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欢喜之乔英子的秘密》


 1~4

    1
    我叫乔英子，南京大学天文系2023届毕业生，今天是我以本科生的身份待在南大的最后一天，周围的同学室友兴高采烈恨不得普天同庆，我却无动于衷。
    因为我早就被保研上南大的硕士，别人毕业意味着离开，而我毕业……没差，继续在我热爱的天文学里求学深造。
    导师缺人手，所以还未开学，我便早早地在实验室里帮忙。
    手上的实验还差最后一组数据，和同组的师兄熬了叁个大夜，成败就在今天。
    我正专心盯仪器，师兄突然叫我。
    “英子，你手机好像响了。”
    我下意识摸裤兜，落空，才想起手机在包里。
    跑去拿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微微惊讶，是方一凡。
    和师兄打了声招呼走出门外，才接起。
    “怎么有空——”
    “猜猜我在哪儿。”电话里的声音低哑神秘，一瞬间让我有些恍惚。半年多以前我和方一凡大吵一架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面通过电话。
    我的迟疑让方一凡有些不满，他催促：“快猜啊。”
    我收敛了心思，故作轻松：“嗯，让我猜猜，这次——您老应该是在阳光热情的夏威夷海滩，周围都是热辣的比基尼美妞，快活似神仙，哪像我等凡人还在苦逼熬夜做实验出数据。”
    方一凡自从大二退学签了经济公司大火后，便满世界做空中飞人，今天在巴黎，明天就在洛杉矶，朋友圈全是他炫耀的身影。他连今年春节都没有回来，聚会时方圆叔和文洁阿姨是又怨又念，直叹养了个白眼狼。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笑，“我限你十分钟之内到你宿舍门口来见我，不然我保不齐会造成什么轰动影响。”
    我瞪大眼睛刚要说话，电话就挂断了，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我是又懵逼又无语，这方一凡玩什么呢？昨天还见他发微博在上海筹备演唱会，今天怎么就跑南大来了？
    不是在耍我吧？
    脑子刚有这个念头，我已经和师兄请了一个小时假外出。
    放任这个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在女生宿舍楼下，想想那个场景我头便有些大。
    2
    我气喘吁吁跑到宿舍楼下寻了一圈，却发现连个人影都没有。正要生气方一凡耍我，突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从我来实验室帮忙起，为了离实验室更近，我便搬了寝室，早已不住在方一凡大一大二来找我的宿舍楼了。
    我转头往以前的宿舍楼跑。
    还未靠近，看到那一小撮包围圈，我便确定了他的位置。
    “方一凡！方一凡！”我跳脚在外围喊他，可我的声音直接淹没在尖叫欢呼中，丝毫水花都没溅起。
    我试图挤进包围圈，可不知道这些女生是吃什么长大，平时看着娇滴滴弱不禁风，现在却跟铜墙铁壁，挤也挤不动。
    好吧，我累了。退到一旁的花坛边，我决定等他忙完他的“粉丝见面会。”
    昨晚下了雨，花坛边上的瓷砖湿滑非常，我刚站上去，就一个趔趄往后倒，未等我发出惊叫，整个人已经栽进满是泥土花草的花坛里。
    我脑子有些懵，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望着水洗蓝的天空，鼻尖全是泥腥味。
    旁人倒是比我清醒，第一个发现我栽到的人发出尖叫，然后第二第叁个接连发声。我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成为焦点。
    不多会儿，我面前出现方一凡那张帅气的脸。
    他眼睛里的戏谑毫不掩饰，一副极力憋住笑的模样：“为了让我注意到你，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翻了个白眼，顶回去：“你懂个屁，我这叫拥抱大自然，回归纯真。像你这种日理万机的大明星怎么会明白这种快乐。”
    “好好好，我不懂。不过你还要这样躺多久，不嫌脏吗？”
    “……那个，你过来扶我一下，我腰好像闪了。”
    方一凡瞬间脸色大变。
    3
    “你说你那么大个人了还能摔跤，这要真摔出个好歹把脑子摔坏了，对航天事业是多大的损失，你妈非得找我算账不可！”半年多不见，方一凡依旧是个话痨，从去医院到鉴定只是扭伤再到回他下榻的酒店，这一路上他的嘴巴就没停过，我的耳朵都听疼了。
    我俩似乎又熟悉到没吵架以前，或许是因为我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那次吵架。
    “行了啊你，再叨叨个没完，我就走人回学校去。”我不耐烦甩开他扶我的手，他立即闭了声，气鼓鼓盯着我。
    我没理他，环顾了一圈酒店房间，身上脏的实在让我受不了，“我先去洗个澡，这味儿熏得我难受。”
    他重新扶起我，嘱咐我一定小心，千万别再滑倒伤上加伤。
    “砰”一声，我毫不留情把乌鸦嘴关在门外。
    这个澡洗的着实痛苦，我驮背弓腰坐在马桶盖上，疼得只是拿花洒胡乱冲了几下，就迫不及待穿上浴袍出来。
    洗澡耗费了我大半力气，我气喘吁吁靠着门，只用一个眼神，方一凡就心领神会过来扶我。
    我手架在他宽厚的肩上，慢慢向床边走去。突然间发现他的身形已经和以前大有不同，穿着衣服还看不出来，但一碰便觉得结实不少，我忍不住捏捏他已经有小面包的臂膀，调侃：“哟，练得不错嘛！”
    方一凡是个典型的得了便宜就卖乖的货，“那是！哥现在的身材可是好的不得了，和健美先生有得一拼，要不要给你展示展示！”
    我坐在床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执了我的手掀了衣服下摆伸进去，掌心下是凉凉的坚硬，一块一块的纹路展示着成年男人的魄力。
    他得意地望着我，表情像在说：怎么样，练得不错吧。
    我突地有些慌乱，缩了手骂：“无聊。”
    转过去撑着床慢慢侧躺下，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
    方一凡的神情立即变得沮丧，他看了看我，转身去了浴室。
    不多会儿拿着条毛巾走出来，碰了碰我垂在床边的指尖，“你头发还没擦干呢，这样睡容易头疼。”
    连续熬夜的疲惫慢慢上来，我困得睁不开眼，呢喃：“嗯，好……”
    说完也没动静。
    方一凡叹口气，手脚并用爬上床，小心翼翼把我抱进怀里，让我的头枕在他结实的手臂上，头发铺下来，他拿了毛巾慢慢给我吸干。
    说实话，枕着他的手臂不怎么舒服，甚至还有些硌，但我实在太困了，听着他若有若无的絮叨，闻着他身上独特的清冽香去见了周公。
    4
    我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如果不是肚子饿的厉害，我想我能睡得更久。
    醒来后只觉通体舒畅，整个人都精神许多，果然睡眠是最好的修复剂。
    我慢慢起身，听到有人在说话，是方一凡。
    “放心，我明天一定能回去，不会错过时间……我已经彩排过很多遍，正式演出不会出差错……”
    方一凡背对着我，颀长身躯笼罩在暖黄灯光下，背影略显烦躁，他这次是瞒着经纪人来的，逃了自己演唱会的彩排，为了来参加我的毕业晚会。
    挂了电话，方一凡转头看见我便是一愣，然后笑开：“你醒啦！你这一觉睡得可真久，看，天都黑了！”
    他跳上床亲昵地刮了下我的鼻尖，我有些不适应地缩了缩，忘了反驳。
    “其实……你不必特意来参加我的毕业晚会，本来我也没打算参加，何况我现在腰还受了伤，去不了什么晚会。趁着现在还有航班，你还是赶回去准备你的演唱会吧。”
    方一凡收敛了笑，一双修长的眼睛直勾勾盯住我，“我这还没待多久，你就赶我走。怎么，这么不想见到我？还是你今天约了人，嫌我碍你事了？”
    我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阴阳怪气，想到我们许久不见，好不容易说上话了，便不想和他吵。既然他想待在这里，那就随他好了。
    我左右张望：“我手机呢？”
    不知道实验数据结果怎么样了，得问问师兄，顺便感谢一下他的辛苦。
    方一凡眼神闪烁：“没电自动关机了。”
    “你以为我是你，带着个没电手机出门，讲话讲到一半就没了下文能把人急死。赶紧把我手机给我，我还有要紧事要处理！”我分明记得白天手机还有百分之七十多的电，怎么可能会没电关机。
    我推了推他，因用力过度吃痛倒吸一口凉气，他才不情不愿下床去拿我的手机给我。
    刚开机，手机就弹出好几条信息和十几个未接电话，我吓了一跳。
    狐疑扫了方一凡一眼，他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视线装模作样撇开。
    点开看到那个名字后，我心里一沉，似乎明白方一凡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常。
    我在心里叹口气，正准备拨回去，手机倏地从眼前被夺走。
    “你俩已经分手了！就不应该再有联系！”方一凡紧紧攥着我的手机，脸上是不容拒绝的固执。
    我沉下脸，语气冷淡：“把手机还我。”
    见我冷了脸，方一凡被刺激地蹦起来，冲我大声：“陈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你嫌他害你害得还不够吗！”

 5~9

    5
    方一凡只要一沾上陈晨的事，就像只被惹怒的小狮子，全身戒备蓄势待发。他双目燃火，咬紧牙关和我对峙。
    我不说话，只是冷脸看他。
    最后还是他受不了僵持，颓丧地一屁股坐在床上，红着眼：“英子，咱们别再理这个人渣了好不好？我和你十几年感情难道都比不上他吗！”
    “我从来没有拿你和他比！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对！因为在你心里，我不如他重要！不然你也不会因为他半年也不和我联系！如果不是陶子告诉我你俩分手了，我才不会大老远跑来见你，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我气血上涌，眼眶发热，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我求你来见我了吗！你要是这么不乐意，那你走啊！”
    “砰”一声，伴随着我的尖叫，我的手机四分五裂躺在地板上。
    方一凡攥紧拳头，高大的身躯形成巨大的压力压迫我，我不想示弱，倔强地昂起头。
    他一双眼用力地看我，恨不得变成一双利剑将我刺穿。
    突地，他轻扯起唇角，勾出一个冷笑，“是我多管闲事，抱歉，以后不会了。”说完转身离开，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6
    南京的夏夜风还是热的，而我的心却冷得像十二月的护城河。
    我扶着腰一步一步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身上还是那身被泥土弄脏的衣服，不用想也知道有多狼狈。
    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手机又被砸的稀碎，这酒店还在郊外僻静地，不知走到几时才能走回学校，第一次，我体会到孤立无援的滋味。
    身上又累又痛，我的脾气也上来，不想走了，索性坐在街道旁，想着自生自灭算了！
    脑海里不断闪过方一凡怒气狰狞的脸，鼻头又忍不住发酸，和他十几年朋友，别说对我发脾气了，哪件事他不是顺着我？现在当了大明星，腰杆子硬挺了，敢对我随便呼呼喝喝了！好，你耍你的少爷脾气去，我乔英子要是轻易原谅你我名字就倒过来写！
    我狠狠地擦了擦眼睛，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叹息。
    “别哭了，再哭眼睛明天该肿了。”
    方一凡蹲下身，视线和我齐平。
    他伸手来碰我的脸，被我冷漠躲开。
    他一滞，“这次要生多久的气？半年，一年？还是五年，十年？”
    怎么被他说得像我在无理取闹？
    我咬紧下唇瞪他，越看越可恶，用力一推，他猝不及防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满脸愕然。
    我也没想到方一凡长得人高马大这么不经推，这一推把他一天下来严防死守的帅气破了功，看他滑稽的模样，我忍住笑，继续摆冷冰冰的架子。
    他倒是寻了个突破口，见我有反应便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裂开嘴嬉皮笑脸，“嘿，这么久不见，你的力气见长啊，差点没被你推个跟头。”
    哼，没摔死你算好的！我没搭话，正眼也不瞧他。
    “都让你推我了，还生气啊？这气要没消，你就继续推，我站这儿绝对闪都不闪！”说完就抓了我的手往他身上招呼，打的啪啪响。
    我气急，甩开他抽回手，“你有病啊！你不嫌疼我还嫌疼呢！”
    我揉着自己的手心，暗恨，这小子果然没读几年书，连力的作用是双向的都不知道！妈的，疼死了，手都被他拍红了！
    一双大手突然包住我的手，方一凡凑近我，瞬间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公分，他的眼睛在路灯下熠熠生光，出口却是喑哑痛苦：“我是病了，这大半年都快要把我熬死了。英子，你可真狠心啊。”
    我愣愣地盯住他，听他这样说心里也忍不住难受，“是你先不理我的。之前是，这次也是。”
    他咬牙切齿：“那是因为陈晨他……”
    我摇头打断他的话，“我不管。方一凡，这大半年我很想你，你呢？”
    微风轻吹动他额前的刘海，他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下来，声音几不可闻：“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那我们再也不要因为旁的事吵架了好不好？”我反握住他的手，殷切地看他。既然我们俩个早就后悔这种小朋友似的闹了别扭就赌气的行为，就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他锁紧眉头一瞬不瞬盯着我，深邃的目光像是要看到我的灵魂深处，我努力维持笑容回看他，不想今夜成为我们再一次的不欢而散。
    倏地，他一把抱住我，将我的头摁在他的左心房，清楚响亮的心跳震得我微微发抖，“好，以后我都不和你吵了。”
    得了他的保证，我终于松口气笑起来，开心得都没注意到他眼里的痛苦和嘴角的苦涩。
    7
    方一凡背起我的时候，我忍不住小声惊呼：“一米八叁的视野也太好了叭！”
    他不说话，只是温柔地笑，背着我慢慢往酒店的方向走。
    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背我。少时他瘦弱的肩膀居然已经这么宽阔了，背着九十斤的我走起来丝毫不费力，我恍惚地想。
    “怎么不说话？”见我半天没吭声，又看不到背后我的表情，方一凡怕刚和好的苗头湮灭了。
    “我在想，你把我的手机摔坏了，我该不该这么轻易原谅你。”
    方一凡急了：“诶别啊，我赔你还不行嘛！”
    “我缺那钱吗！”我顶回去，他一下子就颓了。
    将我往上颠了颠，背的更紧，“那你说怎么办你才能消气，只要别不理我，让我怎样都行。”
    其实摔手机这件事，真的让我很生气。他没有尊重我，把我的脸面摔到了地上。我应该晾他两天，让他知道这样很不对。
    可是我们已经大半年没有说过话了，他百忙之中来庆贺我毕业，满心满眼的欢喜，可因为陈晨的事让他愤怒伤心了。
    我不舍得他再难过，不愿意好不容易在一起的时光给了争吵怨怼。
    我揽紧他的脖子，看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先欠着，等我想好怎么收拾你再说！现在赶紧回酒店，我这一天没吃东西你是要饿死我呀！”
    他赶紧走起来，松了口气又不放心道：“行，等你想好再和我说。反正不能不理我！”
    “啰嗦，快走啦！”
    路灯下我们的影子长长，摇晃愉悦。
    8
    手上的项目终于做完，导师对出来的实验结果非常满意，心情愉悦地放了我们两个星期的假。
    “你来不来嘛？”电话那头的环境很吵，方一凡的语气也不好。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腾出手接电话：“拜托大佬，我很忙的好不好！去演唱会一来一回至少要请叁天假，我走了我的任务就得分摊给别人，哪儿是这么容易的事！”
    电话里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你的意思是你来不了了？”
    “嗯——应该，可能，也许，来不了了吧……”我忍住没笑出声，加快收拾的动作。
    “乔英子！”他的声音又急又委屈，“你知不知道我送你的票是vvvip席，多少人想要都没有！那可是能近距离看到我帅气表演的席位！我不管，你要是明天没来，我一定生你的气，无论你怎么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那我把票退还给你？或者我看看谁要票我送出去？”
    “你敢！”他提高音量。
    不过他又很快软下来，“这次演唱会我筹备了很久，花了很多的心思，真的很想让你看到我的表现，你来好不好，嗯？”
    小心翼翼的语气令人心软，正要松口，听到有人喊方一凡。
    “诶，我在这儿……好，等一下我就过去……”
    “你先去忙吧。”
    “记得一定要来，明天演唱会上我要看到你。”
    我含糊地嗯了声，挂掉电话。
    打开抽屉，拿起安静躺在书本上的门票，慢慢地，嘴角牵起一个微笑。
    9
    演唱会人多的令我咋舌。
    从排队入场起，遇见的每一个女生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手上不是拿着应援灯就是应援牌。我两手空空进去，倒显得另类。
    方一凡给我的票的位置确实好，正对着舞台，还能互动。
    裤兜的手机响，我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从我下飞机马不停蹄往演唱会场赶过来开始，他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硬是挺着没接。
    这次我毫不犹豫地接起。
    “你为什么不接……”方一凡突地顿住，然后声音激动，“你在哪儿！”
    周围有些吵，我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听清他的话。
    “你不是知道吗，还问？”
    “你，你明明就已经决定要来，之前还装成不会来的样子，害我失落了好久！”方一凡又喜又气，“等看完演唱会到后台来，我让人领你进来找我！”
    “行，你好好准备演出，我等着看你表现。”
    “我保证你会大吃一惊！到时候睁大眼睛好好看，别被哥的风采吓倒！”
    “少臭美！我可不是你那些疯狂的粉丝，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吗！”
    在一番简短的斗嘴中结束了通话，旁边的女生狐疑地瞟了我一眼，我神色淡定，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等待演出开场。

 10~13

    10
    方一凡真的很帅，帅得好像我今天才认识他。
    他化着邪魅的妆，穿着精致的衣衫，眼睛直直盯着我向我走来，周围的女生尖叫到好似要晕过去，我一瞬间也忘了反应，傻不愣登看他。
    他蹲下来，我们之间不过两米的距离，嘴角勾出一个迷人的笑，在舞台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世界由他主宰。
    他唱的是一首粤语歌，我听不懂，但是醇厚性感的声音很好听。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唱粤语歌的，发音也不突兀。
    今晚的他，是这么不一样，我开始明白他的粉丝们为什么疯狂。
    他唱，他跳，尽情散发魅力，引得众人为之欢呼呐喊，好好的位置不坐要站起来摇臂合唱。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站起来和她们一起，突然瞟到他嘴角的戏谑，一下子醒悟过来，沉稳了心思，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啊啊啊啊！你有没有看到凡凡的笑，他对我笑了耶！天呐，我要失去理智了！”
    “屁啦！凡凡明明就是在对我笑！”
    身后两个女生的尖叫几乎要刺破我耳膜。
    “每次凡凡唱这首歌都好深情，我听得都要哭了！”
    “他在采访里说过，这首歌是唱给他喜欢的人听的，超感人！好想能被他喜欢啊！”
    “他有喜欢的人了？呜呜呜，不要啊，凡凡是我们的，不能专属一个人！”
    我的思绪开始神游，接收到方一凡的视线，回以淡淡的微笑，却忍不住想，他有喜欢的人了？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
    是了，我们这么久没联系，他有喜欢的人很正常。
    突然间，我觉得与舞台上的人的距离是这么遥远。
    11
    没想到一群女生又喊又叫叁个小时还是活力十足，演唱会结束后意犹未尽商量去后台出口等方一凡。
    我听了头皮发麻，想到粉圈里说的“私生饭”，疑心她们不会正好是吧。
    “诶，你去吗？”一直坐在我身边的女生突然和我说话。
    我看她，长着一张娃娃脸，又机灵又可爱。说话声音轻轻巧巧，听了心窝子软。
    我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要赶着回去了。”
    “那好吧。”小萝莉没有继续要求，“不过你看我们这么有缘，都是凡凡的粉丝，还坐一块，不如合照一张吧！说不定下次还能见面呢！”
    这次我没有拒绝，前置手机里自己的大脸和别人的一比，还真的是平平无奇。
    迷迷瞪瞪在现场走了两圈，我便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答应她们一起走。
    因为我迷路了，我丫根本不知道演唱会的后台在哪儿。
    我打电话给方一凡，但这家伙的手机一直关机，联络不上。
    实在没有办法，我在冷清的会馆门口傻站着，等他打电话。
    幸好没有让我等太久，手机一响我马上接起：“我迷……”
    “乔小姐是吗？我是方一凡的经纪人，方一凡有事不能来见你了，你先自行回去吧。”说完，干脆地挂了电话，我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我有点懵，不知道方一凡突然有了什么紧急的事，连亲自给我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时间已经不早了，虽这一出让我摸不着头脑，但从南京赶到上海，参与了一场热血沸腾的演唱会，我已经筋疲力尽。在路边打了个的，到我落脚的酒店去。
    12
    我知道方一凡为什么没有来见我了。
    回到酒店梳洗完，按照惯例打算看完一篇nasa杂志就睡觉，舍友群却一直弹窗出消息，不知不觉已有99+。
    暗想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个群里的人都是本科舍友，如今都各散东西了，什么事值得她们这么热闹。
    没想到是因为我。
    小敏：你们快看微博上方一凡的热搜，照片上的女人像不像英子！
    下面跟了一张截图，是热搜点进去的消息。
    阿钟：卧槽！这也太像了吧！虽然光线不太好，但这轮廓这眉眼，就是咱英子没错啊！
    爽妹：英子今天去看方一凡的演唱会了吗？@乔英子。
    阿钟：天呐撸，英子你可真有钱，这种前排的座位不是一般人能坐到的啊！
    小敏：你没看那个博主说，这个座位都是不对外出售的吗，是内部人员才拿得到的！
    阿钟：也就是说，英子真是方一凡的女朋友？！@乔英子，快！出来挨打！老实交代！啥时候谈了个大明星男朋友的！
    ……
    我的头嗡嗡作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急急忙忙打开微博点进热搜第一，那个黄v博主的一条微博已经达到了两万多的转发量，十万多的点赞和一万多的评论。可怕的是，热搜旁边有个赫然红字“爆。”
    她的id是@凡凡的梦游者，编辑内容如下——
    “今天去凡凡的演唱会，你们猜我遇到了谁！我遇到了传说中凡凡的圈外女友！我为什么说她是凡凡的女友，那是因为她的位置是内部人员才拿得到的票！之前我有朋友想托亲戚买，结果被告知这票被凡凡经济人拿走了。你们想啊，来的人肯定是凡凡的亲人朋友啥的吧！所以一开始我就有注意她的举动，她全程超安静，很专心地听演唱会，一点都不像我们这种好不容易才能见凡凡一次面的粉丝！而像经常能够见到他的人！最最重要的是，还记得《终身美丽》吗姐妹们！这首歌凡凡说要唱给他喜欢的人听！今天他唱了！而且唱的时候，他全程都盯着她看，天呐，那个眼神，简直要迷死人！后面两个姐妹搞不清楚状况，以为在看她俩，我都要笑死过去~给你们看看小姐姐长什么样，结束的时候我提议要和她合照一张，她很痛快地答应了，感觉人还挺好的！”
    就是那个和我拍照的小萝莉，她不仅放出了我们的合照，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她还偷偷摸摸拍了我其它照片，还将方一凡看着我时的模样拍下来和我在一起做个合照对比。
    咋一看，就像我们两个真的有事。
    我的第一反应是生气，气表面上人畜无害的小萝莉是个无间道。她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的照片放上网，侵害了我的隐私权，肖像权。
    接着就是不知底细的恐惧，这条微博发送的时间是演唱会结束十分钟左右。方一凡的经济公司一定比我早看到这条消息，所以他才不能给我打电话，而是经纪人让我先行离开。
    我不知道方一凡的经济公司对他是怎样的管理制度，会不会因为这条子虚乌有的消息对他做出惩罚。不然依他的性子，怎么会不亲自和我打电话解释他不能见我呢。
    我的心惴惴不安，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也担心方一凡的形象会受到影响。
    我忍不住去看评论。
    凡凡的小迷妹：凡凡从来没有说过他有女朋友，博主还是不要妄自揣测了！既然你是凡凡的粉丝，就请不要做出伤害凡凡的事好吗！
    狂热爱凡：有没有搞错！这女的长得也太普通了吧！和凡凡一点也不配！这门亲事我不同意！方一凡，你要是敢和他在一起，我就脱粉回踩！
    我是路人：不是粉丝，路过悄咪咪说一句，现在的偶像明星还敢谈女朋友吗！明显是不想要前途了吧！
    八卦知情者：哇，这个女的好像有点眼熟哦！好像和方一凡是青梅竹马来的，没出道前，方一凡的抖音号老出现她，俩人一块长大！后来方一凡出道这个女的就没出现过了！听说这个女的在南京大学读书！
    我好像要遭受网络暴力了，我想。
    13
    我迫切想联系上方一凡，可他的手机怎么打也打不通。
    我又气又急。
    这届网友个个似警犬，很快将我的底细搜刮出来。
    方一凡四年前的抖音号里我的偶然出镜，一个只有十几个僵尸粉记录我琐碎日常的微博号，甚至我的学生证件照都放在了网上。
    我开始怀疑，他们能将我下榻的宾馆房间号找出来。
    我不知道该求助谁，我陷入了可怖的舆论漩涡，分分钟能将我吞噬。
    我不敢看那些充满恶意的字眼，想解释却觉得不能轻举妄动，也许方一凡的公司已经在出澄清公文，如果我的言论不够严谨，反而会给我俩招致无妄之灾，给了旁人添油加醋的机会。
    “砰砰砰——”
    突然的敲门声将惶惶不安的我吓一跳，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些非法入室杀人的新闻，转念又否决掉自己荒唐的念头。
    我战战兢兢到门口，犹豫该不该出声，门口传来一声低哑：“英子，是我！”
    急切又压抑，我一下子认出是方一凡的声音！
    想也没想便冲过去开门，刚打开条缝，方一凡就钻进来关上门。
    带着深夜的冷冽，他将我紧紧揽进怀里。
    抱得那样紧，我的耳畔是他还未缓过来的气喘。我的大脑宕一下死机，睁着大眼傻愣愣看他，帽子口罩下露出一双修长的眼睛，还未卸妆，眼尾勾出妖艳的弧度，如墨一样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盯着我，似有无尽的话语要说。
    “你还好吗？”他的指腹轻轻摩挲我的脸。
    我突然就哭丧了脸，伸长手臂回抱他，又怕又气：“我一点都不好！我都要被网络暴力了好吗！方一凡，你的粉丝都怎么回事啊！”

 14~16

    14
    方一凡是瞒着经纪人来见我的。
    越是风口浪尖越要避嫌，他显然没有将经纪人这句叮嘱放在心里。
    我后知后觉意识到我们这样抱着不妥，从他怀里挣脱开。
    “咳咳，你怎么来了？”
    方一凡将帽子口罩摘下，露出帅气的脸，就是眉心皱着“川”字型，显然今晚的事他也愁。
    “我担心你一个人害怕，胡思乱想。”他声音低沉，双眸炽热。
    我撇过头不与他对视：“我是那么胆小的人嘛？虽然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但还不至于吓倒。你们公司对这件事应该有对策吧，我等着你们澄清呢。”全然忘了在方一凡来之前自己的慌张无措。
    他紧抿唇不说话，没有回应我便愣了。
    “怎么了？是不是这件事情很麻烦？”我急忙解释，“先说明喔，事情发生之前我是一点也不知情。谁会料到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小萝莉居然脑洞开这么大，把我认为是你的女朋友。那张合照是她要求，我看她人长得挺可爱无害的样子，便没有多想答应了。没想到……”
    脑海里瞬间闪过刚刚看到的充满恶意的评论，气便一下子上来，瞪他：“粉丝行为，偶像买单！我不管方一凡，这件事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和隐私了，是你让我来看演唱会，结果我惹了一身腥。你看看你的粉丝怎么说的，说我长得丑，配不上你，把我贬得一无是处！我的微博号都被她们攻陷了，距离上一次发微博还是一年以前，天知道她们是怎么找到的！”
    “对不起。”方一凡低着头，刘海垂下来遮住他的眼睛，我看不清楚他的情绪。可他这副模样一下子就让我心软了，我知道这件事并不是他的错。
    “……我也没怪你……就是抱怨一下……”我伸手摇他的手臂，不喜欢看他这么低落。
    他刚刚开完演唱会，本来就很累了，结果今天上热搜的不是他的精彩演出，而是莫名其妙的绯闻，搁谁谁不难受啊。
    将心比心，我好像有点明白做明星的难处了。
    他反手牵住我的手，往房间里面走，“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公司已经在撤热搜了，稍后就会出公文澄清，警告那些造谣的人，必要的话会采取法律手段。”
    他坐在大床上，仰头看乖乖巧巧站在面前的我：“不过对你已经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我会尽量弥补你的，好吗？”
    我夸张拧眉，似笑非笑：“你打算怎么弥补？我的名誉都被败坏了，现在在大家眼中，我就是个长得丑还巴着你不放的坏女人，你的粉丝对我喊打喊杀的，我现在都担心出门会不会被人袭击。”
    “谁说你长得丑了！”被他牵着的手突然一紧，我猝不及防弯腰向他靠近，他好整以暇端详我，“让我看看，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虽然不是花容月貌，但左右还过得去，不至于影响市容。”
    如此近距离与他对视，他隐隐含笑的眼睛让我慌乱，我手忙脚乱推开他，语无伦次回击：“你才影响市容，你全家都影响市容！赶紧把你的脸洗干净，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丑死了！”
    这一骂竟把方圆叔和文洁阿姨拖下水……呃，都是方一凡的错！
    15
    方一凡进浴室前和我大呼小叫：“我丑？！乔英子你个大话精，演唱会上你看我都看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敢说你今天没被我这张脸惊艳到？”
    我不耐烦推他进去，“惊艳你个大头鬼！画得和个妖精一样，我那是被吓到了好吗！”
    把门一关，将他的话隔绝。
    我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松了口气。现在的娱乐公司还真挺能包装明星，方一凡稍微打扮一下确实不赖，连我这个看了他那张脸十几年的人都差点顶不住。
    方一凡发梢还滴着水就穿着浴袍出来。
    我趴在床上回头见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舌头打结：“你，你怎么洗澡了！”
    方一凡素净的脸红了红，语气发虚：“又唱又跳一晚上，出了一身汗，身上难受就洗了。”
    他赤着脚走过来，浴袍随着他的走动起伏，我一下子气血上涌，他膝盖刚挨上大床我就跳起来制止他，“你，你干嘛？”
    他眼睫闪烁，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我，我累了，想休息。现在回去又太晚了。”
    “那你再开一间房啊！”
    “……”
    话一出口便察觉到不妥，以他的身份去大堂开房会引起轰动的吧。被人捅到网上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方一凡慢慢站起来，“那我去楼下……”
    说着就要走，我赶紧喊住他：“诶等下！”
    “怎么了？”他猛地转身，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我好像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欣喜。
    我跪在床上用严肃掩饰尴尬：“这么晚了你这样去开房，被人见了拍了照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奇怪的新闻。算了，你今晚还是在这里睡吧，反正……”反正咱俩又不是第一次在同一间房睡觉。
    “那，那我睡沙发吧。”
    我点点头，方一凡抱了抽屉里的被子到沙发上铺好，然后稳稳当当躺进去。
    “晚安。”
    “晚安。”
    16
    床头留了一盏暖黄壁灯，不至于使房间太黑。
    我睁大眼睛望天花板，毫无睡意。想到沙发上躺着的方一凡，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一时还消化不了。有些事越想越精神，烦躁浮上来，我翻个身，身体与被子摩挲。
    “英子，你睡了吗？”
    我一愣，眨眨眼，他的声音温柔，在这狭小的房间令人心醉。
    我回应他：“没，睡不着。”
    沙发的人直起身，犹疑了下，然后落地爬上我的大床。
    明显感到床的一角凹陷下去，我忍不住揪紧被角，背朝他闷声道：“你睡沙发去。”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正看着我。
    “沙发好小，我睡得难受。求你了英子，让我睡床上吧，我不占地方的，就这么小小一角。好不好？”
    方一凡小声地哀求，如此近，我抖了抖，闭眼妥协：“那你就睡那里，不许过界。”
    我翻身一卷，把被子都卷到自己身下，“你自己抱被子来睡。”
    “好嘞！”方一凡赤脚叁两下一个来回，就将沙发上的被子抱到床上。
    我不知道我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只要一想到方一凡睡在我身边，我就浑身发软，现在比刚刚更难睡着了。
    方一凡显然也睡不着，房间安静下来后他又忍不住说话。
    “你觉得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什么？”
    “演唱会啊！”
    “哦，马马虎虎吧。”我违心敷衍。
    “什么叫马马虎虎？！”他跳脚，对我的回答不满意，伸手来推我的肩，“你到底有没有仔细听，仔细看啊！”
    他的语气像在生气，我不懂发生了后来的事他这么还有心思在我这纠结他的演唱会表现，当务之急不是解决咱俩的绯闻吗？
    “你唱的歌我又听不懂，我怎么评价啊！”其实他只唱了一首粤语歌，其他的歌我还是能听懂，并觉得好听的。可自从知道这首歌是唱给他喜欢的人听，我便满脑子都是这首歌。心乱得厉害，都口不择言了。
    “乔英子！”方一凡是真的生气了，喊了我的名字啥也没说，转过身去离我老远。
    我自知口误，心有愧疚，喊了他两声想解释，却得不到回应。
    无奈转身，倏地被惊得失声尖叫。方一凡这家伙压根没有背过身去，就等我转身用大脸来吓唬我呢！
    他狡黠一笑，一下子抱住似蝉蛹的我，桎梏着我不让动弹，“说！我今天的表现到底好不好！别想说那些大话来敷衍我！我发现你越来越不老实了，就知道骗我欺负我！我可不上你的当！”
    隔着层层缠绕的薄被，依然能感受到他的臂膀力量，他的清冽香混乱了我的鼻息，我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方一凡！你别闹了……放开我……”
    这个二百五越玩越上头，竟一下子翻到我身上来。我俩的姿势一下子变成诡异的男上女下。
    他挑衅地看我：“不服来打我啊！让你口不对心，不给你点教训你怕是不知错！”说完隔着薄被骚我痒，明知我最害怕痒了，我一下子缴械投降。
    “啊哈哈哈……我错，我错了……方一凡……啊哈哈哈……别这样……我难受……啊哈哈哈……”
    我笑出眼泪，迎着暖黄的灯光看他眉飞色舞的得意模样，无论我怎么求饶他都不撒手，我突然对这悬殊的力量对比感到委屈。
    被子底下狠掐大腿，哇地一下哭出声：“方一凡！你欺负人！”
    扯了被子蒙住脑袋，嚎啕大哭。
    方一凡愣住，没想到真把我惹哭了，“英子你别哭啊！我跟你闹着玩的！”
    慌张来扒我的被子，我死拽着不给他看，却还是抵不过他的蛮劲，被子沦为了牺牲品。
    他一看我满脸的泪水，更慌了，手足无措来哄我：“你怎么就哭了呀！我逗你呢，好好的你哭什么呀！”
    我气的爆粗：“逗个屁！我把你摁在床上欺负你，你能高兴？！”
    方一凡失笑，大手擦掉我的眼泪，声音喑哑：“笨蛋，我巴不得你来欺负我。”

 17~19

    17
    我泪眼朦胧看方一凡，不懂其意，“你是受虐狂吗？”还喜欢被我欺负？
    他指尖轻点我额头，无奈叹一声：“你啊！明明读书这么聪明，怎么对其他的事这么懵懂！”
    我不满，甩开他的手：“你别一种把我当傻瓜的语气，我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哦，那你来说说你知道些什么？”对上他探究的视线，我又突然焉了。
    撒泼似地推他下床，“不准你在床上睡了，回沙发去！”
    这次我的态度强硬，任方一凡怎么哀求认错，都不松口。
    末了方一凡知道不可能了，只好乖乖抱着被子回到沙发上去。
    我用被子盖住头，临睡前还气呼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首歌是唱给谁听的。
    不就是和你一起出道在同一个公司的乔琳嘛！
    18
    早上我和方一凡被夺命连环call叫醒，当我睡眼朦胧看到提示来电时，惊得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方一凡！方一凡！”
    方一凡被我吓得从沙发上滚下来，还没缓过来看我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也清醒了，边跳边解开身上缠绕的被子：“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像扔掉定时炸弹一样扔掉手机，“我妈打来的电话！肯定是因为昨天的事儿！我该怎么和她解释啊！”
    “宋倩阿姨？！”方一凡也慌了，但还是捡起我的手机，“别急，你妈也不是爱玩微博的人，她不一定知道。先别自乱阵脚，说不定是来问你放假回不回家呢！”
    “是么？”我拿不定主意，昨晚的事要被我妈知道，肯定急死。事情半夜已经平息下来，公司将我和方一凡的关系解释得清清楚楚，青梅竹马没错，但男女朋友就是粉丝想多了。
    给出的理由，是他的儿时玩伴——我，以朋友的身份去看他的演唱会。就这么简单。
    “你再不接，我就接了。”
    “你接算怎么回事啊！我妈肯定更加误会我们。”我没好气地从他手上拿回我的手机，心想，死就死吧！
    “喂……”
    “英子！你和凡凡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俩真在一起了？！”不用扩音，方一凡都能将我妈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我和他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我捂着手机下床往阳台走，“妈，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今早我出门买菜，全小区认识你俩的人都在传这件事，说你俩上热搜了，全世界都知道你和凡凡在一块，你还去听了他的演唱会！”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回头看一眼方一凡，他也正接电话。
    “妈，都是误会！我是去听他的演唱会了没错，但根本不是网上说的那么一回事。我这手上的实验不是结束了吗，导师就放了我两个星期的假，刚好方一凡邀请我去听他的演唱会，我闲着没事就去了。没想到被他的粉丝误会，闹出了昨晚的热搜。不过后来半夜方一凡的公司已经澄清了，我和方一凡就是发小，压根不是男女朋友。”
    “……哦，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您以为什么呀，我和方一凡怎么可能在一起！别人误会，您还不清楚嘛！我跟他从小打打闹闹一块长大，都是把对方当哥们儿！您见过哥们儿在一起的吗？”
    “这，这不是不一样了吗。你和凡凡都长这么大了，哪能还像小时候一样，凡事也不都是绝对的嘛！何况，何况我也没有反对你俩在一块……”
    “打住！您想些什么呢！”我无奈扶额，“这事您就别担心了，反正就是误会一场。到时候小区里有哪些叔叔阿姨误会了，您就帮我解释一下。好了好了，这大清早的您打电话来，我都还没睡够呢，我回去睡个回笼觉去，就不和您聊了，拜拜！”
    匆匆忙忙挂掉电话，方一凡也刚好接完电话。
    “谁打来的？你公司吗？”我走过去问。
    方一凡挑眉，“和你一样。”
    我瞪大眼珠：“文洁阿姨？！”
    他微笑点头。
    “晕！”我倒在大床上，“他们都知道了？回去以后我这老脸可往哪儿搁？托你的福，我手机的消息都快要爆炸了，几乎所有人都在问我是不是你女朋友，我光是打字解释都要敲酸手指头了！”
    “那就别理。”方一凡爬上床来抽走我的手机，“你什么时候的航班？”
    “下午六点。”想到回家接受爸妈和邻里邻居的盘问，我就更头疼了，“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回家？今年过年你都没回来，你爸妈可想你了。”
    “我知道。”他脸上是愧疚，“这次演唱会结束我也没什么行程了，和公司说一声我就打算回去看他们。”
    “那和我一块走呗！”我眼睛一亮。
    他迟疑：“我还有点事，再晚两天吧。你先回去和他们打声招呼。”
    我失望地哦了声，一会儿说有事，一会儿说没事的，鬼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怎么？那么想和我一起回家啊？”他笑嘻嘻凑过来。
    我没好气，“想你个大头鬼！滚去洗脸刷牙啦，口气要熏死人！”
    方一凡竟没有反驳我，揉了揉我的脑袋，下床去浴室洗漱。留下我一个人苦恼回家以后该怎么和大家解释。
    19
    “你说要带我去玩，就是来电影院看电影？”迫于商场有不少人在，我扯着方一凡的衣角压低音量。
    他轻轻巧巧牵起我的手，露出的细长眼睛含笑，“对呀，咱们取票去。”
    但他很不熟练，看着取票机子发懵。我轻叹一声取代他：“你多久没看电影了？连取票都不会了？”
    “我也记不清，好像我出道以后就没有来电影院看过电影了。一没时间，二不方便。”
    他的话让我心一动，觉得可怜，从取票口拿了电影票，主动提议：“要不要吃点喝点什么？我去买。”
    “要！可乐和爆米花！”
    我笑，去买了两份。
    没挑片子，就近选了一个时间点。看片名，是个商业爱情片，剧情不知道，但主演都认得，演技还不错。
    其实我甚少看这样的片子。开始半小时，我就忍不住犯困。反观方一凡，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你困了？”他凑过来小声问我。
    “嗯……晚上没睡饱。”靠椅不舒服，我皱着眉头扭了扭脖子。
    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把我的头摁在他的肩膀上，“这样睡，就不会不舒服了。”
    我眨眨眼，方一凡的肩膀宽厚结实，枕上去确实不错。我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谢谢。”
    他发出醇厚低哑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他的手沿着我的小臂往下滑，然后找到我的十指相扣。
    黑暗中，我心跳如雷，眼前的大荧幕已经看不真切。
    我好像有话要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原本的睡意一扫而光。
    很快，我俩的手心都是汗。
    我终于忍不住，挣了挣手，抱怨：“都是汗呢……”
    方一凡倒是干脆，直接拿我俩的手在他大腿上蹭了蹭，然后若无其事继续牵。
    我：“……”
    闷闷地过了一阵，我又忍不住，“这电影一点儿也不好看，我们还是回去吧。”说完要动，被牵的手一紧。
    “别呀，让我看看男女主最后有没有在一起。”
    我已经顾不上方一凡什么时候喜欢上看这种爱情片，此刻我的心里好像有只焦躁的小猴子在上蹿下跳，无论怎么也看不进去电影内容。
    语气烦躁：“这电影到底在讲什么呀，这一个小时都过去了我啥也没看明白。”
    “男女主是一对青梅竹马，互相喜欢，互相习惯，可因为阴差阳错，他们一直没有机会告白。”
    我愣住。
    “在两个人心里，他们是朋友，之间有一道屏障，跨过去不知道究竟对不对，结局是好是坏。俩人都害怕改变关系带来的会是后悔，所以宁愿什么也不说，宁愿看着对方和别人在一起。现在，男主终于忍不住要告白了，你说，女主会答应吗？”
    我转过头，对上方一凡深沉的眼睛，我一瞬间心悸，脑海里不断回荡他的话，会答应吗？会……答应吗。
    “方一凡……”我轻声叫他的名字。
    “我在。”他靠近我，攥紧我的手，我能感觉得出他也很紧张。
    他神色认真，嘴唇翕动，“英子，如果我向你……”
    我倏地站起来，心慌得厉害，“我，我好累。我们回去吧。”说完也不管方一凡的反应，直接跑出了电影院。
    一口气跑到影院门口才停下来。
    方一凡要说什么？不会是……
    不不不，不会的，怎么可能呢。可是……他刚刚的样子这么认真……
    叁伏天，我手冰凉，唇齿发颤。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怂。
    “英子！”方一凡从身后追上来。
    他过来牵我的手，发现不对劲，“你怎么了？怎么手这么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重新戴上口罩帽子，我看见他担心的眼神，突然醒悟过来他是谁。
    我心绪复杂，不敢多看，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嗯，我胃疼，可能是早上吃的面太硬了，消化不好。我想回宾馆休息了。”
    方一凡当然是以我为重，一见我不舒服自然是什么也顾不上，打了的回去。
    在上飞机前，我都装着难受假寐，他自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担心。
    我这次的上海之行就这样潦草慌张地结束了。

 20~22

    20
    “英子，我发现你回来这几天老发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买菜回来的老妈一进门就发现我保持着和她离开时的姿势，坐在窗台前一动不动。
    我摇摇头，算是回应。
    她站在门口犹疑了会儿，换上高兴的语气：“今天中午妈妈做茄汁焖大虾和蒜蓉排骨给你吃，包你胃口大开，能多吃两碗饭！”
    我笑，“妈，你再这样喂我，等我回学校都胖成只猪了！”
    “胖点儿好啊，你看你多瘦，一看在学校就没有吃好，回来妈妈得给你好好补补。”
    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收敛了笑，转回去看窗外年复一年一成不变的书香雅苑，心思沉沉。
    老妈早已不是那个逼着我学习，不顾我意愿的妈妈了，她知道我心里有事，但我不愿说她也不会强迫。她相信我这么大的人会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事。
    但我又真的能处理好吗？
    我开始怀疑自己。
    21
    吃饱喝足的午后是昏沉的睡眠。
    和往常一样醒来，静谧的屋子里隐约有丝不对劲。
    耳边响起轻鼾，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险些惊叫出声。
    我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的人不是幻影。
    再环顾一圈，确定是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小床，才开始发懵。
    方一凡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他回来北京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在我家？还在我的床上？我妈呢？他是怎么躲过我妈进来的？为什么他躺在我床上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他躺了多久？
    一肚子的疑惑问不出口。
    方一凡睡着的模样像个孩子，乖巧安静。细看他，皮肤细腻，眉眼英气，红润的唇因为侧睡微嘟，是个标致的邻家少年郎。
    我魔怔了，伸手轻抚他的脸，正沉醉，一只大手倏地拽住我的手。
    他未睁开眼，嘴角上扬，“怎么？被我的美貌打动了？”
    刚睡醒的嗓音喑哑低沉，我一下臊红了脸，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动不了。
    他缓缓睁开盛满笑意的眼，一瞬不瞬盯着我，被他这样看着，有股让我安静的力量，我不再挣扎。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一下飞机就来找你了。”
    “怎么进来的？我妈也没拦着？”
    “我来的时候正赶上你爸妈出门约会，没空管我。”
    我失笑，“所以你就大摇大摆躺我床上来了？没经过我的允许。”
    方一凡抓起我的手贴他温热的脸，“进来看到你睡得熟，就不忍心吵你。但又舍不得就这样走了，所以干脆和你一起午睡好了。”
    “睡得舒服吗？”我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脸。
    他满足喟叹一声，伸手隔着被子兜住我的腰，我俩紧贴在一起，闻着他领口传来的清冽香，耳边是他诱惑的嗓音。
    “很安心。好久没有这样安心了。”
    回来这几天的郁结突然一下子消散，原以为我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许久，可他一出现就打消了我的顾虑。感受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听他温柔诱哄的话语，如此真实，如此自然，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好像我们就应该这样。
    我回抱住他，“我俩这样被我妈看到怎么办？”
    “实话实说呗。”
    “不行！”我立即抗议。
    他低头看怀里的我，蹙眉：“为什么？我们都这样了你还要抵赖吗？”
    “不是抵赖。是太快了！”演唱会那件事我还和老妈解释是误会一场，现在就要宣布我和方一凡在一起，未免太打脸了吧！
    解释了一番，方一凡似乎还不太能接受我的理由，沉默着不说话。
    我撒娇：“又不是不说，只是晚点说。等我们的感情稳定些再宣布不是更好吗？万一现在宣布过两天我们就分手——唔——”
    唇上温热的触感表明我没有在做梦。方一凡亲我了，他的睫毛好长，他的嘴唇好软，我浑身酥酥麻麻，像有电流通过，感觉连他呼出来的气体都是香的。
    “不分手，我们永远不分手。我不会和你说分手，你也不许和我说分手！听到没？”方一凡紧紧抱着我，等了许久也等不到我的回应，松开看我。
    我还沉浸在那个吻里晕晕乎乎回不过神，他被逗笑，捏紧我的鼻子：“不会把你亲傻了吧？看来以后咱们要多练习练习，你连换气都不会。”
    我拍开他的手，佯装愠怒：“我是不如您经验丰富，吻技高超，花样繁多，真是对不起您了！”
    说完要推开他，这张破嘴也不知道吻了多少个女孩子才练出这样的功夫，心里不是滋味。
    他赶紧揽紧我，“傻瓜，你都想到哪儿去了，男孩子在这方面都是无师自通的！”
    “是吗？”我深表怀疑。
    “好了好了，不要和我发脾气嘛。我就想这样抱着你再睡会儿，差不多时间我就要回家见我爸妈了。这么久没见他们，一回来就找你，可见我对你有多上心，你还不相信我吗？”
    窝在方一凡的怀里其实还挺舒服，听他这样说我心里好过许多。不再闹别扭，回抱他。
    22
    我和方一凡像是在和我们的父母玩捉迷藏，各自寻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他们，然后再故作淡定出门在外头碰面，开始我们甜蜜热烈的恋爱。
    一切既新鲜又刺激，前提是没有方一凡那小小的不满。
    “唉，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见你父母啊！”头顶上方已经是第n次传来他的唠叨。
    我俩开了个宾馆房间，啥也没干，纯粹就是煲剧吃零食，享受俩人时光。
    他的埋怨听多了便不以为意，我咔吧咔吧嚼薯片，“你什么时候不能光明正大见我父母了？昨天你不还来我家吃饭嘛！”
    “那不一样！”他手指捏住我的下巴，迫着我抬头看他，“你还敢提昨天？我要是没去，你是不是就答应跟那个程序猿相亲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呢。”我拍掉他的手，“相亲这事一开始我也不知道！”
    “真的？”他音调上扬，眯眼探究。
    我懒得睬他，丢下一句，“你爱信不信。”继续看我的美恐。
    方一凡静静盯了我一会儿，然后突然抱住我，双手搂住我腰，一颗大脑袋往我颈窝拱，嘴上还哼哼唧唧：“英子，英子，你不准和别人相亲，你只能是我的，除了我，你不能喜欢上别人，听到没有？”
    “你怎么和小孩子一样。”我揉揉他软乎乎的毛发，觉得和我撒娇的方一凡别有趣味，“我妈就是提了那么一嘴，我不是当场拒绝了吗，你还担心什么？老拿这件事来闹腾，一次两次我还有耐心哄你，多了我就要生气了啊。”
    拉长音调威胁，方一凡瘪瘪嘴，更委屈。
    “那是因为我没有安全感啊！你都不愿意在我们父母面前承认我们的关系，我多慌啊。明天我走了之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教授、企业家什么的介绍给你相亲，万一你意志不坚定去了看上了别人，我上哪儿哭去呀？都没有人知道我俩的事，连个给我做主的人都没有。”
    我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看他越说越委屈，低垂着眼，嘴角下撇，巴巴得要哭的样子，我笑得合不拢嘴。
    “哟哟，瞧你那小媳妇儿样。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方一凡，这不像你啊！我都没怀疑你在娱乐圈那个漂亮小姐姐这么多的地方会动摇，你倒还怀疑起我来了？”
    他忿忿，“那是因为我更爱你啊。”
    我愣住，他神色是如此自然，好像爱我这件事熟悉得就像每天要吃饭穿衣一样。
    我从来没有意识到我和方一凡之间可以用爱这个字，以至于当他说出口之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发懵中任他拉了我的手环住他的腰，将我整个人提溜起来坐在他大腿上，俩人严丝合缝紧抱住。
    “所以你不像我在意你一样在意我。”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爱我爱到无法自拔，我保证。”他的声音响在我耳边，少年一样的得意自信。
    “方一凡……”我呢喃他的名字，他回应，可我鼻头发酸得说不出话，只好揽紧他的脖子，用最大的力气回报我的感动。
    那个时候的我没有想到方一凡的这句话，真的是一语成谶。
    后来的我在异国他乡的无数个夜晚，回望他的爱而夜不能寐。

 23~28

    23
    方一凡离开后没多久，我就回到了学校。
    无人问我演唱会的事，师兄师姐忙碌得在实验室团团转，根本无暇分心关注外界。
    这里筑了一道屏障，将所有纷扰隔绝开。
    我松了口气，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绯闻，转眼便有层出不穷的热闹将它掩埋，不用自己吓唬自己。
    将状态调整好后我迅速投入到新一轮的实验当中。
    很快这个夏天过去，迎来了飒爽的秋风。
    算一算，我和方一凡已经两个月没有见面。
    我忙，他更忙，俩人打电话的时间都是掐分掐秒。
    “吃饭了吗？”他的声音温柔中带丝疲惫。
    我看了看封盖滚烫的泡面，回他：“嗯，正准备吃。你呢？是不是又忙到没时间吃饭？”
    “等一下还要拍杂志，吃了不上相，连水也不让多喝。”
    我听了直皱眉，“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你们公司太没人性叭，听我的，现在身边有什么小零食赶紧对付几口，别饿的低血糖晕倒了。身体是自己的，你不要以为年轻扛得住，真把身子熬坏了得不偿失。”
    我搅和了下味精十足的泡面，没了胃口，心想，我有什么资格说他。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笑，低哑的，暧昧的，“这么在乎我，那就过来管我呀。我们两个月没见面，你就不想见见我吗？”
    “不会啊，你的粉圈全是你的最新动向，什么路透图，视频，多的我都看不过来，哪有功夫见你本人。”
    “你还玩我的粉圈？”方一凡打起精神。
    我打了磕巴，“不，不行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他压抑又炽热的声音：“我去找你吧英子，我想见你，想你想得都快要发疯了！我想抱你，想吻你，想和你一起睡觉……”
    “方一凡！”我摸着滚烫的脸，“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我认真的！”
    我哑了声，他的语气听上去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心跳得砰砰响，犹豫了好久才说话：“我们的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你怕了？”他小声又温柔。
    下意识地想说不，可还是认怂了：“方一凡……”
    不可自抑地语气里带上软弱和哀求，他听懂了，“乖，你不愿意，我不会乱来。我就是想见你，想和你待在一起，其他的什么也不干。后天南京有个通告，我会待上两天，你来找我好不好？我会把你的电话给助理，到时候他联系你给你门卡，等我通告结束我就去酒店找你。”
    塑料叉子几乎要给捏碎，“……好。”
    24
    方一凡的助理是个方脸圆身的小伙子。
    “乔小姐！这儿呢！来来！”他躲在大堂的柱子背后冲我招手，鬼鬼祟祟配上虎头虎脑的脸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滑稽感。
    我走过去。
    “乔小姐，你好，我是凡哥的助理，你叫我小熊就好了。这是方哥让我给你的门卡，房间号是1405。”他边说边观察四周。
    我低头看了看被塞到手心的门卡，“方一凡人呢？”
    “凡哥在拍综艺，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心里有淡淡的失落，我抬头看眼前这个长得虎背熊腰的“小熊”，“小熊哥……可不可以带我去见他？”
    他愣住，“这……”
    “我不打扰他拍摄的，就当我也是他的助理，我只是……想早点看到他。”说完我的脸不自觉红了，小熊哥盯了我一会儿，最后咬了咬牙。
    “行！乔小姐，你全程跟着我，别乱跑就行！”
    “嗯呢，我听你的。”
    25
    方一凡在拍户外综艺，这综艺我看过几期，都是请大牌明星上来玩，非常受观众欢迎。
    常驻mc和方一凡互动，给我一种不真实感，好像方一凡也变成了那些只存在电视机里的人物。
    我扯了扯面上小熊哥给我的口罩，心头有些烦躁。
    方一凡做游戏抱乔琳过一根杆子，叁番四次碰掉杆子要重来，到最后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乔琳又娇羞又愧疚，一直说自己太重才害的方一凡这么累，干脆在这个游戏环节认输算了。
    方一凡听了跟打了鸡血似的，咬着牙说不认输，一鼓作气抱起乔琳顺利过了杆，乔琳高兴地抱着方一凡的脖子欢呼。一旁有眼色的的嘉宾已经发出了吁声。
    “这就是一个游戏，乔小姐你别多想啊。”小熊哥面露尴尬和我解释。
    “小熊哥，你叫我英子就可以了。”
    “啊，哦好，英子，我向你保证，凡哥心里就你一人！没来南京之前，凡哥天天对着手机里你的照片发呆，说想你，想见你。这次南京的通告按照凡哥的喜好他是不会接的，但你在南京，他就愿意来了。”小熊哥和我斩钉截铁说悄悄话，恨不得替方一凡把誓发了。
    我笑，“小熊哥，我没有多想，更没有生气，你不用解释那么多的。这是他的工作，我能理解。”
    小熊哥嘴里念着，那好，你明白就好，转过去继续看热闹。
    我静静地站在圈外，和工作人员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我的存在。连方一凡，也不行。
    26
    手机不断震动，实验室睡得迷迷糊糊的师兄受不了喊我接，我连声抱歉，拿了手机出了实验室。
    划开屏幕，接起。
    “你在哪儿？”
    我指尖轻轻搭在廊沿上，凌晨一点的校园里满是摇曳的桂花香，“实验室。”
    那边沉默了会儿，方一凡语气柔软：“我收工了，我去找你好不好？”
    “不好意思啊，我这边忙得抽不开身，没有时间和你见面了。”
    “你说过要陪我的，白天你也来现场了不是吗？小熊说你走的时候不高兴，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如果有什么让你误会的地方我可以解释……”
    “我要去记录数据了，”我打断他的话，“先不和你说了。”
    “乔英子！”他突然提高音量，“我想见你一面就那么难吗？”
    我喉咙发哽，“方一凡，我没有义务一定要迎合你的时间。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你别那么自私行不行！再见！”最后两个字我几乎咬着牙，说完急不可待挂了电话。
    回到实验室师兄见我的脸色不好，主动提议：“英子，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吧。总熬大夜对女生的皮肤不好，反正今天是轮到我值班，也没有你什么事。”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拒绝，收拾包离开了实验室。
    27
    那天回到宿舍我倒头睡了个囫囵觉，醒来开机没有一个未接电话，未读短信。
    就这样，我和方一凡开始了我们交往的第一次冷战。
    以莫名其妙的开始，比预期提早许多的速度。
    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我是个骄傲的人，我不会先低头的。我对自己这样说。
    到今天为止，这个状态维持了两个星期。我从一开始的忿忿不平变成了现在的怅然若失，舍友发现我最近常盯着手机发呆，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头说没有，心却像被一只大手攥住，难受地喘不过来气。我开始恨方一凡，恨他不来哄我，恨他说爱我，然后把之前的甜言蜜语都归结为他荷尔蒙发作的花言巧语。
    直到，小熊哥给我发来短信。
    “英子，很冒昧来打扰你。如果不是凡哥的状态不好，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事情是这样的，从南京回来，凡哥就一直心情低落，变得不爱说话，也不好好吃饭睡觉，把自己疯狂投入到工作中。昨天因为身体负荷过大，凡哥累到晕倒住进了医院。可即使这样了，他无论是医生还是我的话都听不进去，今天不顾医生的嘱咐提前出院继续工作，我怕再这样下去凡哥的身体会彻底累垮。我知道心结是出在你这，你看能不能劝劝他，那天的事，真的是一个误会啊！”
    心惊肉跳看完短信，我想也没想就给方一凡拨去了电话，可无论我怎么打都是“已关机”。
    我急的快要哭出来，联系了小熊哥，最后决定买飞机票去见他。
    有什么事当面说清楚就好了，折磨自己算什么本事，方一凡你个蠢货！
    28
    到达厦门时已经是晚上九点，我从机场打了的士直接去小熊哥给我的酒店地点。
    一路上我的心跳得慌乱，来找方一凡这事没有提前告诉他，不知道他见了我会是怎样的反应。
    高兴？冷漠？还是愤怒？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想见他，我迫不及待要见到他。我要骂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为什么要糟蹋自己的身体。
    沿途的海风吹乱我的发丝，我眼神迷离看向窗外的点点灯火。
    司机先生通过后视镜看我，用他的闽南口音友好地问：“小姐不是本地人吧？来厦门是旅游的吗？”
    我摇摇头，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我是来见我的男朋友的。他不听话不好好吃饭了，我来是教训他的。”
    厦门的风里带着大海的咸湿，温润正在慢慢靠近的两颗心。

 29~32（微h）

    29
    小熊哥这次在酒店门口就等着我了，我一下出租向他跑过去。
    “小熊哥，方一凡他怎么样？”我紧锁眉心，电话里说不明白，只是听描述很不好。
    小熊哥神色担忧：“凡哥他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但今天还是坚持在拍戏。一个小时前才收工回酒店，你上去看看他吧。我想见到你，他所有的心结都会解开的。”
    还是同样的动作，将酒店门卡塞进我的手心。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拿了卡往酒店走。
    30
    “滴”一声，我推开门进去。
    这是一间公寓式酒店房间，看私人物品的摆放，显然方一凡在这住了不短的时间。
    我环顾四周，不见人影。
    “啪嗒”，浴室门被推开的同时，我转头去看，与出浴室的方一凡打了个照面。
    他上身裸着，劲瘦的腰间围一条浴巾，擦着湿润的头发大剌剌走出来。
    我僵在原地不敢动。
    方一凡看到我明显一愣，但很快眼睛里的光就湮息下去。
    他停下手中动作，声音冷漠：“你怎么来了？”
    我攥紧手中的房卡，突然不知道我的到来究竟是对是错。
    心虚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小熊哥说，说你生病了，让我来看看你。”
    “多事！”方一凡将毛巾甩在椅子上，黑着脸走到桌边倒水。
    我咬紧下唇，不知道这句多事说得是小熊哥还是我，但无论是谁，方一凡的态度已经足够让我无地自容。
    我努力忍住心里的委屈，不让情绪外泄：“医生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为什么不听医生的话？”
    “我没事。”他面无表情。
    我皱眉，“怎么会没事。小熊哥说你不吃饭不睡觉，没日没夜地工作，再这样下去身体就要垮……”
    “我为什么要听话，反正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我没资格要求别人什么，但我总有权利支配自己的身体吧。”他粗暴地打断我的话，眉心全是烦躁。
    我惊讶地不知作何反应，愣愣地低下头，他把之前我的话全都反弹给我，噎得我哑口无言。
    一种羞辱涌上心头，鼻子开始发酸。
    “好，我不管你，你以后爱怎样就怎样。”说完转身像逃一样往门口走。
    “不许走！”方一凡吼，我下意识停住脚步，又恨自己为什么听他的话，拔腿继续往前走，像没听见一样。
    方一凡腿长，放下水杯叁两步追上我，拉住我的手臂一个大力将我摁在墙上。
    “你干嘛……”他靠近我，浑身上下带着的压迫让我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艰难。
    我撇过头胸腔起伏不定，双手放在我们之间推拒，他身上好闻的清冽香充盈着我的鼻息。
    熟悉的味道让我一下子红了眼眶，小声控诉：“你别碰我。”
    他兜住我的腰，使我不得不向他贴近，“你要走去哪儿？这大晚上又人生地不熟的，你不怕出意外？”
    “那也总好过待在这里任你欺侮。”我顶回去，一句不让一句。
    他沉默着打量我，突然捏住我的下巴，“不过说你两句，就这样委屈？那我的委屈呢？那天我有多期待你能来，满心欢喜收工回酒店见你，结果呢？你一句实验室有事就发脾气走了，英子，你别骗我，那天你真有事假有事？”
    我睫毛颤的厉害，抬眼看他消瘦的脸，心里钝钝地痛，“是，我是骗你了，那天我宁愿在宿舍睡大觉也不愿见到你，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方一凡眼睛里流露出猛兽受伤后的凄惶，他目光紧紧锁着我的脸，不错过我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我们对视良久，突地，他张开利牙埋首在我脖颈狠咬一口，我惊呼出声，带着哭腔挣扎。
    他桎梏着我，根本不让我动弹。
    我的眼泪流出来，“方一凡，我们分手。”
    面前的人动作一滞，他像是没听清，我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慢慢抬起身，唇上还沾染着我的血。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轻细得几乎听不见。
    我泪眼模糊，咬着牙：“我说我要和你分手！方一凡，我讨厌你！”
    他的身躯颤了颤，鲜红的血液刺激了他的神经，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不，我们不分手，我不同意。”他紧紧揽着我的脖子，温柔又小心地舔舐我的伤口，我疼得嘶嘶吸气。
    温润顺着脖子往上，一点一点靠近我的唇，我尝到自己的血腥味，他又来吻我的眼泪，我哭得更厉害，已经开始抽搐。
    这打一巴掌给一颗枣的行为算什么？
    、
    我无力捶打他的肩膀，“方一凡，你就是个混蛋！”
    他满脸心疼和愧疚，哑着声哄：“是，我是混蛋。但不能说分手，不能。”
    然后我看见了方一凡的眼泪，顿时忘了自己还在哭。
    31
    走得太匆忙，连自己的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
    从浴室出来我穿的是方一凡的体恤和四角短裤，短裤肥大，我不得不用手提着裤头。
    我赤着脚站在浴室门口不不知所措。
    换好睡衣的方一凡走过来捞我，单手攥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托住我的屁股，我想也没想，搂住他的脖子，双腿盘在他的腰上。
    他坐在床边，我跪坐在他腿上，与他面对面。
    他撩开湿漉漉的发梢看我的脖子，洗澡的时候不可避免碰到了水，伤口有些发白。
    他拿了红药水给我涂，我奇怪他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药品，但已经没有开口说话的力气。
    “啊，啊啊——”我被药水刺激地直往后躲，他当然不许，抱着我不让动。
    “我轻点，你忍一下。”他给我吹气，凉飕飕的。
    我倔强着小脸，别以为你现在这副样子我就能原谅你，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分手！明天一早我走人！以后你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
    擦好药水我就迫不及待从他身上往下爬，他揽住我的细腰。
    “我们谈谈好不好？”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哀求。
    我停下动作，却低头盯着花白的床单，不看他。
    “你现在讨厌我到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吗？”
    我心中刺痛，慢慢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
    他的眼窝深陷下去，明显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憔悴地令人心疼。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试探，指尖刚触碰到他理智就回了神，立即缩回来，他比我更快地握住我的手，“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我慌张抽回自己的手，“说好要分手的，你不能反悔。”
    他僵住，愣愣地看我良久，最后扯出一个凉薄的笑：“乔英子，你根本就没爱过我。你心里还惦记着陈晨，和我分手就是为了和他复合是吗？既然这样当初你为什么不在我吻你的时候推开我！”
    我惊愕看他，不敢相信在方一凡心里是这样想我。
    羞愤涌上心头，我气得浑身发颤：“对！你说得对！我心里就是还有陈晨怎样！”
    “耍着我玩好玩吗！”
    “是你心甘情愿被我耍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可已经来不及，方一凡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好像从不认识我一样。
    他踉跄站起身，神色仿佛要哭，“好，乔英子，你真厉害，你赢了，你成功了。我们分手，以后我方一凡再缠着你我就是王八蛋！”
    我半边身子都在发凉。
    “明天一早我会让人送你走。”
    “你去找陈晨吧。”
    32
    黑暗中，我躲在被窝里小声啜泣，怎么努力逼自己睡，不要去想都不行。
    今天发生的事在我脑子里乱得如一团浆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些伤害人的话，还说得那么狠。千般万般的悔充斥着我，方一凡受伤冷漠的表情也令我十分委屈。
    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样的地步，我不明白，也不愿意。
    越想心里越难受，我狠狠锤了自己胸口两下，却还是有什么东西哽住呼吸不畅。
    我腾得一下坐起身，犹豫了两秒，然后下床向客厅的沙发走去。
    方一凡手长腿长睡在不符合他身长比例的沙发上，眉心紧皱，不知梦到了什么。
    他居然还睡得着？我的委屈加深。
    我慢慢蹲下来，一动不动安静看他。
    看着看着，心就软得一塌糊涂，他的眉啊眼啊，对我来说都是如此熟悉，我怎么会残忍到让他有那样伤心的表情呢？
    像是感应到什么，他缓缓睁开眼，于暗夜中盯住我，还是那双温柔缱绻的眼眸。
    我眼眶含泪，小小声地可怜：“方一凡，我脖子疼……”
    我知道他最受不了我喊疼了，他默默打量我，然后轻叹一声，坐起来将我抱起放在他腿上。
    “哪儿疼？”
    “脖子。”
    他的指腹揉着我的颈侧，然后温热的吻就落在我的伤口周围，一下一下，我又刺激又害怕，忍不住发出嘤咛。
    “眼睛也疼……”
    他呼吸加粗，气息喷吐在我的脸上令我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他吻了吻我的眼睛，我激动地睫毛都在发颤，因为我分明感觉到他的大手顺着我宽大的裤腿缝探进去，暧昧又用力地揉搓着我细弱的大腿。
    我害怕地揪紧他的衣领，不知所措：“方一凡……”
    “乖，别怕，一切都交给我。”

 33~35（h）

    33（行文需要，此节为方一凡视角）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谁能完全操控我的情绪，那这个人非乔英子莫属了。
    义正言辞说要分手的是她，哭得好不可怜的也是她。
    躺在客厅，她一声又一声压抑的哭泣传入我的耳朵，想到明天天亮就分手，我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疼。
    强忍住起身找她的冲动，害怕从她口中继续听到我不想听的话。够了，既然她不爱我，我又何必再为难她。
    我紧紧闭着眼，胡乱想着分手以后，不知过了多久，等我回过神面前已经有人。
    睁开眼我便愣住了。
    小小一只的人蹲在沙发边，头发蓬乱，鼻头发红，睁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可怜兮兮看我，一字一句小声喊疼，我的心瞬间就软了。
    抱住温香软玉的她问，哪儿疼？她乖乖伸出手指指了指，嗯，我咬的。
    其实没多深，就是破了皮，当时嘴里尝到咸腥味就马上清醒过来松了口，但她害怕痛苦的样子就像我咬掉了她一块肉。
    我心疼得不行，从小到大我连她哭都舍不得，何况还流了血。
    我不能原谅自己，恨不得让她咬回来解气。
    小心翼翼贴近，她细弱的脖颈似乎轻轻一折就能折断，我怜惜地吻上去，舌头一点一点在伤口周围打圈，她瘦弱的手指紧紧揪着我的衣服。
    “眼睛也疼……”她闭着眼，长翘的睫毛微微发颤，贝齿轻咬唇瓣，暗夜中每一寸肌肤每一下吐息都在诱惑着我。
    我没忍住，大手沿着她光滑白皙的大腿滑进去，她喉咙发出小兽一样的呜咽，我的理智瞬间瓦解。
    “方一凡，方一凡……”她迷乱喊我的名字，我安抚她。
    “我在，我在呢，害怕就抱着我。”
    柔软的大床上，她哼哼唧唧娇得不行，穿着我宽大的体恤短裤像穿着大人衣服的孩子，可底下的身子又漂亮得不像话，伸出长腿与我交缠。
    看她这样粘着我恋着我，完全没了两个小时前的恨绝，我的心里又酸又喜，低下腰去含她小巧的耳垂，“不是说要和我分手么？现在这样算怎么一回事？”
    她小鹿一样的眼睛愣愣看着我，吸了吸鼻子晶莹的泪珠就往下掉。
    “怎么又哭？不是喊疼，眼睛还想不想要了？”手背抹掉她眼角泪水。
    “就哭就哭，反正你也不心疼我，让我疼死算了。”哑着声娇滴滴控诉，细瘦手臂却勾着我的脖子不放。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不疼你？”顺着她细瘦腰线向下，灵活剥掉短裤，彻底露出她一双滑嫩长腿，指尖在上面流连忘返，“天底下没人能让我这么疼了。”
    她发出一声闷哼，小脸烧红。
    “你，你凶我，还，还不理我。”她喘不过来气。
    豆大的汗珠顺着发梢往下滴，我晃了晃头，咬着她的唇瓣恶狠狠：“气不过，想给你点教训。哪知道你这么娇气，受点委屈就想跑，简直要被你气吐血。”
    她伸手来扒拉我的耳朵，含水的眼睛与我对视，“方一凡，以后你别对我凶了，你一凶我，我就想哭，这里也难受。”
    她拉着我的手放在她柔软胸脯上。
    听着她发闷的娇软鼻音，感受她鲜活有力的心跳，我一瞬间焦得不行，喘着粗气揉她，“乔英子，你就是个小作精！”
    低身彻底堵住这张让我又爱又恨的小嘴，这一刻，只想融化在她身体里。她这么香这么软，让我怎么疼也疼不够。
    “你爱我吗？”我停下动作，双目炽热盯住她。
    她悬在半空不上不下，潮红着小脸，嘤嘤咽咽又要哭，“不要这样……方一凡……别这样对我……”
    “爱不爱？嗯？说了就给！”我发了狠，她受不住彻底哭了出来，无助攀着我的肩膀，狂乱点头。
    “爱的爱的！”
    “爱谁？”
    “爱你！方一凡……我爱你……呜呜……”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重又变得温柔，“乖！”
    这一夜是二十多年来我最快乐的一夜，与她反复交缠结合到达极乐，仿佛这样我们就能一辈子在一起。后来我才知道一辈子太长，爱也不过是一件瞬息万变的事。
    人世间的太多事都有了注定，就像候鸟迁徙，大雁南飞。即使我们这样刻骨铭心过，她还是像初春消融的雪一样，在一个明媚的日子彻彻底底离开了我。
    只不过现在的我，不知道罢了。
    34
    我比方一凡要早醒来。
    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我俩沉沉睡了一个白天。
    晚霞余晖温温柔柔照在光洁的瓷砖反射在天花板上，我看着斑驳的影子发懵。脑子里不断回荡一个事实，我和方一凡做了，做了。
    下身的不适感提醒着昨晚我们有多疯狂。
    我微微撇过头，看近在咫尺的方一凡。
    他面朝着我睡得香甜，一动不动像个安静的宝宝，应该是做了好梦吧，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
    被子底下的我们光裸着，他粗壮的手臂搭在我的腰间，以极具占有欲的姿势搂着我。
    我脸有些烧，但很快就镇静下来。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情生自愿，事过无悔。何况是我主动的，当我走向沙发上的他时就预料到了后来。
    我承认我是卑劣的，我被方一凡口中的“分手”吓慌了，即使先提出分手的是我。我知道如果昨晚我什么也不做，就这样放任伤心的他离开，那我和方一凡就完了。
    我舍不得，我不甘心。
    方一凡说得对，我就是贪恋他对我的宠。
    我习惯了他对我好，不能接受他对别的女人好，所以当我看到他抱着乔琳，心里嫉恨焦躁得简直要发狂。
    想到这，那种不可控的疯狂感又上来，看着眼前熟睡的人，我对着他的唇吻上去，他哼唧两声，然后睁着朦胧的眼醒来。
    傻呆傻呆未清醒的模样，我忍不住又吧唧他两口，“还不醒？再睡就变成猪了！”
    拿之前他说我的话拱他，他盯着我眨眨眼，然后倏地抱起我，让我趴在他身上，刚醒过来的嗓子还哑着，听了腿直发软：“身上还疼不疼？”
    大手已经顺着我光滑脊背向下探，我赶紧喊：“腰酸！腰酸！”
    方一凡失笑，停留在腰上，指腹打着转，摁压力度适中，我舒服得没边，一下一下喊他的名字，“方一凡，方一凡……”
    他起先还应我，然后发现我就是喊着玩，也不应了。我更起劲，小手不老实捏着他的耳垂，软软的，好舒服。
    可摸着摸着我就发现不对劲了，腿缝间的那个东西有慢慢起来的趋势，吓得我赶紧手脚并用从他的身上爬下来。
    “我，我要起床了！”
    方一凡手脚比我更快，长手一捞，我又重新落入他怀中。
    “乔英子，你怎么这么娇啊？”他喘着粗气来含我的唇瓣。
    我吓得攀住他的手臂一动不敢动，连他来勾我的舌也不敢反抗，脑袋又开始发懵，好看的方一凡笑得邪肆又诱惑，我忍不住回应，末了得他一句“好乖”。
    良久，他拍拍我的屁股，“去洗一下，我去点餐。”
    我红着脸不发一声，裹着被子下床，还没站稳就歪跌在地。
    我瘪瘪嘴，方一凡赶紧笑着来哄，公主抱起我去浴室。
    他要和我一块洗，我不依，揪紧了被子推他出去，再谨慎反锁门，等到外面没动静了才松口气。
    开过荤的方一凡浑身散发着侵略的气息，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可却抓不住，无论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通。最后只得压下心中的古怪，沐浴净身。
    35
    方一凡点了一大堆我爱吃的东西。
    抱着让我坐在他大腿上喂我吃，我好黏他，搂紧他劲瘦的腰身，只是动动嘴巴就饱腹，到头来他没吃多少。
    我探进浴袍去摸他的腹肌，“方一凡，你瘦了。”
    “嗯，被你气的。”他拿面皮卷好烤鸭肉送进我嘴里，我嘴巴被塞得鼓鼓囊囊，说话都含糊不清。
    “现在还气吗？”好不容易咽下去，我仰起头睁着一双大眼看他。
    他挑挑眉，瞟了我一眼，哼哼两声：“气啊，某人说的话可狠了。我现在想起来心还痛。”
    我二话不说捧着他的脸亲上去，看着他嘴角被我沾上的酱汁兴奋问：“现在呢？现在呢？”
    他努力压抑嘴角上扬的弧度，傲娇道：“还有一点儿吧。”
    我笑着给他一个深吻，唇齿相缠间感觉到他沿着我的浴袍下摆伸进去的手。
    “方一凡，我错了。”我悄悄在他耳边说，安抚似的亲了亲他的耳尖。想到他为我受的那些罪，我就心疼得不行。
    “错哪儿了？”浴袍领子越开越大，他的唇在我的锁骨上来回游移。
    我难耐，抱紧他，“我爱你。”
    他身子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一脸惊讶抬头看我，我湿了眼眶，指尖勾画他的眉眼重复一遍，“我爱你，方一凡。你呢？你爱我吗？”
    他突地扑上来，狠狠压住我，“乔英子，我爱你，是比你爱我还要爱你的程度！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说分手好么？”
    我的眼泪掉下来，在他的爱抚中呢喃，“傻瓜。”
    可是他没听见。

 36~39

    36
    方一凡拍戏好辛苦。
    虽临近十月，厦门的气温还是高达叁十五度。
    热天拍冷天的戏，方一凡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说两句台词就得补妆。一个上午戏拍下来，身上都闷得冒气儿。
    进了单人休息室，我帮他把衣服脱了，他累得瘫倒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粗气。
    他发梢滴汗，脸颊发红，我拿了扇子给他扇。
    他身体才刚好，要是热得中暑怎么办。
    “怎么了，噘着一张嘴不开心。是不是觉得片场很无聊？”他来揉我的手，“晚上没戏，陪你出去逛好不好？你来这两天我都没带你去玩。”
    我靠近他，他突然闪了下身子尴尬说：“我身上都是汗，别熏着你。”
    我不管，弯腰捧着他的脸亲了亲。
    “我今晚的航班。”
    他一愣，我赶紧安抚地摸摸他的脸，“导师那边在催了，真的拖不到明天。本来这次出来就是先斩后奏，再得寸进尺导师和师兄要对我有意见了。”
    他沉默，眼神黯淡下去，我知道他舍不得我，但我又何尝不是舍不得他呢。
    心里本来就不好受，方一凡这个时候突然咳了两声，又累又虚弱的样子，嘴巴都被晒得起了死皮。
    “哎哟我的凡宝宝怎么这么可怜呀，好舍不得呢。嘻嘻，不如把你变成拇指姑娘，这样我就可以揣进口袋里带走啦！”我去咬他的唇瓣，轻轻的。
    他叹一声，语气幽幽，“是啊，你把我带走多好。”然后抱着回吻我。
    37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许再任性糟蹋自己的身体听到没？”机场里人来人往，我给方一凡整理口罩和帽子，“小熊哥现在可是我的间谍，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中，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嗯，炒掉他。”
    “呃？！”
    他眼睛含笑，“英子，你变了。”
    我不解。
    “变得——啰嗦了。”在我发飙之前他赶紧补充，“不过我喜欢！”
    他搂住我的腰来亲昵我，“以后都要这样管我，我会听你话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只要你让我做的，我都会做。”
    我皱眉，给了他一个爆栗，他捂着脑门满脸委屈。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又不是你的老妈子，吃饭睡觉是人生根本，什么叫我让你做你才做？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话，我还上赶着求你吗？方一凡，你不要以为这次我没揪着你生病这件事，你就可以得寸进尺了啊。”
    看我瞪圆双目，方一凡也怕我生气，急忙解释：“我就是想你多理理我，没别的意思，你别曲解我嘛。”
    我不说话，航班时间很快就要到。
    “真的不高兴了？”他低头来看我的表情，“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抱抱你好不好，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会好想你的。”
    我：“……”
    抬头看满眼真挚的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主动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身，他高兴地回抱我。
    “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疼我的。”
    男人和女人有了那层关系以后真的会不一样，即使我这样用力地抱住方一凡，心里还是空洞地发慌。想留在他身边，想一直闻他身上好闻的香味。
    我开始担心，没有他的夜晚会不会失眠。
    “方一凡，我会想你的。”
    “天，你这样让我舍不得放你走了。”他的声音好软。
    我躲在他怀里闷闷地笑，“认真工作，快点来找我。”
    “遵命！但凡有两天的空闲时间，我都会飞奔去见你！”他抱着我晃，得意地像摇尾巴的狐狸。
    “嗯，那我等你。”
    38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
    2023年的最后几个月，在我繁忙的学业和方一凡腾飞的星途中结束了。
    我第一篇sci论文送上去审查的日子，方一凡第一部戏也正式开播。
    即使每天忙的焦头烂额，前脚打后脚，我还是会在入睡前抽半小时看他演的剧，是一部青春剧，各番主演都是新人，长的各有特色，令人舒服，剧情流畅真诚，笑泪点皆具，容易有共鸣，我常常看着就想起和方一凡一起上学的那些年，令人动容。
    方一凡真的如他所说的一样，只要一有两天以上的假期，就立马飞南京来见我。
    心疼他那么累的同时又觉得很高兴，在寒冷的冬日里抱着他说违心话。
    “下次不要这样了，今天来明天走，时间太急，你也很累。”其实哪怕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还是希望见到他，和他腻在一起的呀。
    方一凡会笑着说好，下一次又急急忙忙地来，依依不舍地走。
    “我知道你也想见到我对不对？没有我帮你暖被窝，脚丫子冰得一夜都睡不安稳。”
    南京湿冷的冬天刺骨，即使在这呆了五个冬天，我也适应不了，一觉醒来，被窝还是冰冷的。但方一凡不一样，只要有他在的被窝，暖烘烘地像抱了个暖炉，热乎到天亮。
    瞒着所有人去见他的夜是最刺激的，我总要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把自己的脸藏在领子里，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敲响他的房间门。
    他会立马打开门，一把将我拉进去，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我只能红着脸喘气。
    云雨过后他喜欢搂着困的睁不开眼的我说悄悄话，我有些听见了，大多没听见。嫌吵去捂他的嘴，他会咬住我的指尖用牙齿磨，磨的酥酥麻麻。
    “留长发好不好？”他摸着我光滑的脊背，慵懒性感的声音嗡嗡地响在我耳边。
    如果他不说，我都没发现我原本齐肩的头发已经过了肩胛骨。要是往常，我早就去剪了。
    听说男孩子都有长发情节？我笑着问他是不是。
    他的眼睛眯起来，里面闪着我看不懂的光，只是低头深嗅我的发香，不回答。
    我没有继续追问，不再管头发的长度任它长。
    跨入2024年的那个夜晚，方一凡参加了江苏卫视的跨年演唱会，我早早洗漱完守着ipad看直播。
    华丽霓虹灯打在他身上时，我觉得他在发光。他对着亿万观众唱了那首我听不懂的粤语歌，底下观众的欢呼声要透过耳机刺破我的耳膜。
    我听了没一半，就听不下去了，关掉视频胸口发闷。
    弹幕刷的话一字一句砸在我心上。
    “凡凡又唱《终身美丽》了！好好听啊！”
    “明明有新歌也不宣传，居然唱了这首歌！凡凡绝对恋爱了！”
    “八组早就爆出来了，是唱给乔琳听的，方一凡的粤语都是跟她学的。”
    乔琳是香港人。
    好巧啊。
    39
    春节是中国人最隆重的节日。
    在北京下大雪的日子我回到了书香雅苑。爸妈已经热热闹闹地筹备起春节，楼下的方圆叔和文洁阿姨很高兴，因为方一凡答应今年过年会回家。
    “英子，我能和你谈谈吗？”老妈敲敲我的房门，走进来。
    我正捣鼓自己的模型，看到老妈进来放下手中的东西。
    “妈。”
    她坐在我身边，情绪不高。
    “英子，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嗯。”
    “太远了，人生地不熟你一个人……”
    “妈，”她停下来静静看着我，我亦认真回看她，“当年你不也是相信我，才让我去南京的吗。这次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老妈看了我许久，嘴角慢慢弯起，伸出手来摸我的头，“我家英子真的长大了，有出息了。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只要是你真心想做的，我和你爸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只是这件事太突然了，我和你爸都还没接受过来，你爸在外头唉声叹气舍不得你呢。”
    我突然抱住老妈，“妈，谢谢你。”
    “傻孩子。”
    “爸那里我会去解释的。我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不是还有寒暑假嘛！我会经常给你们打视频电话的，要是你们真想我，就来美国看我好了，顺便还能出国旅游。”
    老妈笑起来，“说得也是，你爸前阵子还唠叨要和我去东南亚玩玩，我看不如先去美国走一遭。”
    “那敢情好！”我闭上眼紧紧搂住老妈，忍住要掉出的眼泪。
    “妈，你真好。”
    老妈忍不住动容，“你是我女儿，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嗯，下辈子我还要做你女儿。”
    “那我可累死了！”
    “妈！”我抱着她撒娇。
    “好好～都依你！”

 40~46（微h）

    40
    方一凡回来的时候是大年叁十的晚上。
    年夜饭老爸喝嗨了，早早地睡下去。老妈进房间睡觉前让我别熬太晚，我让她别管，坚持要守岁，驱邪避瘟。
    她无奈说我咋跟孩子一样，犯起轴劲儿来。
    我调小电视声，让她好好睡。
    大年夜的晚上，家里客厅只有我一个人，虽然明知道爸妈就在房间睡觉，还是觉得冷清。
    我钻进厨房拿了一瓶酒精度数低的果酒，橙子味儿的，喝起来像气泡水。
    喝了一半回到客厅发现手机在闪绿灯。
    是方一凡打的电话，没接到。
    我有些愣，反应过来后拨回去。
    “喂——”
    41
    我穿着毛绒绒的连体兔子睡衣跑到楼下，寒风刮的我脸红扑扑的，所有复杂情绪在看到方一凡时都停住了。
    “你怎么——”
    “你剪头发了？”他打断我的话，皱着眉过来摸我齐脖的发尾，“为什么？不是答应留长的吗？”
    “我没答应。”我挥开他的手，脸色不悦。
    他愣了愣，看了我良久，然后笑着抱住我，“怎么发脾气了嘛，是不是嫌我回来得太晚？好咯好咯，我错了，飞机晚点，我已经很努力地赶回来见你了。头发剪了就剪了，反正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我眨了眨眼，看空无一物的夜空。
    心里叹一声，“回来了怎么不上去？”
    “想第一个见到你，回家就不好来找你了，”他的唇从我领子钻进去，“还是你想带我见家长？正好，大年叁十喜上加喜。”
    我脖子偏开，他微微皱了眉抬起头，脸和我的贴得很近。
    “我爸妈都睡了，别闹他们。”
    他的鼻息近在咫尺。
    “你喝酒了？”
    这家伙是狗鼻子吗？酒精度数这么低都闻得出来。
    无奈：“果酒，就喝了一点——”
    吻蜻蜓点水落在我的唇上，他咧开嘴：“好甜，橙子味儿的。”
    我：“……”
    “好可爱啊！”他揪着我的兔耳朵，低下头夸张地嗅了嗅，“还好香好软。这样，你扮个乖，我就把准备好的压岁钱给你！”
    他一只手摸进口袋蓄势待发，得意洋洋看我。
    “老土，现在谁还发压岁钱。”我不感兴趣，转身要往回走，“快点回家，外面好冷。”
    “英宝！”他从背后抱住我，急急忙忙摸到我的手塞进一个四方信封，“不逗你了，喏，收好，压住邪祟，佑你平安，祝你新的一年学业有成，事事顺意。”
    我低头看，红通通喜庆得很，厚度也很可观，“我没给你准备……”
    他摇了摇头，“我送你就好了。”
    “不然我微信转账给你吧。”
    方一凡：“……”
    “既然你这么想回报我，那就用别的方式好了！”
    42
    “方一凡，你回你家去！”我压低声音，又急又气，“被邻居看到我和你在这里拉拉扯扯像什么样！”
    方一凡在我家门口摁住我，嬉皮笑脸就是不走：“那就让我进去啊。”
    “我爸妈在呢！”
    “不是睡了吗。”他睁着大眼无辜看我。
    “你就不想早点见到方圆叔文洁阿姨？你回来还没和他们打招呼呢！”
    “我和他们说我明早到家。”他笑得意味深长。
    “方一凡！”我咬紧下唇，脸发烫。
    他的手慢慢摸上我的领口，“所以今晚你只能收留我了。”
    43
    “你小声点儿！”方一凡的行李箱磕到门，吓得我赶紧往爸妈的房间门看，还好还好。
    方一凡瑟缩了下，我瞪他一眼，加紧动作推他进我房间，关门反锁。
    我把红包掏出来放进抽屉。
    “不数数？”他脱了大衣过来抱住我。
    我在他怀里转个身对上他的视线，“好困，眼睛都花了。”
    他一个用力抱我坐在桌上，我小声惊呼。
    “你干嘛——”
    温热的吻缠上来，我下意识想逃，可他太过强势，几个回合我便举了白旗。
    不知是房里的暖气太热，还是方一凡的怀抱太炽烈，没几分钟我已经出了汗。
    他的吻顺着我的下巴落到我的脖子，我脑袋晕晕乎乎。
    “不要……会听到……”要是在这儿做一定会被爸妈发现的。
    “我好想要。”他在我耳边求我。
    “……你没洗澡。”理智回过神，我慢慢拉开与他的距离。
    他停下动作，闪着绿光的眼睛直勾勾盯住我，突然发狠咬了咬我的鼻尖。
    我“呀”一声，他松开我。
    “现在去洗。”
    他打开行李箱拿了睡衣出来，我吓得赶紧抱住他，“你疯啦？会被发现的！”
    他狡黠一笑，“不会的。”
    “你要是不放心，就和我一块儿去！”说完打横抱起我往外走。
    我急得要哭，又不敢大动作，“方一凡！”
    “在呢在呢，别把你爸妈喊醒了。”
    “你就是故意来折磨我的对不对？”
    “真正的折磨还在后头，留着力气等下和我叫。”
    我欲哭无泪。
    44
    洗过澡的我不得不陪方一凡再洗一次，庆幸老爸老妈没有起夜的习惯，我俩顺顺利利躺进我的小被窝。
    “真生气了？”他拿手指头戳我冷漠的后背。
    我不说话。
    “不准生气，过年要开开心心的！”他从后面贴上来，埋在我的后颈窝，“好香～”
    “热，不要贴着我。”
    “我冷，多抱抱我嘛！”
    我：“……”
    沉静了一会儿，睡意上来，我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不关灯？”
    我轻轻摇头，“不，要开到天亮。”
    他笑，把我转个身，“我的大研究生遵守习俗的样子好可爱。”
    他亲了亲我的脸：“晚安，一定要做个好梦。”
    45
    我是被方一凡闹醒的。
    喘不过气，睁眼便是方一凡帅气的脸。
    “嗯唔～”
    他变本加厉，翻到我身上来，大手探进我衣服里。
    我毫无招架之力，末了手脚发软被他气喘吁吁抱在怀里。
    “几点了？”我指尖玩他睡衣的扣子。
    “六点。”他拿起我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我妈该起床了。”
    “今天有什么计划？”
    “不知道，看我爸妈打算。你该走了，不然会被发现的。”我认真看他。
    方一凡静静看我，十秒后妥协。
    “好，在家不要跑，等我来找你。”他起身，被窝掀起一股风，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他穿衣服，高大的身影直立在我狭小房间，动作干净利索，没两下穿好，与绵软躺在床上的我相比真是精气神十足。
    “我送你出去。”我要起床，他拦住。
    “别冻着你，大过年生病可不吉利。放心吧，我不会被抓到的。”他揉揉我的头发，扛着行李箱走了。
    房间重又变得安静。
    方一凡的存在感太强，凡他所在之地，离开后依然回荡着他的气息。
    我摸上他枕过的枕头，才找到一丝依偎感，继续睡下去。
    46
    方一凡在我吃早餐的时候敲响我家门。
    我妈打开门看到他惊喜得不得了，直呼大明星来了。
    “快进快进！凡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你爸妈高兴坏了吧！”
    “今天早上回来的，阿姨，新年好呀！一回来就想着过来给您拜年呢！”
    “哟哟，这小嘴真甜！”我妈的嘴快咧到后脑勺。
    我爸也来凑热闹。
    “哟，凡凡！稀客啊！快进来，没吃早饭吧？来跟我们一块吃！”
    方一凡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正好想念阿姨做的葱油面了！英子，好久不见啊！”他背朝我爸妈冲我抛媚眼。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搭理他。
    “想吃我做的葱油面啊，行行行，我马上给你做！”我妈乐得进了厨房。
    “喂！你干嘛使唤我妈！”我低声斥他。
    他微微一笑，抓了我的手腕狠咬一口我手中的油条，长长一根瞬间没了大半。
    “呀！”我瞪他。
    “怎么了？”老爸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我大声回：“方一凡把我油条吃没了！”
    老妈为方一凡打抱不平：“英子！你别不懂事了，凡凡舟车劳顿今早才到家，肯定又困又饿，让他吃你油条怎么了？不够吃再叫你爸买去。”
    舟车劳顿个鬼！要是您们知道昨晚这货和我睡了一夜，绝对要把他扫地出门！
    “对对对，我去买，想吃什么跟叔叔说。”
    方一凡这个时候装乖，“不了叔叔我还是等着吃阿姨的葱油面吧，外面的油炸食物哪里比的上阿姨的手艺。”
    我：“……”
    他像只捕猎成功的狐狸冲我摇尾巴。

 47~52（微h）

    47
    “凡凡，你这次回来多少天啊？工作不忙吗？”老妈坐在餐桌对面问方一凡。
    “公司看我今年这么卖力工作，过年给我放了十天假，让我回家好好陪陪家人。”方一凡有意无意往我这边看，像是说给我听。
    我埋首乖乖喝粥，忽略他的视线。
    “那你爸妈肯定很高兴，之前盼着你回家盼了好久，你可得好好陪陪他们。”
    “嗯呢！”
    刚放下碗，一张纸巾捂住了我的嘴。
    方一凡动作熟练帮我擦掉嘴角的残屑，我心里一惊，赶紧接过纸巾自己擦。
    “谢，谢谢。”
    偷偷看一圈，老爸老妈没啥反应，方一凡也神色自然。
    我悄悄嘘一口气，感情只有我自己心惊胆战。
    “我吃饱了。”推开椅子站起身想回房间。
    “英子，今天要不要和爸妈一起出去逛街？”老爸问我。
    我回头看一眼方一凡，点头，“行啊。”
    “凡凡你要不要……哟，你好像不太方便吧。”老妈后知后觉想到方一凡大明星的身份。
    方一凡尴尬一笑。
    “我看那些明星都是戴口罩帽子，”老爸手上比划，“要不你也戴上和咱们一块去。”
    方一凡推拒，“不了不了，今天爸妈要带我去爷爷奶奶家，都好久没去看望他们了。”
    “对对，看望老人要紧。他们肯定想念孙子了，”老妈点头称是，“英子你快去换衣服吧，咱们等会儿就出发。”
    “好嘞！”我蹦蹦跳跳跑进房间，忽略方一凡幽怨的眼神。
    48
    换好衣服出来方一凡还没走。
    他见我第一眼就赶紧走过来，老爸在收拾厨房，老妈在梳妆打扮。
    “进去换了。”他把我堵在门口。
    “换什么？”我装傻。
    他逼近一步，将我逼退回房，还顺手关上门。
    犀利的视线上上下下打量我，然后落在我穿着肉色丝袜的长腿上，音调上扬，“腿不冷？”
    “不啊，”我眨眨眼，努力装无辜，“丝袜厚着呢。而且你不觉得这样穿很好看吗？”
    我转个圈，百褶裙飘起来。
    没等我站稳，他单手一把抱住我放桌上，我有了心理准备，淡定看他。
    他的大手在我柔软的大腿上游走，“好看。”
    我笑，双腿勾住他的腰在他身后交缠，他贴近，目不转睛看我。
    “好看不就行了。”
    “只穿给我看，好不好？”他低下身来，若有似无触碰我的唇，说话间都是他的颤动。
    我勾住他的脖子，声音轻细绵软：“那你再帮我挑一件？”
    他低哑地笑，“好。”然后吻住我。
    49
    从房间出来我的脸还烧着，脑子里全是方一凡慢条斯理脱下我的裙子给我穿上裤子的样儿，他的指尖在我身上轻点，眼尾上挑看我，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实在是……
    “英子！”老妈的声音。
    “呃？”我回过神，方一凡拿着我的模型走出房。
    “准备走了，去晚了人很多的。你爸在楼下等着我们呢。”精致装扮过后的老妈容光焕发，“凡凡，你什么时候去探望你爷爷奶奶呀？”
    “嗯，回去收拾一下就差不多了。我跟英子借模型玩，不然这几天呆在家太无聊。”方一凡常说我大话精，如今看他撒起慌来比我还理直气壮。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别老闷在家里。多出去走走看看，英子正好在家，你俩可以约着以前的同学一块聚聚。”
    方一凡应得爽快，“嗯，我会多来找英子玩的。英子，就这么说定了啊！”
    我扯了下嘴角，敷衍说好。
    老妈高高兴兴拉我走，方一凡乖巧地站在楼道口冲我挥手，“早点回来啊！晚上找你玩呀！”
    老妈笑，悄悄和我说，“凡凡还是那么单纯，心里一直惦念着你这个朋友呢，你要好好珍惜你们之前的友情，多难得，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感情……”
    我边听边点头，心思早飞到其它地方去了。
    50
    我算是真正见识到女人逛街的强悍能力，老妈活生生累垮了我和老爸俩人。
    回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我累得躺在小床上连洗漱也不想去，恨不得直接睡了。
    包里的手机震个不停，心里想着让它挂掉算了，身体还是起来扒包。
    “喂。”这一天方一凡的信息就没断过，不是问我在哪儿就是和我说他家亲戚又咋样咋样了，婆妈唠叨得不行。
    “回来了吗？”很温柔的语气。
    “在家呢。”我翻个身敞开了躺。
    “出来？”
    “太晚了，而且好累，脚疼。”
    他沉默了一会儿，安静里听见他认真的声音：“我想你了，英宝。”
    烦躁的情绪突然就没了。
    我揪着床单，思考瞒着老爸老妈跑出去的可行性：“……那等我爸妈睡了我再出去。”
    “好！”他高兴起来。
    51
    方一凡折腾起来是真能折腾。
    我活生生熬到一点才把我爸妈熬睡过去，做贼似的开了家门溜出来。
    他在楼下等我，看见我的第一眼就笑着张开怀抱。
    我迎上去挂在他身上，“方一凡，我好困，困得不行了。”
    他兜住我的腰哄：“乖，我知道你累，再忍耐一会儿好不好？等会儿就让你睡。”
    他松开我蹲下身，“上来，我背你去。”
    我顺从趴上去。
    “冷不冷？”
    我点头，“好冷。”
    “下次穿多点。”
    “下次就不出来了。”
    方一凡：“……”
    “我脚疼。”
    “等下我帮你揉。”
    “路过药店帮我买药吧，家里没药了。”
    “这么严重？”他停下来。
    “新靴子磨脚，破了皮，洗澡要疼死我了。”
    他不再说话，加紧脚步往酒店赶，所幸离得不远，就在小区边上，五分钟就到了，路上还顺带买了创口贴和药水。
    52
    方一凡到房间脱了我的鞋看脚，后脚跟破了一块，血已经处理过，就是破了皮的肌肤挨着疼。
    他狠狠皱起眉头，“什么鞋子磨成这样，你还穿着走了一天？不怕脚废掉？”
    白嫩小巧的脚放在他掌心里，因为长时间挤压在高跟鞋里趾头发红，红白相间特显可怜，我轻轻动了动，他攥紧，“别动。”
    只能老老实实让他上药。
    “因为鞋子好看啊，穿着漂亮，走路也感觉不到疼了。”我小小声，像是在说给他听，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贴好创口贴，“以后穿新鞋往后脚跟贴创可贴，这样就不会被磨破了。”
    “你懂得真多。”我定定看他。
    他没听到，在浴室洗手，哗啦啦的水声令我有些恼火。
    我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从头到脚盖得严丝合缝。等他关了所有灯只留下廊灯上床来时，我迫不及待缠上去。
    摸到我光裸的肌肤，他一惊，我手拽着他衣服下摆往上拉，他立即制止我的动作，声音温柔，“不是说累了吗？”
    “你不想要吗？”我抬身看他，神色无辜。
    他的视线不自觉下移，在我胸口留恋几秒，突然狠狠抱住我翻个身，喘着粗气，“我轻点？”指尖来捋我散在脸上的发。
    我拉下他脖子吻上去，“啰嗦。”
    分开了一个多月，方一凡即使再克制，还是难免弄疼我。
    事后他抱着汗津津的我说抱歉，我困得实在没力气，懒得计较他。
    “你怎么那么娇呢？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他从背后环住我，边玩弄我的手指边喃喃自语，时不时吻在我的耳后，侧脸，肩头。
    “好想把你藏起来啊，这样别人就不会发现你了。”
    你是变态吗？我闭着眼睛在心里回他。
    他一个人说的热闹，我只想睡觉，迷迷糊糊中他突然摇晃我，我不耐，哼唧：“你干嘛呀？”
    “英子，把我们的事和你我的爸妈说了吧！”
    我吓得瞬间睁开眼，一眨不眨盯住他，他兴奋极了：“我们在一起都这么久了，该告诉他们了吧。这样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在一起，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啦！”
    我的大脑高速运转，强装镇定，“你确定？”
    他用力点头。
    我微皱眉，“那这样就意味着我更不可能出来见你啦。你想啊，我们交往被他们知道了后，我这么晚还出来和你在一起，我爸妈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我和你这样——”我在我和他光裸的身体之间比划了下，“被我爸知道了，你怕是要被——”我凶狠地抹了抹脖子。
    他瑟缩了下，抱着我又怕又不甘心，“可是——我真的想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啊。”
    我趴在他身上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啦好啦，你的心情我明白。我答应你，一定尽快宣布我们交往的事好不好。总得找一个我爸妈心情都愉悦的日子吧，毕竟当你的女朋友可是地下恋情，我爸妈——”
    方一凡抱着我的手紧了紧，神色紧张，我温柔解释。
    “我不会介意的，我知道地下恋情是为了我好。只是我爸妈需要花点时间来理解你职业的特殊性。而且我们交往事关两家人，我俩处不好我们爸妈都会受影响，我们慎重点也是应该的。所以在我还没有考虑周全之前，先不要公布好吗？”
    他愧疚得不行，低头来够我的唇，“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好。以后不会了，我会努力承担我们的未来，我保证。”
    “我相信你。”我笑着迎上去。

 53~57

    53
    经过昨晚我那么一劝导，方一凡懂事许多。天还没亮就急急忙忙摇醒我，劝我赶紧回家。
    我赖在床上睁不开眼，对方一凡的聒噪很不耐烦，蹬了下腿卷着被子翻过身，一副不妥协不合作的态度。
    方一凡无奈，低声下气来哄我。
    “英宝？英宝？该起床了，已经六点了，再不起来回家你爸妈就该发现你不在了。”
    六点？你丫知道你昨天折腾我到叁点才让我睡！拢共睡不到叁小时你就催命似的催我起床，你有人性嘛？！
    要不是实在困得没力气，我简直要跳起来咬他。
    “拜托~让我再睡五分钟……”我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方一凡没辙，应道，“好，就五分钟哦，五分钟以后叫你一定得起。”
    自然是没得到我的回应。
    最后回到家的我比预期晚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在方一凡又伺候我穿衣，又背着我走了一段路的情况下。
    方一凡直叹我的起床气越来越大，我不满，揪着他的耳朵威胁：“行啊，以后晚上就不要叫我出来了。要不是你翻来覆去地折腾我，我会困成这个样子？！”
    方一凡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背着我脚步加快，“小声点，别人都听见了。”
    “敢做不敢当。”我嗤之以鼻，小腿在他手臂上摇得欢快。
    他把我往上托了，“脚不疼了？不疼就自己下来走。”
    我硬气，作势要跳下来，“自己走就自己走，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不了再流血破皮。”
    他赶紧稳住我，“好了好了，和你闹着玩呢，怎么就当真了。老老实实待好，别真摔下来了要哭。”
    我哼一声，不再任性。
    “我怎么舍得你疼？净抓着我的软处欺负。”他小小声地嘀咕，落入我的耳朵。
    我突然沉静下来，看着他若隐若现的侧脸，鼻子慢慢发酸。
    多希望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54
    我悄悄打开房门，家里一片寂静。
    心里疑惑，难道爸妈还没起床？
    不对啊，都快八点了，按照往常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吃完早餐在客厅里活动。
    我探头看客厅，空无一人。
    换了鞋子小心翼翼往房间走，刚到门口，身后一道声音吓得我差点腿一软跪倒在地。
    “英子，大清早你跑哪儿去了？”
    我回头面带笑容，强装镇定，“晨跑呀。我看最近北京空气好了很多，正好自己也好久没锻炼了，就心血来潮想跑跑步。”
    老妈站在卧室门口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相信了我的说辞：“以后早上出门多穿点，小心冻感冒了。吃早餐了吗？煨了鸡粥在锅上架着，想吃就去盛。我现在要出趟门，你自己一个人在家。”
    我赶紧问：“您要出去？去哪儿呀？老爸呢？”
    “你爸一个朋友大早上的就叫他出门了，也没说什么事。我这边培训班有个孩子出了点问题，我得赶紧过去看看，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估计你爸也早回不了，中午你一个人在家看着煮点什么吃吧，冰箱里有菜，如果不想煮就和楼下的文洁阿姨打声招呼，去她家吃也行。”
    老妈在玄关处换鞋，我忙从衣架取下围巾，递给她，“我都这么大人了，吃饭的事我会看着办的，您忙您的事去吧。”
    她围好围巾，站定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行吧，那我出门了。”
    “嗯，一路小心！”
    55
    果然如老妈所说，她和老爸俩人都没回来吃午饭，到点了先后给我来电话让我自己解决。
    既然是自己解决，那不吃也是一种选择。
    对于洗菜做饭这样繁琐的事，我兴趣不大。加上也没什么胃口，中午随便吃了点薯片面包，一餐就搞定了。
    这样的后遗症就是到了下午四点，肚子肠子一块奏起了交响乐。我推开手头正忙的东西，摸着发瘪的肚皮到客厅兜一圈，看到零食什么的实在是反胃，想吃热乎的饭菜了。
    想了一会儿，回房间拿手机给方一凡发消息，忽略掉前面他这一天发的消息。
    我：我饿了。
    不用两分钟，那边就有了回信。
    方一凡：……终于舍得回我消息了？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你人在哪儿呢？
    我：家。
    方一凡：唔？？？你一直在家？
    我：嗯。
    方一凡：……也就是说你这一天都待在家里，但就是不理我？！你太过分了！我现在生你的气了！是你怎么哄都哄不好的那种！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我绝对不要理你了！至少一个小时不理你！哼！
    幼稚鬼，我撇了撇嘴角，敲字。
    我：我家没人，你要不要来？
    方一凡：……
    方一凡：等着！！！
    56
    方一凡跑上来的，连电梯也等不及。
    门打开，就看见一个黑脸门神。
    他修长的眼直勾勾盯住我，满含怨气。
    单刀直入：“你是不是一整天都一个人在家？”
    我不躲闪，点头，“是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等你回我的消息等的有多煎熬吗！”他气呼呼，非常不满。
    “因为我睡着了呀。昨晚太累了，一口气睡到了现在。”我去拉他的手放在我肚皮上，“方一凡，我好饿啊，我一天都没吃饭了。看我可怜，你给我点饭吃吧。”
    他呼吸一滞，大手摸我软乎乎绵瘪瘪的小肚子，眉头轻蹙：“饿狠了要伤身的。怎么这么不知轻重，睡这么久，头不会晕吗？”转过来又摸我的额头，我贴着他的手心摇头。
    “不晕不晕，就是饿啊。你给我点饭吃我就好了，真的。”我睁着大眼可怜巴巴看他。
    他一下子就受不了，半搂半抱我去沙发，我坐他腿上有气无力靠着他的肩哼唧，“饿啊饿啊，方一凡，你不疼我了。我都要饿死了，你还无动于衷。”
    他像拍宝宝那样拍我柔软的背，“冰箱里有什么？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我拼命摇头：“不要不要，你做的不好吃。”
    方一凡：“……”
    “那我点外卖，你想吃哪一家？”
    “外卖不干净！我不吃！”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小屁股，低头在我耳边说：“你是不是看上我妈做的饭菜了？直接说就好了，装什么呀，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家吃饭。”
    我悄悄红了脸，揪着他的领口支吾：“那你去和文洁阿姨说，煲我的饭好不好？”
    “好~”他笑开，将我揽得更紧，“我家又不是养不起你这一张嘴，你天天来我们都欢迎。”
    我圈紧他的脖子撒娇，“方一凡，你好烦啊。”
    57
    方圆叔和文洁阿姨还是很疼我，知道我要来吃饭，桌上好几道菜都是我爱吃的。
    在门口闻着味儿我就顶不住了，换了鞋急冲冲往餐桌扑。
    “哇！方圆叔，您的手艺也太好了吧！这些菜闻着好香啊，肯定很好吃！”
    “小心你的哈喇子别滴到菜里去。”方一凡糗我。
    文洁阿姨过来拍了下方一凡的肩，示意不准糗我，自己却来逗我：“英子，你这话阿姨听了就不高兴了啊，怎么就一眼认定是你叔做的菜，不是我呢！”
    我骚了骚头，指指从厨房出来的方圆叔：“因为……叔戴着围裙呐。”
    文洁阿姨无话可说，笑着招呼我们吃饭。
    和方一凡家太熟，吃饭压根不用顾忌形象，饿的久了一旦开吃就变得狼吞虎咽。
    方一凡在一旁看了很担心，不断劝我吃慢点，小心噎着。我点头应是，速度却没减。
    “叔做的太好吃了，不多吃点也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能吃到。”
    方圆叔笑，“你要是喜欢天天上我们家来，叔天天做给你吃！”
    “对英子，喜欢吃什么让你叔给你做，到了美国想吃地道的中国菜就不太容易了。”文洁阿姨边说便给我夹菜。
    方圆叔话赶话：“是哦，英子，你什么时候去美国留学啊？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吗？”
    手中的筷子慢慢僵住，嘴里的菜突然间变得索然无味，一道炽热的视线来自我的身旁，我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我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你要去美国？”
    “乔英子，为什么你从来都没说过。”

 58~59

    58
    饭桌上的气氛隐隐透出不对劲儿，我嘴里的红烧肉嚼也不是，吐也不是，我知道这件事方一凡总有一天会知道，但没想到是以这样的契机。
    我慢慢放下筷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僵硬。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告诉你了，我是申请了去美国留学，但还没确信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去得成。”
    我笑意盈盈，迎上方一凡不可置信的眼神。
    “英子你这么优秀，常春藤名校的offer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叔亲自下厨，做一顿比今天还丰盛的大餐为你庆祝！”
    “谢谢叔……”
    “乔英子！”方一凡“腾”地一下站起身，椅子与瓷砖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我不自觉瑟缩了下，所有人都被吓一跳。
    “凡凡你凶英子做什么！”文洁阿姨目瞪口呆，除了我，谁也不明白饭吃得好好的，方一凡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方一凡不理会文洁阿姨，燃火的目光狠狠盯着我，“给我解释，解释！”
    我开始慌了，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方一凡这个态度很难不让人怀疑我和他的关系。
    我慌慌张张站起身，也不敢看方圆叔和文洁阿姨，低声道：“我们出去说。”
    推开椅子要走，方圆叔拦住我，“英子，饭还没吃完你们要去哪儿？方一凡，你怎么回事，突然和英子发那么大火做什么？没看人英子被你吓的小脸惨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眼看方圆叔要动气，我怕事情越来越乱，主动缓解：“叔，没事的，我俩之间就是有点儿误会，解开就好。”
    “饭我就先不吃了，我和方一凡下去说些事，您们不用担心。”说完我就拉着阴沉着脸的方一凡离开，不敢再面对方圆叔和文洁阿姨探究的目光。
    59
    方一凡毫无耐性。
    本是我拉着他的手臂，变成他扯着我的手腕拖着我往前走。
    到了我家不等我开口，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质疑。
    “为什么留学这件事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瞒着我准备了多久？我爸妈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如果不是今天他们说漏嘴，你预备瞒我到几时？乔英子，你知道我现在很生气吧，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我……”他气得双颊涨红，结巴了半天却下不去一句狠话。
    没有了在他家的慌张和担忧，我平静对上他的视线，我知道这场属于我和他之间的战役已经拉开序幕，而我并不打算输。
    “你要怎样？”清冷的语调一出来，他有些怔愣。
    我揉了揉被他握过的手腕，“分手吗？”
    我定定看他，看着他的表情从错愕到愤怒再到阴冷。
    “你什么意思？”他声音低沉，高大的身躯微曲，将我囿于墙和他之间。
    “你在气什么？”我困惑，“气我没有把留学这件事告诉你？还是气我不和你商量就做了出国的决定？如果是前者，那我很抱歉，因为我本意是打算学校那边有回信再告诉你，这件事我只告诉了我爸妈，叔叔阿姨不是我主动说的。如果是后者，我想我的人生是由我自己做主，我没必要和除我之外的任何人交代。”
    “没必要？所以在你心里我是可有可无的吗！在你出国这件事上我只配被通知而已，是不是！”方一凡猛地一推我的肩膀撞上身后的墙，我忍住疼瞪他。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事都会告诉我，对我毫无隐瞒吗！”我想推开他，但纹丝不动，反被他制住了手腕。
    “当然！”
    他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我的心里发冷笑，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想再假惺惺扮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
    “那乔琳呢！你和她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忍了这么久，这个名字像个忌讳存在我心里，如今我毫不畏惧说出，或许是我早早地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目光微闪，逃避的表情还是刺伤了我。
    我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说啊，怎么不敢说了。方一凡，既然你做不到问心无愧，又凭什么来要求我。”
    我动了动，轻松挣脱开他的桎梏。
    我往房间走，他突地拉住我的手臂，出口艰涩。
    “你知道了什么？”
    我突然很想哭，可在收到那个信封时，我已经哭够了。
    我抽回自己的手臂，径直走进房间，方一凡跟在我身后着急，“你不要不说话，有什么误会我们当面说清楚……”
    没控制好力道，我直接把整个抽屉拉出来砸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我蹲下捡起其中一样东西，回过身狠狠砸在他身上，“这些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信封里的照片散落出来，一张张暴露在视线里，那些暧昧的，赤裸的，迷醉的画面，让我看了第一眼就不忍再看。
    “你想解释什么？解释这是一个误会吗？”我双手握拳，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看他蹲下身颤抖拾起那些照片，看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和乔琳……”我哽咽住，“只要一想到你和乔琳做的这些事，我就觉得跑去厦门找你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他滞住，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我笑得凄凉，“原来在南京的那个晚上，你一点也不难过啊。我没有去，是不是正好合了你的意？方一凡，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的，我又不会缠着你不放，只要你跟我说，我们大可以好聚好散。”
    “不是这样的！”方一凡猛地冲过来抱住我，“不是你看到的这样，英子，那天晚上我真的很难过，我想见你，可你生气不肯来，我心烦意乱就喝了酒……”
    “所以你们酒后乱性了？”好一个蹩脚烂俗的剧情，我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方一凡慌乱摇头，“没有！我们没有！我喝醉了！不可能的！”
    他喃喃否认的样子让我很难过。
    “你看，连你自己也不确定。”我的声音几近缥缈，“方一凡，你不该骗我的。”
    “我们结束吧。”
    抱着我的力道一瞬间收紧，他埋在我的颈窝拒绝，我觉得自己像株枯木，毫无灵魂。
    “方一凡，你没有资格说不。”我语气冷漠。
    他安静下来，我俩就这么僵持着。
    “什么时候？”他声音沙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十二月底。”
    他发怔，然后用一种要哭的表情看着我，“你早知道……可是一直忍着不说。这期间，你是用什么样的情绪看我？昨晚你还在我怀里笑、闹，娇得让我怎么疼你都疼不够。我傻傻地没察觉出什么不妥，对你言听计从。可原来你早就准备好出国留学扔下我！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的解释，因为你早就给我判好了刑，我连一点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他头抵着我的额头，神色痛苦，“乔英子，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
    “我残忍？那你对我就不残忍吗？”
    他凶狠吻上我的耳垂，气急败坏，“我发誓我没碰过她！我他妈碰没碰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方一凡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他咬紧腮帮，“所以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相信？你还是要出国和我分手是吗？”
    “出国和分手是两码事，无论我出不出国，你做了这样的事，我没有办法再和你在一起。”我闭上眼睛，警告自己不准心软。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迫着我抬头睁眼，我看见他心碎的眼神。
    “你在报复我？”
    我心一紧，看到我逃避的动作他更加肯定。
    “为了让我痛苦，你假装和我好了那么久，就是要等你录取通知书到了和我说分手给我致命一击是不是！乔英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计？”
    “你闭嘴……”
    “什么叫没有办法和我在一起？那昨晚缠着我要的人是谁！”方一凡突然发狂，一把抱住尖叫的我往床上扔，不等我起身他已经扑上来，“你的身心明明就是向着我，为什么要说谎！”
    他来扒我的衣服，情急之下我甩手给了他一巴掌，“啪”一声使所有动作都安静下来。
    他脸歪向一边，神情僵硬，白皙的脸上很快有了红印。
    “你滚！”我咬着牙，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我不敢相信方一凡会侵犯我，可事实上他刚刚就是要不顾我的意愿强迫我了。
    方一凡清醒过来，看见我环住自己泪流满面，神色变得慌张愧疚，想过来抱我，“英子，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
    我躲开他，哭着咆哮，“你让我觉得恶心！不仅是你，我觉得自己都恶心透了！明知道你和乔琳不干不净，还毫无自尊缠着你做，假装若无其事，卖俏扮乖的我实在是太恶心！我撑不下去了，我不要再委屈自己行不行！你现在来怪我，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呢！方一凡你有点同理心好不好！在知道了所有事之后，我还怎么能和你在一起！”
    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只是看着我，垂落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喑哑：“别哭了，你哭得我心疼。”
    我胡乱在袖子上抹了抹眼泪，不看他，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你走。”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好，我先回去，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等我。”
    我没有回应，无论他多么恋恋不舍，我都狠着心肠不再理他。
    等他一走，我赶紧下床拿了自己的手机，订了最近的一个航班。
    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60~63

    60
    收拾行李的时候爸妈回来了。
    “英子，你饿吗？今天在家吃的什么？”老妈推开我的房门，“想吃……”
    她愣住，“你收拾行李做什么？”
    “妈，同学邀我去海南度假，机票我已经订好了，明天就走。”我费力地在衣柜找夏天的短袖。
    “这么突然？还明天就去？没听你说过呀。”老妈有些慌张。
    “今天决定的。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想和我来个亲密闺蜜游，我们就商量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我站起来，“妈，您看到我那件大红色吊带长裙吗？就是去年和您一块去买的那件，您帮我收到哪儿去了？”
    老妈努力回想：“唔，应该是放在这里……”她过来帮我找。
    “就你们两个女孩子去海南玩吗？这么急，不能过几天再去？现在都还过着年呢。我这心怎么这么不安定，你非去不可吗？”老妈把裙子找出来，我拿了扔床上。
    “您放一百个心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出门在外能照顾好自己。我知道这次旅游决定地匆忙了，不能陪您们在家过年，但您想，我在家过了这么多个年，今年心血来潮想和同学一块旅行，对我来说实在是一次难得的经历！您就让我去吧！”我忍住难过，笑着哄骗她。
    老妈迷迷糊糊，喃喃道：“我也没说不让你去。就，就是太突然了……不行，我得和你爸商量商量，看他让不让你去。”
    说完跑出去：“乔卫东，你女儿说……”
    我慢慢蹲下身，把一件一件衣服折好，再放进箱子里。
    61
    老爸出人意料地好说话。
    嘴里嚷着孩子大了，和年轻人在一块才好玩，拿了手机帮我做攻略。
    老妈虽然担心，但看老爸支持，也不好再反对。
    “你这次要去多久啊？”
    “呃，不确定。大概一周吧。”
    老妈便忙活开，给我准备一个星期的换洗衣物，以及药包、防晒霜防晒衣等，生怕我这出门在外累了、苦了。
    看着爸妈满心为我的场景，我感动地鼻子发酸。扑过去抱着老妈撒娇。
    “妈，您和爸对我真好，我舍不得您们！”
    老妈拍拍我的手，“傻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不就是出去玩几天，你好好玩，放松放松，我和你爸也去找自己的乐子去。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们不懂，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妈为你高兴。”
    “您们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
    “油嘴滑舌的丫头。”
    第二天一大早，老爸老妈送我去机场，入检时我朝他们欢乐摆手，一副恨不得立马飞到海南度假的态度，然后转身，逃离我无措的伤心。
    62
    很久没有一个人旅游了。
    找酒店，checkin，订餐吃饭，逛街shopping，打卡拍照，熟稔地像是做过千百遍。
    来了两天，除了定时给爸妈报平安发朋友圈，其余时间手机都是关机状态。
    我讶异自己的冷漠，又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推开房间的阳台门，是白色沙滩碧海蓝天，我喜欢在躺椅上睡觉发呆，什么也不想，看潮来潮往，日升日落，感受难得的平静。
    可是今天所有的行程都打乱了，没办法外出，连最喜欢的躺椅也躺不了。
    大姨妈来势汹汹，还带着难挨的疼痛。手脚发软翻找行李箱，却发现严谨的老妈百密一疏，什么都准备好唯独漏了姨妈巾。
    也怪我，自己的日子没算好。没办法，打了前台电话求助，小姐姐声音温柔甜美，大概同是女人明白没有此物的难堪，很快应了给我送到房间。
    我将浴巾铺在床上避免污染了床单，躺上去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因为太疼，睡不着，身上一阵一阵地发虚汗。
    疑惑以前从未这么疼过，甚至还试过吃冰玩雪，都安然无恙。思来想去只能用“水土不服”来解释。
    腹部像是安了一个搅拌机，搅和我的血肉，疼得我开始小声呻吟，躺久了还恶心想吐，我开始害怕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出了大状况，计算若是疼得晕倒在房间，多久能被发现。
    我爬起来踉踉跄跄进浴室，扑了热水在脸上清醒，突地听到门铃响。
    像是抓住生机，我扶着墙去开门。
    “麻烦……”
    我愣住，额前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我想我看起来一定很狼狈。
    抓着门框的手收紧，每个字几乎都要耗尽我所有的力气，“你怎么在这儿！”
    63
    我猜到方一凡会找我，但没想到会找到这儿来。
    知道我在哪儿的只有我爸妈，这意味着他问过他们了。
    我垂下眼眸，要把门阖上，他拦住，“英宝！”
    他这样叫我，让我心软。他的声音嘶哑疲倦，完全不像一个歌手该有的嗓音。
    “我一直很担心你，现在终于找到你了，你不要把我拒之门外好不好？”
    方一凡想来拉我的手，被我躲开，他身子一趔，然后悲伤地看着我。
    “我没什么让你好担心的，”我静静看他，“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英宝……”他的样子好像要哭。
    “乔女士……”一道甜美的女声打断了我们的对峙。
    是前台姐姐来给我送东西。
    方一凡立即偏过头去，避开外人的视线。
    前台姐姐似乎发现气氛不对，也不好多说话，略带尴尬地把东西交到我手上：“您要的东西。”
    我接过来道谢。
    等前台姐姐离开，方一凡突地抓着我的手臂，“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挥开他，拎着东西进了房间，径直去向浴室，把他隔绝在门外。
    开始他还在门外焦急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没过一会儿就哑了声。我没理他，处理好东西，清理了下身子，慢慢走出来。
    方一凡站在我的床边，脸色微红，手上拎着浴巾，看着我支支吾吾：“这个……脏了，我帮你洗了吧。”
    他领悟过来我来了大姨妈，脸色才那么不好。
    他路过我，我猝不及防用力从他手中扯回浴巾扔在地上，“不用你管！”
    他的神情很快从惊讶变得脆弱，“我只是想帮你做点事。”
    我扯扯嘴角，“没必要，真的，方一凡，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心态什么目的来找我，我都不在乎。我们好聚好散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对你也是。”
    “我真的没碰她，英宝，你相信我，这一切都是……”
    “不重要了，”我打断他，“无论你和乔琳有没有那回事，我都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那些照片我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寄的，目的是什么。你以为我是误会了才生你的气？不是，我是气你把我当傻瓜。”
    他愣了愣。
    “方一凡，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比如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我该怎么办，如何做对我们两个才最好，但更多的，是想起我们一起长大的那些时光。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玩儿，我们亲密无间，是互相最信任最要好的朋友。说实话，除了我爸妈，这世上就数你对我最好了，哪怕多无理的要求你都能答应我，你是真的很宠我。在我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很依赖你了。”
    说着说着，我的眼眶开始发红，想到以前的快乐，嘴角又忍不住上扬。
    “我们明明那么要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英宝……我错了……”他的样子很痛苦，来拉我的手，我没有拒绝，他的手很大很温暖，让我舍不得抽离。
    “方一凡，你错了，我也错了。我不该瞒着出国的事情玩弄你，其实这叁个月来我很煎熬，一边讨厌自己，一边在你面前装模作样。我觉得自己很坏，我不想这样，可又控制不住。我想质问你，又怕答案是我不想听到的，所以折磨自己来报复你。我每天都生活在自责和煎熬中，我一点一点把我们的感情变得可怖。”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还记得我们在上海看的那场电影吗？没有看到结局的那场电影。你想不想知道男女主角最后有没有在一起？”
    他像是有所预感，有点无措，有点慌张，抱住我哀求：“我不想知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们和别人不一样……英宝，别说了，我求你……你这样让我很害怕……”
    难过快要使我不能呼吸，他的身子在发颤，我的腹痛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方一凡，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不该在一起的……现在，我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都没有了……”眼泪簌簌往下落，我的手指在发颤，无论我多么想抱紧他，都不可以了。
    方一凡眼睛发红，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最后伤心加疼痛，我晕晕乎乎倒在他怀里，他抱着我上床休息。
    隐约中，我感觉到他一直守在我身边，在我耳边小声呢喃诉说，很温柔，很深情，以致于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梦里我们回到小时候，方一凡调皮捣蛋捉弄我，然后被阿姨追着教训。我站在一旁傻乐，看他被追得鸡飞狗跳。
    其实我很想走过去，走到那个小小的方一凡身边，告诉他，我真的很想他。
    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

 64~69

    64
    醒来的时候肚子暖呼呼的，心情很平静。探手摸了摸旁边的床铺，还有余温，显然刚走不久。
    我撑坐起来，环视一圈，房间里已经没有他。
    方一凡……是回去了吗？
    我拿过床边的手机，已经是晚上六点半，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斜映在木制地板上，一室安静。
    “你醒了？”
    我猛地往声音的方向看，愣住。
    “你没走？”
    方一凡拎着一个大袋子走过来，摘了帽子口罩。
    “你身体不舒服，我不放心走。”
    我淡淡地哦了声。
    看他从袋子里掏东西，又道：“我肚子已经不疼了。你还是回北京去吧，好不容易有时间陪陪叔叔阿姨，不要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他把小冰袋敷我眼睛上，“消消肿。”
    冰冰凉凉很舒服，我自己摁住。
    “不要有心理负担，是我自己想你要来见你，不关你的事。我在家的状态很不好，怕再待下去我爸妈就要察觉出什么了。”
    我沉默了会儿，“我们的事，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好。”
    他掰了块巧克力送到我嘴边，“我知道你不愿意，我没说，那天吵架的事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了。能找到这儿是通过你的朋友圈照片查到的，根据你房间阳台的视角推测出的房间号。很幸运，猜到第二间就猜中了。”
    “方一凡……”我看他，他眼睛里全是可见的温柔。
    “吃了，补充点体力。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浓郁的香气在嘴边，我含进去，不可避免碰到他的指尖，他微愣，点了点我的唇才离开。
    气息突然变得暧昧，我不想这样。
    “我饿了，想吃肉。不要点餐，要出去吃。”
    考虑到他的身份，我不强求他：“你在房间吧，我一个人出去就行。”
    说着掀被下床，他弯腰把拖鞋放我脚下，起身，“我和你一块去。”
    我想了想，没有反对。
    65
    方一凡在我准备的全程没有打扰我，很乖很安静地坐在客厅等。
    因为脸色很不好，我化了个淡妆。为了搭那条大红色吊带长裙，选了一顶红棕色长卷假发，看着镜子里与“美艳”稍微挨了点边儿的自己，很满意。
    我拉开浴室的门，对上方一凡的视线，没有错过他眼里的惊艳。
    他站起来，一眨不眨地看我，我向他走过去，不动声色：“走吧，我收拾好了。”
    “哦对，还有我新买的拖鞋。”我去翻昨天地摊上买的人字拖，上面开了大朵的红艳艳的牡丹，又俗又让人心动。
    背对他弯身试鞋，长发垂下来，露出我背后大片雪白肌肤。这条长裙前面看着还算正经，心机全在身后，两条交叉带子缠绕我的脊背，直接开叉到腰眼。
    如果腰身不好看的人穿着是要出洋相的。至今忘不了在店里试衣服时，导购小姐看到我从试衣间出来时的艳羡眼神。
    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步，两步……
    我直起身转头，“这次是真的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
    他目光幽深，落在我光裸的肌肤上，“夜里海风凉，而且你才姨妈第一天，白天还疼晕过去，这样穿我怕你身体受不了。”
    我耸耸肩，没觉得不妥。
    “我想穿得漂亮点。”
    方一凡锁紧眉头，我走过去主动和他十指相扣，他很惊讶，愣了一秒反过来扣紧我的手。
    “就依我一次吧。”我冲他笑，他妥协。
    他去自己的行李箱翻找出薄外套，穿上，口吻很酷，“你要是觉得冷了就和我说，我的外套给你穿。”
    66
    今夜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方一凡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专挑人少路黑的地方带我走。
    一路上他走得极有目的性，我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儿？”
    “你不是饿了吗？我知道有一家不远的店很好吃，隐蔽性也高，还清净。”
    到了地，我才知道这间店他不仅仅是知道的程度，店长出来迎接他，带着我们七拐八拐避开客人到了特定的包间。
    方一凡在店长面前毫不避讳介绍我，在暧昧的眼神中我们落了座。
    “老样子？”
    “生冷的东西去掉，换成热菜，其余的你看着办吧。”
    “行！”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方一凡。
    我打量了下包厢装潢，不大，但很温馨，仅仅适合两个人用餐。
    “看样子你和老板相熟。”
    “以前在这里拍过一段时间戏，常来这家吃饭，一来二去就和老板混熟了。”
    我点点头，想倒茶喝。
    他拦住，“等一下，我让他们上热饮，喝茶对你现在不好。”
    遂放弃。
    菜上得很快，因为店里没有，老板还特地去外面给我买了热可可，我有些受宠若惊，感谢了老板。
    方一凡一边吃一边照顾我，给我布菜，给我递纸。
    一道醉鸡肉质鲜嫩，黄酒味浓郁，我筷子不停，方一凡让我别多吃，小心醉酒。
    “没想到在叁亚还能吃到这道菜。”
    “老板是杭州人。”
    我来了兴趣，“哦？那怎么会到叁亚来开店？”
    方一凡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眨了眨眼，疑惑：“怎么不说了？”
    “你醉了？”
    我皱眉否认，“我没醉。”
    “可是你脸红了。”他一点一点靠近我。
    “那是胭脂擦多了。”
    他的脸近在咫尺，在暖黄灯光下，零毛孔帅气的脸让我的心跳得厉害。
    “你今天很漂亮，我想吻你，可以吗？”
    他温热的气息喷吐在我唇上，我几乎就要沉醉在他的气息里。
    他低头，我突然撇开，他的唇堪堪擦过我的脸。
    气氛从旖旎变得尴尬。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长发很好看，以后留长发吧。”
    我轻轻笑了下，“知道我为什么要剪掉长发吗？”
    他看着我，眼神深沉。
    “因为要气你。你想让我做的，我就要反着来。想着你不痛快了我就痛快。”不用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神色有多张狂。
    可方一凡只是有一瞬间露出小兽受伤的脆弱表情，然后故作轻松，“那我以后不要求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我冷下脸，不答他的话，埋头自顾吃肉。他晾在一边有些惶恐，重新给我布菜，我将他夹的菜丢开不吃。
    方一凡忍着难过，赔着小心伺候我。他不知道，他越这样，我越生气。
    带着情绪吃饭会噎食，我胃难受，放下筷子不再吃。
    67
    我一口气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清冷的海滩。
    不管方一凡会不会被发现，不管他会不会跟来。
    虽然我知道他就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你到底在气什么？如果是我说错话了那我向你道歉。”
    他终于憋不住，上前一步来拉我。
    “现在海风很大，你穿上外套。”
    他脱了衣服要披在我身上，我甩回去，“不穿！”
    他生气，“你都冷的发抖了还倔什么！”
    他触到一手冰凉，不顾我的反抗把我拉进怀里，外套套上，我的搭配一下子变得不伦不类。
    “这样穿不好看，我不穿。”我申诉。
    他气笑了，“我就带了这一件外套，没有别的选择。”
    他紧紧搂着我，很暖和，我慢慢冷静下来。
    “你不生气吗？”我的声音很闷。
    他低叹一声，“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不让你发泄出来你不痛快。只要你高兴，我没有什么不可以。”
    我埋在他胸口，眼窝发酸，咬紧腮帮不发出哽咽。
    过了良久，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满眼都是他。
    “方一凡，我们来合照好不好？”
    68
    我给方一凡另开了间房，他没有拒绝，但要看着我睡着才离开。
    他躺在床边，被子外面，与我面对面。
    我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仍不忘提醒他。
    “……你不能在这儿睡……回你房间去……”
    “好。”
    “别趁我睡着……偷偷留在这儿哦……”
    “嗯，不会。”
    有了承诺，我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英宝。”
    我几乎要睡着，轻吟一声算回应他。
    “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我保证，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手心被温暖包裹住，他等了很久，可最后也没等到我的回答。
    69
    第二天醒来，方一凡如他所说在我睡着后离开。
    我按照计划收拾了东西，拖着箱子走出房门。
    把写好的信交给前台，让她在我走之后送到方一凡的房间。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方一凡：
    很抱歉再一次不告而别。原谅我没有勇气继续面对你，面对我们之间扭曲的感情。
    首先我要向你坦诚，我撒谎了。对于你和乔琳的事情，我并没有像我说的那样满不在乎。恰恰相反，我很在意，在意到做梦都是照片上的画面。
    我无法心情平和地面对你，尽管我知道你爱我。我卑鄙地利用了你的爱实施报复，一切都像一场噩梦。
    现在梦醒了，后悔和羞耻向我袭来，我撑不住了。
    你以为我是来叁亚旅游的？不是，我是落荒而逃，逃掉自己的自责，逃掉你的不洁，逃掉你我的不堪。
    所以就到这里结束吧。
    别再追过来了。
    不然我不知道自己还要逃去哪儿。
    你就当心疼我，不舍得我如此狼狈。
    带着对我的怜惜，不要找我了。
    乔英子”

 70~72

    70
    “2024.10.9天气雨
    波士顿入冬很快，现在已经穿上了及膝的厚羽绒服。keren说今年的雪会来得早，依最近的天气看，我是相信的。”
    “2024.11.1天气雪
    洗澡洗到一半，热水器坏了，头上的泡沫没来得及冲干净就冲出了浴室。amy出去约会，房东不接电话。没办法，只好围着取暖器瑟瑟发抖。”
    “2024.12.24天气雪
    amy回了她距离叁小时车程的家。我受邀和房东奶奶一家过平安夜，她的孙女zara趁没人时悄悄在我耳边说‘iloveyou’，我笑，‘loveyoutoo’。”
    “2025.1.28天气阴
    今天是除夕。这是第一个不在家过的春节。和华人同学一起，一群天涯游子聚在一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
    “2025.3.28天气晴
    由于我的疏忽，差点导致辛苦半年的实验毁于一旦。第一次看到教授气得面红耳赤。我又自责又羞愧，不敢想真毁了的后果。”
    “2025.7.20天气晴
    回国第叁天，家里的气氛不对劲儿。”
    “2025.8.17天气暴雨
    上飞机前，我让老妈想做什么就撒开手去做，不用顾忌我。”
    “2025.9.30天气雪
    老爸老妈离婚了。原因是老爸出轨。他们都打电话来说爱我，可我已经不明白爱是什么。”
    “2026.2.20天气阴
    我搬离了合租房。因为无法再容忍amy带男友回来过夜，把浴室搞得一团糟。”
    “2026.4.3天气晴
    keren一直很绅士，可今天突然吻了我。我很生气，决定不再和他来往。”
    “2026.7.15天气晴
    下楼梯狠狠摔了一跤，脚踝手腕没事，尾椎骨很疼。我怀疑是骨裂，一个人撑着打了的士去医院拍片，还好不是，只是肿了。”
    “2026.10.8天气阴
    dr.smith很温柔，我想我应该相信他。”
    “2027.2.4天气雪
    和老爸老妈分别打了新年电话，想早早地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2027.3.8天气晴
    又是失眠的一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2027.4.4天气阴
    失眠真的好痛苦。”
    “2027.5.8天气晴
    我要撑不下去了……谁能救救我？”
    “2027.6.24天气晴
    今天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陶子打电话来说下个月要结婚，我又惊又喜，没忍住哭了，害她安慰了我好久。
    她说等我回来做她的伴娘。”
    71
    北京的空气越来越好了。
    我拎着行李箱站在机场门口，胸腔涌出一股难言的感动，看着来来往往和我一样肤色的人，明白了季老那句“山川信美非吾土，漂泊天涯胡不归”。
    深吸一口气，眉目间都清朗起来，看看时间，离陶子说来接我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我的本意是不让她来接我，婚礼上要操心的事情这么多，不好再让她为我分心。但陶子执意要来，加上我确实也想她，再推拒就生分了。
    “快点快点！我们要错过了！”
    “他还没出来呢！我们能赶得上的！”
    突然眼前“唰”地跑过去叁个小姑娘，都是一幅慌慌张张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回头往机场里面张望，看到不少人头攒动。
    “她们在搞什么？”
    “好像有明星要来，他的粉丝接机吧。”
    “哇，好大排场，哪个明星啊？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还是不凑热闹了，我妈还在家等着见咱俩呢！赶紧走吧！”
    “一想到要见你妈我还是好紧张的啊……”
    “放心吧，我妈人很好的……”
    一对从机场走出来的情侣从我身旁走过，他们的对话落入我的耳朵，我不自觉露出笑容。
    真好。
    “叭叭——”
    被近在咫尺的喇叭声惊醒，抬头一看马路边，是陶子！
    她降下副驾驶的车窗，一张漂亮精致的脸看向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我来了都没发现！赶紧上车！”
    清丽的嗓音一下将我的心情抬升至愉悦，我反手拎着行李箱走过去，“等你好久呢！”
    “不好意思嘛，婚纱出了点问题，刚刚从店里赶过来。”陶子下车打开后备箱，“我帮你。”
    箱子有些沉，两个人费了些力才放好。
    “什么问题？不要紧吧？”我正色看她。
    她示意我上车，“没事儿，就是改了下尺寸，这两天我腰肥了些。唉，本来想美美地出现在婚礼上，可我这一天天地长胖控制不住啊。”
    我笑，“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幸福肥’吧！”
    打开副驾驶门，正准备坐进去，机场门口突然传来热闹。
    我下意识往那边看，一群人环蹙成一个圈，拿着手机、摄像机紧紧跟随拍摄正中间大步流星走出来的人，尖叫和喧闹致使中间那个人成为这偌大天地里最引人注目的焦点。
    夏日里的风带着燥热，一下子吹乱了我的发丝，可我僵着身子忘了去捋，全身的血液集中到大脑，耳边发成“嗡嗡——”的鸣叫。
    我什么也听不到，旁的都看不真切，眼里只剩下那个意气风发的人。
    有那么一刹那他的视线与我对上，一瞬间我屏住了呼吸，不知作何反应。可是很快他就自然地转身在保镖的簇拥下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我拿捏不准他究竟有没有看到我。
    “英子！英子！”
    陶子的声音从遥远处传来，将我唤醒。
    我傻愣愣看她，“呃？”
    “你怎么僵着不动？上车呀！”她疑惑。
    “不好意思，恍神了。”
    上了车，才发现手脚发软冰凉。我低头去拉安全带，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越无力越着急，指尖开始发颤。
    “英子？你怎么了？”陶子察觉出不对劲，伸手来触我的肩膀，我条件反射瑟缩了下，拉到一半的安全带缩回去打在车壁上。
    车里突地安静。
    陶子的手僵在半空，我不敢看她，双手紧握压在腿上，努力抑制住颤抖。
    鼻腔涌出一股酸涩，我咬紧牙关不发出呻吟。
    陶子似乎被吓到了，“英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深呼吸，不想让她担心，努力平复情绪。
    “有水吗？”声音发着颤。
    “有有！”陶子回身在后座拿出一瓶水，刚要递给我又意识过来，帮我拧开瓶盖。
    我颤颤巍巍从包里掏出白色药瓶，倒出药丸，就着瓶口喝水咽下去，然后倒在靠背上大口大口喘气。
    陶子一瞬不瞬盯着我，紧张担忧得不行。
    “英子你到底怎么了？你吃的是什么药？你的身体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我送你去医院吧！你这样我看着好害怕！”
    我歪过头看她，看到她眼眶里的泪花。
    “别怕，我没事。”我吐出一个笑，“坐飞机太累了。这是老毛病，稍微累点手就会发抖，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建议我多休息，调理好身子就不会习惯性发抖。可你知道，我太忙了，熬夜工作是我的常态。”
    “你才二十六岁，怎么身体会这么差？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看看你现在瘦得，手臂上二两肉都没有！”陶子伸手来拽我的手腕，和她的手臂对比，“你去美国之前多圆润的一个人，怎么能瘦成这样？阿姨看了得多心疼啊！这几年你在国外到底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还不是学习吃饭，和大家一样呗！”我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好啦，你不要担心我，我身体好着呢。我故意那么瘦的，现在不都流行骨感美嘛。想长胖对我来说容易得很，你多请我几次大餐我很快就能胖起来啦！”
    我安抚地摸摸她的脸。
    陶子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嗔怪道：“都不知道你讲真讲假。反正这次你是彻底地回来了，我要用我们大中国的美食把你养得珠圆玉润，白白胖胖。”
    “哈！我看你是居心叵测，想让我和你变得一样胖是叭！”
    “你敢嘲笑我胖！”陶子假装怒目过来掐我。
    我笑着躲闪，“好了好了，我错了，你不胖，你最瘦最漂亮。”
    陶子气哼哼收回手，准备发动车子。
    我整了整衣裳，冷不丁来了句，“诶，不过，杨杨没有说你最近越来越胖吗？”
    “啊啊啊——乔英子！我今天一定要弄死你！”
    “我错了错了！陶子，我错了……”
    “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啊！别！呜呜——”
    72
    车子飞驰在平直宽阔的大道上，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高楼大厦，想到刚刚俩人无所顾忌像过去那样打闹，心渐渐温暖起来。
    我侧过头去看陶子，看她姣好的面容，忍不住感慨：“想不到最后你还是和季杨杨在一起了。”
    陶子笑着翻了个白眼，“什么叫还是？说了千八百遍，我和杨扬高中时期没有谈恋爱，没有好吗！我那时候多认真学习呀，哪有那个精神和他谈恋爱。”
    “是是是！我口误，自打嘴巴好吧！”
    俩人笑了一会儿。
    陶子的眼睛里突然流露出温柔，“其实，我也没想到，我和他的缘分居然还能续上。当年他出国读书，年少时的那些朦胧情愫随着他的离开消散。我们之间断了联系好几年，直到我们在埃塞尔比亚重逢。那时我去当志愿者，他去那里旅游。这么大的一个国家，还是外国，可我们就偏偏相遇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英子，你相信吗，缘分这种东西的玄妙。”
    她的眼睛里有光，让我也忍不住点头，“我信。”
    “其实和他重逢之前我谈了几场恋爱的，动过心，尝过情，流过泪，可每一段恋爱都让我感觉缺了什么，却不知道是什么，只能最后不了了之。直到再次遇到他，我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下班高峰期，车子缓缓停下，等着前面的车子行走。
    “是他。”陶子转过来看我，“原来我一直想要的是他，谁都不行，只有他。你明白吗，此生认定一人的感觉。原来我早在我的年少时期决定好今生要爱谁，只是我忘了。他让我想起来了，他让我平淡的心重新有了活力。所以喔，从那时起我已经决定要嫁给他了。”
    我的眼睛慢慢发红，看着陶子，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一瞬间我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我们四个人在春风中学的那段时光。
    一起上学，一起玩闹。
    是多么令人艳羡的岁月青春。
    我望着她，缓缓地，哽咽地，坚定地，“陶子，你一定要幸福。”

 73~75

    73
    “你真不回书香雅苑住？阿姨她同意了？”
    俩人吃完饭后，陶子送我回我回国之前就在公司附近租好的房子，她跟着下车帮我抬行李。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小区，打量了下，绿化和小区设施都不错。
    “这里离公司近，我上下班都方便。我妈能理解。”
    陶子叹了口气，过来拍拍我的肩，“好吧，我就不上去叨扰你了，你一路舟车劳顿肯定很累，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倒是不累，怕是某人急着回去见老公吧。”我揶揄她。
    陶子娇羞地笑了下，“你刚刚也看到，我们吃饭的功夫他就打了五个电话。我再不回去，手机都要被他打没电了。”
    “行行行，放你回去。免得到时候和季杨杨见了面，他嫌我占用他老婆太长时间。这点眼力劲儿我还是有的。”
    “他哪有那么小气嘛！”她上车，“那我先走咯！明早接你去试伴娘服，等我电话啊！”
    “好，一路小心。”
    陶子冲我使了个眼色，利索发动车子驶离小区，直到看不见车屁股，我才慢慢拖着行李箱回家。
    其实出来租房子住，老妈是不同意的。但在电话里，她并没有逼迫我，只是找了许多住家的方便来诱惑，我知道喋喋不休下是她独守一个家的寂寥和落寞，我知道她有多渴望和期盼与我抱作一团互相取暖，我知道她有多爱我，我知道……但正因为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才害怕不敢回家。
    害怕面对她殷切目光下的孤独，害怕她不断用繁忙来掩饰难过，害怕她凡事以我为先以我为重，害怕她将我当作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我没有不爱她，只是太怕了。
    怕得要逃，一如叁年前的我。
    我太懦弱了。
    对不起。
    74
    陶子一大早来接我，电话没接到，是听到门铃响才醒来的。
    我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去开门，一拉门陶子着急忙慌冲进来，“我的祖宗，怎么打你电话不接呀！快快快，厕所在哪里？我快憋不住了！”
    我赶紧给她指方向，“那儿！”
    陶子一溜烟冲过去。
    对面的大门突然响动了下，我赶紧把家门阖上，怕衣衫不整的样子被邻居看见，虽然我还没来得及认识邻居，但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
    “陶子，对不起啊，我睡过头了。你等很久了吧，我马上去收拾，很快，给我五分钟。”我对着厕所门万分愧疚，昨晚捱两点实在睡不着，药便比平时多吃了半颗，没想到这一睡这么沉。
    陶子打开门，一脸舒畅，“好啦，我知道你是太累了。我理解，现在离我和婚纱店约好的时间还早，你慢慢收拾我等你。收拾完我带你去吃早餐。”
    我松了口气，安下心去拾掇自己。
    大概花了十分钟，出来看见陶子对着客厅发呆——空荡荡的，毫无家具装饰的客厅。
    听到动静，她转过来，表情欲言又止，“英子……要不要我陪你去家具市场买些家具？你这房子怎么一件家具都没有？你租房子的时候没打听清楚吗？”
    我笑，“当然不是。我嫌上一个租客用的家具太丑，就和房东商量把原来的家具搬出去了。放心吧，我订好的家具这两天就到，不用你操心。你安心做好你的新娘子，我一个人能打理好我自己的。我不过是在国外待了叁年，怎么一回来感觉在你眼里我成了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凡事都要你帮我打算好。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安安心心修养好，等结婚的那天把自己漂漂亮亮的嫁出去，除了婚礼，其他的事你都不要再管了！知道吗！”
    我双手搭上她的肩推她出门，“抓紧时间去看看你为我挑选的伴娘礼服，先说好，要是不满意我可是要退货的喔！”
    “好！好！知道啦！哎呀，别推啦……我一定给你选一件你称心如意的礼服啦……”
    嬉笑中，我锁好门。
    空荡的房子重新回到了寂静。
    75
    婚纱店在大厦十叁楼。
    停好车，我和陶子手挽手上了地下停车库的电梯。
    “有车确实方便些，如果你想买车的话，我回去问问杨扬你适合开什么车型。”
    “好。我是想买车，就是从拿了驾照以后没碰过车，怕都生疏掉了。”
    “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呃四……五年前了。还是在南京上学的时候考的，科二我还挂了一次呢！”
    “我挂了科叁！”
    “挂科的滋味可太难受了。从小到大都没挂科过，偏偏栽在了考驾照上，我记得那会儿都把我气哭了。”
    “哈哈，考的时候紧张得不行，现在想起来那些操作简直不要太简单。”
    ……
    说说笑笑，我们已经走进了婚纱店。
    “欢迎光临！”
    “黄小姐，您先生已经在里面等着您了！”打扮精致的领班等候在门口，见到我们便是一套公式化的微笑问候。
    陶子有些惊讶，“没听他说今天会来啊。”
    “他今天出门比我还早，神神秘秘的，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她嘀嘀咕咕。
    “进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说不定是专门来这里给你制造惊喜的呢！”
    陶子脸上的表情疑惑又有些期待，拉着我往里面走的步伐也禁不住加快。
    走进里间，白色宽大沙发上坐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形貌比少年时期更加出色，多了成熟稳重的魅力，只是远远看，便叫人很难移开眼。
    季杨杨听到动静转头，眼睛瞬间放出光，站起身来，“陶陶，英子，你们来了。”
    陶子松开我的手臂，紧走两步扑进季杨杨的怀里，搂着他的腰开始“埋怨”：“你怎么来这里也不和我说一声？早上醒来都没看到你人。”
    季杨杨自然地在她额上印上一吻，低声哄：“失落了？我想让你多睡会儿才不叫醒你，最近几天你不是累坏了嘛。”
    看着俩人旁若无人的恩爱，我笑着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想不到中学时期的酷哥女神合在一起的化学反应竟然是这么的爆炸。要是让以前同学看了，估计个个都得拍腿直呼“unbelievable”！
    不过看样子陶子真的很幸福，我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到底什么事儿吗？”
    “等会儿你就……”
    “哒——哒——”沉稳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喏！人已经出来了！”季杨杨冲楼梯扬扬下巴。
    我和陶子不约而同往上看。
    一瞬间，我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黑色笔挺的西服在强纯白的水晶吊灯下愈显华贵，但若不是穿的人得天独厚的身材优势也显示不出这浑然天成的气场。
    他自信的，张扬的，从容的，一步步走下来，每走一步，我的心就紧一分。
    我盯着他，一瞬也不愿移开，一切都像是我上百个日夜里不切实际的梦，幻化成了如这镜花水月的现实，他真切又缥缈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贪婪又渴望。
    “方猴儿！”陶子叫起来，摇晃季杨杨的手臂，“原来你准备的惊喜是方猴儿啊！”
    季杨杨扶额，“喂喂，我才是你老公。你见到方一凡的反应激动过头了吧。”
    方一凡笑起来，对陶子张开怀抱，醇厚的嗓音朗朗：“见到老同学，不过来抱一个？”
    陶子笑得直摇头，松开自家老公的怀抱慢慢向他走去。
    俩人大大方方来了个拥抱。
    “当了大明星之后，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得啊！你没给我回信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没想到你俩倒私下联系起来了。”
    方一凡挑眉，“如果不是你老公给的出场费高，我也不一定来啊。”
    陶子瞪大了眼睛，“参加我的婚礼你还敢要出场费！”
    季杨杨把陶子拉回来，“他逗你玩呢！”
    方一凡耸耸肩，不置可否。
    陶子无奈地翻个白眼，突地想起什么，转过来冲我招手，“英子！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呀！方猴儿来了你发什么愣啊！”
    叁人齐齐看着我，季杨杨酷酷地笑，陶子一脸期待。
    而方一凡不咸不淡的，深瞳平静如湖，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变化。我看不懂他的态度，也不知该作何反应。那些我构思了千百遍的话突地汇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了，一个往事随风的笑合适吗？一句好久不见可以吗？
    陶子等不及，跑过来拽我，“你怎么回事啊，跟魔怔了似的。是不是太久没见方猴儿都不认得他啦！虽然这家伙变帅了点，但也不至于让你这么惊讶吧！”
    我被踉踉跄跄拽到他面前，下意识地低头抗拒，目光落在他笔挺修长的西装裤和一尘不染的皮鞋上。
    皮鞋的主人向前走一步，鼻尖传来他的清冽香，熟悉的记忆使我浑身僵硬。
    他缓缓开口，声音很轻，但一字不差地落入我的耳朵。
    “欢迎回来，英子。”
    我倏地一个激灵，惊慌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睛，那些撕心裂肺的话如潮水一般向我涌来——
    “你来见我好不好？我好想你，每天都在想你，想你想得快要疯了！”
    “我的腿好疼，吃止痛药也好疼。医生说我可能永远都不能站在舞台上了，我好害怕，英子，你来见见我吧，我求你了……”
    “……你就这么恨我吗？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医院的气味儿好难闻，我想你的味道了。英子，出国之前来见见我吧，我不怪你骗我了，只要你来见我，我就什么都不怨了。”
    “乔英子！你他妈出了国就永远别回来了！这辈子我都不愿意再见到你！”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恨意。

 76~78

    76
    我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粉色的吊带及膝裙，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在细致处用流畅低调的花纹映示。
    小姑娘在我跟前放置一双同样色泽的高跟鞋，想推拒时她已经低身给我系丝带，我低低道声谢。
    “帮您化个妆吧。”她手搭在椅子上作势要让我坐。
    我连忙摇头，“不用了，这样……已经很好。”
    视线慢慢转回镜子，很陌生，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打扮过，让我有些恍惚。
    “哇！也太好看了吧！”陶子从外面走进来，抓着我上下左右打量。
    我有些拘谨，犹疑道，“好看吗？”
    “当然！这粉色衬得你好白，用肤若凝脂形容都不过分！我的眼光好吧，喜欢这件伴娘服吗？”
    我点头。
    陶子突然皱起眉，“就是太瘦了。”
    她摸着我的手臂，“你实在是太瘦了！英子，你可得多吃点长肉呀！”
    我讪笑。
    “走！出去让他俩看看！”
    “诶别……”等不及我拒绝，已经被陶子拉出了试衣间。
    我尴尬地半捂住脸，实在是没勇气面对外面的人。
    “怎么样？英子好看吧！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伴娘服喔！”陶子凑到季杨杨面前，一副求夸奖的表情，季杨杨当然是遂了她的愿。
    “眼光真好，看来你对英子比对我上心许多啊。”
    “嘻嘻，英子的醋你也吃？”
    “哪敢。”季杨杨笑着抱住陶子，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惹得陶子白皙的脸飞出红晕。
    我：“……”
    眼角瞟到不远处的人影，有些不自在，在他面前像是什么都没穿，总有一种诡异的赤裸感。
    我假装整理裙子，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尴尬。
    这次回国参加婚礼，他会来是意料之中。我以为我做了充分的心里建设，可见到他的那刻还是咬紧牙关强忍住才没失态。
    刚刚他眼里一晃而过的恨意，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他恨我也是在情理之中，我早该想到。
    心头浮上些许烦躁，我摆了摆手，低声道：“我去换衣服。”
    “别急呀！这才穿多久，有些地方的尺寸还要仔细看看改一下。”陶子过来拉我，我不想被她拉住，往前紧走两步，急忙上楼。
    “这个尺寸我觉得挺好，不用……”
    “啊！”
    我上楼梯的脚步顿住，急忙转身，陶子踩空整个人摔在了阶梯上。
    “陶子！”我急忙下去，季杨杨和方一凡也冲过来。
    “陶陶，怎么样？摔到哪儿了？”季杨杨焦急地扶起陶子，可陶子神色痛苦地不像是平常的摔跤。
    “痛——”陶子五官皱在一起，脑门上沁出冷汗，倒坐在地上起不来身。
    店里的服务人员听到动静也赶过来查看详情。
    “哪儿痛？是不是扭到脚了？”季杨杨急得不行，尝试想让她活动活动腿。
    陶子摇摇头，带着哭腔：“是……是肚子。杨杨，我的肚子好痛！”
    看到陶子眼睛里的痛苦，我一瞬间明白过来，大骇。
    “送医院！快送医院！”我慌得声音都在颤。
    季杨杨的视线落在陶子穿的白色休闲七分裤上，整个人都震颤了一下，他看向陶子。
    陶子眼泪哗啦啦地流：“杨杨……我好像……好像……”
    季杨杨一口气把她抱起，“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边说一边往外冲。
    看着地上刺眼的红，在场的人都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店长带着几个员工跟着跑了出去。
    我扶着墙起身，想跟着一起，没走两步腿软得差点跪在地上，身旁的人眼疾手快来扶。
    宽大厚实的臂膀，比我略高的人体温度，在我发抖发颤地这一刻成为我的救命稻草。
    我对上他的眼睛，艰难开口：“帮我，方一凡，帮帮我。”
    77
    确实如我所想。
    陶子怀孕了。
    孕期四十天，医生说妈妈太粗心，这么晚才发现，因为摔了一跤，有了先兆流产的迹象，安排住院保胎。
    我在病房门口听到胎儿暂时保住，悬在喉咙的心才慢慢往回落，默默祈祷，宝宝一定要没事，平平安安生下来，健健康康长大。
    我打开手提包，颤抖着拿出药瓶倒出几粒，也不介意没有水直接干吞。
    扶着病房门口的椅子慢慢坐下来，大口呼吸，缓解紧张。
    “不进去？”方一凡靠着墙壁，冷不丁问我。
    我看他，他一直在用探究的目光打量我，我知道我的表现一定让他觉得很奇怪。
    心里发笑酸涩，慢慢攥紧手中的药瓶，像是要藏住我不可见人的秘密。
    “等会儿吧。”
    这时候病房门突然开了，我条件发射弹起身，是季杨杨。
    “陶子她怎么样？”
    季杨杨看着我，“英子，你进去吧，陶子想和你说话。”
    “好。”我拔腿往里面走。
    “陶子！”病床上的她没有那么痛苦了，就是脸色苍白了点，眼睛却是晶亮地看着我。
    我紧挨着她坐下，心里的愧疚涌上来：“陶子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摔跤，我差点害你流产，我，我……”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陶子伸手抓过我的手，“就知道你会胡思乱想，才让杨杨叫你进来说话。是我自己踩空了楼梯，怎么能怪在你身上？照你这么说我吃饭被噎着，还要怪卖给我大米的人了？”
    “你不要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比喻，我知道你是宽慰我。可事实上就是我没听你的停下来，害得你追我摔了跤。”我的眼泪流下来，我不敢想象杨杨和陶子的宝宝要是不在了，陶子得有多伤心。
    “乔英子！”陶子突然语气严厉，我被吓一跳，茫然看她。
    “你怎么了？宝宝没事，我也没事！你不需要这么自责！我们不是应该庆祝我怀孕了吗？你这么多愁善感的我觉得一点都不像你了！”
    话说完，陶子和我都愣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陶子紧紧抿着唇，气氛变得尴尬。
    我想说话，尝试了几次都开不了口，眼泪却越流越多。
    陶子突然把我的手放在她柔软的肚子上，“喂，你干儿子让你别哭了。他说多亏了你，我这个粗心的妈妈才能发现他的存在。不然不知道还要出多少状况才能意识到。”
    我看着她，她神色变得温柔。
    “英子，我是一个医生，连我自己都没发现，难道还指望别人吗？我承认，我差点以为我和杨杨的第一个孩子就要保不住了，但它很坚强，我摔了一跤还老老实实地躺在我肚子里。现在只要我安心养胎，他就能够平平安安地出生，到时候他还要叫你干妈呢！所以不要自责，和我一起期待他的到来好吗？”
    我静静感受掌心下的温暖，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陶子要做妈妈了，我要做干妈了。孩子是男是女？长得像谁？聪明吗？伶俐吗？它的爸爸妈妈这么优秀，它也一定会很优秀。
    它会爱上这个世界，它的人生一定是光明璀璨的。
    我眼眶发红，嘴角上扬，“它一定会好好的，我还要看着他长大。”
    “当然！”她张开手臂，我抱住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还要把我们的故事讲给我的孩子听，他一定会喜欢的。”
    “真好。陶子，你一定会是个好妈妈。”
    “嗯！”
    78
    因为陶子身体不好，婚礼不得不延期。
    后续要处理的事情颇多，季杨杨忙得焦头烂额。
    俩家父母听到消息赶来医院，打了招呼后，我和方一凡便离开。
    来的时候，是方一凡开车送我来的。要走，不好再麻烦他。
    不过显然，他也没有送我的意图。
    我俩站在医院门口，正犹豫要说些什么分别，方一凡已经健步往停车场方向走。
    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说不上失落，暗叹这样也好。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我没有即刻回公寓，而是回了家。
    老妈早就准备好一桌好菜等着我，自从去年暑假一别，我们再没见过。
    我知道她想我，我也想她。
    所以当她红着眼眶过来抱我时，我也紧紧抱住她。
    她老了，肉眼可见的白发近在眼前，我强忍住没哭，喊肚子饿了，好久没有吃家里的菜，今天要大吃一顿。
    饭桌上，老妈没怎么吃，笑着听我说国外上学的见闻趣事，说即将工作的公司前景，说陶子今天发现怀孕婚礼得延期了……
    可是无论我怎么撑，撑的肚子圆鼓鼓挺不直背，也有结束的时候。
    我轻松地笑，说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公寓了。
    老妈一直维持的笑有了垮下来的迹象，支支吾吾说，你要走了，那一路上小心。
    我赶在她那句“英子，搬回家来住吧”说出口之前离开，门关上的刹那心重新跌回谷底。
    我像暗夜里游荡的幽灵，所有的光与影穿透过我，我在这城市寂寞如风。

 79~81

    79
    “你相信缘分这种玄妙的东西吗？”
    当看到电梯里的人时，我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陶子问我的这句话。
    我该相信吗？我可以相信吗？
    他的眼睛里是和我一样的迷茫惊讶，但很快就隐没下去，重新变得平静。
    我们重逢以后，他对我的态度一比从前冷淡许多，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还是故意为之。可无论是哪种，都叫我难过。
    “不进来吗？”他弯身摁着电梯键，眼眸低垂。
    我紧了紧手中的提包，“谢谢。”
    然后迈腿急促走进，贴着电梯一角，想起要摁电梯键，“十六楼，谢……”
    话没说完，愣住了。
    “十六楼”的电梯按钮闪烁着红灯。
    抬头去看他，显然他也明白过来，他收回手，沉默站着。
    心头思绪变得复杂，北京这么大，楼房这么多，偏偏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层楼，还互为对面，真是说来嘲讽。
    狭隘无言的电梯里，他高大的身躯愈显这空间逼仄，我站在他身后偏角，轻轻打量他。
    他成熟了许多。
    两年前他受伤复出，不但没有如外界预想跌入谷底一蹶不振，反而以异军突起之势凭借电影《伤风》横扫各大电影奖项，成为当年最炙手可热的青年影帝，之后便是各种优质片约不断，品牌代言拿到手软，一时风头无两。
    铺天盖地的新闻通告上不再是那个肆意张扬无拘无束的少年，取而代之的是凤凰涅槃的他，举手投足低调谦逊，却尽显华彩尊贵。
    有人说，他是带着伤痕回来接受荣光，势如破竹，无人能挡。
    有人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天赋型演员，角色分寸拿捏精准非常。
    有人说，他变了，变得不再爱笑爱闹爱说话了。
    有人说，那场意外令他以后都不能再站上舞台，尽情唱跳了。
    ……
    电影《伤风》在海外上映时，我一个人去电影院看的。
    那天波士顿下着鹅毛大雪，公交车行驶到一半走不动，我深一脚浅一脚赶到电影院时已经播放了二十多分钟。
    排片很少，看得大多是华人。
    无人在意我的迟到，我冻得浑身僵硬随意寻了一个座位坐下，静静地观看完剩下的一个小时又叁十分钟。
    看到最后影院里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
    大荧幕上，那个少年坐在礁石上眼睛透过镜头空洞忧郁，刚出口声音便飘散在海风里：“我爱上了一个人，像患了一场伤风，无知无觉时沁入心脾，猛然发作时疼痛难忍。我以为我会因此死去，可其实伤风并不是无药可医。”
    “你找到药了？”
    “我不爱她了。”
    电影院里，我的眼泪唰然而下。
    80
    “叮咚——”
    电梯门打开，方一凡率先走了出去。
    我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他果然是我白天不敢见面的邻居。他低头摁响密码，拉开大门，正准备进去，我终于没忍住喊停他。
    “方一凡！”
    他的身形停住。
    我的心在发颤，紧紧盯住他的背影，可他并没有回身。
    “方一凡，我……”
    “乔英子！”他打断我，声音低沉有力，“是你先不要我的。别让我瞧不起你。”
    说完他不再停留，进屋，关门。
    楼道里的灯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最后彻底暗下去。
    不要哭，英子，不要哭……
    我慢慢扶着墙壁蹲下，胃灼烧般疼痛，最后终于忍不住，低头埋在臂弯里。
    第二天一大早，隔壁传来行李拖动的声音，一夜没睡的我僵了僵身子，静悄悄靠近大门，从猫眼看到方一凡提着行李，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我像是一个人见人怕的病毒，他对我唯恐避之不及。
    也许我本就不该出现打扰他，怎么还敢抱着虚无缥缈的希望。
    乔英子，你该清醒了。
    81
    随着我对两点一线的生活越来越驾轻就熟，陶子延后的婚礼即将举办。
    时间定在十月一日，这个星期的星期六，举国欢庆的好日子。
    我笑，这样俩人就不会出现其中谁忘记结婚纪念日的情况了。
    今天我要去婚纱店取陶子改好尺寸的婚纱，做好工作便提前下班。
    昨天陶子和我抱怨，要是再不趁着肚子还没太大的时候举办婚礼，到婚礼当天就真的不漂亮了！
    电话里，她的声音娇嗔，虽然说着抱怨的话，却处处透出甜蜜幸福。宝宝在肚子里一天天健康长大，即使皮肤开始暗沉无光，胃口变得刁钻奇怪，对于陶子来说，都是可以容忍并为之雀跃的事。
    我常常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母爱的伟大。
    “英子姐，你去哪儿？”有人从背后叫住我，我回身，是同事宫殿绮。
    一个十六岁就保研哈佛的少年天才，不但智商非凡，做事麻利机灵，长得还可爱帅气，实在是可喜。
    见到他，不自觉露出笑容：“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气喘吁吁跑我跟前，“你是下班了吗？”
    我点点头，“嗯，正要走。”
    “我还想和你讨论一下今天在会上没有讨论出结果的点，我突然有了个新idea，想让你听听觉得怎么样。”宫殿绮少年脸上满是纠结。
    我眨眨眼，“这样啊，可是我现在忙着去取东西，去晚了要关门。如果你着急就跟我一起去，路上说怎么样？”
    宫殿绮忙点头，“行！”
    一路上少年叽喳却有条理，兴奋地描绘他的想法，很快将我感染，热烈与他讨论起来。
    取了婚纱还不尽兴，我主动说请他吃晚饭，接着讨论。
    “今晚我回去把今天讨论的想法做份ppt发到你邮箱，明儿一早开会你和大家讲解一下吧。”我放下筷子，对解决了一个难题感到轻松。
    “我去一下洗手间。”我站起身。
    “去吧去吧！”宫殿绮应和。
    这家餐厅装潢舒适，宽大安静，是我第一次来，之前被陶子安利过，但听说这里的菜量大，一个人吃不完。所以即使一直有心想来也没这个机会，没想到今天竟和同事一块儿来吃，感觉倒也还不错。
    从洗手间刚出来便撞上宫殿绮，见他一脸兴奋慌张。
    “小绮？你怎么……”
    “嘘——英子姐，我告诉你，我发现我女神了！”
    “女神？什么人啊？在哪儿？”我笑。
    “是大明星！刚进来，直接往包间里走了！”宫殿绮手指往里间指，激动得要跳起来。
    “你还追星？”我疑惑又好笑，追星这件事看上去和少年天才不太搭，但他说起来不过二十岁，从小专心读书心性单纯似孩子，能理解，能理解。
    “啊啊啊——想不到她居然会来这里吃饭，我实在是太幸运了！我要去和她要签名！”宫殿绮拉着我的衣袖，“但我不太敢，英子姐，你陪我去吧！”
    我：“？？？”
    他睁着一双大眼可怜兮兮看我。
    ……o～k，我勉为其难答应。
    被他推搡着往里间走，我也是汗颜，“先说好，要是吃了闭门羹，我可是扭头就走啊。”
    “女神人脾气很好的！”
    ……好叭。
    “叩叩——”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我也有些忐忑，深吸了口气扣响门，润了润喉咙，轻声细语道：“您好，我是喜欢了您很久的粉丝，刚刚看到您走进来非常激动，虽然觉得冒昧，但机会实在难得，请问可以向您要个签名吗？”
    我们俩人一起屏息等待里间的回应，可长时间的安静几乎让我以为里面没人。
    一脸疑惑看向旁边的人，像是在说，你确定你没看错？你的女神真的进了这间房吗？
    宫殿绮狠狠点头表示肯定。
    正当我想应该没戏了，隔着门一声清丽的嗓音：“进来吧。”
    宫殿绮一个激灵，挤开我打开门钻了进去。
    我：“……”
    虽然无奈但我还挺好奇究竟是谁能让小绮这么兴奋异常。
    随着门的打开，我的视线也跟着往里游走。
    可当看到里面坐着的俩人时，我嘴角的笑挂不住了。
    两月不见，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方一凡看向我，脸上是玩味的表情。而他身边坐着的，正是我们之间曾经的第叁者——乔琳。
    宫殿绮看见乔琳真人，紧张高兴得语无伦次，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掏出钢笔，没准备纸便干脆让她签在他的白色t恤上。
    稚嫩的脸涨的通红，蹲下让她签在胸上时身子还直发抖。
    讽刺，好讽刺。
    我的指尖微微颤动。
    他故意的，他听出门口的声音是我，所以故意让我进来。
    想看我笑话？算盘打得好响亮。
    我应该生气，可心却钝疼得厉害，他会这样做，说明他是真的恨。
    我笑了笑，很是惨然，转过身头也不回离开。

 82~86

    82
    星期六的这天是个大好晴天。
    一起床便看到铺洒一室的阳光，心情应该好的，可我却手脚无力，浑身发软。
    从医药箱里拿体温计量了下，37.7°，低烧，除了头昏沉点儿，倒没其它症状。最近换季，公司里好几个人都得了流感，应该是被传染了。
    想到等会儿还要去陶子家，便随便找了退烧药吃，然后收拾了一下自己，穿着陶子帮我挑的伴娘服出门。
    刚打开门，对面的门也动了下。
    我条件反射要躲回屋子，但很快制止了自己。
    稳了稳心神，大大方方出门。
    方一凡一身西装打扮好，视我如无物，直接走到电梯前。
    电梯就一个，十六楼我总不能走着下去吧，我安慰自己。
    本来以为方一凡知道和我是邻居后会搬离小区，没想到回北京还是住在这里。
    也是，人家凭什么要躲我呢？在他眼里，我才是那个该躲的人。
    和他一起到了地下车库。
    杨杨给我介绍的车型确实好开，几年没碰过车的我熟练了一下便上手了。穿梭在北京繁忙的交通里倒也是得意。
    发动车子没走两步，一辆跑车唰地从我面前呼啸而过，我急忙踩下刹车，差点儿撞上去，我的心砰砰跳个不停。
    看着方一凡绝尘而去的车，心中滋味如吃了颗辣椒味儿的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83
    “英子，怎么办？我好紧张啊，心跳得好快！”身着大红秀禾服的陶子散开裙摆坐在床上，整个一端庄漂亮的新娘子。
    我帮她摆正发饰，轻声安慰：“结婚的日子紧张很正常，如果怕就抓着我的手，我会陪着你。等下安心照着排练的流程走就好了，不会有问题的。”
    陶子深呼吸两下，突地抬头来看我：“明明是水到渠成的事，可等真的走到这一步，心里还是不自觉地胆怯。这种胆怯不是说害怕嫁给杨杨，而是……怎么说呢，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幸福，面对这份幸福我和杨杨都是庄重虔诚的，所以在迎接这份幸福的这刻，心情太忐忑了。哎呀，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英子你能明白我吗？”
    我轻轻地笑，握住她的手，“我懂，我都懂。因为太期盼这份幸福了，所以才紧张的对不对。陶子，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好羡慕你。”
    “呃？”
    “羡慕你一直这么坚定地爱一个人，羡慕你和你爱的人能够结婚生子，羡慕你们的爱情无人阻挠，人人祝福。能够走到这一步，你们注定会幸福的，我保证。”
    陶子回握住我，眼眶泛泪，“英子，你也会幸福的，你会找到属于你的命中注定，和我一样幸福。”
    “好，借新娘子吉言。”我笑着抹掉她眼角的泪花，“大喜的日子，不好哭。”
    “都怪你说这些惹哭我！”
    “是，怪我。好了，他们等一下就要进来了，不是要做漂亮的新娘子吗，哭就不漂亮啦。”
    我重新帮陶子整理了下妆容，时间一到，外面喧闹起来。
    因为陶子怀孕，大家多是折腾季杨杨，他高兴地满头大喊，乐此不疲，完全没了平时酷帅的模样，平常惧于他冰冷面孔之下的人这个时候有仇的报仇，可这劲儿闹他，也不怕他翻脸。
    最后季杨杨抱得美人归，公主抱着陶子下楼进车，奔向酒店。
    84
    “季杨杨，你愿意娶黄芷陶做你的妻子吗？”
    “我愿意。”
    “黄芷陶，你愿意嫁给季杨杨做你的丈夫吗？”
    “我愿意。”
    “季杨杨，你愿意以后谨遵结婚誓词，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
    “我愿意。”
    “黄芷陶，你愿意以后谨遵结婚誓词，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
    “我愿意。”
    ……
    视线逐渐模糊，台上站着的是我青春时代的好朋友，我们这一班同学都来了，听到他们结婚的消息，群里沸腾喧闹，纷纷嚷着一定要来见一面。
    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是来和自己的青春相遇的。
    正感怀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块手帕，视线顺着手臂向上走，看到的是方一凡的脸，因为眼眶里有泪，他斑驳成晶莹。
    他不看我，没有情绪，“等会儿还要陪新娘子敬客，你哭了算怎么回事？”
    我想了一下，默默接受了手帕，悄悄擦掉眼泪。
    “谢谢。”
    他转身就走，我望着他的背影，不少女客偷偷拿手机摄他，他不予理会。
    陶子重新拾回了她的青春，而我的青春已经成长为万众瞩目的人物，于我遥不可及。
    85
    到婚礼接近尾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一行人吃过酒席，又是唱歌又是打牌玩乐，实在是闹腾。
    陶子怀着孕，这一天对她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但她高兴，劝她早点回去休息嘴里依然喊着不累，可等季杨杨过来抱着她哄了一会儿，就困得直打哈欠。最后季杨杨带着陶子提前回家了。
    我跟往日同学寒暄了一会儿，也提包离开。
    出来酒店看到方一凡的车，疑惑他人居然还没走。一个小时前不就说有事先走了吗？
    我的车停在他车的旁边。
    我走过去，心里想着不要管，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往车子里看。赫然发现车子里面坐着个人，黑漆漆的空间里，像是有所感知转过头来看我。
    我吓了一跳，倒退两步。
    “方，方一凡？”
    方一凡看了我一下，又慢慢低下头去。
    不对劲儿。
    我敲了敲车窗，“方一凡，你怎么了？”
    他不应，我有些急，拉了下车门，居然开了！
    我急忙打开副驾驶门，瞬间酒气冲鼻，我心里一惊，怎么喝了那么多？走时还是正常的，怎么现在醉成这个样子？
    我钻进车里，扶正方一凡的身子，他醉得不省人事。
    “方一凡，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醒醒！不要在这里儿睡，会生病，回家睡去！”
    我轻拍方一凡的脸，他难受得哼哼，突然攥住我的手，嗓音嘶哑：“别吵。”
    我愣住，视线落在我们俩的手上，他突然发力，握得很紧，我感知到疼，抬眼去看他。
    他睁开眼同样看着我，只是目光混沌迷乱。
    幽暗狭小的空间里，一下子觉得呼吸困难。
    我的心跳得厉害，仿佛过了一世纪。
    他嘴唇微动，轻轻地，几不可闻地，“英宝……”
    86
    方一凡很沉，但还好不闹腾。
    由于实在无法把他从他的车子挪到我的车子里，我只好开着他的车回家。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地把跑车开出蜗牛的速度，一辆又一辆车主对我投来狐疑鄙弃的目光。
    我不管，想着俩人能安全到家就好。
    可从地下车库到家的距离实在不短。
    我不得不用点力拍醒他，听着啪啪声响，我居然还有点痛快。
    他嘴里喊疼，挣扎着睁开眼，我赶紧解释。
    “到家了！”
    他要花很长的时间反应，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一副不知道是哪里的模样，然后又要睡过去。
    我没办法，又是拖又是拉，把他弄出车子，然后架着他往电梯走。
    他不好好走，磕着碰着了，嘴里直喊疼，一开始我还怕他伤着，努力小心避开，但他仿佛哪里有墙就往哪里撞，我小小个子被他导着走，气得我破口大骂：“方一凡你再不好好走，我就把你扔这儿不管了！”
    方一凡才老实点，进电梯发现他一脸委屈，显然不满我凶他。
    我气笑了，怎么这家伙醉了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像个孩子。
    也许是仗着他醉了，明天醒来也不记得现在的事，我对他愈发凶起来：“怎么？我说错你了？谁让你喝那么多酒的！等明天醒来头痛你就知道错了！”
    他甩开我扶着他的手，负气面壁，“疼……”
    我不理，疼个屁！从头到脚好端端的，就会装无辜。
    行吧，不要我扶我还乐的轻松。
    可等到了家，电梯打开，方一凡又主动靠在我身上，如千斤顶一样重，差点把我压得背过气去。
    我真的是被他折腾得没脾气，“方一凡，你最好不要记得今天这些事，不然我一定找你算账！”
    “疼……”
    帮他开家门，又把他送到床上，他毫无用处，只会嘴里嘟囔，一直喊疼。
    我一口气把他扔床上，受不了喊，“没撞到你，我这次很小心了！你根本就不疼！”
    方一凡突然哼一声，哑着声道：“疼……我腿疼……”
    一瞬间，我仿佛被什么击中，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人，一声一声喊着腿疼，最后慢慢蜷缩起来睡去，身影单薄又脆弱。
    那如诅咒一般的话语又回荡在我脑海里——
    “英子，我腿疼，我的腿好疼。你来看看我吧，我太想见你了，求求你，来见见我吧。”
    方一凡，对不起。

 87~88

    87
    浑身都在发烫。
    意识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说着什么，声音好熟悉，是我每个辗转反侧的午夜里惦念不忘的声音。
    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要走了吗？他要离开我了吗？
    不，不要！
    我费力睁开眼，睁开小小的一条缝，昏黄屋内的装潢令我陌生，我不知道这是哪儿。
    朦胧视线里出现个人影，我努力去看清，突然一个冰凉物件摁在我头上，好舒服，我贴上去。
    “是梦吗？”我呢喃。
    手的主人停顿了下，然后要抽离，我的心揪紧，下意识伸手攥住。
    然后慢慢抬眼，鼻尖开始发酸。
    我不说话，只是痴痴看他。
    方一凡神色平静，掰开我的指头，语气冷淡：“既然醒了，就回你自己家吧。”
    “我病了。”因为发烧，我声音嘶哑，听上去有种哀哀的祈求。
    “我给你叫救护车。”方一凡站起身，真要去拨电话。
    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掀开被子直起身拍掉他的手机，摔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他眸色深沉，脸色说不出喜怒，相较他，我则像一个随时准备骂街的泼妇。
    可刚出口我的气势就弱下去，“我身上发软，头也疼。”
    我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我在赌，赌一个心惊胆战的可能。
    “所以呢？”他定定看着我。
    也许是太委屈了，身子太难受了，有一腔的愤懑要发泄，我固执得可怕：“方一凡，我生病了！”
    “哦，我知道了。我不是医生，帮不了你。”方一凡冷漠过来抓我的手腕，“看你还很有力气，要去医院还是要睡觉，都回你自己家做去。”
    他力道很重，我直接被他从床上扯起，半拉半拽拖出他的房间，一个踉跄我没跟上他的脚步，重重摔在瓷砖地上，滑开了他的手。
    “啊——”我发出疼痛的闷哼，被冰凉的地面刺激得一个激灵。
    方一凡没有过来扶我。
    我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下来，贴着冰冷的地面开始放肆大哭，像是被人遗弃的孩子破罐子破摔，哭得前所未有的伤心。
    一开始他被我吓到，但很快他就蹲下来把我扶起，语气冷酷又不耐：“不过是摔了一下，有必要哭得这么伤心吗！”
    “摔跤的不是你，你凭什么决定我哭不哭！你连我哪里摔疼了都不知道！”我哭着吼回去。
    “对！我不知道你哪里摔疼了！就像你也不会明白叁年前的我有多疼！”方一凡像是被触动了愤怒的开关，突然大声起来，“我不过是把你曾经对我的那样还给你罢了！”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臂，“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你喊一句疼，就心疼得要死，勾勾手指，就对你千依百顺的人吗？”
    方一凡微幅下身，姿态怜悯，在我耳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他死了。死在那个八米的高台下，他被永远埋在那里。你要哭，要喊，去找他，别找我。”
    我的眼泪不停往下落，叁年前那个混乱不安的夜从记忆深处唤醒。
    那是要出国的前一晚，网上突然铺天盖地的新闻，标题都是“方一凡彩排演唱会意外从八米高台坠落，生死不明”。
    看到新闻的那一刻，我从头到脚都在发凉，惊吓中打碎茶杯割伤了
    大拇指，至今还有浅淡疤痕。
    “乔英子，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叁年前我苦苦哀求你的时候你没留下，如今这幅深情姿态，你不要告诉我你爱我。”他笑得嘲讽，“哈，你配说爱吗？”
    “像你这样自私无情的人，这辈子都不配拥有爱！”他咬着后槽牙，恨恨说完。
    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明白方一凡有多恨我。
    我看着他的眉眼，或怒或笑，或冷或嘲，他五官的每一个轮廓走向我曾是如此熟悉，可现在都叫我心碎。
    可即使是被这样奚落了，我仍然不舍。若是平常还能自持，可想了太久，念得太深，他这样活生生站在我面前，使我癫狂。
    就当我病糊涂了，就当我魔怔了。
    “对不起……方一凡，对不起。”我颤巍巍伸手，神色哀戚，可还没触碰到他就被他冷漠躲开。
    他吸吸鼻子，长叹一口气然后站起身，“你不走，那我走了。这个房子，以后我都不会再租了。”
    他要离开，这个认知使我惊慌，我不想再瞒，我怕我们真的没有以后。
    “我去看你了！方一凡，我去看你了！你出事的那天晚上，我联络不上小熊哥，我不知道你在哪儿。我爸妈以为我登上飞向美国的飞机，其实我没去，我问了宋倩阿姨你在的医院，我真的去看你了！”
    方一凡身形一僵，他停下脚步，缓了许久才开口，声音很轻，“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我去看过你。”当时的我慌乱无措，避开所有人悄悄去看他，在病房门口看见他浑身缠裹纱布的模样哭得差点昏过去。
    我偷偷和医生打听了他的伤情，伤的很重，身上多处骨折，尤其是左腿，即使复健将来也不能再当唱跳歌手做高强度的运动。
    方一凡有多热爱这份事业，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会有多痛。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方一凡手握成拳，强忍住情绪。
    我的眼泪滴在光洁的瓷砖上，“我不是没有想过留下来，可当时我们已经分手了近半年，而且……”
    “而且什么？”他转过身看我。
    我苦笑，“而且很快，乔琳就出现在你的病房里了。”我不会忘记当我看到乔琳出现的那一刻，心如死灰。
    后来再收到方一凡发的短信语音，我人已经在美国，入学读书，一切都晚了。
    方一凡愣了下，然后开始笑，越笑越夸张，笑到眼眶发红，喘不过气，最后慢慢停下。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我不想让你再误会我了。”今夜我的眼泪流的已经太多。
    “误会什么？误会你是一个自私的人吗？还是误会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我对我们之间的感情一直都是认真的，方一凡，我爱你的，你相……”
    “不是的。”方一凡打断我的话，冷静决绝，“你乔英子爱的从来是你自己。当初你以为我出轨，所以瞒着出国的消息报复我，我九死一生的时候，你以为我和别人好了，所以转身就出了国。其实你从来没有听过我的解释，你总是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不听不管不顾别人，做了决定实施得干脆。”
    “为什么不继续这么酷下去呢？何必再回来，何必再和我说这些。我说过了，当年疼你宠你的方一凡已经死了，这些解释对现在的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我哭得已经浑身发抖，却还是倔强地看他，仿佛是最后一眼。
    “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我当初遵守诺言没再联系过你，从今往后，你也别来找我了。”
    88
    那一夜过后，我大病一场。
    胸口大面积疼痛，还成日咳嗽，医生说是肺炎，要住院治疗。
    公司那边请了假，老妈来医院看我。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开始哭。
    说我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没个人样，手腕细得手表都在晃荡。
    我强打起精神，借机让老妈给买块新表。
    她虎着脸，说表可以买，但我必须以后回家里住。
    我一口答应，她反倒愣住。
    以为我糊弄她，得了我几次叁番的保证，才喜笑颜开。
    说一定把我身体调理好。
    出了院回到家，老妈忙里忙外伺候我，给我做好吃的，每天按点让我睡觉不准熬夜，我一切照单全收，规规矩矩按着做，听话得很。
    老妈欣慰高兴。
    看她高兴，我就满意。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实在无聊，我起床在房间走，摆弄了一会书桌上我年少时期常爱看的书，很是怀念。
    拉开抽屉，突然一个红彤彤的厚实红包映入眼帘。
    我愣了下，记忆出来——
    “英宝，乖，收好，压住邪祟，佑你平安。祝你新的一年学业有成，事事顺意。”
    记得当时觉得他俗气，丢在抽屉里一放竟是这么久。
    想起那时心境，如今已大有不同。
    我慢慢拉开封口，以为会触摸到一沓毛爷爷，却触摸到一封封纸质物感。
    拿出来，是一张张折迭好的信件。
    我脑海一片空白，手上机械打开——
    “我亲爱的英宝：
    很惊讶吧，我居然写信给你。太久没写过字，所以不准嫌弃我的字丑喔！
    其实我会写信给你，是因为我看了一个新闻，说有一对教授夫妻，丈夫给妻子写了六十年情书。网上的人都说他们的感情很感人，我想，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可以。从今天开始我也给你写情书，写到我们都白发苍苍，到时候拿出这些情书一起读，我想一定会很有趣。
    爱你的方一凡”
    “最漂亮的英宝：
    今天是我第一次拍打戏，天气冷得要死，还在户外。你知道我恐高，还没开始掉威亚，我就开始在脑海里胡思乱想。
    这些器材安不安全？万一我掉下来怎么办？我要是出事了你得多伤心啊！
    不行，我得好好活着，我还要去见你呢！
    我决定多穿两件棉衣在里面，掉下来还能缓冲一下，哈哈！
    帅气的方一凡”
    “英宝：
    今天片场来了个小演员，是个小女孩，软糯可爱，嘴甜的不得了。看着她，我恍了神。
    想着，我和你的孩子会长什么模样？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我希望生一个就好，生多了你要辛苦。最好是女孩吧，像你一样聪明一样可爱。
    咦，那这样家里就有两个聪明的人了。我岂不是会受欺负？
    算啦，如果能被你和宝宝欺负，我也心满意足啦。
    最爱你的方一凡”
    ……
    我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
    事到如今我才真正明白，那个天真纯粹的少年，是被我亲手杀死的。

 89

    89
    她瘦了。
    机场出来的时候，她站在马路边，瘦瘦小小的一个人，风吹起她的长发，一瞬间我以为是自己的幻影。
    可幻影里，她从来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我很快撇过头被周围人簇拥着离开，我知道她会回来，陶子结婚，我推了近期所有工作，就为等她一个回来的机会。
    果然，她回来了。
    一去叁年，她终于舍得回来。
    婚纱店里出现，她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惧，我一步一步靠近她。
    她没有躲，睁着一双大眼看我。
    有无数个瞬间，我想问她为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不会再输，我要她后悔。
    我有满腔的愤怒要发泄，我要她承受我曾经经历的痛苦。
    可是……
    她看起来是这么地不堪一击。
    陶子先兆流产，她被吓得心悸手抖，慌得连站都站不稳。
    我扶着她，盛夏的天，她指尖冰凉。
    她在吃药，脸色苍白得我觉得该送去医院的人是她。
    她生病了吗？什么病？为什么她看上去是这么地脆弱，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活力十足的乔英子。
    ……算了，即使她生病又关我什么事？
    确定陶子没事我从医院离开，心里烦闷便去喝了酒，回家已经夜幕降临。
    我没想到会再遇到她，显然她也很意外。
    哈，我们居然是邻居？
    我借着电梯反光的镜面看她，她在发愣，神情呆滞。
    她在想什么？想着搬走吗？叁年前她迫不及待从我身边逃走，如今还要旧戏重演吗？
    呵，我心底里冷笑。真当自己是香饽饽？
    我不愿再多看她，怕下一秒就要质问她伤害她。
    可是她叫住我，像有千言万语要和我说，一瞬间我的抗拒达到了顶点！
    我嘲讽，既然当初你不愿听我的言语，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听你的！
    她是骗子，她惯常用柔弱的姿态骗我，我不会再上当。
    当天晚上我让小熊联系原先推掉的工作，第二天收拾行李离开北京。
    我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青年男演员，大导演女花旦争相要和我合作，品牌代言广告接到手软，没有人不认识我，我走到哪儿都有欢呼和掌声，我粉丝成千上亿，她们都爱我，我终于成为人尽皆知的大明星。
    所以你看，乔英子，没有你，我过得是多么风光。我再也不是那个苦苦哀求你不要走，卑微又可怜的方一凡了，我不会停留原地等你，这一次我要先走。
    我要让你尝尝被抛弃，被拒绝的滋味。
    陶子举办婚礼我回北京，她穿着那件水粉色的伴娘服出现在新娘子身旁，明明是新娘子的主场，可我的目光却忍不住游移在她身上。
    想到那晚她打开包厢门时惊讶受伤的表情，我就痛快得不得了，酒席上多喝了两杯，没想到再醒来之时身边是她。她送我回来的？
    她躺在身旁，握着我的手臂，眉心紧锁。
    梦吗？却试探到满手滚烫。
    她发烧了，烧的脸颊红扑，意识混沌。
    她嘴里呢喃有词，我听不懂，匆忙拿了湿毛巾敷她的额头，她悠悠转醒。
    我瞬间清醒过来，方一凡你在干什么！你又犯糊涂了吗！
    我让她走，她含着泪说生病了，言语中满是祈求。
    我有点儿想哭，叁年前那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回不来，醒了满世界找你的人求你时，你心软了吗？
    她摔在冰冷的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我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不明白她哭什么。
    想挽留我吗？觉得委屈吗？伤到心了吗？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我恨她，这辈子我最恨的人就是她！她要为她所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可她恸哭着说叁年前她来看过我时，我的心还是忍不住软了。
    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叫人难过，我回头，觉得她可恨又可怜。
    可恨我爱过的女人是这样残忍又自私，骄傲又无情，可怜如今的她又是这样无力无助，我看得出，她是真的想留我，她口中说的爱，说得那么真，我几乎都要相信了。
    真的，差一点点我就相信了。
    我走了，我成功地报复了她，我应该畅快淋漓地大笑，可我的心像撕裂了一个口子，里外穿风。
    叁年前我和她没有一场正式的分手，如今补全了，我终于给那个懦弱的方一凡一份交代，让他扬眉吐气一次，我应该高兴的，应该。
    可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空，前所未有的空。
    午夜梦回是跪伏在地满脸泪水的她，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哪里呢？
    再知道她的消息时，是噩耗传来。
    老妈哭着打电话给我，我惊得撇下所有工作人员从化妆间跑出去，赶了最近的一趟飞机飞北京。
    出机场才发现北京下大雪，而我匆忙得连件大衣都没来得及穿，我奔波在数九寒天里，满脑子想得都是她，巧笑嫣然的她，俏皮撒娇的她，安静乖巧的她。
    我终于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我发了疯一样回到书香雅苑，没有，什么都没有。
    老妈老爸让我冷静，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我怎么冷静！
    打电话给陶子和杨杨，陶子哭得伤心，说没有英子消息，我心烦意乱，要挂电话时，却被陶子的一句话怔愣当场。
    无边无际的害怕和恐慌涌入浮现，比当年知道她要走更甚。和生死比起来，我宁愿她离开我快乐地活着，起码，还能有个念想，她若真不在这世间了，我还期盼什么呢？
    我要找到她，我说了那么多违心伤害她的话，我不要我们最后一面她是这么难过，我不愿意，我不舍得。
    所有人都在找她，可她像在这个世上凭空消失一样，毫无踪迹。
    当乔卫东在我家哭着说他对不起英子时，我强忍住要打他的冲动，突然间灵光一现，我知道她在哪儿了！
    我为这个可能感到激动和战栗，这是我最后能想到的地方，我祈求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
    赶到那户我们曾互为邻居的房子时，我按门铃的指尖都在发颤。
    叁声过后无人应，我的内心有股强烈的冲动告诉我，她就在这里。
    我试着解密码锁，两次，便成功了。
    看着打开的门，我鼻尖一酸，密码是0728，我们正式交往的日子。
    这扇门，我即渴望着打开，又害怕打开。我要见的她，是活生生的她。
    我走进去，空荡苍白的房子，什么家具都没有，环视一圈，内心震骇，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就住在这样的屋子里？
    我颤抖着声音：“英子？”
    巨大的落地窗前，夕阳斜映，她瘦小的身躯直直站在那里，背对着我，右臂上的黑纱刺痛我的双眼。
    “英子，我来了，我是方一凡。”
    她没动。
    我一步步向她走去，“大家都在找你，我也在找你。英子，我们都很担心你。”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正缓缓下落的夕阳。
    走近了看，我才发现她瘦得不成人样。
    “英子，你转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她依旧不动。
    “我知道阿姨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你要想哭，就哭，想喊想发泄我都陪着你，我知道你内心一定很痛苦。但是我求求你，不要憋在心里，好不好。”
    她瘦弱的肩膀微微颤了下。
    我轻轻上前抱住她，她脆弱得像是会被折断，抱紧了才真正感觉到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我的眼泪滴进她的领口，再出口已是哽咽。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痛苦……对不起……英宝……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理理我好不好，你不要这个样子，我真的好担心……”
    为什么我这样紧得抱住她，还是觉得她要离开我呢。
    突然间，她剧烈咳嗽起来，双手摁住胸口克制，苍白的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慌得厉害，“我送你去医院，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我想抱起她，可她死死扯住我的手臂摇头，眼睛里全是痛苦，“咳咳……就咳咳，就这样吧……方一凡……不要管我了……咳咳……反正咳咳，我也不想活了……”
    我哭着求她，“英宝，活下去，我求你，我求求你，活下去！”
    我抱紧她，用尽我所有的力气。
    耳边传来她干涩的笑声，笑着咳，咳着笑，“方一凡咳咳……你忘了吗……我是搞科研的，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什么压住邪祟……咳咳……傻瓜……”
    我的眼泪流的更凶，呢喃道歉：“对不起……我该死。”
    “……咳咳……你的电影我看过了，演得很好，很有天赋……咳咳！方一凡，你是天生的大明星……继续唱歌吧，不要因为我赌气，不值得……咳咳……”
    “好，你让我唱我就唱！你想听什么我都唱给你听！只是求求你，别离开我！”原来她一直都关注着我，这个事实让我心碎。
    她疲倦又虚弱地伸手安抚我，“……方一凡，别恨我了咳咳……恨一个人实在是太累了……我希望你开心……”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开心，英宝，我们重新开始吧！”
    “对不起……”她声音空洞，“这个世上，我不想再爱谁了……我辜负了你，辜负了妈妈，我真是活得太糟糕了……我想去陪妈妈了，她一定很想我……让我走吧……”
    世界上有哪一家医院能治“不想活”的病呢？
    我从来不知道有一天，我会在哀莫大于心死面前，无能为力。

 90

    90
    室内除了电视机发出影影绰绰的光亮，其余地方一片漆黑。
    沙发上坐着的人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机。
    我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冲着人影道：“今天除夕，街上好热闹，超市结账排了半天队，是不是等久了肚子饿了？”
    换好棉拖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小，走过去微蹲下身，自然地亲了亲她的脸，“我买了很多食材，有鱼有虾，肥牛羊肉，小菜也有，都是你爱吃的。今晚我们涮火锅怎么样？”
    英宝不为所动，目不转睛盯着电视上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
    我不在意，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我先去把食材洗了，你等我。”
    起身离开，手摸上墙壁的客厅开关。
    “不要开。”声音清冷。
    我愣了一秒，“好。”
    然后拎了食材进厨房。
    正洗着青菜，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起。
    “妈。”
    “凡凡，你和英子在哪儿呢？”
    “在家，我正准备晚饭。”
    “现在准备什么时候才吃得上饭，我和你爸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你和英子过来吧，大过年的，一家人热热闹闹多好。”
    “我们吃火锅，把菜洗了很快就能吃。您和爸吃吧，不用等我们，我和英子在家过年就好。”
    老妈犹疑了一下，“英子……最近还好吗？”
    “挺好，很乖。按时吃药，医生说她的病好转了许多。”
    “唉……凡凡，要不，你和英子还是过来吧，我也挺想英子的……”
    我打断老妈的话：“妈，英子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我们当初说好的，我推掉工作专心在家照顾英子，谁也不要插手。”
    “我，我知道……只是……”老妈唯唯诺诺。
    听到老妈这样，我的心也不好受：“我对不起您和爸。只是比起你们，英子更需要我。我不能放弃她，您会理解的对吗。”
    老妈出口已有哽咽：“好，我知道你们心里苦。我和你爸都不会成为你们的负担，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好照顾英子，不要倔强，有困难一定要和我们说，我们永远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嗯，不要担心。新年快乐。”
    “好好，新年快乐。”
    老妈依依不舍挂了电话，我突然发现客厅里的电视没了声音，急忙转身，英宝安静地站在厨房门口，不知站了多久。
    我心里骇了一下，很快挂起温柔的笑，走过去：“怎么了？是不是饿了？冰箱里有蛋糕，要不要先填填肚子？”
    我执起她的手，她抽回，面无表情：“我不需要你陪。你回家去。”
    “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
    她眼睛讳莫如深看着我，我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好啦，我知道你是肚子太饿有情绪了是不是，下次我一定早点回来准备晚餐。”
    我探前，她没有再躲，吻住她柔软的薄唇，感受她沉默的顺从，我抱紧她，心里难过得想哭。
    宋倩阿姨死了，死于一场车祸，在一个平常的冬日清晨，死在小区门口。
    没有肇事逃逸，车主很快叫救护车把阿姨送进了医院，可路上阿姨就咽了气。
    那时候的英子还在被窝里睡觉，醒来发现家里空荡荡没人，以为阿姨晨起锻炼去了，直到医院打来电话。
    她跑出家门打了的士去医院，却只看到蒙着白布的躯体。她不敢掀开，觉得自己没睡醒还在梦里，肇事车主在一旁声泪俱下对她道歉，她陌生地看他，一个二十岁模样的小年轻，染着黄毛流里流气。
    “我，我车开得好好的，阿姨突然冲出来，这真的不怪我啊。”
    “冲？她跑什么？”妈妈做事向来稳重，不是慌张之人，她更不信，一定是认错了。
    黄毛愣住，“我也不知道……好像追什么吧，哦！卖油条的摊贩！对，当时她在追卖油条的摊贩来着，好像人家要收摊了，她一着急就……”
    黄毛没敢往下说，英子的脸色倏然间变得很难看。
    她慢慢走向那具躯体，手颤抖着一点一点掀开白布，露出阿姨惨白的脸，她嘴唇发抖，想喊，却发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她跺脚，捶胸，泪流满面，救救我妈，求求医生救救我妈！
    可医生摇头，宣布阿姨的死亡时间，要把阿姨送进停尸房。
    英子不让，死死抱紧阿姨不撒手，嘴里含糊不清：“是我……该死的人是我……是我害死了我妈……”
    没人听懂她在说什么，开车的人不是这个吓得瑟瑟发抖的黄毛吗？
    后来英宝发病自杀不成，在我耳边虚弱：“为什么不让我死……我要去找妈妈……是我害死了她……如果不是我前一天说要吃油条，她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
    英子的抑郁症复发了。
    确切地说，她是带着抑郁症回国的，这几年在国外她一直秘密治疗，谁也没告诉，可惜收效甚微，所以叁年之后我们再见，她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而这次宋倩阿姨的死彻底让她从中度抑郁变成重度抑郁。
    我实在后知后觉，明明她这么不一样。我早该发现的，回忆我们相处的细节，其实她对我发出过求救信号，那天在我家，她说她病了，哭得那样委屈，她是在用眼泪告诉我，方一凡，我活得好痛苦，救救我。
    而我是如此残忍地拒绝了她。现在回想起来，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她如今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就像深陷沼泽的将死之人，我不拉她，她必死无疑。
    我推掉了所有工作，对舆论不置理会暂时隐退，拒绝了老爸老妈，陶子杨杨的帮助，不许乔卫东见她。
    一个人带着她去看北京最好的心里医生，她在医院住了两个月的院，期间自杀过一次。
    我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手腕心如刀割，她是真的狠，同一个地方敢下两次刀。
    原来在波士顿留学时她就自杀过一次，幸好被房东奶奶及时发现救出来，可是手腕上留了难看的疤，所以才表不离手。
    我抱着她崩溃，“你到底要我怎样？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她以前澄亮的眼睛变得如一潭死水：“如今的我，活得和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方一凡，放弃吧，为了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我这辈子所有重要记忆都有关你，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就连你他妈抛弃我出国，我都没有一分一秒忘过你，我咬紧牙关做复健，就是为了出人头地要你看到我，看我多风光，要你为当初的决定后悔！现在你和我说你要去死，我不允许，我都还没原谅你你怎么能去死，你活着，活着对我赎罪！听到没！”
    如果爱留不住她，那就让自责来留住她。
    从那以后，她的病确实在慢慢好转，她不再自残，很听医生的话，很听我的话，按时吃药，按时睡觉，我说她太瘦，要她多吃，所以她吃到呕吐也会狂吃。
    我不敢再表现对她的希冀，怕她过激，顺其自然，我相信她的身体能慢慢调理好。
    等医生宣布她可以出院后，我接她回了属于我和她的家。
    那是我在郊区买的房，环境好，空气好，适合养病，就是进市区要费些时间，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和她有大把时间。
    白天我去买菜，她想去市场的时候也带她去，不想去就乖乖在家看电视等我回来。我不会做饭，但我在学，她很捧场，从不会说难吃，或者说，她已经很少说话。午饭后陪她睡午觉，睡一个小时她起来看书写字，我进专门打造的隔音房写歌作曲，她那时说过要听我唱歌，我答应了她就得做到，我要为唱歌复出做准备。晚上我会找一部电影俩人抱着一起看，会看文艺的，也会看恐怖的，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科幻的。看完洗漱睡觉，一天就这样过去。
    这样像小夫妻一样的生活，是我梦寐以求的。
    在这个隔绝了所有人的空间里，我终于卸下所有防备和仇恨，开始毫无保留地爱她。

 91（h）

    91
    “叩叩，”我站在房间门口，“我可以进来吗？”
    刚刚火锅英宝没吃多少，吃完一言不发进了房间，连春晚也不看。
    我担心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没有回应，我推开门，房间空无一人，浴室传来水声。
    “是有人在房间吗？”隔着水汽的声音氤氲，可以想见浴室里的曼妙。
    “是我。”我隔着门应答。
    “我忘记带睡衣进来，你能帮我拿一下吗？就放在床上。”
    我应了一声去拿，床上放着一条红色丝质睡裙，摸上去异常柔软。
    浴室门开了一条窄缝，纤手皓腕伸出来，很快又缩回去。
    我有些发愣，指尖滑腻的触感犹在。
    脑子里很乱，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直到她打开门出来看到我一脸呆傻。
    “怎么了？”她疑惑。
    我抬眼看她，红色吊带衬得她纤白动人，大腿的下摆流苏随着她的走动摇晃惹眼。
    喉咙莫名发干，我咽咽莫须有的口水，“我帮你吹头发吧。”
    拿过她擦头发的毛巾，推着她在梳妆镜前坐下。
    打开吹风机低头便看到她胸前风光，做贼心虚般很快移开视线，开始专心抚弄她的头发，看到这一手的秀丽长发，我的心思渐渐沉下来。
    英宝的头发留得长，已经过了肩胛骨快齐腰。以前说让她留长发，不晓得原来这么麻烦辛苦。
    洗发水洗一遍，清水冲了，再洗一遍，然后拿护发素涂抹保养，不然发尾容易分叉，短发吹两分钟，长发要吹十分钟甚至更久，拿捏好温度，否则损伤发质，长发容易打结，每天顺开结要费一番力气，好的长发要定期做保养才能一直保持，这又是另一套流程。
    我拿起梳子给她梳头，从镜子里看，她安静得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英宝，你喜欢留长发吗？”
    她垂下眼，神情平静，声音平淡，“喜不喜欢，对我来说都没意义。”
    我抑制不住嘴角的苦笑，曾经我有机会问她喜不喜欢，想不想要留长发，可是我没问，只是觉得这样的她好看便随心要求了。如今我明白了留长发的辛苦开始心疼她，可这些已经对她毫无意义。
    “那就留着吧，我会帮你洗头发吹头发，给你抹发膜做保养。你觉得累的辛苦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做。你漂漂亮亮做我的公主就好了。”我慢慢说着，声音越来越温柔，勾画出属于我和她的城堡。
    我俯低，嗅到她身体的馨香，令我迷醉。
    她微微偏过头，光的阴影下是她优越的侧脸，“我是你放在玻璃柜的玩偶吗？”
    我呼吸一滞，刚要张口解释，她又说。
    “是玩偶也没关系，是你想要的就好了。”
    她的脸上不悲不喜，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从我执意要治疗她开始，她对任何事物，任何人都是这样无关痛痒的态度，她似乎在一夕之间变成了感情的绝缘体，不会讨厌，没有喜恶，更别说爱。她看似顺从，其实最知道怎样让我失望。我知道她在等我的失望累积到一个点，然后对她疲惫放弃。她在消磨我对她的爱，她一心向死。
    这样让我无力，似乎无论怎么用力地奔向她抓住她，她终究会在某个不知所措的日子里消失得干净。我恨透了，我不要这样一颗空荡的心，我要那个鲜活的乔英子回来！
    我贴着她细滑的肌肤，指尖游走在她的脸上，从额头到眉骨再到鼻尖然后是樱唇，最后落在她小巧的下巴，稍稍用了点力，让她与我对视。
    她越是这样坦然，越让我疯狂。
    “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我的气息落在她的睫毛上，她轻轻眨了眨眼。
    “如果你想今晚的话，我可以。”她低头，伸手向肩带准备脱，我拦住，包裹了她的手放下。
    “我来。”
    我站起身，拦腰横抱起她叁两步放到宽大的床上，跟着虚空伏在她的上方，仔仔细细去看她的眉眼。
    “你确定你准备好了？”
    她澄澈的眼睛有深陷其中的力量。
    “你不是等很久了吗？”
    轻浅一吻落在她眉心，说话间是肌肤的颤动，“是，我等的太久了。”
    沿着她光滑的大腿向上，探进她的裙底，她抑制不住地抖动，我不肯错过她一丝一毫表情的变化，她在隐忍。
    我捏住她下巴不让她咬唇，换自己低头舔舐，她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不抱我吗？”
    她细弱的手臂迟缓犹疑落在我的肩上，不像拥抱像推拒。
    我冷笑，不是逞强自己可以吗。
    心底一发狠，握住她的肩一翻，使她正身朝下窝进绵软被窝，撩高裙底露出她穿着小内的翘臀和一双白皙修长腿，她来不及挣扎就被我压住，凑近她耳边肆意，“忘了告诉你，现在的我——”
    “喜欢这个姿势。”
    兜住她的腰用力一抬，她被迫变成跪伏的姿势，黑色长发在她妖娆脊背上铺洒开，白与黑形成鲜明对比，我的神经线一点点断裂。
    她脸上是猝不及防的难堪，微弱小声地喊我名字，手脚并用想爬开，我恶劣，掐住不盈一握的细腰不让动，“跑什么？不喜欢？”
    她用发红的眼尾斜睨我，倔强了一张脸。
    好，我勾起嘴角。
    叁下五除二脱了露出精壮健美的上身，她瞟了一眼很快低下头去，我嗤笑，“又不是没见过。”
    抓住她的手摸一圈我的腹肌，“手感和以前比怎么样？”
    她挣了挣，挣不回手，口齿囫囵：“要做快做。”
    不轻不重打了下她的屁股，她一个激灵，转过来瞪我。
    我笑得邪肆，弯身探向她胸前的两团软肉，内心感慨养肥计划还得加大力度，手上轻拢慢捻试图挑起她的性趣，时隔四年的做爱，虽然恼她应付了事的态度，但还是希望她能感受到快乐，而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舒服吗？”我含着她的耳垂，手中揉弄的力度加大，她忍不住发出呜咽。
    “要不要再舒服一点？”
    等不及她的回答，大手已经顺着曲线滑进去肆意揉捏，她条件反射夹紧，抬起优美纤长的脖颈呻吟，不多会儿她眼眶盈满泪水。
    “方一凡……”终于哀哀戚戚的求，叫人听了想狠狠地占有和摧毁，可目光落在她发颤抖动的裸背上，终究还是软了心，舍不得她委屈。
    翻过她的身子揽进怀里哄，“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们慢慢来。”
    吻掉她的泪珠，使她仰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炽热的吻沿着脖颈一点点向下，手上动作温柔又细致。
    她的性欲来得迟缓又艰难，怕她疼，前戏做了半小时直到湿润，进去的时候还是略显干涩，她眉心紧皱，嚅嗫着唇说不要。
    不要？太迟了。
    忍了太久，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引诱着我，天知道我是用多大的自制力控制自己不要生吞了她。
    “英宝，睁开眼看我！”
    我喘着粗气，用逼迫用诱哄，她颤巍巍地睁眼。
    她像是魔怔了，纤细的手指描绘我的轮廓，眼睛里满是痴迷，一瞬间我欣喜若狂，身下动作加快，力度加大，容不得她有半点的后退，撞碎她的呻吟，磨散她的意识，她无助地叫我的名字。
    “我在，我在，英宝，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粗吼和尖叫过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我先回过神，看她眼神涣散，小脸红扑，张着小口一点点喘气，觉得这样有生气的她可爱又好笑，抹掉她额头汗水，满足地用力亲了亲，“抱你去洗澡？”
    她无意识点头，我精力十足抱她进浴室，她现在身子还是弱，怕折腾久了受凉，速战速决冲了汗便抱她出来塞进被窝，顺手关掉大灯留下壁灯烘托一室温馨。
    看看时间，还有两分钟就是新的一年了。
    低头看怀里的人，已经迷迷瞪瞪打哈欠揉眼睛。
    “困了？”我吻在她的发间。
    她轻嗯一声，眼睛慢慢阖上，看样子是真的累得不轻。
    我的目光眷恋在她脸上，这张脸，这个人，我心心念念了上千个日夜。
    “还有一分钟就跨年了，再撑一会儿好不好。”
    她眼皮动了动，强撑着半睁开，愿意和我等，我笑得温柔，亲在她嘴角，“真乖。”
    “还有叁十秒……”
    “十秒。”
    “五，四，叁，二——”
    “英宝，新年快乐！”
    我吻下去，心里爆竹烟花齐鸣。
    天上的各位神灵，如果你们真的存在，能否听听我的声音。躺在我身边的这个人是我深爱了一辈子的姑娘，她聪明良善，伶俐大方，懂得感恩，虽不是有大公大德建树之人，但从未做过违法乱纪有悖伦常之事。按照正常逻辑，她应该过着父母健在，工作顺遂，感情正常，身体健康的生活，但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我怨过，恨过，悔过，事到如今明白众生皆苦，所有怨怼纠结已经放下，不敢再求自己幸福快乐，只想求她一个平安活着，活在这世间，与我共白头。若得所愿，甘舍一身富贵名利，万里前程。

 92

    92
    新年的第一天就有好消息，朋友圈里季杨杨发了一张小婴儿攥紧的拳头照片，配文：母子平安，时间是凌晨四点钟。
    我发自心底为他们高兴，这两个都是我年少时期的好朋友，看他们结婚生子，幸福圆满，万千感慨涌到嘴边是一句：恭喜。
    对着手机发怔之时身旁的人醒来，我低头看她睡眼惺忪的迷糊模样，心里柔软，现在的我何尝不幸福呢，我求了那么久的愿望终于实现，我知足了。
    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低声温柔，“陶子今晨四点生了，是个男孩。”
    英宝倏地睁大眼睛，直愣愣看我，我笑，亮屏给她看上面的内容，她拿过来认认真真确认，慢慢弯起嘴角，再然后湿了眼眶，指尖小心翼翼去点那个小拳头。
    我心疼地吻她的眼睛，“这是好事。”
    她呢喃应和，“是，是好事。”
    “……男孩儿……陶子和杨杨的宝宝，一定很好看，”她眼睛里有光，恋恋不舍地看照片，“……半夜生的……陶子辛苦了……”
    “你想她了？”我一瞬不瞬盯着她，“我可以问问杨扬，等他们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探望陶子和宝宝。”
    “可以吗？”她下意识转头来看我。
    我失笑，“当然。陶子一定很高兴见到你。你俩不是约定好你要当宝宝的干妈？不想去见见自己的干儿子？”
    她眼睛里的光却慢慢湮息下去，摇了摇头，“……算了。”
    她不再说话，把手机塞回我手里，翻过去拿后背对我，长发遮掩住小脸看不见情绪。
    我愣住，刚刚不是说得好好的，怎么心情突然低落了？
    “怎么不高兴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手搭她的肩想翻过来，她抗拒。
    “英宝，英宝？”
    她依旧不语。
    沉默了会儿，我妥协，决定让她自己冷静一下，“我去给你做早餐，想吃什么？面条还是炒饭？我倾向于炒饭，昨晚煲的饭没怎么动过，今早吃了它吧。”
    我起身穿衣，床上本来安静的人突然开口：“方一凡。”
    “嗯？还是你更想吃面条，那……”
    “你喜欢孩子吗？”
    我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突然……
    “你好像很喜欢，”她没等我回答，一个人自说自话，“你给我的信里其中有一封说你想要个女儿，一个漂亮聪明的孩子，照你的条件找一个和你登对的人结婚生子，实现这一愿望并不难。虽然你现在的年龄不算大，但……”
    “英宝！”我打断她，盯着被子下单薄的身子，“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胸腔燃烧着怒火，她若无其事说着我和别人结婚生子，就像说一个无关痛痒的人，明明昨晚我们就做着能生子的事，她怎么能转身推我向别人。
    我喉咙干涩，“你希望我和别人结婚生子？”
    她沉默了一会儿，“难道你想和我结婚生子吗？”
    “不然呢？”我嗤笑出声，“我现在做的一切是个笑话吗？我方一凡如果有一天要结婚有自己的孩子，那孩子的母亲只能是那个叫乔英子的女人，我结婚共度一生的人，也只能是乔英子。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房间里很安静，她慢慢起身，被子滑落露出她白皙光滑的肩臂，乌黑长发掩住她一半脸，她低眼看被单，一字一句慢慢说着，“你需要我的身体，我可以给你，但我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
    “结婚只是形式，孩子也只是锦上添花。就算没有那些我也没关系，有你我就满足，但我要的不仅是你的身体，还有你的心。”我目光深沉。
    她面无表情，“我早就说过，我没有心了，给不起你要的。你把大好年华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
    “所以昨晚你只是为了满足我的欲望费尽心力来配合我吗？所以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只是贪你的身子？”我苦涩又无力地笑，“乔英子，你太小看我了。”
    说完我转身从房间里出去，我需要时间冷静，心里一遍又一遍劝诫自己，她生病了，我应该对她宽容。
    一个人去厨房，生着闷气开始做早餐，恨恨地想，生病了不起？就能这样欺负我吗！费心费力伺候你几个月不落好，就知道拿话刺我，我的心也不是铜墙铁壁做的，也会痛啊！平常说四五句话回一句就不错了，今天吧啦吧啦和我讲这么多我不爱听的屁话，不想听都拦不住，真不知道我是该哭该笑。
    锅铲被我铲得唰唰响，恨不得锅底铲出个洞，一餐不做饿死你得了！
    想是这么想，身体还是老老实实煮了面炒了饭，然后踏着步子去敲她房门，“早餐做好了，出来吃。”
    回到餐桌拿起勺子，耳朵竖着听动静。
    房门开，我心定下来，算你还知道出来吃早餐。
    大口大口舀饭往嘴里塞，即使她坐到餐桌对面了也故意不看她。
    冷落你！我也不能凡事迁就你不是！泥人也是有脾气的！
    可是对面的筷子久久未动，我忍不住抬眼看她，她睁着一双大眼无辜地看我——准确地说，是我盘子里的火腿肉丁蛋炒饭！
    我：……
    发誓绝对不依她，但嘴巴还是没管住，一不小心就秃噜嘴了，“你想吃炒饭？”
    她看我，轻轻点了点头。
    艹！
    世间仅此一盘的蛋炒饭！
    我把盘子推向她，然后默默把她面前的碗面端回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挑起面条哧溜哧溜吸得起劲。
    眼角瞟到她动勺子，之前闹得不愉快慢慢从心里排解出去，不是说，人只要吃得下饭就能活着吗，只要她活着一切皆有可能，我和她置什么气，慢慢来就好了。
    看她吃得认真，不自觉我的嘴角上扬，压不住心里的骄傲，“怎么样？我炒的好吃吧？这肉丁我放了点酱油，炒起来超香的！”
    她看着我，突然笑起来，“过来。”
    呃？
    “什么？”我下意识身子探前。
    她伸出手，指尖从我嘴角轻点而过，一颗米粒被她摘走送进她嘴里，她嚼了嚼，漫不经心道，“嗯，确实好吃。”
    花了一秒反应的我瞬间脸颊爆红，“你，你……”
    她面色平静，半点没有我们吵过架的痕迹。
    我想了想，最后忿忿地说没什么，重新低下头去吃面条，却忍不住腹诽，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她就是吃准我的脾性不舍得对她生气发火，才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底线，事后又若无其事地与我相处。
    在她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呢？我爱她珍惜她，她却一心想要逃离我，虽然我一次次告诉自己她需要时间和耐心来消化痛苦，但在治愈她的同时我也会累会辛苦会心痛啊。
    反复无常的她，变幻莫测的她，每一天都像让我行走在刀刃冰面上。
    想着便不受控制地叹出声，她握勺子的手顿了顿，我已经没胃口再吃，推开碗筷起身想去打把游戏排遣下心情。
    经过却被她猝不及防拉住手腕，我停下脚步低头看她。
    “你生气了吗？”她声音很轻。
    我紧抿着唇，不说话，想确认她的意图。
    她抬头仰视我，眼睛来回在我脸上打转，最后下结论，“你对我失望了对不对？”
    得不到我的回应，她慢慢松开手，一脸了然低头，“你确实应该对我失望。”
    我不喜欢看她失落，勾起她下巴反驳，“我没有失望。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从我决定要和你在一起就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无论是四年前，还是现在。”
    “你会后悔，就像四年前一样。”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和你在一起的决定，”看到她眼睛里的惊讶，我愈发坚定，“四年前我只是怨恨我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你的不对劲，存着侥幸心理对你隐瞒欺骗，让我们的感情就那样不堪地结束。”
    “若说后悔，我最后悔地是这几年没有去找你，如果知道你过得这么痛苦，我绝不会抛下你不管。现在我有弥补的机会让我照顾你，爱你疼你，我还有什么好后悔，”我半跪下去与她平视，牵着她的手放在我的左胸膛上，让她感受炙热鲜活的心跳，“我偷笑着呢，终于可以不用再做违背这颗心的事，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地和你在一起，我心满意足。”
    她的眼眶盈满泪水，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哽咽，“可是我没有信心和你在一起。”
    我红了眼睛。
    “曾经我爸妈是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可他们一个走了，一个重新组建了家庭有了新的孩子。你也口口声声说过爱我的，可你还是和别人在一起了……”
    “我没有。”我苍白无力解释，她痛苦摇头。
    “方一凡，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真心也是瞬息万变的。你现在说爱我，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我们是不是会像我爸妈一样，撕得头破血流，反目成仇，发着最毒的誓说老死不相往来。”她的眼泪落在我的手臂上，灼热滚烫，“我已经不相信爱了，说爱的人都是骗子。”

 93~94

    93
    方一凡睡得迷迷糊糊时被人摇醒，他费力睁开眼，黑暗房间站着一个瘦小身影。
    “英宝？”
    乔英子摁亮壁灯，他才看清楚她手里端着水杯。
    “起来喝点蜂蜜水，你一直在咳。”她压低声音。
    方一凡被她扶起靠在床头，他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用力咳了几声，含糊不清：“是不是吵醒你了？”
    换季得了流感，已经一个星期也不见好，还越来越严重，方一凡怕传染给她，这几天吃饭睡觉都是躲着。两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见不了几面。
    方一凡饭照做，但分开吃，有什么事隔着门和她说。
    乔英子让他去看医生，他出去了一趟，带了些药回来吃便再没下文。
    她一天天听着他晚上的咳嗽越来越频繁大声。
    刚刚在隔壁房间听到他的咳嗽声起来，发现他在睡梦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咳，咳得之厉害让她听了都怕他嗓子咳坏了。
    方一凡喝完一大杯蜂蜜水舒缓了些，对她道：“你回去睡吧，我没事了。”
    她点点头，接过他的杯子看他重新躺下，给他掖好被子才出去。
    去厨房洗干净杯子然后回房间睡觉，路过他房门口时停下凑近门边听，听到一阵压抑小声的咳嗽，像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故意闷在被子里咳。
    她沉默站了会儿，打开门进去。
    听到响动的方一凡从被子里探出头看她，声音沙哑：“怎么了？”
    乔英子不说话，两叁步上了床，掀开被子从床尾钻进去，不顾方一凡的惊呼，小脑袋从他的胸膛钻出来，被子底下的身子紧紧缠住他的。
    “今晚我要和你睡，”她手臂从他臂膀下穿过去抱住他，声音很闷。
    方一凡想说会传染，就被她一句“不然我睡不着”堵住。
    她易失眠，前期治疗经常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就是铁打的人精神和身体也抗不这样的折磨，想到那时她崩溃的状态他还心有余悸。
    便不再拒绝，长臂一伸从床头柜拿了口罩戴上，给她调整了下姿势，让她在他身上趴得更舒服。
    因为感冒，鼻音很重：“睡吧，我哄你睡。”
    他轻轻拍她的背，嘴里呢喃有词，仔细听，是在说故事。
    “从前有一只熊宝宝，它从出生起就没有左耳朵，他去上幼儿园，小朋友们都嫌弃它和自己长得不一样，所以不愿意和它玩……”
    “熊为什么要上幼儿园？”
    “因为是童话故事。”
    乔英子耸耸肩，“行。”
    方一凡清清嗓子，继续讲，“熊宝宝因为没有朋友，很伤心，就躲起来哭，哭着哭着他长出了耳朵，小朋友们看他长得和自己一样，便又愿意和它玩了，于是熊宝宝快乐地和朋友们生活在一起。”
    房间里安静了叁秒。
    乔英子皱眉，“讲完了？”
    身下的人嗯哼一声。
    “你讲故事的水平很差。”她闻着他的清冽香，很安心。这几天他因为生病躲她，没了习惯中的搂抱亲吻，她很想念。
    这次流感他好像特别严重，咳嗽流鼻涕，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精气神，颓废沮丧许多。
    “你的病怎么老不好？明天再去医院看看吧。”
    方一凡边抚她的发丝边回答好，末了觉得她的声音情绪不对劲，他低头想看她，“怎么了？”
    她脸埋在他颈窝，不让他看，方一凡便有些慌，“我的故事没难听到这个地步吧？”
    颈窝处噗嗤一声，乔英子抬起头，对上他只露出一双晶亮眼睛的脸，“你也知道你故事难听。”
    口罩下的嘴角微扬，看着她微红的眼睛，心酸酸涩涩，“我生病脑子昏昏沉沉，讲故事哪有什么逻辑，你将就听听。”
    默了会儿，她微撑抬身，手肘支在枕头上与他平视。
    他一点点看她眼睛里的情绪变化，从平静变得炽热，他欲言又止，掌心下的肌肤发烫。
    “英宝……”
    她的吻落下来，细细密密落在他的眼皮，眉心，额角，双手捧着他的脸，吻得仔细认真。
    他既怕感冒传染给她，又舍不得她难得的温柔缠绵，手游走在她细腰，发出难耐的呻吟：“这样不好……”
    手摸到口罩绳子，想摘下来，刚有举动就被制止。
    他喉咙嘶哑：“不行……”
    她看着他染上情欲的眸子，心一动，滑到他掌心与他十指交扣，重新底下身子吻他，一点一点往下，在他的脖颈流连，在他起伏的胸膛吮吸，听他粗重的喘气，一切都让她觉得奇异性感。
    这是成年男女的快乐，是相爱之人灵魂的碰触。
    感觉她大有越来越下的趋势，方一凡终于忍不住揪她出被，紧紧抱住她：“够了，真的够了。”
    他的眼睛有水一样的雾，眼尾泛红很显可怜，乔英子似乎能理解历史上记载的山阴公主的快乐了。看貌美之人隐忍情欲，脆弱娇吟，骨子里有种东西张牙舞爪要破笼而出。
    “你不喜欢？”像是最虔诚的学生讨教老师，乔英子问得天真又真挚。
    方一凡受不了她探究的目光，摁着她的脑袋乖乖趴好，深呼吸几口缓解躁动，等气息稳定才开口解释：“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心爱的女人为自己做这样的事。”
    “那你还拦我？”
    “舍不得。”
    她从下往上看他，他睫毛长翘得过分，一眨一眨很是好看。
    “呃？”
    他低下眼与她对视，“舍不得你委屈。这样的事只有我快乐，大可不做，我喜欢双赢，懂了吗？”
    “可你不是帮过我吗？为什么我不能帮你呢？你帮我的时候觉得委屈吗？如果你不觉得委屈，我为什么要觉得委屈呢？”乔英子越说越起劲，大有辩论的势头。
    方一凡盯着她，眼色越来越沉，突地捏着她的下巴凑近，小声又恶劣：“老实说，你是不是想了啊？嗯？一晚上又作又咋呼的。”
    出于好奇作恶的心态加上知道他不会乱来她才肆无忌惮，现在他突然换了个脸色认真起来，她就有些怂了，她红着脸愣愣地摇头，重新趴回去不再多话装出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方一凡看她认怂，心里期待落空却又觉得可爱好笑，“如果你真的要试试那事，就等我状态好点的时候来。现在，乖乖给我睡觉。”
    乔英子轻轻点头不敢搭话，然后把被子往上拉点遮住脸，完全把自己龟缩进壳。
    他眉眼带笑，揉揉她的头，抱着她一夜安睡到天亮。
    94
    “要我陪你吗？”
    方一凡低声询问英子，她摇摇头，摁响密码锁，“你先去叔叔阿姨那里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素净的小脸很平静，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好，我先回家，到饭点来叫你。”
    乔英子不再回答，打开门走进她阔别了几个月的家，将所有的纷扰都隔绝在身后。
    她静静地环视屋子的一桌一椅，一门一窗，与妈妈还在时的布置并无差别。只是上面落了灰，她用手轻轻一抹，弹落。
    自从妈妈死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书香雅苑，起初她不肯相信接受这个事实，在这个房子里待的每一秒，都让她心如刀绞。她会有幻听幻视，看见妈妈站在眼前，一张担忧的脸对她说，按时吃饭，不要挑食，注意休息，不准熬夜。她回应，却发现一切都是虚无。
    好不容易睡着，梦里也是妈妈的身影。她哭着说想念，要抓住妈妈的手一起走，醒来脸上全是泪，心房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不能呼吸，黑暗里只剩下她孱弱孤独地挣扎。
    她狼狈地逃到那个空荡的房子，想，死了吧，在这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死了算了，死了一切都解脱了，可是方一凡找到她。
    他哭得那么伤心，抱着她哀求说不要死，他的眼泪是滚烫的，他的胸膛是灼热的。当时她已经脱水到没有力气，脑子迷幻混乱，想着自己真的要死了，死前能见到方一凡好像也不错，起码，她不用在这个屋子待到发烂发臭才被人发现。
    可是她没死成，醒来身上各种仪器插管，疼痛难忍。
    医生说她身体多处器官受到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她下半辈子都要与药为伴。
    病床前围了许多人，都是忧心忡忡脸，陶子、杨杨、方圆叔、文洁姨、方一凡，还有……爸爸。
    她闭上眼不愿再看，觉得好笑，她有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她想死凭什么拦着。
    方一凡看管得她很严，他们都知道她病了，一个可怕又熟悉的病，抑郁症。
    她克制不住情绪，时而沮丧低沉，时而疯狂尖酸，方一凡没少遭罪，右掌心一道长疤是为了拦住她自残夺刀留下的。
    血滴在白色瓷砖上刺痛她的眼，她一瞬间清醒过来，拉着他喊医生，眼泪止不住地流，慌得浑身发抖，他抱着她说别怕，没事的，我不疼。
    他不知道，她想起小区门口那滩属于妈妈的血。
    为什么不躲？
    躲了这刀就要落在你身上，还不如让我来受。
    你犯贱！
    嗯，就当我是好了。
    她咬牙切齿恶狠狠，像一个穷途末路的疯子要把他逼退，可他只会展开怀抱靠近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一口一个不会离开，让她慢慢从疯狂变得安静。
    她筋疲力尽，索性破罐子破摔。
    方一凡，你对我没有责任，不需要为我做到这个份上。什么情啊爱啊的，早被我抛到不知道哪个角落去了，我对你没有感情了，你还在对我期翼什么呢？放手吧，我不想拖着这副残破累赘的身子活着，让我有尊严地死了吧。
    他嘴角牵出一抹苦笑，一双眸子深情又忧伤。
    我怎么能放得了手？嗯？你教教我，教我如何能够忘掉一个让我魂牵梦萦，牵肠挂肚的人，教我如何能够将这二十几年有关于你的记忆通通忘掉，教我如何有勇气去面对往后漫长孤单没有你的几十年。英宝，你不可以对我这样残忍，不可以。
    …………
    方一凡进门的时候，乔英子端正坐在沙发上，斜抬头透过窗台看向外面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侧颜很是安静乖巧。
    他温柔出声，“英宝，下楼去吃饭了。”
    她转头，是风姿灼灼的他站在玄关处，眉眼带笑。
    倏地，脸上梨涡浅浅，她站起来走向他，“好。”
    人世间的情，看不破时是困厄于心的业障，看得破时是大音希声山风花海。
    你我终将明白。

 95

    95
    童文洁看到乔英子出现在门口，眼眶瞬间就红了，边用围裙擦手边迎上去，“英子！”
    乔英子低头换鞋，一双崭新的粉红女士拖鞋，显然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她刚换好就被童文洁抱住，一股温柔的馨香扑鼻而来，很熟悉，像妈妈的味道。
    阿姨和妈妈交好，俩人用的香水味道都是相似的。
    “你总算来了，”童文洁语气哽咽，“阿姨好想你啊。”
    乔英子感觉到文洁阿姨的手摸着自己的头，满是眷恋，她想起妈妈在的时候，也喜欢抱她摸她的头，她闭上眼睛压住翻滚的情绪，“我也想您。”
    “来，让阿姨看看，凡凡有没有好好照顾你。”童文洁松开怀抱，把英子从上至下，从左到右好好看了个遍，嘴里念念有词，“太瘦了，还是太瘦了，得多吃，凡凡煮的东西不好吃吧，一定让你受委屈了，回家来吧，阿姨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方一凡拉长嗓子：“妈！”
    “我现在厨艺可是大有长进，哪有你说得那么难吃。再说了我可是把英子当宝，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方一凡长手把英子拽怀里，低下头迅速在她脸上啄了一下，眼眉上挑求认同，“你说是吧？”
    乔英子摸上自己微红的脸，蹙眉低斥：“方一凡！”
    “怎么？我哪里让你受委屈了吗？说出来让我妈评评理。到底是我欺负你，还是你欺负我。”方一凡得寸进尺，寻了她的唇要吻上去，英子急得伸手捂他的嘴。
    “没皮没脸你！”
    童文洁看着俩人眉来眼去，斗嘴生气的鲜活模样，嘴角不自觉咧开，英子和凡凡好，是她这段低沉悲伤的日子里最大的安慰。
    直到厨房里方圆喊了一声开饭，童文洁才出声制止，“凡凡你别逗英子了，赶紧过来吃饭，饿着英子看我不收拾你！”
    方一凡反手包住英子招呼过来的小拳头，贴着她的耳边求饶：“好啦好啦，回去再给你打。在我妈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嘛。”
    乔英子忿忿地掐了他掌心一下，然后撇下他往餐桌走。
    方圆叔端着菜盘子走出来，看到英子笑得欣慰，“英子，这次叔叔可是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快来尝尝味道如何，合不合你口味！”
    她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感慨，“一定会很好吃。”
    “别光顾着看，快坐下来吃！”童文洁迫不及待给英子碗里夹了几筷子红烧肉，“呐，这你爱吃的。”
    乔英子道了声谢，坐下动筷，在童文洁和方圆的殷殷期待中嘴角微扬，竖起大拇指夸叔叔的厨艺越来越好。
    方圆得意起来，给英子解释一道道菜肴下得功夫材料，他解释一道，童文洁就忙不迭给英子夹菜让她尝味道。
    乔英子来者不拒，一边尝一边夸赞，方圆童文洁看她吃得开心，也跟着喜笑颜开，又是说笑又是给她布菜，把一旁的方一凡都看酸了，别别扭扭嘀咕：“感情是只疼英子啊。”
    奈何他的话淹没在他们的欢声笑语中，没人听到，他自知无趣，默默夹菜吃饭，但耳朵支棱得老高，听着身旁英子的笑声，心想，要是她每天都能够这么开心就好了。
    突然地，碗里出现一只剥好壳蘸好酱料的白灼虾，他看向英子，她淡定地用纸巾擦了擦手，然后若无其事地吃着自己碗里的菜。
    他看着她，嘴角慢慢牵出一个笑。
    可惜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
    门铃响的时候，大家面面相觑，童文洁疑惑：“这个时间点谁会来啊？我去开门。”
    刚要站起来就被方圆摁回座位，“我去开我去开，你们坐着吃。估计是送快递的来了。”
    方圆打开门看到人时脑门上的汗顿时沁出来，低声急速：“你还真来了！不是让你别轻举妄动的嘛！我们正吃着饭呢！”
    “不是老方，我就想见见英子。英子是在你这吧，就让我看一眼，我想看她过得好不好……”
    门口的响动听着不对劲，童文洁喊了一声：“方圆，谁来了？”
    “哦，找错门了！没事的，我给人家指个路就行！”
    方圆想把门给掩上，门外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把他推了个踉跄差点摔倒，“诶乔……”
    乔卫东闯进里屋，一眼看到坐在餐桌旁的英子，瞳孔微震，嘴唇蠕动：“英子，英子……”
    童文洁骇了一跳，慌忙推开椅子站起身，“乔，乔卫东？你怎么来了？”
    很快又转头看向英子，她定定地看着乔卫东，一时拿捏不准她的态度。
    方圆很快跟进来，收到自己老婆质问的眼神，无奈解释：“我，我就提了那么一嘴，没想到……”
    童文洁恨铁不成钢，“我就知道是你这奸细！”
    她推着乔卫东往门口走，“乔卫东，有事咱们出去说，孩子还吃着饭，别影响他们的心情。”
    “文洁，就让我和英子说句话吧。”乔卫东一边被童文洁推着走，一边恳求，见童文洁不为所动，心急喊出声，“英子！难道你要永远不见我吗！”
    乔英子本是沉默地看着这场闹剧，突地被乔卫东这句话刺激，她紧咬住牙的情绪崩裂，胸腔剧烈地起伏颤动，喉咙发出似哭非笑的声音，表情异常难过。
    方一凡被她的反应吓到，忙板过她的肩，“英宝，看我！看着我！不要听他说话！什么都不要想！只想着我就好！乖，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方一凡大口大口呼吸示范，乔英子努力地咽下哽咽，想跟着方一凡做深呼吸，但悲伤像山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她红着眼睛，“方一凡，我想离开这里。”
    “好，我们回家！”方一凡二话不说拿起她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扶着她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叁个人还在纠缠。
    乔卫东眼见乔英子要离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桎梏着他的俩人，冲上去紧紧抓着女儿的手腕，“英子！你现在连和爸爸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吗！”
    方一凡忍住要把乔卫东手扯开的冲动，脸色沉冷，“英子现在不想见您，请您体谅她。”
    乔卫东对方一凡的话充耳不闻，他看着女儿消瘦的侧脸，心里生疼：“爸爸只是想见见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气，我没脸奢望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早日放下心结，好好生活。”
    他等了等，乔英子没转过来看他一眼，气氛僵持。
    最后他慢慢松开手，乔英子得了自由不再停留，和方一凡迅速离开。
    乔卫东看着女儿瘦弱的身影，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童文洁红着眼睛捂住嘴进了房子，留下方圆一人安慰乔卫东。
    宽大笔直的高架桥上是一辆辆飞速疾驰的车子。
    车内，方一凡边开着车边时不时转过来观察英子的情绪，她只睁着眼看窗外倏忽而过的霓虹夜景，面无表情。
    默了默，他忍不住开口：“我替我爸向你道歉。他犯糊涂了，不该告诉叔叔你来家里吃饭。你别生气，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还是你想去哪家酒楼吃，我带你去。”
    “方一凡。”
    “嗯？”
    “我是不是很残忍？”
    方一凡紧了紧方向盘，“我理解你。”
    乔英子苦笑一下，“不，你不理解。你有一个圆满美好的家庭，和我不一样。”
    “英子……”
    “我小时候其实好羡慕你，虽然你成绩不好，文洁阿姨老是打你，但每次你挨打，方圆叔都会扑出来救你，然后下次再犯同样的错，再挨打，再救……大家说你没心没肺好了伤疤忘了疼，但我知道你是有恃无恐。因为在你心里清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的爸爸妈妈都会站在你身后一起支持你，爱你。你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那种孩子，被爱包围着长大，一颗心炙热滚烫，有感知爱的能力，有被爱的坦荡，有爱人的勇气。”
    乔英子努力笑着睁大眼，不让泪水落下。
    “我从小就知道做孩子的，没有资格对父母的感情生活评头论足。我十八岁以前都做得很好，装傻充愣，两头讨好，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难过和希冀，努力做个懂事听话的孩子。但有时候我也会不甘地想，为什么我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不能相亲相爱地在一起，为什么我的妈妈要满是厌恶地指责我的爸爸是个出轨的男人，为什么我的爸爸要不屑地批评我的妈妈是个固执倔强的女人。”
    “没有人来告诉我答案。他们互相讨厌，互相厌弃，我想见我爸一面都要经过我妈的层层审核和批准，和我爸出去还要时不时报备行踪。我妈把我当成她生活的重心，她努力生活地一切可以缩成叁个字——乔英子。”
    “我原以为她和我爸再次结婚，她就能好，可谁想到人生竟是如此戏剧，她和我爸又离婚了。这一次我爸态度坚决，很快和别人结婚生子，再无回转的希望。我妈一个人扛过了最艰难心酸的时刻，苦苦等我回来，可我因为害怕她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从家里搬了出去，撇下她守着空荡荡的房子伤心难过。方一凡，我好后悔，没有在妈妈还在的时候多爱她一点，多疼她一些，现在我想疼她爱她都没有机会了。”
    方一凡心疼地腾出手来握住乔英子冰凉的手，“英宝，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要朝前看，阿姨也不想你因为她这么难过伤心，她一定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快乐地生活。”
    “过不去了，这辈子都过不去了，”乔英子的眼泪砸下来，声音轻细，“其实我爸又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让人无法原谅。可我不敢和他说一句话，看他一眼，因为每对他心软一下，都让我觉得是对我妈的背叛。”
    “方一凡，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快乐了。”

 96

    96
    近来有人频繁给方一凡打电话，一看来电显示他就到厕所，到书房，讲完出来脸色不好。
    乔英子不过问，照旧一日叁餐，读书写字。
    这天，方一凡回市区处理事情，她独自一人去小区旁边的公园散步，远远走来一个打扮时髦，身材高挑的美女，在这个平常都是老头老太太的地方很是扎眼。
    英子站停，夏日的风里带着黏腻。
    待女人走近，细看，妆容很精致。
    “你好，乔英子。”
    声音很好听，像莺歌。
    “我是乔琳。”对面的女人伸手示意。
    乔英子很平静，像是知道她会来。
    她低眼看女人的纤长手指，莹白如玉，还做了漂亮的美甲。
    优雅，得体，时尚，光彩。在乔琳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半天也不见她反应，乔琳微微一笑，从容收回手，“知道你这么多年，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聊聊？”
    有些人，生来强大气场，与人交往游刃有余，不需犹豫。
    公园僻静一角。
    乔琳的眼神在面前的黄条长椅停留几秒，然后从手包掏出带香味的手帕铺在上面才坐下去。
    英子收回眼神，这地方偏僻，找间咖啡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俩人肩并肩坐着，这对第一次见面且彼此印象都不算好的人来说，并不是件舒适的事。
    乔琳率先开口，“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未卜先知。
    乔英子在心里冷冷地想，想完又觉得好笑，人家都找上门了，自己还有这个闲情逗趣。
    “一凡和公司闹翻了。”
    乔琳转头看她，乔英子长得并不令人惊艳，但很耐看，身上有股令人沉静的气质。
    她审视她，这就是方一凡深爱的人？在听到有关他的事如此无动于衷？
    “他不和公司打招呼就隐退，从娱乐圈人间蒸发，你知道给公司造成多大的损失？赔了巨额违约金就不说了，甚至原本一直在接洽的黄安导演的电影都推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这个机会，你知道他为了这个机会做了多少努力，可是因为你，他全都放弃了！”
    乔琳的言辞忍不住激动。
    “如果你爱他，就不应该眼睁睁看他如此堕落。当初复健那么痛那么苦他都没有放弃，咬着牙说要出人头地，让世人知道他可以过得有多好。可你看看现在，有哪个当红小生像他一样，不发一声消失在大众视线大半年，窝在无人问津的地方活着。最难的路都走过来了，怎么可以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说放弃？我不明白，为了你值得吗？”
    她豁地站起身，像是憋了许久，把所有的不满和怒气统统发泄出来。
    “他当初流血流泪的时候你在哪？他昏迷了十叁天，醒来找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他给你打电话，给你发短信，你一条没回。他想你想得发疯，完全不配合医生的治疗，一心想要从医院跑出去找你的时候，你在哪！你根本想象不到，他当时的求生意志有多弱！”
    “是我陪着他从不能动弹到站起来，是我陪着他辛苦复健流泪流汗，是我四处求人拉关系才得来《伤风》的试镜机会！乔英子，我对他的爱不比你少。我可以给他带来事业上的帮助，你呢？你只会拖累他！拖垮他！你明不明白啊！”
    “放手吧。哪怕方一凡不是和我在一起，我也希望他能够继续追逐自己的梦想。他是天生的大明星，不应该止步于此。”
    方一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他先去厨房转了一趟，看了眼冰箱和厨余垃圾，知道晚餐吃的是西红柿鸡蛋面，才回卧室。
    英子趴着用ipad看剧，纤长小腿交迭摇晃，一下一下悠闲自在。
    眼见此景，他一天的疲惫烟消云散。
    嘴角弯起靠近床上的人，闻到她沐浴过后的馨香，“在看什么？”
    目光落在屏幕上，花了两秒反应过来。
    “这不是我演的剧吗？”还是……五六年前的剧。
    英子点点头：“挺好看。”
    他笑容加深：“这部剧虽然制作成本不高，启用的演员在当时也不怎么知名，但大家都很用心拍，拍出来的效果也出人意料的好。”
    她想起来，那个时候厦门快38°的高温他还穿着羽绒服拍戏，险些中暑。
    方一凡仰躺在床上把手垫在脑袋后，眼睛微眯，“不过也是遇到好导演了，文斌导演……现在想想，还是很感激他的知遇之恩。就是因为这部剧，才让大家发现我不只是个唱跳花瓶，演戏也还能看看。”
    英子静静地看他沉浸在回忆的模样，看他脸上久违地出现了轻松快意的笑容，她不想让任何事情去破坏这样的方一凡。
    方一凡讲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半天没只吱声儿。
    “怎么这样看我？”他伸手抚摸她的脸，她的笑令人怜惜。
    “方一凡。”
    “呃？”
    她突然说不下去，敛了眼神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轻轻地捏了捏，“去洗澡吧。我们今天早点睡。”
    方一凡怔愣几秒，再看她眉眼带俏，明白了，倾身覆上她的唇，嗓音喑哑：“等我。”
    这是方一凡这段时间睡得最沉的一个晚上，醒来枕边已经没人，摸到床头手机看一眼，居然已经十一点。他惊讶自己居然能睡到这么晚。
    他起身出卧室，“英宝？”
    无人应答。
    厨房，浴室，阳台，找了一遍都不见人。
    拨电话，无人接听。
    方一凡瞬间清醒，心开始发紧，平常这个点她都在家，能去哪儿呢？各种可能性在脑海里一晃而过，他面色越来越沉，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
    大门正好迎面打开，英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还未关好门就被一个拥抱冲击，“诶……”东西散落了一地。
    “你去哪儿了！”
    “……超市。”
    方一凡鼻孔呼哧呼哧喘气，把怀里的人抱得死紧，受惊的情绪才得到了安抚。“以后你出去不能不让我知道！”
    英子低头看见他赤脚踩在地上，什么都明白了，她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把东西收拾一下，今天中午包饺子吃。”
    方一凡快速地抹了抹脸：“什么馅的？”
    “韭菜鸡蛋。”她弯下腰伸手从鞋柜给他递鞋，然后去捡散落的东西。
    他愣住，低眼看她弯着的脊背。
    英子直起身吓一跳，“怎么了？”
    方一凡眼圈红得吓人，双目紧紧盯住她，像是用了很大气力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默了默，语气软下来再问一遍：“怎么了？”
    “你现在，和四年前要分手的那天晚上好像。你是不是，要再一次离开我了？”温存是假的，温柔是假的，一切都是为了掩饰离开的欺骗手段。
    方一凡忘不了那天收到她的信，明明前一天晚上他还哄着她睡，明明说要重新来过。可一觉醒来她就彻底离开了他的世界，一离开就是四年。
    先是绝望，不敢找，不敢逼迫，再是找不到，怨恨，失望，无尽的想念纠缠在其中，又爱又恨。
    “怎么会……这么想……”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点。
    “因为我了解你。”他嘴角苦涩，“你现在对我好，就像是你心虚要做些对不起我的事的弥补。”
    所以她昨晚极力配合他，所以今天包他最爱的韭菜鸡蛋饺。
    她鼻头一酸，“方一凡……”他究竟多委屈，过了这么多年想起来还是会红眼，想到此，便觉得心碎。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他几乎抓狂，“为什么！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叁地离开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坚持把我往外推！”
    “你在怕什么！你在顾虑什么！”
    她突然抱住他，“对不起，方一凡，对不起……”
    她的声音在发颤，但伸手一下一下轻拍在他的背上，“我不走，我没有要离开，你别生气。”
    两个相爱的人要抱多紧才能不分开？方一凡的眼泪砸下来。
    “英子，我累了。你比我聪明，比我果敢，一直都是我追着你跑，我俩之中我是永远的输家。”
    “这辈子输给你，我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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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7
    人声鼎沸，万人涌动。
    乔英子静静地坐在台下，同样的场馆，同样的位置。
    她戴着口罩坐在其中，听着身边粉丝叽喳雀跃。
    “五年了！终于等到凡凡的演唱会了！天啊，太让人感动了！”
    “这次演唱会凡凡筹备了一年，真的很用心！外面的人都说他隐退，我就知道不是真的。凡凡怎么会抛弃‘凡星’，我们可一直是双箭头。”
    “呜呜呜，好激动，终于可以再见到凡凡了！”
    突然间，整个场馆的灯暗下来。
    一秒的沉默，紧接着尖叫如海啸，几乎要把场馆掀翻。
    一束光对准升降台，心之所牵的人随着升降台一点点出现，最后，身长玉立站在大家面前。
    没有华丽的服饰，没有夸张的妆容，简单干净的白t黑裤，面带微笑一步步走过来。
    “凡星们，好久不见。”清润郎阔的声音3d环绕在耳边，直击心底。
    尖叫中听见哭喊。
    “很抱歉，歌手方一凡，让大家久等了。”
    “方一凡！方一凡！方一凡！”上万人喊着他的名字，场面壮观。
    乔英子身边的女生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要你回来，让我等多久都可以。”
    她于心不忍，递了张纸，女生接过却没擦，攥在手心里，只顾着呼喊方一凡的名字。
    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她们去热爱一个人，为他喜为他狂？哪怕从来没和这个人对话过，哪怕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乔英子不明白，却尊重。
    台上的人一直微笑，不知是灯光原因还是今夜无月，他的眼中璀璨如星光。
    音乐响起，他开始吟唱。从他出道的第一首歌，到他因为事故被夭折的专辑，一首接着一首，不下场，不废话，只是唱歌。
    她不知不觉蠕动唇和他一起唱。出国几年，他所有专辑和影视剧，她都反复地听，反复地看。
    两个小时过去，演唱会到了尾声。
    音乐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深秋的天，他的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他用尽气力，像是在唱最后一场演唱会。
    “今天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方一凡紧紧抓着话筒，笑着说，眼睛里都是真诚。
    “我高兴，你们能够来，我很高兴，你能够来。”
    他的视线落在台下的她，粉丝还在为上一句话欢呼，就为下一句话疑惑，四处张望。
    乔英子攥紧了手，对上他的视线，隐隐觉得不安。
    “我知道现在坐在台下的你一定很不安。但是不要怕，一切都交给我。”
    她努力克制想逃的冲动。
    “凡星们，这一年来我离开圈子去过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我知道外界有很多猜测，今天我站在这里就是要给你们一个交代，无论将来你们听到什么流言蜚语，都以我今天的话为准。”
    “我和我最爱的女孩在一起了。”
    场下的人骚动惊呼。
    “很唐突吗？和她在一起这件事，我想了十年，等了十年。她终于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和她从小一块长大，她是学霸，我是学渣，我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玩玩闹闹，我人生的每段记忆都有她的身影，她善良聪明，勇敢坚强，喜欢上她，于我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她高考考的很好，去了想去的大学，学了喜欢的专业。我在能力范围之内选了和她一个城市的大学，当时只是想着周末能约着一块出来玩，还没意识到对她的感情。后来机缘巧合进娱乐圈当歌手，我和她的联系不像儿时这么频繁，才慢慢意识到我对她已经远远不是发小情谊。”
    “可等我想追她时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我生气，气她也气自己，幼稚地和她单方面断了联系。结果她根本没明白我到底是为什么生气。”他笑容里全是无奈，“没办法，最后还是我妥协，主动和她联系，不然我得憋死。”
    乔英子笑，笑着笑着鼻子发酸。
    “后来知道她分手，我高兴得不行，决心不再让别人有可乘之机，费了一番功夫把她追到手。果然，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比我想象得甜，那段时光是我年少最快乐的日子。”往日时光浮现在眼前，他脸上是幸福的笑容，可很快又黯淡下去，“只是可惜，好景不长。”
    他看向她，眼睛里有泪光，“我们分手了。”
    “因为一些误会，我们分手了。她决心出国留学，离开的那天，是我演唱会出事的日子。”
    “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我复健，我苦练演技，我四处求人给我机会，多大的痛和苦我都咬牙扛过来，才有了我今天重新站在你们面前。”
    方一凡：“不过也有你们不知道的事，就是我很想她。”
    “每一天，我都很想她。”
    “越是苦越是难就越是想，想见她想到发疯。”
    “可不能去见。不能。”
    声音里有了哽咽，他低头，用刘海挡住情绪，周身笼罩在悲伤里，情不自禁。
    低下有粉丝跟着一块哭，更有人喊：“凡凡，别哭！”
    乔英子的眼泪不知不觉流出来，为自己，也为他。那段异国他乡的岁月，两个人都挨着受着，何其悲哀。
    方一凡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大家，努力笑着：“我不哭。”
    “如果说我终将和她在一起，那么我期间受到的所有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计。”
    “如今她回国了，还是我爱着的那个样子，我好庆幸能和她重新在一起。到如今我明白，这世上所有东西都不如一个她重要。”
    “所以凡星们，对不起，余生我都将以她为重。以后我不会再频繁出现在你们面前，我将会把更多的生活重心放在她身上。这个决定是我深思熟虑后下的，我不奢求每个人都能理解我。你们可以骂我，可以怨我，所有的不满我都愿意承受，但是请不要伤害她，她是我这辈子最想守护的人。”
    “对不起，谢谢。我不会忘记和你们走过的时光，我倍感荣幸。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的宴席，我们互相陪伴的日子到今天，结束了。”
    他站定张开一个怀抱，闭着眼，面部肌肉微微抽动，突然深深一鞠躬，久久不起。
    他已经不是那个二十岁潇洒肆意的少年，他逐渐成熟稳重，但他始终一颗赤子之心坦荡荡。
    他站在众人面前，宁断前程承认此生唯爱。看似糊涂，却又觉得他无比清醒，清醒得想为他尖叫。
    粉丝疯狂呼喊，乔英子又惊又惧，害怕暴动。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个戴口罩的女生悄悄攥住她的手，趁无人注意凑到她耳边：“凡哥让我接你出去。”
    懵懂中，她跟着女生离开了现场。随着鼎沸人声在身后越来越远，她出到场馆外面看见一辆商务车。
    这车她认识，是方一凡平常工作用的。
    她钻进车里，看女生要走，忙叫住他：“方一凡呢？”
    “不知道，我只负责接你。你在这里等等吧。”
    “……好吧。”
    车门关上，打开内车灯，昏黄的灯光下，异常安静。
    乔英子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现在人还在梦里，心神未定。
    她盯着车内一角，默默等着时间流逝。
    好像过了很久，又觉得只是一个打盹的功夫。
    车门突然从外拉开，他闯进她的视线。似乎是跑过来，连气都还没喘匀。
    “怎么样……”
    方一凡倾身堵住她的唇，吻得粗野又急促，反手关上车门然后把她压在椅背上，不给她一点反抗的余地。
    不过她也不想反抗，她紧紧回抱住他，回吻他。
    等俩人情绪都平静下来，慢慢拉开距离，炽热的气息彼此交换。
    “怕吗？”
    “怕什么？”
    “今天公布了我们的恋情，虽然我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但还是担心会有疏漏不可控的情况，让你受伤。”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那为什么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我要和你在一起，谁都拦不住。”
    “英宝，嫁给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他认真地望进她眼里，像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她泪眼朦胧，轻轻启唇：“方一凡，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初恋是你。”
    “一直都是你，从来都是你，没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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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8（微h）

    98
    “她就是个骗子！大骗子！”方一凡趴在吧台上，半睁着眼睛，眼神涣散，喝得含糊不清的口齿碎碎念。
    “嗯嗯。”对面陪喝的季杨杨困得头直点仍习惯性符合，这句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为什么要骗我？”他眉头耷拉，神色委屈得像只被抛弃的小狗狗，“她知不知道当初得知她和别人在一起，我一个人伤心了好久。”
    说着又是一大口红酒下肚，季杨杨忙拉住他，“够了，你已经醉了。”
    这么好的红酒被他当不要钱的白水喝，季杨杨一阵肉痛，夺过酒瓶放在方一凡够不着的地方，掏心掏肺劝。
    “英子不是和你坦白了嘛，根本就没有陈晨的事，从头至尾英子只喜欢你一个。本来多高兴的一件事，你非在这掰扯欺不欺骗，矫情死了！赶紧回家去，英子找了你一天。”
    “看看，英子又打电话过来了。”季杨杨指着震动的手机说道。
    “不准接！”方一凡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气呼呼地把来电灭了，“我才不要见到她！”
    季杨杨：“……”
    “酒给我，我还要喝！”他想去拿酒，季杨杨当然不许，俩人争执间，孩子啼哭声从房间传来。
    俩人对视几秒，暗道，不好！
    很快，房门打开出来一人。
    “方一凡！你闹够了没有！孩子都给你闹醒了！”陶子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来到餐厅，看见吧台酒柜一片狼藉，气急败坏，“我家不是酒吧，经不起你造。想喝酒给我滚出去喝！”
    生完孩子的陶子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柔，彪悍强势得连季杨杨都怕，见惹怒了自家老婆忙站起来哄，“宝宝醒了？对不起老婆，我们小点声。”
    陶子恶狠狠瞪了一眼季杨杨，意思是你的账等下再算。
    她叉腰在方一凡面前站定，俯视他，“方一凡，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成天纠结这个纠结那个，能不能爷们儿点！八百年前的事，你耿耿于怀这么久，还想不想和英子好好过日子？何况她就陈晨这事骗你怎么了？那个时候你也没和她告白，她有义务把自己的感情对你倾情相告吗？”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演唱会那天说得挺好，你和英子一路走来多不容易，一副多珍惜她的模样，看看你现在做的什么事，冷暴力、离家出走、不接电话，换成季杨杨我绝对不理他，还能像英子满世界找你？你看看，这一天她都往我这儿打多少电话了，一直问我你心情好点没，她多在乎你！”
    手机屏幕在方一凡眼前晃来晃去，看到那叁十多个电话，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又不甘心，小声嘀咕。
    “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你都不知道，英子她多气人，总仗着我喜欢她不在意我的感受。如果、如果不是这次我在大家面前公开我们的恋情，她和陈晨的事，也许根本不会告诉我。”
    “她的骄傲和自尊，永远排在我之前。”
    陶子沉默了几秒，重重叹了口气，拉开椅子坐下说话。
    “英子自尊心强，不是咱们早知道的事吗。她如果不是这么倔强要强，也不会抑郁症发作到自杀，都宁愿一个人在国外扛着也不回国。她习惯一个人承受自己的情绪，习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还笑脸迎人，如今她爱你相信你，愿意在你面前袒露她的脆弱和难堪，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吗？她在一点点为了你改变自己啊！”
    “作为你俩共同的朋友，一起长大的发小，在得知你俩一路走来的不容易后，我比谁都希望你们过得好。这次你闹这么几天，也算给英子一个教训，你也该适可而止就着英子给的台阶和好了。不然等英子生起气来，事情就麻烦了。”
    “就允许她生气，我还不能有点小脾气吗。”方一凡嘴上不饶，但想到英子生气，声音又小下去。
    他看了看手机，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动静。
    陶子似知道他心中所想，无奈抿唇，指点明路：“刚刚英子给我打电话，说来接你。你要是想通了，就开门去见她吧。”
    “英子来了？！”方一凡看向大门。
    季杨杨也惊了，“这么冷的天，怎么不让英子进来？”
    “英子怕这只作精看到她跑，不想惹得他不高兴才不进来的。”陶子斜睨方一凡，冷冷道。
    方一凡踉踉跄跄往大门走，门一开，应急灯亮，门口的人闻声看他。
    北京一月的凌晨，乔英子穿着乳白色的长棉衣，足蹬长卡其色的雪地靴，围着一条大红围巾站在寂静的走道，也不知等了多久，小脸冻得僵硬，看到他，眼睛瞬间发亮。
    俏生生地，还带着小心翼翼“你、你肯见我了？”
    混沌的视线在看到她的一刻慢慢清醒，他紧紧盯住她。
    她上前几步，伸手拽他的衣角，眼神里都是期盼，“气消了吗？和我回家好不好？”
    他沉默几秒，突然一把扯过她抱在怀里，冷香扑了满怀。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慢慢红了眼圈，一颗心酸酸涩涩，喝过酒后的嗓音喑哑：“……我讨厌你，好讨厌。”
    英子愣了一下，感觉到他难过的情绪，心里也不好受，轻拍他的背：“……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介怀了这么久，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方一凡：“你真的很讨厌。”
    乔英子：“……”
    “真的这么讨厌我吗？讨厌到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方一凡不说话，只是把她搂得更紧。
    乔英子松了口气，原来是使小性子。
    放轻了语调：“你不在这两天家里空荡荡的，我好想你。你呢，想不想我？”
    方一凡紧抿着唇。
    没有回应，她自顾说着：“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不想理我，但陈晨的事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毕竟被师兄骗钱这件事实在难以启齿。当时我身无分文不敢和家里人说，忙于兼职疏于和你们联系，没成想被陶子误会我是忙于恋爱，我想，陷入情网的少女人设好过被人偏财苦逼打工的人设吧，所以将错就错没解释了。”
    方一凡：“……那为什么选了陈晨来骗人？”
    乔英子：“我那时多恨他啊，每天兼职累死累活就想到是他害得我变成这样，所以陶子问起来我就想也不想说了他的名字。”
    方一凡：“……”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我那时也出来赚钱，你完全可以找我借钱。”
    “怕你嘲笑我被人骗钱了呗。”
    一个脑崩儿清脆响亮，英子捂住脑门哀怨看他。
    “你这脑瓜活该被人骗！”
    方一凡气得想吐血，当初因为她和别人交往他借酒消愁了多少个夜晚，为此还赌气不见她，受了多少心理煎熬，现在看一切都像个笑话。
    乔英子看他真动气，心里也委屈，扒着他的衣领半怒半怨：“事情已经这样你还要我怎么办。你这气实在生得莫名其妙，当时我和你并不是男女朋友，后来交往也没听你说过介怀这事，现在我坦白了你反倒翻江倒海地闹腾起来，早知道我就什么都不说，让你耿耿于怀一辈子好了！”
    她推开他作势要走，被他眼疾手快推到墙上圈进怀里。他低头，她眼角发红撇开脸。
    俩人僵持着，谁也不说话。直到屋里的人出来打破僵局。
    陶子：“大晚上的要闹回你们家去闹，别害得我被邻居投诉。”说完“砰”一声关上门，顺带把方一凡的外套扔出来。
    方一凡：“……”
    乔英子：?“阿嚏！”
    方一凡赶紧用外套裹紧她：“这么么冷的天傻等什么？要是感冒了可有得你受。”
    英子伸手抱住他的腰身，小脑袋贴紧他的胸膛：“方一凡我们不闹了，回家好不好，我好冷好困啊。”
    他看着她头顶的发旋。
    到底，还是对她气不起来。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酒劲上来，又有佳人在怀，他的脑袋开始犯迷糊。
    “我知道你生气，但不要一生气就离家出走，我会担心的嘛。”
    “还不是和你学的。”
    “……”
    俩人静静抱了一会儿，乔英子听着耳边渐渐发沉的呼吸声，试探：“我们回家？”
    “嗯。”
    方一凡对怎么回家的已经没了印象，再有意识之时人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
    半睁开眼，看见暖黄壁灯斜影里，英子低着头用热毛巾给他擦脸擦手，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神色甚是认真。
    酒醒了大半，他静静盯着她，左心房有暖流缓缓流动，动了动手指牵住她的指尖。
    她转头看他，“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方一凡摇头，突然起身将她扑倒在床上，准确无误吻上她的唇纠缠。
    得到她的回应，手慢慢摸进她的衣领捏她滑嫩肌肤。
    想，想得骨头都在发疼。
    “我爱你。”
    “英宝，我爱你。”
    像是要刻进她的骨头里，每爱抚她一下就要说一遍，英子难耐，搂紧他哑声回应：“我也爱你。”
    他狠狠咬上她的肩头，几乎见血。
    “再也不准离开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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