了。 目睹他丢下项拙的乔宇几人目光有些诡异。 项瑛深呼吸:“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父皇深明大义,不会把你怎么样,至于母妃,我会好好劝导的。” 顾长庚满意了,笑眯眯地说起了第二件事,“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背景的少年当自强。我虽然不缺钱,但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就……做了点小生意,等狩猎结束,大皇子来捧捧场呗! ” 竖着耳朵听的顾长青:一家商行是小生意? 捧场? 这个项瑛倒是无所谓,当即答应了,“你到时候给我下帖子就行。” “最后,我需要一份虞山地图,越详细越好。” 第三件事,出乎意料地简单,项瑛都有些惊讶,“好。” 说定了,白虎归项瑛了。 钟太医和项拙要离开虞山,而项瑛几人马匹跑了,也只能跟着回去。 侍卫拖着白虎的尸体,一行人回到南苑。 白虎惊起了哗然一片。 …… 半个时辰前。 虞山北面—— 有御林军扎营守在这里,防止贼人刺客进入虞山。 柳一横穿着正五品的武官服饰,窄袖织纹衣,脚着青色长靴,腰间斜挎着一把弯刀,胸前佩戴护心镜。 此刻,他正在营帐前的空地上,跟着一群兄弟喝酒吃肉划拳。 “来,喝! ” “大哥海量! ” “再来! 一回手啊,哥俩好!三星照啊,四季财! ” 不远处,一位骑尉面无表情地查巡四周,偶尔瞥到那边,目光越发冰冷。 “王哥,这柳一横简直太放肆了,把御林军当成什么了?居然聚众饮酒吃肉! ”一个小侍卫怒气冲冲地说道。 王骑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是四皇子的人。” 小侍卫憋屈,“我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你也想喝酒吃肉?”王骑尉冷不丁问。 小侍卫吓了一跳,忙道:“属下不敢!” 王骑尉缓缓说道:“你来御林军也才半年,不比柳一横早多久,也不会有什么维护御林军声誉的想法,你现在感到不满,无非是觉得不公平,他有人撑腰你没有,他能做的你不能做,而已。” 小侍卫叫做钱多,跟柳一横差不多一个时间段进御林军的,柳一横一进来就是正五品骑尉,而他只是正八品的帐前侍卫。 钱多低下了头,心里愤恨不已,却不敢再说什么。 王骑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不公平的待遇哪儿都有,你要做的不是反抗这种不公平,而是努力向上爬,直到你可以让别人承受这种不公平待遇。” 钱多抬头,眼中呈现思索之色,“属下明白了。” “但你要知道,越是享受不公平待遇的人,就越要谨言慎行,像柳一横这样肆意妄为——” 王骑尉心中不屑,他抬起手慢慢压下,目光仿佛凝视一件死物,“呵,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轰隆~” 钱多打了个激灵,再看柳一横那些人时,已经没了之前的嫉妒。 “走,跟我再去那边看看。” 王骑尉带着钱多去了左方一处山坡,那里视野开阔,任何风吹草动都一览无遗。 一个身穿侍卫服饰的人蹲在草里,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微微松了口气。 这个王骑尉直觉精准的可怕,明明没看到他,却尤其重视这里,一炷香内最少过来了三次,停留的时间还特别长,那穿透力极强的目光,似乎要一寸一寸地翻过土地查视。 他甚至怀疑那王骑尉已经察觉到了,临走前说的那几句话似乎也意有所指。 不过御林军确实严谨,不愧是皇城禁军。 若不是他最近修炼了天行九针,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放缓呼吸和心跳,还真无法潜进来,谢明夷想。 没错,他就是谢明夷。 他使用了天行九针里的控心针,让自己混进了侍卫里,进了虞山。 此刻,他已经找到了杀害他父母的贼寇头目——柳一横。 以及他的那些手下。 他曾经一遍遍地看他们的画像,将每个人的脸都刻在脑子里,一刻不能忘。 如今,终于见到活生生的人了。 谢明夷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手中银针浮现,闪烁着点点寒光。 天行九针,悬壶济世的前三针,他没怎么学,可这杀人灭魂的中间三针,他已经练了很久了。 谢明夷:是时候表现真正的技术了。 ※※※※※※※※※※※※※※※※※※※※ 谢明夷其实也是个逗逼。感谢在2020-04-30 07:03:02~2020-05-01 07:3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离家出走的第三天 谢明夷眯起一只眼睛,调整好视野方向,手中一根漂浮的银针慢悠悠地转动。 虽然他已经可以百米之外,御针伤人,但有一个缺点,练习的时间太短,银针只会直来直往,不会拐弯儿。 所以他一定要掐好时机,瞄准目标,直线甩针。 “他怎么喝个酒还动来动去?” 柳一横划拳的动作幅度很大,整个身体都晃来晃去。 深呼吸……稳住。 谢明夷目光坚定,今日他一定可以报仇雪恨。 银针蓄势待发! 忽然,那贼人停下了,好像有谁跟他说了什么。 就在此刻! 谢明夷眼眸寒光一闪。 “呼——” 一阵微风吹过。 谢明夷吐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银针落了下来。 风会影响他出针的准头,让银针偏离目标。 还是再等等——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谢明夷掌心不知不觉出了一手汗,那边人吃喝玩乐,他蹲在草里提心吊胆,被蚊子咬了好几口,也不敢挠一下。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不像一个刺客,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自己说想亲手报仇,临了了还是害怕,不管之前做了多大的心里准备。 谢明夷,终究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哪怕过了两年寄人篱下、不得自主的苦日子,他也没学会如何平静地杀人。 他见过的唯一一次死人,就是他的父母。 被娇养了十二年的金丝雀,哪里是经历两年风雨就能变成雄鹰的? 仇人当面,不敢手屠。 谢明夷牙龈咬出了血,一股巨大的悲哀笼罩了他。 他不是这样的。 这个念头出现在他心里的那一刹那,谢明夷大脑忽而变得冷静空明,仿佛所有的恐慌、畏惧、悲伤,皆如潮水般退去。 呼吸声越来越轻,心脏越跳越慢。 谢明夷瞳孔中浮现了一抹淡淡的银光,冷漠无情,却又高高在上。 清风起,但他心定了。 分针术! 银针一化五,针尖上缠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飞速地朝柳一横射去。 柳一横到底是血境武者,生死危机来临前的感应还是有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汗毛竖起,心脏漏了一拍,大脑疯狂叫嚣着危险。 但人类的身体太重了,无法跟上思维。 一根银针直接刺透他的太阳穴,他保持着脸上的惊恐,一头载到酒桌上。 跟他一起喝酒的五个手下,也在同一时间毙命四个。 唯独一个命好的,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惊恐万状,大叫着后退,却被凳子绊倒在地,在地上流下一摊黄色的液体。 他吓尿了。 “怎么回事?!” “有刺客,小心! ” 其他的御林军迅速上前,确认几人已经死亡后,纷纷拔出了自己的刀,警惕地注意周围的一草一木。 谢明夷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很疲倦。 刚刚他感觉非常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只是人一死,那种理智到极致的感觉就消失不见了,又恢复到了十四岁的小少年状态。 敏感,无助,心虚,气短。 一个字:弱! 感受了那个强大的自己,谢明夷有点上瘾,对自己现在的弱小,就很不满。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一共六个人,只杀了五个。 漏了一个。 早知道就拼命学习分针术了,关键时刻只能五发入魂。 谢明夷懊恼不已。 想再回到那个状态,却做不到了。 反而很困,想睡。 谢明夷心一狠,猛的用针扎了自己一下,疼痛让他精神了一点,暂时摆脱了睡意。 “一个也不能放过。” 谢明夷喃喃道,他收敛自己的气息,沉下心,银针再次悬浮在掌心。 强大的自己,可以轻而易举解决五个。 弱小的自己,也可以沉着冷静地干掉最后一个! 虽然那个幸存者已经被御林军围住保护起来,但他们防的再如何严实,一根针穿过的空隙还是有的。 只要,找到那条直线。 透过御林军侍卫的缝隙,谢明夷仔细寻找着那最后一个人的脸。 不停地换着方向,直到一张泪涕横流的面孔出现在了他视线里。 就是他! 毫不犹豫的,银针射了出去。 那人的表情定格了,一枚小小地银针扎进了他的眉心。 “救……我……” 瞳孔逐渐涣散,他倒下了。 谢明夷也倒下了。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杀死最后一个人,他的意识彻底陷入了一片昏暗。 “王骑尉! 你终于回来了! ” 侍卫们热泪盈眶。 王骑尉带着钱多,边扇鼻子边走过来,一脸嫌弃道:“怎么了?谁尿裤子了?一股子尿骚味! ” 侍卫们:…… 你咋没闻到血腥味?是这人……上火了味太大吗? “有人杀了柳骑尉! ”有个圆脸侍卫举手。 王骑尉皱起了眉,走到几具尸体面前,随意翻了一下,笑道:“死得好。” 侍卫们装耳聋。 王骑尉:“谁这么贴心啊,一个不落,干脆利落,是个好人。” 省的我动手了,王骑尉目光沉沉。 “事情经过说一下。” 听侍卫们说完后,王骑尉陷入了沉思。 “去周围搜过吗?” 侍卫们:“没有。” 圆脸侍卫嘟囔:“人都死了,刺客肯定已经跑了,怎么会待在原地让我们抓?” 王骑尉用刀柄敲了一下他的头,厉声道:“就不许人家蹲久了腿麻,站不起来?或者杀了人受刺激晕了?不管人有没有跑,他待过的地方总会有痕迹,你不找有些线索就永远找不到。” “是! ” 圆脸侍卫羞愧称是,其他几人也有所领悟,组队去搜了。 王骑尉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出草从,“小多,你说那里是不是跟我们走之前不太一样啊?” 钱多认真看了看,挠头:“没有啊! ” 王骑尉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很明显,那些草弯曲的弧度变了。” “而且,长官说这话,并不是真的想你看出点什么,而是想让你直接过去看看,然后告诉我结果,省得我跑一趟。” 膈应的人死了,王骑尉心情很好,但真要追究下来,他也不免受罚,能将功补过自然最好。 虽然兄弟你干得漂亮,但为了我的前途,还是很抱歉要抓你进大狱。 钱多听话地跑过去查看,扒开草丛,顿时惊讶万分,刺客还真的受刺激晕了? 王骑尉一见钱多震惊的那样子,就知道线索没跑了,正准备悠哉悠哉的走过去,就听到钱多大喊:“王哥! 刺客找到了! ” 王骑尉:??? 还真有待原地等着抓的刺客? 王骑尉快步走过去一看,刺客的脸跃入眼帘,不由挑眉:“谢明夷?” 钱多:“王哥,你认识这刺客啊?” 王骑尉:“去! 还不一定是刺客呢。” “那现在怎么办?” 王骑尉思索片刻,道:“先绑起来,带回南苑。” ※※※※※※※※※※※※※※※※※※※※ 谢明夷:一个不合格的刺客。感谢在2020-05-01 07:33:26~2020-05-02 06:2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司马马刺换黑色 10瓶;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离家出走的第四天 正午的阳光很烈。 谢明夷在颠簸中,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在马背上,手脚都被绑住了,顿时眼皮一跳,知道自己还是被逮住了。 杀了御林军的人,不用想也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五马分尸?还是午门斩首? 谢明夷脑袋混乱地想着,还没来得及成亲呢,顾长庚就要守寡了,或者他会跟别人在一起? 这么一想,谢明夷就很难过,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现在知道怕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谢明夷泪眼迷蒙的看去,是王骑尉,他骑马走了过来。 周围的侍卫都在树荫底下休息。 “你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动手呢?”王骑尉目光纠结,“你就那么不信任你外公吗?” 谢明夷一惊,忠亲王是说过他有安排,会杀了那些贼匪,只是他更希望能够自己手刃仇人。 这位……王骑尉,是外公的人? “别多想,我不是忠亲王的人,只是之前承过他老人家的情,准备这次还罢了。”似乎明白谢明夷在想什么,王骑尉淡淡说道。 夏天阳光很晒,谢明夷趴在马背上,汗水湿透了衣裳,散落耳边的头发也被汗水打湿,一缕缕地贴在脸上。 他艰难的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现在你没还上,还欠我外公的人情。” 王骑尉幽幽道:“是啊,你破坏了我完美的杀人计划,让我错失了还人情的机会,如果你不是忠亲王外孙,我真想一巴掌呼你脸上。” 谢明夷当没听见他的哀怨,直直的看着他,说道:“那我再给你一个还人情的机会。” 王骑尉愣了一下,突然笑出了声,“你不会是让我放了你吧?别痴心妄想了。” “我自己出手,能全身而退,你呢?杀完人就昏迷在现场,被人逮住了,我要是放了你,我拿什么跟上面交代?” 王骑尉刻意忽略了是自己派人搜索四周,才发现了谢明夷这件事,他一点都不心虚,谁让他们祖孙俩都没告诉自己这件事。 俗话说,一事不二主,既然让自己帮忙,就别自己出手,是不放心还是咋滴? 王骑尉心里有些不爽。 想他一个天赋异禀的血境巅峰武者,还二十不到呢,除了家世差了点——世代杀猪匠,长得捉急了点——面目沧桑一把络腮胡。 就因为十几年前,家里的猪肉铺被对门竞争对手打压挤兑,生意不好做,全家愁眉苦脸的时候,忠亲王在他家的猪肉铺上买了一刀肉。 那个时候的忠亲王,可是大楚的活战神,他关顾的肉铺,立马被大楚百姓抢翻了,生意一下大好,还成了京城第一家连锁猪肉铺。 从此,家里老头子就总絮絮叨叨,忠亲王是咱家的大恩人,一定要报答他等等。 每当王骑尉不认同,老头子就横眉竖眼,追着他三条街,骂他没良心,说如果不是忠亲王,家里就不能攒下这么多家业,就不能送他习武。 王骑尉从小被耳濡目染,一想到自己家里贯穿京城四条街的猪肉铺,居然有种诡异的认同感。 确实是忠亲王帮了家里嘛。 没什么不好否认的,哪怕对忠亲王而言,只是随手买块肉,但对一个平民之家,就彻底改变了命运。 王骑尉王玦回忆了一下自己欠人情的经过,咂咂嘴,道:“不要说我不帮你,我只能尽力减轻你的嫌疑,不把这个罪定死在你身上,你还是有狡辩的机会的。” 谢明夷嘴角抽搐,这就是你的还人情方式吗? 只是,他恐怕狡辩不了。 谁让,御林军的统领,是他的亲舅舅呢。 温盛则了解他与那些贼寇的一切恩怨。 谢明夷不由再次暗恨他这具破身体,说晕就晕。 …… 顾长庚和顾长青在南苑一间亭子里,吃着瓜果点心。 大皇子几人去洗浴更衣了,待会儿选好马还要继续狩猎。 狩猎的结束时间,可是在酉时呢,现在才正午。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顾长庚一眼瞟过去,顿时心惊了,谢明夷手被绑在后面,被侍卫压着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顾长庚皱眉,急忙过去询问。 被询问的侍卫以为顾长庚是哪位大家公子,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行刺?杀人?还是六个? 顾长庚迷茫了,这还是那个小可爱谢明夷吗? 莫非,他觉醒前世记忆了? “嘶——” 顾长庚倒抽一口凉气。 想到那个杀人不见血一针夺命的谢元君,顾长庚心有戚戚,太可怕了。 虽然……但是…… 不得不承认,顾长庚的确是个妻管严。 本来还想趁着他失忆,享受一下柔情似水,现在直接冰冻三尺了。 顾长庚有些悲伤,突然又想到,谢元君如果杀了人,怎么会被逮住呢?这不是他的风格。 所以,他还是小可爱谢明夷? 顾长庚嘴角疯狂上扬,道侣没恢复记忆,太好了。 呸! 想什么呢? 道侣被抓了,还不去救他?! 顾长庚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想着解救方案。 直接一剑杀进去? 不妥不妥,他们这辈子都有亲人在,还是不要跟大楚皇室撕破脸比较好。 就在顾长庚苦思冥想的时候,温盛则已经从侍卫那里知道了刺客的事情。 他看到谢明夷,瞬间明白了,他面无表情,严厉道:“你好大的胆子! 居然敢混进南苑行刺! ” 王骑尉站了出来,恭敬道:“禀大人,属下只是在百米外的草丛里发现了他,当时他正处于昏迷状态,柳骑尉是否是他所杀,尚不确定。” 温盛则阴鸷的目光看了王玦一眼,冷哼一声,“除了他,还能是谁?别人不知道,我这个做舅舅的还能不知道吗?” 谢明夷讽刺一笑,“你还知道你是我舅舅?我还以为你跟我有仇呢?” 温盛则大怒,正要说什么,就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温爱卿,发生了什么事?” 是元晟帝,他带着两位贵妃过来了。 温盛则瞬间恢复脸色,半跪行礼道:“启禀陛下,御林军的一位骑尉和五名侍卫,被人杀了,下官正在审问犯人。” “哦?” 元晟帝听闻御林军死了个骑尉,不由皱了皱眉。 “不是犯人! ” 王玦暗叫麻烦,但还是站了出来,“陛下,此人只是昏迷一旁,有嫌疑罢了。” 元晟帝认识王玦,两年前就已经是血境武者了,通往中域的一块令牌就是给了他。 此刻见他出面,不由感了兴趣,道:“具体的说给朕听听。” 王玦:“禀陛下,死去的柳骑尉和另外五名侍卫,死前正在饮酒划拳,其中柳骑尉和四人突然同一时间毙命,剩余一人被其他侍卫围住保护,却也在片刻后被银针刺透眉心而死,臣检查了六人的尸体,都是脑部被银针穿透而死,但诡异的是,一起死去的五人,只有柳骑尉脑中有银针,其他四人只有伤口。” “嗯?这般诡异吗?”元晟帝略有些吃惊,指着谢明夷,问:“把此人,又是什么情况?” 王玦回答:“臣第一时间让侍卫搜索了四周,发现此人穿着侍卫的衣服,昏迷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臣料想可能与他有关,就将人带回了南苑。” 元晟帝看了眼谢明夷的脸,忽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不由问道:“他身份可查明了?” 王玦刚想说,就被温盛则抢先,“陛下,他是臣的外甥,名叫谢明夷。” “姓谢?” 元晟帝心神有些恍惚,原来他就是谢道渊的儿子,谢道红的侄儿。 想到谢道红,元晟帝发出叹息,“那想必与他无关了。” 王玦和谢明夷都愣住了,无关?那没事了? 温盛则震惊不已,忙道:“陛下有所不知,死去的柳骑尉与臣这外甥有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元晟帝咀嚼着这四个字。 温盛则道:“不错,臣的妹妹妹婿,也就是他的父母,皆是被柳骑尉所杀。” 元晟帝一听,顿时大怒,“就是那个盗匪?那为何盗匪也能进御林军了?” 温盛则躬身,作诚惶诚恐状,“启禀陛下,大楚律法向来有诏安一说,柳骑尉虽然之前是盗匪,但他已经被四皇子诏安,成了其下门客,不久前加入御林军。” 温盛则做事向来稳妥,任何没把握的事,他都不会做。 大楚律法言明,盗匪可被诏安入伍。 元晟帝一时无言,心里愤恨却知道此事,大概跟谢明夷真的脱不了干系了。 “谢家小子,你自己说,人是你杀的吗?”元晟帝把话递给了谢明夷。 谢明夷握紧了拳头,强行冷静下来,说道:“不是,人不是我杀的。” “王骑尉也说了,那几人皆是被银针所杀,我自幼体弱多病,哪来的银针杀人之法?而且我若是凶手,岂会昏迷不醒等着人抓?” 元晟帝点头,确实不假,他没这本事。 “那你如何解释你在附近?”温盛则其实也觉得不太可能是谢明夷,但这不妨碍他想把屎盆子扣在谢明夷头上。 谢明夷额头冒出了冷汗,这个是他解释不了的。 “他是来找我的。” 一个清朗的少年音响起,谢明夷回头看,就看到顾长庚朝他咧嘴一笑。 谢明夷突然感觉好委屈,眼眶唰的一下红了,“你怎么才来?” 顾长庚不理他,朝元晟帝躬身行礼,认真严肃道:“皇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长庚,是谢明夷的未婚夫,他就是因为太过思念我,才一时想不开混了进来,望陛下恕罪,饶他一次吧。” 谢明夷:你才想不开! 元晟帝见这个少年郎目光清明,眉眼疏朗,初印象一下子就被点满了,笑道:“原来如此,少年人情不自禁,朕理解,恕他无罪。” 顾长庚扬起唇角,正要拜谢,就听到外面一声惊呼,“四皇子来了! ” 四皇子表情很不好看,“父皇,就怎么轻易饶恕他,似乎不太好吧。” 元晟帝不悦:“老四?” 四皇子拱手,“父皇,柳一横到底是儿臣的门客,他死了,儿臣自然要为他讨回公道,不然日后如何服众?” 元晟帝眯起眼:“那你有什么想法?” “禀父皇,谢公子身上的嫌疑仍在,按照大楚律法,自然要押解回京,入狱审问。”四皇子一字一句说道。 从没有谁杀了他的人,还能全头全尾的回去。 元晟帝目光一凝,老四这是想让谢明夷受一点皮肉之苦? 若四皇子是要杀谢明夷,元晟帝还能回绝,但他完全按律法来,元晟帝就无可奈何了,纵使皇帝,在没有理由的情况下,也不能忽视律法。 “那就,依你吧。” 温盛则低垂着脑袋,露出了一个笑容,经过此事,谢明夷受牢狱之灾,四皇子也会在陛下那里失去优势。 一箭双雕。 “慢着。” 顾长庚抬起眼眸,“皇上,您之前说狩猎第一者,可以得到您一个承诺,对吗?” 元晟帝点头,“不错。” 四皇子视线转到顾长庚身上,嗤笑一声道:“你还想拿第一?据我所知,整个上午,你一只猎物都没猎到吧。” 他对其他几个皇子的事都很关注,大皇子今日猎到白虎,他自然查询了一番,知道了顾长庚和顾长青的事。 顾长庚目不斜视,“希望陛下给我这个机会,我去虞山,酉时之前回来,若我是第一,那陛下就恕明夷无罪,也无嫌疑。” 元晟帝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有触动,“好,朕答应你,酉时之前,你还有两个时辰。” “谢皇上。” 顾长庚走到谢明夷身边,把绳子解开,扶他起来。 “等我。” 说完,顾长庚就走了。 两个时辰,太赶了。 他骑上雪焰,一路疾驰,进入虞山。 顾长庚打开项瑛给他的虞山地图,脑中飞速的确定了几条路线。 “这里。” 虞山有一颗苍天大树,足有百米高。 顾长庚花了半个时辰到了那颗树下,轻轻呼了口气,直接飞身而上。 站在树梢上,一眼望去,漫漫林海。 顾长庚闭眼,手中凝结了一把青色的半透明长剑。 无形剑气瞬间弥漫开来。 剑势——风! 无穷无尽的剑气顺着风钻进山林,寻找着一只只野兽。 这还是顾长庚第一次用出如此多的剑气,他脸色有些苍白,控制这么多剑气对身体负担太大。 一道道剑气穿梭在虞山,一次次地在参加狩猎的人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拐走猎物。 “诶,你们有没有发现,野兽突然少了好多啊。” “你不说,我还没觉得,你一说,果真是这样! ” “明明上午猎物出现的还挺频繁的。” “不会被人猎光了吧?” 林间各处传来不解的疑问。 而罪魁祸首已经吐血了。 树下,狐狸、兔子、鹿、老虎、野狼、山鸡,一只只,一窝窝,食物链的压制失去了作用,全都老老实实的待着。 顾长庚控制着剑气,让剑气控制着野兽,朝他这里聚拢。 因为没带侍卫,他需要靠自己一人之力,把野兽带回去。 顾长庚跳下树,清点了一下,一百三十六只,应该够了,顾长庚擦去唇边的血色,想道。 ※※※※※※※※※※※※※※※※※※※※ 二合一感谢在2020-05-02 06:29:50~2020-05-03 05:3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蜀安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夕阳西下。 南苑的露天夜宴还未开始。 食物酒水已经准备就绪,元晟帝坐在最高处,王公大臣按照自己的品阶官位落座。 年轻一辈也陆陆续续进了场。 元晟帝凑到宸贵妃耳边,小声说道:“听说瑛儿猎了头白虎。” 个老东西! 就知道白虎! 小五被哪个杀千刀的射了一箭,屁股血淋淋的,都不见他关心的! 宸贵妃背地里咬牙切齿,表面却优雅一笑,“瑛儿孝顺,陛下想要的东西,他定会献上的。” 元晟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能猎到白虎,也是胆识过人,勇气可嘉。” “酉时到! ” 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高声喊道。 元晟帝把目光转到下方端坐的几位皇子身上,沉声道:“今日狩猎已经结束,不知诸位收获如何?老大,你先说。” 项瑛坐在右侧的首位,听到元晟帝的话,立刻起身行礼,“启禀父皇,儿臣今日猎得野猪一只,狐三只,兔七只。” 他顿了顿,“白虎,一只。” 说完,他拍了拍手,几名侍卫将猎物抬了上来。 白虎落地声很沉闷,宴席上不断发出惊叹。 “大皇子果然骁勇! ” “这么大的块头,估计有千斤重吧?” “厉害啊。” 项瑛心里洋洋得意,这次的头筹,他就当仁不让了。 “儿臣愿将白虎献给父皇,望父皇万事如意,龙虎精神! ” 项瑛声音很大,带着几分激动和亢奋。 元晟帝哈哈大笑,直接将说好的彩头扔给他,“皇儿有心了,来,接好! ” 项瑛稳稳的接住穿云弓,大声赞叹,“好弓! ” “切。” 项岿面无表情地张嘴,发出一声平淡无奇的不屑。 二皇子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莫闹。” 项岿面瘫脸,“浮夸,不喜。” 二皇子淡定地喝了一杯酒,“你不喜欢,有的是人喜欢。” “二哥,喜欢?”项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二皇子轻叹一声,“不是我的,我也不喜。”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了起来。 “启禀父皇,儿臣今日所得不多,不过三只野兔,两只山鸡,一只熊瞎子,一头参鹿罢了。”二皇子淡笑着说道。 参鹿——宸贵妃指定的猎物。 项瑛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他母妃的彩头——一把地阶武器,就这么给那个讨厌鬼了? 旁边乔宇咳嗽几声,项瑛这才勉强恢复表情。 宸贵妃倒是面不改色,当即将彩头给了二皇子,还不咸不淡地夸奖了两句,“二皇子真是机敏过人,淑妹妹好福气。” 淑贵妃抿唇,“姐姐过奖,比不得大皇子。” 轮到三皇子了,他的猎物更少,只有一只兔子,三只鸡。 元晟帝表情不变,没有指责但也无夸奖。 四皇子的猎物是最多的,两只野猪,四只兔子,一只狐狸,七只山鸡,还有一头小鹿。 下面的武官纷纷叫好,而元晟帝因为谢明夷一事,对四皇子有些不满,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不错,便让他下去了。 四皇子不以为意,直接回到自己位置。 场上一些精明的人已经发觉了元晟帝对四皇子的态度不对劲,原本有意向追随四皇子的人不由多了一份思量。 五皇子直接跳过了,六皇子不知什么原因,精神有些不好,猎物也不算多,差强人意吧。 元晟帝关心了几句,六皇子笑容勉强,称身体不舒服就请求先离席。 六皇子离开后,元晟帝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把荣贵人带来了。 只是他真的不想再给荣贵人可以挣储君之位的错觉,老六安心当个王爷就好。 轮到项岿,他走到中间,吩咐侍卫把猎物拎上来,人手两只,全是兔子,一共十六只。 元晟帝嘴角抽了抽,“老七,你是捅了兔子窝吗?” 项岿:“父皇,英明。” 元晟帝:……还真是? 众皇子中,猎物最多的还是四皇子。 后面上场的世家子弟也没有一个比他多。 淑贵妃的彩头迟迟无人拿走,眼看参加狩猎的女子一个个的上来,却都没有猎到红狐。 她有些焦急。 最后一个女子是孙沁然,她犹豫了下,从侍卫提着的袋子里抓出一只皮毛火红的狐狸,只是尾部夹杂着些许异色。 是只杂毛狐狸。 “臣女猎到的这只红狐,毛色不纯,本不该拿出来贻笑大方,但臣女实在喜爱娘娘的彩头,故留在最后还是拿了出来。” 孙沁然是真的喜欢那副头面,只是她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纯色的红狐。 淑贵妃笑了笑,对元晟帝道:“陛下,臣妾还当今日这彩头送不出去了呢?” 转头向孙沁然说道:“既是红狐,便可。” 宫女捧着头面,交给了孙沁然。 淑贵妃微微松了口气,又有些为自己的头面感到不值,一只杂毛狐狸,就换走了玲珑阁的头面。 展示猎物的环节即将结束,天边落日也只剩余晖。 顾长庚坐在尾座,喝着酒,悄无声息地催动一部分剑气,带着过多的野兽划破空间离开。 目前猎物最多的还是四皇子,他只需要比四皇子多就行。 顾长庚放下酒杯,站起身。 “见过皇上。” “哦?” 元晟帝目光一动,他以为这小子不敢上来了,没想到居然真的站出来了。 “你的猎物呢?” 顾长庚咳嗽一声,一只猴子牵着一根绳子,后面系着一连串的野猪山鸡兔子,排着队整整齐齐地过来了。 元晟帝瞪大了眼睛,猴子牵绳?还有这些……猎物? 在座的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绳子的尾部,套在一头梅花鹿的脖子上。 顾长庚弯腰,“一共六只兔子,八只山鸡,三头野猪,四只狐狸,两头鹿。” “一只猴子。” 元晟帝嘴唇动了动,不知该作何表情。 宴席上也响起窃窃私语。 “长泽,你这堂弟倒是有趣。”二皇子言笑晏晏。 顾长泽苦笑,“我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也许长青知道。” 顾长青:不,我也不知道。 “如何?我可是第一?”见元晟帝不说话,顾长庚问道。 “你哪来的第一?! ”四皇子怒极,指着那些动物,“这些——都活生生的,身上一道伤口也无,根本不是你猎到的! ” “四弟这话就偏颇了,猎物难道一定就是弓箭射中才能算吗?殊不知,民间猎户上山打猎,狩猎的手段,除了弓箭,还有陷阱。” 二皇子开口为顾长庚说话,语气温和却让四皇子咬牙切齿。 四皇子不理他,矛头依然指向顾长庚,讽意十足,“不到两个时辰,二十四只猎物,顾公子好大的本事! ” 顾长庚:“过奖。” “那你可否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办到的?”四皇子语气阴沉。 顾长庚:“独家秘籍,盖不外传。” “你! ” 顾长庚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到四皇子了,他本身就是凶戾的性子,当即就想动手。 “够了! ” 元晟帝怒喝,“耍酒疯到别处去! ” 他还是在意四皇子的,一句话就把这件事定义为酒后胡闹。 四皇子深吸一口气,强行熄灭怒焰,坐了下去。 元晟帝盯着四皇子好一会儿,确认他不会再胡来后,才看向顾长庚,吐出两个字,“不错。” “那之前的事……”顾长庚刻意抹去了谢明夷的名字。 元晟帝深深看了他一眼,“一笔勾销。” “谢皇上。” ※※※※※※※※※※※※※※※※※※※※ 五一放假出去玩了两天,不好意思~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宴会开始了。 繁星漫天,夜风微凉。 一盘盘菜被侍女端上来,宴席中央的空地上,搭起了篝火,丝竹管弦之声响起,有舞女围着篝火跳舞。 很热闹。 而此时,顾长庚找到了被关小黑屋的谢明夷。 可怜兮兮的,衣裳凌乱,十分不雅观。 顾长庚站在门口有些烦躁,“啧”了一声,“还不出来?” 谢明夷低着头,挪着脚步走出房间。 “抬头。” 谢明夷……转过身,抬起了头。 顾长庚看着谢明夷的后脑勺,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后脑勺。 “转过来。”顾长庚有些无奈,真是,再大的火也被他熄了。 谢明夷吸了吸鼻子,猛摇头,“我,怕你,骂我。” “我不骂你。”顾长庚声音平淡,“我有什么资格骂你?” “你,你可以骂我。”谢明夷声音带了点哭腔,“你这样,不骂我,我更怕。” 顾长庚叹了口气,“是我的错。” “我不该让你处于危险之中,不该让你担惊受怕,更不该,不去了解现在的你。” 顾长庚是真的感到自责了。 他有上辈子的记忆,记忆中的谢元君,强大而温柔,但现在的谢明夷,却跟强大远远够不上。 他也许比一般孩子经历的多,感受的多,勇敢的多,可他究竟是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孩子。 有些天真,有些热血,有些敏感,有些倔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这些,切切实实存在于谢明夷身上的东西,顾长庚不懂。 他没有主动去了解过,现在的谢明夷,已经不是过去的谢元君了。 谢明夷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用小眼神瞟他一眼,又很快收回,“可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顾长庚微微一笑,“对,我很怕麻烦,所以,你能不能保证,以后不要再惹麻烦?” 谢明夷:???! 谢明夷当下心一颤,他前面说那一句话,真的只是想作一下,以退为进求个安慰抱抱之类的,现在得到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回答,真的觉得委屈极了。 顾长庚手搭上谢明夷的肩膀,认真道:“当然,我也向你保证,以后不会让你遇上麻烦。” 遇不到,就惹不到。 作为一个剑修,就应该为道侣提前解决一切麻烦。 顾长庚轻轻掰过谢明夷的身体,看到他通红的眼眶,还有眼眶里打转的泪花,仰头叹息道:“哭什么。” 谢明夷随手抹了把眼泪,“哭我自己,太没用了。”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想着一个人,去行刺?”顾长庚想不通这点,谢明夷的外公哪怕没有了权势,人脉还是在的,杀个五品的骑尉应当不难。 谢明夷捂脸,声若蚊蝇:“我以为自己很强大。” 顾长庚:“?” 什么鬼?强大的只有谢元君啊,跟你谢明夷不搭边的,你身子弱,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 谢明夷真的尴尬死了。 以为自己能够从天而降,潇洒随意的甩甩针就灭掉敌人,然后飘然而去。结果蹲在草丛里半个时辰,被蚊子咬了一身包,费劲千辛万苦报了仇还就地昏倒被逮住…… 这种经历,谢明夷不想体验第二次。 谢明夷解释:“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少年背负血海深仇,孤苦伶仃数载有了奇遇,终于学会一身本领,然后——” “还是打不过。”顾长庚接道。 “打不过那就不是主角了。”谢明夷有些丧丧的,或许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不是主角。 顾长庚:……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许是女主角。 “其实,夫夫俩,有一个能打的就行了。” 想到上辈子能打能抗能奶的谢元君,顾长庚有些心虚。 谢明夷不服气,高声道:“我学了一套针法,很厉害的。” “但我没学好。”他又低沉下来。 针法? !!! 顾长庚精神一震,天行九针? 谢元君,要回来了吗? “总有一天,你会学好的。” “你饿吗?外面在举办宴会,我们去蹭点吃的。” “可我现在这样。”谢明夷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沮丧道,“脏兮兮的。” “我给你变个小把戏吧,你闭眼。” 谢明夷听话地闭眼。 顾长庚捏了个法诀,这是修行界人人必学的日常小法术——净尘决。 无数青色的小光点围绕着谢明夷,将褶皱抚平,将脏污去除,将汗水洗净。 被清清凉凉的感觉裹住了,谢明夷忍不住睁开眼,满眼的青色光点,如梦似幻,顿时惊叹,“这是什么?” “喜欢干净的小精灵,见你太脏就过来打扫。”顾长庚笑眯眯道。 其实一般人使用净尘决,只是一道微风拂过,就完事了,根本不会有这么夸张唯美的特效。 只是顾长庚当年为了追求谢元君,将好多常见法术改成了撩人神器。 拯救了无数孤身一人的修仙者。 也算,功德无量。 光点散去,一身清爽的谢明夷再次出现。 顾长庚拉着他的手,去外面的宴席上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吃东西。 他们隐藏在灯火暗淡的角落,丝毫不引人注意。 但在有心人眼里,不管在哪都很显眼。 “孙沁然,淑贵妃的头面好看吗?”一个面容白皙的少女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孙沁然握了握拳头,“好看也不是你的。” 少女不屑,“说的好像是你的一样,不过一只杂毛狐狸,也就你腆着脸上去讨要,淑贵妃只是不想你难堪,才给你的好吗?” “宋亚楠! ”孙沁然火冒三丈,“你说够了没有?!” “你生气了?” 宋亚楠眼珠子转了转,又道:“哎呀别生气,我是好心过来提醒你的,本来你拿那个头面没什么问题,毕竟没有人猎到红狐,但最后那个谁?顾家堂少爷对吧,一共四只狐狸,我可看得清清楚楚,有一只纯正的火狐。” “那才是淑贵妃想要的猎物。”宋亚楠一副意味深长。 孙沁然气息有些不稳,她当然看到顾长庚猎到的那只火狐了,但她想着他是男子,也不会与自己争,就抱着这个念头理直气壮的不提这事。 现在被宋亚楠戳破,一时之间,孙沁然又尴尬又羞愤。 “诶,沁然,你是他是不是跟你有仇啊,在你之后才故意拿出火狐,存心跟你过不去呢。”宋亚楠从小就喜欢背后说没根据的话,当面说膈应人的话。 孙沁然冷声:“你回自己位置行吗?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宋亚楠自说自的,“也不对,他要是跟你有仇,现在就应该过来把头面抢走……那他,是不是喜欢你啊?在引起你的注意?” 孙沁然心一动,就立刻掐灭了,“他有婚约。” “只是有婚约,男人嘛,总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家花哪有野花香?”宋亚楠不以为意,口无遮拦道:“听说他未婚妻是谢明夷——那个被顾长泽退过一次亲的男人,哈哈,这都被退一次了,也不差第二次吧?而且,我看这个顾家堂少爷长得很是俊俏,比顾长泽还好看呢! ” “唉,真羡慕他未来的妻子,跟他在一起,光是看着那张脸,就不用吃饭了,秀色可餐啊。”宋亚楠我见犹怜地捂住了心口。 孙沁然烦的不行,“你喜欢你就去自荐枕席,别烦我,吵的我耳朵疼。” 宋亚楠吧唧嘴,“还是算了吧,毕竟门不当户不对,本小姐可是要嫁皇子的,他一个穷小子,除了脸一无所有,我才没那么肤浅呢。” 孙沁然:看权势就不肤浅吗? “哪个皇子?”孙沁然忍不住问。 “其实我也没什么野心啦,以后当个王妃就好,所以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都不能嫁的~”宋亚楠西子捧心。 孙沁然嫌恶地看了一眼,又很快转开,辣眼睛。 宋亚楠眉头紧蹙,“可是三皇子太穷,五皇子太傻,数来数去也就七皇子还凑合了。” 项岿:哈? 孙沁然翻了个白眼,嫁皇子还委屈你了?皇上能由着你挑? “我想过了,七皇子与我同龄,虽然他不爱说话,但我喜欢说话,他只要听我说话就行,他一定会很喜欢我的。”宋亚楠一脸迷醉,“我嫁给他之后,一定好幸福的。” 孙沁然:……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但凡她少喝一点,也不会醉成这样。 “二哥,去哪?”项岿看到二皇子起身,不由问道。 二皇子:“我看到长泽的堂弟来了,去打个招呼。” “长庚?”项岿有些惊讶,也起身,“我们,一起。” ※※※※※※※※※※※※※※※※※※※※ 宋亚楠:一个喜欢说话的大作精。 其实,谢明夷也是隐藏的小作精。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长庚。”项岿走了过去,朝顾长庚打了个招呼。 二皇子提着一壶酒,见顾长庚正在给谢明夷挑鱼刺,不由笑了笑,“幸会,我是项岿的二哥,项承。” 顾长庚有些意外,这位二皇子居然会来找他。 起身拱手道:“见过二皇子。” “喝一杯?”二皇子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顾长庚扬起唇角,朝二皇子举起了酒杯,“喝。” 两人边喝酒边聊天,聊的也不是什么严肃的话题,只是一些山野怪谈民间散事。 顾长庚得承认,这位二皇子是个很有魅力的人,言谈举止无不让人感到轻松惬意,不管你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还不是随意附和的那种。 顾长泽的眼光还是很好的,二皇子项承,心怀沟壑,胸有山河,有明君之象。 不过,这跟顾长庚没有关系,凡俗间的王朝,修行人是不能插手的,除非是气运王朝,能延续万载岁月。 夜宴突然喧哗起来。 “宿华长公主到! ” 一个穿着素雅的女子笑吟吟地走到宴席间,朝元晟帝缓缓一拜。 “儿臣拜见父皇。” “皇儿免礼。”元晟帝哈哈大笑,他最喜欢的孩子,就是宿华长公主,他的第一个女儿。 宿华长公主天姿国色,今年已经十七,却还未定下婚事,只因她武道天赋很强,已入血境,去中域是妥妥的,元晟帝不希望她过早地成亲。 说起来,大楚的律法有详细规定,皇室公主只能嫁勋爵次子,一般继承爵位的嫡长子或者官员之子,都是不能迎娶公主的。 公主的丈夫,一不能沾兵权,二不能负爵位,三不能取功名,四不能立德言。 简单来说,就是驸马——必须胸无大志,才疏学浅,可以身份高贵却不能给他地位,可以努力上进却不会给他用武之地。 其实除了公主,一般的王公世家嫁娶都有一定的规则,帝王不会让各大世家凭借联姻结一家之好。 本来宿华长公主未显露武学天赋时,元晟帝是想让顾长青当驸马的。 毕竟,听靖远侯说,他家二子,文不成武不就,为人天真烂漫,傻得可怜。 这简直就是驸马的最好人选,不是吗? 可惜,宿华要去中域了。 元晟帝之前还略有遗憾地说,她错过了一个好驸马。 对此,宿华长公主不置可否。 她也知道关于顾长青的一些事,在她看来,顾长青就是一个字——蠢。 通过这次狩猎,宿华长公主又给加了一个字——弱。 别以为她不知道,顾长青的猎物,都是她大皇兄送的。 为了防止顾长青还对她抱有不切实际地幻想,宿华长公主想了想,还是决定前来跟他说清楚。 “你就是靖远侯府二少爷?”宿华看着面前吃得一脸油的顾长青,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顾长泽去找顾郴了,顾长青摆脱了兄长的控制,正开心地抓着一只鸡腿在啃,突然看到长公主过来了,不由懵逼,鸡腿都掉了。 “长公主?” 宿华矜持地点了点头,“本宫今日找你,是想告诉你,之前我父皇与靖远侯商谈的婚约一事,不过玩笑,顾公子大可不必当真。” “啊?什么婚约?”顾长青更懵逼了,他没听过什么婚约啊?! “还装不知道呢?”宿华挑了挑宛若柳叶的细眉,觉得他现在装傻的样子实在很可笑,“我父皇是想过把你指给本宫当驸马,但两个月前,本宫已经突破血境,这门还没来得及定下的婚事自然就不算数了。” 顾长青有些懂了,皇上要他当驸马,公主不愿意。 他看着面前明明一身素净却气势逼人的长公主,紧张地往后靠了靠,竖起三根手指,保证道:“你,你放心,我一定不当驸马。” 宿华皱了皱眉,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巴不得不当驸马的样子?被她这么完美的女人退婚,不应该难过不已,声泣泪下吗? 见宿华不说话,只盯着他望,顾长青更怕了,小声说:“而且不是还没定下嘛……我父亲都没跟我提过,就算提过我也……不会当真的。”他声音越来越小。 看顾长青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宿华迷惑了,“你之前真的不知道?” 顾长青严肃:“我发誓,我之前不知道,之后更不会对公主有任何非分之想。” 宿华:…… 搞了半天,她——自作多情?! 不,不可能。 整个大楚,年轻一辈的男子,除了皇兄,还有宫里的小太监,没有一个能抵挡她的魅力! 她这么美,有沉鱼落雁之色,有闭月羞花之姿,清冷淡雅,宛如月中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怎么! 会有! 男人! 不! 喜欢! 他一定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没错,就是这样。 宿华长公主轻蔑一笑,“你的把戏我已经看透了,不得不说,挺像的。” 顾长青:??? “放心,虽然你我无缘无分,但念在你对本公主一片真心,痴情不悔。” 顾长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本公主会补偿你的。”宿华怜悯道。 顾长青果断闭嘴,“多谢公主。” 宿华微微抬起自己精致的下巴,“说吧,你想要什么?” 顾长庚吞了口口水,“什么都能要吗?” “当然不是。”宿华不悦,“必须是在本公主能力范围之内的,而且,人不要太贪心,什么都想要,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像本公主这样,有绝色的姿容,有清灵无暇的气质,有高贵无双的地位,还有百年一见的天赋,如此完美的女人,世间独一无二,知道吗?” “所以,你也不要妄想得到我怎么完美的女人,你配不上,懂吗?” 顾长青:……懂。 他第一次遇到这么自恋的女子。 “那,你就给我一辈子花不完的钱吧。”顾长庚耸了耸肩,提了一个在他看来很过分的要求,就等着长公主坐地还价。 但顾长青低估了宿华长公主,她皱眉,“你的要求真低,看来你对本公主的爱慕,也不过如此,一点钱财就打发了。” 顾长青:我从未说过我爱慕你。 是醉月阁不好玩?还是书念得太少?或者是父亲的目光太过慈祥? 他哪有什么心思,爱慕一个公主? “这样吧,我给你公主府在钱庄的银据,你可以随时去取银子。”宿华潇洒离去的背影像极了青楼的嫖客。 顾长青目瞪口呆,颤悠悠地竖起大拇指,“公主,大气。” 宿华自觉解决了一件麻烦事,挺开心的,路过一桌,突然又绕了回来。 “宿华?”二皇子看着回来的宿华长公主,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 宿华死死地看着那个少年,明明穿着侍卫的衣服,却面容温柔如水,乌发自然垂落肩头,目光悠长,仿佛历经沧桑。 二哥就在一旁和另一个人把酒言欢,他却不卑不亢的一个人坐在那里,安静地吃着鱼。 而且,他居然和自己一样,吃鱼都不用吐刺! 吃鱼这么不文雅的事,硬是被他吃出了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简直就是,天山上的一朵雪莲! 幸亏宿华的心理活动其他人听不到,不然—— 顾长庚:他不用吐刺,是因为我给他挑过刺,你不用吐刺,是因为御厨做鱼的时候就已经去了刺。 谢明夷:我没有目光悠远,历经沧桑,只是这一天很累,有点困,眼神不聚焦。 二皇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公主。 项岿:……噗。 宿华悟了,气质清冷的天上仙娥哪比得上游走红尘的人间过客。 前者只是高高在上的美丽无暇,而后者却是漠不关心的清荣绝世。 “宿华?!” 二皇子脸黑了。 一过来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谢明夷看,没见顾长庚已经不高兴了吗? 顾长庚确实有些不开心,任谁被觊觎自家媳妇,都不会开心。 宿华的眼神变了,学着谢明夷那般,目光散开,瞳孔微微扩大,平静的好似……一潭死水。 “宿,宿华,你没事吧?” 二皇子被她这死鱼眼扫过,有些瘆得慌。 其他几人也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宿华摇了摇脑袋,头昏。 天啊,好难! 一边的谢明夷揉了揉眼睛,靠在顾长庚身上,软软地说道:“长庚,我好困。” 顾长庚轻轻拍了他一下,“吃饱了?那我带你去休息。” 说着向二皇子点头示意,直接把谢明夷抱了起来。 宿华顿时一惊,想追上去被二皇子拉住了,“我的姑奶奶,你到底想干什么?” 宿华急得跺脚,指着顾长庚的背影道:“他是谁?怎么能……抱他?” 二皇子额头有些涨,“他们是未婚夫夫,怎么就不能抱了?倒是你,为何毫不收敛地盯着人家未婚夫?” “啊?他已经订婚了?” 宿华怅然若失,喃喃道:“君婚我未婚,不得清白身,欲要赠君双明珠,才知君有未婚夫,两心相望无白首,恨不相逢未嫁时。” “你这念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二皇子头疼,“岿岿,带你皇姐出去散散心,别盯着人家有夫之夫。” 二皇子果断把宿华长公主丢给了项岿。 项岿:……艹。 “岿岿,你说,我的意中人,是个怎样的人呢?” 项岿:“他有未婚夫。” “一定是话语不能诉其情,文字不能写其灵,水墨不能绘其神,光影不能隐其身,风雪不能表其意。” 项岿:“他有未婚夫。”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项岿:“他有未婚夫。” “我完了。” 项岿:“他有——” “我爱上他了。” 项岿:“……未婚夫。” “他真好看~” 项岿表情有些崩裂,“我说! 他有未婚夫! 你没听见吗?” 宿华揉了揉耳朵,嗔怒道:“你怎么大声干嘛?我又不是聋子?” 项岿:“嗝! ” 女人,太可怕了。 ※※※※※※※※※※※※※※※※※※※※ 撒花~ 顾长庚情敌出现了。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南苑狩猎结束后,顾长庚回到了侯府。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项岿总是一脸愧疚加同情地看着他。 “你干嘛拿那种眼神看我?”顾长庚终于忍不住了,直接问道。 项岿嘴唇蠕动了几下,迟疑道:“家姐,脑子不好。” 顾长庚无语:“你姐脑子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项岿歉意万分,“日后,恐有得罪,也……不必见谅。” 项岿说完就闭嘴了,留下顾长庚一人若有所思。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下聘。 顾长青那边的丫鬟说,魏氏已经给顾长泽准备好了聘礼,请好了媒婆,就等着顾长庚的聘礼一起上门了。 顾长庚最近几天拼了老命撬须弥洞天的大门,捞出来不少好东西,但大部分都不适合作为聘礼。 今晚,顾长庚已经精疲力尽。 四周散落了一地法器,手上还抓着一大把符咒,顾长庚有气无力道:“明夷为什么收集了这么多法器和符咒?我一个剑修,他一个命修,根本用不上啊?!” 而且,这个世界法则跟法器符咒不兼容,根本发挥不出什么用处。 顾长庚想了想,伸出手指划破虚空,整只手探了进去,亲手抓瞎总比随机掉落强。 嗯? 摸到了。 圆润的,冰凉的,像是颗珠子。 顾长庚心一动,就用力把它扣了下来。 拿出一看,顾长庚嘴角抽搐,是鲛人珠。 一般的鲛人对月流珠,都是凄美无比的暗自垂泪,一滴一滴的,变成很小的珍珠,然后自己珍藏起来,都不舍得拿给别人看的,这是他们爱情的象征。 但顾长庚手上这个珍珠,足有牛眼睛那么大了,摸着很清凉,还会发出淡白色的荧光。 这珍珠来自于月清盏,那个家伙是鲛人族的异类,泪腺发达,一天哭五六次,而且哭起来跟泄洪一样。 不过,他生产的珠子倒是很优质,圆润细腻有光泽,凝神静气祛心魔,还大,还……便宜。 物以稀为贵,月清盏的鲛人珠,虽然好,但它多啊,这价格自然就上不来,但薄利多销,月清盏也能接受。 月清盏——一人承包了修仙界鲛人珠市场需求,生产厂家直销,物美价廉,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顾长庚和谢明夷举办结契大典时,月清盏这个厚脸皮的直接在大典上哭了一盒子珍珠,作为贺礼。 如果不是关系还不错,比较了解月清盏这个人,顾长庚都要怀疑他是来砸场子了。 没见过在婚礼上哭丧的。 事后,谢明夷将这一盒子鲛人珠都镶嵌在了洞天福地的墙壁上,说是照明用,其实就是当个装饰品。 顾长庚目光流露出一丝怀念,上辈子的好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不过这次的婚礼,终于没人哭丧了。 顾长庚这么一想,突然开心起来,兴致勃勃地继续抠珠子。 一颗,两颗,三颗…… 顾长庚数了数,好家伙,居然有三百五十六颗,月清盏可真能哭。 在这个世界,应该算是价值连城了吧? 顾长庚有些不确定的想。 算了,不管值不值钱,凑足三百六十五台再说,据说,这是最高规格的聘礼。 也许是鲛人珠带来了好运,接下来顾长庚居然摸到了好几样能用的东西。 首先是上辈子两人结为道侣所穿的衣着服饰。 谢明夷的少时愿语和顾长庚的太阿长情。 ——布料是天蚕谷皇女织的,绣纹是阵宗大长老绣的,印花是画宗掌门人画的,最后成衣是命修谢明夷亲手缝的。 水火不侵,尘埃不沾,无视岁月之苦,荟聚万物之灵。 顾长庚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婚衣,身上骤然迸发出清冽的剑意——通玄剑意,成! 前世,顾长庚一共掌握四种剑意。 虚无剑意——代表宇宙,时间和空间。 通玄剑意——代表因果,缘起与缘灭。 逝回剑意——代表生死,复苏和毁灭。 王权剑意——代表规则,法规与法律。 四种剑意融合,方是——轮回剑意! 顾长庚生成的剑域,本身就是一方小轮回了。 如果顾长庚能度过天劫,真正的成仙,那他是有可能开辟轮回之所的。 可惜,造化弄人,顾长庚没度过天劫,还差点魂飞魄散了。 其实关于天劫没度过这事,顾长庚有一些猜想,觉得可能跟自家道侣有关,具体的还有待求证。 不想那些了,顾长庚目光转移到一个大箱子上。 千年沉香木打造的大箱子,里面存放了顾长庚和谢明夷的随身物品。 有普通天蚕女赠予的布料,有天心寒金打造的头冠,有上河坊出品的挂饰,还有平时收集的小玩意儿。 在修行界不是特别值钱,但在这里却很适合作为聘礼。 第三样,是一个小木盒,里面是一套银针。 这是谢元君用过的银针,海底沉银打造,万年地心火淬炼,已经超出了法器的范畴,可以称作是道器。 第四样是书画。 顾长庚去凡俗游玩,会买一些书画作为收藏,当然能让他看得上眼的,无不是大家之作。 第五样是一些灵值。 谢明夷有段时间热衷炼丹,收集了很多灵药,只是他完全没有炼丹师的天赋,每次都炸炉,久而久之,谢明夷就放弃了。 倒是留下了不少灵药。 顾长庚布下结界,隐去灵药散发出来的灵气。 随后张嘴一吸,将近一半的灵气被他吸收了,灵药也敛去了曜曜光华,像是普通的药材。 顾长庚感受着身体的舒适和满足,打了个饱嗝。 久旱逢甘霖,这些灵气直接把顾长庚的身体再度强化了几遍,估摸着不久就可以生成剩下两种剑意,重新觉醒剑心了。 一旦剑心复苏,顾长庚就能破碎虚空,带着谢明夷离开这个世界。 顾长庚扬起唇角,有点开心。 次日,顾长庚去玲珑阁找老板娘,卖给了她几块不值钱的玉石,拿到了……不少钱。 顾长庚拿着钱,又飞速地置办了一些店铺田产。 忙了好几天,顾长庚呼出一口气,天啊,终于准备好了聘礼,三百六十五台。 “大伯母! 我的聘礼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下聘啊?” 顾长庚喜滋滋地隔着院子问魏氏。 魏氏悠然自得地喝口茶,轻蔑一笑,“长庚这是急着娶媳妇呢,也罢,那就明日一起吧。” 顾长庚得到回复后,满意的走了。 魏氏嗤笑,对着一旁的丫鬟道:“瞧见没有?这就是眼界低,以为准备了几百台聘礼就完事了?我承认,小瞧了他,还真让他折腾了不少聘礼。不过乡下孩子到底没见识,这几天忙得跟只老鼠一样,东钻西窜的,虽然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钱,但就他买的那些东西,都是普通货色,也只有几张地契值钱点。” 丫鬟笑呵呵地应和道:“可不是吗?聘礼贵精不贵多,不说几百台,就是几千台,也上不得台面,更别说与世子爷的聘礼相提并论了。而且,到时候媒婆可是要当场报聘礼单子的,这全是一些平民用的东西,没一件稀罕物,只怕忠亲王府的人脸都要黑了,堂少爷也要丢大人! ” 魏氏更开心了,染了丹蔻的指甲划过丫鬟平平无奇的脸蛋,笑得前仰后合,“你这张小嘴可真会说,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他顾长庚一个土里找食的山野孩子,还是扒着我们侯府,才能攀上忠亲王府的亲事,聘礼一事无人帮他打点,他自然什么都不懂。” 主仆二人狠狠地嘲讽了一番顾长庚。 其实魏氏表面不屑一顾,心里还是很在意的,三百多台聘礼,哪怕都是不值钱的粗衣麻布,也要不少钱了,更别说还有十来张地契。 她倒是没看出来,这小子这么有钱。 魏氏一度怀疑是老夫人给了他补贴,但一细想,整个侯府都是她自己的人,老夫人如果动了私库,她没道理不知道。 就这样,魏氏一边担忧,一边不屑的骂顾长庚。 顾长庚有了通玄剑意之后,对冥冥之中的感应特别清晰,一有人骂他,他就感觉出来了。 “骂我?” 顾长庚勾起唇角,手指飞速结了个印,隐没于虚空之中。 意念折往。 恶意越大,反噬越大。 魏氏正说的开心,一只放屁虫扑进了她的嘴巴里。 魏氏下意识的闭嘴,顿时,一股送人西去的味道弥漫了她整个口腔。 “呕——” 这因果一道,着实厉害。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顾长庚一早起床,耐着性子给自己梳了个成熟中又带着几分放荡不羁的发型,还颇有心机的在额头两边分别留下一缕发丝,显得脸小又精致。 又把顾长青从被窝里拉起来。 “长青小堂兄,你说,是这件苏绣月华锦衫好看,还是这件水青云纹锦衣好看?或者是这件深红银丝云缎袍?” 顾长庚一手一件衣服,往身上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长青。 顾长青:……哈欠。 好困。 “你怎么不穿黑色的了?”顾长青无精打采的问。 顾长庚撇嘴,“下聘的日子当然要穿的喜气点。” 黑漆漆的,吓唬谁呢? “那你……就穿……红的。”顾长青声音虚弱,说的断断续续。 顾长庚赞同,“红色的确喜气,不过我这里除了这件深红银丝云缎袍,还有两件红的,你说哪件更适合我?” 顾长青的眼睛睁不开了,脑袋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点。 听到顾长庚的问话,顾长青想杀了那个给顾长庚采办衣服的下人。 说真的,一个大男人,那么多衣服干嘛?还穿的那么花里胡哨? 想想之前被二叔赶出家门的小堂弟,包裹里一共就三套衣服,一件穿,一件换,一件以备不时之需,还破破烂烂的。 顾长青:长庚,你变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低调的少年了。 终于,顾长庚还是选定了衣服。 大红色的窄袖拢腰罗衣,穿在身上,显得顾长庚身姿高挑,风流肆意。 顾长庚满意地出门,嗯,今天是个好日子,感觉自己特别帅气。 …… “谢表弟,今日侯府就要来下聘了。” 温如梦笑吟吟地走到谢明夷身边,声音轻柔温和,“听说侯府堂少爷是自己一个人准备的聘礼,真羡慕表弟,想来这份聘礼定是情深义重,心意满满。” 谢明夷对今天一直很期待,哪怕温如梦说话绵里藏针,也丝毫破坏不了他的好心情,当下回怼过去:“羡慕我?那你是觉得顾夫人给儿子准备的聘礼没有心意了?” 温如梦一哽。 当然不是! 她只是在炫耀,顺便讽刺一把谢明夷而已! 温如梦正想解释,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喧闹声。 “靖远侯府,来下聘了! ”忠亲王府的下人大声喊道。 顿时,整个王府热闹起来,温盛则和孙氏几人也走了出来。 “侯府少年郎,文武世无双。王府有娇客,欲要金屋藏。两家结秦晋,有儿女满堂。夫妻两恩爱,从此合家欢! ”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媒婆的大嗓门引来了不少看客,街上的百姓也围在了门口。 温如梦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谢明夷,“不好意思啊,表弟,这媒婆都不提前打听消息的,祝媒词里只说了什么娇客呀,居然漏了表弟。” 谢明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外面又有人念了一首祝媒词。 “顾家顾长庚,帅气又迷人。谢家谢明夷,可爱无人及。今日来下聘,恩爱两不疑。无需儿女承膝下,但求白首不分离! ” 是顾长庚,他极其不要脸地大声为自己祝媒。 谢明夷笑弯了眼,心里满是甜蜜。 “表姐,你刚刚说什么?” 温如梦:……好气哦! 门口旁观的老百姓纷纷吆喝起来,没见过给自己喊祝媒词的,这位小公子,也算别开生面了。 “长庚,你怎么能自己喊呢?”魏氏不悦。 顾长庚吊儿郎当地笑笑,“有规定不能自己喊吗?” 魏氏正要斥责他,一边的顾长泽就急忙打圆场,“好了,母亲,是媒婆的祝媒词有问题,不怪堂弟。” 魏氏憋气,袖子一甩,直接带着丫鬟进了王府。 媒婆赶紧跟着,后面两队下人抬着一箱又一箱的聘礼进去。 “你娘脾气不太好。”顾长庚委婉地提了一句。 顾长泽苦笑,他知道魏氏不喜堂弟,摸了摸鼻子说道:“长庚,母亲这边,我是管不了了,只有父亲和祖母能管。但我保证,等温如梦嫁进来后,我一定管着她,不让她去找你和谢公子的麻烦。” 顾长泽想,母亲管不了,老婆一定要管好,之前看温如梦的样子,虽然喜欢找谢明夷的麻烦,但为人懂事机灵,能沉得下心冷静思考,好好教导一番,勉强能成为一个贤内助。 顾长庚眨眼,“堂兄,听我一句肺腑之言,老婆不好管的,如果她执意不听,就要找我和明夷的麻烦,你能怎么办?” “那我……第一次犯就禁足罚抄书,第二次再犯就让她回娘家反省,第三次死性不改就跟她和离。”顾长泽皱眉道。 顾长庚翻了个白眼,拍了拍堂兄的肩膀,“不用第三次,第二次我就一剑削了她……头发,让她不好意思出门。” 直接削人,会不会不太好?好歹也是堂嫂。 顾长庚有些凶残地想。 顾长泽无语,“削头发?你是想让她出家为尼吗?那还不如跟我和离呢。” “大楚还有这么一说?”顾长庚惊到了,没了头发就要出家? “好了,进去。” 顾长泽拉着顾长庚进了王府。 聘礼太多,前方的院子装不下,有部分放在了外面,由下人看着。 顾长泽的聘礼一共一百零八台,上好的檀木箱子,昂贵有格调。 顾长庚的三百六十五台聘礼吓到众人了,但装聘礼的箱子,大部分都是普通的木箱。 孙氏不屑,“这是打肿脸充胖子?” 温盛则不悦地看了孙氏一眼,“今日不比往常,你把态度摆正。” 孙氏低下了头。 家世好一点的人家,不管是嫁妆还是聘礼,都会大开门厅,当面核对单子。 既是一种无言的炫耀,也是为了防止日后出现糊涂账。 顾长泽兄弟俩跟温盛则夫妇行过礼之后,便站到了一边。 魏氏掏出一张单子,递给媒婆,朝为首的下人抬了抬下巴,“开箱! ” 檀木箱打开。 满是珠光宝气。 媒婆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声音颤抖着,大声念着手上的单子。 “良田地契千亩! ” 千亩? 外面的百姓听了,不免咋舌,寻常人家,一户二十亩就算不错了。 “店铺十二间! ” 京城的店铺,不管方位地段,租金最低都要十两银子,买下更要千两纹银。 “如意坊上品布料一百二十匹。” “玲珑阁出品头饰三副。” “百年人参五支。” “西海琉璃珠二十枚。” “金山谷玉石五十斤。” “百年紫檀木制成的妆龛一副。” “紫檀桌椅一副。” …… 媒婆很激动,这么珍贵的聘礼,在京都也是排在前列的,一样样,俱是稀罕货。 孙氏笑得合不拢嘴,温盛则表情虽然不变,但也能看出他眼中的满意之色越来越浓。 温如梦脸涨红了,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一个庶女,也能有现在的荣光。 足足一个时辰,媒婆方才念完,她恭敬地把单子递给魏氏,呼了口气,嘴唇已经干裂了,“靖远侯夫人,已经全部清点完毕,分毫不差。” 魏氏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接下来,还要麻烦你念一念我这侄儿的聘礼单子,他的聘礼足足是我儿的三倍呢。” 媒婆苦了一张脸,乞求道:“夫人,可否让老婆子喝口水,润润喉。” “当然可以。” ※※※※※※※※※※※※※※※※※※※※ 今日二更。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顾长庚的聘礼开箱了。 媒婆拿到聘礼单子,面容露出几分不屑,高声念道:“地契,良田五十亩! ” “噗哈哈~”有人偷笑。 “还是家底薄了点,比他堂兄少太多了。”有人叹息。 “这可是侯府堂少爷啊,下聘就这么点?也太小家子气了吧?侯府都不管的?”有人疑惑。 顾长庚撇嘴,要那么多土地干嘛?又不种田,又不准备当地主,还担心没饭吃咋滴? 谢明夷面不改色,继续听着。 “京城店铺三间。” 孙氏淡淡开口道:“三间店铺,也不错了。” 京城里的铺面还是很值钱的,就这三间店铺,已经比前面的五十亩土地珍贵了。 “天蚕……布?一百二十匹。” 媒婆有点惊讶,天蚕布是什么东西? 十二个箱子打开,细腻无瑕,如玉似雪的布绢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什么布?” “没听过。” “感觉好顺滑啊,不知道摸起来手感如何?” 顾长庚咳嗽几声,说道:“天蚕布,乃天蚕丝所织,轻如纱,薄如雪,柔如胰,不沾污垢,不惹尘埃。” 说着,他拿起一匹天蚕布,猛的抖开,轻柔的布匹如月光一般洒落下来,皎洁潋滟,微风拂过,恰似水面涟漪。 在场的看客无不发出惊叹,一些女子眼睛都直了。 就连孙氏魏氏,也避免不了女子爱美的天性,嘴巴张开,眼中透着渴望。 “顾家小郎君~侬这个天蚕布哪儿买的呀?银钱几何?” 王府外一个年轻女人探着脑袋,大声问顾长庚。 顾长庚笑眯眯的回答,“这位姐姐,天蚕布大楚可是买不到的哦,至于价格,一绢少说也得千金吧。” “千金?” 众人不免咋舌,世上有这么贵的布绢?相当于一家店铺了。 “一绢千金?!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魏氏嘀咕道。 顾长庚把天蚕布卷好,放进箱子,“继续。” 媒婆稳了稳心神,念道:“深海珍珠三百五十六颗。” 下人打开箱子,差点被里面的珠光宝气闪瞎了眼。 一颗颗龙眼大的珍珠,圆润饱满,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这么大的珍珠?!” “我没眼花?玲珑阁的镇店之宝也比不上啊。” “不是假的吧?” 场面一时有些控制不住,珠宝对女性的吸引力太大了。 “这……这不是真的珍珠……”魏氏捂住了胸口,她不相信顾长庚能有这般珍稀的珍珠,还一次性三百多颗?! 孙氏也心口痛,她倒是不觉得那是假的,这点眼光她还是有的,只是一想到这些珍珠都会归谢明夷所有,她就如鲠在喉。 终日打雁,被雁啄瞎了眼。 以为是个一穷二白的农家子,却不料是个大富翁啊。 没关系,身份上终究差了一筹,没有权势地位,再多的钱也保不住。 孙氏安慰自己。 指不定,到时候谢明夷还要散尽家财买平安。 装着珍珠的廉价箱子合上了,但此刻,再没有人认为这个箱子廉价了。 单这一箱子,就已经超出顾长泽的百箱聘礼了。 顾长泽竖起大拇指:“堂弟大气!” 要说顾长泽一点也不在意,也不可能,他一个侯府少爷,聘礼比不过人家,他不要面子的吗? 但问题是,他穷啊,还指望着抱金大腿,共富贵呢。 因此,顾长泽只能捏着鼻子,强行淡定表示自己不在意。 顾长泽:可是我真的好在意。 要不是答应了三叔,不能查堂弟,顾长泽早就暗戳戳地把顾长庚这十四年的短暂人生摸得清清楚楚了。 不过,经此一事,父亲应该会去调查。 顾长泽沉思。 算了,不想了,待会儿回去就催促堂弟尽早把商行建起来吧。 有了利益结合体,不管靖远侯查到了什么,顾长庚都不会有麻烦。 媒婆继续报单,“千年人参十株。” “古书三百卷。” “古画四百二十六幅。” …… 一个个木箱打开,温盛则静静地听着,冷冷地看着,心里把这些聘礼换算成切实的价格,算完后表情有些绷不住。 这是,把国库打劫了,也没有这些聘礼多。 温盛则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暗沉。 不要紧,越多越好,都会是温家的。 …… “婚服?少时……愿语。”媒婆突然卡壳了。 在大楚,婚服不都是新嫁娘自己缝制的吗?虽说有钱人家会请绣娘,然后待嫁女自己缝最后几针。 但从未听过,男方聘礼里出现婚服的。 “顾小公子,是不是弄错了?”媒婆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长庚摇头,走过去亲手打开一个箱子,众人这才发现这个箱子似乎与其他的箱子不同。 “是,沉香木?!” 有人识货,尖叫出声。 顿时,现场气氛凝固了。 沉香木,指甲大的一小块,其价值,就能比得上一棵百年紫檀树了。 沉香木做箱子?简直天方夜谭! 顾长庚不理会他人,珍重万分地抱出一件叠好的婚衣,婚衣上面还放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银针。 走到谢明夷面前,交给他。 顾长庚说:“明夷不是女子,不需要绣自己的婚服。” 转而对谢明夷道:“该有的,我都准备好了,你只需要穿上它,与我成亲。” 谢明夷郑重接过,眸子倒映着顾长庚的身影,点头道:“我一定会。” 与你成亲。 “继续念。” 媒婆舔了舔嘴唇,“天心头冠一副。” “子衿挂饰十二件。” “万年灵芝五株。” “紫砂茶具六套。” “锦绣成衣百件。” “……” 一样样价值千金的宝贝,还夹着不少不该出现在凡俗的珍品。 众人由一开始的震惊,羡慕,嫉妒,到后面的淡定,冷静,麻木。 “儿啊,你知道你堂弟这么有钱吗?” 魏氏手指发白,颤悠悠地问道。 顾长泽面无表情,“我猜到他有钱,但没猜到,他这么有钱。” 魏氏心里郁卒,咬着牙道:“那他这么有钱,咋不孝敬孝敬他大伯大伯娘呢?” “实在不行,孝敬一下老太太也行啊。” 顾长泽:…… 顾长泽安慰道:“咱们家也不缺钱。” “他还在侯府蹭吃蹭喝,白住几个月,也没见他交钱! ”魏氏满脸不甘心。 顾长泽无语,“吃喝又要不了多少钱?” “问题是,他比咱们有钱! 有钱还白吃白喝?!”魏氏把“有钱”这两个字念得格外重。 “三叔不也住在府里吗?”顾长泽不理解他母亲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魏氏更生气了,“你以为你三叔不交钱的吗?每个月俸禄,你三叔上交一半呢! ” 顾长泽下意识问:“那还有一半呢?” 魏氏似乎没想到自己儿子这么问,愣了一下道:“当然给你三婶啊。” 也就是说,三叔自己没钱? 一时之间,顾长泽有些同情顾霖。 那边媒婆已经念到了尾声。 “最后,奇趣古玩一箱。” 众人:什么时候,古玩也能当个逗趣的了? 结束了,顾长庚的三百六十五台聘礼,已经全部清点验查完毕。 魏氏有些不在状态的跟孙氏寒暄了几句,就为两桩婚事定下了日期。 “我家长泽已经不小了,我的想法就是明年成婚,四月初二是个大吉之日。” “我看可以,就按顾夫人的意思吧。” “至于我这侄儿,他和谢公子的年纪不大,倒是可以延迟些日子。” “等他们满十六岁,在举办婚事吧。” “那就先暂定后年的九月初十。” 几人商量完毕。 顾长庚走到谢明夷身边,勾了勾他的掌心。 谢明夷小声说:“别闹。” “我们已经四五天没见面了。”顾长庚挺委屈的,直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谢明夷脸上无可奈何,心里却喜滋滋的,还朝温如梦丢了个挑衅的眼神。 温如梦眼眶红了,聘礼被他压一筹就算了,现在还当着她的面秀恩爱。 温如梦转头,期待的看向了一边的顾长泽。 顾长泽嘴角抽了抽,看他干嘛? “母亲,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顾长泽朝魏氏喊了一声。 温如梦眼眶湿润了。 这时,顾长庚突然走到院子中央,手中出现一叠符纸,一甩,符纸飞快准确的贴到了顾长庚装聘礼的箱子上。 顾长泽不解,“堂弟,你这是?” 顾长庚笑眯眯道:“贴个封条,温夫人还记得吧,这些等明夷与我成亲,还要一文不少的带走的。” 孙氏顶着温盛则疑惑的目光,僵硬地点头,“记……得。” “但时间毕竟太长了,我怕出什么意外,比如遭贼之类的。”顾长庚无辜道,“以防万一,我先给这些箱子贴个条儿。” “心怀不轨的人,千万不能打开! ” “否则,后果自负哦! ” 顾长庚眯起眼,掩去眼中的寒光。 明夷收集的符咒虽然不能发挥出它们本来的作用,但却能作为材料,很好的承载他的剑气。 一张符咒,封了一道剑气,还附加了通玄剑意。 谁心怀不轨,谁靠近箱子,谁撕的符咒——他全能感知到。 ※※※※※※※※※※※※※※※※※※※※ 其实不太会写这种打脸场面。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下聘一事已经结束,但整个京城却轰动了。 大家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顾长庚的聘礼到底值多少钱,天蚕布哪儿出产的,三百多颗珍珠是真的吗? 有人在茶馆里信誓旦旦地说,顾长庚得到了前人留下的宝藏。 还有人酸溜溜的说,谢明夷配不上这么贵重的聘礼。 更有甚者,开起了赌局,赌谢明夷的嫁妆能带回去几箱。 大部分人都认为,最多只有一半能充作嫁妆。 少部分人认为,温家怎么说也是王府,不会这么贪婪无耻的,应该全部归于嫁妆。 毕竟大楚稍微家境好一点,疼女儿的人家,男方给出的聘礼,都会全部作为嫁妆给女儿带过去。 两方人争吵了起来。 争吵越闹越大,最后传入了皇宫和朝堂,元晟帝和官员也都知道了,上朝的时候,都有几分好奇地看着温盛则。 温盛则面不改色的无视众人的打量,直到某一天,忠亲王府连夜请了太医,第二天温盛则也没上朝,告病在身。 太医回来后透露,温盛则骨折了四五处,身上还破了几个窟窿,血淋淋的,要不是诊治及时,人都要没了。 他老婆孙氏哭天喊地的,不停地骂王府表少爷和表少爷的未婚夫。 太医就奇了怪了,温盛则受伤,关人家小两口什么事? 元晟帝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免纳闷,温盛则好歹也是髓境武者,谁能伤得了他? 温盛则:……格老子的! 一张破纸居然就差点杀了自己?! 夜深人静。 顾郴待在书房,看着手下送来的书信。 “父亲,可有查到什么?”顾长泽站在书桌前,恭敬问道。 顾郴缓缓抬头,面容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微妙,“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此话果然不假。” 顾长泽不解地看着靖远侯。 顾郴把手上的书信递给了顾长泽,道:“有个不靠谱的爹,更要自力更生。” 顾长泽低头细看书信上的内容,不由惊了。 上面写,二叔在家从不劳作,花钱却是大手。 二婶累病去世后,居然是年幼的堂弟赚钱养家。 八岁就能自己上山打野味,挖药草,一个人赶集,跟小贩讨价还价?! 顾长泽从小锦衣玉食,从未想过会有小孩过得这么惨,就像一根杂草,坚韧地迎风生长。 “不过,还勉强算是正常的吧。”顾长泽迟疑道,这份关于堂弟的信息,除了体现他生活艰难,懂事能干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全都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顾郴沉吟片刻,道,“你能把这张书信上描述的穷苦孩子跟你如今一掷千金的堂弟联系起来吗?” 顾长泽明白了,这书信上写的,都只是顾长庚表面的生活,还有更深层的东西隐瞒在暗处。 “从堂弟的态度上,也能看出端倪,如果真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不可能这般泰然自若,心有锋芒。” 顾郴点头,赞同儿子的观点,突然又想到什么,皱眉问:“听说,你堂弟要建立商行了?” 顾长泽一听,正色道:“是的,不过准确来说,堂弟只是管理者,儿子和几位好友有占股的。” “占股的都有谁?具体占多少?”顾郴挑眉,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无利可图的事他可不干。 “七皇子,乔安,欧阳锦,还有表弟魏思淼和长青。”顾长泽答道,“加上儿子,每人占股一成二,堂弟一人独占二成八。” “为何他最多?” 顾长泽:“大家出的钱都是一样的,而堂弟额外管理商行,又出了力,理应多些。” 顾郴闭目养神,“你们放心把商行交给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他懂做生意?” 顾长泽笑了,“我们不需要堂弟会做生意。” 本来这个商行就是用来套牢顾长庚的工具。 在顾长泽看来,顾长庚已经很有钱了,商行再如何兴隆,十年内也不会比顾长庚更有钱。 当然,能赚钱最好,利益肉眼可见的固化了,将来合作也方便。 再说,如果商行亏了,顾长庚愧疚之下说不定会接受自己的邀请,直接加入二皇子的阵营。 到那时,有了金大腿,还能缺钱吗? 不管怎么想,顾长泽都不会亏。 顾郴大致上懂儿子的想法了,又问,“盈亏的事先不说,单说这第一步如何打开局面,你们有什么计划吗?商行这一块,竞争可不小。” 顾长泽摸了摸鼻子,“堂弟已经有计划了,他打算先开一家拍卖行,举办一次拍卖会,让我和七皇子他们请一些达官贵人过来参加。” “倒是有些想法。”顾郴不置可否,“但前提是拍卖物足够珍贵。” 顾长泽对这点倒是自信,“父亲放心,堂弟拿出来拍卖的肯定都是珍品。” 想起顾长庚拿出的聘礼,顾郴略有所思,“你说他那些东西,哪儿来的?” “儿子也不清楚,总不至于像坊间说的那样,挖到宝藏了吧?哈哈。”说到这里,顾长泽自己乐了,不由笑出了声。 却在看到顾郴晦暗不明的目光后,戛然而止。 顾长泽皱眉,“父亲,你不会信了吧?这些都是胡言。” “那你有更好的说法,能解释他的珍宝从何而来吗?”顾郴定定的看着顾长泽。 一个乡下来的穷孩子,怎么想都不应该拥有这么一大笔财富。 顾长泽沉默片刻,闷声道:“只要不是烧杀抢掠而来,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到底是顾家人。” 顾郴鼻间发出一声轻哼,“仅凭烧杀抢掠可抢不了这么多珍宝。” “那父亲的意思是?” “你还不明白吗?只有宝藏,才会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银钱和珍宝。” 顾郴觉得坊间的说法有道理,顾长庚是找到了一个宝藏,否则无法解释他的钱财来源。 其实不止顾郴这么觉得,京都不少人都这么觉得,甚至已经有人打上了顾长庚的主意。 摩拳擦掌地准备从顾长庚那里撬开宝藏的秘密。 顾长庚:我没有,真不是,你们别瞎说。 三日后,顾长庚的拍卖行开张了。 顾长庚亲手写了二十张拍卖行邀请函,让顾长泽五人每人领四张,想办法走关系送出去,务必把人请来。 顾长泽想了想,给了自己父亲一张,另外三张给了跟顾郴关系不错,同样是勋爵的三位长辈。 欧阳锦比较容易,一张给了自己祖父,欧阳文若大学士,另外三张给了欧阳大学士的三个弟子,都是文士圈子里举足轻重的文人。 魏思淼给了自家祖父,当朝太傅,以及自己的父亲和父亲的两位同僚。 乔安给了一张给自己大哥乔宇,剩下的三张也全都交给乔宇处理了,自己一身轻松。 项岿想了想,也学乔安,全部扔给了二皇子。 当然,几人对外都宣称是帮助好友顾长庚,捧个场罢了,喊不喊价都没关系。 京城里一些世家子弟还有几分感叹,顾长庚这个乡下小子,人缘挺好。 时间很快就到了拍卖会开始的那一天。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听说城西新开了一家拍卖行,今天要举办第一场拍卖会呢! ” “是哪个商行开的啊?嘉宝还是藏金?或者陶白?” “都不是,是一家新成立的商行。” 通过几天的造势,大部分京都人都知道了拍卖会的消息,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对此,有人不屑一顾,“嗤~一些野鸡商行也敢开拍卖会?能有什么好东西?!” 也有人想的比较多,小心谨慎,“话不能这样说,这拍卖行能开在城西,就意味着背景不简单。” “对啊,谁不知道住在城西的人,都非富则贵,能在那里举办拍卖会,怎么说也不是一般都野鸡商行吧。” 其他三家商行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嘉宝商行的老板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妻子已经去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了户部尚书,生了两个外孙,金奇山和金奇玉。 大孙子金奇山要走科举这条路,本来想让小孙子继承商行的,但金奇玉身体不好,老头子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想着自己活着的时候,多赚一点钱,让小孙子一辈子不缺钱花。 他收到了顾长庚送过来的邀请函,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老头子认真思索了一下,决定让金奇玉去。 听说小孙子的身体好了不少,只是人变得沉闷起来,不爱出门。 刚好趁这个机会,出去逛逛。 藏金商行的主人是个世家出身的庶子,名叫田进,此人在家族时经常被嫡母打压,因为不喜读书也不受父亲喜欢,索性离了家行商,他确实有几分商业头脑,十几年的功夫,商行也逐渐壮大,钱也越来越多,最后他的家族那边还要伸手向他要钱,掌握了金钱命脉,他在家族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唯一让他头疼的是,有了藏金商行这个下金蛋的母鸡,家族那些人花钱越来越多,毫无节制的花销,这两年赚的钱根本不够花,偏偏家族那边自己不收敛,反而怪他赚得太少,还差点想杀鸡取卵。 “进儿,这是这个月的账单,你给清一下。”要钱的那一刻,是他那个父亲唯一和蔼的时候。 “二叔,你总说让我们少花一点钱,可是钱赚了不就是用来花的嘛。” “就是,小蓉说的在理,开源节流开源节流,你别总让我们节流,二弟你自己也想着开源啊。” “钱这玩意儿根本不是省出来的,而是赚出来的。” 这是田进那个嫡出的兄长一家三口说的话。 田进也是呵呵了,钱都是他赚的,白给他们花还嫌少?嫌少自己赚去啊! 结果,他那个一大把年纪还只有举人功名的大哥一脸为难,“二弟,我是读书人,读书人怎么可以沾染铜臭呢。” 他那个前段时间犯了大错的侄女也不赞同道:“我爹将来是要当官的,二叔撺掇我爹行商,到底有何居心?我要告诉爷爷! ” 田进:简直想撬开这些人的头壳,看看是不是被饕餮吃掉了他们的脑子? 就你爹那样,还想当官? 田进寻思着,大楚这么多年,也没出现买官捐官的事儿啊。 田家这么多年,也就靠着田进老子田蓉爷爷一个当官的撑着,而且估计这一两年就要退下来了。 到时候,估计田家就要散了。 其实田进也烦躁这件事,他一直看的很清楚,田家虽然只把他当成赚钱工具,但一定程度上还是庇护了藏金商行的。 没了田家,藏金商行就像一只拔光了刺的刺猬,露出了肚子上的软肉。 各方牛鬼蛇神估计都要咬一口。 这次新开了一家商行,而且……顾家? 田进心里藏着深深的担忧,上次田蓉就是去顾家参加寿宴,犯了大错,差点以蓄意杀人被送到官府。 还是田蓉爷爷舍了老脸,好说歹说,又许下了不少赔偿,才掀过去。 田进眉眼阴郁,一个在朝堂之上没有话语权的世家,根本不能算是世家。 更何况,后继无人。 他想,是时候丢下田家,给自己谋条后路了。 “小蓉。”他叫住了田蓉。 “二叔,干嘛呀?我还急着去玲珑阁呢,听说新到了一批首饰。”田蓉不满道。 玲珑阁? 田进嘴角抽了抽,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今天下午,城西会举办一场拍卖会,据说有不少好东西。” “拍卖会?”田蓉一脸狐疑,二叔怎么突然跟她说这个? 田进把邀请函带给她,道:“他们给我发了邀请,但我有事,去不了。小蓉代二叔去可好?如果有看中的,就拍下来,二叔给你付账。” “真的?”田蓉眼睛一亮,喜滋滋地拿着邀请函上下打量,“这可是你说的哦,到时候二叔可不要怪我花太多。” “怎么会,赚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田进笑呵呵的样子,根本让人想不到他心里想了什么。 “二叔,你终于想通了。” 田蓉很得意,以后花钱不用畏手畏脚了,太好了。 她要把玲珑阁没买过的首饰,全部买下来! …… 陶白商行的主事人是一个女人,名叫陶青花,跟玲珑阁老板娘陶青月是姐妹,据说她们还有一个妹妹名叫陶青雪,被元晟帝看中,进宫当了妃子。 陶青雪虽然没有生下皇子,但她生了元晟帝第一个女儿,也就是宿华长公主。 陶青雪进宫后,陶青花和陶青月都嫁给了富商,但没几年两个姐姐先后守寡。 目前三姐妹的丈夫唯一没死的就是元晟帝了。 元晟帝:其实刚听到这个消息,朕也很慌,还一度想把陶爱妃打入冷宫。 也许陶家真的阴盛阳衰,除了没丈夫,她们连儿子也没有,三姐妹生的都是女儿。 不过两个带着女儿的寡母倒是都挺有生意头脑的,借着妹妹和长公主的光,一个成立了商行,一个开起了玲珑阁,赚得金银满钵。 据说,她们决定在长公主出嫁时,一半身家都用来给长公主添妆。 换句话说,宿华长公主,就是个金娃娃。 话题扯远了,这次的拍卖会,陶青花早就已经有了主意。 刚成立的商行,如果亲自去,总有一种给人重视的感觉。 还是让小辈去比较好,相信其他两家商行也是这么想的。 陶青花三天前收到邀请函,转手就给了自己女儿——白若欢。 “小姐,邀请函上说的时间就是今天未时啊,你怎么还不梳妆打扮?”小丫鬟急得不行,现在已经快午时了。 “未时?好了,我知道了。” 白若欢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这种新成立的商行,能举办什么样的拍卖会呢? 如果太糟糕,可不要怪她不给面子哦。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离未时还差一刻。 白若欢悠哉悠哉地下了马车,在拍卖行门口遇到了宿华长公主。 两人虽然是表姐妹,但性格不合,从小就不对付。 白若欢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表妹好久不见了。” 宿华最讨厌她这种虚伪的样子,当即摆出一副高傲姿态道:“在外,还请称呼本宫为长公主殿下。” 矫情! 白若欢暗自啐了一口,神色自若道:“长公主也来参加拍卖会?呵,好歹是亲戚,你若有看得上的东西,就跟姐姐说一声,姐姐我拍下来送给你。” 宿华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不必了,姨母上个月给我的零花钱还没用完呢。” !!! 娘又给零花钱给这个小贱人! 白若欢心里咬牙切齿,这也是她最不喜欢宿华的主要原因,她的亲娘对姨侄女比对她这个女儿还要好。 “那我就先进去了。” 白若欢不想再跟这个愚蠢的表妹虚与委蛇了,直接把邀请函递给拍卖行门口的侍卫,验证后就在丫鬟的带领下进去了。 进门后走过一段十几米的昏暗通道,就到了拍卖行大厅,宽敞的会场呈中空的圆筒状,约莫能坐三百人。 二楼是贵宾室,透过窗户能对下面的场景一览无遗,只有收到顾长庚亲笔邀请函的人才能上去。 白若欢拿到的邀请函不是顾长庚亲自写的,只能坐在下面。 本来白若欢是不介意的,但当她看到宿华和二皇子一道上了二楼后,就不淡定了,心里怒骂这里的主人没有眼光,谄媚权贵。 带着白若欢进来的丫鬟给了白若欢一本小册子,轻声道:“白小姐,这是今天要拍卖的东西,都写在上面了,白小姐可以提前看看。” 白若欢接过薄薄的小册子,不经意间问道:“去二楼有什么要求吗?” 丫鬟乖巧地回答:“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些贵人都是主事的几位朋友邀请来的。” 白若欢若有所思,她之前打探过,这家商行的主事是顾家堂少爷,那他的朋友应该就是顾世子那个圈子里的人了。 顾世子与七皇子交好,想来宿华能上二楼,应该就是托了七皇子的福了。 心里有了谱,白若欢慵懒地坐在位置上,翻着小册子。 焕颜草? 生花笔? 延寿丹? “这都是什么东西?”白若欢皱起眉头,这本册子上的东西,百分之八十以上她都不知道是什么。 是哗众取宠,还是货真价实? 只有等拍卖会开始才能知道了。 未时快到了,三百个座位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人坐在白若欢旁边,嘴里一直念叨个不停。 周围人很多,闹哄哄的,白若欢竖起耳朵不着痕迹地靠近那人,只听到模糊的几个词。 “……弄死你! ” “一定……” “是……谁?” 白若欢的心肝颤了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白若欢有些害怕,偷偷地往另一边靠了靠。 另一边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正跟丫鬟嚷嚷。 “凭什么那些人能上二楼,本姑娘不行?你们拍卖行狗眼看人低,瞧不起人啊?告诉你,本姑娘有的是钱! ” 丫鬟急得脸都红了,不停地道歉,“非常抱歉,田小姐,二楼只有六个雅间,已经全部有客人了,我们实在没办法安排您上二楼。” 田蓉长这么大,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只有她俯视别人的份,如今却连二楼都上不去,留在一楼跟一群臭男人待在一起。 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就想翻脸。 就在这时,未时到了。 拍卖会开始。 一个中年男子上了台。 一般拍卖会都是漂亮女人主持,但顾长庚自觉自己拿出来的拍卖物不需要女性相貌的加持,就随便找了个口齿清晰、心理承受能力强的男人,把自己写好的稿子给他,让他照着念就行。 虽然一开始顾长庚想他能全部背下来,可惜,他记忆力不太好。 “欢迎各位忙里抽闲来参加这次拍卖会,可能有人只是来凑个热闹,并不对这次的拍卖物感兴趣。”主持人看着手里的稿子,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但不久,你们就会庆幸,自己喜欢凑热闹。” 下面人一阵惊愕。 这说的,什么鬼? “话不多说,我们来看第一件物品——焕颜草。”男人终于放下了稿子,招了招手。 讲道理,虽然他记性不好,脑子还是在的,这个时候就不能照本宣读了。 一个白玉做的小花盆被侍者端了上来。 里面一株嫩绿的小草摇摆着。 “客人们手上的册子上只写了拍卖物的名称和起拍价,并无详细介绍,所以大家可能会很疑惑,一株草怎么也能拿来拍卖了?不要急,听在下细说。” 主持人再次拿起稿子,说道:“这棵焕颜草最主要的作用就是——” “永葆青春。” “人寿有尽时,容颜永不老。” “服下这株焕颜草,你的相貌将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再也不会老去。” 在场的所有女人,包括部分男性,心头都猛地一跳。 容颜不老? 这是多少人的梦?! 但他们都是理智的,强行安耐住躁动的心,继续听,继续看。 每次拍卖会出现新物,都要当场验实,以证所言并非虚假。 主持人笑了笑,“按照规定,这焕颜草应该找人当场试用,但有两个问题,一是服用焕颜草之人只会将此刻的容貌定格,日后不会改变罢了,短时间内实在难以看出效果。” “二来,这焕颜草只有一株,试用了就没了。” “所以,不会当场验证,诸位,相信就拍,不信……拉倒。” 男人手有点颤抖,这稿子写得真的没问题吗? 他吞了口口水,“起拍价,十万两。” 听了这话,下面人沸腾起来。 “不验证就拍卖?” “搞笑呢?” “反正我不准备拍,相信也没哪个傻子愿意拍。” 田蓉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喊道:“只有一株,那你们怎么知道这草能永葆青春?你们拍卖行是不是在耍我们?给随便一棵杂草加个噱头,骗我们的钱?!” 主持人不理她,心里慌得一批,手上却淡定的敲着小金锤,“无人报价吗?” “我数三声,无人报价,此物就会流拍。” 下面人嘲弄的看着男人。 “一。” “快点数吧,没人想当傻子。”场上有人嗤笑道。 “二。” “我看傻的应该是这家拍卖行主事吧,哈哈。” “三。” “第一件拍卖物就流拍,真是别开生面。想来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在下先走一步了。” “焕颜草,流拍。” 下面传来一些动静,有人离场了。 白若欢眉眼带笑,之前略微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松弛了。 这家商行,威胁不大。 二楼雅间里,宿华一脸懵逼,“二哥,第一件就流拍?这场拍卖会靠不靠谱啊?” 二皇子淡定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不由微微一怔,这茶居然比父皇那里的御贡龙井还要好。 其香清远,其味甘冽,如雾气中的幽兰,余香不绝,沁人心脾。 “二哥,我问你话呢! ”宿华嘟起嘴,不满道。 二皇子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道:“长泽引荐的拍卖会,必有独到之处。” 一旁的三皇子和七皇子保持沉默。 三皇子不说话,是因为他生性不爱说话。 项岿不说话,却是因为他从小说话结巴,为了隐瞒只能强逼自己在人前少说话,现在已经习惯了。 总结:一个真高冷,一个假高冷。 倒是二皇子的一位门客,笑着说道:“长公主有所不知,这家拍卖行是靖远侯府堂少爷开的,想想之前那价值连城的聘礼,就知道这位堂少爷,不简单了。” 一共四张邀请函,二皇子、三皇子、宿华长公主,还有那位二皇子的门客。 项岿是主人之一,进来不需要邀请函。 侯府堂少爷? 顾长庚? 宿华顿时闭嘴。 她这几天也查过了,自己一见倾心的人,就是跟那个顾长庚有婚约。 她决定了,今天一样东西都不买! 说话间,下面已经拍卖第二样物品了。 “古有文人墨客,能妙笔生花。这第二件拍卖品,就是这生花笔。” 主持人掀开托盘上的红布,露出一只毛笔,架在一个双龙笔架上,笔身翠绿如玉,刻有云纹,尾部镶嵌青金石。 二楼的一个雅间,有人坐不住了。 “老师,这支笔! ”欧阳大学士的大徒弟,呼吸都急促了,目光火热地看着下方的生花笔。 欧阳大学士抚了抚胡须,点头称赞,“材料工艺无不是上上之选,只是……” 他略有几分迟疑道:“它冠上了生花之名,不免名不符实。” 欧阳锦皱起了眉。 另外两个弟子也都沉思起来,文人最重节气,一支负有虚名的笔,哪怕再珍贵,也要不得。 大弟子心里恼怒,好好的一支笔,非要折腾那些有的没的! “大家稍安勿躁,生花笔,可以验证。” 主持人抬手,几个侍者上了台。 其中两个侍者拉开一张纯白的纸卷,另一个侍者研墨。 最后一名侍者拿起生花笔,微微沾了一点墨汁。 提笔绘去,如行云流水。 这名侍者是顾霖的书童,从小学文识字,虽然学问不怎么样,但一手画功着实不凡。 一墨一江山,一笔一千秋。 山河万里,百年社稷,纷纷显露在纸上。 场面安静下来。 “好笔,好墨,好画。” 正所谓,内人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欧阳大学士一连说了三个好,却把画得好留在最后。 可见在他眼里,这幅画最大得益于笔墨,而非画功。 “那是什么?!” 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欧阳大学士俯身看去,瞬间定住了。 只见那副山水墨画泛出淡淡的清光,陡然间,一枝嫩芽抽了出来,舒展着枝叶,沿着笔尖生长,结出一朵朵小花苞,含苞待放。 笔落处,处处生花! 侍者收笔。 一瞬间,所有的花苞齐齐开放。 花香伴随着墨香,弥漫了整个拍卖行。 “怎么……可能?!” 欧阳文若呆住了,嘴里喃喃着,他活了六十多年,从未想过妙笔生花真的能出现在世人眼前。 “妙笔生花……不是古人形容文章写得好吗?” 白若欢也震惊无比,这种场景完全超出了她的预估。 生花笔是真的…… 那—— 焕颜草呢? 不止白若欢一个人想到了这一点。 若都是真的,那焕颜草,是不是真的能够永葆青春?! 一时间,白若欢的肠子都悔青了。 让你自大!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顾长庚也在楼上的雅间里,静静地聆听着下面的喧哗。 焕颜草流拍了。 这在他的预想之内。 顾长庚做过调查,整个大楚虽然有权势的人大部分都是男性,但这些男性的钱并不好赚。 相反,他们的母亲妻子女儿都非常擅于花钱,且往往能影响他们的思维举动。 控制了这些姐妹婶姨姑奶的心,金子银子就会长着翅膀自己飞过来。 而对于女子而言,青春容貌无疑是非常重要的。 他特意将焕颜草放在首位拍卖,就是为了引发女性的注意。 不当场检测也是故意的,只有一株什么的都是骗人的,须弥洞天里栽种的焕颜草足足有一亩。 就是要它流拍。 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 流拍之后,一旦她们相信焕颜草是真的,哪怕后面出现再贵重的拍卖品,她们心心念念地也还是那株焕颜草。 并为了得到焕颜草,她们会在拍卖会结束后暗中联系他。 倒时,顾长庚只要闭着眼睛提条件就行。 至于第二件生花笔,这是顾长庚为那些文人准备的,欧阳锦带来的客人肯定很喜欢。 果然,生花笔以一百二十万两的价格,被欧阳大学士拍下了。 其实顾长庚很好奇,欧阳大学士又不做官,仅仅靠着文若坊也能赚这么多钱? 第三件是风雨墨。 与生花笔配套的墨。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风雨墨产自修行界的罡风山脉,内部孕育了一丝风雨真意。 风雨墨写出来的文章,如果其意能够契合风雨真意,就会真的惊动天上的风雨。 而且,只有配合风雨墨,生花笔下的花朵才能得风雨滋润,常年不凋零。 这是文之一道的宝器。 主持的中年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感觉自己真的太难了。 光有生花笔还不行,必须有风雨墨搭配,不然纸上长出来的花就会很快凋谢,连带那张纸……一起腐烂。 这不是逼着拍下生花笔的客人再鼓足了劲拍风雨墨吗? 欧阳大学士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是在愚弄老夫?!” 大徒弟小心翼翼地问:“那还拍吗?” “……拍。” 花了八十万两,风雨墨也被欧阳大学士收入囊中。 “第四件拍卖品——一把不怎么样没有名字的剑。” 男子心肝脾肺肾都在疼,有这么贬低自家东西的吗? 顾长庚抿了口茶,这把剑是剑阁筑基弟子使用的初级灵剑,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须弥洞天里。 主持人看着稿子,睁大了眼睛念道:“这把剑器锻造工艺特殊,材料也非凡品,虽然不入品阶,但锋利坚硬程度不输天阶武器。” 不输天阶武器? 众人震惊。 底下响起了窃窃私语。 “烦请当场验证! ”有人高喊。 主持人瞅了眼稿子,微微一笑道:“客人说笑了,小小商行初成立,穷困潦倒徒四壁。两袖清风无长物,岂敢糟蹋好东西?” “说人话! ” 下面有目不识丁的汉子不耐烦了。 主持人摊手道:“一个字,穷,拍卖行穷的叮当响,拿不出天阶武器。” 二楼雅间里,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嘟囔一声,将自己的佩剑扔了下去。 “用我的剑! ” 主持人慌乱地一手接住,“天阶武器?” “货真价实! ” 男子名叫苏千韩,擅长铸造武器,师从宸贵妃的兄长——穆大师,跟乔安大哥乔宇是好友。 此时见苏千韩把天阶武器扔了下去,乔宇眼皮跳了跳,“这是穆大师赠与你的成年礼,就这么扔下去?” 苏千韩咧嘴笑了笑,满不在乎道:“试一把剑罢了,又不会损坏。” 乔安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不会损坏?万一呢?” 苏千韩得意道:“没有万一。” “这把无痕剑是我老师采用天外陨石锻造而成,其剑身,坚不可摧! ” 乔安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下面主持人的声音。 “在下只是临时接活的穷鬼,可不敢拿天阶武器做验证,万一坏了要我赔咋办?客人还是自己来吧。” 主持人很无奈,这种贵重物品,他可不敢乱试。 苏千韩听了哈哈大笑,直接翻身从二楼跳了下来。 “是苏家公子! 穆大师的弟子! ” 有人认出了苏千韩。 在一片惊呼中,苏千韩拔剑而出,众人仿佛听到了一声清幽的剑鸣。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无痕剑。 对准台上那把无名剑用力砍去。 一道寒光闪过。 “咔嚓——” 破碎的声音响起,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心里无不叹息,那把无名剑断送在天阶武器之下,也算圆满了。 在定眼看去,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把无名剑还好端端的,剑身一条裂缝也没有。 反而是苏千韩,握着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细心一点的还能看到他的腿在颤抖。 莫非—— 是无痕剑裂了? 众人心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咔咔——” 连续不断的破碎声,无痕剑的剑身又崩了几条裂缝,最后,在所有人都目视下,无痕剑碎成了几块,彻底报废。 “我的剑——” 苏千韩发出哀嚎。 他老师锻造了整整一年的无痕剑,送给他最心爱弟子的无痕剑,就这么碎了?! 苏千韩生无可恋,蹲下身捡起无痕剑的碎片,用手帕包好,如行尸走肉般回到了二楼。 乔宇目睹了全过程,有些同情他。 “生死由命,别太在意。” “我的无痕剑——呜呜……”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苏千韩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乔安幸灾乐祸,“这就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少说两句。”乔宇瞪了一眼自己弟弟。 乔安果断闭嘴。 “大家都见识到了这柄剑的坚硬程度,现在开始竞拍,起拍价十五万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万两。” 无名剑开始竞拍了。 乔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韩哥,实在不行,你把那把剑拍下来不就得了。” “既然无痕剑碎了,就证明那把剑更好啊,你拍下来完全不亏,也好跟穆大师交代。而且那主持人可说了,工艺和材料都是特殊的,研究价值应该也很高吧,你们铸造师不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苏千韩眼睛放出一道摄人的光芒,他满脸坚定,“你说得对,我应该……不,是必须,我必须把这柄剑拍下来。” “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无痕剑的碎裂也许就是一种预兆,昭示着我该换剑了。” 乔安看着突然振奋起来的男人,嘴角抽了抽,“万一有人跟你抢呢?” “没有万一! ” 苏千韩信心满满。 这柄剑他势在必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 “三十万两!” “五十万两!” “九十万两!” 喊出的价格越来越高。 “一百二十万两!” 苏千韩两腿一软,双膝及地,悲痛欲绝。 “我的剑——” 乔宇不忍直视地转过了头。 乔安把手帕包着的无痕剑碎片递给他,戳了戳他,好心道:“你的剑在这里。” 苏千韩一把抓住乔安,瞪着死鱼眼看着他,“乔安,借钱否?” 乔安瞬间冷漠,“我很穷,没钱。” 苏千韩不甘心地看向乔宇,眼中充满渴望。 乔宇摸了摸鼻子,委婉拒绝,“我怕你还不起。” “我一定还! ”苏千韩握紧乔宇的手,信誓旦旦。 乔安插嘴,“万一你不还呢?” 苏千韩大吼:“没有万一! ” 吼完,他愣了一下,这句话今天仿佛是个魔咒。 乔安幽幽地叹了口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苏千韩:…… 下面的报价已经到了近两百万两了。 苏千韩的钱都用来买材料了,他还没出师,只能铸造,不能售卖。 所以他身上只有一百万两,借钱的话……还要借一百多万两。 也许,貌似,可能,他真的,还不起! ※※※※※※※※※※※※※※※※※※※※ 审核太慢了……我有点方,也没写啥不能写的啊 感谢在2020-05-13 14:11:09~2020-05-14 00:2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鹿 15瓶;雨巷 10瓶;叶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苏千韩终究还是拍下了那柄无名剑。 并非乔家兄弟借的钱,而是拍卖行贴心预备了借贷条款—— 还怕钱不够拍不下心仪的宝贝吗? 还担心错过梦寐以求的珍品吗? 还犹豫不决不敢跟人报价吗? 本拍卖行为您量身打造了旺旺先呗。 今天花明天的钱,圆你此刻的梦! 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余生换此身。 岁月不知人间,没钱的忧伤,何不潇洒贷一回! 苏千韩捧着侍女温柔递给他的契约,满含热泪按下了手印。 从此,他就卖身于此。 不是苏千韩看不起自己,实在是他离出师遥遥无期,就这契约书上注明的利息,他觉得自己等到出师那天肯定还不起的。 还不如干脆点,用一技之长,顶了这笔钱。 契约书上写了两种还钱方式,一种是直接按利息还钱,另一种就是等苏千韩出师,每两年就要无偿给拍卖行铸造一把地阶以上的武器。 当然,材料不用苏千韩出。 总的来说,也不算苛刻,但这对于一个放浪不羁爱自由的年轻铸造师来说,这不亚于卖身契。 看苏千韩苦哈哈的样子,乔宇有点不忍心,在他按手印之前劝道:“要不,我还是借给你吧,你不必把自己逼成这样。” 乔宇自己也有想拍的东西,身上钱并不多,但他还是觉得兄弟情义更重要。 苏千韩悲伤的叹了口气,“不用了,下面已经喊到三百万两了,你们身上有多少钱我心里也有数,凑不了。” 乔宇:“可以问家里——” 苏千韩打断了他,“大家都已经及冠了,再像幼时一样,伸手问家里要钱,那也太没出息了。” 苏千韩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哪怕饿死,流落街头,也不会问家里要钱! 吃喝用度一概花家里钱,没出息的乔宇:…… 算了吧,他还能说什么呢? 苏千韩目送侍女拿走他的“卖身契”,幽幽道:“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乔安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不要搞得跟卖身一样好不好?以你现在的水准,一年一把地阶武器轻轻松松好吗?” 苏千韩瞥了他一眼,“你不懂。” 乔安:好吧,他确实不懂铸造师的想法。 就像穆大师,明明宸贵妃是他的妹妹,大皇子是他外甥,却搞得自己像个苦行僧一样。 每天待在铸造室里,调控火温,搭配材料比例,挥舞着大锤子,汗流浃背,满眼狂热。 据说有一次铸造出了天阶极品武器,出炉的那一瞬间,穆大师差点以身祭剑。 还是年幼的苏千韩抱着他的大腿,把人拖下来的。 事后,穆大师三个月没跟自己最喜爱的徒弟说话,一心认为是他阻碍了自己的毕生信仰。 关键是—— 若干年后,长大成人的苏千韩回想起这事,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不是庆幸,而是后悔。 后悔自己年幼不懂事,阻拦了自家师父投向炼炉送死的行为。 乔安真是一个“艹”字,卡在喉咙,说不出口又咽不下去。 罢了罢了,不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指不定苏千韩哪天也以身祭剑了,乔安暗戳戳地想。 时间过得很快,一件又一件拍卖品被拍。 这过程中,也出现了不少稀奇又不可思议的宝贝,掀起一波波浪潮,每个人都争的脸红脖子粗的。 乔家兄弟险之又险,花光了所有的钱,才拍下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已经算幸运的了,下面一个女子举牌好几次,都没抢到,才是可怜。 幸而,后面出现一颗除味丹,能保持身体洁净清爽无味,对大部分人来说,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经过几轮抬价,最终被她以一个非常高的价格拍了下来。 她身上应该是没有那么多钱的。 乔安眼尖,看到之前送“卖身契”的那个侍女去找了那个女子,顿时有些同情,她的明天也没了。 乔安不知道的是,有能力的人借贷,还款方式才会出现第二种,一般钱不够的客人,都只能老老实实的许以一定的利息,在接下来的岁月中,全部还清或者……永远还不清。 楼上。 顾长庚也不知道自己这些想法哪来的,就莫名其妙出现了,关键他还觉得挺有意思。 他觉得自己设定的利息不算高,一年百分之一,多吗? 确实不算多,但经不住借贷者借的多啊。 一借动辄百万两,一年下来,光利息就万两了。 对于田家大小姐田蓉来说,钱就是个数字,她不了解一百万两是她二叔一年才能赚到的钱。 她不耐烦地按了手印,毫不犹豫地背上了巨额债务。 角落里,两个穿得灰扑扑的人瞄了田蓉一眼,悄悄的离开了。 若田蓉能注意到他们,就会发现这两个人就是之前死命跟她抬价的人。 “这拍卖行还真有不少东西,可惜咱们没钱。”两人溜出大厅,其中一个惋惜地说道。 另一个倒是稳重,直言:“我们的目的就是办好二爷交代的事,其他的不要多想。” 前面说话那人也清楚,当即说道:“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咱们快点回去禀报二爷。” 两人出拍卖行后,钻进人群,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此刻,已经是最后一件拍卖品了。 “延寿丹! ” 看过小册子的人,都提起了心。 若是一开始,他们看到还不以为意,但经过一波波震撼洗礼,他们就要好好思量这延寿丹的功效了。 主持人挥舞着双手,高声道:“这是本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卖品——延寿丹! ” “顾名思义,服下此丹,可延寿二十年。” 场上人包括二楼,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一共三颗,若验证——” 主持人拖长了尾音,露出一个微笑,“必会减少一颗。” “不知诸位,是否愿意给个机会,让本人亲自验实呢?”主持人仿佛在玩笑,但细听又觉得他没有说笑的意思。 他是真的想服用一颗。 延寿啊,谁不想? 与靖远侯顾郴一同来的几位勋爵也互相对视一眼,满满的竞争之意。 “不必验证了,在下信得过贵商行! ” “没错,商人重信,不会拿声誉开玩笑的。” “吾信汝,必不会欺吾等! ” 下面人纷纷喊道,不必做验证了。 主持人眼中划过一丝可惜,“既如此,那便开始拍卖,三颗延寿丹,作三次拍卖。” “底价——五十万两! ” “一百万两! ” 话音刚落,就有人直接翻倍了。 二楼的客人也报起了价。 很快,第一颗延寿丹被顾郴那个雅间的一位侯爷买去了。 这个侯爷没有实权,家族也逐渐走向没落,他倾家荡产拍延寿丹倒不是想自己用,而是想献给元晟帝,以此换来帝王青睐。 他,一个梦想成为元晟帝心腹的男人! 其他两位勋爵也想要延寿丹,但为此耗尽家财就不值得了,主要还是他们与顾郴岁数相差无几,都才壮年,对延寿丹没有那般渴求。 至于顾郴,他有自己的想法,听顾长泽说,这次拍卖会拿出的东西都是顾长庚准备的,他定然有更多的延寿丹,甚至有丹方。 与其跟一群人抢,还不如回去直接问顾长庚要,毕竟是一家人,而且长泽和长青也是商行的一份子。 第二颗被魏思淼的祖父拍下了。 魏太傅是元晟帝的老师,已经经历过两朝帝王了。 若他能延寿二十载,对朝堂的影响太大了。 指不定,就会成为大楚第一个三朝元老。 魏思淼有些心不在焉,顾家堂弟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些奇珍异宝? 他想到了祖父提过的中域。 那是神仙住的地方。 …… 最后一颗延寿丹,竞拍的更激烈了。 已经有人开始以势压人了。 “我是黄家人,这颗延寿丹谁敢跟我抢?” “皇家人?不知你是哪位皇子啊?” “告诉你,别说皇子,皇帝来了也要按规矩报价! ” “没错! 皇家人怎么了?想以势压人不成?这是拍卖会,谁钱多谁就赢! ” 听到下面的吵闹扯到了皇室,二楼里的二皇子挑了挑眉,轻声斥道:“胡言乱语。” 宿华长公主皱起了眉,“二哥,延寿丹我们真的不拍吗?父皇他……” 拍个锤子? 拍回去让自己多做二十年皇子吗? 二皇子微笑道:“这是丹药,是要入口的东西,千般小心也不为过,没经过验证的丹药,哪怕是仙丹妙药,我也不敢贸然献给父皇。” 宿华迷迷糊糊地点头,她感觉二皇子说得有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二皇子给了门客一个眼神,门客心领神会,苦口婆心的说道:“长公主,最重要的是我们没钱了,前面你拍了几件东西,花了不少钱,我们已经拿不出更多的钱拍延寿丹了。总不能真的跟下面人说的那样,以势压人吧?” 宿华眨了眨眼,想起自己之前确实拍了几样宝贝,有点不好意思。 再一听价格—— 已经五百万两了。 宿华彻底死心。 皇帝家里也没存粮啊。 “八百万! ” 终于,有人喊出了绝无仅有的高价。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主持人心脏怦怦跳,表面却沉着冷静,敲着小锤子,“还有人报价吗?” “八百万第一次! ” “八百万第二次! ” “八百万——” “慢着! ” 有人打断了锤子的第三下敲击。 主持人笑容满面,“客人要加价?” 那人是一个面容阴鸷的老者,他站起身,摇头:“老夫没钱。” “那您这是?”主持人不解。 老者面容扭曲,露出一个狞笑,“此等异宝,有能者居之! ” 话说完,他整个人跃起,如鹏鸟展翅一般,飞速向展示着三颗延寿丹的高台袭去。 “老夫,便是有能者! ” 他弯起干枯的手指成爪状,指甲漆黑。 “是鹰魔! ” 有人尖叫。 鹰魔,髓境武者,曾屠戮十几个村庄,丧心病狂地取婴儿心头血炼体。 大楚通缉榜上,他排第一。 也不知他是怎么混进拍卖行的。 主持人听到那老者的身份,惊恐之下两腿发软,却还死撑着站在那里,大喊护卫。 老者眼中闪过不屑,这些骨境都未达到的武者,在他面前,算个屁! 刚准备一爪撕裂挡在丹药前的护卫,就听到一阵破空之声。 “咻——” 四肢传来剧痛,老者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四柄剑钉在地上了。 剑气如针,钻进他的皮肉经脉之中,大肆破坏着他的身体。 “啊啊啊!” 老者发出惨叫,同时心里的惊恐更是散之不去。 他已是髓境,武道的巅峰,大楚无人能与他匹敌,如今却栽倒在一个拍卖行?连人都没见到,就一败涂地! 他不信 ! ! ! 二楼传来一声冷哼,“好胆! 敢在这里闹事?不自量力! ” 听到顾长庚的声音,主持人缓缓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虚弱的笑了笑,指着被钉在地上的鹰魔,问道:“这人公子准备怎么处理?” “废其武道,打断四肢,送官领钱,继续拍卖。”顾长庚淡淡说道。 “是。” 经过一场“无伤大雅”的袭击,拍卖会的气氛友好了不少。 最后一颗延寿丹还是以八百万两的价格被拍下。 拍卖完毕,众人有序离场。 拍了东西都人拿着凭证去后面,一脸肉疼的付款,开心激动的拿货。 二楼人也散尽了,只留下顾郴和顾长泽父子,两人面面相觑。 顾长泽眸光微闪:“父亲还想问长庚要延寿丹吗?” 目睹鹰魔被拿下的顾郴摇头:“不了,为父还年轻。” 不在乎这二十年。 “那就好。” 顾长泽很满意,顾郴终于歇了给堂弟找不愉的心,虽然是因为被堂弟武力值震慑,但结果是好的就行。 …… 这场拍卖会轰动了整个京城。 比之前顾长庚拿出的聘礼还要让人震惊。 延寿丹。 单这两个字,就让无数人心驰神往。 尤其是几天后,太傅和皇帝先后变年轻的消息传出,更是火上浇油。 无数人把目光看向了靖远侯府。 顾家堂少爷顾长庚,附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明夷,你是顾长庚未婚妻,他没有告诉你延寿丹一事吗?”温盛则逼问道,孙氏也在一旁冷眼注视。 谢明夷眉眼弯弯,笑道:“他说了,只是我还小,恨不得快点长到十八岁,又怎么会在意延寿丹呢?” “你是不需要! ”孙氏脸上冲满了怒气,“但你不能光顾着自己,也考虑一下我们啊! 温家养了你快三年,我和你舅舅对你视如己出,你却完全不顾养育之恩,你还有没有良心?” 视如己出? 谢明夷叹息道:“你们脸皮真厚,这种违心话都说的出口。” “你! ” 孙氏气急,当下就要给他一巴掌,被温盛则拦住。 温盛则目光沉沉地盯着谢明夷,道:“你外公呢?他对你好总是真的吧?如今他年迈精力不足,终日缠绵病榻,你如果还有心,就去找顾家小子,拿延寿丹。” 谢明夷真的忍不住了,面露讽色,“舅舅还记得外公?” “我是他儿子,自然记得他。” 谢明夷嗤笑一声,慢悠悠说道:“那你这个儿子当的太不孝顺了,父有疾,你不侍奉床前便罢了,还多日不去看望,连自己老父亲已经年轻二十岁都不知! ” 年轻二十岁? ! ! ! 温盛则瞳孔猛然收缩,“父亲已经……服用过……” “那是自然,长庚下聘后,就赠了外公延寿丹,只是舅舅狩猎回来,就一直未曾去看望过外公,所以不知罢了。” 温盛则握紧拳头,牙关紧咬,心中除了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孙氏也不说话了,忠亲王年近古稀,如今年轻二十载,岂不是与温盛则一般了? 若忠亲王真的变年轻了,那他可以再次走上战场,拿回权力和荣耀。 温盛则的恐慌也正来源于此。 其实不止温盛则恐慌,几个皇子也慌得不行。 我一直等着您驾崩让位,结果您转眼变得跟我兄弟一样,活的还可能比我长? 大皇子项瑛年纪最大,他看着比自己还年轻的元晟帝,顿觉人生一片漆黑,存在已经失去了意义。 二皇子项承咬牙,牙都酸了,谁特么把延寿丹献给皇帝的啊?这种好东西不该自己藏起来独享吗? 长泽,你堂弟误我 ! 顾长泽:不是我,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 二皇子有些佛系了,他虽然想当皇帝,但眼见老皇帝是个长命的,他也不会弑父造反。 安稳点吧,当个皇子,直到生命尽头。 不过,二皇子还是抱着侥幸心理,万一元晟帝突发疾病,不治而亡了呢? 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做人,梦想还是要有的。 四皇子项垣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看着烛火沉默了好几天。 出来后把门客遣散了。 得了,他也放弃。 唯一还在挣扎的是六皇子项延,他不仅没放弃,还加快了步伐,想尽早谋反。 得知三位皇兄都有心不争了,还委婉暗示让他们站在自己这边。 对此,几位皇子翻了个白眼。 搞笑呢? 老子当皇帝不比兄弟当皇帝强? 他们不知道,如今恢复年轻的元晟帝,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启选秀。 没办法,后宫里的妃嫔,妃嫔生的儿子,都太老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宣顾长庚进宫。 延寿丹这玩意儿,本不该出现在这种低武世界,一旦出现,就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子比父老。 白发人送黑发人。 “堂弟,你这下,可真的闯下大祸了。” 宫里旨意下来,顾长泽立刻跑来找顾长庚了。 顾长庚面对顾长泽的苦笑,心里明白自己做错了事,这不是修真界,一颗最基本的延寿丹都会引来风波。 谁长寿都可以。 唯独,帝王,不行。 哪怕只是多了二十年寿命,也会对国运造成巨大影响。 幸而元晟帝不是什么昏君,否则顾长庚都想着要不要潜入皇宫,化去延寿丹的药性了。 这也是顾长庚没考虑周全,他只知道二皇子不会拍延寿丹给皇帝,其他人拍下延寿丹也只会自己或者给至亲服用,却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舔狗一说。 舔狗到处都有,更何况是皇帝的舔狗? 顾长庚提笔写出一张丹方,又从怀里掏出一袋种子,一起递给顾长泽。 “这是延寿丹的丹方和主要药材的种子,交给你了。” 目前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就是逐步让几位皇子也能延寿二十载。 最起码,不能比元晟帝早死。 这些种子,顾长庚都处理过,可以在没有灵气的环境下生长,但是无法长出种子,培育下一代。 顾长庚交给顾长泽,就意味着二皇子会延寿二十。 他会成为下一任帝王。 “我先进宫了,放心吧,延寿丹无法二次服用,皇帝不会拿我怎样的。” 顾长庚走了。 顾长泽眼神复杂,低声道:“延寿丹,连中域都不曾有的宝物,堂弟,你究竟是何人。” ※※※※※※※※※※※※※※※※※※※※ 二更合一。感谢在2020-05-14 00:23:03~2020-05-15 17:3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恋恋风静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皇宫。 顾长庚在太监的带领下见到了皇帝。 元晟帝坐于高位之上,已经变得年轻的面孔庄严如故,他挥手让伺候的太监宫女出去,只留下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太监垂首立于一旁。 顾长庚拱手行礼,却并未跪拜。 “你为何不跪?”元晟帝倒没有生气,只是好奇,他哪来的底气见皇不跪? 顾长庚抬眸,眼中满是化不去的锋芒,“你为何要我跪?” 他重生在这里,本该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 但这并不是纯粹的低武世界——它有一块来自仙武的世界碎片。 这些天,顾长庚也打听了不少关于中域的事,他几乎可以确定,中域是属于仙武世界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坠落于此。 中域拥有不一样的法则。 那里的人,可以修行,可以长生,可以见皇不拜。 那么,顾长庚是否可以认为,这个世界的基本套路还是一样的——强者为尊! 居高临下的元晟帝皱着眉,“朕是天子,受人跪拜乃是常理。” “常理之外,总有特殊情况。” 顾长庚心想,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常理,哪怕是天道法则,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你有何处特殊?”元晟帝俯视着少年。 剑道之主的特殊之处? 一剑独尊,百无禁忌。 顾长庚想了想,觉得不能这么说,便道:“我特殊的地方太多了,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长得好看。” 元晟帝哽住了,他从未见过这般厚颜之人,虽然……这小孩长得确实,俊美无双。 “罢了。”元晟帝心累,懒得跟他计较跪拜礼节,他摆了摆手道:“此次叫你入宫,是为了询问延寿丹一事。” “你从何处得来的延寿丹?具体功效如何?” 他目光如炬,注意着顾长庚的面部表情变动,是否撒谎,他都能一眼看出。 “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丹药不问来源,您吃都吃了,又何必追问是从哪儿得到的呢?”顾长庚眉眼清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您放心,丹药没过期,质量有保障,说延寿二十就延寿二十,不会多一天。” 元晟帝:……朕在意的不是这个。 顾长庚:“不过有件事倒是要说明一下,延寿丹虽然可延寿二十年,无任何副作用,但每人一生只能服用一颗,二次服用是没有任何效果的。” 听闻无法再次服用,元晟帝有些遗憾,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若能一直服用,岂不就是长生不老了? 转而问另一个问题,“你有多少延寿丹?” 顾长庚摸了摸鼻子,回答:“五颗。” “卖了三颗,剩下两颗,一颗给了外祖母,一颗给了忠亲王。” “没了。” 没了? 元晟帝猛的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殿中的少年,“你可知欺君罔上,乃是死罪?! ” 他不信,延寿丹这种珍宝,会有人不给自己留,若真的只有五颗,元晟帝将心比心,他是绝不可能卖出三颗的。 顾长庚疑惑道:“陛下,你怎可空口白牙的冤枉人?我何时欺君罔上了?” “你敢说你句句皆是真言,绝无半分虚假?”元晟帝感觉自己被冒犯了,厉声道。 “不敢说。”顾长庚叹息着摇头,“我是个俗人,只能保证不说违心话,但有时候谎言是本意,真话才违心。” 就像两国交战,一个将领被敌军抓住拷问,这时候对他而言,泄露真实信息才是违背本心。 元晟帝不解其意,他眉头紧锁,“这么说,你承认你欺君了?” “并无此意,我前面说的话都是真的,延寿丹不能二次服用,我也确实只有五颗。” 这些话都是真的,延寿二十载的丹药,在修真界是不入流的。 顾长庚随手一捞,在洞天的角落旮沓里捞出这么一瓶五颗延寿丹,他思索了好久,才回忆起来这应该是谢明夷炼制的,唯一一次炼制成功的丹药。 元晟帝还是不信,问:“你没有给自己留一颗?” 顾长庚眨了眨眼睛,眸中满是真诚:“我还小呢,年老色衰这种事,离我太远了,根本用不上延寿丹。” 少年不识愁滋味。 少年人终究是少年人,哪知岁月无情,时光催人老? 元晟帝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他不甘心地问道:“那你的亲朋好友呢?你没给他们留?”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可轻易更改。”顾长庚大义凛然道。 元晟帝面无表情:“你敢欺君?” 顾长庚:……你敢威胁我? “好吧,其实主要是因为我只有五颗延寿丹,但亲朋好友却远远不止这个数,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无法雨露均沾,那就干脆保持天晴好了。” 顾长庚摊手,无奈道:“至于两位老人家,他们上了年纪,最大的心愿就是亲眼看到我和明夷成亲,但婚期太晚在两年后,不说我外祖母,忠亲王是肯定撑不到那一天的,所以,我给他们延寿丹,也是为了圆他们的心愿。” “不怕患不匀了?”元晟帝冷笑。 “瞧您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针对的是地位同等的人,两位老人家年纪辈分摆在那儿,给他们延寿丹谁敢说个不字。就像您是帝王,吃穿用度皆是大楚最好的,也没人觉得不公啊。” 顾长庚一副“这个道理你都不懂”的表情,看的元晟帝心塞。 元晟帝算是明白了,这个小子傲着呢,帝王威严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 “行了,朕现在只问你,延寿丹丹方可有?”元晟帝不想继续扯下去了,丹方才是最重要的,问完他又补了一句,“不可欺君。” “不欺您。” 顾长庚早有准备,乖巧地递上丹方。 这么听话? 元晟帝狐疑地接过丹方,低头看去,越看眉毛越皱,这都是什么鬼药材?采摘不过一个时辰的天山雪莲?五寸的紫灵芝?破晓时分的甘露? 还有一些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 “你还敢说你不欺君?! ”元晟帝真的怒了,一拍桌子,斥道:“你是不是觉得朕脾气太好了,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糊弄朕?” 顾长庚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冤枉。” “你 ! ! ! ” 顾长庚没怼他,只说自己冤枉,偏偏元晟帝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这两个字挑衅了,当下怒不可遏,“那你说说,这个丹方,真的能炼出延寿丹吗?” “凑足上面的药材,就能炼出来。”顾长庚抬眸,目光冷凝。 “你如何证实这丹方是真的?”元晟帝抬高了声音,帝王威仪直接压迫下来。 顾长庚耐心逐渐消失,“想要证实丹方真假,你找人炼一炉不就行了。” 这是修真界不入流的丹药,哪怕再没有炼丹天赋的人,尝试两三次也能成一炉。 单看谢明夷都能炼制成功,就知道有多简单了。 唯一的问题在于,药材的不可获取。 “这些药材根本不可能凑齐。”元晟帝说得有些憋屈。 天山雪莲国库里倒是有,只是都是晒干的,采摘不超过一个时辰?呵呵,这丹方仿佛在逗元晟帝。 顾长庚轻笑出声,“那就与我无关了,只能说明,延寿丹确实只有那五颗。” 他给顾长泽的种子都是经过灵气改造催化的,无视环境变化,缩短生长周期。 “说句实在的,陛下您已经延寿二十载,延寿丹对您没有任何用处了,您又何必执着于此呢?用那多来的二十年寿命励精图治,让百姓丰衣足食,大楚繁荣昌盛,天下海晏河清,不好吗?”说到这里,顾长庚又补了一句,“还可以享受后宫佳丽三千,皇子皇孙绕膝满堂。” 元晟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禁不住顺着顾长庚的话想下去,他在位时间多了二十年,他大可以做一些之前想做但担心来不及做的事。 不说天下海晏河清,只要让百姓都能丰衣足食,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千古明君了。 “咳! ” 老太监突然咳嗽了一声。 元晟帝惊醒,他差点被这小子忽悠进去了。 他是不需要延寿丹了,但需要的大有人在,若皇室能掌控延寿丹,就能吸引无数人为皇室卖命,还能一举掌控朝堂和世家。 “生老病死,确实是人之常情,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破的,延寿丹的重要性,绝非你想象。”元晟帝瞪了顾长庚一眼,严肃道。 “可我真的没有了。” “朕不信。” “爱信不信! ” 顾长庚有些生气,这大楚帝王好烦啊。 种子已经给顾长泽了,他对大楚局势的把握,比自己清楚,他知道怎么做。 元晟帝被气得胸闷心绞痛,不断安慰自己——他是明君,是仁君,不能随便杀人。 “没有人不想多活二十年 ! ” 顾长庚:“那大楚每年自杀的人也不少啊,他们连自己现有的生命都不愿意过完,更别说额外给的二十年寿命了。” “那些求死之人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不能一概而论。” 顾长庚眸子漆黑,直直的跟元晟帝对视,“那我回去就自挂东南枝,自证清白。” 元晟帝又被噎住了。 “你——欺君! ” 憋了半天,元晟帝也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陛下,您别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一点威慑力都没有。”顾长庚翻了个白眼。 元晟帝气得浑身颤抖,指着顾长庚道,“放肆! 来人,给我拖下去,杖责三十! ” 不等门外侍卫进来,顾长庚就插嘴道:“陛下,罚的是不是有点轻了,我好歹也是一个髓境武者,才三十下,瞧不起谁呢?” 元晟帝一愣,颤抖的身体恢复了正常,他沉下眉目,挥手让进来的侍卫又出去。 “你已经髓境?”元晟帝不太敢相信,顾长庚的年纪他是知道的,不足十五。 而大楚历史上,最年轻的髓境是二十八岁。 顾长庚惊讶道:“陛下你不知吗?通缉榜上的鹰魔,就是我拿下的。” 鹰魔? 元晟帝知道,是一个穷凶极恶的髓境武者。 只是被顾长庚拿下? 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不靠谱呢? 元晟帝看向老太监。 老太监急忙跪下,“启禀陛下,鹰魔确实已经被捕入狱。” “为何不上报?”元晟帝不悦。 老太监:“鹰魔还在审问,案件未曾落实,而且也无人亲眼目睹,是顾公子击败了鹰魔,老奴不敢轻言。” 当时顾长庚在楼上,只是射出了四柄剑,没人看到他。 顾长庚突然说道:“陛下,其实我之所以不在乎延寿丹那二十年,是因为我认为自己可以长生。” “嗯?”元晟帝看向顾长庚,目露不解。 “我的一位好友告诉我,二十岁之前突破血境,就能入中域。中域是仙人住的地方,吸一口那里的仙气,就能长生不老。” “我想着,我才十四就已经髓境了,怎么说也能去中域,那我吸几口气就能长生了,少二十年也无关紧要吧?”顾长庚真诚的眼神看着元晟帝,一脸期待,“还有亲朋好友,我到时候也装几口仙气给他们,大家一起长生不老,何必抠抠搜搜的揪着二十年不放。” 长生不老? 抠抠搜搜?! 元晟帝额角猛跳。 谁告诉他去了中域就能长生不老? 不过元晟帝也算明白了,这顾家小子为何不在意延寿丹,还大大咧咧地拿出去拍卖了。 感情他觉得自己可以长生不老呢 ! 元晟帝突然心里畅快起来,还有一种微妙的幸灾乐祸之感。 等他去了中域,得知自己不能长生,不知会后悔成什么样子? 元晟帝腹中郁气一散而空。 顾长庚见元晟帝不说话,小声道:“陛下,您放心,我不会忘记您的,一定让您也吸几口中域的仙气。” 元晟帝长叹息一声,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的少年,温和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可强求。” “多了这二十年,朕已经心满意足了。” 顾长庚:呸! 顾长庚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不愧是陛下,已经看破红尘了。” 元晟帝:…… “又在胡言! ”元晟帝不高兴地想,他还准备开选秀呢,大好年华,怎可看破红尘? 这么想着,元晟帝也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选秀?”顾长庚大惊,“万万不可啊! ” 元晟帝疑惑,“为何不可?” 顾长庚正色道:“您虽然吃了延寿丹,脸上的褶子没了,但心上的褶子还在啊。您已经快五十了,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家里爷爷也大不了您几岁,睡一起心里不觉得膈应吗?” 元晟帝:…… “你觉得朕配不上他们?” “非也,是她们配不上您。”顾长庚信誓旦旦。 “您虽然年纪大,但看起来年轻啊,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躲过了岁月的摧残,却经历了光阴的酝酿,如一坛美酒,滋味绵长却不浑浊。试问如此完美的男人,岂是那些未经风霜的小姑娘配得上的?” 元晟帝听得心花怒放,也渐渐被说服,没错,他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 顾长庚继续说道:“大楚律法规定,选秀是自愿参加,您想啊,这些小姑娘没见陛下之前就愿意进宫,定是爱慕陛下久已,真要见了陛下,这一个个年轻漂亮又身体强壮的小姑娘,指不定就会霍乱后宫,死缠着陛下不放,正应了那句老话,从此君王不早朝! ” “越说越不像话! ”元晟帝斥责。 “我说的都很有道理的,等那些小姑娘进了后宫,正式封了品阶,跟之前的妃嫔混在一起,两个辈分之间勾心斗角,姐姐妹妹叫起来,想想就瘆得慌。” “放肆! ”元晟帝气急败坏,“一派胡言! ” 顾长庚沉默了一会儿,弱弱的问一句:“那您还开选秀吗?” “滚! ” …… 顾长庚拿着中域的牌子,滚出了皇宫。 走在大街上,他突然垂眸笑了起来。 这皇帝,脾气真不错。 只是那些后宫佳丽,脾气就不是很好了。 瞧,找上门来了。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夏日多雨水,出门在外总要记得带伞。 大楚京都西街口,大雨倾盆而下,冲散了人群,也洗刷了地上的血迹。 街两旁的小贩早已不见人影,摊子却狼狈不堪地丢在原地,四周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尸体。 顾长庚站在雨中,表情冷漠,一道闪电劈下,雷鸣声惊醒了他。 顾长庚低头看去,衣服头发依旧保持干爽整洁,只是衣摆处沾染了一块暗红的污渍。 是那个刺客的血。 顾长庚皱了皱眉,似有些无奈,几十个血境的刺客,如飞蛾扑火一般视死如归,竟也能弄脏他的衣服。 “血渍不太好洗,扔了吧。” 这一刻,顾长庚再也没有往日的逍遥自在模样,他脑中回荡着那名刺客头领临死前说的话。 …… 看着手下连靠近少年都做不到,便被看不见的剑气击杀,刺客头领崩溃了,他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 身体摇摇晃晃,无力地跪在大雨中。 顾长庚突然有了好奇心,他不解道:“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明明被刺杀的人是我不是吗?” 刺客头领抬起头,咧着嘴大笑,眼神绝望,“你懂什么?” 顾长庚歪着脑袋,“你说,我就懂了。” 头领惨笑一声,死死地看着顾长庚,“你现在是不会懂的。” “你是要杀我的人,你的想法,我也不是很想懂,只是好奇而已。” 见他不肯说,顾长庚漫不经心地挥出一道剑气,整理了一下衣着,嗯,干净无垢,很好。 刺客头领心脏被刺穿,嘴角沁出了血沫,他张开嘴,嘶哑着说道:“尘世蜉蝣,朝生……暮死……” “我,不想……死 ! ” 他挣扎着爬到顾长庚脚边,染血的手伸了过去。 顾长庚愣了一下,不小心被拽住了衣摆。 “你……不懂 ! ” 说出最后一句话,刺客头领的手滑落,重重的落在地上,溅起的雨水打湿了顾长庚的鞋子。 …… 刺客头领名叫朱七,他是一个小家族的家仆之子。 他不愿意一辈子困在后院庸庸碌碌,他想习武。 但,没有人会去培养一个家仆的孩子。 他十岁那年逃离了家族,加入了一个小帮派,还拜了老大。 接下来的岁月里,他做过很多恶事,换了好几任老大,也做过别人的老大。 他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打败一个又一个敌人,最后掌控了整个帮派。 整整六十年过去,小帮派变成了大帮派,当初的小家族也飞出了一只金凤凰,还诞下了龙子。 而他—— 从家仆之子,到现在的一帮之主。 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血境巅峰。 他曾以为,权势和力量,是他一生的追求。 但直他鬓角微霜,皱纹布满了面容,他才恍然—— 人最大的敌人是时间。 他最想要的是活着,一直活着。 他疯了一般寻找增加寿命的方式,补药、邪功、祭祀,各种方法,哪怕一丝可能也会去尝试。 听闻拍卖行有延寿丹的消息,他欣喜若狂,但只靠他自己,根本无法得到延寿丹。 思虑再三,他回到了那个已经壮大的家族,以客卿的身份。 此时,他的父母和幼时的玩伴早已死去,无人知晓他曾是这家的奴仆。 少年时因抱负离家,如今归来已是白发。 他进宫见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贵人。 贵人说的话朱七听得清楚,声音入耳只觉冰冷彻骨。 “听闻这顾家公子乃是髓境,曾四剑击伤鹰魔。不过不用担心,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人力终有尽时,汝等以命换命,以伤换伤,总能制服他。” “等本宫得到延寿丹丹方,可赐汝等延二十载阳寿。” 因为朱七是血境巅峰,所以由他带领这整整三十名血境武者。 那三十名血境,一半已知天命。 另一半家中都有亲眷寿岁不足。 都渴求那二十载寿命。 所以,朱七说顾长庚不懂,他没经过年老。 顾长庚有些怅然,这世上他不懂的东西太多了。 “我连明夷的心都摸不透,哪来的闲工夫去懂一个要杀我的人呢?” 顾长庚小声嘟囔一句,指尖弹出几枚火球,在雨中将尸体焚烧成灰。 顾长庚突然很想谢明夷。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爱的抱抱。 顾道主向来不委屈自己,身影微微一晃,就消失在了街头。 “明夷 ! ” 顾长庚熟练的翻过王府院墙,又熟练的翻进谢明夷房间的窗户。 “又在绣花?” 看到谢明夷手忙脚乱地把绣花针和手帕塞进被窝里,顾长庚下意识说道。 谢明夷气呼呼的捏住顾长庚的脸,“你能不能进来之前先敲门?” “我又没走门 ! ”顾长庚为自己辩解。 谢明夷更气了,“你翻窗户还有理了?” “那我下次光明正大的进来。”顾长庚笑嘻嘻道。 “然后被人发现赶出去?”谢明夷瞪了他一眼,忽而又丧了气,整个人蔫蔫的,“走窗户也可以先敲一下,让我有个准备嘛,我一个大男人,每次被你看见在绣花,多尴尬啊。” “好吧,我的错,应该给你足够的时间,把针藏起来。” 顾道主行为准则第一条—— 道侣说你错了,你就错了。 见顾长庚认错,谢明夷有些不好意思,悄咪咪伸出手。 顾长庚自然而然地握住,微微用力,把人抱在怀里。 外面电闪雷鸣,两人静静相拥。 “这么大雨,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谢明夷贴在他胸口上,小声问道。 “在打雷,我害怕。” 顾长庚凑在谢明夷耳边,轻哼着说出一个撒娇一般的回答。 谢明夷不是谢元君,他心软得很,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天真傻气,见一向强大的未婚夫匪夷所思的示弱,顿时豪气万丈。 谢明夷挺起胸膛,反手将顾长庚按在自己怀里,安慰道:“不怕,我在呢! ” 顾长庚比他高半个头,为了配合道侣突如其来的保护欲,只好屈膝缩着身体,感动的嘤嘤嘤。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刹那间,整个房间都亮堂了。 顾长庚身体一颤,仰着脑袋可怜兮兮,“我好怕啊。” 谢明夷整个人都轻飘飘了,大言不惭道:“不怕不怕,就一个小火花,真要劈过来,我一手就能把它掐灭! ” 顾长庚:……徒手灭雷电,你咋不上天? “轰隆 ! ” 闪电之后的雷声姗姗来迟。 谢明夷声音一抖,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些慌。 “咔嚓——” 一道闪电劈在了屋顶上,泛着蓝紫色光芒的电流顺着房梁弥漫了整个房间。 顾长庚脸色大变,抱着谢明夷猛的转身,避开了一道雷电,地上焦糊一片。 “紫青天雷?! ”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紫青天雷? 修仙者渡劫引发的天雷有四个档次,一九青光天雷,四九青虚天雷,六九紫青天雷,以及最后的九九紫金天雷。 最多的天雷,也不过是八十一道。 也不知顾长庚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引来九百九十九道紫金天雷,在最后一道天雷下嗝屁。 现在想起来,顾长庚还觉得委屈。 不过,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雷劫? 还是六九紫青天雷? 谁他娘的在渡劫?! 顾长庚看了眼怀里的谢明夷,他身上散发着一缕玄妙的气息,仿佛在对着天雷说:来打我呀,有本事你过来呀 ! 哦,是自家道侣在渡劫。 他倒是忘了,其他修士的雷劫还能用其他方式避免,命修却是与众不同,一旦渡劫,不管在哪个世界,天雷都会溯其源,循其身,哪怕千山万水,也会跨越时空的距离—— 不依不饶的劈到本人。 顾长庚:呵呵,真是执着。 看来躲不过去了。 顾长庚一把扑倒谢明夷,覆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肉身挡住席卷而来的天雷,隔绝了大部分天雷对谢明夷的伤害。 狂风暴雨,电花“呲啦”闪烁,亮得眼睛睁不开,顾长庚摸了摸谢明夷的脸,只摸到一手湿润。 顾长庚怔住了,“怎么哭了?” 谢明夷抽噎一声,“我害怕。” 顾长庚忍不住笑了,“就一小火花,你伸手就能——唔! ” 紫青天雷还是有两下子的,劈得顾长庚后背皮开肉绽,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疼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怎么了?”谢明夷声音带了哭腔,他努力的挣开眼,却只看到白茫茫一片。 电光刺眼,谢明夷感觉到有一只手,温柔的捂住了他的眼睛,凑在耳边说:“不怕,我在呢。” 顾长庚说出了和前面谢明夷一样的话。 谢明夷却只想告诉他,有你在,我更怕。 怕你出事。 ※※※※※※※※※※※※※※※※※※※※ 天雷: 你以为你躲在低武世界,我就不劈你了吗?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硬抗了五十四道紫青天雷,顾长庚的背部已经成了一块焦炭,他吐出一口黑烟,华丽的晕倒了。 不止王府里的人,整个京都的人都注意到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天雷,如遇天灾末世般,神色惶恐不安的远远望着。 “天罚,这是天罚! ” “定有人触怒了上苍,惹来天雷罚世! ” 占星台的官员跪在地上,大声喊着。 “天雷降临在忠亲王府,定是忠亲王府的出了妖孽! 吾等应当上奏陛下,请旨抓捕妖孽,施以血祭,以告苍天。” 住在不远处的一位老王爷,害怕被此事牵连,忙指着忠亲王府的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温盛则脸黑了,“裕老王爷,还请慎言!” 裕亲王是元晟帝的堂叔,年纪大了胆子也越来越小,见温盛则语气不善,立刻缩回了脑袋。 温盛则狠厉的环顾四周,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纷纷偃旗息鼓。 “天雷预示,本统领自会禀报陛下,若真有祸国妖孽现身忠亲王府,吾定亲手斩之! ” 温盛则高声喝道,面目严峻,身上气血沸腾。 几位官员勋贵互视了一眼,都不敢触温盛则的霉头,罢了,他们是文人,不和武夫一般计较 ! 若温盛则没有如他所言的那般上报陛下,大不了待三日后的早朝,他们再联合上奏一次。 大楚的早朝,卯时开始,五日一次。 围在忠亲王府的人散去了,温盛则却面沉如水。 “来人! 随我去看看,究竟是何方妖孽,惹来天雷?!” 对外他能把妖孽之言都视为污蔑,但关上门对内,他是定要彻查到底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 很快,温盛则便带着手下查询下人,最后包围了谢明夷的院子。 天雷滚过的院落一片狼藉,花草焦黑,房屋破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原来……是妖孽。” 温盛则轻声叹息道,语气惊奇中似又带着几分愉悦。 “克父克母,果然是妖孽。” 一句话,温盛则将温盛云夫妇之死,扣在了谢明夷头上,以妖孽的名义。 谢明夷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就知道危机来了。 顾长庚昏迷不醒,只他一人,谢明夷想了想,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了银针。 他俯下身,亲吻顾长庚的额头,“我是无所不能的命修,我会保护长庚。” 度过雷劫之后,谢明夷心中忽而升起淡淡的喜悦,仿佛与世界的隔膜被打碎了,他能真正的触摸到世界的法则,并将其更改。 似有什么被掩埋,终要破土而出。 谢明夷指尖银光一闪,一枚银针刺在了顾长庚的眉心。 天行九针,第一针——安神。 顾长庚紧皱的眉舒展开来,沉沉的睡了过去。 谢明夷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直面温盛则。 “舅舅这是什么意思?”看着举刀对持的侍卫,谢明夷勾起唇角,眸光冰冷。 “捉拿妖孽。” 温盛则不想多费口舌,以免横生枝节,朝侍卫一挥手,“拿下! ” 忠亲王去了兵营,年轻了二十岁,就不想窝在王府里了,一心出去浪。 借这次天雷示警,温盛则准备彻底解决谢明夷这个灾星。 父母双亡的孩子,都是灾星降世。 这是大楚老一辈传下来的话,温盛则对此不屑一顾,却不妨碍他拿这个名头对付谢明夷。 谢明夷不等侍卫冲上来,直接扬手将一枚银针打入温盛则的心口。 控心针—— 以我所思,控汝等心。 谢明夷嘴唇微动,声音凝成一道直线,“言令:退避三舍 ! ” 温盛则顿住了,他的眼眸如附上了一层灰墨,大脑一片混沌,每个念头都不得自主。 他冷酷的喝止住逼近谢明夷的侍卫,“停! 都随我来! ” 几十个侍卫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们本就是王府训练的护卫,温盛则发话,他们也不得不听。 侍卫们跟着温盛则,一步一步,离开了谢明夷的院子,紧跟着出了王府。 温盛则还在走。 一个平时颇受信赖的护卫忍不住,低低问道:“主子,我们去哪啊?” 温盛则面无表情,机械般的回复道:“三舍之外。” 三舍? 九十里?! 那都要出城门了 ! ! ! 护卫脸色铁青,仿佛吃了一斤黄连,有苦说不出。 只能一步一步地跟着温盛则。 直到九十里之外。 当然,以他们步行的速度,哪怕不吃不喝不休息熬夜走,今日是走不完这九十里的。 毕竟现在天已经黑了。 闲杂人等走了后,谢明夷缓缓松了口气。 控心针要穿透心脏中的灵窍,才能控制人。 谢明夷的准头一直不咋地,他刚刚好担心针插歪了。 幸好,那一针宛若神助,精准而又有力。 估计这次能控制三天左右。 谢明夷现在水平有限,只能当面施令,施令之后被控之人如何遵令,以及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他通通都察觉不到。 谢明夷不知道他一句话,让温盛则即将艰难步行九十里,风雨无阻。 此刻,他正哼哧哼哧的烧了热水,给顾长庚清洗伤口。 一道道伤痕纵横交错,外翻的皮肉都如焦炭一般,谢明夷看了都觉触目惊心。 一向挡在他前面保护他的人,突然倒下,谢明夷心里不是滋味,连控制住了温盛则这件大喜事都不能让他高兴起来。 恍惚之间,谢明夷眼前似乎闪过了一些画面。 模糊不清的画面里,顾长庚满身血污地躺在雪地里,仿佛死了一般,没有一丝人气。 谢明夷眨眨眼,画面消失 ,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 一把抹去眼泪,谢明夷嘟囔着抽了抽鼻子,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 将血污擦除,撒上药粉,再用干净的纱布包扎起来。 谢明夷折腾地满头大汗,处理完毕后,整个人有气无力地瘫倒椅子上,“好沉啊,吃铁称长大的吗?” 顾长庚看起来也不壮实,却偏偏身体如金似玉,重若泰山。 谢明夷能搬动他,还是因为顾长庚下意识地配合。 否则,能拽动我,算我输 ! 夜深了,谢明夷静静地注视着顾长庚的脸,看着看着目光就移到了下面—— 谢明夷默默脸红了。 “怎么这么好看啊……”谢明夷捂脸,感受到脸上的热气,小声哀嚎起来,“天,我好不矜持啊?不能看了 ! ” 悄咪咪的再看一眼。 谢明夷耳朵也红了。 谢明夷:…… 真男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点美色岂能动摇我强大的心灵? 好了,就看最后一眼 ! “呼——” 谢明夷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道:“男人要什么矜持?” 先看就看,反正躺着的人也不知道。 做好心理准备的谢明夷,干脆光明正大的看了起来。 不光看,他还动手摸。 从脸蛋到胸膛,再到小腹。 谢明夷脸红扑扑的对伤者上下其手,眼中闪烁着激动又羞涩的光芒。 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昏迷不醒的顾长庚眼角抽了抽。 好痒啊—— 天知道,他的身体怎么会怕痒?! 顾长庚艰难地控制住自己想要笑的冲动。 他早就醒了,上完药的那一刻,他就恢复了意识。 但他好奇谢明夷会对他这个重伤之人做什么事,就没睁眼。 然后……嗯…… 他的道侣,好色啊。 ※※※※※※※※※※※※※※※※※※※※ 520快乐!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卯时。 皇宫的钟声敲响。 三日一次的早朝开始了,元晟帝托着下巴,模糊的视野里,礼部尚书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他在说啥。 身体无意识前倾带来的失重,让元晟帝惊醒,他目光扫过下方的朝臣,心里有些无奈。 这些皱巴巴的小老头,也学会糊弄他这个皇帝了。 有些看似是在闭目养神,实则神游天外,有些看似垂手倾听,实则是在打瞌睡。 唉,终究不如年轻人有活力啊,这一眼看过去,元晟帝恍然惊觉,满朝文武,居然一个四十岁以下的都没有 ! 怪不得早朝越来越死气沉沉了。 “温爱卿呢?又告病在家吗?” 元晟帝突然发现,温盛则居然不在。 温盛则虽为御林军统领,平时镇守皇宫,但他同时也是忠亲王的儿子,早朝还是要上的。 负责记录早朝官员的太监心惊胆战:“启禀陛下,奴才并未收到温统领的告假。” 元晟帝皱眉,不满道:“那他人呢?” 大臣们面面相觑。 之前说要禀告元晟帝妖孽一事的几位官员,眼口鼻心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妖孽?那是什么? 他们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能在朝堂混这么久,都是人老成精的老滑头。 主要当时就在场,不管如何,他们身为大楚刚正不阿高风亮节的好官,总要表明一下态度。 但事情过去了他们也不会再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硬揪着不放还容易得罪忠亲王府。 …… 京都外的一片山林里。 夏天的风,轻轻吹过。 温盛则持枪站立风中,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像。 身后是正在建小木屋的护卫,头发杂乱,满脸憔悴地干活。 “刘哥,你说咱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道,大人说在这里安营……扎寨……” “我们只是王府护卫,又不是行伍里的小兵,安哪门子营,扎哪门子寨啊?” “行了,别抱怨,大人怎么说,咱就怎么做 ! ” “可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全靠那点野菜撑着,我好饿! ” 几名护卫小声叨叨着,时不时瞟一眼前面三天不吃不喝不休息的大人。 一只蚊虫飞过,站着不动的人突然眨了下眼,眼中的灰墨散开,露出血丝遍布的眼白。 温盛则急促地喘了口气,整个人晃了一下轰然倒地,仰头喷血。 “大人! ” 护卫纷纷惊慌失措,上前扶起温盛则,只见这个面如金纸的男人,颤抖着嘴唇,有气无力道:“回京……送医! ” 说完就紧闭双眼昏倒了。 护卫大喜,要回京了,不用安营扎寨了! 也有护卫忧心忡忡,“九十里路呢,我们又没马,抬着大人赶回去起码得两天。” 有一个护卫突然说道,“大人刚刚说要送医,那两天时间,大人等的了吗?” 顿时,一片寂静。 护卫们你看我我看你,一群没读过书的大老爷们愣住了。 一个声若蚊蝇的声音说出了他们的心声:“要是大人……死在路上怎么办?” 护卫不像侍卫是自由身,也不像家奴那般根深蒂固,他们本是贫民,因为懂些粗浅武艺被王府招募,签下卖身契,也算是王府的奴仆。 按照大楚律法,温盛则死在他们面前,就是他们保护不当,是要发配边塞充军的。 “胡说! 大人可是血境巅峰武者! 怎么会死在路上! ”有人立刻跳起来反驳。 没人愿意充军。 “还是先看看大人情况怎么样吧。” 之前被称为刘哥的护卫小心翼翼地探温盛则的鼻息,温盛则平时积威甚重,给这位刘哥留下了阴影,因此他手刚凑过去,就像被咬了一样飞速缩了回来。 众护卫紧张:“怎么样?” 刘哥更紧张,他搓着手指,吞了口口水磕磕巴巴道:“没……没感觉……出来。” 仿佛天雷轰顶,护卫们瞳孔收缩,都傻了。 “没,没气了?!” “大人,真死了?!” 他们难以置信,心慌之余又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任谁跋山涉水九十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就罢了,关键还不眠不休,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啊。 护卫们扪心自问,要是自己,估计一天都撑不下去。 也不知温大人哪来的毅力坚持这么久。 真是可悲可叹可敬! 一群骨境不到的护卫心有戚戚,唉声叹气地看着血境巅峰英年早逝的大人。 昏迷的温盛则:……一群废物! 一名护卫发出了出自灵魂的疑问:“那我们怎么办?” “我不想死。”一个年纪稍小的护卫抱膝哭泣。 哭声一下子感染了所有人,纷纷抹起了眼泪。 一顿痛哭之后。 刘哥弱弱地提出建议:“咱们,把大人埋了吧。” “也算全了这份主仆之情。” “对,不能让主子曝尸荒野 ! ” 老实的护卫决定把温盛则就地掩埋,然后远走他乡。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坑就挖好了。 “主子,一路好走。”刘哥红着眼睛,神色肃穆。 温盛则被扔进了坑里。 一人一把土,均匀地撒在温盛则身上。 “你们……在,干什么?” 到底是血境武者,危机时刻来临,面对死亡的感应硬生生把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逼得睁开了眼。 “诈尸了! ” 年纪小的那名侍卫与温盛则猩红的瞳目相对,吓得一跳三尺高。 刘哥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阴沉道:“胡说! 大人还没死。 ” “太好了,大人还活着呜呜呜~” 护卫们纷纷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回……京! ” 温盛则咬牙吐出两个字,这次他说什么也要睁着眼活到京城 ! 否则谁知道这群傻子会不会又想把自己埋了? 护卫利索地做了个担架,抬着温盛则走出了山林,往回京的方向去。 “刘哥! 你干嘛呢?快点跟上! ” 小侍卫回头看到落后的刘哥,大喊。 “来了! ” 刘哥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侍卫乐呵呵地转回去,没看到刘哥表情瞬间狰狞起来。 “温盛则 ! 算你好运 ! ” …… “明夷。” “外公,你回来了。” 时隔十几载,忠亲王再次意气风发地回到了兵营,还跟几个刺头过了招。 一大群壮汉围着他,还夸他“宝刀未老”、“老当益壮”、“老而弥坚”。 忠亲王笑的合不拢嘴。 所以说他最喜欢兵营了,那里的人都是直肠子,想啥说啥,一个个马屁淳朴又真实。 要不是谢明夷传信叫他回来,他还乐不思蜀了。 忠亲王回来后也没想见他儿子儿媳,直接去了谢明夷的院子。 然后,被那天雷肆虐后的一片狼藉惊着了。 “明夷,你这里怎么回事?” 谢明夷无奈,这几天孙氏来了好几趟,眼神怪怪的,既有惊恐,也有恶意。 要不是温盛则不在,谢明夷都怀疑孙氏想一把火烧死自己了。 顾长庚伤还没好,叫忠亲王回来也是为了稳妥起见。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修院子,花花草草都枯萎了,屋顶还破了个大洞,这几日雨水落进来桌椅都发霉了。 心怀恶意的人来了,谢明夷能给他一针,让他醒醒神。 但房子坏了,谢明夷却无能为力。 他没有人手,下人只听孙氏的话。 而孙氏,不但不会派人给他,还会阻止他出府。 没办法,谢明夷只好叫忠亲王回来。 忠亲王一脸纳闷,叫我回来就是为了修院子? “我已经让温常去找工匠了,不过修院子不是一天两天,明夷,你干脆换个院子。”忠亲王道。 谢明夷想着顾长庚的伤势,摇了摇头,“长庚受伤了,不宜搬动。” “长庚?他在里面?”忠亲王诧异,指着房间问。 谢明夷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忠亲王大笑,往里面快步走去,边走边高声喊:“可是我的长庚贤孙婿?听闻你受伤了,可要外公给你请御医?” 房间里,顾长庚啃着鲜果,听到忠亲王的声音翻了个白眼。 没给延寿丹之前,一口一个本王,还给眼色看。 给了延寿丹之后,居然叫起了贤孙婿? 呸,糟老头子坏得很 ! “我没事,谢谢外公关心。”顾长庚笑眯眯。 当然了,心里想的也只能想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到位的。 一番客套的寒暄之后。 忠亲王突然正色道:“明夷,我在兵营里打听到一个消息。” 谢明夷好奇,“什么?” “灵觉寺的空远大师,要来京城了! ” ※※※※※※※※※※※※※※※※※※※※ 温盛则: 差点身死。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钟鸣九响,百官出城,迎灵觉梵音。 这是大楚的最高礼节。 整个京都的百姓,无不洋溢着欢喜之情,他们都知道了一个消息。 今日,京都将迎来一位与众不同的贵客——灵觉寺的空远大师。 空远大师妙手仁心,一手回春之术不知拯救了多少病患。 但更广为流传的是,空远大师的闭口禅。 相传,空远大师是灵觉寺的上一任方丈带回寺里,度他出家的。 老方丈曾说,空远一身罪孽,皆在于口,唯有遁入空门修闭口禅,才能免去劫难。 空远大师一开始也确实做到了,他不言不语足足二十年,却在瘟疫蔓延时不得已破了闭口禅。 从那时起,众人突然发现,空远大师闭口禅破了之后,虽然每次只说一两句话,但这些话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真,宛如神谕。 于是,有人猜测,空远大师可以勘破天机,但天机不可泄露,因此老方丈才会要求他修闭口禅。 此猜测一出,无数人奔向灵觉寺求空远大师指点迷津。 就连元晟帝,也对空远大师敬重有加,封其为大成至圣功德仙师。 要说这空远大师,和忠亲王府靖远侯府两家的缘分还是挺深的。 忠亲王府的大小姐温盛云的婚事定下了,男方是谢家儿郎,门当户对,长得也一表人才,京都里人无不说不好。 偏偏空远大师被问到这桩姻缘时,沉默了半天,才答了两个字:“不好。” 那时空远大师的本事还没太多人知道,忠亲王心里嘀咕几下,也没想将婚事推掉。 就这么过了十四年,温盛云夫妇育有一子谢明夷,两人感情甚笃,一派合欢圆满之景。 好多人都已经忘了这件事,记得的人也只会想空远大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然而,命运安排的礼物,有时候是自己无法拒绝的。 温盛云夫妻二人回乡祭祖,突遇盗匪,丧命于山野之间。 空远大师的名声更加响亮了。 而与靖远侯府的联系,则是和取名一事有关。 顾郴自己当初取名,侯府也是请了算命先生的,说是火命,因此名中带有双木,助火命旺盛。 所以他有了顾长泽这个嫡长子之后,也准备请高人算命。 恰巧,顾郴无意中救了摔下山崖的空远大师,就干脆请空远大师为嫡子批命。 空远大师只说了一句话:“此子木命,可惜,水不润泽,不得常青。” 顾郴当下脸色就不好了,苦思冥想许久,最终定下“长泽”这个名字。 缺少,就给他大泽之水。 不得常青,就给次子取名长轻,哦不,是长青。 再将长青过继给顾霖,换来甘霖,以佑吾儿常青。 顾郴第一次做父亲,跟顾长泽有关的,他都是慎重万分,平日里的教导,也是自己亲自上,丝毫不敢假于妇人之手。 而当他听到顾长庚的名字时,心里就一个咯噔。 庚,属金。 金,克木。 这也是顾郴对这个侄儿没有半点好印象的重要原因之一。 …… 元晟帝亲自接见了空远大师。 “圣师一路赶来,辛苦了,今晚朕已设下宴席,为圣师接风洗尘。”元晟帝握着空远大师的手,脸上堆满了笑容。 空远大师一身白色袈裟,肌肤雪白,瞳孔却是红色的,若不是目光温和似水,倒给人感觉不像是圣师,而是妖师了。 空远听了元晟帝的话微微摇头,却一言不发。 元晟帝了解空远大师,因此也不动怒,继续道:“这些年圣师游遍整个大楚,途中可有看到什么?不妨与朕说说,朕常年居于宫中,对底下百姓生活状况只是一知半解。” 空远大师闭眸,仍是摇头。 元晟帝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原来如此,圣师,朕悟了! 朕的子民过得如何,旁人是说不出来的,只有朕亲眼去看,才能真正明白他们的所思所求。” 空远大师睁开眼,一言难尽地看着元晟帝。 元晟帝年轻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微笑,“当然了,圣师肯定还有更深层的真意,但朕只能理解这么多,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圣师教朕。” 说完,元晟帝朝空远大师躬身一拜。 “朕身体年轻二十岁后,想起了少时的那些豪言壮语,朕想让大楚的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壮有所用,家家欢喜;朕想让这片土地海晏河清,无贼寇,无盗匪,城中灯火通明,路人不拾遗,夜间不闭户。” “还有,想让大楚永存不朽,朕乃第七世大楚帝王,后续八世、九世,乃至百世,传之无穷 ! ” 元晟帝有些激动,他这段时间想了又想,觉得这多出的二十年岁月,若能让世间之人,皆能传颂他元晟皇帝的名号,青笔史册之上,也能记载他的丰功伟绩,那么,就算真的到了死亡的那一天,他也能坦然面对吧。 空远大师静静的看着元晟帝,这个皇帝定是没睡醒,在做梦呢。 听听他口中的大楚,人人皆君子,家家有余粮。 教化世人,明善恶,知礼仪。 那不是国家,那是桃源。 而俗世之中,是没有桃源的。 不过,有志气的帝王,总是值得鼓励的。 “圣师,你说我能做到吗?”帝王期待的看着和尚,连朕都不称呼了。 空远大师颔首,“善。” 元晟帝眼睛亮了,他激动不已,“多谢圣师指点迷津! ” 众所周知,空远大师一语成谶。 他说善,那就真的善 ! 元晟帝得了准话,心满意足,更拉着空远大师不放了。 他觉得空远大师就是自己的知己,他有好多话想和空远大师说。 元晟帝:“圣师,朕一直觉得大楚律法有不完善之处,你说朕招人重新编撰律法怎么样?” 空远大师微笑保持沉默。 元晟帝:“朕懂了,律法事关重大,乃天机,不可泄露。” 空远一副“孺子可教”的目光,赞赏的看着元晟帝。 元晟帝:“那圣师觉得,朕如果取消土地兼并会如何?” 空远瞳孔地震,取消土地兼并?翘王公世族的棺材板呢?你怕不是嫌弃自己皇帝位置太稳了。 再说了,灵觉寺的土地也不少啊。 一时之间,空远被惊得嘴巴微张。 元晟帝满意点头,“看来圣师也觉得土地均分有助大楚国运。” 空远猛的合上嘴:我没有,你别乱说 ! 元晟帝高深莫测的勾起唇角,“朕懂,天机不可泄露。” 空远:…… “圣师自北向南,可见到了北方大旱?” 前不久,有大臣上奏,说北方已经三月不下半点雨水了,田里的稻禾枯了大片,有村民为了生存已经背井离乡。 空远大师眼中露出一抹为难,他叹息一声,默默摇头。 元晟帝一下子心情低落下来,“看来,北方旱情有些严重啊。” “圣师,朕该如何做?” “人力不可胜天,朕除了拨款赈灾,别无他法,还请圣师教朕 ! ” 空远大师嘴角抽了抽,一口一个圣师教朕,圣师也想知道,谁能教他啊? 最终,在元晟帝诚恳的目光中,空远大师缓缓开口,“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元晟帝:…… 去他娘的天机 ! ※※※※※※※※※※※※※※※※※※※※ 元晟帝 : 告诉朕,空远是不是个骗子?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一番促膝长谈,空远大师走回自己下榻的院子,脚步都是飘的。 说真的,他好慌。 不怕皇帝没想法,就怕皇帝异想天开啊。 偏偏每个惊世骇俗的想法,他娘的元晟帝都严肃地征求他的意见?! 空远大师惨笑一声,他能有什么意见?除了沉默装神秘,别无他法。 谁让,他是一个被上天诅咒,永远说不了真话的人呢? …… 空远大师年幼之时,家贫困苦,父亲早逝,只有一个寡母与他相依为命。 村里的小孩不乐意跟他玩,空远就自己跟自己玩,不满十岁的小孩,一堆破石头都能搭个小房子,玩得很开心。 直到他十五岁那年—— 整个江南阴雨绵绵,连续下了两个月的雨。 秦河上游的堤坝塌了,空远住的村子正处在下游。 好在村长读过书,行事又果决,眼看河水漫了出来,就连夜带领村人上了山,躲避水患。 空远家中余粮不多,在山上住的那几天只能饥一顿饱一顿。 空远那时本就是半大小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夜里饥饿难耐,就一个人跑了出去。 倒也是巧,刚出去就发现了一只兔子的踪迹。 空远激动不已,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也不知追了多久,空远看到兔子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黑漆漆的,冒着些许红光,十分诡异。 空远胆子不小,饿昏了头什么也不管就冲了进去。 一进去,空远就呆住了。 他见到了一个怪物—— 那兔子转过了头。 却是一张小老头的脸,皮肤皱巴巴的,眼睛泛着红光。 “孩子,相逢即是有缘,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只要你说出来,我都能为你实现。” 那兔子开口说话了,声音苍老却又带着一丝蛊惑。 十五岁的空远初生牛犊不怕虎,些许害怕在饥饿面前什么都不是,他大着胆子说道:“我想填饱肚子,可以吗?它一直叫,吵的我都睡不着。” 兔子桀桀笑了一下,一双红眼睛闪烁不定。 “当然可以。” “你只要吃了我,肚子就不会饿了。”那兔子这样说。 空远咽了口唾沫,他看着那张人脸,迟疑了。 “孩子,不用担心,我虽然长着人面,说着人言,但我到底不是人族,你吃我完全没问题。”兔子说,“再说了,你们人族不是什么都吃吗?” 蛇虫鼠蚁,飞禽走兽,凡是活着的,都能进嘴。 甚至,人饿急了,易子而食也是常有的事。 “可是,你为什么想让我吃你呢?”空远不是傻子,被吃就意味着死,这只奇怪的兔子想死吗? 兔子说:“你看我这张脸,我已经老了,在死亡来临之前,若能让一个孩子远离饥饿,那便是我的功德。” “你愿意帮我积下这笔功德吗?” 空远摸着肚子,咬牙答应了。 那个晚上,空远吃到了这世间最为极致的美味。 他连骨头都没有放过,嚼碎了咽下去。 第二天,他回去的时候,有人闻到了他身上残留的肉香,狐疑问道:“你吃肉了?” 空远连忙摇头,“没有! ” 这时的空远,并不觉得撒谎有什么问题。 而当天下午,有人发现山下水退了。 村里乡亲都很开心,准备回家,却无意中发现了流寇的踪影。 天灾,往往伴随着人祸。 洪水无情,冲毁了房屋田地,还带来了丧心病狂的流寇。 村长建议派一个人从后山下去,走小路去镇上官府报信,只要他们躲在山上久一点,就能撑到衙役过来救命。 没人愿意去报信,太危险了,一旦被流寇逮住,一刀毙命算好的,最怕那种吃过人肉的流寇,直接把人大卸八块,放锅里煮。 村长看着推来推去就是不想去的村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让空远去。 一来空远年纪小,身形轻便,脑子也机灵。 二来空远只有一个寡母,人微言轻,没有拒绝的资格。 三来只要空远的寡母还在这里,就不怕他自己一个人偷跑。 就这样,空远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就被交付了生死攸关的重任。 他一路奔驰,沿着崎岖的小道,摸爬滚打趁着夜色进了镇子。 然而,等他见了衙役,说出的话却是—— “官差老爷,我们刘家村水退了,一切都好,我过来报个平安 ! ” 空远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 ! 衙役笑了笑,“刘家村是吧?行,我知道了,天已经黑了,快回家吧。” 空远急得不行,脸都涨红了,他又开口,“你听我说,刘家村,什么……事都没有,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衙役敷衍道:“好了,小孩,我会登记的,快走吧。” 空远面容扭曲,他咬破了舌头,“我说,刘……刘家村……没事……” 衙役已经不耐烦了,他挥挥手,“行了行了,一边去,别耽误我办差。” 空远眼睛冒出了一丝红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拽住衙役,“你听我说,听我说——” 衙役生气了,最近发大水,事情多的很,他实在没心情跟一个小孩聊天。 “你这小孩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我知道了吗?刘家村,水退了,你来报平安,我已经听到了 ! 怎么还缠着不放了?” 衙役一脚踹开空远,走了。 空远跪在地上,面目彷徨,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你听我说啊 ! ” “刘家村,很……安全啊啊啊啊 ! ” “谁听我说啊 ! ” 刘家村一点也不安全啊,那里有流寇,村民很危险,快去救救他们 ! 空远哭的撕心裂肺。 他说不出口,一张嘴便是谎言。 空远用力地抽起自己的嘴巴,很快嘴便被打肿了。 但他仍不满意,又握起拳头砸自己的牙齿。 砸了几下,空远便满嘴血污,镇上的行人看到这一幕,都纷纷受到惊吓,避让开来。 “听我说话。” “谁来,听我说话。” “我想说——” “刘家村。” 有危险。 “很……安全。” 空远目光呆滞,他嘴巴破碎,牙齿也松动了,他喃喃自语,却又如癫如狂。 “别去刘家村。” “刘家村没事。” “我娘,不在那儿。” “大家都很安全。” “她,也很安全。” …… 刘家村被流寇屠村了。 三日后,这个消息轰动了镇上。 五百一十二人,仅有一人幸存。 只是存活下来的那少年,好像疯了。 官差在刘家村找到他时,他坐在尸体堆里,一身狼狈,几天没吃没喝。 官差把人救了出来,却发现他仿佛失去了痛觉,整个人又哭又笑,一门心思自残。 用钳子拔自己的牙齿。 用剪刀剪自己的舌头。 用针线缝自己的嘴巴。 不过几日,就已经送去医馆好几次了。 最后,官府已经放弃,彻底不管他了。 没有人觉得这个少年能活下去。 他自己想死。 没谁救得了。 但也许是命中注定,他还是活下来了。 云游四方的灵觉寺方丈把他带回了寺里,度他出家,教他闭口禅。 六十年过去,当年绝望无助的少年,成了大楚皇室亲封的圣师。 空远大师,金口玉言。 虽然大多数是不好的事,一语成谶。 …… 今晚的月亮很圆,已经九月中旬了。 快入秋了。 空远大师又失眠了,他叹了口气。 他已经六十年没有说过真话了,此刻,他也早就知道,当年的兔子是什么怪物。 讹兽—— 人面兔身,口吐人言。 言南而北,言恶而善。 其肉鲜美,食之,言不真矣。 异兽录排名第十六的异兽。 居然就那么,被他吃入腹中。 可笑至极 !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太阳很晒,魏思淼大汗淋漓,感觉自己要中暑了。 但他此刻完全不在意,因为他遇到了一生之敌—— 那个坐在茶馆里喝茶,和农户聊天的小老头。 一举一动都有种说不明的禅意,像是一个有涵养的老夫子。 可偏偏说出口的每一言每一字都是谎言 ! “前几天,京城下了一场大雨,那雷电聚在一起,可吓人了,都说是雷公发怒呢 ! ”农户想起那时的雷霆万丈,还心有余悸。 小老头很淡定,“不一定,也可能是妖孽渡劫。” “妖孽?”农户不太信,狐疑道:“老先生,这世上还真有妖孽?” “那可不?世有崇山峻岭,那人族足迹无法触及之地,有的是妖鬼怪异。”小老头喝了口茶,云淡风轻道,“不过大楚皇都承人族气运,一般妖孽是无法现身于此的。” “老先生,你懂的真多 ! ”老实巴交的农户竖起了大拇指。 小老头一副谦虚的模样,“哪里哪里,不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罢了,看得多了,该懂得自然都懂了。” “老先生,您还识字呢?”农户大惊,这老先生穿的衣服虽然比他好,但也就是普通的麻衣,不曾想居然是个识字的 ! 小老头表情扭曲了一瞬:“……额,其实我是读书人。” 听听,听听 ! 满口胡言 ! 他根本不是读书人 ! 魏思淼心里怒火中烧。 这个人,简直谎话连篇 ! 其虚伪程度,远超魏思淼之前见过的任何奸邪之辈 ! “这位老先生。” 魏思淼压制着自己的脾气,打断农户对小老头的赞叹,“听您方才所言,您读过很多……圣人书?” 小老头,也就是乔装打扮出来的空远大师,果断点头,“不错。” 他只读过经书,没读过圣人书。 “圣人有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魏思淼勾起唇角,“老先生可知此意何解?” 空远大师虽然没读过所谓的圣人书,就连字也是后面看经书的时候学会的,但他这么多年的阅历还是在的,这句话并不难,他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少年在嘲讽自己装模作样呢 ! 只是,他无法作答。 空远干笑一声,有些尴尬。 “看来,老先生似乎不知道?” 魏思淼穿的太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此刻气势汹汹而来,空远完全不能招架。 一旁的农户见气氛有些微妙,立马就付了茶钱,溜了。 眼睁睁看着之前交谈甚欢的茶友就这么抛下他撤了。 空远:……略有些无助。 魏思淼扬起下巴,“哼,老先生,您也一把年纪了,不懂就是不懂,撒这一戳就破的谎干嘛呢?” 这句话也不知戳中了空远哪里的痛处,他愤怒想为自己辩解。 “我没有撒谎 ! ” 此话一出,空远怔了一下,随后脑袋无力地垂落下来。 还能辩解什么呢?他这张嘴,就是万恶之源 ! 空远从小就喜欢说话,修闭口禅的那些年,他都是靠着对自己的恨意坚持下来的。 闭口禅一破,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不能在人前说,那他就背后偷偷说。 为此,他自学了一手登峰造极的易容术。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琢磨出一点规则了,偏离真实的轨迹有很多,他只要不说真话,夸张其词、歪解其意、话题转换等等,都可以。 就像之前农户问他是否识字,他如果直接回复,就只能回答不识字,但若是回答自己是读书人,就能在撒谎的前提下,回馈农户真实的信息。 但还是有很多时候,必须正面回答的。 就像现在。 “老先生,做人还是不要太虚伪。” “言辞虚昧之人,终会为信誉所累。” 魏思淼振振有词,他也不知从何时起,能辨善恶,知忠奸,明真假,原本是非分明的性子,变得更加嫉恶如仇了。 眼前这个小老头,谎话一箩筐,本性却不坏。 魏思淼觉得自己可以把他带回正途。 空远抹了把脸,信誓旦旦道:“小公子放心,小老儿今后一定不再撒谎。” 魏思淼:“……” 沃日,这句话居然也是撒谎?! 这人死不悔改啊 ! 一般人不管以后做不做得到,最起码说的那一刻是真心的。 见魏思淼不说话,空远又补了一句,“一定老老实实做人。” 魏思淼:“???” 一句老老实实做人都这么言不符实了吗? 魏思淼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这个小老头,撒谎成性,撒谎成性啊 ! “你这老头子,太不老实了。” 闻言,空远心里一突,讪笑道:“小公子,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孙儿还在家中等我吃饭呢,小老儿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就丢下几个铜板,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站住 ! ” 魏思淼大怒,他不明白这个老人家怎么回事?居然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撒谎? 他根本没有孙儿 ! 魏思淼怒急,想拽住他细问,却不小心勾到那人的头发。 一团灰白的东西掉了下来。 魏思淼愣住了:“……” 他、他头掉了?! 空远生无可恋,遭了,晚节不保 ! “你,你是个和尚 ! ” 魏思淼眼尖的看到了他头顶上的九个戒疤,当即喊出声。 空远连忙捡起地上的头发,一溜烟跑出了茶馆。 魏思淼:……这人的脑袋,怎么有点眼熟? 苦思冥想许久,魏思淼也没想出来,他在哪见过这样一颗圆润光滑的脑袋。 心情不好,魏思淼决定去靖远侯府找顾长庚玩。 说起顾长庚这人,魏思淼还是挺喜欢的。 比顾长泽磊落。 比顾长青真实。 比欧阳锦坦荡。 比乔安大气。 虽然,偶尔也会撒点小谎,但都没有恶意。 且他面对别人的恶意,基本上都能做到无视,用顾长庚的话来说就是—— 他又不是金子银子,哪能人人喜欢呢?就算是金银,也有视之为粪土之辈。 居心不良的人太多了,一个一个找上去,也太浪费时间了。 不付诸行动藏得严实的恶意,可以不予搭理,但若这份恶意敢浮上来冒泡,那就别怪他直接一脚踩碎。 这是一种强大的自信,他不怕心怀恶意之辈。 像顾长泽等人,可能更多的想法是事先未雨绸缪,事后斩草除根,无比稳妥的,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魏思淼曾直白的问过顾长庚:“你一直这样自信吗?就不怕有一天会后悔?” 顾长庚想了想,说道:“只有这辈子才这样。” 其他人都当这句话是玩笑。 只有魏思淼心里惊骇。 顾长庚说的这句话是真的 ! 顾长庚究竟是何人,魏思淼已经不做追究了,但毫无疑问,他不是普通人。 魏思淼一直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越是靠近顾长庚,就动的越厉害。 魏思淼把这感觉跟顾长青说了,顾长青这傻子居然一脸惊愕,摇着他的肩膀,“你醒醒啊,长庚已经有婚约了,你不能喜欢他 ! ” 魏思淼:“顾长青,你能不能在某一天,让我感觉到,你是有脑子的?” 魏思淼对顾长青真的没脾气了。 从小,顾长青干的蠢事不要太多哦。 举个例子—— 魏思淼的父亲魏父长相粗狂,跟魏太傅年轻时俊美的相貌完全没有相似之处,旁人不会说什么,但顾长青不一样,他童言无忌。 “舅舅,你长得好丑哦。” “跟外公一点都不像。” 魏父:“???” 事后,魏太傅就对魏父叹息道:“若不是你儿子长得像我,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我捡来的了。” 魏父:“ ! ! ! ” 全家就我一个长得丑。 感谢儿子长得好看,像他祖父。 诸如此类,顾长青似乎总能气的人没脾气。 他说魏思淼喜欢跟他抬杠,殊不知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自己也是有原因的。 不过随着顾长青年纪稍长,在爹不疼娘不爱,姥姥不关心,舅舅不理睬的环境中,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孤家寡人”,没人喜欢他。 渐渐的,顾长青也开始学会了虚伪,仰着一张笑脸,把心事牢牢的藏起来。 只有在顾长泽魏思淼几人面前,才敢稍稍放肆。 这也是魏思淼喜欢跟他抬杠的原因之一。 …… 魏思淼进了侯府,就见到一个穿着灰色麻衣的中年男人低着头,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魏思淼经常来侯府,他很清楚这个人不是侯府的下人,这点疑惑他记在了心里。 见到顾长庚后,魏思淼就随口问了出来。 顾长庚笑笑:“是我们天下第一商行接下来的管理者。” 就算把商行交给顾长庚,也只是让他把握大方向,具体的操作还是要请人的。 魏思淼秒懂,端起茶盏大口喝茶,今天被那老头子气到了。 “也是藏金商行的老板。”顾长庚慢悠悠地说出下一句。 “噗——” 魏思淼喷了。 “藏金商行的老板,田进?! ”顾不上擦干净茶水,魏思淼不可思议的问道。 “就是他。” “为什么啊?一个好好的商行老板不做,给我们干活?”魏思淼不解。 顾长庚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抬眸,说道:“藏金商行这些年一直入不敷出,田家如附骨之疽,扒在商行上面吸血,还想插手商行内部交易,田进早就忍不住了。” 魏思淼若有所思,“这样啊,对了,前几日听我爷爷说,田老爷子要从官场上退下来了。” 顾长庚点头,“那就更没错了,失去了朝堂上的话语权,田家对田进而言,已经完全没有价值了。” “这个时候,带着小金库找个好下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然,他如何保住自己的财富?” 魏思淼:“田进这人,可信吗?而且,会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啊?须知,烂船还有三斤钉呢,何况田家这艘船还没倒呢他就敢跳船?” “人自然可信,哪怕不可信,他也不敢背叛。” 顾长庚眯起眼,掩去眼中的戾气,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至于田家?” “呵,田家那大小姐还欠我们几百万两呢,敢找麻烦?明天就去要债 ! ” 当初田蓉推谢明夷落水,顾长庚这个小气鬼还记着呢。 ※※※※※※※※※※※※※※※※※※※※ 田蓉: 这都几十章了,您老还记着呢?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田家。 杯盏被摔碎在地上,桌椅被人踹翻,到处一片狼藉。 田老爷子气得胸口疼,他喘着粗气,怒目圆睁,“老夫自入朝堂,从七品编修做起,谨小慎微,老实本分,这才有了田家现在的风光,临到老了,却犯了糊涂,小觑了老二,反而高看了你这个蠢货?! ” 田母在一旁老实的跟鹌鹑一样,田蓉也低着头抹眼泪,一声不吭。 只有田父,他向来自视甚高,又被田老夫人宠着长大,人到中年还是一副受不得气的性子,当即嚷嚷开了,“你嫌弃我,那你去找老二啊,看他给不给你养老送终 ! 他是不蠢,可他没良心 ! 哄骗自己的侄女欠下巨债,自己卷了钱就跑,他这种人就该天打雷劈 ! ” 田老爷子身体颤抖,气得面目潮红,“混账,混账! ”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 ” 田父撇过头,气冲冲道:“有老二这个儿子,当然家门不幸 ! 当年你就该给老二那下贱娘一碗堕胎药 ! 现在好了,他一个人逍遥自在去了,留下我们吃苦受罪 ! ” “你,你……” 田老爷子心绞痛,感觉身体都摇摇欲坠。 “爹,你也别生气,我说的都是实话,老二就不是个好东西,连自家人都骗 ! 我们就应该把他从族谱上剔除,然后去官府告他,就告他……告他盗窃 ! 对,就是盗窃 ! 席卷家中财物,丢下老父老母,再加一个不孝之罪 ! 爹,你不是认识京兆府的人吗?让他们把老二抓起来,这样我们就有钱了。” 田父一开始只是不满,后面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田老爷子:“……” 他一直都知道自家大儿子人蠢嘴毒,既没担当,又没本事。 吃喝玩乐啥都行,胡搅蛮缠第一名。 子告父是罪,难道父告子就是一件美谈吗?!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还没告老还乡呢,身居庙堂,一旦因为家事上了府衙,那他现在就可以打包滚了。 而且那些钱是谁的,谁更理亏,他心里没数吗? 当初田进建立商行,田家没出一份力,一分钱。 后期商行发展到一定地步,田家也只是名义上庇护。 而且田进在田家经营这么多年,手里没点田家的把柄怎么可能? 有些事不放到明面上来,还可以当作没看见,可真要掀了桌子,那就是鱼死网破的局面。 田老爷子身躯突然佝偻起来。 以前他也只会叹息,觉得后继无人,但此刻刀划在自己身上,他是真的后悔了。 他当年就应该给田老夫人一碗堕胎药,把这不孝子给流了 ! 田老爷子严重怀疑这大儿子真的是自己的种吗?老二也不是这德行啊? 他虽然不喜欢田进,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庶子赚钱还是有一套的。 继魏太傅后,京都又一位朝廷命官对自己儿子的血统产生疑问。 不过一个是因为颜值,一个是因为智商。 田老爷子瞥了自家傻儿子一眼,淡淡道:“明日,我会开祠堂,改族谱。” 田父眼睛一亮,“跟老二断绝关系?” 田老爷子:“跟田蓉断绝关系。” 田蓉猛的抬头,神色惊骇,她惶恐万分,“……爷爷?” 田母也惊慌失措,“爹,您在开玩笑吗?我和老爷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 ” “老爷,你说话啊! ” 田父脸色难看,“爹,你是不是说错了?怎么会是蓉儿呢?她可是儿子唯一的女儿 ! ” “没开玩笑,也没说错。” “既然知道就这么一个女儿,那为什么不好好教?愚蠢到这个地步,还为家族招祸 ! ”田老爷子板着脸,冷硬道:“事已至此,谁签的字,谁认,谁欠的债,谁还 ! ” “与田家,没有任何关系。” “一切,都是田蓉咎由自取。” 当那份催款单送到田家,田老爷子就有了这个想法。 那家商行后面是靖远侯府,田蓉不是第一次得罪靖远侯府了。 上一次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一次,负责商行的是顾家堂少爷,他不可能轻轻放过。 田老爷子年纪大了,不敢拼,不敢赌,更不敢与靖远侯府对立,与顾长庚为敌。 他可是打听过的,顾长庚拿出了延寿丹,元晟帝和魏太傅对他感官很好,魏家和皇室,都会护着他。 当然,还钱也不可能。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田蓉赶出家门,从根源解决问题。 相信,那位顾家堂少爷,也会满意的。 田蓉要疯了,“爷爷,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我只是拍了一样东西啊,我不知道,不知道会欠那么多钱,爹,娘,你们跟爷爷说,不要跟我断绝关系 ! ” “是二叔,二叔说他会给我付钱的,是他骗我,爷爷,我们去找二叔好不好?他有钱,他一定可以还清的,爷爷,我是您亲孙女啊,你不要赶我走 ! ” 她跪在田老爷子的脚边,泪流满面。 田蓉从未想过,拍下一样东西,签下一个名字,就会让她坠入深渊。 田老爷子皱着眉,苍老的面孔微微颤抖了一下,“亲孙女,不值钱。” 田蓉整个人如堕冰窟。 “爹?娘?” 田蓉瘫在地上,哀求的目光看向田父田母。 田母不忍心,刚张嘴,就听到田老爷子一句,“敢求情,就跟田蓉一起滚。” 田母闭嘴了。 她才刚四十岁,还能生。 田父却没被吓到,“爹,你就不能跟顾家商量一下,一定要如此绝情吗?你是二品大员,靖远侯也会给你面子,上次不就是这样吗?” 田老爷子怒了,一碗茶直接泼他脸上,“你还有脸提上次?! 凡事,可一不可二,这个道理你懂不懂?你难道真的要看你老子一大把年纪,还要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去求一个小辈吗?田蓉她配吗?” 田老爷子顿了顿,“再说了,你老子的面子,可不值几百万两 ! ” 若他还年轻,面子自然是值钱的。 可他老了,即将远离朝堂,这时候哪怕他豁出去一张老脸,也没几个人原因买账。 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 这句老话,一直在理。 也许民间会有愚昧的老百姓,愿意为了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家,去得罪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但—— 朝堂之上,不会。 世族勋贵,不会。 一切有话语权的地方,都不会。 在这个集中了大楚八成权力的京都,有人看重的是利益,有人看重的是未来,有人看重的是能力,当然,也有人看重的是正义。 只是,唯独没有人看重年纪。 年纪每年都在涨,却越来越不值钱。 前日,元晟帝还在暗示田老爷子,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了,该把位置腾出来让给年轻人了。 田老爷子,真的不甘心啊。 若他能有一颗延寿丹—— 对,延寿丹 ! 田老爷子猛的惊醒,他还有希望,他如果能拿到延寿丹,他就能改变现在的局面。 “蓉儿,跟爷爷去一趟靖远侯府。”田老爷子突然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对田蓉说道。 田蓉是真的怕了,也不敢问,就喏喏连声说好。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靖远侯府。 “顾小公子,老夫这孙女年幼无知,欠下巨债,今日我特地带她上门,不为求情,只为赔罪。” 田老爷子拱手垂礼,一脸羞愧。 看着面前这一老一少,年老者看似诚恳,实则满腹算计,而年少者看似惶恐,却是真的惶恐。 顾长庚笑了,“田大人说笑了,不过黑纸白字一买一卖罢了,哪用赔什么罪?我记得田小姐一共借贷两百三十二万两,外加一钱手续费,这样吧,我做主,抹去零头,田大人还两百三十二万两就行了。” 田老爷子:…… 抹零?就抹手续费? 我缺那一钱银子吗? 我缺的是那两百万两 ! 田老爷子脸色有些不自然,“顾小公子,不是我田家想赖账,而是家门不幸,我那不孝二子,竟然席卷财物而逃,现如今,田家是真的拿不出两百万两啊。” 顾长庚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错了。” “啊?” “不是两百万两,而是两百三十二万两。” 田老爷子一口气憋在胸口,心肝脾肺肾都在疼,他叹了口气,“两百万两也好,两百三十二万两也罢,对我们田家来都说什么区别。” 田老爷子本意是暗示顾长庚田家是真的没钱,不管是两百万两,还是两百三十二万两,田家都还不起。 谁知,顾长庚皱了皱眉,说道:“对我来说,区别可就大了,少了三十二万两呢。” “我说田大人,你不要嘴巴一张,就给自己欠的债务抹零行不行?我才是债主 ! ” 田老爷子:…… 这位顾小公子,真难应付 ! “阁下究竟想如何?”田老爷子情绪有些不稳。 顾长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田家没钱。”田老爷子憋屈道。 “没钱就借,借了再还。” 田老爷子:“……” 借钱还债?这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吗? 他一手把田蓉推到前面,道:“顾小公子,老夫也不跟你玩虚的,这丫头,任你处置,你想怎样就怎样。” 田老爷子心想,自己孙女脾气不好,但长相还是娇媚可人的,那谢家公子不能生育,顾长庚总要纳妾的。 只要他收下田蓉,那大家就是一家人。 债务没了,延寿丹也有了。 “顾小公子,你意下如何?”田老爷子见顾长庚不回答,咳嗽了一下。 顾长庚一脸凝重。 如果他没理解错,这老家伙居然给他送女人?! 回想一下,上一个给自己送女人的修士是谁来着,哦,是月清盏,在万族奴隶市场上同情心泛滥,买了一个狐女,然后自己又不想管,就转手扔给了顾长庚。 然后? 没有然后了。 顾长庚只记得,谢元君去了一趟鲛人祖地回来,月清盏就一脸平静的把狐女领走了,接下来十年没出祖地一步,而那十年里,剑阁使用的鲛人珠全都又大又圆,还免费。 当时顾长庚醉心修炼,也没多想,现在仔细一想,可能是月清盏在祖地哭了十年…… ! ! ! 顾长庚突然打了个激灵,再看田老爷子时,目光就有些危险了,这人想谋杀啊 ! “田大人,你想赖账?! ” 顾长庚一眼恶狠狠地望去,田老爷子老寒腿颤了颤,他觉得有一柄剑指着自己,只要自己说错话,就会被一剑穿心。 “没,没赖账 ! ” 田老爷子吞了口口水,咬着老牙道:“顾小公子,老夫把孙女留下来服侍你,当个丫鬟奴仆,也只为了表达我田家的诚意,并没有赖账的意思。” 顾长庚更生气了,“无需多言,现在,要么还钱,要么走人 ! ” 田老爷子哽住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小子,是真的不贪图美色。 不应该啊,哪有少年不慕艾? 田老爷子叹了口气,心里的算计终于淡了下去,躬身道:“我田家愿意举族追随顾公子,还望顾公子开恩。” 顾长庚有时候嘴还是挺毒的,“举族追随我?笑话,哪有不还钱还想让债主养的道理?” 田老爷子被气到了,“我田家真心诚意的追随,举族上下皆愿奉顾公子为主,顾公子怎可这般误解?” “真心诚意?”顾长庚嘴角上扬,“那就先还钱吧,真心诚意可不能掺杂钱财纠葛。” 田老爷子:“……” 顾长庚继续说道:“而且,你田家什么样,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十个人里九个都是无能之辈,剩下一个无能还自大。” “可以说,田家唯一有用的,就你这一个即将告老在家的二品官。” 一字一句,田老爷子握紧了拳头。 他何尝不知?甚至,他连田家的未来在哪里都看不见 ! 只是人老了,心里的侥幸就多了。 “顾公子,老夫还未辞官,现在依旧是二品大员 ! ” 顾长庚不置可否,还未辞官是不假,但终有这一日。 田老爷子直视顾长庚,言辞恳切的说:“只要顾公子愿赐我延寿丹,我就能继续留在朝堂之上,为公子效力 ! ” 顾长庚笑了,感情不还债还要自己倒贴一颗延寿丹? 这算盘打得真精 ! 不过如果是一般人,说不定还真会答应,毕竟一个二品官的分量还是挺重的。 顾长庚直言道:“我不需要谁为我效力,田大人还是老老实实还钱吧,两百三十二万两虽然多,但整个家族齐心协力,还是可以还清的。” 田老爷子目光一下子变得阴郁,“顾公子当真如此不近人情?” 顾长庚:“我可以免去利息。” 田老爷子当即有了决定,冷声道:“不必了,老夫已经决定将田蓉逐出家门,债务她自己一力承担。” 顾长庚眉头一皱,到底是谁不近人情? 田蓉猛的哭出声,她跪下抱住田老爷子的腿,哀求道:“爷爷,爷爷不要,蓉儿知错了,求您不要把蓉儿赶出家门 ! ” 田老爷子俯身,面容阴鸷,“你不该求我。” 言罢,他看了一眼顾长庚。 田蓉马上反应过来,跪行到顾长庚脚下,准备磕头认错。 “田大人过分了。” 顾长庚目光冰冷,手一挥,田蓉便感觉有东西挡着头,磕不下去。 田老爷子面无表情:“已经不关我田家的事了,如何处理田蓉,顾公子随意。” 顾长庚看着拼尽全力想磕头的田蓉,心里有些不舒服。 田蓉推谢明夷落水,顾长庚虽然不高兴,但没想过要真的对付她。 拍卖会借贷一事,也不是针对田蓉一人,那个谁,苏千韩,也签了借贷协议。 可以说,田蓉更多的是被她二叔田进给坑了。 而田进与田家的是非对错,又是另一码事了。 送催款单,意在提醒田家还钱,也没逼他们立刻还,只是不曾想这田家老爷子,如此心狠 ! 顾长庚一道剑气击在田蓉的后颈,田蓉晕了过去。 “田大人,断绝亲缘关系是要开祠堂的,口头上说说可是不行,你还是先把田蓉带回去吧。” 田老爷子老奸巨猾,若断绝关系一事未经明路,田蓉就被留在这里,那将来就有的掰扯了。 田老爷子眼皮一跳,表情却还维持不变,“顾公子放心,老夫这就带她回去。” …… 田家人走了后,顾长庚淡淡道:“看完了这出戏,你有什么想法?” 一个人从房里的隔间走了出来,一身灰袍,正是田进。 他躬身行礼,道:“回公子,属下只觉得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若田家人经此教训,能够有所担当有所作为,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只是,可惜了我那不懂事的侄女。”田进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顾长庚微微抬眸,轻笑道:“你既然知道祸福相依,那又怎知离开田家,对她不是一件好事呢?” 田进惊讶:“公子要帮她?” 顾长庚摇了摇头,“旁人相助,终究不如自助,若她能吃苦,坚持下去,将来会过得很好也不一定。” 田进笑了,“属下那个侄女,娇蛮任性,吃不得半分苦,离了田家就什么也不是。” 顾长庚撇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恰恰相反,继续留在田家,她才会继续一文不值。” “美玉不经琢,无已价连城。” 闻言,田进有些纠结,“田蓉……是美玉?” 请恕他难以认同。 顾长庚淡淡道:“不,她是顽石。” “美玉雕琢只是锦上添花,而路边的顽石,本就不值钱,若再不经打磨,就更不会有人喜欢了。” “世人不喜之物,想要升值,就必须经历一些痛苦。” 田进俯首,“公子所言甚是。” “不瞒公子,属下的确不喜欢这个侄女,在拍卖行上欠下巨额债务,也是属下故意坑害,想让她受个教训,但她若真的因此事而流离失所,那属下也会良心不安。” “是吗?”顾长庚哼了一声。 田进苦笑道:“也许是属下虚伪吧,做了亏心事还想着恶鬼不敲门。” 顾长庚目光有些缥缈,他没说的是,破而后立,又岂是简单的? 不是每一只虫子,都能破茧成蝶。 田蓉此人,养尊处优惯了,一朝落魄,她真的能挺过去吗? 须知,匠人打磨顽石,粉碎的也不少。 ※※※※※※※※※※※※※※※※※※※※ 今日补一更感谢在2020-05-27 15:40:09~2020-05-27 18:4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猫不定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几日后,大楚世族田家开祠堂,宣告整个京城,嫡女田蓉被逐出家门,从此断绝关系,生死不问。 与此同时,有小道消息传开,是顾家堂少爷勾结田家二爷,陷害田大小姐欠下巨债,以此逼迫田老爷子将田大小姐赶出家门。 田老爷子为官多年,年轻时不曾贪污受贿,也敢上奏谏言,大楚百姓对他印象还挺好。 如今,他快要告老辞官,却祸起萧墙,家中庶子与外人联合做局,不得不将亲孙女驱逐。 一时间,不少年轻文士提起此事,都一脸忿忿不平。 “顾家堂少爷不为人子 ! 这种断人亲缘的缺德事也做得出来?!” “他建立商行,是个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眼里只有金银,全都是黑了良心的货色 ! ” “呵,那个田家二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醉月阁里,文人墨客一边饮酒,一边高谈阔论。 一位青衣男子摇头晃脑,大声念道:“诸位,在下有一诗,请君倾听。” “丧尽天良顾家郎,倚得东风势便狂。 欲将乌云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顾长庚—— 你丧尽天良 ! 你得势猖狂 ! 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 呸 ! 骂的就是你 ! “好诗 ! ” 众人纷纷喝彩。 不管是无价之宝为聘礼,还是延年益寿一丹丸,都离这些热血的年轻文人太远了。 也许他们家中老人会对顾长庚有所求,但他们自己……年轻人就该直抒胸臆。 我就是看不爽你,咋了? 角落里,顾长青抱胸而坐,整个人瑟瑟发抖。 一个胖子左右张望了下,小声说:“顾小二,你回去跟顾兄说一下,让他最近少出门。” 顾长青飘忽的目光一定,有些兴奋的道:“怎么?你得到什么消息了吗?终于有人要对长庚堂弟下狠手了?” 金奇山一脸无语,“顾小二你那么激动干嘛?” 继而狐疑道:“你是不是跟顾兄闹矛盾了?听区区一句劝,家和万事兴……” “你胡说什么呢?”顾长青打断了他,道:“我长庚堂弟一手剑术举世无双,若真的有人要来行刺,定能叫他有来无回 ! ” 顾长青微微扬起了下巴,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顾长庚的武力值有多高,飞花摘叶都是小意思,十步杀一人也不过尔尔。 不过可惜了,顾长庚不收徒。 不然,顾长青不介意自己老爹跟堂弟一个辈分。 想到这里,顾长青有些惆怅,明明堂弟承认自己是天才了,为何不愿意教自己剑术呢? 莫非自己天赋太惊人,堂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顾长青不着边际的想着。 金奇山忍不住说道:“顾兄武道修为高超,那你更要劝顾兄莫要出门了。” 顾长青挠了挠脑袋,不解道:“为什么啊?长庚很强的,不会有生命危险。” 金奇山叹了口气,“我是怕别人有生命危险。” 之前街头发生了一场截杀,根据时间判断,被截杀之人应该就是顾长庚,只是一场大雨抹去了所有痕迹,连尸体也不见了,让人无从推测。 现在听顾长青这么一说,金奇山不得不朝那个方向思考,那些人是被顾长庚反杀,还顺便毁尸灭迹了。 看来,是个杀胚 ! 金奇山认真道:“顾小二,你不要小觑了书生意气,那些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极有可能因为只言片语的刺激,就去找顾兄的麻烦,你也知道文人的嘴有多厉害,万一顾兄控制不住自己,出手伤人可就难以辩说了。” 其实除了书生意气,金奇山没说的是名利之争。 谏官以无畏权贵、直言上谏青史留名,而文人声名远播除了凭借笔墨,就只有德行了。 大楚文风昌盛,那些文人顺着民意声讨笔伐,不少人成了他们的进阶之石。 金奇山怕顾长庚也会有此遭遇。 顾长青眨眨眼,突然一笑,略有几分得意道:“金大,你不懂我长庚堂弟。” “我长庚堂弟是什么人,会跟这些迂腐书生一般见识?”顾长青骄傲道:“任世人辱之骂之,我长庚堂弟自岿然不动。” 金奇山嘴角抽搐,无惧世人辱骂,顾兄怕不是要成圣? 反正顾长青的话,金奇山是不相信的,就像他弟弟金奇玉,那小心眼记仇特别清楚,梦里都想着把人埋了。 顾长青也不管金奇山信不信,转而问道:“对了,你为什么叫我顾小二,对我堂弟反而称呼为顾兄?我比长庚堂弟还要大两个月呢。” 金奇山摇了摇折扇,悠然笑道:“不一样的,区区与顾兄,乃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那咱俩难道是小人之交酒肉亲吗?” 顾长青有些失望,怎么说京城这个圈子里,大家不说从小玩到大,也是见面相识的,最近在醉月阁里和金奇山谈得来,顾长青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了。 金奇山急忙折扇一收,“非也非也,区区的意思是你我二人虽不志趣相投,但脾性颇合,称呼亲昵一些也无妨。” 顾长青狐疑道:“可你跟长庚也没什么相投的志趣啊。” “咳咳,顾兄心性高洁,如白莲一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区区一蝼蚁,哪敢攀高岩?”金奇山用折扇挡住了脸。 “什么意思?”顾长青懵逼。 金奇山老实交代道:“区区害怕,不敢与顾兄亲昵。” “不至于吧,长庚长得也不凶神恶煞啊。” 顾长青难以理解,长庚堂弟明明是顾家长得最好看的人,要不是他不经常出门,喜欢他的小娘子都能从城西排到城东了。 金奇山也不知道怎么跟顾小二讲,他与顾长庚结识后,两人没什么矛盾,但就是被他瞥一眼就胆战心惊,尤其是他询问自己蠢弟弟情况的时候,金奇山严重怀疑,金奇玉念念不忘的仇人就是顾长庚。 幸好他表面稳如老狗,交谈之间,若无其事如沐春风和蔼可亲善解人意。 金奇山有些惆怅,他是不是胆子太小了,怕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少年人。 算了,怂就怂吧,金家人嚣张的太多了。 金奇玉蛮横霸道,小时候天天在大街上遛狗,看谁不顺眼就放狗咬人,九岁的时候偶遇十八岁出宫建府的大皇子,两人吵起来后,放狗追了大皇子两条街,最后把人吓得当街痛哭。 事后,大皇子对宫外有了阴影,硬生生带着皇子妃赖在宫里,等到孩子都有了才出宫建府。 金父则是一个滚刀肉,刚入户部,就敢在朝堂上当着元晟帝的面向那些官员勋贵讨债,得罪一大片文武,要不是他经常给元晟帝送礼,早就被人搞死了。 金母是商家之女,从小性情爆烈,不读诗书玩算盘,长大了没人敢提亲,她就自己一个人在皇榜下,绑了一个无辜学子回来,当天就拜堂成亲入洞房。 那个无辜学子,就是现在的户部尚书金大人,想当年也是风靡京城的翩翩探花郎,只是被金夫人糟蹋了,最后自暴自弃干脆露出本性,借着老丈人的金钱加成,扶摇直上,接管了整个大楚的钱袋子。 这么多不怕死的,总要一个怂的调和一下。 金奇山安慰自己道。 ※※※※※※※※※※※※※※※※※※※※ 诗词取自: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你觉得,我不会计较有人辱骂我?” 听完顾长青的醉月阁游记外加自我理解赏析,顾长庚扬眉一笑。 顾长青一脸肯定的道:“那是当然,长庚你才不会跟那些听信谣言的人一般见识 ! 你要找,肯定要找那些散播谣言的人麻烦,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对不对?” 顾长庚目光平静,“可这并不是谣言。” “什么?”顾长青呆住了。 “田蓉拍卖的时候被恶意抬价,欠下商行两百多万两,这确确实实是被人坑害的。” 顾长青撇嘴,“可害她的人,又不是你 ! ” “是啊,不是我,但田进离开田家后,就转投了我。” 顾长青:“……”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田蓉脾气不好大家都知道,只是……坑害? 顾长青觉得自己有点慌。 “田大人之前来求过我,提出举族追随,以此免去债务。”顾长庚淡淡道:“但我拒绝了。” “一方面,我确实不需要谁追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田家的未来我并不看好,或者换句话说,我不认为,田家有追随我的资格。” 顾长庚定眼看着自家小堂兄,说道:“懂了吗?虽然我不看重利益,但我也不是圣人,未成圣,无已容万物。” “所以——” “世人辱我骂我,我会持手中剑,虽不诛,亦要罚。” 顾长青怔怔道:“可那些人,跟你无仇无怨……” “就是因为无仇无怨,才会计较。”顾长庚站起身,如一柄开封之剑,凛冽锋锐。 “若真是我的仇人,辱我骂我都是无所谓的,毕竟跟我有仇,见面就要刀剑相向的家伙,口头上的便宜我也不介意被占。” “但那些人,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 顾长庚扬起唇角,眼眸璨若星河,他缓缓开口。 “搬弄口舌之人,当失言七日,听信谣言之人,当闭耳七日,识人不清之人,当遮目七日,玩弄人心之人,当心绞七日。” “罪魁祸首,折寿三百日。” “小惩大诫,望诸君切记。” 言为赦令,音为意灵,奉道主命 ! 怎么说,也是谢元君的道侣,借用天道法则之力,还是能做到的。 顾长庚突然心念一动,随手从虚空之中掏了一下。 一柄散发着淡淡银光的长剑,凭空出现在空中,颤动着发出阵阵铮鸣。 似喜悦,似忧伤。 顾长庚的本命剑—— 霜无。 “长庚,你这把剑居然会发光 ! ”顾长青之前的思绪一下子被打乱,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霜无剑。 顾长庚随口敷衍道:“洒了荧光粉。” 顾长青恍然大悟,接着看霜无剑,又嘀咕道:“怎么破破烂烂的?剑刃都卷曲了。” “……” 顾长庚脸黑了。 天雷打的,还没养好。 顾长青欲言又止,想了半天还是问道:“长庚,你刚刚说的那些惩罚会变成真的吗?” 顾长庚眯起眼,“此为因果律,归属于天地法则,自然会变成真的。” “哦。” 顾长青闷声道,忽而又说,“之前醉月阁里,金大说你会计较,我还笑他不了解你……真正不了解你的人,是我。” 顾长庚拍了拍他的脑袋,“金兄人生阅历较丰。”而且,第六感很灵。 顾长青点头赞同,“也对,毕竟比我老了十岁呢。” “……” 顾长青:“金大还说跟你是君子之交呢,我看是忘年交才对,他比你大十一岁了都。” 顾长庚手握拳,抵在唇边轻笑,“忘年交不至于,但也绝非君子之交。” “我知道,他说你是一朵白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其实就是怕你。” 白莲花?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形容,顾长庚心里无端的冒火。 这是什么不好的词吗? 顾长庚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 下雪天,白莲泡绿茶更配哦! …… 京城郊外。 田蓉抱着自己的小包裹,整个人失魂落魄。 她真的,无家可归了。 田蓉茫然无措地看着四周的麦田,心里空落落的,天大地大,何处能容身? 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她一个女子,真的能活下去吗? 或者,干脆去死? 田蓉突然有了轻生的念头。 她的亲人都抛弃了她,她的好友,也都离她远去,她身上还背着巨债,她要如何活下去? 她活不下去的。 记得之前田母跟她说过,郊外住着的都是贪婪肮脏之人,他们见了孤身的女子,就会抢回去当老婆,一天给一顿饭,锁在房子里给他们生孩子,终生不见天日。 田蓉想起来田母说的话,不禁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她不要给那些人生孩子,她会死的。 就在田蓉惶恐不安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声响起,“这位姑娘,你还好吗?” 田蓉猛的从恐惧中惊醒,回头一看,是一个农户女孩。 约莫十七八岁,穿着粗布麻衣,皮肤有些黑,但身姿窈窕,五官端正,若能好好打扮一下,也定是个好看的姑娘。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女孩担忧的看着她。 田蓉警惕地抱紧了小包裹,摇头:“我没事。” 女孩突然笑了起来,明媚而有活力,“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与家人走散了?你放心,我没有恶意的,我叫何皖鱼,是附近绣坊的女工,绣坊登记在案的。” “女工?”听到有登记,田蓉略微放下了心,只是心里有些迷惑。 绣坊有女工她知道,但这些女工一般都是已经成亲生子的女人,取了绣样自己回去绣,然后隔一段时间交货。 从未听说有年轻的姑娘直接去绣坊做女工,还登记在案的。 “是啊,女工。”女孩笑眯眯道:“除了绣坊,还有织布坊,浣洗坊,染布坊,都是第一商行建立的工坊,全招收女工的。” “第一商行?顾家?”田蓉一听这名字,就咬牙切齿,她沦落到这地步,跟这个第一商行脱不了干系。 而那顾家堂少爷顾长庚,田蓉一直觉得肯定是他记恨自己把谢明夷推下湖一事,所以才会联合二叔坑害她。 “是啊,就是顾家人建立的第一商行,他们家的工坊有不少都招收女工,主事的那小哥儿说了,只要自己愿意出来挣钱,满足工坊的要求,就都能来。”女孩认真的告诉田蓉。 田蓉垂眸想了想,犹豫不决道:“那,你们工钱多吗?” 何皖鱼道:“工钱都是我们自己算的,按照绣品的复杂精细程度和数量算,主事教了我们一个计数的办法,用炭笔在麻布上写正字,多完成一件绣品就加一笔,到了月底把布交上去就行,一月一结,拿到工钱后就可以把布洗干净,记下个月的账了。” “我的话,绣工不是很好,每个月也能赚一两银子了。” 一两银子? 田蓉表情有些微妙,若是以前,一两银子掉地上,她都懒得捡,但现在她全部身家,一共也才二十两。 她有些动心。 “那万一有人弄虚作假,瞎记怎么办?”田蓉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何皖鱼轻笑出声,“没有人敢作假的,我们有组长监督,绣坊二十人一组,一共十组。组长跟我们不一样,她们每天要做的,就是核对我们每天完成的绣品并记录下来。” “到了月底,坊主会查看组长的记录,一旦数目对不上,就是组长的责任,要扣钱的。坊主还会抽查那些绣品,每组抽查五十件,如果发现了粗制滥品……嗯,也要扣组长钱。” “所以,组长会非常仔细的检查,不会给任何人钻空子的机会。” 何皖鱼还是很佩服商行主事的,很多东西都很有想法。 田蓉也有些惊叹,但还是心有迟疑,拉不下大小姐的面子去当女工。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何皖鱼问。 田蓉低头,声音有些小,“我叫……田蓉。” 这一刻,田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既期待她能认出自己,又希望她对自己一无所知。 毕竟,田家逐亲这事,传的还是很开的,农户不一定不知道。 听到田蓉自报姓名,何皖鱼一点反应都没有,好似她真的不知道。 田蓉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真的就要远离那繁华的中心了,从此,孑然一身。 “你能带我去绣坊看看吗?”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破晓时分,紫气东来。 顾长庚睁开眼睛,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眸中有几分湿润。 “昨晚……” 顾长庚捂住头,面色苦恼。 简直莫名其妙 ! 还……羞耻感爆棚 ! 他—— 修真界的剑道之主。 特么的居然会做春梦?! 梦里谢元君两眼放光,一脸娇羞,对自己的身体垂涎三尺。 呸,无耻 ! 顾长庚都想一剑砍了他 ! 然鹅,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 他被谢元君霸王硬上弓之后,居然反客为主?! 万万没想到,惊恐之后居然是欢愉?! 顾长庚现在回想起来目光闪烁,表情有些破裂。 “我不应该是……性冷淡吗?” “等等,性冷淡是什么意思?” “性格冷淡吗?” 顾长庚不清楚为什么他脑子里总时不时蹦出一些奇怪的词汇,偏偏说出来的时候顺口,回头再仔细想想,就认知不准确了。 “我的记忆有问题 ! ”顾长庚一脸凝重的想。 他每次体魄强大一点,记忆就解锁一点,但目前为止,解锁的记忆,完全没有这些不成体系又不显杂乱知识点记忆。 当然,也没有……咳咳,没有那些羞羞的事情…… 导致他活了两辈子,还对这……方面懵懵懂懂,青涩的同时还满心觉得曾经的自己是个“性冷淡”,并坚信现在的自己也是如此。 “不是我,我是个高冷的剑修。” 顾长庚叹息,他上辈子也没有如此经历啊,修行者对身体的掌控力很强的,而且顾长庚记得除了专门以双修法修炼的修者,其他的修者对这方面还是很重视的。 毕竟,一滴精十滴血。 常年在死亡边缘散步的修仙者,一旦遇到搞不定的危险就会燃烧精血,爆发一下小宇宙,得以逃离生天。 然后,面色苍白的跑到医者或丹师那里—— 调养身体,治肾亏。 不过有必要解释一下,精血并不是这两者的混合物,而是凝聚了一个人精气神的血之精粹。 但燃烧精血会体虚,沉溺情爱也会体虚,这都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大部分修仙者都清心寡欲,高冷的一腿。 哪怕结为道侣,很多人也仅限于修道之途中的伴侣,而非床上的伴侣。 修真界没有夫妻生活的道侣,一抓一大把。 顾长庚还记得自己和谢元君被评为修真界十大模仿道侣,就是因为两人相敬如宾,携手并进。 那他们究竟有没有啊???顾长庚晕了。 “我怎么可能馋他身子?要馋也得等到十八岁啊。”顾长庚喃喃自语。 “洞房花烛夜……” 顾长庚漆黑的眼眸恍惚不定,内心是忧伤的。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上次自己受伤,谢明夷那色色的表现,顿时恍然大悟,一下子和梦境对上号了。 “定是那日明夷把我吓着了。”顾长庚拍了拍胸口,喃喃自语道:“害得我做噩梦。” 十八之前,亲亲抱抱举高高就好了,想那些污污的干嘛? 想通了,顾长庚挺身跳下了床,飞快地换了条裤子,然后把被单一卷,响指一打,小火苗一放,瞬间毁尸灭迹。 “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春晓姐了。” 春晓,给顾长庚打扫院子洗衣服的丫鬟。 顾长庚趁着没人,偷偷打了桶井水,往身上一浇。 冰凉透心,顾长庚抹了把脸,他感觉自己升华了,早上醒来就徘徊在心底的那些别扭晦涩全都一扫而空。 他,依旧是那个纯情的剑修。 洗完冷水澡,顾长庚淡定地又换了条裤子,然后平静的把换下来的裤子放到平时丫鬟春晓浣洗衣裳的木盆里。 顾长庚恢复自己潇洒的样子,把霜无悬在腰间,双手靠在脑后,悠哉悠哉地出门了。 今天,不一般 ! 是他和谢明夷的生辰。 顾长庚给自己的道侣准备好了惊喜。 刚拐过街角,顾长庚就顿住了。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神色自若的站在路边,手中举着写有“一字千金”的白布招牌,上面还有个阴阳鱼画像,风一吹,哗哗作响。 “有趣。” 和尚装道士?! 顾长庚扬起唇角,走到算命摊子前,懒洋洋问:“能算什么?” 老道士见有客人来,下意识合掌,却在下一秒硬生生忍住,甩了甩拂尘,“无量天尊 ! 只需居士执笔一字,贫道便可掐指一算,观天命,明因果,测吉凶,知善恶。” “简单说。”顾长庚敲了敲桌子。 老道士:“……测字。” 顾长青轻笑一声,作诧异状道:“原来是同行啊,不瞒道友,在下学的也是测字,只是学艺不精,不敢轻易拿出来贻笑大方,今日有幸相遇,不知道友可愿意指点一二?” 老道士嘴角抽了抽,去你的指点一二 ! 这辈子,他最怕的就是指点别人 ! “……贫道自无不可。”老道士冷硬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与道友各写一字,互相测算吧。” 顾长庚拿起笔,笑眯眯地在纸上写了一个“明”字。 “道友,到你了。” 老道士……不,应该说是空远大师,憋屈的接过笔,写下一个“惨”字。 顾长庚乐了,笑道:“道友先测一下在下的字吧,问姻缘。” 空远大师面无表情的看向那个豪放派的“明”字—— 笔走龙蛇,锋芒毕露。 字如其人,测字明性。 一看这字,空远大师就知道这个少年不是善茬。 日月为明,本一长一短,一大一小,日出月落,应为异地离别之意。 偏偏这位少年郎写的“明”字,日月并齐,彼此相依,不离不弃。 空远大师眉眼慈和,道:“明字可拆为日月,日为男,月为女,道友这月字写的过于强硬,缺乏柔和之美,想来——” “家有严妻,道友惧内啊。” 顾长庚摸了摸下巴,目光飘忽,“严妻?” 谢明夷……严吗? 反正,谢元君挺严的。 至于惧内? 呵,怕道侣又不是什么坏事 ! “行吧,那在下给道友也测算一下。” “惨?” 顾长庚啧啧,眼神在空远大师脸上飘过。 空远:“如何?” 顾长庚摇头道:“给道友测字太容易了,根本发挥不出在下一成功力。” 空远:“???” 顾长庚叹息道:“道友的人生,一字以蔽之——” “惨 ! ” “你看你都这么写了,想必道友也觉得自己惨吧。” 空远:“……” 顾长庚:“少时无父母,长大无亲朋,中年无妻女,晚年无子孙。” “整一个惨字了得?! 这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啊 ! ” 空远大师拳头握紧,深呼吸,再呼吸 ! 伸手拿起笔,刷刷刷在纸上又写了一个巨大的字——“滚”。 空远大师铁青着脸,气笑道:“道友不妨再测一下这个字?” 一个金戈铁马般的“滚”字,活灵活现的显示出用笔者此刻的心情。 顾长庚端详着这个滚字,一下乐了。 ※※※※※※※※※※※※※※※※※※※※ 感谢在2020-05-31 02:54:33~2020-06-03 20:1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恋恋风静 11瓶;司马马刺换黑色、野猫不定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哟,这个滚字真是栩栩如生。”顾长庚赞叹。 空远大师瞪着眼,胡子都翘了起来,他气呼呼地把白布幡一扔,转身就走。 顾长庚连忙叫住他,“道友请留步 ! ” 也不知为何,空远大师听到这句话,头皮发麻,脚步也顿住了。 “滚——本身是翻腾、离开之意,边有三水,六公为首,衣拆两头,道友,你这辈子因水背井离乡,丧失亲友,却也因水蜕凡重生,位于高座。” 顾长庚眯眼道:“世间定律,有所得,必有所失。” 空远大师回过头,目光有些惊愕,“你……” 顾长庚微笑,“在下测的准不准,道友?” 空远大师扯了扯嘴角,“不准。” 顾长庚走到老道士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道友,今日在下心情好,送道友一份见面礼。” 空远大师回望他,却不见他拿出什么东西。 顾长庚挑眉,道:“看我作甚?礼物刚刚不是给你了吗?” 空远一哽,憋屈道:“……哦。” 去他娘的给了 ! ! ! 你给个锤锤 ! 不要脸 ! 老天爷,让我说一天真话吧 ! 顾长庚握拳抵在唇边,忍笑道:“正所谓礼尚往来,道友是否也回个礼?” ??? 空远大师:“ ! ! ! ” 你滚,休想占我便宜 ! 顾长庚:“道友不想给吗?” 空远:“……当然……不是……” 空远咽下一口老血,想着随便送个不值钱的玩意儿,突然脑子一转道:“只是,贫道身无长物,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顾长庚扫了他一眼,直接伸手把老道士挂在腰间的玉坠扯了下来,“就这个吧,礼轻情意重,假的我也不介意。” 空远大师看着自己价值千金的蓝田玉坠转眼间就换了主人,顿时眼前一黑,颤巍巍指着顾长庚,“你,你你你 ! ” “怎么?这坠子很值钱?”顾长庚捏着绳子,转动着玉坠,漫不经心问道。 空远身体摇晃了一下,艰难道:“不……值钱。” 顾长庚眉眼舒展,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见老道士摆手道:“贫道掐指一算,今日京城恐有大雨,家中衣物还没收,先走一步 ! ” 空远大师实在不想面对这个坑了自己好几次的少年了,随便撒了个谎话,就想溜。 顾长庚也没阻止他,看着他慌张匆忙的背影,指尖微动,放出一道剑气没入老道士的后背。 “讹兽,遇上报丧命格,呵。”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天边忽而一声雷鸣。 顾长庚抬头,只见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已是乌云密布。 顾长庚啧了一声,轻声道:“京都又不缺水,下什么雨?” 一道剑影划过天际,瞬间乌云被驱散开来,露出被遮住的太阳。 …… 顾长庚熟练的翻过忠亲王府的高墙,神不知鬼不觉的捞出谢明夷。 “飞慢点——” 天空之上,谢明夷站在剑上,缩在顾长庚怀里大喊。 “已经是龟速了。”顾长庚眼眸清亮,再一次御剑飞行,对他而言,也是一件乐事。 过往的回忆一一浮现在他脑海中。 想当年—— 年轻的顾道主也曾是个热血儿郎。 御剑飞行三千里,从此天下无不平。 风声充斥了双耳,谢明夷大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顾长庚目光柔和:“你想去哪儿?” 他的声音太小,谢明夷根本听不见,但他也不在意答案,大喊道:“长庚——” “我在。” “你是神仙吗?” 顾长庚想了一下,道:“神仙眷侣,算神仙吗?” “你要带我去天宫吗?” “天宫有点远。”顾长庚心想,修仙界是有天宫这个势力的,但隔着世界呢,去不了。 “天宫里有别的神仙吗?”谢明夷兴致勃勃,问题一个接一个。 顾长庚有点得意,“有,不过我比他们厉害多了。” “仙娥是不是很好看?” 顾长庚撇嘴,“都没我好看。” 谢明夷咧嘴大笑,“我根本听不到你说什么 ! ” “我知道。” 顾长庚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一手将谢明夷转了个身,额头相抵。 “我是神仙,但天宫太远去不了,天宫里的神仙再多也没我厉害,仙娥再美也没我好看。” 顾长庚的声音在谢明夷脑中直接响起,无视外界的风声。 “现在听到了吗?” 谢明夷目光炯炯,看着顾长庚贴在眼前的面孔,微微颤动的睫毛,灿若星河的眼眸,还有那缠绕交融的呼吸。 谢明夷脸突然红了,爆红。 顾长庚无语,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之前风声太大,听不到的时候一张小嘴叭叭叭,现在自己主动传音,他反倒直接闭嘴了。 感觉这时气氛很好,很暧昧。 谢明夷双手搂着顾长庚的腰,轻轻闭上了眼。 顾长庚:“……” 刚想问他怎么闭眼了,顾长庚脑中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一句话—— 道侣脸红,上手摸头。 道侣闭眼,大胆亲脸。 哦,是上辈子的自己留下的格言警句。 顾长庚一手揽腰,另一只手悄咪咪的绕到谢明夷后脑勺,轻轻一压。 谢明夷呼吸一滞,心脏呯呯乱跳,明明已经闭上了眼睛,眼珠子却在疯狂转动。 顾长庚暗笑,精准的贴上了谢明夷的嘴唇。 大胆直接,毫不犹豫。 谢明夷偷偷的张嘴,脸更红了。 一吻毕,谢明夷额头已经冒出了汗水。 顾长庚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春梦,下意识说了一句,“亲个嘴就这么紧张,以后洞房怎么办?” 话音一落,顾长庚也脸红了。 谢明夷:“……” 啊啊啊你在说些什么让人羞耻的话啊?!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 两人一下子都沉默了起来。 顾长庚带着谢明夷缓缓降落在一处瀑布旁。 掏出一壶酒,顾长庚朝谢明夷晃了晃,“来,今日你我生辰,当浮一大白。” 谢明夷哼了一声,“这么小的酒壶,还不够我一口闷的 ! ” 顾长庚摇头笑道:“此为日月壶,可纳江河四海,壶中所盛为黄粱酒,一梦黄粱,一饮千秋。” “你,只准喝半杯。” 要真喝了一杯,顾长庚就直接成鳏夫了。 谢明夷讪讪,心里虽然还是不怎么服气,但他也知道顾长庚不是一般人,拿出来的酒也不是一般酒。 酒水澄明清亮,倒入酒杯中,酒香四溢,谢明夷只轻轻闻了一下,就满心沉醉,欲要升天。 “喝吧。” 半杯,不多不少。 谢明夷眼里亮晶晶的,小心翼翼的接过酒杯,凑到嘴边抿了一下。 瞬间,舌尖仿佛有人间百味炸开,一股清流沁入肺腑。 “快点,一口闷,不然你喝不完就醉了。” 顾长庚仰头,直接就酒壶饮了一口黄粱酒。 闻此,谢明夷急忙一口饮尽杯中酒。 酒水入喉的那一刻,谢明夷仿佛看见了天宫。 紫色氤氲之气一闪而过。 顾长庚伸手揽住倒下的谢明夷,轻笑一声,继续喝酒。 这酒国的黄粱酒还真不错。 黄粱一梦,可渡人魂魄,入虚幻之国,悟三生浮屠。 谢明夷以前便魂魄不全,后遭了天雷,更加雪上加霜。 如今到这灵气缺乏的时间,魂魄上的伤迟迟不得好转。 如此下去,恐寿岁不足。 低武世界法则限制,没有六道轮回,魂魄一离体便会消散。 顾长庚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办法,借用黄粱酒,黄粱酒气会护住谢明夷的魂魄,进入虚空。 而那虚空之中,留有顾长庚的须弥洞天福地。 只要适当牵引,谢明夷就能进入须弥洞天。 洞天里有极品灵脉九条,灵气凝霜化水,谢明夷大可以在里面用灵气蕴养魂魄。 说起来谢明夷的魂魄受损,顾长庚倒想起了一件事。 谢明夷魂魄中蕴有一丝鸿蒙紫气,天生具有圣人之基。 可惜,天道有缺,谢明夷的魂魄不知为何缺失了一部分。 上辈子渡劫失败,顾长庚想,或许,魂魄不全之人,无法度过天劫吧。 顾长庚其实已经做好了不成仙的准备,就留在红尘中,陪他。 但刚刚谢明夷魂魄入须弥的瞬间,顾长庚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谢明夷的魂魄尽管伤痕累累,但他居然补上了一部分。 就像一个没胳膊没腿的人,突遇灾祸,醒来后浑身是伤,却意外发现一边胳膊回来了 ! 顾长庚陷入沉思。 这么说来,他们二人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明夷丢失的魂魄,有一部分在这里。 那,剩下的,在哪? ※※※※※※※※※※※※※※※※※※※※ 谢明夷这辈子也补不齐自个的魂魄了。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空远大师很忧伤。 他自从破了闭口禅之后,就越来越喜欢说话,可惜,讹兽的能力妨碍了他这个小小的愿望。 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为了缓解心中的抑郁,空远大师实验了很久,才摸清了讹兽的规则—— 三人成虎,虚虚实实,真假难辨。 只要是本人认为的虚假,哪怕在别人眼中是真实的,也符合谎言的规则。 俗话说人越老,行为越低龄化。 空远琢磨出规律后,就开始了他的快乐副业——算命测字。 反正,道士会的玩意儿在空远大师眼里心里都是假的,他完全可以瞎说大实话。 假扮道士可以随口信谈的悠哉快乐,旁人体会不了。 只是今日,空远大师遇到硬茬了。 那人年纪轻轻,却恶毒又贪婪 ! 空远现在想起来还心疼自己那很值钱的玉坠。 “圣师可在?” 不远处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 空远大师瞬间又颓了。 这大楚的皇帝咋回事啊? 是奏章太少,儿子太乖,还是妃子太丑? 总往自己这跑干啥啊? 空远大师:真没什么可指教的,老衲怕一开口吓死你啊 ! 元晟帝一脸惆怅,带着侍卫进了院子。 空远大师一撩衣摆,端坐竹椅之上,面色祥和宁静,手中捏着佛珠,好一派大师风范 ! “阿弥陀佛 ! ”空远大师也不起身,直接念了个佛号,点头垂眸。 元晟帝刚一坐下,就道:“圣师,朕此次前来,有要事与圣师商谈。” 空远无语,心想你找我干嘛? “有事你不会去找大臣?” 此话一落,空远顿时脸色大变,他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元晟帝也愣住了,空远大师这是心情不好吗? 不过他好歹是个脾气好的皇帝,对空远大师也足够尊重,当下解释道:“朕早朝时已经跟诸位大臣商量过了,只是恐有意外发生,朕还是希望能在圣师这里得到指点。” 空远现在心思有些乱,听到元晟帝的话,下意识道:“原来是求心安啊。” “……” 元晟帝无奈,“圣师,朕想与圣师说的正是北方大旱一事,最近几日,京兆府上奏,已经在京都之外发现了流民,流民若涌入京都,恐生动乱。此事,朕也不敢掉以轻心。” 北方大旱? 空远思绪万千,他当了这么多年和尚,别的不说,一颗仁爱之心还是有的,关乎大楚百姓,这时候讹兽的事,也只能暂时抛之脑后了。 “大旱之地,离京都甚远,流民怎会来京都?”空远有些疑惑。 元晟帝叹了口气,缓缓道:“旱情主要涉及天水、齐木、兰宁三府,兰宁府旱情最为严重,已经足足六个月没下一滴雨水了。可恨那兰宁府主,占着地处偏僻,居然欺瞒不报,直到一月前,流民作乱,压不住了才连同其余两府,一起上报朝廷 ! 奏章上也谎话连篇,只说是近两月无雨露 ! ” “让朕以为只是三月大旱 ! ”说到这里,元晟帝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怒气十足,“还有那周围的府城,一个个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 不开仓放粮就罢了,居然也不上报,还禁闭城门,将逃难来的百姓拒之门外?! ” 沿路十二府,无一开城门。 流离千里地,何处是长安? 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只能一路上京,吃树皮,挖草根,咬着牙,坚信大楚国都会给他们一个立足之地。 空远大师眉目中闪过一丝怜悯,“阿弥陀佛,苦哉 ! 悲哉 ! ” 元晟帝突然整个人憔悴下去,“还是朕对地方府城的控制力度不够。” “大楚军队,除了御林军朕能调控,其他的城卫军,无战事,只听府主调配,以前有外敌的时候倒还好,现在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全都胆子肥了,当自己是裂土诸侯了 ! ” 权力不集中过于分散,地方自主力太高,一府之地听调不听宣的情况很常见。 这是大楚规章制度让人诟病的地方。 空远也明白了,这件事说白了,就是帝王对下面的掌控力不够,而这一点,对于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是不能容忍的。 “圣师,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空远嘴一张:“收拢地方兵权。” 说完,空远就想扇自己一耳光。 呸,这种敏感的话题,是你一个老和尚能说的吗? 元晟帝愣了一下,忽而笑道:“今日,圣师倒是与以往不同。” 空远咳嗽几声,想说自己今日身体不适,满口胡言,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以前贫僧身体有病,现在好了。” 元晟帝嘴角抽搐:“……圣师真爱开玩笑。” 空远面庞僵硬:“……没开玩笑。” 他姥姥的 ! ! ! 这讹兽肉咋回事?过期了还是彻底排出去了? 物极必反?! 他现在就想撒个谎 ! 元晟帝沉吟道:“兵权一事,不可操之过急,而且这也不单单是兵权的问题。” 说完,元晟帝便转移了话题,“这次大旱,朕特遣靖远侯为钦差,二皇子协同,一起去兰宁府赈灾,并查探一月前流民暴动一事,圣师以为如何?” 空远:“不如何。” 说的直接了点,但这是空远大师的真心话,他真的不认为靖远侯能解决这件事。 靖远侯府上下,在空远大师眼里都是格外信奉玄学的人。 一般人家,只有娶老婆的时候,合下八字就好,只有靖远侯府,孩子的名字,要测算,孩子的命格,要测算,死后的墓地,也要测算 ! 靖远侯被测算为火命,让一个火命的人去解决旱灾?顾郴自己还没去就虚了几分。 更何况,当初空远大师自己胡说八道,说顾长泽是木命,缺水。 如此一来,涉及嫡长子,顾郴就更虚了。 元晟帝惊讶,“圣师何出此言?” 因为靖远侯顾郴,和大旱之地,命数相克。 空远:“人还未至兰宁府,胆气就先怯三分,靖远侯不是好人选。” “那圣师觉得谁能担此重任?” 空远:“……贫僧不知。” “……” “是朕强求了,圣师是出家人,普度众生还行,军事政务,还是不勉强了。”说完,元晟帝便呵呵笑着起身离开。 空远大师:皇帝是不是在嘲讽自己?! 直到元晟帝的身影彻底消失,空远大师一个激灵,突然跳了起来,“这说的,都是啥?” “讹兽肉,真的失去作用了?”空远狐疑。 空远试探着说:“贫僧是个男子。” “贫僧是个和尚。” “贫僧法号空远” “那个玉坠价值千金。” “……” 一句句,往昔根本说不出口的话,从空远大师嘴里冒出。 “贫僧……害死了母亲和村人。” 空远的红色的眼珠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黑色,他忽然泪流满面。 人到七十古来稀,空远已经七十多岁了,他比忠亲王年纪还要大。 他已经很老了,但此刻,他仿佛回到了幼时。 “村里……有流寇。” 时隔六十年,空远终于说出了当年没能说出的话。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秋风渐起,夜幕降临。 暗色的天边悬挂着几颗闪烁的星火,明明灭灭,宛如这漂浮不定的命运。 喝了一壶黄粱酒,饶是顾长庚,也醉醺醺的了。 他毫无形象的躺在石头上,搂着失去意识的谢明夷,仰望这异世的星空。 谢明夷的魂魄还在须弥芥子里,里面有光阴大阵运转,时间比例为一比十,外界一天,里面十日。 顾长庚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的坐起来,“也不知明夷怎么样了。” 这个世界,法则规定,魂魄意识皆不可离体,唯有黄粱酒的酒气能抵消法则的侵蚀。 但黄粱酒有个缺点,饮酒之人必须醉到失去意识,否则黄粱酒气是不会庇护魂魄的。 而顾长庚喝了一壶,有醉意,但他的意识本就与剑道交融,坚韧无比,哪怕是黄粱美酒,也不能让他醉倒。 也就是说,顾长庚自己是无法以魂魄之身进入须弥芥子,找谢明夷的。 不过他现在有点醉,众所周知,跟醉鬼讲不了道理—— 做不了的事,那就硬来。 顾长庚身为一名剑修,天生就喜欢“仗剑欺人”。 “铮——” 顾长庚抽出霜无剑,发出阵阵剑鸣,随手一剑劈开空间,露出其中虚无之地。 他右手持着剑直接从裂缝探入,精准的找到隐藏在虚空之中的须弥芥子,轻轻用剑柄在刻画了五神兽的印石大门上扣了扣。 “能开门吗?”顾长庚除了右手,身体还在外界,整个人懒洋洋的,语调也温和,却偏偏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突然,须弥大门冒出一股雾气,里面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童声,“不……不不可以,开开门了,吾会……坏坏坏掉的 ! ” “哟,小结巴醒了。” 顾长庚挑眉一笑,这小结巴是须弥芥子的芥灵,名为茶茶,相当于小管家吧。 顾长庚其实在几日前,就感应到茶茶苏醒了,但他也不主动打招呼,就想知道这个小结巴能自闭到什么时候。 茶茶一恢复意识就看到了面目全非的洞府,药田里的植株被拔了就算了,墙上点缀的鲛人珠也被丧心病狂的抠没了 ! 茶茶:瞬间自闭。 然后处于自闭状态的芥灵茶茶,就眼巴巴的看着顾长庚不断伸手从须弥芥子里掏东西,把谢元君认真装扮的洞府搞得乱七八糟,跟拆迁了一样。 茶茶委屈但他就是不吭声。 因为,他感觉的到,那个疼他的谢元君不在,只有自己那铁石心肠的败家子主人。 呜呜呜,好可怕 ! 茶茶泪眼汪汪,最近一段时间洞府又空荡了不少。 有时候,茶茶好不容易哼哧哼哧的把洞府整理完毕,一只邪恶的手瞬间探进来翻了个底朝天,顺手牵羊又捞出去不少宝贝。 茶茶气得抹眼泪,握紧小拳头,心底再一次默默发誓要向谢元君告状。 唉,什么时候能见到谢元君呢? 主人这个大龄熊孩子,不揍不行啊。 茶茶托腮。 谢元君不在的第二十三天,想他。 也许是茶茶的祷告起了作用,几日前,谢元君的魂魄入了须弥芥子。 茶茶高兴极了,冲上去就抱谢元君大腿。 “谢元君,您回……回回来啦 ! ” 不得不说,谢元君三字,是茶茶念得最顺口的三字。 谢明夷吓了一跳,看着眼前这个不到五岁的小男孩,茶色的齐耳短发,看上去软绵绵的,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盯着自己,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惊喜和跃雀。 谢明夷蹲下身,迟疑道:“小朋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谢元君。” 茶茶仰着头,一脸茫然,“没……没没认错,就就……就是,谢元君 ! ” 谢明夷无奈,只好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问:“你叫什么名字呀,能告诉哥哥吗?” 茶茶瞳孔地震,小脸满是不可置信。 谢元君,不认识茶茶了?! 茶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谢明夷被这一出打了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给小孩子擦眼泪,却发现小孩子流出的泪水全都化作星星点点的荧光,消散在了空气里。 茶茶抽了抽鼻子,挺着小胸脯气呼呼道:“茶茶不……不不要,理……理谢元君了 ! ” 说完,茶茶就噔噔噔跑远了。 只留下谢明夷懵逼的站在原地,对着茶茶小小的背影伸出了挽留不及的手。 此后几日,茶茶独自躲在角落里偷看谢明夷,看着看着就更自闭了。 这人,一点也没有谢元君的风范 ! 哼 ! “怎么不说话?小结巴成小哑巴了?”见茶茶迟迟不回复,顾长庚轻哼道。 茶茶正回想着谢元君进须弥的那些愚蠢的行为,突然听到顾长庚的问话,顿时一个激灵。 “吾没没没有,变……变成小小哑巴。” “那就认真回话。” 顾长庚不像谢元君对小孩子耐心十足,更何况茶茶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上古须弥芥灵,茶茶刚认主的时候骄傲的不得了,拽着一口小结巴,压着顾长庚揍,按在地上摩擦。 茶茶:“服……服不,不服?” 顾长庚:“服。” 后来顾长庚卧薪尝胆越来越强,茶茶遭受了这个狠心剑修的全方位压制,打击过度,直接自闭了。 顾长庚:“服不服,嗯?还敢问我服不服?” 茶茶:“不不不……” 顾长庚:“不服?” 茶茶:“不……不敢。” 是谢元君的出现拯救了茶茶,不管是洞府的审美,还是心灵的慰藉。 茶茶敏锐的察觉到谢元君的地位高于顾长庚,并果断的抓住了翻身做主的机会—— 装乖卖萌的攻略谢元君。 茶茶一跃而起,成为谢元君捧在手心里的乖宝宝。 顾长庚:我呸 ! …… “明夷在里面怎么样了?”顾长庚问道。 谢元君的名字是明夷,这个茶茶还是知道的。 听到主人的问话,茶茶顿时一本正经的回答:“谢元君四四四……日前,进的须须须……须……” 顾长庚打断,头疼:“别嘘了,写。把明夷进去后做的事,事无巨细的写在纸上,递给我。” 让一个小结巴做报告,是难为他了。 茶茶不说话的时候行动力还是很高的,不到一刻钟,就写好了一篇《谢元君游须弥记》。 顾长庚满意的收到《谢明夷行为调查报告》,手指一弹,纸张舒展开来。 顾长庚定眼看去,不由惊住了。 “第一日—— 上午,谢元君有些紧张,遇到了可爱的茶茶,两人相谈甚欢,只是茶茶很忙,无法继续陪伴。 茶茶走了后,谢元君十分遗憾,并不断呼喊着茶茶,偶尔呼喊主人。 中午,谢元君无所事事,去了药田闲逛,并当作是菜园子,摘了几株药草。 下午,谢元君提着药草找了很久,没找到厨房,叹了口气。 晚上,谢元君摸了摸肚子,感觉到饥饿,啃了一口药草,又默默放下了。 谢元君失眠了。” 顾长庚无语至极,谢明夷不是会天行九针的吗?须弥芥子里灵气那么充足,他稍微修炼一下就能消除魂魄上的饥饿感了。 顾长庚继续看。 “第二日—— 上午,谢元君把药草又重新埋进了药田,在田埂上呆呆的坐着,似乎陷入了顿悟。 中午,谢元君惊醒,他离开药田,找到了修炼室。 下午,谢元君在修炼室睡了一下午。 晚上,谢元君被饿醒了。 谢元君又失眠了。” “……艹 ! ” 此刻,唯有这个字能形容顾长庚的心情。 老子送你进去是让你借灵气修复神魂顺便修炼的,不是让你失眠的 ! ! ! 而且,修炼室位于灵脉汇聚点,灵气最为充沛,你居然睡觉?! 还睡一下午……难怪你晚上失眠。 顾长庚气急攻心,忍着怒火继续往下看。 “第三日—— 上午,谢元君走出了修炼室,推开了隔壁炼丹室的门,发现了一堆废丹,谢元君似乎想吃。 他四处张望,悄悄地藏了一瓶废丹药,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了炼丹室。 中午,谢元君找到了炼心室,走进去就愣住了。 谢元君似乎有心魔,他死死地握紧那瓶废丹药。 谢元君小心翼翼的倒出一颗废丹,舔了一口。 谢元君吐了。 谢元君面无表情的离开了炼心室。 下午,谢元君又回到了修炼室,他开始了修炼。 谢元君又睡着了。 晚上,谢元君醒来,似有些羞愧,他失眠了。” 顾长庚:“……” 顾长庚已经无话可说。 自己炼的废丹,好吃不? 说好的修炼呢,打瞌睡? 羞愧就修炼啊,又失眠? 顾长庚看向了最后一日记录。 “第四日—— 上午,谢元君四处闲逛,无意中发现了厨房,谢元君很开心。 中午,谢元君去药田拔了几棵药草。 下午,谢元君准备生火,谢元君失败了。 谢元君再次呼唤茶茶,忙碌的茶茶没有出现。 谢元君坐在厨房门口,眼眶慢慢红了。 晚上,谢元君回到了修炼室,修炼了一晚上。” 顾长庚淡定的合上《谢明夷行为调查报告》,长呼一口气。 不容易啊,谢明夷终于修炼了。 不过,茶茶这小结巴文笔不好,有待加强。 ※※※※※※※※※※※※※※※※※※※※ 谢明夷:一无所知的暴露无遗。感谢在2020-06-08 01:57:26~2020-06-09 05:2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猫不定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眼看城中灯火通明,顾长庚想着生辰宴总是要吃的,就捞出了谢明夷。 “这几日,过的怎么样?” 谢明夷刚恢复意识,就听到顾长庚问话,当即委委屈屈地搂住未婚夫的脖子,诉苦道:“也不知那是什么地方,连片菜叶子都没有,我快饿死了!” “知道是草不是菜了?”顾长庚轻笑调侃。 谢明夷不好意思道:“菜哪有那么难吃?” 顾长庚捏了一把道侣软绵绵的脸蛋,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须弥洞府里灵气充裕,你进去后不思修炼,却贪口舌之欲,实在气人!” 谢明夷直接把脑袋靠上顾长庚的肩窝,摇晃着身体,半撒娇半讨好道:“我知道错了,那么大的地方,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你又不在,我害怕嘛,谁能知道喝了一杯酒就换了地方,我还当自己做梦呢 ! ” “再说了,后来我不是静下心修炼了吗?谁知不到一日,我就出来了。”谢明夷小声逼逼。 顾长庚叹气,搂紧道侣,“罢了,好歹不是白费功夫,今日你生辰,我本想与你一起过生辰宴,但想必忠亲王不会乐意。” 谢明夷点头,“今日我出门外公便说了,不准你去王府,也不准我去侯府,都各过各的。” 顾长庚气得磨牙,恶狠狠的亲了口谢明夷,道:“你外公放在话本子里,就是个只会刁难儿媳妇的恶婆婆,还是个小心眼不记恩的,就会棒打鸳鸯 ! ” 谢明夷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抿着嘴唇道:“你是儿媳妇?” 顾长庚撇他一眼,淡淡道:“怎么,想让我回娘家?” 谢明夷瞬间噤声。 “好了,过了今日,你我便十五了。” 谢明夷突然道:“按大楚律例,可以成家了。” 他兴奋了起来。 顾长庚泼冷水道:“你我的婚期还早着呢,倒是长泽堂兄,与你表姐的婚事近了。” 谢明夷顿觉无趣,萎了下去。 想起温如梦那表里不一的样子,谢明夷心道顾长泽以后有的受了。 顾长庚再次御剑飞行,将谢明夷送回了忠亲王府,顺便递了个盒子给他,里面是顾长庚悉心准备的生辰礼。 谢明夷也红着脸,回了一个最拿得出手的鸳鸯戏水荷包,为了完成这个绣案,他可吃了不少苦,手指都被扎了几个洞。 顾长庚下意识捏了捏,触感软糯糯的,也不知里面塞了什么。 不过,这绣的……委实有些一言难尽了。 自家道侣在学刺绣,顾长庚一早便知,但想着道侣如此热衷,想必于此一行天赋异禀,熟料…… 并非谢明夷绣的不好,相反针法细密,鸳鸯栩栩如生,只是这配色……哪家鸳鸯是浑身纯白,头顶一片绿啊? 谢明夷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他们克扣我的丝线,只剩白色和绿色的了。” 顾长庚艰难的咧开嘴笑了笑,“绿色,也挺好看。” …… 小两口亲亲抱抱后,顾长庚回到了靖远侯府。 一进去就听到吵架声,然后被顾长青贼兮兮的拉走了。 “发生了什么?”顾长庚给自己倒了杯水。 顾长青:“我爹回来了。” 顾长庚侧目,不解:“大伯回来了为何要吵架?” 难不成有人不欢迎他回来吗? 顾长青叹息道:“皇帝派我爹去北方赈灾,顺便调查流民□□一事。” 如今北方三府,流民乱窜,哀鸿遍野,已是人间炼狱了。 而且,大旱之后,往往伴随着蝗灾和瘟疫。 家里人不愿意靖远侯掺这摊浑水,也是意料之中,只是—— 顾长庚:“皇帝已下旨意,这事想拒也拒不了,既然已成定局,又为何争吵?” 顾长青摇头道:“主要这次二皇子也去,我哥一直看好二皇子,所以跟父亲要求同去。” 顾长庚:“……” 这次是真的无语了,顾长泽还是有点急了。 顾长庚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大堂兄有野心,其实顾长泽已经是官身了,只是他占着靖远侯府世子这一身份,官位不入五品便显得可有可无。 这次大旱,是灾祸,同样也是机遇。 毁灭一些人的同时,也会造就一些人。 只是,顾长泽想利用此事直上青云,却是太难。 不提旱灾和流民本身不好处理,单论朝堂和皇室,就有很多不稳定的因素。 并非顾长泽一人知晓此事或为机遇,办好了就能得皇帝青眼,如此一来,与二皇子敌对的,与靖远侯敌对的,还有与那三府府主有牵扯的,都不会愿意旱灾能被二人轻易解决,因此他们反而会雪上加霜,给二皇子和靖远侯使绊子。 “大堂兄,有把握吗?” 顾长青低头,沮丧道:“这不是有没有把握的事,而是,这本身就是别人给二皇子挖的坑,二皇子本来是想拒绝的,但那些人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没让二皇子推脱掉,还把靖远侯府一并拖上了船。” “有人故意设计的?”顾长庚挑眉,如此一来,顾长泽哪怕没把握,也要硬着头皮上了,否则万一二皇子出了什么事,才是真正的麻烦。 顾长青愤愤道:“可不是嘛,现在北方三府就是一个大麻烦,谁钻进去谁就是傻子。” “你爹你哥都已经钻进去了。” “又不是他们自愿钻的 ! ”顾长青大声道。 顾长庚:“大堂兄想去我能理解,关键是,你爹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不愿意让我哥去呗。”顾长青整个人都颓丧起来,“我爹本身对这次的赈灾就不看好,再加上各方面的纷争,我感觉他都有死志了哈哈。” 顾长青说到后面,干笑几声,又寂然无声,开始愁苦起来。 “我爹想着,若他出了事,我哥留在京都总能保住侯府,可如果两个人都去,万一都出了事,侯府就无人支撑了。” 顾长庚:“不是还有你吗?” 顾长青一怔,急忙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不行的,我……如何撑得起侯府呢?” 顾长青从小便知侯府爵位与自己无关,他虽是嫡出,却并不受父母看重。 父亲是只看重爵位继承,而母亲则是因为觉得他早晚要过继给顾霖。 顾长青与大哥一起读书,教导他们的先生也更看重大哥,诗词歌赋之外,还教大哥用人治兵,处理政务。 而自己,更多的是学习兄友弟恭,不争不抢,谦良恭善,谨守本分。 区别对待久了,顾长青就不愿意去了。 也因此传出二公子不看造就的流言。 他从未想与大哥争什么,只是时时被人如此教诲,他也会觉得委屈和不忿。 他不能要求先生闭嘴,他只能选择自己不听。 习武也一样,大哥有丹药辅助,自己也只能可怜巴巴的站桩,靠肉食提供丝丝气血。 有时候,顾长青也会想,若自己是嫡长子,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 但已经是这样了,他还能如何呢? 不过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因靖远侯一家争吵得十分激烈,老夫人吩咐丫鬟将顾长庚的生辰宴挪到了后院。 顾长庚与顾长青两人老老实实的坐在老夫人两侧,听长辈教诲。 “长庚,今日你生辰,咱不管那些糟心玩意儿,让他们吵去 ! 来,尝尝祖母给你做的长寿面。” 老夫人往日的一头银发已经全黑,面色红润,雍容华贵。 顾长庚听话得用筷子夹起碗里的一根面条,长长的,寿星眼睛眨巴一下直接张嘴,“吸溜吸溜”,嗯……弹劲十足。 “好吃不?祖母这一辈子,只会做长寿面,你祖父、叔伯、堂兄,还有你那不懂事的老子,都爱吃我做的长寿面 ! ”老夫人眼角上扬,带着丝丝得意,年轻了二十岁的老夫人此刻居然像个孩童一般狡黠。 一旁大吃大喝的顾长青突然愣了一下,道:“祖母,我咋没吃过你的长寿面?” 老夫人脸黑了,“吃吃吃!你吃什么长寿面?你自己算算,你从小到大,有几回生辰宴是在家里办的?” 顾长青果断闭嘴。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生辰宴,都是大哥带他去外面跟朋友一起过的,好似自他有记忆以来,还真的不曾在家里好好和亲人一起办过生辰。 顾长庚衔着一根面条,竖起耳朵听着老夫人骂顾长青。 “长青,真不是祖母说你,你明知道你爹娘想把你过继给你三叔,你还天天往外跑,不好好读书习武,也不跟你爹娘亲近,就这么跟在你三叔身边混日子 ! 平常混也就罢了,偏偏你生辰也不跟家里人过,真是不像话 ! ”老夫人语气满是恨铁不成钢。 顾长青张了张嘴,也没说什么,突然整个人消沉下去,低着头大口扒饭。 “你……就知道吃 ! ”老夫人叹气,也不管他了,转而慈爱的看着顾长庚。 瞧瞧,这相貌,这姿态,这气度! 皆是上上等,这才是她顾家的好儿郎! “长庚,你来侯府也半年了,从入夏到深秋,这么长时间,咱祖孙俩也没谈过心,祖母知道你不是个普通孩子,是有大造化大机缘的,平常也没怎么管过你,但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些牵挂。” 顾长庚抬头看着这位老夫人,笑道:“奶奶可是有什么心事?” 老夫人笑了起来,“祖母能有什么心事?老一辈担心的无非就是子孙后代那些事。” “祖母有三个儿子,最担心的就是你爹,你大伯有爵位,有儿有女,我不担心。你三叔虽无子嗣,但夫妻恩爱,在朝堂上也平步青云,日后长青若真的过继给他,那这最后的短板也补全了。就只有你爹,虽不是我亲子,但自小养在身边,也胜似亲儿了。你娘去得早,他又是那副牛脾气,不擅与人打交道,日后你成了家,他该如何是好?” 顾长庚愣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老夫人最放不下的居然是自家老头子。 “奶奶,你想见我爹吗?”顾长庚迟疑了一下,问了一句。 老夫人摇头,“不了,你爹那人,死心眼,偏又不服输,真强逼着他来见我,反倒不好。” 顾长庚想了想顾柏的性子,不得不承认,知子莫若母。 话说回来,已经半年没见老头子了,找个时间带明夷去见见他吧。 顾长庚心不在焉地吃着面条,老夫人又说,“至于你们这一辈,我最担心的反倒是长泽。” “大堂兄?”顾长庚诧异地抬头看着老夫人,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焦虑。 老夫人道:“你是我最放心的,除了你和明夷的婚事,其他的祖母都不担心。至于长青,唉,他就是个傻的,但俗话说得好,傻人有傻福,以后自有他的造化,而且,有你照看,我也放心。” 顾长青怔住了,呆呆的看着老夫人,又转头看向顾长庚,眼角似有一滴晶莹。 “唯有你大堂兄,那孩子,藏得深,我一个老婆子,也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就怕他哪一天玩火自焚。” 顾长庚安慰道:“奶奶放心好了,大堂兄自有分寸。” “就怕他太有分寸。”老夫人撇了顾长庚一眼,淡淡道:“求的多,往往舍的也多。” 顾长庚心一动,经过半年的相处,大堂兄确实所求颇多,只是……他求的是什么? 一开始,顾长庚以为他求权势求地位,相处久了以为他求天下求社稷,后来得知中域又以为他求仙道求长生。 但这些……都只是顾长庚以为,顾长泽从未真正说过他求的是什么。 他只说过,要参与储君之争,助二皇子上位,但最终的目的为何,顾长庚并不是很清楚。 “长庚,祖母求你一件事。” 顾长庚眼神复杂,“您说。” 老夫人:“无论如何,保住长泽的性命。” “他父亲拗不过他的,北方三府,他终究会去,跟着二皇子,那些危险他也终究会碰上。长庚,你是有大本事的,算祖母求你,别让长泽死在北方 ! ”老夫人握住顾长庚的手,眼中满是恳求。 顾长庚嘴唇动了动,似有什么想说,余光却看到一旁呆呆的顾长青,不由叹了口气,“奶奶,我会尽力护大堂兄周全的。” 老夫人很开心,不断给顾长庚夹菜,还顺便给顾长青夹了几筷子。 只是,看着已经不冒热气的菜肴,顾长庚到底没了胃口。 说好的不管那些糟心事,却还是在生辰宴上,留了私心。 生辰宴后,顾长庚回到自己的院子,躺在屋顶上数星星。 顾长青搬了个梯子过来,也爬了上来,躺在顾长庚旁边。 顾长青突然说道:“祖母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大哥那边,不用你管。” 顾长庚扬起唇角,“怎么?准备扛起侯府的大梁了?” 顾长青一下子急红了脸,道:“不是 !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去北方 ! ” “长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我大哥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是他的命,他自愿的,不用你涉险。”顾长青很认真,他不是不知事的孩童,现在的北方三府有多危险,他清楚。 旱灾,流民,瘟疫,还有各方派去的刺客,那里比战场还要危险。 顾长庚轻轻揉了揉小堂兄的脑袋,笑道:“谢谢长青。” “不过,我确实不想去北方三府。” 若是其他的世界,他哪怕不亲自去也有办法保护顾长泽,但这个世界神识无法外放,他必须亲自过去,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照理说,他答应了老夫人,应该去。 但—— 他不能,也不愿去。 他的小堂兄——顾长青,最近有死劫。 比起顾长泽,自然是顾长青在他心里的分量更重,这段日子,他必须陪在顾长青身边,让他安稳度过死劫。 顾长庚不明白,这么好的小堂兄,怎么会有死劫? 罢了,有他在,到底不会让他出事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几日后,顾长泽跟着顾郴离开了京城。 去那大旱之地,看那民不聊生。 临走前,顾长庚给了顾长泽三枚玉佩,刚好顾郴、顾长泽,还有二皇子,一人一枚,他再三叮嘱要随身携带,万万不可离身。 顾长泽答应了。 顾长庚依旧放不下心,又给了他一瓶不入品阶的救命丹药。 每个玉佩里都存封了三道剑气,可护他们度过三次危机。 但到底无法确保万无一失,玉佩可防心怀不轨之徒,可阻饥肠辘辘之流民,却防不了肉眼不可见的瘟疫,因此,救命的丹药是必不可少的。 如此这般,如若顾长泽还会遇到危险,那就真的是命了。 不过,顾长庚觉得顾长泽不会有事的。 最起码,此刻,他没看到顾长泽有什么死劫。 顾长庚安稳的留在京城,一心想帮小堂兄度过死劫。 老夫人早在顾郴父子俩离开的那一天,就去寺庙为他们祈福了。 走前,老夫人定定的看着顾长庚,缓缓道:“长庚,别忘了你答应祖母的事。” 顾长庚沉默,他已经尽力了。 他是个俗人,总会优先保护自己喜欢的,对他而言,无疑小堂兄更重要。 顾长庚想,若小堂兄的死劫能早日化解,他就去北方找大堂兄。 然而意外,总是无处不在。 顾长青身上的死劫如一缕缕黑线,越缠越紧,却迟迟不发作。 而北方灾情却越发严重。 一个月后,北方三府爆发瘟疫,流民再次发生动乱,三府府主直接被杀死,二皇子和顾郴也被当做人质扣留了,而顾长泽,他失踪了。 消息传到侯府,魏氏直接昏倒了,整个侯府都要疯了。 顾长庚也要疯了。 元晟帝下旨,命忠亲王带兵前往镇压动乱。 谢明夷决定跟着去。 “你……你一定要去吗?”顾长庚烦躁不已。 “我总不能让我外公一个人去。”谢明夷笑道,“好啦,别担心,我很厉害的,区区瘟疫,我一针下去,就针到病除。” 顾长庚捂额叹息一声,骂道:“我就不该给忠亲王延寿丹,好好一个退了休的老头子,硬是被二次征召,真是……我坑我自己 ! ” 谢明夷抱抱他,贴心道:“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自己。” 顾长庚把头埋进道侣脖子里,闷声道:“你要保证不浪,时刻牢记三不一字原则。” 谢明夷啊了一声,“三不一字什么意思啊?” “不反野,不单带,不越塔,只求一个字,稳 ! ” 谢明夷懵逼:“什么?” “你要记住,外面龙丢了无所谓,家里蓝没了无所谓,高地塔推了无所谓,关键时刻,卖队友也无所谓。”顾长庚很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子乱乱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直接就从嘴里冒出来了,委屈巴巴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谢明夷不知为何,突然想打自家未婚夫,但看到他颓丧的样子,还是心软了,摸摸他的头,“别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向你保证,不逞强,不落单,不冲动,只求稳,行吗?” 顾长庚闷闷点头,抱紧道侣,“那你要早点回来。” 谢明夷享受着未婚夫难得一见的脆弱,心里有些小激动,一激动就容易蹬鼻子上脸。 “你好粘我啊,跟个小媳妇一样嘿嘿。” 顾长庚直起身子,漆黑的眼眸看着他。 谢明夷:瞬间销声。 顾长庚叹息,将一枚玉佩挂在谢明夷腰间,叮嘱道:“我们都有亲人要保护,你做出的决定,我也不会反对。但你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最重要的还是我们彼此。” “这次北方大旱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去了之后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等我。” 最近顾长青的死劫越来越清晰了,顾长庚相信,很快,很快就能化解死劫了。 顾长泽没死是肯定的,顾长庚能感应到玉佩里还有一道剑气。 只是距离太远,他也不清楚顾长泽到底身在何方。 谢明夷走了,跟着忠亲王。 第二日,顾长青一脸憔悴地从外面回来,碰到了顾长庚。 顾长青怔怔的看着堂弟,突然叫住他:“长庚。” “怎么了?”顾长庚顿住,看向顾长青,他身上开始有死气弥漫了。 顾长青说道:“今日我遇到了一个道士,他说我要死了。” 顾长庚目光一沉,道士? 他一下就想到了那个装道士的和尚。 讹兽附身,报丧命格。 之前顾长庚见那人可怜,赠他一道剑气,可压制讹兽一日,让他能说一日真言。 如今,一日期限早过,那人再次口吐谎言,却歪打正着,说出了顾长青的死劫。 顾长庚心里涌出一股怒气,那人知不知道,他的一个谎言,对他人而言,即是报丧 ! 现在,报丧命格起了作用,顾长青的死劫……躲不过去了。 换言之——顾长青必死。 报丧命格源自封神之战。 殷商大臣比干七窍玲珑心被挖,遇一卖菜妇人问:菜无心可活,人无心会如何? 妇人曰:人无心,自然是死。 话落,比干身亡。 此为报丧之人,一语道破生死,一言惊醒鬼神。 凡为恶丧,无不中的。 顾长青被人报了丧,相当于已经在阎王殿留了名,躲不过,逃不掉。 这便是命运吗? 顾长庚咬牙,一把拉住顾长青,将他带到自己的院子里。 “长庚,你干嘛?”顾长青惊恐的看到堂弟不知从何处拔出了剑。 顾长庚抬眸,剑光倒映在瞳孔中,“刻命。” 阎王叫你三更死,我偏要留你到五更! 这是顾长庚根据谢明夷的天行九针第三针——锁命,创造出的一式救人剑。 不管如何,被刻命之人,都会在死劫爆发之后,保留生机一月。 “小堂兄,天要你死,我要你活,你听谁的?” 顾长庚一剑刺向了顾长青的胸口。 那一刻,顾长青仿佛看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团银色的光包裹住了,温暖又亲切。 “我听你的。” …… 顾长庚跟顾霖打过招呼之后,第二日一早就离开了京城,赶上了前往北方三府的谢明夷。 顾长青已经被刻命,一月之内,留在这里也没用,干脆去解决北方大旱。 “你怎么来了?不放心我吗?”正好是清晨,谢明夷正蹲在河边洗漱,看到顾长庚有些疑惑的问道。 顾长庚想起小堂兄,就心情不好,他摇头:“我只是来看看你,看完了我就走。” 谢明夷想到未婚夫能御剑飞行,以为他待会儿还要回京城,有些喜滋滋的说道:“你就这么想我呀?” 顾长庚看着道侣的笑容,冷凝的目光渐渐柔和,“是啊,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那你现在看完了吗?”谢明夷脸有些红。 顾长庚突然凑过去亲了他一口,“看完了,我走了,保护好自己。” 说完,他便化作一缕剑光,消失不见。 谢明夷摸着唇,哼了一声,“走的真快。” 顾长庚以剑光飞遁,一日之间便可游遍整个大楚,跟谢明夷一起慢慢走实在耽误时间,此刻不过午时,他便已经到了北方三府之一的天水府。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天水府。 顾长庚御剑于高空之中,放眼望去,万里无云的天气,下面一片孤寂的黄色,没有半分绿意。 还有一些细小的黑点,毫无规律的散布着,就像经历了暴雨之后的蚂蚁。 那是北方三府的流民。 他们在荒野中挖着什么东西,或是土里的虫子,或是植物的根茎。 大旱之下,人似乎也跟那些草木一样,枯竭后,便是死亡。 然,草木无法自救,人类却能挣扎。 他们苟延残喘着,稍微年轻一点的,都想方设法的往外跑,跑不动的,就倒在地上,等着太阳下山,再寻找生存的机会。 顾长庚落在一处村庄。 看起来没有半点烟火气,村庄里应该已经空无一人了。 路经一些倒塌的房屋,四处落满灰尘,田地里都是荒芜,大旱之后的蝗虫,将一切都啃食殆尽。 灾难,总要亲眼目睹,才知真正的惨痛。 顾长庚慢悠悠的走着,表情平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一个小小的菜园子,居然还残存着几行皱巴巴的甘薯禾叶。 顾长庚走了过去,看到一位干瘦的老者光着脚蹲在地上,正小心翼翼的给甘薯一点点的浇水,活似伺候祖宗。 老者身边有一个木桶,里面盛了些许浑浊的泥水,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打来的。 半饷,老者浇好了水,他颤悠悠的站起身,用手锤了几下弯着的背,发出一声叹息。 他转身,看到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少年郎。 老者咧开嘴笑道:“你这哪儿来的小公子,怎的往这边跑?” 顾长庚微微躬身,道:“老先生,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老者摆摆手,“这点活计,哪有什么要帮忙的,指不定啥时候就没了。” 顾长庚:“老先生,村里其他人呢?” “走了,都走了。” 老者深陷的眼窝似乎都干涸了,“这日子,不走不行啊,老汉两个儿子也走了。” 顾长庚:“您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呢?” “老喽,走不动,不拖累他们,留在这里好,给他们看家。”老者笑了笑,露出焦黄的牙齿,“小公子,听老汉一句劝,在这歇一歇就走吧,往南走,那边好,有水,有粮,还没人跟你抢。” 顾长庚沉默了一下,问:“老先生,你可知现如今这外面是什么情况?” 老者从怀里掏出一块饼,掰了一半递给面前这位小公子,拿剩下的一半沾着木桶里的水,塞嘴里嚼,含糊不清的说道:“大旱啊,咱天水府还算好的,过不下去的朝南走个七八天就能找到吃的喝的,也没饿死太多人,兰宁府不行,那边太远了,得走上一个多月才能碰上有水的地方,听说那边的人饿急了,都开始吃人了 ! ” “小公子,你可千万不能去兰宁府啊,那去了就回不来了,那边人死得多,都惹怒瘟神了 ! ”老者表情凝重,劝着少年郎。 瘟神,据说是掌管瘟疫的神灵,每当世人罪孽深重时,瘟神就会散下瘟疫,清理世间。 顾长庚咬了口干巴巴的饼,艰难的咽下去,问道:“天水府没出现瘟疫吗?” 老者神色突然有些微妙,神秘兮兮的说道:“这天水府府主不是让人给打死了嘛,那顶替他的人,有本事,是这个 ! ” 老者竖起了大拇指,“得了瘟疫的人,都被他抓起来了。” 顾长庚:“……是吗?” 老者不知为何有些得意,“老汉跟你讲,你不要告诉别人,那新府主,就是咱们村的,叫狗娃,那小子从小就机灵,无父无母的,靠吃百家饭长大,他小时候还在老汉家里住过呢。” 顾长庚哽住了。 不得不说,这粗饼真的……太糙了。 老者看到顾长庚脸色怪异,下意识看了眼木桶里的水,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好意思把这脏兮兮的水给这位小公子喝。 他把顾长庚拉到了一旁的屋子里,偷摸摸的从上锁的柜橱里拿出一个水壶,到了一碗清澈的水,递给顾长庚。 “喝吧,这是干净的。” 顾长庚犹豫了下,还是喝了一口。 “老先生,如今大旱,河里井里都干了,这水……” 老者指了指后面苍黄一片的山,道:“后山那边有个地洞,里面的石壁每晚都会出一些水珠,老汉往那儿坐一晚上,就能接半碗水。” 顾长庚垂眸,想那可能是底下水脉,而且是颇为庞大的水脉。 就着这碗水,顾长庚默默啃完了半张饼。 “老先生,今日得您恩泽,他日必以甘霖还之。”顾长庚顿了顿,又道:“后山地洞,当化涌泉。” “告辞。” 顾长庚离开了村子,留下摸不着头脑的老先生。 再次御剑飞天,顾长庚遥遥对着那后山投下一缕剑光,“既有水脉,便不该大旱。” 剑光没入地穴,引动水脉,不多时,发出轰鸣水声,清冽的地下水沿着裂开的石壁涌了上来。 滴水化涌泉,莫过如是。 再次看向府城,黑色的气息缠绕,无数人的死劫凝聚一起,壮大着,沸腾着,张牙舞爪。 顾长庚表情有些凝重,“但愿,不是帝女旱魃。” 异兽录正录上的异兽,顾长庚记得没有旱魃,亦没有其他能引发大旱的异兽,但此次大旱,却十分诡异,若无外力作用,根本不可能如此严重。 关于旱魃,各处所言不同。 山海经记载,黄帝对战蚩尤,为风伯雨师所阻,乃下天女曰魃,遂雨止。 而在民间故事里,旱魃乃是僵尸,是人死后尸变所化成的旱鬼。 顾长庚不清楚这个世界里的旱魃是何来历,但一想到中域——那个高等世界的碎片,顾长庚就觉得帝女旱魃出现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若真是帝女旱魃……嗯……顾长庚觉得自己的剑不够锋利,还需磨上一段时日。 至少,等他觉悟第三种剑意。 “究竟是不是,引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顾长庚喃喃低语,脚下长剑收于手中,轻轻一挥,剑光凛冽于天际,发出一阵雷鸣,顷刻间,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 天水府里的人都仰起了头,愣愣的看着天空。 “要……下雨了吗?” 顾长庚持剑凌空而立,“昔日于京都寄存一场雨露,今日特来领取。” 一剑落尽,瞬间,风起云涌。 聚八方水汽凝云,斩一剑雷势化雨。 如仙人临世,伴随着风雨,尘世间的一切皆化作炽白光芒,引领着世人,仰望苍天。 “轰隆——” 乌云翻滚,大风起兮 ! “啪嗒啪嗒——” 雨水落在了每个天水府百姓的脸上,他们茫然空洞的面容,突然踊跃出了对生存的希望。 “下……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 ” “下雨了——” “啊——快点拿盆接水 ! ” 原本死劫遍布的天水府,活过来了。 小名狗娃,大名孙雨来的“新府主”,走到空地上,张开嘴巴,仰头接着雨水,忽而又哭又笑。 “真好,下雨了。” ※※※※※※※※※※※※※※※※※※※※ 孙雨来:天不生我孙雨来,大旱万古如长夜。 雨来——感谢在2020-06-15 03:23:54~2020-06-18 02:5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凝绿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一片电闪雷鸣之后,天水府的更北方,黑气缭绕之间,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嘶吼。 “吼——! ” 它在警告。 顾长庚收剑,侧耳听了一下,缓缓笑了起来,“这嗓门,够粗的。” 一听,就不是女孩子的声音。 既如此,那就差不多可以确认其身份并非是帝女旱魃了。 “是尸变吗?” 顾长庚没什么思绪,直接御剑飞往兰宁。 这一场大雨,只是覆盖了天水府,其余二府并未受惠。 算是解了天水府的燃眉之急,但若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还是会与兰宁二府一般,旱情不止。 大旱根源,就在兰宁府。 顾长庚一路向北,天水府刚下过雨,高处的空气湿润清凉,但随着顾长庚越靠近兰宁,所呼吸的空气便越干燥。 仿佛带了一丝毒火,吸入肺腑之中,只觉烦躁不已。 “还能影响心情?呵,有点厉害。” 顾长庚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锁骨,眉头紧皱着,漆黑的瞳孔里燃起了一团金色的火焰。 明尘净心之火,燃尽红尘业障。 这是谢元君分给他的小火苗,本意是为了消除他身上的杀气和业力,以防因为杀人太多而产生心魔。 但顾长庚有了这火之后,只用来改善心情,也不见他有什么心魔。 这次倒刚好,派上用场了。 与天水府死气沉沉不同,兰宁府虽然同样到处都是绝望之人,但那绝望之中,更多的却是杀戮、疯狂与掠夺。 荒芜的街道,藏着一双又一双猩红的眼睛。 渴了,便以人血解渴,饿了,便以人肉饱腹。 “久在红障里,何时复清明?” 兰宁府的百姓,一直生活在这火毒之中,受其影响,已经逐渐丧失了理智。 他们,已经离疯不远了。 顾长庚眸光冰冷,降落在兰宁府城门口,抬脚走了进去。 入眼之人,无不是满身黑色丝线缠绕。 一入府,顾长庚便感觉到很多疯狂的目光盯住了他。 回望过去,都是一些瘦骨嶙峋饥肠辘辘之辈,宛如一条痢藓丛生的野狗,对过路人龇着牙流着口水。 “把我当食物?”顾长庚冷笑,用力一跺脚,灰尘飞扬,地面瞬间裂开几道缝,往四周蔓延。 那些让人不悦的目光一下子收敛了不少,哪怕再疯狂,欺软怕硬都是本能。 突然,顾长庚停下了,他看到一对夫妻,应当是一对夫妻吧,哪怕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但那种曾经恩爱过的感觉不会骗人。 女子披头散发,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顾长庚猜那可能是她的孩子,她另一只手拿着菜刀,菜刀上有血迹,应该是杀过人的。 此刻那把刀正被她朝着自己丈夫挥舞,“滚 ! 你滚 ! ” “我不会给你的,不会给你 ! ” 那男子浑身颤抖,目光贪婪的望着女子手中的襁褓,喉咙滚动着,他好似在尽力克制自己,却又跃跃欲试。 “给我,丽红,快给我 ! ” 他伸出手准备抢,却被女子用刀划破了手臂,血腥味一下子弥漫开来。 周围人都躁动起来,盯住了男人。 男人畏惧地缩了一下,随后慢慢跪下,膝行到女子脚边,哀求道:“给我吧,我快死了,丽红,给我,我真的好饿!” 女子不断后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喊,表情扭曲,她似乎想哭,却眼睛干涸的厉害,一滴眼泪都没有了。 顾长庚叹息,走过去,然后这夫妻俩顿时不约而同的侧过头警惕的盯着他,气氛有些凝固。 “那是你的孩子吗?”顾长庚干脆停在原地,问那女子。 女子不出声,只更紧的搂住了襁褓。 顾长庚没从襁褓里感应到生命的气息,想来那孩子已经死了,但那女子作为一个母亲,依然不愿舍弃,一时之间顾长庚不由感叹母爱的伟大。 “你们是夫妻?”顾长庚又问。 女子还是不说话,反而是那男子,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朝女子扑了过去。 顾长庚神色一凛,霜无出鞘,剑柄狠狠地砸在男子的腹上,男子撞到墙上,昏了过去。 女子眼神微闪,鼻翼微微动了一下。 有人想过来捡便宜,偷摸着靠近昏迷不醒的男子。 顾长庚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凉凉道:“我可没打算请客,劝你们还是止步。” 霜无发出铮铮剑鸣,丝丝缕缕的剑气切割着周围的事物,留下平滑的切口。 那些人怕了,纷纷退避。 顾长庚再看向这位伟大的母亲,温和道:“我有些事想问你,你如实回答,这块饼就当做报酬,如何?”说完,取出了一块粗饼。 女子被吸引住了,死死地盯着那块饼,却一动不动。 顾长庚想了想,把饼扔了过去。 饼落地的瞬间,女子扑了过去,两手握住已经沾灰的饼,飞快的塞进嘴里,大口啃食。 嗯?两手? 等等 ! 顾长庚愣住了,她,这位伟大的母亲,为了饼,把孩子扔了?! 裹着孩子的襁褓在地上滚了几圈,风吹过,散了开来。 露出一个婴孩的尸体—— 半边骨头半边肉。 顾长庚心脏仿佛被重击了一下。 这个孩子,是怎么死的,又是被谁所食? 他的母亲死命抱着他,不惜与丈夫相抗,难道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食物吗? 顾长庚一直知道,在灾难面前,人伦道德都是虚的,但……知道归知道,他还是希望看到人性的璀璨,而非人心的堕落。 女子已经吃完了整个饼,舔干净手上的碎屑,胃里终于不再火烧一般,饥饿缓解了,她这才有空仔细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人。 衣着干净得体,皮肤白皙,生的很好看,眉眼冷凝,好像有些生气。 女子沙哑着嗓子开口道:“你要问我什么?” 顾长庚指着那个襁褓,问:“那是你的亲子吗?”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当然。” “你吃了他?”顾长庚瞳孔里再度升起了金色的火焰。 女子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歇下来,她道出两个字:“好吃。” 顾长庚顿觉心脏难受的紧,他不知自己是该一走了之,还是该一剑杀了她。 虎毒不食子,人饿急了却会吃亲儿。 但若没有这旱灾,她也许会是一位慈母? 不管哪个世界,凡人都是生存不易的,随便一点天灾人祸就能让他们丧失生命。而凡人中的普通人,更是一生艰苦,不但要看老天心情,还要看那些有权势之人的心情。 “好吃……”女子喃喃低语,她又爬过去,把吃了一半的孩子紧紧抱住。 顾长庚一剑挥过去,斩落女子的头发,他恶狠狠的说道:“好吃也不能吃 ! ” 女子怔住了,她伸长脖子,嘶声力竭道:“可我饿啊!” 她瘫倒在地,目光空洞,嘴唇蠕动着说道:“吃人肉是会上瘾的,我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真好吃啊。”女子露出一个痴迷的笑容。 顾长庚脸色漠然,转身离去。 “杀了我吧。” 身后传来一声弱如蚊蝇的气声。 顾长庚闭眼,复又睁开,霜无剑轻动,两缕剑气落在那对夫妻身上。 只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便散如粉尘。 “管你是什么东西,都必须死!” 顾长庚心中突然浮现出惊人的杀意,他决定了,要将那旱灾的源头,挫骨扬灰!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北有游民,以放牧为生,浑身毛发皆白,大楚人称其为——白民。 每到严冬腊月,白民总会突袭大楚北方三府,抢掠食物和布匹。 如今,已经深秋,往年这个时候,白民各大部族总会集聚一起,磨刀霍霍向大楚。 然而,今年—— “去他姆妈的 ! 这群疯子,阿鲁巴不去抢他们吃的,他们反倒扒阿鲁巴家的草皮?! ”一个红了眼的白发少年,怒气冲冲的大喊。 他叫阿鲁巴,一早起来发现平常放牧的地方被楚人糟蹋了,光秃秃一片。 旁边几个白民也一脸愁苦。 “听说那边闹了旱灾,饿死了一大片,没死的跟野狗也差不多了 ! ”年纪最长的老头子眉头紧锁,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旱烟,这旱烟还是他儿子前年从兰宁府抢来的。 一个长相憨厚的汉子挠了挠后脑勺,问:“那今年……还去不?” “去?见人饿得慌,给人送肉呢?知道这叫什么吗?用大楚话讲,就叫肉馍馍打狗,一口一个,吃干抹净,有去无回 ! ”另一个容貌昳丽的青年脾气不太好,当下怒骂道。 “吃……吃人还?”憨厚的汉子缩了缩脖子,有点怕怕。 老头子抽吧抽吧着手中的烟杆子,道:“大旱年,人饿急了什么都吃,兰宁府都被吃空了。” 汉子急了,“那可咋办啊?咱部族里没存粮,族人熬不过大寒啊。” 青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忍着 ! 再不济,部族里还有些干草,垫垫肚子还是可以的,总比被楚人吃了强 ! ” “……” 干草?这么委屈自个吗? 往年虽然总被大楚追着打,但好歹能抢回不少战利品,吃的喝的穿的,抢个两三次就能滋润的度过寒冬,现在居然要吃干草?! 阿鲁巴:“阿鲁巴不要吃干草 ! 饿死也不吃 ! ” 老头子摸了摸少年的头,安慰道:“阿鲁巴别听你南叔瞎说,不至于吃干草的,在那北方之北,是我白民祖地,有乘黄族灵庇佑,新鲜的草肯定够你吃的。” 阿鲁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 我只是不想吃草 ! 不在乎它是干的还是鲜的 ! 这四人是北地青部落的族民,少年阿鲁巴,青年南屿,汉子禾仓,老者谷。 白民起名有规矩,在部族里辈分越高,名字字数越少。 少年阿鲁巴现在是辈分最小的。 等阿鲁巴辈分变高,名字就会改成“鲁巴”,最后再改成“鲁”或者“巴”。 老头子谷,是部族里辈分最高的族民,哪怕族长,也要叫他叔。 “谷爷爷 ! ” 突然,一个小孩急慌慌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眼眶红通通的。 谷忙起身,疑惑道:“阿朵辛,怎么了?” 阿朵辛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纯白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蛋上挂着两道泪痕,衣服还沾了不少血迹,她扑到谷的怀里,带着哭腔道:“有好多,好多楚人,他们冲进部族里了!” “什么?! ” 南屿、禾仓,还有阿鲁巴都惊骇不已。 楚人冲进部族了? 简直……天方夜谭! “那我们快回去!干他姆妈的!”阿鲁巴少年心性,当即想回部族,却被谷按住。 谷问:“阿朵辛,告诉爷爷,部族现在怎么样了?” 阿朵辛打了个哭嗝,道:“我、我不知道,阿姆让我、出来……呃,找谷爷爷,族长、被楚人……打死了!” 谷手中的烟杆落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南屿嗓音苦涩,“还有人跟你一起逃出来吗?” 阿朵辛瘪着嘴,哭道:“没有了。” 几人顿时内心冰凉一片。 谷身体摇摇晃晃,禾仓忙扶着他,他喘着气道:“先,先别慌,事情不一定是我们想的那样,南屿,你眼神好,你去部族四周查看一下,不管什么结果,一定要回来告诉我们,莫要孤身犯险。” “这里也不能久留,我们往北走,去黑部族等你。” 黑部族和青部族向来交好。 南屿点了点头,一个人往部族方向走去。 剩下四人也离开了,留下这片被楚人扒光草皮的放牧地。 …… 第二日,四人在黑部族等到了南屿。 南屿脸色煞白,两眼充血,一见到谷就跪倒在地上。 “族人、族人都被他们……吃了。”南屿浑身颤抖着,一字一句诉说着族人的惨状。 他难以忘记那副场景,生吞活剥,饮血嚼骨,上千楚人,皆如食人之恶鬼。 听完南屿的诉说,阿鲁巴握紧拳头,泪流满面:“该死的楚人!” “谷,你们准备如何?” 黑部族族长是个中年男人,他得知青部族的遭遇,痛恨楚人之余,也不由担心起自己的部族,毕竟黑部族离青部族并不远。 谷闭上眼,缓缓说道:“那些楚人太凶恶,不可直面抵抗,往北走吧,去白民祖地,请本族出面给我们报仇,杀光那些楚人!” 白民本族,毛发银白,寿命悠长,血统纯正者能活五百岁以上。 白民一族起源于极北之地,先祖偶遇异兽乘黄,骑之得寿两千载,后留下血脉于北地。异兽乘黄也留下一只断角,庇护北地白民一族。 部分白民跟随乘黄前往中域,立白民之国于龙鱼北。 留在极北祖地的白民本族继承了其先祖从异兽乘黄身上获得的力量,毛发晶莹似雪,寿命也得到了一定的延长。 只是祖地颇为遥远,骑马而行得走一个月,按照北地的气候,这个时间段,应该已经入冬了。 打定主意后,黑部族族长提供了一些食物,送他们离开,自己则吩咐族人时刻警惕,防止被饿急了的楚人偷袭。 阿朵辛留在了黑部族,族长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叹道:“今年严冬不好过啊,楚人都打上门来了。” …… 不提北方游民如何,顾长庚却是遇到了麻烦。 不像天水府,那里的瘟疫控制的很好,兰宁府的人太饿了,那些病死的百姓尸体并无被火化,而是进了那些流民的口腹。 大夫进城,却在看望病患的时候被分食。 兰宁府的瘟疫,根本无法控制。 顾长庚找到了二皇子和靖远侯,他们被困在府城的主府里,随行的军队保护着他们,而那主府外面,却是围着密密麻麻的流民。 顾长泽不在。 顾长庚感应了一下位置,有些惊讶,顾长泽居然已经不在兰宁府了—— 他在更北方。 若顾长庚没有记错,那是北方游民所出没的地方。 距兰宁府百里之遥,有一支边塞军驻守的,以防每年白民南下掠夺。 大旱,影响了边塞军吗? 也对,边塞驻军虽离兰宁府较远,但位置也隶属于兰宁府。 想到这里,顾长庚御剑而上,目眺那与北地交界处的驻军。 却只见到了一片荒芜的驻军地。 边塞军,不见了。 而那北地,不知不觉间,升腾起了浓郁的血色之气。 顾长庚一时之间,面色有些怪异,边塞军常年跟那些游民打交道,两者相看两厌,如今北方三府闹饥荒,军粮被扣留了,无法送到边塞军手中,边塞军上报不了,饿急了居然冲进了北地。 只是,这个时间段,北地游民也没有充裕的食物吧。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兰宁府如今存活下来的人,八成以上都吃过死人肉,在这瘟疫蔓延的时刻,顾长庚几乎可以肯定,在这场灾劫结束之后,兰宁府会化作一片死域。 即便没有感染瘟疫,吃过人肉的人,真的还能像常人一般……生活吗? 顾长庚不确定,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除去旱灾之源。 其实很好找。 肆无忌惮、张牙舞爪,那旱鬼从未掩饰自己。 顾长庚越靠近它,就越感到燥热。 哪怕有金色的小火苗不停的烧去心中杂念,顾长庚还是想发脾气。 并非顾长庚心境不过关,实乃这旱鬼在低武世界造成的影响太大。 饿浮遍野,寸草不生,灭绝生机。 “找到了!” 顾长庚目光一定,跃下长剑,来到了一条已经干涸的河床之上。 一个浑身冒着血红火焰的人影站在那里,一身破烂的衣着,上面沾着泥土和污血,高温似乎将它周围的空间都烧的扭曲了。 顾长庚一剑斩出,剑气凛冽,落在那人影身上却仿佛砍在了水面上,荡起一阵涟漪过后,毫发无伤。 顾长庚瞳孔一缩,不是旱鬼,是怪异! 草木启智称之为“精”,动物修行称之为“妖”,无生命之物诞灵称之为“怪”,而天地规则附加于“怪”,便为“怪异”。 怪异是世界法则的体现,不死不灭,靠武力是无法杀死怪异的,只有封印和剥离。 怪异是有自己的影响范围的,并且会随着法则的壮大,不断扩大边域,就像这次的旱灾,从兰宁府扩大到北方三府。 若能限制它的影响范围,将其封印,就不会再造成什么危害。 至于剥离,指的是剥离其法则。 怪异之所以不死不灭,是因为世界法则不会被磨灭,但若能将法则剥离下来,归还于天地,怪异自然会消失。 只是—— “低武世界,为什么会出现怪异?” 怪异的出现,首先就要有怪,而怪的诞生,则需要灵气。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 顾长庚满脑子疑问,却无人能解答他的问题。 “水……水……”人形怪异手里不知拿着什么,背对着顾长庚,一下一下朝着土地用力。 顾长庚听到它在说话,不由愣住了。 人死后,尸体为无生命之物,诞灵便会化为怪,若其生前执念或死亡因果符合某一条天地规则,使其融于身,便会成为怪异。 也因此,怪异只有本能,没有智慧,法则运行下,唯一能让它们用言语表达出来的,只有生前执念或死亡因果。 这个怪异的死亡,跟水有关?是溺死的吗?若真如此,也难怪会发生旱灾了。 顾长庚缓步绕到怪异前面,目光瞥到它的脸时,顾长庚的心却猛得一跳—— 肌肤破碎,改不了其面容稚嫩。 这明明就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它面色青紫,手里拿着铲子,机械的挖着,顾长庚下意识往四周看去,这才惊觉河床两边已是一个个大坑,而那大坑里,居然出现了一副副腐化的棺材。 不是溺死,是活埋。 顾长庚脑中突然出现了这个念头。 只是,活埋跟水,有什么关系呢? 顾长庚知道今日解决不了这个怪异了,他沿着河床漫无目的地边走边思索着。 他必须要知道怪异的死亡的前因后果,洞悉它的法则规律,找到正确的规避方法,才能将法则剥离。 顾长庚感觉自己脑壳痛,这种脑力活就不该归他管! “嗯?” 突然,顾长庚瞥到一个石碑。 他快速走过去,只见上面刻了“小河村”三字。 顾长庚眸光微动,就在此刻,他有了一个想法。 顾长庚飞身而起,往城主府的方向飞去。 城主府。 顾长庚找到了顾郴,花了好一番口舌才让他相信自己,带自己去卷宗室。 卷宗室——里面涵盖了兰宁府的各大村落、人口户籍、案件追踪等各方面信息。 “你说的小河村,应该也有记录,都在这里,你慢慢找吧。”顾郴语气生硬,脸色憔悴。 顾长泽失踪有一段时间了,他忧心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偏偏这个时候,倒霉侄儿又突然出现……顾郴真的心累,把人带到就走了。 顾长庚不管自己便宜大伯怎么想,他看着满屋子卷宗,头都大了。 “这么多,我一个人得找到明年!还是神识玉简方便。”顾长庚咕哝着,飞快地把卷宗堆放到一起,然后大手一挥,全部送到须弥芥子里。 “茶茶,干活了!”顾长庚用霜无剑毫不客气的敲了敲门,“找到关于小河村的全部信息。” 小结巴看着小山一样的卷宗,欲哭无泪,控诉道:“雇佣童、童工,是、是是犯法的!” “孩子帮家长干点家务,怎么就犯法了呢?大不了我不给你雇佣费,就不算雇佣关系了。”顾长庚挑眉一笑。 茶茶急忙开口:“要、要要!” 顾长庚下意识接了句,“切克闹!”说完反应过来,脸都黑了,“什么鬼?” 茶茶:“要雇、雇佣费。” 顾长庚:“……不给,干活!” “你、你剥削吾!”茶茶小奶音带着一丝委屈。 “茶茶。”顾长庚深呼吸,学着谢元君温声细语道:“听话,好吗?” 茶茶小脸一僵,整个人扑到卷宗上,闷声道:“那、那吾就、就帮、帮你一次!” 小结巴露出来的耳朵悄咪咪的红了。 听到茶茶的回答,顾长庚松了口气,对付这种上了年纪还装嫩的小混蛋,就得来软的。 茶茶本身就是芥灵,须弥芥子之内,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不到一个小时,茶茶整理的《关于小河村历史发展轨迹以及现在人口经济的分析报告》新鲜出炉! 顾长庚接过小结巴的报告,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半饷,他目光停留在了“雨神祭”这三个字上。 上面写到:小河村自古以来就有拜祭雨神的习俗,他们认为雨神的诞辰是每年的二月十四,只要在这个日子给雨神送上祭品,就会一年风调雨顺。 祭品—— 是二月十四出生的未及笄少女。 祭拜方式—— 将少女放入棺中,竖直活葬在河边,留个出气口,棺内存放七日口粮,却无一滴水,让少女在离河流几步之遥的地底忍受干渴,直至死亡。 村人认为,与雨神同一天生辰的少女,死亡之后会去服侍雨神,她对水的渴求会让雨神赐下雨露给她的故乡,而她的尸身立于河床两边,会稳固堤坝,防止雨水过多导致决堤。 “真是……愚昧!” 顾长庚气笑了,他总算知道,为何一个活埋的人会心心念念想着水,为何世界法则会融于一个死去少女的尸体,为何兰宁府会遭遇大旱! 都是自己作的! 明明祭拜是为了风调雨顺,因此诞生的怪异却偏偏会带来大旱,也算是可笑至极了。 如此便好推测法则规律了。 水是生命之源,少女对水的渴求,导致其融合的天地法则并非是通过高温造成大旱让水被蒸腾。 而是自身不断吞噬吸纳周围的水分,当然,也包括人体内的水,由此引发出了大旱。 两者因果恰恰相反。 顾长庚想到他在天水府降雨,引发怪异发出怒吼,他以为它是在警告,还笑它嗓门粗。 “呵,嗓子枯竭能不粗吗?”现在想起来,当日它应该是渴了,想将雨露吸走,却被顾长庚阻挡,这才发出的怒吼。 ※※※※※※※※※※※※※※※※※※※※ 端午节快乐!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兰宁府的夜晚也是燥热的,忙活一天,顾长庚也觉得心神疲惫,就想着稍微眯一会儿,再醒来就已经天亮了。 睡梦中放松了抵御,现在顾长庚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不舒服。 “我这年轻的身体都要被吸干了。”顾长庚沙哑着嗓子,喃喃道。 正准备推门而入的大伯,听闻此话:“……”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顾郴失眠了一晚上,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要找大侄子聊聊,顺便问问他能不能把长泽找回来,再顺便问问他能不能带二皇子回京城,最后顺便问问他能不能解决这边的流民动乱…… “或者他直接降场雨,顺便解了大旱?”顾郴嗓子渴的冒烟,身体脱水导致精神有些恍惚,乱七八糟的想着。 也赖于顾长庚给的神奇玉佩救了他们好几次,以及顾长泽话里话外表达了对堂弟的推崇,致使顾郴对大侄子产生了某种意义上的信任。 只是他刚走到卷宗室门口,就听到便宜侄儿说了这么一句有歧义的话,心情有些微妙。 正在顾郴迟疑不决时,顾长庚开门走了出来,致以礼貌的问候,“大伯,早上好。” 顾郴颔首,道:“你在卷宗室待了一整夜,可有什么收获?” 顾长庚伸了个懒腰,眯着眼:“收获倒是不小,只是……” 顾郴追问:“只是什么?” 顾长庚:“我好渴,大伯,有水给我润润嗓子不?” 顾郴瞬间脸黑了,城主府里的水是有限的,他和二皇子都省着喝,二皇子那么喜洁一人,现在却连每日的洗漱都免了,可见有多缺水。 “没水吗?”见顾郴迟迟不回答,顾长庚挑了挑眉。 顾郴扯了扯干裂的嘴角,“……有,刚好长泽不在,他的那份水,你可自取用。” 因被流民包围,府中取水不易。 侍卫挖了一口口深井,每日不间断地往下挖,如今已有十几丈深。 侍卫们费劲千辛万苦舀出些许浑浊的地下水,经一个时辰沉淀,再用布帛过滤,方能得到一点点可以入口的水。 顾长庚最终只喝了一口,有点苦涩,还带着泥土的腥气,但就是这样的水,也是这里的百姓求而不得的。 “大伯,放心吧,我会把大堂兄安全带回来的。”顾长庚承诺。 这兰宁府的事,也终要有个了解。 顾长庚再次来到那怪异处,不同的是,他手中拿了个水袋。 水袋打开的那一瞬间,怪异少女就停下了动作,转过头,直勾勾地望着顾长庚。 顾长庚缓缓将水袋倾斜,水流了出来。 怪异少女喉中发出咕噜声,眼睛冒出了一丝红光,流出的水仿佛受到了牵引,凌空化作水蛇,蜿蜒着环绕着,钻进了少女的身体。 “吼——” 少女吼叫着,身上的火焰莫明暗淡了一些,一缕黑气升腾而起,融入了天上巨大的由死劫组成的黑云。 那燃烧的火焰就是之前影响顾长庚情绪的源头。 它以北方三府百姓的恶念为燃料,燃烧的时候又会扩大人们心中的恶念,如此一来,便可永不熄灭。 唯有这满足了欲念的水,才能将其熄灭。 死气是每个将死或已死之人身上必有的,与死劫互相依存,普通人若不小心碰触了浓郁的死气,就有可能发生不幸,而遭遇死劫之人,身上也会开始弥漫死气。 怪异少女的死气升腾入空,笼罩了整个兰宁府,导致几乎所有兰宁人都被引发了死劫。 因果交融,如同连锁循环一般,一日日的不断加深,直至此地化为死域。 顾长庚紧锁的眉目缓缓松开,“原来如此。” 生与死,是天下生灵必经历的两个阶段。 只是,由生到死乃是寻常,向死而生才是奇迹。 怪异少女身上融合的法则,通过吸取大量的水熄灭熊熊恶念之火,祛除死气,从而实现真正的复苏。 只是,三府之地的水,还远远不够。 顾长庚瞳孔倒映着怪异少女的身影,“低武世界没有轮回之所,也可以死而复生吗?” 顾长庚垂眸,他心中有些惊骇,一般低武世界的人是没有前世今生的,不仅仅因为法则压制,还因为他们的魂魄太过脆弱,一旦死亡,魂魄就会消散,重新化作本源,融入天地间。 对低武世界的居民而言,存在只此一生。 “尘世蜉蝣。”顾长庚不知为何,想起了之前那个刺客的话,他们如同蜉蝣一般朝生暮死,跳不出世界的樊笼。 “啧,管那么多干嘛,反正这次,我要要当一次大英雄了。” 一声剑鸣,顾长庚拔出霜无剑,洁白如霜的剑身倒影出少年锋锐的眉眼。 虚空剑意,溯回流转,打破时间与空间。 “去西方,为我运来西海之水。” “泽被北方生灵。” 霜无颤动着飞出,划破空间,遁入虚无之中。 …… 西海—— 这个世界并非唯独西边有海,只是西海格外广阔,海贼也格外嚣张罢了。 他们屠戮渔民,抢劫商船,聚众于岛,打造自己的势力。 最厉害的海贼,一人占了西海七十二岛,洋洋得意地将其类比作大楚七十二府,并自立为王。 今日是海贼王的大喜之日,即将迎娶他的第十八个老婆,这个老婆身份不一般,是渔王的女儿。 据说,渔王是西海神明祝福过的人类,他能在水中呼吸,甚至他还能指挥鱼群,每次出海都会满载而归。 不过,世人皆知的不一定是真实,海贼王所了解的才是事情的真相。 渔王幼时,遇到了异兽——蠃鱼,鱼身鸟翼,声若鸳鸯。 从此,他在蠃鱼的帮助下,拥有了超出凡人的力量,在大海之上,无往而不利。 海贼王很渴望这种力量,为此,他决心出卖自己的肉身,迎娶渔王两百斤的女儿,并许以夫人之位。 他想着,渔王已经年纪大了,看在自己是他唯一女婿的份上,指不定会把蠃鱼托付给自己,或者把自己托付给蠃鱼也行。 …… 婚礼之上,硬挺的海贼王,牵着自己庞大的新娘,嘴角抽搐着,面朝大海,半是欢喜半是愁。 “一拜海神!” 这里的人依靠大海,成亲时的第一拜不是天地,而是海神。 “二拜高堂!” 海贼王父母双亡,此刻高堂之上,只有欣慰的渔王一人。 “夫妻对拜!” 三次叩首完毕,海贼王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洒家这辈子,完了! 正在海贼王强颜欢笑,向老丈人敬酒的时候,酒席外围突然发生了躁动,不少人发出惊叫。 海贼王有些不悦,没纪律的东西!婚宴上还敢闹事? “老大!你看那是啥玩意儿?!” 一片的心腹狗腿子突然指着海面惊呼出声。 海贼王下意识顺着狗腿子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不由整个人愣住了。 一道银色的闪电盘旋在海面上方,发出摄入心魄的光芒,呼啸间,卷起浪花万朵,聚成千丈巨浪! 海水被牵引着,往上,不断往上! 化作一条蓝色的水龙,围绕着银色闪电,尾部与海面连接,继续抽取着海水壮大自己。 “格老子的!”海贼王面无表情的骂了一句,这种力量……靠出卖肉|体能得到吗?他想要。 同样是非凡力量,两者一对比,渔王直接被秒成渣了。 海贼王:突然想悔婚。 “什么?!” 突然,海贼王听到渔王难以置信的喊叫,并飞快地跑了出去。 之前,渔王明明还是很淡定的,怎么突然……海贼王有点疑惑,也跟着出去了。 渔王跑到岛屿的边缘,张开双手挥舞着,大喊:“回来!那里危险,快回来!” 追出来的海贼王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一条长着翅膀的鱼冲破水面,腾空而起,追溯着水龙,向天空游去。 它,在飞! 海贼王张大了嘴巴,喃喃道:“蠃鱼?!” 它、它它,怎么会跟着跑天上去?! 渔王还在呼喊着,但蠃鱼并没有搭理他,此刻的蠃鱼仿佛在追溯着梦寐以求的事物,不顾一切,如飞蛾扑火。 似乎感觉足够了,银色的闪电微微颤动,锋锐之气破开空间,引流着水龙,夹杂着蠃鱼,遁入虚空,彻底消失不见。 渔王无力地跪倒在地,目光绝望,他感应不到蠃鱼了! 海贼王想了想,还是轻轻拍了一下老丈人,摸着鼻子道:“那个,本王觉得跟你女儿不是很搭,反正……还没洞房,要不,就算了吧。” 渔王绝望之余,又受到致命一击,捂着胸口道:“你见我失去蠃鱼,就想悔婚?” 海贼王笑:“你心里明白就行,干嘛说出来?多尴尬啊。” “你、你你——”渔王指着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声音气得发抖。 “行了,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娶你女儿看重的是你背后的异兽,现在人家都升天了,还想我献出肉|体?没门!”海贼王扬起下巴,趾高气昂,婚礼时的郁卒此刻都化为乌有。 他现在有了新的目标,获取那道银色的闪电! 太他娘的猛了!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哪怕时隔多年,兰宁府的人不也会忘记那一日。 白昼,银色的流星划过,破开天空的黑暗。 紧接着,天崩了,地裂了。 滚滚长河从天落,不入江海入北原。 那是上天的恩赐,也是劫难。 …… 顾长庚想着借来西海之水,平息怪异少女的欲念,使其散去心头恶火,重获新生。 可他没想到,霜无带来的不止是海水,还有异兽蠃鱼。 蠃鱼—— 鱼身而鸟翼,因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简单说,蠃鱼到哪,哪就会发洪水。 兰宁府缺水,但不缺洪水。 “一灾不平,又起一灾…”顾长庚抹了把脸,有点绝望。 但能怎么办呢,祸是自己招的,自然有责任解决。 顾长庚瞥了一眼蠃鱼,正扑腾着小翅膀,围着自己绕圈子,看起来挺欢呼雀跃的。 而那从天而降的水龙,则吸引了怪异少女的全部注意。 “吼——” 她发出渴望的呼喊。 顾长庚一把握住霜无,剑一入手,水龙便化作无数细小的水流,伴随着牵引之力,纷纷投入了怪异少女的身躯。 红色的火焰逐渐消散,一缕缕黑气升腾而起,少女的肌肤开始愈合,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 只是……兰宁府的上空,死气越来越多,弥漫开来,凝聚成云雾,死劫已经不可避免的落到整个兰宁府百姓的头上。 顾长庚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这是……大难临头! 象征因果的通玄剑意,给了他预示。 “轰隆隆——” 地表忽而振动,发出巨大轰响。 顾长庚凭空而立,居高临下的注视整个兰宁府。 他的目光由近而远,直接穿透了地面,看到了那百丈之下奔腾的地下水。 “是……天水府的水脉?” 顾长庚睁大了眼睛,意料之外,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他早知天水府地底有着庞大的水脉,分支遍布北方三府,如今蠃鱼出现兰宁,水灾由此而起也实属正常。 而水脉溢出,洪水泛滥成灾,兰宁府百姓的死劫便顺其自然的有了源头。 一切的因果轮回,仿佛早就有了定数。 顾长庚看到兰宁府的土地,裂开了。 水喷涌而上,严重缺水的百姓不管地面震动,摇摇晃晃,红着眼睛地冲上去,他们呐喊着,吼叫着,互相推攘着,只为争那一口水。 裂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如同一头头巨兽,将靠近的人类全都吞噬殆尽。 不到一刻钟,顾长庚目光所及之处,宛如人间炼狱。 “我之过,我来承。” 顾长庚闭眼,再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冰霜。 蠃鱼被强行塞入须弥洞天,“茶茶,看好它!” 茶茶:“……” 有事就来求茶茶,无事欺负小结巴! 哼(ノ=Д=)ノ┻━┻ 顾长庚一手抹在霜无的剑刃之上,带有浓郁生机的鲜红血珠滚动着,如红宝石一般晶莹剔透。 剑修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霜无吸收的不是普通的血液,而是人体精血。 这个世界缺乏灵气,只能以血祭剑灵,强行人剑合一,开启剑心。 “剑之极,心之向!” “万剑归宗!” 顿时,无数剑光从顾长庚体内迸发,凝聚身后形成亿万剑影,融绘出一幅剑图—— 一直伴随着顾长庚的轮回剑图。 剑图成型的刹那,奔腾不息的洪水暂停了一瞬,天空也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剑气。 恐怖的剑意,将整个北原都化作了剑域。 剑域之中,世人皆战栗,草木亦折腰。 众生俯首! 这,才是剑道之主该有的霸道! 剑影凝实,一一浮现天际。 “去——” “救人,还有……” “挖沟排水,筑堤引流!” “给我造出一条贯通北原的河来!”顾长庚咬牙道。 亿万飞剑猛地颤抖了下,发出铮铮剑鸣,然后在主人的压迫下,带着自己的使命飞遁而去。 顾长庚叹了口气,生活太不易,剑修作苦力。 “霜无,委屈你了。” 每一柄剑,都与其主人心意相通,然而顾长庚并非真正的开启了剑心,他目前的境界无法做到如臂使指。 分散而破碎的视野,占据了顾长庚的思维,混乱无比,却只能强行忍耐这精神被分割的痛苦。 “真疼!”顾长庚脸扭成了一团,跌落到地面。 却惊异地发现,怪异少女身上的火焰已经全部熄灭了,脸蛋如白瓷一般光洁,不复之前的青紫。 最后一缕黑气散尽,少女体内瞬间由死到生,阴阳逆转。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活过来了! “死而复生?”此刻,顾长庚已经忽略了头疼,只静静的看着天地法则运转,少女重获新生。 这是法则的奇迹,也是生命的奇迹。 更是这个低武世界的奇迹! 少女发现了顾长庚,脸有些红,她从未见过如此样貌的少年郎。 她问:“是你救了我吗?” 少女的记忆停留在黑暗不见五指的棺材内,她并不知晓死后发生的一切。 “是他救了你。”顾长庚指了指天。 少女迷茫地抬头看天,忽又有些醒悟,“是老天爷救了我。” 少女跪下,虔诚的叩拜上苍,这时耳畔却传来轰鸣的水声。 只见那干涸的河床上游,水流奔腾不息,飞流而下,直接灌满了整个河床,水位还在不断上涨,即将溢出。 少女瞪大了眼睛,惊愕万分:“这是……” 她侧头极目远望,突然强化的视力让她清晰的看见了十里之外,那些在洪水中浮沉的百姓。 “发大水了?” 顾长庚有气无力的点头,他头好痛,更关键的是,他居然在一柄剑的视野里,看到了谢明夷! 算算日子,也的确快到兰宁府了。 顾长庚传过去一个保护谢明夷的意念后,头疼的更厉害了,疼的他都想在地上打个滚。 “你知道吗?”少女突然开口。 顾长庚已经视线模糊,只看到少女散发着光晕的轮廓,那是法则的守护之力。 少女平静的说道:“我被下棺前,村长给了我两个使命。一是死后好好侍奉雨神,向他求雨。” “二是尸身驻守素女河,稳固堤坝,防止泄洪。” “素女河,多美的名字,村长说是为了祭奠那些死去的女孩子,说大家会永远铭记她们。” 顾长庚用力眨了眨眼,勉强看清了少女的面容,带着微笑和泪光。 “我不想去侍奉雨神,也不想被他们铭记,但,我是愿意保护他们的。”少女抬起手,抹去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可是……兰宁府已经自立府起,就没有发过大水,我……”少女哽咽了。 她不想死,可若是她的死而复生导致了涛涛洪水,那她难辞其咎。 顾长庚面色苍白,沙哑着嗓子道:“既知非你之错,便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你活过来不容易。 这句话,顾长庚没有说出口,可心底却莫名浮出了一个念头—— 北方三府半年大旱,瘟疫四起饿殍遍野,换一个人活过来,值吗? 顾长庚不清楚,也不好作比较,但若是这个人是谢明夷呢…… 嘶! 不能想了,再想头要炸开了! 脑袋一阵刺痛,顾长庚摸索着躺倒在地上,紧闭双眼,安神定志。 少女见他难受,也不继续说了,只缓缓走到河边,不停哭泣着。 如若顾长庚现在看她一眼,就会发现少女体内的死气再次弥漫了身躯。 生与死的交替,往往在一瞬间。 世界的形成,首先要有本源,提供创造的力量。 然后是法则,赋予世间万物发展规律。 最后是意志,凝聚苍生意愿,掌控世界之力。 低武世界是没有形成自己意识的,只有本能。 也因此,在感应到少女已经失去对生命的渴望时,法则就遵循少女的心,再度转换。 少女的双眼慢慢变得空洞,肌肤失去了光泽,由生到死的刹那,她跌入了素女河,溅起了不小的水花,很快消失在流动的河水中。 而素女河湍急的河流突然变缓了,水位也在逐渐下降,恢复到了安全位置。 不愧是自带法则的人。 “愚蠢!” 汗水打湿了顾长庚的鬓发,他咬紧了牙,颤抖着吐出两个字。 不是他不想救她,而是她本身就与法则交融,没了心头恶欲,是生是死,全在她一念之间。 顾长庚昏昏沉沉的躺在那里,承担着亿万飞剑的压迫力,实在无法顾及其他。 ※※※※※※※※※※※※※※※※※※※※ 感谢在2020-06-29 07:52:30~2020-07-01 09:2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血の食尸鬼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气象诡变,异事频发。 “啊啊啊啊啊啊——” 谢明夷从未想过这趟北方之行会如此狼狈。 不是应该小手一挥,瘟疫全没,振臂一呼,流民今退……吗? 谁能告诉他,还没入兰宁府,就地动山摇,洪水滔天怎么回事? 难道他记错了,不是旱灾是涝灾吗? 谢明夷有气无力地趴在一柄剑上,看起来很锋利的剑刃却似乎被一层气膜包裹,触感意外的柔软。 他转头看着同样趴在剑上的外公—— 外公眼白上翻,面色发青,咬紧牙关,嘴巴都咬出血了,却依旧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坚定地不发出丢人的尖叫。 再看看周围—— 那些颤颤巍巍趴在剑上,泗涕横流的将士,谢明夷心里摇头,都没外公有大将之风!丢人! 之前丢人的谢明夷:不愧是外公! “哇——” 忠亲王吐了。 谢明夷:“……” 好像……吐了更丢人? 忠亲王在战场上活了一辈子,不晕血,不晕马,不晕刀枪剑戟,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会是那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将军。 直到今天,他发现自己……晕会飞的剑。 他——恐高啊啊啊啊! 轻度恐高的谢明夷突然心情放松,他不是第一次上天了,虽然未婚夫不在,没什么安全感,但未婚夫的剑不是在嘛! “长庚……” 想起未婚夫,谢明夷又开心又沮丧,一直以来,好像都是自己遇险,长庚出手救援。 他真的不想拖后腿了,他也想帮帮长庚。 “天行九针。” “什么时候才能练到后三针呢?” “行天之道,补己之身。” 谢明夷往下看了一眼。 洪水无情,世人浮沉,唯有一剑,渡人生死。 无数的灾民,被藏锋之剑从洪水中捞起,带他们去高处避灾。 还有那寒光凛冽之剑,开渠排水,挖沟筑堤,喧嚣的洪水,逐渐变得安分守己。 杀人的剑,在这一刻,却以慈悲为怀。 满天剑影,勤勤恳恳救人,老老实实做事。 “长庚……你究竟是什么人?” 谢明夷垂眸呢喃,他其实有很多疑惑,只是长庚不说,他也不问。 看起来似乎是信任,实则又何尝不是怯懦呢。 当一方了解的情况多过另一方,就会形成误会。 顾长庚记忆有缺,觉得不用说,谢明夷懵懵懂懂,却是不敢问。 “等见了面,我一定……一定要问清楚!” 谢明夷突然握拳锤了一下剑身,心里已是下定了决心。 不管顾长庚是人是鬼是神是妖,他谢明夷都不会离开他!反正,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天行九针可不是吃素的! 想歪了的小少年暗暗发誓,一定要强大起来,保护好未婚夫。 不知不觉,谢明夷突然发现四周安静了下来,转头一看,人都不见了。 诡异的天空之上,只他一人一剑! 谢明夷有点慌。 “长庚——” 他大喊未婚夫的名字,如果这是顾长庚的意思,他喊,顾长庚就一定听得到! 果然。 下一秒,谢明夷耳畔就响起熟悉的声音。 “咳咳——” “明夷,你咳咳……别怕,快来。” 顾长庚声音很虚弱,咳嗽着,只说了一句,就再无其他。 谢明夷这下真的慌了,“长庚?” 他忙坐起来,集中注意力,试图再听到顾长庚的声音,却只听到呼啸的风声。 长庚……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就再也压不下去。 谢明夷脸色苍白,心急如焚,却只能寄望飞剑再快些,更快些! …… 顾长庚躺在那里,目光涣散,嘴唇沁出了血沫。 哪怕被谢明夷挡天劫,他都没伤得这么重。 “果然,咳咳……救世主不好当。” 顾长庚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自嘲道。 说起来,若不是那少女跳入素女河,法则限制了河水溢出,只怕这个时候,顾长庚已经被冲走了。 “明夷,你再不来,就要守寡了。” 顾长庚心态不错,哪怕已经魂魄受损,意识不清,还能开个小玩笑。 …… 大概半炷香的功夫,谢明夷终于到了。 看到口吐鲜血的顾长庚,谢明夷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甚至不等飞剑停稳,就跳了下去,磕磕绊绊的跑过去。 “长庚!你怎么样?” 顾长庚睁开眼,笑了,“快,扎我。” 谢明夷:“啊?” “天行九针,安魂定神。” 谢明夷反应过来,立刻运转针决,握针于手,表情严肃。 玩针的谢明夷总是会露出前世谢元君的风采,淡然自若,温柔又高冷,且对病人豪不留情。 尤其是名为顾长庚的病人—— “闭嘴,是安神定魂!” 已经记不太清的顾长庚扬起唇角,轻声服软:“是我说错了。” 谢明夷抿唇,持针快准狠,一针扎在顾长庚眉心,柔和的青光顺着针尖浸入顾长庚的识海。 此刻已是风起云涌的识海忽而稳定下来,青光所到之处,皆是风平浪静。 “多亏了你,救我一命。” 感受到识海稳固,顾长庚握住命修的手腕,触感温软细腻,忍不住摩挲了一下。 谢明夷耳根微红,板着脸冷声道:“放手,你别影响我扎针!” “好。”顾长庚乖巧松手。 见他如此听话,谢明夷似乎又有点不高兴,冷着脸在顾长庚的百会、神庭、上星三穴扎了三针。 顾长庚顿时一动不敢动。 三个死穴,万一真影响了谢明夷,那就是个死。 见状,谢明夷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让你乱动! 在病人的全力配合下,谢明夷治好了病人,心满意足的收起针。 谢明夷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好。” “前面一句。” “多亏了你,救我一命。” 谢明夷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一本正经道:“救命之恩,何以为报?” 顾长庚眨眼,试探道:“以身相许?” 谢明夷矜持颔首:“准。” “噗哈哈哈!” 顾长庚失笑,起身一把搂住道侣,蹭了蹭他的脸蛋,笑眯眯道:“我人本来就是你的,哪需什么救命之恩?” 谢明夷脸红,伸出手指点了点未婚夫的胸膛,“不一样的。” 这是……额外的、以谢明夷为主的羁绊。 顾长庚突然低头,亲了他一下。 谢明夷捂着脸,露出亮晶晶的眼睛:“就一下吗?” 顾长庚又凑过去,谢明夷自觉放下手,闭上眼,一脸期待。 然后就听到未婚夫说,“嗯,就一下。” ??? 谢明夷睁眼,漂亮的眸子里燃起怒火,瞪着那个恶趣味的人。 只是还没来得及骂人,下巴就被人掐住,柔软的吻密密麻麻落了下来。 “我亲你,闭什么眼?” 谢明夷:“???” 这都是什么羞耻爱好? ※※※※※※※※※※※※※※※※※※※※ 顾长庚:我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在新的黎明到来之时,泛滥的洪水终于平息下来,汇成一条贯通北地的河川。 素女河成了其分支。 顾长庚最终没有将法则剥离,就这样吧,少女与素女河融为一体,也许有一日,这个世界获得晋升,少女会再次醒来。 自此,素女河—— 法则相护,永不干涸,两岸顺遂,诸事太平。 谢明夷靠在少年的怀里,御剑飞过整个兰宁府。 看着满目疮痍的北地,谢明夷把头埋进顾长庚怀里,闷声道:“好丑。” 顾长庚默不作声,确实丑,光秃秃的,还裂开了。 而那些百姓,经历了灾难之后,又再次焕发出对生存的渴望。 旱灾已过,流民心里的那团火,也被一场洪水浇灭了。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瘟疫。 顾长庚看到忠亲王带领将士救援百姓,维持秩序,让他们一个个排着队去大夫那问诊,发现问题的就隔离开来。 在忠亲王铁血砍了几个不安分的流民后,全都老实的跟鹌鹑一样,不敢闹事。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洪水爆发,顾郴和二皇子也获救了,此刻已经与忠亲王汇合。 一车车粮食从别的府运来,二皇子站在熬粥的大锅旁,亲自给灾民盛粥。 顾郴带着侍卫到处巡查,看有没有遗漏的未获救百姓。 忠亲王的贴身护卫温常拿了个小本子,朝着灾民一个一个问过去,登记好户籍姓名,还有年纪。 最小的一个孩子刚满周岁,还在牙牙学语,父亲已经丧身于流民之口,还是恰好几个舅舅从边军逃回来了,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母子俩,才让孤儿寡母免遭于难。 从几个舅舅口中,忠亲王也得到了北地边塞的驻军已经散了,因为饥饿,一部分人逃了回来,一部分人冲入了白民一族的领地。 孩子的母亲一脸紧张,生怕几位兄长被抓起来,作为逃兵处决。 忠亲王只叹息了一声,道:“此天灾也,不怪尔等。” 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 忠亲王突然想起了外孙明夷,那些剑救了人,全都送到了附近的山坡上,只有谢明夷,找遍了四周的高地,也没见到他的踪影。 罢了,多想无益,还是安顿好灾民最重要。 忠亲王再次展现出了年轻时候,足以统率整个战场的指挥能力。 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伤处被包扎,干净的食物入喉,有些人忍不住抹了把眼泪,抽噎起来。 哭声是会感染人的,这么多日子的痛苦挣扎,众人的情绪已经压抑到了极致。 在重获新生的那一刻,开怀大笑不如放肆痛哭。 一时间,暂时搭建的庇护地哭声一片。 “娘,你怎么没撑过来啊!” “我都没想到,我能活下来哇——” “我以为……我要死了……” “粥……好好吃啊——” 忠亲王也红了眼眶,这些都是大楚的子民啊,死去的人暂且不提,活下来的人也无法回到从前。 人祸往往引发愤怒,天灾却带来绝望。 顾长庚注视着下方,轻轻抚摸着不知何时已经入睡的道侣,心神却飘到了远方,又想起了兰宁府之前人吃人的场景。 “人呐,灾祸之后,万众一心。” 却少有人做到,灾祸之时,也能齐心协力。 或大难临头各奔东西,或祸水东引两败俱伤。 顾长庚恍惚了一下,脑中一幅幅画面飞快地闪过,那是他降生到这个世界的所有回忆。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百姓在洪水中挣扎的那一幕—— 剑将他们捞起,他们趴在剑上,死死地抱住。 顾长庚想,就算那些剑并未藏锋,他们也不会松手吧,因为那是生存的希望。 顾长庚想通了,兰宁府那些暴露出来的丑陋,与其说是人类的本性,不如说是所有生灵的本性—— 趋利避害,贪生怕死。 只有当心中的爱与责任,压过了本性,才会——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人族能生生不息,自有其道理。” 释然的那一刻,顾长庚心里的一道枷锁也随之消失。 第三种剑意,自然而然的再次被领悟。 代表生与死的逝回剑意,执掌着生命的逝去与回归。 “明夷,醒醒。” 谢明夷睁开惺忪的睡眼,“啊?” “给你变个魔术。” 顾长庚一剑挥出,贯穿天空百里,形成一道青紫色的光影,如同绚烂到极致的云霞。 逝回剑意伴随着秋日的凉风,拂过整个北地。 在这个万物枯萎的季节,如春风一般,带来生机。 洪水退去,依旧湿润的土地上,冒出了绿色的嫩芽。 腐朽的老树,再次伸出了枝条,枝条上开满了新花。 冬未至,春已来。 一息之间,北地山川,花开遍野,生机盎然。 流民们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这季节变幻的一幕。 是……神明降下的奇迹吗? 二皇子静静的看着,突然笑道:“忠亲王爷,你如何看待这奇观?” 忠亲王言简意赅,“改天换地,莫为人力。” 二皇子不说话了,目光幽深地注视着北方,似在欣赏着百花齐放的盛景。 而他藏在袖中的拳头,却悄然握紧了。 长泽,你要快点了。 …… 谢明夷此刻睡意全无,要不是被顾长庚抱着,都恨不得跳起来了。 顾长庚问:“还丑吗?” 谢明夷猛的回过头,啪叽一下亲在未婚夫脸上,心里有个小人在手舞足蹈。 天呐,长庚也太厉害了,觉得土地光秃秃的丑,就给它穿上鲜花做的外衣。 “到处都开满了花,你是怎么做到的?”谢明夷抓住长庚的衣襟,双眸亮晶晶的。 顾长庚眉目舒展,“喜欢吗?” 谢明夷点头,“喜欢!” “喜欢就好,不过现在北地的事还没彻底解决,不能继续陪着你。”顾长庚摸了摸道侣的脸,道:“这个世界的医术只是一般,此次突发洪水,会导致瘟疫蔓延加快,你需要去帮忠亲王了。” 谢明夷明白事情轻重,只是心中仍有不舍,“那你呢?” “我要去把大堂兄带回来。” …… 极北之地,是白民的祖地。 顾长泽已经来这里好几天了,是跟着醉月阁的心棠姑娘来的。 他在北地遇袭,堂弟的玉佩虽然救了他,却也因体力耗尽昏迷。 再醒来,就见到了心棠。 心棠说,有办法解决北地旱灾。 顾长泽就跟着她穿过各大部落,来到了白民祖地。 心棠是白民一族现任族长——元的女儿。 只因她的母亲是大楚人,所以她自小便生长在大楚。 父女俩至今也才见过几面。 不过,元却最喜欢心棠,没办法,元活了三百岁,生了九个儿子,心棠是他唯一的女儿。 不说元,其实就连那九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最疼爱心棠这个唯一的妹妹。 只是—— 心棠虽然继承了白民之血,外观却与白民一族毫无相似之处,黑发黑眼。 与众不同之人,要么受推崇,要么被孤立。 其他族人看在元的面子上,对心棠还算尊敬,却也不会亲近。 当初也正是这个原因,心棠的母亲才会带着心棠离开。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顾长庚感应着玉佩的方向,朝着北原深处飞行,中途遇到了几波如狼似虎的北边驻军。 他们进攻一个个白民部落,抢夺食物,有些饿急了眼还会吃人。 往年都是抢掠大楚的游民,终于感受到了对方曾经的痛苦。 顾长庚摇摇头,按理说,这种吃过人肉的就该成为他剑下亡魂,但,这些人都是戍守边疆的驻军,因为大旱以及朝堂纷争,断了粮草,将领上报也没得到回应。 一部分人忍不住当了逃兵,还有剩下的将士,担心边境空虚,被游民趁虚而入,都不愿离开。 看着将士一个个饿得面色土灰,将军发了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兵就冲进了白民领地。 没吃的,就抢,不让抢,就杀! 杀戮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他们一路向北,短短一个月不到,就已经剿灭了十几个部族,周围大小部族纷纷胆战心惊,不得不举族撤离。 顾长庚一眼望去,有被饥饿所控,杀红了眼的,但也有自制力强的将士,哪怕吃草,都不愿吃一口人肉。 顾长庚看着那些老老实实的跟着大将军趴草皮的士卒,嘴角抽了抽。 “我记得,北边驻军的最高将领,好像是乔安他爹?”顾长庚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乔大将军今年四十有二,膝下有二子,大儿子乔宇迎娶了温家大小姐温如仪。 乔大将军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端庄文雅,秀外慧中,已经为乔家生了一子一女。 乔大将军一度很难相信,这是温盛则那没种的衰货能生出来的女儿。 鸡窝里飞出金凤凰,不外如是。 要知道当初乔宇说要娶温盛则长女,乔大将军直接一巴掌呼过去,要不是前一天晚上酒喝多了,手软,差点就白发人送黑发人。 由此可知,乔大将军对温盛则的感官有多差。 同为武官,偏偏温盛则那老小子学了文人那一套,装模作样,小肚鸡肠! 不过据说温如仪一直是忠亲王夫人教养长大的,看在儿子苦苦哀求的份上,乔大将军也就捏鼻子认了。 只是,两家结秦晋之好后,依旧不怎么亲近,顶多乔宇会带着大舅子温如故玩儿。 还有小儿子乔安。 想到小儿子,乔大将军就头疼。 武道资质不算差,已经骨境巅峰了,可不知他娘怎么教的,学了个女儿家姿态,喜欢毛茸茸的小玩意?! 有次他回家,看到满院子兔子,都快疯了。 拔刀宰了几只做兔肉火锅,那小子还哭啼啼的,说什么“怎么可以吃兔兔?兔兔那么可爱!” 气得乔大将军再次差点白发人送黑发人。 似乎不管哪家,嫡次子都一样不省心! 顾家小二是这样,金家二儿也如此! 一样的傻,一样的没用。 乔大将军嘴里叼着根草,目光暗沉地注视着京都的方向,心里叹了口气。 天灾不知何时了,他也不知此刻驻军已经进入北地多深,若能活着回去,他定要—— 再揍乔安一顿。 妈的,手痒。 只是,真的还能活着回去吗? 乔大将军陷入了沉思。 “咻——” 突然,一阵破空之声响起,乔大将军一个利落的翻身,躲过飞剑。 “什么人?”乔大将军警惕大喊。 居然躲过去了? 顾长庚倒是有些惊讶,乔安他老子一副神游的样子,居然能瞬间进入御敌状态,及时躲避飞剑。 果然,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更不愧是髓境武者! 不过顾长庚还是懒得露面,手指轻动,一柄柄剑越过空间,直接出现在士卒们以及大将军的两腿之间。 剑锋散发着森森冷气,刃如秋霜,一看就是能吹毛断发的好剑。 “艹!”乔大将军一脸惊恐,原地跳起三丈高,凌空劈了个叉,生怕晚一步,就失去作为男人的尊严。 其实士卒也一样,或跃起,或夹腿。 惊慌失措,瑟瑟发抖。 可惜,哪怕是髓境武者,也没有飞行的力量。 “非人哉!竟如此下作?”乔大将军落下,一屁股落在剑上,悲愤欲绝。 “嗯?” 预想中蛋如刀割的痛苦没有发生,反而软绵绵的,很是舒适,就是太冷了。 冻得乔大将军打了一个激灵,向四周望去,就发现飞剑也是有区别的。 吃草的士卒身下的飞剑,都跟自己一样,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包裹住了锋刃,如同尚未出鞘。 而那些吃过人肉的士卒,身下飞剑却是露了锋的,他们发出惨叫,大腿鲜血淋漓。 乔大将军忍不住挣扎了起来。 “乔将军,无需担忧,如今兰宁旱灾已解,白民之地,还是莫要再生杀戮了。” 顾长庚声音凝成一股线,传入乔大将军耳中,“凡食人肉者,必以血还之,除心中魔障,清满身罪孽。” 这是顾长庚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以因果之道融于剑中,令剑上之人消除恶欲,偿还一身罪。 人肉上瘾,就强行戒。 不仅仅是这些士卒,等顾长庚回去,兰宁府的那些流民也要经历一次。 乔大将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暗中之人的意思,他不太懂,但白民一族确实不能杀太多,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一旦惊动了白民本族,就给大楚带来祸事了。 毕竟,白民一族在中域是有根基的,十大势力之一的白帝城,就归属于白民一族。 真闹大了,是不行的。 无数飞剑载着士卒,划过天空,朝着兰宁府飞去。 北地的上空回荡着痛苦的尖叫。 …… 顾长庚继续向北。 一个时辰后,又遇到了几人,正在被狼群撵。 毛发皆白,是白民。 顾长庚大发善心,将几人救下。 其中一个叫南屿的青年很警惕,顾长庚也没心情跟他解释,只问他们要去哪。 年纪最大的元告诉顾长庚,他们要去白民祖地,话语中时不时透露出祖地的强大,似在警告这个大楚人不要轻举妄动。 顾长庚轻笑,心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堂兄就在那什么白民祖地了。 南屿他们本就走了半月有余,现在顾长庚带着他们飞,很快眼前就出现了一片荆棘遍布的丛林,穿过去便是白民祖地。 祖地方圆不过二十里,另一侧连接海洋。 居住的白民本族也只有千人有余,其中男性大约占了八层,年轻一辈女性更是少得可怜。 顾长庚在祖地外落下。 南屿几人脚触到了地,互视一眼,拔腿就跑。 顾长庚也不管他们,慢悠悠的朝里面走。 然后,就被拦住了。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顾长庚被包围了,几十个白民举着长矛,警惕之中似还夹杂着巨大的愤怒。 南屿几人指着顾长庚,小声跟领头的白民说了什么,那人脸色稍稍和缓,摆了摆手,堵在顾长庚后面的白民散开了。 “楚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 白民似乎都憋着一股怒火,看得出在极力克制,举矛的手都青筋暴起。 顾长庚心里疑惑,白民本族这么排外吗?他顺从地举起了手,表示不反抗。 “无意打扰,只为寻人。” “寻人?”最前头一个年轻力壮的白民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问:“顾长泽是你什么人?” 顾长庚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动声色问道:“阁下见过家兄?” 那位白民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凶残的笑容,“想知道?这就送你去见他!” “给我拿下!” 白民再次围上来,举着长矛往前一步。 顾长庚眯起了眼,老老实实的被矛刃抵住脖子,压着往祖地走去。 大堂兄,你到底怎么惹到白民本族了? …… 顾长庚见到了白民本族族长——元,以及他的九个儿子,之前的那个年轻白民就是其中一个儿子。 元一头垂地的白发,中年人的外貌,根本看不出他已经三百多岁了。 这位族长煮着茶,表情和九个凶神恶煞的儿子不同,他很平静,饮了茶方才开口道:“这是来自你们大楚的茶,初饮有些苦涩,细品却回味无穷。” 顾长庚受到的待遇不咋地,没茶就算了,连张椅子都没有。 好在他也不介意,直接扬起衣摆席地而坐,笑道:“大楚的茶叶当然好,只是我很好奇,哪个商队这么有生意头脑,不远千里来白民祖地做买卖?” “……” 元默默放下了茶盏,买卖?呵呵。 “对了,多少钱买的?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您不了解大楚正常物价,花了冤枉钱。” 顾长庚扬起唇角,一副诚信行商的模样,“不瞒族长,在下也开了家商行,以后若有需要,可以直接从我这买,物美价廉,童叟无欺,还给您打九折!” 元其中一个儿子忍不住了,嚷嚷道:“九折?你也太小气了!” 元瞥了自己不懂事的儿子一眼,道:“我们白民本族人吃喝用度从来不花钱,都由下面部族上供,包括这茶叶。” 顾长庚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了,“哦,原来游民每年掠夺的财物,还要上供给本族。” 元站起了身,“生存之道,各有千秋,无需多言。” 北地贫瘠,除了草还是草,白民部族不事农耕,一年四季只放牧为生,一入冬就生存艰难,不得不南下掠夺一番。 顾长庚也不跟他较真,顺坡而下:“那就说说我的兄长顾长泽吧,他现在人在何处?” 元目光幽深,道:“顾长泽盗窃我族重宝,罪不可赦,此生都要留在祖地赎罪。” 盗窃重宝? 顾长庚一愣,随即问道:“有何凭证?” 元回答:“宝物丢失之地,发现了一根黑色的头发。” 众所周知,白民毛发都是纯白的。 顾长庚站起来直视他,认真道:“我需要见他一面。” 元皱了皱眉:“你不能见他,他已是罪人。” 顾长泽至今未说出重宝所藏地点,不能让这个自称是他兄弟的楚人,与他碰面。 顾长庚反驳:“在大楚,盗窃被抓也没不让探监这一说。” “这里不是大楚,来了就得守我白民一族的规矩,不愿守,就请离开。”元族长转身,右手靠在背后。 元的长子鹿邑较其他兄弟,脾气稍微温和,开口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兄长怎么样的,只是想让他留在祖地赎罪。” “赎罪?” 顾长庚忽而垂眸一笑,道:“我兄长乃是靖远侯世子,是大楚的王公贵族,现在仅凭你们片面之词,就想给大楚的世子定罪,并终身囚禁,是觉得大楚兵刃不利了吗?” 元有些不悦,“你在威胁我?南蛮怕你们大楚,我白民一族可不怕。” 鹿邑眼看父亲生气了,忙说道:“顾长泽行窃已经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顾长庚顿了顿:“证据可以伪造。” 鹿邑:“另有人证。” 顾长庚:“人证可以收买。” 鹿邑嘴角抽了抽:“她与你兄长乃是朋友。” 顾长庚挑眉:“朋友就不能背叛吗?” 鹿邑无奈,头疼道:“小妹心慕令兄,断不可能背叛。” “你妹?”顾长庚这下真的吃惊了,大堂兄被人看上了?突然有些醒悟,下意识道:“这就是你们要留下我兄长的原因?” “我小妹……”鹿邑想说什么,却被元开口打断。 “吾儿心棠是你兄长的救命恩人,你居然妄加揣测?”提到女儿,元终于不平静了。 “您女儿叫心棠?” 元说出女儿名字的一刹那,顾长庚脑中仿佛一道闪电劈过,所有的一切都连起来了。 少年低声笑了起来,踱步走到之前元的座位,直接坐下,端起茶壶将白民族长的茶盏重新满上,“族长喜欢喝茶?” 他笑意清浅,偏又眸光冷冽:“喜欢就多喝一点,以后怕是喝不到了。” 元盯着这个来自大楚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道:“什么意思?” “顾长泽有没有罪暂且不论,但你们绝对不无辜。” 顾长庚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一字一句道:“身为白民族长,居然与大皇子合作,肆意插手大楚储君之争,族长胆子可真大!” 九个儿子除了鹿邑,纷纷讶然。 “你这楚人胡说八道什么?阿父怎么可能和你们的皇子合作?” 顾长庚不做声,只看着元。 元叹了口气,再度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少年人,话可不能乱说,须知祸从口出。” 顾长庚:“醉月阁是大皇子的势力,心棠姑娘是那的花魁。” 元:“这说明不了什么。” 顾长庚继续说:“你喝的茶是今年的新茶,而白民部族却只在冬日南下,哪怕上供也只能献上去年的陈茶。且今年恰巧北方三府大旱,我说的商队根本不可能来北地,那阁下的新茶,是从何而来呢?” “小女回族看望,带点茶叶给我这个父亲,有问题吗?”元眼神有些危险。 顾长庚脸上笑意扩大,“女儿孝敬父亲没问题,但若这茶叶是皇室专用的贡茶,问题就大了。” 元阖眼,摇了摇头,“我是真的老了,这么明显的破绽,居然没发现。” “不过少年人,你不该说出来的。” 元身上浮现出惊人的气场,他招了招手,九个儿子纷纷站起逼近顾长庚。 顾长庚挑眉:“杀人灭口?” 鹿邑叹息,“阁下知道的太多了。” 顾长庚:“……” “本来还想着,能动嘴就不动手了。”顾长庚无奈,“事实证明,我果然不以智谋见长。” 说着说着,就因为知道的太多,要被人灭口。 顾长庚心想自己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工具人吧,提供武力值外挂就行。 何为武力值外挂? 甫一动手,无人能敌! “呯呯呯——”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地上就七横竖八躺了九个人,鼻青脸肿,口吐白沫。 作为唯二站着的人,元眼皮子狠狠跳了跳,喉咙有些干涩。 “我知道的多不多?” 元:“不多。” “我兄长人呢?” 元:“请跟我来。”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白民的祖祠旁边有一株百米高的大树,明明已经入冬,却还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寒风凛冽,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仿佛若有缥缈的歌声从风中传来。 顾长庚驻足侧耳,却又什么也没听见。 祖祠陈旧,经历了千秋岁月,在光影中显得斑驳陆离。 元带着顾长庚绕开祖祠,来到一个小木屋前,木屋门上了锁,还有两个年轻力壮的白民守着。 “令兄就在里面。” 元让守卫退下,自己掏出钥匙打开黄铜色的锁,对着顾长庚如是说道。 顾长庚看了元一眼,就推门进去了。 他能感应到玉佩的存在,这证明顾长泽确实在里面。 元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目光平静,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自京都一别,已将近两个月没见面了。 顾长庚并未想过,再见面,顾长泽会是这般模样。 他坐在铺满了干草的木床上,头发披散,阳光透过窗洒在他的脸上,却没有让人感觉到半分暖意,反而带着彻骨的森寒。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看清了来人后,笑了笑,“是堂弟啊。” “大堂兄。”顾长庚打量着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狼狈。 “堂弟来此,想必北方大旱已解。”顾长泽仰着头,目光转到窗外的天空,“这样,我就放心了。” 顾长庚挑了挑眉,“你是放心了,大伯大伯母却因你担惊受怕。” “是我不孝,让他们担心了。”顾长泽阖上眼,叹息道。 顾长庚:“我来找你,却被告知你盗取了人家宝贝,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顾长泽掀了下眼皮,无所谓的说道:“还能是怎样,无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赔了自己又折兵。” “说明白点,最近脑子用多了,疼。”顾长庚揉了揉额头,有气无力道,“你就直说,那宝贝到底是不是你拿的?” 顾长泽沉默了一会儿,垂眸低语道:“长庚,你了解我的,若真是我做的,断不会留下把柄,也不会让人抓住。” 顾长庚靠在墙上,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红苹果,咬了一口,“也就是说,你是清白的咯?” 顾长泽目光定在了红通通的苹果上,喉咙滚动了一下,艰难道:“也……不完全清白,我此行目的本就是……长庚,你能——” 话还未说完,顾长庚就打断了,饶有兴趣的问:“那宝贝到底是什么?” 顾长泽:“……” 顾长庚眼睛亮了起来,“别说,让我猜。” 顾长泽思维有些卡壳:“……你不是脑子疼吗?” 顾长庚啃着苹果,道:“猜谜是游戏,推理才耗心神。” “行……你猜。”顾长泽直勾勾的盯着苹果,妥协了。 顾长庚:“是神秘藏宝图?” 顾长泽:“……不是。” 顾长庚:“那就是神兵利器?” 顾长泽:“……并非。” 顾长庚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一定是绝世武功秘籍!” 顾长泽看着啃了一半的苹果,终于忍不住了,“都不是!长庚,你能——” 顾长庚再次打断,他忽而俯身逼近堂兄,轻笑道:“这个世界,堂兄能看上眼,且得不到的东西,不多。” 顾长泽屏住了呼吸,他看着自己在堂弟眼眸深处的倒影,不知为何有些胆战心惊。 “也就异兽之力,唯此而已。”顾长庚直起身,淡淡说道。 顾长泽愣了一下,回神后笑了起来,“还是瞒不过你啊,堂弟。” “白民一族天生寿岁悠长,全赖异兽乘黄之力,改换血脉,褪凡化生。” “白民祖先带着乘黄去了中域……堂弟,你知道中域对吧?”得到顾长庚的确切回复,顾长泽接着说:“他们凭借乘黄的力量,在中域建立了自己的势力——白帝城。” “而遗留下来的白民,血脉会随着时间逐渐稀薄,最终化为普通人。为了防止族人失去长寿血脉,白民先祖特意留下了一支乘黄角,乘黄角内蕴含乘黄之力,置于祖地,可庇佑上千族民。” “白民本族不会像祖地外的白民一样,寿岁一代代的缩短,这就是原因。” 顾长庚听得津津有味,吃完了苹果,随手将果核放在一边,道:“所以,你想盗取乘黄角,折白民一族的寿?啧,怪不得人家要终身□□你。” 顾长泽看了眼果核,咬牙道:“我没想盗取。” 顾长庚笑眯了眼,道:“那人家还能拱手相送不成?” “为何不能?”顾长泽理直气壮地反问。 “万事万物,有所得必有所失,白民获得了长寿,孕育子嗣的女性却在逐年减少。” “整个祖地,女子不过百人,这一辈,女子更只有十人不到。”说到这里,顾长泽语气有些微妙,道:“堂弟,你可知白民一族与大皇子有合作?” 顾长庚点头。 “那你知道合作的内容吗?”顾长泽问。 顾长庚眨眼,“是什么?” “大皇子想借用白民一族的力量,登上皇位。而白民一族的诉求……”顾长泽似有些难以启齿,愤怒道:“是大楚的成年女性。” ??? 顾长庚瓜都掉了,一国皇子,干贩卖人口的脏活? “不是……白民本族缺少女性,那祖地外的呢?其他部族的女性又不少!”顾长庚表示难以理解。 顾长泽答道:“刚开始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后来才知道,白民本族男子与祖地外的白民女子结合,依旧生不出女儿,而且寿岁还会受到影响,只有外族女性,才能为他们诞下女婴。” 顾长庚无语了,长寿的代价,就是生不出女儿? “所以,如果我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他们与大皇子的合作就会终结,甚至我还可以要求磨一点乘黄角的粉末,我也不要多,一指甲盖就够了。”今日,野心勃勃的顾长泽依旧很容易满足。 听到这话,顾长庚有些好奇,“你能解决他们的生育问题?” 顾长泽:“……不能。” “那你哪来的底气?” 顾长泽淡定道:“空手套白狼,我很熟。” 顾长庚嗤笑一声,“然后被狼咬了。” 闻言,顾长泽一下又阴郁起来,“怪我不够狠心。” 顾长庚也不好再打击他,小声问:“是因为心棠姑娘?” “是她。”见堂弟说出心棠的名字,顾长泽倒也不惊讶,平淡说道:“我算计她的感情,她算计我的野心。” “算来算去,她动了情,我失了心。动情者往往疏于大,失心者常常欺于小。” “不过,棋差一筹罢了。”顾长泽倒也没什么不甘,他从来都不是输不起的人。 他本想借用心棠的身份获取元的信任,再按计划徐徐图之,却还没来得及操作,乘黄角就丢了,紧接着因为一根黑色的头发有了重大嫌疑,最要命的是——心棠还当了人证,哭着问自己为什么骗她。 听完大堂兄的诉说,顾长庚嘴角微微抽搐,吐槽道:“我看你不是失了心,你是失了智。” 别有居心而来,结果不仅啥也没捞到,还把自个搭上了。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顾长庚问。 顾长泽直视他,“你都来了,还要为兄准备什么?” 顾长庚捂头低笑,道:“确实,不需要你做什么了,老实关禁闭就行。” 等兄弟带你飞! 顾长庚转身离去,忽又想起了什么,掏出一个苹果,往后一扔,“看你好像挺馋的,想吃就说呗,还要我主动请你?” 顾长泽手忙脚乱的接住苹果,想起自己之前三番两次想提,都被无情打断的悲催经历,狠狠的咬了口苹果。 香甜可口,好吃! ※※※※※※※※※※※※※※※※※※※※ 卑微大堂兄再次呼唤长庚。感谢在2020-07-07 04:06:42~2020-07-10 08:4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梦璃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两百年前,元的第二位夫人生下了三儿和四儿,没错,双胞胎。 彼时,元的第一位夫人已经给元生过俩儿子了,如今又来俩,元觉得自己该生一个女儿了。 只是,当时族内女婴的降生率已经很低了,即便元又娶了几位夫人,也没能得偿所愿的抱闺女,反而五儿六儿七儿八儿九儿陆续呱呱坠地。 在此期间,元想了无数办法—— “夫人,大楚那边不是有句老话,叫做酸儿辣女吗?来,多吃点辣的!” 后,该夫人孕期上火,出恭不畅,于茅房中诞下了五儿。 五儿:所以这就是我叫茂出的原因。 …… “隔壁老樊家的去年生了个女儿,夫人,你多跟她聊聊,蹭点福气,少跟族里那些生不出闺女的婆娘混在一起!” 后,该夫人怀孕期间走遍祖地,拜访了所有百年内生过女儿的女性白民,挺着大肚子,昼出晚归,风雨无阻,然而一次脚滑,摔出了六儿。 六儿:这就是我早产的原因,对了,我叫秋美。 …… “夫人,听说月圆之夜行房容易生女儿。” 后,该夫人成功怀孕,并生下了七儿。 七儿:介绍下我的名字,昭美。 …… “夫人,今日……求神了吗?” 后,该夫人焚香斋戒三个月,临盆前还沐浴更衣,生下了八儿。 八儿:我叫莱美。 …… “老大,跟为父我去把鹿蜀抓回来!” 鹿蜀—— 异兽录副录所记载的异兽。 杻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鹿蜀的力量果然非同小可,同年,族中一下子多了七十多个男婴。 元也迎来了自己的九儿——赐美。 九儿:呵呵。 五儿茂出一脸庆幸: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挺好的。 元看着自己四位夫人、九个儿子,绝望了,也淡定了。 自此,他修身养性,成了禁欲系。 喝着从大楚抢来的茶,闲看花开花落,静看云卷云舒。 直到二十年前,遇到了心棠她娘。 元猛然发现,大楚女人好啊! 长得好看,还会生女儿! 于是,元暗戳戳地在心棠十二岁的时候,联系上了大楚大皇子。 愿以全族之力,助大皇子项瑛登基为皇。 唯求,两千妙女郎,卖予白民家。 大皇子:什么卖?那是嫁!政治上的事儿能叫拐卖吗?那叫大规模两族联姻! …… 顾长庚离开了白民祖地,走之前对着祖地上空斩了一剑,天空裂开了一条缝,里面雷光闪烁,剑气弥漫,迟迟不能合拢。 “元族长,三日之内必归,还请照顾好家兄。” 莱美抓了抓头发,不可置信的对着元说道:“阿父,他是在威胁咱?!” 元平静的看他一眼,“那你受这威胁吗?” 莱美仰头望着滋滋作响的裂缝,点头,“威胁太大了。” 元目光幽远,轻叹:“是啊,不得不妥协。” 这次的中域之行,必须送一位族人去了。 实力,终究为王啊。 顾长庚御剑于高空,心里暗忖,这次的事件,其实主要在三方—— 白民本族、大堂兄,以及心棠姑娘。 白民的事其实很好解决,只要找到乘黄角,证明大堂兄的清白,白民就不能继续扣留他了。 而大堂兄的事,反而更难一些。 他来白民祖地,本就是为了乘黄角,虽说出了岔子,但顾长泽并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也同样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就像一头狼进了羊圈,还没露出獠牙,就被牧羊人揍了一顿,这时候想双方握手言和,让狼不记仇的离开,不可能的。 狼只会假装离去,实则隐在暗处,找机会先咬死牧羊人,然后冲进羊圈大快朵颐。 额……也许顾长泽没那么凶残,但想让他空手而回,就真的只是妄想了。 在那小木屋里,见到顾长泽的那一瞬间,顾长庚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顾长泽好歹也是一个骨境武者,在不施加任何控制的情况下,一间木屋能困得住他? 虽说,木屋外有两个同样是骨境的白民看守,但骨境的区别大着呢,顾长庚不认为这俩人是顾长泽的对手。 白民族长不应该如此放松警惕,唯一的可能就是顾长泽一开始就没反抗过,且心棠已经将事实告诉元了。 此刻,在元的心里,顾长泽不是偷盗乘黄角的贼人,而是他的女婿。 将他扣留,一方面是为了心棠,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大皇子。 顾长泽代表了靖远侯府,阵营天然属于二皇子,拿下他,就相当于斩去二皇子一臂。 而他若能与心棠成婚,那么将靖远侯府拉入大皇子一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哈,元还是不够了解顾长泽。 顾长泽——一个将自己的婚姻安排的妥妥当当、利用的彻彻底底的世家公子,儿女私情算什么? 失了心,就当自己没有心好了。 顾长庚有个大胆的猜测——乘黄角现在已经在大堂兄手上了,即便不在,他也应当知道乘黄角的正确位置了。 之前看顾长泽,他鞋子两侧沾有新鲜的泥土和草沫,一看就出去过。 而且,顾长庚感应到他身上有种奇怪的波动,那是异兽的气息,他绝对在近两日接触过乘黄角! 顾长庚如果真的直接武力镇压一切,带着顾长泽离开…… 可以料想得到,失去乘黄角,白民本族齐刷刷折寿,顾长泽回到京都,大皇子也被疯狂针对,无法向北地输出女性,与白民一族的合作宣告破裂。 也许一开始顾长泽只想要一指甲盖乘黄角粉末,就像狼一开始也只想叼走一只羊,但现在,凶性被激出来了,吃不完也得多咬死几只。 至于心棠姑娘……她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如意郎君吧? 顾长庚表情有些微妙,若乘黄角真的被大堂兄拿走,心棠姑娘会不会因爱生恨,要跟大堂兄拼命? 那白民一族才真的是,赔了闺女又折寿吧? 顾长庚甩了甩脑袋,不管心棠姑娘怎么想,她先坑了大堂兄是事实。 当然了,大堂兄也不是啥好东西…… 还是按照大堂兄一开始的计划来吧。 帮白民解决生育问题,换取一指甲盖乘黄角粉末。 现在大堂兄受了委屈,就……多磨点,十指甲盖吧! 至于如何生育问题,呵。 遇事不决问道侣,疑难杂症找命修。 顾长庚的道侣,大名鼎鼎的命修,前世给无数修真者化灾解难,逆天改命。 区区生育问题?不过杀鸡用牛刀罢了。 而且,前世修真界也有不少大修行者为了孕育子嗣找谢明夷的。 女性修者生孩子,最少要降两个境界,所以一般都是修炼到了一定地步后,自觉无法更进一步,才想着留下血脉,继承自己的道统。 但修为越高,子嗣越艰难,这个时候,再想怀孕已经很不容易了。 于是,就需要命修谢明夷的帮助。 一针下去,立竿见影。 堪称修真界的送子观音、妇科圣手。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明夷明夷,江湖救急!” 谢明夷刚和几个大夫调配好缓解瘟疫的药方,就听到顾长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由一愣。 “谢公子,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一旁的医师见他突然一动不动,有些担心。 要知道,这位不仅是忠亲王的外孙,还是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连钟太医都甘拜下风。 他要是身体出了问题,就麻烦了。 谢明夷笑了笑,道:“无事,只是精神不济,出去晃一圈就好。”说完,就往外走去。 出了营地,谢明夷随着声音指引来到一棵桃树下,桃花开的正好,一片芬芳,风吹过,洋洋洒洒的花瓣便落了下来,他下意识仰起头,见到了正盘腿坐在树枝上,笑眯眯看着他的少年。 顾长庚站起身,拍拍衣襟上沾落的桃花,一跃而下,直接抱住谢明夷,眯着眼蹭了蹭他的脖子,像一只心满意足的猫。 谢明夷被他跳下的冲力撞得后退了几步,无语道:“你不是去找顾长泽了吗?他人呢?” “没带回来。”顾长庚手指绕着谢明夷乌黑的头发,漫不经心道:“他自己惹了桃花债,还要我这个堂弟给他收尾,太不像话了。” 谢明夷一愣,当即心态有些炸裂,“什么意思?不会要你负责吧?” 不怪谢明夷这么想,毕竟当初他可是与顾长泽有婚约的,勉强也算是桃花债。后来婚约换给了顾长庚,这在外人看来,就是堂弟给堂兄收尾了。 现在又来一个?也要堂弟收尾? 不可能!!! 谢明夷愤怒之余,还有些委屈,揪着顾长庚的脸,大声告诉他:“让顾长泽自生自灭去!你不许管他!” 顾长庚眨了眨眼,踌躇道:“这……放任不管是不是不太好?我都答应要救他了。” 救他? 敏锐的铺捉到这个字眼,谢明夷略微冷静下来,“你打算怎么救他?” 顾长庚:“这就要靠你了!” 谢明夷:“???” 接下来的一刻钟,顾长庚兴致勃勃的讲述了《心棠与顾长泽的爱与怨》、《扒一扒白民一族为何只生儿不育女》、《论异兽乘黄血脉的可持续性发展》等等。 白民的二三事,谢明夷听得津津有味,就差抓把瓜子磕了。 作为合格的听众,他还时不时提出自己的意见,“大楚女性为白民生的女儿,可以继承白民的长寿血脉吗?” 顾长庚想了想,点头:“应该可以,不然白民本族就没必要那么渴求大楚女性了。” 谢明夷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故作惋惜道:“那顾长泽若真的和心棠姑娘成了婚,岂不是百年朝夕一过,夫妇阴阳两隔?” 顾长庚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啥,好像不管是他,还是顾长泽,都没想过寿岁不对等的两人,如何携手一生? 心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心棠当然考虑过,她——只争朝夕。 只不过,她的朝夕,就是顾长泽的一生了。 顾长庚心情有些微妙,就像戏本子里的仙女爱上凡人,天兵天将拼了老命也无法阻挡爱情,但其实呢,只要放着不管,凡人终究会老死,仙女却依旧是仙女。 当然,不排除愿意共赴黄泉的仙女。 “不管他们,我们只负责解决白民本族的繁衍问题。” 顾长庚搂紧了自家道侣,淡定道:“他们女性在逐代减少,上上代还有百位女性,这一代就只有十位左右,估计下一代就彻底没了。” “那我要怎么做?”谢明夷有些迷茫,他的医术尚未涉及繁衍生息这一块。 “你先告诉我,你修炼到第几针了?”顾长庚目光灼灼的看着谢明夷,第九针一旦练成,他就会觉醒前世记忆,重新成为那个风华绝代的谢元君。 不过,别误会。 没有什么前世今生更喜欢谁的说法,心动如初,人亦如初。 毕竟,谢明夷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投胎转世,他并未经过轮回,只是封印了记忆,灵体降临此世罢了。 谢元君是历练千秋难,终成天行者的大修士。 他优雅高贵,他冷静自持,他温柔强大,这些都是命运给予他的馈赠。 而谢明夷,则是谢元君的初始。 后慢慢成长,他的善与恶、悲与喜、爱与恨,一切都有了具体的模样,自此,他便成了谢元君。 顾长庚想起回忆里谢元君的样子,不由眼眸里流露出温柔清浅的笑意,他揉了揉道侣的脑袋,问:“怎么不说话?到底第几针?” 谢明夷低着头,脚尖捻着地上的土石,闷声道:“我都卡在第六针好久了,第七针好难啊。” 闻言,顾长庚若有所思,“后三针确实不一样,已经涉及到了法则变迁和因果轮回,若要解决白民的繁衍问题,可能需要用到第八针——化劫。” 生儿不育女,何尝不是一种遵循因果的劫难呢? 谢明夷倒是有些沮丧,道:“可我连第七针都还没领悟呢。” 顾长庚安慰道:“没关系,你直接跳过第七针,练第八针。” “这……没问题吗?”谢明夷迟疑道。 顾长庚信誓旦旦:“绝对没问题!” 作为命修的道侣,顾长庚对天行九针还是比较了解的。 除了第九针比较超然特殊,其他的八针其实根本没什么主次,不管是顺着练,还是倒着练,都无所谓,顶多第七针第八针更难些。 第七针引渡可以用一个词形容——瞒天过海。 大世界里的生灵,时刻被天道意识所关注,第七针引渡可以让生灵避开天道的眼睛,在一定时间内,不受五行之灾,不拘命道气数,超脱天地轮回。 谢明夷迟迟无法练成第七针,也情有可原。 只因,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天道意识,检察官都没了,还需要你来瞒天过海? 而第八针则不同,化劫,化的是天地众生量劫,以及因果报应之劫。 低武世界不存在一个纪元一次的天地量劫,但因果法则是真切存在的。 以谢明夷的悟性,第八针应该很快就能练成。 顾长庚直接把谢明夷拉上霜无剑,两人盘膝坐下,御空而行。 “有感觉了,就扎我试验。”顾长庚捋起袖子,伸出胳膊。 谢明夷瞥了一眼那看上去就很有力的胳膊,咳嗽一声道:“你又没劫难,扎你有什么用?” 顾长庚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他一不在量劫之中,二没有重大因果加身,哪来的劫让谢明夷化解? 说起来,长青小堂兄的死劫也不知第八针能否化解? 低武世界因为没有轮回,导致凡人的生死不受天道法则掌控,虽然也与因果有关,但更多的还是取决于自身命数。 一开始长青小堂兄的死劫是可以化解的,只要顾长庚在他死劫爆发的那一刻救下他,就算过了。 但阴差阳错,他被身具报丧命格之人报丧,致使自身命数已尽,死劫再也无法化解。 谢明夷若要救顾长青,需得先更改报丧人的命格,才能化去顾长青的死劫。 想到这里,顾长庚就暗恨不已,特殊命格罕见至极,修真界千年也不见得能出几个特殊命格的人。 这种人,用天机一派的说法,要么就是天眷之人、气运之子,要么就是天厌之人、天煞孤星。 不用脑袋想也知道,报丧人就是天厌之人。 谢明夷不知道顾长青的事,他正琢磨着第八针怎么运转。 银针悬浮在掌心上,青色的光晕扩散开来,似有几道晶莹剔透的丝线缠绕针尖,附带着若有若无的威压。 “这,就是因果律吗?”谢明夷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半透明的丝线。 顾长庚有些惊讶,还不到一个时辰,第八针,已经会了? 他点头,提醒道:“因果一道,重在两者之间,而非单独的因或果。” 谢明夷似有明悟,道:“所以……只要改变因果之间的联系,就能决定最终的果。” 孺子可教! 顾长庚上挑了下眉毛,满意的笑道:“力量够强,也许还能影响最初的因呢。” ※※※※※※※※※※※※※※※※※※※※ 感谢在2020-07-13 20:24:44~2020-07-15 09:3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灵光 2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白民祠堂。 “你说,他能解决吾族的繁衍问题?”元打量着顾长庚带来的人,不禁摇了摇头,心里已不抱任何希望。 无他,年纪太小了,虽说达者为先,但任何学识都需要时间去获取,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元看来,这个少年身子骨单薄,唇色寡淡,很明显是早逝之兆。 顾长庚侧过脸,在少年耳畔小声说:“他瞧不起你,待会儿给他扎一个断子绝孙针!” 谢明夷哼哼,“他都九个儿子了,哪还在意断子绝孙?” 小两口声音虽低,但交流却毫不遮掩,说话内容瞬间就被一旁竖起耳朵的元捕捉到了。 “能让我断子绝孙?不错。” 元幽深的眼眸忽而泛起了一丝波澜,他淡淡道:“若是可以,烦请给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也扎几针,我已经不想要孙子了。” 自从鹿蜀在这安了家,他已经多了五十六个孙子了,能吃能喝又闹腾,贼烦。 顾长庚:“……” 顿觉这人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断子绝孙在他的理解里居然成了好事? 谢明夷扯了扯嘴角,冷声道:“我不仅能让你儿子断子绝孙,还能让你女儿风华绝代。” 元愣了愣,有些困惑:“风华绝代?是大楚御医给后宫娘娘扎的那种……滋容养颜针?” 谢明夷:“……” 反击的话,别人听不懂,只觉索然无味。 顾长庚莫明觉得好笑,抬眸道:“元族长,断子绝孙就算了,须知孤阴不长,独阳不生。有儿有女,阴阳并济,才是一个种族繁衍生息之道。” 他走到谢明夷身后,握住少年瘦弱的肩膀,“谢医师,洞悉阴阳造化之理,是化解白民生存之劫的不二人选。” 谢医师这个称呼,仿佛在他舌尖绕了好几个弯,说出来端是有种缠绵悱恻的蕴意。 元怔住了,他咀嚼着顾长庚的话,“孤阴不长,独阳不生?” 顾长庚挑眉,“怎么样,试试?” 元稳了稳心神,他颔首,将目光转到谢明夷身上,“好,那就劳烦这位……谢医师了。” 谢明夷倒有些不好意思,阴阳造化什么的,他完全不懂啊! 悄悄掐了一下未婚夫的腰。 顾长庚面不改色,把道侣不安分的手合在掌心,握紧。 谢明夷耳根微红,强自淡定道:“兰宁那边还有事,我们速战速决,元族长,把族里这一代的女性都叫来吧。” 女性? 元一下子迷惑了,迟疑道:“男人不用来吗?” “不用。”谢明夷已经拿出了自己的银针,头也不抬的回复。 元无奈,只好叫来了自己大儿子鹿邑,让他把这一辈的女性族人带过来。 等待过程中,元忍不住问道:“顾先生,适才听您所言,阴阳并济方是种族繁衍之道,那如今我族出现的问题,是否就是您口中的——独阳不生?” 顾长庚摇头,“恰恰相反,白民现在正处于孤阴不长的状态。” “这……从何说起?”元真不明白了,白民本族现在男儿甚多,怎么就孤阴不长了? “你觉得生男生女是取决于父亲,还是母亲?”没有直接回答元,顾长庚反问了另一个问题。 元下意识道:“自然是母亲。” “错,是父亲,别问为什么,我懒得解释。” 顾长庚又道,“还有,你觉得白民现在生不出女儿的问题,是出在男人身上,还是出在女人身上?” 元思索半天,迟疑道:“男人?” “错!女人。” 元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平和的心态都有点崩溃,“这……又是为何啊?” 顾长庚洒然一笑,“若问题出在男人身上,那为何大楚女人能给你们生育女儿呢?” 元愣住了,是啊,大楚女人能为白民诞下女儿,不就意味着白民男性本身并无问题吗? 只是,为什么啊? 顾长庚靠在一根柱子上,双手抱胸,“之前说了,孤阴不长,独阳不生,而你们白民之所以长寿,正是因为血脉特殊,调和体内阴阳二气,生生不息。” “女性体质本就属阴,哪怕身具长寿血脉,体内也是阴盛阳衰。” “如此一来,孕育男孩倒也罢了,若怀上的是个女孩,就恰好应了那四字——孤阴不长。在白民血脉的作用下,要么女婴还未成型,就胎死腹中,要么强行汲取母体的生命力,导致母体血脉紊乱,阴阳失调,从此早衰。” 听完顾长庚的话,元恍然大悟,回想那些生过女孩的女人,确实都比一般族人老的快,但因为白民本族族人的寿命本就不等,所以也没谁发现这个问题。 “孤阴不长……原是这个道理。”元喃喃自语,又转向谢明夷,行了一礼,“谢医师,您只让我叫女人过来,想必也是早就知晓吾族问题所在了。此前,我以医师年幼轻忽之,还请医师勿怪。” 谢明夷见他诚心道歉,咳嗽几声,端坐道:“我辈之人,岂会与你一般计较。” 顾长庚突然凑到他耳边,轻笑道:“我辈之人,是哪辈?” 谢明夷抓了抓耳朵,有点痒,他小声道:“随你。” 成婚之后,随你的辈分。 顾长庚心里顿时甜丝丝的,他猛地咬了一口自家道侣的粉嫩嫩的耳垂,磨牙道:“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谢明夷一惊,飞速捂住耳朵,垂眸不语,只那泛着热气的脸蛋,在告诉别人,他……害羞了。 一旁的元简直没眼看,干脆走到祠堂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等大儿子带人过来。 也是巧,他刚出来,就见到鹿邑的身影了。 鹿邑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带着八个女人,以及他们的家人,洋洋洒洒的走了过来。 “阿父,人都带来了。” 鹿邑给了元一个眼神:怎么样?靠谱不? 元不着痕迹的轻轻点了一下头,对着族人道:“里面是我从大楚请来的医师,能让你们抱闺女的,待会儿见了面都放尊重点!” 一听抱闺女,八个年轻的女人以及他们的家人都欣喜若狂,难以置信道:“真的假的?大楚医师有那么厉害吗?族长,你可别被骗了!” 元斥责道:“是真是假,之后自会见分晓,现在,一个个的都老实点,医师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不准闹事,知道吗?” “知道!” 为了生女儿,八个女人纷纷安静下来,都点头答应。 只是,在见到谢明夷之后,她们还是不可避免的起了疑心。 这么年少,真的行吗? 谢明夷表情波澜不惊,让一女子躺下,也没叫人出去,便开始施针。 这是他独有的针诀,不怕别人偷学,别人也学不会。 如月光一般,轻柔的灵光笼罩了女子的腹部,谢明夷双手翻转,带着氤氲银辉的线条便在他指尖跳跃,如飞针引线,穿梭在女子的身躯之上。 众人目不转睛,视线却根本无法穿透灵光看得分明。 半饷,谢明夷收针。 光晕散去,女子睁开眼,她仿佛做了一场梦,只觉得身上某个枷锁不见了,浑身轻松。 元:“感觉怎么样?” 女子答:“很好。” 女子丈夫迫不及待地插了一句:“能生女儿吗?” 女子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现在让我怎么说?回去先试试,十个月后再说!” 女子丈夫哽住了,郁闷的缩了回去。 顾长庚给谢明夷擦了擦汗,喂几口水,又给他按摩了几下,“累不累?” 谢明夷精神倒不错,眼睛亮晶晶的,“不累,我还能扎十个!” 顾长庚摸摸他的头,“没那么多,再扎七个就行了。” 元听到顾长庚这么说,急忙道:“不,不是七个,吾女心棠还没来。” 转而冲着鹿邑斥道:“还不去把你妹妹叫来!” 鹿邑一脸苦闷,“我之前去叫了,但没见到小妹。” “那你不会去找!” 元生气了,这种关于子嗣的大事,怎么能疏忽? “我这就去。” 鹿邑摸摸鼻子,悻悻然离开,去找心棠了。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鹿邑去找心棠,可直到谢明夷扎完最后一个女子,也没见他把人带过来。 元微微俯身,带着歉意道:“小女还未行针,两位先生,可否留住一日?” 谢明夷收好银针,抬头看顾长庚。 顾长庚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女儿在哪儿,我和明夷亲自过去找她。” 在他的感知里,祠堂后的小木屋里早已失去生命的迹象,给顾长泽的玉佩则出现在祖地的更北方——临海之地。 结合心棠消失一事,很容易就想到,她现在和顾长泽在一块儿。 顾长庚带着谢明夷御剑前往海边,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与西海的喧嚣不同,白民祖地北方的海岸铺满了洁白的沙子,海风温和宁静,波涛也似温柔体贴了许多。 顾长泽光着脚,鞋袜散落一边,他站在那里,复杂的看着面前那个美丽的女人。 从前的乌黑亮丽的长发,现在已经一片灰白,姣好的容颜,此刻也变得憔悴不堪。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大堂兄!”顾长庚在远处高声喊他。 “心棠,我堂弟来接我了,我该离开了。”顾长泽瞥了眼走过来的顾长庚,冷静的说道。 心棠仰着头,道:“是我不够好,留不住你吗?” 顾长泽皱眉,“我有未婚妻。” “可你不喜欢她!” “我的妻子不一定得是我喜欢的。”顾长泽语气加重,说出了一句渣话,“只要足够喜欢我,符合我的要求就行。” 顾长泽一直认为,娶妻当娶贤,不求倾国倾城,但求持家有道。 顾家大公子择偶要求—— 一为他生儿育女,尽到母亲应尽之责。 二替他孝敬长辈,做好儿媳该做之事。 三帮他管理侯府,担起主母必担之任。 这些,看起来不难,是每一个成家的大楚女性都应该做到的事,但却很难做好。 顾长泽也清楚做好这三点不容易,所以也决定给自己将来的妻子最大的尊重和包容。 温如梦不够好,还有点小心机,但这些顾长泽并不在意,他不需要妻子善良大度,她只需要聪明坚韧。 当然了,如果不跟堂弟家的那位闹矛盾,就更好了。 顾长泽如何想的,心棠并不了解,她只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她问:“你可还记得,我们相识多久了?” 顾长泽粗略估计了下,“约莫一年了。” 心棠目光飘到了远方,似在回忆,“是啊,已经一年了,初见时,也是在冬天,下着零零碎碎的小雪,你朝我走过来,我便想着,这是哪家公子,竟这般合我心意?” “得知你的身份后,我就想,我现如今的身份,只是醉月阁的花魁,如何配得上侯府世子?除非,等大皇子继位,我回到北地,以白民族长女儿的身份与大楚联姻,才有机会嫁给你。” 顾长泽表情不变,似乎再深情的话语,也无法让他动容,只听他说:“大皇子不会继位,为皇者,只能是二皇子。” 心棠轻声道:“我早知你是二皇子的人。” 谁知,顾长泽却否认了,“说我是二皇子的人,未免有些偏颇。我与二皇子,一直都是合作的关系,并没有主次之分。” 二皇子项承,字继之。 是与顾长泽有同一个梦想的人。 …… 大楚皇子,在弱冠之年,都必须在髓境武者的保护下,外出游历。 项承去了云梦泽,他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崇明兽—— 一只美丽至极的小鹿。 他问崇明兽:“这个世界上,什么最难的?” 崇明兽回答:“长生最难得。” 他疑惑,“你不就是得到了长生吗?” 崇明兽摇头,“我并非一直活着,而是死了又死。” “跟我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异兽,都一样,重复着死亡的命运,直到有人给予我们解脱。” 他又问如何得到长生。 崇明兽笑了,它说:“你不是皇子吗?要知道,你想要长生,可就不能做皇帝了!” “为何?” “俗世的王朝,为皇者皆是天子,天子不得长生,这是天道立下的规矩。”崇明兽摇头晃脑的说出了这番让项承难以接受的话。 项承沉默了一会儿,不甘心道:“天子,真的无法长生吗?” 崇明兽嘻嘻笑着,却给了他一个足够惊喜的回答,“天子无法长生,但是人皇可以。” “只要你不做天子,改做人皇,就可以不受天道制约,能得享长生了!” 不做天子,做人皇? 项承也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只听了之后便觉热血沸腾,心脏砰砰跳,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追问:“如何做人皇?” “人皇,自是人族之皇啊!”崇明兽大笑,奔跑着,跳跃着。 “人皇一旨封天下,伏尽人间百万魔!人皇,那可是与上天并驾齐驱的哦!” “聚人族气运,立不世王朝,在你麾下,人人皆可修行,生时命数由己,死后当入轮回。量劫之中,护你子民真灵不散,佑你人族万世无疆!” “若你能做到这些,那你就是人皇了!” 小鹿欢快地跳着,逐渐跑远了,只留下刚满二十岁的大楚皇子项承。 “人皇?” 项承迷茫的目光渐渐明晰,他在那一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路。 皇位,长生,他都要! 立气运王朝,铸人皇之身! 回到帝都,项承就开始翻阅古籍,想找到关于人皇的线索,但毫无疑问,什么都没找到。 直到这个梦想有了顾长泽的加入,才定下了最初的计划—— 项承为帝聚人族气运,顾长泽去中域得修行法,再引灵气入大楚。 至于轮回,呵呵,那还很遥远。 先把中域之行落实再说。 去中域,唯一的办法,就是二十岁之前入血境,赶上百年一次中域招收弟子的机会,并通过天赋测试。 顾长泽武道天赋中上,想让中域来的使者看上,就必须改善自己的天赋。 提升武道境界的方法很多,比如山遗的心脏。 但提高一个人天赋的委实不多。 而乘黄角,就是一种能助人洗经伐髓,提升资质的宝贝。 中域使者还有一年就要来了,顾长泽必须得到乘黄角。 …… 任谁也想不到,顾长泽会是一个为了梦想,不顾一切的人。 他应该是理智的,就像现在面对心棠,“乘黄角我取了一半,就当是我欠你的,有生之年,若有机会,必还之。” 心棠恨恨道:“你欠我的,何止是乘黄角?!” 顾长泽喉咙动了动,淡淡说道:“也对,还有救命之恩,但我不能以身相许。” 心棠不甘心,“那你欠我的情就不作数了吗?” 顾长泽语气依旧平淡,他说:“我不欠你的情,我早说过,不能娶你。” 仿佛一口气突然泄了出去,心棠只觉身心俱疲。 她抬头迷茫地看着顾长泽,对上他冷静的视线,突然发现她所耿耿于怀的,对方早已抛之脑后。 “原是我……执迷不悟?”心棠摇摇欲坠,她咬破了嘴唇,沁出朱红色的鲜血。 她转目看向另一边的两人,执手相伴,情意绵绵。 “那就是你堂弟吧,我之前见过他。另一位,应是与你有过婚约的谢公子吧?他倒是好命,可笑我之前还嫉妒过他。”心棠喃喃道。 “莫要胡言。”顾长泽也看向堂弟二人,不知怎的,见他们相处的模样,竟有些羡慕。 “让他们过来吧,我想跟他们聊聊。” …… 顾长庚拉着谢明夷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了,他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 却见大堂兄朝他招了招手,“堂弟,谢公子,快过来。” 顾长庚紧紧牵着道侣的手,走了过去,还朝心棠打了招呼。 心棠盯着他们,忽而问道:“你们去过金亭山的月下仙人庙,对吧?” 顾长庚和谢明夷都有些诧异,原来那日,这位醉月阁花魁,也是瞧见了他们的。 “你们求的签文好吗?” 两人都点了点头,上上签,当然好。 心棠笑了笑,“真好啊,祝福你们。” 顾长庚谢明夷:“谢谢。” 心棠又道:“对了,你们还记得李婆婆吧?” “记得。” 一个女庙祝,不止记得,还印象深刻。 “她是我母亲。”心棠冷不丁说道。 李婆婆,看起来已经六十多岁了,是心棠的母亲? 不过,顾长庚和谢明夷对白民孕育子嗣一事都有所了解,倒也不奇怪。 大楚女性没有长寿血脉,可以为白民诞下女儿,但无论生下来的是男是女,都会极大的损耗母体的生命力。 心棠缓缓说道:“她看上去是不是很老?其实她才三十六岁,就是因为生了我,她才会以一般人两倍的速度老去。” “也许,这就是给白民生孩子的代价吧,我娘已经后悔了,觉得不该生我,她不愿意见我爹,也不愿意见我。”心棠眼眶红了。 “我知道大皇子不是好人,他要在继位后的三年间,陆续把两千女子卖给白民,也就意味着,这些无辜的女子,都会很快的老去。” “我爹是白民,但我娘是大楚人,我自小也在大楚长大,我不希望会有两千个大楚女人,变得和我娘一样,容颜易老,寿岁不长。” 心棠一直以来,都在纠结,她不想白民一族就此绝代,但也不想坑害两千名无辜女子。 所以,顾长泽靠近她、利用她的时候,她选择了放任。 心棠取出一个水囊,递给顾长泽。 “这是什么?” 水囊里似乎装满了水。 “傻子。”心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乘黄角的服用,必须配以白民之血调和,否则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顾长泽心情有些复杂,“多谢。” “好了,你可以离开了,离开祖地,回大楚去!”心棠转过身,背对着他。 顾长泽一时无言。 突然,谢明夷道:“白民孕育子嗣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现在就差你一人……” “不必了。”心棠抬手打断了谢明夷的话,“我不准备成亲了。” “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 顾长庚与谢明夷面面相觑,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转身离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顾长泽也离开了。 心棠猛的蹲下,呜呜哭了起来。 竹篮打水一场空,水中月,依旧是水中月。 谁也不会知道,那一水囊的白民之血,取自她的心口。 她一夜白头,却并非如其他白民一般的银发,而是苍苍暮年时期的灰白。 自此,她再也不能长寿。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顾长泽终于回到了兰宁,见到了二皇子,两人相视一眼,便都放下了心。 可以说,此次北地之行,已经功德圆满。 论公,旱灾解了,瘟疫除了,百姓也已经在官府的带领下,开始建造新的家园。 论私,拿到了乘黄角,还破坏了大皇子的计谋,更肃清了一次北地官府。 谢明夷回到兰宁后,就夜以继日的和几位大楚医师商讨,终于弄出了治疗瘟疫的药方,随后便与顾长庚一道离开了兰宁府。 二皇子和顾长泽则继续待在北地,一边安抚灾民,一边收拢人心,彻底将北地三府握在手心。 京都。 时隔半个月,顾长庚终于回来了。 他也终于见到了顾长青。 此时的小堂兄在顾长庚眼中,早已成了一团黑气,看不清五官,而他的腹部则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顾长庚当即心一个咯噔,死劫已经发作过了。 顾长青,已经死了。 只是因为被顾长庚刻命,才多出了一月寿命。 顾长青倒是很开心,充满喜悦的声音透过重重黑气传了出来,“长庚,谢公子,你们终于回来了!北地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我大哥找到了吗?我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顾长庚莫明觉得烦躁,拉着谢明夷的手都不自觉紧了紧。 “闭嘴!” 他眉目越发凛冽,压着脾气问:“你不疼吗?你到底知不知道——” 你已经死了! 这句话,顾长庚说不出口,他只无力地叹息一声,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长青干笑一声,喏喏道:“大哥失踪,我娘不是晕倒了嘛,她在你走之后,醒过一次,但好像入了梦魇,有些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一番,又昏睡过去了。” “三叔请了御医,都没能治好她,只说什么……心病还须心药医。” “我也不懂,就想着去霍山灵觉寺,给她供一盏祈福灯,也算为人子女的一份心意,说不定,佛祖就被我感动了,让她好起来了呢?” “下山后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只是——”顾长青似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后脑勺,说道:“点燃祈福灯后,我娘还是没有好转,约莫是我不够孝顺吧。” 顾长庚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看着小堂兄伤口处的泥土,死劫想来就是下山途中爆发的。 被刻命者,强留人间一月,身体在这一月内会保留着死时的模样,不腐不烂。 旁人看他也不会发现什么不对,还当他活着。 唯有直系血亲,可窥见真相。 但现在的侯府,顾郴远在兰宁,魏氏昏迷不醒,老夫人也不在府中,偌大的侯府,再无一人是顾长青的直系血亲。 顾长庚看向谢明夷,轻声问:“有办法吗?” 谢明夷摇头,“肉身已死,魂魄强行拘在体内,也无济于事。” “你知道的,此地没有轮回,魂魄一旦离体,就会彻底消散,除非找到能够保存魂魄的器具,将其收纳,再找一具适合他、还留有生机的肉|体,进行定魂锁命,方能救活他。” 不说能否找到完美的肉|体,就单说收纳魂魄的器具,这个世界真的有吗?谢明夷对此持怀疑态度。 顾长庚倒是默默松了口气,有办法就好,收纳魂魄的器具?须弥洞天里应该有吧,待会儿问问茶茶,小结巴肯定有知道! 想到茶茶,顾长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算了,不想了。 “长青,带我去见三叔,我有事找他。” “好,跟我来,三叔就在书房。”顾长青应声道。 他不知道长庚和那位谢公子说了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懂,但没关系,从小到大,他不懂的东西太多了。 就像他八岁的时候—— “曰投其好……与富者言名,与贫者言利,与贵者言势,与贱者言义……当如是矣。”小小的顾长青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念着欧阳大学士的新作。 教导他的先生一拍手中的戒尺,顾长青停下了。 先生问:“此文中的贫富贵贱者,当为何意?” 八岁的顾长青有些怕这位先生,怯生生地说道:“富者就是有钱的人,贫者就是没钱的人……” 还未说完,先生便大怒,“一派胡言!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伸手!” “啪啪啪——” 顾长青挨了十戒尺,掌心通红,眼眶闪烁着泪花。 “长泽,你来说。”先生消了气,喊了另一个学生回答。 顾长泽朗声道:“欧阳大学士以贫富,形容一个人的思想学识。富者为文士,贫者为商贾,贵者为官员,贱者为平民武士。” “文人好名,商贾重利,官员聚势,武者遵义。” 先生欣慰地抚了抚胡须,“不错,正是这个道理,长青,你要好好向你兄长学习。” “长青知道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不知为何,顾长青就一直记得,深深的记得。 记得那段话的意思,记得先生的戒尺,记得课后大哥给他敷的药。 记得那句——朽木不可雕也。 渐渐的,顾长青就懂了,大家希望他笨,却又看不惯他笨。 就像母亲,希望他过继给三叔,却又不希望他真的亲近三叔。 刚刚顾长庚问他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顾长青隐瞒了一些—— 魏氏,他的母亲,厌他。 魏氏醒过一次,就那一次,她朝着顾长青大吼:“你是不是觉得你大哥不在,你就是侯府世子了?我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了!你是要过继给三弟的,你将来是要给三弟摔盆的!你……不是我的儿子,我儿子只有长泽!” 顾长青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听着魏氏逻辑混乱的言语。 他知道,自从父亲动了他过继给三叔的念头,母亲就一直不愿意亲近自己,甚至刻意疏远自己。 只是,三叔三婶不愿意啊。 三婶对他很好,每次见他都给他塞好吃的,但三婶终究还是希望有一个亲生的孩子,她咬紧牙关,对过继一事死活不松口。 顾长青就一下子变得很尴尬,谁都不要他。 他看起来没心没肺,天天活蹦乱跳,但却一点也不开心。 不过,好像自他从霍山下来,苦闷的心情就好多了,仿佛剥开了心头上的阴霾,一下子晴空万里。 “是你让我开心起来的吗?”顾长青抱起一只雪白的小兽,笑着摸了摸它顺滑的皮毛。 这是他从霍山带下来的,好像是一只狸猫,圆滚滚的眼睛澄明清澈,只看着就叫人心生欢喜。 …… 书房。 “三叔。” 顾长庚带着谢明夷朝顾霖行了晚辈礼。 “长庚侄儿,还有谢小公子,你们回来了。”顾霖有些憔悴,可以看得出,这些日子,确实难为他了。 顾长庚合上书房的门,拉过一个椅子,让谢明夷坐了,他才拿出一个香囊,递给顾霖。 顾霖有些疑惑,捏着软绵绵的香囊,“这是何物?” 顾长庚道:“这是鹿蜀的皮毛,从白民祖地带给你的土特产。” “鹿蜀?”顾霖眼睛亮了亮,鹿蜀他知道啊,宜子孙的异兽,他也曾打过鹿蜀的主意,只是一直不知该去何处寻找。 顾长庚:“有了鹿蜀庇护,想必很快就能听到三婶的好消息。” 顾霖大笑,整个人都精神了,“借你吉言!我与你三婶,盼个孩子盼了十年,实在太久了。” 他眼角似有些晶莹,感叹道:“若这次真能得偿所愿……你就是我们夫妻俩的贵人!” 顾长庚微微一笑,“三叔为人公正,当有儿女伴身。” “等此间事了,我准备带明夷,回一趟老家,见我父亲一面,顺便在那过个年。” 顾霖沉吟道:“也好,你与二哥也大半年没见了,现在又有婚约在身,合该带谢小公子回去见见。” “那就这么说了,北地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但后续事务还需处理,大伯和大堂兄估计要在北地待一段时间,可能要近年关才能回来,这段日子,还要麻烦三叔三婶多操心了。” 顾霖头疼,“年关才能回来?岂不是还有一个多月?” 顾长庚点头:“对了,听说大伯母卧病在床,还犯了梦魇之症?” “不错,你大伯母现在昏迷不醒,大夫开了药也没能将她唤醒,长青急得不行。” “那我先带明夷去看望大伯母,告诉她一些北地的消息,指不定听到大堂兄已经平安,她就醒了呢。”说到最后一句,顾长庚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 魏氏:我不醒,我就不醒!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见过堂少爷。” 魏氏院子里的丫鬟纷纷行礼。 顾长庚颔首,转而对谢明夷道:“我进去就行了,你在外面等我。” 谢明夷乖巧点头,他虽然与顾长庚有婚约,但毕竟还没正式成亲,不是一家人,不好进女眷的房间。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魏氏躺在床上,床边是两个贴身丫鬟,用勺子一点一点的给魏氏喂补汤。 “大伯母怎么样了?”顾长庚踏步走进去问。 丫鬟福了福身,道:“堂少爷,夫人还是老样子,昏迷不醒。” 顾长庚不置可否:“大夫怎么说?” “只说心力受损,需细细调养。” “行了,喂完药汤就下去吧,我跟大伯母说说话。”顾长庚摆手,他一眼就看出来,魏氏不过是在装病,所谓的昏迷不醒,不过是—— 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罢了。 “是。”丫鬟退下去了。 顾长庚静静地看着面色红润的妇人,开口说道:“大伯母,兰宁事已了,大堂兄也很快就会回来。” “你该起来了。” 魏氏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却还是未醒。 顾长庚又说:“你真的不起来吗?长青很着急。” 床上人没有丝毫动静。 顾长庚发出讽刺的轻笑,“既如此,我明天再来看你。” 顾长庚很干脆的走了,拉着谢明夷,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谢明夷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看完他大伯母,就一直面无表情,目光也冷得吓人。 “长庚,你怎么了?”谢明夷弱弱的问了一句。 顾长庚瞧他怂怂的样子,忽然就叹了口气,一把揽住道侣,道:“没事,就是有点难过。” “是因为顾长青吗?他快死了。”谢明夷小声说道。 他很敏感,他知道顾长庚并非在担心魏氏。 “是啊,小堂兄要死了。”顾长庚下巴抵在道侣的头顶上,闷闷不乐。 谢明夷安慰:“还有机会的,只要找到能承载魂魄的器具,我就能救活他,不过,我看他肉|身已死了近十天,魂魄最好还是不要留在体内太久,否则会染上死气,将来不好复生。” “复生之事,我倒是不担心,只是……他还未意识到,自己已死的事实。” 顾长庚想,若小堂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会怎样? 会哭吧。 “那我们去告诉他,他早晚要知道的。”谢明夷认真说道。 顾长庚怔了怔,是啊,刻命只能维持一个月,小堂兄早晚要知道。 “好。” …… 顾长庚来到小堂兄的住所。 顾长青正在抄写佛经,认真的抄着,一笔一划,表情严肃。 见到顾长庚,他忙站起身,却因为抄太久手麻,笔不小心掉了下来,黑乎乎的墨汁瞬间侵染了纸面。 “我的经文!”顾长青飞快地捡起笔,拿起已经糊了一大片的纸,发出哀嚎。 顾长庚凑过去看,顿时明了,“佛经?给你娘抄的?” 顾长青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没事干嘛,反正,我从小到大,抄的最多的就是佛经了。” 做错了事说错了话,要抄佛经,逢年过节去寺庙礼佛,要抄佛经,长辈生病或者过生辰,做晚辈的也要抄佛经。 害得顾长青一度以为,他与佛有缘,长大了是要遁入空门的。 不然,为什么,这种活儿,轮不到大哥呢? 现在顾长青已经明白事理了,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想得那么简单的,佛可以渡顾家二公子,却不能渡侯府嫡长子。 …… 顾长庚敲了一下小堂兄的头,无奈极了:“笨!” 顾长青摸着脑袋,瞪眼道:“你知道我笨,还敲我头?!再说了,我是兄你是弟,以后不许这么没大没小的!” 顾长庚懒得跟他计较,叹息一声,将手指点在他的眉间,“顾长青,前尘已了,还不醒来!” 莹白的光芒顺着指尖,沁入了顾长青的眉心,他下意识闭上了眼,往事种种,皆浮现在脑海。 “长青,把你过继给三叔愿不愿意?” “你个小白眼狼,离我远点!” “三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三婶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朽木不可雕也!” “夫人这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 一场场,一幕幕,仿佛旧梦一场。 他埋葬的过往,他忽略的时光,甚至他以为已经忘记的人和事,通通在他眼前过了一遍,包括那些不曾注意过的细节,都被无限的放大,让他再也忽视不了。 这些就是他的一生,短暂又漫长。 诞生于一声啼哭,终止于他滚下山坡,被半截树根刺穿了肚子,那死亡的一瞬。 至此,人世不属于他。 顾长青感觉自己旁观了一个小可怜的一生。 小可怜天生爱笑,却一直不开心。 “你怎么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难看死了。”顾长庚实在忍不住了,说道。 顾长青回过神,睁大了眼睛,两行泪便无知无觉的流了下来。 “我真的……死了?”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腹部,血糊糊的一个大窟窿。 一阵寒风吹过,刺骨的冷意袭来,顾长青打了个哆嗦,身体疯狂的颤抖起来。 顾长庚挑眉:“你抖什么?冷还是怕?” “又冷又怕。”顾长青吸了吸鼻子。 顾长庚唇角微勾,眯着眼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我在吗?” 顾长青难以置信看他,控诉道:“你居然还说风凉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活人不知死人苦!你在有什么用?我都已经死了,你还能让我起死回生不成?!” 顾长庚:“也不是不行。” 顾长青愣住了,泛红的眼眶也不再往外流眼泪,“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让你起死回生。” 顾长青眼睛亮了,只是还未等他将喜悦流露,就又听到顾长庚说:“但之后,你再也不是顾长青。” 顾长青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顾长青,已死。” 顾长庚直言,“你若要重回人世,就必须以新的面貌,新的身份。” 顾长青上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抬头问:“那我能一直这样吗?” 他想,他若能保持现在的模样,也没什么不好,大不了,不娶妻不成家。 顾长庚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的幻想,“不能,刻命时间一到,你的魂魄会消散,你的身体会腐烂。” “哦。”顾长青呆呆的应了一句。 他垂下脑袋,好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我这里有两个办法让你重回人世,你自己选一个。”顾长庚淡淡道,“第一个办法,我临时开辟一个小轮回,送你转生。” 虽然,他现在不够格开辟轮回,但临时弄一个山寨的,也并非不可能,顶多再次吐血。 “第二个则是要委屈你当一段时间鬼,等找到了合适的宿体,再让你重生为人。”顾长庚说出了第二个办法,就是之前谢明夷说的那个。 “转生就是投胎吗?”顾长青想了想,问道。 顾长庚点头,“我会给你选一个好人家。” 顾长青当即拒绝,“不要投胎,我宁愿当鬼。” “为何?” 顾长青理所当然道:“变成了鬼我还能记得你们,找你们玩,可要是投胎了,我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长庚嘴角抽了抽,变成鬼了还想找人玩?心咋这么大呢?不过既然是小堂兄的选择,顾长庚也尊重。 “那你准备好自己的后事吧,越快越好,免得魂魄受到死气侵染。” 顾长青:“……” 有史以来,第一个给自己准备后事的人。 他试探着问:“死气侵染严重吗?” 顾长庚瞥他一眼,“起死回生后,四肢不调,算严重吗?” “!!!” 顾长青惊恐,“给我一天时间,我写封遗书就好。” 顾长庚:“不等大伯母醒了?” “……那,就两天!”顾长青迟疑着,又给自己加了一天。 就等一天。 ※※※※※※※※※※※※※※※※※※※※ 感谢在2020-07-17 20:00:50~2020-07-21 07:3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梦璃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第二日,阳光明媚。 顾长庚又去看了魏氏,站在她的床边。 “大伯母,你真的不起来吗?” “长青在等你。” 半饷,床上人依旧安安静静的躺着。 顾长庚垂眸,离开了。 …… 第三日。 顾长庚再次过来看望魏氏,此时已经是傍晚,天边云霞似火。 顾长庚脸色苍白,“大伯母,长青死了。” 床上人突然颤抖了下,手指捏紧了被子。 “大伯母,你睁开眼看看,长青,你的二儿,真的死了。”顾长庚轻轻说道。 躺着的妇人猛的睁开了眼睛,她死死地盯着顾长庚,沙哑的嗓子开口:“你骗我!” 顾长庚:“骗你是小狗。” “不可能!”魏氏嘶吼出声,她不相信,顾长青那么健康,命格那么硬,怎么会死? “你自己起来看看吧。”顾长庚说完便转身离去。 魏氏爬起身,颤抖着穿上鞋子,就想往外跑,却因为多日躺在床上,腿脚无力,摔倒在地,发出声响。 “夫人,你醒了!” 丫鬟忙跑进来,扶起魏氏。 魏氏用力握住丫鬟的手,瞪着眼问:“长青呢?他在哪?!” 丫鬟不语。 魏氏急了,她大吼:“你说话啊!长青人呢?让他来见我!” “夫人……”丫鬟手被攥得疼,可又不知如何回答。 “啪——” 魏氏一个巴掌甩到了丫鬟脸上,她怒急,“我问你长青在哪,你为什么不回答?” 丫鬟捂着脸哭了起来,“夫人,二少爷……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什么意思? 仿佛天旋地转,耳朵嗡嗡作响,魏氏瘫倒在地上,睁大双眼,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的哭声由远及近,传入她的耳中。 她怔怔的回过神,就发现除了丫鬟,顾霖夫妻俩也在,正一脸担忧。 “长青呢?”她轻声问。 顾霖一个大男人,眼眶也红通通的,“大嫂,长青他……”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何氏握紧自己男人的手,艳丽的脸上满是痛苦:“就在今天中午,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谁也不知他那么小,怎就有了轻生的念头?” “大嫂,你……节哀。” 节哀? 为什么节哀? 魏氏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站起身,挥开要扶她的人,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一路上,下人在忙着取下红色的事物,换上白色条幅和灯笼。 魏氏要疯了,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换上白的? “长青……” “长青!”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衣冠不整的跑着,丫鬟纷纷避开她。 很快,魏氏就跑到了长青的院子,很陌生的一个小院子。 她作为一个母亲,来这的次数屈指可数。 “长青呢?”她抓住长青的一个丫鬟,疯了一般问她。 丫鬟一见她,就跪了下来,哭道:“夫人,少爷……已经被抬去后堂了。” 魏氏整个人失魂落魄,她放开丫鬟,又往后堂跑。 后堂已经挂上了白幡,点着白色的蜡烛。 因为还没来得及定制棺材,死去的二少爷就躺在那,白布盖着他的身体。 魏氏放慢了呼吸,她颤抖着伸手掀开白布,看清里面那张脸的一瞬间,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整个人昏了过去。 “夫人!”丫鬟们顿时急成一团。 “送夫人回房,再去请个大夫。”顾长庚不知何时出现,吩咐道。 “是。”丫鬟扶着魏氏离开了。 顾长庚走过去,将掀开的白布再次盖上,缓缓呼出一口气。 …… 昨日,顾长庚去找了茶茶,问它要装魂魄的器具。 却被茶茶的哭声惊到了。 “哇——” “吾……吾不、不会会、游泳!” “谢元君,快快快、救救……茶茶!” 顾长庚恍然。 他说自己怎么好像忘记了什么。 蠃鱼。 在兰宁的时候,他把引发大水的蠃鱼塞进了须弥洞天,忘了取出来。 话说,洞天里也能发洪水? 好像可以,毕竟当初为了建造和谐家园,打造生态环境,除了灵脉、矿脉,顾长庚还抓了几条水脉进去。 现如今,茶茶在洪水中已经沉浮了好久,手脚都泡皱皮了。 总算,无良主人想起茶茶了! 茶茶委屈巴巴的,“把鱼鱼、鱼拿走!” 顾长庚有些心虚,却也不敢拿出来,万一京都出水灾了怎么办? 他好言好语的安慰:“茶茶,现在还不能把鱼拿出来,不过,我记得洞天里不是有封印符吗?你把鱼给封印起来。” 茶茶眼睛里燃起怒火,“符、符被打打湿了!没没用!” 它还没反应过来,蠃鱼就被塞了进来,不到一刻钟,几条水脉就都泛滥成灾了。 关键,顾长庚抓进来的水脉能是一般水脉吗? 一条癸水阴脉,滋养灵植。 一条弱水天灵,消融万物。 一条黄泉引渡,洗涤魂魄。 ……等等。 如同收集癖。 各种各样的可怕水脉,顾长庚都想方设法截取了一段,存放于须弥洞天。 据茶茶了解,无良主人还想着去佛界苦海舀一瓢来。 蠃鱼一来,那些稀奇古怪又可怕的水脉都漫出来了,符箓被打湿全不能用了。 而且,不说茶茶自己,就连那条鱼,也翻肚皮了好伐? 一只神兽鱼罢了,也敢在黄泉里游荡,在弱水里沉浮?哼!不嗝屁算它厉害! 顾长庚头疼了,他此刻也想起来自己以前手欠捞的水脉了。 承载魂魄的器具不会也不能用了吧? 想到这里,顾长庚忙问:“水灾以后再说,茶茶,我问你,洞天里有蕴养魂魄的东西吗?” 蕴养魂魄? 多着呢! 要知道谢元君就是魂魄不全,为了谢元君,无良主人可是找遍了整个修真界,挨家挨户的抢……啊呸,是交换。 主人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活儿,还是不做的。 茶茶随手捞了一件:“有……有个养、养魂铃。” 顾长庚扬起唇角:“给我。” 茶茶:“你、你先把水水……治、治好!” 顾长庚捂额:“水灾你急也没用,我现在真身又进不去,治不了水。” “养魂铃快给我,人命关天!我保证,等我觉醒王权剑意,就立马给你治水!” 好说歹说,茶茶终于把养魂铃拿给了顾长庚。 养魂铃到手,顾长庚松了口气,这才打量起这个小铃铛,金色的,摇一摇,声音清脆悦耳。 小堂兄以后就要住在这个铃铛里了? 顾长庚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咪呜~” 突然,一只白色的狸猫进入了顾长庚的视野。 “毛毛,别乱跑!” 顾长青跟在它后面,气喘吁吁。 “它叫毛毛?”顾长庚饶有兴趣的问。 顾长青点头,得意道:“我给它起的,怎么样?是不是比乔安那家伙起的名字好?” 顾长庚:“……” 谁给你的自信? 顾长庚翻了个白眼,淡定道:“照顾好它,以后可能会帮大忙。” 毛毛帮大忙? 顾长青低头和白色狸猫琥珀色的眼睛对视一眼,有些迷茫。 狸猫优雅的舔了舔爪子,跳进顾长青怀里,发出愉悦的咕噜声。 凡是不开心的生灵,就休想逃出快乐小神兽腓腓的爪心! 腓腓—— 兴和霍山,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腓腓,养之可以解忧。 ※※※※※※※※※※※※※※※※※※※※ 腓腓小神兽:这个人,怎么又不开心了?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魏氏醒来的那一天上午—— 顾长青写好了遗书,细心的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错字,这才认真的放在书桌上,用墨绿色的镇纸压好。 “准备好了吗?”顾长庚靠在门旁边,手指转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发出“叮铃”的清脆声响。 顾长青深呼吸,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好了,来吧!” 顾长庚撇嘴,转身关上了门。 听到门合闭的声音,顾长青颤了颤,弱弱的举手:“那个……疼吗?” “放心,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顾长庚朝小堂兄眨了眨右眼,眼眸中一道剑芒闪过,他松开手,小铃铛漂浮在空中,泛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叮铃铃——”悦耳的铃声穿透力十足,仿佛回荡在脑海里。 顾长青打了个哈欠,慢慢阖上了双眼,陷入沉睡。 “不要嫌弃我的口水。” 顾长庚拿出黄粱酒,仰头饮尽,朝着小堂兄一口喷了过去,丝丝缕缕的黄粱酒气弥漫在空中,包裹住顾长青的身体。 喝了黄粱酒的人,能魂魄出窍遁入虚空国度,正是因为黄粱酒气有护魂养魄的功效。 但小堂兄已死,顾长庚要将他的魂魄收入养魂铃,就不能让他自己喝,否则魂魄跑了怎么办? 他不像谢明夷,本身魂魄品质高,与顾长庚有生死契约,还在须弥芥子里留有印记。 顾长青本身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魂魄脆弱,一旦离体就完全没有意识,只能靠黄粱酒气营造出一个对魂魄完全无害的环境。 “叮铃~” 伴随着铃铛声,顾长庚并指为剑,代表生死的逝回剑意霎然出现在这个小小的书房里。 竖于身前,一指划过,弧月状的剑气穿透了顾长青的身体,他肚子上的窟窿快速愈合,失去了痕迹。 同时,一团白乎乎的灵体从顾长青头顶冒了出来,循着铃铛声,慢悠悠的飘过去。 顾长庚有点好奇,伸手戳了戳,像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 对了,棉花糖是什么? “啧,这是闻着酒气就醉了吗?” 顾长庚看着白团子晃了晃,明明没有腿脚,硬是走出了妖娆的步伐,飘来飘去跟喝醉了一般。 还挺好玩的,顾长庚也不急,就静静地看着,见白团子飘歪了,还戳一下,把他掰回正途。 不过一米的路程,长青小团子飘了一刻钟。 在融入养魂铃的那一瞬间,顾长庚突然耳朵动了动,“毛毛?” “咪呜——” 一只白色狸猫从窗户跳了进来,圆滚滚的猫眼盯着铃铛,瞳孔深处浮现一道玄奥的花纹,白光一闪,就印在了铃铛上,仿佛一幅复杂的阵图。 “认主了?”顾长庚挑眉,腓腓是解忧的神兽,对魂魄有什么作用吗? 顾长庚想着伸手拿起养魂铃,轻轻摇了摇。 “诶?好黑啊!我已经变成鬼了吗?” 铃铛里传出顾长青的声音。 顾长庚顿时惊奇,腓腓认主仪式提升了小堂兄的魂魄品质,已经恢复意识了! “咪呜呜呜呜~” 毛毛有些累,它跳上书桌,无精打采的趴下,爪子沾了墨汁,在顾长青的遗书上留下了一个梅花爪印。 顾长庚想了想,把养魂铃挂在了毛毛脖子上,叮嘱道:“照顾好你主人。” 随后,还觉得不放心,又在铃铛上留了三道剑气,这才满意点头。 “小堂兄,你就在铃铛里好好休息,无聊就跟毛毛说话。”顾长庚唇角翘起。 魂体说的话,普通人是听不到的。 顾长青:“毛毛?” 毛毛:“咪呜~” 顾长青大惊:“长庚长庚,我居然听得懂它说什么了!!!” 顾长庚伸了个懒腰,“它说了什么?” 顾长青顿时有些憋闷:“它问我毛毛是谁……” 顾长庚:“噗——” …… 腓腓带着它家主人出去玩了,顾长庚拿起了那张遗书。 一眼阅尽,顾长庚笑了,“去西天见佛祖?这种理由,谁都不会信吧。” 顾长庚沉吟片刻,执笔在遗书下方又添了几行字—— 众生执我相,执人相,执众生相。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既见如来,方知众生非我,我是众生。 …… 今日子时,魏氏忽从噩梦中惊醒。 她身着单衣,慢慢的走到后堂,烛火通明,有下人看守。 丫鬟见了她,刚想去叫人,就见魏氏朝她看了一眼,“都出去,我跟我儿说说话。” 那眼眸,布满血丝,阴森的可怕。 丫鬟吓了一跳,喏喏的出去了,留魏氏一人在那。 魏氏阴沉的目光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后堂,才收回。 她掀开顾长青脸上的白布,再次见到那张脸,她的心如坠冰窟。 真的,是她二儿! “长青……” 魏氏跪下了,双膝及地的那一瞬间,天边乌云滚动,电闪雷鸣。 母跪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儿——”魏氏痛哭,她真的不知,长青为何会寻死,明明,他那么爱笑的一个孩子。 冷风吹过,烛影摇晃,后堂只有一具尸体,和一个哭泣的妇人。 任何人见了,都得毛骨悚然。 除了顾长庚。 “在这哭给谁看呢?”顾长庚不知何时出现在魏氏身后。 魏氏颤抖了一下,佝偻着身子转过来看他。 不过半日,魏氏就仿佛精气神散尽了。 顾长庚:“大伯母,别怪我说话刻薄,你如果真的爱长青,就不会故作昏迷,连最后一面都吝啬。” 顾长庚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大伯母,同样是儿子,她怎么就能偏心偏到天边去了? 魏氏拼命摇头,“不,不是!” “我……我不知道,我骂了他,我……”魏氏记得自己冲动之下骂的每一句诛心之言,以至于清醒后不知如何面对她的儿子。 此时的魏氏思维已经有些错乱了,眼泪模糊了视线,斑斓的光影里,她似乎看到了长青。 “呵。”顾长庚淡淡笑了一下,走出后堂,“那今晚你就留在这好好陪长青吧。” 在他不知晓的时候,给他一份迟来的母爱,哈哈。 …… 鸡鸣声唤醒了侯府的下人,新的一天开始了。 顾霖收到丫鬟传来的,“大夫人在后堂住了一宿”的消息,沉默片刻,便携着妻子何氏赶去后堂。 正值冬日,午夜严寒,顾霖见到魏氏涣散的眼神,脸上的酡红,便知不好,大嫂定是受寒了。 何氏去扶她,“大嫂,你生病了。” 魏氏呆呆的把目光移到何氏脸上,突然笑了起来,凑近她用气音说道:“长青死了,你很高兴吧?” 何氏愣了愣,不自然的抿了抿唇,“大嫂,你胡说什么呢?” 魏氏猛的抬手给了何氏一个耳光,厉声道:“你装什么糊涂?!” “都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长青!” 事情发生的太快,顾霖还没反应过来,妻子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左边脸颊也红肿了起来。 顾霖忙将妻子搂进怀里,怒道:“大嫂,你发什么疯?长青是自尽而亡,与阿玉没有关系!” 他理解大嫂因为长青的死难过,但这不是她伤害自己妻子的借口。 魏氏仰头大笑,笑出了眼泪,指着何氏道:“你以为你的妻子是什么好东西?!” “你知道吗,三弟,何氏生不出孩子,那是她自己不能生,但是你的妾室也生不出……” 何氏突然脸色大变,她尖叫,“你闭嘴!” “我偏要说!三弟你的妾室生不出孩子,那是因为你有个善妒又狠毒的夫人!”魏氏也豁出去了,不管不顾的说出了这番话。 顾霖一脸难以置信,他看向自己的妻子,何氏眼底满是惊慌,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大嫂,你说话可有证据?”他问。 “证据?我当然有!”魏氏怨毒的看了何氏一眼,“侯府后院到处都是我的人,她何氏身边的大丫鬟熬绝育汤,可没能瞒得过我!” “你若不信,去请个大夫给你的妾室诊脉就知道了。” 绝育汤? 见魏氏言辞凿凿,顾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阿玉,大嫂说的是真的吗?” 何氏沉默不语。 “你是我的妻子,你若真的不愿,我可以终身不纳二色。”顾霖不理解何氏这么做的原因。 何氏仰头看他,泪流满面,“不纳二色?可我生不出孩子,无法延续你的血脉,你不纳妾,别人就会耻笑我,说我善妒,说我不明事理!” “作为一个好妻子,我必须贤惠,必须大度,必须主动给丈夫送女人,哈哈!”何氏笑得悲伤。 顾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指责的话语,是他让她受委屈了。 何氏艳丽的脸上满是泪痕,她凶恶地看着顾霖,咬牙切齿道:“我可以大度,可你不能不忠!我是给你送女人了,但你可以拒绝她们,不碰她们,冷落她们!” 顾霖一时呐呐无言。 他以为这是妻子同意的,就单纯想要个孩子,并无他意。 顾霖对妻子愧疚,只好又问魏氏:“大嫂,你为何不早说?” 早说,也不至于如此。 听到顾霖的问话,魏氏安静了下来,她冷声说:“你没有孩子不是好事吗?侯爷要把长青过继给你,你没有自己的亲生子,长青就能继承你的一切。” 又是过继! 顾霖痛苦的捂住了额头。 “都怨我,当年不该口无遮拦!” 顾霖想起了长青五岁时发生的事—— 长青出生的时候,顾霖还未娶妻,他很喜欢这个小小的侄儿,一家上下都喜欢。 长青两岁的时候,顾霖成了亲,娶得还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顾霖觉得很幸福。 长青五岁的时候,何氏过门三载,顾霖还未有一儿半女。 娶妻第二年就纳了妾的大哥劝他也纳妾,顾霖想着妻子,就没答应。 但耐不住顾郴一遍遍的劝。 顾霖听得烦,看着长青就随口说了一句:“我若真的没有子嗣,大不了大哥你把长青过继给我就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顾郴真的听进去了。 顾霖却不知,他掐了掐小长青的脸蛋,笑道:“长青长大了,给叔父养老送终,好不好?” 长青年幼不知事,只软糯糯的说了一声,“好!” 自此一诺,便苦了十年。 顾霖从回忆中惊醒,恍觉当年那个答应给他养老送终的孩子,死时才十五岁。 顾霖莫明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长青,终究不在了。 ※※※※※※※※※※※※※※※※※※※※ 感谢在2020-07-21 09:25:39~2020-07-21 21:4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凝绿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长青死后三天,老夫人回来了。 这位服用过延寿丹的老者,再次出现了老态。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她心力憔悴,被丫鬟搀扶着,站在后堂沉默了很久,才悲伤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老夫人不止一次想过长青这个孙儿的未来,他也许会碌碌无为,一生平庸,但绝对会衣食无忧,一生平安。 无论是否过继给三房,将来的侯府之主都是他的亲大哥,护他一辈子还是可以的。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老夫人从未想过,整天乐呵呵的长青孙儿,会自尽。 想到他留下的遗书,老夫人悔恨交加。 佛经未能让他明心见性,反而诱他入了深渊。 …… 与此同时,北地。 顾郴收到了侯府传来的书信。 打开书信,一眼扫到尾,顾郴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他捏着书信的手指紧了紧,隐隐有些发白。 “父亲,可是侯府出了什么事?”顾长泽敏锐的察觉到靖远侯的异状,发问道。 顾郴面无表情的抬头,若无其事的将书信塞进信封,道:“无事。” 似乎觉得回复有些敷衍,他又说:“只是你母亲病了。” 顾长泽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眉道:“是吗?” “嗯,天水府那个叛逆,怎么样了?”顾郴突然问。 顾长泽稳了稳心神,正色道:“二皇子亲自上书保他,再加上孙雨来灾疫期间,治理天水有功,十有八九会正式成为天水府府主,就等旨意下来了。” 顾郴又问:“那兰宁这边,二皇子可有什么想法?” “二皇子的意思,是推谢道明上去。”顾长泽淡淡说道。 “谢家人?”顾郴顿住了,有些诧异。 顾长泽点头:“谢家自谢道渊死后,就一落千丈,现在也是时候让他们回归朝堂了。” 顾郴恍然,“中域那边,也快来人了。” 顾长泽大拇指轻轻敲击着食指的二关节,仿佛在琢磨着什么,“嗯,据说会来三位使者,其中一位,便是谢家女——谢道红。” “谢道红……听说,她跟谢道渊关系很好?”顾郴想起了一件事。 顾长泽语气依旧:“毕竟是亲兄妹。” “那你堂弟的婚事,可能要有变动了。”说不定,就要带谢明夷去中域。 顾长泽叹息,“父亲,你莫要小觑了堂弟。” 在他看来,以堂弟的资质,只有他选择去不去,没有中域收不收的。 …… 京都。 靖远侯府大门挂了白,二少爷英年早逝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城。 魏思淼是第一个来的,他在长青的灵位前放声痛哭,“呜哇……我早说让你不要抄那劳什子佛经!现在好了,抄着抄着人都没了!” “你大哥不是个好东西,你爹娘就不是个东西……唔唔——” 魏大人捂着这坑爹东西的嘴,一脸悲痛的把人拖走了。 项岿和乔安是一起来的,乔安扑通一声跪倒,一边哭,一边给顾长青烧纸钱,“长青……呜呜呜,你走的也太急了……” 项岿安静地蹲在一旁,他是皇子,不能像乔安一样大大咧咧地跪拜,只能心里默默为友人祈祷—— 愿你来生无忧。 欧阳锦是最后来的,他表情复杂,上了三炷香,就离开了。 顾长青的葬礼举办地很低调,约莫众人都知道他是自尽而亡,也不好多加安慰。 谢家二子,年仅十五,生之时诸多苦楚藏于心,死之时万般嗟叹留于世。 长青下葬那一天,京都下雪了,离年关还差二十四日。 隔日,顾长庚抱着腓腓,向老夫人辞行。 老夫人房里生着火炉,她咳嗽几声,摆了摆手说道:“走吧,走吧,只记得年后再回来看老婆子一眼。” 顾长庚走后,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在这儿过年也好,人太少了,也太冷清了。” “走了好,走了好啊!” …… 顾长庚从老夫人那里出来,转道去了魏氏那里。 魏氏苍老了很多,见到顾长庚,她道:“长庚侄儿来了,随便坐吧。” 顾长庚看着这个目光呆滞的妇人,有些话便说不出口了。 “咪呜~” 腓腓跳到了魏氏膝上,蹭了蹭她。 魏氏茫然无措,感受着掌心软绵绵的触感,突然泪流满面。 “是我错了啊……” 长青是她亲儿,她为何会如此狠心啊? 明明一开始,她也不愿意把长青过继给三房的,后来……后来是怎么了呢? 魏氏想起来了,那一天—— 顾郴第一次跟她提要把长青过继给三弟。 她与顾郴大吵了一架,摔门而出。 然后她遇到了何氏。 那个美艳的女人笑靥如花,“大嫂将长青教养的甚好,我看着便欢喜,他说长大了,要给我们夫妻养老送终呢,真是个好孩子!” 她气得浑身发抖,回到房里便迁怒于才五岁半的长青,“小白眼狼,离我远点!你要做别人家儿子了,以后别来找我!” 等顾郴再提及此事,她选择了沉默。 顾郴夸她识大体,就要跟顾霖商量过继一事,却没想到,何氏那边出了问题。 顾霖一脸尴尬,“大哥,我们想了想,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而且,我和阿玉还年轻,再等等吧。” 顾郴也不逼他,这件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魏氏一开始不以为然,只觉得三弟夫妻两还抱有希望,直到后面,顾霖陆续又拒绝了几次,她才恍然大悟。 不要长青的不是顾霖,而是何氏! 何氏嫉妒她,身为侯府长媳,一入府就生下了长泽,两年后又生下了长青。 若能从她这里抢一个孩子,何氏自然是乐意的。 但如果魏氏自己乐意,她反倒要细细思量。 真要过继了魏氏的孩子,若干年后岂不是给大房做了嫁衣裳? 这就是何氏的想法,你硬塞,我偏不要,但你若舍不得,那我就笑纳了。 想通了这一点,魏氏只觉身心顺畅,神清气爽。 她常常板着脸呵斥长青,转头笑着跟何氏提过继的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这时候,何氏就会表情微妙,只说再等等,再等等。 等得春去秋来,顾霖不得已纳了妾,等得人心易变,魏氏真的厌了长青。 就这么等了十年。 魏氏早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思,只看着二子长青,便心生厌倦,不斥责几句都不痛快。 直到顾长泽失踪的消息传来。 魏氏昏倒了,再醒来,何氏来看望她。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何氏临走前,突然转头笑着说道:“大嫂之前说把长青过继给我们,还作数吗?” 顿时,一股无名之火涌上了心头,魏氏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回过神看到长青,便不由分说地迁怒于他,痛骂于他。 “你这个白眼狼,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以为长泽失踪了,就能为所欲为?别痴心妄想了!滚!” 那一日,魏氏说了些什么,她自己也记不太清了,总归是很伤人的话。 现在想起来,魏氏只觉心口密密麻麻的被针扎了一样疼,“我究竟……都做了什么啊?” 事到如今,纠结是谁的错,也没有意义了,只能感叹一句—— 女人较起劲来,比男人还凶! 只因为两个女人闹矛盾,都想逼对方服软,认输,就拉扯了十年。 …… 顾长庚看着已经处于臆想中的魏氏,朝腓腓招了招手,“过来,我们该走了。” 腓腓圆溜溜的眼睛看了魏氏一眼,就跳到了顾长庚怀里。 顾长庚沉吟片刻,抚了抚腓腓顺滑的皮毛,也不知他是跟谁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悲伤也好,喜悦也好。 时间终会带走记忆里的人与事。 世间刻骨铭心不多见,反倒光阴不复是寻常。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清河县,顾家村。 “长庚,这就是你从小生活的地方吗?”迈着欢快的小步伐,谢明夷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与京都完全不同的乡间景色。 顾长庚把兴奋过头的道侣拉回自己身边,“差不多,不过我生活规律,县城、家,还有后山,每天三点一线的跑,村里其他地方倒不是很熟。” “你去后山干什么?”谢明夷疑惑。 顾长庚回想起当初的日子,稚角之年就要自己赚钱养家,每天往返于后山之间,虽然不觉得辛酸,但还是有些辛苦的。 “嗯……睡觉、打猎、挖草药。”顾长庚思索着摸了摸下巴,说道。 谢明夷“哦”了一声,又问:“你父亲人怎么样?好相处吗?” 老头子? 顾长庚挑了挑眉,缓缓道:“我爹这人……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谢明夷:“???” 请恕他听不懂这句台词。 顾长庚轻笑道:“是个好人,天真无邪,唯爱读书,孜孜不倦。” “听起来不错。”谢明夷若有所思,一个已经成家的男子,无邪便好,天真……大可不必。 “是不错,天真不知人间疾苦,废寝忘食不知钱粮几何,除了读书,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顾长庚淡淡说道。 也就是说,读书是老丈人唯一一个不良嗜好咯? 谢明夷竖起了耳朵,小声问道:“那你小时候,他是不是没有照顾好你?” “他照顾我?”顾长庚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锋锐的眉目紧锁,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高兴,“从小到大,饭我煮,衣我洗,钱我赚,你说谁照顾谁?” 谢明夷有些心疼自家未婚夫,忙安抚道:“你你你,当然是你照顾他,你好厉害,那么小就能养家糊口了。” “那是,也不知他上辈子积了什么福,这辈子有我这么个好儿子!”顾长庚扬起唇角,得意的哼了一声。 突然,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正色道:“不对,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我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摊上他这么个爹?” 谢明夷乐了,“不管谁积了福,谁造了孽,终是一场父子缘分。” 顾长庚忍不住捏了一下道侣软乎乎的脸蛋,“可他不珍惜我这个儿子,还把我赶出家门。” 紧接着,他又愉悦地眯起了眼,“也幸亏他把我赶出家门,不然我怎么能遇见你?” 谢明夷挣脱未婚夫的爪子,脸颊微红,“好好说话。” 虽然大冬天的,外面人少,但还是有村民经过的,这要是被看到,多不好意思啊! 顾长庚松开,双手交叉靠在脑后,懒洋洋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害什么羞啊?” 谢明夷怒嗔:“谁跟你老夫老妻?八字才一撇呢!” 只有明媒,还未正娶。 再说了,还没成婚就老夫老妻了,那真成了婚得是什么?左手和右手? 谢明夷默默脸红了,他画本子看得多,想着想着就往不纯洁的方向发展了。 一阵寒风吹过,冻得人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谢明夷脸上热度顿时消散。 “诶,我说——”顾长庚忽然目光闪烁,表情不太自然。 谢明夷:“什么?” 顾长庚:“大年三十是个好日子,要不趁着我爹在,咱们把剩下那一捺给写完呗?” 谢明夷刚降下的温度陡然上升,脸颊爆红,结结巴巴道:“我、我我身体……还没准、准备好,外、外公不让……这、这么早成亲……” 顾长庚一把将人搂紧怀里,凑在他脖颈处深吸了口气,笑道:“想什么呢?这次,就是想让我爹做个见证,只拜堂,不洞房。” “不然就他那足不出户的闺中小姐德性,等我们真成亲那一日,他可不见得会上京。”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反之亦然。 顾柏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京城避而远之,当初老夫人六十大寿他都不愿意去,更何况儿子成亲? 谢明夷趴在未婚夫胸口,听着平缓有力的心跳,脸更红了。 之前是羞涩,现在是丢人和恼怒。 他是被情情爱爱灌了脑吗?怎么总往那方面想……更关键的是,对方却完全没那个念头! 听—— 顾长庚这家伙都没有心跳加速,小鹿乱撞!可恶! 两个人的婚礼,搞得好像只有自己有洞房花烛夜! 谢明夷咬牙挣开怀抱,闷不做声的往前走。 顾长庚看着空落落的手,有些迷茫。 道侣,怎么了? “明夷!”顾长庚喊他。 谢明夷气呼呼的回头,眼睛里却亮晶晶的,“干嘛?” 顾长庚指了指左边,“走错了,我家在左边。” 谢明夷:“……” 呸!我再回头我就是傻子! 平静的换了个方向,谢明夷加快步伐。 顾长庚眯起眼,默默抬腿调整步长,按照原来的频率,悠然自得的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时间后,谢明夷喘着气,自觉得已经把人甩在远处了,就悄悄回头一看。 ?? !!! 谢明夷反思,是他幼稚了,顾长庚一个会飞的人,会被自己落在后面?而且都听不到那家伙的脚步声! 顾长庚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怎么停下了?” 道侣是在等自己吗?真可爱。 谢明夷哼哼,“我走累了,你背我。” 顾长庚二话不说蹲下,让道侣上来,絮叨道:“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走那么快,不要学会了天行九针就开始不爱惜身体了,医者不自医这个道理懂不懂?” “懂懂懂!” 寒风被挡住,感受着身下人的温度,谢明夷惬意地眯起眼,晃悠着两条腿,颇有种大冬天坐在炉子旁边的舒适。 老夫老妻的感觉真好! …… “诶?可是庚哥儿?” 突然,一个路过的大娘喊住了他们。 顾长庚停下,一脸诧异,“何婶?” 他跟顾霖住在顾家村的角落,左右没有近邻,平常也不与村民来往,何婶算是唯一一个亲近他们父子俩的人。 不过这亲近也是有由头的—— 何婶一家不是本地人,是外来户,在村里根基浅。 而顾柏虽然姓顾,但他也不是顾家村的人,只是后来娶了妻搬过来的。 何婶觉得大家都是外来户,自当统一战线,有什么事一起商量,以防被其他村民坑了。 只是顾柏向来不在意这个,每次何婶来找他,都仿佛鸡对鸭讲—— 何婶: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顾柏:何为蚂蚱? 何婶:把你家木桶借我用用! 顾柏:租金几何? 忘了说了,何婶是寡妇,带着一个女儿,名叫何翠。 这年头,寡妇不好过,家里没个主事的男人,不安全也不方便。 这也是何婶经常往顾柏家里跑的原因之一。 时间一长,村里就有了流言蜚语,说何婶母女要嫁给顾家父子。 何婶不在意,或者说她就是要这种流言出来,好让人知道她虽然是寡妇,但背后也是有男人的,不能随便欺负。 外面这些流言,顾柏听村里小童说起,只一脸懵逼。 “长庚,你听爹解释,爹是清白的,每次何家娘子来家里借东西,我都敞开大门,光明正大,无愧于心!”当天晚上,顾柏就竖着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名节应该比命还重要吧?顾长庚不确定自己爹是不是这样的读书人。 但这些流言蜚语,顾长庚不想听到,挺烦的。 那时候,顾长庚还不记得自己是有道侣的,只觉得不舒服。 于是,次日顾长庚就在村里走了一遭,挨家挨户的敲门,当着男主人的面一脚踩碎门口青石板,笑道:“谣言止于智者,我希望顾家村的人都能有智慧。” “毕竟,我对蠢货,向来不留情面。” 言罢,青石板彻底碾为粉末。 从此,顾长庚天生神力之名,在顾家村人尽皆知。 …… 何婶再次见到顾长庚很高兴,她可都听说了,顾家父子身份不简单的,顾家哥儿走后,顾秀才家来了几个仆从,称呼顾秀才为二老爷,专门服侍顾秀才吃喝穿洗的,还推倒重盖了房子。 现在顾家已经是青砖黛瓦的殷实人家了。 想到这里,何婶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打量着庚哥儿道:“庚哥儿,你这一走就将近一年,翠姐儿可挂念你哩!” 翠姐儿? 谢明夷顿时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趴在顾长庚背上只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盯着何婶。 何婶只觉寒风吹过,打了个激灵继续说道:“翠姐儿自小便与你一块儿长大,就像城里说的那什么……青梅竹马!对,就是青梅竹马!你走前也没跟她说一声,翠姐儿可伤心哩!好在你现在回来了……” 顾长庚吞了口唾沫,心肝都在颤,生怕这何婶再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急声道:“停停停!” “何婶,你看,我背着谁?”顾长庚掂了掂已经进入警戒状态的道侣。 何婶一愣,迟疑道:“你本家兄弟?” 顾长庚深沉道:“不,这是我一生的幸福。” 何婶:“???” 谢明夷:“!!!” “何婶,我跟你女儿真没关系,话都没说过几句,你就给我弄出个青梅竹马?我多冤啊!”顾长庚求生欲很强,快速说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有了婚约,婚约对象就在我背上,这次回来正是要见家长的!你胡诌几句没什么损失,我家这位要是信以为真,跑了怎么办?” 何婶刚想说我把翠姐儿赔你啊,就听顾长庚幽幽说道:“那我这辈子幸福就毁了。” “何婶,不要犯蠢。” 顾长庚目光宛若一汪深潭,里面暗藏了诸多恐怖,低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何婶只觉寒流入骨,呼吸困难。 何婶仿佛又看见当初那个刚满十岁的小孩,敲开自家的门,脸上的表情是漠然的,只脚尖轻轻一碾,石板就嚓擦碎裂开来。 “希望何婶能做个有智慧的人。” “我对蠢货向来不留情面。” 然后,何翠被吓哭了,何婶自己也瑟瑟发抖,足足半年没再去过顾家。 还是后来春耕,村里想集体买牛,却要外来户出更多的钱,何婶这才上门商量,缓和了两家的关系。 那个时候起,何婶就知道,顾秀才好拿捏,庚哥儿不好惹。 但若你对顾秀才不打什么坏主意,自己也坦荡,庚哥儿还是愿意尊重你的。 后面几年,何婶一直牢记这点,不越线,安分守己。 只是顾长庚走了后,她又固态萌生,开始在顾柏那里占便宜,导致心大了,都敢来顾长庚面前耍心眼了。 此刻,顾长庚的话又将何婶带回了那时的恐惧,她这才发现,庚哥儿还是当年那个庚哥儿,招惹不得。 何婶跑回了家,捂着胸口,一脸后怕。 …… 路上再次只有他们二人,顾长庚立马道:“你听我解释!” 其实谢明夷不生气,还有些窃喜,他可是顾长庚一生的幸福呢! 离了他,顾长庚可怎么办啊? 他像一只小猫一般,恃宠而骄地伸出了爪子,“翠姐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顾长庚头都大了,“你不要乱加词,根本没有两小无猜!” “那就是有青梅竹马咯?”谢明夷不悦,一口咬在了顾长庚耳朵上。 力度不重,顾长庚只感觉耳朵麻麻的,热热的,还……挺舒服。 “都是假的,没有青梅竹马,也没有两小无猜,只有你这个老夫老妻。”顾长庚正色说道。 “别听何婶瞎说,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没多大坏心眼,但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你让她杀人放火她肯定不敢,但你要让她不占小便宜,她也难做到。” “大恶不为,小善不积。”顾长庚一步步朝自己家走去,眼神清亮,“很多人都是这样,我们可以理解他们的想法,却不能纵容他们的行为。” “明夷,这就是凡人的世界。”顾长庚轻声道。 谢明夷:“那神仙的世界呢?” “大恶不止,大善永存。” ※※※※※※※※※※※※※※※※※※※※ 顾柏:什么老丈人?叫公公! 感谢在2020-07-23 18:46:22~2020-07-26 03:2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梦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扣扣扣!” 青砖黛瓦的房屋看起来幽静别致,顾长庚难得有几分踌躇,整理了一下衣襟,才敲响了门扉。 门开了,一个中年人打着哈欠,打量了一下敲门者,表情变得慎重起来,“两位,有什么事吗?” 顾长庚下意识看了一眼天色,迟疑道:“顾柏在家吗?” 中年人愣了愣,“二老爷一直在家的,不知这位公子找二老爷有何事?” 二老爷? 顾长庚心里嘀咕,说道:“我是他儿子,从京都回来过年。” 中年人呆住,“你……就是堂少爷?” 顾长庚点头,“还不让我进去?”说着就拉着谢明夷往里走。 中年人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抵住门,“诶诶诶……不行不行!二老爷说了,不让您回来!” 闻言,顾长庚停住,黑漆漆的眼睛似乎都在冒黑气了,“他说?” 中年人打了个寒颤,讨好笑道:“堂少爷,这都二老爷说的,他说两年内,您都不能回家门,他不想看到您。” “还请堂少爷不要为难我一个下人。” 顾长庚深呼吸,“不想看到我?” “二老爷说您打扰他头悬梁、锥刺股、苦读书了。” 顾长庚:“那他是不是明年还要再考一次乡试?” 中年人弱弱地问一句:“您怎么知道?” 顾长庚粲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不然他怎么说是两年后呢?秋闱刚好在明年八月!他为了考个举人,也是煞费苦心,连儿子都不要了。” 中年人低下头,喏喏无言。 顾长庚到也不跟他计较,一手揽住谢明夷的腰,“你去问他,儿子不要,儿媳妇要不要?” 中年人一听大惊,他本以为这另外一位公子是堂少爷的好友,不曾想是未过门的夫人! “这就去禀报!”中年人飞快地跑走了。 下人走后,顾长庚直接拉着谢明夷进了门,朝着下人离开的方向走。 谢明夷有些不淡定,“就这么进了啦?” “不然呢,我回自己家还要禀报?等老头子再把我赶出家门?”顾长庚面无表情。 谢明夷:“……” 他轻轻掐了一把未婚夫,“你刚刚说谁是儿媳妇?” 顾长庚举手,“我。” 两人尾随着下人,很快穿过庭院回廊来到了厅堂。 说来也奇怪,这房子起码比原先扩张了十倍不止,多了小花园,还挖了人造湖,但一路走来却没见什么人,想来顾霖留下的仆人不多。 厅堂里升着火炉,暖洋洋的,但顾柏心情却不是很好。 “你说谁回来了?” 下人刚想回话,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他说我回来了!” 顾柏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下脑袋看自己的书,“怎么不留在侯府过年?” 顾长庚摇头,叹息道:“没意思。”也不知他是说侯府没意思,还是说顾柏没意思。 顾柏不说话了,他眼睛仿佛定死在了书本上。 顾长庚上前抽走他手中的书,问他:“听说你明年要参加乡试?” 顾柏立马否认,“我没有,不是,你听谁说的?” “啧啧,你那么激动干嘛?我又不是不让你考?”顾长庚瞥他一眼,举起谢明夷的手朝他晃了晃,“你读书考试都是你自己的事,我这次来,主要带你见见人。” 顾柏这才放下心,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位陌生的小公子。 “他是谢明夷,启明的明,夷光的夷。”顾长庚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不会操心我的终身大事,就自己说了个亲,已经下过聘了。” 终于到他说话了,谢明夷朝顾柏行了全礼,“晚辈谢明夷,见过伯父。” 顾柏打量了下谢明夷。 嗯……眉目如画,是个顶好看的小公子。 怎么就许配给了自家混账儿子? 他叹了口气,“不必多礼,谢公子,委屈你了。” 委屈? 谢明夷忍不住开口:“伯父……” 顾柏挥手,“还叫什么伯父?都一家人,庚儿怎么称呼我,你就跟着喊吧。” “老头子。” 顾长庚在一旁掀开桌上的茶壶,里面飘着几片翠绿的茶叶,挑眉道:“我不在的日子,你挺会享受啊。” 顾柏:“……” 谢明夷:“……” “这么看我干嘛?”顾长庚惬意地勾起唇角,懒洋洋道,“我不是一直叫你老头子吗?” 顾柏气得跺脚,“外人面前,就不能给你爹几分面子?” 谢明夷眨眼,不好意思道:“伯父刚刚不是还说我们是一家人吗?明夷怎么又成外人了?” 顾柏哽住,这小两口是组团坑自己呢! 他长叹了口气道:“是我说错话了,谢公子和我这不孝子有了婚约,自然不是外人。” 谢明夷正色,再度躬身行礼,“伯父喊我明夷即可。” 顾长庚倒了三杯茶,一人一杯,“行了,都坐下说吧。” 谢明夷乖巧坐在顾长庚身侧。 其实经过刚刚一番谈话,他对这位传闻中的二老爷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顾柏喜好读书,但严格来说,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酸儒书生。 如果是正常的读书人,听到儿子要娶一个男妻,无论如何都会先反对,大谈阴阳交合才是正道,根本做不到顾柏这样面不改色的接受。 与其说顾柏的执念是读书,不如说他的执念是中举。 顾柏顾伯父,就是一个——手中有书,心中无书的人啊。 哪怕孜孜不倦,书本也并没有在他心里留下多少痕迹。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也难怪顾伯父考不上举人。 谢明夷如是想道。 顾柏平常不太关心这个儿子,但婚姻大事,为人父的不问几句,也不好意思。 听儿子说完前因后果,顾柏略有些尴尬,这个媳妇居然是从大侄儿那里捞过来的? 不过,很快顾柏就理直气壮起来,正所谓——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大侄儿为人不够诚,丢了婚事也正常。 “我们一路来这,都没吃什么东西,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顾长庚说了一句,就出了厅堂。 留下顾柏和谢明夷两人面面相觑。 谢明夷咳嗽一声,不自然道:“关于这门亲事,伯父不介意我是男儿郎吗?” 顾柏马上摇头,“子曰,女子难养也,明夷你是男儿,好养活,是长庚那小子占了便宜。” 谢明夷眼角抽搐,那句话的意思是这么理解的吗?难道全句不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吗? 顾柏看儿媳妇难以接受,安慰道:“伯父也不指望我这一脉香火能延续下去,明夷,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谢明夷:“……” 这么一说,他压力更大了。 以前,他都没想过,还有香火延绵这一点! 半炷香的时间,顾长庚端着三碗面过来了。 “老头子,都快过年了,家里厨房还那么干净,啧!”顾长庚大口吃面,吐槽道。 顾柏也饿了,吃着儿子亲手做的面,含糊道:“厨娘回老家过年了,能不干净吗?” 顾长庚眸光闪烁,“三叔给你留了几个下人?” “三个,一个护院,一个厨娘,一个管事。” “刚刚给我开门的是管事?” “嗯,除了陆管事,护院和厨娘都回老家了。”顾柏说道。 谢明夷听得有些生气,“那您过年怎么办?” 一般来说,即便下人没有签身契,可以回家,那也要把主家安排好了才能走啊。 要知道,现在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呢! 顾柏回答:“陆管事说去县里酒楼订年夜饭。” 顾长庚:“陆管事不用回家?” 顾柏:“陆管事是侯府的家仆,厨娘和护院都是在县里找的。” 顾长庚和谢明夷顿时明白,顾霖实际上留下来的只有陆管事,其他两个下人都是在清河县现招的,难怪行事无张。 “他们月钱多少?” 顾柏放下筷子,擦擦嘴,“你去问陆管事,我不管这些。” 顾长庚:“……” 说得好像你管得了似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顾长庚本以为可以在家过个好年,却没想到人缘一直不好的顾柏盖了新房子后,突然在村里受欢迎起来了。 “顾秀才,大喜事啊,河西胡秀才托老婆子来说亲,这是他家小娘子的画像,芳龄十六,貌美如花,还会识字,与你啊再般配不过了!”又来了一个体态雍容的老大娘上门给顾柏做媒。 顾柏:“……陆管事,送客。” 顾长庚喝了口茶压压惊,小声问:“这是第几个了?” 谢明夷朝他做了个嘴型:五个了。 顾长庚无语了,要知道他才回来六天,这频率差不多一天一个了。 “老头子,你什么时候桃花运这么旺了?”顾长庚有些好奇。 顾柏奇怪的看了儿子一眼,道:“你走后,就一直很旺。” 顾长庚笑了,“原来是我耽误了您老人家的终身大事啊。” “古文有言——”顾柏咳嗽几声,正襟危坐。 顾长庚谢明夷竖起了耳朵,准备听老爹的长篇大论。 顾柏:“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不管那些姑娘有多执着,你爹我的心就像一块石头,搬不动的。” 顾长庚:“……” 谢明夷:“……” 我信了你的邪!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吗?难道不是说男女之间的爱情忠贞不渝吗? 顾长庚一言难尽的看着自家老头子,“爹,我问你,你真的觉得这句话是你说的那个意思吗?你是不是传说中的过目即忘?”不然读这么多年书,怎么还是不知其意? 顾柏面不改色:“当然不是那个意思,爹只是在暗中考察你,看你这大半年有没有长进,在侯府有没有好好读书。” “你觉得我信吗?” 顾长庚歪头,“明夷,你信吗?” 谢明夷抿着嘴唇,“你别问我。”他忍笑已经忍得够辛苦了! 顾柏眼角青筋暴起:“过完年你就给我回京城去!书没读几本,抬杠倒学会了!” 顾长庚毫不犹豫的拒绝:“不回去,我还要拜堂呢。” “拜堂也得回……”说到一半,顾柏愣住了,“拜堂?”他瞪大双眼看向谢明夷。 谢明夷注意到老丈人看着自己,心有些慌,“您、您是长庚的父亲,我们希望能得到您的见证,就刚好趁着这个机会……” “这样啊。” 顾柏若有所思,转头对儿子小声说:“你才刚满十五,是不是小了点?” 顾长庚表情瞬间冷漠:“你不要想太多,这次成亲,只行婚嫁之礼,不行夫妻之事。” 顾柏:“……只是形式?” 顾长庚:“只是形式。” 顾柏叹了口气,还有那么点遗憾的意味在里面,“庚儿,成亲到底是人生大事,顾家村地处偏僻,在此地拜堂,是不是委屈了明夷?” “我……” 谢明夷想说自己不委屈,但又觉得自己开口太不矜持了,果断闭嘴。 顾长庚似笑非笑:“你把见面礼和新人礼都安排起来,给得丰厚点,明夷就不委屈了。” 顾柏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讪讪道:“读书人,两袖清风,身无长处。” 见老丈人有些尴尬,谢明夷忙道:“对我们来说,您的祝福就是最好的礼物了,长庚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他用手肘撞了一下未婚夫。 顾长庚可有可无的点头,“对,您看着给就行。” 看着给? 顾柏更慌了,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吃喝住穿都是陆管事一手包办,无论怎么看,也给不了啊! 唉,儿子回来了就把烦恼也带回来了。 顾柏有些难过,儿子回来后,他失去了展现学识的快乐,却获得了囊中羞涩的痛苦。 还是陆管事好,说话好听,还不用自己掏钱。 揉了揉眼睛,看着越来越俊秀的儿子,顾柏心情逐渐缓和,问:“你和明夷何时正式成亲?婚期定了吗?” 顾长庚垂下眼帘:“问这个干嘛?你又不去京城。” 一听这话,顾柏心情又不好了,瞪着儿子道:“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顾长庚笑喷了,“噗哈哈哈!” 谢明夷也是忍得很难受,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顾柏脸黑了,“何故无端发笑?” 顾长庚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认真道:“老头子,平时要注意身体,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少看点书。” 顾柏怔住了,儿子这是在关心自己? “然后你会发现,看与不看,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顾柏:“……” 这一句话,把顾柏气得回房了。 顾柏走后,谢明夷倒是有些担心,“你这样打击伯父,会不会不太好啊?”他看得出来,顾柏对科举的执念很深。 顾长庚仰起头,目光看向外面的天空,“要是真能把他打击得放弃科举,也不见得是坏事。” 谢明夷:“?” 顾长庚目光透着一股冷意,语气也带着几分讽刺,“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会控制他读书的时间,那时候他虽然也执拗得不行,但却从未真正影响过身体状况。我走了之后,没人管他,废寝忘食不说,都开始学古人悬梁刺股了。” “真……悬梁刺股?”谢明夷有些难以置信,他回想起顾柏的脸色,眼下青黑,嘴唇苍白,确实不太好。 顾长庚阖上眼,“他现在眼睛已经糊了,看我的时候,目光都是散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身体也越发消瘦,肠胃应该出了问题,呵,若今年我们没回来,指不定就要接到他的死讯了。” “读书?哈,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 顾长庚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他不记得自己以前有没有父亲,但这个世界上,只有顾柏是他的直系血亲。 虽说顾柏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有时候还让人心累,但就像谢明夷说的那样,好歹父子亲缘一场,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罪。 顾长庚抱住谢明夷,在他脖颈处蹭来蹭去,闷声道:“明夷,又要靠你了。” “放心,扎一针就好了。”谢明夷摸了摸未婚夫的脑袋,迟疑道:“只是,治标不治本,伯父如果不放弃科举,执念成魔,早晚还是会拖垮身体的。” “有办法消去执念吗?” 谢明夷想了想,说:“天行九针里,第六针控心,配合第一针安神,倒是有可能消除执念。” “只是,第六针是控人心神,第一针是安神定志,一个害人,一个救人,我从未一起用过。”谢明夷担心自己出问题。 顾长庚亲了一下忧心忡忡小道侣的唇角,“没事,慢慢来,先把老头子身体治好再说。”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不知不觉,新年将至。 顾柏最近很开心,儿媳妇精通医术,扎一针就让人耳清目明,神清气爽。 他觉得自己现在状态非常好,明年秋闱风云人物,当有他一席之地! “庚儿,你觉得你爹我现在开始蓄须,来得及吗?”顾柏坐在铜镜前,摸着下巴思索。 顾长庚正在贴春联,这边的米胶不够黏,需要用手按半炷香才能粘牢,“蓄须还有什么来不来得及的?” 顾柏一脸深沉:“你不懂,听说这次主考官是欧阳大学士的弟子钱华,据闻他幼年天赋不佳,二十岁才考上童生,但他读书刻苦,持之以恒孜孜不倦,直至后来居上!” “二十六秀才,三十二举人,四十一进士,还位列二甲第一!”顾柏赞叹,“这才是我辈楷模啊。” 顾长庚翻了个白眼,“这是人家的本事,跟你蓄须有什么关系吗?” “钱大人因为自身经历,所以比较看重年纪大成熟稳重的学子,对才名在外,少年神童之类的,反而看不上,认为他们需要好好打磨,压一压性子。”顾柏对着镜子一脸惆怅,“你爹我面白无须,长得这般年轻,恐被钱大人打压啊。” 顾长庚:“……”你醒醒,你儿子都快成亲了! 懒得理自家已经疯魔了的老父亲,顾长庚转而看向眼前的春联—— 上联:此志不渝量天地,挥毫万里 下联:斯心难改丈古今,一笔千秋 横批:长风破浪 顾长庚:“呵呵^_^” 有志气啊老爹,就是字丑了点。 时间好了,顾长庚拍了拍,确认贴严实了,走回屋里,就见道侣挽起衣袖执笔,正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 谢明夷一袭青色长衫,三千墨发仅有一根木簪,几缕松散下来,垂在耳畔,让他平添了几分温柔。 “写什么呢?”顾长庚懒洋洋地靠在门上,问他。 谢明夷头也不抬,“我们拜堂的喜联。” “我看看。”顾长庚眼睛一亮,凑了过来。 谢明夷的字很清瘦,没有金戈铁马的锋锐,没有气吞山河的气魄,也没有克己守礼的端正。 只三分孤傲,三分淡泊,三分舒朗,另余一分缠绵。 谢明夷写完收笔。 上联:莫问前路,执手慢慢相伴老 下联:不知归途,并肩缓缓共余生 “我……本来想写得美满一点,但总觉得……缺了一块。”谢明夷用笔杆子敲着脑袋,很是苦恼。 顾长庚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终有一日,我会带你回去的。” 这里终究不是他们的世界。 “你来写横批吧,我想不到适合的。”谢明夷蔫蔫地把笔递给了未婚夫。 顾长庚略微思索了一下,提笔写道:生死相随—— 这是他为谢明夷创出的一式剑法。 “这……会不会不吉利?”谢明夷有些迟疑。 也不知为何,他一看到这四个字就心生欢喜,但喜联上题死字,还是有些忌讳的。 “那我们重写一幅,这个收起来。”顾长庚想了想,决定再写一幅充满了美好祝愿的喜联。 什么花好月圆,比翼双飞,白头偕老,早生贵子,这些都安排上。 明日就是一年之尾,吃喝穿用方面都由陆管事操办了。 写完对联,顾长庚闲得慌,就给道侣画小像。 谢明夷也由着他,侧躺在卧榻上一动不动。 “你知道钱华吗?老头子说,明年乡试考官就是他。”顾长庚边画,边漫不经心地问。 谢明夷眸光流转,“当然知道,钱华挺有名的,你还记得金奇玉吧,他就是金奇玉的表舅,当年他二十才考中童生,旁人都觉得他这辈子科举无望了,谁知,他父亲居然斥重金作束脩,让他拜入欧阳大学士门下,从此平步青云。” “重金?得多重?”顾长庚好奇。 谢明夷比了个手势,“八十万两,每年。” 拜个师就八十万两?还每年? 顾长庚咋舌。 “你不要觉得贵,想想看,八十万两,买来了学识、名望、人脉,还买来了前途,人家现在已经是四品官了,这一笔买卖做得多值啊。”谢明夷从小生活在京都,对这些早已司空见惯。 顾长庚垂眸勾勒出少年的轮廓,浅笑道:“值不值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万一人家真的名师出高徒呢?不过,八十万两束脩?欧阳大学士有几个弟子?” 谢明夷:“十二个。” 顾长庚感叹:“啧啧,大楚有钱人真多。像我爹这样的穷鬼,临近科举,大概就只能想着蓄须,以迎合考官的喜好了。” “蓄须?”谢明夷疑惑。 “老头子说的,钱华喜欢成熟稳重型。” 谢明夷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记得有一年,钱华也是乡试主考官,看到了一份让人拍案叫绝的试卷,其他考官都认为当入前三,但这位考生年纪太小,刚满十六,钱华就觉得应该再磨炼几年,压压性子,就做主不予录取。” “而那名考生,家境贫寒,参加乡试的钱还是家里人借遍了亲朋好友才凑出来的,他没有第二次机会,发现自己落榜后,他就投河自尽了。”谢明夷叹息,“这件事当时闹得还挺大的,但又能如何呢?旁人看来,钱华出发点确实是好的,只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顾长庚给画中少年添上了五官,扯了扯嘴角,简洁明了道:“钱华,偏见,考生,懦弱。” 说完,他长呼一口气,“看来,这次老头子又要落榜了。” 谢明夷眨眨眼,“……伯父年纪并不小啊。” 顾长庚掀了掀眼帘,缓缓道:“但钱华除了偏见,他还傲慢。” “巧了,我家老爹,同样傲慢。” 钱华力排众议,不顾其他考官的想法,是为傲慢。 顾柏离家出走,对妻儿不管不顾,只专注于手中书,同样是傲慢。 凡固执己见者,骨子里都藏着傲慢。 而傲慢的两个人,是不会互相欣赏的。 不管顾柏蓄了多长的须。 “再说了,你觉得我爹凭借自己那莫须有的才华,真的能中举?”顾长庚话锋一转,又掀了顾柏老底。 谢明夷忍不住捂脸。 “诶,你别动啊,正画着呢!” …… 今年的最后一天,终于到了。 炊烟袅袅,顾家村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爆竹声连天。 顾长庚这边,也早就准备妥当。 顾柏坐在厅堂上首,表情严肃。 陆管事有些战战兢兢,说话都有些结巴,“吉、吉时到!” 顾长庚和谢明夷穿着红衣,牵着红绸走了进来。 “陆管事,你是主婚人,可不要紧张念错了词!”顾长庚笑道。 顾柏:“念错了扣工钱。” “……” 陆管事深呼一口气,“一拜天地!” 顾长庚不着边际的想着这方天地没有意识,拜它有用吗? 这时,手中红绸另一端轻轻扯动了一下,顾长庚当即俯身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向顾柏弯腰二拜。 “夫夫对拜!” 顾长庚默默给主婚人点了个赞,没念错词,陆管事稳啊! 两人转身面对面,顾长庚眼眸里仿佛盛满了星光,谢明夷与他对视,就能看到他眼底自己清晰的倒影。 “见过郎君!”顾长庚后退一步,眉眼弯弯地笑着俯身行礼。 谢明夷瞬间满脸通红,往日世家子弟的修养似乎都忘光了,只傻乎乎的跟着眼前这笑意融融的人鞠身俯首。 他小声说:“见过夫君!” …… 陆管事:“礼成!送入洞房!” 顾长庚:“……” 刚夸你,你就掉链子! 入什么洞房?年夜饭不吃了? ※※※※※※※※※※※※※※※※※※※※ 顾柏:主要,没人给我划重点。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新的一年已到,澄明的日光带着淡淡的暖意,照在这片土地上。 而那波澜壮阔的蓝色海洋上方,一艘飞舟穿过云层,惊飞了无数鸥鸟。 飞舟上有四个人,两男两女,都有一副好相貌,和不染俗尘的气质。 “邢月,我记得罗隐宗不是向来不喜欢出使凡俗吗?怎么这次派你来了?”一个面容白皙的男子眨着桃花眼问。 名为邢月的女子性情冷漠,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倒是另一个长相英气的女子笑道:“不说罗隐宗,嬴公子你们家族不是也不喜欢来大陆吗?也就我楚氏,因现今的大陆之主为楚氏王朝,才会次次来这毫无灵气之所。” 嬴公子名为嬴玉,是芜泽嬴氏的支脉一员,想到这次出使大陆的烂摊子扔到了自己头上,嬴玉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他冷哼一声,道:“谢道红,你可不姓楚,出使大陆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也就难为你一个外姓人了。” 谢道红捋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发丝,展颜一笑道:“嬴公子想多了,没人为难我,只是离家近十载,有些思念亲人。” 嬴玉嗤笑,“本公子倒是忘了,谢道红你是土生土长的大楚人,凡俗亲缘还没斩断。” 一旁的邢月突然冷冰冰的开口,“既入仙门,前尘旧梦,该断则断。” 谢道红一愣,低头苦笑了起来,这次师尊命她前来大楚,何尝不是存了让她斩尽前尘往事的念头? 只是,血脉亲缘,哪是说断就断的? 见谢道红吃瘪,嬴玉心情总算好点了,嬴氏和楚氏关系向来不咋滴,而那谢道红更是这些年楚氏有名的天才修士,蜕凡不过十年,便已经步入先天之境,说实话,嬴玉是有点嫉妒的。 “喂!还有多久才到啊?” 一个懒洋洋的男声突然响起。 嬴玉神色一正,略带几分恭敬道:“七公子,据罗盘显示,再有三日,便可抵达大楚京都。” 这位七公子的地位,与他们这些支脉、外姓人可不同。 七公子,名为天罗七,是圣灵教候选圣子之一,一手天罗剑术无物不可破,据说曾经击败过先天第三境——金丹境的修士。 中域乃海上仙岛,方圆百万里,上有十大势力——一教二皇三世家四门派。 其中一教,便为天罗七所在的圣灵教,护教圣兽乃是白泽。 白泽出,圣人现。 圣灵教作为中域最强大的势力,听闻教内存在突破元神三境的圣人。 中域修炼体系分为四大境—— 淬体、蜕凡、先天,以及元神。 淬体境其实就是大陆之上修炼的武道四境,炼筋、炼骨、炼血、和炼髓。 炼髓圆满之后,引灵气入体,便正式踏入蜕凡境。 蜕凡境又分为三境——脱胎、气海、灵藏。 炼髓武者运转灵决,产生气感后引灵气入体,并在体内形成大循环,便会逐步蕴养凡胎,开辟丹田气海,从而开启脏腑灵藏,自此蜕凡圆满,步入先天。 先天又有三境,为虚丹境、凝丹境、金丹境。 入了先天,才算是真正走上了与凡人不同的道路,寿命也会得到延长,能够活五百载岁月。 先天三境后是元神三境——元婴、出窍、化神。 以上各大境界,便是仙道十三境。 传闻中的圣人便是元神三境之后的合道境界,能感应天道轮回。 但目前为止,也只听说有圣灵教有圣人,其他门派世家,最高境界都仅仅只是元神境。 另,十大势力中的二皇,指的是白帝和羽帝。 两位帝皇都是化神境修士,地位超然,仅在圣灵教圣人之下,但他们所在势力的地位却并不高于其他的世家门派。 白帝所在势力名为白帝城,护城神兽是为乘黄。 羽帝所在势力则是白槎城,护城神明名为白槎。 三世家分别为—— 芜泽嬴氏,居于中域临海之地,镇族神兽为蠃鱼。 天矩楚氏,居于中域北极大荒,镇族神兽为九凤。 尧山李氏,居于中域尧山以南,镇族神兽是狰。 至于最后的四门派,分别是神兽大风所在的罗隐宗、神兽穷奇所在的地煞门、神兽祸斗所在的厌火门,以及神兽耳鼠所在的八方阁。 自此,异兽录正录十六只异兽皆已浮出于世—— 第一、崇明兽 第二、白泽 第三、九尾狐 第四、穷奇 第五、白槎 第六、獬豸 第七、蜃羽蝶 第八、乘黄 第九、九凤 第十、狰 第十一、大风 第十二、腓腓 第十三、蠃鱼 第十四、祸斗 第十五、耳鼠 第十六、讹兽 …… 三日后,一方可遮天蔽日的飞舟凌驾于大楚国都。 元晟帝领百官肃穆立于宫门外,恭敬拘礼道:“大楚帝王,项天穹,恭迎诸位仙人。” 飞舟上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仙人不敢当,求仙之人而已,楚帝不必多礼。” 听闻此声,元晟帝脸上露出一丝惊喜,旁边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官员则激动高喊:“可是小妹道红?我是你四兄谢道明!” “放肆!” 谢道红还未曾开口,一个冷冰冰的女声便已响起,“汝等凡夫俗子,也配与修士互称兄妹?!” 一道银色的锁链从飞舟上落下,直击地上包括谢道明在内的凡人。 元晟帝眼睁睁看着锁链越来越近,心下骇然却束手无策。 “咔嚓!” 一根火红色的发簪划过,将锁链钉在了宫墙之上,宫墙瞬间一片焦黑。 “够了!”谢道红怒视出手的邢月,冷声道:“这是我的家事,邢月仙子还是莫要越俎代庖的好!” 邢月面如凝霜:“区区凡人,也值得你牵挂?” “与你无关!”谢道红吐出四字,便运转灵力,跃下了飞舟。 嬴玉手持一把折扇,嗤笑道:“怎么说也是人家谢道红的亲哥哥,怎么能眼看着你把人干掉?” 邢月咬着牙,脸色难看的要命,“因果缠身,难及大道!” 嬴玉不屑:“那也不用你多管闲事!手伸得长了,就要小心被剁掉爪子!”他转而对天罗七道:“七公子,我们也下去吧。” 天罗七揉了揉着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走吧。” 经过邢月身边时,他淡淡说了一句:“身为客人,不要让主人家等太久。” 邢月目光闪烁了几下,还是跟在天罗七后面,下了飞舟。 天罗七手一挥,飞舟便消失不见。 元晟帝现在是真的有些心惊胆战了,这些仙人完全喜怒无常啊,他擦了擦冷汗,“几位仙人,在下已经在宫中备好宴席,为仙人们接风洗尘。” 几人包括谢道红,对凡间的宴席都不感兴趣,嬴玉索然无味道:“宴席就不必了,给我们准备几个干净的房间就行了。” 元晟帝正要应下,就听到天罗七说道:“客随主便,带路吧。”其实是因为他在飞舟上睡得已经够久了,现在精力充沛得有些无聊。 嬴玉:“……那就去吧。” 元晟帝:“……是。” ※※※※※※※※※※※※※※※※※※※※ 天罗七:我不是恶客。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宫殿里丝竹绕耳,轻歌曼舞作靡靡之音,席间不断有宫女送上佳肴美酒。 然,气氛却不是很好。 或者说,真正享受这场盛宴的,只有天罗七一人。 中域使者看不上凡俗饮食,而百官坐在席间只觉如履薄冰。 元晟帝言行举止倒还算自然,但那紧蹙的眉头无不暴露出内心的紧张。 这些平时高高在上惯了的人物,并非不愿意伏低做小,只是担心自己言行不当,惹来祸端。 宴会中的两方,一者小心翼翼,一者漫不经心,酒宴能正常进行下去,已是不易。 天罗七自斟自饮喝得起劲,并非元晟帝没安排人伺候他,而是他自己不要旁人靠近。 “凡俗的酒,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天罗七斜着半个身子对大楚皇帝扬起了酒杯。 元晟帝连忙举杯共饮,“这位仙人……” “嗯?”天罗七打断了他,眯着眼道:“吾名天罗七,楚皇,你称我七公子便好。” 元晟帝点头,改口道:“七公子,我有一事不明,希望七公子解惑。” 天罗七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掀开眼帘,“讲。” “按照规矩,中域开启当在一年后,为何这次提前了?”提早一年来到大陆的中域使者,把元晟帝的计划全打乱了。 天罗七看了元晟帝一眼,笑了,“楚皇,你问错人了,急着来大陆的可不是我。左右不过是个消遣,对我来说,早一年晚一年有什么区别?” 其实这点,天罗七也挺好奇的。 本来这次只是由圣灵教、罗隐宗以及楚氏派弟子出使大陆,不料想嬴氏也来凑热闹,还要求提早一年去大陆。 而去大陆的时间,可不像天罗七说的那样,早一年晚一年都没关系。 隔开大陆与中域的除了大海,还有屏障。 屏障是中域法则后天形成的结界,任何生命都不能穿过,除了天生地养的神兽。 每百年,屏障才会开启一次。 若要提前一年开启屏障,需要耗损大量天材地宝,才能强行驱动结界。 所以,听到嬴氏的要求,天罗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过晚一年的事,何必乱花钱? 只是,让天罗七没想到的是,罗隐宗和楚氏回去商量了一下,居然答应了?! 天罗七自觉“人微言轻”又“势单力薄”,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其他三人提前一年来到了大陆。 想到这里,天罗七朝谢道红挑了挑眉,“谢道友,你来给你们楚皇解释一下,提前一年的原因?” 元晟帝期待的看向还算熟悉的谢家女。 谢道红皱眉,似有些不悦,“族内密令,请恕我不便告知。” 元晟帝一哽,心里叹息谢道红到底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就算还念着几分情义,也不是他们这些凡人可以触及的。 天罗七对此倒不在意,只转头问嬴玉和邢月,“你们,也是奉了密令?” 嬴玉苦着一张脸,点了点头:“七公子,你莫要为难我了,家族密令这种东西,我可不敢透露半字。” 想起自己接到的家族密令,嬴玉就觉得苦,贼苦,苦到心眼里去了。 中域人尽皆知,嬴氏发家致富靠的是神兽蠃鱼,一可入海寻宝,二可驭水修行,三可驱使海兽。 虽说蠃鱼到哪,哪就发大水,但嬴氏本就居于海边,将蠃鱼放养在海中,也没什么问题。 神兽是可以穿过中域屏障的,因此,蠃鱼活动范围很广,常常越过无尽海,前往大陆西海。 这一点,嬴氏也知道,但并不在意。 嬴氏与蠃鱼的羁绊是斩不断的,每七天,就会有族人吹响海螺,呼唤蠃鱼,蠃鱼就像一个贪玩的孩子,天黑了,家里人一喊“吃饭了”,就会兴冲冲地赶回家。 然而,两个月前,蠃鱼这熊孩子玩失踪,它不归宿了。 那个嬴氏族人,吹了一晚上海螺,也没得到回应。 嬴氏急得不行,族人们每天四处划水,浪里来去的找这小祖宗,找遍了无尽海都没找到。 嬴氏族长心想,莫不是小祖宗心太大,被大陆那些凡人给哄骗的乐不思蜀了?这还得了?! 万一被中域其他势力得知了,那就更糟糕了! 蠃鱼虽然不死不灭,但它可以被封印,被禁锢! 当一个势力失去了神兽庇护,那就离衰亡不远了。 越想心情越沉重,族长当即拍案而起,决定派一个具有欺骗性的族人前往大陆,寻回镇族神兽——蠃鱼。 具有欺骗性的族人——嬴玉:…… 我也很无奈,怎么就……轮到自个头上了呢? 这要是没把蠃鱼带回去,嬴玉琢磨着自己可以在大陆安家了。 蠃鱼含糊着混过天罗七的问话,心里感叹,幸好来的是圣灵教最有修养、最好说话的七公子,而不是二公子。 若是二公子……嬴玉打了个寒颤,不能想! 有修养、好说话的天罗七果然没有追问,只看向邢月。 邢月却是板着脸,硬邦邦的说:“七公子应知,打探宗门密令者,杀无赦。” 天罗七:…… 我去你大爷的!是不是劳资脾气太好了? 天罗七气笑了,半眯不睁的双眸透出一股冷意,“来来来,今天,本公子就看你如何杀无赦?” 他伸出食指转了转,一道白色的烟雾从指尖冒出,飘向邢月。 邢月脸色一变,“七公子!” 嬴玉也连忙起身,远离邢月。 讲道理,这位圣灵教的七公子就是以一手毒功立足于圣灵教。 一丝毒雾,就可以灭杀先天境修者。 许是顾忌殿中的凡人,白雾并未散开,只丝丝缕缕的往邢月那里飘。 邢月飞快施了一个唤风术,想吹散白雾,却见那白雾丝毫不受风力影响,依旧往自己这边飘,当即眼皮直跳。 她额头冒出冷汗,慌张失措道:“七公子,你莫要忘了我们此行目的!” 天罗七看她一眼,仰头饮尽杯中酒,打了个响指,白雾瞬间消散殆尽。 “无趣。” 嬴玉附和道:“罗隐宗的人,都无趣。” 谢道红也默默说了一句,“修仙之人,除了斩断亲缘,还当无惧无怖。” 邢月握紧了藏于袖下的拳头,环顾四周,看到那些低眉顺眼的凡人,心底怒火更是高涨。 旁观她受今日之耻,她定要挖出这些凡夫俗子的眼睛! 一旁的嬴玉看到她眼中的怨毒,不由摇了摇头。 罗隐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过于强调修行者的地位和姿态,却忽略了最重要的力量和心性。 七公子那毒雾虽然厉害,但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就说嬴玉他自己,就有不下三种办法解除毒雾。 而嬴玉只是嬴氏旁支,邢月却是罗隐宗宗主真传弟子。 此行四人,若轮地位,天罗七之下,便是邢月了。 可惜,实力不行,心性更是一塌糊涂,还偏偏傲得很。 不过,她也就能在凡人面前傲气了。 这时,新的舞曲开始了,一个舞女身姿妖娆,步伐轻渺,容貌也是难得的秀丽。 嬴玉目光亮了亮,手情不自禁打起了拍子。 天罗七正品尝着美酒,听到声响,瞥他一眼,道:“安静,不得无礼。” 嬴玉顿住,嘴角抽了抽:“……是。” 我无礼?你这个半个身子瘫倒,都快把二郎腿翘上桌的人,好意思说我无礼?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中域开启,仙门收徒。 这个消息仅在一夜之间,便如燎原之火,席卷了整个大楚。 其实之前并没有这般肆无忌惮,中域的相关信息还处于权贵耳口相传的阶段,但这次,因为提前一年的缘故,元晟帝并未凑足十人,中域几位使者也不打算慢慢来,干脆告知天下,让武学天才自己上门。 皇宫深处,宸贵妃的寝殿迎来了皇帝。 宸贵妃垂眸行礼,有些不解,“陛下怎么有空来臣妾这了?”不应该去陪中域使者吗? 元晟帝似有些急迫,直接道:“朕打算送五儿去中域,来跟你商量一下。” 五皇子,项拙,天生痴傻。 忽听皇帝这么说,宸贵妃瞳孔收缩了一下,“陛下……五儿、五儿他……” 元晟帝握住宸贵妃的手,语重心长道:“五儿的病,凡俗治不好,中域是他唯一的希望。” 动用皇室那仅有的一个名额,送项拙入仙门。 宸贵妃眼泪当场落下,“臣妾……一直以为,陛下不喜欢……五儿……” 元晟帝叹息道:“都是朕的孩子,哪有不喜欢的。” “那陛下为何……”对项拙不管不问? 元晟帝对项拙的冷漠,已经成了宸贵妃的心魔。 元晟帝:“早在五儿年幼时,朕就有了这个念头,但皇室名额只有一个,皇位也只有一个。朕的孩子太多了,他们会争,会抢。” “而我楚氏子孙,生来就带着一股凶劲,瑛儿、承儿、垣儿,还有延儿,哪个不是一身反骨,越是大逆不道,越是想闷着头干。莫说五儿先天不足,就是已经病入膏肓了,也不见得他那些兄弟愿意让!”元晟帝说着这里,有些无奈,他这四个儿子,都是对皇位有意的,却仍旧对那唯一一个名额虎视眈眈。 真是一群贪婪又凶狠的虎崽子! “底下皇子再如何闹腾,名额归谁不还是陛下说了算吗?”宸贵妃不置可否道。 “你以为朕这个皇帝真的一言九鼎了?五儿若真的一点苦都不受,这些年无病无灾无忧无虑的,就拿到了这个名额,那朕其他的孩子该如何想?”元晟帝摇了摇头,他是大权在握的帝皇,但他同时还是一个老父亲。 即便他做不到绝对公平,也要尽可能做到平衡。 宸贵妃愣了一下,她倒是不在意其他皇子的想法,毕竟不是自己生的,但作为后宫一员,她对他们还是比较了解的。“陛下,你的意思我懂,可就算五儿受了苦,其他人就没有怨言了吗?” “当然有,但最起码,明面上有交代了。” 元晟帝从来不准备让每个孩子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顾家村。 今早又下了一场小雪,谢明夷躺在温暖的床上,把头塞在被子里面,不太愿意起来,太冷了这天。 “咪呜~” 一只脖子上挂着小铃铛的猫咪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抖了抖身体,把沾在毛毛上的细碎雪花甩掉。 谢明夷艰难的把脑袋钻出来,头发凌乱的睁大眼睛,跟乖巧的小猫咪四目相对。 “腓腓?”谢明夷愣了下,倒是认出来了,只是……这给人带来快乐的小神兽不是一直缩在火炉旁吗?怎么跑自己这边了? 腓腓仰着头,身体微微前倾用力,将毛茸茸的爪子搭上床沿,水汪汪的大眼睛温顺的看着谢明夷,眼神灵动,极具人性。 谢明夷裹着被子坐了起来,试探道:“顾长青?” “咪呜呜呜呜~”腓腓拼命点头,发出激动不已的呜咽声,爪子用力往上一跳。 “啪叽——” 却在腾空的一刹那,额头遭受不可跨越的阻碍,被迫降落。 小猫咪生无可恋的趴在地上,摊成了一块猫饼。 谢明夷有些尴尬,收回了手,“你已经是一只成年喵咪了,随便跳别人的床,不太好。” 要真是顾长青,那自己就是他弟媳,怎么能上弟媳的床呢?谢明夷暗自嘀咕。 “咪呜!”猫咪发出控诉,尾巴愤怒地拍打着地面。 谢明夷头疼,“我又不会猫言猫语,你说的我完全听不懂!” 白色的小喵咪目光流露出一丝悲伤,他也想说人话,可腓腓办不到啊! 顾长青很难过,自从他跟着堂弟来了二叔家,小日子就很快乐。 虽然在铃铛里,不能吃,不能睡,但与毛毛唠嗑也很好啊,关键是有问必答,话题永远不会终结。 顾长青发起了聊天:“毛毛,你今年多大了?” 腓腓疑惑:“毛毛是谁啊?” 顾长青解释:“毛毛是你啊!” 腓腓若有所思:“哦,原来你是毛毛!” 顾长青苦口婆心:“我不是,你才是。” 腓腓追着自己的尾巴:“对啊,我又不是你,当然不是毛毛啦!” 顾长青决定回到话题最初:“额……你快回答我的问题!你多大了?” 腓腓骄傲:“很大!” 顾长青无语:“很大是多大?” 腓腓终于咬到了自己的尾巴:“就是非常大!你真笨,这都不知道!” 顾长青准备开启下一个话题:“那你有喜欢的人……哦不,猫吗?” 腓腓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小铃铛:“我喜欢毛毛!” 顾长青脑袋混乱了:“你喜欢自己?不对,我才是毛毛,啊呸,我不是……我又不是猫!” 腓腓点头:“嗯,你是毛毛!” 顾长青:“……” 这或许,就是物种之间的交流障碍吧。 当然了,哪怕沟通困难,顾长青还是很喜欢和毛毛聊天的,甚至有时候会被那毫无逻辑的猫言猫语击中心灵,产生某种匪夷所思的大彻大悟感。 顾长青踌躇着问:“毛毛,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母亲不爱你,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呢?” 腓腓疑惑:“母亲是什么呀?” 顾长青抓耳挠腮:“就是……生你养你的人……哦不,猫!” 腓腓更疑惑了:“生你养你,不需要爱你吗?” 顾长青愣住:“大概,不需要吧。” 腓腓理所当然道:“那就没有原因啦!” 顾长青怔忡,默默闭上了嘴。 不爱一个人,或许真的就不存在原因吧,本来感情这东西,就不是强制规定的。 一旁的二叔正在捧着诗经,高声诵读:“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嗑瓜子的堂弟笑问:“爹,考考你,这段什么意思?” 二叔咳嗽一声,说:“这边长稻谷,那边长高粱,走在田野上,步伐不够稳,身体在摇晃。知道我是谁的人,会给我解决烦恼,不知道我是谁的人,只会问我有什么事。天气这么好,这人到底是谁啊?” 听完,堂弟哈哈大笑。 唯有顾长青心有所触,喃喃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就是一个人身份地位的重要性吗?” 顾长青难过不已,“毛毛,就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是谁,才不懂我的烦恼。” 小猫咪用力摇晃着铃铛,在地上打了个滚,“你是毛毛啊!” 顾长青语气毫无起伏:“不,我不是你,所以你不懂。” 腓腓小神兽有些沮丧,咪呜了几声,整只猫咪都无精打采了。 顾长青也蔫了,缩在铃铛里一言不发。 然后,第二天,顾长青恢复出厂设置,又开心起来,刚想和毛毛说声早安,就发现了一件惊恐的事—— 他,真的变成毛毛了! 猫爪子,猫尾巴,猫眼睛,连说起话来,都是猫言猫语! 而原来的毛毛,顾长青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 可能是自己话太多了,毛毛不想理他了,顾长青难过的想。 谢明夷看着失魂落魄的小猫咪,叹了口气,飞速从被窝里掏出已经被捂热的衣服,将其套在身上。 打了个寒颤,谢明夷下床穿好鞋子,一把捞起小猫咪。 “走,我带你去找长庚。” 顾长庚今天一大早就去了镇上,买了一些面粉和肉。 准备包饺子! “长庚!” 还未进顾家村,顾长庚就远远的看到村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挥舞着手臂喊自己。 顾长庚笑了笑,跑到道侣面前,“今天怎么不多睡会儿?” 谢明夷举起小猫咪,告状:“就是他,把我吵醒了!” 顾长庚瞥一眼怂拉拉的喵咪,若无其事的摸了摸道侣脸蛋,触感有些冰,“冷吗?” “冷。”谢明夷蹭了蹭他的手,热乎乎的,“你背我回家。” “好。” 背媳妇这件事,一回生,二回熟。 小猫咪被夹在中间,发出弱弱的呼救,“咪呜~” 然而,小猫咪没有发言权,小两口之间,小猫咪也没有存在感。 …… 回到家里,顾·猫咪·长青已经失去了咪呜的力量。 顾长庚从谢明夷那里了解到变猫的情况,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猫咪下巴。 顾长青眯着眼发出愉悦的呼噜,天,原来当猫这么幸福吗? 顾长青情不自禁的趴在堂弟腿上,两只前爪踩来踩去。 顾长庚脸黑了,“顾长青,你多大了还踩奶?!” 顾长青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挠出几个窟窿的裤子,发出凄厉的哭喊,“咪呜呜呜呜——” 顾长庚捏着猫咪的后颈将其提起,顾长青瞬间安静如鸡。 “怎么变成猫的?”顾长庚问。 顾长青一下子来劲了,舞动着爪子,“咪呜咪呜咪呜~” 听完一番咪呜,顾长庚揉了揉额头,“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毛毛没事,只是意识进入了休眠。这些日子,你魂魄强度逐渐提升,在契约的作用下,只要毛毛许可,你就可以暂时接管它的身体,等你感到疲倦,就会换回去。” 这其实,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御兽。 “咪呜~”顾长青放心了,软软的叫了一声,想下去。 却见顾长庚不怀好意的打量了一下他,道:“过了年,就是春天了,小堂兄,听说猫咪发春跟渡劫一样痛苦。” 顾长青竖起了耳朵:“咪呜???” “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受到毛毛本能影响……” 顾长青愤怒不已,“咪呜——” “要不到时候,我给你找只母猫?” 顾长青用力挣扎:“咪呜!!!” “干脆一劳永逸,割了小蛋蛋怎么样?听说这样,猫咪更乖巧、更健康、更长寿。”顾长庚露出了自己的险恶心思。 割蛋蛋?! 这是什么恶魔行为! 顾长青被吓到了,整只猫陷入了惊恐,“咪呜呜呜~” “你别逗他了。”谢明夷看不下去了,把顾长青从恶魔手里解救出来。 顾长庚哼哼,“让他仗着自己是猫,就想跳你的床!” 谢明夷无奈,“没跳上去。” 顾长庚大声:“跳上去还得了!” 谢明夷:“……” 顾长青小猫咪四肢无力的瘫倒在地,眼角流出一滴悲伤的猫泪。 堂弟,你变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可爱的堂弟了! …… 西海海边。 海贼王包袱款款,跟着手下一一告别。 “老大,你走了可千万不要忘记我们啊!”一个八尺大汉抹着眼泪,不舍道。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挤进来,珍重的将一条三尺大海鱼挂在海贼王的胳膊上,“老大,京都物价高,兄弟们怕你舍不得吃好的,给你准备了咸鱼,下足了盐,够味儿!” “还有我!老大,我给你准备了腌制海草!” “我这里有鱼子酱!” 瓶瓶罐罐一大堆,被关注老大饮食的海贼郑重其事的塞给海贼王。 海贼王:“……” “够了!”海贼王发飙了,手下纷纷安静下来。 海贼王环视一圈,霸气道:“老子是去拜仙,又不是去拜年!” “一个个的,把东西拿回去!咸鱼留着自己吃!这么大一条,不得齁死老子!” “都给老子听着,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们在西海老实待着,把地盘给老子看牢咯,等老子得了道,就把你们都带上天!” 海贼王信誓旦旦,自从听到了仙门的消息,他就感觉心里有团火在燃烧。 仙门,那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好了,不要哭啼啼的,老子又不是不回来!走了!”海贼王朝他们摆了摆手,向着京都迈出了第一步。 “嚓——” 一根三叉戟扎在了海贼王脚趾前一公分不到的地方。 海贼王面不改色的抬起头,慢慢的收回了脚。 “老大,你咋还不走?” “今日,不宜远行。” “哈哈哈,没错,你今天走不了了!” 一道身影由远及近,不过眨眼功夫,便来到了众人面前,手里还提着个人。 “啪——” 那人随手一甩,一个黑乎乎的人就被扔在了地上。 海贼王淡定的看过去,有点眼熟。 嗯?这不是差点成了他老丈人的渔王吗? “你就是这片海域的贼头头?”那人眯着眼似笑非笑。 海贼王不说话。 那人轻笑一声,拔起三叉戟,捅在了海贼王的大腿上。 “噗嗤——” 鲜血流了一地,海贼王嘴唇颤抖着,阻止了身后愤怒的手下。 “我是。”海贼王咬着牙,承认了贼头头的身份。 “呵,还当你多硬气呢!”那人五官甚好,自带一股仙气,说出的话却不是很温柔,“不过,能被我嬴氏三叉戟所伤,也是你的福气。” 此人,正是嬴氏嬴玉,他追寻着蠃鱼的气息,来到了西海,找到了渔王。 渔王说,蠃鱼跟着一条水龙被银色的闪电带走了。 呵,笑话! 中域最擅长御水的就是他嬴氏,嬴玉自然知道凝聚一条水龙所需要的灵力,大概只有族长能做到吧。 还有闪电,中域就没有精通雷法的势力! 渔王的话,嬴玉一个字都不信,可惜他没学过搜魂术,只能找旁人求证。 第一个被找上的,就是海贼王。 ※※※※※※※※※※※※※※※※※※※※ 感谢在2020-08-07 10:07:13~2020-08-10 05:1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这么说,那老头说的都是真的咯?” 嬴玉盘坐在海边岩石上,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海贼王魁梧的身躯。 “是。” 海贼王有些牙疼,面前这位年轻的仙人,眼神让人很不舒服,高高在上的同时还带了几分戏谑。 “呵,银色闪电。”嬴玉一跃而下,看着眼前的凡人,突然起了逗趣之心,“你叫什么?” 海贼王低着头:“封遇。” “嘭——!” 嬴玉一脚踹中男人的胸口,不屑道:“一个贼,也配玉字?” 封遇捂住胸口,咳嗽几声,嘴角沁出了血迹,应是断了一根肋骨,动一下都疼得厉害。 他干脆就躺在那了,仿佛一条任人宰割的鱼,“咳咳……那我现在改名,不叫封遇了,叫封离……” 嬴玉挑眉:“是相遇的遇?” 海贼王咧嘴一笑,“总不能是金银玉石的玉吧,我一个贼,哪配那么好的玉?” 嬴玉翘起嘴角,抬着下巴施舍道:“叫什么分离,不吉利,本公子给你取个名儿,如何?” 海贼王一边发出“嘶嘶”的疼叫,一边挣扎着爬起来,吐出一口血,“好哇。” 嬴玉嫌恶的侧过头,只觉这个又脏又臭的凡人对修士毫无敬畏之心,顿时失了耐心,“罢了,就叫封离吧,反正你一个凡人,本身就没什么福分!” 封遇……不,现在是封离了,他坐在那,仰头看着喜怒无常的仙人,笑道:“封离这名儿不错,应景。” 嬴玉瞥他:“怎么说?” 封离扯了扯自己散落一地的包袱,“这不是准备离开这儿,去京都入仙门嘛。” 入仙门? 嬴玉打量了他一下,嗤笑道:“就你?知道入仙门什么条件吗?” “知道。”封离捋了把头发,露出狼一般眼神,“我年纪是大了点,但也是二十前入的血境,只是生不逢时罢了。” 也就运道差了点,谁还不是个天才了? “生不逢时,就是仙缘浅薄的象征。”嬴玉淡淡道。 封离问:“求仙还得看命?” 嬴玉反问:“做什么不得看三分天命?” 封离目光微暗,追问:“那不是还有七分?” “七分人力,抵不过三分天命。”嬴玉表情冷漠,他在这个凡人身上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最初的几分趣味也散的差不多了。 他现在唯一要考虑的,就是要不要杀了这个凡人。 封离敏锐地察觉到嬴玉眼中的杀意,愣了愣道:“那我的命还是不错的。” 嬴玉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跳蚤,“哦?” 封离与他直视,“上天眷顾,我还没求仙,就遇到了仙人,这是我的福分,更是我的三分天命。” “仙人,我与你有缘。” 看着义正严词的贼头头,嬴玉满脸不可思议,“你想利用我入仙门?好大的胆子!” 封离吞了口唾沫:“……仙人,我与你有缘。” 嬴玉气笑了,“有个屁缘!” 要不是为了追寻蠃鱼的下落,他用得着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这累吃这苦吗?至于跟一个凡人有缘?呵呵。 面无表情的仙人举起了三叉戟。 封离瞳孔一紧,大喊:“仙人给个机会!万一老子是个万年一见的绝世天才呢?” 嬴玉不悦地皱起眉:“你是谁的老子?” 封离喘口气,“……我是您的孙子,仙人爷爷,给个机会,以前我没得选,只能在海上混日子,但现在我想入仙门,服侍您左右!” 嬴玉被逗乐了,他放下三叉戟,随手扔给男人一块石头,道:“行啊,只要你能让这块石头发出二丈光芒,我就给你机会。” 封离接住石头,目光炯炯:“怎么做?” 嬴玉打了个哈欠,“滴血就行。” 封离用力锤了自己胸口一下,直接满满一口血喷了上去。 嬴玉嘴角抽了抽,吐血……大可不必,修缘石血糊糊的,不能要了。 “发光了!” 封离突然大叫起来,他手中的石头缓缓散发出蓝色的光芒,如海浪,似波涛。 嬴玉诧异,这货居然真的有修行天赋?他定眼看去,一丈、两丈……三丈?! “三丈光!老子果然是修仙的料子!”封离一激动,又爆了粗口。 “不可能……”嬴玉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要知道他当初测试天赋,也才显光一丈六,被定为三品天赋,勉强算上品。 而谢道红则是显光二丈,二品天赋。 这家伙……居然显光三丈,岂不是一品天赋?! 中域并非每个人都有修行天赋,往往会在孩童满十二岁时,进行天赋检测,用的就是修缘石。 天赋共分九品。一品至三品为上品天赋,四品至六品为中品天赋,七品至九品为下品天赋。 在修缘石上表现出来,就是显光一丈以上为三品,二丈以上为二品,三丈以上为一品。 显光一尺以上为六品,四尺以上为五品,七尺以上为四品。 显光一寸以上为九品,四寸以上为八品,七寸以上为七品。 若是显光一寸以内,就意味着没有仙缘。 现在,在嬴玉面前的,是一个拥有一品天赋的天才。 哪怕已经超过了二十岁,也不能掩盖这个事实。 嬴玉心情略显复杂,“封离。” 封离抬头,胡子拉渣的脸上还带着欣喜。 嬴玉:“我可以带你去入仙门,但你必须入我嬴氏仙门。” 封离:“嬴氏?是仙人的家族?” 嬴玉颔首,“你的天赋……不错,且五行属水,刚好符合我嬴氏的修行之道,中域其他仙门,可没有我们嬴氏会玩水。” 封离眯眼,掩去眼中的光芒:“好!只要你带我入仙门,我就跟你去嬴氏!” 嬴玉满意的笑了,这一趟,哪怕找不回蠃鱼,带回一个一品天赋的水属性修仙天才,也不至于被责难了。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这人过河拆桥,得势了与他作对。 不过也没关系,他自己天赋也不差,而且是正宗的嬴氏族人,是那些外姓弟子比不了的。 “那就走吧。” …… “长庚,信里说了什么?” 谢明夷挤在顾长庚旁边,伸着脖子往书信上瞅。 顾长庚唇角微勾,把这封来自京都的信递给道侣,“大堂兄催我们回去呢。” 谢明夷接过信一看,眉毛不禁蹙了起来,“中域?” 顾长庚:“你知道?” 谢明夷点头,“外公跟我说过,中域有着匪夷所思的力量,和大楚完全不同。” “嗯。”顾长庚伸了个懒腰,“据说,是修行者的地盘。” 谢明夷突然有些踌躇,“你……会去中域吗?”毕竟,他家未婚夫也是修行者。 顾长庚歪着脑袋看他,“当然要去。” 谢明夷咬着下嘴唇,可怜兮兮道:“可是只有十个名额,抢不到怎么办?” 顾长庚轻笑,手一扬,一个小令牌就出现在他指尖,“我早就有名额了!” 谢明夷懵逼了一下,随即炸毛,“你都没跟我说过!” “我没跟你说过吗?”顾长庚眨巴眨巴眼睛,“可能是忘了,没关系,反正也不重要。” 不重要??? 谢明夷要气炸了,捏住这一副无所谓的人脸蛋,“说!你是不是想落下我,一个人跑去中域?” ……逗过头了,要遭! 顾长庚感觉脸颊被捏的力道越来越大,忙搂住道侣,“没有!我们永不分离,一起去中域!” 谢明夷把脑袋埋在未婚夫怀里,闷闷不乐道:“可我连骨境武者都不是!每次都要你保护……” 他自幼身体不好,不能承受血气洗刷,武道还处于刚入门的状态,肯定不符合中域的条件。 顾长庚亲亲他的发顶,“没事,咱不走武者那一道,输出有我就够了,你安心当个奶妈,我带你飞。” 谢明夷涨红了脸,气得跳脚:“你……你胡说八道……我又不是女子!没有奶!也不是妈!” 顾长庚:“……奶妈,在我这里的意思是医者,治病救人的。” 谢明夷满脸写着不相信,迟疑道:“女性医者……产婆?” 顾长庚:“……” 真服了你了,怎么想到产婆上去了?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封离跟着嬴玉回了京都。 投靠一个打不过的人,对封离来说,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 打不过就加入,正常操作。 只要,能获得力量。 在封离的世界里,力量高于一切。 他并非不要尊严,只是更加惜命,不过一时的屈辱,咬牙忍过去便是了。 保住狗命,什么都好说。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封离的发家史—— 封离是个孤儿,但生来自命不凡。 他也确实不凡,在海贼肆意横行的西海,他硬生生活了下来,并将嘲讽自己的熊孩子打服,从村里打到海边。 熊孩子的父母心疼自家孩子,却又不好意思以大欺小,就道,你这么能打,怎么不去打海贼啊? 于是,他就加入了海贼团。 而后,他与团里的一个小海贼比武,“失手”将人打死,并在小海贼的师父过来问责他时,理直气壮的磕头拜师,成功获得了行气之法。 其他人或许觉得匪夷所思,只有封离自己明白,他做了多少准备。 他先调查了那个小海贼,知道他与自己同样无父无母,只是天赋较好,被人瞧上收做弟子,且他修行时间不长,刚入炼筋。 随后,他又观察了师徒俩的相处模式,看着小海贼战战兢兢的样子,封离知道……此事稳了一半。 剩下一半取决于他的天赋。 若他天赋不够好,很可能会被抛弃,算后账。 但在天赋这块儿,封离有着迷之自信,他必定是天赋异禀之辈。 这种自信,总能让他走出非常规的路。 还记得当初那个收下他的海贼头头问他,为什么要当海贼? 他回答:我生在西海,征服大海是我的宿命。 极其中二偏又自信到狂妄的话语,却意想不到的打动了对方,那海贼头头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好,老子等你征服大海! 也正是初次见面便叠加的好感度,让封离在海贼团体里得到了些许庇护。 其实最初封离决定成为一名海贼,并不是因为熊孩子父母的话,逞一时之气。 只是他知道,只有风起云涌之地,才能让他一朝崛起。 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洋,他想,他终将成为这里的王。 时隔二十年,他真的征服了西海,此刻还跃跃欲试地想征服下一片海—— 嬴玉口中的无尽海。 “得了吧,回到中域好好修行,早日踏入先天,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嬴玉嗤笑着,对他的目标根本不屑一顾。 无尽海是什么地方?自古以来的无主之地,没人能征服。 封离嘿嘿笑:“老子就喜欢无主的海域。” 嬴玉踹了他一脚,“敢再自称一句老子,本公子扒了你的皮!” 封离果断闭嘴。 嬴玉也懒得管他,吩咐人给他安排了住处,就去找天罗七小伙伴了。 这次来中域的四人,他唯一服的就七公子一人,另外两个小娘们……不提也罢。 就俩蠢货! 天罗七正在园中冥想,感应到有人来了,便睁开了眼,“你去哪了?” 嬴玉坐下,笑道:“西海。” 天罗七也没问他去西海干嘛,直言道:“你们,最近都挺忙。” “嗯?邢月和谢道红在忙什么?”嬴玉问。 天罗七眯起眼,身体后靠,“谢道红回了一趟老家,邢月……最近一直在城里转,好像发现了什么。” 嬴玉摸了摸下巴,有了注意,“谢道红那边先不管,想知道邢月发现了什么,还不简单?跟着她就行!” 天罗七直视他,“尾随而行,非君子所为。” “同伴之间的事,怎能叫尾随,那叫暗中保护。”嬴玉一脸坦然。 天罗七……缓缓点了点头。 …… 三日后。 嬴玉从邢月的半月斩中逃出生天,骂骂咧咧道:“臭娘们,就知道你们罗隐宗别有图谋!” 邢月脸色难看,默不作声又斩出一刀。 天罗七现身挡下,淡淡道:“够了,有什么事回去说。” 见到天罗七,邢月心里一个咯噔,知道这事避不过去了,咬牙道:“是。” 回到住处,天罗七居于上位,他扫了一眼邢月,“说。” 邢月还想沉默已作抵抗,就听嬴玉开口了,“魏家,乔家,你这几日往返两家,暗中窥视,为的是什么,还用我一一道明吗?” 暗中窥视?那不是你们两大男人干出来的事吗?她可没有在凡人面前躲躲藏藏! 邢月气得胸口起伏,“你们既然都知道了,又何须再问!” 嬴玉冷笑,“这不是给你脸,让你自己说吗?怎么,还给脸不要脸了?” “你——!”邢月心中怒火高涨,要不是忌惮一旁的天罗七,她都想捋袖子干了。 天罗七眼中隐隐有些不耐烦:“快说!” 邢月顿时熄火,硬声说道:“魏家和乔家有神兽气息,这几日我一直在探查。” “查出什么了?” “魏家少爷身有獬豸,乔家马场有九尾狐盘踞。”邢月神色严肃起来,她带来了宗门密宝——巡狩罗盘,能感应强大的兽类,越强,转速越快。 初入京都,罗盘就疯狂转动,仿佛失灵了一般,两股力拉扯着。 邢月查了许久,才将目标锁定在魏家和乔家。 就在今日,她终于知道了神兽底细,却发现嬴玉这狗男人一直尾随她!天罗七也在。 全暴露了! “獬豸,九尾狐……罗隐宗的密令,跟神兽有关?”天罗七沉吟着道。 事到如今,邢月也不作隐瞒了,索性挑明了说,“宗主命我带回九尾狐和崇明兽,现在被你们发现……我也不做无用功了,七公子,嬴公子,我们合作吧。” 嬴玉撇嘴,“谁要跟你合作?” 天罗七皱眉:“你先说如何合作。” 邢月也不管嬴玉的态度,她只要天罗七答应就行,“众所周知,崇明兽在云梦泽,加上獬豸就是三只神兽,我们三人协力拿下三神兽,崇明兽归七公子,獬豸归嬴公子,我只要九尾狐,如何?” “为什么不是獬豸归你,九尾狐归我呢?”嬴玉不满道。 “宗主的密令,我哪怕不能全部完成,也要完成一半。”邢月顿了顿,又说,“而且,我有巡狩罗盘。” 她出力最多,自然要获取价值更高的九尾狐。 嬴玉哼了一声,转而询问天罗七的意见,“七公子,你怎么看?” 天罗七抿了口茶,掀了掀眼帘,露出冷峻的目光,“我记得,中域之外,尚有六只神兽。” “既然来了,就全部抓捕。” “崇明兽和九尾狐,归吾所有,剩下四只,尔等自己分配。” 嬴玉:“!!!” 狠还是七公子狠啊!这是要把大陆神兽一网打尽的节奏? 邢月打了个激灵,忙道:“七公子见谅!宗主密令,定要将九尾狐……” 话还未说完,就听天罗七冷漠至极的声音响起,“罗隐宗的密令,也配本公子让步?” “巡狩罗盘在我这里!”邢月神色变幻,最终也只憋出这一句。 天罗七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想送给我?” 邢月顿时如坠冰窟,浑身颤抖。 中域人尽皆知,圣灵教七公子,有君子之风。 礼数周全,温和儒雅。 杀人时,也是彬彬有礼,十分客气,“听闻,阁下欲将命送之与吾,今日特来取。” 想到这里,邢月脸色苍白,轻声道:“全听七公子安排。” 嬴玉倒是不介意得到什么神兽,毕竟对他来说,本就是额外赚的,当即笑嘻嘻道:“看来这次大陆之行,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邢月缓了缓,“谢道红那边……” 嬴玉朝她一笑,“一共就六只,四个人可不太好分。” 邢月松了口气,三个人总比四个人好。 嬴玉瞧她那样,又嘴欠了,“怎么,担心自己最后只能拿讹兽?” 邢月怕天罗七,可不怕嬴玉,立刻怼回去:“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听说,你带了个快三十岁的凡人回来?呵,你莫不是忘了,只有不满二十岁,才能在穿越屏障时,得到好处?” 中域屏障有法则环绕,凡人第一次踏上中域的土地,会得到法则的馈赠——天赋提升,仅在二十岁前有效。 只因二十岁之后,身体已经定格,天赋不容更改。 谢道红本来天赋显光二丈,穿过屏障之后,再测就成了显光二丈四尺。 足足提升了两层天赋! 不过嬴玉也不担心封离,毕竟人家可是显光三丈的妖孽级天才,不在意那两层天赋加成! 嬴玉耸了耸肩,“你管我!我和他有缘!” 邢月冷笑,“真难得,往日嬴公子都是和女人有缘,现在轮到男人了,还是一个老男人!” “啧啧,没有情缘的老女人,心里阴暗的很!”嬴玉摇摇头,感叹道。 邢月:“你——!” 天罗七不赞同的看了一眼嬴玉:“行了,莫与女子争执。” 嬴玉拱手,一本正经道:“是。” 邢月:“……” 好气哟! ※※※※※※※※※※※※※※※※※※※※ 邢月:两个狗男人!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正月后旬,顾长庚和谢明夷辞别了顾柏,往京都而去。 路上,顾长庚感应到给顾长泽的玉佩碎了,顿时神色一凛。 “怎么了吗?”谢明夷察觉到不对,问他。 顾长庚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道:“大堂兄有危险,我给他的玉佩碎了。” 一般而言,天子脚下是最安全的地方,尤其对于王公贵族来说。 但现在不一样,有更尊贵的客人来到了京都。 “那我们快点回去。”谢明夷懂事说。 顾长庚点头,一把揽住道侣,御剑冲天而起,瞬息之间,已过峰峦叠嶂。 不过一个时辰,两人抵达京城。 京都里气氛有些诡异,小摊小贩依旧在吆喝,高门大户却门扉禁闭。 顾长庚抬头嗅了嗅,闻到一丝还未消散的灵气,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 “走。”顾长庚面沉如水,拉着谢明夷快步赶往靖远侯府。 此时的靖远侯府。 顾长泽正跪在大厅里,一家人都在,脸色俱是难看。 顾郴用力拍着桌子,怒斥:“为父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顾长泽抿着唇,眼中闪过一抹讽刺,淡淡道:“父亲教我,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断则断,当舍即舍。” “那你为何贸然与中域使者作对?仅凭一己之力,敢行匹夫之勇!”顾郴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后怕,他这个报以重望的儿子,差一点就命丧黄泉!就为了他那可笑的兄弟情义?! 顾长泽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儿子既然敢站出来,就自然是有依仗的,思淼是我表弟,乔安是我好友,他们有难,无论如何,我不能袖手旁观。” “依仗?”顾郴怒极反笑,“顾长泽,你以为你是谁?以为那些中域使者又是谁?仙凡之隔,犹如天堑,这不是一点小算计就能抹平的!你在他们眼里就是蝼蚁,随手就能打杀,你懂不懂?你非要让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顾长泽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是已经送了一次吗?还在乎第二次?” “孽障——!”顾郴被这一句诛心之语气得眼前发黑,身体都有些不稳。 魏氏和老夫人却意外的都保持了沉默,长青的死,在侯府每个人心头都压了一座大山,虽不沉沉窒息,却也抑郁难平。 顾长泽拜祭完幼弟后,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然而还是想不明白,长青为何会自尽。 他自小接受的教育便不是君子之道,他站在局外分析他人的处境,却无法设身处地,他立于高处琢磨他人的心思,却很难感同身受。 魏思淼说的对,他只会阴谋诡计。 顾长泽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迷茫。 直到二皇子跟他说了一句话—— “若世间有轮回,你便可以亲自去问他。” 塑造轮回,是气运王朝建立的最后一步。 顾长泽心知肚明,二皇子说这话只是为了把他拉出迷障,哪怕轮回真的成型了,长青大概……也早已消散于天地间。 但他到底还是接受了这份不切实际的期待。 无他,有所欠,必有所还。 不管是对二皇子,还是对长青,更甚者是对这世间万物。 看到儿子油盐不进的模样,顾郴缓了口气,头疼道:“长泽,为父不是一定让你作壁上观,但你太冲动了,魏乔两家自己都忍下去了,用得着你出这个头?不要忘了,你还要去中域,现在得罪了使者,你就不怕命丧途中?!” 顾长泽这才抬眸直视自己的父亲,沉静问道:“不会的,父亲,没人会在意蝼蚁的挑衅。” 顾郴一哽,气急道:“可蝼蚁若以下犯上,就只有一脚踩死!” “已经踩过一脚了。”却被堂弟的玉佩护住了,顾长泽垂下眼帘,淡淡道:“蝼蚁侥幸未死,回归巢穴,便已安全。” 不会有人再费心踩第二脚。 顾长泽清楚的记得那位女性使者的锁链已经击中了他的胸口,却仿佛穿过一片虚无,他倒在地上毫发无伤,只玉佩碎了。 他睁着眼,不经意间与那位名为天罗七的修士四目对视,见他没事,那人似有些诧异,不过也仅仅是诧异罢了,很快就波澜不惊,就像……看到一只稍微有力气挣扎的蝼蚁。 而那女性使者,扔出锁链就没再看他一眼,直接抓走了魏思淼和乔安。 乔安被抓,顾长泽大概能猜到一些,能被修士看上的,除了乔安养了近半年的九尾狐,还能有什么呢? 可魏思淼,又是因何被抓? “大堂兄,你这是……” 这时,顾长庚和谢明夷走了进来,看到顾长泽跪在地上,有些惊讶。 顾郴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还不快起来!” 顾长泽起身,叹息道:“堂弟可算是来了。” 今日之前,他以为已经足够高估顾长庚了,但不想还是低看了。 仅凭数月前的一枚玉佩,就能把他从修士手中救下,这种强大的力量,顾长泽一无所知。 顾长庚先是和众位长辈问了安,才看向大堂兄,问:“京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有种风声鹤唳之感?” 顾长泽苦笑道:“思淼和乔安被中域的人抓了,算大事吗?” “被抓?”顾长庚皱眉,脑中突然电火花石一闪,“是因为异兽?” 顾长泽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和思淼有什么关系?” 顾长庚解释道:“有异兽獬豸居于魏兄耳蜗,使他得辨忠奸,易分真假。” 顾长泽愣了下,喃喃道:“怪不得,他总说我面白心黑……”看来,魏思淼是早就认清他的本质了。 顾长庚拍了拍大堂兄的肩膀,“你不要太担心他俩,既然只是被抓,就代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先跟明夷回一趟忠亲王府,剩下的事等我回来细说。” 说着,他不知从哪儿拎出一只狸猫,塞进顾长泽怀里,“帮我照顾好小家伙,他叫毛毛,喜欢吃花菜和剁椒鱼头,怕冷。”交代完毕,立刻拉着道侣撤了。 顾长泽感受着掌心里软绵绵热乎乎的一团毛茸茸,有些手足无措。 喜欢吃花菜和剁椒鱼头?这和长青倒挺像的,只是剁椒鱼头……猫能吃这么重口味的吗? “长泽,过来。”突然,老夫人叫他。 顾长泽走过去坐在老夫人旁边,老夫人摸了摸猫咪柔顺的毛,慈和道:“长庚这猫,倒是生的乖巧可人。” 顾长泽皱眉,“乖巧?我怎么总觉得它想挠我?” 毛毛:“咪呜——嗷!” 老夫人嗔了他一眼,“肯定是你抱的不舒服,来,给我抱抱。” 毛毛顺利的挪窝到了老夫人怀里,眯着眼睛打着呼噜,看得顾长泽有些心痒。 老夫人冷不丁问:“你还在生你父亲的气?” 顾长泽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收敛起来了,“子不言父过。” “但养不教,父之过。”老夫人目光有些昏暗,她摇了摇头道:“你父亲现在这个德行,是我和你祖父的过错,只教会了他如何撑起侯府,却忘了教他还需顾及身边人。你也一样,你现在品行上大大小小的问题,都是你父亲没教好的缘故。” 顾长泽:“???” 老夫人继续说:“但有些地方,你还是要听你爹的,民不与官斗,凡不与仙争,你哪能直接冲上去呢?” 顾长泽:“……我有把握。” 他冲上去也是有考量的,一来魏思淼和乔安确实是他的好友,二来魏家和乔家一文一武,占了朝堂半壁江山,两家的嫡子被抓,哪怕对手是不可力敌的修士,世俗王朝也要给出自己的态度。 顾长泽相信,不管元晟帝在修士面前表现的有多卑微,只要他还是大陆之主,他的地位就不容他人动摇。 而且,皇室在中域也是有势力的,这次的四位使者里,有一位就是楚氏弟子。 他特地挂上了中域令牌,想给自己提供一些保障,另外还佩戴好了堂弟给的玉佩,他知道玉佩的用处,也想过,如果玉佩效果不好,自己可能会重伤,但没关系,若是能凭此机会,得到元晟帝的认可,和魏乔两家的感激,以及圣灵教使者的另眼相看,那就不亏。 本来他最开始的目标,就是圣灵教使者,听说那是位皎皎如月的君子,既然是君子,自是要与另一位品行高尚的君子惺惺相惜的,比如某个为朋友奋不顾身的顾家世子。 可惜,他错了。 天罗七跟他一样,是伪君子。 不过虽然主要目标失败了,但有意外之喜—— 那就是,堂弟长庚,真的很强! 事后爬起来的顾长泽有些恍惚,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抱上了最粗的一条大腿了吗? “你的把握就是你堂弟?可你堂弟再厉害那也是他的本事,不是你的!”老夫人还在言辞犀利的说他,“他能救得了你一时,救得了你一辈子吗?” “再说了,那是中域的仙人,你堂弟能和仙人比吗?” “……”顾长泽表情复杂,心里却在怒吼—— 能!!! 堂弟真的能!!! 他亲身体会!!!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长庚,把腓腓留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毕竟那些人的目标就是异兽!” 离开侯府,谢明夷有些迟疑的开口。 顾长庚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没事,请君入瓮。” “瓮中捉鳖!” 谢明夷眼睛亮了亮,玩了个成语接龙,道:“你故意的!拿顾长青当诱饵!” 顾长庚拳头抵在唇边掩去笑意,“有一说一,当诱饵是他毛遂自荐的!可不是我安排的。” 顾长青最近都闲出病了,听到自家大哥说魏思淼和乔安被抓,就立马义愤填膺的请求“出战”,在铃铛里吵的不行。 谢明夷哼了一下,道:“那你就没自己安排吗?我不信。” “当然。”顾长庚轻描淡写道,“事已至此,任何安排都绕不过正面交锋,打过一架,既知输赢。” “又打架?”谢明夷看着自个细胳膊细腿,有些惆怅,什么时候能和长庚一起并肩作战呢? “在所难免。”顾长庚沉吟着,目前为止,除去九尾狐和獬豸,还有腓腓、蜃羽蝶,以及讹兽,都和他有了交集。 蜃羽蝶已经进入卵化,等待复苏,可以暂时不管,但其他的四只异兽,似乎都有了主,想要得到,就得解除认主契约。 一般来说,解除认主契约,要么双方自愿,要么一方死亡。 顾长庚不想把别人想的太坏,但来自中域……都是修仙者啊,不能拿普通人的利益得失去比价修士。 虽然是不同世界的修真界,但顾长庚想,最基本的定律……还是不变的吧—— 弱肉强食。 …… 两人拜见了忠亲王:“外公。” 忠亲王看着又老了不少,他叹了口气,“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多事之秋啊!” 谢明夷主动询问:“外公是指中域吗?” 忠亲王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不止,还有你的亲事!” 谢明夷啊了一声,一旁的顾长庚也竖起了耳朵。 忠亲王无奈:“你姑姑回来了你知道吗?” “姑姑?”谢明夷一脸懵逼,谢道红走的时候,他还不到五岁,记不得很正常。 忠亲王道:“这次来大楚的四位中域使者,其中有一人姓谢名道红,就是你嫡亲的姑姑!” “哦,是、是嘛。”谢明夷眨眼,他真的不知道。 忠亲王缓了缓,颇有些追忆道:“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不过物是人非啊,这都十年了,她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 “成大姑娘了。”顾长庚饶有其事的点头。 “就你话多!”忠亲王瞪他,喝了口茶润润嗓,继续道:“你姑姑和你爹自小感情好,这次回来其实也是想看看你们,三年前的事,我也跟她说了,她差点杀了你舅舅。”说到这里,他语气萧索起来。 谢明夷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顾长庚握紧了他的手,抬头问忠亲王:“那与我和明夷的亲事有什么关系?” 忠亲王咳嗽几声,有些尴尬道:“这不是……明夷姑姑想带明夷去中域吗?去中域……那个,不能带家属的。”他还不知道顾长庚也有名额,现在正处于纠结状态。 以他私心,当然是希望外孙能去中域,成为一名修士,可以道德观念来看,他又觉得顾长庚这小子对明夷挺好的,婚约都定下来了,再反悔多不好啊。 顾长庚哦了一下,又道:“听说就十个名额,她能做主?” 听他这么问,忠亲王更尴尬了,捋了捋胡子道:“本来做不了主,可据说另一位使者走了后门,要走了一个名额,所以……” “所以,后门就关不上了。”顾长庚作恍然大悟状。 “咳咳!”忠亲王用力咳嗽,掩去脸上的心虚,道:“仙家的事,怎么叫走后门?那叫有缘人!” 行吧,您老爱怎么说怎么说!顾长庚撇撇嘴,直言道:“她想让明夷退婚?” 忠亲王眉毛抖了抖,“她是这么个意思。” 他想起了几天前,谢道红来忠亲王府说的那番话—— “只要明夷有修行天赋,不管高低,我就能把人带回中域,从此脱离苦海逍遥自在!要真的没有天赋,我也会重新给他找个好亲事,最起码,我谢家的儿郎不能嫁给男人。” 顾长庚不置可否,“您的意思呢?” 谢明夷顿时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外公。 忠亲王头疼了,说实话,他也想明夷去中域啊,但……人不能无耻!老人家叹了口气,道:“明夷,中域太危险了,咱就不去了,当个凡人也挺好。” 谢明夷放下那颗心,笑眯眯道:“不去可不行,凡人一世不过匆匆百年,哪比得上修士长生久视?” “一派胡言——!” 忠亲王一拍桌子,整个人都跳起来了,有些长辈就是这样,他可以为晚辈暗地里以权谋私,但若晚辈主动要求了,他反而觉得自己教育出了问题,心里梗得慌。 “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就那么想当修士?连做人的本分都不顾了?!你敢悔婚我就敢打断你的腿!” 谢明夷被吓的心肝一颤,知道外公真的生气了,忙道:“外公,长庚也要去的!他有名额!” 忠亲王声音一顿,狐疑的看了一眼顾长庚,“真的?” 顾长庚点头,“我有名额,真的。” 忠亲王舒了口气,缓缓坐下来,“那就好,我就说嘛,仙人多快活啊,哪点不比凡人强?相伴到老,不如长生不老!” 顾长庚谢明夷:“……”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啊,仙凡两隔也的确是个问题。”忠亲王感叹道,“长泽也要去中域吧?如梦那孩子都快愁死了。” 温如梦? 顾长庚和谢明夷对视一眼。 温如梦确实愁。 她都已经绣好嫁衣了,就等几个月后嫁给顾长泽。 中域使者的到来,把一切都打乱了。 本来她想着,顾长泽不到血境,应该是不会去中域的,可谁知不过几日,那人就突破血境了。 “你是不是想悔婚?”温如梦二话不说就去靖远侯府了,眼眶通红,仿佛顾长泽说个“是”字,眼泪就要掉下来一样。 顾长泽:“……” 他也很无奈啊。 他本来的打算,就是先成亲生子,然后一个人去中域,把老婆孩子留在家里……嗯,看家。 顾·渣男·长泽千辛万苦退了和谢明夷的亲事后,就跟魏氏商量,娶个家世不是很好的识大体的姑娘,这样,他溜了之后,姑娘身为侯府长媳,不至于吃亏,也不会太闹腾。 真是渣的清新脱俗! 偏偏顾长泽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他想着,自己去了中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为了侯府,还有父母,他肯定要留下血脉的。 但把人娶进门守活寡是不是不太好?顾长泽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道德,就琢磨着,娶一个以利益为重的心机女孩,应该可行。 再说了,还有长青呢,他走了后,爹娘还有老婆孩子都交给长青照顾。 可惜,算盘打得挺好,就是天不遂人愿。 先是长青无故逝世,后是中域提前开门。 顾长泽终于感觉到了命运无常。 看着委屈的温如梦,顾长泽眉头紧蹙,要不,悔婚? 温如梦:“……” 可去你妈的吧渣男! ※※※※※※※※※※※※※※※※※※※※ 心机女孩温如梦:我错了,当初就不该抢这门婚事!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铛——” 正月廿四,古朴沉重的钟声在京都响起。 中域仙门招收弟子,正式开始了。 御林军身披黑甲,神情肃穆的立于演武场外。 “不足二十者,血境武者可入!”温盛则站在高台上,对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高声喊道。 他悄悄擦了把汗,天知道这活儿怎么会轮到自己?定是那姓谢的女人安排的! 虽说基础条件早就说明,但还是有不少人抱着侥幸心理过来,自认为虎躯一震,就能吸引仙人的目光。 折腾了半个时辰,还见了血,总算让一些达不到标准的人后退了。 突然,温盛则目光一凛,大步走到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面前,冷声道:“金公子,这是仙门收徒之所,可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金奇玉眉眼阴郁,桀桀笑了一下,道:“本公子……要入仙门!” 温盛则皱眉:“金公子,有时候,有自知之明,不见得是什么坏事,看在金大人的面子上,你退下,我不与你计较。” 金奇玉眼神更凶恶了,“你敢拦我?”他眼白本就过多,瞪起人来只觉凶神恶煞。 温盛则脖颈一凉,居然在金奇玉的目光下,产生了一丝惧意,他脸色难看,就想叫人把金奇玉拖走。 突然,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出现,一只芊白的手搭在了金奇玉肩膀上,金奇玉凶狠的表情立马变得温顺起来。 “温大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以昔日眼光看待一个年轻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小女子白若欢,与金公子同龄,未足二十,已突破血境,还请温大人放我二人进去。” 温盛则怔了怔,他在这女子身上扫了一眼,气血充盈,确实是血境,只是这金奇玉? “金公子,不要压抑自己的气息。”白若欢温柔道。 金奇玉一声不吭,释放出了自己体内的气血,如翻滚的岩浆,汹涌沸腾。 温盛则大惊,这不合乎常理! 去年,他还见过金奇玉,仅仅炼筋,如今不到一年,便入血境,简直天方夜谭! “温大人?”白若欢言笑晏晏。 温盛则稳了稳心神,侧身相让,“两位请。” 两人并肩进了演武场。 白若欢心情很愉快,她本不是什么练武的料子,可仅凭一副药剂,她就在十日内突破至血境,更有望入仙门,这是何等的珍贵! 她知道,这是母亲用商行换来的,但钱怎么赚也无法让她直上九霄,前往中域入仙门,才是真正的一步登天! …… 巳时已到,演武场关闭。 此时进入了演武场的也不过十几人罢了。 谢明夷被谢道红接走了。 顾长庚只好跟着顾长泽过来,有令牌的可以从另一道门直接进演武场。 进来后,顾长庚一眼扫过去,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京城小霸王金奇玉、陶白商行白若欢、皇室公主宿华、御林军将士王玦、铸造大师苏千韩、乔安青梅孙沁然、白民一族南屿、侯府世子顾长泽。 还有五个不认识的人,三男两女,其中一个男人有着络腮胡子,年纪好像有点大了,也不知是怎么进来的。 再加上他和谢明夷两人,一共十五人。 天罗七几人坐在高位,或面无表情,或兴味索然。 嬴玉一挥手,一块透明的石头漂浮在空中,打了个哈欠道:“这是修缘石,用来测试你们的仙缘,排好队,挨个的滴一滴血在上面,根据显光大小,就能看出你们仙缘薄厚了。” “封离,你先来,给他们掌掌眼,好叫他们知道,什么才是天赋异禀!”嬴玉点了封离的名。 封离嘿嘿一笑,也不怯弱,当即走上前,划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在了修缘石上。 顿时,蓝光大显,足足有三丈。 “一品天赋?”邢月大惊。 天罗七眼中划过一丝了然,怪不得嬴玉要给这人开后门,原来是一品天赋。 嬴玉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显光三丈以上,就是最好的天赋,诸位,开始吧,也许你们中,还会出现一个一品天赋哦!” 这话也只是嬴玉开玩笑罢了,一品天赋,哪那么容易出现?在座四人里,也就七公子是一品天赋。 下面几人已经迫不及待了,光芒散尽,按照排外顺序,最前面一人当即像封离一样,走了过去,将血滴在了修缘石上。 这人是顾长庚不认识的五人之一,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子,看起来像个读书人。 血融入修缘石的一瞬间,金色的光芒浮现出来。 嬴玉撇了一眼,淡淡道:“五行属金,显光三尺,六品天赋,还算不错。” 男子脸色一开始有些难看,听到嬴玉说不错,才露出一抹笑意。 嬴玉说不错,他是真的认为不错了,往年家族后辈测试,中等天赋已经算可以了,但有封离珠玉在前,在座几人都打不起精神。 “下一个。” 下一人是顾长庚认识的,苏千韩,欠了商行巨额债务,迫于无奈只好卖身抵债的一名铸器师,话说回来,顾长庚还是他老板呢。 去年好像给商行打造了一把地阶武器,但那还差的远呢,要是人跑去中域了,顾长庚岂不是要亏死?! 苏千韩搓了搓手,掏出一把小刀,忍痛割破了手指,嘴里发出嘶嘶声。 血滴落,石头猛然发出光芒,红色和金色互相映照,华丽非常。 “金火双属性?”嬴玉挑了挑眉,“可惜了,显光九尺,四品天赋,差一点就是上品了。” 苏千韩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敢问仙人,我这两种颜色……双属性好吗?” 嬴玉嗤笑,“若仅仅是修行,自然是单属性更优,灵气比较纯粹,但若要触及旁门六道,还是双属性比较吃香。” “什么是旁门六道?”苏千韩问。 嬴玉可能是心情不错,居然没有不耐烦,“旁门六道,就是炼丹、炼器、阵法、制符、培灵和占卜。” “大多数人都是五行俱全,灵根侧重其一,也就是单属性,这样在同等天赋下,修行速度会偏快,但想干点别的什么事,就很难了。比如说炼丹,最好就是木火双属性,炼器就是你这样的,金火双属性为优。阵法需火土,制符为金水,培灵则是水木。” 苏千韩愣了愣,“那占卜呢?” 嬴玉乐了,翘起嘴角道:“占卜师可不是区区双属性就能实现的,想要绘测天机,就要五行均等,更要天赋一品才行。” “行了,别痴心妄想了,占卜师千古难寻,你还是比较适合当一名炼器师,幸亏你是金火不是水火,否则属性相克,就有你受的了。” 苏千韩呐呐点头,下去了。 第三个上来的是王玦。 中规中矩的滴血,却意外的显光一丈二,五行属火,三品天赋。 “你不错。”邢月难得开口了,看得出来,她想把王玦拉进罗隐宗。 第四个是宿华长公主。 滴血,青色的光芒乍现! 显光二丈三! 除了天罗七,其他三人都惊住了,二品天赋! 嬴玉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要争取一下,“你是木属性,我嬴氏主修水系,但水生木,你还是比较适合我嬴氏一族的。” 谢道红有些不悦,“宿华是大楚公主,自然要入楚氏修行。” 嬴玉:呵呵。 第五个又是一不认识的姑娘,显光一丈一,三品天赋,只是偏偏,光芒蓝色和红色水火不容。 属性相克的场景出现了! 嬴玉倒不觉惋惜,只觉有趣,“居然还真出现了水火双属性。” 姑娘很慌,“那、那我……仙人!” 嬴玉摆摆手,“回家吧,仙门不适合你。” “仙人!”姑娘直接跪下,哀求道:“求仙人给小女子一个机会吧!” 嬴玉掀了掀眼皮子,声音冷漠:“不是本公子不给你机会,是老天爷不给你机会,须知水火不容,强行修行,只会枉送性命。” 女子绝望了,可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能帮她。 第六人是白若欢。 显光六尺,五品天赋,五行属水。 白若欢想起宿华的二品天赋,咬了咬牙,不甘的下去了。 第七人是金奇玉,他倒是让旁人震惊了。 并非天赋异禀,而是显光的颜色诡异,是紫色。 “显光一丈六,变异属性,雷。”嬴玉目光沉沉,“二品天赋。” “等等,显光一丈以上,不是三品天赋吗?”宿华知道金奇玉,一个纨绔子弟罢了,居然跟她一个等级,难以接受! 嬴玉瞥了她一眼,道:“变异属性极为难得,一旦出现,评级自动加一。” “可……”宿华还想说什么,被谢道红拉回去了。 谢道红皱着眉,轻声道:“行了,嬴公子说的是对的。变异属性如雷、风、冰,同等境界之下,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宿华咬着下嘴唇,闷闷不乐。 她一直以为她是最优秀的,可这次测试修行天赋,一开始就被那个大胡子抢了风头,后面又被金奇玉那个纨绔子弟压了一头! 这边,嬴玉和邢月已经发出邀请了。 嬴玉:“雷由火变异而来,却不为水所克,反而与水相辅相成,你来我嬴氏,也许能遇到一个绝佳的搭档。” 邢月:“少误人子弟了!我罗隐宗主修风系术法,同样是变异属性,相信绝对比什么主修水的氏族适合你。” 嬴玉:“……” 还真跟他抢起来了呗?臭娘们! “行了,继续测试。”天罗七拍了下手,阻止了两人言语上的交锋。 第八人是南屿。 他一上台,嬴玉就问了,“白民?” 南屿点头,鞠身行礼,“白民一族南屿,见过仙人。” 嬴玉颔首,“去测吧。” 白帝的后人,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南屿天赋很好,显光二丈一,二品天赋,金水双属性。 “是个符修的好苗子!”嬴玉感叹道。 这次大陆之行,倒是发现了不少天赋异禀之辈。 不过不管是嬴玉还是邢月,都没有主动招揽南屿,人家一个白民,老祖宗在那呢,当然要去白帝城了。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从那块石头拿上来那一刻起,顾长庚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修缘石……测试仙缘? 好吧,也许仙缘是灵根的另一种说法。 旁门六道? 不是旁门八百,左道三千吗? 还有五行灵根俱全方能占卜……嘶,那让修真界的天机门人情何以堪? 还有变异灵根,谁告诉你是单灵根变异来的?与其说是变异,不如说是融合。 正所谓——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不同的属性,赋予了修士不同的力量。 火主攻击,水主防御,木主生机,金主杀伐,土主厚重。 两种不同的力量融合,就会产生新的力量。 星火起于燎原,方为疾风之势。 青木扎根于土,即是不动之山。 还有所谓的五行灵根,若是完美融合,就是最初的混沌灵根。 而混沌灵根,暗合天道运转,凡拥有者,无不是身具天命之人。 上辈子顾长庚也只见过谢明夷一人是混沌灵根。 至于金奇玉的变异雷灵根,说起这个,顾长庚倒是有些心情微妙,本来金奇玉应该是火灵根的,只是之前顾长庚传了一缕庚金灵气给他,导致金属性大涨,机缘巧合之下,与原来的火灵根发生了融合,形成了雷灵根。 总之,这个世界的修行道,仿佛还是蹒跚学步的新生儿,很多东西都模糊不清,方向也是抓瞎。 不过,也算正常,世界跨度太大了。 “下一个。” 嬴玉散漫的语气,宣告着下一人命运的宣判。 又是顾长庚不认识的一位女子,一身白衣,柔柔弱弱的。 女子忐忑不安的上前滴血,修缘石却意外的发出不足一寸的暗淡光芒。 众人哗然。 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嬴玉面无表情,“你没有修行资质。” 女子忍不住上身前倾,急切道:“不,不会的!仙人,我今年才十七岁,就突破了血境,怎么会没有修行资质呢?” 嬴玉冷笑道:“谁告诉你,二十岁前突破血境,就一定有修行资质了?” 女子呆愣住,“……不是吗?” “是。”意外的,嬴玉点了点头。 女子睁大了眼睛:“那……” “但前提是自己突破。”嬴玉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世间天材地宝那么多,总有人运气好,是不是——白眼狼?” 白眼狼?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女子,这才发现她仓惶失措的面庞上那双惨白无黑的眼睛。 女子飞快低下头,掩去瞳目,手指不由攥紧,“我……我不懂,仙人的意思。” 嬴玉噗嗤一笑,挑了挑眉梢,“不懂没关系,本仙人为你答疑解惑。” “知道武者和修士的区别吗?武者修习的是气血,修士修习的是灵气,所以强大的武者不一定有修行资质,但拥有不错修行资质的人,在凡世一定能成为强大的武者。” 嬴玉伸了个懒腰:“这也是为何我们设下二十之前入血境这一门槛的原因。能入我仙门的,都是真正的天才。” 他朝那位已经瑟瑟发抖的女子抬了抬下巴:“你是吗?” “你们——是吗?”嬴玉目光一一扫过下方的人。 底下,顾长泽心肝颤了颤。 “对了,再告诉你们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嬴玉突然恶趣味地笑了一下,道:“她……这只白眼狼,吃的是遗风的心脏,气血充盈之下才入了血境,不过很可惜——” “遗风这种被神兽气息沾染,转化而成的异兽,只能助人突破境界罢了,并不能改善根骨资质,只有真正的神兽,才能让一个普通人——洗经伐髓,脱胎换骨。” 顾长泽缓缓松了口气。 还好,乘黄是神兽。 邢月嫌恶的看了一下那白眼女子,皱着眉:“说那么多干嘛?这种忘恩负义之辈,我向来见一个,杀一个!”说完,便挥手甩出一条锁链,直袭而去。 嬴玉一指定住那锁链,笑眯眯道:“邢月,别那么嫉恶如仇嘛,这又不是中域!凡俗之辈,忘恩负义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也就……杀了只异兽而已。” 邢月冷哼一声,收回了锁链,“异兽比她有价值!” 嬴玉摩挲了下手指,“好了,把人带出去,她不合格,下一个!” 有御林军进来,把女子架出去,女子还想挣扎,却在嬴玉冷漠的眼神中,逐渐销了声。 下一人是孙沁然。 经过刚才那一波,孙沁然有些紧张,但依然自信,她是完全靠自己突破的血境,她是真正的天才! 修缘石释放出了刚好一丈的黑色光芒。 嬴玉:“五行属土,显光一丈,三品天赋。” 孙沁然咬了咬唇,心里有些不甘,她和宿华同样是女子,年纪也相仿,天赋却差了一筹。 “下一个。” 是一个身着浅青色衣袍的男子,他看上去挺淡定,滴了一滴血在修缘石上,淡淡的光晕散开,蓝红青三色交融在一起。 “水木火三属性。”嬴玉有些无语,测个天赋还挺花里胡哨的,“显光八尺,四品天赋。” 青衣男子愣了下,转头看向谢道红,“姑姑,我这三属性好不好啊?” 姑姑? 顾长庚下意识和谢明夷对视了一下,什么情况?谢道红有两个侄儿? 嬴玉嘴角下垂,斜着眼看谢道红:“他就是你侄子?天赋虽然不是上佳,但也没到走后门的地步吧?” 走后门,这三个字,向来是不受欢迎的。 众人纷纷目光怪异的看向青衣男子。 男子急了,“诶……不是我啊,我没走后门,姑姑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侄儿!我叫谢明明,走后门的那个,叫谢明夷!” “喏!就是他!”谢明明指向了一个方向。 谢明夷:“……” “走后门”的关系户,瞬间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谢道红面若冰霜:“够了,谢明明凭自己的资质就足以进入中域,不用我给他开后门。” 众人:那谢明夷呢?你咋不接着解释? 谢道红:“水木火三属性因为有木属性作调和,水火可以共存,将来修行速度是慢了点,但若能够水火并济,术法威力是不输于变异属性的。” 谢明明:“哦,我知道了,姑姑。” 嬴玉撇嘴,“行吧,下一个!” 没测试的仅剩顾长泽和顾长庚小两口了。 顾长泽走了上去,开始放血。 殷红的血液滴落在修缘石上,柔和的蓝色和青色光芒释放出来。 “水木双属性,显光一丈,三品天赋。”嬴玉打量了一下顾长泽,突然眼睛一亮,“是个种田的好苗子啊!” 水木双属性,极其适合培育灵值。 而众大仙门,最缺这种后勤人员。 “平时,有养过什么花花草草吗?”嬴玉笑呵呵问。 顾长泽目不斜视:“养过君子兰。” 嬴玉满意点头。 上座的天罗七眸光闪了闪,也微微颔首,“不错。” 顾长庚:“……” 万万没想到,他会因为适合种田,得到了中域大佬七公子的第一句话。 “下一个。” “别怕,你的天赋是我见过最好的。”顾长庚小声鼓励道侣。 谢明夷深吸一口气,走了上去。 银针刺破无名指,一滴如红水晶般剔透的血珠滑落在修缘石上。 瞬间—— 红、蓝、青、金、黑,五彩斑斓,光芒四射。 “五、五种颜色?” “占卜师天赋?!”邢月有些气息不稳,激动的站了起来。 嬴玉喃喃道:“……谢道红那女人,侄儿一个比一个花里胡哨!” “五行俱全……”此刻,谢道红也不冷静了,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个病歪歪的侄儿,会有占卜师的天赋。 天罗七目光如炬的看着谢明夷,起身缓缓道:“显光三丈,一品天赋,你叫什么名字?” 一听这话,也不知怎么,顾长庚心里的警铃呜呜作响。 谢明夷拱手道:“在下谢明夷,启明的明,夷光的夷。” 这是之前在顾家村,顾长庚向顾柏介绍他的话。 顾长庚:突然神清气爽。 天罗七微笑,“看来,你姑姑是多心了,你的天赋千古难寻,若是不能去中域,是中域的损失。” “七公子谬赞。”谢明夷面不改色的谦虚一句,就走回顾长庚身边。 “你真棒!”顾长庚眼眸清亮,夸奖自家小道侣。 谢明夷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笑。 上座的谢道红和天罗七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 “好了,最后一个,就你,上来吧。”嬴玉绕有兴致的看这最后一人,年纪轻轻的小少年,五官长得非常好,眉眼舒朗却暗藏一股桀骜,单看面相,就觉得是个骨骼惊奇的天才。 嬴玉有些期待,会不会再出一个五行俱全? 顾长庚大步上前,大拇指轻轻一划,食指就破了皮。 血液滴落,修缘石颤了颤。 ※※※※※※※※※※※※※※※※※※※※ 感谢在2020-08-20 09:42:23~2020-08-24 00:2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饼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轮到我了。” 看着红色的血液融入修缘石,顾长庚心里蓦然出现一个念头—— 不会发光。 这块石头,不会发出光芒。 仿佛是一瞬间,又似乎挺久,顾长庚感应着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果然,没有发光。 众人静静注视着,却在那滴血彻底消失不见后,发出了疑问。 “不显光吗?” “怎么什么都没有?” “石头坏了?” “会不会……是因为他没有仙缘?” “不会。”嬴玉走下来,拿起那颗测试天赋的石头,语气莫明道:“但凡是个人,不管有没有仙缘,修缘石都会给出回复。” “除非——”嬴玉拉长了声音,等到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才说出了心里所想,“他不在五行中。” “笑话!”邢月忍不住反驳,“世间万物,皆具五行,哪有人不在五行中的?” 嬴玉咧嘴一笑,“是啊,没有人,所以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回事!”他摊摊手,表明自己之前就是开个玩笑。 “那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谢道红问。 嬴玉笑嘻嘻道:“这可比五行俱全更难得,最起码也是个万古独一了,当个收藏品,带回中域应该还挺有意义的。” 谢道红皱眉:“嬴公子,我在跟你说正经事,此人五行皆失,是无法修行的。” 她知道这个男孩,是明夷的未婚夫,忠亲王说了很多关于他的好话。 不过很可惜,明夷天赋艳绝,即将前往中域,而他五行皆失,注定了一生无法踏上那块土地。 “我说的话不正经吗?”嬴玉耸耸肩,转身朝天罗七行礼,“七公子,你怎么看?” 天罗七站了起来,走到嬴玉身边,淡淡道:“按规矩来。” 嬴玉颔首,“是。” 他垂下眼帘,神情中带着一丝怜悯:“小子,你不合格,安心当个凡人吧。” 从确定了石头不会发光开始,顾长庚就站在那,一动不动,他并非觉得不满意或者是生气,而是有一种莫明其妙的熟悉感,仿佛前世今生的画面发生了诡异的重合。 正当他去追寻这种感觉的一刹那,无数的记忆碎片化作一股洪流,闯入了他的识海。 ……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少年参加升仙大典,以庚金天灵根的绝世天赋加入了器宗。 带他进宗的长老问他,为何要修仙? 少年嘿嘿直笑,说,我来这个世界就是要成仙的,若不修仙,怎么成仙? 长老摇头,说他为了成仙而修仙,没有修道之人的信念,心性太差。 少年不高兴了,说,修仙者不想成仙,那还叫修仙者吗?成仙就是我的信念。 长老就说你这个信念太low了。 少年振振有词:信念没有高低,只看坚不坚定。 长老被他说的没脾气,又问他,那你为何选择器宗呢? 少年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啦。 他本来想去武宗的,但发现武宗里全是肌肉壮汉,他觉得自己承受不了,就放弃了。 然后又想去灵宗,但人家灵宗入门条件就是有木灵根。 接着是画宗,只收会水墨丹青的画师。 儒宗只收读书人,九天玄宫只收女孩子。 还有,那阵宗还要解什么天绝环,考验人的智商……太麻烦了! 最后,少年左思右想,只有一个器宗,是他亮了亮灵根,就能畅通无阻的进入,且享受vip待遇的顶级宗门。 长老无言,原来他们器宗是因为门槛太低,才成了人家最后的选择。 少年安慰这个脾气很好的长老,说你相信我,我有挂,能带飞! 长老翻了个白眼,说修仙者谁不会飞? 少年哈哈大笑。 似乎,一切都挺顺利。 器宗有五大脉,分为以火炼器、以魂炼器、以灵炼器、以阵炼器,和最后的以道炼器。 以道炼器的山峰,名为道一峰,据说峰主是个不足百岁的天才炼器师,且因为以道炼器太难,弟子很少,两位数都不到。 少年心想这感情好啊,按照惯例,这与其他峰格格不入的地方,就是最适合主角前期发育的风水宝地!而那位年轻的峰主,一定是深藏不露的真正高人! 少年二话不说选择了道一峰,并摩拳擦掌,对接下来的修仙日常跃跃欲试。 然而,少年没想到的是,人生不是小说,哪怕得了穿越时空的机会,也不一定会活出自己预想中的模样。 意外,无处不在。 少年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意外—— 他爱上了那位年轻的峰主。 一见钟情。 他纠结几天就接受了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的事实,并准备了一场别出心裁的告白。 他凭借着自己的炼器天赋,铸造出了修真界第一把现代乐器——吉他。 然后,在皓月当空之时,他来到峰主的洞府外,用他魔改之后的术法,营造出一个唯美的气氛。 点点萤火,伴随着吉他声。 少年给峰主唱了首歌—— “没错 我在 心跳 没错 爱在 燃烧 好想伸手把你拥抱 世界那么渺小,我们往哪里逃 故事已决定好,谁是谁的主角 ……” 少年很激动,很紧张,唱的歌跑了调,甚至歌词都唱错了。 但他依然大声唱着自己的爱情。 “…… 全世界还有谁,比我们还绝配 我应该去爱你,不浪费能幸福的机会 ……” 唱完后,少年抹了把汗,小声问峰主好听吗? 峰主注视着他,沉默半天,才淡淡说了句难听。 但少年却好像一下子被鼓舞了,大着胆子上前勾峰主的手,说我喜欢你。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谢峰主? 峰主挣脱了他的手,只说了两个字:不好。 少年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小木屋,内门弟子都有自己的洞府,但少年不喜欢住在洞府里,就自己搭建了一个小木屋,屋前还开垦了一块地,种了点小菜。 他之前觉得这样的生活,是美好的。 直到,峰主拒绝了他。 不过,少年没有灰心丧气,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于是,接下来的半年,少年风雨无阻的给峰主唱歌。 反正道一峰人少,没人旁观,不尴尬。 半年过去,少年的感情线依旧很坎坷,但事业线却发展的很好。 修为突破了筑基,且铸造出了一柄低等阶道器,他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炼器师,也成了器宗这一辈内门弟子的第一人。 宗主说我收你为徒,亲自指导你怎么样? 少年回答说,以道炼器,存乎一心,没人教得了我。 宗主若有所思,问:那谢峰主平时也不教你吗? 少年说,引我入门就够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宗主很严肃,说你小子太狂了。 少年笑笑,说修仙之人,哪有不狂的。 宗主放弃了收徒的念头,让他回去好好修炼。 少年回去后,就又跟谢峰主告白了。 他说:峰主,宗主想收我为徒。 谢峰主没理他,他继续说:我没答应,我就赖在道一峰了,峰主在哪,我就在哪! 谢峰主依然没回他。 少年也不在意,嘻嘻哈哈道:峰主,你不跟我说话也没关系,我喜欢你! 少年知道自己有点恋爱脑了,但修行路漫长,他又不是那种轻易动心的人,如今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当然要努力争取了。 谢峰主看了他好一会儿,说:你已经有自己的道了,该铸造属于自己的本命道器了。 少年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本命道器? 谢峰主有些无语,心想本命道器是你的,干嘛问别人,但看着少年真挚的目光,他淡淡开口:剑器。 于是,少年又花了半载光阴,铸造了一柄剑,取名霜无。 器成之日,谢峰主送了他一个剑穗。 不要取下来,他叮嘱少年。 少年挑眉,说峰主你是不是心动了?是不是? 峰主没回答,只告诉少年,说我有事,要离开器宗一年。 剩下半句话藏在心底,峰主没说,但少年说了—— 我等你啊。 峰主想,等回来,就答应这个小傻子吧。 然而,这种flag往往不能立。 峰主离开不到一个月,少年就在器宗待不下去了。 其他几峰早已对道一峰的以道炼器之法虎视眈眈,他们说道一峰人那么少,浪费修行资源,不如并入他们的山峰。 少年不同意,他要护住自己的小木屋,护住那人的洞府,护住道一峰存在的意义。 峰里的师姐师兄都走了,只留他一人,固执,又难缠。 只是,他终究只是一个筑基巅峰的修士,躲得过阴谋诡计,躲不过实力碾压。 少年被人震碎了灵根,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一日之间,他从天之骄子,沦为一个废人。 他抱着霜无去找宗主,却在半路被人截下,扔出了器宗。 神智模糊间,他感觉到那人想杀他,却被剑穗发出的光芒阻挡了。 该死!谢元君去渡劫都不忘护着这小子!他听到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说。 另一个憨厚的男声响起:那还杀吗? 男人说:杀个锤子!你不怕谢元君找上门来,你就杀! 憨厚男人又说:那他看到我们的脸了,怎么办? 男人沉默了一下,说:抹掉记忆吧,再把储物袋拿走。 外界正是冬天,少年躺在雪地里,紧紧的抱着手中的剑。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一个人影向他走了过来。 然后,他感受到了温暖。 等他在睁开眼睛,已经忘记了器宗,只记得自己是个穿越者,记得这柄剑叫霜无。 他没有灵根,没有门派愿意收他。 就只能在俗世流浪。 但那颗不安分的心,却一直蠢蠢欲动。 他想修仙,他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当一个凡人的。 少年省吃俭用,存了一两银子,在一个摊子上买了一本基础剑诀。 其实那个摊子上,还有基础阵诀、基础符诀和基础器决。 但,少年只有剑。 他回到破旧的山神庙里,开始练基础剑诀。 旁边总会聚集很多小乞丐,看着他笨拙的挥舞着剑,点、刺、劈、扫、带、抽、截、抹、撩、击、挂、托、拦,十三式基础剑法,少年练了整整一年。 在此期间,他也与那些小乞丐熟了,还给那些小乞丐起了名字—— 芽芽,苗苗,朵朵,果果,还有小叶子。 三个男孩,两个女孩。 小乞丐变得干净了,他们一起将山神庙打造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家。 这样生活下去,看着几个孩子长大,似乎也不错。 但少年总会在晚上,爬到屋顶上,呆呆的看着那轮明月,一看就是一个时辰,然后在几个小屁孩的呼唤下,回到庙里闷头睡大觉。 生活很平静,然而平静的生活,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一个疯老头,闯进了山神庙。 小屁孩心肠软,接纳了这个老人,并分享了自己的食物。 老头大口大口的吃完,打了个饱嗝,然后开始喃喃自语。 他说他是修士。 少年问他修士也会这么落魄吗? 老人哭了,口齿不清的告诉少年,说他的宗门毁了。 少年问:你的宗门叫什么? 老人答:剑宗。 少年出去干活,打听了一下剑宗,却发现根本没有这个宗门。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但也不准备和一个生了病的老人计较。 他照样每天练剑。 疯老头却不保持沉默,说他练错了,并神秘兮兮的说要传他绝世剑法,让他成为天下第一剑修。 少年说:我没有灵根,成不了修士。 老人大笑,说,剑修不需要灵根,只需要剑。 少年突然有了希望,虽然还是觉得是老人家胡说八道,但……在干涸的沙漠里,发现了绿洲,哪怕可能是海市蜃楼,你也是要往那里赶的。 于是,少年开始在老人的指导下练剑,练的还是基础剑诀,没办法,老人记不清他说的绝世剑法了。 老人常常说,我教你练了剑,你就是剑宗的弟子了,将来要重建剑宗的。 少年不置可否,但却意外的发现,他的剑法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 疯老头夸他是天生的剑修。 在少年第一次挥出剑气的那一刻,他的外挂,似乎终于激活了。 伴随着他穿越而来,却一直藏在他灵魂深处,只能看到反面的四幅古画,第一幅终于翻面了。 而他也终于知道了这四幅画的名字——四季剑图。 从此,少年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剑修。 …… “傻站着干嘛?下去!”嬴玉看着顾长庚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由呵斥道。 谢明夷立刻过来拉他。 顾长庚缓过神,顺着道侣的力道往回走。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谢明夷,脑中混乱一片,他终于恢复了在修真界的全部记忆。 原来,谢元君曾经是他的上司。 而他,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嘻嘻。 ※※※※※※※※※※※※※※※※※※※※ 二合一。 前世的剧情开始解锁了。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好了,安静。” 嬴玉淡淡开口,“中域名额有限,我会根据天赋资质,留下九人。” 听到这话,下面有人泰然自若,有人却提起了心,紧张的看着嬴玉。 “封离,王玦,宿华,金奇玉,南屿,顾长泽,孙沁然,谢明夷。” 这八人都是上品资质,尤其是谢明夷和封离,真正的一品天赋。 还有一个名额,嬴玉顿了下,说出了最后一个名字:“谢明明。” 谢明明早已屏住呼吸,听到自己的名字那一刻,终于把心放下了,幸好。 其实谢明明和苏千韩都是四品天赋,比起谢明明的三属性,苏千韩的金火双属性显然更好,但,怎么说呢,人家有后台。 一开始说好给谢道红一个开后门的机会的,这不谢明夷没用上,就给谢明明了。 谢明明——一个自认铮铮铁骨没走后门的人,最终还是向现实屈服了。 苏千韩一脸颓丧,他天赋其实挺好的,差一点就上品资质了,然而……唉。 他旁边一个老兄也很难过,苏千韩记得人家是六品天赋,比起自己更没希望。 回家洗洗睡吧,修仙这种活儿,吾等凡人不配。 场上还有一人能与他们感同身受。 白若欢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逼着自己在仙人面前露出笑颜。 凭什么?她母亲付出了整个商行的代价,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宿华,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前往中域,从此与自己就是云泥之别。 嬴玉可不管这些人怎么想,挥袖甩出九枚玉符,落到九人手中,“这是魂符,滴血认主之后,便与你们气息相连,能感应你们的方位和生机状态。” “十日后,我们就会离开大楚,到时通过魂符联系你们。” 嬴玉说完似乎有些乏味了,随意的挥了挥手,便让他们离开。 顾长庚暗中使了个消音术,小声附在谢明夷耳边道:“把魂符还给他们。” 那种魂符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能保障安全,但同时也是一种监视,时刻定位,想藏起来都不行。 谢明夷轻声回问:“那我们还去中域吗?” 顾长庚对他安抚的笑了笑:“过几天我带你去。” 谢明夷懂了。 “明夷,你等等,姑姑有话跟你说。”谢道红开口留下谢明夷。 谢明夷看了看顾长庚,直接道:“姑姑,我也有话想跟您说。” 谢道红愣了愣,道:“那去姑姑的院子,咱们姑侄慢慢说。” 谢明夷摇头:“不必了姑姑,就在这说吧,我……放弃去中域的名额,这枚魂符,还给你们。”他掌心朝上,那枚泛着暗莹流光的玉符安静的躺在手上。 气氛一时凝固了。 苏千韩几人将要抬起的脚,又放下了,眼中满是期待。 嬴玉也惊了,刚起的睡意迅速消失,他神情夸张:“不是吧谢道友,我没听错?你的侄儿,一个五行俱全的一品天才,要放弃去中域的名额?” 谢道红恼怒,“闭嘴!” 她转而看向谢明夷,目光带了些许压迫:“明夷,莫要胡言!” 谢明夷面露歉意道:“我没有胡言,我本来就不打算跟姑姑去中域。” 谢道红咬牙:“你还小,不知道去中域代表了什么!你天资绝世,不该留在大陆潦草一生,只有中域,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这件事听我的,你非去不可!” “姑姑。”谢明夷有些无奈,道:“没有什么地方是非去不可的,我不愿意。” 谢道红头疼,气急之下突然看到了一旁的顾长庚,瞬间就想明白了,指着人道:“明夷,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因为他才不想去中域的?” 谢明夷:“姑姑,我……” 谢道红打断了他,“你怎么如此感情用事?姑姑承认,这个男孩看起来是不错,但他无法修行,这辈子注定是个凡夫俗子!他配不上你!” 哟呵! 这番“配不上”之说,顾长庚真的好久没听到了。 “凡夫俗子我也喜欢!”谢明夷有些生气,他不喜欢别人说顾长庚,他把手往前一伸,“姑姑,我不想跟你吵,你把玉符收回去吧。” 谢道红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天罗七淡淡笑了笑,“谢公子,你需要时间慎重的考虑,魂符先留在你那,等十日后再告诉我们,你的决定。” 七公子相信,没有人不想成仙,如果有,那这人一定是邪魔附体,需诛之。 杀意? 顾长庚眯起眼,他突然伸手拿起谢明夷手中的玉符,剑气一转,朝天罗七扔了过去,“无需十日,现在就还。” 嬴玉还没反应过来,玉符便从他耳边极速飞过,他只觉耳廓火辣辣的,伸手一摸,满手的血,触目惊心。 天罗七伸手接住,玉符入手的那一瞬间,他眼中露出一丝惊骇,手微微颤抖着收回袖子里。 “我们走吧。” 顾长庚轻轻一笑,拉着谢明夷转身离开。 谢道红想张口留人,却闻到了血腥味,她凝重的看向天罗七,天罗七朝她摇了摇头。 邢月一开始没注意这边,此时见顾长庚一个凡人敢如此嚣张,顿生不悦,“你——” “你闭嘴!”话还没说出口,嬴玉就压着嗓子吼她,吼完邢月,接着吼苏千韩他们:“都滚出去!” 苏千韩眼睛尖,注意到了嬴玉耳畔的猩红,刹时不敢言语,低着头溜了。 其他几个也跟着他离开。 等人都散尽,只留他们四人,嬴玉才缓缓吐了口气,道:“谢道友,有止血的伤药吗?耳朵疼,血止不了!”一般情况,修士用灵力运转一下,就不流血了,所以嬴玉也就不带这些宛如鸡肋一样的止血伤药。 而这次的伤口,却仿佛自带流血效果,嬴玉拼了命往伤口处运送灵气,也止不了血。 谢道红沉默着丢给他一个小瓶子,她似乎看出点什么了,迟疑问道:“七公子,你怎么看?” 天罗七不出声,只缓缓将手拿出来,摊开,里面的玉符早已碎成粉末,而那只手却如同嬴玉的耳朵一样,鲜血淋漓。 谢道红捂住嘴,她只当是嬴玉伤了,不曾想,七公子也受了伤! 邢月也大惊:“那小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伤了七公子!” 一边,嬴玉龇牙咧嘴的上好药,看到天罗七的手,立刻将药递给他,道:“不管什么人,总归是咱惹不起的,还有,什么这小子那小子的?叫前辈!” 嬴玉想得很透彻,一枚随手扔出来的玉符就能同时伤了他和七公子,而且七公子还没当场翻脸,这就意味着七公子觉得自己打不过人家。 七公子什么人?圣灵教的天才,先天三境的金丹境,差一步就能突破元神! 这样一位大佬都暂避锋芒认怂了,他一个初入先天的小修士,有什么好逞强的? 对强者低头,不丢脸。 天罗七没急着上药,只定定的看着自己流血的手,忽而一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得了,七公子犯病了。 嬴玉心道不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七公子这疯病还没治好呢? 天罗七—— 自诩君子,嘴上重视教养规矩之余,却格外记仇且擅于忍耐。 若以言语辱之,必以刀剑还之。 若以刀剑伤之,则以坟墓葬之。 圣灵教教众皆知,七公子当面是君子,背后是伪君子,翻脸就干脆不当人了,是疯狗。 一旦拉了天罗七的仇恨,那就是不死不休,全然没有脱战的可能。 嬴玉咽了口唾沫,暗自祈祷这次大陆之行安全无事。 ※※※※※※※※※※※※※※※※※※※※ 七夕快乐!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靖远侯府。 顾长庚没搭理顾长泽的呼喊,只拉着谢明夷,将人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把门合上。 他凑在谢明夷耳边用气声说话:“听说你没有非去不可的地方?” 谢明夷耳朵一片酥麻,他感觉……未婚夫有点怪怪的,好像在感情上一下子褪去了往日的幼稚,变得成熟又撩人。 “可我有——”顾长庚抚摸着道侣的发丝,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你在的地方,无论何时,我都非去不可。” !!! 谢明夷脸瞬间爆红,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大着胆子,按照话本上的套路反撩回去,“我也有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你的心。” 最后三个字,谢明夷声若蚊蝇,咬着唇支支吾吾的才说出口。 天呐,这也太羞耻了! 顾长庚……确实有被撩到,不过不是那句土味情话,而是道侣羞涩的模样。 他真的很久没见过谢元君这个样子了,当初他离开器宗失去记忆,一直傻傻的认为他和谢明夷的初遇是在炼心路上。 初出茅庐的剑修,和体弱多病的命修。 …… 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差不多二十左右,他背上背着一柄剑,却没有剑鞘,只用一块麻布裹着,一身上下全是黑衣,只有那随风飘扬的剑穗,是唯一鲜亮的色彩。 男人长得很好看,眉目间却总带着一抹戾气和冷漠。 不怪他如此,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走炼心路,就是因为,他身具大执念。 芽芽,苗苗,朵朵,果果。 男人嘴唇微动,无声的念着几个小孩的名字,眉间的戾气越发重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日,他回到山神庙,没有孩童的欢声笑语,只有满眼的血色红光。 芽芽柔软的小身体被拦腰斩断,朵朵的头颅被震碎,苗苗伏在那块被打碎的山神庙牌匾上,血流了一地。 果果被疯老头搂在怀里,早已肢体冰凉。 疯老头还有一口气,他苟延残喘着搂紧果果,鲜血糊住了他的双眼,老人神志不清的呼喊着男人的名字:长庚,长庚啊! 男人双膝跪地,流着泪爬到疯老头身边,握住他的手,一遍一遍说:我在。 疯老头瞪大了那双浑浊的眼睛,仿佛回光返照:你答应我,答应我!重立剑宗……你,就是……剑宗的掌门! 我答应你—— 重立剑宗,成为掌门。 男人也不知自己许诺了几次,疯老头才放心的阖眼,松开了手,从此魂归天地间。 男人如行尸走肉般站起身,阳光撒在他身上,却只看见了黑暗。 他呆呆站了好久,直到年纪最大已经十二岁的小叶子干活回来,见到这一幕,放声痛哭,才惊醒了男人。 男人颤抖着把小叶子抱紧,笨拙的安慰他,不怕,小叶子不怕。 哥哥会给他们报仇,男人如是说到。似是承诺,又似呢喃。 小叶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仰着头问他,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男人说:知道。 他松开小叶子,拔出霜无。 疯老头说他是天生的剑修,男人也觉得自己是,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快就领悟一种剑意了呢? 虚空剑意,象征着时间与空间。 四季剑图第一幅——春,带他的意识拉入图中,让他身临其境的感受时空的运转和往复。 并在他初步领悟虚空剑意之后,传了他一招剑式——归去来兮! 引动时空波动,溯回往事。 男人出剑,看到了凶手。 一行白衣飘飘的修士,挥袖便剑气如虹。 他们腰间挂着一个牌子,曰:天剑门。 男人握紧了手中的剑,从喉中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嘶吼声,再没有哪一刻,他是如此清醒了。 天剑门,剑宗! 那些人是疯老头引来的! 男人问自己,后悔吗? 若没有执意成为修士,若没有拿起剑,若没有……收留疯老头…… 小叶子抽噎着拉他,说我们把芽芽他们埋起来吧。 男人说:好。 夜色渐渐降临,男人点着油灯,小心翼翼的将芽芽的身体缝合好。 才满四岁的芽芽,是山神庙里最小的孩子,大家都乐意宠她,小孩却没有被宠出坏毛病,她知道自己是孤儿,哥哥姐姐们喜欢她,才对她好。 她要听话,不吵不闹,这样哥哥姐姐们才会一直喜欢她。 男人想到白天出门时,问芽芽想要什么,芽芽说,要一串糖葫芦,刚好七颗,一人吃一个,都甜甜的。 男人捂住脸又哭又笑,他从怀里拿出一支快融化的糖葫芦,递给一旁的小叶子,说,甜的,吃了就不哭了。 小叶子脸哭得皱巴巴的,他咬着糖葫芦,说我们一起吃。 男人只吃了一颗,甜的腻人,却丝毫缓解不了心里如烈焰般熊熊燃烧的痛苦,他说哥哥吃一个就够了。 小叶子打着气嗝说那你别哭了。 男人摸了摸小叶子乱糟糟的头,说你不是也在哭吗? 小叶子抽抽搭搭,说我不想哭,就是忍不住。 男人闭眼,泪水划落脸颊,他轻声道:哥哥也忍不住啊。 缝好了芽芽,男人又抱起苗苗,刚满六岁的小男孩,平时有点调皮,五个孩子里,就属他胆子大。 男人最开始练剑,也是苗苗主动凑上来跟他说话,说哥哥你好厉害啊。 男人笑眯眯的问他叫什么名字,男孩说自己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十一。 男人问为什么叫十一? 男孩有些羞涩,不好意思的伸出双手,说:因为我有十一根手指啊。 想起往事,男人低下头紧紧的咬牙,直到口中弥漫着铁锈味。 如今,那个有着十一根手指的男孩,被削去了双手的手指,男人找了很久,才将那小小的十一根手指找齐。 男人沉默着擦干净血糊糊的指头,开始一根一根的缝合。 苗苗身上除了手指的伤,还有胸口那最致命的一剑。 就仿佛,是那些人玩腻了,随手一剑了解了这个男孩的生命。 第三个是朵朵,八岁的小女孩是最爱漂亮的,经常缠着他撒娇,让他给自己带一个一文钱的头花。 而现在,这个爱美的女孩却被击碎了头颅,再也看不到五官的模样。 最后是果果,他是年纪第二大的,十岁,平时男人和小叶子出门,就他照顾弟弟妹妹,细心,也最心软。 疯老头刚来的时候,就是果果接纳了他,给他送一些吃的。 疯老头也最喜欢他,死了也抱着他。 男人和小叶子一夜没睡,将弟弟妹妹的尸体缝好擦干净,整整齐齐的摆在那张小床上,男人静静看着,就好像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安宁而祥和。 白天,男人说自己要去报仇,就不带着小叶子了。 小叶子涨红的眼睛又流泪了,说你带着我吧,我也要报仇。 男人一夜之间变得沉默寡言了,他说:你还没长大,带着你走太累了,我一个人就好。 小叶子倔强得很,说我会快点长大的,不会麻烦你的。 男人知道,小叶子其实很厉害,之前他没来山神庙的时候,就是小叶子磕磕绊绊的拉着四个弟弟妹妹长大。 才十二岁的小叶子,已经能干活赚钱了,在镇上接一些小活计,刷碗,打酒,跑腿。 可那是修真界,男人连自己都护不住,要怎么去保护小叶子? 也许他在凡俗苟个几十年几百年,终会强大起来。 但疯老头说了,剑修就要一往无前,你有心魔,你就该直面它,打败它,否则你握不紧手中的剑。 从昨日起,男人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心魔缠身了。 他满脑子鲜红的血,沉不下心,意识也进入不了四季剑图。 他想杀人想疯了! 男人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你简直不配当一个穿越者!哪有穿越者这么窝囊的?! 男人搂住小叶子,说你等哥哥一年,一年后,哥哥就来接你。 他要花一年时间,破除心魔,洗尽铅华。 于是,他来到了炼心路,一条能让人浴火重生的路。 听说,若能走到尽头,就能得到一份独属于自己的机缘。 炼心路开启已经不知多少岁月,很多人都来走过,数下来却只有三人走到过尽头。 而那三人,无不是修真界的顶级大佬。 男人也踏上了炼心路。 在这里,他看到了很多被心火烧死的修士,他们既拿不起,又放不下。 有些修士干脆被心火逼疯,开始肆意攻击旁人。 男人也没少大开杀戒。 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男人只静静的抹去霜无上的血,心里的火却烧的更旺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不管他杀了多少人,霜无上挂着的剑穗,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不染血污。 有一日,炼心路来了个新人。 鸦黑的长发,苍白的面容,单薄的身体,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掉似的。 可就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在炼心路上,没有丝毫迟疑,超越了无数在痛苦中挣扎的闯路人,他好像没有心魔。 终于,他走到了男人身边。 他说,你好。 男人没理他,他又说:你的剑真好看。 男人顿了顿,疯老头说过,一个人夸剑修的剑好看,就是夸他本人好看。 谢谢,男人生硬回答。 那人展颜一笑,说我叫谢明夷,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嘴唇微动,却只说出了三个字:我忘了。 那人好像很难过,突然就不说话了。 但他很快调整好心态,又开始跟男人说话,一句接一句。 男人不耐了,说你好烦。 那人愣了下,笑着说那我不吵你了。 男人第一眼见到谢明夷,就对他很有好感,但男人心里藏着苦,埋着恨。 不知何为甜,不明何为爱。 以后的每天,谢明夷都会跟男人打招呼,然后安静的陪他一起走。 有一天晚上,炼心路难得大雾散去,露出了天空中的明月,男人呆呆的望着月亮,如同又回到了山神庙。 一旁的谢明夷问他月亮好看吗? 男人不说话。 谢明夷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不理我也没关系,我喜欢你。 男人傻了,他不知如何应答。 只是心里那团充满戾气的火,渐渐安稳下来。 从他穿越以来,灵魂深处缺失的那一块,好像终于被补上了—— 自谢明夷说喜欢他后。 …… “傻明夷。”顾长庚开始亲吻他的唇,不似之前的纯情生涩,反而充满了爱意和情|欲。 熟练的好像一个老手! 谢明夷一个十五岁的小少年哪经得住这般诱惑,直接傻愣愣的闭上眼睛,任其摆弄。 顾长庚的吻划过他的下巴,来到那细腻柔软的脖子,细细品尝。 谢明夷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不由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好痒!” 顾长庚停住了,他长长叹息了一声,搂住道侣,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谢明夷哼哼,“我已经十五了,早就长大了。” 顾长庚又亲了下他的头顶,缓缓道:“我说的长大,不是指十五岁,你懂的。” 谢明夷不说话了,把整张脸埋进顾长庚的怀里,像头小兽一样拱来拱去。 “别闹。”顾长庚打了下他的屁股,他顿时不敢动了。 谢明夷闷声道:“你打我。” 顾长庚垂眸:“痛吗?” 这让他怎么回答?说痛好像有点矫情,说不痛又怪怪的。 谢明夷仰头,反客为主道:“你自己使多大力,你自己不知道吗?” 顾长庚道:“石头打鸡蛋时,也没觉得自己用多大力。” 谢明夷:“……” 好气哦! 刚复苏记忆,顾长庚其实有很多情绪想宣泄出来,但明夷在他身边,他要控制自己。 谢明夷控诉他打人,顾长庚确实是有点担心自己没控制好力度,把人打疼了的。 “这几天好好陪陪忠亲王吧。”顾长庚想最多半个月,他也要带谢明夷去中域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乔安和魏思淼要救出来,还有大楚的一些琐事,顾柏那边……顾长庚眼眸闪了闪,他不打算过去了。 之前记忆缺失,深刻的记忆几乎都被锁起来了,只记得结果,却不记得成长。 他只记得顾道主的强大,却忘了他也曾低如尘埃,从绝望中一步步爬起。 他待顾柏好,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在意呢? 最深刻的温柔,往往从痛苦中萌发。 现在真正的恢复记忆了,反而觉得往日过于松散,当断不断。 既然不在意,那就放下,继续拿在手里算什么? ※※※※※※※※※※※※※※※※※※※※ 二合一。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送走谢明夷后,顾长庚没有回靖远侯府,而是去商行找了田进。 “商行收益如何?现在库房里有多少钱?”顾长庚直接问他。 田进垂首恭敬道:“之前拍卖行共赚取五千万两,后续往南走了两趟商队,赚取三百万两,商行名下的铺子倒是赚的不多,二十万两左右,除去商行花销和手下人的工钱,目前商行共余五千三百一十五万两。” 顾长庚轻轻敲击着桌面,问:“有多少是我的?” 田进道:“拍卖所得五千万两,拍卖行抽取一成,也就是五百万两,另有店铺和商队所得三百一十五万两,其中两百万两用作进货招工,一百万两用来商队扩建,同时要留出部分资金,以备不时之需。所以目前能拿出来的,仅有三百万两。而根据占股比例,公子应得八十四万两,加上拍卖的四千五百万两,共四千五百八十四万两。” “分红送过去了吗?”顾长庚微微阖眼。 “每人三十六万两,早在年关就已经送到几位公子府上了。” 顾长庚点头,开始下指令,“将我的钱都拿出来,你亲自组建一支商队,沿路收购大量米粮和粗布,去北方三府。” 田进诧异:“北方三府灾疫刚过,还在重建中,商队去那里恐怕赚不了什么。” 顾长庚:“不是去赚钱的,是去散财的。” 田进有些不解,拱手道:“请公子指示。” 顾长庚慢斯条理道:“你去天水府,直接找府主孙雨来,告诉他,你家公子要做善事,所以决定自己掏钱承包北地所有灾后的重建工作。现在那里应该没有什么可供买卖的货物,有钱也没地方花,所以你招收百姓,要以米粮布匹代替工钱。” 田进愣住了,迟疑道:“公子……要做善事?” 顾长庚勾了勾唇,颔首:“是做善事,不过不是我,而是谢家公子谢明夷。” 田进:“……谢公子?” 顾长庚微笑:“准备给家里的小郎君积点功德。” 田进恍恍惚惚的点头应下,直到出门才想明白,反正是公子自己的钱,怎么花都是他自己的事,做属下的把事办好就行。 他又想起公子离开前说的那番话—— “田进,我就要离开大楚了,你如果能把这件事办好,我就让你成为商行真正的决策者,而不仅仅是管理者。” 田进怦然心动。 不就是做善事吗?哪个商人不给自己立个乐善好施的招牌? …… 黄昏时分,太阳还未西沉。 顾长庚坐在屋顶上,像之前无数次的那样,静静的看着天边散发着淡淡光晕的月亮。 “日月凌空,紫气东来。”顾长庚喃喃低语,“这是世界晋升的预兆。” 想获得世界馈赠,只有在三种情况下—— 一是世界初次形成,法则活跃,极易得到世界认可。 二是世界终末之时,整个世界会将所有的能量一次性释放,迎来最后的曙光。 第三种情况就是世界晋升,每个世界获得晋升的机会,都会实行一种回馈模式,身具大功德者,往往会得到世界本源的馈赠,气运加身。 如今,这方小世界似乎受到中域影响,即将升格。 顾长庚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谢明夷身为命修,魂魄却先天残缺不足,只有纯粹的本源之力,才能修补一二。 在顾长庚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就已经觉醒了最后一种剑意——王权。 王权剑意,代表的是天下浩浩汤汤之势,给予手握权柄之人,以绝对的自主和压制,命天下生灵,无不应承。 虚空,通玄,逝回,王权。 四种剑意皆已觉醒,只待剑心明悟之时,就可以实现破碎虚空,离开这个世界了。 但顾长庚注意到世界晋升的趋势,就不急着走了。 他要和明夷留在这里,帮助此方世界完美晋升。 …… 三日后,田进带着商队离开了京都。 顾长庚看着商队远去的背景,启唇轻道:“是时候了。” 第五天,顾长泽带着白若欢去找了二皇子。 同一时间,大皇子拜访了天罗七。 也不知他们谈了什么,次日,嬴玉为五皇子项拙测试了天赋,刚刚显光一寸,九品最低天赋。 嬴玉将名额给了苏千韩,直言修仙治不好傻子。 元晟帝非常愤怒,去找天罗七,却被一句话堵了回来。 天罗七说: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然,痴愚者不为众,无资质者非不能。 翻译过来就是说:君子尊重贤才,也容纳普通的人,嘉奖厉害的人,也同情能力差的人。但是啊,天生痴傻的人不是普通人,没有修行资质的人也并不仅仅是能力差。 潜台词:滚吧。 元晟帝听了后,面色铁青,咬着牙回了宸贵妃寝宫。 他知道项拙名额突然被更改,是大皇子项瑛干的好事,就想按照后宫潜规则,斥责孩子他娘。 可见了宸贵妃,元晟帝又反应过来,项拙也是她儿子!这害人者和受害者居然是一个娘生的! “你、你生的好儿子!”纠结半天,元晟帝也只能憋屈的说出这一句话。 宸贵妃看起来倒是平静,“陛下,其实五儿去中域也未必是好事。” 元晟帝瞪她:“老大跟你说什么了?” 宸贵妃苦笑一声,“瑛儿说,中域太危险,五儿去了恐有性命之忧。而且,仙人告诉他,修仙治不好痴傻。” “一派胡言!治不治得好,去了才知道!几位使者也不过是中域的年轻一辈,有些事,他们说不准的!”元晟帝气急。 宸贵妃低下头,轻声道:“可五儿天赋只是最低的九品,你要他怎么修仙?他们不会允许凡人一直待在仙门的!” 元晟帝失望的看着宸贵妃,他知道宸贵妃的意思了,这个女人,还是选择了大儿子。 大皇子项瑛,胸襟过窄,眼界过低,全无为人君主的大气。 元晟帝转身离开了后宫,回到自己的宫殿,一个人待着。 他想,哪怕延寿了二十载,他的心也终究感到疲倦了。 “磨墨,奉笔,朕要立诏封太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少时即位,已有数十春秋,感上苍之怀,惜黎民之苦,夙兴夜寐,无有一日懈怠。可叹天资愚钝,与江山社稷无寸土之功,与天下百姓无同济之苦。今心力不足,忧国之无主,特立储君。二皇子项承,天资溢美,性情温良,雍和内敛,即册封太子,以固朝纲。钦此。” “大楚成德宁宣元晟皇帝,御批。” 一口气写完,元晟帝靠在椅子上,双眸失神。 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老二本来就是他最看好的孩子啊,聪明有胆识,有魄力,小小年纪就能为母族平反,把母亲和弟弟从冷宫捞出来。 只是,王权的交替,总是让人不甘心的。 …… 到了第七日。 谢道红来忠亲王府找谢明夷,两人一起去城外拜祭谢道渊夫妇。 而另一边,谢道红刚出京城,邢月就拿出了罗盘。 巡狩罗盘已经重新补足了灵力,可以再次探寻异兽的下落了。 作者更新不固定~ “这是——!” 邢月看着罗盘指向的方位,有些讶然,“一个小小的京都,居然藏了四只神兽!” 他们已经抓捕了九尾狐和獬豸,不过可惜的是都已经认主,只能暂时用御兽环封印,收押在大楚地牢中。 本来邢月是想杀了乔安和魏思淼的,不过七公子说了,俩小孩都是大楚权贵世家,下死手容易引发不必要的矛盾。 嬴玉凑过来,问:“又有两只?什么情况?” 邢月抿唇道:“一只较弱,想来是排名极其靠后的异兽,还有一只,虽然比不上九尾狐和獬豸,但看这灵力波动,应当与我宗神兽大风不相上下。” 嬴玉挑眉:“与大风接近的神兽?那就是腓腓咯,传说中无忧无虑的小神兽。” 天罗七淡淡道:“还有一只是讹兽。” 嬴玉点头:“不错,除了讹兽,排名靠后的祸斗和耳鼠都在中域。” “腓腓和讹兽,都不以力量著称,以我们的实力,想来应该很容易就能拿下。”邢月如是说道。 这些传闻中的神兽,其实大部分在力量上,甚至不如一个先天修士,只是因其不死不灭,且具有独一无二的能力,才被修士看重。 “罗盘显示,讹兽位于京都东南侧,腓腓位于京都西侧。”邢月说完,看向天罗七。 天罗七起身弹了弹衣角,缓步而行,“先去见见小神兽腓腓。” “是。” 三人直接御空而起,朝着罗盘的指引方向飞去。 “罗盘不动了。”邢月打了个手势,凌空顿住自己的身形,看着下面的府邸,深吸了口气,“嗤,这些神兽还挺会享受,一只只的都住王公权贵家里了。” 嬴玉笑眯眯的表示赞同:“能锦衣玉食,何必风餐露宿呢?” 天罗七挥手,“别废话,速战速决。” 听到七公子的话,邢月两人互视一眼,直接结印设下迷阵和困阵,不出一息,整个府邸都被迷雾笼罩,里面传来一声声惊慌的呼喊。 “好了,下去。” 三人缓缓降落,迈步阵中。 此时的靖远侯府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突然起雾了?” “好浓的雾!我看不见了!” “诶?怎么房间里也有雾气?” “老夫人,快去找老夫人!” “啊——这是什么东西?!” 迷阵本就有丧失五感、迷惑敌人的作用,此刻加上了困阵,更是让阵中人寸步难行。 白茫茫的雾气中,有脚步声响起,有序而清晰。 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了众人的耳膜上,顿时驱散了慌乱,找回了五感。 “所以说,阵法这玩意儿真不适合我。”那人嘴里嘀咕着走近,侯府的下人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俊美的少年身着玄衣,一头乌发用一根木簪歪歪扭扭的簪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散落下来一样。 “是堂少爷!” 不知是谁喊出了声,众人反应过来刚想欢呼,就见那位堂少爷竖起食指抵在唇间,“嘘——安静。” 下人们纷纷捂嘴,其中一个丫鬟给顾长庚打扫过庭院,大着胆子小声问他:“堂少爷,这大雾是怎么回事呀?” 顾长庚抬头看了看上空忽隐忽现的阵符,笑道:“没事,只要你们不乱,等雾散了就好了。” “我去找老夫人,你们老实待在这,别乱跑。” 顾长庚嘱咐一句,便转身离开,他确实是要找老夫人,因为腓腓和老夫人在一块儿。 其他人倒不必担心,迷阵和困阵本身不是没有杀伤力,只要阵中人不自乱阵脚,就没什么问题。 后堂里,老夫人抱着腓腓,一脸凝重。 “这大雾来的好生蹊跷。” 一旁的婆子安慰她,“老夫人莫要担心,最近气候暖了些,起雾也正常。”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却无奈的发现根本看不清这说话婆子的脸,“还不到二月份,暖能暖到哪里去?老身看呐,就是天有异象,人有灾祸!” “哈哈哈,老夫人说得差了,这哪是灾祸,明明是机缘!”一声大笑突然响起,打乱了老夫人的思绪。 老夫人眉头紧蹙,看着拨开迷雾走来的三人,心里顿时有了猜测,“几位……可是中域使者?” 三人都没有心情搭理她,嬴玉看着老夫人怀里的腓腓,有些惊异道:“这就是解忧神兽腓腓?” 腓腓? 老夫人不动声色的抱紧了毛毛。 邢月扫了一眼,有些心烦:“该死,又认主了!” 闻言,嬴玉打量了一下老夫人,微妙道:“认主?不会是这个老婆子吧?” 嬴玉对神兽的了解并不多,关于认主也只是略知一二。 邢月揉了揉额头,冷声道:“气息混沌不明,显然是已经认过主了,不过,倒不是这个老婆子。” 她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凡人,确认腓腓认主之人不在这里。 天罗七突然开口道:“腓腓脖子上的铃铛,是法器。” “嗯?法器?”嬴玉邢月一愣,中域怎么会有法器? 要知道,即便是在中域,法器也不能做到人手一个。 邢月和嬴玉已经算杰出弟子了,可手中的法器也不超过三个,而且他们的法器大多是作为武器配合术法使用,就像邢月的锁链和大刀。 在三人谈话间,老夫人屏住了呼吸,无声无息的往后挪步。 她看出来了,这些中域使者要抢她的猫! 突然—— “老婆子,你想往哪逃?”嬴玉目光直直的盯住老夫人。 老夫人顿时如芒刺背,一动不敢动。 邢月嗤笑一声,一条锁链瞬间袭向老夫人怀里的腓腓。 老夫人大惊,用力将狸猫往后抛。 “咪呜——!”毛毛在空中用力扭了一下身体,转而扑向锁链,毛茸茸的爪子与锁链摩擦出电花,呲呲作响。 “咪~呜~”毛毛击退锁链,落在桌子上伏下身躯,朝三人发出示威的吼叫。 锁链重新缠绕在邢月手上,感受到那股巨力,邢月皱起了眉:“腓腓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嬴玉若有所思:“直接用御兽环吧,迟恐生变。” 天罗七捏了个法决,莹白的一个圆环浮现在空中,这是酆石打造的御兽环,可以封印兽类的力量。 “去!” 御兽环飞速扩大,往腓腓脖子上套。 “咪呜~” 毛毛舔了舔爪子,一双猫眼微微眯起,对着飞来的御兽环不躲不避,甚至还有点惬意的感觉。 天罗七有种不好的预感,脑中警铃大作,“快,后退!” “叮!” 御兽环与什么碰在了一起,发出悦耳的叮铃声。 与此同时,毛毛脖子上的铃铛摇了摇,也跟着响了起来。 一道骇人的气势冲起,压迫地众人动弹不得,密密麻麻的剑气笼罩了整个后堂,几乎只是瞬间,三人的衣服便被划破成褴褛,血迹斑斑。 天罗七死死的望着那无色剑气,瞳孔上出现了裂痕,两行血泪流了下来。 “七公子,快闭眼!”嬴玉猛的勾住天罗七脖子,将人压低。 邢月忍受着浑身都刺痛,咬牙道:“这是什么东西?” 天罗七幽幽道:“是他。” 这种感觉不会错,那个五行皆无的人。 “叮当!” 铃铛还在响,御兽环却掉落在了地上,碎成几块。 一人漫步剑气中,拾起了一块碎片,似有些惊讶,“酆都的黄泉石?” “什么人?”邢月单膝跪地,眯着眼努力往前看,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咪呜~”毛毛跳进顾长庚怀里,张牙舞爪。 “长庚长庚——”铃铛里的顾长青在大喊,“你快让铃铛停下来,我耳朵要被震聋了!” 顾长庚发出一声轻笑,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小铃铛,叮铃声终于停了下来。 剑气消散了。 顾长庚打量四周,发现老夫人和几名下人早在剑气被触发的那一刻,就晕过去了,只有这三个修仙者还保持清醒状态。 天罗七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着那人,“敢问阁下究竟是何人?” 作者没存稿没存稿~ 哪怕在圣灵教,天罗七也从未感受过这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他注视着黑衣少年的眼睛,想从那双眸子里看出点什么。 顾长庚微笑:“九州,剑修顾长庚。” “九州?”天罗七怔忡,唇齿间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仅仅两个字,却偏偏让他心里莫明激荡。 嬴玉小心翼翼的抬眸瞅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暗自琢磨这剑修是个啥?用剑的修士吗? 邢月心高气傲,她深吸一口气,正欲起身,却被嬴玉拼命摁住了衣摆。 嬴玉还瞪她:“老实点!” 邢月气急,直接抬起头:“这位……顾前辈,晚辈三人奉宗门家族之命,欲将流落在外的神兽带回中域,不知前辈是否可以行个方便?” 说完觉得不保险,邢月又加了一句:“晚辈是罗隐宗弟子,家师正是罗隐宗掌门周百厉。” 罗隐宗? 顾长庚眼眸微闪,看向嬴玉和天罗七,“你们两个又是哪个门派的?” 嬴玉吞了口唾沫,率先回答道:“晚辈是嬴氏旁支弟子。” 天罗七垂眸:“圣灵教弟子,行七。” 嬴氏?圣灵教? 这些就是中域的势力? 顾长庚也没有继续询问,只淡淡道:“神兽已经认主,你们的师长没教过你们,有主之物不要妄动吗?” 话音落下,三人只觉一股剑意蓄势待发。 这人在威胁他们! “前辈——”邢月咬牙,还想争取一下。 说好一人两只异兽,这少了一只,她回去怎么交差? 嬴玉打断了这傻女人的话,恶狠狠道:“蠢货,闭嘴!” 天罗七抿唇:“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腓腓有主,我等这便离开。” 顾长庚扬起唇角,道:“既是君子,一言既出——” 天罗七闭眼:“——驷马难追!” “如此便好。”顾长庚抚掌笑道,“我记得,九尾狐和獬豸也是有主之物?” 天罗七:“……” 嬴玉拿眼神往旁边瞥,就看到七公子难得的神情憋屈,不由摸了摸鼻子。 邢月已经被气炸了,除了腓腓还想要九尾狐和獬豸? 邢月深呼吸:“前辈,九尾狐和獬豸虽已认主,但我们已经决定带其主一起去中域,这不算妄动吧?” 顾长庚啧了一下,“抢劫后,还想玩绑架?”他揉了揉眉心,似乎感到了些许不耐,“罪加一等!” 他轻轻的挥袖,一道疾风席卷了整个侯府,吹散了白茫茫的雾气,眨眼睛围困府邸的阵法便如泡沫般破碎了。 天罗七三人位于风眼,凌厉的风势逼得他们面如刀刮,耳目闭塞。 等他们再睁开眼睛,天罗七三人愕然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地牢外。 这方地牢因为要困押神兽,早已清空了里面的犯人,且被他们布下了密集的阵法。 “这是……”嬴玉有些瞠目结舌,这种精准带人挪移空间方位的术法,让他高山仰止。 天罗七表情平静,但细看他的瞳孔,就能发现一丝震撼迅速敛去。 这地牢的阵法,是天罗七一手布置的,以地阶法器为阵眼,形成的困杀之阵。 若要破阵,需三人同时攻击不同位置,才能破解。 天罗七突然冷静的想到,这位顾前辈只有一人,若是破不了阵法,那就……也不算什么了。 邢月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嘴角微微上扬,“顾前辈,两只神兽和它们的主人都在里面,我等就不插手了,前辈自便吧。” 顾长庚凉凉的瞥她一眼,这位女修简直恶意满满。 也不说废话,顾长庚缓缓拔出了霜无,阵法这种东西他一向搞不明白,但没关系,世间万物,皆可以力破之! 一柄巨大的剑影浮现在他身后,凝聚成型的那刻,天地仿佛也寂静了。 剑芒乍起! 天罗七只看到那人轻轻挥动手中的长剑,剑影便浩浩汤汤之势斩向了地牢,锐不可当! “咔嚓——” 那一刻,整个京都的人似乎都听到了什么碎裂的声音。 阵法破了。 连带着整个地牢轰然崩塌。 嬴玉结结巴巴道:“前、前辈,那俩、俩小子还在里面呢!”在这种摧毁之力下,凡人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 顾长庚开口:“无碍。” 他的王权剑意什么都好,就是不杀生。 明明强势的惨绝人寰,却偏偏是博爱之剑。 死于剑下者,唯有逆臣! 逆臣…… 顾长庚想到了第一个死在王权剑意下的人——山岚。 …… 那时,顾长庚正准备成立剑阁,奈何手下人稀缺,便去云州奴隶市场买人。 他一眼就瞅中了山岚。 在一群丧失了希望的奴隶里面,小小的少年眼中看不到麻木,只有熊熊的怒火,哪怕笼子上贴了雷符,也一次次的往上撞。 不屈不挠。 顾长庚走过去敲了敲笼子,被电了一下,手指有些刺痛。 他对小少年说:嘿,男孩,愿意跟我走吗? 男孩目露凶光,吼他,滚!愚蠢的九州人! 顾长庚笑了,说,卖不出去的奴隶,只有死亡才能脱离牢笼,你想死吗? 男孩当然不想死,但也不愿意随便跟一个人走,他扯着脖子上的解灵环,不屑道:你敢把这环拆了,我就跟你走。 顾长庚手伸进笼子,强行撕开雷光,摸了摸男孩的头,说,一言为定。 就这样,顾长庚用一千块灵石买下了男孩,并给他取名——山岚。 回到西州,顾长庚便拆了解灵环,顺便解除了奴隶契约。 他看着山岚,认真道:你现在无拘无束了,想去哪去哪,那么,你愿意留下来吗? 男孩思索了整整三天,才答应留下来,他别别扭扭的说,这里离他的家太远了,他已经回不去了,就……留在这里吧。 那时顾长庚没有多想,只欣喜他能留下来,直到异族席卷九州。 顾长庚才发现,那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男孩,本就是异族人。 山岚离开了剑阁,回到了自己的部族。 并在战场上,与顾长庚兵戎相见。 山岚天赋很好,在陪伴顾长庚的十几年里,他从一个刚入筑基的小修士,成长为一个元婴大修士。 但在已经步入元神期的顾长庚面前,照样毫无抵抗之力。 顾长庚不愿杀他,便使出了王权剑意,只压人,不杀人。 顾长庚想,等击退异族,双方像几百年前那样签订合约,他要问问山岚,还愿不愿意回到剑阁。 毕竟,这本就只是种族之间的战争,没有对错可言。 然而,顾长庚没想到的是,向来不杀人的博爱之剑,第一次见了血。 无数的剑气刺透山岚的身躯,顾长庚脸上满是惊愕,拼命召回剑气,却依旧无法挽回山岚垂死的命运。 山岚死了,死前说,其实我回到部族就后悔了,因为我阿爸阿母,都已经死了。 我好想他们,我以为他们还在等我。 山岚最后一句是:剑阁太远了,我没法穿过战场,我回不去了,师父。 顾长庚教了山岚很多,但双方却从未提过拜师,山岚也只喊他顾先生。 但虽无师徒之名,却已有师徒之实。 山岚的剑,是顾长庚手把手教出来的。 顾长庚已经想好,等他和谢明夷渡劫飞升,就把剑阁交给山岚。 可如今,一场战争,什么都没了。 他视为弟子的人,死在了他的剑下。 顾长庚通红的眼死死注视着弥漫着王权剑意的霜无,沙哑着嗓子开口:你不是不杀人吗? 霜无轻轻振动:山岚是逆臣。 去他妈的逆臣! 顾长庚浑身颤抖,眉眼间尽是压抑的戾气,说,众生平等,我不掌王权! 他抬手便想抹去霜无剑上的王权剑意。 霜无是他的剑,自然不会抵抗,但他魂魄中的四季剑图却在此刻发出哀鸣。 四季剑图传来模糊的信息:权柄碎裂,天下大乱。 缺了王权,规则律法就会被世间遗忘。 顾长庚收回手,他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说:既掌王权,那世间法规当由我定。 四季剑图静了静,半天才传来一个信息:可。 那一日,他在战场上从元神突破至渡劫。 九重雷劫之下,他借天地之势,持剑一挥,浩浩汤汤的王权剑意便分割了战场。 众生俯首。 日后闻名天下的剑道之主,第一次在天下人面前,露出了势不可挡的锋芒。 四种剑意融汇,以剑心为印,顾长庚生成了剑域,以一己之力同时击败了异族和人族最强者。 自此,九州有神。 作者很懒很懒~ 魏思淼和乔安回到了家中,经过地牢这一茬,两人莫明惺惺相惜了不少。 乔安枕在九尾狐身上,感叹道:“地牢这不是人待的!” 魏思淼无精打采,獬豸回到了他的耳蜗里,他最近有些耳鸣,“此仇不报,非人哉!” 乔安睁大眼睛:“他们可是中域仙人!” 魏思淼掀了掀眼皮,“仙人怎么了?仙人就可以为所欲为?而且是不是仙人还不一定呢!就抓我们的那三个,一个面白心黑伪君子,一个趋炎附势真小人,还有一女的,就跟一头鼻孔朝天的驴一样,你说,这跟凡人有什么区别?依我看,他们也就是有点力量的凡夫俗子罢了!” 乔安叹了口气,其实他对仙人之称也不以为然,但有些事情,魏思淼看得过于直白,他却不能忽视那些弯弯绕绕。 “凡人也好,仙人也罢,有了力量,就不一样了。”他悠悠道。 魏思淼突然坐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所以,我们也要拥有力量。我们是神兽之主,注定要被觊觎,如果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就只能任人宰割!” 乔安顿了顿,缓缓问道:“你答应长庚了?” 他们被救出地牢的那天,顾长庚立于剑上,微风徐徐,阳光明媚,他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不日,我即将前往中域,你们若是愿意,便随我一起。” 去……中域? 乔安有些恍惚,他低眸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的天赋其实跟顾长泽差不多,但他是次子,家族资源基本都倾向于他的兄长,以至于他两年前,才入骨境。 在顾长庚说出那话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去中域。 ——成为一名修士啊! 比武者厉害多了。 乔安冷静的想,心却不自然的飞速跳动起来。 魏思淼点头,他当天晚上跟父母爷爷说完,就兴冲冲跑去找顾长庚,大声道:“去!我要去!我爹娘已经同意了,决定再生一个!” 一旁的顾长泽目光复杂。 魏思淼眼睛闪闪发光,盯着乔安,“乔安,你去不去?” 乔安耸了耸肩,假装无所谓道:“那就……去呗!” …… 靖远侯府。 顾长泽烦了一晚上,还是决定来找堂弟。 顾长庚半躺在屋顶上,一颗一颗的数星星,顾长泽的到来打断了他,剑修的眼睛不善的眯了起来,“大堂兄,夜黑风高,不在被窝里躺着,来我这干嘛?” 顾长泽摸了摸鼻子,有些踌躇,“堂弟,你要带思淼他们去中域吗?” 顾长庚懒洋洋的应了声,“嗯。” 顾长泽眼巴巴道:“怎么去啊?” 顾长庚言简意赅:“飞去。” “……哦。”顾长泽眨眼,又道:“那……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顾长庚挑眉,“应该是不怎么方便的。” 顾长泽惋惜道:“是吗?真可惜。” 顾长庚笑了一下,淡淡道:“大堂兄,你已经有中域的通行证了,就别贪心,好好努力吧!” 顾长泽也笑,有些无奈,“没办法,要干的事太大,不贪不富,不富不成啊。” 顾长庚仰头看星星,幽幽道:“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若做成了这一笔,就一夜暴富了。” 顾长泽愣了下,正色拱手:“泽,洗耳恭听。” “星辰坠落之地,将有龙脉复苏,时间是——”顾长庚垂首,眸中似一片瑰丽星云,一眼望去,叫人窒息。 “——凡间两百天。” 顾长庚跃下屋顶,消失在黑夜中,只有残余的声音隐隐传来,“龙脉是气运王朝的起点,莫要错过。” 顾长泽宛如耳边雷霆炸响,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望向星空,突然睁大了眼睛。 一颗暗沉的星星,如同燎原之火,燃烧了起来,放出炽烈的光芒,摇摇晃晃,划过夜色,往西南方坠落。 西南方…… 顾长泽背后冒出了一身冷汗,那里是—— 云梦泽! 崇明兽所居之地。 …… 中域的船只启动了,十一个人登上了这艘前往中域的飞行法器。 带头的是谢道红。 余下十人,分别为—— 宿华,孙沁然,白若欢,王玦,顾长泽,苏千韩,南屿,谢明明,金奇玉,封离。 项拙的名额给了苏千韩,谢明夷的名额,也不知二皇子怎么操作的,被白若欢拿了。 此时十个年轻人已经进了船舱,谢道红皱着眉看着三位道友,不解道:“大陆没有灵气,留在这里只会浪费光阴,待的时间长了还会耗损修为。” 嬴玉吹了吹指甲上的灰尘,漫不经心道:“好不容易来一次凡俗,不玩个痛快,怎么能行?” 谢道红觉得不可思议,“玩?敷衍人也得找个好理由!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并不蠢,到了这一步,还没看出点什么,就真的瞎了。 邢月冷冷道:“谢道红,瞒着你又怎么了?这本就不关你的事,你把人带回中域就行了,其他的,少管!” 谢道红看了她一眼,又转问天罗七,“七公子,你也是这般认为的?” 天罗七微笑:“红尘炼心,善。隐而不欺,可。” 谢道红深呼吸,闭了闭眼,道:“我明白了,回到中域后,我会如实禀报。” 嬴玉无所谓:“随你咯。” 这几天他们心里一直憋着股气,九尾狐没了,腓腓没了,獬豸没了,就连讹兽,也没了。 当日,那个少年离开前,突然又转身向他们笑了笑,说:“差点忘了,东南边的讹兽,也有主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下,“记住,莫碰有主之物哦!” 嬴玉:“……” 他已经不敢看天罗七的脸色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扰乱计划,七公子肯定气坏了。 可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而听到了七公子的笑声,他惊骇的看过去,只见七公子捂着脸,笑得肩膀距离抖动。 完了,七公子疯了。 嬴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劝道:“七公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七公子猛的停住笑声,把手放下,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嬴玉被那一眼吓得打了个哆嗦,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不走?”七公子转头。 “走!”嬴玉立马追了上去。 七公子:“回去准备一下,去云梦泽。” 嬴玉:“啊?崇明兽还抓?” 七公子斜了他一眼,“崇明兽也有主?” 嬴玉打了个激灵,“没有!” 七公子轻笑,悠然道:“有也没关系,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嬴玉……他好像懂了。 七公子貌似……等不了十年,他现在就想报仇啊。 ※※※※※※※※※※※※※※※※※※※※ 感谢在2020-08-31 14:19:36~2020-09-03 09:4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子 11瓶;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标题去了云梦泽 云梦泽—— 传说中的崇明兽就住在这里。 淡淡的雾气笼罩了森林,蓝紫色的蝴蝶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一旁的小鹿闭着眼摇头晃脑,发出人类幼童的声音,“小蝴蝶呀小蝴蝶,你为何总是留恋梦境呢?” 小鹿睁开了眼睛,水润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瞬息之间,雾气缓缓散去,翩飞的蝴蝶也失去了踪迹。 “唉,太寂寞了。”小鹿发出孤独的叹息,玲珑剔透的鹿角似乎也变得暗淡了。 自山海碎裂,它流落此地,就再也没有开心过。 小小的云梦泽,它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实在无聊的很。 “飒飒——” 突然,小鹿一跃而起,凌空转了个圈,“本神兽摇尾一算,今天定有贵客来访!” 小鹿竖起一个蹄子,表情肃穆,“百灵鸟,奏乐!孔雀,跳舞!” “——迎贵客!” “啾啾~” 顿时,寂静的云梦泽热闹了起来,鸟群有节奏的发出鸣叫,似在高歌,一只只骚包的雄孔雀昂首挺胸,“刷”的一下,展开了自己的尾屏,花枝招展,五彩斑斓。 这一景象把穿过千山万水的中域三人惊到了。 嬴玉:“七公子,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邢月:“废话,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天罗七:“……无事,崇明兽乃瑞兽,不会做出伤人之举。” 而且,最重要的是,崇明兽位列异兽录第一是因其具有全知性,而非力量。 所以,天罗七一点也不担心。 三人一路伴随着鸟雀的歌舞,来到了森林深处的一片湖泊处,形似小鹿的崇明兽就趴在湖边,看着自己的倒影,有些忧郁。 它转头,看见他们三个,大大的眼睛似乎更忧郁了,“贵客未至,恶客临门,这……凶兆啊。” 小鹿的声音并不小,天罗七三人顿时一僵,他们怎么就成恶客了? 邢月皱眉:“什么恶客……” 嬴玉:“你闭嘴!” 天罗七微笑:“莫要多言。” 邢月:“……” 好吧,形式比人强,她闭嘴。 天罗七上前一步,弯身行礼,“中域圣灵教天罗七,见过神尊。” 嬴玉也跟着行礼:“中域嬴氏嬴玉,见过神尊,这是中域罗隐宗邢月,也见过神尊。”说完压着邢月行礼。 邢月:“……” 好气哦! 小鹿起身微微点头,矜持道:“嗯,汝等前来云梦泽寻吾,有何事?” 三人莫明产生了一种低人一等的渺小感,不由感到不适,尤其是邢月。 天罗七稳了稳心神,道:“此次吾辈前来主要有两事,一是代我教圣师白泽向神尊问安……” 小鹿突然开口:“白泽又当老师了?” 天罗七卡了一下,面不改色道:“圣师平易近人,愿传道解惑于教众。” “噗嗤哈哈哈~”小鹿笑了,四个蹄子踩来踩去,“白泽平易近人?别逗本神兽笑,山海世界谁不知道它高冷啊!” 山海世界,又是山海世界! 昔日,天罗七也曾听白泽无意中提起过,只是待他细问,白泽又沉默了。 现在……倒是个好机会! 天罗七试探道:“之前在圣灵教,圣师也曾说起过山海世界,话语中甚是思念。” 小鹿垂眸,倏而眨眼笑了,“小子不老实,想套本神兽话!不过,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天罗七:“……” 小鹿活泼起来,跳进了湖中,不过却并未沉下去,它好像没有重量,蹄子踩出了一个个涟漪,不断在水面上跳跃着。 “山海世界是吾等神兽的老家,地域广阔,自由自在!可惜有个天杀的剑修,也不知发得什么疯,硬生生一剑把山海劈开了一角,害得本神兽和另外十五个兽友沦落此地,真是夜夜无好梦,日日长哀伤啊!” 剑修?劈开一个世界? 嬴玉和邢月眼皮颤了颤。 天罗七挑眉,“敢问神尊,这剑修是何来头?” 小鹿停下了跃动的步伐,摇头:“没什么来头。”顿了顿,又说:“他老婆来头倒是挺大的。” 天罗七思索,道:“此前,我等也遇到了一个剑修,自称来自九州。” “唔……九州?”小鹿晃动着透明的鹿角。 天罗七:“神尊知道吗?” 小鹿:“当然!吾可是无所不知的崇明神尊!” “关于九州,就不得不提到洪荒啦!修士的本源大世界——洪荒。” 天罗七:“神尊请讲。” 小鹿圆溜溜的眼睛十分澄明,仿佛倒映了一个在火焰中荒芜的世界,“在鸿蒙太初之时,天地混沌,其中育有一先天神魔,名为盘古,你知道的,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盘古也是要出世的,他直接一斧头劈开了天地,更用自己的身躯支撑,那时候的天地是没有任何生灵的,只有盘古一人。” “一个人待久了,就容易寂寞,于是盘古就死啦,死后身体化为山川河流,日月星辰,总之,他把一切全部献祭给了那个世界,也就是真正的洪荒!而没有他的世界,终于开始生机勃□□来,神魔当道,龙凤争鸣,更是出现了第一位圣人!” 嬴玉插嘴:“我听说圣灵教也有圣人!” 天罗七凉凉的扫他一眼,嬴玉脖子一缩。 小鹿不屑:“他们那也叫圣人?连仙道第一劫都没渡!” 天罗七:“不敢妄称,世人抬举罢了。” “哼,以圣字开头的,都喜欢当老师,就像你教圣师,所以这圣人当然也要收徒了,圣人说,九为极数,然天道有缺,所以这个世界只有八个圣位。”小鹿目光悠悠,宛如透过了时空,看到了那方古老而强大的世界,“圣人这老头子坏的很,给了七个座位,又发了七缕据说是圣人之基的鸿蒙紫气,最后却只收了六个弟子,还有一个可怜的家伙,守不住宝贝,被那莫须有的圣位害死了,鸿蒙紫气也丢啦。” 天罗七三人已经听进去了,见小鹿顿住,就道:“然后呢?” 小鹿眨眼,“然后那六个弟子就在成圣的道路上苦苦追寻,唯一的一个女弟子,受天道指示,创造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种族——人!” “什么?!” 中域三人大惊。 小鹿得意道:“这就震惊了?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呢!人族拥有先天道体,生来便受天道宠爱……” 嬴玉举手,弱弱道:“等等,先天道体是什么?” 小鹿有些不爽这人打断自己,没好气道:“就是人形,两足两手一脑袋,这是最亲和天道法则的外形,其他生灵都要通过修炼,才能凝聚出来,人族却是生来便是,人人都是!” 嬴玉嘿嘿,“那我也是先天道体了?” 小鹿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没听我说吗?人人都是!” 嬴玉:“……” 天罗七:“神尊请继续。” 小鹿哼了一下,道:“除了外表,人族还具有独一无二的大气运,以及绝无仅有的智慧,虽然肉身脆弱,但依旧凭着自己的力量,创造出了适合人族的修炼之法,也就是修仙法,一步一步在蛮荒之地站稳了脚跟。” “而那位女弟子,也凭借人族功德成了圣人,其他的师兄师弟见她成圣,就也把主意打到了人族身上,通过立教发大宏愿,分割了人族气运,终于也登上了圣位。”小鹿同情的看了一眼中域三人,像割草一样,长一茬割一茬,真可怜。 天罗七心里也有些不舒服,“那人族自己呢?” 小鹿叹息道:“人族虽命运多舛,但坚韧顽强,经过了数次量劫,终于走到了顶峰!” 天罗七:“量劫?” 小鹿:“你不要打断本神兽的思绪!” 天罗七:“……哦。” 小鹿:“量劫就是天道因果累积到一定程度,天地难承其重,就会引发劫难,进行一次大清洗,被卷入量劫的生灵,都难逃一死。” 天罗七:“哦。” 小鹿斜他一眼,又继续道:“后来老圣人合道,补全了那一线生机,世间便只剩下六位圣人,多出来三个圣位,可是已经没有鸿蒙紫气了。” 嬴玉好奇,“那就出不了圣人了吗?” “当然出得了,虽然没有鸿蒙紫气,但有天地人三皇,不成圣照样可以登上圣位!”小鹿咧嘴道,“人皇统领人族,天帝位列天庭,地皇执掌轮回,三皇与圣人地位同等,但因为欠下了因果,所以气运不足,经常被量劫所扰。” 天罗七摩挲着下巴,“那跟九州又有什么关系?” 小鹿幽幽道:“九州就是洪荒的一部分啊。” 天罗七:“……” “一次无量量劫之下,圣人隐匿,洪荒碎裂,灵气稀薄,三皇权柄丢失,人族所居之地化为九州,妖兽盘踞之所化为山海,妖魔崛起于归墟,异族栖息九州之外。”小鹿突然哀伤起来,“本神兽出生的时候,山海世界已经没有大妖了,不然也不至于被一个剑修欺上门来!” “唉,不说了。”小鹿摇了摇头,对天罗七道:“你不是说找本神兽有两件事吗?第一件本神兽知道了,第二件呢?” 天罗七神色一动,严肃问道:“敢问神尊,晚辈之前遇到的那个剑修,有何弱点?” 小鹿:“……” 天罗七看它:“神尊?” 小鹿慢悠悠道:“本神兽知道,但本神兽不说。” 天罗七:“……为何?” 小鹿低头咬了棵草,含糊不清道:“惹不起。” 天罗七迟疑道:“他……来头很大吗?” 小鹿吐掉嘴里苦涩的草,“他老婆来头大。” 天罗七不解,老婆来头大?这话似乎崇明兽之前也说过。 等等…… 没什么来头。 他老婆来头倒是挺大的。 天罗七瞳孔巨震:“!!!” 顾长庚就是一剑削了一个世界的人?! 嬴玉和邢月也反应过来了,神色大变。 嬴玉喃喃道:“……怎么可能?” 邢月满脸惊骇,“自中域降临,已有数千年了!” 小鹿鄙夷道:“没什么好惊讶的,人家一个大乘剑修,只差一道天劫就能直接证就轮回剑道果位,活个几千年算什么?而且也不一定是当初的他,要知道到了一定境界之后,跨越时空长河,也是小事一桩!” 天罗七缓了缓扑通扑通的心脏,冷静道:“他老婆,到底什么来头?” 他不甘心……他一定要报仇!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小鹿同情的目光在天罗七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道:“还记得本神兽之前说的那缕消失不见的鸿蒙紫气吗?” 察觉到自己被同情了,天罗七咬牙,“不是丢了?” “是啊,丢哪去了呢?”小鹿问。 天罗七愣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鹿悠哉悠哉道:“他老婆,魂魄融合了那缕鸿蒙紫气,先天便是圣人之基,若无意外,就是第七位圣人了。” 天罗七:“……” 老婆当圣人?!!! 小鹿又道:“不过嘛,意外总是存在的,他老婆先天条件太好,缺了磨难,天道便要在他的魂魄上斩一刀,导致魂魄不全,命格自降一等。” 天罗七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又有机会了,然后就听崇明兽又言:“但天道总是疼爱他的,怕他太累,就送了个玩剑的大佬给他做夫君,陪着他一路平安无事。” 天罗七神情漠然:“玩剑的大佬?” 小鹿砸了咂嘴,“可不是嘛!顾剑主虽然没什么来头,平平无奇,但在剑道上的天赋,却是空前绝后的,而他修的又是轮回剑道,指不定将来要问鼎地皇之位,执掌轮回的。” 地皇……又是一个圣人。 天罗七:呵呵^_^ 小鹿毫无良心可言,说完了就赶人:“好了,你们快走吧,本神兽还要迎接贵客呢。” 天罗七皮笑肉不笑,“神尊,在下还有一事,想请神尊前往圣灵教做客。” 小鹿不悦:“不是只有两件事?” 天罗七幽幽道:“可是神尊并没有把顾长庚的弱点告诉在下啊。” 小鹿:“……” 突然有点慌。 ※※※※※※※※※※※※※※※※※※※※ 借鉴了洪荒流小说的一些设定。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省着点灵力,困住就行。”天罗七拿出一张金色的网,朝天上一抛,金网便迎风扩大,笼罩了一片天地,“圣师说过,崇明兽尚是幼年形态,力量不稳定。” “是。”嬴玉邢月严肃点头。 “艹你大爷,白泽!” 小鹿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停在金网里跳来跳去,身形闪烁在各个位置,却始终突破不了金网。 “果然——!”天罗七唇角微微上扬,愉悦道:“你逃不出牵丝网。” 天罗七记得白泽当时是这么评价崇明兽的,“崇明兽之所以全知,是因为它的血脉里融刻了时空法则,可以溯本求源,窥见时空长河下的真实,而非它生而知之。” “如今那躲在云梦泽里的崇明兽,只不过是一只幼兽罢了,它无法长大,也无法回家,它将永远都留在此处,和我们一样。”白泽目光宁静,微微叹息道,“或许,这就是福祸相依。” 福祸相依? 天罗七不明白圣师为何这么说,不能长大也不能回家,不都是祸吗?何来的福? 如今,他看着在金网中挣扎的崇明兽,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白泽……”小鹿咬牙切齿,痛骂道,“天杀的狗贼、叛徒!” 它停下来,抬头看了看金光闪闪的牵丝网,再次暗恨自己没法长大,居然被一张仅能拉扯空间的牵丝网拦住了。 牵丝网—— 用白泽的毛发织成,篆刻了空间符文,能轻微的影响空间波动。 其实在山海界里,崇明兽和白泽都是以智慧著称,只不过崇明兽的智慧来自于勘破时空的法则,而白泽却是因为它真的聪明博学且富有阅历。 简单来说,一个靠天赋,一个靠学习。 小鹿心中突然充斥了熊熊怒火,它头上的鹿角放出炽白的光芒,牵丝网上的剑金色符文慢慢消解了! 嬴玉察觉到,立刻看向天罗七,“七公子?” 天罗七轻轻一笑,“穷途末路的挣扎罢了。”他拿出了御兽环。 符文消解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御兽环。 小鹿目光有些暗淡,它明明是山海界赫赫有名的崇明兽,却被几个不到元神境的修士压着打…… 难道,真的要去和白泽作伴了吗? 崇明兽不甘心。 小鹿突然甩了甩尾巴,眼睛咻的一亮,“对了!贵客……贵客要来了!” 贵客? 天罗七心里顿生警惕,飞快结印缩小牵丝网,但已经迟了。 沧澜止云梦,却是风起时—— 在小鹿充满期望的目光中,破空之声忽起,一只银色的剑瞬息及至。 剑锋凌厉,势如破竹的划破了牵丝网。 天罗七瞳孔骤缩,仿佛尘埃落定般的吐出一口气,“顾长庚。” 嬴玉和邢月环顾四周,“他也来了?” 天罗七断开灵力,由着牵丝网坠落下来,强忍着法器被毁的反噬,面无表情道:“来了。” 小鹿钻出了金网,眨着大眼睛摇头晃脑,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贵客!本神兽的贵客!你在哪?” 邢月见不得再次功亏一篑,嘲讽道:“你不是全知吗?怎么不知道?” 小鹿呸她,“你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小修士懂什么?天机不可泄露者,才是本神兽的贵客!” 天罗七目光闪了闪,天机不可泄露? 突然,有一行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似有三人同行。 “哇,这里就是云梦泽?”有一身穿锦衣的小公子发出惊叹,身后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人,一人玄衣,一人白衣。 三人一前两后,悠哉悠哉的走了过来。 天罗七知道他们,为首的那个是獬豸主人,后面是顾长庚和谢道红侄儿。 “贵客——”小鹿欢呼雀跃,甩蹄子跑了过去。 魏思淼吓了一跳,一把推开,“鹿说话了?!” “崇明兽会说话不奇怪。”顾长庚张开手,银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回到了他的手上消失不见。 “崇明兽?”谢明夷倒是挺喜欢小鹿的,蹲下身摸了摸被推开后一脸委屈的崇明兽。 小鹿感受到谢明夷身上舒服的气息,不由凑过去蹭了蹭,眯起眼睛,发出愉悦的鸣叫,“呦呦~” “七公子?”看那边其乐融融,邢月脸色难看,向天罗七示意。 天罗七捏了捏鼻梁,心里烦躁的不行,走过去道,“又见面了,顾前辈。” 顾长庚垂眸轻笑,“真巧。” 天罗七冷冷的看着他,平静道:“不巧。崇明兽无主,此前我已将其捕获,前辈却一剑毁去我的法器,还请前辈给我一个理由。” 顾长庚眯起眼,“日行一善,够吗?”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天罗七却在短暂的沉默后,笑了起来,“够,当然够,前辈果然仁慈!” “七公子……”嬴玉握住天罗七的肩膀,有些担心他突然动手。 “我们走。”天罗七目不斜视,直接往外走。 嬴玉邢月虽不解,却也只能紧跟着他。 等他们三人都消失在视野中,顾长庚才把视线转移到小鹿身上,挑眉:“崇明兽?未成年?” 又是未成年……小鹿沮丧的睁开眼,幽幽道:“咱能不提这伤心事吗?” 顾长庚无情:“说吧。” 小鹿把脑袋埋进谢明夷怀里,闷闷道:“说什么呀?” 顾长庚懒洋洋柱剑而立,“这个世界的真相。” 小鹿身体一僵,装傻道:“不就你知道的那样吗?山海界破碎,碎片坠落此间,形成中域。” 一旁不说话的魏思淼偷偷朝顾长庚比了个剪刀手。 “然后,我们十六只神兽都……”小鹿声音戛然而止,一柄凉嗖嗖的剑架在了它的脖子上,它悄咪咪的瞅了眼,妈呀,居然是道器! 顾长庚:“说不说?” 小鹿抬头,朝谢明夷扑闪着大眼睛,可怜兮兮道:“我还没成年呢……” 谢明夷温柔微笑:“乖。” 顾长庚轻飘飘甩过去一个眼刀:“说。” 小鹿浑身一抖,干脆放弃挣扎了,整只鹿瘫倒在谢明夷怀里,丧丧道:“世界分低武、中武、高武、仙武,以及混元,最开始的洪荒就是混元世界,后来因为量劫衍化成的九州、山海、归墟、仙界、酆都、和九州之外的荒芜之地,其实都已经只是仙武了,世界降了一等。” 顾长庚面不改色:“继续。” 小鹿悄悄看了冷酷无情的剑修一眼,小声道:“除了以上五种世界,还有独一无二的原初世界,原初世界不一定是最强大的,但本源却是最完整最纯粹的,且大道凌驾于天道。” 崇明兽顿了下,道:“其实这个世界就是一个低武的原初世界,其本源比混元世界还有珍贵。” “原初世界很难升格,因为大道压制天道。所以一旦升格,天道觉醒,就会反过来与大道争锋,那是获取本源和证道的最好时机。” “证道?”顾长庚往右边轻瞟,魏思淼飞快给他比划了个三。 “是,证道。”小鹿认真的点了点头,“大道三千,若证得道果,成大道之主,就能跳出天道,摆脱因果轮回。” 成仙不等于证道,一般来说,只有圣人,才是真正的既证道者。 顾长庚被世人尊称剑道之主,正是因为他在生成剑域的时候,引发了剑道共鸣,大道赞礼。 上一个得到大道赞礼的还是未成圣的三圣人。 可以说,只要他能成仙,凝聚自身剑之一道的道果,就有资格成为真正的剑道之主。 顾长庚呼出一口气,证道啊,任何稍微有点追求的修士都想证道。 但这离他还很远,他连仙都不是。 微微摇头,散去心中妄念,顾长庚肃然道:“继续说,说你自己。” ※※※※※※※※※※※※※※※※※※※※ 感谢在2020-09-03 18:14:06~2020-09-07 07:2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桑 30瓶;路人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小鹿埋头,两只前蹄搭在谢明夷膝盖上,心虚道:“我就一只小小的崇明兽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魏思淼露出一个微笑,再次比划了一个剪刀手。 顾长庚眸中露出一抹寒光,霜无再次移到小鹿脖子上。 崇明兽:“……” 为何要恐吓一个宝宝! “快说!别吞吞吐吐的。”顾长庚不耐烦道。 小鹿咽了口唾沫,可怜巴巴道:“我承认,我有罪,我不是个好兽,其他十五个兄弟姐妹,都是我诱哄来的。” 当初把柄不知何处而来的剑,散发着天地浩然之气,悬浮于空中,给了它们这些山海界的生灵足够的时间撤离。 是它,一只小小的、未成年的崇明兽,欺骗了大家。 它说它透过时空长河,看到了机缘,那方剑刃之下,是无穷的生机,越过去就一步登天。 因为它是崇明兽,所以大家都信它,以至于忽略了它还是只幼兽。 只有白泽提出了质疑。 当时的崇明兽气势汹汹,“那你走开好了!不要妨碍我们!” 白泽沉默后,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崇明兽嘲笑他言行不一。 然后,山海界就被削了。 它们这些执迷不悟又胆大妄为的神兽,全都伴随着山海碎片,坠落深渊。 到了没有灵气的低武世界,很多神兽都怪它,崇明兽嘴硬:“反正、反正我就是看到了机缘,你们爱信不信!” 九尾狐、獬豸、腓腓、讹兽还有蜃羽蝶,依然相信他,而其他的神兽,都选择了白泽,留在那块还保留灵气的山海碎片上,等待着某一天重回山海界。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中域的那些神兽经历了生死,也不在抱有希望了。 而当初相信它的五只神兽,也在一年又一年的等待中,丧失了信心,逐一离开了小鹿。 最后,只剩它一只幼兽,兜兜转转来到了云梦泽,一住就是几千年。 低武世界的法则不适合它,小鹿还未来得及长大,便已经历了死亡。 这里也没有轮回,它死后真灵直接卵化,埋在某处等待重生。 重生的痛苦,只有它和另外十五只神兽知道。 有时候,它痴痴的看着湖水中自己依旧年幼稚嫩的倒影,一遍一遍在心里大声说,这里就是有机缘!本神兽不后悔! 确实有机缘,但这机缘来得太慢,小鹿等了好久,等到它已经麻木了重生带来的痛苦,机缘才姗姗来迟。 “这不能怪我!”小鹿跳了起来,大声嚷嚷,“我是看到了,真的看到了!低等的原初世界!这机缘还不够大吗?” 顾长庚垂眸,阳光透过纤长的眼睫毛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他蓦然抬头,直视小鹿的眼睛,“你,准备怎么获取机缘?” “或者说,你为了机缘,都做了什么?” 小鹿心脏怦怦跳,下意识躲过了顾长庚的视线,支支吾吾道:“也、也没做什么……就,几年前骗了个皇子,让他建立运朝,当人皇。” 顾长庚挑眉问:“你的目的呢?” 小鹿四只鹿蹄有些慌乱的在地上踩着,“我、我只是希望此界有轮回,这样我就不用死了又死,我想蹭一蹭人族气运,直接真灵轮回。” 说完,它又急匆匆补了一句,“当然了,如果碰上世界升格,得到本源就更好了。” 顾长庚不置可否,“是吗?” 小鹿:“……是啊。” 魏思淼偷偷比了个剪刀手,顾长庚点头,“好吧,既然这样,我没什么要问的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顾长庚蹲下身,与小鹿平视,“一,跟我去中域,二,留在云梦泽,那也不许去。” 小鹿再次感受到了激动的滋味,毫不犹豫道:“我选二!” 顾长庚笑了,“那就说定了,留在云梦泽,哪儿也不许去。” 小鹿拼命点头。 顾长庚静静的看了它一会儿,转身离开,“明夷,思淼,我们走吧。” …… 离开云梦泽后,魏思淼不解道:“后面我给你比划了二,你怎么不拆穿它?” 顾长庚伸了个懒腰,惬意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一只未成年,我还真跟它计较不成?人心明晦,天机难测。” “生死,各安天命咯。” 魏思淼固执问:“那它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顾长庚叹息:“一直活着虽然痛苦,但真正的死亡,更让人恐惧。” “它想回到山海界不假,可它在山海界是会死的,它既想不死,又想长大,只有一个办法。” 魏思淼:“什么办法?” 顾长庚一字一句道:“寄托人族气运,与人皇签订契约,成为运朝的图腾。” 那小鹿应该之前花大代价窥视了时空,知道了二皇子项承的未来,才会把筹码都压在一个凡人身上,顾长庚心不在焉的想。 进云梦泽之前,顾长庚跟魏思淼商量过了,因为崇明兽喜欢说谎,而刚好獬豸知真假。 顾长庚就设法隐藏了獬豸方气息,让魏思淼到时候跟他打手势,三是真,二是假。 魏思淼:“为什么三根手指代表真呀?” 顾长庚:“因为是ok。” 魏思淼:“那为什么两根手指代表假?” 顾长庚:“因为剪刀是x。” 魏思淼:听不懂。 …… 顾长庚看着即将西下的夕阳,陷入了沉思。 他因为不清楚中域的方位,就在天罗七身上留下了通玄印记,可以感知方位。 谁知不久前,察觉到他们往云梦泽赶,就知道他们在打崇明兽的主意。 顾长庚轻声道:“世界升格,天机晦暗。” 否则,以崇明兽的力量,哪怕布下天罗地网,也不可能抓到它。 “走吧,叫上乔安他们,我们要去中域了。” 跟着顾长庚一起去中域的人,除了顾长青、魏思淼和乔安,还有空远大师。 一个腓腓之主,一个獬豸之主,一个九尾之主,一个讹兽共生。 可以说,阵容相当豪华! 顾长庚从洞天里掏出了一个布满了灰尘的飞舟,正式杨帆起航! …… 飞舟上,邢月无精打采,这一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嬴玉看着面露微笑的天罗七,欲言又止。 天罗七看他一眼,道:“想说就说。” 嬴玉耸拉着眉梢,苦闷道:“这次大陆之行,一无所获啊。” 天罗七淡淡道:“当然有所获。” “嗯?”嬴玉竖起了耳朵,“什么?” 天罗七轻笑,“最起码,我知道了顾长庚的弱点。” “仁慈,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嬴玉想起来了,顾长庚说自己日行一善,七公子夸他仁慈,可是…… “万一他只是胡说的呢?”嬴玉不相信世上真有日行一善的大好人。 “日行一善确实只是胡言,但顾长庚却是真的仁慈。”天罗七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从我们手中救下神兽,这代表在他眼里,捕获神兽是错误的行为。” “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修士,有人不断的在他眼皮底下,做他认为错的事,他居然没有把人杀了?”天罗七喟叹,“呵,真是糟蹋了那种力量!” 天罗七扪心自问,若有人在他面前做他不喜的事,而那人他随手便可抹杀,那他定不会心慈手软。 所以说,顾长庚,真仁慈啊! 天罗七心中郁气一扫而空,“仁慈的修士,和凡人有区别吗?” 不知何时起,中域的修行者,开始崇尚大道无情,但凡入道者,必斩断尘缘。 ※※※※※※※※※※※※※※※※※※※※ 感谢在2020-09-07 07:20:01~2020-09-07 10:2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送走了两波人后的云梦泽—— 小鹿懒洋洋的趴在地上,嘴里嚼着草,感叹:“吾期待已久的贵客,终于来了!” 没错,前两波都是恶客! 小鹿龇牙,前一个想抓它,后一个威胁它,都不是好东西! 只有对它敬爱有加的稳重皇子,才是它云梦泽的贵客! 二皇子:“此番冒昧前来,只因无意得知了龙脉的消息,还请阁下指点一二。” 这位来自大楚皇室的二皇子,姿态十分恭敬,神情温和,彬彬有礼。 小鹿抬起一个蹄子,矜持道:“龙脉的事,本神兽当然知道!但你须知,龙脉此刻还在休眠,一旦惊动,恐会逃离。” 二皇子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这龙脉……究竟是何物?还有灵智,会逃跑?” “天下之势,两山之间必有川矣,大川之上,必有气矣。”小鹿微眯着眼,叨叨道:“气,人之命也,地之运也,乘风则散,界水则止,若使之聚而不散,则为地脉。地脉之始,起于昆仑,地仙祖曾言,天成象,地成形,若地承天命,则龙出海口,化龙身为地势,藏龙穴于山间,是为龙脉。” “如果说地脉汇聚的是大地苍生之气,那龙脉汇聚的就是人族帝皇气运,上可明德帝皇,中可护佑百官,下可福泽万民。龙脉成型前,是没有灵智的,但云梦泽的这处龙脉,受本神兽的恩惠,即便离成型还差一只眼睛,但也已经生出灵智了,不过还在休眠而已。” 小鹿咂咂嘴,意犹未尽道:“你要建立运朝,收服龙脉是不可避免的,只有拥有龙脉,王朝才会稳固,帝王才得以修行。” 二皇子怔了一下,问小鹿:“那我该如何做?” 小鹿眨眼:“简单,献祭一个你的兄弟姐妹就行了。” !!! 二皇子瞪大了眼睛,心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他艰难道:“为、为何要献祭?” 全知的崇明兽一脸天真道:“本神兽不是说了吗?龙脉还差一只眼睛,你们皇室子弟身上多多少少都带有一点龙气,若献祭一个皇室成员,补全龙气,不就能让龙脉早日成型了吗?而且,你的兄弟姐妹与你同根同源,到时候得了馈赠的龙脉就会主动亲近你,愿意奉你为主。” 小鹿突然贴近他:“这样,不好吗?” 二皇子沉默了,说实话,除了一母同胞的项岿,其他的几个兄弟,他真的不放在心上,但是,沾了人血的龙脉,真的能让他建立运朝吗? 他哑声问:“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骗我?” 小鹿摇头,“唉,你居然觉得我会骗你,真让本神兽伤心!” 二皇子抬眸,“这是唯一的办法吗?” “本神兽只能告诉你,这是最好的办法。”小鹿嘻嘻哈哈,“你也可以尝试强行收服龙脉,不过有可能会损伤龙脉根基哦!” 二皇子又问:“如何强行收服?” 小鹿:“用五百活人的鲜血,污染龙脉之灵,使其失去神智,你就可以趁虚而入啦!” 二皇子闭上了眼睛,“……你让我再想想。” “不要想太久哦,还有一百多天,龙脉就会自己长出眼睛,你没有修士的力量,到时候就只能看着龙脉逃走啦!”小鹿看似好心道。 二皇子咬牙,“我知道。” 这一刻,他对崇明兽产生了十足的厌恶。 二皇子项承离开了云梦泽,说是百日后再来。 小鹿打了个哈欠,缓步走到湖边,蹄子心不在焉的划水,扰乱了平静的湖面。 “昂——” 湖底幽幽传来了一声龙吟。 小鹿咧嘴笑了笑,它在察觉到龙脉诞生的那一刻,就耗损力量将其接引到了云梦泽,还误打误撞提前让龙脉觉醒了灵智。 龙脉成型还差一只眼,按照山水之势,这只眼就是这片湖泊。 若真采取献祭之法,就需将祭品沉入湖中。 “才不要弄脏湖水呢!”小鹿嘀咕道。 它作为一个爱干净的崇明兽,早晚都在湖里洗一次澡是必须的。 所以那些话,都是它拿来护佑二皇子的,为的只是让他把真正的人皇带到云梦泽! 是的,真正的人皇! 崇明兽一开始在命运中看到的人皇,就不是二皇子。 二皇子拥有很多为皇者的特质,果断,聪慧,强势,冷静,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但这些放在人皇身上,都不是最重要的! 凡俗帝王需要的仅仅是才能和道德,而气运王朝的帝皇还需要绝对的力量和勇气。 与命运抗争的大无畏精神才是他们不可或缺的品质。 二皇子想得太多,反而不适合。 现在天机混乱,崇明兽已经看不到未来,但它想,只要二皇子还想要龙脉,就肯定会再来。 到时候,他会带来祭品,带来真正的人皇! 唉,小鹿突然叹气,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剑修不许它离开云梦泽,它就能亲自去找人皇了。 …… 二皇子回到云梦泽外的落脚处,面色难看。 一名谋士迎了过来,被他吓一跳,“殿下,发生了什么?” 二皇子捏了捏鼻梁,头疼欲裂,“没什么,被骗了。” 谋士大惊:“崇明兽说谎了?” 二皇子摇头,“它就没说过真话。” 谋士瞠目结舌,“那……那运朝之说也是?” 他们谋划了这么久,如果现在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假的,谋士觉得自己可能会疯。 二皇子沉默片刻,缓缓道:“运朝是真,人皇也是真,只不过,被利用也是真。” 这也是他离开云梦泽后,才想明白的,从一开始,崇明兽就在利用他。 “利用?”谋士脸黑了,恼怒道:“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崇明兽区区一个畜生,居然敢——” “行了。”二皇子摆手打断谋士,疲倦道:“你也说了,只是一个畜生,人没必要跟畜生计较。” “可是……”谋士不甘心被骗。 “现在我们要想的,是如何破局,愤怒是无用之举。” 他仰头闭目养神,轻声道:“如今我们只知是被利用了,却不清楚它的目的,但无非是想从建立运朝的这一过程中得到什么好处,大抵是……气运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 “或者是它性格顽劣,纯粹的想戏弄我。”二皇子微微抬眼,漆黑的眸子离闪过一丝寒光。 谋士正色道:“应该不是想戏弄殿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哪怕是畜生,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其实,这说开了也就是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只要殿下不介意。” “不介意?呵,那也要看它胃口有多大。”二皇子敲了敲桌面,眉梢微挑道:“而且你如何确定是互利,不是寄生?” 寄生?谋士愣住,背后莫明冒出了冷汗。 “这次去云梦泽是为了龙脉,龙脉是运朝之基,不容有失。但崇明兽说,要献祭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兄弟,才能收服龙脉。”二皇子淡淡道。 “兄弟?”谋士惊骇,“殿下,崇明兽可是又在说谎?” “当然。”二皇子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龙脉乃山河地脉之气凝结,天下苍生供养,是堂堂正正的浩然之势,又怎么会要求以血肉祭祀?恐怕真的照它说的做了,龙脉就废了。” 从崇明兽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二皇子就知道它在说谎,能奠定一方运朝的龙脉,岂会如邪物一般要活人当祭品? 谋士有些纳闷,“可这不合理啊,殿下您也说了,崇明兽想从运朝获得好处,而龙脉又是建立运朝所必不可缺的,那它为何要在龙脉这件事上撒谎呢?万一影响了运朝——” “若不会影响运朝建立呢?”二皇子突然开口,他目光凝聚在某处,定定的看着,道:“若受影响的只有我呢?” 谋士不解,“殿下……” “哈哈!”二皇子倏而大笑,“运朝是真,人皇是真,可惜,不是我罢了。” 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往日的迷惑全都消散。 龙脉的消息是顾长泽堂弟说的,说的是龙脉现世于两百日后,而根据崇明兽的话,龙脉成型的时间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但若是血祭,就会提前龙脉出世的时间。 以他们的能力,如果不血祭就无法收服龙脉的话,那顾长泽的堂弟定会告知他们。 顾长泽的堂弟顾长庚是个很神秘的人,似乎全知,又仿佛全能,但比起崇明兽,二皇子觉得他还是更愿意相信顾长庚,毕竟,他们都是人族。 崇明兽曾说过,人皇与天道并肩,若他将来真的可以成为人皇,那狡诈的崇明兽一开始便不会骗他。 既然已经说了谎,那就意味着他在崇明兽眼中,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人皇。 此刻方是大梦初醒! “殿下!”谋士皱眉道,“还只是猜测而已,殿下不可轻言放弃!” “放弃?我不可能放弃。”二皇子眼中露出一抹疯狂,“自及冠起,已有六年了。我不拜苍天,不敬鬼神,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汇聚天下人族意志,加冕为皇。” 如今却发现,他很可能只是为了另一人做嫁衣?呵呵。 谋士松了口气,二皇子不放弃就好,他笑道:“殿下,就算崇明兽真的另有人选,可畜生的眼光能有多好?它看中的人,如何跟殿下相提并论?” “慎言。” 二皇子冷冷道,“它是神兽,它看中的人,自然非同小可,只是不知,它看中了谁。” 谋士收敛了笑意,严肃道:“这很简单,殿下,如果您真的要带祭品,会带谁呢?” 二皇子若有所思,传闻崇明兽具有未卜先知之能,它不可能真的让活人血肉污染龙脉,那它声称要的祭品,十有八九就是它真正看中的人。 首先排除项岿,他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带谁也不可能带他。 然后是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其中大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都有自己的势力,且跟他关系不太好,他很难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把人带走。 三皇子平庸,五皇子痴傻,只有这两人是他最容易下手的目标。 可是……崇明兽真的会选择这样的人成为帝皇吗? 二皇子陷入了沉思。 半饷,谋士问:“殿下,可有头绪?” 二皇子深深呼出一口气,转头问:“三弟是真平庸,五弟也是真痴傻,你觉得崇明兽会看上谁?” 谋士摸了摸下巴,道:“应是五皇子。” “哦?”二皇子挑眉。 谋士笑道:“痴傻是病,平庸不是。” 二皇子抚掌大笑,“是也是也!既是病,就可以被治好!” “那殿下准备怎么做?” 二皇子抬眸,道:“……带阿岿来祭祀龙脉。” “七皇子?”谋士诧异。 二皇子低头轻笑,“阿岿自小与我亲近,我说什么他都是听的,若我真的不成,就改护阿岿吧,他若能成皇,与我……也无不同了!” “殿下……”谋士欲言又止,他想问二皇子,万一崇明兽看到的真的就是项岿呢?毕竟谁也不知,会不会阴差阳错,反倒实现了崇明兽的目的。 二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若是结局注定无法更改,那我为何不选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结局呢?” 谋士叹息,“是,殿下!” 二皇子沉默片刻,又道:“但我还是想拼一把,百日后,我先独自去云梦泽,你带阿岿在这里等我。” “殿下,你想做什么?”谋士突然有些担心。 二皇子负手与谋士擦肩而过,淡淡道:“唯有破釜沉舟,才能逆天改命。” ※※※※※※※※※※※※※※※※※※※※ 感谢在2020-09-07 10:20:00~2020-09-10 09:5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木木木123 10瓶;大众情人i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无尽海域。 墨色的海水幽深无光,几乎看不到鱼群。 高空之上过于无聊,飞舟早已落在了海面,顾长庚躺在甲班上的座椅上,一本书盖着脸遮蔽阳光。 乔安和魏思淼各拿一根鱼竿站在船头钓鱼。 空远大师在房间里念经。 谢明夷端着一盘水果走到顾长庚身边,掀开一半书,露出下半张脸,“张嘴,啊——” 顾长庚听话:“啊——” 一颗葡萄掉进了他嘴里,嚼几口吞下。 谢明夷惊了:“你不用吐皮吗?” 顾长庚手动撤书,伸了个懒腰,道:“为什么要吐皮?” “涩嘴啊。”谢明夷理所当然道。 顾长庚好像被戳中了某个笑点,笑意融融地一把搂住谢明夷的腰,往怀里揽,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亲亲他的嘴巴,轻声轻语:“你尝尝,涩不涩?” 谢明夷仰着头,下意识舔了舔,反应过来瞬间爆红,转头看乔安和魏思淼。 见那两人依旧不动如山的在那钓鱼,微微松了口气。 谢明夷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气呼呼的又把水果端走了。 顾长庚失笑,他拍了拍钓鱼双人组的脑袋,“别装了,看见就看见呗。” 乔安转过头来嘿嘿直笑,“这不是怕嫂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吗?” 魏思淼双手抱胸,嘟囔道:“顾兄,你们还未成婚呢,这也太腻乎了。” 顾长庚瞟到他们旁边的桶,一条鱼都没有,不由乐了:“你们钓鱼的技术有待提高啊。” 魏思淼磨牙:“跟钓鱼的技术没关系,这块海域根本就没有鱼!” 乔安举手:“没错,我作证!” 顾长庚:“……那你们还在这里钓一上午?” 知道没鱼,还钓? 乔安突然丧气,“这不是……调整心情吗?我和思淼到现在都没引气入体,有点难受。” 魏思淼也肩膀耸拉下来,“我们资质不好,进步慢也能接受,可……”他略有些烦躁的揉乱头发,“一点进度都看不到,就感觉抓瞎了一样,心里没底。” 顾长庚沉吟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修炼慢,看不到成果,不是资质低的原因,而是因为你们的契约灵兽吸取了你们的灵气?” 乔安:“???” 魏思淼:“???” 顾长庚摊手:“这些日子,我看九尾和獬豸好像都肥了不少。” 乔安回想自家九尾狐,最近毛发格外顺滑,尾巴肉乎乎的,他还想着,船上也没啥肉吃,怎么就养肥了? 魏思淼更是拳头咯嘣响,他家的獬豸已经快半个月没有钻他耳朵了,那小羊犊子一样的体型也莫名膨胀了不少。 如今真相被顾长庚点破,两人怒而摔鱼竿,转身进了船舱找整天跟腓腓赖在一起的两只偷吃的神兽。 乔安怒不可遏:“九尾!你太过分了!把灵气还给我!” 九尾不屑:“嘤!” 魏思淼一脸失望:“獬豸,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居然也玩这一套?!” 獬豸羞愧:“么么~” 两只神兽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狡猾的狐狸高傲的抬着头颅,鄙夷的看着自己正在跳脚的主人。 而獬豸是正义诚实的神兽,本来就因为吸取了主人灵气而感到羞耻,更别提被当面质问了,脑袋都要埋到地下了。 “咪呜~” 一旁的小奶猫绕着魏思淼小腿咪咪叫个不停。 魏思淼看了眼獬豸,又看了眼腓腓,果断拎起猫咪走人,“獬豸,这事你自己反思吧。” 獬豸主动面壁思过去了。 留下乔安和九尾狐大眼瞪小眼。 乔安指着獬豸的背影:“你也面壁思过去!” 九尾优雅的舔了舔爪子:“哼!愚蠢的凡人!你既奉养了九尾大人,就要从一而终!些许灵气算得了什么?以后你还要赚灵石给九尾大人!” 乔安捂住胸口:“……家门不幸,造孽哦!” 九尾狐懒得理他,只嫌弃的递过去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乔安埋首:“……好软,嘤~” 九尾得意忘形的嘤嘤笑了起来,看吧,愚蠢的人类只要一条尾巴,就能治愈所有伤害。 它觉得自己以后吸灵气,可以放心大胆的吸! 羡慕死獬豸! 正畅享未来的九尾突然浑身一凉,它转头一看,就见那个恐怖的剑修走了进来,朝它笑了笑。 剑修看起来很温和:“凡事过犹不及,莫要得寸进尺。” 九尾却吓得抖了抖尾巴:“……嘤~” 外面腓腓正躺在魏思淼怀里,突然切换了意识,成了顾长青。 莫明羞耻的顾长青:“……咪呜!” 小猫咪奋力挣扎起来。 魏思淼按住腓腓,满脸困惑,“它这是怎么了?突然发疯?” 一旁的谢明夷知道是顾长青醒了,就飞快带过这个话题道:“猫就是这样的,刚刚缠着你,一会儿就不认了。” 魏思淼点头,猫确实是怪的很,他揪住腓腓后颈,提起来上下打量,“听顾兄说这猫,是长青在世时养的?” 猫咪突然僵住,圆滚滚的猫眼瞪着魏思淼。 谢明夷迟疑道:“是。” 魏思淼好像很感兴趣,追问:“那长青给它取名了吗?”这一个月来,他和乔安都在拼命修炼,只听顾长庚介绍说这猫是神兽腓腓,长青养的,其他的都不是很清楚。 “起了,叫毛毛。” 魏思淼咧嘴笑了起来,“毛毛?哈哈,果然是他的取名风格,简单易记又俗气!” 藏在猫咪体内的顾长青不高兴了,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呼噜声,爪子跃跃欲试。 魏思淼躲过一爪子,诧异道:“它还想挠我,这猫!” 谢明夷有些无奈,俯身将腓腓抱了起来,“可能是饿了,我带他去吃点东西。” 顾长青在弟媳的怀里倒是很老实,也有点心虚,悄咪咪的伸长脖子到处看。 “找什么呢?探头探脑的。”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提起,顾长青四肢无力的垂下来,怂哒哒的看着堂弟。 “多大的猫了,还赖在别人怀里?”顾长庚拨弄着猫耳朵,对他凭借小猫咪的身份占道侣便宜一事很不满意。 两人进房,谢明夷关上门,“长青的事,真的不用告诉他们吗?” 顾长青举爪:“咪咪咪呜!” 顾长庚随手将喵喵叫的腓腓放到一边:“你看,小堂兄自己不愿意。” 谢明夷不解,蹲下身摸了摸喵咪:“为什么啊?他们都很在意你。” 顾长青摊成了一张饼,有气无力的咪了一声。 “他说什么?”谢明夷抬头看顾长庚。 顾长庚悠悠道:“觉得丢脸。” “咪呜!”顾长青一跳三尺高,怒撞堂弟大腿,“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我不是觉得丢脸才不告诉他们的!” 顾长庚低头看他:“那你之前说人猫有别,各走一边,是真的准备日后不见了?” 顾长青郁闷道:“没有,我……我就是心里别扭,不想这么快告诉他们。” 顾长庚一针见血,“别扭,就是因为觉得丢脸。” 顾长青:“……” 好吧,他承认,就是觉得丢脸,矫情了。 他在魏思淼和乔安眼里已经死了,他们都已经为他哭过丧了。 堂弟刚把他们带上来的时候,顾长青还是挺开心的,心里也只是有一点不好意思。 可现在都瞒了一个月了,再突然告诉他们,说你们平时撸的猫就是你们的好兄弟顾长青…… 想想都觉得尴尬! 有些事,越往后拖,越不想面对。 此刻的顾长青就是这样,他皱起脸,问:“那能不能等我找到合适的肉身,再跟他们说啊?” 顾长庚摇头:“合适的肉身不好找。” “那怎么办?”顾长青可怜巴巴,“我不想顶着毛毛的壳子跟他们说话。” “放心,你们语言不通,想说也说不了。”顾长庚慢斯条理道,就连顾长青自己,也是腓腓认主后,才听得懂喵族语言。 顾长青:“……” “不过你可以修炼我教你的功法,炼化腓腓口中横骨,就能说人话了。” 顾长青眼睛亮了亮,甩着尾巴溜了。 谢明夷好奇:“他干嘛去了?”怎么跟打了鸡血一样? 顾长庚:“努力学习,刻苦修炼。” 他不允许这艘船上,有不努力修炼的船员! 谢明夷想了想,道:“空远大师沉迷修炼,昨天晚饭都没吃,可他为何也没引气入体?” 顾长庚笑道:“你要知道,这世间有一批命格奇特的人,他们修炼是不受自身资质影响的,只要能吻合命数,就能一飞冲天。” “空远大师就是其中之一?” 顾长庚:“不错,空远是天煞孤星命格,气运低迷,劫数缠身,他只有不断的渡过九死一生之局,才会气运暴涨,得到机遇。” 所以,空远儿时遇险得讹兽,遁入空门后远离危机,就没什么变化,直到他外出游历遇了几次险,短短几年,就声名远扬。 谢明夷却是惊呆了,“这么惨?” 顾长庚忽的凑过去亲他的眼睛,“无碍,他命硬。” 谢明夷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羞耻道:“……别闹。” “你不喜欢吗?”顾长庚手撑在两侧,垂眸问他。 少年人的身体,就容易躁动,时刻想着把喜欢的人叼回窝里,哪怕什么都不干,闻着味也舒服。 谢明夷环住他脖子,小心翼翼的把脸贴上去,咕哝道:“喜欢……但、你别急嘛。” 他现在有点心慌意乱,也不知怎么了,未婚夫好像突然之间变得强势又深沉,常常一句话就让他面红耳赤。 顾长庚一把托起道侣,心满意足的把人抱在怀里,低下头吻他。 “不急,我们慢慢来。” 他抓住谢明夷的手,十指扣住,将言语都淹没在唇齿间。 一吻毕,顾长庚抵着他的额头,沙哑着嗓音问他:“今晚睡我这,好不好?” 谢明夷眸子泛着水光,软绵绵道:“不好,我也要努力修炼。” 顾长庚认真道:“修炼也要劳逸结合。” 谢明夷:“……反正、不好!” “行吧。”顾长庚惋惜的叹了口气。 谢明夷近乎逃离般的疾步回到自己房间。 还没松口气,就听到隔壁在敲墙,“笃笃——” 谢明夷纠结着走过去,“你干嘛呢?” 然后就听那人道:“孤枕难眠,想你了。” 谢明夷:“……呸!” 改天要不要换个房间?住隔壁太危险了。 不知不觉,有色心没色胆的谢明夷,连色心也被吓回去了。 …… 外界海面起伏不定,似若隐藏了大恐怖。 一条被顾长庚放生的蠃鱼,在船下焦急的转圈,想飞上船板,却总被防御阵法阻挡。 太阳西下,夜幕即将拉开。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归墟—— 位于九州与山海之间,混沌魔气凝聚而成的巨型海沟,里面是数不清的魔物。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魔物从归墟爬出,吞噬九州生灵。 当初横空出世的那一剑,不仅削去了山海一角,伴随而来的剑气也绞碎了部分归墟里沉睡的魔物。 魔物的血肉掉落在这个世界的海里,蓝紫色的血液侵染了海水,魔化了里面的生灵。 而后形成的无尽海域充斥着混乱和杀戮,后天转化的半魔物没有理智,且更加嗜血,若不是中域有法则屏障护持,也要像九州一般常年受魔物侵袭。 半魔物厌恶阳光,所以无尽海域生成了大片的墨藻,大晴天的一眼望去,无半点澄明,反而幽深昏暗。 中域人前往大陆基本上都是乘飞舟凌空而行,唯一一个可正常往来于无尽海的生灵就是蠃鱼,它在水中有极速,可飞快的穿越无尽海,抵达西海域。 故这么多年来,无尽海被众人忌惮,却也不曾闹出什么大事,一片幽暗寂静。 但最近无尽海却是有些热闹。 因为蠃鱼失去踪迹,嬴氏急了,在无尽海上大肆搜寻。 海底沉睡的半魔物,被惊动了。 就在三日前,嬴氏支脉的成员,被半魔物突袭,几个修为尚浅的族人根本抵挡不住,海水被鲜血染红,残肢漂浮在海面上,让前来查探的弟子胆战心惊。 而鲜血的气味,更让那些半魔物兴奋了,它们游弋在法则屏障外,不断发出刺耳的嚎叫。 “该死!那些鬼东西又在外面叫了!”一个身披金甲的青年烦躁的低声咒骂。 旁边一白衣男子倒是淡定,“莫慌,罗七传来音讯,还有半日便可抵达,到时便可彻底关闭屏障了。” 两人都出自圣灵教,跟天罗七一样是候选圣子之一,金甲青年名为皇极一,另一个名为上虞四。 中域屏障至关重要,每次开启关闭都是由圣灵教负责。 此次中域招收的十名弟子都已经回来了,只因天罗七三人未归,所以屏障迟迟未关闭。 “也不知嬴氏到底发的什么疯,都已经见了血了,还想出海?!”皇极一面沉如水。 上虞四摇摇头,“嬴氏族地内有一口井直通无尽海,他们仗着有蠃鱼鳞片制成的盔甲,无惧海水侵蚀,就放肆大胆的潜入无尽海,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虞四。”皇极一突然道,“你说嬴氏不顾族人性命也要出海,是为了什么?” 上虞四微微一笑,道:“总不至于,是蠃鱼不见了吧。” 两人互视一眼,又默默移开,转而透过水波一般的屏障,看那片凶煞至极的海域。 他们都能猜到一点,定是蠃鱼出了问题,否则嬴氏不可能这般疯狂。 但这种事不需要他们操心,他们只是晚辈弟子,做好分内之事就行。 圣灵教一共九位待选圣子,最终的圣子人选,是要由白泽亲自钦定的。 九个待选圣子中,外人较为熟知的除了天罗七,就只有皇极一和上虞四了。 其他六位都很神秘,甚至连名字都不曾外露。 而这一辈的修士,大多都推崇皇极一,毕竟是圣灵教位列第一的圣子人选,且与修习术法的修士不同,皇极一擅长战法,是个彻头彻尾的战斗疯子。 上虞四和皇极一关系好,每次有任务都结伴而行,相比之下,天罗七就是个独行侠了。 “算算时间,罗七他们快到了。”上虞四道。 皇极一神色莫明,“听楚氏那个女修说,罗七似乎遇到了什么事。” 上虞四好笑道:“你担心他?” 皇极一瞪眼:“怎么可能?我只是在想,他会不会得到了什么机缘,这才拖延回来的时间!” 上虞四:“……中域之外毫无灵气,又哪来的机缘呢?” “你不懂!”皇极一有些暴躁不安,“罗七那伪君子,若真的得了机缘,这次回来变强了,很有可能挑战那两个家伙!” 上虞四沉默了下来,淡淡道:“与我们无关。” 皇极一倏而冷静下来,是啊,与他们无关,一和七,差的太远了。 “皇极兄!上虞兄!”突然有人喊他。 皇极一漠然转身,就见两男一女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男子来自罗隐宗,名为赵晗,师从周百历,另一个男子是楚氏直系,名为楚云。 而那名容貌秀丽的女子则是来自白槎城,是羽帝的亲传弟子,名为潇霜。 在年轻一辈,都挺有名的。 然而面对这三人—— 皇极一:“……” 上虞四:“……” 两人同时面无表情。 皇极一心里烦的要命,这些外人到底在瞎叫唤什么呢?他是叫皇极一,但皇极二字既不是他的名,也不是他的姓! 同样,上虞四也不姓上虞! 他们这些圣灵教的待选圣子,名字都是圣师白泽起的,具有某种特殊的寓意。 但对于皇极一来说,这个名字只代表了他的序列—— 是可以更换的。 你在哪个位置,就叫什么名字。 九个待选圣子之间,也只称后两字。 他宁愿所有人都像圣灵教弟子一样,称呼他为一公子,就像罗七,出门在外,同辈都唤他一声七公子。 上虞四也是这般想的,毕竟谁也不知,会不会有哪天,他们就不叫这个名字了。 “见过三位道友。”皇极一和上虞四小幅度的拱手,举止语气中都带着“我们不熟”的意思。 圣灵教的人,都比较排外,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楚云性格较粗犷,直接握住皇极一的手,兴冲冲道:“皇极兄,我已将卷云手练的炉火纯青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再做过一场!” 皇极一当场脸都黑了,这个楚云明明一开始学的是术法,败给了皇极一后,就对战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偏偏,他本人在战法上没什么天赋。 一门刚入品阶的卷云手,哪怕练至炉火纯青,也不值得皇极一动手。 皇极一硬邦邦道:“不打,没空。” 楚云顿时有些遗憾。 潇霜看出来皇极一不悦,岔开话题道:“我看到有飞舟过来了,你们看是不是七公子的?” 几人抬头看去,见一篆刻了各种阵法的飞舟徐徐靠近。 下方是波涛汹涌的无尽海,海中魔物探出了脑袋,露出尖利的牙齿。 上虞四立刻道:“是罗七的飞舟,快,运转法阵,将屏障入口扩大!” 为了防止无尽海的魔物,此时的屏障入口仅有一尺。 皇极一点头,将手中□□立于空中,脚踏枪身而立,神色严肃。 潇霜高声道:“皇极道友,可需要我等出手?” 皇极一脸又黑了,咬牙道:“不用。” 这些从未接触过屏障阵法的人,根本不知道怎么运转,加入进来不添乱就算不错了。 皇极一随手撒下一大把亮晶晶的灵石,悬浮身侧,为法阵提供灵气,和上虞四一起开始施法。 潇霜脸上有些落寞,她想帮皇极道友做点什么,可一直没机会,皇极道友好像很抗拒她。 赵晗嫉妒的看了一眼皇极一,安慰潇霜道:“霜仙子,屏障阵法消耗灵力太大,皇极兄定是不想你灵力受损,才拒绝的。” 潇霜怔怔的看着面容英挺的皇极一,沉默不语。 其实并非她有多喜欢皇极一,只是皇极一作为年轻一辈第一人,任何女修都有征服他的想法。 潇霜也不例外。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皇极一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过于真实,潇霜心底的冲动反倒越发强烈了。 她想得到皇极一的爱慕。 “快点!魔物在冲撞阵法!”上虞四眼中划过一抹焦虑。 他能感觉到,维持屏障入口的阵法有些动荡。 皇极一眉头紧锁,“真烦!” 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个透明的瓶子,从已经扩大到五尺的入口处扔了出去。 “咔呲——” 刺耳的咀嚼声让在场所有人都心生焦躁。 明显感到阵法好转的上虞四却有些不安:“……你扔了什么?” 皇极一:“一点血罢了。” 上虞四心里不安在扩大,“什么血?” 皇极一不耐道:“圣师的!” 上虞四手猛的抖了一下:“……” 白泽的血?!!! 上虞四要疯了,白泽作为排名第二的神兽,它的血确实可以让那些魔物消停会儿,但接憧而来的,就是更加疯狂更加猛烈的攻击! “动作快点!”皇极一催他,只要天罗七进来了,屏障关闭,管他外面魔物疯不疯? 上虞四咬牙,加快了阵法运转。 一丈、两丈……十丈! 入口已经足够容纳飞舟进出了! “罗七,快!”皇极一吼道。 灵石已经成灰,他们快要控制不住了。 “吼——!” 魔物又开始撞击阵法了。 上虞四脸色一变,这魔物撞击阵法的速度和力量是之前的一倍都不止! 该死!皇极一这个笨蛋,惹了大麻烦! 天罗七此刻也看见了海面密密麻麻的魔物,心里凛然之余,加快驱动飞舟,不到一个呼吸,半个船身已经穿过了屏障! “砰——”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上虞四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恐—— 阵法破了。 飞舟平稳落地。 可那足有十丈大小的入口,却关闭不了了。 “吼呜~” 他们能清晰的看到海面上疯狂蠕动的魔物,它们朝着屏障内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极一,快走……去找师尊!”上虞四颤抖着说道,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皇极一脸色难看,紧握拳头,“让罗七去,我和你一起!”他没想到,一瓶白泽血,会引发这么大的反应。 但既然是他惹出来的,那就他自己扛! 天罗七下了飞舟,面色也不太好,冷声道:“你没资格命令我!我在飞舟上便已传讯师尊了,撑过这段时间便好!” 对于皇极一,天罗七一直是不屑的,没脑子是一点,关键是还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天罗七立于中央,挥手把皇极枪扔给皇极一,一柄薄如蝉翼的剑缓缓浮现,“重新布阵,用我的天罗剑做阵眼。” 手握冰冷的枪身,皇极一下颌线紧绷,微微点头,便以天罗七为主,和上虞四从旁协助。 潇霜一双眸子闪了闪,“奇怪。” 赵晗问她:“怎么了?” 潇霜红唇轻启:“七公子并不主修阵法,为何是他控制阵眼?”上虞四才是主修阵法的那个人。 而且,天罗剑是天罗七的武器,皇极枪是皇极一的武器,但很明显,天罗剑比皇极枪品阶更高。 赵晗不以为然,“可能是皇极道友灵力消耗过度,后力无继了。” 潇霜捋过自己前额散落的发丝,淡淡道:“也许吧,这次屏障阵法毁坏,不是什么小事,我们也传讯族里长辈,以防万一。” 金色的符文升起,环绕在三人周围,天罗七神色自若,一身衣袍被呼啸而过的海风吹起,颇有一番气势。 阵起的那一刹那,十丈大的洞口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鎏金色的光膜,魔物的啸叫瞬间变得缥缈模糊。 上虞四松了口气,以天罗剑为阵眼的防御阵法,应该能撑住。 “师尊大概多久能到?”他问。 天罗七后喉咙滚动了一下:“……半个时辰。” 上虞四皱眉:“怎么这么久?” 他们师尊是圣灵教大长老,一个元神三境的大修行者,千里之遥也不过一息之间。 半个时辰,足够跨越半个中域了。 天罗七没有回答,他也才刚回来,有些事还不清楚。 “上虞道友。”潇霜突然出声,她微笑道:“尊师应该是去了我羽民之国做客。” 羽民之国——白槎城。 白槎城处于中域中央,而他们现在在中域边缘屏障处,刚好半个中域。 天罗七挑眉:“去你们那儿?” 要知道,圣灵教大长老一直不喜欢羽帝。 潇霜颔首:“七公子有所不知,这次从大陆带回的十名弟子中,有一人是我族羽衣神亲口指定要带回羽民之国的。” 羽衣神? 天罗七倒是有些惊讶了,白槎城的护城神兽白槎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据说向之祈祷,无不应许。 白槎本身是一颗通体透白的巨木,生在湖中,无花无叶,仅有枝干。 而那最粗的枝干之上,住了一个女人,名为羽衣—— 衣羽为飞鸟,脱羽为女人。 世人尊其为:羽衣神。 白槎和羽衣共生于湖中央,每当日出时刻,便高歌漫舞,引百鸟回旋。 白槎和羽衣都很神秘,所以其他修行势力的人很难判断,这究竟算一个神兽还是两个? 不过,羽衣神特地指明了要一个中域外的人?这倒是稀奇! 天罗七刚想问那人是谁,天罗剑就嗡嗡作响,补上洞口的金色薄膜也剧烈颤抖起来,甚至传来了抓挠的声音。 “不好,有魔物上岸了!”皇极一瞳孔骤缩。 动荡的薄膜摇摇欲坠,望过去能依稀看到模糊的魔物身影,越来越多的阴影盘踞在屏障外。 赵晗怂了,退后一步问:“现在怎么办?” 潇霜眸光流转:“走!” 还能怎么办?眼看着撑不住了,当然要撤了! “皇极道友,上虞道友,七公子,我等先行一步!” 三人化作遁光离开。 天罗七伸手握住天罗剑的剑柄,表情漠然:“挡不住了,逃吧。” 他已经尽力了,但事不由人,非他之过。 上虞四脸色难看:“后面有凡人城镇,不能退!” 天罗七唇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缓缓撤去手中灵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懂?” 天罗剑起,阵法轰然破碎! “吼——” 洞口大开,魔物彻底兴奋了。 “罗七!”上虞四眼中怒火高燃,怒视天罗七,“那些凡人……” 天罗七打断他:“与我何干?” 他平静的踏上飞舟,居高临下:“极一,你要跟虞四同生共死吗?为了几个凡人?” 上虞四把目光转向了皇极一,想说这不是几个凡人,而是数万啊! 皇极一看向屏障破口处,只见一只只巨大的黑色手臂,扒住了洞口边缘,并用力撕扯着,魔物们争先恐后。 他淡淡道:“为几个凡人死不值得。” 上虞四握紧了拳头,心渐渐沉了下去。 “但与虞四共赴黄泉,倒也不寂寞!” 皇极一大笑,眼中满是战意:“兄弟,就是要并肩作战!值了!” 上虞四难以置信,但那股憋闷心中的气却不知不觉消散了。 皇极一持枪,大吼:“虞四,四象棋盘,军战之法!” 上虞四挥手,一副苍绿的棋盘浮在空中,指尖执一墨色棋子,冷静道:“随时待命。” 天罗七皱起了眉:“极一……” 在他眼里,皇极一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皇极一朝他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滚!” 一个“滚”字说出口,皇极一只觉神清气爽,他早就想骂那伪君子了! 天罗七眸色倏忽暗沉,“极一,你找死!”他缓缓抬起剑。 突然—— 上虞四目光一凛:“来了!” 一只足有八丈的魔物钻了进来,人的血肉味让它激动嚎叫。 上虞四转头,神色莫明:“罗七,君子不可乘人之危。” “……” 天罗七又将剑收了回去。 “四象运转,落子无悔!”棋盘发出了淡淡的光芒,上虞四一颗棋子落下,无形的力场瞬间覆盖了周身百丈之内。 “杀!”皇极一血气沸腾,身后有巨型血影浮现,一柄□□煞气逼人。 在上虞四的力场中,唯有他一人行动自如。 凝练厚实的军势,恰似千军万马。 魔物庞大的身躯,根本躲不开皇极一的枪,眨眼间,身上就多了深深浅浅的伤痕。 “皇极道友的战法之道,很是惊人,这头魔物根本撑不了多久。”飞舟上,邢月表情有些微妙。 “嗤!”嬴玉不屑道:“你看仔细了再说!” 邢月气愤,却也知嬴玉眼光比自己好,不由细看那魔物,惊骇发现之前的伤口都已消失,而新加上去的伤口一道比一道浅。 嬴玉淡淡道:“魔物是耗不死的。” 魔物恢复力惊人,除非以绝对的力量碾压,否则它只会越来越皮糙肉厚。 邢月沉默了一下,突然道:“第二只魔物进来了!” 一只较灵活的魔物加入了战场。 天罗七低眸看着皇极一从一开始的从容不迫,到现在都步步维艰,转身:“走吧,不用看了。” 才两头就不行了,须知屏障后,还有数以万计的魔物在往里钻呢。 皇极一和上虞四,要被撕碎了。 “等等——” 嬴玉忽然拉住了天罗七,他竖着耳朵,“听!声音……好像小了。” 屏障外面。 不知何时,魔物喧嚣之声逐渐降低,似乎开始散去。 “嗡——” 天罗剑发出了一声剑鸣。 天罗七心中有一抹阴影在扩散。 皇极一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双眼充血,皇极枪的尖头出现了几个微不可见的裂缝。 上虞四落下一颗白子,浓郁的灵力包裹住了皇极一,为他补充灵力。 “魔物好像散去了。”皇极一沙哑着嗓音开口,他也发现了,屏障外的魔物在减少。 但已经进来的魔物,还需要解决。 挡住洞口的魔物离开,重新露出了无尽海和碧蓝的天空。 上虞四抬眼望去,不由怔住了—— 一只漂浮在无尽海上的船! 很少有人敢在无尽海上坐船,一般都是乘飞舟直接凌空而行。 因为谁也不知道,无尽海底,究竟栖息着多可怕的魔物。 这艘船约莫长二十丈,船头站着几个人,逆着光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知那无穷无尽的魔物全部被吸引过去了。 天罗七低声道出三个字:“……顾长庚。” 他终于,也来中域了。 “顾兄,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魏思淼看着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魔物,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鬼东西,自昨晚起就围着船打转,撞击阵法,顾长庚被烦的不行,还劈死了几个,但根本杀不完。 顾长庚目光望着前方的中域屏障,不紧不慢道:“不入流的半魔物,除了皮糙肉厚,没别的优点。” “那你……刚刚撒的粉末是什么?”魏思淼注意到,顾长庚把一些粉末撒出去,那些半魔物就跟狗见了肉骨头一样,全往这边涌,如黑色的潮水一般,看得他们头皮发麻。 顾长庚摸着手中的霜无,道:“一些诱魔粉,引怪的。” 他对这些半魔物厌恶至极,干脆清洗一次无尽海! ※※※※※※※※※※※※※※※※※※※※ 感谢在2020-09-12 02:21:16~2020-09-15 08:0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柏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无尽海中的魔物很多,多到什么程度呢? 一拥而上时,你已看不到海。 船在动荡,乔安抓紧桅杆,吞了口口水,“娘咧,这玩意儿,没法睁眼看了。” 此话倒是半分不假,那魔物相貌狰狞,又奇形怪状,黑糊糊的,实在丑陋的伤眼。 魏思淼只觉头皮都炸开了,“顾、顾兄,你……行吗?” 顾长庚没理他,只侧过去看谢明夷:“怕不怕?” 谢明夷摇头,“不怕,有你。” 任谁被心上人如此信赖,都会感到愉悦的,顾长庚也不例外,只见他缓缓握剑,“给你变个魔术。” 谢明夷仰头望着他,“什么魔术?” “血条消失术。”顾长庚微笑。 瞬间,剑出。 海面上沸腾的魔物好像突然被卡住了喉咙,眨眼间,天地寂静无声。 顾长庚这一剑很慢,乔安和魏思淼瞪大了眼睛去看,却被压迫地流下了泪水,也不能将那一剑记住。 剑势上冲,遮天蔽日。 这一日,九州剑道之主,临驾中域。 堂而皇之的剑光,似月弧状横扫过去,魔物定住了身型,只来得及发出惨叫声,便被森白的剑光抹去,不留寸毫之躯。 透过屏障的洞口,皇极一浑身颤抖,额头有汗水滴落,既兴奋,又恐惧。 他甚至不用看其他人,便知他们也在害怕那一剑。 中域的修士大多修术法,以五行之道对敌,连皇极一修习的战法,都极其少见,更别说这般气势磅礴又震撼人心的剑道湮灭之法了。 亲眼目睹这一剑,只会为之战栗。 风平浪静。 顾长庚站在船头,收剑。 无尽海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恢复了澄明的蓝色。 魔物,消失的干干净净,或许尚存一些依然在深不可见的海底栖息。 海风吹乱了几人的发丝,乔安反应过来,用力合上了嘴巴,磕磕巴巴道,“好、好猛!” 魏思淼略有所思,撞了下乔安,“你说,我要是现在学剑,还来不来得及?” 乔安瞥他:“你心动了?” 魏思淼回瞪:“废话!这么厉害你不心动?” 乔安:“……心动。” 说实话,他也想学剑啊! “你好厉害啊!”谢明夷也有些心潮澎湃,强大的力量或许是每一个男人都无法抵挡的诱惑吧。 他眼眸亮晶晶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看得顾长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剑修咳嗽几声,捏捏道侣的手,“常规操作。” “入中域吧,我好像看到几位老朋友了。” 顾长庚眼神好,直接透过屏障看到了天罗七三人。 飞舟升起,脱离了已经空荡荡的海面,直接朝屏障行驶。 屏障里,嬴玉有些担心,“七公子,我们要不要先走?” 天罗七眯眼:“君子坦荡荡,我怕他顾长庚吗?” 他的地盘,为何要走?那剑修来了更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寸步难行! 上虞四和皇极一依旧在抵抗那闯进来的两只半魔物。 “极一,待会儿那位前辈进来了,我们请他出手。”上虞四脸色苍白,声音不稳道。 皇极一点头,他灵力快要耗尽了。 飞舟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到了入口处,穿越屏障的那一瞬间,顾长庚感觉有一股温和的波动扫过,仿佛被看穿了一般。 屏障如水镜一样,荡起了涟漪,忽而光芒大作,直接吞噬了飞舟。 就在皇极一几人的眼皮子底下,飞舟不见了! 上虞四顿时心凉,那位前辈不见了,那这两只魔物还是要他们对付,他们或许还是要死在这里。 这么一想,上虞四有些悲愤,也不再控制灵力输出了,直接大开大合起来。 不出三息,上虞四灵力耗尽,皇极一失去了相辅的力场,被魔物刺穿了肩膀,疼的他冷汗直流。 顾长庚几人的消失没能影响天罗七,他神情冷漠的注视着下方:“没用。” 能跟两头魔物拼到这个程度,还没用?更没用的嬴玉邢月呐呐无言。 天罗七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直到下面两人遍体鳞伤,才缓缓勾起了唇角。 起身,拔剑。 天罗剑在手,本应使出天罗剑术。 持剑人脑中却神使鬼差的浮现出无尽海上,那夺人心魄的一剑。 剑锋变幻,天罗七握着剑的手微微转了一个弧度,本来严丝缝合的剑术突然出现了空漏,取而代之的是恢宏大气的剑势。 那人一剑百万魔,天罗七扪心自问做不到,但两头?呵。 他可不似极一和虞四那般没用! 剑出—— 毫不避开下面两人,就那么直接的横扫下去。 皇极一瞳孔地震,察觉到汹涌磅礴的剑势,罗七是真的不顾他们的性命! 他奋力扑向虞四,掏出一个小黄钟,昏黄的符文凝聚成一个钟影,挡住了那气势如虹的一剑。 这是他在一处遗迹中得到的防御至宝,可惜是已经被岁月摧毁,只能用一次。 居然浪费在天罗七的剑下!皇极一心中充满了怒火。 而那两头魔物就没什么可抵挡的器具了,直接拦腰截断,碎成了一摊血肉。 天罗七脸色难看,即便偷学了那人的剑,他也无法做到将魔物直接湮灭。 邢月心里震撼,皇极一苦苦纠缠那么久的魔物,居然被七公子一剑杀死了,看来圣灵教的排名不太准啊。 上虞四和皇极一也怔怔不语,他们都知道罗七很强,但记忆里的罗七,绝对做不到一剑秒杀两头魔物。 两人互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甘。 “走了。”天罗七恢复了正常,淡淡道。 飞舟朝中域内部去了。 上虞四盘膝而坐,笑道:“又剩我们两个了。” 皇极一大大咧咧的坐在血糊糊的地上,撇嘴:“那伪君子走了更好!” 上虞四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怎么看?罗七那一剑?” 皇极一垂下头,无所谓道:“看了那位前辈的剑,变强了呗,还能是什么?” 上虞四脸色落寞,“那他……会去挑战伏八和烛九吗?” 皇极一阖上眼,缓缓道:“和烛九比,还差了点,伏八……或许吧。” “罗七啊……”上虞四叹息一声,道:“真是天赋异禀。” 皇极一皱眉:“我们天赋也不差。” 上虞四苦笑,确实,天赋差的成不了待选圣子,只是……也就是不差罢了。 比起罗七、伏八、烛九三人,就相形见绌了。 只有他们三人,格外得圣师白泽的青睐。 不过,圣师的行为举止,却总是令人捉摸不透。 罗七擅毒,圣师不教他毒术,反而教了他一手完美无缺的天罗剑术。 伏八擅卜算,是圣灵教秘密培养的五行俱全之人,但占卜师算天算地唯独不算自己,圣师却为他打造了一个玲珑骰作本命器,从此伏八的命运,就被一个小小的玲珑骰所控,扔到几就是几——真正的我命由天不由己。 而烛九,应该是圣师最喜欢的弟子了吧,额……也不见得,毕竟圣师的喜爱都那般……别出心裁。 烛九此人,不修五行,唯修阴阳。 一头华发,黑幕遮眼,相由心生。 圣师曾感叹:“烛九,特别像吾的一位老朋友,贪睡、懒惰,不爱说话。” 于是,他给烛九打造了一根竹杖,平平无奇的竹杖,只为给他探路。 白泽如是说:“莫要用灵识,你既闭了眼,就安心归于黑暗。” 从此,小小的竹杖,烛九从不离身。 …… 两人打坐调息了会儿,皇极一睁眼,突然道:“虞四,我不想当极一了。” 上虞四似乎有所预料,点了点头:“你想挑战谁?” 皇极一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曾经我心比天高,想着既然成不了九,那剩下的一到八,都无所谓了。但……慢慢的,我就真的只能排在一了,连向上的想法都淡化了。” 上虞四沉默不语。 “我想和烛九打一次。” 上虞四惊愕:“你疯了?” 皇极一下颌紧绷:“跟烛九战斗,我死了也甘心!” 上虞四焦急道:“可你们差距太大,那根本就是送死,毫无战斗的意义!” 皇极一捂脸大笑了起来,“我知道,就……开个玩笑!看把虞四你急得!” “……” 上虞四皱眉,冷声道:“这种玩笑,还是莫要乱开。” “是是是!我错了。”皇极一躺了下去,手臂搭在眼上,只露出下半张脸。 他忽而轻声道:“可我,真的好想成为九啊。” 眼泪不知不觉溢出眼眶,打湿了手臂。 上虞四垂眸,“那是我们遥不可及的。” “废话!”皇极一咧开嘴笑了笑,“就是遥不可及,才想伸手去够。” “手太短,够不到。”上虞四冷漠道,誓必打消他伸手的念头。 两人都知道,皇极一之前并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想死在烛九手里。 九为数之极,圣灵教以九为尊。 天罗七排在第七,实则是第三。 皇极一位列第一,实则是最后。 皇极一成年后,便出了圣灵教,以待选圣子的身份,在中域历练。 外人不知圣灵教内部情况,只当皇极一是最强的那位,于是……鲜花、赞美、恭维,数不胜数。 皇极一也曾沉迷过外界的追捧,直到虞四下山,找到了他。 如寒冬腊月,冷入骨髓。 他恍然惊醒,低下了那颗高傲的头颅。 再回到圣灵教,白泽见到他,笑了笑,久违的夸赞了一句,“不错。” 皇极一知道,他的历练,过关了。 这么多年来,皇极一也已将自己沉了下来,但教内教外的落差,还是让他午夜梦回时,心火中烧。 他想告诉世人,他不是什么第一,他只是最弱的那一个。 但罗七下山了,警告他,闭嘴! 只有需要历练的弟子才会下山。 嗔与痴,就是他的历练。 虞四是爱恨。 罗七是恶欲。 ※※※※※※※※※※※※※※※※※※※※ 白泽:看到烛九,我以为老朋友也来了。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五彩斑斓的梦幻领域,一道道金色的规则秩序锁链穿梭在四周,中正平和的意识注视着下方的剑修。 “久违了,顾道主。” 顾长庚抬头:“天道?” 这种空间他挺眼熟的,当初生成剑域,大道共鸣的一刹那,他的意识也进入到了这般光怪陆离的场所,后来才知,那是一个世界的本源之地。 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昔日道主一剑将吾斩落山海,不曾想如今却是遇到了尚未得道的道主。” 尚未得道?顾长庚眸光微闪,出剑:“少阴阳怪气,说出你的目的!” 不管如何,他有些担心谢明夷。 “吾并无恶意。”那声音停顿了下,说道:“只是有事想请顾道主相助。” 顾长庚挽了个剑花:“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远处仿佛传来了一声叹息,“……顾道主放心,谢元君无事,你的几位朋友也无事。” 顾长庚颔首,将霜无收起,“那你说吧,我听着。” 他能感觉到这个状若“天道”的家伙没什么恶意,此外,他似乎与未来的自己有过接触。 顾长庚:“说说我当初是如何一剑斩了你的。” 空间寂静了片刻,那声音方才娓娓道来,“顾道主说笑了,吾本是山海界诞生的界灵,有机会成为真正的天道。但顾道主也知,九州和山海都源自洪荒,虽因洪荒破碎,成了新的世界,却也依旧归属于洪荒天道管辖。” 界灵?顾长庚微微挑眉,他的须弥洞天也算一方微型世界,界灵就是茶茶。 只有规则不完整的小世界,才会有界灵诞生。 “一山难容二虎,吾若想更进一步,就要脱离洪荒天道的意志。”山海界灵缓缓道:“所以当道主一剑斩去山海一角,吾便趁机转移到了这坠落的碎片上,随之降临到新的世界。” 顾长庚哦了一下,问:“那你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 界灵有些无奈,“吾运气不好,所降临的世界是原初世界。” 他当时想着,山海界已经是极为高级的仙武世界,只要降临到一个较为低级的世界,他就有把握成为那方世界的天道。 “原初世界本源纯粹,天道稳固,更有大道常行,哪怕这只是一个低武世界,吾也撼动不得。” 不过也幸好只是低武,天道还未觉醒意识,否则,只怕他刚来这个世界,就被吞噬了。 顾长庚点评:“自讨苦吃。” 界灵苦笑道:“低武世界没有灵气,吾只能竖起法则屏障,防止灵气逸散,以此减缓世界融合。这么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顾长庚懂了,“所以你找我,是因为这方世界即将升格?” 界灵沉默了一下,道:“世界升格,天道就会觉醒意识,他容不下吾的。” 顾长庚简洁明了:“你想我怎么帮你?” 界灵开口道,“只需顾道主为吾打开此方世界的本源空间,压制天道秩序。” 顾长庚挑眉:“鸠占鹊巢?” 界灵:“……算不上,彼时天道意识尚未形成,吾可取而代之。” 顾长庚摇头,叹了口气,“可你不适合成为天道。” 顾长庚说完这句话,空间一时安静了下来,半饷,界灵缓缓道:“还请道主告知因由。” “你知道洪荒天道是如何补全的吗?”顾长庚突然问他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界灵:“圣人合道。” 顾长庚:“那圣人意识取代天道了吗?” 界灵哽住:“……吾不知。” “不,你知。”顾长庚点破界灵心中妄念,一字一句道:“圣人与其说是合道,不如说是殉道。” “天道是世界的运行者,无自我,无本我,无他我,合道的那一刻,圣人就已经死了。” 界灵沉默了,他懂顾长庚的意思。 天道意识是一个庞大的凝聚体,代表了天下苍生,他不会由一个独立的意识取代。 “那吾,该如去何从?”界灵有些迷茫,他自诞生起,就想着要成为天道,他只有这一个目标。 而且,世界即将升格,成不了天道,他就会死。 顾长庚也有点头疼了,想了想道:“给你两个选择,一,原地等死。” 界灵急切道:“吾选二!” 顾长庚点头,“那你就在世界升格后,跟我走吧。” ??? 界灵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要带吾去哪?” 对于未来的去处,顾长庚倒是很洒脱,“想去哪就去哪,世界那么多,随便去转转咯。” 界灵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原地等死比较好。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转不好容易挂掉的!而且死因别出心裁,死法千奇百怪。 他在山海界的时候,就听西方来的青鸟说,有一个世界崩了,所有生灵都死在了里面。 他好奇就问了一句,好好的世界,怎么崩了? 然后那青鸟说:两个气运之子死了一个,然后另一个觉得了无生趣,就跟全世界同归于尽了。 界灵不由咋舌,居然是被气运之子干掉了?这真是……玩火自焚! 要知道,因为有些世界形成的时候,规则错漏百出,底子太差,想要升格进化,就需要气运之子推动世界发展。 结果,本来应该承担世界进化责任的气运之子,反倒毁灭了世界。 界灵:呵呵。 反正,他如果成为天道,绝对不搞什么气运之子。 后面,青鸟还说了很多世界的逸闻趣事,比如一个低级世界两条规则自相矛盾,不到百年就炸了。 又比如一个中武世界的气运之子为了更进一步,把世界本源吸干了……等等。 界灵:…… 好惨。 想到青鸟说的那些,界灵忐忑道:“选世界还是要谨慎一点的。” 顾长庚:“所以你选了一个原初世界。” 界灵:“……” 他也没想到,好端端一个低武世界,怎么就成了原初世界?! “行了,明夷呢?”顾长庚懒得多说,直接问道。 界灵老实道:“谢元君在幻境里。” “幻境?”顾长庚一听顿住,反而不急了。 幻境一般能勾出一个人最深刻的记忆,剑修腆着脸猜测,谢明夷应该会在幻境里看到自己。 指不定,还能恢复一部分前世记忆呢,顾长庚摸着下巴想。 …… 谢明夷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眼前忽而斑斓扭曲,一阵晕眩,就听到很多杂音,充斥在耳畔。 “明夷,你是天生的圣人,更是这世间唯一的命修,你一定要超脱!” “命修,天地所钟,气运眷顾。” “谢元君,求求你,救救我!” …… 繁杂的声音,全都挤进了脑海中,谢明夷头疼欲裂。 突然,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如冬日暖阳驱散了喧嚣的寒风—— “峰主,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好……”谢明夷无意识的回答。 话音刚落,空间一转,画面变得清晰稳定起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谢明夷瞪大了眼睛,如一个旁观者,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积雪不化的山脚,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一见那人,他心脏便剧烈跳动起来,努力的想看清那人的面孔,却只见到了模糊的五官。 “长庚。” 他听到有人自远方踏雪而来,叫出了地上那人的名字。 原来……他叫长庚,倒是挺耳熟的,好像在哪听过。 他转头看去,很奇怪居然看清了来人的脸,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是……我?他有些不确定的想,应该是吧。 紧接着,他看到“自己”救了那昏迷不醒的人,几根银针穿梭在指间,将那人身上的伤口全治好了。 “我要带他走。” 他听“自己”如是说道。 雪地上蓦的出现一个黑袍人,身形都被遮掩住,分不清性别。 黑袍人说:“你要清楚,他已经不是修行者了,一个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何德何能得到你的垂青?” “闭嘴!”一股无名之火席卷了他的心头,他朝着黑袍人大吼。 黑袍人没有反应,似乎听不到。 “放肆!” 那个“自己”也骂他了,只不过语气格外庄严肃穆,“凡人或修士,于我有何区别?” 黑袍人跪下,不卑不亢道:“当然,天道之下皆蝼蚁,唯有您,至高无上。不过——” 黑袍人停顿了一下,又道:“这凡人若远离您,还有一线机缘,陪伴在您左右,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这一句话说出,他看到“自己”迟疑了,最后留恋的看了地上人一眼,还是离开了。 而昏迷之人,依旧未醒。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天气明媚,谢明夷托着腮看那名为长庚的人练剑。 汗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却仍然一丝不苟的挥动着长剑,谢明夷一开始还有兴趣数,现在已不记得这是第几剑了。 自另一个“自己”离开后,谢明夷的视角就跟随着这名剑客……额,练剑的人应该是剑客吧,谢明夷不确定的想。 不过,这人的剑术好差劲哦,全是一些基础剑招。 谢明夷:想看花里胡哨的。 迷糊了时间,谢明夷只觉得空间不断置,看着那剑客落户山神庙,照顾几个无父无母的乞儿。 看起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还很温柔。 谢明夷如是想着,不知不觉心里甜丝丝的。 忽而骤雨倾盆,一个流浪老者来到了山神庙,开始教剑客练剑。 那老头疯疯癫癫,说话还神秘兮兮的,一看就不靠谱。 谢明夷突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好预兆。 果然,预兆灵验了。 不速之客的到来,血染山神庙。 谢明夷看到剑客流泪了,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他将剑鞘交给唯一幸存下来的小男孩,踏上了另一条路。 在那条名为炼心路上,谢明夷又看到了自己。 他看着自己“图谋不轨”的靠近剑修,一言一行都温温柔柔的。 谢明夷:莫明气成河豚! 另一个自己没有心魔,但身体却好像不太好。 炼心路下了一场小雪,他就生病了。 然后,谢明夷就见平时爱搭不理的剑修居然主动背起了那个柔弱的自己! 剑修:没事,我背你走。 另一个自己:那我便为你提灯,驱散迷雾。 炼心路迷障重重,需以心火点明灯,照亮前路。 火气太旺则灯毁,心火太弱则灯灭。 唯有那个平平淡淡的“自己”恬静温和,心火不高不低的燃烧着,才能一路长明。 迷雾中有怪物—— 剑修:抱紧我。 背上人双臂搂住了剑修的脖子。 夜幕降临—— 剑修升起篝火:身体可好些了? 病人恹恹咳嗽几声:好多了,就是有些冷。 剑修便为他披衣。 有其他的修士入魔—— 剑修挡在他前面,一剑诛之。 他言笑晏晏:你的剑法已入臻境。 剑修撇过头,红了耳尖。 …… 旁观的谢明夷从一开始的拈酸吃醋,到现在的面无表情。 谢明夷:甚至还想嗑瓜子。 炼心路终于走到尽头了。 刚松了一口气的谢明夷就见自己目光柔和的看着剑修,问他:出去后,还能再见吗? 剑修沉默了一下,道:不必再见了。 被拒绝了,那人也没有生气,只开玩笑道:那我不走了,跟着你,没有道别,自然不必再见。 剑修哑口无言,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忽而叹了口气,后退一步,躬身行礼道:承蒙关照,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剑修走了。 独留他一人站在炼心路尽头,看着剑修远去的背影,莞尔一笑:好歹……没说后会无期。 谢明夷却不像之前跟着剑修了,他似乎也被遗忘在了炼心路。 刚想离开此地,就见另一个身着白衣的自己忽然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谢明夷:!!! 只见那人浅笑:跟了一路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明夷大惊,磕磕巴巴道:你、你能看见我? 那人微微颔首。 得到肯定的答复,谢明夷莫明心虚,扭捏道:我……我叫谢明夷。 那人指尖轻轻点在自己眉心,轻声道:原来……是本我吗。 那你呢?你是另一个我吗?对这一点,谢明夷还挺好奇的。 我是谢元君。 他露出一个微笑,白衣款款,风姿绰约。 谢明夷问:谢元君是你的名字? 不,这是世人的称谓。 他仰头看天,神色莫明,世人观我生,观我死,观我得道,观我无我。 谢明夷有些遗憾:听不懂。 谢元君笑了,摸摸谢明夷的头:那就回去吧,有人在等你。 此话一落,空间碎裂。 谢明夷脑袋仿佛成了浆糊,晕乎乎的就被扔了出来,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一双温热的手扶住他,“闭眼,缓一缓就好了。” 谢明夷听话的闭上眼睛,靠在结实的胸口上,突然鼻子一酸,瓮声瓮气道:“我好难受啊!” 顾长庚有些心疼,怎么一个幻境还把人折腾成这样?按按道侣的太阳穴,轻声细语:“乖哦,不难受了。” 谢明夷埋头,闷闷不乐:“你把我当孩子哄。” 顾长庚挑眉,可不就是孩子吗?才十五岁呢。 而且……看样子,应该是没觉醒谢元君的记忆的。 两人脱离了中域界灵的空间,找到了沉迷美梦中的乔安三人。 魏思淼睡着觉还嘀嘀咕咕的,不安生。 倒是空远大师给了顾长庚一个惊喜,他成功引气入体了! 顾长庚寻思着,这也没遭什么难啊? …… 中域地广人稀,这个几千年下来,除了十大修行势力,其他的凡人发展的似乎都不太好。 一共十二城,只有一座城池,完全属于凡人。 十大势力各自占据一城,还有一城名为留仙城,归属于散修。 十二城皆有护城阵法,且由传送阵互通,出城百里之外,皆是荒无人烟之所,有些还是禁地。 十二城各有千秋,其中白槎城和白帝城,是最有名的城池。 顾长庚拉过一个还是淬体境的中年人,递给他一颗灵石,指着前面的白槎城,“第一次来,说说那城,要注意什么。” 中年人一见灵石,当即眉飞色舞,拍着胸口:“羽民之国本地人,包熟!” 顾长庚:“羽民之国?” “嘿嘿,那白槎城是外人的叫法,咱自己人称呼,都是羽民之国!”中年人有些自豪。 顾长庚若有所思:“羽民之国,有什么由头吗?” 中年人有些狐疑的看了顾长庚一眼,这都不知道?还是不是中域人啊? 顾长庚默默付出一颗灵石。 中年人心情大好,科普道:“咱自称是羽民,都是因为城中有神兽,名曰白槎神!白槎神你知道吧?” 顾长庚点头。 中年人满意了,继续道:“白槎神居于湖中央,城里每个居民刚出生的时候,都要经过湖水洗礼,将前尘因果洗涤干净,护佑孩子无病无灾。” “成年后,还有二次洗礼,经历了这次洗礼就会成为真正的羽民,从此遨游天际。”中年人背过身,“看,我的翅膀!” “唰——” 一双鹅黄色的翅膀冲破衣裳,扑扇着,让中年人都有些身体不稳。 顾长庚:“……” 鸟、鸟人?吓死人了! 中年人突然惨叫:“我的衣服!”一时之间只顾着显摆,忘了长翅膀的代价是衣服。 顾长庚复杂的看着他:“每次都这样吗?” 中年人沧桑道:“怪我太穷,买不起法衣,有了法衣,就能无忧无虑、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张翅高飞了!”他脸上露出向往之色。 顾长庚戳了戳他的翅膀,中年人拍飞他的手,不悦道:“别乱摸!也幸亏我是个已经成家的,要是哪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被你摸了翅膀,恐怕就要非你不嫁了。” 顾长庚打了个寒颤,这么可怕吗? “总之,城里面很多小娘子小公子在天上飞的,你要小心点,别被碰瓷了。”中年人看着顾长庚俊美的长相,严肃告诫道,“之前就有一个外地人,来咱们白槎城玩,被一个喜好男色的断袖看上了,直接从高空坠落到他怀里,结果没控制好力道,把人撞得胸骨碎裂,差点当场暴毙。唉,真是败坏我羽民之国的风气!” 顾长庚:“……” 他想走人!远离这个危险之地! “城里要注意的,除了被碰瓷,就是抢劫了。”中年人表情沉痛,“那些小伙子们,就仗着自己会飞,专门打劫外来人啊,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中年人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十分戏精,“要我说,羽帝就应该颁发禁空令。” 除了要担心人身安全,还要担心财物安全吗? 顾长庚嘴角抽搐:“……那我们去白槎城游玩,你有什么推荐的好去处吗?” 中年人诧异,“你不怕被强劫?” 不应该啊,一般人听了他的介绍,都是绕着白槎城走,这么这家伙,反其道而行? 顾长庚正色:“吾辈修士,有何惧之!” 中年人:“……” 竖起大拇指,“小兄弟,勇气可嘉!” 顾长庚虚情假意道:“哪里哪里。” “咳!”中年人咳嗽一声,“既然小兄弟无惧,那本人就慎重推荐,一个来白槎城不得不去的地方——” “忘川湖。” 忘川? 顾长庚心里诧异,忘川不是在酆都吗? 中年人侃侃而谈:“白槎就长在忘川湖中央,每个来白槎城游玩的人,都会去忘川湖,在湖边向白槎神许愿。” “许愿?”这一点顾长庚倒是知道,白槎的能力就是许愿。 “对。”中年人点头,“这世间有哪个没点求而不得的东西?跟白槎许愿,就能得到了。” 顾长庚扬眉问:“只要许愿就可以了吗?不需要什么代价?” 中年人神秘一笑,“小兄弟觉得代价会是什么?” “比如……祭品之类的。”顾长庚试探道,“牛羊?” “哈哈。”中年人大笑,笑出了眼泪,“不不不,白槎神看不上这些。” 看不上牛羊?那就是其他的咯。 顾长庚眸光流转,忽而问道:“那许愿之后的人呢?他们得偿所愿了?” “那是当然了。”中年人肯定道,“白槎神从不骗人。” “而且——”中年人顿了顿,又道,“愿望实现后,他们都心甘情愿成了白槎城的居民。” 顾长庚心里一惊,不动声色问道:“对了,大叔,还没问你的名讳?” 中年人露出一个憨笑:“我叫寒山,小兄弟贵姓?” “免贵姓顾。”顾长庚扬起唇角。 ※※※※※※※※※※※※※※※※※※※※ 感谢在2020-09-17 14:34:56~2020-09-21 07:0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然 10瓶;nonoat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顾小兄弟,我家娘子还在等我,就先走了!”寒山装模装样的拱手,离开了。 顾长庚眼中泛起熔金色的光华,抬头看白槎城的上空。 彩云重重,遮天蔽日,中有羽民穿梭,如梦似幻。 “羽民之国……”顾长庚轻声念叨着白槎城的别名,脑中有个念头即将破土而出,却又迟迟想不起来。 …… 忘川湖—— 莹白色的苍天大树,如凝霜般的枝头上,坐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她望着下方人垂眸轻笑。 一青衣男子表情肃穆,屈膝跪于白槎树下,“长泽,前来拜祭神槎,拜见羽衣神。” 白槎树微微抖动着枝干,女人凝眸与他相视,嘴唇未动却有缥缈声音传来:“有缘人,自你降生此世,吾已在这忘川湖心等待了六千多个日夜。” 顾长泽心念一动,六千多个日夜,差不多十八年?是自己的岁数。 故意露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顾长泽皱眉:“敢问尊神何意?” 羽衣神忽而自树枝俯身,贴近顾长泽,长发无风飘浮,“吾等到你了!” 她发出一声愉悦的尖利啸叫,“你终于来了!” 这位……羽衣神似乎不想回答他,顾长泽耳膜有些炸裂,脑袋嗡嗡作响,他干脆闭上了嘴。 “现在,说出你的心愿,神槎会为你实现。”羽衣神朝他伸出了一只洁白透明的手。 顾长泽语气淡定:“什么心愿都可以吗?” “只要你买得起,神槎无所不能。”女人下倾着身体,飘浮在空中,张开了手臂,搂住了顾长泽。 买?用钱吗? 不等顾长泽细想,一道光芒闪过,就失去了踪影,女人也消失不见。 再睁开眼睛,顾长泽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虚幻的地方,无数的气泡围绕在他身边,时不时有气泡碎裂。 “这是你的世界。” 羽衣神冰冷的肢体从后面缠绕着他,让他看那些气泡:“看,这些气泡所容纳的,就是你一生的财富。” 一个灰色的小气泡飘到顾长泽面前,里面似乎蜷缩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狗。 “去年冬天,你路过街口,将一个肉包子扔给了一只饥肠辘辘的野狗,从此,它便每日跟随在你身后,风雨无阻,直到护卫将它驱赶。”羽衣神轻声轻语地说道着顾长泽早已记不清的回忆。 “啵!” 正说着,气泡破裂,消散在顾长泽眼前,他怔住了。 “狗死了?”羽衣神愣了一下,忽然大笑:“真可惜,刚来中域,就破了财……不用担心,这只是一笔很小的财富,一点点而已。” “财富……是什么?”顾长泽猛然惊觉羽衣神口中的财富,或许不是一般的钱财。 羽衣神松开了顾长泽,缓缓浮起,遨游于气泡之间,“这些,还有这些!足足一万两千五百八十二个气泡,都是属于你的财富。” “人之一生,财富的积累,就在于不断的交易。”羽衣神目光淡漠,透白的纱羽飘扬在身后,“以汝金银,换其力,换其色,换其音,换其一切可卖之物。” “以汝恩惠,换其忠,换其义,换其一腔热血报之。” “以汝之身,换其情,换其爱,换其缘起今生一世。” “凡是可拿来交易的,便是你的财富。”羽衣神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你很富有,偌大的财富足以买下世人所渴求的一切。” “容貌?力量?权势?甚至是长生不老,只要你许下心愿,交易财富,神槎都会为你实现。” 带着魅惑的话语,让顾长泽失了神。 他目光涣散,呢喃道:“气泡破碎……代表什么?死亡吗?” 他记得灰色气泡破碎,就是因为那只狗死了。 “死亡会让财富消失,但失去财富的根本原因,在于丢失和亏损。”羽衣神附到他身侧,揽住他的脖子,“遗忘会造成丢失,厌恶会带来亏损。” “他们会忘记我?甚至厌恶我?”顾长泽眼神清明了一瞬,若有所思。 羽衣神避而不答,只道:“许下你的心愿吧,用你的财富与神明交易。” 顾长泽恍惚间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从眼前划过,他如同被蛊惑,说出了自己深埋心底的愿望:“我想……建立轮回……” “哈哈哈——!”羽衣神发出刺耳的笑声,“吾听到了什么?一个凡人,居然妄想建立轮回?!” 顾长泽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恼怒道:“不可以吗?还是说你做不到?羽衣神!” 笑声戛然而止,羽衣神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神明无所不能,只是凡夫俗子,胆大包天,也敢伸手触及九幽黄泉!” 顾长泽咬牙,目光如烈火焚烧:“那就与我交易!” 羽衣神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这个愿望,价值三颗一寸以上的金色气泡,你可能买不起。” 金色的气泡? 顾长泽环眼望向四周,看到了各色大大小小的气泡,唯独没有金色。 顾长泽穿梭在一万多个气泡里,看到了无数已经忘记的故人。 一个深紫色的气泡,足有拳头大小,顾长泽在里面看到了二皇子项承。 还有一个淡紫色,约有蹴鞠大小的气泡,里面是项岿的面孔。 青色、脑袋大小的气泡,是靖远侯夫妇。 蓝色的,是乔安魏思淼和欧阳锦。 家里的奴仆是黄色,点头之交的学子是白色,一面之缘的路人是灰色。 九五之尊是紫红色、一寸大小的一个气泡。 顾长泽有些明白了,颜色代表了品质高低,而大小,代表了羁绊的深度。 看着五颜六色的气泡,顾长泽心想,连大楚帝王所形成的气泡,也不过是紫红色,这里……真的有金色的气泡吗? 忽然,他看到了几颗非常小,几乎肉眼看不到的赤红色气泡。 是天罗七几人。 顾长泽顿悟,中域的修行人,会形成更高品质的气泡。 只是,不会有更强大的修行人与他产生足够深的羁绊。 正在顾长泽准备放弃寻找的时候,一道金色的闪光晃了一下他的视线。 顾长泽疾步走过去,诧异的发现,居然有两颗金色的气泡。 是顾长庚和谢明夷。 顾长泽:“……” 意料之外,仿佛又在情理之中。 顾长庚的气泡较大,足有一寸半,而谢明夷的却只有刚刚一寸。 两颗气泡黏在一起,顾长泽都怕它们融合了。 “想不到,居然有两颗金色的气泡。”羽衣神似乎也很惊讶,再次感叹:“你真富有,是吾见过最富有的人。” 顾长泽扯了扯嘴角,“还差一个,我买不起。” 羽衣神思索了片刻,道:“吾允许你抵押,用其他所有的气泡,换那最后一颗金色气泡。” “不行!”顾长泽当即拒绝,“抵押全部,我会被所有人遗忘!” “有什么关系吗?”羽衣神淡淡道,“既是抵押,就可赎回。” 顾长泽握紧了拳头,眉间似有挣扎之色,最终还是放弃了,“不,我不抵押。” 羽衣神很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有缘人,交易失败,你我似乎缘分也到此为止了。” 说着,便浑身散发出白色的光芒,就要送顾长泽出去。 “慢着!”顾长泽阻止了羽衣神,瞳孔微微骤缩,“我可以换个愿望。” 羽衣神心情不太好:“……你说。” 顾长泽沉声道:“我想知道建立轮回的方法,只要方法而已。” “呵,倒是执着。”羽衣神舒展着自己的身躯,打开了背上的羽翼,“这样吧,给吾三颗三寸以上的青色气泡,吾就告诉你。” 青色气泡? 顾长泽下意识回头看,那是代表了直系亲眷的颜色。 他的父母,和祖母。 刚好三颗,皆在三寸之上。 顾长泽呆愣片刻,笑着走过去,“好,我这就去取。” 捧在手心,透明的青色气泡里,是靖远侯夫妇和老夫人的面孔,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如此的熟悉,深刻入骨髓。 顾长泽眼角突然划落一滴泪水,落在气泡上,荡起了涟漪。 “你哭了?”羽衣神不知何时靠近了他,长发垂落在他脖颈上,轻柔,又有点痒。 顾长泽转头看她。 羽衣神遮住他的眼睛,“好可怕,像要杀了吾一样。” “羽衣神说笑了。”顾长泽挣开女人冰凉的手,将三颗青色的气泡递给她,“一买一卖,公平交易。” “童叟无欺!”羽衣神微笑,“汝之亲情,吾收下了。” 羽衣神拿着三颗青色气泡远去,顾长泽侧身,露出被遮挡的另一颗青色的气泡。 “长青……” ※※※※※※※※※※※※※※※※※※※※ 顾长泽:从此,我的世界里没有你。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此方世界名为十方界,不算小,但很低级,还特殊。一般的世界建立轮回也就随随便便建了,但十方界法则根深蒂固,若要开辟轮回,便需乘势、借势、聚势!天时地利与人和,皆有,方能下达九幽,赦令轮回。” “天时,快了,最多不过一年,十方界便要升格,而且是个大跨越,从低武转向高武。” “介时,天道觉醒意识,灵气充斥天地,本源沸腾,法则活跃,正是开辟轮回的好时机。”羽衣神意味深长道,“有缘人,你的时间不多了。” “地利,则是要找一处九阴转生之地,阴阳逆转,得遇轮回。” 顾长泽问:“那九阴转生之地,在何处?” 羽衣神声音忽远忽近:“云、梦、泽。” 顾长泽诧异,云梦泽是崇明兽所居之地,龙脉也在那,若开辟轮回会不会对龙脉造成影响? 羽衣神继续道:“至于最后的人和……” “你需要找齐九个命格特殊的人,在九阴转生之地占据九宫,以自身命格镇压天道反噬。” 羽衣神幽幽叹了口气,将目光凝聚在某处,“此九人命格为——” “皇极、玄冥、太清、上虞、行曜、道合、天罗、常伏、离烛。” 顾长泽眉头一皱,问:“这九人会死吗?” 羽衣神笑了:“天道反噬,哪怕命格特殊,也是承受不起的,须知最初在洪荒开辟轮回,连巫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顾长泽:“……” 懂了,就是牺牲九个人呗。 “此外,你还需找一人,身具报丧命格,以其皮铸生死簿,以骨为笔,以发为毫,以血为墨,以魂为灵。” “最后的神器铸造完毕,才是真正的轮回。” “哈哈哈——!” 羽衣神大笑起来。 …… 空无一人的忘川湖中央,女人用指甲梳着自己的长发。 身下白槎树突然开口:“你为何放他走?” “再等等。”女人抚摸着树干,温柔道:“时机未到。” “吾已等了十五年。”自顾道主降生,白槎树便日夜难安。 “不急,该是你的,逃不掉。”女人嘴角含笑,“总要给凡人一点机会,等撞了南墙,便知道回头了。” “到时,命修和剑道之主的因果线,都是属于你的。” 白槎树如霜似雪的枝干突然兴奋的摇摆起来。 …… 神树白槎,无花无叶,以因果为引,以魂魄为食。 在山海界,它已存活了两万七千余年,根系遍布半个山海界,只差一步,便可成神。 结果,被那穿越时空而来的一剑,毁了根基。 它恨剑道之主,当年那一剑给所有生灵都留下了离开的机会,却唯有它,扎根于此,逃不了,避不开。 根系破碎,就这么坠落山海,寄居树干上的羽衣也只能随它一起,来到这不毛之地。 索性,时隔数千年,当初那给了他一剑的人,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 顾长泽得到了答案,离开前,他亲手捏碎了两颗粉红色的气泡,一者名心棠,一者曰温如梦。 遗忘也好,厌恶也罢,该断则断。 出了这处虚幻的空间。 顾长泽乘着白槎枝干做成的小舟,上了岸。 羽民之国的祭祀在忘川湖畔已等了他一个时辰。 老祭祀发须全白,目光浑浊:“神槎可有旨意让你传达?” 顾长泽摇头:“无,它只让我许愿。” 老祭祀颤巍巍的转过身:“那就走吧。” 顾长泽跟上。 这白槎城很奇怪,你一进城,会感觉自己到了极乐之地,人人皆可展翼高飞,无拘无束,欢声笑语,处处盈香。 可到了白槎城最尊贵之人羽帝的行宫,就会见到往来之人皆如行尸走肉,让人不寒而栗,如坠深渊。 顾长泽来这里已有数十日了,差不多明白了一些白槎城的规矩。 白槎城的居民分两种。 一种是土生土长的城民,经历两次忘川湖水洗礼,长出羽翼,为羽民。 还有一种则是外来人员,因为许愿留了下来,他们没有翅膀,名为无翼人。 白槎城里的劳作,都是由无翼人完成。 羽民只需要自由的飞翔,享受无翼人的供奉。 穿过大街小巷,你会看到一个个无翼人在商铺里,迎来送往,而店铺的所有者却是羽民,逛街的也只有羽民。 除了田野阡陌间的忙碌,无翼人只会待在房子里,纺织、雕刻、浣洗、下厨……不断的劳作。 也许……无翼人在被压榨,被奴役? 不,他们很开心。 笑容满面,喜气洋洋。 顾长庚没急着进城,在城外找了户人家,租了个院子,一共三个房间。 空远大师一间,乔安魏思淼一间,他和谢明夷一间。 乔安怪叫:“图谋不轨啊,顾兄!” 顾长庚义正严词:“空远刚突破,需要好好调息稳定境界,不宜与人同住。” 谢明夷低头看脚尖,信你有鬼! 空远阿弥陀佛,“多谢顾施主,贫僧确实有些气息不稳。” 魏思淼笑嘻嘻:“和尚,你现在不受讹兽影响了,怎么还是谎话连篇?” 空远有些不自然:“佛曰,万法皆生,皆系缘分,当懂成全。” 魏思淼撇嘴:“咱都是修道之人,听不懂佛理。” 乔安敲他:“那听得懂人话吗?空远大师的意思,是让你不要打扰人家小两□□流感情,咋那么没眼色呢?” 魏思淼跳脚:“到底谁没眼色?一开始说顾兄图谋不轨的人,是你好吧!” 顾长庚一手镇压,“回房里修炼去!还没引气入体,好意思吗?” 顿时,鸦雀无声,纷纷散去。 顾长庚揽住谢明夷:“走,我们也回房修炼。” 谢明夷嘟囔:“我已经进入瓶颈好久了。” 顾长庚:“到了中域就可以突破了,我帮你。” “你怎么帮我?我们修炼的东西都不一样。”谢明夷狐疑道。 顾长庚淡定道:“双修。” 谢明夷:“……” 他脸上冒出了热气,红扑扑的,绞着手指,半紧张半期待道:“不……不太好吧?我还没准备……” “你想哪去了?”顾长庚眉梢微挑,“正经的双修,不需要坦诚相见。” 谢·红烧·明夷瞬间冷却,“……哦。” 关上门,两人坐在床上。 “运转针诀。” 谢明夷闭眼,与顾长庚四掌相接,一股精纯的灵气流转过来。 “嗝~”谢明夷打了个饱嗝,急忙捂住嘴。 吃撑了……他经脉太细,气海也脆弱,实在消化不了。 顾长庚无奈睁眼,直接凑过去与他额头相抵。 中域来自山海界,未被此方世界融合,不受天道法则掌控,是可以动用神识的。 谢明夷只感觉自己的精神暖洋洋的,仿佛被什么牵引着,来到了一处冰天雪地。 这似乎是一个冰湖,很大,望不到边,但只有一个三尺有余的洞口,是化了冰,能看到里面清澈的湖水。 不等谢明夷细想,就被包裹住,异样滋味席卷心头,不禁颤抖起来,兴奋又舒适。 温度在上升,冰雪消融,冰湖的洞口在逐渐扩大,越来越多清澈澄明的湖水显露出来。 忽而阳光灿烂,冰面反射着光芒,谢明夷好像在那越来越薄的冰面下,看到了一个沉睡的人—— 白衣乌发,唇如泣血,面色苍白,容貌却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一眼望去日月无光。 谢明夷怔住,这人他见过,在幻境里。 他叫—— 谢元君。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修炼完毕。 谢明夷神色莫明的看了顾长庚一眼,神使鬼差道:“我们上辈子是不是真的认识啊?” 顾长庚身体后仰,靠在床上,笑道:“怎么,想起上辈子记忆了?” 谢明夷咬唇,有些苦恼道:“我看到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叫……谢、谢元君?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他、他是我吗?”一双温润的眼眸忐忑不安的看着顾长庚。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顾长庚挑眉,他回想了一下谢元君的模样,约莫就是长大后的谢明夷吧。 已经能看清自己的本相了吗?快了…… 谢明夷低头,掩去脸上的恐慌:“……我有点怕。” 顾长庚似是看到了他的内心,轻呼出一口气,摸头安慰:“别怕,你始终是你,我一直都在。” 谢明夷怔怔的看他,突然开口道:“你说,有没有可能,那家伙就是一个孤魂野鬼,想上我的身,故意迷惑我的?” 顾长庚脸黑了:“……别瞎想。” 谢明夷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猜测里:“不对,这个世界是不允许魂魄留存于世的,应该不是孤魂野鬼……” 顾长庚:“那就不是。” “可是,这里是中域,你之前说过,中域跟外界是不一样的,这里灵气充沛,法则环绕,是修行人的乐土。外界没有鬼,不代表中域没有鬼!指不定就是哪只本地鬼,欺负我这个体弱多病的外来人!”谢明夷煞有其事的分析着,还时不时点头认可自己的推测。 顾长庚大力揉搓谢明夷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可能放任鬼怪近你的身?” 谢明夷扬起下巴,一拍床板:“那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嘛?” 顾长庚头疼:“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是个东西呢?” 谢明夷利落点头:“好,那就不是个东西。” 顾长庚听得眼皮直跳,实在忍不了捏住他的脸颊:“有你这么骂自己的吗?” 谢明夷挣脱魔爪,大声道:“好啊,你终于承认他就是我了!” 顾长庚:“……” 谢明夷哼哼,略有几分小得意道:“说吧,把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 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 顾长庚想着,捻了捻还残存道侣脸蛋触感的手指,心里有点痒痒的。 谢明夷气势汹汹:“老实交代!” 顾长庚低声笑了笑,缓缓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那就是你的前世。” 谢明夷瞥他,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不是说,此地没有轮回吗?哪来的前世今生!” “正所谓:天外有天。”顾长庚凑过去,把人搂进怀里,“咱们,就是天外来客,到此地渡劫来了。” 谢明夷睁大眼睛,心里莫明激动起来:“渡劫?渡什么劫?” 顾长庚嘴角抽了抽:“成仙的天雷劫。” 天雷?谢明夷想到之前在忠亲王府,突如其来的雷电,不禁忧心忡忡道:“那现在劫过了吗?” 顾长庚挑眉:“你看咱们成仙了吗?” 谢明夷一下子颓了,闷声道:“你成仙了,我没有。” 顾长庚乐了:“你从哪儿看出我成仙了?” 谢明夷哼唧道:“……你带我御剑飞行的时候,自己亲口说的。” 这么一想,顾长庚倒是真的记起来了,人在天上飞,就容易吹牛。 他按按眉心,解释:“当时说的是神仙眷侣,重点在眷侣。”他特意着重说了后两字。 谢明夷脸色微红,半掩饰的小声道:“咳……我们上辈子真的是一对?” 顾长庚信誓旦旦:“有名有份,货真价实。” 谢明夷控制不住嘴角疯狂上扬,矜持道:“那你跟我说一说上辈子的事吧,我想知道。” 上辈子?顾长庚恍惚了一下,那些记忆明明还很鲜明,却偏偏宛若隔世。 他缓缓道—— “那是一个……属于修行者的世界。” …… 九州大陆,是人族的地盘,划分九块,分别是:中州、东州、西州、南州、北州、云州、秦州、贺州、明州。 顾长庚和谢明夷,便是在西州相遇的。 顾长庚此人,心有大爱,若是无牵无挂,想必定会成为一个守护天下苍生的神明。 但他爱上了谢明夷。 他依旧心怀天下,但天下之上,还有一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有了谢明夷,顾长庚便穷得叮当响。 本来两人应该能成为真正的神仙眷侣。 但是,很可惜,谢明夷身为命修,也是一个为天下苍生操心的主。 偏偏他身体还不好,严重的时候,三步一小咳,五步一吐血。 “逞什么强?九州离了你谢明夷,就要覆灭还是怎么的?”每次谢明夷因为九州的事缠绵病榻,顾长庚就会骂他。 谢明夷温和的笑道:“最近,归墟不□□生,总有入口出现在九州各地。” 顾长庚不说话,专心致志的给他疗伤。 这个时候,谢明夷就会轻轻拉扯剑修的衣摆,“就当日行一善。” 顾长庚掀起眼皮瞅他,看的他不敢与他对视,才默默转身离开。 直接御剑而行九千里,寻一通道就杀入归墟。 什么魑魅魍魉,皆一剑横扫! 彻彻底底的打服了归墟里的王种魔物,让它们消停了挺久。 事后谢明夷得知,吓出了一身冷汗,刚好转的病,又加深了。 顾长庚又心疼又无语。 为了缓解谢明夷魂魄上的痛苦,顾长庚曾提剑去各大门派寻温养魂魄的器物灵药。 顾长庚自认为是换,是买,是交易。 然而各大门派掌门皆认为自己是被打劫了。 阵宗宗主苦着脸道:“养魂树一千年才结九颗果子,你一下子就摘走八颗,太多了!” 顾长庚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说的,谁能破阵,就任意采摘养魂果。” 阵宗宗主气得跳脚:“你那叫破阵吗?硬生生的拿剑砍,全靠蛮力,也算破阵?” “如何算不得?”顾长庚振振有词,“一剑破万法,那也是我的本事!莫不是你一宗之主,还耍赖不成?” 阵宗宗主咬碎牙往肚子里咽:“……拿上养魂果滚!” 顾长庚利索走人。 还有那原来的老东家——器宗,也免不了被撸羊毛。 器宗宗主撕心裂肺:“谢元君已不是我器宗之人,这三途秘境的名额,不能给他啊!” 顾长庚:“你怎么这么小气?一个名额罢了,又不要割你肉?” 器宗宗主哭丧道:“三途秘境三千年开一次,这少一个名额,比割我肉还让我心疼啊!” 顾长庚:“……我又不白拿!大不了我也去,免费给你打工,保器宗弟子在秘境里安全无忧。” 器宗宗主大惊:“你还想要两个名额?”顿时,感觉不好了。 顾长庚面无表情:“那你给不给嘛?当年你们器宗人朝我出手……” “别说了。”器宗宗主眼含热泪:“我给还不成吗?” 事后,器宗宗主捶胸顿足,又把当年那胆大包天的罪魁祸首打了一顿。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夫人,我回来了。” 寒山推开门,走进了一个院落。 院子里,有一个女人正在刺绣。 女人面黄肌瘦,目光呆滞,手上的动作却一丝不苟。 “夫人,天快黑了,别绣了,对眼睛不好。”寒山从后面抱住她,温柔的握住她的手,不许她绣下去。 女人一动不动,苍白细长的手指仿佛瞬间失去了力度,绣花针掉落在地。 寒山眼眶有些温热,亲吻着女人的额角,“别怕,我很快就能把以前的你,找回来。” 女人名叫阿柳,是个无依无靠的散修,因为崇慕白槎城已久,便在突破蜕凡境之后,来到了白槎城。 听闻白槎城是极乐之地,来这里的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阿柳不怎么相信,这世间,哪有什么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但这并不影响她对白槎城的喜爱。 不曾想,入城的那一天,她便窥见了白槎城的阴暗。 一个年轻的男性羽民,被执法者押到刑场,斩断了他的羽翼,并将他逐出白槎城,永不可入羽民之国一步。 男性羽民有一双纯白色的羽翼,容貌清俊温雅,却在斩翼的痛苦下,面目狰狞,流下了血泪。 阿柳听其他羽民惊呼:“天啊,这不是小山大人吗?他犯了什么错?要遭到这样严重的惩罚!” 阿柳情不自禁问道:“斩断翅膀……很严重吗?” 那个羽民怜悯的看了一眼台上受刑的男人,咂嘴道:“羽民一身修为,全系在羽翼上,没了羽翼,不仅修为全失,性命也难保了。” 阿柳捂住嘴,那个人,要死了吗? 旁边的羽民还在滔滔不绝:“我跟你说,小山大人是我们羽民之国最出色的年轻人了,听说帝君还想收他为弟子呢!唉,如今这风水轮流转,倒是可惜了那双洁白如雪的羽翼!” 阿柳闭嘴了,不想搭理他。 这时,听闻台上执法者举起一个令牌,高声道:“罪人寒山,夜闯忘川,惊扰白槎,触怒神明,罪该万死,帝君念其往日之功,特赦其命,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施以斩翼之刑,逐出羽民之国,终身不可以羽民自居!” “什么?他居然敢惊扰神槎!” “真是罪该万死!” “快把人逐出羽民之国!” 一听执法者列数的罪行,下面的羽民不淡定了,纷纷怒气冲冲的叫嚷起来。 阿柳却被那名为寒山的男子吸引了目光,失去了羽翼,他眼中却不见悲痛和后悔,倒是有着毫不遮掩的嘲讽与苍凉。 他,好像很失望…… 阿柳心中莫明出现了这个想法,很快便摇摇头,这不关她的事。 修行界,最忌讳的就是管闲事。 在一片叫骂中,罪人寒山步履蹒跚的走出了白槎城。 “快滚!”一个鸡蛋砸中了他的脑袋,黄色的蛋液流了满脸。 寒山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他没回头,继续缓慢而坚定的走着。 也许,离开白槎城反而是件好事,最起码,打开了如一潭死水般的局面。 终有一日,他会再回到这座充满梦幻的城池。 那时,他会将这座城踩在脚下。 亲手戳破那些人视若珍宝的气泡。 …… 然而,他小觑了羽帝的狠辣,高看了羽衣神的许诺。 他的父亲为了保他一命,特意去向羽衣神许愿,失去了代表母亲的气泡。 他确实免于一死,但也失去了羽翼,沦为凡人,且离开白槎城之后,竟被羽帝的人跟踪了。 他们,想要杀人灭口。 也是,他知道了白槎城最大的秘密,他们怎么可能让他逃离。 中域降临已有数千年,除了不死不灭的神兽,哪怕是象征长寿的乘黄之主——白帝,都换了几个了。 毕竟,元神境的修士,寿命也不过千年左右。 一千两百五十二岁,似乎是中域给修士寿命设下的界限,本应无人可多出额外的寿岁。 然,羽帝却是那个例外—— 他依旧是第一任白槎之主,从中域降临那日,活到了如今。 每过千年,他便要沉入忘川湖底,历时三年,死而复生,重回人间。 神树白槎,早已成为了一方小轮回之地。 他们通过愿望形成的因果线,肆意收割修士的魂魄与七情六欲,供养白槎。 人与人之间的交际,本就一环扣一环,只要白槎掌握了其中一环的因果线,便能顺势同时收取双方的“财富”。 为了让神树更好的成长,羽帝无所不用其极。 外界盛传的那些邪魔外道血洗凡人村落的事情,就是羽帝派人干的,为的正是凡人脆弱而廉价的魂魄。 百颗凡人魂魄,堪堪可比一颗初入蜕凡的修士魂魄。 寒山听羽帝说,等到白槎花开满城那日,整个中域便会沦为它的冥土,再无一活人。 那时,他便可真正的执掌轮回。 寒山当时得知了这个秘密,一心想着回去告诉自己的父母。 却忘了,在羽帝的面前,他一个先天境修士,如何能躲过元神境修士的感知。 羽帝之所以毫无忌惮的说出秘密,是因为他知道,寒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寒山惊骇万分,急中生智大喊:我要许愿! 羽帝果然停手了。 寒山猜的不假,神树白槎是要遵循某种规则的。 本就是祈愿的神明,自然而然,一方许愿,一方应诺。 契约于冥冥中便已定好,无人可毁约。 只是,即使被规则所限制,也可以在规则范围内,耍一些手段。 羽衣神笑吟吟问他:要许什么愿? 愿望越大,代价越大。 寒山不愿意付出魂魄与感情,也害怕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便斟酌再三道:我希望得到长老会公正的审判。 只要他见到了其他的高层,他就可以把羽帝的秘密告知于众。 羽衣神答应了,她拿走了一颗小小的灰色气泡,里面有一个小虫子。 寒山松了一口气,他知道,灰色的是最不重要的,甚至有些是恶习。 羽衣神意味深长道:此为口舌之欲,从此刻开始,你不能将这里的秘密泄露一丝一毫。 寒山当场唰的一下,脸全白了。 羽帝拎起他,皮笑肉不笑道:走吧,迎接你要的公正的审判。 他无法说出羽帝的秘密,想要拿纸笔写,却一个相关的字眼都写不出。 最后,长老们不耐烦了,就要以冒犯神明的罪过赐予他死刑。 他的父亲许了愿,免他一死。 可惜,只是在刑法上免于一死。 私仇什么的,不包括在内。 这种文字游戏,羽衣神玩得熟啊。 ※※※※※※※※※※※※※※※※※※※※ 白槎城——中域第一个副本,应该不会很长。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最后,寒山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再醒过来,他看到了阿柳。 阿柳是个心善的姑娘,在离白槎城九十里外的一个凡人村庄,搭了一个小木屋,悉心照料重伤的他。 每一座城池,百里之内,都还算是安全的地盘。 阿柳便也放心在城外暂住,她想着,好人做到底,最起码要等寒山痊愈。 阿柳不知道,斩翼的羽民,没有痊愈一说。 他们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寒山长相不错,性格虽有些沉默,但却极为细心,相处久了,阿柳倒是生出一点别样的情思。 一日,阿柳去山上采药。 寒山每夜都从疼痛中惊醒,听闻附近山上一种名为白草的药草可以缓解外伤的痛苦,阿柳便去了。 只是,等她采完药草下山,还未进村,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阿柳脸色大变,飞快冲进了村庄,然后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村民,一片死寂。 全死了。 那些村民。 尸体上有野兽撕咬的痕迹。 阿柳茫然不解,城池周边都有修士队伍巡查,所以凶兽一般都栖息在百里之外,为何距白槎城九十里的村庄会遭遇凶兽袭击? “不是凶兽。” 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阿柳回头,看到了满身血污的寒山,摇摇欲坠的站在那里。 寒山轻轻挥开阿柳搀扶他的手,酿跄着走到一个个尸体旁,撕开破烂不堪的衣裳,指着齿痕道:“看,这里,还有这里!” 他喘着气,“这些伤口……根本不至死!甚至有些是死后形成的,他们真正的死因是被抽魂夺魄了。” 阿柳捂住嘴,难以置信,抽魂夺魄? “这些齿痕,不过是收割完后,顺便给养的异兽加餐罢了。”寒山额头冒出了冷汗,他摔倒在地,手指用力的抠进了地面。 阿柳这才注意到,寒山早已油尽灯枯,魂魄灵光都要散尽了! 他快死了。 阿柳脑袋像被什么重物敲击了一下,只觉天旋地转,两眼发黑,“寒山!” “阿柳……”寒山眼睛里像盛满了火光,执拗的看着阿柳,“你听我说,得遇阿柳,是我之幸,只可惜,今生缘浅,我已无有明日之时,还不清阿柳救命之恩,也担不起阿柳终身之情。” “寒山……”阿柳早已泣不成声。 寒山捏住阿柳的衣袖,浑身颤抖着,“但我,仍有一事要嘱托阿柳。” 阿柳不断点头:“你说。” “此地村民,皆是死于白槎城羽帝之手,原因我无法说出口,也没有证据,但你需牢记,白槎城是人间地狱,你永远不要去向地狱里的神明祈祷许愿!”寒山瞪着双目,死死地看着阿柳,直到阿柳应下,他才缓缓松了口气,阖上了眼睛。 阿柳虽是散修,却在早年得到了一部活死人术法,能将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吊住,维持活死人状态七日。 就这样,寒山多出了七天寿命。 阿柳心里憋着一股气,不把人救回来都觉得不甘心。 阿柳虽然性子内敛,但对感情之事,却格外炽烈。 她喜欢寒山,就不是一句还不清担不起能打发的。 当她找遍了自己所有的门路,发现也无法救回寒山之后,她把目光投向了白槎城。 那里,可以许愿。 阿柳在第六天晚上,去了白槎城,来到了忘川湖。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白槎城的神兽所居之地,却空荡荡的,一个阵法都没有。 雾蒙蒙的湖面,中央生长着一棵巨大的盘织交错的莹白色树木。 树上坐着一个女人,女人晃动着赤脚,声音空灵:“说出你的愿望吧,迷途之人。” 阿柳目光呆滞了一下,随即甩了甩脑袋,努力睁大眼睛,道:“羽衣神,我想救回我的心上人。” “心上人?”羽衣神呢喃着这个词汇,淡淡笑了,“那便是爱情和生命的叠加。” “非常昂贵的愿望啊!” 阿柳踌躇道:“可以实现我这个愿望吗?” “可以。”羽衣神俯身将阿柳拽入了一个贫瘠的空间,里面稀稀拉拉的飘浮着几十个灰扑扑的气泡,和几个有颜色的气泡。 羽衣神突然叹气:“可真是一位贫穷的客人。” “你无父无母,生来便没有亲缘。”羽衣神指着空荡荡的一块,神色不渝,“身为散修,无师长同门,无权无势,无追随下属,天赋不高,无同道好友,姿容普通,无男子爱慕……你竟一点有价值的羁绊都没有!” “你真可怜。”羽衣神怜悯的看着阿柳。 阿柳涨红了脸,她知道自己一无所有,不用这个所谓的羽衣神告诉她! “算来算去,唯有你这还未发芽的爱情是最值钱的。”羽衣神百无聊赖,“可惜,你许的愿望便是包括了爱情,这颗气泡,无法出价。” 暗淡无光的粉红色气泡,看上去脆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阿柳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许愿……是有代价的。 她心一横,“你直说你要什么。” 羽衣神勾起唇角,挥袖散去一干灰色气泡,露出了两个银色的气泡。 “以命换命,以情换情。” 银色代表自己,金色代表神明。 …… “今天要进城吗?” 早上,五人正在用餐,谢明夷问了一句。 顾长庚摇头,朝魏思淼和乔安抬了抬下巴,“等他俩都引气入体了再进城。” 最起码,这两人要有一定的自我保护能力。 谢明夷哦了一下,埋头喝粥。 顾长庚笑道:“这么想进城玩?” 谢明夷沉吟道:“不是想玩,是想……看看。” “看羽民?”顾长庚挑眉,这人自从听他说完白槎城里的一些事项,就对“鸟人”充满了兴趣。 果不其然,一提到羽民,谢明夷就兴致勃勃:“白槎城里的羽民真的喜欢碰瓷吗?” 顾长庚:“……也许。” 谢明夷:“还抢劫外地人?” 顾长庚颇为无奈,“这也是我道听途说来的,真假尚不可知。” “我觉得不会。”谢明夷道:“若真的民风彪悍如斯,那还有修士络绎不绝的前来白槎城?” 顾长庚神色淡淡:“有神树白槎在,羽民再彪悍又如何?抵不过人心的蠢蠢欲动。” 说到白槎,谢明夷皱起了眉:“白槎真的可以许愿吗?” 顾长庚思索道:“听闻白槎乃是介乎生死之间的神树,无花无叶,根系可直达幽冥,若它得了些许法则权柄,又受人供奉,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为有求必应的神明。” 谢明夷眨眼:“真有求必应?” 顾长庚垂眸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青菜,“得看白槎贪不贪。” “贪如何?不贪又如何?”谢明夷问。 “白槎这种神树,口味杂得很。它若老老实实以愿力为食,受凡人祭拜,应凡人祈愿,那是没什么问题的。”顾长庚慢斯条理道:“毕竟,凡世间,最大的愿望也不过就是起死回生和改朝换代,它应得起。” 谢明夷:“这是不贪的情况?” 顾长庚颔首:“不贪,长得太慢。贪的话……就是要插手修行界了。” “修士命数本就飘忽不定,因果也看的很重,甚至每个大乘修士,都是在天道那挂了名的,它想掌控修士的命运?呵,那得跟天道争。” 谢明夷睁大了眼睛,提出了质疑:“可这是世界不是没有天道吗?” 顾长庚喝了口茶,“不是没有天道,是天道还未觉醒意识。” “不过倒也能钻个空子,若这白槎神树心大,开始吸食人族魂魄,又有强大的同伴相助,确实有可能进一步成长,说不准还会开花。” “开花?”谢明夷不明白顾长庚为何把树开花一事拎出来说,“开花后,会结果长出另一棵白槎吗?” 顾长庚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每个世界,天生地养的神兽都是独一无二的。” “开花,意味着神树白槎成熟了,可以窃取幽冥权柄了。”顾长庚眸光暗了一瞬,又轻描淡写道:“本就是以忘川河水灌溉长成的神树,又通生死,知因果,与真正的六道轮回,也只差了王权认可和时空烙印。” 王权认可?时空烙印? 谢明夷嘴唇微微张开,又听到了两个不懂的词呢! 顾长庚继续道:“忘川是幽冥的一条河流,不该处于现世……你知道为什么白槎城里有忘川湖吗?” 谢明夷傻乎乎:“为什么?” “因为神树白槎的根系直接打通了幽冥,扎根在忘川河底,很多不愿意投胎转世的人,会顺着白槎的根往上爬,逃离幽冥,回到人间。”顾长庚悠悠道:“所以白槎的存在,本就是对幽冥权柄的挑衅,但凡发现,定斩不饶!” “而白槎的生长又离不开忘川河水,为了以防万一,它就会用力将河水汲取上来,以自我为中心形成一个忘川湖泊,如此一来,即便它被斩断了根系,也能依靠存储的湖水过活。” “山海地经册曾经记载,有一白槎,高千丈,粗百丈,身居湖泊中央,该湖泊足有千里之广。” 谢明夷噗嗤一下笑出声,“这偷偷运回来的河水也太多了,忘川不会干涸吗?” 顾长庚摇头:“忘川河洗涤天下苍生的记忆,生灵不灭,忘川永存。” 他突然神色严肃起来,“魏思淼和乔安大概今晚就可以引气入体,进城前,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城里的那棵神树白槎绝对是个贪心的家伙。” “隔着十几里,都能闻到恶心的臭味!” 顾长庚有想过最坏的情况,白槎要成长,少不了忘川河水,但这个世界轮回尚未开辟,是没有幽冥和忘川的。 也就是说,这里的白槎若想开花,就得贪的更多,从其他的地方补足忘川河水的亏空。 比如人的感情和记忆。 ※※※※※※※※※※※※※※※※※※※※ 我发现我写的好磨蹭。。。以为要进城了。 作者外出游玩去啦 圣灵教—— 一头有着雪白毛发的巨兽微微阖眼,开口道:“是时候了,你也下山吧。” 对面是一个黑布蒙眼的男子,白发松散,骨骼分明的手指紧紧握着一根竹杖,“我该,去哪?” “白槎城。”巨兽道:“那是你的机遇,也是你的劫难。” “伏八,跟我,一起?”男子语气有一丝不确定。 巨兽睁开眼眸,盯着男子:“他有自己的事要做,这次你要一个人离开圣教。” 男子手中竹杖轻轻敲击着地面,似乎有些焦躁:“没有,伏八,无法,抵达。” 巨兽发出一声叹息,“……你可以问路。” “不问。”男子抿唇,透着一股倔强。 巨兽这下真的头疼了。 它是圣灵教神兽白泽,蒙眼之人便是它最喜欢的圣教弟子——离烛九。 离烛九很像它在山海的一位老朋友——烛龙。 烛龙是山海界最顶尖的神兽之一,平时待在钟山和章尾山之间的谷底,呼呼大睡。 世人皆道烛龙生性懒散。 殊不知,它只是孤僻,不善言谈,抗拒与外人接触。 离烛九也是这样,能抱着竹杖在角落待一整天,浑身散发着“别搭理我”的阴郁气息。 除了死皮赖脸的伏八,没谁与他交好。 而他黑布遮眼,方向感又不行,每每在圣灵教迷失,都是伏八带他回来。 久而久之,伏八便与他形影不离,为他指引方向。 这次去白槎城,骤闻惊天噩耗,烛九只觉一口凉气浸透了心窝。 他一个人,真的不行啊! 白泽语气严厉了些:“修行之路道阻且长,你总要一个人走下去的。” 烛九仿佛成了一个小可怜,颓丧道:“我会,迷路。” “那就问路。”白泽再次重复之前的回答。 烛九心里在挣扎:“……问路,找谁?” 白泽:“任何人。” 烛九迟疑:“万一,被骗……” 白泽强硬道:“吃一堑长一智,下次继续问。” 反正烛九已经突破元神境,除了中域几大修真者势力的老大,没人能奈何他。 烛九感到了苍凉:“啊……哦。” 白泽:“好了,下山吧,希望等你回来,你已除去眼前迷障,得见大道本源。” “明白。”烛九慢慢转身离开。 “回来。”白泽叫住他,语气莫明道:“下山后,你若遇见一持剑修士,需礼让七分,退避三分。” 烛九疑惑:“持剑,修士?” 白泽:“无须细问,避让便好。” 烛九点头,又摇头:“我瞎,应是,他人,避我。” 白泽又叹气了,“随你。” 反正,那位道主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烛九等了一会儿,发现没后话了,便开口道:“走了?” 白泽没搭理他,直接闭目养神。 烛九磨磨蹭蹭的转身,挪动着脚步,足足花了一天时间,才出了圣灵教。 …… “这城墙也太高了!”乔安感叹道。 之前远看不觉得,直到现在站在城墙底下,看着那宛若一体的巨大城墙,上面篆刻了古朴神秘的纹路,只觉震撼人心。 周围有进城的修士,听到乔安的话,眼神鄙夷:“哪儿来的土包子!” 乔安还没来得及回话,魏思淼就上了,“您真是见多识广,还见过土做的包子,我们就不一样了,只见到了一头看人低的狗!” 被骂是狗,修士大怒,“你找死!” 当场便掏出了一个符箓,朝魏思淼扔去。 魏思淼不躲不避,旁边的城卫出手拦截下了符箓,随手掐灭,话语肃穆:“白槎城口,不得斗法!” 那修士气闷,指着魏思淼:“是他恶语中伤于我,我才出手的!” 城卫面无表情:“你先挑事。” 修士跳脚,准备爆出自己的身份:“你知道我是谁吗?” 城卫:“白槎城下,众生平等。” 魏思淼乐了,哈哈大笑。 修士憋屈,狠狠瞪了一眼魏思淼:“你给我等着!” 魏思淼告状:“城卫大人,他威胁我!” 城卫目不斜视:“还进不进城?” 魏思淼:“……进。” 城卫打量了一下跟他一行的几人,“进城费一人两颗下品灵石,五人十颗,诚惠。” 魏思淼绕到顾长庚后面:“顾兄,快付钱。” 顾长庚慢慢拿出一颗上品灵石,抬眸道:“没零钱了,找的开不?” 周围人纷纷哗然,须知一颗中品灵石,相当于一百颗下品灵石,一颗上品灵石,则相当于一万下品灵石。 而上品灵石内灵气纯净浓郁,拿上品灵石修炼极易破镜。 至于极品灵石,那是只有灵脉核心,才能诞生的宝贝。 城卫吞了口唾沫:“……容我找找。” 乔安悄咪咪道:“他们怎么看上去这么吃惊?” 魏思淼摸了摸下巴:“我也不清楚,应该是顾兄的灵石太……好?” 然后,他们就看到城卫接过顾长庚手中的灵石,还了九千九百九十个灵石。 乔安表情有些微妙:“……我们平时修炼的,是不是有点奢侈?” 想到在船上,顾长庚每天给一颗这种天价灵石,乔安只觉心都在滴血。 魏思淼表情木然:“是有些奢侈。” 乔安疾首痛心:“何止是奢侈,太浪费了!” 一旁听他们对话的路人修士:“……” 有人目光闪烁,似乎已经有了想法。 城卫恭敬道:“请入城。” 顾长庚:“走吧,明夷。” 谢明夷点头,朝城墙上巨大的白槎城三字看了看,心里莫明有些不舒服。 空远入城前行了佛礼:“阿弥陀佛。” 魏思淼跟乔安嘻嘻哈哈尾随其后。 一入城,满目皆是鸟人,背后是各色各样的羽翼。 “看谁先到闻时塔!” “这次,我可不会输给你!” “那就试试咯!” 两个少年羽民唰的一下从几人身边飞过,风中留下他们欢快的话语。 乔安呸呸几下,吐掉嘴巴里的一根羽毛,“差点撞到我!” 魏思淼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这白槎城,看起来倒是挺自由自在的。” 谢明夷琉璃色的眼眸扫过那些言笑晏晏的羽民,轻声道:“真的,自由吗?” 顾长庚低头:“你发现了什么?” 谢明夷迟疑道:“他们的羽翼,不属于他们。” 借他人力量飞翔,怎会是真正的自由呢?殊不知哪一日,便坠落深渊了。 顾长庚勾起唇角:“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谢明夷反问:“鱼无鳃,无以游江海,鸟无翼,无以遨九霄。锁链加身,何得自由?” 在他眼里,那双助羽民飞翔的羽翼,不是真正的翅膀,而是拘束自身的枷锁。 顾长庚愉悦的笑了起来,双手交叉在后脑勺,懒洋洋道:“鱼非鱼,鸟非鸟。” 谢明夷接话:“人非人。” 一旁的空远完全听不懂,只能念叨着:“阿弥陀佛。” 乔安魏思淼两人已经走到了前面,乔安语重心长道:“城口那里,你太冲动了,不过是旁人一句闲话,哪值得你跟人家争吵,万一给顾兄惹麻烦怎么办?” 魏思淼哼了一下:“我能不清楚吗?是昨晚突破境界,顾兄找我特意说的,不必拘谨,只要占理,怼死人,不偿命!” 乔安张大嘴巴:“这,这是为何?这不是平添麻烦吗?” 魏思淼神秘兮兮道:“我觉得吧,是顾兄故意想惹出点事,好达成什么目的。” 乔安半信半疑:“什么目的?” 魏思淼摊手:“我哪知道!”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但顾长庚和谢明夷都是耳清目明的修士,听得清清楚楚。 谢明夷瞥他:“你有什么目的?” 顾长庚笑眯眯道:“是鸟,就展翅高飞,是人,便回归大地。” 谢明夷若有所思:“你想……毁了羽民之国?” 顾长庚微微抬头,看到了远处高耸入云的高塔和行宫:“本就是人间地狱,毁了又何妨?” 谢明夷倒是有些不赞同:“但这些羽民是无辜的。” 顾长庚侧眸:“你仔细看,羽民真的无辜吗?” 谢明夷怔住了,他认真的看着大街上的羽民,快乐、幸福、热情,几乎任何积极向上的词语都可以用到他们身上,他们脸上毫无阴霾。 然而,再细看,便能发现其他—— 脸谱化的表情,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迟缓的目光,犹如身将就木的老人。 一举一动,都十分的别扭,就像是提线木偶。 他们浑身洋溢着喜悦,却根本不知喜悦的源头是何物。 三魂七魄,代表了七情六欲,魂魄一旦残缺,七情六欲也会遗失。 如今,那些羽民被抽去了部分魂魄,残余的魂魄,只剩下了快乐。 面朝太阳,扎根黑暗。 光明与阴影共生,单独的光明,本不该存在。 ※※※※※※※※※※※※※※※※※※※※ 感谢在2020-10-01 07:52:40~2020-10-05 07:2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蜀安歌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回家了! “诸位客人,要说咱羽民之国最有特色的地方,莫过于忘川湖和闻时塔。”客栈里的小二站在大堂,口若悬河。 “这忘川湖,就不多说了,大家都知道,白槎神扎根之地,想许愿的可以去祭祀庙找穿白衣的祭祀,他们可以为你们引路。” “现在主要和大家伙儿说一说那闻时塔。” “闻时塔建造已有千年,是咱羽民之国的国主——羽帝建立的。当年羽帝建这闻时塔,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统一四时节气,知岁数,明春秋。闻时塔共有九层,每层都有一个巨大的日晷,和一个大钟,有专门的报时人敲钟。” “听!辰时的钟声响了!”小儿突然竖起一根手指,侧耳倾听。 “铛铛——” 外来修士不由自主安静下来,数了数,共八声。 此时的顾长庚一行人也在大堂。 听闻钟声响起,顾长庚脸色大变,飞快的捂住谢明夷的耳朵,又施法布了一个结界。 谢明夷好奇的看他,只见他眸中仿佛堆积了浓厚的黑云,眉间满是戾气。 “怎么了?”谢明夷问。 乔安几人也好奇的看着顾长庚。 顾长庚深深吸了口气,冷声道:“是荡魂钟,这钟声听不得。” 荡魂钟? 几人了然,都不用问这钟的能力了,顾名思义,就是震荡魂魄的。 谢明夷蹭了蹭他的掌心,小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顾长庚仔细的看了看谢明夷的脸色,发现确实没什么变化,才缓缓松开手。 旁人或许不明白他为何这般警惕荡魂钟,但他自己清楚,谢明夷本就魂魄不全,相较他人更是三魂不稳,七魄不附。 若被荡魂钟一震,极有可能会失魂、落魄。 这让顾长庚如何不担心? 钟声已经响过了,顾长庚撤去结界,脸色还是难看,他紧紧的握住谢明夷的手,低声道:“早晚拔光那些鸟人的毛!” 小二继续说:“闻时塔最顶端,有一个面朝太阳的钟盘,上面有一千个刻度,每过一年,会转动一个刻度,那是羽帝当年亲手铸造的,如今离一千刻度仅差最后一年!时间一到,钟盘便会回归原点,羽帝曾说,钟盘归位之时,羽民之国将会迎来新生!” 大堂众人纷纷思索起来,羽帝口中的新生是什么意思。 小二得意道:“六月初六,便是这千年的最后一日,若到时候诸位还在,便能亲眼目睹咱们羽民的新生啦!” 众人立刻嘴上应承下来,反正说说又不要灵石。 见小二已经说完,顾长庚冷哼一声:“走,去闻时塔。” 几人点头,紧跟在顾长庚身后出了客栈。 刚出客栈,他们便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窥视感。 乔安三人修为低下,只有模糊的感应,谢明夷倒是清晰的循着视线找到了那窥视之人。 居然是几个年纪不大的羽民?谢明夷差异。 顾长庚捏了捏他的手:“按兵不动,且先看看。” 闻言,谢明夷把心落回了肚子里,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几人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暗地里的羽民按耐不住了。 “我的!”一个羽民少女脸上洋溢着笑意,唰的一下从乔安身边飞过,顺手扯走了他的钱袋子。 剩下几个羽民紧随其后,羽翼展开,如滑行般变着法子抢夺他们腰间的钱袋或荷包。 顾长庚余光瞥到一只手碰到了谢明夷的腰,顿时脸一黑,一道无形剑气悄无声息的附在了那个胆大包天的羽民身上。 谢明夷察觉到他的举动,不禁笑起来,眉眼弯弯。 偷东西的羽民胆子格外大,居然没有逃走。 他们飞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顾长庚他们,嘻嘻哈哈的,似乎在欣赏他们的焦急无措。 领头的少女捏了捏乔安的钱袋,硬邦邦沉甸甸的,不由满意的朝乔安笑道:“不错!你很有钱!” 乔安:……当着被抢的人说这话,真的好吗? 后面的少年等不及了,嚷嚷道:“付清,快点看看,里面有多少灵石!” 父亲? 乔安嘴角抽搐,这女孩名字,也太占便宜了。 付清也不磨蹭,一边打开钱袋,一边说道:“可惜,不是储物袋,不然好东西肯定更……” 钱袋打开了,付清的声音戛然而止。 少年没心没肺,嘲笑付清的异想天开,“用的起储物袋的修士,哪会那么容易被我们得手?能拿几颗灵石就不错了……嗯?你怎么不说话了?里面有多少灵石啊?” 付清柔柔的笑了一下,把钱袋扯破,金子银子掉了一地,声音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什么玩意儿?”少年鬼叫起来,“金银?这种烂俗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修士的钱袋里!” 说完他飞快的打开从魏思淼身上抢来的荷包,一看就发出惨叫。 后面的羽民少年少女急了:“风孜,你的里面也是金银吗?” 魏思淼笑喷了,疯子?这些家伙取得都是啥名啊! 风孜摇头,将荷包用力揉成了一团,砸向魏思淼,大声道:“连金银都没有!就一堆废纸!” 魏思淼躲开,仰头寸毫不让道:“什么废纸!那是银票、银票懂不懂?小疯子!” 风孜气坏了:“你敢骂我!我今天不给你点教训,我就不姓风!” “诶?”付清没拉住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风孜俯身而下,如苍鹰捕兔,然后被兔子蹦坏了牙…… 魏思淼好歹已经引气入体,打几个尚是淬体境的少年人还是很简单的。 一拳一个黑眼圈。 把小疯子打的嗷嗷叫。 “抢劫还敢这么嚣张?!”魏思淼很畅快,终有一日能享受武力碾压的快乐了。 付清在半空中急得团团转,高声道:“喂!你不要打了,我们把东西还给你们,你们放了风孜吧!” 乔安表情诡异,指了指她的背后。 付清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头一看,好家伙,她的小伙伴全跑了! 付清:……就她一个担心风孜吗?一群没义气的家伙! 乔安朝她招了招手:“下来吧,小姑娘。” 付清犹豫了一下,慢慢降落在离他们十米之外的地方,显然还是很警惕,她说:“我、我们就是觉得好玩,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 顾长庚几人不由皱了皱眉。 魏思淼把风孜压在身下,捋了把头发,直接道:“觉得好玩就已经是最大的恶意了。” 天真的恶行,难道就不是恶行了? 乔安点头:“你们可知,一时贪玩,会给别人造成多大的困扰?” 付清哽住,看着哀嚎的风孜,她跺了跺脚:“哎呀,你们钱袋里没有灵石,根本就不值钱,你们现在难为我一个女孩子,也太小心眼了!” 乔安和魏思淼互视一眼,充满了无语。 谢明夷也对这种天真的话语感到不适,开口道:“犯罪就是犯罪,不会因为受害者有没有遭受损失而改变,若你诚心认错,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但你毫无悔过之意。” 空远颔首:“阿弥陀佛,谢施主所言极是,错即错,过即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你们!” 付清胸口剧烈起伏,明明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发育的倒是格外好。 她把目光转向唯一没有开口的顾长庚,娇纵道:“喂!你也是这么想的?要我认错才肯放了我们?我看你长的这么好看,应该不会跟他们沆瀣一气吧!” 付清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顾长庚,锋芒毕露的长相,完全戳中了她的心。 谢明夷恼怒,这个女孩,居然盯上了他的人!亏他还想放他们一马。 顾长庚轻轻摇头。 见状,付清心里一喜,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他淡漠的声音响起。 “心口不一,认了错也不会改,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杀、杀了? 付清大惊,看到其余几人若有所思的表情,顿时一颗心掉到了冰窟,也顾不得风孜了,当即就想扑棱着羽翼飞走,却被急速靠近的乔安一手按住。 “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付清剧烈挣扎起来,尖叫。 “现在认错?晚了!”乔安挑眉笑得恶意满满。 ※※※※※※※※※※※※※※※※※※※※ 感谢在2020-10-05 07:27:50~2020-10-08 10:1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 3瓶;洛知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码字慢吞吞~ “我爹是祭祀庙的白衣祭祀,你们要是杀了我,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付清强撑着威胁他们。 “还有我!我爹也不好惹的!”风孜趴在地上灰头土脸地举起了手,“我爹是闻时塔的报时人,你们要是伤了我一分一毫,我爹就能让你们滚出羽民之国!” 祭祀庙,闻时塔。 顾长庚倒有几分诧异,这可真是……巧了。 魏思淼对着两小孩做鬼脸,“原来你们爹一个跳大神的,一个敲钟的,哎呦,我好怕啊!” 付清风孜怒不可遏的瞪他。 付清大声道:“我爹才不是跳大神的!白衣祭祀在神庙供奉神槎,每年带领羽民祈愿,将神明的赐福给予每一个羽民,大家都很尊敬他的!” 乔安也为自己父亲声明:“报时人根本不用敲钟,他们只需要维持闻时塔阵法运转,校对时辰节气就可以了!” 付清骄傲的昂起头:“我爹可厉害了,你们这些外来人要去忘川湖,都需要得到他们白衣祭祀的同意的!” 乔安不甘落后:“我爹更厉害!他是第九层的报时人,塔顶上的钟盘也归他管!” 付清瞪他:“你爹再厉害,有神槎厉害吗?我爹可是离神槎最近的白衣祭祀!” 风孜回瞪过去:“祭祀庙里的白衣祭祀有几十个那么多,报时人可只有九个,更何况,我爹还是独一无二的钟盘看守者,你说谁厉害?” 见两人争先恐后的把自家老爹的底卖了个精光,甚至还有几分攀比的意气在里面,魏思淼乐了,“别急,一个一个慢慢说,说仔细点,让我们点评一下,看谁的爹最厉害。” 付清:“……” 风孜:“……” 两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不知深浅的坏人手里,顿时都闭上了嘴。 魏思淼:“诶,怎么不继续说了?” 付清哼了一声,把头侧过去,不搭理他。 风孜则是在冷笑,眼里的讥诮毫不遮掩。 魏思淼:“……” 这俩熊孩子真不讨喜! 仿佛欣赏了一出闹剧,顾长庚都有些瞌睡了,他伸了个懒腰,走到两个小羽民面前,直接道:“生或死,选一个吧。” 付清风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选生!” 风孜有点怕顾长庚,弱弱道:“大哥,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们放过我们吧!” 顾长庚不置可否,这两小孩算好的了,最起码三魂还在,比起其他无忧无虑的羽民,他们的喜怒哀乐很明显。 但在善恶这块,两人的认知却是很模糊的。 顾长庚淡淡道:“问你们一个问题。” 付清大着胆子道:“问完了我们就可以走了吗?” 顾长庚瞥她一眼,冰冷的目光吓了她一跳,她忙点头:“你问你问!” “你们之前一直在说自己的父亲,从未提过自己的母亲。”顾长庚顿了顿,道:“你们的母亲呢?” 付清和风孜两人脸上不约而同的出现了迷茫和困惑。 母亲? 对啊,他们母亲呢? 如同巨大的迷雾笼罩了他们,两人回忆过去,却惊愕的发现他们的记忆里根本没有母亲! 陌生,模糊,充满了谜团。 付清突然泪流满面,她朝着风孜大喊:“风孜,我们是有母亲的对不对?” 风孜脸上满是无措,他剧烈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付清崩溃了:“可我记得你是有母亲的啊!我只是不记得、自己的母亲了!” 风孜难过的望着付清,眼泪掉了下来:“爹说过,不记得,就是没有……” 谢明夷悄悄扯了一下顾长庚的衣袖,“怎么回事?” 顾长庚柔和了眉眼,轻声道:“当有一件举世闻名的珍宝,被一群人看守着,你觉得他们是会尽职尽责,还是自守自盗?” 谢明夷迟疑了一下,道:“要分情况的,自守自盗者不少,但尽职尽责的看守者,也是存在的。” 顾长庚:“那如果,这份珍宝并不会因为盗取而有所损失呢?就像……阳光,你多晒一会儿,太阳也不会变的暗淡。” 谢明夷抬眸:“可是……太阳不需要看守者,它一直都在那。” 顾长庚歪着脑袋笑了笑,朝谢明夷眨眨眼:“因为有人,见不得光。” 祭祀守着白槎,报时人盯着钟盘,一个认为自己在守护珍宝,一个以为自己在等待黎明。 殊不知,珍宝埋在深渊,黎明之前全是黑夜。 顾长庚两手分别按住风孜和付清的眉心,银白色的光芒乍现,“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羽民的魂魄在一次次祈愿中变得贫瘠,直到无法负担下一次祈愿,这时,他们已经失去了自我。” 谢明夷似懂非懂,“那他们的母亲……” “想想看,亲情也许难以割舍,但爱情却可有可无,用来祈愿岂不是皆大欢喜。”顾长庚阖眼,意识沉入两个羽民的回忆里。 他看到了付清和风孜的父亲,一个身着白衣的祭祀,一个裹在黑袍里的报时人。 祭祀在某一日回家,说:清儿,爹爹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平安的长大。 从此,付清没有参与过一年一度的羽民祈愿。 报时人则在深夜叫醒儿子,道:有些事,不记得,就代表……不存在,小孜,爹在城东买了个院子,你去那住吧。 城东的院子,远离闻时塔。 顾长庚睁开眼,似乎明白了这俩小孩为何是羽民里魂魄最齐全的了。 他们的父亲,在失去了妻子之后,发现了白槎城的秘密。 看着付清风孜迷茫的面孔,顾长庚难得语气温和了点,“你们各自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了你们。” “你,带我们去忘川湖。” “你,带我们去闻时塔。” 付清风孜:“……好。” …… 闻时塔,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钟。 顾长庚递给谢明夷一张剑符,“保护好自己,莫听钟声。” 乔安三人都被留在了客栈看着付清,他们刚刚引气入体,来了也没用。 顾长庚和谢明夷见到了风孜的父亲,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已经是先天三镜的修为,看起来却老态已生。 得知儿子抢了顾长庚两人的钱,报时人训斥了儿子一顿,就把风孜赶走了,然后冷冰冰道:“跟我来吧,除了第九层不能去,其他楼层,随意。” 顾长庚挑眉:“去了第九层会怎样?” 报时人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道:“你可以试试,闻时塔里没有通向第九层的楼梯,只有羽民才能上第九层。” 顾长庚看着闻时塔四周密密麻麻的禁灵阵法,懂了。 禁灵阵法范围内,任何人都不得动用灵力。 也就是说,没有楼梯,除了长翅膀的羽民,其他人根本上不去第九层。 进了闻时塔,顾长庚和谢明夷都有些惊讶,金色的纹路布满了墙壁地板,一个古朴的大钟悬空在中央,一个身着黑袍的报时人盘坐在钟下,周围有几十个面色苍白的人立于阵法交融处,用灵力维持着阵法运转。 “这些人……好像不是羽民?”谢明夷眼睛尖,看出了点什么。 风孜父亲目不斜视,朝二楼走:“他们是自愿留在闻时塔的。” 顾长庚眸光微闪,以人养阵,命数纠缠,这羽帝倒是大才! 若每层都是这般,阵法与几十人交互,那便不能强力破阵了,否则阵毁,人亡! 三人沉默了一路,终于来到了第八层。 顾长庚仰头,看到了空无一人的第九层。 风孜的父亲展开黑色的羽翼,飞到第九层的大钟下方,金色的符咒环绕在他周围,一环环的灵力冲刷着下方所有楼层。 一瞬间,九层阵法归一了,整个钟塔都发出了轻鸣。 “分阵、合阵?”顾长庚觉得自己小觑羽帝了,此人在阵法上的造诣绝对世间罕见。 “长庚?”谢明夷表情凝重。 顾长庚:“怎么了?” 谢明夷指着最顶端的钟盘一角:“那里,我感觉很不好。” 顾长庚望去,只见那悬挂在大钟之上的圆形钟盘模糊了光线,一千刻度即将圆满,压抑而扭曲,仿佛有野兽要破笼而出。 “花要开了。”顾长庚喃喃道。 身着黑袍的报时人开口,声音回荡在钟塔里,“外来人,六月初六便是羽民之国的祈愿节,那一天不欢迎外人。你们还是尽早离去吧。” 又是六月初六。 还差三个月。 顾长庚笑着拱手:“多谢提醒,我们不会久留。” 摸清了闻时塔的底细,顾长庚却开心不起来,阵法与数百人的性命连在一起,他该如何破阵? 若是……谢元君苏醒,倒是有可能。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看到我手上的东西了吗!” “看到了。” “想要吗?” “想。” “那就帮哥哥扔个骰子!” 一个衣着打扮放荡不羁的年轻男人,急不可耐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属制的六面骰子,郑重其事的交给面前舔手指的小孩。 小孩怯生生的看了一眼男子另一只手上的糖葫芦,眼中闪过一丝渴望的光芒,坚定的接过骰子。 “大大大!一定要是大啊!”男子发丝凌乱,目光炙热,嘴里不断呢喃着。 “叮当!” 是骰子落地的声音。 “咔嚓!” 是男子心碎的声音。 “啊——!怎么又是一!说好的小孩运气不会太差呢?”男子抱头痛哭。 “大哥哥~”小孩拉他衣袖,指了指糖葫芦。 男子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残忍的咬掉一颗红艳艳的糖葫芦,“手气那么差,还想吃糖葫芦?呵。” 小孩愣愣的看着冷酷无情的男人,眼眶慢慢湿润了,“哇哇哇——!” 响彻天际的哭声在街头响起。 “宝宝!宝宝你咋哭了?娘不过在旁边买个东西,怎么就哭了呢?告诉娘谁欺负你了?” 一个彪悍的女人急冲冲的赶过来,一把抱住小孩,愤怒的小眼神不断扫射四周,很快就锁定了衣裳不整的男子。 “嗝!”小孩打了个哭嗝,小手指着男人,“糖、糖葫芦!” 女人顿时虎目一瞪,凶神恶煞。 年轻男子身体一颤,这个小孩的娘不过最基本的淬体境,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的骰子掷出来的是一,他……他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动手。 女人恶狠狠的开口:“就是你抢了我家小孩的糖葫芦?” “大姐,误会!”男子吞了口口水,天地良心,糖葫芦明明是他自己买的,用来勾搭小孩的道具,再说了,你有没有给自家孩子买糖葫芦,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谁是你大姐!搁这乱攀关系!”女子大骂,“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看着年纪轻轻人模狗样的,连三岁小孩吃的都抢!还有没有点羞耻心啦?” 被骂了一通,男子嘴角苦涩,把糖葫芦递给小孩,是他的错,欺骗小孩子稚嫩的心灵。 小孩捧着糖葫芦嗦了一口,又小声道:“少、少了一个……” 孩子娘瞪他。 男子自认倒霉,直接又买了一串糖葫芦,总算打消了娘俩的怒气。 事毕,男子把钱袋朝掌心倒了倒,出来几个铜板。 数了下,男子唉声叹气,“就七个铜板了,还没到白槎城!” 说着随手掏出一枚上品灵石,边走边吸取灵气。 唉,穷得叮当响,腰包里只剩灵石了。 这就是圣灵教待选圣子——常伏八的现状。 他也被白泽赶下山历练了,白泽没有告诉他小伙伴离烛九的下落,他可担心了。 一下子想着烛九会不会迷路,一下子又想着烛九会不会被骗,就一操心老妈子! 也不怪他如此,九个男孩从小一起长大,跟常伏八玩得最好的就是离烛九。 虽说后来锻造了本命器之后,他看老六也挺顺眼的,但那只是图个吉利,不像和烛九这么真情实感。 想到他的本命器,常伏八就咬牙切齿,他一个先天三镜的修士,被自己本命器坑的常常连打个淬体境都要考虑再三,怕他们有什么底牌……天理何在?! 玲珑骰子安红豆,天命难违知不知? 他明明是一个占卜师,一个能看透命运摆弄乾坤的占卜师,却总被自己的命数玩弄。 玲珑骰子,六面,从一到六。 掷到一,他的修为会被压制到百分之一。 掷到二,他的修为会被压制到十分之一。 掷到三,可喜可贺,他终于能恢复本来的修为。 掷到四,否极泰来,他能获得十倍增幅。 掷到五,吉星高照,他能获得百倍增幅。 掷到六,天降鸿福,他能获得千倍增幅!!! 不客气的说,掷到六,他就能原地起飞,敢跟世界为敌! 常伏八吸了吸鼻子,自打有了这个本命器,他就掷到了一次六。 那次,他把烛九按在地上锤。 事后,烛九问他,要不要更换排名。 他摇了摇头拒绝了,这种全靠运气的力量,他觉得不安稳。 除非,日后他能掌控这枚小巧玲珑的骰子。 “六啊六,走到六月六,今儿喝杯酒,明儿吃牛肉,只愿年年有今日,月下柳梢头!” 伏八嘴里哼着自编的小调,慢悠悠的走着。 没办法,他错过了传送阵,骰子又只掷到一,只好走去白槎城。 不过……虽然他占卜到烛九会去白槎城,但依着烛九不断迷路的性子,不会他到了,烛九还在路上吧? 常伏八陷入了沉思。 …… 忘川湖。 羽帝再一次回到这里。 “羽衣。”他呼唤着羽衣□□字。 一只白色的大鸟飞来,单足立于他的肩膀上,口吐人言:“六月初六就要到了,你不多收集一些魂魄,来这里做甚?” 羽帝眉目暗沉,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道:“最近我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白鸟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便没有不经历磨难的,虞郃,你怕了吗?” “羽衣,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本名虞郃的羽帝皱起了眉,“只是修炼到我这个地步,总会有些命数上的感应,不可轻忽。” 白鸟嘎嘎笑了起来,“无妨,只要你万事俱备,又何惧大事不成?” 羽帝似乎被安慰到了一点,但他生性谨慎,“若是白泽插手……” 白鸟不屑道:“白泽比谁都薄情!哪怕他在十方界带了几千年,也不会对这个世界的人族有半分感情!我们才是他的同伴!” 羽帝呼出一口气,目光扫过不远处的白槎神树,上面已经有花苞了,“我心里不踏实,以免夜长梦多,我想提前开启闻时塔。” “不行!”白鸟立刻拒绝,“只有趁着六月初六祈愿节的愿力,一举收割所有羽民的魂魄,才能让白槎真正的冲破樊笼,花开一界。” 羽帝眉头紧锁:“我可以命羽民提前举行祈愿节。” 白鸟很固执:“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羽帝沉默片刻,说了句随你便甩袖离开了。 白鸟飞回白槎树上,脱下羽衣,变成一个美丽的女人,抚摸着树干,喃喃道:“虞郃越来越不听话了。” 白槎抖了一下树枝,“他在恐惧。” 女人不屑:“人都杀了那么多了,现在恐惧是不是太晚了?” 白槎:“他恐惧的不是杀戮,是未知的命运。” 羽帝虞郃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他无法忍受有人或事脱离他的掌控。 冥冥中给了他警示,他不可能不放在心上,哪怕羽衣神一次次告诉他没事,他也会感到焦虑不安。 羽衣神靠在树干上,“对他而言,我们也是未知的。” “但他爱你,你知道的。” 听了白槎的话,羽衣神露出一个微笑:“可惜,非我族类。” …… “你再说一遍。” 付清低着头,战战兢兢道:“我爹说了,最近外来人太多,为了保护好神槎,忘川湖暂不开放。” 顾长庚敲了敲桌面,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你走吧。” “真的?”付清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想留下来也行。” “不不不!我马上走!” 女孩利索的滚蛋了,就连顾长庚这张吸引她的脸,也无法阻挡她回家的步伐。 顾长庚转头递给谢明夷一个竹简,“这是基础阵决,你最近多看看,也许能记起什么。” 谢明夷接过竹简,满头雾水,“我自己针决还没练全呢,看什么阵决啊。” 顾长庚打了个哈哈,推着他走:“无聊时打发时间嘛,走走走,快进房,我们好几天没双修了,得抓紧。” 魏思淼和乔安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乔安艰难道:“是我……理解的那个双修吗?” 魏思淼死鱼眼:“你理解的……双修,是什么双修?” 乔安比划了起来:“就……两个人,嘿!哈!” 魏思淼:“……应该不是。” 乔安松了口气,刚想喝口水压压惊,冷不丁又听魏思淼道:“应该是两个人,嗯!啊!” 乔安:“噗——” 一口水全喷了。 魏思淼扯了扯嘴角:“行了,双修就双修呗,以后咱们也双修!” 乔安大惊,发出心灵上的怒吼:“不!我不要跟你双修!” 魏思淼脸黑了,咬牙切齿道:“……我的意思,是咱们以后也找个道侣!” “谁要跟你双修了?要脸没脸,要屁股没屁股,要灵石没灵石,要修为没修为!跟你双修有个屁用!”魏思淼大吼。 真的,乔安恶心到他了,他又不喜欢男人,就算喜欢男人,也不可能找一块长大的好兄弟啊! 乔安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 注:本文无第二对男男cp,应该。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时间匆匆而过,已经到了六月。 顾长庚带着谢明夷走遍了整个白槎城,风孜带路。 “我跟你们说,昌平街的炸金花那叫一流!甜的咸的都好吃!还有永安巷刘老头家的臭豆腐,又臭又香!”羽民男孩从小便在街头小巷转悠,对一些美味小食门儿清,说起来滔滔不绝。 顾长庚突然问了一句:“刘老头是羽民吗?” 风孜摇头:“是外来人,落居在咱羽民之国的,听说是他娘子喜欢这里。” 走着走着便到了永安巷,顾长庚在一个支起的小摊子上,看到了那个精瘦的老人家,他有条不紊的将一块块豆腐从油锅中捞起。 或许是时间还早,摊子上没什么人。 “刘老头!给我来三份臭豆腐,大份的!”风孜兴冲冲的蹦跳过去打招呼。 见到风孜,刘老头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诶!马上。” 谢明夷看向摊子后黑洞洞的房屋,里面隐约有一个女人的轮廓,似乎正在纺织。 他戳了戳顾长庚,小声道:“那是他的妻子吗?” 顾长庚眯着眼刚想回答,就听到刘老头冷不防开口:“是。客人有什么问题吗?” 被听到了,谢明夷有些尴尬,不过顾长庚倒是不客气,直接扫了刘老头一眼,是蜕凡境的修士,当下问道:“你一个修士,在白槎城卖臭豆腐?” 刘老头脾气倒是硬的很,冷声道:“谁规定,修士不能卖臭豆腐?” 顾长庚嗤笑一声,道:“重点不是臭豆腐,而是在白槎城卖臭豆腐。” 刘老头阴沉沉:“小老儿喜欢白槎城。” 顾长庚针锋相对:“你喜欢,还是你老婆喜欢?” 刘老头额头冒出了青筋,他把目光转向已经呆若木鸡的风孜,拿出赶人的姿态道:“几位客人不是来买臭豆腐的,请离开!” 风孜反应过来,大喊:“买啊!我超级喜欢吃臭豆腐的!” 他真的挺委屈,已经是刘老头的老顾客了,结果还是一点情面都无。 奈何在场的几人都没理他,顾长庚直接了当的问刘老头:“你没有许愿,对不对?” 刘老头沉默了。 顾长庚继续说:“但你的妻子许了愿,你留在白槎城是为了她。” “风孜告诉我,有一家卖臭豆腐的老板是外来人,我就在想,白槎城里落居的外来人几乎都是从事有规律的劳作,例如织布盥洗、田间耕地、酒楼扫洒等等。他们没有土地,没有房产,说白了,就是给羽民赚钱,是不可能有个独立的小摊子,卖什么臭豆腐的。” “见到你后,我更确定了心中所想——你没有许愿。”顾长庚一字一句的说道。 刘老头却没有开口,他掏出一块完整的豆腐,熟练的切成块,扔进油锅里。 如这几十年来,日复一日的翻滚着油锅。 顾长庚静静的看着,见刘老头将之前炸好的臭豆腐盛进了一个碗里,端着进了屋。 点亮屋里的油灯,这时谢明夷才发现,那女人早已白发苍苍。 刘老头把碗放在女人身旁,温声细语:“今早炸的第一份臭豆腐,趁热吃。” 女人没有理他,只机械的踩着纺织机,用梭子穿插在丝线之间。 刘老头说完这一句就出来了,苦大仇深的目光瞅了眼顾长庚,道:“你想知道什么?” 顾长庚挥手,布了一个隔音阵法,问:“你为何不带你妻子离开?” 刘老头闷声道:“离开也好不了,留下来也许还有救。” 顾长庚皱了皱眉,这不合理,一般人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找他人求救,绝不可能为了那或有或无的那一线生机留下来。 除非,他走不了,或者有人明确的告诉他留下来就能救他的妻子。 “做豆腐的黄豆从哪来?”谢明夷突然开口。 刘老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自己种的。” “你有自己的土地?”谢明夷眼中光芒乍现,说道,“我是想说……一个外来人想在白槎城独立自主的生活应该很难,而且你还要照顾自己的妻子,那么,是谁帮了你?” 刘老头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有些纠结,“这些……你们没必要知道。” 顾长庚却是猛然惊醒,“是不是那个人,告诉你留在白槎城,你的妻子就能得救?” 刘老头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顾长庚逼近:“那个人……不,那个羽民是谁?告诉我。” 刘老头还想挣扎,就听到谢明夷轻声慢语道:“你放心,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不会给你那位恩人带来麻烦,而且你说不说也没什么分别了,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们只需向周围打听一二,便能知晓是哪位羽民给你提供了便利。” 刘老头咬牙,终于送了口:“那位帮助我的大人,名叫寒山。” 顾长庚挑眉,这么巧吗?寒山? “几十年前,我的妻子因为向白槎神树许愿,失去了大半魂魄,神志不清,整日浑浑噩噩,只知道织布裁衣,我心知不好,便想带她离开,却遇到了寒山大人。” “寒山大人是个与众不同的羽民,他听了我妻子的遭遇,便给我们安排了住处,还决定夜探忘川湖,寻找让我妻子恢复的办法。” “我等了三天三夜,却传来寒山大人冒犯白槎神树,被斩断羽翼、赶出白槎城的消息。”刘老头脸上满身愧疚,“我想出城去找寒山大人,却被寒山大人的父亲找到,他询问了我一些事,然后让我安心住在白槎城,等他儿子回来。” “我以为他是在安慰我,毕竟我知道,羽民一身力量皆系于羽翼,失去羽翼的羽民,就相当于一个废人,还是个活不久的废人……寒山大人回不来了啊。”刘老头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表情忽喜忽悲,“但我没料到的是,过了一段时间,寒山大人居然真的回来了,他不仅恢复了健康,还重新长出了羽翼!” 听到这里,顾长庚和谢明夷倒是好奇了,若刘老头口中的寒山是顾长庚知道的那个,那么他确实长出了新的羽翼,可是,原因呢? “有个女人为了救寒山大人,去找白槎许了愿,祈愿让寒山大人拥有一双真正属于自己的羽翼,谁也不能剥夺。我当时听了很高兴,心想自己也可以去许愿,让我的妻子恢复正常。可寒山大人说,在当铺里典当了一样东西,你再去赎回来,就注定要花更高的代价。”刘老头痛苦的抓了一把头发,“这代价,我付不起。” 顾长庚与谢明夷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刘老头的妻子很明显,已经失去了自我,若要换回她,刘老头就必须付出完整的魂魄,从此消失在天地间。 顾长庚咳嗽一声,道:“我们想和那位寒山大人见一面,可以吗?” 刘老头还没脱离伤感,摇了摇头道:“寒山大人并未居住在城内,他下一次进城,是在六月初六。” 又是六月初六? 看来这个寒山了解的东西还挺多的。 告别了刘老头,顾长庚抓着吃臭豆腐的风孜离开了永安巷,“你知道寒山吗?” 风孜一脸懵逼:“寒山?谁啊?没听过。” 顾长庚嫌弃道:“你真孤陋寡闻。” 风孜:“……”不是,寒山到底是谁啊?他真的没听过啊! 一旁的谢明夷笑了笑:“你今年多大了?” 风孜:“十三。” 谢明夷朝顾长庚点了点头,道:“他才十三,不清楚也很正常。” 寒山被斩断羽翼那事,少说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来来来,买定离手,开了!” “啊!又输了!” “诶,我说阿福兄弟,你这运气够背的啊,连输十三盘!” “哈哈哈,没事,指不定下盘就翻身了,再来!” 路过赌场,顾长庚下意识朝里面看了一眼,见到了一个气场游离世外的年轻人,一脚踩在凳子上,神采飞扬。 啧啧,这模样,像极了九州那些嬉戏红尘的天机门人的作风!哦,这个世界,叫做占卜师。 算天算地不算己,翻云覆雨弄乾坤。 天机门人的至理名言——与天斗其乐无穷! 不过赌场那货……顾长庚想着便踢飞了脚边一块石子,刚好砸到赌场里那人的小腿肚。 常伏八腿一软,差点没跪下,转头一看,就见三个少年模样的家伙站在赌场外,其中一个还跟招小狗似的朝他招了招手。 常伏八挑眉,随手推开赌桌上的竹牌,留下一颗灵石,就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你谁啊?敢砸本大爷?”站在三人面前,常伏八吊儿郎当地问道。 顾长庚没回答他,只道:“占卜师?” 常伏八嘴一咧,“我更喜欢别人称我赌徒。” 顾长庚颔首表示明白,“我姓顾,这位是我道侣,姓谢。” 风孜没被介绍,当下不服气自动举手道:“我是风孜!” 常伏八连个颜眼神都没给风孜,笑话,一个一眼就能看透的小屁孩,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只耸了耸肩,道:“你们可以叫我阿福。” “我知道,你们想跟伟大的占卜师做朋友,但这不是你们在我赌兴正浓的时候,用石子打断我的理由。” “为了表示歉意,本赌徒可以奖励你们跟我赌一把。” 看着自说自话的常伏八,顾长庚嘴角抽了抽,“赌什么?” “就掷骰子,比大小。”常伏八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掏出了一个金属骰子。 一看,哟呵,还是个法器!顾长庚乐了,“行,陪你赌一把。” ※※※※※※※※※※※※※※※※※※※※ 话说,顾长庚运气咋样呢? 感谢在2020-10-12 15:13:58~2020-10-13 16:2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逗比不在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今天依然是没有标题的一天 “叮当——!” 常伏八掷出了骰子,二点。 “到你了!”常伏八咧嘴一笑,似乎完全不被这较小的点数影响。 顾长庚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骰子,刚想扬手抛下,就听常伏八紧张兮兮道:“等一下!你先告诉我,你运气咋样?” 顾长庚想了想,决定用个中性词概括自己的运气,“不坏。” 常伏八拍了拍胸口,不坏就行,他的骰子每个月都会重置,给他“逆天改命”更改自己修为的机会。 只要不受什么诅咒,正常人在某个时间段的运气都是有阀值的,不可能永远低谷,也不存在一直高峰。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福祸相依,一旦他倒霉到了极致,就会迎来柳暗花明又一村。 所以常伏八才会一直在赌场输钱,就是为了尽可能的散尽霉运,好让六月份的自己掷骰子时能福星高照。 这是常伏八琢磨了好几年才思索出来的间接扩大骰子掷三点以上几率的迂回之法。 常伏八是占卜师,除了自己,其他人的运气他都能或多或少的影响一部分,这也是为何赌场里其他人不断赢常伏八的原因。 现在轮到这个修士了,常伏八有些期待。 与他打赌的人越强大,拉扯其中的气运就越多。 而这位顾姓修士,很明显是个强者。 本来常伏八想手动给他增加一点好运的,但这家伙一身皓然剑意,根本无法动手脚。 只好寄望于他本身的运道了—— 常伏八眼都不眨的看着那枚被顾长庚抛出的骰子。 “叮当——” 骰子落地。 夏日的阳光比较刺眼,常伏八看着那枚玲珑骰子,流出了泪水。 “运气不坏?”常伏八脸色难看,投出了一点,也叫运气不坏?! 他明显感到,自己压抑已久正准备爆发的好运,又沉了下去。 顾长庚轻咳一声,“确实不坏,我掷骰子永远都是一,进了赌场一直押小,能把赌场赢得倾家荡产。” 常伏八:“……” 但这局,咱们是比大小! 陷入迷茫的常伏八失魂落魄,也不知后面又说了啥,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跟着顾、谢两位道友回了他们的住所。 “阿福,听顾兄说你喜欢赌?要不要来一把激动人心的竹牌?”乔安很欢迎这个新来的小伙伴,直接拉着魏思淼组团邀请他打牌。 常伏八有些无精打采,这两个刚踏入修行界的小菜鸡,输给他们几百局,也抵不上赢顾道友一局啊。 不过……聊胜于无吧。 这般想着,常伏八耐着性子上了牌桌,开始了散财童子之旅。 三天后—— 乔安摸着自己腰间鼓囊囊的四个荷包,发出感叹:“……阿福你好有钱啊。” 自从上了赌桌,他和魏思淼已经赢了几万灵石了,还附赠储物袋的那种。 魏思淼也在一旁咂咂嘴道:“就是你的赌运也忒差了,要不是有乔安给我做对比,我还以为自个突然洪福齐天了呢!” 乔安倒是有些迟疑:“不过,你输这么多灵石,真的没关系吗?” 常伏八嘴里叼着根草,眼睛惺忪,“没~关系,爷最不缺的,就是灵石,要多少有多少!” 目前灵石花销还是顾长庚负责的乔安和魏思淼:“……” 突然酸成柠檬。 他们也不是当初那个城门口的新手修士了,自然知道灵石的价值。 若用金银换置,恐怕要数百银两才能换到一枚下品灵石吧。 “对了,今天什么日子了?”阿福突然问道。 乔安不明所以,回答道:“六月初五,怎么了?” 阿福目光一凛,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想到明天就是羽民的祈愿节,可能会有些乱罢了。” 说完,他推倒面前的竹牌,起身出门。 “诶?你不玩了?”后面两人问。 常伏八没回头,只举着手摆了摆,“不玩了,没意思。” 好运已经堆叠的差不多了,现在掷骰子,应该能稳妥的掷到四点以上。 一切,就看明日了。 只是……离烛九怎么还没到白槎城?这是白泽安排给离烛九的历练,他怎么能不到场? 常伏八皱眉掐算了一下,天机混沌,越来越难测了。 “阿福。” 有人叫他。 常伏八回头,是顾道友和谢道友。 他挑了挑眉,笑道:“太阳还没下山,怎么两位道友就回来了?” 最近几日,顾长庚和谢明夷一直早出晚归,很难在白日里见到他们。 顾长庚倒也不遮掩,直言:“我带明夷出去踩点了,顺便熟悉一下那里的阵法。” 常伏八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了当的告诉他,不做任何隐瞒,便顺着话问:“哪里的阵法?” 这个问题谢明夷熟啊,当下回答:“忘川湖,闻时塔,祭祀庙,还有白槎城。” 常伏八皱眉:“前三个我是知道的,可白槎城是怎么回事?” 踩点还能踩一座城池? 谢明夷叹了口气,缓缓道:“一开始我们在闻时塔的时候,以为只是组合阵,可前一段时间,我们从高处俯视忘川湖,才发现这位羽帝着实不简单。” “最起码,人家在阵法上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了。闻时塔、忘川湖、祭祀庙,三个地方布置的是三才阵法,闻时塔是日,稳居其中,巍然不动。忘川湖是月,皓月当空,与日同辉。祭祀庙是星,星火燎原,生生不息。” “而三才阵法又以羽帝行宫为支点,不断扩大蔓延,已经形成了新的阵法——两仪阵法。” “阴阳交融,分分合合,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阵纹连环,内外互转,演变割裂成了无数的其他阵法,整个白槎城都被容纳进阵法里了。” 说到这里,谢明夷头疼的捏了捏眉心,闷声道:“这几日,光我们数出来的阵法,就不少于百个了。” 如果有人能看清那些隐秘的阵纹,就会发现白槎城已经被打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三步一小阵,五步一大阵。 “范围小的阵法还好说,最难以置信的是那三个笼罩了整个白槎城的巨大阵法,禁灵大阵、八门金锁大阵,还有噬魂大阵。” 谢明夷最近一直埋头苦学阵法,似乎他在这方面也挺有天赋的,还有一些冥冥中的感应,已经能随手布置简单的地级阵法了,但有一说一,跟羽帝这种阵法大佬,没得比。 谢明夷有些沮丧,“这三个大阵,我都破不了。” 顾长庚把道侣揽入怀中,安慰他:“破不了就拿霜无砍,没事。” 谢明夷瞪他:“霜无破碎的地方还没修复好,你不要乱砍!” 想起顾长庚把柄本命剑器破破烂烂的样子,谢明夷就一阵揪心。 一旁的常伏八心里却是震撼不已,他早知羽帝于阵法一道很厉害,但没想到厉害到了这个地步! 不好惹啊,想溜了! 他干巴巴的说了一句:“那什么……谢道友年纪尚轻……我相信!以谢道友的天赋,假以时日一定会超过羽帝的!” 顾长庚睨了他一眼,用剑柄勾住常伏八的衣襟,“这一点需要你说?” 剑柄冰凉,常伏八缩起了脖子,“顾道友,君子动口不动手。” 顾长庚嗤笑道:“你这句话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圣灵教的天罗七,认识吗?” 常伏八眨眼:“不知顾兄说的是哪位?” “还装呢?”顾长庚给谢明夷一个眼神。 谢明夷朝后面喊了声:“进来吧。” 常伏八:“?”谁进来? 只见有两人走了进来,一人白衣飘飘,俊秀端方,一人黑布遮眼,竹杖在手。 常伏八大惊:“烛九!” 上虞四露出一个微笑:“伏八眼里只有烛九。” 烛九颔首:“是我,当然。” 前半句回应常伏八,后半句回答上虞四。 上虞四:“……” 真是够了! “你当我们干嘛跟你说这么多?”顾长庚懒洋洋道,“路上探查阵法的时候遇到了你这两个同门师兄弟,他们也在调查白槎城,就一起探讨了一下阵法,还顺便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这才想着拉你一把,让你别掉队。” 常伏八嘴角抽搐,半晌方开口道:“烛九,你早就到了?” 烛九淡淡道:“虞四,带路。” 上虞四补充道:“我们刚到白槎城半个月,不过之前一直在城外,今日才刚入城。” 常伏八听了面无表情,亏他以为烛九还没到……有了新的引路人,烛九不需要他了! 常伏八心里顿时悲伤逆流成河。 标题离家出走了 六月初六,羽民之国祈愿节。 闻时塔的钟声响了九下,祭祀庙的祭祀们穿上华美繁琐的衣着,张开洁白的羽翼,从祭祀庙出发,飞往忘川湖。 城里的羽民纷纷追随而去,那些留在白槎城的外来人也放下了手中的活,呆滞的目光看着逐渐空荡荡大街小巷。 “走吧,我们也跟上去看看。”常伏八表情凝重,“我昨晚拼着反噬卜了一卦,大凶!” 常伏八探头探脑,佝着身子慢慢挪步,后面的烛九差点绊了一跤,不由催他:“伏八,快点。” 上虞四也道:“现在没必要这么小心,赖在白槎城不走的修士也不止我们几个,与其鬼鬼祟祟的平添怀疑,索性大大方方的跟着他们走,你说是吧,顾前辈?”他还征求了下顾长庚的意见。 常伏八和离烛九都称顾长庚为道友,只有上虞四,可能是初次无尽海的会面,顾长庚给他留下的印象过于强大,导致他在顾长庚面前总一副谦和拘谨的样子。 顾长庚抬了抬眼皮,道:“现在确实不用太过小心,羽帝还没出来呢……一切按计划行事。” 常伏八愣了:“诶?我们还有计划吗?怎么我不知道?” 顾长庚勾了勾唇角:“当然有,而且霸道又残忍!” “什么计划?”常伏八好奇。 顾长庚:“见机行事,以力破之,先诛羽帝,后灭白槎!” 常伏八:“……” 这是哪门子计划?你干脆说自己硬刚不就行了? 说话间,几人都已经放松下来,隔着几百米外观察那些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信仰的羽民。 谢明夷最近一直做梦,梦里全是一个人在修习阵法的情景,早上起来恨不得咬死顾长庚。 都怪这家伙,时不时的鼓励他,一副对他的阵法天赋抱有很高期待的样子,导致他这段时间片刻都不敢松懈。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谢明夷才在其他人都没发现端倪的情况下,察觉到了问题。 “看那些羽民的站位!” 离忘川湖还有数里之远,谢明夷突然道,“有部分羽民已经停下来了,他们的位置刚好是阵法节点,和阵纹吻合,就像……闻时塔里一样,以人养阵。” 顾长庚一惊,定眼看去,果不其然,一部分羽民在祭祀的带领下,停下了步伐,双膝跪地,附身下拜,就在那一个个阵法节点上开始念起了祈愿的祷词—— “明神槎曰:天之痕,我欲上九霄,地之迹,我欲下幽冥,权之遗兮,神之御兮!赫赫天威,羽化独立!” 顾长庚:怎么跟□□似的…… 五人中另一个阵法天赋很高的上虞四也眉头紧锁,“这些羽民的性命都与阵法联系在一起了,一旦以力破阵……” 上虞四说不下去了,他想象不出来,数十万的羽民,一同死于阵法之中,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常伏八诧异:“羽帝想做什么?他们可都是白槎城的子民啊。” 这个时候,圣灵教的三人只发现了部分白槎神树的秘密,而不清楚即将到来的白槎开花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谢明夷自己也是一知半解,见顾长庚没有解释的意思,就道:“这些羽民已经不往前走了,我们快跟上前面的队伍,别落下了。” 几人调节好复杂的心情,绕过虔诚祈愿的羽民,继续尾随而行。 常伏八给离烛九传音:“待会儿,情况不妙,你就开眼吧。” “嗯。”烛九微微点头。 …… 越来越多的羽民来到了忘川湖,他们跪在湖边,双掌合一,眼中满是狂热。 一名苍老的祭祀缓缓从天上降落,声音传得很远:“今日便是千年归一之时,神槎将会赐予我等新生,让羽民之国成为中域真正的主人!” “现在,高呼吾神之名!”老祭祀举起了双手。 “神槎!神槎!” 羽民纷纷俯首,不听的叩拜,嘴里疯狂的大喊着白槎的神名。 老祭祀满意的笑了。 这时,他旁边一位白衣祭祀突然脸色大变。 老祭祀回头:“付恒,你怎么了?” “回大祭司,付恒无事,只是见此情景,略有感概。”付恒强行淡定下来,心里却焦急不已,付清……他的女儿,怎么会也来忘川湖?他不是叮嘱过,让她不要参与这次的祈愿节吗? 老祭祀拍了拍付恒的肩膀,面皮抽动:“神槎的力量是任何人都无法抵挡的。我已经老了,将来侍奉神槎的责任,就要交托在你身上,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说道最后一句,老祭祀手上力道加强,付恒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要被捏碎了,“……是,付恒牢记。” 大祭司一定知道了什么!他在警告自己! 付恒深呼吸一下,把目光从女儿付清的身上移开,大脑疯狂转动。 “羽民随我,一叩首!愿世间昌平!” 大祭司已经不管付恒了,他开始引导羽民许愿。 羽民:“愿世间昌平!” 他们的表情开始迷茫。 “二叩首!愿海晏河清!” 羽民:“愿海晏河清!” 他们的目光逐渐涣散。 “三叩首——”大祭司刚想说出最后一愿,却被付恒死死捏住了手腕。 “大祭司!”付恒眼中充满了祈求和无助,“我女儿还在里面,您不能……” 大祭司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甩开付恒,嫌恶道:“付恒,记住你的身份!今日是祈愿节!” 付恒跪在地上哀求:“我知道祈愿节的重要,但我女儿不能有事啊,求求您了,大祭司!看在我这么多年……” “嘭——” 付恒被大祭司一脚踹下了忘川湖。 “咕噜噜——” 忘川之水,消融魂魄,灭除记忆,活人是无法在其中存活的。 付恒连挣扎都做不到,就沉入了湖底。 不知所谓! 大祭司甩了甩袖子,继续说出最后一愿:”愿吾神常在,佑我羽国安宁!” 羽民:“愿吾神常在,佑我羽国安宁!” 他们彻底失去了自我。 谁也没有注意到,羽民中有一个女孩,在那名白衣祭祀坠入湖底的时候,眼中泛出了泪光,她恢复了部分神志。 最后一愿,女孩没有开口。 大祭司混浊的目光中满是激动和兴奋,他羽翼展开,高喊:“拜祭吾神!” 羽民:“拜祭吾神!” 三愿失三魂。 从此,羽民也像外来人一样,丧失了自我。 最后,大祭司嘶声力竭:“恭迎羽帝!” 羽民:“恭迎羽帝!” 一双遮天蔽日的黑色翅膀笼罩了忘川湖的上空,带着不详的黑气,羽帝降临了。 羽帝相貌依旧年轻,但耳边鬓发却已经花白,他面无表情的立于半空中,漠然注视着下方所有的羽民。 “这老小子总算出场了。”常伏八真的按耐不住了,他本就对命数因果一道了若指掌,现在眼睁睁看着数十万羽民自身的命数被剥夺,实在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 上虞四蹬了他一眼,还是寻求顾长庚的看法,“前辈,再不动手,真的来不及了。” 顾长庚淡淡道:“来得及,现在他吃多少,待会儿就让他吐多少。” 他抚摸着谢明夷的发丝,低声道:“我跟你说一句话,你不要生气。” 谢明夷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没有,我怎么可能……”顾长庚大汗。 谢明夷:“那你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顾长庚咳嗽了一下,凑在他耳边道:“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谢元君。” 谢明夷怔住了,谢…元君? 顾长庚往前走了一步,回首扬起一个肆意的笑容:“当然,更重要的是——” “——相信我。” “上虞四,这几个小型阵法,交给你处理。” “离烛九,那些祭祀庙的祭祀,你来对付。” “至于阿福,你先掷个骰子吧。” 常伏八:“……” 上虞四和离烛九连掷骰子这事儿也跟顾长庚说了? “我和明夷去跟羽帝聊聊。” 顾长庚一把搂住谢明夷的腰,御剑而起,直接越过跪伏在地上密密麻麻的羽民,来到了羽帝跟前。 羽帝身后的羽翼散发着浓郁的黑气,他冷眼看着顾长庚两人靠近,道:“御剑飞行?你们是哪家的小辈?” 顾长庚微笑,指了指后面已经开打的圣灵教三人组:“圣灵教。” 羽帝嗤笑:“不愧是圣师白泽,果然算无遗策,不过,只派你们五人,是不是有点瞧不起我白槎城?” 顾长庚毫无负担的把帽子扣在白泽头上,“圣师一直瞧不起羽帝,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羽帝听了也不发怒,只声音更冷了几分,“是吗?原来圣师之前教本座阵法时,说本座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之人,都是在骗本座?” 原来羽帝的阵法是白泽教的,也对,这个世界本就是从无到有,若不是白泽传授修仙知识,根本不可能在几千年的时间里,就发展到这个地步。 顾长庚继续编造:“圣师让我传达一句话。” 羽帝执了半个弟子礼:“愿闻其详。” 顾长庚严肃道:“白槎不可开花。” “哈。”羽帝笑了,仰着头哈哈大笑,天上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其中隐隐有电光雷鸣。 “看见了吗?”羽帝指着天,“庆祝白槎开花的天劫已经登门,怎可打道回府?” “圣师,说得太晚了啊。” 今天过白槎城副本! 忘川湖畔—— “保护羽帝大人!还有大祭祀!” 顾长庚等人的出现打乱了祭祀们的步骤,纷纷呼喊起来,怒吼着拿出灵器,与圣灵教三人战斗。 说是三人,其实只是离烛九一人在抵抗那些祭祀。 银发飞舞,一根轻巧的竹杖敲击在羽民身上,却仿佛遭遇重击,无不吐血倒地。 “伏八,你快掷骰子!”上虞四脚步转动间,一个个小型阵法被化解。 常伏八抬头凝望着空中的羽帝,咬了咬牙,“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等着!” “再等,烛九就撑不住了!”上虞四大吼。 离烛九虽然是元神境修士,但有几位祭祀实力也不低,尤其是大祭司,看着年迈佝偻,动起手来还真不含糊。 而那些失了神智的羽民则张开翅膀,一个个如飞蛾扑火一般,冲向了三人。 “烛九不用你管,你安心破阵!”常伏八侧身躲过一个羽民的袭击,手指飞快掐算,时不时朝忘川湖中央看一眼。 上虞四简直要被常伏八气死了,这里的阵法密密麻麻,一环套一环,破解起来十分费劲,再加上羽民的侵扰,他破阵的速度就更慢了。 就在三人手忙脚乱的时候,顾长庚已经一剑劈飞了羽帝。 羽帝目光暗沉,死死的盯住顾长庚,“你究竟是何人?” 顾长庚懒得理他,霜无在手,四种剑意轮回交错,不断在羽帝身上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羽帝身上鲜血淋漓,他落了下来,半跪将手按在湖面上,泛起了一圈圈碧清色的涟漪。 “禁灵大阵,启!” 一个足以笼罩白槎城的阵法,启动了。 禁灵大阵,顾名思义,里面禁止使用灵力。 离烛九惨了,他失去了灵力,无法腾空,只能手忙脚乱的躲避着羽民从天而降的攻击。 顾长庚接住从天上坠落的谢明夷,将他放在湖边,面无表情的看着羽帝。 这时,一声雷鸣在耳边乍响。 是神树白槎的天劫,它已欲势待发,却因天道无意识迟迟不发作。 “哈哈哈!这一天,本座等了整整一千年!神树白槎,开花吧!”羽帝陶醉的闭上眼,呼吸着带有血腥气的空气,手中浮现出一个个咒印。 “血脉剥离大阵,启!”他大喝一声,双手合一,指尖翻动,一个巨大的蓝紫色阵法缓缓升起。 血脉剥离? 顾长庚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谢明夷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怎么会还有一个大阵?!”他这些天走遍了白槎城,明明只发现了三个大阵! 羽帝愉悦的笑了,“这是本座自创的阵法,专为羽民而启!” “啊——!” 下方传来痛苦的惨叫。 谢明夷回头一看,顿时懵了,那些羽民的翅膀纷纷破碎,化为点点萤光,聚在一起,被忘川湖中心的巨树牵引着,丝丝缕缕的融入白槎的躯干。 失去羽翼的羽民也仿佛被剥夺了所有的力量和精气神,从空中坠落,摔在地上难以动弹,有些落入忘川湖的更惨,声都没冒一个,就沉下去了。 圣灵教三人的心也渐渐沉了。 只见那神树白槎的枝干却越发晶莹剔透起来,上面结满了一个个小巧玲珑的花苞,一阵迷人的香味弥漫开来,极致荼靡,勾人堕落。 没了羽民的攻击,离烛九微微喘了口气,“伏八?” 常伏八深呼吸,握紧手中的玲珑骰子,“再等等!” 他已经看到一只白鸟飞了过来,那是神树白槎的伴生兽——羽衣。 羽衣褪去鸟身,变成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足尖划过水面,站到羽帝身边。 羽帝神色柔和了些,“你怎么来了?” 羽衣嗔道:“我若不来,只怕你要被这九州来的剑修打死!” 羽帝皱眉:“我已经开启了禁灵大阵。” 羽衣轻笑一声,道:“谁告诉你,剑修没了灵力,就无法战斗了?” 羽帝诧异的朝顾长庚看了一眼,那名被羽衣神称之为剑修的男人,立于阴影处,只能看清下半张脸,却依然能看出没有半点慌张的迹象。 羽帝心中一惊,若不是羽衣来了,只怕他真的会当那人已经失去了力量,只能任他宰割了。 羽衣也忌惮的看着湖边那两人,剑修的力量波动,她和白槎记忆深刻。 “奴家见过顾道主。”她俯身遥遥一拜。 顾长庚支着剑,扬起下巴问:“你认识我?” 羽衣微笑:“顾道主的大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顾长庚眉间戾气一闪而过:“胡扯!你又不是人!” 羽衣神脸黑了,勉强保持镇定道:“顾道主,我们可没有招惹您,修行界与天争命,万物各有其道,您又何必把路堵死,不让我们走呢?” 顾长庚嗤笑:“你的道,就是以众生命数为基石吗?” 羽衣神也有些怒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修行人士,哪个不是满手血腥?再说了,吾等也是遵守了此间规则,方才取其命数的,有何不可?” “我不是。”顾长庚掀了掀眼皮,漠然道:“除了山岚,我的剑下,从未斩过无辜之人。” “明夷也是一样。”他注视着谢明夷,“我们修的是真我,不是恶念。” “你,早已入魔。” “入魔也比死在十方界强!”羽衣神表情狰狞,她一挥手,无数的翎羽浮现空中,附着已死之人的怨气,朝众人袭去。 “第一式,诛邪破魔!” 浩然剑气突起,直直的扫向翎羽,只听闻几声鬼泣,便如雪花一般消融。 诛邪破魔—— 一切怨气、魔气、邪恶之物的克星。 “好个顾道主!”羽衣神目光阴狠,转头对羽帝道,“快点开启闻时塔!” 闻时塔最顶端的钟盘里凝聚了千年来被荡魂钟震碎的魂魄,日夜无间断的钟声,总会让凡人无从抵抗。 羽帝凝重点头,手指翻转,结出一个个法印,“十方金锁大阵,启!” 瞬间,一根根金色的锁链穿插在空中,盘旋在城中店铺、作坊、田间,穿透一个个在白槎城居住的外来人的胸膛,吸取着鲜血和魂魄,直到在闻时塔汇聚。 金色锁链缠绕着钟塔,不断往上,眼看就要触及顶端的钟盘。 顾长庚一剑劈在了锁链上,只听咔嚓一声,锁链断裂,却又在瞬间重新连接。 “麻烦!”顾长庚再次体验到阵法的诡异。 “斩不断的,这是十方金锁,上面依附了现世之人的因果,若要斩断,需得杀光那些因果缠身之人。”谢明夷冷静道,“而那些人,正在被锁链穿胸而死。” 要等那些人死光了,才能终结十方金锁大阵? 可是那些人的生命,本身就在为锁链提供力量。 人死光了,锁链就已经到顶端了。 “交给我吧,我能破阵。” 突然,上虞四开口道。 谢明夷有些惊讶,上虞四的阵法天赋很强,但他太过年轻,是无法和羽帝抗衡的。 “以吾之血,破汝之阵!”上虞四缓缓抬起手,割破掌心,鲜血没有滴落,而是形成一颗颗血珠,朝着锁链洒落。 “呲呲——” 如同滚烫的铁块,被交上了冷水,锁链剧烈抖动起来,竟然开始崩碎。 “嗯?”羽帝察觉到了阵法的异动,他定眼看向上虞四,有些眼熟。 上虞四扬起嘴角,“好久不见,父亲。” 父亲?! 上虞四……是羽帝的儿子! 常伏八惊呆了,他撞撞离烛九:“欸,你知道虞四还有这身世不?” 离烛九摇头:“不知。” 上虞四,本名虞肆,是羽帝在二十多年前跟一位女修生下的孩子,孩子的到来并不在羽帝的计划之内,所以羽帝把孩子交给了白泽,二十多年,从未看望。 羽帝好像想起来了,他气笑了:“孽障!你回白槎城就是为了与本座为敌吗?” 上虞四自顾自说道:“血缘真是一件奇妙,又完全不讲道理的事,父与子,都在阵法一道有着绝佳的天赋,这些日子我行走在白槎城,仿佛是在聆听你的教导,按着你的步子,一步一步,攀爬阵法的巅峰。” “禁灵大阵和噬魂大阵,我解不了,但这十方金锁大阵,我能破!”上虞四眼中燃烧起来熊熊火焰,那是对父亲的挑衅! “不过就是因果罢了,谁能有我这个儿子与你的羁绊深刻呢?”上虞四一直是个温和性子,如今却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锋芒,“只要借用你的血脉剥离大阵,稍稍修改一二,就能……以子之血,破父之阵!” “你是布阵之人,我的血便是破阵之血!” “孽障!”羽帝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他生个儿子,给他绝佳的天赋,就是为了跟他这个父亲对着干? “咔嚓!” 十方金锁大阵,崩了。 上虞四哈哈大笑起来,眼角流出了泪水,他想起下山时,白泽跟他说的话—— “你恨你父亲吗?” “恨。” “但你也爱他。” “……是。” “你父亲正在做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你要去阻止他吗?” “……我可以去吗?” “你可以去,但你阻止不了。”白泽笑了,它说:“血脉羁绊与天下苍生,希望你能分清孰轻孰重。” 上虞四:“我知。” 圣灵教的弟子下山历练,或了结因果,或看破前尘,或问鼎大道,或葬送道途。 上虞四的因果,是对羽帝的爱与恨。 “闻时塔算是废了。”羽帝阴沉沉的看着上虞四,恨不得生啖其肉。 羽衣神也有些急了,催促道:“白槎开花还差些许魂魄,快开噬魂大阵!” 羽帝皱了皱眉,还是开启了最后一个大阵——噬魂大阵。 收割阵中所有人的魂魄。 羽帝本来没打算开启这个阵法,他想着若是闻时塔里储存的魂魄足够白槎开花,就不必牺牲全部的羽民。 等轮回建立,他大可送那些羽民入轮回,借用原初世界的特性补全他们的魂魄。 不过现在,看来不行了。 “噬魂大阵,启!” 随着最后一个阵法的开启,无穷无尽的魂魄脱离了□□,一股脑的往白槎神树里钻。 顾长庚抬头:“拦截那些魂魄!” 将霜无立于身前,顾长庚单膝跪地,双掌合一,眸子逐渐转变出金色的琉璃状。 “第三式,人间有道!” 这是一招渡人剑。 梵音响起,苍白透明的白影纷纷涌入霜无,但白槎那边有阵法的帮助,也在大肆吸取魂魄。 谢明夷摆弄着银针,使出了□□九针中的第二针,“定魂!” 他无法收取魂魄,但可以将魂魄定于体内,无法被噬魂大阵收取。 有了谢明夷的帮助,白槎神树渐渐失去了对魂魄的掌控。 羽衣神急了,仰头发出一声尖啸,再度化身为鸟,盘旋在白槎上空。 白槎似乎感受到了白鸟的心情,枝干迅速抖动,一部分花苞从枝头坠落,飘荡在忘川湖上,又迅速凋零。 忘川湖水沸腾了,羽帝张开羽翼飞起,目光游移不定的看着湖面。 只见一头巨兽从湖底爬出,浑身黑漆漆,模样怪异。 “冥兽?”顾长庚一惊,这棵白槎已经培育出了冥兽? 冥兽,以凡人恶欲为食。 凡人的恶欲就像一种难以拔除的毒素,哪怕是幽冥黄泉,也对其感到头疼。 只有冥兽,诞生于恶欲累累之地,天生便可吞噬恶欲。 看来这白槎,平日里没少玩弄人心,否则不可能诞生冥兽。 这头冥兽,差不多元神三境的力量。 维持着剑式“人间有道”,顾长庚御剑而起,想速战速决,挥出去的剑光却被羽帝和白鸟联手挡下。 羽帝咳出了一口血,却依然不管不顾的挡在顾长庚面前。 顾长庚不耐了:“找死!” 一剑斩断了羽帝的一只翅膀。 羽帝身体摇摇欲坠,白鸟戾啸一声,迎上了顾长庚的剑。 两人虽然抵不过顾长庚,但拉扯拖延一二,却也能做到。 另一边的冥兽却是不好对付了。 禁灵大阵之下,没有人是它的对手。 常伏八大吼:“烛九,开眼!” 离烛九点头,一手扯下了黑色的纱布,光线透过眼皮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徐徐睁眼,一黑一白的瞳孔如同跳跃着的阴阳鱼,一瞬间,天地都暗淡了。 整个白槎城,白昼与黑夜交替,阴阳二气翻涌,恰似一个巨大的烘炉,将一整头冥兽消磨殆尽。 离烛九闭上了眼睛,两行血泪流了下来。 常伏八扶住他,将人交给上虞四,“照顾好他。” 上虞四拉住常伏八,认真道:“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的意思:接下来,只能靠你了。 常伏八摸了摸手里已经出汗的骰子,低声咒骂道:“听他姥姥的命!” 话虽至此,他自己也知道,顾长庚要对付羽帝和白鸟,谢明夷在给羽民定魂,上虞四之前破阵失血过多,离烛九也伤了眼睛。 只能靠他了。 可是……老天爷真的会站在他这一边吗? 他迟迟不肯掷骰子,除了禁灵大阵,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心里没把握。 白鸟被剑光击中,鲜血染红了羽毛。 羽帝捂着伤口,面色苍白:“不能等了。” 他飞速退至白槎树顶,捏了个手决,“今禀幽冥,愿舍三魄,施以魂祭!” 羽帝身上冒出刺眼的光芒,在光芒的照射下,白槎树上一朵朵花苞徐徐开放。 羽帝活了数千年,他的魂魄是一般元神境修士的数十倍,现在他自愿用自己的部分魂魄祭祀白槎,补齐缺少的魂力。 “哈哈哈!花开了!谁也挡不住本座君临天下!”羽帝疯狂大笑起来,他能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身体,还掌握了一部分幽冥权柄,很少,但很强大。 羽帝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几人,勾起唇角,“来吧,让你们见识一下幽冥的力量!” 白槎花开的一瞬,顾长庚几人便停下了动作,他们能感觉到有澎湃的死气正在侵染这片土地,死去的人在被转化为阴兵。 羽帝操控着幽冥之力袭来,顾长庚迎了上去。 谢明夷喊了一声:“长庚!忘川湖!” 顾长庚没回头,直接霜无染血,强行开启了剑心,融合四种剑意,他朝忘川湖用力挥了一剑。 剑光冲天,如长虹划过湖面。 “咔嚓——” 一个大阵被强行击破了,顿时,风起云涌。 风中模模糊糊的传来顾长庚的声音,“禁灵大阵已破,保护好自己。” 众人恍然,原来忘川湖是禁灵大阵的阵眼。 谢道友什么时候发现的?几人有些好奇。 谢明夷有些魂不守舍,噬魂大阵本就针对魂魄不稳的人,他处于阵内,虽然运行□□九针可不受影响,但他耳边却出现了幻听。 “明夷……” 有人在叫他。 “此地已经化为死地了,我们要不要先撤退?”上虞四问。 常伏八摇头:“顾道友还在,我们怎么能撤?再说了,我们想走也走不了。” 话音刚落,地面就振动起来。 无数根粗壮的树根拔地而起,将整个忘川湖都掀翻了。 “白槎一旦开花,就拥有了自主行动的能力。”常伏八道:“而且,境界元神之上。” 元神之上?那不是圣人吗? 上虞四刚想说他们留下来也对付不了,就有两根树根从地下钻出,分别缠住了他和离烛九的腰,直接将人卷在半空中。 “虞四!”常伏八愤怒不已,朝白槎的根系使出火决,却一点反应都无,火焰还未靠近,就泯灭了。 上虞四痛苦不已,他感觉浑身血液都被吸取了,“快…走!” “走个屁!”常伏八骂骂咧咧的掏出了骰子,“看来还是要老子出手!” 离烛九忍耐着痛苦,皱眉道:“伏八,不可……力敌,速退!” 白槎已经超出了界限,哪怕常伏八掷到了六,也无济于事。 “退个鬼!” 常伏八扔出骰子,眼中充满疯狂,“赌徒,赌的就是奇迹!” “分兵决!” 瞬间,一颗骰子化为三个。 “我赌三个六,豹子!” 常伏八双眼充血,死死地看着翻滚不定的骰子。 只要,掷到三个六,他的力量就会暴涨三千倍! 足以扯烂那些该死的树根了! 一眨眼的功夫,却被无限拉长,常伏八的呼吸都停止了。 那三颗骰子在空中翻滚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眼见要停在了“二二三”的一面,常伏八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真的,要赌输了吗? 正在常伏八痛苦不已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九针,行天!” 一股玄妙至极的感觉涌上了常伏八的心头,只见那三颗骰子不约而同的翻了个身,呈现出清晰的三个六! 常伏八:!!! 他愕然望向谢明夷。 谢明夷此刻好像有些变了,多了云淡风轻的从容,少了眉眼间的稚嫩。 他持针而立,微笑着,“去吧,救回你的朋友。” “是!” 也不知什么原因,常伏八莫名有种在长辈面前一显身手的感觉,他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 二合一。 今天一定过白槎城! 有了三千倍力量增幅的常伏八自信心爆棚,直接灵力化作大砍刀,拼了老命砍那些树根。 树根很坚硬,砍断之后居然流出了红色的血。 再度砍断一根树根,常伏八听到了凄厉的惨叫。 常伏八抖了抖,更加兴奋了。 “啊——!”他怒吼着,一刀劈下,卷住离烛九的树根直接断裂。 离烛九面若金纸,喘着气:“快救…虞四!” “知道!”常伏八毫不迟疑去救上虞四。 等把上虞四救下来,常伏八才突然发现,谢明夷不见了! “完了,谢前辈人呢?”常伏八慌了。 上虞四有气无力道:“你怎么……也叫……谢前辈了?” 常伏八翻了个白眼,“废话!能助我逆天改命的人,能不敬重着点?” 他现在恨不得把谢明夷当祖宗供起来! …… 谢明夷……不,是谢元君,他徒步走过了忘川湖,穿过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树根,来到了白槎神树面前。 “还装傻吗?”谢元君开口。 白槎树干颤抖着,似在惧怕,“谢、谢元君!” 谢元君:“看来你知道我。” 白槎:“命修之名,宛如烈日。” 谢元君眯眼:“那你还敢当着我的面,开花?” 白槎沉默了,它不敢说话。 谢元君轻轻一笑,抬手摘下一朵白槎花,低头嗅了嗅,“臭气熏天!” 白槎忍不住为自己好不容易开的花辩解:“白槎花本就是死亡之花,和忘川的曼珠沙华一样!” 谢元君眉间微蹙,“曼珠沙华引渡亡魂,功德无量。你这白槎花却是以亡魂为养料,罪孽滔天,如何一样?” 白槎哽住了,不得不转移话题道:“当初是您的道侣斩断山海,致使我沦落此地,我如今的所作所为,与顾道主是有因果关系的!” 谢元君摩挲着手中的银针,目光冰冷:“他让你吸人魂魄了?” 白槎:“……” 谢元君:“他让你夺人命数了?” 白槎:“……” 谢元君:“还是说,他让你开花了?” 白槎:“……” 谢元君:“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恶念已生,不可怨人。” 白槎憋屈不已,这些事,自然是它自己心有不甘,十方界又无人约束它,它恶向胆边生才做出来的。 可这源头不还是顾长庚那一剑吗? 白槎越想越恶意上涨,它阴阳怪气道:“世间生灵皆有恶念,这是躲不过去的,只有谢元君您纯洁无垢,天生神圣!” 谢元君手一紧,他瞥了眼白槎:“你不用激我,我的恶欲被剥离了,我自己清楚。” 白槎冷笑:“那我就很好奇了,没有了心头恶欲,您怎么会与顾道主结为道侣?莫非,您欺骗了顾道主?” 听到白槎这么说,谢元君脸上也不见丝毫阴霾,他只说了一句:“爱,不是恶欲。” 哪怕魂魄不全,他也懂得爱顾长庚。 谢元君缓缓把银针刺入白槎躯干,“散灵,乱魄。” “啊——!”白槎大叫起来,“谢元君!我知道错了!谢元君饶命!” 谢元君抬眸,目光淡漠,慢斯条理的使出最后一针:“行天。” 此间天道无意识,那便替□□道。 “轰隆——!” 天上酝酿已久的雷霆终于劈了下来。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谢元君周身不受风雨侵扰,他无悲无喜的站在那里,注视着眼前的雷霆万钧。 白槎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却被三根银针定住,逃脱不得,抵挡不得,只能用树身对抗那九霄雷霆。 “咔嚓咔嚓!” 树枝被雷击碎了。 白槎的声音渐渐有气无力。 “飒飒!” 突然身后传来破空之声。 谢元君微微侧步,避开几根翎羽,“羽衣……神?” 说最后一个“神”字的时候,谢元君有些迟疑,明明就是妖兽,却以神明自居,简直胆大妄为! 浑身染血的女人从忘川湖爬出来,她一步一步走到谢元君面前,面目狰狞,“我杀了你!” 谢元君指尖一动,一根银针便刺入了女人的眉心,女人顿住了,一动不动。 “谢…元君,饶过羽衣吧。”白槎低声哀求道。 谢元君神情不变:“我饶过她,谁饶过那些无辜的亡魂?” 白槎:“我愿……用我命,换……羽衣的命!” “你以为你能活下来?”谢元君略有些诧异,指了指天道:“你业障缠身,不可能在天劫下存活的。” 雷霆气势汹汹,白槎却已将近油尽灯枯,看起来确实不可能在天劫下存活了,它压抑着痛楚,道:“那便用……另一个人的命,换羽衣不死!” 谢元君:“谁?” 白槎:“大楚顾长泽!” “这人……与你们、有因果!”它的躯干被打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掉了出来,雷电也顺着这个口子,侵入了白槎内部,痛苦加剧了。 “顾、长、泽?”谢元君咀嚼着这个名字,似乎终于想了起来,“原是长庚这一世的堂兄。” 白槎艰难道:“不知……可否?” 谢元君摇了摇头,“他一人,如何抵的万千亡魂?” “再者,虽是我与长庚的因果,也不该用来抵消那重重业障。” 数十万人的亡魂,皆因羽衣神而死,他没有资格代替他们化解这份业力。 白槎颤抖着:“谢、元君!” 它想不到,谢元君还是不肯答应。 “不必求他!”羽衣神突然睁开了眼,眼中满是死寂,“我做了多少孽,我自己清楚!” 她抚摸着白槎的树干,被雷电击穿了指尖,“我因你而生,自然也伴你而死!” 自她听到白槎已经不可能存活之后,她就已经放弃了求生的念头。 白槎已经说不出话了。 羽衣陪伴了它数万年,今日也要与它共赴黄泉。 羽衣神扑向了白槎,她紧紧搂着树干,在一片电花火石中,与白槎一起化为灰烬。 白槎已死,这片土地上的死气逐渐沉寂下来,但也不可能恢复以往的生机了。 谢元君叹了口气,整个白槎城将要沦为一座死城了。 他使出□□九针,“化劫!” 因白槎破坏的因果,他复原不了,但还未被消解的魂魄,却可以各归其位。 点点萤火从白槎断裂的躯干上飞出,飞往天边。 “扑通!” 羽帝被打了下来。 失去了白槎分与他的幽冥权柄,他一下子被打回了原型。 顾长庚持剑落下,用力踩在羽帝背上,“幽冥权柄了不起啊,还能用死气疗伤?” 他抹了把嘴边的血迹,真打出了火。 就没见过这么烦人的,一剑砍掉羽帝半管血,结果死气一转,他又满血复活了。 死气在,他就死不了,完完全全一个打不死的小强! 还好道侣给力! 顾长庚收剑,美滋滋的朝谢元君看去。 谢元君眉眼如画,站在那儿招手,“过来。” 顾长庚再一脚踩碎羽帝的胸骨,就把人丢这不管了,直接窜到谢元君面前。 “抱抱!” 顾长庚搂住谢元君,在他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峰主,我好想你啊!” 他一激动,就会称谢元君为峰主。 谢元君温柔道:“谢明夷就是我,我一直都在。” 顾长庚闷闷道:“我知道,但你没有恢复记忆,有些话不好说,我很惆怅。” 两个人的舞台剧,仿佛成了独角戏。 谢元君凑过去,亲吻了一下顾长庚的眼睛,“不要心急。” 顾长庚挑眉:“那你什么时候能真正的恢复记忆?” 谢元君歪着头,“估计……这个世界是不可能了。” 顾长庚脸黑了:“……”什么意思? 谢元君莞尔一笑:“我的魂魄不全,你是知道的。” 顾长庚:“……嗯。” 谢元君:“这个世界有我的一缕魂魄,以此为引,我们才会来到这个世界。” “可是,我的魂魄依旧是残缺的,散落在各个世界。”谢元君柔柔的看着顾长庚,“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凑齐魂魄的机会了,我必须要顺着魂魄的本能,去追寻其余的残魂。” “我不能现在就恢复记忆,抱歉。” 顾长庚搂紧他,不高兴道:“说什么抱歉?” 谢元君笑眯眯道:“因为你还要继续找我啊。” 顾长庚哼哼:“我乐意!” 谢元君只觉心里甜丝丝的,刚想说什么,就见远处的羽帝在逃跑。 “那个人,要跑了。” 顾长庚回头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抱着他,“放心,他逃不出白槎城,有人等着他呢。” …… 闻时塔—— 常伏八追逐着逃跑的羽帝来到了闻时塔。 羽帝张开翅膀,飞到了第九层,准备开启钟盘。 “只要我……吞噬了钟盘里的魂力,我就能、恢复身体,就能离开白槎城!”羽帝颤抖着手,拨动着钟盘。 常伏八站在第八层,脸色难看。 闻时塔里有小型禁灵阵,他没有翅膀,根本上不去第九层! 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破了禁灵阵,要么眼睁睁看着羽帝逃走。 可是常伏八对阵法一窍不通,“早知道带虞四来了!” “哈哈哈!”钟盘被打开了,羽帝大笑,只要离开白槎城,从此天高任鸟飞! “该死!”常伏八咬牙切齿道看着羽帝,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钟盘里浓郁纯粹的魂力溢了出来,羽帝贪婪的吸取着。 突然—— 一个影子瞬息而至,推开了羽帝。 “谁?”羽帝惊骇,这里有禁灵阵法,怎么可能有人能上九层? 羽帝想着定睛一看,心里翻起巨浪:“羽民?” 只见那打断他治伤的家伙,身后有一双鹅黄色的羽翼。 “我明明……开启了血脉剥离大阵!”羽帝难以置信。 那个羽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讥讽道:“你剥夺不了我的翅膀。” 因为,这是一双真正自由的羽翼,是一个女孩用自己换来的。 他是寒山,那个被驱逐处白槎城的寒山。 他今日一直守在闻时塔,他知道塔顶的钟盘定有大用,他会毁了钟盘,让羽帝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是那金色锁链还未登顶,便已破碎。 寒山还猜测有更厉害的人看羽帝不顺眼,破坏了羽帝的阴谋,他可能无法手刃仇人了。 可事情就是那么巧,羽帝来了! 寒山不管羽帝的惊恐,一脚将其踹下第九层,更拿出了一个瓶子,将钟盘里的魂力席卷一空。 看着被人打下来的羽帝,常伏八摩拳擦掌。 羽帝:“……” ※※※※※※※※※※※※※※※※※※※※ 白槎城副本,结束! 标题浪迹天涯去了 初日东升,阳光正好。 往日热闹的白槎城里,一片荒芜。 寒山杀死了羽帝,整个白槎城,真正活下来的羽民只有两人,寒山和付清。 付清变得浑浑噩噩,常常念叨着风孜,可惜,那个羽族少年被自己父亲锁在家中,被锁链穿胸而过。 寒山牵着付清的手,跟顾长庚他们告别。 “我家娘子还在家中等我,诸位大恩大德,寒山永记于心,他日若有机会,必当回报。” “告辞!” 踏着日光,迎着朝霞,他们的影子越拖越长,直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第二个告辞的人是上虞四,他仿佛放下了心中的担子,满脸笑意。 “此间事了,我也该去找我的好友极一了,也不知他现在怎样。” “不必相送,告辞。” 紧接着,是离烛九。 他拄着竹杖,蒙着眼,言简意赅道:“走了,不送。” 顾长庚回过头,看向常伏八,“你不走吗?” 常伏八咧嘴道:“不走,就赖在师父这儿了。” 顾长庚挑眉:“师父?谁是你师父?” 常伏八理所当然道:“你的夫君啊。” 顾长庚心一梗,斟酌着字眼说道:“你好像……理解错了上下关系。” “什么上下关系?” 柔和的声音响起,顾长庚的身体僵住了。 “师父,你来了!”常伏八兴高采烈道。 谢元君微微皱眉,“我并无收徒的意思,莫要乱喊。” 常伏八无所谓道:“您就当这是一个尊称好了,我敬佩您,把您当做师长,不求您教我什么。” 谢元君有些无奈,这么多年,他依旧学不会与厚脸皮的人相处,明明身边人就是个脸厚的,他看了眼装鸵鸟的顾长庚,叹了口气。 顾长庚磨磨蹭蹭过来,勾住谢元君的小手指,“其实……上下这个问题,我并不介意的。” ——才怪! 谢元君气笑了,他都要放过这个话题了,这家伙居然还敢提! 当年要不是自己什么也不懂,至于被压这么多年? 谢元君:“好了,回去吧。” 顾长庚:“这么早回去干嘛?不如在城里逛逛?” 常伏八插嘴:“一个人都没有,有啥好逛的?” 谢元君:“回去喂猫。” 顾长庚反驳:“瞎说,我们根本没有养猫。” 常伏八:“诶?那只白猫不是你们养的吗?” 谢元君:“就是那只名叫腓腓的猫。” 顾长庚愣了:“遭了,我把长青忘了!” 常伏八凑过来:“什么什么?那只猫不是叫毛毛吗?” 谢元君:“……咳!” 顾长庚:“……你能不能滚出我们的二人世界?” 被嫌弃了的常伏八丝毫不介意,死皮赖脸的凑在谢元君身边,甚至还想把顾长庚挤开。 顾长庚: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的人! 随后,他们又在白槎城里待了几日,将羽民的尸体掩埋,将外来者的尸体火花,撒入河中,希望他们能顺着河流,经过自己的故乡。 顾长泽恢复了意识,虽然已经正式成为了一名修仙者,身体却也彻底垮了,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醒来的第二日,他便找到顾长庚,只问了一句话:“长青是不是没死?” 顾长庚没有回答。 他却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似哭似笑,“……真好。” 顾长庚问他:“你接下来准备如何?” 顾长泽坦言道:“我在羽帝行宫住了三个月,看了无数的修炼典籍,现在,它们都在我的脑中。” “我来中域,一是为求修行之法,二是寻找开辟轮回之法,三是为引灵气入大陆。”他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现在,第一个第二个,我都已经做到了,只有第三个,我始终不得其法。” 顾长庚静静的看着他,开口道:“不用你引,很快,整个大陆,便都有灵气了。” 世界升格,灵气增生。 顾长泽眼睛一亮,郑重朝顾长庚行了一礼,“既如此,我也能回去复命了。” “向谁复命?” “二皇子。” 顾长庚沉默了一会儿,道:“回去的路不好走,我可送你一程。” “那就多谢长庚堂弟。” 一柄飞剑,横跨无尽海。 无人可阻,无人敢拦。 时隔百日,顾长泽再次回到了大楚。 白槎城的小院子里,谢元君懒懒的靠在椅子上,旁边的常伏八在给他剥桔子。 谢元君:“你不必如此。” 常伏八:“晚辈孝敬长辈,应该的。” 谢元君低声笑了笑,起身,“你叫了我这么多天的师父,我虽没有应承,但你确实待我如师长。” “这样吧,那日我见你将法器一分为三,使用的似乎是道家的分兵决?” 常伏八眨眼:“我也不知是哪家的,秘境里无意中得到的。” 谢元君点头:“也是,我糊涂了,十方世界哪来的道家?” “昔日,我从分兵决中,创出另一个法门,名为分针决,可将银针一分为九,依旧保持原有的特性,今日我便传授给你,想来于你也是适用的。” 分针决?一分为九? 惊喜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常伏八被砸晕了,“谢谢师父!” 传授完分针决后,谢元君目光复杂,他挥了挥手,道:“明日,你便离开白槎城吧。” 紧跟惊喜之后的,便是噩耗。 常伏八委屈:“为什么啊?” 谢元君微微摇头:“我的时间快到了。” 常伏八大惊:“师父你怎么了?身患绝症还是重伤不治?” 谢元君的脸黑了,“你别想太多,总之,快些离开此地吧。” 他要继续沉睡下去,谢明夷将重新掌控这幅身体。 常伏八失魂落魄的走了,半路遇到顾长庚,忍不住问了一句:“师父大限将至,你知道吗?” 顾长庚给了他一个脑崩,“胡说什么呢?你还学会看人命数了?” 常伏八捂着头,“是师父自己说的,说他时日无多——” 话还没说完,顾长庚已经消失了。 “峰主……明夷。”顾长庚站在谢元君身后,轻轻搂住了他的腰。 谢元君放心的往后靠在他的胸膛上,“你来了?” 顾长庚点点头,“你那傻徒弟说你时日无多了。” 谢元君轻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我知道。” “那你急什么?”谢元君转身,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口,“心跳的这么快?” “都怪你……”顾长庚低头吻他,话语淹没在唇齿间。 谢元君闭上眼,把自己全然交给面前这人,不舍之情,犹然而生。 一吻结束,再睁开,便已是谢明夷了。 “明夷。”顾长庚轻声喊。 “嗯?”怀里人乖巧的应声。 “睡得好吗?” “做了个梦。” “梦见了什么?” “你们。” 顾长庚心猛的一跳,握紧谢明夷的手,“是我们。” 谢明夷抬头,“我是谁?” 顾长庚与他直视,“谢明夷。” …… 那一日后,谢明夷似乎总喜欢发呆,有时候坐在院子里,看天上的云,一看就是一整天。 顾长庚知道,他在迷茫,就像一个失去了过去的人,突然知道了自己是谁。 这一步,只能他自己走过去。 …… 大楚—— 两个月前,皇位易主。 大皇子和六皇子合力发动叛乱,却被二皇子一手镇压。 这时,六皇子才发现,他这一边的御林军统领温盛则早已经倒向了二皇子。 不止如此,靖远侯也是他的人! 京都唯二有兵权的侯爵,都投靠了二皇子,可笑他们居然还妄想逼宫? 大皇子和六皇子绝望了。 寂静的宫殿里,二皇子项承一步步的走向那个位置,走向那个人。 元晟帝平静的看着自己的第二个儿子,轻声道:“做的不错。” 项承单膝跪地,“儿臣见过父皇。” 元晟帝摇了摇头:“你不该拜我,你应该把我从这个位置上掀下去!” “儿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元晟帝将一张圣旨卷好,用力的砸在项承的额头上。 “看清楚!这是朕写的百年之后让位的旨意!逆子!” 项承额头流出了血,他无所谓的拿袖子擦了擦,没有打开圣旨,只冷静道:“父皇服用了延寿丹,还有几十年寿岁,我等不了那么久。” 元晟帝气笑了,“那朕现在便将皇位让与你,可好?” 项承摇头:“无需父皇让,儿臣自取之。” “逆子!” 元晟帝气急,“你就是这般取的?弑君杀父?!” 项承皱眉:“父皇莫要污蔑儿臣。” “污蔑?”元晟帝怒极反笑,“那你说说,你现在在干什么?” 项承展开手臂,“我欲观天下,需当凌绝顶!” “父怜我之思,愿以江山待,兄叹我之志,甘于筑高台。” “……” 元晟帝表情变幻不定,“呸!” ※※※※※※※※※※※※※※※※※※※※ 最近有些事,断更二十五天,不好意思! 感谢在2020-10-17 18:55:18~2020-11-12 17:4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浪迹天涯去了 二皇子的上位并没有在朝堂之上引发多大的动荡,文臣有魏家和欧阳家安抚,武将有乔家以及忠亲王府和靖远侯府一力镇压,实在翻不出浪花来。 就跟温盛则一开始投靠的六皇子一样,乔家押宝了大皇子,乔安的兄长和大皇子走得非常近。 这时候,顾长泽拉拢乔安的作用就出现了,两个儿子,哪怕更看重长子,但在二皇子优势很明显的情况下,乔家也不会反抗的很激烈,反而会借着乔安的关系,当一颗墙头草倒向二皇子这边。 登基大典还未举办,与崇明兽的百日之约却到了。 二皇子项承带上了亲弟项岿,还有痴傻的五皇子项拙离开了皇都。 出宫前,宸贵妃疯了一般跪在地上求他,“二皇子殿下,不,皇上!陛下!求求您,放过五儿!” “他只是个傻子,不能对您造成任何威胁的!您放过他,好不好?求您了!” 项承理解这个女人的心情,大儿子已经没了指望,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项拙了。 不过,事关重大,不能由着宸贵妃。 万一,崇明兽选定的人皇真的是痴傻的项拙呢?他是不是要将皇位拱手相让? 二皇子想着想着,突然笑了,最好不要是项拙,这样他兴许还能活着回来,见他的母亲。 …… 云梦泽—— “怎么还没来?”小鹿早已翘首以盼。 突然,小鹿眼睛亮了亮,人来了!它苦等的二皇子来了!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过来了?不是说要带上自己的兄弟姐妹?” 见到项承一人走过来,小鹿伸长了脖子往他后面看,也没发现其他人的影子,不由有些生气。 “人已经带来了,就在云梦泽外。”项承沉声道,“但我需要亲眼见到龙脉。” 小鹿骄矜道:“怎么,你还不相信本神兽吗?” 项承低声笑了笑:“说实话,确实不怎么相信。” 小鹿暗自啐了一口,心道自己还是太急了,惹这位二皇子怀疑了。 “那你便跟我过来吧,本神兽带你亲眼见一见所谓的龙脉!” 崇明兽前蹄往地上一踏,顿时地面剧烈震动,湖水沸腾起来,逐渐掀起了波浪。 湖水被分开,如同一只眼睛,缓缓的睁开了,露出了漆黑的瞳孔。 崇明兽跳了进去,项承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进去了。 湖底别有洞天,空旷的地道蜿蜒曲折,继续往下走,项承看到了一枚金色的巨大竖瞳。 “这就是龙脉的头部,你现在看到的,是它已经长好的眼睛。”崇明兽走到另一处空荡荡的地穴,道:“这里本该长出它的另一只眼睛。” “但龙脉一旦完全成型,没有身具帝格的人安抚,就会遁走。”崇明兽睨了二皇子一眼,“你把你的兄弟带来,以皇族血肉祭养龙脉,这样它成型后会更亲近你,为你所驯服。” 项承低声道:“我直接把人杀了,带尸体进来吧。” “不行!”小鹿急得一跃三尺高,“献祭龙脉需要鲜活的生命,精气神俱在方可成功!” 二皇子扯了扯嘴角,突然猛的拔出一把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滴答!” 鲜血滴落在地上,却仿佛受到了什么吸引,聚成一条条小蛇,朝龙脉头部汇去。 “你做什么?!”崇明兽怒不可遏。 “我只是想试试……”二皇子目光紧紧的盯着龙首,却见他的血只稍稍让龙嘴里衔着的石珠焕发了些许光彩,龙脉本身毫无动静。 “果然……不是我吗?”二皇子嘴唇微动,神色瞬间萎靡下去。 “什么……不是你?”小鹿紧张地有些卡壳。 二皇子叹了口气,“身具人皇命格的,不是我,你选中的帝王,也不是我。” “……” 小鹿瞪圆了眼睛,心虚不已:“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这是命中注定,你不能怪我呀!” 二皇子抚摸着庞大无比的龙首,自顾自的说出自己的疑问:“何为命中注定?人皇不是与天共齐的吗?为何要由天命来定?” “我不接受这个结果。” 光暗交界处,看不清二皇子的神色,只听他淡淡开口:“崇明兽,给你两个选择。” 听到这话,小鹿突然尾巴骨一抖,多么耳熟的话啊。 “或者,你告诉我收服龙脉的正确方法,作为回报,我也会答应你一个要求。或者,我离开,安心当我的帝王,从此,大楚不会有任何一人踏入云梦泽。”二皇子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流。 小鹿呆住了。 一个两个都,都来威胁它这个天下第一神兽! 不行,被那个剑修威胁就算了,这么一个凡夫俗子也敢来这一套?它必须想个法子糊弄过去! 就在崇明兽绞尽脑汁想法子的时候,二皇子的声音如催命符一样响起—— “给你十秒钟考虑。” “十。” 这一声吓得小鹿哇哇大叫:“你耍赖!怎么直接就最后一秒了?都不数前面的!不算不算!哇……大不了,我告诉你怎么收服龙脉嘛!”说道后面,小鹿委屈的眼眶都湿润了。 二皇子没有说话,就在小鹿提心吊胆的时候,忽而低声笑了起来,“我只是准备倒数而已。” “倒数?” 崇明兽小巧的脑袋陷入了迷茫。 “不过,你既已答应,便不可反悔。” …… 项承一步步往云梦泽外走去,脑海中回荡着崇明兽的话。 “其实收服龙脉很简单,也很难。” “对于身具人皇命格的人来说,只需一口心头血便可补全那颗眼睛,唤醒龙首口中的石珠,那石珠就是龙珠!古来人皇迁移龙脉,都会手捧龙珠,让龙脉追随着龙珠,顺着地脉穿梭流动,直到龙珠落地,龙脉也会再度以口衔珠,彻底盘踞下来。” “那没有人皇命格,要如何做?” “你虽然不具备人皇命格,但好歹也是皇室子弟,质量达不到标准,就用数量来凑。” 崇明兽很严肃,“你需要一路步行,用双足丈量大地,汲取地脉之气蕴养龙脉,双手托举龙珠,不间断的用鲜血浸染,直至帝都!” “不过,你的命格不符合,龙珠在你手中可能会重逾千斤!” “你有可能会死!” 毕竟,云梦泽距离京都,太远了。 二皇子目光坚定,他不怕死,他只怕无可奈何,只能听天由命。 “至于怎么让龙脉长出最后一只眼睛,你不是带你兄弟来了吗?让他稍微放点血就行了!那可是真正拥有人皇命格的人,一口血抵你一身血!” 二皇子没告诉小鹿,他带了两个兄弟。 要放谁的血? ※※※※※※※※※※※※※※※※※※※※ 感谢在2020-11-12 17:48:56~2020-11-17 17:5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饼 10瓶;诗和远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二哥?” 看到风尘仆仆的二皇子从云梦泽回来,转身就去了厨房,项岿有些好奇。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兄长会突然带着自己和五哥来到这里。 “岿岿,二哥需要你的帮助。” 二皇子平缓呼吸,走到项岿面前,一掌击在了他的胸口。 “噗——” 项岿没料到兄长会突然出手,只觉心脏一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二皇子手疾眼快,用碗接住了这口心头血。 扶住气血上涌面色潮红的弟弟,二皇子叹了口气:“没事了,好好睡一觉。” 项岿自幼便依赖兄长,也不多问,胡乱点了点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殿下,这是?”谋士走了过来,神色迟疑。 二皇子摆了摆手,道:“带我去五弟那儿。” 他已经决定了,不管谁才是拥有人皇命格的人,他都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大不了,失败而已。 崇明兽说的没错,他确实不适合成为人皇,他没有那种担起天下苍生的大义,他只想完成自己的目标,不成功,也不愿成仁! 唯有杀生,以成大业。 五皇子生来痴傻,他两眼放空的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二皇子走近,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五弟,今日为兄想向你借两样东西。” “一者,为心头之血。” “二者,为此生之命。” 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刺进了五皇子的心脏。 “呃……啊!” 五皇子剧烈挣扎起来,眼角流出了泪水,他怔怔的望着二皇子,渐渐失去了力气。 二皇子额头冒出了汗水,他的手在颤抖,杀死大皇子和六皇子,他没有任何心里负担,只因成王败寇,权力的游戏里,没有对错。 但五皇子项拙,是无辜之人。 他浑浑噩噩二十载,一朝却应那不知真假的命格所亡,着实……无趣。 二皇子喉咙滚动一下,沉默着用碗盛好项拙自心口流出来的滚烫鲜血。 碗里已经有项岿的血,但奇怪的是,这两个有血脉亲缘的人,血并未融合在一起,而是泾渭分明,各占一半。 五皇子已经失去了生息,瞪大双眼,直溜溜的望着二皇子,仿佛在质问,因何? 二皇子蹲下,伸手合上五皇子的眼睛,轻声道:“五弟,抱歉。” 谋士在一旁安慰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殿下这也是无奈之举,五皇子不能留。” 二皇子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淡淡道:“别说什么无奈之举了,人已经杀了,便不会后悔。” …… 端着一碗血,二皇子回到了云梦泽。 百无聊赖的小鹿目光落在那碗血上,瞳孔骤然紧缩,“你、你杀了他?” 崇明兽的眼睛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气运,再比如孽力。 此刻,小鹿就清晰的看到,那个碗上,还有二皇子身上,都缠绕着一缕殷红的杀孽。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小鹿跳了起来,不断绕着圈子,嘴里叫嚷着,“我已经愿意帮你成为人皇了,你为什么还要杀人?” 二皇子面无表情,“断你后路。” “行、行!算你狠!” 小鹿咬牙切齿,用力的跺着地面,显然是气急了。 来到龙脉头部,二皇子没有犹豫,将碗中鲜血倒了下去。 “咕咕……” 鲜血凝聚在龙眼处,沸腾了。 小鹿大声:“看见没有!这才是人皇血!” 二皇子不语,没有告诉它那是两个人的血。 帝王气运汇聚,加速了龙脉衍生,一颗龙眼缓缓成型。 “吼——” 它睁开了眼睛。 居高临下的望着底下宛若蝼蚁的人类。 “快取龙珠!”小鹿催促。 等龙脉彻底复苏,就没有机会了! 二皇子目光一凛,脚尖点地,一跃而起,伸手探入龙口,欲要取珠。 “吼!” 龙脉突然发出一声吼叫,地动山摇,震得二皇子一时晕眩,从空中坠落。 “关键时候掉链子!”小鹿抱怨一句,身形闪烁,出现在空中。 注意,它并没有接住二皇子的想法,反正摔不死! 晶莹的鹿角亮起,小鹿狠狠地朝龙珠撞了过去—— “咔嚓——” 龙珠被撞离了龙口,而崇明兽的鹿角却是出现了一条裂缝,疼的它在地上打滚。 二皇子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抱住龙珠,果断的划破掌心,用鲜血浸透。 顿时,龙珠发出淡淡的光芒,龙脉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捧着龙珠,徒步前往大楚帝都吧。” 小鹿眼神暗淡,精气神似乎都在那一撞之下,被磨尽了。 二皇子认真的朝崇明兽躬身:“多谢。” 小鹿摆了摆脑袋,闷闷道:“这条龙脉是这个世界诞生的第一条龙脉,堪称祖脉,你若真能以此修行,登基为皇,也许,你真的可以创造一个不世王朝。” 二皇子笑了笑,没有作答,只道一声告辞,便转身离开。 崇明兽静静的注视着他的背影,突然道:“别死在路上!” 那一刻,它看到了,二皇子脚踏大地,下有龙脉追随,举世无双。而头顶却有死气滋生,张牙舞爪,不断扩散。 “逆天而行,哪是那么容易的!”崇明兽嘀咕一句,颓丧的趴了下来,感觉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 项岿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 他的二哥,自云梦泽走出,双手染血,捧着一颗足有头颅大小的石珠,一步步朝他走来。 每踏出一步,便是一阵地脉颤动,有龙吼声从地底传出。 风起之时,黑云压顶。 不多时,便是电闪雷鸣,转眼大雨倾盆。 这就是……迁移龙脉吗? 二哥说,他需要不断的用血侵染龙珠,一路走到京都。 他的谋士连夜赶往四大商行分部,几道命令极速吩咐下去,整个大楚的商业都运转起来了。 各种补血滋养的药物被送到二皇子面前,供他服用。 各大世家也纷纷拿出珍藏,献予君上。 无数的宝物下肚,二皇子本身血境巅峰的境界,竟一下子突破了髓境。 但也就如此了,随着后续血液不断的流失,二皇子的身体还是渐渐垮了,仿佛已经不会造出新血,油尽灯枯尔。 此时,距离京都,还有百里之远。 二皇子掌心的伤疤,密密麻麻,他需要重新扯开伤口,催动气血,方能维持每日的血液供给。 项岿眼睁睁的看着兄长日渐消瘦,面若金纸。 “停下,不行吗?”他哀求兄长。 二皇子拂去他的手,“不行,已经走到这里了,京都近在眼前,岂可倒在最后一步?” 他被左右搀扶着,一步一步,坚定而缓慢。 有时候,二皇子也想问自己,万一撑不下去呢?一切付诸流水,会不会后悔? 而后又释然了,不管结局如何,但现在停下,他现在就会后悔! 或许,世间真的有奇迹。 就在二皇子不甘心的望着帝都的方向,却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顾长泽回来了。 时隔一百多天,顾长泽从中域回来了。 他带来了修行之法,还带来了顾长庚曾经赠与祖母的寿礼——血珊瑚。 凭借血珊瑚,二皇子终究回到了京都,亲手将龙珠安置于皇室祖山,龙脉也随之彻底盘踞于此。 登基大典上,二皇子改年号为元初,却因在祭典之上,不祭天地,只拜苍生,引发了百官的责难。 二皇子一力压下,砍了一颗固执己见的脑袋后,开始重新分封官员,划分疆域,撤去原先的七十二府军制度,统一兵权管理。 顾长泽被任命为当朝丞相,与魏太傅并肩而立。 欧阳锦也入了朝堂,从礼部做起。 二皇子颁布了新政,从北地开始。 府主孙雨来一丝不苟的执行新政,只待三两年后,将结果上报。 至于兵权这块,虽然温盛则最后帮助了二皇子,但他并没有被二皇子重视,恰恰相反,他得了一个闲职,看似清贵,实则无权。 出乎众人意料,二皇子将御林军交给了四皇子执掌。 四皇子表情复杂,“你不担心?” 二皇子捂着嘴用力咳嗽,笑了笑:“你人品不怎么样,脾气也不好,但唯有一点,不吃回头草。” “你既已放弃了皇位,便不会再伸手。” 四皇子愣住,自从元晟帝服用了延寿丹,他就没了争抢皇位的念头。 因此,哪怕现在皇位上换了人,他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这一点,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二皇子却看的清清楚楚。 “长泽从中域带回了修行之法,你是皇室子弟,可以借龙气修行。” 四皇子眼睛亮了,“二皇兄,你放心,有臣弟在一天,便守京都一日。” “如此……甚好!咳咳!” 二皇子咳得昏天黑地,四皇子不由皱眉,“二皇兄,还是注意点身体吧。” “我知道。” “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改自称朕。” 闻此,二皇子大笑:“四弟说的在理!朕,知道了。” 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迁移龙脉之行,到底让他根基受损,再多的补品,也调养不回来。 不过,他还是要去云梦泽一次。 去完成对崇明兽的承诺。 小鹿再次见到了二皇子……不,是大楚帝王。 虽有龙气护体,却依旧死气横生。 小鹿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你快要死了,你知道吗?” 新登基的大楚帝王很平静,“朕知道。” “那你还来?” “君无戏言。” 崇明兽沉默了,半晌才说:“可你现在依旧不是人皇命格,你失败了!” 哪怕杀死了真正的人皇,小鹿也未曾在二皇子身上看到人皇气运。 “朕没有败。”二皇子淡淡开口,“哪怕今日身死,朕亦心满意足。” “朕无人皇之力,也缺人皇之心,但天下之大,谁又有权指定……谁才是真正的人皇呢?” 崇明兽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二皇子坚定的眼神,突然觉得一切话语都是空谈。 “说吧,崇明兽,你想要什么?” 小鹿尾巴翘起,眼睛亮了一瞬,有迅速暗淡下去了,它灰心丧气道:“算了,你走吧,我想要的,你给不了啊。” 它想要的,是真正的人皇,开创的真正的盛世。 那是,它可作为图腾,享用一族气运,借此长大,突破牢笼。 可是,二皇子不是人皇啊。 甚至,他还杀死了真正拥有人皇命格的人。 本来,看二皇子说的那么掷地有声有理有据,它还稍稍抱了一丝希望,觉得就像他所说的,人皇不由天定,万一有奇迹呢? 可是,今日再见…… 奇迹个锤子哟! 他都要死了,还怎么建立运朝啊! 崇明兽就……很后悔,非常后悔。 要是知道二皇子这么心狠手辣,它一定不要选他当棋子! 面对崇明兽的颓丧,二皇子没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 等再回到京都,二皇子便大病不起。 几乎是一瞬间,就是油尽灯枯之像。 项岿心急如焚的跑过来,却只见到了他二哥最后一面。 “岿岿,大楚……就交给你了。”大楚新帝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已经是太后的淑贵妃坐在床边,抽泣着擦眼泪,百官则是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项岿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项承教他怎么说话才不结巴,顿时悲上心头,哭得撕心裂肺,“不行……二哥,我不行!” “咳咳!”新帝剧烈咳嗽几声,强行露出一个笑容,一如往日那般:“岿岿……乖。” 项岿用力摇头,像幼时一样,“不乖……不乖!” 新帝已经不行了,他突然浑身颤抖,脸色变得红润起来,抓住项岿的手,“岿岿,兄长败了,但你要成功!” 在云梦泽口口声声自己没有败的二皇子,临终前,终于还是承认,自己败了。 “当个合格的人族帝皇!” 新帝突然青筋暴起,大声喊道:“顾长泽!” 顾长泽上前跪下,“臣在!” “辅佐……新帝!” 明明他才是登基不久的新帝,却在最后遗诏里称亲弟为下一任新帝。 二皇子倒在柔软的床铺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慢慢停止了呼吸。 “二哥!!!” 项岿痛哭,淑贵妃也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顾长泽握紧项岿的肩膀,严厉道:“七殿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项岿无动于衷,只嘴里哭喊着:“我没有……哥哥了。” 看着这样的项岿,顾长泽也心生疲倦,叹气道:“你想让二殿下失望吗?” 项岿抬起头,眼眶通红,“不。” “那就站起来,接住这个国家。” 项岿打着哭嗝,沙哑着嗓子道:“可我,结巴……” 顾长泽:“谁规定结巴不能当皇帝?” 项岿缓缓爬起来,低声道:“没有,规定。” 而此时,太上皇居住的宫殿,一群侍卫闯了进去,在元晟帝的惊呼中,一刀砍了过去。 “奉先帝遗诏,杀无赦!” 二皇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想把大楚留给自己的弟弟。 他也知道,现在的项岿,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哪怕有顾长泽帮他。 所以,作为兄长,他要为弟弟清除一切可能的障碍。 其中,便包括他们的父皇,元晟帝。 国无二主,他担心项岿压不住老皇帝,所以,弑父这个罪名,他担了。 短短半年,大楚换了两任帝王。 项岿位于皇座之上,俯视着下方百官,声音沉着有力。 “众卿,平身。” ※※※※※※※※※※※※※※※※※※※※ 大楚的事,暂告一段落。 感谢在2020-11-17 17:56:14~2020-11-23 15:0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花三层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今天也是离家出走的一天 “这一带,貌似挺平和的,一路走来,都没遇到什么危险。” 走在路上,乔安感慨道。 如今,已离开白槎城一月有余,他们一行人走走停停,来到了厌火门管辖之地。 厌火门也是中域十大修行势力之一,护宗神兽是祸斗,门下弟子皆在入门后,被赋予一颗火种,种在眉心或者心间,以灵力灌溉,促其生出火焰,可淬炼肉身和灵力,且天生火免,精通驭火之术,天克邪魔外道。 是故,中域修士称其为——心间种火,燃尽污浊。 顾长庚等人现在便是来到了厌火门的领地范围内。 魏思淼:“那我们要去拜访厌火门吗?” 顾长庚点头:“自然要去。” “如果厌火门还行的话,我打算把你们四个送到厌火门修行。” “什么?” 魏思淼和乔安惊了。 顾兄怎么突然有了这个主意? 空远念了声佛号,微微低头:“顾施主,敢问第四人是何意?” 魏思淼和乔安愣了下,也反应过来了,顾长庚说的是四人。 可加上他们俩和空远大师,也才三人啊。 顾长庚顺手从谢明夷怀里捞出白猫,“别老抱他。” 谢明夷好笑道:“腓腓可解忧,这几日,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顾长庚咳嗽几声,要不是看他心情好了点,他也不会让顾长青披着腓腓的壳子,赖在自家道侣怀里。 “呐,这就是第四人。” 白猫在顾长庚手里剧烈挣扎着,“咪呜——长庚!不要说!” 顾长庚揉了揉眉心,略有些烦躁,“你难道不想与他们相认吗?” 顾长青身体僵硬,半晌才瓮声道:“再等等吧。” “等不了,我们很快就会离开。”顾长庚挑眉,他恢复的修为已经接近上辈子,随时可以破碎虚空离开这个世界,只不过在等世界升格而已。 但他的实力已经超过了这个世界的极限,最多三年,就要再次引动天劫,到时候不走也得走。 他就想安静的过完这三年,然后利索离开,去一个个世界找谢明夷,凑齐他的魂魄,就能真正一起渡劫成仙了。 所以,得给这四人找个宗门。 顾长青:“……哦。” 听了顾长庚的话,顾长青第一反应就是堂弟要丢下他和谢公子过二人世界去了,只含糊应了声,就闷闷的垂下脑袋,独自忧伤。 顾长庚啧啧,然后反手把猫丢给魏思淼,“接住。” 魏思淼被猫砸中胸口,龇牙咧嘴,“这猫怎么这么沉?吃灵石长大的?” 可不就是吃灵石长大的! 这段日子,除了魏思淼三人,顾长青也在努力修行,而且得益于腓腓神兽之躯,吸纳灵气的速度还要超过他们三人。 如今,单从魂魄程度上看,已经是先天之境了。 “这就是第四人,神兽腓腓之主。” 顾长庚说完,又凑到腓腓面前,握着软绵绵的猫爪:“你的事,我不多管,随便你什么时候说,但闹别扭不能闹一辈子,神兽也是有寿命限制的。” 之前因为这个世界没有轮回,法则也消解不了天生地养的神兽真灵,导致它们一次次结茧,卵化重生。 可现在世界即将升格,还有一堆人暗戳戳的想创建轮回……神兽这种痛苦性质的长生,可能会不复存在。 也就是说,很可能,顾长青还来不及重生,腓腓寿命就到了尽头,他必须自己努力修炼,炼化横骨,否则和腓腓双魂一体,恐将来因腓腓寿命到头而亡。 顾长青瞪着大大的猫眼,朝着顾长庚咪呜叫了几声,便安静的待在魏思淼怀里了。 他,一直是听话的小孩。 顾长庚难得温柔的摸了摸猫头,对魏思淼道:“照顾好我的猫。” “哦……哦!”魏思淼眨眼,有些莫名其妙,不是腓腓之主吗?怎么又成了顾兄养的猫了? 顾长庚看了眼天色,皱眉:“先找地方休息,等明日去厌火门看看,如果门内风气尚可,你们便留下。” 不远处,是一座荒庙,看台上供奉的,如象似犬,应该便是神兽祸斗了。 神兽祸斗—— 传说中火神的助手,可吞食或喷出火焰。 “不对劲。”谢明夷突然道,神情凝重。 顾长庚走过去:“怎么了?” 他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俗话说得好,在外听老婆的话,尤其在老婆比你聪明的情况下。 谢明夷指尖轻轻抹了一下石像,上面是灰尘。 “此地方圆八百里,皆是厌火门的领土。” “祸斗是厌火门的护宗神兽,既如此,供奉祸斗的庙宇,怎会无人打理,荒废到这种程度?” 听他这么一说,剩下几人也反应过来了,白槎城的居民把白槎视若神明,狂热无比,神兽祸斗哪怕待遇低一点,也不至于庙宇荒废。 而且,他们一路也遇到了不少供奉祸斗的庙宇,无不是香火鼎盛。 “诶?你们看!” 乔安突然抽出香炉里一根燃了一半的香,“这根香是新上的!” 谢明夷接过那支香,又把指尖探入香炉,碾了点香灰,闻了闻,再与这支香的味道对比。 “不止这根香是新的!” “或者说,这座庙宇的香火从未断绝,只是上香的人太少,匆匆而来,又急急离去,无空打理而已。” 谢明夷闻到了香灰里一模一样的味道,带着血腥气,与普通的香有很大区别,而这附近根本无人售卖香烛,因此这些香都是同一批人带来的。 香炉底部的香灰不止堆积了多久,看触感估计已有三两年之久。 顾长庚凑过去,就着谢明夷的手闻了闻,顿时一脸复杂,“经年老灰,一股子恶臭,怎么就直接上手了呢?明夷,待会儿记得用灵泉洗手。” 谢明夷:“……” 无语之后,又叹了口气,“你闻到了什么味道,具体一点。” 顾长庚垂眸,表情漠然:“跟骨灰没什么区别,血腥加尸臭,恶心至极,不过很奇怪,居然一丝怨气都无。” 不然,他也不会现在才发现。 乔安和魏思淼呆住了,尤其是乔安,那只拿过香的手拼命搓着,一副要吐的模样。 空远闭上眼:“阿弥陀佛。” 开始诵经。 谢明夷:“看来,厌火门问题挺大。” 顾长庚侧眸望了望祸斗,一剑挥了过去,石像应声而倒,碎裂成了两半。 魏思淼思考了一下,问:“那厌火门还去不去?” 顾长庚扬起唇角:“去!怎么不去?” 他只觉得自己的剑蠢蠢欲动了。 …… 第二日,他们离开庙宇,走之前,谢明夷在周围布置了迷阵,封锁庙宇。 厌火门的山门下,是一座凡人小镇,居民安居乐业,热心质朴,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不好,太暴躁了。 什么事都能吵起来,比如—— “大娘,前天才在你这儿买的菜,就这萝卜,一斤也才三个铜板,怎么今天就要五个铜板了?你这不是坑人吗?” “最近地里收成不好,菜都涨价了,你爱买不买,滚一边去!” “你个糟老婆子怎么说话呢?就许你坑人,还不许我还价?” “你是不是想找麻烦?挡在这儿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耽误老娘做生意!还想还价?别说门了,窗户都没有!!!” “我……” “滚!!!” “……去他娘的!” “啊——打人啦!” 又一次亲眼目睹一番打斗的诞生,顾长庚一行人也是无语了。 买个菜而已……至于打起来吗? “停停停!动什么手?” 一群厌火门弟子出现了,制止了卖菜大娘被客人殴打。 厌火门弟子也许是中域最惨的修行人,一个个粗老爷们,武者的装扮,干衙役的活儿。 天天来镇上巡逻,主要负责——拉架、劝架,偶尔忍不住,吵个架,再打个架。 不是他们多管闲事,而是镇子需要他们。 火气一大,就容易暴躁,因为距离厌火门太近,镇上居民受到祸斗和火种的影响,日复一日越发暴躁易怒。 一日不管,可能小镇都要没了。 迫于无奈,厌火门只能给弟子分派任务,组织巡逻小队,时时刻刻监管小镇,防止打架事件闹大。 对此,厌火门弟子非常心累。 这一日结束,巡逻小队的一员陆可拖着疲倦的身体,瞪着死鱼眼,跟前来代替的师兄弟换班。 然后在前往山门的时候,见到了五个人。 哦,再加一只猫。 为首的两个,看不清境界,但……长得是真的好看。 跟少门主有的一拼了。 但! 陆可对天发誓,在他心里,还是少门主最好看! “在下厌火门陆可,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顾长庚。” “谢明夷。” 两个最好看的人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陆可想,这名字,也太好听了吧。 好看的人,名字也一定好听吗? 就像少门主,名叫纤阿。 多婀娜多姿的名字啊! 至于后面三人的自我介绍,陆可忽略了。 谢明夷:“我们是前来拜访山门的。” 陆可笑容满面,“那几位可与我一道,最近邪魔外道猖狂,守门弟子对陌生面孔很是警惕,若无人担保,恐怕难以进入。” 顾长庚与谢明夷互视一眼,心情有些微妙。 这人心是不是有点大?都没问他们干嘛,就要带他们进山门。 厌火门弟子都像这位陆可仁兄一样心大吗? 听他说守门弟子应该很严格啊。 接了陆可的好意,一起前往厌火门,一路上陆可十分热情,不停在说话,当然了,说话对象,仅次于顾长庚和谢明夷。 魏思淼:“……” 他寻思着,自己和乔安、空远大师是不是哪里得罪这厌火门弟子了? 陆可:不!平平无奇之辈,无甚好说,不予言谈。 山门入口—— 守门处确实卡得很紧。 “张师兄,是我啊!李德!”一名瘦的跟猴一样的修士苦苦哀求着守门弟子。 “李德?少蒙我!李德明明是个胖子!”守门弟子大怒,“说!你是不是杀了他,夺了他的弟子命牌!” 当下便要拔刀。 “扑通——” 瘦猴跪下了。 “张师兄!真的是我!我出门做任务,被困在一处迷阵整整三年,瘦脱相了!”说到此处,瘦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守门弟子嫌弃无比,“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以前胖的时候,还有几分憨态可掬,现在……啧啧,丑。” 李德:“……” 一个丑字,扎心了。 “张师兄!你可以怀疑我的身份!但不能说我丑!”李德怒了。 张师兄捂住眼睛,“行吧行吧,看你能说出这番话,我就姑且信你一次,快点进去,别在这儿辣眼睛!” 李德气冲冲的进去了。 目睹一切的顾长庚一行人:“……” 他们有点怀疑人生。 陆可倒是见怪不怪,领着他们便到了张师兄面前,熟稔的打招呼,“张师兄,我换班回来了。” 张师兄没有回答他。 陆可一看,就乐了。 这位张师兄的眼睛,已经黏在顾长庚和谢明夷脸上不下来了! 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都……好看! 这让人难以抉择的相貌! 顾长庚有些不悦,要不是这位张师兄目光中并无奸邪恶意,他早就拔剑了。 但,就这么盯着,也很让人不爽。 “你瞅啥?” 张师兄嘿嘿几声:“看你眼熟,长得像我一个兄弟!” 目光转到谢明夷脸上,又嘿嘿笑:“你也眼熟!” 顾长庚:“……” 完了,这词儿,他接不住。 谢明夷接住了:“你那兄弟叫什么?” 张师兄:“……” 不,我就随口一说。 浪迹天涯的孩子归家了 几乎不需要陆可的担保,张师兄就乐呵呵的放行了。 厌火门位于一处火脉山峦,足足有十二个山峰,根据火种的不同特质划分弟子归属。 陆可口中的少门主名叫纤阿,据说是中域第一美男子。 是的,男人。 纤阿这个名字是很女性化,但他确确实实是个男人。 一身火红衣裳,红色如琉璃的眼睛,一眼望过去,就能醉入心间。 在八方阁设立的年轻男修榜单上,纤阿占据第一已经整整八年了。 据说当年在中域年轻一辈的修士大比中,纤阿只是露了个面,八方阁的阁主就信誓旦旦,言此子天赋异禀,将来必登仙途。 八方阁的守护神兽是耳鼠,听人心、察人思,断不可能胡言乱语,再加上厌火门本门弟子也对纤阿多有推崇,世人便认定,厌火门少门主纤阿……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其实那些多是外界的传言,夸大其词而已,不过我们少门主确实长得好!”陆可竖起一个大拇指,余光又瞟了那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几眼。 他还没见过能在容貌上与少门主一决高下的修士,今日居然能一遇遇到俩! 谢明夷认真听着,从陆可的话语里,不难得知,这位少门主在厌火门弟子心中的地位十分高。 如此高的地位也许是源于火种?从踏入厌火门之后,他就未曾感觉过灼热,反而有种淡淡的清凉,心神越发安宁。 当然,如果只是因为长得好,也……不意外。 从陆可到张师兄,再到这一路上遇到的厌火门弟子,无一不透露出,他们是重度颜狗的事实。 “顾道友,谢道友,我虽然是内门弟子,但因门规,只能带二位前往外峰一观,其他山峰都有阵法护持,没有弟子令牌进不去的。” 乔安魏思淼空远:“……” 二位? 感情他们不算人。 顾长庚轻笑:“陆道友可以为我们介绍一下厌火门十二峰吗?” “当然。” 这些东西随便打听也能打听到,不存在什么保密,陆可也就随口说了。 “十二峰除了主峰和外峰,都是根据弟子的火种情况划分的。” “主峰是火脉核心,神兽祸斗就待在那儿。外峰就是外门弟子待的地方,他们的火种都未曾生出火焰,没法根据火焰确定日后归属,只能留在外峰。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先在外峰打磨基础,等火种蕴养好了,再分配去其他几峰。” “火种一开始都是一样的,但随着弟子心境和修为的演变,就会发生不同的变化。”陆可侃侃而谈,“专门克制邪魔的,就去雷焰峰,针对魂魄和灵识的,就去冥炎峰,还有只追求温度的极热之火,就去天焚峰。” “生出火毒的去毒炎峰,带有生机之力的去灵焱峰,阴阳逆反往极寒发展的,去冰焰峰……” “你们少门主是哪个峰的?”谢明夷突然问。 主要听陆可谈了一路他们少门主,真的有点好奇。 陆可卡了一下,脸色微变,“少门主的事情,我不便多说,只知少门主目前仍然居住在主峰,并无分配至其他山峰。” 谢明夷错愕,“不是火种生出火焰,就要去其他山峰吗?” “少门主的火种……”陆可斟酌着字句,“肯定是生出了火焰的,但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谢明夷若有所思。 照陆可之前介绍的十座山峰,其实就是火种的十种进化方向。 这位少门主已经二十有余,至今仍未分配,要么他的火种并未生出火焰,要么……他的火焰太过特殊,并不在厌火门数千年来琢磨出的十条道路之中。 顾长庚一把拉过谢明夷,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这么关心人家少门主干嘛?”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淡淡醋意,谢明夷立马端正态度:“好奇。” 顾长庚眯眼:“好奇中域第一美男子?” “我只对火种感兴趣,容貌这块,除了你,无人能让我好奇。”谢明夷笑容清浅,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顾长庚非常满意,虚情假意的谦虚道:“其实我长得也就一般,只是因为你喜欢我,才觉得我好看罢了,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 侧耳听到两人的对话,陆可表情复杂,五官逐步扭曲。 就连已经习惯了的魏思淼三人,也觉得牙酸。 陆可深呼吸:“顾道友和谢道友是……道侣?” 顾长庚微微颔首。 陆可顿时发出痛心疾首的叹息:“一下少俩,太可惜了!” “不过。”陆可转过身,认真打量了一下,点头道:“二位倒是般配,堪称天作之合。” 此话非假—— 顾长庚一身黛色,身姿挺拔,眼眸如漆墨、点寒星,容貌也逐渐褪去往日的稚气,正处于少年的桀骜与青年的温柔之间。 而谢明夷则是白衣飘飘,眉眼清正,虽偏瘦弱,却有一股遗然独立于世的风姿。 两人站在一起,一黑一白,正如神仙眷侣,再般配不过了。 谢明夷抿唇轻笑,心里甜滋滋的,忍不住手指勾了勾身边人的手心。 顾长庚一把握住他的手指,面不改色道:“多谢。” 陆可笑着摇了摇头,如今修士找道侣,多是找与自己功法契合,能双修的,很少是看感情。 而这一对年轻的道侣,一看就浓情蜜意,最关键的是,以陆可多年的经验来看,两人居然还是童子之身! 太不可思议了,结为道侣居然不双修? 宛如天方夜谭! “快快快!少门主今天要在外峰讲道!” “真的?快去给我占个位置!要靠前的!” “好久没见到少门主了,不知道少门主是否容颜依旧?” 一群厌火门弟子急匆匆的赶过来,话语间透露出少门主的消息。 外峰很快人山人海。 “少门主讲道?”陆可愣了下,忽而用力锤了下自己脑袋,“该死!我怎么连这个也忘了!” 顾长庚扬了扬眉:“怎么了?” 陆可叹气:“少门主自有天资聪颖,对火系功法一触即通,还能举一反三,推演出更好的修行之法。” “你们应该知道,外门弟子是不能拜师的,除了偶尔听一下外峰几位长老的讲学,就只能自己修炼,挺难熬的。少门主心善,为了照顾外门弟子,每个月都会抽出一天时间,来外峰讲道,弟子们有问题都可以直接问他。” 陆可话里充满了对少门主的敬意,但如果真的如他所说,这位少门主确实是个好人。 只是—— “外门弟子……这么多吗?” 顺着人流,几人来到了外峰讲道的广场上,最前方有蒲团,约有几百个,但站着的却足足有两三千人! 一般情况下,外门弟子经常出去做任务,留在山门里的应该不到三成。 听到顾长庚的疑问,陆可苦笑,“你们看,我是内门弟子,但每次少门主讲道,我有时间就一定会来。” “现在,站在这里听少门主讲道的弟子,至少有一半不是外门弟子!少门主讲道鞭辟入里,哪怕是真传弟子,听了也大有裨益。” 顾长庚摸了摸下巴,真的这么厉害?真传弟子也来听他讲道?这位少门主也才二十多岁吧。 “说,你是不是对中域第一美男子感兴趣了?” 忽然,谢明夷凑到他耳边,磨着牙小声问他。 顾长庚倏而收敛表情,冷静道:“是对这个头衔有几分兴趣,可以抢过来,省的某人天天好奇。” 被反击了。 谢明夷暗啐一口,脸皮真厚! 现在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一逗就脸红的纯情男孩了! “少门主来了!!!” 前方突然一阵喧哗,有人发出尖叫。 “少门主娶我!!!” 众人欢呼声中,一个粗糙的大嗓门脱颖而出,声音响彻天际,震耳欲聋。 顾长庚眼角跳了跳,如果他没听错,这应该是个男人的声音吧? “陆道友,厌火门弟子都这么……不拘小节吗?” 陆可没有回答,顾长庚转过头,只见他面色潮红,捂着自己的胸口,满眼痴迷的望着前方。 顾长庚:“……” 要不要这么夸张? 他感觉那位少门主就是途径女儿国的唐僧。 蓝颜祸水!!! “明夷……”顾长庚转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自己放在心尖上的道侣居然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 这一刻,顾长庚扎心了。 他也很好看的!!! 九州顾道主,喜欢他的女修能绕九州一圈! 带着些微不服气,顾长庚抬眸望向那位少门主。 红衣,红眸,和陆可说的一致,除此之外,五官反而有些平淡,不过他眉心有一点血红的朱砂痣,平白添加了一抹艳色,是整张脸变得灵动鲜活,靡丽至极。 肩膀上停了一只红鸟,绯红的羽毛,眼神充满了人性。 顾长庚收回目光,心情有些微妙,中域第一美男子……就、就这? 见谢明夷还在看,顾长庚很不爽,伸手扳过道侣的脑袋,四目相对,“不许看,他有我好看吗?!” 谢明夷蹙眉,“我在看那只鸟。” 顾长庚:“……哦,没事,你继续。” 吃醋吃到鸟身上,也没谁了。 ※※※※※※※※※※※※※※※※※※※※ 之前现实生活中确实有些问题,更新缓慢,经常断更,还曾一度想过要不要坑……然后前几天,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写了四十多万字了,大半年的时间一直断断续续,我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写下去,但在开文的时候,我便已经想好了结局,我想将它完整呈现出来。 只是,单方面的热爱总是难以坚持,我不是特别有毅力的人,于是,就尝试着发了一个申请自荐,当时想着如果能成功就继续写下去,每天多更一些,不成功就先搁置,有时间就写,也不管更新快慢了,或许几年、十几年,慢慢的总能写完。 不过,结果倒是挺意外,居然真的成功了,收到回复的时候……挺惊喜的,我自认在写作这块并不是很有天赋,经常很多场景已经在我脑海里,但写不出来,这点常常让我感到苦恼。 唯一的优点,或许是想象力丰富吧,我仿佛有一个自己的世界,时而爆炸,时而沉寂,时而演化出新的生机。 说多了,反正……就是小说看多了,想成为一个“讲故事的人”,而不是“听故事的人”。 希望,能把我的故事带给大家。 加油更新的第一天! “火之道,无穷极,天衍雷霆,地养生灵,人居其中,心间种火,演化万物。” 纤阿端坐于高台之上,对一些火系术法信手拈来,精巧绝伦。 “少门主!最近我感觉自己的火种蠢蠢欲动,好像要生出火苗了!”提问环节,一个外门弟子站起来,满脸激动。 纤阿微微一笑:“恭喜你。” 弟子挠了挠头,有些羞涩,“其实我是想问,火种生焰的方向真的不能自己控制吗?我比较想去雷焰峰。” 纤阿似有些诧异,他缓缓道:“最初的火种都是一样的,只是人有不同,生出的火焰会受到自身的影响,哪怕是同一峰的师兄弟,他们的火焰也是有差别的。” “一般来说,火种受修士的性格影响较大,如果你是个嫉恶如仇的人,那么去雷焰峰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那弟子脸涨红了,讪讪坐下,听了少门主的话,他自觉自己没有什么希望。 后面又有一些弟子提问,纤阿也认真回复,让这些弟子豁然开朗。 “看不出来,居然是个好为人师的性子。”顾长庚眉梢微挑,对这位少门主倒是改观了不少,能够不敝扫自珍的教导同门,在修仙界很难得。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看那只鸟干嘛呢?”回过神来,顾长庚戳了戳谢明夷。 “那只鸟的气息很怪异,明明只是普通的飞禽,却在冥冥中与那位少门主命格相合。”谢明夷继续盯着那只鸟,他的感知力很强,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物有着敏锐的直觉。 那只鸟,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很正常吧。”顾长庚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懒散的将手臂搭在谢明夷肩膀上,整个人都重量都压了上去。 谢明夷微微咬牙,挺直腰板。 天晓得这个畜生吃了什么,体重就很离谱! “这里可是厌火门,他们心间种火,生成的火焰,与性格、修为、天赋、心性都有关联,如此说来,那火焰,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命格显现呢?” 谢明夷瞳孔微微一缩,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说,那只鸟……” 顾长庚勾起嘴角,蹭着道侣圆润小巧的耳垂,声音略有些沙哑,“谁说只有人才能心间种火呢?” 谢明夷浑身一颤,耳朵红通通的,他低下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这一瞬间,什么鸟,什么火种,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只有耳边的温热呼吸声,还有他嘴唇的柔软。 天,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谢明夷只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之前还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了,这一刻,谢明夷还是忍不住感叹自己太年轻了,阅历尚浅。 “唉,可惜我最近修炼顺利,没有什么问题,修为也未入瓶颈,不然就能上前询问少门主了。”陆可看着少门主离去的身影,发出一声叹息。 乔安几人表情有些扭曲,修炼顺利不好吗?没有瓶颈不好吗?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陆可咂咂嘴,回过头来准备再看看两位姿容卓然的道友,换换眼睛的口味。 然后,陆可就看到了两个黏黏糊糊,腻在一起的抱团两人组,周围散发着甜蜜的恶臭味。 陆可:“……” 不行,眼睛好痛! 接下来,陆可带着他们在外峰逛了一圈。 “前面便是火焚冢,里面有三百六十五个地穴,能够从中引出地下火脉,火焰精纯还容易控制,是极佳的铸造场所。” 火焚冢看似是一处荒地,土地呈朱红色,有不少巨大的裂缝,可直通地底,里面的地穴有暴露在外的,也有形若山洞隐蔽的。 顾长庚站在一条裂缝往下望,看到了一些占据地穴修炼或者炼器的弟子。 陆可朝炼器弟子努努嘴,“那是祝融峰的弟子,因为擅长炼器,平时都是拿鼻孔看人,傲着呢!” 祝融峰的弟子,无一不是火焰精纯且容易控制,能在最大程度上保留灵材灵性的情况下,快速将其熔化融合。 突然乔安发出惊呼,“苏千韩?!” 苏千韩? 那个在商行签了卖身契的大楚铸造师? 他加入厌火门了? 顾长庚下意识朝乔安指着的人看去,古铜色的肌肤,破烂的衣着,蓬头散发,宛如野人,现在正在聚精会神的熔化身前的一块黑铁。 嘶—— 就这模样,乔安是怎么认出来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陆可皱眉:“你们认识苏师弟?” 乔安点头,“老乡。” 陆可眉头皱的更紧了,“苏师弟是中域之外的人。” “我们也是。”不等乔安回答,顾长庚先说了,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陆可眼神有些警惕:“据我所知,从外界带回中域的十人中,没有你们吧?” 顾长庚直接承认,“我们是自己漂洋过海,来中域的。” “不可能!”陆可根本不相信这样的说辞,在他眼里,中域之外便是不毛之地,没有灵气,也没有修士。 而没有中域使者的带领,普通人根本无法穿越无尽海。 陆可后退一步,把手握在了剑柄上,“你们究竟是何人?” 他有些后悔,只因他的火种能感知善恶,又看脸觉得他们不像是坏人,就冒然把人带进来了。 顾长庚瞅了眼那毫无剑气的剑,撇了撇嘴,这个世界,剑只是武器,与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没什么区别。 随手弹了一丝剑气,把刚刚出鞘的剑又打了回去,“别冲动,我们没有骗你,你若不信,找苏千韩上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话说,我还是他的债主呢。” 剑无端被击回剑鞘,且再也拔不出,陆可有些惊恐,感受到剑上缠绕着的让人心悸的气息,他更是如临深渊,战战兢兢的招了个外门弟子,让他把苏千韩叫了上来。 苏千韩被打断铸造很是不满,挠了挠头发,一脸烦躁的出了地穴。 “干嘛啊?” “陆师兄叫你。” “哪个陆师兄啊?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可陆师兄。” “……不认识。”苏千韩真的烦闷,他天赋算好的,三个月火种就点燃了,还入了人人艳羡的祝融峰。 昨天,他好不容易弄到一块冰心寒铁,兴冲冲的就来火焚冢了,忙活一天,眼看着有熔化的迹象了,那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陆师兄突然让人叫他。 太过分了!师兄就能随便欺负人?等见了面如果没有要紧事,他定要…… “乔安?!” 苏千韩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就像乡下小子努力学习,好不容易考中了状元,却在翰林院见到了隔壁家的二狗子。 不可思议,怀疑人生。 顾长庚:“我带的。” 目光转到其他人身上,尤其是顾长庚,苏千韩有些讪讪,“东家。” 顾长庚挑眉:“还认我是你东家呢?” “嘿嘿。”苏千韩干笑两声,“一日欠钱,终生还债。” 顾长庚:“怎么,你好像很不满意?” “没有没有!卖身还钱天经地义!”苏千韩赶紧摇头,开玩笑,他这位东家可不是好惹的。 “东家,你们怎么会来厌火门啊?”苏千韩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顾长庚摇头:“我将他们带来中域,是因为他们本身命格与常人迥异,已经不适合留在世俗了。只是我和明夷有别的事,他们跟着不方便,所以教了他们基础修行之法后,便打算送他们去宗门修行,刚巧路经厌火门,就上来看看,如果合适,就让他们加入厌火门。” 苏千韩汗颜,这话里意思是挑宗门吗? 一边陆可竖着耳朵总算听明白了,顾长庚他们确实是中域之外的人,当下便不紧张了,“顾道友,我们厌火门也不是想加入就加入的。” “一般已经引气入体的蜕凡境修士,是无法接纳火种的。”在陆可看来,除了顾长庚和谢明夷两人有些境界不明,其他三人都是明显的蜕凡境,“而且,我们对资质的要求也不低,最起码中等偏上。” “放心,他们是例外。” 神兽之主,不管去哪里,都会被人抢着要。 陆可无语,这位顾道友还真自信。 “既然你们和苏师弟认识,就接下来就让苏师弟带你们参观吧,我就不掺和了。”陆可有些疲倦,巡完逻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刚刚又平白紧张了半天,现在难免心神恍惚。 “麻烦陆道友了。”顾长庚微微点头,随手解开陆可剑上的限制,将剑气封存在了里面,日后陆可如果遇到危险,剑气就会自动释放,相当于顾长庚的随手一剑。 陆可离开了,苏千韩也想不到带他们去哪,干脆就在火焚冢找了个地方,坐下聊天。 顾长庚突然抬起头,他看到了一个红色身影,进入了一个在苏千韩口中已经荒废了十几年的地穴。 “是……少门主吗?”谢明夷也发现了。 顾长庚点头:“去看看。” 跟苏千韩说了声,两人起身携手去了那个地穴。 与正常地穴的干燥炽热不同,这个地穴很清凉,有风从中穿过。 地穴十分宽敞,少门主纤阿就站在中央,大红衣袂飘飘,他看着已经熄灭的火脉,沉默不语。 见有人进来了,他也一言不发。 顾长庚和谢明夷对视一眼,也不主动说话,顺着少门主的目光看那火脉,干干净净的地表,根本看不出之前这里燃烧过。 “你们是何人?” 就在顾长庚觉得无聊,准备退去的时候,纤阿开口了。 “剑修,顾长庚。” “命修,谢明夷。” “剑修?命修?”纤阿咀嚼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神色不明,“你们是哪家的弟子?” 顾长庚:“哪家都不是。” 纤阿侧首,“这么说,你们是散修?” “可以这么说。” 纤阿笑了笑,眉眼舒展,整张脸都明艳起来了,“那看来你们的天赋一定很好。” 因为散修获得资源艰难,除了真正天赋异禀之辈,很难修炼到先天三境。 而纤阿本身是先天第一境的修士,他看不透顾长庚和谢明夷,自然认为他们的修为不在自己之下。 谢明夷上前一步,挽住顾长庚的手,微笑道:“哪里,少门主的天赋更好。” 纤阿怔了下,垂眸莞尔,“天赋再好有什么用?若不能用来杀敌,与废物何异?” 努力更新的第二天! 废物? 谢明夷皱眉:“此话何解?” 纤阿掀起衣摆,席地而坐,拍了拍地面还邀请他们也坐,“显而易见,我在骂自己是个废物。” 谢明夷拉着顾长庚坐下,他有些惊讶,“可你不是那个……什么榜第一吗?” “琼华榜。” 纤阿缓声道:“八方阁为男修设立的榜单,但它并不注重天赋和实力。” 八方阁有八个榜单—— 琼华榜、玉嬛榜、游龙榜、惊鸿榜,以及最后的天地玄黄四榜。 其中,前四个榜单是分男女的,琼华榜评定相貌俊美的男修,玉嬛榜评定容颜美丽的女修。 而游龙榜和惊鸿榜则是限定了百岁以下的年轻修士,根据天赋和实力评定。 最后的天地玄黄四榜,是不分性别和年龄的,只看战绩和实力。 整个中域,只有在每个大境界里最出色的一百位修士,才能登上榜单。 黄榜对应蜕凡境,玄榜对应先天境,地榜对应元神境,最后的天榜,只有一人,据说是圣灵教的那位圣人。 谢明夷不知道这些榜单里面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能上榜且占据第一的人,应该很厉害,最起码不会是废物。 “之前你去外峰讲道,精通火系术法,是我亲眼所见。” “精通火系术法?呵,唬唬人罢了。”纤阿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如果我告诉你们,我连一个凡人都打不过呢?” ??? 谢明夷瞪大了眼睛,少门主一个先天境修士,打不过凡人?开什么玩笑? 纤阿张开右手,一团金色的火焰跃然于掌心之上,“厌火门弟子的实力强弱皆系于火种,火种旺盛,修士强大,反之,火种暗淡,修士弱小,火种熄灭,修士也会有陨落风险。” 谢明夷有些好奇的看着这团火,“你的火并不暗淡。” 纤阿把火焰贴近谢明夷,轻声道:“感觉到了吗?” 金色的光芒照在谢明夷脸上,他怔了下,疑惑的用手触碰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空空荡荡,宛若无物。 “你的火种……”谢明夷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纤阿坦然道:“它并不存在。” “原因呢?” “我如果知道原因就好了。”纤阿笑了笑,温柔的注视自己的火焰,“自我接纳火种开始,我便发现自己与其他弟子不同。” “他们的火种需要不断蕴养,才能真正的在心间扎根点燃,而我,火种落入心间那一刻,它便瞬间燃起火焰。”纤阿仿佛陷入了回忆,“只是那火焰,触不得,摸不到,没有温度,没有用处,无法感知。” “它不能助我诛邪破魔,不能帮我治愈伤痛,也不能让我成为炼器师。厌火门十二峰,除了主峰,竟没有一个可以接纳我的地方。” “也许……它有别的意想不到的用处呢?”谢明夷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少门主。 纤阿摇头轻笑,指着火脉已经熄灭的地表,“知道吗?火焚冢每一个新生的地穴,最开始都是无法引出火脉的,需要火种作为媒介,将底下火脉引出、固定,方能使其源源不断。” “这个地穴就是我负责的,当时也已引出了火脉,只不过,仅仅三天,它便熄灭了,而且再也无法点燃。” 谢明夷:“额……” 这听起来,是有点惨。 生在一个玩火的宗门,却发现自己的火是假货。 “八年前,因为八方阁阁主的一句玩笑之言,我名扬整个中域,一举一动都被万众瞩目,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多少人想出名都出不了。”纤阿继续诉说着,“可当你的实力支撑不了荣誉的时候,那些名气就会化作悬在头顶上的刀子,时刻让你提心吊胆,害怕让人发现自己名不副实。” 恰如镜中花,水中月,空中楼阁。 “如今,世人推崇我,师兄弟爱戴我,女修钦慕我,而我,却连踏出厌火门的勇气都没有。”纤阿目光盈溢着悲伤。 谢明夷:“……” 说得太真情实感了,他有点遭不住!得找人分担! 谢明夷转头瞅一眼顾长庚,却发现他正闭阖双目,似在认真聆听,又似……睡着了? 假装若无其事,实则伸出罪恶之手,他用力拧了一下顾长庚的腰。 “唔……” 顾长庚嘴角一抽,睁开眼睛,迅速的抓住那只捣蛋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你干嘛?”谢明夷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拼命把手往回缩。 “惩罚。” 顾长庚冷酷无情的加大力道,在那只手上留下了一口整整齐齐的牙印。 酥酥麻麻的微弱刺痛感,让谢明夷涨红了脸,被松开后里面把手藏在身后,羞于见人。 纤阿目睹这一幕,顿觉无语,连悲伤都被冲淡了,只能感叹一句:“二位感情真好。” 顾长庚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继续说说你的火种吧。” 纤阿眸光闪了闪,开口道:“今日与两位谈及我的火种,只是一时心有感触,有了聊天的兴致,还望二位帮我保守秘密。” 顾长庚:“厌火门的人都不知道吗?” 纤阿:“知道的人不多。” “行,我们不会告诉别人。”顾长庚对透露他人秘密毫无兴趣。 得了保证,纤阿微微呼出一口气,又问:“你们是来参加观火大典的吗?” “什么是观火大典?” “算是一种祝福仪式,观礼之人,可驱逐恶念、净化心神。如果是厌火门本门弟子,还会得到神兽祸斗的馈赠,没有点燃火种的弟子有极大的机会一举成功,而已经点燃火种的弟子也会让自己的火焰得到加持。”纤阿解释道,“观火大典每三年举行一次,每次厌火门都会邀请其他宗门前来观礼。还有一旬,便是今年的观火大典举办之日。” 顾长庚:“原来如此,不过很可惜,我们并未被邀请。” 纤阿抿唇,表情严肃,“那我,可以现在邀请你们吗?” “邀请你们,留下来观礼,不知可否?” 顾长庚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伸手拍了拍装乌龟的道侣,“你是一家之主,你做决定。” “啊?” 谢明夷抬起头,脸颊绯红,眼睛亮晶晶的,“什么?我是什么主?”语气异常兴奋。 顾长庚忍不住捂眼:“一家之……猪。” 谢明夷哼哼,得意无比,“我都听到了!你说我是一家之主,让我做决定呢!” 顾长庚:“……行吧行吧,一家之主,快点做决定。” 谢明夷强行按下疯狂上扬的嘴角,转而对纤阿一本正经的道:“少门主,这个观火大典我们也挺好奇的……” 顾长庚提醒他:“是你一个人好奇。” “一家之主说话,你插什么嘴?”谢明夷瞪他,凶巴巴道:“总之,我决定留下来观礼!你有意见吗?” 顾长庚磨了磨牙,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再不好好教训一顿,这小家伙真要爬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顾长庚:“没有,你做主就好。” 面对男人的识相,谢明夷非常满意,一手叉腰,一手抬起,昂着下巴:“扶我起来。” 顾长庚一把拉起他:“……手还疼吗?” “我说不疼,你是不是还想再咬一口?”谢明夷横眉冷对。 “不敢。”顾长庚唯唯诺诺。 “噗嗤哈哈哈!”一旁的纤阿忍不住笑喷了。 谢明夷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转换话题道:“那个……观火大典有什么忌讳吗?观礼的人需不需要准备什么呀?” 纤阿心情不错,“没有什么忌讳,也不需要你们准备什么,只是到时候神兽会出来,你们不要怕,更不要灵力抵挡神兽的威压,否则很有可能会被火焰燃尽灵力,反正,顺其自然便好。” 谢明夷表示自己已经记住了。 纤阿和他们一起离开地穴,得知苏千韩与他们同是外域之人,他惊讶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平静。 对纤阿来说,中域内外没什么区别。 纤阿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临走前道:“雷焰峰有一处温泉,里面有雷霆之力,可淬炼肉身,强健心脉。如果你们想去,可以拿我的牌子。” 温泉? 几人眼睛都亮了。 说实话,在大楚,这几人地位都挺高,想泡温泉也就一句话的事,但这里不一样,修仙界的温泉!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乔安几人脑海里就划过话本里描写的几个场景——洗经伐髓、脱胎换骨、雷霆炼体、浴火重生! 都激动了。 包括谢明夷。 顾长庚还想挣扎一下:“能不能明天晚上再去?” 谢明夷拍板:“我是一家之主,听我的!今晚就去!” 顾长庚真的后悔了,他该想到的,自他亲口说出谢明夷是一家之主后,他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处于家里的最底端。 虽然家里一共就俩人,不是上,就是下。 一如当初和谢元君结契之后,自己敢让三分,他就敢进一尺。 明明是不一样的性子,却都是在家庭地位上,寸步不让的人。 就这样,顾长庚被谢明夷拖拽着去了雷焰峰。 在雷焰峰弟子的带领下,几人穿过结界,来到了泡温泉的地方。 弟子提醒道:“这里大大小小的温泉很多,都用阵法隔绝了,你们随便挑一个没人的就行,记住,不要乱闯,万一惊扰了女修,你们就等死吧。” 乔安小声问他:“女修也在这儿泡?” 弟子斜视他一眼,拽拽道:“咋滴?你想偷看?” 乔安疯狂摇头,郑重承诺,“放心,我们是正人君子,泡完就走。” 弟子嗤笑:“得了吧,还正人君子?君子也就是比一般人会装而已!还说什么……食色、性也……切!之前圣灵教的天罗七,你们知道吧?够不够君子?” 天罗七? 这人他们熟啊! 乔安和魏思淼不约而同,眼里冒出了八卦的光芒,“兄弟,说说,天罗七怎么了?” ※※※※※※※※※※※※※※※※※※※※ 感谢在2020-12-01 20:04:17~2020-12-02 19:5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吃鱼 10瓶;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努力更新的第二天! 那弟子非常不屑的昂起脑袋,“那小子假正经,泡个温泉还练剑,结果一剑用力过猛把周围阵法破了!好家伙,一群女修被看光了,法决、灵器满天飞,一股脑全砸他那温泉里了!” “不过,那小子也是有本事,被那么多女修往死里打,居然还能逃出生天!”弟子凑近,小声嘀咕,“据说,当时被看光的女修里面,还有我们厌火门的一位长老呢!” “长老也被看光了?”乔安惊了。 “可不是嘛,听说那位长老当天晚上就离开厌火门,跑去圣灵教了!”弟子感慨万千,“好像人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这次的观火大典。” 吃了一口新鲜的熟人的瓜,乔安和魏思淼都心满意足。 感谢前人提供的血泪经验,温泉里不要练剑,最后也不要修炼,万一突破了,灵气翻涌咋办? 这边,顾长庚已经看中了一口温泉,道:“我和明夷就在这了,你们自己再去找一个。” 一起泡? 谢明夷脸唰的一下全红了。 “哦、哦哦!明白明白!”乔安挤眉弄眼,嘿嘿笑,“这就走,不打扰二位。” 顾长庚面不改色,把腓腓扔给魏思淼,“把猫也带走。” 说完便拉着谢明夷进去,然后关闭了阵法,挡住众人的目光。 空气里有着淡淡的硫磺味,许是这口温泉温度较高,里面白气蒸腾,视线朦朦胧胧的,谢明夷下意识贴近顾长庚,拽紧他的衣角。 “脱衣服。” “啊?”谢明夷一时呆愣住了,好似没理解这三个字。 顾长庚揽着他的腰,与他耳鬓厮磨,“不是说要泡温泉?嗯?” 尾音微微上扬,宛如勾子一样,挠的谢明夷心痒痒。 只是,坦诚相待这种事,光是想想,他就头皮发麻,手脚无力。 谢明夷心如鼓擂,双手搭在顾长庚的肩膀上,小声道:“你先下去,然后转过身,不许看。” 顾长庚啧啧,倒也不强逼他,干脆利落的脱完衣服,下了温泉。 谢明夷捂住眼睛,然后悄咪咪的透过指缝看到男人那结实的腹肌和大长腿,觉得鼻子有些痒。 “别看了,再不下来,水要凉了。”顾长庚惬意的泡在水里,背对着道侣悠悠道。 谢明夷飞快把手放下,咳嗽几声板着脸:“胡说八道!温泉水怎么会凉呢?” “因为你夫君冰肌玉骨,泡久了,温泉就凉了。”顾长庚懒散的靠在石壁上,双目微阖,一本正经的瞎说。 谢明夷乐了,一边脱衣服一边道:“你如果是冰肌玉骨,那我便是手若柔夷、肤如凝脂!” “那你怕是不能泡温泉了,柔夷和凝脂都不耐高温。”顾长庚轻笑一声,突然转过头—— “啊!” 眼前一黑,一件还带有温热的衣服砸到了他的脑袋上,耳边传来谢明夷恼羞成怒的声音:“说好了不许看,你怎么还回头?!” “你太磨蹭了,脱个衣服跟蜕皮一样。”顾长庚无奈,伸手就想把衣服扯下来。 “你才蜕皮呢,不许把衣服拿下来!”谢明夷哼唧着,绕到顾长庚对面,就要下水。 “嘶——” 一阵电流穿过,谢明夷倒抽一口凉气,整个身体一哆嗦,只觉从脚指头到头发丝都麻了。 顾长庚顶着衣服看不到,只能释放神识,“这温泉带有雷霆之力,你的体质太弱,得慢慢的下来,先放一只脚,等习惯了,再放另一只脚,最后整个身体进来。” “不行,我腿麻了。”半晌,谢明夷可怜兮兮的求救。 顾长庚叹息:“那我能把衣服取下来了吗?” 谢明夷:“……嗯。” 顾长庚的脑袋终于重见天日,直接起身,水珠从他的胸膛滑落,看得谢明夷面红心跳。 “是抽筋,还是被电麻的?”顾长庚抱起谢明夷,左手轻轻揉捏他的小腿。 谢明夷窝在他怀里,老老实实回答:“电、电麻的。” “现在还麻吗?”顾长庚仔细地用灵力按摩。 “已经好了。”谢明夷低声道,身体微微挣扎。 顾长庚抱紧他,转身往温泉深处走,不多时,水便到了两人的胸口。 奇怪的是,这次谢明夷并没有感受到雷电加身的刺痛酥麻感。 “靠着我,就不会被电。”顾长庚把道侣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 谢明夷听着他缓慢有力的心跳声,自己也渐渐恢复平静,“是你把雷电隔离了吗?” “不是隔离,是吸收。” 顾长庚的身体早已如同一柄千锤百炼的剑,温泉里游离的细小雷霆还未击中谢明夷,就被他吸收了。 氤氲的水汽中,两人相拥在一起,静谧而美好。 …… 一段时间后,顾长庚把控好度,让谢明夷逐步适应了温泉里的雷霆,肆意的徜徉在水中。 “欸,你说,少门主的火种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吗?”突然想到白日里的纤阿,谢明夷问道。 顾长庚淡淡道:“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毫无用处的,既已存在,便有了自己的位置。” “可是少门主说他的火不存在啊。” 顾长庚沉吟道:“一样东西存在与否,你觉得靠什么判断呢?肉眼可见?还是触手可碰?亦或是神识感知?如果是这三样,高级一点的幻象都能做到,但我们能认为幻象是真实存在的吗?” 谢明夷摇头:“不能,存在的事物必须是真实的,幻象只是虚假。” “那我再问你,你应该看过很多话本吧?”顾长庚换了个姿势。 谢明夷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你觉得话本里的人物是真是假?” “若是笔者虚构的,自然是假。” “那如果这本话本写的非常成功,里面的某个人物刻画的异常鲜明,以至于千百年后,依旧广为人知呢?”顾长庚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温泉水。 “这……”谢明夷迟疑道,“哪怕影响深远,也不能认为就是真的吧?” “那他存在吗?” 谢明夷怔住了,一个流传千古的人物,是否存在……应该是存在的,毕竟那么多人认可他。 顾长庚轻笑道:“所以你看,一件事物存不存在,和真假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关系。” “唯心点就是,你认为他在,他就在。” “违心?” “唯一的唯。”顾长庚突然搂住道侣,下巴放在他的肩窝处磨蹭,“其实,我以前是唯物主义者。” “只是,唯物修不了仙。” 然后他就改唯心了。 “正如你前面说的少门主的火种,他自己都不相信那是存在的,又怎么能探索出其中奥秘呢?” “可他一开始定是相信的。”谢明夷强调这一点。 “那就是他太笨咯。”顾长庚手指摩挲着谢明夷的肌肤,心不在焉道。 谢明夷狠狠拍下他的手,“你聪明,那你告诉我火种的真正用处啊!” “你这是在为难我。”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嘛?”谢明夷捏住男人的脸,毫无意识的撒了个娇。 顾长庚竖起一根食指,“略知一二。” “快告诉我!”谢明夷惊了,这个坏家伙居然真的知道! 顾长庚作沉吟状,斟酌道:“提到火,你会想到什么?” “燃烧?热?” “还有呢?” “毁灭和新生?” “嗯……还有吗?” “照明算吗?” “算,还有吗?” 谢明夷迟疑道:“……取暖,煮熟食物。” “对了!”顾长庚打了个响指,“其实最开始,火被人掌控,它的用处就是取暖和煮食。” “后面,才演化出各种其他的作用,例如克制妖兽和邪魔,炼器和炼丹。” 谢明夷皱眉:“你不会想说少门主的火种只能用来取暖煮食吧?这些用处,普通的火焰就可以胜任,而且少门主是火焰是没有温度的,连取暖煮食也做不到。” 顾长庚笑道:“你不要瞧不起取暖和煮食。” “没有瞧不起,只是修士的火焰多有奇异,反而不适合正常的取暖和煮食。”谢明夷这说的倒是真的,有些修士的火焰温度非常高,可能还未靠近,便被灼伤了,“你不要转移话题!说火种的用处!” 顾长庚按住跳腾的道侣:“好好,那我直接说,人族在最开始的时候,有三步大跨越,一是学会了使用工具,让他们摆脱了蒙昧,二是掌握了火焰,让他们诞生了文明,三是走上了修行之路,让他们拥有了力量。” “所以,有一种火焰,触之不可及,摸之不可动,外物不可扰,意志不可移。”顾长庚认真道,“这就是文明之火。” “它象征着一个种族的进化。” 谢明夷张大了嘴巴,呆呆傻傻的。 “还记得那只融合了火种的小红鸟吗?它并非妖兽,甚至一开始只是普通的鸟雀,它为何能融合火种呢?而我们一路走来,所见到的融合火种的兽类,也才小红鸟一只。” “这意味什么你知道吗?” 谢明夷喉咙滚动,“意味着……厌火门并无掌控让兽类融合火种的方法,更有可能,小红鸟只是个意外。” 顾长庚点头,“不错,意外,厌火门的人也认为是个意外,当然,也许他们尝试过复制这个意外,但是失败了。” 因为意外的源头,是那朵不存在的火焰。 “还有,那位少门主精通各种火系术法……” 谢明夷眼睛一亮,“也是那火焰的原因?它提升了少门主的悟性?” 顾长庚却否认了,“文明之火并不会提升一个人的悟性,它只会点亮进化的方向。” “厌火门少门主纤阿,自幼阅览群书,孜孜不倦,他看了无数典籍,教导了无数弟子,文明之火驱散阴霾,让他在教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顾长庚仰起头,叹了口气,“长此以往,他也许能功德成神。” 真羡慕那些功德成神的家伙,虽然战斗力不咋样,但是个修士都得敬着捧着,不敢伤他们一分一毫,可以说是在修行界横行无忌、畅通无阻。 “那少门主该怎么使用文明之火呀?” 顾长庚摊手:“没办法用,摆那儿放着就行。” 谢明夷惊奇:“吉、吉祥物?” “你可以这么认为。”顾长庚懒懒道,“一人之力,是无法撬动整个种族的文明的。” “那只小红鸟怎么就可以?” “显而易见,人家种族就它一个了。” 顾长庚感慨,无论哪个世界,都有濒临灭绝的种族啊。 努力更新的第三天! 观火大典筹备期间—— 厌火门山门大开,陆陆续续有其他修士应邀而来观礼。 或乘飞舟,或化遁光,或踏祥云,降临厌火门,平静的山门突然热闹了起来,宛如那日纤阿讲道。 “罗隐宗的弟子来了。” 纤阿指着一位腰间挎刀的女修,介绍道。 顾长庚望过去,哟,熟人啊,好像是叫……邢月? “那边是圣灵教弟子,皇极一。” 顾长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嗯,又是一个熟人,不过好像实力进步了不少。 “白帝新收的弟子,名叫南屿,跟你们一样,来自域外,据说天赋不错,不到一个月,便已经引气入体。”纤阿淡淡道。 “认识,还见过几面。”顾长庚笑了笑,他没想到,一个厌火门的观火大典,居然能见到那么多熟人。 “嬴氏的封离,同样来自域外,不过他的天赋比那白帝弟子可强多了,三日蜕凡,一品天赋。” “知道。” “楚氏的谢道红姑侄,想必你们也认识。” “何止是认识。”还是亲戚呢! 顾长庚唇角微微上扬,握紧谢明夷的手。 谢明夷好奇:“那些宗门派来的怎么大多都是在外域收的弟子?” 纤阿:“因为观火大典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庆典,来观礼的人,修为越低越容易获得好处,先天境以上的修士,几乎什么都得不到。” “这一次从外域带回来的弟子,天赋都非常好,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在各自的宗门大放异彩,所以,他们得到前来观礼的机会,也很正常。” 谢明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那楚氏为什么来的不是宿华长公主?而是谢明明呢?” 怎么说,宿华长公主有楚氏血脉,天赋又比谢明明强,怎么不是她来参加观礼呢? 纤阿略微思索,“你说的是被楚氏老祖收为弟子的宿华仙子吧?据说她体质奇特,刚踏入楚氏祖地,便引发了百鸟朝凤的异象,神兽九凤更是主动亲近她,如此天骄,楚氏应该是不会让她出远门的。” 谢明夷眨眼,当初那个对他一见钟情的长公主居然这么厉害? “说来我们厌火门这次招收的弟子,除了苏千韩,还有一位名叫王玦的弟子,你们认识吗?” 谢明夷愣了下,王玦……那个御林军都尉?他也在厌火门? “认识的。” “王玦师弟运气倒是不错,纯粹的火属性,刚进山门,就被祸斗尊者拎走了。”纤阿表情有些微妙,“现在正在主峰上伺候着呢。” “伺候?” 纤阿斟酌道:“祸斗尊者……脾气古怪,喜欢用岩浆洗澡,但是每次洗完,岩浆黏在身上,它又觉得不舒服,就要有人帮它清理。” 谢明夷不自觉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副场景,王玦苦哈哈的拿着大铁刷给祸斗搓背,忍不住为他抹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八方阁的秀芸仙子也来了。”一道白色的遁光落下,容貌昳丽的女修款款而来。 谢明夷感叹:“这个不认识。” “当然,八方阁从来不收外域弟子的。” “嗯?为什么?” “八方阁的人认为,外域中人皆心思奇诡,难登仙途。”纤阿道,“其实都是骗人的说法,他们不收外域弟子,是因为神兽耳鼠不喜。” “神兽耳鼠……不喜?这是何故?”顾长庚皱眉,他觉得自己被地图炮了。 “神兽耳鼠可聆听八方之音,察人心之秘,可以说在感知这块儿,已是极致。只是,人心终究难测,据说千年前有一任八方阁阁主便是外域中人,心地善良,待人真诚。结果那人一边真心实意的亲近耳鼠,一边又毫不留情的夺取它的力量,差点将其活吞活剥。” 纤阿语气不太好,他讨厌两面三刀的人,“最后还是圣灵教的圣师白泽出面,才救下了耳鼠。对于那位阁主,圣师说他是一体双魂,善良是他,恶毒也是他。” 一体双魂?跟长青的情况一样? 不,长青是因为腓腓自愿将身体与他分享,那位阁主应该是别的原因。 顾长庚想到了人格分裂。 “往年的观火大典,白槎城总是第一个到的,可惜……”纤阿突然提了一句白槎城。 谢明夷竖起了耳朵,“可惜什么?” 纤阿:“前段时间,羽帝弟子回白槎城,却发现城门封闭,城中竟无一活人,后有一幸存的羽民站了出来,告诉世人,这一切都是羽帝做的。” “你们相信了吗?” “信不信都无所谓了,白槎城已经被毁。”纤阿的语气波澜不惊,这是独属于中域修士的冷漠。 “地煞门和尧山都没有派人来,他们一向与我厌火门不合。” 值得纤阿亲口介绍的修士,大半他们都认识。 来中域的十人,封离、白若欢入嬴氏;苏千韩、王玦入厌火门;宿华、谢明明入楚氏;南屿入白帝城;顾长泽入白槎城,目前已经回归大楚;孙沁然入地煞门;金奇玉入尧山。 挺可笑的,邢月那个女人,看中了不少好苗子,却一个都没拉拢到。 …… 观火大典开始了。 主峰之上,厌火门弟子一反往日的干练装扮,穿上了朱红色的长袍,面容庄严肃穆。 厌火门长老脖子上都挂了一大串赤红色的珠子,散发着炽热的温度。 “那是火离石,对火系修士用处很大。”纤阿站在角落里,轻声解释道。 外来修士离得都比较远,但所处地势较高,倒也能看得清晰。 参加观火大典的厌火门弟子有多少? 足足五千人,顾长庚数了一下。 观火大典是厌火门的重要仪式,每个弟子都必须出席,哪怕已经突破先天,观礼已经毫无益处。 主峰大殿前的一处凹下去的圆形空地,中间有一朵青白色的火焰,在风中摇曳。 那是神兽祸斗的伴生火焰,也是赋予厌火门弟子火种的源头。 厌火门门主立于火焰前,一手挥下,九颗晶莹剔透的火离石被规律的放置在火焰周围,火苗瞬间窜起,变得更加明亮。 起风了。 没有可以可供燃烧的东西,那朵火焰就那么傲立风中,不再似之前随风摇晃,而是借助风势,飞快的扩散开来,弥漫至整个空地。 空地前有祭台,上面放了一头还未死去的妖兽。 顾长庚感知了一下那妖兽气息,不由挑了挑眉,元神一境的妖兽,相当于九州元婴境。 靠近祭台的约有五十人,都是天赋不错,但火种还未萌发的外门弟子。 他们脖子上也挂了一串火离石。 门主先讲了几句,说了一下厌火门的发展,以及对弟子的期待,虽然官方但也真情实感。 说完,门主便宣布观火大典开始! 一位长老来到祭台前,神情严肃,运转灵力,一刀扎进妖兽的心脏。 “噗——” 滚烫的鲜血飚射了出来,正对着燃烧火焰的空地。 “轰——!” 血溶于火的瞬间,火焰暴涨,并循着血液缠绕,包裹住了祭台上的整只妖兽。 妖兽连挣扎都做不到,便被烈焰吞噬。 风更大了。 长老举起双臂,高喝一声,“起!” 火焰翻滚着,跳跃着,竟在短暂的时间后,顺着风势,腾飞出一朵朵火花,从空地里飘出来,很快便飞荡于山顶的每一个角落。 就像……燃烧的蒲公英。 谢明夷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一朵红色的小火苗颤巍巍的飘到了自己这边,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碰到了那朵火焰! 还未来得及感受那温热的触感,火焰便咻的一下融入了谢明夷的身体。 谢明夷愣了愣,上下检查一遍自己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浑身暖洋洋的。 纤阿笑道:“这是飞焱,能轻微修复身体内部的损伤。” 谢明夷眼睛一亮,兴奋的主动伸手去抓那些飞焱。 飞焱却仿佛火中精灵,身形灵动,好多次从谢明夷指间溜走,让他抓了个寂寞。 顾长庚笑眯眯的注视着道侣犯傻,在他快要生气的时候,使出了风之剑势。 只见一朵朵火焰循着他的指尖,听话的排列整齐,形成了一颗爱心状。 谢明夷惊叹的看着这一幕,眸中神采奕奕。 顾长庚轻轻一笑,打了个响指,爱心散开,恰似一只只翩飞的火焰蝴蝶,扑进了谢明夷的心口。 谢明夷喜滋滋的摸着胸口,主动抱住男人的腰,眯着眼睛惬意无比,“暖洋洋的,好舒服哦。” 顾长庚抱紧他,“喜欢就好。” 一旁的纤阿有些无语,又感到好笑,对这一对道侣的腻乎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下方的气氛已经到了临界点,靠近祭台的厌火门弟子几乎是直面数百朵火焰席卷,种于心间的火种吸收了那些火焰,以及到了点燃的边缘。 “啊!” 一名弟子发出惊呼,他的火种点燃了,身上冒出了赤红的火焰,一时之间收不回去。 紧接着便是其他弟子,不断的点燃火种,等观火大典结束,他们就是真正的内门弟子了。 “祸斗尊者要来了。” 纤阿突然表情严肃起来。 “嗷呜——” 一阵狂风骤起,山顶的温度刹那间高了不少。 一只似象似犬的庞然大物出现在空地上。 火焰堆积在它身上,拥簇着它,在它身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焰影子,宛如臣子迎接君王。 “跪拜尊者!”长老高呼。 厌火门弟子不约而同的单膝跪地,闭上眼睛,虔诚跪拜。 祸斗发出惊天吼叫,火焰持续上升,它背后的火焰影子也逐渐具体,化作了一个掌控火焰的神明! 高大而威严,赤足袒胸,蛮荒气息扑面而来。 “火神祝融……”谢明夷眸光有些涣散,嘴里呢喃道。 努力更新的第四天! 谢明夷知道自己是有前世今生的,只是那些记忆总是模糊不清,偶尔心有感触才会闪现在脑海中。 就像这一次的火焰巨人,他恍然间说出了他的名讳。 远远的,那火焰凝聚的人影竟似有发觉,侧眸看了他一眼。 谢明夷心神宛若重击,眼前一黑便昏沉沉的,难受之下,嘴角竟沁出了血迹。 顾长庚及时发现问题,急忙将人扶住,与之额头相抵,感知到他的魂魄发生了动荡,心里一紧,逝回剑意释放,不断的朝谢明夷体内输送灵力。 那火焰巨人,为何会伤明夷? 对于火神祝融的一些信息,顾长庚也是略知一点的,算是古神之类的存在,生来便掌控火焰权柄,与人族修炼得道成仙的情况大有不同。 若说他不喜人族,也说得过去。 但这并非九州,只是一个原初小世界。 哪怕火神祝融再强大,也不可能越过世界屏障,仅凭一个投影,便在顾长庚眼皮子底下把谢明夷给伤了。 顾长庚眸光暗沉,一道无色剑气被弹入火神投影中。 果然—— 那火神投影并无意识,只有浓郁到极致的怨气藏在其中。 顾长庚突然想到了那座荒废的神庙。 “少门主,厌火门领地里,供奉神兽祸斗的庙宇,有可能荒废吗?” 纤阿刚刚就注意到了谢明夷的情况,正担忧的看着他,忽然听顾长庚发问,下意识摇了摇头,“顾道友何出此言?祸斗尊者是我厌火门的根基,为尊者建造的神庙不下百座,每一座庙宇都会被记录在册,门内也会将那些修为突破无望的弟子派去监管,断不会出现荒废的情况。” 顾长庚抬眸:“来厌火门之前,我们路过一座荒庙,里面供奉的便是神兽祸斗。” 纤阿目光一凝,神色严肃下来,“可否仔细说说?” 顾长庚将那日所见详细说了一遍。 纤阿听完后略微思索片刻,恍然道:“顾道友那日见到的神庙,应当是十几年前猖及一时的邪神庙。” “邪神庙?” 纤阿点头:“不错,当时有一个村落,因为村民愚昧,不识尊者真面目,被心怀不轨之人钻了空子,大肆发展信徒,建造了不少庙宇,供奉的便是与祸斗尊者极为相似的一头妖兽——” “赤猊。” “赤猊几乎与祸斗尊者一模一样,四足,大耳,长鼻,唯一的区别便是赤猊的尾巴有倒刺。”纤阿道,“也正是这一点区别,让一名细心的弟子察觉到了不对劲,上报厌火门,我们方才得知那妖兽赤猊分摊了祸斗尊者的气运。” 倒刺?顾长庚回忆了一下,他确定,那尊石像的尾巴,没有倒刺。 “我父亲和几位长老大怒,当即带领弟子下山探查,封锁了足足三十六座庙宇,那些庙宇所供奉的尊者神像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替换成了妖兽赤猊。” 纤阿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厌火门将妖兽赤猊打为邪神,连同信奉它的人一起被逐出厌火门领地,尚记录在册的庙宇清洗一遍后恢复从前,而那些邪神信徒建造的庙宇则被废弃,沦为荒庙。” 顾长庚若有所思,按这位少门主所说,那座荒庙应该就是当初供奉赤猊的庙宇,只是那里明明还是有人祭拜的。 “关于赤猊的踪迹,你们后来可有查寻?” 纤阿愣了下,摇头道:“妖兽赤猊其实是因祸斗尊者的精血,而蜕变为妖兽的,与厌火门也算颇有渊源,因此师门长辈都觉得将其驱逐便可,无需赶尽杀绝。” 顾长庚不置可否,只小心翼翼的将陷入沉睡的谢明夷抱在怀中,道:“我先带明夷回去休息。” 纤阿看着谢明夷苍白的面色,虽不知是何故,但仍有些抱歉,“厌火门弟子不得擅离观火大典,还请谅解。”他顿了顿,又道,“若顾道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告知于我。” 顾长庚点了点头,回首深深望了一眼那火焰巨人,便抱着谢明夷悄悄离开了。 回到住处,谢明夷被轻轻的放到床上,没了之前充满安全感的怀抱,他眉头紧蹙,口中发出痛苦的低吟。 “明夷,哪里疼,告诉我。”顾长庚低头,轻声细语。 谢明夷禁闭的眼角滑落一滴泪珠,鼻尖微红,蜷缩着身体呢喃道:“哪儿都疼……” 看着道侣这般可怜兮兮,顾长庚对那背后搞鬼之人更是生了杀意。 谢明夷本就神魂不全,这次被那股庞大的邪怨之力冲撞,导致灵肉局部分离,心神受损。 “乖,很快就不疼了。”顾长庚一遍遍的抚过道侣的脑袋,直至后背,安抚期间,蕴含逝回剑意的精纯灵力也被源源不断的输送进谢明夷体内。 谢明夷的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他睫毛微颤着睁开眼睛,“长庚?” “我在,好些了吗?”男人坐在床沿,见道侣好转,俯下身亲吻他的额头。 “我已经好多了,你不要担心。”谢明夷有些自责,不该喊出火□□讳。 “我不担心,我只是……”顾长庚抱紧他,“有些害怕。” 他上辈子哪怕再如何强大,也只是一名还未成仙的剑修,还不是那些远古神魔的对手。 如果这次真的是因为火神祝融,让谢明夷受伤,他真的不敢想象自己会如何。 对着神祗拔剑吗? 似乎也不赖。 “别怕,我没事。”谢明夷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顾长庚的背部,笨拙的安慰他。 顾长庚笑了笑,埋首在道侣的肩窝,沉声道:“我已经知道是谁伤的你了。” “嗯?不是那火焰巨人吗?”谢明夷疑惑。 “不是,隔了一个世界,火神的意志是无法抵达这里的。” “那我……是怎么受伤的?” 顾长庚:“被火焰巨人体内积存已久的邪怨之力冲撞了。” “邪怨之力?” “嗯。”顾长庚眼眸中缓缓堆积起乌云,“还记得那座荒庙吗?” “记得。”谢明夷恍然,“跟那座庙有关系?是了,那座庙供奉的是祸斗,却是以邪术献祭,如此一来,定会有不少邪怨之力被祸斗吸收,长此以往,说不定会让祸斗失去理智,堕入邪道。” “明夷真聪明。”顾长庚眼睛都不眨的夸奖谢明夷,又给他讲述了关于赤猊的一二事。 讲完后,见谢明夷神思不属,顾长庚咳嗽几声,“谢同学,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三十六计吧?随堂小测试来了。” 谢明夷顿时严肃起来:“你问。” “第一题,赤猊在厌火门的领地悄悄发展信徒,采用的是什么计谋?” 谢明夷自信回答:“瞒天过海。” “对了,第二题,那些信徒将祸斗的雕像换成赤猊,试图分摊气运,是哪个计谋呢?” 谢明夷毫不迟疑:“李代桃僵。” “正确,第三题,赤猊及其信徒被厌火门发现后逃离……” 不等顾长庚问完,谢明夷便举手抢答,“我知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错!”顾长庚敲了一下谢明夷的额头,“他们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暗藏了起来,应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唔……”谢明夷捂着被敲的地方,“为什么不是金蝉脱壳?” “金蝉脱壳是指用计谋逃离,赤猊只是假装逃离。”顾长庚本着一颗为人师表的心,批评道,“谢同学,你上课不认真啊。” 谢明夷嘻嘻笑着,为自己辩解:“是顾老师太凶了。” “我太凶?”顾长庚挑眉,伸手挠了一下谢明夷的痒痒肉。 “哈哈哈哈——哎哟!”谢明夷扭着身体躲避,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闹腾许久,谢明夷面色红润,眼睛亮晶晶的,喘着气趴在床上,时不时瞪一眼顾长庚。 男人深刻反省:“我错了,不该闹你。” 谢明夷嘴上哼哼唧唧,其实心里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发泄一下心里的郁气,不再闷闷不乐。 这么一想,谢明夷的心就软成了一滩水,他握住男人的手,刚想说什么,就听远处传来一声钟鸣—— “铛!” 随即外面便喧闹起来。 顾长庚皱眉,起身出去查看。 “怎么了?”等他回来,谢明夷躺在床上问他。 “观火大典结束了,有人挑战纤阿。” 谢明夷惊得坐起,“挑战纤阿少门主?” “嗯。”顾长庚揉了揉眉心,“许是哪个看他不顺眼的别派弟子吧。” “那怎么办?”谢明夷有些担忧,“少门主的火种根本无法对敌啊。” “你担心他?”顾长庚挑眉。 谢明夷仰头:“你不担心吗?” 顾长庚笑了笑:“好像是有点担心。” 这话一出,谢明夷反而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了,强行忽略心底的酸涩,道:“那你去帮他吧。” 顾长庚搓了搓道侣的小脑袋瓜,“别多想,我只是担心他的火种。” “文明之火,怎能因为某些人的不长眼而熄灭?” 谢明夷心一松,朝男人露出一个甜丝丝的笑:“那你快去吧,刚好我有些累了,想睡一觉。” 顾长庚也不婆婆妈妈,给道侣盖好被子,就转身离开。 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的心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冥冥中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回头看了看,谢明夷与他四目相望,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道侣眉眼弯弯,挥着手让他快走。 顾长庚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那种奇怪的危机感瞬间消融,“我很快就回来。” ※※※※※※※※※※※※※※※※※※※※ 感谢在2020-12-03 18:35:58~2020-12-04 19:4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伽西不定项选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秋一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努力更新的第五天! “纤阿,你真的要跟他比试吗?” 凌云的高台上,厌火门门主满脸烦躁,眉眼间不自觉的透露出一股阴郁。 对这个儿子,他是疼爱的,也曾寄以重望。 只是,纤阿的天赋并没有传言中那么高,二十五六的年纪,刚入先天境,比其他宗门世家的继承人都要平庸,更别提他那完全无用的火种了。 如果不是凭借一副好相貌,得了八方阁阁主的赞誉,使纤阿名扬中域,厌火门弟子也对其仰慕有加……他是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坐上少门主这个位置的。 俗话说,站得越高,摔得越惨,纤阿如今的地位,恰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身为父亲的厌火门门主一边焦躁不安,一边也为儿子和厌火门的未来担忧不已。 假的或许终有一日会被拆穿—— 今日观火大典结束,罗隐宗的赵晗向纤阿发起了挑战。 赵晗是罗隐宗宗主周百厉的小弟子,上个月刚刚踏入先天境。 照理说,纤阿突破先天境已有一年有余,不会输给赵晗。 只是厌火门弟子的实力与火种戚戚相关,纤阿的火种无法攻击,也没有淬炼他的体魄,面对敌人毫无反击之力。 也就是说,他赢的可能性,近乎于零。 “少门主,在下刚突破先天境不久,今日见到这么多同辈,一时心痒难耐,就想找个同境界的道友切磋一二,看了一圈,似乎也就少门主的修为与我一致,怎么样,少门主赏个脸呗?”赵晗看似爽朗的话语,却是步步紧逼。 “总有这么一天的,父亲。”纤阿凝视着下方叫嚣的赵晗,轻声道。 门主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你若不愿,为父自可让那小子闭嘴。” “那今日之后呢?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主峰,像个大家闺秀一样足不出户。”纤阿很平静,平静的有些漠然,“该来的总会来,避不掉。” 门主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早知如此……” 当初就不该稀里糊涂的应下八方阁的赞誉,事后更不做否认,让儿子顶着那份不属于他的荣耀。 沉默一时,难受一世。 “我下去了,父亲。”纤阿微微一笑,“听,门中弟子在维护我呢。” 确实是在维护—— “罗隐宗小儿好大的口气!我厌火门少门主天资粹美,岂是你能相提并论的?!” “少门主,答应他的挑战!把他狠狠揍一顿!” “我们相信你,一定会赢的!” 门主脸有些黑,那些厌火门弟子面对外来修士的挑衅,只知道愤怒,面红脖子粗的嚷嚷着,让少门主接受挑战,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却不知当事人是如何为难。 这种维护,不要也罢! “父亲,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修行一道,当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纤阿缓缓走下高台,声音随风传入门主的耳中,“以往我都活在虚假的荣誉里,这一次,就当我只是一名修士,来完成一场属于自己的战斗。” 哪怕最后输了,他也要堂堂正正的站在众人面前,告诉他们,这才是真正的自己,真实的纤阿。 厌火门门主握紧了拳头,嘴唇颤抖,却也没有阻止儿子的意思,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儿子,很骄傲。 “赵晗。” 纤阿站在了赵晗对面,战斗场上,防御阵法已经开启。 厌火门弟子们欢呼雀跃,有无数的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或暗中评估,或光明正大的打量。 邢月眸光闪烁,这一场比试,便是她为赵晗师弟准备的登云梯—— 踩着这位名满中域的少门主。 赵晗不屑的扫了纤阿一眼,他早在师姐那里得知,这位少门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根本就是个废物! 挖了挖耳朵,他朗声道:“少门主有何指教?” 说完又暗中传音于纤阿,话语中的恶意毫不遮掩,“别装了,我知道你就是个废物!靠着一张脸,被八方阁捧起来的假天骄,今天我就要将你狠狠击败,让你厌火门上下无光!” 纤阿表情不变,本来想说的话却在齿间绕了几圈,换成了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的话语。 “我想说——” “修士之间的战斗可不是过家家。” 赵晗嗤笑:“你怕了?” 纤阿抬眸,眼中燃烧着金色的火焰:“此次比试,既分输赢,也决生死。” 众人哗然! 一场宗门之间的小小比斗,怎就到了生死场的地步? 赵晗瞳孔猛的一缩,随即哈哈大笑,“你不会以为这样说,我就会自动认输退下吧?” “生死局而已,我赵晗可不是无胆之辈!”他拔出斩刀指向纤阿,大声喝道。 纤阿还未回答,便听他父亲焦急万分的呼喊:“纤阿!不要胡闹!这只是一场切磋!” 纤阿笑了笑,切磋?一开始他也以为是切磋,最多不过踩着他扬名罢了,可赵晗的那一段传音,让他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切磋。 这是宗门战争的前奏。 罗隐宗离厌火门不远,两宗虽时有合作,但因利益产生的矛盾也积累了不少,很显然,罗隐宗如今的胃口已经不满足于现在的地位和资源了。 地位的上升和资源的获取,最快最便捷的方法,便是掠夺其他的宗门。 击败纤阿,毁了厌火门的名声,是第一步。 他想告诉父亲罗隐宗的阴谋,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站在了台上,隔绝灵力波动的防御阵法已开,他连传音都做不到。 不过没关系,只要这场比试死了人……他死在赵晗刀下也好,两人同归于尽也罢,只要死了人,无论是谁,罗隐宗虚伪的和善面具都会被撕下,从而让厌火门主动产生敌意。 “少门主,你的火焰呢?还不亮出来吗?”赵晗一脸戏谑。 纤阿深呼吸,双手交叉,熔金色的火焰在掌心跳跃。 “噗嗤——”赵晗感受着毫无威胁的火焰,忍不住大笑,“你的火焰怎么一点温度都没有啊?” “金灿灿的,花里胡哨。” 纤阿面无表情,“还不开始吗?” 赵晗突然怒火中烧,或许是看不惯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当即一跃而起,白森森的斩刀划出弧月般的刀光。 纤阿的死死的盯住赵晗手中的刀,瞳孔骤缩之下,脑中竟浮现出了刀锋的轨迹。 他急退三步,一个侧身,刚巧与刀光擦肩而过。 “竟然躲过去了?”赵晗不悦的皱起眉,再度发起攻击。 纤阿眼眸清亮,中有金色火焰燃烧,全神贯注的盯着赵晗的动作,一次次险而又险的躲避了伤害。 赵晗只觉这位少门主像一条泥鳅一样,滑溜溜的,一而再再而三从他刀下溜走,越发不耐。 “你就只会躲吗?”赵晗怒目圆睁,斩刀大开大合之下,更难以触碰到纤阿了。 “懦夫!” “胆小鬼!” “敢不敢正面接我一刀?!” 纤阿抿着唇,心神只在那柄刀上,赵晗说的话丝毫不能乱他心态。 下面的邢月皱起眉,这样的对局不符合她的预期,她要的是赵晗一刀破敌的碾压局,而不是只能勉强占据上风的消耗战。 忽然,她看到了纤阿额头的冷汗,顿时心一喜,她高声:“师弟,冷静。” 厌火门门主狠厉的目光瞬间转向她,冷声道:“周百厉就是这样教的弟子吗?不守比试规矩?” 元神境修士的威压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了邢月,让她呼吸困难,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门主见谅!晚辈、只是担心师弟!”邢月艰难的拱手道。 “门主,邢月仙子也不是故意的,就且饶过她一回吧?”八方阁的秀芸仙子笑语盈盈道。 厌火门门主看着斗场上已经冷静下来的赵晗,心里暗恨不已,却知道邢月只是说了一句话,连提点都不算,他不能揪着不放。 冷哼一声,他收回威压,继续看儿子的比试。 因为赵晗恢复了理智,纤阿已经相形见绌。 秀芸仙子眯起眼,“之前听师父说,纤阿少门主天人之姿,今日一见,似乎……” 她话没有说全,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暗含之意。 她在说,纤阿名不符实。 厌火门弟子涨红了脸,想反驳,却无从辩解,纤阿确实表现不佳。 有些脸皮薄的弟子难堪的低下了头,甚至难以相信自家的少门主怎么可能那么……弱? 纤阿撑不住了。 他的眼睛胀痛不已,视线开始模糊。 要死在这里了吗? 下一道刀光来临,纤阿闭上了眼。 “你想就这么死去吗?” 清朗的男声响起,纤阿身体猛的一震。 有人在他身后—— 是顾道友! 时间仿佛无限拉长,他难以置信的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虚影。 “顾、顾道友?” 虚影颔首:“是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想就这么死去吗?” 纤阿握紧拳头,火焰消散于掌心,他认真道:“不想。” 顾长庚扬起唇角,“那我帮你。” “纤阿道友。” 他一手抵在纤阿肩膀,低声道:“心间种火——” 风起,火聚。 纤阿眼眸明亮有神,“燃尽污浊!” 努力更新的第五天! 金色的火焰猛的暴涨,在纤阿心中点燃,附着在他的身体上。 顾长庚问:“何为污浊?” “阻我道者,乱我心者,祸苍生者,危天下者!”这一刻,纤阿的思维格外清明,往日的迷茫似乎在这一瞬间散尽,他注视着因时间迟缓而面容扭曲的赵晗,掷地有声。 “前方,拔刀者!” 顾长庚的剑气融入了金色火焰,凝聚成一柄巨大的火焰剑影,朝着赵晗狠狠斩下! 时间仿佛恢复了正常,赵晗凶厉的表情在剑影下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骇之色。 “不——” 手中刀寸寸化作飞灰,他目呲欲裂,极力的后退,却无济于事。 剑气穿胸,火焰燃身。 “啊!” 赵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吼,便湮灭于天地间。 金色火焰凝成火线,再度回到纤阿掌心。 肩膀上的那只手也移开了,仿佛能战天斗地的力量被抽离,纤阿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背后的虚影缓缓消散,纤阿只听到那人说:“不管外界的传言,我和明夷只知道,我们认识的厌火门少门主,是一个名叫纤阿的修士。” 纤阿眼睛滑落了一滴眼泪,“谢谢。” 第一次,有人认同他修士的身份。 顾长庚离开了,留下一群懵逼的观众。 纤阿的父亲最先回过神了,大笑不止:“不愧是吾儿!” 一手散去阵法,这位一日之间遭遇了大起大落的老父亲传音给儿子,埋怨道:“你小子真是的,居然敢瞒自己老爹?” 纤阿哭笑不得,传音回去:“非我之力,是有贵人相助。” 顿了顿,他又道:“父亲,我改修剑法吧。” 门主诧异:“不折腾你的火种了?今天看起来还挺强大的。” 纤阿笑了笑:“强大的不是我的火焰,是他的剑。” 厌火门弟子的实力依靠火种不错,但如果蕴养的火种真的很差劲,也可以重修其他,哪怕要散尽修为重新开始,也比真的当个废人强。 之前纤阿一直对自己的火种抱有期待,不愿重修。 经此一役,他总算想通了。 火种,随缘吧,不强求。 但剑,却可以从现在开始执起,保宗门,护苍生。 纤阿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杀了赵晗,少门主打算一走了之?不给我罗隐宗一个交代吗?” 纤阿回头,冷声道:“这是生死局。” 邢月怒火冲天,“哪怕是生死局,少门主也未免太过狠厉了吧?” 八方阁的秀芸轻笑一声,“我有些好奇,少门主之前一直处于下风,怎的突然……莫不是动用了什么秘宝?” 她突然捂住红唇,“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并无质疑少门主的意思,只是……这一场比试,少门主确实赢得有些匪夷所思。” 纤阿整理了一下衣着,云淡风轻道:“我便是动用秘宝了,又能如何?比斗前有说过不许吗?” 秀芸仙子眸子闪过不悦,“此举是否有违公平?” 纤阿:“公平?这话倒是好笑,生死之间哪来的公平?” “莫不是日后秀芸仙子与人厮杀,还得要求对方不能用秘宝,不能使秘术不成?” 纤阿掀唇一笑:“哪儿来的脸?” “你!”秀芸仙子脸色铁青,她自拜入八方阁阁主门下,就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邢月冷声道:“厌火门如此行事,莫不是想与我罗隐宗为敌?” 纤阿想了想,刚要回复,就见自家老爹站起来了。 “便是为敌,又能如何?” “老夫身为门主,能代表厌火门上下,你一个晚辈,能代表整个罗隐宗吗?” 邢月气得胸闷,脸色变了又变,却最终还是没敢说自己能代表罗隐宗,只咬牙道:“今日之事,晚辈会一言不差的告知师尊!” 门主睥睨而视:“我怕他周百厉不成?!” 场上有看好戏的人窃窃私语,邢月难堪至极,化作一道遁光便离开了。 秀芸仙子也吃了一肚子气,勉强朝众人行了个礼也告辞了。 厌火门弟子则是畅快不已。 “我就说少门主不可能那么弱!之前不过是逗那个小子玩呢!”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毙命!” “少门主不愧是我辈楷模!” 纤阿对宗门弟子的彩虹屁已经免疫了,耳不闻,心不烦。 他能想象的到,如果今日他输了,这些师兄弟们虽然不至于看低他,但也会感到失望,不再如之前那般崇敬。 这就是修行界的基本定理—— 强者为尊。 …… “明夷。” 顾长庚自从比斗场上下来,就眼皮跳个不停。 他有些慌,飞快的赶回来,却在外峰山脚顿住了。 谢明夷的气息,消失了。 剑气翻涌,雷霆炸响。 他眉眼间充满了戾气,气势节节高涨,引得狂风呼啸,飞沙走石。 “道友!” 这里的异象引来了纤阿和他的父亲。 顾长庚眼神冰冷,扫了纤阿一眼,嘴唇动了动,便失去了踪迹。 纤阿有些不安,他收到了顾道友的传音,说魏思淼三人拜入厌火门,让他照顾一二。 很平常的嘱托,但纤阿就是有种感觉,自己被迁怒了。 顾长庚确实有些迁怒。 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知道跟纤阿无关。 只是……明夷是在厌火门不见的! 因为针对祸斗的阴谋,明夷心神受损。 因为纤阿遭遇了困境,他留下明夷一人…… 这让他如何不迁怒?! 如果明夷发生了不测,他想自己一定会疯。 “明夷……” 顾长庚御剑飞行,运转通玄剑意,神识不管不顾的搜索大地。 一座深山里,有元神修士感应到神识波动,跳出来挡在顾长庚面前,“何人?怎的不知礼数?竟敢肆意动用灵识窥视他人!” 顾长庚一剑削去山顶,目光沉沉:“滚!” 修行界要什么礼数? 他说的,他做的,便是礼数! 那道人脖子一缩,被这汹涌磅礴的剑意压制的动弹不得,心里惊骇万分,中域何时冒出这么个厉害的修士了? 又有点后悔,不就是灵识扫描一下嘛,又没少块肉,人家这一看就有要紧事,自己跳出来这不找死吗? 不管道人如何想的,顾长庚倒没有杀他的意思,只盯着他,道:“中域何处可扰乱因果,屏蔽天机?” 他的通玄剑意仿佛失灵了一般,根本找不到谢明夷的行踪。 道人一听,飞快点头,生怕晚一秒,这位大佬就一剑斩了自己。 “有有有!” “晚辈知道,有三个地方!” 明明是元神境修士,却自称晚辈,这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指不定多惊讶呢。 顾长庚掀了掀眼帘:“说。” 道人咽了口唾沫,老实交代:“第一个地方是剑崖,那里是中域的一处边界,剑气纵横,天机混乱,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待在那儿超过一刻钟!” “第二个地方就是幽谷,听说那里是中域第一位占卜师陨落之地,群星隐蔽,一旦进入了幽谷,便会失去方向,十死无生!” “最后一个,就是圣灵教!” 顾长庚眉心跳了跳,语气不明,“圣灵教?” “不错,正是圣灵教。”道人怕这位大佬不信,急忙补充道:“圣灵教有圣人,圣人可屏蔽天机,阻隔因果。” 顾长庚沉默片刻,问:“圣灵教在何方?” 道人诧异的看了顾长庚一眼,指了个方向道:“往此处东行三千里,便可抵达圣灵教。” 顾长庚微微颔首:“多谢。” 便再次御剑离去。 留下道人劫后余生一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喃喃道:“倒也不是一点礼数都不懂。” 最起码,人家会道谢,不是吗? 顾长庚此刻心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一如上一世,一念之间,御剑三千里。 符合要求的地方有三个。 剑崖,幽谷,圣灵教。 剑崖和幽谷都是险地,前者是死地,后者也是有来无回之所。 都是不可能有人生存的地方。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圣灵教了。 拥有圣人的圣灵教。 顾长庚与圣灵教打的照面不算少。 先是天罗七,后是皇极一和上虞四,然后又是常伏八和离烛九。 圣灵教九个预先圣子,顾长庚认识了五个。 这次前来厌火门观礼的是皇极一,那是不是意味着,明夷失踪,与他有关呢? 顾长庚脑子里极力回忆观火大典上皇极一的举止,似乎并无不同。 后面纤阿比试…… 等等,纤阿比试的时候,他并未在场下见到皇极一! 那他人去哪儿了? 顾长庚目光冷凝,宛若刀霜。 全力催动灵力之下,不消片刻,便已抵达圣灵教。 圣灵教所占的地理位置很好,三峰聚顶拥簇主峰,呈三星望月之势。 三座山峰各有万道石阶,犹如三条银带,环绕着山峰,外部更有九九八十一座攻防阵法,可抵御外敌。 主峰最顶端,布置有三十六座聚灵阵法,灵气浓郁,几乎要凝结成水。 更有四时阵法运转,百花齐放,草木郁郁葱葱。 不过,顾长庚现在的状态,肯定是无法欣赏圣灵教美景的。 顾长庚坐在剑上,注视着下方的圣灵教,轻描淡写的勾勒出一柄无色小剑,弹了下去。 小剑触及阵法的那一瞬间,整个圣灵教的阵法都复苏了,阵纹亮起,密密麻麻,竟不少于当初的白槎城。 甚至有些阵纹的繁琐程度,较之白槎城,更胜一二。 “何人竟敢袭击圣灵教?!” 教内弟子长老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抬头一看,便发现了不做掩饰的顾长庚,当即喝问。 “退下。” 突然,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 圣灵教众人竟在瞬间恢复冷静,恭敬退下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天边云霞滚动,聚成一朵祥云,一只白色的巨兽站在上面。 顾长庚抬眸:“白泽?” 巨兽像人一般的朝顾长庚行礼,“见过顾道主。” 顾长庚勾起唇角,冲天的剑意突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直的压下白泽,“明夷在哪?” 白泽呼吸困难,“道主,还请……” “我问你明夷在哪?”顾长庚漆黑的眼眸中,是化不去的暗色,“不要让我问第三遍。” 看着强势的剑修,白泽沉默了。 “你这人好生无理!谁知道你口中的明夷是何人?不管不顾的逼迫圣师,想以势压人吗?!” 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人跳了出来,责问顾长庚。 努力更新的第六天! “曜五,休要放肆!” 白泽足下祥云生辉,身上的鬃毛随风飘扬,看起来神秘而威严,但仔细看它的瞳目,却能发现隐藏起来的慌乱和畏惧。 被圣师斥责的圣灵教弟子正是排行第五的预先圣子——行曜五。 他是个话痨,且正义感爆棚,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能叨叨一整天。 这次顾长庚来找麻烦,圣灵教其他的修士眼见白泽那小心翼翼的态度,就知道行事不能冲动,只有行曜五不管不顾,张口就跳出来质疑。 只不过被他质疑的人还未开口,被他维护的白泽倒是抢先一步训斥他。 行曜五很委屈。 “本来就是嘛,我又没有说错!圣师,这个家伙……” “闭嘴!”白泽直接释放出一道白光,将行曜五击倒在地,晕眩过去。 “小辈无状,顾道主海涵。” 顾长庚轻飘飘的瞥它一眼,“他没说错,我就是在以势压人,你想反抗吗?” 白泽苦笑着摇头:“不敢。” “那便回答我的问题。” 白泽眸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嘴唇动了动道:“剑崖。” 顾长庚目光一凛,“你说何处?” “道主来晚了一步,谢元君已经通过传送阵,去了剑崖。”白泽幽幽叹了口气,“此事因由皆在于我,白泽甘愿受罚,还望道主宽恕圣灵教其他修士。” 有无穷无尽的虚无剑气在指间穿梭,顾长庚目光转向中域边界,淡淡道:“你教的圣人呢?” 白泽心一颤,镇定道:“道主说笑了,此界的圣人不过是还未渡劫的修士……” 顾长庚打断它:“他在哪?” 白泽沉默半晌,颓然道:“与谢元君一同……前往剑崖。” 剑意忽然暴戾起来,充斥整个天地,剑意笼罩之下的生灵,无不战战兢兢。 顾长庚漠然看着白泽,“你的目的。” 白泽语气艰涩,复杂的看着顾长庚道:“阿芜先天剑骨,是天生的剑道奇才,若不是这方小世界困住了她,她的成就定不会低于道主!” “剑崖之上,有一道剑痕,留有轮回剑意,阿芜若能参悟成功,定能破界而出!只是剑崖乃是禁地,无人可以久留,轮回剑意更是高深莫测,阿芜徘徊剑崖近千年,也无法参悟。” 白泽口中的阿芜,便是圣灵教一直藏于暗处的圣人,也是白泽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一个拥有先天剑骨的凡人女孩。 它本不愿将阿芜暴露出来,但它知道谢元君在顾道主心中的地位,今日若不给个交代,恐无法善了。 白泽闭上眼,沉声道:“阿芜执念太深几乎疯魔,我不忍见之,便命人将谢元君请来圣灵教,助阿芜前往剑崖参悟剑道,得以了却心魔。” 顾长庚静静听它说完,忽而一笑:“不愧是白泽,拿一套说法掩盖真相,天衣无缝。” 剑气呼啸而过。 白泽眼眸猛的睁开,只见三道剑光凌厉斩了过来,其中一道朝着自己,避无可避! “啊——” 白泽发出一声惨叫,摔落下来。 第一剑,诛邪破魔,剑光穿过阵法,圣灵教内一切魑魅魍魉通通消散。 帮助圣灵教进行了一次大清洗,顾长庚表示不用感谢自己。 第二剑,红尘问心,诸日种种皆浮现,今时因果一朝循。 白泽头顶的气运足足被削去一半,它身上的气息不断低沉,境界随之滑落,脚下祥云也散尽了。 第三剑,人间有道,圣灵教所有的阵法悄然无声的湮灭,聚拢的灵气回归天地间,圣灵教周边的荒地逐渐焕发生机,篡改的四时律令也恢复了正常。 诛邪破魔针对修士,尤其是走邪魔外道的修士。 红尘问心磨炼心境,凡事有愧有悔有怨又恨之人,皆陷入其中,不得脱身。 人间有道顺应规则,扰乱天地秩序,人间律法之辈,皆被判定有罪。 三剑之下,圣灵教还在,但不属于他们的,却都已归还。 “第四剑。” 顾长庚眺望着远处,“生死相随。” 前三剑格局都很大,只有这最后一剑,是单单为了一个人。 有修士曾笑他路越走越窄,不求大道,反而沉溺于儿女情长。 顾长庚只言,大道三千,我只与他一人行。 …… 剑崖—— 谢明夷初次来到此地,见到了那如同沟壑一般的巨大剑痕,还有悬崖峭壁之上,因终年剑气环绕形成的细小剑痕,剑气浩然,剑意凛冽无比,纵横驰骋于天地之间。 有不少修士咬着牙往剑崖方向走,却在半途抱头倒地,厉害的还能狼狈的逃窜回来,严重的直接七窍流血、筋骨寸断而亡。 没有一个修士可以靠近剑崖百米之内。 但他们依旧如飞蛾扑火一样,往里面闯。 “看到了吗?” 一个清冷的女声,唤醒谢明夷的思绪。 谢明夷回头,看到那个容貌清丽的女子目不斜视的望着剑崖。 他不认识这个女修,一路上她从未与他开口说过一句话,只知她在圣灵教地位很高,而且隐隐约约,他能感受到这个女修对他的恶意。 既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又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嫉妒。 “什么?” 女修斜睨他一眼,淡淡道:“那道剑痕,还有那些修士。” 谢明夷:“哦。” 女修似有些愤怒:“你知道他们为何会不顾生死,也要靠近剑崖吗?” 谢明夷表情不变:“因为有利可图。” 顾长庚曾告诉过他,利益越大,世人愿意承担的风险也越大。 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 拼死一搏,万一成功了呢?典型的赌徒心态,侥幸心理。 这些徘徊在剑崖附近的修士,之所以奋不顾身的往里冲,就是因为成功之后的巨额回报。 听—— “上次,我走了三十八步,今日一定可以走进四十步!” “等我参悟绝世剑法,我要让那些贱人跪在我面前!” “我是天之骄子,区区剑意,岂能难住我?!” 恰似疯魔,枉顾死活。 粉身碎骨,心甘情愿。 “这些修士都是因轮回剑意而来,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亦是如此!”女修目光傲然。 谢明夷哦了一声:“那你去吧。” 女修定定的看着他,“你与我一起。” 谢明夷:“我不修剑道。”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女修说完便往前走去,一身白衣,气质缥缈,宛若仙君。 谢明夷站在原地,不想走,却被圣灵教的弟子推攘着跟上女修的步伐。 女修头也不回道:“你被那位顾道主保护的太好了,不知道修仙界强者为尊吗?” 谢明夷抿唇,一言不发的跟着。 女修没得到回复也不气恼,自说自话:“我从小便听着九州的故事长大,羡慕那里的道法,羡慕那里的宗门,尤其羡慕那里的修士。” 谢明夷一脸平静。 “圣师给我讲述了很多九州大能的故事,其中就包括顾道主。当时我便发誓,我会成为和顾道主一样强大的剑修,持三尺剑,斩天下魔!” 谢明夷古井不波。 “听说,你是顾道主的道侣?” 谢明夷:“……是。” 特娘的这家伙该不会是情敌吧? 话本里,主角听着另一个人的故事长大什么的,一看后续就有交集啊! “他眼光真差。”女修挑剔的看了谢明夷一样。 谢明夷嘴角抽搐,犹豫半天还是没忍住:“他喜欢我。” 女修:“这是他唯一的缺点。” 谢明夷:“……” 呼,呼,呼!忍不了了! 他超生气:“要你寡!!!” 女修淡漠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成大道者,当断绝情爱,不沾红尘因果,你只会成为他的软肋,让他的剑日复一日的变钝。” 谢明夷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充满了怒火,“我不是他的软肋,我是他的逆鳞!为了保护我,他的剑只会变得更快、更强、更锋利!” 女修不屑:“剑是杀伐之道,用于守护只会落了下成。” 谢明夷清晰的看到女修脸上的嘲讽,他突然冷静下来。 “没有哪一条道,是只为了杀戮。”他停下脚步,抬眸望向那道剑痕,“哪怕是最初的毁灭,也是为了后续的新生。” “道友,你走岔道了。” 女修愣了一下,随即便是大怒,没人可以否认她的道! 她瞬间出现在谢明夷身后,一掌拍了过去! 谢明夷猛的转身,与她双掌交接。 剑气涌动! “噗——” 女修喷出一口鲜血,而谢明夷却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托至剑崖百米之内。 女修难以置信的展开手掌,上面血淋淋的三个针孔,“他竟然敢……” 再看谢明夷,却是毫发无损。 女修没用全力,打入谢明夷体内的力量还未来得及喧嚣,就被顾长庚留下来保护谢明夷的剑气消磨殆尽。 更奇特的是,这些因感知到危机复苏的剑气,竟与剑崖处的那道剑痕呼应了! 顿时,整个剑崖繁杂无规律的剑气像见到了主人一样,环绕在他身边,呈守护之势,直直的托着谢明夷来到了那道剑痕处。 “怎么回事?” “那个人!” “那些剑气居然不伤他?!” 剑崖内外的修士都惊愕万分,他们哪一次进入剑崖不受削骨裂魂之痛?缘何那人可以平安无事? 一时之间,修士沸腾了。 “那人跟圣灵教有关!”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话,所有修士的目光都集中在女修和几个圣灵教弟子身上。 虎视眈眈。 女修抹去唇边血迹,不悦:“放肆!” 超越元神境的威压一下子让这群修士噤若寒蝉。 女修望着已经抵达剑崖深处的谢明夷,不甘的哼了一声,“小觑了他!” 其实,女修是有些后悔的,不应该动手。 现在只能在剑崖外等谢明夷出来。 努力更新的第七天! 剑崖的另一侧是无尽海,这里没有阵法,单凭那让人心神战栗的剑意,便足以压制邪魔,让这片海域波澜不惊。 谢明夷静静的站在那儿,惬意的张开了双臂,不管剑崖外的修士如何渴望而又畏惧,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故土。 踏实、安心、亲切、温暖。 锋利的细小剑气,跟小旋风一样,围绕着他打转,既想贴上去,又怕伤到他。 谢明夷摸了摸胸口,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了,有什么在吸引他。 他迟疑的看着那道近在眼前的剑痕,慢慢的伸出手触碰。 “嗡嗡——!” 刹那间,天光云影乍现,风起无尽海,巨浪翻涌,呈滔天之势。 有剑器发出铮鸣,出鞘,挣脱,冲天而起! 剑崖外的修士纷纷惊愕的看着脱离自己掌控的剑器,一股脑涌入了剑崖。 圣灵教的女修脸色难看,极力握紧手中的剑,试图抵制那股牵引力,却在一息之间,被剑气割伤了双手。 她的剑,噬主了。 女修怔住,缓缓松开手,便看着自己已经生出灵韵,陪伴了她数千年的飞剑,迫不及待的冲入剑崖。 这一刻,耻辱、愤怒、悲伤,纷涌而至,说不清哪种情绪更多些,最终都归于一声叹息。 这些修士并不知晓,不止是剑崖,整个中域,剑器都暴动了。 无论是凡剑、宝剑、灵剑,亦或是法剑,都如同诞生了灵智一般,挣脱束缚,化作剑芒,直指剑崖。 “嗯?” 御剑飞行的顾长庚突然皱眉,他感觉到一道异常强大的剑意,似包容万物,又似毁灭一切。 这道剑意,远远超过自己! 顾长庚眼睛亮了,脚下的霜无也在蠢蠢欲动。 作为一名剑修,他好像瞥见了无上剑道的尽头。 “这是……何人的剑?太酷了。”顾长庚淡定的夸赞,他心里有个猜测,又不敢、不好意思说出这个猜测。 因为,实在……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顾长庚虽然一向自诩为剑道天才,但,要说自己未来能达到这种程度,也是……有些心虚的。 虽然、但是吧,这道剑意仿佛、似乎、好像、的确……就是轮回剑意。 熟悉的配方,陌生的强大。 好吧,被未来的自己碾压了。 顾长庚表示不服,没有现在自己的努力,哪来未来自己的装逼? “霜无,加速!” 飞剑疾行。 剑崖—— 恐怖的剑气弥漫整个中域,甚至在向域外扩散,十万里海岸,皆风云搅动,群魔俯首。 苍穹之上,万丈剑光闪烁,遮天蔽日的剑器密密麻麻,越过云端,从各地而来,往此地而去。 万剑朝圣。 “这道剑痕……究竟是谁留下的?” “怎的如此恐怖?” “我师父曾说,这剑痕乃是天外之人留下的,与中域一起降临!” 修士们亲眼目睹这一幕,惊骇绝伦。 “圣人……”圣灵教的小弟子,担忧的看了一眼女修。 女修惨笑几声,挥了挥手:“叫什么圣人?一方之地,坐井观天尔!” “我居然……妄图参悟此等剑意?”女修眼角留下血泪,“愚不可及!” “愚不可及!” “这就是……顾道主的剑吗?”女修仰头望着茫茫剑器,呢喃出声。 “明夷。” 万道剑光齐至,交织于虚空中,凝聚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玄衣着身,风姿傲骨,漆黑的瞳眸中,倒映着万千剑意,明晦交错,似有大恐怖蕴生,眉宇之间,却藏有一抹温柔。 他静静的看着谢明夷,含笑喊出他的名字。 谢明夷仰着脑袋,脖子都酸了,他高声问:“你是长庚吗?” 人影心念一动,便有剑器托着谢明夷上升,与他平视:“是我。” 谢明夷揉了揉眼睛,低声道:“你不像他。” 人影点了点谢明夷的额头,无奈道:“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不像就不像,人都是要成长的。” 谢明夷用力挥开他的手,怒视着他道:“你个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人影有些无奈。 “大骗子!” “行吧,我是骗子。”人影摊手,随而低沉笑了起来,“搞得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你要等的人来了。” 谢明夷下意识回头,就见一道剑光撕裂苍穹,诸多剑器纷纷退避,让出一条通道,他所爱的那个人踏剑而来。 顾长庚嘴角上扬,却在看到那道虚影时按下,做出一副高冷姿态,心里嘀咕着,自己以后这么帅吗? “你来了。”人影朝他招了招手。 顾长庚不理他,对着谢明夷一顿上下其手,“有没有受伤?” 谢明夷轻呼出一口气,“没有。” 他靠在男人身上,脸埋进他的胸口,揪着他的衣服,闷闷不语。 顾长庚拍了拍道侣的后背,安抚完毕后,这才把目光投向那人影,咳嗽几声颔首道:“见过道友。” 人影似笑非笑:“你该叫我前辈。” 顾长庚撇嘴:“欺负弱小时期的自己,有意思吗?” 人影认真道:“非常有意思。” 顾长庚直接伸出手。 人影:“干嘛?” 顾长庚理所当然道:“见面礼啊。”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未来身,跨越时空长河回到过去,就一定会夹带点私货给我。” 人影大笑:“不错不错!还是自己了解自己!” 人影伸出一根手指,凭虚勾勒出一道剑符,打入顾长庚的眉心,“此乃真正的轮回烙印,作用……你自己琢磨。” 顾长庚摸了摸眉心,什么感觉都没有,眨了眨眼,“你现在什么境界啊?” “真正的剑道之主。”人影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可不是之前在九州,世人奉承你的客套称呼。” 顾长庚恼怒:“我的过去就是你的过去,讽刺谁呢?” 人影眯着眼:“反正,我现在比你强就行了。” 顾长庚郁闷,这也是他憋屈的地方,都是自己,偏偏一者已经通关,还打电话给过去正在闯关的自己,说,小老弟,你加油,哥哥已经解放了! 顾长庚深呼吸,正色道:“你我之间,差了多少岁月?” 快说,我还有多久才能打通关? 人影僵了一下:“我不想打击你。” 顾长庚目光凝重,他什么意思?莫非遥遥不可及? 人影握住一柄透明的光剑,叹息道:“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总之,你……加油吧。” 说完,他开始舞剑。 “看清这一式剑术。” “名曰——” “心平气和!” 剑起时,剑域开,天地静止了。 万事万物都停在了这一刻。 犹如春风拂面,扫去心上尘埃。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其乐融融。 顾长庚惊了。 这是什么神仙剑法? 道家的清净无为,佛教的四大皆空,都比不上未来的自己一剑西来,欢天喜地啊。 “啪啪啪。” 顾长庚面无表情的鼓掌,他想生气,奈何早已心平气和。 “好剑。” 人影收剑,无奈道:“你想骂就骂吧。” 顾长庚实在想不明白,“你……不,我,我为什么要创造这么一式剑法啊?” 人影耸了耸肩:“鬼知道这剑法怎么来的,我也是被未来的自己教的。” 顾长庚头疼了,时间谬论? 每个自己都是被未来的自己传授的,那最初的剑法是哪里蹦出来的? 人影安慰道:“不过你别嫌弃,这一式剑法,真的非常有用,你以后就知道了。” 顾长庚:“你别话说一半,什么叫以后就知道了?” 人影偷偷瞅了一眼谢明夷,被狠狠瞪回来,心虚道:“就是……你以后会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会有人不断的挑战你的底线。” “反正很有用就是啦。”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人影急匆匆的说完,便化作一缕轻烟消散。 顾长庚低头看趴在自己胸口上的道侣,两人面面相觑。 顾长庚:“谁能不断挑战我的底线?” 谢明夷:“……我?” 顾长庚:“……” 有道理,只有谢明夷能在不断挑战他的底线后,还能活蹦乱跳。 只是,明夷这么乖,怎么可能嘛。 “不想了。”顾长庚啪叽一口亲在道侣的额头上,“咱们去把圣灵教的那位圣人揍一顿。” ※※※※※※※※※※※※※※※※※※※※ 感谢在2020-12-07 20:03:11~2020-12-08 22:1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38875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子、东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努力更新的第八天! 万丈剑光散尽,诸多剑器归鞘。 “揍女孩子不太好吧?” 谢明夷掏出了一把银针,针尖散发着寒光,小声提建议:“要不我给她扎几针?” 顾长庚无语:“……你是容嬷嬷吗?喜欢扎人?” 谢明夷:“容嬷嬷是谁?” “一个……喜欢用针扎坏人的老婆婆。” 谢明夷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顾长庚冤枉:“什么叫又?” 谢明夷抿了抿唇,闷闷不语。 他脑中挥散不去,自称为顾长庚的未来人影,他的那双眸子里…… 温柔不假,却不见深情。 “骗子。”他嘀咕着,鼻子有些酸涩,顾长庚说好会生生世世与他在一起,一直喜欢他,爱他。 现在,仅仅是未来的一个虚影,就让他不自信了。 “我听到了。”顾长庚捏住道侣的脸蛋,“你骂我骗子。” 谢明夷气鼓鼓:“是你说话不算话!” “哪有?”顾长庚挑眉。 谢明夷抬头看着他:“你说你爱我。” 顾长庚愣住,他脑子转的很快,问:“是未来的我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觉得我不爱你了吗?” “这还用说吗?我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没有我了!”谢明夷双手抱胸,撇过头。 顾长庚把他的脑袋转过来,“那你现在看看我,我心里有你吗?” 谢明夷冷不丁的对上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里面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小小的,却足够清晰,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 “你脸怎么红了?” 男人好听的声音响起,谢明夷耳朵也红了。 他嘴硬道:“我气色好。” 顾长庚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确实,容光焕发,天冷还涂了层蜡。” 谢明夷:“……我觉得你在嘲笑我。” “教你暗语呢。”顾长庚随口回答,接着话锋一转:“你还没告诉我,我心里有你吗?” “什么暗语?” “威虎山的接头暗语。”顾长庚催促道:“别转移话题,快说,我心里有没有你?” “威虎山在哪?” 顾长庚:“……别装傻。” “……有。” 谢明夷声若蚊蝇,他只想找个洞钻进去,被喜欢的人逼着问这种问题,太羞耻了。 “有谁?” “有我。” 顾长庚满意了,扬起唇角:“我说话算话吗?” “……算。”谢明夷咬着牙憋出一个字,又梗着脖子道:“但这不代表你以后不会变心。” 顾长庚眯起眼,“看来是我最近太松懈,让你过于清闲,都有时间开始琢磨爱不爱了。” “从明天开始,每日卯时起,灵力修炼三个时辰,阵法学习两个时辰,再跟着我出去行医三个时辰。” “然后,回来双修。” 谢明夷张大了嘴,心里飞快计算。 三加三加二,就是八个时辰。 一天十二个时辰,也就是说只有四个时辰是空余的。 这四个时辰里,还包括了吃饭、洗澡、梳头、睡觉。 顾长庚,你还是人吗? “走吧,回去给你安排一个详细的作息时间表,我会监督你完成的。”顾长庚拍了拍谢明夷的头,拉着他便落了地。 谢明夷:“……” 这就是他闹小脾气的报应? 顾长庚望着那道剑痕,霜无剑出,直直的刺过去,牵引着此处的磅礴剑气,极具规律性的分布在各处。 “轮回剑意,成!” 借助未来的力量,顾长庚毫不费力的融合四种剑意,形成一道初生的轮回剑意。 “剑域,开!” 轮回剑意一成,剑域便顺其自然的构建出来,压迫着剑域之内的修士,俯首折腰。 顾长庚的剑意远远比不上剑痕散发出来的,但对于这些普通的修士而言,没有差别。 就像一只老虎和一头大象站在一只蚂蚁面前,都是庞然大物。 顾长庚再出一剑,一条直通剑崖的道路出现,有适当的剑气覆盖,越靠近剑崖,剑气便越多,也越锋利。 想参悟剑意的修士可以直接走这条路,没有生命危险,能够随时撤退,根据自己的实力,能前进几步就前进几步。 这也算顾长庚给这些修士的一个领悟剑意的机会。 圣灵教的女修单膝跪地,顶着巨大的压力,嘴唇咬出了血。 此刻,她的剑已经回到了她的手中。 但她心里却毫无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抬头看着那宛若神仙眷侣一般的两人。 其中一人正是从她手中逃走的谢明夷。 那么,另一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 九州,顾道主。 白泽对他的评价是,天生之剑修,后天之圣人。 剑恃风雷出惊骨,恰似寒光掠九州。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眸与她对视,那一瞬间,女修只觉得魂魄都被冰冻了。 仿佛巨大的阴影,泯灭了女修的一点灵光。 “咣当——” 女修的剑掉在了地上。 她完了。 心魔骤起,道已成空。 …… “你不是说要揍她?”回厌火门的路上,谢明夷好奇的问道。 顾长庚摇头,笑了笑:“我已经向她挥了一剑。” “我怎么没看到?” “只有剑修能看到。” 那一剑,藏在目光中,斩在大道上。 如果圣灵教这位女修性格足够坚韧,能够强行除去心魔,冲破牢笼,必能在剑道上更进一步。 可如果不能,那她便再无寸进,早晚身死道消。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长庚淡漠眸子望向圣灵教的方向,道:“直接去圣灵教问白泽。” “它会告诉你?”谢明夷不太信。 “它不敢不说。” 谢明夷:“那如果它真的不知道呢?” 顾长庚淡定道:“白泽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我问它一个人的下落,它怎么可能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一开始,并不确定真的是圣灵教抓了我?”谢明夷星星眼。 “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足够了。” “还有百分之二十的未知呢?” 顾长庚老神在在:“问过白泽,就不存在未知了。” 谢明夷眉眼弯弯:“你这是逼问人家呢。” 顾长庚摊手:“事实证明,没错怪好人。” “那圣灵教抓我,真的就只是为了那个女修参悟剑意?” 顾长庚抬眸:“不,它是想窃取命数。” “窃取谁的命数?”谢明夷惊讶,他已经不是修行小白了,知道命数这玩意儿对修士而言,是很重要的。 “我的命数。” “什么?!”谢明夷只觉一团火憋在胸口,整个人都要炸了。 顾长庚慢慢解释给他听,“我领悟的是轮回剑意,这意味着我有可能掌握轮回权柄,有机会成为地皇。” “地皇是至高无上的圣人道果,昔日,娲皇和后土娘娘都在争夺地皇权柄,最后权柄一分为二,化作幽冥和苍生。” “娲皇教苍生,后土执幽冥。”顾长庚表情平静,“后面洪荒破碎,化作九州,娲皇和后土不知去向,苍生各有所属,幽冥成立酆都……权柄分散了。只有我,轮回剑意大成,就可以自己开辟六道轮回。” “也就相当于,我能重聚地皇权柄。” 谢明夷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男人,发出感叹:“你这么厉害?” “当然。”顾长庚眉梢微挑,继续说道,“白泽就是看上了我的轮回剑意,想通过你进入剑崖,让那个女修参悟剑意,如果参悟不了,刚好你又是命修,可以玩一手逆天改命。” “用你的血布下阵法,让那个女修强行领悟轮回剑意。”顾长庚说到这里,脸色极差,虽然他知道,白泽承受不了杀死一个命修的代价,但它有伤人之心! “这只是它的一次尝试,见事不欲为,便果断放弃。”顾长庚俯身亲吻道侣,“如今世界即将升格,天机越发晦暗,你要时时刻刻与我待在一起。” 谢明夷睁大眼睛:“它还会对我动手?” 顾长庚:“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它不敢。” 谢明夷刚松了口气,就听男人又道:“但其他心怀不轨的家伙,可不少。” “这个世界,本不该出现修行法。”顾长庚指尖轻轻抚摸着谢明夷的后颈,“中域降临,揠苗助长了。” “凡人匆匆不过百年,一生所求也不过功名利禄,但修士不同,他们追求的是道法,是成仙,是长生。” 顾长庚叹了口气,“这些,是小世界无法满足他们的。” “于是,它就成了阻碍,成了牢笼。” “无数的修士被困在里面,欲壑难填,几欲疯魔。” “这次的世界升格,何尝不是一次自救呢?” 努力更新的第九天! 听完顾长庚的话,谢明夷陷入沉默。 他是命修,天生亲近法则和天道,保护那些育有生机、诞生文明的世界,他有种天然的使命感。 “好了,不说那些了,先回厌火门。” 顾长庚打破了无言的氛围,搂紧道侣,加快了速度。 当时离开厌火门太急,还未与魏思淼他们告别。 厌火门—— 乔安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唉声叹气:“顾兄走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啊?” 魏思淼一个脑崩打他脑门上,瞪他:“人家少门主不是说了嘛,顾兄有急事,等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了。” 乔安坐起,“真的还会回来吗?” 魏思淼突然不确定了,迟疑道:“应该……会吧。” 乔安整个人又摔进椅子里,郁闷道:“其实顾兄回不回来都没关系,他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就是……你懂的吧?靠山不见了,那种感觉就很……心虚气短。” “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难得见到了两个熟人,顾兄他们又走了,我真怕……哪天醒过来,就我一个人了。”乔安喃喃道。 他和魏思淼都是第一次出远门,直接就跨越了一个海域,往日的钱与权都没了用处,只能依靠自己的天赋和力量,就好像地主家的傻儿子突然掉进了深山老林。 弱小可怜又无助。 空远倒是不慌不忙,他修闭口禅那些年,砥身砺行,早已练就了一颗古井不波的心。 “和尚,你怎么想的?”魏思淼用脚踢了踢空远屁股下的椅子。 空远拨动着禅珠,闭目:“静心,安心,且放宽心。” 魏思淼来了兴趣,凑过去问他:“你就不怕顾兄不在,咱们被厌火门的弟子欺负?我可是打听过的,他们最讨厌我们这种走后门的家伙了。” 空远念了句佛号:“不以有行,亦不以无行,魏施主,你着相了。” 魏思淼嘴角抽搐:“说人话。” “守以本心,顺其自然。” “你的本心是什么?”魏思淼好奇。 空远静静的看他一眼,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然后寿岁到了,就去见佛祖。” 魏思淼笑喷,指着空远道:“好你个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却尽跟我胡说八道!你自己说,这段时间,你在哪撞的钟?” 空远:“阿弥陀佛!禅心有钟,时时警醒,日日钟鸣。” 魏思淼哽了一下,不服气道:“你说寿岁到了就去见佛祖,那我问你,你现在已经走上了修行路,寿岁得以加长延续,是不是意味着你没有顺其自然,并不希望见到佛祖呢?” “非也。”空远摇头叹息,看魏思淼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执迷不悟的顽童,“遇见顾施主是缘,走上修行路也是缘,一切顺应天意,贫僧从未强求。” 魏思淼瞪大眼睛:“那你有强求过什么吗?比如——” 他故意拉长声音,“讹兽!” 空远怔住,随后释然笑了笑:“魏施主,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贫僧自不会有所欺瞒。” “真的?你说的!”魏思淼一下子来了精神,掏出纸和笔,“据我所知,每种神兽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力量,就像厌火门的祸斗,擅长驭火,还能提供一个独一无二的火种修炼体系。” “嬴氏的那条鱼则是与之相反的水系力量,听说嬴氏弟子可炼化天地间的异水,为己所用,还能御使海兽,十分了得。” “还有当日在白槎城见到的白槎树,虽说坏了根,但祈愿的能力也是非常厉害了。” “中域其他的神兽我倒是不太清楚,但就我和乔安,作为神兽之主,最近也琢磨出了一点门道。”魏思淼说的口干舌燥,端起一杯茶咕咕喝下,“乔安,把你的心得说一说。” 空远转头,就见乔安不知何时将椅子拉进,就坐在一侧。 乔安道:“我家宝宝一开始不配合我,后来看我跟腓腓玩得很愉快,就吃醋答应了。” 空远:“……” 神兽九尾狐也会吃醋?还是吃一只小猫咪的醋? 乔安:“我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殚精竭虑、机关算尽……” 魏思淼瞪他:“……差不多得了!” “总之……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摸清了一点点。”乔安咳嗽几声,道:“九尾狐最基本的,食之不蛊,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当然,我可舍不得让你们吃我家宝宝。” “但这句话,证明了九尾狐具有免疫幻术和巫蛊之术的力量,我尝试过了,很惊喜,幻术什么的,在我家宝宝面前脆的跟纸一样!”乔安得意洋洋。 魏思淼泼冷水:“那只是基础的幻术。” 乔安挑衅:“那你有本事使出更厉害的幻术啊。” 魏思淼拍桌而起:“区区幻术尔!还有巫蛊之术没试过呢!” 乔安针尖对麦芒:“那你有本事使出巫蛊之术啊!” 魏思淼嘲讽:“你记性也太差了,擅长巫蛊之术的神兽蜃羽蝶已经死了!还是当初我们在地宫一起亲眼所见的!” “我当然记得!”乔安嘴硬,“蜃羽蝶死了不是刚好?我家宝宝无敌了!” “不是无敌,而是无用!”魏思淼怜悯的看了乔安一眼,“万物相生相克,有擅长巫蛊之术的蜃羽蝶,才有你家宝宝的用武之地,蜃羽蝶一死,你家宝宝最大的用处,没了。” 乔安:“……艹!” 魏思淼装模作样的抿口茶,“九尾狐还有别的力量吗?如果没有,你就可以下去了。” 乔安:“……魅惑算吗?” 魏思淼横他一眼:“魅惑你?” 乔安气急:“是所有人!” “九尾狐本来是瑞兽,但因为被关在地宫里太久,怨气太重,导致入了魔,一身祥瑞之气尽皆化作蛊惑人心的力量。” 魏思淼眨巴眨巴眼睛:“入魔?” 神兽也能入魔,太不可思议了! 乔安没好气道:“怎么?被困千年还不许人家有怨气?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能让宝宝再次敞开心扉,愿意认我为主的!” 魏思淼啧啧:“你厉害!像我就不行了,我家獬豸是主动钻进我的耳朵里的,我都不知情,它就认我为主了。” 乔安:“……” 确定不是在炫耀? “獬豸的本事,其实你们也应该清楚,察善恶,辨真假,克的就是和尚的讹兽!”魏思淼笑吟吟的看向空远大师。 空远:“……阿弥陀佛!”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魏思淼:“不过现在和尚不撒谎了,没意思!” 空远轻呼出一口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只是……”魏思淼话锋一转,“和尚,你体内的讹兽是顾兄压制下去的吧?现在顾兄走了,你岂不是又要开始打诳语了?” 空远拨动禅珠的手一颤:“阿弥……托顾施主的福!” 魏思淼呲牙大笑:“和尚你慌了!是不是?” 空远这下真的希望顾长庚能回来了,“不慌,顾施主会回来的。” “万一不回来呢?” 空远叹气:“那也没办法。” 见空远大师低眉垂首的样子,魏思淼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咳咳,大师,你的讹兽除了让你说谎,还有别的用处吗?” 空远愣了下,细细思量,“好像没有。” 魏思淼皱眉:“不应该啊,神兽奇异之处甚多,即便讹兽排在最末,也不该差这么多。” 空远微笑:“无碍的,贫僧早年受谎言之苦甚多,如今幸得顾施主相助,能口吐真言,已经心满意足,不求其他。” “和尚你倒是想得开。” 讹兽之主都不在意,魏思淼就更不在意了,半点不纠结的扔一边了。 乔安手肘撞了撞魏思淼:“少门主刚刚来过,想让我们给他带路,去之前路过的那座荒庙,怎么样,去不去?” 魏思淼翻了个白眼:“当然去!除魔卫道,乃是我等修士本分!” 乔安坏笑:“不是寄人篱下,跟少主人处好关系吗?” 魏思淼捏拳咔咔响:“看破不说破,说破就是错!” “想打架?”乔安后退一步,色厉内荏。 魏思淼嗤笑:“你打得过我吗?” 乔安认怂:“说实话,打不过。” “打不过还挑衅我?现在顾兄不在,我就是你们的老大!”魏思淼举起拳头摇了摇,扬起下巴傲然道。 乔安嘀咕:“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你说什么?”魏思淼目光犀利。 乔安立马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可怜样:“没说什么,我……” 突然,他眼睛一亮,“顾兄!你回来了!” 魏思淼哼了一下,大声道:“乔安!这种把戏咱俩十岁以后就不玩了,你以为你骗的了我?” “什么把戏?”熟悉的声音略带几分疑惑。 魏思淼僵住了,“……大变活人。” 乔安已经迎了上去,“顾兄,你居然真的回来了!” 顾长庚笑了笑:“我有说过不回来吗?” 乔安笑眯眯道:“你再不回来,我和空远大师就要被姓魏的磋磨了。” 魏思淼反驳:“我哪有?” “是是是,你没有,你只是想当我和空远大师的老大。” 顾长庚有些诧异:“魏兄这么大志气?” 要知道,乔安和魏思淼可不是普通人,神兽之主的身份,是可以让他们开宗立派的。 乔安嬉笑着道:“这不是山中无老虎嘛。” 魏思淼涨红了脸:“乔安!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这个狐假虎威的狐狸!” 努力更新中 秋日已到,忽冷忽热。 明明昨日还是晴空万里,今日便已阴风阵阵。 刚出厌火门,众人便感到了丝丝凉意。 不远处传来打骂喧闹声,纤阿等人却见怪不怪。 “定又是镇上哪家脾气火爆的跟人打起来了吧?” 有弟子笑道:“瞧你这话说的,镇子上哪家脾气不火爆?” “今天是哪位师兄巡查?怎么还在打?”一名火种拥有耳清目明之力的弟子皱起了眉头,他看着下方小镇,打斗似乎没有被阻止,反而逐渐扩散升级。 突然,小镇上空冒出了黑烟。 “着火了!!!” 小镇居民发出哭喊。 见此,纤阿心一跳,“不对劲,我们快点下去!”转头看向顾长庚,“顾道友,镇上恐怕有变,我们得加速了。” 顾长庚点头,两指合并,霜无剑出,拉着谢明夷站在剑身上,“我与明夷先行一步。” 说完,便嗖的一下没了人影。 有弟子羡慕道:“这就是御剑飞行?比遁光术强多了!” 魏思淼耳朵动了动,凑过去问:“这位师兄会遁光术?” 那弟子身体僵了一下,又若无其事道:“先天金丹境才能学习遁光术,我入门时间尚短,还未突破金丹。” 魏思淼哦了一声,问:“那师兄入门多久了?如今是先天第几境?” 先天共有三境,虚丹、凝丹、金丹。 该弟子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只顾闷头往前走,另一个与他不对付的弟子却开了口,“什么先天境?钱俊他入门八年了,才蜕凡第三境!” “程峰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厌火门的弟子本就性情暴躁,名为钱俊的弟子恼羞成怒,当即一掌拍了过去。 那程峰也不是软柿子,两人竟在下山途中不管不顾的打了起来。 纤阿本就有些烦躁,见门内弟子突然打斗起来,更头疼了,“怎么突然打起来了?快把人拉开!” 厌火门弟子得令,立刻冲上去,把钱俊和程峰两人按住了。 有部分知道前因后果的弟子,忍不住朝魏思淼扔眼刀。 乔安戳了一下好友,低声:“你无缘无故引战干嘛?” 魏思淼冷哼:“他不怀好意。” 乔安无语:“不怀好意的人多了去了,现在有正事呢,别闹少爷脾气!” 魏思淼懒得搭理这个蠢货,直接找纤阿。 “少门主,你可有法子让这人的火种现形?” 纤阿愣了下,随即目光一凝,“魏道友可是发现了什么?” “还不确定,需要少门主帮忙。” 纤阿把目光转向被按住的其中一名弟子,在另一位名叫程峰的弟子已经服软认错的情况下,他却拼命挣扎,看起来确实有些问题。 修长的五指张开,纤阿释放金色火焰,不断靠近钱俊的心脏部位。 “无人可以操控他人的火种,但可以将其逼出,一旦受到威胁,火种会自动御敌。” 纤阿淡淡道,手掌距离钱俊还有一指的距离时,钱俊浑身冒出了黑色的火焰。 “怎么会是黑色的火焰?” “我记得,钱师弟是毒炎峰的……” “毒炎峰的弟子,火焰也没有黑色的啊!而且,还有一股子怨气!” 厌火门弟子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纤阿脸色不太好看,其他弟子不清楚,他确实再清楚不过了,钱俊的火种,被怨气侵蚀了。 “魏道友,这次多亏你提醒……” 魏思淼不在意的挥挥手,“等把有问题的弟子都揪出来,再谢我不迟。” 纤阿错愕:“还有?” 魏思淼:“很多。” 本来他没察觉到什么,但顾长庚一走,那些恶意全都冒出了头。 顾兄还能辟邪咋滴?怎么他在,那些个玩意儿就都不敢吱声了? 凭借獬豸的善恶分辨能力,魏思淼把火种有问题的弟子一个个的都揪了出来,足足有五十多个,火种皆被怨气染黑! 触目惊心! 一位长老的脸黑成木炭。 此次与纤阿一道下山的,除却顾长庚一行人,还有厌火门的两位元神境长老,以及两百名弟子,其中先天境五十人,蜕凡境一百五十人。 本想直接去顾长庚口中的荒庙调查,谁知半道上小镇出了事,弟子又有问题,对于极其看重运势的花长老来说,实在晦气。 花长老是厌火门最年轻的一位长老,相貌清俊温雅,年不过五百,便已经是元神第二境。 但他有一个致命缺点—— 毫无修士人定胜天的信念。 出门看黄历,不是大吉不出门。 出门在外,逢庙必拜,有签必求,不是上上签立马打道回府。 甚至,他连突破境界都要先给自己算一卦。 有人笑话他胆子太小。 他直言自己只是顺应天意。 如今出师未捷,弟子便出了事,花长老眼皮跳的厉害,有打道回府的冲动。 “纤阿,要不……” “花长老,咱们运气真好。”纤阿看到花长老的脸色变化,就知道他想回山门了,赶紧堵住他的话。 花长老:“……运气好?” 都这样了,还运气好? 纤阿笑了笑:“能够提前发现弟子的火种问题,还不算运气好吗?” 如果不是这次下山调查荒庙,他也不可能发现这么多弟子的火种都被怨气侵蚀了。 花长老若有所思,好像是这个道理。 突然,魏思淼走过来,扯了扯纤阿的衣袖,“还有最后一个。” 他朝另一位正忙着安抚弟子的长老看了一眼,“那位……心里恶意最大。” 纤阿:“!!!” 兄弟,你有没有搞错,那是我厌火门的长老啊! 花长老也不是蠢的,立刻秒懂,随后勃然变色,“我要回山,马上回!” 外面的世界太恐怖了!!! 纤阿一把拽住他,话从牙齿里挤出来一般,“花长老,你要想清楚,山门里也不一定安全。” 宛如一盆冷水,凉透了花长老的心,是啊,这里才两百弟子,两个长老,就这么多人有问题,那基数更大的山门,岂不是已经成了魔窟? 花长老顿时冷静下来,“该如何做?” 纤阿悄悄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花长老目光凝重,随而坚定点头。 半晌后。 厌火门另一位长老捂着脖子倒在地上。 花长老偷袭完毕,潇洒收剑,风度翩翩。 纤阿目瞪口呆:“花长老,我让你打晕他,没让你杀了他!” “嗯?不是斩首的意思?”花长老一愣,飞快从储物袋里掏出丹药,往人嘴里塞。 倒在地上的长老气若游丝,脖子滋滋冒血,花长老惊慌失措:“宁兄,撑住啊!” 纤阿难以直视的撇开眼,这花长老胆子小归小,动起手来真狠啊,那叫一个利索! 听说,这位宁长老还是花长老的好友呢。 果然,修行路上无道友。 折腾半天,宁长老总算吊住了最后一口气。 恢复意识的宁长老颤抖着手指:“你……你……” 花长老愧疚不已,握住宁长老的手,“宁兄,不用谢我,我也是迫于无奈。” 迫于无奈? 是杀他无奈,还是救他无奈? 宁长老气得脖子又开始滋血,整个人都晕过去了。 纤阿捂脸,“好了,花长老,现在这些弟子该如何处置?” 花长老思索片刻,用手朝脖子比划了一下。 纤阿大惊:“还要杀人?万万不可啊!” 被绑起来的弟子战战兢兢。 花长老郁闷道:“我是说,打晕。” 纤阿松了口气,众弟子也松了口气。 魏思淼忍不住道:“你们都不拷问的吗?” 花长老淡淡的瞅他一眼,“我厌火门的火种本就克制怨气,如今却被怨气侵蚀,便可知这怨气的源头有多恐怖。” “这些弟子,还有宁长老,在今日之前,都无任何不同,甚至在观火大典上,也没露出马脚,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他们的火种是在瞬间被感染的,昨天晚上,今天早上,都有可能,亦或者就在下山途中,也有可能。” 纤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如果是这样,那我厌火门还有反抗之力吗?” 花长老叹气,“再说第二个可能,这些弟子的火种早已被怨气侵蚀,只是他们毫无意识,依旧如往常一般行事,怨气藏于心间,不露半点痕迹。” “直到刚刚,怨气将要爆发,幸亏我们先一步将人绑住。” 纤阿:“怨气爆发会怎样?” 花长老指向最开始被绑住的钱俊:“影响神智,化为怨尸,或者幕后之人的傀儡。” 纤阿顺着看过去,只见钱俊浑身黑炎,两眼充血,口中有涎水流出,显然已经神智不清。 看管他的弟子都忍不住远离他。 其他被绑住的弟子,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心惊胆战,试图强行将火焰收回体内,却发现无济于事,火种以怨气为燃料,火焰越发高涨,根本不受他们的控制。 而他们的思维,也在逐步陷入浑噩。 “少门主,快救救我们!”有弟子涕泪横流的求救。 纤阿面露不忍,“花长老……” 花长老表情十二分的凝重:“要不……还是杀了吧,五十多头怨尸,太恐怖了。” 纤阿:“……” 花长老,你不是人! “那个……”乔安突然举手。 “我或许,可以试试。” 魏思淼眼睛一亮:“对啊,你家宝宝可以让人免于蛊惑,恢复神智,怨气侵蚀说白了,也就是控制人心的一种方式而已!” 纤阿听的满头雾水:“乔道友……可以救他们?” 乔安腼腆一笑:“愿意一试。” 纤阿顿了顿,俯身拜下:“乔道友尽管一试,若是可以救下这些弟子,厌火门上下,愿以客卿礼待之。” 花长老微微颔首:“可。” 乔安朝魏思淼和空远大师点点头,便走到被绑住的弟子面前,看着那些弟子期待的眼神,乔安手心冒出了汗水。 踏入中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完成一件了不起的事。 乔安闭上眼,身后缓缓浮现白色狐影,九条尾巴徐徐展开。 “九、九尾狐?” 纤阿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厌火门里有神兽祸斗,他的父亲更是祸斗之主,他对于神兽之主借用神兽力量的场景并不陌生,但他从未想过,平平无奇的乔道友居然是九尾狐之主! 花长老正在玩自己的手指,结果九尾狐影一出,他一个用力,咔嚓一声,小拇指骨折了。 疼痛和惊愕让他泪流满面。 “宝宝,助我一臂之力!” 乔安眸中精光一闪,九尾狐影越发清晰,粗壮却柔软的狐尾在那些弟子的额头、眼前、心间一一拂过,破去脑中迷惘,挥去眼前尘障,散去心中阴霾。 丝丝缕缕的怨气被狐尾牵引着,纳入狐影。 弟子的目光逐渐恢复了清明,火种的颜色也变得正常,火焰消散,紧随其后的,便是无穷无尽的疲乏困顿。 他们昏睡过去了。 看到已经没事的师兄弟们,厌火门众弟子差点喜极而泣。 “太好了!师兄弟们没事了!” “他们怎么突然睡着了?” “鬼门关走一遭,心累神乏啊。” 乔安镇定的收回九尾狐影,心里欲哭无泪:“宝宝,你怎么又吸人精气了?” 九尾狐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散漫道:“救命之恩,一点精气而已,便宜他们了!” 努力更新中 厌火门山下的小镇名为夏禾镇,顾长庚和谢明夷到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大半村镇了。 镇上居民面色慌乱,急匆匆的往外跑,狼狈不堪。 “这火……有些邪性!”谢明夷看着黑色的火焰,宛如洪荒巨兽一样,吞噬着房屋与镇民,心里不由打起了鼓。 “确实怪得很,连水也不怕了。”顾长庚目光看向一名男子,他疯狂的从井里面拎水出来,试图扑灭身后房屋的火焰。 却是无用功,那火毫不畏水,甚至在风势的帮助下,愈燃愈烈,很快从一角扩散至整座房屋。 那男子绝望之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想来那屋子里,有他的亲人或好友吧。 谢明夷目睹这犹如火海一般都炼狱场景,心有不忍,“长庚,我们快点救人!” 顾长庚拉住他,认真问:“你可知这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谢明夷愣住,脑中缓缓浮现一个猜测,“莫不是……厌火门巡查弟子放的火?” “十之八.九,这些火之所以扑不灭,就是因为它们是火种释放出来的火焰。” 谢明夷张了张嘴,最后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道:“不管如何,先救人再说。” 双手掌心轻展,每个指间皆藏了一根银针,寒光奕奕。 “第八针,化劫!” □□九针的第八针化劫,化的是劫难,动的是因果。 然这一针下去,并未取得什么成效。 火是人放的,需要化解的是人心,而非因果。 谢明夷皱起眉,这种纯粹的人祸,他的针法似乎起不了多大作用。 想了想,他干脆只使用前三针,安神、定魂、锁命。 多救一人,便是一人。 这边顾长庚也没有闲着,比起之前大楚北地的水患,这一个小镇子的火灾已经算简单的了。 一剑出,带着风,卷动着火势,滔滔火焰追随着剑光,化作一条火龙,直直的往霜无剑刃上撞,被一分为二,又分为四、八、十六……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威严的火龙便化成了数以亿计的毫无威慑力的小火虫。 剑光再一卷,这些火虫纷纷被剑气剿灭。 掐灭最后一条火虫,夏禾镇上的火灾已经尽趋于无。 还有点点星星之火,顾长庚准备交给后面厌火门的弟子处理。 “明夷,伤亡多少?” 谢明夷擦了把额头冒出来的汗水,手上不断催动银针,穿梭在一个个被火焰烧伤的镇民身上。 “小镇一共五百三十二人,受伤两百七十八,死亡一百零九。”他的银针通过分针决演化极多,所到之处,皆清晰明了。 顾长庚脸黑了,有谢明夷的银针救助,全然无事的居然只有一百多人! “那两百多人,受伤的情况怎么样?” 谢明夷吊住最后一人的性命,收起银针,沉默了会儿,答道:“轻伤的只有六十九人,剩下的,要么火气入体,五脏六腑衰败,要么烧伤严重,或肢体残缺,或面目全非。” 顾长庚皱起眉,这场火,从烧起来到结束,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却引发了如此惨烈的后果,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有看到厌火门弟子吗?” 谢明夷摇头:“并未,但我发现了起火的源头,共十三处。” 顾长庚若有所思:“我记得,每个巡查队只有十二人吧?” 如果说一人点燃一处,那多出来的一人,是谁? 谢明夷有些疲累,靠在男人身上:“不管那么多,等少门主过来再商量。” “只怕纤阿他们被事情绊住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从山门到山脚小镇,一个蜕凡境修士全力之下,半个时辰足以。 但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也不见他们人影,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谢明夷目光扫过那些躺在地上,痛苦□□的镇民,“那他们,该怎么办?少门主不在,我们要先安置他们吗?” 如今大半夏禾镇已毁于火灾,留下来的仅仅残垣断壁,焦土破瓦。 如何安置这些受伤的居民,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顾长庚撇撇嘴,朝那些镇民挥了一剑:“逝回剑意内含生之法则,足够保他们不死了。” 剑光扫荡整座小镇,伤者缓和了疼痛,身体内部也重新焕发了生机。 谢明夷不是第一次看顾长庚使用逝回剑意,只不过心里依旧好奇,他戳了戳剑身:“你这剑意,能让人起死回生吗?” “不能。其实我这剑意救人的原理,是激发他们体内本就有的生之力。死人魂魄散尽,身体衰亡,只有死气,没有生机,逝回剑意是起不了作用的。” 顾长庚举了个例子:“就像之前在北地,旱灾水患过后,我可使大地一朝回春。” “但真正已经枯萎的草木花树,是不会重新复苏的,我一剑下去,主要针对的其实是藏在土壤里的种子,促其发芽、抽叶、开花。” 谢明夷似懂非懂,“那你能让他们断肢再生吗?” 顾长庚叹了口气:“可以。” 谢明夷眼睛一亮,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男人道,“但最好不要。” “为什么?” 顾长庚走到一名小腿严重烧伤的居民面前,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 “他们都是凡人,体内的生之力是有限的,而这伤是修士的火焰造成的,你可知如果催动生之力,让他们快速的恢复伤势,甚至重新长出肢体,会导致什么后果吗?” 谢明夷不笨,一点就通:“……寿岁无多?” “不错,除非用天材地宝,代替恢复伤势所需要的生之力。”顾长庚扯了扯嘴角,“但他们只是凡人,谁会愿意为了凡人耗费大量的天材地宝呢?哪怕是我,也有心无力。” “毕竟,凡人太多了。” 顾长庚认真的看着谢明夷,“今日也许你能救他们,但明日、后日,乃至未来无数的日子,你是否还有余力去救其他的凡人呢?” 谢明夷哪怕恢复了部分记忆,思维观念却还停留在凡世,他懵懵懂懂道:“那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 顾长庚看着稚嫩的道侣,亲了亲他的眼睛,这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满是迷茫。 “拯救苍生的是神,普度众生的是佛,然,神救自救者,□□人。你看,哪怕是神佛,他们也救不了每一个人。” “救人是救不出太平盛世的。”顾长庚揉了揉道侣柔软的头发,漆黑的眼眸内蕴着浩渺星河,“但,我们可以杀出一条业火血路!” 心有上善若水,持剑开道太平。 谢明夷突然捂脸:“我之前还跟圣灵教那女修辩论,说你的剑不是杀人剑!” 顾长庚挑眉:“本来就不是杀人剑,我的剑,不杀人。” 被杀的,都不是人! 拔剑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守护。 顾长庚一直谨记当初老疯子跟他说的话—— 如果有一日,你的剑出鞘只是为了杀人,那你就不要练剑了。 突然想到往事,顾长庚思绪万千,面上却丝毫不露,笑道:“相反,还可以渡人,跟佛祖抢生意!” 说罢,他轻轻扬起霜无,抛掷于夏禾镇中心,直直的插在被烧焦的土地上。 “逝去之人,渡其亡魂。” 小镇上空飘荡的死气和怨气瞬间消散,阴沉沉的氛围一扫而空,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这片断瓦残垣上,失去意识的伤者似乎也得到了安宁。 而这时,纤阿一行人终于姗姗来迟。 双方互换了消息之后,几人对这次的事件也有了几分猜测。 “照你所说,厌火门弟子的火种被怨气侵蚀,会影响他们的神智。” 纤阿点头:“或沦为无知觉的怨尸,或被幕后之人所操控。” 顾长庚眉梢微挑:“是□□控了。” 谢明夷也认同这个观点:“不错,单纯的怨尸不可能有秩序的烧毁整个夏禾镇,而不攻击镇上居民。” 化作怨尸和成为傀儡的区别可太大了。 虽然都不知痛楚,但怨尸只会无章法的攻击所有人,而傀儡却是能使出本身全部的实力,如果操控者意识高明,甚至能发挥出更强的力量。 花长老难受至极,他今早出门绝对看错了黄历,不好的消息一个接一个。 “要不,咱们还是……” 纤阿皱眉打断:“事不宜迟,我们先去那座荒庙探查,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花长老:“……”回山门吧。 夭折哦,少门主年纪大了,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了! “好。” 几乎没有人问过花长老的意见,一行人便开始前往那座荒庙。 纤阿到底是厌火门少门主,见到夏禾镇的惨状,留下了二十名蜕凡境弟子照顾镇上居民。 花长老嘀咕:“你就不怕那些□□控的弟子去而复返?” 纤阿笑了笑:“那花长老留在这里保护他们可好?” 花长老飞快摇头:“不不不,我的责任是保护你。” 纤阿无语,花长老哪都好,就算过于怕死了。 离开夏禾镇只有一条路,就是他们前往荒庙的路,如果那些弟子真的去而复返,他们不可能碰不到。 毕竟,那十二个弟子,都只是蜕凡境,不会任何飞行术法,想要离开只能脚踏实地的走路。 “到了,前面就是。” 纤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在哪?” “明夷布了阵法,防止有人误入。” 谢明夷走上前,指尖微动,化出一个个法印,击入阵法纹路,不多时,阵法便解除了,荒庙显现出来。 纤阿赞叹:“谢道友的阵法造诣非常高!” 受到了外人的夸张,谢明夷心里得意,还强行谦虚,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略有天赋,略有研究……嘻嘻。” 顾长庚以拳抵唇:“咳,这几个阵法略有瑕疵。” 谢明夷:“……” 哼! 今天补一更! 一行人进了荒庙。 纤阿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荒庙中的那座雕像所吸引。 “赤猊……不,这是祸斗神像!”纤阿是厌火门少门主,对祸斗再熟悉不过了,面前这个神像,一分一厘丝毫不差,栩栩如生。 花长老尚不清楚事情重点所在,只难以置信道:“不应该啊,厌火门领地,怎会出现荒废的祸斗神庙呢?” 纤阿捻着一抹香灰,叹息道:“十几年前,他们试图用赤猊雕像替换祸斗神像,以此窃取尊者气运,被我厌火门发现并驱逐后,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反过来改用祸斗神像替换赤猊雕像,让掺杂邪怨之力的香火神不知鬼不觉的侵蚀尊者,日积月累,如今祸斗尊者体内积聚的邪怨之力,恐怕已经足以让尊者丧失理智了。” 顾长庚扬起眉梢,这就是所谓的香火有毒? 在九州,其实也有香火成神之路,只不过这一类修士要么是失去了躯体,要么就是修炼资质极为低下,实在没有办法,才勉为其难修香火。 走香火成神之路的修士,一身修为皆为香火所控,就像民间的野山神,一旦无人祭拜,便会逐渐失去力量,最终魂归天地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一般修士,还是会走正经的修炼法,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洞虚、渡劫、大乘,然后人仙、地仙、天仙、金仙,最后是凝聚道果,或是逍遥自在的神仙道果,或是洞悉法则的太乙天仙道果,或是不死不灭的混元大罗金仙道果,这般才是真正的道君。 直到这一步,修行还是看天赋和悟性的,顾长庚之所以还未成仙,就被世人称之为道主,便是因为他在剑道上的天资前所未闻,得到了大道认可,剑道果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以说,只要他不陨落,便注定是混元大罗金仙。 当然,如果想更进一步,成为圣人,就不是简单的看资质了,更要看造化。 有三条路—— 第一条便是以力证道,只要你的力量突破了某种界限,自然而然会成圣,而且是最强的那一种,正如当初开天的盘古。 但这一条路太难了。 曾几何时,顾长庚想着自己如果成圣,一定要走以力证道的路,嗯……就跟上辈子想着是考清华还是北大一样,毫无自知之明。 如今,顾长庚已经成长了,不再是之前刚踏入修行界的那个幼稚天真的小孩了,他、他……他还是想以力证道。 顾长庚想,做修士吧,有时候就是要自信一点,不能太有自知之明。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他相信他的剑,可以突破界限。 道侣谢元君是了解他的,从不嘲笑他,打击他,奚落他,只静静的看着他,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另外两条路?” 所以才选第一条? 顾长庚哽住,继而垂头丧气,“不想斩三尸,听说走这条路的圣人都无欲无求了。” 第二条路——斩三尸。 斩去善尸、恶尸、本我尸。 顾长庚就觉得太惊悚了,一个人难以简单的用善恶来概括,善是我,恶也是我,直接斩去算什么?还有本我尸,这个更糟心,连本我都没了,我还是我吗? 谢元君问:“无欲无求不好吗?” 顾长庚抱住他,不停的亲他,“无欲无求之后,我就不会想抱你,亲你,爱你,你觉得这样好吗?” 他说完认真的看着谢元君,第一次在无所不能的谢元君眼里,看到了惊慌和恐惧。 当时,他以为是谢元君害怕自己说的那些不爱他之类的话,现在才恍然惊觉,谢元君明明怕的是将来某一天,他不再爱顾长庚。 只因—— 命修谢元君,天生圣人,刚出生便已斩去了恶尸。 尚未凝聚道果,便斩恶尸,导致他的部分魂魄与恶念并未分离,也随着恶尸一起斩去了,散落无穷世界。 他已经在斩三尸这条路走了三分之一,所以他害怕,自己有朝一日,真的会如顾长庚所言的那般,不再爱他。 想到这里,顾长庚苦笑,魂魄不全无法渡过天劫,而找回魂魄的话,也会连着恶尸一并找回…… 相当于白斩! 艹,这是哪个智障想出的烂主意! 给一个刚出生不知善恶的孩子,强行斩恶尸?! 智障!!! 顾长庚长长呼出一口气,罢了,这样找回魂魄后,道侣也不用再纠结走斩三尸的路了。 一起以力证道多香? 第三条路就是功德成圣,走这一条路的圣人,是最弱的。 顾长庚:“太麻烦了,日行一善我倒是愿意,但为了功德逼着自己行善,我可不乐意!” 谢元君笑:“功德成圣需要的是无量功德,靠日行一善的话,恐怕你寿元到了,也成不了圣。” 他撇撇嘴:“功德圣人太弱了。” 谢元君蹙眉:“莫要胡言,功德圣人有功于天地,是值得敬重的。” 确实,不管实力高低,能以功德成圣,就值得世人尊敬。 唉,不想那些了,心有大志的顾道主,现在还未成仙呢! 荒庙内,几人已经讨论起来了。 花长老怒气冲冲:“我们当初就不应该放过他们!” 纤阿:“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想想解决的办法吧。” 乔安跃跃欲试:“毁去神像如何?” 花长老瞪他:“你敢!这是我厌火门神兽雕像,岂可轻言毁之!” 乔安缩了缩脖子:“那……带走?” 花长老思量着点头:“可。” 说完便一挥袖,将祸斗神像纳入储物袋中。 乔安:“还有这荒庙,神像不能毁,庙总能吧?” 魏思淼嗤了一声:“难道不应该先找出幕后主使吗?”收神像,毁庙宇,那是最后收尾要做的事。 纤阿赞同魏思淼的观点,“确实,不将赤猊抓住,毁再多的庙宇也无济于事。” 谢明夷突然开口:“幕后主使不一定是赤猊吧?” 纤阿惊讶的看向他,其他人也有些不解。 这些荒庙正是因为当初赤猊妄图分薄祸斗气运,才建造出来的,如今依旧是在这荒庙,反行其道用怨气侵染祸斗,怎会与赤猊无关呢? 谢明夷抿了抿唇,迟疑道:“不排除是那些信徒自作主张,不是吗?” 可能它连自己有几座庙都不清楚。 纤阿温和问道:“谢道友可否详说?” 谢明夷:“如果是十几年前,用自己的雕像替代祸斗神像,这我能理解,毕竟这对赤猊有好处。” “但,现在他们是以祸斗代替赤猊,却是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偷偷摸摸的用邪怨之力供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步步的鲸吞蚕食……我不认为一只妖兽能有这样的耐心和城府。” “而且……”谢明夷顿了顿,道:“如你们所说,很多厌火门的弟子,火种被侵蚀,化为傀儡。傀儡之术,不是下个指令就能一劳永逸的,需要庞大的神识操控,傀儡的数量、距离,以及控制的精细程度,都会不一而同的增加对操控者神识的负担。” “妖兽身躯或许得天独厚,但在神识这块儿,估计连刚刚蜕凡的修士都不如吧?” 纤阿皱了皱眉,若有所思:“也许,不用赤猊自己操控,它的信徒可以……” 他突然愣住,眼睛一亮,“是了,妖兽哪来那么多阴谋诡计?它只需要接受信徒的供奉,然后提供信徒力量!但现在赤猊的庙宇已经荒废了,甚至雕像还被替换成祸斗,换句话说,它已经没有供奉了!” 谢明夷点头:“不错,如果它依旧赋予信徒力量,那就不是简单的损人不利己了,而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纤阿笑道:“没有哪位神明会通过损伤自己的方式,帮助信徒。” 赤猊的信徒原本都只是村落里的凡人,能做到这一步,全靠赤猊赋予的力量,可现在收入和支出不成正比,赔本买卖一做就是十几年,赤猊可没那么傻! 魏思淼似乎想明白了,“那……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纤阿也不太确定:“……当初赤猊的信徒?” “不。” 谢明夷抬眸,“是厌火门的长老。” 纤阿和花长老猛的瞪大眼睛,“不可能!!!” 乔安和魏思淼也觉得不可能,哪有自家人害自家人的? 顾长庚靠在一边听道侣的分析,笑了笑,哪怕记忆还没恢复,属于谢元君的敏锐直觉,也在逐步苏醒。 “并不难猜到,不是吗?”谢明夷认真道,“被驱逐出厌火门领地的赤猊,悄无声息的再次回归,荒废的庙宇里雕像被替换成祸斗,日不间断的有人祭拜却从未有人发现,部分厌火门弟子的火种不知不觉的被怨气侵蚀,十二个巡逻的弟子刚巧全部都是傀儡,而这次出来调查,随行的两位长老也恰恰有一个“自己人”。” “镇上起火,引我和长庚离开,只剩下你们,可以说如果没有魏兄先一步察觉,后面又有乔兄的九尾狐消除怨气,可能你们早已全军覆没。” 纤阿面色冷凝,花长老也拍了拍心口,犹余后怕。 谢明夷一字一句道:“所以,那个幕后主使,不仅仅是厌火门的人,还是一个位高权重,极受厌火门上下信赖的人!” 荒庙里气氛一下子寂静无声。 纤阿闭上眼睛,指甲陷入了掌心,咬着牙问道:“花长老,当年赤猊霍乱,主张不杀而驱逐的长老,有哪些?” 他相信谢明夷的推论。 十几年前,厌火门便有人起了异心。 甚至,可以猜测,当年的那场霍乱,也是门内人搞的鬼! 花长老眼神复杂,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有宁长老、孙长老,还有……辛原长老。” 纤阿骤然睁开眼睛,瞳孔地震:“叔、叔父?” 辛原长老,是纤阿父亲的结义兄弟。 纤阿的名字,还是他取的。 纤阿,月御也,阳子骖乘,纤阿为御。 今日第二更! 推测出赤猊事件的幕后主使,本是一件好事,但荒庙里气氛却是不太好。 “叔父他为何要这么做?”纤阿心里满是不解,“他本是散修,与父亲结义为兄弟之后,就加入了厌火门,这些年来,门内资源从未苛刻过他,地位也仅在我父之下,他为何还要背叛?” 花长老眉眼沉闷,“我或许知道原因。” “嗯?什么原因?”纤阿急忙问。 “因为他加入厌火门时,已经是先天修士,所以他无法拥有火种。”花长老叹息,“没有火种,在厌火门就终究只能算是外人。” 纤阿不太能接受这个原因:“仅仅是因为火种吗?” 花长老摇摇头:“你不知道散修有多苦。修行一道,法侣财地必不可少,这四样对于门派世家弟子而言,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但对于散修来说,却难如登天。” “大部分散修修炼的功法都极其简单低劣,不仅修炼速度缓慢,灵力也不够精纯,再加上资源和天赋的限制,散修面对宗门弟子,几乎不可能有一战之力。” 花长老有几个散修好友,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比较清楚的,“辛原机缘巧合与门主结义兄弟,得以加入厌火门,肯定也是希望能改修更好的功法,只是我厌火门与其他宗门不同,修炼功法必须要心间种火,而已经踏上修行路的修士,是无法吸纳火种的。” “除非他重修。” 重修? 纤阿低下头,他知道重修需要多大的魄力,因为他自己就准备重修,全部修为付之一炬,重新开始,不是每个人都有再来一次的勇气的。 花长老目光有些惆怅,“可辛原已经不年轻了,他加入厌火门的时候,刚刚突破先天境,与门内真传弟子的境界差不多,但年纪却远远超出,他已经六百多岁了。” 纤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自己现在也是先天境,可他才二十多岁。 “先天境的修士最多八百年寿元,突破元神境能够再加四百年,如果他重修,以他的天赋,是不可能在两百年之内,突破元神境的。” 辛原没有重修的机会。 纤阿眉头紧锁,“但他可以让父亲帮他找其他的功法。” 花长老轻飘飘扫他一眼:“你怎知门主没有帮他找?” “找了?” “找了。”花长老摊手无奈,“但不如人意。” “中域最好的功法,都是与神兽有关的,厌火门的心间种火,嬴氏的炼化异水,罗隐宗的苍风化影,地煞门的森罗万象,楚氏的九转归一,圣灵教的观天地,八方阁的洞乾坤……” “这些,都与各家的神兽息息相关。” “哪怕门主真的花大代价为他取来了功法,辛原身在厌火门,也很难修炼成功。”花长老咂咂嘴,“所以,他只能修炼低一档次的功法。” “低一档次的功法……也不错了吧?”纤阿迟疑道。 花长老摇头叹息:“你觉得不错是因为你从小修炼的便是最高档次的功法,对这一方面没有执念,可辛原不行,他好不容易加入了宗门,却因为种种限制,无缘最好的功法,他如何能甘心?” 纤阿沉默片刻:“不管什么原因,都不是他背叛宗门的理由!” 花长老看着纤阿:“狠得下心?” “他能狠得下心背叛父亲和宗门,我又怎会心慈手软?” 纤阿转头看向顾长庚几人,深深鞠了一躬,“此前多谢几位道友出手相助,纤阿感激不尽。” 顾长庚挑眉:“道友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纤阿微笑:“自是清理门户。” “需要帮忙吗?” “道友大恩,无以为报。”纤阿再次弯腰行礼。 “好说!我这几位好友会加入厌火门,你身为少门主,以后多照顾照顾就行。” 纤阿怔住,突然想到一件事,“乔道友……当真是神兽九尾狐之主?” 乔安拍了拍自己胸口:“千真万确!” 虽然早有猜测,但当事人亲口承认,纤阿脑子里还是刮起了风暴,他艰难道:“之前应诺……愿以客卿礼待之,现在恐怕不行了。” 乔安皱眉:“嗯?你要反悔吗?” 纤阿:“不,乔道友乃是九尾狐之主,客卿之位太过寒碜了,厌火门愿以长老礼待之。” 一个神兽,就能造就一个宗门,乔安是九尾狐之主,等他修炼到元神境,是可以开宗立派的。 而且,九尾狐的排名尚在祸斗之上。 “长老?”乔安眼睛亮了,“长老待遇怎么样?洞府大不大?每个月能拿多少灵石?有仆人吗?” 纤阿无奈,“这些,让花长老给你解释吧。” “花长老,给介绍一下呗,以后咱就是同僚了!”乔安祸害花长老去了。 “……” 花长老十分郁闷,乔安的身份足以让他成为厌火门长老,但这个年纪和修为,委实太低了点,他的心情有些微妙。 顾长庚淡定自若的给了魏思淼一个眼神:你家獬豸,要藏着吗? 魏思淼看懂了,他目光闪烁了一下,轻轻颔首,他不打算现在暴露獬豸,或许神兽之主的身份在短期内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好处,但潜藏深处的危机也会随之而来。 露一半,藏一半,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顾长庚明白了,转而看向空远。 空远自从来了中域,就一直沉浸在修炼中,目前他的修为也是最高的,已经是蜕凡第三境了。 他与魏思淼和乔安不同,与其说他是讹兽之主,不如说他就是讹兽。 两者合二为一。 报丧命格加上讹兽谎言,有时候可以发挥出重要的作用,但也许是之前谎言说的太多,如今顾长庚帮他压制了讹兽力量后,他反而越发沉默寡言了。 不像之前,不能说真话,他乔装打扮成道士也要胡说一气。 空远的心结早已解开,暴露自己的身份与否,他都没什么意见。 只是,在空远看来,魏施主虽然脾气不好,但心思还是细腻的,他所担心的不无道理。 空远决定相信魏思淼,也选择不说。 魏思淼笑嘻嘻的揽住乔安脖子,“乔长老,苟富贵,勿相忘!” 乔安呆愣:“你……” 魏思淼一把捂住他的嘴,飞快道:“你是神兽之主,以后你是老大!我们都听你的!” 乔安扯下好友那只手,喘着气,欣喜道:“你说真的?我当老大?” 魏思淼翻了个白眼,“当然真的,你是长老嘛,我们当然跟着你混!” “放心,有我一口肉,就有你一口汤!”乔安美滋滋道。 魏思淼:“……” 我去!这小子有肉居然不打算分给他吃!只愿意把剩汤给他喝!呸,小人! …… 厌火门—— 一行人回去的速度比出来要快了不少,日落西山之前,他们便来到了山门入口。 入口大开,阵法已破,没有守卫弟子,只有地上的一摊血迹。 “不好!”纤阿大惊,急忙过去查探。 花长老捂胸,犹有余悸,“幸好当时没急着回来!” 这要是真回来了,还有老命吗? “没有弟子尸体。” 纤阿心里焦急,捏了个轻身诀就往里跑。 顾长庚几人也追了过去。 “没人!” 先是外峰,空荡荡一片。 “没人!没人!还是没人!” 然后是雷焰峰、灵焱峰、毒炎峰,全都空无一人。 整个厌火门寂静无声,连虫鸣鸟叫都无。 “少门主。”谢明夷喊住准备去下一峰的纤阿,“他们应该聚集在主峰。” “观火大典举办的地方。” 纤阿握拳,努力冷静下来思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错,应该都在主峰。” “我们直接去主峰。” …… 主峰。 一半弟子转化而成的傀儡整齐的站在空地上,而另一半弟子则被困在阵法中,对着最前方那一身穿黑衣的人怒目而视。 观火大典还未撤去的祭台上,厌火门门主被绑在了那里。 身后是沐浴火焰的祸斗,只是此时的神兽祸斗,早已失去了神智。 辛原满意的看了自己的杰作,退后一步,喃喃低语:“观火大典,开始!” 今天更新了吗? 纤阿的父亲名易冶,是元神第三境的修士,五百多岁,相对他的寿岁来说,他还是个年轻人。 只是因为他是一宗之主,过于年轻的外貌会让他失了威严,所以在纤阿出生后,他就开始有倾向性的让自己像普通人一样衰老。 与他相反的是辛原。 辛原大他四百岁,当初与他结识时,就已见老态。 但加入厌火门之后,辛原得到了最好的待遇,各种灵丹妙药的供给,让他三百年来不仅未见苍老,反而逐渐变得年轻。 如今三百年过去,辛原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易冶,一者鬓发微霜,一者却如神君临尘。 玄色的衣袍上,有金丝绣成的图纹,行走间,衣袂流转,犹如金鳞浮影。 “辛原。” 易冶被特殊灵材制成的绳索绑住,无法动用灵力,火种也陷入了沉寂。 他目眦欲裂地望着自己的义兄,用力挣扎,却只让绳索扣进肉里,使得自己遍体鳞伤。 辛原捂上易冶的眼睛,“别这么看我,我会愧疚的。” “呸!” 易冶朝他啐了一口,痛斥道:“你这种人也会愧疚?!少惺惺作态了!” 他急促的喘了几口气,“这些年来,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你却恩将仇报……” 辛原不耐烦的打断他,“恩将仇报?果然,你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自己于我是有恩的!” “所以我就应该知恩图报,感激你一辈子?真是可笑!”辛原讽刺的摇摇头,拔出一把泛着蓝紫色光芒的短刃,干脆利落的扎进易冶的心口。 “啊啊啊啊啊——” 易冶浑身剧烈颤抖,青筋暴起,发出痛苦的惨叫。 辛原愉悦的勾起嘴角,俯身凑到易冶耳边,低声道:“知道吗?你现在就像观火大典上作为祭品的妖兽,丑陋又可怜。” “辛原!!!” 易冶瞳孔充血,面容扭曲,极度的愤怒之下竟硬生生呕出了血。 辛原轻描淡写的拔出短刃,鲜血便喷涌而出,溅了祸斗一身。 “滋滋……” 像一盆水泼在了岩浆上滋滋作响,祸斗发出惨叫,身上冒出了白烟,粗糙的皮鼓起了水泡,疼的它在火焰中翻滚。 易冶怔怔的望着神兽祸斗,嘴角不断的涌出鲜血,身上的绳索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他朝着火焰伸出手,往日无害的火焰却烧伤了他的指尖。 “呵。” 辛原冷笑,狠厉的一脚踹翻祭台,哐当一声,祭台倒地,易冶摔进了火焰中。 祸斗神志不清,不知那是自己的主人,发泄一般撕咬着突然滚进来的人类,不消片刻,那人便失去了生息。 “嗷呜呜……” 契约的反噬让祸斗恢复了短暂的意识,它趴在主人的尸体旁,发出呜呜哀鸣,眼角滚出一颗颗晶莹的泪珠,还未滴落便在灼热中蒸发。 “你还在等什么?” 辛原看得正热闹,就听一个不满的女声响起。 他回头,笑了笑:“不觉得感动吗?” 女人嫌恶的看他一眼:“别告诉我,你后悔了。” “当然……不后悔。” “那还不快点去签订契约?” 辛原把目光转向火焰中一动不动的祸斗,淡淡道:“易冶是祸斗的第六任主人,时间最短,却是与它感情最好的,哪怕我能操控它的神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强行与它契约。” 女人不屑道:“废物!” “啪——” “啊!” 辛原反手一个耳光打在了女人脸上,“你们罗隐宗的人,都跟你一样,目下无尘吗?” 女人正是罗隐宗的邢月,她在观火大典后,并未真的离开,而是藏在暗处,配合辛原的行动。 纤阿带队准备出山门去荒庙查探的时候,她看到了顾长庚和谢明夷。 大楚一行,她深知顾长庚的强大,所以告知辛原,让他派人把顾长庚引开,故而,有了夏禾镇的火灾。 此时,她捂着脸,怨毒的盯着辛原,“辛原!我杀了你!!!” 锁链破空袭向辛原,辛原一把拽住,指节呈玉石状,一用力,锁链便寸寸碎裂。 法器被毁,邢月一口血喷了出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辛原:“元神……第三境?不可能!” 邢月自己是先天第二境,她本以为辛原只是元神第一境,凭借功法的差距,哪怕她不是对手,也能周旋几招,但现在看来,最深藏不露的是这个家伙才对! 辛原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邢月面前,他掐住女修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 “咳咳……你想,干什么?”邢月脸涨得通红,五官扭曲,她用力掰扯着辛原的手指。 辛原饶有兴趣的看着平时高傲无比的女人露出的丑态,“明明只是个弱小无能的人,为何总是自命不凡呢?” “周百厉难道没有教过你,在前辈面前,要有礼数吗?” 那只手在慢慢用力,邢月甚至能听到脖颈处骨骼的喀嚓声。 她哀求道:“放、放过我……求你……” 仿佛被取悦了,男人低声笑了起来,像扔垃圾一样把人丢在地上。 他慢斯条理的拿出一块布仔细的擦拭手指,“其实我很好奇,你们人族大多胆小怕事,却偏偏喜欢惹事,时而挑衅比他们强大的生灵,等发现不是对手,又会非常迅速的逃跑,或者跪地求饶,甚至毫不犹豫的祸水东引,用其他无辜者的性命为自己谋取一线生机……” “我见过一个男人,前一刻还和自己的妻子恩爱缠绵,后一刻就能推她出去给自己挡刀。” “我还见过一个女人,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她的儿子被当做祭品献给妖兽,她奋力反抗,甚至与那些夺走她儿子的人拼命,然后第二年她又怀孕了,于是,她就忘了第一个孩子,与村民和好如初。” “哦,对了,还有我这位义兄,他总觉得自己对我有恩,可他忘了,他之所以和我这个散修结为兄弟,是因为我救了他的命,怎么到了他的嘴里,我就成了恩将仇报?” “人族,都这么善变且健忘吗?” 辛原有些疑惑。 邢月趴在地上颤抖着,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恐惧。 辛原他自己……不是人族吗? “咻——” 辛原吹了个口哨,一只浑身赤红,和祸斗很像的妖兽从大殿后蹿了出来。 正是赤猊。 “嗷!” 赤猊的尾巴似乎被砍断过,打着半个圈儿,欢快的绕着辛原,亲昵的蹭着他。 辛原眼神突然温柔下来,他抚摸着赤猊的脑袋,轻声道:“我给你准备了大餐,去吧。” 赤猊像得到了指令一样,扑向了祸斗! “嗷呜~” 祸斗再度被掌控,像木桩一样承受着赤猊的撕咬,殷红的血流了一地。 邢月支着上半身,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问:“为何不契约……”话还没说完,她就后悔了,万一惹怒辛原怎么办? 辛原倒没有生气,只漫不经心道:“用祸斗的血肉,补全赤猊的血脉,很值。” 哪里值了?! 一个是天生地养的神兽,一个只是被神兽精血感染而成的妖兽,哪个更好一目了然!而且,祸斗哪怕被吃了,也不会死,只会结茧卵化,若干年后,会再次出现。 这话邢月也不敢说,只低眉顺眼的坐在地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突然,辛原耳朵动了动,身体一侧,避开一团火焰,笑道:“纤阿回来了?” 纤阿喘着气出现,身后是花长老和厌火门两百个弟子,以及顾长庚等人。 “辛原!门主呢?”花长老扫了一眼,看到还有一半弟子没有变成傀儡,只是被困在阵法里,微微松了口气。 再环顾四周,没发现门主的身影,花长老心又提了起来。 辛原云淡风轻的指了指正在被吞食的祸斗,“被祸斗吃了。” “不可能!”纤阿不相信。 辛原微笑:“我控制了祸斗。” 纤阿猛的瞪大眼睛,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父亲……” “纤阿,你不开心吗?你父亲死了,你就是厌火门的门主了。”辛原歪了歪头,“我见过很多父子相残的场景,他们为了钱财、女人、权势,甚至是一个馒头,互相算计、厮杀。我帮你解决了你的父亲,你兵不血刃就得到了厌火门,高兴吗?” 场上所有人都被这番言论惊愕到了。 顾长庚也不例外,这种诛心之言,那家伙是怎么说得出口的啊? 纤阿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绞动,一股怒火直冲脑海,不杀此人,誓不罢休! “辛原!!!” 纤阿冲了上去。 辛原遗憾道:“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叔父。” 一掌拍去,击飞纤阿,又移形换影来到祸斗处,挡住了准备攻击赤猊的花长老。 花长老与他对拼,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落了下成。 “你……元神第三境?”花长老飞快退后,捂住颤抖的手臂,不可思议的望着辛原。 辛原没有回答,不给花长老逃跑的机会,一下一下追着他打,很快花长老便狼狈不堪。 纤阿抹了把嘴边的血迹,沉声道:“顾道友,还请出手相助!” 顾长庚点点头,说实话,他对这位名叫辛原的长老有些兴趣。 “铮——” 轻轻挽了个剑花,刹时剑意弥漫了整个主峰,无形剑气划过虚空,撕裂了辛原的皮肤。 辛原一惊,收手后退,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裳早已成褴褛,身上有着密密麻麻的血痕。 顾长庚皱了皱眉,他的剑气什么时候,连对付一个元神境的修士都这么难了? 虽说他未用全力,但那家伙的皮也太厚了吧?剑气居然只伤了他的皮表? 辛原眉眼募地阴沉下来,他盯着顾长庚:“你是何人?” “剑修,顾长庚。” 辛原恍然:“我知道你,来自九州的剑修,邢月很怕你。” “邢月?”顾长庚这才发现场上还有一个熟面孔,不耐道:“怎么哪都有她?” 辛原:“你也觉得她很烦是不是?” 邢月:“……” 她、她……她无话可说。 顾长庚挑眉:“你也很烦。” 剑势起,汹涌的剑意定住了辛原。 辛原倒是淡定:“你果然很强。” “话多!” 天地骤白,呈月弧状的剑光斩向了辛原。 辛原努力了一下,发现还是动不了,就干脆闭上了眼睛,等死。 “扑哧——” 剑光斩中了血肉。 辛原睁开眼睛,就看到变成两截的赤猊从半空中坠落。 “!!!” 辛原瞳孔地震,震惊、愤怒、恐慌,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他发出嘶吼,宛如一头凶兽。 “嗷呜~” 妖兽生命顽强,哪怕拦腰斩断,也尚存一丝气息,它伸出舌头,舔舐着辛原的手背,像是在安慰他。 辛原喉咙梗塞,只觉得视线逐渐模糊,有温热的水滴滑落脸颊……他摸了摸脸,满手的眼泪。 “啊啊啊——” 他仰头嘶吼,吃人一样的眼神盯着顾长庚,骤然化作一道黑影,手指成利爪,袭向他的脖子。 “叮!叮当!” 剑与利爪相撞,电光火花四射。 辛原的脸上浮现出了兽纹,他此刻变得力大无穷,双掌合一夹住剑,顾长庚竟无法第一时间拔出。 “唰——” 破空声响起,顾长庚脑袋一侧,一条带着倒钩的尾巴从他耳边划过。 剑锋一转,无数剑气划破手掌,辛原被迫松开了手,一跃而起,细长有力的尾巴卷向谢明夷。 顾长庚目光一厉,霜无剑脱手,穿过空间,心念一动,便斩向那条尾巴。 “啊!” 这次顾长庚用了全力,锋利无比的剑刃带着庚金破甲之气,轻而易举的斩断了辛原的尾巴。 辛原摔落在地,痛苦的翻滚着。 思维混乱间,他忍不住想,原来被砍断尾巴,这么痛! 十几年前,厌火门决定驱逐赤猊。 易冶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小惩大诫。 于是,赤猊断了尾,由他亲手斩断。 ※※※※※※※※※※※※※※※※※※※※ 感谢在2020-12-14 23:15:50~2020-12-15 22:4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今天更新了吗? 辛原想催动傀儡,却被谢明夷一针散灵。 乔安的九尾狐影再现,吸收了那些弟子身上的怨气,使他们恢复了神智。 纤阿一步一步走到辛原面前,问:“我想杀了你。” 辛原闭着眼:“动手便是。” “杀你之前,我想知道原因。” “嗤!还能有什么原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咯!” 纤阿大声:“何仇何怨?说清楚!” 辛原艰难的爬起来,抬头望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轻声道:“说不清楚。” “你究竟为何……”纤阿泣不成声,跪在地上拽着辛原的衣襟,“你告诉我啊!” 一日之间,亲近的叔父背叛,父亲身死,祸斗重伤即将卵化。 纤阿早已在崩溃的边缘。 辛原想了想,说道:“你们人族不是常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既如此,我背叛厌火门,也是理所应当,不是么?” 纤阿:“我不信!” 辛原撇过头:“爱信不信。” “砰——” 纤阿一拳砸在了辛原的脸上。 辛原再度倒在地上,突然笑了起来,因为被打的自己没事,打人的纤阿却是指节肿胀。 “看,这就是非我族类,我不是人啊,你拿你们人族的道德约束我,我只会觉得你是个傻子。” “不是人……那你是什么东西?”手上的刺痛让纤阿逐渐冷静下来。 辛原侧目看向远处的赤猊,努努嘴示意:“喏,看见了吗?它就是我爹,我是它儿子。” “你是妖兽?!”纤阿只觉得荒谬,从未有过人形妖兽! 辛原:“一半一半吧,毕竟我的母亲,是个人。” “人……怎会和妖兽结合?”纤阿三观都受到了冲击。 一旁竖起耳朵偷听的谢明夷的也惊到了,半、半……半妖? 他凑到顾长庚身边,轻轻挠了下他的手心,悄咪咪问:“人可以和妖兽生小孩吗?” 顾长庚正蹲在火坑旁观察祸斗卵化的过程,闻言回头亲了他一下,“别闹,物种不同怎么生小孩?有生殖隔离呢。” “可那个……那个家伙说自己的母亲是人,父亲是妖兽!”谢明夷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称呼辛原。 顾长庚眨眼:“这么刺激?” 谢明夷鼓起脸颊:“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认真点!” “好吧好吧。”顾长庚单手撑地,临空转身绕到谢明夷身后,环住他的腰,“这么说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什么?” “他的父母是真爱……哎呦,你踹我干嘛?我又没说错,真爱可以打破一切隔离……” 先不聊顾长庚和谢明夷如何打闹,这边辛原已经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在厌火门的领地里,有一个非常偏僻的小村落,名为幸家村,住在那里的村民都姓幸,幸福的幸,幸运的幸。” “幸家村的后山,住着一只妖兽,对,没错,就是赤猊,幸家村村民视它为山神,每年供奉一个鲜嫩可口的小孩,以此求得山神庇护,让山中野兽不侵扰村民。” “我的母亲是采药女,有一次她上山采药,迷失了方向,在山上住了一晚。那一晚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回到村里不久,便和人成了亲,八个月后,生下了我。” “她很爱我,又很怕我,不愿与我亲近,我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我五岁的时候,她的丈夫抽中了献祭山神的签……我要被送去后山,喂妖兽。” 说到这里,辛原愉悦的笑了起来,“我的母亲真的很爱我啊,她拿着柴刀挡在屋外,与那些人拼命,她说后山根本没有山神,谁要伤害她的孩子,就从她的尸体上跨过去。” “哈哈。”辛原笑出了眼泪,“那时候,我藏在屋里,害怕极了,我听着母亲的哭喊声,思考了很多,我想……幸家村不是归属于厌火门的领地吗?为什么厌火门的仙人不来救我?不除掉后山的那个怪物?” 纤阿忍不住道:“修士也不是无所不知的,厌火门根本不知道幸家村发生的事!” 辛原点了点头:“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绝望的时候就喜欢怨天怨地,怨恨所有人。” “我母亲没能保住我,我还是被送去了后山,作为祭品。” “黑漆漆的山洞里,我听着赤猊的呼吸声越来越近,以为自己要死了,就这么葬身兽口,但结果出乎我的预料,我不但没死,还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赤猊抓了一头母狼,用狼奶喂养我,后来我慢慢长大,它开始教我捕猎,给我吃猎物身上最鲜嫩的一块肉,可惜,都是生的。” “我在山上待的第二年,幸家村又送了祭品上山,我第一次看到赤猊吃人,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它一口就吞下去了。我害怕的跑下了山,想找母亲。” “却发现那个女人挺着大肚子,一脸温柔的和她丈夫说话,旁边还有一些村民,他们其乐融融。”辛原讽刺的勾了勾唇角,“而村子的另一处,我看到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要自己的孩子。” “哭什么呢?有男人,她就能继续生,很快她就会把目光转移到自己的肚皮上,期待即将到来的孩子。” “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那个男人,我母亲的丈夫,他是故意和人换了签,想借着这个由头送我去死,因为我长得不像他,他起了疑心。” 纤阿张大嘴,只是因为孩子不像自己,就送孩子去死……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父亲吗? “后来,我就回了后山……你问我为什么要回?呵,因为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儿,我只是一个孩子,我需要被照顾,吃着肉长大。” “我在后山一住就是十五年,我慢慢长出了和赤猊一样的尾巴,有了一口尖锐的牙齿和利爪,我逐渐意识到,赤猊不吃我,是因为我是它的孩子。多可笑,人和妖兽生下的孩子?”辛原冷笑了几声,合上眼睛,“我曾经希望赤猊不要吃人,它每次吃人,我都会用棍子抽打它,可是下一次幸家村送来祭品,它还是会一口吞下去。” “我明白了,它是妖兽,吃人是它的本性,我不能强逼它更改自己的本性,就像它不能逼我吃人一样。” “所以我离开了它。” “回到幸家村,杀了那个男人。”辛原掀了掀眼皮子,似乎杀人只是一件小事,“说来可笑,他和我母亲在一起十五年,依然很恩爱,有个十四岁的孩子,一家三口非常幸福。可当我拿着刀刺向那个男人时,他却毫不犹豫的推我母亲给他挡刀,头也不回的拉着孩子逃跑,反倒是我的母亲,她可真伟大,一边吐血,一边抱着我的脚不让我走,就为了给她的丈夫孩子拖一点点时间。” 纤阿眼睛跳了跳,这么说来,辛原杀了自己的母亲? “这点时间,他们当然跑不掉,一家人怎么可以阴阳两隔?我母亲都死了,他们凭什么还能活着?” “可孩子是无辜的!”纤阿忍不住道。 “无辜?或许吧。”辛原嗤笑出声,“可是你见过哪只凶兽捕猎,杀掉母兽后会留下小崽子的?” 纤阿无言。 “给自己报了仇,我就离开了幸家村,准备去求仙问道。只是因为资质低下,我被各大宗门拒收,其中就包括厌火门。于是,我只能成为一名散修,修炼粗糙不堪的功法,历时六百年,突破先天境。” “然后,遇到了你的父亲。”辛原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冷。 纤阿愣了下,问:“当初……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父亲被妖兽追杀,已经受了伤,眼看跑不掉了,我刚好出现了。” 纤阿:“你救了他?” “差不多吧,你父亲把妖兽引到了我这里。”辛原轻描淡写道。 纤阿握紧拳:“我不信,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谁知道呢?父亲在儿子面前总是要收敛本性的,就像我爹在我面前,也总是会更斯文的进食。”辛原摊摊手,不以为意。 “或许是因为我本身就拥有妖兽的血脉,所以并未死在那只妖兽的爪下,反而阴差阳错救了你的父亲。后面的事你就清楚了,我和你父亲结为兄弟,加入了厌火门,从一名散修成为一宗长老。” “转眼便是三百年,在你父亲有意的资源倾斜下,我突破了元神境,我以为我会在厌火门待到老死,可是命运弄人……” 纤阿:“赤猊霍乱?” “没错,就是赤猊霍乱。幸家村不知走了什么运,居然出了一个走邪门歪道的修士,那个修士蛊惑村民,企图瞒天过海,助赤猊吸收祸斗的气运,以此获得赤猊的力量。” “很快,他的计划就被发现了。” “你们杀死了他,而幸家村的村民,则与赤猊一起被逐出厌火门领地。”辛原手背遮住眼睛,表情似哭非哭,“你知道吗?本来赤猊是躲藏在深山里的,根本没人找得到它,是我,它闻到了我的气息,急匆匆的从山里蹿出来,这才被厌火门发现,被……我斩断了尾巴!” 纤阿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辛原继续道:“它是我的父亲,哪怕我伤了它,它也不肯离开,是你的父亲,用火焰灼烧它,强行驱逐它离开门派领地。” “那一刻,我突然就恨上了你的父亲。”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恶因得恶果,你们自诩心间种火,燃尽污浊,却是佛头加秽……灯下黑。” 辛原定定的看着纤阿,直到这一刻,纤阿才发现这个人藏起来的愤怒。 “我用幸家村村民的骨血制成香烛,酿造怨气,日夜供奉祸斗,一步步的控制它,继而通过它影响那些心智不坚的长老和弟子,每一次的观火大典,其实都是在催化怨气,直到有一天藏不住了……嘭!”辛原露出一个微笑。 纤阿皱眉:“你的修为,又是怎么回事?”他记得赤猊霍乱时,他才元神第一境。 辛原眯起眼,道:“当初那个邪修可以从赤猊那里获得力量,我自然也能,我可是它亲儿子啊,哪怕没有香火供奉,它也心甘情愿的把力量给我。” 纤阿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他大骂:“你简直就是个畜生!用自己父亲的精血提升力量!” 妖兽不比神兽,它们将力量赐予人类,只能是通过精血。 辛原无所谓的点头,“随你怎么说,我本来就是畜生嘛。”说完还甩了甩自己的尾巴,一阵抽痛又让他龇牙咧嘴。 花长老默默听完了全部,他拍了拍纤阿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吧,怎么处置他。” 纤阿抿唇:“不用想了,辛原罪大恶极,当为烈火焚烧而死。” 花长老顿了顿,“你能想明白就好,我真怕你下不了手。” 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叔父。 …… 另一边,顾长庚搂着谢明夷,解释什么是生殖隔离:“……所以说,正常的生灵是不可能跨物种生子的。” 谢明夷横他一眼:“没有例外?” “例外……也是有的,曾经就有一条白蛇,给凡人生了一个孩子……” “噫~”谢明夷疯狂搓动手臂,他鸡皮疙瘩掉一地,蛇产子什么的,太恐怖了! “额……这么难以接受吗?” “你说呢?” “那我换个例子,有个名叫华胥的女人,她无意中踩中了雷泽大神的脚印,感而有孕,生下了龙凤胎!”顾长庚随口说着另一个典故。 谢明夷蹙眉:“感而有孕?” “强大生灵的一丝气息,也会对弱小者产生影响,就像中域刚刚降临,十六只神兽的出现,让这个世界出现了很多异兽,难道这些异兽都是它们的后代吗?并不是,只是它们过于弱小,被影响了。” 谢明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辛原……” 他想说,辛原有没有可能并不是半人半兽,而是因为从小与赤猊生活在一起,被赤猊的气息影响,导致他出现了兽类的特征。 顾长庚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边,“嘘!” “谁知道呢?” 顾长庚的目光落在辛原腰间,那里挂着一个已经非常陈旧的香囊,那是他被送去后山的前一晚,他的母亲连夜赶制出来的。 香囊里面,放的是赤猊的粪便。 采药女能在后山安全的度过一夜,不受野兽侵扰,就是因为她捡到了赤猊的粪便。 在儿子即将被当做祭品送去后山的那一刻,这个无助的女人,只能想到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哪怕是妖兽,也会对自己的粪便,敬而远之吧。 但她没有想到,一只妖兽会因为孤独,而对沾染了自己气息的小崽子产生怜爱,就此护他一生。 十五年之后,曾经的儿子拿着刀冲过来,女人抱住他的脚,不是为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而是因为认出了他,想多看他一眼。 告诉他,母亲想他。 ※※※※※※※※※※※※※※※※※※※※ 厌火门副本,过。 今天有标题吗? 赤猊身死,辛原被烈火烧为灰烬。 厌火门的危机算是过去了一半,另一半…… 纤阿的目光看向正瑟瑟发抖的邢月,突然有几分悲凉,辛原的事暂且不提,罗隐宗偌大一个宗门,竟也是非不分,与妖兽为伍? “罗隐宗究竟想如何?是不是一定要与我厌火门斗上一场,才肯罢休?” 邢月抬头,凌乱的发丝盖住了那双充满惊恐的眼睛,她慌乱道:“我不知道辛原不是人!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是你,是你先杀死了赵晗!赵晗是大长老唯一的孙子,他死在你手上,我回去无法交代,只能……只能兵行险着,和辛原合作!我也是迫于无奈!” 纤阿咀嚼着“无奈”二字,低声笑了笑,“所以怪我?” 花长老开腔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报喜的喜鹊,就有报丧的乌鸦,有卑劣的鸱,就有高贵的鹓,纤阿,你不用去理解所有人,也不需要所有人都理解你,现在的你,唯一需要做的,是承担起厌火门门主的责任,解决罗隐宗的隐患,带领弟子们渡过难关。” “厌火门……门主?”纤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有一瞬间的迷茫,先天第一境的修为,他有什么资格成为一宗之主? 花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厌火门弟子相信你,这就够了,做的不好也没事,天塌下来还有我们这把老骨头撑着呢!” 纤阿莞尔一笑,“花长老一点也不老,又年轻又有本事,天要真的塌下来了,花长老一个人就能撑八百年!” 花长老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幽幽道:“居然只有八百年……时间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不知不觉,我已经快五百岁了吗?” 纤阿:“……” 略有些一言难尽,您老不是快五百岁,是已经五百多岁了啊! 您是不是从来不记自己的年纪!!! “过完百岁寿辰后,我就开始刻意忽略自己的年龄了,实在是……不忍面对大限的步步紧逼!”花长老掩面而泣。 纤阿面无表情:“人从出生开始,就在逐步走向大限吧?这是无法避免的。” “正是知道无法避免,才想做个糊涂鬼嘛,不然整天惦记着自己的寿元,亲眼看着自己的日子一天天变少,我会食不下咽,寝不安席的。”花长老理所应当道。 纤阿深呼吸,花长老真的是怕死到了一定的地步,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因为害怕大限的到来,而选择遗忘自己的年龄。 不过,花长老说的对,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自己就是林子里最奇葩的一只鸟。 “我刚刚测算天机,八日后就是黄道吉日,大吉大利,诸事皆宜,善沐浴、治病、祈福、祭祀、动土、安葬,以及……门主继任。”花长老双手靠后,抬头看向远处,目光幽静,一副高人气派。 纤阿怔住:“花长老,你什么时候学会测算天机了?” “咳咳。”花长老咳嗽几声,顿时气势全无,“查阅历表,再核对一下你的生辰八字,这天机不就测出来了嘛。” “……” 这是哪门子天机?! 纤阿叹息道:“花长老,其他几位长老怎么样了?” 花长老神色严肃起来,“根基无碍,但火种本源受损了,要是祸斗尊者还在,举办一次观火大典就能让他们痊愈。” 关键是祸斗已经卵化了,那朵伴生火焰,也随之沉寂。 “还有别的办法吗?” “消耗火离石,也能补全火种本源,只是这个数量可能很大,会用光所有库存的火离石。”花长老顿了顿,道:“而且,祸斗尊者复苏前,我们没有新的火离石入库,一旦火离石不足,会对弟子们的修炼造成影响的。” 路过的乔安多嘴问了一句:“火离石获取这么困难吗?少门主你之前还送了我和思淼挺多的,要不要上交宗门啊?反正我们也不是修炼火系术法的修士,火离石对我们没什么大用。” 纤阿有些迟疑:“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以收回?” 乔安满不在乎的道:“我们现在也是厌火门的一员了嘛,都是一家人,何必那么见外?” 纤阿很感动:“那就多谢乔道友了。” “没事没事,对了,火离石到底是什么啊?怎么祸斗不在就没办法弄到?” 纤阿:“不瞒乔道友,火离石其实是祸斗尊者的排泄物凝结火气而形成的。” “……” 乔安僵住,“排、排泄物?祸斗拉的……粑粑?” “额,也可以这么说。”纤阿尴尬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乔安想到了自己把火离石挂在脖子上,还亲了几口的场景,“呕~” “乔道友,你还好吗?”纤阿担忧。 乔安苍白无力的挥挥手:“没事!!!你们什么时候要?我现在就可以全部……给你们!” 本来以为是什么宝贝,乔安决定交出去解厌火门燃眉之急的时候,还有些不舍。 现在……呵呵,摆脱早点拿走吧,一颗也不要留! …… 八日后,纤阿在所有弟子的见证下,继任了门主之位。 而邢月在死亡的威胁下,吐露出一个秘密,罗隐宗宗主周百厉欲要亲自前往楚氏,交易神兽九凤的三滴精血。 至于要九凤精血的原因,邢月自己也不清楚。 这件事不知是真是假,但好歹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 之后,便是顾长庚与谢明夷的离开。 魏思淼、乔安、空远,还有苏千韩和王玦,以及厌火门门主纤阿,都来相送。 临别前,魏思淼有些疑虑的问出了那个心里隐藏许久的问题:“顾兄,腓腓之主到底是……” 顾长庚轻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居然真的是他?!”魏思淼咬牙切齿,愤愤道:“狗东西,装死倒是有一套!” 乔安也凑过来:“顾兄,你和谢公子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啊?” 顾长庚转头与谢明夷相视一笑,“快了。” 乔安嘿嘿笑:“到时候也别忘了通知我们,你们二人的婚礼,我是定不会缺席的!” 顾长庚含笑点头:“一定。” 接着是空远,他俯首一拜:“顾施主大恩,空远永记于心。” 顾长庚站在原地,认认真真受了他一拜,笑道:“今日我受你一拜,他日我助你乘道如来。” 如来者,乘真如之道而成正觉之故。 是真法也。 轮到纤阿了,他感慨道:“经此一劫,我也明白了一些道理,人也好,妖兽也罢,有生有死,因果轮回。愚昧的是人心,难测的也是人心。” 顾长庚轻呼出一口气,双手交叉靠在脑后,懒散答道:“人心愚昧,那是因为教化不到位。” 纤阿愣住:“得了教化,人心岂不更加难测?” 顾长庚摇摇头:“人心难测,是因为他们是人,不是傀儡。” 说完,他歪头瞥向纤阿:“而且,你为何要测算人心呢?你难道不知,天机可测,人心不可测?” 哪怕是最有智慧的人,也不能做到算尽人心无遗策。 宛如黄钟大吕之音回荡在纤阿的脑海中,心中阴霾尽皆散尽,他恍然大悟,他是一个修士,他要做的是努力修炼,人心难不难测关他屁事! “纤阿受教。” “罗隐宗那边,有信心吗?”顾长庚眯起眼。 纤阿微笑:“信心十足。” “那就祝你早日发财吧。” “发财?”纤阿不解。 “来而不往非礼也,罗隐宗对你们厌火门虎视眈眈,不反击回去怎么行?只要你吞并了罗隐宗,可不就发财了?”顾长庚一本正经。 纤阿苦笑:“恐怕要让顾道友失望了,我没有什么吞并其他宗门的野心,只想着能带领弟子们,守住厌火门。” “知足常乐,也挺好的。”顾长庚从来不会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无需多言。 苏千韩递给顾长庚一条锁链,苦哈哈道:“东家,这是罗隐宗那娘们的法器,我请少门主抹去精神烙印后,重新铸造了一下,改成了防御类的法器,能不能……算我还了一笔债?” 防御法器? 顾长庚忍不住大笑,什么时候锁链也能成防御法器了?不过,刚踏入炼器师行业的新人还是要鼓励一下的,“不错,我收下了,再接再厉!” 王玦这边却是跟谢明夷聊了几句,“你外公身体还好吗?” 谢明夷瞥他一眼:“我跟你们来中域的时间也差不了多少,离开大楚也快一年了,外公身体如何,我也不清楚。” “也是。”王玦叹气,沉默片刻,冷不丁来一句:“那小子对你好吗?” “啊?”谢明夷心一跳,余光扫过顾长庚,见他还在与别人聊天,微微放松,扬起下巴矜持道:“你说他啊,他不敢对我不好的!” “不敢?他是有什么……把柄拿捏在你手上吗?”王玦合理的进行了一番推测,低声问。 “没有……”谢明夷急忙摇头。 “可不是有把柄嘛,谢公子拿捏的稳稳当当,让我往东我就不敢往西,让我站着我就不敢坐着。”耳边传来顾长庚带着笑意的话语。 谢明夷红了脸,心里嘀咕着,不敢往西,你敢往南和北啊,不敢坐着,你敢躺下啊! 王玦却信以为真了,满意极了:“如此,甚好!” 站在飞剑上,顾长庚拉着谢明夷挥手道别:“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后会有期!” 底下几人纷纷拱手行礼:“一帆风顺!” 飞剑化长虹,穿云破空而去。 一日之间,游遍山川河流。 “我们往哪儿去?”谢明夷问。 “随缘。” 谢明夷不懂随缘何意,但很快他就懂了。 “饿了。” “哦,那下去吧。” 两人降落在一片漆黑土地上,草木稀疏,虫蚁也极其少见。 谢明夷:“这是哪儿?” “地煞门领地。”顾长庚回答。 “你怎么知道?” “地煞门的神兽是穷奇,四凶之一,扬恶抑善,你看这里到处都是凶煞之气,就能猜到了。”顾长庚用脚踢开一块碎石,“相信我,地煞门里肯定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 地煞门 “快!前面就到鬼行渊了,只要……” 一个狼狈不堪的少女快速奔跑着,气喘吁吁的鼓励身边的三个同伴。 “够了!”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子猛的甩开少女牵着她的手,弯着腰两手撑在膝盖上,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汗如雨下。 “阿绮,你……”少女停下脚步,惊愕的看着她。 被称之为阿绮的女子浑身颤抖,低垂着头颅,“欣儿,放弃吧,我们逃不掉的。” 女子突然无声哭泣,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落在漆黑的土地上,很快渗透进去,没了踪迹。 欣儿咬唇,目光中满是不解,“只要过了鬼行渊,我们就能逃出去了!” “可我们过不了……”阿绮蹲下身,沙哑的嗓音透着一股绝望,“我们不是修士,凭什么过鬼行渊啊!这一路上,阿牛叔死了,王大哥死了,紫儿姐姐也被掳走了,就剩下我们四个……我跑不动了,也不想跑了……” 欣儿胸口起伏不定,似是被这番丧气言论气到了,激动道:“我们已经逃到这里了!前面就是鬼行渊,逃离地煞门的希望就在那里,现在停下来就是功亏一篑!阿牛叔和王大哥牺牲自己也要让我们逃出去,我们不能让他们白死!” 阿绮悲哀的笑了,她抬起头看着表情坚毅的少女,讽刺道:“凡人的命如此廉价,白死又怎么了?地煞门领地里,有几个凡人能寿终正寝?!都是苟延残喘……欣儿,我认命了。” “不能认!”欣儿用力扣紧阿绮的肩膀,大声说,“还记得何祖奶奶说过的话吗?多行不义必自毙,地煞门做了那么多恶事,他们会有报应的,只要我们在这报应来临前,好好活下去!” 阿绮面无表情的拂开欣儿的手,与她对视,轻声细语:“别傻了,他们是修士,恶有恶报是针对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 “那你是想被抓走吗?被抓回去像个畜生一样被圈养?!然后等个心地善良的地煞门弟子选中你?”欣儿生气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我长得好看,总会有修士看中我,领我回去的。”阿绮爱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无耻!”欣儿气得大骂。 阿绮咯咯笑了起来,目光扫到另外两人身上,“欣儿,你以为就我是这么想的吗?刘大嫂如果不是有个儿子,她比我更想放弃!她早就不相信能逃出去了,只是在陪旭哥儿最后一段时间而已!等旭哥儿死了,她就能心安理得的被抓回地煞门!” 另两人是一对母子,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和她不满十岁的儿子。 妇人紧紧拉着男孩的手,神色警惕,听到阿绮的话,眸光微微闪烁,并未反驳。 男孩却是因这一路上的逃亡,变得格外敏感,他跳了出来,指着阿绮的鼻子骂:“你胡说!我娘才不会丢下我!我们一定会一起逃出去的!你这个坏人!” 刘大嫂立马拉回自家儿子,捂住他的嘴,跟阿绮道歉:“绮妹子,旭哥儿口无遮拦……” “刘大嫂,我就问你,你是要跟着我留在这里,还是继续逃,逃到那鬼行渊,被里面的鬼怪扒下一层皮?”阿绮打断她的话,直勾勾的看着她,似乎看透了一切。 刘大嫂被看得有些慌,一边是儿子期翼的眼神,一边是阿绮直戳内心的询问,慌乱之下,她竟后退几步,松开了儿子的手。 “娘?!”男孩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阿绮大笑不止:“这就对了嘛,蝼蚁尚且贪生,我们又何必自寻死路呢?” 欣儿失望至极,“刘大嫂……” 妇人惊醒过来,忽而泪流满面,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朝欣儿磕了几个响头,“欣儿,算嫂子求你,带上旭哥儿一起走吧!” 再抬起头,她的额头已经血糊糊一片,“地煞门不杀女人,我和阿绮被抓回去也不会死,可我儿子不行啊,他是男丁,会被当成人畜送给凶神的!” 欣儿怔住,复杂之情油然而生,“你想让我带着旭哥儿淌过鬼行渊?” 旭哥儿早已抱着刘大嫂痛哭,“娘!你不要旭儿了吗?” 刘大嫂抚摸着儿子没多少肉的脸颊,呜咽出声:“儿啊,咱们娘俩都要好好活着,你跟着欣儿姐姐过鬼行渊,你年纪小,身上没有恶印,一定可以平安无事的过去。” 鬼行渊,是地煞门弟子埋骨之地,几千年来,那里早已成了魔窟。 地煞门有一门功法,名为修罗问心诀,可以在做过恶事或者起过恶念的人身上,留下恶印。 恶印就像夜晚的一盏灯,能够清晰的照应出他们的位置,引地煞门的弟子前来狩猎,男人格杀勿论,女人圈养起来,供弟子们挑选。 拥有恶印的人无法离开地煞门领地,除非步行走过鬼行渊,冒着被鬼怪吞噬的风险,褪去一层皮,方可消除恶印。 刘旭还是个孩子,半年前,地煞门选中了他们的村子作为狩猎场,给一村的人都种下了恶印,只有刘旭,因为年纪小又性格纯善,恶印没能留下。 刘大嫂认为没有恶印的人,通过鬼行渊的机会更大,所以她想让欣儿带着刘旭继续逃,而她和阿绮,则留下来等待地煞门弟子的到来。 虽然会被圈养起来,也总比丢了性命好。 万一被哪个心地稍微善良点的修士看上了,就能脱离苦海了。 哪怕地煞门中,不坏的弟子万里挑一,善良的弟子万里无一,但再小的几率也是几率嘛,完全可以赌一次。 最终,欣儿还是带走了刘旭。 少女背着男孩,与两位同伴分道扬镳,一步一步的朝着鬼行渊走去。 …… “煞气越来越重了。” 谢明夷皱了皱眉,忍不住咳嗽几声。 顾长庚打了个响指,凝聚了风势的剑气环绕在他身边,驱散了浓重的煞气。 “时刻灵力护体,不要被煞气影响了心智。” 说到煞气,谢明夷有些好奇:“厌火门是怨气,地煞门是煞气,这怨气与煞气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顾长庚道,“怨气是因死者心怀怨恨所产生的邪戾之气,于普通修士毫无用处,贯为邪魔外道所使。” “而煞气不同,它是因杀戮而起,举个例子,一般的坏人,如果只是偷鸡摸狗的话,他身上是不可能有煞气的,采花贼那些淫邪之辈,也不太可能会有,只有真正杀过人见过血的凶徒,才会形成煞气。煞气这玩意儿亦正亦邪,有破邪之功效,正所谓鬼也怕恶人。” 谢明夷略有所思,“那行伍之中的兵士,身上会不会也有煞气?” 顾长庚表扬:“聪明!你已经能举一反三了。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将士身上自然会有煞气,而且更加凝练,除此之外,屠夫和刽子手身上也比较容易产生煞气,这一类人,对杀戮习以为常,对死亡也不以为意。” 谢明夷点头表示自己懂了,眨了眨眼问:“那你身上有没有煞气啊?” 剑修杀的人可不算少。 “我?”顾长庚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身为剑修当然是用剑气,煞气这种东西,我可看不上。” “剑气也是气?” 顾长庚瞥了一眼自家傻道侣,忍不住上手敲他脑袋,“你身为我的郎君,居然问这种常识问题?!今晚开始做功课,给你恶补一下剑修的知识。” “啊?”谢明夷忽闻噩耗,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惊恐,“我要学习阵法,参悟第九针,修炼灵力,还要和你双修,真的挤不出时间了!” 顾长庚幽幽道:“关于我的职业,你不想多了解一点吗?” 谢明夷咽了口口水,“可以……日后,慢慢……了解……” “日后?呵。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顾长庚双手靠后,叹息着念出几句诗词。 谢明夷气得牙疼,用力踩了一下男人的脚,边碾,边一字一句道:“我说日后,就日后!” 顾长庚低头望着自己鞋子上的脚印,低低笑了起来,“你说的,日后。” “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这句话是凑在谢明夷耳边说的,热气呼出来,谢明夷半张脸都麻了,顾长庚刚一说完,他便飞快的捂住耳朵,用力搓了搓,还故作淡定的解释:“有点痒。” 顾长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耳朵痒?” “……嗯。” “需要我给你采耳吗?” “……不、不用。” 谢明夷连忙拒绝,让男人给自己采耳,莫明有种羞耻感。 顾长庚看着他这副目光飘忽的样子,觉的有点可爱,也不想太逗他,便道:“前面有一个村落,我们过去探探情况。” 谢明夷暗自松了口气,笑着应承:“好。” 地煞门领土地广人稀,他们走了一天,才遇到第一个村庄。 天快黑了,村口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一条黑狗趴在地上,机警的望着两人。 “黑狗?”顾长庚有些诧异。 谢明夷:“怎么了?” “黑狗血能破邪化煞,正常来说,地煞门领地不该出现黑狗。” 谢明夷懂了,就像在厌火门领地出现蠃鱼一样不合理。 黑狗血是克制煞气的。 “这个村子,有点意思。” 顾长庚抬腿迈步,无视黑狗先一步进了村子。 谢明夷也跟着进去了。 让人惊奇的是,黑狗竟然一声不吭,并无发出叫声。 “养的狗也有灵性。” 顾长庚夸了一句。 地煞门 一只乌鸦飞过,带着不详的气息,发出刺耳的啼叫。 “渡厄村?” 踏入村子的那一刻,顾长庚余光瞥到稀疏的杂草堆里,竖着一块陈旧不堪的石碑,上面隐隐约约刻着三个字——渡厄村。 两人进了村,最后一缕阳光似乎也走到了尽头,夜色瞬息而至,一点一点将村庄吞噬。 只是,顾长庚并未在村中看到点亮的灯火。 突然一只微凉的手钻进了他的掌心,顾长庚侧头,就见谢明夷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有些害怕有些兴奋,超小声的跟他嘀咕:“这里,是不是鬼村啊?” “或许吧,怎么,害怕了?” “我才没有!”谢明夷嘴硬,身体却是诚实的打了个寒战,再度靠拢了些,“真,真的有鬼吗?” 顾长庚一手把人揽进怀里,捋捋毛,“当然——” 谢明夷的心提了起来,紧张刺激又害怕。 “——没有。”顾长庚说完后两字。 “……” 谢明夷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兴奋和害怕如潮水般消失,伴随着些许失望,他嘟囔道:“那为什么不点灯?” “你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谢明夷抱着顾长庚的胳膊,抬头看他,却见他朝着前方扬了扬下巴,谢明夷下意识侧过头朝前看。 这一看,差点把他魂看飞了! 昏暗的夜色中,乌压压的站着一大片人,黑色的斗篷包裹全身,脸上还带了恶鬼一般都面具,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 谢明夷能感受到他们投过来的目光,冷漠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意,顿时他寒毛都竖起来了。 “长庚,他们是这个村子的村民吗?” 谢明夷怂怂的往男人怀里钻了钻。 村民? 顾长庚眯起眼,打量着面前约莫两百个黑袍人,带着些许鬼气,但明显不是鬼,是人。 一阵寒风吹过,为首的一个村民终于开口了,声音粗糙沙哑,“村子不欢迎外人,请离开。” 顾长庚沉吟道:“夜色已深,别无他去,还请见谅。” 村民一方又沉默了。 他们与顾长庚二人僵持着,直到黑狗突然夹着尾巴跑了进来,呜咽的叫着,才有了退步。 “可,仅此一晚,明日天一亮,就滚!” 为首的那个村民是村长,他带着两人来到了北边一个没人住的小院子,让他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离开前,村长告诫道:“子时一过,不要出门,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许出门!” 顾长庚试探问一句:“起夜也不行?” 村长冷冰冰的盯着他,吐出两个字:“憋着!” “万一憋不住了呢?” “尿床上。” “这不太好吧,大家都是成年人。”顾长庚打了个哈哈,心里却是惊异不已,这个村子的问题似乎挺大。 “不要点灯,早点睡吧。”村长阴沉沉的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顾长庚与谢明夷两人面面相觑,心里的疑惑像卷毛团一样,越卷越多。 顾长庚使了个净尘决,除去屋子的杂秽,刚犹豫着要不要用辟谷丹凑合一下,就听到有人敲门。 谢明夷噔噔噔跑过去开门,过了一盏茶的功法,捧着个盘子回来,“村长让人给我们送吃的来了!”小语气还挺欢快。 盘子上有两个灰乎乎的球状物,还有一堆浆糊一样的食物。 “这是什么?”顾长庚指着那个球状物问。 谢明夷:“那人说这叫地元果,能让我们睡得更香。” 顾长庚皱起眉,拿去一个,居然有液体的晃动感,不禁有些诧异,“喝的?” 谢明夷点头:“敲开一个口子,直接喝就行,你想喝热的也可以煮一下。” “……” 顾长庚一个弹指打破地元果的顶端外壳,里面是灰色的液体,就像咖啡一样……嗯,咖啡装在椰子里。 轻轻抿一口,顾长庚睁大了眼睛,不仅颜色像,口感也像啊! 咖啡啊,这都两辈子没喝了,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苦的要人命。 不过,的确有安神的功效。 顾长庚略有些怀念,一口接一口的喝着。 见他喝的开心,谢明夷也兴致勃勃的打开地元果,一大口喝下去—— 与汤药截然不同的苦意席卷了舌尖,占据整个味蕾,不断扩散,让谢明夷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呜……好苦!”谢明夷皱着脸,吐了吐舌头。 顾长庚看着觉得好笑,悠哉悠哉的又喝了一口,眯着眼惬意十足。 “你的不苦吗?”谢明夷好奇的凑过来。 “我的加了糖,很甜。” 加了糖? 谢明夷不信:“这是树上结的果子,怎么可能加糖?” “哦,那可能是你的没有熟透。”顾长庚换了个说辞,晃了晃地元果,嗯……大概还有一小半。 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地元果,再看看男人手上的,谢明夷眼巴巴道:“我想喝一口你的。” “都是树上结的果子,没什么区别。”顾长庚说着把地元果举高,不让谢明夷够到。 “可是你的熟了!”谢明夷强调,“我就喝一口,尝尝味道!” “真想喝?” “想!” 顾长庚将“椰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伸手揽住道侣的腰肢,贴近低头吻了下去,下一秒,苦涩的味道在两人唇齿间爆炸。 谢明夷眼睛猛的睁大,五官难耐地皱在一起,用力想推开这个骗人的家伙,却被死死的锁住,炙热的呼吸打在脸上,让他手脚发软,随着渡过来的苦汁下肚,苦意逐渐消散,竟弥漫出香甜的气息。 半晌,分开。 “甜吗?”顾长庚摩挲着他的唇角,低声问。 谢明夷目光漂移了一下,脸颊微红道:“没尝出来……我再尝一口。” 他大胆的凑了过去。 顾长庚低声笑了起来,搂紧道侣,配合着他再次亲吻。 青涩的小家伙,现在越来越撩人了。 得亏他定力好。 顾长庚默默背诵清心经,又对自己使了一式心平气和。 两人再次分开,谢明夷喘着气,舔了舔殷红的嘴唇,趴在顾长庚身上,眼睛湿漉漉的望着他。 真要命。 顾长庚喉咙一紧,故作淡定问:“尝出来了吗?” 谢明夷小幅度的点点头,不太好意思道:“……比我的甜,应该是熟透了。” “熟透?”顾长庚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他的背脊,低语呢喃:“还早着呢,两年后才算熟……” 声音太小,谢明夷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时候不早了,洗洗睡觉,明天还要早起。”顾长庚松开他,伸了个懒腰,往房间里走。 第二天要不要早起,谢明夷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天晚上,他肯定睡不着。 子时一过,外面跟赶集一样,叫卖声,脚步声,聊天声,吵架声……各种喧哗。 顾长庚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处于深睡状态。 一旁的谢明夷却是翻来覆去,拿手捂住耳朵不行,缩被窝里也不行,就连隔音阵法的效果也很一般,外面的吵闹声似乎无孔不入。 气得他真想一针把自己扎聋! 谢明夷气呼呼的坐起来,双手插在头发里,目光瞥到身边睡得跟猪一样的男人,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睡得这么死?外面就差敲锣打鼓、放烟花爆竹了! “他们到底在干嘛?跟过节一样。” 烦躁中,谢明夷的好奇心慢慢点燃,他轻手轻脚的披上衣服,准备下床,想从门缝里看看外面的情况。 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脚腕。 “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顾长庚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灿若星辰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谢明夷看他对外界的喧闹一点反应都没有,气得鼓起脸,指了指门外,“赶集!” 顾长庚侧过身,单手撑着脑袋:“活人去鬼市赶集?” “鬼、鬼市?”谢明夷小心肝一颤,“你不是说村里没有鬼吗?” “之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不然你还真以为是村民半夜制造噪音,故意骚扰外人不成?”顾长庚眉毛一挑。 “有可能他们的习俗就这样啊,晚上集会!” 顾长庚叹了口气,“那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 “不好!”谢明夷立刻拒绝,开玩笑,鬼市诶,他是多想不开逛鬼市啊! 怂嗒嗒的谢明夷利索的脱衣,钻进被窝,四肢缠住男人,“唔……好困啊,快点睡觉。” 顾长庚嘴角抽搐,“你不是嫌他们吵吗?” 谢明夷眨巴眨巴眼睛:“死者为大,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 “小怂包。”顾长庚无语,又觉得这样也挺可爱,忍不住凑过去亲他。 从额头到脖颈,密密麻麻的吻落下,在深夜里,温柔又绵长。 就在这时,外面有烟花点燃,在空中释放出绚烂的烟火。 光芒透过纸糊的木窗,屋内光暗交错,床上的两人柔情蜜意。 “哐哐!咚咚!” 外面开始敲锣打鼓,声音震天。 顾长庚抬起头,睁开眼睛深呼吸,里面浓郁的戾气一闪而过,他飞快的起床穿衣。 谢明夷连忙拽住他:“你干嘛呢?” 顾长庚冷笑:“赶集!” “你给我回来!咱们是活人,不要跟鬼一般计较!”谢明夷心好累,怎么还真的放烟花爆竹敲锣打鼓了呢? 顾长庚嘴角扬起一个危险的弧度,他摸着谢明夷的脸,轻声道:“再不计较,这群鬼就要上天了!”现在是敲锣打鼓,接下来是不是还准备舞龙舞狮? 有起床气的人不好惹,从老婆身上爬起来的男人更不好惹。总之,这个鬼市,顾长庚逛定了。 谢明夷表情凝重,“你……真要去?” 顾长庚:“真要去。” “那一起!快点快点!”谢明夷眼睛瞬间爆发惊人的光彩,他飞快的穿好衣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鬼市诶,还是第一次去呢! 顾长庚:“……” 地煞门 子时之后的渡厄村—— 烟花照亮夜空,灯火点明人间。 有村民大叔在村口卖糖葫芦,一个个迈着小短腿的孩童缠着自己的父母要钱,然后欢天喜地的去买。 有杀猪匠拖着半头大肥猪,飞快的剁肉,称斤,用一根根干稻草系好,挂在墙上,跟要买肉的村民讨价还价。 有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女人,抱着婴孩喂奶,坐在小板凳上与村里的妇女聊天。 还有三五成群的小混混,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划拳吹牛。 到处都是烟火气,不见丝毫阴霾。 大人在忙,或忙着养家糊口,或忙着聊天唠嗑,小孩在玩,或在小巷里追逐,或在大街上嬉戏。 “哐哐哐!” “咚咚咚——” 锣鼓喧天。 “出来了出来了!!!” 一个眼尖的村民激动的站起来,指着不远处大声喊。 “在哪里在哪里?” “我看看!” “哎呦,你们别挤我啊!” 一时间村民一拥而上,朝着那人指的方向伸长了脖子。 “诶,牛二,听说这次的引虎人是你家大儿子,是不是啊?”一个老婆婆拍了拍旁边一个中年男子,磕着瓜子问他。 男子摸了摸后脑勺,憨厚的笑道:“那小子腿脚利索,脑瓜子又灵光,就被村长挑中去引虎了。” “好哇,这是大好事儿!”老婆婆感叹道,“要真能引来虎神,你们一家就发达了!” 男子笑笑不说话了,专心又期待的看着前方。 一支全由年轻一辈男儿组成的队伍过来了,他们身穿无袖的短褂,腰间系着红绸带,脑袋上绑了一圈白色的头巾,古铜色的肌肉鼓起,气血充沛,丝毫不在意这已经逐渐严寒的节气。 有一个眼睛格外明亮的年轻人,他高举着一个兔子灯笼,跳跃着,翻滚着,在保证灯笼无碍的情况下,耍着花样前进。 “来了来了!” “是引虎人!” “虎神要出来了!” “嗷呜——” 一声人模仿的虎啸声响起。 噔噔噔! 一只白色的老虎出来了。 乍一看,威势十足。 再仔细一看,那身虎皮下,藏着好几个人呢。 “听说过舞龙舞狮,还是第一次见到舞虎。” 角落的阴影处,顾长庚看着这一幕,淡淡道。 谢明夷很警惕,小眼神嗖嗖的打量着舞虎队伍,“这些都是鬼?” “嗯。” “没一个活人?” “没。” 谢明夷惊了,“那、那些村民呢?” 他们刚进村的时候,打扮的跟鬼一样的村民可不少! 顾长庚伸出手点了点谢明夷的眼睛,“大部分在睡觉。” “还有小部分呢?” “在装睡觉。” “……” 谢明夷似乎懂了,感情就他俩外来的被吵的睡不着,然后不听劝告,出来鬼市一夜游! “这些鬼,也太嚣张了!”谢明夷心情有些微妙,这群鬼占了人家的村子,还大晚上开集会,吵人家休息。 顾长庚目光悠悠的看向那些村民,“不是嚣张,而是理所当然。” 喜怒哀乐,嬉笑怒骂,一举一动,皆是自然而然。 或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鬼。 白虎下山,诸邪退散。 四大神兽中,西方白虎乃是兵家战神,亦是惩恶之神,主杀伐,可避邪、禳灾、祁丰,吞食鬼魅。 五行属金,具有庚金煞气。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顾长庚的命格都与之一致。 庚辛之年,生而聚煞。 只是后面顾长庚成为剑修,倒是摆脱了这个命格。 但很明显,渡厄村要引出来的老虎,不是白虎。 “白虎不假,只是少了对翅膀。”顾长庚负手而立,默默注视着那只白色的老虎。 谢明夷灵光一闪,“长翅膀的老虎……是穷奇!” 地煞门的护宗神兽—— 穷奇。 代表了极致的恶。 顾长庚拉着人:“走。” 谢明夷不解:“干嘛?” “凑热闹。” …… “虎神来了!” “虎神庇佑,愿我家儿孙满堂,来年大丰收啊!” 舞着老虎的队伍从村东走到村西,挨家挨户的进门,在村民家中绕一圈,表示虎神已经来你家了,可以上供了。 村民各个喜气洋洋,爆竹放个不停,端着吃食迎接舞虎队。 为首引虎的那人已经气喘吁吁,但却不见一滴汗水。 不只是他,其他舞虎的成员也一样,看起来很累,实则脸都没红。 顾长庚解释:“鬼哪怕装得再像人,有些东西也是没有的,比如汗水和眼泪。” 舞虎队伍离开了村西的最后一户人家,正在往村里的祠堂方向走,后面跟着一大波村民。 “这些鬼真会玩儿。”谢明夷小声嘀咕。 两人离人群已经很近了。 “哎呦!” 突然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孩跑过来,撞到了谢明夷的腿,啪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仰头看他。 “你没事吧?”谢明夷站在原地没动,他有些心虚,哪怕早知道这个小鬼不是人,也很难不对其产生罪恶感。 可他,真的不太想去扶一个小鬼。 注意,小鬼这个词是字面意思。 谢明夷对顾长庚投去求助的眼神,却见那家伙笑眯眯的站在旁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他忍不住磨牙,狗男人!这小鬼跑过来都不提醒自己的,现在还对他的窘境视若无睹! 小孩朝他伸出胳膊,“哥哥,抱!” 谢明夷脸黑了,“哥哥力气小,抱不动你,你自己站起来好不好?” 小孩很倔,仰着脖子:“不好,抱!” 谢明夷也倔:“不抱!” 小孩:“……” 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讲究的大人! “有本事你就哭!”谢明夷自觉占了上风,得意道,“你敢哭,我就敢抱!” “哇——” 小孩哭了。 一张可爱的小脸惨兮兮的,大颗大颗的泪水往下掉。 谢明夷:“!!!” 顾长庚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字:“艹!” “是人啊!这小鬼居然是人!”谢明夷简直要疯了,拽着顾长庚的袖子惊呼。 “我看到了。” 顾长庚转过头,“他们也看到了。” “他们?” 谢明夷后知后觉的看向前方,顿时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锣鼓声不知何时停了,村民和舞虎的队伍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们,灯光下,他们的脸格外惨白,漆黑的眼珠仿佛两个黑洞。 谢明夷语气飘忽:“好多鬼……” 深夜的渡厄村,安静无比,只剩下坐在地上的小鬼哭泣的声音。 “宝宝,我的宝宝!” “秀兰,别去!” 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从不远处的院落里冲出来,踉踉跄跄的跑过来,她扑在地上,一把抱住还在哭的孩子。 “娘……”小鬼打了个哭嗝,伸手环住女人。 “乖,宝宝不哭了哦!”女人声音温柔,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绝望和惧怕。 鬼风骤起,灯火摇曳。 女人遮住脸的斗篷被吹落,露出了样貌。 “!”谢明夷瞪大眼睛,捂住嘴。 顾长庚也感到难以置信,那斗篷之下,居然是一张没有皮的脸!红色的肉肌理分明,宛如地狱恶鬼。 女人颤抖着抱紧孩子,嘴里发出惊恐的叫声。 “别叫了,还不带你的孩子走?”顾长庚微微侧头,有怒火在他眼中积聚,他真的生气了。 渡厄村,人不点灯,不露面,没了人皮,活似鬼。 反倒是鬼,点灯燃烛,化黑夜作白昼,披人皮,说人话,鬼偷生。 “阴阳逆乱,人鬼不分!” 顾长庚拔出了剑。 阴气四溢,之前和活人没两样的村民已经面色青白,脚尖着地,身上的皮一下子瘪了下去,形同干尸。 他们扑了过来。 而那个女人却仿佛没有听到顾长庚的话,又或者已经不报希望了,她抱紧自己的孩子,蜷缩在地上。 顾长庚无奈:“明夷,带人走!” “好。”谢明夷刷刷刷甩出几根针,刺入最前方几只鬼的眉心。 “呲——” 漏气声响起,几张人皮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谢明夷毫不迟疑的拉起女人,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伴随着剑鸣声,无数剑气穿过恶鬼的身躯,一张张人皮落下,最后独剩舞虎队伍。 “啧啧,只是没有神智的死魂么?”消灭的太快,顾长庚有些意兴阑珊。 “你是何人?!” 装成村长的恶鬼开口说话了,眼中充满了忌惮。 顾长庚有了精神,“居然有一只恶鬼?” 说完便一剑挥了过去。 “呃……呃呃!”村长鬼的人皮直接被切成两半,与那些舞虎队伍一起,发出一声惨叫,化成了黑烟。 白虎没了支撑,和人皮一样软趴趴的倒在地上。 收剑归鞘。 顾长庚没有留下来查看,直接去找谢明夷。 早知道这些鬼这么不堪一击,他就不让谢明夷带人离开了。 都怪这些鬼装人太像了,人皮阻隔了他的感知。 消灭恶鬼的时间太快,顾长庚找到谢明夷的时候,他们连村口都没出。 “都解决了?”谢明夷问。 顾长庚矜持颔首:“没有一剑解决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两剑。 谢明夷松了口气,那个女人则是浑身颤抖着流泪,再次低头把脸遮住。 小鬼……哦不,是小孩,现在已经不哭了,好奇的看着不认识的两个哥哥。 “你能告诉我,这个村子发生了什么吗?”谢明夷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 女人后退一步,摇着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在怕什么?”顾长庚皱起眉,“那些鬼已经死了。” “不……”女人抬起头,惊恐万分,“鬼是不会死的,他们会从鬼行渊出来,披着人皮,找到我们!” “鬼行渊?”谢明夷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点名,忙追问:“鬼行渊有什么问题吗?里面有很多鬼?” 女人瑟缩着,不敢再多说一句。 “两位客人,不用问她了,你们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们。” 顾长庚和谢明夷回头,便见黑漆漆的阴影里,走出几十个穿着黑袍的人。 其中一个便是领他们去住的地方的那位村长。 一个黑袍人急匆匆的跑过来,担忧的问:“秀兰,你没事吧?你跑出去我真的要吓死了!” 女人摇头:“我没事,宝宝也没事。” 这是她的兄长,与她母子二人一起渡过鬼行渊。 “舅舅!”小孩朝男性黑袍人伸出了手,“抱抱!” 男人接过宝宝,啪啪打了几下屁股,“让你不听话,居然敢半夜跑出门?娘和舅舅跟你说过的话是不是都忘光光了?” 小孩委屈:“没忘……宝宝想吃糖葫芦!” 渡厄村没有糖葫芦,只有苦涩的地元果和黑米浆糊。 圣诞小番外 某一日—— 顾长庚走过来敲黑板:“明夷,随堂小测试来了!” 谢明夷推眼镜:“问。” 顾老师提问:“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谢同学一口答出:“先有蛋!” “请解释原因。” 谢明夷的镜片反射出智慧的光芒:“根据进化论和基因遗传变异定理,有某一只类似鸡的生物繁衍后代时,生下了一颗发生了基因变异的蛋,也就是第一颗鸡蛋,从而孵出了小鸡。” 顾长庚摇头叹息:“你说的是先天性变异,但并不能排除这只类似鸡的生物后天发生基因突变成为鸡的可能性。” “比如辐射?” “也许。”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才学到高中生物,你直接说答案吧。”谢明夷无奈认输。 “好,答案就是先有蛋。” “诶?不是跟我说的一样吗?” 顾长庚挑眉:“解题思路不一样。” “什么思路?你说!”谢明夷拍案而起。 顾长庚摊摊手:“我只是问你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又没问你是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鸡蛋属于但不等于蛋,蛋的范围那么广,恐龙蛋也是蛋啊!所以,谢明夷同学,请以后注意审题。” 谢明夷梗着脖子不服:“你这是语言陷阱!” “能让粗心大意的谢同学中计,就是好陷阱,作为惩罚,今晚加一次。”顾长庚给人挖了坑,还不忘笑眯眯的填土,把人埋好。 圣诞节—— 顾长庚送出礼物后,没有收到谢明夷的礼物,拐弯抹角的暗示对方。 “明夷,你不觉得你忘记了什么吗?” 谢明夷哼着歌,忙前忙后:“不觉得啊,我虽然已经几千岁了,但我的记忆力还是很好的。” “那……我的礼物你喜欢吗?”迫于无奈,顾长庚开始明示。 谢明夷撇嘴:“每年都是一样的,水晶糖加自制巧克力,虽然很甜很好吃,但我吃腻了。” “腻了?!”顾长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可是我花了很长时间做的,今年还特地换了个口味!” 谢明夷大声道:“换来换去就那十几个口味,已经重复几百轮了!你就没什么创新吗?!” 顾长庚更大声的反驳:“那你还不是一样,每年都是手工围巾加香囊!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轮流换,我一个剑修,我怕冷吗?送我围巾?!” 谢明夷冷哼一声:“所以今年没了。” 顾长庚:??? “我、我……”顾长庚的气焰瞬间无影无踪,忐忑不安道,“我觉得你的手艺还是很好的,今年应该轮到红色了是吧?大红色,多喜庆!” “想要?”谢明夷斜睨。 “非常渴望,今年冬天太冷了!”顾长庚诚恳道。 “行,回答我一个问题。” 顾长庚抢答:“我爱你。” 谢明夷满头黑线:“……不是这个问题。” “哦,你问。” 谢明夷一本正经:“听好了,先有圣诞老人,还是先有驯鹿?” 顾长庚认真思考了一下,谨慎回答:“先有驯鹿。” “原因呢?” “你没有特别指出该驯鹿是圣诞老人的驯鹿,所以这个问题里的驯鹿是指所有的驯鹿,而圣诞老人的故事初次被人虚构出来时,便已经言明拉雪橇的是驯鹿,这就意味着,在当时就已经有驯鹿这种生物存在了。”顾长庚越说越觉得自己是正确的。 谢明夷鼓掌:“不错,审题清晰。” “过奖……” “但,回答错误。” 顾长庚被一盆冷水凉透心窝,“答案是什么?” 谢明夷微笑:“圣诞老人的故事源自北欧神话,在最初的版本里,他的坐骑不是驯鹿,而是八脚马。也许他被世人虚构出来时,的确已经有驯鹿存在了,但在故事里,他是一位神明,而那个时候,是没有驯鹿的。” “顾长庚同学,你审题确实够仔细,但奈何知识面不够广啊。” 顾长庚:“……” “作为惩罚,这一个月分床睡。”谢明夷冷漠无情。 宛如晴天霹雳,从头顶炸穿到脚心。 顾长庚整个人都蔫了:“我讨厌圣诞节,讨厌当学生,讨厌驯鹿……” “哼!”谢明夷趾高气昂的从他面前经过,“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玩文字陷阱?!” “……讨厌文字陷阱。” 地煞门 “地煞门的弟子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来狩猎,有时候几个月,有时候几年,他们划一块地方,选一个村子,在村民身上种下恶印,有恶印的人,便相当于是猎物。只有心如稚子、不沾半点恶念的孩童才能免于恶印烙身。” “而后三个月,便是他们追逐猎物的时间,恶印会让他们时刻感知到我们的方位,想要逃出生天,只有淌过鬼行渊。” 渡厄村的祠堂里,村长弯着腰一张张的捡起地上的人皮,拍拍灰,叠好,“我们渡厄村的村民,都是从鬼行渊出来的人。” “鬼行渊是什么地方?你……将这些人皮收起来,是有什么用意吗?”谢明夷不自觉的眉头紧锁。 村长咳嗽几声,声音透着疲惫,“鬼行渊便是恶鬼待的地方,我们这些有恶印的人,过鬼行渊会被剥去一身皮,连带着恶印一起,这样……地煞门的弟子就找不到我们了。” “他们说,这是他们仁慈,给我们的生路,咳……咳咳!” 村长的身体或许是真的不太好了,他发出剧烈的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指着人皮道,“这些、这些,都是我们的皮啊,鬼行渊里的恶鬼会披着人皮,化作我们的模样,找到我们。晚上子时一过,渡厄村便是他们的地盘。” 顾长庚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刚刚看过了,大部分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死魂,只有一只恶鬼,这并不难解决吧?” 村长叹了口气,“我们一开始想过各种法子对付这些鬼,但只要皮还在,哪怕里面的鬼死了,也会有新鬼钻进皮里,源源不断啊,鬼行渊不空,渡厄村的夜里就得不到安宁!” 谢明夷有了新的疑惑:“那为什么不把皮烧掉?”非等着鬼钻进来呢?这不是给鬼提供容器吗? “因为人皮上有恶印。恶印是除不掉的,皮一旦毁了,恶印就会再次回到我们身上,地煞门的弟子也会再次找到我们。”村长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不由打了个冷战。 顾长庚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一张人皮,观察上面的恶印。 是一个黑紫色的椭圆形印记,花纹并不复杂,有点像是一只眼睛,闭合状态的眼睛。 谢明夷接过那张人皮,闭眼用手细细摸着图纹,倏而睁开双眼道:“恶印已经沉寂了,或许是因为人皮脱离了人身,就像一个死物,导致烙在上面的恶印也处于封印状态。” “不错,所以人皮一旦摧毁,恶印回到人身,便会再次激活,为地煞门弟子所感知。”顾长庚点了点头,认可道侣的说法。 谢明夷蹙眉:“那恶印激活的原因是什么?人体的温度、血气,还是魂魄?” 顾长庚:“是念头,人皮是死物,念头归零,而独立的一个人却是拥有完整的思维,念头万千。” 谢明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道:“那你之前损坏了几张人皮,怎么办?” “只是损坏,又没彻底摧毁,你看恶印还在上面呢。”顾长庚拿起一张被拦腰斩断的人皮,指着上面的恶印挑眉示意。 村长也在一旁笑了笑:“无妨,在下次恶鬼钻进来之前,缝好便是。” 谢明夷好奇:“没缝好会怎么样?” “没缝好,那些钻进人皮里的死魂便会第一时间发现自己不是人,然后化鬼行凶。”不等村长回答,顾长庚便为他解了惑。 死魂没有自我意识,他们钻进人皮后,便会像真人一样生活,直到被戳破身份。 “村长,渡厄村有多少人?可以都带来见见吗?” 不知何时,天已经亮了,谢明夷询问村长。 村长拉了拉斗篷的帽檐,佝偻着身体,道:“村里有三百一十七人……我这便叫他们过来,两位都是能人,昨晚还救了秀兰和她儿子,是我们渡厄村的恩人,是该见见的。” 不多时,祠堂外,村民都到齐了。 不像其他的村落,人一多就乱哄哄的,渡厄村的村民几乎每个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如同行尸走肉,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谢明夷注意到那位名叫秀兰的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最前面,她有些紧张,怀里的孩子已经熟睡,她却依旧把小孩抱过来了。 想来是经过昨晚的事,女人有些草木皆兵,不敢再让自己的孩子脱离视线。 女人上前一步,噗通一下跪地,“秀兰见过两位恩公,多谢两位恩公救了我们母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在这里给二位磕头了!” 谢明夷连忙扶起她,“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 另一个男子在旁边连声直道:“要的要的!两条人命呐,要不是二位,我老孙家可就剩我一人了!” 这人正是昨晚的黑袍男子,是孙秀兰的兄长,小孩的舅舅,名孙大岩。 他真的非常感谢顾长庚和谢明夷,在他眼里,他和孙秀兰已经没了指望,但宝宝还有未来可言。 宝宝在,孙家血脉就不会凋亡。 好不容易应付完,谢明夷把目光投到小孩身上,“孩子叫什么名字?” 孙秀兰喏喏道:“宝宝他爹姓李,过鬼行渊的时候,宝宝才一岁,还没来得及取大名,只有一个小名,就叫小宝。” 谢明夷又问:“鬼行渊里的鬼,不会伤害小宝吗?” “小宝身上没有恶印,只要护的好,那些恶鬼不会主动伤害小宝的。”说到这里,孙秀兰又抹了把眼泪,小宝的父亲就是为了保护小宝,才力竭倒在鬼行渊,再也爬不起来。 听到这里,谢明夷与顾长庚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决定。 他们必须亲眼见到那鬼行渊,方能对症下药。 谢明夷给几位村民号了脉,发现他们身体里,阴阳混乱,有向半人半鬼转化的趋势。 只因为人皮终究与他们有关联,天长日久的被死魂占据,也会影响到他们本身,骨肉无皮,终不得人形啊。 而且,不知是恶印的影响,还是鬼行渊的缘故,村民身上的剥皮之伤总无法痊愈,散发着阵阵鬼气,以至于哪怕是谢明夷,也不能让他们重新长出一张皮来。 村长吩咐一个年轻的村民带顾长庚二人逛一逛渡厄村,自己却是急匆匆出了村子,只说有事。 “村长应该是去接新人了。”走在路上,年轻人突然开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闯过鬼行渊,被村长领回来。” 顾长庚:“你们村长如何得知有人过鬼行渊了?” 年轻人侧过头,看向鬼行渊的方向,“渡厄村建立已经有千年了,鬼行渊的事,村长自然有他自己的法子知晓一二。” 渡厄村的村民数量,差不多一直都是三百人左右,他们没有新生儿降世,但有新的闯过鬼行渊的人加入,久而久之,却也维持了一个数量上的平衡。 “我们渡厄村土地贫瘠,每年的收成都不好,只能经常去山里采野果子吃,地元果最初也是先辈在山里发现的,后来发现喝了地元果里面的汁水,能让我们在夜间睡得更加安稳,不被恶鬼侵扰,我们就开始自己种植。” “这便是我们栽种地元果的地方。”年轻人指着一处山沟说道。 “地元果需长在地面以下,不能被太阳照到,只有这一个地方符合地元果生长的要求。” 年轻人很聪明,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却一个字也没透露,而且在谈话的过程中,他有意避免了村民的私事,剥皮也好,过往也罢,他都没提起。 “你叫什么?”顾长庚问他。 年轻人低着头,闷声闷气道:“牛黎。” 顾长庚想了想,问:“你的父亲可是叫牛二?” 年轻人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父亲的名字?” 顾长庚了然,昨晚死魂正是披着他的皮,成为了引虎人。 想想之前引虎人的模样,年轻机敏又有活力,如今却是缩在黑袍里,惶惶不见天日。 顾长庚不免觉得可惜,安抚道:“昨晚无意中听到的,你不必担心什么。” 牛黎苦笑:“我并没有担心什么,我们渡厄村已经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有时候,我甚至想一了百了,结束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谢明夷忽而说道:“若是能除去皮上恶印,倒也未必不能重新长出一张皮。” “什么?”牛黎眼睛一亮,复又消沉下去,“可是……恶印根深蒂固,根本无法去除,哪怕是用刀将恶印连带着血肉挖去,也会重新长出来。” 谢明夷自信的拍了拍胸口:“我既然说了,就有一定的把握。” 顾长庚也附和:“对对对,你可不要小看这位谢医师,他可是有着活死人肉白骨的夺天造化之能的!” “你闭嘴!”谢明夷回头朝他龇牙,凶巴巴的低声斥责,夺天造化什么的,也太夸大其词了。 “好好好,我闭嘴。”顾长庚在嘴边做了个拉链拉起的动作,示意他继续。 谢明夷重又露出一个微笑,对牛黎道:“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可能是无解的,只要摸清来路,就一定能找到破绽。” “你若是信我,就将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再带我二人去一趟鬼行渊。” 牛黎思索片刻,答道:“此事,我不能做主,需要等村长回来与他商量。” 他顿了顿,又迟疑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在渡厄村不是秘密的秘密。” “什么?” 牛黎:“村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村民消失,到了晚上,那些鬼会举办丧事,披着他们皮的鬼会被下葬。” 顾长庚目光一沉:“说清楚,是鬼先举办丧事,还是村民先消失?” 牛黎认真想了想,似有些为难,“我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晚上唢呐一响,白日村里定会少人,谁前谁后倒是没注意。” 此话倒也不假,他只是三百个村民中的一个,就算有村民消失了,他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发现。 只有晚上鬼举办了丧事,他才会惊觉, 地煞门 “鬼下葬?这是什么意思?” 牛黎离开后,顾长庚两人回到住处,谢明夷托着下巴,皱眉思索,“鬼举办葬礼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你换个角度想。”顾长庚到了一杯茶递给谢明夷。 “换个角度?”谢明夷捧着热茶,干冷的气候让杯中热气化作白烟袅袅升起。 顾长庚循循善诱:“你仔细想想,人死以入土为安,故而举行下葬仪式,以慰亡魂。” 谢明夷眨了眨眼:“可我听说有些地方并不以入土为安啊,比如水葬、空葬、火葬……” 顾长庚嘴角抽搐,“那是不同的地方习俗不一样,但殊途同归,人死了总是要回归天地的……你别带偏话题。” 谢明夷讪讪:“哦,那你继续说。” “生老病死是任何一个生灵都避免不了的,最起码在这个世界避免不了。”顾长庚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来,“我之前跟你说了,这个世界没有轮回,所以也没有鬼,法则不允许。” 谢明夷点头:“但中域是例外。” “那么,问题来了。” 顾长庚眉眼带笑,拎起茶壶往杯中倒水,“中域有鬼,却没有轮回之地啊。” 谢明夷瞳孔骤缩。 “就像这个杯子,它只是个材质一般的普通杯子,能装多少水,都是固定的,如果一直往里倒水,就会溢出。” 杯子满了,顾长庚却没有放下茶壶,水从杯沿溢到了桌子上,留下一摊水迹。 “世界也是这样,活着的生灵和死去的魂魄,是有一个平衡点的,它只能容纳这么多,一旦超出,便会引发劫难。” 顾长庚指节轻轻敲击杯子,一条裂缝出现,水从缝隙里流了出来。 “要么,世界升格,杯子容积变大,要么世界遭劫,杯子破碎,强行降低水位。” 谢明夷怔怔的看着杯子,忽而道:“还有一个办法。” “你说。”顾长庚笑眯眯的注视他。 谢明夷一字一句道:“解决将倒水的人。” 顾长庚:“……” 你什么意思?想谋杀亲夫? 谢明夷看着男人难以置信的表情,莞尔一笑,道:“或者,将多出来的水倒进另一个杯子里。” 说着,他端起那个已经裂开一条缝的杯子,将水缓缓倒入自己的杯子里。 “哈哈!”顾长庚鼓掌,“厉害厉害,这个法子也可以,但太难做到。” 解决水溢出杯子的几个方法中,顾长庚说的那两个是最简单也是最普遍的。 世界升格,其实就相当于把原来的一个普通杯子再加工一二,如果能炼制成空间法器,那扩大杯子的容积就没有任何问题。 第二个——劫难。 这是用一种自我摧毁的方式,去化解水满溢出的问题。 而谢明夷说的解决倒水的人,其实在某些情况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果世界失衡是人为的话。 最后一个,一杯水两杯盛。 意思是找到或者开辟新世界,然后,移民。 “回归正题。” 顾长庚敲了敲桌面,指间剑意流转,破碎的杯子、流到桌面的水,刹时如同时间倒退,顺着原来的轨迹一路返回至最初。 谢明夷呆住了,“时、时间?” 顾长庚轻描淡写:“跟时间无关,一点小技巧而已。” 谢明夷眼中满是不信,这明明就已经是时间的领域范畴了! 顾长庚无奈,“待会儿教你。” “你说的!不许骗我!”谢明夷来劲了。 “不骗你。” 顾长庚温柔轻笑,继续之前的话题,“刚刚说了,中域有鬼却没有轮回,这就意味着如果没有好的解决方式,中域的鬼会越来越多,直到溢出。” 谢明夷疑惑:“可是来中域这么久,我们也没有见到很多鬼啊。” “所以,中域……不,应该说是瓜分中域的十大修行势力,都有自己的解决之法。”顾长庚歪过头,眸光明暗不定。 “白槎城有白槎,吸收魂魄。” 谢明夷终于明白为什么白槎城的问题,中域其他宗门世家视若无睹,感情吸食魂魄还相当于给中域减轻负担啊。 “那厌火门和罗隐宗呢?还有圣灵教?”谢明夷目前遇到的修行势力也就这几个。 顾长庚揉了揉眉心,“厌火门领地,流行火葬。” “火葬?”谢明夷好像想到了什么,张大嘴巴。 “尸体与魂魄,一起被烈火焚尽,尘归尘,土归土。”顾长庚沉吟道,“你不要觉得残忍,一般凡人死去形成的魂魄,都只是没有意识的死魂,魂体异常薄弱,罡风刮一下就没了。外域也一样,人死之后,魂魄就会消散于天地间。” “死魂……那恶鬼是怎么形成的?”谢明夷问。 “三种原因,一是天时,二是地利,三就是人和咯。”顾长庚摊手,“如果恰巧命格属阴,出生或者死亡时间,刚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那百分之百变恶鬼。” “地利就是阴地,死在阴地或者埋在阴地,都有可能变恶鬼的。” “最后的人和就是死者本身了。如果是心怀大执念而死,导致怨气冲天,那么自然而然就会化作恶鬼。或者……阴差阳错踏上了修行路,变成恶鬼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谢明夷恍然,又学到了新的知识,开心! “罗隐宗……我也没去过,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处理死魂的。”顾长庚叹了口气,“至于圣灵教,应该是白槎城合作了。” 要知道白槎城的羽帝,可是白泽一手教出来的啊。 不过,现在白槎城已毁,不知道圣灵教会采取什么新的方式。 顾长庚伸了个懒腰:“其实对于死魂来说,消散算是应有的归途,若是被利用、被吞噬,才是最惨的。” 谢明夷明白他的意思,没有轮回的小世界,魂魄都会消散,然后化作一点真灵,回归天地,等到妇女十月怀胎,真灵便会再次凝聚于胎中,形成一个新生的魂魄。 可如果是被吸食利用,那就真的一点也不剩了。 “说起来,大楚的那位二皇子倒是一心想要建立轮回,还连带着忽悠了我大堂兄,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顾长庚突然想到了顾长泽。 谢明夷板起脸:“你大堂兄人品有瑕。” 顾长庚笑嘻嘻道:“我承认,他人品是有问题,但桃花运旺啊,掐了一朵盛开的,还有无数朵含苞待放呢。” “而且最关键的是,你知道是什么吗?”顾长庚靠近,小声道。 “什么?”谢明夷本来不想搭理,但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发问。 “最关键的是,他桃花那么多,居然夫妻宫和子女宫都暗淡无比,一生注定无妻无儿无女啊!哈哈哈哈,这种孤独终老的命格真是造化弄人!”顾长庚大笑起来。 “噗嗤!”谢明夷也乐不可支,谁能想到,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渣了一个又一个女子的翩翩佳公子,居然会孤独终老? 笑毕—— 谢明夷不太好意思道:“你大堂兄那么惨,我们这么笑他,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放心大胆的笑,人家可不惨,虽然他以后会孤独终老,但他却是有功名利禄相伴,荣华富贵终老。高高在上,与帝王的孤家寡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听顾长庚这么一说,谢明夷突然就笑不出来了,这样的孤独终老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谢明夷想象中的孤独终老:老宅深院里,空无一人,顾长泽躺在床上,颤巍巍的咳嗽着,眼神空洞的望着屋顶上的蜘蛛网,孤独、寂寞、无助。 真正的孤独终老:金碧辉煌的宫殿,俏丽的婢女按摩,俊秀的小厮端茶,顾长泽睡在金丝编织的毯子上,披着貂皮大袄,脖子上挂金链,人参鹿茸灵芝燕窝,吃一碗倒一碗,脚边跪着一圈干儿子干女儿,口口声声叫着爹。 这么想着,谢明夷的心态就有点炸,这叫孤独终老?哪儿孤独了? “总之,关于死魂,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解决方式,地煞门也不例外。”顾长庚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懒洋洋的。 “与鬼下葬和鬼行渊有关?” “鬼行渊不确定,需要亲眼去看看,不过鬼下葬,却是毋庸置疑了。”顾长庚仰起头,双手绕后靠在脑袋上,“人下葬为死,鬼下葬……” 谢明夷抢答:“是活吗?” “非也!人死不能复生。”顾长庚闭上眼,勾起嘴角,“鬼下葬,自然是再死一次咯。” “这一次,死得干干净净。” “啊?”谢明夷呆住了。 死得……干干净净?那岂不就是真正的湮灭?连回归天地都机会都没有! “别多想,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未去鬼行渊证实。” 顾长庚语气平淡,但谢明夷却敏锐的察觉到他是不希望猜测成真的。 谢明夷:“那为什么村民会消失呢?” “村民没有消失。” “诶?” “只是下葬了。” 谢明夷瞪大双眼:“和鬼……一起下葬吗?” “不,葬入鬼行渊。”顾长庚淡淡道。 谢明夷沉默了,他大概清楚顾长庚话里的意思,正因为这样,才更觉不可思议。 半晌,他哑声道:“等村长回来,我们就去鬼行渊吧。” “好。” 两人心情都不太好,谢明夷连让男人教他那个操控时间的小技巧都忘了。 傍晚,村长回来了。 领着一个少女和一个男孩。 少女无皮,男孩浑身是伤。 地煞门 “我叫欣儿,他叫刘旭。” “刘家村人。” “半年前,我们村子被选中,村民全被种下恶印,如今,只剩我和旭哥儿了。” 名叫欣儿的女子隐于暗处,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身体缩在斗篷里,平淡的语气下是无穷无尽的绝望和悲伤。 啪嗒啪嗒…… 一滴滴豆粒大的泪珠滴落下来,女子咬着牙坚持不发出哭声,就这么静默的哭泣着。 一旁的刘旭呆呆傻傻的,漆黑的眼眸失了光彩,空洞无比。 村长叹了口气,“进了村子,就是一家人,莫要多想,你能将旭哥儿平安无事的带出鬼行渊,已是十分了得了。” 欣儿再也忍不住了,崩溃道:“可是……旭哥儿傻了!我……对不起刘嫂子……” “他没傻。”谢明夷开口。 “嗯?”欣儿愣愣的转头,看到一身白衣,风姿绰约的谢明夷时,满是伤痕的心居然有了逃避的念头,她不希望如此狼狈丑陋的自己出现在他面前。 “什么意思?旭哥儿自从出了鬼行渊,就再也没有同我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反应,他……”欣儿避开谢明夷的视线,低声道。 谢明夷:“他应该是被鬼气冲撞,丢了魂。” 欣儿猛的抬起头,打了一个哆嗦,“丢、丢魂?” 村长和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刘旭的魂魄离体,落在鬼行渊了! 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 半晌,村长幽幽道:“这还不如傻了呢。” 欣儿拼命摇头:“不可能的!旭哥儿还活着,活人怎么会丢魂呢?” “正是活人才会丢魂。”懒洋洋靠在门口的顾长庚抬眸,“丢了就代表还能找回来。” 欣儿眼睛一亮,“可、可以找回来?” “哪丢的,去哪找。” 顾长庚没有告诉她,一般的生魂离体之后,极易被其他恶鬼吞噬,一旦生魂被吞噬,人就真的死了。 这也是让顾长庚捉摸不透的地方,按理说,鬼行渊里应该恶鬼横行,如果刘旭的魂真的是在鬼行渊丢的,那他是如何平安抵达渡厄村的? 顾长庚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刘旭,小男孩人倒是长得白白净净的,身上居然一道伤痕都没有。 欣儿可以将他保护的如此严密吗? 昨晚的小鬼也是没有恶印,平安渡过鬼行渊的孩子,可他的平安是通过他父亲的牺牲换来的。 晚上子时。 顾长庚和谢明夷坐在屋顶上,静静的等待着。 “这里好像一直都是阴天。”谢明夷抬头看夜空,压抑而黑暗,没有一颗发光的星星。 “是阴气太重了,已经遮天蔽日。”顾长庚回答。 谢明夷:“你说今晚会有鬼来吗?” 顾长庚摇头:“这我如何知晓?但村长既然那么说了,我们就姑且相信会来吧。” 谢明夷睁大眼睛:“姑且?你不相信村长他们吗?” 顾长庚反问:“我是那么轻信他人的人吗?我们不能一开始就定好了善恶。单听片面之词是不可取的,没有证据的推测就只是推测,在真相出来前,任何人都值得怀疑。” 谢明夷斜挑起眼角,道:“任何人?也包括我吗?” 顾长庚笑道:“咱们是侦探,不在嫌疑人范畴。” 谢明夷满意了,刚想开口,就被男人捂住了嘴。 “嘘!” “鬼来了。” 谢明夷眨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心里突然酥酥麻麻的。 顾长庚自然是发现了道侣魂不守舍,在松手的那一刻,低头吻了下去。 唇瓣相贴,谢明夷更晕了。 “叭——” 寂静的夜晚,穿透力极强的乐声突然响起。 谢明夷身体一震,心脏被吓得怦怦跳,“什么鬼?” 顾长庚无奈的松开道侣,有些头疼道:“是唢呐,这些死魂吹的还挺好的,气息十足,也不怕吹裂身上那张皮。” “唢呐?他们要举办葬礼!”谢明夷瞬间便想到了因由,正所谓唢呐一吹,不是大喜,便是大悲。 “嗯,咱们赶巧了。”顾长庚点点头,目光注视着已经逐渐灯火通明的街道。 送殡的仪队要来了。 顾长庚记性很好,今天日落之前,他数过渡厄村里的村民,一个不少。 但此时他再感应村内的活人气息,却是有一人的气息在逐渐削弱。 “走。” 顾长庚直接踏入虚空,带着谢明夷瞬间来到那气息减弱的村民家中。 没有烛火灯光,屋子里静悄悄的。 床上躺着一个人,没有斗篷的遮掩,顾长庚能清晰的看到那人脸上已经皱缩的肌肉。 这是一个老人。 顾长庚用神识扫描了一下老人的身体,很快发现了问题—— 他并不是正常的衰老而亡,也不是因为疾病。 谢明夷:“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顾长庚:“他在朝尸傀演变。” “尸傀?” “不错,尸傀,尸体化作傀儡。”顾长庚想起了上辈子九州大陆,第一个把他气得牙痒痒的宗门——炼尸门。 整日里不思修炼不干人事,就知道挖人祖坟,偷人家老祖宗!一宗上下,尽是些损阴德的家伙! 关键这群人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万物之道各有其道,死人哪有活人重要?尸体埋在土里不浪费吗?废物利用不好吗?还说什么炼尸是给那些死去的人重来一次的机会,只要能祭炼到飞甲金尸的地步,他们就能觉醒意识,记忆也会随之复苏。 顾长庚:我呸! 哪怕那些被祭炼成尸傀的人重新醒过来了,他们也已经成了炼尸门手中的工具,为他们作战,全无半点自由。 甚至有可能在炼尸门的操控下,伤害自己的亲人朋友。 是故,炼尸门在九州极其不受待见,宗门经常迁移,哪儿偏往哪儿躲,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经常有人气势汹汹的打上门来。 顾长庚承认,大道三千,炼尸门一道也有可取之处,上限极高,但你们掘人家祖坟就不对了吧? 修士虽然不至于像凡人一样,讲究入土为安,但对老祖宗还是心怀敬意的。 你们连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家老祖宗炼成尸傀,不打上门才是怪事吧? 对炼尸门,顾长庚的评价是:虽非大奸大恶,但违人伦道德。 回忆结束,目光再次投到面前这老人身上,顾长庚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他不懂炼尸的窍门,但也知道,炼制一具尸傀并不容易。 首先,自己的修为要达标,不然灵力不足无法炼制,灵识不够无法驱使。 其次,便是炼尸的步骤,不繁琐也不容易。 不仅要用自己的灵力不间断的完全炼化尸体,还需打入炼尸符,在尸体眉心种下神识烙印。 最后是尸傀的培养。 各种天材地宝就不说了,最重要的还是阴煞之气。 等等……阴煞之气? 顾长庚勾起唇角,他似乎想到了。 “还有救吗?”谢明夷检查了一下老人的身体,抬头问。 “转化不可逆转。”顾长庚拉起道侣,“别难过,他年纪已经很大了,该好好睡一觉了。” 谢明夷沉默着点点头,自他来中域起,见到的几个修行势力似乎都不太友善。 白槎城以欲念为因,收集魂魄和感情。 厌火门倒是还好,但治下也不是祥和一片,阴暗之处不少,导生出了一系列的恶果。 然后是圣灵教,谢明夷想想就生气。 掳走他的不是皇极一,皇极一只是将空间印记留在了外峰。 然后那个被称为圣人的疯女人就来了,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敲晕带走。 太过分,太不讲究了!谢明夷磨牙。 至于罗隐宗,光看邢月一个人,谢明夷对这个宗门的印象就好不起来。 现在是地煞门,如果村长他们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宗门真的是罪恶滔天! 比白槎城还不如! “我们去看看鬼下葬的归处。” 顾长庚带着谢明夷一路尾随,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送葬的队伍终于停下来了。 “果然。”顾长庚目光暗沉。 谢明夷似乎也发现什么了,小声道:“这里煞气好重啊。” 顾长庚:“堪比两国交战之地了。” 不多时,纸做成的棺材入了土,一群没有意识的死魂装起人来栩栩如生,跪在坟墓前哭哭啼啼,唯一的缺点,是没有眼泪。 就干嚎。 鬼离开了。 顾长庚和谢明夷二人走了出来。 “铮——” 一道剑光直接劈开了坟墓。 顾长庚看着棺材里逐渐干瘪,却熠熠生辉的人皮,不由啧啧称奇,“真是……利用的彻彻底底!” 谢明夷不解:“利用什么?” “生前到死后,尸体到魂魄,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谢明夷:“……你给我说清楚一点!” 顾长庚指着棺材里的人皮,“看见没?人皮没有破,他却在漏气。” 谢明夷:“?” 顾长庚见道侣还是没想通,便敲了敲他的脑袋,“小蠢货。” “……那你说不说嘛?”谢明夷叉腰,气呼呼。 “说!之前我们只看到恶印没有激活,便没再仔细看。”顾长庚道,“但其实,人皮在被死魂占据的时候,它是启动的。” 谢明夷张大嘴巴:“可是……村长不是说……”恶印一旦复苏,地煞门便会找到他们吗? 顾长庚爱怜的摸了摸道侣的脸蛋,有些冰,得暖暖。 “有可能村长真的不知道,但也有可能,他在说谎。死魂没有自我意识,但不代表,他没有念头。” “死魂这玩意儿,怎么说呢,就像一道电脑程序,怎么设定,便怎么运行。” “等等!”谢明夷举手。 顾长庚笑吟吟的等他提问。 “电脑程序是什么?” 顾长庚:“……” “类似于你的控心,你下了施令,被控的人就会遵循施令行事,在此过程中,他没有自我意识,但绝对有念头。” 谢明夷恍然:“确实,如果连念头都没有,那还怎么行事?死魂装人装得那么像,是因为他们真的认为自己是人,既然是人,就会有念头,否则就跟枯枝碎石一样,是死物了。” 顾长庚接着说道:“这个恶印分四层,第一层便是感应方位,第二层是招魂引灵,第三层是吞噬,第四层,也是最重要的一层,是聚煞。” “聚煞?” “先跟你说第二层和第三层吧。招魂引灵,顾名思义,是将外来的魂魄引入人皮之中,按照人皮主人原来的生活模式行动。” 顾长庚扬起眉:“而第三层,吞噬,便是将吸引来的魂魄和阴气全都吞噬,作为人皮的养料。所以,每天晚上,人皮里的死魂都是新来的。” 谢明夷抖了一下:“人、人皮为何需要养料?” “好问题。”顾长庚夸他,“这就要说到最后一层了,聚煞。” “当人皮已经养好,鬼就该下葬了,这个时候,恶印就只剩下唯一一个作用,聚煞。以人皮为纸,恶印作咒,最终形成的,便是极品的聚煞符。” 聚、煞、符?! 宛如晴天霹雳,谢明夷难以置信的瞪圆了双眼,折腾这么久,就为了一张符? 地煞门 谢明夷怔住,夜风拂过,他打了个寒颤。 一双手搂住了他,炙热的体温将他包围,附于耳边的声音清朗而温和,“人是很神奇的种族,生来弱小,却极具灵性,也由此衍生出了各种邪魔外道,将人作为祭品或者材料。” “这张聚煞符也是如此。” 顾长庚抱紧怀中的人,轻声叹息:“一般而言,制符需要的符纸与符咒品阶有关,品阶越高,符纸就越昂贵。像这样一张极品的聚煞符,单是符纸,便要一千上品灵石。” “而现在,仅需一个凡人的性命,甚至都不需要符文师劳心劳力,就自然而然的成符,就像……印钞机一样。”顾长庚讽刺的勾起了嘴角,“我敢保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墓地收货。” 谢明夷转头与他对视,认真问道:“凡人的性命,真的不值钱吗?” 顾长庚:“那要看在谁眼里。” 若在寻常百姓眼里,人命自然是关天的,可若是饿急了,似乎也不比一个馒头贵重多少。 在某些江湖人眼里,人命也是可贵的,可有时候却不及一壶酒。 而在绝大多数的官员乃至帝王眼里,人命已经成了一个衡量标准。 所处的地位等阶不同,看待事物的观念也是不同的,而同一等阶里面再作区分,便是善恶了。 好官为民请命,恶官草菅人命。 神明不晓苍生苦,低首拂衣莫惹尘。 而中域的绝大多数修士,都已将自己视若神明。 剑光凛冽,十几座坟墓被劈开,里面皆是一张张被阴煞之气蕴养的极好的人皮。 顾长庚眼眸中泛起淡淡的冷意,这样的极品聚煞符,已经可以作为阵眼,布置一座凶阵了。 “回去吧。” 将坟墓重新合上,顾长庚牵着谢明夷的手,带着他回到了渡厄村。 这个时候,天空雾蒙蒙的,死魂已经渐渐被人皮吸收,肉眼可见的在变得干瘪。 一个老人推开了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村子,如同一个幽灵。 “跟上。” 顾长庚两人尾随在老人身后。 谢明夷:“他已经死了吗?” “嗯。”顾长庚道,“这种尸傀的炼制手法其实很粗糙,并不能完美控制,而且尸傀的攻击力也很低。” “他们费尽心思,要的应该不仅仅是一具攻击力低下且无法掌控的尸傀吧?”谢明夷疑惑。 顾长庚点头:“应该有后招,去了鬼行渊便知。” 说话间,天色已经大亮,尸傀不知疲惫的行走着,渐渐的,冷风送来了阵阵银铃声。 顾长庚停下了脚步。 不需要继续往下走了,他已看见了前方犹如实质的阴气—— 鬼行渊。 仿佛一个血盆大口,里面是黑漆漆一片,似乎藏着极致的邪恶与绝望,尸傀一步步的踏入其中。 “叮铃铃,叮铃铃——” 一串白骨制成的响铃,悬挂在一根干枯的树枝上,风儿吹过,它便发出空灵悠远的铃声。 “要进去吗?”谢明夷昂起头。 “怕不怕?”顾长庚低声问他。 在他心里,道侣现在是个小怂包,怕鬼又怕黑。 谢明夷眉眼弯弯,道:“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那你可以放心大胆的浪了,因为我会一直陪着你。”顾长庚心中阴霾一扫而尽,心情明媚的眯起眼睛,看向那串骨铃。 他走过去,将其取下。 “这好像是个法器?”谢明夷也凑过来。 “不是法器,是冥器。” 何为冥器?在凡俗里,陪葬物受到阴气蕴养所形成的具有特殊力量的器物,便是冥器。 而在修行界,则是以邪术炼制,专门针对鬼怪的法器。 顾长庚轻轻摇了摇骨铃,鬼行渊深处发出了嘶吼声,似乎有什么要闯出来。 谢明夷嗖的一下躲到男人背后,“他们……是被这个铃铛声吸引的?” “显而易见。”顾长庚道,“渡厄村的人死后,便会受到铃声的吸引,前来鬼行渊入葬。” “那、那你别摇了,他们跑出来怎么办?”谢明夷急忙握住男人的手,不让他动。 顾长庚勾唇轻笑:“放心,这里定是有某种限制的,货物既已入库,就没有不关库房门的道理。” 谢明夷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如果尸傀可以随意出入鬼行渊,那渡厄村的那些人怎么可能逃得出来?再说了,这里风可不小,铃铛一直响个不停,也没见有哪个尸傀出来了。 “不是说我在你身边,你就什么都不怕吗?既然不怕,为何躲我后面,不让我摇响骨铃?”顾长庚冷不丁道。 “……”谢明夷哽住了,支支吾吾,“我……我当然不怕啦,但能避开危险为什么还要面对呢?万一尸傀全跑出来,你又要对付他们,又要保护我,我是担心你太累!”说到后面,他又理直气壮起来。 “是吗?”顾长庚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道侣。 谢明夷:“……当然是这样!” “姑且信你一次。”顾长庚随手一抛,将骨铃再次悬挂在原处的树枝上,骨铃再次发出悦耳的铃声。 “还挺好听的……”谢明夷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 “好听?”顾长庚侧过头,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弧度,“确实,那制作骨铃的材料应该是取自一位年芳二八的妙龄女子,这个年纪的女子,声若莺啼般清脆婉转,确实好听。” 谢明夷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见他这样,顾长庚又心疼了,暗暗责怪自己一番,道:“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你一晚上没睡,得好好休息。”说完便想先带他会渡厄村。 “不回去。” 顾长庚惊愕的看着拉住自己衣摆的小道侣,谢明夷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我不怕,要进去。” 坟墓里的人皮,被吞噬的死魂,渡厄村里的老人,挂在枯枝上的骨铃。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谢明夷想,无论如何,今日他想知道真相,而且…… “不出意外的话,刘旭的魂魄还在里面,我们得带他回去。” 道侣都这么说了,顾长庚自然是答应的,“好。” 他握紧谢明夷的手,晃了晃,“记住,不可松手。” “嗯!”谢明夷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的飞快。 不再迟疑,两人齐齐走入鬼行渊。 “嘶——”刚一进去,谢明夷就打了个激灵,“这里好冷啊。” 阴气十足,凝聚成露。 “运转灵力,避免阴气入体。”顾长庚提醒。 谢明夷照做之后果然身体暖了起来,他贴近男人,感受着对方身上炙热的温度,心情却有些沉重,“你说……渡厄村的村民,当初是怎么走出鬼行渊的啊?” 明明这里,这么冷。 他们还要被剥去一层皮。 “不知道。”顾长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或许是求生的意志太过坚定。” 说完这一句,两人陷入沉默。 其实他们都知道,渡厄村的村民走了出来,但更多的人,留在了里面,或因剥皮而亡,或因严寒而死,或因力竭而弃。 难道那些人的求生意志不够坚定吗? 非也。 只能说,运道和命数,冥冥中自有安排。 也许是骨铃不再响动,鬼行渊里很安静。 只听得到两人的脚步声。 寂静一片,谢明夷不知不觉被脚步声吸引,数了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 等等,为什么他的耳中,有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谢明夷猛然惊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踏踏…… 那人在靠近!还在逐渐与他们两人的脚步声重合! 他想叫顾长庚,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想停下来,两条腿却好像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一步步的往前走。 谢明夷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清醒过来,捏了捏男人牵着他的那只手。 “怎么了?” 顾长庚停下脚步,开口了。 诡异的气氛一扫而尽,谢明夷猛然喘气,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拍着胸口尤有后怕,“我、我刚刚……听到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顾长庚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他相信谢明夷说的话,但他没有听到。 这代表什么?代表有人或者鬼,能逃避他的感知! 这边谢明夷却是仿佛劫后余生,他扑进男人怀里,抽着鼻子道:“你又不说话,吓死我了!” 虽然进鬼行渊之前,他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怕,但真的面对不可知的存在时,恐惧还是将他淹没。 “我的错,不该不说话。”顾长庚一边安慰他,一边用神识扫了一遍周围,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过,确实有一点诡异。 他刚刚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忽视了谢明夷,甚至没有察觉到他在害怕。 这很不应该。 “接下来,你要一直和我说话,这里太黑了,也太静了。”谢明夷吸了吸鼻子,闷闷道。 “好。”顾长庚换了只手牵他,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两个人靠的更近。 他想过了,能蒙蔽他感知的存在,要么非常强,要么非常弱。 这个世界,比他强的应该没有。 那么,就是极弱了。 虚魄,魇灵,无相鬼,无常鬼……以及,活人的生魂。 这些都是极其弱小,却难以察觉的鬼怪。 前四个是因为他们的天赋能力十分诡异,而最后一个,却是因为身上没有阴气和鬼气,故而难以被发现。 ※※※※※※※※※※※※※※※※※※※※ 感谢在2021-01-03 23:53:03~2021-01-06 00:5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五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地煞门 若这里尽是被剥皮而死的恶鬼,失了本相,那应当是无相鬼吧…… 顾长庚有些不确定,无相鬼无形无相,无常鬼无定无常,都是极难遇到的鬼怪,哪怕在九州也少见的很。 “明夷,问你一个问题。”顾长庚沉吟着开口。 “你问。” 顾长庚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外面的骨铃声,他道:“风吹铃响,是风动,还是铃动?” 谢明夷迟疑道:“这好像是一个佛家典故吧,最后的答案好像是,风未动,幡未动,是心在动。” 顾长庚不置可否:“我说的是铃,不是幡,而且,那是佛的答案,你的呢?” “我的答案?” “嗯。” 谢明夷思索片刻,道:“当然是铃在动。” “为何?” “风无形无相,它本身的存在便是流动的,否则它就不是风,而是空气了。”这段时间跟着顾长庚,谢明夷倒也学了不少现代知识,还会活学活用了,他昂起下巴,得意道,“所以,是铃动,而非风动。” “有理。” 道侣的话犹如雷霆乍现,穿透了盖顶乌云,让他看清了鬼行渊的真相。 顾长庚低声笑了起来,忽而抚上道侣的脸颊,凑近问道:“那谢小公子的心,有没有动呢?” 侃侃而谈的谢小公子卡机了,隐于黑暗中的小脸热气腾腾,他捂着心口小声道:“……动的!它跳得好快!” “是吗?我听听。” 顾长庚俯下身,耳朵轻轻的贴在道侣的胸膛,听着里面“怦、怦、怦”的心跳声。 也许黑暗总是容易滋生暧昧和旖旎,明明两个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现在只是稍稍贴近,谢明夷便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的停在那儿,羞涩又兴奋。 少倾,顾长庚起身笑道:“果真跳得好快,就像藏了一只小鹿在里面。” “那我也听听你的,看你藏了什么?”谢明夷不甘示弱,整个人直接趴上去,仔细聆听。 怦——怦——怦—— 心跳声有条不紊,有力而缓慢。 谢明夷脸色变了,他不可思议道:“你是藏了乌龟吗?怎么心跳的这么慢?” 是他不够让未婚夫心动吗? 还是这家伙真的坐怀不乱,柳下惠? 顾长庚解释:“我是剑修,心跳太快,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对剑修一知半解的谢明夷瞪圆了眼睛,“你修的是无情道吗?” “什么无情道?我修的就是剑道,没有第二条道。” “可剑道不是分有情和无情,还有太上忘情吗?” “你听谁说的?”顾长庚瞥了眼自家小道侣,有些无奈。 谢明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顾长庚给了他一个脑崩,“以后少看话本,会变蠢。我修剑,修的是剑心,悟的是剑意,只求意念通达,和有情无情没关系。” “哦哦,那到底什么是无情道嘛?”谢明夷揪着男人的袖子不放。 “真想知道?” “嗯嗯!” “断绝情爱,了却因果,便是无情道,中域的大部分修士,走的都是这条道。修无情道容易偏执,所以中域遍地都是疯子!”顾长庚对中域的修行界很是看不顺眼。 “那有情道呢?” “有情道,又被称之为红尘道,入世以悟苍生,爱恨情仇什么的,通通尝一遍,若是最后得以返璞归真,便是得道了。” “最后一个,太上忘情道!我对这个最感兴趣!听说这是最强的!” 两人携手同行,谢明夷兴致高昂,已是忘了黑暗中的危险。 “明夷。”顾长庚突然叫他的名字。 “嗯?干嘛?” “任何人都能修太上忘情道,唯有你,碰都不要碰!” 太上忘情道,本就是圣人为了合道折腾出来的,无情道只是断情绝爱,太上忘情道更厉害,直接泯灭人性,归于天道。 可真是……好家伙! 顾长庚忍不住磨牙,好好的人不做,做什么天道啊,无聊至极! 要是谢明夷敢修太上忘情道,他就……嘶,他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威胁谢明夷的?! 打断腿吧,他舍不得,关小黑屋吧,他又没黑化,囚禁爱这一套,他真的办不到。 顾长庚一时之间有些头疼。 “长庚,你听到了吗?前面有哭声。”突然,谢明夷扯了扯他的衣角。 顾长庚收回天马行空的思绪,朝前面释放神识,他的脸色骤然一肃。 “我找到刘旭了。” 那个男孩丢的魂,就在前方。 生魂是不带阴气的,在这阴森森的鬼行渊里,犹如一盏明灯,吸引了无数鬼怪。 此刻,他正缩在一棵枯树下,抱着膝盖呜咽,流出来的眼泪化作点点萤光,散于黑暗中。 “别哭了,再哭,你的魂魄就要碎了。” 生魂的眼泪,都是由纯粹的魂魄之力凝结而成的。 刘旭现在的魂体已经有些透明了,他再不停止哭泣,最后哪怕回到身体里,也会成为一个傻子。 刘旭听到陌生的声音,打了个激灵,手脚胡乱挥舞着哇哇大叫起来,哭的更凶了。 “我让你别哭了,你没听见吗?吵死了。”顾长庚皱起眉。 谢明夷瞪他一眼,“长庚,不可以凶孩子。” 顾长庚:“……那你来。” 谢明夷蹲下身,温柔道:“乖哦不哭,是欣儿让我们是来救你的,欣儿姐姐,你还记得吗?” “欣儿……姐姐?你、嗝……你没骗我吗?”刘旭安静下来,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露出上半张脸,像机警的小动物一样,观察着他。 “对啊,欣儿姐姐,你记得她对不对?她已经离开鬼行渊了,没有保护好你,她很自责,也担心你。” 刘旭抽抽噎噎道:“不怪……欣儿姐姐,是我不听话,自己跑丢的。” “自己跑丢?”谢明夷诧异。 刘旭点头,“我……看见了爹爹,爹爹在保护我!” 谢明夷瞳孔骤缩,刘旭的爹爹? “你能告诉哥哥,你爹爹为什么在这里吗?” 刘旭:“我也不知道,娘一直说爹爹死了,可我真的看到爹爹了,他就在这里!他挡在我前面,赶跑了恶鬼!” 男孩似有些激动,他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过父亲了。 当初,娘和爹吵了架,娘带他回了姥姥家,结果不到五天,娘就哭着告诉他,爹死了。 一开始,刘旭不懂。 后来经历了逃亡,他逐渐明白了。 原来三年前,爹爹所在的村子,也被地煞门选中了。 他和娘侥幸躲过一劫。 但该来的总会来,时隔三载,终于又轮到他们了。 “欣儿姐姐说,鬼行渊里全都是鬼,爹爹也变成鬼了吗?”刘旭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忐忑。 谢明夷不好直说,只问:“你都知道那是你爹爹咯,他记得你,拼尽全力保护你,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旭想了想,腼腆的笑了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没关系,爹爹就只是爹爹!旭儿不怕爹爹变成的鬼!” “嗯,乖孩子。” 谢明夷拿出一枚玉佩,在男孩面前慢悠悠的晃动,“鬼行渊里又黑又冷,旭儿担惊受怕到现在,已经很累了,现在乖孩子该睡觉了。” 刘旭眼珠子跟着玉佩转,渐渐的就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谢明夷松了口气,飞快的捏了一个法决,打在玉佩上,玉佩发出白光,直接将刘旭吸了进去。 顾长庚轻笑:“我这养魂玉佩倒被你用来当哄小孩睡觉的工具了。” 谢明夷鼓起脸:“这叫催眠!懂不懂?” 顾长庚:“……你开心就好。” 其实催眠在修仙界真的没什么用处,毕竟有更厉害的摄魂术和魅惑术,就连谢明夷自己也有一招控心针。 或许,催眠唯一一个优点,应该就是手段温和、没有后遗症了吧。 地煞门 鬼行渊,至阴之地。 中有魑魅魍魉,森罗万象。 刘昌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儿待了多久,只记得自己与族人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这里的恶鬼多数都是被剥皮而死,也因此他们对人的皮囊有很大的执念,每一个过鬼行渊的人,都会被这群恶鬼盯上,从头颅往下,撕去一层完整的皮。 刘昌也是如此,他于恶鬼中深陷,剥皮之痛,他至今刻骨铭心。 但与其他恶鬼不同的是,他没有丧失意识,他依然记得自己的过去,深深的思念着自己的妻儿。 他曾试图逃离鬼行渊,却发现出口有阵法结界,强行穿过只会魂飞魄散。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他也许会在鬼行渊里浑浑噩噩的渡过接下来的光阴,但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儿子也要来闯鬼行渊。 旭儿还那么小,不足十岁的孩子。 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惊慌和恐惧。 他被一个少女抱在怀里,少女身躯单薄,根本不能护严实,不消片刻,那些恶鬼便见缝插针的划破了他的衣裳。 刘昌只觉得一团火焰从已经不会跳动的心脏爆发,他目眦欲裂,发出嘶吼,扑了过去。 用牙齿啃咬,用利爪撕扯。 他不顾一切的与恶鬼厮杀。 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些恶鬼竟然避让了。 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刘昌,一步步的后退,逐渐隐于黑暗中。 而刘昌清醒过来后,只觉再无任何拘束,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像一阵风一样,魂体也越发透明。 他有些慌,自己怕不是要魂飞魄散了? 可他没有功夫胡乱猜测,另一件事犹如晴天霹雳,让他心痛如绞。 他的儿子,居然也变成了鬼!!! 看着懵懵懂懂、飘来飘去的儿子,刘昌真的想哭了。 他拼了老命救儿子,结果儿子也莫得救,自己也搭上了。 “咱们老刘家咋这么命苦啊!这是彻底绝了根啊!”刘昌长吁短叹,和儿子相认的喜悦丝毫不能掩盖刘家香火断绝的悲伤。 这种悲伤直到他发现儿子的特殊才终止。 刘旭身上并无阴气,他没有死。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还带有生气的刘旭成了鬼行渊的香馍馍,任何鬼都想啃一口。 刘昌一日之间,忽逢大起大落,心情大喜大悲,魂体越□□缈了。 他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为了保护儿子,急病乱投医的刘昌走上了吞噬恶鬼的道路。 每吞噬一个恶鬼,他的魂体就凝固一分,实力也壮大一分,唯有如此,他才能庇佑刘旭平安无事。 只是,让他猝不及防的是,那些恶鬼像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突然疯狂的朝着刘旭蜂拥而上。 他只能让刘旭逃走,躲起来,自己一个人与万鬼厮杀。 如今已是一夜过去了,他不记得自己吞了多少只鬼,约莫有数百只吧,他变成了庞然大物,魂魄斑驳不堪,思绪也越发混乱了。 “师兄,还要继续吗?” “缓缓吧,不急于一时。” “也对,反正他儿子在这里,他哪也去不了。” 朦胧中,刘昌听到了两个陌生的男声,在附近小声的交流着。 他昏昏沉沉的,怎么也理解不了他们话里的意思,他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牢笼,黑暗席卷而来,他不断下沉,远离光明,远离过去,直至远离……人间。 他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刘昌突然清醒了一瞬,脑中浮现出这样一个问题。 “爹!” 有稚嫩的男孩在叫他。 刘昌回过头,目光集中在那男孩身上,表情却无动于衷。 “爹……”刘旭怯生生的靠近,敏感的男孩似乎发现了什么。 “别过去,他已经不是你爹了。”顾长庚阻止了他。 看着足有四、五米高的父亲,刘旭抹了把眼泪,倔强道:“他就是我爹!我不会认错的!” 顾长庚瞥了某个角落一眼,冷静道:“你爹暴饮暴食,短时间内吞噬了太多恶鬼,导致消化不良,大部分记忆被覆盖,个人意识已经模糊了。” 刘旭:“……” 虽然他听不太懂,但听这语气就知道自己爹可能不大好了。 “那……那我爹还有救吗?”刘旭紧张兮兮的仰头望着他们。 顾长庚轻描淡写道:“不用担心,你爹胃口好着呢,撑过去就没事了。” 刘旭丝毫不觉得收到安慰了,他更慌了,“那撑不过去会怎样?” 谢明夷看不下去,给了顾长庚一肘子,“不要吓人家小孩!” 顾长庚啧啧,蹲下身与刘旭直视,声音低沉好听:“少年,你真的不用担心你爹撑不过去。” “你爹,有鬼王之姿啊!” 顾长庚表情严肃。 “鬼、鬼王?”刘旭已经傻了。 顾长庚微笑:“还是最让人头疼的无相鬼王。” 无相鬼王,可演变红尘万相。 他能取代任何人,外貌、性格、记忆,乃至命格,都会取代的彻彻底底。 而被他取代之人,则会被天道遗忘。 说实话,顾长庚并不希望无相鬼王现世。 无相无常,是鬼中异类。 一旦成就鬼王,便是得道真君,也不一定能探查到。 这对人间的隐患太大了。 但,刘旭的父亲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有人将他变成这样的。 事情已然发生,但错误不可继续,也不可直接抹除,粉饰太平。 唯有溯本回源,拨乱反正。 还无辜之人一个公道,赠有罪之人一个报应。 “明夷。”顾长庚轻轻喊出谢明夷的名字。 谢明夷颔首:“我知道。” 唰唰唰! 三根银针直接甩出。 “好胆!”一个人影出现在刘昌身前,试图拦下这泛着寒光的银针。 “噗——” 那人脆的像纸一样,三根银针穿胸而过,人影宛如遭到重击,灵力消散,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我的银针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谢明夷这三根银针,附加了散灵效果,任何以灵力为介质的手段,都阻挡不了。 而就整个中域而言,又有哪个修士不修灵力呢? 散灵一针,将中域修士克的死死的。 “你、你们到底是何人?” 被谢明夷伤到的男人是个彪形大汉,此刻他正捂着伤口,整个人惊慌失措的往后挪,眼神闪烁不定。 顾长庚没有立刻回答他,只轻声问道:“还有一个,不准备出来吗?” 四周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啧,麻烦。” 顾长庚随手弹出一道剑气。 “啊——” 一个小个子男人惨叫着,连滚带爬跑了出来。 在场几人清晰的看到他的屁股上满是血痕。 谢明夷:“……你用剑气扎他屁股?” 顾长庚皱眉:“明夷,男孩子不要关注其他男性的屁股。” 谢明夷翻了个白眼,你要不把人家屁股扎得血淋淋的,他也不会瞅那一眼啊。 “姓名,年纪,身份,所属势力,来鬼行渊的原因,制造无相鬼王的目的,都老实交代吧。” 地上的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沉默不语。 顾长庚掀唇一笑:“看来不打算坦白从宽了,那就……严刑逼供吧。” 呈涡流状的剑气在他指尖旋转。 师兄弟俩顿时脸色大变。 小个子先妥协,“我交代。” “程师弟?!”另一人怒视他。 小个子忍耐着屁股的疼痛,无视自己的师兄,一五一十的交代,“我叫程俊杰,三十六岁,是地煞门的外门弟子,所属地煞门驭鬼一系,来鬼行渊的原因是接了任务,要看守此地二十载,已经过去八年了,还有十二年,我便可以回宗门。” “至于无相鬼王……这都是郭师兄的主意,我知道的也不多,我都是听他吩咐的。”程俊杰畏缩的看了一眼他师兄,把对方气得胸口发闷,差点又喷出一口老血。 “程俊杰!你、你好的很!” 程俊杰抖了一下,顶着对方杀人的眼神,道:“郭师兄,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你教我的道理,你还说我名字取得好,一听就很识时务。” 男子气急,我特娘的让你识时务,是让你当我的狗腿子,不是让你转个身就把我卖了啊! 顾长庚懒得听这对师兄弟的爱恨情仇,朝那看起来骨头挺硬的男子抬了抬下巴,“轮到你了,说吧。” 男子沉默半晌,深吸几口气,刚要开口又叹了口气,把话憋了回去,再深吸几口气…… “行了,直接严刑逼供吧。” 顾长庚手一挥,一团剑气便包裹了男子。 男子发出惨叫,“啊——我交代!快住手!” 顾长庚:“嗤,早说不就完事了,戏那么多?” 剑气挥散,男子浑身上下冷汗直冒,像刚从水里打捞起来一样,他喘着粗气,眼里满是恐惧与怨毒,却再也不敢装模作样了。 “我叫郭义,四十二岁,地煞门外门弟子,跟程俊杰一样,也是驭鬼一系的,八年前接了宗门任务,看守鬼行渊。” “关于无相鬼王,你有什么要说的?” 郭义老实交代:“鬼行渊每过百年便会诞生一只无相鬼,我们驭鬼一系的鬼華长老对无相鬼垂涎已久,只是无相鬼不好控制,初期力量太弱又不易成长,所以一直没能如愿。” “三年前,鬼行渊再次出现了一只无相鬼,一开始我们也没在意,毕竟无相鬼太难成长了。直到前天,这只无相鬼的儿子出现在鬼行渊,激发了他的凶劲,他竟爆发出鬼王的气势,我就……主动驱走了其他恶鬼,放他儿子离开。” 顾长庚似笑非笑:“是吗?你没做别的?” “我……扣留了他儿子的魂魄。”郭义低垂着脑袋,当事人就在现场在这里,他不敢撒谎。 顾长庚一脚踹翻郭义,“那就别一副做了好事的样子!” 郭义咳嗽几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目光幽暗,这不算做了好事吗?他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如果不是他,无相鬼的儿子和那个少女,都得死在鬼行渊! 这话他也不敢讲,只避重就轻道:“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开始吞噬其他恶鬼,成长速度极其惊人,最多三个月,他就能成为鬼行渊的第一位无相鬼王。” 谢明夷眉头紧锁:“所以你心动了,想把他献给你们宗门那位长老。” 长老一旦开心,定会赐下赏赐。 “不是!”一旁的程俊杰心突然开口否认,“郭师兄是想自己驾驭这只无相鬼王!” “程俊杰,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我连先天境都不是,哪来的力量去驾驭无相鬼王?”郭义冷冰冰的看着他,讽刺道。 程俊杰哑口无言。 确实,驾驭鬼怪的先决条件,便是自身的力量要站得住。 “如果无相鬼王心甘情愿呢?”顾长庚倏而说道。 郭义脸色一变,强自镇定道:“前辈说笑了,鬼王是元神境的实力,我不可能跨越两个大境界,与他签订契约。” “可以不签订契约。” 顾长庚直视他,一字一句道:“只要刘旭在你手上,有没有契约,也无所谓吧?” 郭义心里一个咯噔。 顾长庚继续说:“甚至,你可以用无相鬼王的名义,从那位长老手中谋些好处,或者干脆把人骗来鬼行渊一了百了,让无相鬼王取而代之。” 郭义冷汗直冒,他的打算全被猜到了。 他是想掌控无相鬼王之后,便请来鬼華长老,命鬼王将其击杀取代,然后再引发一场鬼行渊□□,让地煞门以为是鬼華长老救了他,而程俊杰则葬身鬼行渊。 没办法,杀人灭口,第一精要。 程俊杰刚刚背叛的那么干脆利落,应该也是猜到一点了吧?郭义只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已经四十二岁了,因为没什么资源,一直突破不了先天境,等他五十岁之后,气血下滑,就更突破无望了。 修士与人争,与天争,与命争。 他不认命,想争一次,有什么不对? 地煞门 程俊杰哪怕举白旗及时的投降了,也免不了与郭义难兄难弟的被绑在一起。 两人互相小声咒骂着。 郭义阴阳怪气:“程师弟,你平日里装的可真像啊,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师兄弟们谁不说你老实啊?就连我,也没怀疑过你,更没亏待过你,现在你说背叛就背叛,还有良心吗?” “良心?我要是有良心还给你当狗腿子?”程俊杰不屑一顾。 开玩笑呢?地煞门的弟子有良心? 他现在就希望两位大人能饶他一命,把他当个屁给放了。 刘旭泪眼汪汪的,使劲憋着不哭,揪着谢明夷的袖子,“哥哥,你看看我爹,他怎么了?” 谢明夷上下打量刘昌,只见他双目空洞,多股不相容的力量在他体内冲撞着,导致他的魂体忽大忽小,十分不稳定。 “定魂。” “安神。” “散灵。” 三针分别扎入刘昌的头顶、眉心,以及肚脐。 “呲——” 跟漏气一样,刘昌多余的力量瞬息散去,扰乱他的意识也偃旗息鼓,他的目光逐渐恢复了清明。 一旁的郭义注意到,心都在滴血,好端端的一只无相鬼王,硬是被打回了原型,重新化作无相鬼! 暴殄天物!浪费哟! 谢明夷仔细观察着刘昌,看着他呆滞的表情,皱眉道:“不是已经恢复意识了吗?他怎么还是一副呆傻的模样?” 顾长庚瞥了一眼道:“刚醒,还懵着呢,让人家缓缓。” 就像宿醉的人,早上起来大脑会一片空白,刘旭他爹也是这样。 不过,这次幸亏来得及时,他还没彻底变成鬼王,否则一旦那些驳杂的力量被他消化完毕,成为了真正的无相鬼王,那就不是三针能解决的了。 闻言,谢明夷也不担心了,轻轻推了一把刘旭,“你爹没事了,去陪他说说话吧。” 刘旭乖巧的小跑到父亲身边,拉着他的手,小声的说话。 “还记得,你之前说听到了三个人的脚步声吗?”顾长庚站于一侧,问道。 谢明夷诧异回眸:“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顾长庚朝那父子俩努努嘴,“不就是他爹搞的鬼咯。” “刘旭的父亲?怎么可能?” 谢明夷不太信,他们从进入鬼行渊到现在,最多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刘昌吞噬恶鬼失去意识,已经有将近三个时辰了。 完全没有作案时间! 顾长庚:“……没说是他。” 谢明夷梗着脖子:“你刚才说的明明就是他!” “我说的是他搞出来的鬼,在搞鬼!不是说搞鬼的就是他!听懂了吗?”顾长庚捏着谢明夷的脸蛋一顿揉搓。 谢明夷用力挣扎:“懂了懂了!你快松手!” “真懂还是假懂?”顾长庚凑近。 谢明夷脸上泛起红晕,目光漂移不定。 顾长庚轻笑着松开手,后退一步,伸了个懒腰,悠悠道:“何为无相鬼?如风,无形无相。他在与万千恶鬼厮杀时,纵然占据上风,却也不是一点伤都不受的,他吞噬鬼怪,自然也会被鬼怪所吞噬。” 谢明夷转动着小脑袋瓜:“所以,其他的恶鬼吞噬了他的力量,变成了新的无相鬼?然后遇到了我们?” “无相鬼哪是那么容易诞生的?”顾长庚阖眼,“最多……不过是虚魄罢了。” “虚魄是什么?” “隐匿于虚空的小鬼,善盯人定人,尤爱踩影。他们经常在虚空中观察,看中了就过去踩影子,一旦与影子重合,脚跟相并,人就会被定住,动弹不得。” “踩影?”谢明夷有些不解,听这说法,倒是有些相似,可是鬼行渊里漆黑一片,哪有影子给他们踩? “虚魄踩的影子,可不是成于光暗,而是立于阴阳。与其说是影子,倒不如说是三魂之一的幽精。” “幽精?”谢明夷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敏而好学的模样。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胎光、爽灵、幽精,法则允许下,可离体而生,投胎转世。”顾长庚科普道,“而七魄不同,它们依附于躯体,代表了生而为人的感情与欲·望。” “所以,人无三魂不可活,人无七魄便成痴。” 谢明夷哦了一声,垂下头似在思索着什么,顾长庚笑了笑,准备再去逼问郭义地煞门的相关线索时,他突然问道:“那我的魂魄是怎么回事?三魂是齐全的吗?” 顾长庚:“……” 他喉咙有些干,舔了舔嘴唇,“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 他也是一知半解,谁知道圣人的魂魄与普通修仙者有什么不同? 怎么说呢,鸿蒙紫气就是了不起。 但具体哪里了不起,顾长庚也说不清楚,毕竟他没有这玩意儿。 谢明夷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溜溜的望着他:“不问你我还能问谁呢?” 顾长庚摊手:“问天地,或者问自己。” 谢明夷:“……哼。” 他转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男人,慢吞吞道出一句:“天地非我师,视我如刍狗。” ???什么鬼? 顾长庚呆住了,“喂,你真的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吗?什么叫做视你如刍狗啊?” 你一个命修,洪荒天道的确不是你老师,但也是把你当亲儿子养的啊!你这样说,多伤老父亲的心啊! 天道:这么多年,终究错付了。 谢明夷没有回答,反而又一本正经的说出另一句:“每日三省吾身:我的胎光还在吗?我的爽灵还在吗?我的幽精还在吗?” 顾长庚:“……” 够了,你的三魂都在! 自那日渡劫失败,他与谢明夷转于此世,是因为这个世界有谢明夷的一缕魂魄! 只是因为谢元君本身魂魄不全,所以转生成的谢明夷的魂魄也是不齐全的。 而这个世界法则压制太大,谢明夷的记忆和神识尽皆被封锁,只有超脱或者死亡,才能彻底的恢复记忆,并完美融合遗落在这个世界的那缕魂魄。 顾长庚抹了把脸,走到郭义面前,开始“严刑拷打”。 “把你所知道的,关于地煞门的情况都说出来吧。”一缕剑气离郭义的脑壳只有一毫分。 郭义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道:“我们宗门的护宗神兽是穷奇,宗主是一个元神第三境的修士,另外有八名元神境的长老,十二名先天第三境的供奉。” “每位长老座下,都有四位真传弟子,修为基本都在先天第二境以上。宗门分内门和外门,外门弟子约有五千人,内门弟子约有五百人……” 顾长庚打断他:“你之前说的驭鬼一系是什么意思?” 郭义:“地煞门里分两个派系,一个是驭鬼一系,另一个是炼尸一系。两系之间,虽然相辅相成,却也多有龃龉。” 顾长庚眉梢微挑:“怎么个相辅相成?又是因何生出龃龉?” 郭义脸色变了变,“前辈,我只是一个外门弟子,这种宗门私密,我并不是很清楚。” 顾长庚看向程俊杰。 程俊杰秒懂,当即嚷嚷道:“郭师兄,你别这么妄自菲薄啊,前段时间,你不是还跟我说,内门的孙师姐、尸霖长老座下的真传弟子襄垣师兄,对你的感官都不赖吗?哦,对了,还有鬼華长老,你不是也搭上线了吗?你人脉这么广,消息这么灵通,怎么现在前辈要问你一些简单小问题,你却要故意装傻,一问三不知呢?” 郭义瞪圆了眼睛,一口老血憋在胸口,“你、你你——” 程俊杰叹了口气:“郭师兄,我劝你识时务。” “噗——” 郭义终究还是气的吐了血,两眼发黑,眼看就要昏过去。 顾长庚一道剑气瞬间让他恢复清醒,“你要是敢不省人事,我就让你彻底不醒于人世。” 郭义打了个激灵,后背冒出了冷汗,“前辈,莫冲动,冲动容易坏事。” 顾长庚面无表情:“说。” “我说。”郭义赔了个笑脸,忍气吞声道,“关于驭鬼一系和炼尸一系的矛盾,我也是从内门的孙沁然孙师姐那里听来的……” “等等,你说谁?”顾长庚皱起眉。 “内门的……孙师姐……”郭义有些疑惑。 “姓名,再说一遍。” “孙沁然。”郭义顿了一下,补充道,“沁人心脾的沁,巧笑嫣然的然。” 顾长庚微微睁大眼睛,居然真的是她? 不过也对,之前好像是听说她加入了地煞门。 “行了,你继续说。” “诶。”郭义低声下气,“我们地煞门的功法是修罗问心决,可以在心生恶念之人身上留下恶印,事后,那些人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被抓回宗门,二是闯过鬼行渊。但其实这两条路都是死路,八成以上的凡人都会被抓回宗门,男子气血足,会被炼尸一系选中充作血食,女子阴气重,就由驭鬼一系挑走孕育鬼胎。” “至于闯鬼行渊的,都要被扒去一层皮,能活着出去的寥寥无几,就这还是我们把控着数量,让他们出去的,不然就那些凡人,怎么可能在恶鬼手上保住性命?”郭义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嘿笑了几声。 顾长庚脸黑了,“你说那些逃出鬼行渊的,是你们故意放出去的?” 郭义讪讪:“九死一生,这是宗门的吩咐,我们也没法子,十个人闯鬼行渊,我们只能放一个活着出去。”说完,他又忍不住给自己辩解,“其实这算是好事,凡人太弱了,自己过鬼行渊的话,指不定就全军覆没了。” 顾长庚气笑了,“那渡厄村的村民,还要感谢你放他们一马了?” 郭义飞快摇头:“不不不,我哪敢呢?前辈,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已经忏悔了!渡厄村的村民都是无辜的,千错万错都是地煞门的错!地煞门罪该万死!” “嗤,你还挺会把个人问题转移到集体上的。”顾长庚凉凉道,“不过你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地煞门……确实该死!” 剑修眉间的戾气一闪而过,郭义打了个寒颤,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胸口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叫嚣着自己的恐惧与后悔。 一侧的程俊杰低眉顺眼,噤若寒蝉。 顾长庚微微一笑:“对了,刚刚听你的语气,你应该知道渡厄村。” 这一句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郭义浑身一震,只觉得手脚冰凉,他艰难道:“渡、渡厄村……” “怎么了?”顾长庚似笑非笑。 “渡厄村最开始……是地煞门……建立的。”说完这一句,郭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喘着粗气,“渡厄村的村长其实有两名,一个是白天的无皮之人,一个是夜间的披皮之鬼,他们都是由地煞门指定的,白日的村长会负责安排村民留在村内生活,并且听我这边的指示,前来鬼行渊接走新人。而夜晚的村长则会引导夜晚的死魂,举办引虎活动,并且实施鬼下葬。” 顾长庚低垂眼帘,“原来如此,难怪……” 难怪村长会知道有人走出了鬼行渊。 难怪到了晚上,人皮里面全是无意识的死魂,只有村长的皮里是恶鬼。 难怪那些死魂会像常人一样生活,举办活动、入棺下葬。 难怪渡厄村的村民从不离村! 地煞门 顾长庚闭了闭眼,“继续说。” 郭义小心翼翼的瞄他,见他虽然面有怒色,眉目间却依然冷静,这才开口道:“渡厄村的存在其实就是为了收割蕴养好的人皮,作为极品聚煞符,一年十二张,驭鬼炼尸两脉均分。” 鬼下葬,平均一月举行一次,也就是说,渡厄村的村民,每月都会死一人。 “等等。”顾长庚睁眼,漆黑如点墨的眼眸冰冷一片,“我知道炼尸需要聚煞符,但是驭鬼?呵,我从未听闻驭鬼也需煞气。” 郭义苦笑:“前辈有所不知,我们地煞门的驭鬼之术与寻常修士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寻常的驭鬼之术多是寻一恶鬼,炼化控制便可,而我们地煞门,用的是活人养鬼术。宗门抓来那些被打上恶印的女子,由驭鬼一系的弟子挑选领走,一旦她们怀孕,恶印中的招魂引灵咒便会发挥作用,此时腹中胎儿并未凝聚魂魄,所以引来的死魂就能轻而易举的占据胎儿肉身,形成鬼胎。” “再辅以聚煞符的煞气蕴养,便有极大可能会诞生具有阴煞之体的鬼胎,这些鬼胎,一旦降生,个个都是鬼将之姿!” 鬼将,相当于先天境。 而鬼王,则是元神境。 一旁的程俊杰欲言又止。 顾长庚:“想说就说,言论自由。” 程俊杰舒了口气,道:“前辈,您知道驭鬼这块儿有个说法吗?” “什么?” “血脉相连的至亲所形成的鬼怪,潜力更大也更易控制。” 顾长庚抬眸,“你想说什么?” 程俊杰讪笑道:“那些鬼胎的生父……” “铮——” 一声剑鸣,亮白的剑光闪过,霹雳如雷霆,照亮了整个鬼行渊,顾长庚面无表情,“别说了。” 程俊杰缩了缩脖子,“是是是,晚辈闭嘴。” 顾长庚问郭义:“生下鬼胎后,母体会怎样?” 郭义被刚刚那一剑吓得有些魂不守舍,磕磕巴巴道,“自、自然是……一身血肉,皆被鬼胎吞噬……” “哈,好一个地煞门!”顾长庚抬眼,看着郭义的目光冰冷彻骨,“六张聚煞符,够用吗?” 那一瞬间,郭义如坠寒潭,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惊恐万分,哀求道:“前辈!我、我只是外门弟子,还未有资格挑选女子孕育鬼胎,饶了我!我立刻退出地煞门!” 顾长庚无动于衷:“我问你,六张聚煞符,够用吗?” 郭义哆嗦了一下,颤抖着嗓音说道:“六张聚煞符,可成聚煞阵,只要怀孕的母体进入阵法,这一年里,蕴养鬼胎的煞气便会源源不断。这也是为何,宗门下令,每年从渡厄村获取的聚煞符不得少于十二张的原因!” “聚煞阵……”顾长庚低声念叨着,鬼行渊里的暗色似乎敛入了他的眼眸,明灭不定,聚散沉浮。 “炼尸一系也是采用聚煞阵吗?” 郭义老实回答:“一开始是。” “哦?”顾长庚挑眉。 “炼尸有违道德人伦,稍越雷池一步便会受千夫所指。所以炼尸一系基本不敢选用修士的尸体,都是直接将那些被剥去皮的凡人炼成尸傀。只是凡人哪有修士好?不管如何倾注资源,出现的最强一具尸傀也不过是先天第三境的尸将,从未诞生过元神境的尸王。” 顾长庚微微颔首,关于尸傀的等级分类,他也略知一二。 无魂无魄、尸身得道的有旱魃、将臣、后卿、赢勾,这四位的实力相当于是真仙。 而往下数,便是金甲尸王、银甲尸王、以及普通的尸王、青眼尸将、白眼尸将、尸将、尸士、游尸。 尸将层次的尸傀,便是先天境。 尸王层次的尸傀,则是元神境。 地煞门有过先天第三境的尸傀,想必应该是青眼尸将。 “大约几百年前,炼尸一系的一位长老发现,如果蕴养完毕的人皮,直接物归原主,与尸傀合二为一,那么完整的尸傀潜力要高出普通尸傀,有很大的机会晋级尸王!”郭义语气有些激动,“尸王!这么大的诱惑,炼尸一系彻底疯了,他们不再将聚煞符用于阵法,而是用于尸傀本身。” 顾长庚指尖轻轻敲击手中的剑柄,“所以,聚煞符不够用了?” 郭义点头,“原先,炼尸一系是想从渡厄村那里多获取一些聚煞符,只是凡人的数量是有限的,不管是喂养尸傀的血食,还是孕育鬼胎的母体,都是消减不了的,鬼行渊更不容有失。千百年来,渡厄村的村民数量已经稳定下来了,一旦加大力度,就会打破平衡,终有一方会受损。” “然后,炼尸一系就把主意打到驭鬼一系身上了?”顾长庚问。 “正是,现在聚煞符的作用已经不仅仅是聚煞了,这是炼尸一系炼制出尸王的希望,他们不可能让步。可偏偏,驭鬼一系也少不了聚煞符,两方的矛盾就由此而起了。”郭义苦笑,他只是一个小喽啰,却也因派系之争吃过不少亏。 “那你之前说他们相辅相成,又是何故?” 郭义:“尸傀可以作为鬼怪附身的容器,两相结合,能爆发出元神境的实力!” “但因为尸傀没有意识,所以一旦被驭鬼一系的恶鬼附身,炼尸一系就会失去对尸傀的掌控,就很……糟心。” 顾长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你觉得你们地煞门是个怎样的宗门?” 郭义愣了下,立刻义正严词:“全宗恶人,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丧心病狂,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一旁的程俊杰举手,弱弱道:“外门弟子除外……” 郭义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对对对!外门弟子实力底下,地位又低,还没来得及为非作歹呢!前辈,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给你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那谁给鬼行渊里的无尽亡魂机会?谁给那些无辜的凡人机会? 顾长庚后退一步,长剑缓缓出鞘:“虽非主谋,亦罪不可赦。” 看出了剑修的意图,郭义和程俊杰疯狂挣扎着身体,惊恐无比的望着那肆意挥洒的剑气,“不要杀我!我只是听命行事,我是无辜的!” 程俊杰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前辈……前辈!我知道前辈看不惯地煞门那些肮脏事儿,我可以给前辈带路,给前辈做个马前卒!万望前辈饶我一命!” “我没有权力饶恕你们。”不是受害者,便没有资格说原谅。 郭义咬着牙,心一厉道:“那你又有何权力判我们的罪?我们是地煞门弟子,要惩罚也是由宗门来!” 顾长庚掀了掀眼帘,“别急,很快这世间便没有地煞门了。” 至于判罪的权力? 笑话!路见不平惩奸除恶,这是每一个修行者该尽的义务,而不是权力。 “红尘问心。” 缥缈的剑意弥漫在鬼行渊里,程俊杰和郭义的目光逐渐呆滞,沉浸其中。 谢明夷一直在默默关注这边的情况,郭义说的那些话他也听见了,他只觉得这俩人死不足惜。 “他们会死在红尘问心里吗?” 顾长庚撇嘴,“做了无法偿还的亏心事,就会死。” 话音刚落,郭义二人身体一颤,便消无声息的沉寂下去了,神魂俱灭。 谢明夷有些好奇:“要怎样才能活下来?” 顾长庚答曰:“无愧,无悔,无惧,无罪。” 谢明夷想了想:“有点难。” “也还好,若是能还清,就不会有事。” “怎么个还清法?” “约莫……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顾长庚迟疑道。 谢明夷没好气道:“你自己的剑式,你自己不清楚?” 顾长庚摊手:“我又没亲身体验过,再说了,这一式红尘问心,讲究的是心境澄明意念通达,每个人都不一样的。” “比如一个大奸大恶之人,他犯下无数罪孽,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为恶,也丝毫不惧怕,这样的人,哪怕中了我的红尘问心,也会平安无事。” 谢明夷张大嘴,难以置信道:“那你这一式,惩处的都是那些尚未泯灭良知的人啊!” 若一个人真的毫无良知,又怎会有愧有悔有怨? 顾长庚沉吟道:“也不完全是,没有良知不代表不会恐惧。而且,自古以来,怀着良心办坏事的人,也不少。” 很多坏人,都是一边愧疚着,一边犯罪。他们知道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但已经做出了选择。 “至于那些不受红尘问心影响的恶人,我会再送给他们一式人间有道。” 人间有道,按规则和律法判罪,而非人心。 “对了,刘旭的父亲已经恢复理智了。”谢明夷突然想起来了。 “他有说什么吗?” 谢明夷蹙眉:“他想重新成为鬼王。” “原因?” “报仇。” 顾长庚叹出一口气,迈步走到刘昌面前,“你想报仇无可厚非,但为此而杀人,并不值得。” 刘昌抱着孩子,抬起头,眼眶黑峻峻的,“大人,我已经死了,没什么值不值的。” “还有来世。”如果刘昌愿意放下,顾长庚可以亲自送他转世。 刘昌:“……来世与我无关。” “那你的儿子呢?血脉的延续,是否与你有关?”顾长庚认真道,“你现在身上并无血孽,可安心投胎,但若是成了鬼王,沾了业力,不仅仅你,你的子孙后代,都将承受因果。” 刘昌出奇的愤怒了,“难道我就没有办法报仇了吗?!” 顾长庚扶住他的肩膀,“当然可以。” “我会让你亲眼见证,地煞门的覆灭。所有的债,我替你讨回。” 刘昌愣住了。 顾长庚笑道:“当然,不让你亲自报仇,也有我的私心。” “我并不希望,这世间诞生一个真正的无相鬼王。” 哪怕刘昌保证自己不会作恶,可人心易变,谁能如一而终? 他和谢明夷并不会久留于此,到时他们拍拍屁股离开了,却留下无相鬼王这么一个巨大的隐患在,一旦爆发,世人便无法承受。 刘昌抬起头,定定道:“我答应你,但我希望因地煞门而死的亡魂,都能得到安息。” “可。” ※※※※※※※※※※※※※※※※※※※※ 感谢在2021-01-12 19:58:42~2021-01-14 13:0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秋一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地煞门 鬼行渊阻挡死魂的阵法被谢明夷破解了,藏在深处蕴养的尸傀也都入土为安。 顾长庚立于鬼行渊上空,俯视那张牙舞爪的阴气。 霜无剑轻轻一挥,数十丈的剑光便浩浩荡荡的扫过整个鬼行渊,阴气遇之消融,伴随着阵阵梵音。 此为,渡人剑。 可渡一切苦厄亡魂。 解决完鬼行渊的问题后,顾长庚两人前往地煞门,而刘昌父子俩则都进入养魂玉休养。 刘旭是生魂,需在七日内归位。 也就是说,顾长庚需要在七日内解决地煞门。 “你要怎么对付地煞门?”路上,谢明夷问。 顾长庚双手靠于脑后,懒洋洋道:“一式红尘问心,一式人间有道。” “道德和法规的双重审判。” 顾长庚朝谢明夷眨了眨左眼,“我可保证,不死一个无辜之人,亦不留一个作恶之辈。” 谢明夷心有感触,问道:“你当初是怎么想要创出这两招剑式的?若是官府中人也会这两招,世上就没这么多冤假错案了。” 顾长庚摇头笑道:“我的剑式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会的,最起码,这个世界上我所见到的人里,没有一个有资格。” 就算在九州,这么多年,也就一个山岚能掌握几分精髓。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当然了,不包括你,你是命修,聪明又可爱,想学肯定能学会。” 谢明夷选择性忽略他后面的话,好奇问道:“那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学?” “首先,长得不能太丑吧。”顾长庚一本正经。 谢明夷黑线:“……学剑和长相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俗话说,相由心生,咱俩长得这么好看,就是因为有一颗纯白无垢的心。” 听到这个说法,谢明夷惊呆了,“一个人的好坏,怎么能用美丑来衡量呢?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在凡俗,自然不能以貌取人,毕竟长相都是爹娘给的,但是明夷,这是修行界啊。”顾长庚捏了捏道侣挺翘的鼻子,“你来中域这么久,见过几个正道修士长得歪瓜裂枣吗?” 谢明夷愣住了,他仔细回想,发现还真没有长得特别丑的,这是什么原因? 顾长庚解释道:“修士的每一次突破,其实就相当于身体的一次进化,而进化的大致方向,基本是由心性决定的。” “中域这边的修士,普遍实力不怎么样,所以看着不明显,等你日后回到九州,就知道相由心生这四个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谢明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除了外貌上的要求,还有其他吗?” “还需,三观正。” “何为三观正?” “知善恶,明是非,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顾长庚歪着脑袋,“大概,就是这样吧。” 谢明夷莫明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剑修的门槛这么高?” “高吗?”顾长庚仰头大笑,笑完表情逐渐变得严肃,“确实很高,但剑道本就是至诚之道。”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剑修,就必须做到明心见性。” 明心见性,意指摒弃世俗一切杂念,率真的显现自己的本性。 想做到这一点,是很难的,人的杂念无穷无尽,能正视本心的更是少之又少。 要么大彻大悟,要么赤子之心。 谢明夷笑问:“那你是因为什么明心见性的?” 顾长庚瞥了他一眼,微微昂起下巴:“没有什么,我是天生的剑修。” “有什么不同吗?” 顾长庚指了指自己:“我,先天剑心通明。” 谢明夷漂亮的眼睛里闪过大大的疑问,“我记得,圣灵教那位女修是先天剑骨?” 剑骨? 顾长庚掀唇不屑的笑道:“剑骨能跟剑心比?一个只是体质上的天赋,碎了就没了,另一个却是灵魂上与生俱来的神异,不管我轮回多少世,都不会更改!” 圣灵教那位女修,并未明心见性,所以顾长庚不认为她是一名合格的剑修。 “地煞门快到了。” 谢明夷目光转向远处,那里有着浓厚的阴煞之气。 他叹了口气:“其实我真的不明白,踏上修行之路,所做的一切,就全都是为了修行,即使抛却良知。长庚,修行界与凡人界真的有这么大区别吗?” 那区别可太大了。 顾长庚想跟他好生说道说道,但又怕说的太露骨,明夷可能会不开心。 犹豫半晌,他斟酌着用词:“不同的环境,塑造不同的三观,修行界以强者为尊,他们更重视自身的力量,而非俗世的钱、权、势。” “中域的修行界,本就是揠苗助长出来的坏苗子,在这样的环境下,结出酸涩的果实是难免的。” 不仅仅是中域,顾长庚第一世生活的现代也是如此。 那里科技发达,交流便捷,教化程度也很高,但即便是这样,也阻止不了阴暗处的人心败坏。 善良的人被当成圣母,仁慈的人被当成懦夫,诚信的人被当成蠢货,勇敢的人被当成莽夫,守礼的人被嘲笑迂腐,安居乐业的人被嘲笑是窝囊废,坚守原则的人被嘲笑是老顽固……仁义礼智信,仿佛成了一种罪。 总有那么一群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嘲笑巨人,他们夸夸其谈,带着隐秘的优越感,指责这个,讽刺那个。 啊,世人皆醉我独醒,世人皆浊我独清。 顾长庚当时是一名大学生,学历史的,冷门专业。 他说不清自己为何要选择这个专业,或许就是为了年幼时看过的一句话—— 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 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他不想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想成为一个巨人。 然后,拍拍肩膀上的灰,说一声:“闲杂人等,滚。” 想到这里,顾长庚突然轻笑出了声。 谢明夷投来疑惑的眼神。 他缓缓将人抱住,笑道:“其实我刚刚说的都是废话,你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 “啊?”谢明夷瞪大了眼睛,他有些心虚,这人怎么知道他没听进去那些话? 顾长庚温柔的亲吻他的额头,“不管在哪个世界,哪个时代,仁义没有错,忠孝没有错,诚信没有错,道德本就是作为一个人不能丢失的东西。” “我当初创出红尘问心和人间有道,就是希望世间清浊自有定律,不因时迁,不以人易。” 人的底线由律法维护,人的上限由道德支撑。 此二者,缺一不可。 顾长庚敲了敲霜无,“嘿,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我掌王权,即世间法规当由我定。” “嗡嗡~” 霜无发出清鸣,似喜悦又似留念。 顾长庚勾起唇角:“妥了。” 谢明夷:“什么妥了?地煞门吗?” “中域,妥了。”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谢明夷一头雾水,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地煞门就到了。 不像厌火门那般吵吵闹闹,火气十足。 地煞门周边十分荒凉,土地干裂,寸草不生。 两人站在山门上空,于高处注视着整个地煞门。 “让刘旭父子出来吧。” 正在调节气息的谢明夷猝不及防:“这、这就动手了?” 顾长庚疑惑:“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谢明夷:“……” 灭一个宗门诶!顾长庚你要不要这么云淡风轻?一点战前的仪式感都没有! 他沮丧的搓了搓脸,安置好刘旭父子,然后就见剑修干脆利落的拔出剑,朝地煞门挥了一下。 “轰——” 护宗阵法破了。 紧接着便是红尘问心,整个地煞门沉沦其中,有人哭,有人笑,不消片刻,便死了一大半。 最后,人间有道。 凌冽的剑光充斥天地,令人窒息的剑意浩浩荡荡的压向地煞门。 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 足足半个时辰,才安静下来。 谢明夷伸长脖子往下看,得了,地煞门团灭。 “你说刘旭的父亲亲自报仇会沾染业力,那你杀这么多人,没有关系吗?” 顾长庚慢斯条理的收剑归鞘,看着一脸怔然的刘旭父子,道:“在九州,修士肆意杀戮凡人,是会背负因果业力的,但中域不在此界的天道管辖范围内,所以能钻漏洞,修士犯下的罪孽不会被天道记录。” “否则,就地煞门造的孽,我杀他们还有功德拿呢。”顾长庚抬了抬眼,忽而叹息,“但刘昌不能亲自报仇,他是鬼,不是人,更不是修士。有些事,人做得,鬼做不得。他若执意要复仇,只会被怨气侵蚀神智,到时候再想入轮回转世,就难了。” 幽冥有忘川,可洗涤七情六欲,地府有孟婆,可忘却前尘旧梦。 中域,什么也没有。 就连轮回路,还要顾长庚临时开辟一条出来。 “而且,此方世界升格在即,漏洞很快就会被修补,我只能速战速决,等他正常修炼成鬼王,已经是版本更新之后的事了。” 再度将刘旭父子收入养魂玉,顾长庚幽幽叹了口气,觉得中域麻烦事真多。 中域降临这个世界,就是来造孽的。 等等……不对。 好像最初的原因,是他在未来朝山海界斩了一剑。 顾长庚想给自己一耳光! 手欠吗?好端端的砍世界玩儿? 谢明夷不知道顾长庚的心理活动,只郁闷道:“你总说世界升格、世界升格,那它到底什么时候升格嘛?” “现在。” “嗯?”谢明夷猛的瞪圆眼睛,目光神采飞扬,“你说什么?” “我说,世界升格就在现在,已经开始了。” 顾长庚望向天边,不知何时,乌云压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盘桓在空中,中有电闪雷鸣。 “明夷,做好准备。” “什、什么准备?”谢明夷有点怂,这天地之势一看就很惊人,他莫明回忆起了被雷劈的经历。 “被雷劈的准备。” 谢明夷:“!!!” 不,他不要!!! 顾长庚一手揽住他,一手持剑,朝着乌云最密集的中心处飞。 风声呼啸,谢明夷闭上了眼睛,“你,你慢点!” “机缘这玩意儿,迟一步就不是你的了。” 谢明夷小声:“那我……能不要吗?” “你觉得呢?”顾长庚微笑中带着丝丝凉意。 小怂货,剑道之主亲自带着他抢机缘,还想拒绝? 地煞门 晴空骤变,电闪雷鸣。 同一时间,中域先天境以上的修士都心有感触,或茫然或兴奋或紧张的抬起了头,看向那天变的中心。 圣灵教。 白泽脚踏祥云,昂起头颅,幽幽叹息,“十方界,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一青衣童子立于身侧,表情淡漠,“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世界升格乃是天下苍生的大造化,但对中域而言,却是弊大于利。” 白泽摇头:“十方界底蕴不足,以中域补全也无不可,吾等终究还是寄托于十方界的。” 童子听后表情越发冷淡了,只问:“你不想回山海界了吗?” 白泽目光平静:“不回也好,九州仙道鼎盛,人道昌隆,根本没有吾等立足之力。” “山海界不是九州。”童子硬邦邦道。 白泽:“有何区别?都归属于洪荒。” 它转头看向已经凝聚灵气漩涡的天空,声音轻而悠远,“圣人隐匿,不代表圣人不在,他们在一日,山海界便要被辖制一日。” “不得自由,不得安宁,不得超脱!” 童子抿着唇,白净的小脸上升起好似薄怒的红晕,“那也比死了强,白泽,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只知道,中域没了,我等唯一的后路也就没了!” 白泽有些无奈:“九凤,世界升格不是吾能控制的。” “你是不能控制!但你可以推波助澜!这些年,若非你白泽,十方界升格断然没有这么迅速!”童子怒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冷漠,“还有,我如今是太清三,莫叫错了名字。” 这名童子乃是神兽九凤的身外化身,被白泽带到圣灵教成了预选圣子,太清三。 其实圣灵教的九名圣子,除了天罗七、常伏八,以及离烛九三人,另外六人多多少少都与其他几大修行势力有关。 白泽沉默片刻,突然道:“听说罗隐宗宗主去了你那?” “周百厉?” 九凤蹙起眉,有些不渝,“一个贪得无厌之人罢了。” “他想要什么?” “我的精血。” 白泽笑了笑:“他倒是为大风着想。” 九凤冷哼一声:“大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惯会吃人!” “大风在山海界作为一山之神,本就以人为食,这怪不了它。九凤,你与人族呆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忘了妖兽的本性了吗?”说到最后,白泽已是沉下了脸。 九凤丝毫不惧,针锋相对道:“若是连本性都克制不了,那与野兽何异?” 白泽忽而叹了口气:“罢了,吾不与你争吵。看那边情况,差不多是时候了,大道钟鸣,灵气氤氲,此等机缘不可错过。”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九凤淡淡瞥了白泽一眼,盘膝而坐默诵心经。 白泽:“你不与吾一道去?” 九凤:“再大的机缘,落到化身身上有何意义?自有我本体前去。” 白泽便不再多言,自己乘着祥云而去。 …… 楚氏。 一只长着九个头的凤凰盘踞于梧桐树上,看着下方的楚氏族人,最中间的一颗头开口说话:“天地升格,即将迎来大争之世,我楚氏当顺应天命,以求长生大道。” “今日太初之时,中域上空三万里,有大机缘现世,元神境修士方可与吾一同前往。” “须谨记,机缘二字,不可强求,一切顺其自然。” 九凤因为化身化名太清三久居圣灵教,熟读道教典籍,崇尚清静无为,虽然平日里总喜欢跟白泽抬杠,但它其实是很佛系的一只神兽。 楚氏族人纷纷应承下来,商量一二后,决定元神第二境以上的族人都跟九凤一起去。 “周宗主那儿要不要知会他一声?” “知会个屁!吃饱了撑得让他跟我们一起抢机缘?” “那……那我们都走了,周宗主怎么办?” “晾着!” …… 尧山李氏。 “狰兄,你要下山?” “嗯。” “那你拽着我干嘛?” “一起。” “……我就算了吧,山下太冷,不想去。” “不在山下,在天上。” “天上那不是更冷?” “不会,很热。” 长着五条尾巴的神兽认真的说道。 …… 三万里的高空处。 “啊啊啊啊啊——” 谢明夷一边惨叫,一边云端漫步。 他的速度很快,但是快不过一道又一道的雷霆。 他要疯了,厌火门温泉里的一丝丝雷霆之力,他都受不了,更何况这货真价实的天雷? 所以显而易见,谢明夷被雷劈得很惨,白皙的脸蛋都黑糊糊一片了。 乌云的最中心,一个玄衣男子盘膝而坐,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前面那人被天雷追的狼狈不堪。 而他的周身,则有着一道道黑紫色的雷霆环绕,滋滋作响。 “明夷,你不要躲,这天雷里蕴含生机之力,挨几下对你有好处。”顾长庚勾唇轻笑。 谢明夷一个小挪步,再次避开一道雷霆,委屈道:“但是疼啊!” 他的衣服被雷电击穿,破破烂烂的披在身上,露在外面的肌肤也被天雷渗透,布满了焦痕。 顾长庚鼓励:“勇敢一点,直面这万丈雷霆。” 谢明夷飞快摇头:“不,我不勇敢!天雷太可怕了!” “可怕?不至于吧。”顾长庚指尖轻轻勾起,一道雷霆熟稔又乖巧的盘旋在他手指上,“这不是挺听话的嘛。” “它只听你的话!!!”谢明夷抽空回头朝他怒喊。 就这一个空隙,紫色的天雷唰的一下从他的背脊钻入。 谢明夷打了个哆嗦,尾椎骨都麻了。 嘶——销魂! 谢明夷目光涣散,脚下速度却更快了,好几道天雷击中,都只是虚影。 顾长庚无奈的站了起来,身上亿兆雷霆刺啦刺啦的响,他脚踩雷云来到谢明夷身边,一把抱住他。 一阵噼里啪啦,电光火石。 谢明夷顿时浑身剧烈颤抖,甚至还翻了一个白眼,“你……带电,别~碰我~”语末带着小颤音,像猫咪一样。 “你的身法被天雷逼出来了,再不锁住你,你能全躲过去。”顾长庚与他耳鬓厮磨,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蕴含生机之力的雷霆是很难得的,乖,不要浪费。” 雷光中,他们相拥一起,一人生无可恋,一人温柔浅笑。 渐渐的,谢明夷似乎习惯了,身体酥酥麻麻的,痛感已经接近于无了,“这雷,还要劈多久?” “快了。” 谢明夷怒了:“具体多久?” 顾长庚:“一个时辰。” 谢明夷忍不住磨牙:“顾长庚,你好狠!” 听了这仿佛狗血言情剧里台词一般的话,顾长庚心情有些微妙,下意识回复:“男人不狠,地位不稳。” 谢明夷一听,更生气了:“我就知道你想挑战我一家之主的地位!” “家里地位无所谓,主要是……咳咳!”顾长庚朝怀里人眨了眨眼,暗示一般咳嗽几声。 “主要是什么?”谢明夷完全没上他的车,狐疑道。 “……” 顾长庚轻呼出一口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谢明夷冷哼一声,趴在他肩膀上不理他了。 这个时候,雷霆更加密集,谢明夷感觉自己的骨头又痒又酸,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里面啃咬。 谢明夷难受的眼眶都红了,他越想越气,嗷呜一口咬在男人肩膀上。 然后,差点没把自己牙给崩了。 “你要咬我提前说一声,等我把肌肉放松,你再咬。”顾长庚捏住他的下巴,看着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又心疼又想笑。 谢明夷觉得自己被打击了,夫夫间为何武力值差距这么大? 咬人家一口还要人家配合,太丢脸了! 不行,他也要变强! “你放开我,我保证不躲了。”谢明夷示意男人放开自己。 “真的不躲?”顾长庚不太信。 谢明夷异常坚定:“再躲是小狗!” 如他所愿,男人放开了他,还退后了三步。 “刺啦——” 一道又粗又壮的天雷气势汹汹而来。 谢明夷一惊,千钧一发之际,脚步一转,小走位异常丝滑的避开了天雷。 谢明夷:“……” 顾长庚:“你……” 谢明夷猛的打断他:“我没想躲!是脚不听使唤,瞎动!我在努力控制它!” 顾长庚:“……是吗?” 谢明夷涨红了脸,他知道自己的解释是多余的,但他真的控制不了自己那双灵活的脚。 眼看下一道天雷又要来了,他悲愤的扑进顾长庚怀里,老老实实的缩着脑袋,任凭男人用力抱住。 天雷乍响间,谢明夷微微抬头,与顾长庚四目相对。 谢明夷极其小声:“汪。” 顾长庚失笑,揉了揉道侣的脑袋,“谢公子成小狗了?” 谢明夷再度把脸埋进去,闷声道:“说话算话。” 接下来,不管天雷多么恐怖,他再也没吱一声,像鸵鸟一样埋首在男人怀里。 顾长庚既欣慰,又心疼。 天雷本就带有毁灭之力,哪怕因世界升格附带了浓郁的生机,也改变不了天雷锻体的基本奥义—— 破而后立。 这,自然是疼的。 顾长庚也想过谢明夷会疼到放弃,毕竟他这一世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非那个经历了千山万水的谢元君。 不过好在,他坚持下来了。 良久—— 顾长庚拍了拍怀里人,“天雷结束了。” 谢明夷抬起头,刚想说什么,一道黑烟就从他嘴里袅袅升起。 顾长庚:“……” 闻到了一股糊味,好吧,人彻底焦了。 谢明夷捂着嘴,眼里闪烁着泪花,为什么这么丢人的事总要发生在他身上?! 世界升格不应该是普天同庆吗?!!! 顾长庚捏了个法诀,除去谢明夷一身狼狈,又取了干净衣服替他换上。 总算,皎皎如天上仙君的谢明夷,再次登场! “回去了吗?”谢明夷吸了吸鼻子,扯着顾长庚的衣袖。 他不想再呆在这儿了! 顾长庚安抚的亲了亲他,“天雷只是前奏,重要的还在后面呢。” 谢明夷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那折磨的他□□的天雷,居然只是开盘菜? “后面……还有什么?”他有点心慌慌。 顾长庚:“本源空间一日游,大道之上双人舞。” 谢明夷眼睛亮了亮,这两个听起来就比天雷靠谱。 “保证你喜欢,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人太多,可能会很挤。” 顾长庚目光扫了一眼远处,他看到了。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修士,无一元神境之下。 “不过不要紧,凡事先来后到,咱们排第一。” ※※※※※※※※※※※※※※※※※※※※ 感谢在2021-01-15 20:06:19~2021-01-18 15:1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秋一梦 10瓶;酒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完结篇 1 天空中乌云渐渐散去,升起霞光万道,在那光芒最浓郁之处,出现了一扇金色的门扉,若隐若现,还未稳固。 谢明夷用手挡在额前遮光,“那是……门?” “众妙之门。”顾长庚回答。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大道三千,万法归宗,那是通往一切奥秘的门扉,可直抵世界的本源空间。 只有在世界升格之时,本源震荡,这扇门才会显现出来。 但这扇门并非人人都能打开。 只有三种人可以进入—— 一是身具大功德之人,二是天道偏爱之人,也就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子,三是以一己之力打破世界限制的人,这种情况,就属于“想将其关之门外,但又怕对方砸门”。 顾长庚眯着眼看了看那扇禁闭的门扉,想着自己虽然一向气运不咋地,但至少对于这个世界应当是有大功德的。 他要是能直接进去,也不想选最后一条路硬闯进去。 “嗖——” 就在顾长庚思索之时,一道遁光瞬息而至。 是中域其他的元神境修行者赶到了。 “居然有人比我快?”一个白胡子老头看见顾长庚两人,惊讶万分。 这个老头名为罗铭,乃是罗隐宗的太上长老,更是罗隐宗开山祖师罗隐的后辈。 神兽大风拥有双重天赋,御风和隐风,一者为天下速度之极,一者为隐匿藏息之极。 罗铭这一脉,专修御风之术,他可以打包票,中域的修士,无一人可在速度上胜过他。 所以,现在有人先他一步抵达,他也不认为是对方比自己快,只觉得是他们离得近而已。 这般想着,罗铭便开口了,“罗隐宗罗铭见过二位道友,敢问二位可是来自地煞门?” 离这里最近的宗门就是地煞门。 谢明夷不喜地煞门,当即眉头紧锁:“非也,我二人与地煞门毫无关系,仅仅一介散修罢了。” 罗铭就纳闷了,散修? 中域的散修境况一直不太好,元神境以上的只有三人,而且那三人他都打过交道,跟出现在这的两人毫无相似之处。 而且这两人修为高深莫测,连他都看不穿,定是元神境之上。 如此修为,又怎么可能是散修呢? “罗道友猜错咯,这二位确实不是地煞门的修士,地煞门风水不好,养不出这般人物。况且,刚刚我路过地煞门,发现那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想来终于有哪位仁人义士看不过眼了,替□□道灭了地煞门。” 一个清越又带了几分慵懒的嗓音响起,罗铭循声看去,不由脸皮抽了抽。 只见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男子坐在一头似虎似豹、有着五条尾巴的凶兽身上,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看着他们。 注意,该男子脖子上套着圈绳,绳子的另一头被那只凶兽用嘴巴叼着,看起来倒不是人御兽,而是兽遛人了。 罗铭有些无语,“桑若尘,你越来越没出息了,一个元神境的修士,居然怕冷成这样?还要你家神兽牵着你出来?” 桑若尘被人嘲讽很不高兴:“喂喂喂!你能不能抓住我说的重点?”他加大音量,“我说!地煞门!覆、灭、了!” “听到了,不就是地煞门覆灭……”罗铭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淘到一半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大喊:“你说什么?地煞门覆灭了?!” 桑若尘呵呵:“谢天谢地,你总算没聋得彻底。” 罗铭一把抓住他,急忙问:“地煞门覆灭这事儿你确定吗?没看错?” “你耳聋,我眼可不瞎。”桑若尘白了他一眼,拽了拽脖子上的绳圈,弯下腰低声下气:“狰兄,都到地方了,就把绳儿给取了呗?放心,我不会走的,我发誓!” 充满渴望的小眼神亮晶晶的看着狰。 狰异常平静:“发誓没用,你不会走,但你会跑、会飞、会逃遁。” “……” 桑若尘脸色变幻不定,狰兄居然变聪明了?一下就猜中他的想法。 “那你把绳子放松点,我勒得慌,都快喘不过气了。”无奈之下,桑若尘只好后退一步,小声的跟狰商量。 罗铭插嘴:“桑若尘你不是怕冷嘛?刚好绳子套脖子上,越紧越不透风。” 桑若尘跳脚:“你什么意思?那这根绳绑紧了还能给我取暖不成?不,它只会把我勒死!”说完又赌气道,“狰兄,你自己决定吧,反正我的一条小命就挂在绳子上了。” 狰略做思索,将叼着的绳子放松一截,冷声对罗铭道:“这里不冷,无需取暖。” 罗铭讪讪。 尧山李氏就是跟其他世家宗门不同,堂堂护宗神兽不与李氏本家人契约,偏偏和这个李家家主当年收养的一个弃婴看对眼了,硬生生从一个高冷神兽便成了护短的老妈子。 要说这桑若尘,确实厉害,三百年入元神第三境,这等天赋,无论在哪方修行势力里,都是香馍馍。 只是可惜,尧山李氏只重视血脉,当年无意中与狰契约还闹了场不小的风波,惹得不少李氏族人敌视他。 桑若尘为李氏任劳任怨撑了数百年场子,却连李氏族谱都上不了。 很多人笑他傻,但罗铭知道,桑若尘这人是真的不在意。 如果说凡人是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那桑若尘就是求道长生于我似幻梦。 众所周知,桑若尘的元神境是睡上去的。 不闭关不打坐不论道,一天到晚只睡觉。 梦境之中修为呲溜溜地上涨,睡醒之后境界哗啦啦地突破。 罗铭当时初闻此事,羡慕嫉妒的眼泪都出来了。 中域怎么会有这样的修士???太不公平了! 后来,罗铭才知道,桑若尘之所以能在睡梦中提升修为,是因为他修炼的功法—— 大梦先觉经。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梦一人生。 桑若尘需要不断的经历梦境中的人生,且不能沉迷其中,一旦无法恢复现世记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大梦先觉经,一本极度厉害又极度危险的功法。 只有桑若尘这样无欲无求的家伙,才能一次次醒过来。 罗铭的父亲在世时,曾不止一次的惋惜为何当初捡到桑若尘的不是自己,他感叹道:“若尘这孩子,心近乎道,是这个世界限制了他啊。” 这话,让罗铭酸的难以自己,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老子说的对。 桑若尘就是一个被耽误了的绝世天才。 另一边,顾长庚盯着桑若尘,难得的勾起了一个笑容,大梦眠心,这种在九州都难得一见的特色体质,居然在这里遇到了? 谢明夷一手肘撞向顾长庚的腰,“你看谁呢?” “……” 顾长庚捂着隐隐作痛的腰部,咬牙道:“没看谁……倒是你,经历了天雷洗礼,力道见长啊!” 谢明夷昂起下巴,得意道:“那是当然!我的天雷可不是白挨的!” “力量增长了还得学会控制,不然就你刚刚那一下,要是撞在别人身上,不死也得残。”顾长庚认真道。 “我力气这么大?”谢明夷听了有些心虚,小眼神不断的瞟顾长庚的腰,担忧道,“那……你的肾有没有……” 顾长庚脸黑了:“没有!” 剑道之主的肾,无坚不摧!!! “罗道友,桑道友,好久不见!” 又有人过来了。 “方阁主,想不到你也过来了。”罗铭跟他打招呼。 新来的那人是八方阁阁主,方永年。 方永年外表是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他拱手行礼,“天地异动,此等大机缘,在下若是错过,还不得抱憾终身?” “嗯?那二位是何人?”突然,他的目光转向了顾长庚两人。 罗铭迟疑道:“他们……好像是散修。” 方永年眸光闪了闪,笑道:“是嘛,看来这次的机缘还有的争啊。” 罗铭不解。 方永年呵呵一笑:“我专门为此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此次机缘一共有九道。” 九道机缘? 罗铭沉默了,中域的元神第三境修士,可远不止九人。 若是再加上神兽,得到机缘的概率就更低了。 又是几道遁光唰唰落下。 白泽到了,与他一起的是圣灵教教主和大长老。 不多时,嬴氏和楚氏一齐到了。 九凤清鸣,百鸟开道。 楚氏族人的排面顿时就把嬴氏比下去了。 白帝城的人也来了,白帝坐在神兽乘黄的背上,相貌普通,眼神无悲无喜。 又过了一刻钟,在楚氏做客的周百厉姗姗来迟。 他强行安捺住怒火,无视楚氏族人,走到罗铭身侧。 虽然他与罗铭关系不怎么样,但对外至少是一个战线的。 至此,该来的人都来了。 罗隐宗来两人,周百厉和罗铭。 尧山李氏来一人一兽,桑若尘和狰。 八方阁来一人,阁主方永年。 圣灵教来二人一兽,教主、大长老和白泽。 楚氏来的人多,但真正拥有元神第三境实力的,也仅有两人和神兽九凤。 嬴氏来了三人,两个元神第三境,一个元神第二境。 白帝城来一人一兽,白帝与乘黄。 厌火门没人来。 白槎城已灭。 地煞门尽毁。 再加上顾长庚和谢明夷…… 嘶—— 九道机缘确实不够分啊。 “轰隆隆——” 晴天雷鸣,乍响天地。 众妙之门的轮廓已经完全清晰了。 最多不过一刻钟,就彻底稳固,可以推门进入了。 场上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众人都已经听说了方永年的卦象之说,之前天机不明,但现在天地异变已经开始,朦胧的天机再次显现,故而,善于卜算的八方阁阁主之言,不可不信。 周百厉的眼珠子一转,盯上了距离门扉最近的顾长庚二人。 他阴恻恻道:“二位应当是散修吧,听老夫一句劝,这次的机缘,不是散修能参与的,机缘虽好,也得有命拿。” 话里话外都带着威胁。 桑若尘闭着眼小憩,嘴里咕哝:“白痴!” 狰认真的点了点头。 其余人尽皆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了解顾长庚二人的知道他们的厉害,不了解他们的,就是等着周百厉出头把人赶走了。 顾长庚抬了抬眼皮,“你在跟我们说话?” 周百厉端着姿态:“这里除了二位,应当没人是散修吧?” 顾长庚嗤笑:“你如果想成为散修,我倒是可以帮忙。” 灭了宗门,宗主就是散修了。 周百厉花了一点时间才想明白这话的意思,顿时大怒:“竖子尔敢!竟口出狂言!” “蛞噪。” 顾长庚不想继续跟周百厉废话了,罗隐宗给他的印象就一直不好,跟搅屎棍一样。 轻飘飘一剑甩出,九道剑影浮现空中,朝着周百厉刺去。 铺面而来的剑意差点让周百厉窒息,他惊慌失措,遁入风中,却被一道道剑影精准击中逼了出来。 “噗——”周百厉不断倒退着,口吐鲜血,气息萎靡。 九道剑影,一道比一道强,才第五剑,周百厉就已经遍体鳞伤。 方永年表情凝重的看着这一幕,手指下意识的掐算那用剑修士的来历。 嗯?算不出? 他突然面色一变,脸上出现了一抹潮红,显然是遭到反噬了。 他强行压下伤势,手指掐算的速度加快,这次他算的是用剑修士身边的那一个少年。 “轰!” 一道黑紫色的雷霆骤然轰下,直击方永年的头盖骨。 “啊啊啊啊——” 方永年在雷光中发出惨叫,躯体焦黑一片,有鲜血从裂纹汩汩流出。 众人都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方永年怎么遭天谴了?是不是算了什么不该算的?怎么看上去比周百厉还惨? 就在方永年吸引了一众目光之时,周百厉燃烧精血,再次隐匿于风中,遁逃而出。 顾长庚并不在意,释放出去的九道剑影还剩三道,都循着周百厉的气息过去了。 如果周百厉运气好,能挡住这最后三道剑影,逃过一劫,就代表他命数未尽,顾长庚也不是执意要追过去取他性命。 罗铭扶住方永年,表情有些尴尬。 他是罗隐宗的长老,刚刚宗主就在他面前被人打的吐血,他却看呆了没来得及帮忙。 反而在方永年失去意识即将坠落之时,他飞快的把人拉住了。 实在……有些微妙。 “天地初开始鸿蒙,万道归一为混沌。” 一阵大道之音响起,回荡在每个人都识海中。 众妙之门,真正现世了。 完结篇 2 “机缘已至,诸位……” 白泽深邃的目光扫过众人,却无一人有抢先一步的想法,皆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都不愿第一个上前。 机缘往往伴随着危险。 谁知道那扇大门里,藏着什么东西? 白泽通晓万物,自然知道众妙之门里面没有危险,有的只是那高不可攀的进门资格。 它略作沉吟,便命跟随自己而来的圣灵教长老前去推门,长老脸色噔的一下就变了色,犹犹豫豫半天也不敢上前。 白泽天青色的瞳孔里冒起一团怒火,它掌控圣灵教数千年,从未有人敢违背它的命令。 “明夷,我们进去。”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白泽的思绪,它顿时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趴在云上眯起了眼。 也是,有那两人在,自己心急插什么队呢。 顾长庚牵着谢明夷,一步一步走向那扇玄妙之门。 在场的修士脸色变幻,他们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也不代表愿意让两个身份不明的修士抢先占去两个名额。 楚家一位修士就开口了,“就这么让他们进去吗?” 九凤冰冷的眸光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 人族修士不知道那两人的身份,它们这些来自山海界的神兽可是一清二楚,想拦他们的路,找死呢? 那修士一愣,讪讪低下了头。 “凤尊莫要太严厉了,楚道友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圣灵教大长老缓缓说道。 “你也闭嘴。”话还未说完,白泽便打断了他,语气颇为不耐。 大长老:“……” 他说什么了就闭嘴?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桑若尘舔了舔嘴角,目光转向顾长庚二人,“有意……嗷~!” 五条尾巴化作闪电鞭,噼里啪啦一顿抽,桑若尘发出惨叫。 “狰兄,你干嘛抽我?!”桑若尘眼角闪烁着泪花。 狰异常冷漠:“话多,吵。” 桑若尘有些怀疑人生,他话一向不少,但狰平日里也没说过什么,怎么今日就格外嫌弃起来了? 他看看九凤,再看看白泽,又看向自家的狰,最后将目光投向那准备推门的二人,恍若明白了什么。 罗铭悄悄靠近,低声道:“你是不是发现了?” 桑若尘耳朵一动,转过头诧异道:“看来你也发现了?” 两人默契的点点头,眼神意味深长。 狰两鞭子抽过去,分别落在两人背上,警告道:“莫多嘴。” 桑若尘疼的龇牙咧嘴:“为什么?” 狰又甩了一鞭子:“不可说。” 一旁的罗铭倒吸一口凉气,痛到五官扭曲,委屈道:“嘶——我又不是你们李家的修士,干嘛抽我?还多抽一鞭?” 狰惜字如金:“欠抽。” 罗铭:“……” 这要不是神兽,他就捋袖子上了,说真的。 其他修士看到这一幕,眼神都有些诡异。 白帝坐在乘黄背上,淡淡道:“门里有什么,你知道吗?” 乘黄懒洋洋的打了个响鼻,“知道啊。” “是什么?” “混沌变幻,有太易、太初,太始及太素,玄黄二气顿生,阴阳未变,本源即现,三千大道尽在其中。” 白帝摇了摇头,“这些非我所愿。” 乘黄咧嘴,“你要的不就是长生吗?三千大道,任择其一,走到尽头,你就能与天地同寿了。” 白帝的目光变了,最深处缓缓浮出一团炙热的光芒。 乘黄并未告诉他,大道之行也,阻而险也,自古以来无数修士死于求道之路,白帝也不例外。 “有危险吗?”白帝问道,他想进门里面了。 “没危险,但有规则。” 白帝皱眉:“什么规则?不按规则会如何?” “会有危险。” “……” 白帝心情复杂,想了想,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去推门。” 此时,顾长庚二人已经走到了门前,顾长庚低声说道,“门开了就直接进去,莫回头。” “回头了会怎么样?”谢明夷有些紧张。 顾长庚:“会看见我深沉的帅脸。” 谢明夷无语:“……你不跟我一起进去吗?” “你推的门,只有你能进去。” 谢明夷撇嘴,当下毫不迟疑的将手抵在门上,转动灵力,开始推门。 咔嚓一声,门开启了一条缝隙,里面有浓郁的金光漫出,刺眼而夺目。 “别管那么多,直接推门进去。”顾长庚道。 谢明夷干脆闭上眼,猛的用力一鼓作气把门推开,咬了咬牙便提腿迈了进去。 走进门那一瞬间,光芒消散,门轰的一声再次关闭,合的严严实实。 顾长庚凑过去敲了敲,半点回应都没。 又伸手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还真是……不讲情面。” 顾长庚眼眸低垂,啧了一声,“算了,那我就刚好也不用讲情面了。” 霜无缓缓出鞘,剑意弥漫。 玄妙之门颤动了一下。 顾长庚轻笑出声:“果然物理才是真道理吗?” “给我——”剑势蓄起,灵气凝固。 “开!!!” 一剑挥出。 炽白的剑光斩向玄妙之门,然后斩了个寂寞。 那扇门早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个开了。 收剑。 顾长庚嗤笑:“早这么听话不就行了,非逼我动粗?” 抬脚,进门。 轰! 门再度关闭,动静格外大,就像一个人恼羞成怒之下摔门而出。 场中修士面面相觑。 嬴氏一位老祖弱弱地问一句:“咱们,进去吗?” 顿时,四只神兽不约而同的朝他龇投来了冰冷的目光,“当然进去。” 无论如何,总不能好处全给了那两人吧?就算打不过,也要维持一下身为神兽的尊严。 白泽最先推门,若是一开始的它,身具大气运,进去自然轻松无比,但之前顾长庚削去了它一大截气运,导致它用足了力气,才将将推开一条缝。 其他修士看到这一幕,都有些诧异,这道门竟这么难以开启吗? 第二个是九凤,它八个脑袋神采奕奕,英武无比,却偏偏有一个脑袋耸拉着,仿佛在沉睡,与白泽一样,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进去。 第三个是乘黄,它进去倒是容易,身上功德气运都不错。 第四个是白帝,他紧跟在乘黄身后,也不知是何缘故,居然进了乘黄推开的门。 一般来说,每个人只能进自己推开的门,强行进入他人推开的门,只会陷入虚无之地,在劫难逃。 也不知白帝是如何办到的,但他的这一举动,倒是给了其他人一个错觉。 桑若尘眼睛一亮:“狰兄,咱们也能一道进门吗?” 狰:“想都不要想。” 桑若尘捂着胸口:“……狰兄,你好狠的心!” 狰眼角跳了跳,“不怕死,就一起。” “……不了不了。”桑若尘连忙摆手,他知道的,狰从来不开玩笑。 第五个进门的就是狰,狰前面也有修士尝试推门,却发现自己根本奈何不了这道门,哪怕用了燃血秘术,也推不开哪怕一丝缝隙。 狰推门倒是轻轻松松,它并无大气运,却有一身浩大的功德之力。 它进门的那一瞬间,有好几个修士遁光而起,跟在狰身侧闯进了门。 “啊啊啊啊——” 门并未关闭,与狰进门金光灿烂不同,此时门内只有无尽的阴影,以及混乱的空间。 闯门的修士发出惨叫,化成了一团血水,从门槛流出。 惨叫声停止,门关了。 剩下的修士打了个激灵,再也不敢行闯门之举。 “只剩两个名额了。”也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 加上顾长庚二人,九道机缘已去其七。 还余两道。 气氛一时之间紧张起来。 嬴氏和楚氏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共识,一个一个上前推门,其他人若有若无的挡着其他修士。 不过很可惜,两家无一人可推门而入。 推门失败的修士脸色都不太好看,其他尚未推门的心里也打起了鼓。 “还有人要去推门吗?没人我去了?” 桑若尘上前一步,环看四周。 嬴氏人嘲讽道:“桑道友有信心尽管前去推门,无需问过我等。” 桑若尘目不斜视,“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尊老爱幼,懂得谦让。” 这一句尊老爱幼半点问题都没有。 桑若尘突破元神境的年纪不大,跟这群久经风霜的元神境前辈比,差了好几辈。 当下把那嬴氏修士怼的面红鼻子粗。 桑若尘无意与人争执,身影一晃,便来到了玄妙之门前。 他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感触,轻飘飘的,温暖又安宁。 双手轻轻覆于门上,微微一推。 咔嚓一下,门便开了。 这般轻巧容易的开门,只有最初进门的谢明夷才能做到。 桑若尘有些诧异,也没多想,直接进了门,身影消失在门中。 “完了完了,只剩一个名额了!” “难道这次机缘,我等皆要错过?” “天降机缘,吾却不可得……” 剩下的修士满面悲怆,看着那扇门目露哀色。 冥冥之中,他们似乎感应到了,这次机缘若不可得,那么他们的命途,就不会有其他造化了。 “还有最后一个名额!” 这个念头浮现在众人脑海中,他们不约而同的冲了过去。 大打出手。 “楚氏的,嬴氏的!你们已经推过门了,为何还要插手?”有修士怒喝。 “再试一次,万一成功了呢?” 楚氏和嬴氏亦不肯退让。 “吾乃圣灵教教主,尔等敢挡吾?!”圣灵教教主身上灵力暴涨,大喊。 “机缘面前,人人平等!!!” 罗铭声嘶力竭,喊完这一句立马缩回去,假装与自己无关。 “气煞我也!”圣灵教大长老不止被谁打中了屁股,顿时吹胡子瞪眼,嗷嗷叫着冲上去混战。 法宝灵器满天飞舞,灵力法术花里胡哨。 地煞门的荒地里,一只白色小兽扑闪着翅膀,从废土里钻了出来。 “呸呸呸!”小兽啐了几口,身上全是灰尘泥垢,又嫌恶地甩了甩毛。 “哪个家伙这么猛,居然把地煞门平推了?”小兽摇头晃脑,身体也在打摆子,眼中却有着藏不在的喜意。 “真是……干得漂亮!” “我终于……自由了!!!” “呜呜呜……” 想起在地煞门待的那些岁月,小兽呜咽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滚,它感慨万千……喜极而泣! 它身为神兽穷奇,居然被人类□□了数千年! 都怪它太贪嘴。 当年白泽遇到了一个天生剑骨的女孩,与之签订了契约,成立圣灵教。 之后,便招来其他留在中域的神兽,引导它们也与人类契约,开宗立派。 白泽找来的那些人类都有与众不同之处,或气运昌隆,或心性坚韧,或天赋异禀,或智慧超群,或经历诡异。 穷奇与崇明兽一样,都处于幼年期,心性单纯,又好动。 就这么被一条小鱼干给骗走了。 与它签订契约的那人,天赋不咋地,气运更不咋地,唯二值得夸赞的,便是那苦大仇深的经历,以及一手过人的厨艺。 那人跪在它面前,奉上香鲜脆的小鱼干,语气压抑而怨恨:“您是凶兽,定知晓这世间之事,善不可举,恶才是终!” 穷奇:善恶?啥玩意儿? “我愿献出一切,获得您的青睐!” 穷奇:不,我不要你的一切,我只要小鱼干。 “我早已经看透了,这世上,唯有力量才是永恒!求大人赐我力量!” 穷奇:好说,一天三顿,每顿一百条小鱼干。 “我要将那些看不起我,背叛我的人,通通踩在脚下!大人,您会帮我的,对吗?” 穷奇:不白帮,你要付出代价。 “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沦入魔道,化为妖兽,我也在所不惜!” 穷奇:妖兽……大胆凡人,你想得美!!! “穷奇大人,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刚刚从河里捕捞上来的河鱼,可以献上,但我求您给我这个机会!” 穷奇:嗯……有鱼,机会多的是。 就这样,象征着大恶的穷奇,和这个身无长处只有小鱼干的凡人签订了契约。 从此,暗无天日。 完结篇 3 “最后一道机缘,吾当仁不让!” 散发着光晕的众妙之门前,圣灵教教主喘着粗气,目光满是贪婪和兴奋,身后是伤痕累累、半死不活的诸多修士,被大长老以一己之力挡住。 圣灵教教主嘴角微微勾起,沾满了血污的手朝那扇门扉推去。 “嘭——” 突如其来的一爪子正中圣灵教教主的屁股,直接将人踹的一口老血喷洒,身体腾飞而起,越过众妙之门,消失于天际。 “谁?竟敢……” 大长老凶神恶煞的回过头,怒气却在下一秒烟消云散,化为惶恐不安。 只见那门前,有一只白色的小兽,形似虎,态似猫,背上是一对稚嫩的肉翼,看着软弱无力,在场的修士却都知道那对翅膀的恐怖。 地煞门,穷奇。 天降凶兽,化恶而生。 大长老咽了口唾沫,缓缓后退,哪怕他是元神第三境的修士,也不想和神兽为敌。 不是实力的问题,当然了,他也确实打不过穷奇,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穷奇这凶兽对恶念的克制太大了。 要么你心无杂念,要么你比穷奇还凶,否则在它面前就会束手束脚,平白无故的感到憋屈烦躁,心火止不住的烧。 当初降临此地的十六只神兽,崇明兽最神秘,血脉高贵;白泽最博学,阅历丰富;九尾狐最直率,爱恨分明;白槎最诡异,生死不渡;九凤最孤傲,清高金贵;獬豸最忠诚,老实巴交;狰最闷……蔫坏蔫坏的。 还有其他的神兽,蠃鱼最贪玩,小孩心性;祸斗最粗心,神经大条;蜃羽蝶最纯良,心怀善意;绯绯最天真,无忧无虑;大风最残忍,肆意妄为;耳鼠最胆小,却能察音聆心;讹兽最没用,但肉质鲜美。 至于穷奇,它最邪恶,好吃人,据说曾“离家出走”,途径一城,竟一口气吞食了整座城的居民,事后还是地煞门门主亲自出手,才把穷奇制住。 大长老思绪飞快转动,把几只神兽在脑中过了一遍。 嗯?怎么好像只有十五个?漏了哪个? 哦,漏了乘黄。 白帝家的。 没办法,乘黄最懒惰,是个死宅。 大长老已经有一千年没听过乘黄的消息了。 若不是这次机缘降世,恐怕要等到白帝城换主人,外界才会听闻乘黄只言片语的情况。 总而言之,十六只神兽能力各异,脾气也是千奇百怪,但单论战斗力,论凶残程度,穷奇恐怕是第一。 大长老不敢跟它打,其他的修士也不敢。 都怂了。 穷奇粉嫩嫩的小爪子轻轻叩击众妙之门,水汪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忐忑。 虽然它本身没做什么恶,但历任地煞门门主都是一个德行,借着它的力量,干了不少坏事。 有一次,它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逃离了地煞门。 结果白泽那混蛋,居然卜算它的方位透露给地煞门! 就在它藏身的那座城,一城的凡人还有散修,都被地煞门屠杀殆尽,关键事后还把这口锅扣在了它的头上! 穷奇:想想就气得心肝疼! 那些人虽然不是它所杀,但却因它而死。 想来,这份业力,它也有份。 业力会抵消一部分气运和功德。 果然,众妙之门纹丝不动。 小穷奇心一沉,露出一个难过的表情,泪珠哗啦啦的往下掉。 “呜呜呜……” 刚断奶就掉到十方界的穷奇被巨大的悲伤笼罩了,抹着眼泪,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之前被崇明兽忽悠,以为这里有大机缘,离开了山海界,从此被法则限制再也长不大。 现在,好不容易世界升格,法则变了,它能长大了,崇明兽说的机缘也来了,它却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穷奇:o(gt;﹏lt;)o 越想越难受,宝宝好气哦! 它决定了,这辈子最讨厌的两个家伙,就是崇明兽和白泽了! 一个骗它,一个算计它! 比人类还可恶! “那个……穷奇大人……您也进不去吗?” 一个男孩略带紧张的声音响起。 穷奇转头怒视,没眼力见的人族,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话的人,是赢氏的一名修士,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是元神境修士,鬼知道他真实年纪有多大?! “你叫什么名字?” 穷奇见其他修士无不对它退避三舍,唯有这个家伙敢开口,不由有些好奇。 “我叫赢玄,赢氏族人。” 赢玄是赢氏族长的次子,不过这个身份不重要,他还有另一个隐藏起来的身份—— 圣灵教预选圣子之一,玄冥二。 赢氏的蠃鱼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为何它又突然出现了,赢玄得到消息便赶回了赢氏一趟。 借用蠃鱼的力量,他炼化了玄冥真水,掌控了极寒之力,一鼓作气从先天境突破到了元神境。 这次机缘现世,他也跟着过来了本来只是打算走个过场,开开眼界而已。 只是……看着九道机缘不断流失,看着穷奇踹飞圣灵教教主,却因打不开门低首垂泪,赢玄便知道,属于他的机会来了。 世人皆道穷奇乃凶兽,凶狠残酷。 他却从白泽那里了解到了穷奇的真实面目。 白泽曾无意中说:“穷奇扬恶抑善,这是它的天赋,而非天性。” “地煞门的那只穷奇,还是个奶娃娃呢。” 奶娃娃…… 赢玄一下便记住了。 他大着胆子走上去,道:“穷奇大人,我有办法让您进这扇门。” 穷奇瞥他一眼,丧丧道:“你一个人族小子能什么办法?” 它眯起眼,语气逐渐变冷:“你该不会是想忽悠本座吧?警告你,上一个忽悠本座的家伙,已经上了本座的必杀名单了!” 说完,它恶狠狠的瞪了赢玄一眼,奶凶奶凶的。 赢玄:必杀名单……所以忽悠了穷奇的人居然还没死……是这个意思吗? 略作思索,赢玄放心了,用真诚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小兽,道:“穷奇大人,请您相信我,我可以向天地起誓,绝不会在此事上欺骗您,隐瞒您。” “您可以先听一听我的法子,相信穷奇大人这么厉害,一定能辩识出我这法子是真是假,到底可不可行。” 穷奇陷入了思量,它不想与狡诈的人族为伍,但只听一下……好像、大概、也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吧。 小兽矜持的抬了抬下巴:“行,那你就说吧。” 赢玄勾起唇角,“是。” “不过,在此之前,穷奇大人可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进入此门,是否有什么特定的要求?” 话音刚落,在场的修士,不管是推过门还是没推过门的,都不约而同的竖起了耳朵。 进门的要求……嘶,他们也想知道啊! 没推过门的:知道了进门条件,也许自己就符合,就有机会了呢? 推过门的:妈的……死也要死个明白! 穷奇倒是没想那么多,只随口道:“大气运或大功德,二选一,达标了就能进。” 赢玄眨了眨眼,心里有数了,表面却故意显露出几分迟疑,道:“不应该啊。” 穷奇二话不说钻了套:“什么不应该?” 赢玄目光多了几分凝重,“之前有一修士,无力推门,便拔剑出鞘,一式开门。现在想来那人并无什么大功德大气运,完全只是凭借一己之力入门……” 穷奇:…… 听完一个哆嗦,倒吸一口凉气。 “嘶——”它顿觉进不进门,也不重要了。 小命要紧啊!!! 能以力开门的,肯定已经打破了世界限制了,这般的大佬,它如何打的过?! 小穷奇夹了夹尾巴,觉得后臀凉意丝丝。 “那个……本座突然还有事,就先走了……” “慢。” 赢玄笑吟吟的挡住了它。 “让开!”穷奇朝他龇牙,又挥了挥左前爪。 “我还未曾告诉穷奇大人如何进门呢。” “本座不想进了!” “那可不行。”赢玄微笑,“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兽,都要言而有信。” “一言既出,天地见证。” “这是属于我和穷奇大人的因果。” 穷奇感应了下,它与这小子之间的确多出了一道因果。 该死! 还是被坑了! 世界升格,天道显现,一切誓言都将化为因果。 小兽用力的捶自己脑壳,被关了千年,怎么就是学不会远离人族呢?! 身体长不大,脑子也长不好了吗?! “那就快说!”穷奇气呼呼。 赢玄微微叹了口气,“八方阁阁主曾言,此次机缘共有九道,如今进门已有八位,故而机缘只剩最后一道。” 穷奇翻了个白眼:“那又如何?” “但我倒是觉得还剩两道机缘。” “嗯?”穷奇有些不解。 赢玄脸上的笑容扩大,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因为——” “神兽乘黄与白帝,进的乃是同一扇门!” 一共就一扇门,这里难道还有其他的门吗?这小子,说话太不着调……诶,等等。 穷奇突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只有自己推开的门,才能安全进去!” “确实,之前有修士尝试过,一旦进入他人推开的门,便会神形俱灭。”赢玄点了点头,“那么是否可以推测,白帝与乘黄之间有着特殊的羁绊,导致他们能够进入同一扇门,也共享了同一道机缘?” “既如此,我说还剩两道机缘,也就有了依据。” 赢玄转头看向那扇门,继续说道,“不过他们为何要共享机缘呢?一人一道机缘不是更好?乘黄乃神兽,又不曾作恶,门也是它推开的,它自然可以进去,那让他们共享机缘的唯一原因,便是白帝没有入门资格。” “他需要乘黄带着他进门。” “那么……乘黄为何可以带着白帝进门呢?” 风吹过赢玄的衣袍,沙沙作响,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我想起了神兽乘黄的能力,乘之,寿两千。” “乘黄作为一种长寿神兽,它与修士签订的契约,其实就相当于部分命数的转移。” “白帝得寿岁,乘黄了因果。” 两者命数纠缠,可气运叠加,视若一体。 这也是为何乘黄可以平安无事宅在白帝城几千年的原因,它将自己的部分寿岁转移给白帝,牵扯到它的因果,也被一并挪给白帝了。 故而,乘黄是真的不沾因果,无事一身轻,待在白帝城吃了睡睡了吃,断然不会有麻烦找上门。 赢玄:“所以,穷奇大人也可以找一拥有大气运的人签订契约,获得那人的气运,从而得以入门。” “签、签订契约?”穷奇声音都有些结巴了,它现在只想远离这个人类,太可怕了。 赢玄颔首:“不错。” “大气运之人千年难遇万里挑一,哪有那么好找?”穷奇说着有些心虚,它面前这个叫赢玄的家伙,气运就很旺盛,但……但它是绝对不会再与一个人类签订契约的!!! 好不容易有大佬横推了地煞门,它才不要再次被人族束缚! 小兽握紧爪爪,在心里暗自做下了决定。 赢玄眉眼间笑意融融,“巧了,我便是那千年难遇万里挑一的大气运之人。” 圣灵教九位预选圣子,都是大气运之人。 其中太清三更是神兽九凤的身外化身,气运深厚。 不过可惜,依旧差一点。 之前赢玄推过门,并未推开,他能感受到,就差那么一点。 穷奇心一颤,干脆来了招死不认账:“胡说,你不是!!!” “我是。”赢玄面不改色。 穷奇还想挣扎:“你……” “穷奇大人,您该知道的,我不会欺骗您。 ”赢玄语气加重,“毕竟,我发了誓言,天地见证。” 穷奇依旧不答应:“那又怎样?本座说了,不想进门!也不会与你签订契约!” “这可由不得穷奇大人。” 赢玄推后一步,目光沉静如水,“那位持剑进门的前辈,就是灭掉地煞门的人,穷奇大人作为地煞门护宗神兽,定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若不与我签订契约,入门获得机缘,等那位前辈出来,您就只能任其宰割了。” 赢玄看出来了穷奇对顾长庚的惧怕,同时他也猜测出地煞门灭于何人之手,两相一结合,便是最好的威胁。 穷奇脑子不好使,确实被威胁到了。 它怕被杀死,哽咽着留下两行清泪,做最后的挣扎:“你有大气运,自己去推门独享机缘就是了,干嘛一定要跟我一起?” 赢玄笑而不语,利索的与它签订契约。 废话,他要是能自己单独推门进去,早就进去了。 这不是……还差一点吗?不过结果倒是好的。 机缘他要,神兽……他也要。 而且,门内究竟如何尚不可知,多个神兽陪他一起,更安全。 就算最后穷奇得了机缘,就这奶娃娃似的心智,还不得拱手让予他? 众人呆愣的看着赢玄一顿操作,心情颇为复杂。 赢氏族人里面,有一不修边幅的中年修士,目光呆滞,自言自语道:“我滴个乖乖!难怪族里那些小子怕他怕得要死,这要是把人得罪了,那睡觉也不踏实啊!” “诸位,我先走一步。” 叠加了穷奇的气运,赢玄伸手终于推开了门,拽着生无可恋的穷奇,踏入了众妙之门。 ※※※※※※※※※※※※※※※※※※※※ 感谢在2021-01-27 11:57:43~2021-02-08 14:1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秋一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完结篇 4 · 长生 很多次,白帝站在白帝城中最高的那座名为摘星的高楼上,伸出手去触摸那无边无际的星空,总会有种自身渺小若蜉蝣的战栗感。 他是白民,生来便长寿。 但他要的不是长寿,而是长生。 乘黄告诉他,世间无长生。 白帝问:那你为何能活这么久? 乘黄漫不经心道:傻子,你只看到我活着,却没看到我死了一次又一次。 白帝愣了愣,笑说,如果死了之后能活,那死亡也不至于让人畏惧了。 乘黄嗤笑:你以为世人畏惧的是死亡吗? 白帝:难道不是? 乘黄:死亡从来都不可怕,真正可怕是死亡之后,这世间没有你,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白帝试着朝乘黄说的那个方向思索了一下,顿时心脏有种难以言喻的空洞,他终于明白了,他畏惧的不是死亡,而是这个世界没有轮回,一旦死过一次,便会意识消散,整个人彻底不存在了。 兴许某一日,会有后人在一间茶楼小馆里,提到他的名字,说一声,白帝啊,就是白帝城的主人。 然后会有人接住话头:现在的白帝城已经有了新的白帝,新的主人了! 呵呵,多可笑。 他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 日月更替,山川更迭,时间会带走一切。 “有什么是真正永恒的吗?”白帝喃喃道。 “有啊,这里就是永恒。”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白帝猛然惊觉,他早已与乘黄一起入了那扇通往三千大道的门扉。 “你是何人?乘黄呢?乘黄!” 白帝站在这处白茫茫的空间,大声呼喊着乘黄的名字,内心出现了一丝焦灼。 仿佛无论过去多少年,离开了乘黄,他依旧是当初那个质问人生有何意义的孩童。 迷茫,焦虑,不安,恐惧。 在他还没有成为白帝的时候,他的师尊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总是乐呵呵的样子,喜欢从细琐小事上教导他这世间的道理。 “每个人都会死吗?” 一次在酒楼吃饭,楼下有送葬仪队经过,他疑惑的问师尊。 “生死是伦常,每个人都避免不了。”师尊喝着酒道。 “师尊也会死?” “当然,为师也不例外。”老头一脸坦然。 “那我努力修炼,找天材地宝……”还是个孩童的白帝皱着眉,揪着自己的头发,努力思索。 “没用的。”师尊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暖的手掌就那么轻轻的放在他的头上,“乖徒儿,你看白帝厉害吧?修为高深莫测,天材地宝应有尽有,可他照样只能活两千年,而这两千年,还是因为神兽乘黄的缘故,其他的修士最多……最多只能活一千年左右。” “两千年呐……已经很漫长了。”老头叹了口气,仰头喝了一杯酒。 小孩拼命摇头,“不长不长!才两千年,很快就过去了!” 老头乐了,“小鬼还挺贪心!” 小孩不服,憋着气据理力争道:“如果不能一直活着,那我们修炼有什么用?反正最后都会死不是吗?那做一个修士和当一个凡人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老头淡淡道。 小孩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师尊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徒儿,你记住。” “凡人和修士,在永恒不变的天地面前,都是一样的。” “莫要高高在上。” 最后一句话,师尊的语气带了几分告诫。 小孩呐呐道:“可我不想死。” “生死是自然律令,不可违背。” 小孩好像要哭了,“那我为什么要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若你能名留青史,后人都会铭记你……”老头似乎有些不解,他不明白一个屁大的小孩,会因为生死产生这些虚无缥缈的想法。 “可……可我死了啊,后人记不记得我,又有什么用?我已经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小孩哭着嗓子,语无伦次的努力表达的自己的意思。 老头用力的皱起眉,盯着哭泣的徒弟半晌,最终叹了口气,“那你就努力吧,努力成为白帝,拥有两千年的寿命。” “这样……你或许能等到天地变更的那一天。” …… “天地变更……”白帝低声道,他眼中泛起一丝光芒,如今就是天地变更啊,他已经等到了! 就在他欣喜万分之时,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这是你的心境,每个进入本源空间的人,都会直面自己的恐惧。” “唯有明悟自我之人,才能得到天地大道的青睐。” 那个声音如是说道。 白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冷静:“你究竟是谁?” “我,便是你。” 白帝瞳孔骤缩,是……自己? “回答我,你想要什么?”那声音问他。 白帝没有丝毫犹豫:“我想要长生。” “长生在你眼里,是什么呢?是永久的活下去,还是一直存在?” 白帝有些疑惑:“两者,有何不同?” 在他看来,能永久的活下去,就能一直存在于世界。 那道声音轻轻笑了笑,突然一扇门出现在白帝面前。 “看到了吗?这扇门是离开心境的途径,只要你推开它,就能真正进入本源空间,拥有参悟大道的资格,也就有希望能长久的活下去。” 白帝握紧了拳,目光灼灼的看着那扇门。 “你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一直……留在这里。”那道声音带了几分诱惑。 “留在这里……会怎样?” “我之前说过,这里就是永恒。”那声音忽远忽近,有时像附于耳畔,有时似响于心间,有时又如回荡天边。 “你留在这里,肉身便会死去,但你的意识,却能得到永存。” “你说谎!”白帝抬起头,“没了肉身,意识便是无根之水,无源之火,很快便会消散!” “哈哈哈哈——” 那声音大笑,笑声回荡在这片苍茫的空间里,让白帝头疼欲裂。 笑完,那声音才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是你的心境,光阴再快,也捕捉不到你的思维。外界一瞬,这里便是永恒。” “你可以永远的停留在这一刻。” 白帝喉咙滚动,他……心动了。 那声音继续道:“你要想好,推开门出去,你获得的,仅仅是长生的资格,大道并不会因为你渴求,就眷顾你。” “你连踏入这扇门的机缘,都是乘黄分给你的,这样的你,真的能在大道之上,走到最后吗?” 白帝心脏剧烈跳动,他问:“乘黄呢?它在哪?” 他仿佛在寻找一个砝码,能让他下定决心。 “自然是它自己的心境,它若比你先一步脱离,长生大道可就不属于你了,毕竟你们是共享一道机缘。” “它的心境里,也会有你这样的心魔吗?”白帝讽刺道,他根本不担心乘黄脱离心境,他太了解乘黄了。 “那要看它畏惧什么。” 乘黄所畏惧的东西…… 白帝知道。 乘黄畏惧活着。 准确来说,是畏惧新生。 乘黄与人契约,命数共享,双方都能活两千年。 但每一个两千年,都是生与死的交替。 乘黄会卵化,在痛苦中再一次新生。 而它的主人,却只能彻底消散。 乘黄本是重情重义的神兽,一生只与一人契约,同生共死。 但它来到了十方界。 这个世界的法则无法容纳它的真灵,因而它并不会真正的死去。 不死,对于其他神兽来说,或许是恩赐,但对于极其忠义的乘黄来说—— 那是诅咒。 每一次的新生,都会迎来新的契约者。 它也想过反抗,但白帝城是它的第一任主人建立的,白民都是其后裔。 它无法拒绝。 只是整个兽越来越懒散,对世间万物都失去了乐趣。 换句话说—— 它,厌世了。 这次的机缘,如果不是白帝执意要来,乘黄都不想踏出白帝城一步。 乘黄的心境里,也确实不出白帝所料,它懒洋洋的躺在苍白的空间里,眯着眼,都不需要心魔蛊惑它,它便安心呆在这不动了。 乘黄:本座无欲无求已经好多年了。 唯一的念头,就是彻底的死亡。 之前死不了,现在天地更迭,终于可以去死了。 说来好笑,未升格的十方界,想死的死不了,想活的却受寿命限制。 乘黄打了个哈欠,眼角流出一滴晶莹的泪水,朦胧中,它似乎看到了当初那个朝它走来的少年。 少年举着一个石板,石板上歪歪扭扭的刻着几个字—— 你好,我叫观棋。 乘黄好奇:为什么叫观棋? 少年笑了笑,刷刷刷在石板上刻字:因为爷爷说,观棋不语真君子。 哦,原来少年……是个哑巴。 乘黄喜静,再加上看少年挺顺眼的,便选择了他成为自己的契约者。 从此,相依相伴两千载。 它参与了少年全部的人生,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建立白帝城,被世人尊称为白帝。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没有人记得,白帝城最初的主人,是个哑巴。 乘黄第一次卵化新生,总会轻轻的呼唤观棋的名字,一如既往的无人回答,但却没有人举着石板凑到它面前了。 …… 白帝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留下来。”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 最后一段话取自李白大大的诗作《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 感谢在2021-02-08 14:11:30~2021-02-23 16:0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知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完结篇 5 · 烽火 桑若尘做过很多梦。 大多混乱、破碎、迷幻,梦里氤氲旖旎若烟云,梦醒清明沉静如深潭。 这些梦,总是遗忘的很快,仿佛有一个刷子无情的洗刷记忆里所有的荒诞与虚幻。 睡醒的那一刻,梦境便已支零破碎,待到洗漱完毕、着衣下床,那些在梦中汹涌如潮水的情绪早就伴随着记忆一同退潮。 他便又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桑若尘了。 当然,也有少数完整的、清晰的、能记住的梦境,铮说,这是婆娑因梦,介乎真假之间,若沉迷其中忘却自我,便永远醒不来了。 桑若尘为人散漫而自由,心很大的同时,又有着近乎野兽的敏锐直觉,起初他觉得无所谓,不就是做梦嘛,哪怕梦里危机四伏,他也不会害怕,因为他知道那是梦,他随时可以醒来。 然而之后的每一次婆娑因梦,他都会觉得自己沉入了更深的梦境,越来越真实的梦境仿佛现世,宛如泥沼一样用力将他拽入深渊。 每次要死不活的挣扎着醒过来,他都会捂着胸口,咬牙忍受那令人窒息的压抑与痛苦,消化梦里的一切。 他逐渐恐惧,开始不愿意入睡。 幸好,他是个修士,长时间不睡觉也没什么大碍。 只不过,失去了梦境,他的修为似乎也陷入了瓶颈。 这时候,桑若尘才知道,他之所以修为进步飞速,不少他天赋异禀,而是他……善于做梦。 铮曾经问他,至今为止,做过几个婆娑因梦。 他轻描淡写道,约莫几百个吧。 那是他第一次在铮的那张兽脸上见到惊讶的表情。 铮说:你很厉害。 他挑了挑眉:有多厉害? 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以为铮在开玩笑,不过是做了几个梦而已。 直到有次他差点没能从婆娑因梦中醒来,他才知道,铮所言非虚。 婆娑因梦,是圣人观世间百态所形成的梦境,对心性、意志力,以及修士的神魂都是极大考验,对于普通修士而言,经历一次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那么多或长或短的婆娑因梦中,最让桑若尘难以释怀,仿佛折磨自己一样一遍遍在脑中回想的,只有那烽火狼烟的乱世。 乱世,往往伴随着天灾人祸。 桑若尘在这个名为乱世的梦中,是一个因战乱流离失所的孤儿。 虽然在梦中,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身为修士拥有格外浑厚的神魂,他还是展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地方—— 过目不忘,天生神力。 无论是学文,还是学武,他都能闯出一片天来。 但可惜的是,他只是个流浪的孤儿,根本没有渠道去拜师学艺。 他只能凭借着一股子蛮力,在混杂不堪的外城打出了自己的名声,任何一个流氓地痞,见了他都得好声好气的叫一声:火哥。 对了,他本名霍峰,因战乱失去家人之后,便改名烽火。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他想着自己早晚有一天会上战场,骑着大马,披着铠甲,手握□□,用力一挥,便亲自熄灭那让百姓家破人亡的烽火! 当然,理想总是美好的。 在他还未成年,还未来得及入伍参军的时候,战事便全面爆发了。 大秦以一国之力对抗卫、齐两国,朝廷发布了新的紧急征兵制度。 年满十二者,皆被视作劳壮充丁入伍。 十四岁的烽火不出意外的被抓进军队,成了一个毫无话语权的小卒子。 烽火想着,他是准备长大了就参军,但不是现在,他现在太过年幼,还不足以让他在战场上自保,他得想办法逃走。 想逃走的又何止他一人? 这个名为朱雀军的军队,早已做好了士卒逃跑的准备,并且冷酷无情的全部抓回来军法处置。 烽火机灵,是最后一个被逮回来的。 他被压着在军营前的空地上打了二十军棍。 嘶……那力道,相当疼! 烽火怀疑要不是战事吃紧,军队里缺人,可能他们这些当逃兵的早就被处死了也说不定。 不过失去了修士记忆的烽火骨头硬的很,身上自有一股叛逆的劲儿,他梗着脖子骂骂咧咧:“我本来就不是自愿的!凭什么抓我?你们不就是怕死,不乐意自个儿冲在前面,就让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去送死吗?” “我告诉你们,你们要不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下次还跑!我不会替你们这些孬种上战场的!”烽火忍着疼痛,咬的嘴唇都血淋淋的,却仍不服气的大声嚷嚷。 行刑的是个老兵,听了这话气得牙痒痒,忍不住反驳:“征兵的旨意是陛下决定的,我们朱雀军保家卫国,个个忠肝义胆,没有一个孬种!” 本来烽火一个人说还有点尴尬,这下有人接话,就更来劲了,冷笑着说:“保家卫国?保谁的家?卫谁的国?那些穿着锦衣吃着肉食的大人物吗?” 老兵怒火直往上窜:“当然是我秦国百姓的家!” 烽火毫不胆怯的瞪着他:“那我的家为何不在了?我不是秦国百姓吗?!” 老兵手里高高抬起的军棍一抖,打偏了。 “你说啊!你们朱雀军不是保家卫国吗?为什么还是有人因为战乱无家可归?本来活着就很不容易了,现下你们谈判失败了,跟人家打起来了,就把还没成丁的孩子往战场上送,这就是你们说的保家卫国?!” 字字诛心,老兵把军棍抬起又放下,惨白着一张脸,浑身发抖,烽火说的这些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军里也时不时有人议论着,才十二岁的孩子,本来是他们朱雀军应该保护的对象啊,现在却被一道旨意送上了战场…… 饿殍遍山野,家家有哭声。 尤见老来骨,不闻少年人。 老兵叹了口气,目露悲伤:“这话……以后莫要说了。” 得亏是在他们朱雀军,换了其他军团,早就以大逆不道之罪论处了。 “你心虚了是不是?”烽火昂起头颅,喋喋不休,“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军爷,总是话说得好听,真上了战场,败得快,撤得也快!还有你们的那位陛下也是一样,天天就知道……那啥……对,文士说的穷、穷兵黔武!完全不懂休养生息!” 老兵抿了抿唇,握紧了棍子,然后狠狠打了下去! “嗷——!” 烽火不设防的惨叫出声。 老兵算是狠下心了,一棍接一棍,边打边问。 “什么叫你们的陛下?!那是我们的陛下!大秦的君王!” “穷兵黔武?你知道什么意思吗?你知道如果大秦不穷兵黔武,会怎么样吗?” “你以为……以为我们、不想休养生息?!” “我们,比谁都希望……” 老兵抹了把眼泪,红着眼眶打人。 烽火一开始还挺着背,最后也实在受不了了,“早就满二十棍了,你他娘的还打?!我要告你滥用私刑!” “非私刑尔,我允许的。” 一个略带几分沧桑的男人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老兵急忙放下军棍,单膝跪下,“将军!王副将!” 烽火扭着脖子回头,就看到了几个身披黑色盔甲的男人站在他身后,为首的一个年纪稍大,脸上满是风霜。 这就是朱雀军的大将军—— 易岚。 四十多岁的年纪,在这个乱世已经算是老人了,他却依旧在战场上奔波。 烽火其实不是第一次见他,在很早很早以前,他还没有家破人亡的时候,朱雀军从他家门前经过,那个时候,这位大将军下了战马,向村人借了米粮,也包括烽火家。 然后…… 烽火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那场战事是朱雀军赢了。 可是,年底大雪,田地里颗粒无收,他们村子因为没有存粮,饿死了很多人。 隔年,有一支敌军闯进了村,挨家挨户的找粮,发现没什么收获后,就屠了村泄愤。 那一晚,烽火躲在冰冷的井里,望着天上的月亮,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回忆让烽火忍不住露出了仇恨的目光。 易岚走到他面前,低着头俯视他,“小孩,你恨我?” 烽火收敛表情,吊儿郎当道:“大将军说笑了,我就一小卒子,哪敢恨您啊!” 易岚沉默片刻,转过头对老兵道:“继续打,朱雀里没有刺头。” 老兵:“是!” 烽火:“……” 老兵再次举起了棍子,眼看着就要落下。 烽火连忙大喊:“停停停!再打我就要死了!”他没说谎,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再打下去真要没命了。 易岚淡漠的掀起眼皮,“你这样的,上了战场也活不过一天,不如死在这里,还有人帮你收尸。” 烽火突然就觉得憋了口气,闷的心里发慌,他反驳道:“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在战场上,我是死在敌人手里,现在,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太不值了!” 易岚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你不是逃兵吗?怎么现在愿意上战场了?” 烽火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上套了,面不改色嘴硬道:“这……来都来了,不上战场杀几个敌军,不就白来了?” 听到他的胡言乱语,易岚也没说什么,只淡淡问:“还逃吗?” 还逃。 这话烽火留在心底,表面老老实实:“不逃了。” 易岚微微点头,对着一旁副将道:“这小孩,把他调到玄一队去。” 副将似乎有些惊讶:“他?……是。” 朱雀军按照天地玄黄分为四大军部,每部都按字号分了多个小队。 玄一,是玄字部最好的队伍,里面的每一个士兵都身经百战。 烽火这个新来的兵卒,是完全不够格去玄一队的,他也早做好了被排挤的准备。 但事实超乎他的预料。 根本没人排挤他,反而都挺照顾他的。 “排挤什么啊,战场上的兄弟,那都是过命的交情,可能今早打了招呼,晚上就见不着了,大家伙儿都数着日子过呢,哪有闲工夫搞朝堂上的那套?” 熟了之后,烽火忍不住问老兵,得到了这个回答。 烽火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就转移话题,“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加入朱雀军的啊?” 气氛一下子沉默了。 一个性格比较开朗的士卒打破了僵局,回答道:“我先说吧,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家境不好,老爹又生了病,你们知道现在治病有多贵,我根本负担不起,听说参军有钱拿,杀一个敌兵就有一两银子,我就来了。” 他揉了揉眼睛,沉声道:“我不能死的,我死了,我爹就没有钱买药喝了。” 自他开口后,其他人也纷纷说出了自己参军的原因。 “我就是因为敬佩易大将军,才加入的朱雀军。”一个娃娃脸目光满是憧憬,“我发誓,一定要成为易大将军那样的人!” “我比较能吃,家里人多,没有多余的口粮,我只能参军……其他军团伙食都不怎么样,就朱雀军吃得饱。”一个傻大个笑呵呵的,“我就想着,在朱雀军里,就算有一天战死了,我也是个饱死鬼,不亏。” 另一个面容俊俏的闷声道:“我出生世家,但因为是庶出,一直被嫡系打压,只有大秦精锐朱雀军,能让我以军功快速的晋升。我要堂堂正正的将我娘从后院接出来。” 还有一个年纪仅仅比烽火大两岁,姓江,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定,“我参军的原因很简单,我祖父、我爹,还有我三位兄长,都是战死沙场,如今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我要证明自己不比他们差,我们江家都是好男儿,愿意为大秦流干最后一滴血!” “当然啦。”少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希望能多赚军功、出人头地,给祖母、娘,还有三位嫂嫂撑腰!” …… 烽火沉默着听完所有,心里有些绝望,一个个的都有自己参军的理由,只有他一个人是被逼无奈加入朱雀军的吗? “烽火,听说你是被抓进来的?”不知是谁,好奇问了一句。 “谁说的?!”烽火炸毛,目光严厉的扫过每一个人,“别道听途说!我是自愿加入朱雀军的,我要用自己的力量,终结这个乱世!” 众人面面相觑:“……” 江小哥是最捧烽火场的,他原来是队里最小的一个,烽火来了后,他终于能体验一下当兄长的快乐,当下用力鼓掌,“说得好!烽火,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烽火翘起嘴角,得意道:“我告诉你们,我可厉害了,以后上了战场,我保护你们!” “一个不落的带你们杀出来!” …… 一个不落…… 多好的愿景。 可惜,他没能做到。 战事突起,烽火所在的玄一小队深入敌后,几乎全军覆没。 烽火连天的战场上,烽火亲眼看着一个个兄弟倒下,他嘴里喃喃念叨着这个词,泪流满面。 一人之力,如何扭转乾坤? 最后,他只能背着江小哥的尸体,一路从敌军中杀出来。 “我没有生病的爹要照顾,没有困在后院的娘,也不敬佩易岚大将军,饭量虽然大,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更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我只想,带你们活下去。” “你们都高尚,有梦想有需求,可你们……为什么不活下来?” 伴随着厮杀,烽火几乎流干了眼泪,等他带着死去的江小哥回到军营,才发现江小哥背后全是密密麻麻的箭矢。 如果他没有背着江小哥,被扎成刺猬的或许就是他自己了。 劣质的铠甲,根本挡不住锋利的箭矢。 他瘫软在地,再次泪如雨下。 “烽火,你这次做得很好。” 烽火抬起头,见到了一个熟人,那日挨军棍的时候,就是他压着自己。 “老胡呢?”烽火沙哑着嗓子问。 老胡,就是打他军棍的那个老兵。 那人淡淡道:“撤军途中,中了三根流矢,死了。” 烽火:“……” 他说不清此刻心里什么感受,悲伤的情绪早已因江小哥他们的死发泄过了,半熟不熟的老胡,他的死讯只是让他多了几分怅然。 后来,烽火又上了几次战场。 队友一批批的换,这个时候,他才懂了那日询问‘为何不排挤他’所得到的回答。 朝不保夕的战场,哪有闲工夫啊? 而且—— 战场上的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 也许是烽火运气比较好,无论死多少人,他都依然活着,逐渐成为了玄一队的领头。 战事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朱雀军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闷,打起来也越来越凶。 烽火又一次遇到了易岚大将军。 他发现,易岚大将军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了。 很难得,易岚大将军记得他。 “你叫烽火……壮实了不少。”易岚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不知为何,烽火曾经的那些怨怼突然就消散了,他甚至能很平静的说起过往,告诉易岚,我之前见过你,你从我家借了粮。 易岚的表情忽而变了,他怔怔的看着烽火,“你是……霍家村的?” 烽火扬起一个笑容,“是啊。” 易岚的表情更复杂了:“听说,那年收成很不好。” “下了大雪,颗粒无收。” “然后呢?” “你不是知道吗?”烽火定定的望着易岚,他肯定是知道的,不然不会烽火一提起来,他就想到了霍家村。 易岚低垂着头:“我必须借粮,朱雀军……不能挨饿啊。” “我知道。” 顿了顿,烽火又道:“我不怪你了。” 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必须吃饱,因为他们在用自己的命为整个大秦续命。 霍家村,只是必然之下的牺牲品罢了。 “别恨陛下,他是个好君主。” “是这个世道太艰难了,天灾人祸到一块儿去了,就好像,是上苍不让大秦延续。” “不给我们休养生息啊。” “陛下也没有办法了,不穷兵黔武,就要灭国。” “生为大秦人,只能奋死一搏!” 那一天,易岚跟他说了很多,他静静的听着,心里那个许久没冒出来的念头,又一次席卷而来。 熄灭烽火,还天下一个太平。 他要上苍,再也决定不了人世间的清平! 自那日起,烽火奋勇杀敌,立下的军功都被他转给已经死去的队友了。 他们的梦想与需求,他来替他们完成。 没了军功,他就依旧只是一个士卒,每逢战事,他都冲锋在前。 人人都说他悍不畏死,只有他知道,他不是不怕死,而是他潜意识觉得,他不会真的死。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就好像……好像,是一场梦? 他若是死了,梦就醒了。 他觉得如果自己继续思考下去,可能会发生什么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但他却抗拒思考这些,他……不想醒。 直到有一天,一只箭矢冲着他射了过来。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只箭矢离他越来越近,而时间仿佛也在此刻流速减缓。 周边的一切冒出了白色的光芒。 “咔嚓!” 就像一面碎掉的镜子,战场破碎了。 属于桑若尘的回忆,解锁了。 他流下了属于烽火的最后一滴眼泪。 他还未终结这个乱世,怎么能醒过来? 桑若尘回到现世后,疯了魔一般想要再次进入那个名为乱世的婆娑因梦。 狰只冷静的告诉他,婆娑因梦没有重复的,醒了就是彻底醒了,不会续上的。 那一刻,桑若尘几乎要哭出来。 之后,桑若尘又做过很多梦,但没有任何一个像乱世那般动人心魄。 “战场上的兄弟……” 桑若尘轻笑一声,看着面前这扇门,轻轻推开。 “我一直都相信,目前所有的困境,都是因为现在的我能力不足所造成的。” “婆娑因梦不能续?我偏要续!” 所以,大道三千,当有一条大道,直指他心! 完结篇 6 · 秩序 “白泽……” 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轻叹。 白泽缓缓睁开了眼。 它又回来了,那个让它迷茫的过去。 “天生吾族,岂又轻弃?!” 世有神兽、瑞兽、灵兽、凶兽,究其源本,都是妖兽。 只不过人族势大后,便按照自己喜好给妖兽一族划分了种类。 天生地养,真灵唯一,不属六道之内,此为神兽。 愿化为图腾,庇佑人族,与之气运相融,此为瑞兽。 性情温和,灵力纯粹,可为人族驱使、驯化、掌控,此为灵兽。 实力强大,身具凶煞之气,与人族气运相斥者,皆被打入凶兽之流。 而剩下的,就都是不入流的妖兽。 只不过这妖兽与妖兽之间的区别也是很大的,众所周知,山海界中的妖兽与九州大陆的妖兽是不一样的。 九州大陆上的妖兽被视为湿生卵化之辈,低人一等,生存不易。 有的运气好,苦修数千年化为人形,可作为妖修,被脾气好一点的人族修士称一声道友。 运气差点的,在未化形的阶段就被修士杀死,变成了炼丹炼器的材料。 而山海界里的妖兽有大妖庇护,要潇洒自由的多。 最重要的一点,山海界里的妖兽从不化形,在它们眼里,自己原始的形态,就是最好的最适合它们的样子。 化为人形?不不不,人形多丑啊,才不要嘞! 但凡有点傲气的妖兽,就绝不会想着变成人。 哪怕人形乃是最亲和大道法则的形态。 只有遗留在九州大陆的妖兽,才会为了更好的生存,去选择化形。 总之,妖兽一族里,也是有鄙视链的。 神兽站在最顶端,傲视群雄。 瑞兽和凶兽则对最底层的妖兽不屑一顾。 而山海界里的妖兽又会鄙夷九州大陆上化形的妖兽。 最后,所有的妖兽,都会不约而同的视灵兽为自甘堕落的废物。 瑞兽虽然也跟人族关系好,但人家那是端着架子去合作,是被人族当作大佬供奉的,跟失去了自由和尊严的灵兽不可同日而语。 洪荒自破碎后,山海界便成了妖兽的乐园。 但此乐园,却并非净土。 曾几何时,白泽动过离开山海界,前往九州的念头,并且付诸于行动了。 只因它……庸碌无为似未开化的野兽。 建木被颛顼砍断后,留下的巨大树桩引来了很多妖兽分割盘踞。 其中有一头美丽优雅的鹿,它有着晶莹剔透的鹿角,和一双能望穿过去未来的眼睛。 它名崇明。 血脉高贵,是妖兽中的先知。 当时的白泽不过是一只没有任何天赋的幼兽,它跌跌撞撞的闯入崇明兽的地盘,那时,崇明兽正啃食着建木树桩上新抽出的嫩芽。 白泽看着美丽的神鹿,眼中满是惊叹。 崇明兽发现了它,微微转过头,“新诞生的神兽?” 白泽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紧张。 崇明兽又问:“汝可有名?” “白、白泽。” 白泽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心却跳得飞快,它有些害怕,因为神兽的名字都是生而天授,而它的名字却是一只活了很多年的老鳖给取的。 它没有父母,也从未见过与它一样的妖兽,它……幻想着,也期盼着,自己是天生地养的神兽! 此刻,白泽很怕崇明兽会看穿它脆弱的伪装。 崇明兽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眼中有神秘的图纹旋转,皎如明月的流光闪烁交汇,它在预示! 察觉到崇明兽举动的白泽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未知之事,若有所觉,便为定数。 崇明兽空灵的声音在白泽耳畔响起,“白泽……呵,汝当为妖兽一族智者。” 妖兽一族……智者? 白泽愣住了。 它从未想过,崇明兽会给出这样的一个……让它热血沸腾的评价。 半晌,待崇明兽离去,白泽方才回过神来,它低垂下了头,爪子扒了扒地上的碎石,闭上眼喃喃低语:“智者……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它心底有个念头正逐渐清晰。 对妖兽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血脉天赋,哪怕是最低级的妖兽,一旦觉醒灵智,也会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唯有白泽,没有任何的传承,也没有任何的天赋神通。 自诞生起,它便呆在浩茫山海——这属于妖兽的家园里,却只觉格格不入,孤独无措。 白泽一开始认为这是因为它找不到自己的同类,后来才发现,所有的不合群都是源于它自身处于游离状态,它是特殊的存在。 直到它遇到了那只老鳖—— 一只活了几万年却依旧不正经的老鳖。 “没有血脉天赋?这还不简单,你就说你是新诞生的神兽好了,神兽的天赋神通千奇百怪,随口乱编一个就行!最难得的是你居然没有同类!!跟神兽一样独一无二!!!” 白泽:……没有同类居然成了一件好事吗? “不会被识破吗?”白泽有些犹豫。 “识破?哈哈哈,你就是想太多!那群一根筋的傻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哪有闲心琢磨别的妖兽的事情?我之前还告诉它们,我有赑屃血脉呢,结果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谁拆穿我!” 老鳖笑得一脸猖狂,别问白泽是怎么在一张鳖脸上看出猖狂的表情的。 白泽:……那你好棒棒哦。 白泽摇了摇头:“我不想欺骗它们,我只是一只没有血脉天赋的妖兽。” 老鳖突然不笑了,它看着白泽认真道:“你知道洪荒和九州吗?” “?”白泽不明其意。 老鳖道:“上古年间,山海界和九州都属于洪荒,那个时候,我们妖兽一族是洪荒一霸,唯有巫族可以抗衡。而人族,就夹在巫妖两族之间,艰难求活。” “时迁事移,沧海桑田,现如今巫族差不多死光了,妖兽一族也元气大伤,隐于山海。而当初弱小的人族,却屹立不倒,运势昌隆,成了九州大陆真正的主人。” 老鳖叹了口气,“虽说这其中有天道眷顾的因素,但也不可否认,人族,是一个充满了奇迹的种族。” 白泽听说过人族,但它并不了解,它有些疑惑,老鳖突然说起这些干嘛? 老鳖继续道:“妖兽一族有天赋神通,巫族先天肉身强悍,各有所长,唯有人族,除了天生亲近大道法则的躯壳,什么也没有,随便一只妖兽都能取走他们的性命。” “然而就是这样弱小的种族,却能延绵至今,成为了九州的主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白泽眨了眨眼,它似乎有些懂了。 “三个原因。” “一,圣人照拂他们。” 白泽点头,确实,人族是娲皇亲手捏的,更是三圣成圣之基石,多有照拂也是理所应当。 “二,他们脑子好,擅于学习创造。” 白泽想了想,不错,智慧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三,他们会生,相当会生!”老鳖目光凝重。 白泽思索着……嗯?会生?生什么? “生孩子。” 白泽:…… 老鳖感慨万千:“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比人族还要擅长生孩子的种族。有时候我甚至想,人族不是没有天赋,他们的天赋就是生崽子啊!” 白泽头疼:“山兔一族不是更能生吗?一窝十几只!” 老鳖瞪它一眼:“你懂什么?能生和会生,那是一个概念吗?山兔是能生,可生下来的都成了口粮,没一个成才的!” “人族就不一样了,他们是既能生,又会生,这些年来诞生的惊才艳绝之辈可不在少数!” 白泽无言,但它心里是不赞同第三点的,它觉得人族之所以能强盛起来,最重要的是他们顽强不屈,人族的意志绝对比任何种族都要来的坚定! “哎呀,话题跑偏了!总之,你只需要知道,没有任何天赋的人族,依旧能傲立九州之地!所以,起点在哪里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的终点在哪里!”老鳖语重心长。 起点……和终点? 白泽心神宛如被一柄重锤敲击,往日的那些迷茫尽数散去,“你说得对,血脉天赋不能决定一切。” 老鳖咂咂嘴:“当然了,神兽是例外,人家起点就是终点!” “……” 白泽沉默片刻,道:“这说明它们已经没有前进的余地了,就让它们,在终点等我一会儿吧。” “有志气!”老鳖艰难的对它竖起爪子。 “这是何意?”白泽看着老鳖翘得高高的右前爪,疑惑不解。 老鳖咧嘴:“听说人族那边夸人就要竖大拇指。” 白泽:“……你竖的是中指。” “哈哈,都一样都一样!”老鳖满不在乎。 白泽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突然,老鳖话题一转,道:“听说神兽都是生来就有名字的,我也给你取一个吧,嗯……你通体纯白,又是在这大泽之央与我相遇,不如就叫你白泽吧,怎么样?” 白泽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眸光越来越亮,“好,我以后就叫白泽了!” …… 老鳖说过的话至今回荡在它的脑海里,又忽闻崇明兽的预示之语,它终于下定了决心。 从那日起,白泽游荡在山海的各个角落。 北荒大泽,西出平丘,东临沧海,南至九渊。 它每到一处,便记录下自己的所闻所见,它学习其他妖兽的语言,与它们交谈,将它们的形态特征、天赋能力以及性情喜好全都记录在册。 就这么过了数千年,它几乎走遍了整个山海界,对所有妖兽的情况都一一掌握。 它满意的给自己的劳动成果取了个名字—— 白泽精怪图。 此图记载了山海界所有有名有姓的妖兽。 成图的那一刻,白泽心神微动,似有天道功德降临于它。 它明白,这条路它走对了。 山海以毕,接下来就是九州。 它穿过山海屏障,来到了九州大陆,开始学习人族的语言。 于是,它甫一现世,就被认为能说人言,通晓万物之情。 白泽的学习能力极强,更难得的是,它很专注,有毅力有恒心。 就这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千年后,神兽白泽之名已响彻整个九州大陆。 天道因果之下,它成为了真正的神兽。 独一无二,真灵永存。 一日,有个名叫轩辕的人族来找它。 此人学识渊博,极富人格魅力,白泽与他交流十分愉快。 轩辕离开前,借走了那张白泽精怪图。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 白泽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它终于想起了了。 后来,轩辕以白泽精怪图为本,去了山海界。 写了一本名为山海经的书。 那本书写透了山海,从此,山海界在九州大陆面前,再无一点隐秘。 任何修士都能进入山海,肆意捕杀妖兽。 白泽失魂落魄的回到山海界,又一次遇到了老鳖。 老鳖的语气极其讽刺,“这不是通晓万物之情的神兽,白泽尊上吗?” 白泽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老鳖愤怒道:“你可真厉害啊,将妖兽一族的习性全部暴露给了人族,还让那个人族写了一本什么破书!山海经?我呸!这分明是以我们妖兽一族为食材的食谱啊!” “白泽,你比灵兽还要可恨!” “灵兽只是出卖了自己,你却是背叛了整个妖兽一族!” 自成为神兽后,白泽第一次垂下了它那颗高贵的头颅。 之后数千年,白泽一直留在北荒大泽,听老鳖咒骂它。 最后,老鳖寿限到了,快死了,也骂不动了。 老鳖与白泽说了最后一句话—— “天生吾族,岂又轻弃?白泽,你犯的错,你要亲自修正!” 白泽答应了。 它再次去了九州,寻找轩辕,却得知,轩辕已死。 如今的九州,是大夏皇朝。 于是,白泽绕道去了大夏皇都,找到了人族的这一代人皇,启。 它自愿与启结成契约,成为大夏皇朝的图腾。 编写了人族第一部律法,从此定下九州秩序。 律法里写道: 凡是人族,不可入山海。 山海之妖,不可入九州。 若违令者,一律杀无赦! …… 就这样,山海界得以安宁。 而后,大夏皇朝崩塌,白泽作为图腾遭受重创,它回归山海界休养,闲时教化妖兽,开智引灵,还建立了属于妖兽一族的秩序。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妖兽一族欣欣向荣。 某一日,它再次见到了崇明兽。 这次的崇明兽,明显还是个奶娃娃。 白泽知道,之前那只崇明兽,已经死去了。 年幼的崇明兽本事不大,口气却不小。 在那浩荡剑意弥漫整个山海界时,它大言不惭的说,“大家都听我的,留在这里,后头机缘大着呢!” 白泽实在忍不住了,劝导了几句,却被小崇明兽怼了回来,“你不信可以走啊,我又没逼你留在这儿!” 白泽:……真是自作孽! 但它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来。 它可是神兽白泽啊,有什么困境能难住它呢?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傻乎乎的妖兽跟着崇明兽一起死吧。 天生吾族,不可轻弃啊。 白泽缓缓睁开了眼,往前一步,推开了门。 直到现在,它的想法也没有改变,它要让十方界升格,带着这些流落他乡的妖兽,回到山海,一个也不能少。 它要继续守护着那里。 ……永远。 神兽白泽—— 妖兽的智者,山海的秩序。 ※※※※※※※※※※※※※※※※※※※※ 感谢在2021-02-24 20:44:34~2021-03-02 20:0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大大的文一级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完结篇 7 · 涅槃 混沌开天地,阴阳化九州。 在那九重天之上的罡风中,伴随着熊熊业火,有着九个头颅的凤凰舒展着羽翼,它昂起细长的脖颈,遥望着山海之外,发出清唳声。 它,名为九凤,是世间最后一只凤凰。 太古年间,洪荒还未化分九州之时,龙凤以及麒麟是世间最为强大的三个种族。 凤凰翱翔天际,龙族纵横水域,大地归属麒麟。 此三族,仿佛汇聚了洪荒所有的灵气。 然,量劫之下,皆为尘土。 龙汉大劫之后,三族凋零衰落,其中,龙族隐于四海,麒麟藏于山林,而凤族,却是在长久的光阴中,难以继续生存,逐步走向消亡。 凤族的余晖落在了九凤身上,在它被打入山海的那一刻,它感到了濒临绝境般的孤独。 它找了棵歪歪扭扭仿佛雷劈过的梧桐树,安静下来,就此栖息。 老梧桐是一棵开启了灵智的树,它历史悠久,知道很多隐秘。 “小家伙,你是我见过的第十只凤凰。”老梧桐声音很苍老,光秃秃的枝干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九凤静静的看着天边,并没有开口说话。 老梧桐乐呵呵道:“你知道前面那九只凤凰发生了什么事吗?” 还能如何,死了呗,九凤无聊的想。 老梧桐皲裂的树皮上,一张慈祥的面孔嘴唇上下开合着,“呵呵,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种喜欢卖关子的老人家!” “有些老家伙年纪大了,就会变得非常古怪,还很啰嗦,就喜欢拉着小辈装神秘,好像能把那些小辈唬住,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一样!” “不过也不能怪它们,山海界的日子太沉寂了,没有同类陪伴,它们只能孤独终老。如果死去之前,能碰上一个愿意听它们说话的小辈,那就不得了了,它们能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故事全都说出来。” “真是的,它们难道不知道小辈的时间也是很珍贵的么?哪有闲功夫听它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说三道四?” “我老梧桐就不一样了,我说话简单明了,从来不会浪费小辈们的时间,所以那些小辈啊,各个都喜欢听我老梧桐讲故事。” 说到这里,老梧桐咂咂嘴,露出了些许小得意。 九凤目光暗沉,看了看自老梧桐开口后,便一只妖兽都没有的四周,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暴虐的情绪。 太吵了,太烦了,太……讨厌了!!! 它怎么这么能说!!! 真想……烧了它! 不,不能烧,整个山海界就这一株梧桐木,烧了它就没有休息的地方了。 九凤强安耐住性子,而老梧桐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最重要的是,老梧桐我非常聪明,总能猜到小辈们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比方说,你是一只凤凰,肯定想听跟凤凰有关的故事,是不是?哈哈哈哈!” 九凤无精打采的垂下一个脑袋:要不,还是烧了吧。 另外八个脑袋飞快摇动:不能烧!忍住! “俗话说,活的越久,知道的越多。俗话又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老梧桐我活的时间够久了,知道的也很多,可我一直活得好好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就是因为我聪明啊,老梧桐我虽然知道的多,但我向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比如说,你是一只凤凰,我就从来不会跟你讲龙族还有麒麟族的故事!” 老梧桐大笑。 九凤第二个脑袋也摇摇欲坠了:烧死这个老东西! 第一个脑袋附和:烧烧烧! 剩下七个脑袋有些犹豫:不行,烧了就没地方住了。 “就因为老梧桐我聪明伶俐,山海界的妖兽都会给我几分面子,前段时间烛龙还来找我,让我帮它问问送信的青鸟,外界龙族怎么样了。” “说起烛龙,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它是咱们山海界最厉害的一只妖兽,也是老梧桐我见过的最特殊的一个龙族,眼睁为昼,眼闭为夜,阴阳二气汇于一身,那是相当了不得啊!” 九凤第三个脑袋要疯了:快烧了它烧了它烧了它! 前两个脑袋飞快点头:烧! 九凤依然□□的六个脑袋也有些晕眩:…… 它终于忍不住了:“你不是说你不会对我讲龙族的故事吗?” 老梧桐顿了顿,从善如流道:“年纪大了,糊涂了……那你知道你前面的那九只凤凰怎么样了吗?” 话题转变的极其自然。 “一般的妖兽来问我,我都不会告诉它们的,因为这是属于你们凤族的秘密,老梧桐我也不是什么多嘴的家伙,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告诉它们呢!” “不过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凤凰,还是有九个头的凤凰,天赋异禀,老梧桐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凤族所有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九凤痛苦的用翅膀抱住脑袋:你真的不要说了! 四个脑袋跃跃欲试:还是烧了吧! 五个脑袋面面相觑:不要睡觉的地方了吗? 四个脑袋耸拉着眉眼:这么吵,你睡得着? “你一看就是个非常尊敬老人的好孩子,虽然你不爱说话,还总是瞪我,但老梧桐知道,这只是你用来保护自己的假象,你一定是个很爱听故事的小凤凰!” “不要急,关于那九只凤凰的故事,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我就是这么善解人意,你想知道的,我不会不说,你不想知道的,我也不会强拉着你听,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浪费你的时间的!我是个懂明理的老人家。” 九凤:啊啊啊啊啊!!! 它被扔进山海界,已经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要让一棵梧桐树来折磨它!!! 五个脑袋齐刷刷颓丧了,它们转头看着剩下的四个脑袋:现在我们这边是多数,少数服从多数!你们得听我们的!烧了它!!! 九凤慢悠悠站起身,下定了决心,要烧了这棵讨厌的老梧桐! 老梧桐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危机,它还在说,“我说这么多可不是为了磨蹭,而是为了让你更加了解我,知道老梧桐我是什么样的品行,这样你就能更相信我,愿意相信我说的故事都是真实的。” “话说那第一只凤凰,可了不得啊,它说它叫元凤……” “……”九凤的一口老火卡在喉咙,硬生生自己吞下去了,还打了个嗝,吐出一缕黑烟。 “元凤这小伙子,不厚道,天天跑出去打架,可偏偏它又打不过人家,只能靠着地理优势打一下,跑一下,气得那条龙嗷嗷叫!”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它居然怀孕了!!!明明是个男孩子怎么就怀上了呢?唔……老梧桐怀疑,可能是那条龙的……” “怎么可能!”九凤气炸了,元凤是雄性,它是被阴阳二气入体,这才感而有孕,诞下了孔雀和大鹏。 关祖龙什么事!!! “小家伙你不要急嘛,你急也不能打断我的话啊,老梧桐也只是合理猜测,毕竟元凤和祖龙它们两个总是在一块儿打打闹闹,活像一对欢喜冤家,老梧桐误会了也很正常嘛!” “哪里正常了?!”九凤不忿道,“它们是死对头,不可能有别的关系!再说了,大鹏可是以龙为食的!怎么可能是祖龙的孩子!” 老梧桐叹了口气,深沉道:“那就更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了,大鹏只有一半龙族血脉,所以它需要不断吞噬其他的龙族,来补全自己的血脉。” 顿时,九凤的九张鸟脸都扭曲了,它深呼吸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一把火烧了你!” 老梧桐失望的摆了摆身体,道:“小家伙,你的脾气有些暴躁了,这样不好,你要知道,这世间一切有理有据的猜测,都有可能在某一天被验证属实。” 九凤咬牙切齿:“不!可!能!” “好吧,那就跳过。”老梧桐豁达道,“前面说到元凤打不过祖龙,虽然总能把祖龙气得半死,但一直处于下风,直到某一日……” “元凤涅槃!” “老梧桐记得很清楚,元凤深受重伤,它一路飞来,血液飘洒在一棵棵梧桐树上……那个时候,老梧桐还是有很多兄弟姐妹的,这里是一片梧桐木林,栖息了很多凤凰。” “凤血的温度很高,一下就将梧桐木灼烧,燃起熊熊大火,元凤就在那片火海里,浴火涅槃,得获重生!” 九凤的眼睛亮了,浴火,涅槃!这是每一只凤凰的梦想! 不想涅槃的凤凰不是好凤凰!没经历涅槃的凤凰都不算是成年的凤凰! “那一日后,元凤强大了很多,能跟祖龙打得不相上下了,于是它们的打斗,也越发激烈了。” 九凤还想问元凤浴火涅槃的事,但老梧桐已经开始讲第二只凤凰的故事了。 “第二只凤凰,名叫朱雀。” “四方神兽?”听到第二只凤凰的名字,九凤有些惊讶。 老梧桐眨眼:“四方神兽么?我记不太清了,不过小朱雀当时确实有三个关系特别好的伙伴,其中有一个叫青龙,唉,又是龙族,怎么你们凤族总是跟龙族纠葛不清呢?” 九凤:我也想知道原因。 “朱雀野心很大,它和另外三只神兽一起与人族签订了契约,从此庇佑人族安宁,共享人族气运。” “不过可惜,朱雀没能涅槃。” 九凤:“为什么?” “因为它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 九凤:“啊哈?” “那个女子是人族一个部落里族长的女儿,先天不足,无法修炼,朱雀便将自己的伴身灵物朱果送给了那个女子,让她得以踏入修行之路。” 九凤难以置信:“它疯了?” 一些强大的妖兽,都会有伴身灵物,而这些伴身灵物,无一不是妖兽所必须的。 “谁说不是呢?”老梧桐感叹道,“先天朱果本可以让朱雀平安渡过涅槃,可它将其送人了,涅槃就有了一定的风险。” 九凤问:“它失败了?” “那肯定失败啊,朱雀在梧桐林里涅槃的时候,青龙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过来了,它告诉朱雀,那个人族女子今日成婚。” “朱雀一听这话,顿时急得不得了,当时就不管不顾的想冲过去,可老梧桐我能让它离开吗?那肯定不能啊,我就施法拦住了它,朱雀那小子不识梧桐心,居然对我出手,烧了老梧桐我好几片叶子呢,可把我心疼坏了!” “不过老梧桐心胸宽广,是不会跟它一般计较的,我就赶走了青龙,让它安心涅槃,对每一只凤凰来讲,天大地大,都不如涅槃重生大!” 九凤疑惑:“那它怎么还是失败了?” 老梧桐突然沉默了一会儿,它缓缓道:“因为,它哭了。” “老梧桐第一次知道,凤凰泪,是可以熄灭凤凰火的。” “火灭了,涅槃自然失败了。” 九凤张大了嘴,呐呐不言。 它是龙汉大劫后遗留下来的凤凰蛋,经历了无数岁月才千难万阻的孵化,很多凤族的传承记忆,都缺失了,它甚至不知道如何才能涅槃。 也是第一次听说,凤凰的眼泪,可以熄灭凤凰血燃起的火焰。 “唉,不说这些悲伤的故事了,老梧桐跟你说说第三只凤凰吧,它叫青鸾。” “与前两个小伙子不一样,青鸾是个可爱的姑娘,活泼灵动,身具幽风之意。” 九凤对青鸾不是很感兴趣,它知道,青鸾好像成为了人族某个大人物的座驾,实为它所不耻! 老梧桐还在絮絮叨叨:“青鸾跟我之前见过的凤凰都不一样,它有一双美丽的青色羽翼,熠熠生辉,如果可以,我希望它能一直是个快乐的好姑娘。” 九凤突然有些警惕,觉得老梧桐又要说一个悲剧。 “青鸾诞生的时候,人族已经开始兴盛,而妖兽一族则逐渐走向衰败。青鸾外观昳丽,又归属于凤凰一族,惹来了无数人的觊觎。” “大夏王朝的最后一个帝王,他最宠爱的妃子看上了青鸾的一身清羽,便吩咐人族侍卫前去猎杀青鸾。” “青鸾虽然厉害,但人族兵甲也不是好对付的,况且他们人多势众,迫于无奈,青鸾只好归附了人族一位得道修士,成为了他的座驾,以求生存。” “因为这件事,高傲的凤凰一族将青鸾驱逐了,从此,青鸾是青鸾,不再是凤凰。” “唉,也不知道青鸾小丫头后来涅槃了没有……” 九凤有些难以接受,如果说,青鸾是被逼无奈屈服了人族,那当初凤族为什么对青鸾的遭遇视而不见? 真的,像是白泽说的那样,元凤死后,凤凰一族那高傲的头颅已经低了下来吗? 老梧桐还在说:“第四只凤凰,名叫玄鸟,它的模样嘛,就像一只黑色的羽燕,是个极为神气的小家伙。” “它看不顺眼大夏王朝,就和殷商氏族的一个人类结了契,唆使他反抗大夏,还放出话来,说什么,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真是胡闹!” 九凤微微侧头,这位玄鸟前辈还挺有意思的。 “此方得,彼即失,玄鸟与人族结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它因人族受益,也因人族受害啊!”老梧桐叹息道,“大商建立后,玄鸟便失去了踪迹,也不知它究竟遭遇了什么。” 九凤冷哼一声:“与人族结契,不亚于与虎谋皮,我定不会与任何一个人类结契!” 老梧桐神秘的笑了笑:“话别说得这么满,小家伙,人族里还是有不少可爱的家伙的!妖兽虽然与人族势同水火,但有些羁绊,一旦形成,便是种族之间的仇恨,也阻止不了啊!” “反正我就是不会与人类结契!”九凤信誓旦旦。 老梧桐笑眯眯的,也不反驳,只继续说起了下一个故事。 “第五只凤凰,名叫鸑鷟。” “是一只紫色的小凤凰,它在封神大劫中,选择了大周,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 九凤……它惊了! 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猛! “第六只凤凰……” “第七只凤凰……” “第八只凤凰……” 很快,老梧桐就讲到了最后一只凤凰。 “第九只凤凰,名叫鹓鶵。” “也是在你出世之前的最后一只凤凰。” “那家伙,挑剔的不行,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最后实在难以忍受活在这肮脏的尘世,就自我了断了。” 九凤:“???” 九凤:“!!!” 九凤:草草草!凤凰一族都这么坑吗? 元凤——打不过还喜欢撩 朱雀——跨种族的恋爱脑 青鸾——被觊觎的小可怜 玄鸟——插手人族气运的大佬 鸑鷟——插手人族气运的二佬 后面三个略过。 最后一个! 鹓鶵——矫情又挑剔的自杀怪 这……凤族不灭亡谁灭亡啊! 反正现在,九凤就一个念头,凤族没了都是自己作的,这就是报应啊! 可能是说了太多,口干舌燥嗓子疼,老梧桐罕见的闭上了嘴。 九凤则耸拉着九个脑袋,幽幽的注视着远方,心里拔凉拔凉的。 它感觉自己的传承记忆里,对凤凰的美好印象,已经破灭了。 呜呜呜……这个世道,太难了。 第二天,九凤重新打起了精神,它想着,自己作为最后一只凤凰,一定要重振凤族的威名! 至于老梧桐说的那些……老梧桐有说什么吗? 继承了凤族余荫,九凤的天赋非常好,在山海界安心修炼的时光里,它的修为进展飞速。 只是,没有涅槃的凤凰,终究不算成年。 有一日,九凤实在忍不住了,它问老梧桐:“你知道凤族要怎么做才可以涅槃吗?” 老梧桐闭着眼,老神在在:“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九凤跟它吵了一架,气呼呼地走了。 过了十年,九凤又来问它。 老梧桐还是同样的答案。 九凤再次跟它吵架,随后离开。 此后,每十年,九凤便会回来一次,锲而不舍的询问这个问题。 老梧桐的答案始终如一。 山海界所有的妖兽都知道了,有一只无法涅槃的凤凰。 就这么过了百年,九凤再次回来,这次它受了伤。 “老梧桐,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老梧桐:“不可说。” 九凤沉默了,不过这次却没有选择离开,它重新栖息在老梧桐上,静静的听着老梧桐的各种琐碎话语。 就这么相伴数百年后,一日,九凤对老梧桐说:“我要离开了,前往极北之地。” 老梧桐问:“何时回来?” 九凤回答:“不会回来了。” 老梧桐叹了口气,说:“也罢,走之前,你可以送我一个礼物吗?” 九凤:“你想要什么?” “你的一滴精血。” 九凤答应了,滚烫的凤凰血滴落在老梧桐的枝干上。 “嘭——” 燃起了熊熊烈火,很快便蔓延至整棵梧桐木。 金色的火焰中,老梧桐对着九凤微笑,“过来吧,孩子,这是属于你的浴火,涅槃!” 九凤惊呆了。 它从未想过,它心心念念的浴火涅槃,会以这样的形式实现。 凤血为媒,梧桐作薪,涅槃之火,生生不息! 老梧桐以自身点燃的火焰,包裹住了九凤,感受着火焰中温暖而强大的生机之力,九凤终于明白了。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是用梧桐木的生命换来的。 自愿献祭自己的梧桐木,以己身换凤凰新生! 九凤的眼眶有些湿润。 老梧桐道:“孩子,别哭,我活得已经够久了。” 九凤突然想起了老梧桐之前说过的话。 活的越久,知道的越多。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老梧桐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因为它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而此刻,因为自己,老梧桐破了例。 它说了不该说的,所以它快死了。 九凤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心里难受的很。 老梧桐就这么在金色的火焰中,徐徐化为了灰烬,它絮絮叨叨的说着遗言。 “其实我一开始就想告诉你的,可是山海界只有我一棵梧桐木,我就想着,再拖一段时间。” “你每次回来找我,我还是很开心的,吵架也很开心。” “我的一生,伴随着凤族的起起落落,从茂密的梧桐林,到我独自一棵梧桐木,也早该结束了。跟我一辈的老家伙们,都已经死了,就剩我一个,但我想着,你需要我,所以老梧桐我不能死。” “孩子,我一直在等你。” “你要,一直飞,莫停留!” 老梧桐知道这世上还有最后一只凤凰,它早已在山海界等了九凤许多年。 当九凤来到山海界,选择它的躯干栖息,那是老梧桐最开心的一天。 凤栖梧桐,梧桐又何尝不盼望着凤凰降落呢? “我答应你,一直飞!” 九凤最终完成了涅槃,老梧桐死了,它没有流一滴泪,因为老梧桐说过,凤凰泪会熄灭涅槃之火。 它身上背负着整个凤族的命运,它必须成功涅槃,成为真正的凤凰! ……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九凤睁开眼,望着面前的门扉,毫不犹豫的推开迈入。 没有谁能阻挡它前进,这是属于凤凰的傲骨,也是对老梧桐的承诺。 完结篇 8 · 闻道 世有求道者言:朝闻道,夕死可矣! 对于狰来说,亦是如此。 它可能是山海界唯一一只向往大道的妖兽。 妖兽一族若是血脉足够高贵,无需修行,待到成年自然拥有力量,尤其是天生地养的神兽,吃吃喝喝玩玩睡睡就能变得强大。 而体魄天赋不足,却自成一派的妖兽,则通过传承记忆,一代代的将修行之法延续下去,基本上这种修行之法局限性很大,只适用于本族。 至于那些没有传承的妖兽,也没有什么完整的修行体系,要么靠吞噬天材地宝成长,要么“卖身”给人族修士,以获修行之法 狰自章莪山脉中诞生,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雾气迷障遮住了它的眼,无形的将它隔离在世外,它安静的在这雾气中等待了四十九日,直到一阵仙音缥缈传来,那重重雾瘴才退去,它也从而看清了这个世界。 它看着寸草不生的山岭,看着宛如瑶碧的玉石,看着远处的长留山,有仙人乘鹤东去,有宫殿藏于云间,有红日永恒不灭…… 它懵懵懂懂的用尾巴敲击着碎玉,发出清脆的声音,心灵中便不知不觉的埋下了一颗种子—— 看破诸多幻象,一窥世间真实。 它要,求道。 然,求道者如过江之鲫,得道者却寥若晨星,不可多见。 狰作为初生的神兽,气运资质都不差,唯一让它难过的是,它所代表的似乎并不是吉瑞。 模样凶恶,面目狰狞,身上自带一股煞气,怎么看也不是瑞兽。 听说那些得道高人都很看重跟脚的,像它这样难看的妖兽,定会不受待见,更别说传道了。 它郁卒不已,整天游荡在山野之间,五条威风凛凛的尾巴也失去了一开始的精气神,落寞的垂在地上。 “你是什么妖兽?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一日,一只青鸟路过,见到它好奇地问了一句。 狰闷闷不乐道:“我不是妖兽,是神兽。” 青鸟咯咯笑着回答:“只有生于洪荒的神兽才是真正的神兽,山海界太小了,诞生出来的神兽也就一般般厉害,还是要归属于妖兽一族的!” 狰更加不高兴了,它本来就因为自己的跟脚而难过,现在这只青鸟还嘲讽自己! “我总有一天,会离开山海界的!”狰不服气道。 青鸟愣了一下,“离开?为什么要离开?山海界不好吗?” 狰昂起头颅,傲然道:“我要去外界,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成为第一个得道的妖兽!” 青鸟扑棱着翅膀,歪着脑袋,有些困惑的看着狰:“求道为什么一定要去外界呢?长留山就有仙人啊!” 自白泽制定山海界秩序,九州之人不可再随意进入山海,山海界渡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宁。 但随着大夏皇朝的落幕,这道禁令也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威慑。 经过双方大佬的协商,长留山作为山海界唯一一处可容许人族停留的地方,有强大的修士在此成立了门派,不定期的传道授法,妖兽也可一去听讲。 狰顿住了,它当然知道长留山有神仙,但它不敢去,怕被赶出来。 青鸟似乎明白了狰的想法,滴溜溜的黑眼珠转了转,道:“每月初一,长留山的仙人就会开坛讲道,附近的妖兽都会过去的,上次我还看到了一个刚觉醒灵智的草木之精呢!” 狰的尾巴竖了起来,草木之精这种低级的小妖怪也能过去? 它期期艾艾的问:“仙人不会把它赶出来吗?” 青鸟洒然道:“你当仙人是什么?只有明见己道的修士,才有资格被称之为仙!他既然已经选择讲道,就不会在意前来听道的是人是妖,是草木化身还是飞禽走兽!” 狰,顿时心动不已! 它认真的对青鸟表达自己的感激:“谢谢你的告知,下个月初一,我就去长留山!” 青鸟喜滋滋道:“不客气!助妖兽为乐嘛!” 又拯救了一只差点步入歧途的妖兽,青鸟很开心,同时也有些忧心忡忡。 虽然这些年人族与妖兽的矛盾看起来削弱了不少,但明眼的都能看出来,那些矛盾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是藏于深处罢了。 那些离开山海界的妖兽,绝大多数都陨落在了九州,成为人族修士更进一步的阶梯。 而长留山说是允许人族停留,但真正能进入山海界,并居住在长留山的无不是对妖兽一族有好感的人族修士,最起码他们都不会随意猎杀妖兽,也不会介入两族之间的战争。 这只新诞生的小神兽不知人间险恶,还妄想去外界求道?真是无知者无畏! 青鸟用翅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 初一,长留山仙人传道的时候到了。 狰激动了一晚上,大清早起来,站在清澈的小溪旁,对着倒影梳理自己的毛发,它的尾巴上点缀着漂亮的碧色玉石。 “好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出发!” 这个时候的狰,还是比较活泼的,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昂首阔步的往长留山走去。 只不过,如果它的四条腿不颤抖,看起来就更有威势了。 长留山的仙人很多,但有资格讲道,也愿意讲道的,也就那么三四个。 这个月,轮到无厌仙人了。 无厌仙人,和他的道号一样,人生在世,没有什么讨厌的东西。 用他的好友,振山仙人的话来讲,就是—— 你给他一坨屎,他都觉得好! 每天乐呵呵的,口头禅不离三句:可以,都不错,你觉得好就行。 “真不知道,你这样的家伙,是怎么成仙的!”振山仙人翻了个白眼。 无厌仙人笑着回答,“许是老天爷看我顺眼吧。” “嗤!你以为老天爷跟你一个性子,看什么都顺眼?”振山仙人嗤笑道,突然又话锋一转,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成仙的心魔劫是什么啊?” 振山仙人一直对无厌仙人的心魔劫非常好奇,在他眼里,无厌这家伙就不该有什么心魔。 一个老好人,能有什么心魔呢? 无厌仙人无奈:“这心魔劫我过得也迷迷糊糊的,当时好像听到了很多人问我问题。” “什么问题?”振山仙人来劲儿了。 无厌仙人摇了摇头:“没听清。” “那你怎么回答的?” 无厌仙人:“你觉得好就行。” “哈哈哈!”振山仙人笑疯了,他从未想过,会有修士这样渡过心魔劫。 一般来说,心有执念,或者有因果牵扯,就会在心魔劫中显现出来。 一旦无法勘破,就会失去自我,永坠无间,由仙化魔。 故而,心魔劫虽声势最小却是最让修士忌惮的劫难。 振山仙人摸了摸下巴,心想无厌这家伙应该是没有什么执念的,所以才会轻而易举的渡过了心魔劫。 “说起来,你今日讲道,准备好要讲什么了吗?” 无厌仙人愣了一下,低眸道:“无非就是阐述己身,解疑释惑罢了。” “无趣!”振山仙人装模装样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叹息道,“妖兽不比我们人族,生来通慧,大道亲和,很多小妖都是机缘巧合之下,误打误撞才开启了灵智,这样的小妖根本没有任何修行之法,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比我们人族的散修还要不如!” “所以啊。”振山仙人拍了拍无厌仙人的肩膀,认真道:“你也别讲你那一套罗里吧嗦的上善若水之道了,来点实在的,传授它们安身立命之法,引领它们踏上真正的修行之路。” 无厌仙人苦笑,“你这是抬举我了,妖兽的修行之路,我怎会知晓?” “那就教它们几个保命的术法。” “它们学不会我的术法!” 振山仙人皱起了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无厌仙人叹了口气,道:“它们本就是妖兽,你为何非要它们学人族的术法呢?” 振山仙人定定的看着无厌仙人,半晌,才道:“是我想当然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振山仙人心中警铃大作,以无厌仙人的性格,他只会说:好吧,那行,听你的…… 可现在,他居然连着拒绝了两次!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无厌! 偏偏他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也不好当他面动用法目。 无厌仙人面色如常的跟他道了别,就驾云前往讲道的地点。 振山仙人表情变了又变,一咬牙,还是决定偷偷跟上去。 他只有无厌仙人这一个好友,实在有些不放心。 ……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无厌仙人的确无愧于仙人之称,口吐珠玑,舌绽莲花,普通的话语由他说出口,便成了阵阵妙音,于听道者心中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下方有人族修士,正襟危坐,但更多的是山海界的妖兽,它们摇头晃脑的听着,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狰静静的听着,越听就越觉得不对。 全是一些大道理之类的感悟,根本没有指明修行之路在何方! 它有些困惑,这些妖兽跋山涉水翻山越岭而来,就是为了听这些? 三个时辰一晃而过,终于到了解疑释惑的时间了。 狰站了起来。 无厌仙人微笑的看着它:“这位小友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狰问:“敢问仙人,何为道?” 无厌仙人曰:“自然万物,诸事变化,皆是道。” 狰又问:“那道在何处?” 无厌仙人:“心之所向。” 狰顿了顿,问:“仙人的道是什么?” “上善若水,与人为善。” 无厌仙人的回答没什么问题,但也没有让狰得到想要的答案。 狰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仙人以为妖兽可否入道?” 无厌仙人答:“褪去妖身,拜入仙门,自可入道。” 狰没有再说什么,它转过身,往山下走去。 无厌仙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友悟了吗?” 狰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它是天生地养的神兽,哪怕之前因为自己的外表有些自卑,骨子里自有它的骄傲。 求道,求道,求得是自己披荆斩棘也要走下去的道,而非他人安排的通天大道。 褪去妖神,化形为人? 呸! 狰心里骂骂咧咧的下了山,半途中,它见到了一个看起来就不正经的仙人。 仙人趴在石壁上,聚精会神,也不知道在干嘛。 狰对长留山的仙人已经没了好感,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走过。 却被那不正经的仙人叫住了。 “诶,这位道友!可是从山上听道而来?” 狰停下了脚步,目光冷凝,“担不起道友这个称呼!” “哪里哪里!”振山仙人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拱手行了个礼,“来长留山听道的皆是一心求道者,那阁下自然是吾等道友。” 狰的心情稍稍好了些,“你叫住我,有何事?” 振山仙人表情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我想知道,山上讲道的那位仙人讲了什么……” 他本来想用视听耳神通偷听,结果发现无厌那家伙居然设了结界阵法,半句话都听不见! 只好问一问这位一看就是从讲道坛上下来的妖兽道友。 狰一听心里火就往上冲,怒目瞪视:“什么也没讲!” “没讲?不可能没讲啊,今天是讲道的日子,肯定有仙人传道授法……”振山仙人不相信。 狰凶恶的龇了龇牙,“传道授法?传的哪门子道?又授了什么法?与人为善之道吗?褪去妖身之法吗?” 振山仙人愣了下,忽而松了口气,一听这与人为善之道,他就明白讲道的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无厌。 或许,今天他提的那个要求,无厌确实做不到? 想到这里,振山心里的大石落了下来,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今日讲道可是不符道友心中所想?” 狰憋着气,不说话。 振山安慰道:“无厌仙人就是这样的性格,他不会教你们什么,他只会把自己的感悟说出来,让你们明白一些道理。” 狰咬牙:“就那些屁话,能明白什么道理啊!” 振山仙人正色:“欸?话不能这么说,正所谓法不轻传,道不贱卖,一位仙人的感悟,岂是能轻易领悟的?” “你听不懂,不代表没有价值,只能说明,你不适合无厌那家伙的道罢了。” 狰眨了眨眼,有点迷。 “你认识讲道的那位仙人,那你也是仙人?” 振山傲然挺直了腰杆,“本座道号振山,于三百年前得道成仙。” 狰看着不修边幅的仙人:“……不像。” 振山脸一下子垮了,“你不能光看表面啊,厉害的仙人都不重视外貌的!” 狰暗中撇了撇嘴,就你这性子,瞧着也不像仙人啊。 “这样吧,本来下月初一轮到我讲道,但相逢就是缘,本座可以回答你关于修行的三个问题。”振山咳嗽几声道。 狰有些提不起精神,打了个哈欠,它问出了与之前一模一样的三个问题—— “何为道?” “道在何处?” “妖兽可否得道?” 振山略微思索,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个问题,何为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道,我要是能明白什么是道,那我就不是仙人,而是圣人了!不过……有一句话我倒是比较认可,可以说给你听听。” 狰悄悄竖起了耳朵。 “道,世间之所极,证己之所为。” “道是一个极限,为什么有人说万物皆可为道,就是因为每一件事物,一旦到达了极致,便成了道。” “五行八卦如是,为恶行善亦如是。” 狰若有所思。 振山竖起两个手指:“第二个问题,道在何处?” “你的道在哪里你问我?!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道?”仙人振振有词。 狰:“……”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点启示。” 狰:“什么?” 振山:“闻道易,悟道难,入道易,证道难。” “世间有千千万万种方法可以入道,但最后能证道的,不足亿一。” “你可以借鉴别人的道入门,但最终还是要走出适合自己的道。” “记住——” “行道无惧对错,你要勇敢的尝试,须知,大道至简,知易行难啊!” 狰喃喃低语:“大道至简,知易……行难?!” 它感觉自己心中,似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 振山竖起了三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妖兽可否得道?” “虽然我没见过,但大道无私,世间万灵并无不同,想来,妖兽应该也是可以得道的。” “而且,你现在不就是在求道吗?之前没有得道的妖兽,那你就做第一个呗!自古以来,从无到有,都是最难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只要踏出了第一步,那剩下的也就是早晚的事儿!” 振山仙人伸了个懒腰,掐指一算,“时候不早了,本仙人得遛了,那就……后会有期咯,道友!” “等等。”狰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 “振山仙人,我名狰。” 振山点了点头:“狰?我记住了。” “可以告诉我,你的道是什么吗?”狰仰着头,问他。 振山仙人轻轻一笑,竖起三根手指指摆了摆,“说好了三个问题,你已经问完啦!这第四个问题,就恕我不能解答了。” 说完,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青烟消散。 狰有些怅然若失。 它心底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但前路漫漫,它实在不敢独自前行。 仙人说,行道无惧对错。 然,世间生灵,哪有不怕走错路的? 若能正确的前进,又何必要做错误的选择吗? 可惜,仙人与它只是萍水相逢,无法教导它更多的东西。 对了,振山仙人说了,下个月初一,就轮到他讲道了! 狰突然兴高采烈起来。 回到章莪山,它开始期待下个月初一的到来。 时间在满心的期待中,渡过的总是最缓慢的。 狰渡日如年,终于等到了振山仙人讲道的日子。 狰飞奔向长留山。 却在距长留山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 它怔怔的看着满地尸骸,一片荒芜的长留山。 火光冲天,电闪雷鸣。 足足有十几位仙人在斗法! 狰认出了其中两位,无厌仙人,还有振山仙人。 斗法的仙人分成了两派,一方以无厌仙人为主,一方以振山仙人为主。 可……无厌仙人和振山仙人,不是好友吗? 他们为何会打起来? 狰不明白,它眼看着无厌仙人身若迷雾,瞬息之间,便一剑刺入振山仙人的左肩。 振山紧紧扣住剑刃,吐出一口鲜血,死死的盯着无厌仙人,“我早该发现的,无厌,你已入魔!” 无厌仙人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他用力转动手中的剑,“魔又如何?只要能杀尽天下妖兽,我甘之如饴!” 振山不解:“你为何对妖兽抱有如此大的杀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厌仙人眼中冒出了血光,充满恶意的眼神环顾着整个山海界。 他早在渡心魔劫的那一刻,便入了魔。 心魔劫中,心魔问他:妖兽肆意食人,吞吃了你的父母,你要为他们报仇吗? 无厌回答:可以。 心魔:妖兽就不该存于世间,也没有资格求仙问道!妖兽就该被圈养起来,作为人族修行的材料,以其之血绘符,以其骨铸器,以其肉炼丹,以其魂落阵!你觉得如何? 无厌:都不错。 心魔:那我们一起,潜入山海界,杀光所有妖兽,好吗? 无厌:你觉得好就行。 就这样,心魔取代了无厌的自我。 从此,以屠戮妖兽为毕生所愿。 他潜入了山海界,挑动长留山的仙人对妖兽的不满,继而心魔乘虚而入,扩大了他们心中的怨恨。 而后,借讲道之机,一批批的控制妖兽,圈养,杀戮。 如果不是振山仙人及时发觉,恐怕整个长留山都会沦为妖兽一族的坟墓。 振山仙人眉头紧锁,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好友,“肆意杀戮妖兽,与你的上善若水背道而驰,大道反噬,诸般业力,你真的不在乎吗?” 他想唤醒入魔的好友,可惜迎来的只有无厌仙人狠辣的一剑。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无厌仙人凶煞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悲天悯人之色,“若能杀尽天下妖兽,永坠轮回又何妨?” 心魔就是这般难搞,他坚定的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振山仙人握紧了拳头:“无厌,莫要逼我……” 无厌仰天大笑:“振山,你我多年好友,我却从未见过你的道,今日,便让我瞧个分明罢!” “好。” 振山身上的气势在凝聚,他轻声道:“那我就让你瞧个明白,也死得明白!” 刷刷刷! 无尽的血光笼罩了长留山,狰一时之间竟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啊啊啊——” 几声惨叫,几位仙人的尸体坠落,无厌仙人的一只胳膊也被砍断。 无厌退出长留山地界,难以置信的看着被血光缠绕的振山:“杀生道?!” 振山没搭理他,只再度斩出了一刀。 无厌险而又险的避开,面露不忿:“你既修的是杀生道,为何不与我一起杀尽山海界的妖兽?” 振山冷声道:“我虽修杀生道,却从不滥杀无辜。” “除恶为扬善,杀生为护生!” “这就是我的杀生道,无一日敢不遵循!” 无厌怒极:“可笑!霸道绝伦的杀生道在你身上,竟是如此妇人之仁!” 振山咧嘴一笑:“妇人怎么了?妇人亦有仁心,何况吾辈修士?!” 言罢,便提刀斩了过去。 入了魔的无厌实力要比之前高出一大截,可在修行杀生道的振山面前,依然不够看。 “噗——” 无厌被一刀穿胸而过,无力之下坠落长留山脚。 鲜血汩汩流出,无厌眼中失去了神采,他愣愣的看着振山,轻声道:“振山,你会后悔的,妖兽与人族是无法共存的……今日你杀我为护妖兽,已是种下了恶因,早晚会……结出……恶果!” 无厌死了。 死在振山的杀生道之下。 或者说,在更早的时候,渡心魔劫的那一天,无厌便已经死了。 振山静静的看着无厌的尸体,面无表情。 “仙、仙人……” 振山回过头,看到了一个月前遇到的那只有五条尾巴的妖兽。 “呐,是你啊。” 狰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了两个字:“节哀。” 说完,它就想抽自己一尾巴,什么节哀?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面对妖兽的安慰,振山勾起嘴角,“我并没有伤心,只是感到惋惜罢了。” 狰:“???” 振山长叹:“求道之路漫漫,吾又少一知己!” 狰懵懂无知,只道:“道不同,也可为知己吗?” 振山仙人笑了一下,告诉它:“没有一样的道,但有一样的信念。” 之前的无厌仙人走的是上善若水之道,奉行扬善之举。 而振山仙人是杀生道,遵循的是除恶之举。 道虽不同,信念却是一致的,皆是要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也因此,两人成了至交好友。 “今后,还有长留山吗?”狰问他。 振山回答:“长留山还在,只是山上的仙人,要离开了。” 狰:“啊?” “经此一役,妖兽一族不会再允许九州之人踏入山海界半步。” 振山说完,见狰一下子颓靡了,好笑道:“怎么?还想来长留山听道?” 狰鼓起勇气,说:“我只想听你讲道。” 振山摇头:“算了吧,我的道不适合你,给你一点启示还行,说多了,反而对你以后的道不好。” 狰还想说什么,振山递给了它一个玉简。 “这里面的术法,是我可以传授出去的,你可以试着学一下。” 狰谢过振山,恭敬的收起了玉简。 “狰道友,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无论是人族,还是妖兽,都是这世间的生灵,我想摒弃种族之僭,却奈何两族之间如隔山海,难以越过。” “今日之后,我便要离开此界,临行前,赠狰道友几句话。” 狰:“您说。” “闻道之初,可听不可信。” “求道之路,可缓不可急。” “证道之心,可转不可移。” 这三句话,狰俯首牢记,一刻不敢忘。 往后的数千年,它渐渐变得沉默寡言,独自思考,独自求道,慢慢的,一步一步,踏踏实实。 即便后来它离开了山海界,来到了这灵气稀薄的十方界,它也时刻提醒自己,求道之心是否依旧坚如磐石。 与尧山李氏签订了契约,它却只对一个名叫桑若尘的小家伙有好感。 只因桑若尘的求道之心是最简单,也是最坚定的。 想到桑若尘,狰睁开了眼睛,他或许就是自己在求道之路上的知己吧。 那家伙虽然看似懒散,信念却比谁都要纯粹,本源空间的这扇门,挡不住他。 狰笑了笑,推门而出。 其实,振山仙人没有离开山海界。 长留山死了那么多妖兽,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罪魁祸首被振山仙人杀了,为了平息妖兽的怒火,剩下的罪,只能他自己扛。 狰不顾一切的找到白泽,告诉它,振山仙人没有错。 白泽只淡淡的看了它一眼,道:“他是人族,这是原罪。” 那一刻,狰突然就懂了。 妖兽们不会在意无厌仙人和振山仙人谁对谁错,它们看到的只是人族背叛了两族条约,肆意杀戮妖兽。 这个罪,是归于所有的长留山仙人,甚至是整个人族。 而非无厌仙人一人。 振山仙人永远留在了山海界,他的尸体被沉入山海界的山川河流,他的魂魄融于山海界的一草一木,无法进入轮回。 他真正的死去了。 狰有时候会想,无厌仙人有句话是对的,振山仙人为了保护妖兽而杀死他—— 是恶因。 完结篇 9 · 千秋 白云化丝,流转不定。 星蕴缈缈,闪烁其间。 顾长庚好奇的抓了一把,手从中穿过,却是空无一物。 这时,风起。 吹散了眼前的云雾缭绕,这俗世的一切仿佛水镜一般缓缓张开。 他游离在外,观看着一幕幕熟悉的人和事。 这是大楚的一百年后—— 虚空中,模模糊糊的传来了一个意念。 顾长庚定睛看去。 只见巍峨高楼处,有白鹤飞舞,大街小巷中,有修士漫步,茶楼酒肆里,有说书人拍案而起—— “话说,自百年前仙门大开,灵气增生,天下间出现了不少厉害人物,甚至还有那登上了八方阁榜单的天之骄子!可谓是人才云集啊!不过真正值得咱大楚老百姓尊崇,称得上大楚天骄的,莫过于三位!诸位可知是哪三位?” “定有顾丞相!当年顾丞相将修行法引入大楚,创办学府,引无数人踏上修行路,此等功绩,当名垂青史!”有人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不错!顾丞相的功绩暂且不提,单论这修行天赋,顾丞相也是首屈一指的!” 顾丞相的迷弟很多,纷纷表示赞同。 “嘿!你们要说修行天赋,那我就不得不提一下宿华长公主了!”一穿着锦衣的公子哥摇了摇折扇,面露向往之色,“六十年前,宿华长公主修行有成,回归大楚,一念花开满京都,百鸟齐鸣以朝凤!此等风华绝代的女子,难道还担不起大楚天骄这个称呼吗?” 有人反驳,“宿华长公主的天赋确实好,六十年前就已经是先天境,但这些年她一直在潜心修炼,没给咱大楚做什么贡献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公子哥鄙夷的看了那人一眼,傲然道,“当年随宿华长公主一起回大楚的,还有神兽九凤!后,九凤成为大楚图腾,镇压一国气运!这样的贡献,还不够大吗?” “够了够了!我居然都不知,神兽九凤是跟着长公主来大楚的!” “我听说,九凤是与宿华长公主签订了契约的!” 场下一时惊叹不休。 “根本不够!”有一个青衣少年面有薄怒,起身拱手道,“天赋超群也好,神兽九凤也好,不管宿华长公主有多厉害,做了多大贡献,单就她回归大楚之时,企图挖掘先帝陵墓一事,她就不配称之为大楚天骄!” 话音落下,顿时空气都安静了。 大家都知道他说的先帝是谁,当今帝皇的兄长,那个大逆不道弑父杀兄,坐了半年皇位的元初帝! 宿华长公主未出海前,与老皇帝关系最为亲近,她回来后得知自己的父皇居然是被二儿所杀,一怒之下便生了掘墓鞭尸的念头,虽然最后被阻止没有成功,但还是造成了挺大的影响。 “听说陛下与先帝兄弟情深,差点因此事,把长公主逐出皇室,还是顾丞相劝住的!” “其实也怪不得宿华长公主吧,先帝那事做得确实……” 有人在小声窃窃私语。 那少年冷哼一声,道:“先帝开元初之年,引龙脉落京都,为气运王朝奠基,哪怕行事有错,也是罪在当时,功在千秋!” 众人讪讪,这娃儿一看就是先帝的崇拜者,这种忌讳莫深的事,也敢挂在嘴上! “咳咳!” 说书人深觉不能再说下去,一拍惊堂木,拉回了大家的注意,捋了捋胡须,朗声道,“小老儿就不卖关子了,此三位大楚天骄,分别是大楚丞相顾长泽,还有礼部尚书欧阳锦!” 欧阳锦,以文入道,开创了新的修行之路,惊才艳绝,当为大楚天骄! “还有一个呢?” “不会真的是宿华长公主吧?” “应该不会。” 听着下方人的议论,说书人笑眯眯道:“最后一位,就是咱们的皇帝陛下啊!” 大楚帝王项岿,蕴龙脉,养皇朝,修众生道。 顾长庚的目光渐渐飘远,他低语:“一百年后?” 去吧。 那隐于虚空的声音再次响起,顾长庚只觉得有一股轻柔的力道,将他一推,周围场景如泡沫一般破碎,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大街上。 大楚京都的街道,还是像以前一样,吆喝声此起彼伏,叫卖声不绝于耳。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修行者。 顾长庚注视着面前的府邸,有心敲门,却踟蹰不前。 顾府。 门口的俩大石狮子如百年前一模一样,但再细看,就能发现岁月的痕迹。 “嘎——” 正在顾长庚感叹物是人非的时候,门开了。 一个顾长庚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如枯骨,双眼却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他笑道:“长庚堂弟,好久不见。” 顾长庚扬起唇角:“大堂兄。” …… 顾长庚跟着顾长泽来到了一处墓地。 顾氏祖陵之外,有一座小小的孤坟,空白的墓碑,立在哪儿。 “二叔是在四十一年前去世的,他临终前,不许我们将他葬入祖陵,也不许我们在墓碑上刻字。” “他说,他的一生,只有你能留字。” 顾长庚静静的看着那墓碑,忽而笑了,“他就不怕我骂他吗?” 顾长泽捂唇咳嗽几声,道:“二叔可能就希望你能多骂他几句呢。” “你离开的第二年,二叔他终于考中了举人,欢天喜地的跑来找你,我说你不在,出海了。他就问我你还回来吗?” “那你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实话实说呗,我当时也不确定你还会不会回来,但多半是不会了。”顾长泽耸了耸肩,眉眼间一片舒朗。 顾长庚低声笑了笑,“你现在倒是比以前洒脱多了。” “我以前不洒脱吗?” “在男女之情上,倒是挺洒脱。”顾长庚挑眉。 顾长泽哈哈一笑,“你直接说我是负心汉好了!” 笑完,他情绪低沉下去,“温如梦嫁给了金奇山,俩人吵吵闹闹的,倒也恩爱。” “怎么,不舍的了?” “怎么会?”顾长泽抬眸浅笑,“我不是良配,我一直都知道。” 顾长庚问:“那你现在成亲了吗?” “没呢,我在白槎城那三个月,身子骨彻底坏了,这些年虽然一直在调养,但眼看也活不了多少年了,这种情况下成亲,不是害人家姑娘守活寡吗?”顾长泽轻声道。 “你以前可不会在意这些。” “这不是……负心汉痛改前非,回头是岸了嘛!”顾长泽自嘲。 微风拂过,吹乱了顾长庚的头发,他问:“后悔吗?” 顾长泽摇头:“不后悔,我罪有应得。” 他一直记得,那一日,他亲手捏碎了爱情,交易了亲情,如今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立于高处,竟忽觉不胜寒。 这是他该受的罚。 “这些年,顾家怎么样了?”顾长庚换了个话题。 顾长泽道:“挺惨的。” “哈?”顾长庚有些难以置信,顾长泽身为一国丞相,他的家族怎么会惨? “你别不信。”顾长泽叹息道,“我们顾家人修炼天赋好像都不怎么样,祖母年迈,气血枯竭无法修炼,八十年前去世了。” “而我爹娘、三叔三婶,还有我那些庶出的弟弟妹妹,修行天赋都奇差无比,临到死了也无法引气入体。”顾长泽指向祖陵里的一排坟墓,“如今,他们都埋在那里。” 百年转瞬即逝,未踏上修行路,寿元到头,便都去世了。 “有时候我想,如果不是我服用了乘黄角,改善了资质,可能也会如他们一般,百年大限就是终点。”顾长泽神色淡然,丝毫看不出不甘和怨愤。 “说来你也许不信,二叔居然是我们家修行天赋最好的,他一个从未修习过武道的读书人,居然在三十年内连接突破淬体四境,如果不是最后寿元不足,也许能踏入蜕凡也说不定。” 顾长庚眉梢轻扬:“我爹那个性子,居然也修行?” 顾长泽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悲伤,“修行,是二叔第二件为之疯魔的事。” 第一件,是科举。 “他知道自己资质不好,所以他拼了命的苦修,就像当初悬梁刺股读书一样。” “他那个劲头,我们看了都觉得害怕,害怕哪一天他真的疯了。”顾长泽摇头叹了口气,“一开始,我们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痴迷于修行了,直到后来有一次他喝醉了酒说醉话,我们才知道,他是想活得更久一点。” “这样,他就能有足够的时间,等你回来。” 顾长庚沉默片刻,低声问:“他晚年过得如何?” “衣食无忧。” 顾长庚垂眸:“那便……够了。” 真的够了吗?顾长泽表情不变,谁也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 顾长庚缓缓吐出一口气,单膝跪地,俯首低眉,竖双指成刀笔,认真的在空白的墓碑上刻下一个个如金戈铁马般的字—— 先父顾氏仲柏,生于宁宣六年,故于…… “如今年号是什么?” “项岿登基没有改年号,仍是元初,二叔去世的那年,刚好元初六十年。” 顾长庚点点头,继续刻字—— 故于元初六十年,享年九十又六。 先父一生,惟好读书,少年伊始,熟读四书五经,于宁宣二十四年得中秀才,十八离家,落居清河县顾家村。 自此悬梁刺股,发奋读书,于元初元年得中举人。 先父晚年,迁居京都,得侄儿顾氏长泽照料,得以颐养天年。 先父在世,无功无德,无恶行亦无善举,聊以片语述其平生,刻字铭文,不求后世流芳,但望后人观之有所获。 子,顾氏长庚留。 刻完,顾长庚起身,坐在一旁,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一壶酒,给自己、顾长泽,还要死去的老爹都倒了一杯。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声道:“今生托至顾家,他未曾照顾我于少年时,我也未曾奉养他于晚年。” “所幸他衣食无忧,喜得善终。” 顾柏最后是善终吗? 顾长泽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这位二叔,临终前,半睡半醒间,喊的都是堂弟的名字。 顾长庚轻轻摸了摸墓碑,拂去刻字留下的细灰,沉默半晌,方道:“多谢。” 顾长泽知道他谢的是什么,坦然的点了点头,“不用谢我,你也帮了我很多。”他看着杯中清亮澄澈的酒液,轻轻抿了一下,便觉有了醉意。 放下酒杯,他问:“你这百年过得如何?和谢公子相处的还好吗?” 提到谢明夷,顾长庚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一切都好。” “你还会走吗?” “也许马上就要走。” “那……还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 顾长庚确实不知道,甚至他分不清这是幻境,还是真实的百年之后。 顾长泽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长青回来过一次。” “长青?”顾长庚愣了愣,“他变回人了?” “没有。”顾长泽仰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有些怀念,“他找到了与自己命格相符的肉身,但他放弃了。” “为何?” “他说比起人,还是做猫好,哈哈。”顾长泽的笑声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不清楚的落寞。 顾长庚静静的看着他,等他笑完,才问:“如今的顾家,不会就你一人了吧?” “当然不是。”顾长泽脸上露出了真实的暖意,“你离开后的第三年,三叔三婶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儿一女,龙凤胎。” “男孩叫长生,女孩叫长安。” “顾长生……顾长安……”顾长庚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突然有种莫明的触动。 这是,顾家新生的孩子。 “好名字。” “的确是好名字,他们出生的时候,刚好是修行法盛行的新时代,三叔三婶没有修行天赋,就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修士,得享长生。而长安,她是女孩,修行路艰难险阻,三叔三婶只望她能一世长安。” 说到这里,顾长泽苦笑,“不过三叔他们可能起错了名字,长生的天赋只能说是一般,先天或许有望,元神却难。反而是长安,修行天赋极佳,如今已经是先天境修士。” “挺好的。”顾长庚道,“有他们陪你,就挺好的。” 顾长泽看着堂弟,忽而心头发闷,眼眶微红,“想当初,祖母一直为三叔没有子嗣而担忧,如今,却是三叔的孩子延续了顾家的香火。” 百年前,顾家兴盛繁荣,百年后,血脉几近凋零。 时间总能轻易的改变一切。 一个人,一个家,乃至一个国。 …… 时空转换,水镜泛起涟漪。 顾长庚再次出现,已是二百年后。 他脑中回荡着离开前顾长泽说的话—— “长庚,我一直在想,我们顾家人天赋如此差,却出了你这位真仙,实在难以理解。” “后来,我才慢慢想通。” “长庚或许是真,但却不是我顾家的长庚。” 顾长庚心里诧异,顾长泽是发现了什么吗? “顾长泽!你这杀千刀的!你迟早要遭报应!”突然,远处传来悲愤的怒喊。 嗯?顾长庚耳朵动了动,再隔一百年,又见大堂兄? 抬眼望去,顾长庚惊了。 云梦泽什么时候变成一处阴地了?还是九阴转生之地? 在云梦泽的中央,有九人被牢牢捆住,占据九宫八卦,中间有一个和尚盘膝而坐,身上满是血迹,正闭着眼念经。 好多熟人啊。 皇极一、上虞四、天罗七、常伏八、离烛九……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圣灵教的九个圣子了。 和尚则是老熟人,空远大师。 而九宫八卦之外,顾长泽正在勾勒阵法。 身边还有两人一猫一鹿,试图阻止他。 魏思淼,乔安,顾长青,崇明兽。 “艹!”顾长庚发出一声感叹。 顾长泽究竟是什么物种?上一次见他还一副要死的模样,现在居然能一把将圣灵教九个圣子一网打尽?还搭上讹兽共生的空远大师? 还有这阵法,好像是献祭流啊!!! 魏思淼和乔安还在劝顾长泽。 “顾长泽!圣灵教那九个就算了,毕竟咱们也不熟,但空远和尚不行啊,这些年,我、乔安、空远和尚,一起修行论道两百载,早已是至交好友,你不能杀他!”魏思淼极力劝阻。 阵法中的圣灵教九人:……艹! 常伏八大声嚷嚷起来:“魏思淼!你还有良心吗?想当初我们在白槎城,一起打过牌,一起患过难,怎么就不熟了?!” 魏思淼翻了个白眼,“你闭嘴行不行啊!我要先保证了和尚安全,才能考虑要不要救你!” 乔安比魏思淼稍微靠谱,握住顾长泽的手阻止他,“长泽!你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他们九人可都是圣灵教的元神境修士,一旦圣灵教得知他们死在你的手上,必与你不死不休!” 顾长泽微笑:“圣灵教要如何与一个死人不死不休?” “死人?”乔安瞪大了眼睛。 顾长泽挣脱乔安的手,无所谓道:“我寿元将尽,只想借此残躯为大楚做最后一件事。” “等一切尘埃落定,世上早就没有顾长泽这个人了,圣灵教报仇与否,也就与我无关了。” 乔安心咯噔一下,咬牙道:“那如果他们报复大楚呢?” 顾长泽摇头:“你不懂,等轮回开辟,大楚就是真正的气运王朝,到那时,圣灵教是不敢对大楚动手的。” “万一失败了呢?” “不可能失败。”顾长泽一字一句道,语气坚定无比。 乔安:“为什么不可能!这是那什么鬼白槎神告诉你的方法,它那么坏,告诉你的肯定是错误的方法!” “乔安。”顾长泽喊出他的名字,认真的看着他,“你到底懂不懂,不管对错,这都是我所知的唯一一个开辟轮回的方法。” “我的时间所剩无几,找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乔安发现自己词穷了,顾长泽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特别有主见的人,除了被二皇子忽悠过一次,其他人根本无法改变他的意志。 魏思淼嘲讽道:“顾长泽,别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了,不管什么原因,都不是你牺牲朋友的理由!” 顾长泽很淡定:“空远是你们的朋友,不是我的。” 魏思淼要气炸了,他感觉自己这两百年的修身养性都白瞎了。 崇明兽在一旁急得跳脚,“你开辟轮回干嘛把我的云梦泽搞成阴地啊!我的家全被你毁了!” “这是白槎说的,你要怪就怪它。” “呜呜呜……”崇明兽悲从中来,白泽教别人怎么抓自己,九凤抢它的图腾位置,白槎让人破坏它的家……一个个的,全都在搞它! 它错了,它真的错了,它一开始就不该来十方界。 它不来十方界,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大堂兄。” 顾长庚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了出来,叫住顾长泽。 顾长泽惊讶的看着这个消失了一百年,又再次出现的堂弟,再低头瞅了瞅自己即将刻画完成的阵法,“长庚堂弟,你也是来阻止我的吗?” “你在做什么?” “开辟轮回。” 顾长庚指了指那边的九人,“献祭他们九个?” 顾长泽略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说是献祭,也没错吧。 “那空远大师呢?也要一起献祭?” “顾兄!”魏思淼大声叫道,“顾长泽他要扒了空远和尚的皮!” “扒皮?”顾长庚挑眉,大堂兄这么凶残吗? 乔安附和:“不只扒皮,还要拆骨,取血,抽魂,剃毛。” 剃、剃毛? 顾长庚瞥了眼空远大师的光头,不由咂舌,大堂兄不止凶残,还很重口味啊。 那边,阵法里九人也注意到了顾长庚的到来。 常伏八很激动:“师母,我师父呢?” 顾长庚皱眉:“别乱叫,明夷没有收你为徒。”而且,搞清楚上下关系好伐? “师父授我分针诀,对我有传道之恩,在我心里,就是我的恩师!”常伏八义正严词。 “是……顾公子?”常伏八身边的离烛九也开口了,他眼睛依旧蒙着,虽然他现在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但他习惯了黑暗。 顾长庚跟他打招呼:“烛九,好久不见。” 离烛九微微点头:“两百年,不见,顾公子,风采依旧。” “你蒙着眼睛也知道我风采依旧,不错不错,有眼力见。”顾长庚笑意融融。 离烛九:…… 一时竟不知道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讽刺自己。 “大堂兄,停下吧。”叙完旧,顾长庚对顾长泽说。 顾长泽皱眉:“长庚,我……” “我有更好的开辟轮回的方法。”顾长庚打断他的话。 顾长泽瞳孔微微一缩,“你说的……是真的?”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顾长庚耸肩。 他现在的修为已经与前世差不离了,随时可以渡劫,只要他成功渡劫,成就轮回剑仙,就能开辟小轮回。 只是,成仙就必须离开这个世界了。 可惜,明夷魂魄不全,不能陪他一起成仙。 思考了片刻,顾长泽抬头,“我相信你,长庚堂弟。” 圣灵教九人和空远大师终于摆脱了死亡危机。 “常伏八他们也不弱,都是元神境修士了,大堂兄你才刚入元神,是怎么抓到他们的啊?”顾长庚有些好奇。 “全靠天罗七,给我天赐良机。”顾长泽微笑。 天罗七满脑子君子端方,为人却小气又记仇。 顾长庚得罪他两次,他记了两百年。 这两百年间,他时不时的来大楚找顾长庚,却没发现半点踪迹。 最后,他找到了顾长泽。 两个伪君子相谈甚欢,都视对方为毕生知己。 一百年前,顾长泽告诉天罗七,顾长庚出现了。 天罗七很激动,兴冲冲的跑过来,还带了他的小伙伴道合六,直接买一送一。 三人一起喝了顿酒,顾长泽一下捞俩。 后面的就不用说了,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 “酒?” 顾长泽淡定点头:“一百年前,你祭奠二叔拿的酒。” 顾长庚:…… 好家伙,罪魁祸首原来是自己! “那你是怎么抓到空远的?他与讹兽共生,也不弱吧。” 这个不用顾长泽说,魏思淼就气呼呼道,“顾兄你不知道,顾长泽这家伙,居然利用御兽环,搞出了一种能封印神兽力量的符咒,乔安的九尾,我家的獬豸,还有和尚的讹兽,都没能逃过!” 这么厉害?顾长庚顿时对大堂兄刮目相看。 御兽环的材料是酆都的黄泉石,本就具有封印压制的作用。 但顾长泽能从中搞出封印神兽力量的符咒,也不简单。 不愧是大楚天骄! 顾长庚暗戳戳的在心里给大堂兄点了个赞。 “长庚,你所说的开辟轮回之法,到底是什么?”顾长泽问。 顾长庚言简意赅:“一剑,劈开。” 顾长泽:“???” 顾长泽觉得不行。 顾长泽委婉道:“如果……一剑不行呢?” 顾长庚理所当然道:“那就两剑。” 对剑修而言,天底下有一剑解决不了的事吗? 有。 剑修的道侣。 不管几剑都解决不了。 不过,一般的剑修都没有道侣,所以不存在这个问题。 当然,顾长庚作为唯一一个有道侣的剑修,日常奉行的也是一剑破万法。 道侣之外的所有事情,全都交给手里的剑! “那你什么时候,准备……咳咳,一剑开轮回?”顾长泽捂住胸口咳嗽几声,神色憔悴,“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吗?” 顾长庚嘴角抽了抽,大堂兄有生之年,也就是今年了吧。 他一眼就看出,顾长泽已是油尽灯枯之相了。 顾长庚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拖,现在就渡劫吧。 【你确定现在渡劫?现在渡劫,你所经历的一切,便都是真实了,你将再也没有机会改变。】 “改变……”顾长庚目光逐渐变得锐利,“我问心无愧,不需要改变什么。” 【你不想见你父亲最后一面吗?】 顾长庚嗤笑,折腾这么久,终于暴露目的了? 本源空间会引出生灵的执念,顾长庚没有执念,或者说他的执念,本源空间模拟不出来,所以只能通过时空转换的方式,强行给他塑造一个执念。 只是,他还真的不想见顾柏。 “我说了,我问心无愧,不需要改变。”顾长庚加重语气。 【好吧。】 莫名的,顾长庚感觉这声音有些委屈。 …… 雷霆聚集,誓灭逆天之人。 大道轰鸣,欲立新人为主。 顾长泽等人退避上千里,依旧能看到那让人惊骇欲绝的雷霆万钧。 常伏八戳了戳天罗七:“还报仇不?” 天罗七一脸戚戚然:“君子喻于义,顾长庚救我一次,已经扯平了。” 常伏八暗啐一口,你就是怕了,扯什么君子知晓大义?你天罗七也不是什么君子啊! 常伏八:“罗七,送你一句话。” 天罗七不太想听,“……你说。”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常伏八拍了拍天罗七的肩膀,意味深长,“罗七,你要是能做到这九点,你就是真正的君子了。” 天罗七:“……滚。” …… 最后一道雷霆落在身上。 顾长庚只觉身心酸爽,大脑一片空灵,各种大道法则交织在脑海里,思维一转,便引发剑之大道的阵阵轰鸣。 雷劫之后,便是心魔劫。 顾长庚无论是心里的执念还是牵扯的因果,都不是小小的心魔劫可以演化出来的,再加上他是堂堂正正的大乘剑仙,道心通明,心魔几乎是瞬间就被灭了。 仙音缈缈,有异象出现。 一层层金色的台阶浮现,似乎走上去就能飞升。 顾长庚视而不见,转身御剑来到了众人面前。 “诸位,我要开辟轮回了。” “顾兄小心。” 顾长泽:“堂弟,务必谨慎行事,若事不可为,就停下吧。” 顾长庚颔首,随后在云梦泽找了块宽阔的地方,举起了剑。 本身开辟轮回是极其危险的事,但顾长庚不同,他身居轮回剑意,如今渡过天劫,便是正统的轮回剑仙,有资格秉持地皇权柄。 而且这只是一个晋升两百年的高武小世界,需要的也只是一方小型轮回,和九州的六道轮回,根本没有可比性。 轮回剑域,开! 浩浩荡荡的剑意覆盖天地,时空、生死、因果、王权,四大法则聚集,转化轮回。 天雷乍响,刚刚散去的乌云再次翻滚,带着巨大的压迫,众生皆跪伏于地,战战兢兢。 顾长庚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吾乃轮回剑仙顾长庚,今上禀天道,下达九幽,赦令十方生死,开辟此界轮回。” “芸芸众生,死后当入幽冥,投胎转世,轮回往生。” 顾长庚微阖的眼眸睁开,注视着手中已嗡嗡作响的霜无剑,“谨以此剑,开轮回!” 一剑斩下—— 山河摇荡,大地震动。 云梦泽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口,贯穿了整个山脉。 裂缝有阴气弥漫而出,各种规则交织、碰撞、融合。 光暗不定的扭曲感,让人五感尽失、精神混乱。 无与伦比的排斥力,让长剑发出铮鸣,似要与之对抗到底。 顾长庚嘴角流出了鲜血,哪怕是小世界的轮回,带来的反噬也不容小视。 敲了敲芥子空间,茶茶乖顺的牵引出黄泉水。 浑黄的泉水倒灌而下,顺着裂缝往更深处流动。 无尽的黑暗,仿佛可以吞噬所有的光明,中有幽影沉浮,正孕育着大恐怖。 顾长庚知道,十方界的轮回权柄正在生成,速度非常慢,如果不管它,可能需要数万年才会真正成型。 十方界等不了那么久。 顾长庚召出几道飞剑,将空远大师和圣灵教九人拉了过来。 魏思淼和乔安惊愕,“不会吧,顾兄不会也要献祭和尚吧?” 顾长泽摇头:“放心,长庚堂弟不会如我一般行事。” 顾长庚看着神情各异的十人,轻轻笑了笑,一剑点出—— “尔等命格殊异,暗合生死大道,如今黄泉路已立,幽冥人手紧缺,你们可愿加入,为九幽轮回添砖加瓦?” 空远大师没有任何的犹豫,念了个佛号,颔首道:“固所愿也。” 离烛九也紧随其后,“我亦,愿往。” 剩下八人面面相觑,互相使眼色,常伏八看到好哥们已经答应了,心里暗急,咬着牙上前一步,问:“我们想知道,这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顾长庚悠悠道:“跟这个世界终身绑定算吗?” 他们将再也无法离开此界,实力上限被牢牢控制在天道之下,除非十方界再次升格,否则他们的修行境界一旦到了顶,就不会再有任何突破。 常伏八:“???” 顾长庚慢斯条理的解释:“终身绑定的意思就是,轮回不灭,你们不死。永生永世,居于此界,不得超脱!” “不死?”有人惊呼出声。 很显然,长生不死的诱惑比什么都强。 不多时,八人便大义凛然的站了出来,答应成为幽冥的打工人。 顾长庚:“……” 行吧,情况都已经说清楚了,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若临十方俱灭,不断生死伦常,轮回当立,地狱大开!” “今,设立八热八寒地狱,由尔八人分别掌管一热一寒。” “另立无间炼狱,由烛九一人掌管。” 顾长庚把离烛九单拎了出来。 离烛九的双眼容纳了部分阴阳法则,他是九人里最有潜力的,且心性极佳。 所以顾长庚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越过阿鼻,便是人间。 “九重地狱之下,当有往生池,由报丧之人镇守。” 话音落下,裂缝中的阴气剧烈翻滚着,一个黑色的漩涡扭曲空间出现在那儿,地狱之门,真正的建立了。 “还差一点……” 顾长庚把目光投向一边吃瓜的小鹿,笑了。 “崇明兽观过去未来,察善恶因果,可为幽冥镇压气运之神兽。” 崇明兽:“???” 怎么突然轮到自己身上了? 小鹿刚想拒绝,就听那剑修传音给它:“不打白工,有酬劳的。只要你在幽冥地府好好干活,就能修成功德金身,回归山海界。” 小鹿:突然心动。 从山海界到十方界,它折腾这么久,总得捞点好处,否则都无颜见山海界的父老乡亲。 崇明兽矜持的点点头,一跃而下,进入了幽冥。 瞬间,深渊里光芒万丈,一道暗金色的光团落入顾长庚手中。 此为十方界的幽冥权柄。 顾长庚想了想,用力一捏,权柄化作十道光芒,融入下方十人体内。 顿时,十人的眉心缓缓浮现出一个黑色的宛如火焰一般的印记,身上的气势也猛然增强,他们的修为不约而同的突破了元神境,达到了与圣灵教圣人一样的境界,还拥有幽冥权柄的加持。 这般,轮回算是真正开辟完成了。 顾长庚仔细打量了一下:“虽然看着简陋,但还是很稳固的,应该不会轻易崩塌……” 崩、崩塌? 因为实力提升而喜气洋洋的几人瞬间心惊肉跳,要知道他们现在可是跟轮回锁死的! …… 裂缝渐渐合并,通往幽冥的道路也已经关闭。 往后,十方界的孤魂野鬼,都会被引入黄泉,经历九重地狱,消除一切恶果,方能转世轮回。 顾长泽坐在云梦泽的一块大石上,看向大楚京都的方向。 “堂弟,如今轮回已立,你说大楚可以成为气运王朝吗?” 顾长庚沉吟道:“尚需一些时日。” 基础硬件虽然已经配置好了,但发展是需要时间的。决定一个王朝兴盛与否的因素很多,但最终还是要看这个王朝的子民。 百姓兴,国家兴。 顾长泽悠悠叹了口气,“那我应当是看不到了。” 他寿元枯竭,能活到现在全靠一口气撑着,现在心愿已了,那口气自然而然就散了。 顾长泽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大楚的顾丞相,亡于元初二百零一年。 解忧小神兽腓腓嘴里衔着一根开满了桃花的树枝,从顾长泽的尸体旁经过,花瓣落了满身。 “长青……” 顾长庚摸了摸腓腓的脑袋,软绵绵的,“顾家,又少一人。” 腓腓纯净的眼睛看着他,蓦然间,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给别人带来快乐的小神兽,第一次悲伤的哭泣。 “思淼,乔安,好好修炼,好好活着。” “再会。” 顾长庚的身影融化在阳光下,如梦似幻。 …… 第三百年。 顾氏顾长生,大限将至,他躺在床上,看着依旧年轻的妹妹,沙哑着嗓子道:“长安,往后……就剩你一人了。” 顾长安泣如雨下,她已经是元神境修士,拥有千年寿元,可她的兄长顾长生,却连先天境都未能突破。 百年前,大堂兄顾长泽已经离开了他们,现在她最后的亲人也要离她而去。 “哥,你别离开我……” 顾长生艰难的笑了笑,“长安,我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给你……找个嫂子,生几个孩子,这样,你也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 顾长安哭得声音更大了。 他们兄妹都没有成家,自然也没有儿女。 这偌大的顾府,杂草丛生,荒凉落寞,竟是一点生气都无。 顾长生死亡的那一刻,他依稀看到了一位仙人,御剑归去。 他看不清仙人的模样,只冥冥中觉得,他们应当是认识的。 …… 第四百年。 顾长庚再一次来到厌火门。 却发现,无尽海里的魔物居然上了岸,正在攻打厌火门。 厌火门弟子彼此结阵,艰难的抵抗着。 纤阿面色一片冷凝,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魔物,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门主,带着亲传弟子快逃吧。” 白发苍苍的花长老颤抖着说道。 纤阿摇头,“这是席卷整个中域的劫难,又能逃去哪呢?” “大楚,可以去大楚!” “我生于中域,长于中域,他日,也必将死于中域!”纤阿语气坚定,“我断不会如丧家之犬般逃往大楚!” “留得青山在……” 花长老还想劝,却被纤阿打断。 “花长老,该走的都已经走了,如今八方阁已破,白帝城被毁,厌火门前,再无人退后一步!” “誓与厌火门,共存亡!” 纤阿的声音传入每个厌火门弟子的耳中,一种悲壮的情感油然而生。 厌火门弟子纷纷大喊—— “誓与厌火门,共存亡!!!” 此声不绝于耳,此心不见寒凉。 心间种火,燃尽污浊! 纤阿也加入了战场,与厌火门弟子一起,与魔物厮杀。 【你不去帮他吗?】 顾长庚目光沉静,“他不用我帮。” 纤阿的火种是文明之火,也是种族生生不息之火。 只要他不放弃,火便永远不会熄灭。 中域被无尽海魔物席卷,哀鸿遍野。 嬴氏遭难后,偷渡无尽海,去了大楚,休养生息。 圣灵教在白泽的帮助下,幸免于难。 八方阁、白帝城被魔物攻破。 厌火门门主纤阿协同李氏、楚氏,集结中域散修,带领弟子们与魔物进行了十六年的抗争。 终于将魔物驱逐回了无尽海。 至此,中域得以安宁。 …… 第五百年。 大楚举办第一次修士比赛,邀请了中域修士参加。 之后,便迎来了大楚修行界和中域的百年修士之争。 …… 第六百年。 无尽海第一次有了主人。 自称海贼王的嬴氏门人,叛离了嬴氏,带领手下占领了无尽海。 封离随手将一头魔物击杀,立于船头,看着波澜壮阔的大海,豪气迸发:“这是属于我的领土!” “我就是无尽海的王——!” …… 第七百年。 大楚修行界百花齐放。 一个个修为有成的修士开宗立派,无数大大小小的宗门冒出头来。 大楚成立了百宗联盟,统一管理那些修行宗门。 …… 第八百年。 圣灵教的那位女圣人,归天。 白泽消失,不知去向。 圣灵教逐渐落寞。 …… 第九百年。 大楚帝王项岿,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已经苍老无力的项岿记忆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二哥还在的时候。 那时,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小结巴,怕黑、怕鬼,还怕虫,居然能成为一个帝王,担负起一个王朝的命运。 这九百年里,他也曾遭遇过各种危机,但最后都硬着头皮挺过来了。 顾长泽的离世,对他,对大楚,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那时,王朝动荡,百姓不安,祸国之人频出。 项岿一个人坐在皇位上,身心疲惫,有一瞬间的迷茫,想过放弃。 但他到底还是坚持住了。 这个天下,是他的兄长,用自己的鲜血铺就的,他得守住,护好,不容任何人觊觎! 如今九百年已过,项岿望着窗外的明月,依旧如九百年前一般无二。 他轻声道:“皇兄,我合格了吗?” 看这太平盛世,处处欢声笑语,独他孤家寡人。 …… 第一千年。 顾长庚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忽然心头一动,这世间最后的一道因果,消散了。 他转头,目光穿透了空间。 他看到一位年迈的妇人,躺在修士洞府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顾……长安……” 顾长庚轻声念出她的名字。 顾家,再无人存于世间! 【历经千秋岁月,看遍人生百味,你悟了吗?】 顾长庚仰起头,看着周围一切如镜中花水中月消散,他问:“你希望我悟出什么?” 【光阴长河中,有无数星辰陨落,你觉得你能走到最后吗?】 “当然。”顾长庚不假思索。 【人生初见,转瞬百年。你所认识的人都将离你而去。】 【此等孤寂,你不怕吗?】 顾长庚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携道侣共求索。” 【谢元君也终将离开你。】 “你找死?!” 顾长庚抬眸,目光瞬间充满骇人的戾气。 没有人能把谢明夷从他身边夺走。 圣人不行,洪荒天道也不行。 “咔叽——”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道开门的声音响起。 漫天法则交织而成的大道出现在缈缈星河中。 【顾道主,大道三千,你何去何从?】 “我走剑道。” 顾长庚毫不迟疑的踏上了剑之大道,霎时,剑道震动,似要阻止他前进。 【你剑道初心已改,终不可得道。】 顾长庚嗤笑,霜无出鞘,剑指大道:“放屁!” “我的剑,不需要你点评!” “初心虽改,剑未凝霜!” “剑在手,谁又能说我走不到终点呢?” 顾长庚一步一步坚定而又沉稳的走在剑之大道上。 无人可阻,无人敢拦。 ※※※※※※※※※※※※※※※※※※※※ 一万两千字,主角的排面! 完结篇 10 · 三生 【一】 【旅人返乡,倦鸟归巢】 …… 茫茫星海中,有鲸歌响起,空灵而悠远。 巨大的身影翻腾着,卷起一阵阵空间风暴,须臾间,便是无数星辰碎裂,发出惊心动魄的轰鸣。 巨鲸的背上,有一女子端坐垂泪。 她静静的望着怀里的婴儿,眼中闪过迟疑之色,但很快就消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狠厉。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此乃人生八苦。” “而八苦为果,七情六欲为因。” “明夷,阿娘愿你远离八苦,从此逍遥。” “所以……不要怪阿娘……” 一道道法印盘旋,金色的法则链条缠绕,位于中心的婴儿悬浮着,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一幕,拍起小手咯咯的笑了起来。 但很快,撕裂魂魄的痛楚袭来,婴儿挣扎着发出细细碎碎的啼哭,不多时,哭声渐小,已是失去了意识。 星星点点的金色光团从婴儿体内抽出,被锁链束缚着飘往星河另一边。 法印消散,女子重新将孩子抱住,看着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孩子,女子痛哭失声。 眼泪划落脸颊,砸在包裹着孩子的衣帛上,湿痕晕染开来,似一朵朵凌盛之后残碎的花。 …… 星河的尽头,有一颗蔚蓝的美丽星球,这里处于末法时代,一切都极其普通,但深处却又隐藏着恐怖的秘密。 h市的顾家,是以军功起家的家族。 从顾老爷子到顾家三子,皆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 不过让人扼腕长叹的是,到第三代,顾家走上了“歪路”。 长子嫡孙开了公司经商,老二进了娱乐圈演戏,还有俩孙女,一个从小喜欢画画,一个被老二忽悠当了童星,估摸着也赖在娱乐圈回不来了。 幸好,还有老五这个小孙子。 老五名顾长庚,从小在兵堆里长大,体质好,天赋好,每个见了他的人都夸他是个当兵的好料子,那双手生来就是要拿枪的。 唯一的不好,是不受管教。 军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服从。 奈何顾家小公子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字。 他桀骜不驯,他行事乖张,他天生就是个逆流而上的独行者! 面对这个不服管教的孩子,顾老爷子一气之下把他“发配”了。 去往偏远的b市,顾老爷子的家乡。 顾小公子也不闹腾,隔天就处理好转学事宜,包袱款款的坐上了火车。 这看在一般人眼里,或许会想是不是顾家已经放弃了这位小少爷,但在了解顾老爷子的人眼里,都明白顾老爷子这是真正把顾小公子当继承人看待了。 b市最好的高中,明辉高中,一所名校录取率极高的学校,高二七班,迎来了这一学年的第一位转学生。 转学生容貌俊美,身姿高挑,穿着打扮也很时尚,给沉闷如一摊死水的明辉高中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 这里的学生大多都是好好学习的乖学生,从没见过转学生这样的人—— 骑着单车独来独往,上课一边转笔,一边漫不经心的在草稿纸上划着,课间要么趴桌子上睡觉,要么戴着耳机无所事事的听歌,同学跟他说话他也会回,但从不主动交流,仿佛完完全全的把自己隔离在班级外。 而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刻苦的人,偏偏成绩非常好,每次成绩下来,都能排在年级前三。 这给转学生附加了一层神圣的学神光环。 高二七班只是普通班,以转学生这样的成绩大可在第一次成绩下来后申请转去重点班,但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又或许是因为懒得动,转学生一直没有走。 每天早上踩点进教室,下午准时开溜,转学生的校园日常就这么简单而重复的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转学生东西落教室了,折返回去取。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教室里空荡荡的,转学生本想拿了东西就走,却发现角落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个子不高,非常瘦,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有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坐在位子上埋头做题。 转学生对他有轻微的印象,成绩每次排倒数,脸上有青色的胎记,同学都叫他小傻子。 想不到居然是个努力学习的人?转学生漫不经心的想着,双手插口袋里,走了过去。 低头一看,转学生笑了,十道选择题,错了五个,一半的错误率,关键这人还每道题都认真打了草稿,仔细计算过。 “喂。” 转学生敲了敲桌子,“这道题,你思路错了。” 奋笔疾书的学生抬起头,表情茫然,脸上的胎记似乎也可爱了起来。 转学生拿起小傻子手上的铅笔,流畅的画了一道辅助线,简单明了的说了一遍解题过程,然后把笔扔给小傻子,抬起下巴,“懂了吗?” 小傻子呆愣愣的点头又摇头,拿起橡皮擦去转学生写的部分,自己再做一遍,结果卡在最后几个步骤,写不下去了。 转学生轻轻用手指按住草稿纸,再次给他讲了一遍,“这次懂了没?” 小傻子盯着题目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微不可见的呼出一口气,这次是真的懂了,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谢、谢谢!”小傻子小声道。 转学生看着一本正经向自己道谢的人,突然有了兴趣:“喂,你是真傻吗?” “不是!我不傻!”小傻子气鼓鼓的反驳,他才不傻呢,院长妈妈说了,他只是比一般人慢一点而已。 反应慢一点,理解慢一点,记忆慢一点。 就……一点点而已,他依然是个正常人。 转学生挑了挑眉,“不是就不是,你急什么?” “不过你这学习能力,着实堪忧啊,选择题都能错一半,你当初是怎么考上明辉的?” 小傻子低着头,不理他。 “这样吧,你求我,我就给你补课,怎么样?”转学生脸上的笑容带着恶劣的趣味。 小傻子一把将纸笔和习题册压在手臂下面,闷声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转学生眯了眯眼,凑过去说:“不想求我?那叫一声顾哥哥也行啊,我保证好好教你,让你十道选择题全对!” 小傻子犹豫了,心动了。 他手指不自觉的抠着草稿纸。 转学生加大砝码:“你看,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以你现在的成绩,可上不了什么好大学。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 “顾、顾哥哥……”小傻子妥协了,声若蚊蝇。 “嗯,听到了。” 转学生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没有再逗他,从小傻子手上抽出笔,开始认真仔细的给他讲解前面做错的题目。 从这一天起,转学生就成了小傻子的补习老师。 小傻子理解能力差,转学生就将知识点揉碎了讲给他听。 小傻子记忆力不好,转学生就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小傻子反应速度慢,转学生就给他找规律、划重点、列提纲,编各种类型的题。 不到一个月,小傻子的成绩就突飞猛进。 老师点名夸奖他,班上同学也将这变化看在眼里。 他们都知道,是转学生在帮小傻子补课。 于是,他们也试探着,将不会做的题,拿去问转学生。 转学生倒也没拒绝,轻松解答出来了,但要让他像教小傻子一样教他们,就不可能了。 毕竟,小傻子可是喊了他哥哥的。 当哥哥的辅导弟弟功课,理所当然。 班上有一女生,她暗自观察后,认为转学生之所以对小傻子另眼相待,是因为小傻子够努力。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虽然成绩只是中下,但好歹比小傻子强,而且在学习这块儿,也很努力,上课认真做笔记,晚上熬夜做错题集,课间抄英语单词,从没懈怠过。 她就半忐忑半自信的捧着错题本去问转学生。 转学生一手翻看错题本,一手飞快转动着钢笔,眼睛半阖的问:“这些题,你都不会?” 女生有些紧张的摇了摇头。 “那你回去重新做一遍。” 女生愣了一下:“可、可我不会啊。” 转学生把错题本还给女生:“不会就学,学着思考。” 女生觉得自己被耍了,难堪道:“你不愿意教就直说,用不着这么讽刺我。” 转学生轻笑,“你这错题本上的错题没有一题改正过,就抄了一遍拿来问我,这是浪费你自己的时间,还是浪费我的时间?” 在转学生看来,这女生笔记做的再详细有什么用?她不动脑啊。 学习不是光靠动笔就能把成绩提上去的。 正所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女生气急败坏的离开了。 转学生的前桌回过头来笑眯眯道:“都是学习努力成绩不好的类型,你怎么就单看重小傻子了?” 转学生瞥他一眼,凉凉道:“人家比你聪明。” 前桌是个性格开朗的男生,这段时间跟转学生混熟了,虽说不到勾肩搭背的程度,但开个玩笑还是ok的。 “看不出来哪儿聪明……”前桌伸着脑袋瞅了一眼后排的小傻子,啧啧道,“在咬笔头呢,你说咱们都高中生了,谁还用刀削的铅笔啊,不都用自动笔或者中性笔圆珠笔吗?” 转学生手中钢笔转了个漂亮的弧度,在指尖蹁跹,“我就不用。” 前桌有些羡慕的看着那支篆刻了金纹的钢笔,语气夸张,“你这是钢笔,一看就低调奢华上档次,是小傻子那几毛钱的铅笔能比的吗?” 转学生面无表情,“哪儿那么多废话?一支笔而已,能写就行。” 关键时候,没了墨水的钢笔,还不如削好的铅笔呢。 前桌讪讪不语。 …… 傍晚时分,补课结束,小傻子回到租住的地下室。 一进门,小傻子的肩膀就耸拉了下来,面色疲惫,精气神好像都抽空了。 “喵~” 一只黄色的小猫咪迈着猫步过来蹭了蹭他的小腿,柔软的触感让小傻子又开心了起来。 他虽然穷,没钱,只能住地下室,但他养了一只猫! 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啊,他好幸福~ 虽然捡猫的时候很挣扎,但撸猫的时候真的很快乐! 小傻子买不起猫粮,就每天煮两个鸡蛋,早晚各一个,加一点米糊糊,再搭配几根小鱼干,就是猫咪的一天的伙食了! 最后,给自己下了碗面条,吸溜吸溜的飞快吃完,小傻子开始工作。 从机械厂领回来的小夹子,用手一个个的将它们严丝合缝的卡在一块,再用小螺丝钉穿起来。 穿这样的小夹子,一斤一块钱,小傻子领了五十斤。 他本来想领一百斤的,但太重了,他背不回来。 这种短期的手工活,是很伤手的,小傻子领了三次,一共一百五十斤,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指腹已经磨破了皮,指甲也在往外渗血。 但小傻子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专心致志的做着。 他赚钱的机会不多,国家给的就学补贴到高中就结束了,他必须利用好周一到周五的零碎时间,努力赚钱。 干的多了,速度就快了,小傻子现在两天就能处理好五十斤小夹子,也就是一天赚二十五块钱。 晚上睡觉前,小傻子拿出厚厚的记账本,仔细的翻阅着。 又认真的记录下今天的账。 今日餐费:两块五。 猫咪伙食:五块。 收入:二十五。 净收入:十七块五毛。 嗯,超级棒! 小傻子咧开嘴笑了笑,小心翼翼的从床头抱出一个猪猪储钱罐,从里面倒出五枚一块钱的硬币。 家里没盐了,明天得去买,买那种两块五一包的盐,之前贪便宜,买了两块钱的,结果里面盐一股怪味,那段日子可把他难受坏了。 再取出藏起来的存折,这是院长妈妈给他办理的,里面已经存了三千块钱了! 啊,他好有钱! 小傻子快乐的在床上打了个滚。 今晚一定会做个好梦的。 …… “顾哥,你转学到这边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太不仗义了!” 明辉高中外,一个染了奶奶灰的男生向另一个男生抱怨着。 他是转学生以前学校的同学,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这次是专门过来看转学生的。 “没办法,老爷子见到我就生气,继续待在那儿,迟早把他气出病来。”转学生靠在墙上,懒洋洋的眯着眼睛。 “那顾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不回去,就在这儿高考。” “那不是还得待一年多?”奶奶灰头发的男生惊讶道。 “不一定。”转学生随口应了声,目光却转向了街对面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手上拎了个一看就很重的黑色袋子,一瘸一跛的走着。 小傻子心情很郁闷,今天去机械厂领小夹子,却发现专门勒索学生的几个混混在路口抽烟,他为了避开他们就绕了一大圈。 而他穿的鞋子又有些挤脚,路一走多就磨破了脚,现在每走一步都很疼。 不过,自身平安和口袋里的小钱钱最重要。 自从被那些混混纠缠过一次,小傻子在这方面就非常机警,从不让他们逮住。 也许是今天已经避过一次,警惕性下降了,又或许是脚实在疼得厉害,反应变得迟钝了。 小傻子在回家的路上,终于再一次被小混混逮住了。 “明辉高中的学生?兜里有钱不?借几个给兄弟们?” 嘴里叼着烟,染着黄毛的三个小混混挡在了小傻子面前。 小傻子眨了眨眼,后退一步,“我很穷,没有钱!” 混混打量了一下小傻子:“看起来是挺穷的……袋子里装得是什么?” 小傻子老老实实把袋子打开,全是一枚枚小巧玲珑的小夹子。 “啥玩意儿?不值钱的东西!”一个混混随手抓了一把,又嫌弃的松开。 “诶,这我知道!”突然,另一个混混说道。 小傻子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机械厂领的小夹子,穿一斤给一块钱,我妈也领过,弄得手可疼了。你们看这小子手伤成那样,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领,那他兜里肯定有厂里发的钱!” 完蛋……小傻子心慌了。 混混在逼近,“怎么着?还想糊弄哥几个呢?赶紧把钱掏出来!” 小傻子想跑,但一方面脚疼,另一方面袋子重,根本跑不了。 没办法了,只能喊救命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心的过路人拔刀相助……小傻子凝重的想。 气沉丹田,小傻子深吸一口气,当即就要大喝一声“救命”。 “哟,这是干嘛呢?” 一个清朗的声音阻止了他。 小傻子回头一看,就见到自己的“补课老师”逆着落日的余晖,站在那儿。 脸部的阴影遮挡住了他的表情,但小傻子想,这人应该是面带三分笑意,眼神冷淡又凌厉的。 帅的一批! 混混们对视一眼,骂道:“小子,别多管闲事!还是你也想孝敬孝敬哥几个?” 转学生啧了一声,似乎有些烦恼,动作极快的脱下了外套,扔到旁边一个男生手上。 然后,活动活动了手腕关节。 “啊啊啊啊——” 不到三分钟,小混混全部哀嚎着倒在地上。 “这人,我罩的,以后眼睛擦亮,避着点,懂?” 转学生低头俯视,语气漫不经心。 “懂了懂了!”小混混忙不迭的点头。 小傻子惊呆了,他这位同学这么厉害吗? “回神了。” 转学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目光落在那沉甸甸的袋子上,“看起来挺重,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不用了。”小傻子急忙摇头。 转学生也不多说什么,轻笑着离开了。 小傻子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转学生的背影就像在注视一位英雄,他大声喊:“谢谢你!你好厉害!” 转学生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眼中冷意却消融了几分,他举起手摆了摆,“不客气。” “顾哥,你什么时候成活雷锋,管这种闲事了?” 一旁的男生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我记得咱们以前学校里也有学生被校外的小混混勒索,你都从来不管的。” “他们不一样。”转学生淡淡道。 “哪儿不一样了?长得格外丑?”男生看得很清楚,刚刚那小子脸上好大一块胎记。 “滚蛋!” 转学生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而后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他先天智力上有缺陷。” 男生:“智障?” 转学生凉凉的瞥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男生嘿嘿道:“没看出来,顾哥这么有爱心,帮助残障人士……” “砰!” 转学生一把将男生掼到墙上,凌厉的眉眼露出了几分戾气,“我让你闭嘴,你没听见吗?” 男生被吓到了,捂住嘴用力点头。 妈呀,顾哥太可怕了! 他怎么能因为长时间没见,就以为顾哥修身养性了呢? 转学生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烦躁,可偏偏他不明白这烦躁的源头。 他想,他还挺喜欢小傻子的。 一个其他人口中的残障人士,在无人照顾的情况下,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正常人的样子。 这有多不容易,他能想象的出来。 衣服陈旧却很干净,成绩不好却很努力,脑子不好却很乐观,每天井井有条的过日子,养猫、赚钱、学习、躲避小混混,像个小太阳一样积极向上……他在努力的活着。 他从未放弃过自己。 不像之前学校那些被敲诈的学生,他们面对压迫逆来顺受,对面困难自暴自弃。 只会抱着头蹲下来接受欺凌,连声救命都喊不出口,却幻想着会有人来救他们…… 这种人遇到麻烦,转学生从来都是冷眼旁观,就像男生说的那样,他不是活雷锋。 …… 小傻子拖着疼痛的jiojio,回到地下室。 脱掉鞋子,把五十块的大钞认真塞进小猪猪里,然后坐在床上咕咕咕喝了一大杯水,总算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他脑海里回想着转学生打斗的场景,脸上露出了傻笑,他真厉害! 第一次,小傻子对另一个人,有了憧憬。 …… 转学生最近很烦。 他的生母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他的消息,跑到b市来找他了。 转学生的父母在六年前离了婚。 原因:父亲长期在外,母亲有了外遇。 顾家有钱有地位,他母亲本来没打算离婚,只是这段婚外情不小心被还在上小学的转学生看见了。 这个女人不明白,她的儿子为什么那么狠心,连一次改错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直接把她出轨的证据交给了他的父亲。 离异后,女人很快再嫁,带着对儿子的怨恨,不愿再见他。 直到三年前,女人的第二任丈夫破产了。 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这是女人第三次来找他。 前两次都被顾家给挡回去了。 “长庚,你帮帮妈妈,好不好?” 女人哀求的表情,真丑陋。 转学生如是想。 “你只要回去跟你爷爷说一声……说一声就行……” “或者,你借妈妈一点钱,好不好?不多,几百万就够了!” “长庚,算妈妈求你了。” 女人拽住了转学生的袖子。 转学生面无表情的把女人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我拒绝。”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女人在他背后哭喊:“你非要逼死我吗?” 转学生气笑了,“你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半个月后,模样憔悴的女人再一次找到了转学生。 “我离婚了。” “你开心了吗?”女人红着眼眶质问,她眼中是化不去的怨恨。 转学生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她,“日子都是人过的,你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是你自己的问题,别在这跟我阴阳怪气。” “你够狠……比你爸狠多了。”女人咬牙切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儿子!” “可能……在医院抱错了?”转学生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女人气得浑身发抖,“好的很……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男孩静静的注视着她:“这句话,你六年前已经说过了。” 女人怔住。 转学生轻轻叹了口气:“以后不要来了,我并不想见到这样的你。” 女人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即将彻底失去儿子的感觉,她心慌了,“长庚……”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点吗?” “你若要恨我,就恨个彻底。若要爱我,就爱得纯粹。” “你这要恨不恨,要爱不爱的模样,在这恶心谁呢?” 毫不留情的话语,让女人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觉悟,对当初耿耿于怀的只有她自己,而她的儿子早已在这六年里,与她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分道扬镳。 女人走后,转学生侧头,“还不出来?” 角落里,一个小傻子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期期艾艾道,“对不起……我偷听了。” “……小傻子。” 转学生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并没有责怪他。 “我、我请你吃东西吧!” 小傻子隔着口袋捏了捏里面的钱,鼓起勇气提出请客。 “好啊,你准备请我吃什么?”转学生心情好了点,忍不住逗他。 “豆腐。” “……什么?” “豆腐!”小傻子以为他没听清,口齿清晰的重复了一遍。 转学生表情有些微妙,“哪儿的……豆腐?” “学校外面,那个卖香煎豆腐的铺子……”小傻子想起煎豆腐嫩的口感,嘴巴里就开始疯狂分泌口水。 豆腐好吃,就是太贵了,两块钱一块,他要吃三块才能吃饱。 请客要大方,他今天带了十块钱,可以奢侈一回,请转学生吃三块豆腐,自己吃两块! 嘻嘻嘻。 小傻子露出了傻笑。 十分钟后。 两人蹲在路边,捧着热气腾腾的豆腐,一边吃,一边聊天。 “这豆腐还真挺好吃的。” “对吧,没骗你。”小傻子有些小得意。 “花了几天的生活费?” “四天……”下意识的回答,小傻子羞赧道,“我、我有钱的。” “有钱?”转学生挑了挑眉,伸手捏了捏小傻子纤细的手腕,“有钱还把自己搞得营养不良?” 小傻子把手缩回去,“我有好好吃饭的。” “光吃饭可不够,你得吃好的。” 小傻子吃着豆腐,含糊不清道:“……贵。” “不是有钱?” “钱要留着上大学!”对于这点,小傻子是半点不妥协的。 “行吧。” 转学生夹了一块豆腐放到小傻子的塑料盒子里,“你多吃点,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 小傻子呆愣愣:“那你呢?” “我不饿。” 或者说,有一口郁气卡在嗓子眼,堵得人没胃口。 转学生起身,去了一家奶茶店,出来时手上拎着一杯柠檬水,一杯草莓奶昔。 白净、骨节分明的手将奶昔摇了摇,递给小傻子,“你的,礼尚往来。” 小傻子微微张大了嘴,他以前路过奶茶店的时候,偷偷瞥过价格单,最便宜的都要七八快呢。 这人,好大方! 小傻子咬着吸管,轻轻吸了一口,冰凉香甜的味道就在舌尖炸开,“好……好好喝!” 转学生低着头笑,笑过后,他说:“以后,不能给你补课了。” 小傻子:“……哦。” 转学生:“你不问为什么?” “那……为什么啊?” 看着小傻子懵懵懂懂的眼神,转学生突然发现,忽略他脸上的胎记,小傻子的五官还挺好看的。 “我准备提前一年高考。” 他的父亲希望他能上军校,将来也能成为一位军官。 可他并不想。 比起热武器,他更钟情于冷兵器,尤其是那种……真正开过锋见过血,带着岁月痕迹的古代名剑。 所以,他打算学历史。 对,瞒着家里人,先斩后奏的那种。 “那……祝你高考顺利。”小傻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许久,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转学生突然心情大好,“有手机吗?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没有。”小傻子老实道。 “行吧。” 一口喝完柠檬水,转学生将垃圾扔进垃圾桶里,“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家休息。” 小傻子盯着他的背影,莫明有种叫住他的冲动。 但他遏制住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很快就到了高考的日子。 小傻子捏了很久,才找到机会把信交给转学生。 信上字不多,就几行。 全是小傻子说不出口的心里话。 【谢谢你给我补课。】 【谢谢你帮我打跑坏人。】 【谢谢你请我喝奶茶。】 【你是个好人,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 【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傻子了,我有名字,我叫谢明夷。】 【下次见面,你一定要叫我的名字呀!】 彼时,十六岁的谢明夷不知道,有些人一旦离开,就不会有下次见面的时候了。 高考结束,转学生便离开了。 他留给了小傻子一个礼物—— 一部崭新的手机。 里面存了唯一的一个联系人,顾长庚。 小傻子拿到手机高兴的在床上打滚,想立刻拨通这个号码。 却又在手指按下屏幕的那一瞬间犹豫了。 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就打电话给他,会不会打扰到他,浪费他的时间?会不会觉得他很烦? 小傻子第一次感受到患得患失的滋味。 最终,小傻子决定,等他也高考结束了,就打电话给转学生! 不过,如果转学生主动打电话过来,那就取消这个决定。 为了能及时接到转学生的电话,小傻子随身携带着手机,而且从不静音。 好几次,有骚扰电话打进来,让他白高兴一场。 暑假的最后一天,下着大雨,小傻子做完兼职回家,天有些晚了,他不小心和一个路人撞了一下。 手机直接摔地上,掉水坑里,屏幕碎了,手机也跟着黑了。 当天晚上,小傻子坐在床上盯着手机,眼眶通红的想了许久。 第二天,小傻子掏空了自己的小猪猪,去了手机维修处。 花了一千块钱,终于修好了手机。 小傻子心疼坏了,又接了几份兼职,发誓要将钱赚回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手机坏掉的那一天,远在其他省市的转学生给他打了电话,得到的只有冷冰冰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时间不断流逝,转眼间就到了小傻子高考的时候。 小傻子紧张的进了考场,然后心情雀跃的出来。 试卷上的题,他绝大部分都会做! 小傻子有个优点,他从不会因为粗心或者计算失误丢分,会的就一定能拿分,不会的想破了脑袋也还是不会。 回来后,小傻子给自己估分,“六百?能上六百?” 顿时心满意足。 接着,小傻子又数自己的小钱钱,暑假再赚点钱,学费就够了,只是生活费…… 小傻子鼓起脸颊,他不太清楚大学里的消费水平,但钱总是越多越有底气的。 嗯,还得多跑几份兼职!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小傻子真的笑成了一个傻子,他可以去有转学生在的大学了! 他小心翼翼的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等待期间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嘟,嘟……”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呼……” 小傻子轻轻吐出一口气,坐在床上,整个人都好像笼罩了一层灰雾。 是空号…… 这个号码已经不存在了。 小傻子只感觉鼻子一算,眼睛里泪水就一滴一滴往下掉。 期待了整整一年的事,突然落空了。 他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委屈中还夹杂着些许恐慌。 唯一的联系方式……断了。 他把自己闷在地下室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才重新打起劲出门。 路过一家奶茶店,小傻子回忆起当初的味道,决定买一杯安慰安慰自己。 奶茶店生意很好,小傻子坐在那里等,他正对面有一台电视,播放着奶茶广告。 突然,电视频道不知道被谁换了一个。 一个女主持人表情悲痛,在那说话。 “三个月前,临安市发现一大型古墓,据悉,古墓存在时间可追溯三千年前。” “临安大学历史教授钟怀远受邀前去勘探,与他同行的还有三位临安大学历史系的学生。” “……就在昨天,古墓因不知名原因发生剧烈震动,目前已经坍塌了六个墓室,钟教授和他的三位学生,以及部分工作人员被困在墓下,生死不明。现在正在实施救援工作。” 小傻子怔住了。 “刚刚得到最新消息,钟教授等遇难人员已经成功被救出……” 小傻子提起来的心悄悄落回了原地。 “但不幸的是,有七人受伤,三人失去了生命……” “下面是伤亡人员名单。” 女主持说了什么,小傻子已经听不清了。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那份名单,死亡人员上面清晰的一行字—— 临安大学历史系一年级十五班学生:顾长庚。 ……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远去了。 耳朵嗡嗡响着,杂乱无章的声音糅杂在一起,吵的他头脑发昏。 这些人再说什么? 好吵…… “客人,你的奶茶。” “哦哦,好。” 小傻子魂不守舍的接过草莓奶昔。 冰冷的触感一瞬间把他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他终于分辨出那名单的意思……转学生,死了。 他怎么会死呢? 说好了下次见面的…… 小傻子这时候突然想起来,所谓的下次见面,一直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转学生从来没有应诺过什么。 丢了魂一样走回地下室,小傻子拿出手机,看着那仅有的联系人,机械的一遍遍拨打那个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核对后再拨。” “……再拨。” 手机没电了。 拨不了了。 小傻子倒在床上,目光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手机响了。 小傻子一个激灵接通。 “你好,请问是谢明夷同学吗?” 是陌生的女声。 小傻子丧丧的应了一声,就想挂掉。 “哦你好,我们这里是全国高校学生资助平台,一个月前,有位姓顾的先生联系我们,决定资助你的大学四年学费,以及生活用度。” “资助金额一共是十万元。” “我们这里现在有两种资助方式供你选择。一种是按月将资助金转账给你,另一种是按学期转账,请问你选择哪种?” “喂?谢同学?你还在听吗?” “喂喂?” 小傻子回过神,轻轻说道:“第一种吧,谢谢。” 小傻子挂了电话。 他只认识一位姓顾的先生。 “顾、长、庚……” 他想,他应该要去找他。 也许,他没死呢?这年头错误报导很常见。 而且……临安市,不远的。 他查过,坐高铁只需要两个小时。 小傻子飞快的爬起来,取出存折,去银行将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 一共七千两百块。 花了两百块买了去临安市的票。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b市。 火车站很大,人也很多,一脸懵的小傻子一边自己百度,一边问人,终于磕磕绊绊上了高铁。 坐在车上,小傻子看着窗外景色飞速后退,突然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到转学生。 那人神情轻松,站在讲台上,他坐在后排,隔着一教室的人只匆匆看了一眼,那人优越的五官和流畅的脸部线条就烙在了他心上。 老师让他做自我介绍,他只懒洋洋的说了自己的名字,就走下了讲台,像极了一只吃饱之后准备找个地方休憩的大猫。 当时小傻子还不懂何为惊艳,只心里暗戳戳感叹一句这人真好看,就继续做题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才后悔当初没有多看几眼。 太阳逐渐西沉,小傻子走出车站,站在红绿灯路口,眼看着灯变绿了,就抬脚过斑马线。 忽而,小傻子脸上一阵剧痛,如拨皮抽骨一般,他捂住脸蹲在了路中央。 手碰触到那块青色胎记,滚烫的温度差点灼伤了他的手指! “唔……”小傻子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胎记怎么会发烫呢? “叭叭——” 绿灯灭了,车辆恢复行驶。 小傻子挡在路中央格外碍事,被挡住的车辆喇叭响个不停。 小傻子起身,颤抖着身体,艰难的往路边靠。 “砰——” 一辆车疾驰而过,撞到了他。 鲜血汩汩流出,小傻子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 周围传来拨打救护车的声音。 小傻子捏紧了口袋里的手机,浑浑噩噩中,想着待会儿抢救的时候可不能丢了。 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青色胎记沾染了血,正在缓缓扭动,发出幽幽光芒,最终形成一朵带着血色的青色昙花。 昙花成形的刹那,小傻子停止了心跳。 …… 佛曰: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迦叶问:如何能离于爱者? 佛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而法相宛然,即为离于爱者。1 故。 由色生爱,未可长久。 由爱慕色,心之所动。 …… 夕阳落下地平线,两颗明亮的流星划过天际,一前一后,宛如生死相随。 同一时间,仿佛有一只大手拂过,这颗星球上所有关于小傻子的信息,全部都被消除、抹平。 直到再无一人记得他。 璀璨星空中,有浩茫声音响起—— 天命修者,太初无始。 七情之爱,回归九州! 九州大陆的器宗,有一座格外冷清的山峰。 有一白衣修士立于高处,淡漠的目光望着远处,寒风吹过,衣袂飘飘,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 这时有一道金色的光芒没入他的眉心。 仙君恍惚了一瞬,波澜不惊的心湖蓦然泛起了点点涟漪。 少倾,他神情不变,那身缥缈的气质却多了几丝红尘气息。 …… 【二】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西州的修士,几乎没有一个不认识谢元君。 高贵的命格,特殊的身份,强大的实力,还有那宛若仙神的容貌和风姿,无一不让人对他产生向往。 只是,仙人高居山之巅,习惯了俯瞰人间烟火,自身却从未踏足凡尘,即便有心结识,也无法靠近半分。 谢元君就这么在幽静的道一峰生活了近百年,期间从无人打扰。 直到又一次的宗门招新,道一峰来了新弟子。 一个非常狂妄的少年人。 来到器宗后,做了很多出格的事。 在管事师叔因修为没有进展而产生心魔的时候,他说:师叔你知道吗?心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害怕心魔的自己。 师叔回他:臭小鬼你懂个屁?!修真界有哪个修士不怕心魔的? 他歪歪头:我就不怕啊,它敢来,我就一剑斩了它! 师叔咔咔笑:你是炼器师,又不是剑修!好了,去修炼吧,莫要浪费了你的好天赋。唉,我也算看明白了,时也命也,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 他却摇了摇头,认真道:师叔,你知道修士的人生格言是什么吗? 师叔问:什么? 他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 一个月后,管事师叔强行突破,身死道消。 有人说,是他害死了管事师叔。 他只说了一句话:他是真正的修士。 旁人一头雾水,不明白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管事师叔是修士啊,用得着你说? 只有谢元君听懂了,凡人所畏惧的生死,对于一名修士来说,只是寻常罢了。 死于求道路上,总好过被心魔缠身,散尽修为后死于寿命大限。 …… 在执法长老痛失爱女,一脸苦大仇深巡视器宗的时候,他拎起一壶酒,说:我有酒,长老你有故事吗? 长老怒极:酒哪来的?是不是偷溜出宗了? 他眨了眨眼:长老,喝酒的时候说这些,也太煞风景了。来,咱爷俩儿走一杯! 长老嫌弃万分:谁跟你爷俩儿? 他笑:那你非要跟我称娘俩儿,我也没意见啊。 长老:……滚! 他摇了摇酒壶:真不喝? 长老一把将其夺过:道一峰禁酒,给我! 他诧异:禁酒?我怎么不知道? 长老哼了一声:那可是谢元君住的地方,岂能沾染凡俗酒气? 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长老,你和谢峰主很熟吗?跟我说说呗! 长老:不熟。 他:啊? 长老冷笑:跟你不熟!我闲得蛋疼跟你说谢元君的事?! 他:……长老,你一个修仙的,居然说脏话! 不知道后面执法长老又被他气成什么样了,但到底,从失去至亲的阴霾走了出来。 类似这样的事还有很多。 但他做的最出格的事,还是喜欢上了谢元君。 “峰主,我喜欢你。” “你昨天已经说过了。” “可我想让你知道,我今天依旧喜欢你,并且比昨天更喜欢你!” “修士当以修行为主,过于沉溺情爱,不可取。” “峰主你说的对,但你知道吗?樱花落下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雨滴降落的速度是每秒十米,陨石坠落的速度是每秒一万米,但这所有的速度,都有同一个加速度,它们的速度应该是一样的,只是因为个体不同所以受到的阻力也不同,最终导致它们的速度也天差地别。这些你知道吗?不,你都不知道,你只知道叫我不要沉溺情爱!” 谢元君迟疑了一下,蹙眉道:“你说的这些我确实不知,只是……这与你沉溺情爱耽误修行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在于你不了解有着同样加速度的物体,最后速度却不一样,你也同样不能了解我是怎样的一个天才!”少年耸了耸肩,“天才是不能以常理概括的,就像那颗陨石!” “……” 谢元君一向波澜不惊的心境居然出现了无语这种让人纳闷的情绪,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自称天才!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谢元君以教导战斗意识的理由,将少年狠狠的操练了一番。 两人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亲近。 少年也跟他说起自己的过去。 “家里爷爷最疼我,虽然他经常骂我,但那也是因为我总惹他生气。” “我家院子里有一棵桃树,是我小时候有一次吃完桃子,觉得这颗桃儿格外好吃,就把核留了下来,偷偷埋进了土里,以为第二年就能开花结果,吃到桃子,谁知道那桃儿一点都不争气,不仅过了好几年才成树,而且还有点发育不良,结出的桃子又小又酸!” “……” 少年说了很多,谢元君静静的听着。 “你不要嫌我啰嗦,我以前话很少的。”少年挠了挠后脑勺。 “以前……我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就觉得……龙困浅滩你知道吧?就是那种被困住、被束缚的感觉,仿佛天地都容纳不下我,时刻压制着我,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谢元君哂笑,居然将自己比作龙?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家伙! 不过他话里的描述,倒是像极了修士大乘之后,被天地所限不得突破,只能选择渡劫飞升的感觉。 “现在我觉得好多了!我喜欢这里。” “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妖鬼神佛……千奇百怪,诡谲绚丽,万物生灵皆在其中。大漠孤烟、深山清泉、碧海潮生……天地浩大,自是波澜壮阔,美不胜收。” “还有修士,与人争输赢,与命争朝夕,与天争生死。” “我可太爱这个世界了!” “仅仅一个西州,就够我看一辈子,玩一辈子,待一辈子了。” 谢元君淡淡笑道:“修士的一辈子很长,莫要局限于西州,你该去更广阔的天地。” “有机会,一定会去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呗?” 少年朝着他眨了眨眼睛,目光澄澈,充满了朝气与活力。 一起……共游九州? 谢元君微微恍神,他让少年去外面的世界,可他自己却自困于西州,百年来未曾踏出过一步。 他细数之前的人生,居然除了修炼,便再无他物! 就像器宗宗主说的那般,“谢元君,你与我们不一样,你生来就没有欲|望,不像是人,倒像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先天神灵。” 当初谢元君并不在意,没有欲|望不是好事吗?他不会有执念,不会诞生心魔,不会有弱点。 只要按部就班的修炼下去,他迟早会得道成仙,甚至成圣作祖! 而这这一刻,少年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他,他居然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渴望。 他想,去看看少年口中波澜壮阔、美不胜收的景色。 和少年一起,踏遍万水千山,寻觅天涯海角。 动心,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 或许每个人在迟疑不定、犹豫不决的时候,最终老天爷都会主动帮你选择。 虽然这选择的结果可能不称人如意。 谢元君修为突破外出渡劫,而就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少年被欺负惨了。 修为被废,灵根破碎,身受重伤,连记忆都被抹除了。 谢元君生来不知爱恨,可见到少年奄奄一息躺在雪地里的那一刻,他却想将伤他之人千刀万剐! 护道人阻止了他将少年带回道一峰,谢元君自己也明白,他背负天命,牵扯的因果太大,少年如今连修士都不是,留在他身边只会徒遭厄运。 就这样,少年忘记了在器宗的一切,也忘记了他。 等到再见,是在炼心路上。 少年仿佛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戾气横生。 而这一次,却是谢元君主动走向了他。 “我叫谢明夷,你呢?”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之后的数百年,他们又经历了诸多风雨。 长生崖上表明心迹,鲛人湖里互许终生。 结契大典九州来贺,红尘之中执手千年。 最后,天劫之下,共赴黄泉。 …… 【三】 【此去经年,佳期如梦】 谢明夷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水。 原来,这已经是第三世。 他身为命修,掌管世间芸芸众生的命数,本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惜,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天道因果,他也同时背负了。 洪荒未曾破碎之前,天地间是不存在命修的。 岁月无痕,一次次的轮回,每当天道难以承载世间因果之时,便会演化天地量劫,无数生灵卷入其中魂飞魄散……这是一种极其简单粗暴的化解因果的方式。 而圣人隐匿,洪荒化分三界,天道似乎也变得聪明了。 它选择将权柄分割出去,同时转移偌大的因果。 命修由此诞生。 每当因果不堪重负,命修就会以自身的死亡结束一切,消弭量劫。 故,之前的命修虽为天地宠儿,却皆是不得善终。 或许,只有成为与天道并驾齐驱的圣人,命修才能摆脱这宿命般的轮回。 谢明夷本有机会的,但却被他母亲毁了。 他的母亲也是命修,这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她沉溺情爱,忘却了命修的职责。 她行使天道权柄,为那个男人大开方便之门,为他塑造了气运之子的身份,还助他得道成仙。 最终,天下大乱。 女人遭了天弃,以命修的身份。 然后,男人也抛弃了她。 至此,女人才醒悟,洪荒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世界,它不需要气运之子,它需要的是万物生灵,共存共荣。 大道为公,它不会偏爱任何人。 或许,曾经的命修,是天道唯一青睐的人。 女人恨自己,更恨那个男人。 为了防止自己的孩子走上和自己一样的道路,女人决定剥离儿子的七情六欲,她要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一名合格的命修。 谢明夷魂魄之中融合了一缕鸿蒙紫气,可以说他是天生的圣人。 但在剥离七情六欲的时候,部分魂魄也随之丢失,他也因此只能像一个凡人一样,重头开始修炼。 之后,天机阁的阁主告诉他,这未尝不是天道的考验,生而为圣,终究少了磨炼。 【谢元君,你或许能打破命修的宿命。】 说来可笑,谢明夷身为掌管生灵命数的命修,居然也有自己的命数,而且他无力更改。 有时候,谢明夷忍不住阴谋论,也许天道就是个无良老板,舍不得放过工具人命修,不愿意让命修摆脱这该死的命数,才故意算计,让他母亲鬼迷心窍爱上了那个男人,又心生悔意,最后剥离七情六欲的时候,顺道损伤了他的魂魄,毁掉了他的圣人根基。 可,当天道将顾长庚带到他身边,他又觉得,天道还是宠爱他的。 有此一人,之前种种便都化为云烟了。 想到这里,谢明夷轻笑出声,因果循环也好,阴谋诡计也罢,无论如何,终有一心人,相伴长相依。 过往的岁月,是美好的。 此去经年,佳期如梦。 ※※※※※※※※※※※※※※※※※※※※ 一万四千字,谢明夷杀青! 注:1取自网络。 感谢在2021-04-21 17:03:54~2021-05-06 17:2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伽西不定项选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伽西不定项选择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窝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 暗渊 无穷无尽的夜色,浓稠到令人窒息的黑暗。 嬴玄心中警惕,站在原地屏住了呼吸,按兵不动。 不多时,嬴玄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沙沙”声,是野兽的爪子踩在干枯的草地上的声音。 他轻轻捻了捻指尖,带有极寒之力的水汽缠绕着,似乎即将释放出去,将不速之客摧毁。 “你在干嘛呢?” 软乎乎的小奶音响起,带着郁闷和不解。 “呼……” 嬴玄松了口气,他听出来了,是穷奇。 “穷奇大人,你为何与我在一处?” 嬴玄侧耳问。 穷奇扒了扒地上的土,闷声道:“你本身就是作为本座的附庸进来的,还妄想天道给你单独开辟一个幻境呢?” 其实原因差不多也就是穷奇说的这样。 嬴玄太弱了,弱到天道直接忽视了他。 前面进入众妙之门的,无不是一方大佬,只有嬴玄,是靠着计谋蹭着穷奇进来的。 嬴玄:“……所以现在我们是在穷奇大人的幻境里?” “嗯。” 穷奇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这样。 嬴玄:“那穷奇大人能否告诉我这个幻境的由来?” 幻境都是由执念和因果构筑的,所以一般情况下,当事人都会清楚幻境形成的原因。 嬴玄感到不安,正是因为他对这个陌生的幻境一无所知。 他在等穷奇的答复。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就在嬴玄以为穷奇不会告诉他的时候,穷奇开口了。 “这里……是暗渊……” 穷奇的嗓音有些颤抖,似乎带着些微恐惧和悲伤。 “暗渊?”嬴玄没听过这个地方。 “你知道后羿射日吗?”穷奇突然换了个话题。 嬴玄沉吟道:“记得白泽圣师曾说过,远古时期,天上有十个太阳,大地干旱,寸草不生。一位名叫羿的勇者弯弓射箭,一共射落了九个太阳,自此,天地间唯有一日。” 他顿了顿,问:“这与暗渊有什么关系么?” 穷奇声音越发可怜巴巴了,“这就是九个太阳陨落的地方。” “???” 嬴玄瞳孔地震。 穷奇继续说:“白泽那家伙跟你们说的是后人记载的故事,不是原版。” “真正的后羿射日,射落的不是太阳,而是妖兽一族的皇者——金乌。” “盘古开天地,双眼化日月。太阳星和太阴星是暗合天道秩序运转的星辰,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怎么可能让一支箭给射落了?” 穷奇气呼呼的抱怨着,“只有栖息在扶桑树上的金乌,才会被人轻而易举的杀死。” “真是丢尽了我们妖兽一族的脸……” 你们妖兽一族的皇者,这么菜吗…… 嬴玄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金乌极光极热,天生掌握光与火的法则。” “它们被后羿一箭杀死后,坠落大地,方圆千里,太阳之火熊熊燃烧,足足过了一万年才熄灭。” “而世间规则,物极必反,太阳之火熄灭后,这千里之地,也彻底失去了光明,沦为被黑暗笼罩的焦土。” “哪怕太阳星东升,照耀万物,也无济于事。” “所以这里,也被称之为日陨之地。” 穷奇仿佛陷入了回忆,说话语气丧丧的。 “所以,穷奇大人,您的执念是什么?”嬴玄冷静问道。 穷奇突然生气:“说了你也解决不了!” 嬴玄淡淡道:“如果您不说,那么我确实无法解决一个没被提出的问题。” 穷奇更气愤了,怒拍前爪,大声道:“我想要这暗渊重见光明!现在你知道了,那你有什么办法吗?你没有!你什么办法都没有!你只是一个修为低下心性狡诈的人族修士,你根本不会懂我们这些生于暗渊的妖兽,心里有多渴望光明?!” 嬴玄心中一动:“穷奇大人生于暗渊?” “……” 满肚子怒气就像被针扎破了一样,呲溜一下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只郁闷的小兽穷奇,它用爪子揉了揉脸颊,“不只是我……” “……饕餮、混沌、梼杌,还有许许多多的妖兽,都是在暗渊诞生的。” 四凶? 嬴玄若有所思,这样看来,金乌的陨落已经彻底让这里成为一块凶煞之地了?否则不可能孕育出凶兽。 “如穷奇大人所说,暗渊不过方圆千里,那为何不离开?” 穷奇哼了一声:“你以为暗渊是那么容易离开的吗?” “金乌陨落,预示着天地又一场量劫的开启。暗渊的形成,不仅仅是吞噬了光明,还有数不尽的因果业力!” “诞生在暗渊的妖兽,又有另一个名字,厄兽。” 嬴玄挑眉:“讹兽?惯于说谎的讹兽?” 穷奇翻了个白眼:“是厄运的厄!” “外界的生灵认为我们背负了开启量劫的因果,厄运缠身,会给世人带来不幸。” “所以,他们封印了暗渊。” “那时候,远古妖庭已经覆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上古天庭。” “妖族气运一落千丈,人族气运却越发昌盛。” “人皇以太阴太阳二星为阵眼,合三百六十五星辰之力,布下周天星斗大阵,镇压封印了暗渊。” “从此,可进不可出。” 嬴玄摸了摸下巴,“那你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 穷奇诧异:“你怎么知道我逃出来了?” 嬴玄:“你没逃出来……所以待在地煞门几千年的是假的穷奇大人吗?” 穷奇磨牙:“……因为天狗食日。” “嗯?” 十方界没出现过日食现象,所以嬴玄不太懂。 “太阳星短暂的失去了光芒,阵眼消失,周天星斗大阵有了破绽,我们就趁机逃了出来。” 嬴玄:“我们?” “逃离暗渊的妖兽不止我一个,有能力的基本都逃出来了。” “混沌去了昆仑,梼杌去了西州,饕餮去了钩吾山,而我因为年幼,不敢留在人族境内,就踏过归墟,去了山海界。”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因为听信谗言,沦落到十方界,又被白泽算计跟那个坏家伙签订了契约,困在地煞门几千年……之前好不容易解脱了,你又算计我……”穷奇抹了把辛酸泪。 嬴玄面不改色,从小到大,他就没有心虚这种说法。 “暗渊里只有妖兽吗?” 穷奇愣了下:“不是,犯了皇朝律令的人族,会被驱逐到暗渊,一生不可返回九州。” “万年下来,暗渊倒也生存了不少人族。” “哦。” 嬴玄点点头。 穷奇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发问,就听到嬴玄又道:“暗渊里,是真的一点光明都没有么?” 穷奇摇头:“如果是纯粹的黑暗,我们从未见过光明,倒也不会那么渴望。” “所以,暗渊里是有光的?” 穷奇低垂下头:“……确实有。” “暗渊里有一种会发光的虫子,名为光蝉,它们是从金乌的尸骸中孕育出来的,虽然只能散发一点点的光,但它们总是成群结队的聚集在一起,光芒叠加,就成了暗渊里独一无二的光源。” 嬴玄敏锐的提出问题:“你们会捕捉光蝉?” 穷奇点头:“暗渊里有九座很高很高的高塔,用透明的晶石筑造,叫做光之塔,里面全是捕捉来的光蝉。” “一座光之塔,可以点亮十里地!它们都被暗渊里最强大的妖兽所占据,以前,我也有一座!” 说到这里,穷奇忍不住得意洋洋的摇了摇尾巴。 哪怕未成年,它也是暗渊里最猛的崽! 嬴玄没在意它的那点小骄傲,只问:“既然有了光之塔,那你还往外逃?” 穷奇心情瞬间低落下去:“因为光之塔是会熄灭的。” “光蝉寿命太短,只能活三年,而光蝉的幼虫,又必须靠啃食金乌的尸骸才能长大,才能褪去外壳,成为会发光的光蝉。” “金乌尸骸总有被啃食殆尽的一天,到时候,光蝉消失,暗渊就真的……半点光都没有了……” 穷奇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道:“我还是幼年体,没办法捕捉足够多的光蝉,我的光之塔就一年比一年暗淡,到第十年,就彻底黑了。” 嬴玄沉默了片刻,出声道:“穷奇大人——” “您能带我去找光蝉吗?我想看一看。” …… 这是藏在穷奇记忆里的暗渊,也是它心底的执念。 哪怕过去了万千岁月,它在地煞门苦受煎熬,让暗渊重见天日恢复光明的心愿也从未更改过。 这是属于它的执念。 在此之前,一切都是次要。 嬴玄跟着穷奇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见到了穷奇记忆里的光蝉。 说实话,摸黑走路的感觉不太好。 尤其是连神识也无法外放,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的时候。 但所有不渝,在见到面前这一幕的瞬间,都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只见浓稠的夜色中,忽而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光明,它们飞舞着,跳跃着,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驱逐了他们眼中的黑暗。 微弱的光,点亮了漆黑一片的土地。 嬴玄想,或许任何处于黑暗中的生灵,都无法拒绝这一刻,光蝉带来的光明吧。 光明,是一种神圣的信仰。 尤其对于黑暗中的生灵而言。 “好看吗?”穷奇歪了歪头,问。 “美极了。”嬴玄注视着光蝉,喃喃道。 他只是一个刚接触黑暗不久的人,就已经对光蝉充满渴望了。 更何况是本就在暗渊生存的生灵。 嬴玄轻轻抓了一只光蝉。 大拇指指甲那么大的虫子,透明的翅膀上有着火红色的纹路,像极了流动的岩浆。 尾部有一团萤白的光芒,摸上去凉凉的,有种玉质的触感。 “金乌的尸骸也在这里吗?” “就在前面。” 往前走了大概七八百米,在光蝉的照明下,嬴玄看到了那个巨大的骨架。 一股凶戾之气扑面而来,嬴玄仿佛看到了一只遮天蔽日燃烧着熊熊火焰的金乌,飞过高山,穿过平原,将炽热的温度带给大地。 骨头上涌动着金色的线条,有无数白色的小虫子在吸食着这金色线条。 几根肋骨中间,有密密麻麻的发光虫茧悬挂着,时不时有虫茧破裂开来,钻出一只年轻的光蝉。 嬴玄蹲下身,拾起光蝉褪下的虫蜕,同样的玉质触感,却是黯淡无光。 一刹那,嬴玄冥冥中仿佛抓到了什么,却又缺失最关键的一环,让他迟迟无法得出结论。 他问:“成年后的光蝉,也是靠啃食金乌尸骸为生吗?” “啊?”穷奇呆愣住了。 “你不知道?” 穷奇磕磕巴巴道:“我没见它们吃过什么……一般光蝉破茧之后,没几天就会被抓去光之塔,塔里也没东西给它们吃……” “你们靠什么计算天时?”嬴玄打断了穷奇。 穷奇想了想,回答:“我们妖兽一开始是不计天时的,后来有人族被驱逐到暗渊,他们带来了计算天时的工具。” “什么工具?” 穷奇:“好像是叫日晷。” 嬴玄笑了:“暗渊不见天日,如何用日晷计算天时?” “不是的!他们说他们的日晷可以依靠光之塔测算天时……”穷奇突然卡住,说不出下面的话,它也想到了,光之塔是因为光蝉才发光的高塔,与天时没有任何关系。 “光之塔的建立最初是谁提出的?” “……伏羲后人,风纪。” “人族?” “嗯。” 一阵静默。 嬴玄幽幽叹了口气:“我大概知道了。” 穷奇仰起头看他。 嬴玄同情的注视着它,说道:“光之塔,是个骗局。” “我听不懂……”穷奇有些慌乱,两只前爪扒住嬴玄的衣袍。 嬴玄:“光蝉的幼虫以金乌的尸骸为食,那么成虫靠吃什么为生?” “如果有妖兽曾见过成虫的光蝉吃什么,那么光之塔里,一定会有给光蝉准备的食物。毕竟,没有谁比你们渴望光蝉能活的更好、更久。” “可是没有,光之塔里除了光蝉,什么都没有。你们好像默认了,光蝉蜕壳之后,就不需要吃东西。” “那么,是否可以有另一种推测,你们之所以不知道光蝉吃什么,正是因为它吃的东西,极其普通,随处可见!” “普通到,你们会自然而然的将其忽略!” 穷奇张大了嘴巴。 嬴玄微微一笑,说出了最后的结论:“比如说——” “黑暗。” !!! 宛若一道惊天霹雳,砸得穷奇整只小兽晕晕乎乎的。 嬴玄继续道:“幼虫以代表光明的金乌为食,那么成虫为何不可以是靠吞食黑暗为生呢?” “万物相生相依,相克又相存,没有绝对的困境,就像……毒蛇的周围总是能找到解毒的药草一样。”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日陨之地失去了光明,自然会有其他的方式消减黑暗,直到一切恢复平衡。” “阴阳并济,光暗共生。” “光蝉,就是破解暗渊的希望。” 嬴玄耸了耸肩:“可惜,被你们亲手毁了。” 穷奇扣紧了爪子,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嬴玄毫不留情,残忍而又直接的说出真相:“你们贪恋光明,于是将光蝉捕捉,藏于高塔。光蝉聚在一起,释放光芒,无法游离于黑暗,硬生生地饿了三年,最后饿死了!” “哦,不对,连天时都是假的,那光蝉存活的三年,说不定也是骗你们的,可能连一年都没有!” 萤火之光,是光蝉用尽生命散发出来的光明。 “如果我没猜错,筑造高塔的透明晶石应该有其他的作用,不仅仅是让光芒透露出来,更多的可能是压制、虚弱,或者直接隔绝法则。” “最初进入暗渊的人族,可能根本不是被驱逐的,而是专门用来监管你们妖兽的狱卒!” 穷奇圆溜溜的眼睛中,落下了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 嬴玄垂眸:“如果要验证我说的话,只要找一座光之塔查看一下,便知了。” …… 光之塔下,一人一兽沉默不语。 他们已经证实了光之塔的骗局,晶石的具体作用,虽然无法准确测算出来,但穷奇看着塔内,疯狂撞击塔壁的光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哪里是什么光之塔?这分明是困住光明的牢笼!” 嬴玄嗤笑一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妖兽或许愚笨不堪,但人心也确实险恶难测。 用这样的方式,温水煮青蛙,一步一步,慢慢的将暗渊恢复光明的希望彻底碾碎。 “我要毁了光之塔。” 穷奇坚定道。 嬴玄捏了捏手腕:“我帮你,穷奇大人。” “轰——” 幻境中的光之塔,轰然倒塌。 无数光蝉飞出,组成了一片萤火荡漾的星海,瑰丽至极,又震撼人心。 嬴玄伸出手,一只只如玉般光滑冰凉的光蝉从他指间穿过,光明仿佛留在了他的手心。 他的心,好像也在这一刻,被点亮了。 萤火之光,也可与皓月争辉。 ※※※※※※※※※※※※※※※※※※※※ 接下来可能要写的文—— 《便胜却人间无数》 大家都说,晏迟这人长得好,家境好,样样都好,唯独脾气不好,嘴巴太毒。 故,除了那些心怀鬼胎的,大多对其敬而远之。 直到有一天,大家发现晏迟变了—— 说话轻声细语,待人如沐春风,笑不露齿,步伐轻盈,兰花指微微翘起,就像一朵摇曳湖心的白莲花…… 最恐怖的是,他居然、还做了美甲! 晏迟的兄弟们惊呆了。 当晚,江城高中的论坛爆了。 【论晏迟双重人格的可能性】 【晏迟双胞胎妹妹,女扮男装替兄上学!】 【话说这真不是灵异事件吗?晏迟他……】 …… 【合理怀疑晏迟被穿越了】 郁清欢表情凝重的看着最后一个帖子,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终究还是暴露了。 攻视角:一觉醒来,晏迟成了女尊国丞相之子,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什么?他被退婚了?即将沦为笑柄? 晏迟冷冷一笑,当天晚上就□□出去,把悔婚那女的给套麻袋了。 依旧是主攻文。 自娱自乐之作。 * 《我靠抽卡低调修仙》 顾简穿越了。 来到了一方王朝并立,门派如林,人与神魔共存的世界。 顾简掂量掂量了自己的金手指,不错,沉甸甸的。 再看看自己刚满月的幼小身躯,以及周围冰天雪地的环境,心想自己有没有二次穿越的机会。 主受文。 修仙大背景。 * 《快穿之和光同尘》 顾道主的第二个故事。 * 想当一个不断更的码字机,奈何手残身懒志不坚,时时断更。 不过好在,磕磕绊绊,这篇文总算完结了。 给自己撒花*?* 应该还会有一篇番外。 其实这应该也算是完结篇里面的,但我想了想,穷奇和嬴玄的故事才刚开始,关于光明的序篇也才刚开启,所以,还是放到番外比较好。 番外 归途 温盛则不止一次想过,同是温家人,怎么妹妹温盛云就是比他运气好,比他更讨人喜欢? 他明明是温家嫡长子,是忠亲王唯一的儿子,可一个小他六岁的妹妹,就能轻而易举夺走所有他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最开始,是父亲的宠爱。 温盛云是女孩,年纪又小,父亲偏心于她很正常,这点温盛则可以接受。 可后面的习武天赋、军中威望呢? 他二十岁也不过炼骨境,温盛云十四岁就跟他一样了,甚至战斗意识也比他高出一大截,军中的将领都喜欢她,夸她巾帼不让须眉,夸忠亲王……后继有人! 后继有人?呵呵,那他算什么? 温盛则第一次在这个看起来精致漂亮的妹妹身上,感到自卑和焦虑。 后来,温盛云及笄了,该嫁人了。 温盛则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可谁知她要嫁的竟然是江南世家谢家的嫡长子!而忠亲王更是将大部分温家家产都当做嫁妆送出去了!!! 温盛则无法忍受,也无法理解。 他去找忠亲王据理力争,忠亲王却给了他一耳光,“眼皮子就这么浅?跟自家妹子争家里这一亩三分地,你可真有出息!身为男儿,就该自己建功立业!总盯着你老子的东西,算什么本事?!” 温盛则捂着脸心里阴郁,他不明白,他本就是继承人不是吗?继承自己该有的东西,怎么就没出息了? 温盛云出嫁那天,十里红妆,排场仅次于皇家公主。 第二年,温盛云的丈夫谢道渊金榜题名,跨马游街,春风得意。 而他,却在军中磨炼体魄,备受煎熬。 汗水流了一地,耳边响起将士的窃窃私语—— “温世子不行啊,二十多了还没突破血境,不如他妹妹!” “瞧你说的,温大小姐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哪儿像她哥哥,跟个榆木疙瘩一样!” “嘿!关键气性还挺大,打不得,骂不得,也说不得!” “可惜了,温大小姐是女儿身啊!” 温盛则指甲深深的嵌进了掌心,鲜血从指缝渗了出来。 他想,京都没有任何一家继承人,会被自己的妹妹压的喘不过气来。 只有他这个废物! 第三年,温盛云的孩子出生了,第一胎就是儿子,老天实在厚待她。 不过,听说这个孩子先天不足,身体不好……温盛则心里莫明觉得舒坦。 都说爱屋及乌,想来恨屋及乌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他就对这个孩子喜欢不起来。 后又过了几年,温盛则因为谢道渊拒绝收自己儿子为徒一事,彻底跟温盛云闹翻了。 虽然因为忠亲王的缘故,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但确实疏离了不少,言谈举止间尽是虚与委蛇。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小外甥十二岁那一年。 温盛云夫妇死了。 小外甥谢明夷寄居在了忠亲王府,开始了他寄人篱下的生活。 不得不说,听到温盛云死讯的那一刻,温盛则是轻松惬意的,他甚至有种大仇得报的愉悦。 他清醒的意识到,他是个心胸狭隘的人。 嗤,狭隘就狭隘吧,反正这辈子他做不了大度的君子。 忠亲王年迈,失去了掌家之权后,温盛则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由着自己的妻子女儿磋磨谢明夷,由着王府奴仆轻视表少爷,他甚至断绝了谢明夷任何一丝习武的可能。 他担心自己的小外甥和他娘一样,拥有出色的武学天赋。 谢明夷一日日的长大,温盛则看着他越发单薄的身躯,终于哂笑一声,对自己的妻子说:“他和靖远侯府的亲事,还需要你多操劳。” 妻子微笑着说:“这门亲事能不能成还不好说呢,你看他身子骨这般差,又是个父母双亡的命格,侯府那边指不定觉得多晦气!” 温盛则沉吟道:“毕竟是我温盛则的外甥,侯府那边如果不想娶,还是要给我温家一个交代的……这件事,你思量着办吧。” 他把谢明夷的婚事交给了妻子处理,他相信,妻子会“处理”好的。 果不其然,最终婚事发生了变动。 谢明夷与一个乡野来的侯府堂少爷定了亲。 温盛则本以为谢明夷这辈子就这样了,但他没想到,阴差阳错,倒是让这小兔崽子觅得了真正的如意郎君。 最初他不太了解,只觉得那位侯府堂少爷诡异神秘的很,后来中域大开,修士进入大楚,温盛则才逐渐想通,原来那靖远侯府早就出了真仙了! 而这真仙,还和他外甥结了亲! 温盛则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失落?有,悔恨?也有。 但更多的,还是怅然和疲惫吧。 他到底还是斗不过。 或许,这就是命吧。 有些人,天生命好。 之后的几年,大楚风起云涌,皇座上接连换了三人。 但无一例外,他得不到从龙之功的馈赠。 他和靖远侯府一样选择了支持二皇子,最后的待遇却天差地别。 他只得到了一个看似清贵却无实权的职位,比之前的禁军统领还要不如。 他儿子笑话他:“人家靖远侯府忠心不二,自始至终选择的都是现今的陛下,可咱们家呢,先是表面跟四皇子亲近,背地里又支持六皇子,后来还跟大皇子有接触,你当人家皇子是什么?轮得到你挑挑拣拣?!现在陛下不找你麻烦,已经是看在你及时醒悟弃暗投明的份上了,还想跟靖远侯府比?呵!” 温盛则颓然。 七皇子继位后的第二年,谢明夷回来了。 在忠亲王和侯府老夫人的见证下,他和侯府那位堂少爷正式拜堂成亲。 温盛则作为长辈,也得到了新人的敬酒。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目光复杂的看着小外甥。 谢明夷轻轻颔首:“托你的福,还不错。” “托我的福……”温盛则低声重复一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可不是托他的福吗?若不是他,也不会有这门因缘巧合的亲事。 谢明夷淡淡道:“关于我的父母,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但你应该也不需要我的原谅,所以,我对你的惩罚是,不可掌兵权,不得入朝堂。” 温盛则的手猛的颤抖了一下,酒杯都要拿不稳了,他怎么没想到,无论是二皇子,还是七皇子,都无比看重侯府的那位堂少爷! 杀人诛心,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他为权势劳碌半辈子,最终一事无成! 宴席上,谢明夷眉目间流露着清浅的笑意,与顾长庚每每对视一眼,便是柔情似水。 无人不称道,好般配的一对新人! …… 在本源空间里,顾长庚领悟了剑道真意,他的轮回剑域越发圆满。 而谢明夷都得天独厚,得到了五行大道的青睐。 金木水火土,虽不是至高法则,却是最基础的法则,后续若能继续领悟,潜力无穷。 两人在十方界逗留了将近千年,最终破碎虚空离去。 离开前,顾长庚带走了山海界灵。 突破十方界晶壁的那一刻,顾长庚立于虚空,抱着已经昏睡过去的谢明夷,面无表情。 山海界灵战战兢兢的问:“谢元君怎么了?” 顾长庚在谢明夷额头上落下一吻,“没事,等着我去找他呢。” 说完,将谢明夷送入须弥洞府休养。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 界灵:“……什么?” 顾长庚勾起唇角:“世界这么大,一起去转转?” “那、那我们……去、去哪个世界?”界灵说话带着小颤音。 “当然是,有谢明夷的世界。”顾长庚伸了个懒腰,“只是,茫茫虚空中,三千大世界,亿万小世界,如此繁多的世界,找人如海底捞针,难、难、难!” 界灵惊觉是时候发挥自己的用处了,遂挺起胸膛:“交、交给我好了!我们世界意识是有自己专门的沟通渠道的,我一定帮您找到谢元君!” 顾长庚轻笑,表情隐于虚空的暗流中,语气却温柔至极。 “那就……拜托你了。” 执子之手,与君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