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长安》 陈年桃华白芷酒 百枝国,北境相南城。 浩浩荡荡的桃华国来使队伍从城门处进入 ,从早已肃清人群的街道上穿过。前面有身着轻甲的官兵开道,所到之处,两旁围观的无论男女老少顷刻间安静下来。 各种或打量或鄙夷的目光落在领头那个形貌昳丽身着华衣的女子身上,早在几天前,就有官兵挨家挨户通知桃华国来使容王宋纨途径相南城。 宋纨,一个放浪形骸臭名远扬的纨绔王爷,在桃华国狗嫌人不爱举国皆知。传到百枝国,这里的人亦是拿她当不肖子孙教导后辈,现在更是恨她恨得牙根痒痒的。 一个曾经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有志青年混成现在这副德行,别说她现代应该还健在的父母想不到,就连她自己也想不到,一场穿越,她的人生轨迹改变的离谱…… 刚走出校门的毕业生侥幸逃脱找工作谋生的困境,却一脚踏入了深宫里不见硝烟的刀光剑影无休止厮杀,渐渐地她忘记了叫宋晚的自己,只留下了一个叫宋纨的王爷,身怀隐疾却流连花丛的笑柄。 这满城探寻的目光里有多少是带着恶意鄙夷,宋纨恍若不觉,唇边依旧挂着散漫笑容,不时朝旁边看两眼,眼神在那新奇的衣着服饰上一扫而过,看不出喜恶。 队伍不紧不慢的前行,百枝国的布衣百姓在跟着移动,虽说不能越过把手在两边的官兵近看,但相隔不远也饱眼福了。看够了王爷的华衣美饰,眼睛就追着马车看,猜那一箱箱盖得严丝合缝的大红箱子里装的什么。 据说这次纨绔王爷是为了求娶他们的明月公主,当今老皇帝唯一的嫡亲女儿。 可惜现在的世道变了,昏君当道明珠蒙尘,不然他们的烂菜叶早扔过去了,一个癞□□也想染指他们的公主,异想天开自取其辱。 相南城的达官贵人都在阁楼里观看,任下面这群平民老百姓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里面装了什么好东西,美玉珠宝还是绫罗绸缎? 反正他们这种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压榨壮丁劳动力的贫民这辈子也摸不着…… 人头攒动里忽然传来了躁动,一个身着粗糙布衣也掩不住姣好面容的女子在人群里艰难逃跑,身后几个身着黑衣布衫挽着裤腿的男人慌慌张张追赶着她。 人实在太多了,哪怕他们都是有武艺在身的壮汉,在人挤人的环境里也施展不开。 眼看着那女子快要冲出人群,跑到那桃华国王爷尊驾前,他们也顾不得低调,蛮横粗鲁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眼睛盯着那道纤弱身影,脚下更匆忙的追着。 这变故很快就被守卫的官兵发现了,不知道是谁喊了句有刺客,所有人都拔出了刀,场面乱作一团。 宋纨勒马,目光落在人堆里那个一脸惊慌奔向她的女子,眉头微蹙,散漫的笑容里不由多了几分玩味。 这女子倒是聪明,知道自己能救她性命。 身边少年卫二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呈现出戒备状态紧盯着人群,在马上的他们轻易就看到了人群里的情况。 那位长相上乘气度不凡的女子,八成是个坤阴君,还遇到了人贩子。太平盛世里坤阴君尚且难得安稳,身在动荡的百枝国内更是生存不易…… 近了,宋纨瞳孔骤缩,笑容似僵在脸上,她握紧了手下缰绳,等待着那女子扑到在她马前求救。 只差两三步之遥,那女子被官兵拦下了,还有那几个黑衣布衫的男人一起被拦了下来,领头人凶狠着表情,巴掌不停落在男人脸上,怒骂道:“刁民,吵什么吵,不知道桃华国容王爷经过吗?” “把这几个刁民统统关进大牢。” 阿婉的解释和求救声被几个男人的声音淹没,她强撑镇定抛却矜持,铆足劲推开了没有防备的官兵,踉踉跄跄跑过去抱住了宋纨的腿,“求大人救我,小女子愿……” 话还没说完,官差已经反应过来,一边朝宋纨赔笑一边拽着她的衣服往后拖,她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求大人救我,这些歹人要杀我……” “松开!” 宋纨收敛了笑容,整个人瞬间显得阴沉了。阿婉就像那纯洁的花朵掉进了淤泥了,那些脏污让她自己都不愿面对自己,在绝望窘迫中生出丝丝逃避心思,她的头始终未抬起过…… 当她听到宋纨的话,艰难松开了手,她是一国公主,何尝受过这般屈辱,让她抛却皇家教养高声呼救已经耗尽了她的一腔热血和孤恿。 或许,她就不该来这边陲。 宋纨扬起手中马鞭,啪的一声打在那官差身上,她笑容有几分阴冷,“蠢货,本王是让你松开!” “是是是,”那人卑躬屈膝,松开了阿婉,阿婉得到自由,偷瞄了眼暴怒的宋纨,小心翼翼挨着马腹立在她跟前,担惊受怕了许久的心,此刻破土而出,从缝隙中生出脆弱的希冀。 “卫二,去问问情况,若是人贩子便就地诛杀。” 宋纨话音落,官差熟练抬脚踢向三人腿部腘窝,三人吃痛顿时跪了下来,直接喊冤道:“冤枉啊大人,我们不是人贩子,她是我妹妹,妹妹气倒了老人家,私自跑出来,我们不放心追出来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们这次吧……” 阿婉并非傻乎乎的木头,听到他们这么无赖她,不由涨红了脸,壮着胆子解释道:“大人,还请您相信我,我不是他妹妹,他们是坏人。” “小美人儿你这么漂亮,自然不可能是他们的妹妹,”宋纨语气轻佻,目光更是肆无忌惮落在阿婉脸上,阿婉抬眸撞上她的眼底幽深,身形微颤后退了几步,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前有狼后有虎…… 宋纨不由笑出了声,拽着马缰跟到她面前,流里流气地调戏她,“小美人儿,你莫不是怕了?刚才抱本王大腿那胆子去哪里了?” 阿婉忍着心中的厌恶和恐惧,一言不发,她讨厌面前这人,如果有那么一丝丝可能,自己不用去联姻,那该多好啊…… “倒是个刚烈的小美人儿,真没意思。” 宋纨停止了戏弄她,似笑非笑地瞧着卫二审问三人,手下则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骏马西风的鬃毛。 可能是等了太久,西风不耐地打了个响鼻,不安分地抬腿想要离开。它不安分,宋纨也难得安生,她勒紧马缰怒斥道:“卫二,你可真是个蠢货,几个人贩子你要审到明年吗?” 她说着忽然一个用力将毫无防备的阿婉拽上马,阿婉一惊,连忙挣扎起来,面上一片惊慌,“你……你要干嘛,快放开我。” “不准动,摸错了地方本王剁了你。” 宋纨低声威胁完阿婉,抬手摘下腰间佩剑重重扔在跪地请罪的卫二面前,“本王说是人贩子,就是人贩子,你快去杀了他们,这美人儿就归本王了。” 卫二不愿接,这里不是他们桃华国,王爷不用在刻意抹黑自己了。 “王爷,此地乃百枝国……” 宋纨懒得听他啰嗦,她策马沿着街道奔跑,将身后的惨叫声和队伍抛之脑后,在一家客栈门口勒了马,“卫四,把客栈给本王包下来,今天不走了。” 她先下马,然后去扶阿婉,阿婉从没骑过马,磨磨蹭蹭地很快就让她不耐烦了。 “王爷,不如由属下扶这位小姐下来?您先去休息……” “本王的女人你也敢碰?” 卫四话还没说完,宋纨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有她在,用得着他一个男乾阳扶人家小姐吗? “我不是你的……”阿婉羞愤不已,她声音太小,直接被两人忽视了。 “属下不敢,”卫四讪讪退到一边,不再去看那小姐可怜模样。 顶着一张不耐烦的脸,宋纨还是等到了阿婉下马,娇俏姑娘怯生生的道谢,她恍若未闻,拽着阿婉的手臂拉她进客栈,“好酒好菜招呼着,委屈了本王的小美人就砸了你这店。” 掌门颤颤巍巍走出来,应好,几个小二推搡着谁也不敢跟过去 ,掌柜又气又惧,指了平时最看不顺眼的小二过去,“快去。” 宋纨住惯了客栈,不用带领也能找到他们的上房,打开门把阿婉推了进去,“不准跑,不然腿给你打断。” 阿婉忙不迭点头,不用跟她住一起太好了。 “挺乖,”宋纨嗤笑了声,推开旁边房间的门走了进去,门没关,小二抬脚想要跟进去,被卫四拦下,“先送热水过来。” “给隔壁小美人儿也送去,还有饭菜。” 她随意在桌旁坐下,悠哉悠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瞥见小二下去,她朝卫四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 “让人给那姑娘买几件衣裳过来,不用太好看,布料结实一点就行,本王不小心把那姑娘的衣衫拽裂了。” “王爷,您真的是太粗鲁了,那姑娘被拐卖本就担惊受怕,您那么凶也不怕把人吓出病来?” 卫四顺势说出来心里话,宋纨眉头一挑,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敢教训主子,简直无法无天了。 ※※※※※※※※※※※※※※※※※※※※ 求收藏~ 本文真的很主攻,一切都是架空~ 第 2 章 隔壁房间里,阿婉戒备的盯着门口,黑白分明的眸里充斥着惶惶不安,映着那张娇弱的容颜如易碎的青花瓷,惹人怜惜。 而桌上的瓷壶早已碎了,她手里攥着一块锋利的瓷片,衣袖里也装了好几块不规则的瓷片。 小二进来送热水,看到她惊魂不定的模样,心里同情却也无能为力,匆匆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放下水仓皇离开。 阿婉眼中闪过一抹挣扎,还是任由那热水变凉…… 地上点点血滴已经凝固,阿婉高度紧张的精神已有些疲惫,门再次被打开,她连忙握紧了瓷片,抿着唇盯着进来的小二不发一言。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摆在桌子上,她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小二拿起肩头搭着的毛巾擦了擦汗,面上浮现出憨厚老实的笑容,“姑娘,你吃点东西吧。” 阿婉愣了下,微微颔首,守着门口的壮实护卫走进来,一把把小二推到了门外,伴随着低斥声,“送完了饭菜就赶紧走,磨叽什么呢!” 那是百枝国的子民,可惜阿婉纵为他们的公主,却是自身难保。 不过有那人的隐晦提醒,想必这饭菜里是没有下药的,只是那桃华国容王风评极其不佳。 阿婉犹豫了许久,耐不住腹中饥饿,踟躇着走到桌边坐下,刚执起筷子,门就被踹开,她手中的筷子瞬间就掉落在地上…… 宋纨听下属汇报,救的姑娘不肯吃饭,一脸暴躁的进来想要威逼利诱,结果看到自己把人家的筷子都吓掉了。 顿时,脸色漆黑如墨,抬脚朝同样呆愣的卫四踹去,“卫四,你瞎么。” “王爷,这属下也是听守卫说的……” 她转身出去,跟来时一样毫无征兆,落在阿婉眼中很是莫名其妙,不过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些。 卫四追出去的时候,顺手将门也关上了。 阿婉低头,看着地上的筷子,良久,自嘲地笑了笑,捡起筷子擦干净开始吃饭,味同嚼蜡。 …… 宋纨回到房间,盯着桌边揉腿的卫四好一会儿,皱着眉头问道:“房间的血腥味,你闻到了没有?” “什么?” 卫四顿时激动了,他蹭的站起来在房间里用力嗅,如一头大口喘气的老牛。 “没闻到啊王爷,”他说着,拔出刀走到床边准备刺挑床铺检查,宋纨一脸黑线地拦住他,“本王是说那姑娘的房间。” “你让守在外面的人机灵点儿,看紧别出事了。” 宋纨说完,挥手令卫四去安排,自己又陷入了沉思,那姑娘肯奋力求救,想必不是求死之人,难道是受伤了? 可之前在马背上时,并未闻到血腥味…… 外面忽然想起了敲门声,“王爷,卫二求见。” “进来吧。” 宋纨回过神来,看着卫二进来,卫二拱手直奔主题道:“王爷,那姑娘来路不明,属下带人询问了很多人,没有认识她的,”他顿了顿,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王爷,为了安全着想,还是尽快送她离开我们的队伍吧。” “嗯,让她休息一夜,明日赶她走,你下去好好休息吧。” 卫二离开后,宋纨拿着新买的衣物推开了那姑娘的房间,把倚在床角打瞌睡的阿婉吓了一跳。 她连忙握紧瓷片站了起来,锋利的瓷片瞬间就扎破了她的掌心,殷红的血液渐渐溢出,可是这一刻她感觉不到痛,双眼警惕地望着宋纨,“你……你来干嘛?” 血腥味…… 宋纨目光微凛,落在她的手上,红色的血流过白色的肌肤,刺眼的很。 她原本想借着送衣服,做戏闹上一闹,若反抗自己就顺势赶她离开,这会儿看到这一幕,便打消了念头。 今晚,还让她安心休息吧,到了明天,自己不可能再管她了。 她没有再走过去,微微用力将包裹扔在桌子上,又从怀里掏出伤药,“衣服,伤药,爱用不用。” 转身离开时,宋纨瞥见护卫腰间的刀,停下了脚步,问道:“有没有匕首?” 护卫点头,立马将匕首呈上,宋纨接过,也一并扔在桌上,“瓷片丢了吧,寒酸,你那姿色本王瞧不上。” “……” 阿婉长到十七岁,还从没有人说过她丑,泛白的脸上霎时浮现出一抹红晕,她低头,掩饰着羞窘之意。 一直到宋纨离开,房门再次关上,她讪讪抬起头,也终于感觉到了疼痛,咬着唇小心翼翼打开掌心,将瓷片拿起来放在桌子上,迟疑着拿起药瓶打开闻了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苦味。 她起身去浴盆里洗了洗手,将褐色药粉撒在伤口上,等了一会儿似乎很有效,渐渐地不再渗血出来。 容爷会是个好人吗?阿婉不自觉想起那张好看的脸,很快又想起宋纨的臭表情,连忙摇了摇头,将匕首抱着怀里,小跑去床上躺下。 身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不睡到日晒三杆怎么能起来? 宋纨以为自己够晚了,没想到隔壁的姑娘比她还能睡,一直没动静。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守卫来报,里面还是没什么动静,她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比本王还能睡,她是猪吗?” 卫四憋着笑意轻咳了声,宋纨冷着脸看向他,“你有话要说?” 他连忙拿手挡住脸,摇摇头很快又点点头,“要不属下去看看,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去吧。” 宋纨又坐了下去,卫四去她就不去了,等下吃过饭就要出发了,这会儿坐下来歇歇也成,骑了马一个多月的马,每天都感觉困乏的很。 卫四敲了敲阿婉的房门,把睡梦中的阿婉吓了一跳,出来开门时脸上还残留着惊色。 “姑娘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怎么睡这么久啊?” 闻言,阿婉羞窘地低下了头,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些天一直担惊受怕着,昨晚怀里抱着那纨绔王爷给的匕首,心安下来就睡的格外沉了。 阿婉不理卫四,卫四也不介意,伸手挠了挠头,又憨憨笑了起来,“你洗洗手准备吃饭吧,一会儿饭就送过来了。” “谢谢。” 阿婉长相好,声音也好听,低眉顺眼的模样让卫四黝黑的脸上都泛红了,他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客气不客气,等下我们就离开了,你多吃点才有力气赶路。” 阿婉误以为是他们要带着自己,眼神微微亮了下,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昨天想尽办法跑出来跟宋纨求救,就是想跟她一道回皇城。 相南城的申兴将军已经暗中朝木遥投诚,杀了她身边随行的护卫,妄图把她卖进青楼制造一场意外身亡骗过她父皇,此行已经毫无意义了。 卫四见她乖乖点头,安安静静看起来性格也好极了,装着胆子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卫四,是王爷身边的护卫。” “阿婉。” 两人在门口说话,隔壁房间里宋纨听得清清楚楚,嗤笑着走了出来,“卫四,你这狗奴才胆子不小,连爷的女人也敢动心思,赶紧滚,再叽叽歪歪小心爷废了你。” 宋纨戳破了卫四的心思,他臊的不行,慌慌张张地下楼了。 阿婉抬起头匆匆看了她一眼,不出所料看到了那流里流气的坏笑,连忙退回去关上门,整个人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吓跑了阿婉,宋纨笑容越发肆意,转身回去用饭。 吃完饭又休息了会儿,她下楼准备出发,护卫牵着她的西风候在客栈外面,一旁还站着背着包裹的阿婉。 她脚步微顿了下,坏笑着走了过去,“昨夜小美人儿你不是抵死不从吗?这会儿眼巴巴地等着本王是何意,爱上本王了?” “没……没有,”阿婉忍不住又红了脸,她见多了风度翩翩的乾阳君,乍然遇到宋纨这样的流氓纨绔,一两句话都应付不过来。 “没有就好,本王可不会娶你。” 宋纨从护卫手中接过缰绳,询问道:“卫四呢,算了,屁事都干不好,你还是去把卫二叫来,让他带人把这姑娘送回去,累赘。” 护卫听命离开,她翻身上马,衣服却被拽住了。 宋纨目光从那双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手上移止它的主人身上,那张素净婉约的俏脸上煞白,惊恐、无措、恳求各种情绪交织在眼底,阿婉咬着唇,固执地望着她,她听到这人说她累赘了。 但现在除了她,没人能让她平安返回皇城了…… 父皇、母后,还有年幼的侄儿,他们都在等着她回去,她若死在这北境,他们该有多伤心啊,她不想做父皇和母后不孝的女儿。 “想跟我本王?那得做本王的女人才行,”宋纨了下,扬了扬手中马鞭,“你松开,别吓得本王的西风了。” 鞭子落入眼中,阿婉身形不由轻颤了下,面上的惧意又深了,手却抓得紧紧的,小巧的皓齿死死咬着唇瓣,充满恳求的与宋纨对视。 宋纨先受不住移开了视线,微微提高了音调,“卫二呢,死哪里去了?” 卫二和护卫小跑从客栈里出来,阿婉不由慌了,仓皇开口:“我……我愿意,求王爷带上我……” ※※※※※※※※※※※※※※※※※※※※ 谢谢各位大佬捧场~爱你们哟~ 有没有看过我老文的大佬……能帮我完结评分吗?谢谢各位大佬了。 业务不熟练,最后一章居然忘提起了(╥╯﹏╰╥)? 六千收藏却只有紫璃大佬一个人给我评,我太孤单了(╥╯﹏╰╥)?)?感谢在2020-11-07 19:16:48~2020-12-26 12:0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年长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铭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 章 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明明怕的要死还非要跟着自己,这令宋纨笑容不由深了几分,再度打量起阿婉,“小美人儿,你为何非要跟着我呢?” 这可怜楚楚的面孔之下,会不会藏着一颗蛇蝎心肠,就像卫三一样,长着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偏偏做着杀人灭门的事。 阿婉瞬间红了眼,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我想回家,我家就在皇城脚下,求王爷捎我一程……” 这似乎就与昨日那人群中,有目的朝自己求救的事情对上了,看来也是听说了自己路过相南城的事。 倒是聪明,宋纨轻笑出声,却是散漫打趣居多,“ 让本王带你回家?你爹若是知道你跟了本王,兴许不会让你进家门。” 阿婉怯生生反驳道:“会让我进的,我爹最宠爱我了。” “切,”宋纨笑容冷淡下来,泛着薄凉的眸子微抬,看着卫二,话却是对阿婉说的,“小美人儿你跟着卫二先回家去,等着本王去提亲,到时候别忘了让老丈人好酒好菜招呼本王。” “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将这位姑娘平安送回去。” 卫二领命,阿婉却依旧拽着宋纨不松手,凭卫二一个人怎么能够带她回去?她带了那么多人都被杀了…… “还不松手?” 宋纨盯着那双紧抓着自己不放的手,脸色越来越冷,“得寸进尺。” 她翻身下马,拽着阿婉手腕,拉着她往客栈里面走,阿婉被她突然变脸吓懵了,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手脚一片冰冷,而面前那张放大的面孔阴冷令她呼吸困难,阿婉终于知道挣扎了。 她颤抖着身子去推宋纨,眼泪没忍住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走开,你快走开……” 宋纨依言松开了她的手腕,褪去冰冷的眼睛里尽是不耐烦,“ 你不是要做本王的女人吗?这会儿不愿意了?不愿意你就跟着卫二,跟着本王做什么?” “莫不是你想暗算本王?” 宋纨眼神微眯,扫了她一眼,“身上藏凶器了吗?” 阿婉连忙摇头,慌忙去擦眼泪,“那些人还会杀我的,只有跟着您才安全,容王,您救救我,到了皇城我父母一定会报答您……” “凭什么让本王信你的话?本王又为什么要帮你?” 宋纨看着她的脸,神色越发轻佻,“小美人儿,不如你让本王搜搜身,让本王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凶器,把本王伺候好了本王就带捎你去百枝国的皇城如何?让人给你铺设最柔软宽敞的马车,美味佳肴锦衣玉食你想要什么本王都满足你,小美人儿动心么?” 阿婉摇头,秋水盈盈的双眸挂着未干的泪水,“不要,您只要捎我一程就好了,求您了。” “本王当然捎你啊,做本王的女人就捎,”宋纨唇边噙着坏笑,“小美人儿你难道不知道想要得到什么,就得先付出什么吧?” 阿婉想了想,狠心把贴身的玉佩掏出来,递给宋纨,“这是我母亲找名匠为我打造的护身符……” 她眼眸里的不舍明晃晃的,宋纨看在眼里,笑容不由深了几分,“原来小美人儿这么怕死?卫二的武功在江湖上数一数二,你要是真有什么不测,我让他给你陪葬,你若做鬼了就尽管来找本王,本王逢年过节都让人给你烧纸。” 宋纨出去之前拍了拍阿婉的肩膀,“安心去吧。” 阿婉愣了片刻,收起玉佩慌慌张张追出去,却见那锦衣女纨绔不紧不慢地甩着马鞭,走在队伍后面。 应该可以追上的吧? 阿婉咬着唇,一手拽着包裹系带,刚跑两步便被神色肃穆的卫二拦挡在面前,“姑娘,王爷命你跟我一起走,你现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已经派人去买马车了。” 事到如今,阿婉只好妥协了,她道谢后便抿着唇静静待在原地。 …… 直到走出相南城,队伍的行进速度才快了些,但相比于一般的商旅队伍,还是慢了几分。 临近黄昏的时候,刚好走到下一个城镇,他们前脚包下客栈住下,后脚卫二带着车夫和阿婉来到了客栈。 卫二和阿婉扮作兄妹,车夫扮作两人的父亲,三人两间房还是卫二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让管事答应的。 车夫一间房,卫二和阿婉一间,他自打跟管事要到房间之后,便没什么好脸色,一进屋更是磨起了刀,把送饭菜的小二吓了一跳。 阿婉也有些怵,小心翼翼地桌旁坐下,“卫二哥,吃饭了。” “嗯” 卫二应了声,在桌边坐下,边吃便道:“我也是坤阴君,姑娘你放心睡觉,今晚我守着你,不会有事的。” “多谢卫二哥。” 阿婉挺感激面前这人的,虽然看起来难以相处了些,但对她真的很尽心尽力,这一路上不仅吃饭为她试毒,连如厕都在外面陪护着。 “不客气。” 卫二快速吃饭了饭,在小二送水进来的时候,关上门去找宋纨。 宋纨正在床上看书,听到敲门声放下书,拢衣坐了起来“进来。” 见来人是卫二,宋纨了然, “有情况了?” “是,我们在半道上时就发现有人跟随,约莫有十几号人,也不知那姑娘惹了什么仇家。” “皇城脚下非富即贵,若那姑娘没有说谎,八成也是个官家女子,本王猜追杀她的人应该也是官家。” 宋纨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她眉目肃敛一副沉思模样,卫二不敢打扰,耐心等在一旁。 客栈里全是他们的人,那姑娘现在很安全,他并不担心。 “一个官家的坤阴君跑这边陲做什么?”宋纨从沉思中抬起头,看向卫二,“卫二,你说她会不会是乾阳君?” 整个桃华国无人不知,宋纨是个有缺陷的乾阳君,她根本感受不到信香,无论是乾阳还是坤阴,只能靠直觉判断。 阿婉娇弱,又动不动哭哭啼啼,宋纨第一眼就认为她是坤阴君了,这会儿怀疑那姑娘有可能是乾阳君伪装的坤阴君,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那姑娘是不是面上哭兮兮,对着她唯唯诺诺,心里恶心的要命,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卫二想起刚下马车时,阿婉脚步虚浮摇摇晃晃走下来的模样,以及那淡淡的幽兰气息,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很肯定道:“坤阴君,很弱。” 宋纨心头莫名轻松了很多,“行了,你先回去吧,让人晚上机灵点儿,他们有可能会来。” 卫二刚走,宋纨又把卫四叫了进来,“明早别跟本王一样睡到自然醒了,去找个熟悉地形的镖局。本王听闻百枝国内土匪强盗横行,前面路兴许不大好走,让他们带着我们。” 卫四点点头,还是趴在桌面上不肯走,宋纨瞧着他别别扭扭的模样,很快就猜到了原因,故作不知询问道:“还有事?” 卫四再次点点头,压低声音看起来有些神秘,“王爷能跟你商量个事吗?我想去给阿婉姑娘做车夫……” “不行,你跟卫二必须要留一个人跟着我,”宋纨话还没说完,卫四就急了,“王爷,让卫二跟着你,我去保护阿婉姑娘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不靠谱可别害了那姑娘。” 不过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宋纨收敛了面上轻松,很严肃道:“卫四,别人三妻四妾我管不着,但我的属下们必须只能一夫一妻。你如果不愿意,现在就把身份铭牌上交,本王给你银子还你自由,你想娶多少门亲随你的便。” “不不不,王爷我错了,我保证此生只娶小茹一个人。” 卫四逃命似的离开了宋纨的房间,看着他离开,宋纨微微扯了扯嘴角,却没什么笑意。 她若是有朝一日登上皇位,必定让整个桃华国都实行一夫一妻制…… 当初的先皇若少娶几个坤阴君,她这一世的母亲何至于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忍着心痛把她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想起深宫里在太后面前伏低做小如履薄冰的母亲,宋纨心情着实称不上好。 她这次来百枝国出使,是为了求娶那明月公主。 让她一个身患隐疾臭名远扬的人去求娶一国公主,乡野民间谁人不知皇帝是为了羞辱她,也是为了羞辱百枝国。 若不是百枝国现在实力不如桃华,她现在就不是被这般礼遇对待了。 但传闻中那皇帝极为宠爱明月公主,兴许……不会顺利应下来。 如果不答应,回去之后她又会被羞辱。虽然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但心里还是不爽。 宋纨微微叹了口气,今天也是想造反的一天…… ※※※※※※※※※※※※※※※※※※※※ 感谢在2020-12-26 12:06:32~2020-12-28 07:1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新驾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 章 月至中天,睡前关闭的窗户此刻正被慢慢打开,那月光洒落在人间的清辉透过窗户,映在床前地面上,多一分太过温柔,少一分又显冷清。 趴在桌案上的人不动声色将手移到刀柄处,若是贼人进来,定要他有去无回。 没一会儿,一只烟管小心翼翼地探进屋内,淡淡的一缕白烟悠悠向室内飘来,卫二连忙屏住了呼吸,神色微冷,若不是怕他们逃了,哪会容忍这些跳梁小丑这么久。 终于,一个蒙面黑衣人跳了进来,紧跟着又跳进来一个同样装扮的黑衣人,两人手持大刀,鬼鬼祟祟朝他们靠近,眼看着两人快走到床边,还没有别的同伙进来。 卫二啪的一声摔碎桌上瓷碗,拔刀朝一人劈了过去,门口护卫一边大喊着有刺客,一边推门而入。 “屋里刺客交给我,你们去外面看看,应该还有同伙。” “是” 护卫们扫了眼室内,一人掩护一人麻利跳了出去,房顶上果然还有不少黑衣人。 有着宋纨暗地里吩咐,今夜轮班值守,派来大半护卫只为了抓住活口,她想知道那个叫阿婉的姑娘,究竟是何身份,有何居心…… 而她听到属下报告刺客出现,也穿上衣服亲自过来。 卫四掏出火折子点上灯,昏暗的房间顿时亮堂起来。 宋纨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刀剑声,将摔倒的椅子摆正,不紧不慢在桌边坐下,“卫四,你去休息吧,明日早起,别忘了本王交代你的事情。” 卫四瞥了眼帷帐里的阿婉,“阿婉姑娘没事吧?” “卫四,”宋纨眉头微挑,冷笑着抬脚踢了过去,“当本王说的话是放屁呢?” “王爷,属下错了。” 卫四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揉着腿一瘸一拐的走出房门。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外面的刀剑碰撞声渐渐停了下来,卫二带着人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绕路到院子里审讯。 宋纨等的昏昏欲睡,却等来了那个刺客的死讯。 “王爷,属下猜阿婉姑娘一定是得罪了大人物,”卫二顿了顿,神色隐忍好似下定了决心,噗通跪了下来,“王爷,我们在百枝国人生地不熟的,不易跟人结仇。您若真想救这位姑娘,就把她交给属下吧,属下愿立下军令状,保证把她平安送回家。” 宋纨眉头紧蹙,声音低沉:“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的命哪有你重要?本王担心你一个人路上出事。你且安心吧,我已经吩咐卫四明天一早去找镖局了。” “今晚应该没什么事了,你也睡吧。” “王爷,您也早些休息。” 床上的阿婉吸入了迷药,睡得正香,宋纨瞥了她那边一眼,轻嗯了声,走出门外,顺便又叮嘱守卫小心点儿。 这是双方交锋第一次,都有试探彼此的意思,若对方势力不一般,她或许便要考虑放弃那姑娘了。 若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给自己惹上大麻烦,未免太过得不偿失了。 第二日,卫四一大早就带着人去镇上打听镖局。 回来的时候,客栈附近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还有腰间挎着刀的衙役捕快,孙管事正在同他们交涉。 卫四瞥了眼,朝带来的总镖头问道:“你们镖局的镖师武功都如你这么高吗?可别为了银钱妄送了性命,”他指了指空旷处的几具黑衣尸体,又道:“瞧见没,昨晚十几个人来刺杀我们,可不是一般的危险。” 他这话可不是讽刺,纯粹友善的提醒,陈萧爽朗一笑,拱手道:“小兄弟多虑了,我们万云镖局走镖多年,走的都是危机四伏的路,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区区几个毛贼,您和容王尽管放心便是。” “那就好那就好。” 陈镖头不怂,那他总算是放心了,卫四笑呵呵引着他上楼去见宋纨。宋纨正在用饭,听到镖局的人来了,立马让人撤了饭菜换上茶水,请陈萧坐下。 陈萧的实力卫四已经见过了,宋纨相信卫四,于是两人商量好具体事宜,便签订契约。 她将阿婉的安全托付给了镖局,特意指定了他们镖局里两个坤阴君镖师贴身保护她,让卫二一个人随时随地保护阿婉姑娘,宋纨担心他吃不消,这一是她没有答应卫二乔装打扮一人带阿婉姑娘上路的原因之一。 培养一个得力下属不易,若那倒霉蛋连带着将卫二也折了进去,以后她行事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便。 卫四送走陈萧的时候,已经正午了,出发时间便推到了第二天。 下午吃过饭,宋纨带着几个人出门游玩,掌灯时分才回来。 客栈里除了店里的活计,便是她的人,乍然在走廊里见到陌生衣着的身影,不禁吓了一跳。 一句有刺客刚喊出来,那人身形一颤,转身慌忙摆手解释,“不是,我不是刺客。” 听着声音耳熟,宋纨缓步走了过去,“小美人儿?” 阿婉脸色越发红润了,轻嗯了声,微微欠身道:“我叫阿婉,多谢容王救命之恩,待阿婉回到皇城,一定奉上双倍佣金。” 宋纨在她面前停下,执扇挑起她的下巴,眉头微挑,丝丝坏笑在唇边漾起,“小美人儿是觉得本王缺你那几两银子吗?小美人儿不如随本王回房,本王给你时间再好好想一想?” 阿婉受惊,蜷缩着自己后退几步,那如羽翼般柔顺细密的睫毛止不住轻颤,看起来跟她的主人一样,是个被吓破胆的小兔子…… “好生无趣的小美人儿。” 宋纨见目的达到,轻摇折扇,笑意收敛绕过阿婉朝里面走去,身后侍卫寸步不离跟上来。 阿婉连忙靠边,整个后背都贴在了墙上,她实在不喜欢接触这位纨绔王爷,一双细长柔美的柳眉微蹙,阿婉想了两天,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卫二性格那么好,他的主人却这副德行,让人打心眼里喜欢不起来…… 待宋纨进屋关门,四个侍卫挺直腰杆,立在门口两边,神色肃穆威风凛凛,看起来比皇宫里的侍卫还要训练有素。 阿婉不想再去招惹宋纨了,但今日卫二跟她说了昨晚遇刺和容王为她请镖局的事,她又不能不去道谢,心里万般纠结,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来到了四人面前,“几位大哥,可否……” 一个人朝她摆了摆手,语气低沉警告道:“走开。” “大哥……”阿婉还欲再坚持,门吱呀一声开了,宋纨披着衣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美人儿这是想通了要给本王暖床吗?” 阿婉吓了一跳,看到她出来不由后退两步,“我……我是想跟你道谢……”她说着,无意间瞥见宋纨敞开领口处那白皙如玉,泛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些许红晕,这人怎么……怎么这么流氓? 可怜的阿婉连忙收回视线,却是不知道再往哪里看了,她身形本就单薄柔弱,这会儿低着头一副犯了大罪的模样,更显无助仓皇。 宋纨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既然怕自己,何苦赶上来受这份罪? 她拢了拢衣袍,边走边道:“道谢就不必了,毕竟本王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对小美人儿你有所图也清楚告诉你了……” 阿婉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不知不觉下了楼,又不知不觉到了她的住处。 宋纨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阿婉一眼,她乖顺地跟着她的步伐停下,一直低着头,也不知有没有发现到了自己的住处。 “小美人儿,进去帮本王把卫二唤出来。” 阿婉如梦如醒,心中骤然生出了危机感,宋纨瞥见她戒备的眼神,勾唇笑了下,“小美人儿不愿帮忙吗?”阿婉见她靠在墙上,没有别的动作,匆匆应了声推门进去。 里面的卫二也听到了宋纨的声音,小跑出来,阿婉往旁边避让,小声道:“卫二哥,容王找你。” 卫二点了点头,出去找宋纨,而阿婉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幸好卫二在房间里。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阿婉已然将卫二当成了背后有力地靠山,有他在,她会心安很多。 宋纨没什么话要跟卫二说,而卫二看到她披着衣袍俨然是准备休息,瞬间便明白了,“是属下失职,让王爷跑这一趟了。” “没事,”宋纨瞥了眼房屋内已经燃起的蜡烛,温声道:“你回去休息吧。” “本王也该回去休息了。” 今天在集市上逛了一下午,两条腿都快跑断了。 “王爷慢走。” 卫二目送宋纨离去,回到房间便开始收起地铺,阿婉诧异,连忙下床道:“卫二哥,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休息吧,明日便要赶路了。” 被褥整理好,卫二便如昨夜般趴在桌子上休息,阿婉感动,又很愧疚,抱着被子下床,“卫二哥,你睡床,我打地铺吧。” 卫二罕见的笑了下,“你睡你的吧,我凑合一晚就好了。” 不出所料,这应该是最后一晚了,王爷安排两个镖师,可不是让她们轮流值守么。 今天卫二哥同意打地铺,方才见过大魔王回来便改了注意,阿婉猜一定是容王说了什么。 她微微嘟嘴,“卫二哥,你还继续打地铺或者睡床吧,只要你我不告诉大魔王,大魔王就不会知道了。” “……” ※※※※※※※※※※※※※※※※※※※※ 祝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暴富冲冲冲感谢在2020-12-28 07:13:20~2021-01-01 11:4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嘁嘁嘁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 章 第二日,外面天色微亮,后院里唯一的那颗遮阴大树随风晃动着枝丫,漫长的一夜将要过去,它先苏醒了一步,悠闲惬意的等待着勤劳农作的庄稼人起床下地。 风微微荡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沿着绿叶脉络滑动,落在树下两个劲装打扮的女子身上。 两女子不约而同互相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进入马厩喂食马匹。 经过一夜的消化,马儿早已饿了,她们来的正是时候,抱着干草靠近,一匹匹马儿伸长了脑袋,四肢不安分的乱动着,更有甚者打着响鼻,看起来急的不行。 马厩里面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值守的护卫,将她们团团围住。 两女子并不惊慌,一个从容走出马厩,朝护卫们拱手道:“诸位大哥莫慌,小女子跟同伴皆是万云镖局的镖师,奉命保护阿婉姑娘。原本昨日下午就该来见见阿婉姑娘,不巧有事耽搁就今早过来了。” 说到这里,那女子莞尔一笑,“来的早了些,想帮大哥们喂马,不想惊扰了各位大哥,实在抱歉……” “万云镖局的?可有身份证明?” 小队长一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神色肃穆吩咐手下道:“去请孙管事一趟。” 两个女子从容递出身份铭牌,小队长接过,看了眼递给了身边的护卫。 双方静静等待管事到来,睡梦中的孙达唤醒,一路上都在唠叨。 这江湖人果然都是些啥也要不懂的草莽,愣头青,办事也不知道挑个好时间,大清早扰人清梦。 到了后院,看过身份铭牌,便急吼吼让人带她们去阿婉的住处。 马还是先别喂了,这会儿回去,说不能还能续上之前的美梦。 护卫带着她们上楼,随手一指阿婉紧闭的门口,“阿婉姑娘还在休息,两位姑娘便在这里等着吧。” “各位大哥慢走。”两女子拱手相送。 护卫摆了摆手,他们还需要值守,能到哪里去? 他挺直腰板站守在房门一侧,身后另一位护卫在他对面站立,同样的腰杆挺拔。 安静不过片刻,一女子上前劝道:“两位大哥站了一夜应该累了吧,不如你们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们即可。” 另一女子亦是默契接近另一个护卫,在同伴话音落时,猝不及防出手,锋利的匕首划破护卫喉咙,鲜红的血缓缓流出来,女子勾唇笑的狠戾,伸手将那双瞪大的眼睛阖上,缓缓把尸首放倒在地。 房屋里的人似乎一无所知,十分安静,练武之人灵敏的听觉隐隐可以听到里面浅浅的呼吸声。 两人慎重地上前,轻轻叩门,不多不少正好三下,屋里卫二慢慢抓起手边的刀,悄无声息走至门后。 他清楚地意识到,外面那两个女人极有可能是专门培养的刺客。一息,又一息过去,锋利的刀尖从门缝里插进来,有技巧地拨弄着门闩。 房门被打开的瞬间,卫二顺势踹出去,凌厉的刀势随之砍下,“有刺客……” 很快噼里啪啦的刀剑声响起,屋里一片凌乱,外面侍卫匆忙赶来支援,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安静…… 宋纨也醒了,匆匆忙忙穿好衣袍下去。 来到阿婉房间门口的时候,只瞥见了一抹黑色的影子,从窗口处跳了下去,几乎没有间隙时间,卫二和几个护卫也紧跟着跳窗去追。 她瞥了眼地上满身鲜血的尸体,脚步微顿了下,“死了吗?死了扔出去。” 孙管事连忙招呼人把尸体抬出去,宋纨抬脚进去寻找阿婉的身影,“阿婉姑娘呢?” 阿婉手里攥着匕首,惨白着脸缩在角落里,柔弱的身躯微微颤抖,那双弯弯似新月般的眼睛里此刻氤氲着水雾,有些涣散无神,宋纨走过去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那双黑瞳骤缩,眼睛里瞬间被恐惧填满,挥舞着匕首便要刺宋纨。 宋纨连忙按住她的手,卸掉匕首,温声道:“别怕,是我,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阿婉呆滞了片刻,扑倒在宋纨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把宋纨惊到了,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隐隐还有些嫌弃,孩子气似地伸出一指,推了推阿婉的肩头。 阿婉这次受到了很大惊吓,情绪有些失控,恍若入了无人之境,专心哭泣且越哭越凶…… 她的身子抖啊抖,看起来就像是被暴风雨洗礼的纤弱花朵,宋纨见自己推她没什么用,便收回手指,安安静静垂放在身侧。 房间里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护卫们陆陆续续收拾房间,宋纨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怀里的阿婉,眉头越皱越深。 短短几天时间,十几个护卫因这姑娘受伤,之前倒不觉得有什么,可今日还死了好几个,这让她有些心疼了。 救还是不救…… 宋纨垂眸看着哭泣的阿婉,思量着,眼中浮现出些许迷茫之色,更多的却是阴郁愤懑。 卫四跟着卫二回来复命,瞧着宋纨面色阴郁,也不敢出言安慰她怀里嚎啕大哭的阿婉,推搡着卫二汇报情况。 刺客逃了,卫二心情也不怎么好,“王爷,属下无能,让刺客逃了……” 宋纨颔首,目光略过眉头紧锁的卫二,落在他身后卫四身上,“可在万云镖局见过那两个刺客?本王听……” 她说还没说完,怀里的阿婉姑娘似回过神来,红着慌慌张张从她怀里爬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紧张的都有些结巴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出去说。” 宋纨起身,抬脚向外面走去,卫四连忙跟了上去,“王爷,那两个刺客肯定是冒充的,万云镖局的人哪会光明正大行刺阿婉姑娘呢?傻子才会这么做,王爷你说对不对?有脑子的人都……” 他跟在宋纨身后絮絮叨叨,宋纨冷不丁回头, “若是弃子呢?若是双方暗中勾结呢?” “此事肯定跟万云镖局脱不了干系,消息必是从他们那里泄露的。”她忽然加重了语气,停下脚步,冷然道:“知道本王给阿婉姑娘找两个坤阴君贴身保护的只有你、卫二、孙管事,还有陈萧,不是他万云镖局那边泄露出去的消息,难道是你?” “若是你,你看本王不打断你的狗腿,”宋纨的笑容阴恻恻的,把卫四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不不不,肯定是万云镖局有问题,王爷英明,属下这就带人去万云镖局走一趟。” 宋纨收敛了笑容,淡淡嗯了声,“给本王一个交代,不然你就不用回来了。” 卫四欲哭无泪,招呼了几个人,匆匆出了客栈,直奔万云镖局。 阿婉房间内,血腥味还未散去,她脸色泛白紧抿着唇,多次看向卫二欲言又止,卫二习武之人五官敏感,被她这么看着,不想发现也难。 他回头,看着抱膝蜷缩在床上的阿婉,“阿婉姑娘可是有事?” 阿婉看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模样,连忙摇头。她只是想让卫二陪她去外面透透气,既然他心情不好自己就不打扰了。 她一副受惊的模样,卫二怔了下,压下心底思绪,尽量使语气缓和些,“我吓到你了?” 阿婉摇头,艰难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好生可怜…… 卫二难得笑了起来,阿婉姑娘可真是一个娇滴滴的坤阴君,让他身为坤阴君都忍不住起了怜惜之意,怪不得王爷另眼相看,“阿婉姑娘有话不妨直说,王爷吩咐过让我一定照顾好你。” 他这一笑如拨云见日,阿婉心里也跟着轻松起来,迟疑片刻,说出了心里话,“卫二哥,你能陪我去外面透透气吗?我不想待在房间。” 卫二拿起桌上的佩刀,“可以,走吧。” 房间内的血腥味却是重了些,若不是他早些年上过战场,见识过更残酷场面,估摸着也会觉得不适。 “多谢卫二哥。” 阿婉手忙脚乱地爬下床,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跟着他出去。 守在门口的护卫见他们出来,也自觉跟了上去。 阿婉不敢出门,只在客栈后院里散步透气。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小二得吆喝声,早饭已经做好了,请众人去大堂吃饭。 卫二听到声音,也不休息了,从地上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阿婉姑娘,去吃饭吧。” 阿婉没有胃口,但不想落单,犹豫了下道:“好。” 他们刚走到大堂,便听到了孙管事的声音,“王爷,诸位弟兄们都有意见了,为了一个女人死那么多人,不值得啊。” “对啊对啊,她的命是命,兄弟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 有人附和着…… 阿婉身形一震,蓦然停住脚步,卫二神色微沉,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他说的不作数,我们向来听王爷的命令行事。” 他早先便同王爷说过此事,奈何王爷执意相护,而今经过相处,心里不由起了怜惜之意,听到孙达的话,心里竟有几分抵触,若眼睁睁看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坤阴君流落歹人之手,于心何忍? 阿婉颔首,神色依旧忧心忡忡,心下一片冰凉,透着几分漂泊无依的慌张。 “尔等不必多说,本王心里有数,卫四已经去了万云镖局查看情况,至于该不该抛下那女子,等他回来了再说。” 宋纨脸上没什么喜色,目光冷淡从孙达脸上一扫而过,“处理好后续抚恤事宜,若本王再听到与不相关的闲言碎语,唯你是问。” 孙达一怔,眼神一时收不回来,直愣愣地盯着宋纨,有几分滑稽。 “怎么?”宋纨勾唇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可是不满?” “没有没有,”孙达讪讪一笑,连忙拱手道:“王爷放心,老奴保证不会让任何闲言碎语传入您耳中,您就放心吧……” ※※※※※※※※※※※※※※※※※※※※ 今天又是丢老婆的一天o(≧▽≦)o 第 6 章 一针见血,看到了问题的根本。三言两句,轻描淡写便解决了问题。 阿婉心生佩服,若此时她是容王,想必会先安抚孙管事和下属们的情绪,若一个处理不当,极有可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顺了他们的心意。 而不是像这般看透本质,死亡抚恤做好,哪有什么怨言可言,转而让挑事的孙管事自己去解决问题,轻易便掌控了局面,不再受牵制。 宋纨并不与他们一起吃饭,此时出现在大堂不过是赶巧而已,听完孙管事的汇报,又处理了这个琐碎小事便起身回去,自有人送餐到她的房间。 转身时那随意一瞥,竟然看到了扶着门框楚楚可怜的阿婉,她眉头不由一皱,很快又舒展开来,恍若没有看见她一眼,轻摇折扇不紧不慢的上了楼。 卫二注视她离开后,怕阿婉心里难受,便提议道:“阿婉姑娘,我们回房吧,等下让人把饭菜送上来即可。” 阿婉没心情吃饭,敷衍似的点了点头,“卫二哥决定就好。” 面前这个宋纨与传闻中的那个好色的草包王爷有些差异,也不知能否凭借这副样貌的吸引力让她把自己平安捎到皇城。 眼下,百枝国千疮百孔,若不到皇城,恐怕她还是难逃一死。 阿婉还是后悔来这边陲一趟,还暴露了自己的目的,让木遥彻底对她起了杀心。 味同嚼蜡,阿婉心不在焉的吃着饭,坐在她对面的卫二见此,也停下了筷子,出言安慰道:“其实……王爷人挺好的,昨日她亲自送你回来,披着衣袍想来原本已经准备歇息了……” 阿婉诧异,一脸的不敢相信,又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惊喜。 “王爷也并非大魔王……若非见到王爷小心谨慎亲自送你回房,我昨晚就听你的打地铺了,”卫二说到这里,顿了下,笑容里透着些许无奈,“得亏没有听你的,不然睡沉了,你跟我恐怕都要丧命在那两个女人手里,她们出手干脆利索直戳要害,极有可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组织。” 阿婉抿唇,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多谢卫二哥救命之恩,也多谢容王……” 有了卫二这一番安慰,她的心情总算是好了起来。 用过饭,队伍行进因今晨一事耽搁下来。不过没让宋纨等太久,卫四便带着陈萧和两个镖师来到客栈见她。 卫四简短说明原因,原来昨日陈萧回去后挑选了两位坤阴君镖师,她们没有依照约定保密,在镖局里被人听去消息引来了杀身之祸。 那些人抢了她们的身份铭牌,冒充其身份光明正大进入客栈并接近了阿婉的住处,护卫们没有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宋纨精挑细选了两百护卫随行,一下子折了十几个,陈萧脸色不好,她脸色更加阴沉,屋子里一片肃静,饶是卫四也不敢再嬉笑笑脸,绷着脸正正经经的,生怕宋纨朝他发火。 然,一直安静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陈萧虽觉得她跟传言中纨绔草包王爷不太一样,但终究是早先的印象深入了他的心,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看轻宋纨,饮了口茶,拱手道:“容王爷,两位镖师上有老下有小,眼下这人一去留下这孤儿寡母无人照料,着实可怜的紧,须妥善安置了身后事,她们走的也安心……” 宋纨摇扇的手微微顿了下,原本阴沉的脸上忽然露出笑意,且越来越深,听到这里更是直接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本王理解,镖头仁义,本王心生敬佩,镖头你尽管放手去处理内务便是,这一趟镖若无特殊情况便不换人了,本王与众位弟兄愿耽搁行程,成全镖头你这仁义之举。” 陈萧微滞,心中很快有了应对之策,起身再次拱手道:“奈何在下绵薄之力……”他抬起了头,面上些许为难,“容王爷,若没有接下这趟镖,她们也不会枉送了性命,按照之前契约,您答应的安葬后事赔偿……您看?” ‘啪’的一声,宋纨一扇子拍在桌案上,冷着脸询问道:“陈镖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何脸面与本王谈契约索要赔偿?若按照契约,走漏消息契约便已作废,你万云镖局不仅要将定金如数奉还,且再付三倍定金,白纸黑字,莫不是想抵赖?” 身后与卫四并排而立的孙管事不再一脸凝重,笑呵呵从怀里掏出文书,“上面可是有陈镖头你签字画押为证,陈镖头,你可莫要觉得我们桃华人人生地不熟,便可随意欺凌。” 卫四附和着点头,慢悠悠抽出了刀,懒懒散散不拿正眼看陈萧,刀尖却是对准他的,话也是说给他听的,“陈大哥,要不咱俩再过过招?看看这回谁输谁赢?” 这一副无赖模样,当真是将宋纨调戏坤阴君的模样学了个七八成,饶是宋纨本人,心中也觉几分好笑。 陈萧背脊一凉,面前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动作似是随意比划,然而那自拔刀时泄露的锋芒,便不自觉将他压了一头,与昨日比武时的气势,截然不同。 他哪敢接真把文书接过来看啊,当下便服了软,“岂敢岂敢,在下一介草民,哪敢欺凌容王爷?” 宋纨见他认怂,慢条斯理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轻咳了声,“若不是你那里走漏了风声,本王这里岂会被贼人钻了空子,白白葬送了十几个护卫?本王不怪你,你倒埋怨起本王来了,也算本王瞎了眼,看错了人,这躺镖还是换个镖局来做吧。” “孙达,送客。” 宋纨放下茶杯,笑吟吟盯着陈萧,目光中除此再无任何情绪。 这笑,落在陈萧眼中,莫名诡异,心跳骤停,周身无端端冷了几分。 孙达不紧不慢撕毁昨日刚签订的契约,笑呵呵地抬手道:“请吧。” 出乎意料,一切都跟预想中不同,陈萧恍恍惚惚走出房门。 身后,宋纨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音,嫌弃道:“你个不顶用的蠢货,连个靠谱的镖局都找不到,要你有何用?” “赶紧的,再给本王去找个镖局,能带路的就行,再搞砸你就不用回来了。” “王爷,不如让孙管事拿主意?昨日属下可是瞧见大大小小几个镖局的人前来求见,”卫四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私底下给孙管事塞了多少银子求这桩差事……” 房门未关,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出来,孙达老脸一红,忍不住回头去看卫四,心里盘算着私底下该如何说道说道这个口无遮拦的卫四,万一哪天王爷真的放在心上计较了,他这条老命怕是有得折腾了。 陈萧也如梦初醒,脚步一顿,又在下一刻打了个转儿,匆匆往回跑,冲进房间把宋纨和卫四吓了一跳,卫四的刀已经拔了出来,护在宋纨身前,“陈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噗通一声,陈萧跪了下去,从腰间取出鞭子,双手递至额前,“在下一时鬼迷心窍,还望容王大人不记小人过,莫放在心上。万云镖局传承数百年,无论水路还是陆路,均设有分部,实力有目共睹,远比……” 他一口气说下来,脸色通红,隐隐听得见压抑的喘息声。 宋纨眼眸微垂,虽一直不曾出言打断,也制止了孙达与卫四赶人,但在他停下话语后也没什么反应,冷冷淡淡看不出对他的话是否满意。 “容王,万云镖局亦是以诚信仁义为本……” 陈萧脸色更红了,夹杂着窘迫羞愧。 走镖这一行,靠的可不就是诚信吗?没有诚信,谁敢把人身财物托付给他们? 他方才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半点儿没说到正点儿上,宋纨可不管他是不是有意不提,没听到她想要诚信,这生意就是做不下去。 审视的目光落在身上,陈萧头垂的越发低了,那鞭子被人接过,却没抽打在身上,可他却感觉全身火辣辣的,像被架在火上烧烤。 终于,宋纨开口了,“本王相信万云镖局以诚信为本,否则也不会历经百年之久,那便重新拟定契约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陈萧如蒙大赦,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同少东家交代了。 他抬头,目光从把玩鞭子的那双纤纤玉手上一扫而光,很是诚恳地抱拳道:“多谢容王爷不计前嫌,万云镖局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阿婉姑娘周全。” 宋纨淡淡看了他一眼,面上笑容有些许漫不经心,“好说,那这鞭子本王便留下了。” 霎时,陈萧又是一脸通红,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只重重的点了点头,背上像是负担了千钧重。 “本王冒昧问一句,陈镖头看起来心性坦荡光明磊落,今日却算计本王,可是对本王有偏见?” 心里话问出来的瞬间,宋纨便意识到自己有些恬不知耻了。 她的风评不是一般的差,有偏见不很正常吗?兴许人家破例从她身上打秋风,想的便是为民除害伸张正义呢? ※※※※※※※※※※※※※※※※※※※※ 目前作者在存稿,不定时更新一下,大佬们先不要追文啦,感兴趣的话可以先收藏一下,大概要过一段才会日更或者多更, 第 7 章 静,房间里不是一般的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双双眼睛注视着陈萧,都在等待他的回答,除了思想已经开小差的宋纨。 陈萧一双眼睛飘忽不定,吞吞吐吐开口,“街坊邻居都在哄传容王爷当街强抢民女,入我百枝国,已经祸害了不少坤阴君……” 所以,还真是为民除害了? 宋纨隐隐觉得手里的鞭子有些烫手了,然而让她还回去,是不可能的事。这鞭子现在便是陈萧的七寸,拿捏着他的七寸,自己也好放心,还他也要等到了皇城再说。 “胡说八道,我家王爷不曾祸害过你百枝国的坤阴君。”卫四义愤填膺道。 “可那阿婉姑娘……”陈萧是个实在人,但在江湖上打滚摸爬这么多年,学会了点到即止。 但此刻,听起来却像是深谙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精髓…… 卫四一下子不说话了,王爷她好像真对阿婉姑娘有些意思,听弟兄们讲,昨日王爷可是披衣亲自送阿婉姑娘回房,这么细心体贴,哪一个青楼里的歌姬有这般待遇? 宋纨也没有为自己证清白的意思,孙达这个老狐狸察言观色,看着宋纨默许,也不多言。 他们的默认,更加令陈萧深信不疑,心中对阿婉同情,又憎恶自己向恶人低头,可……终究为生活所迫,勉强扬起的笑容里又多了丝丝无奈。 此地镖局众多,但这万云镖局口碑确实不错,宋纨在桃华国时,也曾听到行商之人赞口不绝。 她心里并没有换镖局的打算,刚才不过是与卫四合伙演了一场戏,故重新拟定契约时,没有再为难陈萧,痛痛快快的把印章给盖上了。 契约文书一式两份,陈萧拿起自己那一份,小心翼翼折好放入怀中。 “容王,不知何时启程,在下也好回去通知兄弟们……” 宋纨想了下,为了保险起见,决定先不告诉陈萧了。 “陈镖头先回去吧,出发时本王自会派人通知你。” 陈萧听出了宋纨话里的不信任,然之前确实是在自己这里泄密了,他理亏,也没好意思多说什么,回去同镖师们说了些好听话,让他们先将行李包裹装入马车,时刻准备着出发。 他走后,宋纨笑容淡了下来,“我们……可能救了一个大麻烦,或许,在这客栈里,也或许在客栈外乃至整个镇上、整个北境都有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我们,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她有心听从孙达的建议,丢下阿婉姑娘这个来路不明女子,任其自生自灭。 孙达面露喜色,等待着宋纨接下来的话,一旁卫四却是懵了,“啊?”他挠头,很是苦恼道:“王爷,客栈里面应该没有吧,都是我们的人,店里的掌柜小二及一些后厨打杂的,属下已经派人调查过他们的身份了,没有可疑人士。” 宋纨神色幽幽看着他,唇角慢慢勾起,莫名有些说不出的危险,他还傻乎乎的没发现,孙达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唉,我的傻小四儿啊,王爷说这番话的重点在于救了一个大麻烦,万云镖局可是百枝国数一数二的大镖局,江湖官场皆有人脉靠山,阿婉姑娘背后的仇家杀起人家的镖师来连眼睛都不眨,可想这势力该有多大?这烂摊子不能再管了,弄不好我们也要搭进去了。” 卫四顿时愣住了,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宋纨。 宋纨不置可否,懒洋洋地摇着扇子,而面上那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眼神茫然了片刻,又想起王爷对阿婉姑娘的特殊,心里骤然又有了底气,声音虽小却是信誓旦旦,“孙伯,你别胡说,王爷才不会放任阿婉姑娘不管。” “哦?”宋纨收起折扇,抬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不好意思了,本王会。” “本王拿着银钱粮食养你们那么多年,是让你们为本王而死,可不是去为她送命,护了她几次,本王……也算仁至义尽了。”宋纨脸上又扬起了笑容,淡淡的,隐隐藏着几分无奈,“竟惹了这么厉害的仇家,活着怕是不易啊……” 在场各位都不是傻子,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已经想到了得不到庇护的阿婉将会有怎样的下场。 “王爷,”卫四面露不忍,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心中想法,“我们不管阿婉姑娘,阿婉姑娘肯定会死的,您真忍心吗?” 阿婉姑娘那个小可怜哭的梨花带雨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宋纨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卫四觉得有希望的时候,她开口了,“忍心,不必再说了。” “本王猜陈镖头已经被跟踪了,你现在即刻立马跟过去看看,不要暴露自己。” 见宋纨心意已决,卫四纵不情愿也不能再多说什么,随意一拱手,迈开腿就往外走。 “唉,小四儿这是反了天了,为了个女人,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 宋纨恍若未闻,犹自出神,目光放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达讨了个没趣,微微摇头,面上带着丝丝遗憾,边往外走边嘀咕,“年纪轻轻的丫头,可惜了……” 宋纨本身穿越前是个地地道道的女生,穿越后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也是在这一世母亲呕心沥血含辛茹苦照料下艰难活下来,对于女子,她骨子里多了份好感。 阿婉身为坤阴君,又柔柔弱弱孤身一人挺可怜的,原本宋纨是决心救她的。 只是根据目前情况来看,想要杀她的不是一般人。 身在异国,着实不易与强敌结仇,且宋纨所带的这队伍还要负担将桃华备的礼物送与百枝国国君,若出了差错,也不好交代…… 阿婉姑娘,她真的是有心无力。 可,不忍心也是真的,虽说放弃了带阿婉去百枝国皇城,但宋纨并没有想过什么都不做,她在房间里思索了一下午,心中有了安排,准备亲自去阿婉房间里找她。 推开房门,外面天色阴沉,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宋纨脚步稍稍顿了下,若是下雨,怕是今晚又有得忙了。若她是对方,存了心思杀阿婉姑娘,一定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 她当即安排今晚加派人手,令门口守卫传达给孙达及卫四,得知卫四还没有回来,脸色不由沉了下来,原以为卫四在赌气才迟迟没有来见她…… “还不快带人找一找?” 宋纨语气差到了极点,一护卫领命匆匆离去,她神色仍不见好转,又朝另一护卫道:“传孙达过来见本王。” 孙达听闻宋纨心情不怎么好,向来找他的护卫打听了一番,得知是因为卫四还没有回来,心口怦怦直跳,这下完蛋了,若是卫四出了什么事,王爷一定饶不了他。 一路小跑来到宋纨房间,还未站定,宋纨便冷着声质问,“卫四大半日未归你为何不来告诉本王?孙达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吗?若脑子坏掉了便趁早退位让贤,本王再找个拎得清的人做管事……” 孙达额头冷汗瞬间滴了下来,他慌忙抬手擦了擦,谄笑道:“王爷消消气,是老奴疏忽大意了,老奴这就派人去找……” “呵,”宋纨冷笑,低斥道:“ 等你想起来再派人去找,卫四怕是尸体都凉透了。疏忽大意?你还有脸说?你干什么吃的?本王养你有什么用?” “是是是……”孙达老脸涨红,连连点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纨骂的口渴了,抬手拿起杯子饮了几口,孙达连忙上前拿起茶壶,又给她倒了一杯,边倒边低声道:“老奴倒有个主意,若是小四儿真被歹人擒住了,咱便拿阿婉姑娘来换,咱与他们无冤无仇,想必他们一定答应。” “若是死了呢?”宋纨冷不丁问道,那双阴郁的眸子微眯,缓缓抬头注视着孙达,孙达被他眼中的冷意一激,从前心凉到了后背,怔住了。 宋纨轻嗤了下,收回视线不紧不慢道:“若是卫四死了,那便拿你的命来换,如何?” 孙达还未缓过来,闻言险些背了过去,他相信宋纨真做的出来,之前死的管事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他拎着茶壶的手颤抖着不停,壶盖与壶身碰撞在一起,清脆的瓷器声在此刻略有些惹人厌烦,宋纨眉头越皱越深,啪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出去,找不到卫四,你也不要回来了。” “是是是……” 孙达没有一丝犹豫,仓促放下茶壶,提着长袍一角便小跑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脚下一软被门槛绊住,差点摔了个狗啃泥,看起来着实有些狼狈。 守在门口的护卫目不斜视,谁也没胆子伸手搀扶他,更别提说两句宽慰话了。 宋纨也看见了,心头火蹭的又上来了,堂堂王府管事,脑子拎不清也就罢了,冒冒失失像什么样子! 这会儿她完全忘自己当初就是看孙达办事妥帖稳重才提他为管事的,也完全忘了是自己把人家吓成这样的…… ※※※※※※※※※※※※※※※※※※※※ 差不多可以恢复更新了?(╥╯﹏╰╥)? 好久不见,大家有没有忘了我? 忘了我就……嘿嘿 第 8 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天阴沉了大半天终是忍不住了,哗啦啦下起了大雨,强烈的风敲打着门窗,不时有雨水从窗缝里渗进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宋纨也坐不住了,起身准备出去找卫二寻找卫四,时间拖越久,卫四就越危险。 漆黑的走廊里,她提着盏昏灯脚步匆匆,对面来人同样匆匆忙忙,来不及躲闪便撞在了一起。 孙达捂着胸口哎哟一声,刚抬起头触到宋纨如煞神般阴沉的面色,说话都不利索了,“王……王爷,您……您怎么在这儿?” “王爷。” 他身后卫二出声,将宋纨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宋纨神色微缓,“你来的正好,想必孙管事已经告诉你了,本王也不多说了,阿婉姑娘那里本王会增派人手过去保护,你现在速速带人出去找卫四。” “请王爷放心。” 卫二神色凝重,也不耽搁,立马下楼召集人手。 孙达浑身湿漉漉跟在宋纨身后,冷的不自觉抱紧了双臂,“王爷,老奴也找了万云镖局的人帮忙,他们熟悉镇子,找起来应当比我们容易些。” 宋纨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去清点一下剩余人数,安排他们守好客栈每一处,千万不能松懈。今夜雨势估摸着不会停,须提防他们趁虚而入。” “王爷,阿婉姑娘那里……”孙达欲言又止,他方才听到宋纨对卫二说要增派人手保护阿婉姑娘,不过,他觉得既然已经准备放弃阿婉姑娘,那还管她做什么? 宋纨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不带丝毫犹豫道:“着重保护,不可再出差池。” 她说着,回头眼神警告瞥了眼孙达,“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不然本王会怀疑自己用人不察,谁让本王犯错,本王便让谁生不如死,孙管事,你可要记好了。” 早上还是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晚上却下了这么大的雨。 耳边清晰的雨滴声衬的周围更加安静,昏黄的烛火随风摇曳,总是一副快要熄灭的样子,而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如墨。 阿婉一个人在房间里不敢安心睡觉,生怕黑暗中突然出现恐怖慑人的鬼怪,亦或者一心要取她性命的乱臣贼子。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很多,还想起包裹里有一件清洗时才发现破了的衣服,索性起身找出它,拿着到灯光下缝补。 阿婉贵为公主,在宫中时虽未缝补过衣物,却跟着绣房的嬷嬷学过一段时间的刺绣,穿针引线也颇为熟练。 她心灵手巧的在破漏处绣了一只神灵活现的小猫崽儿,小猫咪眼神透着股狡黠调皮,那微扬的唇瓣又似人一样在嬉笑。 阿婉绣好后拿在手中端详,心情也不知不觉好了,跟着肩头的小猫一起笑了起来,唇角弯弯,眼神柔和,说不出的温婉动人。 静坐了会儿,阿婉收起针线,整理好衣物,不经意发现窗外的雨竟停了。 她揉了揉略显酸涩的眼,回身瞥向桌案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了,只剩下短短一截,昭示着黎明将近。 这一夜平安无事,阿婉心头莫名涌出些许触动,不由想起了那个流氓气十足的纨绔王爷,无论怎么再不想承认,终究是她给了自己这几日的安稳。 或许,她真如卫二哥所说,是个好人呢? 然而事情总是这么的巧合,眼见着一夜快要过去,外面却嘈杂起来,‘卫四’、‘王爷’之类熟悉的字眼隐隐约约传来,阿婉来到门后屏气凝神听了会儿,心瞬间沉了下来,如坠冰窖。 卫四失踪了…… 这一夜的安宁,果真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吗? 昨日在大堂里,那好色之徒便动摇了心思想要丢下她,而今,卫四也因为她失踪了,那好色之徒还会留下她吗? 不过,现在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也没有人关心她在想什么。 众人簇拥着卫四去见宋纨 ,各个脸上洋溢着笑容,尽管他们都很疲惫。 宋纨刚睡着便被楼下动静吵醒,得知卫四回来,便没有继续补觉,起身见他。 她随意瞥了眼卫四,还是昨日的衣服,干干净净并没有受伤,看上去比找了他一夜的护卫们还体面,脑子里瞬间闪过三两条猜测,目光微凝自然而然落在卫四脸上,问道:“自己回来的?” 卫四点点头,心中喜悦不由被尴尬冲淡,“昨日属下跟在陈萧后面 ,没多久就突然被打晕了,今早在城外破庙里醒来,身边只有几个乞丐,属下试探过他们,皆不会武,应该是真的乞丐……” 他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及猜测全部告诉宋纨,宋纨又问了些问题,令他回去休息。 卫四离开后,宋纨看了眼时间,估摸着阿婉姑娘已经醒了,便下楼找她。 阿婉的房门半掩,宋纨迟疑了下,大大咧咧推门进去。 而眉目间的冷郁在她勾唇时悉数隐没,三分散漫七分轻佻,恰到好处将一个锦衣玉袍的纨绔演得淋漓尽致。 入眼,是卫二消瘦挺拔的背部,她脚步微顿,抬手将卫二推到一旁,露出阿婉略显错愕惊讶的俏脸。 宋纨眼神微暗,她只想看到阿婉姑娘惊慌失措,避她如蛇蝎的模样。 “小美人儿可是准备逃跑?整个客栈里都是本王的人,你能逃到哪里去了?” 她随意瞥了眼阿婉肩头背着的包裹,坏笑着靠近,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如愿看到了阿婉的惶恐不安。 “小美人儿性子挺烈,本王喜欢。” 阿婉拽着包裹,双脚发软艰难后退,还是被宋纨步步紧跟,逼至床边退无可退。 她想要向卫二求救,抬眼却发现卫二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房间。 这一瞬间,她清醒的不能再清醒,卫二哥的主子是面前这个痞子无赖,他可以为了保护自己置生死于不顾,却会为了容王命令不顾自己安危性命…… 宋纨熟练的用扇柄挑起阿婉下巴,唇边噙着一抹流里流气的笑容,眼神更是肆无忌惮流连在阿婉脸上,“小美人儿,你就老老实实从了本王吧,本王的王府后院虽养了几十个坤阴君,但论起容貌气质来,皆不如你。你若识趣些,学着讨本王欢心,本王说不定会多花些心思在你身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宋纨整个人都懵了,看着阿婉,眼神中尽是不可置信,还有丝丝茫然失措,“你……你居然打我?” 养了几十个坤阴君还不够么,还要来百枝求亲,拿自己堂堂一国公主当什么! 阿婉感受到了屈辱,气得浑身发抖,手臂轻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瞪着宋纨,没出声,也没有丝毫悔意。 像一只被逼急了开始咬人的小白兔…… 僵持了一会儿,又是宋纨先移开了视线,她伸手轻轻摸了下火辣辣生疼的脸,忍不住又抬眼看阿婉,心里止不住嘀咕,见鬼了,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也会打人…… 而且,看自己那眼神,怎么那么理直气壮呢? “连本王都敢打,你……” 宋纨话未说完,便眼睁睁看着阿婉彻底哭了出来,眼泪争先恐后往外涌,模样委屈的不行。 她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看着阿婉哭的伤心,生平第一次尝试安慰人,“算了,别哭了,本王不追究你了,也不欺负你了……” 话说出口,宋纨面上故作嫌弃,心里却是别扭的不行,哪哪儿都觉得不自在,偏生还没什么用。 阿婉哭的更凶了,单薄纤瘦的身形看起来是那么的弱不禁风。 门外,卫二听着阿婉哭声,不由皱起了眉头,他相信王爷只是做戏,不会真的去伤害阿婉姑娘,可听到阿婉姑娘的哭声,他还是会忍不住担忧,想要进去看看。 但,他是王爷的护卫,没有王爷的命令,他不能擅自闯入。 宋纨并没有让他忧心太久,很快便顶着红扑扑的巴掌印走了出来,房间里隐隐还有哭声传来。 她还不知道脸上明显的痕迹,依旧挂着笑容,看向卫二道:“做的不错,继续看好她。” “是” 卫二拱手,低头时略显诧异的眼眸中隐隐有一抹笑意划过,王爷这是又要搞哪出? 反正他没看出王爷的用意,只看到她似乎被打了…… “你进去吧,本王先回去了。” 宋纨转身,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眉头紧锁,眼底隐隐约约有几分郁闷。 相比前几日,她今日行为着实算不上过分,为何偏偏今日挨打? 且,那阿婉姑娘是水做的吗?安慰了那么久,为何还在哭…… 她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卫二推门进去,眉头舒展,片刻又皱了起来。 阿婉姑娘那么固执,自己都哄不好,卫二能哄好吗? 宋纨走路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走到走廊拐角,准备上楼时,忍不住转身朝门护卫招了招手,一个护卫立马跑过来。 “里面人还在哭?”她问道。 “不哭了,”护卫耿直的摇了摇头,又补充道:“卫大人一进去,她便不哭了。” “……” 宋纨听得清清楚楚,她的脸又开始痛了,火辣辣的…… 第 9 章 短暂的沉默…… 护卫反应过来,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想要解释。 “王……王爷,事情……” 宋纨不想听,黑着脸沉声道:“一刻钟后,让卫二来见本王。” 丢下话,她头也不回的上了楼,背影潇洒干脆,落在护卫眼中,更像是落荒而逃。 护卫把话传给卫二,还忧心忡忡地叮嘱他,“卫大人您一定要小心,王爷看起来心情很差。” 卫二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放心吧,王爷不会随便迁怒于人。” “可就是卫大人你惹了王爷啊,”护卫心直口快,直接将心里话说出来。 卫二更加疑惑了,“铁柱,你在说什么?我并没有惹王爷生气。” 一旁阿婉身形微顿,望向卫二的眼神有些许愧疚,是她惹了那纨绔王爷…… “没……没什么……” 护卫连忙摇头,不能再说了,再说就把自己暴露了。 “……” 一刻钟后,卫二准时去找宋纨,阿婉背着小包裹,执意要跟着去。 宋纨小时候在深宫里没少被捉弄,挨打挨罚更是家常便饭,对于阿婉这一巴掌,只是有些震惊,并没有放在心上。 看到阿婉背着小包裹与卫二一道进来,有些讶然,“你来做什么?” 她不敢再喊小美人儿,其实也不是不敢,主要是怕再把人家惹哭了,不太好哄。 阿婉不自觉咬着唇齿,虽有些抵触却坚定迈步上前,“今日之举,皆是我一人之过,与卫二哥无关,还请容王不要迁怒与他,要罚,罚我便是。” 闻言,宋纨神色微滞,意味深长地看向卫二,她什么时候说过要惩罚他了? 卫二思索了下,好像明白了什么。 “多谢阿婉姑娘,阿婉姑娘不必多虑,我家王爷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本王会,若本王执意迁怒呢?”宋纨贱贱的问道,问完就后悔了。 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估摸着两三天左右就能把阿婉姑娘送走,没必要再逗弄她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容王为何要迁怒她人?卫二哥并没有犯错,打你的是我,你心里不满,打回来便是。” 阿婉说着,闭着眼微微抬头,把一边脸靠近宋纨。 宋纨原以为她改了柔柔弱弱的性子,刚想夸她两句,却看到了她长长的睫毛不停颤抖,显然还是怕的…… “难道本王打回去此事便算了结?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阿婉睁开了眼,瞪着宋纨,隐有几分薄怒,“那你想怎样?王爷便打不得吗?你又不是我百枝国的王爷,在我眼中与街边贩夫走卒无异,甚者还不如他们!” 闻言,宋纨又是一滞,这阿婉姑娘到底是怎么了?之前可是软乎乎好欺负的很,是这短短几天就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谁让你这么跟本王说话的?”宋纨直勾勾盯着她,冷酷里夹杂着几分不露痕迹的探究,“你不会被本王吓坏了脑子吧?” 阿婉瞬间涨红了脸,语气弱弱反驳,“你……你脑子才坏了,我……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你本来就不是我百枝国的人,空有一个头衔有什么了不起的。” “本王空有头衔?”宋纨低低冷笑起来,随手指了下卫二,“把她给本王丢出去 “不必了,我自己会走。” 阿婉抓紧肩头包裹,转身便往外走,看不出丝毫留恋,与当初那个拽着宋纨衣袖苦苦哀求她带自己走的人的判若两人。 宋纨都看呆了。 卫二今日回来时阿婉便多次提出离开,直言不想再拖累他们,故他没有吃惊,只是心中不忍。 若阿婉姑娘只身离开客栈,怕是出不了城便被仇家赶上了。 眼看着阿婉快要踏出房门,卫二心一急, “王爷……” “小美人儿脾气倒是不小,离了本王你以为你到得了皇城?” 阿婉脚步一顿,回头眼中含着薄怒,“我是到不了皇城,可你呢?到了皇城也没用,我们明月公主才不会喜欢你这种沾花惹草风流成性的好色之徒,才不会同意结亲,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快快回你的桃华去。” “她不喜欢本王,本王喜欢她不就好了?” 宋纨面上尽是无所谓,她也只是走个过场,至于那明月公主……不同意结亲更好,比起照顾娇滴滴的公主夫人,她更喜欢把心思放在如何谋朝篡位,把宋绔那个混账玩意儿从龙椅上撵下来。 阿婉莹白如玉的脸上瞬间又浮现出淡淡的绯色,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瞪了她半晌,“无耻之徒,我……我们公主便是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人!” 宋纨挑眉,沉吟片刻,忽而神色正经问道:“你认识明月公主?” 霎时,阿婉的心提了起来,她故作镇定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听说而已。” “宫宴也不曾见过?”宋纨又问。 “不曾。” 阿婉越来越镇定,并未有丝毫迟疑。 “那你怎知她不会嫁给本王?”宋纨勾唇,坏笑起来,“女人心海底针,兴许她还就喜好本王这种无耻之徒。” “做梦!” 阿婉忍着想打人的冲动,转身继续往外走,刚跨过门槛,听便到那无耻之徒吩咐人拦她。 她脚步匆忙起来,心却骤然放松下来。 昨日大堂里听到管事劝宋纨丢下她,今晨又听闻卫四一夜未归,她担心这无赖当真丢下她,便先一步主动离开。 可惜被这无赖气的装不下去,这以退为进用的过于欠缺了,她准备的说辞在卫二那里已经见效,却没找到机会同无赖说上几句…… 两护卫一左一右把阿婉逼了回来,宋纨看着她脸上的愤怒,“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当本王这里是客栈?怎么着也该是本王把你丢了。” “后日,本王去迎春楼,你跟着去,到了后半夜,让卫二找机会送你出城,” 宋纨低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红木方盒,打开拿起里面的小瓷瓶。 那瓶里装的是什么,卫二再熟悉不过了,朝阿婉安抚似点了点头。 阿婉见他并无忧色,一副胸有成竹的可靠模样,便没有再说话,只专心听宋纨说话。 “里面有十颗药丸,一颗可维持十五日左右,服下一颗即可隐藏你本身信息素,在他面前呈现中品乾阳君的信息素。” 宋纨抬手,精准丢进了阿婉怀里,瞅着阿婉手忙脚乱接住却一脸怀疑模样,顿时后悔的不行。 这是她找了多少医者,耗费了多少药材和时间才研制出来的秘药。 秘药来之不易,她也只在必要时候才会用,而此次出来也只带了这十颗而已,全给了阿婉,也就意味着之后她便不能以其他身份露面去做某些事情。 “呵,”宋纨冷笑着嗤了声,语气凉凉 ,“你不想要可以还给本王,好东西都认不出来,给你也是糟蹋了。” 阿婉摸索药瓶的动作一顿,而后连忙塞进了衣袖中,“谢谢容王。” 她面上有些许尴尬之色,宋纨看在眼里,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直把阿婉盯的心虚,脸色微红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本王在这里为你拖延两日,到了前面野林一带,就让卫二丢下你,你自己赶路吧。” 阿婉心骤然提了起来,路上并不太平,没有人保护……她不落在木遥手里,也会落在贼寇手里。 然而宋纨可不管那么多,看到她脸色不好,笑容更加深了,“若你再落入仇敌之手,本王可不会救你了,救你还不如救那些个卖身葬父的,好歹知恩图报不是?” 阿婉闻言,自嘲一笑,却是什么也没说。 她不知道自己身份,自己却对她的身份再清楚不过了。 救自己的未婚妻君果真如传言中那般泼皮无赖,让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儿希冀和憧憬,在亲身经历她所作那一桩桩浑事后,被打碎成一片片破败不堪,除了满腹无力感和憎恶,她生不出感恩心思…… 宋纨不知她心中所想,却也明白她对自己这么反感是因为自己之前调戏她,把柔柔弱弱的小可怜吓到了。 不过,宋纨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让她心存感激,她这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 “你的仇敌了解你吗?”她突然开口,把心不在焉的阿婉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这样……”宋纨稍一沉思,侧头朝卫二道: “卫二,等下去找孙达,让他安排人买院落,以及家丁护院仆人厨子之类的,一切按照阿婉姑娘的喜好来。” “阿婉姑娘,此事非常重要,你需要如实告诉卫二,才能骗过你的仇敌,本王也才能尽可能替你拖延时间。” 阿婉不太明白,卫二却是清楚了宋纨的意思,领命离开去找孙达。 宋纨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便明白了面前这姑娘涉世未深,怕是单纯的很。 “本王会对外放言,纳阿婉姑娘为外室夫人。” 阿婉怔了片刻,脸腾的红了,“不……不行……” 向宋纨这样好色之名广为人知的纨绔求助,她心中已有以身饲虎的觉悟,但私底下并无对证,传到朝堂上也有千百种伪造清白方法。 可若被宋纨高调纳为外室,满城百姓悠悠众口如何堵? ※※※※※※※※※※※※※※※※※※※※ 阿婉脸红:不……不行…… 我是你正室夫人! (^▽^) 宋纨:??? 第 10 章 “本王的决定,哪有你说不的份儿?” 宋纨挑眉,脸上净是不耐,暴躁戾气生生冲淡了唇红齿白眉清目朗的温雅感。 “王爷有什么了不起的?”阿婉弱弱反驳,她还是公主呢。 “……” 宋纨发现这阿婉姑娘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是自己看起来和善了么,她隐去眼中探究故作危险慑人盯着阿婉 ,一言不发。 阿婉吓得脖子微缩,眼神却分外明亮,透着执拗的光芒,“我听闻容王你此次前来百枝,是为求娶公主,若传出流言蜚语,公主与皇上怕是不会答应联姻……” “阿婉姑娘……” 宋纨拉长了语调,神色幽幽,“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倒是说说,你该如何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安然回家?本王说丢了你,可不是说说而已。” 阿婉想要卫二护送自己回皇城,这几日她也见识到了卫二武功不凡,自己来时所带的护卫与他相比,各个差强人意,皆不如他。 但她清楚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宋纨这个混蛋不可能把人借给她用的。 她沉默下来,眼神却不自觉藏着些许期待看向宋纨,宋纨无动于衷,袖手一挥,“就这么决定了。” “夜幕将近,本王便牺牲自己,为你去迎春楼探探路。” 丢下话,宋纨轻摇折扇,漫步悠闲出门,招呼门口护卫离开。 迎春楼,是什么地方,听名字就知道了。 阿婉眼中微光一点点熄灭 ,她望着宋纨的背影,直到她在转角处消失不见,还在原地站定。 在桃华,宋纨为掩人耳目,是青楼里的常客,但她性情欠佳,阴郁暴戾,别人博个风流才子雅名,她落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好色之名。 桃华国人尽皆知,传到了百枝,同样深入人心,阿婉更是深信不疑。 哪怕她去迎春楼,真的是为探路,也是为过两日顺理成章出现在迎春楼做铺垫。 但在阿婉眼中,就是为了消遣,这个污名她背定了…… 宋纨带着人在迎春楼附近闲逛了一圈,瞅着迎春楼内渐渐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老鸨欢欢喜喜迎上来,目光触到衣着不凡贵气逼人的宋纨,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声音响亮中气十足,“有贵客来啦……” 听着老鸨语气里压抑不住的喜悦,楼上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坤阴君纷纷探着头往下瞧,触到面容姣好锦衣玉带的少女乾阳君,不由发出惊讶赞叹,而后争先恐后往楼下涌。 却不知宋纨可不是一般的酒囊饭袋好色之徒,能让她驻足观赏的美人儿必定绝色倾城,这些人,她没有一点儿兴趣。 浓郁扑鼻的香味堪堪从空气中飘散过来,她微抬眉眼随意瞥了眼上方,冷冷淡淡道:“本王不喜,花魁呢?今晚让她陪本王。” “这……”老鸨面露难色,眼睛却意有所指看着宋纨,“姑娘她……” “别不识抬举,我家王爷看上她,那是她的福分。”卫四坏笑着从怀里掏出银票,拍在老鸨手上,“快去安排吧。” 宋纨此行路途遥远,带的什么都不多,唯独金银多,刚进入百枝国境内,便让卫四去换成方便携带的银票。 她出手大方利落,令老鸨顿时咽下了拒绝的话,喜笑颜开为她拦下上前纠缠的坤阴君们,亲自带着她去了花魁房间。 不过迎春楼只是一偏远小镇上的秦楼楚馆,里面的花魁比她之前所见到的美人儿要逊色一些,一袭白衣也只占五分清雅淡然,称不上出尘绝世清水芙蓉。 但比起方才那宛如疯子般热情的男男女女坤阴君们好上太多了,最起码知书达礼言谈举止文雅大方,不会对她拉拉扯扯。 卫四与跟随的护卫被老鸨安置在别处,他喝了几杯,便放下酒杯溜了出去,去做宋纨交代的事情。 不过是探查迎春楼的情况,一桩小事而已,宋纨相信他可以做好,并不担心。 她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别说,看起来就像是来消遣的。 毓香姑娘得老鸨私底下提点,知晓她就是桃华国那位放荡不羁的纨绔王爷,心中免不了起别的心思。 她久浸风月场所,极为擅长察言观色八面玲珑,大半宿相处下来,倒也没让宋纨觉得不适。 虽没劝动宋纨留下来过夜,却得了不少赏钱。 宋纨回去时已是三更天,夜色如墨,路上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她在迎春楼里喝了个微醺,出来被风一吹,倒是清醒了。 一行人中唯有她喝的多些,她酒劲儿褪去,脚步快了些,卫四提着灯笼,一路小跑为她照明,顾不得说话,只听得众人整齐的脚步声,俨然训练有素的士卒。 临近客栈时,宋纨眼尖,瞥见墙外有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连忙伸手从卫四手里接过灯笼,“快去,把人捉住。” 卫四也看到了他们,顿时兴奋起来,抬手示意众人悄悄摸过去。 眼看着就要包抄过去,不巧被一人发现,卫四哪能让他们逃了,扯着嗓子高喊了声,“有刺客……”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值夜的护卫们快速出动,配合着卫四他们行动,很快便将人全部活捉。 卫四红光满面,一脸得意去请宋纨,“王爷,属下幸不辱命,将他们全部活捉了。” 宋纨瞥了眼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三人,语气凉凉道:“嗯,不算丢人。” 几十个人对付三个人,让他们逃了脸还往哪搁?当然,把人全抓了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想要夸奖……不可能的! 卫四欲言又止,触到宋纨表情冷冷淡淡,顿时蔫吧了。 “把人带下去审问吧,你跟孙达一起。” 宋纨说罢,抬脚往客栈里进。 这时候孙达才匆匆忙忙扶着楼梯下来,看到宋纨,一脸担忧,“王爷,您没事吧,可是遇到了刺客? ” “没事,你跟卫四把人分开审讯,问问他们的身份……” 宋纨语气微顿,迟疑着又道:“还有……阿婉姑娘的身份也问一下。” 孙达点头应下,“王爷,只是阿婉姑娘的身份……老奴觉得问她比较容易些……” 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宋纨脸色顿时阴沉,“你当本王傻子?本王若是问得出来,岂会在这里跟你废话?” 孙达脸色一僵,讪讪陪笑,不再说话了。 宋纨冷哼了声,抬脚上楼,孙达连忙让开了路,“王爷,您慢走……” 从他面前经过时,孙达感受到了一阵了冷飕飕的风,冻的他不由缩了缩脖子,直到宋纨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才拢了拢衣衫,慢悠悠地走出客栈。 宋纨经过转角处,抬头便看到了阶梯上方静立的阿婉,冷不丁被灯光映衬下的小美人儿刺的心头一悸,一瞬间看直的眼神,将她来不及掩饰的惊艳暴露无遗。 随同阿婉一起出来的卫二将宋纨的表情尽收眼底,而阿婉因着心中不安,垂眸思索着对策,连宋纨已经上来了都不知道。 等她察觉太过安静,疑惑抬头时,宋纨已经收敛了表情,且看她发呆许久了。 “容王……” 阿婉讷讷开口,不自觉攥紧了灯笼提手,纤细修长的玉指似失去了血色,又白了几分。 “阿婉姑娘真是好兴致,”宋纨勾唇,扯出一抹笑容,极其凉薄,好似刚才令她产生悸动的另有其人,而阿婉,在她眼中只是一个令她厌烦的存在,“三更天了还出来溜达,怎么,为本王招来一批刺客还不够吗?” 宋纨清楚方才同孙达说的话被听见了,而现在这冷言冷语毫不留情的指责成功糊弄住了阿婉。 阿婉心中只剩满满的窘迫,她紧抿着唇,脸色泛红渐渐像耳后漫延,看起来被捉弄的不轻。 也可怜的不轻…… 卫二看着她,又看了眼宋纨,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出言解围道:“阿婉姑娘夜梦惊醒,担忧王爷安危,故出来看看。王爷既无事,属下便带阿婉姑娘回去了。” 这下子轮到宋纨眼神直勾勾打量他了。 卫二不动如山,眉目间一如既往的肃穆,任宋纨打量。 宋纨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自己的得力属下现在一心向着别人,这让她心里怎么高兴的起来? “呵。” 她冷笑了下,收回视线,看也不看两人,径自上楼。 从阿婉身旁路过时,阿婉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她条件反射般抵触宋纨…… 宋纨察觉到她踉跄后退的小动作,不禁勾唇,脸上的冷笑又深了几分,心中莫名其妙生出怒意。 怕什么怕,自己又不是吃人的猛兽,这避如蛇蝎的态度给谁看呢? 这会儿她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把阿婉吓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谁了。 走至回廊,她忍不住又回头,与阿婉目光相撞在一起。阿婉偷看被她当场抓包,紧张的话都说不好了,“对……对不起,容王……” 怯生生的,隐隐夹杂着哭腔。 宋纨脸色又黑了,一言不发沉默着离开。 第 11 章 第二日,天色阴沉,雾蒙蒙的笼罩在小镇上空。 偶尔刮了一阵风,舒缓些空气中的沉闷。 宋纨起床,率先打开了窗户,而后唤人去请阿婉。 没错,就是阿婉。 阿婉昨晚回去后,脑子里被宋纨的身影填满,控制不住胡思乱想,一直没有睡着。 乍然听到宋纨找她,险些以为是在梦中,有些晃神。 “容王找我?” 卫二低低嗯了声,“是,莫担忧,王爷应是有事找你。” 阿婉闻言,也想起了昨日的计划,神色微窘,踟躇着问道:“卫二哥,容王她所说……那外室当真是权宜之计吗?” 她脸色越来越红,心中不安却倾泻眼底,脸上为难更是让卫二看了个清清楚楚,“家父已为阿婉定下亲事,阿婉不能……” 卫二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欲言又止,正色道:“阿婉放心,只是金蝉脱壳助你脱身,使返家之路平安顺畅,并不会毁你清誉的,王爷她……” 他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一幕,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断,“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王爷行事自有分寸,不会对你胡来的。” 阿婉眼中一抹质疑,忽而又想起昨日宋纨并未夜不归宿,再思及这些天发生的事,眸里质疑又化作好奇,她试探着问道:“我曾听闻容王她行事颇为放荡不羁,日日流连红楼之中寻欢作乐,且多次戏弄强迫于我,当真不会胡来?” “不会……” 卫二想帮宋纨解释,又恐好心办坏事,破坏了宋纨多年谋划,斟酌了下,“阿婉姑娘若好奇那些传言真假,不妨亲自去问问王爷。” “不了不了。” 阿婉一脸抵触,连忙摇了摇头,“卫二哥,我们还是快去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她率先走出去,卫二紧跟上,两人走出一段距离,阿婉差不多快要忘了这茬,却听到耳边传来卫二的声音,“总之,还请阿婉姑娘相信,王爷不会伤害你的。等下,我便不陪你进去了。” 闻言,阿婉一怔,点了点头,她这般不假思索的动作,一时让卫二分不出她是否听进了心里,亦或者只是在敷衍,但他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余下的需要靠阿婉姑娘自己用眼睛去看了。 房间里,宋纨听到脚步声,连忙加快了洗漱速度,敲门声响起时,她刚好洗漱完毕,不紧不慢踱步来到餐桌旁坐下,“进来吧。” 随着吱呀一声,宋纨抬眼看过去,阿婉朝她抿唇一笑,显得有些拘束。 “小美人儿你还是这般无趣,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今日的阿婉姑娘收起一身扎人的刺,看起来非常乖顺,十分顺眼,她轻勾唇角,手中折扇随即虚虚点在对面位置,“过来,坐下。” 阿婉看了眼她指的位置,微微摇头,“不知容王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宋纨瞧着她傻乎乎杵在门口,脸色顿时又冷了下来, “坐下,别让本王重复第二遍。” “阿婉姑娘,听王爷的话,你快进去吧。” 卫二小声提醒,阿婉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坚毅,眉目间皆是安抚之意,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慢吞吞走过去坐下。 “你倒是听他的话,”宋纨嗤笑了声,起身来到门口,吩咐人把饭送过来。 下面人行动起来很是迅速,没一会儿,琳琅满目的各式早点小菜便摆满了桌面,勾人的香味馋的人食欲大动。 “吃饭吧,吃完了随本王出去一趟。”宋纨说道。 阿婉抿唇,摇了摇头,还是很固执道:“不了,我不饿。” 话音落,她的肚子便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哪怕慌忙捂住,还是将声音传了出来。 “别废话,快吃!” 宋纨低头,不紧不慢地搅动着碗里泛着热气的粥,面上并无丝毫取笑之意,可阿婉还是不可避免的羞红了脸,讷讷着拿起了筷子。 却迟迟没有动作。 宋纨眉头越皱越紧,冷不丁抬头,眼中翻涌着怒意,“还等什么,快吃啊,要本王亲自喂你不成?” 阿婉霎时被吓住了,连忙去夹离她最近的蟹黄包,蟹黄□□薄馅大,还没夹到碗里,就被戳破了,里面热乎乎的汤汁溅落手上,手一松,包子在掉下来,在桌面上滚了几圈,缓缓落在地上…… “嘶……好痛……” 宋纨微惊,抬眸看到阿婉捂着手背,眼眶已经湿润了。 她怔了下,连忙起身去一旁拿起毛巾打湿,想也没多想,拉过她的手,感受到阿婉挣扎才反应过来。 “笨蛋……本王就没见过像你这么……” 却见她眼泪快要掉下来,宋纨微不可闻叹了口气,改口道:“敷敷吧。” 她丢下毛巾,转身出去,将屋子留给了阿婉。 卫二还守在门口没有离开,见到宋纨出来,有些诧异。宋纨并没有解释太多,“卫二,去问问有没有人身上带有烫伤药,没有的话快去药铺买,急用。” “是” 卫二稍一想,便知道受伤的是阿婉了。 他离开后,宋纨也不知道去哪里,回去怕吓到阿婉,索性便在楼道走廊里晃悠,可把几个护卫给吓到了,心里哀嚎,但腰杆一个比一个挺的直,一个比一个精神。 阿婉皮肤娇嫩,搁一般人身上,烫一下并不是什么大事。而她,手上烫了好几个晶莹剔透的水泡,看着都令人心疼。 卫二买了药回来,宋纨跟着一起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眼泪汪汪的阿婉,低着头,不时用指尖轻轻点在水泡上,每碰一下,眼中的泪花便似要涌出来 。 就没有见过这么笨的人! 宋纨眼中露出一抹嫌弃,卫二瞧着她不说话,便自己开口走过去,“阿婉姑娘,不要再碰它们了,等下我帮你戳破,敷上药,三两日便痊愈了。” 阿婉眼泪婆娑抬起头,看到二人,红晕又爬满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可怜巴巴的望着卫二,“卫二哥这个……会不会留疤啊?” 卫二好笑,上前查看伤口,“应该不会的,我买的最好的药。” “那会不会好痛呀?” 阿婉亮晶晶的眸里,满是担心害怕,娇气模样,看的宋纨直皱眉,再瞥见卫二温和安抚,心里顿时不舒服了。 她心里不痛快,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可惜两人皆没有注意到她,让她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忍了又忍,满腹牢骚,“本王这里,是你们能眉来眼去的地方吗?” “赶紧走赶紧走……” 她挥手。 “你……你别胡说……” 阿婉连忙缩回手,脸色红了个透,煮熟的虾似的。 饶是稳重如卫二,也轻咳了起来,将药放在桌子上,抱拳告退,健步如飞。 三两步,便走出了房门,阿婉不想跟宋纨独处,一急,连药也顾不上拿,匆忙跟着出去。 经过宋纨身边时,宋纨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么伸出去的,就把人拉住了。 阿婉一惊,本能侧头回看,恰巧与那三月桃花润色的薄唇险险擦过。 软软的,沁着淡淡的芳香,若有似无…… 一瞬间忘了呼吸,她不由睁大了眼,心口处剧烈跳动着,噗通噗通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四目相对,宋纨微微眨眼,自觉魔怔了。若不魔怔,拉这小哭包作何? 惹哭了,烦的还不是自己吗? 她避开阿婉视线,随即也松开了她,脑子则里快速思考着借口,刚好目光随意扫视,瞄到了桌子上的烫伤药,脸不红气不喘,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药拿走,本王懒得再让人给你送过去。” 阿婉回过神,脸上一片燥热,她慌忙转身拿过药,脚步匆匆离开。 宋纨余光瞥见阿婉离去时泛红的耳尖,心底微微好奇,不过在她心里,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三两口热粥下肚,便抛之脑后了。 辰时刚过,孙达前来告知宋纨马车已经备好,宋纨依照计划,派人去请阿婉,自己则带着人下了楼,去外面等候。 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口,甚为惹眼,来来往往路过时皆要瞧上两眼。 天色阴沉,随着阿婉走出来,却似一下子明亮起来。 她侧着头,不知在跟身边人说些什么,脸上洋溢着笑容。 眉目间褪去往日唯唯诺诺的萎靡之色,温婉明媚说不出的惊艳,明明一身粗布衣裳却也隐隐透着几分贵气,如昨晚朦胧灯光下那般,令宋纨的心跳又漏了节拍…… 然而,宋纨终究是宋纨,见惯了美人儿。昨晚来不及掩饰的惊艳被卫二捕获,而现在,她掩饰的滴水不漏,无人察觉。 瞧着阿婉快到近前时,宋纨才慢悠悠从车窗口伸出手,神色慵懒,眼眸半阖,像极了一只优雅矜贵的猫儿。 她招呼阿婉上马车,声音缱眷,“小美人儿过来,本王带你去个好地方,整日憋在屋里闷坏了本王可是会心疼的。” 她嘴上说得好听,却并无扶阿婉上车的意思。 阿婉在房间里听了卫二一番话,也知道此番是做戏给那些人看,忍着心中抵触,朝她柔柔一笑,款款来到马车旁。 宋纨勾唇,回了她一个笑容,外人看起来,倒是有几分郎情妾意岁月静好。 卫二从车夫手里接过凳子,小心搀扶阿婉走上马车。 “多谢卫二哥。” 阿婉道谢,压抑着心中不安,掀开车帘,小心探身进去,整个人连呼吸都放轻了。 宋纨目光从那素白圆润修剪整齐的指尖上一瞥而过,微垂眼帘,继续把玩着手中折扇,直到阿婉进来神色也不曾有过变化。似乎那一柄折扇暗藏趣味,教她难以转移注意力。 不过片刻,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王爷,可以出发了吗?” “嗯。” 宋纨简短应了声,但听起来她心情并不好。 随着她话音落下,马车开始缓缓移动,越来越快。阿婉身形不稳,差点向前跌倒,她眼疾手快扶住车壁,虽然稳住了身子,心中仍有些后怕,前面可是煞星的怀里,惹到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宛如劫后重生,她下意识拍了拍胸口,一抬头却看到宋纨正目光幽然盯着她,不由懵了,脑海里一片空白,连带着手上动作也顿住了,就那么傻乎乎的站在那里。 “喜欢站着?” 宋纨开口,声音里的冷意夹杂着火、药味,还是那么的不好相处,就好像刚才朝阿婉笑的是别人一样。 阿婉回过神,连忙摇头,眼神中透着几分无辜,却什么也没有说。 宋纨一眼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勾唇笑起来,眉目间的冷意却未消退,反而更冷了,“本王什么时候不让你坐了?” 不待阿婉回应,她袖手微抬,收起扇面,一端指向自己身边,“坐下。” 阿婉原本想走过去,见状不由摇头,让自己做她身边,还不如直说让自己站着呢。 “不坐?你现在是本王的妾室,若连这点儿都受不了,等下怎么在外面表现亲昵骗过他们?” 阿婉动摇了,慢吞吞走过去在宋纨身边坐下。 宋纨微微侧头,瞧着她紧抿的唇瓣,眉目间的冷色总算是缓和了些, “若想活着,之后就不要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不然本王现在就丢下你……” “好。”阿婉道。 没有丝毫犹豫,面上也未露出半分不甘愿。 “……” 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宋纨咽下了满腹牢骚,只是就这么草草收场,未免也太丢面子了。 她想了下,臭着脸又道:“也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卫二眉来眼去,坏了大事……” 静静坐着,静如处子的阿婉一下子不淡定了,眼神里含着薄怒,“你这人怎么总胡说,我早说了我没有!” 宋纨不信,眼中的怀疑不加掩饰。 若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阿婉就要对她咬牙切齿了。 “卫二哥是坤阴君,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可别人不知道啊。” 看着她生气,宋纨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名义上你总归是本王的小美人儿,对着别人笑颜如花成何体统?连路人都骗不过,莫说你那些仇家了。” “……” ※※※※※※※※※※※※※※※※※※※※ 嘤嘤嘤,最近真真真太忙了,有存稿都没时间发出来 第 12 章 在一家布庄门口,马车渐渐缓了下来。 “看中了什么,尽管买,本王有的是钱。” 到达目的地时,宋纨冷不丁说道。 阿婉微愣,而后抿唇笑了笑,“容王不必破费,阿婉不需要。” 她不想买东西,她想要银子,毕竟在路上少不了用钱的地方…… 闻言,宋纨侧头,眼神落在她脸上 ,在她没什么喜色的眉目间短暂停滞了下,坏笑道:“你既为本王的外室,也不能太过寒碜了。” 阿婉又羞又窘,怒瞪了她一眼,马车还未停稳便着急下车。 宋纨来不及阻拦,她就掀开了车帘,在卫二搀扶下,先一步下车进入布庄。 掌柜热情迎上来,引着她去挑选心意布匹衣物 。 宋纨进去时,见阿婉停在绢布前,眼神专注倾听着掌柜介绍。 她便没有跟过去,带着卫二来到招待客人的桌旁坐下休息。 “昨晚的事怎么样了?” 她轻摇折扇,目光随意扫视着室内陈列摆设,偶尔一瞥含着笑意的眼神落在阿婉身上,却似荷风晨露,转瞬即逝,来不及捕捉。 卫二脸色沉了下来,“那伙人嚣张的很,只说是王爷您惹不起的大人物,属下估摸着阿婉姑娘的仇家,应该也是当官的 。” “本王惹不起的大人物?” 宋纨冷笑了声,“本王若惹不起他们的主子,那要了他们几条狗命应该没问题吧?” 卫二没吱声,心里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 “都杀了吧,本王不喜欢听狗吠。” 宋纨轻飘飘的说道。 卫二立马将命令传达下去。 两人交谈中都有意压低声音,阿婉并未听到,挑好衣服后在掌柜建议下,抱着它们准备去隔间试穿。 “去哪?掌柜的你可要仔细了,本王的小美人儿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这店便毁了。” “试衣……”阿婉道。 宋纨却恍若未闻,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掌门,目光冷然含着警告,继续道:“外面已经被本王的人包围了。” “王……王爷?” 掌门愣了下,前两天桃华国来使入城,镇上大部分人都过去看,她手头有活忙碌,没去成,却也听闻了消息,“敢问您可是桃华的容王?” 宋纨挑眉,不置可否。 “原谅老妇眼拙,没认出您的身份。” 掌柜抛下阿婉,走过来陪笑道:“容王爷您放心好了,老妇一定用心招待小姐。不知容王殿下可有中意的?本店新上了些款式新颖用料讲究的成衣,若是入了您的眼,尽管拿去便是。” “边陲小镇能有什么好料?”宋纨嗤笑了声,“你自己留着吧,别动歪心思,好好为小美人儿挑选衣物,该给你的钱一分也不会少。” 她看向阿婉,“去试衣吧。” 阿婉深深看了她一眼,宋纨勾唇,唇边一抹轻浮坏笑,“小美人儿就这么舍不得本王?那本王陪你进去吧。” 她说着,收起折扇准备起身,把阿婉吓了一跳,“不用了,阿婉自己进去就好。” 她连忙转身去试衣间,一旁掌柜眼底不由露出一抹担心,低头跟了过去。 卫二传达命令后回来,宋纨抬扇指了指阿婉,“卫二,跟过去,在外面守在。” “是” 他朗声应到,惹得掌柜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匆匆收回了视线。 阿婉也听到了,心中无法控制的生出些许感触。 或许卫二说的没错,这人虽一直吓她,却也是思虑周全最用心护着她的…… 到了试衣间,房门关上,那掌柜再不掩饰心中同情与担忧,借着递衣服的空挡,小声道:“姑娘,你可莫被那王爷骗了,那容王爷不是什么好人,你……能逃就赶紧逃吧。” 阿婉愣了下,心中暖暖,“多想关心,容王她其实心思不坏 ,就是嘴上欠了些。” 若容王真是酒囊饭袋淫邪之徒,像她这般送上门,早已强取豪夺了她,哪能是现在这般有衣有食,还有人寸步不离护着。 “唉,”掌柜叹了口气,“姑娘,老妇骗你作何,她真不是良配,听闻容王府中妻妾成群,还夜夜流连花丛不归家……” 她絮絮叨叨,极力证明宋纨有多么的放浪糜乱。 掌柜所说的这些,阿婉也曾听闻过,之前她也深信不疑容王就是这样的人,而现在,她总觉得容王并没有传闻中那般不堪,且还救了她。 虽说不上满心感激,但听着面前掌柜念叨宋纨的不是,她心里实实在在生出了些许不悦,怎么也听不下去了。 “就这件吧,挺好的我便不试了。” 说着,阿婉朝她微微一笑,抱着衣服推门出去。 “哎,姑娘……” 掌柜抬手拉了个空,门已经打开,守在外面的卫二闻声越过阿婉看向她,冷峻的脸上充满戒备。 她赔笑着放下手,“老妇就是想问姑娘她真的不试衣服了吗?” “不试了,多谢掌柜好意。”阿婉客气道。 卫二这才放下了戒心,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宋纨,温声询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不试了?王爷今日是特地陪你出来逛逛的,你无须顾忌太多……” 阿婉摇头,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手上这个就很好,不试了,我挺满意的。” “那好吧。” 卫二见她当真不愿意,便没再劝了。 “本王就说这里没什么好料,”宋纨懒懒起身,“走吧,去别处再瞧瞧,不能委屈了本王的小美人儿。” 卫二留下来结账,宋纨打头走在前面,带领着人来到另一家布庄门口。 她看了眼牌匾,面上漾起欠揍的坏笑 ,扭头对着阿婉低低道:“不是讨厌本王吗?那就多挑些穿戴首饰,努力花光本王的钱……” 阿婉眼中的好奇疑惑很快化作看傻子的表情,宋纨说不下去了,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尴尬不已。 还是那个乖巧似小白兔的阿婉姑娘可爱,面前这个太不可爱了。 “谢谢……” 这一刻,阿婉真心觉得面前这个臭名远扬的纨绔王爷是个好人。 宋纨看着她眼中真诚的谢意,神色忽而晦暗不明,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容王,你……怎么了?” 阿婉被看的莫名其妙,直觉有些危险。 “谢本王?” 回过神来,宋纨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讶然道:“谢什么,小美人儿你是本王的人,本王为你花钱不应该吗?” 不去看阿婉什么表情,她抬脚踏入铺子里,在掌柜伙计迎上来的时候,指了下身后的阿婉,“有什么好料子拿出来给本王的小美人儿瞧瞧。” “是是是……” 掌柜又惊又喜,连忙请宋纨坐下,另一边则慌忙令伙计去招呼阿婉。 阿婉随意挑了一些内衬外搭,宋纨却不知么满意,借着自己挑选衣物为名,目测阿婉身量挑了些方便骑马的衣物。 刚出布庄,卫四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拦在宋纨面前,“王爷,百枝国的守将申兴之子申犀要见您,说是奉父命前来护卫我们的队伍,孙管事已经确认过他的身份了。” 阿婉脸色蓦然一白,素白指尖紧紧绞着衣角,克制不住的慌乱。 她抬眼去看宋纨,宋纨并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劲儿,停下脚步,眉头紧蹙盯着卫四,“申兴之子?那老狐狸不是不肯护送我们吗?怎么又改了主意?” “属下不知,兴许再打什么鬼主意,要不然拒绝了?”卫四亦觉可疑。 片刻,宋纨心中有了主意,哈哈笑道:“管他呢,反正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先不要急着拒绝。你告诉他,本王在陪小美人儿无暇见他,让他今晚去迎春楼,本王先会会他再说 。” 丢下话,宋纨虚虚拦着阿婉,潇洒走进了隔壁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掀开隔帘,香气瞬间铺面而来,宋纨瞥了眼里面的男男女女坤阴君,微微蹙眉,松开了她,“本王就不进去了,你带着卫二进去吧。” 阿婉怔忡,脑子里一片混乱,听到她的话,下意识就要转身出去。 宋纨一把拉住她,却见她神色昏昏沉沉,眼神飘忽,明显的心神不安。 “你不对劲儿……发生了什么?”她问道,阿如梦初醒,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眉心,“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 宋纨却是不听,拽着她回到布庄,“卫二,去把里面的人抓起来。” 卫二与众人拔出了刀,气势顿时慑人,掌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吓软了腿脚。 铺子里都是些柔弱的坤阴君,哪里见过这变故,一个个惊恐尖叫乱作一团。 阿婉心一急,连忙扯住宋纨衣襟,堪堪拦下宋纨,恳求道:“容王你不要抓他们,与他们无关,阿婉真的是累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累了? “你别骗本王……” 宋纨不相信,她抬手制止了卫二他们动作,含着怒意的目光里藏着几分探究。 不是布庄里的人让她情绪变化,那是什么呢? 水粉铺子可是刚踏进去,什么事都没发现呢。 阿婉还不知道她起了怀疑,“阿婉真的是因为累了,昨晚回去后便未曾再入睡,今日着实困倦才会如此,与他们无关……” 不是布庄的人…… 宋纨霎时想明白了,从布庄出来……那便是申兴那个老狐狸让她情绪波动了? 她心中确定猜测,却面上认真听着阿婉苦口婆心说了好一通,才令人退出去。 收到惊吓的人们想要逃走,却因宋纨堵在门口不敢妄动,或言语催促或推搡着,一个个令管事的上前问个明白。 伙计扶着掌柜,掌柜撑着发软的腿脚,颤颤巍巍上前,噗通跪到了宋纨面前。 阿婉一惊,连忙松开了宋纨衣襟,去扶掌柜,“您快起来……” 不是宋纨发话,掌柜哪敢起来,哆哆嗦嗦道:“容……容王爷,您……您可是对衣服不满?小的……小的退您钱,衣服……衣服也不要了,您……” “店家您莫怕,我们不是来找事的,快起来,起来说话……” 宋纨也不想伤及无辜,但更不想落了面子,侧头朝卫二道:“把在这里买的衣服拿过来。” “是” 卫二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出去将马车上衣物拿了过来。 宋纨冷笑着接过,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的手,阿婉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本王就是来找事的!” 随着话音落,宋纨双手用力撕扯衣服,刺啦一声,轻易被撕成了两半。 “大家都来看看这料子,怎么穿?穿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哎哎哎,我就说肯定是衣服出了问题……” “我也觉得这料子不太行,算了不买了……” “掌柜你这做的不地道啊……” “……” 议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掌柜涨红了脸,一个劲儿赔罪 。 “这衣服没问题!” 阿婉看不下去了,她不信宋纨的话,若是衣服质量差,她早该说出来了,而不是现在。 她气呼呼从宋纨手里抢过衣服,铆足了劲的去扯衣服,脸都憋红了衣服也没裂开。 宋纨神色晦暗不明,静静看了会儿,勾唇笑了起来,“小美人儿说没问题便没问题吧,本王道歉。” 她欠身规规矩矩施了一礼,轻勾唇角,散漫轻佻笑容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风流恣意,“不好意思,是本王误会了,诸位若不嫌弃,本王邀诸位美人儿们画舫游湖,以示歉意如何?” 在场的坤阴君们被迷的七荤八素,心怦怦跳,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羞羞答答举起了手,目光痴迷望着着宋纨,移不开眼。 然而下一刻,猝不及防…… “无耻至极!” 阿婉举起手,巴掌狠狠打在宋纨脸上,清脆响亮,碎发洒落下来遮住了泛红的半张脸,看起来很是狼狈。 还没来得及举手的坤阴君们心里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感觉,而刚刚举手的几个坤阴君心里直发虚,趁着没人注意到他们,悄悄放下手,暗暗往人群后面躲。 不是他们怂,实在是容王爷身边这位太凶悍了。 宋纨缓缓抬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小美人儿你莫不是吃醋了?” 被打的人声音里含着几分温柔笑意,隐隐有些宠溺感,人群中发出惊叹,充满了羡慕。 “无耻!” 阿婉脸上愤怒未消,斥了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美人儿莫闹,”宋纨不紧不慢追了出去,“你该知道,以本王的身份,不可能独宠你一人……” 阿婉愤然回头,又举起了手…… ※※※※※※※※※※※※※※※※※※※※ 阿婉:虽然老攻不知道我身份,但丝毫不影响我行使老婆的权利→_→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 13 章 扬起的手颓然又放下,这一巴掌终究是没有落下来…… 阿婉猜这一巴掌落下去,便是第三次,泥做的菩萨也该发火了,更何况一句话说不对便大动肝火的宋纨,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宋纨把脸伸了过去,却瞥见她闷闷不乐的放下手,脸上坏笑越发肆意畅快,像是感觉不到痛意,“哈哈哈,小美人儿你怎么不打了?莫不是心疼本王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她面上笑的张扬,眉目间也无一丝戾气,心里却暴躁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揪着阿婉衣领,把她狠狠吓唬一通。 就没有见过这么演戏的,下手这么重,敢情打的不是她? 望着宋纨眉眼间的得意,阿婉心中郁火渐渐熄灭,悲从中来,她真想抛开一切去问问她,这般风流成性,荒唐事做尽,竟也有脸来百枝求亲? 宋纨察觉到她情绪低沉,不由停下来了轻轻佻话语 ,“既然小美人儿累了,那便先回去吧。” 脸上火辣辣的痛,她也没心情再演下去了。 说着,她以扇遮面,脚步利索从阿婉身边经过,头也不回的跳上马车。 阿婉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马车里,咽下了想说的话,在她眼中,自己充其量也只是陌生人罢了,说出口怕是也起不了丝毫波澜。 车厢里,宋纨有意无意拿扇遮住了脸,对于后面进来的阿婉熟视无睹。 “王爷,今晚您还去吗?” 马车走了一会儿,卫二忽然开口打破了安静,像是点燃了宋纨这颗炮仗,她冷着脸抬头,面色不善注视着阿婉, “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演个戏也下这么重的手,敢情打的不是你?” 她居然以为在做戏?阿婉眼中一抹诧异,继而又心中了然,“我不是在……” ‘演戏’两字还未说出口,便被宋纨突然变得危险的眼神吓的闭上了嘴。 “嗯?你继续说?你不是什么?”宋纨审视着她,充满压迫感。 阿婉抿唇,微微错开她的视线,“没什么,我下次会轻些……” 她不善长说话,白皙的容颜上浮现出淡淡的绯色。 宋纨不乐意了,“你还想有下次?再有下次本王叫人砍了你的手。” 她目光冷然,幽幽从阿婉右手上一扫而过,阿婉低低应了声,默默把手藏到了身后 ,落入宋纨眼中,倒有几分乖巧。 她冷哼了声,重新打开扇子,挡在了脸前。 过了会儿,阿婉踟躇着开口, “你……容王,你今晚还去迎春楼吗?” 宋纨闻言,又睁开了眼,看着她,“你想本王去吗?” 阿婉不说话了。 宋纨又闭上了眼 。 到了客栈,阿婉先下马车,刚掀开车帘,便看到客栈门口一行男男女女,各个身骑高头大马,她心里猛地一惊,果然在人群最前方看到了一个背影形似申犀的青衣人。 为了杀自己,当真是煞费苦心啊…… 宋纨见她杵在那里不下去,微微诧异,“杵在这里做什么?你不下去本王还要下去呢。” 她的声音突然响起,把阿婉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车帘缩了回去。 “怎么了?”宋纨问道。 阿婉摇了摇头,慢慢坐了回去。 “我有些头晕,缓一会儿再下去,你先下去吧。” 她不怎么想见到申犀,若是在容王面前暴露了身份,以这厮的无赖行径,兴许命保下来,终身便要搭进去……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嫁给她,甚至还被要挟索取,受制于人…… 可能就是生不如死吧…… 阿婉神色越发低落,宋纨瞥了她一眼,起身准备下车,便听到了外面孙管家的声音。 没有丝毫犹豫,她沉着脸拉开车帘,眼眸微抬看向不远处,孙管家正引着申犀朝她走过来。 “王爷,这位是申兴将军家的大公子,有事相商……”孙管家喊道。 宋纨点了点头,手上不自觉抬高了扇子,扭头低声询问道:“老相好?壮得跟犀牛似的,你俩站一块,可不就是美女与野兽嘛。” 阿婉反应过来,脸色顿时爆红,怒瞪宋纨,“你又胡说八道……” “不头晕了?”宋纨嗤笑,反问她,“既然不是老相好,为何躲着他?” 她的目光如利刃,一寸寸凝在阿婉脸上,危险又不容躲闪。 语气微顿,她拉长了语调,“还是,阿婉姑娘你的仇家其实就是他?亦或者……” 话未说完,孙管家已经带着人来到了马车旁。 申犀伸着脑袋,往马车里面看,卫二察觉到他的动作,立马以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是老狐狸的儿子?” 宋纨随手放下了车帘,从车下跳下来,看着申犀,目光中的怀疑与轻蔑不加掩饰,“你爹怎么没来?派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可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这等小事,何劳父亲出马,本公子一人便足够了。” 莫说桃华,便是大半个百枝国人,都听说过草包王爷的荒唐事,申犀还真没把宋纨放在眼里。 “你一人?”宋纨故作认真,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笑嗤道:“口气不小,拎得起刀吗?”她话锋一转,“本王的小美人儿不知惹上了哪路妖魔鬼怪,这几日刺杀不断死了不少人,可把本王心疼坏了,你若是行的话,本王把小美人儿交给你保护如何?” 申犀正欲发火,却听到她这么说,顿时大喜,连忙应下来,“本公子可比你手底下那些人强多了,交给本公子当然没什么问题。” 宋纨呵呵笑了起来,“那便这么说好了,本王带人去王都,你留下来保护本王的小美人儿,要是本王的小美人儿少了半根汗毛,本王回来绝对饶不了你,你那狐狸老子也别想好过。” 想到自己的计划轻易便能完成,申犀心情大好,哪怕宋纨骂他老子一口一个老狐狸,他面上也不见恼色,嘿嘿笑道:“容王你就放心吧,本公子知道你喜欢美人儿,一定保护好她,要是少半根汗毛,本公子赔你便是,偌大的相南城,坤阴君随你挑。” “看来申兄挺了解本王的,”宋纨眉头微挑,笑容暗示道:“今晚迎春楼,不醉不归,申兄莫忘了赴约。” 果然是个酒色之徒,申犀连连点头,越发看轻宋纨,也没再往马车里看,直接带着人离开。 宋纨注视着人离开,低头轻嗤了声,转身踱步到马车旁,“小美人儿,头还晕着呢?” 里面没应声,宋纨勾唇,唇边笑容有些意味不明。 “王爷……” 卫二眼底一片忧色,略带恳求地看着宋纨,希望她不要再吓阿婉了。 宋纨看懂了他的意思,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孙达小跑跟了上去,面上带着喜色,“王爷,好消息啊,有一人受不住刑,招了!” “嗯?本王不是让把人杀了吗?”宋纨道。 她还在用扇子挡着脸,孙达看不见她的神情,但听出了她声音平静,似乎并没有因此高兴。 他也不敢再卖关子了,“老奴想着试一试,没准就成了,要是问不出来,再杀也不迟,谁料到一上重刑……” 宋纨眉头一皱,冷冷回头,“别废话了,说重点!” 孙达却被宋纨脸上的红痕惊住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巴掌印,又惊又怒,“王爷您这是被人打了?何人下的手,好大的胆子!” 宋纨臭着脸,回头瞥了眼马车方向,“哪这么多废话,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差不多了就让那姑娘去露个面,本王不过去了。” “差不多了,宅子已经选好了,佣人都在宅子里等着,就差厨子了,南边菜系的厨子不太好找。” 孙管事语气微顿,神色凝重起来,“那人交代申犀就是他们的主子,卫四便是被申犀捉了去,王爷今日见了这申犀,觉得申犀这人如何?” “不如何,把那三人杀了吧,权当没问出来,阿婉姑娘的身份,也不必再派人打听了。” 她差不多猜到了一些,直觉告诉她再查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这里并非桃华,深层次的她暂时没有那个能力触及,而表面的……知道了又如何? 宋纨丢下话,加快脚步走进客栈,孙达没再跟上去,抬手招呼了一个护卫去买药,自己则拢了拢衣衫,朝马车方向去。 他心里清楚,除了阿婉姑娘,没人敢打王爷,更没有人在打了王爷之后还能安然无恙。 宋纨回房用热水敷了敷脸,又休息了会儿,命人去把卫二找来。 没想到卫二竟然把阿婉也带来了…… 柔柔弱弱的阿婉姑娘低眉顺眼跟在卫二身后,宋纨整个人都不好了,想也不想的开口,“出去!” 阿婉不顾宋纨怒火,从背后伸出手,手心里躺着一个朴实无华的小瓷瓶,眼含殷切伸到了宋纨面前。 她长长的睫毛是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宋纨没想到她会哭,不由愣了下,心中不悦也跟着熄灭了,她缓和了下脸色,没好气问道:“你又怎了?本王今日跟申犀那熊崽子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骗他的。” 阿婉刚想说话,这时门外却传来了孙达的敲门声,“王爷,老奴来给你送药了。” 她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怎么都赶着给本王送药?”宋纨摸了摸脸,询问卫二道:“本王的脸很明显吗?” 卫二如实点了点头,与另一边完好的脸相比,这边确实过于红肿了。 宋纨只好再度拿起扇子挡住脸,示意卫二道:“去开门吧。” 孙达也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身边还跟了一个相貌清隽的小公子,不待宋纨询问,他便一脸担忧道:“王爷,您的脸怎么样了?可千万不能留下伤痕,”说着,他伸手将那偷偷打量的小公子拉到宋纨面前,小公子乖巧施了一礼,“福喜见过容王爷。” 宋纨没说话,她仔细瞧着他,隐隐有些熟悉。 见状,孙达笑呵呵地解释道:“王爷,这位是药铺老板的小儿子,老奴瞧着他心灵手巧,便请过来为王爷您上药。” 闻言,宋纨从福喜身上移开眼,冷冷淡淡看向孙达,“模样不错,你倒是有心了。” 以往她夸人,可不是这般阴阳怪气的,孙达登时便明白了她的真实想法,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住了,他不动声色瞥了眼还在眉目含春洋溢着喜色的福喜,“王爷,您若不喜,老奴便带他下去……” 他话音还未落下,福喜眼泪就掉下来了,宋纨默默握紧拳头,改口道:“谁说本王不喜?本王不过是受不了药草味,嗯……它过于苦涩了,本王喜欢……” 却一时说不上来,她并无喜欢的气味,情急之中瞥见阿婉的身影,心中顿时有了令人信服的说辞,“本王喜欢芳香馥郁的气息,比如兰花,淡淡的幽兰香……” 阿婉忍不住抬头看她,她才不信面前这厮雅致,还喜欢兰花?怕是兰花什么香都不知道,去秦楼楚馆里浸染些胭脂水粉香还差不多。 福喜信了,抬袖擦干眼泪,通红着眼眶望着宋纨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福喜不好,福喜这就回去沐浴,容王爷您等福喜一会儿,福喜会很快赶回来为您上药,您的伤不能再……” 宋纨耐心并不多,一会儿眉头便皱了起来,“改日吧,本王这伤确实耽搁不得,孙达,把人送回去。” 孙达见宋纨对福喜有些怜悯之心,觉得事情还有转机,小心思又活跃起来了,“可是您的伤……” “不劳烦福公子了,还是我来吧,王爷因我受伤,我为王爷上药,自是义不容辞之事。”” 自孙达进来,便退到卫二身后充当隐形人的阿婉上前一步站了出来。 霎时,几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说她懦弱都不过分的阿婉姑娘此刻为了演戏,竟能勇敢站出来,还说出这种话,当真是勇气可嘉,宋纨心中生出几分敬佩,点点头道:“那便由小美人儿你来吧。” “既然王爷都这么决定了,老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阿婉姑娘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老奴还是那句话,王爷身子金贵,经不起你这么瞎折腾。” 孙达说罢,转身朝福喜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吧,小公子,老奴送你回去。” 大概福喜也清楚没希望了,闷闷跟着孙达转身离开。 只是宋纨没想到他会忽然回头,朝阿婉伸出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 “容王爷,福喜能邀您游湖吗?”他羞涩问道。 宋纨瞬间就想到了原因,她八成是在布庄里见过这人,所以才会觉得面熟。 阿婉也想到了,心里蓦然涌出一股无力感,她不能做什么,冲动之下的那一巴掌便令孙管事心生不满了,若再出言阻拦,怕是卫二也要不待见她了。 她目光放远无神地望着敞开的窗口,窗口外是一派黑压压的屋顶,望不到边…… 第 14 章 短暂的沉默…… 宋纨移开扇子,露出红肿的脸,福喜不由愣住了,怔怔看着她的脸,“容王爷,您的脸怎么……” “还游湖吗?” 她薄唇勾起,笑容说不出的冷酷,又夹杂着几分邪气,“赶快滚,慢了,本王可是要杀人的。” 吓得福喜脸色一白,瞳孔骤缩,踉踉跄跄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孙达也准备离开,宋纨叫住他,“孙达,你脑子里装的是面糊吗?嫌本王不够丢人,所以找个外人来观看?” “这……”孙达讪讪陪笑,脚步往外移,“王爷请放心,老奴这就去堵上他的嘴。” “给本王站住!” 宋纨不自觉又拿起了扇子,眼眸微垂,冷意散去了不少,“晚上本王不出去了,你派人去通知那厮一声。” “老奴这就去办……” 孙达又是风风火火往外走,宋纨这下没再叫住他,转而朝发呆的阿婉道:“下午让卫四带你去买的院子里转转,你戏演得这么好,想必也不用本王多说什么了,出去吧。” 明明她语气平淡,阿婉还是听出了几分讽刺意味,羞窘着低头出去。 宋纨才不管她心里咋想,只管将自己要吩咐的交代下去。 待房门阖上,脚步声远去,宋纨敛了唇边笑意,看向卫二道:“你怎么搞得?把人拴你腰上了?莫不是打算换个主子了?” 卫二见宋纨单独留下自己,便猜到宋纨传他是有要事交待 ,也意识到自己这次不该带阿婉过来。 这会儿听到她这么说,当即便恭恭敬敬跪了下来,一句辩驳的话也不说。 “你速去联系卫一,让她想办法转移申兴视线,”宋纨神色透着些许耐人寻味的深沉,幽幽道:“本王要做件大事……” 按照以往的情况推断,卫一出手,绝无小事,便是宋纨不强调,卫二心中也肃然起来,立即去联系卫一。 到了晚上,宋纨将烛台移到床边,准备看会儿书睡觉。 才翻看了两三页,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谈话声,她侧耳一听,神色顿时便无奈下来,阿婉姑娘怎么又来了? 见还是不见…… 宋纨还没想清楚,外面阿婉不顾护卫阻挠,高声呼喊,“容王,阿婉求见……” 传入耳中,宋纨不由缩了下脖子,下意识摸摸脸,她并不是很想见到这外表柔软内在凶悍的小哭包。 想了想,她微微倾身吹灭蜡烛,顺手阖上书本放在枕边,而后躺下,故作睡意深深道:“本王已经睡下了,小美人儿若想侍寝,明日早些来。” 阿婉脸皮薄,被她这般搪塞,心里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 但回去…… 孙管事撤了她门口的护卫,卫二也一直没有露面,她一个人着实怕的慌。 走廊中脚步声徘徊不定,护卫没烦,里面的宋纨倒是受不了了。 她被子一掀,连衣服也不披,踩着长靴气势汹汹走过去打开房门。 吱呀一声,阿婉回头,眼中喜悦不可抑制,却在下一刻看到满脸不耐的宋纨,心中有瞬间的无措和心虚。 “找本王作何?” 出乎意料,宋纨停在门口并未有靠近的意思,比起之前总爱对她动手动脚,现在更让她安心些。 或许,自己那两巴掌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阿婉只想想,便差点笑了出来。 宋纨看她低头不说话,有些纳闷,“怎么不说话?那你来做什么?” 灯火散发着昏黄,从宋纨身后铺满亮光,她的轮廓看起来竟也有几分暖意。 阿婉忍着笑意,抬头撞入她眼中的迷茫无害,也不晓得怎么的,胆子就大了很多。 “卫二哥呢?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见他回来?” “他回不回来管你什么事?小美人儿,你莫搞错了对象,你是本王的外室,不应该关心本王才对吗?”宋纨没好气道。 看来自己今早说的话,全被人当耳旁风忘的一干二净了。 阿婉耳尖发热,视线不自觉垂落,错开了宋纨的目光,“我一个人不敢睡……” 话还没说完,宋纨便不耐打断道:“怎么会是一个人呢?门外那么多你护卫看不见?” “孙管事说宅子里需要人手,下午的时候就把所有人叫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阿婉小声道,透着丝丝幽怨。 宋纨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勾唇坏笑道:“活该,谁让你动手打本王,孙达可不像本王这么大度不跟你计较。不过,吃点儿苦头也好,看你下次还敢不?” 阿婉瞧着她小人得志的模样就来气,也不想着道歉服软了,微微欠身道: “那不打扰容王休息了。” 莲步轻移,转身朝走廊深处走去。 宋纨唇边笑意微凝,低头朝一旁护卫吩咐道:“本王这里不需要人手了,你今晚带人去守着阿婉姑娘,一定要保护好她。” “是” 护卫领命,带着人小跑去追阿婉。 宋纨又在门口站了会儿,关门回房休息。 ……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孙达得知消息,便过来请罪。 宋纨掐着时间,晾着他在门口一个多时辰,才让他进来。 在地上跪久了,孙达膝盖痛且不说,便是麻木的双脚便够他难受了,颤颤巍巍扶着门槛迈步进屋子,又是踉跄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王爷息怒,老奴实在是气不过,王爷为了救她,冒险牺牲了那么多弟兄们,她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敢对王爷动手,这种喂不熟的白眼狼,换作老奴一定赶她出去。” 宋纨神色不变,看着他道: “所以,昨日阿婉姑娘哭是因为你对她做了什么?” “啊?” 孙达一脸的惊讶,很快又拱手道:“还望王爷明察,老奴只是把刚才的话同她说了一遍,并无过分之处。王爷若不信的话,可以把她叫过来问问。”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有错,态度很硬气。 “呵,”宋纨似笑非笑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悠悠绕过他走出房门,抽出守卫腰间的大刀,一个干脆利索的转身,刀锋不偏不倚架在了孙达脖颈上。 利刃泛着寒意,孙达后背霎时凉了,“王……王爷,王爷您消消气……” “越过本王行事,谁给你的狗胆?” 手握刀柄,施力下压几分,瞬间划破了皮肤,血从破开的口子里满满渗出来,宋纨眼中一片冰冷,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再有下次,本王真会杀了你。” “是是是,王爷您息怒,老奴一定管好自己这张嘴,绝不再惹阿婉姑娘……” 孙达几乎在瞬间就确定了,阿婉姑娘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且分量比卫四还重。 那日,王爷生气,却也不曾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却不知是日积月累,一桩桩事叠加在一起,耗尽了宋纨容忍度。 宋纨懒得听他叨叨,见目的达到便收起了刀,轻嗤道:“你可以滚了。” 孙达如蒙大赦,连忙爬出来,离开宋纨视线后摸了把略显湿润的脖子,不出所料……掌心里染红了鲜血。 可真是够狠的! 他不由苦笑,自己虽有私心,却也是为了王爷,为了队伍行进顺利些。 宋纨在房间里待了两天,等到卫二回来,便立马商议计划进行。 毕竟她还要按时到达王都,不能耽搁太久。 安排妥当后,差不多也到了晚上。不过,在去迎春楼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代。 宋纨神色少见的凝重,吩咐卫二,“你跟着她一起去百枝王都吧,放任她一个人去王都,路上怕是一只野狗也能把她叼走了。” “那王爷您……” 卫二有些迟疑,他想到了卫四,但又担心卫四一人忙不过来,不能时时刻刻跟在宋纨身边。 “本王前些天就召卫三回来,估摸着今晚夜应该到了。” 卫三不光身手了得,且精通暗器,有她在,宋纨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安危。 卫二也放心了。 宋纨带着卫二和乔装打扮的阿婉一行来到迎春楼。 这次来的晚些,花魁房中已有客人,老鸨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说通宋纨挑了别的姑娘作陪,宋纨上楼还不忘回身威胁老鸨,“毓香姑娘得空了让她来本王这里,本王今晚来就是为了她,见不到人可别怪本王给你难堪……” 阿婉瞧着她色鬼附体模样,心里止不住生气,更是管不住眼睛,恨恨瞪着她。 偏生宋纨毫无察觉,脸上笑容肆意轻佻,左拥右抱看起来着实欠打。 她看的专注,眼看着快走上去了,却脚下一踉跄,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去。 额头上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旁边一双手突然伸出,牢牢拉住她,“小心。” 阿婉稳住身形,感激的很,“谢谢卫二哥,若不是你,刚才阿婉就要扑倒在台阶上了。” 卫二警惕环视了眼四周,确认周围人被宋纨吸引了目光,才低头小声道:“别总盯着王爷看,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阿婉顿时红了脸,声如蚊蝇般嗯了声,心里说不出的羞窘。 她原以为大家都如宋纨那个色胚一般目光黏在花枝招展的坤阴君身上,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抓包。 低着头跟着卫二与几个知情护卫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除却卫二唯一的坤阴君,其他护卫们一人怀里抱着一个浓妆艳抹衣衫暴露的坤阴调笑着,露骨的话令阿婉面红耳赤,心生逃避。 卫二看着她心不在焉,抬手为她夹了一筷子菜,“吃点儿东西吧,还没到时候。” 这话似点醒了阿婉,她瞬间想起马上就要离开,心中期待,更多的却是担忧。 她抿唇,倾身拿起桌上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卫二,语气沉沉,“卫二哥,您多保重,若阿婉能……活着到达王都,便在王都等你们把酒言欢……” 卫二接过酒,又随手放下,“别说丧气话,王爷会帮我们拖住申犀,一定可以平安到达。” “我……”阿婉面上依旧为难,过了野林一带,哪怕甩开了申犀,路上八成还有别的杀手,也还有流寇…… 话到嘴边,阿婉又咽了下去。罢了,兴许父皇母后察觉到自己失踪会派人过来…… 她压下心中忧虑,笑着举杯,“卫二哥,阿婉敬你。” 卫二摇头,压低了声音,“这里的酒水一般都有些助兴效果。” “多谢卫二哥提醒。” 阿婉有些惊讶,没作犹豫便放了下来。 宋纨那里,她一进房门便不停打起喷嚏,连连挥手让人离她远些。 不顾众坤君幽怨,冷着脸一脸不耐的指挥人去开窗、灭熏香、打扇等等,愣是把四五个如花似玉的坤君忙的团团转,娇声怨言不断。 她倒好,摇着扇一脸坏笑看着几人忙活,时不时惬意饮上几口小酒。 大半个时辰过去,一个个被鸨母娇养的坤君们累的不行,嚷嚷着手酸不愿再动弹。 宋纨也觉得差不多了,开始赶人,“毓香姑娘何时过来,本王都等不及了,谁去催一下?” 一个个争先恐后,跑的比兔子还快。 她们是看清了,这位容王爷当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还叫花魁作陪?怕是嘴上叫嚣着厉害,实则上连她们都应付不过来。 想到这几日花魁那心不在焉,一副动了春心模样,面上的讥讽不加掩饰。野鸡哪是那么容易就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也太可笑了。 第 15 章 随着众人离去,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几盏烛火轻轻摇曳,映在纤尘不染的地面上,拉长了独饮自酌的身影,隐隐透着几分孤寂。 可孤寂,不属于那个沉浸在酒色中的纨绔王爷。宋纨默默看了会儿地上的影子,缓缓扯动唇角,无声笑了起来。 - 怎么会觉得孤寂呢? 她才不会觉得孤寂,以后……她可是要坐拥江山的人,孤独对她来说,是众生匍匐脚下万民尊崇的享受。 “吱呀”一声,房门毫无征兆被推开。 宋纨瞬间抬头,眼中的冷意来不及收敛,悉数被毓香收入眼底,她笑容凝住,一下子怔在门口,看着宋纨眼中掩不住惊色。 “怎么了?” 申犀便是今晚包下花魁的人,听闻宋纨过来,且指名点姓要花魁作陪,便也跟着过来了。 他哈哈大笑,带着几个朋友从后面走过来,“莫非容王你都不认识了?本公子可是听说容王前些日子来点了你作陪。” 宋纨看到申犀并不惊讶,她顺水推舟,从座位上站起来,调笑毓香道:“美人儿可真薄情,本王惦记着你,伤好立马跑来见你,你倒好把本王忘了个一干二净。” 恍若错觉,毓香再看她,却看不到半分冷意,眉目间吊儿郎当的轻佻慵懒,仿佛一直不曾变过。 不过,容王爷是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她转瞬压下心底起伏,笑意盈盈迎了上去,“毓香哪会忘了容王爷,分明是王爷你忘了毓香,几日都不曾来看毓香……” 她状似抱怨,惹得宋纨哈哈大笑,“这几日脱不开身,本王身边的小美人儿比你还能吃醋,天天缠着本王不放。本王今晚瞒着她出来,被她发现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 “怕不是个母老虎?” 申犀脸上尽是促狭坏笑,眼神直勾勾盯着宋纨的脸看,轻蔑浮现在眼底,“容王啊,有人说前两日在城西布庄看到你被你那小美人儿众目睽睽之下扇巴掌了,打得那叫一个狠。可惜了,本公子没亲眼看见,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说着扭头问毓香,“毓香姑娘听说了吗?也就前两日的事。” 这里地处偏僻很少有大人物到来,宋纨虽为桃华人,却是正儿八经的王爷,一举一动也尤为惹人注意。她被阿婉扇巴掌这件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 毓香身处鱼龙混杂的青楼,消息最为灵通,又岂会不知? 她斟酌着开口,目光微垂避开申犀,“容王爷千金之躯,谁人敢对王爷不敬?想必乃谣言……” 申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满道:“你一个妓子懂什么!” 他回头,似换脸般又换了一副狂妄嚣张模样,“兄弟们,你们说说宋纨这个王爷有人看得起吗?” 毓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止为自己生气,更为宋纨生气,但并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 满屋子的哄堂大笑…… 宋纨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要动手,申犀笑的越发猖狂,将手上折扇别在腰间,慢悠悠抬手挡下门面那一拳,又顺势施力将宋纨推倒在地。 “就你也敢动手?本公子可是上过战场的人,对上你们桃华名将魏长衣都不带怵的,岂会怕你这酒囊饭袋的草包王爷?” 眼见着宋纨摔倒,花魁一愣,连忙跑过去扶起她。 宋纨眼冒怒火,瞪着申犀,一爬起来就推开她,“毓香姑娘,帮本王叫护卫过来,敢羞辱本王,本王今日非杀了他不可。” “” 毓香在门口却被笑容阴险的申犀拦了下来,他挑起毓香下巴,笑嗤道:“方才云儿告诉本公子你喜欢上这草包王爷,本公子还不信,啧,原来是真的啊,怪不得听到她来,便急不可耐催本公子离开……” “申公子说哪里话,”毓香很快镇定下来,扬起一抹媚笑,“毓香不过是看中容王爷出手大方罢了,不光毓香喜欢,鸨母比毓香更加喜欢容王爷呢。” 两人搂抱在一起,申犀看着宋纨怒不可遏更加开心了,与众小弟霸占了房间,自己则带着毓香坐在上位,居高临下俯视着宋纨。 “容王坐啊,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了,今晚有缘碰面,本公子做东,容王随便玩,再请几个舞姬过来助兴……” 宋纨似乎把话听了进去,脸上怒意渐渐消散,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饮了两口酒,面色些许红润,似有醉意。 她醉醺醺看着同申犀调笑的花魁,痴痴看了好一会儿,踟躇着开口:“申公子,你能把毓香让给本王吗?过两日本王把屋里那小美人儿拉出来陪你玩玩如何?” 毓香手里捻着葡萄,顿住了,愣愣看着宋纨,眼底涌动着动容,丝丝缕缕情意倾泻。 “你说什么?” 申犀也惊住了,扭头看向宋纨,继而兴奋到了极点。 “让你那小美人儿陪我?” 宋纨却一副怕了他的模样,连忙摆手,“本王只是随意说说,你不愿意便罢了。” “哈哈哈,本公子答应了,就这么说了,本公子把毓香给你,你把你那小美人儿带过来让本公子瞧瞧。” 申犀拍了拍毓香肩头,仍是绷不住脸上笑意,“去吧,把容王殿下伺候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宋纨听闻他答应,如毓香一开始进门那般,起身迎接,晃晃悠悠模样,惹得满屋人哄堂大笑,她也跟着傻乎乎笑了起来。 毓香来她身边坐下,宋纨举起空荡荡的酒杯,看着她笑呵呵道:“毓香,给本王满上,今儿个见到你,本王高兴的很。” “容王爷,您少喝一点儿,毓香看你似乎已经醉了。” 毓香接过她手里的酒杯,倒了一杯,却没有递给她,放在一边后便给她夹起了菜,“容王,多吃些菜……” 来这种地方的人,哪个不是为了饮酒作乐?向来只见劝酒,还是第一次见劝多吃菜的,结合申犀说的话,宋纨眉头及不可察的皱了下,抬起头,醉眼朦胧抓住了她的手,“谢谢美人儿好意,你去换身衣服,为本王舞一曲可好?” 她手上力度很重,毓香感受到了疼痛,“容王,你抓痛……” 四目相对,她从宋纨眼底看到了恳求,不由咽下了想说的话,片刻的晃神,毓香缓缓点头,“好。” “去吧。” 宋纨勾唇一笑,松开了她,恍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端起酒杯眼神迷离看着她起身,又看着她在门口被拦下,所幸,她还是走了出去。 剩下的,便是静静的等待。 宋纨打定主意,今晚要把事情闹大拖住申犀,让他无瑕顾及别的,而申犀还沉浸在兴奋中,根本没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手持武器的护卫涌入房中,宋纨一声令下,跟申犀的人缠斗在了一起。 卫二也过来了,见她没事,便要去帮忙,刚转身,宋纨眼疾手快拉住他,“别去,趁乱赶快走。” 他们在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定有不少人担心殃及他们,会尽快离开迎春楼。 宋纨相信,卫二他们混在人群上离开,比计划中后半夜离开更要安全些。 卫二微愣,而后重重点头,趁着没人注意他,悄悄退出去带阿婉离开迎春楼。 没一会儿,老鸨便慌慌张张带着龟奴过来劝架。 申犀是北境守将申大将军家的公子,宋纨是桃华王爷,相比之下,申犀她更得罪不起,若申公子出了什么意外,迎春楼在这北境怕是开不下去了。 但宋纨这边人手持刀,她也不敢让龟奴参与进去,只得劝宋纨收手。 宋纨假意醉酒,装作听不懂她的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赤手空拳的申犀一伙人渐渐落了下风,各个挂彩,连自诩武功高强的申犀也不能幸免。 她想杀了申犀,但不是现在…… 瞧着差不多了,便抬手令属下停手,她脸上挂着张狂笑容,竖着中指,眯着眼睛找了好几圈才对准申犀,看起来实醉的不轻。 申犀行动比平时迟缓,但脑子还是很清醒,眼冒怒火瞪着她。 宋纨看准了人,便开始嘴上骂骂咧咧,“小畜生你服了吗?连本王都敢咬,你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没长眼的狗东西,也不看看本王是谁,你老子都不敢这么跟本王说话……” “长得跟个狗熊似的,也敢跟本王抢姑娘,你配吗?” 申犀那伙人敢回骂一句,宋纨就立马让人动手,折腾来去倒霉的还是申犀这伙人。 把申犀气得脸色涨红,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一副随时要背过气去。 宋纨骂解气了,气定神闲的招呼人离开。身后申犀阴沉着脸盯着她的背影,一边活动着麻木的手脚,一边道:“去把毓香那贱人给本公子带过来!” 她离开没多久,宋纨的人就来了,他再蠢也清楚是毓香告密了。 宋纨回头,皱着眉头问道:“狗东西你想干嘛?本王的女人你也敢觊觎?小心本王打断你的狗腿。” 申犀别过头,冷哼了声,敢怒不敢言,看上去还算老实。但宋纨还是想要杀他,像申犀这种欺软怕硬的狼崽子,现在震慑住他,他听话,但一旦把背留给他,他立马能扑上来咬人。 教训完了申犀,宋纨潇洒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数也没数,走过去塞到一脸茫然的老鸨怀里,“鸨母,毓香姑娘本王就带走了,有这个小畜生在,本王着实不放心。” “这……”老鸨略显忐忑看向申犀。 “容王说的没错,若那小贱人落到本公子手里,本公子定饶不了她。”申犀脸色阴沉,一身煞气逼人。 宋纨眉头一皱,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一言不发。 没一会儿,申犀倒是受不住了,警惕看着宋纨,“你……你一直看本公子干嘛?” “看你干嘛?”宋纨冷笑,“本王看你不顺眼!”说着,就是一扇子,照着申犀的头狠狠打了下去,十成十的力道。 申犀是申兴唯一的儿子,还是个乾阳君,被申家上下当成宝,只有他欺负人的份,哪会受过这种屈辱,当即便控制不住脾气,还手了…… 这一还手,双方又打在一起,直到后半夜才消停下来。 宋纨这边也有被抢走刀的,所以……也有流血,有伤亡。 她看在眼里,后悔的不行。孙达一来,她就把事情全交给他处理,自己先回去。 静悄悄的夜里,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脚步声更显得突兀。 宋纨虽习惯了这个世界里的生死无常,不畏惧死人,但看到客栈门口那一抹白影,还是被吓得顿住了脚步。 ※※※※※※※※※※※※※※※※※※※※ 午安~谢谢各位大佬 第 16 章 夜,似乎又多了几分寂静。 且在宋纨脑补之下,便连微风摇晃树影,也说不出的诡异。 短暂的屏息沉默,宋纨随手往后摸了一把,也不管拉的是谁,反正把人往前面推就对了。 “去,看看情况。” 护卫点点头,手按在刀柄上,慢慢往前走。 那抹白影这时也看到了宋纨,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主子……”那人唤道。 柔媚入骨的声音里难掩喜悦,听起来也熟悉的很。 这是……三儿回来了? 宋纨很快便明白过来,卫三能这么快回来,估摸着又是日夜兼程了。 卫三身形轻盈,行走间似一阵风,很快便来到了宋纨面前,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她。 “主子,许久不见,属下好想你。” “嗯,许久不见,”宋纨拍了拍她的肩头,推开她,声音温和,“辛苦你了。” 卫三又立马挽上宋纨的胳膊,秀气的鼻头微皱,认真在宋纨身上嗅了嗅,神色立马正经起来,“主子,为何又是浑身酒气?似乎……还有些血腥味?” 宋纨勾唇,并没有瞒她的意思,“本王去青楼了,还跟那申兴老狐狸的儿子打了一架。” 卫三闻言,慌慌张张伸手探向宋纨胸口,语气里满满担忧, “主子,您还好?有没有受伤?” “本王没事,”宋纨微惊,女孩子的胸口哪能乱摸,又有些无奈,按住她乱摸的手,“回去再说。” “哦” 卫三情绪瞬间低落下来,她抬眸看了眼宋纨,宋纨神色平淡,便连方才那笑意都隐没了。 回到客栈里,护卫们涂抹好上药便躺下休息。 宋纨领着卫三去了楼下,阿婉的房间。 推开门,房间里干干净净,桌椅板凳之类的物品也摆放的整整齐齐。 看着它们,宋纨不由想起了阿婉,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怅惘若失。 卫三来到床边,看着折叠整齐的被褥,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唇角上扬,看向宋纨道:“谢谢主子,主子费心了。” 宋纨回神,点点头温和道: “三儿,今晚你便在这里休息,明日随本王去别院,本王有要事需要你去做。” 说罢,转身推门离开。 宋纨回到自己房间,泡了个澡,洗去一身酒味和胭脂水粉香,觉得浑身清爽了才去睡觉。 睡下不过一个多时辰,天便亮了。 依着宋纨往日作息习惯,她不主动打开房门,是没有人敢主动打扰她,除非要事。 像卫三这般偷偷溜进去,若换个人来做,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一进去,刚走到内间门口,浅眠的宋纨就被惊醒了,可来人是卫三,她也无可奈何。 卫三不仅是她的影卫,还是她同甘共苦的伙伴。 她们在那不见天日的深宫角落里,一起渡过了太多太多的屈辱岁月,多少次死里逃生,多少次以命相互护,如果没有卫三,她或许活不到现在。 无奈归无奈,她连句重话也说不出口,可没睡够的宋纨还是不想起床。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宋纨慢吞吞地把被子拉过头顶,闷闷出声:“三儿,你先出去,让本王再睡儿。” 睡眠时间太短,她有些头痛,声音里隐隐有几分沙哑。 “王爷,您好久没有陪属下用饭了。” 卫三眉眼弯弯,三两步走到她床边,便掀起了被子。 宋纨困得不怎么想说话,没回答,迷迷糊糊将被子又扯回来,翻个身继续睡,全程眼睛都没睁开过。 “主子?” 卫三抿唇轻笑,揶揄道:“看来是真困啊,这都有起床气了……” “……” 宋纨以为自己不理她,她就会像之前一样离开。 然而,这次失算了。 她朦朦胧胧感觉到腰间多了一双手,一睁开就是卫三那张妩媚妖娆的脸,脑袋瞬间就懵了。 卫三唇角勾起,笑意漫上来的瞬间低下了头,埋在她胸口轻轻问道:“主子,你有没有嗅到属下的信香?” 宋纨眼睛微眨,从呆滞中回神,好笑又无奈的推了推她,“三儿,起来,现在你我都已经成年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嘴上这般说,但宋纨也只是说给卫三这个坤阴君听,她心中并不是很在意这个。 在现代做了二十年女生,而这一世虽分化为女性乾阳君,却因一场高烧伤了身子,也不完全是个乾阳君,她心里认定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个女子,跟卫三性别一样,私底下避不避嫌也没什么要紧的。 卫三磨磨蹭蹭松了手,瞧着宋纨神色如常,笑意又回到了脸上。 “主子,你再闻闻,兴许那药有些用处呢。” “……” 宋纨挑眉,她根本就没尊医嘱去吃药,嗅不到信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不会因为遇到坤阴君情潮期而情绪失控。 宋纨选择了敷衍,“嗅到了,好闻。” 卫三一瞬间惊喜,很快又想到宋纨是在骗她,失望的很,“主子又骗属下,说什么好闻,属下的信香一点儿也不好闻,主子根本不知道属下的信香是什么?” “是什么?三儿你告诉本王,本王不就知道了?”宋纨淡淡问道,看不出多么有兴趣。 卫三从她脸上移开眼,有一些不满,“属下才不告诉主子,您自个儿猜吧。” “本王不猜,”宋纨语气微顿,忽而想起了毓香,“本王要起床了,昨夜本王让孙达带毓香姑娘回来,这会儿也该去看看她了。” “毓香,”卫三眉头一蹙,问道:“毓香是谁?” “……” 宋纨懒得再理她,掀开被子,一身单薄睡衣下床。 恰逢春末夏初,也不算太冷。 卫三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瞧着宋纨开始穿衣服,便过去帮忙。 这里的衣物远比现代服饰繁琐,宋纨也乐得有人帮忙,伸展双手站直身体,非常的配合。 卫三低头专注整理衣服,透着几分温婉贤淑,宋纨垂眸看了会儿,打趣道:“三儿,你现在越来越温柔了,都不像你了。” 小时候的卫三,一言不合就抱着人胳膊咬,看起来凶巴巴的,一点儿也不像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卫三手一抖,脸唰的就红了,“怎……怎么不像了?属下本来就很温柔……” 宋纨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会儿是真温柔。” “主子说……是,那便是吧 。”卫三支支吾吾应了下来。 话音未落,宋纨脸上笑意顿时淡了下来,她想也不想拉住了卫三抚衣的手,卫三微惊,抬起头却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小心翼翼掩饰着喜悦。 却没教她慌乱无措太久,宋纨开口,语气沉沉说不出的认真,她道:“三儿,帮本王做完这件事,便去过你自己喜欢的生活可好?若想浪迹天涯本王为你备上宝马良驹千金相送,若想寻亲归家本王这便派人去打探你的父母兄妹消息,若……” “主子,不要再说了,属下只想一辈子跟在主子身边,主子在哪里,卫三便要在哪里。” 卫三笑了笑,从一旁衣架上拿起玉带,绕到了宋纨身后。 “做一辈子暗卫有什么好的,”宋纨正说着话,感觉腰间骤然一紧,“三儿,你……” “屏息,不要乱动。”卫三道,语气平静,不含任何情绪。 “……” 腰带束毕,卫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确定没什么遗漏,便道:“主子,属下去传饭,您稍等片刻。” 不待宋纨应声,便转身推门离开。 宋纨去桌边坐下,习惯性拿起茶杯,却喝了口过夜的凉茶,茶味极浓,苦的她眉头直皱,勉强咽了下去。 卫三很快回来,瞧着她绷着脸,也顾不得自己闹脾气,忍不住去关切她,“主子,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宋纨怎么可能告诉她自己刚才做的蠢事,转移话题道:“没有,饭什么时候送上来?” “哦,”卫三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打趣道:“原来主子是饿了啊!主子莫急,饭马上就来了。” 宋纨幽幽瞥了她一眼,正欲开口,外面便传来脚步声,隐隐夹杂着交谈声,她听到了毓香的声音。 “三儿,去开门。” 卫三依言打开房门,便见孙管事身边跟着一个白衣女子,容貌出色想必就是毓香了。 她一双眼阅人无数,很快通过毓香的衣着装扮行走姿态猜到了她的身份。骤然,如有一抹亮光照入心底,主子若能接受一个秦楼楚馆的坤君,是否也能接受自己这般不堪的人? 毓香以为卫三便是昨夜宋纨口中那美人儿,礼节性笑了笑,几分不易察觉的排斥。 孙达眼中一抹惊讶,很快又笑了起来,抬手扇了下自己那皱巴巴的老脸,呵呵笑道:“老奴失职,竟没发现茹惜小姐也来了,该打该打,茹惜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老奴……” 宋纨耐着性子听着他在外面絮絮叨叨,偶尔抬头朝门口看一眼。 卫三与孙达并不熟悉,她敷衍的听着,看到厨娘和护卫端着托盘过来,便迎了上去。 孙达笑容稍稍淡了些,转头朝毓香道:“姑娘要不先随老奴去楼下用饭歇息?待王爷得空再过来?” 毓香点头,侧身给孙达让路。 “等下,”宋纨从房间里走出来,刚好将卫三和厨娘堵在了门口,几人停下步伐,卫三却没有让开的意思。 她只好停住了脚步,“毓香姑娘,本王有些事情要同你讲。” 毓香回头,盈盈施了一礼,声音柔和,“容王爷安好。” “毓香姑娘安好。” 宋纨颔首,又看向孙达,“毓香姑娘的卖身契到手了吗?给她吧,昨日多亏了毓香姑娘帮忙,本王心生感激。” 她说着目光又重新回到毓香身上,毓香小心翼翼伸手去接卖身契,眼中喜悦浓浓,在清丽的容颜铺散开来,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她的喜悦。 宋纨勾唇笑了下,“毓香姑娘拿着卖身契,此后便是自由身了。” “是啊是啊,”孙达也乐呵呵看着她,“毓香姑娘是个有福的,脱离苦海日后荣华富贵必享之不尽……” 毓香欠身道谢,摩挲着手中卖身契良久,缓缓抬头朝宋纨走了过去。 宋纨看着她步伐从容,眼神渐冷,笑意也多了些许意味深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容王爷,”毓香开口,眸里水波盈盈,“毓香便是得了这自由身,也是无处去,双亲早早亡故,无人为毓香做主。若回去,怕是还要被叔父叔母卖与达官贵人为奴为婢,这卖身契……”她顿了下,将卖身契双手递至宋纨面前,神色越发柔婉,“容王爷,这卖身契还给您,毓香愿端茶倒水跟随您左右,还望您答应。” “啊?”卫三掩唇,妩媚妖娆的脸上尽是吃惊,看向宋纨时满满幽怨,“王爷,妾身又要多一个姐妹了吗?” “美人儿不愿意吗?”宋纨开怀大笑,随手挑起卫三下巴,坏笑道:“那便让孙达拿些银子打发她走便是,惹了美人儿你伤心,本王可舍不得。” 卫三心头烫灼,面上却是熟稔的逢场作戏,朝宋纨抛了个媚眼,声音妩媚的都快要滴出水来,“那爷您可要说话算话,快把她赶走,不然妾身吃味可就不伺候您了。” 这些话听起来熟悉,也分外刺耳,容王爷她原也是看不起妓子。 昨夜,容王爷她亲口向申公子提出用面前这坤君换自己,而现在当着这坤君的面,却把自己狠狠贬低,当真是薄情至极。 嘴上说着舍不得,到头来哪一个都舍得…… 毓香勉强维持着脸上神情,心中幽怨难堪却似翻江倒海的浪花,些许细碎情绪总是溅出来。 宋纨看在眼里,无动于衷。毓香帮她传递消息,她还毓香自由,两不相欠。 “毓香告辞,还望容王保重,”她转身,扬起的唇角嘲讽,“我北境人向来只知申家手遮天,不管天下谁为尊。你得罪了申公子,他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宋纨恍若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呵呵笑回道:“本王昨日醉酒犯浑,申兄不会放在心上的,反倒是美人儿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身后回荡着宋纨的笑声,毓香不用回头,也知道她笑的有多气人了。 待她笑够了,卫三问道:“主子,需要派人暗中保护她吗?” “不用,申犀那厮昨晚也受伤了,估摸着要养上十天半个月。只要她不会傻到去那狗东西眼前晃,便不会有事。” 宋纨转身进屋,慢悠悠的在桌边坐下,继续解释道:“而且,那厮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卫三凝眉,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属下这次的任务是他?” “对,本王需要你扮作阿婉姑娘,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绑了他,逼问北境的军事布防图,问出来便不必再留他性命了。” 宋纨轻飘飘说道,却是把卫三吓了一大跳,“主子,您三思啊!咱杀了他,他那老子能善罢甘休?” “所以,一旦你进入别院,你便是阿婉姑娘,一个不会武功,失手杀了他的人。”宋纨严肃道。 不待卫三回应,她又勾唇笑了起来,“本王怎么着也不能白救了她,便让她背个黑锅吧,反正不碍事,能与申家为敌,估摸着她的家世也差不到哪里去。” “……” 第 17 章 下午,繁华的街道上,近百余名护卫开道护送着一辆外表奢华贵气的马车前行,马车缓缓穿过喧闹,停在了一座幽深寂静的宅子门口。 门口两座石狮高大威武,它们的脖子上挂着红绸,看起来颇为喜庆。而门匾上简单刻着‘宋府’二字,点明了主人的身份。 这是桃华国纨绔王爷宋纨的府邸,那送入府邸内的自然就是她的妾室无疑了。 弄出这么大的阵势,看热闹的百姓身深信不疑,申犀也没有怀疑,他心里打定主意,等宋纨离开了便动手。 只要杀了明月公主,父亲会认可自己,木遥大将军也会高看自己一眼。前途,一片坦途…… 留给宋纨的时间不多,到了第二日下午,她便假惺惺的带着人去探望申犀。门房得知宋纨身份,婉言拒绝了,无论宋纨怎么威逼利诱,他死活不肯不让宋纨进去。 随后宋纨却打听到申犀在城东的医馆治伤,果断带着人跑了过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闯进去,吓坏了医馆里的大夫学徒,一个个抱头鼠窜,她却不管不顾,随手抓一个,便让其带路去找申犀。 护卫们与申犀的人缠斗在一起,刀枪碰撞闹哄哄一片,里面的申犀沉浸在升官发财的美梦中,却是一点儿都没听见。 直到房门突然被人踹开,令他咬牙切齿的人不请自来出现在门口,恍若没事人般笑眯眯地朝他打招呼,他心中怒火瞬间上涌,直冲天灵盖,冲的头有些发昏,登时便控制不住发脾气,“哪个不听话的狗奴才放她进来的,想气死老子不成?” 透过门口,又瞧见明显落于下风的家丁们,忍不住又低斥:“都是群废物,连个人都拦不住。” “申兄息怒,”宋纨勾唇,轻摇纸扇不紧不慢道:“本王今日便是为道歉而来,前日醉酒冲撞了申兄,并非本王有意为之,申兄你消消气,若因此伤了和气,本王怎好再把小美人儿托付于你?” 这宛如掐住了申犀的命脉,他勉强把怒火憋回去,让自己的人退下。 不过他的脸色依旧很臭,梗着脖子没有说话,自然也不会拿正眼去瞧宋纨。 宋纨也不介意,徐徐又道:“申兄英武不凡,应该没事吧?王都路途遥遥,本王不能耽搁太久需尽快启程,若申兄你身子不适,本王也不好强人所难,”说到这里,她面露难色,看了眼旁边黑乎乎冒着热气的汤药,欲言又止,“申兄,你……身子如果真不行的话,还是别强撑了,小美人儿我……” 申犀忍着疼痛从床上坐起,绷着脸瞪着宋纨,声音冷硬一字一顿道:“几时走?” “啊?” 看着宋纨傻愣愣看着他,申犀胸口一滞,深吸了口气,“本公子没多大点儿事,就你那几个草包属下怎么能伤到了我?几时走?本公子现在就可带人过去保护她。” “计划明日便启程,”宋纨似不确信,一双眼打量着他,“申兄真没事?” “没事,容王若不嫌弃,本公子今晚便在府中大摆宴席,为容王饯行。” 申犀一脸肯定,巴不得宋纨赶紧走,哪怕他现在脸色泛白,看起来非常的萎靡不振。昨晚宋纨被护的好好的,不似他亲自参与打斗,刀剑无眼身上多多少少挂了点彩。 宋纨眼睛瞥向一旁的汤药,“那这是?” 申犀冷眼瞥向床头立着的侍人,侍人头越发低了,颤颤巍巍弯腰端起药,吹也不吹,咕咚咕咚大口喝了个干净,连药渣都不剩。 “好好好,本王放心了,不过饯行便不必了,本王明日须早些出发,不能再饮酒了。”宋纨说道。 申犀也并非真心实意为宋纨饯行,闻言心里一喜,“容王说的是,那本公子便不送你了。” 他逐客意思明显,宋纨来此目的也已达到,便告辞离开。 不料,刚走出后院,拐角处突然窜出一人拉出了她,如此近身距离,宋纨以为是申犀那家伙暗算她,后背顿时就凉了。 “王爷,是属下。” 宋纨又松了口气,一惊一乍之下,她心情着实不怎么美好,却也清楚卫二出现在这里,一定出现了什么意外。 “阿婉姑娘呢?” 卫二声音越发低了,隐隐透着几分窘迫无奈,“被福喜指使着在后院厨房里熬药,属下悄悄去看过阿婉几次,阿婉姑娘的手又被烫伤了。”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出去的时候不巧被福喜撞见,他把我们拦下带进了这医堂里,周围皆是申犀的人,属下不敢轻举妄动。” “福喜?” 宋纨凝眉,问道:“福喜是谁?申犀的人?” 卫二原本是想长话短说,谁料宋纨连福喜是谁都忘了,只好引着她来到一处假山后面的隐蔽地方,将所有事情详细告诉了她。 原来那晚他们出城时被福喜拦下,碍于不远处的巡逻士卒和守卫,又有福喜污蔑阿婉玷污他清白,为了不惊动他们只得妥协,糟糕的是还没找到逃走的机会就遇到了申犀一行人求医,便陷入了这般困境。 虽为坤阴君,却自诩刚毅的卫二此刻也是眉间愁绪纷繁,“王爷,您想想办法把我们带出去吧。” 宋纨点头,唇边勾起的冷意里夹杂着丝丝嘲弄,“一个坤阴君辱他清白?他就那么喜欢被人玷污清白?本王若不成全他,岂不辜负了他的心思?” “阿婉姑娘服下了您给的香丸,一旦被带去衙门对证公堂,也是有口难言。” 卫二苦恼道,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不会轻易受福喜胁迫。 “他人也在这医堂吗?”宋纨问道,心中已有了注意。 卫二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但是属下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假山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他眉头一皱,立马咽下了后面要说的话。 宋纨却是不顾那么多,瞥了他一眼,抬脚便往外走。 医堂里的小学徒被福大夫赶出来寻找新来的伙计,他硬着头皮向护卫们询问踪迹,却被突然出现的宋纨吓得愣在当场,满眼惊惧望着宋纨说不出话来。 宋纨似看不到他眼中的恐慌,自顾自笑问道:“福喜呢?怎么不见你家小公子出来见本王?” 小学徒缩着脑袋不吭声,他便是死也不会出卖小公子,若是小公子被这好色之徒掠走,福大夫一定饶不了他。 “那你找卫二做什么?”宋纨又问道。 “不说吗?”她等了一会儿,脸色沉了下来, “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不如杀了吧。” 小学徒不由打了个寒颤,慌忙举起双手,“我……我说,小公子在厨房为申公子熬药,求求你不要杀我……” “那你叫卫二做什么?”宋纨抬手制止护卫拔刀,看着他浑身发抖,习惯性勾起唇角,“你老实告诉本王,本王便不杀你。” “叫……叫他去晾干药材,这都是福大夫吩咐的,与小的无关啊……” 宋纨不想听他说太多,带着人又返回后院。 惊扰了申犀,他派人询问,宋纨只说是邀福喜游湖。 在后院偏僻一角,找到了厨房,还未靠近便听得到了男子的咒骂训斥声。 宋纨独自进去,一眼就望见了蹲在角落里烧火的阿婉,阿婉也瞧见了她,那一瞬间眼中的喜悦是伪装不了的。 宋纨心中好笑,阿婉姑娘不是讨厌自己么,这会儿看到自己怎么不继续横眉冷对了? “容王爷……” 一旁福喜叫她,她闻声看过去,只见刚才还凶巴巴骂阿婉的他,这会儿像换了个人似的,害羞带怯低眉顺眼看起来也挺柔弱的。 “福喜,本王的人你使唤着顺手吗?” 福喜早就想好了说辞,一点儿也不慌张,“容王爷,您莫误会,是她二人通奸私奔,福喜实在看不过眼,才将人拦下来……” “原来如此,”宋纨静静听了会儿,拍拍手,“那本王多谢福喜了。” 阿婉清楚宋纨知晓内情,虽没出声解释,但心中还是会因此生气,她吭哧吭哧往灶膛里面加柴火,像是这般便可缓解心中气愤。 “不过,本王有个疑问,”宋纨抬手指了下阿婉,问福喜道:“你为何人会认为她一个乾阳君与本王的护卫在一是私奔?就不能是本王准许么?还是你觉得本王狠心不会成全一对有情人?” “她……怎么会是乾阳君?” 福喜疑惑,在城西布庄见到阿婉时,她明明是坤阴君,肯定是用了什么隐晦法子才改变了信香。 “那两个坤阴君如何私奔?”宋纨笑呵呵靠近他,修长玉指沿着他脸部轮廓缓缓下移,在那一截纤弱脖颈处五指扣起渐渐收紧。 福喜从窃喜中惊醒,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惧意弥漫瞳孔之际,宋纨松了手,看着他咳嗽不止,勾唇轻笑,语气轻柔却让人后脊发凉,“美人儿,你坏了本王大事知道吗?可惜了,本王狠不下心杀你,你说该怎么办呢?” 从未有那一刻,让他离死亡那么近,福喜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顶着宋纨慑人的目光,他求救似看向阿婉,自觉并未对阿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心底盼望着她能开口,为自己说句好话。 阿婉低头不语,专心致志往灶膛里添柴。 宋纨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阿婉,目光在那沾染灰尘的手背上扫过,不自觉涌出几分怒意,“你就那么喜欢烧火?本王来了你看不见吗?” 阿婉手上动作顿了一下,继续往里面添柴,抿着唇不说话,看起来很不开心。 静默不过片刻,宋纨勾唇,唇边笑意含着几分薄凉讥讽, “看来本王不该来这一趟,你在这里待的好好的,倒是本王多此一举了。” 眼见两人间生出嫌隙,旁边福喜乐见其成,又添了把火,“为申公子熬药是她自愿的,福喜哪敢逼她……” “你闭嘴!” 周围霎时凝固了,两双眼睛齐齐朝阿婉看去。 宋纨不相信,福喜更是难以置信,从前日晚上他把人带回来,便一直让其干活,昨晚更是忙到深夜。 今早学徒还没起床,他便让侍人把面前这人叫起来干活,没听到一句怨言,更不曾回应他的冷嘲热讽,弄得他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劲儿使不上,气人的很。可这会儿他也没说啥啊,怎么就发脾气了呢? “给他熬药?我恨不得往里面加半斤□□!” 阿婉一脸薄怒,平日月牙般弯弯眉眼,隐隐透着一股凛然,直勾勾盯着宋纨。 平日软绵绵的人发火,着实有些吓人,宋纨略有些不自在,轻咳了声,“想加就加呗,本王又没说拦着你。”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阿婉姑娘口中的半斤□□是为她加的。 福喜听宋纨答应,吓得魂儿都飞了,“不……不能加,半斤□□肯定会毒死人,毒死了申公子我们医堂就完了……” “你家医堂完了关本王什么事?”宋纨嗤笑,瞧着福喜神色惶惶,又道:“美人儿,你的事还没完呢,说吧,该怎么赔本王?不若以身相许,明日跟着本王去王都玩乐一番?” “啊?”福喜愣了下,很快喜上眉梢,连忙应了下来。 宋纨脸上笑意愈深,看着他,语气温和隐隐藏着些许蛊惑之意,“那现在跟本王走?休息一晚,明早便出发,晚上本王带你去城中逛逛,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买,家中衣物首饰便不用准备了。” 她说着,又看向阿婉,凉凉道:“别烧火了,洗下手跟本王离开。” 阿婉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眼中怒意也渐渐平息归于平静。 宋纨心底升起些许疑惑,凝眉片刻,“小美人儿你为何又生气?本王早就说过不可能独宠你一人。” 福喜心中窃喜,若是她生气再打容王爷一巴掌,说不定就要被容王爷抛下了。 到时候容王爷身边只有自己,想办法抓住她的心,日后在桃华国与众多坤阴君共侍一妻君,那也是荣华富贵享不尽。 且容王爷姿容清隽,虽沉迷于酒色,也不显颓废猥琐,纨绔风流中透着恰到好处的几分邪气痞意,更令人移不开眼。 他暗自想着,眼光不自觉偷瞄宋纨。 阿婉看到他眼底的窃喜,眼中怒意又涌了上来。 忍了又忍,阿婉低头捡起一截木块,丢进灶膛,眼睛注视着熊熊燃烧的火苗,一丝余光也不想给两人。 “不走么?” 宋纨等了会儿,抬脚走过去蹲在她身边,看了下她的手,又看了看药,笑道:“小美人儿你可真有骨气,本王调戏你,你不给本王好脸色,却这般尽心尽力为仇人熬药?莫非这仇人是情人?” 阿婉正在暗自生着闷气,听到这话,没忍住抬头瞪了她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是卫二,便是申犀,下一次是不是要污蔑福喜是自己情人了? 嗯……有反应就好。 宋纨压下心底笑意,挑眉故作不解道:“怎么,没骨气还不让人说么?若本王是你,此刻绝不会是在这厨房里守着一堆脏兮兮的木头等待救援。” 她说着,回头看了眼跟过来的福喜,低低道:“本王给你的匕首呢?拿不出手吗?还是……不敢杀人?” 同在一屋檐下,福喜怎么会听不见,刚想搭在宋纨肩头的手立马缩了回去,“王……王爷,您说笑了……” 一会儿哄着要给他买穿戴,一会儿又要杀他,福喜心情大起大落,欲哭无泪。 “说没说笑,难道你比本王还清楚?” 君心难测,王爷的心思也不是可以随便猜的。 福喜一时摸不清她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又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讪讪陪笑。 他这副谄媚相让阿婉想起了被宋纨训斥的孙管事,唇角微微扬起,收回视线时,余光却在无意间瞥见宋纨在看她。 她连忙别过头,假装自己并没有幸灾乐祸。 这厮说话一向不留情面,被她发现了,兴许被怼的就是自己了。 “……” 宋纨知道阿婉打心底怵她,厌她,可是看到她瞬间变冷脸,心还是被刺了下,没了逗弄她的心情,自然也没了戏耍福喜的心思。 她站起身,上前揽着福喜往外走,边走边道:“走吧,您老若是烧火没尽兴,等出去了倒是可以点燃房子过过瘾。” 福喜因为她主动亲近而觉得她喜欢自己,故默认她在开玩笑,并不似方才那么受惊,反而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身后,阿婉听着福喜的笑声,越想越气,在水盆了洗了洗脸和手,又来到灶膛旁,从里面抽出一根燃烧半截的木块,凭着一腔愤然,没什么犹豫丢进了柴堆上。 丢完,便后悔了。 如果没有人发现扑灭它,燃烧起来,万一火势难以控制伤人…… 她连忙又捡起,外面响起宋纨不耐烦的催促声,一急,丢进灶膛便小跑出去。 散落的细碎火星接触干柴,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庞大,渐渐火苗窜起,浓烟滚滚…… 第 18 章 三人上了马车,没走多久,医堂里便白烟滚滚,大火借着风势燃烧速度很快,等人们发现的时候,厨房以及相邻柴房已经被火海包围。 申犀也住在后院,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骂骂咧咧还是派人去帮忙灭火。 火势却一直不见减小,福大夫急的不行,慌慌张张夺下一个伙计手中的木桶,令他去找福喜回来帮忙。 马车被拦下,福喜以为是自己老爹想骗他回去,不肯下车。 阿婉却想到自己身上,却又不太确定,“方才离开时我丢了木柴,不过……” 话还没说话,福喜脸色便变了,一瞬间凶相毕露,“贱人!你居然敢在我家里纵火……” 他说着,一巴掌朝阿婉打了过去。 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阿婉慢慢睁开眼,看到了宋纨的侧脸,那时常勾起的薄唇此刻紧抿着,显得非常严肃,找不到一丝丝往日的流里流气吊儿郎当。 她刚刚缓和下来的心跳又剧烈跳动起来,这样护着她的容王,倒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片刻对峙,宋纨先松开了福喜的手腕,“本王让卫二先跟你回去看看,若房子保不住,本王出资为你父亲再置办一座宅子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何须大动干戈?” 福喜气愤却又畏惧宋纨,语无伦次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可是她……她,王爷你偏袒……” 宋纨听懂了他的意思,语气低沉警告道:“没有可是,乖乖听话,别让本王生气。” 她态度坚决,福喜只得妥协,愤愤跳下马车,往回走。 宋纨瞥见了阿婉眉目间的惴惴不安,并没有理会她,在窗口处探头唤卫二道:“卫二,进来。” 待卫二进入马车,宋纨抬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神色漠然,“卫二,医堂着火了。” “你要杀了他?” 阿婉不自觉说出口,一只微凉的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巴,入眼是宋纨冷酷阴沉的脸。 无论她怎么挣扎,始终挣脱不了束缚。 直到她的挣扎平复下来,宋纨稍稍松开了些力度,在她耳边低声道:“本王也不愿杀他,可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本王昨日敲锣打鼓送你入别院,而你阿婉姑娘却出现在这里,这很不应该。” “本王这是在救你,你怎知他现在回去不是为了向申犀告密?” 她眉间冷意褪去几分,却依旧吓人的很,可她自己却恍若不知,不待阿婉缓口气,又低低道:“阿婉姑娘,火是你放的,他死也会是因为葬身火海。他因你而死,也是你杀了他,你这般怨恨看着本王,本王着实惶恐……” 阿婉越来越难受,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近乎崩溃般嘶吼,“够了,你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 “你看,你也是自私的,知道你的命比他重要……” 伴随着宋纨的轻笑声,悦耳动听,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阿婉渐渐安静下来…… 许久,阿婉抬起头,眼眶泛红看着宋纨,声音虽弱却透着一股执拗,一种坚毅,“我没想让他死……” 宋纨勾唇,不置可否。 阿婉又道,继续看着宋纨,一字一顿,“他罪不至死……” 福喜当然罪不至死,但前提是在宋纨不打算杀申犀的情况下。 她不是怕暴露了阿婉的行踪,她只是怕暴露了自己。若让申兴得知杀他儿子的真正凶手是自己,少不得要纠缠一番,那就没有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趣味了 。 她不说话,阿婉继续道:“容王,你方才说的话不对,他怎知我与申犀乃仇敌,又怎会去告密?” 若是告密,前日晚上就把自己扭送到申犀跟前去了。 阿婉的眼睛很明亮,似能让一切阴暗无处遁形,她望着宋纨,眼中的审视与探究不加掩饰。 宋纨伪装多年,骗过先皇,也骗过当今天子、太后、满朝文武和平民百姓,连片刻的慌乱都不曾有。她不与阿婉争辩,只语气淡淡波澜不起,便有种运筹帷幄的从容。 “你以为本王可以瞒多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泄露出去让申家知道本王耍他们,你是无事,可本王呢?整个北境都是人家的天下,本王靠身边这几个护卫走得回去?本王就不明白了,他的命是命,你的命是命,本王和本王的护卫们就活该死在你百枝国连魂归故里都不能?” 一席话又扰乱了阿婉的心,阿婉陷入沉默,眉眼间尽是挣扎,她觉得自己没错,对宋纨的歉意却涌上心头…… 宋纨却并不打算放过她,“本王虽不关心朝政,却也不是傻子,申家几代人驻守北境,权势滔天,不是本王一个闲散王爷能得罪的。若本王将你平安送至王都,必定要付出很大代价,你不思感恩本王也便算了,日后再说这样的话,本王心寒至极,便不再管你死活……” 听的阿婉脑子里一片昏沉,整个人被愧疚淹没,连宋纨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下了马车,周围空空荡荡无一人,暮色晕染,目光略过粉墙黛瓦错落,停留在天边一片血红。 在那一片血红里,她仿佛看到了赤红色的火焰肆无忌惮吞噬着渺小的身躯,绝望的哀鸣穿过层层墙壁,传入耳中,深深烙进心底的恐惧。 这不是阿婉第一次面对死亡,却是第一次没有人用温暖的手掌遮住她的眼睛,捂住她的耳朵…… 她不恨宋纨,只是有些想远在王都的父皇母后了。 “阿婉姑娘愣在门口干嘛?莫不是……忘了怎么走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把阿婉吓了一跳。 她回头,看到宋纨,一瞬间的茫然涌入眼底,“容王,你怎么来了?” “没办法,怕傻子丢了,本王只得辛苦跑一趟亲自领她回去。” 宋纨在楼上看了好一会儿,估摸着自己把人吓狠了,阿婉姑娘终究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一不小心就良心发现,这才下来寻人了。 她嘴角噙着一抹坏笑,偏眼神不容躲闪地注视着阿婉,阿婉莫名觉得害羞,脸色微红扭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不说话,宋纨也没再多说什么,抬手随意眺望了下远处,唇边笑意又深了几分,“先进去吧,不然待会儿你就进不去了。” 不能进,自然不是关门的原因。阿婉稍一思索,便想明白了,她沉默跟在宋纨身后,进去时晚饭已经开始了。 大厅里热热闹闹,大家正在喝酒吃肉,划拳声震耳欲聋,正在兴头上没有一个人发现宋纨她们进来。当然,宋纨出去的时候,也没人发现。 卫三在客栈里住了一夜,便被宋纨送到了宋府,所以阿婉的房间还空着,宋纨直接把她带了过去。 “等下会有人送饭过来,吃过饭你便安心睡觉,无论外面怎样吵闹,你都不要出去。” 宋纨丢下话,也不管阿婉是何反应,转身出去。 走至楼梯转角处,又想起了忘了一事,她从怀里摸出一瓶药,想了想,返回交给了门口的护卫,让他们给阿婉。 阿婉收到了药,心情依旧沉重,连晚饭也没吃,便合衣去床上躺着,迷迷糊糊做了一场噩梦。 惊醒时,眼前一片漆黑,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嘈杂声。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摸黑下床点上蜡烛。 借着烛光照亮,刚来到窗边,楼下的嘈杂声仿佛在瞬间静止了。 不待她看清黑压压的人群里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便是惊恐的尖叫,人群四散逃开。 她看到空地上跪倒一人,那身形像极了卫二,而他面前人手中剑光森寒,背脊挺直立在月下,无一丝温度。 她心一颤,连忙捂住了嘴巴,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后背结结实实撞在桌子上。 这下,眼眶再也止不住湿润了。 第 19 章 这一夜,漫长难熬,却终是迎来了黎明。 不过,这只是对于阿婉来说,宋纨倒不觉得难熬 ,反而觉得时间不够用。 处理福喜的事忙活到大半夜,差不多到了后半夜才去宋宅跟卫三喝了点儿酒,可还未尽兴,卫四便催她回去。 回到客栈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卯时,队伍已经整装待发,便连阿婉也在孙达的安排下进入马车等候。 陈萧正在跟孙达交谈,余光见着她回来来,连忙拱手迎了上去,“容王爷,我们万云镖局的人已经到齐了。” “好,”宋纨瞥了眼最前方的镖师们,颔首道:“辛苦镖头了,我等在贵国人生地不熟,这一路上还劳烦你多费些心思……” “容王爷客气了,这是在下应该的……” 两人攀谈几句,卫四便牵着西风过来,宋纨接过缰绳,轻轻拍了拍西风的头,勾唇轻笑, “现在便出发吧。” 陈萧带着镖师打前带路,卫四负责后方护卫,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 此时东方微微露白,清风偶尔吹过,拂面而来清爽的很。 路上也没有多少行人,仿佛不知不觉间远离凡尘喧嚣,心中一片惬意安宁。 阿婉掀开帘子,往外瞧时看到她眉目间晕染着浅浅笑容,唇角不自觉扬起,却又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一幕,神色转瞬冷了下来。 她放下帘子,闭上双眼,整个人一派肃敛,看起来分外冷然孤傲,难以接近。 …… 晚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露宿野外。 陈萧前面探路,找到水源附近后,便带着众人过去。他们在安全的空地上升起篝火,就地歇息。 骑了一天的马,宋纨也有些累,坐下便再也不想起来了。 孙达去找宋纨的时候,她背靠着大树已经睡着了,叫了好几声才把她叫醒。 宋纨有很严重的起床气,睁开眼的瞬间,心里便控制不住涌上怒意,她抬眼看着孙达,如果下一刻他说的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那么……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生气,孙达讪讪笑了下,“王爷,该吃饭了,小四猎杀了好几只山鸡……” “本王不饿,你们吃吧。”宋纨压制着怒意,又闭上了眼,懒懒靠在树后,顿了顿又道:“让人给本王件厚披风,本王要睡了,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就别来烦本王。” “王爷,阿婉姑娘也说不吃呢,可今个儿早上也没吃,这一天不吃东西,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啊?” 孙达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打量着宋纨神情,见她皱眉,斟酌着又道:“王爷,您也赶了一天的路,哪怕没胃口,多多少少也该吃点儿。不若奴才请阿婉姑娘下车,陪王爷您一道用膳?” “不用理会,本王看她是不饿,饿狠了便不会挑三拣四了。” 宋纨挥了挥手,语气隐隐夹杂着几分冷淡,“下去吧。” 在孙达心中,阿婉在宋纨心目中的地位被卫四还要重要。 故而听到她这番话还是不太相信,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她改口,他不禁对自己产生些许怀疑,莫非自己之前猜错了,其实王爷待阿婉姑娘与以往那些逢场作戏的坤君并无不同? 这般想着,他不由朝不远处的马车望去,如果王爷不在乎阿婉姑娘,那自己也没必要在她心上多花心思了。 一天到晚事务那么多,谁有闲心管她大小姐脾气? 孙达收回视线,去给宋纨拿披风。 听着脚步声远去,宋纨睁开眼,看了看孙达,又看向阿婉的方向,目光静静落在马车上,非常专注,仿佛能够透过厚厚的木板看到里面的安安静静的娇弱姑娘。 不,阿婉不是什么娇弱姑娘…… 宋纨勾唇,她知道阿婉为什么不吃饭,不过是与自己置气罢了。杀了福喜让她心里不舒服,可,自己才不会管她心里舒坦不舒坦呢。 她什么都没有做,盖着孙达给她送过来的厚披风,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吃早饭的时候,阿婉依旧没露面,孙达为了保险起见,告诉了宋纨。 他还是不放心,怕日后宋纨追究,打掉牙往肚里咽的还是自己。 宋纨听得心烦,让他不要再管这事了。 孙达放下心,一天都没去留意阿婉的情况,谁料到了晚上,却瞧见容王拿着切好的兔肉和热水,做贼似的靠近马车。 他一拍脑门,懊恼不已,差点就王爷被骗过了。 宋纨其实是真的不想管,心中还时不时飘过饿死她正好少个累赘的想法,毕竟,她心里清楚阿婉姑娘见到她,不会给她好脸色。 阿婉也确实没让她失望,哪怕看起来气色不佳,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格外有神,自打宋纨进来,便瞪着她,一言不发。 时间慢慢流走,仅用油纸包裹的兔肉在手中渐渐散了温度,宋纨没好气的瞥了眼,将它放在阿婉面前的小矮几上,轻嗤了声,“傻子!” 换作任何一个聪明人,在寄人篱下的情况下也会试着低头做人。 这般闹别扭,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 她转身准备离开,手刚触碰到车帘,身后阿婉突然站起来,叫住了她,“卫二哥呢?” 阿婉的声音低低的,充满了压抑,隐隐还夹杂着质问的尖锐锋芒。 这让宋纨感觉到了挑衅,她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回头直视阿婉,薄唇轻勾,一抹讥讽不加掩饰,“阿婉姑娘,谁允许你这样跟本王说话的?你怕是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看清自己的处境……” 她说着,态度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阿婉姑娘若是真要寻死,举手之劳,本王很乐意成全你。” 这短短时日,阿婉见识了她的风流好色玩世不恭,对于她阴郁冷酷喜怒无常性子也深有体会。她相信此刻宋纨不是在开玩笑,连对她忠心耿耿的卫二都能狠下心亲手杀死,更何况她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呢? “宋纨,你根本就没有心,薄情寡义至极……” 阿婉苦笑着闭上眼,等待着承受惹恼宋纨的后果。她不悔,卫二护她多次,她虽不能为他报仇,却不能装聋作哑一言不发,否则怎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宋纨眉头不由皱起,沉思片刻,问道:“昨晚你看到了?” 昨晚她也是逼不得已,福喜他老子实在是太难缠了,若不是她疯子行径吓退他们,估摸着卫二就要被抓进大牢了。 一旦进了大牢,就麻烦大了,如果捞不出来,可能就要去求申犀,在那混蛋面前低三下四,这怎么能忍? 阿婉闻言,睁开眼,讽刺道:“看到了,还听到了,听的清清楚楚,容王行事放荡不羁肆意妄为,还怕别人知道吗?” “……” 瞥见她眼中满满嘲讽,宋纨面色顿时冷了下去。 她冷哼了声,转身跳下马车,看到卫四在附近,便朝他招了招手。 卫四连忙放下食物,手往衣服上随意抹了两下,便小跑来到宋纨跟前 ,“王爷,咋的了?被阿婉姑娘赶出来了?” 他说着,看了眼安静的马车,打趣道:“需要属下做什么,王爷您吱个声,属下上刀山下火海都给您办到。” 宋纨没心情跟他开玩笑,脸色冷意并无缓和,她抬手指着马车,“卫四,去,把那个白眼狼给本王拖下来,丢山里喂老虎。” “啊?”卫四侧头,一脸诧异地看向马车,又看了看她,不确定道:“白眼狼?谁啊?王爷你不会是在说阿婉姑娘吧?” “……” 难道她不是白眼狼吗? 宋纨瞅着他迷茫的大眼睛,心中积攒的闷气顿时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她深吸了好几口气,缓和情绪道:“算了,本王不跟傻子计较。” 她说着,一甩袖,转身刚迈开步子,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哭泣声。 宋纨勉强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涌了上来,她回头,一脸的不耐烦,“又哭了,本王还没怎么她呢!” 阿婉姑娘那么柔弱,听到要被喂老虎能不哭吗?换作他是阿婉姑娘,估摸着也得哭了。 只是面对着一身煞气的宋纨 ,卫四不敢说出心里话,他嬉皮笑脸的安抚宋纨,“王爷息怒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手还未碰到宋纨肩头,宋纨便杀气腾腾地盯着他,“手不想要了?” “……” 卫四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才似反应过来,他慌忙缩回手,“王爷,我去看看阿婉姑娘。” “嗯。” 宋纨正头疼阿婉的事,也没拦他,“那交给你了,到了野林,便让她走,本王再也不想看见她,哭哭啼啼吵得头疼……” 脚步声渐远,絮絮叨叨的声音也开始隐隐约约起来。 阿婉捂着脸,眼泪从指缝溢出,细碎的抽泣声落入耳中。 卫四心里也不舒服,他望着宋纨远去后,轻轻咳了几声,隔着车帘道:“阿婉姑娘,王爷她已经走了,你别哭了,我去给你拿些烤肉来。” “卫四哥,”阿婉开口叫住他,抱着一丝丝希望,问道:“你知道卫二哥吗?” “知道啊,他留在宋宅里养伤。” 卫四脚步停顿,回身俯身在窗口处小声道:“王爷让他保护一个坤阴君,谁料他大意了,那小公子被坍塌的房梁埋住,抢救不及死在了里面,王爷气恼,差点杀了他。”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问道:“前天晚上那么大动静,阿婉姑娘你不知道吗?” “不知,卫二哥伤势严重吗?”阿婉又问道,却是不再哭了。 卫四大大咧咧,见她不哭了,也没想着去问原因,只以为自己把人哄好了。 “只流了点儿血而已,王爷有分寸,那一剑避开要害了。”卫四摸着光洁的下巴,思忖片刻,又道:“我估摸着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见到卫二了。” 阿婉心头轻松起来,却又不自觉懊恼,容王说的……似乎也对,自己确实犯傻了。 不过,卫二没事真的是一个好消息。 她抿唇轻嗯了声,“谢谢卫四哥。” “谢啥呢,都是我应该做的,阿婉姑娘,你不哭了真的是太好了……” 卫四高兴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一张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阿婉刚从兔死狐悲的情绪里走出来,话不免也多了起来。 她的附和让卫四更加高兴,黝黑的脸上潮红遍布,说到激动处更是手舞足蹈,任谁都能看出他情绪高涨。 围在篝火旁的护卫们也不再高声吆喝喧闹了,一个个交头接耳,不时偷偷瞄上一眼,这反常没一会儿引起了孙达的注意。 他呵呵笑着过去坐下,“弟兄们聊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有人指了指马车方向,声音低不可闻:“管事,你看……卫二这小子不得了了,连王爷的女人都敢……” 孙达眼神微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大家都安静下来,齐齐看着他,他静静看了会儿,回过头笑道:“你们先吃着,老夫还有点儿事要忙。” 他说罢,站起身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纷纷谴责那个出卖卫四的人…… 卫四浑然不知,说话越来越大胆,“阿婉姑娘听你这么说,我也发现了,王爷脾气确实太差了,我都不知道被她踹过多少次了。一句话说不对,就冷着脸踹我,像这样……” 他模仿宋纨,朝栓马的大粗树踢出一脚。 树叶沙沙作响,他抱着脚金鸡独立龇牙咧嘴,忍着痛没叫出来。 阿婉正疑惑他突然没了声音,便听得熟悉的冷笑,紧接着便是卫四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营地。 卫四摔了个狗啃泥,抹着脸回头,看到来人,魂差点儿都吓飞了。 “王……王爷,您怎么来了?” 宋纨漠然从他身上移开目光,似笑非笑的看向马车,好一会儿转身离开,却什么都没说。 但离开时,那衣袖带起飒飒的冷风,以及眉目间的阴沉如墨,无不昭示着她的心情很差。 “……” 孙达目送宋纨离开,脸上淡笑隐没,看向卫四道:“小四儿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王爷待你好,你便是这么报答王爷的?” 他一副长者口吻,卫四忍不住撇了撇嘴,别过头道:“我就说两句嘛,其实也没说什么,你也看见了,王爷脾气本来就不好……” 阿婉虽在马车里,无人窥见容颜,可她仍是止不住羞赧,当然,心虚也是少不了的。 但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心知孙达也看不惯她,在里面当起了缩头乌龟,让卫四自己面对。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直到带着卫四离开,孙达也没向她问责。 阿婉想不通…… 第 20 章 夜,又安静下来。 阿婉宽了心,却睡不着。 她一直待在马车里,甚少活动,但两三日未进食,还是会感觉饿的。 阿婉抚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面对着冷下来更显油腻的烤肉,怎么着也下不去口。 而且还一阵阵反胃。 她小心将肉包裹严实,放在了矮几下方的木盒里。 闻不到气味后,喝了两口水便准备睡觉了。 这两天她一直做噩梦,睡眠状态不是太好,总是半梦半醒。 听到外面卫四低声呼喊,险些以为听错了。 从里面打开车窗,卫四一脸喜悦递上冒着热气的肉块,“阿婉姑娘,饿坏了吧?快吃吧。” 阿婉微微摇头,看了眼已经安静下来的营地,低声道:“卫四哥快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卫四点点头,抬手揉了揉略微酸涩的眼,“那你拿着,我回去了。” “……” 阿婉见他似乎也困倦了,虽不愿要,却也不想耽误他休息,拒绝无用便接过道谢了。 待卫四转身离开,她随手关上窗户,不远处树下休息的宋纨看的真切,听得也八九不离十,她轻勾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自嘲出现在脸上。片刻,她又重新闭上眼,恍若无事发生。 夏初,繁星点点,虫鸣声里,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洒落在安宁的梦乡,夜也渐渐往深处长。 偶尔传来三两声噼里啪啦的裂柴声,听起来说不出的温暖和安心。 马车里的阿婉却没有入睡,蹑手蹑脚来到了宋纨跟前,纤细秀腕刚刚抬起,还未落在宋纨肩头…… 便见她已经睁开了眼,眉头紧皱,眼神幽幽看着自己。 宋纨不说话,阿婉心里发虚,硬着头皮笑问道:“容王,你……你醒了啊……” 她半弯着腰,面上带着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谄媚与讨好。 偏生那双眼睛亮亮的,澄澈明净好似皎皎明月不染纤尘,亦有几分温婉清丽如影随形。 宋纨心情不知怎么就好了起来,也不计较阿婉落她面子的事了。 她微微勾唇,别过头看了眼高高悬挂的弯月,又看向阿婉,“暗算本王?” “不……不是,”阿婉摇头,瞥见她眼底的戏谑,心底莫名涌出淡淡的喜悦,嘴上却脱口抱怨道:“难道在你心里我真是傻子吗?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暗算你?” “不傻吗?”宋纨嗤笑,抬手将滑落的披风拉至肩头,慵懒闭上眼,散漫道:“现在除了守夜的,哪个不睡?” 阿婉沉默了会儿,忍着羞耻道:“我饿……” “卫四不是给你送了吃的吗?” 宋纨睁开眼,看着她略有些好奇。 而且自己不是这送了吗? 这阿婉姑娘该不会是胃口大如牛吧? “吃不下,太油腻了。” 阿婉秀眉轻蹙,她这几日胃口不佳,试着吃了一口,差点吐了出来。 “……” 宋纨迟疑了会儿,起身来到西风身旁,她摸了摸西风的头,西风舒服地打了个响鼻,晃悠着大脑袋去蹭着她的手。 宋纨笑意盈盈,安抚好它后,走过去将它身上的包裹取下,转身递给阿婉。 “本王买的小零嘴,你先垫垫,兴许还要走上五六日才能走出这一片荒野。”宋纨语气微顿,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道:“明日让孙达安排人给你煮点儿肉,山中应该还有些野菜,你最好能咽下去,不然就只能饿死你了。” “好。” 阿婉接过泛着香味的包裹,走了两步,又回头抿唇轻声道:“谢谢。” “这会儿知道谢本王了?” 宋纨勾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谁方才在马车里,对着本王横眉怒目……” “对不起……” 阿婉只觉面颊灼烧,羞的丢下话便往回走。 宋纨见她遁走,便没有再说什么,目送她爬上马车后,便拍了拍西风的脑袋,回到之前的大树下,继续休息。 明天,又是马不停蹄赶路的一天。 不用宋纨操心,在孙达和卫四的安排下,休息一夜过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继续有序出发。 临近正午,原本是要停下来歇息的,只是陈萧说这附近时常有山匪出没,宋纨便决定离开此处后,再找合适地方整顿休息。 她吩咐卫四把消息通知下去,便挥动马鞭准备继续前进。 一护卫骑着马匆匆来到她身边,“王爷,阿婉姑娘让属下请您过去。” 宋纨眉头一蹙,勒马问道:“找本王干嘛?” “属下不知。” “那便不管了。” 宋纨打算不理会 ,但没走多远,护卫又来报:“王爷,阿婉姑娘让属下请您过去一趟,她似乎身体不适……” “哪那么多事?”她回头朝阿婉的方向看了眼,这才发现车夫擅自停车,而阿婉一手捂着小腹,正在小心翼翼下车,看起来确实有些虚弱。 宋纨没再多想,调转马头来到阿婉身边,“你怎么了?” “我……我胃里不太舒服,”阿婉抬起头,白皙的额前冷汗涔涔,“王爷,你能陪我往林边走走吗?” 宋纨神色微敛,片刻后开口道:“本王让人陪你过去。” 阿婉摇头,眼底恳求之意越发明显,她紧抿着唇,唇色泛白,脸色亦是苍白如纸,一副强撑模样偏偏透着股倔强,宋纨为她的眼神所折服,她深深吸了口气,下马将缰绳交给身边护卫,压抑着郁结道:“走吧。” “谢谢……” 阿婉牵动唇角,笑了笑。 宋纨回头,没好气道:“谢个鬼,本王看你是存心折腾我,让别人陪你去不好吗?” “秽物……怎好让他人……” 阿婉忍着胃里恶心感,羞窘解释,可还未说完便被宋纨不客气打断了,“那让本王看,你就好意思了?” “以后我也不会嫌弃你……” 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纨身形微滞,“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阿婉一慌,连忙避开她探视的眼,越过宋纨,匆匆走进林子里。 相差不过几步,宋纨来到林边,里面阿婉已经吐了起来,她停下脚步,神色复杂地望着那道纤弱背影。 阿婉吐了出来,方觉身体舒服些,她又在原地缓了会儿,心情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迈步出来。 一方折叠整齐的绣帕递到了面前,阿婉刚要去接,便听得头顶宋纨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你刚才的话,本王听到了。” 阿婉伸出去的手顿住了,一瞬间眼底的慌乱令宋纨越发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她轻勾唇角,意味深长的盯着阿婉的眼睛,徐徐开口道:“你跟明月公主认识,且关系深厚对吗?之前那两巴掌……其实是你在为明月公主抱不平?” “……” 阿婉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轻嗯了声。 宋纨见她承认,又问道:“你是她什么人?侍女吗?” 除了侍女,宋纨想不到有谁会说出这样的话,当然,她是怎么也想不到面前人就是本尊的。 阿婉不太会说谎,犹犹豫豫嗯了声,脸都红了,可宋纨愣是没看出来,她心中些许得意,边走边嫌弃道:“倒是个忠心的侍女,你若是跟着明月公主入了本王府邸,怕不是要管东管西拘着本王大门不出?看来万万不能让你跟着去,待本王见了明月公主,一定得说服她把你抛下……” 阿婉没什么力气,懒得同她争辩,幽幽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到了马车旁,踩着凳子上车,徒留给宋纨一个冷漠的背影。 “……” 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小丫头! 阿婉自幼养在深宫,受父皇宠爱母后呵护,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可谓是受尽了苦头,走出这段荒山野岭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消瘦,幸好身体没什么大碍。 又走了十几日,宋纨收到卫三飞鸽传书:任务完成,卫二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而此时,已离野林不远,她与陈萧商议过后,决定在野林与卫二汇合。 野林位于南境与北境交界处,过了野林一带,差不多就到了南境。 申兴在北境只手遮天,但他的手再长也够不着南境。 南境有王城在,虽王朝日渐式微风雨飘摇,但明面上做主的还是皇帝,多多少少有些余威在。 越临近野林,路上流匪乞丐越多,大部分都是些逃荒的难民落草为寇。 宋纨带着大量财物经过,焉能不惹人眼红? 小到几十人,多到几百人的流民组成团伙,时常自不量力的拦路偷袭。 便是武器精良便胜一筹,更何况宋纨带来的护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个个训练有素身强力壮,怎能让他们把东西抢了去? 可这时不时的骚扰,耽误时间不说,护卫们也被搞得疲惫,一天到晚都要保持警戒,根本无暇休息。 到了野林,宋纨没再如以往般仗着自己银携带的钱多就包下客栈入住,她接受了当地官员的安排,在驿站下榻。 驿站周围有官兵把守,总算可以放松休息了。 不过,离南境越近天气便越热。在桃华过惯了一年到头皆为秋冬的宋纨,着实不太习惯。 简陋的屋子闷热闷热,待不住,她便带着卫四,顶着大太阳出门。 从小吏口中得知驿站距离城镇还有一段距离,便令卫四去马厩把她的西风牵出来,自己则继续同小吏闲聊着。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门外。 宋纨眼中闪过些许疑惑,侧身看向门口。 “哎,也不知哪位大老爷来了。” 小吏抬手整理了下仪容,快步出去迎接。 “……” 宋纨也不清楚,不过左右也与她无关,她抬脚往墙边走去,准备给排面贼大的“大老爷”让路。 “容王……” 闻声,宋纨眉头微皱,惊讶回头,只见一青衣男子步履如风,三两步来到了她面前。 “容王爷,多谢你救了家妹,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来人抱拳,哪怕赶路一身仓促疲惫,举手投足间仍有一股说不出的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说白了,就是皮相好,连宋纨也不得不承认。 可惜是个乾阳君,欣赏过后,便只剩下满满的排斥。 宋纨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你是谁?你妹妹又是哪一个?” 来人脸上挂着得体笑容,恍若没有察觉到她的不耐,徐徐开口道:“您搭救的那位姑娘,便是在下妹妹,敢问她现在在哪里?家中二老思念久矣……” “阁下知礼否?初次见面竟不知报上名姓,本王观你并非草莽之人,莫非是天生地养无名无姓之徒?”宋纨语气微顿,瞧着他眉间神色变化,欠欠又道:“阁下莫不是见不得人?” 她在心里又默默补充了一句:和你那妹妹一样见不得人! 见到了寻亲的哥哥,宋纨再相信阿婉是明月公主的侍女就是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