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男子图鉴》 第一章:文椒变成了文娇娇 这是文椒来这里的第二天。 文椒不是傻的,她想过柔柔弱弱的小学妹说要去她家借住的时候可能是有其他心思的,也想过男友可能禁不住其他诱惑背叛自己毕竟他说了不止一次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强势会给他很大压力,更加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死了会是怎么样个死法——偏偏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在捉奸后太过生气追着渣男打的时候一个酿跄“投湖自尽”了。尽就尽了,还没尽成,偏偏让她穿越到了这个叫燕国的地方,偏偏给她选了hard模式一上来就是不受宠又不讨人喜欢的笨蛋庶女惹嫡母生气被关柴房思过的剧情。 就连名字都像在讽刺她一般——叫你呛不起来辣不起来略略略! 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文椒对着面前的残羹冷炙和扎人的柴堆叹了又叹,心里盘算着再投湖一次不知道能不能投回去,死了就死了让她回去把房子变成鬼屋吓吓那两个王八蛋也好啊!脑海里的认命小人和投湖小人再次互殴的时候,柴房的门悄悄地开了。 面前是一个头顶玉冠身穿蓝袍的玉脸青年,猥琐的气质跟华贵的服饰形成鲜明对比,文椒看着他猥琐地打开门又猥琐地只探头盯着她,心里只觉得非常猥琐。 “娇娇表妹,”他向前伸着头,有些忐忑地说道,“姨母她们去广兰寺上香了,我偷偷来的,你可用膳了?” 哦,就是昨天丫鬟口中的那个被她勾引了的天真烂漫又温文尔雅的贵客表哥。 文椒正纠结着要不要理他、怎么理他,纠结要不要理是因为她这副身子的原身不过是给嫡母请安离开时慢了两步跟这个表哥讲了几句话就给她带来了五天的面柴思过,纠结怎么理则是因为不知道前身对这个表哥是个什么路数。她没开口,表哥也不敢说话,只将手上包好的糕点放在了门口,跟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糕点应该还热乎着,清甜的香气把文椒勾得咽了咽口水,天大地大吃饱最大,就算要投湖也要先吃饱了才有力气跳不是嘛。文椒飞速给自己做完思想工作,快步到门口拿起糕点,对着表哥点了点头道:“多谢表哥了,表哥快回去吧,别让人瞧见了。”文椒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话,应该回得很不错。鉴于她不知道文娇娇女士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这个表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不好向他直言丫鬟还没将今天的饭送来,只学着小学妹的样子低着头轻轻说着,绝口不提自己眼下的情形和是非对错,除了谢谢表哥就是一句为了他好的劝他快走。 却没想到这个表哥果然不负他的猥琐气质,走进了柴房拉住文椒的衣袖道:“表妹可是还在怪表哥?那日在姨母院里表哥不是故意的,实是见表妹的簪子有些歪了才替表妹理一理仪容,没想到被有心人误解至此。表妹可信表哥?” 哦,原来是这个色胚先动手动脚的,还不巧被人看到并传了出去。结果他凭借着嫡母是他姨母半点事没有,而她被罚关柴房五天以正家风。冤,实在是冤。就连现在这个色胚都敢跟她独处一室还扯她袖子就知道原身肯定是灰太狼眼中的喜羊羊,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倒霉得被盯上了。文椒无语望天,头顶黑漆漆的砖瓦就像她的未来,丁点儿光亮都瞧不见。 “表哥别说了,”文椒侧过脸用力瞪大眼睛,期望着能让眼眶迅速泛红以便看上去楚楚可怜,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表哥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家里人多眼杂,难免有人误会,我明白的。”文椒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做作一边在想我明白这三个字果然好用,一下子营造出了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 裴恪,也就是表哥,见文椒没有甩开自己的手,觉得她定然是觉得委屈只是不肯说罢了,又听她说相信自己她明白的,顿觉这个表妹今日开窍不少。平日里这个表妹虽然对他颇礼待,却从来不曾给过笑脸,更别提像今日这般温声软语地说话。裴恪高兴起来,想趁着姨母不在的这个天赐良机先跟表妹冰释前嫌,最好能再借机培养培养感情,不然再过几天文家就要开族学了,到时候人一多可就没这等机会了。于是他更进一步,伸手想去扶文椒的肩膀以示安慰。 文椒穿来之前身边就有小学妹这等人物,为了挽救自己的感情也在网上看过许多攻略,所谓的好女孩和不那么好女孩的攻略都看过,虽然不曾实践,却也敢自称情感上的理论巨人了,自然对裴恪的心思一清二楚,面对这等惹不起躲也不好躲的人物,文椒迅速给出了针对性的定位和对策。 已知:表哥*1,五官尚可,气质猥琐,言语下流,自大无知,背后有嫡母撑腰,关系好了不行,关系差了也不行。不仅惹不起,躲也躲不起。对策:拖。拖到这个表哥回家,拖到双方有明确合理的理由老死不相往来。 文椒想清楚了,也就速速后退两步躲开表哥的手,又为了防止这个下流胚见色壮胆或是怒上心头,立刻将糕点挡在心口前,声音比刚才还低:“表哥快回去吧,我,我有些饿了...” 裴恪原本看见她又躲开还有些气,听到美人含羞的一句饿了只觉表妹是在撒娇,今日得了几句软话已经比原先料想的好了许多,就也不再多留。毕竟表妹虽美,身份却低了,区区庶女可不值得自己赌上好声名,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就离开了柴房。 文椒看着再次关上的房门,又看看手上已经凉透了的糕点,只觉好笑。原来不管是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总有这么些人想通过施舍几句好话来偷香窃玉,女子若是深信不疑情根深种他们要骂一句蠢货,若是毫不在意他们又要觉得女子皆凉薄不爱真心爱金银。不曾问过女孩子是否觉得被冒犯,是否不喜。 冷静了片刻,文椒又坐回角落里开始思考。今天这个小插曲也算给了自己一点提醒:没有做错事的人也会被罚,明明是被非礼的一方也能被传言说成是潜心勾引人品低劣,身正不怕影子斜也要看有没有人看你正不正。按照自己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来讲,走刷长辈好感度这条路还是走另辟蹊径自立门户这条路目前还拿不定主意,燕国是个什么地方风俗礼法如何还一脸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像今天这种曲意逢迎的事做多几次也就习惯了,两句装嗲换一顿点心倒也不亏。 第二章:眼见者,未必实 文椒梦到了自己穿越的那天,她像看电视剧一样看着愤怒的自己一边哭一边跑,看着自己掉进湖里,已经过去几天了却仿佛还能感受到湖水的冷意。 吱呀——柴房门被大力推开,面前人带进一阵清晨的冷风。怪不得有点冷,文椒无语。 “三小姐,”眼前的小女孩梳着圆圆的双丸子头,屈膝行了个礼,走进柴房将她扶了起来,又道:“奴婢已经备好了水,特来接您洗漱,夫人吩咐了,让您稍后到永宁堂一同用饭。” 文椒还没完全清醒,跟着小女孩走了一小会后才反应过来,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微微抬头看了文椒一眼,见三小姐用力眨着眼睛,猜想是她还未睡醒没认出来,就回道:“奴婢叫小青。” 文椒点点头,犹豫着怎么开口向小青打听一下文娇娇的周边环境,以前看的小说里怎么写得来着?对了,失忆。文椒刚刚亮起的眸子又迅速暗了下去,呵,不知道说自己关柴房思过思着思着失忆了会有几个人信? “小青,你可知我为什么要被关,呃,那个思过?”文椒决定还是先探探口风。 小青再次抬头古怪地看了一眼文椒,才回:“小姐放心,奴婢知道什么该说。”想来是三小姐想敲打敲打自己不要太多嘴吧! 别啊...就等着你说呢...文椒无语望天,终于放弃了委婉的路子开门见山地说:“这几日我在柴房思过,也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只是心里仍然有些害怕,不知母亲可还在生我的气?我既想亲自谢过母亲的教诲,又怕再提此事不合时宜,小青觉得呢?” 小青入府以来就被安排伺候三小姐,府里小主子不多,文娇娇又是个不受宠的,平日里没几个下人到院里来,勾心斗角的事情自然较少,又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到底没有多少心眼,直道:“奴婢听闻夫人今日是为了开族学一事召了公子、小姐们一道用膳,大少爷和二小姐也在,小姐您看这事是否要另寻个时日...?” “既如此,就听你的吧。除了大少爷和二小姐,可还有其他人?” “夫人也传了裴少爷、阮姨娘和四小姐,主子们应当都在。” 文椒点头,还好,原主家里人不算多,又不受宠,想来行事交谈上有些出入也无大碍。 回到院子里,由小青服侍着整理了一番,文椒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有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一双桃花眼水光盈盈,不画而黛的柳叶眉似弯月,鼻若琼瑶,两颊稍微有些肉,平添了几分娇俏。忍不住看了又看,文椒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上网回答“长得好看是什么样的体验”。 到永宁堂不算近,文椒一路走来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事已至此暂时又不想二次投湖,就只能摆正心态了。文椒刚刚拐过花园,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站着几个人,最高的少年穿得一身白,一条金边的腰带衬得他出尘又清贵。旁边站着一个跟他有些相像的少女,偏头轻笑时步摇也跟着轻晃,煞是好看。然后就是站在白衣少年对面的熟人——表哥了。 裴恪最先看到文椒,转头对着少男少女笑道:“正说着呢,前几日你们陪着姨母去广兰寺,也有几日不见三表妹了吧。” 那两人应该就是嫡母的一双儿女——文钰和文妙了。 文椒上前行了一个临时找小青恶补的礼,先开口问好:“见过大哥、二姐、表哥。” 文钰嗯了一声,扯了扯文妙的袖子让她注意些,还有外人在呢。他与这个三妹平日里并不多见,自然没什么感情,但也谈不上针对。文妙则是到了开始比美的年纪,对文娇娇总有些看不顺眼。 四人客套了几句,连着最后到的阮姨娘和她的女儿四小姐,一并走进屋内。嫡母傅氏看上去不过三十四五,脸庞清瘦,一举一动都十分温柔,待众人请安后先是让他们落了座,再问了阮姨娘几句,才对着文椒她们说话。主要还是在问裴恪在文府是否习惯等等,再依次与文钰、文妙笑闹了几句,像才看见文椒一般,问:“娇娇也来了,这几日母亲不在府里,一切还好吧?” 还能怎么说,文椒想,“女儿不孝,劳母亲记挂了,府里一切都好。” 傅氏瞥了一眼文椒,平日里闷声闷气的,关了几天倒是嘴甜不少。“那就好,今日是想跟你们交代一声,再过几日就是族学开学了,照老爷的意思暂时先安排在西跨院,平日里人来人往的,虽说男女不设大防,却也少不得会有冲撞。你们多注意些就是了,莫要惹出是非来。” “娘亲这是在嫌我们呢,怎么就会惹是非了。”文妙娇笑着,轻轻拍了拍傅氏的袖子说道。 “可不就是说给你听的,你三妹妹可不需得我操心。”傅氏用手轻点文妙的头,目光却是朝着文椒的。 可算来了。文椒松了口气,四小姐文静才五六岁的样子,这番敲打可不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么。文椒作出一番小女儿态来,装作听不懂又捧了文妙几句。 阮姨娘看着几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始终淡笑不语。文钰自然也不会戳破自己母亲和妹妹的小心思,裴恪则是真以为傅氏是在说玩笑话,也跟着打趣文妙。 众人演完一出,正要离去时傅氏又道:“说起来,妙儿和娇娇倒是不适合再往族学里去了,我跟老爷商量着,另寻几个老师单独教导,再过几年静儿长大了也这样办,你们看如何啊?” 文椒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好事,不管怎么说,能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跟着阮姨娘一起向傅氏又道了谢,几人才各自离去。 ------------------------------------- 文妙缠着文钰要看前几日广兰寺一行带回来的书画,阮姨娘带着四小姐文静回了房,文椒看着快她几步的裴恪,心道真是一天也不消停。 正嘟囔着,裴恪停了下来,摆摆手让丫鬟们退到拐角处,转身对着文椒叹气:“娇娇表妹,再过几日族学开了,表哥便不能常来看你了。” 呵,可快走吧您!文椒低头翻了个白眼,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要露出对裴恪的鄙夷:“表哥说笑了,自然是读书要紧。想来以表哥的才智将来定是榜上有名。”反正什么榜谁也不知道。 虽则自己看见书本就头疼,但有人吹捧,还是美人,裴恪依然很是受用,假意谦虚道:“唉,借表妹吉言了。古人云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却觉得这颜如玉不在书中,就在眼前,可是?”说罢,还从袖里拿出一把折扇,打开来朝自己扇了扇。 文椒嘴角抽了抽,不知该说什么好,扯了一个敷衍的笑容正想开口告辞,就听身后传来了一声咳嗽。 是一个很有书生气的男子,一身灰色长衫再简单不过,腰间一枚云型玉佩,只用一条水色丝带简单束发,站得笔直,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文椒,又面露不赞同地看向裴恪,道:“唐突了,在下元芷,受请于文府族学教书,误入此处,请问前院怎走?” 裴恪一听对方是族学的老师,想到刚才自己的风流样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深怕对方找长辈告状,指了指前院的方向,告了声先生请往此去恕无法相送就跑开了,留下文椒和元芷二人。文椒也是被惊到了,没想到这厮居然有贼心没贼胆,平时动手动脚一副不怕被抓包的样子,遇到老师的时候就跟学校里怕被班主任抓到的坏学生一样跑得比谁都快,全然不顾形象了。 文椒朝元芷点点头,她没有跟元芷表明身份的必要,双方没什么机会再见,点头示意后就准备离去。 “小姐留步,”元芷喊住她,一脸为难似是不知怎么开口:“请小姐听在下一言,本朝虽无大防,私相授受仍是不可取,如有真心还是当以嫁娶之礼相待,如此私会实在...” 文椒笑出声,盯着元芷的眼睛却没有一点笑意:“不知先生听到多少?” 元芷一愣,没反应过来。 文椒又道:“先生真有意思,想必先生想说的不止私相授受吧,还想说我不知廉耻?先生什么也不知道,听到他说一句颜如玉就开口劝我不要同人私会。话不是我说的,扇子不是我扇的,我就站在这儿一动未动,先生一来就说我与人私会,竟不知先生如此大才,凭一语窥全貌,立刻就认定了是我之错。” “在下不是...” “不是什么?先生知道他是谁?知道我是谁?知道在他把我比作颜如玉之前我们说了些什么?先生什么也不清楚,就认定我有错,凭什么?若是旁人看见了先生在此与我交谈,是不是也可以说我与先生私会?” “为人师者更该明白,眼见都未必为实。先生可知今日这句好心劝诫传出去,我才是真的百口莫辩,平白无故就被你落实了个狐媚的虚名。告辞。” 第三章(上):上巳节,又见元芷 三月早春。 文椒已经渐渐熟悉了在燕国的生活,虽然时不时会被府里的人阴阳怪气几句,但好在管吃管穿,每日除了给嫡母请安、偶尔应付一下裴恪以外无事可做,文椒整日泡在房里读书,所幸这里的文字跟后来的繁体字相差不大,虽然还不会写太多字,但正常阅读是没有问题的。文椒也大概打听了一下,燕国是允许女子自立女户的,除了必要的几项赋税以外政策上都对女户颇多照顾,那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有一项稳定的收入,或者说谋生技能。好在自己学什么都快,这几日先跟着小青学刺绣,几日下来也有个大概样子了。以此谋生当然还是不能够,只是多项技能总是好的。 ------------------------------------- 这日照例向傅氏请安后,文妙一脸兴奋地开口道:“母亲,明日便是上巳节了,今年正赶上科考放榜,南桥江可要热闹了,听说除了歌舞市集外酉时还有游船呢!” 闻言,傅氏斜眼看了看文妙,又喝了口茶才慢条斯理道:“不妥。” 文妙自然不依,站起来作势给傅氏捶了捶肩撒娇道:“母亲...母亲!女儿还未曾见过游船呢,再说了,大哥明日也要去南桥江见友人,再多带几个护卫就是了,如何不妥?母亲就允了吧?”说罢又冲文钰努努嘴,示意他也说几句。文钰也确实约了友人踏青,这次他虽然没有下场,但有几个平日里关系还不错的世家子弟中了榜,自然是要庆贺一番,再听听他们的经验之谈。 傅氏自然也是清楚的,不过是怕女儿顽皮惯了,外面到底不比家里,这才先摆摆架子要文妙知道好歹。再加上裴恪和文钰也都表示要去,傅氏便也点了头,只吩咐道:“就没个省心样子,你可应了,在外头跟着你大哥和表哥,多带两个护卫丫鬟,若像上回一般我可就...” 文妙大喜,不待傅氏说完便急急点头:“都听母亲的,母亲也一道去吧?” 傅氏摇摇头,看了眼文椒道:“家里事多,你带着你三妹妹也一起去,回来给你四妹妹带点零嘴就是了。” 文妙应了下来,虽有些不满还要带着文椒,但很快又琢磨起游船的事情。 文椒也想出去看看,最好是能到市集上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商机。文府的生活虽然衣食无忧,但她一个半道穿来的人对这里并没有归属感,尤其是文娇娇的年龄也不小了,作为一个在婚恋自由的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她对可能到来的包办婚姻一事还是很抵触。所以这些日子才会清点了一下文三小姐的财产,又专门学了刺绣和写字。 ------------------------------------- 三月三,上巳节。 文府一大早便备好了马车和车夫,同行的除了裴恪、文钰文妙兄妹以外还多了一个人,元芷。裴恪这段日子在族学里读书,对元芷的事知道不少,率先开口解释道:“今日族学休沐,元先生恰也要去南桥江,倒叫两位表妹先见到了今年的探花郎了。” 文椒抬头,认出来这探花郎就是那日劝诫自己不要跟裴恪私会的书生。想到那日二人的对话,文椒又憋屈起来,对这先入为主的元探花没什么好脸,只施礼见过便退到文妙身后。元芷也记起来,那日他回去后其实想了许久,自己确实是只听到了裴恪关于颜如玉那一段调笑,寡母对他的教导一直很严苛,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是有些酸腐了,裴恪的那段话也许只是他们亲戚间的玩笑话,自己自以为好心的那一劝确实会给文娇娇带去麻烦,只是自己牵挂着科举的名次,一时也找不到机会向文娇娇道歉。 元芷应对着文妙的恭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文娇娇,又愧疚起来,想来这三小姐是生自己的气了,自己那日的先入为主确实不是君子所为。几人互相打着眉眼官司,说说笑笑地各自上了车。 文妙是府里的嫡女,自然是独坐一车。这次四小姐文静因为还小不能一起去,文椒也就得了个便宜自己独乘一车。 马车走了好一会,文椒掀起帘子的一角,看着路上的行人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第一次有了在燕国生活的真实感。尤其是路上还有不少女子,少有遮脸的,虽然她们还是尽量避免着身体解除,但比起文椒想象的场景还是好了不少,这也是她第一次庆幸着还好是在燕国,还好没有那些跟异性说句话就是放荡的恐怖世俗。 车子在离南桥江还有一段路的时候就走不动了,文府众人也只好步行。文钰领着元芷和裴恪走在最前面,文妙身边跟着两个丫鬟,文椒带着小青紧跟其后。几人边走边逛,一会儿文钰等人去这边的书店看看,一会儿文妙看上了那边的簪子,时走时停,终于到了南桥江边。 第三章(下):误会初解又误会(有亲吻戏) 说是江,其实也不大广阔,许是还没到时间,江面上只有零星几条船,多是三两人一乘。文钰召来护卫吩咐了几句,便领着元芷去见友人。裴恪则自请留下来陪文妙、文娇娇。 文椒跟着二人沿江边走了一会,沿途一直留意着街边摆摊叫卖的小贩里卖得最多的是什么,又朝桥头望了望,领着小青问了好几个摊子,对这些小生意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前头裴恪不知跟文妙说了些什么,逗得文妙笑个不停,两人又过了好一会才发现文椒落后他们许多,便停下来等等文椒。 突然,一阵阵马蹄声传来,声音越来越近。江边众人皆抬头望去,只见桥上出现一匹健硕的黑马,马上的青年高束着发,一身黑色劲装,一手执马鞭,一手执缰绳,不时喊着“让让——”,驾马往城中去。好在青年驭术不错,速度也不快,在这闹市中除了最开始惊吓到一两个躲闪不及的以外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 “在这也敢驭马?这人未免太不小心了,又是往城中去的,莫非是军中人?”文妙也被这突然出现的骏马吓了一跳,扭过头来对裴恪说道。 裴恪望着远去的一人一马,皱了皱眉,才回:“听说淮南王一行不日到京都,兴许是吧。天色不早了,前面有家酒楼不错,不如我们就到那里歇息用饭?表妹你说呢?” 文妙点点头,跟着裴恪继续向前。 ------------------------------------- 酒楼早已坐满了人,三人等了一小会才吃上饭。待结过账,文钰便寻来了。 “妙儿,待会便要游船了,你可要去看看?”文钰提着一盏灯,手指了指江面,果然船多了不少,婉转甜美的歌声乐声此起彼伏。 文妙自然是要去的,文椒却不感兴趣,刚吃过饭她怕晕船,裴恪见文椒不去,自然也留下来。于是文钰带着文妙和几个护卫去了江边,裴恪则领着文椒继续闲逛。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文椒想找个人少的地方休息会,观察一下人流量,找找有没有什么适合她做的小生意。裴恪则是连日来都没有什么机会和这表妹独处,前几次见面不是有外人就是时机不对,好不容易文钰兄妹俩去坐了船,还带走了护卫们,自然是要把握时机趁热打铁了。 两人寻到离桥不远的一处亭子边,许是都去游船看热闹去了,只一个小贩在亭子十来步的地方摆摊画糖画,两人到亭里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娇娇表妹怎的不去看游船?”裴恪先起了话头。 “我平日里极少出府,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摊子呢,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了。船在江边看看也是一样的。” 裴恪点头,又问:“娇娇表妹可有看中些什么玩意?适才妙儿表妹就买了几盒子胭脂,娇娇表妹可也要看看?” 文椒作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支吾了几声,才小声道:“不..不用了,好费银子呢。” “娇娇何需担心?”裴恪笑了笑,每次见到这表妹都能看见些天真烂漫的样子。这会儿摆摊的多是卖给市井百姓的,没几件值钱玩意:“今日佳节,表哥送娇娇一样礼物可好?” 攻略诚不欺我!!文椒大惊。这样委婉的暗示在她听来颇有些伸手要的意味,换作以前自己是绝无可能开口的,毕竟这句话跟自家人说是节俭持家,跟不熟悉的异性讲就有点...却没想到还真的有用。 文椒自然是拒绝了:“怎好如此?送礼讲个礼尚往来,表妹我没有什么可以回赠表哥的了...” 裴恪坐近了一些,微微低头对上文椒惊慌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道:“理当如此,却也不必讲些虚礼,娇娇回赠的东西表哥已经想好了。” 文椒努力装着懵懂又受宠若惊的样子,舔了舔唇:“表哥是说...” 就见裴恪朝她的方向压低了身子,左手撑在文椒背后的圆柱上,蓦地含住了文椒的下唇。 果然...文椒想,偶像剧的情节千百年前就已经有了,现在自己也做了回女主角。虽然这表哥时不时有些下流的样子,但平心而论长得确实具有欺骗性。白净的脸庞上一双圆圆的葡萄眼,看上去就活脱脱的一个小奶狗,青涩又稚嫩。只可惜人不是好人,自己也不是什么傻白甜,这般作态也不过是为了以后的自立门户做准备,府里的东西到时候能带走多少都不好说,这个看上去就人傻钱多的表哥正是她眼中的肥羊一只。 再则,她又不是原装的文娇娇,别说亲嘴了,就是哪天上了床也不过当约炮罢了。反正,现在单身。 裴恪在自己家里时也曾对贴身伺候的丫鬟做过这样的事,但对着表妹这样有身份的小姐还是第一次,紧张之余见表妹没有推开他,便也大着胆子又伸着舌头从嘴角一点一点舔到唇峰,右手则环着文椒的腰揉了揉。 “恪表哥...”文椒见亲也亲了,毕竟还在外头,出声阻止了裴恪向上移的手。 “娇娇表妹...”裴恪只觉这一声恪表哥又娇又软,听得身下一热,不由有些气躁。 文椒含羞带怯地瞪了一眼裴恪,双手轻轻捂面,以防被裴恪看见她根本没红脸,才又带着点鼻音道:“恪表哥怎可如此...” “如此怎么?”裴恪大喜,眼见前段日子对自己爱搭不理的表妹如此作此娇态,可见拿下表妹指日可待,不禁追问道。 “如此...如此...坏。”文椒一个字比一个字声音低,却也保证能让裴恪听清。 “都是表哥的不是,表哥只是太喜欢娇娇了,娇娇原谅我可好?表哥再送娇娇一样东西赔罪如何?” 文椒放下手,朝裴恪嘟嘟嘴:“说好了...我可没有第二样回礼给表哥了。” “自然,自然!”裴恪大笑。 文椒自然不会放过宰肥羊的机会,由裴恪领着又逛了一会。裴恪见文椒只买了几样刺绣用的针线,又听她说是想做个荷包,不由又高兴起来,自顾自选了几样银饰和一块玉佩送给文椒才算作罢。 文椒琢磨着,这些针线不知让小青做成绣品能卖多少钱,这几样东西也得找个机会让小青拿去当了才好。 ------------------------------------- 江面上,进士们登船引了一众少女抛花,各色花朵落入水中,在船头点点灯光下更显诗意。 文椒打发了裴恪去对岸买些茶汤后,自靠者江边的一棵树,看着江面的热闹,心里突然无比平静。 “文三小姐?”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文椒扭头,见是元芷。 “元先生,不,该叫元探花了。”文椒点点头,打趣道。那天的事毕竟是小事,他的出现也算解了围,如果不是说了那番不那么中听的话自己也不会非要刺他几句。气也生过两回了,今日自己又出来散了散心,自然不会再计较。 “文小姐莫要打趣在下了。”元芷刚刚散了宴,宴上高兴,难免喝了些酒,便想走去租辆车回家,不想看见了文椒一人在此,疑惑道:“文小姐怎一人在此?” “他们都去看游船了,我有些怕船,便在此等候。” 元芷点点头,两人都静了。不一会,又齐开口:“三小姐/元先生...” “先生先请。”文椒笑笑。 “那日,是在下失礼了,小姐教训得是,君子岂可凭一言一语便如此揣测他人,在下理应向小姐赔罪。”元芷后退了一步,长揖道。 “先生多礼,那日我言语间也有冒犯,还请先生见谅。”伸手不打笑脸人,文椒本来也已经不气了,何况对方是新晋探花郎,将来少不得是个官,自然不会再多为难。 元芷直起身看了文椒一眼,他极少跟女子讲话,寡母待他严格,少有软语。自己少时借住师长家时,师母也是巷里有名的悍妇。而自己言语得罪过这位三小姐,对方不仅不做计较,反而向他赔了不是,倒是让元芷有些意外,不禁更为之前的言论感到愧疚。 文椒也另寻了话头,又恭贺了一番,才试探着问:“先生博闻,我想请教一下先生可曾听过前朝武夫人的事迹?”武夫人是这几天文椒从书上找到的一个女户例子,这武夫人也跟她一样出身名门,自立女户后又擅经营,后来更是办了专为女子的私塾,正是因为她的事迹,文椒才有了另立女户的念头。 “前朝武夫人?三小姐怎会提及武夫人之事?可有不妥?”元芷也是知道些文府的弯弯绕绕的,对文娇娇这个三小姐的事他也略有听闻。 文椒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又再望向江边,说:“无事,只是有些敬佩这样的女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能坚持下去...”越说声音越低,偏偏又不说尽,只给元芷留下无限想象。 ...大概她也跟武夫人一样过得不好吧?所以才会敬佩武夫人在种种逆境中顽强坚持。毕竟不是嫡女,总会听到些闲话的吧?像那天她那样生气,是不是这些不好听的已经听太多了呢? 文椒若是知道元芷的脑洞,一定会大笑的。借着他误解她的愧疚,大度谅解,又委婉用武夫人的例子来比照自己,对付元芷这种条条框框多得很又读书读多了总有些正义之心的书生最是好用不过了。 元芷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突然有些心疼文娇娇连多一点的委屈都不愿意说,便站得离她近了一点借此安慰。 两人无言,桥上买完茶回来的裴恪看着树下的两人,暗自攥紧了手。远处,文钰和文妙看着元芷站在文娇娇身侧,一个皱了皱眉,一个眯了眯眼。 第四章(上):文尚书的生辰之问,傅氏、文 自上巳节归府后,文椒在文府的日子莫名难捱了起来,先有文妙不断找茬,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后有傅氏时不时的暗讽,就连文钰对她的态度也比以往冷淡,话里话外都在拿“规矩”敲打。文椒起初是怀疑上巳节跟裴恪的那一出被文府的人知道了,后来又觉得不太对,裴恪当初只是碰到了她的簪子都要关柴房思过,如果是知道了裴恪和她亲上了不可能没有后招。 想不明白,文椒就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平日里衣裳越发素淡,更加少话安静,力求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如此捱了小半月,傅氏三人终于放过了她,只是经此一事文椒更加坚定了要尽早立户的决心,只是这文娇娇原本就不受宠,就算自己这段日子省吃俭用又薅了几次裴恪的羊毛,手上的现银仍然不多。 这日,文椒梦中惊醒,忙起来再清点了一次手上的现银,打发了守夜的丫鬟,自己拎着灯到文府花园里散散心。文椒侧坐在荷花池边的桥沿上,月光铺满池面,风轻拂过潋起几层微波。就呆在这府里做文娇娇吧,这个时代又怎么可能真正婚恋自由呢,文椒想。 她知道自己做不到武夫人那样,在多难的境况下都能咬着牙拼一把,武夫人心中有执念,可她没有。在现代她也只是个孤女,但好歹也有一两个能交心的朋友,但在燕国她没有能诉说的对象,就算有,她也不敢说。 只是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一生,生怕露出什么破绽一辈子绷紧了神经过日子,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就要这么难呢...”文椒恨道,对着圆月突地落下泪来。四下无人,连日里为了应付傅氏几人每一秒她都在想对策,就连梦里自己都是这样战战兢兢地过着,在这一刻她终于受不了了,任由泪水打在手背。 最开始还有几声哭诉,渐渐就只剩下呜咽,末了,文椒用力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提着灯笼站起来,仰头吸了吸鼻子对着天空咬牙道:“最坏也就是重来而已,你给我等着。”说罢,径自回了屋。 只是她没有看见,在她身后,文尚书的脸色灰败。 ------------------------------------- 永宁堂,主屋。傅氏等了一会,终于看见文铮的身影,忙喊了丫鬟摆上刚温好的粥点,又让人试了试水温,才迎上去接过文铮的披风。却见丈夫的脸色不好,又疑心是否朝堂之事,一边伺候着丈夫净手喝粥,一边试探着:“老爷心情不好?” 文铮看了一眼傅氏,自他晋了工部尚书,家里的事情就鲜少再管了。而文娇娇的生母乔姨娘逝去后他更是不太愿意见到与乔姨娘相像的文娇娇,乔姨娘是他发妻,他考取功名后又遇到了傅氏,乔氏怜他为难,自请为妾,在他心里总归是有一份愧疚的,而乔姨娘的死也是因着生了文娇娇之故,他更是有些迁怒于此,对上文娇娇总有些别扭。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愿意见到文娇娇不好,尤其是文娇娇如今已近桃李年华,跟乔氏越发相像。在花园里他就有些忍不住,想去问一问,只是毕竟这么多年不曾关爱过问了,心怯之余不敢上前。 此刻傅氏问起,他便有些疑心文娇娇是否在傅氏手上吃了苦头。“朝廷之事罢了,再过几日就是妙儿生辰了吧?”文铮到底没有直说,同僚家中也不少这样的嫡庶争端,贸贸然介入反而适得其反。文娇娇的生辰就在文妙生辰后不久,借此话头自然比直说要好。 傅氏应了应:“正是,妾身想着妙儿年纪也差不多了,在家里办场宴席,请上妙儿要好的几个小姐们,再做几身新衣便是。老爷看?” “可,就按你说的办吧。我记着妙儿生辰之后便是娇娇的生辰了吧,也照着差不多办了就是。” 傅氏一惊,脱口道:“娇娇?老爷是说...” 文铮停下筷子,直看着傅氏打量:“我记错了?” “没有,老爷说的是,就在妙儿过后几日。只是老爷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傅氏被盯得心里一紧,乔姨娘已经去世多年,丈夫十来年里不曾主动过问文娇娇的事情,就连逢年过节也是自己提了文娇娇才应和几句。她也知道丈夫的想法,只是不明白为何今日丈夫突然过问,倒不像是临时兴起。 “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突然想起来罢了。”文铮收回目光,放下碗筷,起身往浴房走去,又像是想起什么来,扭头道:“既是生辰,妙儿和娇娇多发一个月月例吧,你也留心些,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家。” 傅氏愣了愣,见文铮不再说话,摆摆手让丫鬟收拾好桌子自去歇息了。可这一闭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 次日,文椒来请安时见傅氏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免心里一紧,想了想自己这段日子已经足够谨小慎微了,便以为傅氏又哪根筋不对了。 傅氏遣退了文椒,将昨夜里文铮的话告诉了文妙,是想问问文妙这段日子是不是欺负了文娇娇,又被文铮给知道了。 文妙自然否认,心里却又想起来上巳节的那一幕。她与文娇娇不同,家里有母亲和大哥宠着,平日里无聊了也常往西跨院跑,一来二去的,就对元芷有了些好感。起初她还觉得元芷身份上欠缺了一些,又是自己府里教书的,还不大在意。不曾想元芷二十四五的年纪一举得探花,若是父亲母亲愿意帮持一把,将来少不得有出息。尤其是游船之时,元芷往状元那白发老头儿身边一站,更显得他风姿绰约。只是自己到底的文府唯一的嫡女,元芷家境上也确实差了些,便想等他授了官后再看。 文妙被傅氏追问得烦了,又恨起来文娇娇:“母亲说什么呢,真没有,女儿犯得着与她计较么?” “你心里明白就好,到底是个庶女,与你是比不得的。平日里挤兑挤兑就罢了,可不要留什么把柄,让你父亲知道了你可没好果子吃。” 文妙不满:“知道了又如何?身为长姐,我还教训不得她了?单她做的那些事哪一件是能说的?不都是我们捂着么?” 傅氏一听,女儿这是话里有话,这文娇娇难道真做了什么?忙问:“她又做了哪些事惹你了?” 文妙转了转眼珠子,这可不是她要告状:“母亲不知道,那文娇娇就不是个守礼的。我听她院里的丫鬟说,平日里她没少跟裴表哥来往,上次裴表哥下了族学还给她带了糕点呢。就是族学里的元先生她也没少牵扯,上巳那日我与大哥游船回来,正巧见着她与元先生两人离得极近,元先生脸都红了,定是她不检点。女儿才看不下去她这样的。” “再说了,之前母亲可不就罚过她么?那会儿就知道勾搭裴表哥了,如今更是千方百计攀着元先生,女儿想呀,这要是让外面人知道了可不得了。”文妙看着傅氏隐含怒意的脸,又添了一把火。 傅氏也想起这茬,心里有了计较:“娘亲知道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娘亲心里有数。” 文妙得了傅氏的准话,最后又加了一句:“母亲也千万不能纵容她再这样下去了,要我说寻个由头把她赶去庄子上或是哪个庵里清修算了,没得污了家里的名声。” 傅氏不语,拍了拍文妙的手。 第四章(下):离开文府,借住元家 很快到了文妙生辰这天。文府早已提前布置妥当,傅氏领着文妙中堂待客,阮姨娘因要照顾文静只帮着做些吩咐丫鬟引路的散活,文椒则被遣去花园里陪着早到的小姐们闲聊。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女儿家,有的娇俏有的艳丽有的文静,脸上的稚气还未全部散去,各自相熟的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一片笑语。不多会,文妙来了,文椒就彻底站到一旁去,看着眼前的莺莺燕燕,心里莫名有种自己老了的感慨。 因燕国不太重视男女之防,花园的另一侧则是文钰领着些青年赏花吟诗。待文钰一行人走近了些,前头来的小厮就来通知戏班子可以开唱了,于是一群人又往戏台去。 文椒落在最后,心里过了一遍生辰宴的流程,想着看多几出戏就差不多要散了,如此又过了一天。 今日裴恪跟在文钰身旁没时间搭理自己,只有来迟的元芷落了座,向坐在女眷最后排的文椒点头示意。文妙看了看元芷,蹙着眉转过头去。 文椒是不太能欣赏这些戏的,咿咿呀呀的,措辞又跟现代话不同,听着仿佛天书,不多会就生出困意,未免出丑她便派了小青跟傅氏身边的大丫鬟说一声,由小青扶着到花园里散了会步。走累了,文椒就让小青去厨房里拿盘点心,自己在石凳处喝茶。 元芷刚好也往花园边走来,前些日子他刚授了翰林院编修,一面修学读书一面增长政务见识,又要应付人情往来,每个决定都举足轻重,一刻也不敢松懈,正是迷茫疲累之际,好不容易借着文府的邀请喘息片刻,自然想寻个清静地。才到园子,就看见文娇娇手撑着头,拇指于太阳穴处揉捏,美目轻阖,紧皱的眉减去几分稚嫩,樱唇微张,美人如画。 大概是被他的脚步声吵到了,文娇娇睁开眼睛看向他,似在疑惑他为何在此。元芷便不好再走了,见过礼后便在石桌另一头坐下来。 “三小姐也不爱听戏?” 文椒:“...”不爱的何止听戏,怎么就连个自己呆着的时间都没有。 见文椒不说话,元芷也乐得安静。又再坐了一会,见小青端着食盒朝这边过来,元芷就起身准备告辞。 文椒也看见了小青,客套道:“元先生若无要事,不妨试试府里的豆糕,松软清甜,很是可口。” 元芷今日出门急了一点,没用早饭,此时确实有些饿了,谢过文椒后又坐了下来。小青摆好豆糕又新沏了茶便退到一旁,元芷隔着帕子拿起一块豆糕,入口即化,口舌间自有一股豆香,吃起来又夹杂着牛乳的清甜,确实很不错。 文椒也吃了两块,看了看元芷,问:“先生可授了官?” 元芷也停下手,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道:“授了翰林院编修。” 文椒点点头,以前没少看小说,对这方面也算有个大概的了解:“先生大才,只是这做事却与读书不同,比起结果,往往做事的手段更要紧,相信先生定能尽早适应。”这刚毕业的小白和经验丰富的社畜总是不同的,心态摆不对、方法找不准很容易吃闷亏。文椒对他印象不错,便多说了两句。元芷深以为然,自己也是在吃了几个哑巴亏之后才明白了比起做好,更重要的是做对。心中不自觉高看了文椒几分。 两人闲话间,小青来报前头已经开席了,元芷先行离开后不久,文椒也往女席那边去了。 这几日傅氏一直在想,文娇娇是在自己手下讨生活的,不应如此胆大才是。等到大丫鬟向她禀告了花园里的事情,傅氏咬了咬牙。还以为前一次的思过已经给了她教训,没想到果然如女儿所说,甚至还攀上了新科探花郎。她也明白自己女儿不时跑向西跨院是为何,只恨这文娇娇三番两次不识好歹,总是企图碰些不该碰的人,自己若再不教训教训她只怕真要坏事。何况妹妹昨日来信,裴家一行不日就要到京都,若是妹妹知道她的宝贝儿子裴恪曾被自家庶女勾搭的事只怕要闹翻了去。 傅氏朝大丫鬟绿俏耳语几句,绿俏点头退了出去。 ------------------------------------- 用过午饭,宾客们又到花园赏了赏花,陆续有人先行离开。 傅氏陪着要好的几位夫人闲话,讲着讲着几位夫人就开始打听起适龄的郎君公子来。傅氏也就让几位小姐们散了,文椒赔了一上午笑早已疲惫不堪,傅氏的大丫鬟绿俏看见了,上前来问文椒可是需要休息。文椒看了看文妙跟她的几个闺蜜聊得热火朝天,想来应该没自己多少事了,点点头请绿俏带路。 绿俏引着文椒往回春院去,将到院门时想起来一拍额头叫道:“瞧奴婢这个记性,光顾着夫人的吩咐,忘给院里备茶水了。”说罢就要告退。 这等小事自然不用绿俏亲自来,小青忙拦了拦绿俏,道:“姐姐且歇会,我去取来便是,劳烦小姐和姐姐等会。” 绿俏也是做做样子罢了,她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自然是不必做这等端茶倒水的事情的。 文椒眯了眯眼,此刻终于反应过来,接下来该是什么剧情了! 试想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有什么本事使唤得动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何况要领她去休息大可以带她回自己的院子,何必拐道来这回春院?要知道回春院可是客院,文府这会儿可没有什么客人。然,自己此时就算问绿俏为何是回春院,绿俏也可以说是给今日的宾客备的,回春院离花园也近,这等安排确实没有什么错处。 文椒看着绿俏,其实是很想问她为什么的。自己已经卑微至此,来到这里除了对裴恪耍了点小心机以外没有做过半点亏心事,对傅氏等人一直是能避则避,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绿俏感觉到了文椒的视线,不由纳闷:难道这三小姐知道了夫人的计谋?不会的,里面的人是夫人特意安排的。绿俏硬着头皮看回文椒,强装镇定道:“小姐不如到院内等候?早春风寒得很,莫受了凉。” “哦?绿俏姐姐说的是。”文椒笑,怎么就能有这么无耻的人用为她好怕她着凉的理由推着她进火坑,可惜了,傅氏要她在文府呆不下去,却不知这文府她已经不想呆了,“确实有些冷了,姐姐可否扶我进去,再让人替我寻件披风来?” 绿俏按捺下欣喜,忙道:“是,小姐请。” 待走到院子前,绿俏推开了门,见文椒踏进去后忙道她去寻披风去,扭头跑向花园。 文椒冷笑,走进室内,床榻上果然有个粗布短褐的男子,模样平平无奇,应该是府里的小厮下人。鉴于待会有人来“捉奸”,这人应该只是假寐,或者说马上就会醒来,配合着傅氏让她百口莫辩。 可惜了,文府自然是要走的,却也不是如傅氏所愿地走。文椒拿起桌上的花瓶,狠狠向地上摔去。花瓶碎裂的声音惊“醒”了床上的人,也让绿俏大喊的声音停住了——三小姐!您这是.... 门口果然聚集了几个人,傅氏好歹还知道给文府留点脸面,只带着文钰兄妹、裴恪和几个下人。这对文椒来说可不是好消息,毕竟刚烈不堪受辱这一条,要表现给外人看才是,都是文府里的人她可说不过那么多张嘴。 绿俏得了傅氏的示意,立刻跑进屋内:“三小姐!黄二!你怎会在这里?!夫人...!” 文椒:...府里那么多人就偏偏给你找到个连名字都跑龙套的黄二,也是不易。 文妙也明白过来,迅速退到傅氏身后喊道:“三妹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这也太不知羞了!” 文椒看向裴恪,果然,他的脸上有怒有恼,眼里的怀疑和轻蔑藏都藏不住。啧,好一个文家人。 “喊完了吗?要不要往园子里喊喊?让全京都都知道?还是我来喊?”文椒也懒得浪费眼泪装模作样了,冷笑着瞥了眼文妙,又盯住了傅氏。 傅氏没想到文娇娇会是这个反应,冷漠、冷静地置身事外,让她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傅氏摇摇头,到底太年轻了,势单力薄,今日文娇娇只能被自己摁死了。“娇娇,你这...唉,来人,将这黄二捆了,去请老爷。” 黄二起初也愣住了,收到傅氏的眼刀后立刻大喊着冤枉,挣扎着向文椒求救。 绿俏行动力惊人,马上请来了文铮。 文椒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便宜爹,文钰长得很像他,不同的是文铮肤色也更深些,山羊胡子衬得他不怒自威。文椒看见了他眼里的惊怒和怀疑,不禁替原主感到可怜。这偌大的文府里居然真的没有一个人是向着她的。 “怎么回事?”文铮开了口,旁边的黄二不负傅氏所托,张口闭口就是他与文娇娇私通已久,今日私会不小心被绿俏撞见,请求宽恕。 文铮转头看向文椒:“他说的可是真的?” 文椒扯了扯嘴角,这次不用再假装,是真的对文府又恶心又失望,直视文铮道:“父亲可信女儿?” 文铮看着眼前像极了乔姨娘的人,十多年来第一次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看清楚了这个女儿。真的很像,文铮想,眼睛更像。 “我要如何信你?”文铮也不想相信自己的女儿会作出这样的事情,只是众人都在看着,他希望文娇娇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在场的不止是他们文家人。 这句话在文椒听来却是另一层意思。太没有意思了,文椒想。就连陪着他们演戏都觉得没意思,对手太蠢手段太低级,但成功恶心了自己。文椒朝着文铮的方向跪下,俯首道:“女儿只有一言,请父亲许我自立女户。”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傅氏母子不知道文椒为什么不喊冤,为什么自请出府;裴恪则从一开始的怀疑文娇娇水性杨花到现在疑她以退为进;文铮则是没想到他这个女儿毫不辩解竟是要自立女户!女户虽然也历经几朝,但多是家中没有男丁的寡妇才会如此,律法虽多有照拂,但在世人眼里女户到底于声名有亏。像文椒这样的父母兄长健在的大家小姐更是不可能会选这条路。众人也就觉得文椒是在以此要挟。 文铮也是这样想的:“住口!你一个女娃子家知道什么!女户也是你能说的?莫以为以此威胁便可以含糊过去!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女儿不敢。此事女儿辩无可辩,为免污了文家名声,请父亲允了女儿。” 傅氏也吓着了,本来她就安排好了在两人都衣冠齐整的时候进来,一是她并不想逼死文娇娇,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对文家名声有误,如果只是独处一室还有回转的余地;二是文娇娇好好地嫁出去了将来夫家也能帮持着妙儿,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也不曾对文娇娇下过死手,没想到今日却让文娇娇来了这一出。自是劝着文椒:“你这孩子!这儿都是家里人,你有什么话说出来便是,家里人还能不向着你不成?你这...” 文椒始终没有抬头,握紧了拳头竭力忍住——好一个家里人,好一个向着我!你们可知文娇娇早已死了,被你们这些家里人逼死的!如今又来假惺惺地逼我,我若是留在这府里,打个喷嚏都会被你们辱骂一句水性杨花不知羞耻,到头来全是你们的好了! “女儿只此一求,如父亲不允,女儿只求一死。” 文铮怒极反笑,指着文椒:“好,好的很。此事绝无可能,来人,将三小姐带回去!” 小青和另一个眼生的丫鬟抖着双腿,用力将文椒扶起来,嘴边仍不住劝着文椒。文椒由着她们俩拉扯,却在走进荷花池的时候大力甩开二人,直向池中跳去—— “小姐!来人——!” 文椒跳进水里的一瞬间,只觉得池水的冰冷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能离开这里。 ------------------------------------- 文椒被救上来时已经昏了过去,傅氏匆匆打发了来客,又传了大夫诊脉煎药,今日一出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文铮坐在床尾,闭紧了眼。 小青喂过药不久,文椒就醒了。看着熟悉的床帐,文椒只觉得凄苦——怎么就没死成呢。 “我没有说笑。”文椒看见了床尾的文铮,哑声道。 -我是真的会跳下去,没有说笑。 文铮看着她苍白的脸,静默了一会,将手上的匣子放在了床头。“你娘生前留给你的铺子,病好后随你。”言罢离开了屋子。 文椒打开来看了看,里面除了几张地契,还有些银票,按前些日子打听来的物价,省着点用够自己生活几年的,加上铺子的营收,吃饭问题好歹解决了。 “小青,”文椒起身,将自己藏在妆奁里的碎银塞给小青:“这些日子承你照顾了,最后替我换身衣裳租辆车,多谢你。” 小青想不明白文椒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小姐不做非要立什么女户,然而她没有多说,也不可能跟着文椒一起去,应了声是便出去了。 待收拾过后,文椒无视了府里人打量的目光,也没有告别傅氏等人,将踏出后院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太好了。 ------------------------------------- 文椒走向马车,对着前头的车夫说了句“云来客栈”便要上车,没想到却看到了元芷。 元芷今日是知道文府内发生的事情的,虽然不太清楚细节,但也知道眼前的文三小姐宁死也要出府,甚至说出了自立女户这样的话。自己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几个时辰前,没想到再见面他还是他,她却不是文家三小姐了。元芷听到文娇娇的话,猜测她是没有地方去,一个女子住在客栈到底诸多不便。脑袋一热,元芷脱口而出:“文小姐若不嫌弃,在下家中还有处院子...” 没说完就意识到不对,他与文娇娇到底只有几面之缘,如此冒失的话恐怕会让她误会。 “文小姐别误会.../那就多谢先生了。”文椒笑了笑,比起客栈她当然还是更愿意住在元芷家里,客栈住店的花费可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何况她独自在外肯定会有不便,而对元芷这样稍微知道根底的人倒是没所谓。何况元芷这种说句话都要脸红的人,更是不必担心安危。 元芷见她应下了,耳朵热得发烫。向车夫说了自家的地址后也一同上了车。事出突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文椒,只道他也是搬来不久,家中没有下人小厮,请她不要见怪。 文椒这一日的坏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本来她也不打算住很久,答应借住一是因为放心元芷,二是因为立女户要办的手续到底还是读书人知道得清楚些,他如今又是官身,想来借他的面子不会太难办才是。缓上几日再去买个小丫头,年纪小点的,不至于心思多。 文椒又委托元芷帮忙打听出售的院落,远一些也可以。 第五章(上):红鸾初动,生辰鸿门 在元家住下的日子里,文椒自觉充当着元府女主人,又时刻注意分寸毫不越界。 每日寅初刚过文椒就起身,为元芷打好了水放在门外,又到灶上起火热粥,粥好后便放在台上,做完这几件事又回自己屋里补眠,两人少有碰面的时候。元芷归家的时间也比以前晚了许多,两人维持着这种同住一院的微妙,谁都没有开口打破。 元芷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父亲去的早,家中环境逼得他早早懂事,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如何照顾自己,进京赶考时也不曾带上小厮,衣食住行一概自己解决。如今文娇娇住了进来,本以为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家中一切都被她收拾得妥妥帖帖,更是雷打不动地在他出门前就已经煮好了粥。而自己在家的时候她也只呆在房中,这样的体贴让元芷免了不少尴尬。 想起今晨放在热粥旁的香囊,元芷觉得有些热。他的香囊是母亲送他赴京赶考时所制,已经用了许久,边角都有些发白了。是她看见所以才又做了一个吗?元芷扯了扯领子,胸口有些发闷。正想着,便听见前头的糕点铺子门前,一个粗布小厮在叫卖豆糕。 元芷看了看身上戴着的香袋,走了过去。 待回到宜安坊,元芷正掏出钥匙,就见隔壁院子的陈老妪看着他打趣道:“好香的豆子味,给夫人带的吧?”边说边往元家院门看去。 元芷一下红了脸,忙解释:“不是,老夫人误会,她..她只是家里远房的亲戚,不日便走的。”文娇娇虽然是借住在自己家,但毕竟是个女子,元芷自然要维护她的名声。 “哦——”陈老妪语调微扬,这年轻人么,脸皮薄些也可以理解。说是远房的亲戚,谁又知道是真是假,“倒是老妪糊涂了,元先生这亲戚生得真是水灵,我瞧着比那桃花还俏丽咧。” ... 文椒正在树下看书,闻声朝门口望去,就见元芷逃一样大步走进院里,手上还提着东西。 “被什么追着跑呢?”合上书,文椒笑着调侃他,元芷这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 元芷被她一笑晃住了神,想起陈老妪夸她的话,仿佛看到了文椒站在桃花树下,面容比花更娇嫩艳丽的样子。只觉喉咙更痒了些,好不容易定定神,将包好的豆糕递给文椒:“没什么。回来的路上见着有人叫卖豆糕,闻起来不错,文小姐试试看。” 哟,这是报香囊的恩来了,文椒嘀咕。 她做香囊自然是为了讨好元芷,对着这样光风霁月一般的人物很难没有好感,何况又有裴恪等人的衬托。这几日观察下来,文椒对元芷的评价颇高——年纪轻轻前途光明,自律寡言心地善良,长得又儒雅俊秀,最重要的是还很纯情。 纯情,意味着好骗。这也是文椒前几日都把握着分寸,却在今日主动送香囊示好的原因。对这样一只潜力股,就算做不了他的朱砂痣也要做他的白月光。 文椒将豆糕分成两份,示意元芷坐下一起吃,心里又想着礼尚往来是远远不够的,要再添一把火才是。再过几日就是文娇娇的生辰... 元芷余光扫过女孩的脸,她像在思考什么,鼓着嘴巴,看起来圆乎乎的,甚是可爱。 ------------------------------------- 四月初九。 文椒跟在元芷后出门往集市去,她想买年龄小点的一男一女,将来不管是继续住在元家还是搬出去都有个照应。而年纪小的观念还没完全定型,会比较容易接受自己跟其他人说话做事上的不同。向贩子约好了送人上门的时日,又买了些酒菜,文椒才慢步回宜安坊。 今天是原身文娇娇的生辰,她昨夜已经暗示过元芷,元芷早晨出门前还特意敲了敲她的房门,告知她自己归家的时辰。 文椒准备做两道小菜,再温上买来的碧潭春——特意选的一款果酒,刚开始喝只会觉得果香清甜,让人欲罢不能,多喝上几口才知道后劲的厉害。肌肤之亲,这是用的傅氏对付她的方法。不同的是她会让元芷觉得是自己的错,辜负了这个文弱小姐的信任。 她也知道元芷对她有点好感,只是这样的好感还不够。眼下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她可以走日久生情的路子让元芷习惯她、爱上她。但几天前元芷读信的事情惊醒了文椒——元夫人已经得知儿子中了探花的事,起身进京来照顾他了。按元芷算的时间,再过个八九天元夫人也就到了,自己到时候是没有理由再住在元家了,这一点元芷也知道,所以欣喜过后才会踌躇地看着她。 自己现在是不需要担心银子的事情了,但眼下还能靠着文府的余威过轻松日子,等到周围人探清她的底细,一个不受宠又被赶出府的孤女?那时才是真正的难。元芷就是她选中的“靠山”,能嫁给他当然好,嫁不了也要让他对自己念念不忘,确保他会再次对她伸出援手。 “对不住了。”文椒叹了叹,开始准备晚上的“生辰宴”。 看着天色渐渐昏黄,文椒将做好的菜放回灶上温着,回房沐浴后换了件鹅黄的对襟襦裙,扑了层薄粉,又抹淡了口脂。 文椒又检查了一遍仪容,信心多了几分——镜中人玉骨雪肤,盈盈秋水似有万千柔情道不尽,直让人心里一颤不敢多看。粉唇皓齿,丽质天成。解语花还善庖厨自然很贤惠,再配上娇中带媚的脸和衬得人活泼俏丽的衣裳才是真的人间极品。 元芷回到家中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文椒——玉貌花容,一双瞳人剪秋水。跟往日里的温婉贤淑不同,一笑一点头都有风情万种。偏偏又穿着一身鹅黄,多了几分娇俏玲珑,一眼望去只如神女下凡。 文椒看向他红透的耳朵,也生出了几分小女儿心态,一口蜜嗓柔道:“我去摆碗筷,先生稍待。” 留在原地的元芷自觉失态,握了握拳轻咳了几声。 文椒摆好饭,理了理头发,招呼着元芷:“我观先生平日里多喜食辣,不知合不合先生胃口。” 元芷点头道谢,自己确实喜辣。只是平日里来往的世家子弟们多注重养生之道,饭菜偏清淡,只他一人时才会点上重口些的吃食解解淡,没想到她却注意到了。心里自然是有些欣喜的。这三小姐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接触最多的女子,越了解越有好感,善解人意文静庄重,却也有几分女儿家的俏皮,时不时还会打趣他两句。 这些日子她对自己如何,元芷也是清楚的。两人间总有些似有若无的情愫夹在其中,这种不确定的感觉挠得他心里发痒。 文椒将元芷的反应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劝着酒,天已经有些暗了,元芷这边一杯杯碧潭春入肚,也开始有些迷糊了。文椒虽然喝得比他要少许多,但也低估了这碧潭春,脑子里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眼神却迷离了些许。 未免自己一番苦心作废,文椒唱起了今夜的重头戏,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腰,眼中含泪:“多谢先生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有人陪着过生辰呢。” 元芷不解:“文府...?”虽然不受宠爱,但也是文府的主子,文家二小姐的生辰办得这么隆重,难道她没有? “先生不知,”文椒苦笑,“我娘生下我就去了,我的生辰也是她的祭日。父亲因此有心结,我也不愿再去伤他的心。” 泪水划过她的脸滴在桌台,元芷仿佛能听见那滴泪撞在木桌上的声音,啪地一声也撞在他心口。 他也不是个会说话的,只安慰:“令堂若在世,想必不会希望你伤心。”说完,他又觉得还不够:“以后会有人陪着你的。” 只要你愿意。 文椒点到即止,点头道:“嗯,借先生吉言。再敬先生一杯,多谢先生收留,这些时日我才第一次像有了家一般...” 元芷举杯的手抖了一抖,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想的,这是家吗?她心中的家? 这一杯不得不喝,文椒又借着几个典故委婉地夸赞了元芷一番,好再劝几杯酒。见天色近黑,元芷神色已然不复清明。试探着伸手:“先生,先生,这是几?” 元芷不语,少女玉纤纤的手在眼前晃来晃去,让他看着发晕。忍不住伸出手来握住她:“莫再晃了..头晕得很。”文椒只觉手指处一阵温热,这一星半点的热烧得她也热了起来。见元芷已然忘记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文椒放心地将他的手抬放在自己肩上,咬咬牙搀着他往自己屋子里走去。 第五章(下):话刺元芷,终被进入(元芷H) 文椒扶着元芷小心跨过门槛,一步三停歇地走向床头,好不容易将元芷推到榻上,再次试探了几句,见他答非所问,才放下心来。文椒小心解下元芷身上的香囊,扔到门边,又半关着门摆出一副门被撞开的样子。这样还不够...文椒又回到床边,往元芷胸前摸了摸,翻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选了个离床边较近的位置扔了下去。 啪——盒子被摔得发出一声脆响,文椒也只是想做个醉酒掉东西的样子,忙蹲下去看看盒子有无损坏。 是一根挺漂亮的梅花银簪,簪子底下还垫着张字条:生辰快乐。 文椒突然就不想继续下去了。 将盒子盖好,文椒抿抿嘴,想把盒子再放回元芷身上就走,但手刚碰到他的胸口,就被元芷拉住了。 元芷本来是想将在自己身上探来探去的手拿开,不曾想一双柔荑仿若无骨,他下意识地揉了揉,又轻轻按了按。鼻尖嗅到一股馨香,他仍闭着眼,皱眉道:“有些热...” 文椒想推开他的手,却没想到醉了的元芷力气也不小,一手捧着她的手,一手不住地揉捏。手心的触感像羽毛轻拂过,有些痒得慌。 “元芷——”文椒俯在元芷耳侧,想将他唤醒。 少女也喝了不少酒,脆甜的声音多了几分软糯,绵长的尾音勾得元芷有些燥,不自觉松开了紧握的手,去探那声音的来处。指腹被少女的脸颊烫了一下,元芷终于微睁了眼睛,直视着文椒。两人都有些醉了,眼里的情意似满非满,一睁一闭间水光潋滟,看得他有些失神。元芷左手在她的脖颈处上下摩挲,一一掠过眼睛、鼻子,和嘴唇。 文椒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吓了一跳。男人含住她的下唇,又伸舌沿着唇舔了几下,像是终于确定没有危险后,舌尖在她的唇关顶出一道缝隙,四处横扫过一遍,才碰到她的舌尖,带来一个迷醉的吻。大概是对她的木愣不满意,元芷闷哼了一声,追着她的舌缠打,又摁着文椒的头不许她躲开。温柔又霸道的吻,让文椒的心跳越来越快—— 元芷缠着她的唇好一会儿,像是热极了,自顾扯着衣裳,又嫌文椒的衣裳太厚,手在她的腰间摸索着,烦躁地扯了又扯,不一会儿裙带就被他解开,露出了少女圆润洁白的肩头。文椒由着他的手伸来扯去,肩膀乍露,被冷得一颤,她克制着腿间的痒意,手捧过在她肩头舔舐的元芷的脸,用尽最后一丝冷静问:“元芷,我是谁。” 元芷不耐地皱皱眉,想推开这双手而不得,只又睁开了眼看看文椒,闷声道:“娇..文娇娇。” 挡着他动作的手又向下扯开了少女身上仅剩的绯色肚兜,高耸雪白的乳上一点红,看得元芷彻底红了眼,径自将脸埋在两乳间感受少女的馨香,一手揽过文椒的腰,一手不住地用力揉着雪乳,不时又张嘴含住了那点红。 酒精消磨着两人的理智,文椒让他吃得有些腿软,控制不住地低吟,一会儿想推开他的嘴,一会儿又摁住他的头示意他再用力些。元芷只觉身下阳根又硬又烫,难受得紧,被文椒一声声的娇吟叫得发痛,一个翻身将她放在榻上,手沿着双乳划过腰间,摸到一处水源。 元芷的手在她身下水源处摸着,他是第一次窥见女子下身的真面貌,只觉得文椒身下的唇比她的嘴唇更粉嫩,还会汩汩往外吐着水,看起来很是好喝——他就这么做了,俯下身去含住了那处水源,效仿着刚才的亲吻,舌头又拍又舔,将文椒刺激得止不住地尖叫。 文椒让他舔得快要晕死过去,一声媚过一声,弓起身子企图躲避他的舌,却被他双手牢牢锢住,只能喘着粗气求饶:“元芷,不要——不要了,啊——!”元芷却很满意她的回应,只是鼻子都被这水源打湿了,他又往下探去,试图堵住那流水之地。舌尖才让探入这洞口,就被文椒急急往后躲去。元芷自然不肯放过她,手岔开她的双腿,又对着那洞口伸舌。 文椒就快被他这讨厌的舌头舔晕死过去,又恨他只用舌头试探,体内似有千万只虫子啃食,痒得她左右扭动,对元芷恨道:“元芷,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进去!” 元芷确实是个雏,却也听不得身下的女人这样污蔑,想起平日里她对自己的打趣调笑,元芷只觉有趣,想再逗逗她,又听见她扭着身子瞪着他,哭道:“元芷,求你了...”这下他再也控制不住,挺腰将阳根在穴口蹭了蹭,一手揉捏着她的乳,右膝顶开她的腿,用力往洞里捅去—— 文椒早就水流不止的小穴被这肉棍大力一顶,只觉说不出的舒畅,又有些不满足于在原地等他冲撞,一手勾住元芷的脖子一手抓着床单,随着元芷的动作自顾自挺腰迎接他的肏弄。 元芷初入穴口时还被这紧缩的洞口夹得有些疼,待入了这甬道,被文椒的穴肉时吸时吐,舒爽得忍不住用力抽插起来。文椒的主动迎合成功取悦到了他,元芷由她抱着,腾出一只手来摸上她右乳,随着文椒的声音动作——“嗯..再大力些,唔唔....揉一揉,元芷,揉一..啊!” 文椒指挥着元芷的手,时而大力揉搓时而用指尖绕着乳头打圈。身下不停地吞吐着元芷,岔开的双腿间迎着元芷的一次次抽出、刺入。不多会,元芷加快了抽插嫩穴的速度,文椒仍以左手环抱他的肩,右手探下身去自己揉捏着阴蒂,穴肉更剧烈地吸附着元芷的肉棒,十几个来回后,文椒将他狠狠一夹,彻底晕睡过去。 第六章(上):攻心之言 元芷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听见文娇娇说这里是她的家,看见了文娇娇捧着他送的生辰礼不语,还听见了自己喊她名字的声音。画面一转有些旖旎,他能感受到自己很热,且身上流了许多汗,不止是汗,还夹杂着一些水... 水? 元芷蓦地睁眼,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愣在原地。 文娇娇枕着他的右臂,锦被只盖到心口处,乌发散作一片,像是要遮掩住雪肤上的红痕。元芷立时侧过头想要起身,刚掀起锦被一角就被冷得抖了一下——然后他就发现了自己未着寸缕,并且,身后的文娇娇也动了。 他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如遭雷劈。 文椒被冻得想去扯被子,没扯成,有些疑惑地睁开眼,正对上元芷背对她坐在床头。 噗,文椒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看来自己醒得正是时候。她看着元芷有些抖动的背影,决定还是不要尖叫了以免把人刺激坏了。 文椒将自己盖好,背过身去:“元先生。” 元芷牙都止不住地抖,他想起了自己的梦。梦里女子光洁嫩白的腿被他压着,女子的娇喘随着他的动作忽急忽停...元芷回忆着,身下又有了反应。他一边在心底咒骂自己的无耻行径,一边沉默着捡起地上散乱的衣裳迅速穿好后才嘶哑着回:“文姑娘,我...对不住,我会娶你。” 文椒等的就是这句话,自顾自在脑海里捋了捋自己的台词,既要展现出自己的敏感脆弱来勾起他的怜惜,又要让他感到愧疚之余还有欣喜。毕竟人都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过错,愧疚只能绑住他一时,让他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情意以为是两情相悦才能让他心甘情愿不求回报地为她付出。 “先生,”文椒喉咙干痛,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我虽读书不多,却也仰慕先生高洁,不想因此...且娇娇身份低微,先生冒着闲言碎语收留我,给了我一个家,如此大恩已经难报...先生不必担忧,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元芷想起了昨夜她也是这样,声音颓靡。说着自己的父母,脸上的笑很苦,这么伤心的时候泪水也只肯掉一滴。 这样的她跟平日是很不同的。她在家里总是笑吟吟的,偶尔还会与他说几句玩笑话,桌上也总是备着热水,无忧无虑的。而现在的她言语间多有轻贱自己的意思,明明也是世家的小姐,心底却这么敏感又卑微。要藏着自己的脆弱假装坚强一定很辛苦吧,就跟他一样,为了不辜负母亲、师长的期盼,逼着自己长大,不敢表露出丝毫的疲累。这样仰慕着他又不开口,却会在私下里记住他喜食辣,给他绣新香囊的姑娘,他却在醉酒后对她... “我娘亲进京后我就向你提亲,你送的荷包,我很喜欢。”元芷停住飘忽的思绪,下定决心等母亲进京后就要跟她说文娇娇的事,母亲严厉,又不能提这荒唐事,如何打动母亲他也要再想想。脚步顿了顿,到底没再说什么,退出去关了房门让文娇娇整理。 今日休沐,他也就不用出门。只到对街食肆里买了饭,回来时文娇娇已经收拾好了,跟平日一样拿着一卷书读。她换了一身象牙白的罗裙,脸色红润,应是看到什么晦涩难懂的语句,秀眉微蹙,不自觉地嘟着嘴。元芷突然想到了之前见过的一幅美人图,画里美人也是文娇娇这恬静的模样。 她确是很美的,他想。 这次文椒没有去帮着他一起摆饭,早晨的那番话说的是当作没发生,但文娇娇毕竟是个女子,刻意的躲避才是正常的反应。元芷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泛起几分酸涩——总归是姑娘家,肯定还是恨自己的。 用完饭,文椒就主动收拾了碗筷,性子可以耍耍,没必要逼他太紧。两人又默契地一个去煮了热水,一个拿了茶具摆在院里。 元芷耸耸肩,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静。往常文椒都会跟他闲聊几句,有时候是向他说些邻里的趣事,有时候是拿书向他请教。他捧起茶杯一饮而尽,接过壶又倒了些水,飞快地看一眼文椒,有些坐不住的样子。 “有件事想同先生说一声。” 元芷收起心思,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前些日子我往集市去了一趟,向贩子定了两个人服侍,又跟邻里的老妪打听了一处要卖的院子。我想这两日就搬出去,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叨扰先生了...”这是文椒在知道元夫人要进京时就做好的打算,将心比心,换作她为人母也不会想看见自己的儿子往家里带人。与其到时候两边闹得难看,不如趁着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搬出去,将来怎么样再另做打算。 元芷不悦地抿紧嘴,他自然知道文椒不适合再住在家里,否则母亲不知道会如何看她。只是道理归道理,总是忍不住猜测文椒说这番话的心情。 文椒拿捏着分寸,看一眼他的表情,心下满意,打个巴掌也要给个枣才是:“我对买卖文书也不大熟悉,还要请先生帮着看看才是。先生可愿?” “...好。”元芷点点头,被她俏皮的语调逗笑了,又就这买卖契书的事提醒她几句。 第六章(下):元郑氏入京 元芷替文椒与那屋主见了几次,又陪着她看了院子,待签过契书,领着贩子送来的两个小童——文泽辛和文昭将院子清扫一通,谢绝了文椒留饭,回了自家院子。 文椒买的院子在宜安坊西侧的宣平坊中,离得不算太远。文椒喊来了买来的两个小童,她给男孩取名泽辛,女孩取名昭,随自己姓。文椒毕竟是个现代人,让小孩子伺候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她也明确告知了二人会把他们当自己的弟、妹相待,又交代了一些自己的生活习惯,将桌上的桂花糖分完就让他们下去休息了。 糖是她买的,避子汤难喝得紧。 文椒躺在床上,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在现代累死累活供的房,没住几天就穿越了。到了这里,动动嘴皮子演几出戏就白得了几间店铺和一大笔银钱,早早享受着不上班也有钱花的梦想生活。她已经有些记不起渣男的脸了,想起小学妹的时候也不生气了。来到燕国的日子不算长,耍了很多心眼,自己回想起来都吃了一惊。 -大概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吧。 文椒想起从前,自己为了顺利被领养,对孤儿院的其他小孩做了许多事,逼他们歇斯底里脾气暴躁,好显得自己乖巧可爱。后来为了挽救自己的感情也按网上的经验给男友上了许多眼药,刚开始时确实有用,只是后来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怎么爱他了,所以才没有阻止男友跟小学妹日渐熟悉。只是心底的猜测被验证的那一刻太丢人了,于她而言近乎羞辱。 她总结、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这两辈子,不是个好人,但也不至于罪大恶极。想起这几日元芷陪着她忙这忙那的模样,文椒扬了扬嘴角。 元府里,元芷走进文椒之前住的那间屋子,坐在床边脱了鞋,躺了上去。 ------------------------------------- 元芷告了假,一早雇了车往永宁门去,等了不多会,就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元郑氏,忙上前接过她的行囊,引她上了车。 元郑氏不过四十来岁,却早早守了寡,为了让儿子成才没少操心,以至背有些佝偻,眼尾有数条长纹,一双手更是黄干黑瘦。元芷看着闭目歇息的母亲,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下了车,元芷替母亲将行李收拾妥当,让随母亲一道的丫鬟九儿去灶上端了鸡汤来,服侍着元郑氏用汤。元郑氏久未见儿子,放下碗看向元芷,细数着这大半年来他的变化——“瘦了,也高了。怎得没添个小厮,平日里与人往来也方便些。” 元芷一一答过,与元郑氏说了些家常,又讲了几个京都的趣事,犹豫着如何开口。 元郑氏对自己的儿子的一抬头、一蹙眉都了如指掌,见他明明有话想说又不说,替他开了口:“有什么话直说就是,这般扭捏像个什么样子。” 元芷让母亲说得脸一红,低头一字一字吞吐道:“是有件事想叫母亲知晓...儿子前些时日应了工部尚书文大人府里的请,做了阵子文府的族学先生。”这件事他有去信告知母亲,故而一语带过,“文府上的三小姐为人娴熟端庄,温良恭俭。儿子心仪于她,想请母亲...” 元郑氏一下瞪大了眼,打断道:“你想娶她?” 元芷点头,起身行了个礼:“是,儿子想娶她。请母亲应允。” 元郑氏有些不悦,元芷自小听话,又勤奋上进,如今刚考了功名不久,前程如何还未落定,她并不希望儿子在这节骨眼上成亲。再说了,她早在送儿子进京时就与他谈过这个问题,元芷也答应了婚姻大事由她相看,如今突然冒出个文家小姐,听他所言两人还颇有往来...元郑氏的心里立时对这文小姐印象差了许多。 “起来吧,”元郑氏到底不忍心儿子站着,“这事你探过文大人口风不曾?他是何意?这三小姐芳龄几何?” 元芷落座,面露为难之色:“不瞒母亲,文小姐如今已自立女户,婚姻大事自可做主,儿子还不曾...” 元郑氏手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惊道:“女户?她一个女儿家好端端的怎立了女户?还有什么瞒着的?” 元芷抿紧了嘴,着重讲了讲文娇娇在文府过得如何如何不好,以及她又是如何坚强独立,对于他曾经误会文娇娇、两人生辰夜的事一概不提。元郑氏听着儿子断断续续的话语,也猜到儿子隐瞒了些事情。单就他交代的这些,全是在说这文小姐如何堪为良妇贤妻,元郑氏眉皱得紧,心里作着打算,嘴上却道:“我知道了,寻个日子母亲去见她一见,这婚姻大事不比儿戏,总要母亲替你相看相看。”言毕,看了看元芷,挥挥手让九儿领着她回房歇息。 第七章:文府相看 自那日将儿子敷衍过去,元郑氏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这是自己儿子第一次主动向自己提要求,还偏偏是嫁娶的大事。 “老夫人,”元府的小厮平安从前院快步走来,跨过了门,朝元郑氏行了礼,奉上拜帖道:“这是文尚书府上的帖子。” 元郑氏正捧着茶碗,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一抬手从九儿手上接过帖子看了起来。 是尚书夫人傅氏的帖子,问了她身子安,请她到文府赏花。元郑氏合上帖子,有些不明白文府的意思。请她一个老婆子赏什么花?多是为儿女相看找的借口,可这文三小姐不是已经自己立了户?听儿子说就住在西边的宣平坊中。 “文家有几个小姐?”元郑氏摆摆手让平安免了礼,若有所思地问。 平安以前在官家人府里做过工,对京都的官员家眷也有几分了解,这段时日也常跟在元芷身边伺候,对元芷常去宣平坊见的人也有了印象,肯定道:“回老夫人,尚书府上有一位公子三位小姐,文二小姐、文三小姐与郎君差不多年岁。” 元郑氏点点头,猜测这赏花是去赏那文二小姐的。 ------------------------------------- 文府,裴恪的母亲傅莹正陪着长姐傅媛说话,问及文钰二人的亲事。 傅媛叹叹气:“你不提也就罢了,你一提,我这心里就闷得很。钰儿的亲事早定下了,他非说什么先立业再成家,你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傅莹嘴角抽了抽,想起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儿子,成天地往花楼跑,府里的丫鬟见了他都要被调笑几句。好容易将他赶来京都,又听长姐说了他与文府那个庶女有些来往,将她气得砸了几个杯子。现在长姐说这话就是往自个儿心口上捅刀子呢。偏偏又不好得罪她,只咬着牙道:“钰儿有心了。那妙儿可定了?” “没呢,早晨才给元家下了帖子,你才来京还不知晓,就是新科探花郎的元家。”傅媛摇摇头,话里止不住的显摆,“这元公子与妙儿年龄相仿,家中只一老母亲,听闻是个洁身自好的,我看他颇有些才学,为人谦逊,是个可造之才” 傅莹:...八字没一撇的事你还先得瑟上了,人家指不定还看不上你那女儿呢! 腹诽归腹诽,这事儿若是能成,傅莹心里也是高兴的。到底是自家亲戚,将来官做得好了也是裴恪的助力。又问了问与元夫人相约的时日,直道她也可以帮忙看看。 赏花的日子正逢休沐,元郑氏早早交代了元芷今日要去文府,又特意不提是去相看的,只让元芷换了套新做的青衫。 到了文府,下人早早得了话,引着元芷二人往中堂去,待喝过茶,几个妇人又互相捧了捧,绿俏得了傅媛的示意,退下去请文妙。傅媛见茶也喝了话也说了,朝元郑氏道:“瞧我,与夫人一投缘话说个不停了。府上新进了一批牡丹,正是开得好的时候,夫人可要瞧瞧?” 元郑氏了然,打趣了两句,领着元芷随傅媛去往花园。 元芷来过文府几次,也认得路,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不禁想起了文娇娇——她在这里斥责了自己不该胡乱猜测怒气冲冲的样子,她捏着豆糕一脸满足的样子... 文妙知道今日要谈的是自己的婚姻大事,相看的是从前就心仪的元芷,特特打扮了一番,换上母亲给她打的金蝶步摇。到了园子里,看见元芷扶着一位有些黑瘦的妇人走来,心跳更快了些。 傅媛像是惊讶文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笑骂道:“不是叫你在房中念书?怎的跑了出来,还不来见过元夫人。” 文妙脸有些红,克制着心底的激动和欣喜,向元郑氏行了个礼:“文妙见过元夫人。” 元郑氏含笑应了声,取下手上的玉镯给文妙做见面礼,几人一番你唱我和,元芷终于察觉到不对,脸色一下有些灰白。元郑氏见了儿子的样子,轻轻咳了咳,元芷立时明白了母亲是知道的,心里虽然很不高兴,脸上仍是扯了个笑脸。 见聊得差不多了,元郑氏领着元芷与傅氏别过,上了车,不等元芷开口抢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都是文家的小姐,二小姐就很不错。” 元芷抿了抿嘴:“母亲答应过我会先见一见文三小姐。” 元郑氏不悦,觑了他一眼:“我会去见的,婚姻之事说到底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元郑氏没有说完,她知道元芷会明白自己的意思,愿意去见文娇娇已经是她的让步了。 元芷垂着眼,没有回答母亲的话。 ------------------------------------- 文椒一大早让文昭去买了些糕点,摆上新的茶具,又换了身藕荷色的裙衫,只戴着元芷送的梅花银簪,整个人看上去素雅又端庄。文椒在心里设想见到元郑氏的几个场景——有对她满意的,有对她不满意的。并想了很多元郑氏可能刁难的话,一一推敲了自己的应对,觉得今日就算元郑氏不喜欢她,也会被她打动之下对她改观。 不求元郑氏立刻就能答应,元郑氏这种坚韧的性子只能慢慢磨。但文椒只要一个机会,她有自信能让元郑氏放下偏见。 午饭过后,文椒院子的门被人敲响。 文椒让文泽辛二人帮她检查了一遍仪容,亲自去开门。 元郑氏看上去就是过过苦日子的,皮肤有些粗糙,脸被晒得有些黑,但眼里的精光不容小视。文椒屈膝见了礼,与元郑氏问好,神色恭敬又保持着距离。元郑氏心里的反感减轻了许多,这文娇娇不是她所设想的狐媚样子,虽长得有些艳丽,穿着打扮却很娴淑,对自己说话时也不刻意表现,语气轻柔又不过分亲昵。元郑氏也就笑了笑,拍拍她的手客套道:“不讲那些虚礼,进去说话。” 文椒应了是,仿佛没有看见元芷一般,扶着元郑氏往中堂落了座。 元郑氏对她也颇为亲近,偶尔也打趣她两句,又回忆了一下自己独自带大元芷的一些辛苦往事——这让文椒有些摸不清她的态度。如果是不喜她,应当不会给她好脸色,毕竟她现在已经不是尚书家的小姐了。但要说元郑氏对自己满意呢,又不像。文椒努力稳住心神,附和着元郑氏的话。 元芷见母亲语气正常,时不时笑着看自己几眼,又听到文椒得体的应对,心里有些窃喜。他就知道,母亲一定会喜欢她的。 元郑氏说累了,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是自己在家时常喝的茶,一向果断雷厉的她第一次觉得事情难办了起来。对文娇娇,她今日是很满意的,为人处事言行举止都很得体,确实是儿媳的好人选...如果不是她已经见过了文妙的话。 就算文娇娇没有立女户,同是尚书府的小姐,嫡庶之别在前,她还是会选择文妙。可惜了,元郑氏在心里叹叹气。 下了决心,元郑氏也就不再说些场面话,她打发了元芷去买东西,见儿子走之前还回头看了看文娇娇,元郑氏不免皱眉。 “有他在,到底是不方便说话。”元郑氏拉过文椒的手,笑了笑,“元芷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为了不负元家祖辈所托,我逼着他读书、长大。” 元郑氏仿佛陷入了回忆:“我对元家无愧,对他是有愧的。你们的事情,是他第一次求到我跟前来,你不知道,那一天我看着他跪在地上,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文椒不语,回握了元郑氏的手。 “我高兴啊...高兴我儿长大了,想要成家了。”元郑氏顿了顿,慈爱地看向文椒,“可我也在想,是不是他成了亲就要离我而去了?” 文椒摇摇头,安慰道:“夫人多虑了,他永远是您的儿子。” 元郑氏点点头:“是啊,他永远是我的儿子,我也永远是他亲娘。” “文小姐,如我儿所言,你确实是个好孩子,我也很喜欢你。” 文椒抬起头。 “但我是他的母亲,我不会害他,你明白吗?” 所以答应他跟我的事,就是在害他是吗。 文椒控制不住自己微抖的手,直视元郑氏的眼睛,她不是没想过会被拒绝,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说了喜欢她又不肯给她机会:“我想问夫人一句,为什么?” 元郑氏被文椒眼中的哀怨和不解看得心里一抽。她说的是实话,她确实很满意文娇娇,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认真的,否则不会屡次试探。但文娇娇只是元芷理想的妻子,不是元家的。 “三日前,我应了尚书夫人的请,到文府赏花。”元郑氏只能这样告诉她,她不想说难听的话,但她希望文娇娇能明白,不是她不好,是她不是最好的那个。 文椒抿了抿嘴,收回自己的手,笑道:“天色已晚,就不留夫人了。” 起身退回自己的位子,文椒喊了文昭进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文昭看了看上首的妇人,逗趣地请她吃糖。 元芷敲了敲文家的门,迎他的是自己的母亲,没有文娇娇。 第八章:文椒的报复 文泽辛送走了元芷二人,关上了院门转身往里走去。他站在文椒房门前,抬起手欲叩门,又想起刚才文椒那疲累的样子,还是停住了手,只轻声道:“姐姐,人已经走了。” 半响,才听见文椒的声音,与往常无异,温声细语地回他:“知道了,你也快去歇息吧。这几日…如果元先生再来,不要让他进来了。” 文泽辛应了声是,回房的路上皱巴着脸。他知道文姐姐是想嫁给元公子的,她为了这件事已经几天不曾好眠。 文泽辛甩甩头,他虽然心疼文姐姐,但到底帮不上什么忙。 第二日,文椒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日,把文昭和文泽辛吓得不轻,差点儿就要去寻元芷了。 还是文椒打开门接过备好的饭菜时,举起手发誓自己只是想休息不会做傻事才劝下了他俩。 文椒当然不会做傻事。 世间事都不是付出了就一定有回报的。只是文家,或者说傅氏等人,自她穿来就一而再再而三针对,如今就是她离开文府还要来坏她的事,那就准备好迎接自己的反击吧。 这么想要元芷做你文家的女婿?行。 ------------------------------------- 接下来几天,果然如文椒所料,元芷每日都会上门求见。但每次都会被文泽辛挡回去。 元芷生怕自己娘亲说了什么话伤害了文娇娇,又要应付元郑氏的威逼和文家的邀请,三四日下来整个人憔悴不已。 这日午后,他又往宣平坊中去。 文泽辛搬了个木凳坐在文家院子前,与几个小孩儿拿着木弹弓把玩,脚边还有被撕了一半的宣纸和几个纸碎揉成的小球。 见元芷朝他走来,文泽辛叹了口气。他依着文姐姐的吩咐拦着他不让进府,要么说文姐姐不在要么说文姐姐病了,种种借口都用过了。 识趣的都知道是不想见了,偏偏这元公子还顺着自己的话,要么叮嘱他去请个大夫,要么问他文姐姐去了哪儿几时回来。 唉,他都要不忍心了。 元芷在文泽辛身边蹲了下来,将买来的小玩意儿递给他玩:“你家姐姐可在?” 文泽辛想了想早上文姐姐的吩咐,想了想,心安理得地接过他手上的玩具,回道:“文姐姐不在府里。” 元芷垂下眼,嘴角也沉了沉。 “姐姐今儿一早带着文昭去金鱼楼了,说是与人有约,元公子可以去金鱼楼看看。”这是文姐姐早上教他说的,这次是真的出门了。 元芷摸了摸他的头,话里藏着止不住的欣喜:“知道了,你也莫玩太久,日头晒得很。” ------------------------------------- 文椒今日是算准了的:裴恪那个风流子之前常给自己带些吃的玩的,据他说是每日下了族学就到这金鱼楼用饭,且回回都坐在西侧靠窗的位子。 今日她让文泽辛给元芷传话,算一算他从宣平坊到金鱼楼的时间,差不多能“正好”撞见她与裴恪说话。 文椒让文昭先去金鱼楼里探了探,待确定裴恪已经到了之后领着文昭漫步路过窗前。 一、二—— “三表妹?”身侧果然传来裴恪的声音。 文椒缓缓转过头去,力求每个角度看上去都美得摄人心魄,讶然道:“裴表哥,你怎会在此?” 裴恪朝她笑笑,心道还以为这文娇娇离了文府定然像那娇花被雷雨吹打一般憔悴不堪,没想到今日一见依然美得如神女下凡。 两人闲话几句后,裴恪请她一同用饭。 文椒不是来吃饭的,就推脱了几句,只让文昭用了几样点心,自己喝着茶。 “表妹可还好?自那日...表妹这事儿做得太冲动了些,姨母总念叨着你呢,有什么话…” 文椒不想听这些废话,努力作出歉然的样子打断道:“实不相瞒,表哥,我这心里也是后悔的。母亲待我良善,哥哥姐姐们又...唉,如今我就是想问问他们近来可好,也没那个脸去问了。” 说罢,抽出帕子作势擦了擦眼角。 裴恪身为一个纨绔子,很能理解这种做错事不敢面对长辈的心情,安慰道:“莫伤心了,姨母也是真心疼爱你的,寻个日子到家里认个错就是了。你也别担心,家里一切都好,钰哥哥读着书呢,妙儿表妹也在与人相看,约莫是要定亲了。” 文椒抬起头,微微瞪大双眼问:“姐姐要定亲了?定的哪户人家?” 裴恪看一眼她的样子,又想起上巳节她在自己怀里被他偷亲时,也是这样微微睁大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你也见过的,咳,上巳节那日我们还一道出游了。” 文椒稍稍嘟嘴,似在回忆裴恪说的话,脸慢慢有些红——“表哥是说元先生?” 裴恪满意地点点头,啧啧,看这小脸红的,肯定是想起自己与她那月下一吻了。 文椒岂能不知,假意娇羞地瞪他几眼,捧着茶杯连喝两口,余光往窗边扫去。 元芷还未走进金鱼楼,就听到了朝思暮想的声音,只听她说话都像在吃糖,甜得很。 正要靠近窗边,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我正要往府里去,表妹可要我传些什么话?” 是裴恪。 元芷皱眉,他对裴恪的印象一直不大好。第一次见他就在调戏文娇娇,在文家族学里又总是顾着玩乐,正经练字读书的日子少得一手可数。 她与裴恪相约有什么事?她不是不喜欢裴恪么? 元芷这边自顾自发散思维,文椒也瞧见了他的小厮平安,随意应付了裴恪几句,又嗲声与裴恪告别。 待看见裴恪出了金鱼楼,文椒也领着文昭走了出去。 元芷见着她,折磨了他几天、想说说不了的话都消失不见。他只是站在这里看着她,看她的眼、她的唇、她的手... 文椒见到他,愣了一瞬,又立刻调整了表情朝他走来:“先生来此用饭么?” 元芷张了张嘴,一个字没说。 文椒又行了个礼,歉然笑笑:“那不打扰先生了,文昭想吃糖,我带她去...” “文...娇娇。”不等她说完,元芷拉住了她。 元芷紧紧咬着下唇,他有太多话想说。 -为什么不见我。 -我不会跟文妙成亲。 -我会娶你。 ... 却不知从何讲起。 文椒又看向平安,请他帮忙领着文昭去买糖。 元芷听到她的声音,也松开了抓着她的手:“对不住,是我失态了。” 文椒见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不等他问就主动解释道:“我今日见了我表哥。” 元芷看向她。 文椒与他对视,“我向他打听了府里的事情,他告诉我你要跟二姐姐定亲了。” 元芷看她仍在笑,心里莫名有股怒气:“我不会...你相信我,我会娶你。” 少年坚定郑重的语气让她心里软了软,但很快她又继续演下去。 “元哥哥。”文椒也郑重道,“二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她也很喜欢你,这样很好。” 元芷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脸上怒意更甚:“你不信我?” 文椒扯住他的袖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又平静:“元夫人是个很伟大的母亲,二姐姐和我主母也是很好的人,她们都很喜欢你、看重你。” “我虽搬离文府,但她们到底是我的亲人。” “不要为了我伤了元夫人的心,我也不想伤了姐姐的心。” 元芷的怒意转被无力、愧疚冲淡。她说了这么多,顾着每一个人的心情,唯独没有想到自己。 元芷少有的不顾及她感受地问:“那你呢,你不伤心?” 傻子,我有的只是愤怒,没有伤心。 世间人世间事,从来都不是有缘就行的。 “文府养育我十余年,我始终是文家人。” 元芷只觉得很累。孝之一字,如天堑不可越。 “我知道了。” 第九章(上):文椒的贺礼(一) 元芷自金鱼楼回来便锁了门将自己关在房中。元郑氏睨了一眼平安,见他点点头,“郎君今儿见着文三小姐了。” 元郑氏无力地挥挥手让他退下,元芷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了。骨子里倔得很,你越是激他他越与你唱反调。所以她才不拘着他去找文娇娇。 对元芷,元郑氏和文椒都是一样的路数,凡事只谈情义。 入了夜,元郑氏遣退九儿,亲自到厨房里做了一碗粥。米下得少,煮出来的粥水颜色也淡,说是粥,倒不如说是白水泡米。不多会,元郑氏端着这碗粥,叩了叩元芷的房门,轻声问道:“崇明,你睡了吗?” 元芷,字崇明。 元芷回房之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靠坐在书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字,是他父亲生前留给他的《诫子书》。他听见了母亲的声音,但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那幅字。 元郑氏知道他没睡,但也不等他的回答,只缓缓蹲下身子,将那碗粥放在他门口,声音有些低沉:“娘煮了粥,给你放在门口。娘回房了。” 元芷终于不再看那幅字,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向门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去开了门。 借着月光,元芷看清了那碗粥。米粒寥寥可数,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这样的粥,久到已经忘记了他曾经喝过这样的粥。这是父亲去世、族人相欺之下,母亲带他迁出族里时煮的最多的粥。是直到他显露出在读书上的勤奋优异,被师长接到家中亲自教导前都在喝的粥。 元芷屈膝蹲下,端起碗来抵在唇间。无声的热泪掉入粥水间瞬间消失不见,这碗粥,有些咸。 ------------------------------------- 文府再来请元郑氏时,元芷也愿意跟着去了。他一一应对着文铮、文钰的问话,表现得十分得体。待又请了媒人补齐礼数,两家最终将婚期定在一月后,这是元郑氏的意思,文府众人虽觉得有些急,但文妙对此雀跃不已,文铮夫妇也就点了头。 日子定得急,许多东西做是来不及了,只能到外头买。文妙对这桩亲事十分满意,傅媛置办东西时也总凑在旁,时不时这挑挑那拣拣。傅媛烦她得紧,将她赶去给自己打幅新头面。 文妙也乐得外出,吃过饭就带上逢春等人到市集去。马车拐过几次弯,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顺宁坊。顺宁坊近西市的街口处有间八宝斋,是京都最有名的首饰铺子。 文妙搭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与那八宝斋掌柜的交代一番,又选了几件最新样式的钗,正欲回府,就听得逢春惊讶道:“那不是三…文小姐吗?” 文妙顺着逢春的视线向前望去,正是文娇娇。她身边跟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头,一主一仆二人正从成衣铺子里出来。 文椒今日是来取定做的衣裙的,自打那日金鱼楼目送了元芷离去后她就在这订了一套嫁衣,特特吩咐了掌柜不必用太好的绣娘,针脚疏密不一也可以,这也是她计划中的一步。 文妙看了看那小丫头手上捧着的红裳,上头隐约能瞧见金边的连理枝,脚不自觉地就朝她走去。 文椒没想到今日出门还会遇到文妙,见她盯着文昭手中的嫁衣,顿时了然。 这次遇上文妙不在她的设计之内,不过也无妨。 “这不是文小姐么,”文妙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那红裙上,果然是嫁衣的样式,只是这绣工嘛…文妙讥笑着扬了扬嘴角,“这嫁衣是你绣的?” 文椒本来也是要让别人以为是她亲手缝制的,故而点点头。 “嗤——我说三妹妹,哦,文小姐。当日闹死闹活地要出府,怎的?过不下去了做绣娘去了?”文妙看着文娇娇那张比她要美上不少的脸,言语刻薄。 文椒遭她讥讽一顿,半点儿气都没有,依旧客客气气回她:“姐姐误会了。” 文妙只当她落不下脸,心里不由更不屑了些,见她如今落的这般模样还装模作样,忍不住开口:“到底姐妹一场,你若遇上什么难处不妨与我说说,我也好替你想想法子。” 文昭年纪小了些,不曾见识那些大户人家的污糟事,但听见这位小姐的话也不由地皱皱眉,这话怎么听也不像好话呀。 见文椒但笑不语,文妙又状似无意提到:“说起来,你到底还是姓文。再过半月就是我与元公子的大喜之日,回头我让丫鬟下张帖子给你,你也来吃杯酒,指不定就遇到个如意郎君了。” 文椒笑得更真诚了些,对文妙说了几句百年好合的吉祥话,让文妙舒心不少。 文昭见她主仆几个走远,不解地问文椒:“姐姐,那人说话好生奇怪,你怎还搭理她。” 文椒揉了揉她的发,点点头:“昭儿说的是,不搭理她了。” 再过了两日,果然收到了文府的喜帖。文椒暗暗记住日期,朝那丫鬟笑道:“劳你跑这一趟,我会备好贺礼,请帮我转告文小姐,贺她与元公子白头偕老。” 这份礼,定让你文家满意。 ------------------------------------- 六月初一,宜嫁娶。元府到处挂着红灯笼,门墙上也贴了不少囍字。天刚有些亮,元郑氏就让平安去服侍元芷起身,早早打扮一番去文府迎亲。 元芷上无兄长,只托了几个同僚陪着前去。过了文钰、裴恪等人或文或武的考验,又背了几首却扇诗,元芷看着文钰背上的女子有些出神。 背上人不是他的心上人。 待至元府拜过堂,元芷又让同僚拘着在前头喝贺酒,分身乏术,只好由元郑氏派了丫鬟领着文妙先回喜房歇息。 前院里觥筹交错不停,待天色渐暗,众人见元芷脸色微红,也知趣地自离了席,好让探花郎早早享那红帐喜被之福。 元芷确实有些醉意,只不过元郑氏早早做了准备,往他的酒壶里兑了不少水,又备好了解酒汤,故而他只是觉得头有些沉,但还算清醒。 元芷望着不远处的房门,红纸剪的囍字刺得他眼睛有些酸涩,守在门外的丫鬟见了他,一脸激动朝里屋跑去。 元芷抑住心底的异样,深吸了一口气朝屋子里走去。 陪嫁的老妪领着他俩喝了交杯酒,又让文妙吃了几颗生花生,问她生不生,文妙娇羞含怯回:“生。” 引得老妪又说了几句嫁娶的吉祥话,向元芷讨了个封红才退下去。 屋内只留下元芷和文妙二人,文妙有些不安,有些期待,静坐在床头手指自缠绕着,等待元芷掀起盖头。 元芷揉了揉自己的脸,缓了片刻才拿起称杆挑起红盖头一角。绸布下的人小脸通红,一双眼睛不住地望向他,又像是怕被发现一般只瞧一眼就挪往别处。 元芷看着文妙浓密的长睫在灯下忽闪忽闪地,一下一下往他心上扎去——他想起了跟文娇娇的那一夜,自己吻上文娇娇的脸颊时被她的睫毛扎得有些痒。 文妙看着自己的夫君掀起她的盖头后自顾自盯着自己看,神色中有些伤心、落寞。她有些困惑,这跟喜娘替她梳妆时说的不大相同。 元芷看了半响,收回自己的目光,体贴道:“累了吧?让丫鬟进来伺候你沐浴,我去给你叫些点心。” 文妙点点头,应当是自己看错了,夫君自然是很心疼她的。 逢春等人在门外领了吩咐,将早早备好的花瓣熏香点上,伺候着文妙沐浴。元芷看着一片喜庆的卧房,疲倦地闭眼。 平安见郎君屋子尚未熄灯,丫鬟们也进了房,想着刚刚理清的礼物单子,犹豫地在檐下来回踱步。 元芷被他不住的脚步声扰得烦躁,斥道:“有什么要紧事?无端端吵得我头疼。” 平安被他一喝,面露难色。礼单是明日要交给新夫人过目的,可偏偏…唉,宣平坊那位怎么偏偏送了这样的礼,让新夫人瞧见了岂不是要闹一通?偏偏这事儿也不能禀给老夫人,否则郎君知道了自己还能跟着他么? 平安认命地撇撇嘴,最终决定走进屋内如实相告:“郎君,今日的礼物单子您可要过目?” 元芷缓缓睁开眼,问:“可有不妥?”这种事一般都是母亲在管,平安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 平安不知如何说才好,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怕郎君知道了做出什么冲动事,这大喜的日子若是出了意外自己可讨不了好。 “倒无不妥,只是宣平坊文家的礼有些…有些别致,礼单明日要呈给夫人,只怕…” 宣平坊文家,只会是文娇娇。 “单子呢?” 平安忙呈上礼单,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方形盒子,“请郎君过目。” 元芷接过方盒放在身侧,去看那礼单。 -红豆手串一条,文府贺。 元芷强压下心中的惊与喜,又打开那方盒,正是一条红豆手串,没有什么别致的地方,看着跟摊子卖给小女郎戴着玩的没什么两样。 “没了?” 平安点点头,“只这一个盒子。” 元芷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终于露出笑脸朝平安交代,“我出府一趟,你与夫人说一声,不必提及此事,请她先歇息,我晚些就回。” 平安头皮止不住地发麻,在心里暗自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叫你多嘴!夫人发火还能冲着你来不成!这下好了,新婚之夜郎君自去见文家小姐了,你瞒得住么你! 但他也知道元芷的脾气,只能认命地点点头,开始思考找什么借口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哦,还有郎君的小命。 {贺礼实在太长了分上下两章,下章可能要到九点左右,遁走} 第九章(下):文椒的贺礼(二、元芷H) 文椒在文泽辛从元家回来后就让他二人早些休息了,并分别在他们屋里点上了宁神的香。 她在赌。赌元芷会看见那条手串,赌他会来。 她毕竟不是这儿的人,不能完全猜透元芷的道德底线在哪里。他来了自己就能将戏唱下去,但不来也没关系,还有裴恪,甚至文钰。 来不来是元芷的选择,但她会做好一切准备。她将早晨买的花雕酒倒出一些淋在桌上纱裙的领口处,待纱裙浸透了酒,再靠近炉子借着柴火的温度烘个半干,如此一来,纱裙上自有股酒香。 她换上纱裙,将嫁衣裙摆处的连理枝枝头的线剪开、扯松,随意地扔在榻上,旁边还放了一卷金线,与那连理枝是一个颜色。 将剩下的酒在桌面洒上几滴,摆好了酒,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后,文椒才到妆台前梳妆。 要魅惑勾人,要楚楚可怜,还要温情脉脉。 她用手指在鼻尖点了点胭脂,整个人立时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又将手上剩的胭脂浅浅抹在眼下,看上去很有几分醉酒的娇憨。 待画好了眉,她左手抓着帕子一角,在右边的眉毛上轻轻擦了擦,尤其在眉峰处颜色更浅。一头乌发只用红色的缎带圈起,任由它垂在身后。 当真是没有比这再动人的落泪美人了。 文椒含了一口花雕酒,鼓着嘴漱了漱,酒香充盈唇舌之间,一切都恰到好处得完美。 星辰已经悄悄嵌入夜空,就连邻家的猫儿也停了喵叫。文椒并不着急,点了盏灯坐在院中等着。 哒、哒… 马走得慢,蹄声虽小,在这静谧的夜里却是独一份。文椒正好打了个哈欠,不必动用其他法子眼睛就有盈盈泪光。 当真是天助我也。 马蹄声换成了叩门声,声音很轻,如果不是她一直在等只怕听不见。文椒又咽了一口酒,深呼一口气,在原地数了十余个数才去开门。 元芷只觉一股酒香扑面而来,待看清她的脸不觉讶然:“你喝酒了?” 文椒微眯着眼,一手环抱着酒坛子,一手去揉眼睛,“元哥哥?不对,怎么又做梦了——” 元芷被她这醉话搅得苦笑不得,自接过她怀中的酒坛子看了看,“怎得喝了这么多?” 文椒似醉非醉,唇上还有几滴将要落下的水珠,将元芷推了推,“怎得梦里还要管着我…快出去快出去。” 元芷失笑,将院门上了锁,扯住她的袖子往院里走去,又被她有些冷的手冻着了,蹙眉道:“夜里凉还穿这么薄,病了有你受的。” 文椒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脚步虚浮着攀着他的臂,喃喃:“知道了,元哥哥。” 元芷走过院子,见文泽辛二人的屋子都熄了灯,只好亲自将她扶进房里。文椒刚一落座就枕靠着右手趴在桌上,声音细细,“怎么还没走呀…” 元芷是真的拿这个小酒鬼没办法了,将桌上的酒杯放远了些,定定地看着她,“这就走了。”本来是想问她手串的事,如今也不必问了。想来她经常梦到自己吧。这样煎熬的人不止他一个,知道这点就够了。 文椒费力地眨巴着眼,失落道:“快走吧,再不走,我怕…” “怕什么?”元芷有些好奇。 “我怕…怕我自己不想让你走了。”文椒闭上眼睛,声音含糊。 元芷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蹲下身去看她微红的脸,看她拧着的眉,看不够。 “娇娇,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你可能记不住,但没有关系。” “那根簪子很衬你,你穿藕荷色很好看。” “陈老妪以为你是我夫人的时候,我很开心。”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我心悦你,只心悦你。” 元芷极缓慢地扫过她的脸,将她的每一缕发、每根眉毛都刻在心里。 文椒就在这时睁开了眼,似乎才从梦里醒来,疑惑地看向元芷,“先生?” 元芷收回目光,站起身来,“你的礼我收到了,多谢。” 文椒自然不会让他如愿离去,摇摇头:“那不是我真正想送的…” 元芷疑惑地望向她。文椒也站起身对他笑,“但不重要了,我与先生终究是有缘无份。” 那抹笑容似利刃般刺进他的心,痛得他险些站不住。 “给我看看。” 文椒摇了摇头,欲擒故纵:“先生不会想看的。” “我想看。”元芷肯定道。 文椒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还请先生闭上眼。”说罢,往妆台上寻了一条发带蒙住他的眼睛。 元芷听见些布料摩擦的声音,眼睛被蒙住令每一点细微的动静都在脑海里放大百倍。 不一会,就感觉到文椒的手搭在他脑后解着那条发带。 屋子里只一盏油灯,照不全眼前人。 文椒面上有些羞恼,侧过头去不肯看他,却让灯光照清了她一身。 是嫁衣。裙边用金线绣着连理枝,但针脚有些乱。 “自生辰次日起我就开始准备了,”文椒还是不看他,“后来…我想将它剪掉,又下不了手。” 元芷的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 文椒这才看向他,声音坚定,“我是真的想过嫁给你,做你的妻。” 元芷无言,蓦地伸手抱住了她,头靠在她肩膀处有些颤抖,耳边传来她甜软的嗓音:“此生我只穿这一次嫁衣,元芷,你要记得我的样子。” 元芷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文椒伸出手去回抱住他,埋在他心口,“我不会再嫁人,元芷,嫁衣我只穿给你看,你要记得。” 要一直记得,看向文妙的时候想起的也是我的样子。 元芷抬起她的下巴,边吻着她的唇边哽咽道,“不要这样对我,文娇娇,不要说这些话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要这样…” 文椒迎上他的唇,声声唤着他的名字,舌尖主动探向他的舌,引着他攻城略地。 文椒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又离开他的唇沿着他的下巴吻向喉结,每一次亲吻都郑重且珍惜,元芷不忍拂开她的手,由着她一下又一下地吻,好不容易止住颤抖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文椒闻言,用力点点头,含笑道:“元哥哥,我不能与你拜天地高堂,总能与你行这周公礼。” 元芷定定地看着她,无声将她抱起,轻放在榻上,“你会后悔的。” 文椒笑着摇摇头,手去扯他衣裳:“元芷,为何你总不信?我真的想与你做夫妻。” 元芷再没了话,沉默着解她的裙扣,又由着她解开自己的衣裳。 文椒拦住他的手,将刚才的发带又覆住他的眼睛,“元哥哥,我怕羞,你莫要看。” 元芷点点头,由着她动作。 文椒压着他的肩跨坐在他身上,右手扣住他的左腕,引着他摸向身下的炽热。元芷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虽然眼睛被布遮住,但他就是能看见她嫩白的手扯着自己的腕,学着他轻抚过那矗立的阳根…他明明未着寸缕却热出一身的汗,不自觉地咽着唾沫,声音低哑:“娇娇,莫再摸了,太难受了。” 耳边传来文椒戏谑的笑,那音调跟平日里打趣自己是一模一样的,让他觉得有些难堪,手就想去扯那布条。 却被身下的凉意止住了想动作的手,文椒凑近他些许,那流着水的花穴轻轻蹭了蹭它的头,他仿佛能感受到那水珠滑过。 文椒听着元芷的闷哼,时不时吞咬住他的龟头,引着他的手揉捏自己的乳,调笑道:“元哥哥可喜欢?” 元芷听出她的逗趣,咬紧了牙不说话,右手捏着她的腰,挺起身子肏进去。 文椒被这突如其来的肏弄勾出一滩水,尚且来不及夺回主动权,便被他又快又狠地顶弄着,花穴刚吐出些许就又重重坐下,整根裹住。 偏偏这人好不识趣,得了巧还一个劲地问:“娇娇可喜欢?再叫几声,好娇娇,再大声些…” 文椒被这毫无章法的肏弄顶得一会似要上天,一会又被他抓住往地面扯,止不住地娇喊,“喜欢…元哥哥快些…唔唔,轻些,啊——” 元芷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听她断断续续的话语想来是喜欢的,身下越发用力起来,直把她撞得连连喘叫。 弄了好一会儿,元芷烦躁地扯下布条,看着文娇娇迷离的眼,只觉身下又硬了许多。 文椒被他干得流水不止,穴口不住地吮吸着他的坚硬,肉棒一出一进间带出不少蜜汁,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她的臀。 元芷得了示意,手重重地拍她的臀,又像后悔了似得轻轻揉捏,听着文娇娇骂他:“啊!做什么打我…元芷!” 元芷不停歇地挺着腰入她,又抱着她的后脑让她咬自己的肩。 文椒到底没只顾着享受,狠狠咬他一口以示报复,又摁着他的腰不让他再动作。 “娇娇累了?”元芷有些好笑道。 文椒给他一个白眼,小样儿,待会儿保管叫你后悔。 “元哥哥。”文椒抽离身子,跪立在榻上,面朝墙壁微微撅着臀。 元芷看着美人光滑的脊背,见着一滴汗从她颈处滑落没入臀缝,声音又哑几分,“做什么?” 文椒手撑着墙面,扭过头来看他,“想要元哥哥抱着我。” 元芷不解,到底照她的话做了,心口被汗水粘连着她的背,身下的昂扬无师自通般又顶入她的穴。 “唔…!”文椒被他突然插入,这姿势看不见人,有些被侵犯感,让她心头痒痒。 元芷也听出来她的欢愉,终于找到机会笑她:“娇娇原来是喜欢这个…从哪儿学来的?” 文椒被他入得太深,懒得回应他的废话。 元芷等不到她的回答,有些羞恼,又再添了几分力撞她,“娇娇从哪儿学来的,说不说?” 这姿势插入得太深,文椒忍不住想逃跑,又被身后人紧紧贴上来,捏着她的乳去碰那冰凉的墙瓦,乳尖的冰冷冻得她一抖,险些失了力。只好回他,“从…话本儿上看来的,再轻些,啊啊…不要,不要了…” 元芷好为人师的性子又上来,“谁让你看的这个?嘶…娇娇轻些,莫咬那么用力,让我再弄会儿。” 文椒翻白眼,这厮上次醉酒时不是这样的…他再不射自己是真的要被他操晕过去了。 文椒扭头吻上他的唇,不住地呻吟,又坚持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姐夫——姐夫莫再弄了…娇娇要让姐夫弄晕了…” 身后的元芷被她这一声声的姐夫叫得小腹一热,一个抽身将白浊的精元全数泄在她两瓣雪臀上… 文椒失去支撑,趴向墙面,臀上的精元顺着她的动作甩出一些滴落在床榻,看得元芷红了眼。 元府,文妙坐在床头,望着元家的院门,无声地掉了泪。 第十章 文府归宁,文椒回府? 元芷替文椒盖上薄被后才去拣散在地上的里衣,他出府时满腔想问文娇娇的话被她一袭嫁衣冲得溃不成军,自以为坚持了二十多年的冷静和克制抵不过她的一件衣裳和一句话语。 元芷收拾齐整后坐在床头,文娇娇已经睡了过去,屋子里的灯也早就灭了,但他就是能清楚地看见她的脸。 她像是在做梦,双唇微启在嘟囔着些什么,元芷俯身凑到她唇边,只听见她有些不耐烦似地:“元芷,你个笨蛋。” 元芷只觉得十分好笑,还真的就是连梦里都是自己了。他笑完又有些无奈地轻抚她的脸,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起身向外走去。 是啊,可不就是个笨蛋,这么迟了才知道你的心意。如果早一点...再早一点点呢。 文椒这次是真的梦见了元芷,梦里她也像今晚一样费尽心机去设计元芷,却在元芷吻上来的时候推开了他,将自己的深沉心机全盘托出,哭着骂他是个傻子。 元芷回府时只剩下平安还守在门前,平安见了自家郎君终于松了口气,忙迎上前去,但他不敢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问郎君怎么去了一个多时辰。生怕郎君被他一提醒又折腾出什么事来。 好在元芷主动开口问道:“文小姐歇下了?” 平安腹诽:...那是您夫人不是文小姐了! 但他面上不敢显露半分,接过元芷的披风摇摇头道:“未曾,夫人遣了侍女去歇息,屋里还点着灯。”平安出于好心,在“夫人”二字上加重了音调。 但元芷半分不觉,朝他摆摆手道:“你也去歇着吧。” 平安正要应是,就见郎君的披风上有几个鞋印,看那样子不是郎君的尺寸... “愣着做什么?”元芷早已自顾自往房里走去,他没听见平安的回话,扭过头去看才发现平安捧着他的披风还站在原地。 平安连连道:“这便去了,郎君可要备水?”府里的侍女都让夫人遣去休息了,呃,这新婚之夜都是要备水的吧? 元芷古怪地看了平安几眼,怎么他今日这么婆婆妈妈的? “备下吧。” 平安领命退了下去,确认元芷转过身去后立刻拍了拍他的披风,这披风上的分明就是个女子的脚印,除了宣平坊那位还能是哪个小娘子!他只暗自期望今夜是最后一次,否则...瞒也不是,不瞒也不是。 元芷不知道平安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他让平安备水确实是想沐浴,刚才一番颠鸾倒凤下来身上出了许多汗,有自己的也有文娇娇的,初时仍不觉,现在吹了风冷静下来后是有些黏糊。 文妙早早听见了平安说话的声音,猜测是元芷回来了,立时抹去了脸颊上的泪痕起身迎他。 文妙刚走近些便闻到一股酒香,纳闷道:“夫君这是饮酒了?” 元芷正纠结着怎么称呼文妙,他自然知道是该叫夫人的,只是他一想起夫人这两个字,脑子里便跳出文娇娇含羞带怯的脸来。 但也不好不回答,元芷只避开了称呼道:“是饮了一些,你怎么没睡?” 文妙替他宽衣的手顿了顿,“夫君还未归家...” 元芷闻言抿了抿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我先沐浴,你乏了便先睡吧。”说罢,从衣橱里拿出新的里衣和亵裤转头往隔间去。 文妙立在原地死死咬紧牙关,好半响后才忍住了眼泪,卸去了身上的首饰坐回床边。 她总觉得今夜的元芷不太对劲,他平日里便不太爱说话,但也没有这样冷淡的时候。文妙直觉元芷的变化与他出府有关,或者说,是与让他在新婚夜出府的人或事有关。但平安只说不知道郎君为何出府,文妙又期盼着元芷能主动解释,只是看这样子,元芷是不会告诉她的了。 文妙又将二人定亲至今听到的关于元芷的话回想一遍,他确实是个洁身自好的,身边除了平安连一个婢女也没有,既不是女人,难道是仕途? 文妙正自顾自猜想着,元芷已经沐浴好了进了内室。 元芷泡在浴桶时已经想过了,他与文娇娇的少年心动来得太迟,阻力太多。再加上如今他已经与文妙拜过了天地,他不想委屈文娇娇,也不想因为自己害了文妙。今夜过后,他会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做为人子、为人夫该做的事。 元芷走向床边熄了灯道:“睡吧。” 文妙躺在他身侧等了一会儿,她枕下还塞着娘亲给她的婚图,想到那册子上的画面...文妙的脸忍不住热得要烧起来,但元芷并没有动作。 “夫君,你睡了吗?”好一会儿后,文妙才鼓起勇气问道。 元芷在一片黑暗中侧过头去看向身侧的女子,她与文娇娇是很不同的。文妙清丽地如同雨后傲立枝头的茉莉,文娇娇则是艳丽矜贵的牡丹。 他看了片刻,文妙好似听见他的叹息,下一刻,手却被他握住了。 “别怕。” 文妙紧闭双眼,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她能感觉到元芷解开她的亵衣,能感觉到他缓慢又珍重的每一个动作。 在被进入的那一刻,她才知道为什么他说别怕。真的有些疼,可她也很欣喜。 文妙手搭上他的颈的那一刻,元芷顿了顿,几个眨眼后才又动作起来。 次日,元郑氏看着跪在面前给她请安的元芷二人,欣慰地脱下自己戴了二十多年的镯子递给元芷。元芷神色冷清地接过镯子替文妙戴上,俯身又叩了个头。 两日后,文府,文妙归宁。 元芷正在休婚假,但他一刻也不得闲,呆在元府的时辰少得很。尽管文妙有些不解他为何如此忙碌,但还是心疼地请他多注意身体,并总是备着热茶等他归家。 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元芷早早备好了礼陪着她到了文府。 文铮和傅媛也起了个大早,命令府里备上好茶和点心等着他二人。 元芷让平安将备好的礼奉上,又领着文妙朝文铮二人行了礼。 傅媛看着女儿,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欣喜,连忙免了她的礼后带着她下去说些私密话。元芷则被文铮留在中堂闲话,文钰时不时也插上几句。 傅莹陪着姐姐傅媛坐在园中,傅媛捧着文妙的手问:“他待你如何?” 文妙想了想,元芷虽然性子有些冷清,婚后尤其如此,但大体上对她是很不错的,有时外出回来也会主动给她带些新鲜玩意儿,就连在榻上也是温温柔柔的。元老夫人又格外疼惜她,没给她立什么规矩。 她想到元芷,脸有些发红地点点头。 傅媛见了女儿这副模样,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不住地拍着她的手道:“好就好,好就好...” 两人又说了些日常琐事,傅媛听见女儿日子过得顺心也放下心来,只是她一想到文府的事情,又忍不住叹气。 文妙以为娘亲身体不适,忙关切道:“娘亲怎么了?” 傅莹终于找到个自己能说上话的间隙了,立时道:“唉!妙儿你不知晓,你那庶女的三妹妹要回府了。” 文妙惊讶地望向娘亲,就见傅媛重重地点了个头。 “怎么回事?她不是自立户去了么?” 这话真真是戳到了傅媛的心窝里去,可不就是么!谁知道文铮发的什么疯! “你爹他今晨提了一嘴,派人去请那文娇娇回府了。” 文妙紧蹙着眉,十分不解。 傅媛不忍心女儿还要操心家里的事,揉了揉她的脸道:“回来就回来吧,横竖不缺这一口饭。你也莫要管了,好好过你的日子才是正经的,听见没?” 文妙也不愿意娘亲担心,“知道了,娘亲多多保重才是。” 傅莹在一旁看着她二人母慈子孝的模样,忍不住就又多刺了姐姐几句,提的都是那些“不知道姐夫怎么想的”之类的话,听得二人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 宣平坊。 文椒大概能猜出来自己那个父亲是个什么心思,貌美的女儿能做什么?能做的事情可多了,尤其是在文府众人看来,文娇娇这人就是个缺爱缺得要死的,否则之前在文府被傅氏那么欺负,不也是大气不敢出么。 走,是文椒要走。回,自然也是文椒要回才是。 如今不说元芷那边如何了,三天前的那一夜只能算是给文妙多嘴的报复,至于苛待了文娇娇这么多年的傅氏么,她也不是没有法子。 至于便宜父亲文铮?啧,十几年不曾关心过一句话的父亲啊,你可知利用这个女儿的代价是什么? 第十一章:文府之请 文昭年纪小藏不住话:“文姐姐,你要回去么?” 文泽辛虽不说话,但目光也是紧盯着文椒。 文椒俯身捏了捏文昭的肉脸,“自然要回去的。” 文昭和文泽辛脸上都有些忐忑起来,文椒并没有留他们俩的卖身契,如果她回了文府他们怎么办? 文椒似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嗔道:“想什么呢,你们也要跟我一道回去的。” 二人这才放下心来。文椒又吩咐他们尽早去整理自己的衣物,今天下午就带着他们回文府。 文椒用过午饭后便让文泽辛到文府递话,是文府要她回去,文府自然得把面子给足了。 与此同时,文府里几人也正用饭。 文泽辛到文府时,正遇上另一个身材颀长一身黑衣的男子。 那人也同他一样刚到文府门前,守门的小厮见了他二人,忙迎上前来:“二位这是?” 黑衣男子不语,侧身亮出腰间的令牌,文泽辛也朝男子望去,那令牌上写着“卫”字。 小厮见了令牌,忙点头哈腰请男子稍候片刻,转身望府内跑去。 文泽辛见小厮这反应,心下猜测对方的身份尊贵。 那小厮已经跑远,他只好站在门前等着文府的人出来。 文铮正在中堂与裴恪、元芷等人闲话,见那小厮跑得飞快忍不住斥道:“什么事这么急?冲撞了人有你好看的。” 那小厮被训了一通也不恼,猛地停在门前石阶处,喘道:“老爷,卫府来人了。” 文铮闻言忙站起身往外走去,几步后才想起来似得扭头道:“你们也随我一起去。” 文泽辛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端肃有威仪的中年人领着几个人朝他走来。 元芷一眼看见了文泽辛,他以为是文娇娇出了什么事,但这会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好对他口语:“怎么了?” 文泽辛不知道元芷和文妙成了亲,此时见了他也是有些愣住,但马上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元芷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但马上又想问他怎会在此。 裴恪瞧见了元芷与文泽辛的眼神官司,但他那日见文椒时她身边只带了文昭,故而只是好奇元芷怎么会与个小童有交集。 几步路的功夫文铮等人便到了文府门前,那黑衣侍卫见了文铮先是行了个礼,才道:“文大人,世子收了您的帖子,半个时辰后会亲至府上。” 文铮忙向那侍卫道谢,又请他入府喝茶。 侍卫摇摇头道:“请大人恕罪,卑职仍有要事在身。” 文铮无法,让小厮递上一个鼓鼓的荷包后目送那侍卫远去。 文铮并不认得文泽辛,但见他站在自家门前有些时候了,便也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文泽辛刚才听见了那侍卫的话,知道这就是文姐姐的父亲,挺直了腰板道:“是宣平坊文家的。” 这是文姐姐教他说的。文姐姐说了,文府人对她并不太好,如今请她回府多半是有所求,面上不必太过谦卑,要让他们知道送人容易请人难的道理。 文铮果然皱起眉头,这话说的就有些刻意生分了。但他也不会与一小童计较:“她怎么说?” 文泽辛朗声道:“姐姐说了,独身在外不敢太张扬,故而府上并无马车。请文府借架马车于她。” 这话刺得文铮脸色难看起来,他怎么不记得这个女儿是个话里藏刀的? 元芷也皱起眉头,娇娇不是自请出府的么?怎么这会儿要回文府了? 文钰对此没有什么表示,横竖他也不怎么往后院去,且妹妹已经出嫁,文娇娇再作什么妖也影响不了她。裴恪是这里面唯一一个笑眯眯的,好哇,这表妹回了府可饱了自己眼福了。文府上的丫鬟一个个长得清汤寡水似的,哪有文娇娇这样美艳的美人? 文泽辛暗自观察了所有人的反应,待会儿好回报给文姐姐。 文铮毕竟官至一部尚书,很快调整了表情冲小厮吩咐派架马车去接文娇娇,又领着文钰等人回了府去等。 等的自然不是文娇娇。 文钰和裴恪日日待在文府,自然知道待会儿要来的是谁。只元芷不太关心这些事,出声问道:“岳父,那世子是?” 文铮是打算好了让文娇娇与那人撞上,文妙如今出嫁,他官至尚书后几年不再动一动,元芷现在还稚嫩着,如文娇娇能帮他搭上那人的线… 虽然有被圣人怀疑的风险,但文娇娇已经立了女户,可以说与文家再无关系。更何况,富贵险中求。 思及此,文铮喜上眉梢,解释道:“那是淮南王府上的侍卫。” 世子,自然就是淮南王世子了。 元芷虽然是个闷性子,且不是个爱打听的,但他毕竟做了官,对朝堂之事也有几分了解。 淮南王是当今圣人的一母同胞的弟弟,圣人登基后赐了他淮南一带作为封地,封淮南王。允淮南王减免税赋等种种特权,可谓是帝王家少有的手足情深。 但淮南王也很识趣,每年入了夏便借着避暑的名头进京,每每奉上许多金银奇珍,哄得圣人眉开眼笑。 因此,尽管朝上屡有臣子劝诫圣人防范淮南王,淮南王仍是最得圣心之人。 数月前,淮南王世子卫戎进京面圣,半月后淮南王至京都。 元芷直觉有些不妥,联想到方才文泽辛所言,是文府,或者说文铮要求娇娇回府的。偏偏在今日,偏偏又请了淮南王世子… 据他所知,卫戎并未娶亲,身边连侧室也无。 但有些话问得,有些话问不得。元芷按下心中疑惑,面上扯出个笑容来。 ——————————————————— 文泽辛这头坐在马车上为车夫指路。 那头,京都最大的酒肆二楼,走廊尽头的包厢里坐着两位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 其中一人面容清俊,头发随意地用玉带束起,一身青色织锦云袍,神色间似有不耐地叩了叩桌子。 在青衣男子对面的人则是一身玄色长衫,他肤色略深于青衣男子,他看向青衣男子打趣道:“阿祁,你若等不及便早些回去,我自个儿去便是。” 青衣男子名叫江祁,那玄色长袍的便是淮南王世子卫戎。 江祁覷他一眼,声音清冷:“怎么?怕我抢了那文家女?” 卫戎闻言大笑,手指了指江祁,又指指窗外,道:“可别胡说,你我皆知那文铮是何居心,我不过是见京都有这等胆大的女子想瞧一瞧罢了。你这话叫我父亲听去了,可得打断我的腿!” 江祁冷哼一声,又讽他:“瞧见了是个天仙模样的便早些回给王爷,三年抱俩光宗耀祖吧你。” 旁人是不敢对着皇家人说些什么光宗耀祖之类的话的,但卫戎自小认识江祁,知道他并没有不敬的意思。 卫戎正要再辩解几句,就听见身后有人叩门。 “进。” 来人正是去文府传话的侍卫,他先后向卫戎、江祁行礼。 “如何?” “回世子,已经办妥。属下到文府时正巧遇上文小姐的小厮…” 侍卫当时并未走远,而是一个转身后又掠回文府门前,听见了文泽辛的那番话。他知道世子是瞧那文小姐有几分意思才应的文府邀约,但不知道这些话要不要转述给世子。 卫戎最烦别人吊胃口,语气不耐道:“怎么?” 侍卫只好将文泽辛一番话和文铮等人的反应如实上报。 卫戎听了却又大笑起来,手往桌上一拍,问对面人:“阿祁,这还真是个有意思的,说话藏刀夹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文铮那厮不是她爹呢!” 江祁被他这夸张的行径吓了吓,怒视卫戎:“你怎知文铮是她亲爹?” 卫戎愣了愣,又捧腹大笑道:“阿祁啊阿祁,你这嘴…” 可真够狠的,人家家庭不和睦已经很惨,阿祁还要给文铮扣帽子。 卫戎摆摆手遣散侍卫,起身理了理仪容:“倒真有些意思了,我这边往文府去了,你也一道?” 江祁本就是在家中呆得无聊了才出门凑热闹,闻言也起身向外走去。 ——————————————————- 宣平坊文府。 文椒听了文泽辛的话也笑出声来,文泽辛之前有些拘束的性子跟她呆了这么久也随意奔放起来。 文泽辛不仅讲述得绘声绘色,还模仿着文铮黑脸的样子努力板着脸弯下唇角。 文椒只有在他二人面前不作那些温柔小意的样子,被他逗得笑出了泪。 一小会儿后文椒才拍拍脸理了理仪容,她今日特意穿得华贵,按文泽辛所言文府今日还会有个什么世子到场,想来那就是文铮希望她巴结的对象了。 年轻人么,尤其是有权有势见惯了美人的年轻人,对待他们只需可劲儿往拜金女的方向发展,不用你多说他们便首先反感起来。 啧,这个爹想来也是个蠢货。卖女儿都不舍得拿嫡女去卖。 文椒这次却猜错了,文铮不至于蠢到妄想她能做正妻。貌美又身份低的女儿,做个侧室都够够的了。 这也是文椒现代一夫一妻观念根深蒂固的结果,她对元芷也是奔着正妻去的,下意识地就忽略了还有妾室。 //凌晨加更来不及了,11点了还在外头,大家不要等了哈。 btw,截至这一章,文案里所有的人都出现了,后续可能会加别的角色,表哥虽然很像路人甲但他也有自己的专属对手戏哈。 第十二章:初见修罗场 文椒搭着文泽辛的手下了马车,又亲自抱了文昭下来。文昭不比文泽辛在外头野惯了,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府邸有些怯怯。 “昭昭别怕,”文椒轻轻拍她手背,“跟着姐姐,见了人行个礼便是。” 文铮早已得了守门小厮的通报,亲自来迎这女儿。 “回来了?”文铮虽然寄富贵希望于这个女儿,但到底摆了几十年的架子,语气冷淡道。 文椒最烦这些个认不清形势的,有求于她还摆这个臭脸,但她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恭敬地屈膝行礼道:“父亲。” 文铮嗯了一声,瞥了她一眼,“回来了就进去吧,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文来。”说罢,转身朝里走去。 文椒过了几天不必伪装的舒心日子,都有些不习惯这样装模作样了,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朝文铮大喊“文字要三笔”的冲动。 文府还是那个样子。 文椒跟着文铮往中堂走去,路上遇到的几个家仆都偷偷打量着文昭二人。 文椒想了想,还是得先想个法子,以免文昭二人被文府的人当成下人使唤。 她看了看文铮欲言又止的样子,抢先开口道:“昭昭、泽辛,过来见过义父。” 文铮面色不大好看,他记得这是方才等在文府外头的小厮,不过一低贱仆从,带进文府便罢了,义父又是怎么说? 文椒看见了他的不悦,但并不理会,趁他不注意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腰,痛感十分真实,她不用再装都已经带了哭腔。 “父亲恕罪,女儿这段时日独自一人在外,心中实在惶恐。”文椒先打苦情牌,一个拐弯道,“好在有了昭昭和泽辛二人的陪伴,他二人虽年纪不大,却是真心为女儿着想的。” 文椒顿了顿,留给文铮一点时间去想一想,谁是那个不真心的。 她低下头去,抓着帕子抹泪道:“女儿虽然离了文府,心中却始终记挂家中长辈...若不是有他二人日日陪伴,时时劝慰,只怕女儿...” 文椒铺垫足了,才缓缓道:“我一弱女子既无钱财又无身份,得他二人真心相待,便自作主张地认他们做了义弟义妹。如今虽然回府,却也不能做那等背信弃义的小人...” 文铮心里一紧,她不能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自己当然也不能。 他忙起身虚扶起文昭二人,叹了口气:“既如此,为父便认他二人做义子义女,也算替你还了这恩情。” 文椒有些不敢确信似地,抓着文铮的衣袖问道:“父亲此话当真?” 文铮不大习惯与这个女儿如此亲密,有些不适应地抿抿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文椒朝他二人使使眼色,两位小童忙俯身行礼:“文昭/文泽辛见过义父。” 文铮心情有些复杂地点点头,心想,这要如何与旁人解释。 因着要制造文娇娇与淮南王世子的偶遇,文铮早在得了信儿时就遣了他们回府、回屋,就连傅氏也随文妙去了元府探望元郑氏。 于是,这会儿中堂只留几个婢女与文铮父女几人。 文铮不开口,文椒也随着他沉默,只时不时让文昭二人尝尝点心、喝喝茶,整一派的温馨和谐。 不多时,那守门的小厮一脸喜色地跑进院中,文铮这次不再斥他,主动问道,“人来了?” 那小厮忙点点头,脸上喜庆得仿佛捡了钱。 文铮有些紧张地咳了咳,文椒适时递上台阶主动道:“昭昭你们俩先回院子里去。” 文椒鄙夷地瞥一眼文铮,柔声道:“既有贵客来访,便不打扰父亲见客了,女儿先到园中坐一坐,等院子里收拾妥当了再回去。” 文铮脸上浮现出笑意来,很满意文娇娇的贴心。 不等他出门去迎,卫戎和江祁便等得不耐烦起来,自顾跨过前院。 文铮忙堆起笑来,又觉得这笑容有些过分巴结,便又扯扯嘴角努力做出个平常的威仪样子来,迎上二人,“世子。” 江祁不是京都中人,他并不曾见过,“这位是?” 江祁出身名门,却因着自身经历的关系养出一张刻薄的嘴和高到天上的眼睛来,卫戎深知他为人,深怕他当着人正主的面儿说出什么“你是文娇娇亲爹吗”之类的话来,忙截过话头:“这是我一友人,姓江。” 文铮打量了几眼江祁,发现他光是站在那里便自成风景,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矜贵傲然。加上他又能与淮南王世子打交道... 文铮脑子里过了几个弯,也朝江祁笑笑:“江公子。” 卫戎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江祁听了文铮这声称呼连头都懒得点,竟开门见山道:“不是说赏花?花呢。” 卫戎看了一眼文铮有些错愕的脸,心下哀叹一声出来打圆场:“文大人,我这友人是个直性子,你别介意。还请带路。” 文铮被全了脸面,压下心头的怪异,先行一步为二人引路。 园子里头,文娇娇懒洋洋地支着头,倚着石桌闭目养神。 卫戎和江祁远远便瞧见了树下美人,丹唇皓齿,玉骨冰肌。她斜靠在桌沿,一截藕臂晃得二人眼前一亮。 许是被他们的脚步声扰着了,美人略略蹙眉,红唇微鼓,只这两个细微的动作,看得他二人心头一震,仿佛瞧见了美人被吵醒时含嗔的娇瞪。 文铮暗暗观察着二人的反应,心下得意起来。 卫戎在淮南没少见美人,但从未见过这样生动灵气的美人。就连江祁也愣愣地看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文椒这时缓缓睁开眼,眼中恰到好处的有几分迷茫和惊讶,“父亲?” 卫戎心下赞叹,有这样姿色的女儿,难怪文铮敢将主意打到他头上,但可惜了。 文铮适时板起脸来斥责道:“没见着有客人么,还不速速回房。” 文椒也作出个受惊的模样来,怯懦道:“是,父亲。” 说罢,一步三回头地往江祁身上瞟去。 卫戎瞧见了她这一番暗送秋波,心下好笑,这文小姐连谁是世子都不知道便敢抛媚眼,还好走得快,否则阿祈那厮指不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江祁见她如此豁得出去,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文铮没敢做太明显,这会儿正给卫戎介绍府里的花草,也就看不见文椒和江祁的一番眉眼官司。 文椒被江祁玩味的眼光盯得背上发麻,心里暗自咒骂道:怪不得找我呢,这种段位的文妙哪里够看? 卫戎赏过了花,除了对这花的眼瘸有几分好笑以外并未赏出什么趣味来,与文铮随意客套几句便找了个借口先走。 待上了车,卫戎才挤兑江祁:“阿祈,你瞧见那文小姐的眼神没有?她定是将你认成我了,啧,这子肖其父果然不假。她那双眼睛都快贴到你身上去了。” 江祁想起那双眼睛来,冷笑道,“她是认错人,可不是个蠢的。” “此话怎讲?”卫戎不解,难道这眉眼官司还打出什么他不知道的名堂来了? 江祁身子后仰靠在软垫上,一双凤眼上挑,冷峭道,“她瞧着虚荣地与‘世子’眉目传情,别的都装得还凑合,眼睛里的不屑都快溢出来了。到底年纪小没经事,装也不知道装全。” 卫戎闻言有些愤怒:“不屑?她凭什么不屑,我这个世子还入不了她的眼了?” 江祁懒得理他这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总结道:“文铮个蠢货,心眼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娘。” 卫戎仍在数落文娇娇眼高于顶,居然连他这个世子都瞧不起,很是不识货。 文府内,文椒回房喝了整整三杯水,才压下心头的寒意。 那个看上去衣服贵些的,眼神也太吓人了。 文椒并不希望与他有任何交集,毕竟人不能指望全世界都是蠢货。 第十三章:出击(上) 文椒很快又适应了文府的生活,傅媛被文铮的一番话打动,也不再来扰她。 但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识相。 譬如裴恪,譬如傅莹。 傅莹早在借住文府之时就听说了文娇娇因曾勾引裴恪被罚柴房思过的事,偏裴恪是个色迷心窍的,见了文娇娇回府便三天两头地找机会往她院中逛逛。 傅莹舍不得指责宝贝儿子,便把锅全扣在了文椒头上,且,文椒能不能搭上淮南王的路子都跟她们关系不大。 毕竟文妙还是自家人,文娇娇可不是。 傅莹这边厢可劲儿找机会阴阳怪气,文椒这头也没闲着。 文妙已经出嫁,文铮的心思昭然若揭,就算她如今自成一户,在这孝道压死人的地方还是要小心不被文铮卖了。 傅莹天天到她院中冷嘲暗讽的,反而提醒了她,做不了妻也可以做妾。 虽然她有信心能在后宅生存下来,但到底要看男人的脸色吃饭。 利用利用便罢了,真让她过这日子不如投湖。 所以,眼下要么嫁人,嫁给谁,怎么保证自己的生活质量是一回事。要么不嫁,那便要做好一切准备,毕竟文府没有什么好东西。 她这几日呆在府中却也得知了不少的消息。 比如,她认错了淮南王世子。据说那个人姓江,文铮还在查他来历。 那么世子卫戎便是那个话多些的了。 文椒内心是倾向于不嫁人的,但小说里那些求圣旨可以自选夫婿的法子实在太划不来。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经营一个活菩萨的名声了。 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吧,就算做的妾也能转正妻不是? 所以,文椒这些日子一直在打听外面的消息。目前接触到的人里,最有希望攻略的就是淮南王世子卫戎。 不说嫁娶,首先要搭得上线。 认错人?不要紧。 ——————————————————— 根据泽辛打听来的关于卫戎的几个事迹如下: 1、卫戎闹市策马根本没有别的事,只是想试试看自己骑术如何。 2、卫戎从来不去花楼 3、卫戎喜欢扶老人家过马路 4、京都里有任何一个跟比武扯得上关系的他都会去。 第一件事可以看出这个卫戎狂妄自大,十分自信,再往别的地方想便是他得了淮南王授意,故意做出这些事情留个把柄给圣人,永远让圣人觉得他们是可操控的。 第二件事平平无奇,真正叫得上名字的好人家要什么样的没有。 第三件事,假设卫戎是个狂妄自大的蠢货,那就是他心怀良善。可若他是个懂得卖乖的…这件事便有不同意思。 最后一件事,此人本事不错。 文椒将这些分析洋洋洒洒写在纸上,咬着笔头思考。 机会的创造可以靠文铮,怎么拿下却要靠自己。 文娇娇这身子优缺点都很明显,长得漂亮,且不是一般的漂亮。身材也不错。 但身份实在太低了。且有“勾引”、“立户”这样的“黑历史”。 别的都还好说,对上这样无比挑剔苛刻的人家,洗白不一定有用,但你不能不白。 立户还好说,因是庶女被家里人欺负受不了才出此下策。 勾引…? 门外传来下人传报傅莹来访的消息,文椒眼睛一亮,这可是送上门的助攻。 第十三章:出击(下) 傅莹人未至声先至:“娇娇啊,不是姨母说你,这姑娘家家的,身边人总外跑是个什么理...” 哟,这一套一套的,昨儿念叨文昭,今儿换成泽辛了。 文椒将砚里的余墨全数倒在纸上,遮盖住有关卫戎的信息。 傅莹才一进门又教育起人来:“娇娇啊,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这可是上好的纸墨,你这写几个字也太费银子了。” 文椒点点头示意自己听进去了,傅莹见了她这样儿,损人的乐趣少了一大半,又挑了几处刺才进入正题。 什么正题? 自然是“不要妄想勾引我儿子”的正题。 但今日傅莹总算有一两句有用的话:“不日便是乞巧节,娇娇不如去凑凑这个热闹,万一碰上个如意郎君来,这姻缘也就成了。” 她懒洋洋地往上翻翻眼皮,不着痕迹拐了话题:“说起来,姨母也得让恪儿好生准备准备,听说这京都的乞巧节灯会要评个什么掌灯美人,这指不定啊...” 灯会么,那少男少女都得凑凑这个热闹罢? 文椒笑吟吟地送走了傅莹,自去找文铮联络联络感情。 ------------------------------------- 月华如瀑,星辰稀疏。 文椒没什么睡意,脑子里都是下午跟文铮的一番互相试探。 大概便是这每年的乞巧节夜晚都会办个灯会,朝廷会派几位臣子评出最好的灯来。灯需要人提,便顺带评一评掌灯美人。 之所以叫美人,是因着曾经有位圣人微服出访正巧对那一年的掌灯娘子一见倾心,带回宫中封为美人。 文铮自然希望她能争上一争,不管圣人访是不访,至少能在京都的小姐里扬一扬名。 文椒其实有些迷茫,她费这么多心思也只是想舒服地活着。但在这对女子万般苛刻的尘世中,身份卑贱的美人难有好去处。 她有些踌躇不定,不确定自己回文府这一步走得对是不对。 走,是以为有希望。回,是因为没有了希望。 可穿越之前她毕生所求就是日子安安稳稳,不必大富大贵。到了燕国之后,裴恪是个缺心眼的,对上他几乎不费气力便能达成目标。 元芷是例外,如果没有文家和元郑氏,她应该已经顺利做了元夫人。 -是了,本来我能如愿过上想要的生活的。 文椒不再胡思乱想,伤春悲秋给不了她要的。既然躲不了,那边只能主动出击了。 只盼着这法子对卫戎有用吧。 第十四章:乞巧意外 转眼便是七月初七,南桥江边卯时便有人点起了灯。 文昭不比文泽辛,她难得出府一回,这回又是去瞧灯会,一路上兴奋地与文椒说着听来的种种习俗。 文椒心里藏着事,只偶尔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卫戎身份尊贵,文府也不是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今晚选这掌灯美人便是她难得的机会。那日她不是没有瞧见卫戎二人眼中的惊艳,但那还不够。 她顺着文铮的意思去争这美人,也是因为卫戎是评选人之一的缘故。 这评选十分简单,跟维密走秀差不太多。大家轮流掌灯出场走上一圈,除去改变不了的容貌,争的便是一个巧思。出场、装扮、氛围营造等等细节无一处不重要。 文娇娇的脸艳中带柔,柔中掺媚,虽则因为年纪小尚有几分娇憨在,但仍属于标准的狐媚相,侵略性十足。这样的容貌很容易让人生出“难登大雅之堂”的感慨来,因此她得有反差。 骚可以,不可以的是明着骚。 她今日穿得一条荼白袒胸裙,外披水色罗纱宽袖衫及素色批帛。不施粉黛,只在额头贴一朱色梅花花钿。身姿曼妙,娇艳又脱俗。 文椒仍自顾自想着今晚的出场设计,她是准备来一出神女下凡,如果可以再加上一处英雄救美...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抱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三小姐,这再往前便走不得了,您看?” 她掀起车帘一角往前望去,前方果然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灯会才刚开始,时候尚早,文椒问过文昭二人的意思,下了车领着两人沿路走向灯楼。 天色渐渐有些暗,但各式灯笼如点点星火,映得南桥江边明亮如昼。文昭二人少见这般热闹的景象,拉着文椒的手尽往人多的地方去凑。 好在文椒早有准备,下车时又穿多了一件褙子,这身装扮倒不会显得过分单薄。 灯会人多,摊贩子也多起来。有卖吃食的,有叫唤着上好胭脂水粉的,也有点了灯摆在一侧卖应景物件的。文泽辛走在前头,不时回头来催她二人快些赶上。 ------------------------------------- 卫戎惯是个爱热闹的,在淮南时因着父王的声威,即便是布衣上街也会被人认出,不是讨好巴结便是克制疏远,便是到了军营里头也是如此,久而久之他便不太爱出府了。 好在认识了江祁,江祁也是出身显赫之人,却因旧事早早与家中决裂,身边只跟着一忠心老仆。江祁很是有些本事,性子冷清孤傲,对着淮南王世子也没几分好脸,这反而令卫戎与他成了莫逆之交。 这一次入京都,卫戎便请了江祁随行。 京都与淮南对卫戎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人人称他一声世子,实在无趣得很。故而上次见着了文铮的帖子,又听了侍从对文家人的粗略介绍,他才生出了几分兴趣来。 那文小姐确实很美,但落了俗套的美人便如明珠蒙了尘,无趣且乏味。这样的人卫戎转瞬便抛之脑后,却因她认错人一事被江祁评了几句,反而激得他记住了文娇娇。 他不喜人只知卫戎是淮南王世子不假,但被人瞧不起甚至是不屑到江祁都看见了,这就令他有些生气了。 但也不必为此计较,毕竟是个闺阁女子。话虽这么说,卫戎在得知文娇娇要参选那掌灯美人时,还是拉上了江祁一道。 他倒要看看,那文娇娇知道自己认错了人是个什么表情。 卫戎站在船头往远处眺望,这会儿应是还在评灯,便吩咐船夫在江面上随意游游。 ------------------------------------- 文椒经不住文泽辛二人的灼灼目光,只好跟着他们过桥去对岸租船。 文泽辛得了允许,撒开腿便往前冲去。文椒只好快步跟上,边走边喊他注意桥上行人。 文椒不拘他们的性子,文泽辛在宣平坊时便闹腾惯了,知道她最多是假意斥责两句,便也不在意她的威胁,跑快了还时不时回头来催:“姐姐快些,只剩三四艘船了。” 文椒没好气地瞪他,嘴上还是不住地嘱咐:“你慢点儿跑,别被撞着了——” 文泽辛已经快到岸边,这会儿正倚靠在桥沿朝她招手。他正要回文椒的话,后背便被什么推了一把,他被推下桥去,伸手想去抓桥边人的手... 文椒被这意外吓得往前冲去想去抓他,便听得耳边传来旁人的尖叫声,“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文泽辛掉下去的地方虽然已经靠近岸边,但仍有些高度。文椒顾不上文昭,奋力跑到岸边,岸边的游人不少,但多是女子,见了这意外吓得尖叫出声。 文椒急得要哭,飞快环顾四周想请人帮忙,但周围都是些娇小姐,便是护卫都见不到几个。她不知道文泽辛会不会水,挤到岸边去想请船家帮忙,却偏偏一艘都没有。 文泽辛撞入水中痛得要咳,刚一张口便被灌进许多水,他不停地挣扎,慌乱地去拍打水面,但越用力便像是沉得越快,他好像听见了文姐姐在喊他,但他说不出话来。 文椒看见了泽辛的手,见他如此挣扎便知他不会水,远处有几艘船朝这边驶来,但她不能再等,咬咬牙跳下水中往文泽辛游去。 她为了选那美人穿得少,七月的江水对她来说冷得很,刚一落水便被冻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文椒忍住身上刺骨的寒意,身子有些颤抖。 好在她以前为了生存学了许多技能,很快摸到了文泽辛的手,她想托起他,力气却不够,只好换了个姿势圈着他先让头露出水面。 扑通—— 卫戎站在船头时便瞧见了这边有人落水,看那身子骨年纪应当不大,他喊了船家快些往南桥赶去,就见着一个青色的身影跳入江中,身形纤瘦,看着是个姑娘。 船家也知耽搁不得,拉桨的手用了十分力。 江祁和卫戎都不喜人伺候,船上除他二人便只有船家和一个煮茶的小厮。江祁坐在舱内,卫戎知他性子冷漠不会多管闲事。那姑娘已经救到了人要游回岸边,她的衣裳飘在江面,卫戎定睛瞧了瞧,觉得有几分眼熟。 他到京都没见过几个人,如果觉得眼熟,那此人有些身份...这便不好让小厮去救了。 卫戎朝船家吩咐几句,也跳入水中。 “我来。” 文椒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的男子将泽辛抱起,三两下便立在岸边。她还未看清那人面容,就见他转身进了一艘船中,出来时背对她解下束发的带子遮住眼睛后,才转身面对她,手上捧着一件大氅。 正是卫戎。 文椒朝岸边看了看,那船夫挥退了聚在岸头的人,她快步向前接过大氅,确定该遮的遮住后才福了福身:“多谢公子,我那弟弟...” 卫戎不敢解下带子,他看不见路,唯恐不小心碰到她,后退两步道:“不必担心,我已让船夫去寻了大夫,不会有事的。” 他顿了顿,又问:“你...还好吧?” 文椒就算披上了大氅依然冷得瑟瑟发抖,牙关不住地抖:“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还请借公子的人一用,向我家人递个话。” 卫戎点点头,听她这话应该已经整理好了,便解下带子欲上船让小厮带话。他刚一侧头,就认出了眼前的女子。 -文铮的女儿,认错我和阿祈的那个。 他看向文椒,眼前女子长发尽湿,一张脸被冻得苍白不已,抓着大氅的手不住地发抖,见了他脸色浮上一丝疑惑。 “公子有几分眼熟...” 卫戎抿抿嘴,他对她印象可不好,大概自己“不是世子”也不值得她记住吧。 文椒当然认出来人,忙道:“无论如何,今日多谢公子了。不知公子名讳,待我阿弟醒来好让他上门致谢。” 卫戎点点头,喊来小厮让他去寻文铮,又扭头对她道:“不必多礼,岸上有我的马车,你这样容易生病,待会让大夫也一起看看。” 文椒见他不说,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文昭早在岸边等候,见了她忙擦去眼泪迎上来。 文椒也没了多话的心思,示意文昭扶着自己上了卫戎的车。 客栈里,大夫很快替泽辛看过,又为文椒把了把脉才退出去。 文椒换上了卫戎差人递来的衣裙,在火炉边抖了好一会儿才暖了身子。 那边厢,江祁看着刚刚喝了一碗姜茶的卫戎,声音冷淡:“听说是那文家女?” 卫戎点点头。 “那可真是难得了,你前几日不是还念叨着人家怎么瞧不起世子么。”江祁见他皱着眉,也出言嘲讽道。 卫戎确实有些心情复杂,他自然是对瞧不起又要巴结的文娇娇不满,但听人说,那小童不过是她立户在外时买的奴仆,结了义姐弟,便是回了文府也将此事在文铮面前过了过场。 何况,毕竟是个姑娘,没想什么就落水救了人,大概心肠是不坏的。 卫戎被江祁一讽,看了几眼江祁,心下有了别的想法:她不屑说不定是冲着阿祈去的吧... 江祁不解他这反常的样子,他身为世子被人瞧不起,做什么怜悯地看着自己? “再看我就...” 他正要叫卫戎收回目光,门外便响起一阵女声:“公子可在?” 卫戎去开了门,确实是文娇娇。 文椒先后朝江祁、卫戎行礼:“见过世子,公子。” 卫戎皱皱眉,侧身请她进去。 江祁觉得有几分好笑,薄唇微启:“文小姐这是来做什么?” 文椒又朝他二人行礼,对着卫戎道:“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我阿弟已经苏醒,特来向世子、公子致谢。我家中人已经...” 江祁打断她的话:“你可知他是谁?” 卫戎抿紧嘴,眼神复杂。 文椒愣了愣才道:“只知公子与世子是友人,其余不知。” 江祁笑了,“哦?说起来,我跟这位公子曾到府上拜访,见过文小姐一面。” 他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来,语调欢愉:“文小姐当时只顾着看我,大概是不记得他了。” 卫戎叹气,阿祈这张嘴真是...他正要说什么,就瞧见面前的文娇娇突然俯身跪下。 “我...我有一事,想请世子恕罪。” 江祁看了眼卫戎,慢悠悠开口:“说来听听。” 文椒额头点地,声音有些颤颤:“园中一事实乃家..实乃误会,我自知身份卑贱,不敢妄想。但身不由己,还请世子原谅。” 江祁和卫戎皆是一愣。 “我若是不原谅呢?” 文椒就知道这个江祁不是什么好惹的,明明他不是世子,这会儿摆谱摆得倒比正主大了,她叹叹气,声音有些害怕:“请世子责罚。” 卫戎身为天家人,怎会不知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这文娇娇一番话彻底打消他的不满,他朝江祁摇摇头,开口道:“他与你开玩笑的,你认错了人,我才是淮南王世子,起来吧。” 文椒闻言,抬头惊讶地望向卫戎。 卫戎示意她起身,继续道:“你这会去,已经赶不上选那美人了。此事我会替你提上一提,不必多礼。” 文椒听他语气,知道卫戎已经是信了她的话,那这美人自然是不必再争了。便再三赔罪后请他不必再为此出面,言语间又将选美人一事扣在了文铮头上。 江祁看着她这惶恐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差点儿连我都骗过去了,有点意思。 近4000字,能算肥章吧... 另外想说明一下,前面标了“-”的默认是内心戏哈 第十五章:这文三小姐也真是倒霉透顶 江祁才踏入府门,一直等在院中的吴伯便迎上来接过他的披风。 “郎君可曾用饭?” 江祁摇摇头,让吴伯先去歇息,往书房走去。 等在书房门前的吴青先一步开了门,又点了油灯才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江祁捧起茶盏,温度正好,懒懒地开口:“去查文铮的几个女儿,明早放到书房。” 吴青应声退下。 江祁翻开桌上未读完的书,脑子里却在回顾今晚的事。 -小小年纪如此心机,上次倒是小瞧了她。 -下水救人未必是算计,后来的一番陈情剖白也合时合宜。若不是最后非要拒了卫戎相助,连我都要被骗过去。 -真这么身不由己,被文铮推上台去使美人计,怎会放过今日争那什么美人之机。 -不过是因着我的缘故,凑巧达成了目的罢了。 江祁又想起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来,不由得嗤笑,这手段倒是跟... 他想起了一个人,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 文椒先安排了人去煎药,又安抚了会儿受惊的文昭,才去见文铮。 文铮听见小厮报信时是有些意外的,起初他以为是文娇娇临时变卦,毕竟她虽回了府中,却从不问自己让她回府的缘由,仿佛出府之事从未发生过。 园中会面时是用的“等下人收拾院子”的理由,乞巧前夕来请教自己时也是说“从下人处听闻此事,不知是何盛景”。 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递上梯子替他开了口,但每一次都有正当缘由,也从不挑开了说。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觉得她是要再次自残来表达自己的不甘。 直到那个小厮说,他是世子卫戎派来的。 落水一事定是意外,她对两个义弟义妹如何府中人尽皆知,只怕与妙儿都没有这样好过,她不会用文泽辛去设计。 但无妨,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已经不必再去露那个脸,平白惹出些别的麻烦。 文椒站在门前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点醒窗前沉思的文铮。 如果没有猜错,文铮是来问今晚之事的,但她到底今夜被吓了一通,心里到底是有几分期盼的。 毕竟文娇娇是他的亲女儿,希望女儿嫁得好,哪怕是有自己的私心,也是可以谅解的。 文铮免了她的礼,开口问道:“今夜怎么回事?” 文椒便将事情拣了些重点说了,着重讲了卫戎的出手相帮与客栈的一番话,但略过了江祁的刁难,隐瞒了自己之前认错人的事情。 文铮听完点点头,交代她:“承蒙世子相助,该寻个日子正式道谢才是。” 文椒点头应是。 “天色不早,你也早点歇息吧。”文铮明日还要上朝,平常这会儿已经差不多歇下了,横竖没出什么事,又已经请过大夫,他便让文椒先行退下。 文椒身后跟着几个婢女,夜风虽动作轻柔拂过她的脸,她却觉得眼睛被风刮得有些酸疼。 到了最后,文铮也没有问过一句她和泽辛如何。 -文娇娇,我真替你可怜。 ------------------------------------- 江祁在京都便是个富贵闲人,每日都到辰初才醒。 吴伯是他娘亲留给他的家仆,陪着他从河州到了淮南,如今已过天命之年还坚持陪他北上京都,江祁是不肯他服侍的,奈何打开房门又瞧见他等在门前,手里提着食盒。 江祁无奈上前接过食盒,扶着他坐下,“说过多少次了,不必管我,自歇你的去,闲不住了往外边走走,给我领个伯娘回来。” 吴伯笑着要去拍他,“郎君嘴上没个正经的,我这样的老叟还去哪给你找个伯娘,郎君还是早些娶了新妇回来,府里也热闹些。” 吴伯话音刚落便想起来什么,止了笑容,不安地去瞧他的脸色。 江祁如何不知吴伯在看什么?只是到底过了这么多年了,他就是心中仍然有恨,也不会再显露出来了,于是顺着他的话道:“吴青比我还大些,不如先操心您自个儿子吧。” 吴伯见他脸色平静,心下叹息,却也只能揭过此事免得惹他不快。 ------------------------------------- 吴青早等在书房中。 江祁被吴伯逼着用了早饭,这会儿有些撑,站在窗前看院中的桃树,桃树光秃秃的,果子都被吴伯做成了酱。 “说说看。” 吴青理了理思绪,从文家的二小姐文妙开始讲起。 “文二小姐是文家唯一的嫡女,单名一个妙字,性子据传有些娇纵泼辣,一月前嫁予今岁新科探花元芷,如今住在宜安坊元府处。这元探花曾在文府族学当过一段日子的先生。” 江祁点点头,他对这个人有些印象,出身市井,第一次科考便一路到了探花,听闻为人很是正派甚至是酸腐。 “文三小姐名叫文娇娇,亲娘产后出血不治,在文府呆了十几年,一直不受宠,府中下人常有见风克扣的,性子软弱。今岁倒是有几件事在文府传得很是热闹。” 吴青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在背后说人,“尚书夫人娘家的甥子姓裴,在文府族学里念书。”他顿了顿,“这文三小姐曾因,呃,勾引裴公子被尚书夫人傅氏关了几天思过。” 江祁皱了皱眉。 吴青见郎君还是在看树,便接着禀报:“后来这文三小姐在府中闹了件丑事,自请出府立了女户,初时曾借住在宜安坊的元家。” 江祁收回目光,转身看向吴青,“也姓元?” 吴青尴尬地挠挠头:“就是文二小姐夫家的那个元家...” 江祁嗤笑。 “继续。” 吴青听过自家阿爹提过两句往事,这会儿见郎君并不生气,又道:“文三小姐在元家只住到元老夫人上京都前几日,后来搬去宣平坊,从贩子处买了一男一女两个小童。后来与这两人结了义亲。” “前些时日,文三小姐不知怎得又回了文府,后来...” 后面的事情江祁知道,便挥挥手让他不必再说。 吴青问:“还有个文四小姐,也是庶女,不过还小,多被姨娘带着呆在院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江祁也不在意,坐下捋了捋思绪,发现还有一件事没讲到。 “文三小姐闹了什么丑事出府?” 吴青闻言抿住嘴,在自家郎君催促的目光下吞吞吐吐道:“据说...是与下人有私情。” 江祁打翻茶盏,吴青被吓得立时跪下。 半响,头顶传来一道男声,冷得吴青轻轻颤抖。 “起来吧,叫吴伯瞧见了麻烦。” 吴青抖着身子站起身来,后退几步缩到角落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位文三小姐,最好是不要认识郎君才是。 吴青又想了想郎君的冷情冷性,到了京都后这是郎君第一次让他去查人...思及此,他被吓出一身冷汗。 -京都这么大,郎君又不爱出门,这样都能被郎君记得,这文三小姐也未免太过倒霉。 //小江的故事... 第十六章:圆月中秋 月儿一日比一日圆,转眼便到了中秋。 燕国的中秋习俗倒与现代差不多,吃顿团圆饭,焚香拜月。南桥江边据说还要放水灯,但因着文泽辛乞巧节落水,文椒便不大愿意往水边凑热闹。 秋闱才过,文钰这阵子也搬回府中,文妙自出嫁后少有回府,好不容易能借着团圆宴见上一面,傅氏早在一周前就开始操办家宴的事。 为此,傅氏还特地传了文椒去问话,为的是她两个义子义女的事。傅莹和裴恪虽然也借住文府,但好歹有血缘之亲,这两个小儿...... 文椒早已问过两人意见,抢在傅氏前头开口道:“正巧有一事想问问母亲的意思,泽辛和昭儿两个顽皮的,中秋与人相约要放水灯,他二人耍起来没个记性,唯恐耽误了团圆宴,女儿的意思是不如让他们两个在外头自寻个食肆凑合便罢了,母亲您看?” 傅氏满意地点头:“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于是皆大欢喜。 八月十五这日,文椒先去前厅走了一遭露个脸,又问过傅氏确定不需要自己帮忙后才回了自己院子。文泽辛和文昭两人早早收拾好了换洗的衣裳,见了她来迎上前去。 “姐姐,我和昭儿待会就走了,姐姐晚上与我们一道么?”文泽辛并没有约什么人放水灯,他被文椒盯着在床上休养了小半个月,这会儿并不想往水边去。 但他和文昭身份尴尬,且文姐姐在文府的日子过得如何他们也瞧在眼里记在心里,与其去凑那文府团圆宴的热闹,不如回宣平坊的宅子,自买些饭菜和月饼便是了。只是文姐姐还是得留在文府,故而文泽辛有此一问。 文椒朝他点点头,她也不耐烦应付文府众人,“我这边露个脸便走。中秋蟹肥买上几只,再要些桂花蜜酒和月饼应应景,可记住了?” 文昭喜甜,听到桂花蜜酒便笑出两个小酒窝来,拍手道,“那姐姐可要早些回来,不要饿肚子。” 文椒莞尔:“知道了,饿不着你。路上小心些,跟着你泽辛哥哥。” 文泽辛便领着文昭一道出了府。 ------------------------------------- 文椒在屋子里又读了会子书,才有丫鬟来请她去花厅暖阁。 文椒来得早,丫鬟们还在摆桌椅。因晚上用饭的都是自家人,且文铮又进宫赴宴去了,傅氏便索性不分席,只让人摆了张大圆桌子,众人围成一桌便是。 文椒环顾四周,傅氏正忙着听丫鬟婆子们禀报宴席相关事宜,四小姐文静还小,这会儿正闹着阮姨娘要买兔儿灯…… 暖阁里站了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能跟她搭得上话,她甚至开始希望傅莹能早些来了。 可惜的是,傅莹在两刻钟后才姗姗来迟,依然是未见人影先闻其声:“阿姐,妙儿回了——” 文椒闻声抬头,元芷被文钰和裴恪围在中间说着话,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注视,他偏过头往暖阁里望来。 好久不见。 还是文椒先反应过来,朝他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又福了福身子行礼:“大哥哥,裴表哥,二姐姐,二姐夫。” 文钰和裴恪点点头继续说着话,文妙偏过头去佯装没听见。元芷则稍稍落后他们半步,顿了顿才道:“三小姐。” 傅媛早在傅莹说话那会儿就迎出门来,搭着文妙的手闲话家常。丫鬟们已经摆好了桌椅,傅氏见人都齐了,便吩咐了传饭。 傅媛自然是要跟文妙坐一处的,傅莹便占了自己姐姐身旁的另一个位子,如此一来,文椒正对着两位傅氏,与元芷之间只隔一个文钰。 饭菜早就备好,傅媛点个头的功夫便几乎上齐了,傅莹母子都是爱说闹的性子,这个问问那个聊聊,不多会儿场面就热闹起来。 文椒一言不发,盛了一碗汤后不再动作,只偶尔捏着勺子假喝两口。她旁边的文静年纪小,看见个造型新鲜的菜式就要尝,把阮姨娘忙得一口饭没吃,但团圆宴讲究的就是个团团圆圆,暖阁里也没别的丫鬟。 文椒对这个妹妹没什么印象,但她挺喜欢这样活泼的性子,便主动与阮姨娘道:“姨娘歇会吧,我喂四妹妹。” 阮氏从前不欲参与府中的斗争,如今二小姐嫁了,傅氏一心扑在文钰婚事上,没了那个爱寻人错处的习惯。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抱歉地笑笑:“那便麻烦三小姐了。” 元芷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文妙夹什么他便吃什么,始终垂着头去看菜。但他离文娇娇很近,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 她俯下身子去听四小姐说话,四小姐指了块狮子头,她便夹了个狮子头,又用勺子切开递到嘴边吹了吹,确定冷了之后才伸手去喂文静。 元芷知道这样不对,但他一瞬间在想,娇娇对他们的孩子也会这样温柔的吧? 他倏忽抿紧了唇,没有了,就是有孩子也不是他和她的了。 元芷正要挪开目光,旁边好事的傅莹便像瞧见了什么稀奇事一般:“甥女婿瞧见什么了,望得这般出神。”一句话引得众人都看向他。 元芷定定神,侧头笑道:“不过是见四小姐活泼可爱多看了几眼。” 文妙闻言红了脸,傅媛却高兴地拍拍女儿的手:“还羞上了,没听见崇明说的,孩子还是自家的最可亲。”文妙的脸更红了些,作势被气得嘟起了嘴。 元芷礼貌地笑笑,文椒略他一眼,又低下头去逗文静。 阮姨娘草草吃了几口饭,接过文椒手中的勺子谢她:“多谢三小姐了,累着了吧?” 文椒本就不打算呆太久,顺着阮姨娘的话道:“不会,才喂她吃了半个狮子头呢,倒是我自个儿把汤洒了,还没有静儿乖巧。” 文静笑得有些得意,扒着阮姨娘的手道:“三姐姐不乖。” 阮氏嘴上假意训斥文静,心下却道,这个三小姐如今也太会说话了些,一改之前闷葫芦的性子。 文椒既已说了洒了汤,与傅媛告了声罪后借着换衣裳的由头走出暖阁。 直到出了花厅,文椒见四下无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多想无益,人总是要朝前看的。 她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再不去文泽辛他们要等饿了。 元芷没再往四小姐的方向看一眼。 ------------------------------------- 卫戎坐在淮南王身侧挡了一轮酒后才找着个机会溜出宫去。 侍卫早牵着马等在宫门前,见他脚步稍稍酿跄,上前问道:“世子,可要换乘马车?” 卫戎摆摆手,他是有些晕,但这会儿街上没什么人,再说了,骑得慢些便是,他还与阿祈约好了一道登楼赏月,吴伯做的醉蟹呀……啧啧。宫中点心做得精巧,味道也不错,可惜了用饭的人各有各的话说,扰得他一刻不得闲,酒一杯杯下肚,菜也没吃几根。 偏偏阿祈这个烦人的,让他住淮南王府不肯,非跑到城西赁了处院子,说是图个清静。这从宫中到城西,就是策马也要一刻多钟。 卫戎被风吹得有些冷,一个哆嗦后神智清明了几分。 这头卫戎驾马往城西奔去,那头文椒也离了文府。因着刚才团圆宴的一番热闹,她心情有些复杂,好在文府离宣平坊并不太远,她算了算脚程,脚步只稍稍快了些许。 城中街道上行人寥寥,除了酒肆食肆热闹外,其他书肆之类的铺子都早早关了门过节。文椒沿途边走边发呆,没注意到身后的马蹄声。 卫戎今日为了赴宴穿得正式了些,加之能在城中驾马的都是些有身份的,行人远远瞧见了他的马都自觉避让开来,倒让他一路迷迷糊糊地也能安然无恙。 卫戎心心念念着吴伯的好手艺,双腿一夹,马儿长鸣一声跑得更快了些。因是夜晚,文椒不敢离街巷口太近,便走在路中央,借着月光指路。 等她反应过来时只听见了马儿的嘶鸣声,和一道隐隐含怒的声音:“你这人,好好的路不走,挡在中间做什么?” 文椒心情正差着,扭头冲他吼道:“路中间不是路了?怎么就不能走了?” 卫戎被这理直气壮的话唬住,片刻,他眯起眼睛想将眼前人瞧清楚些:“咦,怎么又是你。” 文椒吼完人其实并没注意看是谁,这会儿听了他的声音才望向马背上的人。 -惨哦。 文椒腹诽,脸上扯出个讶然的表情来:“世子?” 卫戎点头:“中秋不在家中吃饭,往外面跑什么?”这一吓把他的醉意完完全全吓没了。 文椒如实答道:“正是去与我阿弟他们一起过节。” 卫戎记起来她的阿弟,也记起来侍卫们提到的关于她的事情。瞧着光鲜亮丽的,也是个挺可怜的姑娘。 文椒不知道他在脑补什么,但这会儿没有应付他的心思,福福身子道:“我便先走了,世子佳节安康。” 卫戎点点头,这下他可不敢再跑快了,只骑着马慢慢走着。 直到两人走了快一盏茶的功夫,卫戎才有些怀疑地问道:“你跟着我?” 文椒想瞪他,又不敢瞪,只好没好气地瞧他一眼指指前方:“世子,要跟也是您跟着我。我往宣平坊去。” 卫戎看了看马蹄的位置和她的位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原来如此,我往安济坊去。” 文椒点头表示知道了,安济坊在宣平坊隔壁。 两人又沉默了一路,文椒远远瞧见自家宅子门外亮起的灯笼,扭头朝卫戎告别:“世子……” “阿祈!” 被吴伯赶出来买酒的江祁提着灯打量着眼前的两人,语气轻佻:“哟,又是你啊文小姐。” 文椒莫名地抖了抖,又是你啊,江祁。 第十七章:交锋(上) 文椒此刻十分后悔出门前没有看黄历。说来奇怪,算上今日,她只见过江祁三次,每一次都下意识地头皮发麻。 第一次是在文府,她将江祁认成卫戎。当时她刚回文府,对文铮这样的嘴脸很是看不上。何况她只求平安顺遂,对勾搭什么王爷世子之类的并不感兴趣,一味地抛媚眼力求“世子”将她归于爱慕权贵惹人厌烦的那一类人里去,反正再讨厌她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后院女子。 她差不多将两辈子的媚眼都抛完了,却没有得到料想中的厌恶和白眼。江祁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如春风拂面,但文椒被他吓出一身冷汗。 第二次,乞巧节一事坐实了她对江祁的认知。江祁全程只说了五句话,字字含讽句句带刺。他和卫戎大概都知道她认错了人,但卫戎面上不显甚至肯借出马车,江祁?还是在笑,这次不同于初见,是明晃晃的讥讽。 这一次…… 文椒只能暗叹一声倒霉,转身屈膝道:“江公子。” 卫戎翻身下马,走到江祁跟前接过他手中的坛子,“买的新酒?” 江祁不答反问,手指了指文椒,“你从宫里头出来还往文府去了?” 卫戎摆摆手解释道,“不是,她自家就在这宣平坊中,我往你那走正巧遇上了。” 文椒见时机已到,立时接话:“正是如此,不打扰世子和江公子了,告辞。” 江祁听了卫戎的话还不待细想,又听见了她的话,脱口而出:“团圆佳节,文小姐怎么不在文府过节?” 他瞥一眼文椒的侧脸,继续道:“哦,我忘了,文小姐如今不算文家人了。” 卫戎觉得江祁对上文娇娇总是有些反常,他是脾气不大好,但很少这样刻意针对。为何偏偏对上文娇娇?他曾听吴伯提过两句江祁以前的事情,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该…… 文椒也有同样的困惑,就算是讨厌拜金女吧,也不用讨厌成这个样子吧?若换了旁人她定然已经呛回去了,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江祁未必是官,但见文铮都查不出来他的来历,他给自己找不痛快岂不是轻而易举。 文椒适时扯出个悲伤凄惨的笑容来,正准备继续卖惨求放过,就听江祁道:“实在可怜,今夜一会也是有缘,我这正好有酒,不如一道赏月?” “不必了/阿祁……” 文椒唯恐江祁没听见自己的拒绝,忙道:“多谢江公子了,只是我家中还有弟妹在等候,小儿顽皮,怕冲撞二位。不如这样,下次……” 江祁嗤笑,“巧得很,家中冷清惯了,老仆寂寞,想必有两个小童在旁能热闹些。”他又收起笑脸,“老仆年岁已高……” 卫戎也记得,江祁家里就三个人,吴伯确实常常念叨着人多热闹些,便也去看文椒。 话已至此,再往下说就是熟悉的“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的剧本了。文椒认命叹道:“小儿顽劣,还请多包涵。” 卫戎、江祁皆是满面春风。 文椒领着他二人又走几步,到了自家宅子门前叩了叩门。文泽辛一直守在门口,听见了叩门声一跺脚跑到门前,“文姐姐?” 文泽辛打开门看见的是垂头丧气的文姐姐和身后的两位公子,其中一个他认得,是乞巧那日给他请大夫的淮南王世子,另一位却面生得很。 “姐姐?” 文椒无力地撇撇嘴,朝文泽辛道,“饿得狠了吧?快些见过世子和江公子,昭儿呢?” 文泽辛摇头,朝文椒身后二人行礼,又侧头回文椒的话,“她吃了些瓜果先睡了,我去叫她起来。” 文椒点点头,引身后两位进了院子。 江祁自顾自坐下,朝卫戎道,“彦靖,你还在这做什么?” 卫戎不解:“不是说在这用饭赏月?” 江祁乜他一眼,提醒道,“吴伯还在安济坊呢。” 卫戎被他使唤自己使唤得如此顺手且顺心惊住了,好半响才甩甩马鞭,“也不知吴伯怎么忍得你?” 江祁对他的抱怨充耳不闻,阖目假寐。他方才见到卫戎与文娇娇一处,还以为是文娇娇的设计。后来见她要走,下意识以为这是以退为进,他起了看戏的心思,自然“顺着”文娇娇的意。 江祁又朝主屋的方向看了一眼,莫非是自己会错意了?不过长夜漫漫,是不是设计,想不想以退为进都行。台子他给搭好了,等着瞧便是了。 卫戎到底还是出门上了马往西侧继续走去。 十七章下要晚一点哈。 第十七章:交锋(下) 吴青正在给阿爹打下手,今夜世子要来,阿爹除了做醉蟹外还多做了几道小菜。只是郎君出门买酒,怎么去了这么久? 吴青净过手,正要出门去寻江祁,远远瞧见一人一马往这边来,能在这纵马的人不多,何况是这样一匹好马。 “世子?”吴青迎上前去。 卫戎拽住缰绳,朝吴青点头,“去驾车来,喊上吴伯,换处地方吃饭。” 吴青扶着阿爹下了车,见到眼前这座宅子匾上大大的“文”字时,是有些愣的。 据他所知,宣平坊的文家可没有几处,而他家郎君前阵子打听过的文三小姐,正好在宣平坊有处宅子。 他想起什么来,那日郎君似笑非笑的脸…… 吴伯被他手上的劲捏得发痛,怒瞪他一眼,“臭小子,发什么呆。” 吴青咬了咬唇,不知如何向阿爹解释,可能需要阿爹出马劝劝郎君的事。 吴伯拎着食盒跨过门槛朝里走去,文椒听见卫戎的声音也携着文昭的手走出屋子。 好水灵的一个姑娘! 吴伯瞧见文椒的第一眼,便生出感慨来。他又偷着瞄了一眼坐在院中的江祁,啧啧,世子刚才说什么来着——“阿祁另约了人”,嘿! 吴伯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自觉扬起嘴角去打量文椒。 嗯,是个有福气的相貌! 文椒才走出来便被眼前的老叟打量了许久,她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上前接过老叟手中的食盒,温声道:“厨房在这边,您跟我来。” 吴伯瞪一眼吴青,示意他离远些,转头又笑眯眯地跟着文椒往厨房去。好哇,不仅人长得水灵,还这般体贴,郎君好眼光咧! 吴青看了看周围,世子正和自家郎君饮酒,便是一男一女两个小童。他叹叹气,抬步往小童走去。 厨房里,吴伯将食盒里的菜摆在一旁,起了火要热菜。文椒是个自立惯了的,也常往厨房跑,便主动跟吴伯搭着话。 “这几只蟹要上锅子蒸还是?”文椒指了指角落里的几只蟹,是她让文泽辛去买的。 吴伯看了看自己准备的菜,扭头道,“那便做蒸的吧。” 文椒了然,又问他,“清蒸吧?点些醋便十分好吃了。” 吴伯心下又喜一次,还是个懂庖厨的小娘子呢,瞧这干活利落的样子…… 文椒不知道眼前的老叟为什么笑,但他笑得开心,她也就跟着笑笑。 不多会儿,吴伯带着一脸的满意和得意摆好了菜。 宣平坊的宅子一直只有文椒三人,偶尔多一个元芷和平安,文椒也就没买多大的桌子。好在吴青早做了准备,将文泽辛屋子里的桌子也抬出来并在一处,总算是刚好坐得满满的。 文椒坐在文泽辛和文昭中间,三人占了一侧,另外两侧分别是卫戎和吴青、江祁和吴伯。 因卫戎先说了不必拘谨,文泽辛又在刚才与吴青玩熟了,这会儿桌上倒是一派和谐。 文椒尽可能减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偶尔为文泽辛和文昭夹菜时稍稍起身。卫戎在宫里头便饮了许多酒,方才在院中又跟江祁喝了几杯,酒意上来了。 正巧这时吴伯给文昭掰了个蟹钳子,用箸将蟹肉刮下来,卫戎瞧见了便打趣道:“吴伯这是想孙子了,吴青,你也别整日跟着阿祁,早日娶新妇要紧。” 吴伯最喜欢的就是卫戎这样的性子,江祁不爱听这些话,吴青又打着侍奉郎君的幌子躲来躲去,只有卫戎来时有人听他念叨,“世子所言是极,不光是阿青,便是我家郎君和世子也要抓紧些。” 卫戎抱拳求饶道:“吴伯您可饶了我,我就是为躲着见那些小姐娘子的才随父王到了京都,您有这功夫还是劝劝阿祁,省得他整日拉着张脸。” 江祁听了前半句,余光朝文娇娇的方向看去,卫戎这话说得可够清楚了。 文椒自然是听见了,但与她何干?她本来就没有这个意思。如果当时元郑氏以“就是对她不满意”为由拒绝,她会立刻放弃元芷,不一定会嫁人,但也不会回文府。 江祁没瞧出什么来,又倒了一杯酒。 卫戎仍在与吴伯闲话家常,吴青插不进去,转头去文泽辛聊起来。 他二人方才在院中闲聊,文泽辛问他是谁,吴青便答是江祁的护卫。两人就这护卫要做什么、怎么做一事展开了讨论,吴青略略知晓文泽辛是被卖给贩子的,心下同情,便鼓励他,“你以后也会长高的,饭多吃些,让你姐姐多买些肉。” 文泽辛很维护文椒:“姐姐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文姐姐是天下最好的人。” 吴青了然,这文小姐作风,咳,生活上可能是不拘了些,但依文泽辛所言,确实是个顶顶良善的姑娘了。 两人得了卫戎的许可,又去摸卫戎的马。 文泽辛是第一次摸马,吴青不敢大意忙陪在一旁。 后来两人不知怎么地,在桌上又提起这件事来。文泽辛语气不乏艳羡地夸赞:“世子这马儿真是威猛。” 今夜卫戎高兴得紧,瞧瞧对面阿祁的臭脸,嘿嘿,也就吴伯在的时候能这样损他。听了文泽辛的话,他与有荣焉地点点头道:“你若喜欢,我可以让人教你骑马。” 文泽辛眼睛登时就亮起来,紧紧握着勺子,“真的吗?”他看见了桌上其他人的目光,又缩了缩脖子,侧头去扯文椒的袖子,“姐姐,可以吗?” 卫戎哪里抵挡得住文泽辛的目光,没过脑子便道:“自然是真的。” 文椒是很明白多学一项技能多一条生路的道理的,对文泽辛要学骑马一事自然是愿意的,但卫戎这是醉话。 “当然可以,只是不能麻烦世子,回头姐姐给你找个师傅。” 江祁插嘴道,“吴青,你去教。” 吴伯、吴青皆是愣住。 文椒又要开口,江祁莞尔:“怎么?他不配?” 吴青立刻有些愤愤的样子,吴伯却很是欣喜地眯着眼打量文椒。 文椒:…… 第十八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文椒看着跟前兴奋的文泽辛和被他拉着手的吴青,无奈地叹气道,“吴大哥,劳你跑这一趟,只是自中秋后我手头一直不得空,还未来得及带泽辛去选马,不如改日?” 吴青很是善解人意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家郎君说了,马他都选好了,人到了就成。” 文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既如此,劳烦吴大哥帮忙照看泽辛了。” “文小姐不一道?” 文椒莞尔,指了指后院的方向道:“我还有事,不太方便。” 吴青大惊,郎君真真是神算子在世,连文小姐要找的借口都猜得一个字不差!想起出门前郎君的吩咐,吴青面露为难,“这...不瞒文小姐,我家郎君和世子都喜静,聚在一道时身边只一个贴身随从。我还需伺候郎君,怕是无暇顾及泽辛。” 文椒嘴角抽了抽,还真是睁眼说瞎话!江祁能教泽辛么?还是卫戎能?还不就是你教! 文椒直到坐上马车,仍在怀疑什么郊外踏青是江祁设的鸿门宴。 江祁确实是这么想的,中秋夜的一顿饭他盯了文娇娇一整晚,对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剖析了几回,愣是没寻到破绽,这令他很不满意。 因在他认为,文娇娇的确是想搭上卫戎的,但团圆夜、孤寡人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她都没有进一步表示,这就很反常。事若反常必有妖,不是文娇娇手段突飞猛进地高超起来,就是他漏了什么。 毕竟,文娇娇的身份若想常常遇到卫戎,可不容易。 “阿祁?”卫戎见他端着茶盏发呆,忍不住出声喊他。 “做什么大呼小叫的?”江祁被他打断思绪,甩一记眼刀子过去。 卫戎无视他的无礼,问道:“出城跑马便跑了,你喊上那个文小姐做什么?你可不像有这样闲心的。” 旁边的吴伯听到这儿,支棱着耳朵往江祁处站近了些。 江祁放下茶杯,声音淡淡,“不是你说了要教她阿弟骑马么,君子一诺千金,我在替你省钱。” 卫戎压根不记得有这回事,困惑地看看江祁,见他神色无异,又去看吴伯。 吴伯连忙点头接话:“确实是世子亲口所言。” 卫戎不信任江祁的人品,但吴伯也这么说了,估计真是他忘记了。他也不在乎,横竖在京都无聊得紧,就也摆摆手:“无妨,让吴青教便是了,再不然让从云教。”他身后的从云应了声是,一个侧身又隐回角落。 卫戎等久了有些不耐烦起来,见江祁还是懒洋洋的样子,抓过桌旁的马鞭站起身来,扭头看江祁,“我先去跑几圈,你一道?” 江祁摇头,卫戎知他的性子,点了角落的从云,一主一仆二人往外走去。 文椒领着文泽辛到的时候,茶馆包间里只江祁和吴伯二人。文椒心头再次浮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站在门外犹豫着进不进去。 吴伯见她低着头站在门口,偷瞄一眼江祁,啧,年轻人么就是脸皮薄,算了算了,他一个老叟,为了自家郎君能早日娶上新妇豁出去些又有什么要紧? 吴伯往门口走去,脸上笑吟吟的,“文小姐来了?小公子几日不见看着又长高了些。”文泽辛很喜欢听这样的话,放开文椒的手凑到吴伯身边跟他说话。 文椒只能也扯出个笑脸来。 吴青接收到了自家郎君的眼神暗示,跟吴伯聊了几句就带着文泽辛选马去了。吴伯为江祁二人倒了茶也退到隔间去,临走前,他还眼带暗示地拍了拍江祁的手。 江祁懒懒地睁开眼去瞧文椒,手指了指茶杯,“彦靖从宫里头拿的,还算值得一试。” 文椒两世为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狂妄的人,眼下只他二人在此,不知江祁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江祁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讲下去,“说起来,我曾听过一些与文小姐有关的传闻。” 文椒心下一惊,面上却丝毫不显,“比如?” 江祁歪头笑笑,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桌面,“唔,事情不大记得了,光记得人名了。比如裴恪,比如元芷?” 文椒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也回他一笑,“江公子是想说什么?” 江祁收回笑容,望向她的眼睛,“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裴恪倒也罢了,据说元芷如今成了你二姐夫?” 他顿了顿,又问道,“文小姐觉得卫戎如何?” “世子为人纯善。”文椒也看向他。 江祁语调微冷:“为人纯善,身份贵重,堪为良配?” 文椒明白江祁的意思,不禁好笑地摇摇头,“是不是良配,与身份有什么关系。” “我明白江公子的意思,我也有话想问一问江公子。” 文椒看向他,朱唇微启:“江公子有没有想过,我眼中的良配另有其人呢。” 江祁愣了片刻,肯定道:“你不会。” “你怕我。”他又下结论。 文椒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稳住过快的心跳,对上他戏谑道:“我与公子总共只见了三次,话都不曾说几句,为何要怕你?” “还是说,江祁,你也觉得别人该选的是他不是你?”文椒少见的被他激得直呼了名姓,也收了笑容看着他。 -“江家郎君未免太惨了些,竟让舒家小姐在婚前摆了这样一道。” -“你说那舒家小姐图什么?” -“谁知道呢,听说那江家小郎君为了这事……” 江祁忽觉指尖一痛,低头望去才发现素瓷的茶杯被他生生捏碎,文娇娇已经跳起身后退了几步,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文娇娇,”江祁将碎瓷甩在一旁,拾起帕子抹去指尖血迹,“你这张嘴,还真是讨厌得紧。” 文椒哪里知道这个整天嘴比砒霜毒的江祁受了什么刺激,这会儿也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叫你忍不住! 但她特别识时务,讪讪朝他笑道:“不过是玩笑话……” 江祁被她这没骨气的样子气笑了,“我最喜欢看人撞死在南墙上,你既然想接近彦靖,我会帮你。” 文椒:……?事情怎么猛地拐了一个大弯? 江祁一字一句道:“你不用谢我,你与他根本没有可能,我不过是喜欢看人犯蠢。” “尤其是,你这样的人。” 文椒很想问问他,她是什么样的人。但江祁嘴停不下来:“你若赢了你便是世子夫人,不正和你意?” 文椒不感兴趣,但还是问他:“我若输了?” 江祁阴恻恻地笑了,“我会把你卖进青楼。” 文椒本不欲搭理他,但江祁这句话实在恶心得她有些难受,这种嘴欠又自视甚高的人大概就是不知道要把人当人的道理,一个玩笑一个不顺眼便能说出这样的话,嗤。 文椒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不齿,摇摇头回他道,“换一个。” 江祁以为她怕,正要讥讽却被她打断,“我若赢了,你要保我做不了世子夫人,还有,你要去做小倌,接一次客。” 江祁气极反笑,“好,好得很。” 卫戎策马归来,才进屋子便朗声打断了屋内的诡异氛围:“哎,文三小姐,你还在这呢。” 文椒正不示弱地瞪着江祁,未来得及回他的话。 卫戎倒了满满一杯茶,饮尽后才道:“别的小姐小娘子跟阿祁呆没有半刻钟便被他气跑了,我这跑了这么久的功夫你还在这,也算了不得了。” 文椒闻言笑了。 江祁,总有你求我的一日。 ///呃,反派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立flag 小江,你的flag已经插得快满掉了- - btw我们椒真是能屈能伸顶天立地的好女郎^^ 第十九章:去留 文椒闷在房里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文泽辛拍了几次门,都没得到回应。 摆在她面前的是早晨吴青送来的信,不过寥寥几句话,提醒她赌约的事情,以及?透露出卫戎将启程回淮南的消息。 这是一个契机。 文椒从前就想过离开京都,但她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太少,贸贸然去外地太过危险。眼下可以说是她离开的唯一机会。 她有离开的理由,但原身的一切都在京都,到了淮南如何生存、不适应淮南又该如何,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何况还有文泽辛和文昭两个,他们愿不愿意走? 文椒还是决定先问问他们两个的意思,她唤了两人进屋,试探道:“泽辛和昭儿喜欢京都么?” 两人互望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文椒不解,看向文泽辛问,“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京都,不喜欢这儿。”这儿,自然指的是文府了。文泽辛瞄了一眼文椒的脸,见她面带迟疑,赶忙道,“我们永远跟着姐姐。” 文椒眉眼弯弯,弯下身子揉了揉他们俩,“我再想想,你们回去先将行李收拾收拾。”两人领命退了下去,文椒还是决定先见一见江祁。 ------------------------------------- 次日,京都一处食肆。 江祁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来人,初时以为她是来道歉反悔的,毕竟她惯做得柔弱可怜的模样。谁知竟是来让他帮忙的。 -胆子还真是大得很,久居深闺怎么养出这样的性子,文铮该不会真不是她爹吧。 江祁沉默,文椒也不再开口。 江祁凝视她一会儿,指尖触上瓷杯,见茶已经有些凉了,才开口道,“这些事吴青会去办,你的东西自己留着便是。” 文椒得了承诺,终于放下心来。原身嫁妆铺子的营收是够她花销的,几个月来也攒下不少,就连掌柜的也被她换成了自己人。尽管要走,她还是不敢轻易变卖,总要留条后路才是。而想离开京都,眼下便只能先跟着江祁一行到淮南,至于到了淮南是去是留,该做什么,只能到时候另想法子。 至于文府么...无论以后还回不回来,大概都不会再见了。 文椒回到府中,很快着手准备离开。文泽辛和文昭两人虽有不舍,但对未知新环境的期待还是占了上风。 落叶纷纷,寒意渐生。金橘色的阳光笼在城墙上,像一只无形的手包裹住了这座城。文椒收回目光转身踏上车,右侧并驾的马车车帘被折扇挑起一角,露出半张脸来,“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文椒朝他笑笑,转身进了车内。江祁抿唇,侧过脸去放下了车帘。 马车紧紧缀在淮南大军后头,除去出发的第一日以外,文椒没再见过卫戎。她也无暇顾及这些,长时间坐车实在不是一件舒坦的事,她尚且能忍,文泽辛和文昭就有些难受了。 持续的枯燥消磨掉了两人对淮南一行的所有热情,好在吴伯手艺巧,又乐得哄小孩儿,这才让一路的乏闷消减了几分。 但饶是文椒这样自认沉稳的人也被闷出几分烦躁来,偏偏越往淮南越冷,疾驰的马儿带起一阵阵凛冽的寒风,稍稍掀起车帘一角肌肤便被刮得生疼,她只能在大军歇息时下车透透气,一张脸被冻得惨白。 江祁见了她这萎靡的模样,讥讽的话才到唇间便被咽了回去,他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吩咐了吴青送去两杯姜茶。 树枝上最后一片叶子也终于往地面跳去,江祁拣起已经有些枯脆的落叶,无声叹了口气。 过渡到这章结束啦,明天开启淮南副本。 京都和小元暂时下线吃盒饭叻 ^^ 第二十章:第一步 淮南乃是遥城、通州城、宁城及庆州城四城统称,其中以王府所在的庆州最盛。 大军行了一月有余,终于于今日抵达庆州城外。文椒听着车外传来的阵阵欢呼声,忍不住好奇地折起车帘一角向外看去。因是冬日,路上行人不是裹着软裘,就是缩着身子捂紧了棉袍,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脸上的欣喜。 文椒侧耳听了一会儿,大多是在喜迎大军回城。有这样的民声,淮南此地大抵是不差的,这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 大军才至,卫戎自然要先回王府。数日前江祁便将吴青派来给她们驾车,吴青是个顶憨实的人,他又将文泽辛当弟弟看待,这沿路下来与文椒也熟稔起来。 文椒见他驾车往城中心去,不由问道:“吴大哥,这是往哪儿去?” 吴青朗声道:“文小姐初到淮南恐有种种不便,郎君交代了,先回丰年巷子安顿。”怕她不明白,吴青又多解释两句,“郎君在丰年巷子有两处相邻的宅子,中间隔一月门,文小姐不如先住一段时日,另有安排慢慢来也不迟。” 吴青说完,身子稍稍后仰,马车又走过一条巷子后才听见车内传来低低的一声:“既如此,有劳了。”他闻言松了口气,嘿,这下跟阿爹有得交代了。 江祁的车较早到了丰年巷子,他遣退了奴仆,扶着吴伯下了马车。 吴伯一口热茶咽下去,才觉得身子有了些暖意,他侧过脸偷瞄了江祁几眼,见他虽有疲惫但神色尚佳,才试探着道:“说起来,文小姐一行怕也已经进了城。”见江祁睁眼朝自己望来,吴伯作势叹气,“我与那两小儿投缘得紧,可惜了,往后要见怕是难了,唉。” 江祁如何能不知道吴伯跟吴青交代了什么,但吴伯误会了就误会了,便是顺了他的意也碍不着自己,也就如了他的意开口道:“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你若喜欢,隔壁宅子借给他们便是,这些事不必叫我知晓。” 吴伯嘴角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边应好边往外走去。江祁乐得清静,转身回了主屋。 文椒扶着吴伯进了东侧的江府,跨过垂花门到了过厅,四下略了一眼,许是每天都有奴仆清扫的关系,这处宅子说是久无人住,倒也十分干净整洁。 文泽辛和文昭两人终于从马车上解脱,这会儿随着吴青在院中玩闹。文椒一行人的行李由婢女接过先行整理,她便留在厅中与吴伯闲聊。 吴青识趣不提那些男女私情的传闻,吴伯听到的也只有文娇娇的可怜身世。吴伯接过茶杯,又打量她几眼,心中越发满意。这样模样水灵性子恬静的姑娘,搭自家郎君是哪哪都好。 吴伯这边在将文椒与江祁凑对,那边的文椒也开始思考怎么从吴伯这儿套话。 “吴伯,方才进城时我见百姓面上多有喜色,不知是何缘故?”思来想去,文椒还是决定先侧面打听打听淮南一带的情况,若确实是淮南王治下有方,民风淳朴,倒真可以考虑在淮南定居。 吴伯知她第一次出远门,心下难免起了怜惜之情,宽慰道:“是为着王爷回城的缘故。”吴伯因着自家郎君的关系,与卫戎多有往来,言语间也就亲切起来,又与文娇娇说了些淮南一带百姓安居乐业的盛景。 文椒面上始终带笑,不时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待听见吴伯的话题拐到卫戎与江祁身上,忙问道,“说起来,世子与江公子情同手足,这等情谊着实令人艳羡不已。” 吴伯只当她是想到了家中姐妹,顺着她的话道,“可不是,世子在庆州城,除了军营和王府,去的最多就是西侧宅子了,常有在府里用饭的时候。不是老叟自夸,世子每每在府里用饭,都要夸赞几句老叟的手艺。” 原来还是个吃货,这就好办了。文椒在现代生活时苦于生活所迫,一样食材能给她扒拉出几种吃法来。 她仔细想过自己与江祁的赌约,江祁认为她与卫戎毫无可能,换句话说,江祁是认为卫戎不会喜欢她,接近再多次也没有用。但江祁不知道的是,她本身就不要那个“可能”。 若为人妾,一世困于后宅与人争锋,未免太过憋屈。 既然不要这个可能,退一步讲,只要卫戎动心即可。难,也不难。难在身份悬殊,几乎没有见到卫戎的机会,好在如今住在东侧江府,按吴伯所说,卫戎几乎是军营、王府及江家三点一线,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不难,则是指卫戎算是个好人,有英雄情怀的好人。他会默认江祁冒充淮南王世子,但也会在“世子”为难她的时候出言解围。最难得的是,他能容忍江祁这样嘴贱嗖嗖的人。他对江祁另眼相待总不能是喜欢被骂吧,那就是喜欢江祁不在乎他的身份了。 一个会对弱者出手相助、不喜欢别人只看得见他世子身份、四处比武且总能拿第一的人,同情心、自尊心、好胜心皆有的人。 文椒想了想,第一步,首先是要成为第二个江祁——要让卫戎将她视为朋友,看得见她才是。 投其所好便是其一。那些刀枪棍棒她是弄不来了,好在卫戎是个爱吃的。 文椒理了理头绪,心下稍稍有了一点信心,便继续与吴伯聊些吃食相关的东西,时不时透露几个她以前试过的小技巧请吴伯一试。 吴伯果真大喜,想到了江府吃饭的冷清样子,语带期盼地问她:“不若以后一道用饭吧?”吴伯余光瞥到门前打闹的几人,又道,“实不相瞒,老叟也是跟那两个娃娃投缘...” 这提议正中下怀,文椒半推半就间应了下来,吴伯眼角的纹路又深了些。 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卫戎准时于晚饭时分踏进了江府。 江祁一刻钟前在院子里见到文椒时就知道了以后一道用饭的事,他本想拒绝,却还是败给了吴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回庆州第一天就不在府里吃?”江祁收回思绪,神色淡漠地看向卫戎。 卫戎解下狐裘扔在一旁,自顾自坐到桌前,终于发现不对劲来:“你府上有客?怎么今儿多了两张桌子。” 江祁不欲解释,吴伯正巧拎着温好的酒进来,身后跟着文椒一行人。 卫戎狐疑地瞧了瞧江祁,凑近他耳语,“怎么回事?” 江祁瞄一眼热情过头的吴伯,声音清冷,“隔壁宅子卖给她了。” “你缺银钱?”卫戎更想不通了。 江祁点头。 卫戎知他惯是个自尊心强的,也就不再追问,只暗示道:“有需要使人传个话。” 江祁再点头算是接受他的好意。他不欲告知文娇娇是借住,就是怕卫戎也跟着吴伯他们乱想,这才随口胡诌一句。 卫戎见他平静的样子,也就不再想这茬,侧过身子去与吴伯搭话:“这道菜不见吴伯做过,是新菜?” 吴伯乐呵呵地请他先试,卫戎在江家也不拘那些虚礼,接过玉箸先夹起一块,闻着有股子卤料香,才一入口却被满溢的酒香勾住了唇舌,肉炖得软烂,几乎不需怎么嚼咬就能咽下。偏那汤汁浓香,卫戎只浅抿一口就忍不住大赞:“这是怎么弄的?吴伯手艺越发好了。” 吴伯最喜欢卫戎这爱捧场的性子,虚弯了弯腰受过他的赞赏,才告罪道,“世子喜欢便好,这还是文小姐的主意。” 卫戎和江祁皆望向文椒。 文椒适时接过话头,三言两语讲完了这道菜的做法。卫戎有些意外地瞧她一眼,还真是个爽快性子。他待人一向温和,又难遇到吃食一项上的同好。虽是个女子,但这不藏私又知分寸的性子相处起来倒也舒服。 卫戎眨眼间便忘掉了那些共处一室的不习惯,又与吴伯、文娇娇聊了许多。酒足饭饱后甚至主动打趣道:“可算找着个能说的了,往常对着阿祁那闷瓶子我酒都要少饮几杯。回头府里做了什么新菜,吴伯可得使人知会一声。” 吴伯连声应是。卫戎晚间从不在外歇息,用过饭后便回了王府。 吴伯使眼色让吴青领了文泽辛等人出去,备了热茶也退下去。 江祁在吴伯跟前忍了一天,这会儿看她一派温静娴淑的样子,忍不住刺道:“就这手段?他可不缺好厨子,亲自下厨不是更好?” 文椒低头掩饰住自己的白眼,你也说了他不缺厨子。下厨当然够贤惠,但这样一来身份上就不对等了。 堂堂王爷世子,可以有善庖厨的婢女,却不会有善庖厨的“兄弟”。至少,“兄弟”不会上赶着给他做饭。 //不要深究这个菜…就是我前两天做卤水时倒了两罐啤酒发现很不错而已哈^^ 第二十一章:来而不往非礼也 文椒合上书册,望一眼天色,见时候差不多了起身往西侧宅子去。这半个多月来东、西两边一直是一起用饭的。 文泽辛和文昭到了淮南可算彻底解放了天性,成天往吴青那处跑,文椒跟他再三确认了不会妨碍他办差后也就随他们去了。 文椒探头朝院子望去,果然没有两人的身影。 庆州一日冷过一日,纵是文椒早早置办了上好的棉衣软裘,推开门的一刹那还是被冻得打了个颤。这样的日子吃火锅正正好,吴伯昨日便交代了她早些过去,炭炉旁边到底要热一些。 文椒抱着暖炉步子又快了些,才走到两座宅子相接的月门处,忽觉眼前有一白点,不轻不重地落在她的睫上。她微微抬起头,点点白星自天际飘落下来,或落在枝头,或坠入地里。 是雪。 文椒拂去睫毛上要掉不掉的雪粒,迈步往前去。才刚踏入院子,便被文泽辛和文昭兴奋的声音淹没:“姐姐快看,落雪了!” 文椒先是与跟着他们身后的吴青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才由着两人一左一右牵着她往里走去。吴伯见了她,也扬起笑脸来,“快进来坐,瞧个新鲜便罢了,待会儿雪下得大了小心着了凉。” 两个小童听了这话反而更加兴奋,“雪还会下得再大些么?”吴伯自然哄着他们道:“吃过饭这雪就大了,待会儿让你们吴大哥领着堆雪玩罢。” 吴青应了是,手比划到腰际,跟文泽辛二人炫耀着自己以前堆过一人高的雪熊,引得满室的嬉笑打闹声不绝于耳。 江祁落座在上首处,星眸半垂,指尖捏着一个信封不发一言,与这一堂的热闹景象格格不入。卫戎便在这时跨过门槛,径自坐在江祁身侧,“今年的雪倒是比往常要早不少。” 江祁似有心事并未搭腔,卫戎也早习惯了他这样的性子,听了会儿吴青等人的说笑声,也凑过去道:“堆雪?这个我可在行。”一句话勾得文泽辛两人的眼睛更亮几分,大约他今日心情也不错,顺着几人的吹捧也讲起他的“丰功伟绩”来。 一顿饭便这样吵吵闹闹地过去。 饭后,吴青果然兑现承诺,接过扫帚和簸箕便要去扫雪。文椒怕冷,便婉拒了他们的邀请,只接过一个矮凳坐在门前看。 不多会儿吴青便在院中树下积起一座小山高的雪来,他先用手环抱一团雪放在一侧,掌心这边压压那边捏捏,先团出一个圆球来。 吴青侧脸看向在一旁紧张兮兮的两人,问道:“要堆个什么?” 文泽辛看看吴青脚边的雪团,又扭头看看文椒,兴奋道:“堆姐姐!” 文昭也跟着喊,“堆文姐姐,要堆姐姐这样好看的雪人。” 文椒看着吴青一瞬间有些为难的脸色,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别听他俩的,给他们堆个熊就是了。”就吴青这脸色,不用多想都知道是堆不出来的了。 偏偏文泽辛两人不肯,摇着吴青的手臂大喊,“就要姐姐,吴大哥快堆吧。”吴青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求救地看向屋内。 大概心诚则灵,文椒还未开口,先有人救了吴青一把:“这个吴青堆不了,他也就能堆只熊了,这个还得高人出手。” 江祁不会凑这样的热闹,出声的自然是卫戎了。 文泽辛两人对着他可不敢跟对吴青一样肆意玩闹了,一瞬间两人声音都有些闷,“那好吧,那就堆一只熊吧。” 卫戎正折起袖子呢,听了这话不由高声道:“让吴青捏个人形就是,脸我来。”文椒闻言转头去看他,又听卫戎道:“放心,捏丑了丑的也是雪人不是你。” 文椒脸适时地有些红,声如细蚊应了声,“嗯。” 江祁将信封丢进火盆里,头也不回地回了房。卫戎方才瞧见了信封上的字,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这时也就由他去了。 文椒坐在门前任几人端详了好一会儿,见吴青和卫戎一会捏一会揉搓,约两刻钟的功夫竟真的捏了个圆球身子的文娇娇来,面上也多了几分真实的讶然:“还真成了?” 卫戎挑眉,调侃道:“这是自然,我这功夫还是跟做冰雕的师傅学来的,像吧?” “像。”文椒莞尔。 “要是有颜色就好了,白白的,到底是没有姐姐漂亮的。”文昭小姑娘心态,将文椒与那雪人对比了会儿,挑出毛病来。 卫戎也叉起手来打量了一会,嗯,确实素了些。文娇娇今日穿得一身青衣,头上簪了一根红宝石钗。 文椒被卫戎盯得有些不自在地往旁挪了挪,卫戎顺着她移动的方向往右侧看去,心生一计。 少年人足尖一踩,一道黑色身影向前掠去,不过一眨眼又回到了原地。卫戎捧着一小截树枝,两指一并捏下枝头一朵黄色腊梅来,轻轻将其嵌在雪人头顶。 他稍稍侧身朝坐在门口的青色身影笑道,“颜色正好。” 文椒也笑着附和,“真好。” 吴青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好在卫戎很快背起手来往屋里走去,“可有温酒?外头也着实太冷了些。”婢女们忙往后厨走去端酒。 卫戎饮了几杯酒暖了暖身子,见侍从上前,也就接过狐裘出了江府。 那雪人已经被风吹得有些歪了,江祁这时才从屋子里走出来,对着还在扫雪的吴青吩咐,“吴青,去收拾收拾,明早启程回河州。” 吴青听了这话立时收起笑来,应了声是后转身朝外走去。 江祁又瞥一眼文椒,“我要往河州去一趟,大约一月后回,吴伯身子弱就留在庆州...” 文椒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应道,“好,我会让泽辛他们常过来陪陪吴伯。” 文椒顿了顿,到底还是朝他的背影说了一句,“江祁,一路平安。”江祁闻言抿了抿唇,并未另作表示。 文椒今日心情尚可,也不计较他这臭脾气,起身到院中摸了摸那已经不成形的雪人,叹道,“我还是第一次看雪呢,可惜了。” 文椒收起心里那些复杂的心思,拣起那朵被风雪吹败了的腊梅,深吸一口气。 来而不往,非礼也。 ------------------------------------- 江祁次日一早便领着吴青出了门,文椒扶着吴伯目送到再也瞧不见他们的身影才回去。 吴伯神色哀恸,声音也有些颤颤,“再过半月就是娘子祭日了,唉,郎君这一去...” 文椒曾听吴伯提过这个娘子,是江祁去世已久的母亲。文椒只能扶着他坐下,端了热茶递给吴伯。 老人家捧着茶盏,一双浊目有些水光,“已经七年了啊。” 文椒见他显然深陷于回忆当中,只能无声地握住他的手。 吴伯忽地落下一滴泪来,拍拍她的手哽咽道:“让小姐见笑了,老叟一想到郎君...唉,都过去了。” 文椒点头,声音坚定:“吴伯说的是,都过去了。” 文椒不忍他过分伤心,说起想去寺庙求平安符的事情来。吴伯想到江祁这一去,连连点头赞道:“小姐说的是,是要去求个平安符才好,保佑郎君这一路平平安安。” 文椒与吴伯约好了日子,又讲了几件文泽辛等人的趣事来逗他开心。吴伯哪能不知道她的好意,也扬起嘴角来看她。 两日后,文椒劝下吴伯留在江府,带着几个仆从到城郊的灵寺求了几道平安府。待回了江府,她将留给江祁、吴青和卫戎三人的平安符单独放在一旁,这三枚平安符都折好放在腊梅熏过的香袋子里。 文椒嗅了嗅,确认这花香尚能留存几日,便拿着这三个香袋子去找吴伯。 吴伯接过香袋,淡香扑鼻,心下可惜三个都是一样的...但他面上不显,乐呵道:“小姐心思巧,郎君和阿青的两个我先收着,世子的这枚待会儿我便让人送去。” 文椒又陪着吴伯说了几句话才走。 淮南王府,卫戎刚从父王书房出来,就见从云等在门外,手上捧着个香袋子递给他,“世子,江郎君府上送来的,说是特意去灵寺求的平安符。” 卫戎知道江祁去河州的事情,猜测是吴伯担心江祁才求的符,毕竟是一番心意,他也就接过来。正欲系往腰间,便觉得有股子香气袭来。 他凑近香袋子闻了闻,是腊梅香。 想起的还有文娇娇又软又甜的嗓音来。 “正好。” 从云不解主子为何突出此言,却见主子轻笑一声往自个儿院子走去,他连忙收起心思,跟上卫戎的脚步。 第二十二章:回礼(上) 卫戎到江家去是因着江祁的缘故,如今江祁去了河州,他便不再往丰年巷子去,平日里不是宿在军营便是回了王府。 今日冬至,军中兵士休沐一日,家宴也设在晚膳时分,卫戎白日里便没甚么事可做。他策马在城中转了几圈,想了想,还是买了盒点心往江祁家去,毕竟还有吴伯。 因他并不打算留太久,便遣散了一应侍从,独自往丰年巷子里去。 吴伯往年总跟着自家郎君回河州,偏偏今年上了一趟京都,水土不服生了场病,江祁怕他再多劳累,只带着吴青回了河州。这也是他第一次独自留在淮南,好在还有文泽辛几人陪着,日子倒也不太难熬。 吴伯擀皮,文椒便在一旁拌饺子馅,两人正说着话呢,卫戎便踏着奴仆一声声的“世子”进了院子。近些时日相处下来,文椒见了他也不再行那虚礼,只是仍然点头问好:“世子。” 卫戎免了吴伯的礼,与他闲话起来。吴伯接过点心时碰到了卫戎的手,见他手冷得都有些僵了,连忙将炭盆子移近些,又要亲自替他热酒,屋子里便只剩卫戎与文椒二人。 卫戎俯身靠近炭盆暖了会儿手,垂眸瞥见了她身上同式样的香袋子,不禁问道:“这香袋子你做的吧?” 文椒扭头看向卫戎,无耻地点了点头:“正巧那日吴伯说起城郊的寺庙灵验,为求心安便去求了几道平安符。” “有心了。” 文椒自然不会让话题就此中止,她侧过头去不再朝着卫戎,声如脆铃,“我想着那日雪人簪的腊梅很是好看,便自作主张折了几朵放在袋中,后来才想起来,这喜欢花喜欢香的该是女儿家。” 她声音又低一些,“原先还有些怕...不喜欢。” 文椒俏皮总结道:“好在世子不嫌弃,这回礼我也就当世子收下了。” 卫戎却是愣住了:“回的什么礼?” 文椒闻言面上稍稍红了些,“回世子堆了个好看的我的礼,也回那朵腊梅的礼。” 卫戎不禁好笑,这也值当特地回礼么?他少有与女子打交道的时候,又因着身份尊贵,向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也值当回礼?” 文椒轻咬下唇,羞恼回道:“那个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雪人了,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何况是世子亲手所做,怕是最贵重的雪人了。” 卫戎不欲提起旁人的伤心事来,便转开话题笑她:“若这一朵花一捧雪便能得个香袋子,文小姐打算如何报乞巧之恩?或是这一路护送之恩?” 卫戎好笑地盯着眼前人有些呆愣的样子,语气刻意重了些:“这可是救命之恩...” 文椒很快收回思绪,她只是没想到卫戎这人还会开玩笑罢了,但这推推拉拉的却正合她心意:“世子文韬武略智勇双全,身份尊贵却也有仁爱之心。世间英雄,不过如是。” 文椒先是一箩筐的好话砸晕他,又继续引出正题:“英雄豪侠做了善事向来是不求回报的,世子高风亮节...”剩下的话便由着卫戎去脑补了。 卫戎听了却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哪里算什么英雄?” 文椒早对他的事迹了然于胸,知他苦于身份尊贵,一切功绩都笼在“世子”名头下,对此郁郁寡欢,便肃然道:“世子善文善武,却又有怜悯仁义之心,自然算得上英雄。” 卫戎正要反驳她,又听她道:“兵法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我虽没读过几本书,读了这话却有些浅薄的感悟。旁人的闲言碎语不正是对世子的牵制么?” “肯为陌路人挺身而出落水的世子,就是我心中的英雄。” 卫戎顿了片刻,也扬起嘴角来:“卫戎,字彦靖。” “文娇娇,你大可以叫我的名字。” 文椒眼睛亮了几分,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卫戎玩味继续道:“虽然你这番话说得很是合我心意,但该给的回礼还是得给。” 吴伯捧着温好的酒进来,卫戎也就不再提这事。他到底没留下来吃饺子,只在出门前看着文椒唇语:“记得。” 电脑怎么也登不上来…qaq 第二十二章:回礼(下) 吴伯不知道文娇娇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只晓得她成天往外头跑,连饭也不在府里吃了。但到底不方便问她,只好拐弯抹角地暗示几句,让她注意安全,毕竟初来乍到的。 文椒这几日确实忙得很,冬至与卫戎的一番话算是巨大的进展。回礼么,卫戎已经将她当成朋友,下一步便是做【特别的朋友】。成日在军中看惯了粗壮汉子又突然瞧见一个美人,还是楚楚可怜的美人,这样的反差应是足够了罢? 文椒思来想去决定送一支舞。 她本想投其所好练一支剑舞,但她到歌舞坊中看了两段后毅然放弃了。单单挽剑花一项就费了她整整半日,手臂更是酸得直抖,为求卫戎惊艳的一眼着实太不划算,最终她还是请了个舞娘子代为编了支再简单不过的舞。 即便如此,几个踢腿、旋转的动作还是练了许久,连舞娘子也忍不住蹙起眉来:“这里要连转三圈才是,小姐怎得总是只转了一圈?” 文椒欲哭无泪,在舞娘子越来越紧的眉头中练了一遍又一遍。待傍晚回了江府,更是累得直往榻上趴着一动不动,吓得文昭以为她怎得了。 如此练了小半月,文椒终于得到了舞娘子的一个笑脸:“虽则还有些不足,但小姐已经跳得很是不错,多练几遍便好了。”文椒听了这话是一刻也等不得了,立刻站起身来欢欢喜喜地告别舞娘子。 ------------------------------------- 卫戎自冬至那日与文娇娇一番“英雄之论”后便想开了些许,连个足不出户的姑娘都能明白的道理,自己确实有些钻牛角尖儿了。 大抵是心态变了的关系,如今军中兵士竞赛,他争了第一时听着旁人一句句的赞叹吹捧觉着也没那么刺耳。是以,他这小半月心情都很不错,只是偶尔到了阿祁家中总是不见文娇娇,连吴伯也说没怎么瞧见她。 卫戎将弓拉满,余光瞥见侍从的身影,他松开左手,羽箭“嗖”地一声钉入树身,箭头几乎都埋了进去。他翻身落地,接过汗巾抹了一把脸,才又拿起侍从递来的请帖翻看。 落款只一个“文”字。 卫戎想了有一小会儿,才记起来那救命之恩的谢礼来。他不由得有些期待,对着侍从吩咐了句:“去回她,辰时我会去。”侍从领命往城中去,卫戎见日头差不多了,也驾着马回了王府。 待在府中用过了饭,卫戎早早寻了个借口出府,躲避父亲母亲的催婚之言。他素来自在惯了,不喜有人时时候在一旁,这次也是独自策马赴约。 文椒的帖子是以请卫戎吃酒的名义下的,他又告知了时间,文椒便早早换了一身鹅黄色齐胸襦裙,掐算着时辰在卫戎来之前又先练几次。 卫戎不欲惊动吴伯,将马儿系在江府对面铺子门前的树旁,算了会儿脚程,脚下一顿一点,翻身跳上东侧江府的墙头。 卫戎站的地方正好对着院子正中,他踩在墙头往下看去,一道鹅黄色的倩影如游云轻盈,长袖随着抬起的一双手完全展开,微风轻拂,吹散鬓间一缕发来,身姿绰约,衣袂翩跹。 “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卫戎莫名便想起柳永这首词来。 柳三变看过英英的《霓裳羽衣曲》,他今日虽未闻乐曲之声,可眼中所见之景却全应了词中每一字、每一句。 文椒跳完这一遍,饶是在大雪夜里也出了一身汗,她并未发觉墙边的卫戎,自顾自翘着腿儿晃动,颇有些无聊地支着头等人。 卫戎少见她这懒散样子,一时起了玩笑的心思,俯身捧过脚边的一团雪,揉成一小球朝桌面砸去。 啪。 文椒被这突袭吓了一跳,一转头瞧见了墙上站着的卫戎,半是讶然半是嗔怪道:“世子何时到的?怎还用雪球打人?” 卫戎见她发现了自己,也就跳下墙头,堪堪落在她身侧五步左右,伸手拍掉了身上的积雪为自己辩解道:“可没打到你,自然算不上打人了。” 文椒心下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在这上头掰扯。 卫戎接过桌上摆着的酒壶,拔开盖子闻了闻,调侃道:“这大概是全天下最贵的葡萄酒了罢,一小壶救一个人,啧啧。” 他自然是起了打趣的心思,但见文娇娇面上浮起一抹红晕,许是才跳完一支舞,她还有些喘:“不只如此。” 卫戎也就明白过来,大概回礼还有那一支舞。 文椒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惊喜总归是没了的,但戏还是要唱下去,她拍了拍脸暗自定下心神来,对着卫戎笑:“本还有一支舞,可世子方才大概也看完了,如今就只剩这壶美酒了。” 卫戎却丝毫不让,“并未看到多少,文娇娇你这谢礼实在不够诚心。” 文椒嗔他一眼,到底还是依卫戎所言再跳了一次。 卫戎方才站在墙头,只能看清她的身形变幻,却难看见她的脸。如今坐在院中,仍是无丝竹之声,但眼前人每一笑、每一挑眉全看得清清楚楚,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卫戎渐渐不再看她的动作,只在层层衣裙中找她的脸。美人媚眼流转,玉面含羞,朱唇微启,似将开不开的牡丹,只偶尔露出真容来引人采撷。 或许是美酒醉人的缘故,像他这样不耐看歌舞之人,也觉出这一支舞的美和妙来。 一支舞毕,牡丹终于肯显出整张脸来,唇角微扬,脸上明明是带着得意的,偏偏说出口的话又不确定起来:“这礼,世子可还满意?” 卫戎但笑不语,解下锦裘盖在她肩头,“莫着凉了。” 文椒正要推辞,却被他锢住了肩膀问道:“文娇娇,你喜欢我?” 卫戎含笑看向她眼底,明明语调再温柔不过,却愣是惊得文椒心跳漏了一拍。 好在这样的多疑和挑明她早有预料,她甚至不用深呼吸平静自己过快的心跳,便能面不改色地答他:“不敢妄想。” 不敢,不是没有。 “若换了一个人救过你,你也会跳这样的舞答谢了?” 卫戎不过是不欲她生出过多的心思,对着那舞也有几分微妙心思才多这一句,却没想到这一句话能让她泣不成声:“不…若是旁人…不会这样,这支舞…是送给你的。” “我知道我不该有这样的心思,可…可是”卫戎放在她肩头的手蓦地落了空,他低头望去,文娇娇伏跪在雪地里,哭得身子都在抖:“世子恕罪。” 卫戎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这已是她第二次跪下请罪了。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将她扶起来:“我不过是问两句话,怎得就说要怪罪你了?” 文娇娇不答他的问话,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哭出声来,泪珠子却一滴快过一滴顺着她的脸掉落雪中。 才得了人家一支舞,且还是自己提的,卫戎无奈只好用手指抹开她脸上的泪痕,语气带了些哄:“莫再哭了。” 文椒想起这几日练舞的痛楚来,哭得更真诚了些,一双红肿的眼睛时不时偷瞄卫戎一眼。 卫戎看着她的眼睛,莫名想起几年前狩的一头鹿来。眼儿圆圆的,背上插着一支箭,不知是痛的还是怕的,眼睛里也是这样水汪汪的,看得他心紧。 卫戎此刻也觉得心下一紧,不待深思便俯身含住了那滴才到唇边的泪,咸苦又滚烫。 “别哭了。” 文椒确实是被吓得愣住了,连为什么哭都忘记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先是踮起脚尖来,唇贴上他的唇,又往后跳一步跑进屋内。 这下换成卫戎愣住了。 他,是不是被轻薄了? 可始作俑者跑得着实太快,偏偏还记得把他的锦裘解下来放在桌上才回了后院,这就不好去抓人了。 卫戎直到上了马还在想这件事。 有贼心没贼胆的,不,贼胆只有一点点的。 不想她有过多的想法是因着见惯了后宅女子斗争,两人又身份悬殊,人总是贪心的。他好不容易有个能把话说到一处的,不想让这友情变得复杂罢了。 不过。 确实合他心意,又没了文府那群讨嫌的嘴脸… 卫戎抚了抚唇,笑意更深了些。是无心之失也罢,蓄意勾引也无妨。 总归由他掌握。 // 江祁:? 卫戎:! 文椒:。 晚一点更小江河州番外。下章小江归来啦~~~ 我算了下,可能再4章左右h吧~~~ 河州往事 河州江家,家主江盛正在前院待客。 来人是河州舒家家主,为的是舒家女郎舒含玉与江家小郎君江祁的婚事。 这门亲事是娃娃亲,舒家与江家皆是河州大家。 江家祖上出过几位太傅,到了江盛爷爷这一代虽然没几个族中子弟入仕,但到底还能仗着祖上蒙荫,从京都退到河州堪堪站稳了脚跟,也算是河州有名的清贵世家。 舒家则不同些,舒家世代从商,好容易挣了个皇商的名头,说话也才多了几分底气。 两个月前,舒含玉行过了及笄礼。江祁与她同岁,这会儿正被父亲拘在府中念书。舒家家主的意思是想找个就近的日子把这门亲定了。成家立业,先成了家,才好定下心去立业不是? 江盛却不是这样想的。只因江祁在江家这一辈子弟中实在太过耀眼。江家走到了这一代其实已经有些大厦将倾的意思,而江祁这般聪慧过人,承载了江家复起的所有希望。舒家自然也是明白江家的打算,这才厚着老脸一再逼迫。 两人各有各的思量,到最后也只能勉强维持面子上的和谐罢了。 ------------------------------------- 江祁对此并无异议,这门亲成与不成都无所谓。但因着母亲的关系,江祁偶尔也会命人买些好吃好玩的送到舒家。 母亲总说他生了个冷清的性子,将来怕是不好讨新妇,舒家含玉身份低了些,但性子活泼可爱,大抵成了亲后能带得江祁也活泼起来。 婚事几经波折,但到底钱财动人心,江家清贵了几代人,祖业传到如今其实已经难以支撑高门大户的脸面,舒家看准了这一点,嫁妆单子又添了几笔,这门亲才终于定在一年后。 江祁母亲姚氏得知此事,第一次在江祁面前叹了气:“阿祁。” 江祁明白母亲没说出口的那句话,但母亲身子不好,他虽然愤怒这样的折辱,到底不肯再发作出来惹她伤心。 若一切就这样下去,江祁虽会觉得无聊透顶,但看着母亲的面上也不会苛待舒含玉的。 可偏偏在成婚前一个月,江祁奉母亲之命去往舒家送礼,偏偏让江祁听见了舒含玉那句:“母亲,可那江祁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王公子...” 声音有些小,后面的话江祁实在听不清。但王公子三个字已经够了。 江祁命人查了整整五日,第六日他打死了贴身小厮,又找上了父亲江盛要求退了这门亲。 王丞相之子几月前到了河州,与舒含玉是怎么搭上的他并不关心,但这河州城郊那一处宅子里的荒唐事实在是恶心至极。 “共处一室..次日才出...” “淫词浪语不堪入耳...旁人皆知...” “买通郎君身侧小厮...” 江祁觉得,说到底他并不喜欢舒含玉,成全这对野鸳鸯也没什么不可。 直到父亲说,“不可能。”哪怕是在他知道了舒含玉做过的这些龌龊事后,也不曾改口。 因为那笔已经被花得差不多的礼钱,因为对方是丞相之子。 江家人实在太了解江祁的冷情冷性,甚至不惜以姚氏相逼。江祁最终还是没有退这门亲。 忍,这便是江家人给他指的明路。 姚氏如何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情,如此一来郁郁不得已,竟在江祁成亲当日撒手而去,死不瞑目。 哪怕是这样,江家族亲还是劝他先迎亲。 江祁已经有些忘了母亲去世的那个夜晚,烧掉祠堂的那把火是从哪儿开始点的了。他撕烂了身上的喜服,将它丢在祠堂里一并烧了个干净。带着母亲留给他的家仆吴伯,以及母亲的遗体离开了江家,而舒含玉早被他药晕了丢在房里。 江祁就这样消失了。 从曾经最瞧不起的商人开始做起,从管账的一步步走到“江公子”,江祁只用了四年。他假借吴青的身份吞并了河州江家的大半家产,在得知舒含玉如愿成了那人的妾侍后更是斥重金买了几个瘦马。 然后便是只闻新人笑,舒含玉失宠。瘦马们知道他的手段,只能依着他的话用鹿血这类壮阳壮兴的东西掏空了那个王公子。 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人,注定是弃子。 但这还不够,江祁使了些手段,找了几个无赖东西去引他赌。一次又一次,终于王公子被逐出家门,连带着舒含玉。 舒家又怎会要这样的累赘? 两人相看相厌还不够消他心头恨意。 江祁便在这时“偶遇”了舒含玉,几句温柔软语,几袋子鼓鼓的“心意”就够了。接下来更简单了,舒含玉想舍了王公子,江祁便约她到客栈,一番设计让这对怨侣提刀相见。 江祁看得好笑,甚至道:“你若赢了我便纳了你。” 一个女郎对上一个被掏空了身子的郎君,要赢也是不容易的。所谓王公子倒地呕血之时,官兵正好也到了。 舒含玉终于醒悟过来怒骂江祁,引得一条街上的人看过来。 江祁便在这时走向了他父亲。 江家也在这时知道了该怎样才能活下去。 “我忘了,江家已没有祠堂了。” “说起来,人不能忘本。祠堂是我烧的,自然我来立。” “但我瞧着,这间屋子摆阿娘一人的牌位便够了。江盛,你说是与不是?” “是。” ... 江祁被香灰烫了手,收回思绪来。 身旁一应人等皆低着头,祠堂倒是收拾得整洁干净,依然只有母亲的牌位。 江祁上好了香,俯身叩拜后才走了出去。 “吴青。” 吴青应声上前:“郎君,即刻启程?” 江祁点头,瞥了一眼跪在祠堂里的江氏族人,无声地笑笑。 当真是蝼蚁。 第二十三章:约定 卫戎再到丰年巷子里去时,阿祁已经回来了。 阿祁到淮南两年有余,每每到了岁末都要去一趟河州,回来后总有段时日说话越发刺人。 卫戎数着日子,猜他大抵已经平复了心情,这才往江府去。 却没见到文娇娇。 他是不方便找文娇娇的,一则是两人之间那些弯弯绕绕到底还没有讲开,二则是阿祁惯是个眼尖的,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卫戎到底是不想让阿祁知晓的。 大概是因着那支舞的缘故罢? 江祈一到冬日便喜欢闷在屋子里头写写字,院子里便只几个奴仆,卫戎练了会儿剑,日头渐落却还不见有人,只吴伯问了他是否留饭。 卫戎想了想,大概是自己想多了,文娇娇本来也不怎么往阿祁这边跑,每次见她也都是吃饭的时候了。 他便点了头,又遣了侍从回王府递话,今儿就在外头用饭了。 江祈瞥一眼卫戎:“你今日倒是安静。”平日里不是与吴伯说话,便是叽叽喳喳同文娇娇吵得他头疼。 卫戎因着有几分隐秘的心虚,说出口的话也支吾起来:“天冷冻得..呗” 江祁狐疑地瞧他一眼,见他神色自若,到底不再说什么。 反倒是吴伯接过话头:“可不是,文小姐也说这天太冷了些,不爱出门,自个儿在东院凑合凑合。”说是自个儿,是因文泽辛两个依然在西院的缘故。 江祁这才知道这几日没见着文娇娇的缘故,不由嗤道:“矫情。” 吴伯的话落入卫戎耳中便是另一层意思了。 -莫不是在躲着我罢?我不过问了两句话… 卫戎很快开始陷入【我是不是太凶了】-【这是被吓到了吧】-【我被她轻薄了也没生气呢】-【不对,轻薄这词是姑娘家用的】这样的怪圈,一顿饭也吃得心不在焉。 江祁一到冬日便不爱动,连喝酒也省了,常常用了饭便回屋子里去。卫戎知道他的习惯,偶尔会劝他几句,但总不能成功。 江祁瞅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下逐客令:“你还不走?” 卫戎正纠结着去不去找文娇娇的事儿,被他这一打断正好落在了【不去】上头。 他瞥一眼窗外,站起身来:“这就走了,腊八过后府里要忙起来,我就不过来了,元宵再一道?” 新年是个顶顶重要的节日,旁的卫戎还能躲一躲,身为世子这样的场合却是断不能缺席的。 江祁只点点头,又回答他后半句话:“再看吧。”便也起身要回屋子里去。 卫戎往前院走去,路过那道月门时还是止住了脚步。 阿祁赶他时,去和不去两个小人正在他脑子里打架。 是“不去”赢了的,卫戎想到这,又抬起步子。 才迈开没两步,到底还是转过身子去。 -罢了罢了,阿祁是个冷性子,本就不耐烦与人打交道,他自然是帮着不去的。 卫戎将这口锅子甩到江祁头上,心安理得地往东院去。 文椒确实是窝在房里轻易不肯动上一动。她在21世纪时住在南边,一年几乎只有夏秋两季,最冷的时候也是十几度的天,高楼大厦又挡住了寒风。 像这样一出门要被风刮得脸疼的日子是从前没有的。 文椒还不饿,就让所有奴仆下去歇息,自己脱了鞋闷在被窝里,连头也不肯露出来,自顾自想些有的没的。 卫戎跨过月门往里走了得有二三十步,才觉出不对来,这也太安静了些。 他扭头朝身后望去,嗯,西院没人瞧见。 卫戎便加快了步子,走到后院时终于瞧见了正中那屋还点着灯。 文椒正怀念着暖手宝热水袋一类的东西,忽地听见了叩门声,但她吩咐了不必打扰,若是文泽辛二人又不会只叩门不说话,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头又缩回被窝里。 卫戎却觉得不对。 连门也不应,不是又在哭吧。 “开门。”卫戎环顾四周,见确实没人,才略略提高声音道。 风刮得窗子都抖了抖,文椒没太注意是谁,但这样理直气壮命令式讲话的大概只有江祁,思及江祁回府那日两人的一番斗嘴,她更不愿意动了:“睡着了。” 卫戎这下确定她是在耍脾气了。 本不愿惯着这样的性子,但卫戎想了想,她到底是自己朋友,若换做阿祁这般糊弄他,他是不会气的。 对待朋友,要一视同仁才是。 卫戎又将阿祁拖出来对比一通,觉得文娇娇这脾气还算不上太坏的。 他便耐下性子又敲了敲门:“文娇娇,开门。” 文椒想了得有几个眨眼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门外的不是江祁。 江祁大概只会让吴青踹门,然后睥睨她赏赐似地丢一句:“腿断了?” 知晓了来人是谁,她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起身穿鞋,才穿完一只便反应过来。 这不像是兴师问罪该有的口气。 文椒又脱下穿好的鞋,爬回被窝里窝起身子闷声道:“自己开。” 说完便有些忐忑地等。 这是一次试探,这句话算是她在卫戎面前说过的最该被问罪的一句话。 若他走了,文椒也就知道他的底线,两人关系仍不算到位,至少卫戎没有那个心思,还需得再添添柴烧烧火。 若他真自己开了…以卫戎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教养,该是做不出这等事的。肯迈出这一步,她的信心就多了。 底线是可以放低的,且有了第一次,就会有千千万万次。 卫戎开始有些不确定。 文娇娇不是这样骄纵的性子,对着他是从不敢这样说话的。 要么温柔是装的,要么真是在耍脾气。 卫戎很快否定前半句话,从她认错人开始她便一直是这样的性子,尤其看她两个弟、妹就知道了,心善柔顺都是真的。 那就是真的在为了那两句话生气了。卫戎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但姑娘家面子薄些也可以理解。 哄是不可能哄的,但卫戎还是不希望她被吓着,便只移步到她窗外,隔窗对她道:“那日我不是要斥责你的意思,你莫想多了。” 文椒支起身子找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在窗户上的剪影。 不由得有些叹气。 文椒起身,半推开窗看他:“世子不过开个玩笑,我晓得的。天冷得很,我身子不适就不送了,世子请回吧。” 卫戎却是蹙起了眉头。 他甚至开始疑心那句“不敢妄想”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 他自然是以玩笑话问的,但文娇娇这句话便是定了性了。 卫戎有些不确定起来。他在前头猜了小半天,她偏偏是笑着不把这当回事。 卫戎是个直性子,素来最厌烦这些猜来猜去的,脸上一时有些不好看。他只点点头,冷了脸道:“那你歇息吧。” 既然是玩笑,笑过便算了。 文椒略他一眼,等他转身走了两步后才喊他:“卫戎。” 卫戎扭头看她,这是文娇娇第一次喊他名字。 却见她有些苦涩地笑了,朝他摆摆手,像是告别:“那日是我逾矩了,世子…” 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世子保重。” 卫戎拿捏不准她的意思,更烦了几分,两步化作一步掠上前去捏住她要关窗的腕,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问她。 “文娇娇,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胆子大得很,明明被他捏红了手腕,却还敢抬着头看他:“世子与我开这个玩笑又是什么意思?” 她动了怒,脸上红得分明,一双眼睛似怨似怒地瞪他,说出口的话却软得很:“世子说这是个玩笑,那便是个玩笑。” “世子是我心目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不会让世子难做。” “我晓得的,往后不会再有不该有的心思。” 她眼睛红得分明:“我只愿世子长乐安康,将来得一有心人,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有哪个男儿经得起这样的眼泪和真心呢。 甚至将自己摒除在外,含着泪祝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卫戎在男儿堆里滚大的,平日里就是有接触过几个女子,也多是因着父王的意思,这样交易式的相看,从一开始便惹了他厌烦。 更别谈什么交心了。 卫戎放开她的手,暗自叹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总归…” “你可知我是谁。” 文椒不语,只是静默地看他。 “罢了。”卫戎笑了笑,似想通了什么,“倒不知道你还有敢朝我耍性子的勇气,文娇娇,到除夕前我都不会再过来了。” “王府里事情多得很,等元宵到了,我带你去逛灯会,可好?” 文椒看着他柔和下来的样子,好一会才笑着点头:“卫戎,我等着的。” 下章就是小江啦^^ 世子这脑内戏份也是够多… 第二十四章:好得很 喝过了腊八粥,转眼便到了小年这天。 吴伯睡得浅,总是府里头第一个起来的,江祁和文椒两人则是能拖则拖,但小年这日还是早早被吴伯喊了起来。 清扫的事情自有奴仆去做,剪窗花、写春联这样的事则分到了文椒和江祁身上。 吴伯递过一小沓红纸,笑呵呵地对文椒道:“文小姐随意剪几个福字就是了。” 文椒拿着剪子的手颤了颤,半响没动弹。 这纸,怎么剪啊? 江祁则被吴伯喊去写春联,大概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江祁接过红纸挥毫几笔便写好一幅。吴伯看了看,写的“四时多吉庆,八节永平安”,是顶吉祥的。 江祁写完一幅就要收手,却被吴伯摁住:“郎君再写几幅,东侧院子的也一道贴了。” 江祁静默一瞬,到底还是提笔写了几幅一模一样的,引得吴伯又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 这边春联写好了,江祁正欲回房,偏偏让他看见了对着一沓窗纸皱眉的文娇娇。 嗤。 江祁乐得看她出丑,竟是主动打笑道:“文小姐这是怎的了,手冻僵了?” 文椒岂能不知此人可恶,狠狠瞪他一眼,横竖两人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必装那温柔小意的样子。 吴伯听了自家郎君这话,扭头一看也就明白过来。 这可是送上门的大好的机会! 吴伯半点不觉得文娇娇不会剪窗纸有什么不对,走上前去拿过那沓纸和剪子来,塞到江祁手中:“哎呀,还是郎君眼尖,老叟竟忘了这天寒地冻的…郎君剪吧。” 文椒不由得笑了,又得意又假惺惺地谢他:“劳烦江公子了。” 吴伯看着文娇娇明媚的笑脸,心下对自己这撮合人的手段甚是满意。 江祁瞥她一眼,也不回屋了,就在文椒对面坐下来,不多会就剪了好几张漂亮的窗花来,挑挑眉看向文椒。 文椒:…幼稚。 吴伯瞧见了二人这眉眼官司,转身拿了糨糊来,推着江祁起身:“府里头人少,郎君和文小姐一道帮着贴了这春联罢。”说完更是虚推了推文椒,示意她也一道。 江祁皱皱眉,片刻后到底还是冷哼一声先出了门。 文椒无奈地朝吴伯笑笑,也跟着出去。 江祁是个独立惯了的,年少时为了哄母亲高兴,这些事儿没少做,竟是不需要人搭把手,自己便糊好了春联。 文椒跟着他身后看了许久,见他确实不要自己帮忙,也乐得在旁等着。 谁知这也能惹这位阎王的眼。 “文娇娇,你琴棋书画不行便罢了,怎得手也能蠢笨如斯?”江祁扭头冷眼看她。 文椒这段时日已经掌握了跟江祁相处的秘诀,她十分怀疑江祁是个抖m,你跟他好好说话他是不会给你好脸的。 于是文椒选了另一条路,做个杠精,可劲儿怼他,有时甚至以气得江祁冷笑为乐。 “能者多劳,江公子什么都会自然是要多做做才是。” 江祁没想到这人脸皮能厚成这样,一时噎住。 小年之后便是除夕。 江祁、文椒二人都算是只身在外,除夕一早便没有祭祖,只吴伯领着江祁和吴青朝着河州的方向拜了拜。 年夜饭是一年中罪重要的一顿饭,吴伯便打算亲自操办,文椒不愿他受累,自告奋勇帮着打了下手。 两人便在厨房里聊起天来。 文椒虽是南方人,但却很能吃辣,口味较重。她看了看吴伯准备的几道菜都下了糖,不禁问了问。 吴伯叹息:“文小姐不知,这都是给郎君做的。” 文椒知道江祁出自河州,她没去过,便以为是河州的年饭习俗:“河州那边喜甜么?” 吴伯剁菜的手便停了下来,沉默了几秒才闷声答道:“郎君是不喜甜的。” “娘子却爱极了,每年年饭总要做上这几道菜,郎君对吃食没甚么要求,这么多年也就这样吃过来了。” 文椒从吴伯口中听过几次细碎的往事,自己拼凑一番倒也猜了个七八分。江祁那张嘴固然讨厌得紧,但对亡母、对吴伯是真的掏心掏肺的。 她没见过自己的生父母,但也渴望过亲人,推己及人总是会心软几分,主动扯开话题。 吴伯晓得她的好意,心下又坚定几分:文小姐这样温柔善良的人,配郎君真真再合适不过。 很快便开了席,江祁仍是安安静静地,闹腾的只有吴青和两个小童。 吴伯手艺确实很好,众人也有心逗他开心,一顿饭用到最后连江祁也不自觉柔和了些。 用过饭,一众人等坐在厅中,吴青领着文泽辛两人又玩了会雪,夜渐渐深了,吴伯便领着文泽辛二人先歇息了,留下江祁三人守岁。 吴青看看二人,颇有几分尴尬地挠挠头。 好在文椒与他关系不错,主动开口要与他划拳解闷。起初吴青还有些拘束,几杯酒落肚后也来了兴致,分了一坛子酒给文椒,嘴上不住嚷嚷:“再来,再来!” 江祁冷眼瞧着眼前两个酒疯子,文娇娇更是没了姑娘样子,喝得满脸通红还抱着酒坛子不撒手。 -文铮大概真的不是她亲爹吧,正经小姐哪能养出这样野的性子。 江祁侧身躲开文娇娇喝多了撒泼朝他打来的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吴青用尽了最后一丝清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摆手道:“不…不比了,还,还得守岁呢…” 文椒还没来得及拉住他,吴青便啪地一声晕睡在一旁。 喝上头了又失去玩伴的文椒便眯着眼睛去看江祁。 江祁第一次被人盯得有些头皮发麻,生怕这女酒鬼撒泼,一个起身就要回房。 “站住!” 文椒见他要走,竟连酒坛子都扔到一旁,右脚踩住他的衣角。 江祁冷不丁被她偷袭,脖子一紧差点没被她给勒死,好不容易从她脚下扯回自己的大氅,一双眼睛似能喷火:“文娇娇!你发的什么疯!” 文椒原就是个爆脾气的,否则如何能叫个“椒”字?被他这一吼,也忘了两人身份,伸脚又去踩他脚背:“吼什么,吼什么你!娇娇你个大头鬼的娇娇!” 江祁被她这壮举惊呆了,他知道文娇娇惯能装温柔,却没想到她不温柔起来是这般大胆,一时气得骂道:“文娇娇!起开!” 文椒却不,踩不着脚背就去捂他的嘴,边动手边教训道:“吵死了你,江祁你是狗吧汪汪汪个什么劲儿,谁惯的你?” 江祁眼睛都有些红了,没想到喝醉的文娇娇彻头彻尾是个疯子,男女授受不亲没人教过她么! 江祁忍着痛,连大氅也不要了,解开系带扔在地上,边躲着文娇娇的手,边骂她:“文娇娇!你给我滚!” 但耍酒疯的人是没有理智的:“滚?要滚也是你滚,江祁我忍你很久了啊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天谁滚我都不滚。” 江祁被她逼得绕到凳子后头,见她晕乎乎地还在找自己,怒极反笑:“忍我?文娇娇,你好得很。” 酒壮人胆,文椒被他一激就想去揍他,江祁被她堵住了去路,一时狼狈不已,气得连话都不肯说了。 文椒撒起泼来确实能耐,最后生生地坐在地上扯住江祁一片衣角,得意地抬头:“啧,还跑不跑了?” 这话一出,江祁耳朵发热。 但跟这样的文娇娇计较一点用也没有,只会活生生气死自己。 江祁许久没有这样情绪剧烈起伏的时候了,他狠狠瞪一眼扒拉他衣角的文娇娇,蹲下身子去掰她的手。 半响,江祁脸都气红了,站在厅中喘了会儿,扯过一旁的凳子坐下,由着文娇娇耍赖。 大概见他不再挣扎,文椒也满意地笑笑,靠着凳子腿打了个哈欠,手上却半点不肯放松。 子时鼓声响起,江祁借着飘忽的烛光,心里盘算着把文娇娇赶出去后怎么跟吴伯交代。 许是被她的哈欠传染,又或者是被酒气熏久了,江祁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有些困了。 -明日,我必要把这疯子赶出去。 江祁发誓。 文椒是凌晨被冻醒的,厅中的炭火早就灭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正要环顾四周便听见上头传来江祁冷到骨子里的声音。 “文、娇、娇。” 文椒闻声抬头,对上江祁似笑非笑的脸。 “江…江公子早啊。”文椒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朝江祁摆摆手算是打招呼。 不。 不对! 她的手…为什么会抓着江祁的衣角! 江祁居高临下看着她慢慢僵住的笑脸,一字一字道:“还、不、滚、起、来!” 文椒窜跳起来,连连后退,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江江江…江祁!你听我说…” “你说。”江祁笑。 “我我我我…” “你?” “我…没对你做什么吧?”文椒看看两人的衣裳,还算好好的。 “哦?”江祁又笑,“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文椒是真的在抖。 “没…没有吧?我…我看你衣裳穿得整整齐…齐的呀。” 江祁站起身来,他比文椒高了快一个头。 “你…到底知不知羞!” 文椒偷瞄他两眼,哟,耳朵红了? “江公子倒是说说,我怎么不知羞了?” 江祁攥紧了手,忍了片刻才道:“好得很。” 文椒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好不了了。 //不要怀疑,我们椒能追着渣男打,真的不是个柔弱的,平时没少吃菠菜罐头吧。 第二十五章:上元 吴伯看一眼坐在厅中看书的江祁,又看一眼才踏进门就转身出去的文椒,总觉得有些怪异。 直到吴青走进门来说了一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吴伯才知道怪在哪里。 太安静了。 郎君性子顽劣,总爱挑话刺文小姐,但自除夕以来没再听过郎君闹她了。 吴伯很是忧心,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好事。 在他看来,江祁颖悟绝伦,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长得丰秀俊雅的好相貌。家世、相貌、才学无一不好,除了性子着实淡漠了些,真是挑不出一处错处的。 罢了罢了,吴伯猜不透也懒得猜了,好在两人年纪都还小,再拖上几年也是可以的。 吴伯这边操碎了心,那头见了江祁就跑的文椒却拍拍心口,暗自后悔。 酒,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江祁收回目光,又去看书。嗤,豪言壮语说了不少,却只长了这点胆子。 ------------------------------------- 正月十五这日,庆州的夜被点点灯火照得甚至比白昼还要亮。 卫戎是有差务在身的。这样热闹喜庆的日子里,赏灯的人一多总有意外,除去府衙的人手,淮南王另从军中调了一批人在城中巡逻。 卫戎今夜没有骑马,身后还跟着一小队人。文椒等人不过看个热闹,也就随着他的路线走。 游人如织,车马喧阗,一行人走走停停,不多会儿到了灯市附近。 卫戎年少时爱玩闹,庆州城中认得他的人并不少,好在他早有准备,从身旁侍从处接过蒙面巾来覆住大半张脸,只留眼、眉以上,如此虽有几分怪异,但能省去不少麻烦。 沿途茶馆、食肆门前或多或少都有摆卖各式各样的花灯,歌舞声嬉笑声不绝于耳。江祁不耐烦这样的吵闹,自寻了处茶馆歇息,只留文椒、吴青一行人跟着卫戎走。 越往灯市里走便越热闹,灯市中心是一大台子,台子四角各有一木桩,木桩之间连着红绳,绳上挂着一盏盏花灯。 文椒走近些凑头看了看,是猜灯谜用的。 卫戎瞧见她的动作,开头问道:“你要玩这个?” 文椒连忙否认,脑筋急转弯还能玩玩,猜灯谜未免难度太大。 卫戎赞同:“我也不爱这个,猜来猜去的有个什么意思。”他指了指隔壁围起的人墙,又问:“要不要去看看那边?” 文椒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听见人群里传来阵阵的欢呼声、叹息声,还夹杂着几句叫骂声,不由也有些好奇。 吴青牵着文泽辛跟在他们身侧,闻言解释道:“这边是文斗,那边大概是武斗了。” 他猜测文椒在京都时并不常出门,继续道:“这边是猜对多少灯谜得什么礼,那边多是些射箭、赛马的比试,彩头也多是些兵器一类的物件。” 卫戎看向文椒,猜她大概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文椒也看他,想起在京都时从文泽辛处听来的关于淮南王世子的传闻,其中一条便是爱比武。 “倒很新鲜,我们也去瞧瞧罢?”文椒指了指前头。 卫戎眼睛弯弯,点头道:“好。” 演武场并不大,因而比得并不是骑术,而是射箭。毕竟是面向普通百姓,只为着热闹,规则便也十分简单,比射箭的准头。 卫戎只瞥一眼便失了兴致。果然,上台的也多是些平民百姓,大多人连弓都不曾拿过,临时请教台上的武师傅几句便去尝试,这样一个接一个地,能射中靶心者寥寥。 台下群众看了几眼也瞧出门道来,武师傅不愿冷了气氛,敲一下锣吆喝着什么。因着旁边太过吵闹,文椒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匕首、难得、小巧... 卫戎却听得分明,略低头凑近她耳侧:“没什么意思,华而不实,只刀柄上镶了几粒宝石罢了。” 卫戎话音才落,便听见一道女声:“都这么久了,能中靶心的一人也无?” 这是句算不得客气的话,有些才下了台的汉子面上挂不住,闻声望去,见是一胡服女子,气焰盛了几分:“你去试试?”这是看准了她连弓都拿不起。 文椒也听见了这动静,身侧的卫戎直起身子来,目光炯炯向台上望去。 那胡服女子却点点头,慢步上前:“我来。” 台下顿时一片喧哗,有瞧好戏的,有鼓励她的,也有喝倒彩的。 女子却仿若未闻,从武师傅手中接过弓箭,脚退至黄线后头,右手搭箭,左手拿弓,直直地望向前头的靶子。 弓被她一点一点拉开,台下人也不自觉屏住呼吸看她,众人尚在猜测她要将弓拉到何等程度时,女子突然松开右手。 正中红心。 爆发的喝彩声和打趣声似平地惊雷,一下子将气氛燃到最热最高潮处。文椒也忍不住拍拍手替她叫好。 卫戎余光瞧见她的动作,转头看她一眼也走上台去。 “你倒聪明,蒙着脸输了也不丢人。” 卫戎不理会胡服女子的鄙夷,自顾捡起地上的弓,又同那武师傅道:“箭。” 他接过箭矢,侧头去看台上人:“输?” 卫戎无声笑了,同样站到黄线后头,瞥一眼靶子的方向,闭着眼睛。 动作一气呵成,同样正中靶心。 卫戎又睁开眼,走到台前拿起那把匕首,径自走下台去,并不管旁人是什么反应。 文椒只能看见他灿若星辰的一双眼。 卫戎将匕首放到她掌心,又捏了捏她手背,颇有些骄傲:“我比她厉害。” 他顿了顿,声音带了点笑意:“送给你的。” 文椒仗着衣袖的遮掩回握住他的手,点头笑道:“嗯,你最厉害。” 卫戎突然有些口渴。 耳朵也有些痒。 -还好蒙着脸。 卫戎暗自庆幸,收回的左手忍不住挠挠头,又看向四周。 -还好还好,吴青他们还在外头。 “这是你的侍卫?”台上的胡服女子也走下来。 卫戎思绪被人打断,略有些不满地转身。他为着不显露身份只穿了一身玄色长袍,衣料也不如何,站在文椒身侧确实有几分普通。 卫戎看了看自己和文娇娇,顿时皱起眉头。 见文椒摇头,胡服女子又道:“哦,我还道这侍卫身手不错。” 她打量一眼文椒,劝道:“那匕首好看是好看,到底不实用,玩玩就算了,真要防身还得另选。” 这话卫戎也说过,文椒便知道她的意思,连忙谢过她的好意。 待胡服女子走远后,卫戎俯下身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她:“文小姐说说看,我不是侍卫又是什么?” 文椒稍稍后退半步,也低声回他:“是意中人。” 卫戎愣了一瞬,才笑着追上她的步子。 ------------------------------------- 直到人群渐渐散了,一行人才回了茶馆找江祁。 江祁看了卫戎好一会儿,忍不住刺道:“你嘴角是裂开了不成。” 卫戎飞速略一眼文娇娇,见她也看向自己,不由笑得更欢了。 “阿祁,”卫戎转头看他,语调欢愉:“要开春了。” 江祁径自上了马车,隔着帘子丢下一句:“有病看病。” // 剧场一 卫戎:我是你的什么? 文椒:你是我的优乐美? 卫戎:? 剧场二 卫戎:我射箭很厉害 文椒:嗯嗯你最厉害 卫戎:我还有更厉害的 文椒:? 第二十六章:试探 今日休沐,卫戎仍旧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见时候差不多了才去向娘亲问安。 淮南王妃陆蓉虽人近中年,但因着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陆蓉出身显贵,又素有才名,生得也是一副好相貌,与淮南王卫英少年夫妻二十余载恩爱不减,日子可谓是一帆风顺。 若非要问有什么能让她忧愁的,怕是只有独子卫戎的婚事。 眼看要开春了,府里桃树争相吐着蕊儿,陆蓉看一眼窗外的桃枝,又看一眼身侧的卫戎,不禁叹息。 卫戎闻声放下茶盏来,凑近她身侧讨好地笑:“娘亲怎得了?” 陆蓉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拂开他的手:“莫要明知故问。” 卫戎确实是在明知故问,否则他去岁为何要随父王进京,不就是打着能躲几个月清静的主意么。但这讨巧卖乖的把戏做得多了,也就得心应手起来:“娘亲嫌我,我这就走了,不碍娘亲的眼。” 说罢,作势起身要走。 陆蓉岂能不知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嘴上也赶他:“要走走快些,走得慢了我便让人赶你了。”她话音一顿,到底还是忍不住劝道:“再过段时日桃花开了,府里办个...” 卫戎脚下步子更快了些,逃命似地走出院子。 还能办什么?王府里的花都让人赏秃了。卫戎撇撇嘴,往府外走去。 才走没几步,他便停下步子来——花现在是赏不了了,但早春薄寒,城郊的温泉庄子倒是个好去处。 且那庄子算不得近,马车也要走上两个时辰,用过午饭后启程正好。他定了主意,让侍从备上衣物,自己先策马往丰年巷子里去。 ------------------------------------- 江祁从商七八载,手头产业无数,但他惯是个懒散的,治下手段又很是狠厉。因而他虽有万贯家财,却只需每月底看一次账、每三月见一次底下掌柜的,其余时日都是个富贵闲人。 旧岁的最后一月和新岁的第一个月末则是重中之重了。 卫戎也是到了江府,见不着江祁时才想起来他这每到月末不见人影的习惯。 吴青今日跟着江祁出了门,文椒便陪着文泽辛和文昭在院子里头读书,吴伯亦在东侧院子里捣鼓着什么。 她今日披着青白色的披风,头发只随意束起,搬了张杌子寻了处空地坐下,捧着书册念着什么,玉葱般的手指一下又一下轻轻划过纸张。 他想起了上元那一夜来。她的手指也是这样,一下接一下地在他手心划过。 很痒。 卫戎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接过茶杯灌了满满一大口后才觉得好受了些。 定是早晨练剑出了汗,喉咙有些干。 却不敢再看。 平日里若是阿祁不在,卫戎多半不会久留。吴伯也就先回了西院。 文椒等了片刻,才见卫戎有些踌躇似地朝她走来。 “你今日可有事要做?”卫戎想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先试探问问。 文椒忍不住就笑了,这委实属于没话找话的范畴了,只她面上不显,声音绵软地回:“没什么要做的,你呢?” 卫戎便松了口气,那大抵是不会拒绝的了。 “那…我听闻城郊有处温泉庄子,你想不想去?”卫戎说完便侧过头去,只用余光偷瞄她一眼。 “好呀。”文椒顿了下,又问:“只我们二人么?” “嗯。” 卫戎怕她没听清,又略大声了些:“就我们两。” 文椒看见他攥紧的手,忍不住翘起嘴角。 卫戎叮嘱她几句,先出了江府,侍从早早得了吩咐,驾马车等在后门。 卫戎与文椒一人占了车厢一边,文椒见他抿紧的唇哪里还不明白? 这也太纯情了吧…纵是文椒这样“见多识广”的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颇有种磨刀霍霍向绵羊的感觉。 为免去尴尬,文椒上了车便借口要歇息先闭了眼。卫戎点点头,不自觉地轻呼一口气。 -这车怎得这么闷,回了王府得让人瞧瞧怎么回事才是,淮南夏天可热得很。 大概是真的闷到了,过了约半个时辰卫戎也合上眼。 卫戎出府时已经遣了侍从到庄子里递话,掌柜的得知贵人将至特意腾出了庄子里头最好的上房,又清空了两处池子。 文椒跟在卫戎身后,第一次生起嫉妒来。 腐败!堕落! 瞧瞧掌柜这腰弯的,都快贴到地面了好吧! 因他二人到时日头未落,还有几分暖意,掌柜的便建议先歇一会儿,用过晚饭再泡不迟。 卫戎明日还要往军中去,本不欲在此久留,但见文娇娇时不时打着哈欠到底没再说什么。 虽然备了两间上房,但文椒也知卫戎从不在外留宿的习惯,只婉拒了掌柜的建议,同他一起坐在房中闲话打发时间,房门却是开着的。 两人都不太饿,就只叫了一些点心。 文椒与他扯扯这个谈谈那个,一下就说到温泉这里来:“怎么今日想到泡温泉了?” 卫戎是个爱说话的,三言两语把跟娘亲请安的事情说了,直言是从娘亲的话里得到的启发。 他才说完,便见文娇娇脸色有些冷淡。 “怎得了?” 文椒存心逗他,收起笑容来:“原是如此。世子好事将近了吧?” 卫戎愣,这是说的什么话? 文椒继续道:“世子本想请江公子一道的吧,偏他出了门,这才喊我一起...”她故意放低了声音,拉长了尾音,说话只说一半:“桃花桃花的,先贺喜世子了。” 卫戎:... 卫戎完全弄不明白她是怎么联想到好事将近上去的,自己明明说的是“娘亲说府里桃花要开了,届时请人来赏,我便想着花还未开,这时候泡温泉却正好。” 卫戎觉得,这是在挑刺。 他便也收了笑,正欲肃了脸色,又听她道:“不泡了,我回房了,世子自便吧。” 卫戎看了看被她啪一声放回桌上的玉箸,脸色难看了些。 文椒回了房间却是翘起嘴角来,她在卫戎面前是身世可怜的朋友,也是可能疑似好像有点心动的暧昧朋友,你撩来我拨去的,谁也没有讲开过。 她想赌一把,逼卫戎低头。 那边厢,卫戎思来想去,越想脸色越难看:实在不能惯着,文娇娇这样子同他听说过的那些后宅女子有什么区别?一丁点的事情都能闹出花来。 卫戎性子颇傲,又想了会儿自己刚才说的话,没一个字有错,他烦躁地望一眼对门,见文娇娇居然还关上了门,心下更加不满。 自便?那就自便。 日头渐渐落下,卫戎到院子里头站了会儿,晚风带着凉意吹得他心也静了静。 他止步于文娇娇房门前十余步的地方,有些挣扎。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同她怄这个气做什么? -不行,还是不能惯着。 -这性子不磨磨将来进了府里岂不是没个清静。 -可她平日里不是这样爱耍性子的,是心情不好罢? -不是,出门时还好好的,那是身体不适了? 卫戎抿紧唇,不自觉蹙眉。 -娘亲每月也有几日脾气见长,莫不是...? 卫戎犹在院子里瞎猜时,文椒早在婢女引路下泡了快一刻钟的温泉了。 古人这衣服穿起来麻烦得紧,文椒便只穿了一件单衣,好在有披风裹着,这儿又算是私密vip专用地,省去许多麻烦。 虽是春寒料峭,温泉也不能泡太久。文椒瞄一眼放在池边的沙漏,见差不多了才起身准备回房。 卫戎终于还是敲了敲门:“文娇娇。” 没人应,好在院子里没有别人,他又大声了些:“文娇娇。” 还是没应,偏又没点灯,卫戎疑心她睡着,想了想还是决定叫她起来,否则回城有些晚了。 文椒认得回房的路,便谢绝了婢女相陪。 还别说,风还挺冷。文椒紧紧扯着披风,缩起身子来,脚下步伐加快。 才过拐角,便见卫戎站在她房门前,手靠着门把。 卫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不请自入。 他决定还是再喊最后一次,手才抬起来,便听见她的声音:“世子?” 卫戎侧头看去,她散着发站在不远处,一张脸白白净净的,眼睛圆圆地瞧她。 有些生气。 卫戎原本还担心她身子不适,看她站的方向分明是才从池子那边过来。自己方才那一番挣扎忐忑仿佛成了笑话——他在这头想不清闹不明白的,她倒好,还真自便了。 说出口的话便带了几分怒意:“文娇娇,你……” “卫戎,”文椒笑了,抖着身子走向他,嗓子像是浸了蜜:“卫戎,我冷。” 卫戎抿唇,解下披风盖住她,训斥的话到了舌尖硬生生换了词:“怎么穿得这样少?” 文椒笑得更欢了,扯住他的手臂:“生你的气。” 他又想起下午那番莫名其妙的火来,皱紧了眉头。 “听见你说王妃给你相看的事情,就有些生气。”文椒看他,“又有些害怕。” “怕什么?” 她也抿唇:“怕有朝一日你是世子,是王爷。” “唯独不是卫戎。” “我的卫戎。” 她声音很轻,但卫戎就是听见了。 卫戎没纠正她的话,只低声道:“那也不该穿这样少。” 文椒抬头看她,又笑:“知道了,现在不气了。” 卫戎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有些顽皮地眨眨眼睛,松开抓着他的手,转身进了房里。 卫戎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只喊了侍从备车。 文椒跟着他上了马车,依然是一人占一边地方。 她有些心软,后悔不该这样试探。 少年热诚,别的不提,心却是真的。 真的好,真的良善。 卫戎垂眸略她一眼,也合上眼。 //再晚一点二更。 第二十七章:周公(不算肉渣的肉渣) 卫戎有些冷。 他讨厌衣裳黏在身上时被束缚的感觉,所以他泡池子从来只着一条亵裤。 上半身便暴露在空气中,夜风簌簌,冻得他加快了步子踏进池中。 呼,可算暖了。 他闭目靠着池边,头向后仰,右手向地面摸了摸。 奇怪,方才不是备了酒? 他睁开眼想确定酒杯的位置,热泉的水汽却似薄雾遮住他双目。 “卫戎。” 卫戎觉得自己大约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处池子分明只有他一人。 却不是幻觉。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他的脸。 “放肆。”卫戎察觉不到对方的敌意,但还是容忍不了这样的无礼,伸手拍开那双手。 那声音娇滴滴的,又唤他:“卫戎。” 他皱紧眉,站起身来捏住那人的手腕。 水汽终于散去,那双手的主人红着眼睛,像受了极大的委屈嗔他:“卫戎,我疼。” 怎么会是文娇娇。 卫戎立时闭上眼睛,松开对她的钳制:“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敢看,却能感觉到文娇娇贴上他的身子,两处浑圆夹住他手臂,竟是不着寸缕。 “把衣裳穿上。”卫戎强忍着颤抖,说出口的话却还是磕磕巴巴的。 一双手绞成拳头握在身后,不敢碰。 “穿?” 她分明是笑了:“不是你替我脱的么。” 怎么可能。 卫戎险些就要睁眼,好在最后关头惊悟过来,连忙仰着头,他比文娇娇要高不少,抬着头至少不会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怎么可能。”卫戎问。 她又在笑:“卫戎,看看我。”声音又软又低,话像是命令,语调分明是邀请。卫戎不自觉咽了咽唾沫,哑声道:“穿上。” 嘶。 卫戎看不见她的动作,却也知道她在碰哪儿。 到底知不知羞,她怎么敢握那处? “文娇娇,住手。” 偏她不肯听,委屈巴巴地:“你不看我。”仿佛不看她是什么天大的罪过一般。 卫戎无法,只能又捏住她的手训斥:“姑娘家家的,像个什么样子。” “噗嗤。” 卫戎皱眉,又听她道:“什么姑娘家的?” “是妇人了,夫君错了。” 卫戎蓦地睁眼:“你说什么?” 他很快又闭上眼睛,可记性太好,方才惊鸿一瞥的景色记得太牢固。 雪肤丹唇,锁骨之下的高耸撞破了他的理智。 看不清,还想看。 她被捏住手,只好用身子蹭他:“卫戎,我冷。” 可这次没有披风。 热。 他背上的水珠混着汗珠滴落,身下昂扬滚烫,他只不过稍稍侧身,便被自己烫得一抖。 “好热。”他只能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解说。 像是被他的拒绝伤了心,文娇娇带着哭腔恨恨地控诉:“我这样冷,你也不抱我。” 卫戎平生最恨负心人,怎么可能去做她口中的负心人? 抱,只能抱。 可又怕被她察觉自己的异样,卫戎微微弯下身子,牙齿都在颤,手臂环住她的身子,手掌却握成拳抵在她腰间。 “不是这样的。”分明不满意他的拥抱,文娇娇又贴近一些,卫戎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在狂叫,嘶吼着要破皮而出,又痛苦又渴望。 她的手却还敢按住他的头,两瓣唇含住他的下唇,又吻他的下颌、脖颈、直至喉结。 “该是这样的。”她在做示范,不费吹灰之力撬开他的牙关,香舌柔软划过他的齿,又探进去些找他的舌。 怎么能忍这样的侵犯。 卫戎血液中的好胜被激起,一手环带着她贴紧自己,一手固住她的头,不需引导便知道如何吻她的唇,一点点搜刮她的淋漓香津。 “唔...” 不满意这样的低鸣,卫戎觉得,她合该发出更妖艳诱人的声音,手上不自觉加了几分力去揉她的腰。 她费了好大气力挣脱他的吻,不待他表达自己的不满,纤细修长的手覆上他手背,娇娇俏俏地笑:“是哪儿来的蛮子,揉得我腰疼。” 这是在训斥了。 卫戎如何能忍,正欲反讥,手却贴上一处弧度。 “莽夫。”明明在骂人,声音却媚得很:“平日里不是最喜欢摸这处?” 哪一处?卫戎不必看也知道,手是被她往下带的,自然是臀了。 “没有。”他哑声辩解,从未摸过,何来的最喜欢? 她也不反驳,只用手捏了捏他的昂扬:“说谎。” 卫戎想,大概他真的在说谎。 因他的手,确实喜欢。 “世子。” “嗯?” 她又笑:“世子,世子...” “做什么?”他被她喊得有些头疼,身子又紧一分。 她不回答,手上却环成圈不住地动作,声音低低地,似泣似诉:“世子。” 卫戎不耐烦地咬住她肩头,烦躁地纠正:“卫戎。” “叫我卫戎。” -不要只看见世子,看看我。 -只看卫戎。 她手上动作又快了些,卫戎也不知他为何不去阻止,身体仿佛早已经习惯这样的事。 “卫戎,卫戎——” 她听起来像在哭,卫戎只能堵住她的泪,偏偏身下那物叫嚣,被她握得发痛,又忍不住祈求她的动作:“快一点,手再快点。” 得了他的吩咐,她果然又快了些。 “卫戎。” 卫戎随着她这最后一声颤了颤身子,他没看见,但他能猜到她手上有什么。 冷。 卫戎蓦地惊醒,这才发现身上的锦被跌落在地。 他低头去看,双腿间分明有一处潮湿的暗影。 “操。” 第二十八章:想不通 卫戎五更天便起身了。 他穿好了衣裳,洗漱一番便要出门。临出门前瞥了一眼书桌,桌上整整齐齐叠了九册书。 今日是第十日了。 自那荒唐一梦以来,十日未见了。 卫戎鲜少做梦,醒来后能记得这样清楚的梦更是只有这一个。 从前与人应酬时不是没有去过那些红粉青楼地,但一来他身份尊贵一向自矜,二来是受爹娘影响,总觉得这些事要你侬我侬情到深处才好。 自然不肯让人轻易近身。 他那日惊醒后甚至请了府医,虽未直言,却把这当成了病症。 府医也说他许是火气太盛,多饮水多用些温和宁神的茶汤便是。 嗯,自然是病了。 卫戎很是赞同府医的生病论,却还是下意识地躲了文娇娇几天。 他能管住自己的手,却怕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天知道梦里的文娇娇怎会大胆至此,竟是连问也不问他就敢擅自动作,甚至还说什么“平日里最喜欢这处”。 卫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又在回忆,甩甩头想忘掉这些旖旎心思。 阿祁说的是,有病看病,只是那茶汤只能静一会儿心神,治标不治本。 庸医。卫戎决心今夜回府要同娘亲讲上一讲,府里不该养闲人。 卫戎这头躲得起劲,江府里头文椒也忙得很。 忙着思考。她想了很久,惊觉自己已经有些忘了同江祁的赌约。 同卫戎站在一处时很自然地就想逗他,尤其是温泉那日。 想到那一日,她嘴角忍不住翘起。有一点点像她上辈子曾经养过的狗狗。 谁能拒绝小狗。 对于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他人影这事,文椒也不大往心里去。 卫戎在军中滚了一日,见已到了黄昏,才粗粗冲了个澡准备回城。 马蹄越过城门防线,又往前跑了一小会儿。回王府的必经之路上有间酒肆,卫戎从前无事便到这酒肆里坐会儿,后来遇到了江祁才来得少了。 现在却是不想往那边去。 卫戎想了想,回府里头也无事可做,不如饮会子酒,他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酒肆伙计认得他,见他进了门连忙迎上前来:“贵人可是照旧?” 卫戎点点头,自顾自往二楼包厢走去。 酒菜很快上齐,卫戎本就无事可做,这会儿靠坐在窗前,手边放着酒壶、酒杯。余晖覆住整座酒肆,卫戎一手支着身子往街上看去。 咦,那个卖西洋货的货郎还在呢。 他父亲与圣人关系亲近,京都每年有些什么稀罕货,不夸张地说,淮南也都有一份。 只这西洋东西少一些。整个淮南做这买卖的一只手数得出来。因这买卖难做,一年许就跑这一趟。 卫戎生来便被封作世子,眼光养得刁了,宫中精巧物件见得多了,只这西洋东西能引起些兴趣。 思及那萦绕不肯去的梦境,他唤了侍从请那西洋货郎上来。——虽她不知晓这梦境,但他还是有些心虚。 那货郎见了侍从的令牌,对卫戎的身份猜了个大概,俯身跪拜之后将这趟跑船拉的货色介绍了个大概。 最好赚的不是那些大物件,那些大件东西占地方不说,也不好出手。而那些女子、小娃娃用的东西才是挣钱的大头。 货郎偷瞄他一眼,见他身形高大健壮,猜他是想要些薄刀利剑一类的玩意儿。 货郎介绍了一番,见眼前贵人神色恹恹,不由得有些心惊。这可都是他这趟得的最好的东西了。 卫戎听了老半天,确实有些烦。这些刀枪一类的兵器府里头还能少了不成? 他颇有些不耐烦地提示:“可有什么别的玩意儿?” “贵人是要送人?”话才出口货郎便有些紧张,忙补救道,“倒有些精致好玩的,只不大实用,讨个新鲜罢了,贵人且稍候。” 卫戎点头,此人倒还不算太笨。 货郎偷瞄一眼他,见他神色缓和了些,不由松了口气。 这神情见得还少么! 买不大实用的、小巧的物件儿,多是送女子的。他也算做了几年生意,如何不知。有些身份的年轻男子,跟自家娘子闹别扭时买东西哄人的时候便是这样。 货郎很快便将东西带来,挑最新奇的介绍。卫戎瞥了一眼,倒是瞧见了一块圆镜。 镜子不过手掌心大小,手柄也才食指长短。 女儿家爱美,这个该是喜欢的罢? 卖货郎很会看人眼色,一下子将话题转到那圆镜上,甚至还编了个定情啊相思啊之类的故事。 卫戎听见“相思”二字,眸色深了些。 “行了,就这个。”卫戎移开目光,侍从领着货郎下去,半响后捧着一方盒上来。 卫戎本来已经接过盒子放入怀中,蓦地想起文娇娇的样子来,又将方盒递给侍从吩咐道:“送到江府文小姐处。” 他又补充:“不必惊动西院。” 卫戎看了看天色,差不多该回府了。 也不知她喜不喜欢。 ------------------------------------- 文椒认得来人是卫戎身边的侍卫。 只她有些不明白卫戎这是何意。 因为那晚她独自泡温泉生气了?也不像,回程的时候明明好好的,甚至亲自扶她下车。 就算是挣扎猜测迷茫什么的吧,十天没见到人也就罢了,突然送礼是个什么说法? 好在不管是因为什么,能想起送东西这茬来就没太大问题。 文椒面上带了笑,将方盒塞回那人手中:“还请替我带句话,上次多有得罪,不敢受礼。”说完便转身关上了门,留那人愣愣地站在院中。 卫戎在书房坐了许久,书却是一页未翻动。 -怎么去了这么久。 “世子。”书房外头,那受命去送礼的侍卫叩了叩门。 “进。” 那侍卫将方盒捧在掌心递上去,颇有些忐忑地解释:“回禀世子,文小姐说‘上次多有得罪,不敢受世子礼’...” 卫戎皱眉,这又是闹什么。 “没了?” 侍卫点头,“文小姐说完便关了门...” “知道了,下去吧。” 侍卫连忙退下去,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世子惯是个仁善的,但到底是主子... 卫戎望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 烦。 卫戎甚至有些后悔那日带她出门,从到了温泉庄子开始就有些奇奇怪怪的,一会儿是给他脸色看,说什么祝贺他好事将近的怪话;一会儿是乱七八糟的绮丽梦境,闹得他整整十日胡思乱想;现在又是这一出。 -不对。 -莫不是还在生气吧? 卫戎蹙眉,他那日回了王府便找了几个有家室的侍从问话,只将主角换成了别的什么世家子弟,得到的回答都是“醋了”。 -那也不该啊,醋个什么劲儿。 夜有些深了,卫戎不欲再想,将方盒塞入怀中回了主屋。 //晚点百珠二更 第二十九章:杀心(百珠加更) 卫戎吹着风,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现在已过了亥正(晚上10点),平日里这个时候他早歇息了,如今他却站在至交好友家的墙头。 是的,他又翻墙了。 他站在这也有好一会了,也看了文娇娇的屋子好一会儿。 -怎么还没熄灯。 -不对,熄灯了我还要进去不成? 卫戎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脑子不大清醒了,他一个时辰前分明已经躺上床,辗转反侧却始终无法入睡。 -去问她。问清楚。 直到脑子里蹦出去找文娇娇的念头,他躁动的思绪才得到解脱。 他又等了一会儿,才见文娇娇屋子里头退出来一个婢女,但仍然点着灯。 十、九、八、七... 三、二、一。 卫戎默数了十个数,放轻了手脚跳入院中,一个掠步到文娇娇屋子窗前,轻轻叩了叩。 文椒上辈子是个夜猫子,平时又不用早起,没有这么早睡,这时候正窝在椅子上看话本。 啧啧啧,古人玩得也挺大啊。 她看的,是挺香艳的话本。 大概是做贼心虚,明知道庆州城治安良好,她还是被窗前的阴影吓了一跳。 卫戎侧耳贴着窗户,听见里头磕磕碰碰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吓到她了,连忙轻声道:“文娇娇,是我。” 文椒认得他的声音,急忙把那香艳图册塞进衣柜,又理了理仪容才去开窗:“世子?” 卫戎心虚地“嘘”了一声,看她一眼,不解道:“你很热?” “啊?”文椒难得地没转过弯来。 “你脸很红。”卫戎指指她双颊。 文椒:...你半夜看小黄图差点被人抓住你也会脸红的好吧。 但这只能在心里头想,面上却要说:“世子怎么来了?” 卫戎现在算是发现了,文娇娇对他有意见的时候就喊世子,往常都是一口一个卫戎。 他定定神,端肃了神色:“东西买给你的,怎么不收?” 文椒心下了然,却偏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垂头绞着手指:“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该是我向世子赔罪才是,怎还好收世子的礼。” 卫戎脸色不改,心里头却宽慰不少:还知道认错就好。 他点点头:“赔罪倒是不必了,你下次...” 文椒劫过话头道:“我也想的呀。” “想什么?” “我也想找世子赔罪的呀,”文椒抬起头看他,一双眼水汪汪地:“可世子不来,我又不好出府。” 卫戎面上有些尴尬。确实,他找文娇娇容易,文娇娇一个姑娘家,总不能跑到王府去找他罢? 他清了清嗓子:“咳,我这几日颇忙碌,不是故意不来。” 文椒意味深长地“哦”一声。 卫戎很少撒谎,听了她这长长的“哦——”,只觉得像是小时候骗糖吃被娘亲抓包似得,不由得紧张起来。 文椒晾了他一会儿,才朝他伸出手:“可带在身上了?” 自然是带了。 文椒接过盒子,并不急着打开,反而问他:“外头冷得很,世子进来坐坐罢。” 卫戎抿了抿唇,好像有些不好。 “世子还在生我的气么?” 卫戎不待细想,脱口而出:“没有,你让让,我跳进去。” 文椒忍不住就笑了:“有门不走,跳窗做甚么,平白无故地倒像是我私会情郎了。” 卫戎脸彻底红了,竟忘了教她不许这样说话。又想到了初见文娇娇的时候,对文铮顿时不满起来。 -文铮那厮,平日里都给文娇娇教了些什么! 他到底还是走了正门,却在跨过门槛时余光环顾一遍四周。 -夜深人静的,府上怎得没配个护卫? -哦,是了。从前这东院是不住人的。 -得跟她提一提才是。 卫戎坐在圆凳上,食指不自觉地拍着桌面,目光直直地看向地面,强迫自己忽略身处女子闺房的不适应。 -这屏风不错,嗯,这毯子也尚可。 文椒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正欲开口:“你/妳...” 卫戎又咳一声:“你先说。” 文椒歪头笑眯眯地看他:“怎么想到送我镜子?”卫戎方才发呆时,她已经打开看过盒子。 在这个时候,这样小巧精致的镜子该是要花不少钱的。 -为什么? 卫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不能说,女孩家爱美,送你照着玩吧?这话听着便奇奇怪怪的。 好在文娇娇惯是个善解人意的,许是看出来他的无措,扯开了话题:“我本来想着,若是世子明日还不来,就到城门去等着,说不定便碰上了呢。” 卫戎已然忘了她说要赔罪的事情,他本来就没把温泉庄子的事情放在心上,这几日烦闷也是因为那个梦的缘故。 是了,那个梦。 卫戎又开始觉得有些热,还有心虚。 “等我做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了,文椒嗔他一眼,慢慢道:“世子难道不是生我的气了?否则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躲你。” “那是做什么去了?” 卫戎只能重复道:“有些忙,不是躲你。” 文椒又:“哦——有些忙。” 分明是不高兴了。 卫戎抿唇,又解释道:“真没生气,我气你做什么。” 文椒却不肯放过,死缠烂打起来:“哦,这是我不值得世子上心的意思了。也是,世子同我置什么气。”说着说着又委屈起来,“横竖世子不来,我也找不着你。眼不见心不烦地...” 卫戎真的要被逼疯了。 他甚至忘了圣人说的非礼勿视,侧过头定定地看着她,手按住她的袖口:“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分明已经带了哭腔。 卫戎叹气:“你莫多想,我只是做了个梦,有些弄不明白梦里的意思,一时心烦气躁,不想累及旁人罢了。” 偏她还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什么梦?” 卫戎哑口无语。 什么梦?这要是能说的话他至于烦了整整十日么! “没..没什么,”他微微侧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总之不是躲你,你莫要胡思乱想。” 文椒却是没心没肺地,不跟她说?那就是跟她有关了罢。 “是梦见我了?所以才躲着我?” 卫戎被吓了一跳,文娇娇是不是给他下蛊了! “不..不是,与你无关,你莫再问了。”卫戎是真的紧张起来,话都有些说不顺了。 文椒微微眯起眼睛,这还真是跟她有关,她在卫戎的梦里做了什么能让他躲了整整十日,并且还送了礼物。 先是撒谎说自己忙,然后又是莫名其妙送东西,并且说话都磕磕巴巴的。 这要放在上辈子,文椒就会怀疑他梦里头出轨了,否则做什么这么心虚的样子。 可她们现在最多是个暧昧阶段,就是卫戎梦见跟别人做了也不必感到愧疚才是。 ... 做了。 文椒身子稍稍后仰,眯着眼睛打量卫戎。 这厮,纯情至此,该不会是梦见自己跟他做了,觉得亵渎了纯洁的友谊才这样的吧? 卫戎被她盯得有些害怕,总感觉她会说出什么自己不乐意听见的话来,连忙站起身来想走。 “我先...” “卫戎。” 文椒喊住他。 “啊?” “你是不是,做春梦了?” 卫戎呆住。 “还是跟我有关的春梦?” 卫戎:文铮,我要殺了你。 //说到做到,还有三更(答应好的h) 第三十章:周公诚不欺我(卫戎H、百评更) 卫戎是真的起了殺心。 他也算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这样难堪的时候。 撒谎?他几乎不撒谎的。 坦白?那不如自刎。 好在他自小跟着父王,常与人交际,做惯了面子功夫,很快收拾好表情,但声音里的薄怒却很分明:“文娇娇,你一个姑娘家,说的都是什么话!” 啧。 文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努力维持住自己的人设,哭唧唧地:“世子这么凶做什么?” “十日不见,世子一来便是冲我发火,这是做了什么梦惹你了,偏还说不是我惹得你,我不过问上一问...” 这语气,跟在梦中抱怨“我这样冷,你也不抱我”如出一辙。 卫戎只觉得小腹有些热,不敢再逗留,生怕自己如梦中一般失了神智,由着她乱来,可她又在哭。 真要疯了。 “我没有凶你...”卫戎叹气,忍着性子哄她:“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些到底不好。” 文椒偷偷翻白眼,你做都做了,我说说就不好了。 “可你方才就是在吼我。”卫戎低头看她,眼睛都红了,可怜兮兮的。 “我错了。” 文椒愣住,卫戎也愣了。 -这厮长这么大有跟别人道过歉吗?(文椒) -操。(卫戎) 文椒很是知道见好就收,立刻抹去眼泪,攀住他右臂求个安心:“真的不是凶我?” 卫戎此刻真的恨,恨自己脚程太快,更恨文铮那狗贼。 却只能摸摸她的发:“真的不是。” 卫戎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今晚这出实在太超出他的认知,确实呆不下去了,他想站起身来,手臂却被她抱住。 “卫戎,”文椒笑吟吟地,“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文娇娇,你喜欢我?” 卫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喜欢吗? -想说不喜欢的,之前明明都打算好了,她跳完舞的那一吻是勾引也好是过失也罢,总归心长在自己身上。 -是什么时候起,忘记了这个吻可能是个设计? -喜欢吗? “喜欢的。” 卫戎看她。 文椒也看他。 “文娇娇,我喜欢你的。” 文椒收起方才打趣他的笑容,心跳漏了一拍。 很危险。 不该是这样的。 不,她要的就是这样的。 想喊停。 “我...” 卫戎左手覆上她的唇,目光直直地看向她眼底,神色认真:“你也要喜欢我。” -不管之前是你蓄意勾引也好,真的动心也好。 -我喜欢你了,你也只能喜欢我。 见她沉默,卫戎本来认真端正的神色也有些松动。 他舔了舔唇,想借此掩饰自己的不安。 “噗嗤。” 他皱眉看她,梦里头她也这样笑了,说出来的话半点不正经。 文椒眼睛都完成了月牙,扯开他堵住自己嘴的那只手:“好。” 无关赌约或是什么,这一个好字,是真心的。 卫戎也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站起身来:“早点歇息,我先走...” “了”字被她的唇堵在舌尖,跟梦里一模一样,她的唇又甜又软,大概是刚哭过的关系,唇上还带着些微咸的水珠。 卫戎用舌尖替她抹去那几滴水珠,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放到桌上——他比文娇娇要高许多,只有这样才好受些。 柔软香舌轻轻刮过他的齿,每一处动作都跟梦里半点不差。 他渐渐有些忘了方才说要走的事情。 走? 怎么可能走。 要将她揉进自己体内,吞下她所有的香甜才能走。 文椒被他又密又深的吻吻得快要缺氧,拼尽力气唤他一声:“卫戎。” 只两个字,彻底烧尽了卫戎的理智。 他不再满足于柔唇香舌,学着她在梦里的销魂样子,也去吻她的下颌、脖颈。 再往下到锁骨。 “卫戎。” 卫戎正啃咬着她锁骨,被她这一声惊得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松开她,侧过头去:“我..对不住,你别生气,我先走了,你早点歇息。” 文椒笑出声来。 卫戎不解地看她,她不生气? 文椒又怎么会生气。 知他纯情,知他守礼,知他连做个春梦都愧疚地要送礼的心意。 怎么能气。 她临睡前本就穿得单薄,叫停他不过是怕他在脖颈处吸出几道红痕来,惹得他又躲十日罢了。 文椒将他拉近自己,一手去解他腰带,一手扣住他的手腕,引着他往自己腰间去。 “做什么?”她的手分明被冻得有些凉,卫戎却觉得烫得不行。 “做什么?”文椒抬头看他,他的腰带已经被扔在一侧,得了空的手便抚上他的颈,声音低低地,“做梦。” “你的梦里,是不是这样的?” -不是。 -太多了。 卫戎忙着回应她的吻,手终于还是颤着解开她的裙。 白色的,可她皮肤更白。 “卫戎。” 他看向她。 “我冷。”文椒外衫褪尽,只留一件白色心衣,是真的冷。 卫戎抿紧唇,看了她几眼,声音嘶哑:“这不是梦。” 文椒笑着搂上他脖颈:“我知道。” “可我想要。” “你呢,你想不想要。” 卫戎根本不回答,只托着她的臀将她抱起来往床榻上去,由着文娇娇扯他的衣裳,裸露的肌肤碰上微冷的空气终于降了降温,好受些许。 卫戎将她放下,在今夜第一次命令她:“替我脱。” 文椒爱极了这样的反差,明明纯情得很,偏要装出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来,连语调都这样冷冰冰的。 她手上动作,嘴也不肯停歇,笑着问他:“怎么又凶我。” “这话冷冰冰的,身子却这样热。”她凑近他耳侧,声如细蚊:“这是要,还是不要呀。” 赤裸裸的挑逗和挑衅了。 他衣裳本就被她脱得差不多了,如何还忍得住? 卫戎俯下身子,牙齿咬住她心衣的带子往旁边扯了扯,直到心衣骤然一松,心口处分明颤了颤抖,才又最后确认一次:“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文椒笑着点头,又催促他:“怎么这样磨磨蹭蹭的,一点也不像你了。” -当然不像我。 -我只对你这样过。 卫戎拉下她心衣,无师自通地在她心口处吸吮,听着她的声音又有了新的命令:“大点声。” 她果然同梦里一样乖巧,照着他的话又大声了些。 卫戎吃够了她胸前,又去吻她的唇,手却握住她的手。 新的指令:“带我去。” 去哪里? 文椒不必他说明,抓着他的手往身下探去,又怕他不知事弄疼自己,每到一处便解释一次,直到按着他中指探进去小半截,才软声道: “卫戎,是这一处。” 卫戎知晓了目标,接下来便是攻城略池。 他腿间早已硬得发痛,偏偏他最怕她哭,只能忍着先哄她:“听说有些疼,你忍着些,不行了咬我便是,莫哭。” 文椒又想笑又想哭地,只不住地点头:“知道了。” 又唤他:“卫戎。” “?” “亲我。” 卫戎满意于她的乖巧,乐得听她一次,俯身含住她的唇,身下慢慢往她指的那处探去。 “唔。” 这是领地被侵犯的低鸣。 卫戎不满意这样的声音,见她并无不适,不自觉加快了攻势。 偏她吸得太紧,动也不能动,只好软声去哄她,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小意:“娇娇,放松些。” 她点了头,可他还是被绞缠得难受,好在甘泉淋淋,缓和了几分不适应。 这样不听话的军士,合该受罚才是。 卫戎固住她的腰,含住她圆润的耳垂,气声道:“放松些,不好动。” 分明没在用力。文椒解释不能,被他呼出的热气烫得腰间麻痹,忍不住就要躲开。 床榻不过那么点地方,怎么躲? 卫戎像是得知必胜的将领,耐着性子看敌军负隅顽抗的样子,嘴上难得刻薄:“躲哪里去?” “不是嫌我凶?”身下狠狠一撞,又教她:“这样凶不凶?” 文椒懒得应付他的小性子,这样忽快忽慢地分明不是享受而是折磨,但她早拿准了卫戎的性子,嗲声求他:“好世子,且再凶些。” 卫戎本就在动,听了这句“好世子”竟是一个没忍住全数交代了去。 文椒察觉到他停滞的动作,不由得也有些愣。 甚至有些不怕死地问。 “卫戎,你...” 卫戎露出了他平生最吓人的表情。 “操。” 文椒想笑,但她还不至于如此自寻死路。 啧,处男嘛,偶有这样的也能理解,何况他这说句话都要脸红的人。 她确实笑了,虽没笑出声,嘴角却翘得高高的,又扭着腰攀住他脖颈,将他身子拉低,效仿他的动作含住他耳垂,又娇又媚,偏偏说出口的话却像不经事的少女:“卫戎,我疼,再亲亲我。” 卫戎怕她真疼了,先忍着怒意吻她,动作却比方才要粗鲁几分。 文椒自认算个好人,完全避开这尴尬的第一次,两腿绕住他的腰,弓着身子将胸前两团靠近他心口蹭了蹭,又再求他:“卫戎,卫戎...再陪陪我。” 卫戎初经人事的尴尬便被她的温柔淹没,很快身下又叫嚣起来。 卫戎誓要一雪前耻,恨恨地应允:“陪你。” 文椒察觉出他的动静,更卖力地扭着腰肢说好听话:“摸摸我。” 卫戎依她的话动作。 “痒..” “哪里痒?”卫戎是真不晓得。 文椒颇好为人师,耐着性子教他:“这儿。” “怎么办。”卫戎不知这是调情还是什么,喘息又重了些,非要问个清楚。 文椒又笑,扭扭腰去凑近他那处,“快些。” 卫戎吸取了前头的教训,不肯再让她胡乱喊人,啃着她的嘴儿不住地动,一下重过一下,一次深过一次,愣是撞得她那些细细碎碎的“卫戎”和“世子”成了媚叫。 “阿..阿唔...世,世子..你慢些,呜呜...” 卫戎想起梦里的她,继续纠正道:“卫戎。” “叫来听听。” “卫....卫戎。” 文椒的低鸣和尖叫都被他吞咽,只最后一声“卫戎”进了他耳朵。 卫戎被她的水浇得痛快,又狠狠动了数十下才喘着气赞她:“叫得不错。” 文椒却没力气再回应他。 卫戎抱起她踹开身下湿透的薄被,又扯过衣裳垫好才松开她。 她累得睡过去,脸颊红红的,睫毛偶尔颤动。 卫戎吻上她眼睛,知她听不见,还是说了句:“最喜欢的,明明是每一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一句话请对应世子的春梦谢谢~~~ 今日更了近八千,某姜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感谢大家的珠珠、评论和收藏^^么么么么么哒 第三十一章:兵法有云 卫戎卯时便醒了,这是他平日的作息。 他颇小心地抽回被枕住的右臂,尽量不惊醒文娇娇。好在她虽嘤咛一声,只是翻了个身朝里,光滑白嫩的肩头上仍留了两排齿痕。 咕噜。 卫戎不敢再看,收回目光站起身来,拣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裳一件件穿好,束好了腰带,又将她的衣裳叠好放在床头。 皱巴巴的也就罢了,偏那裙角处还有几处斑驳,卫戎想了想,还是站起身往衣橱拿套新的吧。 啪嗒。 他才开了衣橱门,便瞧见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 是一册书。怎么会将书册放在这儿? 卫戎弯下腰去捡那册书,正要放回原处,偏偏瞧见一个“艳”字。 -艳?好似没有什么正经书名有这个字吧。 他往床榻瞥一眼,见文娇娇仍睡着,生平第一次做这些偷看的事儿。 《艳娘多情》。 卫戎:? 卫戎嘴角抽了抽,又艳又情,还是多情,能是什么正经东西? 他侧过身子,背对床榻,一手捧着书,一手捏起封皮来。 【艳娘本是世家贵女,奈何家道中落,孤苦无依的她沦落风尘,在百花楼中历经风雨,终成一代花魁...】 卫戎不止嘴角在抽,额角的青筋仿佛也在抽。 他知晓闺阁女子会看些讲述男女之情的话本子,多是些落魄书生遇上世家贵女的故事,若只是讲这艳娘命运凄苦倒也罢了。 怀着对文娇娇的一丝丝信任,卫戎忍住了心底的怪异,又往后翻了翻。 啪嗒。 卫戎连忙转身望一眼床榻的方向,呼,好在文娇娇没被他吵醒。 他又俯下身捡起那册《艳娘多情》来,想了想,最终塞入怀中。 那书册上,竟还有阴阳敦伦的画像! 卫戎抿紧了唇,从衣橱里随意取了一套衣裳放在床头,站了好一会儿才翻墙出去。 总不能,还是文铮逼她看得罢! 卫戎颇有些心情复杂,一路沉着脸到了军营里头,好在他平日里多有在军中沐浴的习惯,仆从很快备好了热水。 卫戎吹了一路的风,已经冷静不少,只这会儿要沐浴,少不得要脱衣服,怀中那册《艳娘多情》便又掉了出来。 他明知这处不会有旁人敢靠近,却还是先环顾四周一番,才犹豫着又随意翻开一页。 ... 书册上大大的字:【第七回:贵女变娇娘,初试云雨情。】 思及昨夜,他抿着唇又略略看了几眼。 大概便是说这世家贵女原名珠珠,偏她养在深闺不识人,家道中落后不幸落入贼子之手,被那贼子卖到青楼,由那脸上生了大痣的老鸨取了名儿,改叫艳娘。说是什么,长得一副娇滴滴的纯情样貌,取个风流的名儿更能勾客。 他咬唇,文娇娇倒是人如其名,娇娇软软的,一句重话也听不得。 再翻一页,便讲到了重点。 艳娘初时不堪受辱,滴水不进欲自绝于世。可那老鸨早见惯了这样的倔脾气,百般手段下来将艳娘折磨得苦不堪言,最后终于点头应了接客。 卫戎皱眉,不是很明白老鸨拿那毛掸子是做什么用的。但看笔者字里行间的意思,约莫那艳娘是既舒爽又痛楚的。 倒和他昨夜差不多了。毛掸子么,他又冷下脸来,不齿于自己这样下流的想法。这是红粉楼里折磨人的手段,与他和文娇娇的情况是不同的。 不妥。 卫戎一番自省下来,便带了些不赞同的目光,继续往后翻一页。 这页先是描绘了那艳娘如何如何地貌若神女下凡,雪肤玉肌,朱唇轻启便勾得人神魂颠倒的美貌。又写了艳娘在老鸨安排下,珠帘蒙面,薄纱堪堪覆体,于堂中翩翩起舞的销魂面貌。 好端端的,跳什么舞。卫戎不悦。 再下一页,便是有一胖肚富商竞价百两,成功买了这艳娘初夜。可那富商游戏花丛许久,竟不爱那些寻常玩法,不顾艳娘哭求,备了绳索绑了她双手,又将她双足分别固定在床两侧,岔着腿儿由着他亵玩。 卫戎看了看右下角的图画,并未描绘女子那处,只浅浅几笔勾勒出艳娘的曼妙身姿,和一双含泪柔情目。而那胖肚富商面上癫狂,淫邪大笑。 他深深吸一口气,这才按捺住了心下躁动,捏起书页又翻一页。 这一页便没有多少文字了,只略交代几句艳娘的哭求软语,都是些“好哥哥”、“受不住了”、“呜呜”之类的话。 卫戎合上书册,手握成铁拳狠狠捶了下墙壁,这才踏入浴桶里头去。 水已经有些凉了,对此时的他来说却正好。 他低头一看,忍不住又骂一句:“操。” 分明昨夜才这样那样一番,不过几个时辰又难受起来。 可他现在不仅是身子难受,脑子也一片混沌。 -这书她看了多久了?看多少了?看这书做什么? -怪不得平日里娇滴滴的模样,昨夜却敢这样放肆,莫不是都从这些艳书里学的罢? -她可看见了那些图画? “嘶——” 卫戎手上不自觉用了力,身下发痛。 不是烦,是愁。 他虽不敢说过目不忘,记性却也是一等一的好。他不但记住了艳娘不堪一握的腰肢,还记住了胖肚富商那根东西的尺寸。 他低头。 忍不住骂出声来:“什么东西能跟小臂一般粗?这画图的王八孙子莫让我找着才是。” 否则定要将他扒光了,没那富商身下的粗大,就将他阉了算了。 省得整日骗些无知姑娘家。 他又皱眉:她算满意的罢? 嗯,该是满意的。 卫戎很快想起她的求饶来,嘴角翘起。 -不行,这等邪书害人不浅,该如何向父王进言烧了才是。 -还有,今日忙完得去寻一寻她,好好问清楚,受这等污糟东西影响有多久了,万不能再看了。 卫戎想起正事来,很快忘掉了方才那些惹人脸红的字画,略略洗了洗身子便起了身。 临出门前又将那册书塞入枕头底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得深入了解这些糟粕东西为何引人去买、去看,才好从根源上彻底灭了才是。 兵法所云极是。 //今日另有安排,倒是可以放心摸鱼^^ 晚点应有二更 //椒,记得把这些东西藏好!!!! 第三十二章:时日还长 日晒三竿之时,文椒也悠悠转醒了。 她懒懒地瞥一眼床头,卫戎不在是预料之中。 ? 昨夜她穿得好像不是粉色的吧?! 文椒连忙支起身子来,顾不上冷,翻了翻床头的衣裳。 干净的,新的。 文椒随意套了件里衣,甚至顾不上穿鞋便一蹦一跳地跑到衣柜前头。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那本睡前读物不见了。 文椒丧着脸挪回床边,边穿衣裳边祈祷:千万别是卫戎拿走了罢。 她缩在浴桶里头放空,颇有些烦闷。 悔,恨。 如果说那是别的婢女塞进去的卫戎会信吗? 要不倒打一耙说是卫戎自己带的罢! 文椒气得拍了拍水,又被溅起的水珠入了眼睛,不适地眨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算了,不然等他问起再扯开话题问他昨晚的事好了。这下总该噎住他吧。 文椒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情就稍稍好了些。今日还有事情要做,由不得耽搁。 文泽辛和文昭二人前几日让她送去学堂念书了,这会儿府里只她一人,倒是方便许多。 文椒洗过澡,又换了身看上去沉稳些的衣裳,在幂篱和面巾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保险地选择了面巾。 庆州城她实在不熟悉,也没出过几次府,一路寻了人问路,约过了两刻钟才寻到一处医馆。 她匆匆扫一眼几位挂名的大夫,还好,今日有医女坐堂。 那医女见惯了这样蒙面求诊的人,毕竟都是女子,颇能理解她们的不好意思。见文椒身上衣料不错,更是泛起一抹笑来:“身子何处不适?” 文椒摇摇头,靠近她耳侧,轻声道:“可有些避子的汤药?” 医女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很快开了方子给她。 文椒却还请她另外开了个类似的方子,又问过了避子方子的副作用才走。 这是下意识地防备。 文椒却未意识到,只记下医女的话后回了江府。 好在本来仆人便不多,文椒住了这么段日子,底下人也都习惯了她凡事亲力亲为,见她带了药包也只当是滋补养生的方子。 因着药要煎上小半日,文椒索性自己看火,搬了个矮凳靠着墙,放空了脑袋。 如果能只这样处着倒好了,相互都有些真心,处得舒服便好。 她也不需要卫戎给什么名分,甚至巴不得他不给名分。 等到其中一方厌了或是他要成亲了再各自欢喜也很好。 卫戎心中装着事,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好在今日不过是寻常操练,真要先走也不是不行。 倒是淮南王看出来他有心事,联想起前段时日府医的话,只当他身体不适,早早赶了他走,免得回去病怏怏的,又惹陆蓉哭。 卫戎早习惯了爹娘无形的嘲讽和炫耀,只他虽有心事,但毕竟昨夜才枕在温柔乡中,想到很快能堵上娘亲的念叨,面上也带了笑。 卫戎沉思了片刻,仔仔细细列了一通文娇娇的优点来:长得好看,见着心情就好;性子体贴温柔,重情义;很懂分寸,从不在人前使性子;就是有那么点小脾气,也都很快就好了… 他不自觉翘起嘴角来,真是不能更合他心意了。 卫戎走进院子里时便闻到了一股药味。 脚下不自觉加快了些,又往里走了一会儿才看见文娇娇一手拿着蒲扇煽着药炉子,一手支着下巴,嘟着嘴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怕吓到她,卫戎便先轻咳了咳。 文椒扭头便看见他高大的身影,卫戎见了她先是笑了笑,又问她:“身子不舒服?怎么是你煎药,底下人呢?” 文椒心中有愧有羞,却不想解释这药,顺着他的话找了个借口,说得含糊:“嗯有些疼,不好让底下人知道,横竖我也无事可做。” 卫戎听了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接过文娇娇手中的蒲扇,让她靠墙歇会儿,自己继续她的工作,声音低低地:“我来。” 又问她:“没事罢?” 文椒摇摇头。 卫戎抿着嘴,又沉默了一会儿,不敢看着她眼睛,却颇郑重地道:“昨晚是我唐突了,我会尽早跟娘亲提一提,你别怕,我爹娘都是挺好的人,肯定喜欢你。” 文椒叹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只她确实对卫戎有几分真心,想先试试劝他:“卫戎。” 卫戎转头看她。 文椒突然就有些不敢开口,犹豫了几秒,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哑声道:“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卫戎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不要去提我的事好不好?” “为什么。”卫戎知她独自一人,心中许是害怕,又补充道:“我爹娘真是很好的人,不会为难你。” 文椒决定换个方式:“同我讲讲你爹娘吧。” 卫戎只当她方才确实是在害怕,便着重讲了他爹娘如何地恩爱可亲,又提了提府里头除了自己只两三个庶子庶女,人算不得多,也没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文椒只问他:“那便是还有侧妃了?” 卫戎点头,又急忙解释这在天家已经是很少的了。 “卫戎,可我身份…” “无妨。”卫戎柔声哄她:“我会护着你。” -既然爹娘都可亲,又为什么要用护着我这样的字眼? -只不过是你也默认了不会只我一个人罢了。 “不是这样的,”文椒不欲再多说,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半会改不了,只能换个借口,“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卫戎到这时才明白第一句“这样就很好”的这样指的是什么。 “怎样?”却仍然想问清楚,想知道是她根本没有动过一起的心思,还是想要过多。 文椒以为讲得足够清楚了,只他这样认真地问,她静了一瞬,还是回答:“卫戎,我不是以退为进向你讨要什么,只这样就好了。” “然后?” 文椒看他,正要挑明了讲,却被他打断。 卫戎侧过头去不再看她,问的却是另一件事:“什么时候开始看的那些书?” 文椒愣住,一会儿才想起来那话本子的事,连忙解释:“是上次买书时掌柜推荐的,当时我没细看就…” 卫戎点头,站起身来,日光照在他身上,影子拉得长长的,将文椒包裹进去。 “不许再看了,我去给你拿碗。” 文椒抿唇,沉默地看他走远。 卫戎走过拐角才收起伪装来,眼神冷冽如寒冰。 -分明说了喜欢我… 卫戎再回到院子里时已经恢复成平日的样子,只语调比平时更加温柔些,甚至替她倒了药吹了吹才递给她。 “不烫了。” 文椒有些不明就里,却也知道急不得,只能按捺住心中疑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卫戎看一眼日头,见她喝完了皱着眉头,忍不住笑了:“是什么方子这样苦?” 文椒嗔他一眼,拿出早就备好的方子递给他:“说是滋补的,我问了大夫,这个适合女子…事后补身子的。” 卫戎接过方子看了眼,又还给她:“回头让府医给你开个不那么苦的。” 文椒只笑吟吟地逗他:“药哪有不苦的?” “有的。” 卫戎却异常坚定。 文椒让他看得有些紧张,好在他很快转过头去:“我这就走了,早些歇息,休沐日再陪你出府,可有想去的地方?” 文椒摇摇头。 “那便到时再看,只是不许你再说些怪话气我了。”这一句是指的温泉庄子的事情。 “好,我等着的。” 卫戎笑笑,看着她回了屋子后才冷下脸来。 王府里。 卫戎将那方子默写一张,递给府医。待确认了确实是滋补的方子后才松了口气,又有些愧疚于自己的多疑。 “下去吧,此事不许再提。” 府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卫戎手指叩着桌面,神色不耐。 -无妨,时日还长。 // 世子:拔x无情的人我见得多了,女的倒是第一次见。 第三十三章:生辰打击 江祁生在二月十一,庆州回暖,偶有春雨。 吴伯很是重视江祁的生辰,每年才入二月便开始着手采买些庆生的物件,府里也必然要装点一番才好。 因着吴伯的关系,文椒也早在十日前得知了江祁的生辰,并在吴伯不断的明示、暗示之下承诺会郑重对待,保证礼送得他满满意意。 吴伯很是高兴,肯上心就好,郎君瞧着性子冷淡,其实也是个记得住别人好处的人。 文椒确实把生辰礼这事记在了心里头,她是把江祁当房东看的,每月按时交租,虽然这租金总会过了吴伯的手又回到她这儿。知恩要图报才是,江祁只那张嘴讨厌了些,其他倒还好。 但送什么礼? 两人就是比路人稍微熟悉些的关系,按理说重金送点好玉、好字画一类的东西就好了。可吴伯说:“郎君不缺”。 不让送贵的,便只能送巧的了。 这就更难了,她除了对江祁的饮食习惯稍稍知道一点以外,对江祁可以说一无所知。偏偏吴伯又说:“心意到了就好”。 文椒仿佛已经看见了江祁对她冷笑的样子,嘴上必定还要贱兮兮地加一句:“这就是你的心意?我看也不过如此。” 她也就这事问过卫戎的意思,卫戎只骄傲地扬起嘴角,表示随便送送便是,没有人的礼能越过他去。 文椒只当她无法理解直男的友情。 烦来愁去的,一眨眼便到了二月十一这日。文椒早在两天前斥巨资买了一整套的玉棋——她见过江祁与人对弈,送点平日里用得上的总不会出错了罢。 江祁今日是寿星,吴伯难得地放他睡到晌午。 对于他嗜睡这件事,吴伯曾私下透露过,文椒并不太当回事,甚至以为是吴伯为江祁犯懒随意找的借口。 因为,原话大概是:我家郎君实在太聪明啦,长得好看会赚钱,读书也好,虽不求功名,学问却做得很好。脑子用得多了伤神,所以多睡一会啦。 文椒尝试过理解吴伯、吴青二人对江祁的病态崇拜,最终作罢。 江祁今日睡得好,脾气也好了几分,算是少有地没有挑刺,甚至主动问了两句文泽辛二人的功课,吓得两人战战兢兢地抖了好一会儿,跑到厨房来躲他。 无他,江祁实在是臭脸惯了,今日突然这样温和一笑,实在是很诡异。 文椒颇觉好笑地揉了揉两人的头,交代了几句后又自去忙了。 江祁晚间还有事要忙,吴伯便将生辰宴提前到了中午,又让人去请了卫戎。 江祁瞥一眼堂中众人,说起来只多了文娇娇三个人,却比往年要热闹许多,连吴青这个闷瓶子也跟着吵闹起来。 聒噪。江祁垂眸,到底没有说什么。 卫戎今日心情也很不错,一则是他想明白了,与文娇娇的事情暂时急不得,姑娘家面皮薄,她又身世坎坷,于这等大事上多做思量才是对的;二则,大概是出于“三个好朋友一起走,里面只他和文娇娇有些小九九,阿祁还是单身狗”这样的心态,他这几日看江祁总是带了些不好察觉的炫耀。 三则,是他要送给阿祁的礼物,啧啧啧。 卫戎不自觉便笑出声来,江祁看他一眼,还是忍不住道:“笑什么?” 卫戎颇得意地抬起头:“我这回送的生辰礼,你定然喜欢。” 江祁决定待会儿第一个拆他的礼,若不合心意,定要狠狠讥讽几句才是。 卫戎下午还有事要忙,他用过饭,说了几句生辰贺词便走了。只他走前在靠近江祁耳侧,低声道:“我的礼你自个儿看就是了,莫在人前看。” 见江祁神色淡淡,又忍不住补充道:“你定喜欢,我寻了好久。” 江祁连眉毛都懒得抬,挥挥手让他快滚。 卫戎便笑着“滚”了。 卫戎走后吴伯也领着几人退下,堂中只余要拆礼的江祁和反应慢半拍的文椒。 文椒正欲起身,江祁的声音便响起来:“剪子递给我。” …这是要先拆她那份了,她是第一次亲手包礼物,一时间就按照现代的包法,外面套了张彩纸就算了。 文椒寻了剪子递给他,不知为何说出口的话有些虚:“那我先回房了?” 江祁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向自己汇报行踪,下意识地阻止:“等会。” 文椒便只能堆起个笑来。 江祁疑惑地看她一眼:“你心虚什么?” 对啊,她虚什么! 文椒立刻直了腰杆,收起笑容来。那玉棋可花了整整一百两,不虚不虚。 江祁果然是先裁开她的礼,见是一副玉棋,破天荒地好说话:“你钱多了没处使?废这个银子做什么。” 文椒:…虽然你说的话好像是好话但我就是听出来一些欠揍。 江祁见她不语,又挑明了说:“多少银子?” 文椒深谙跟“领导”的相处之道:“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心意值千金。” “嗤——”江祁就没见过比文娇娇还会拍马屁的了。 “笑什么?”文椒有些生气,为了银子,还为了江祁这油盐不进的样子。 江祁将玉棋和剪子放到一旁,手支着头,略垂眼看她:“说起来,自我们立下赌约以来,你倒是不爱装那怯懦的样子了。” 赌约…文椒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立赌约时两人撂下的狠话。 江祁见她皱着眉,忍不住就讽道:“我倒是忘问了,如何?彦靖认得你了?” 嗤——这下轮到文椒笑了,当日江祁可是应了要去接客的。 她面上带了笑,江祁以为她又在装模作样,便提示道:“你看春暖阁如何?” 这名儿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楼阁。 文椒却笑得更欢了:“说起来,我与江公子的确立下过赌约。” “只当时我们三言两语的,也未讲清楚。” “江公子认为世子不会倾心于我,可是?”文椒偷换了下概念。 江祁顿了顿,当时确实只说了毫无可能,便点点头。 文椒笑得更灿烂了:“春暖阁收不收江公子这样的人物我却是不晓得了。” 贱,叫你嘴贱。文椒说完便笑吟吟地看着江祁,精准地抓住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 江祁抿唇,开始思考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文椒看了江祁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不过呢——” 江祁看她。 “不过是与江公子开个玩笑罢了,莫怕。”最后两个字,分明是在调戏和取笑了。 江祁攥紧拳,面上仍是冷冷的。 文椒生怕他想不开,连忙补充:“今日你生辰,莫想这些不高兴的事儿。我真没放在心里头,你也忘了便是。” 这是和解的意思了。 江祁抿紧唇,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好。” 文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真是欠他的了,赌输了的又不是她。 但,对江祁这样的人,能不惹都不要惹。 她便站起身来,朝他又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江祁,生辰快乐。” 江祁冷着脸点头。 “吴青——” “郎君?” “备马,去城门处等着。” 吴青不大明白他的意思,正要再问,又听他道:“罢了,我亲自去。” 江祁一路冷着脸,在城门不远处等了两三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了卫戎。 卫戎只当他是看了自己的礼来道谢了,笑嘻嘻地坐下来:“阿祁,难得你来找我,生辰礼可还满意?” 江祁根本还没看他的礼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问:“我近些日子忙,前段时日竟好久不见你,可是有事?” 这的确很稀奇,江祁直觉与文娇娇有关。 卫戎被他一提,也想起文娇娇来,不由笑得更欢了:“是有些事,不过都忙完了。” 江祁急着知晓,便直接问了:“你有心上人了?” “啊?”不是吧,阿祁眼能穿墙么! 江祁冷了语调,复道:“吴伯替我找了个人算姻缘,我便把你八字也一道算了,那神棍说你近日红鸾星动。” 哦——是找人算出来的。卫戎放下心来,点点头:“是有。” “谁家的?” 江祁握紧了拳。 “迟些再告诉你。”卫戎想,自己跟文娇娇的事还不算完全定了,莫要讲得人尽皆知才是,这也是文娇娇的意思。 江祁磨了磨牙。 //江祁:我再不来找你就要被你害得清白不保了! 请猜猜世子给江祁的礼物^^ 第三十四章:就这?就这。 江祁虽不明白卫戎和文娇娇那点事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喜欢她什么?” 这个问题卫戎也想过,只稍稍愣了一瞬便答:“她温柔良善,性子好。” 江祁:?良善便罢了,你怕是没见过这女酒鬼发疯的样子。 “且不是那些个贪慕虚荣的。” 江祁:“就这?” 卫戎垂眸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把“她很崇拜我”这句话说出来,改成了:“她真心爱慕我。” 江祁彻底黑了脸。 卫戎并未察觉他的不对劲,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说上话的,只略去了文娇娇的身份便开始吐起了苦水:“只她与我身份悬殊...” 江祁不欲听那些无聊的酸话,站起身来径自要走。 卫戎也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又记起来还没问他对生辰礼满不满意,三步化作一步赶上江祁,凑近他身侧低声道:“生辰礼如何?” “没看。” 卫戎疑惑:“那你在这等我做什么?就为了问两句话?” 江祁此刻懒得搭理他,只随意糊弄过去:“路过。” 卫戎撇撇嘴,再次郑重道:“且记得自个儿看。” 江祁晚上还约了人,这会儿坐在马车里头反复琢磨卫戎的话。 真心?倒还真是有些手段。江祁只略想了想,便猜出了文椒的大致路数。 不贪慕虚荣?那便是说过些不在乎他是不是世子,或是无关世子身份一类的话了。他们之间仅有的一点交集有什么能让人觉着“与身份无关”但又能哄到彦靖的? 只有乞巧节落水那事了。 温柔良善性子好?那是自然,文娇娇惯是个能装的。 真心爱慕? 江祁嗤笑,不知是算计,自然觉得是真心了。 彦靖最后那句“身份悬殊”倒还有点意思,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彦靖不至于到最近才发觉,且以他对卫戎的了解,卫戎不会是把身份挂在嘴边的人。 那就是文娇娇说的了。 几人心照不宣的便是卫戎的身份,与生俱来的尊荣不是没有代价的。 不是以退为进,便是另有所图了。但他与文娇娇几无来往,一时之间也猜不透她的想法。 输? 江祁翘起嘴角,少年赤诚,好不容易的真心如何容得下算计。若彦靖知晓了这所谓真心不过是因一赌约而起... 还不到最后一刻,文娇娇这胜利者的姿态实在摆得太早了些。 驾车的吴青听见了自家郎君的笑声,青天白日的,竟莫名心惊。 江祁回到府中时已是深夜,他出门时走得急,吴伯便将他未拆的生辰礼放到他屋中。 江祁想了想,到底还是有些好奇卫戎的礼。 ? 江祁翻了翻,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是书。 《艳娘多情》金装版。 另有一字条:值得一读。 江祁抿唇,环顾四周没找着火盆,只好将那禁书换了个封皮塞进书架子上头。 -彦靖这人,很该吃一吃教训才是。 江祁于是决定暂且按下文娇娇跟他的赌约不提。 ------------------------------------- 芙蓉帐暖。 江祁鼻子很痒。 吴伯是做什么在屋中点了这样浓的熏香?且还有股子脂粉味,恶心得很。 “客官这边请。” 房门被打开,一花脸胖妇人领着一位戴着幂篱、身形纤细的女子站在门前。 江祁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两人,张口就要唤吴青,才张了嘴便发现自己嗓子痛得很,只能发出一两个嘶哑的音节。 那胖妇人边往房中走边瞪着自己,江祁欲站起身,双手动弹不得,他看一眼身下,才发现手足皆被绳索绑住。 那胖妇人扶着幂篱娘子坐下,警告似地瞧他一眼,转向幂篱娘子时又堆了满脸的笑:“这是才到的,性子还有些野,本不欲...只小娘子好这口,奴便自作主张挂了他的牌子。” 见那幂篱娘子点了头,胖妇人更高兴了些:“这香点了也有小半个时辰了,货是好货,俊俏得很,只性子确实野,小娘子多担待些。” 说完就退了出去,还不忘拉上门。 江祁一张脸冷若冰霜。 那幂篱娘子站起身朝他走来,江祁看不见她的脸,却也知道她在笑。 “莫怕。” 江祁支起身子来不住地喘着气,初春微凉的夜他竟生生被吓出了满背的冷汗。 好容易压下心惊,江祁明知看不见,还是往东边望了一眼。 士可杀,不可辱。 // 到这章差不多就过渡完了..小江正式上线 接客是必须要接的!~ 只能说- -no zuo no die why u try 猜中世子生辰礼的江蓠亲故,恭喜你获得世子好友位*1 第三十五章:打过赌?(卫戎H) 文椒觉得今天的江祁十分反常。 破天荒起得早就算了,一上午盯着她看是怎么回事?该不会还在记仇那句“春暖阁不知道收不收你”的玩笑话吧... 这也太小心眼了点!文椒无声叹息,只快快喝完了粥想早点回去。 江祁确实是在看文娇娇。他自惊醒后一夜未眠,在屋中坐了一整晚才冷静下来:此事倒也不能怪到她头上。 江祁将自己那恶俗可怖的梦境归咎于那一丝丝反转的可能性。 他这一生也算顺遂,凡有所谋无一不成。只在文娇娇这吃了个闷亏,虽她主动表示那赌约不过是一玩笑,江祁还是放在了心里。 尤其是昨夜一梦之后,江祁更是决定要求个安心。 他能推测出文娇娇对彦靖使的那些手段,只最后一点还不大明白:她同彦靖说了“身份有别”,同自己立赌约时又指明了不愿入王府的心思。 那是真的无所求,还是借此试探卫戎? 若只为试探或是以退为进,便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有些事不是只靠算计就能成的。 于是他叫住了想走的文娇娇。 江祁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做了解释:“昨日提及赌约一事,我想了许久,有一处不大明白。” 文椒点头示意他继续。 “你不肯入王府是为何?” 文椒反问:“你又是为何认定了我同世子不能成?” “你身份太低。”这是实话。 文椒笑笑:“这就是了,我却不觉得我身份差在哪儿。” 江祁微眯着眼看她,他明白文娇娇的意思了,不是无所求,是她所求与彦靖所能给的不同。 她对权势没有敬畏。 有意思。 江祁翘起嘴角来,这枯燥的日子里终于找到了些有趣的事情。就是不晓得,文娇娇过不过得了这一关。 卫戎看了一眼来人,颇得意地问:“如何?” 江祁想起昨夜来,嘴角抽了抽,冷着脸道:“不如何。” 卫戎大惊:“难不成你见过别的更好的?” 江祁懒得理他,连铺垫都懒得铺,开门见山道:“昨夜我回去后才想起来,那神棍说你红鸾星动的事许是在蒙我。” “?” 江祁淡淡道:“那神棍算八字时我多提了一嘴,说了件旧事,许是他听见了文娇娇的名儿,便往姻缘将近上头猜了。” “这同娇...文娇娇何干?” 江祁瞥他一眼,飞快道:“她不是曾将我错认成你?当时我颇瞧她不起,她被我一激,便说了些定要叫我这世子后悔的话来,我便同她立了赌约。” 先提了姻缘,才讲到后悔,如何后悔?自个儿想去罢。 江祁到底没有完全挑明,用的也是“我这个世子”。 卫戎抿唇不语。 ------------------------------------- 是夜。 卫戎熟练地翻上墙头,又叩响了那扇窗。 文椒充分吸取了教训,听见了叩窗声便将手上新得的《浪子录》塞进床底下才开了窗,脸上颇正经,心里头却想:好好一个纯情少年,愣是被自己给祸害得黄书也看了,窗也爬了。 啧。 卫戎照旧与她讲了会话,粗略提了提今日做了些什么,才话锋一转:“我今日见了阿祁,他同我说了件事。” 文椒心跳漏了一拍。 卫戎定定地看着她,语气淡淡地:“你同他打过赌?” 文椒:江祁我日你大爷! 卫戎瞧见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唇抿得更紧了。 他听了江祁的话,本是没往心里头的去。阿祁这人嘴贫,他刚认识阿祁那会儿也没少被他气得要卷袖子。文娇娇初时给阿祁印象不大好,阿祁能说出多过分的话他也猜了个大概。 但明白归明白,总是不好受的。 他想了许久,惊觉文娇娇竟从未亲口说过喜欢他的话,就连那日红帐翻浪之时,她也只是应了自己那句“你也要喜欢我的”。 “确实同他有过口舌之争。”文椒点点头,算计来算计去,自己也搭了进去,如今总是有几分愧疚和心虚的。 卫戎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只看着她不说话。 文椒也看向他。 还是卫戎先开了口:“他说什么了。” 文椒略去二人的赌约内容,只将江祁要将她卖到青楼这事儿着重提了提。 卫戎皱紧了眉,阿祁这真的过分了,这样比起来,娇娇说什么要让他后悔之类的话不过是气话了。 文椒侧过头去,声音低低地:“这话委实难听,我一时气不过,也就回呛了几句,不是故意的。” 卫戎叹气,揉了揉她的发:“是阿祁错了,我会说说他,往后再不会了。” 文椒只嗯一声,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卫戎只好将她拉过来坐到自己身上,吻着她的唇哄:“不高兴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文椒确实有些烦闷,只闷着声应了一句。 卫戎声音更柔了些,吻着哄着地,手不自觉地将她又拉近了些,直让她贴着自己。 文椒被他吻得有些缺氧,身子软趴趴地靠着他。 卫戎亲够了唇,扶着她背脊让她直起身子来,啃咬着她锁骨:“我硬了。” 文椒被他亲得动情,却也有些愣愣:这是哪里学来的荤话? 只她不晓得,卫戎一直记着那夜第一次时候短了,后来又记着那胖肚富商腿间那物件,总忍不住比较一二。混在军中时也没少听兵士们讨论自家婆娘的事情。 一来二去的,自学成才了。 “你…”文椒不知道自己带坏了一个纯情青年,愣张着嘴,得连话也没说全。 卫戎学着那话本子里头一个书生恩客的样子:“小娘子这般貌美,舍些香露给我可好?” 文椒难得脸红了,这…这这这! 卫戎颇满意地看她绯红的脸,那艳娘恩客无数,却只对那书生动了些真情,他思来想去,总结出了书生的几处要点,重中之重便是:一本正经地说下流话。 “那便是应了?”卫戎轻笑,又贴上她的唇,手却有些无措地放在她腰间——那书生是捉了艳娘的手摸自个儿身下的,娇娇面皮这样薄,不妥。 文椒烦闷的心绪便被他逗没了,也与他说起胡话来:“哪儿的香露?” 文椒手指贴着他的唇,问道:“这处?” 又在他心口处绕了一圈:“还是这处?” 卫戎脑子里头轰鸣一声,脸都红了:“哪…” 文椒忍不住笑了:“问你话呢,这处?还是这处?” 卫戎只觉得身下又硬了些,燥热地舔了舔唇:“真的给我?” 文椒逗够了,作势捂紧领口:“我忘了,这处可没有什么香露可舍,还是上头这处罢。” “晚了。”卫戎知她在笑什么,解了裙带直掀起心衣一角来吸吮住那红点,五指略略分开些揉上那团软肉。 偏他还不忘学那书生:“小娘子不仅人长得美,这处也美。” 文椒觉得这话十分熟悉,似乎在哪看见过。 下意识地接话:“还有更美的。” 话说出口便捂住脸,耳朵红得发烫。 “你——”卫戎当然记得这句话,正是那艳娘说的,更美的那处… 卫戎胆子大了些,抓着她的手:“待会再看,替我摸摸。” 文椒也记起来这是那本被卫戎没收的小黄书里的台词,暗自愧疚黄色读物害人呐。 只她到底活了两世,这点脸皮还是有的,依着他的话捏了捏,无师自通地套弄起来。 卫戎险些就交代了。 万没想到她胆子大成这样,那册书竟是看了个全! 卫戎今日来得要早些,抱起文椒来,让她自勾着腿儿,手惩罚性地拍了拍她的臀,教训道:“不许再看了,听见没?” 文椒心虚地瞥一眼床底,糊弄似地:“嗯嗯。” 卫戎最爱她这乖巧的样子,将她放躺后覆上去,不废什么力气便入了她。 嘴上还要学那书生:“小娘子说的更美的那处可是这儿?” 不必文椒回答,他又继续:“确是又紧又美的。”见文椒笑,又有些恼:“笑什么?” 文椒说了实话:“笑你明明是个练武的,偏要学那文绉绉的酸书生。” 卫戎以为那下流话惹她不喜了,颇紧张地问:“不喜欢?” 文椒见他这样子笑得更欢了,示意他凑近些,对着他耳朵吹了口气:“且让我瞧瞧,这一身劲肉练得如何。”说罢,又摁了摁他的腰。 啧啧啧,这腹肌。 卫戎不过才学了那些混不吝的话,没想到还是输她一着,身下也发了狠,干得更用力了些,直训她:“这样的话也说?” 与上次不同,卫戎这次胆子大了些,知她并无不喜,身下插得又狠又快,一手揉着她胸前软肉,一手固着她的腰:“满意了?” “满意满意…啊啊,轻些,啊哈…” 卫戎并不理会她的娇求,又记起来方才一通不乐,逼供似地:“喜不喜欢我?” 文椒被他这蛮劲撞得舒爽,只在细碎的哭求里嗯嗯两声。 又是嗯。 卫戎皱着眉,又发了狠:“嗯什么?” “喜不喜欢我?” 文椒这才明白他在别扭什么,但她得了痛快,也不吝啬说些好话:“喜欢你…喜欢卫戎,唔唔…最喜欢卫戎。” 卫戎扬起嘴角来,抬起她双腿架到肩头,抽离了她身子,颇高兴道:“还要不要?” 文椒恨恨地瞪他一眼,嘴上却乖得很:“要。” 卫戎乐了:“要什么?” 文椒嘴角抽了抽,左脚往后缩了缩,朝他右肩一踹:“爱要不要。” 作势就要翻身。 卫戎得了她的软话,便不计较她这脾气,只捉着她的脚又架上去,不待她说话又挺入她那处。 真真人如其名,娇气得很,撑了不过一刻多钟便又睡了过去。 卫戎垂着头看了看自己还挺着的那处,又无奈地捏她一把,捉着她的手套弄了好一会儿才泄了身。 这才几日,都敢踹人了。 卫戎舔舔唇,暗自下了决心:想来是喜欢粗鲁些的,明儿得找几个人问问才是。 卫戎也睡下去,又想:那书肆不知有没有这样的书? //小江开始搞事情了。下面的话很重要请一定要看完 友情提示!!!! 后面剧情可能涉及“脚踏两条船”、“小三上位”、“渣男作女”、“强制爱囚禁play”之类的,狗血狗血非常狗血!如果不能接受请先止步。 第三十六章:花朝 吴伯看着江祁往那空位上瞥了第三次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文小姐这样勤快一个人竟也会犯春困,连早饭也不要吃了,就为了多睡上一小会。” 江祁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收回目光不提。 吴伯正高兴着自家郎君终于开了窍,正要再多劝几句,让他多笑笑少摆个冷脸,就听得文椒同他问了早。 文椒从踏过了门槛目光就没离开过江祁——实在忒不识好歹! 江祁收到了她的眼刀子,心下畅快不少,主动问候道:“睡得可好?” 吴伯耳朵都竖了起来,弓着身子退了下去。这难得的好时光,春光好,春光好哇。 待吴伯关了门,文椒冷下脸来,讥讽道:“怕只有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人才睡得不好了。” 江祁心下颇满意,听这话里头浓浓的怨气,啧啧。 “只我有一点想不明白。” 江祁彻底解了心结,该是不会再做那样的梦了,心情顿时大好,破天荒地朝她点点头,颇温和道:“何事?” 文椒咬着牙,生怕他听不清,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江祁你是真想做小倌儿?”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文椒并不解释,只瞪着他,学着他的模样阴恻恻地笑。 ------------------------------------- 江祁的困惑直到酉时见了卫戎才得到解答。 卫戎少见地收了笑脸,只略提了提:“那赌约之事原是阿祁你的不对...怎好说那样的话来唬人...好在...她不是这样的人...阿祁你这性子...” 哦,原来如此。 卫戎只当他在反省自己的错误,颇有耐心地等在一旁,时不时添上两句“莫与她为难”之类的话。 江祁对上卫戎慈爱中有些自得的目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就彦靖这愣子,对上文娇娇这样千年的狐狸,能指望他些什么? 江祁扬起嘴角来,折扇抵上卫戎的唇:“知道了,且回吧。” 罢了,他自己做的梦,自己解。 江祁回了府里,在院中听吴伯念叨了整整半个时辰——全都与文娇娇有关。 吴伯只当自家郎君是真的开了窍,喜上眉梢地,一面使劲地夸赞文娇娇是如何“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一面在文娇娇的喜好和习惯上着重讲了讲。 江祁越听,眉头越紧。 这要不是早上才见过文娇娇,他该怀疑这养的不是贵女,是头猪了。 长得好看善庖厨这些也就略去不谈了。女红、六艺一窍不通这都是自己见识过的。 挑来拣去大概也就好读书这一项还算得上能见人。 啧,这样爱读书,也没见修修身养养性。 吴伯瞥见江祁那说不上是温柔一笑还是讥讽一笑的笑脸,心下叹气,又再提醒几句:“明日二月十五花朝节,郎君若得了空,不如请文小姐赏赏花游游江。” 江祁随意点点头,站起身来朝东院去。 ------------------------------------- 文椒开了门,见来人是那不识好歹的江某人时,想也没想立刻又要关门。 “我是来同你道歉的。”江祁瞥一眼险些被夹坏的扇骨,语气更诚挚几分。 这下轮到文椒愣住了。 实在是,太难想象了。 就好比上一世她上班的时候,那个人近中年还没娶妻的地中海上司,平日里几尽刻薄之事,不需要得理,嘴上也不会饶人。这样一个人,突然放软了语气说:“我是来同你道歉的”? 文椒直觉,江祁又在卫戎面前说了她什么。 江祁并未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小表情,对她满脸的怀疑和警惕很是不屑。但他也是做面子功夫的一把好手,稍稍往后退了退,第一次在文椒面前行了个十分正式且好看的礼。 “赌约一事,不是我有心为之,昨日我同彦靖在外饮多了些酒,一时不慎提及此事。你放心,并未言明赌约内容。”卫戎好酒,凡是他二人一同出去几乎都要饮酒,这算不得谎话。 最不容易被识破的谎话,是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文椒还是那样狐疑地看着江祁。若这是真话,早上做什么问自己睡得好不好? 江祁瞧出她的困惑来,主动解释道:“我昨夜想了许久,若因我一时嘴快让你二人生了间隙,该是我的不是了。” “故而,一大早我便想同你赔罪,只吴伯说你犯了春困,我又不好打扰。” “后来见了你,才先问的你睡得可好。” 文椒抿紧了唇,这犯春困只不过是昨晚同卫戎折腾了一番,忍不住赖床才扯的谎。若江祁按照平日的作息起床,是不会知晓这件事的。 吴伯总不能把自己今日做了什么都同他说罢? 且,卫戎也只是问了自己是不是跟江祁打过赌,也确实没有提赌约的内容。 江祁点到即止,不再为自己辩解什么。 文椒静默了一瞬,才缓缓点头:“无妨。” 毕竟自己也撒过酒疯扯了他整整一晚。 江祁面上如春风拂过,竟是第一次笑得这样温和粲然,饶是文椒这样见惯了帅哥的人都愣了愣。 江祁暗自观察她的神色,又软了声调,带着几分怯怯和讨好:“明日花朝节,学堂也不上课。初春天气正好,不如一道出去走走?” 不待她拒绝,又抛出吴伯来:“吴伯也说自泽辛二人上了学堂后他便闷得很,他年岁已高,我实在不忍...” 吴伯对她是十分好的,文椒只略想了想便应了要去。 待入了夜,文椒将江祁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到底没有察觉出什么问题来,只当江祁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便不再思虑此事。 ------------------------------------- 吴伯自昨日得了江祁邀文娇娇过花朝的消息便一刻也不得空地忙起来,府里往常都是不过花朝节的,只娘子在世时会做些花糕、折几朵花讨个好意头。 现做怕是来不及了,好在淮南一带颇重视花朝节,吴伯起了个早到隔壁巷子的糕点铺买了些应景的花糕。 卫戎早使人递了话,家中有事要稍晚些才到。 说是出去走走,其实不过是在城中逛逛罢了。 真要到郊外踏青扑蝶什么的,文椒是不感兴趣的——好歹也活了两辈子了,实在没有那个心态。 江祁一行没有驾车,走过两条巷子到了花市。待近了花市,文椒才发觉街上行人不论老少男女,头上都簪着花。 江祁自然也瞧见了,他本就走在最前头,这会儿又略加快了步子,几个眨眼间便领先文椒等人好一段路。 文椒对这类风俗人情惯是不感兴趣的,只偶尔附和几声作为应付。 吴伯领着两个小童走得慢些,好一会儿才问:“郎君去哪儿了?” “这里。” 正是去而复返的江祁,他将手上的花拣了一朵出来,其余都递给吴青。 江祁轻捏着根茎,略抬了抬手看向文椒:“这朵姚黄开得甚好,很是衬你。” 文椒心跳漏了一拍,不是被撩到的,是被吓的。 实在是,太不像江祁了。 对文娇娇这样有些推拒的表现,江祁却并未不悦,只笑了笑:“虽是赔礼,我却不好替你簪。” “收下罢,吴伯他们也有。” 文椒余光瞄了一眼,确实几人都有,也就接了过来随意插入发间:“多谢。” 吴伯和吴青见了文椒头上唯一不同色的那朵,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眼。 江祁放满了步子,稍稍落后文娇娇两步,负着手望一眼街道两侧的铺子,略想了想,到底没再有动作。 急不得。 // 江祁的脑回路其实也算好理解? 总之就是要搞破坏。 第三十七章:并蒂莲 文椒初时还觉得江祁是中了邪,否则如何会突然间变得这样平易近人——何况他看着也不像是因为一时嘴快这件事能愧疚上小半个月的人。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换了谁每天对着一张颇俊俏的笑脸能挑出刺来? 但江祁只是性子变得柔和了些,平日里还是那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也不再往东院走动。 大概真是转了性子吧,文椒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江祁如何能不知道文娇娇在看他,只他还是埋首做自己的事,除了言辞间态度好了些与往常无异。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 庆州过上巳节同京都没太大分别,都是游江泛舟、纵酒吟诗一类的风雅事,真要细究起来,怕是只有点水灯一项有些特别。 文椒本不欲凑这个热闹,只卫戎前两日特特遣了人递话,邀她一起放灯。 文椒这才出了门,陪着江府几人走了许久,脚有些酸了才寻了处亭子歇会儿。 又是一年三月三。 文椒望了会儿月亮,突然发现已经有些记不清京都的上巳那日在做什么了。 “原是跑这躲懒来了。” 文椒扭头一看,见是江祁,同是懒人的默契让她抿了个笑:“人太多了。” 江祁自寻了处位子坐下,将两盏还未点亮的莲形灯放在手侧,只拣起一张藏在花瓣处的红纸条,递给文椒:“吴伯买的,许个愿,让他们拿去点了。” 文椒瞥一眼灯,吴伯着实舍得花钱,两盏都是并蒂莲。 文椒并不信这些,也不需要求个心安,略思忖片刻,接过江祁递来的笔挥挥洒洒。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江祁瞥一眼,挑挑眉道:“就这个?” “就这个。” 江祁便不再说什么,文椒见他迟迟不落笔,也问他:“怎么不写?” 江祁卷起那红纸又塞回莲灯里头:“我不信这些。” 文椒只当他连应付都懒。 江祁站起身来侧头看她:“我去寻他们,你?” 文椒也歇得差不多了,跟在他身后一道走。 他们来得有些晚,街道两侧的铺子、小摊都过了热闹的时候,江祁自捧着两盏灯走在前头,文椒略落后些许。 临近河边的一处摊子旁,守摊的妇人见了文椒,热情地吆喝起来:“姑娘是要往前头去罢?可买了灯?” 不待文椒接话,她又迎上前几步,笑吟吟地:“我同姑娘有缘,这株兰草便算送姑娘的了,有香草有美人,再添盏并蒂莲花灯岂不更好?” 文椒:...这算强买强卖吧。 但这样的先吹捧你一番再让你心甘情愿掏钱的法子,是很有用的。 尤其是对文椒这样的俗人。 江祁没听见她的脚步声,折回去寻她,见她被一妇人扯住,如何还不明白? 他才走近些许,那摊主便瞧见了他手上的两盏灯,心下虽有些遗憾这笔买卖是不成了,嘴角却扬得更高些许,直赞道:“原是如此,姑娘好福气,公子好福气。”又是一连贯的喜庆话,左右离不了郎才女貌一类的词句。 文椒自认颇了解江祁,连忙解释道:“您误会,我同他不是...” “不是约了在河边等?怎么在这?” 那摊主闻声瞧去,哟,这一位也是个顶俊俏的,这两人一白一黑的,白衣的那个捧着灯只笑不语,一身黑的那位却没甚么表情,只两人都看着同一人罢。 守摊的妇人眼珠子转了几个来回,又堆起笑来:“是奴眼拙了。” 卫戎才从府里赶来,在河边只见着吴伯一行,问清楚方向后才往这边寻人,没想到才走没几步便瞧见了阿祁和娇娇。 他脚下步子就更快了些,生怕两人一个不合又吵起来。 却没想到听见了那摊主的话,卫戎不禁好笑,这两人一个嘴上不饶人,一个性子瞧着软、耍起脾气来也呛人得很。 他不禁摇摇头,这摊主眼光可不如何。 卫戎站到两人中间,同那摊主又买了三盏灯。 江祁自顾自先走几步,卫戎放缓了步子,以免文娇娇跟不上,边走边问她:“要许什么愿?” 文椒是真的没有什么愿望要许,只摇摇头。 卫戎也笑:“总要许一个,求个心安也好。” “你呢?你要许什么?” “我?”卫戎侧头看她,“本是想写天下太平一类的话,不过...还是许个别的罢。” “啊?” 卫戎转回头去直视前方:“平安喜乐罢。” 河边人多,卫戎将下半句话又吞了回去。 白首之约什么的,说出口真真矫情。 江祁将手头上的灯交给吴青去放,自己退出人潮寻了处树下倚靠,望了一眼河边的热闹不语。 卫戎从吴青处接过笔来,果然写的是【平安喜乐】。 文椒还是那一句【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卫戎瞧见了,嘴角又扬起来,河边人头攒动,卫戎弯下身子轻咬住她耳垂:“怎么写这个?写个别的罢。” 文椒知他误会,也不解释,只摇摇头:“这个就好了。” 卫戎眼睛又亮了些,他比文娇娇要高,常年习武又壮硕得很,站在文娇娇身后能将她完全笼住。 卫戎将灯放入水中,站在她身后环抱住她的腰,只略低了低头,借着旁人的遮挡飞快吻上她耳垂,又被她这怕痒要躲的样子逗笑了,手上添了两分力气锢住她。 “该是我的。” 文椒不解:“什么是你的?” 卫戎是想起了那卖灯妇人的话,扳过她身子朝向自己,借着月色望向她眼底,颇有些赌气的意味:“那妇人着实眼拙。” “你该是我的。” // 520这样的日子!~ 祝大家都能拥有许许多多的爱意,平安喜乐^^ 200珠和百收的加更尽量本周末交~ 第三十八章:分歧 吴伯熬不住夜,江祁便先陪着他回去。 卫戎平日里事情不少,入了春更是忙得很,这样能同她独处的机会是很少的。 星汉灿烂,河面只余三两小舟,卫戎使人租了一艘,又挥退了那船夫,托着文椒上了船,将船摇到河中心处才往船里头走去。 文椒正煮着茶,见了他进来,将桌上的点心朝他的方向推了推:“饿不饿?” 卫戎摇头,方才从府里头出来时已经用过饭了。 “那是在做什么?” 卫戎顺着她指的方向低头看了看,岸边一男一女背着个包袱,走两步停一下的,颇鬼鬼祟祟。 三月三,军中又打趣叫什么“私奔节”。 他笑道:“上巳是定情之日,常有因种种缘故不能在一起的男女约好在今日私奔。” 他又摇摇头,颇不赞同道:“奔为妾,聘为妻,不妥。” 文椒却是没想到古人私奔是这副模样的,一时觉得有些新鲜,又少听卫戎提及这些妻妾之理来,忍不住问他:“若换成你,又该如何?” 卫戎只稍稍愣了两秒,便答:“倒想不出有什么缘故能逼得我这样做。” 文椒唇角的笑意凝住,是了,那些话本子、后来的小说电视剧不也是这样? 【我给你五百万,你离开我儿子?】 【我在你身上看不见未来?】 说来说去都是那些所谓俗物。 但对卫戎而言,这些算不得什么。 卫戎也问她:“你呢?”手指的方向正是岸边弓着身子的两人。 文椒摇头:“不会。” 却不是为了什么私奔便是自贱之类的话,而是不值得。对文椒而言,为了那飘渺虚无的长久,作出这样的牺牲,是很不值的。 在一起时尽情投入,像是要真的同对方天长地久一般地真心相待,却永远做好了随时离开、随时分别的准备。 只看当下,不问未来。 文椒看一眼卫戎,心下五味杂陈。 卫戎却是点了点头:“很是。其实今夜走了也没甚么用处。” 他又解释道:“明日家里头报了官,他们跑不远,十有八九要被找回来的。” “那就是还有十之一二能成了?”文椒晓得在这会儿逃跑是很难成功的,对这些漏网之鱼的例子更感兴趣了些。 卫戎嗯了一声,见她眼睛都亮几分,忍不住捏捏她的脸:“想什么呢?” 文椒如实相告:“听个趣儿,上回茶楼里那说书的老叟念的本子里不是这样说的,那落魄书生拐了千金小姐连夜出逃,竟没被抓回去,你却说不是如此。” 卫戎没料到她在茶楼里听的都是些这样的话本,表情僵了一瞬,才为淮南的官兵正名:“哪有这样容易?莫说那养在闺阁的千金少有出府的时候,人情世故一概不通。就是那落魄书生,又懂个什么了?且府衙里养的都是闲人不成?” “那是什么样的才跑成了?” 卫戎只是笑:“你又不跑,听这个做什么?” 文椒长睫轻颤,略低了低头,细声道:“好奇罢了。” 卫戎见她收了笑,忽觉有些说不清楚的怪异上了心头。 明明她就在眼前,明明知道两人心意相通,却总感觉她像是线将断不断的纸鸢,一阵不起眼的风便能吹断那细线,将她带走。 卫戎很不喜欢这样的感受,莫名又想起那妇人的话来,将这患得患失归咎于名不正言不顺上头。 想将她打上自己的烙印,想世人都知晓这是他的人。 “娇娇。”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问的,“见一见罢?” 他没有言明见谁,因为她知道。 文椒自然知道,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不好。” “为何?”卫戎冷了脸,半响后才又问她。 “见了又如何呢?”文椒反问,“成了你府里的某一个人,再过段时日迎来新人,许是姐姐,许是妹妹,然后在王府里头熬着,数着日子等你?” 这是文椒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话锋割开了那些你侬我侬的情意缱绻,让卫戎听全了上次没完的话。 是二人的心照不宣。 卫戎抿唇不语。 直到一阵微风带起一阵涟漪,船身也随之微微动了动,他才站起身来:“娇娇,莫太贪心了。” “不早了,回吧。” 卫戎走向船头摇着船桨,面寒似冰。 文椒趴在小桌上,肩膀时不时轻颤。 船靠了岸,卫戎先一步踏上岸头,文椒低着头径自上了岸,没有握住那双手。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被风带起的衣角,待她上了车才别过眼去,手握成拳藏于袖中。 人总是控制不住地得到什么又想要更多。 她亦不能免俗。 “世子。”侍从等在一旁,不晓得主子是要上车还是驾马。 “送她回去。”卫戎翻身上马,往王府的方向去。 文椒掀起车帘一角,只望了一眼又放下去。 “驾——” ------------------------------------- 卫戎的马又停在了两条巷子交汇处。 他瞥一眼丰年巷子的方向,眉头蹙起,到底是回了王府。 自上巳节以来,数不清是第几次在这处停留了。 他同文娇娇仿佛成了陌路人。 他是带着气的。 -她从前说的什么找我赔罪一类的话,也是哄我的罢。 -服个软便这般难了? -初时便说了,该知晓他的身份才是。 卫戎觉着,文娇娇这个性子,是真的需要磨一磨了。 ------------------------------------- 江祁望一眼发呆的文娇娇,眯了眯眼睛。 今日已是三月十五了。 这两人这次闹的别扭,瞧着还挺大。 //只是观念不同立场不同身份背景不同。 晚些争取加更 第三十九章:生辰(上、200珠加更) 今日用过晚饭,江祁拎着一坛子酒到了东院。 一如既往地冷清,只偶尔有一两个侍女朝他行礼。 江祁是有些不耐烦的,无论文娇娇同彦靖闹成什么样子,不成了最好,总之都合了他的意,只吴伯在旁叹了又叹,叹得他额角青筋都在抽。 才使人带来的秋露白,这女酒鬼最好是别再发酒疯才是。 江祁觉着背后有些怪异,扭头一看,呵,吴伯就站在月门处,努着嘴催促他快些。 还真是请了尊冤家。 江祁撇过头,上前两步叩了叩门:“文娇娇,开门。” 文椒颇有些恹恹的样子,也没注意江祁这厮又换回了那讨债的语气,才开了门,看也没看他一眼,又坐回去。 江祁险些没控制住,一句“做这要寻死的样子做什么”卡在喉间,硬是被他咽了回去。 吴伯的视线还钉在他身上,江祁深吸一口气,不计较文娇娇的无礼,软和了语气:“才到的秋露白,一道儿吃酒罢?” 文椒闻言细细地打量他一会儿,才拒绝道:“不了。” 江祁得了话,抬脚立刻就要走,文娇娇的声音又响起来:“这酒很贵吧?” 江祁点头,他是个对生活质量要求十分高的人,苛待别人可以,苛待自己不行。 文椒捧过那坛子,又拿了两瓷杯,一只推给江祁:“可要什么下酒的小菜?” 江祁敢说,自己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请她吃酒竟还要挑剔这酒贵不贵。 文椒却是想着,心情确实算不上好,不能暴饮暴食,挥霍一番也能解解闷。尤其是挥霍了享受了,自己一分不用掏的情况,愉悦感是翻倍地往上涨。 江祁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顶顶有钱还不计较了。 但江祁也吸取了除夕夜的教训,坐得离她房门极近,甚至一只脚都踏到了门外头。 文椒瞥见他的动作,想起大年初一那天自己丢下的豪言壮语,嘴角抽了抽,到底没嘲讽他。 不就是扯了扯衣角,堂中当时还有吴青呢,做这一副怕被她轻薄的样子给谁看。 啧。 文椒其实是喝不出这些春水酿秋露白一类所谓好酒的“好”来的,但她知道很贵,这就够了。 江祁本就是为了应付吴伯,见她不说话,乐得支着头闭目歇息。 两人便这么静坐着,直到文椒灌了不知第几杯落肚,被撑得打了个嗝。 “嗝——” 江祁被这一团酒气熏着了,睁眼去看,好家伙,这都要见底了。 文椒其实不怎么爱喝酒,只到了燕国之后不是茶便是酒,茶喝多了失眠,这才偶尔小酌几杯,但也很少碰这样的酒。 这接近一坛下去,文娇娇又成了文椒。 江祁见她眼神飘忽迷茫,两颊蒙上一层红,突觉不妙。 ! 江祁左手被她拉住,偏这酒鬼还问:“江祁,怎么又是你?” 江祁:你以为我愿意?! 他用了十分力气想从文娇娇手中救回自己的手,半响后,他又无奈地坐回去。 紧蹙的眉头表明了他的困惑:文娇娇这一身蛮劲师从何人? 怕是在西市胸口碎大石的那个大娘也不过如此。 好在他这次有了些对付她的经验,任凭她扯着自个儿的手,聒噪地说些胡话。 他听了好一会儿,眉头更紧了些。 【张口闭口的身份身份,打倒万恶的地主阶级!】 【不说飞机,就连车也没有,靠两匹马能跑多远,脑子抽了吧】 【也不知道我的房子怎么样了,房贷没还影响征信哪】 【成天不是赏花就是作诗,你们还能不能有些别的东西了】 江祁觉得,这次的文娇娇同上次是不同的,这次的她彻底疯了。 【就这样不好吗,好聚好散的,各回各家找下一春去】 江祁突然有些同情彦靖了。 这还没怎么样呢,下一春都打算好了。 啧啧啧。 文娇娇大概是自说自话说累了,竟抬起头来问他:“你说呢?” 江祁:我无话可说,告辞。 他尝试着抽回手,又再次作罢。 对面的人却偏要一个答案,没听见他回答,便一直哼哼唧唧地重复那句“你说呢”。 “没有什么不好。”江祁被她吵得头疼,“合该好聚好散的。” “江祁,”文椒朝他灿然一笑,“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江祁拿手劈死这酒鬼的心都有了。 “你说的很是,”文椒又点点头,“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这不是我说的。”江祁听不大清她嘟囔些什么,但她发酒疯的时候肯定说的不是什么好听话。 文椒并不理会他张张合合的嘴又吐出些什么讨人厌的话,自顾自趴在案上,侧着头看他。 “这贵一点的酒喝起来也没什么不同嘛。”文椒点评。 “不过,多谢你啊。” 江祁总算从她手下挣脱,才要训她,这人已经睡了过去。 他是从不相信所谓真情的,瞥她一眼,站起身来:“蠢透了。” 为了这点事都能在这摆了十几天臭脸,还真是蠢透了。 //今晚不一定能把下整出来.. 小江还真是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懒得用..装没两章又恢复本性叻 第三十九章:生辰(下、百收加更) 文椒是见了本该在学堂念书的文泽辛和文昭,才记起来,四月初九是她的生辰。 文娇娇的生辰。 吴伯待她极好,一大早煮了两个红鸡蛋,又亲自做了碗长寿面庆祝。为着照顾她胃口,面并不多,文椒感激吴伯的贴心,又卖了个乖说了好些讨巧的话来。 就连江祁,也颇屈尊降贵地,拿了剪子替她剪了个寿字。 待吃过饭,又到了拆礼物的时候。 吴青送的一副玉镯,吴伯送了一匹绫罗纱,让她裁几套夏裳。 文泽辛和文昭两个省了小半月的零钱,凑起来买了一盒糖。文椒见了那糖,忍不住捏捏他二人的肉脸蛋,又令他俩早些回去念书。 江祁等他们逗完了笑完了,才轻飘飘丢下一句:“我忘了,晚些给你。” 文椒只觉得,江祁怎又欠揍了些。 但她也只点点头,又去逗两人。 吴伯望着他的背影叹气,昨日分明说是备好了礼的,今儿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来? 吴青也觉着奇怪,前些日子郎君分明和煦如春风,近半个月又开始这不讨小娘子喜欢的冷清样子了。 常人讨新妇是难,郎君要讨新妇,怕是难上加难。 好在,郎君这张脸颇具欺骗性,只要郎君不说话,主动搭话的小娘子也是有的。 ------------------------------------- 卫戎虽下了决心冷一冷文娇娇,却也记得今日是她生辰。 生辰这日,寿星是最大的。 他早几日前便哄了娘亲,讨了件青玉云纹梳,又打了只金臂钏,一梳一钏,俱是定情的物件。 只他到底还是没往江府的方向去,指了个侍从送去便是。 文椒虽不认得来人,却认得他腰间的淮南王府令牌。 她接过盒子,朝那人行礼:“请替我谢过世子。”再不多话。 卫戎听了他回话,只问一句:“没别的了?” 那侍从应了声是,确实只这一句。 卫戎冷了脸,又拾起一旁的弓,搭上羽箭。 世子,又是世子。 箭矢堪堪擦着靶子的边缘过去,卫戎眼神又冷一些。 ------------------------------------- 文椒收了盒子,却连外头的彩纸都不曾剪开,同吴青他们的礼一并放在桌上,只在临出门前看了一眼。 算了。 早到晚到,这一日总是要到的。 文椒关上房门,同吴伯等人去了市集。 一行人在外头用了饭,又各自定了几套新衣裳,这才回了丰年巷子。 江祁是一贯不参与这样的活动的,今日是少见地,竟坐在堂中,而不是在屋子里头看书。 吴伯将采买的东西分好,临走前又瞪江祁几眼。 文椒觉着吴伯这样子确实可爱得紧,也就随他去,平日里偶尔还会拿这事打趣江祁,乐得见他吃瘪。 今日算是运动量超标的一日,文椒晃了晃脚,站起身来告辞。 江祁却也随着她往东院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 江祁纠正:“不是跟着你,我在我府里头走走,与你何干?” 文椒立刻摆正自己的位置,笑吟吟地:“您请。” 江祁早习惯了她这狗腿样子,轻笑一声,径自往院子里头走,还不忘吩咐一句:“让人摆张长案,伺候笔墨。” 文椒环顾四周,认命地去找人。 待江祁要的东西都齐全了,文椒也不管他在院子里头做什么,抬脚就要回房。 江祁却叫住她:“磨墨。” “今日是我生辰哎。”文椒斜靠在门边,提醒道。 江祁像是瞧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扭头来看她:“所以叫你磨墨。” 又催促道:“快些。” 文椒撇撇嘴,并不搭理他。 江祁觉得此人有些不知道好歹,“生辰礼不要了?” “这跟磨墨有什么关系?” 江祁瞪她一眼,又命令似地道:“给你画幅画像,将来好找下一春。” 这是在拿文椒上次醉酒的胡话来堵她。 文椒嘴角抽了抽,不解道:“什么下一春?” “呵。”江祁放下笔,“不是你自己说的要找下一春?” 文椒摇摇头。 江祁忍着气,指了指长案上的绢布:“文娇娇——” “我不会。”文椒完全不在乎这点咬牙切齿的咒骂。 江祁作势要走,才卷了作画用的绢布,便听见几不可闻的一声咳嗽。 江祁觉着,自己该是尊菩萨了。 他到底还是自己磨好墨,朝那寿星道:“到院子里头来,快些。” 文椒很是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搬了张凳子按他的吩咐坐下。 然后就是尴尬的一刻钟。 江祁作画、写字时极度专注,因是画人像,江祁抿着唇端详了她许久。 直看得文椒想说算了吧,却又不好打断他的专注。 江祁目光扫过她的脸,从额头到眼睛,往下是鼻子、嘴唇。 饶是江祁,打量了她这许久,也不得不承认:文娇娇,生得确实不差的。 一张桃花玉面,一双含情目。 江祁垂眸。 也难怪彦靖着了她的道。 江祁有了大致的构思,不再看文娇娇,提笔略勾了几条线,不多会儿就将她的轮廓大致画了出来。 江祁抬头问她:“要好看的还是随意点的?” 文椒就没见过这般敷衍的,有心为难他:“自然是要好看些的。” 江祁又打量她一会,待绢布上的墨干了,卷起来揣入怀中,吩咐她:“东西收起来罢。” 文椒:???? “就这样?” 江祁瞥她一眼:“你不是要好看些的?” “先勾了线稿,回头还要细画,再着色一番,没一两个月画不成。” 文椒觉得,自己被他耍了。 “你有见过晚了一两个月的生辰礼?” 江祁自顾自走着,还不忘点头:“现在见过了。” 文椒捡起笔朝他的背影扔去。 可惜,没中。 她回了房,将桌上的礼物整了整,才有些犹豫。 她怎么记得,这个盒子出门前是堆在吴伯送的布料上头的。 卫戎在书房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攥紧的手。 什么都拆过了,只他送的那个没有。 连人也不在府中。 //....有种恐怖片的气息。 下章同时上线叻 第四十章:上上签(上) 今日休沐。 陆蓉悄悄拉了拉卫英的袖子,靠近他耳侧气声问:“你就没发觉他哪儿不对劲?” 卫英瞥一眼前头放空的某人,摇摇头,也气声回她:“没有。” 陆蓉瞪他一眼,直起身子来轻咳几声。 终于引得卫戎看她:“娘亲可有不适?” 陆蓉抿出个笑来问他:“并无不适,今日不出门了?” 见他摇头,陆蓉又问:“那娘亲请人来陪陪你?” 卫戎立时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了,不必留饭。” 陆蓉嘴角的笑意忽地消失,见卫英嘴角翘起,忍不住踩他一脚:“笑什么?” 堂堂淮南王,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的,只摇摇头否认道:“我看他能跑能跳的,没什么不对劲的。”又劝她:“你由着他去就是了。” 陆蓉气得又念了一遍经。 算是被赶出府的卫戎站在王府门前,思忖片刻才往东边去。 四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 因临近月尾,江祁自有他要做的事,吴伯闲不住也随着江祁出了府,临出门前托文椒买些府里头的东西。正巧文椒生辰那日定的夏衣也做好了。 文椒同府里的婢子打听了处吃酥山的地方,撑着伞也出了门。 到了燕国这么久,文椒是越发懒了,只在吃吃喝喝上头还有些兴趣。 江府地段好,拐过巷角就热闹起来。文椒撑着伞走了这么会儿还不热,就打算着先取了衣裳,又买了些吴伯要用的香料一类再去吃冰。 夏裳本就轻薄,文椒又只裁了两身纱裙,她试着掂了掂,没什么重量,便决定自己抱着回去算了。 又走了段路买齐了吴伯要的东西,文椒这才出了些汗,这会儿吃冰倒是正好了。 文椒按照婢子的话又走了小半会儿才见着那间卖酥山的“胡记”。 大概是还不到最热的时候,铺子里头点酥山的人并不多,更多的是要些琥珀糕、酸梅汁一类,文椒本就是为了尝个新鲜,要了份什锦的,自寻了处位子坐下。 卫戎记得,城中有处做点心十分出名的铺子,且点心样式小巧讨喜,很适合送礼。 他寻了几个人问了路,没走一会儿就到了那“胡记”。 天有些热,卫戎算了算脚程,点了几样冰镇的点心,等着店家包好。 只没想到随意一瞥,看见了在靠近角落处拿着勺儿挖酥山吃的文娇娇。 文椒没想到这会儿已经有类似冰淇淋一样的东西,那酥油香糯,糖浆配着底层的碎冰甜度恰好,边上的杏仁、莲子一类的又全是她爱吃的,一时吃得起劲,浑然不觉店门口某人的目光。 卫戎同她吃过许多次饭,从没见过她这样边吃边笑的模样。 偏她还嫌热,一手握勺吃冰不算,另一只手不住地扇着风。 做什么热成这样了? 卫戎朝店家摆摆手,示意他点心先放着,自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文椒已经将那酥山快挖空了,至少上头的酥油和瓜果被她吃完了,眼前忽地一暗,本能地抬头去看。 卫戎被她唇角那点子冰渣逗笑了,伸手替她抹了去,问她:“就这般好吃?” 文椒心情十分复杂。 三月三到今日,卫戎再晚来两天,都要凑齐两个月了。 就算现在通信不发达吧,又不是隔得老远的,文椒初时闷了快半个月,后来便有些想通了,却没想到今日在这儿见到他,甚至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还是从前相处的语气。 文椒便只点点头,又去舀一勺子冰,入口的动作却要多慢有多慢。 卫戎自然察觉了。 他往常最喜欢她这乖巧的模样,现下见了却烦躁得很。 卫戎敛了笑,克制着不让她察觉自己的情绪:“等会儿要做什么去?” “要回去了。” “我送你。”卫戎顿了顿,又加一句,“阿祁在家罢?” 文椒摇头。 卫戎自然记得月尾了阿祁是不在家的,不过是拉不下面子,此刻又有些犹豫起来:该不会以为我是为着阿祁去的罢? 卫戎蹙着眉,觉着她若是这样以为了也就算了。 到底还没忘记要冷一冷她的事情。 “不用了,不太远,走回去还能消消食。” 卫戎咬咬牙,又恨起她的善解人意来。 “无妨,我等他便是。” 文椒颇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剩下的冰也不吃了,站起身来:“好了。” 卫戎皱眉,这脾气怎么又差了些? 到底还是接过桌上的东西,又拎着才买的点心跟在她身后。 文椒撑着伞,手举得高高的,奈何卫戎实在太高,撑没半分钟就有些手酸,偏她不肯开口,两只手换着撑,只偶尔露出一两个悔恨的表情。 好酸。 卫戎低头,正好瞧见了她换手时满脸的悲愤,忍不住笑出声来,接过伞:“我来。” 走没两步,到底侧着头补充一句:“同我说一声又会如何了?” 文椒低着头,只闷闷地应一声。 说了又能如何。 日头渐落,影子照在身前。卫戎撑着伞,略略低头看向地面。 同在伞下,她的影子同他的之间连一丝缝隙也无,影子的亲密取悦了卫戎,他翘起嘴角,柔了声调:“娇娇。” 文椒抬头看他。 卫戎只看着影子,道:“不生气了,好不好?” 文椒脚步顿了顿,莫名地,眼睛有些酸涩。 卫戎也不逼她,只在走到拐角处,见四下无人,才又哑着声:“我很想你。” “每一天都很想你。” 文椒低着头,手飞快抹去眼角的湿润,又咽下喉间的涩意:“卫戎,我没有生气。” 从来就不是为了那句你贪心在生气。 卫戎将东西和伞都换到右手上,左手去牵她。 “你生辰那日我有去找过你。” 文椒突然记起来那个被动过的盒子。 话锋一转。 “城郊的灵寺听闻灵验得很,过几日得了空,我带你去?” 文椒垂眸在想着些什么。 “好。” // 小江:?有没有搞错 小姜:^^ 早上快五点才睡今天整个人浑浑噩噩eeeee 下章明天更,大家周末愉快。 *酥山约等于现在的冰淇淋 第四十章:上上签(下) 江祁身子后仰靠着椅背,接过账册略扫几眼,侧着头听下首处的掌柜禀报。 突然右眼皮狂跳不止。 江祁闭上眼睛,食指用力按了按,一睁开眼还是在跳。 一旁沏茶的吴伯瞧见了,眉头蹙起,满脸的担忧。 江祁以为他是哪儿不舒坦了,叫停了掌柜的,侧首问道:“您身子不适?” 吴伯摇头,沉声道:“郎君右眼皮跳个不停,常言道‘左跳财右跳灾’,郎君不如...” 江祁不信鬼神之说,吴伯的后半句话便没有说全。 但江祁不信归不信,小事上都随吴伯高兴,便点了头。 吴伯这才安下心来。 时近黄昏,江祁扶着吴伯下了马车,踏过府门才晓得这右眼皮为何狂跳不止——那消失许久的卫某人正在院中同东院的女酒鬼下棋。 啧。 江祁思索片刻,到底没同吴伯直言这灾指的或许就是文娇娇和卫戎。 卫戎瞧见他,连招呼也没有,只指指桌上摆的点心:“才买不久。” 江祁走近些许,余光扫一眼棋局,忍不住道:“你俩真真绝配。” 这话取悦了卫戎,偏他还要细问:“此话怎讲?” 文椒却晓得江祁的意思,不待他开口便捂住了耳朵。 果然,江祁讥讽地扬起嘴角:“这棋下得倒是势均力敌棋逢对手。” “该让文泽辛同你俩对弈一番,许还是他赢。” 卫戎半点不生气,只略维护文娇娇:“她才学不久,来日如何还不可说。” 江祁思及自己无辜受累的右眼,嗤笑一声:“才学不久?” 文椒少见地没有对这句嘲讽生气。 因为她的棋,正是同江祁学的。 并且还有把江祁气得连饭也吃不下的光辉战绩。 若不是吴伯时不时从他二人眼前飘过,嗓子时不时犯痒痒地咳嗽一声... 卫戎不解,但也跟着打趣道:“师承何人?” 江祁收了笑,用眼刀子示意文椒莫要败坏他的名声。 吴伯点好了香,适时地又咳嗽几声,算替文椒解了围,得了文椒讨好一笑。 “阿祁,这是做什么?”今日不是初一亦不是十五,做什么要上香? 江祁闻言,瞪他一眼。 还是吴伯将下午江祁右眼皮狂跳的始末说完,直言上柱香求个心安,保佑郎君平安顺遂才好。 卫戎便想起来:“很该如此,过几日一道往城郊的灵寺求个平安吧?” 吴伯连忙谢过卫戎,直接替江祁答应下来。心里想的却是:嗯,少有这样的机会,替郎君和小文问一问姻缘才好。 五月初四,宜祈福、祭祀、出行、动土。 南无寺立在庆州城郊余山上头。 江祁和文椒下了马车,望着瞧不见镜头的山梯,俱是一脸的不情愿。 两人都不信这些,要他们爬上去?呵。 卫戎先行几步,扭头一看,两人还在原地,忍不住笑道:“走上一刻钟也就到了,快些上来罢。” 几人走走停停,多数时候是卫戎停在前头等那两个懒散的,如此过了一刻多钟,一行人才看见了“南无寺”的牌匾。 他们此行并未声张,但南无寺是庆州一带有名的灵寺,接待过许多贵客,寺中认得卫戎的人不少,几个洒扫和尚瞧见了他,连忙跑去寻住持。 只今日住持不在,接待的是副住持慧空。 几人见过礼,吴伯随慧空自去替江祁求个平安,江祁一行则到后院观景。 吴伯上完香,又问了慧空大师求签合八字的地儿,唤了几人同去。 卫戎瞧见吴伯手上的红纸,好奇道:“吴伯您这是要做什么用?” 那红纸上分明是阿祁的八字,只后头还有一张。 莫不是,阿祁也...? 另一张自然是吴伯从文椒那里问来的文娇娇的八字。 但这说到底不过是他有心撮合,成与不成尚未得知,不可先败了文娇娇的名声。吴伯便折起另一张纸,低声道:“替郎君问问姻缘罢了。” 卫戎是十分乐见此事的,不由接话:“这处算的可准?” 实则,他邀文娇娇到这处来不过是为了散散心的缘故,且女儿家多信神佛,他原是不打算求签的。 吴伯颇郑重道:“心诚则灵。” 卫戎便同他问了路,只借口道:“若是得了好话,回去也好哄哄我娘亲,莫让她成日忧心。” 吴伯很能理解淮南王妃的心情,连忙指了路,又嘱咐道:“心诚则灵。” 卫戎笑。 卫戎自然是由慧空亲自接待的,只他身为天家人,断不会同旁人一般跪拜,慧空便请他亲自点了香,又请他默念所求之事再摇签筒。 江祁同文椒两个无所求,便一同站在门外等候。 只吴伯瞧见他俩这样子,颇不悦地喊了两人进去,并着重提醒江祁,千万要诚心。 又悄悄凑近江祁耳侧:“郎君问一问姻缘罢。” 江祁嘴角抽了抽,片刻后到底屈服:“知道了。” 文椒也得了吴伯同样的嘱咐,心里头却是什么也没想。 半响后,叁人各执一签。 卫戎抽中第十四签:选出牡丹第一枝,劝君折取莫迟疑。 江祁的则是:日出便见风云散,光明清净照世间。 两人都问姻缘,俱是上上签。 慧空抛了一句又一句祝贺的吉祥话,才去解文椒的签。 命内此事不顺当,艰难曲折终成双。 慧空问她求什么,文椒随口也说一句“问姻缘”。 慧空蹙眉,此乃下下签。 但他到底还是提了提最后叁个字,只道好事多磨,此签算不得坏。 江祁和卫戎闻言俱是看向文椒。 吴伯也皱起眉头来。 他方才合过八字,分明是大吉。 也不知文小姐这姻缘问的是同谁的姻缘。 文椒半点不悦也没有,还是笑吟吟的样子。 江祁收回目光,将那签纸揉做一团。 //签文和对应的好坏全部来源百度哈。 第四十一章:宜安郡主 江祁自南无寺回来后整整沉默了叁天。 实则,那日他鬼使神差地,确实按照吴伯的话做了,念叨的正巧是文娇娇。 江祁本欲将那胡说八道的签纸撕碎,最后也不知是出于何等缘故留了下来。 日出风云散?他瞥一眼窗外,日头正猛,万里无云,并没有风。 若不是有右眼皮跳个不停这件事... 江祁思来想去,觉着许是文娇娇给他下蛊了。 呵。 文椒偷瞄一眼江祁,略皱了皱眉。 为着那幅生辰画像,只要江祁得了空,便会喊她研磨,再坐上小半个时辰供他观察落笔。 有许多次,文椒都险些经不住他的目光,想开口请他停止这种折磨。 被江祁盯着,哪怕是学术性地盯着,也是种折磨。 但对上江祁的目光,文椒总要犯怂。甚至偶尔会觉着自己颇不知好歹。 好在江祁确实只是为了那幅画,连着几日下来,画画时一个字也不曾说。 但今日不同。 文椒算了算,她已经瞧见了最少四次,江祁欲言又止的样子。 终于在江祁再一次皱眉打量她时,文椒投降:“江祁,你是不是有话同我说?” 江祁将笔放下,也坐下来看向对面人。 对文娇娇这样狡猾的人,直问是得不到答案的。 江祁决定迂回些问:“你可认得些什么南疆一带的人?” 文椒摇头。 “江湖中人?” 还是摇头。 “你到庆州城这么久,去过哪儿?” 这就说来话长了,文椒先后列举了好些裁缝铺子、胭脂铺子、食肆一类的,甚至连她购买小黄书的书肆都讲了,却见江祁的眉拧得越发紧了。 江祁决定改问作案动机:“你觉着我这人如何?” 终于瞧见了文娇娇脸上出现些不同的表情了,江祁打起精神来。 文椒也挺直了背。 如何?实在不如何。 但这是说给自己听的,说给江祁听?呵。 这是道要命题,文椒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嘴快讲了实话。 “呃,你很不错。” 江祁皱眉。 文椒打量着他的表情,猜测“不错”还不能令他满意,又补充道:“你是个好人。” 好人卡都发了,总不能还不高兴罢! 江祁一愣,笑道:“哦。那你说说,好在何处?” 文椒直觉,自己怕是有哪里得罪了江祁还不自知,才会有今日这一劫难要过。 “你...心地善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夸完了内在外在,文椒继续道:“才华横溢才高八斗豁达洒脱不拘小节?” “你...” 饶是江祁对文娇娇的脸皮厚度有了一定认知,也禁不住这样直白的夸赞。 还真是,够豁得出去的啊。 江祁笑:“想不到你是这般看我的,吾心甚喜。”却是皮笑肉不笑。 文椒也喜,不枉她毕生所学,这马屁想来拍得不错。 江祁别过头去:想来是自己多疑了,瞧着实在不是个会下蛊的。 狗腿功夫都写在脸上了。 江祁又拿起笔,“坐好。” ------------------------------------- 卫戎有些无奈地回过头:“卫均均,你就不能待在府里?” 他身后跟着的那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正是前几日才到庆州城的宜安郡主卫均均,肃王独女。 卫均均瞪他:“卫戎,你管我做什么?还是你要去什么烟花巷子不成?” 卫戎不爱搭理她,只恨今日出府忘了骑马。 竟让这小魔头缠上了。 卫戎脚步停在江府门前,他扭头警告道:“待会儿莫要乱说话,听见没?” 卫均均嗤笑:“乱说话又如何了?” 卫戎不待她说完,自走进江府,只对门房吩咐一声:“莫搭理她。” 江祁靠在躺椅上头,随意抓过一册书遮阳假寐。 文椒则在一旁照着江祁给的棋谱,对着棋盘琢磨。 若不是日子实在太过无聊,何止与此阿!文椒叹息。 “在做什么?” 卫戎径自坐到她对面,又道:“同阿祁下棋了?” 文椒指指棋谱,示意自己正在自学。 “卫戎,你跑出府就是为了换个地方呆着?” 文椒闻声望去,这才发现跟着卫戎后头进来的一个小姑娘,穿得一身火红,葡萄眼儿圆圆,一张瓜子脸。 卫戎忽然生出强烈的求生欲望来,指着卫均均道:“我堂妹。”又稍稍低声些:“她可能闹腾了,你莫搭理她。” 卫均均瞧见他的动作,似发觉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原是为着美人来的,是我嫂嫂罢?” 卫戎脸立时就有些红,“卫均均!” “嗤——”卫均均也走过来坐下,“还羞上了?” 文椒嘴角抽了抽,用棋谱挡着脸儿。 卫均均看向她:“长得倒是很美,配卫戎可惜了。” 文椒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惜在何处?” 卫均均打量她好一会儿,才拍拍她肩头,语重心长道:“多吃些,太瘦了你。”又看向卫戎:“武夫,啧啧。” 文椒自来到燕国,第一次见到这样大胆的女孩儿,一时愣住。 无论怎么想,她这句多吃些都只能往一处想吧... 卫戎也愣住。 肃王叔辖地民风竟剽悍至此? 一室静默。 江祁听了半响,忍不住笑出声来。 卫均均这才注意到躺椅上的人,又问:“你拿书挡脸做甚么?” 江祁根本不搭理她。 卫戎却扬起嘴角来:能治这魔头的,许只有阿祁了。 正如他所料,卫均均被江祁的冷淡勾起了兴趣,站起身来拿开那册书。 “你——” 江祁一时不备,被这日光刺得眼睛有些疼,立刻蹙起眉头来:“拿来。” “你长得倒很好看。”卫均均将书盖回他脸上,真心赞道。 “你叫什么名字?” “卫戎,这是你朋友罢?” “美人姐姐,你叫什么?” “哦,你们是邻居?” 卫均均一来,这院子里便没个安静的时候。 江祁被吵得头疼,站起身就要回房。 “哦,江祁?可曾婚配?” 江祁脚步顿住。 院子里头,见卫戎摇摇头,卫均均颇高兴道:“甚好,甚好。” 卫均均见他站着不动,冲他喊道:“江祁,你就从了我罢!” 文椒突觉有些冷。 卫戎亦是。 只江祁想起那个荒唐的梦来,冷声道:“滚。” 卫均均看向卫戎,头抬得高高的:“你这朋友,倒有些骨气。” 文椒十分想笑,强忍得身子都在抖。 却没想到卫均均看向她:“美人姐姐,你俩住得这样近,你可知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江祁并未走远,闻言转过身来,笑着看向文椒。 文椒敢确信,江祁方才说的必然是:文娇娇。 这是威胁。 //不必担心,出场时间会很短,这又是一个工具人- - 确确实实在走江祁线^^ 第四十二章:军师 江祁也确实是在威胁,他不是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在河州时,他便被姚家一个表妹缠得烦了,随口说了句:“你太吵了,我喜欢安静些的。” 接下来几个月里,每逢江家设宴,江祁都在一室沉寂中与诸位小娘子大眼瞪小眼。 忒瘆人。 是以,他许多年不曾表露过自己的喜好,为的就是不被人这样烦扰。 虽则他知道文娇娇也不晓得他喜欢什么样的,毕竟他自己也不晓得,但还是劝她谨言慎行为好。 文椒成功对接上暗号,头摇得同拨浪鼓一般:“我俩不熟,我不晓得。” 卫戎也解围:“卫均均,你莫再胡闹。” 江祁这才走回去。 卫均均颇可惜地叹气,又同文椒说了好些自己在肃王封地的壮举,比如,她府中面首已有九人。 文椒对万恶的贵族阶级有了新的认知。 且,卫均均看着才十四五岁的样子。 对此,卫均均表示:她已十七,府上养的面首多有才艺,且长得十分好看,学起琴棋书画来心情也好些许。 卫戎皱眉,拉着文椒走远些,又回头对她嘱咐:“你莫听她那些歪话。” 文椒却觉得有那么些道理,毕竟她随着江祁学棋时很多时候便是靠着那张脸硬忍下来的。 大概同后世说的偶像的作用差不多。 卫戎眉皱得更紧了些。 他颇后悔方才没有将卫均均赶回去。 “文娇娇,”卫戎许久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喊她了,“不许学她。” 文椒忙点头。 谁要主动学那些个东西!睡觉不好嘛! 卫戎这才露了笑。 因着有卫均均在,卫戎便没能同文椒独处,自寻了册书看。 卫均均是个闲不住的,拉着文椒往东院跑去,说要同她说些女儿家的私密话。 文椒是没想到所谓女儿家的私密话,全是绕着江祁的。 出于种种缘故,文椒好心提醒对方:江祁确实不是个善茬。 没想到换来对方更高昂的斗志和更惊人的豪言壮语:势必要将此人拿下才是。 文椒不知该为谁点蜡才好。 不过一番“交心”下来,文椒确实喜欢上了卫均均。 与她遇难则退不同,卫均均很是有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撞破南墙往前走的气势。 无畏却不无知。 卫均均讲得累了,饮了好几杯茶,话题转到她上头:“文姐姐,你同卫戎又是怎么好上的?” 文椒已经习惯了卫均均用词的奔放。 文椒便着重夸赞了一番卫戎的良善英勇,略过种种设计不提。 卫均均听罢,点点头:“卫戎确是个不错的郎君,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听到的都是关于他的好话。” 实则,她去年年初行及笄礼才第一次见到这位堂哥,但父王总夸赞他是难得的少年英才,想来人确实不赖。 且,本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原则,卫均均为卫戎的品行打了保票。 文椒只是笑笑。 卫均均又问:“可见过王叔了?” 文椒并不打算多提,只寻了个别的话题带过此事。 两人一直聊到王府派人来寻,卫均均走之前还同文椒约好了下次一起染指甲。 卫戎上了马车,见卫均均一直盯着他,便问:“看我做什么?” 卫均均只问他:“卫戎你同文姐姐怎么回事?” 卫戎心下一紧,也不答她:“你们聊什么了?” 卫均均琢磨了一会,只略提了提:“没怎么说到你,我自个儿好奇罢了。” 卫戎抿唇,又道:“你不过来淮南住半个月,莫要去惹阿祁,回了封地没人管你。” 卫均均只随意应付:“晓得了晓得了” ---------------------------------- 卫戎是要办差的,但卫均均不用。 卫均均来淮南只住半个月就要走,那些个世家贵女之间的客套她说不打算做的,反正也不在淮南过日子。 且丰年巷子里头还有个顶好看的江祁,和将来可能是她嫂嫂的美人姐姐。 卫均均喜欢好看的东西,与生俱来。 门房认得这位郡主,卫均均下了马车便直奔东院去,今日她来得早,正赶上文椒去了西院,却是扑了个空。 卫均均便让侍女领着她也去蹭饭。 吴伯昨日才听吴青说有位郡主调戏了郎君,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 他待卫戎极好,对卫均均也颇客气。 卫均均虽有些小孩脾气,但人多的场合总会规规矩矩的,便也朝吴伯甜甜一笑。 老人家最吃这套。 吴伯连忙给她也添副碗筷,卫均均环视一番,坐到江祁身侧的位子。 江祁的筷子停住,四五秒后才夹起一筷子笋。 卫均均用过早饭并不太饿,这会儿支着头看着江祁。 江祁顾及吴伯在旁,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瞪她一眼:“你脖子歪着长的?看我做什么?” 卫均均并不太在乎这句话有多刻薄:“看你挺下饭的。” 文椒瞄他一眼,暗自赞同卫均均的话。 确实,如果你忽略他脸上表情的话,对着这样一张脸,很容易多吃两碗饭。 美貌就是第一生产力。 江祁并未忽略文娇娇的那一瞥。 许是被她气得多了,江祁发觉自己的容忍度也提高不少,竟是没有摔桌而去:“我看你却倒胃口。” 卫均均点头,乖巧地往旁边挪一个位子:“你先吃吧。” 江祁却不再动筷。 用过早饭,文椒平日里都是要睡个回笼觉的,今日卫均均在旁,只好陪着她说话。 讲来讲去还是围绕江祁。 文椒把她对江祁的狂热归类于“女人,不,男人,你竟然无视我?”的霸总心态。 卫均均同卫戎,确实都是少见这样的人。 卫均均将她昨夜彻夜思索,又恶补了十余册话本得出来的结论同文椒分享:“我看那些话本子,又寻了几个说书先生来问,这话本故事里头都是男角儿死缠着女角儿,且不论身份地位如何相差,总是能成。” “我便想,那若是女角儿呢?” 文椒对此有点兴趣。 “男角儿追求女角儿都是些念情诗、月下送花一类的事情,这事我们做不来。” “但我们能做的也有许多,比如绣个香囊啦,唱曲跳舞啦…” 文椒点头,这些她都用过。 “女角儿胆子要大些,我寻思着,对江祁这样的也该如此。” 文椒将凳子都搬近些许。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是吧。那烈郎呢?” 卫均均总结道:“应也是怕缠女的。文姐姐,你可晓得江祁有些个什么爱好?” 文椒认为,卫均均放在后世,应该是能上情感相亲节目做个专家的。 江祁的爱好? 无。 他平日里做的事情很多,但要真正说起来,确实没见过江祁特别喜欢什么事情。 卫均均也不气馁,继续道:“我又想了想,姐姐同我那堂兄…”她顿了顿,才继续,“若是姐姐,该如何是好?” 我若是你,我掉头就跑,文椒想。 但她被卫均均这颇具感染力的人引得深思起来:若当时换个角色,对上的是从一开始便看她百般不顺眼的江祁,该如何? 她至今不晓得江祁的过往,对江祁冷脸相对的事情也只当是他脾气烂。 毕竟他是真的没几个好脸。 假设吴伯不会告知她江祁从前的事,且江祁看她颇不顺眼… “我会试一试。” 人有千面。 “今日是个温婉的,明日就是个泼辣的。总能知晓他喜欢什么样的罢。” 卫均均不解:“可若相差太大,今日连笔也拿不起来明日便是书法大家,这般不会惹人怀疑么?” “人是很复杂的,会哭会笑会怒,温婉是你,泼辣也是你。” 文椒下意识地便讲了真心话。 卫均均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姐姐说的很是。明日我再来。” 文椒没想到这是个行动派。 卫均均同她道别,上了马车,掀起帘子回头看去。 -我那堂兄也不知做了些什么。 尚在军中操练的卫戎打了个喷嚏。 /// 矛盾尚未解决,世子仍需努力。 狗头军师文娇娇,在线教你做海王。 海王对海王,两眼泪汪汪。 江祁:呵。 第四十三章:事实与“熊”辩 卫均均今日换了身瞧上去顶温婉的藕色纱裙,也改了前两天风风火火的模样,一步一停顿慢慢走着。 江祁在给文椒的画像上色,见了她来卷起画便走。 卫均均才要缠上去问他在做什么,就想起来今日走的是温婉淑女的人设,连忙忍住。 江祁其实并不是为着躲她,只不想被她看见画像徒添是非,收了画也就回了院子里头。 学堂休假,江祁也无事可做,偶尔会指点几句学问上的事。 文泽辛两人这半年长高了许多,也没有一开始那样怕江祁,偶尔还敢请他一道玩。 江祁一开始是不大感兴趣的,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两个小童的闹腾,受不住吵闹了也是自己回房去。 江祁在听文泽辛背书。 小童清脆响亮的声音减去了这炎炎夏日的几分烦闷。江祁还是懒懒地靠在躺椅上头假寐,只在文泽辛背完一章节后点点头,如有错处才会开口。 文椒则陪着文昭在另一头穿珠子玩。 卫均均看看江祁和文椒,突然生出些怪异的感受:竟同她在家看阿爹阿娘差不多。 思及堂兄,卫均均连忙晃了晃脑袋忘掉这胡思。 许是为着装个温婉样子,又许是还记着那怪异的乱想,卫均均倒真的安静了小半天。 只在日头渐落时同江祁道别:“江祁,我明日再来寻你。” 江祁眼皮子都没抬,翻一页书继续读。 卫均均连装了叁日贤淑,终于在江祁又一次无视中暴走。 面对卫均均的撒泼,江祁却笑了:“装不下去了?” 卫均均噎住。 江祁瞥她一眼:“我劝你莫要白费力气。” 卫均均是个越挫越勇的,同他纠缠其实多是为了那点子好胜:“怎么就白费力气了?我安静些你不搭理,我闹腾了你倒是肯说两句了,原是喜欢这样的?” 江祁完全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抬脚就要走。卫均均却将前几日同文椒的一番分析讲了出来,并再次抛下一番必要拿下江祁的豪言壮语。 江祁敏锐地抓住了那个“文姐姐”。 哦。想来是没有接收到自己的眼刀子了。 江祁瞥一眼东边,心生一计,嘴角扬起笑来:“想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卫均均点头。 江祁嘴角翘得更高了:“之所以劝你莫要白费力气,是因我已有心上人。” 瞧见她脸上的错愕,江祁又丢下一句:“我么,就喜欢你文姐姐那样的。” 卫均均下巴都要掉了。 好半响才磕磕巴巴道:“可…可文姐姐同我堂兄情投意合,你…” 江祁嗤笑道:“你又晓得了?” “何况男未婚女未嫁的,我心悦之,并未有错。” 卫均均思索良久,肯定道:“不必拿这样的话骗我…” 江祁打断她的话:“你觉得我很闲?整日陪着两个小孩儿念书?”江祁又装作不经意地将一道吃酒、守岁之类的琐事提了提,颇满意地看向卫均均越发错愕的脸。 末了,话音一转有些悲切道:“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她竟还不知我心意,想来是我内敛了些…” “倒是多谢你点醒我。” 江祁背过身去,笑得极欢。 卫均均一脸呆愣地立在原地,竟没注意到江祁已经离开许久了。 完了。 卫均均在【如何是好?该告诉堂兄才是】和【他在骗我】两者间忧虑许久,最后一拍脑袋:竟忘了,文姐姐是个什么意思! 联想到文姐姐不愿多提的样子,卫均均深觉不妙。 堂兄,你的墙脚危矣! 卫均均提着裙子跑向东院。 文椒正在院子里头陪着吴伯择菜。 卫均均还喘着气儿,谢过吴伯递来的凳子,开门见山:“文姐姐,你觉着江祁同我堂兄比起来如何?” 文椒:“?” 吴伯悄悄靠近文椒些许。 卫均均见她不答,直道:“方才他同我说,他喜欢你这样的。” 吴伯心跳都漏了一拍,反应过来后欣慰地就要落泪——郎君,终于是开窍了啊! “...”文椒脸都僵了。 卫均均见她不语,疑心是为着她也姓卫的关系,颇诚挚地看她:“文姐姐且放心,我堂兄虽然是个极好的人,但我还是站在你这头的。” 吴伯蹙眉,同世子有什么关系? 半响后,文椒才记起来要问:“何出此言?” 卫均均便将方才的事情交代了个遍。 不同于吴伯心情复杂,文椒立刻就反应过来:江祁是觉着这是她的锅了,故意怄她呢! “你听我说,”文椒深吸一口气,“他是同你说笑的,平日里你也瞧见了...” 文椒突然停住。 江祁讲的那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真的,假的是他那些“我日理万机还要抽空陪你,全是因了我一片真心”这样的鬼话。 吴伯在旁,不好说江祁如何,文椒一脸无奈地婉转提示:“他真是闲的。” “你莫不信,你问问吴伯。”文椒对吴伯的人品还是有一定信任的。 吴伯接过话头:“郎君平日里甚忙...”在吴伯看来,江祁确实很忙。 文椒没想到卖她的居然是吴伯,愣得下巴都要收不回去了。 她怎么就忘了!吴伯对江祁那是真真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风吹得猛一些吴伯都怕江祁受了风寒。 卫均均心情也很复杂。 诚然,她说了站在文姐姐这头,一是因为她确实喜欢文椒;二是如江祁所言,男未婚女未嫁的。 但说到底,人心都是偏的。 好在文姐姐该是对江祁没甚么意思的,卫均均想通了也就将这些事抛在脑后,只握住文椒的手,真诚道:“姐姐说的是极,他定是同我说笑的。” 文椒半点没有感受到安慰,对上吴伯的怪异目光,勉强扯出个笑来。 那头江祁回了屋,寻了个婢女问了卫均均的去向,不禁又笑。 烈女怕缠郎?试一试? 嗤。 江祁自是不可能去缠的,卫均均去就够了。 但他很快陷入反思。 片刻后,江祁摇摇头,他本来就很闲,指点那两个小孩儿读书又不费什么功夫,何况吴伯甚喜欢他俩。 更别提守岁时还有一个吴青,吃酒是被吴伯逼着去的了。 卫戎沐浴后赶往前厅用饭,卫均均心中藏着事儿,一时忘了遮掩,得了卫戎一句问话:“你看着我做什么?” 堂中淮南王夫妇及肃王夫妇都看向卫均均。 卫均均虽然野惯了,也晓得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连忙否认:“我看上你面前那道菜了。” 肃王妃瞪她一眼,倒是卫戎直接将盘子放到她前头:“你直说便是了。” 卫均均抿唇。 直说,怎么说呀。 “堂兄你要被人挖墙脚了,那人还是你兄弟?” 不妥不妥。 “堂兄,我觉着江祁这人吧,你少来往?” 那卫戎定会斥责她莫乱说话了。 可若不说... 卫均均看着眼前那盘辣子鸡,深觉愧对这样好的堂兄该遭雷劈。 文姐姐说的很对,遇到江祁该跑远些才是。 卫均均还在犹豫要不要饭后请卫戎留步的时候,丰年巷子里头,文椒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江祁。 江祁是真的高兴,或者说,文娇娇有多不高兴,他就有多高兴。 他自然知道下午吴伯也在东院。 江祁将那盏酸梅汤移近她些许,抿出个笑来:“夏日闷热,喝点这个解解暑。” 吴伯、吴青俱是一脸的惊喜。 “多、谢、你、啊,江祁。” 江祁点头:“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吴伯/吴青:搞到真的了!!!!!!!!!! /// 300珠加更照例要拖几天..^^ 最近也不是卡文,就是总感觉不满意 写着写着就萎了.. 第四十四章 卫均均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最终决定不掺合这几人的事,她再住个十天就走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自求多福罢卫戎! 但到底是一家人,卫均均还是决定问一问:“堂兄,你可曾同王叔提过文姐姐?” 卫戎这几日下来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喊自己堂兄,颇不习惯:“未曾。” 又补充道:“她不愿意。” 卫均均觉着,文姐姐该是挺喜欢他的,又问:“这又是何故?” 卫戎难得寻到个能说这话的,便将上巳节泛舟的一番争执仔仔细细道来,末了补充一句:“是我说话重了些。” 卫均均支着头,无声叹息。 真要分什么对错是分不出来的。 她站在女子的角度十分理解文姐姐的感受,像她爹娘这般恩爱,府中不也有几桩扯不清的红尘账么。倒不是说这世上就没有位高权重又一心一意的人了,只是么... 可她也不觉着卫戎哪里有错,总比那些今日哄骗着“此生唯你一人”扭头就叁妻四妾的好吧。 卫均均想来想去找不到能劝解的话,苦着一张脸坐下。 倒是卫戎瞧见她这样子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还用不着你瞎操心。” 卫均均打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儿:还不要我操心呢,你可长点心眼吧你。 卫均均看着走在前头英俊挺拔的堂兄,决心明日一大早便到江家去,势必要瞧个清楚、问个明白。 愁人呐。 ------------------------------------- 江祁难得睡得少也有个好脸。 更难得的是,他一大早就瞧见了卫均均扯着文娇娇,又有些防备他的样子。 江祁甚至开始后悔没有早两日这样做。 他便又切回了前段时日那温柔可亲的样子,主动问卫均均:“郡主也一道用饭吧?” 卫均均自然是要盯着江祁的。 江祁故意朝着文娇娇的方向侧了侧身子,如此一来只要他稍稍抬头便能看见面无表情的文娇娇。 卫均均说的不错,很是下饭。 实则,文椒并没太把卫均均的话当回事,对这两人的一番眉眼官司也只当没看见。之所以面无表情,是因为吴伯昨夜拉着她讲了得有一个多时辰的话,她演了一个多时辰的听众,困的。 吴伯说的全是江祁的好话,附带一点江祁年少时候的往事。 文椒也就明白了江祁当时在发什么疯要同她打赌,但这并不能影响文椒对江祁的认知。 一顿饭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中过去。 卫均均拉着文椒要走,却被江祁叫住:“文娇娇。” 江祁也站起来,瞥一眼卫均均的手,朝着文椒道:“且等一等,有东西送你。” 卫均均心中警铃大响:莫不是昨日真的被我点醒了今日开始讨好文姐姐了罢!送东西?有什么东西好送的! 江祁要送的其实只是答应好的生辰礼,但卫均均不知,见是幅画才松口气。 “许久不曾作画了,有些手生,莫嫌弃。”江祁一顿,“且,纵是世间笔触万千也难及你真容分毫。” 文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卫均均这才晓得不是普通的画,是给文姐姐作的画像,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文椒忍无可忍:“说人话。” “你...甚美。” 文椒晓得这是还没忘记这茬,立刻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江祁点点头。 文椒本以为江祁这次抽风抽个两天就完事了,没想到接连抽了整整七日。 第八日晨,趁着卫均均还没来,文椒立刻向江祁进行一番自我反省:“江祁,我知错了。” 江祁挑眉,又翻一页书:“为何这样说?” 这是要她进行详细阐述了。 文椒叹气,先从“我那日真的接收到了你的威胁”到“我一时嘴快而已”再到“小的不敢妄想您”一一讲了个遍,最后险些就要立誓:“真的,你信我。” 江祁合上书,对上她眼睛微微笑道:“我信你的。” “是你不信我。”江祁垂眸,看上去很是有几分失落,“无妨。” “你既觉得惹你烦了,以后我不再说就是。” 文椒满腔鬼话忘了个干净,一时竟找不出一句能反驳的话。 文椒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直到江祁站起身走出几步后又停住:“文娇娇。” “该如何还是如何,你不必想太多。” 江祁只撂下一句这样没头没尾的话便走了出去,直到走出府门他才又翘起嘴角来。 说情话又算得上什么?不过是为了让她觉着是在玩笑罢了。 可玩笑后头藏着的那一点点低到尘土里的真心才最是动人。 文椒也没了心情,草草扒了两口粥回了东院。 江祁的生辰礼她一直放着没有打开过,鬼使神差地,突然有些好奇。 吴伯说的什么“郎君名满河州,早负盛名惊才绝艳”之类的话倒是不假。 就是文椒看惯了自己这张脸,也在打开画像时被惊艳到了,尤其是画中人的一双眼睛,似喜非喜,含嗔带怨好不可怜。 文椒移开目光,才看见画里的她头上簪的那朵花。 -这朵姚黄开得甚好,很是衬你。 开得确实很好,被她随手放在案上,第二日稍有些败了便扔了。 文椒将画卷起来收进盒子里。 ------------------------------------- 江祁在外头呆了吃过饭,又寻了处书肆买书,近黄昏时分才回了府里。 吴青接过他手头的东西,将书册抱去书房,才问他:“郎君,这要放到何处?” “分了吧,底下那盒拿去那边。”江祁回来的路上正巧路过胡记了。 吴青憨憨的,也不晓得掩饰自己翘起的嘴角,得了江祁冷漠一盯后才飞快跑去东边。 嘿,郎君追起小娘子来也很有一套! 文椒正被热得难受,见了吴青强打起精神来。 吴青不愧是吴伯亲生儿子,一开口就是:“郎君才从外头回来,知晓你喜欢这个,特地排了好久的队买的。” 其实也算不上撒谎,胡记生意十分好,排队是常事。且,郎君并不喜甜,几乎不买点心,吴青也就半点不脸红地张口就来。 文椒心情更复杂了些。 ------------------------------------- 次日,为着卫均均就要回去了,卫戎得了一日空闲,领着卫均均一同去江府。 今岁,因着西边旱灾的缘故淮南王推迟了进京的时候,拖着拖着,月底便要走了。卫戎这次并不跟去,但也有许多事需他打理,算起来也有十余日不曾见文娇娇了。 庆州城东有处酒肆,这几日正巧请到了全燕国最好的戏班子,今日他们正是要去吃酒看戏。 卫均均见今日卫戎也在,到底放下心来,拉着文椒有一句每一句地搭话,又请她得了空往池西做客。 酒肆稍远,他们也就分了两辆马车。待到酒肆处,卫戎和江祁先下了车。 卫均均是个活泼好动的,不需人扶,马车才停稳也跳下车来,转头就去喊文椒:“文姐姐。” 文椒掀起帘子朝她笑笑,扶着车轸就要下车。 却没注意到前头滚来的一颗小石子,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向着卫均均的方向倾斜。 “小心!” 卫均均就在她身侧,连忙扶着她站好,有些生气道:“哪儿来的石子?” 她扭头去看,发现了更惊吓的事情。 她的堂兄跟江祁,两人都伸出了一只脚。 分明是要扶文姐姐的。 江祁收回脚步扭头进了酒肆。 卫戎看一眼卫均均,也去牵文椒的手:“没事吧?” 文椒摇摇头。 卫均均识趣地溜走,走之前对着卫戎挤眉弄眼一番——卫戎方才落在江祁身后,并未注意到江祁动作。 但文椒和卫均均都看见了。 // 这章真的不知道起个什么标题就没有标题了 第四十五章:飘摇 一楼厅堂中临时搭了处戏台,戏班子闻名燕国,观戏者甚,好在他们当中一个世子一个郡主的,店家愣是在二楼寻了处正对着戏台的好地方,又用屏风稍稍隔开旁人。 卫戎作主点了酒菜,等候的间隙戏台上也多了一人一桌,是位蓄着花白山羊胡的老者,身形精瘦,手执惊堂木,微微弯身行了个礼,开始说些吹捧起这戏班子来。 言辞间多是些什么什么贵人也看过我们的戏之类的话,只讲到池西时,卫均均“呸”了一声:“瞎说,我父王最烦这些个咿咿呀呀的。” 文椒从前只在文府里头听过戏,彼时拘谨得很,如今倒是放松下来支着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台上。 这第一出戏唱的是个什么名儿她没听着,但听了标目,大致明白过来是同《牡丹亭》差不多的故事。 【讲的是一个贵千金林茵茵读了关雎后入梦遇见个书生,与书生一见钟情极乐敦伦一番,梦醒后却被家中指婚,郁郁不得投湖自尽。 爹娘不忍,将她葬在生前最爱的桃林下,却不想桃林一夜枯败。二老心神不宁迁到别处,却也晓得要给林茵茵死后清静,请了一老翁看守桃林。 谁知次年开春,一入京赶考的书生被大雨拦了脚步,不得已借宿此地,依稀梦见了一绝色佳人,正是林茵茵。梦醒后书生满腔柔情散不尽,行至院中,突见桃林一夜间开了花苞。 老翁将这桃林隐秘告知书生,书生方知梦中情人竟已是亡魂,忘情恸哭。不想桃林里头走出一人,正是那贵千金林茵茵。 至此,书生与她拜过天地,请了老翁见证,终成良缘。】 文椒一字一句消化完这拗口的标目词,回过神来时台上生、旦已经唱到了那梦中极乐情景。 只她没想到,跟那些话本子里头用词奔放的“好哥哥大东西”比起来,最让人脸红的居然是些: -小姐且留步。 -作何? -作那极乐事,衣裳宽,束带解,芙蓉帐里好温存。好叫小姐尝一尝…来年生得一胖儿… 这唱词配上台上生旦相拥、耳鬓厮磨的景象… 纵使文椒自认下限极低,也有些忍不住脸红起来。 卫均均嘴上说着养面首的大话,听了这词也悄悄别过头去,只留一只红透顶的耳朵给人瞧。 左侧二人则稍稍镇定些许。卫戎听惯了军中兵士的荤话,此等隐晦些的词句算不得什么。 江祁却惯是个冷脸的,只面上似有若无地盖着一层薄红,端着茶水一饮而尽。 好在这一段很快过去,卫戎侧头扫一眼众人,忍不住翘起嘴角来,凑近文椒些许打趣道:“你读的那些不是比这更…?” 文椒瞪他一眼,闷骚才是最骚的好吧! 卫戎忍不住笑,得了她一白眼又去问江祁:“阿祁,如何?” 文椒闻声看向江祁,啧,面上半点不显,这道行也忒高了。 江祁轻咳一声:“听你的戏。” 卫戎便扬起一个“我懂我懂”的笑来,转过身去打趣卫均均了。 文椒也笑,却听见一句:“笑什么?” 正是江祁,只他此时脸上分明有些红,语调也软下来,这句话听起来便不像责问,反倒像被调戏后的羞恼。 文椒惯是个“给一分颜色就能开染坊,你退我就进”的角色,恶向胆边生,挑着眉道:“笑你脸红了。” 江祁瞪她一眼,为自己找回些脸面:“方才捂脸不敢看的又是谁?” 声音虽小,挑衅之意却大。 “我这年纪听了生一胖儿之类的词自然是要羞的,只不晓得你羞些什么。” “我没羞。”江祁飞快接话。 文椒只指指自己的脸蛋,又指指江祁。 江祁打开扇子遮住脸,片刻后,文椒都已经忘了这番打趣了,才听见他低低的一句:“无聊。” 好赖听完了一整场,卫均均明日一早出发,自然要先回去歇息,王府派了马车来接,卫戎二人便同他们道别。 卫均均看了一眼并肩而立的江、文二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说一句:“珍重。”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江祁望一眼天色,时辰稍早,便侧头问文椒:“走走?” 文椒看着逃命似地飞快驾车跑远的吴青,嘴角抽了抽。 驾车的吴青已经开始算自己还剩下多少银子,该给郎君备什么样的贺礼了——这事办得当真是漂亮至极。 江祁也笑:“我又不会吃了你。” 文椒收起迟疑,跟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 “你不热?” 文椒下意识答道:“热啊。” “过来些,伞遮不着你。” 文椒这才看见他手上的伞,大概是方才自己走神时候买的。 文椒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撑吧。” 江祁将伞柄放到她手中,自往前走去。 文椒有些不好意思,加快了步子追上他,将他也遮在伞下。 又偷看他一眼,神色如常。 江祁只直接接过伞柄道:“热了便遮,想这么多做什么。” 文椒抿唇。 江祁又走了几步,转头问她:“想做什么去?” 文椒瞥一眼前头的书肆和书肆对面的胡记,道:“先去书肆看看罢?” 江祁蹙眉,又要说什么。 文椒连忙解释:“胡记人太多了…” 江祁看她一眼,又移开目光:“走吧。” 文椒突然有些想笑。 江祁看的书同文椒看的当然不是一类。 文椒凑近掌柜,小声道:“可有些新鲜话本?” 江祁瞥一眼鬼鬼祟祟的文椒,嘴角一抽,自往他要看的书架子走去。 文椒在掌柜的指引下,飞速拿下两册新书。 一册《多情空余恨》,一册《堕佛》。 文椒先翻了翻《堕佛》。 “狐狸与和尚的故事?” “文娇娇,你都看的什么书?” 江祁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书册,便去寻人,没想到瞧见她靠在书架子旁不时张望。 原是看的这些东西,怪不得方才作那个样子。 “…你突然冒出来做什么。”文椒立刻盖上书册,没想到又引来一句:“堕佛?嗤,你可真行。” 文椒瞪他一眼:“怎么,读圣贤书是读书,看这个就不是了?” 江祁也算能言善辩,却一时找不到能应她的话。 半响,他点点头:“也是。” 文椒早就将两册书塞回书架上,听见这样一句话,有些怪异地看他一眼。 实在是,江祁许久不曾说那些要同她吵起来的话了。 文椒还没能完全习惯这样的江祁,有些尴尬地挠头:“走了?” 江祁侧过头去:“嗯。” 书肆的窗半掩着,几缕橘黄的日光趁着窗隙溜进堂中,江祁在她身后看着她踏上那块被照亮的木板,别过头去。 在庆州时几乎每天都有这样安静的午后,但这一刻他想到的却是河州。 大概是为着娘亲那句话吧,江祁摇摇头,将这些怪异的思绪抛到脑后。 娘亲从前说:“阿祁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冷了些,得娶个活泼爱闹的才好。否则将来有了孩子,爹娘都冷着脸不是吓坏了?” 想什么呢,只不过是为着逗个乐罢了。 江祁肃起脸来,也走出去。 文椒早就跑到对面的胡记排队了,见了他出来,也没注意他神色:“带回去吃吧?你要什么?” “随你。” 文椒抬头,不明白江祁又抽什么风,冷着脸站在一旁,神情颇不耐烦。 “你不爱吃甜的,要份酸梅汤,再要一张饼吧?吴伯受不了酸的冻的,要些果子?” “那你吃什么?” 文椒又看他一眼,他从不问这些的。 “看有什么,甜的冻的都来一点。”夏天闷热,她不爱吃饭,常常是就着点心糊弄过去。 江祁点点头,将钱袋子交给她:“那你排吧。” 文椒笑:“谢谢老板。” 又立刻改口:“就是多谢的意思。” 老板这词,这会儿还没听到过。 江祁看她又是这副狗腿模样,绷着的脸稍稍缓和了神色。 他最烦人多拥挤的地儿,自在树下寻了处空地等着。 才等没一会儿,江祁皱眉。 不晓得这胡记的方子卖不卖,反正吴伯喜欢。 省得要等这么久,麻烦。 //加更周末补^^ 阿祁和世子都有非常非常好的娘亲^^ 江祁:天凉了,把胡记买了。 第四十六章:拐点(300珠更^^) 江祁实在不乐意费时间在排队上,给了排在第二的人几两银子插了个队。 文椒其实并不缺钱,但还是用一种看败家仔的眼光默默盯着江祁。 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江祁回过头去,打量她一番,才问:“拿不动?” 文椒被他提醒,才发觉东西都是自己拿的,顿时点头:“东西太多了。” 江祁看着她一只手就提得过来的点心,微微眯眼,到底还是接过一大半:“你少吃点。” “下次使人来买便是。” 文椒觉得,后半句才稍稍像人话。 因胡记离江府不算太远,又是黄昏时分,不必担心冰冻的点心坏了,两人便走着回去。他二人生得十分好看,又相伴而行,一路上引了许多目光,江祁被人看久了,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大概真的有杀气这种东西,文椒本来走在前头,忽而背脊一凉,转头望去——嚯,果然是江祁。 “又怎的了?” 江祁听了这话,脚步一顿:“人很多,很烦。” 文椒了然,这是又犯病了,遂拍拍他的肩:“就到了,忍忍。” ... 文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摆手:“呃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就是...” 文椒卡在“就是”这里,卡了半天无语凝咽。 人就是容易得意忘形,要不得啊! 却没想到江祁脸色缓和许多:“知道了。” “啊?”实在不怪文椒惊讶,主要是江祁给她的印象就是如此,“你没生气啊?” 饶是江祁,也没了脾气:“我做了什么让你觉着碰我一下我就得气死了?” 好像也是。 文椒连忙否认:“没呢没呢,这不是你本来心情不好嘛...” 江祁觉着,今日的文娇娇十分惹人讨厌。 “走你的路。”成天叽叽喳喳的,就不能歇会儿。 眼中却有了几分笑意。 文椒跟在他身后,反思自己是不是对江祁偏见过深了。 毕竟忽略两人最开始的相见眼红以及江祁时不时的嫌弃,他确实没做过什么。 片刻后,文椒摇摇头,平常心,平常心。 才拐进巷子,江祁便瞧见了等在门前的吴青。 吴青抿紧了唇,看上去脸色不大好,见了江祁,连忙迎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又有些支吾起来。 “有话就说。” 吴青心下叹息,瞄一眼郎君的脸色,见颇平静,才缓缓道来:“家主来了庆州,正在家中等候。” 江祁停住脚步,侧头问他:“江盛?” 吴青点头,又补充道:“还带了四郎君。” 文椒前些时日才听吴伯讲过河州的事,识趣地后退几步。 江祁听了吴青的话却笑:“找我做什么?今年江庸不是要科考?” “哦,落榜了?” 吴青沉默。 因着火烧祠堂的事,郎君在河州名声算不得好。再加上几年后吞并了江家大半家业,河州江府其实算不得郎君的家了。 否则郎君怎会只在年尾祭拜时回去。 不知事的,或是晓得几分内情的都说郎君忘恩负义,但吴青觉着郎君已经够仁慈了。 郎君至今仍未取字,因他二十岁时无人替他行加冠礼。 江祁并未再说什么,只往前走。吴青连忙收回思绪跟在后头。 及至已经能看见江府门前的灯笼,文椒想了想,决定不去触这个霉头,扯了吴青指指东院,示意他自己先回去了。 江祁却像背后长了眼睛:“要用饭了,东西放这边就是,再跑一趟闲的?” 吴青只能看看文椒,有些抱歉地气声道:“文小姐莫怪。” 文椒朝他点点头,这句话已经算是江祁现在能说出口的最温和的话了。 倒不是她被江祁虐惯了,将心比心,若她是江祁,见了这样的父亲和兄弟,怕是要说出更难听的话。 她从吴伯那里听到的姚氏,大概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了。 所以文椒完全理解江祁在这件事上的暴躁。 江祁踏过府门便见着了吴伯,吴伯也是一脸忧心地迎上来,江祁顿了顿,到底缓和了脸色:“不必您操心,先回去歇着。” 江祁又转过身来:“文娇娇。” 文椒看眼色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吴伯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给您带了些果子,还有这...” 吴伯看一眼文椒,忍不住叹气:“好,焖了鸭汤,待会多少喝点,可不能不吃饭了。” 文椒扶着吴伯往后头厨房去,路过吴青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吴青难得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苦笑着点点头。 倒不是夸张,吴青是见过郎君发火的时候的,文椒则是多少从吴伯嘴里听了些,晓得江祁确实算不上是个脾气好的。 何况还是被人绿了还要忍着的这种奇耻大辱。 作为一个也被绿过的人,文椒以己度江祁——她都能气得穿越了好吧。 文椒使劲浑身解数,从戏班子讲到了买点心,又着重提了提江祁的败家行为,终于逗得吴伯露了笑脸。 吴伯看着在一旁拿木签戳瓜果的文椒,心下感慨。 若娘子还在世,见了她必定也是欢喜的。这般活泼爱热闹的性子,又纯良心善,八字又是大吉,真真没有一处不好。 文椒费尽口舌,正要再说什么,隐约听见些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倒霉,是真的倒霉。 怎么不等到月底再来,那时江祁多半在外头。 算了,不能这样。 文椒正自己给自己洗脑呢,便听见吴青的声音:“阿爹,文小姐?” 吴青走进屋子里,同文椒点点头,先与吴伯说话:“无事,郎君让摆饭了。” 文椒见他脸色如常,想来确实没什么事,却没想到这顿饭要同江家两个人一道吃。 她明显不是江府的侍女,江盛、江庸二人见了她进来,脸上各自有各自的好看。 江盛皱着眉,一副有些嫌弃的样子。 江庸?文椒打量他几眼,啧,大概是基因突变,江庸确实生得有些平庸,这平庸本来没什么,在江盛、江祁二人衬托下就有些,呃。 但这江庸的脸色,文椒没能解读成功。 实在太过出彩,如果脸色有颜色,大概是彩虹七色混杂在一起,总之叫人看不出来他是个什么表情就是。 文椒略过江庸,对上江盛的目光。 不是,您老这一脸的嫌弃是怎么回事? 文椒也摆起架子来,略抬了抬头,颇有些傲慢地看着屋顶。 啊,打扫得还挺干净。 “娇娇,坐到这边来。” 文椒:...... 她很是错愕地扭头,确定刚才是江祁在喊她,也确定江祁指的是他身旁的位子,正正对着他爹江盛。 文椒摇头。 江祁却没拉下脸,只是笑:“娇娇。”手又拍了拍右侧的空位。 哦哦哦!这剧情我熟悉! 文椒反应过来,这般神态必是要上演一些当爹的想给儿子逼婚还是怎么的,儿子找了邻居客串女友糊弄一番的狗血剧情。人在屋檐下,文椒很是懂事地走过去,对上江盛的目光,抿出一个自认十分得体的笑容来。 江盛又皱眉。 文椒也皱眉,她自到了淮南,除开江祁,已经许久没见到别人摆脸色了。江祁好歹是自己房东,江盛这就属于给脸不要脸了哈。 于是:“阿祁,这位是?” 江祁险些没忍住笑,实在是他瞧见了文娇娇这一脸克制着怒气、偏又装了那柔情小调来,这一怒一娇混在一起...尤其那句“阿祁”,啧。 江祁顿时忘记了自己方才在气什么。 只他还记得装相,指了指左侧两人:“江盛,江庸。” 连介绍一句也无。 倒是江盛忍不住:“犬子江祁、江庸。” 文椒作出个惊讶的样子来去看江祁:“可...阿祁你不是说?” 江祁点头:“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文椒:....倒也不是就要去死吧,这是真的恨啊。 江祁突然就高兴起来了。 逗文娇娇玩有什么好玩的,看文娇娇演戏、变脸才是最好玩的。 他决定,为着多高兴几日,勉强留一留那两人。 于是这顿饭就在文椒左一句“阿祁”、江祁右一句“娇娇”中过去。 只可怜吴伯和吴青,两人一时高兴一时郁闷。 江祁心情好了,也难得地多说几句话:“住在何处?” “本想请二位留宿东边院子,只可惜,早些时候给了娇娇。吴青,城中最好的客栈是哪处?” “啊,那成。天色已晚,明日再谈。” 文椒看着两位一脸古怪地跟着吴青出去,扭头问他:“你发什么疯。” 娇娇,他叫起来真真吓人。 江祁反问:“你又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文椒心想,好歹也是看过几百本小说的人,区区这点事还能怎么想? 于是把心中猜测全部说出来,并且表示:我理解你的动机,我谅解你的行为。 江祁嘴角抽了抽,到底没讥讽她,只点点头:“说得很是,多谢。” 文椒这一日受到的惊吓太多,一句多谢已经吓不到她了。 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文椒又拍拍他肩膀:“无妨,他已经管不着你了。”说罢回了自己院子。 江祁看着她走远,忍不住又笑。 蠢货,自己都说了他管不着我,还想什么“你爹拿孝道逼你”之类的傻话。 // 椒,你醒醒。 恭喜江祁取得巨大进展,已经不再全名喊椒了!~ 从前2人可见,不再喊全名就是那啥,呃,那啥的前奏了。 第四十七章:棋逢敌手 江祁一夜好眠。 他睡得好了,待人也客气几分,文椒只当他这一脸春风拂过的样子是在为昨日自己陪着做戏致谢。 于是十分心安理得。 江祁看她一眼,却是在想,要如何把文娇娇推出去对着江盛二人才好。 她这般生龙活虎,耍起嘴皮子来就是他都要退让半分,用来膈应那两人实在是妙极。 且他二人到底还晓得要留点脸面,文娇娇若在场必然不会再提那些破事。 尤其江盛。 族谱?祠堂都让他烧了。这么多年还是没点长进,娘亲如何会在意那点身后虚名。 江祁惯是被恶心到了就要十倍百倍恶心回去的人。 他也晓得,文娇娇实是个嘴硬心软的,只要引着她自己去想自己去猜就是了。 这还不简单? 孝道?江祁心下暗笑,抬起头时却是一副瞧不出什么情绪的样子,只是声音低沉:“文娇娇,昨日的事情...” 文椒在等他的下文。 江祁颇郑重道:“多谢你。” 文椒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平日里不是冷着脸就是臭着脸,偶尔被逗得狠了可能有些咬牙切齿或是羞恼,但这般端肃是从来没有的。 文椒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回一句:“无事。” 江祁又略提了提:“实则,他到底...”后面的词句都化作一声叹息。 到底是血亲。 文椒了然,这古人嘛,父子君臣条条框框设得太多。 江祁观察着她神色,适时递上一句:“只怕还要麻烦你几日。” 文椒愣住。 不是吧,还要再听他喊几天娇娇? 下意识就想说不。 “若实在不便,我再...” “...成吧。”文椒转过头去。 江祁嘴角翘起,几个眨眼后又意识到什么,敛了笑意。 嗯,日子实在平淡得很,只是为着好玩而已。 ---------------------------------------------------------------------------------- 河州江家,江盛这支其实男丁算不上多,原本江祁是被寄予厚望的一个,但自姚氏去世,这重担便落到了江庸头上。 然,不知是个名字取得不好还是如何,江庸差江祁远矣。 于江庸而言,他对这位长兄的感情十分复杂。 其实并没有多少感情,江祁比他年长,江庸还在玩的年纪听得最多的就是旁人冲他打听江家阿祁。他又是妾室所出,身份上本就低了江祁一头。随着他年岁渐长,江祁的名字渐渐淡出他的生活。 却不想,父亲知他科考失利,只留一句“到底不如阿祁”。 江家虽渐露颓势,在河州也排得上名号,江庸作为江家主支唯一的儿子,倒是得了一门十分好的亲事。 这点不便言说的胜利支撑着他从京都回了河州,从河州到了庆州。 江庸见着那位女郎时心情很是复杂。 他也知晓,自己这位长兄怕是看出来了。 回了客栈,虽阿爹同他说了些那位女郎身世如何不堪,江庸却还是记着女郎的那一句“阿祁”。 他突然有些后悔来了庆州,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在江祁盛名之下无人注意的时候。 为何总是江祁。 ------------------------------------------------------------------------------------ 江盛对江祁的感情,是叁言两语说不清的。 他能做到家主,自然不是平庸之人。于笔墨学识上头也偶尔被赞一句“大家”,有妻姚氏出身名门素有才名,江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旁人艳羡的对象。 河州谁人不识江盛。 只是,这句话在十几年后变成了“谁人不识江祁”。 他的长子像极了他,却从不亲近他。 江祁的字、画都是姚氏一笔笔教出来的。 江祁的才名是江家的才名,本是好事一桩。 但江祁除了姚氏,实在是谁也不上心。 姚氏如何说的? “阿祁还小,又成日见不着郎君,如何与你亲近?” 父子君臣才是理。 但江祁不认这个理。 渐渐地,江盛便也对他不再上心,连带着也冷了姚氏,又纳了几门妾。 江盛在听见他说要退亲时,第一反应是“总算知道这事姚氏帮你不得了罢”,然后从家主的角度将他赶了回去。 拿捏江祁其实十分容易,他为了姚氏什么都会答应。 甚至在他成亲当日,姚氏撒手人寰,江祁也低了头。 江盛是在祠堂被烧的那一刻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江家已经再管不住江祁,哪怕是他这个父亲。 果真,几年后他与友人相聚,欲回家时瞧见了前头酒肆的热闹。 原是舒家的女郎,被官兵押在地上,骂着许多难听话。 这是时隔四年,江盛第一次听见江祁的名字,字里行间全是咒江祁的恶毒话语,就是白日听了也有些瘆人。 他的长子却是听了个全,笑着请官兵将那两人带走,而后瞧见了他。 朝他走来,又一次喊他:父亲,好巧。 江盛后来在许多个睡不着的夜晚里,都在祠堂看着姚氏的牌位。 每每要骂上半个时辰的难听话才好受些许。 但次日还是要吩咐人好好清扫祠堂,否则那狼子年末回来又讨不得好。 他忍了太久,江庸不可倚靠,但他只能倚靠江庸。 只有在瞧见那个文什么时他心情好受些许。 没了家族的孤狼,也就是如此了。 且,那女郎也与他相配,都是那样讨人烦的性子。 半点无尊卑。 ------------------------------------------------------------------------------------ 江祁看着对面脸色不大好看的两人,自顾自翻他的书,等着文娇娇下棋。 真是半点没有长进,跟着他学了这么久,还不如文泽辛。 想来心窍都长到别处去了,只爱吃爱睡和气人这几项上有些天分。 文椒也捧着一册书,遮了脸轻声问他:“要待到何时?” 江祁挑眉:“不知。” 文椒是真的不想下棋了,半点乐趣也没有,顿时拉下脸来,怨气冲着另外两个江去。 江祁难得的发了善心,笑道:“天气不错,带你游船去?” 只要不在这对着那俩死人脸,文椒游泳都行。 江祁看一眼吴青,吴青十分懂事地去驾车。自然,要先请二位回去。 说是游船,其实也就是租了船在江面上吹吹风,唯一还算得上有些趣味的大概就是江上也有卖小点心的游船,类似后来的餐车在车厢里四处流动。 文椒直到上了船,才惊觉自己好像有病——谁大热天的中午游船?就算今天不晒吧,也很闷热的好吧! 但江祁已经喊了船家,好在舱内凉爽不少,文椒这才忍住回去的冲动。 江祁只瞥她一眼就知她在想些什么,下意识道:“前头那个戴草帽撑船的瞧见了?” 文椒从窗子往外看去,虽然有些远看不清人,但还是能看清草帽这一特征的,遂点头。 江祁继续道:“方才问了岸边的船家,那艘船是专卖消暑小吃的。” 江祁顿了顿,又补充道:“吴青问的。” 文椒最怕热,这会儿总算对这游船有了些兴致。 吴青在岸边守着马车,看着江面渐远的船只,心下很是生出些感慨来。 郎君怎么就做什么都这样好? 江祁突然有些后悔起来。 他有些记不起来,往常同文娇娇在院子里都在做什么? 好像也是读书下棋,只是他看他的书,她下她的棋,自己偶尔被她摔棋谱的声响惊到,瞪她几眼作罢。 手头无书,船上无棋。 江祁蹙眉,又开始后悔没把江庸两个也带上来,文娇娇这会儿正闷得慌,说不定能将那两人气得投江。 失策,他又不是出不起四人的船资。 文椒也觉得有些尴尬。 船舱空间不大,两人只隔着一小张桌子,就这么点地方大眼瞪小眼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还不如下棋呢,烦了丢棋子玩。 是了,下棋。 文椒接过茶壶,倒了一杯子水,用手指沾湿后在木桌上头画了两横两竖,正是要玩井字棋。 她喊了江祁,把这规则仔仔细细讲了一遍,又演示一番,问他:“看懂了?” 江祁觉着,文娇娇许是真的没有那个下棋的天分,被逼疯了。 这样简单的东西,不过就是叁格连成线,谁能不懂? 文椒到底留了个心眼,抢着要先落子。 江祁根本没把这放在心上。 文椒曾经看过,下这种棋赢面大的通常要先占据一个角,若对方在你落子的角落附近拦截,这局差不多就算赢了。 她先在左上角处画了个圈。 江祁在中心一点。 文椒看他一眼,在左下角处花圈。 江祁在最左列中间格拦截。 文椒守在最右列中间格,如此一番,平局。 文椒将看过的所有敢叫“必胜”的方法都用遍了,全都平局。 船走慢不少,离那卖吃食的船家已经很近。 最后这一把,江祁没再下,支开窗问对面的船家:“都有些什么?” 文椒是喜欢一个东西就要吃到腻的性格,还是要了一份冰。 江祁则要了一碗凉茶。 大概是正值午后,木桌上的水痕一眨眼就干得差不多了。 江祁无声笑笑。 勉强也能算个棋逢敌手吧。 热夏的风都带着暖意,从江面拂过,荡起一道道水波。 江祁将船家找零的一枚铜钱丢到江面,激起涟漪阵阵。 // 今日一更。 第四十八章:避暑(200评更) 碎冰混着牛乳和蔗糖化得很快,毕竟还在船上,文椒并没吃多少,剩了大半碗,将碗还给了船家。 江祁起身同船夫吩咐两句,让他原路折返。 文椒不打算再玩井字棋,费尽心思总是平局没什么意思,便只支着头朝窗外看去,看没两眼便开始打哈欠。 江祁初时还未发觉,看她一下又一下地挡着脸,偶尔漏出几道来不及被堵住的呼气声,眼睫上也挂了几点水星,忽地也生出些困意来。 连忙唤了船家,请他快些。 文椒看他背过身去,肩膀也时不时松一松,顿觉好笑——这打哈欠会传染倒是真的。 江祁揉完了眼睛才又坐下,却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文椒看他忍着困难得地露出些愣意的样子,眼睛一亮,立刻就不困了——这倒很新鲜。 “看我做什么?”江祁强压住一口气,有些不悦。 文椒正要开口又是一个哈欠。 二人以手挡脸,对视一眼,都翘起嘴角来。 好在船很快靠了岸,江祁面无表情先下了船,文椒跟在江祁后头,眼睛似有些湿,这一番场景入了吴青的眼,又勾起一些胡思乱想来——郎君怎么看着有些不高兴,文小姐眼睛都红了,该不是郎君把人气哭了吧。 文椒对上吴青怪异的眼神,很是不解。 江祁自靠在车厢一角,文椒上了车,在另一侧窝着。 江祁已经没了困意,车上常备着书,这会儿他却不看,只闭着眼睛养神。 文椒也不睡了,百无聊赖地弯下身子,手撑在膝盖附近支着头,偶尔掀起车帘一角朝外看。越往城中去便越热闹,街道两侧的叫卖声夹杂着细碎的字音,文椒明明被热气吹得发闷,心却越发宁静下来。 她突然有些记不清上一次斟酌着字句设计每一个动作和表情是为了什么,又是多久之前了。 有时吵闹有时安静的,日子一天天也就过了。 文椒眼睛被风吹得有些酸,连忙放下帘子,靠着角落闭上眼睛。 也不知是车走得慢还是距离太远,文椒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马车行至拐角处,惯性让她往江祁的方向歪靠过去。 江祁被什么碰了一下,睁开眼睛来。文椒也被惊醒,手撑着就要缩回去。 却被江祁按住。江祁从身后扯出软枕放好,又闭上眼睛:“困了就睡。” 文椒愣了愣,片刻后还是说一句:“江祁,你手压着我头发了。” ...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文椒正要改口解释,又听见他的声音:“聒噪。” 手却松开,改束在胸前。 文椒到底还是没有躺着,只接过软枕抱住,时不时看江祁一眼,不自觉地笑。 “郎君。”外头传来吴青的声音,车子也已经停稳,文椒正要起身,头发又被江祁扯了一下。 “做什么?”文椒瞪他。 江祁并不接话,先下了车,略略低头看着前方:“下来。” 却是朝她伸出手。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江祁蹙眉催她:“文娇娇。” 文椒到底没有提醒他这个高度摔不着,借着他的手下了车,有些不好意思:“谢谢。” 江祁却已经收回手走在前头了。 吴青突然觉得,在去游船时自己扶她那一下是不是有点自作聪明了。 -我这手,欠的呀。 ---------------------------------- 如此过几日,转瞬又到了月底。 江祁每月月末都有些忙,他晾着那二人已经有些时候了,江盛的筹码抛了又抛,没一样能勾起他兴趣。 江盛没见过这般油盐不进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思及江庸的一番话,他最后还是盯上了文椒,先一番“她配不上你”之类的废话,再一堆“姚氏留的物件儿如何如何”,终于引得江祁看他一眼。 江祁不禁嗤笑出声,这番话若让文娇娇听见了,该要泼他几碗茶了。 江祁不想再跟这样蠢笨的人纠缠,只点点头:“所以?” 江盛再次提出要求。 江祁打量他好一会儿,打消了让他去给文娇娇说的念头。 砸的是他的碗,泼的是他的茶,不值。 只是他确实不愿让娘亲留下的东西呆在江家人手中。 江祁便应了。 ---------------------------------- 今岁的庆州日头毒得很,热得人越发懒怠起来。 江府早早买了足够的冰,却还是只能解一时的火气,吴伯这个年纪又受不住寒,无法,江祁便让人收拾了行李要往城外的避暑庄子上住几日。 说是庄子,其实是一整座山,山脚下有村落,山头上是供人避暑玩乐的庄园。 江祁这几日实在抽不出空来,便托了文椒先带着吴伯去,使人往学堂告了假,接了文泽辛两个也一道去玩几日,自己留在庆州办事。 他们出发得晚,除了吴青健壮些外,就是文椒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或是吴伯这样的,一路走走停停,天快黑了才到山脚下,这会儿上山就不大现实了,好在山脚下的村落也有客栈,一行人便先在这宿一晚。 许是这村落的人也依托着庄子过日子的缘故,村里人家很是好客,尤其对文椒格外热情。 文椒第不知道多少次感谢文娇娇长得这般美貌。 她本不是特别爱与人打交道的性子,但周遭围着的都是些妙龄女郎,讲的都是些女儿家关心的,比如染什么颜色的指甲,比如这裙子衬不衬人之类的话,一时间,也就放松不少。 文椒听了好一会儿,也知道了不少新鲜事。像是这村落里住的人都姓冯,喜带银饰,人口算不得多,规矩也就少。 至少,文椒在这坐了这么一会儿,眼前已经飘过十几个打赤膊的汉子了。 最有趣的是,她身旁坐的女孩们一个个指着路过的汉子指指点点:这个壮些,那个俊些... 文椒将她们分成肉体派和颜值派,竖起耳朵来听两派争执,不自觉将卫戎和江祁也代入她们的眼光了。 嗯,该是卫戎胜。 很明显,肉体派的声音大一些。 文椒觉得自己有些猥琐,忍不住又笑,勾得才路过的一位吹了个口哨。 啧啧。 文椒转头去看吴青,吴青手背在身后,脸红得跟煮熟的虾似得,被一群女郎围在中间,求救地看向文椒。 文椒看一眼暗自窃喜的吴伯,突然有些理解吴伯平日里的举动,默默扭过头去装作不知。 好在这会儿的人都睡得早,这热闹持续没多久就散了,只有少数几个还留在这。 吴青飞快跑进客栈关了门,文椒被他这样子逗笑,莫名想到了误入盘丝洞的唐僧,该也是这个模样。 吴青灌了整整一壶茶水才缓过来,遥望庆州城的方向,很是犹豫要不要给郎君示个警。 真不是他没见过世面,河州也算开放,比起这处来却不值一提。 至少,河州的女郎只会同他搭话,却不敢围着他不让走。 郎君保重。 文椒回了房,仔仔细细检查了门窗,又搬了房中所有凳子堵住门,在窗口处放了花盆才去歇息。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外头睡。从京都到淮南那次自然不算,毕竟是随军走的。 次日晨,吴青叩门之后听见了好一阵声响,等了一会儿才见到文椒。 待问了她在做什么之后又有些惭愧,这种事该是他先想到的才对,但同时也佩服起文椒的警惕和细心来。 几人用过早饭便上山,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见着了那山庄的门匾。 掌柜的早得了话,赶忙迎上前去亲自招待。 因江祁惯是个能享受的,也享受得起,对银钱并不如何在乎,吴青便做主定了上房,额外要求要清静些的院子。 说是供人避暑玩乐,其实也就是些花草景观,又在庄子里头特意分了几处戏园子,辟了些鱼塘罢了。 但确实没有城中那样热。 赏景赏花之类的事情文椒并不热衷,住了两天下来只去看过一次戏,其余时候能躲懒便躲懒。 江祁到时已是第五日,六月初叁。 吴青看一眼天色,便晓得郎君定是一早出门,没有在山脚下经历那一番臊人的热情。 有些可惜。 文椒也有些可惜,江祁看着心情不错,肯定是没被围住了。 江祁目光一一扫过两人,不解:“看我做什么?” 文椒和吴青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摇头。 吴青是敬畏,文椒是想留着坑他一把。 山下那热情的妹妹哟。 江祁嘴角一抽,斥责的话就萦绕在喉间,片刻后到底是咽下去,不与他二人计较。 如此又过两日,六月初五这晚,掌柜的大概也被江祁文椒二人能闷在屋中一整日的功夫惊呆,生怕失去这样好伺候的客人,介绍了一通庄子里能玩乐的东西后,见两人神情恹恹,只能祭出杀手锏来。 每月初六都是山脚下冯家村的“情人节”。 文椒听完,一时为这冯家村的奔放所惊,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 江祁连听都懒得听完就要走。 吴青、文椒对视一眼,皆翘起嘴角来。 //二更依然3k+ 这章给我卡死了.. 肉要晚上啦,吃饭去^^ 第四十九章:四时景 见江祁已经回了屋,吴青和文椒两人才悄悄地凑在一处商量,声音压得极低。 “可听见了?戍时一刻。”这是文椒。 吴青其实还有些犹豫,实则,他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但文椒糊弄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他都没听着多少,你只管哄他下去走走就是。” 吴青嘴角一抽:哄?这词用在郎君身上也忒怪异。 文椒其实想用“骗”的,只是考虑到吴青实在憨憨,那点子心眼在江祁面前不够看的,带几分真心和好心的“哄”怕是容易许多。 “再则,你和吴伯不是整日操心他婚事?指不定良缘就在明晚,你可想好了。” 吴青神色十分复杂,思忖许久,在文椒步步紧逼的下套中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但他十分有自知之明:“我同阿爹说一声,我劝不动郎君。” 文椒很是满意他的上道,与他约好了分开行动。 什么打鼓跳舞的,她不感兴趣。 感兴趣的是那个传统活动:献花吃酒。 啧,这不就跟选美差不多了,看顺眼了把花献上去求欢,男方若要拒绝,要自饮一杯以示歉意。 想江祁参加这个是不可能的了,纯粹为着她自己看个热闹。 吴伯曾说,江祁从前年少时,每每外出身后都跟着成群的小娘子,颇有些看杀卫玠的盛况。 但那是年少时的江祁了,换做现在,咦惹。 也不晓得,是否跟守岁时差不多。 文椒一夜好眠,甚至在睡前特特跟江祁道了晚安。 六月初六。 这样奔放的节日和活动自然是不适合文泽辛两人的,好在还有吴伯。也不晓得吴青怎么跟他说的,吴伯一大早也是用一种“我懂得”的眼神看文椒。 文椒被看得头皮一麻。 吴青虽憨,到底留了个心眼,把这请郎君下山的主角儿换成了文娇娇。吴伯自然欣喜若狂。 江祁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看向文椒:“你看我作甚?” “你好看,下饭。”文椒想也不想就答,实则她兴奋了一晚上,这会儿实在有些克制不住。 江祁已经许久没有同她吵过嘴了,一时间也愣了几秒,然后才别开头去:“聒噪。” 文椒挑眉:居然不是闭嘴。看来,人都是喜欢被夸的。 于是再接再厉又大赞一番潘安再世不过如此。 江祁蹙眉,文娇娇每每这般狗腿都有些事情要发生。 哦。六月初六。 江祁了然,讥诮一笑。 文椒不知他为何突然笑得这样瘆人,但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念头,她也笑,笑得十分灿烂纯真。 白日的时光就在这般你来我往的交锋中过去。 酉时才到,文椒便换了一身轻便些的衣裳,朝吴青挤眉弄眼暗示一番后先下了山。 江祁在屋内,透过窗子看见院子鬼鬼祟祟的两人,忍不住嗤笑。 直至吴伯来喊他。 江祁听完吴伯的话冷笑一声,胆子倒还挺肥,本以为她会撺掇吴青做这事,没想到... 下山倒比上山要快许多,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文椒就已经能瞧见前头草坪上围起来的人群了。 住客栈的那晚,坐在文椒身边的女孩儿叫冯乐,她还记得文椒,见了她下山,穿过人群来迎她:“姐姐今日来得正是时候,上次才见了十几个...” 文椒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是来围观的,不是来参与的。 但冯家村的人真真热情,冯乐喊一声便又多了四五个女孩儿过来带她梳妆。 盛情难却,文椒看一眼她们穿的衣裳,也就是露一小截腰肢罢了,尚在承受范围内。妆容也素净,只在额间贴了各式花钿,也就随着她们去了。 文椒素来是能躲则躲的性子,但自与江祁游船那日归来后似想通了什么,放松了许多,加之周围都是同冯乐一般热情的人,举手投足间毫不拘谨,带得她也起了几分兴致。 时辰未到,冯乐替她梳了妆,接过不同式样的花钿在她额间比划着,最终拣了朵桃花形的问她:“姐姐贴这个罢?正应景呢。” 文椒并无不可。 这般嬉闹着,时辰便到了,外头传来阵阵锣鼓、羌笛声,冯乐忙拉着她往外头去,便走便嘱咐:“姐姐可会跳舞?” 文椒到底还是犯懒了,连忙摇头。 冯乐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竟...那姐姐可会奏乐?” 蓦地,想起江府的阵阵魔音来。文椒又表示自己的舞蹈大概还有些救。 冯乐只当她害羞,也不再纠缠这个,只继续道:“那姐姐跟着我就是,待会儿先是姑娘们歌舞,而后才到那些儿郎斗技,这两边展示一番,就是献花的时候了。” 冯乐突然凑近她耳侧:“然后么,姐姐看上谁,把花儿丢给他就是。他若接了,自寻一处温存。若不接,姐姐换一个人就是。” 文椒颇有些愣愣。 自寻一处温存,搞野合啊? 也,玩得忒大了吧。 冯乐见状,大概猜到是被那温存给吓着了,毕竟这是他们村落里的习惯,便又道:“姐姐若不愿意,等到人都散了就是,总有些到庄子上头顽的不习惯这样,无妨的。” 文椒只点点头,对燕国民风有了新的认知。 有些早到的人儿已经围着篝火转圈歌舞了,文椒踮着脚尖往男郎那边张望,只隐隐约约瞧见了跟吴青相像的背影,却没见着江祁。 吴青也瞧见了她,无奈隔得远,文椒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吴青不由苦笑,往上山那条路望去。自家郎君正看着他,甚至点了点头。 -文小姐骗惨我!郎君分明什么都听见了! 思及方才郎君的冷笑,吴青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是被江祁给推下来的。 江祁就站在山脚处一小坡上头,懒懒地靠着树干,目光不自觉地朝那一堆女郎里头寻。 他站得远,看不大清,但女郎们纷纷掐着腰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彩衣舞动晃花人眼,但这重重色彩里都藏着一抹雪白。 竟是露了腰的衣裳。 江祁微微眯眼,转身就要回去,才走几步便听见后头传来一阵女声:“江祁。” 文椒方才终于成功跟吴青对上,瞧见了远处的江祁。 江祁侧身回头,便见文娇娇边喘着气边拍心口,一只手扶在腰际,眨巴着眼睛。 “做什么。” 竟还梳了妆,许是因为跑来的关系,额间的花钿都有些歪了。 “来都来了——”文椒突然住口,啊,何时起她也开始这样道德绑架了,罪过罪过。 “当我没来。”江祁面不改色。 文椒暗自翻一个白眼,对他这般睁眼说瞎话的行为很是不齿。 “我问过了,可以只去看看的,横竖你回去也是呆着,一道玩罢?”文椒神情镇定,谎话张口就来。 江祁打量她一番:“那你穿成这样是自愿的了?” “自然。” 江祁突然想起文娇娇这个酒鬼醉酒后的一番豪言壮语来。 哦,是寻下一春来了。 江祁懒得搭理她,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手腕却被人抓住。 “阿祁。” “去看看罢?” 她的脸因为跑了这么段路的关系还有些红,眼睛亮晶晶的,声音不似之前在江盛面前做戏那样娇滴滴。 就只是平常喊他江祁的声音。 江祁看了她一会儿。 “松手。” 文椒有些颓败的样子也落在他眼里。 “你这般希望我看你出丑,回头别吵着说我刻薄。” 文椒笑起来,心里却想的是:江祁,待会儿必定叫你知道好歹。 // 哦呵呵。 第五十章:献佛(加更2) 江祁略略抬头,不去看她的笑,将她额间的花钿撕下来:“歪了。” “无妨,待会再贴一个就是。” 江祁扯一扯嘴角,不再说话,跟在她身后两步左右的距离,少有的犹豫起来。 他昨夜确实没听到多少,但前头这般景象,又是所谓“情人节”,不必多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否则如何还要女子露腰,又露半截手臂。 冯乐方才瞥见她跑走,还以为是不来了,谁知竟带着一个顶顶俊俏的男郎回来。 文椒迎上冯乐,问她:“我一友人也来,该做些什么?” 又将那桃花花钿给她看,问她需不需要再补一个。 冯乐往男郎那边看一眼,悄悄凑近她些许,低声问道:“瞧着太白净了些,怕是要上些粉,我们这儿的都喜欢...再贴一个就是。” 又问她,江祁可有什么才艺。 文椒还沉浸在“太白净了些需要上粉”这个事情上,强忍着笑声,生怕江祁发觉。 才艺?江祁倒确实有许多才艺,就是不知他肯不肯给人瞧罢了。 江祁看着前头文娇娇狂抖的身子,颇觉不妙,他又回过头去寻吴青,呵,还真玩上了。 才艺这事上文椒可不敢自作主张,表示要问他才好。 冯乐便转过身子去要拉江祁,嘴上不忘问他:“可能打鼓?敲锣?” 江祁这一路被人盯着瞧着已经有些烦躁,拂开她的手,一下冷了脸色,抿着唇盯着文娇娇。 文椒连忙拉过冯乐来,凑近她耳侧小声道:“呃,他有些怕生。” 见冯乐并无不悦,文椒才走近他些许:“只是看看,只是看看。” 满嘴鬼话。 江祁冷眼看她。 片刻后,“我不会。” 文椒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在回答冯乐那句会什么才艺的话。 今天竟然这般好说话。 冯乐瞧着瞧着,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来者皆是客,她是个挺会说话的:“无妨,你靠脸也能得几朵花的。” “什么花?”江祁蹙眉。 文椒:“呃,就是别人爱慕你,给你送花,明白吧?” 江祁瞥她一眼:“再不走要开始了,文娇娇,你不是要去跳舞?” 文椒大惊:“你怎么知道...” “走不走。”江祁被她这模样取悦,顿时忘了刚才那一茬。 真真蠢货,就她那双手能弹什么乐器。 江祁嘴角的笑只维持到进屋前。 冯乐也觉出他脾气大概不是太好,但还是大着胆子问:“扑点儿粉吧?” 呵。 怪不得方才笑成那个样子。 文椒没想到冯乐这会儿就问了,感受到身后灼灼视线,文椒连忙拦下冯乐:“他靠脸,靠脸。” 江祁僵住。 前头有人来喊冯乐,冯乐便不再管这事,只同文椒说:“姐姐贴好再出来寻我,我先往前头去。” 文椒连忙应下,偌大间屋子里便只剩下文椒和江祁二人。 文椒喜欢红色,可剩下的都是些黄色绿色的花钿,一时间挑了许多比划都不合心意。 前头已经有些起哄声,想来已经开始了。 文椒站起来要去寻冯乐,临出门前看一眼江祁:“江祁,你?” “过来。” “做什么?” 江祁不耐:“不是没有红的了?给你画,快些。” 省得额间空空。 文椒并未动作,只是看着他。 今天的江祁,或者说,近些日子的江祁,是与之前很不同的。 文椒最终还是没有让他画,但这举动还是令她十分高兴的。 “我出去了。” 江祁不知她笑什么,不耐烦去猜,跟着她也走出去。 吴青瞧见他时满脸的震惊。 江祁站在离人群稍远的一处空地上,女郎们明明穿着一样的衣裙,发髻也十分相似,但江祁就是能一眼看见文娇娇。 不是因为她跳得好或不好。 平心而论,跳得确实还行。 江祁翘起嘴角来。也还算有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 文椒已经忘了江祁还在的事情,冯乐十分会玩闹,跟着她一晚上,文椒就没有不笑的时候。 直至她期待的献花吃酒环节,果真如冯乐所说,奔放得很。 吴青也收了几朵花,但他自然是不敢应的,端着酒碗一碗碗灌下去,很快也起了兴致,随着冯家村的人一道起哄。 文椒数了好一会儿,还真是跟冯乐说的一样,有个麦色肌肤的,瞧着很是壮硕的男郎,面前的花都堆成了小山。 江祁没靠太近,但看了这一会儿也知道那花儿是做什么用的了。 文娇娇就站在他前头不远,手上捏着花儿,像是在挑选。 嗤。 江祁侧过头去,再次震惊。 林子里的帐篷竟是做这个用处...... 江祁脸一下就黑了。 文娇娇若是,若是...... 文椒看了好一会儿,台上已经只剩下叁个人了,包括那位最受欢迎的男郎,只不过他是不胜酒力醉得晕睡过去了,另外两位则还在等。 江祁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偏远处的林子里不时传来阵阵臊人的声响,纵是文椒这样敢自称老司机的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冯乐早就走了。 临走前还鼓励了她大胆一些。 吴青也醉倒过去。 文椒觉着这地方不能再呆了,转身去寻江祁。 却见他脸色冷若寒冰。 文椒顺着他眼神望去,正是对着台上那些人。 他手里一朵花也没有,该不是在记恨这个吧。 啧,美色在肉体面前,原来也是一文不值的。 文椒走过去,把手头那朵花塞进他手里。 江祁愣住。 “你干什么?” 文椒拍拍他肩膀:“现在你也有花了,江祁。” 又指指台上:“酒在那边。” “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 见他点头,文椒把冯乐说的规则又给他转述一遍,并道:“你可以去喝酒了。” 江祁看了那朵花许久。 抬起头来对上文娇娇,笑:“文娇娇,我若不喝呢。” “你就要同我温存了?” “在那片林子里?” 江祁笑。 文椒惊呆。 “你不喝?” 江祁见了她这样子,荡出一个笑来。 “是,我不喝。” 文椒:..... “那你把花还我。” “文娇娇,你懂不懂什么叫规矩?” “我不姓冯,冯家村的规矩与我何干。” “嗤。” 文椒不欲与他争执,抬脚就要走。 却没料到台上落单的两个醒着的人里头,有一个人折了一朵花朝她走来。 “这朵送你。”那男郎饮了好些酒,脸有些红,不是很好意思地挠挠头。 文椒愣住。 冯乐可没跟她说男的还能反送啊,是一个意思不? “呃,这跟我送你是一个意思?”文椒决定不要自作多情。 那男郎更不好意思了,只点点头:“你可愿意?” “文娇娇。” 文椒想都没想,立刻后退两步指指江祁:“他收了我那朵了。” 江祁闻言又笑,伸手搂住她肩头:“是。我应了。” 文椒:?哪个应。 那男郎见状,颇有些尴尬,只指指另一头:“酒在那处。” “收了也要喝酒?”冯乐未免太不靠谱,说话说一半。 那人点点头,又补充道:“收的人喝。” 江祁嗤笑一声,自按着他指的方向端起一碗一饮而尽。 啧,这什么怪味。 文椒打发完那男郎,松一口气,又去问江祁:“你开玩笑的罢?” 江祁看她:“不然?” 文椒松一口气:“那我们回去了?” 江祁用看猪的眼神看她:“这么晚,你看得见?” “前头有客栈,住那里就是。” 文椒让他稍待,往梳妆的屋子里去,换回自己的衣裳。 到客栈门前时她才想起来:“江祁,我没带银子。” 江祁也不等她,朝那掌柜的道:“两间上房。” 那掌柜的颇有些不好意思:“是这样,今日初六...那个,上房已经没有了。” “那随便。” 掌柜的应了是,收了银子递给江祁一把钥匙。 “我说的是两间。”江祁重复。 “是这样,今日初六...那个,只剩下一间了。”掌柜的挠头。 江祁皱眉。 “文娇娇。”他转头去喊文椒。 文椒很是上道:“我明白,我打地铺。” 江祁那句“你睡柴房”便没有说出口。 “备水。”江祁踩上台阶,朝那掌柜的道。 掌柜的在这个日子哪里能不懂?连忙点头:“马上送到。” 江祁进了客房,十分自然地坐在床榻上吩咐:“你先洗,我出去。” 总算还在做个人,文椒忙道谢。 水很快送上来,江祁候在门外,将那朵花从袖口处拿出来。 石榴花。 第五十一章:求我(江祁H,加更3) 这客栈隔音并不如何,江祁站在外头都能听见些低鸣高吟,只他从前为着应酬没少往这些地方去,见得多了也就不当回事了。 甚至有几次见到那些人连另开间房也等不得,在他面前就弄起来。 只觉得恶心,连这点子欲念都管不住,同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江祁有些热,颇烦闷地踢了踢门,催她快些。 文椒出了一身汗,又被酒气熏难受了,才不理会外头暴躁的江祁,缩在浴桶里泡了好一会儿。 江祁扯了扯领口,对这地方越发不满起来,什么地方竟热成这样。 “文娇娇。” “快了快了。” 文椒叹一口气,从浴桶里爬出来,穿好衣裳去开门。 “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实在不是她想问,江祁的脸红得十分不正常。 “很热。” 江祁径自往屋内走去,又让文椒去叫水。 小二很快提着木桶上来,见了江祁也是一愣:“您这...” “是喝酒了?” 江祁直觉这话有问题,皱着眉头问小二:“喝了,怎么?” “喝的哪边的?”小二又问。 “一张长案上头摆着的。”另外那些台上人喝的则是酒桶里头现倒的。 小二一脸神秘地看看门外,又看看江祁:“您很热吧?” 江祁很烦,觉得这个人怎么总说废话。 “那是鹿血酒,若是第一次,您可悠着点。” 这个男郎这般白净又面生,小二猜他不是村里人。 “你说什么?” “那长案上头摆的都是鹿血酒,您不晓得?”小二倒好了水,提着空桶就要退出去,临近门边时再次嘱咐:“那酒壮阳,您可悠着点。” 江祁已经有许久不曾这样生气了。 文椒站在外头,见小二退出去后屋子里传来一阵茶盏摔碎的声音,连忙抓住小二问:“你同他说什么了?” 惹得这厮又暴走了。 小二叹息:“里头的男郎误饮了鹿血酒,脸才红成那样,想来饮酒不是他本意。” “这酒有什么用?”听着跟那些蛇酒什么差不多,补酒不至于气成这样吧。 小二一晚上遇到两个笨的,很是无奈,又解释道:“壮阳。” 文椒终于晓得里头人发什么疯了。 该是气得要砍人了。 那个送她花的,该不会是在报复她吧。 江祁砸完了一整套茶盏还不解气,探了探水温,忙除了衣裳进去,却半点用也没有。 里头的江祁暴躁,外头的文椒也在叹苦。 这玩意儿,该不会跟春药一个用途吧,不那个啥就解不了的那种? 那她岂不是连地铺都没得打了。 且,听这声响,里头该是能砸的都给他砸完了。 江祁将自己泡在水中,如此循环往复几次,却一点用也没有,身下的物件叫嚣,硬得发痛。 偏偏这时,隔壁间又传来一两声女子的媚叫。 江祁将屋内最后一把椅子也摔了。 隔间终于安静下来。 他喘着气,浑身发热,偏又要硬抗那酒,灌了一整茶壶的水却没半点效用。 文椒在外头跟被吓着的人赔着笑,半响,决定干脆赴死,叩了叩门问那祖宗:“江祁,你要不要帮忙?” 这话有些歧义,她连忙补充:“我给你找一个?” 江祁连茶壶也摔了。 文椒暗叹自己倒霉。 真真是位只能供着哄着的祖宗。 文椒只能再问:“江祁,你还好吧?” “闭嘴。” 江祁身下硬得发痛,血液里的渴望勾得他失了理智,走到靠近门的地方坐下来:“文娇娇,跟我说话。” 文椒无语凝噎,方才叫她闭嘴的是谁。 “说什么?” “随你,叫我名字也行。” “江祁?” “嗯。” “那,江祁?” “继续。” 江祁握着自己那处上下动作,每动一下都又痛苦又舒爽。 文椒喊了得有十来声江祁后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 操,这是把她当av主播了? “江祁,你在做什么?” “不关你事,继续。” 我不关你姥姥! “你,该不会是在...自渎吧?” 江祁停住动作。 文椒知道自己猜对了。 “是这样...你要实在难受我给你找个人吧,你长得这样好看该是有人愿意的。我这喊一晚上也不是事儿你说是吧。” 江祁闭眼,深呼吸片刻后整好衣裳开了门,将门外那叽叽喳喳的女人拉进去。 吻。 “我长得好看是吧,那你也愿意了?” “潘安再世,京都第一俊,光靠脸都能赢?” “文娇娇,都是你说的吧。” 文椒还没站稳便被他堵住嘴唇,偏他肌肤烫得要命,在这夏夜里贴在身上难受得紧,嘴上又开始翻以前的话。 “江祁——” 江祁停下,靠在她肩头喘着气:“文娇娇,花是你送我的。” “酒是替你挡人喝的。” “我下山是你撺掇的。” “你要负责。” 他说完并无动作,只等着怀中人的答复。 文椒捏着他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 江祁早已经红了眼,眼睛里有情欲有愤怒,也有股子令人不敢再看第二眼的悲悯。 活像是,文椒在亵渎他,他却因着一贯的慈悲心肠在忍受。 即便是这样,也只是喘着气这样看着她。 半点不肯求。 “江祁,路是你走的,酒是你要喝的,花是你接的。” “我不会负责。” “除非你求我。” 实在是,太想将他从那神坛上拉下来了。 “求你。” 文椒回吻上他的唇,带了几分薄责:“这满地都是你摔的东西,江祁,你这脾气真真差得要命。” 江祁并不回话,只将她抱紧一些,用那点肌肤相亲的冷意冲减掉血液里的滚烫。 “那小二说,第一次得悠着点,江祁,你第一次?”文椒这就带点调戏的意思了。 江祁抿紧了唇,自尊让他不肯回应。 文椒也不催他,他的衣裳十分好脱,只在他身下那处轻轻一握:“江祁。” “是。” 江祁回握住她的手,自己带着她动。 “我要将你的手绑起来,没问题吧?” “你毕竟喝了那酒,我有些怕。”这是真话,江祁不像克制不住自己的人,能这般低头必定是真的受不住了。 “腰带在地上。”江祁咽下一口唾沫,下巴微微仰起。 文椒便将他双手绑了起来,跟他确认过并无不适之后才将他推躺在床。 “衣裳脱了。” 文椒闻言,反而理了理上衣。 对上江祁不悦的眼睛,文椒笑:“江祁,你想得美。” 她承认自己禁不住诱惑,但也不是就要任他拿捏。 衣裳自然要脱,文椒将他推躺下去,又跨坐到他腿间,手抚上他胸前,指尖轻轻划动。 江祁绷得很紧,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动作,手突然尝试着解开腰带:“不要。” 文椒闻言,止住动作道:“看来是不喜欢这个了。” “不喜欢,快些。” 文椒到底没有再做挑衅,只让他闭上眼睛:“闭眼。” 江祁中了药,身下早已准备好。 但文椒还没有。 江祁难得顺从,听了她的话半点质疑也没有立刻闭眼。 手腕被这磨得发痛,身下挺立的阳物也在疼。 江祁闭眼,心跳充斥着脑海。 文椒见他确实闭了眼睛,颇利索地一手支着墙,一手往自己身下探去。 她熟练地找到阴蒂,看着江祁的脸,手上轻轻画圈揉搓。 江祁在等。 腿间的物件硬得难受。 “你在做什么。”江祁忍不住催促。 文椒明知他看不见,还是没好气地瞪他,并不接话,只手上动作快了些许。 江祁只能听见她隐隐约约的一两声娇呼,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 文椒下意识地不想江祁知道自己对着他自慰,才让他闭眼。且江祁惯是个说到做到的,她也就放心下来动作大胆了些。 江祁只能从那模糊的一条缝中看见她有些绯红的脸,眼神似迷似离,分明是堕于情欲之态。 这是在,做什么。 文椒彻底湿了。 她放开手,膝盖往前更近一步,“江祁,这是你求我的。” 扑哧。 文椒扶着他的东西对准了坐下去,犹记得向他讨要个保证:“是你开的口。” 文椒不敢替他解开,只好辛苦些撑着床榻,腰上使了力动作。 但这是她第一次在上头。 她并不晓得自己做的对不对,便问他:“上下好还是前后好?” 又分别示范:“这样叫上下。” “这样是前后。” 江祁很快根据快感作出决定:“上下。” 文椒瞪他一眼:“很累的。” 但身子还是照着他的话动作,只是江祁被绑着不能扶她,她试了两叁次觉着还是蹲起来比较方便,又命令道:“闭眼。” 江祁闭着眼睛,察觉出她离开自己身体,又像是站起身的样子,不由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咕噜。 文椒两腿分开些许,这姿势对她这样的懒人是个巨大的挑战,她一手撑着床,一手又扶着他对准。 江祁被她绞得忍不住闷哼一声。 文椒忙问:“弄疼你了?” 活脱脱的男角儿才会说的话。 江祁忍着暴跳的心绪,摇头:“不是。” 文椒嫌弃:“那你哼什么?” 江祁抿紧了唇,脸上带了些红:“快些。” 这姿势确实入得深,文椒初时不熟练动得慢,一抽一坐间也得了趣味,渐渐加快了频率,嘴上也忍不住哼哼:“唔…” 江祁只是被绑了手,腰不自觉地随着她的动作挺进,将身下阳物撞进她身子里。 是极舒坦的。 江祁喘着气,眼睛红红地看她,明明连衣裳也没脱,只两条腿白晃晃的,就这样对着他,神态迷离地闭着眼儿。 江祁被这隐秘又淫靡的景色勾得发了狠,挺着腰加快了动作。 文椒被他突如其来的加速打乱了频率,险些就要跌倒,好不容易找到处支撑的点,忙道:“唔啊…江祁,你做什么?啊啊…” “做你。” 江祁惯是要同她顶嘴的。 这姿势本就累得很,文椒强撑这么许久已经很是了不起,被江祁打乱了动作后两腿酸软地靠在榻上,无力地喘着怨他:“我没力气了…” 江祁才舒爽没一会儿,药性还未解,见了她一副被自己弄得乏力的样子,忍着暴躁催她:“上来。” 文椒歇了口气,又坐上去,却是贴着他身子道:“江祁,你自己动一动罢…” “衣裳脱了。” 文椒摇头,软绵绵地靠着他:“没力气。” 江祁深恨这人如此没用,咬住她耳垂恨恨道:“文娇娇,替我解开。” 文椒手上扯着腰带,到底没忘记补一句:“冤有头债有主,别算在我头上啊。” 江祁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文椒犹自不觉:“不是说壮阳,怎么你也没什么反应?” 江祁冷笑:“闭嘴。” 啪,腰带松。 江祁腕间一松,他又转了转腕,终于缓和些许。 于是有些尴尬。 文椒觉着,要不还是绑回去算了? 文椒尚在犹豫。 江祁想到方才文娇娇对自己的一番逗弄,身下又硬些许。 他扯过腰带飞快绑住文娇娇的手,又问她:“方才好玩罢?” 文椒突然有些怕了。 但她刚才头一次动就动得狠了,四肢酸软,且江祁动作极快,叁下五除二地将她双手束住。 江祁见她隐隐有些发抖,笑道:“文娇娇,你自找的。” 且江祁存了报复的心思,一手解她衣裳一手戳弄进她身下:“方才你自己也是这样弄的?” 文椒尴尬地想死,身子不自觉往后缩:“没有。” 江祁便将手指退出来,改揉她阴蒂:“那是这样?” “你…” “对着我?” 文椒羞愤欲死:“江祁,你…” 江祁只笑,指尖的湿滑黏腻昭示了身下人的情动。 “想不想要。” 江祁只略插入些许,任由她穴肉吸吮,强忍着非要扳回一城。 见她不答,江祁用力抽插了数个来回又停下。 “文娇娇。” “求我。” 文椒不肯求他,江祁便重复着,一时不管不顾地干进去,被吸得狠了也不出声,撞得她喉间偶尔蹦出一两个字节,一时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停止动作。 给你,只给一点点,这一点点还非得分成好多次给。 文椒被这要命的快感和失落交替折磨得失神,在江祁再一次停下看她时终于开了口:“江祁,快些…” “求求你。” 江祁满意极了。 她分明是不高兴的,眼圈红红,甚至为了不叫出声死死咬着牙。嘴上却晓得好赖,连嗓子也软了下来哭求。 让他有些受不住。 江祁本就忍得辛苦,如今面上也过得去了,便照着方才引她媚叫的动作直直插到最里头,手固着她的腰疯狂顶弄。 文椒手被他绑着,只能弓着身子迎接他的操弄,穴肉本能地收紧,夹得江祁也忍不住闷哼一声。 “手疼?” 江祁其实并不想替她解开,但见她双手不住地摩挲相蹭还是问一句。 实则,文椒颇享受这样有些不能反抗的感受。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这便是一种催情剂了。 她摇摇头,江祁便不再管她的动作。 江祁虽从未与人做过这事,但到底见得多了也无师自通,他将她双腿又分开些许,扯了衣裳露出雪白的两团,身下愈发凶猛地抽插不停,直撞得那两团雪乳也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身下结合处的淫靡声响不止,伴着文椒不时的哭求娇喊,江祁被她这声声哭求叫得红了眼,竟用了十分的气力又加快了动作,恨不能将她操晕过去才好。 文椒本就没什么气力,哪里经得住他这样狠干,哑着嗓子求了几句“江祁慢些…轻点儿”,呜呜哼哼地,身子一紧痉挛着泄了身。 甘泉淋淋浇在玉茎上头,时有水珠顺着他的形状滴落床榻。江祁抬起她一条腿,见她彻底脱力闭着眼睛、胸前不住起伏的媚态,又狠撞了几十下才将精元尽数泄在她体内。 盛夏时分,汗珠混着两人体液打湿了床榻一片。 江祁想,也难怪那些人情急成那样。 还算有几分舒坦。 第五十二章:阴 天才蒙蒙亮,屋子里还有些暗,江祁便醒了。 他微微睁眼,很快又闭上,如此几个来回后终于彻底清醒。 才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文娇娇,也不知她梦见了什么,时不时皱皱鼻子。 江祁不再看,右臂被她枕了一夜有些僵直,他小心地抽回手,坐起身子来,又拉过薄被遮挡住她肩头。 这才得了空去想:这算什么。 江祁眉心紧蹙,从未有过这样思绪乱作一团无从下手的时刻,偏他身侧的文娇娇睡得倒好。 两相对比之下,江祁越发烦躁。 该说什么。 “你我心甘情愿?” 显然不是。他是误饮了那助兴的酒水,砸了这一屋的摆设仍不解恨,自渎无法强迫了文娇娇——虽,她应了自己那句“求你”。 思及此,江祁脸色又冷一些。他做惯了赢家,平局已经足够难堪,偏偏是他先低得头。不管那酒起了多大作用,或是后来扳回一城,先开口的都是他。 “当作无事发生?” 不说文娇娇了,江祁自己就做不到。 事到如今,江祁竟是连一句合时宜的话都想不出。 且要命的是,他想到了从前的许多事。 除去逗卫均均的话里说的几件事,只说近日。 一则,是茶楼听戏,文娇娇险些要摔,自己竟下意识要去扶的事。 二则,是不自觉拿她与娘亲的话比对着的事。 叁则,昨晚随了她意下山。 嗤,够了。 是习惯了文娇娇在一边吵吵闹闹也好,是见她好玩起了玩心也好,江祁不怕死局,但他没有那个必要去破局。 这俗世惹人烦的事情已经够多,实在不必徒添烦恼。 江祁很快想通,穿好衣裳下楼去。 昨夜他砸东西闹出太大动静,掌柜的也听那送水小二提了几句,见了他下楼甚是殷勤地迎上去——那一屋子的摆设不值什么银子,也是要费银子的好撒。 江祁起得早,但这村里人起得更早,他便另要了一间房,洗漱一通后才寻了掌柜问话。 --------------- 坐堂大夫也算有经验了,听了他的话,很快配好了避孕的药丸,但见他要出门前,还是交代一句:“是药叁分毒,男郎往后还是…” 江祁思忖片刻,又折返回去:“可有什么法子能解一解?” 大夫松一口气,这男郎生得这般好模样,有副怜惜人的心肠是好事。 片刻后,江祁带着一小罐子外用的药和些药丸回了客栈,这会儿文娇娇该是还在睡着,江祁便自在堂中寻处地方坐下。 留到这会儿的客人本就不多,像他这类外头来的更是寥寥。掌柜的打量他许久,见他不时蹙眉,不时冷了脸,一时间竟生出些胆怯来,犹豫着干脆与那女郎说道说道罢了。 江祁察觉,侧过头去问他:“有事?” 掌柜的这才松一口气,略提了提昨晚的动静。 “全砸了,你算便是。” 掌柜的都忍不住稍稍后退半步,瞧着这般清秀…一时,也替那同行的女郎操了几分心。 江祁听着他打算盘的声响,劈劈啪啪的,总算减去几分说不清的烦躁。 又不知过了多久,江祁坐在窗边,已经能瞧见对面人家生了火要做饭,才看见她下了楼。 文椒是腿都在酸,又被热出一身汗,脸色也很不好看,尤其还忧心着江祁莫不是跑了吧——她可身无分文。 好在才下楼便见着了财主本尊。 只是,怎么又成了这副欠他钱的样子。 江祁都作好了平日里最惹她烦的样子,很是不耐地看她,却在瞧见她有些飘浮的步子时缓了脸色。 饶是文椒一直在看他,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又突然换了张还看得过去的脸。 “江祁,你饿不饿?” -我很饿,但我没带银子,希望你饿。 江祁暗自松一口气:“吃什么?” 文椒实在饿得狠了,也没注意他:“都成,你看着点罢。” 江祁只点点头,将药馆里买的东西推给她:“叫了水,洗完下来。” 那股子中草药的味道实在只能联想到一样东西上去。 文椒突然生出股怪异的感觉来,不待细想,身上黏腻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便自去沐浴,又将那药丸吃了,才看见还有一药罐子,底下有张字条写着用法功效。 文椒扯扯嘴角,很难想象江祁去问这个的样子。 方才她泡在浴桶里时也忍不住想,她跟江祁这算什么。 一夜情? 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夜情。 对江祁是个什么想法? 文椒确信,她对江祁没有半点旖旎想法。 平日里是不去想,这会儿一想起来,却也有些闹不明白。 最开始,自然是讨厌至极的。不提她是古代人现代人,江祁那句卖到青楼去是真真给她气到了。 但之后呢?江祁仿佛忘了这件事,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文椒都暗自庆幸跟江祁下了这个赌——远离了京都文家那一群魍魉妖魔,淮南的日子真真是不能再舒心了。 且,连江祁也没那么讨厌了。至少后来不再说那些惹人厌的话,偶尔被她气急了也就是讥讽两句。 再到后来,江祁还是有些阴晴不定,但笑的时候确实多了,也不再是一副“你们很吵能不能滚出去”的样子了。 然后便是前些日子,他分明离自己最远... 大概是江祁太过阴晴不定才理解无能吧。 她想着事,不自觉地就忘了时间,手指头都泡皱了才下去。若换了平时,该要得江祁一句暗讽了,可今日也不知为何,江祁实在太过安静,见了她也只是指了指桌上的粥,并不多言。 一顿饭用得甚是诡异。 这诡异一直持续到酒醒的吴青来客栈里头讨些解酒茶汤才得以解除。 吴青本以为郎君该是早早回了庄子,却没想到连衣裳也没换,莫不是昨夜就住在客栈里? 郎君极爱干净,不该啊。 文椒其实不算多爱说话的人,但这样安静确实有些忍不住,跟吴青说了好一会儿话。 “文小姐说的是,天黑了再上山总是不妥的。” “文小姐也是运气好,按理说这样的日子...咳,该是没有什么客房的。” 文椒被吴青抓重点的能力惊呆,愣了一瞬后连忙点头:“确实运气好,正好最后两间。” 掌柜的听了这话,朝他们这桌投来疑惑的一眼。 该不是...偷情罢? 江祁仍是那副冷冷的模样,吴青又问了文椒几句,终于转向江祁:“郎君,可要回了?” 文椒顿时一脸郁郁——实在不是她娇气,也不晓得是不是那酒的加持,江祁看着跟个小白脸儿似的,做起事来是真的狠。 若只是腰也就罢了,偏偏是她一时没想开要在上头,两条腿都软得要命。 待会儿上山,该怎么上? 江祁一直注意着她,自然没漏掉她一脸的苦闷,只当她有什么不方便,先遣了吴青回去才问:“怎的了?” 文椒叹气,凑近他些许,小声道:“唔…能晚一些再走么?” 江祁蹙眉,问她:“为何?” “腿酸,又没什么力气。” 腿酸他听不懂,没力气听懂了。 江祁很有些无措地别开脸去:“那你歇着。”说完竟是要先走。 文椒对这人的没心没肺刷新了认知,愣愣地看着他。 --------------- “江祁——” 文椒走了这一会儿,是腿都在抖了,第七次停下来扶着树干,粗喘着气回头。 “要不你先走吧,我再歇会儿。” 文椒此刻恨不能团成一团,滚回山脚下再歇两日。 江祁却是没想到文娇娇能娇气成这个样子,分明也没怎么动,走了这点子路停了不知多少次。 他也不说话,只是等着她。 午后的日光稀稀散散洒落在石阶上头,又被那枝叶遮去不少,映在石梯上头便是一小团一小团的,像极了人的脚印。 江祁扭头去看,已经看不见山脚的村落了。这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竟也走了这样远。 从京都初初见她,再到如今,已是一年了。 “文娇娇,就快到了。” 莫名地,江祁出声。 文椒看一眼前头的路,对他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又是一番佩服。 “该走了。”他再次提醒。 “你先回去吧,我再歇会儿。” 江祁点头,越过她往前走。 饶是文椒自认对江祁也算有点了解,也没料到他是真的说走就走。 这一上午到底发的什么疯。 就是为了昨晚的事面子上过不去,也不至于罢,好端端的又摆个冷脸。 这一路走来连个别的影子都没见着,还有这样远的路要走,等一等又能如何了。真真惹人讨厌。 文椒突然觉着有些烦。 江祁已经走过了一个弯,回头已经看不见文娇娇了。 他在原地等了片刻也没见着人,略思忖后便原路折返。 文娇娇还是在那棵树下,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没歇够?” 文椒只当没听见。 “文娇娇。”江祁蹙眉,声音也冷冷的。 江祁不想再在这些事情上纠缠,略走几步到她跟前:“走了。” “要走你走。”文椒也是有气的,并不准备再忍他这脾气。 这又是在做什么? 文娇娇虽平日里总要与他吵嘴,却从不耍性子,多是直接呛回来,往往是他自个儿被气得不行。 行。 江祁另寻了一处等着。 文椒正在气头上,见了他这一副“我就在这等”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腿还酸不酸了,直接往上头走。 江祁只是跟在她身后几级处,她走就走,她停也跟着停。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文椒已经瞧见了吴青。 吴青看着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冷脸,突觉大事不妙。 文小姐性子极好,人也爽快干脆,吴青自认识她起就没见她这样过。 文椒见着他,略略点头算是问过好,步子越发地快,几个眨眼就消失在拐角处。 “郎君,这是怎的了?” “你问我?”江祁略过他,也朝里去。 吴青觉着该让人上些泄火消暑的饮子了。 ///// 3k一更 第五十三章:多云(二更) 庄子上,江祁的屋子正对着文椒的。 文椒原先还开着窗,后来见江祁也回了屋又特特去关上了。 是十分的不待见。 薄暮时分,吴伯也察觉出两人间的不对劲来,一时很是忧心。 吴伯想问一问江祁,江祁却是先回了屋。只他一走,文小姐就有说有笑的了。 吴伯原以为这次两人吵嘴也是同往常一样很快就过去,谁知,愣是持续到了回庆州时,还是一个冷着脸一个只当看不见。 郎君这几日话是越发少了。 江祁自然看出来了,文娇娇这是在置气。 正合他意。 江祁也不爱听吴伯再念叨她,这几日几乎是天才亮就出了门,天黑了才回。 他确实有许多事要做,吴伯也不能说他什么,但难免会担心他在外头没日没夜的会不会累坏了身子。 文椒是个极其敏感的人,这几日见多了吴伯苦着脸忧心江祁这江祁那的,再联想到这是从六月初七开始的,哪里还不明白。 --------------- 吴伯是越发愁了,这几日不说郎君,连文小姐也不在府里呆了,世子每每来寻人都要落空。 他寻了吴青来问,吴青也是一问叁不知。 吴青也愁,郎君在城中客栈订好了房,不过就是换处地方歇息,一早一晚的,吴青却要一直候着的。 胡记出名的是点心一类的吃食,早食生意算不得好,文椒一早出门要了碗面,跟胡王氏闲聊。 胡王氏认得她是铺子里的常客,常常照顾生意不说,又长得水灵,好亲近,这会儿不太忙便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原是从京都来的?怪不得从前不曾见你。”胡王氏将面下了锅,听她说着什么,又道:“这我倒是真不晓得了,怎的了?” 文椒叁言两语,将屋子到期了屋主不租的事情讲完了,又捧了胡记几句,请她帮忙留心,又问她可知道要赁屋子该往何处去一类的话。 街头巷尾的,这点事情算不上什么忙,胡王氏一口答应下来,又喊了家里那位替文椒指了路。 胡记老板是个极老实的,自称老胡,给文椒说了几处之后,见她独自一人,忍不住提醒道:“这些事情,还是有个男郎帮着看看才好。” 文椒不欲多说,只谢过他夫妇二人帮忙,吃了面自去寻他说的地方。 这会儿屋子分两种,一种是朝廷所有的公房,另一种则是私人屋宅。若要租公房,还有个专门管这个的“店宅务”,但多是类似后来公租房一类的。若租私人屋宅,要么是像方才一样托熟人帮忙打听,要么找专门干这个的牙人。 文椒常跟着吴伯采买,对物价也大概有个了解,她手头上的银子还是够使的,文泽辛两个读书也费不了什么银子。 因此,她要寻的就是安全、离学堂近些的,也不必占多大地,横竖只是叁个人。 文椒是先找的牙人,略交代了自己的要求,请他有了消息便到丰年巷子里去寻。 那牙人一听便晓得这是个不差钱的主儿,更是殷勤几分。 若要搬出去,其他都是次要的,找到了落脚处什么都好说。文椒也就先不管其他琐事,回了江府陪着吴伯说话。 文椒从前就独立惯了,往往是照顾人的那一个,但自到了淮南,一直承蒙他的照顾。若真要说有什么难割舍的,怕就是待她极好的吴伯了。 思及此,就是文椒这样不爱掉眼泪的,眼睛都有些泛酸。 吴伯并未瞧见她的异样,只觉得今日倒是真有些小女儿情态了,往常多是陪着自己闲聊,今日倒像是晚辈哄着长辈撒娇了。 吴伯不禁叹息,多好的一位女郎。 但年轻人之间的事情他到底不好管,只是对她更好一些。 这两叁日,文椒时不时去问一问胡王氏,接着就是回了江府,一天一点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算不得多,平日里也不爱戴什么首饰,略清点一番后连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衣裳多还叫正常,第二多的竟是那些话本子。 这日,文椒照例起了个早,这两天跟胡王氏处得好,两人时不时聊些家长里短的,文椒心情也好些许。且,文椒也只有这个时候能跟她搭上话。 江祁这一天倒是起得晚了些,也不知是不是许久没看见文娇娇的关系,他那点别扭的冷淡渐渐也就散了,自然,也可能是因为早起实在折磨人。 文椒收拾好要出门时,江祁正洗漱完出了屋子,一抬头便见她出了府门。 倒不是文椒故意忽视他,文椒真没看见。 但江祁就不是这样想的了,喊了吴青来问:“她这么早出去做什么?” 吴青虽然一直跟着他,但吴伯在府里,少不得会提几句,吴青也就知道她这几日起得特别早的事情:“阿爹说文小姐这几日都这么早出去,却没说是去做什么。” “什么时候回?” “大概要到午间用饭的时候了。” 哦。 江祁扭头便回屋。 “郎君,今日不去客栈了?” “不去。” 到底又加一句:“你跟着她吧,一大早的。” 吴青已经习惯了郎君这样说话说一半的习惯,点了点头便去追文椒。 文椒对他惯是当朋友看的,见了他只问:“今日不出去了?” 吴青想到刚才问了同样的话的自己:“不了,也不晓得郎君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文椒又问他,怎么跟着自己? 吴青知道两人闹别扭,有心替江祁讨个好:“方才本是要出府的,郎君见你要出门,便改了主意,让我跟着你,早晨人少,到底安全些。” 文椒听到的便是【看见你才改了主意】,可见确实是在躲自己。 啧。 吴青也不晓得怎么文小姐听完反而更加不高兴,一时间也有些不敢再说话。 胡王氏见了她来,便笑着问:“还是一样吧?” 文椒点点头,又去看吴青:“你吃什么?” 吴青自去点了早食。 胡王氏已经习惯了跟她说话,便问她:“屋子的事情如何了?” 吴青看她。 文椒也没打算一直藏着掖着,只不过迟迟没有合心意的屋子,这才一拖再拖:“看了几处都不如何,还要劳您帮忙再打听打听。” 胡王氏便安慰几句,说什么好事多磨,要合心意的才好,毕竟是要自己住的。 吴青就是再憨也听明白了,见胡王氏去忙了,才坐下来问她:“怎的了?” 文椒便提了提到底不方便一类的话。 但她不说,吴青也自觉与郎君有关。 因有吴青在,文椒便不打算再呆这样久了,用过早食,请吴青陪着采买了些东西,又去钱庄换了些现银才回去。 吴青替她提着东西,略略跟在她身后,心情很是复杂。 是有什么值得闹成这样的,一个要往外头住,一个干脆要走。 吴青是很喜欢她的,文椒大方不拘泥,也没那些世家贵女的毛病,待谁都一样好,且她与阿爹处得好,阿爹是将她当闺女养的,吴青也就不自觉地把她当妹子看。 若不是今日正巧撞见,又正巧被郎君叫来跟着她,下一次见她或许就是她走的那日了。 文椒谢过他帮忙,接了东西自回了院子。 吴青先去找了他爹,略略暗示几句,问他爹可知道文椒去做什么。 吴伯自然是不知道的。 吴青暗道不妙,但到底不想他担心,先去寻了江祁。 这会儿,江祁才醒不久。 吴青很是晓得分寸,他喜欢文椒,但也偏袒自家郎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不能有一点点觉得谁不对的意思,但又要叫郎君知道这事,最好是郎君能先去把话说开。毕竟女郎嘛。 江祁今日心情好了些许,大概是因着不必早起换处地方睡的缘故。不得不说,那客栈的被褥真不怎样。 他心情好,就乐得先开口:“有话就说,你是越来越喜欢藏着等我问了。” 吴青那叫一个苦:这些不好开口的事情都叫他撞上了,能如何? 吴青便开始长长的铺垫:“早晨郎君不是让我去跟文小姐?是这样…” “直说。” 江祁十分熟悉吴青这个性子,问你一句中午吃什么也要先从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开始讲起。 吴青想,横竖都要说,便直说了:“文小姐许是要搬走了,在寻人帮忙打听屋子。” 江祁翻书的手一顿。 “然后?” 吴青那叫一个急,还有什么然后? “郎君若是同文小姐有什么误会,不如…” 江祁抬头看他:“不如什么?” “腿长她身上,你管得住?” 吴青垂眸,片刻后小声道:“管不管得住,总该问一问才是。” 吴青也不知道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只知郎君让他下去。 吴青很少想起娘子来,这会儿却很希望娘子仍在世。 他很喜欢文娇娇是真的,不管为了什么,吴青都是希望她跟郎君都好的。 江祁这一日都不曾出过屋子。 因他在府里头,文椒也没往西院去,在院子里用过晚饭,陪着那两个捣蛋的玩。 夜渐渐深了,文椒玩了一晚上也有些累,把那两个小童赶去睡了之后也上了床,很快也睡着。 江祁在屋子里练了一天的字,直到手都有些酸麻了才停笔。 //// 嘿嘿^^ 不一定有叁更,如果有@姜不肯撞 会讲哈 第五十四章:晴(加更2) 江祁在榻上翻来覆去,一时嫌热一时又觉着有些冷。 该不会是认床了吧。 江祁睡不着,便也不想别人睡着。 是极,吴伯年纪大了不好烦他,吴青惯是睡得死的。 于是,江祁很快起身,往东院去。 及至院中,江祁看一眼天色,看一眼已经熄了灯的屋子,犹豫许久。 说起来,文娇娇骂他性子差得要命,她自个儿性子也不如何好。 江祁想到六月初七,又回了西院。 合该如此,搬了也好。 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江祁往外看去仍是一片黑,还是半点睡意也没有。 吴青那一句【总该问一问才是】一直萦绕在脑海,江祁少有想不明白或是记到睡不着的事情,半响后,他又起身往东院去。 文椒被一阵一阵的叩门声吵得头疼,很是暴躁地问一句:“谁啊?” 有病吧,叁更半夜敲什么。 叩门声顿了顿,就在文椒再次睡过去时,再次响起。 文椒很是烦躁地锤了锤床,直痛得她“嘶——”一声,夏季的夜晚也是十分热的,文椒穿的薄,只好再披一件披风。 江祁看到的,就是一个头发有些乱、睡眼惺忪的文娇娇。 文椒见到来人,火又大起来:“江祁你大半夜不睡觉又发什么疯?” 江祁见过文娇娇的不同面,但这般的是第一次见。 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起来自己是为什么不睡觉。 “你闹什么?” 文椒没听清,反问他:“你说什么?” 江祁重复:“你闹什么?” 文椒恨不能给他一耳刮子:“江祁,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敲别人房门,然后问别人闹什么?” “你有病?” 江祁否认:“没有。” “我只是问你,你要搬出去是在闹什么。” 大概终于明白过来文娇娇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江祁解释一番。 文椒气都气醒了,揉揉眼睛方便他接收到自己的杀气:“江祁,你真是被惯得没个样子了。” “是你莫名其妙摆个臭脸,人问你十句也不见你答一句。让你先回,你不。你走就走了,至于再回来说上两句怪话?” 文椒深吸一口气,势必要把事情给他捋顺:“你见我烦,我走就是了。” 江祁皱眉。 “我没觉得你烦。” -我只是… 江祁唇抿得紧紧的,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该怎么说。 文椒是半点懒得跟他争,尤其是在这样的晚上。 “江祁,我不想跟你扯这些。”文椒倚靠在门边,深吸一口气,“吴伯待你极好,你不必为了躲我成日往外跑,引他担心。” “这儿是你家,你说一声就是。” “我想睡了,你能回了吗。” 江祁垂眸,片刻后低声辩解一句:“是你让我先走的。” 文椒手都抬起来了,眼睛一下就红了:“是,是我说的,行了?” “江祁你有意思没有?” “你就等一等我会怎么你了?我都跟你说了我走不动,那石路上就我们两个人,又在山上…我才下来就见你冷着个脸,又不是我逼你喝那酒的,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文椒极少在人前哭,这会儿也是强忍着眼泪,只低着头。 分明前些日子游船回来时,她还在想,是该多谢江祁的,淮南真是处好地方。 若是这会儿让她选,她指不定已经不想回去了。 江祁见过许多人在他面前哭。 也不是没有女郎,不仅在河州有,后头到了淮南、京都也都有,他只觉得很烦。 哭哭啼啼的,吵得他头疼。 他娘亲就很少哭,总是笑着叫他阿祁,让他说今日又做了些什么。 他确实没想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文娇娇是个麻烦,该离得远些才好。 但他没想过要她哭的。 “文娇娇。” “你只要告诉我,我就会等你。” 文椒吸吸鼻子,抹了抹脸抬头看他:“江祁,没有下次了。” “这些日子多谢你,祝好。” 文椒后退半步,朝他躬身行礼,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做了。 然后关门。 “嘶——” 身后传来一阵吸气声,文椒转头去看,正对上江祁来不及收回去的一脸戾气。 “文娇娇,你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 这能叫关门?是摔吧?! 文椒见他一直晃着手,突然有种恶有恶报的感受,莫名就笑出来:“江祁,你真的活该。” 江祁一贯养尊处优,几乎不晓得什么叫痛,这会儿边瞪着她边掰扯。 “我睡不好,手被你压了一晚上,我摆个脸也不行?我冲你发什么火了?” “我问你走不走,你让我走,行,我走了。” “我不是在等你我回去找你做什么?” “我被惯坏了?文娇娇,你这般娇气,一点事情就要哭要走,我说你了?” “你说了。” 文椒打断他。 … “闭嘴。”江祁别过头去。 文椒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见他吃瘪,倒是没那么气了,转身回了屋子翻了翻,没找着药酒,只好又走到门前:“药酒该是被吴伯放在西院了,一会儿你自己揉揉。” 江祁只点点头。 文椒觉着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又要关门,这次小心了些,动作轻缓。 “别走了。” 他声音太低太轻,文椒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江祁只当她故意为难,几乎是咬着牙重复:“别、走、了。” 文椒这下听清了,扶着门沿的手也停住。 “吴伯很喜欢你,吴青也是…” 江祁一时记不起来府里还有谁跟文娇娇处得好的,于是顿住。 “那江祁呢。” 江祁定定地看着她。 文椒也对上他眼睛。 江祁收回目光,抬脚就走,一句话轻飘飘地:“也一样。”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江祁嘴角微微翘起,步子也放慢些许。 “江祁,吴伯睡得本就少,你莫吵他。” “药酒约是在你书房第二层的盒子里。” 江祁停住,转头看她:“我不记得有什么盒子。” 文椒点头:“我知你惯是个蠢笨的。” “正巧,我知道。” 江祁第一次被人骂蠢,却半点不气。 蠢的分明是前头那个半点仪态也没有的。 //// 今天也8k啦^^ 第五十五章:冰山也消融 文椒也是到了江祁书房才知道,这厮卧室跟书房是打通的。 所以保留书房的门是为了迷惑敌人吗? 江祁见她愣愣,就知道她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禁好笑出声——就是文娇娇平日里再大胆,也没有乱入男子卧房的道理吧。 江祁越过她走近书架子,果真,第二层最里头有个木盒,里头放了些跌打的药酒一类的东西。 文椒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穿成这样好像不大合适:“你找着了?那我先回了。” 咳。 文椒扭头:“怎得?” 江祁左手指指盒子,又指指右手:“我不会。” 不会你就学啊! 对视半响后,文椒认命,在盒子里翻了翻,想起一件事情来:“用跌打的还是用什么?” 江祁皱眉:“我怎知晓。” “那就跌打的吧,明儿你让吴伯替你瞧瞧。”文椒很快作出决定,又示意他,“手。” 江祁的手生得跟他人一样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文椒盯着看了许久,在江祁快缩回去时抬头看他:“连红都没红,江祁,你是装的吧。” 江祁才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闻言顿时肃了脸:“你摔门用了多大劲你自个儿不晓得?” 这倒是。 “所以夹着哪儿了?”文椒确实没看出来。 江祁并不答话,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她。 叩,叩。 文椒从前不觉得自己是个手控,或者说颜控,至少之前看江祁并不这样觉得——长得确实好,但多看一眼都要被呛谁受得了。 但这敲桌子的几下根本不像是敲,是在挠。 为免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文椒迅速别过眼去。 “文娇娇,你能不能快些。” 江祁实在不晓得,要她干点事情是能怎得了,不是百般推脱就是拖拉。 文椒很快倒了些药酒在手上,心下默念:这是只猪蹄,瘦一点的猪蹄而已。然后分开涂上去。 江祁就是再不懂,也知道不是这样用的:“这跟倒上去有什么分别?” “倒上去费银子。” “你觉着我缺这点银子?” 文椒点头:“江祁,勤俭持家才是好男...好郎君。” 文椒也是到了淮南才晓得,郎君和女郎是河州那块对男、女的称呼。 江祁嘴角抽了抽:“你且说说,什么是好女郎。” “勤俭持家。” 江祁抬起右手,又问:“你是?” “是。” 江祁连瞪都懒得瞪她了,站起身来下了逐客令:“我要歇息了,你回吧。” ? 文椒嘴角逐渐翘起。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江祁。 “巧得很,我又不想歇息了。” 江祁脚步顿住,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脸上有些热:“那你想做什么?” 呵。 文椒看着他僵住的背影,一字一字道:“做些睡不着该做的事情。” 江祁抿紧了唇,拳都攥紧了。 “谈谈心罢?江祁。” 江祁松开拳头,回头瞪她:“文娇娇你有病?” 文椒莞尔:“你晓得你有病就成。” “下次莫做这些叁更半夜扰人清梦的缺德事儿,晓得伐?” 呵,江祁冷笑,不睡是吧。 文椒的笑容在江祁又坐下来的那一刻僵住。 “你做什么?” 江祁甚至倒了杯茶:“谈心。” 见她错愕,江祁那点子睡意也跑了个干净,甚至取了一册书来作势要读:“想谈什么?” 啧。 “不想谈了,你看的什么书?” 江祁本不是为了读书,只是习惯了气她一气,这会儿立时装起样子来,并不接她的话。 他平日里看书时也是这般安静的。 文椒冷哼一声,去他书架子上头翻了翻,手指一一划过书册,蓦地,发现有一册书的封皮能按下去。 她眼睛一下就亮了,这不就是什么密道密室之类的机关所在?她又侧过头去偷瞄一眼江祁,将那册按下去有些空空的书册抽出来。 怎么没有动静? 莫不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 不是抽出来,那就是挪一挪了?文椒又塞回去,左右挪了挪,还是没有动静。 “你在做什么?”江祁数了数,她在书架子前头站了好一会儿了。 文椒有些作贼心虚地笑笑:“随处看看。” 咳。 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 果然,江祁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手上拿的什么?” 文椒连忙举起手来,将那封皮对着他:《新燕书》。 江祁觉得,这封皮很是眼熟。 那上头的字仿佛就是他写的。 为了什么写的?当时... 蓦地,江祁脸都黑了,沉声道:“拿过来。” 见他语气不善,文椒也十分自觉,将那册书递给他。 江祁捏着封皮要接,岂料,他当时本想烧了这册书,后来是没瞧见火盆子才随意套了张封皮,《新燕书》原书被他泼了茶水,污了一片,这才自个儿写了字,换了新封皮。 因尺寸不合,江祁又只用两指捏了一角,里头真正藏着的书便掉出来。 文椒还没看清,江祁眼疾脚快,趁其不备踩在上头,堪堪遮住那几个字。 江祁这下是完全记起来了,正是彦靖的生辰礼。 那该死的《艳娘多情》。 “文娇娇,回去睡觉。”江祁很是有些紧张,甚至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文椒狐疑地看着他,不至于吧,什么书紧张成这副样子。 看着也不像是生气。 “你生气了?” “没有,回去睡,快些。” 江祁将一句话拆成几个单词时,要么是心情极差,要么是被她气着了。 “真没有?” 江祁死死地踩着那册书,点头:“回去。” 实在是,很不对劲啊。 “那我回了。” 文椒其实也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往外走。 江祁松一口气,见她背对自己,连忙弯下身子去拣那书。 “江祁——” 文椒觉得自己擅自动人东西确实不好,决定还是先道歉再去睡,免得江祁哪日记起来又要发疯。 江祁手指才碰到那册书,立刻又缩回去,坐得直直的,脚又去踩那书。 但,为时晚矣。 《艳娘多情》金装版。 文椒看看那金灿灿的封皮上头几个大字,又看看江祁。 原来不是什么密道,是禁书。 “没想到...” 江祁咬牙,暗含威胁:“没想到什么?” 江祁保证,她若是真的敢说...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江祁,啧。” 江祁愣住。 文椒很是晓得如何保住小命,飞快退到门外,只探头进屋:“你早说你喜欢这个,我那儿还有许多新奇的,改日请你看。” 啧啧啧,瞧着正人君子样,背地里不也是要看小黄书? 文椒手背在身后,很有几分高兴地哼着不成曲的调子,一蹦一蹦回了东院。 而那册《艳娘多情》没能砸中远走的文椒,遗憾地碰了碰木门,掉在门边。 许多,新奇,改日看。 呵。 文娇娇,你当真好得很。 江祁不晓得文娇娇睡得好不好,反正这一夜,他没有睡着。 这直接导致了第二天清晨,吴青见了他,又一次觉得大事不妙。 郎君这是气得连觉也不睡了。 如何是好? 文椒却很是高兴,脸上带着笑冲他打招呼:“早呀吴青。” 吴青看看江祁,又看看文椒,只能按捺下心中猜测:“早,文小姐。” 文椒点头,朝江祁笑吟吟道:“早,江祁。”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只要你也看xxx,我们就是朋友了。 文椒问过好,又去厨房里找吴伯。 留下一头雾水的吴青:文小姐已经不生气了? 那郎君在气什么? 江祁强忍着头痛问他:“看我做什么?” “郎君,今日还出门否?” 应该不去了吧,都不吵了唉。 江祁气不撒出来就难受:“吴青,勤俭持家些,才是好男郎。” “?” 吴青看着回了屋子的郎君,很是不解。 使的又不是他的银子,再说了,郎君又不缺银子。 算了,没跟文小姐掐起来,这事儿该是过去了。 吴青抬头望天,松一口气。 日头这样晒都没把郎君这座冰山晒化了,阿爹还指望明年喝喜酒,后年抱小女郎、小郎君呢。 文小姐也不容易唉。 /// 江祁:连情敌都在给我助攻。 最多再2章世子上线,五六章内争取世子发现墙脚松松^^ 第五十六章:连夜雨 文椒并未在意身侧江祁的视线,只当他面子上过不去。 谁还没有个小秘密被人发现的时候?理解,十分理解。 吴青和吴伯两个见今日又跟往常一样,人齐了不说,都还挺高兴的样子,他俩也忍不住乐呵。 至于江祁,咳,众人对他的起床气深有体会,早晨很少能得他好脸,不必放在心上。 文椒吃过早饭就回了院子,搬了章矮杌坐下,从之前准备搬家用的木箱里翻了好几册自己的心头好出来。 《风流韵记》、《窈窕不可求》、《灵狐》…文椒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册《雨淋淋》,这本从名儿就有些特别,若不是仔细想,怕是也想不到情爱话本子上去。 很适合江祁这样偷看了小黄书还不想被人发现,脚踩金装版的假正经。 啧。 西院这头,江祁昨夜看着还没怎么样的手还是有些发肿,吴伯寻了冰来替他敷上,忍不住问这处伤是怎么来的,分明昨夜入睡时还不见异样。 江祁只说不仔细伤着了,具体是怎么个不仔细法却是不肯说了。 只他伤了手,日常做事都不太方便,莫说写字作画了,就是翻书也难受得紧——他平日里也用左手,但最习惯的还是右手。 看没几页,江祁便觉得有些麻烦不想看了。 好在还能睡觉,江祁醒来时,文椒几人已经先用了晚饭,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头闲话。 吴伯见了他出来,起身给他热菜去。 文椒满腔的打趣都在看见他右手时又咽了回去——乖乖,还真是一语成谶。 江祁自然察觉了她的目光,生怕她看不见,还特特拉了拉袖子,好让她瞧清楚些。 文椒狗腿性子上来了,忙搬了凳子请他坐下,又替他倒了茶:“手还疼呢?” 吴青竖起耳朵来。 江祁冷笑一声,将右手放到台面上,好让她仔仔细细、不漏掉一处地瞧一瞧:都淤了,能不疼? 文椒强撑着笑,连说了十来句对不住,江祁这才冷哼着收回手去。 吴伯端了饭来,扯了吴青一道退下,院子里头只余江、文二人,偶有侍婢经过,也是离得远远的。 江祁才睡醒,这会儿用完饭便坐在院中,使人点了灯要看书。 实则,江祁看的闲书确实不少——他如今不考功名,读书只做个消遣,自然是什么样的都看一些。卫戎送的生辰礼他也只看一眼便晓得是说的什么故事,只不过是没想到文娇娇也这般胆大罢了。 文椒呆在院子里本就是为了图个凉快,可今日也不晓得是不是要下雨,乌云密布,很是闷热,她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忍不住:“我先回...” 话音才落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院子里并没有什么能遮挡的东西,好在花厅离这处不远,两人小跑到廊下,只衣裳有几处被雨水打潮。 文椒原先还想拿了伞回去东院,但雨越下越大,又时不时打雷带闪电的,且时辰尚早,她便决意先等一等,等雨势稍小些再走。 江祁自有他的书可看,文椒只能在这处喝茶发呆。 天黑沉沉的,狂风伴着惊雷、暴雨,吹得树枝摇摆,不时有枝叶被打落在地上。文椒呆着呆着便有些困意,连打了几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撑着头看向外头,眨眼的动作却是越发慢了,不多会儿,眼里似有盈盈波光,歪着头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祁将这一卷章读完,抬头去看才晓得她睡了过去。 因着他要看书的缘故,油灯在他这处。灯烛忽明忽暗,照得眼前人也忽而明朗,忽而朦胧。 江祁忽地想起从前在河州的日子,那会儿为了让江盛放心,他常常挑灯夜读,多是一盏灯,一个人,一册书直到天明。 那些书于旁人如何他不晓得,但江祁只觉得十分无趣,一句话也要借这样那样的典故说来,用一条条大道理将人束在一处,逼着人做忠臣、孝子。若不是... 一道响雷拉回了江祁的思绪,也惊醒了文椒。 文椒皱着眉活动左手,手肘酸麻、手腕僵硬,她动了好一会儿才舒服些许,转头去看,江祁竟还在看书。 江祁却是在那一道雷过去之后就收回了目光,假作读书,实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文椒再睡不着,可这雨半点没有要停的意思,无奈主动道:“歇会儿吧你,仔细看坏了眼睛。” 江祁于是合上书,却依然安静。 文椒也不再管他,没头没尾地,想到什么说什么:“说起来,你怎不去科考?” “我为何要去?” 文椒看他:“你们这的...河州不兴读书么?” 她原先想说的是:你们这的人不都是以读书靠功名为毕生目标的么。 “没有必要。”江祁却明白她的意思,“考功名要么为权要么为钱,我已经足够有钱。” 文椒嘴角抽了抽:“那权?” “做什么官都很累人,没必要。”江祁是个能躲懒就要躲懒的,生了一副七巧玲珑心,却在很多时候不愿费神费力。 可文椒记得吴伯说过,江祁从前是要准备科考的:“那你从前为何读书?” 江祁顿住,好一会儿才道:“长辈所愿。” 那大概就是他娘亲了,文椒不欲做那揭人伤疤的事,转了话头:“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 “一时半会停不了,你若乏了,趁早回去。” 文椒也觉得这雨是没打算停了,自去找了伞,又提了灯,走到门边时回头看一眼江祁:“你也早些回吧。” 江祁只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几步后又折返:“怎的了?” “风太大,吹灭了。”文椒这会儿无比怀念手机,怀念电。 江祁愣了一瞬,不禁笑道:“里头有躺椅,你去歇着吧。” 文椒听着外头呼呼风声,无奈点头朝里走去,将那躺椅搬到屏风后头,又找了两软枕垫上,这才侧躺上去。 隔着屏风,文椒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前头忽闪忽闪的灯火,伴着雨声,不多会儿又睡过去。 江祁又看完一卷,倒了茶醒醒神,这时雨已经小了许多,也没什么风了。江祁本想叫她起来,又想到昨夜那句“下次莫做这些叁更半夜扰人清梦的缺德事儿”,脚下步子换了个方向,撑着伞自回了屋子。 这一场雨浇灭了暑气,夜里时有微风拂过,江祁想了想,还是挑了条薄毯回了花厅。 江祁将那薄毯替她盖上,蹲下身子看了一会儿,暗自思忖:也不知文铮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竟是半点戒心也没有。 睡得这样好,明日起来该又是笑嘻嘻的了。莫名地,他想到了今早文娇娇朝自己打招呼的样子。 江祁垂眸,贴上她的唇,极快极轻地吻了一下便退回去,轻声道:“好梦,文娇娇。” 第五十七章:芙蓉榭骑马(400珠加更1) 庆州连下了叁日雨,终于在第四日见了晴。 恰逢休沐,卫戎早早遣了人去江府留人,在王府里头陪着娘亲用了早食,听她念叨了乞巧节的一应事宜后,好容易得了个说话的机会:“父王不是进京去了?姻缘这等大事,得慎重又慎重才好,不妨等父王回了庆州再议。” 于是,堂堂世子也落得个被自己亲娘赶出家门的下场。 卫戎想了想,雨后的庆州越发闷热了,不若到城南玄武湖去避一避暑气,他记得那边正巧有一处酒榭。那酒榭唤作“芙蓉榭”,一半落在湖岸,一半凌空设于水面之上,只以几根深立水中的石梁、木柱作为支撑。 且这水榭只在靠岸面向长街的这一面设了门窗,其余两面是用的屏风、纱帘以作遮挡,临水的一面更是为了往来方便只设了垂地的珠帘。湖畔上不时有轻舟游走,载客赏荷往来。 这芙蓉榭乃是庆州避暑、赏景上好的去处,又设有歌舞戏团等一应玩乐,往来富贵者众。卫戎从前也来过几次,但他并不爱那赏花听曲的风流雅事,且受不住那些脂粉香浓,故而从不独自来此。 更别提江祁这样连吵闹些都忍不得的,思及江祁,卫戎又有些好笑:只不知他今日是否又要使银钱让那些乐人安静些。 卫戎不欲有人随行,将要紧的一些事情安排下去后,径自策马往城南去,只让人去江府递了话。 正值荷花诞,赏荷的车马几乎堵住了长街,卫戎远远瞧见,先喊了个巡逻的兵士去寻人将车马归到一处,空出一条道来让人通行,待街道恢复正常后才往酒榭去。 那芙蓉榭管事的认得他,连忙迎上前去请他稍待。卫戎算了算脚程,没说什么,只让那管事的不必张扬,等上一会也无妨。 好在才过半刻钟,便有茶客要走,管事的连忙使人收拾干净,换了满满一盆子冰,请卫戎先进。 --------------- 另一头,接连几日下雨让吴伯的腰腿有些受不住,江祁一早派了人去请大夫,文椒帮着煎了药,见他吃了药要歇息了这才出门去,江祁也放了吴青留在府中照看。 文椒也是今日才知江祁竟会骑马,但十分不巧的是她不会。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如此几个来回后,江祁朝她伸出手来:“上来。” 文椒看看马鞍,又看看江祁,摇摇头。 江祁只当她胆子都往不该长的地方长了,无奈之下唯有翻身下马,扶着她上去以后才又骑上去。 文椒全程紧张地抓紧了缰绳,背脊更是绷得直直的,马儿走得稍快些便不自觉地咬紧了牙。江祁在她身后,察觉出她的僵硬,凑近她耳侧打趣道:“害怕?” 文椒头点得跟捣蒜似的,也不理会这话是为了讥讽她还是做什么,整个人紧绷绷的。 江祁看一眼她微微有些颤抖的手,轻笑道:“你且放松些,莫直接将它勒死了。” 文椒立时松了松手,并否认道:“就是拽再紧也不是勒死的。” 江祁应了一声,一手虚虚地环在她腰间:“也就这样吧?” 文椒不解。 江祁解释道:“骑马也就这么回事,跑了这么远不也没出事?” “回头得了空,让吴青教你,他从前在河州野大的,教你够够的了。” 这叫文椒想起来当时在京都的时候,江祁拿话刺她,说什么“怎么?他不配?”,激得吴青愤愤然瞪着她。 拿江祁曾经的话对比今日这句,同是让吴青教骑马...文椒莫名笑出声来。 “笑什么?” 文椒清清嗓子,压下嘴角来:“不过想到一件旧事罢了。” 江祁也很快反应过来,笑问:“怎么,他不配?” 文椒笑得更欢了,又训他:“你也就是仗着吴青脾气好了你,多好个人,怎么摊上你这样的郎君。” 语气不乏对吴青的同情和可惜。 江祁点头:“吴伯也这般说过。” 文椒大惊,吴伯对江祁那可是比对吴青要好的,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江祁头靠在她左肩,低声道:“多好的文家女郎,怎么摊上我这样的郎君。” 文椒愣住。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愣愣道:“你...” 江祁只笑不语。 文椒心跳得很快,面上也热得很,又不想被江祁察觉自己的异样,快速呼吸几个来回才稳了心神。 这让她又想起来之前去看江祁生辰礼的时候,那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描述的心情。 文椒也不再说话。 没过多久他们便到了城南,因着赏荷的人多,骑马不好往里走,江祁寻了人看马,这才往芙蓉榭去,文椒则跟在他身后两步远。 卫戎见了人来,指指案上的冰冻饮子,又递给了文椒一把团扇,道:“今日赏荷的人多,女子也不少,方才有人来卖,拿着玩?” 扇面正是一朵荷花,文椒谢过他,接了扇子轻摇。 卫戎这些日子实在太忙,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也有些琐事要想,江祁因着从商的关系,在很多事情上见解独到,卫戎便挑了几件能说的与他提一提。 文椒见他二人有话要说,自个儿到处走走,不时惊叹一番:同样在庆州,怎么这处就这般凉快? 屋中又有一四角青铜的东西,长得像鼎但又应该不是鼎,里面装的或许是冰?总之靠近些许便能感受到丝丝冷意。 卫戎正巧往她这边看,见她打量着什么,笑道:“倒是我忘了,那冰鉴里头还有些冰镇的瓜果,让人去拿吧。” 一旁的小厮掀了盖子,文椒凑近些去看,怪不得这样冷,里头竟堆了许多冰,想到冰价,文椒不免又啧啧一番。 江祁只消一眼便晓得她是在感慨此举不够勤俭持家了,不由一笑。 叁人都不是那个爱看花草的性子,都不愿意离了这处凉爽地儿去湖上受热。正好到了乐人表演的时候,卫戎惯是不感兴趣的,只有文椒偶尔打量几眼。江祁倒是一反常态,对那歌舞乐人咿呀咿呀的曲子没什么反应,也没嫌吵或是怎的。 看过歌舞,又听了戏,就连瓜果点心都用得差不多了,日头也就渐渐要落了。 文椒早早寻了个看热闹的由头出去走了一圈,这会儿回到芙蓉榭中时,正赶上二人要走。 城南离丰年巷子可有一段距离,更别提王府,恰好两人今日都是骑马而来,江府与淮南王府大体方向差不多。 卫戎得知吴伯身子有恙,忙问需不需要请王府府医瞧一瞧,江祁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卫戎也就今日得了空,便直道现在回去正好。只他出门时没让人跟,只能回了城中再去寻人。 江祁本就是为了求个心安,倒不是真的急这一时半会的,也就让他缓缓,一道回去就是。 这会儿时辰不早不晚,街道上人也少了,两人一道去牵了马过来,文椒才想起来有些不对。 果真。 卫戎记得她不会骑马,先上前一步问她:“娇娇与我一道吧?” 文椒不必看,都知道稍远些的那道冷气是谁散发的。 江祁只淡淡道:“彦靖不是还要回王府?到胡记那处可就不顺路了。” 这确实,文椒顿时轻松些许。 “无妨,到了城中自有人候着,我让人回府里请就是,我与你一道回去。” 江祁似笑非笑地看着文椒。 卫戎也朝她伸出手来:“你坐前头,莫怕,我骑射一项该是淮南第一的。” 文椒别开眼去,深吸一口气,搭上卫戎的手:“多谢。” 江祁冷笑一声,也上了马。 因着文娇娇的关系,卫戎放慢了速度,马儿几乎是在慢步走回去的。 江祁却更慢,始终跟在后头。 文椒正在自我反省。 /// 世子还没发现 但江祁发现了 第五十八章:拉锯(上) 果真如卫戎所言,才到城中便有人等在那里,卫戎只停下来略交代两句,也往江府的方向去。 直到下了马,文椒都没反省出什么来。 江祁看了一路,面上已经不再有明显情绪,又换回了平日里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自顾自入了府里,喊了吴青交代几句。 文椒见他二人在院中等,也记起来早晨大夫的话,先站起身来:“那我先去煎药。”说完,逃一般地跑出去。 江祁只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厨房里已经有侍婢在看药炉的火,文椒松一口气,让她先去忙别的,自己来就是。 她接过矮杌,靠着墙角坐下,不时轻扇蒲扇,眼里看着火,心里还在琢磨反省。 她很想说服自己江祁又起了玩弄人的心思,毕竟之前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可江祁耍人玩的时候不会真的去对上卫戎。 像是那盏并蒂莲花灯,江祁当时直接走了。 可这也不能是真的吧... 文椒拍拍脸,暗自念叨:不要自恋不要自恋。 末了,文椒一脸的欲哭无泪:怎么越不想去想的东西记得越清楚啊。 就在她第不知道几次抓头发的时候,厨房的门被人推开。 是江祁。 文椒莫名紧张起来,好在江祁像是没有进来的打算,只靠在门边看她。 “文娇娇,”江祁低头去看地上的影子,从声音上听不出什么来,“我没有在开玩笑。” 文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江祁思忖片刻,后面的话全收了回去,只留下一句“你先忙”又回了前头。 文椒本来就乱得不行的思绪更是被这句“我没有在开玩笑”给弄得更乱了。 这算什么呀。 也不知是不是脑子太久不用的关系,直到药煎好了,文椒都没弄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无法,只能先端了药出去。 王府府医把过脉,说的话跟江祁请的大夫说的差不多,只又叮嘱一些平日里该注意的事情,便候在一旁等世子吩咐。 见了文椒来,府医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世子曾经给过他一张女子用的方子。 还不待他细细琢磨,卫戎便让他堂中的江公子和那个女子也看一看。 给那江公子看倒没什么,但给那个女子看么... 世子不是这样没有分寸的人,府医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什么,态度越发恭敬起来,先后替他二人把了把脉。 他能做到府医,也算是有几分本事的人。若他没猜错,这位小姐,咳,已非完璧之身。 世子这可就...罢了,不是他能管的事情。 他禀明了世子,说了些多喝水早点歇息这样的话,便跟着世子身边的侍卫先回了王府。 吴伯连连谢过卫戎好意,又有些抱歉因为自己的事情劳烦了这么多人,被文椒哄了好一会儿才想通。 吴青早在方才就请示了江祁,去外头买了些酒菜,卫戎也就留在江府用饭。 文椒第一次觉得吃饭是这样煎熬的事情,草草扒了几口便说饱了,先回了东院。 文椒喝了满满一壶茶,脱了鞋上了榻,也不顾热不热的,扯了薄被盖着头,闷在自己营造的密闭黝黑环境里尝试着清醒清醒。 想卫戎,也想江祁。 文椒越想越头疼。 她跟卫戎始于她的算计。要说真心,自然也有真心,可真心能做什么用?卫戎看见的她,一大半都是假的。 是,卫戎从一开始就问了她“可知道我是谁”,是她自个儿忍不住喜欢上卫戎。 真要分对错,也全是处心积虑接近又在遇到麻烦时毫不留恋想走的她自己的错,是她先招惹的卫戎。 喜不喜欢卫戎? 谁能不喜欢卫戎。 就算是文椒早早做好了抽身的准备和设想,还是忍不住陷进去,诚如卫戎所言,她确实贪心。 再是江祁。 就算文椒不想承认也不行,她在江祁面前十分舒心。不必去想自己这个行为会让他高兴还是不高兴。 矫情一点来说,江祁像是她的家人。不知不觉地,已经习惯了对方存在的家人。 且要命的是,她似乎已经有些依赖江祁。像吴伯、吴青他们一样,遇到事情时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江祁。 除去这些,对江祁有没有男女之情? 这个问题早在六月初七的早晨她就想过了,当时是觉得绝不可能的。 但今日江祁马上说的话,她是极欢喜的。 文椒在被窝里烦躁地翻来覆去。 俗话都说,快刀斩乱麻。可这把刀该斩哪里没有人说。 就在文椒再次起身要喝水的时候,窗子被叩响了。 会放着正门不敲去敲窗子的,只有一个卫戎。 文椒很想装睡,但茶具碰撞的声响肯定已经被听见了,无法,文椒开了窗。 果真是卫戎。 卫戎却不打算进去,只问她:“要歇息了?” 文椒睡不着,诚实地摇头。 卫戎笑笑:“换身衣裳,带你去个地方。” --------------- 文椒就是怎么猜也猜不到卫戎说的地方是他家。 是的,淮南王府。 怪不得卫戎让她穿了男装。 卫戎见她脚步停顿,侧过头去轻声道:“不是让你见我娘亲,且宽心。” 文椒瞪他一眼:这种时候没有人会误会的,卫戎!真要叫她穿男装去见他娘亲才是有鬼好吧。 卫戎只当她在害羞,又解释道:“带你去我房里看看。” ? 卫戎也反应过来这句话不对,连忙补充:“不是,不是我房里。唉,也能算我房里?不是,你到了就晓得了。” 文椒低下头去,莫名地忍不住笑。 也不知道他自己发现没有,这一路的侍从都在看他呢。 卫戎自然发现了,收起手来背在身后,装出一副肃然的模样来。 卫戎倒没说假话,文椒抬头看了看,还真是卫戎房里。 谁又能想到,卫戎一个人要住四层楼? 啧。 卫戎遣散周边的侍卫,领她踏进院里,一一指给她看:“我嫌碍事,这一楼是待客用的,二层是书房和放兵器的,叁层才是卧房。” “嗯?”第四层呢? 卫戎转过头来看她:“第四层目前还没想到用来做什么,不过也买了些东西。”他顿了顿,又道,“都是给你的。” 文椒愣住。 卫戎很是不好意思,牵了她的手往上头去,解释道:“我前些日子实在太忙,因着父王进京的事情没少到处跑,倒是让我见了些新奇玩意儿,且库房里一直留着这些年别人送的小东西,还算值得看看。” “这段时日也不能常去寻你,府里和军中都有事,也就今日得了空,本想...”卫戎察觉出她的安静,低声问道,“怎的了?” “我确实忙,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生气了?”卫戎倒还记得,从前自己躲着她时,也是用的“忙”这个借口,生怕她多想,再次保证道。 文椒突然有些庆幸卫戎没让点灯。 可这夜里太过安静,卫戎不说话,她的呼吸声、强忍着的啜泣声便显得太过明显。 卫戎的每一句温柔都无异于拿刀割开她的心口,每一个字都是对她的凌迟。 文椒有些不想再忍了,抱着卫戎就哭,边哭边道:“没有生气,卫戎,我从来没有对你生气过。” 怎么可能会对卫戎生气,从来没有,叁月叁那一次也没有。 “只是你太好了,我有些难过。” “为什么?”卫戎不解。 文椒摇摇头:“我就难过一下,待会就好了。” “卫戎,你抱一抱我。” 卫戎惯是不会拒绝她的。 虽不晓得她为什么哭,卫戎也还是在哄:“你不是爱看那些话本子?我让人从外头也寻了些,有些神鬼志怪的,你怕不怕?” 文椒破涕为笑:“我才不要看这个。” 卫戎正色道:“不准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平白教坏了你。” 文椒这下哭不下去了,也没管自己还在冒着鼻涕泡呢:“我就要看这个,卫戎,你还偷了我那册艳...” 卫戎吓得捂住她的嘴,警告道:“我是让人下去了,可没让人捂住耳朵,这些话不许再说。” 文椒摇摇头:“也没有很大声呀,卫戎,你...” 卫戎不欲再听她说些有的没的,俯身吻上她的唇。卫戎有许久不曾亲她了,一时间碰上那两瓣柔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被她推开些许,才记起来带她来这处是为了什么。 文椒推开他是因为自己一张脸湿哒哒的,脏得很。很快又牵上他的手:“卫戎,这是第几层了?” “快到了。” 这一层正是他卧房,莫名地,卫戎有些不想说。 可别让她误会什么才好,咳咳。 卫戎受过训练,在夜里也能看清个大概,他推开门,先去点了灯,才让文娇娇也进去。 果真如卫戎所说,四层他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他说的那些东西堆在地上,又有几个木箱不知道装着什么。 卫戎给她指了指:“这处屏风…这夜明珠…”对着那些大件的东西略挑了几样讲了,又拉过她去看那几个木箱。 第一个,卫戎掀开来又盖上了。 文椒怔怔地看着他。 谁会放一箱子金子在自己卧室楼上? 卫戎会。但他并不想多说的样子,文椒也没追问或是打趣。 第二个倒是塞满了卫戎所说的话本子。文椒眼睛一亮,也蹲下去翻了翻。 片刻后,文椒默默站起来:卫戎还真是个实诚孩子,说是神鬼志怪就真的是,半点旖旎点的风流点的也没有。 第叁个,卫戎就不蹲下去了,只让她自己看。 文椒对着一整箱放得乱七八糟的首饰,什么样的都有的那种,看了好几眼才去看卫戎:“你这是把首饰铺子都搬来了?” 卫戎澄清道:“多是圣人赏的,宫里头的东西,不是外面能瞧见的。” 文椒也是看过几本宅斗小说的人了:“这个你给我看,我若是看中了要带走如何是好?” “宫中物件可不好流在外头吧?“ 卫戎却十分自然地接过话头:“自然不可。你喜欢哪些?挑出来回头让人放在一处,将来单独列张单子送你,不入府里库房就是。” 文椒拐了七八个弯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卫戎见她不语,又道:“我不是逼你,我跟娘亲说过了,先不急的。” 文椒真真要疯了,顿时没了看东西的兴致。 她自认是个冷血的利己主义者,爱自己大过于爱其他一切。 可谁又能拒绝卫戎。 两人沉默的这点时间,文椒决定了将那把快刀斩在何处。 // 世子qaq 第五十八章:拉锯(下,400珠加更2,卫戎H) “卫戎,抱一抱我。” 文椒被他托着,亲了他好一会儿又去轻咬他耳垂,很是无奈道:“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 手上却去解他的衣裳,又带了几分祈求:“世子送一送我?” 卫戎总共也才尝了那么两次,这会儿也有些意动:“嗯,送你。” 说着就往楼下走去,文椒怔住,正要挑明了说,却听见他轻笑一声:“这会儿再出府要惊动我娘亲了,承蒙娇娇收留过几次,该是我报恩的时候。” “正巧,已经到了。” 叁层说是他的卧房,但也是被隔开几间的,卫戎吹了灯,抱着她直往里间去,叁下五除二解了自己衣裳,又问她:“娇娇自己来?” 文椒应一声,又补充道:“你把眼睛闭上。” 卫戎笑:“灯都灭了,我看不见。” 文椒环顾四周,发现确实不好看见,也就不再让他闭眼,但还是背过身去。 卫戎又一次撒谎了。 其实他看得见。而且不巧,很是清楚。 她大概是不熟悉男装,脱得很慢,一件一件地,卫戎初时只能看见她裸露在外的一截颈,随着衣裳渐落,慢慢能从宽大的衣袍里窥见一些线条。 卫戎做了一件不能被她看见的事。 他在对着文娇娇的背影自渎。 终于,她脱得只剩一件心衣和一条亵裤。 卫戎再等不得,将她身子扳过来,急切地抱起她放到床上,扯了她亵裤,跪立在地板上,直接吻上她身下唇瓣。 文椒愣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卫戎他,竟然在吃… 文椒忙推开他,却被他圈住腿,固得紧紧的,半点不能动弹。 文椒此刻十分庆幸自己出门前洗了澡,在记起来卫戎用饭后刷过牙之后终于安下心来。 卫戎突然停下来,笑道:“上一次欠娇娇的,这次补回来。” 文椒将上一次回忆了个遍,终于记起来,上次卫戎说的那句“等会再看”。 竟是等了这么几个月。 卫戎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学习这房中术,特特寻了人讨教,当然,是瞒着身份的。 那教他的兵士是军中人私下传的什么铁将军,卫戎对此存疑,但也确实听了几句旁人闹他的荤话。 他照着那人所教,两指略略分开两片外唇,唇舌舔舐过每一处缝隙,又用了轻到像羽毛拂过一般的力道拍打逗弄那处凸起,不过几个来回,就察觉出她的欢喜。 文椒没遭过这样的把戏,又是情到浓时,几乎没能挣扎几下便被舔得软了身子。偏她还觉得有些羞耻,如此一来感官放大数倍,卫戎发出的每一下声音都在刺激着她,快感很快将她淹没。 文椒想也没想,不自觉地朝着卫戎的方向靠近。 这才第一步。 卫戎记得后面该做什么,见她已经得了趣儿,也不多问,卷曲着舌尖往那洞口探去,照着那人说的浅浅深深交错,勾起舌尖弄了会儿。 不过片刻功夫,文椒便差点丢了神智,也忘了自己在做什么,按着他的头祈求他快些,双腿不自觉地并拢,企图将他固定在身下。 卫戎满意于她身下潮湿,将那淋淋仙泉全数吸吮入口吞入腹中,哧溜声不绝于耳,更是听得他胯下更挺几分。 卫戎见她已经弓起身子,连忙退了出来,只带了些爱怜地吻一吻她大腿内侧。 文椒被这突然暂停的极乐勾得险些要发疯,蜷缩着脚趾,稍稍支起身子问他:“卫戎——” 文椒才喊了他名字便有些羞得不敢再说,若不是她这会儿还算清醒,换了谁跟她说她能发出这样娇嗲的声音她都是不信的。 卫戎站起身来,身下欲龙正对着她的臀:“怎的了?” 文椒明知他看不见,也还是瞪他一眼,也不知从哪儿学的这些,嘴上那叫一个纯情,在她腿间磨蹭得倒欢。 文椒晓得他想做什么,也不搭理他的话,朝他的方向扭动前行,腿绕过他的腰勾在一处,逼得卫戎身下的东西靠得更近。手却去勾他的手指,引他俯下身子来。 卫戎比她要高出不少,俯下身去唇瓣刚好到她耳侧:“怎的了?” 文椒搂住他脖颈,腿用了几分力气夹住他的腰,软了声音:“想要你。” 卫戎学是学了,如今实战也不过第叁次,如何受得住,也不玩那些什么“引她求你”这样的把戏了,身下一挺直接入了进去。 他久未开荤,才插进一半便被层层穴肉吸得险些失守,好在他动作极快,抽出来冷静些许,嘴还不忘吸吮她的舌,引她再动情些,手上也用了劲,不住地揉捏两团软肉,直将她勾得吟哦不止。 卫戎缓过来,捏着她腰肢的手用了力,固着她以免伤着,身下用了狠劲,半点没有停留地在她体内冲刺律动,直撞得她一对乳儿剧烈晃动,晃得他心神俱失。 偏卫戎又起了坏心,不肯听她娇吟,捂着她的嘴不让出声,逼得她弓着身子祈求从这无边的快感中解脱,只留几句呜呜的哭啼叫他知晓他的厉害。 文椒晓得他体力好,没想到能疯成这般,肉体相撞的啪啪声不绝于耳,且一下重过一下,文椒被他捂着嘴,连哭求也不能,更别提说那些让他快些交代了的话。可他干得实在太狠,偏偏又不是从前那般没有章法的蛮干,时浅时深,时快时慢。 大概也晓得她快要受不住了,卫戎终于松开对她的钳制,俯身咬上那对乳,嘴里还不忘哄她:“娇娇别气,定叫你舒坦。” 文椒嗓子都哑了,身子彻底化成了一滩水,由着卫戎玩弄。 卫戎却笑着轻拍她的臀:“不许睡过去,陪着我。” 文椒腿张了这么久,本就僵得难受,又被他撞得发麻,听了这话更是险些要哭,只能勾着他求他快些,说尽了好话:“卫戎,我不要了...求你了,求求你,快些给了我罢...啊...” 卫戎满心的欢喜,哄了她再多说几句,拉过她的腿又是一阵凶猛激烈的插干,直到快受不住了才又问她:“娇娇舒坦了?” 文椒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随意点点头,汗水打湿鬓发黏在脸上,一张脸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舒坦的红。 卫戎得了准话,又是一番攻城略池,及至她身子一紧,这才鸣金收兵,结束了这场征伐。 卫戎手撑着床,粗喘着气赞她:“娇娇乖,还真的没睡?” 文椒无力地瞪他一眼,手又去勾他脖颈:“卫戎。” “文椒喜欢卫戎。”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表明心意,卫戎轻笑着回抱她,吻她额角:“困成什么样了,自己名儿都没力气说了。” 又表态道:“我也喜欢你,睡吧。” 文椒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将他抱紧些,很快睡过去。 // 最终还是要按文案的人设写的,世子还是会做霸总。 结局真的没定。 世子和江祁一定到最后,感情线进度不一样而已。 第五十九章:恶人 日上叁竿,文椒似醒非醒间一个转身,腰间一阵酸软让她一下子惊醒过来——昨晚可是宿在王府里的! 她环顾四周,终于松一口气,也不知卫戎几时走的,又是怎么将她送回来的,还好。 门窗都关着,但屋子里也亮堂堂的,文椒暗道不好,连忙起身换了衣裳,头发随意束起,开了门寻了个侍婢问话。 果真睡过头了。她匆匆洗漱一番后赶往西院,去了吴伯屋子,却没想到落了个空。 她又到厨房去,这才看见了吴伯正在揉面,连忙过去接手,又问他早晨的药可吃好了? 吴伯见了她这素净样子就晓得是睡太迟了,只当她昨日出去玩累得很了:“药已经吃过了,怎么不再睡一会?” 文椒无措地笑了笑:“已经睡太多了,再睡下去日头都要落了。” 吴伯净过手,笑道:“无妨,你从前没有骑过马,第一次骑马是容易累着。” “郎君也交代了,若是要找擦伤的药,自去他书房里寻就是。” 文椒收了笑,好在吴伯在另一头,并不能看见她的表情:“好,说起来,今日倒没瞧见他在院子里。” 吴伯的声音传来:“今儿二十五了,郎君该去忙了。” 原来又到月底了。 文椒莫名地觉得轻松一些,至少接下来几日基本都看不见江祁。 她自然不是个好人,但可以的话,也没有人想做恶人。 是真的是假的都好,文椒觉着,确实不该再在这里呆了。 --------------- 方掌柜是河州人,认识江祁已经有六年多了。 他最初见到江祁时,江祁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一句:“招人吗?” 那会儿还是个瘦削的少年,生得俊朗却也稚嫩。 如今。 这是他这两年第一次见江祁,心生感慨,一时忘了场合。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上首的江祁看着窗外,像是没发现他的走神。 “还有?” 江祁神色清冷,收回目光来转向他。 方掌柜心下叹息,到底是长大了啊。 --------------- 江祁赶在用晚饭前回了府中。 文椒没想到他今日还赶得及回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他先开口问:“晚上做的什么?” “吴伯说天热,下面吃吧?” 江祁点点头,又往里走。 文椒松一口气,却没看见身后的江祁转过身来看她。 江祁思忖片刻,喊了吴青来:“寻个人,去守经巷子那头买处院子。” “怎样的院子?” 江祁想了想:“不必太大,热闹些的。” 吴青出门后才想起来,那一处是文泽辛两个人学堂附近。 郎君在那边买院子做什么? 江祁正在练字,也在思考。 很明显,文娇娇想躲他。并且跟前一次不同,这一次躲他是为了昨日的那番话,也是为了彦靖。 他的手顿住,纸上的字顿时被墨晕开。 是了,卫戎。 江祁觉得有些好笑,兜来转去的,竟是栽在自己手上。 从前是他没想明白,可如今知晓了自己心意,江祁是极不在乎旁人看法的人,并不在意他们两人之间是个什么关系。 尤其是,文娇娇分明对他有意,这就好办了。 如今这般躲他也不过是不想做那恶人,巧得很,他做惯了恶人,也不惧人骂名。 若他所料不错,接下来几日文娇娇又要寻个由头搬出去,无妨,离了府里她便只牵挂那两个小童,定是要找一处离得越近越好的。 且平日里多是她一个人住,院子便不需要太大。她又是个极警惕的人,肯定首选离人群近些、热闹的地方。她今日待在府中,想来还没反应过来。 搬不搬随她,他只需要知道就好了。 接着,谁都不想做那负心之人,文娇娇喜欢他,但此时更在意卫戎,这点他已经晓得。 躲着他一是自欺欺人,想装作没听见没听懂;二是面对他便会生出对卫戎的愧疚来。 江祁将笔放下。 文娇娇会对卫戎愧疚,便也会对他愧疚,只看怎么做罢了。且,人都是只信自己想相信的,只看有没有一个合适合理的契机。 步步为营是要的,步步紧逼是要不得的。 江祁想通始末,嘴角微微扬起。 他比之卫戎,并未输在何处。 --------------- 江祁这顿饭用得极舒心。 躲得好极。 接下来几日,江祁照旧早出晚归,吴青很快打听了一处院子,江祁只让他先给一笔银子留着,先不说买卖的事。 江祁已经听吴青说过上一次文娇娇想搬走时的事情,这几日约人都是约在牙行对面的茶肆。 七月初二的午后,江祁买下了那处院子。 // 后面的内容并到下一章比较合适,简短一更。 江祁的小锄头蠢蠢欲动,底线是真的没有。 前面预警过了哈,挖墙脚一定挖,而且会挖成功。 第六十章:玲珑(上) 文椒临出门时遇着吴青,见他今日得了空,问他能不能陪着一道外出一趟,吴青看一眼江祁,点点头。 若不是郎君交代了遇到什么都装作不知情,吴青怕是早就问出口了:这不就是郎君前几日盘下的院子? 吴青这半日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好在文椒也只是要他陪着,安全些罢了,也就没太注意吴青的沉默。 待签过租赁的契书,付过定银,文椒转头问吴青:“赶不回去了,在外头用饭吧?” 吴青并无不可。 他二人寻了处饭馆,点过酒菜后,吴青还是没忍住:“文小姐这是要走了?” 文椒先是谢过他和吴伯的照顾,又表明晚些回去会亲自去跟吴伯和江祁讲这事,最后才嗯一声算是承认,半句没提原因,连“不方便”这样的借口也没有。 吴青知道郎君已经晓得了,也不再多问,只让她多注意安全,得了空多去看看他阿爹。 文椒自然应是。 --------------- 待他二人回江府时,吴伯却道江祁已经出去了。 吴伯听了她的话,沉默良久,扶着桌案站起来握着她,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留一句:“平平安安就好,得闲了常来跟老叟说说话。”半点不提江祁。 文椒强忍着酸涩,请他也千万注意身体,陪着吴伯又说了好半响的话才回了东院。 文椒上次就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几套常穿的衣裳再装进箱子里去就是。 可直到天都要黑了也没见江祁回来,文椒想了想,做了两手准备。 她打算明天就走,横竖东西不多,那处院子位置也好,一应家用都能现买。 若没能亲自跟他说,便请吴伯代为转交书信就是。 她其实极少写字,从前在京都时无聊练了会字,到了淮南,倒是江祁写过几卷让她跟着临摹,只是两厢字体差得太多,练来练去消磨了热情——又不是不识字或是怎得,只是算不上特别好看罢了。 文椒对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态度,差不多就成了,没必要做到最好。 江祁为此嘲笑过她许多次,只道“莫要把我与你相提并论,我只是不爱做这些,却少有我做不好的,与你是不同的”。 墨迹透过宣纸险些就要印在桌布上头,文椒才惊觉自己又想到了江祁。 只好重写。 这次定住了心神,不过片刻功夫,文椒便将那道别的书信写好,放入信封之中。 文椒推开门,将这院落的每一处仔细记在心中。 他们在那处墙角堆过雪人,摘过桃树的果实,在这院里下过棋。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前觉得到了淮南什么也没做,每天不是吃饭就是睡觉,却在要走的时候连这院里每一处花草的故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文椒不想再看,别过头去就要关门,却看见了远处月门前站着的江祁。 江祁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见她看向自己,朝她走去,左手抬起:“回来得晚,只剩这个还算能喝了,吃过饭了吧?” 文椒点头:“你吃过没有?” 江祁径自坐在院子石凳上头:“吃过了。” “什么时候走?” 文椒闻言看向江祁,却只看见他侧脸,惯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江祁指指他对面的位置:“坐。” 江祁又笑:“这样看我做什么?住在何处?” 文椒将那院子的大致方向提了提,又咬咬牙,到底没问他怎么知道的。 江祁倒了满满一杯递给她,自顾自道:“我从前同你说过,不必想太多。” “你也不必思虑怎么跟我说,来去都在你。” 文椒低着头,并不接话。 “若只是为了那番话,我同你道歉,是我没考虑周全。” “我从前耍过你许多次,你不信我我也晓得。” 文椒手指轻颤,竟是连看也不敢看江祁。 “你若想听些让你好受些的话,我自然能说。”江祁一顿,“可这次我说真的。” “我心悦你。” 只在这最后一句,江祁看向她。 大概也晓得她不会回应,江祁很快移开目光,站起身来。 “早点睡吧。” 文椒待他走远后,才去接桌上的杯盏。 若真能解千愁就好了。 她趴在桌上,盯着那酒壶看了许久。 久到江祁去而复返。 文椒还是趴在桌上,侧着头仰视他。 江祁将一张纸递给她:“生辰礼。” 文椒打开来看,是江祁的字迹,写的是胡记一样糕点的做法。 “江祁。” “嗯?” 文椒笑:“江祁。” “嗯。” “我很喜欢,多谢你。” 江祁也笑,蓦地,俯下身子,掌着她后脑让她贴近自己,唇贴上她的唇,用舌尖勾勒出她唇形,又含住其中一瓣轻咬。 “谢礼收到了。” 文椒第一次看见江祁眼睛这般明亮又热情,江祁也不避让地看向她眼底。 不待她反应过来,江祁便直起身子来。 “好梦。” 文椒一夜无梦。 她根本没睡着。 第六十章:玲珑(下,江祁H) 文椒是个懒的,平日里能不梳妆都尽量免了,好在还占个年轻,收拾齐整了也能见人。 可今日不同,眼下一团乌青若让人瞧见了,指不定要生出什么误会来,无奈只能略施粉黛以作遮掩,可面上扑了粉,嘴唇就太素了。 等她补补涂涂一番,最后化了个全,只胭脂一类太过抢眼的没敢用,但这般看上去,已经是与平时有极大的不同。 文椒对着铜镜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用帕子抹了大半唇脂,否则看上去实在太过艳丽。 减去唇上朱红,文椒又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检查一番后才出了门。 吴伯鲜少见她这样打扮,见了她连番赞道:“这身好看,瞧着十分标致水灵,该常作这样的打扮才好。” 文椒见他如此说话,也笑吟吟地回他:“果真?我还道这脂粉香气太重,有些不大习惯,您可别拿话哄我。” 吴伯那点不舍也随着她的玩笑话消散干净,连连点头:“果真。” 他瞧见后头走来的两人,站起身来:“若不信,你且问问他俩。” 吴青十分捧场,离他二人还有十余步远便笑:“问些什么?” 吴伯便略提几句。 吴青只看一眼便挪开目光,但也连连点头:“阿爹说的不能再真了。” 吴伯又去看江祁。 江祁回看一眼吴伯,也点头:“是。” 吴伯瞪他一眼。文椒本就是为了逗个乐,并不是真要听人夸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开些许。 在江府住的最后一顿早食便在这样轻松的氛围里过去。 文椒本不欲麻烦他们,想往外头雇人帮着带些东西过去就好,横竖也不是太远,东西也少。 没想到吴青早做了安排,只叫她紧着些贵重的物件,旁的落下了也无妨,回头再取就是。 文椒颇殷勤地替他倒了茶水,又打趣他:“好贵的一碗茶,劳累你跑这一趟,喝个够才好。” 吴青被她逗得捧腹大笑,很给面子地饮了整整两碗。 倒是江祁打断她的话:“茶是我的,水也是我的,吴青,走你的账?” 吴青惊愣住:郎君竟也跟我们一道玩笑了?! 可为什么出银子的是他!重要的不是银子多少,是他冤!吴青立刻开始回忆自己在府里吃过多少茶水,又很有些暗示意味地看向文椒。文椒了然地拍拍他肩头:“算我的。” 江祁惯是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也带了些许笑意,手背在身后径自越过他二人,先上了车,却又掀了车帘一角来:“走了。” --------------- 守经巷子这处宅院本就有些家具在里头,文椒不是个挑剔的,并不介意桌凳之类的家具被人用过,且那些东西看着也十分新。便只把床榻、衣橱这样私密些的换了,茶具碗筷之类的现买就是。 于是这次搬家,也就是把行李换了处地方放罢了。 吴青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郎君早就算好了。 他顿时有些高兴,替郎君高兴。 江祁是第一次见这院子,之前一应事宜都是让吴青去做,略略环顾四周,倒也没说什么。只在文娇娇收拾妥当后提醒两句:“地方还算宽敞,再要两个人侍奉也能住得下,只仔细些来历就是。”又叫了吴青给她指路。 文椒忙道了谢,江祁这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她轻松不少。 这会儿已是午时,因出门前已经同吴伯交代过不回去用饭,吴青问过江祁后,自往东边的食肆去买饭。 院子里便只剩下文椒和江祁两个人。 江祁被这日光刺得眯起眼来,文椒瞧见了,让他先去前厅歇着。 江祁走进去,四下打量一眼,转头看她:“吃过饭你让吴青收拾吧。” 文椒跟在他后头也踏进去,这才晓得他为什么这样说:她光顾着收拾自己行李了,其他原有的桌椅之类的家具都被她堆在前厅。原本是想得了空再来布置...... 也实在忒乱了。 江祁的挑剔是看心情来的,这会儿他心情算不上差,便也没说什么,很是随意地寻了处圆凳坐下。 文椒离他稍远。 江祁晓得她沉默的缘故,挑了些细碎的事情与她讲,分寸拿捏得极好,情感也掐得准,就只像是关系算得上亲密的友人随口的关心。 文椒有一句没一句地答他的话,暗自希望吴青脚程再快些才好。 江祁也不再说话。 文椒觉得这气氛有些尴尬,闭着眼假寐。 耳边传来叁两脚步声,文椒睁开眼,正正对上江祁的眼睛。 “我昨夜说的那句是假话,我想知道缘由。”江祁蹲下身子,看向她。 文椒愣住。 “上次要走是生我的气,这次是为什么?” 文椒别过眼去,颇紧张地咬咬牙解释道:“到底不太方便。” 江祁笑:“假话。” 文椒不语。 “没用的,文娇娇。” “你若不是喜欢我,躲我做什么?” “我不喜欢你。”文椒这句接得十分快。 江祁又笑:“骗子。” 文椒不再理他,站起身就想外走。 江祁岂会如她所愿。 一直让步是不可能有结果的。这一退一进,必要叫她认清自己心意。 是拥抱,也是热吻。 不待她挣脱,江祁抱着她放到角落的梳妆台上,双臂圈在她腰间,只是吻。 铺天盖地的吻。 文椒忙着躲避,江祁却还能分心,略略垂眸去看她,也看她身下。 他记得这梳妆台。 购置这处宅院的事情都是吴青去办的,但一应家具都过了他的眼。 她今日穿得一身藕色纱裙,本就衬她肤色,又因着他的拉扯露了半截玉臂,虚虚撑在那深色桌案上头,愈发扎眼。 江祁眼眸越发深沉,不给她一星半点的反应时间,再次覆上她的唇。 开始只是在她唇上轻咬慢啄,动作极轻极柔,偶尔伸舌划过她唇瓣。 分明是最平常不过的亲吻,却因着这点克制和隐秘,勾得人心痒痒,不自觉地想要更多。 江祁是极晓得分寸的。 方才轻吻不过是试探,现在才是真正的掠夺。 江祁轻易撬开她唇关,长驱直入去勾她的舌,见她像是要躲,舌尖又退回去一一数她的齿,给足了耐心汲取点点津液,手掌握在她脑后,固着她、引着她。 文椒被这舌枪搅碎了理智,下意识地伸舌去探,以祈求更多。 舌尖才碰到他就想缩回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江祁像是等在陷阱旁的猎人,见她上了钩,立时露了身形。软舌彼此纠缠拍动,偏他这时才露了狠,再不似方才半点轻柔,紧密的亲吻很快夺走了空气,文椒被亲得有些缺氧,险些昏阙过去,费了好大力气攀着他肩头,迟缓地咬住他唇瓣来宣示自己的投降。 江祁这才停下。 可不待她喘几口气,江祁又贴上去啃咬她的唇,热气很快蔓延到她脖颈,江祁只是吻,一下接一下的吻。 手换了处地儿,跑到她腰间环成圈,将她带入自己怀中。 江祁突然停住。 本就是热夏,如此一番唇舌相亲引得两人都出了汗,屋内并未摆冰,闷热得很。仅有的水汽便是两人嘴上残余的津液,和眼里的波光粼粼。 太热了。 文椒微喘着气,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热气吹拂之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身体里的水全部流个干净。 也太安静了。 江祁手捏着她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看向自己,却不发一言,眼圈红红的,就这么看着她。 谁也没有说话,这时候也不需要说话。 日光透过窗纸照在江祁脸上,文椒在暗处,将他脸上的每一处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见一滴汗从他额角出发,顺着他脸颊弧度,最后无声掉落在衣布上。 推开他?拥抱他? 半响后,一句低声:“阿祁。” 两个字就够了。 江祁嘴角翘起,俯身吻她,又让她夹着自己的腰,托着她飞快褪下她亵裤,胯下物件隔着布料顶弄她身下。 “撑着。” 文椒双手撑在台上,身子稍稍后仰,后背紧贴着铜镜,铜镜冰凉勾得她又往后退些许,直想借着这点冷意消消热气。 江祁的亵裤也湿了。 文椒闭着眼,只知道江祁在用手干她,也不知是不是上次被他看见了,江祁的手指操弄得很有章法,时而抽插,时而捻压,不多会儿文椒便有些受不住,手撑在台面上,挺着腰去迎他。 江祁见她那处已成了水帘洞,拔出手指来,一个挺身直接干了进去。 他初时还不大习惯这样的紧咬,只能挺着腰徐徐抽送,可才没多久就习惯了这处的紧致,他便大着胆子肆意插弄,或深或浅,力道控制得极好。 “别出声。” 这处宅院可是临街的,且现在又是午时。 文椒抿紧了唇,一一吞下喉间声声吟哦,憋得难受了才偷着叫一声,却仍是低低的。 江祁加快了动作,桌脚在他的力道带动之下也在轻摇慢晃。 文椒不敢叫出声来,屋内便只剩肉体相撞的啪啪声,阳物刺破一潭蜜液的咕叽声。 江祁见她忍得实在辛苦,越发卖力地讨好她,动作又快又狠,直顶得她也起了兴,抬起臀来迎接这一波波的插干。 文椒撑在桌案的手也渐渐失了力气,身子软绵绵的一团,腿儿也得了记忆,自觉张得开开的迎上他那物什。 她不敢叫出声来,便只能强迫自己去想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可入眼的只有同样红着脸的江祁。 许是察觉出她的分神,江祁插弄得越发狠了,捏在她腰间的手也用了力,直捏得她生疼。 “嘶——” 文椒痛得眼睛沁出两滴泪来,恨恨地看着他:怎么是个这样疯的? 这声吃痛终于引得江祁放缓了动作:“痛?” 文椒伸手推他:“捏得痛。” 江祁轻笑,改捏为搂,环着她的腰在她腿间冲刺,不时带出些水来。 文椒在这又痒又麻的无边快感中迷失,只觉得江祁就是话本里勾人心魄的精鬼,每一句话都在杀人,每一下动作又都在救人。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这场几乎都在沉默中进行的交欢终于到了要紧的时候,江祁红着眼,在她体内又狠狠捣弄了百来个回合才泄了精元。 文椒早丢了魂,若不是还露了半边屁股在桌案外头,吓得她以为要掉下去,用了十分的心力勾着江祁的腰,只怕这会儿已经昏睡过去。 江祁并不着急出去,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些。 这一个角落就像是整个天地,且天地间只余他二人相互倚靠,肉体仿佛也带动灵魂一道相拥。 文椒趴在他肩头,无声落下泪来。 因为她发现,自己希望时间就停在这里。 江祁说的对,她就是个骗子。 //// 前面真的预警过了 第六十一章:大厦将倾 江祁自然知道她在哭。 上一次见她哭还是为了搬出去的事情,可也就那么一会儿,时间短到骂了他几句就停了,很快抹了脸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文铮也不知道是怎么瞎的眼,给她取了这么一个名。除了人长得确实娇娇软软的,性子、心志无一不坚。 江祁在等她哭完。 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刻薄和冷情了,换了旁人早该哄几句莫哭了之类的软话。 可他偏不。一则,是文娇娇不需要,她是个能很快收拾好自己情绪的人;二则,江祁很高兴。 她选了卫戎,却在这处为了他哭。 是很值得欣喜的事情,江祁想,他是个只看重结果的人,今日本就是为了逼她认清自己的心意,这些酸涩的泪珠就是他的胜利。 -她也喜欢我。 这就够了。 文椒如今已经搬了出来,若无意外,并不会时常见到江祁和卫戎。 她还有时间。 文椒到底还记得吴青随时会回来的事情,很快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就要推开他,却听见他低低的一句:“再一会儿。” 文椒手上却还是用了力:“江祁。” 文椒才开口就有些后悔——不知不觉间,她与江祁交流甚至不需要说那些话了。甚至在今天这件事上,她从头到尾只喊了他名字,江祁便明白她的意思。 文椒想将江祁抛之脑后,却又在很多这样细碎的小事上面记起。 习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江祁果真明白过来,松开了她,文椒眼神越发得暗。 几个眨眼后,文椒伸腿轻踢他:“转过去。” 江祁这才笑起来,依她所言转过身去。 这一室的诡谲和隐秘便被这句话冲散,文椒看着他笑得直抖的背影,忍不住又是一脚:“笑什么?” 江祁并不恼,文娇娇往常气急了踩他的时候多了,这样几乎没有什么力道的纯属调情了,嗯,调情。 思及此,他心情愈发地好:“待会儿同你说。” 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嘟囔,江祁嘴角翘得更高了。 文椒打算吃过饭先去洗洗身子,晚些再来收拾,横竖这两天都只她一个人住。 江祁拉住她,指了指后头:“去洗把脸。” 若换做平日里就算了,今日她还上了妆,方才这一哭,江祁不必多想都知道算不上好看。 他是无妨,文娇娇可受不住。 文椒尖叫一声,跑到铜镜前头看了几眼,这才松了口气——也算不上难看,随意收拾一番就行。 她回了主屋拿了些补妆用的米粉一类,回了前厅推开窗,日光越过屋檐正好照在她脸上,这倒方便了她。 文椒看着铜镜,镜子正好将江祁也照进去,他还是坐在方才的圆凳上,略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屋子里实在太安静了。 窗外偶有几声鸟鸣犬吠,日光照得屋子一角亮堂堂的,多了些许暖意。 心突然就静了。 叩叩—— 屋外传来一阵叩门声,文椒收回思绪,飞快补了一层粉,确定眼睛周围看不出什么痕迹了才去开门。 吴青朝她笑笑:“这边倒是真热闹,前头那家饭馆坐满了人,要我说比胡记也不差的。” 又与她提几句:“若是得了空,大可往外头走走,莫说那布匹、脂粉铺子,也有些卖精巧小玩意儿的,倒是点心铺子少,怕是还得走一段路去胡记排。” 文椒谢过他的细心,又想起江祁给的那张点心方子来了。 这顿饭因着有吴青在的缘故,倒没生出什么其他变故来。 吃过饭,文椒婉拒了吴青帮着收拾的好意,只道是还没想好怎么摆设,正要去对街买冰饮子请他,吴青却拒绝了。 “你且忙你的,郎君晚些还有事,这就走了。” 文椒看一眼江祁。 除去月底那几日,江祁是真正的富贵闲人,至少她在淮南这么久了,江祁平日里有事的次数屈指可数。 吴青自去外头候着不提。 江祁见他出了门,这才站起身来。 他有什么事? 有的。等人。 等谁?自然是等文娇娇,等她开口。 文娇娇是个想通了始末便会付诸行动的人,接纳也好,拒绝也罢,文娇娇一定会同他说清楚。 若是拒绝了便再说。 他一向是极有耐心的,并不在意要等待多久,结果是他要的就够了。 江祁走出去些许又折返回去:千算万算忘了最紧要的事! 文椒看着去而复返的江祁,很是疑惑。 江祁难得地有些脸热,侧着头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文椒只差没直问他要做什么了。 “下次不会了。” 江祁飞快说完,不待她想明白,又补一句:“吴伯说差了,你怎样都是极好看的。” 文椒愣愣地看着走得飞快的江祁,片刻后终于明白过来这是在说吴伯早上让她多打扮的事情。 但那句下次不会了,又是在说什么? -------------------- 江祁先去的医馆。 吴青一脸的担忧,反复确认了他去医馆不是因为哪儿伤着了之后才放下心来。 那坐堂的医女也是第一次见独身前来的男郎,一时间也忘了问他看什么。 要知道,特地寻医女问诊的都是为了家中女眷的事,可他独自前来…… 江祁平日里便不爱作什么表情,可这会儿冷着脸却是在自省。 旁的算计也就罢了,这等伤身子的事情是不该做的。 冯家村那大夫的话犹绕在耳侧,是药叁分毒,这事是他漏了。 那医女听完了他的话,倒是真的高看他几分。 起初听他要些避子的药方,长得又这般丰秀,只当是个情债缠身的风流子。 要些补身子的也不过是为了那点安心罢了,并没什么。 让她稍稍高看几眼的却是最后头那几句。 薄情人常有,痴情人亦常有,可都是在嘴上说说哄哄的又有个什么用? 江祁付过银子,想了想,还是先将那些东西寄放在药铺里头——还有个吴青在呢。 思及那医女最后的话,江祁脸上难得有了一丝丝绯红。 咳。 -------------------- 文椒泡在浴桶里头,任思绪放空。 她跟卫戎算什么,跟江祁又算什么? 文椒自认其实是个挺冲动又挺冷静的人。 或者说,是个恶人。 而千千万万个例子和小说都在讲,黑暗都会败给光明。 卫戎便是这样的光。 但没有人能拥有光。 时至今日,文椒对卫戎依然是抱着“能处处不能处了就散”的悲观态度。 是怕,也是怂。 毕竟卫戎喜欢的是文娇娇,把世子当作大英雄敬仰、能哭着祝福世子的那个文娇娇。 可文椒心中没有英雄,也不会哭着祝福心上人。 文椒是那个爱看小黄书,只想躲在屋子里睡觉发呆的懒人。 这是怕。 她之所以决定快刀斩乱麻切断江祁这头,是因为卫戎最后急着解释的那一句“我不是在逼你”。 她要的东西很多,但要的也可以很少。 卫戎肯低头,肯让步,文椒也可以让步。 至少在那一刻,文椒真的觉得困死在王府后宅也可以。 因为她拥有过卫戎退的这一步,做妾做什么也行,就是再去争再去斗而已。 但比起努力来,放弃永远都是更简单更诱人的那一边。 这是怂。 -------------------- 人都说学坏容易学好难。 若卫戎是那个“好”,江祁便是那个“坏”。 倒不是说她觉得江祁怎么怎么十恶不赦。 是江祁从一开始就没把她当成好人来看,她对江祁亦是如此。 自己在他面前,可以坦诚琴棋书画样样不行的事情,也可以做个毫无斗志的咸鱼,人生除了吃喝玩乐没有别的事情。 而且江祁从不干涉。 哪怕是冯家村那一个晚上,后来她再想起来,大概猜到了他黑脸的原因——以为她也要参与那场,咳。 即便如此,江祁也没有做什么。 江祁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一个女孩家竟然这样那样”,说是说了,江祁从来不要求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在吴伯说的往事里,江祁该是一个十分冷情的人,若换一个人,那就是妥妥的黑化大魔王剧本。 但江祁不是。 文椒至今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江祁,人都是复杂的,这一点在江祁身上尤甚。 她已经将江祁当成了家人。 所以上次要走才会这样痛苦。 卫戎是光明,江祁便是长夜。 光明让人觉得温暖,长夜让人宁静。 光明让黑暗无所适从,长夜包容了全部的明与暗。 破晓之所以叫破晓,重点在破。 这是个看着就很痛的字眼。 文椒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日头正好。 不要辜负这样好时光。 -------------------- 江祁另叫了车到的守经巷子。 文娇娇瞧见他倒是没什么表情,这让他觉得有些不高兴。 因为很可能她说的不是自己想听的话。 呵,果真。 江祁适时接过话头道:“我都知晓,你莫放在心上,今日是我之过。” “是我一时冲动,连累你这般…” “我确实喜欢你,但也希望你欢喜。” “我先回了,文娇娇,门要记着上锁。” 文椒第一次见江祁这样的神情,明明将话挑明了说,心情却半点没有变好,反而更加沉重。 江祁。 -------------------- 江祁直到夜间熄了灯才露出一点笑来。 “是我之过。” 文娇娇岂能不知她也情动? 无非是不能接受自己背叛卫戎。 可若有人跟她说:这不是你的错,都怪我呢? -是啊,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你是被逼的,是我强迫的。 -所以你不需要对他愧疚,你才是受伤害的那一个。 -对我愧疚吧。 -你没有伤害卫戎,却伤害了我。 心意确定了,下一次见她,就该换个法子了。 //3000+的心理章~~ 文椒对卫戎和江祁的态度应该差不多能交代清楚吧^^ 第六十二章:擒与纵 江祁自那日之后不再出现过。 文椒一面庆幸,一面抱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暗道这样便很好。 转眼又是七月底,丰年巷子,江府。 文椒是特意选在月底去看的吴伯,只没想到这样凑巧,正遇上吴青。这会儿已是未时,换作平日,这会儿吴青该已经走了才是,可这会儿看却是才回的府里。 吴青正提着什么东西要过府门,余光瞧见了她,侧身朝她笑道:“今日来的倒是时候。” 文椒便也迎上前去:“怎的?” 吴青指指府门前头摆的箱子,往院子里去:“才从河州回来,从前阿爹不是同你说了?河州那一道喜甜,来得倒巧,郎君给带了些河州的吃食。” 文椒犹记得江祁一年中只年底会回去:“不是说……?” 吴青压低声音道:“是为着上回家主的事。” 文椒点点头,又看吴青一眼。 吴青了然,摇头道:“无事,只是赶路赶得急了,夜里又睡不好,染了风寒。这会儿才吃过药歇下,该是要到夜间才起了。” 文椒脚步稍滞,飞快道:“赶路做什么?”话才出口,又觉着语气不大对,缓和一些后补充道:“看过大夫了?” 吴青微点头道:“看过了,道是好好歇几日就好了。许是为了月底的事罢,郎君也没细说。” 文椒便不再多问了,自去后院寻吴伯去了。 吴伯见了她也是笑笑:“怎么才来?住得可还习惯?郎君才从河州带了东西,晚饭在这儿吃吧?让阿青去接他两个就是。” 文椒先是安他的心,只说一切都好,对后面半句话倒是想了想,拒绝了:“不了,他两个极爱闹的,别吵人歇息了。” 吴伯想想也点点头:“也好,明日再来不迟。” 只吴伯到底还是有些欣慰的,之前只当是两人闹别扭了她才要搬走,这会儿还能记着关心郎君就好。 许是牵扯了河州的事情,吴伯看着也有些恹恹,与她聊了几句家常便略低着头喝茶,话比平日里少上许多。 文椒安慰也不是,说别的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陪着他坐下,只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吴伯回她一笑,自顾自叹道:“你说这日子一天天过去……” “小娃娃长得快啊。” 静默片刻后,吴伯颇歉然地拍腿:“瞧我,又想起那些陈年旧事来了。” “老咯。” 最后一句分明是在打趣自个儿,文椒听着却很不是滋味,只道:“让江祁听见了得说您了。” 吴伯一愣,又笑道:“可不能告诉他。” 文椒朝他眨眨眼,只提了提那胡记的点心方子,说做出来有些不对味,下回来请他帮着看看。因再过半个多月就是中秋,又与吴伯定了一道过节后,见已是薄暮时分才起身告辞:“改日让那两个顽皮的来,昭昭前些日子还在问您呢,我先回了?” 吴伯也起身要送她:“明日就来罢?今日是郎君才回来,也不知要睡多久,不好吵他。” 文椒略想了想,点头道:“好,煎药您让旁的人做就是了,别熬着,早点歇息。” 文椒不要他送,自个儿往前院去。才走到花厅处便瞧见吴青,吴青看向她:“回了?” “就走了。” 文椒朝他点头算是道别,吴青望着她背影,脚步才抬起又收回去。 算了。 -------------------- 江祁一觉睡到亥时才起,许是因为这小半月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又或是因着那副药的缘故,起身时已经不那么难受了,只头还有些疼,但也比前几日好上许多。 这一日只早晨喝了些粥,饶是他这样不重口腹之欲的,这会儿也饿狠了。江祁便换了身衣裳开门。 吴伯熬不住夜,等在院子里的是吴青,身侧有一小炉,点了火,上头煮着什么。 “郎君好些了?正温着汤呢,厨房里还有粥,先用点汤?” 江祁点头,半碗汤落肚后终于好受些许,哑声问道 :“东西拿过去了?” 吴青摇头:“不曾,文小姐今日来了府中,与阿爹说了会话,说是明日再来,便没让人送过去。” 明日啊。 江祁垂眸,将剩下半碗汤也喝了:“知道了。” 吴青自去厨房给他端了饭食来,又提醒道晚上睡前该再喝一碗药才好。 江祁略略颌首,让他先去睡了,只吩咐道这几日若有人来寻,一概推迟几天见。 待吴青也下去后,江祁只用了些粥,将那碗药倒了个干净,坐在院中支着头闭目养神。 原先倒是真起了冷一冷她的心思,恰好碰上了河州的事,这才紧赶慢赶地回一趟河州。 风寒是意外,这点不假。 只能说,病得真是时候,不在他预料之内,却也能用上一用。 且那药是真难吃。 江祁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吃这样苦的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 次日。 文椒并不要人伺候,但许多事情也确实懒得做,便使了银子请了个妇人,只帮着晚间照看一下两个小童,或是烧水做饭这样的活计。 今日学堂休假,文椒先同方娘子,也就是那位妇人说了今日不必来,才领着两人去往丰年巷子。 意外的是,吴青和江祁都不在。 吴伯不必她问,自说道:“也不知是什么事这样要紧,才好些许,说是头还疼着呢也要出去,也不提晚间回不回的事。” “早晨起来又使性子不肯吃药,躲债似得跑了出去,真是……” 文椒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这位是个熊孩子。 吴伯受累阿。 “他自个儿有分寸就是了,您也莫想多。” 场面话还是该说说的,对老人家么,顺着他的话说就是了。 吴伯自然晓得,只不过操心惯了,对江祁又是真真当成心肝来疼的,这才抱怨几句,听了她的话也不再提,只道:“若是因今日这遭又重一些,也是他该受的。” 文椒愕然,倒没想到吴伯也不是完全溺爱这厮,接着他的话头笑道:“是极,不吃药是该受个教训。” 但文椒很快笑不出来了——这话活像两个家长在讨论自家孩子。 !!! 呸呸呸! 因着这番话,文椒这一个下午脸色都算不上好看。 及至暮色降临,江祁也没回府。吴伯便留了他两人的饭菜,领着两个小童先用了饭。 用过饭后,因着小孩子要玩闹,吴伯领着他二人去外头走走消消食,文椒本就没吃多少,又是个懒的,便在府中等候。 横竖也走不了多长时间。 -------------------- 八月将至,江祁确实有几件需要亲自过问的事情要办。 他从医馆出来后径自上了马车,吴青确认过他无大碍后这才放下心来回府。 因今日出了些许意外,江祁只当文娇娇早回了,没想到在院子里瞧见她。 江祁适时露出一点讶然来,又很快别过眼去:“来了?” 他没看向自己,文椒便大着胆子打量他。 脸看着还真是有些红。 “吴伯给你俩留了饭,还热着呢。” 吴青忙道:“郎君稍待,我去。” 江祁只微微点头,自往里走。 ? -怎么没问我。 江祁抿唇,只觉得文娇娇也难得有个蠢的时候。 难道病得还不够明显? 还是……? 江祁冷了脸,脚下步子飞快。 真真没心肝。 文椒其实是想问他好些没有的,但想到下午跟吴伯那一番话,话到嘴边愣是咽了回去。 还真是聊出心理阴影来了。 文椒想到搬家那一日的午间,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祁草草用过饭,及至院中见文娇娇还在那处坐着,满心的火气到底消散些许。 他走过去也坐下来,并不提自己的事情,只先问她:“住得还好?” 文椒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点头道:“挺好的。什么事这样急非要赶着回来?”又觉得这句话越界了些,补充道:“吴伯念叨了你半天,只道是不吃药难受了也是你该受着的。” 江祁蹙眉:“很苦。” 她果真看过来,面上也是带着笑的,打趣着他:“你也怕苦?我还当你是什么也不怕的。” 江祁抿着唇,半响才低声道:“怕的。” 文椒直觉有些尴尬,磕巴道:“嗯,人都有怕的东西,正常的。” 江祁敏锐察觉出来气氛不对,转了话头道:“也不是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赶着回来。” 文椒看向他,很是不解:那你紧赶慢赶赶出病来是为什么? 江祁看她一眼:“罢了。” 文椒打量他几眼后才点点头,又提了一嘴:“良药苦口利于病,该吃吃,吃点蜜饯解解就是了。” 江祁对此人的迟钝再次有了新的认知,一口气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直又冷了脸,恨不能将她好好拷问一番:多问一句是能累死那张嘴了? 好不容易静下心神来,江祁决定不再拿这件事做什么文章,待他思绪清晰些再谈。 “晓得了。” “做什么去?” 江祁回过头看她:“不是你叫我吃药?” 文椒觉得这句话有点怪异,但好像自己方才那句话也就是这个意思,便点点头:“哦。” “吴伯不晓得你什么时候回,没给你热呢,你会生火罢?” 吴青可是早就出去了,江祁又一贯是个不爱人多的,早遣了侍婢下去。 江祁定定地看着她,薄唇微启:“不会。” 他反应极快,又问道:“你会罢?” 文椒直到坐到腿都酸麻了才想起来自己是不是又犯了失心疯。 也不知吴伯这是带他们两个去哪儿走了? 若不是庆州治安良好,她这会儿就要去报官了。 文椒侧头,幽怨地看向窗边的某人:“江祁,你连看火也不会?” 江祁放下书册,敛了笑道:“娇娇聪慧,确实不会。” 且他惯会装相,又一脸愧疚地看向她:“可是累了?不如等吴伯回罢?” 笑话。 吴伯早让他叫了吴青出去带着玩了。 江祁适时咳嗽几声,因他确实染了风寒,听上去倒真有些骇人。 文椒叹一口气,到底不再说话,对着那煎药的炉子慢慢晃着手。 她一放空就回顾起方才的话来。 这一句娇娇倒是跟从前的故意怄她的不同。 哪里不同却也说不上来。 文椒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昏黄烛光也跟着微微摇晃。 江祁又捧了书要看,却是遮着大半边脸去瞧她。 极美。 却不止是因着皮相美。 -------------------- 吴青很快回来,寻到厨房抱歉道:“文小姐,阿爹带着昭昭两个玩了一晚上,这会儿累得要歇下了,东院的东西也没动,不如今晚将就一晚吧?” 文椒直觉跟江祁有关,立时看向江祁。 江祁皱眉:“怎么玩得这样晚?” 又对上文娇娇的目光道:“我来罢,若是不方便,让吴青送你。” 文椒思忖片刻,到底还是摇头道:“算了,晚些我自个儿回去,明儿一早我再来接就是。” 江祁也点头:“不必,我让人带着去就是,就回去了?” 文椒点点头:“也快好了,你自倒在碗里就是。” 江祁便让吴青先去外头等着。 文椒洗过手,见江祁对着那一碗东西皱眉,忍不住笑:“凉了更难喝。” “让人寻些蜜饯给你配着吃罢。” 江祁摇头,站起身来:“我送你。回来再喝。” 文椒用“我懂得”的眼神瞄一眼江祁。 江祁略落后她两步,望着她背影,及行至院中桃树时出声道:“文娇娇。” 文椒转头看他。 江祁抿出个笑来:“回府瞧见你时,我很欢喜。” “多谢你。” 月色正好。 文椒也笑:“这样啊……” 尾音绵长,江祁莫名被这一句勾得心痒痒。 “所以赶着回来是为了什么?” 江祁愣住。 半响后。 “为了见你。” “这样啊。” 文椒没能在他眼里找到些戏谑耍弄之类的神色,转过身挥了挥手:“记得吃药,煎了很久的。” 文椒上了车闭着眼睛歇息片刻。 话说一半留一半,江祁不就是想让她问么。 若不是吴伯回来得实在太晚,她也不会惊觉这套路的熟悉。 若不是最后那一瞬间的愣神和肃然,文椒估计要往他脸上打几个耳光了。 -------------------- 江祁对着那碗药静默许久,到底还是一饮而尽。 原来不是迟钝也不是蠢笨,是戒心强啊。 但这一次,文娇娇没法骗她自己了罢。 不能从自己身上入手,那就只能换个法子了。 为什么哭来着? 愧对卫戎。 那就对上卫戎。 // 4000+ 第六十三章:不可言(下,300评加更1) 中秋佳节自然不比往常,平日里几人贪图方便凉快都是在院中用饭,今日饭菜做得多,又烤了月饼买了酒,院子里的石桌是摆不下了,只好移步到前厅去,拼了张长案才算正好。 江祁瞥一眼酒壶,到底没说什么。 文椒几次喝酒下来也大概猜到了自己喝多是个什么样子,将面前的酒壶略略推开了些,江祁余光瞥见了,又是一笑。 圆月当空,秋风习习,烛影摇曳,美酒肥蟹。 又是一年好中秋。 待用过饭,吴伯将那烤好的月饼也带上来,掰成小块放在盘中供人自选。 江祁不喜甜,吴伯他们却是地道的河州胃,与文椒一样是极爱甜的。 豆沙和枣泥的甜月饼便很快被人抢了个空,江祁不重口腹之欲,吃得本就不多,五仁的那盘便剩下许多。 饶是江祁只是一时兴起,这会儿也算不上高兴。 文椒略他一眼,循着他目光看向那盘子便知道了前后缘由。 有心逗他:“不吃了?” 这是在报方才厨房里得意一笑的仇了。 江祁岂能不知她的意思,只摇头道:“再吃要撑着了。” 文椒暗嗤一声,低了声音:“做得好看又有个什么用?” 江祁闻言,直对着她粲然一笑。 他极少这样笑,多数时候都是淡淡的翘个弧度作数。 江祁知道自己生得好,且不是一般的好,是对得起文娇娇那一句“京都第一俊”的。 且,文娇娇该是极满意他的皮相的。 她果然愣愣的。 江祁满意于她的反应,顾及厅中还有旁人在,也压低声音道:“文娇娇,好看不就是有用?” “否则你看我做什么。” 眼见她脸越来越红,不知是羞是恼,江祁点到即止,将盘子推过去些许:“试试。” 文椒耳朵都热了,连忙捂住脸不搭理他,几个深呼吸后终于静下心来。 好看确实有用。 文椒深悔自己道行不够,否则如何能叫江祁这厮这样调戏。 待放下手来,正要反驳几句,却见他捏了一块递到她唇边。 “试试。” 文椒不欲理他,微微侧着头躲开他的手。 江祁没有收回手。 厅中不是只他二人,吴伯和吴青也都瞧见了,俱是又惊又喜。 文椒瞪他一眼,接过那一块飞快咬碎吞了下去。 江祁递过一杯茶给她:“慢些。” 文椒接过茶一饮而尽,将凳子稍稍挪开些,脚踢了踢对面的人,见江祁果真蹙眉,这才用力踩了一脚。 江祁吃痛,皱眉回瞪一眼。 文椒也翘起嘴角来乜他一眼。 江祁别过头去,端了茶杯,以衣袖稍作遮挡,嘴角也噙了笑——文娇娇不再躲着他,也跟从前一般敢闹了。 他只浅浅抿了一口便又放下,朝窗外望了一眼:胡闹了这么半天,按着往年的时辰来算,王府那头也快结束了罢。 -------------------- 卫戎是在戌时二刻到的江府。 八月半照着旧例是要饮酒的,吴伯斟了半杯予他,卫戎本就在府里吃过不少了,便只意思意思啜了一口。 他这段时日都忙,吴伯也久未见他,随口问了几句近况。 卫戎略略提了几句,正巧瞧见案上瓷碟,不觉挑眉道:“又是阿祁剩的吧。” 吴伯看一眼在院中的江祁,点点头:“还是郎君亲自做的。” “这倒奇了。”卫戎见还剩下许多,又笑:“怎么,不合胃口?” 吴伯只眯着眼笑呵呵的。 卫戎洗过脸,酒也醒了许多,走到院子里头先问的江祁:“一道去走走?” 江祁在他身侧,闻言看向前头跟吴青闹的某人,摇摇头:“乏了,你自去吧。” 卫戎便与他约了下次一道吃酒,又道:“出门时忘了,帖子回头让人送你府里?” 是指的生辰的事情。 江祁应了一声,又道:“生辰礼照旧。” 卫戎想到什么,嗤笑一声:“倒教我想起一件事来。” “前些日子听人说,礼轻情意重是句骗人的话,越看重一个人便越舍得花银子。” 卫戎笑得越发爽朗:“要按这句话说,倒是我对不住阿祁的情意了。” 江祁也叫这句话怄到了,连忙站远两步:“离我远些。” “来年你生辰,我将年俸都给你做礼罢?” 江祁身子一僵,只丢一句话便走:“闭嘴。” -------------------- 文椒晚间也喝了几杯,加之卫戎还有些头晕,两人便没去泛舟。只租了辆马车到玄武湖畔,隔得远远的瞧一瞧热闹罢了。 离他生辰只有小半个月了,卫戎思及方才跟江祁的一番对话,又笑出声来。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卫戎嗓子发痒,咳了两声道:“想起来上回你说的那句话了,关于生辰礼的那一句。” 文椒扯了扯嘴角:不是吧,笑到现在? “方才我同阿祁说起这事,你可知他这么些年送的生辰礼都是什么?” 文椒摇摇头。 卫戎笑:“上回你在府里瞧见的那一箱子就是了。” 一箱话本,一箱首饰和一箱金子。 文椒瞪圆了眼睛。 卫戎点头:“每年一箱,我便与他说起这句话来,只道是愧对他情意远矣。你是没瞧见,阿祁那脸变得忒快。” 说到后头更是笑个不止。 文椒对卫戎的笑点之低有了新的认知。 偏他还在感慨:“从前我便与他说,若是我再晚上几年成亲,纳彩的银子是足了。” 文椒是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卫戎,真真勤俭持家好男郎。 怎么不让他替你娶了算了。 …… 文椒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 她没了说话的心思,卫戎也累得很,只搂着她也不再说话。 远处不时传来阵阵嬉闹喧哗,文椒掀起车帘一角遥望玄武湖边。 -游船有你,策马有你。 -我跟他的所有记忆里,几乎全都有你。 “在看什么?” 身侧传来卫戎的声音,文椒放下帘子转头看他:“卫戎。” “怎的了?” “你能陪一陪我么。” 卫戎笑:“今日怎么这般黏人了?不是在陪你?” “明日也陪陪我罢。” 卫戎直觉有些不对劲,将她拘在怀中:“怎的了?” 文椒挣脱些许,只定定地看着他:“能么。” 她少有这样使性子的时候,或者说,她几乎不对他提什么要求。 但卫戎不爱撒谎,只能承诺:“我得了空便来寻你,今晚是怎的了?” 她眼中神彩一点点暗下去,卫戎越发心惊,但不待他再问,她便笑了:“没甚么,不过是有些想你。” “我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 卫戎拉开她,也肃着脸:“为什么这样说?” 文椒略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却被他强迫着对视。 “为什么哭。” 她想躲,偏被他捏着下巴动不得。 只是在哭,无声地哭。 片刻后,卫戎松开她,替她擦了泪:“我不问了,不哭了。” 文椒埋在他胸口处,用了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卫戎。” “救救我。” -我已经决心拥抱太阳,可长夜漫漫。 -------------------- 卫戎前脚才到丰年巷子里便瞧见了王府里的人。 那人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卫戎看一眼文娇娇,朝那人说了一句:“你送她回去。” 文椒朝他笑笑:“你忙你的就是了。” “这就回了,没事了?” 今夜实在奇怪得很,可府里的事情也等不得。 文椒点点头:“去吧。” 文椒目送他走远,直到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才进了江府,又请那人不必相送,她自个儿回去就是。 吴青见了她,指指院子里:“还在玩呢,要回去了?” 文椒点点头,自去院子里寻人去了。 文泽辛两个见了她立刻跳起来跑过来迎她,文椒捏捏他的脸,问:“在做什么?” 文泽辛回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倒是文昭笑嘻嘻的:“江祁哥哥厉害,在教哥哥下棋。” 文椒略抬头,果真看见前头的江祁。 她收回目光,“玩好了罢?回家了?” 文泽辛闻言眼睛都亮起来,拉着文昭就往外去寻吴青。 江祁并未起身,依旧坐在院中,远远看她。 文椒深吸一口气,走近他些许。 “江祁,”文椒抿唇,“你喜欢我什么。” 江祁倒是真没想到文娇娇会在这个时候问这句话。 “我不晓得。” “你还记得去年在京都的时候罢?那时候你看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是因着河州的事?” 江祁并不否认:“也有这个缘故。” 文椒笑:“如今呢。” “如今怎么?” 文椒却不再接话了,只另起了话头:“江祁,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江祁直觉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 他也从未想过做个好人。 文椒噎住,几秒后嗤笑一声:“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江祁依旧点头。 “下回再一道吃酒吧,江祁。” “好。” 江祁也笑。 /// 估计来不及叁更。目前还欠一个300评加更2和即将到来的500珠两个加更,共欠仨。 qaq 第六十三章:不可言(下,300评加更1) 中秋佳节自然不比往常,平日里几人贪图方便凉快都是在院中用饭,今日饭菜做得多,又烤了月饼买了酒,院子里的石桌是摆不下了,只好移步到前厅去,拼了张长案才算正好。 江祁瞥一眼酒壶,到底没说什么。 文椒几次喝酒下来也大概猜到了自己喝多是个什么样子,将面前的酒壶略略推开了些,江祁余光瞥见了,又是一笑。 圆月当空,秋风习习,烛影摇曳,美酒肥蟹。 又是一年好中秋。 待用过饭,吴伯将那烤好的月饼也带上来,掰成小块放在盘中供人自选。 江祁不喜甜,吴伯他们却是地道的河州胃,与文椒一样是极爱甜的。 豆沙和枣泥的甜月饼便很快被人抢了个空,江祁不重口腹之欲,吃得本就不多,五仁的那盘便剩下许多。 饶是江祁只是一时兴起,这会儿也算不上高兴。 文椒略他一眼,循着他目光看向那盘子便知道了前后缘由。 有心逗他:“不吃了?” 这是在报方才厨房里得意一笑的仇了。 江祁岂能不知她的意思,只摇头道:“再吃要撑着了。” 文椒暗嗤一声,低了声音:“做得好看又有个什么用?” 江祁闻言,直对着她粲然一笑。 他极少这样笑,多数时候都是淡淡的翘个弧度作数。 江祁知道自己生得好,且不是一般的好,是对得起文娇娇那一句“京都第一俊”的。 且,文娇娇该是极满意他的皮相的。 她果然愣愣的。 江祁满意于她的反应,顾及厅中还有旁人在,也压低声音道:“文娇娇,好看不就是有用?” “否则你看我做什么。” 眼见她脸越来越红,不知是羞是恼,江祁点到即止,将盘子推过去些许:“试试。” 文椒耳朵都热了,连忙捂住脸不搭理他,几个深呼吸后终于静下心来。 好看确实有用。 文椒深悔自己道行不够,否则如何能叫江祁这厮这样调戏。 待放下手来,正要反驳几句,却见他捏了一块递到她唇边。 “试试。” 文椒不欲理他,微微侧着头躲开他的手。 江祁没有收回手。 厅中不是只他二人,吴伯和吴青也都瞧见了,俱是又惊又喜。 文椒瞪他一眼,接过那一块飞快咬碎吞了下去。 江祁递过一杯茶给她:“慢些。” 文椒接过茶一饮而尽,将凳子稍稍挪开些,脚踢了踢对面的人,见江祁果真蹙眉,这才用力踩了一脚。 江祁吃痛,皱眉回瞪一眼。 文椒也翘起嘴角来乜他一眼。 江祁别过头去,端了茶杯,以衣袖稍作遮挡,嘴角也噙了笑——文娇娇不再躲着他,也跟从前一般敢闹了。 他只浅浅抿了一口便又放下,朝窗外望了一眼:胡闹了这么半天,按着往年的时辰来算,王府那头也快结束了罢。 -------------------- 卫戎是在戌时二刻到的江府。 八月半照着旧例是要饮酒的,吴伯斟了半杯予他,卫戎本就在府里吃过不少了,便只意思意思啜了一口。 他这段时日都忙,吴伯也久未见他,随口问了几句近况。 卫戎略略提了几句,正巧瞧见案上瓷碟,不觉挑眉道:“又是阿祁剩的吧。” 吴伯看一眼在院中的江祁,点点头:“还是郎君亲自做的。” “这倒奇了。”卫戎见还剩下许多,又笑:“怎么,不合胃口?” 吴伯只眯着眼笑呵呵的。 卫戎洗过脸,酒也醒了许多,走到院子里头先问的江祁:“一道去走走?” 江祁在他身侧,闻言看向前头跟吴青闹的某人,摇摇头:“乏了,你自去吧。” 卫戎便与他约了下次一道吃酒,又道:“出门时忘了,帖子回头让人送你府里?” 是指的生辰的事情。 江祁应了一声,又道:“生辰礼照旧。” 卫戎想到什么,嗤笑一声:“倒教我想起一件事来。” “前些日子听人说,礼轻情意重是句骗人的话,越看重一个人便越舍得花银子。” 卫戎笑得越发爽朗:“要按这句话说,倒是我对不住阿祁的情意了。” 江祁也叫这句话怄到了,连忙站远两步:“离我远些。” “来年你生辰,我将年俸都给你做礼罢?” 江祁身子一僵,只丢一句话便走:“闭嘴。” -------------------- 文椒晚间也喝了几杯,加之卫戎还有些头晕,两人便没去泛舟。只租了辆马车到玄武湖畔,隔得远远的瞧一瞧热闹罢了。 离他生辰只有小半个月了,卫戎思及方才跟江祁的一番对话,又笑出声来。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卫戎嗓子发痒,咳了两声道:“想起来上回你说的那句话了,关于生辰礼的那一句。” 文椒扯了扯嘴角:不是吧,笑到现在? “方才我同阿祁说起这事,你可知他这么些年送的生辰礼都是什么?” 文椒摇摇头。 卫戎笑:“上回你在府里瞧见的那一箱子就是了。” 一箱话本,一箱首饰和一箱金子。 文椒瞪圆了眼睛。 卫戎点头:“每年一箱,我便与他说起这句话来,只道是愧对他情意远矣。你是没瞧见,阿祁那脸变得忒快。” 说到后头更是笑个不止。 文椒对卫戎的笑点之低有了新的认知。 偏他还在感慨:“从前我便与他说,若是我再晚上几年成亲,纳彩的银子是足了。” 文椒是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卫戎,真真勤俭持家好男郎。 怎么不让他替你娶了算了。 …… 文椒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 她没了说话的心思,卫戎也累得很,只搂着她也不再说话。 远处不时传来阵阵嬉闹喧哗,文椒掀起车帘一角遥望玄武湖边。 -游船有你,策马有你。 -我跟他的所有记忆里,几乎全都有你。 “在看什么?” 身侧传来卫戎的声音,文椒放下帘子转头看他:“卫戎。” “怎的了?” “你能陪一陪我么。” 卫戎笑:“今日怎么这般黏人了?不是在陪你?” “明日也陪陪我罢。” 卫戎直觉有些不对劲,将她拘在怀中:“怎的了?” 文椒挣脱些许,只定定地看着他:“能么。” 她少有这样使性子的时候,或者说,她几乎不对他提什么要求。 但卫戎不爱撒谎,只能承诺:“我得了空便来寻你,今晚是怎的了?” 她眼中神彩一点点暗下去,卫戎越发心惊,但不待他再问,她便笑了:“没甚么,不过是有些想你。” “我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 卫戎拉开她,也肃着脸:“为什么这样说?” 文椒略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却被他强迫着对视。 “为什么哭。” 她想躲,偏被他捏着下巴动不得。 只是在哭,无声地哭。 片刻后,卫戎松开她,替她擦了泪:“我不问了,不哭了。” 文椒埋在他胸口处,用了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卫戎。” “救救我。” -我已经决心拥抱太阳,可长夜漫漫。 -------------------- 卫戎前脚才到丰年巷子里便瞧见了王府里的人。 那人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卫戎看一眼文娇娇,朝那人说了一句:“你送她回去。” 文椒朝他笑笑:“你忙你的就是了。” “这就回了,没事了?” 今夜实在奇怪得很,可府里的事情也等不得。 文椒点点头:“去吧。” 文椒目送他走远,直到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才进了江府,又请那人不必相送,她自个儿回去就是。 吴青见了她,指指院子里:“还在玩呢,要回去了?” 文椒点点头,自去院子里寻人去了。 文泽辛两个见了她立刻跳起来跑过来迎她,文椒捏捏他的脸,问:“在做什么?” 文泽辛回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倒是文昭笑嘻嘻的:“江祁哥哥厉害,在教哥哥下棋。” 文椒略抬头,果真看见前头的江祁。 她收回目光,“玩好了罢?回家了?” 文泽辛闻言眼睛都亮起来,拉着文昭就往外去寻吴青。 江祁并未起身,依旧坐在院中,远远看她。 文椒深吸一口气,走近他些许。 “江祁,”文椒抿唇,“你喜欢我什么。” 江祁倒是真没想到文娇娇会在这个时候问这句话。 “我不晓得。” “你还记得去年在京都的时候罢?那时候你看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是因着河州的事?” 江祁并不否认:“也有这个缘故。” 文椒笑:“如今呢。” “如今怎么?” 文椒却不再接话了,只另起了话头:“江祁,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江祁直觉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 他也从未想过做个好人。 文椒噎住,几秒后嗤笑一声:“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江祁依旧点头。 “下回再一道吃酒吧,江祁。” “好。” 江祁也笑。 /// 估计来不及叁更。目前还欠一个300评加更2和即将到来的500珠两个加更,共欠仨。 qaq 第六十四章:晓得(300评加更2) 次日傍晚,卫戎见到了文娇娇。 仿佛昨夜什么也没发生过,那些缘由不可言说的眼泪都是他的幻觉一般,她今日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练武,直觉是很重要的事。卫戎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文娇娇不会莫名其妙提这样近乎无理的要求——比起从前来,这个要求确实称得上一句“胡闹”。 文椒看向他:“怎的了?” 卫戎自小被捧着长大的,哪里需要去猜人的心意?也就直接问道:“昨晚为什么哭?” 可她这时竟连一瞬的犹豫也没有了,直笑道:“没甚么,不是同你说过了?” -想我了。 为了这事? 卫戎不信。 “这也值得哭了?” “值得的。”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卫戎便点点头,只道:“仔细哭坏眼睛。” 文椒只支着头看他侧脸,余晖勾勒出他的轮廓,即便是傍晚,这日光也刺得人眼睛疼。她只看了这么几眼便不再看了。 “不回府里么?” 卫戎摇头:“不了,陪你吧。” 文椒唇角笑意凝滞,又很快恢复如常:“昨晚的事情处理好了?” “些许口角之争罢了。” 文椒知他不欲多说,也不再问,只是想起来昨晚上的事情:“卫戎。” “你喜欢我什么?” “为什么这样问?” “好奇啦~” 卫戎笑笑:“真该给你寻些事情做了,整日乱想什么。” 文椒躲开他乱揉的手:“方娘子梳一次头可贵了,别弄乱了。” 两人都不再提起方才的话。 直到入了夜,文椒见卫戎还跟在身后,倚在门边贼兮兮地笑:“还真不打算走了?快回吧你。” 卫戎也笑:“这脸变得忒快了,昨晚还黏人得紧,今天就赶人走了。” “你不要我陪,我要你陪成了吧?” “真不回去了?” 卫戎点头:“往府里递过话了,你搬了这么久倒是真没往这边来过。” 文椒笑笑,侧身让开些许,指指右边:“东边第二间厢房空着。” 卫戎应了声,又问:“空着一间做什么?” 文椒回头看他一眼:“你觉着是空来做什么的?” 卫戎也知道这句话有些奇怪了,便不再问,只在院中走了一圈,提醒道:“改明儿叫人帮着往墙头上面布置一番,独自在外总是小心的好。” 卫戎真真是一番好心,没想到换来前头人吃吃一笑:“晓得了,这攀墙的事也就世子您能做,寻常人哪有那等功夫?” 这是在拿他前面几次敲窗的事情做文章了。 卫戎哪里忍得? 定要与她好好掰扯掰扯才是:“这话是怎么说的?” “都道是红杏出墙,重要的是个‘出’字,可不是攀。” 文椒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所以是防着我出墙了?” 卫戎蹙眉:“叫你带歪了,怎么想到这上头去了?” 颇郑重道:“你莫要把卫均均的话记在心里,我已同王叔说过了。” 文椒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好笑道:“她定要恼你了。” “是为了她好。” 文椒敛了笑,定定地看着他:“这又有什么不好的么?” 卫戎微眯着眼,问她:“又有什么好的么?” 文椒莞尔:“我是不晓得了,好与不好只她自己知晓了。” 卫戎才放松些许的心绪又因着卫均均的事儿紧张起来。 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文椒不欲多说,朝他挥挥手:“好梦。”然后便关了门。 卫戎站在院中,只见主屋的方向很快熄了灯,一片寂静之下他也静了心神。 这种怪异是从昨晚开始的,昨晚直到玄武湖边都还好好的。 先是提了她那番歪理与阿祁的反应,到这儿都没有什么。 紧接着?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从前我便与他说,若是我再晚上几年成亲,纳彩的银子是足了。” 成亲,纳彩? 莫不是为了这件事? 卫戎很快记起来当初带她去温泉庄子上时,她也是为了一句“赏花”说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话。 是因着这两个词让她又想到什么“好事将近”之类的么? 卫戎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有门不叩非要去叩窗。 窗子很快打开,文娇娇点了灯,揉着眼睛问他:“怎的了?” “让让,我进去。” 文椒是真不知道卫戎是不是爬窗爬惯了。 “你生气了?” 文椒还打着瞌睡呢,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啊?” 卫戎便重复道:“因为我提了成亲的事情生气了?” “你不要想太多,我不过随口一提,真不是要说什么。” 文椒抿唇。 “我没有生气。” “卫戎,我从来没有对你生气过。” 这是真话。 真的不能再真的话,从头到尾,由始至终,对卫戎有真心、有愧疚、有不舍、有算计,就是没有过生气。 哪怕是卫戎说了她贪心。 卫戎反应极快:“真的没有?” 文椒点头。 卫戎脸更冷了。 不说温泉庄子的事情,单就叁月叁那件事,快两个月不说话也不生气? 前一件事还能说是情趣。 后一件事? “上巳节那件事也不生气?” 文椒自然听出来他语调中的冷意,但一个谎接着一个谎,真的够了:“真的没有。” 呵。 卫戎冷笑:“那是什么?觉得我可有可无吵嘴了要走便走?还是觉得我会一直低头?” “是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贪心。” 卫戎噎住。 片刻后:“娇娇,那句话是我说重了,可已经过去了。” 文椒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深深叹息:“卫戎,过去了。” 她在这一刻,宁愿一辈子没有到过淮南,在京都被磋磨至死,都比现在好。 交谈是双方的事,显然,文娇娇已经不想再提了。 卫戎自然察觉到了,遂站起身来:“早些睡吧。” 可很快又折返回去,将她拥入怀中:“为什么又哭。” “到底为了什么,文娇娇,你别这样折磨我。” 文椒搂着他,断断续续地:“卫戎,我做过很多的错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 “我喜欢你是真的,可是喜欢你有什么用呢?” “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这也是真的。” 卫戎只觉得要疯了,只问道:“做过什么错事?” “我算计过你。” “哪一次?温泉庄子那次?” 文椒止了哭,看向他眼睛:“是。” 卫戎长叹:“我晓得。” 文椒怔住。 “卫戎……” “?” 文椒极认真地看着他:“你都晓得。” 卫戎点头:“不过一些小心思,不值得你哭成这样。” “只以后不必这样做,娇娇,你跟她们是不同的。” 文椒手控制不住地一抖。 不。 卫戎。 -我比她们还要过分。 -你说的晓得,原来是这些晓得。 第六十五章:囚徒 说实话是需要巨大勇气的。 尤其是,在所爱之人面前承认自己曾经的无耻和卑贱。 文椒是个很怂的人。 那些羞于启齿的算计换了平时她是绝不可能主动提的,除非是被人揭穿。 一鼓作气,再而衰,叁而竭。 可谁能对卫戎撒谎。 文椒推开他,正色道:“不止这些。” 不破不立。 “在京都时,我也在算计你。” “不是文府那一次,是乞巧节那次。我原是想去争一争那什么美人,只没想到泽辛落了水。” “落水是意外吧?” 这是底线问题。 文椒点头:“确是意外。我不至于这般无耻。” 这注定是一场长谈,卫戎坐下来:“那便算不得什么。” “可在客栈里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是文铮叫你去争的?” “是,但我也应允了。” 卫戎不语,只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到淮南后,确实是想接近你。” “赌约?” 文椒深吸一口气:“是,但我到淮南不是为了这个,只是无法呆在京都。” “为何?” “继母不喜父亲不疼,文府如牢笼,我一人势小,自然能躲则躲。” 文椒是被愧疚和悔恨逼疯了,却没疯个彻底,到底记得要略过元芷的事情不提。就是卫戎去查,也只会知道她在文府确实不得宠。 卫戎手指一下下叩着桌案,不再说话。 到了淮南之后的事情他便晓得了。 起初也不是没想过她接近自己是算计,但这点早在许久之前他就不在意了。 若说男女感情,总要有人先动作才是。不管动机是为何,文娇娇是求荣华富贵也好,求个庇护或是其他也好。 卫戎自认给得起。 那便算不得什么。 后宅的把戏他见得多了,起初是脑子一热没去细想,可后来上巳节的事情一过,真正冷静下来去看也不是不晓得的。 且后来文娇娇确实不再动什么心思。 但到底是不好受的。 没戳破前,人人都能自欺欺人,用千万个理由去替对方找借口,道什么“不过是因着爱我恋我”。 可被戳破的那一刻,还是有些难堪的。 尤其,卫戎是极骄傲的,生下来便受封世子,二十余年全是被捧着长大的。 可卫戎是天家人。 天家做事只看得失,不问缘由。 得,是文娇娇。 失,是文娇娇。 他纵着文娇娇太久了。 久到这些他并不怎么在意的谎话差点让他失去她。 他突然想起来上巳节那会儿文娇娇问的那些私奔的人来。 一个能想到借着旁人的东风从京都跑到淮南的女儿家,真的有随意问问的话么。 至少,不会在他面前问第二次罢。 若是他今日并未来,今夜并未叩窗,下一回她该故技重施了罢。 且这回,可没有人管得了她了。 也不需再借任何人的力。 卫戎不由嗤笑,“过来。” 他极细心地抹去她脸上的每一点泪痕,声调极柔:“我都晓得了,这些算不得什么。” “可往后不能再骗我。” 分明是极温柔的,文椒却有些害怕。 “若是……” 卫戎打断她的话:“那便不要叫我知道。” “卫…戎。” “怎的了?” “只这些了。” -骗你的只有这些。 卫戎笑笑:“晓得了,仔细哭坏眼睛,说开就好了。” -真的好了吗。 -没有。 -关于江祁,我没有骗你。 -因为我根本不曾告诉过你。 -这才是要逼疯我的东西。 -可我已经不敢说了。 -你是卫戎。也是世子。 文椒深切知道这一刻对卫戎的恐惧和对江祁的不同。 卫戎救不了她。 卫戎会杀了她。 用润物无声的温柔和克制,一点点吞食掉她。 文椒设想过千万次被卫戎发现她心机的情景,没有一次与这相同。 是她只看见了卫戎。 他先是世子,才是卫戎。 文椒生怕被他察觉自己颤抖,连忙站起身来,可声音也依然磕磕巴巴的:“我,我想睡了。” “卫戎,我困了。” 卫戎却并不打算走,只点点头:“睡吧,我坐一会就走了。” “能熄灯么?” 烛火熄灭。 文椒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床上,缩在被子里窝成一团。 大错特错。 文椒,你真是个蠢货。 过了几天舒坦日子竟然忘记了这里不是21世纪了。 她并不全是害怕卫戎。 她更怕的是权力。 仿佛回到最初文府时,面对傅氏的那种无力。 卫戎什么都知道,但他从来不说。 不怪道温柔乡是英雄冢。 文椒终于记起来自己跟他第一次上床之后为什么下意识地不想叫他知道自己在避孕。 蠢货,那时候都知道的事情,过了这么久才又记起。 要离开淮南。 但不能在最近。 -------------------- 文椒第二天起床时,在被窝里头闷了得有一刻钟。 卫戎是因为她在马车时记起来江祁、然后莫名其妙在他面前哭,又要他陪着自己才起的疑心。 是了。 她不爱哭的,更不会明知他忙还要他陪着这样无理。 卫戎一早便起了,先回了一趟王府,才又出了门。 文椒瞧见他,笑道:“可吃过早食了?” 卫戎点头:“在府里头用过了,你吃过没有?” “还没呢。” “去外头吃吧,今日想做什么?” 文椒勾了勾他的手,见他转头看过来,眼儿弯弯地看他:“既是要陪我,我又不爱看那些花花草草的,听戏去吧?” 但她很快想起来,又道:“你也不爱听戏,去丰年巷子看看吴伯罢?” 卫戎想了想,点头道:“一道去就是了,上回你不是挺喜欢那出戏的?” 文椒摇头:“罢了,还是有些闷热,我前些日子得了张点心方子,去寻吴伯一道做做看吧。” “喏,你之前也买过这个,试试看罢?” 卫戎瞥一眼,点头:“也好。” 才走几步,卫戎又笑:“是你要吃这口点心,下回可别说我不陪你顽了。” 这是文椒前些日子说过的话。 文椒捏着那张点心方子晃了晃:“下回的事情谁又晓得了?” 卫戎也笑,只道:“倒是许久不曾与阿祁一道出去了,吃过点心再去外头走走吧。” 文椒并无不可:“看天热不热罢,不爱走。” 她一直是这样懒的。 卫戎也习惯了这样懒懒的她。 -------------------- 是吴青开的门。 文椒朝他问过好,尽可能放满了步子往后院去。 及至确信没人瞧见了才松一口气。 不爱动,体贴,说顽皮话。 一步不差。 卫戎也还是从前的卫戎。 可那一句“那便不要叫我知道”,真真是无时无刻不萦绕在耳际。 昨夜一番往来,就是这一句吓到了她。 而且卫戎,从不打断旁人说话。 文椒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但她一直这样。 喜欢你时看你怎么都好,如今怕你了,看你做什么都怕。 她并未停留太久,径自往厨房去。 吴伯瞧见她倒很意外:“怎么今日这样早?” 自她搬出去后,都是午间才来的。 文椒强自镇定,却还是叫吴伯发现了:“身子不舒坦?怎么有些发抖。” 文椒摇摇头:“饿的。吴伯您做了早食没有?” 吴伯盛了一碗粥给她:“在外头住到底不方便。” 文椒心下酸涩,含糊应了一声。 “您说的是,总归是家里好。” /// 世子的冷其实有迹可循。 还没完全黑化,只能算撕开一点点。 别代入文椒来看,其实世子没有说很过分的话。 结合文椒人设哈^^ 争取周一更完500珠的加更,感谢所有投珠和评论 第六十六章:黄昏(500珠加更1) 卫戎一语成谶。 文椒确实忙起来了,十分忙。卫戎八月叁十的生辰,如今只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让她去想生辰礼。 大约是连着几日没见他的关系,文椒渐渐静了心神,只道是不必如那惊弓之鸟一般刻意深挖曾经的一字一句,企图从中找到些“证据”来证明自己如今的看法。 这对卫戎不公平,他确实是极好的人。 但这并未改变文椒的决定。照着她听到的话来讲,淮南王六月入京,再回来大约要到年关了。 只那时候卫戎会忙得分身乏术罢。 此事暂时还有时间去想,眼下要紧的却是八月叁十那晚,生辰礼。 送礼么,虽则那句礼轻情意重教她批成了假话,可礼怎么也重不过旁的人吧。 好是争不得了,只能争个巧。若换作从前,或者说八月十六之前,文椒许就选些同样代表定情之意的物件回赠了。可现在这被定为了下下策。 卫戎喜欢的东西他自个儿有了一整层楼。缺什么么?并不曾。这才是真正叫她烦恼的事情。 -------------------- 因着七月底染了风寒、八月底又恰逢卫戎生辰的事情,江祁将事情都堆到了八月下旬。 且,难得的并未外出,竟是让人直接到的府里说话。 这几日的庆州才渐渐有了些许凉意,江祁忙了一早晨,午时才得了空,寻了吴青来问。 “都做什么了?” 吴青奉茶予他,道:“倒是常往茶肆酒肆一类的地方跑,也偶尔去八宝阁这样的地方瞧瞧。” 江祁微点头。八宝阁是为着生辰礼的事情吧,可文娇娇不是个爱往外跑的,做什么突然去外头吃茶? 这两处地方有个什么稀奇的么。 “喊你一道去便只是吃茶?” 吴青想了想:“倒不是,也问了些郎君从前的事。” 这便真稀罕了。 江祁挑眉,片刻后又问:“怎么问的?” “嗯…多是问的郎君离府后的日子。”因她问的实在细碎,像是偶尔记起来才问那么一句半句的,真要串起来看,吴青也没瞧出什么不对来——从前阿爹也常与她提及旧事,也是这般有一句没一句的。 八月半那日先是问了看她不过眼的缘由,又是问了他离府后的日子…… 一时半会地,江祁也没想明白,只点点头让吴青照旧就是了。 却是计上心头。 -------------------- 方娘子开了门,见是个面生的男郎,不觉讶然。 江祁对旁的人惯是没什么表情的,只朝她略点头算是见过:“文小姐在吧?” 方娘子请他稍待,先关了门才去主屋寻人。 文椒看见江祁时也是一愣:“这会儿你不是正忙?来做什么?” 江祁越过她径自往里去:“不是约了一道吃酒?你不去寻我,我寻你便是。” 文椒闻言,眉心微紧,在原地站了会儿也往里去。 因着方娘子在的缘故,文椒坐得离他稍远,瞥见他的动作,不由促狭起来:“上回不是说这酒极贵?倒真舍得。” 江祁莫名想起来那句“舍得给你使银子才是真看重你”来,也微笑道:“便是拿去当水用的银子也是有的,不至于。” 文椒难得噎住,看江祁时怎么看都觉得他镀了一层金。 半响后,两人皆是一笑——是都想起来“勤俭持家才是好郎君”这样的话了。 只言片语背后是日复一日的相处和渐渐加深的默契,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各自斟酒。 文椒酒量算不上太好,尤其是这般醇香好酒,几杯落肚后便有些脸热,直朝江祁摆手:“不能再喝了,你也回吧。” 江祁晃了晃酒壶:“就这么一点了,勤俭持家,文娇娇。” 言毕,又替她倒了一杯递过去。 文椒也没了坐相,斜着头瞧他:“江祁,你又想做什么。” 是真的不好骗,江祁垂眸,接过那一杯一饮而尽:“我喝就是。” 文椒不再说什么,百无聊赖地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撑着头看院子里的树,脚也闲不住似地,不时晃一晃。 大概是酒的作用,又或许是她对着江祁总是放松一些的缘故,文椒只觉得难得的轻松,自顾自道:“说起来,你是真俗。” “贺人生辰送金子你也想的出,早知道我不要你画那什么画像了,亏,实在亏。” 江祁不悦:“费了我个把月时间画的,你莫要得寸进尺。” 她惯是个胆子大的,喝多了尤甚,这会儿也吃吃地笑:“那是我俗了。” “自然是你俗。”江祁道。 文椒微眯着眼,“如此一来,我再送银子就不好了,都怨你。” 江祁闻言挑眉:“怎么就怨我?” 她却是摇摇头:“也是。” “你送我生辰礼时不见你这般苦思,嗤。” 呸! 文椒立时直起身子来:“呸,你又瞧见了?” “你这般难伺候的,我是问了周遭所有人,个个都说你什么也不缺不爱的……那棋子很贵的好伐?” 她这活泼有生气的样子,加之那一句“问了周遭所有人”深深取悦了江祁。 江祁一怔,极快莞尔道:“原是我误会了,得知此事倒是真叫我欣喜。” 文椒又想拿东西丢他了。 就不该搭理江祁,嘴是不毒了,改贱了。 文椒又懒懒地缩回身子。 这件事算是走这一趟的意外之喜,江祁心下暗自比较——他的生辰可是问了周遭所有人,彦靖的却没有。他心情好了,也难得不计较:“他也什么都不缺,送些玉石一类上得台面的就是。” “他不下棋。” 江祁又添一句。 旁的都好说,这个不行。 文椒打了个哈欠:“再看罢。” 但还是问了几句:“玉佩么?还是旁的什么?” 江祁乜她一眼,冷了调子:“你是真不爱费心思还是故意拿这事来刺我。” 酒壮人胆,文椒看着他笑:“不爱费心思如何?故意拿这话刺你又如何了?” 江祁打量她一番,慢道:“不如何。” “倒是你要苦恼了。” 文椒愣:“为什么?” 江祁笑问:“真想知道?” 文椒点点头,主要她这会儿脑子不大清楚,不想怎么动脑子。 江祁略低着头微笑道:“对我费了心思,这会儿又不爱费心思了?” 后半句则是:“拿卫戎刺我是为了什么?” “文娇娇,你晓得的。” 文椒险些咬破嘴唇,唇上刺痛激醒了她。 晓得的。 是信了江祁的心意才会觉得这话能刺到他。 再者,分明拒绝了江祁还拿这话来做文章...已经是偏心了。 文椒方才确实是随口问了一句,但有心无心的,又有谁说得清呢。 片刻后,她也笑:“江祁。” -你我二人,心知肚明。 -------------------- 江祁捏着那酒壶看了许久。 一壶千金。 昏君千金博美人一笑,放在史书里是要被清流戳脊梁骨的。他算不上正经读书人,从前却也笑过这昏君色迷心智。 如今倒是有几分理解了,值。 本是为了她问河州的事情来的…… 他还什么也没做。 那便是卫戎与她之间出了错。 月色正浓。 江祁将帖子扔到一旁,闭目养神。 他享受这样的博弈。 且,算计来的真心,也占了个真字的。 卫戎喜欢她似水柔的乖巧,江祁却不。 -我喜欢你什么? -我喜欢你与我不分高低,棋逢敌手。 -我喜欢你的不臣服,喜欢你永远出乎我意料。 -我自然能庇护你,可我要的,是与我同行的人。 端看文娇娇,你想做什么了。 -------------------- 转眼便是八月叁十。 淮南王府。 //晚点大概11点左右努力加更2^^ 第六十七章:蓬莱(上、500珠加更2) 淮南王府坐北朝南,府邸划分西、中、东叁部分。 卫戎今日舍了常穿的黑色,换了一身月白色宽袖襕衫,倒是平添了几分儒雅书生气。 因他尚未成亲,一应女眷全由了淮南王妃陆蓉及一应侧妃帮着接待。 文椒生得本就娇艳,为着不引人注目,可劲儿往素雅清秀的方向折腾,一身淡紫色绣菱花纹袄裙,绾着小髻,瞧着确实减了几分娇媚气息,周身的清雅。 江祁惯爱着白衣,今日也是如此。只他二人容貌极盛,又是前后一道进的门,弗一现身便成了焦点。 陆蓉知道江祁是谁,却是第一次见文椒,又见她这般好相貌,不由得也多看了几眼。 文椒是十分紧张的,这种紧张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更是因为她平日里真真懒散惯了,在京都学的那点子礼仪几乎全忘了个干净,还是前两日江祁给她临时恶补的,一路走来是强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半点没敢松懈。 她今日实在安静过头,江祁放缓了步子,低声道:“待会儿你自寻处地方歇着,开了席我去寻你,晓得了?” 文椒只嗯一声,尽可能地忽略聚焦在这处的打量目光。 卫戎余光瞥见他二人,与人客套几句后也迎上前去,自然是先问的江祁了。 江祁携文椒同陆蓉见过礼,才答了卫戎的问话。 毕竟是在人前,卫戎并未表现太过明显,但也略靠近她些许,笑问:“今日怎得这般安静?” 文椒微扯了扯嘴角,懒得理会此人的促狭,只说了几句生辰祝词,又低声赞道:“这一身好看。” 卫戎又笑:“倒真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该让卫均均来陪你的。” 文椒只笑不语,十分标准又虚伪的微笑。 陆蓉是第一次见他主动与女客搭话,一时也好奇地往前走两步,扯了扯卫戎:“这位是?” 换作旁人,这句话是极好回答的。 但就这叁个字出来,卫戎几人俱是一片安静。 卫戎、江祁皆看向文椒。 还是江祁率先反应过来:“原是京都人,王妃今日这一身……” 卫戎收回目光。 话题岔得生硬,但好歹是绕过去了。 陆蓉见过江祁几次,记得他是个话少的冷清性子,在他二人间飞快打量几眼,心中自有猜测,只当卫戎是因着江祁的缘故认得她,也不再问什么。 未开席前男女宾客各在一处歇息,文椒随着王府的侍女拐过抄手游廊到了花园后终于松一口气,自寻了处安静少人的地方坐着。 文椒并不是个社交恐惧症患者,相反地,因为工作的缘故她常常与人打交道。 但这跟今日是不一样的。 文椒也说不上来是自己心态有问题还是怎得,总之只觉得十分难受,半点不想费劲融入其中。 是一种几乎算得上自暴自弃的心态,文椒蹙着眉头,支着下巴遥望远处。 凉亭里头坐着几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女,各有各的娇俏艳丽,文椒只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 -------------------- 他二人本就到的迟,没多久便有婢女来引,江祁匆匆往花园这边走,特意往人少的地方去寻,果真瞧见了文娇娇。 “走了。” 文椒无聊到数花玩,听了这声回头看去,朝他笑笑:“还要很久么?” 吃过酒席还有游园茶会、听戏一类的玩乐,江祁略提了提,见她兴致不大,知她懒散惯了:“可是要先回去了?” 实则,江祁也是极不耐烦这样的场合的。 文椒看他一眼,低声问道:“能么?当真不习惯。” 江祁点点头:“多少吃一点,寻个时机带你先回去,席间若有人问起,你只说是卫均均的友人就是。” “横竖她远在池西,好赖也占了个郡主的名号,唬一唬人够了。” 园子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江祁捏一下她的手又飞快收回去:“有我。”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江祁这句话,席间文椒依然不大习惯,但一路安静用饭,席间只偶尔有几个活泼的问了她的身份,倒没生出什么枝节来。文椒渐渐也放松些许,偶尔听几句女孩家的俏皮话,多是些胭脂水粉或是谁谁裙子好看一类的话,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只是到底心态不同了,听一听还成,聊是搀和不进去了。 卫戎是半点不得闲的,真抽不出空来往这边走。只江祁偶尔远远瞧她一眼,见她神色自若,也就放下心来。 这番眉眼官司叫淮南王妃瞧见了,越发肯定心中猜测。 酒足饭饱,有的往戏园子去,有的往花园走走,江祁瞥一眼卫戎,自去寻文椒。 到底是在人前,文椒离他稍远。 “可要回了?” 文椒点点头,江祁便寻了个侍女,只让她去与王妃和世子说一声,带着文椒先出了王府。 及至出了王府正门,文椒才真正松懈下来。 江祁略她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倒不是说她今日表现不得体或是怎得,江祁只是觉着有些怪异。 就好似,文娇娇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跟谁都不是一路人。 -------------------- 文椒心情并不怎么好,也没跟江祁说话,自顾自背着手沿着长街走回去。 江祁跟在她身后,在想从前让吴青去查文娇娇时吴青说了什么。 因已入了夜,街上行者寥寥, 文椒步子时快时缓,漫无目的,走着走着偏离了原先的方向,待抬头,竟已经走到了城门处。 城墙高耸,文椒仰头看了看上头,夜色笼罩之下竟是什么也没瞧见。 一片黑。 “文娇娇,回家了。” 文椒闻言,回头看着江祁。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的灯,提着灯站在离她不太远的地方,昏暗的烛光让文椒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文椒看着看着眼睛有些泛酸,好半响才回他:“江祁。” “嗯。” “我想回家啦。” 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这样说话。 分明说的是想回去了,脚步却一动也不动。 江祁不知道是不是今日王府的事情让她想起来京都的日子了,一个人在角落里生长的日子。 那时候有人带她回家么。 大约是没有的。 江祁走近她,牵过她的手,颇郑重道:“走罢。” 江祁提着灯走在前头,文椒看着那一小片影子,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越往城中去便越亮。 今夜的庆州也算有万家灯火,只有这一盏灯暂时属于她。 文椒回握住他的手,见他望过来,莞尔道:“江祁,我能信你的吧?” 江祁嗤笑:“你想说什么。” 文椒挣开他的手,改搂着他脖颈:“江祁,带我回家。” 江祁点头。 /// 下争取明天更吧,周叁要去看医生,本周更新不定哈,抱歉。 第六十七章:蓬莱(下、江祁H) 江祁并未点灯,屋子里一片幽暗,只外头屋檐上挂着的灯偶尔被风吹着晃一晃,透过门窗,隐约照亮屋内些许。 他微俯下身子,与她额头贴着额头,邀着她勾着自己后颈,耳鬓厮磨,唇舌相勾相抵,不多会儿就叫她脸也发热并微喘着气。 两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都知道待会会发生什么。 但都不必开口言说。 尤其是文椒。对或是错,背德与否全被她抛之脑后。 漫漫长夜实在太黑太冷,她迫切需要一盏灯,借的也好,偷的也罢。 屋里实在暗,文椒得了喘息,却只能大概看见江祁的轮廓。 再看四周,文椒认得这屋子的每一处,顷刻间笑出声来:“江祁,你心思真多。” 江祁又缠上去,于她唇间、颈处索取,听了这话却是不认的:“吴伯替你留的,可不是我。” “哦——”文椒反咬住他下唇,放低了声音:“可我让你带我回家,你这又是在做甚么?” 江祁便堵上她那讨人嫌的嘴儿,认真与她掰扯:“何以为家?” 温热鼻息在这薄凉秋夜里越发烫人,文椒缩着脖子想躲,偏又被他锢着后颈,耳边是他低哑的嗓音:“你想要我,我之所在便是家了。” 实在是,狂妄啊。 文椒笑得止不住地颤动,眼角微湿,攀着他肩头任由他亲吻,隔着衣裳恨恨地咬他肩胛:“你这么聪明,实在令人讨厌。” “再说了,我想要你便给我么?” 再说下去便没完没了了,江祁将她抱起走向内室。他没说谎,东院的一草一木都不曾动过,尤其是文娇娇的屋子,吴伯每日都让人清扫,一应摆设齐全。 入秋转凉时,甚至换了一套绣被。 文椒自然也察觉出来了,眉眼成了一轮弯月,见他还站在床边,挪过去靠近些许,手去勾他腰间束带,又抬着头笑问:“你在做甚么?” 他并不答她这一问,只极快解了衣裳,俯身欺上去,先回了方才那一句:“会。” “不必想太多。”她今日穿得多,衣裳解起来费时,这段空隙便成了说话的好时机。 她看着有些愣愣的,江祁久未见她这样,手上与那层层迭迭的衣布斗争,嘴角却噙了笑:“你想要我,我就给你。” 终于衣裳褪尽,春光一览无遗。 文椒天然地不相信江祁是这样无所求的人。 江祁先在她身下送进一指,唇瓣沿着她锁骨处一点点往下,沿途每一处都印了一吻。 及吻至她胸前,江祁轻咬那一圈红,终于也提了自己的条件:“但我想要时,你也要给我。” 可不待她作出选择,濡湿软舌便在她乳尖处舔弄得啧啧作响,皓齿或咬或磨,直像是要将她乳儿吞吃入腹,且他一碗水端了个平,吃着左边这只,手便揉着右边那只。 这边唇舌不好用力以免伤着,那边手上便使了劲揉捏,瞧着分明没甚么章法,却又极细致地不漏掉乳尖红点,温热指尖围绕顶端画着圈儿,不多时就叫它硬涨起来。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偏还有一只手在她身下软肉处伺候。江祁两次与她巫山云雨,都这般弄过她,此番更是驾轻就熟,比之前两回更加熟稔。以膝岔开她两腿,似他平日里作画一般,先轻抚过外边两瓣花唇勾勒出大致线条,再以中指在大小唇瓣间绕了几圈,确认了那小嘴的形状位置,猛地一指顶入那流着水儿的洞穴。 文椒叫他吃得身下隐有湿意,可恨江祁手指在她体内飞快抽送,指腹更是在她里头肆意探索,不时刮过穴肉,直教她被引得弓起身子来。 不够。 还想要更多。 江祁只从她这低低几句咿呀便晓得自己做得对了,也不怪文椒恼他,他确实是个坏心眼的,明知她这会儿抬着身子要什么,偏要去惹她说:“可还满意?” 文椒只晓得身下痒得难受,眼睛也迷迷蒙蒙的,蹙着眉头催他:“阿祁——” 江祁被这称呼取悦了,于是又塞入一指,微屈着指间入了她,软声哄着:“怎的了?” 平日里看着谪仙模样的人说起荤话来越发勾人。 江祁手上伺候着,嘴皮子也不闲着:“娇娇甚美,水儿多便罢了,这小嘴还爱咬人,倒叫我记起来上回被你绞得要疯的时候了。” 话音一转,叹道:“可上回是我逼迫的你……” 嘴上说着像是在后悔的话,手上却愈加用力。 文椒嗤笑,她早知道这是个心黑的,极记仇。话说得再好听,也是个讨债鬼。 但承认确实对他有情也没有那么难。 文椒直起身子来去凑他的唇,声音又娇又媚地说他:“倒真没骂错你。” “才叫我莫想太多,这会儿又拿这事算计我。” 手却是渐渐往下去套弄他身下,带着几分委屈:“说着喜欢我,也是骗我的罢?” “可我已经喜欢阿祁,”文椒将他手指含入口中吸吮,含糊道:“你若是骗我——” 江祁并不知她还能这样惹火,强忍着欲念哑声道:“怎么?” 文椒笑,咬住他食指道:“自然是跟那话本子里说的一样了。” “做那勾魂的精怪,教你这书生甘愿把心肝都给了我。” 若换作旁人,听了这话定要觉得她心狠了。 可江祁就吃这套。 她做不成那精怪,他也不是那蠢书生。 江祁捏开她的手,扶着身下阳物对准她挺入:“要我的心肝,拿你的来换便是。” 他进得太过突然,身下人大约还未做好准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撞出一声娇喊来。 江祁行事狠厉惯了,在这事上头也不是个走轻柔路子的,且早知文娇娇被他勾起情欲来,更是半点不怜惜,次次尽根没入,用了十分的狠劲干她。 起初也不是不难受的,她那处过紧,便是先入了两指叫她习惯习惯,真正进入的时候也被吮吸得头皮发麻,可自误饮了鹿血酒那次江祁便知晓,慢只会更难受。 好在她身下也随了她这个人,适应力极强,只在初初的叁两个来回闷哼一声后也得了趣儿。江祁让她抱得忒紧,不多会便热得发汗,只好在她唇间轻吻慢咬:“娇娇放松些,真要叫你绞丢了。” 文椒是让他这般横冲蛮干弄得身子乱晃,有些怕了才这般紧箍着他,闻言也松开手,改抓着身下被褥,娇滴滴地央他:“太快了,阿祁——” 后头的话又被撞成了细细碎碎的吟哦,屋子里没点灯,江祁只能略瞧见些许,可她双乳随着自己动作颤巍巍晃动时打着了他的脸,江祁不必看也能想象出是个什么样的淫靡情状。 情欲情欲,欲念掺了情,那才是真正要人命的东西。 文椒睁着眼也看不清他,闭上眼脑子里又全是江祁的模样,仗着这处漆黑一片,江祁也瞧不见她的情态,越发大了胆子浪叫,自个儿听见了也羞得脸红。 且他动作太狠太用力,每每抽送一遭都要发出些肉体相撞的啪啪声响来,夹杂着些许水声,在这寂静夜晚,感官放大数倍,丁点声响都成了火星,一下子将理智烧干殆尽。 江祁也晓得自己是个冷情性子,却没想到不过两叁回就叫文娇娇勾得要疯,若换了从前,是怎么也不肯信自己会在这处失控,彻彻底底暴露了本性,不管不顾地去捅、去插,或顶或撞,恨不能叫她哭出来才好。 文椒被撞得又麻又痒,说不出的舒畅,可那些高声哭叫太过羞人,她便只能一声声地求:“江祁,江祁,阿祁……” 江祁不知,自己的名字在她口中成了这样的催命符。 他掐着她细腰越发狠了心,粗喘着气教她:“再叫几声。” 文椒被他玩得要哭,到了后面连江祁也叫不出了,只哑着嗓子呜呜呀呀地哭,凭着本能发出几个不成句的音节:“别…唔唔不……” 江祁也有些受不住,停了动作歇会儿,长物却还在她体内。 文椒真想踹他,可腿都在抖,边哭边骂他:“江祁你真不是个东西。” 江祁闻言却笑:“我怎的了?” “不舒坦?还是不快活?” 知她乏力不爱说话,江祁自顾自地说:“我是顶快活的,娇娇哭得这样美,也是快活的罢?” 文椒不爱理他,只后悔没把这厮绑起来,真真是个疯的。 江祁俯身,将她眼角泪珠一滴滴舔了个干净,笑着问她:“怎么这也要哭。” 文椒颤着手要打他,可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倒是被他捏了手:“怎么养的这性子,野成这样,伺候得你舒服了也要打我?” 他凑过来,文椒别的不行,咬他的力气还是有的:“你就是个疯的。” 她没什么力气咬得也不疼,江祁便点点头,直起身子来:“且省省力气,叫多几声阿祁。” 说完,捏着她一边乳儿又是一阵狂插猛干。 文椒腰都酸了,恨不能睡死过去算了,可江祁太过聪明,时快时缓,就是吊着不让她睡。 末了,文椒彻底放弃挣扎,依着他的意思不知道喊了多少声“江祁”、“阿祁”才得了这人半点慈悲心。 文椒只觉得水都快流干了,闭着眼儿直喘着气,直到身上一边黏糊才微微睁眼看他。 江祁捡了件衣裳在她胸前一抹,解释道:“别吃那避子汤了。” 文椒睁大眼睛,只当江祁真失心疯了。 他一点点擦掉那些白浊,继续道:“我没弄在里头,那医女说了,这样无妨。” “什么医女?” 江祁突然庆幸今夜没有点灯。 “上回去看的,那东西吃了不好,不必再吃。” 文椒很快记起来搬家那一日的傍晚,江祁去而复返,带着些药丸回来的事情。 该说什么好呢。 “江祁,你抱一抱我。” 江祁自然是应的。 文椒想了想,到底没有提不射在里头也可能会有的事情。 -江祁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我明知你会拉着我一起坠落,明知喜欢你极大可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我还是想去拥抱你。在黑暗里,在情欲中。 -------------------- 一夜无梦。 次日晨,文椒想转身,头发被什么压着扯得她痛醒过来。 看这日光,大概已经是中午了。 江祁一向睡眠浅,很快也醒过来,只是仍闭着眼,拉了她躺下:“再睡会。” 文椒已经没了睡意,便只是侧着头看他。 大约是被吵醒的缘故,江祁又是个起床气十足的,这会儿也是皱着眉看上去极不耐烦的样子。 文椒伸手戳了戳他右边脸颊。 “做什么?” 听起来确实不大高兴。 文椒扑哧一笑,对着他右脸亲了一口。 江祁仍闭着眼,却翻了个身趴着,闷声道:“左边。” 及至唇上被一处柔软覆着,江祁才睁开眼指了指自己左脸:“这边。” 这点暧昧旖旎到底没能继续。 毕竟,江祁彻夜未归。 文家娇娇,也彻夜未归。 江府一众人等早急疯了。 第六十八章:说辞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因,外头的婢女发现东院这屋门推不开时,文椒将她的话听了个全:“奇了,怎的没法推开?” 吓得屋内二人皆直起身,江祁反应更快,被子直接盖住了文椒。 然后是婢女走远,江祁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了衣裳——然,最外头一件让他昨晚拿去给文娇娇擦身子了,皱便罢了,还脏。 江祁脸色不大好看,本就被吵醒,现下几乎是在咬牙。 文椒更是一脸愣愣。 但江祁很快恢复平静,往床榻上望了一眼又飞快移开,微蹙着眉:“将就穿会儿,吃过早食再出门。”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平静坦然,仿佛只是在问早上吃什么。 “去做什么?” 文椒尚不能回过神来。 江祁略她一眼,淡淡道:“总该收拾收拾,你要这般回去?” “还是要回来住?” 文椒摇摇头,也记起来,在这时候衣裳有点皱都是极失礼的,那袄裙简直…… “江祁。” 江祁了然,背过身去。 后头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传来,倒叫他嘴角微微翘起。 文椒也是穿衣裳时才发现骂江祁骂轻了——连站起身腿儿都在微微发抖,腿根处也有些肿,胸前更是被吸红了一片。 文椒开始后悔早上没趁他还睡着也掐几下,好叫这厮晓得他的疯劲,收敛些许。 这念头一起,她也笑了。 --------------------- 吴青瞧见自家郎君从月门处走来时,表情不可谓不精彩。 尤其后头跟了文小姐,若他脑子没坏,这两人昨日出门时也是这一身。 不,郎君穿得单薄了。 “郎君,您昨晚…?” 江祁瞥他一眼:“有事?” 吴青摇摇头:“您怎么从东院那头过来的?” “那边不是我的?” 自然是的,吴青点头。 江祁嗤笑一声:“那不就是了。” 文椒隐在江祁身后,对他这噎死人的理直气壮深感敬佩。 但,江祁还补了一句:“她喝多了是个什么模样你不晓得?路认不得便罢了,耍性子是一等一的。” 话不必说太多,将来才好圆。 文椒愕然,吴青了然。 毕竟大年初一那早晨,郎君就是让文小姐的酒疯气得连连冷哼。 江祁回过头来,莞尔道:“文娇娇,你说是吧?” 文椒不必入戏都带着不可言说的埋怨与羞恼,越过他去,又返身踩他一脚才走。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配合叫吴青为郎君再次掬一把泪:郎君辛苦,外裳定是被糟蹋了,也不知昨晚是不是又被骂了? 这套说辞换到吴伯面前,吴伯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没细究两人在东院哪处歇着的,只赶他两个速速收拾一番出来吃饭,又拉了江祁耳语道:“郎君下回不可再这般说了,女郎家面皮薄。” 让吴伯惊喜的是,江祁难得听话,并未讥笑一番再应允,而是直接点了头:“知道了。” 江府这地段确实好,出了府门拐过街角便是市集,文椒洗脸刷牙的空隙,江祁便让人买了套新衣。 洗漱过后,吴伯提及早晨的事情来:“原还以为郎君睡得沉,唤了几回也不见醒。若不是世子遣了人来问,还没发觉小文也没回呢。” “待会用过饭,郎君亲自走一遭吧?好让世子安心。” 文椒的手一顿,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并不说话。 江祁也不答,反问:“怎么问的?” 吴伯想了想,那人好像说的是什么“府上郎君可回了?文家小姐却是还未回去,世子恐其有甚么意外,特叫我等来问一问。” 江祁瞥了对面人一样,声音是一贯的清冷:“晓得了,我去就是。再有人问起只当不知,府里的也管紧些,遇上了让人直接问我。” 吴伯并不晓得叁人间的弯弯绕绕,一时也没想明白为何不让说? 江祁只消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轻笑道:“是什么好事了?传出去有人又该要气几日了,家里知道就是,对外头不必多说。” 吴伯一惊:确实,没得坏了小文名声。 转瞬又是一喜:郎君也知道要顾着小文感受了,甚好! 文椒直到上了车也是安安静静的。 江祁见了,笑问:“恼了?” 文椒看他一眼,别过头去。 却让江祁拉入怀中:“要直说也成,我是无妨,这就掉头回去了?” 真是字字句句戳人心窝。 文椒咬他的手:“骂你的话是一个字也没说错的。” 江祁点头:“还骂轻了。” 文椒嘴角抽了抽,只恨自己舍不下脸皮。 她直起身,掀了车帘一角往外看,很快放下来转头问他:“这是去做甚么?” 这条路眼生得很。 江祁没睡好,这会儿又闭上眼睛,闻言答道:“客栈。” “多说几个字是能累死你这张嘴了?” 江祁仍闭着眼,却也慢慢解释道:“你只说昨夜出了王府心绪不佳,自个儿在外头走着散心,夜深了寻处客栈先歇下就是了。” 又指点道:“衣裳记得换了,穿昨晚那套回去。” 哦,这是去伪造在场证明了。 于是车内一片寂静。 文椒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但听了这话既不是得了法子的欣喜,也不是撒谎骗人的愧疚。 复杂得很。 她转头去看江祁,眉头不自觉蹙起。 江祁微睁开眼,对上的便是她皱眉的样子。 “在想甚么?” 语调极轻极柔,几乎算得上哄。 文椒却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蓦地,江祁笑了笑:“看我能看出甚么来。” “你迟早要同他断了的。” 江祁薄唇微启,到底将那一句“你不是想做好人?想讨个心安好过,我成全你就是”给咽了回去。 慢一些。等她对卫戎的情意彻底消磨干净。从一开始,江祁便想过卫戎知晓了该如何,可如今还不到时候。 柔一些。别叫她这么快晓得,他骨子里确实是个恶人。选了同他在一处便没有回头路。 文娇娇却是想岔了,不是“你若骗我我才要你的心肝”。在他这里,由始至终都是“不必有甚么前提,我想要,给我。” 可,如今尚且不能。否则以她的戒心该是又要缩回去了。 同样的话,江祁早在二月便说过了。文椒听完,转头不再看他。 江祁很多时候都不爱动手动脑,可真要做起事情来,细致周全不止,几乎叫文椒也信以为真。 不多会儿,庆州城西的这处客栈上到掌柜下到小二的,都晓得昨儿深夜有个浅紫色袄裙的女郎要了间上房,连水也没叫,大约是累得直睡了。 钱财固然动人心,可若是对上王府,难免有几个心生畏惧的。 江祁选在这处,一则是以文娇娇昨晚才出府门的方向来看,要走得远就这儿合适;二则,这处算是与他有些关系。 且,江祁并不曾露过面。 记得太清楚便假了,江祁没让文椒露脸,只将她身上服饰提了几句——在外头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先看衣着光鲜与否? 何况是深夜独身的貌美女郎?不以貌取人都是假话。 一切事毕,江祁另寻了车送她回去,自己往王府去。 文椒手支着头,捏起车帘一角来。 天凉,好个秋。 文椒叩了叩门,来应门的是苏娘子。苏娘子见她还是昨夜的装扮,压下好奇,低声道:“有人寻您。” 文椒只让她先出去,关了门朝里去。 卫戎坐在院子里,像是在看书,听了这边的声响,抬头望去。 “回了?” 竟不是先问的去做了什么。 这与她所想不同。 文椒点头,将应对的法子和说辞在脑海里过了一通,慢慢朝他走去。 “卫戎,我有话同你说。” 卫戎将她从身上拉下来,改抱着她坐在腿上:“嗯。” 第六十九章:各怀鬼胎 文椒尚在犹豫如何开口。 倒是卫戎先问:“去哪儿了?” 文椒于是将江祁教的一番说辞复述一遍。 卫戎静了一瞬,想到早晨的事儿,淡淡道:“为何心绪不佳?” 这便是文椒要说的了。 “从前在京都时因着…极少出府,自去岁叁月以来还是头一遭……” 她顿了顿,不自觉咬咬唇:“昨夜好景好宴,听了旁的人说那些个胭脂华裳的,倒叫我有些想家了。” 想家是真的,但她没有家。 “八月半因着你在,倒没仔细去想,可昨夜…只是有些思念家中,到底…” 她还是撒了谎。 “且…” 卫戎轻捏着她手玩,头也不抬,语调一如既往地极温柔:“怎的了?” 文椒摇摇头,抽回自己的手:“不想说了。” 令她意外的是,卫戎也就真的不问了,只赶她先去洗洗,换身衣裳。 文椒看他一眼:“今日不忙么?” 卫戎笑笑:“不去了,酒吃多了头疼,先去洗洗,陪我歇会,晚些带你出去。” 文椒也笑:“你先睡会罢,我去对街给你买醒酒的。” 卫戎揉了揉她的发,莞尔:“不必,我让人去就是,快去吧。” 文椒回了主屋,在书架暗格里翻出了上回剩的药丸,就着温水咽下去后才去找干净衣裳。 -------------------- 卫戎仍在院中。 他天不亮便起身,先往这处来想寻文娇娇,结果发现她一夜未归。待回了府中让人去寻时,让娘亲听见了。 但她只听见了那一句“往江祁府上去一趟”。 卫戎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心烦。 娘亲倒是真记住了文娇娇:“江祁怎的了?” “说起来,昨夜跟他一道来的那位小姐是京都哪家的?生得倒很般配,也少见他这样说话。” “怎样说话?”这句是他问的。 娘亲却是瞪他一眼,怨道:“你却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他也不是第一回贺你生辰了,不都是见了你便回?” 很快又叹息一声:“倒不怪你,你父王也是个缺心眼的。” 卫戎抿紧了唇。 这算的什么么?阿祁与她也算相熟,吴伯又疼她,与他一道来去不是正常? 于是他也解释:“她与阿祁…不是您想的那般,平日里两人见了多要吵嘴的,不过是因着府上老仆的关系帮着照看几分。” 娘亲却是狐疑地看他:“彦靖,你又晓得了?” 他向来说到做到,说了在他父王回来前不提,就真的不提,但身份却是可以说的:“是京都工部尚书文铮次女,去岁我入京时见过几回,后来离了家到庆州来。” 他略过文娇娇住哪儿的这一段,继续道:“阿祁府上那位善庖厨的老翁起了怜心,常有照顾,这才相熟。但阿祁那个性子您也晓得…” 大约是他省去的部分太多,娘亲一下就问到点上:“你在京都认得的?” 卫戎便将文铮的打算略提了提,着重讲了文铮的不是。 陆蓉沉默片刻,却是冷了声音:“彦靖,你如实说来,不是与江祁相熟,是与你相熟罢。” “四月那会找我讨的东西也是送她的了?” “所以才迟迟不肯与人相看,想等着你父王回?” 实在不怪她多想。 卫戎怔了怔,见已叫娘亲猜了个全,遂点头承认:“是。” 他以为娘亲对她不满,本还要解释:“却是我先…” “卫戎。” “你是我生的,我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 陆蓉看着他,片刻后,又叹气道:“你直说就是了,只要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你喜欢纳了就是。” “也不提前同我说声,昨儿只瞧了个大概,模样是不差的,性子如何却没注意。” 卫戎松一口气,见他娘亲一脸的紧张,笑道:“不比娘亲,但也不差的。” 这话得了陆蓉一个白眼:“你不必拿这些好听话哄我,你且等着,让你父王回来抽你。”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要抽我?” “你还好意思问了,为着你的事是问神求佛全做了,你倒好,真真不孝。” 卫戎是被她赶出府的——“却是不好叫她独自来府上坐,免得叫人说闲话。她家中是何等情景也只你父王晓得些许,总要等他回了,仔细问过他的意思才好。你也别在府里待着碍我的眼,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末了,又嘱咐道:“你该晓得分寸。” 卫戎算过日子,今岁进京的时候晚,眼下才刚刚九月,父王怕是要到年关才回了。 他才出了门,淮南王妃便叫人伺候笔墨,略提了提这事,让人快些送往京都。 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总要趁淮南王还在京都先问一问才是。 彦靖的性子全随了王爷,又是被宠着长大的,与人来往时直惯了,很多小事上便不大注意。尤其体现在对待女子上,思及府上几位侧妃,就是她也忍不住要叹气。 陆蓉将方才的话又仔细想了想,只觉有些怪异——江祁来过府里几回,礼数是周全的,但也确实有些不爱亲近人。 昨日一出,竟是江祁先开了口解围。 罢了,许是因着与彦靖的交情罢。 -------------------- 卫戎收回心绪。 文椒有意放慢动作,这会儿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身上… 疼是不疼,但痕迹太明显了。 她望向窗外,心下叹息,卫戎啊。 她深吸一口气,捧水洗了脸站起身。 卫戎见了她,指指桌案上的碗:“让苏娘子买的,多少吃几口,我让她先回了。” 见她吃着粥,卫戎取了帕子替她擦干被打湿的发尾,柔声道:“我娘亲早晨问起你了。” 勺子碰着碗边,发出一声脆响。 卫戎却是轻笑出声:“这样紧张?” 文椒极慢地点点头:“王妃问什么了?” 卫戎“唔”了一声,挑了几句讲:“说你生得好看,旁的没怎么提,光记着训我了。” “为何训你?” 他放下帕子,手撑在桌案上斜着头看她:“唔…怪我瞒着她。” 瞒着。 文椒也不吃了,转头看向他:“然后呢。” 卫戎见她这样紧张,越发觉得好笑,食指刮了刮她鼻梁:“没什么事,她也应了等父王回来再说。” “倒是把我赶出府了,娇娇收留收留我吧?” 文椒咽了口唾沫,接了他话头:“王妃逗你顽罢了。” 卫戎点点头,又道:“同你说过,我爹娘都是极开明的,别怕。” 文椒避开这茬,另起了话头:“解酒汤吃过没有?头可还疼?” “好些了,如今倒是不必再翻墙了。”卫戎提及此事也觉得十分好笑,“只,父王大抵要到年关才回了,还有好些个月呢。” 说到最后,卫戎又捏了捏她的脸。 墙是不必翻了,但他娘亲也说了注意分寸,是不好常往这边跑的。 文椒死死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 -------------------- 淮南王府。 陆蓉在前厅见的江祁。 “彦靖一早便出府寻你了,竟没遇上么?” 不该呀,早晨他不是让人去江府走一趟了么。 江祁笑笑:“原是如此。我也是听了府上老翁的话才知晓闹了个误会,紧赶慢赶走这一回,没想到正好错过了。” 陆蓉了然,只道:“我让人去寻他回来就是。” 江祁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不敢劳烦王妃,我自去寻他便是。” 陆蓉点点头,打量他几眼,佯装不知地提起来:“说起来,昨儿与你一道的那位小姐是京都哪家的姑娘?” 见他抬头往来,陆蓉抿了个笑:“倒是生得十分貌美,淮南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是么,江祁暗笑。 他又行一礼后才落了座:“是京都工部尚书文家的女儿,至于相貌如何,见仁见智。”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东西,并没甚么说不得的。 陆蓉捧了茶杯小抿一口:“原是如此。阿祁,彦靖与你最是亲近,我却是有些好奇,彦靖与她也相熟么?” 江祁微垂着眼,将这话仔仔细细过了几遍才道:“不敢有瞒,大约算得上熟的。” 陆蓉笑了笑:“这是怎么说的?你别怪我要念叨,我只彦靖一个孩子,乍见他第一次主动与姑娘家说话,总是有些好奇。” “怎会?”江祁也笑,捏着茶杯的手用了力,面上却仍不显:“只他这段时日十分忙碌,往府里去的时候也少,真要问了我,我也是不大清楚的。” 卫戎确实很忙,这点王妃也知道。 陆蓉便不再问了。 江祁面上一直带着浅笑,直到出了王府府门,上了马车才彻底冷了脸。 “郎君,回府上还是?” 外头传来吴青的声音,江祁嗤笑:“不,往守经巷子去。” 只他一个难受?想得美。 何况。 文娇娇今日马车上在看什么,他是反应过来了。 卫戎占了个先机,做什么她都觉得没有不对。 他不过是行事冷静了些,就叫她看了这么久。 真真不公平。 她对卫戎尚有情意,只消卫戎几句软话定是又要与他说甚么到此为止的废话。 挖人墙角这事,要等那石砖都碎成粉末才好叫人安心。 思及此,江祁脸色稍缓。 -------------------- 卫戎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嘴上说着要歇息,实则不过是坐在院子里闭着眼,一句半句地与她闲聊。 文椒问心有愧,又生怕自己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与他聊了几句就说无聊,给他念书算了——卫戎等她时,正巧在看兵书。 这倒很新鲜,卫戎也就应了。 “守而必固者,守其所必攻也……” 真拗口,文椒打了个哈欠。 卫戎轻笑:“叫你读书,怎么读着读着还生出睡意来了?” 不待文椒抹掉眼角水珠,屋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且擦擦眼睛。”卫戎自去开门。 “阿祁?” 江祁看见的,便是院中树下揉着眼睛的文某人。 他不由冷笑,果真。 昨夜能为了他哭,今日就能为了卫戎哭。 哭瞎算了。 江祁冲卫戎一笑:“听吴伯说你早晨寻我。” 他自踏进院子里头,声音也带着笑:“昨晚我累得很,睡得极沉,倒叫吴伯误会了我不在府中。” “哟,文小姐。” “昨日一别……” 江祁走得快,卫戎落在他身后。 “咦,眼睛怎么这样红?” 文椒被他笑得吓出冷汗,下意识地去看卫戎。 卫戎正巧也看过去,微眯着眼。 此情此景,与去岁八月半的那晚相差无几。 阿祁仍是这样讥讽的语调。 他想起娘亲那句话来。 阿祁极少这样说话。 上一回这样不加掩饰的刻薄也是对着娇娇。 昨日一……别么。 唔,城西的客栈啊。 “她方才在念书,念着念着困乏了罢了。”他想归想,到底出声替娇娇解释一番。 哟。 江祁嘴角扬得越发得高。 “原是如此。” 江祁自寻了一处坐下,以极低的声音飞快道:“文娇娇,多说几句话,是累不死你这张嘴的。” 卫戎亦坐下,在文椒身侧。 文椒举起书挡脸。 “兵书?” “彦靖的吧。” 卫戎不置可否。 江祁笑了笑:“方才我往王府去寻你,王妃说你不在府中。”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往这处来了。 “说起来,王妃还问了几句文小姐的事。” “?” 江祁看着俱是一僵的两人,又笑:“不过是问了些身份名姓之类的话,许是见她面生罢。” 卫戎接过话头:“大约是吧。” 文椒左手按在封皮上头,借着书册的遮挡,对江祁竖了个中指。 反正他看不懂。 //3800+ 好肥一章 请假条 大概是进入了【为爱发电结果把自己发没了】的倦怠期,最近更文实在没有动力,存稿写了改、改了删,状态实在不对,请假几天,实在不好意思。 目前欠400评论的2章加更^^ 感谢大家。 ps.短篇合集《九万里》和古男衍生都隐藏了,衍生有发在微博,不必关注也能找到哈- 姜不肯撞 更多连载小说请收藏: 第七十章:离心离德(400评论加更一) 确如文椒所想,江祁压根儿没把她的动作放在眼里——这拿书的姿势是有些许怪异,然,文娇娇身上怪异的地方多了去了。 但江祁还是心情畅快不少:“尚不曾用早饭罢?” 踩也不晓得用些力。 文椒早晨才跟他一起在江府吃了粥,很快明白过来江祁这句话的意思,咬着牙又是一脚。 倒是卫戎接了话:“才吃了半碗粥。” “哦,粥。” 就这么爱吃粥,怎的没被粥水呛死算了。 罢了,呛死了挺难看的。 江祁决定往后再不让文娇娇在府里喝粥了,没缘由,他现下视粥如仇。 文椒就是再傻也知道江祁又发疯了,定是在哪儿又受了气,上这儿找痛快来了——在江府时,文椒没少见识到江祁的种种恶劣行径,其中之一就是这“绝不受气,有仇必报。” 定是让吴伯惯的。 因着叁人眼下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文椒能躲则躲,“我去煮茶。” 呵,果真,除了跑还晓得甚么?江祁心下嗤笑,但那点气却消了不少,转头对着卫戎道:“早晨寻我做甚么?” 卫戎记着客栈的事,闻言愣了一瞬,才将文娇娇的事儿略提了几句。 江祁做戏做全套,将对淮南王妃的说辞又提一回,然后才鄙夷道:“想家了回京都走一遭就是了,这也值得甩脸。” 跟从前一般,对文娇娇的事儿是毫不关心的。 卫戎疑虑稍减,到底是替她说了句话,“也没甚么值得回的。” 江祁别过脸去,嘴角讥讽一扬。 文椒将苏娘子烧好的水倒了个干净,重新煮了一壶,借此拖延些时间。 柴火烧得正旺,文椒拣了根长一些的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弄着燃烧的柴堆,再次陷入深思。 江祁说她跟卫戎不会有结果。 可她与江祁也不会有。 江祁是润物无声的春雨,也是夜半惊醒梦中人的雷鸣。 有几分危险就有几分迷人。 但要跟他在一起,就要一直保持着追逐和博弈,否则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会让他抛弃。 江祁实在太拎得清了。 反之,卫戎。 文椒并不把他当成大英雄来崇拜,但也确实觉得他担得起这几个字。 卫戎永远积极向前,永远有担当。 赤诚真心化成的箭,足够刺穿一切。 江祁让人想贪不敢贪,卫戎让人明知不能贪还要贪。 滚烫的水气烫得文椒收回了手,也收回了思绪。 她真的蛮喜欢淮南的。 可还是要回京都。 这一次不止是因为卫戎,也是因为江祁。 --------------------- 文椒回到院子里时,正遇上卫戎与侍从吩咐着什么。 见了她来,卫戎朝她招招手:“午饭一道吃吧?在家里吃还是?” 文椒余光瞥了一眼江祁,见他正好捏起书页一角,似要翻书。 “外头吃吧?” 文椒下意识地希望他们都不要在这处才好。 江祁翻了一页书,卫戎点头:“成,我让人去定个雅间。” 下车的那一瞬间,文椒飞快地看了一眼江祁。 万万没想到马车停在城西。 她早晨并没怎么仔细观察周围,竟不知那客栈对面就有处食肆。 江祁微抬头,微眯着眼道:“你来这处吃过?” 卫戎看了一眼身后的文椒,摇头:“换处地方试试。” 江祁率先走进食肆,只丢下一句:“随你。” 文椒环视周围,朝卫戎笑着指了指对面:“哎,这不就是早晨我与你说的那处?竟是这样巧。” 卫戎也笑:“是么。” 文椒朝他勾了勾手指,见他俯身,凑近他耳侧笑道:“怎的,还记着上回说的红杏出墙呢。” 卫戎闻言直笑,坦然点头:“记着呢。” 她唇角的笑意僵了一瞬,很快又弯了眉眼,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客栈去:“好叫你安心才是…” 卫戎却不动,只将她拉回来些许:“逗你玩的,吃饭。” 江祁从二楼雅间的窗口往下望去,正好瞧见了她二人牵手。 文椒一颗心都到嗓子眼儿了,手都忍不住轻颤,又生怕他发现,只嘟着嘴儿佯怒:“这有个甚么好玩的?” 背在身后的手十指交叉相绞。 卫戎自然听见了,停下步子来等她:“这会儿才晓得不好玩,且走快两步,你这样的在军中只能赶上些残羹冷炙了。” 文椒故意与他作对,步子越发得慢:“可我也不在军中。” 卫戎轻笑着摇头:“你呀。” 这顿饭跟平常并没什么两样。 多数时候是卫戎在说,文椒因着昨晚、方才的两件事,对卫戎越发仔细体贴,几乎算得上是殷勤。 江祁冷眼瞧着,面上与往常无异,照旧是冷着脸,只偶尔应几句话,多数时候自个儿斟着酒。 他知道文娇娇为什么这样殷勤。 狗腿子性子,嗤。 但知道归知道,不妨碍他不高兴。 有这么一瞬,他希望卫戎现在就发现了才好。 又是一杯酒尽。 “阿祁今日倒是有兴致。”卫戎食指勾着酒壶耳朵晃了晃。 江祁确实极少贪杯,且他酒量也好,喝多了也还是一副清冷样子,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甚么来。 江祁微蹙着眉,淡淡“嗯”了一声。 文椒并未抬头,也不曾往任何人的方向去看,只捏着汤勺的手用多了几分劲,捏得指尖发白。 -这家食肆的饭菜,做得真不怎么样。 江祁仔细想了想,好似从早晨客栈一别之后文娇娇便没同他说过一句话了。 方才却对卫戎笑得欢。 他自认不是个脾气好的,本着眼不见为净的缘故,很快寻了个借口先走,才出了雅间门,又转身往叁楼去。 世间哪有这样多的巧合?谁也不是个蠢的。 ---------------------- 文椒自江祁离席后倒是松一口气。 卫戎今日难得空闲,本就打算好了吃过午饭后陪她出去玩,这会儿自然是先问她:“想做甚么去?” 却见她眼珠子一转,一副机灵俏皮的模样:“想学骑马。” 卫戎便笑她:“上回叫你学不是嫌累?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事来。” 文椒讪讪地偏过头去,“庆州的夏也太闷热了些...” 这倒是,卫戎点头,“要我教你?” 文椒是个十分上道的人,眉眼都笑弯了:“名师出高徒么,世子您是淮南骑射第一,自然是……” 后头的话叫卫戎挠她痒痒打断了。 卫戎心知自己骑射确实敢叫一声第一,可这话叫她笑着说来,怎么听都是个揶揄他的意思。 还偏偏用的世子,不是拿他打趣是甚么? 卫戎耳朵有些热,低声回她一句:“不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可见学不学得成都是看自个儿的。” 这是在暗示她,学不会别赖他头上了。 文椒许久没见他这模样,一时愣住,但很快摇摇头:“总不能都骑射第一了,教的学生连骑马走两步都不成吧。” 卫戎想了想,也点头:“果真要学?” 那是自然。 于是,卫戎郑重道:“我教你便是,只先说好了,这事我可不惯着你。” 文椒扯了扯嘴角,“甚么叫惯着我?这话可就难听了阿。” 卫戎嗤笑,“待你学会了自然能听好听话。” 文椒懒得理他,径自出了食肆。 卫戎使人付过银子,见她上了马车,脚步一顿。 身后立时有个侍从上前。 卫戎看了看对面的客栈一眼,低声道:“让他们将昨夜店簿上记的住店人名誊抄一份给我。” “以王府的名义要。” 江祁倚在叁楼窗前,见有一黑衣男子入了街对面的客栈,忍不住笑出声来。 该叫文娇娇亲自来看才好。 ---------------------- 文椒到底还是没能学成,才到跑马场,连马儿都没选完,卫戎便有事要走。 他很是歉然:“下个休沐日再带你来,我让人送你回去罢?” 文椒连忙摆手:“不必,时辰尚早,我随处走走就是。” 确实还挺早的。 卫戎便只嘱咐几句别太晚回去之类的话。 文椒朝他挥挥手:“晓得了,快些去吧。” 也不知是为了甚么,卫戎听了这话反倒停下来看她。 “怎的了?” 卫戎比她要高不少,文椒常常要微仰着头才能看清他。 “怎么不留我?” 这话委实莫名其妙了。 文椒拧着眉,反问他:“你有正事要做,我为何要留?” “若我不是为了正事?” 文椒狐疑地看他一眼:“你今日怎的了。” “嗯?”卫戎却是非要问出个名目来的。 “你为了甚么事都好,总之是该做的事,我又为何要拦你?” 却不知,卫戎是记起来他父王每回要出府时他娘亲的念叨了。 卫戎扫她一眼,却也知这句话问得奇怪了,便不再追问,只点点头:“快些回吧。” 文椒再次与他道别,待他走远后才又皱着眉头思考——卫戎为什么这样问。 除了八月半那晚,她好似一直都是由着他来去的吧。 八月半之后呢?这好像还是卫戎第一次临时有事要走吧。 这半个月发生了甚么叫他这样想了么? -------------------- 文椒也是真的想随处走走散散心,只这一走,等她回了守经巷子的时候天便黑了。 苏娘子早晨被卫戎叫回去了,好在文椒自个儿带了门钥,烧了水后好生泡了个澡才要回主屋。 门却在这时候让人叩响了。 文椒换了身能见人的衣裳后才去开门。 “怎么,见着我很奇怪?” 文椒深叹一口气,知道这茬是还没过去。 能叫她发出这等感慨的,除了江祁别无他人。 江祁是来算账的,或者说,讨债的。 讨今日王府里头帮着圆场的债,也讨因着卫戎叫他不舒心的债。 江祁毫不见外,径自推开了主屋的门。 他匆匆扫了几眼,见屋内各式摆设与东院极相似,嘴角儿微微翘起,稍微舒坦些许。 可见习惯确实是个好东西。 文椒也在圆桌旁坐下,思及中午那一顿饭江祁的不对劲,到底没说什么,甚至倒了杯茶递给他。 江祁又高兴些许。 但他仍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文椒。 文椒一时没想明白这是要干什么,愣愣道:“为什么这样看我?” “看不得?” 江祁的性子实在太难摸索明白,文椒放弃:“也不是看不得……” “那就是了。” 文椒也就不再说话。 一时间,以前看的那些个电视剧片段又全数涌进她脑海。 这是想把她看杀了?不能够吧,卫玠面对的可是一整条街的人。 眼神杀伤力上江祁倒确实能以一敌百。 江祁见她还能出神,才平复些许的心绪又开始烦躁起来。 但他到底没忘记文娇娇是个什么性子。 得先“礼”,才是“兵”。 江祁眼神越发柔和,烛光摇曳之下,这一室的宁静竟让人生出些不敢出声打扰的胆怯来。 活像是一幅画。 文椒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去描述此刻的江祁。 不是浑身戾气,也没有冷漠讥讽。跟她从前所见过的每一面都不同。 真要挑个词来讲,大约是“慈悲”。 就好似被他这样看一眼,满心的烦躁和浑身的苦难都会消失殆尽。让人心甘情愿去做他的信徒,好从他这处祈得一星半点的眷顾。 然而。 江祁捏准了时机开口:“你昨夜说喜欢我。” 文椒在等着下文,手却叫他拉住。 他拉过她右手,借着灯烛去看她掌心。 很快,他又继续道:“还威胁我,不让我骗你。” 声音轻柔,动作却不。 文椒的手心被他掐得吃痛,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手腕却被他紧紧钳住。 “跑什么。” “疼?” 文椒微颔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果真,手掌心处有一道颜色极深的指甲印。 江祁仍抓着她的手,却也抬起头来朝她笑,又抢在她前头开口,“好叫你知晓,今日我是个甚么感受。” 疼。 他微微垂眸,捧起她右手来,拇指指腹缓慢地在那道指甲印上摩挲,声音也极轻柔,“卫戎待你好吧?”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卫戎的名字。 察觉到她手指轻颤,江祁又笑了,“我晓得。你心疼他么,不想叫他知晓你是这样的人,也不想叫他伤心难过。” 蓦地,江祁冷了语调,“可这与我何干。” 文椒只觉背脊一寒,下意识地想离他远些。 可江祁哪里是这样好说话的人? 即便是唇贴着唇这样旖旎的时候,江祁也能冷着心肠细数她的“罪状”: “上回芙蓉榭为了他搬走。 “这回为了他一整日不跟我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也无。 “你对着他是软心肠了,对我倒是要多心狠有多心狠了?” 初秋夜风微凉,可颈间的鼻息实在太热太烫。 “你也说了,”江祁笑,“我从来都是个睚眦必报的。” 所以,他若是不好受了,定要叫人也试试这滋味。 要她知道痛,也要她记得好。 唇瓣相磨,牙关失守。 文椒让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手搭在他心口处想推开他些许。 心下却又暗叹,什么慈悲什么温柔,全是假的。 他仅有的那点慈悲和温柔,大约就是在她快要晕死过去的时候松了口。 江祁环着她的腰,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她的脸,将每一次长睫轻颤、每一下绯红着脸的喘息都记在脑海里。 对上她分明含嗔带怨的目光,江祁真正笑了,点头赞道:“美。” 一想到这发丝凌乱、香汗涔涔、烟视媚行的模样是因着他的缘故,江祁便不吝地赞她。 甚美。 文椒那些要骂他的话被这一个字给堵了个干净。 “疯子。” 文椒在他颈间咬了一口,到底没再多说甚么。 也不知飞蛾扑火前是个什么心态。 明知很痛,明知会死,怎么还敢这样做呢。 灯烛仍在烧着。 -------------------- 及至灯油燃尽,文椒也没睡着。 江祁睡眠浅,她连呼吸也注意着放轻。 夜深无人之时最适合思考。 随商队走大概是个好法子吧。 做两手准备罢,明日起来先将燕国舆图买一份看看,路引是怎么办的来着? 这官府给的东西,卫戎该是不知道的吧。 再者,随商队走的时候,一个女人两个小孩儿怎么看怎么危险,还得寻个护身的法子。 如今已是九月,照卫戎的话说,再过几个月淮南王就要回了,时间上也得对得上才行。 文椒缓缓闭上眼,极轻极轻地叹一口气。 还要很多事情要做,睡吧。 // 字数太多本来应该劈成两章,但是不知道从哪里劈好一点..所以两章并在一起,这章算是400评加更一哈. 第七十一章:问心有愧(400评加更2) 入了秋,庆州的夜便来得早了。 卫戎回到府里时天色已暗,好在府里一直备着热水。他做事向来利落干脆,沐浴只用了不到一刻钟。 叁层书房里点着灯。 卫戎放下汤碗,转去拿起压在砚台下的信封。 子时到的?怎这样晚。 卫戎将信纸靠近油灯,待它全成了灰后才出门去。 昨夜宴席才散不久就走了,却是子时才到的城西,不大对。 太迟了些,再怎么乱走也不该拖到这个时候。 那便是中间还去做了旁的事了,卫戎想了想,准备出府一趟。 可才走到二楼便又折返回去,他颇无奈地摇摇头:甚么毛病,这也要猜疑。 想来是受了娘亲那番话的影响罢。 --------------------- 次日,文椒早早地赶了江祁回去——苏娘子可还要来的。 连着两日不曾睡好,江祁连计较的心思也没了,直出门到对街的客栈又开了间上房补眠。 文椒见他走了这才松一口气,匆匆洗漱一番,自买了早食等着苏娘子。 苏娘子是踩着点儿到的,见了她连忙迎上前去:“今日起得这样早?可吃过了?” 说着就要去烧水。 文椒指了指桌上的胡饼清粥,示意她也一道吃一点儿,饭间略提了提想出趟远门该如何做的事情。 苏娘子知她是京都人,也知那个常来寻她的就是淮南王世子,笑道:“这个月启程倒是正好赶在年前回了京都,只这路引的事儿我是不大晓得了,我这也不曾出过远门…” “世子大约是知道的罢?您不妨问问世子。” 文椒也笑:“不好麻烦他,这事儿还没定呢,不过是提前问一问,您也别与人提…” 苏娘子连忙表示不会多嘴,文椒见她确实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办,便转头问起旁的事来:“说起来,眼下虽是太平盛世,我带着两个小娃娃却也不敢乱走,就是想回去见见爹娘,也不知怎么去才好。” 去岁,便是跟着王军,从京都到淮南也是走了好长一段时候的。 那会儿毕竟是跟在王军后头,只需赶得上军队脚程就是,安全甚么的倒不必考虑。 自己上路?实在危险。 苏娘子知道的也跟她差不多:“倒是可以去问一问商队,指不定就有些从庆州到京都去的,随了他们的车马,毕竟人多些么安全些。” 文椒见与自己猜测的差不了多少,便不再提及此事,又请苏娘子把这当个胡话听过便罢。 按理说,要找商队先得找到商会,但文椒留了个心眼——她晓得江祁大约生意做得挺大,也知他不是在庆州“发家”的,但到底不大清楚他在做些什么,在庆州又有甚么营生。 故而,文椒是使了银子托人帮着打听的。 文椒在茶肆送走帮着打听商队的人后,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大约舒坦日子过久了,忘了自个儿本性了。 算计起人来,还真是半点情都不留。 肩上似有千斤重担,文椒长叹一口气,又很快直起背脊来。 懦弱也好,自私也好。她来这里时是一个人,走时也该是独身一个。 她很快往书肆去了一回,待拿到舆图后很是无奈——大约是处于军事防备的目的?总之这舆图真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文椒很快放弃自己上路的想法,若她是个男人她就自己去了,可她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真自己走怕是连庆州都出不去。 于是只能寄希望于商队那边顺利了,也不晓得这路引能不能托他们一道办? 能的话自然最好了。 好在这会儿才九月初,还有时间。 -------------------- 又是休沐日。 自他生辰那日往娘亲面前过了个场后,卫戎再要出府都是直说的寻文娇娇去了。 陆蓉既喜又忧,喜的是卫戎总算不是成日与那些刀刀剑剑的打交道了;忧的是尚未收到京都那边的回信,毕竟是唯一的孩子,说是“喜欢便纳了”,为人父母的又哪能真的任他去? 且另一些不好说出口的,是… 卫戎连个房里伺候的丫鬟也没呢,这二十多岁的年纪,咳。 思及此,陆蓉连忙寻了府医来问话。 府医也是没想到,这事儿隔了这么久才传到王妃这儿来?世子未免太能藏了些。 陆蓉蹙眉,很是紧张:“他真叫你给人看过?!” 那…!那个混的! 陆蓉到底出身世家大族,虽说读的书多了不该这样迂腐,可一想到这事儿可能是卫戎瞒着她做的,心气是如何也顺不下去。 若是一个不小心…可怎么同人爹娘交代? 她御下一向宽和,府医这么多年来也没见王妃发过几次火,连忙跪下回话,只道是世子几月前让他往丰年巷子里走了一趟,给江公子府上的老翁把了脉,恰好那文家小姐也在,世子让他顺道看了看罢了。 说完,府医很是忐忑地看了王妃一眼。 陆蓉听说是专程给老翁看的,文家小姐不过是顺道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直摆摆手:“如此就好,且起来吧。” 府医磕头谢了恩,藏在衣袖里的手却是攥得紧紧的。 再往前数,世子可还让他看过一张方子呢… 世子让他把这话捂死了,眼下确实捂了,只盼王爷不再问及此事才好。 府医退到门外时,正巧一阵清风拂过,他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给贵人办差,哪儿是这样容易的,呼。 --------------------- 卫戎对府里头的一番虚惊是毫不知情的,这会儿正领着文娇娇挑马呢。 文椒对马没有什么要求,她要学骑马也是怕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罢了。 卫戎虽没怎么跟姑娘家相处,但家中也有姐妹,虽因着种种缘故极少来往,但多少也听过几句。 且,他不差钱。 因此,他挑马是往好的、好看的上头挑。 文椒一匹匹看过去,被那价钱吓得连忙拉了拉卫戎的衣袖。 “我不过是想学一学,不必这样破费。” 卫戎却笑:“看都看了,自然是挑最好的了。回头你养在府里,得了空自己骑着玩也成。” 文椒却很坚持:“我是个什么性子…不买,就是学一学罢了。” 这些事情上卫戎是不会太费心思的,只再次确认道:“真不要?” 文椒摇头。 卫戎也不再多问,只挑了匹适合她身形的。 文椒是真心想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做这事,期间连卫戎的几句打趣都没应,极专心地练。 也不知练了多久,总之她渴得不行了,这才翻身下了马,朝亭子去。 她在马上尚未发觉,脚才落地便有些发软,好在卫戎就站在身侧不远处,一个大跨步上前扶着她:“同你说了歇会儿,怎么这样倔的?” 文椒扶着他手臂站直,笑道:“这不是怕给你丢人么。” 卫戎被这话逗笑,“倒是我想差了。” “想成什么了?” 这话问住了卫戎。 他想了会儿,“随口说说罢了。” 文椒嗔他一眼,连连喝了满满两杯的茶水。 文椒知道这事急不得,在亭子里坐得舒坦了突然也不大想动,手虚虚握拳,有一下没一下地捶捶腿。 卫戎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一时好笑,“倒叫我想起第一回见你的时候了。” 文椒:…? “那会儿你将我和阿祁认错,我从文府走的时候还跟阿祁说了…” 卫戎有意卖个关子。 文椒果然上钩,眨巴着眼睛示意他继续。 卫戎却是变了脸色:那会儿说的可不算是甚么好听话,真要叫她知道了,不会又要哭鼻子吧。 他这会儿很是明白过来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文椒见他脸色不大好看,一时不解:“说什么了?” 卫戎抿紧了唇。 文椒却是猜出几分来,笑道:“说我不自量力爱慕虚荣了?” 卫戎唇抿得更紧了。 却见她笑得极欢,甚至拍了拍桌子:“你是怕我生气才不说的?” 这个卫戎可以点头。 文椒眼泪都笑出来了,直道:“不瞒你说,那会儿我第一次见你俩…” 这下闭嘴的轮到文椒了。 她那会儿,光记得怕江祁了。 可卫戎反应过来了:“怎的?” 文椒朝他极谄媚地笑,捧了茶杯递给他:“不过是认错了人…” 分明还有话没说。 卫戎微眯着眼,打量她一番:“所以?” “所以说,世子真真是个清雅人物,生得也俊俏…” 卫戎嗤笑一声,耳朵却有些热。 “鬼话连篇。” 文椒吐吐舌:“世子谦虚了,您自然是极俊的。” 卫戎脸也有些红了,站起身来:“歇够了再去跑两圈。” 说是这样说,走的那个却是卫戎。 文椒直到他上了马才敛了笑。 她微微低头去看脚边的枯叶,半响后揉了揉眼睛。 她后悔啦。 真的后悔了,能不能回到一年前喏。 那她一定会离他们两个远远的。 ---------------------- 卫戎再回来的时候,文椒又是笑嘻嘻的了。 卫戎也不知她今日怎么这样勤快了,回去的路上也不要坐车了,只说是想随处走走。 路过胡记时,文椒朝店主夫妇问了声好。 胡王氏这会儿不忙,朝她招招手,“怎么许久不见你?” 文椒请卫戎稍待,与胡王氏聊了几句家常:“上回与您说的事办好啦,搬到别的巷子去了,就少往这边走了。” 胡王氏点点头,拉了她过来低声道:“哪家的男郎?” 是问的卫戎了。 文椒下意识地看了卫戎一眼,也低声回她:“淮南王世子。” 胡王氏讶然,也看了卫戎一眼,又问她:“竟是…?” 文椒点点头,俏皮道,“您可别想岔了。千万记着这张脸,下回多收他几钱才好。” 胡王氏被她逗笑,因着世子在等,不好再与她闲聊。 卫戎见了她走来,低声问她:“说什么了?看了我几回了。” 文椒笑:“问你是谁,我便说了,让她下回多收你几钱。” “怎么说的?”卫戎拉了她的手,回头看胡王氏时也朝她微点头。 “笨呀?都说了让她多收你几钱了,自然是说了——” “堂堂世子怎的这样无赖?” 文椒躲开他的手,略落后他两步以免又被他捏脸。 这一路笑闹着很快到了守经巷子。待文椒关了门,卫戎站在院门外头等了会儿才走。 他总觉着,今日的文娇娇跟前些时日是很不一样的。 可真要说甚么地方不一样了,卫戎也说不上来。 她这样生动活泼,其实挺好的。 -------------------- 文椒往院子里头走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在倒水的苏娘子。 苏娘子朝她笑笑:“方才有人寻你来着,说是上回打听的事情有着落了。” 文椒学了一天的马,腿酸得很,本是想着直接洗了睡会儿的,听了这话却道:“可说了什么?” 苏娘子将书信递给她:“说是与您约在这上头的地方见了。” 文椒拆开了看了一眼,明日的事情了,遂道:“晓得了,您帮我烧些水吧,今儿出了一身汗难受得紧。” 文椒洗着身子,想到明日的事情,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 其实真的不到死局。 然而她问心有愧。 //晚些应有600珠加更...吧? 第七十二章:风雨欲来(600珠加更1) 文椒天才亮便出门去了,堪堪赶在午饭前回了守经巷子。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十月下旬正好有一支商队要从庆州往江陵去。文椒记得,江陵往北再走上四五天就到京都了。 且路引甚么的她也问过了,对方是办不了,可也有路子能办,甚至问了她需要新的户籍否。 事情办得顺,银子花得就快。 文椒这会儿正在屋子里翻找清点自己的东西——京都嫁妆铺子每月的营收是有,然,总不能什么都指着这笔钱罢。这笔钱还是存在钱庄里路上万一急用的时候再取罢。 这一翻一找的,倒叫她再次沉默下来。 卫戎送的生辰礼是决计不能收的,得想个法子再还回去才是。 匣子旁边的那卷画轴里头是江祁的生辰礼,她只看过一回。 东西零零散散地铺满了整张床,文椒对着满床的东西发着呆,门外传来苏娘子叫她吃饭的声音,她应了一声后,将那匣子和画卷单独拿了出来,旁的物件用软布一裹,先塞回了衣柜。 文椒决定先不去想银子的事情,到底离出发还有两个月呢,一件件来吧。 既已决定要走,十月底文昭两个是不必再去学堂了,学堂的事就算了了。可守经巷子这处宅院和苏娘子的事情得先办好。 苏娘子倒还好了,工钱不算甚么大支出,她走的时候又接近年关,再补两月工钱也算不得甚么。 可这宅院当时是签的一年的契…… 文椒决定先去寻那牙人,让他帮着问问屋主,这要提前解了租契该怎么办才好。 -------------------- 文椒是个行动力十分强的人,那牙人也不差。 兜兜转转的,待文椒打算提前解了租契的事情传到吴青这处时,也才不过两日的功夫。 吴青倒没怎么细想,甚至以为文椒要搬回丰年巷子这处,去寻自家郎君时步子轻快不少。 他叩门时,江祁正在书房练字,抄的还是佛经。 无他,自九月初一那日之后,江祁便决定养养性子——到底还是冲动了些,不妥不妥。 然,江祁只觉得那些个甚么宁心净心的全是鬼话,越抄越好笑,到了后头几乎是抄一卷烧一卷。 “有事?”江祁头也不抬地问。 吴青便把方掌柜托人来说的话复述一遍,并且又问了一句:“文小姐是要搬回来住了么?”让人再收拾的话却是不必再说,毕竟他阿爹每日都盯着呢。 吴青也是将她当成了家人看的,浑然不觉这话其实有些不对。 江祁执笔的手只顿了顿便很快继续,依旧低着头抄经文:“你是这样觉得的?” 吴青不解,可不待他细问,江祁又道:“她姓文。” 言外之意,本就不是一家的。 吴青微皱着眉,将想说的话翻来覆去琢磨了好几回,才吞吞吐吐道:“郎君,这是又怎的了?不是我说,您这性子……” 他是被江祁呛惯了,也知道江祁的脾性,只当是两人又闹了甚么别扭,叫郎君又是这冷情冷性的模样了。 闻言,江祁嗤笑出声:“还真有几分本事。” 委实算不上甚么好听话,吴青咬咬牙,最后问了句:“那……?” “知道了,拖上几天再去回她。” 待书房的门又关上,江祁才放下笔。 又是一年九月,他记得,一年前的九月他让吴青送了卫戎要回淮南的消息到文府。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的东西自己留着便是。 文娇娇在很多时候都极听话,因而,她在京都的东西定然是留着的。 且,他莫名想起那位元探花来。 若是要走……唔,他十一月便要启程回河州,淮南王大约也是十月、十一月的样子回到庆州,那便是十月中下旬到十一月初的时候了。 这回没得跟着王府的一道,那便只能从民间想法子了。 江祁很快串起前前后后的几处要点来,唤了吴青进来:“叁日后让人去回她,解契的事看着办就是,这事你只当作不知,有别的甚么再来与我说。” 不待吴青细问,江祁又道:“罢了,你让方掌柜明日来府里见我。” 江祁将抄好的经书丢进火盆子里,寻了本朝的舆图来看。 还不算太蠢,知道只能回京都。 不过也是真的没心肝。 -------------------- 九月九,重阳。 因着租契的事情办得也很顺利,文椒很是省了一笔银子,连着几日见了人都笑吟吟的。 吴伯瞧见了,直问她:“小文遇着甚么好事了?这都笑了一早晨了。” 文椒哼着小曲儿,帮着他烧水:“见了您高兴呗,还能是甚么?” 怪道人都说该养个闺女才好呢,吴伯连连感叹,又问她:“待会吃过饭随郎君一道出去走走罢?” 重阳节在这时候可是个大日子。 文椒也不直答,只道是:“吃过饭是该走走,没得积食了难受。” 吴伯却以为她答应了,又接过话头:“方才还听世子说,今日到城郊跑马放纸鸢去,正好昭昭两个……” 文椒听到骑马就忍不住抖了抖腿,后头的话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的。 重阳节该吃重阳糕,可这重阳糕各处有各处的做法,江府聚着的几人里又只文家的叁个馋这口点心,吴伯便自做主将重阳糕换成了她爱吃的点心。 蟹肉性凉,食多容易胃寒,吴伯便顺道温了烧酒,又让人拿了绿豆面子摆在一旁供人净手,一切事毕才开了席。 文椒这顿饭吃得十分安静,若非偶尔与吴伯搭两句话,几乎算得上隐形了。 实在不是她要矫情或是怎样,天知道是谁占得这位子? 用饭的笼统就这么几个人,自然不讲究甚么男女不同席之类的话,然,让文椒左边一个卫戎右边一个江祁的…… 如坐针毡,便是文椒唯一的感受。 最叫她惊吓的是,江祁在吃这件事上不大热衷,且他极讲究,吃蟹从不自己动手,往往都是让人剥好了往他面前一放,由着他自取。 然。 江祁犹在记着方掌柜那一句“倒没说甚么,只看着极欢喜,又谢了好几回,说是实在抱歉非要请伙计的吃茶...”这样的话,十分乐见文娇娇这模样。 玉箸磕碰到碗沿发出一道清脆声响。 莫说文椒,几乎席间的所有人都往江祁那边看去。 “你做什么?” 江祁站起身来,自去旁边的盆里洗了手,背对着席间所有人,慢悠悠道:“我饱了。” 厅内落针可闻,还是吴伯先训了江祁几句——人都走了,全个面子也好。吴伯喊了人来替文椒换了一副碗筷,可这顿饭却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毛病。”文椒是真生气了,也站起身往外头去。 卫戎朝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他想起来一件事。 一件一直以来被他忘了的事。 -------------------- 对江祁的这种幼稚行径,文椒觉着,用神经病来形容都是轻的。 然,她低估了江祁。 江祁甚至没有等着她去找自个儿, 很快从前厅的方向折返回去,见了她连忙致歉。 在家里、一时忘了、习惯了。 每一个字都在提醒文椒,错的不是江祁这么做了。 文椒到底顾忌着还有人在,眼睛却也是红红的,恨恨地道:“江祁,你不必在这里装,我还不知道你?” “那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了。” 江祁也不再装了,肃着脸回她。 文椒强忍着喉间酸涩,看了他许久,万语千言最后也不过是化作一句低低的:“别这样了。” 闻言,江祁连看也不再看她,直接出府去了。 他一点也不高兴。 都这样了文娇娇也不骂他,他有甚么好笑卫戎的。 是确实想走、确实不想与他二人有任何牵扯了,才想留个体面的。 爱走走。 -------------------- 文椒睁大眼睛,用手扇了会儿风之后才往花厅去。 好在身后没人。 卫戎仍在花厅,见了她抢先开口:“娘亲派人寻我,待会儿我没法陪你了,你要先回去还是?” 文椒暗自松一口气,只让他自去忙便是,待会她自己回去就好。 卫戎闻言,轻笑着点点头:“好。” 待送走卫戎,文椒回头正好看见一脸歉然的吴伯,她没由来地觉得累,先起了话头:“没甚么事,他前些日子与我吵了几句嘴,故意怄我罢了。” 说的是江祁。 吴伯也知道自家郎君确实算不上个好性子的,只好拍拍她的手,转而问起卫戎。 文椒便把卫戎的话复述一遍。 吴伯却是皱着眉:“竟是如此?” “想来是世子忘了。” 文椒便问他何出此言。 吴伯摇摇头:“早晨来府里时不是还说要去跑马?方才也没见王府里有人来,许是世子一时忘了府里头的事罢。” 文椒唇角笑意僵住。 不,不是的。 卫戎说过,他算不上过目不忘,但记性极佳。 “小文?” 文椒抬头,见吴伯紧皱着眉,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个没注意手上用了力,大概是抓疼了他,连忙道歉。 可吴伯说甚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也是3k肥章昂 第七十三章:月下 卫戎策马回了王府,将马儿交给府里下人后又出了门。 他往前迈了一步,低头看着算着什么。 娇娇步子迈得小,走路也慢,他的一步大约等于她走叁步。 卫戎慢步往城西去,沿途走走停停。 客栈的掌柜认得他,连忙迎上前去,听他是要问八月叁十那一晚的事情,本还有些不解,直到世子指了指八月叁十那晚的店簿记的最后一个名字。 他突然记起来了,那一对不曾露面的年轻男女。 他只大约能猜到那男郎的身份,对那女郎却是除了一身浅紫色衣裙外甚么也不知道的。 卫戎听完,轻笑道:“你倒记得清楚。” 这话分明是笑着说的,可掌柜的却知道要糟! 果然,上头传来一阵截然不同于方才语调的男声:“与她一道的还有谁。” 无奈之下,掌柜的只能说了实话:是一个男郎,九月初一早晨来的。 掌柜的说完也不敢抬头,只依旧看着店内的木板,初秋微凉的天气,豆大的汗珠却是一滴接着一滴滑过他的脸。 空气中无形的威压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若不是猜测着世子不想让人知晓,怕是早就跪了下去。 客栈堂内的寂静与一门之隔外的长街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好一会儿后,卫戎松开攥紧的手,径自转身离去。 屋内,掌柜目送他走远,待放松下来时才惊觉衣裳都湿了一片,布料紧黏着肌肤的感受实在算不上好。 可他也来不及换衣裳,只寻了个人紧赶着去递话。 -------------------- 卫戎回王府时正巧遇见要往花园去的娘亲。 陆蓉见了他,很是讶异道:“不是说今儿要去郊外玩?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手又想去探他额头:“哪里不舒坦么?”他脸色可算不上好看。 卫戎微俯下身由着她探,柔声道:“并无。有事耽搁了。” “军中的事?” 卫戎嗯了一声,只道:“我先回了,在外头吃过了。” 待回了自个儿院子,卫戎才又沉下脸来。 -所以,那一晚你在哪呢,娇娇。 -莫叫我发现,不是叫你继续骗我。 ---------------------- 薄暮时分江祁才回了丰年巷子。 吴伯见他冷肃着脸,暗自叹一口气,迎上前去问他吃过饭没有。 江祁没有甚么胃口,便点头表示吃过了,又问了几句文娇娇的事情便罢。 人心都是偏的。在吴伯心里,旁的人再好,跟江祁也是比不得的。 那些劝话在他齿间滞留片刻,终是化作一声轻叹。 倒是吴青早早等在院中,将方才来的人提了提。 江祁闻言脚步一顿,很快笑道:“晓得了。” 语调上扬的欢愉叫吴青愣在原地。 江祁却是让人先备了水沐浴,又叫人早些歇息就是。 -------------------- 今夜有云,莫说星星,就是月亮也藏了起来。 江祁原是没打算这么快叫他晓得的,或者说,他其实不打算让卫戎知晓。 反正总要散的,他只求结果。 就是设想过他会知道,今日的心情与九月初一那日也是不同的。 九月初一,他明知不是个好时机也还是叫文娇娇气得恨不得把话敞开了说。 而现在么? 叫他知道也好,正好,替那没心肝的藏甚么。 他换了身衣裳,提着灯往王府的方向去。 另一头,卫戎也叫了人备水。 他这次也没骑马,这段路虽不长,但到底能让他静一静。 却没想到在路上碰见了江祁。 这一次,是江祁先开的口:“倒很巧。” 不待他回答,江祁指了指前头的酒肆:“正要去寻你。” 卫戎微颔首,跟上他的步子。 檐上灯随风摇摆,月色朦胧。 他二人从前常来这处酒肆,江祁更是常年包着二层最里头的雅间。 “不必伺候。”江祁只要了几坛子酒。 待卫戎也入了座,江祁少有地、亲自替他斟了满满一杯。 两人都在等着对方开口。 终于,还是卫戎先哑声道:“寻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 察觉到对面人如鹰般锐利的目光,江祁举杯笑道:“真不做什么。” 卫戎险些将瓷杯捏碎,再不耐与他说话,起身就要走。 “不问了?” 卫戎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问甚么? 什么时候的事?为甚么?谁先开始的? “江祁——” “你同她没有结果的。” 几乎是同时出声,卫戎听了这话再不想忍,几个跨步折返回去,桌上一应物件叫他全砸了去,手也覆上他脖颈处,咬着牙道:“江祁,你真…” 他却还能笑着接过话头,“真的。” 油灯被卫戎摔落在地,酒也被他摔了个全,顷刻之间,二人身前几步远的地方窜起一团火来。 卫戎看了他一眼,这才松了手,转身去叫人。 江祁仍在屋内,就这么看着火苗蹿动,感受着滚烫的热气迎面拂来。 屋子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火也很快扑灭。卫戎遣退了旁人,倚在门边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江祁难得沉默——这话还真不好回。 见他不答,卫戎忍着头疼继续道:“我生辰那晚…” “在我府里。” 一室寂静。 卫戎毫不怀疑再讲下去他会再起杀心。 许久后,江祁才听见门边人低低的一句:“为什么?” 卫戎只能大约察觉到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却因为屋子里没点灯没法看清他的表情。 “你从前说…”江祁当时只当听了个笑话,并不怎么往心里去,这会儿也要想一想才记得起来,“你喜欢她性子好,人也温和良善,真心爱慕你。” 卫戎挺直了背脊,都没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咕噜。 “旁的也就不提了。” “上巳之后她很是闷了一段时日,大约半个月后?我也忘了,总之与她吃过一回酒。” 上巳节两人吵嘴的事,卫戎自然是记得的,且记得清清楚楚。 “那一回,她又发了酒疯,与我说了些甚么好聚好散的话。” “是说给你的罢。” 江祁也站起身来朝他走去,嘴角微扬:“真心?” 卫戎闻言,嗤笑出声,不再搭理他,转身留了一句:“有没有结果不是你说了算的。” 待他身影消失,江祁才笑了笑。 她哪里来的心。 不过,如今多了个人跟他一样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 卫戎这次没有翻墙,直接叩响了文娇娇家的门。 她大约是早歇下了,衣裳胡乱披着,一头乌发也乱乱的。见了他来松了口气,手直揉眼睛,声音低低甜甜的:“卫戎…” 卫戎满腔的话到了嘴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叹一口气。 文椒被他裹在怀里闷得难受,手才要推开他些许,便听见他沙哑的声音:“有些想你。” 夜风带来她的声音:“就为了说这一句话大半夜的不睡觉?” “不是。” 不想被她发觉自己的异样,卫戎主动松开了她,借着月光仔仔细细地看她。 “我想要你。” 那些思绪猜疑快要将他逼疯,江祁的话还萦绕在心头。 文椒闻言抬头看他。 “我想要你。” 他又重复道,微垂着眸避开她的视线,藏在袖中的手却握得极紧,青筋也都凸起。 文椒直觉这样的他不大对劲,不欲直接拒绝,婉言道:“你怎么啦。” 闻言,卫戎抿紧了唇,脸色也冷了几分,再次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冷声道:“别拒绝我。” 唇齿相依。 文椒想起中午的事情来,直觉与这有关,神智顿时清醒过来,僵着身子任他亲吻。 卫戎自然察觉到了,冷笑道:“你怕我?” 见她真的瞪圆了眼睛,卫戎又柔了声调哄她:“做甚么怕我?你不想要便罢了。” 手却还是锢在她腰间。 文椒一时没法判断他这是知道了还是没有,身体下意识地做出选择,待她回过神时手已经搂上他的腰。 “外头冷,进去好不好?” 她这怯生生的模样看在卫戎眼里,越发叫他火上心头。 他少有这样粗暴的时候,冷着脸不与她说话,只抱着她往里头去。 文椒听着他心跳,突然知道了答案。 卫戎扯过锦被垫在她身下,让她岔着腿儿对着自己,极快地解了腰带和衣裳。 文椒往床里头挪了挪。 见他看来,磕磕巴巴地解释:“这样你才好上来…” 卫戎别开眼去,拣起腰带绑在她眼上。 “上回听人说这样刺激,娇娇陪我试试。” 卫戎轻声解释道。 见她乖巧地点头,卫戎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为什么盖着眼睛? 别叫她看见自己的表情才好。 想将她拆骨撕肉吞吃入腹的表情。 别让她看——他还甚么都没做就叫她吓成这样。 “娇娇穿得单薄了,自然会冷。” 文椒听见了布料撕碎的声音。 卫戎拉着她的手握在自己身下,命令道:“摸摸它。” 这回屋子里有灯。 她被遮着眼睛看不见,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看得见她每一下动作,看得见她身上每一寸白皙。 想弄坏她。 不是弄。 想操死她。 否则他便忍不住要去想,他生辰那一晚,文娇娇在江祁身下是个甚么模样。 第七十四章:哄 文椒有些庆幸卫戎提出了这个要求,这会儿眼睛看不见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然而,眼睛被蒙着,其他感官便在这寂静深夜无限放大。她仿佛能感受到卫戎的目光一一扫过她身上每一处。 卫戎不说话,文椒也闲不下来,脑子里忍不住去猜他是个什么表情?又在想甚么? 这安静让她有些不习惯。 她有些紧张,圈着他套弄的手好像也在抖,可她不想被卫戎察觉这点紧张,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企图蒙混过去,双膝跪坐在榻上,头也微微低着。 ------------------------- 卫戎在看她,也在想她。 他从前其实猜到过一点儿——她性子大约是真的算不得好,至少么,与他所认为的“性子好”是不同的。 前几回逗得狠了,就是在床榻上也敢踹人骂人的。 这与他最开始所设想的温顺乖巧相去甚远,但也不知道是为着甚么,他觉得这样也很好。 所以他愿意给她些时间。 可这件事越界了。 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几乎用不了多久就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将他整个人罩住。 卫戎不禁在想,她从前说的那句“我从未生过你的气”是真的在这样想,还是因为…… 因为有江祁了,他便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所以有贪心一说。 思及此,卫戎脸色阴沉不少,偏他还得克制着不让她察觉这异样,只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动。 文椒这才抬起头去“看”他:“卫戎?” 卫戎不接话。 因被遮了眼睛,他的注意力便全在她唇上。只见她红唇微张,不时抿一下嘴,便想起上回二人在府里时说的荤话来,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换一个。” 她没反应过来:“甚么?” 他语调依旧轻柔,手掌扣在她后脑勺,解开系在她眼前的腰带,“替我吃一吃罢?” 文椒猝不及防对上他眼眸,见他神色认真不像在开玩笑,脑子里想到某些画面,顷刻间便红了脸,飞快地舔了舔唇问他:“你…” 她这尾音拖得极长,卫戎只觉她的声音像一把刀,轻轻地、慢慢地在他心口上划。 他今日受的折磨已经够多,这会儿只觉得自己与那惊弓之鸟一般,对着她总是忍不住要猜要疑,实在不想再听见她的拒绝,正想开口说算了,却听到极低极快的一句:“你洗过没有……” 卫戎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一时间也有些愣愣,好几秒后才点头道:“自然洗了的。” 文椒吐一口气:“那…可我不会。” 闻言,他脸色稍缓,这才真正有了些许笑意,替她束了发,“试试,难受了告我一声。” 文椒听了这话,飞快看了他一眼,那点羞涩在低头的瞬间荡然无存。 ------------------------- 文椒膝下垫着衾被,身上披了薄衫,伏在他两股间,微抬着头看他,软声道:“别看。” 卫戎便闭上眼。 她确实是头一回做,对这事儿的所有了解不是以前看的片子就是后来读的那些话本子,一应技巧全是一知半解,只大约晓得不能用牙齿磕着碰着罢了。 卫戎身下本就叫她摸硬了,文椒只略略用手指抵着固定好角度和位置,便试探着伸舌在他腿根处舔了一下,谁知叫它轻弹了一下。 两人皆是绷紧了身子,卫戎更是直接睁了眼看她。 文椒又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他,慢道:“是这样么?” 卫戎实在找不着一词半句来形容他这会儿的感受。 那些怒与火都叫她这一舔扑灭了大半,尤其对着她那双眼睛,唇边还抵着他身下的东西…… 卫戎在她眼里看见了自己。 顷刻间,卫戎便定了主意,微笑道,“嗯,我不看。” 她一向聪慧,大约那些话本子、避火图一类的也还在偷着看,很快找着了要领,或含或舔,偶尔以唇舌相裹顶头那处。勾得卫戎手克制不住地去摁她的头叫她深些,不时试探着挺腰去干她的嘴儿。 他微微睁开眼,低着头看她伏在腿间动作的样子,耳边是她低低的唔唔声,涎水打湿了他胯下。卫戎看红了眼,手上越发使了劲不让她抬头,嘴上也不忘道:“吃快些。” 文椒一边听着他的话动作,一边被他挺腰插着嘴儿,两人频率不大一致,文椒便时不时叫他顶得深了、难受了。偏生还记着牙齿躲开些许,没几个来回,嘴就泛了酸,唔唔哼哼地想躲。 她张了张嘴想喊停,却被他一个挺腰入得深了直想干呕,喉咙痒痒的,止不住地咳。 卫戎蓦地回过神来,停下动作松开了手,直勾勾地望着她,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文椒是真的难受,半撑起身子来按着喉咙急促换气。她被这一弄弄出了生理泪来,也红着眼睛回看他。 她是真的卑鄙,此时此刻,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试探他。 于是,她压低了嗓音,带着些许哭腔控诉道:“卫戎,我难受。” 这含嗔带怨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他心头,卫戎却是头一回没有替她抹了眼泪,只静静看她哭。 卫戎知道她没伤着,不过是有些娇气,一时难受了就要哭。 换了平日他定是会哄着她的。 可眼下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她也在江祁面前这样哭过吧。 也是这样红着眼睛、娇滴滴地哭,鼻子一抽一抽的,看着好不可怜的模样么。 又是为了甚么哭的呢。 卫戎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你想我怎么做?江祁又怎么做? 他几次想要开口又咽回去,头又痛起来,眉心几乎拧成了一团。 半响,他微抬手,抚上她脖颈处,轻轻摩挲。 “文娇娇,说你喜欢我。” 他闭上眼睛不看她,半点不去想她是个甚么表情,只声音像是含着沙,又低又哑。 他其实应该在最开始就走,可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他下意识地想将她留住。 因而,卫戎需要更多能够让这件事过去的理由。 可话才说出口,他又有些后悔。 她若是说了,他又要怎么想? 下一瞬,卫戎便听到了她低低抽泣的声音:“不说。” 气氛急转直下,灯烛燃烧的噼啪声听上去颇有些震耳欲聋之感。 文椒鼓起勇气与他对视,自己抹了眼泪,拍开他的手:“嗓子难受,我就不说。” 跟她平日里赌气时一模一样。 文椒在赌。 卫戎分明是已经知道了她和江祁的事,今夜敲门之后却是只字不提。且,他其实不必解释缘由,但还是说了“想你”。 卫戎因为什么暂时不想撕破脸她不知道,但眼下她也不想再跟江祁或是他有什么牵扯,卫戎不提,她便撑过这两个月。 卫戎提了,与她断了也好。 怕只怕断不了。 卫戎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起身开始穿衣裳。 不能再待下去。 不想再待下去。 文椒沉默地看着他脚步一顿又飞快出了门,待隐约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后,她终于松一口气,整个人瘫成一团窝在床角。 半响后,被子里传来一阵阵低低的抽泣声。 初时她还只是低低地哭,越到后头越不想忍了,伏在软枕上哭。 大约也只会再哭这一回了,总不该再忍着。 -------------------------- 屋外,卫戎与她不过一窗之隔。 信任的建立需要漫长时光,崩塌却只需要一个瞬间。 他不敢轻易相信文娇娇的眼泪了。 卫戎微低着头,反复思索着这一次是真是假。 思绪翻涌滚动,似无形的浪潮淹没了他的种种情绪。卫戎在院子里吹了会风,一点点找回了理智。 许久,他长叹一口气,转身又进了屋子里。 文椒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几乎是尖叫着直起身来,手上扯了被褥略作遮挡。 他开门时带进来的风吹得灯烛摇了摇,卫戎走近她,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收入眼底,淡淡道:“文娇娇,我只说这一次。” “不准再见他,记住了?” 文椒在想,该回答什么才好。 诚然,不疯的都知道该应什么。但她却又在想,如果不应,卫戎会做什么。 去而复返是她赌赢了,虽然过程和方式都出乎意料,但卫戎确实因着某些原因打算放过这件事。 卫戎手攥得越来越紧,就在他即将再次失去理智之际,他听见了她的回答。 “都听你的。” 她知道卫戎喜欢什么。 所以不是“我不会再见他”的承诺,而是无条件的“都听你的”。 在他听来都是一个意思,但后半句会让他更加高兴。 文椒需要他高兴,也希望他高兴。 第七十五章:钝刀割肉(600珠加更2、卫戎H) 从他叩门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刻钟,却活像是过了千百年那样漫长。 卫戎微点头,脱得只剩一件里衣上了床。直到拉了她入怀,才发觉她身上凉得不成样了,忙扯了衾褥将她盖了个严实,低声训道:“冷了也不知道穿多些。” 文椒喃喃回他:“穿了,让你撕了。” 卫戎噎住,好一会儿才道:“我的不是。” 也不知她是哪儿来的胆子,竟然真就着他的话点头:“还有方才那一遭,也是你的不是。” 卫戎喉咙一紧,只叹道:“下回我注意些,不准哭了。” 他顿了顿,又改了用词,“明儿还见不见人了?” 文椒往他怀里躲了躲,缩在他颈窝摇头:“不出门就是。” 此情此景像极了从前——卫戎坦荡承认自己的“错”,包容她计较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给出他的承诺。 不够。 文椒需要他再“疯”起来。 她要让卫戎明日清醒冷静下来后,还能再次决定不追究这件事。 这想法真真无耻。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付诸行动。 她身上本就不着寸缕,披在身上的薄衫也不知去了何处,此刻这般攀在卫戎身上,几乎算得上肉贴肉。 卫戎不必看也知道压在自己心口处的是什么。 偏她还要撩拨,并不解他衣裳,只手指轻轻慢慢地在他身上乱点乱画,自他腰腹往上,很快触到他唇瓣。 文椒食指探入他唇间,轻声道:“方才忘了问你,教教我怎么吃罢?” 又像是在笑:“这样就磕着了,你会疼的。” 卫戎闻言,下意识地微张唇,放了她手指进去。 她手指始终只探了个头,停在他舌尖绕着圈儿玩,像是极认真在做这事,不时问上两句这样可舒坦? 卫戎又开始头疼——被吃的又不是他的手,可他就是想起了方才被她吞下去的那些瞬间,浑身骨头都叫她弄酥了,头皮也发麻。 难受。 他其实已经不大想做这事,至少今晚,不,至少眼下是。 在他看来,这会儿该是让思绪放空,连着身心一道,先让这事过了再说的。 但他硬了。 几乎是在含着她手指的瞬间,卫戎闭了闭眼,察觉到了身下叫嚣的欲望。 方才初初进门之时那种想将她吞吃入腹的念头又起来了,卫戎几乎不作犹豫地揽过她趴到自己身上,发了疯一般从她口中肆意掠夺汲取,逼得她声声呜咽消失殆尽。 想吃掉她,让她融进自己血肉里,不再这样晃着吊着他,让他猜得头痛难忍。 这是他头一回这样粗蛮,从亲吻开始就带着恨,唇齿相依的瞬间也要咬上一口。手上动作已经不能叫抱或扶,几乎是掐着她的腰锢着她。 文椒忍着疼,一声不吭地回应他的亲吻,甚至更加主动地解他衣裳的系带,捧着双乳去蹭他心口。 卫戎终于松了口,微喘着看她。 他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颇满意地看着她红肿的下唇,看她胸脯随着一呼一吸起起伏伏的勾人模样。 很快看红了眼。 卫戎嗓子一痒,哑声道:“想要你。” 文椒并不接话,只轻吻着他喉结,手上也用了劲抱紧他。 他一向说到做到,半躺半坐在床头,捏着她腰肢把她往上提了提,埋首在她胸前吞含舔吃。 文椒一手搭在他肩头抱着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胸往他嘴里送。 她微低着头,别开他额前的发去看他,另一只手慢慢抚平他眉心。 卫戎动作稍顿,但很快便继续吃她的乳,皓齿轻咬前头乳珠,手亦没闲着,把玩着另一团软肉,见她并未不适,手上、唇上越发用力。 空气莫名带了些热气,文椒身上很快冒了薄薄的一层汗,声音也缠绵婉转起来:“嗯……还有这处……” 卫戎的手被她捉着往下探去,她腿间早湿了一片,一送一抽间,整根手指都沾了她的水。卫戎极满意,轻笑着问她:“这处怎的了?” 却见她懒洋洋的像是没了气力一般,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捏了捏他小臂,又很快朝下面探去,握着他身下的物件儿:“痒……” “不要这个,要这个。” 卫戎失笑,加快了手上抽送的动作,侧头去咬她耳垂:“这个是什么?” 他是随口问的,也没指望文娇娇回答。 她也没回答,只直起身子来后退些许,将软唇香舌尽送予他,又捏开了他干着花穴的手,教他自个儿扶着,手却按着他肩头。 卫戎还不待问她要做什么,便见她狡黠地笑笑,眉眼弯弯,预警似地唤他的名,岔开腿儿扶着他往下坐。 她大约是不大习惯这样的姿势,才吞进去半段就不肯吃了,手搭在他肩头慢慢地动。 卫戎手臂绷得极紧,只觉得这滋味如隔靴搔痒,舒坦算不上,难受也算不上。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却只等到一句接一句的低哼。 哼哼唧唧的,好似已经用了浑身的气力一般。他微微叹气,心知靠她只能是钝刀割肉,反复折磨自个儿罢了,于是百般无奈地低斥:“真真没用。” 语毕,一手捏着她的腰强迫她往下坐,将他身下阳具全数吞吃进去;另一手托着她的臀,挺着腰往她身子里送。 他动得又快又狠,文椒生怕一个不小心出些甚么意外,连忙勾着他脖颈,恨道:“谁没用?你,你别这样快…慢些呀。” 她不过是想一点点地来,慢慢习惯罢了,怎么就成了没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她的腹诽,卫戎嗤道:“也太娇气了些。” 这个姿势入得太深,卫戎又是个练家子,真发起狠来半点不留情的,每一次都捅到最深处去。偏他半点不觉累,挺着腰往上顶,撞得她通体舒爽,可这舒爽中还夹杂着些许痛楚,直叫她没了辩解的心思,很快带着哭腔央他:“轻些,卫戎你轻些,嗯啊……” 卫戎被她层层软肉吮得痛快无比,只恨不能再用力些,却还记得问她:“难受?” 文椒身上黏腻腻的,一张脸更是活像被泼了水一般,豆大的汗珠混着眼泪往下掉,看着真真不能再可怜了:“都被撞麻了……” 卫戎闻言挑了挑眉,到底卸了几分力,动作也放缓下来,见她发丝都黏在脸上了,一张脸也不知是热得还是怎得,总之红得极好看。 正巧身下被两人交合流的水儿打湿一大片,粘在身上难受得紧,卫戎便暂且放过她,拍了拍她臀肉:“睡下去。” 文椒连连摇头:“不要,黏糊糊的。” 她是真的不喜欢这潮湿黏腻的感觉,头晃得跟拨浪鼓似得,连带着身子也一动一动的,心口两团软肉上下颤动。 卫戎看得胯下又跳了跳,好在叫他想起看过的那些图册来,大掌一握一翻,将她身子扳过去:“那就这样弄。” 又见她自觉岔着腿儿,忍不住笑:“这么乖?” 卫戎亦跪在榻上,入眼的是从她颈间滴落的汗珠,顺着她脊背滑到腰窝这处。 不待他细想,身体已经率先作出反应。 卫戎一手按上她的腰,拇指在她腰窝处一摁,另一手扶着自己往她臀缝间去探,不费甚么功夫就找着了那一张一缩吐着水儿的小洞。 他才送了一半进去就被绞得畅快,虽是头一回这样弄,却也不必人教就知道该怎么做。眼前白晃晃的美人肉看得他眼儿都直了,越发凶蛮起来,撞得比方才还要再狠。 文椒一个支撑不住,脸都埋进软枕里去,半边身子贴在了床褥上,无力地承受着后面人的蛮干狠撞,声音低低地又喊又哭:“卫戎,唔唔…轻,轻一些呀……嗯嗯……” 卫戎咽了口唾沫,嗓音低沉:“忍忍。” 说完,又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锢着她手腕往里头撞。 文椒只觉整个人被他拉来扯去的,一会儿被他撞得要往前倒,一会儿被他捏着手往回扯,既痛又爽,嘴里的呜呜咽咽就没停下来过。 她哭得越可怜,卫戎听着就越舒坦。 直到她哭得嗓子都快哑了,腰间更是指痕遍布,两瓣雪臀也被他撞得发红,卫戎才又横冲蛮干了数百个来回,叫她泄了两回后才低吼着往前一顶,精元全数泄在她体内。 文椒闭着眼,粗喘着气趴在床上,毫不理会卫戎在做什么。 好一会儿后她才缓过来些许,她微微睁眼去看,胸前一排排的齿痕就罢了,手腕都险些磨破皮。 她尝试着动了动,腰间顿时一阵酸软,两条腿更是止不住地抖。 卫戎大约是去拿帕子了。 她深吸一口气,直到再次看见卫戎出现在床头,她才眨着眼哭出来。 “卫戎,你弄疼我了……” 他自然知道今晚他过火了,顿时有些不敢看她眼睛。 卫戎抿着唇,替她擦了身上的汗,数着她身上的每一道红痕,却始终侧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神情。 文椒心下暗叹一声,挪动着环住他的腰,枕在他腿上。 “这下怎么睡…都怪你。” 卫戎替她挽了发,神情极尽温柔,“嗯,怨我。” “不是还有一间?我抱你去罢?” 文椒在他腿上咬了一口,半响后才道:“自然是你抱着去了。” “我可走不动了。” 卫戎笑出声来,站起身往衣橱去,随意选了条中裙叫她穿上,自己也穿上衣裳后才抱着她往屋外去。 却不知睡觉也是没个安稳的。 卫戎只觉得今日的她越发娇气了,睡前也嘟着嘴儿抱怨甚么腰酸背疼的,又气鼓鼓地叫他“替我揉一揉,不揉就不睡了”。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揉了没多久又有些想弄她,本是看她一身的痕迹不好再折腾了,打算等她睡着了自个儿洗一洗或是怎的。 谁知她瞧见了,手主动覆在他身上,一脸困乏的样子,还打着哈欠呢,却还要说甚么“也就手能动了,别的我可没法子了”之类的话。 卫戎笑着骂她:“我便是那色中饿鬼了也不至于叫你这样吧?” 文椒又是一个哈欠,眼睛也懒懒地闭着,随意唔了一声,嘴角却是扯了扯。 是不至于。 她也不是真的想动,又套弄了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卫戎看了她一会儿,将她搂紧怀中,也闭上眼睛。 他没想过要伤害她,但好像还是没忍住发了狠。 他在她额头间轻吻,用她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道:“对不住。” 卫戎其实并没甚么睡意,脑子一片清明。他本以为自己会去想白日的事儿,没想到刻意想到江祁了也没那么生气了。 卫戎突然觉得,只要文娇娇真的不再见他了…… 他大约可以不再想这件事。 父王还有两月就回了,快了。 他想到了甚么,嘴角微微翘起,在她唇瓣上又抿了抿,这才慢慢睡去。 第七十六章:三人成...成不了虎 卫戎醒时天边才将将出现一抹亮白。 他侧头去看,娇娇还睡着,眼皮子看着有些肿,搭在软枕上的手…手腕间一圈的红。 卫戎抿着唇,很是有些愧疚——他向来不齿这些拿旁人泄愤的把戏,尤其对方还是个姑娘家。 但他确实这么做了。 文娇娇这么娇气一个人,平日里连句重话都不肯听,愣是被他逼得哭了一晚上。 而他根本没停。 卫戎别过眼去,冷肃着脸往主屋去,给她拿套完整的衣裳。 卫戎猜测她约是要睡到午时才起了,虽已入了秋,庆州却还是有些热的,午时尤甚。可又要能遮住她身上痕迹的…卫戎略翻了翻,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了刺。 他想了想,将那个大约是个包裹的东西拿了出来。 他认得这些东西——娇娇不是特别爱打扮的那一类,平日里首饰珠宝的能省则省,这软布里装着的几乎就是她所有的首饰了。 卫戎将东西放回了衣橱角落里,转身往梳妆台去。 妆奁里除了些脂粉木梳外,竟是甚么也没放。 未免太奇怪了些,可要叫他说奇怪在哪儿,又有些说不上来。 大约是要买新的了吧,卫戎暗叹一声自己多疑,拿了衣裳就走。 ------------------------- 文椒是被热醒的。 她伸手想去揉揉眼睛,才刚动了动腿心便湿了一片,粘腻闷热到她立刻清醒过来。 床头放了整套的衣裙,想来是卫戎拿的。 她闭了闭眼,长吁一口气。 还能记得去拿衣裳就好。 她没指望让卫戎彻底原谅这件事,卫戎能再折返回来已经是他的底线。 但不够,他是一时气急了被冲昏了头,就像最开始被她设计那会儿,沉浸在短暂又汹涌的情绪里,等他冷静下来又会去想这件事。 其实没有很疼,酸软更多。只不过痕迹看着难看了些。 难看就够了。她要卫戎冷静下来之后陷入到“伤害”甚至是“强迫”了她的这种愧疚当中。 这种愧疚当然不会持续太久,几天也够了。等他再想起来的时候,就会是“她确实没再见过江祁了”,他会自己去找借口、找理由忘记这件事。 尤其是淮南王要回了,他大约又要忙起来,大概只能在休沐日时见一见。 但她突然有些拿不准,这两个月该照常对他还是冷淡些对他得好。 还是冷淡些罢。山高水远的,他又没法擅自入京… 文椒穿好衣裳,自嘲地笑了笑。 前些日子她是真的想过跟卫戎长久的,现在看来,自己也是被冲昏头的那一个。 文椒没看见苏娘子,她松了口气,回了主屋的书架边,将剩下的一点药丸全吃完后又进了主屋。 ------------------------- 吴伯早晨见着江祁时险些没晕过去。 “郎君这是做甚么去了?与人动手了?还伤着哪里了?” 一连串的问话丢下去,江祁无奈地摇摇头:“晚些再与您说。” 吴伯连忙叫他先吃点东西。 可靠近他些许便闻见了通身的酒气,吴伯又气又心疼,到底没说什么,转头去给他煎解酒的汤水去了。 江祁头痛难忍,并没吃几口就回去歇着了。 他久久不曾喝这么凶,才睡了一个多时辰便醒了。 他推开门叫了水,在吴伯的注视下喝完了解酒茶,又任他揉了揉几处穴位,好受些许之后才道:“喝多了与人起了争执罢了,没伤着哪儿,您也别问了。” 吴伯也不过是心疼他罢了,眼见他分明不想再提,也就不再问了,只让他快快泡了澡再去睡一会儿。 江祁沐浴过后却没有甚么睡意,只躺在榻上闭眼假寐。 借酒浇愁?他并没甚么可愁,不过是睡不着找点事做。 他也不太担心文娇娇,卫戎会来找他便已经是在让步了,且她那心眼多的…呵,横竖不过哭几场的事。 她该受的。 江祁揉了揉额角,嗤笑出声,想这些做什么? 可没过多久,江祁便烦躁地扯开盖在身上的薄毯,自个儿下了一会棋,心绪却始终不能平静。 他甚至在想,莫不是真应了芙蓉榭那句“摊上我是你倒霉”的口业吧? 于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倒霉的换成他了? 江祁突然笑出声来——自己这是抄经抄魔怔了,连甚么因果之类的屁话也想到了。 嗯,他就是纯粹的倒霉而已。可见人确实不能做善心事。 江祁并不打算再与她纠缠:她都下决心要走了,他又不是个贱的。这倒霉催的叫卫戎去受罢。 罢了,有始有终。她想回京都,就送她回京都。 于是,决定不再做善心事的江祁,再次拿了舆图来看。 文娇娇要往京都去,最缺的就是银子。 他最不缺的,也是银子。 江祁又开始思考,怎么给文娇娇送银子。 想着想着,江祁气得又烧了一卷经,头又开始发疼——真是天生克星,连送她银子都得他来想法子。 很快,江祁想到了一件事。 文娇娇那处还有他的一幅画。 江祁要买回那幅画。 然后烧了它。 撕了也行。 然,他很快有了新的问题——费了他一个多月功夫画的,还得他自个儿贴钱。为了对得起这一个多月的功夫,银子总不能少罢。 他是不是有病。 江祁觉得,人不能在不清醒的时候思考太多。显然,眼下他气还没消干净,又吃了太多酒,算不上清醒冷静。于是这事儿便暂且压下了。 ------------------------- 另一头,文椒赶在苏娘子来之前,把两边的床褥全拿去泡了水。 她尝试了几回,发现实在没那个力气自己洗,于是颇不好意思地坐在院子里,等着苏娘子来。 如今宅院的事情办完了,商队也谈好了,唯一有点问题的就是钱了。 思及此,她很是有些郁郁。 她努力回想了很久,之前看的那些个穿越小说电视剧之类的,女主角怎么赚钱的?最多的就是把粗盐变细盐、经商、从医一类的法子了。 文椒欲哭无泪——细盐确实精贵,然,她只知道是用蒸馏法,怎么操作?不知道。且,她也没那个时间和金钱去琢磨了。 更别提医术超群那种金手指外挂了,她唯一的外挂大概就是这张脸。 经商?时间来不及,要也是回到京都之后的事情了。 有甚么短时间内来钱极快的法子么。 文椒抿紧了唇,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有啊,赌。 …… 很快,文椒气得跺脚——谁说的天无绝人之路?她的路就是绝的! 邪门歪道是不可行的,文椒将这句话反复念了数十遍,终于决定出门转转——咱什么都不行,好歹套路见得多了,总有一项能行吧。 再不行,她就只能去剽窃他人成果,把后来的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的狗血故事洒他个千百回,走上靠抄袭吃饭的路子了。 她甚至开始思考,四大名着抄哪一本先。 不对,怎么又想歪了,先正正经经地看看能做个甚么吧。 然,文椒那点上进的火苗很快被毒辣的太阳和发软的双腿掐死在摇篮里。 但门还是要出的,文椒撑着伞,几乎是几步一停顿地慢悠悠地挪到医馆门口去,照例找了个女大夫。 她将那些药瓶药罐的包在一起提在手上,站在医馆的门前长叹一口气——那女大夫说了好几回这东西不能常吃,恐以后如何如何的话。 这叫她再次想起两个人来。 唯一想过有以后的人成了她姐夫。另一个? 江祁,江祁。 “文小姐?” 文椒闻声看去,一时间心情很是有些复杂,她朝吴青笑笑,问他来这做什么。 吴青想了想,觉得郎君喝多了跟人打架这回事听着好像也不是太丢人,于是就这么说了。 文椒愣了愣:“果真?” 吴青点头:“今儿一早才回来的,倒没什么事,不过是……” 文椒并没听进去,她根本不信,江祁喝多了有可能,喝多了跟人吵架也很有可能,但动手不可能。 江祁懒,且傲。 “昨晚他没回去?” 吴青微点头,又问她来这儿做什么。 文椒便推说是些女儿家的事情,吴青也就不好问了,微红着脸与她道别,只在最后问了一句:“手怎么了?” 文椒撑伞时露了手腕,虽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但到底还是有一圈红红的:“早晨戴镯子取不下来……” 吴青笑笑,打趣了她几句,这才进了医馆。 她看着自己手腕,突然想起卫戎来。 文椒扯了扯嘴角,很快原路返回。 ------------------------- 吴青回到家中时,与他阿爹说起了医馆的事。 吴伯也笑笑:“没大碍吧?从前还听人说硬是要取出来会伤了手。” 江祁抿了抿唇。 吴青摇摇头:“我瞧着没甚么事,也不大红,她自个儿也去过医馆了,应是取了药酒药膏的。” 吴伯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去与江祁说话。 江祁却是指了指自己,问吴青:“跟这处一样么。” 吴青看了看,倒是讶然道:“还真有些像。” 江祁闻言,冷笑着站起身,可走了没两步又停住脚步,微垂着头想着甚么。 不合适,他去不合适。 吴伯两人就看着他在院子里头站了好一会儿。 半响后,江祁深吸一口气,转头去叫吴青。 ------------------------- 文椒没想到来人会是吴青,很是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看周围,但又很快镇定下来。 吴青也不晓得郎君为什么交待些没头没尾的话,但他只负责带话就是。 文椒闻言,并不答他的话,只问了几句他从医馆回去之后的事。 听完,她先是笑了笑,又很快敛了神色,只摇摇头:“你只消与他说,不是他想的那样就是了,我就不去了。” 她顿了顿,又道:“他没事罢?” 倒确实没什么事,只不过阿爹实在心疼郎君罢了。 文椒这才呼一口气,笑着与他道别。 ------------------------- 江府。 江祁冷了一下午的脸色终于稍稍缓和些许。 末了,他微扬起嘴角来。 嗯哼。 //过渡章 某日,王府内传来一声怒吼:谁造谣说我打女人! *不信谣,不传谣,从吴青做起! 第七十七章:过、错 文椒这些日子过得再充实不过了。 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卫戎带着也能骑马跑上一会儿了,白日里她得了空就去练,练到午时回家吃饭,下午要么替人抄抄书,要么在厨房里闷上半天,琢磨着这会儿还没出现的种种吃食点心——别的做不了,但在现代好歹吃吃喝喝了这么些年,她有是个自己就会做饭的。 如此一来,还真叫她记起了几道菜,然后,她去卖了这菜谱。 银钱虽然少,但这心理上的巨大满足还是让文椒很是高兴了一阵时日。 她也不是真的缺钱缺得不行了,不过是天性使然,有备无患罢了。 大约是有事可做的关系,文椒心情好了,也不再纠结几人之间那些扯不清的事儿,这几日甚至老往外头跑,几乎将庆州都走了个遍。 只有一处,江祁家所在的那条巷子她不曾走近过。 但也断断续续从吴伯或是吴青那里听了些他的近况。 ---------- 今日恰逢卫戎休沐,两人早早约了要一道去郊外骑马玩儿,这是补的重阳那一日了。 卫戎见她从马厩里牵了匹白色马儿出来,朝她笑笑:“又是这匹?真这么喜欢买了就是,日日跑这处来牵你也不嫌累。” 文椒瞪他一眼:“我不过走几步路的事,真要买回去了谁伺候?我可问过了苏娘子了,她是连靠近都不敢的。” 闻言,卫戎越发笑出声来:“原是如此,牵回王府养着就是了。” 文椒又瞪他一眼,他才笑着摇头:“晓得了,你是该多走动走动了。” 嗤!做懒人的快乐,卫戎这种每天到点就起床的人是不懂的! 直到文椒翻身上马,跑出好一段路之后,卫戎才止了笑跟上去。 他们之间最开始便是这样的。 什么都没变,这让他很满意。 九月下旬,庆州已经有些冷了,卫戎吹着风,突然想起来温泉庄子那一遭。 但他很快又叹一口气,父王年底才回,遇上过年的事儿又该忙上一阵子了,大约是没什么机会往那边去的。 从前不觉得,怎么就今岁忙成这般模样了。 他摇摇头,暗道自己不该这样想。 ---------- 文椒出了一身薄薄的汗,整个人都畅快不少,她下了马,主动问了卫戎:“歇会儿吧?我请你吃茶去。” 卫戎见她脸色微红,不由好笑:“比之前强不少了。” 文椒很是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卫戎对她体力的谴责,并不是源于教骑马这件事,或者说,不只是因为这件事。 卫戎被她瞪得莫名,好一会儿才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虽说是在郊外,但毕竟离庆州城极近,吃茶的地方也是正正经经起了两层楼高的。 文椒本是打算在堂中随意寻处地方坐坐歇歇脚就是了,直到卫戎跟在她身后进来,堂中靠窗的那一桌人望了过来,且立时起身行礼,文椒这才转头去问他:“在大堂吃还是要开雅间?” 卫戎朝那桌人微颔首,这才去看文椒:“雅间。” 文椒从善如流,很快跟着掌柜的上了二楼。 她对那一桌人不感兴趣,那桌人对她却很感兴趣。 无他,大家都认得世子,自然也知道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楼雅间里,倒是卫戎先开了口:“方才那几位是从前我在学馆时的同窗。” 哦,同学。 文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大约是每个人都会想起些自己读书时候的日子?总之,卫戎倒还真的提了几句:“不过那会儿上学其实没甚么值得去的,府里的先生教得要更细些,不过是去凑个热闹罢了。” 哦,精英教育,表面朋友。 文椒再次点头。 卫戎其实极少说自己的事儿,不过起了个话头,也就顺势多提了几句:“说起来,在遇着阿祁之前,我……” 他的话突然停住,文椒也顿住了。 就在两人都沉默下来、屋子里只能隐约听见些窗外风声的时候,小二叩了叩门。 卫戎站起身来,文椒飞快地松一口气。 这是时隔近半个月之后,卫戎第一次提起江祁。 卫戎站在门边与人说着些什么,再回来时神色如常,文椒有意找话说,便道:“那学馆的测验你可去了?” 他点点头,郑重道:“门门第一。” 文椒笑:“你蒙我我也不晓得,那就是第一好了。都考些甚么?” 这话头到底是让文椒给岔过去了,她又听了些卫戎小时候的事儿,然后才道:“再出去跑两圈吧?” 这次换卫戎走在前头,他付过银子,站在楼梯边等着她。 文椒突然想起来京都的乞巧节,她从寒冷湖水中站出来时,看见的就是卫戎的背影。 他蒙着眼,身形高大,在月光、灯火笼罩下,影子在地上拉得极长。 卫戎这样的人,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的吧。 她不禁在想,她怕卫戎什么。最开始是怕他知道江祁的事,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摆在她眼前的是两条路,一条很好走,一条很难走。 卫戎等了许久都不见她下来,回头去看时,发现她站在楼梯中间想着甚么。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认为,是因为他提到了江祁。 文椒回过神来,抬头正巧对上卫戎的眼睛。 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忘掉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欢快地朝他走去。 “在想甚么?”卫戎还是问了。 文椒不觉有异,慢道:“想起京都的事情来。” 她也陷在回忆里头,看着极高兴的样子,笑吟吟地对他说:“乞巧节那会儿我见着你就在想,是个好人呢。” 卫戎看着她走在前头,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又问她:“为什么?” 文椒转头看他一眼,“你遮了眼睛。” “就因为这个?”卫戎倒是没想到。 文椒点头:“就因为这个。” “后来呢?” 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只不过从她的角度来看倒是有些新鲜,便有意引她多说说。 “后来就是到淮南了么,说起来,你还记得那个雪人吧?” 卫戎便笑了:“再过一个月也差不多要下雪了,到时候再给你堆一个,跟你一样高的。” 文椒蓦地顿住了,她转头去看卫戎,认真又小心地说了一句:“其实吧,就这样真的挺好的,是吧?” 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卫戎躲过这个问题许多次,这一次,他决定直接问了:“我以为这是对你负责,我不明白。” 文椒正要开口,却听见他骤然冷下来的语调:“是因为我提到了江祁么。” 她摇头,“不是。” 文椒便知道了,那条看上去好走的路,其实也不好走的。 人都会犯错,但不是什么错都会被原谅。 她不该心怀侥幸。 “卫戎,我想回家。” 卫戎只落后她两叁步的距离,他在看着她的背影。 一阵风吹过,他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听过许多军中兵士讲的故事,讲他们如何上阵厮杀,如何拖着破体残躯也要回家。 “一个人想回家的时候是没有甚么能挡住他的。” 他突然想起来教他剑法的那位将军说的这句话。 卫戎有些不确定,她说的家是哪一个家。 也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清楚地意识到,江祁的事没有过去。 只是被他压在心底深处,等着哪一天,有个甚么缘由或契机就会重新冒出来。 她已经上了马,却还在等着自己。 卫戎安心些许:她会等着我的。 会一直,等着他的。 等到他将这件事彻底忘掉。 ---------- 文椒微眯着眼,日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可她有些冷。 她想起来一句电影台词:两个人在一起时,只有一个人做得好是不够的。 卫戎一直做得很好。 “走吧。” 文椒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突然有些想停下来朝他大喊。 -拜托了,这件事没有过去,我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不要总是做个好人,没有人告诉你很容易吃亏的吗。 但她没有,反而很快跟上去了。 伤疤已经结了痂,再撕开一次的痛楚和后果,文椒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 而有些话,当时没有说出口,现在再说? 她发誓与江祁无关又如何,卫戎不会信的。 ---------- 回到城中时,文椒也恢复平常。 她笑着与卫戎道别,转身在拐角处见到了一个人。 江祁微眯着眼,看着她。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好像从未见过文娇娇一般。 文椒想起来了,又到月底了。 还有一个月。 再坚持一下。 她也迈了步子,朝方才的方向走远。 ---------- 江祁走出十几步后回头看了一眼,嗤笑出声。 啊哈。 他继续走着自己的路,一个拐角后看见了远处的卫戎。 原来是这样啊。 庆州很大,也很小。 第七十八章:雨淋淋(200收加更) 文椒今日出门是为了取新裁的衣裳。 可庆州的天实在不讲道理,她出门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没走两条巷子,突然开始下起了雨。 文椒便只能跟着旁人一道躲到街道两侧的商铺门边,等着这雨停。 然,天不遂人愿。 这雨不仅没个要停的样子,反而越下越大,雨滴重重地砸在地面,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她的鞋尖,文椒无奈,只能转身往这茶楼里去。 雨来得太急太猛,堂中坐满了借着吃茶躲雨的人,文椒到底是个姑娘家,满室的男郎叫她十分不自在,她想了想,问掌柜的要了一间雅间。 江祁便是在这时候看见她的,再一次看见。 自那日巷尾偶遇之后,江祁想了许久。 费了他那么些时日,还要他掏银子?想得美。 这已经不是贱的范畴了。 江祁可以坦然做许多没有底线的事,却不可以接受自己做蠢事。 且,想走可以,把话讲清楚再走。 今日九月叁十。他记得,八月叁十卫戎生辰那一晚,他听到过一件事。 时间并不算多,江祁让吴青自行回去,很快叩响了那一扇门。 听到叩门声时,文椒正伸脚靠近炭火盆边企图让鞋子干得快些。她无奈地站起身,开门便道:“怎的……” “了”字被她吞了回去。 “怎么是你?” 江祁笑:“躲雨。” 文椒立刻就要关门,可看见他那拦着门沿的手,急忙停住动作。 江祁是个给半点颜色都能开染坊的人。 大约脸皮子厚些总能成事?江祁反正是进去了。 且,他还有心思点评一番:“这火烧得也太旺了些。” “江祁,你……” 文椒关上门,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脖颈。 江祁自然察觉到了,他也问:“手怎么弄的?” 文椒是不可能说实话的,便把镯子取不下来的话又复述一回。 江祁闻言,只点点头。 片刻后,他极郑重道:“对不住,不会再有下回了。” 文椒并不接话,但总归是好受一些。 两人站得不算太远,文椒此刻心情有些复杂,自顾自地低着头,并不理会江祁要做什么。 江祁打量着她,思忖着该从何处开始讲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念着京都的关系,他这几日总会想京都的事儿。 文娇娇有一双好眼睛,这是江祁在京都时就知道的事。 江祁最开始记得她,就是因为她的眼睛。与她整个人装出来的世俗轻佻不同,她的眼睛里满满的轻蔑。 眼睛大约是她唯一不会骗人的地方了。 “看我。” 文椒不自觉地抬头。 江祁走近她些许,微蹙着眉往她眼底望去。 全是他的影子。 蓦地,他扬起嘴角来。 文椒有些奇怪他在笑甚么,然不待她开口,于这一室静谧中,一个吻落了下来。 轻得让她想起来刚才的雨,落在脸上、唇上时也是这样的。 除了,雨是凉的,江祁是热的。 这个吻始终流连于唇瓣厮磨,分明没有什么别的意味,文椒的心却是一下子就软了,并未推开他。 吻停住的那一刻,她听见江祁肯定的声音:“你生气了。” “我让他发现了这件事,所以你生气了。”他又展开解释了一回。 文椒正要开口,下唇被他咬了一下。他的下巴在她左肩蹭了蹭,温热的鼻息有些烫人。 她又听见低低的一句话:“我也在生气,扯平了。” 文椒便气笑了,气江祁幼稚,也气自己抽风。她推开江祁,笑骂道:“你生什么气?” 见他还在认真思考的模样,文椒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想要开门,腰却被他揽住:“自然是气你了。” 耳垂被他咬住,濡湿的温热从耳朵传到心间,很快让她脊椎骨都发麻。 文椒知道她应该要推开江祁才对。 可她心跳快得令她自己都发慌,几乎是几个眨眼间脸就热得不行了。 “江祁……”她才刚刚开口就立刻闭紧了嘴,这声音听起来着实不对。 江祁仍在吻她的颈,闻言也不过是应了一声,依旧一下一下地吻。 片刻后,“我后悔了。”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让文椒回过神来,她按住了江祁的手,深吸一口气以平静心神:“甚么?”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了江祁的叹息,因为那声叹息实在太轻太短。 “不该与你有牵扯才是。” 文椒万万没想到他说的后悔是这一茬,些许难堪蔓上心头,讥讽反驳的词句已经到了唇角,却又被吻了回去。 察觉出她的愤怒,江祁笑得眉眼弯弯的:“所以么,你想回京都,我带你回京都罢?” 文椒瞪圆了眼睛,几乎是一瞬间警惕起来,戒备地看着他。 江祁难得见她这模样,很是笑了一会儿后才去捏她的脸:“没查你,也没让人跟你,不过是那宅院经了我的手罢了。” 他也知道这说辞不够叫她安心,顿了顿又道:“就是为这事气你。” 他们太过熟悉彼此的脾性,不必再怎么点明,文椒就知道了江祁为什么突然作死。 屋子内又安静下来。 江祁比她高出不少,这样面对面站着,他的影子几乎将她笼罩进去。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文椒在犹豫,是不是需要给江祁一个解释,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 江祁却打断了她的话:“不必费心思哄我,横竖我也不信。” 文椒那点子隐秘的愧疚便消失殆尽,几乎是他话音才落,文椒便追问道:“说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祁轻笑:“且出门去,若我没记错,你那好世子正巧约了人在这处,你现在敢走,我便也敢走。” “他不是不让你见我?” “你觉着,此情此景,他会怎么想?” 文椒愕然,转头去看江祁,却见他支着下巴,很是高兴的样子。 她下意识地不相信,因为江祁不大可能知道卫戎的行踪才是。 但她不知道该不该赌。 上一个休沐日的事情敲响了警钟。 “我说了,摊上我是你倒霉。”江祁想起九月初十自己那一番胡思乱想来,在这处补圆了那句话。 文椒气得眼睛都红了,咬是不可能的,手抬起来想抽他一耳光,却始终停在半空中。 末了,她放下手恨恨道:“江祁你神经病啊!” 江祁只觉积郁几日不得发泄的心头火终于叫人扑灭,很是神清气爽地点头:“对。” 不过,神经病是甚么病症? 文椒被他这话一堵,也没了旁的法子,只盼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不要再节外生枝才好,自个儿往屋子里去,坐在桌边背对着江祁,飞快揉了揉眼睛。 有病,神经病!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委屈,蓦地想起一年多以前,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地方来的时候那种无助和无力感,只觉万分心累,又不想在他面前丢人,捂着脸克制着不发出丁点声响,悄悄地哭。 江祁也入了座,就这么支着头听她哭。 文椒确实不想在他面前丢人,很快深呼吸几个来回,强压下满心的愤慨不去想,倔强地瞪着他。 “这就不哭了?”江祁假装讶然实则讥讽,“你心也太偏了些,替他哭没个半把时辰可停不下来。” 文椒端起茶杯就想泼他。 江祁也不躲,看着她笑道:“行了,又不是我叫你受的这委屈。” “让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不是老要教我做人给我讲道理?我便与你细细讲一讲这道理。” 教他做人是文椒之前与他吵架时,骂他半点人情味也没有,讥讽他说的话。 他手指扶着茶杯底部,将茶杯递到她唇边:“自己喝。” 然后便开始他的“仔细说道”。 “一则,冯家村那一回,我没有强迫你吧?” “二则,除了第一回闹着要走是与我置气以外,你想做甚么便做,我干涉过你不曾?” “你我之间不过是你情我愿几个字,我可不欠你甚么。” “就是卫戎,唔,你也晓得,我是不大在乎这个。” 话音一转。 “再则,你几次叁番选了卫戎,我也没怎么你吧。想搬,我让你走,屋子是我的不假,我可曾借此做过些甚么?” “他生辰那一回,打圆场的是我,替你们俩瞒着的也是我。” 见她神色越发肃然,江祁到底软了些语调,“你心绪不佳,我陪着你走了大半个庆州。你说要回家,我便带你回家。” 文椒直觉,接下来的不会是甚么好听话,至少,不会是她想听到的话。 “你前一晚说着喜欢我,第二天就能为了卫戎一句话都不与我说。” 他敛了笑,冷淡道:“我就是欠,也是欠他的,可不欠你什么。” 文椒有些坐不住了,他却还在继续,列完了条条“证据”,开始提出疑问、继而得出结论。 “你偏心卫戎,也未免偏过头了。”江祁顿了顿,到底决定把这层薄纸完全捅破,“你就没想过你为什么敢这么对我?” 她心跳快得有些吓人,脸上也终于带了些害怕的神色。 江祁又何尝不是?谁甘心一次次被人舍了弃了? “不过是……” 文椒捂住了耳朵,可这根本没什么用,江祁的话还是传进她的脑海中。 “不过是因为,你知道我不会对你如何。” 文椒只觉心脏一紧,蓦地落下泪来。 江祁却觉得这把刀捅得不够深,需得捅到她以后记起来都要发痛的程度,她才会记得疼。 “你敢这样想,不过是仗着我把你当自己人罢了。” 她知道江祁说的是对的。 人之所以会下意识地选择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尤其是家人,是因为这种生长在骨血里的陪伴对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拥有了太多太久,就忘了这不是自己天生应得的。 江祁其实不爱说废话,甚至连话都不太爱说。 但有时候行动是没有用的,会哭会闹的小孩儿更快被人看见、被人哄。 “可你忘了,他们永远把我放在头一位,你这是第几回了?” 江祁是第一次不让她哭,捏着她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我不是他,哭对我没用。” “我不会由着你作践我,把眼睛擦擦,好好说话。”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文椒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两声“世子”,她下意识地去看江祁,果然,江祁是笑着的。 “可以说话了?” “你想说…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灌了沙尘,每说一个字都扯得她发痛,却不是嗓子痛。 是心痛。 “我说了会送你回京都,”江祁看了她一眼,很快别过眼去,“年关将至,我要回河州一趟。” 这是双方都知道的事。 “这一去一返的,最快也要二月我才能到京都了。”这一句,声音轻得文椒疑心自己听错。 “所以,你要不要等我。” 江祁头抬得高高的,眼睛却是垂着的,藏在袖中的手更是轻轻颤了颤。 他这话问得不带丁点儿感情,话才说出口他便后悔起来,毕竟文娇娇最近蠢笨不少,该不会又要以为是甚么意思吧。 文椒盯着他侧脸看了许久,半响后闭了闭眼。 她知道不该轻信旁人,特别是江祁这样的聪明人。 江祁以后一定还会一次次叫她流泪流血甚至痛不欲生。 但好像也没关系。 -我给你伤害我的机会和权利,只要你给我同样的东西。 文椒是个十分胆小的人,而江祁在给她勇气。 “你这又是何必?” 江祁闻言,顿时冷了脸,脚下一顿就要起身。 可眼前突然一暗,一双红肿着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得快些,指不定我在京都找着了哪个比你俊的小郎君。” 江祁愣了一瞬,很快嗤道:“原是为了这张脸。” 文椒破涕为笑,极坦然地点头,“你也就这张脸能骗骗人了。” 江祁立时接过话头:“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 一开始只是轻吻慢啄。 很快,屋子里的炭火也不够他二人的体温热。 窗外倾盆大雨,电闪雷鸣,这一切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她像一尾即将因为脱水而死的鱼,猛然被丢进池子里。 除了笨重的喘息、忘我的拥抱以外,再记不起任何事。 //江祁这辈子的话都在今天说完了。。。 4k肥章^^ 第七十九章:吻(江祁H) 两人唇舌痴缠相交到几近忘我,及至江祁将她抱到圆桌上时,文椒才回过神来。 到底是在外头,再亲下去怕是不好收场,文椒搂着江祁脖颈,软声道:“阿祁,在外头呢。” 她是出于各种考量说的这话,却忘了江祁是个心眼小的,只听得江祁冷声道:“你最好是在说真话,若是到了这般田地你还拿他堵我……” 耳垂被人用力咬住,文椒吃痛出声,耳边传来他咬牙切齿的一句:“我必叫你悔不当初。” 文椒觉得自己跟江祁呆久了确实也有些没心肝,听了这话不恼反笑:“怎么个悔法?” 他自然是听出这语调里的揶揄来了,冷笑道:“你且试试。”大约是怕她真的脑子一抽去试,江祁又威胁道:“你若敢试……” 文椒被他这前后不一的话逗得直笑,极知趣地主动含住他的唇,又是好一番唇舌相依后才学着他说话:“晓得了。” 然,说着在外头注意些的人是她,率先动手动脚的也是她。 文椒坐在圆桌上,双腿勾着江祁的腰,低着头去解他的衣带,边解边道:“倒极少见你穿这颜色。” 他惯爱着白衣,今日一身水绿确实少见。 江祁嘴角抽了抽,按着她的手教她解开,淡淡道:“不是说在外头?” 文椒点点头,捏着他衣襟一件件地往下拉:“话是这样说……”衣裳脱了一件还有一件,她解得烦了,索性不再动作,使了蛮劲儿想扯下来算了。 江祁被她这不耐烦的模样逗笑,自接过了这解人衣裳的活——自然,是两人的都一道解了。 情欲在这无声的对视中破土而出,而后飞速滋长壮大。 文椒含住他耳垂,牙齿对着他耳肉轻轻啃咬,用气声道:“江祁,我想要你。” 江祁满意于她的主动,站起身用脚尖勾着圆凳拉远些许,再入座时身子微微前倾,手圈着她两条腿,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 文椒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在外头了,因着害怕摔下去,腿下意识地就想勾着江祁。 “别怕。”他柔声道,又有些恶劣地将她裙子往下扯,直到一对白皙的乳全露出来才住了手。 见她这当口还记得遮着胸前,江祁眼中笑意越发浓了,面上却还是一派清冷模样:“躺下去,自个儿揉给我看看。” 文椒才不要,连连摇头表示拒绝。 江祁不是个好打发的,但也不催她,只看她一眼后便俯身在她腿心亲了一口:“乖些。”他顿了顿,像是在解释,“我腾不出手。” 文椒的脸一下就热了,倒不是叫这事羞的,而是江祁这般正经的语气…咳。 濡湿的唇舌贴上另一张不曾亲吻过的嘴,江祁不曾做过这事,但依着前几回用手弄她的经验,倒也很快摸索出门道来。 文椒仍半支着身子,眼见着江祁埋首在她腿间,虽看不清他的脸和动作,但身子却越来越软、越来越麻。 这好像是头一回见他低头罢?文椒实在没法集中精神去想了。她本能地根据身下传来的酥麻快感扭着腰肢迎合。 他靠得实在太近,几乎将脸也贴上去。眼睛一垂一抬间,长睫轻轻扫过软肉,带来些许刺痛钻心的痒。她的手紧紧攥着衣布,呼吸随着他的动作加重不少。 若说方才是骤然入水得了救,现在就该是上了砧板还要挣扎着跳回水里,却被人按住挣脱不得的鱼。 她渴望一个痛快,于是她伸出手来抚上他后脑。 快些,深些,重些罢。 “阿祁。” 察觉出她的情动,江祁眸色一暗。先前的动作仿佛只是他的试探,他动作越发快起来,若说开始还算得上轻柔,这会儿便是带着掠夺意味的粗蛮。软舌或舔或勾,不时又去逗弄上头的凸起,不多会儿就吃得她身下淋漓不止。 鼻尖被什么打湿,江祁微喘着气松开她些许,水汪汪的嫩肉才入了眼,脑子里的某根弦便断了。 他知她看不清自己,并未克制什么,任由喉结滚动,又急促地换了好几口气企图安抚住骨血深处的破坏欲。 不够。 这一个月他不曾好眠,全是她的错。 凭什么? 这点子水和汗还远远不够。 江祁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啃咬她腿心。 被异物侵犯的刺激感让文椒忍不住抖了抖,穴肉更是控制不住地在他每一次舌尖刺入时狠狠缩紧企图将他留住。 她有些失神地想,江祁方才的呼吸是这般烫人的么。 不晓得,不记得了。 文椒闭上眼睛,记忆里都是刚才亲吻时他舌头的触感。 软,热。 她突然舔了舔嘴唇,声音也带着颤:“阿祁……”可除了叫他的名,文椒也想不出该说什么。 江祁微抬头,眉心微蹙似有不耐地重复道:“给我看。” 文椒盯着他唇瓣上的盈盈水光,下意识地夹紧了腿。 她讨好又乖巧地揉捏着自己的胸,企图得到表扬,眼神似羞含怯地望着他:“阿祁。” 江祁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他身下那处顶着、蹭着衣料,分明是上好的织云锦,这会儿却磨得他发痛。 看不得,总该躲得。 文椒却想不通,他分明说要看,为什么又只瞧了一眼便低头? 不过不看也好。 文椒微眯着眼,一边看着江祁,一边挺身祈求他再深一些,手上越发用力地揉着胸前两团,中指摁着乳头慢慢儿画圈,幻想着在乳肉上肆意动作的是江祁的手。 “江祁,江祁……”身下潮湿又痛快,文椒并未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一边幻想着一边叫出了声,后腰一紧,穴肉紧缩颤动。几声嘤咛过后,她猛地回过神来。 …… 文椒头皮发麻,一张脸热得发烫。她飞快捂住脸,并不去想、去看江祁是个甚么神情。 江祁也愣了愣,很快拂去睫毛上的两叁点水珠,轻笑道:“这么喜欢我啊。” 文椒只觉得一定是炭火烧得太旺的关系,否则空气怎么这样稀薄? 窗外暴雨倾盆,雨水敲打在屋檐、墙瓦上,该是很凉爽的。文椒却觉得哪里都很热。嘴唇尤甚,不必看都知道定是肿起来了,有些疼。 但羞恼过后,她还是想亲一亲他。 与她的似水柔情不同,江祁微红着眼,几乎是粗暴地扶着阳具往她身下捅,每一次插入都送到最深处,只凭着蛮劲狠狠抽插了百余回,眼中总算清明些许。 她的腿圈着自己的腰,江祁不喜被这样约束了动作,哄了她躺下去后,捉着她的脚踝叫她的腿搭着自个儿肩头。 如此一来,他只需略略垂眼便能瞧见她腿间风光。 花穴不久前才丢了一回水,方才又被插送了好一会儿,眼下穴口正一张一缩吐着水儿,像是在邀他再深入探一探。 江祁对她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 他挺了挺腰,阳具才只刺入半个头便被她挤得险些又退出去。江祁最烦被她拒绝,紧拧着眉用了狠劲直直顶到最深处,半点不留情地冲撞起来。 她被撞得失神,漏出一声亢奋的尖叫后很快又捂着嘴。可她受了这么多痛快的折磨,想叫不敢叫,想喊不敢喊,竟寻不到一处发泄快感的地方,没撑多久一双眼便泛起泪来。 可江祁哪里是个好心的呢? 他非要听到她的叫喊,虽然脸上还是一派没什么神情的模样,手上暴起的青筋却能叫人发现他的凶蛮。 文椒再忍不住了,捂着嘴的手也失了力气,只能依着本能弓起身子来迎合他的插弄,一分一合、一迎一送间彻底丢了魂,拣着平生所学的所有好听话说与他:“江祁,阿祁,哥哥,哥哥轻些……” 然,她低估了他的心智之坚。 即便是这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哥哥也不能叫他轻些缓些。 文椒不知道江祁到底要什么,身体灵魂互相操控,快感震碎了心神,除了哭与叫,她再发不出旁的声响。 江祁自然听见了她的哭求,可那声音听起来除了些许可怜以外,全是勾人魂魄的媚与娇。那一句句“江祁”与“哥哥”在他眼里便成了邀请与索求。 他也成了被欲望支配的野兽,忘了克制与隐藏,全凭着快感和本能在她身子里索取每一滴汁液。 他知道自己应该稍微收敛些许,可每当他稍稍拉回一两分神智,眼前人绯红可怜的模样便叫他再次发了疯。 窗外的雨像是小了些,门外也渐渐能听见几句人声。他们二人在这算不上隐秘的角落里衣裳凌乱地亲吻,最私密的器官碰撞交合,肉贴肉的快感由身至心。文椒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喘息着承受他的每一次掠夺,终于在又一波强干猛攻之下,她颤抖着泄了身。 淋淋仙泉带着她的温度将他那话儿从头到尾浇了个遍,江祁终于肯放过她,在她腿心浅浅又干了数十回合后猛地抽出身去,手扶着阳具狠狠动了十来下后才射了精。 文椒连睁眼都懒,歇了好一会儿后才哑声道:“江祁。” 他俯身靠近她,替她擦了汗:“怎的了?” 却没想到她又亲了自己一回,像是在耍赖:“有点累,不想动。” 江祁轻笑出声,也回她一吻:“那就不动。” “我本来是想去拿衣裳的……”她想起来自己出门的目的。 “歇会儿,我去就是。” 文椒想到江祁并不是个多么勤快的人,很是笑了一会儿才道:“你亲自去。” 摆明是在刁难了。 “好。”他应下,很快说起别的事来,“我让吴青随你去罢?” 文椒看他一眼,摇摇头:“也不是甚么大事,不必了。” 他微颔首,又道:“两个小孩儿随我罢?” 文椒想了想,到底没有直接答应:“要问问他俩的意思。” 江祁应了一声,突然打趣道:“这回不觉得我是拿他两个算计你了?” 文椒嗔他一眼,抓过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烦人精。 江祁嘴角翘起,到底不再说些甚么。 空白打赏章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热┊门┇阅┊读: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第八十章:鲠 屋子里的炭火虽已烧了个干净,热气却还在。文椒嫌闷,理好衣裳跑到窗前支起半边窗来,潮湿微凉的空气涌入室内舒服不少。她这才回头去看江祁:“时候不早了,该回了。” 江祁那一口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他扫了窗前站着的某人一眼,颇不满道:“你这模样活似那青楼里的薄情恩客。” 情事一了,拔腿就跑。 才说完,他便想起两人那荒唐赌约来,脸色顿时不大好看。 他甩了一记眼刀过去,文椒只当没看见,笑吟吟道:“我是恩客你是甚么?” 江祁几乎要咬牙,偏她还在掰扯:“小郎君这等容貌身姿……我怕是出不起这银子。” 呵。 江祁冷笑一声:“你莫得寸进尺。” 于是接下来的一刻多钟里,江祁很是深入了解了一回“得寸进尺”能进到甚么程度。 文椒深谙作死之道,在江祁彻底冷脸之前大赞了一番郎君好风仪,又深表了一会自己的仰慕之情,将一分情往千分里说,总算换了一句“闭嘴。” 她是为了拿衣裳才出的门,自然不会空手回去。 “方才说的事你自个儿打算。” 闻言,文椒回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晓得了,你也早些回去。” 江祁只点点头,眼看门又关上,他才又恢复那淡然神色,扯了桌布丢进盆中。 他走近窗边往下望去,正好瞧见她走到对街。 江祁微垂着眼,嘴角一旦翘起便怎么也压不下去:怕是没少看那些个闲书话本的,竟拿那些腻死人的鬼话哄人。 也就他心肠软些不揭穿了,嗤。 -------------------- 文椒回了守经巷子时也还是笑吟吟的,苏娘子打量她几眼,见她心情确实不错,便道:“正要去寻你呢,没淋到雨吧?” “没呢,他们还没回呢?” 苏娘子指指后院:“还未出门便下起雨来了,吃过饭让哄着歇了一会,约是还没起呢。” 文椒点点头,请她也去歇息,这才往后头去。 一听要回京都,两人俱是苦巴着一张脸。文昭年岁较小,有话直说:“姐姐,非要走么,庆州就很好的呀。” 很好答的一个问题,文椒却是被问住了。 “京都也不差的,这次不回文家了。”她揉了揉文昭的脸,又问起两人河州的事来。 得了文椒这一句保证,两人神色缓和些许,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好多关于河州的事,末了又看文椒一眼,齐声道:“我们跟着姐姐的。” 文泽辛甚至板起脸来以示郑重。 文椒看得好笑,赶了两人去试新衣裳,自个儿坐在桌边忍不住笑。 及至晚饭时分,苏娘子也忍不住问她:“今日是遇着甚么好事了这样高兴?” 文椒连忙用手按了按颧骨,收敛些许后才答她的话:“不过是听了一出极逗趣的戏罢了。” 苏娘子便点点头:“这一碗茶换了一日笑脸,赚大发了。” 文椒这下忍不住了,别过头去放声笑了好一会儿后才道:“是极,叫我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忍不住。” 她的欢喜太满太明显,院中几人无不随着她一道儿笑得连饭也忘了吃。 文椒将碗筷一放,摆手道:“笑饱了,吃不下了,先放着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笑的,但一笑便止不住。 -------------------- 丰年巷子的江祁却没这样舒坦的日子了。 他自回府那一刻起便一直带着笑,这委实不大常见,就连看着他长大的吴伯也不觉讶然:“郎君今日怎的这样高兴?” 江祁脚步一顿,压了压嘴角看他:“这雨下得很是时候,所以高兴。”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吴伯愣住,可不待他细问,更惊吓的事情又来了。 “东院不必收拾了,她不会回了。” 江祁走出两步之后,感觉这话说得太过生硬,便又添了一句:“她要回京都。” 然,这一句又吓了他一回。 吴伯跟在他身侧,那些劝他“收敛些性子”、“好好与姑娘家说话”的话一句接一句。 江祁开始时还点着头,越听到后头脸色越发怪异,他停住步子,认真地看向吴伯:“我对文娇娇很差?” 吴伯没说话,但躲闪的眼神出卖了他。 江祁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叫吴伯气他的,他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方才是我没说仔细。” 于是,他将“文娇娇要回京都与我无关”、“河州一行后我们亦要启程京都”等几件事着重点了点,又郑重道:“且,是她在气我。” 吴伯心想:可不就是在生你的气。 江祁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今日对着文娇娇和吴伯两个各自掰扯了这么久,已是极限,哪里还顾得上去细想自己的言辞是否有歧义? 好在吴伯被那一句“我们亦要一道去往京都”吸引了注意力,不觉喜上眉梢:“这这这……很是值得高兴高兴!” 江祁见他极欣喜地走远,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这也值得高兴。 却没发觉自个儿面上也带着笑。 然而,江祁的高兴并未持续太久。 因他并未说得如何清楚,吴伯与吴青两个凑在一块很是八卦了一会儿,将前前后后的蛛丝马迹一个也不放过地提了又提。 就连江祁哪一日多吃了一口饭都要归功于文娇娇。 江祁在一旁听得额角青筋都在抽,几次开口都叫吴伯瞪了回去。 眼不见心不烦,江祁回了屋子里。 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江祁抢在吴伯之前开口:“晚饭端我屋里。” 这并没有甚么用。 吴伯将他的饭也端到了江祁屋里。 江祁冷着脸,有一句没一句地答吴伯的问话。 末了,他实在受不了这两人的八卦精神,重重地放下碗筷来:“我吃饱了,要歇息。” 吴伯终于收敛些许,却还是当着他的面讨论起江祁从前的事来。 眼见自个儿被他二人传成了甚么痴情书生,江祁再听不下去,冷笑道:“倒叫我想起来去年京都的宅院对面的妇人来。” “您这一趟入京不正好应了自个儿那句‘千里来相会,月下把酒谈心’的话?” “还有你,”他看向眼睛亮晶晶的吴青,淡淡道,“此次回了河州,不如应了你叁伯娘说的那位女郎罢?不挺好?” 吴青想起那位剽悍的女郎来,自觉捂住了嘴。 打蛇打七寸,郎君刻薄起来是专往人心口捅刀的。 屋子里终于安静不少,江祁懒得再看,只丢下一句“莫要声张”便走了出去。 他突然有些后悔。 显然,文娇娇也不是个安静的。 吵得人头疼。 -------------------- 次日,文椒也感受到了吴伯过于吓人的热情。 她支着头认真听着吴伯念叨江祁的事儿,莫名地翘起嘴角来。 “叫我说,还是得寻个日子往南无寺去还个愿。” 文椒不解地问:“为什么?” 吴伯便将他算了两人八字得了个大吉、江祁问姻缘得了个上上签的事儿说了一回。 文椒抿了抿唇,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门也在这时被叩响。 第八十一章:醉话胡话(700珠更1) 文椒朝吴伯歉然笑了笑,又唤住了苏娘子,亲自去开了门。 来人一身黑衣,先朝她施了一礼,才说明来意。 文椒下意识地回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双眸一垂一抬间便做了决定,她先还了礼,才道:“家中有客,实在不便外出。还请代我向世子转达歉意。” 那人便点点头,又施一礼后转身离去。 文椒再入座时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强自打起精神来与吴伯又说了会话,才寻了个由头回了屋。 她又在看那一盒子的生辰礼,虽然她知道不该再看。 她与卫戎不适合,有没有江祁都不会有好结果。 她将这话暗暗念了数十回,搜肠刮肚地为这句话找些能立足的借口:他们之间从一开始便是假的,性情是装的,来回牵扯是设计的。 她甚至有些卑劣地将她穿越这件事也强行添了进去当作论据——双方并无姻亲之说,谈个恋爱有分有合算不得错罢? 可越想,她就越发唾弃自己的无耻。 为了寻得一点心理上的安慰,完全否定两人过去,将自己彻底撇清…… 可少年人的拳拳真心,是这世间最无往不利的剑,就算只是轻轻这么一碰一念,也能叫人痛不欲生。 窗外传来苏娘子的声音,文椒擦了擦脸,将东西又放回妆奁后才出了门。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她一直是这样想的。 --------------------- 庆州城门不远处,卫戎听了侍从的话,脱口而出问道:“是江府上的人吧?” 那侍从愣了愣,坦诚道:“属下并未入府,不曾见着人。” 卫戎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抿了抿唇,让人退下之后才冷了脸。 他不该问。 男女情谊如何长久他并不晓得,但设身处地想想,若连这点小事都要猜疑,不成怨偶亦要做憎侣。 他既已决心不再提及此事,便该做到才是。 卫戎出神地看了会城门,很快转身往城中去。 别猜了,去见她。 为什么要叫一个江祁惹成这般模样? 他不差,他亦很好。 想到江祁即将回到河州,这一来一回又要一月有余…… 马儿放缓了脚步,卫戎也松一口气。 届时父王回了庆州,待过了明面,他便能好了。 他将这一切猜疑和反复无常归咎于二人关系的不确定——而他向来喜欢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 -------------------- 文椒见着他时并未表现出丁点意外。 她如往常一般问了几句好,又替他倒了茶,然后安静坐在一旁。 卫戎在很多时候并不愿意耍什么心机,他便直问了早晨的事,语气平淡得像是突然记起之后随口一问。 文椒头也不抬,手捧着茶盏啜了一口,略过了所有与江祁有关的部分,只说是聊了些家常话。 讲着讲着,她面上隐隐带了些笑,只她自己不觉。 卫戎却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了这一点欢喜。 这叫他再次动摇起来。 他也弯了弯唇角:“许久不曾听你说这些。” 文椒一怔,很快笑道:“成日也就是些家长里短的,也说不出什么花儿来。” 卫戎便想到了父王母妃之间,左右也是这样的事——吃过了?多穿衣。哪家的公子哥儿又闹了什么笑话…… “过日子便也就是这些事了。”他也笑。 文椒微点头,然后就是一片沉默。 她自认也算是个能说会道的,可这会儿两人共处一室,硬是憋不出半句话来。 叫她再问一问卫戎今日做了什么?前几日在忙什么? 不了吧。 唯一能叫她仔细去想的,便是要不要与他坦白说自己想回京都的事。 可万分糟糕的就是,她连拿文家做借口都不行——闹得这样难看,一年过去又巴巴地说什么“想阿爹”了之类的话,谁信呢? 她在犹豫着如何开口,卫戎也坐得十分难受。 他在想,从前两人没事要忙时,他们都在做什么。 当时一本书一杯茶,两句玩笑话,怎么就没觉得难捱呢。 说到底是心变了。 卫戎叫这念头一惊。 他下意识地不肯承认是文娇娇心变了,主动将这“罪名”扣到自己头上。 娇娇本就是个懒的,天热天冷都不爱动,且今日该说的亦都说完了,自然安静了。 思绪乱作一团,他无从下手,便又去想江祁的话。 真要叫卫戎说,他这二十载年岁里,见过最聪明的便是江祁。 是什么叫江祁那样肯定地说他与娇娇不会有结果? 这样近乎自虐地思考成了卫戎最近一闲下来就要做的事。 “卫戎。” 文椒鼓起勇气,决定乘着这个机会讲明白一切。 她的声音打断了卫戎的思考,他抬起眼来,眼底的躁意与不耐尚且来不及收好。 她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察觉到她神色有异,卫戎微垂下眼,再看向她时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怎的了?”他柔声道。 她绞着手指,低声道:“你晚间可有事要做?若不忙,我请你吃酒吧?” 她知道自己有个喝多了什么都敢说的毛病。 若是清醒,对上他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勇气开口。 卫戎愣了愣,很快点头道:“好。” 自然不会在家里吃酒了。 ------------------------- 卫戎从前只大概晓得她喝多了会说些胡话,却不知道她酒量如何。 但见她一杯接一杯的,他忍不住拦了拦:“怎么这样急?” 文椒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他:“你能给我一刻钟的时间么。” “就听我说,不要问,也不要走。” 他眼神躲闪,低声问道:“很重要么?” “重要。” 卫戎便晓得她为什么说要吃酒了,大约是他不大愿意听的话。 最终他还是点了头。 文椒朝他笑笑:“多谢你。” 这句多谢,可算不得什么好开头,卫戎想。 “我想了许久,这几件事还是要与你说明白。” 酒劲上来,她微蹙眉,思索着从何处开始讲起:“我有一个秘密,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她的话断断续续的:“唔,先说叁月叁那回罢。” 上巳节甚至成了他二人心结,卫戎心一紧,到底克制住了。 “我从前手段卑鄙是真,爱慕你也是真。之所以不需你负责,是因着我并未想过与你长久。” 一句“为何”几乎就要跳出去,可他还是忍住了。 “也不是这样说罢…其实我也想过的。”脑子晕乎乎的,她的话也没头没尾的。她扯了个笑,眉眼弯弯地,“你是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人,真的。” “你说我贪么,确实。” “你这样好,是谁都会贪的。” 卫戎拧着眉,并未开口。 她抱着酒坛子,眯着眼看他:“你知不知道,人一起了贪念就要坏事?” “何况是我这样的人,”她像是在自嘲,“为了搭上你便用了百般心计,真要叫我与你在一处,谁也别想有个安生日子。” “再说了…” “你喜欢我什么?” 不待他回答,文椒又道:“不论什么都好,都是假的。” 卫戎抿紧了唇,冷眼等她继续。 “绕远了…”她拍了拍头,讪讪道,“我怕啊,卫戎。你喜欢的全是假的。真正的我恶劣又自私,就连这张脸吧……” “也是假的。”她指着自己的脸道。 “你喝多了。”卫戎打断她,这已经是胡话了。 文椒晃晃脑袋,手无力地举着:“我发誓。” “我也不叫文娇娇。” “谁也不知道。” “只有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他问。 却见她泪眼盈盈,似笑又似泣:“我的名字啊。”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卫戎。” “我喜欢你不假,可我最爱的只我自己。” 他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不是醉话。 “我不想有朝一日叫你发现我是这样的人,可人能装得一时,哪里能装一世呢?” “我们也算好聚了…” 所以,请给她一个好散罢。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醉了还是没有,只是强撑着睁着眼睛看他。 “一刻钟未到。”卫戎别过头去。 “你说的这些,我都晓得。” “至于名姓之说,你确实喝多了。” “若只是因着曾经的事欺我瞒我,大可不必。我说了过去了。” 文椒愣了愣,又笑:“可这只是第一件事。” 卫戎点头:“一刻钟未到。” 她咬了咬牙,狠下心来:“第二件事,我与江祁。” 她话音才落,便见他眸色似深潭,面若寒冰。 “你看,”她笑得眼角也沁出一滴泪来,“做什么勉强自己呢。” “卫戎,你这样的人,不该为了这些事难受的。” 他听得头痛,冷声道:“是你们不该如此。” “是,自然是我的错。” 她头点得极快,卫戎噎住,复怒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将来会有合心意的妻,会有……”文椒下意识地拿了这些话来堵他。 “嗤。” “绕来绕去,不还是为了江祁。” 他许少这样刻薄,甚至是从未这样刻薄过。 文椒想反驳,却找不到话说。 他站起身,冷淡道:“如你所言,我什么都有,江祁便没有?” “说着不愿意与我在一处,怕我发觉你是什么样的人。”他顿了顿,“我说我已经晓得了,又拿江祁作筏子…” “我倒真想知道,若连江祁也刺不了我,你又要说什么?” 最后的话到底还是被他咽了回去,教养使然,卫戎亦是气急了才会这样刺人。 “一刻钟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身离去,关上门后才停住了脚步。 他知道文娇娇没开口说完的话是什么。 无非是“好聚好散”、“我配不上你,你会有更好的”之类的话。 想他怎么做? 无妨,祝你二人白头。还是什么? 凭什么。 他想了想今日的事,突然有些好笑。 早晨见了吴伯,晚间便要与他“说清楚”。 嗤。 他走出酒肆,点了个人:“从云。” 喉结滚动,卫戎淡淡道:“你跟着她罢。” “不要叫她发觉。” 从云点头。 “直至父王回庆州。” 黑色身影隐入夜色之中,卫戎想了想,还是回了王府。 酒肆雅间内,文椒洗了把脸,彻底放弃与卫戎沟通。 一刻钟到没到她不晓得,卫戎随时可以喊停,她也只能跟着停。他们从一开始便不对等,方方面面皆是。 再过一个月便好了,到了京都就好了。 她长叹一口气,站到窗边看了会月亮才走,并未注意到后头的身影。 ------------------------ 卫戎回到府里,沐浴过后总算静下心来。 他记性极佳,便想起来第一回带她回府的事。 鱼水之欢后,她确实说过一个名字。 然而,他并未怎么细想——她上头几个兄长姐姐都是两个字的名儿,独独到她是叁个字,大约原先是叫的文娇罢。 想通始末,卫戎却更不高兴了。 这说明,文娇娇今晚说的话,都不是胡话。 她没醉,清醒得很。不过是借酒壮胆罢了。 原先因着骗他的事不敢想长久?那后头呢。 又想过了。 可为什么不继续了? 他想得烦了,决定起身练会儿剑:“从云。” 应声的却是乘风。 卫戎这才记起来,他把从云叫走了。 “叫他回……” “不必了,就这样罢。” 第八十二章:心病(700珠更2) 十月一到,文椒便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她真正要带的东西不多,只几件防寒的棉衣和大氅。本着谨慎的心理,文椒让苏娘子替她在每一件外裳里侧都缝了个袋子,将兑好的银票分散着放进去。 然后便是往药馆去,要些防治风寒一类的、路途上大约会用得着的药。 她并未见江祁,只偶尔与他以书信联系——这也是她这几日最高兴的事。 她避着江祁,文昭两个却是无所谓,成日不是与学堂认得的小孩儿玩,便是往丰年巷子里跑。 就连文昭这样的年纪也察觉出些许东西来了,前天夜里扯了文椒的衣角,小小声地问了一句:“姐姐,江家哥哥是不是也要往京都去呀?” 个鬼灵精的,文椒没忍住,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怎的不去问他?” 小孩儿声音软软糯糯的,叫她想起棉花糖来:“不好吧,江家哥哥看着挺凶的。” 次日文椒将这事儿告知于他,得了江祁手书一行:君当自省。 这是在说,文椒背地里没少说他坏话导致教坏文昭了。 -------------------- 江祁得了原封不动送回他手中的“君当自省”四字时,正在书房里收拾东西。 读书不过是他的消遣,但他是个极讲究的,轻易不肯将就。架子上许多不曾翻看的书册,便是拿出去做礼送人也是可以的。 吴青进来时,就见自家郎君席地而坐,书架子让他搬了个空,一本本地零散丢在地上。 “郎君,这些东西也要带着走么?” 江祁接过信笺,淡淡道:“不,迟些送到方信(方掌柜)那头,让他入了夏再往京都送。” 毕竟是纸,沿途大雪大雨的天气少说得坏几本。江祁不过拿来做个消遣,确实不急一时。 他又问了几件早早交代给吴青的事,一一确认过后才去看那信笺,这一看便又笑了。 吴青这段日子已经习惯了他郎君的好心情,要叫他说,再没有比现在更舒心的时候了。 “她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吴青低头想了想,如实答道:“吃、睡、看书。” 才说完他便暗叹一声:什么碗配什么筷,真真没点儿旁的爱好了这两人。 江祁一顿,慢道:“也忒好养活。” 吴青无声点头,并未意识到这句好养活在江祁说来,大约是有些养人与养只猫猫狗狗也没什么区别的意思。 倒是他自己率先反应过来,很快收回这句话:“各有各的活法。” 就在吴青感慨郎君可算栽了的时候,江祁扯了扯嘴角——不过是想到了自个儿,遂补了这一句。 -------------------- 十月很快过去一半,这日,陆蓉喊住了将将要出门的卫戎。 却是淮南王的回信到了。 她见卫戎并无多少欣喜,不由问道:“你是恼了?” 这是说她并未告知卫戎,直接寻了王爷去问的事了。 “娘亲怎会这样想?”卫戎便笑了笑,“不过是近日遇着几件烦心事,一时没转过来罢了。” 陆蓉便松一口气,但也还是解释道:“虽说你已行过加冠礼,该由你自个儿做主才是。然,姻亲之事不比旁的什么,娘亲也是担心你。” 卫戎适时递了一杯茶予她,笑道:“娘亲考虑周全,儿感激不已。” 陆蓉这才展了笑颜:“也不知是哪儿学的这些话,可不能胡乱哄人姑娘。” 卫戎直呼冤枉。 信笺薄薄两张,先是提了回庆州的日子,再问了几句家中的事。末了,于卫戎一事上,只短短一句待他归来再提。 陆蓉一噎,恨恨道:“学什么不好,学人说话说一半。” 她又看向卫戎:“这吊人胃口是再坏不过的,你惯爱学他,这点却是不许。” 卫戎连忙表示受教,连日的烦闷也叫这事打了个岔,消散不少。 ----------------------- 二人再见面时,默契地当作上回吃酒的事情没发生过。 又好似回到最初,她拣几件趣事来说,他亦提了几句军中听的琐事。 就连卫戎讲了早上出门前,他娘亲的那一番教育,文椒也只是一愣,很快又笑起来。 “说你爱学王爷是怎么个学法?” 他也觉得有些好笑:“她每每说这话,都是借我刺一刺父王罢了。” “多是些什么…唔,好比我十四岁那年,教我的武师傅有事归家,我一时手痒,蒙了脸去与人…咳。” 他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那会儿有个镖局招镖师么,我便上去了。” “然后?” 他握拳,又咳了咳才道:“那时候年岁小个子也不如何高,性子却傲,很是得了些教训,回了府里险些没叫我娘亲再揍一回。” “我身上有伤,受我娘亲怒火的便是我父王了。” 文椒见过王妃的,却是没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妇人是这样的性子,不由笑道:“然后说你这性子全随的…?” 他点点头,嘴角也噙了笑。 文椒支着头,目光扫过他的脸。 他天生就该是这样的,意气风发,一往无前。 不要再说了,就这样吧。 文椒收回目光。 --------------------- 卫戎只让从云跟着她,他在时,从云自然便隐了去。 只,在卫戎回府路上,他想起了从云的事,便让人去唤了他来。 实非君子所为,卫戎抿了抿唇,心生惭愧。 可听完从云的话他便不这样想了。 他幼年时精力过剩,父王并不能日日教导他,便为他请了许多位先生。 他学了很多东西,大多用不到了,甚至他忘了其中大半。 可学习这些东西时的习惯是改不了的。 好比他为着练剑,雷打不动地固定一个时辰起身。 再好比,他之所以能察觉那些个不对劲,是因着他学过一年多的断案。 衣橱中的包袱,空空的妆奁,越发精简的宅院…… 和年尾必定要回河州的江祁。 他讥笑道:“这叫我怎么想呢。” 声音低低的,风一吹便散得听不见了。 累。 就让她走罢,离自己远远的,最好是随着江祁在河州不再回了。 眼不见为净,不要这样互相折磨了。 好累。 可,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喜欢我时要我给她真心,不喜欢我了又要我立刻松手? 是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卫戎揉了揉额角,唤了从云进去。 交代了从云之后,卫戎让他退了下去。 ------------------- 从云是暗卫,按理说他应当跟死人差不多,主子吩咐了什么便去做。 可这一回他觉得有些不妙。 他对文家小姐与世子之间的事只隐隐有些猜测。 世子不应做这样的事。 从云脚步一顿,到底还是往守经巷子的方向去。 ---------------------- 文椒反复思虑,最后还是决定将文昭两个交给江祁。 好一番劝说之后,两个小孩儿才点了头。 无他,文椒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一向没什么安全感,能求个安心最好不过。 她与江祁约定,每到一处驿站都留一信笺予他。 -------------------- 十月二十一,宜出远门。 吴伯看了看眼前的宅院,很是舍不得。 然,他很快被文昭闹着要吃糖吸引了注意力。 江祁放下车帘,淡淡道:“走罢。” 文椒并未去送,最后几日了,她还需要再确认一回。 -------------------- 文娇娇并未一道去,甚至连送一送也没有的消息传到卫戎这处时,卫戎正在看公文。 他抿着唇,许久后才低声道:“下去吧。” 她答应过不再见江祁,至今都做到了。 大约是他将人想得太过。 父王不日便回。 他长叹一声,使人去请府医。 就是心病,也总该有药可医。 // 江祁短暂下线,几章后回来 大概要虐个蛮多章... 双男主结局不改。 第八十三章:穷途(500评更1) 文椒思来想去,那一梳一钏还是请了苏娘子帮忙还予卫戎。 得知她要走,且大约是不会再回来了,苏娘子踌躇道:“怎么定得这样突然?不等两个娃娃一道回了?” 她又看向文椒手中方盒,劝道:“毕竟…不如还是您亲自说一声的好。” 她笑了笑,将方盒递给她:“说不了。您就帮我这一回罢。” 文椒不欲在离开前再惹出什么事来,经了吃酒那一回,她也转变了心思。 想讲开是为了自己心安,也是不想再见他这般自我折磨。天知道在她再次看见卫戎眼底的烦躁不耐时,怕的已经不是他,也不是他的身份了。 怕的是卫戎非要钻进那个“我不明白”里头。 倒不是辩解,卫戎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赢家,要什么没有? 真要说为了那段过往便爱她爱到要死要活是不可能的,文椒再自恋也不敢这样想。 是一时没想通,觉得自个儿输了或是怎的都行吧。时间一长,那点不甘心也会散的。 所以说,没法跟卫戎说。 苏娘子并不认得江祁,但也从两个娃娃那头听了几句:从前是住丰年巷子的,那头宅院里有个河州来的男郎,生得再好看不过,却是有些不爱笑。 再想到时常往这里跑的王府的人,苏娘子不知怎么说才好,推辞半响后还是推开盒子,但却拍着心口保证道:“这东西太过贵重,您走的那一日再交予我罢。” 又劝她:“总要把话说开了才好。” 文椒避重就轻道:“说的是,多谢您。” 她又提前结了苏娘子的工钱,额外多给了两个月的算作临时辞退的补偿。 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要做的了,她便只在庆州城里随处走走,偶尔得了空与相识的街坊邻里聊上几句。 夜里多半是在记地图,一遍遍地过着路上要用到的东西。有时候也会拿出信笺看一看,一笔一画描着上头的字。 有时候看得久了,她也会被自己酸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 再见到卫戎时,已是十月二十六了。 离别的日子越近,文椒便越平静。 心态变了,对人的态度也就变了。她自己并未察觉,卫戎却敏锐意识到这一点。 若说前段时日两人关系如那烈酒初入喉,又辛又辣,激得人发疼发痛。那么这会儿,便是浓醇酒气蔓上舌尖的时候了。 她越发爱笑,好几回主动提起从前的事,说那屋檐灯,笑那戏中人。 卫戎的不安叫这些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冲淡不少,他也笑,偶尔兴致起了还会约定下回再去哪儿、怎么玩。 只在这个时候,文椒不会应他,岔开话题去说旁的什么。 他主动提了王府里的事,文椒也就顺着问了两句淮南王的归期,得知就在近几日,文椒松一口气。 ---------------------- 淮南王卫英如今四十有叁,生得也是俊朗挺拔的好样貌,因着常年锻炼的缘故,连日赶路倒也不损半点气色,只发鬓偶尔被风吹得有些许乱罢了。 他如今身处庆州以北数百里远的遥城,刚过了城门便由人迎着去往太守府上。 他这一趟走得急,竟比预期到达遥城的日子早了快叁日。 能叫他这样赶路的,还能有什么? 不外乎淮南王府里的事,在这些人里头,又数陆蓉与卫戎的事最为要紧。 他看向身侧的胡服女子,眉心微拧。 怎么就这样巧? 他暗叹一口气,对着那胡服女子轻声道:“听你父亲说,去岁上元你正巧路过庆州?可曾去看灯?” 那胡服女子姓贺,名知之,其父贺韫与当今圣人年少时有过命的交情,后来一个成了国君,一个驻守边关,近两年才奉王命回的京都。 贺知之点点头,说起与人争匕首的事情来。 卫英便笑:“叫个蒙面的男郎赢去了?” 贺知之亦回以一笑,只道:“不曾比试不分输赢,他讨心上人欢心,我让一让也是可以的。” 卫英爽朗地笑:“却是我说差了。” 哪里能真的叫一个长辈这样说?贺知之在边关潇洒惯了,却也不是半点礼仪不懂的,很是捧了素未谋面的淮南王世子一番,真真夸到淮南王心里头去。 可才没高兴多久,卫英想到京都的听闻,眸色暗了暗。 ---------------------- 十月二十八,午时二刻, 卫英使人领着贺知之先回了王府,却是连城门也没过,直接去了军中。 他点了个人去唤卫戎,自个儿在屋子里洗了把脸。 门外很快传来一阵人声。 卫英心情十分复杂,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你对她的事知道多少?” “听闻是个美人。” 不过短短两句话,卫戎却莫名地心一紧。 一时间,他竟不知从何说起。 卫英却像是随口问问而已,他又瞥了卫戎一眼才叹道:“虽说本朝男女大防算不上太严苛,但到底也算是个官家女……” “父王!” 这话委实算不上好话,卫戎只当是他与文娇娇的事叫父王误会了,连忙出声想要说些什么。 “行了。”卫英抬手止住他的话,“她们文家姐妹之争不必与我说,我且问你,你要如何?” 卫戎却是愣了愣,反问道:“父王说的是什么?” 卫英这才抬眼去看他,冷声道:“你不知道?” “儿该知道什么?” 父子相望,一室静默。 片刻后,卫英站起身来,语气淡淡,“这事不必急着叫你娘亲知晓……” 他不再说下去,换了轻柔些的语调:“你们之间的事,该你自己去问。” 他又拍了拍卫戎肩头,轻声道:“去吧。” 卫戎低着头,许久后才迈了步子。 另一头,卫英思虑许久,还是决定叫人将文家女的事尽数告知卫戎。 于他的事情上,是再仔细也算不得过分的。 ------------------------- 文椒万万没想到卫戎会在这个时候来。 且,是面无表情地来的。 不妙,文椒心下一紧,强颜欢笑道:“今日不是休沐吧?” 卫戎扯了扯嘴角,点点头:“不是,父王今日回了。” 他并未漏过文娇娇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与慌张。 惊讶可以理解,慌张是为什么呢。 “他与我问了些你的事…”卫戎实在不想再猜,开门见山道,“你与你姐姐,关系不大好吧?” 文椒看了他一眼,肯定道:“是不大好,嫡庶有别,年纪相仿,难免有口角之争。” “你与她,争过什么么。” 文椒笑:“哪里有不争的?便是一朵花,一支钗也要比较的。” “旁的呢?” 文椒狐疑地看他一眼:“也就是这些小事了,怎么了?” 卫戎别过眼去,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是提了你爹几句,所以问问罢了。” 文椒手心都要掐破了才忍住慌张,她抬起头看他,莞尔道:“原是如此。”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文椒不提留他用饭,卫戎也没那个心思。 他想直接去问父王。 因为那些话怎么听都不是好话。 文椒在他出门后,飞快跑到屋子里喝了两杯水才算作罢。 江祁都能知道元芷的事,没理由一个王爷不知道。 可,知道归知道,半提半不提地告知卫戎又是为何? 她是个不信神佛的,在这一刻却也双手合十暗自祈求:后天就走了,千万别再生出什么是非来才好。 至于淮南王怎么看她,她并不在意,说到底只是观念不同。 她想起江祁,终于安心些许。 --------------------------- 卫戎并未见着卫英,倒是在娘亲满脸的欢喜中见到了一个极眼熟的姑娘。 但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这人在哪里见过。 京都来的?他在京都呆的时间短,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人。 直至她提起她与淮南的“渊源”来,卫戎才记起来。 一年前的上元节,那个台上射箭的,有些许傲气的胡服女子。 思及文娇娇,卫戎脸色稍缓。 他朝陆蓉行了礼:“娘亲,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陆蓉正与这活泼开朗的贺知之聊得兴起,看也不看他,挥挥手:“去吧去吧。” 卫戎笑了笑,又与贺知之点了点头示意。 ---------------------------- 他才回了自个儿院子,就见乘风等在门前。 他先开的口:“父王回了,叫从云明日不必再去了。” 又问:“有事?” 乘风递上信笺,只道:“王爷派人送来的。” 卫戎让人点了灯,在书房里看完了那几张纸。 原来争的是个人啊。 也是因为这个,才回的文府吧。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一个是笑他下意识地恶意揣测了文娇娇的过往,另一个是笑他的“原来只是这个”的念头。 又如何? 跟江祁一样,都过去了。 灯烛将他的影子照映在墙上,少年人的脊背不再直挺。他弯下腰,将信笺烧了个干净。 ------------------------- 十月叁十,晴有微风。 文椒为着不引人注目,刻意扑了层比她肤色要深的米粉,让苏娘子给她梳了个简单些的发髻,披了件黛蓝的披风。 她将方盒交予苏娘子,请她于五日后再交由卫戎,撑着伞快步出了门。 商队里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朝她招了招手,她认得这个人,是江祁带她去客栈造假时看见的一个小二。 马车里头备着茶水点心,由那青年人驾车。 嘈杂鼎沸的人声渐渐远去,马车停下,很快又动起来。 她捏起车帘一角,悄悄地朝外看了看。 再见啦,庆州。 祝好,卫戎。 第八十四章:猎鹰(500珠更2) 文椒怎么也没想到回京都路上遇到的第一件难事是睡觉。 也不知是不是在庆州过惯了舒坦日子,总之,她在床上翻了老半天也没睡着。 这是她来到燕国之后第一次独自在外过夜。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或紧张,反而是意料外的心静。她捏着被角,入眼的除了黑便是黑,直到看得眼睛都酸了也还是没有半点困意。 无边的宁静里传来一声叹息,她仍旧没有睡意,于是披上棉衣,轻手轻脚地走到桌边点了灯,又倒了杯水后才走到窗边推开半边窗。 她也不管方向对不对,只支着头倚靠在窗边朝远方眺望,依着来时的方向猜测庆州是哪个方位。 夜风呼啸着撞在门窗上头,文椒被冷得往屋子里缩了缩,嘴角不由地翘起——还有时间搁这伤春悲秋呢,别头一日就病倒了才好。她边笑边伸手去关窗,却在这时瞧见了被风卷着四处乱飘的白点。 下雪了。 “待晚些日子庆州落雪,我再给你堆个雪人顽吧?” “这回不叫人帮忙了,亲自堆一个,跟你一样高的可好?” 脑海中响起卫戎的声音,文椒关窗的手突然顿住。下一秒,她又晃着脑袋想将这声音忘掉——事到如今,再要想些什么真真矫情。她用力拉上窗,木板相撞发出“啪”的声响活像她给自己甩的一个耳光。她快步走回床边,蹬掉鞋子缩回角落里,将被子拉到头顶上,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过往隔绝在外一般。 可她还是想起一年前的冬天。 那是她第一次看雪。 那个簪花的雪人最后怎么样了呢?好像是叫太阳晒化了吧。不对,庆州的冬天可冷了,轻易化不了。那就是被人扫走了吧。 不记得了。 她闭上眼,再次尝试着入睡。 ———————————————— 卫戎今日也宿在书房里。 他这几日想了许多,越想便越轻松。 父王问他想要如何?他想了这么些天,确定了自己想要什么。 想要回到府里时第一眼能看见她,想听她说那些街头巷尾的琐事,唔,其实有些也挺逗趣的…… 他自顾自想着,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嘴角噙笑玩着手里那个香袋子——方才他回府时瞧见落雪了,回了院子便直奔书房而来。这香袋子叫他戴了几回便放起来了,倒不是旁的甚么缘故…… 是自温泉庄子那一回之后,卫戎便将它收起来了。 初时是心意不定,瞧着总是不舒坦。戴在身上么,叫她瞧见了怕是要多想。后来么?见过她练手的绣品后他就晓得了。 也不知是怎么好意思点的头。 思及此,卫戎一下站起身来,嘴角是怎么压也压不下来,叁步化作两步走到门边,可才走过窗边便觉出今夜风大,犹豫片刻后才又退了回去。 罢了,也不是甚么要紧事,明日再去寻她罢。 他默念着,脑子里想的却是:怎么就不要紧了? -我思你念你,是顶顶要紧的事。 且,还得算算这“文娇娇做的”香袋子的账呢。 想来也有几分好笑,他平日里最恨人欺瞒,真要细究起来,文娇娇个鬼灵精的怕是没几句真话。 但他并不生气。 他吹灭灯,屋子里一瞬间暗了不少。 娇娇说的并不多,他前段时日也没那个心情去听。 但拼拼凑凑的,对她与江祁的事大概也能猜出几分来。 真要说半点不介怀是不可能的。但卫戎自认或许有千百般的不好,但最好的一处便是他言出必行。 文娇娇亦然。 -她答应过我不再对我说谎,便宁可要借酒壮胆也要与我说个清楚明白。 -那我便不该再如此狭隘,言行不一,实非君子所为。 卫戎闭上眼睛,将那香袋子抓在手中,暗自盼着这场雪再下大些才好。 他手生了不少,怕是堆得没有去年那一个好看了。 明儿先堆个小的练练手罢。 ———————————————— 次日晨。 卫戎照常起身练剑,用过早食后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去请安。 卫英瞧见他,淡淡道:“想好了?” 他点点头,笑道:“是。” 卫英顿了顿,声音比方才略沉些许:“你……”他看向卫戎,空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末了,化作一声轻叹,“你自个儿喜欢便好。” 说穿了也不过是些曾经的红尘纠葛,确实算不得甚么。 只不过对上的是自家姐姐,说起来总是不大好听的。 再说了,谁看自个儿孩子都是最好的,恨不能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送予他。 卫戎轻笑着点头,接了他父王一记冷眼。 卫英再看不下去,冷声道:“想笑便笑,嘴角抽了不成?” 卫戎便去寻他娘亲不提——总之,他有世间最可亲的娘亲。 小半个时辰后,卫戎被他亲爹娘冷眼赶出府去。 卫戎心情极好,面上始终带着笑。 他今日连马也不愿骑,就想这么走到守经巷子里去。 昨夜的雪下得并不大,街道上的积雪也叫人清扫了去。 今日是堆不成雪人了。 无妨,时日还长。 ———————————————— 卫戎唇角的笑意渐渐凝住,眉心也越发紧蹙起来——他已经叩了许久的门。 到底是大白天的,翻墙是不成的。 他转身朝街对面走去,依着记忆里那句“张家新妇你晓得伐?就是街对面那个卖胭脂的铺子,她前些日子来与苏娘子说……”找到了那间铺子。 听闻是问苏娘子的事,那妇人笑了笑,指着东边道:“喏,往东边走到底就是了。” 卫戎扯了扯嘴角,与她道了谢,径自往东边去。 他瞧见苏娘子面上的犹豫,厉声问了文娇娇的事儿。 话才出口他便皱着眉道了声“抱歉”,苏娘子连忙摆摆手表示无妨,想了想,还是转身回了屋子。 再出来时,便将文娇娇请她代为转交的东西送到卫戎手上。 他记性极佳,何况是过了自己手的东西?几乎是才看见那盒子的一瞬间,他就晓得了里头装的是个甚么。 卫戎只看着她。 苏娘子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往常能与他搭上两句话已经鼓了莫大的勇气,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将她所知晓的事情交代了个干净。 话语断断续续的:“大约是要回京都去……一月前的事了吧?后来家中倒是常有人来……” 她一直低着头,并不敢去看世子的神情。 天儿真冷啊。 苏娘子将手缩在一处,声音也越来越低。 啪。 苏娘子只能瞧见摔落在地的方盒,还有里头跌出来摔成两截的玉梳。 “好极。”他笑道。 真真好极。 又是江祁。 明明说了不再骗我,却还是与他纠缠不清。 京都? 总不能叫我相信,你要回京都是回去探亲罢。 拿这事来算计我,真真好极。 他气极反笑,摔了东西也半点不解恨,快步折返回去。 江祁至少要在河州待多一月,河州往京都去必定要过淮南。 那她便不是去往河州,直奔京都去的? … 卫戎回到府中时,又撞见了他娘亲。 “不是出门去了?怎么这么早回?” 他笑了笑:“落东西了,父王可还在府里?” 陆蓉瞪他一眼:“书房里,落什么东西了走得这样急?大冷天的可别染了风寒,有你好受的。” 卫戎连连告罪,脚下步子迈得极快。 卫英见了他也很是疑惑:“不是出府了?” 却见他敛了笑,郑重道:“临时有些急事要办,来寻您告几日假。” 他顿了顿,又道:“大约叁五日罢。” 卫英打量他几眼,慢慢道:“你有分寸即可,不必事事都与我说。” 卫戎笑:“成,与您借几个人。” 对上卫英目光,他淡然道:“我有分寸。” ———————————————— 庆州要往京都去,必过遥城。 要走这样久的路,定然是要坐车的。 但他不必。 叁五日的脚程,骑马快些的话能缩短两叁日。 他已经浪费了一日。 屋子里烧着炭火,热气拂过人脸带来暖意,可这暖意已经暖不到卫戎。 他将那香袋子也丢进盆里,就坐在一旁看着它被烧了个干净。 一同被烧掉的,还有他眼底的柔情。 -又一次骗我也就罢了。 -你怎么能一边哭着说喜欢我一边算计我呢。 好聚好散? 嗤。 卫戎站起身来,朝门外的人吩咐了一句:“明日启程。” 他关上门,神情淡漠地环视屋内。 -文娇娇,我再给你一日。 -若我到了遥城时你已出城,便如你所愿。 -这是我最后一次让步。 // 最近是真的忙得不行了== 更新实在没法保证,唯一能确保的就是不坑。 感谢没有更新也给评论珠珠的各位^3^ 第八十五章:宁愿你是个恶人 卫戎自出了城门便不再说话。骏马疾驰,那一阵阵连落叶都卷不起来的风刮过人脸成了无形的冰刺,就是蒙着面巾也刺得人发疼。 他说不准,自己到底是盼着她走了还是在的好? 要不慢一些罢。 可拽着缰绳的手才刚要用力,另一个声音又响起来——快些,再快一些。 他垂着眼陷入深思,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是一副淡漠模样。 ———————————————— 接连坐了几日马车,刚启程时那点新鲜劲已经消失殆尽。文椒往马车里垫了足足两层的羊毛毯子,坐得累了便换个姿势趴一会,若是遇到好走些的路,她还能小憩那么几刻钟。 这路上唯一的消遣,便是江祁老早备好的书——却是除了那些风花雪夜的话本子外,还有好些风俗杂录。 她随手翻开一册,在一片密密麻麻的墨迹中突然瞧见了一抹朱色注释。 也不能叫注释。因,江祁写的真不是什么好话。 文椒往后又翻了好几页,终于可以确定下来,除去那些话本子以外,旁的都是江祁平日里看的。 睹物思人,她心底隐隐生出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天人交战之际,文椒听见外头一阵喧闹声。她掀起车帘一角,扭头向后方看去,远远地只能瞧见几匹跑得飞快的马,她朝外头说了一句什么,话语被马蹄声掩盖过去。 倒不必她说,外头驾车的青年也早早挥动马鞭朝路边靠去。 卫戎翻身下马,在城门不远处站着,身形完全隐于暗处,他紧抿着唇,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他有些后悔,内心深处竟开始期盼她已经走了才好。 可他很快又笑起来——凭什么?一而再再而叁,便是泥做的人也要气活过来。 他正想着什么,蓦地听见一人的声音:“世子。” 卫戎抬眼看他,接过对方手中那张路引来瞧。 他又问了两句话,大概明白过来,心下又是一气——这样冷的天,她又是孤身一人,胆子是真的大。 可没气多久,他捏着那张路引的手用了力,难堪地低着头。 他实在没有办法不去想,是不是因着自己的缘故,才逼得她这般冒险?要知道,她本就不爱出门,唯一走的远的一回,还是跟着他们一道的。 候在一旁的兵士悄悄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又飞快低下头去。 这路引验得确实有些久了,那商队的头儿也没少遇到这种情况,可他看看身后,确实未出淮南,不该如此才是。 许是真的有什么事,那头儿便按下不安,静静等在一旁。他是淡定的,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文椒坐在车里,虽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费了这么些时候,可也能听见外头细细碎碎的几句闲话。 她莫名心慌起来,倒了半杯茶小啜一口,待静下心来后才掀起车帘朝外探看。 卫戎才走出城门暗影处,朝那商队后半队走去时,就瞧见了其中一辆马车里头伸出的一只手。 这半截茶白的衣袖他再眼熟不过。 他停下脚步,在离她十余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看着她的动作。 视线被帘布阻碍,文椒并没看见什么异样,她放下帘子,暗道或许是人多验得久些罢了。 卫戎抿唇,步子迈得极慢极缓,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要说什么?该说什么? 人就在眼前。 路就这么长,走得再慢,卫戎还是在几个眨眼后便站在她身侧。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块帘布。 喉结滚动,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慢道:“文娇娇。” 车内的文椒听见这一声唤,猛地转身看向右侧。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为什么啊。 到底为什么要来啊。 眼睛被风吹得酸涩,不过眨眼间,泪珠成串滚落。 她听见马车走远的声音,其中还夹杂些这几日听得耳熟了的人声。 她知道走不成了。 她飞快抹去眼泪,掀起车帘看向卫戎。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们都看见了彼此的异样。 她为什么又在哭呢?到底凭什么哭?卫戎想不明白。 他别过眼去,手背在身后,沉声道:“别哭。” “我不会再信你。”卫戎说。 话是说给文娇娇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的。 她惯会用眼泪骗人。 别看她,别信她。 来时的怒与恨,在真正见到她的一瞬全成了惧与悔。 他从不曾怕过什么的。 闻言,文椒愣了愣,她往后缩了缩,借着这一小片阴影遮掩自己的无措,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想了。 那些过往虽然很美,可已经过去了。 她还爱着卫戎,可与他在一起时,除了痛苦再无其他。 当断则断。 奇怪的是,在这一刻,她并不害怕,哪怕她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左右不过是叫他讥讽一番。 这样说或许太过可耻,可文椒这种笃定的冷静就是建立在她对卫戎的信任和之上的——他确是个极好的人,好到…… 她用力咬了咬唇,刺痛让她一下清醒过来。 文椒探出头去,拉了拉卫戎的衣袖,轻声道:“外头好冷的。” 她抬头看向卫戎,借着日光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冷漠和眼下一点青黑。 卫戎僵了僵,很快反应过来甩开她的手,斥道:“别碰我。” 文椒便真的缩回手,垂着眼看着地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知道卫戎喜欢什么。 她熟练地表演着她的听话和乖巧,像极了上一回。 卫戎见她当真收回手,忍不住冷笑一声。 ———————————————— 他到底还是上了马车。 两人回到了最开始那会儿,卫戎刻意保持着距离,与她一人靠着一侧。 他知道文娇娇不会看他,便肆意地略了几眼车内。 卫戎看着那册被摊开的书,以及上头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扬了扬嘴角。 他转去看文娇娇,眼神里盛满了不加掩饰的恨意。 卫戎是真想问一问她,到底有没有心的? 马车里空间本就不大,文椒不必看他也能察觉到他的注视。 她无措地绞着手指,目光略过手边书册的那一瞬间,她死死地咬住了唇。 这一次,大约真的能彻底了断了罢。 卫戎知道文娇娇不会开口的,她惯是这样的。于是他先起了话头,声音嘶哑低沉:“我送你的生辰礼,你叫了旁人还我。” 文椒万万没想到他会先说这么一句,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卫戎指着她手边的书,扯了个极难看的笑来:“我只是不明白,真不明白。” “是你先惹的我,分明是你先……” 他顿住,别过眼去不与她对视,哑声继续道:“与我在一起,便叫你这样难忍?” 他是笑着说的,文椒却心悸地抖了抖。 他连指责的话都没说完,这么短的一句问话却在无形中扇了她一个耳光。 文椒无由来地心慌,靠近他些许,拉着他的衣袖:“不是,不是的……你……” 卫戎并未再次甩开她的手,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也淡淡的:“这一次,你又要拿什么骗我?” “总不能与我说,你非要回去,是为着我们的事罢?” 瞥见她脸上终于出现的慌乱和愧疚,卫戎越发笑起来:“原来还真的打算骗我。” 他拂开她的手,笑着与她说:“你知不知道,就在叁天前,我对着那场雪在想什么?” 卫戎摇摇头:“你便是知道,也要装作不晓得的。” “我在想,这场雪须得下得再大一些才好。”他顿了顿,“我说过要亲自堆一个雪人给你,可我许久不曾做过这事。” “若是因我手生了,堆得难看了,你大约是要气我的。” 文椒只觉他的每一个字都成了要人命的利刃,一下又一下地往她心口扎去,偏他还能笑着,用最温柔缱绻的话来杀人。 她麻木地哭,只这样边哭边看着他。 “第二日我去请安时,真真欢喜的。” 文椒再听不下去,尖声打断他的话,“别说了!” 她捂着耳朵,蜷在角落里哀求,“卫戎,求你了,别说了。” 她并不惧怕那些刻薄的讥讽。 可笑她今日才知,原来温柔也能杀死人。 她想起几天前那个失眠的夜,想起那个最终不知道落了个什么下场的雪人。 卫戎俯身捏着她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我喜欢你的。” “文娇娇,我极喜欢你的。” 看她哭,卫戎便笑。 他病态地从她的痛苦和眼泪里获得快感,可这还不够。 他要叫她知道,当时他的欣喜万分,和他现下的恨意深浓。 卫戎哂笑道:“可你已经不稀罕了罢。” 他贴近她,替她抹掉泪痕,极轻柔地含住她唇瓣。 然后重重地咬下去。 腥热的血气传到他舌尖,他微眯着眼,笑问她:“疼不疼?” 文椒摇摇头。 她的反应又激怒了卫戎,他松开她,冷着脸厉声道:“也是。” “你怎么会疼?” 卫戎下了马车,很快,马车又动起来。 文椒已经不想再去猜测他要做什么,要回哪儿去。 她屈膝埋首,脑袋昏沉沉的。 她想起京都乞巧节的那个背影,想起温泉庄子上替她披上披风的手。 想起那个红着脸叫她不许再看那些风月话本的卫戎。 她对着唇瓣上的伤口又咬下去。 没骗你,真的不疼。 ———————————————— 卫戎再走进马车时,便见她歪着身子趴睡在角落。 他转身遣退周围人,冷肃着脸又走进去。 卫戎看着她唇上那点刺眼的红,倏忽间开始厌恶自己。 他弯下身,疲倦地捂着脸。 他解下大氅,用手摸了摸,确认并不太冷之后才盖在她身上。 卫戎也坐下来,将她虚虚拥入怀中。 他很快睡过去。 文椒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缓缓睁开眼睛。 他们终于也走到了这一步。 没意思,真真没意思。 她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卫戎才好。 ----- 周末两天应还有一更 第八十六章:末路 卫戎极少睡得这样沉。他缓缓睁开眼,见车内只他一个人,一下清醒过来,站起身来朝外走去。披盖在他身上的大氅掉落在地,却也没能绊住他半分。 外头竟又下起雪来。 见他出来,守在马车外头的一个侍从走上前去。卫戎抬手免去他的礼,直接问了句:“她呢?” 天色已有些昏暗,侍从提着灯,指了指客栈二楼的方向,言明文娇娇是沐浴去了。卫戎这才点点头,放缓了步子往客栈里去,才走没两步又回头道:“要些吃的,送到她房里。” 他走上楼梯,心中始终不能平静。很快便到她房门外,卫戎停下脚步,揉了揉额角。 他已经患得患失到,总要亲眼瞧见才肯安心的地步了。 一门之隔,文椒将贴身的物件收拾妥当,又将一切与江祁有关的东西放到一件她不常穿的衣裳内侧,确认不会叫人轻易瞧见之后才要开门。 她拉着门,出乎意料地看见倚靠在门边的卫戎,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一个怪异的念头冒了出来——他该不会是怕她又跑了罢。 于是,她温声解释道:“我看天色不早,就想先…” “嗯。”卫戎别过眼去,依旧冷冷淡淡的,只他紧拧的眉心稍稍松了些许。 文椒看着他,低声打破沉默:“我饿了。” 他抿唇不语,径自朝楼下走去。 ———————————————— 卫戎再回到屋子里时,她正站在窗前。 听见他的脚步声,文椒并不回头,卫戎也就站在门边看着她。 这场雪下得急,来势也猛,遥城已经被泼了厚厚一层的白。 卫戎拉上门,再转身时听见她的声音,照常的柔声细语:“那天晚上我也在看雪。” 他眸色暗了暗,又听她轻笑道:“紧跟着想到从前的事,其实挺不好意思的。” 文椒回头看他,莞尔道,“你肯定知道那个香袋不是我做的了。” 他想起那个被烧了个干净的香袋,身子僵了僵,薄唇微微张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接过话头的还是文娇娇自个儿:“世子。” 见他盯着自己,文椒轻叹一声,“此间种种,全是我的过错,对不住。” “你……” “不必再说。”卫戎终于打断她的话,声冷似冰。 她却犯了倔,定定地看着他,尽可能地维持语调的平静:“我确实想回京都。” 一口郁气闷在心口,卫戎眉头紧皱,烦躁与戾气克制不住地溢了出来。他阴沉着脸朝窗边走去,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进去,“然后,等着江祁?” 这距离对恋人而言算不得近,可对他们而言,或者说,对文椒而言,这距离有些过于近了。她甚至试图往后躲了躲。 她的反应落在卫戎眼里又是一根刺,他俯下身,眼含玩味地与她对视,非要叫她察觉到自己的不满来才好。可余光瞥见窗外墙角的雪堆时,方才马车里的那一番近乎自贱的剖白词句便跳了出来。他一瞬间冷了眉眼,讥诮道:“所以你二人两情相悦,我才是那个非要棒打鸳鸯的恶人。” 见她终于抬头,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相反地,平静又温和。卫戎扯了扯嘴角,没再说甚么。 他那样努力地尝试着朝她的方向靠近,几次叁番说服自己,甚至学了许多上不得台面的把戏,只为逗她开心。 可她就站在那里,安静地、微笑着看着他、等着他。好几次他觉得只差最后一步了,她这次定会点头了,下一回,她又躲得远远的。 他甚至开始设想——他们之间,或许没有江祁,也会走到这一步的。 这念头一起,卫戎愈加烦躁。 再加上江祁的事儿,卫戎几乎是下意识地否定了自己,以及两人的过往。以至于到了今日,每一个笑都带着恶意,每一句话都在试探和讥讽。他何尝不知自己这般行径多么幼稚低劣? 这兜来转去的,文椒亦是疲惫不堪。她点点头:“是。” 她高仰着头,背脊绷得紧紧的,手也不自觉地撑在身后的墙上——她需要一个支撑,撑着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你再说一次。”卫戎的思绪被她这一声“是”打断了去,他转头,恨恨地盯着她,一字一字道。 文椒被这如狼的目光吓到,俱意蔓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卫戎,我不喜欢你了,” 她看着卫戎,“早在很久以前就不喜欢了。” “也是因着你的缘故,我才非要回……” “鬼话!”卫戎斥道。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我说过不再信你。” “我不会再信你,”他重复了一遍,又喃喃了几句什么,才坚定地道,“不会。” 这屋子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卫戎看也不看她,快步朝门的方向走去。 门被他摔得撞在一处发出一声突兀的声响,文椒慢步走过去关好了门,这才回了床边。 如释重负一般,她弓着身子,用被褥将自己包裹起来。 这方寸床角,成了她唯一的倚靠。 ———————————————— 次日晨,文椒是被一个身形高大、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叫醒的。 他是来通知她快些起身,用了早饭后便要启程的。 文椒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待关上门,她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遥城她不熟悉,若要选,当然是回庆州好些。 她坐的还是昨日的马车,车里的那些书册话本什么的也都还在原地。 文椒没见着卫戎,问了那驾车的侍卫才晓得,他昨夜里便走了。 她便安静乖顺地上了车,这一路足足五日,不再问起卫戎的事。 再踏入庆州城时,文椒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受。 她惯爱把事情做最坏的打算,眼下不过是重新开始罢了。 驾车的侍从在城门处下了车,往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 卫戎也翻身下马,摘下蒙脸的面巾,与他说了守经巷子的宅院所在后,便换了另一匹马朝城郊去。 从前是他想差了,文娇娇确实没有心的。 他非要以真心换真心,自然落得个夜不能眠辗转反侧的下场。 那他不要就是了。 ———————————————— 再见到苏娘子时,文椒也是笑着的。 她宽慰了苏娘子许久,从她那儿拿回了卫戎摔坏的生辰礼,然后便回了屋子。 接连几日,文椒连房门都极少走出去。 另一头,卫戎连日的低迷也惊得淮南王夫妇,尤以陆蓉为甚,担忧得眉心都快打成了结。 可卫戎半个字也不肯说,只道是入了冬打不起精神罢了。 好在几日后他又恢复如常,每日请安时也是笑着去的。 ———————————————— 文椒找上方掌柜,是为着离开庆州的事。 她不想再在这耗着了。 不去京都也成,随便哪儿都成吧。 只要能快些,叫她离开得快些就行。 离开的日子定在五日后,文椒垂眼看着那方盒,面上满是淡漠。 这一回,她对卫戎那仅存的丁点不舍也彻底消散了去。 ———————————————— 可她到底还是忘了一件事。 卫戎确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说了不信,就真的不信。 以至于,文椒压根儿没想到卫戎会让人跟着她。 她抬头看向卫戎,笑出声来:“世子。” 卫戎扯了扯嘴角,笑得极难看。 “过来。” // 彻底玩死啦…! 第八十七章:作恶(上,800珠更1) 两人间的距离并不算远,卫戎冷眼看着她慢慢地地朝自己走来,心像是被架在火炉子上烤一般,既闷又痛。 她一向乖顺不过,从来都是只要他开了口便会去做的。 那便是他没说清楚了。 文椒站在他身侧,侧着头去看不远处的城门,眉头微微蹙起。 她想要彼此间还能留个体面,可事到如今…… 卫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立时嗤笑出声:“我送你回去罢。” 他却是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样讥讽的话:“回去?回哪儿呢。” “到底要我怎样说你才肯信?” “我不喜欢你,”她微仰着头,视线集中在他脸上,却又不敢看他眼睛,“现在不喜欢,从前也不喜欢,从头到尾都是。” 到底是在外头,文椒将声音压得极低。可她说的每一个字在卫戎听来却如雷贯耳。 半响,他哑声问道:“从前也是……所以,是为着甚么算计我?” “还能为了甚么?”文椒笑,“世子不是知晓我在京都的事情了?” “当然是,为着你的身份了。总要这样,我才好叫我姐姐不痛快吧。” 这话不可谓不诛心,卫戎怔怔地:“那么,江祁呢?” 文椒扯扯嘴角,不耐烦道:“与他何干。” 卫戎便笑了。 像是听见了什么极逗趣的事,他笑得开怀,几乎笑出泪来,眼圈红红。 文椒低着头,微微侧过身去,借着衣裳的遮挡飞快揉了揉眼睛。 他们站得这样近,可心却隔得太远。 不待她再开口,身后传来卫戎低沉喑哑的嗓音:“你是千不该万不该这样说的。” 旁的便罢了,万万不该把从前的事也拿来刺他的。 她不能拿了这世间最甜的蜜给他,待他食髓知味后,又恶狠狠地摔破了罐子,说根本没有这样的蜜,全是假的。 不能。 他走上前,捏上她的手腕,拉着她往马车走去,边走边道:“如你所愿,过了年我便带你回京都。” 回头对上她愕然的脸,卫戎笑道:“你满意了?” 文椒不肯上车,使劲想推开他的手:“卫戎你别疯了,放开……” 他站住,手上越发用了力。 “这就疯了?我可甚么都没做。” 她慌张起来,也随之变得刻薄尖酸:“是了,我还得谢谢你。叫我爹瞧见了得高兴成什么模样。” “能攀上皇亲,莫说妾侍,便是外室也是我高攀了。” 她一只手被卫戎捏着,无法行礼,文椒便朝他屈了屈膝,诚恳得像是真的感谢一般:“多谢世子。” 卫戎垂着眼,并不理会她的明夸暗讽。 直到将她塞进车里,卫戎才低声道,“我不会这样对你。” “但如今?你不配的。” 他转身出去,徒留文椒一个人无声落泪。 有些话,是不能去细想的。 ------------------------------------- 直到马车停住,文椒看见那再熟悉不过的院落之后,才真正晓得胆战心惊是个什么感受。 她被卫戎拽着走,脚步酿跄地跟着他,府内仅有的叁两个侍女皆低着头。文椒挣脱无法,只得恳求道:“卫戎,你别这样……” 他却是头也不回,只冷声讥道:“我又怎么了?” 一声嗤笑,“哦,我忘了。” 他终于回头,满带着恨意欣赏她的不安,“叫你想起江祁了,不舒坦罢?” 卫戎径直往西院最里头走去,很快关上门。 他步步逼近,俯下身来,看着她:“你喜欢这儿,我便盘下来了。” “不过么,他喜欢的东西与我不大相同,房里的东西我便都换了一回。” 文椒一颗心上蹿下跳似得,无论她怎么做也无法平静下来。 她用力眨着眼睛,泪水却早就被她用完。 卫戎近乎自虐地盯着她,不肯错过她的每一丝情绪。 若非恨意支撑,他怕是也受不住这样剜心截舌般的痛。 偏他还要继续。 手扶上她的腰,卫戎的唇瓣贴着她脖颈一下下地落下印记,似在清洗,带着她回忆:“怎么不说话?他是不是这般亲过你?” 没说出口的却是:在我生辰那一晚,他吻你时,你可曾想起过我来? 文椒伸手想要推他,双手反被他反剪到身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对等的,往日里是他“纵着”、“惯着”甚至宠着,可一旦他不愿意了,那些东西都是会被收回去的。 久居上位者,脾气好惯了便容易叫人生出些错觉来,实则,他们哪里容得下这样的挑衅。 她后悔,声音也在颤:“别,卫戎,你别这样,算我求你。” 闻言,卫戎面上一僵,连带着停住手上的动作。他转去吻她的唇,每一下触碰都极轻,却又在唇瓣厮磨相依的瞬间加重了力道,几乎想将她吞吃入腹一般含着咬着她的唇。 其实哪里需要问呢。便是她说没有,他也不信的。 他像是失了神智,沉浸在自问自答里,近乎执着地问关于江祁的事,也不管她答是不答,只自顾自地说:“唔,他可不是个好性子的……” “可有弄疼你?” 他又笑着摇头,“却是我想差了,阿祁待身边人一向不差的。” 文椒沉默地看着他自言自语,一颗心像是被人用刀一下下地片成片。 痛过头了也就麻木了。 但着实不该再继续下去。 她垂着眼想着什么,很快又抬起来,几乎算得上热烈地回应他的吻,于换气的间隙柔声道:“卫戎,卫戎……” 姓名在这时候成了他二人间最温柔缱绻的情话,文椒不再去想怎么挣脱他的手,仰着头去碰他唇角。 “我手疼呢,你松一松可好?”她轻声哄道,眼里含笑地看他。 可这回,假意的服从已经没了效用。 “你又想算计我。”他肯定道,手上却还是卸了几分力。 文椒察觉出这一点变化,心总算定下些许。她避开两人争个不休的内容,只一味道:“真疼的,该要红了……” 卫戎又笑起来。 他松开对她的钳制,笑得身子都弓起来。 他大约是真的要疯了。 “便是到了这般田地……”他悲悯地望她一眼,双手覆上脸,叹道。 卫戎直起身,落了座,“我在你眼中,便是这样好哄骗的了?” 文椒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手腕,靠近他些许。 她拿起茶壶晃了晃,庆幸里头装着水。 她又碰了碰茶杯壁,确定水温已经冷下来。 卫戎冷眼望着她的动作,抿唇不语。 “还有什么话要说?”文椒冷声道,“且一次性说完。” “说我浪荡不成性,还是不识好歹忘恩负义?” 卫戎没猜错,那杯水确实不是拿来喝的。 文椒泼了人,却又抚上他的脸,替他擦了水珠,“还是说,以下犯上狗胆包天?” 她亦吻上他,笑着咬破他的唇,“觉得我放肆罢?可我就是这样的。” “我不喜欢你是真,”血腥气萦绕在舌尖,文椒越发心狠起来,“但我爱你啊,卫戎。” 见他愣住,她惨笑道:“爱到几次叁番去想,我不要名分也行,只要是你就行。” “可是你看,你不高兴了,便能说我不配。”她顿了顿,又道,“我能仰望你,却不能一直这样仰着头看你,你明白么?” 太过“大逆不道”的话,文椒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卫戎垂眼——他竟从文娇娇的身上瞧见了江祁的影子。他再一次被隔开两人之外。 卫戎气极反笑。 将她摔上床,卫戎也欺身压上去,他按着她的肩,低声道:“爱我?” “你在他床上的时候,可想过我?” 他拽开了系带,见她因着被扯了几根头发嘶叫出声,冷笑一声。 他粗鲁地解着她的衣裳,自己的衣裳半件没脱。 文椒也冷笑,之后便是柔腻的声调:“想的呀。” 她的恶意也散发出来,娇媚道,“下一个是不是要问,我在床上唤的谁的名字?” 见他皱眉,文椒吃吃地笑:“自然是阿祁了。”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脖子上的压迫感并未叫她惧怕,文椒反倒十分兴奋又欣喜。 这几个月的爱恨纠缠,拜托就在这一天了结了罢,她实在是受够了。 可她很快睁开眼,愤然道:“不想掐我了?” 卫戎点头。 “我的错,不该这样对你。” 文椒疲惫地闭上眼,冷漠道:“卫戎……” “但你最好是认清楚些,待会儿莫叫他的名字。” “否则,我真的会掐死你。” 第八十七章:作恶(下,800珠更2,卫戎H) 文椒气急,想要将他踹下去,奈何早被他压得不得动弹。她就想不明白了,卫戎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啪。 她无法,右手使了劲,抽了他一耳光。 这是卫戎第一次叫人打脸,还打得这样狠。他怔了怔,眼见她也愣住,淡声道:“你是真的爱我。” 反话。 他扯下床边悬挂着香料的绳带在她手腕处绕了几圈,绑了个结:“再打看看?” 文椒气得连话都不肯说,鼻尖也泛了酸。 卫戎得不到回答,也不执着。衣裳不好脱,他便索性撕烂扯碎,及至她身上每一寸隐藏的春色都显露出来,卫戎才俯下身去,吻上她眼睛。 换来的是肩头一排的牙印。 文椒下了狠劲,他却不躲,由着她啃咬。可到了她松口的时候,又换了卫戎发狠。 软舌自她下巴处游走到唇瓣,卫戎是真抱了把她吞吃入腹的心思,勾着她嘴肉含咬。 文椒连动都懒得动了。 她沉默着承受他的每一个动作,卫戎越发难堪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她。 他势要从这样的互相伤害之中得到些许安慰,于是他俯下身去,埋首在她腿间。 舔、卷、含、刺,不多会儿便听见几声细碎的呻吟。卫戎顿了顿,越发卖力地吃她。 就是这样的沉默中,一个忍不住弓起身子来迎合,一个盯着那水流不止的洞穴红了眼。 于是,他往那汩汩流水的穴口里又加了两根手指。手指飞快抽送,两叁个来回后便被她打湿。 单单手指插入就被穴肉挤得往外退,他忍不住想,先前是怎么入的这一处? 文椒一面恨着好人被她逼得发疯,一面在这手指奸弄中控制不住地渴求更多。 她闭了闭眼,一滴泪自眼角划过。 她无法抗拒地爱上了两个人,同时。 嘴唇离开穴肉时“啵”了一声,她看见卫戎抬眼朝她望来,眼神清明,睫毛上也沾了点点水珠。 他加快了抽送的速度,文椒腰间一阵发麻,颤抖着抬高臀,在他的注视下喷了水。 卫戎拂去睫毛上遮挡视线的水滴,轻笑道:“你喜欢的。” 他又温和起来,文椒做不到再对他恶语相向,只闭了闭眼,点头承认。 卫戎得到想要的答案,可他不过是强压下了自己的戾气,哪里是真的认了输? 他在江祁曾经住过的屋子里,在江祁的床上。 操她。 他握着硬得不行的肉棒,在她潮湿的穴口处来回蹭。 这似给不给的摩擦最是勾人,文椒才泄了一回的身子又忍不住热起来,不自觉地抬起来去凑他。 卫戎偏不进去,专注地蹭着她。 文椒只当他要羞辱自己,红着眼睛往后躲:“你…啊!” 肉色的粗大长驱直入,直直捅到了最深处。兴奋过的嫩穴完全接纳了他,并在他插入的一瞬间自觉地缩紧,夹得他也闷哼一声。 此情此地,嫉妒淹没过了情欲。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下意识地在讨好文娇娇。 要她舒服到尖叫,要她爽到哭求。 于是他不再克制,每一下挺腰都带着攀比,力道大得将她撞了上去。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是本能又带着些兽性地抽插挺送。 没有半点怜惜,恨不能将她弄得昏死过去,或者彻底揉碎了叫他吃下去。 这几乎算得上粗暴的性爱却让两个人都得到了慰藉。卫戎从中得到了惩罚她的快感,见她哭啼媚叫,只觉痛快万分。 文椒则是被这蛮劲干得舒爽,可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太过密集的快感便是痛楚。她尖叫又哭求,却换不来半点疼惜。 她甚至没法控制自己去夹紧他,好让他快些出来。 她哭,却没发现压在她身上的人也红了眼睛。 “卫戎,卫戎…你看看我,看看我…” “别这样快,呜…太用力了。” 卫戎不语,低垂着眼睛看她胸前——两团白皙的软肉因着他的动作上下荡个不停,再是淫靡不过。 他俯身,咬上其中一边,手则覆上另一团用力揉捏。 她难以克制地挺起胸,将乳肉送到他嘴边。 卫戎吃够了胸口,手捏着她的腰越发用力抽送。 文椒只觉眼前一片白,哆嗦着抖了抖,又泄了一回。 她再没有力气,脸色潮红地喘着,眼皮重得险些抬不起来。 “卫戎。” 身子被他翻了个面,察觉到他的意图,文椒手撑在床上,趴着要躲开他的侵入。 “跑什么。” 他终于开了口,捏着她的腰直接抱了回来,肉棒不需任何辅助直挺挺地干了进去。 卫戎从后头看,只能瞧见她晃荡个不停的乳,以及纤细到不堪一握的腰。 “他也这样弄过你么?” 回答他的只有身下人喘着气的咿咿呀呀。 今日哭过骂过,文椒又不像他是个爱动的,这会儿早没了力气,跪都跪不住,趴在床上哼叫。 太不乖巧。 卫戎微微眯眼,身子前倾些许,拉着她的发强迫她抬起头来。 然后搂着她脖颈,在她耳边轻声道:“喜不喜欢我弄你?” 身下又是一个挺腰,文椒的叫声被他捂着挡了回去。 卫戎并不要她的回答,发了狠往死里弄她。 她叫不得喊不得,被他捂着嘴,眼角也沁了泪。发丝早被打湿,她背脊更是起了一层薄汗,腿间混着两人体液,文椒这才反应过来。 哪儿来的温和。 不过是从歇斯底里的恨转变成另一种恨。 她是个倔的。 于是,卫戎看着她无声落泪的眼,和她憋得通红的脸,笑了起来。 “娇娇这般可怜,瞧着越发美了。” 大掌打上她的臀,文椒颤了颤,又听他道:“趴下。” 她不肯服软,卫戎有的是法子。 又往她体内撞了好几回,卫戎掐上她的腰,往下按了按。 若文椒回头,便能瞧见他脸上克制不住外露的暴戾。 操她,占有她。 卫戎小腹一紧,闷哼着插到最深处,粗喘着覆上她。 分不清是汗是泪,他吻上她眼睛。 心脏剧烈跳动,他也闭上眼,将汹涌叫嚣的爱意隐藏,面无表情地道:“睡。” 文椒转过头去,趴在软枕上。 她累极,很快昏睡过去。 卫戎却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拿了大氅将她裹起来,喊了人来。 ------------------------------------- 文椒再睁开眼时,身边空无一人。 最叫她惊吓的是,她确信自己不认得这个房间。 她拿起床脚的衣裳,匆匆穿好,踉跄着跑下床。 推开门,正对上一个人。 她认得他,跟着卫戎一道往遥城去的。 “这是哪儿?”她问,带着些许忐忑和不确信。 那人低着头,不敢看她算不上齐整的衣着。 “您且稍待,婢女……” “我问的是这是哪儿。”她打断话头。 那人便不再说话。 “那我问你,我能出去走走吗?” 文椒有个实在算不得好的猜想。 他点点头,就在文椒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又道:“世子吩咐了,您若是想出去自然是可以的…” 文椒听完,冷笑道:“他人呢。” 得到的回复自然是卫戎早早交代过的。 “所以,我要在这儿,等着他闲了空了来见我?” 文椒笑。 “我要去医馆。” 第八十八章:闹 卫戎驻足门外得有小半刻钟了。 进是不进? 他陷入了一个怪圈,好像怎么走都是错,唯一可解的便是两人再不相见,彻底断个干净。只要肯松手,一切迎刃而解。 但他偏不肯松,偏要强求。 门便是在这时候打开的。文椒瞧见他,半点不惊讶,极其自然地问:“吃过没有?” 再平常不过的问话,卫戎却被问住了。 “你……?” 却见她抬眼看向他,和柔温顺地笑:“外头冷,喝茶么?” 文椒说完便转身回了屋,倒了半杯热茶后,才捧着杯子递给他。 他不接,她便一直捧着。 卫戎低垂着眼,眼神又暗下去,直到那一点热气化成的雾被冻没了,他才接过去。文椒便笑起来:“说起来,我今日到外头走了走。年关将至,好些铺子都贴了告示,再开个几日便要……” 她去过哪儿,做了些什么,其实卫戎早在过来之前便听过了。但他还是听得极认真,似从前一般,时不时会问上一两句。 然后便是一道用饭、散步消食。 文椒绝口不提关于这里的事,卫戎也存了躲避的心思。两人默契地避开那些支离破碎的争执,只讲今日的雪,今日的事。 直到天色已晚,卫戎看着她对自己笑:“不早了,回吧。”他才终于又试探着开了口,“娇娇,你…不生气?” 文椒摇摇头:“我有些乏了。” 卫戎噎住,也终于反应过来这莫名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不是没有生气,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假意平静。无论怎么吵怎么闹,她都是置身事外一般,冷眼看着他、等着他低头。这熟悉的无力感朝他席卷而来,卫戎恨极这种挣脱不得的无力,缓了好一会儿后才冷声道:“早些歇息。” 文椒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如何,一下也冷了脸,甚至不待他走远,门便重重地关上。啪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二人心上。 ------------------------------------- 河州。 江祁这段时日总有些心神不宁,他本是将这归咎于重返故地、触景生情上头。 然,江家的事已经与他没有多大干系,如今勉强也能当得起一句“眼不见心不烦”。 找不到焦躁的源头,江祁便越发没个好脸。 这一日,吴伯好说歹说才劝动了江祁外出散散心,可他前脚才出了门,庆州方向的消息后脚便至。 宅子里主事的郎君不在,吴伯请了那人喝茶暖暖身,与那人说起闲话来。 却是越听越不对劲。 小文不是先行一步要回京都?怎么又与世子一道回了庆州? 那人正是陪着文椒一道儿随商队走的青年车夫,可他也不过是得了请托,其中缘由是半点也不晓得的。 吴伯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也只能作罢。 他好生招待了青年,替他寻了处歇脚的地儿,还不等他喘口气,又有人找上门来。 这回来的是个熟人。吴伯认得,那是他们还在河州时与江祁常有往来的一位伙计。 那便是生意上的事了。吴伯与他寒暄几句,正要解释江祁的去处时,却见那人摆摆手:“阿翁,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却是等不及东家回了。” 又见他拿出一封信,“还请阿翁帮着转交东家,我这就走了。” 吴伯无法,客套了两句便目送他走远。 这一日怎的这样多事? 可,再急也没别的法子了,只能等——好在郎君说了晚间便回。 太阳才将下山之时,江祁便回了。 听了吴伯的话,江祁突然生出些不妙的预感来。 他少有地步履匆匆,叁步化作一步往院子里去。 “什么时候的事?” 他出现得太突然,那靠在炭火盆边取暖的青年被他吓了一跳,猛地一个起身险些踢到火盆。 “从庆州出发…五六日左右,将要出遥城城门时…” 吴伯听得云里雾里的,江祁却是一下子便串起前后始末来。 再去看那信笺,说的也是一样的事,不过从遥城换到了庆州罢了。 江祁微低着头,目光停在那薄纸上,却又不是在看那上头的字。 半响后,他笑了笑。 任吴伯怎么问,他也只有一句“不必担忧”。吴伯自是不信,可见自家郎君这般笃定,他也只能咽下疑问。 话虽如此,用过晚饭后,江祁还是开了口。 “过些日子我要去趟庆州。” 他看向吴伯,柔声道:“那两个小孩儿不好跟着,您便与他们一道在河州住段日子。“ 吴伯直觉有些东西被江祁瞒着正要说些什么,又被他按着肩头坐下。 “无碍,且宽宽心。” 这话委实奇怪,但吴伯却不好再问了。 江祁又陪着他说了好些话,夜深了才回了自个儿屋子。 他将那薄薄的信笺看了又看,片刻后,捏着它靠近烛火。 纸灰星星点点掉在桌面,江祁看也不看,径自走到窗边。 彦靖不肯罢休,那这事就不大好办。 窗外落雪飘飘,江祁站了好一会儿后,拉上窗不再看。 他确实有几分欣喜。 也确实不担心文娇娇。 不是非去不可,但他还是想去。 ------------------------------------- 文椒与卫戎间维持着一种古怪的平衡。 他们像没事人一样,见了面互相问候,时不时一块儿坐下说说话,没人再去提那些情啊爱的。 若是换了个不知情的人来看,大约要觉得世间夫妻莫过于此——哪儿来的那么多轰轰烈烈飞蛾扑火?过日子么,翻来覆去就是吃喝玩乐这四个字罢了。 可他们各自心里门儿清,都憋着一口气,仿佛谁先失控发火便是认输,好几次茶杯都快捏碎了,话头一转,这火气便被扑灭了去。 倒不是文椒心大或是怎得,她是个很能想得通的人,走不远?那不走了。 恨是恨不起来的,这每过一日,对过往的怀念和对卫戎的感情便浅一分。她自有开解自己的法子——这段时日对她来说,就跟分手后的过渡期一样,总有一日会过去的。 卫戎背着手站在门边,外头的雪簌簌落下,他静默许久,转身去寻了文娇娇。 “堆个雪人玩罢?” 文椒愣了愣,很快点点头:“好。” 卫戎也笑了。 这是他这段日子里第一次指挥文娇娇:“雪都扫起来,堆到墙脚去。” “仔细别冻着。”他又添了一句。 他蹲下身子,戴好了手套,边堆着雪边道:“是这样做的罢?我也忘了。” “大约是罢,总之是个球,随意些。” 卫戎的手一顿,抬头看她,眼神热切得像是能烧起来,“我认真的。” 文椒头一回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别过眼去,低低地应了一句:“嗯。” 两人便又静下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卫戎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 “这雪化得有些快……”他咬咬牙,终于还是坦诚道,“我手生了。” 文椒哈哈笑起来,指着那个雪团子笑得眼泪都沁出来:“若不是我见过你上……” “手冷不冷?” 这话头转得真是半点不突兀。卫戎摇摇头,定定地看着她:“不会。” 文椒扯了扯嘴角,好些话想说,最后全化成一句:“别冻着了,我去给你拿手炉。”话音才落就瞧不见人影。 卫戎没等到她的茶。 在那之前,先到来的是江祁在府里等着他的消息。 他下意识地转头朝屋子里看,文娇娇就站在那里,一张脸被冻得通红,面上看不出喜怒,平静得过分。 他抿着唇,特特等她走近了些,才将这事儿告诉她。 眼睛却是眨也不肯眨地看着她。 他看见她眼底的欢喜,一点一点地往上堆积,直到一双眼再盛不住,溢出个笑来。 连日来的平静就在这一刻被打破,卫戎嗤笑,掰过她的脸来,声音也冷冷的:“就这般欢喜了?” 文椒自然是要否认的。 “哦。那是个甚么感受?” 文椒也覆上他的手,“我说了你又不信,何必问。” 两人之间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卫戎松手,低着头去看,虎口处一道深深的指甲痕。 “也是。”他说。 他径直朝外走去,再不回头。及至翻身上马,卫戎才又开口道:“这几日...别叫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