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夫全神录》 签约感言 《贩夫全神录》今天签约,除了兴奋,就是希望。 这本书的产生,出于《余孽狂笑》被整本屏蔽的郁闷情形之下。 《余孽》是一本当代武侠小说,发到一半时,因几次三番闹着签约,说了过头话,反而被整本屏蔽。不过我并没有放弃,而是咬紧牙关硬是将《余孽》发了八十万字的完本。看后台情形,安全审核员一直在读,一直在反馈某某章节有涉暴情节,让修改。这还算给了一点希望。 就在《余孽》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我发誓,一定要写一本能够顺利通过的新作。经过推敲,脑子里闪现了《贩夫全神录》的构思。 贩神,必然是商人的神,商人原本就是殷商遗民,被周朝以至武周,皆处于监视居住的奴婢地位。要封贩神,必须是商人去点化,商人从商汤到殷纣王,都姓子。所以武则天让姓子的父子二神,掌管《贩夫神册》,实施点化大计。 在这种前途未卜的心情下,稳住自己的心情,按部就班,一章一章发下去,日日不缀。上星期就想一键签约,看了殷历,记下了今天这个吉日。 今日卯时起床,洗漱、焚香,又写了一章。于上午九点左右,点击了一键签约。一步步流程下来,下午一点半成功签约。 总算如愿以偿。原来的自信看起来不是盲目的,原来的努力也并没有白费。 多谢编辑荷花老师。并不认识是哪个,只是qq联系。所谓联系,还不如说是我单向传纸条,得到的回复极少。谢谢荷花老师默默干事,这样的编辑很难得。 第001章 贩夫神册 话说大周则天大圣皇帝长安四年,皇帝念及贩夫殊为不易,立下《贩夫神册》,敕令冬凌公父子予以掌管,点化后世贩神。 由此,小生将神册中众神故事,撷其精髓,写下这部《贩夫杀怯践信六十四位神明全录》,省称《贩夫全神录》。以供后世贩夫效仿,并提点世人,躬身践信,安身立命。 贩者,从字面可知,买方交贝,卖方返回的是货。这是贩的本意。也就是商业行为,统称为贩卖活动。但贩卖二字几乎无人提及,后世普遍称为商务活动,这是为什么? 这就要从商人的来源说起。 话说武王趁殷伐东夷,朝歌城武备空虚,会八百诸侯,至于朝歌牧野,一战而夺辛王江山。 毕竟西岐小周,而王大殷广袤国土,德不配位,威不服众。乃令辛王之子武庚为禄父,祀殷。 姬发建周之时,多封公侯伯子男,禄父之封唯此一例。武庚之父,乃殷王辛,周恶谥之曰纣王。夏商周三代,王,就是皇帝,谁敢称王?禄父,什么概念,顾名思义,乃准王也。 姬发虽厚封武庚,心下依旧不安,继而封一母同胞三弟管叔姬鲜、五弟蔡叔姬度、八弟霍叔姬处,为卫 、墉 、邶三国之君。于东西北三个方向,监视禄父之国朝歌,史称三监。 却说禄父姑母,乃是姬发、姬鲜、姬度、姬处生母。禄父秉承商人能杀怯,好践信的旧例,短期内就博得了鲜度处三位表兄弟的敬服。 鲜度处三兄弟对于父兄夺取舅家的江山,甚为不耻,不但不再是监视关系,反而与武庚结为同盟。 武王驾崩,四弟周公姬旦成为摄政王,引起三哥管叔姬鲜极大不满。不久,以武庚为旗帜,集合殷朝旧时的铁杆属国,发动三监之乱。 周公姬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东征朝歌,诛戮表哥武庚,斩杀三哥管叔姬鲜,流放五弟蔡叔姬度,废黜八弟霍叔姬处,平定三监之乱。 此后,周室公卿皆以为殷民顽,不可控。于是营造雒邑,建成周,迁九鼎,困殷顽。 自朝歌城迁九鼎之时,鼎重累万斤,周人野蛮,技术落后,无计可施。周公以迁鼎为借口,使殷顽十余大族数千累万,不惜为他们营造好住宅,与鼎一起迁往雒邑。并分迁剩余殷遗民至各大诸侯国,解决殷顽问题。 然而,庞大的殷顽群迁到洛阳,附近土地已经分封下去,不得封,则不得土,无食。短期内可以调剂食物,久之则难以供给。饥则必反,殷顽问题将更为严重。如何处置? 周公姬旦终究想出一条,殷顽手中皆有金珠玉器,准其从事货物交易。往来各地,给予免税政策。自此,从事贩卖活动的人,被称为商人,商贩,商家,商户。 同时,周王朝又严厉控制殷顽货卖的行为。凡殷顽贩运者,必须进入王城及各诸侯国的肆市之内经营。凡商人往来各地,均需严格登记。并在肆市之内监视居住,严禁在肆市之外营造、购买住宅、土地,拥有奴隶。 这一对商贩近似于囚禁的制度,一直延续到隋唐。商人长期处于掌握国柄者的监视之下。这就是为什么商贩沦为三教九流之中,最末一流的历史渊源。 时间到了武周代唐之后。 载初元年,按公历,这一年是690年,距今1330年。则天顺圣皇后武瞾,即皇帝位,改国号大周。 前一年已经开始行周正,停夏历,用周历,以十一月为正月。 十年后,周历久视元年正月二十三日,乃是则天大圣皇帝七十六岁寿诞之日。周历此日,实为夏历十一月二十三日。 问题就出在这个二十三日之上。 这一年,则天大圣皇帝已将控鹤府改为奉宸府,以张易之为奉宸令,广罗十八岁以下美男为面首,供其采阳补阴,延年益寿。 至寿诞之日,东都洛阳文武百官自然要贺寿,宫中自然要大排宴筵。面首们也要大献殷勤,小身必会虚火大发。这就少不了即火即去的冬凌草。 原计划由洛阳成周肆市的商人子敬父,贡上朝歌三珍无核枣、淇鲫鱼、冬凌草,却因为子敬父到了朝歌一去不返,而少了三道菜。自然就少了冬凌草。 本来御厨完全可以调剂,却因为万岁奶奶前日已经严重虚火,小身疼痛,坐立不安。出席盛宴生怕露怯,于百官面前失掉体面。 如果到了盛宴之后,面首侍奉,更要上火。非要冬凌草冲茶,方可解痛,方可去火。 则天大圣皇帝闻报,子敬父到朝歌不返,问起缘由。 而朝歌人却以殷历卜吉凶,初五、十四、二十三这三天,为殷商初年名相伊尹所定的阳关忌日。 子敬父,子姓,殷商宗室苗裔。本想提前赶到洛阳,却因为到朝歌城南关的箕子庙祭祖,耽误了行程。 二十三这一天,断然不肯飞奔洛阳。武则天正要发作,施展她的震怒。 忽然,曾经的男宠御医沈南嫪来报,子敬父自献人头与朝歌三珍。其子子祝寿跪于丹墀候旨。 则天大圣皇帝的母性本能顿时生念,对子敬父予以封赏。着即封为冬凌公,食邑卫州卫县,即朝歌故墟。由其子子祝寿袭爵。 旋又诏冬凌公子祝寿,问其父遗愿。 冬凌公子祝寿奏曰:“家父一生谨守祖训,杀怯践信,乃有今日。家父遗令,但愿于周历二月初八生辰之日,葬于朝歌华胥山下。” 其父子践信如此,则天大圣皇帝甚为感动,当即宣诏,加封子敬父为周历二月初八日神祗。 并敕令朝歌城内,自周历二月初八至三十日,皆为商事集会。期间,举国商贩,皆可自由前往。届时朝歌守令,取消课税。 而周历二月初八,实际上就是殷历正月初八,是夏历的腊八。因而子敬父成为腊八贩神,也称之为腊八神。 后来民俗演变,每到腊八日五更天,要由子辈早早起来。细细熬好八种谷粮之粥,敬奉父辈。也就成了腊八饭,腊八粥。这一民俗,称之为子敬父风俗。 腊八饭,实为腊八贩。 而子敬父,实乃则天大圣皇帝所封的一位正神名讳。 朝歌城,至腊月初八至除夕的无税大年集,俗称腊八会,也就名动天下。古往今来,商贾云集,盛况空前。 朝歌城在淇水西岸,而淇水东岸的黎阳县,依样画葫芦,将正月定为大集会,也减免课税。 淇水两岸两县,恰好形成河西朝歌腊月备年货,河东黎阳正月搞玩娱。 子敬父受封之后,子祝寿继续向则天大圣皇帝进贡冬凌草。 四年后,即长安四年,子祝寿因采冬凌草,坠崖而亡。 则天大圣皇帝已经八十整,母性慈念愈强。闻沈南嫪报上此事,详问其事迹,乃封子祝寿为冬凌贩神。 则天大圣皇帝念及贩夫殊为不易,冬凌公恰姓子,不但是商人正宗后裔,而且于十二生肖,也是第一个。问及前朝可曾封过贩神。 沈南醪对曰:“前朝不曾,唯吾皇万岁怜爱敬重贩夫,创下首封之例。吾皇万岁实乃千古圣君,必将为后世贩者践信立下万世之功。” 则天大圣皇帝想了数日,胸中有数。着沈南嫪取六十四卦数字,列出六十四方所产涉及国计民生资用要物,敕封六十四位贩神。立下贩夫神册,逐次写入。 则天大圣皇帝沐浴更衣,就于上阳宫焚香再拜。将一份贩夫神册望天焚化。祈愿冬凌公父子予以掌管,点化后世贩神。 至若六十四位贩神,各在何年月日能够得到点化,再由冬凌公父子神示当世皇帝,按贩夫神册逐次册封。也可由冬凌公父子商议裁夺。 第002章 斑竹神贩 此时,冬凌公父子子敬父、子祝寿之神灵立于华胥仙境,接受则天大圣皇帝敕令,小心收好贩夫神册。 父子二神为报则天大圣皇帝隆恩,将贩夫神册一分为二,腊八贩神子敬父掌管上册,冬凌贩神子祝寿掌管下册。 为遴选出类拔萃之人,飞升为后世贩神,父子二神又按则天大圣皇帝圣意,立下堪受点化的要则,名为《五忘九略十四怯贩神点化经》,省称《忘怯经》。 之后,父子二神巡游普天之下六十四方,以《忘怯经》要义,按图索骥,寻访、点化贩神。 却说腊八贩神子敬父与冬凌贩神子祝寿,父子二神受敕领旨一百年后,到了大唐元和七年腊月初八。 他们在天界巡游,欲从中发现苗子。 此时的朝歌城腊八会越发繁荣,到处喧闹不已。 斑竹竿儿长,虞舜娶娥皇。 斑竹竿儿硬,女英嫁虞舜。 斑竹竿儿粗,竹筏四海浮。 斑竹竿儿细,笔杆最合意。 斑竹竿儿浪,竖起支锦帐。 斑竹竿儿奇,拿去做箫笛。 华胥山,斑竹竿,买主找我望云端。 老望站在竹阵之中,操着相州隆虑县口音,在这卫县腊八会上高唱不休。 望云端曾有三年不赶腊八会了,今年过来,这是从何说起? 此时,是大唐第十二帝宪宗圣神章武孝皇帝为当世万岁,讳纯。 元和七年,按公元纪年,今年就是812年。 今天的腊八会,早已是过了腊八第三天。 自则天大圣皇帝诏书一下,朝歌城腊八会吸引着卫州、相州左近二十余州县人民前来采办年货。自然也就引来了各地商贩。 望云端惯于贩卖斑竹竿,少不得占个摊位。 看这腊八会情势,熙熙攘攘,蔚为壮观。 从北门外老教场一直到南关箕子庙,从东门财神庙一直到西门摘星台,整个朝歌城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此时,望云端五十出头,贩卖斑竹竿三十多年。但见他: 枣红脸膛,五绺长髯。面肌发达,极少光润的鲜肉,显得老相。兰袄兰裤,花白的头发由兰布巾挽髻,高高簪起。右眉梢一颗硕大的黑痣,垂下老长的三根白眉,宛如下凡的神仙。 从他的双目神光、一身豪气可以看出,他不但是个竹贩,而且是个武行。岂但是武行,而且身手是非同一般的高强。贩竹三十余年,左近数十个州县,从未失手,就是逢着兵祸,也没有出过差错。 正所谓,十个商贩九学拳,一个不会要赔完。因此,隆虑县老家给他贺号“斑竹神贩”。 他货卖的斑竹竿,那质量可是杠杠的。每一根竹子都经过贾师的认定,竹竿匀称,成色一致。怀揣着司市凭签,盖着大印。司市、贾师、廛人都已钤印。 廛人为何钤印? 按卫县腊八会商贩免税旧例,虽然交易无税,但占取摊位,还是要交税。这个负担轻得多,只有五十税一。 他于腊八前在西坛的市仓寄存斑竹时,贾师验过,随即就交过了占地税。廛人收了咱的税,当然会钤印。 这样省得麻烦,地肆再来讨税,一亮凭签就行。提前交税,一般都是老贩家,货卖的把握十拿九稳。 老望对自己的看货眼力非常自信,想必今天的斑竹竿一样早早卖完。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入棉袄右衽。 摸摸贴身衣兜,看看司市凭签还在不在。 他搜罗的斑竹,出自华胥山下,属于淇园竹海中的上品好竹。 淇园之竹,自殷王辛广为植下,繁殖极好,达百里之广。至今两千年都没有砍完。历代名将制箭,莫不来伐淇园好竹。老斑竹制箭,尤其坚韧好用。 当然,斑竹不单单可以制箭,用途大了去了。经篾匠之手,所做物品数不胜数。 竹椅、竹凳、箩筐、筛子、簸箕、鱼竿、筷子、篱笆、爆竹、粮圈、牲口圈、鸡笼、筷笼、鸟笼、蒸笼、烘笼、狗窝、炊帚、竹炭、兵器竿、梯子、水车、椽子、篦耙、竹筏、撑篙、马车拦撆、笊篱、篮子、背篓、连枷、竹耙、鞭杆、扇子、雨伞、制纸、菜架、帐篷架、妇女首饰盒、脂粉盒、毛笔盒、纸筒、笔筒、笔架、灯笼、风筝、下粉条、粉丝的挑杆、瓜蔓杆。 可别小看这根竹竿,它可是家家必备的重要材料。 稍微讲究的人户,早在过了周历正月初一,也就是夏历的十月初一,就开始请篾匠来编,将家中旧物更换一遍。 篾匠请的晚了,极可能还挨不上。那就只能靠自己编,淘神费力,还没人家编得精致。 朝歌城每年一度的腊八会,小贩和农人无需进入固定的市内货卖。而且课税微乎其微。致使南至衡阳、北至幽州、东至海、西至长安,贩夫商家纷纷前来货卖。 商家前来朝歌,非但可以贩卖货物挣钱,还有个念想,趁着生意闲暇,可以祭拜他们的商人祖先。 由于货物免税,自然质高价低。附近二三十个州县之民蜂拥而至,都来这里置办年货。 眼下火神庙一带,摊挨摊,人挤人,水泄不通。 朝歌城火神庙位于西坛过街棚附近,供奉着赤帝祝融。对面是火神庙专设的大戏台。 每逢腊八会,庙主都会请梨园弟子、卖艺的把式,登台表演各式舞蹈、诗歌、词曲、舞狮子、玩龙灯等绝活。 戏台下的大街上,但见各色人等川流不息,各处街巷人声鼎沸,男女老少花花绿绿。 天南海北的商贩摊位密布,到处都是南腔北调的叫卖声。 望云端的叫卖声,经过三十几年历练,比梨园弟子的声带还要高亢悠扬。如果在半夜,足可以传出去十里开外。 他卖的斑竹竿,属于重武器。凭前些年经验,赶年会的人一般上午不会买,都到半下午回程的时候,将小物件都买过,才来扛起一两根就走。 斑竹竿卖价,既按口径,也按斤两。口径又大,竹龄老的,自然贵些。 口径三寸以上为大竹,口径二寸为中竹,口径二寸以下为小竹,口径一寸以下为等外品。 大竹三文一斤,三丈长,约三十斤,一根卖九十文。 中竹每斤二文五,两丈长,二十斤,一根卖五十文。 小竹每斤二文,一丈五,十斤左右,一根二十文钱。 等外不论斤,中指粗以下三文,拇指粗的五文,一寸的每根十文,一个子不少。 中指以下粗细的精美斑竹,一般用作笔杆、笔架、笙管,拇指粗细的精美斑竹,一般用作斗笔杆、笛箫管,这些要挑出来另外卖。按其精美程度,每根十五至五十文。 有的人带着篾匠来买,一般都是按编制物品,下料准正,上来就论根买。两下片刻成交,颇为爽利。 按照往年腊八会行情,大竹竿在会上卖的少,中小竹、等外竹、精致竹竿销量很大。 老望停一阵喊一阵,主要为了打个名号。其实,不喊也能卖掉。竹竿支起多高,各等分立街边,形成竹阵。过往买主老远就能看见。 今天腊月初十,按昨天、前天下午的劲头,这二十捆竹竿,今天下午不愁卖。他将竹躺椅放在竹阵之间,就着老阳儿,不冷不热。 附近卖香料的老李,一到小磨推胡椒面的时候,特呛人。不时让老望打一个喷嚏。 上会的买卖人,谁也不会忌怪这个,毕竟人气能够互相趁搭。 在躺椅上躺了一阵,连问家都没有。 老望再次站起来,喊起儿子给他编的吆喝词。 第003章 邋遢买主 斑竹竿儿长,虞舜娶娥皇。 斑竹竿儿硬,女英嫁虞舜。 华胥山,斑竹竿,买主找我望云端。 老望这套吆喝,有时候全背下来,有时候剪头去尾。内容诙谐好记,雅俗共赏,往往逗得附近的摊贩发笑。 “老望哥,你见虞舜大帝娶老婆了吗?”磨香料的老李,这会不忙,跟他开玩笑。 “兄弟,要能见到舜帝娶老婆,那不成神仙了?”望云端随意缝补他一句,却搞得心下一惊。他望望云端,若有所思。 说着玩笑,压下心惊,想起儿子望高之。 儿子将这卖竹号子编得多好,人人听了都感到有滋有味。 他中秋之后就进京赶考,也不知道报上名没有,开春能否考中。 如果开武科,老望以为绝对没问题,毕竟自己亲授,心中有底。如果武科不开,考文科,倒也不是不行,当爹的总是觉得没底。 望高之作为长子,如果能有个功名,必然能激起小弟兄的奋起直追。但愿苍天保佑吧。 还是一个月前来过一封信,到现在也没个消息。腊八指望长子端一碗子敬父的腊八饭,也没能吃到。 快过年了,看来老大是不打算回家团圆了。 眼看过午,大老远就看见次子望照之提着饭桶过来,后面跟着老伴、高之媳妇、大孙子、二儿媳。照之带着她们在腊八会上采买年货,这会应该是吃过了。 “爹,你吃饭,正宗朝歌糊涂面条,好吃。我来喊号子。”望照之递过来饭桶、筷子。 望云端靠边拉一下竹躺椅,开始用饭。 老二扯着喉咙吆喝大哥写的号子。 高之的儿子都六七岁了,照之媳妇的肚子还不见动静。望云端虽然不在乎,但搁不住街坊邻居扯闲话,惹得老伴不安,往往唠叨。 老望一大早就安顿过照之,下午让他带媳妇去一趟华胥山。 那上面供奉着华胥老奶。人家华胥,踩了一趟雷泽的脚印,就能生下伏羲爷。向她求个子女,绝无问题。人们都对此坚信不疑,求子者络绎不绝。 下午卖完今天的二十捆斑竹,自己也要到华胥山下,拜一拜伊老丞相,毕竟人家是商人成汤发达起来的栋梁之臣,是奠定商朝六百年江山的基石,相当于商人的保护神。 咱将来要是成为斑竹贩子的保护神,指不定也要接受祭拜。老望边吃边想,不由得好笑。 还别说,老望贩卖斑竹竿,还真是具有开创性。此前,极少有人听说卖竹子的。竹子随处都是,想用就自己砍几根。卖竹子这一行,自己挑起这个头,那也是年轻的时候急中生智,为了挣一口饭吃。 得到了好处,渐渐成为自己的行当,一干三十多年。还带出了大大小小二十几个斑竹贩,如今,大唐疆域所至,皆有淇园斑竹。 在外地只消喊起淇园斑竹,必然有人围拢探问。在朝歌本地,却要喊起华胥山斑竹竿。 吃过朝歌糊涂面条,砸吧砸吧其中滋味,美!真叫做回味无穷。 此时街上人流稍微稀了。赶会的要么寻了朝歌城亲友,喝起小酒,要么聚拢在馄饨摊、胡辣汤摊、糊涂面条摊。 老望拢一拢腰间的束带,躺在竹椅上,闭眼休息。 照之看人不多,也不再喊,让老爹多休息一会。 望云端刚刚睡着,突然,一声叫唤:“老望,全要了多少钱?” 大买主来了。老望“唿”一下站起来,看了看竹阵,让照之当着顾客数一遍。 望云端约略一算,答道:“大竹一捆,五百四文。中竹六捆,三千文。小竹八捆,三千二百文。等外五捆,一千三百文。总价八千零四十文。实心全要,可以略低。” 再看大主顾,生得膀大腰圆,与望云端个头相似,长着一身肥肉。虽然山羊胡须稀稀拉拉,倒也满面红光,看他的邋遢样子,约可六十多岁。 估计从无束腰,白肚皮露在棉袄外面。这大腊月,数九寒天,也算是奇了。但看他不时吸溜鼻涕。实在不行,袖子一蹭,搞得一脸污秽,浑身邋遢。看他走动,还是个罗圈腿。 “老兄,小可苌卜曲,在亲戚家看到这种斑竹,急忙跑来。望老兄高抬,多让让。”苌卜曲向老望一揖到底,深施一礼。 老望也深施一礼相还:“苌兄好说,小弟望云端。不瞒苌兄,小可这斑竹,除了运费,只有一成利,也就挣个茶水钱。要让的话,零头四十文不算,最多让三百文。” “按一成利,我给你留点。去掉七百,七千三百文成交,如何?”苌卜曲纠缠到。 既然纠缠,就是实打实要货。但又不可按他说的去做,否则,他还要再降。 “按老兄的计算,我一文都挣不到。最多再去五十文,七千六百五。”望云端盯着他说道。 “我再退一步,七千五整成交。否则不说。一口价,再不反悔。”苌卜曲高声起来,看样子是个爽利人。 “成交。”望云端一跺脚,决定下来。 望高之看大主顾成交,急忙补充:“苌老伯,自己扛走,还是给你运走。远不远。如果远,另加运费。” “过街棚东边就是,不远。我也有人来扛。”说着,苌卜曲伸手向白肚皮摸下去,竟然从大裆棉裤里掏出一个袋子。“这是二十两纹银,老兄找钱。” 这需要找他一万两千五百文,望云端从竹躺椅下面拿出一个褡裢,一看,哪有那么多。只好向苌卜曲作揖道:“苌兄见笑,小弟找不开。烦请苌兄换开。” 苌卜曲道:“好说,我到亲戚家换开,立即带人过来扛竹子。” 不大功夫,苌卜曲带了四五个亲戚赶来,交割了七贯五百铜钱,带来笔墨,要望云端写一张清单。 望照之一一写下: 大竹一捆,六根,每根九十文,作价五百四十文 中竹六捆,六十根,每根五十文,作价三千文。 小竹八捆,一百六十根,每根二十文,作价三千二百文。 等外五捆,二百根,每根六文五,作价一千三百文。 总价八千零四十文。 斑竹扛送完毕,望云端与儿子望照之告辞。临出门,苌卜曲出来问道:“借问一句,不知望兄这斑竹还有多少?” “有何见教?”望云端想着,他一下要这么多,必是倒卖的。如果又问,势必要大倒斑竹。 “不瞒望兄,除了除夕、初一燃爆竹,到正月初六,悉数作为爆竹使用。如果还有,也一并买下。”苌卜曲答道。 望云端抱定万事不可过贪,过急,卖个关子,朗声答道:“那要再设法贩运。后天,我还挨着香料李叫卖。到时候咱老兄弟见面。” 望照之听说老苌,要将这么多斑竹悉数燃爆,这倒是个稀奇事:“苌老伯,小辈不感动问,燃爆这么多斑竹,是要办多大的喜事?” “后天咱再谈。”苌卜曲看有客人到他家,一拱手,送望家父子。 望云端也觉得十分好奇。花这么大的代价,绝不可能单纯为了听响,肯定另有隐情。 既然还要斑竹,一并都要了,那还问不出原委么?这说不定也是斑竹的另一种大用途,到时候,借这个用途,多多贩运,必能更快获得更多的利润。 望云端跟二儿子到了摊位,彻底没事了,只剩到华胥山拜庙。吆喝老伴、孙子、两个儿媳,一起出发。 香料李也深感好奇,这时候问道:“老望哥,这个苌老头为啥一下买这么多斑竹?该不是想囤货,到二十八九卖高价的吧?” “不像是。”望云端答道:“刚才看他家里,像是也做着别的生意,他只说当爆竹燃放。” “燃这么多爆竹,该是多大的动静啊?”周边几个摊位的也都非常吃惊。 第004章 华胥仙境 望云端说不清楚,只能到后天与苌卜曲当面请教。 他带着孩子们按原定方案行动,到淇园之内的华胥山祭拜。一是二儿媳妇求子,二是自己拜一拜伊尹的庙庭。 到朝歌城后海,乘沬水之舟,到了淇园之外。下船步行,恰恰傍晚时分,到了华胥山下。 小溪曰林泉沟,沿沟乃森森竹林,竹林掩映大小村落。 林泉沟中部即是林坚崮堆,乃林姓始祖比干之子林坚的陵墓。其后三里有村,乃是守墓人,世代繁衍不息,守墓至今。 附近有小村,村旁就是元圣宫,内祀大商元圣伊尹。此村乃是看守元圣宫的守庙人,代代相传,守护至今。 小村后山,就是华胥山,也称华胥寨,华寨。上有三清宫、华胥庙等。 天色已晚,登山已不可能。索性居于民户,天亮一并拜伊尹,再登华胥山。大家一起行动,互相照应,相伴而登,免生疲惫。 翌日鸡叫,望云端夫妇早早起床,叫醒孩子们。洗漱已毕,告辞民户。到了元圣宫,但见极好景致。 大商元圣伊挚端坐中央,峨冠博带,神像威严。两旁分列商初四王,略微侧身颔首,皆以师事之。 正宫之外,偌大的院落,更有数十间宫室,依山就势,错落有致。数条小径穿梭其间,小径两侧,若非古柏参天,即是斑竹护卫。小径之外,更有潺潺泉流,清冽生烟,绕行而下。 望云端进到正宫,往伊相爷元神下拜。庙祝过来上香,望云端向神像面前功德箱里,一气投下一百文开元通宝。行三跪九叩大礼。 虔诚祷告:“伊老相爷,隆虑县望云端参拜你老人家。云端贩竹,略可过活。今日参拜,唯求三件。一是保佑大儿望高之皇榜高中,二是保佑二儿媳早早有喜,三是保佑行商贩竹顺利。” 祷告毕,作揖起身。指示老伴、长媳、次子、次子媳、孙子,都行三叩首礼。 拜过伊尹,与庙祝攀话,说这炷香燃的极好,必能所求如愿。出来元圣宫,一家子六口人望华胥山攀登。 一路绿竹掩映,松柏槭榉桃杏槐椿参差不齐。或望天高举,大可数围。或一带拥挤,林荫蔽日。沿山顺路,到处薄雪枯草。偶到突兀大石,登而上望,不知几时能够上到颠顶。 难怪元圣宫庙祝让在他那里喝点稀饭上路。 这要是登上峰顶,怕是半晌时分,早饭也没了,午饭还不熟。可苦了这不争气的肚腩。 幸亏大儿媳提着篾桶,灌满了开水。实在难耐,喝一两口。 老伴宽慰道,这就是考验咱们的心诚不诚,历经千辛万苦登上去,那就叫心诚。诚则灵。华胥娘娘必然能让二儿媳如愿怀上。刚才烧给元圣爷的那炷香,庙祝不就说了很好嘛。 老伴打气,望云端也将些笑话、典故拿出来,边走边说,逗着笑话。二儿也趁着话儿,挑起氛围。说说笑笑,轻松不少。 偶尔遇到下山的,说是还有多远就到。希望很具体,就不必忧虑拜不到神。 约略一个时辰,登到一处山峰,上面宫观巍峨,香火缭绕。问那些下来的人,这里也不是华胥庙,而是羲皇庙。里面的神主是华胥的儿子,伏羲大帝,百王之先。华胥庙更在那边最高的山上。 二儿却想去拜羲皇。那就让他拜过羲皇,再赶去华胥庙。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华胥庙山门。 进到山门,左侧便是客堂。有知客前来打问,说了拜华胥娘娘。知客讲了华胥庙位置,招呼各位略微洗尘,掸衣,喝水。 就在这里买了檀香、锡箔纸,休息好了,继续往上登去。 又约略两刻时分,到了华胥山顶。迎面看到一根硕大男根雕塑,地表高耸两丈八尺,象征欲、色、无色三界二十八天,大篆镀金四字:华夏祖根。 绕祖根向北,略下数十台阶,一条巨石向北延伸里许,上面全是华人先祖庙堂。 前面是伏羲、女娲二皇同祀的庙庭,大书:人皇宫。 转过去,中间是始母宫,奉祀伏羲女娲之母华胥氏。 再后面,就是天皇宫,奉祀火祖燧人氏。 老伴带孩子们挨门进去,一一叩拜。望云端也跟着一一作揖。 拜过人皇、始母、天皇,又回到祖根。折而向西,这里又伸出一座孤峰,约有里许。峰顶是三清大殿,以及其他宫殿。 到这里观察整个华胥山,已经能悟到此山之妙。 从这里看,正北主位是天皇、始母、人皇,占据一处孤峰。 这边伸向西部偏南,又是一座孤峰。 登山来时,处于东方偏南,山门台阶,迤逦上来,也是一座孤峰。 三座孤峰,皆延伸里许,恰好构成一个人字。此处庙祝介绍,我华夏族的“人”字,最初就是由人皇伏羲在这里刻画出来。 从华胥寨四望,远远的四面皆山,各处嵯峨互连。伏羲走遍这些山,这些山川河溪,恰好构成八卦符号。伏羲八卦就此演成。 拜过各处,来回寻找向阳地方,坐下看景。渐渐的上山的人越来越多,热闹非凡。 不觉又过了好久,只听典造高喊:“开饭啦。” 望云端一惊,抬头看天,恰恰正午。这么快,就到了午饭。问了庙祝,凡上山的香客,均可吃到一碗糊涂面条。 那可是好饭,硬是要得!一家六口跟着典造,到了三清殿后院的伙房。各人盛一碗,香香地吃起。 午饭后,又到向阳背风处,望云端就着山石,躺下小寐。 午休起来,孩子们已经又转了一大圈。说是始母庙的香也燃得极好。总算如愿,相携下山。 到了山门,再进客堂,还是那位知客。老望热情探问这里各种说头。知客又细细讲了。 知客看他一家你问我探,十分好学,颇感兴趣,讲得更是带劲。引得许多上山香客,围拢听讲。 知客讲到兴头,问起望云端名讳,大号斑竹神贩,吓了一跳。 “无量天尊,老兄姓望,实乃贵人驾临。小道稽首了。”知客就要作势行大礼。 惊得望云端连忙相扶:“道兄,这是为何,折煞小可。” 他哪里知道,这姓望的却是道教中最为尊贵之姓。 史称,我华夏历史,曾有前天皇、地皇、人皇,中天皇、地皇、人皇,后天皇、地皇、人皇。 前三皇,无纪可考。 中三皇就是指的是盘古开天辟地之后,第一代天下君主,号称天皇氏,兄弟十三人。天皇氏发明了数字、天干、地支。 他是华夏史上第一个有姓的人。姓望,名获,字文生。别号天灵、防五、天雾、天尊、元始天王。岁纪摄提,以木德王天下。天皇氏执政一千八百年。整个天朝统治天下三十六万年以后,天皇氏白日升仙,飞上三玄空天宫中。燧人氏、伏羲氏、女娲氏及我等众人皆是其后裔。 后有中地皇出于雄耳龙门之岳,中人皇分治九州,乃是上古大九州,亦即全球。 我朝歌华胥山所祀,乃是后天皇燧人氏,后人皇伏羲女娲。 他这一说,果然惊人。望云端、望照之父子一起向他施礼道谢。 格老子,我们望家居然这么厉害。这个姓这么古老。堪称华夏第一古姓。几世几代望家子弟,硬是不晓得。这个好消息,硬是要得! 莫非拜过伊尹老相爷,拜过华胥娘娘,他们得到了感应,冥冥中指示这知客来讲。也未可知。 无论怎么说,这一趟华胥寨硬是来得对。看起来,所求三件,一定能应验。 第005章 云端接宝 望云端带着家人,辞别知客,就要下华胥寨,回朝歌城。 知客道人叫他稍等,从内室取出一个包袱,将望云端叫到一旁,双手递给望云端,秘授之。 口称:“请笑纳。这是华胥宫旧例,凡来贵客,必然有一份好礼相送。包袱内有镶金檀匣,匣内是一面露怯玄天镜,乃是人皇女娲以陨铁磨成。” 望云端十分惊诧,急忙推却:“小可无德无能,怎堪受此宝物。” 知客道人正色曰:“观老兄神色,有神仙风度,又是华夏第一姓氏,此宝与你有缘。万勿推却,拿去自能为贩夫造福。” 望云端听他这样说起,急忙双手接过,望天叩首,告曰:“娲皇在上,小可望云端暂收此宝。如有不逮,着即明示,还回此宝。” 望云端接过镶金檀匣,藏于怀中。略微一想,问道:“敢问道兄,此露怯玄天镜,有何妙处,如何使用?” 知客道人曰:“凡启用宝镜,只需默念所愿,一可还原凡人所梦,二可呈现凡人阴私,三可捕获神魔鬼怪真身。俗念过甚者,却不可轻启。妄启宝镜,恐生无妄之灾。” 知客道人又说一番露怯玄天镜来历。 此宝镜乃是娲皇补天之时所得。娲皇补天,至五岳采五色神石。到中岳嵩山,先是寻找青石无着。恰遇天降这块陨石,看看落于昆仑山。继而在嵩山一泉旁边又找到了青石。 娲皇为了补天,那里顾上陨石。急忙带上五色神石,到昆仑山炼制了七天七夜,将五色神石炼化成36500块。将天补好。 补天大任完成,想起天坠陨石。于是立于昆仑高天,神目巡视,找到了这块陨石。感觉精美异常,情知乃天降奇宝,将其拿来磨制。历经八天时间,用掉八块磨石,方才磨好。 此镜宽三寸六,高四寸二。平日藏好,莫让他人窃去。启用时,怀入内兜,极其方便。 后归于人间至圣伊挚,扶保商汤基业。商汤拜其为尹,总统群臣。到伊挚仙逝,后世商王不能严守伊尹教导,引起宗室内乱。娲皇收回宝镜,就放在朝歌华胥山元圣宫伊尹坐像之下。 望云端点头称是,唯唯而退。知客道人送他出门。 望云端忽见华胥山三清殿上空,五彩祥云飘荡,大为吃惊,向知客道人指云。却不见吱声。急忙回身看,哪里还有知客道人。 遍寻客堂,都不见他。却问内中香客,有说见知客一起出门,似有一股青烟涌起,再无身形。 惊得望云端急忙来到门外,望那三清殿上空的五彩祥云,翻身下拜:“弟子有眼无珠,还望神仙点化。” 也不见有什么回音,拜了几拜,怅惘而去。 下山,一路步行到了沬水靠山渡口,乘舟还望朝歌城下去。 到了朝歌城内,恰好天黑。六口直奔西坛肆市。 拿出怀中司市凭签,门首放了进去。到市内伙房,自己动手,整些吃食,大家饱饱吃了。 晚饭之后,安顿家小就在市内歇息。自己到院里转悠。看所存斑竹,一点不少。又看天上,很晚了,也去与老伴躺在一起入睡。 忽闻耳轮中响起知客道人话语:“斑竹神贩望云端,露怯玄天镜,可曾收好?” 惊得望云端急忙翻身下床。老伴惊问:“何事惊慌?” 望云端慌忙应曰:“如厕小解。” 他来到院中,见知客道人站在面前,和颜悦色:“附耳过来,小道教你露怯玄天镜使用咒语。” 咒语教过,知客道人对他躬身一揖:“小道说与你这露怯玄天镜来历。小道自从那年得则天大圣皇帝敕封,腊八拜了伊相爷。伊相爷将此宝镜恩赐小道,寻找有缘得主,距今恰恰一百零八岁。” 望云端再打量他风采,果然仙风道骨。 见他身着紫衣道袍,背着一根护商焚奸精铜睚眦杖,手执拂尘,腰悬八宝粮袋。长髯飘胸,精神卓越,冲天冠下,双眉霜白,恰恰一个倒写的八字。 双眉之间,印堂之中,一片宝珠般大小白记,这片白记又恍如鱼头模样。这唤作鱼跃天庭神相。 望云端看仔细了,已知遇到真神,惊问:“敢问尊神名号,小可将日日焚香而拜。” “日日来拜,那倒不必。小道子敬父,则天大圣皇帝册封为腊八贩神。望你收好宝镜,正月初六拿上,早早到伊相爷元圣宫,自有妙用。不可违误。”腊八贩神说罢,忽然飘飘飞起,进入云端。 望云端急忙跪地:“弟子蒙贩神爷点化,必当处处小心,望贩神爷时时提点,紧紧训斥。” 他仰望星空,怅然若失。 忽然,耳边老伴大喊:“老望,老望,这是咋的了,从来没有睡到过大晌午。怎么喊都不醒。” “爹,爹,爹。爷爷。”大儿媳、二儿、二儿媳、孙子都在喊他。 他这才知道做了好久的梦。 缓缓睁开双眼,打个呵欠。 众人看他醒来,顿时高兴,满屋子一片欢呼。 望云端醒来,老伴将米饭与他热一遍,吃了一碗。 今日已经无法出摊,就带家小随意转腊八会。几十年来,自己都是贩竹,看摊,叫卖。还真没有逛过腊八会,并不知其全貌。 到了腊八会上,望云端带着家小,凭他们购物,欢闹。自己边走边想心思。正月初六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苌卜曲到那天要燃放许多爆竹吗?腊八贩神子敬父师尊,怎么也让正月初六叫去元圣宫呢?难道这两件事能够叠在一起? 应该就是。不然的话,怎么那么巧合。 苌卜曲要将自己的斑竹全买下,而市内还存着至少三百四十捆,加上已经买下的二十捆,那可是三百六十捆。他能要这么多吗? 这么多爆竹,燃放起来,至少也得响起一整天吧。 再者说,二十捆就用去他七贯五百文,三百四十捆,那可将近一百二十八贯钱,折合纹银一百二十八两。这么大的花销,该会整出多大的气派,到底要搞啥名堂? 想着心思,就又到了自己卖斑竹的摊位,香料李占着,不错,还知道不让别人乱占。上去与老李攀话。 香料李拿过麻布,擦一下脸,问道:“苌卜曲又来问了,看你明天出摊准不准?” “准,咋能不准。哎,老李,这老苌,你也见了、虽然邋遢,但不像那种妖魔古怪的人。他要放这么多爆竹,到底会是什么大事?”望云端一听老苌又来过,不免问起。 “这个不好确准。就是县太爷,也不至于放这么多爆竹。今天这些摊贩都在猜这个事。要不,他再来,我问问?”老李应道。 “算了,他明天应该会说。真是奇了。”老望摇摇头,看家小走到前面去了,也就跟过去。 到了腊月十二一早,老望一家老小,抬的抬、扛的扛,往牛车上装运斑竹。还是二十捆,不多不少。 如果苌卜曲今天还要,还是这么爽利,干脆带着他到市里来看货。真要全买,省得年前一直在摊位上耗着。早早回隆虑县,早早收拾过年吃食,让老少过个消停年。 牛车拉了两趟,二十捆斑竹摆齐。还是司市划定的老摊位。 各处摊位都还没摆齐,大肚子敞怀的苌卜曲,一路抹着清水鼻子,又来了。上来就是那种久违的样子:“哎呀,老望,你的斑竹到底还有多少,我全要啦。” 老望一听他这口气,得,果然全要。回道:“连带这二十捆,一共三百四十捆。每二十捆零售八贯钱,你算吧。这么大的量,全燃爆,叫人心惊肉跳,我都不敢卖了。” 第006章 苌府内鬼 苌卜曲从袖筒里伸出胖手,向望云端作揖。 他到老望耳朵根,说道:“实打实全要,实打实正月初六全部燃爆竹。燃放爆竹,为的是家中有紧要事情。如果能行,我买过,还存在原处。着司市出一张凭签,到时候我找人再搬运。” 真的这么说,还是吓了老望一跳。禁不住后退两步:“老苌,家务事,倒是不便打问。但还是叫人害怕。你知道二十捆,大大小小多少根吗?这要燃起来,那爆响,还不把卫县震塌。” “我数过了,你前天那二十捆,大小一共430跟,比你写的清单还多四根。按这样算,再有十七个这么多,还差三十七根。我要再找一些,凑够七千七百七十七根。”苌卜曲一本正经地扳着指头算。 那好吧,既然这样,就全卖给他吧。老望再无话说,带着他直奔西坛的市内,让他点货。 苌卜曲点完斑竹,当着司市大人的面,交割了一百二十八贯钱币。望照之写好了清单,恰好七千七百五十根大小斑竹。他还差二十七根。 市里按惯例,收缴了保管费。每日十文,从腊月十三算起,到正月初六,共计二百三十文。早一日出货,退一日保管费。司市大人给他出了凭签,钤上了印信。 出得肆市,望云端给他指明另一处贩竹的去处,方便他凑够根数。苌卜曲谢过。各自告辞。 望云端带着家小,买好年货,多割些猪肉,一路回他的隆虑县。他家住在县城东关城河桥头边。到了家里,老娘接住。问起今年缘何早早回家。孙子望照之向祖母禀告了来龙去脉,说遇到了大买主。 这样的买主,居然要将这样多的竹子做爆竹,花巨资听响,真是天下奇闻。老太太也惊疑不定,直呼阿弥陀佛。 望云端大概算了一笔账,平均每根斑竹只赚了他一文钱稍多,共计赚得八贯钱。如果零售,当赚取十六贯,恰恰少赚一半。 经商么,就这个样子。八贯钱,对于普通人户,如果种麦,亩产二百四十斤,斤麦五文,亩入一千二百文。一家种上十亩地,尽数卖掉可得十二贯。 除去地里投资、交各种税赋,一粒麦不吃,净得六贯顶天。 一家人按平均五口人,生活用度,每人每日约合八两,日用四斤。一年五口人食麦一千四百六十斤,合七贯三百文。 干一年到头,如果只收一季粮食,恰好够吃。外带赔一两贯钱,稀松平常。需打零工赚取家中用度。断然买不得粮食,哪里会有钱花。 如果两季收,可以赚到手的,也不过六七贯。五口之家种十亩地,拼一年累死累活。紧巴着花,约略可以供全家穿衣杂用。 最怕天灾人祸。天灾来了,旱涝蝗,任你是谁也没有丝毫办法。 人祸,那就是兵祸劫掠、强征军粮、官吏豪强明抢明占、巨富放贷巧取豪夺,叫你乖乖交地,成为他们的长短工。那可就惨了。 一个腊八会,咱能净赚八贯钱,相当于全家干一年的收入,知足吧。一家老小算来算去,算出了满屋子欢欣鼓舞。 无论怎么说,望家过了个肥年。转眼就到了正月初五。 用过早饭,望云端带上二儿望照之,赶上牛车,一路望朝歌也就是卫县华胥寨而去。带个人去,防备万一不测。 隆虑县至卫县没有直通的官道,需要从共城县绕道。抄小路倒是很近,翻过去山,往东就是。但小路很不好走。万一遇到大雪封山,塌方,还得返回来,再走共城,反而误事。 索性绕道共城,走汲县,很快就到朝歌城。将牛车赶入肆市之中,托里面的看门人照应。再从朝歌城往西,就是华胥寨。 赶了一天路,将近黄昏,总算到了伊老相爷的元圣宫。 父子二人就此住下,单等明日,看这露怯玄天宝镜到底能管什么用。照之当然不知道紧赶慢赶,跑到这里干啥。只知道还来拜伊相爷。 望云端与元圣宫庙祝见过,烧了三炷香,默默祷告:“贩神爷,小可望云端到了元圣宫。有何吩咐,望予明示。切莫误了大事。” 祷告毕,父子二人简单吃了元圣宫的斋饭。翻身入睡,单等明日做事。 刚刚睡下,鱼跃天庭相忽然出现在望云端眼前。惊得望云端滚身下床,撩袍端带,急忙下拜。 腊八贩神子敬父微微一笑,将他搀扶起来。又引到元圣宫院外,进了一片竹林。其间有石桌石凳,子敬父与望云端相对而坐。 叫他正月初六拿上露怯玄天镜,来元圣宫所做之事,正是因为苌卜曲的家事。 按理说,家中乱事,当有自己处置,神仙也懒得干预。唯恐惹得自己犯了天条,烦恼加身,挥之不尽。 但苌卜曲这件家事,却涉及到践信神规的执行。因此,子敬父、子祝寿父子早已议定,如何匡正。 能惊动两位贩夫正神,到底苌卜曲是什么家事? 这苌卜曲父辈是登州蓬莱县人。因则天大圣皇帝敕令朝歌腊八会,他父祖就往来卫州、登州贩卖海带。不数年获利,在朝歌城置下房产。定居朝歌,便于海带批发。 久之,又贩卖带鱼。遂成为有名的海带、带鱼贩家。 苌卜曲接手家中商事,也已经三十年了。卫相二州方圆三十余县的海带、带鱼,都靠他贩卖,百姓才得以吃到。 白日黑夜连轴转,辛苦了一辈子。这三十年来,不是在海边,就是在各州县肆市卸货、叫卖,难免很少住在家里。 早年间,他带了一个徒弟,名唤卜涂赐,黎阳县人,相跟二十五年了。师徒往来登州、卫州,也颇为顺手。有几年时间,登州海带紧张,苌卜曲需要长住蓬莱县。家中商务就由卜涂赐打理。 一来二去,卜涂赐与师母阴氏暗通款曲,怀上了孩子。医生号脉怀上三个月时,卜涂赐与师母商议一个计策。 他匆匆赶到蓬莱县,说可怜师父离家之苦,来替回师父,回去天伦之乐一番。 苌卜曲自然高兴,夸徒弟知冷知热。回朝歌住了一个月,又回到蓬莱县,替回卜涂赐。 到阴氏生来孩子,苌卜曲不但不疑,而且高兴。为何高兴? 此前,苌卜曲连得三女,这下得子,那当然万分高兴。 转眼,孩子已经娶妻生子。实际上,等于是苌卜曲为卜涂赐养着儿孙。如果卜涂赐打消念头,就让孩子、师父这样过下去,也就算了。咱当神仙的也省得操那份心,不管怎样,老苌能过就行。 问题是,这中间,阴氏与他二十多年越发情深,搁不住枕边飓风,卜涂赐渐生僭越之心。 狗男女定下计策,必要苌卜曲哭笑不得,甚至于家破人亡。 你道是何计策? 他们私下早已与儿子苌南乡说透血脉关系,又买通先前怀孩子号脉的黑大夫,一名打卦的费卦师。 先是儿子苌南乡突然疯癫,着黑大夫诊治,经五副药,三次调方,大为见效。 不久之后,师母阴氏又疯癫起来。黑大夫再来诊治,经数次调方,七八副药,才勉强好了一半。 苌南乡孝顺,悉心侍候母亲。谁知道这侍候着,苌南乡又再次疯癫起来。一家两个疯子,到处凌乱不堪,脏兮兮臭气熏天。 一直这样好好歹歹,黑大夫诊治了两年,医药费花的多少还在其次,关键不见彻底除根。 望云端听到这里,为苌卜曲愤愤不平。难怪老苌浑身这么邋遢。按说出手如此大方,本该体面。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子敬父叹道:“事情就要向最后摊牌发展。” 第007章 妻与徒通 腊八贩神一番提点,让望云端大惊失色。 在这里听故事,如何为旁人吃惊? 卜涂赐与阴氏暗中与费卦师商议,让费卦师趁着苌卜曲在家,打上一卦。如此如此说法,事成以百两纹银酬谢。 费卦师依计而行。 截止腊八上午,苌卜曲将海带、带鱼批发完毕。朝歌城及附近州县海带、带鱼商贩纷纷批走。他也就成了没事人,单等过个好年。 腊八这天,家家子敬父,儿子早起为老爹熬制八宝饭。 这天五更时分,腊八贩神子敬父立于七曜摩夷天的华胥仙境,明察秋毫,看哪家子弟不敬乃父。 发现苌卜曲睡在肆市海带上;苌南乡在家抱着媳妇;阴氏与卜涂赐滚在一起。根本就没人熬制八宝饭。 直到卯时将过,苌卜曲在肆市之中,批发海带的商贩孝敬他一碗八宝粥。他倒没有心酸,看得子敬父在长天之上,一番浩叹。 由此,子敬父开始关注他家情势。 腊八下午,苌卜曲生意完结。阴氏、苌南乡继续疯癫。 卜涂赐蹭到师父苌卜曲面前:“师父,货物批完了,我看师母、师弟这么一直疯癫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认识一个费卦师,算得极准,善于破解。是不是请来费卦师,也给咱家算算、破破。” 苌卜曲一直忙生意,也想过找个卦师算一算,就是顾不上。徒弟真贴心,好孩子。老苌急忙让他去请,要多少钱都行,只要不是太离谱,狮子大张口。 卜涂赐很快就叫来了费卦师。使用奇门遁甲,掐指一算,连忙摆手,连喊不敢说,马上告辞。 苌卜曲大为惊叹,看起来人家的确有两下。急忙拦住,让他直话直说。 费卦师立马说出其独子两次疯癫年月,爱妻疯癫年月。 苌卜曲更是吃惊非小,就要跪拜恳请细说。 费卦师闭眼再算,说是母子疯癫,皆源于海带精、带鱼精的攀附。要想破解,赶走二精,恐怕太费周章。 苌卜曲忙叫他说破法,尽量不要太过铺张浪费,只要过得去,就可以去做。 由于海带精、带鱼精已经困住母子七千七百七十七个时辰,纠缠日久,业已生情,斩杀十分困难。 费卦师拿过纸笔,写下了斩杀二精需要准备的物品及做法: 正月初六日,午时三刻。 家中燃爆竹竿,要大小斑竹七千七百七十七根。 家中儿媳带孩子,围着爆竹七千七百七十七步。 户主参拜伊尹,七千七百七十七步到元圣座前。 带七千七百七十七粒稻米,双手呈送伊老相爷。 神灵及卦师所需酬劳,七千七百七十七个铜钱。 爆竹赶二精,媳孙绕二精,伊尹镇二精,稻米杀二精。铜钱将这七千七百七十七个时辰的神仙一一敬到。 一样配合不周,将前功尽弃。此事做得好,他们母女立即不再疯癫,从此平安无事。 费卦师写完,苌卜曲看过,连声说道:“此事好说,此事好说。就依费大师说的办。” 就这么,苌卜曲落入卜涂赐与阴氏布下窠臼之中。 近日,为了苌卜曲免遭灭顶之灾,冬凌贩神子祝寿已驻跸苌家神龛。元圣宫这边,特请望云端拿定露怯玄天镜,到苌卜曲跪拜伊老相爷之后,只听苌卜曲“哎呀”一声,让他看宝镜所现情景。 其他搭救事宜,统由腊八贩神子敬父调度。 苌家已于正月初五,雇人车将肆市之中的三百四十捆斑竹拉到家中。街门外、院子里,到处都是摞满的的斑竹。 卜涂赐与费卦师看到斑竹堆叠起来之后,也被吓到了。要燃爆这么多斑竹,恐怕三天也爆不完,午时三刻起爆,怎能做到。 做不到就得雇人燃爆。人多起来,不要坏事吗?可别弄巧成拙。 卜涂赐当即向师父苌卜曲说道:“这么多斑竹,几时能爆完。师父得寻思个法子。” 苌卜曲笑道:“为师早已定下人役十八人,院中摆一堆,门外摆八堆,一起燃爆。” “那好,那好。还是师父妙算。”卜涂赐连连称好。 子敬父讲到这里,一扬拂尘,没了踪影。 望云端接受任务,默默记下。单等明日苌卜曲拜过伊相爷,听到他“哎呀”,就念动咒语,让他看宝镜。 正月初六,二儿望照之早早醒来,却见老爹睡得好香。让爹爹多睡了一阵,将近辰牌,才叫醒爹爹。 望云端一看,天色不早,急忙洗漱,将周身捯饬规矩。到伙房一看,已没有稀饭。要了个馒头,就着咸菜,算作一顿。 苌卜曲一大早安顿了十八个人役,匆匆向华胥寨赶来。到淇园山外小码头,开始步行。经七千七百七十七步,到了元圣宫外。又紧赶几步,进入大殿。 时辰马上就到午时。 他也不顾得用饭,急急准备香箔,默默站在大殿之内,单等午时三刻下拜。 此时,望云端赶入。苌卜曲看见,望望伊相爷神像,互相一揖,相视而笑。都不敢高声。 望云端转身到了里屋,与庙祝低声攀话。以免苌卜曲动疑,免生节外话题。 午时三刻已到,略微停了一瞬。从朝歌城轰天响起的爆竹,越过三十里,经水路、山路,绕山梁,竟然传到了元圣宫中。这要是在跟前,还不得把人当时耳朵震聋。 苌卜曲听到爆竹响声,会心一笑,甚为满意。此时,庙祝已经点燃香箔,他递上一包稻米,共是七千七百七十七粒米。继而翻身下拜,行三跪九叩大礼。 一跪三叩首后,默默祷告:“相爷在上,小的朝歌城海带、带鱼商人苌卜曲再拜,因家中妻子遭受海带精、带鱼精纠缠,疯癫多时,无药可救。祈愿相爷可怜他母子,镇住二精,保他们平安。” 到他三跪九叩大礼拜毕,忽然伊老相爷神像开口说话:“苌卜曲,我在这里等你许久,早来拜我,那些无妄之灾早已去尽。” 苌卜曲听毕,先是暗暗点头,正要说话,忽然想起这是神像。顿时吓得“哎呀”一声,跌坐在拜垫之外。 这是子敬父驻跸在此,借伊圣相之口,予以提点。 庙祝和望云端急忙将他扶起,搀扶庙祝内室。 看庙祝在那里给他掐人中。望云端从怀中拿出镶金檀匣,取出露怯玄天宝镜,念起咒语。将宝镜放在苌卜曲面前。 苌卜曲悠悠醒来,却见眼前一幕,竟然是家中众人燃放爆竹。他十分惊奇,未等惊呼,又见费卦师从院子里跑向正堂。 费卦师伏身向神龛下拜,口称:“天地三界十方万灵各位神仙爷爷在上,今日之事,全在阴氏不洁,卜涂赐诡计。实不干小可甚事。望神灵明察。” 他放下肩头褡裢,再告:“这里是七千七百七十七个铜钱,现留下七贯,只取零头。家中老娘亲还等我用饭,先行告辞。到苌爷回程,切莫叫他将小可埋怨。怨只怨他的徒弟卜涂赐和阴氏毒妇。” 费卦师拜毕,就要起身走掉。却被阴氏过来,劈手抓住衣领,对他大吼道:“好一个费卦师,走的了和尚走得了庙么。” 苌卜曲大吃一惊。外面爆竹刚刚燃起,阴氏怎么就病好了?不对,看样子从来就是好的。 苌卜曲顿时咬牙切齿,闭气凝神,往下观看。 费卦师被她这样一抓,惊得六神无主。只好乖乖就范,跟随阴氏走入内室。外面人役燃着爆竹,她带费卦师进内室何干? 却见内室,弟子卜涂赐手拿钢钎,正在撬动后墙砖头。 不一时,撬出一个大洞。 转身吼道:“还不赶快收拾,更待何时?” 第008章 圣相指迷 阴氏急忙将三个包袱递给卜涂赐。 从包袱外观、分量、外露,大约判断,一个是金银细软,一个是房契及外欠凭据,一个是一包金银元宝。 苌卜曲看到这里,长吁短叹,正要摆手。 却见长女苌春花进来:“娘……。” 阴氏顺手将一把剪刀,猛地插入她喉管。春花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气得苌卜曲大叫一声“啊!”晕倒过去。 庙祝又给他掐人中,等了好久,苌卜曲再次醒来。起身就往外跑,急匆匆赶向山外,找到沬水码头。十万火急,乘船赶往家中。 庙祝再要来看宝镜,却不见望云端踪影。 他喃喃说道:“今日奇了,望云端有如此好一个宝镜,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如果能将宝镜夺来,叫我能迅猛发达,直教富可敌国。” 望云端在他给苌卜曲掐人中的时候,耳轮中响起子敬父说话:“快走,迟则宝镜遭殃。” 所以,匆忙来到外面,翻山抄小路,急急回朝歌城肆市去了。 苌卜曲父祖及其本身,从登州至卫州贩卖海带、带鱼长达八十余年,焉能就此眼睁睁家破人亡么? 却说他有一个师兄,乃是父亲早年从商的随从。冬凌贩神要借助他的力量,来庇佑苌卜曲。 此人姓范名朱公。单看这名字,就知道范家长辈起名,希望他向先祖范蠡一样,在商业上有些成就。 书中暗表,这范朱公就是范蠡转世投胎的神灵。因了这个人的出现,牵出许多事情。 在则天大圣皇帝册封腊八贩神与冬凌贩神之后,贩夫神册一出,天界众神立时轰动。 那些旧日经商的巨子,如范蠡、吕不韦、桑弘羊、刘备四位真灵,纷纷到七曜摩夷天的华胥仙境,参拜冬凌公父子,祈愿正神座次。 范蠡范少伯,楚国宛地三户人。以计然为师,佐勾践复国称霸,隐遁而三度营商,皆至巨亿。世称陶朱公,久已成为商圣,是商人神龛上供奉的祖师爷。 吕不韦,姜姓,吕氏,姜子牙二十三世孙,卫国濮阳人。早年经商于阳翟,以奇货可居,扶植秦国质子异人回国即位,成就一世英名。又聚天下才子,修成《吕氏春秋》巨著。 桑弘羊,河南洛阳人。乃富商之家,年仅十三岁就为家中理财,以“精于心算”名闻洛阳。被汉武帝诏为侍中,后为武帝连年用兵筹措钱粮,实行盐铁国营、均输平准,传至今日。 刘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今河北涿州)人,西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其贩履故事,尽人皆知。乃是从商贩而南面称尊的唯一枭雄。他祈正神之位,却又牵动魏蜀吴三国从商贾起家的几位英雄。 一个是卫兹卫子许,斥巨资帮曹操举兵。结同盟,谋天下。使孟德异军突起,列为讨董盟军诸侯。随曹操征战,英年殁于战阵。 一个是糜竺糜子仲,世家从商,资产颇丰。倾囊资助玄德公,并嫁妹与他,成就蜀汉大业。 一个是鲁肃鲁子敬,早年从商,家资累万。与周瑜素昧平生,敢以屯粮之半资助,继而成就孙氏霸业。 着许多前代商人中的雄杰,如何排定神位? 子敬父、子祝寿父子冬凌公一时犯难。 急切无计,前往显定极风天太昊仙境,拜人皇伏羲女娲,请羲皇娲皇予以神示。 这显定极风天太昊仙境,距离他们的七曜摩夷天华胥仙境,隔着十二重天,高可七万六千八百里。 腊八贩神、冬凌贩神父子驾云的神通,与他们所执掌事务有关。 他们执掌六十四位贩神的点化,而因贩卖冬凌草,得则天大圣皇帝封神,属于药食两用之物。因而,飞升之后,入于太上老君门下。经老君提携,赋予一个时辰驾云一层天的神通。 一层天相距六千四百里,老君为他这驾云神通名曰:层天云。 父子二神驾起层天云,恰恰十二个时辰,到了人皇宫殿。 伏羲爷、女娲娘娘思来想去,说了一番计较。举凡点化之事,断然不可有毫末闪失。故而谋之在先,至为重要。若为谋,则亘古以来善谋者,莫过于商汤之伊尹。 伊尹者,乃人间唯一先知先觉。其谋也,贯通人神鬼之间,管窥欲色无色三界,其擘画之妙,无可匹敌。 点化六十四位贩神,非伊尹擘画,方可使神界不疑,人界咸尊。 伊尹之能,治政、出谋、尚医、掌厨。药食之大事,天界尚且统归他筹划。你们父子起于冬凌草,恰与伊尹有缘。 最后太昊伏羲大帝命之曰:“可去那元载孔升天的朱襄昊英仙境,拜望伊尹,说明来意,自然为你父子筹谋。” 父子冬凌公得此神示,即可往拜伊老相爷。 元载孔升天朱襄昊英仙境,位于中岳之上,在显定极风天太昊仙境之下一万二千八百里。 父子二神驾起层天云,两个时辰赶到。却发现宫观巍峨层叠,宝树琼花无穷无尽,哪一座宫殿才是伊相爷的? 守门神将来问,说了原委。神将一指,最为高大最为华耀的那座宫殿,就是伊老相爷。 原来,这元载孔升天的朱襄昊英仙境,是太昊伏羲朝以来,华夏大地历代丞相,及周边属国居相位者,飞升之后仙居之境。 此境之名,乃太昊伏羲的两位得力大臣。朱襄为飞龙氏,造书契,昊英为潜龙氏,造甲历。 来到伊老相爷宫前,抬首而望,宫门横额大书元圣宫三字。这字却与华胥山下元圣宫字样一般无二。就是这里了。 未等寻找这里门将,只听一声高呼:“子敬父、子祝寿有请,本相候你父子多时了。” 但见伊圣相:高额长鼻,凤目绯腮。额头正中,一条竖纹直通印堂。下颌须髯长垂,耳鬓、上唇四绺微飘。头戴殷商束发玉箍,身着紫袍,足蹬玉靴。飘然而来,不怒自威。 伊圣相早知则天大圣皇帝对他们父子的册封。父子们除了皇帝钦定的《贩夫神册》不予明示,让圣相爷看了他们所著《忘怯经》。 圣相爷看过,给予三条神示: 一曰知往察来。可用他在华胥山下元圣宫的露怯玄天镜,足以知往,察来自然而成。 二曰培农助工。还去显定极风天找炎黄二帝。炎帝居于连山仙境,亲尝百草,始种五谷,刀耕火种,主宰人间农事。黄帝居于归藏仙境,造指南车,作夔皮鼓,铸鼎制衣,主宰天下工作。 二帝必能为贩神仙境铸炼至宝神器,助你们父子成就点化大计。 三曰镇恶惩奸。此乃法度,就以忘怯经为纲。但维护仙序,独木难支。必有宰辅,方成大事。 父子二神听他一番耳提面命,宛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不免就一些心中所想,再行请教。一晃在此盘桓数日。 那日,别过圣相爷,出来元圣宫,从他的元载孔升天朱襄昊英仙境,再往显定极风天。 约略两个时辰,到了显定极风天连山仙境,打探神农氏炎帝仙府。 到这里一看,炎帝仙府却不是一座,鳞次栉比,九座之多。按下层天云,到了宫外,与守门神将稽首。 神将介绍这处连山仙境,乃九代炎帝仙境。世人所谓炎帝,却是炎朝所有帝者统称。 神农帝生帝魁,魁生帝承,承生帝明,明生帝直,直生帝氂,氂生帝哀,哀生帝克,克生帝榆罔。这炎朝九代炎帝传位五百三十年。 听得子敬父、子祝寿敬服不已。那倒是找哪一个炎帝,才能得到神通广大的至宝神器呢? 第009章 神农赐宝 守门神将指示,只需拜望居中至为广大至为光明的宫殿,便是神农氏宫殿。 父子二神望而向前,到了宫门外,只见横额唯有两字“神农”。匾额金碧辉煌,眼目觉到刺痛。 再看宫门两边,十大元帅站班迎迓,煞是威严。 左首五牛元帅恶狠狠站立:秦牛元帅秦耕渭,晋牛元帅晋犁汾,宛牛元帅宛种襄,延牛元帅延辕车,鲁牛元帅鲁耙齐。 右首五马元帅气哼哼窥视:大宛元帅汗血宝,大漠元帅古壮飞,河曲元帅贡皇苑,益州元帅云贵川,三河元帅黑粟骝。 子敬父、子祝寿向牛马各帅报上名讳,一一见礼。十帅皆拱手相让,请他们入内。 原来炎朝开国大帝姓伊耆,也姓姜,烈山氏,号神农,名石年。诞于羲皇厉四月二十六日,出于姜水。生母任姒,名女登,有娇氏之女,有熊氏少典之正妃。世人所说炎帝,专意指的这位。 父子二神正待掸尘移步,忽然凌空飞来一神,神通十分令人骇异。定睛看时,他一身栗色盔甲,一袭栗色战袍,双手各持一柄三尺六寸长栗柄乌金爪。以其眉目相貌,却是一只硕大无朋的狸猫。 父子不敢怠慢,急忙报上名讳,问候请安。 他却是神目灵聪大将军猫纵天,乃神农大帝贴身护卫大将。 父子二神哪敢靠近,哆哆嗦嗦,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伊圣相赶到,父子二神再行拜过。伊圣相对猫大将军唱喏:“本相接汤王圣旨,前来出席神农大帝都农大朝会,这朝会专为他父子二神召开,望大将军通融一二。” 神目灵聪大将军猫纵天曰:“神农大帝早知他们要来,派猫纵天专程来候,引领父子觐见。” 子敬父、子祝寿跟随伊圣相、猫大将军,一路战战兢兢,磕磕绊绊,到了神农殿内。 宫门外迎迓的五牛元帅五马元帅也都相随而进。 宫殿之上,又有两班文武,一个个仙风道骨,威风凛凛。 左首是八大炎帝,四大圣王,四大圣相。 八大炎帝是:二代炎帝炎魁帝,三代炎帝炎承帝,四代炎帝炎明帝,五代炎帝炎直帝,六代炎帝炎氂帝,七代炎帝炎哀帝,八代炎帝炎克帝,九代炎帝炎榆罔帝。 他们又各有宫殿。因神农大帝除非极其重大事项,素无朝会,他们平日就于本居宫殿各行政务。 四大圣王是:大唐王朝开国圣王尧帝伊祁放勋,大虞王朝开国圣王舜帝姚重华,大夏王朝开国圣王大禹王姒文命,大商王朝开国圣王商太祖成汤王子履。 四大圣相是:耒耜相禾必旺,市廛相库永盈,麻裳相衣民体,桐琴相介丝弦。 八帝四王四相又都有五岳四渎九州部曲各自分属的十八公卿,规规矩矩站在他们身后,个个韬略满怀,令人肃然起敬。 右首是八大粮帅,四大畜帅,四大禽帅。 八大粮帅是:稻谷元帅稻济民、高粱元帅高饭州、黍米元帅黍解热、大麦元帅麦消渴、小麦元帅麦飨华、黄豆元帅窦赐福、绿豆元帅窦去暑、豌豆元帅窦香蝉。 四大畜帅是:亥猪元帅猪刚鬣,未羊元帅羊氐趄,卯兔元帅土兔善窟,戌狗元帅犬忠门。 四大禽帅是:锦鸡元帅酉唱晓,栗鸭元帅鸭先知,素鹅元帅鹅护垣,天和元帅鸽宝信。 各大元帅分统所属五岳四渎九州部曲十八位将军,齐齐站于身后。无不是盔明甲亮,**神圣。 猫纵天小心站立,高声奏曰:“启禀吾皇神农万岁,七曜摩夷天华胥仙境武周敕封贩神冬凌公父子,在殿下候旨。” 父子不敢正视,慌忙跪倒,山呼万岁,拜舞不迭,奏道:“七曜摩夷天华胥仙境,臣腊八贩神子敬父、臣冬凌贩神子祝寿,再拜吾皇神农万岁,为点化贩神之事,猝然惊驾,望乞赎罪。” “子家爱卿平生,抬头来看。”神农大帝金声玉音,让他们父子站立起来。 父子二神抬头上看,但见神农大帝并无宝座,而是盘坐在一盘巨大的草编蒲团之上。再细看这蒲团,却泛着温润光芒,原来是几万亿年天地灵气生成的琼瑶神玉。 再看炎帝玉容,身高八尺七寸,龙颜大唇,身材瘦削,除四肢玉脑,果然通体透明。 神农大帝略微招手,神目灵聪将军一股青烟闪动,化为乖巧伶俐如小臂大小一只狸猫,飞身卧于神农大帝神***。 神农大帝抚了猫纵天额头。转眼示意他们父子站到班位之内。朗声宣道:“你们父子事迹,则天皇帝已有奏报。此后,商人贩夫幸有仙界归属。此乃一桩人神鬼之间的大幸事。” 神农大帝顿一顿,曰:“纵使天下丰盈,四海富饶,而无商贩辛劳,渔夫难食粟稷,农人不知鱼美,幽燕难做漆器,云贵不获人参,皇帝不识外邦宝货,番夷难享中国奇珍。 “无沟通则万事绝,无商贩则家国危。农者,国之基石。工者,国之宝器。兵者,国之大事。商者,国之底气。掌国政,当左手用兵,右手营商。 “但愿你们父子好生掌管贩夫神册,悉心点化。若一时不得其人,宁缺毋滥。假以时日,必有神圣来归。 “我这里为你们父子备好八宝粮袋一个,内有八粮,稻谷、高粱、黍米、大麦、小麦、黄豆、绿豆、豌豆,可由腊八贩神子敬父掌管。其妙用有三: “一曰砸神魔,击鬼怪。率意一粒,砸中神魔,立时就擒,砸中鬼怪,魂魄不存。 “二曰钻筋脉,爆凡胎。任意一粒,钻入体内,生根发芽,筋脉钻透,凡胎挤爆。 “三曰成大阵,生雾霾。多粒入地,霎时生长,布成迷阵,雾霾顿起,神魂颠倒。神魔鬼怪闯入,自有八大粮帅调兵遣将,降服于他。 “此宝不到万不得已,休要滥用。只用得六十四回,自然失灵。切记在心,好生使用。助你们大事可成。如无他事,你们去吧。” 神农大帝将手一挥,八宝粮袋已到子敬父手中。 腊八贩神、冬凌贩神慌忙跪倒,山呼谢恩。 子敬父将其牢牢拴在腰际,父子二人唯唯而退。 此时,大商王朝开国圣王商太祖成汤王子履,上跨一步,从左班第十二位出列,掸衣弹冠。望上躬身一揖,奏曰:“吾皇神农万岁圣明,成汤在此替裔孙子敬父、子祝寿再拜谢恩。” 神农大帝笑道:“成汤族裔有此二神,专为商家立神界,可谓是全新事业,辉煌前程。望你部各神也要多加庇护,小心扶持。” “遵旨。”汤王转身,携腊八贩神、冬凌贩神,与众神一道,纷纷出宫。伊圣相也一路跟定。 父子二神感慨万端,神农大帝胸怀亿万苍生,千秋国运,不愧千古第一朝第一天子。 不大功夫,四神已到了汤王在本天所居玄鸟仙境,他的宫殿就是天乙宫。天乙乃汤王本名,也称大乙,其意义非常。 朱阁回廊,瑶松玉竹,玄鸟啾啾,神鹿闪闪。一路到了汤王寝宫。 有金童玉女为汤王除了龙冠朝服,戴了冲天冠,穿了赭黄袍,坐于璞玉茶台。但见汤王玉容:长方福面润如玉,五绺须髯幻似雾,竹叶眉,丹凤眼,宽肩长臂,玉掌葱指。神采璨璨,威仪峻峻。 汤王展开慈容,与他们父子序了辈分,给予圣示。 第010章 朱公拿奸 汤王以神农大帝圣谕,再三勉励他们父子。 你父子应该觉悟,今日神农大帝举行如此声势浩大的朝会,专为宣诏圣谕,御赐宝物,以资弘扬贩神精神。 让如此多的大神列班,就是表明态度,你们冬凌公父子腊八贩神、冬凌贩神,点化贩神大业,不可阻挡。 圣意不言自明,只能相助,不许生事。 听汤王老祖爷如是说,父子二神深感责任重大。 子敬父、子祝寿父子齐齐跪倒,于汤王面前,发出誓言。 绝不辜负汤王祖爷圣意。 绝不辜负伊圣相爷指教。 决不辜负则天皇帝圣意。 绝不辜负羲皇、娲皇、神农大帝的神谕、期冀、重托。 汤王爱惜他父子精诚,拿过一根三尺二寸长杖杆,递给子敬父。 宣谕曰:“这是一根护商焚奸精铜睚眦杖,凡杀怯不足,践信不力,耍奸使诈,审清察明,即可杖毙之。奸猾之辈经此杖击毙,尸焚神灭,再无灵魂。” 腊八贩神子敬父双手接过,插于背后。 汤王又拿过二尺八寸长一根称,一个秤砣,交给子祝寿。 宣谕曰:“这是一根量心计魂白玉称,商人中油滑狡诈者,只需在他面前一晃,立时五内锥痛,散了魂魄,现出龌龊。 “配一个琉光陨铁砣,警告不改,可以砣击,也是神灭灵废。遇到好人蒙难,被人击伤,却可以一指即愈,起死回生。” 子祝寿也收好汤王所赐宝物,叩首谢恩。 汤王亲扶他们父子起身,叙话一番。 他父子辞别,一路说话,已到了他们驻跸的七曜摩夷天华胥仙境。 绕过瑶玉竹林,看过冬凌仙草,一个到腊八神殿歇息,一个到冬凌宝殿小憩。 后又到华胥山下的元圣宫,取到伊圣相钧示的露怯玄天宝镜。父子两个将露怯镜、睚眦杖、白玉称、八宝粮袋的妙用,一一记在心中。 哪曾想,待他们要到黄帝宫中朝拜,华胥仙境守护灵猿来报。 前些日,范蠡、吕不韦、桑弘羊、刘备四真灵又来过,等候不及,纷纷别过。范蠡愤然,要再回人间,从零做起,复振从商威名。 一算时间,自从被则天大圣皇帝封神,一晃过了这么多天,一个贩神还没点化。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啊,指不定人间如何变化了。 因此,他父子也不及朝拜黄帝,就来云端察看下界。这就逢到苌卜曲家忧与望云端拜山。 父子分头搭救苌卜曲。 子敬父是神,不可直接现身。恰有望云端这番神遇,就由他执定宝镜,点化苌卜曲。 朝歌城内,子祝寿驻跸苌家神龛。早在正月初五,就投梦苌卜曲师兄范朱公,明示苌家有难。叫他于正月初六午时三刻,务要到苌家后墙等候。如若不遵法令,苌家将遭遇灭顶之灾。 苌卜曲在华胥山下元圣宫看了宝镜所示,火急赶往家中。 等他到家,见师兄范朱公在那里指挥扑灭爆竹之火。朝歌城内的卫县判兵法士西厅县尉刘仲烈带着几个捕快,也在这里。 范朱公和刘仲烈看他回来,一起上来相见。没等说一句话,苌卜曲心口剧痛,“哎呀”一声,翻倒过去。 范朱公、刘县尉和捕快,七手八脚,将苌卜曲抬到卧房,又是掐人中,又是声声呼喊。 范朱公夫人赶忙挑些爆竹火,熬起姜汤。 这一顿大气,真不知道苌卜曲能否挺住。 费了一阵功夫,苌卜曲醒来。范朱公给他端来姜汤,让他喝下。 苌卜曲翻身下床,对县尉和师兄非常感谢,问及家中是何状况。 范朱公扶住他来到堂屋,让县尉大人刘仲烈上座,自己做了下首,苌卜曲拉一条长凳,坐下一旁。从前到后讲了情由。 昨天晚上,范朱公做了一个奇梦。遇到一个身背白玉称的人,说是师弟苌卜曲家有难,让初六午时三刻,到苌家后墙等候。 范朱公一大早起来,将梦说与妻子。无论会是什么情况,也必须去。于是带了妻子、儿子和一位要好的邻居,四人到了苌家。 却发现苌卜曲不在家,院中、街上,摞满了斑竹竿。怎么着,七千七百七十七根,悉数燃爆。这他娘的是哪个遭天杀的主意? 范朱公一听,就不对头。师弟不在家,弟妹阴氏和侄子苌南乡疯疯癫癫,也无法探问。 问起侄媳妇云氏和侄孙,也说得糊糊涂涂,疙疙瘩瘩,好像是擒拿二精。费卦师在那里忙前忙后,神神叨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范朱公作为局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梦中那人所说,苌家有难,定然就跟这个有关。既然有难很准,那么就代表神仙托梦,让去后墙等候,也必然应验。 将到正午,范朱公托辞家中有事,带着妻子、儿子、邻居走掉。他安排三位,务必不动声色,务必死守苌家后墙。 一到午时三刻,爆竹震天动地响起来。四位守在后墙。他家后墙,却是一处空地,内有几株春树。这里藏人,恰好无人知晓。 过了好一阵,果然有动静。有人趁着爆竹震天响,在可劲捣墙。哦,这就对了,必然有内鬼,这是要趁乱做事。 这么大的爆竹声,别说捣墙,就是杀人,也没人听得见。范朱公想到这里,惊出一身冷汗。过了不久,后墙被捣透。 范朱公四人守在洞口两边,一边两个。如有人出来,劈手擒住,万勿让他们跑掉。 刚守候过来,在爆竹声中,就隐约听见里面喊声。却像师侄卜涂赐的声音,又有人喊一个“娘”字,不见了动静。 突然,从墙洞里推出三个包袱。范朱公四人,一一接住,远远放在一边。 有一只脚出来了,两只脚出来了,屁股也出来了。等这人全部出来,范朱公急忙过去死死捂住他的嘴。果然是卜涂赐,王八羔子。 撕开这小子的棉袄,用一坨棉花塞进他嘴里。抽出他的腰带,结结实实将他绑了,扔在一边。 紧接着,先出来一个头,却是阴氏。范朱公劈手堵住她的嘴,邻居抱定她的头,往外拉。也如法绑了。 又出来一只脚,两只脚,屁股。这次却是苌南乡。 如此,帮了他们三个,来到了前面。 范朱公一脚蹬翻阴氏,噼里啪啦,左右开弓,打得她顺嘴窜血。 打了一阵,范朱公吼道:“再不说,往死里打。” 阴氏吃不过打,只好如实供了。 好嘛,这样算计师弟。恨得范朱公将卜涂赐、苌南乡一通好跺。眼看就要打死他们,西厅县尉刘仲烈带人来到,急忙制止。 “爆竹还燃不燃了?”被苌卜曲请来的人役问道。 范朱公气不打一处来:“燃尼玛卖批。还不快停。” 早已爆响得没多少了,大约不超过三百根。唉,算了,师弟破财消灾吧。 范朱公正在叹气,两名捕快从屋内搬出一具尸体。我的娘啊,竟然是春花,惊得范朱公夫妇顿时哆嗦起来。 夫人蹲下,一面泪眼婆娑,一面给孩子擦脸。 范朱公急忙奔屋里,还好,没有别的人出事。 “将他们三个押往县衙,禀报县令,着即开审。”刘仲烈指挥捕快,将阴氏、苌南乡、卜涂赐押走。 这里,范朱公指挥人役等灭火。 范朱公说完,苌卜曲放声大哭。众人安慰一阵,不管怎么说,孙子还在,儿媳妇还在。二女儿、三女儿虽然出嫁了,亲情还在。 刚才,范朱公审阴氏。她只说了劫财,并没说苌南乡怎么出生的。 如果这件事捅漏了,苌卜曲指不定能气死。 第011章 苌府结义 这么多爆竹燃响,惊得满县的人都在探问苌卜曲。 哦,这燃爆之事,却是因为遭了内贼。霎时间传遍了朝歌城。 却说华胥山下元圣宫外,望照之左等,不见父亲。右等,不见爹爹。于是来问庙祝。 庙祝看他打问望云端,奇怪了,他们父子没有一起走吗? 这老家伙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何不如此如此,将他宝镜弄到手。 于是正色吼道:“恰好要找你。你爹将宫中宝物偷走,我正在这里不知道怎么报官,还好,你没走。” 他说完,劈手抓住望照之手腕。 望照之岂是吃素的,从小跟爹爹贩竹,啥没见过。一听就知道这老头要生坏水。他奋力一甩,将庙祝甩一个趔趄。 这庙祝姓王,单名一个舵字。生得贼眉鼠眼,瘦骨嶙峋。高挑的个子,山羊胡须。约六十多岁。年轻的时候,偷人家的鸡,被那家主妇一刀劈下,左脸从太阳穴至腮下,落下三寸多长的疤痕。 王舵被他无端推个趔趄,那肯善罢甘休。就势倒在地上,发声喊:“打人啦,打人啦。” 望照之上来,劈头盖脸跺他几脚,飞身就走。飞快跑出元圣宫,也抄小路往朝歌城肆市赶去。 刚到肆市之中,与父亲见面,还没说清头绪。 元圣宫就有人赶来,进门就喊:“老望,不得了了,王舵将你告了。快去县衙。别让他在那里瞎编胡说,于咱不利。” 赶来这个也是庙祝,却是个年纪稍轻的老头。姓董,单名一个驰字。年前望云端拜伊尹的时候,他是主事。与望云端谈的拢,互相有好感。也知道望云端是个有实力的香客。 今天却不是他当值,在后山修整水渠。 看他的样子,不胖不瘦,圆蛋脸,疙瘩鼻,五绺长髯。幼年腿疾,稍微有些跛脚。约五十多岁。 董驰素来看不惯王舵的行事风格,不少拌嘴。因而元圣宫住持将他们分开值班。 他急急慌忙前来禀报,的确是一番好意。这可怎么办? 望云端思之再三。这事情因苌卜曲而起,必须要他出个主意。想到这里,他带上董驰、儿子,出来肆市,直奔苌卜曲家。 到了他家,爆竹火堆已经熄灭。苌卜曲流流涕涕,范朱公和苌家的孙子陪在一边。其他人早已散去。 长女苌春花在院子里,被范朱公夫人擦拭脸面。她却突然醒来,已经送医。县尉刘仲烈本要让捕快去叫仵作,验尸入殓。这就好了,苌家没有死人,还算老天有眼。 他们哪里知道,这全仗子祝寿暗中帮忙。用白玉称一指,伤口愈合,已然无虞。送医只不过压压惊,三五日就能痊愈。 县尉带了捕快,告辞而去。交代苌卜曲、范朱公莫要远离,单等县令开审,上堂指证、画押。 望云端、望照之父子听他们说了缘由,也说起王舵告状的前因后果,一句不瞒。董驰也说了王舵告老望,告他手中有宝。 范朱公一掳长髯,皱一皱眉头,就要出谋。看他长得如何? 上唇八字胡,下颌笏板须,两鬓红润无须。额头奇高,兰布巾簪发。双睑桃叶开缝,眼瞳玉润。 望云端手里有宝,已经在这几人之中不再是秘密。苌卜曲请求再看看他家过往情形,望云端无法拒绝,索性就让看。既然看这个,范朱公也暂时闭口不言所想计谋,看完再说。 望云端让苌卜曲将他的孙子安顿在隔壁邻居家玩耍,又将院门、屋门紧闭,上了锁。屋内点起蜡烛。然后从怀中取出镶金檀匣,请出法宝,念了咒语。让苌卜曲默默祷告想要看的过往某事。 苌卜曲对宝镜深施一礼,默告曰:“看看阴氏与卜涂赐到底为何要害我?” 宝镜“啷”一声响,果然现出阴氏、卜涂赐过往情形。原来他们早已勾搭在一起,苌南乡也是他们的骨血,后来设计谋取苌家财宝,要带儿子远走高飞。她们将苌卜曲支开。燃起爆竹震天响,打洞就无人听见。 又将儿媳云氏和孙子定在院子里转圈圈,无法进屋。她们好收拾东西。 苌卜曲边看边叹气,一直看到师兄施救,还看到有一根白玉称超苌春花一指,春花苏醒,就是不见拿称之人。看得苌卜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一边坐着的范朱公、望照之、董驰三人,看此宝神威,骇得目瞪口呆。再看他苌卜曲的遭遇,无不愤恨。 当看到白玉称救了苌春花,这不是神仙才怪。惊得一个个翻身下拜,对着正堂神龛感谢神灵。苌卜曲被气糊涂了,看大家拜神,立即回过神来。也赶忙跪下,望神龛叩头。 难怪王舵垂涎三尺,告下了望云端。自己得不到,就让官家得。 望云端收下露怯玄天宝镜,还放入镶金檀匣。 对屋内众人说道:“这露怯玄天镜,本是娲皇获得上天之物,又赐伊圣相,知往察来,扶保商汤王江山。云端于腊月十一拜伊圣相之后,有贩神冬凌公托付于我,专门来救苌家。 “而今,苌家得救,此宝当归还冬凌公。因被元圣宫庙祝看过,只恐要生出事端。但小可相信,即便有谁贪心拿走,想必也无缘使用。” “既然如此,我倒有一番计较。”范朱公说出,果然是妙计。 一屋子人顿时捧腹大笑,心下无不爽快。 他们说完,早已到了该入睡时间。范朱公急忙着苌卜曲,准备几个菜,要谢谢恩公冬凌公和望云端父子。 苌卜曲找回孙子,捎带找了个厨艺颇好的邻居。过年食物本就准备的很多,约略两刻不到,十个盘子就端了上来。 范朱公果然满腹经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说起这番苌家遭难,多亏贩神冬凌公。 这样一来,几位沾着神迹,这可是天大的缘分。虽然受惊,却是一喜。就趁着这正月初六夜,三位何不就此结拜。今后从商,也好互相照应,共同在贩神指点下,好生做人,好生做事。 望云端一看,这确实地道的缘分,大为赞同。 “那就燃起香烛,让董大哥、照之等做个见证,就此义结金兰。”范朱公立时安顿。 香烛点好,三人论起名号、祖籍、年庚。 望云端,以字行,名霄,号斑竹神贩,相州隆虑人。乃肃宗朝乾元三年庚子生,属鼠。妻伍氏。方今五十三岁,居长。 范朱公,也是字,名丹,号锡锭贩主,潭州浏阳人。乃代宗朝宝应元年壬寅生,属虎。妻丁氏。方今五十一岁,为次。 苌卜曲,以字行,名度,号昆布贩首,登州蓬莱人。乃代宗朝广德元年癸卯生,属兔。妻阴氏。方今五十岁,为三弟。 范丹与苌度的父辈早年相识,都贩卖昆布,也就是海带。 范丹成年,拜在苌度父亲门下,成为师兄。因朝歌城腊八会能聚集天南海北绝大多数巨商,也就定居朝歌。后来累积了财富,就贩卖老家的锡锭。 苌卜曲由于妻子早已心属别人,不在他的身上,邋遢得不成样子。看起来有六十多,实际上刚刚五十岁。 一起跪在神龛之下,誓曰:“我们结义为兄弟,今后小心听从贩神爷提点,将贩夫信用精神发扬光大,造福世人。如有违逆,天打雷轰。” 继而,范朱公、苌卜曲一起拜大哥望云端。 苌卜曲再次跪下,拜二哥范朱公。他们本就是师兄弟,拜起来自然而然。 望照之对二叔、三叔也跪拜见礼。 苌卜曲的孙子也过来,对望云端、范朱公跪拜。 结拜之后,好不高兴。就此,号称朝歌三贩。 又喝些酒,再次絮叨范朱公奇计,明日依计而行。望云端等也就不回肆市,住在三弟苌卜曲家。 翌日一早,众位起床。苌卜曲的二女儿、三女儿赶过来。她们听说了娘家遭难,一大早赶来看。问明情由,已经无事,有惊无险,也就安下心来。又都拜了大伯望云端、二伯范朱公。 早饭刚过,县衙捕快打马而来。不知何事? 第012章 后衙露怯 捕快下马,传县令陈哲口谕。 要望云端、范朱公、苌卜曲到衙门一趟,县太爷有要事相商。 陈哲当着卫县县令,已经三年有余,听说正活动关节,要当京官。他能有啥要事,必然跟宝镜有关。 三兄弟相视而笑,暗暗点头。让捕快先走一步,三人立时赶往县署。望照之、董驰及苌卜曲的孩子们也都去,生怕有个三长两短。 说话间,早到了卫县县署。 真不知道这陈县令要怎么商量? 到了县署,有捕快接住,带到了后邸陈县令居住处。 陈哲着便装,一袭青色长袍。长脸短须,二目深陷。打量起别人,似乎阴森可怖。看样子三十多岁,颇善摆起官威。 他一看三位到来,打着哈哈。望云端等与他寒暄,作揖施礼。陈县令略微欠身,让座。大家纷纷落座。 陈哲为避免尴尬,讲一些古典讲起,大概意思是,要尊官,要识时务,要逆来顺受,要柔和温婉。 三位老商人,还需你这弱智的儒生教化么,谁不知道,他的潜台词就是要往正题上引。兄弟三人互相望望,暗暗耻笑。 望云端的性子宛如斑竹竿一般,哪里有工夫听他闲扯淡。有这时间,还回老家陪老婆孩子呢。 他“嚯”一下站起来,向陈老爷施礼道:“老爷有何事相商,尽管开口,小人家在隆虑,还要早早赶回去。” 陈哲微微笑道:“哪里有什么大事,无非听街巷传言,说望兄手中有件宝物,甚为神奇。就想着,普天之下的宝物,皆是大唐皇帝的宝物。何不拿来献与当今万岁,也可博得封侯拜将。” 看来,他是知道自己遇到了高人,也就不再绕弯子。 既然县令大人吐口了,这典故就往下续吧。就按昨夜二弟范朱公所言,往下进行,看他如何应对? 望云端答曰:“宝物是有,是一面露怯玄天镜,想必老爷已听说妙用。但冬凌公交给小人的时候,亲口谕示,此物不可轻用。俗念过甚者,妄启宝镜,恐生无妄之灾。” “能否让谁试试呢?看能有何等无妄之灾。”陈哲生恐自己遭灾,扯出这样一条。 范朱公微微一笑,欠身一礼,对答:“谁也不敢让自己生出无妄之灾。却可以让自己最恨的人,最可疑的人来试试,既能解恨,保不齐又能破个迷案。” “这倒也是。”陈哲沉吟一阵,说道:“那也不能说最恨可疑,只不过耍耍而已。” 他叫过来书童,耳语一阵。书童飞也似的跑去。 陈哲带三位转悠后衙景致,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书童带来一位绝色妙人,应该是青楼相好的。 这妙人叫云钗儿,一颦一笑,足可以让三位老兄弟为之折腰。 苌卜曲却认得她,正是儿媳云氏的妹妹,顺成坊的都知。道不同,素无往来。因此,装着没看见。 县令老爷介绍了情况,着望云端让她来试,看看宝镜如何神奇。 望云端当即跪下,诚惶诚恐说道:“宝镜名为露怯,我等都来观看,万一有失,万望老爷恕罪。否则,就算处以极刑,也不敢轻启。” 云钗儿看来与老爷随便的很,万福道:“于路听童儿说过。我也稀奇这宝贝,无论看到什么,妾身绝不懊悔。” 陈哲被她迷得,乐不可支:“既然妙人这样说,望兄尽管启用,我等一睹为快。就算露怯,断无任何罪责。” 望霄又说:“观看过后,小人需完好收存,若说献宝,另行商定举措。万不可争夺,坏了奇宝,反而是欺君大罪。” “那是自然,今日只是观看,别无他意。”陈哲摇头晃脑。 苌度看他表情,对他的打算略知一二,偷闲扯了一扯望云端的衣襟。意思是要警醒。 望霄早已将一切恶果考虑过了,就于怀中取出镶金檀匣。放置他的神龛之处,翻身下拜,口称:“冬凌公腊八贩神在上,今日之事,如有任何一方不守信用,还望惩戒。” 祷告毕,掀开匣子,请出露怯玄天镜。默念咒语之后,对陈哲及云釵儿说道:“你们默念一种事情,它就会开启,诸位即可观看详情。切记,默念之事,还是那些好事,好一些。” 陈哲看看云釵儿,说道:“妙人才学高妙,还是你先默念。” 云钗儿也不客气,默默念曰:“大老爷升官。” 露怯镜“啷”一声响,出现陈哲身影,在那里写信。 继而出现京师一官,卫县捕快递上一封信。他将书信展开,看过之后,撕得粉碎。卫县捕快飞身而逃,半路,找卖字先生,写了回信。回到卫县县衙,交与陈哲。 说了其中许多苦处,讨得了陈哲一锭赏银。 陈哲气得浑身哆嗦,汗珠子“嘀嗒,嘀嗒”开始往下落。 继而,元圣宫庙祝王舵跑到县衙,说起宝镜。陈哲与他耳语,其中一句:“实在不行,杀了他。”之后,陈哲给了他一锭赏银。 看到这里,陈哲大发雷霆,举手就要来划拉宝镜。 哪知,他的手举起来,就再也下不来,也拐不动。 又要抬脚来踢,抬起来的脚也下不来,也上不去。 又以头来撞宝镜,却好,身子失去平衡,“呼通”跌坐在桌子下面。再也起不来。滚也不动,起也不动,趟也下不去,定在了那里。 这是老哥儿仨没有料到的。这宝镜显影未完,还有这样的神通。 范丹抚掌大笑:“大哥,索性让他看个够。看他还要不要、敢不敢献宝。” 云釵儿更是目瞪口呆,在那里战战兢兢,不知道如何应对。 “看老爷的家室。”望云端也不默念,高声喊起来。 “啷,啷”两声,宝镜显影。一个贵妇,两个使女。 白天赏花,到晚上,陈哲爬床。短短一会,酣酣睡去。不大功夫,使女轻脚慢手过来,朝贵妇摆手。贵妇偷偷下床,使女背起贵妇,到了东厢房内。 这里躲着本县主薄,急吼吼与贵妇行起巫山云雨。主薄走后,稍停片刻。使女过来,重重挨了两耳光。使女泪流满面,又跑去。不久找来一位花子,用花布将他打扮。 半夜三更,贵妇并不能看清他是花子。也行云布雨起来。这番却连行三番,知道将要鸡叫。 却不知,使女那边,正与主薄嬉戏。主薄在她河槽,却湍流不息。 天亮时分,陈哲起来,直到正午,回到寝卧,夫人还没起床。问她哪里不适,只推失眠,要好好补觉。 看完这些,望云端收起宝镜,装入镶金檀匣,怀入右衽。 苌卜曲看定云钗儿,叫她不敢发作。 范朱公掏出事先写好的一张纸,上书:“宝镜之说,实乃妖言惑众。再有妄言者,杖脊三十。” 取来笔墨,拿着陈哲的手,签下了名讳。又将其官印拿过,钤上红印。范朱公又掏出一份,内容一模一样,丢在案上。 三人迤逦出来,别过捕快,返回家中。 苌度赶忙收拾金银细软,贱卖了房产,带了儿媳云氏、孙子,当即远游。 范丹也收拾利索,贱卖房产,举家迁走,无影无踪 望霄与儿子飞奔隆虑。继而与范丹、苌度到登州蓬莱县会合。这里是苌度老家。 三兄弟都在蓬莱乡下,在平山之下,找了一处依山傍水地方,看到两株特大的楸树,就于这里建起房屋,聚集一起,自造小村。将朝歌三贩的贩字和大哥的望字整在一起,取名贩望村,从此定居。 三家相聚,往往把陈哲的露怯拿来玩笑。 实践证明,这露怯玄天镜实在是不敢轻启,真的会挑起无妄之灾。你想啊,陈哲看了夫人、使女、主薄、花子的典故,还能与家室和平相处吗?不就生出无妄之灾了。 转眼过了科举考期,望云端一家老小在这蓬莱家中,都在思念长子望高之。不知道他到底考中了没有。 第013章 陈哲辞官 这一日,端午早过了半月多。 村外大楸树下,小溪边,望云端在收拾小船。 准备带家人到附近一处溪水中玩耍。顺带到蓬莱城,看看是不是有消息。毕竟从隆虑迁来这里,如果老大考中,也无人能知会。 长孙高兴得很,围在身边,像小鸟般欢快,嘁嘁喳喳。 望云端专心弄船,哪里顾得别个。 忽然,长孙跑来喊起:“爷爷,爷爷,有人来了,说是找你的。” 望云端站起来,掸掸尘土。举目一看,骇得他三魂出窍。 你道是哪个?居然是卫县县令陈哲,就站在跟前。 这可如何是好?望云端被陈县令堵个正着,无处躲藏,心下焦躁。 哪知道陈县令到他跟前,衣服也不整,翻身就拜,泪流满面。 这倒是怪了哈,惊得望云端张嘴结舌。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赶忙将县令老爷扶起,问他情由。竟然是看过宝镜,发生了一系列事情。现今辞官不做,到处寻找望兄,想拜师,跟着做贩卖。 这么回事啊。远方贵客来了,还等什么。急忙让到家中,喊来苌卜曲,一起陪着陈县令说话。指挥老伴、媳妇们整菜,摆起酒席,为陈县令远道而来接风洗尘。 范朱公却不在家。清明过后,就带了儿子回老家潭州浏阳,办些锡锭,运蓬莱货卖。往来大约两个月,此时还不该到家。 他们新建的贩望村,村后依着平山,村前就是平山河。顺河而下,三十里就是渤海。 酒席摆起,一面用酒,一面听陈哲讲起他的酸楚。 陈哲,字智之,郑州管城县人,大历二年生(即公元767年),四十六岁。家中行六,也称陈六。贞元十一年明经科及第,时年二十八岁。 辗转地方,为官十八年,朝中无人,建树不多,止于卫县县令。 自打正月初七宝镜明示家丑,次日即休了婬妻,辞了主薄,续娶丫鬟田珠。升堂审问阴氏、卜涂赐、苌南乡、费卦师、王舵等人。 因宝镜有显现,他们无法抵赖。阴氏杀人,虽未致死,行为恶劣。判流刑三年,原地戴枷服役,杖七十。 卜涂赐谋人财宝,虽未得逞,性质严重。判徒刑二年,原地戴枷服役,杖六十。 苌南乡忤逆养父,与奸父**合谋,致使苌家遭祸。判徒刑一年,原地戴枷服役,杖五十。 费卦师耍奸弄巧,助纣为虐。判罚没所得,杖五十。 王舵贪人宝物,搬弄是非。判笞刑,荆条抽臀四十。 案子了解,具状上呈。 到端午一过,递交辞呈,以奉孝老父为由,请求返回原籍。得吏部照准,结了职田米,带了田珠、子女,回了管城县。 为了生计,终究要有事做。就想起望云端、范朱公、苌卜曲等人做贩夫,何不寻找,拜师从商。这就告别家小,往来查访。 又回到卫县朝歌城,找到苌春花,看了书信地址,知道了三位迁居蓬莱。 哦,那些恶人得到了判处,还不错。 苌卜曲听他说完,不免又一通落泪。毕竟数十年经营的家业家室,就这么烟消云散,心中滋味,实在难过。 就留陈哲逗留,让他慢慢了解贩竹、贩昆布的路数。望云端将船弄好,又带他到了海边看景,尝了蓬莱小面。 到了城中,并未发现有长子望高之得中的消息。望云端难免怅惘若失,到了家中,就与老伴商议,准备进京找找儿子。 陈哲以为,无需进京,修一封书信到隆虑老家,自然知道下落。 那就由陈哲代笔吧。连写两封,一封寄给隆虑老家人,一封寄给隆虑县令。无论中与不中,肯定都会有消息。有了回信,再做打算。 转眼又过了两月,就到了七月中旬。天热得要命,整天就是坐在大树下乘凉。 苌卜曲今年只打算冬腊月贩卖一趟海带和带鱼,中间纯粹休息。 范朱公回到贩望村。看他的样子,这趟生意还不错。锡锭办了八百斤,从浏阳一路货卖,到蓬莱只剩百斤。 这天,老范没事,早早弄些酒菜。叫齐大哥望云端、三弟苌卜曲,一并叫上陈哲,热闹喝酒,谈些典故。 正说着,外面有牙门快马来到。说是望高之到了登州府,刺史大人留下饮宴,特来请义父过去赴宴。 谁的义父?这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快马也不甚了了,只好到了再说。 望云端、望照之父子急忙别过几位,从贩望村出来。随快马来的还有两匹马,父子二人骑上,跟随快马,飞奔刺史府。 到了登州刺史府,的确要比县署气派。 中轴依次过了照壁、大门、二门、戒石坊,再过大堂、二堂、三堂。看两边,依左文右武排列,鳞次栉比。前部东列吏户礼、西列兵刑工。后部左首长史、右首司马。 过了外牙,就是后邸,花园、箭亭错落有致。 远看假山之巅,古松之下,一处箭亭中,坐着两人。刺史不认得,儿子一眼就看见了。 望高之忙不迭从箭亭下来,接住父亲大人和二弟,父子们相拥成泣。说着别后思念,慢慢到了箭亭之上。 与刺史见礼,就要一起坐下。却见刺史向望云端深深一揖:“义子姬考击参加义父大人。” 这可把望云端给惊到了,忙问这是从何说起,怎敢如此僭越。 刺史扶着他,笑道:“义父培养出一个超绝豪杰,本刺史与高之弟在长安城义结金兰。事出突然,为能先行禀告,还望义父恕罪。” 原来是高之在长安结义的兄长,后文详叙。 看这登州刺史,姓姬名杵,字考击。三十七岁。单于大都护府云中都护府大同人也。德宗朝贞元十六年(即公元800年)庚辰科进士,辗转四五个县州,到现在居官已十三个春秋。 他便装长袍,花白须发。目若朗星,皓齿朱唇。五绺长髯,身材高拔。隆额高鼻,威严之相。坐如钟,站如松,有大将之风。 高之与刺史说得热闹。望云端与照之无甚可说,简单吃了,退席下来,在这后邸中转悠,看花看草看古木。 越一个时辰,高之向刺史哥哥告辞。父子三人出来刺史府,到了登州街面。雇请一辆马车,往贩望村而来。 于路攀谈,已知高之明经及第,现在是守选。至于何时授职,等上三五七载,能参加吏部铨试,顺利授职算是好的。朝中无人,寒门子弟,等到更久,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就往吏部送钱吧。这样倒好,能快点授职,也要等空缺。唉,这官不做也罢。跟老爹一起贩卖货物,发家生子,也不是不行。 父子三人与赶马车的一路好聊。谈笑间,约略半个时辰,到了平山之下的贩望村。 长子望高之,以字行,名凌通。德宗朝贞元三年丁卯生(即公历787年),属兔,二十六岁。十七岁娶妻李氏,十八岁得子。 长孙乳名九州,德宗朝贞元二十一年乙酉生,属鸡,也已八岁。长孙出世之后,高之致力于科考游学,长媳未再生育。 次子望照之,照之也是他的字,名准通。比高之小三岁。也是十八岁娶妻王氏。 长子一路说得怪热闹,老爹心中却打下了三个问号。第一,科考结束这么久,为何不给家里来个消息?第二,这次到登州缘何跟刺史姬大人坐在一起?第三,到底跟媳妇一起还生不生孩子? 到了门首,九州早就在这里张望,飞也似的跑来,扑入爹爹怀中。父子两个相拥而泣。 九州飞跑入内,发声喊:“爹爹回来了。” 第014章 歌仙缭云 一家老小蜂拥出来,问长问短。 高之进了正堂,扶定爹娘两边坐好,伏地磕头,口称爹娘受苦。 老太太伍氏抹起泪来,拉起儿子,左看右看,问寒问暖。 次媳王氏也来见过伯伯。 长媳李氏过来相见。他夫妻团圆,惊喜不定,到里屋说些体己话。 不大时候,范朱公、苌卜曲也来探看。高之一一叩头拜了两位叔父,把两个老家伙乐得嘎嘎嘎的。 就将大桌子抬到水边大楸树下,再摆菜肴,喝起来。 酒席宴间,望云端要将心中三疑,逐个问清。 贩望村大楸树下,谈笑风生。 席间,陈智之、望高之坐在一面,望云端、范朱公坐在一面,苌卜曲、望照之坐在一面。云端妻伍氏、朱公妻丁氏等老小,在家中开席,也都喝些酒,说些话。 望云端将心中三疑,问起高之。高之一一作答,却又有一段曲折,让人唏嘘不已。 却说望高之去年中秋之后,进京赶考。至今将近一年,方才找到蓬莱与父母妻子相聚。 科考一节并没有多少悬念。但这么久没能回家,却与登州刺史姬杵有些渊源。虽与他本人无关,却是他岳丈家的事情。一来二去,折腾许久,等到办清,一晃过了这么久。 登州刺史姬杵姬考击,云中府大同人。父辈即担任州县长史、主薄之类,早年娶并州太原府晋阳县潘氏为妻。 潘氏之父乃潘炎,代宗朝大历末,官右庶子,佐太子适。为当时宰相元载所恶,久不迁。后元载赐死,潘炎进为礼部侍郎,不久因病而免官。 而潘炎岳父又是刘宴,此人任户部侍郎,充度支、筹钱、盐铁等使,主持大唐财赋长达二十年。刘宴得罪宦官而获罪,潘炎被连坐,贬为澧州司马。带病上道,不予申辩。当时人都称他有气节。 然而,潘炎之子潘孟阳,即姬杵妻兄,却气尚豪俊,不拘小节。先是凭着父荫得封,后来又登博学宏辞科。公卿之中,父亲潘炎及外祖父刘宴的故旧朋友很多,屡屡获得举荐,官越做越大。 本朝万岁登基坐殿,进入元和年间。因他爹曾任万岁做太子时的从属。潘孟阳被任命为江淮视财赋,加盐铁转运副使,并察诸使治否。品级不高,但权势熏天。 他仗着万岁垂爱,朝中有人,倨傲不驯。所到地方,大会宾客,留连倡乐,广纳金钱,补录吏员。一通胡搞,人望尽失。回到朝中,被罢免,降为大理寺卿,掌管平决狱讼。 元和三年,万岁让他出任华州刺史,又升迁为剑南东川节度使。 后来又诏令他干起户部侍郎,判度支,不久又兼任京北五城营田使。这可是把全天下的钱都交给他开支。 他却不务正业,大把的钱花在倡乐伎唱优舞之上,以致贻误军情。 皇帝大怒,又罢免了他,降为左散骑常侍。皇帝是要将他带在身边,耳提面命。第二年,就又官复原职。 把搞到的钱,全部拿来挥霍,盖豪华宅第。被皇帝微服私访发现,急忙停止盖房。 由于他敢将国库的钱用在倡乐伎唱优舞方面,被很多人看不惯。皇帝在朝堂提起他,引来乱纷纷指责。 再次被罢官,还做皇帝的左散骑常侍。 这一番折腾,却一病不起。没能再风光起来,于今年春病亡。 皇帝追赠潘孟阳为兵部尚书,谥曰康。 问题出在,他死了,给人留下的后遗症却很多。 他最喜欢的一位唱伎,名叫缭云,京兆雍县人。 那歌唱得简直简简直呀,叫人听了五内如酥。潘孟阳现任左散骑常侍,他喜欢的缭云,免不了为皇帝唱歌。当今圣上也贼喜欢缭云的歌喉,脱口御赐歌仙大号。 歌仙缭云有一位弟弟,叫缭相,字破之。比姐姐小三岁。 因一起参加明经科考试,高之与他成为同窗好友。 高之进京后,经户部查了户籍,到礼部报上名后,进入准备阶段。参加国子监祭拜至圣先师。留下来听取名臣大儒讲座。 这些大师都是礼部特请的。既可以听,也可以辩论。十数日下来,偏重于学哪几本经书的自然而然聚拢,成为同窗好友。大家热烈讨论,互相砥砺。 此时,缭破之与望高之都不喜儒家空话连篇,偏重道家经典,选择了明经科的细目崇玄科。因而没多久,关系就结的很近。 破之的爹早亡,老娘多病,只靠姐姐唱伎生活。 此时,虽然礼部管饭,但上街玩耍,拜望考官,结交同窗,还得自己掏腰包吧。 他的钱就是姐姐缭云资助的。好几次,照之与他一起去唱伎馆,到他姐姐缭云居所,详谈甚欢。 缭云是满腹才学的佳人,绝非普通男子可以近身。 此时,潘孟阳一病不起,很久没有听歌。缭云的财源也就断了,捉襟见肘。 姐姐缭云见高之尚有些许银子,可以支撑起来。背着弟弟给高之跪下,说明原委,望他将缭相的考试支撑到底。 高之仗义,当仁不让。缭云感佩不已,与高之结义为兄弟。高之去年二十五岁,缭云同岁,但生月小三个月。高之为兄,缭云为弟。 高之见缭云歌喉殊异,为她支招。缭云听后,大喜过望。 翌日黄昏,长安城东北角的富人区。其中的一个大型酒肆,门额大书四字:仪狄正宗,书法乃明皇御封三绝之一的张旭稀世行书。 这里巨富高官云集,王侯将相满座。他们每到天黑,来这里饮酒赋诗。看看客人处于饱和状态,突然,楼上传来天仙一般的歌声。 唱的是李太白的《将进酒》,那歌声缠绕琼楼玉宇,惊动大罗金仙。高上去,宛如文君寻夫,西施登楼。啭下来,又似宣姜梦呓,许穆低吟。 霎时间,所有酒客停箸顿杯,侧耳静听。歌罢,众人顿时赞好声此起彼伏,大呼过瘾。 纷纷请求仪狄酒肆掌柜,让歌仙露出尊颜,再唱一首。 掌柜作揖打躬,宣称:“御封歌仙缭云,专为其弟准备科考,募集用度。如若再唱得好,望各位酒仙剑侠,给予赞助。本肆分文不取,悉数归缭云所有。” 众人纷纷叫好,鼓掌欢迎,把缭云二字反复喊起,震动屋宇。 看缭云的眉眼,描画如碧波仙子,打扮如九天玄女,款款下楼。 一边下楼,一边唱白乐天的《长恨歌》。不消几句,众人识得此歌,纷纷欢呼。此歌八百四十余言,缭云涌起抑扬顿挫,奋飞暗藏各种本领,演绎得荡气回肠。 唱到大半,掌柜拿个精致篾筐,满场转动,所有酒客,无一落空。待她唱完,掌柜呼喝:“缭云今夜来唱,已三日未得饱饭,有高人指点,以此法自救。这是勉强提起精神,需要将养数日,再来献艺。” 说罢,将篾筐交与缭云,送她出去。缭云一路向酒客施礼相拜,被阵阵骚动,好久才出了仪狄酒肆。 这一次,就得了铜钱、散碎银子约合五十余贯。总算松了口气,缭相缭破之的经费有了着落。 缭云欣喜万分,翌日一早,就将获利消息报于大哥望凌通望高之。望凌通叫上缭相,这才让他知道究竟。缭相对大哥甚为敬佩,感动不已。 兄妹三人到日中之后,入肆市买些好酒好肉,就于缭云租住处,把酒言欢,畅想未来。 此后,缭云更是好好养着嗓子。每隔一旬,到王公将相休息的时间,都去仪狄酒肆大唱。每次长歌两曲,短歌八曲,成为定式。 转眼到了开春。 缭云这天唱毕,正要与大哥望凌通、兄弟缭相一起开怀畅饮。 忽然,一位女子浑身血哩呼啦跑了进来:“云姐姐,救我。” 第015章 牧雨凄苦 “牧雨,这是咋了?快快,先坐。”缭云立时站起,来搀扶她。 此女姓牧名雨,京兆襄武县人,潘孟阳的小妾。乃缭云幼年的师妹,在唱伎馆拜在同一个师父名下学习,比缭云小五岁。 五年前,缭云已经二十岁,唱伎行当已经滚爬六年之久,小有名气。此时的牧雨十五岁,才开唱一年。虽然尚无名气,但歌喉婉啭,身段奇妙。虽不能倾国倾城,也让人望而思春。 一次,缭云带上她到潘孟阳府上献艺,被潘孟阳当即相中,花钱纳为侍妾。 眼看潘孟阳不久人世,妻妾间明争暗斗起来。牧雨虽育有二子,但年纪最小,势力单薄。 看她一脸血光,不知道吃了怎样的大亏。 牧雨被缭云拉进怀中,百般劝慰。 又给她拭去浑身血污,让她喝一口热茶压惊。问她出了何等是非,这才说出她的酸楚。 自从过门成为潘孟阳小妾,初时,日日承欢。不久怀上幼子潘瑶儿。在怀上之后,潘孟阳正妻鲁氏就看不上眼。 鲁氏育有三女,却没有子嗣。 中间几个妾也有生育,本来有两个儿子。不知道怎么,这两子一个三岁夭亡,一个长到十岁居然也夭亡了。 潘孟阳曾怀疑鲁氏捣鬼,苦于毫无把柄。毕竟家和万事兴,也就没有细究。 当时,潘孟阳看牧雨怀了,万千叮咛,务要小心鲁氏。牧雨每天战战兢兢,躲过鲁氏明里暗里许多打击,才生下了潘瑶儿。 潘瑶儿生下来,牧雨听从潘孟阳劝告,让她将孩子让给鲁氏,以为正妻嫡子。牧雨、鲁氏都答应,就签了文书,潘瑶儿给了鲁氏。 潘瑶儿两岁,牧雨又怀一胎。这次鲁氏没有打击,顺利产下了次子潘琅儿。眼下,琅儿也已经会跑,会叫爹娘。 哪里知道,潘孟阳此次贬官,一病不起。眼看断气,一家哀戚。 趁着潘孟阳无力起床,鲁氏却横挑鼻子竖挑眼,对这些妾一个个大用家法。稍微有错,就荆条猛抽,皮鞭相加。 牧雨为了避免抽打,往往带着潘琅儿一起出现。也就少挨几顿。 今天后半夜,老爷咽气,牧雨跟潘琅儿哭得死去活来。鲁氏不是安排如何治丧,却在那里大发淫威。 正哭得狠,因为鲁氏一句“止哭”,没有听清。劈头盖脸就是荆条猛抽。小小琅儿护母,这次却没能幸免。噼里啪啦,琅儿被打得满脸是血。 牧雨拼死护住琅儿,管家过来解劝,才算捡了一条小命。 潘孟阳的丧事,因故旧外放的多,前后办完,将在旬日之间。照这样打下去,琅儿必然没命。 牧雨想了计策,趁着出屋小解,与管家跪下,求他保护琅儿。 管家应允,拉着牧雨和琅儿见过潘孟阳母亲。牧雨将经过和盘托出。潘母拉过琅儿,叫道:“她要打琅儿,叫她连老身一起打。” 牧雨看琅儿没了危险,就又回到灵堂。 哪里知道,鲁氏转了几圈,知道了牧雨的安顿。这下腾出手,把更多的刁难耍出来,不到三个时辰,牧雨身上挨了三顿暴打。还没哭完,还没消痛,就又要挨一顿。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在她手里。自己要拼死活下去,毕竟还要照顾琅儿,他才那么小,没娘亲怎么办? 牧雨想好,趁着到院子里盛饭,鲁氏正在抽打另一个妾。她将碗一扔,这才拼命跑出潘府,来找姐姐救命。 她这一番辛酸泪,让缭云心惊肉跳。 缭云本来想,这没嫁人的滋味,乃是女人的至悲至苦。哪知道,这嫁人一旦嫁入了这种门第,成了这种身份,还不如猪狗。 缭云触景生情,抱着牧雨泣不成声。脑子一盆苦楚糨糊,哪里还有什么计策帮她。 牧雨哭了一阵,推开姐姐,擦了眼泪。正色道:“姐姐,如今之计,该当如何?” 缭云被问得恍恍惚惚,慌成一团:“容姐姐慢慢想。” “慢不得,怎能在你这里久呆。守灵事大,断不可这样离开久了。否则,又要被她死命抽打。”牧雨摇摇她的胳膊。 缭云望望兄弟缭相,又看看大哥望凌通。 缭相挠挠头说:“何不与管家暗中许个好处,一并连你保护。” “这倒也是,算得上一个办法。即便献身与他,只要能保护妹妹母女,也是值得的。”缭云晃晃牧雨的肩头。 正说着,外面喊声大作:“牧雨,家里死了夫君,却来这里唱歌,找打。” “坏了,鲁氏带人来了。”牧雨浑身哆嗦。 这鲁氏的一声喊,果然吼声如雷,气势震天。 望凌通打小跟爹爹习武练剑,南北贩运,哪里惧怕这等雌威。越是来得凶,心中越是剧烈相抗。 此时豁然站立:“不要脸的婆娘,敢到别人家门首喊丧,找死。放她进来,我这个琅儿的亲舅父,今天照死里打她。” 他这愤怒一吼,顿时让大家乌云消散。 对呀,琅儿的舅父在此,鲁氏算那颗葱。无需七想八想,这就是个绝好的计策。 牧雨“呼通”跪在望凌通脚下,哀告道:“大哥救我母子,你就是我亲大哥,你就是琅儿的亲舅舅。就这么咬定,我这就出去。” 只见牧雨霎时间换了个人。怒冲冲出去,边走边喊:“鲁氏,我把你个遭天杀的猪狗。我娘家哥来到,正商议如何入府吊丧,喊你妈卖批哪门子丧。” 她疯了似的跑上去,劈手就是一个山响的耳光。把个鲁氏打得脑袋发晕,不知爪哇国在哪个方向。 她在外面闹,里面高之安顿缭云、缭相姐弟:“缭云万勿露面,免得鲁氏识破。只看我去就行。” 望凌通安顿好里面,紧跟窜到外面来。 强行拉过牧雨,怒吼道:“怎敢撒野,打伤了大娘,哥哥还有什么脸面进去吊丧?” 鲁氏一看高之的风范,乃一时的俊杰。人家教训妹妹,的确知书达礼。赶忙过来,陪着笑脸:“哟,琅儿的舅舅到了,那还商量的什么,快快进府,快快有请。” 这一通救人,真正猝然之计。望高之堂而皇之的成了潘府小舅子,却是始料未及。 高之拉着这个认识才两刻钟的妹妹牧雨,边往潘府走,边耳语道:“你尚不知我的姓名,请牢记,现在起,我随你姓牧,名凛通,凛然正气的凛,字高之。对话时,只叫哥哥。” “妹妹千恩万谢,记下了,牧凛通、牧高之。小女叫牧雨,潘牧氏。”牧雨也悄声说。 到了潘府,这才头一天,还不该随礼。望高之被管事的让到客堂,就着瓜子点心,有人陪话,在那里闲扯。 潘孟阳死后第四天,登州刺史姬杵得到飞报,带着妻子潘氏及孩子,一路两马轿车,昼夜兼程,两日之间赶到了潘府。 姑爷驾到,又是外任的刺史,毕竟身份不同。阖府上下为他忙活一通。姬杵与先到的亲党一一见了礼,也被安顿在客堂坐下。 一来二去,高之与之相识在吊丧期间。毕竟高之满腹经纶,人间经事又多,两下相谈甚欢,十分投机。 谈及治国理政谋略,高之将老子理论搬出,好一通高谈阔论。 他先以萧规曹随入题,套出定制可微调不可大动的观点。 如此理政,官吏执行方便,百姓遵循方便。定制之下,暗中出了新政,并不宣称新政,也就无所谓新政恐惧,不会觉到言而无信。 那么,宰执大臣也就无所事事。所谓无为而治,实则大有可为。只是如和风细雨,百姓觉到无般不妥,安然相从。此乃理政大要。 高之这一套论说,惊得姬考击连呼精妙,大为赞赏。 当即找个托词,拜望某某,相携而出,到长安酒肆,饮酒畅谈。 第016章 白马论道 姬杵相邀望凌通,到长安酒肆,畅谈理政之方。 高之接着前头的论说,归结到江山久长与短寿之上。 若按至圣、孟轲理论,宰执们进位,顺势而为,顺时而为。 时者,一日数变,理政就每每出新。人者,惯于已然,拒绝陌生。任谁接纳新事物,都产生万般恐惧。 这样的宰执,好似个个才华盖世,却让天下恐惧不安。天下恐惧,则乱生。乱生,则国亡。 故而,无为而无不为,乃是理政至高原则。切莫误入歧途。 看伊尹定制,而殷商传国六百载。殷商末世太丁王、乙王、辛王,于王位承袭上,大胆破例,落得家破国灭。 周公定制,更有成周八百年江山。始皇革新,也成了短命王朝。 和风细雨,能灌三丈之土。 倾盆暴雨,难湿三寸表皮。 无为而治,却能渐行渐远,早已达到目的,百姓无不称便。 猛革弊政,却使土壤板结,往往适得其反,百姓无所适从。 此道家最善治国,足见一斑。 至圣求教于老子,李聃所言,却一头雾水,不得要领。汉武尊孔,至今皆用至圣之言理政,再也没有六百年以上的江山。 两下把酒言欢,越说越亲近。就在酒肆,义结金兰。 高之说起报了明经科考试,要考崇玄科细目。考击甚为赞同,就以老弟所论道家理政方略,必能让考官醍醐灌顶。 他们为何醍醐灌顶?个个都将至圣奉为圭臬,几个研究黄帝、老子学问。民谚所谓,不怕慢,就怕专。 黄老学说理政,和风细雨,正合民谚这句话。文景之治,没有大喊大叫我要改革,却能收效甚大。我朝刚刚过去八年的永贞革新,二王八司马疾风暴雨,不但天下惶恐,将顺宗天子也搞得误入黄泉。 也恰好应了和风细雨,能灌三丈之土;倾盆暴雨,难湿三寸表皮。 这不是醍醐灌顶,还能是什么? 无需任何请托,只管去考,必然能考取。除非考官不识字,但有丝毫为国分忧的大义,必然让小弟明经科及第。 经了大哥姬杵的提点,望凌通信心满满。不久之后,果然考中。 潘家丧事既毕,登州刺史姬杵告别长安,还去登州管事。 望凌通到考中之后,往家中修书报喜,却杳无音讯。搞得心上不安,七上八下。他哪里知道,父亲结义三兄弟,都迁到了登州。 所谓缘分安排,各种因素,都会一起来凑。 缭相也一起中了明经科崇玄科。他家中困苦,当即由姐姐缭云,趁着唱歌,将腰身私会吏部该管大人。请托得手,将缭破之定了从九品下,放了个下县县尉,为县令从官,到滑州就任白马县尉。 潘孟阳故去,正妻鲁氏执掌家门。牧雨惨遭**,再不敢逗留潘家,又要高之设法。望凌通与缭云、缭相一通商议,何不将琅儿留下,牧雨出来,另找夫婿。就看牧雨能否舍得琅儿。 牧雨看这情形,也无计可施。欲忍痛割爱,却怕今后飘零无助。跪于望高之面前,哭诉道:“如若哥哥不嫌弃,就做哥哥随身丫鬟。此生愿意为哥哥当牛做马,再不嫁人。” 望高之无奈,看她如此可怜,也只好应允。高之又到潘府,就以哥哥身份,与潘母说了缘由,将琅儿留在潘府,还是潘家子孙。让潘府出个告身帖,潘母、管家画押,给个明确,方才离去。 潘母毕竟英明,照此做了。牧雨临行,潘母又赐她纹银十锭二百两。牧雨尚气节,断然推掉。潘母感动,最后坚持给了她一锭大银,五十两。让她另寻夫婿,也好有个安家费用。 牧雨与琅儿相拥痛哭,推说到舅舅家看望。留下琅儿,洒泪而别。 就此,牧雨在望高之身后,寸步不离。 缭相毕竟有了禄米,走马上任。由于担心弟弟人地生疏,姐姐缭云、义兄望凌通,牧雨自然跟定。他们一路陪伴,到了白马县。 递上吏部敕牒、鱼符右符、自书告身,县令谷梁广带了一班人马出迎,三人相随而入。 与谷梁县令见礼毕,核实吏部敕牒及右符,乃是让他担任白马县东厅尉,判吏户礼。 谷梁广又带他到县署后邸,给缭相划拨了一个五间独院。 最初几日,与县令、西厅尉及滑州别驾等酬来谢往。住了几日,发现谷梁广没有妻室,单身一人住在后邸。 望高之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就有了趣味,何不就让缭云与谷梁县令成就姻缘呢? 经过饮酒赋诗,打问清楚。他与登州刺史姬杵却是同年及第,比之小六岁,有些联系。 姬杵是进士,起点品级,从六品下,授职上县令。 谷梁广是明经,起点品级,正九品下,授职下县丞。 现今一样居官十三年,品级距离拉得很大。姬杵的登州刺史,品级乃正四品下。如果是正四品上,就有资格得到伯爵之封了。而自己的品级还是个正七品上。 人家升了两个品级,自己升了两个品级还多一点,差别却太大了。 所以,再考功名,年轻的时候有冲劲,死命考进士。虽然进士录取仅仅三五十人,但起点高,前途不可限量。 更有些进士,起点就是五品,十数年下来,就出将入相了。 谷梁广作为过来人,可谓是感触颇深。一番比较,让望高之、缭破之不免生出悲观情绪。 但无论如何,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拿着皇帝的俸禄。比种地、经商、做工,拼死累活,总是要强得多。 还有一条,先放个县尉、县丞什么的,拿着俸禄,铺陈人脉,慢慢编织裙带网。有了刺史、节度使或者朝中大员举荐,升迁就会很快。五品刺史入相的也屡见不鲜。 要么就是积攒治政经验,结合经学理论,再去考进士科。一旦考中,再次授职,将高出原任职务数级,比在底层打拼快了很多。 然而考进士,除了学问必须扎实,还是要裙带网。 每年参加进士科考试的三百多人,学问都很高,诗赋超群,相差无几。录取只有十分之一,取谁不取谁,就全看主考官跟你的关系了。 望高之、缭破之听到这里,心下安然。 就凭咱一介贫民,能考个明经科,能授个九品官,已经心满意足。不管怎么说,还是让百姓有了出头之日,究竟是皇帝圣明。 说到他为何孤身一人在这后邸,不免唉声叹气。 他看望高之、缭破之虽然年轻,但颇有见识,也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将心中万般难处,抖了出来,也让人唏嘘不已。 谷梁广,字经纬。相州隆虑人,与望高之恰好老乡。现今三十一岁,十八岁中明经科。 论起考中,缭相比人家晚了四岁,望凌通比人家更是晚了七岁。 十六岁就已娶妻薛氏。育有二子二女。 天下姓薛的多了去了。但大唐薛家,因了薛礼薛仁贵三箭定天山,薛讷薛慎言大败吐蕃,父子两代获封平阳郡公,世代军门。因而天下薛家,无不效仿,纷纷习武,以战阵博取功名。 她父母也双双习武,薛氏也从小习武。在薛氏十二岁时,因兵祸,父母死于乱军。 其弟薛焘,字奔袭,自幼习武。比薛氏小六岁,跟着姐姐为大户干杂活度日。到谷梁广十六岁时,家中也很穷困,托人早早说媒。薛氏恰与之同庚,于是行嫁娶之事。 娶了他姐姐之后,薛焘在谷梁家生活,一起干活习武。 薛焘也到十六岁时,谷梁广看他长得英武逼人,就为他成了亲事。 从此自立门户,四年间生下一女二子,生活难以为继。 一身武艺,却愁眉不展。 第017章 薛燕投军 为了糊口,谷梁广看他武艺不凡,就托人让他投军。 他二十岁入了义成军,三年后充任队长。义成军节度使长期领有滑州、郑州,也叫郑滑节度观察使。 去年,万岁爷为了平定淮西节度使吴元济的叛乱,升迁汝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薛平,为滑州刺史,兼义成军节度使、御史大夫等。 薛平乃平阳郡公薛讷薛慎言的嫡孙,薛仁贵的曾孙。一到任,就整军作战。为了配合作战,又将谷梁广调任白马令,与滑州一道,悉归薛平统制。 此时,妻弟薛焘二十六岁,入义成军已六载。勇武过人,屡获战功,深得薛刺史嘉许。谷梁广又说破关系,薛平对薛焘益发看中,悉心培养。逢战阵,先点薛焘,欲要他多立战功,早入仕途。 可惜的是,夫人薛氏从家书中,得知兄弟每战先冲。看着他的儿女,往往心惊胆战。生怕兄弟战死沙场,他的妻儿难以处置。于是哭嚎着非要薛焘回家,再不上阵。 然而战事紧急,谁敢去说此事。 谷梁广之妻薛氏,名燕,家中称乳名锦屏。亦相州隆虑人。 与其弟焘一样,身高力健,自幼习武。 去年腊月,她不听劝告,飞马直奔薛刺史辕门。此时,薛焘因战功已升至陪戎副尉,从九品下,进入了仕途。 薛燕可不管这个,她只要兄弟回家,与薛刺史好一通理论。 薛刺史无奈,叫去谷梁县令,欲从中协调平息。 谷梁广不去还好,去了之后,没说三句话,就被呛到。 薛燕大喊大叫,她要替下兄弟。宁肯自己战死,也要兄弟回家。 薛刺史倒被她的这种精神打动了,就让一名翊麾校尉试她的身手。哪里知道,她随手取过一条虎头乌金枪,飞奔上马。 到了校场,只是五七回合,她就将翊麾校尉打落马下。 这下好了,薛平高兴异常。当即收录她为陪戎副尉,着薛焘回原籍。并责令薛焘养好他姐姐的儿女,但有差池,军法从事。 我的娘呀,这叫什么事儿? 薛焘回到家,倒也遵从薛刺史吩咐,将两家老小照管起来。姐姐薛燕从此落入军门,随薛刺史杀伐征讨。 谁知道,薛燕性烈,善枪法,兼谋略,比弟弟更能斩敌。年前年后四个多月,逐月有功,累四迁。历陪戎校尉、仁勇副尉、仁勇校尉,现已至御侮副尉。从八品下,誓要与丈夫比肩。 授军职中戍主,带一支百人女队,又作两小队。自带一小队,培养了一个副手带一小队。 她这支女兵队,随刺史左右,往往作奇袭尖兵。 吴元济部下扰边将校,往往对女兵不以为意。薛刺史加以妙用,出其不意,每战必克。加之薛刺史猛将如云,善于用兵,元济部屡遭重创,叫苦不迭,莫敢扰郑滑之边。 她在军门,倒是过了把武功瘾,这里却苦了谷梁广。却是为何? 毕竟薛焘惯于冲锋陷阵,到了家里,不喜务农。谷梁广只好用自己的禄米,来管起两家人用度。两家七个孩子,加上谷梁广及父母、薛焘夫妇,十二口之多。将他的禄米全部用上,只是勉强果腹。 这边白马县,处于战火漩涡之中。别说守节操,不贪污。就是贪污,动辄与薛刺史军门牵涉,哪个敢只要钱不要命。家小就安顿在隆虑老家,哪里还敢带到县署来招摇。 堂堂朝廷命官,一天天孤寡一人,宛如出家的和尚,别人笑谈倒无所谓。自己正值壮年,于床箦之间也翻来覆去,难以处置。 这也罢了,夫人薛燕薛锦屏投身军门,却不会一日半载归家。不到整个吴元济战事平定,不得辞去军职。不辄是判了谷梁经纬一个强行出家之罪。 说到这里,白马县令古梁经纬环顾左右,不禁大笑起来。 望高之跟着笑了几声,立时向他施礼道贺:“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今番有一桩天赐良缘,包您心甘情愿,万般如意。” 缭云缭破之看他这样说,初时一愣,继而微微一笑。托辞如厕,避个嫌,让他二人细说。 “养家糊口,捉襟见肘。哪里还能纳妾?”谷梁广正色道。 “小可所说这桩天赐良缘,有三个好处。不消您谷梁大人花半文钱。”望高之站起来,也一本正经。 “哪三个好处?倒是说来听听。”谷梁广饶有兴味。 “一个好处,不用您半文钱。第二个好处,能助您料理政务。第三个好处,能帮您三年五载铺陈一个好大的人脉圈。”望高之盯住他不放,诚心实意相告。 谷梁广见他说得这样好,忍不住问:“你说的这个女子,这样的殷实,又有才学,又有势力,人家在哪里,能从我么?” “此人就是我的义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望高之答曰。 “什么?在眼前,在哪个眼前。”谷梁广大为吃惊。 “你可知长安城的歌仙么?”望高之坐下来,耐心问他。 “歌仙之号,乃是当今万岁御赐。名闻遐迩,如何不知。”谷梁广还是没弄明白他要怎么说。 “歌仙就在白马县署。你还不知。你可知新来的东厅尉缭相是何人?”望高之逐渐透漏。 “缭相,字破之。明经科今年及第,如何不知。”谷梁广还是不明白。 “哈哈哈哈,谷梁大人啊,缭破之的姐姐,你见过了?”望高之这就成了逗他的乐子了。 “早已见过,国色天香。”说完这句,谷梁广忽然醒悟,大惊失色:“难不成破之的姐姐就是名震京师的歌仙?” “你可知道歌仙的名讳?”望高之再问。 这时候,谷梁广“唿”一下站了起来:“哦哦哦,歌仙缭云,缭相,果然是姐弟。地方官皆以为,缭云是个比喻罢了,敢情实有其人。” 他说完之后,在这后邸,从东走到西,从南转到北。倒背双手,无法安坐。 望高之看他兴奋莫名,故意喊道:“谷梁大人,小可有急事,要回隆虑去。这里,我就不便插手了。” 谷梁广急忙过来,拉住望高之:“我看兄弟敢往哪里走?既然说出这么大一件功劳,岂容你半途而废。” 两人哈哈大笑。少时,缭相进来后邸。望高之就着他叫来缭云。 缭相走后,高之说:“立刻叫你领略歌仙风采。听听是如何动人。” 顷刻间,缭云款款而来,向谷梁广道个万福。 谷梁广也是个正人君子,从没细看过缭云。这次细看她,果然惊为天人,一时痴在那里。 “大人,召唤小女子有何使唤?”缭云悠悠叫道。 谷梁广的魂魄刚刚到九霄云外飘荡一圈,听她这样莺啭叫声,惊得打个激灵:“哦哦哦,小生谷梁经纬,见过歌仙妹妹。你是御赐的歌仙,小生哪敢冒昧使唤。” 望高之看他有了几成意思,义弟缭云这头自然凭自己铺排,于是趁热打铁:“谷梁大人,谷梁大人,让我义弟歌上一曲,如何?” “好好好,我来抚琴。”谷梁广兴奋莫名。 望高之、缭破之忙不迭到里屋,往外抬琴。 起先就是一曲王维王摩诘的《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曲)》,缭云歌喉舒展,顿时后邸鸟雀来聚,相映成趣。 如此惊人好听的歌声,谷梁广听得目瞪口呆,忘掉手中的琴弦。 高之过去,“呤”一声,拨一下琴弦。 第018章 白马五义 谷梁广回过神来,轻轻鼓掌。 生怕打断了缭云的妙音。继而挥舞手指,合着缭云的歌声,筝筝然弹起。 一曲既罢,缭云鼓掌道:“谷梁大人指法如此精妙。妙不可言。” “哪里哪里。歌仙玉音,举世罕见。小生得闻,三生有幸。”谷梁广更是对她喜欢不尽。 一连三曲,高之看天色已晚,呼唤牧雨过来,收拾残局。五位相携,就往这白马县酒肆而去。 经高之一番说合,白马县令谷梁广与歌仙缭云情投意合。本要就此成婚,却因为谷梁广为县令,缭相为县尉,为了避嫌,暂不完婚。只得委屈缭云,先以侍女身份出现。 因缭云积攒不少私房钱,谷梁广有了底气,将父母及四个孩子终于接到了白马县署。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从此,缭云有了归属。后几年,帮助夫君,打出极好的政声。还生下了一女一子,过得美满幸福。 薛燕偶尔到白马县署探望家小,见这个妹妹将家下收拾的井井有条,将她一番夸赞,十分待见。此后,他无牵无挂,在军中猛攻猛打,成为战功赫赫的一代女将。 缭相管着东厅的吏户礼,又对县令谷梁广献计道:“我大唐开基以来,世代尚武,家家尚武。农家尚武女子,何止薛燕一人。 “何不禀明薛刺史,将薛锦屏事迹做个模范,广为传布。招取更多女兵,悉归薛锦屏统属。也为女子们摆脱穷苦,谋个出身。” 果然是好见地。论公,既解决了女子们生活的苦楚,又解决了兵源。论私,还为薛锦屏增加了统属的队伍。 谷梁广当即申告薛刺史,得到薛平大为夸赞。旬月之间,仅白马县招募女兵五百余人。加之薛锦屏原有一百女兵,骤然增至六百,成为十二队。经薛燕严加整饬,悉心训练,成为薛平帐下一支女飞兵。 女兵打仗,非但武艺不次男子,且耐力强大,最善缠斗。所往威风凛凛,战无不胜。吴元济靠近郑滑各部,无不禁言来攻。 他们这些人配合默契,既为国立功,又家中和乐。 谷梁广看缭相果然不凡,心中有心栽培。又托白马县士绅,为缭相说了亲事,不久完婚,就居于县署。 等到缭破之完婚已毕,早到了七月初秋。缭相因招女兵有功,薛刺史已经予以荐举,恐怕不久就要移往另县高就。 他如能移任别县,谷梁广与缭云的婚事也就无需避嫌,成就美事。 望高之见他们十分和好,也领略了仕途风景。于是来辞他几人,要带上牧雨,回隆虑老家。 缭云万般不舍,哭哭泣泣。缭相也十分不舍,再三挽留。谷梁广顿觉失去知音,心中如同刀剜。 还是牧雨看透他们,索性提议,让他们一起结义。 谷梁广大呼赞同。于是摆起香案,序了籍贯出身、年庚次第。 白马县令谷梁广,字经纬,三十一岁,相州隆虑人,居长。 明经科及第望凌通,字高之,二十六岁,相州隆虑人,居次。 缭云,御赐歌仙,二十六岁,京兆雍县人,居三。 白马县尉缭相,字破之,二十三岁,京兆雍县人,第四。 牧雨,二十二岁,京兆襄武人,为小弟。 五人焚香而拜,誓言铮铮。互相对居长的一一拜过。 谷梁广提议,就此号称白马五义。 事情到了这里,明眼人都能看出,只要望高之松口,谷梁广可以借着夫人及薛刺史的关系,为他谋个县尉职事。 但望高之自从了解到薛燕、薛焘姐弟,以平民投军,一年半载就能立功授职。就算战死,比那官场纠缠,强胜百倍。 因而,他却羡慕军阵冲锋,因而想回家禀过父母,再来白马相聚,准备投薛平,征讨吴元济。 这样,他既有功名在身,想来薛平薛坦涂也不会犯难。届时立功入仕,顺理成章。 既然结义,也就是自家兄弟,望凌通望高之将胸中所思所想,与大哥和三位兄弟说明。缭相当即要试他武艺,被缭云阻拦。 望凌通却乐得比试。大家来找西厅尉,打开甲仗库,二人各取兵器。 望高之拿一条虎头湛金枪,牵一匹赤额黄骠马,铜盔铜甲。早已金光四射,丝銮扎紧。 看他威风,宛如其父,枣红脸,五绺须。面无鲜肉,显得年长。扮起军校,恰好透出能征惯战的威风。 缭破之执乌背砍山刀,牵出追风乌骓马,钢盔铁甲,乌金闪闪。 他的长相,却与姐姐缭云一般无二。雪白的面肌,顾盼的美目,举世无双的美男。白面黑装,更显得神采飞扬,宛如下界的神将。 二人打马直奔校军场,后面众人也都飞马而来。 待众人站好,由谷梁广发令比武。如有闪失,由西厅尉鸣金。 大唐子民,历来好武,侠风颇盛。源出府兵制,此制乃是大唐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高祖李渊推行的。实行的是耕战结合,家家读书习武,文武之事,就像左右手一样。 看大唐将相,皆是文武双料大才。个个出能为将,入能为相。不似后代,文官孱弱不堪,贪生怕死,敌国来侵,稍一对战,就忙着投降。武将虽精忠报国,奋勇杀敌,战死沙场,还含冤被屈。 只看大书法家颜真卿如何封侯拜将,就知道大唐臣子,个个都不好惹。更有李太白号称诗仙,却是大唐闻名的剑侠。你看他描摹舞剑的诗句,如非武术的专家,绝不可能有那样的神笔妙语。 到了后代,哪里有颜真卿、李白这等文武全才。 上行下效,家家孩子自小练武宛如一日三餐,都成为习惯。个个是习性使然,无需刻意要求。 这里说起比试,断然没有谁怕的。果然两个悍将,就要展示幼年所学,也要看看自己强弱归于几等。 谷梁广一声喝:“比武开始。” 二哥望高之,四弟缭破之,互相拱手。施礼毕,各举刀枪,夹马飞驰。就在这白马县北门外的校军场,叮叮咣咣,鏖战起来。 先是缭破之挥刀砍来,并不取他人头,只剁他一肩。 望高之顺枪斜插,连挡带刺,奔他拿刀一侧的胸肋。 行家一看,出手就非同寻常,绝对千锤百炼的高手。 二人你来我往,直战到红日滚滚坠西山,早已对战二百余合,胜负难分。 初秋时节,酷热难当。他二人早已偷闲扔掉了盔甲,单衣鏖战。 几次险境,西厅尉都要鸣金,被谷梁广制止。 到了最后,单衣也被他们甩掉,赤膊恶斗。两匹宝马,飞驰往来。看得出,望高之略占上风。赤额黄骠马在那里盘旋,追赶缭破之。追风乌骓马也是有名的宝马良驹,不是那么好追的。 恰在此时,缭破之忽然回身,乌背砍山刀下撩、平推、斜拉,练使三刀。刀法配着快马,眨眼间将望高之逼入死地。 这回马三刀,果然凶悍异常,看得人心惊肉跳。 却见黄骠马忽然斜着飞去,上面无人。再看望凌通,却在乌骓马马上站着,双手举起缭相,望县令飞奔而来。 原来,望凌通看真他的刀法,躲过他乌背砍山刀的下撩、平推。等到他斜拉之时,扔掉手中虎头湛金枪。顺着他的刀杆,一跃而上,到了他的马上。 双收箍住他的左右腋,一举而起。再换一只手,托住他臀部。猛一旋动,缭相的砍山刀飞落地上。 县令大哥谷梁广看情势,双腿一夹,坐下超影白龙马飞驰而出。 也要亮一亮他的超绝武功,为他们二人解围。 第019章 商家真颜 瞬乎之间,谷梁县令到了他二人跟前。 猛可间,他在马背上站起。抖手而来,先拿住了望凌通的丝銮大带。另一手又掏到缭相腰间。大喝一声:“起。” 二哥、四弟被他冷不防来袭,双双被擒。 这边,缭云、牧雨在马上相继叫道:“看我的。” 缭云的腾雾狮子骢也飞奔而至,站在马上,劈手夺下弟弟缭相。 牧雨的奔电望云骓一齐赶到,翻身站立,双臂抢过二哥望凌通。 把个观战的西厅尉看得惊骇不已。 他稍微愣怔,大呼道:“高,高,实在是高!精妙绝伦。个个都是惊世骇俗的豪侠。” 几位纷纷下马,谷梁广过来施礼道:“二位贤弟苦斗,精疲力竭,大哥特来解闷逗乐。” 大家相拥致意,一时间哈哈大笑。 白马五义及西厅尉六人,骑马返回县署,宝马牵入县署右侧的马号,兵器还归甲仗库。 缭云系好围裙,可劲整菜,摆起酒宴,六位大嚼豪饮。缭云酒醉,又将李太白的《将进酒》唱起,谷梁广飞弹瑶琴。热闹至午夜方罢。 翌日一早,望高之携牧雨,望隆虑县而回。谷梁广、缭云、缭相分别给高之的父母打包了一些礼物。 受谷梁广委托两件,一是到他老家也看看妻弟薛焘一家四口,给他丢下一贯钱。二是到登州看看刺史姬杵,除一块墨玉,有一副自作七律的草书,让他斧正,如果还好,就让他收藏。 望高之到隆虑县城东关城河桥头,老家大门紧锁。一问邻居,拿出一封书信给他。打开看,是父母没有他的音信,十分心焦。邻居给他钥匙,开门进去,到处灰尘,果然半年不住人。 于是匆忙带了牧雨,赶到薛焘家,将谷梁广给的一贯铜钱交付。匆匆吃了薛焘的酒饭,说了白马五义结拜之事。就又一路赶往蓬莱。 贩望村,大楸树下。 卫县令陈哲、望凌通及父辈朝歌三贩望霄、范丹、苌度,兄弟望准通等六人,就着平山河的凉风,宴饮好久,说个没完。 范朱公见侄子说起白马五义的情谊,问道:“既然结义为兄弟,那你把五弟牧雨放在哪里?” 高之只好说,生怕家人想到其他,就让牧雨暂住在了蓬莱县一家客栈。 长媳李氏却很通情达理,听说此事,牧雨的遭遇这么苦,深表同情。让夫君赶忙让牧雨来家住下,今后就是一家人。 转天,望高之到登州刺史府治所蓬莱县城,从客栈找出牧雨,飞奔回到贩望村。牧雨一一见过义父义母,照之及两位嫂嫂。 高之和媳妇李氏,带上牧雨与二叔范朱公、二婶丁氏见礼,又到三叔苌卜曲家,与他见礼。 望家见牧雨言行高雅,礼数周全,教养优豫,仪态端庄,个个喜欢。长孙九州很快就与她打得火热,村里村外欢蹦乱跳。 家中知道望高之向进入军门发展,也都大力支持。虽然母亲和媳妇不舍,但家里的男人,能立下战功,别说封侯拜将,就是当个中下层将校,将来家小也要沾很多光。男人干什么用?就是做这件事的。 打定主意,给大哥谷梁广修书一封,顺带问候三弟缭云、四弟缭相。高之让五弟牧雨到蓬莱城,雇一匹快马,将书信送往白马。 牧雨收拾行囊。临行,一家人都送出来,要她一路小心。望云端叮嘱牧雨,千万提前打听前路有没有战事,绕过交战区域。牧雨抱拳施礼而去。 牧雨此去,最快也要两旬,慢则一月。中秋前后应该能赶回来。 高之与父亲、三叔合计,是否联手贩卖一趟海带。 高之认为,中秋节前这趟生意也很重要。人户在春节买的海带,早已吃完。而中秋节想吃海带,就没有了。 苌卜曲给他的建议,还是等春节。 以前中秋节也贩卖过,觉得买卖不理想。原计划今年只搞春节前那一趟。十月看货,冬月运输,腊八前批完。如果想挣中秋节的钱,六月就该看货,现在已经装船启运了。要不然恰赶到中秋到货,批不完。 那样的话,就只好贱卖,肯定赔本。要么囤起来,还到腊八前批出去。但保管费也会不少。况且春节前,海边的海带也准备得很丰富,价格肯定比平时低。这样的话,平时囤的海带再来卖,就没有优势。 陈哲听了苌度的这通议论,深感隔行如隔山,果然不假。像高之提出想法的时候,如果是外行,一定觉得很有道理。没有老行家指点,就会行动。到时候注定赔钱了。 就算到了海边,人家海带生产户告诉你,最好等春节。但这么远的旅费也不是平常人家花得起的,等于是赔钱。 那就问问二叔的锡锭怎么个弄法。 范丹以为,要搞锡锭,先问产地,再说贩卖。 锡是金银铜铁锡五金之一,华夏大地远古就有锡器,比铜铁要早的太多。 锡矿所谓,有锡必有砷,就是砒霜。锡锭以南诏产量最大。再就是衡阳、江华、桂阳、窦州、豫章、羁縻鸾州,这些地方大体集中于南岳衡山周围。 锡性软,熔点低,用途广泛。能做碗盘碟,酒壶酒杯烫酒器,茶壶茶杯茶叶罐,烛台香炉香台,笔筒笔洗笔架镇纸,汤壶,花瓶,首饰盒,饰品等,约200多种。 锡匠经熔化、铸片、造型、剪料、刮光、焊接、擦亮、装饰、雕刻等工序,制作出来的锡器挺秀精致,光亮诱人。 锡与硫合,会金光闪闪。锡铜三七、二八、一九熔合,是青铜重器,做兵器,坚硬无比。 至于挑选锡器,要闻其声,观其色,辨其质,赏其工,询其价。 闻其声。纯锡料扭曲有声,故称响锡。用指甲由手心向外轻扫,合金锡器有清亮声和短回音。纯锡声音不脆也没有回音,属上乘锡器。 观其色。纯锡,色如银,亮如镜。合金锡器亮而不白,暗亮。纯锡器貌似银器。 辨其质。纯度越高,越耐用,装食品长期保鲜。 赏其工。纯度决定工艺。合金锡坚硬,不易加工。纯锡质软,可以精雕、镂空。密封性很好,茶叶罐用力盖时,会反弹。 询其价。每件成品都有价,价格过低,有合金锡的嫌疑,有安全隐患。 二叔范丹说完,又是一大篇学问,这次轮到望凌通吃惊了。坐于书斋,死啃书本,永远也得不到这些道理。这可是二叔长年累月靠两条腿跑出来的学问。想起学问,望凌通对于隋朝以来的科举制度还是满意的。 但与父亲和两位叔父谈起贩卖、生意,却恍惚不是大唐子民似的。他们完全独立于这个世界。 就算你改朝换代,战死多少,只要还有人活着,就有他们的舞台。绝对是一个超乎儒墨道释另外存在的一个社会,而且与这些所谓的先哲大贤风马牛不相及。 无论从贩夫的生存之道、贩卖活动,还是奉行的理论、道义,都是独立特行的存在。其他任何理论、道义企图居高临下去教化贩夫,几乎毫无用处。甚至适得其反,遭致他们的集体厌恶。 这就导致儒墨道释占据主导的社会精英层,与他们处于隔离状态。数千年难以理喻,也就将他们打入另册。 而在家国存亡之际,却又不得不向他们摇尾乞怜,企求贩夫们拉一把。 第020章 三师二徒 这样下去,贩夫永无出头之日。 必须打出自己的理论,打出自己的旗帜,甚至于打出自己的教义,拿出自己的教规。久之,必然会有人深入窥探他们的内部。 江山若能以贩夫之道治理,那将真正实现曹孟德的山不厌高,海不厌深,总括云端之下四极八荒的物产、人民、道德文章。 那将是何等胸怀,前代所谓圣王,就显得孤陋寡闻,妄自尊大了。 望高之边思考,边谈论。 朝歌三贩一生从商,自然听得懂他所言何物。 却把陈哲听得目瞪口呆。果然是商家才子,这些道理亘古未闻。 下一步,这个出生于隆虑县城的望凌通,商家才子,到底要干什么? 望凌通每天拉条板凳,在这大楸树下与父辈讨教商经。 这一天上午,还是大楸树下。他忽然来了灵感。原来,我华夏第一王朝炎朝,就是商家理论真正的成型期。难怪炎朝能够成为千古第一朝。 你道怎解?陈哲旁听许久,也站在极为广大的层面,展开了深入思索。大约理解到了望凌通的意思。 “我试为贤弟解之。”陈哲陈智之拱手一揖。 望高之还礼道:“县令大人学识渊博,必有宏论。小弟洗耳恭听。” 陈哲以为,炎朝开国皇帝姜石年,之所以称为神农氏。恰恰是他通过贩卖活动,商业行为,使得农业发扬光大,拯救了华夏民族。 神农大帝亲尝百草,就在这中间,将能够饱腹而无毒的稻黍稷麦菽选出来,广为种植,代替大部分渔猎获食。 这就使得人们解脱了渔猎活动的危险。然而种植五谷,要从一地推广到普天下,势必要通过交换获得种子。 因而,神农大帝立市廛,首辟市场。日中为市,各得其所。这其中,较之狩猎、打渔省力又饱腹的五谷,必然是重要的交换物资。 天下人都知道种植五谷之后,继而又产生新的问题,五谷种植、翻锄、收割过程中,稻草、麦秸都会惹得浑身难受,于是神农大帝就有织麻为布,民着衣裳。穿上衣裳,就能避免扎到,割到。 这样,就更需要市廛交易,交易就会越来越发达。 种粮食的刺痒难受解决了,要想大面积种植,农具也很重要。单靠一双手怎么行?于是神农大帝又制耒耜,实现刀耕火种,彻底解决了耕种问题。 这样,市廛就会被帝王高度重视,神农大帝亲自管理,甚至就将市廛列为庙、社、朝、市四大重点建筑之一。左庙右社,前朝后市,也就产生了固定的都城建筑模式。 农业大兴,人民彻底摆脱原始的狩猎生活。那么一年之中,其他不收割的时间,粮食就需要好好贮存。这也成了大问题。神农大帝又动脑子,制陶器,存粮食。陶器不但可以存粮食,还可以用来煮粮食吃。 于是,制陶业又成为大事,设立掌管制陶业的专职部门。发展到后来,管理制陶业的官员,地位越来越高,直至成为最高执法官。皋陶也就产生了。 神农大帝的臣民有了储备粮,打不到猎物,捕不到鱼,也就无所谓。那些落后的民族,势必来争夺粮食,于是抢粮战争频繁爆发。在粮食种植过程中,还会遭遇野兽糟蹋。于是皇帝又发明弓箭,削木为弓。 衣裳、耒耜、陶器、弓箭,这一切都极其重要。那么,市廛也就更加重要。随着交易的活跃,粮食极其农民配套的衣裳、耒耜、陶器、弓箭,就能被更多邦国来交换。这就又会换到不计其数的宝物。 发达的农业,使得国家越来越富有,农民、大臣载歌载舞。神农大帝就又作神农琴,削桐为琴,结丝为弦。上有五弦,弹出五音宫商角徵羽。音乐就又产生了。 这样,我华夏族的生存品位令人羡慕,市廛会换来更多奇珍异宝。 良性循环,使得炎帝达到了以农业主宰天下的远大目标。谁需要农业,谁需要农业配套的衣裳、耒耜、陶器、弓箭、琴弦,谁就得臣服于我。 于是乎,贩卖活动更加被帝王、诸侯重视,成为帝王每天都必须关注的事情。以农称王,以市赢利,也就成为华夏治政的根本大计。 神农大帝之伟业,果然为我华夏族开创了万世基业。至今生生不息,子孙繁衍之旺盛,世界无以匹敌。 当今乃至今后王朝,如果忘掉这两个根本大计,必将开历史倒车,陷于万劫不复。 陈智之一篇宏论,丝丝入扣,精彩绝伦。恰合望高之所想。 高之“唿”一下站起来,为之鼓掌道:“县令大人高屋建瓴,果然见识非凡。无农不稳,而无商不富。无农则无商,无商则伤农。农,齿也。商,唇也。唇亡齿寒,齿亡唇豁,相依相存。家富、国富,皆起于农,而止于商。” 智之也站立起来,双目放光:“高之贤弟刚才一番提点,小可勉为议论。今生今世,我抱定了从商之路。就于今天,摆起香案,拜三位叔父大人为贩师。自此小心学习,认真经营。” 范丹哈哈大笑,兴奋莫名:“好啊,咱收下个县令弟子,就有了孔明先生,不愁干不好贩卖大业。” “老伍,摆香案啦。”望霄高喊起来,指挥老伴伍氏,办起拜师仪式。 邋遢鬼苌度却来吼道:“既然神农大帝立市廛,他就是我们贩夫的祖师爷。你娃娃拜师,总得写个牌位吧。黄纸呢?得去蓬莱买黄纸。” “这倒也是,那就选个黄道吉日,备齐牌位,牺牲,名签,作个正经仪式。”高之补充道。 智之也只好赞同。万事急不得,性急吃不得热豆腐。 照之久在父亲身边贩卖斑竹。听他们这么说,也要拜两位叔父为师。既然如此,三师收二徒,一并举行。 过了十数日,到了八月初一,备好了牌位、猪头、名签。就在望云端家中,举行拜师仪式。 八仙桌后一条通长的条几。正中墙上神位贴着黄纸所写牌位: 供奉五榖农夫市廛贩夫衣耒陶弓琴匠始祖神农大帝。 此之谓拜师仪式神主。 香炉中檀香缭绕,左右侧明烛照耀。 条几前八仙桌上,正中猪头大供。 四角四大盘,一盘大个核桃五颗,一盘炸好的红豆腐五片,一盘炖好的整只雄鸡,一盘红烧的硕大鲤鱼。 上好的鲜桃五颗,摆在八仙桌前面。 八仙桌左手边,红纸写好的庚帖折叠规矩,一杆锡制精称。 八仙桌右手边,精锡酒杯三盏,亮锡酒壶一个,边有酒坛。 待到吉时,换上檀香。 陈哲陈智之伏地,望神主叩首,三跪九叩,先拜神农大帝。 继而起身,先搀扶大师父望霄望云端,坐于左首太师椅,大师母伍氏坐于右首太师椅。 望神主跪正,磕一个头,将名签递交大师父。 再侧过身去,对准大师父、大师母本人,口称大师父、大师母,每人磕一个响头。 大师父口称,神农大帝在上,弟子某某为传承贩夫技艺,今收某某为大弟子,将名签内容读一遍。 一边由高之倒酒,交给陈哲,他向师父、师母各敬三杯酒。师父师母喝下。师父、师母各向他赐酒一杯,陈哲也喝下。礼成。 又搀扶二师父范丹范朱公、二师母丁氏,如前称呼,叩头,唱名,敬酒。 再扶了三师父苌度苌卜曲、三师母阴氏,依然如前仪式。 三师母阴氏接受叩拜,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021章 朝歌女图 先将拜师仪式说清楚,再说阴氏来头。 因陈哲出身县令,此番拜师,将拜师帖换成名帖。 拜师帖所写内容,大体上是多少年的收入归师父云云,因而不便采用。 他的名签,以小楷写就。按甲乙丙丁排写十项内容: 弟子名号,年庚八字,父母姓名,入师证人,入师时间,入师地点,师父名号,师母姓名,师门派别,掌门名号。 他这个派别,大书“贩夫”二字。 掌门写着“斑竹神贩望霄字云端”。 望准通望照之,也如师兄陈哲陈智之一样的拜法。老爹也是大师父、老娘也是大师母。也拜了二师父、二师母,三师父、三师母。 继而,照之将大师兄陈哲扶到太师椅上,伏地磕一个响头,口称大师兄。 整个仪式进行完毕。这开创了贩夫拜师的先例,从这年,也就是大唐元和八年癸巳八月初一始,贩夫一界成为名副其实的大派。三师二徒拜师仪式,自此成为贩夫收徒定式。 那么,阴氏接受跪拜,到底怎么回事? 此阴氏,非彼阴氏。 但二者系亲姐妹,是苌卜曲原配的小妹妹,又有一番传奇。 陈哲临来蓬莱之前,凭着智慧,审清案件。判阴氏、卜涂赐、苌南乡三人戴枷服役。 苌卜曲的家已经破了。孙子虽然已知不是亲生,但毕竟年幼可怜,苌卜曲就带上儿媳、孙子迁来老家。 苌卜曲的儿媳云氏,名镏儿,乃是云钗儿的一母同胞。 云家乃是朝歌城东云街村普通农户,生下云镏儿、云钗儿姐妹。到镏儿十四岁,钗儿九岁时,乃父就去世。母女三人孤苦无依。 当时有好心人到苌家提亲,恰好苌南乡十八岁,云镏儿虽然家贫,但也属于良善人家。苌卜曲也就同意了这桩婚事。 云镏儿过门之后,虽不是超群的能为,却也贤淑。生下了孙子苌丁儿。 丁儿现在已经十岁。不管怎么说,孩子姓苌,自小跟定苌卜曲,乖巧伶俐。此时,家中遭遇变故,就当抱养的来养。 自从苌度带云镏儿、苌丁儿迁居老家后,朝歌那边混在青楼的云钗儿,没了姐姐的羁绊,更加放大胆子。 却说朝歌城内的最大的青楼,也就是顺成坊。坊主宋翘儿,有着洛阳顺成坊的背景。 早年间宋翘儿家非常富有,早早读书习武。在她十岁左右,家道中落。父母多病,弟弟妹妹五六个。小小年纪,就为了承担家庭重任而远涉洛阳。由于才艺底子颇好,加之娇俏异常,被洛阳顺成坊收留。 经数年培养,十四岁为歌伎,歌喉宛如莺啭。十六岁为舞伎,舞姿又似飞天。十八岁为乐伎,琴音恰如云旋。二十岁歌舞乐全拿,主顾个个流连。一时间声名鹊起,响震洛阳。 二十四岁,成为洛阳顺成坊都知。王公贵族到此,喝得烂醉,宋都知也能够让他们高兴而来,尽兴而归。 此时,朝歌家中弟弟妹妹皆该成婚,于是辞去洛阳顺成坊。将私房钱悉数拿出,弟弟妹妹们全都成家立业,个个办妥。 之后,自己又开起青楼,经洛阳顺成坊许可,在朝歌城开起分号。洛阳顺成坊还派来数位歌伎、舞伎、乐伎,大力支持。 朝歌城虽然数度更名,数度变更县、州管辖,但古往今来,没有一个文人侠士不到朝歌的。百年前则天大圣皇帝敕令朝歌启动无税腊八会,更是天下商贩乐奔的第一名城。可以说,朝歌城就是大唐屈指可数的商家乐园。 因而,士商大腕,文武名士,莫不到这里寻觅歌伎、舞伎、乐伎。 青楼一曲,豪饮几壶。淇园竹海,互酬诗赋。泛舟淇水,才女倾慕。解万种风情,消百年愁苦。 云钗儿自从父亲去世,姐姐出嫁,自己与母亲相依为命。旋即,母亲又多病,总靠姐姐家接济,终归不是办法。于是自告奋勇,到顺成坊报名学艺。 朝歌顺成坊坊主兼都知宋翘儿听了她的凄苦,与自己有着略微相似的从前。收下她,亲自带着培养。十三岁为舞伎,缥缈如云。十五岁为歌伎,俏声绝伦。十八岁为乐伎,瑶琴惊春。 到二十岁,诗词歌赋无所不能,歌舞琴棋无所不精,成为顺成坊都知。 因姐姐的公爹苌卜曲素来不待见青楼,就这一家亲戚,却不能看好,因而她也不太往姐姐家走动。 倒是卜涂赐经常耍阔,带些酒中仙,往往到顺成坊附庸风雅。后来苌南乡也渐渐爱来,带些佳人来这里喝酒。 又说到卜涂赐,除了跟苌卜曲学得经商,并无其他才学,还不如苌南乡。偏要隔三差五到顺成坊点上几曲,还爱评价歌伎唱得好坏。其实连歌词、词牌都不懂,往往惹得文士豪杰耻笑。 还看不得别人笑话,往往借酒发疯,与人厮打。多次被云钗儿设法平息。因而,云钗儿对这个卜涂赐,极为反感。感觉他干的事,就是故意砸场子。 特别是卫县县令陈哲,让她一起看了家室丑陋。又听陈哲说卜涂赐如何设计师父,云钗儿怒不可遏,当即要陈哲重重判他。 缘何要重重判卜涂赐,云钗儿有两条理由。 一者,卜涂赐与师母弄这一出,实在让朝歌人丢尽了颜面。 二者,没有卜涂赐这番折腾,苌卜曲还在幸福中,陈大人也在幸福中。 所谓万事不可太过认真。如果家家、事事都用那面宝镜来照,哪一家,哪一县,哪一州,哪一国不露怯。一切皆由卜涂赐而起。不重判他判谁? 陈哲也从云钗儿说话中领悟了另一种滋味。因而,迅速作出反应。 却说,卜涂赐、苌南乡虽然被判,他们勾起的事情并没有完。卜涂赐与师母通,开始还能谨慎小心。几年后,索性怀了苌南乡。 就在阴氏对他百般信任的十余年间,卜涂赐又挂上了阴氏的妹妹。 苌卜曲的原配阴氏,叫阴菲儿,这个小妹妹叫阴莞儿。两个同父异母,相差二十岁。比苌南乡妻子云镏儿大七岁。 卜涂赐觉到阴菲儿年老色衰,就瞄上了刚刚十四岁的阴莞儿。带上她出入青楼,少不得到顺成坊点歌。 时间一久,阴菲儿自然能够察觉,与卜涂赐大闹起来。为了制约卜涂赐招惹她的妹妹,阴菲儿向苌卜曲告状。苌卜曲大怒,将卜涂赐暴打一顿,差点将卜涂赐赶出师门。 苌卜曲认为,这事儿还得按住。如果让老岳父和妻兄知道了,指不定将卜涂赐打死也说不定。就此,卜涂赐死了那条心,单单与阴菲儿暗通款曲。 后来,苌卜曲从认识的海带贩子里,挑了一家姓吴的子弟,卫州汲县人,使阴莞儿与他成了一家人。实际上汲县吴庄,反而离卫县比较近。加之吴家殷实,所以,两下都满意。 吴家这孩子叫吴师通,字尊教,比阴莞儿大两岁。因家中殷实,一直延师课业,文墨精通,武艺也行。 谁知道,卜涂赐趁着吴师通父子倒卖海带,不在家的空档。借口苌卜曲有事等等,将阴莞儿拉出来。大阴氏颇有心计,尚且得手,小阴氏年纪轻轻,自然也要行云布雨,帮吴师通也生个儿子。 阴莞儿迫于他的种种计策,虽然也从了他,但加着十二分小心,抵死不怀他的孩子。还好,阴莞儿凭良心为吴师通生下了一子一女。 就在阴莞儿的孩子们长到十来岁的时候。 秋收完毕,快过中秋了,吴师通在汲县城帮人买东西当账师。 卜涂赐又为阴莞儿惹下了祸根。 第022章 莞儿再嫁 这天,卜涂赐又借口苌卜曲有召唤,将阴莞儿拉出来。 苌卜曲毕竟是姐夫么,吴家人不疑有他。任由她过去。 但是,平素里阴莞儿跟吴师通说过不少卜涂赐的坏话。 当日,吴师通早早帮人家卖完东西,从汲县城回了家。 一问爹娘,说是卜涂赐将阴莞儿带出去,立时大为紧张。借了一匹马,打马飞奔朝歌城,到处找阴莞儿。 老岳父阴家没有,苌卜曲家没有,卜涂赐家也没有。能去哪里? 吴师通忽然想起媳妇说过顺成坊,快马飞奔顺成坊。果然在这里。 卜涂赐将酒来灌阴莞儿,两人喝多。点了歌,就在一个隔断小间里抱着,咀嚼唇齿。互相准备就绪,恰要行云布雨, 被吴师通劈头盖脸打起卜涂赐。阴莞儿酒醒大半,飞跑出去。 打过后,吴师通直接将卜涂赐带到他老婆面前,又经他家的人一番羞辱。然后再将媳妇带上马,回到家去。 以吴师通的处理方式,是要与阴莞儿好好过日子的。 但问题出在,这次,卜涂赐出事了。他与阴菲儿设计,要搞掉苌卜曲。陈县令案子一判,整个卫州都议论纷纷。作为苌卜曲的连襟,往往被那些毒舌拿来开玩笑。 这些玩笑话,最狠的莫过于,看那名字,卜涂赐,不吐刺。跟师母都能搞出孩子,让师父当乌龟。 你老婆那么水灵,保险不保险哪? 吴师通一想到这里,就五内翻滚。 想到阴莞儿与卜涂赐的搂抱,就又想起,会不会也这样搞了自己。 越想越疑虑重重,越想越心惊肉跳,越想越大闹天宫,死命打起阴莞儿。却不但要她交代与卜涂赐的密谋,还要她一发交代与苌卜曲有何关系。 阴莞儿虽然被卜涂赐设计了几次,但哪里与他有什么密谋。至于姐夫苌卜曲那里,这么猜疑,不辄是栽赃陷害。 但吴师通扭住那次被捉,大吼大叫,非要她招出实情。不招就往死里打。 阴莞儿彻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气得上吊自杀。 幸被儿女发现,叫人救了下来。 阴莞儿吃不过他的暴打,怒而出走。 她远远地离开吴庄后,一路走,一路寻思对策。随便她怎么打,咬牙过日子,但又觉得内心冤屈得很。如果直接找娘家人,那还不是劝她回去过日子。思来想去,那要找谁帮忙解开这个难题呢? 最说不清的在于,那次被卜涂赐设计,在顺成坊被吴师通飞马抓到。说不定顺成坊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坊主和都知肯定没少解决这类闹剧。 来到顺成坊,直接找到都知云钗儿。赖她收留卜涂赐,搞得丈夫起疑,自己狼狈不堪,有家难回。 云钗儿听了七前八后的因果,却不以为然。劝她何不就与苌卜曲成就鸳鸯。一者自己解脱疑心,二者也算是为姐姐的恶行给老苌作个补偿。 阴莞儿看她这样说,看起来顺成坊的确经常帮姐妹们处理这类事务,果然有几分道理。 便问:“妹妹,娘家人那里怎么交代,又如何能让苌卜曲接纳自己?” 云钗儿告诉她,须如此如此,只管去做。 “即便不予收留,还有我姐姐带着孩子,随苌卜曲住在一起。你们可以将就着生活下去。”云钗儿又将姐姐云镏儿的情况,与阴莞儿说清。 阴莞儿思来想去,也只好如此。将她所说,记在心上,立即行动。 从顺成坊出来,直奔娘家,就将此事原原本本说与娘家人。 娘家人果然劝她,还是回去过日子。当即不便回,可以住几天再回。 阴莞儿也是个烈性子,哪里还听劝,索性喊叫去找姐夫苌卜曲。 娘家人实在无奈,就托了中人去吴家相告,让他家出一张字据。 吴家人一看,事情弄到这一步,纯粹因为疑心造成的这种恶果。 没有办法,写个字据,就写上因为起疑而分,悉听阴莞儿另嫁。 阴莞儿一路打听,经苌春花拿出父亲的地址,直奔蓬莱县而来。 到了大楸树下的贩望村,阴莞儿见到苌卜曲,说明吴师通暴虐,自己不甘。苌卜曲劝她好生休息,冷静一段再回去过日子。就算来这里走亲戚,玩耍一阵。 气得阴莞儿大发雷霆,将吴家文书一亮,怒道:“此事因你苌卜曲看卦捉精而起。他吴家又咬定我与你不清不白,非要我招出与你私通。无中生有的事,叫人如何招认,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如今,我阴莞儿无家可归,你苌卜曲要是不收留,马上就跳进平山河,再也不看阳间一眼。” 苌卜曲被他这一通说辞,搞得无可辩驳。一时间晕头转向,哭笑不得。云镏儿过来劝住她。苌卜曲让孙子叫来大哥望云端、二哥范朱公。 范朱公听到,抚掌大笑,大呼:“天送一个妙人儿当老婆,缘何犹豫?” 就这样,当即收下阴莞儿。 被范朱公安排,随即着望高之写好合婚书,带上他们,到蓬莱县署,找到东厅尉。东厅尉看了吴家文书,听了苌卜曲、阴莞儿各自情形,以为可行。又着礼房的吏员,为他们的合婚书钤了印。 回到贩望村,范朱公指挥,早已摆好婚宴。三家老少连同陈哲,一起热热闹闹,当晚就将他们送入洞房。 说道陈哲的三师母阴氏,牵出这一大堆。 白马五义中,二哥望高之派遣五弟牧雨,飞奔白马县,给大哥谷梁广送信,要他给薛刺史说情,是何结果? 就在陈哲、望准通师兄弟八月初一拜师之后,八月初九,牧雨打马而回。 牧雨果然办事利索。他不但带来了大哥谷梁广的书信,而且带来了滑州刺史兼义成军节度使薛平薛坦涂的亲笔信。 却说牧雨七月中旬去白马县送信。 一到地方,大哥谷梁广就问,二弟父母双亲对于他投笔从戎,决议如何。牧雨掏出书信,让大哥自己看。 谷梁广高兴异常。当即带上缭云、缭相、牧雨一行,到滑州帅府,拜访薛尚书。经辕门牙将通禀,薛尚书接出帅帐。 薛平,字坦涂,太保平阳郡王薛嵩薛薛尹之子。生于玄宗朝天宝十二年(即公元753年),一生三领节镇,八十而终。累封韩国公,以司徒致仕,逝后赠太傅,谥成肃。 代宗朝大历三年,薛平十二岁,出镇为磁州刺史。除了始皇帝嬴政为秦王时所封甘罗之外,他就是史上第二个十二岁高官。其才略、德望,自有他后来的赫赫功勋为其背书。 此时,乃大唐宪宗朝元和八年(即公元813年),薛平六十岁。已做过三十年南衙宿卫。 但见辕门外,门旗二面,九幅红绸制作,旗杆高耸,上有涂金铜龙头。 左边大旗是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义成军节度使、滑州刺史、郑滑颍等州观察处置使。 右边大旗是七尺二高,五尺四宽的老大一个薛字,振动乾坤。 辕门内,龙虎旌一面,两班侍卫刀戟森森,六纛鲜明迎风猎猎。 虎帐中,排开节一支,金铜叶做成,更有麾枪二支、豹尾二支。 此所谓双旌双节仪仗。旌以专赏,节以专杀,威仪极盛。 再看他身着绛紫袍,腰系金玉带,生得玉面雪肌,上颌八字须,下颌、双颊三绺,须发黑亮,英气逼人。一侧高挂银盔银甲,惯使吕温侯方天画戟。门外立起白马白旗,爱学曾祖父白袍将军。 战阵中呼喝如雷,帅帐里用兵如神。既有祖先的骇人武功,又有本身的超绝能为。叛军皆曰:一挨薛坦涂,便是血一滩。 看他才是大唐将帅中天神般的存在。全不似日夜操劳的老帅,倒好像武科逞威的健将。 牧雨看罢,好一番慨叹。 第023章 尚书揽才 白马县令谷梁广参见毕,先说了公干事项。 就如何配合薛尚书,输送兵源,招募女兵,筹集粮饷等节亲口说明。 书中代言,大**营中,对于节度使这样的节镇大帅,如果在京中有职务,皆以京中职务敬称。薛元帅乃检校工部尚书,因而被称作薛尚书。 继而将缭相推出,特别说明招募女兵乃是他的谋划。 薛平大为高兴,将薛燕薛锦屏叫来帅帐,让县令夫妇团聚一回。 等他们夫妻说了些衷肠。薛尚书坐于帅帐正中,说了他的举措。 已将破之功劳呈报兵部,荐举破之的书呈也同时发去了吏部。如果不出意外,破之将改任卫州黎阳县,或依旧东厅尉,或迁县丞。黎阳县与滑州及白马县隔着黄河相望,届时,本镇尚有计较。 至若破之升迁与否,要看吏部考功司如何推定,不要怪他。 缭相听薛尚书这样一说,当即感动得泪眼婆娑。 深感薛尚书为人公忠与体恤并有,谋略与勇武兼得,至为敬服。 缭云也千恩万谢。一介平民,能得到当今万岁股肱之臣提携,实在是大喜过望。她心下暗暗打个主意,拉住薛燕、牧雨,姐妹们窃窃私语。 谷梁广又将今年明经及第的望凌通,向薛尚书举荐。说明望凌通在白马县校军场的上佳表现,他不欲枯坐官署,情愿上阵杀敌。 薛尚书当即表示欢迎,既然明经出身,正是军中缺乏的人才。 谷梁广看薛尚书如此豪爽干脆,就将望凌通写给自己的书信,递给薛坦涂。又将自己的荐书也一并呈上。 薛坦涂看毕,当场提笔,亲修两份荐书,盖上义成军节度使印信。着飞马入京,报兵部、吏部。 进京之路,出了滑州、郑州,再往西走,盖因吴元济叛军袭扰,极难短期通过。需要绕道,一绕就是千里之余。 薛尚书让谷梁广等耐心等待。 看天色已晚,薛尚书安顿谷梁广等,在义成军大营住下。 当晚,薛坦涂于帅帐摆起宴筵,相酬白马县令谷梁广、白马东厅尉缭相勋劳。账下数名大将陪坐,薛燕、缭云、牧雨亦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薛尚书兴起,要谷梁广这个才子县令来点下酒作料。谷梁广爽利答应,正要说他的酒令。 薛燕、牧雨赶紧向缭云使个眼色。 缭云看清,起身对薛尚书道个万福,又对众将一一施礼。截住谷梁广的话头,说道:“蒙尚书大人对舍弟垂爱,小女子将在京兆的本事,拿来献上尚书大人及众将,一表虔敬之忱,二为饮酒助兴,不知尚书大人允否?” 薛坦涂环视一圈,将目光落在谷梁广这里,笑道:“既是破之的姊姊,又是经纬的侍卫。当下由经纬执掌酒令,我看还是经纬发话。” 谷梁广掸衣而起,一圈施礼,告曰:“既然这般说,下官向尚书大人和众位将军说一个活掌故。各位可知长安歌仙否?御赐歌仙缭云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正是缭云。缭相者,缭云之弟也。” 薛坦涂大为惊异,也起立抱拳:“本镇不知御赐歌仙驾临,还望海涵。原以为歌仙缭云,缭云乃比喻其歌声婉丽。岂料真名实姓缭云。这可好,我义成军将帅今晚得享御赐歌仙献艺,乃是天大的幸事。” 众将纷纷起立,齐声高呼:“歌仙垂青,天大幸事。” 缭云朗声道:“更有同门师弟牧雨在此,我等一起献艺。” 大家欢声雷动。 缭云舒展歌喉,上来一曲岑嘉州的军旅名作《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第一句唱完,就是众将一连声的叫好。 此时,缭云早已将瑶琴摆起,和弦而弹。帅帐之内,顿时弦乐飘飘,仙歌袅袅,惹得外面牙将、远处哨卫纷纷侧耳倾听。 歌声一停,大家纷纷向缭云敬酒。一番豪饮,牧雨接替上阵。 此次滑州义成军前展演,薛尚书赞不绝口。越发对缭相多加关注,自然谷梁广、望凌通等也深受影响,此是后话。 牧雨的一番滔滔不绝,惹得望凌通心下好一顿热乎。 望家父母及望凌通妻子李氏,对于这个妹子,更是另眼看待。人家能跟定咱家望凌通,出力这么大,真是上辈子积了德。 这八月初九,果然是个吉日。 望家老少一起上阵,将牧雨围在中间。宛如众星捧月,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将薛尚书关切,悉数吃进肚子里。 又说起尚书风采,无不吃惊咋舌。整六十岁,居然还是个高富帅外加勇武神的样子,可不就是大唐人物的代表吗。 二叔范丹、三叔苌度两家也都跑来,乱哄哄大呼小叫。为望凌通高兴得一个个合不拢嘴。不免又动了酒肉,一通豪饮。 饮宴中,牧雨看到新三婶阴莞儿,不知究竟。望凌通给她介绍。 牧雨玩笑道:“三婶如此娇俏,难怪人家吴师通多心。将来三叔可别也闹心啊。” “胡扯啥呢?三叔的度很长么。”高之狠狠瞪她一眼。 吓得牧雨一缩脖子。但一想不对,他也在开三叔的玩笑:“还瞪人家呢,你说的啥子?” 苌卜曲名字叫苌度,可不度很长吗。惹得满屋子哄堂大笑。 转眼过了中秋节。这天就到了八月十九。 刺史府快马来到平山之下,直奔贩望村。后面远远跟着一队人马,仪仗整齐,鼓乐齐鸣,威风凛凛而来。这么正式吗? 快马到了贩望村口,问了望凌通门首。打马到了跟前,滚鞍而下,厉声高呼:“大唐天子敕旨下。请望凌通望大人更衣,刺史大人马上就到,准备接旨。” 牧雨恰在门口洗衣,将大木盆往一边猛地一推。去你麻的,不洗了。 忙不迭高喊:“二哥,二哥,望高之,望高之,快点,天子敕旨到了。刺史大人亲自来下敕旨啦。” 望高之这会儿正在扫院子,将扫帚一扔,赶紧进屋换衣服。牧雨和一家老小也都连忙更衣,纷纷到院子里,准备接旨。 片刻功夫,登州刺史姬杵姬考击,从佐从中乘马而来。 他头戴平巾帻,手按仪刀,腰系金带,浅绯大袖襦,浅绯大口裤,着蹲裆铠,适裆甲,脚踏高头履。果然仪态威严,人人见而加敬。 姬刺史佐从都有别驾、长史、司马、录事参军事,还有七曹参军司功、司仓、司户、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 姬杵来到望家,直趋正堂,端正立于八仙桌前,理一下平巾帻,掸一下浅绯袍,朗声高呼:“望凌通接旨。” 呼啦啦,望凌通领首跪正,望家老少分跪于其后。 “臣望凌通听旨。”望凌通应道。 姬杵从扈从手中接过一个金丝楠匣子,拉开金丝,请出敕旨。 只见黄纸耀眼,徐徐展开,一字一顿,郑重宣道: “门下:卫公行伐,英公佐察。薛镇惜才,荐举贤达。相州隆虑县望霄长子望凌通,癸巳科明经及第。文武兼备,英姿峭拔。可封义成军行军司马,品翊麾校尉。着即施行。谨言。制可。元和八年月日。 “敕旨宣毕,望凌通领旨谢恩。” 望凌通等伏地叩首,再拜而朗声曰:“臣义成军行军司马望凌通领旨。谢天子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已毕,望凌通等纷纷起身,接过敕旨。细细看罢,收回楠匣。 又对刺史大人一揖到底:“高之不才,烦劳刺史大人不辞风尘,前来传旨,谢过大人。牧雨,快为大人的各位佐从看赏。” 考击晃动高之双肩,哈哈大笑:“恭喜贤弟,获吾皇万岁敕封,愚兄也欣喜莫名。你我兄弟,还说什么赏。愚兄代你美言几句,也就罢了。 “今番做了薛尚书佐使,别的不说,讨杯喜酒,还是当仁不让。” 第024章 司马赴任 “好好好,多谢兄台想得周到。”望凌通向他再施一揖。 他转身道:“爹,娘,摆开盛宴,登州将官悉数请入上座。” 望高之一通安排,全家忙不迭准备酒宴。 范朱公、苌卜曲两家早已闻听,也都纷纷赶来门首相望。 望云端、伍氏夫妇高兴得老泪纵横,相迎两位兄弟进来。 三家老少忙碌起来。不消半个时辰,屋里屋外拉开六桌,喧嚣饮宴。 饮宴之中,又出现一段典故。你待怎讲? 登州刺史姬杵姬考击坐于首位。两边所陪,左侧是新封义成军行军司马望凌通望高之,右侧是卫县令陈哲陈智之。再就是朝歌三贩,望准通等。 登州别驾、长史、司马、录事参军事、七曹参军及快马等在另外的三桌。 朝歌三贩家小另开两桌。 贺喜望凌通的酒喝到颠三倒四,陈哲敬酒。难免互相通名,就此结识。刺史大哥听陈哲治政,颇为欣赏,意欲效仿薛尚书,举荐他在登州任职。而陈哲对为官旧事,鄙夷气愤,抵死不从。 这样的士人,刺史姬杵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哪一个不是巴不得被举荐,他却如此愤愤然。这就引起姬杵极大好奇。 陈智之将自己领悟贩夫之道,拜三师等情节,一一禀明。 尤其对神农大帝的论说,姬杵大为骇异,以为神妙无比。姬刺史就于酒宴上与智之相约,他可以随时到登州府做客,还要听他的殊异见解。 饮罢喜酒,姬考击带领登州刺史府一干佐从,告辞而去。 家中把来皇帝敕旨颠倒来看,纷纷过来细品个中寓意。 曾任卫县令的陈哲,将敕旨行文、朱批、传旨之事,一一说来。 敕旨起首“门下”二字,乃门下省。 皇帝敕旨由中书省的中书舍人起草,中书令审核,上呈皇帝。 皇帝许可的话,用朱笔在最后的“制”字下,批一个“可”字。 皇帝朱批过敕旨,再转到门下省审核。门下省的长官是侍中大人,他没有意见,就算最终通过。侍中不同意,就只好搁车。 因而,敕旨开头“门下”二字,是皇帝对着门下省授意。 这样转几道手,敕旨才算过关。门下省再将敕旨转到尚书省。 尚书省管着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令及左右仆射,也就是宰相,见到皇帝敕旨,哦,封望凌通做行军司马。归兵部管,于是宰相将敕旨立即转到兵部。当然中书省的中书令、门下省的侍中,也都是宰相。 兵部尚书或者侍郎派人送往邮驿。 再经邮驿送到登州。 登州刺史看到是敕旨,这可是重要事项,得亲自处理,就会亲自传旨。 如果册封王公,将由皇帝身边侍卫及太监,顺邮驿道路过去传旨。 如果敕封高级官员,将由六部派人传旨。各道及大州节度使、中央军节度使、上州刺史的调动、升贬,会有侍郎一级大员传旨。 本敕旨由于是中下级官员的敕封,不需要中书省草诏。 薛尚书属于兵部外镇,他要的人,自然由兵部起草。 然后移交吏部。吏部核实该员出身,递交中书令。 中书省无疑义,呈皇帝御批。 再转门下省,再到吏部,再转兵部。 本敕旨中,“卫公行伐,英公佐察”,这是我大唐两位开国巨擘的典故。 卫公,指凌烟阁巨擘李靖李卫公。英公,是凌烟阁巨擘李绩李英公,即徐绩徐茂公,被皇帝赐姓李。 这两句是说,李卫公出征,有李英公当他的助手。 用了这个典故,接下来“薛镇惜才,荐举贤达”两句,是说薛尚书薛坦涂爱惜咱是个人才,进行了荐举。这是兵部、吏部表明所选将佐的来源。 品翊麾校尉,品阶在从七品上,属于中下等县的县令之位。 敕旨最后,看看这个制可的“可”字,是红字,乃当今吾皇万岁朱批。 敕旨装在楠匣之内。打开楠匣,更有兵部所给的鱼符一半,出身一纸。 给军官本人的这一半鱼符,乃右符,左符存在兵部。 出身之上,列明籍贯,祖父母、父母、本身及妻,科考所中科目,敕旨封官何职等项。 自此后,望凌通被皇封为行军司马,乃义成军将佐,薛尚书左膀右臂。 额滴娘呀,当今万岁封个官,还要经中书令进呈,还要侍中审过,全不是百姓所想的,皇帝想怎么封就怎么封。真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这敕旨、右符、出身三件,乃官员的命根子,需要特别保管好。 望凌通这去上任,要与原任行军司马进行交接。义成军行军司马的印绶要交给咱,要交待清薛尚书给行军司马的职权范围是啥?哪些该管,哪些该什么部门什么人管。 还要交代,办结的公事有多少,待办、急办的是什么? 下属都有谁,他们的呼声、问题是啥? 所办的要件,如连续性很久,几任接力办,要特别交代已经办到什么程度,继续办该怎么干。如交接的原任官员属于被贬的,早已挂印而去,新任的就只好自己调查,该干啥不该干啥。这个就很麻烦。 经陈哲一番交代,望云端开起玩笑:“原以为当官了,就什么都好了。谁知道这么麻烦。” 陈哲呵呵一笑:“当官的事多了去了,可不让咱去吃干饭的。别说当清官难,就算当个糊涂官,需要处理的事情也照样焦头烂额。” 范朱公若有所思:“真是的,不管干啥,都有说不尽的道道。老天爷让咱站到哪个位置,就成了**,停转了,就完蛋了。” 苌卜曲捣他一家伙:“啥叫完蛋了。瞎扯啥呢,海带还要再贩五十年。” 阴莞儿凑趣:“再贩五十年,恰好一百岁,那还不成贩精啦。” 他们互相缝补一顿,一屋子人被逗得乐乐哈哈。 “贤弟,近日打点行装,准备走马上任。”陈哲提醒道。 一说到这里,整个望家一片沉默。老太君伍氏抽泣起来,长媳李氏来扶她,长孙九州依入祖母怀中,伍氏非但没忍住泪奔,反而哭出声来。 儿子、儿媳、孙子都要走,都是心头肉。这要多久才能说句话,要多久才能见一面。 陈哲又将大唐官员休假制度作了说明,一年中累计可以休假三个月左右。包括旬休、丁忧、省亲、节假、事假、病假、丧假、赐假,新官上任或者官员异地调任,三十天至八十天。所以父母不随行的,大可不必担心。 这一说,老母亲破涕为笑,说道:“就是让跟去,也不想去。恰在这贩望村住得习惯了,又要搬家。高之如若调动,还要跟着搬家。一把年纪,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乡里远村耆老闻听这边喜讯,都纷纷来贺,也一一招待。 约略过了五七日,携陈哲、牧雨到登州辞别姬大人。姬杵设便宴招待,把酒言欢。陈哲由此与姬杵相交日厚,成为莫逆。 别过姬刺史,顺带买了一乘马车。到大楸树下贩望村,将各种所需物品装上去。 次日一早,高之携夫人李氏、子九州、五弟牧雨,一行四人,别过父母、二叔、三叔,一路赏景访友,望义成军而去。 于路心情大好,吟诗作赋,不日到了滑州地界。 这天申时将过,到了滑州城外,早望见辕门外两面举天的门旗,硕大的薛字招人喜欢。 到了辕门外,将右符、出身拿出,牙将立时向内报去。 不多时,薛尚书顶盔贯甲,率众出迎。左边是副使、支使、判官、推官一班文官,右边是押衙、虞侯、兵马使一班武将。 “司马大人到来,也不早早知会,有失远迎。”薛尚书笑吟吟抱拳。 望凌通哪敢怠慢,几步上前,立时跪倒。 喜泪奔涌而出,叩首谢曰:“小生蒙尚书大人抬爱,才有今日。知遇之恩,九死难报万一。” 第025章 黄河大汛 薛平上来扶起他,上下打量。 哈哈大笑:“快快请起。那都是当今天子英明,才能拔贤才于郊野。贤弟果然英姿峭拔,今日就任义成军,义成军之幸,朝廷之幸。” 李氏、牧雨、九州来拜薛尚书及众位大人,被薛尚书扶起,让进帅帐。 薛尚书吩咐牙将,快马加鞭,叫白马县令谷梁广带上歌仙缭云,过来与望司马接风饮宴。又叫来薛燕,一起相会。 白马县署距离滑州治所,相距区区三里,只是几道街。 不到一刻钟,谷梁广、缭云来到。进到帅帐,弟兄们见过,缭云又与二嫂李氏见礼。李氏也与大哥谷梁广、大嫂薛燕见礼。九州过来,拜了大伯谷梁广、伯母薛燕、三姑缭云。 薛尚书笑道:“望贤弟来得好快,兵部牒报到来,尚不足半月。” 谷梁广说道:“二弟初次为官,没有玩耍。老官油子,就不会这么快了。” 众位哈哈大笑。薛尚书又叫众将官与望凌通一一相识。 牧雨拉上缭云,与薛燕、李氏在那边嘁嘁喳喳,说些体己话。 独不见四弟缭相,却在哪里?原来,缭相经薛尚书举荐,果然移任河西的卫州黎阳县,升为县丞。 这边,谷梁广已经纳缭云为妾,举行过婚宴。 不多时,帅帐摆起酒菜,为望凌通接风洗尘。 少不得又是歌仙助兴,把帅帐轰得热闹非凡。 李氏、九州母子第一次听缭云歌声,如此妙音,惊得忘了吃菜。 一连数日,望司马接掌职事,了解军中详细及郑滑各县军情。 重阳节休假一天。 九月初十这天一大早,薛尚书升帐。两班分列文佐武将,商议军情。 恰在此时,牙将来报:“黄河大水漫堤,极其危险,望尚书大人早做决断。” 判官乌寺任说道,滑州城西二里就是黄河。这一带天气,春也旱,夏也旱,却是秋雨厉害。每年秋季,黄河都会大水漫堤,义成军马号、粮仓、甲仗库无时无刻都处于水患之中。 薛平薛坦涂朗声道:“休要惊慌,待本镇察看详细,再做决断。” 一干人随即出帐,各人骑马望黄河河堤而来。察看滑州西城墙外,黄河水势浩浩荡荡,暴涨数尺之高。 马号、粮仓守将已经在这里,指挥士卒打桩夯土,加高河堤。 望凌通看这水势,一望无边都是黄汤,心下骇异非常。看薛尚书脸色,也沉重凝滞,一脸不悦。 却说黄河水患,历朝历代都叫当皇帝的头痛不已。 尤其是黄河下游,不消百年,河床高可数丈。岂止漫堤,到时候必然决口。因而,在太行山以东屡屡改道。每次改道,都让这一带淹没殆尽。 而太行山以东历来又是华夏粮仓,不只是使得民不聊生,任意一个王朝都会因为粮食奇缺而天下大饥,被活活困死,断无延续江山的道理。 这隋唐之际,黄河下游从洛阳北面的泌阳,直冲东北而来。一路经汲县,到滑州城北,濮州城北。再到博州城南,德州城南,棣州城南,向东入渤海。 此时,薛坦涂等义成军将士镇守的滑州,恰在黄河紧要折转处。 薛尚书下马而行,边走边探问路遇的百姓,获取尽量多的信息。 步马兼程,直到黄昏,才走完滑州境内八十里黄河大堤。 是夜,挑起灯烛,于大帐之中商议应战河汛事宜。 望凌通经过细细思索,起而建议:“尚书大人在上,下官以为,黄河之事,古来为朝廷大计。应战河汛,举滑州之力,也只能解一时之危,却不可得长久之治。” 薛尚书当即点住他:“望司马心中作何想,无论涉及到多大的局面,尽管道来,本镇自有道理。” 望凌通见主帅如此魄力,心中一振,说道:“古来治黄,动辄涉及无数州县。欲河汛不淹滑州,仅局限于滑州本境,断无治理可能。 “因此,下官以为,需派出至少两路人马,一路限期摸清黄河北岸卫州黎阳的水势、地形,一路摸清上游卫州汲县的水势、地形。将这两地情形摸透,再综合施策,必能稳住黄河,成就百年大计。” 薛平赞道:“就依司马所说。传令:司马望凌通带一路,到黎阳调查,判官乌寺任带一路到汲县察看。皆限五日回报。所带钱粮、军马等项,度支王出进要足额供给。违令者,斩。” 望凌通、乌寺任、王出进接令,众将纷纷应诺。薛尚书退帐,各自休息,明日出发。 望凌通缘何有如此思路? 他祖籍隆虑,打小就跟随父亲跑朝歌城的腊八会。平日贩运斑竹,量大皆需船运,因而对这一带的河川地形了如指掌。 他早已知道,殷商时期,朝歌以东不远就是黄河,那时候的黄河经黎阳城东绕而向北。与我大唐此时的黄河河道却相隔数十里。也就是说,殷商时的黄河,此时向东滚了几十里。 这一带黄河及沿线情势,朝歌属于卫州,朝歌正东不足百里之内,就是卫州黎阳、滑州及白马,而黎阳与滑州之间,现今隔着黄河。上游更有卫州的汲县,垮着黄河两岸。 要彻底治好滑州河汛,涉及两州数县,不可简单从事。 到了家中,九州已经睡下。李氏、牧雨都围过来,问今日退帐如何到这么晚。高之说起军中大概,如今河汛吃紧。自己建议如何处置。 李氏说道:“夫君,为妻看来,要彻底治理滑州河汛,势必动用无尽的物资。当速作安排,让父亲大人早早备些竹竿,届时薛尚书急用,不必发愁。” “夫人见识,非同凡响。愚夫这就修书,让父亲早作打算。”望凌通当即拿起纸笔,修书一封。要父亲多备斑竹,于黄河西岸随时听用。 牧雨说道:“二哥,小弟以为,还有一件,需要早作安排。看薛尚书魄力,一旦启动大规模治黄,阖州粮草必不够用。河汛已有近月,河堤早已泡烂。万一滑州粮仓被淹,届时,粮草更加紧张。也要提前知会附近州县。” 望凌通点头称是:“是啊,薛尚书出镇滑州,乃三十年南衙宿卫出身,什么力量调动不了?此番以军令治理河汛,可谓前无古人。肯定已经想好,必要大动干戈。夫人和五弟所思,都是为尚书大人解忧的大计。” 他说的没错,薛坦涂南衙宿卫三十载。上至当今万岁爷元和皇帝,下至宰执重臣,乃至文武百官,哪一个不给他二分面子。就怕他不想干事。他要想干成一件事,决计能行。 望凌通再写呈文一篇,交薛尚书,就粮草之事,早作安排。 次日五更刚过。 望凌通到兵马使处,带出健卒一伍,战马七匹。将行军司马及名号旗帜打起。又到甲仗库,领了盔甲,兵器。五卒皆用佩刀,无需别物。高之喜用虎头枪,黄骠马,铜盔铜甲。均按出阵模样结束整齐。 为啥是七匹战马,五卒各一匹,自己一匹,还要给牧雨一匹送信。多出一匹马,于兵马使处,说是背驼物品。 又到度支王出进那里,领取纹银二十两,开元通宝二十贯。五日之内交令,到时候用不完,悉数退归。 五卒随他打马到家中,准备到黎阳调查。 望凌通又将书信与呈文交给牧雨,给她两贯路费。要她将呈文递交薛尚书,书信火速送往登州,交到父亲那里。 牧雨答道:“好久不见四哥,先将呈文送尚书大人,再与你会合,我也要随你去一趟黎阳。见过四哥再去登州不迟。” 第026章 衔命黎阳 望凌通略作思考,允诺道:“就于前头白马渡等齐。” 李氏收拾了一包物品,要牧雨交给公婆,聊表孝心。 牧雨应声而动,简单收拾,打马而去。 望凌通一行六人,擎起义成军行军司马及望字旗。不消两刻,就飞驰到了白马渡口。片刻间,牧雨来到,会合已齐。 牧雨说薛尚书大致看了呈文,对二哥的未雨绸缪,大表赞赏。望凌通一笑带过,来寻渡官。 白马渡口乃白马县管辖,此处乃官民合渡,是黄河沿岸知名的东西向大渡口。向西通往卫州,可到黎阳、朝歌、汤阴等地。东渡黄河,自然就是滑州乃至郑州各地。 到了白马官渡,将义成军令箭和行军司马兵部右符亮明。渡官忙不迭见礼寒暄。望凌通向伍长一使眼色。伍长眼尖,将渡官拉过一旁,将手心一窝开元通宝给他:“望司马让兄弟喝酒。” 渡官将开元通宝怀了,他一招手,过来一条大船。渡官递给船长一个凭签。船长通名刘德西,倒也爽快,吆喝一声,立即开船。 大船将他们摆到黄河中心,晃荡不前。望凌通再向伍长使眼色,伍长看到,递给船长刘德西一手窝开元通宝。 德西笑曰:“兄弟们再来,只消呼我。” 不一时,刘德西将望司马一行渡过黄河西岸。 到岸,望凌通向刘德西自告官职、名号,随手递给他一粒散碎银子,告曰:“兄长司渡辛苦,但少酒资,下官足够。” 船长刘德西一连声陪笑:“司马莫怪,黄河河伯自古不认鬼神,日日需要投币。小可也是无奈。下次渡河,就不需这等做法。” 望凌通微微颔首,笑道:“河伯掌故,下官如何不知。下官首渡,必须打点河伯。开个玩笑,难不成有人打了下官名号,也可以渡河么?” 船长刘德西连连后退,单膝跪倒:“小的所说河伯旧例,断无一句妄言。司马亲友渡河,只报司马名号、属曹属官,小的自会摆渡。” “原来如此,望某谨记刘公教诲。”望凌通拱手一揖,上马而去。 从白马渡到黎阳县署,弯弯绕绕,打马探问,约略一个时辰,到了县署。牧雨飞马去报。 不一时,四弟缭相带了黎阳县东厅尉、西厅尉并牧雨,来迎二哥。 九位骑马缓行。马上招风,说话皆用喝喊,一路高声,笑笑哈哈,到了黎阳县署。 黎阳县令公猛率六曹迎到县署门口。望凌通下马相见,笑谈而入。 公猛,字伯勇,益州新都县人。仅二十二岁,比县丞缭相还小一岁。 他虽然人高马大,看模样只有十七八岁。打问一遍,人家可是元和五年庚寅科的进士出身。起点就是县丞,恰恰过去三年,今春已迁黎阳县令。 公伯勇高挺峭拔,满脸鲜肉。唇边略有数髭,聊聊装点门面。乌纱帽下,双目清秀。设若换成女装,比牧雨还要秀气。 难怪牧雨一见,就与他喋喋不休,说起没完。叫望凌通好笑。 进到县署之内,几位谈笑风生。到县署后邸,入公伯勇官宅。 早已交未牌时分,一仙女飘飘出迎,与望司马道个万福,让各位进正堂落座。各位看这仙女,与公伯勇样貌一般无二,恰似双胞胎的样子。 但主人没有介绍,没一个敢胡乱言语,无法称呼。一时尴尬不已。 公伯勇望仙女略微施礼,转而对来客笑道:“望司马,幸勿见怪。萱堂年庚三十有八,讳瑶香。外祖父本皇室贵胄,偶犯律条,数族担承。萱堂怀子而逃,幸有伯勇今生。虽顽劣,略奉孝。” “额的娘呀,这仙女竟然是他娘。”牧雨凑在二哥耳边,好不惊奇。 望凌通何曾见过这等母子:“就是,忒年轻了,吓得我不敢说话。” 难怪公伯勇生得如此风流倜傥,看人家母亲便知一二。 额的娘呀,他外祖父既然是皇室贵胄,那,他娘也是大唐皇室李家的,叫个李瑶香。公猛外祖父犯罪,殃及几族,李瑶香怀着公猛逃掉。 现在公猛长大,进士出身。这一通骇人听闻的家世,被他轻描淡写带过,足见皇室之中,对此无妄之灾,司空见惯。 再看伯勇母亲,叫望凌通实在吃惊不小。比之公伯勇长得更为秀气。不,而是比牧雨长得更要秀气。 难怪公猛对他施礼,又这样自曝。他自知母子相貌惊人,怕人误会,赶忙说清。 寒暄已毕,望凌通所带五卒告退,西厅尉带兵曹去安顿他们用饭。东厅尉有事告辞,余曹皆散去。 公猛让望凌通坐了上座,自己坐于八仙桌下首。缭相坐在他的旁边。这边,牧雨随二哥坐了东墙一把椅子。 李瑶香却把眼来探看望凌通,望凌通也约略看到了她的眼神。似乎她那眼神带有黏性,望凌通心下惊怵,转而望公猛打哈哈:“公大人,裨将前来叨扰黎阳,既是公干,也是私情。因此,没有公函。” 公猛答曰:“望司马莫要再称下官为大人。有何吩咐,黎阳县但凭驱使。有缭县丞仁兄在座,就能替我做主,万勿客气。” 哦,看起来,老四给他说过白马五义这档子事。 望凌通也就不客气了,单刀直入:“公大人,如今黄河大汛,滑州危在旦夕。薛尚书将令,要裨将来黎阳,看黄河的古今关联,调查清楚,也好治黄。既是卫滑两州大计,也是为当今万岁分忧。” “尚书大人所思,乃是百年大计,圣上定然允诺。若治黄需要,黎阳县断无推辞之理。城东大伾山下,就是黄河故道,此处尚有镇河的大佛一尊,略逊嘉州大佛。今日已晚,明日带司马前往查看。”公猛侃侃而谈。 看样子,公猛虽年纪轻轻,果然满腹经纶。对我大唐域内掌故,了如指掌。一县有官如此,不愁百姓无福。 望凌通赞曰:“公大人公义为本,裨将颇为佩服。尚望公大人抬爱,四弟在你麾下,务要多加教谕,早早似你这般韬略。” 公猛笑道:“司马多虑,下官与你家四弟虽相识不久,却情同手足。所思所想,看看相恰。缭左堂才气,定能造福黎阳。” 缭相起身一揖:“蒙公大人抬爱,下官才可以略微施展。今后必将相报知遇之恩,终生不渝。但有违逆,任凭神灵处置。” 公猛笑道:“缭左堂,你我一令一丞,皆受皇封,哪里有什么知遇之恩。但凭公心,百姓之福。” 牧雨听明白了,哦,他们三个的品性八九不离十,一个德性。酸不拉几,搞啥名堂。 她出来捣乱:“哎呀,别拽文词啦,有酒没有,喝几杯叫我赶路。” 公猛打量她美若天仙,怎能说出军中女将的话语。转而一想她所说意思,不禁哈哈大笑。望凌通、缭相兄弟也都笑起来。 正喊着要酒,李瑶香早已进来:“望司马,丫鬟准备好几个菜,不成敬意,这就上来。” 话音一落,两个丫鬟已经端进来酒菜筷碟。 望凌通看县令家并无别人,一发请公猛母亲落座,一起用酒,互相说话。 一屋子年轻人,越喝越畅快,越说越投机。牧雨喝到性起,又亮起歌喉,惊得公猛目瞪口呆。 他也酒性发作,一发取出瑶琴,合拍而弹。 望凌通歌喉不济,抽出佩剑,与他们伴舞。 缭相不甘寂寞,也取出来公县令笛子吹奏。 这四个好不尽兴,惹得李瑶香也动了念头。 但见她出手,果然不凡。 第027章 黄河故道 李瑶香用什么镇住了几位? 她却颇善霓裳之舞。但见她: 身着天蓝薄绸长裙,拧腰转踝,宛如九天仙女灵动。 腰系桃红丝绫束带,酥胸翘臀,哪像一子人母姿色。 玉颈轻旋,粉肩翘耸,舞姿恰似丹青,彩绘松龄鹤仙。 葱指输电,藕臂飞蛇,妙手正像淡墨,素描梅爱兰恋。 她和着公猛琴音、牧雨仙歌、缭相神笛、高之剑舞,顷刻间满室生香。五人互动,个个才艺绝伦,宛如五仙荟聚,叫人叹为观止。 数曲歌舞既毕,李瑶香轻舒妙手,擦去微微香汗。要去内室换衣,不小心脚下一松,仙躯崩翻。恰在高之面前,被急忙扶住。她微撩凤目,一束穿心亮光抵入高之脑际。 高之轻摩她蛇腰,微微轻语:“小母瑶香,果有奇香。” 李瑶香显得娇羞异常,急忙起身,飞入内室。哪像个三十八岁人母,却似个二八佳人,真正令人骇异非常。 翌日一早,公猛本要陪定望凌通看大伾山镇河大佛,到前堂看,黎阳县又有公干。回到家中,正在踯躅不决。 李瑶香看他表情,知他公务缠身,立即补台:“你有公务在身,叫我陪他去看大佛和黄河故道。” “母亲所说,恰好为子解围。”公猛吩咐一个丫鬟跟定。 牧雨也见过了四哥,洗漱、用饭毕。别过二哥,县令大人。打马还奔白马渡口,往登州送信。 望凌通一行,由李瑶香带着,出了县署,到东山。这里就是大伾山大佛。这尊大佛,被称之为八丈佛爷七丈庙。佛头比庙还高一丈,乃天下奇观。 民谣:八丈佛爷七丈楼,佛爷坐在坑里头。也是说的这里。 这尊是一躯善跏趺坐式大型弥勒佛像,属于天宁寺。雕凿于十六国时期羯族首领石勒所建的后赵。是为了镇黄河,除水害,在天竺高僧佛图澄的主持下修建的。 李瑶香一路讲着,就到了近前。 但见弥勒佛像,面庞方颐,丰满适中。目平视,唇紧闭,挺两肩,表情庄重。左手覆膝,右手曲肘前举,示无畏印。坐四方墩,脚踩仰莲,脚面平直,五趾平齐。 举目上望,果然高伟。凡夫俗子,难窥全貌。 这尊弥勒大佛,比嘉州大佛的高度虽略逊一筹,但年代更为久远。嘉州大佛乃我大唐开元初年开凿,历时九十载,于贞元末始告完成。至今不过十年之间。而这尊大佛,距今已四百六十年。 过了天宁寺,迤逦登上大伾山顶。向东而望,黄河故道赫然眼前。再向东,极目远眺,当今的黄河由南向北,浩浩汤汤,波涛翻涌。 看了大伾山历朝历代无尽的碑文,迤逦下山。到了黎阳县城,已经正午。于是入肆市,找一家酒肆,一行随意点些菜,略微喝点酒佐餐。 餐饮已毕,打问午休的地方。肆主将他们让进里面,到后院,有东西厢房若干,都可以歇息。 望凌通在想下午的安排,李瑶香过来:“望司马,上午看得怎样?” “对于黄河故道略有印象,要防治河汛危害,还必须深入探求。下午要找黄河故道附近百姓,细致晤谈。”望凌通将打算说出。 “望司马登山半天,丝毫不倦,看你精力旺盛,不知望司马年庚几何?”李瑶香说着,坐在卧榻之上。 “裨将虚度二十六春,敢问夫人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望凌通见她话题拐弯,想来公务也就那么几句话,又是午休时刻,哪里还不放松。 “莫要叫我夫人,直叫瑶香即可。不知司马有何见教,尽管说来。”李瑶香秀目来撩。 “自打怀子至今,一直这样孀居么?”望凌通单刀直入。 这句话顿时戳了她的心窝,霎时泪珠涌出:“不孀居还能怎样?” 望凌通忽然想起什么:“裨将有一个心思,却可以救你。” “说来听听。”李瑶香顿时来了兴致,靠他这边近一些。 “军中骁将,不知能否中意?如果可以,裨将设法成全。只恐公大人那里面上难堪,耽误了你的妙意。”望凌通真诚相告自己所想。 李瑶香定神看看他,说道:“他那里也该知道为娘苦楚。他平日很是贴心,应该可以说动。” 提到说动,望凌通鼓掌道:“有了,有了。到时候请薛尚书出头,他来说动公大人,应该没有不成的道理。” 李瑶香当即眼前一亮,感动不已,顿时倚在望凌通肩头:“一定要看个像你这般英勇健壮的。” 望凌通看门外无人,过去关了房门,可怜她凄苦,顺意她依偎。 午休过后,望凌通对李瑶香曰:“下午恐要跑得远些,于路辛苦,怕你难以吃消。还是送你回县署,我们自己去。” 李瑶香当胸捶他一拳:“就是要跟定你,像适才累死也心甘。” “李夫人,咱准备出门了。”望凌通点住她准头。 “大唐女子,皆知大计不避家奴,阴私入于地府。”她果有男子担当。 望凌通无奈,由她跟定。叫了伍长,牵马出来。一行并不骑马,曲折向黄河故道而去。 到了黄河故道,一些地方已经成了田亩、树林、村庄。 看见村庄,望凌通大喜过望,急忙要上马,却犹豫不定。 伍长知他为了李瑶香犹豫,往前一步,禀道:“大人,我五个腾出一匹,让李夫人乘骑。” “这样也好。”望凌通过来牵一匹马,缰绳递给李瑶香。问道:“不知李夫人敢上马否?” 李瑶香并不答话,拿过马缰绳,飞身而上。又将丫鬟拉上去,只见她双腿一磕,已往前走了。 到了前面村子,望凌通下马探问。这里的老人家纷纷说,黄河故道除了这一带宽大的,再往东,接近当今黄河约十里二十里左右,还有黄河小道。 所谓小道,应该是过去黄河流经黎阳时,决口出现的岔道。但也一路随着黄河故道往前流,不知几百里后,又汇到一起。 这一说,望凌通眼前顿时一亮。忙问黄河小道怎么走过去。老人们指指点点,直接往东,朝着现今黄河过去,一定能找到。 望凌通为什么对这个小道突然很感兴趣? 既然古黄河可以有小道,为何今黄河不能有小道呢?这是给他的第一灵感。再者说,距离今黄河很可能不远,必然方便薛尚书决断。 黄河西边虽然是卫州地界,归魏博军管辖,那也无妨。薛尚书一定会凭借个人魅力将工作做通。 越想越觉得这黄河小道,就是薛尚书治黄的突破口。马越骑越快,沿着平原上的种种岔路,一路飞奔。 一直往东,约略一个时辰,曲曲弯弯拐到了一处沙地。仔细看,沙地蜿蜒向北,不知多远。这应该就是黄河小道。又走了一阵,看到一个小村。经探问,果然是黄河小道。 望凌通大喜过望。打马飞奔,沿着黄河小道一路往北。好远啊。 李瑶香打马赶上,高喊道:“大人,看黄河走势,如果按河东滑州作比,再往前,即将跑出滑州。” “妙啊,李夫人,有办法了。”望凌通兴奋莫名,高声应道。 “我们再往东跑一阵,看看距离黄河有多远?”李瑶香指一指东方。 “李夫人所说,恰合我意。走。”望凌通马鞭朝她的马尾打去。 “好你个望大人。”李瑶香也将马鞭抽打他的坐骑。 两人哈哈大笑,往东飞奔。伍长带着四个卒子,也飞奔追赶。 第028章 三支将令 千年之计靠贤人,百年之计靠黎民,十年之计靠家亲。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仔细勘察,黄河小道距离现今黄河,果然在十到二十里之间。 高之干事恨活,不到结茧不罢休。到他看得差不多了,早已申时过半。到一株巨椿之下,到处荻叶迎风,十分凉快。 此时,汗水早已流干,才想起饥渴。伍长早已备好干粮,从褡裢中取出干饼,一人一块。健卒打来溪水,找些柴草,就地支锅烧开,喝了一些。 高之将马背褡裢也打开,取出一张厚纸,笔墨,在那里绘制黄河小道简图。几位健卒也来看,共谋绘就。高之将李瑶香及伍长、健卒皆写入绘制者名单,以备功论功。 眼看将到酉时,急忙回程。到了黎阳县署,恰好天黑。伍长率兄弟们去找晚饭。李夫人、望高之还到公猛家中。 公伯勇早已到家,缭相陪在那里说话。丫鬟又准备好了酒菜。夫人及高之洗面,又喝些水,入席来谈。 到了次日,高之早早起床。到兵曹叫起伍长,都收拾停当。揖别公县令、李夫人等,望白马渡而来。李夫人看高之要走,恋恋不舍,暗暗拭泪。 恰到日中,回到义成军营帐。直回家下,着夫人炒几个菜,伍长及健卒一并用饭。下午,高之留下盔甲、虎头湛金枪及宝剑。伍长及健卒将军马等交回兵马使。 高之铺开笔墨,将简图一一补充,细细绘制,做个详图。又用蝇头小楷做了图例。图成,投入竹筒,单等次日卯时,薛尚书升帐。 于夜,与夫人李氏说些黎阳典故,黄河小道情节,相拥而眠。 次日一早,高之顶盔掼甲,到帅帐应卯交令。薛尚书接过令箭,问他调查的情况。高之详尽禀报,并将所绘黄河小道地图呈上。 薛尚书看了地图,又将高之叫到帅案,细细询问。大喜道:“这张图绘得极好,堪比司险专工。五日之限,望司马三日交令,果然出马非凡,夺得头功一件。” 望凌通谢过尚书,问道:“尚书大人,为今之计,计将安出?” 薛尚书看看他:“依司马之见,该当如何?” 望凌通禀曰:“末将以为,有快慢两策可用。快策,小道泄洪。昔日黄河既有小道,今日黄河为何不可也有小道。可分兵募民,将小道疏浚,就于堤坝筑砌出口,放水于小道,分洪泄洪。河汛将再无灾祸。” 薛尚书颔首,想了一想,又问:“试讲慢策。” 望凌通禀曰:“慢策,拓入小道。将小道西侧加固,掘开现今西堤,加宽黄河十至二十里。此策古来无人曾用,呈奏朝廷,兵部、工部及列位相爷,怕是批准较难,风险较大。” 他又说:“快策者,耗时少,民便,收效快。而时日久,小道淤塞,水患依然。慢策者,耗时多,民烦,收效慢。但数十百年,河堤不漫,河汛无碍。快慢之策,尚书大人明察。” 薛尚书颔首,站起身形,于帅帐踱步。对高之曰:“司马鞍马劳顿,先回去休息。容本镇细想。待判官乌寺任交令,请你相商。” 薛尚书又安排些其他军务,约略一个时辰,尚书退帐。 众将辞出,望凌通寻到度支王出进,将这趟黎阳花销报账。多报了一贯钱,留给度支五百用酒。王出进感谢不迭,相约晚间同饮。 至天晚时分,王出进来到司马宅,相携出军门。一路说笑,到滑州肆市,随意进了一家酒肆。二人相谈甚欢,结下深情厚谊。 到第五日,望凌通顶盔掼甲,早早到帅帐应卯。 不大功夫,薛尚书升帐。 判官乌寺任交令,禀曰:“尚书大人在上,末将至汲县察看,有呈文一道。” 薛坦涂接过他的呈文,说道:“还是口说好记。” 他禀告的情况,自然与黎阳县大为不同。汲县境却是横跨黄河两岸,境内治黄,历年来都是头等政务。 历任汲县县令、汲郡郡守,乃至卫州刺史,每年例行任务,冬春之际,募民固堤。境内河堤年年加高。工部每年冬季,对汲县有专款下拨。 又到汲县与白马接壤附近察看,白马县这边村户,也仿效汲县,自行运土,加高黄河河堤。 他以为:“末将以为,为了稳便,滑州可效仿汲县,呈工部,也将年年加高河堤变为例行要务。他策,对于治黄防汛,却难以实现。” “汲县方法,的确稳便。本镇以为,年年加高河堤,滑州虽然没有成为州县例行要务,但沿河百姓却自发做了这件事。看起来,这不是解决河汛的根本之策。近日,本镇权衡再三,决计拓宽河道。”薛尚书捋一下青须。 众将齐声宣喝:“尚书大人英明,我等单等令下。” “义成军众将听令。”薛平薛坦涂开始传令。 众将齐声高呼:“在!”。 薛尚书拿起第一支令箭,往下看:“行军司马望凌通听令。” 望凌通望高之抖擞精神,出班抱拳施礼,高呼:“在!” 薛平厉声喝道:“草拟奏章一道,本镇禀明当今万岁。明日一早,选精骑三十,打双旌,持双节。随本镇到大名府,拜望沂国公田安道。剑不离手,手不离剑。看我眼色,相机行事。” “得令。”望凌通双手捧过令箭,退入班位。 “中戍主薛燕听令。”薛平将第二支令箭举起。 女将薛燕薛锦屏已位至御侮副尉,授中戍主。只见她紧束银甲,腰佩龙泉,高簪青丝,威风凛凛。此时挺身而出,高喝一声:“在!” “带女团精骑三十,带足狼烟,明日随行。单等望凌通信号,杀入军帐。如无信号,帐外静候,不动声色。司马所带精骑三十,帐外由你节制。不得有误。”薛平将令箭递给她。 薛燕朗声答道:“得令。” 薛平拿起第三支令箭,喝道:“折冲都尉薛广、薛文范听令。” 薛广、薛文范乃薛尚书长子、次子。样貌与乃父一般无二,两兄弟常年紧随父亲,近不惑之年,看着只像二十七八,大唐绝对的帅哥。两兄弟摩拳擦掌,应声而出:“在!” “薛广率校尉三百,扎于大名府城外十里。但见狼烟,杀奔而入。薛文范率所部旅帅,选精骑两千,屯兵白马渡。但见狼烟,渡河杀去。不见狼烟,二将静候本镇回还。不得有误。”薛平将令箭交于他二人。 “得令。”他们兄弟接令,也退入班位。 “随本镇前往诸将,明日五更启程。其余众将,各司其职,随时等候将令。违令者,斩。”薛坦涂厉声通令。 众将齐答:“得令!” 薛平薛尚书拜访一个平级元帅田弘正,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却说这田弘正,本名田兴,字安道,平州卢龙县人。 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之侄,相州刺史田廷玠之子。好儒学,通兵法,善骑射,起家魏博衙内兵马使。 田承嗣乃安史旧将,降唐之后,镇守魏博诸州。自封属官部将,节度使家室内传,到田弘正已经传了五十年,开中晚唐节度使世袭先例。 去年,元和七年,田弘正率魏、博、相、贝、卫、澶六州归顺朝廷,授检校工部尚书、御史大夫、魏博节度使,册封沂国公,赐名“弘正”。 去年,薛平同时出镇义成军,与之隔河相望。 毕竟魏博六州新附,朝廷安排薛平掌控义成军,既能讨伐吴元济叛军,又能监视魏博动向。单看薛平与田弘正的加官,都是检校工部尚书、御史大夫,就十分值得玩味。 此时,薛平要与他商议治黄大计,当然要加着十二分的小心。 第029章 治黄寻援 翌日五更,白马渡。 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郑滑颍等州节度使观察处置等使薛平,率望凌通、薛广、薛燕等三百六十余骑,旌节招展,已经在这里渡河。 不大功夫,已到了黄河以西。这里就是黎阳县了,不归薛尚书管辖。 这次,薛平下大决心治理黄河,拓宽河道。而全部工程都在卫州境内的黎阳县,归田弘正管辖。他配合与否,这既是对田弘正的考验,也是对沿黄百姓的善举。 薛平以为,如果田弘正积极配合,说明魏博军的割据状态彻底结束,朝廷之万幸。如果他不配合,就势用兵,彻底解决掉。 也好腾出手来,征讨吴元济。而目前的状况,义成军几乎是腹背受敌。不解决这个战略态势,义成军很难有所作为。 治黄大计,是为了黎民着想。任你花言巧语,在为民之上畏缩不前,怎么都说不过去。这是把军事战略溶于国家大政之中,是一种上上韬略。 再者说,魏博军新附,即便田弘正有心忠于朝廷,就怕那些安史余党继续生事。这不是没有先例,魏博军的节度使,一度由牙兵推举。动辄杀掉不满的节度使,推出一个他们满意的人。 而朝廷一味迁就,这些被推出来的新节度使往往会得到正式任命。这就由助长了牙兵的歪脑筋。田弘正本不是前任节度使的嫡系,就是牙兵推出来的。早有民谚:长安天子,魏博牙兵。 这次让田弘正配合,还可以对魏博军中那些暗藏的歪军师起到震慑作用。如果配合得好,却可以帮他稳住魏博军。就看他田弘正怎么想了。 一行三百六十余骑,很快就到了黎阳县城外。 望凌通顶盔掼甲,打马而前。来到南城门之下,拿出兵部右符,与门卒见过。又说了县令公猛及县丞缭相都是朋友。 门卒看他们旌节招展,盔明甲亮,不敢做主,飞报县令公猛。 约两刻时分,黎阳县令公猛公伯勇、县丞缭相缭破之,带着东厅尉、西厅尉、六曹及亲卫十余人,冠带整齐,列队而出。 义成军行军司马望凌通打马而来,两相见过,出示兵部右符,说明来意。高叫道:“薛尚书亲到,不知公大人、缭大人迎接否?” 公猛翻身下马,高呼:“尚书大人驾到,黎阳县见礼。” 缭相等随从紧跟下马,过来见礼。 这边,望凌通也下马相见。后边,薛坦涂大手一挥,纷纷下马。 公猛前行几步,来到薛坦涂面前,单膝跪倒:“尚书大人莅临小县,有失远迎,望祈恕罪。” 薛平薛坦涂赶忙相扶,哈哈大笑:“黎阳不归本镇管辖,出此大礼,实不敢当。公县令将黎阳治理得井井有条,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英雄。” 公猛引领薛平军马等进入黎阳城。 到了县署大堂,公猛礼让薛平坐于正堂之上。简单寒暄,薛平说起治黄打算,希望公猛配合,到魏州一趟,见沂国公田弘正有话说。 公猛当即应允,着县丞缭相留守,相机处置县中公务。 缭相与大嫂薛燕见礼,简单叙话。 黎阳县安顿已毕,薛平带人马继续赶程。沿邮驿大道直奔魏州。 薛平率义成军精骑三百六十余人,过卫州黎阳,经相州汤阴、安阳、魏州魏县,入大名府地界。离大名府十里,薛广带三百骑驻留。 望凌通、薛燕带其余六十骑,护住薛尚书,往大名府而来。赶到之时,已过酉时,天将黄昏。 望凌通顶盔掼甲,执定虎头湛金枪,将黄骠马一磕。健卒打着行军司马旗帜跟定,到了大名府南城门之下。 城门大开,门尉过来。望凌通出示兵符,说明来意。门尉飞马而去,禀报魏博军节度使田弘正。 约略两刻不到,城内内一阵马嘶人喊,一哨人马出来。 双旌双节左右分列,左首副使、支使、行军司马、判官、推官等佐僚,皆文官装束,右首乃押衙、虞侯、兵马使等将校,盔明甲亮。 正中出来一将,但看他身着绛紫袍,腰系金玉带,生得铜面虎目,宽肩乍背。五绺长髯,两鬓斑白。金盔金甲装束整齐。袅丝环得胜钩挂一柄雪棱破甲槊。此将正是沂国公田弘正。 他身边飞马出来一将,牙兵也打行军司马旗。 望凌通等在这边旗下,两相见过,说明来意。 行军司马打马而回,向主帅回禀。 田弘正高叫:“薛尚书远道而来,安道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边薛平听见,往前缓缓骑行,抱拳施礼:“花甲老朽薛平,因河汛之事,前来叨扰。沂国公如有不便,还望明示。” 这边田弘正田安道也往前而来,率先下马:“安道有幸拜见圣上宿卫,三生有幸。请入府叙话。” 薛平看他已经下马来迎,也滚鞍下马,向公猛摆手,说道:“坦涂深恐不便,还将黎阳县公大人也请来了。” 公猛急忙上前一步,单膝跪倒,口称:“国公爷在上,小县公猛参见。尚书大人路过黎阳,小县诚惶诚恐,作个伴当。” 田安道呵呵一笑,将他扶起:“做得好,薛尚书乃当朝重镇,就该护驾随行。你我同僚,无须多礼。” 田弘正又与薛平再次施礼,牵在一起。 田弘正将薛家将旧事提及,来与薛平攀话。薛平也将他田家英雄逐一念叨。两个哈哈大笑,入城而来。 望凌通、薛燕左右跟定,男女六十骑相随进城。 不多时,一路行至大名府署。天恰擦黑。 田弘正将薛平迎至采访使府厅堂,谦让薛平坐正堂。薛平让过,坐于左首。望凌通站在身后,虎视眈眈。公猛随魏博军数将站于右首。 帐外,薛燕带六十骑列队站立,等候号令。 薛平看他所处,乃采访使府,不免动问:“沂国公缘何不在节度大帐,偏居采访府,有何见教?” 田弘正微微欠身,笑道:“尚书大人有所不知,前任节度奢华,安道不忍魏州百姓困窘,不住那里,特来采访府理政。” 这句话倒是出乎薛平意外。看起来,他在竭力消除叔父田承嗣及嫡子、嫡孙的恶劣影响。与他叔父不是同类。这让薛平放心不少。 田弘正身边除了迎接的副使、支使、行军司马、判官、推官、押衙、虞侯、兵马使、黎阳县令等数人,也并未安排许多将校。 从他的一系列举动,薛坦涂心中有数,对望凌通暗暗颔首。 薛平观察、思量少顷,起身拱手:“坦涂在此有礼。既来叨扰,坦涂也就单刀直入,将治黄度汛的构想,细细禀告。” 田弘正也站起身形,躬身一揖:“尚书大人南衙宿卫,天下闻名。郑滑节镇,深得民心。还望大人切莫多礼,安道哪里吃得消。就以兄弟相称。兄台但有驱使,安道唯马首是瞻。” 薛平正色道:“目下黄河大汛,河堤距离滑州城仅仅二里。稍有疏忽,旌节被淹。滑州黎民,日日哀叹。黄河自古多沙,所过之处,淤塞不止。秋汛一起,防不胜防。坦涂权衡再三,决计拓宽河道,来个数十百年不愁。” 田弘正听得仔细,赞道:“兄台所虑,乃朝廷所忧,民心所向。河汛之害,岂仅滑州,魏博诸州亦是。此百年大计,安道但能牵马,实乃三生之幸。业已天晚,聊备薄酒,为兄台接风洗尘。明日与兄台斟酌。如何?” 薛平看他豪爽,也不再多礼,笑道:“治黄之策,愚兄帐下司马望凌通深得其妙。明日让他与贤弟详加禀告,你我兄弟作个决断。” 望凌通上前一步,深施一礼:“末将愿听沂国公号令。” 田弘正看他如此英武雄壮,笑道:“兄台帐下,果然虎狼。安道哪敢僭越,胡乱指使郑滑军将。各位有请,后邸叙话。” 第030章 斩将祭旗 次日,田弘正的魏州采访府。 望凌通将黄河小道详图拿出,一一指给田弘正细看。将薛尚书的拓宽河道之计,阐明利弊。 田弘正十分赞同,表示只要与治河相关,全力配合。与滑州隔河相望的黎阳县,悉听薛尚书调遣。从此,务使这一带黄河两岸百姓安然度汛。 既然如此,就由望凌通草拟拓宽河道奏章,薛平、田弘正联署上奏。 正事说完,薛平带人马即刻回程。 那边支使拦住公伯勇,逗留议事。 出来大名府,折冲都尉薛广接住。 望凌通磕马上前,对薛尚书施礼道:“尚书大人,末将以为,回程必有杀伐。” 薛平薛坦涂定神看他:“你待怎讲?” 望司马道:“昨夜宴罢,末将带剑执兵绕尚书大帐护卫,前夜无事。寅时却见远处黑影五七人,对尚书薛字旗指指戳戳。末将飞身前往,意欲探问,却不见踪影。今日议事,国公府中少了一人。” “少了哪个,这倒不曾留意?”薛坦涂骇异非常。 望凌通答道:“少了魏博军判官。我曾问他们的行军司马,推说相州有急事。说话中眼神闪烁不定,舌根不利索。昨日相迎无事,偏偏今日急务?必是背着沂国公,暗中安排杀戮。今日回程,更留下公伯勇议事。” 薛尚书一抖掌中方天画戟,怒道:“一个薛字,吓破他的狗胆。到了郊野,哪个怕他。传令:薛燕领三十名女骑,三十名男骑,前头开路。薛广一百骑殿后。司马二百骑居中。有强拦去路,斩讫报来。” 三将得令,整队而行。薛燕带六十精骑,飞马往前。 穿过魏县东南境,入相州安阳县东。只见前面尘土飞扬,果然有一支人马,约可千人,挡住去路。 看队前旗帜,乃相州安阳折冲都尉夏虎皋。 约略看他模样,凹兜黑脸,络腮黄髭,乌金铠甲,手执乌金瓜锤。耀武扬威,站在旗下。 薛燕性烈,攥定灼目亮银枪,攒动坐下飞雪骢。此马浑身雪花覆盖,衬着她的银盔银甲,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她飞驰而前,厉声吼道:“夏将军缘何拦路?” 夏虎皋身边飞出一匹白马,四蹄与尾白,唤作踏雪骧。一员铜甲将军,眼赛铜铃,豹眉豹头,掌中五股青铜叉。也有旗帜闪动,安阳折冲府右果毅都尉高胡侠。 他上前迎住,厉声喝曰:“安阳折冲府奉沂国公将令,特来捉拿薛平。哪里来的娘儿们,报上名来。还不下马受降。” 薛燕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后面旗帜写着。” “逆光,看不清。”高胡侠真搞笑,这是什么地方,还在瞎扯。 “少废话,纳命来。”她抖动掌中亮银枪,朝他梗嗓刺到。 战马盘旋,二人战在一处。灼目亮银枪晃动日光,闪闪灼目。五股青铜叉扫起疾风,泠泠作响。 约可十余合,薛燕忽然站立马上,蹬踏马首,一枪直刺高胡侠。 再看高胡侠,早已刺落马下。 薛燕身后两名精骑飞马而至,一人一枪,结果了他性命。又双枪插定左右胸肋,将其高举,尸身带入本阵。枭首于枪头,高呼:“拦路者死。” 薛燕更不搭话,乘势掩杀。夏虎皋发生喊:“撤。” 不一时,薛尚书、望凌通赶到,问明情由。薛平沉吟少许:“颠倒队形,返回大名府,看沂国公作何话说?” 薛燕率六十精骑,飞奔朝大名府而来。 到相州安阳与魏县交界处,一座山丘。绿树掩映,风景秀丽。薛燕正要下马,让士兵喝些水再走。 忽听一通呼哨:“活捉薛燕。为高将军报仇。” 薛燕紧攥灼目亮银枪,看山丘内转出一人,旗帜随后。果然是相州安阳折冲都尉夏虎皋。 他高举乌金瓜锤,朝薛燕劈头就砸,怒吼道:“你杀我兄弟,哪里走。” 薛燕奋起神威,将灼目亮银枪来迎他的瓜锤。“噹”一声响。果然这兵器分量很足,薛燕心中有数,再也不能按常规战他。 夏虎皋看她力道略差,笑道:“如能下马受降,纳你为正妻,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需阵前拼杀。” “丑鬼,放你娘的大驴屁。”薛燕气不打一处来。将掌中灼目亮银枪飞花轮动,不让他喘息。 夏虎皋不敢怠慢,使起他的乌金瓜锤,呼呼山响,招招致命。约略六十余合,薛燕力怯,眼看处于下风。 忽听背后高喊:“薛将军让开,望某来也。叫他束手就擒。” 话到马到,望凌通将虎头湛金枪直挺过来,赤额黄骠马旋动如飞。 夏虎皋看他枪法厉害,欲要先发制人,上来一顿猛力。乌金瓜锤朝望凌通面门、腰际、坐骑频频招呼。 望凌通并不看他招法。急送虎头湛金枪,使起曜日十八点,乱纷纷枪尖颤动,叫人眼花缭乱。 战至二十余合,夏虎皋渐渐难支。他心下骇异,正要躲去。 望凌通一枪槊到,大喝一声:“嗨!” 只见夏虎皋顿时栽于马下。薛燕飞马来刺,就要取他性命。 忽听山丘后一人高喊:“枪下留人。” 夏虎皋要滚动而逃,早被两名健卒下马,将他双手背剪。 山丘后是谁在喊,望凌通、薛燕熟悉,乃黎阳县令公猛公伯勇。 公伯勇手执一柄金背大砍刀,跳下黄骠马,向前一步:“望司马、薛将军慢来。国公爷深恐属下有失,急派本县追来。沂国公就在后面。” 望凌通、薛燕下马,立于山丘之上。看前面又是尘土飞扬。 再看凌空大旗,正是沂国公田弘正。看他的人马,只有约略百人。 看样子不是来打仗的。既不可鲁莽,也不可掉以轻心。望凌通、薛燕商议,见机行事。 不多时,田弘正飞马而至。下马来问:“望司马、薛将军受惊了,是何人拦路?” 望凌通、薛燕上前见礼。 薛燕一指被生俘的那位:“安阳折冲都尉夏虎皋。他帐下右果毅都尉高胡侠,已被我斩杀。” “唉,还是晚来一步。”他一跺脚,又问道:“尚书大人无恙乎?” “尚书大人正要回大名府讨教,也就到了。”望凌通虎目圆睁,逼视不让,毫不示弱。 正说着,后面喧闹,薛平薛坦涂已到了面前。薛广颤动方天画戟,护定父亲身边。 薛尚书手执方天画戟,不及下马,怒而施礼,喝道:“沂国公,坦涂属下无礼,斩杀你的大将,望海涵。” 田弘正上前几步,面有惭色:“兄台恕罪,安道驭下不严,做出无礼之举。杀之何惜。” 他说罢,“仓啷”一声,拔出佩剑,吓得众人纷纷后退。 却见他宝剑挥处,早将夏虎皋人头削落。又上前一步,歉意道:“此等擅行军事、不遵将令者,有一个斩一个。他两颗狗头,就算为尚书拓宽河道祭旗。” 薛坦涂看他的情势,似有隐情。急忙下马,再次见礼:“国公贤弟,夏将军无辜。罪不至斩。” 田弘正单膝跪倒,双手举起佩剑:“兄台受惊,以此剑将安道正法。” 薛坦涂急忙将他宝剑收起,也单膝跪地:“这是哪里话?你我兄弟,都是皇朝命官,焉敢无礼。既然见过贤弟,愚兄就此别过,来日拓宽河道,一如既往。” 田安道将他扶起:“兄台受此惊吓,不如还到大名府。略住数日,安道陪定,为兄台压惊。” 他又将身后行军司马叫来,吩咐道:“将判官奸计,说与尚书大人。” 第031章 嫂弟论功 魏博军行军司马所说,果如望凌通所料。 昨夜寅时,薛尚书寝帐之外几人,正是判官。他意在趁薛坦涂数十人马之际,除掉这颗魏博面前的钉子,今后朝廷大员,再也不敢来监视魏博。 安顿亲兵,应卯时请假。他却私自飞奔相州安阳折冲都尉府,假托沂国公密令,于路斩杀薛平一行。 待薛尚书离去,田安道喝问帐下,判官为何不来应卯。行军司马禀告,望凌通也曾问及判官一事。田安道大惊,简单说完公事。寻得判官,当即斩杀。又领公猛先行,自己亲来巡查。薛尚书果然被截。 薛坦涂听了经过,拱手一揖,“已知国公贤弟诚意,你我各有军务在身,不便逗留。愚兄就不再打扰。” 他转身令曰:“薛燕整队开路。即刻回军。” “得令!”薛燕飞身上马,带六十精骑,早已疾驰而去。 于路再无阻拦,薛平等回到义成军驻地。 翌日卯时,众将齐集。薛尚书看点卯已毕,抽出令箭,连发六支将令。 第一支将令,望凌通为滑卫交通使。 带五百步骑,进驻黎阳县。与公县令、缭县丞沟通,务必保证拓宽河道所用地亩。凡征用地亩,就于滑州之地相补。就中事宜,便宜处置。重大事务,回帐面商。 第二支将令,折冲都尉薛广为筑堤司士参军。 带三千军筑堤。就于滑州城西黄河西岸,征募民夫,着即勘察黄河小道,以现今黄河西堤以外二十里宽度,先行挖河、筑堤。军民同工,做出示范,全线开工。 第三支将令,判官乌寺任为修河调度使。 调度修河各处,凡有急需物料、工具、食物、人力、伤员、草料、工钱等项,及时呈报。 第四支将令,度支王出进为修河参军。 掌握郑滑各县财税,即用即支,不得延误。财力不足,需占用各县时,以修河为主,事后补缺。 第五支将令,折冲都尉薛文范为郑滑巡防使。 带三千军,巡弋郑滑之境,既防吴元济,又征修河之兵,募出工之民。 第六支将令,中戍主薛燕为修河司法参军。 带本部六百女兵,于滑州沿黄督工,凡不遵将令、不守律法者,依律依令,就地逮捕。 众将领命,依令而行。 看薛坦涂,当即将安顿修河各项,及所需军力、民力、资用等,草就奏章。又将魏博节度使田弘正支持、斩杀夏虎皋高胡侠等节,单行奏章。又将薛燕斩将,望凌通功劳,呈文兵部考功。着快马飞报长安,直呈当今万岁。 修河奏章另呈工部一份,讨要修河钱粮。 魏博奏章另呈兵部一份,照知此间动向。 薛望功劳呈文单报兵部。 说话间,冬月将过,就进腊月。滑州沿黄挖河筑堤工程,全线动工。 当今万岁敕旨早到,敕封望凌通,守昭武校尉,勋骁骑尉,正六品上,授义成军行军司马。敕封薛燕,守振威校尉,勋飞骑尉,从六品上,授亲勋翊卫旅帅。 白马县令谷梁广还是个正七品上。薛燕薛锦屏因此次战功,从八品下一跃而至从六品上,连升九级,比夫君谷梁广还高出两级。 从六品上,什么概念?在大唐的级别,那可是相当厉害了。 文官可授起居郎、起居舍人、尚书诸司员外郎、大理司直、国子助教、城门郎、符宝郎、通事舍人、秘书郎、著作佐郎、侍御医。 武官可授诸卫羽林长史、两京市令、下州司马、左右监门校尉、亲勋翊卫旅帅、上县令。 皇帝敕旨一到,薛尚书以滑州刺史传旨。望凌通、薛燕接旨罢,一直忙于河务,就没有庆功。 这天例休,望凌通从黎阳赶回,看望家小。缭相也跟屁而来,大呼大叫要给大嫂、二哥庆功。 薛燕也没事,就带他二人回白马县署家中,相聚把酒言欢。 这天中午,谷梁广、缭云给他们摆上盛宴。 看了薛燕的敕旨,高兴一阵。继而叹道:“完了,完了,夫人超我两级,白马县再升堂问案,百姓可有了笑料。” 望凌通叫道:“大哥,这要让五弟知道了,应该也会闹着从军。” 缭云过来叹道:“姐姐于战阵之中,随时都有性命危险,开什么玩笑。我看斩他一将,就该看那将的品级,对等授予姐姐。” 缭相惊道:“姐,照你这么说,嫂嫂斩了他的果毅都尉,那就是正六品上,与二哥一个级别。比大哥高四级,都可以当京兆的县令了。” 薛锦屏一听这个,似乎明白似乎糊涂,问道:“老二打翻了他的折冲都尉,那是几品?” 缭相答话:“那就从四品下了。如果二哥也授折冲都尉,那可是明威将军勋位。可以做京兆府少尹,亲王府司马。地道的京官。” 从军数月,望凌通以勋武骑尉,从七品上,因战功晋骁骑尉,正六品上,守昭武校尉。也是连跳六级。如果做文官,可做太学博士、京兆的县令。而事实上,朝中无人,根本想都别想。 几个在这里分析来分析去,谷梁广叹曰:“看来,文官还是不要做。二弟这个从军之路,是走对了。我也想呈请薛尚书,索性进他的军帐。” 正说得热闹,忽然牧雨闯进来:“你们说谁的坏话呢?” 望凌通早就让她去登州送信,一去两个月不见音信,她是从哪里来的? “牧雨,快来坐。跑这么久,到哪里去闲逛了?”缭云急忙过来拉住她,好不亲热。 “我可没闲逛。谨遵二哥将令,这两个多月,快把我跑死了。二哥,给我倒酒,犒劳我。”牧雨过来,一把扭住望凌通的耳朵。 “别动手,这就倒上。”望凌通忙不迭倒上一杯,递给她。 牧雨接过酒杯,“咕咚”一口,喝得一点不剩。抹了一把嘴唇,跑出去,到厢房洗脸。 瞬间又跑回来,咋咋呼呼:“进到滑州地界,于路都听百姓传言,大嫂斩将一员,二哥活捉一个,被田弘正砍了。咋样?皇帝封官没?” “正说呢。高之还怕你听见,也要闹着从军。”薛锦屏点她的鼻子。 “我从军,绝对能拿个五品开国男。”牧雨夺过二哥望凌通的筷子,一阵猛吃。看起来,是饿坏了。 “给水,喝点水,你慢点吃,别噎着。”缭云看她那样子,直觉好笑。 “牧雨,咱老爹办的竹竿怎么样了?全线开工,编制各种工具,马上就不够用。”望凌通拉过她,坐于自己身边。 “办好了。不但办好了,而且我也上阵冲杀了。与老爹、二叔、三叔过礼山关,大杀一阵。老爹的枪法,嘿,厉害得很。被应山县令挽留,要不是老爹用宝镜,差点就留在了应山。”牧雨说到宝镜,悄悄对高之咬耳朵。 看她的样子,这段时间,让她快马奔来跑去,早没了潘府做妾的温柔娇气,变成了风风火火的假小子。 “什么礼山关、应山县?三老都出动啦?什么宝镜?你跟他们跑那边干啥去了?”望凌通被她说得心惊胆战。 他却不知道宝镜不敢乱说,大声咋呼。 大哥谷梁广、三弟缭云、四弟缭相也都大惊失色,一齐盯着她。谷梁广吼道:“五弟,停停再吃,饿不死的。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吃饱了,睡足了,午后再说。”牧雨还在猛吃,她才不管哥哥们着急。 第032章 比武应征 午休过后,牧雨终于详说了安州冲杀的经过。 内中不得不提到范朱公独子范职,因他娶妻张氏,乃潭州浏阳老家人,是舅母张氏的娘家侄女,可谓亲上加亲。 范职,字担当,代宗朝大历八年(即公元773年)癸丑生,方今三十岁。 妻张氏,唤作苗书儿。她比范担当小四岁,方今二十六岁,生三子一女。 长子铭儿,八岁,与望凌通之子九州同岁,生月略小。 次子镇儿,五岁。三子锐儿,三岁。**铢儿,一岁。 父母已老,子女尚幼,范担当的担子很重。 尤其是三叔苌卜曲遭难,三家迁入蓬莱,更加感到压力很大。随父亲将贩望村的房子盖好。马不停蹄就动员父亲,跑了一趟浏阳老家,搞了八百斤锡锭。那一趟虽没有赚到很多,基本上将盖房的花销补了回来。 范担当与父亲范朱公,将剩下的一百斤锡锭在登州卖完,已经九月。 父子二人要再走一趟浏阳,这次计划多贩运一些,争取过个好年。 恰好牧雨送信回家,范朱公一看侄子的信,顿时眼放毫光。将苌卜曲找来,三位老弟兄一通合计,决定按范丹的路数往下进行。 薛尚书决计修河,所用物资主要是竹木,所用之量可以用大到惊人来形容。而大哥望云端精于贩竹,何不三家全力以赴贩竹。最大的赚钱点在于,大唐域内大面积产竹的地方,只有望云端掌握。 这就需要准备足够庞大的资金。望云端自然可以凭借与产地的老关系,可以赊购。而范朱公、苌卜曲新加入,就必须有雄厚的本钱。苌卜曲虽经家祸,但积攒并不少。范朱公虽然也积攒不少,但总觉得还不够多。 于是分两步走。第一步,抓紧治黄还没全线开工的时间,三家集中火力搞一次锡锭。第二步,将锡锭贩卖完,再集中火力搞竹竿。 三位老兄弟的话一说,子辈的范担当、望照之也觉得可行。县令出生的徒弟陈智之也觉得可行。于是师徒六人准备近日行动。 牧雨给他们提供了一个不利消息。她在送信途中,就拐了弯。目前淮西节度使吴少阳、儿子吴元济父子,把淮西境内搞成独立王国,朝廷屡屡用兵,无济于事。 而淮西节度控制着申、光、蔡、寿、安、唐六州三十八县,皆处于中原要道,要从登州往潭州,取道蔡、唐、安三州较近。否则绕道就是上千里。这三个州往往被吴元济随时烧抢。 倒不一定是他亲自干。他指使的,归他管的,人们统称吴元济烧抢。总之,现在要大规模贩运物资,走淮西很危险。但不走淮西又不行。需要想个万全之策。 范朱公父子才贩运过一趟,只是八百斤,也走的是淮西大道。虽然沿途听说了吴元济恶行,但加着小心,一般都是天不亮启程。稍热一点歇息。天晚再启程,直到深夜。多是寻找破庙,搭个帐篷过夜。 这大规模贩锡锭,还真得好好想想怎么办? 范朱公有的是办法。商人么,每次出动,都是一次远征。财富在其次,生死攸关才是主要的。若按兵家来论,他们的远征,一生也搞不了几次。而商人的远征,每年都在进行。 不远征也可以,就近批发一点,摆个小摊卖点零货,那注定挣不到多少铜板。凡巨富,莫不善于远征。征伐,比同用兵。而商人用兵,从无兵书,皆在胸中。代代相传,神秘莫测。 兵家远征,称之为讨伐。讨,自然是讨要。因为争夺物资、地盘的讨要。伐,人字旁,执戈,不用兵器,不叫讨伐。 商人远征,我们可以称之为贩伐。贩,自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我们的贩伐,也必须执戈。单纯的贩,解决不了远征问题。必须执戈而贩。凡有损贩者利益,执戈伐之。 我们可以赶牛车贩卖,也可以赶马车贩卖。一旦有警报,可以把货丢弃,解开马匹,拿起兵器,随即上马厮杀。 杀退贼众,货物还是咱自己的。指不定还能为所过的州县除害。 高之以明经出身而充军,证明我们商人家传的武功不比谁低下。 范朱公条分缕析,怕的是兄弟儿子犹豫。 望云端却不喜欢这一套。他喜欢大计决定,随即出动,遇事随机处置。哪里有什么兵法,脑袋就是兵法。经商贩运,连保货的本事都没有,纯粹是瞎扯淡,干脆别干。 那就这么定下。按范朱公所谋,每人一乘赶马车,形成车队。马车上放好各自趁手的兵器,于路防范。 套车的马,选择两用马,既可以运货,也可以征战。如果缺乏两用马,就选战马或者车马。战马训练拉车,车马训练脚程,都叫他两用。 牧雨看他们说得津津有味,表示愿意一起去。 陈哲、范职都不欲女子随行,担心她的安全。 牧雨听他这么说,却不领情,吼道:“陈大哥,咱小辈的你是大哥,我如果把大哥赢了,算不算赢了照之哥。” “算。”照之来了兴头,在那里起哄。 牧雨飞奔进西厢房,取出两条寒铁竹节枪。来到院门以外,当路一站,扔给智之一条。 智之也不客气,接过长枪,手中一颤:“这也太轻了。换棍。” 照之忙不迭跑进屋内,取出一条镔铁盘花梃。这是望照之喜欢的大铁棍,重四十八斤。前些天,登州折冲都尉府组织的府兵训练,照之以此兵参加训练,之后比武考核,夺得前三。 陈哲接过,还觉得分量不足,但也恰恰好。 “牧雨,算了吧,智之哥可是卫县令。我大唐授刺史、县令者,无一不是马上的骁将。”范职一看这条棍,就觉得牧雨要遭。 牧雨手中的寒铁竹节枪,虽然是木头杆子,却是蚬木的。 此木坚硬无比,木匠开锯,火星四溅。俗称火木。抽在人身上,若非疼痛难忍,就是骨断筋折。 牧雨一撂脸子,甩一下长发:“智之哥,来吧。” “女子先出手。”智之向她抱拳。 牧雨道个万福,弓步换势,双手一抖,举枪朝他面门而来。 看她的速度和身形,望云端不禁叫好:“雨儿,来得好。” 陈智之也看到了他的速度,说明这兵器在她手上也嫌轻。臭妮子,陈哲暗暗有数。略微侧身,将棍拦住她的枪杆。 只听“咣”一声脆响。这才把陈哲惊到。娘呀,他这是啥木头,跟铁撞,怎么有这种响声。再也不敢轻敌,急忙跳开,要看清她的路数,再行反击。 牧雨何尝不知道她的小九九。将枪花舞起,飞奔陈哲而来。陈哲再退,却被她突然斜刺下去。 陈哲大约领教了她的本事,也不再客气。略微横里纵开,举棍朝她斜肩带背砸下来。这招如果能应付,说明她的水平更高。 牧雨并不接他这招,而是忽然滚翻在地。连续翻动身躯,朝陈哲而进。枪尖却始终不离陈哲两个脚踝。 “好,好,好!”望云端、范朱公、苌卜曲、担当、照之一起呐喊。 一霎时,引来三家老少都来观战。卜曲妻阴莞儿、儿媳云镏儿,担当妻张苗书等都看得目瞪口呆。这京兆妹子果然厉害,不愧生在武备重地。 两人大战七十余合,未分胜负。望云端、范朱公、苌卜曲皆暗暗点头。有这两员虎将,咱这趟远征万无一失。 突然,陈哲大喝一声“看打!” 他使出力劈华山,只见镔铁盘花梃打到了牧雨肩头。 第033章 贩伐浏阳 此时,牧雨渐渐力怯。已被陈哲看清,一梃砸下。 牧雨急忙竖起寒铁竹节枪,肩头却不见梃杖,正在惊异,腋下却被挑起。他的梃杖何时钻入腋下的? 陈哲看看要砸中她的肩头,疾速一抽一送,插入她的腋下。霎时间,牧雨被挑到了半空。 “赖皮。”牧雨于半空紧抓梃杖,吼道。 陈哲淡然一笑,将她放下:“雨妹果然高强。卫县捕快、兵曹没一个过得了陈某三十棍。今番一试,果然京兆豪杰。不输男将,堪比平阳。” 牧雨拍打身上,被她这一通夸,双颊绯红,羞怯不已:“陈大哥,雨儿真的能比平阳公主?” 望云端哈哈大笑:“雨儿比得了。”众位七嘴八舌,纷纷夸赞。 这平阳公主是哪个,大唐子民如果不知,那绝对不是大唐出生。 高祖李渊第三女,柴绍之妻。 李渊起兵之后,兵力不足,危机四伏。平阳公主散尽家财,招募军队。因其治军有方,号称铁娘子。四方豪杰闻其威名,争往投奔。短期之内,聚兵七万之众,超过父兄兵将。为父兄开创大唐基业输送了第一支劲旅。 死后,是华夏有史以来第一个以军礼而葬的女子。我大唐女子尚武,就是因她而起。女子武艺超绝者,最高的赞美就是:不输男将,堪比平阳。 刚才陈哲对牧雨由衷赞佩,将这八个字说出口。牧雨一时腮红,简直被夸到醉了。 阴莞儿、云镏儿、张苗书纷纷过来,将她围在中间,好生惊羡。 “什么也别说了,牧雨比武,壮我威风。明日买马买车,训练马匹。五日之后启程。”望霄高呼,众位兴奋莫名。 此番大举贩伐,定下人,按年齿论,依次是望云端、范朱公、苌卜曲、陈智之、范担当、望照之、牧雨。一行七人,七乘马车。 按每车装一千二百斤,即十石锡锭,七乘足可装得了七十石。而且可以互相照应,过沟过坎,一齐用力,比两人搭伴要好得多。 但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馍。利润能否裹住花销呢,这就看范朱公的铁算盘了。锡锭卖给锻打兵器的洪炉坊,那肯定赚得多。其次卖给打铜坊。锡铁合金兵器、锡铜合金青铜器,那可是韧性极好,耐久耐锈耐磨耐折。 “何不让高之与登州刺史姬考击去个信。登州洪炉难道不造兵器?”苌卜曲忽然想起这么一搭子。 范朱公说道:“这却不好使。姬刺史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的话,易于枉法。不答应就是不义。莫若锡贩自往洪炉,有利就干,无利走人。” 苌卜曲又道:“我要拉上三千斤海带,分装七乘,每乘不过四百斤,累不到马。沿路肆市分卖,到浏阳必能卖完。于路权当酒钱。” 望云端赞同范朱公、苌卜曲计较。大家无话可说,悉听范朱公处置。 数日之间,到蓬莱收到海带,家中兵器、撬杠、浸桐雨布、车配件、酒器、水具、餐具、称、算盘等,一应收拾停当,七乘马车就于贩望村启程。 由登州蓬莱出发,沿邮驿大道直奔潭州浏阳。沿途需要经过十一州,三千四百里。 登州往西是青州、齐州、曹州。折而向南是宋州、亳州、颍州。再折向西是光州、申州。又折而向南是安州,过礼山关,经鄂州、岳州。 最后到潭州。浏阳在潭州东北,不必进潭州城。 马车轻车可以跑快点,每时辰,八十里。一天跑四个时辰,可以跑三百二十里。十一天可以到达。于路下雨、滑坡等,需要驻站,问路,绕道,快则半月,慢则二十一二天。 采购锡锭,装货,费不了多久,三五天就行。 登州至潭州一个来回,恰好五十天。而朝歌至潭州,一千八百里。而且无需折转许多州县,三十天绰绰有余。 上次刚搬家,范朱公、范担当父子是边走边卖,就用了两个月。 于路,亮更上路,巳初歇息。午饭后,至申初再走,至酉末歇息。每天午前午后各走两个时辰。 如遇州县肆市尚远,巳午赶路一个时辰左右,次日多歇。沿途逢着雨天,马车难行,需要多住。轻车小雨可行,重车小雨也不行。远行必须守时守制,不可贪程。避免疲劳过度,于路生疾,反而耽误行程。 时也,制也,皆贩主自定。一旦定下,雷打不动。此为行商要则。 一路之上,范朱公前导,范担当殿后。七乘马车,形成商阵,果然招人眼目。沿途肆市的车马店,无不热情招待。 众位每到肆市,顺带吆喝海带,未到岳州地界,早已悉数货卖。苌卜曲后悔带少了。望云端劝他,万事不可太贪,得利便是福分。 范朱公约略给他的海带算了一笔账,去掉七乘人马路费,于路大嚼豪饮,买些零碎稀罕物,还会余下一贯多钱。 于路走了十八天。这天巳牌将近,到了浏阳。 范朱公的兄弟接住。他们一家因了范朱公贩卖锡锭,也于中取些利,早在浏阳县城南关买了宅子。 范职拜见叔父、婶娘已毕,不顾得风尘仆仆,飞快到肆市酒坊,买些浏阳好酒。等他到家,早已烧好鱼肉一大桌子。 范职叔父,单名一个苍字,字艾酒。比大哥范丹小十五岁,见今三十六岁。与范丹的丹字皆属颜色。范丹字朱公,还是颜色,外带陶朱公之意。艾酒则是驱邪宝物。 范苍妻林氏,名妆毓。育有一子一女。长为女,早已嫁人。次为子,却才十二岁,名聪儿。他家中间曾有一子,因病夭亡。 范苍一家三口,陪定登州来客七人,围成一桌,好不热闹。 午间豪饮,因赶路疲惫不堪,一众直睡到第二日交卯,大太阳高照屁股。纷纷起床,洗漱已毕,范朱公要大家莫慌,转一天浏阳城。 妆毓携定牧雨,聪儿一路蹦跳,他们走在前面。范丹、范苍兄弟带着其余贩客,跟在后面。边走边说浏阳风土人情,自然人文,古今典故。 浏阳,东汉建安中始置刘阳县,为周瑜四俸邑之一。隋炀帝大业初至大唐中宗景龙的百年间,曾并入长沙县。景龙二年复置。置县距今六百余年。 境内浏阳河串起浏阳八景。四境山水相间,一步一景。文人雅士最爱去的地方有大围山、道吾山、周洛龙潭、石牛寨等。 此间吃食颇为丰富,比之北国,大为不同。米粉、炒米、甜酒、油粑、酱干、甘草泡菜、旱茶随处可见。点心、面食皆为米面,不见北国小麦面。各种炒菜都配以辣椒,北国汉子难得熬过三天。 范丹早知道南北风俗,在这里讲得头头是道。 “是,是,浏阳的饭菜太辣了。”陈哲大呼小叫。 别看他当官许多年,刚刚以卫县县令辞职从商,还真没到过南方。 “我记得郑州人吃辣。”望云端笑笑呵呵。 “吃那种辣,只是稍微放点,调个口味。不像这里每种菜都是辣的。”陈哲刚到这里,就被辣怕了,感叹不已。 转到午时已过,约略未时过了三刻。 看范丹、范苍、范职还没有吃饭的意思。再看望霄、苌度、望准通,跟着人家继续转悠,津津有味。 再看小巷里、街坊中的人户,也不见炊烟。岂但不见炊烟,人们晃荡在街面上普遍很起劲。 陈哲陈智之观察着,肚肠开始造反。 怪了哈?浏阳人不吃午饭吗? 第034章 名关难过 转遍浏阳城,陈哲的肚子咕噜噜直叫。 客人家,哪敢说饿了。只好暗暗叫苦。 肚子饿的人,转得极没兴趣。终于终终于呀,到了未时五六刻的样子,望云端说话了,这才往回转。 这时候,陈哲再看街坊之内,总算冒出了炊烟。哦,额的娘呀,这在朝歌城,午休都该起床了。浏阳人怎么才开始做饭? 朝歌人来这里生活,如果改不过来,还真的受不了。浏阳千般好,没记住一句。午饭怎么吃,却给陈哲留下了深刻印象。 休息一日,三两结伴到炼锡坊收购锡锭。 锡锭的炼制主要在官营炼锡坊,民营炼锡坊数量要少得多。 官营锡自然是为了保证兵器坊的使用。民营在玄宗朝天宝之前是禁绝的,安史之乱后,禁绝无效,实际上呈半开放状态。 不仅炼锡坊如此,金银铜铁亦如此。为什么是半开放状态? 在武周之际,国力超过前代数十百倍,王公将相赏赐、禄米极其丰厚。许多丝帛金银到家中需要加工制作,皇帝允许司农寺为他们物色工匠。这样一来,工匠被钉死在作坊的制度实际上已经打破。 镇守地方的大员,比如颜真卿,安史之乱率义军平叛,爵至鲁郡开国公,这样的勋劳,皇帝就允许其私邸存在自己的工匠。也就是说,在地方,原来对工匠的控制等同商人,极其严苛。武周、明皇之后,就大为松动了。 到元和间,官营工坊、作坊虽然占比重大,但民营基本上呈现合理管控状态。而不是武周之前的坚决禁绝。 经过两天的收购,从民营炼锡坊收到了五石锡锭,官营炼锡坊卖给了两石。共是七石。这样不行,收齐七十石需要十天,有点慢。范丹、范苍兄弟决计将八人分成两拨。分头至乡里民营炼锡坊寻购。 每拨四人,进行分工。范丹、范苍、范职看成色,议价。一个人掌称,一个人打算盘算账,一个人付钱。交割完毕,装货则一起行动。 经过起早贪黑,又干了两天,几乎将浏阳地面的锡锭囊括一空,收到了四十三石锡锭。还差二十石。 范丹带领众人,以四乘马车直奔长沙。又经两天忙碌,收购了二十五石。 六天收购了七十五石锡锭、锡板。均价每斤四十文,共三百六十贯钱。 于范苍家庆功,豪饮一顿。这么多锡锭,卖到哪里去?哪个地方消耗量大,就去哪里。 陈智之为官十八年,经常看京师传来杂报,对于大唐域内各大都会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建议直奔扬州。当今大唐天下,最为富庶的,扬一益二。扬州第一,益州第二。 而贩运锡锭,从潭州去益州,按说走水路很近。但水路慢,耗时长。不如从鄂州过江水,运往扬州。那里作坊林立,昼夜不停加工制作各种物品,做好的精美器物又卖往天下各处。 路线选择的是,出浏阳,奔岳州,经鄂州过江。再至安州,过礼山关,从唐州至申州。折而向东,至庐州,滁州。最后到扬州。 如时间宽裕,可以在路过庐州的时候,找找铜锭。如能从庐州南下过江水,到宣州义安县,那里是华夏自古以来的铜都。 既有这样好的军师,就依此说。铜锭暂且不说,卖完锡锭,时间宽裕,再折回宣州就行。 次日一早,别过范苍一家,即刻启程。到长沙,直奔岳州。 目的地:扬州。 阴雨连绵,又是重车,辗转十数日,过了岳州、鄂州,这日黄昏,恰到安州应山县城。前头就是礼山关。 于路早听商旅传言,淮西节度使吴少阳之子吴元济,派了手下悍将五雷六班,到关整饬,加重过往客商关市税,比原来多出三倍。 大唐礼山关,即武阳关。乃华夏九大名关之一,江南北国的南北分野之界。隔着桐柏山大别山。礼山关又居于桐柏、大别之间。北为唐州,属豫州地界,南为安州,属荆楚地界。南北风物大为迥异。 故而,史称其青分豫楚,气压嵩衡,襟扼三江。 而这礼山关属于应山县辖,应山县是安州该管。安州又是淮西节度使的地盘。那如果吴元济直接派人整饬,必定损伤应山县利益。 盐、酒、茶、铁、关五大税,是大唐户部收入重要来源。朝廷对这里一旦失控,被地方节镇卡住,南北往来将极其难办。 一旦过不去礼山关,这一趟锡锭只能折回鄂州,走长江水路下扬州。 水路倒不是不能走,而是马车坐船,分量加重,开销就大。这开销算起来,比陆路还省一点,关键是速度慢。滑州那边还要贩卖竹竿,等不了。 情况紧急,必须住在应山县,好好探查一番,再做决定。 就于应山县肆市,取得了司市大人凭签,暂且在肆市之内住下。 当晚,苌卜曲买些酒菜,边饮边商议过关事宜。 经过打探肆市门首,对礼山关的五雷六班不甚了了。说应山县令叫个漆雕又,字平复,剑南道戎州僰[bo]道县人。具体年庚不详,约有三十五左右。 陈哲陈智之要直接拜访应山县令。不管认不认,曾经为官十八年,总能找到晤谈的切口。 牧雨出身长安唱伎馆,又曾是潘孟阳妾,对于官道诸事也了如指掌。相跟着陈哲而去。 当即议定,两位假扮夫妻。就说是到岳州访亲,要一路往北,返回卫州朝歌。看他如何作答。 次日一早,陈哲带牧雨,各骑一马而去。牧雨早将马匹洗刷的漂漂亮亮。骑马去,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百姓是买不了马的。 到了县署门首,卫士拦住,陈哲自报:“魏博军卫州朝歌挂印县令陈哲,因岳州访亲,路过宝地,特来拜访漆雕大人。” 卫士听他这么说,再打量他的风姿,虽然长得丑,果然有官相。再看随从样貌,惊为天人,更是相信了大半。飞也似的进去通禀。 少时,漆雕又整冠而来,后面跟着两名随身卫士。到了县署大门,约略打量,抱拳施礼,口称:“上州大令,下官贞元二十年甲申科进士出身漆雕又漆雕平复,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但见漆雕又,果然三十五六样子。五绺青髯,绿衣官服。哦,这官样至少是七品官。身形修长,长脸圆颌。比陈哲还要高个头顶。看他肤色浅绛,行走如风,乃豪侠之辈。 陈哲还礼道:“见过漆雕大人,贞元乙亥科明经及第、卫县挂印县令陈哲陈智之,路过宝地,特来拜望。” 看起来,漆雕又的进士出身已经整十年,还在县令位置上。那么自己这个明经及第,干十八年,止于县令,也不算太坏。 进了县署,漆雕又带二人直奔大堂。 陈哲单刀直入,说自己辞官不做,欲要从商。今番岳州访亲,这要返回朝歌城。听说礼山关有吴元济的五雷六班整饬加税,不知礼山关怎么过去。 漆雕又说起话来,果然有戎州人风格。提起吴元济派人整饬加税,气不打一处来。 高声吼道:“不瞒陈兄,娘卖批,安州本荆楚之地,却划归淮西节度,也不知道是哪个昏脑壳的定制。吴元济个龟儿派人整饬礼山关,莫惹老子动怒。老子怒起来,信不信杀到礼山关,将他脑壳砍下当马子。” “大人,到底礼山关是如何整饬,为何加派这么多官,插手你应山政务?”陈智之见他怒气冲天,趁机问道。 漆雕又这一怒,陈哲就知道礼山关的税收,占据应山县相当大的分量。这是吴元济要与他应山县争利。趁他愤怒,恰可探听清楚。 “龟儿来了两休,也不见个鬼影。我应山县大堂,难道配不起他龟儿么?我正要弄个办法,杀过挈兴师问罪。”漆雕又吼着,站了起来。 “大人,来整饬礼山关的一干人姓甚名谁,多大的来头?”陈哲又问。 第035章 安唐上将 应山县令漆雕又越说越气,陈哲步步进逼。 吴元济派的五雷六班,实际上是一个人带了六个随从,并非有多少多少人。领首的,姓文名走霹,四十岁。陇右道阶州武都郡将利县人。乃吴少阳私授的果毅都尉。表面上比县令品级高,但他是私授,非朝廷命官。 只晓得勇武,不懂得文学。与他说理,惯用比武定夺。 生得豹头环眼,钢须竹发,脸膛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善使五股神叉,重可六十四斤。往来奔驰,不着盔甲。所遇敌手,皆五合取胜。安州、唐州一带,称之为五雷神将。 其子文应班,二十二岁。样貌与他爹相仿。志向甚大,不取刺史,不娶妻。持一柄豹头乌金枪。也不用盔甲,每与人对阵,吼声如雷,厮拼甚悍,鲜有败绩。自号安唐上将。既取安、唐二州之说,又取安定唐室之意。 文走霹还有五名义子,皆以班字为派,丁开班、沙进班、宋列班、李镇班、刘守班,个个堪称健将,身手与文应班不相上下。 因都是五雷神将的门人弟子,安唐二州之民,称之为五雷六班。外地来的以为五六十一,实际是师徒七人。 “看起来,很难对付,我们还带着货物,干脆返回,从扬州绕行。”陈哲一听,卖个关子,给人胆怯的感觉。 “莫听他号子喊起梆硬,犯到老子头上,杀他娘卖批片甲不留。我给你一道通关文书,看他如何对待。如果不行,返回县署,看我挈杀他龟儿。”漆雕又眼珠子瞪起,鼻子里哼哼粗气。 “那敢情好,谢过漆雕大人。”陈哲看他的确爽快,深感佩服。 漆雕又刷刷几笔,钤好官印,并不给陈哲。站起来说道:“正事就弄闷说到。跟我后邸喝几杯,为陈兄接风洗尘。” 陈哲上前两步,与袖中掏出一方砚台,递给漆雕又:“望漆雕大人笑纳,这砚台乃朝歌特产木鱼石,磨墨极好。陈哲赶路要紧,天有缘,让我们朝歌腊八会相见。” “硬是要的。朝歌腊八会,闹热得很。我应山县勒里也有商家挈卖豆干、腊肉啥则。勒个木鱼石砚折合多少,兄弟拿钱挈。”漆雕又收起砚台。 “一方砚台,千万不要说多少钱,那就见外了。”陈哲再三让道。 漆雕又挽留道:“远道而来,总是要喝口水。别个说起,勒个姓漆雕的,抠得要命,不够君子火。” 陈哲再三说明,急于赶路。如果不能通关,还有时间相会。 漆雕又也不再挽留。陈哲拿上通关文牒,带上牧雨,上马直奔肆市。 一行七乘马车,继续上路。约有二三十里,就到了礼山关下。 他们将马车远远停下。陈智之解下一匹乌骓马,操起镔铁盘花梃,打马来到关前。 关门大开着,门边守卫上前来问:“旅客还是运货?” “旅客怎讲?运货又如何说?”陈哲问道。 “旅客拿了通关文凭即可,运货先交关市税。以肆市凭签为准,十税一。”门卫高声叫道。 “稍等就来。”陈哲打马而回。 十税一,日他妈。简直是吃人。 大唐关市税定制,千钱税二十,竹木茶漆十税一。规定是规定,通关过津,大多是相邻州县的乡里乡亲,通常情况,只看货物不看市凭,而是论车或者论堆,平均不超过千钱税十。 今番七十五石锡锭,货值三百六十贯钱。按肆市凭签收取十税一,税三十六贯。这不是吃人是啥? 按朝廷定制一分不少,千钱税二十的话,也要交税七贯二百钱,那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按平时实际通关过津的收法,千钱税十,那也是三贯六百钱。对于他一个关津,这笔钱也不是个小数。 岂止是多出平日三倍,直接多出五倍、十倍。 几位商议,将漆雕又的文凭拿出来,看礼山关怎么应付。 牧雨喊道:“还是小心为好,他这关长,是淮西节度私授的果毅,品级虽高,但不一定认朝廷命官的文凭。他再把咱的货扣了,可就麻烦了。稳妥点,备好马,拿好武器,不行就杀。反正是私授官职,替朝廷将他正法。” 众人以为有理。望云端、范朱公、苌卜曲也都解下马匹。 望云端挺一根红缨透甲枪。范朱公、苌卜曲各操陌刀。陈哲仍骑乌骓马,操镔铁盘花梃。三老跟陈哲一起过去。 到了关下,还由陈哲搭话,只推运些谷子,将应山县通关文凭递上。 门卫忙不迭往里跑去。约一刻不到,门卫返回,将通关文凭交还,已经盖了关印。他高叫:“文关长有令,虽有通关文凭,运谷也要交税少许,按每车一贯收取,放关通行。” 范朱公一听,这个也不算多。七乘车,交七贯钱,相当于千钱税二十,符合朝廷定制。众位颔首,谢过门卫。 还将马匹套入车辕,赶马前行,准备通关。 到了关口,内里出来帐师,廛人,收了七贯钱,廛人于通关文凭上钤印。将他们放行。 范朱公收好通关文凭,指挥七位急急打马,连推带跑,往礼山关北猛跑。 下了礼山关,行五里许,转过山头,到了一处平原。看到一处合抱粗古桐树,几位坐下稍息。 牧雨解开他这乘车的黑马,名唤踏雪骊,到不远处的小河边饮马、吃草。男子汉们三老靠在车轮歇息,三俊倚着古桐假寐。 忽然,听得身后人喊马嘶。牧雨一个激灵,大喊:“不好,操家伙。” 飞身上了踏雪骊,到车边一俯身,抽出她的寒铁竹节枪。打马飞驰,去迎来人。约跑里许,迎住对面一哨人马。 领首的一个大约二十出头,修长身材。身穿黑袍,不着铠甲。豹头环眼,钢须竹发,脸膛黝黑。手持豹头乌金枪。这位就是自号安唐上将的文应班。 “哪里的歹徒,意欲何为?”牧雨青色女装,也无铠甲,怒喝道。 “安唐上将文应班,留下一车锡锭。自然放你们走。不听号令,杀无赦。”小子果然吼声如雷,猛可间震得耳鼓发木。 “本姑娘京兆牧雨。我们运送谷子,哪里来的锡锭。”牧雨纠缠道。 “让开,我过去察看便知。”文应班大喝道。 “看我掌中枪,能过去么?”牧雨持枪横栏大路中央。 “那就是找死。”文应班再不搭话,挺起豹头乌金枪来刺。 牧雨将寒铁竹节枪格挡。二人飞马盘旋,战在一处。 这小子果然力大枪狠。约有三十余合,牧雨渐渐力怯。她将计就计,拨马回旋,败逃而去。 文应班打马急追。牧雨突然拨马回身,急风暴雨般使起催命九枪。额、颈、胸、左右肩、左右肋、左右腿,飞速颤动,寒光闪闪。 文应班正追得急,看他回旋马头,略知要使回马枪。镫里藏身,略微拨动马首,奔她右侧过来。 但他的马速过快,却撞了个正着。被牧雨挑到他左腿。 这小子略一咬牙,怒喝:“老子活捉。” 他突然站在马上,舒臂来擒牧雨。 牧雨毫不示弱,也站在马上,猛刺他手臂。小子又被刺中。 此时,再看文应班,左腿、手臂均躺下鲜血。小子还真禁得起,挺枪来刺牧雨的踏雪骊。 黑马拉了半天锡锭,体力也渐渐不支,动作不够敏捷。眼看他刺到踏雪骊,牧雨边以枪来撇,边心中惊骇。 这可不行,黑马一旦受伤,锡锭还怎么运? 第036章 五雄十虎 牧雨心中焦躁,接战许久,掌中枪也渐渐凌乱。 再看礼山关那边,尘土飞扬,又过来一哨人马。 牧雨正在暗中叫苦,突然一声暴喝:“哪里的劫贼,纳命来。” 哦,望云端望老伯飞马而来。 但见他骑着自己马车上的龙额追风骅,挺动红缨透甲枪,早到了跟前,接住文应班厮杀。 牧雨躲过一旁,暂时喘息一下。 再看自己人,悉数手执兵刃,飞马而来。 恰好礼山关人马来到,却是文走霹五个义子。 丁开班龙驹白衣亮银枪,被苌度苌卜曲黄骠马陌刀接住厮杀。 沙进班黄骠锦袍湛金枪,被范丹范朱公黄骠马陌刀拦住拼斗。 宋列班绛騧绛袍乌金枪,被望准通望照之乌骓浑铁蟠龙棍横栏。 李镇班青骐青袍齐眉棍,被陈哲陈智之乌骓马镔铁盘花梃截住。 刘守班胭脂骝红袍陌刀,被范职范担当卷毛骢白虎三尖两刃刀将他抵住。 牧雨稍微定喘,略一思量。他们六班,只要拿住文应班,就等于散了他的气,将一股脑儿被擒。于是抖擞精神,杀入战阵,与望伯伯以二敌一。 文应班应付望云端,已战至二十合,领教了他红缨透甲枪的厉害,身上早已被扎到五六处,到处淌血。此时女将又来了,一看不好,拨马就逃。 牧雨要猛追猛打,望霄拦住:“慢,让他逃去。一起来捉这五位。” 望云端看苌卜曲大肚子喘息厉害,以为他力怯。正要上去帮忙,只听大肚老苌发生喊:“去你妈的。” 再看丁开班,刚好与苌卜曲战至二十合。忽然手臂一软,没挡得住苌卜曲天生神力。右臂被老苌陌刀砍掉,亮银枪飞空而去。当即栽落马下。 牧雨上前,将他腰带抽出,结实绑了。 望霄再看厮杀的几对,使齐眉棍的李镇班最为猖狂,与陈智之两马飞驰,两棍对撞。苌度也看到宋镇班厉害。二老正要前去相助。 “过来吧。”陈智之已将李镇班齐眉棍打掉,猛地站立马上,将他一把拿住,摔在地上。牧雨将他也绑了。 宋列班也已与望准通战至三十合,深知不是对手。一看两将被擒,已经大势去了,大喝一声:“走。” 沙进班、刘守班立时跟他飞逃。 望霄喊道:“穷寇莫追。” 大家团团过来,将所擒二将放于马上,骑回古桐之下。 望霄指挥牧雨,将丁开班白袍撕掉,给他扎紧右臂伤口。 范朱公以为,文应班这会应该逃回去了。五雷神将文走霹得报,肯定会追来,大家抓紧歇息。让马抓紧吃几口草,喝些水。看他本事究竟如何。 李镇班脖子一梗,吼道:“我师父来,你们哪个能过得了五合。” 陈哲哈哈大笑:“我们一路人困马乏,尚且将你们生擒,还要吹牛。就让他放马过来,我要他五雷神将,变成七窍血鬼。” 望霄微微一笑:“小子,你师父来,如果我能过他五合,该当如何?” “师父惯于比武决疑,那就看他怎么答应。”看这位老头如此说,李镇班低着头,没了信心。 这里,大伙拿出干粮,喝些溪水,休息的差不多了。 望云端附近麦地,刚才十数人对战,将麦地踩踏得到处是马蹄印,不觉想起农民的苦难。 正在这里发愣怔,远远的一声大喝:“哪里来的狂徒,敢砍我徒弟。” 这人一袭黑衣,满脸黝黑,舞动着五股神叉,应该就是黑炭团文走霹。身后跟着文应班、宋列班、沙进班、刘守班。 望云端顺手操起红缨透甲枪,飞身上了龙额追风骅,疾风一般迎上去,高叫:“来将可是文走霹?” “你是哪个?为何截杀我的人。”文走霹暴叫。 “你儿子要我们留下一车锡锭,不是明目张胆抢劫么?就是杀了他,我看官府如何判决。”望云端不温不火。 “今日之事,比武定案。你能过得了我五合,算你赢,什么都好说。”文走霹高叫着,将掌中五股神叉晃得“哗泠泠”直响。 望云端依旧不温不火:“怕是五十合也难分胜负,又该当如何?” 文走霹看他镇定情形,口中语调,必然高深莫测。这倒是第一次遇到,勒住马,不禁后退两步:“若如此,你我结拜为兄弟,帐下六班,悉听发落。” “敢击掌为誓么。”望霄望云端朗声吼道。 “来。”五雷神将文走霹纵马过来,伸出右手。 二人于马上“啪”一声,击中掌心。 贩夫六将也都纷纷上马,来到望云端身后。范职叫道:“大伯,还是让我来。你到一旁歇息。” 望云端看看他掌中的白虎三尖两刃刀,又看看文走霹的五股神叉,再看看自己掌中的红缨透甲枪,厉声高叫:“我的枪只有五十多斤,估计分量不够,如有闪失,记得策应就行。” 文走霹舞动五股神叉,那可是六十四斤,志得意满,吼道:“看叉。” 只见他喊得很响,叉并没有动。望云端心中暗想,难怪难过他五合,这是与你快慢不齐,乘间取你空挡。好计谋。他略一思忖,高叫:“看枪。” 他却并没有设计,而是急速闪动枪缨。 “来得好。”文走霹看他胸部空挡,策马而来,五股神叉直奔他当胸。 望云端略微侧身,早将透甲枪对刺他手腕。差一点就刺中他的前把。 惊得文走霹:“哎呀。”撤掉前把,单手执兵,圈马躲开。 这边范丹、范职父子,苌度,陈哲、望准通、牧雨齐声叫好:“好枪法!”。 两人就此搅在一起,大战六十余合,未分胜负。 望云端撤马收枪,抱拳施礼道:“已经六十三合,还要怎样?” 文走霹扔掉五股神叉,滚鞍下马。单膝跪倒:“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就此拜见大哥。” 望云端见他说话果然豪爽,也翻身下马。扔掉红缨透甲枪。过来也单膝跪倒:“愚兄望霄望云端,大号斑竹神贩。相州隆虑县人,虚长五十三岁。” “兄弟文烈,文走霹,大号五雷神将。阶州将利县人。今年四十岁。”文走霹叫道。 二人相扶起身,哈哈大笑。两边众位也都一起过来,互相见礼。赶忙将丁开班、李镇班都松绑。 文烈文走霹强行挽留,务要补一补结拜仪式。大家只好将七乘锡锭又都往回拉。 到了礼山关,陈哲提及应山县令漆雕又苦恼。文走霹立即随陈哲、牧雨亲到县署,先行致歉,继而相邀入关饮酒。 漆雕又到来,文烈摆香案,与望云端要行结拜礼仪。 望云端说出他与范朱公、苌卜曲乃结义兄弟。文烈一一见礼,相邀一起结拜。既然四人要结义,漆雕县令何不一起结拜。 漆雕又慨然同意,就于关上结拜。 文烈小了苌卜曲整十岁,为四弟。漆雕又长得年轻,已经三十八岁,最小。因结义于礼山关,就号称礼山五雄。 等到文烈、漆雕又来拜苌度时,把他乐得嘎嘎的:“这下有人叫三哥了。” 老辈子既然结拜,文烈又安排他六班和贩夫四青壮一发结拜为兄弟。自长至幼依次是:陈哲陈智之、范职范担当、望准通望高之、牧雨、丁开班 、文应班、沙进班、宋列班、李镇班、刘守班。 又因礼山关居于安州、唐州交界,就以文应班的安唐上将,取安唐两字,就号称安唐十虎。 结义罢,忙送丁开班就医包扎。礼山关文烈的午宴罢,众位说说笑笑。漆雕又再三挽留。 就将七乘锡锭放在礼山关,由文烈贴了暂时封条,派关丁看管。除丁开班疗伤,其余的悉数开往县署。漆雕平复又摆起盛宴,好一顿狂饮。 五雄九虎酒饮才到半酣。漆雕又就喝晕了,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第037章 贩神晓谕 应山县署后邸,酒还没喝多少,漆雕又哭得好凶。 礼山五雄中他是老幺,四个兄长一时间莫衷一是,不知如何解劝。 长兄望云端想了半天,劝他一句:“大丈夫脑壳掉了,碗大个疤。堂堂县令,哭的哪门子,丢人不?” 不劝还好,这一劝,他越发来劲了,嚎啕道:“大哥 、二哥、三哥、四哥,我老家也曾有四个哥哥,也曾有父母双亲。我进京赶考回家,却全部归天。看到你们,我悲从中来。如何哭不得?硬是要哭。” 他嚎叫完,索性躺在地上,撕心裂肺悲恸。 什么,这么一大家,全数归天!他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搞得四位哥哥心惊肉跳。漆雕又的夫人许氏、女儿卉妹纷纷过来,拉也拉不动。 众位赶紧强行将他拉起。漆雕又扑入大哥望云端怀中,胸口颤抖,双肩耸动,停了好一阵,才平复了情绪。 他这一通哭,弄得老老小小十几位噤若寒蝉。满屋子静得要命,恨不得有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见。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说出了一番迷案。 漆雕又老家在金沙江边的戎州僰[bo]道县,进士出身整十年。 他进京赶考,却离家五年之久。于德宗朝贞元十五年(即公元799年)夏,当时二十四岁,打点行装,带了一个书童,一路望长安而去。 贞元十六年庚辰科进士榜没有名字。所带银钱又花得精光,两个人生活,一路怎么办?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没有路费,饿也要饿死在路上。 怎么办?就在长安东北角富人区来回转,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 发现这里的家什坊紫檀木稀缺。但贩卖紫檀木代价又很高,手中仅有的银钱根本不行。于是就在富人区租了一间房子,从炒米开始。饭时候与书童一起卖炒米,闲时候读书,继续准备科考。 一晃一年过去,卖炒米挣到了几个钱,但要贩卖紫檀,还差很多。如果回老家,路费肯定是够。就争取第二年开春继续考,想着如果考中,就不需要贩卖紫檀。 第二年辛巳年有没考中。过个年将挣到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还是回不去老家。就又卖炒米。 如此反复,直到第四年甲申科才进士出身。再等待吏部冬季铨选,博学宏词科过关,实授户部的水部主事,从九品下。 转眼到了第五年端阳之后,领到了职田米。不到端阳,职田米是不结算的。过了端阳多久没领,职田米就不让领了。 这才带了书童回到僰道县家中。此时,书童已经该成家立业了。陪我进京时,才十四岁。回家已经十九岁。 哪里知道,到农村的家里一看,原来的青瓦、椽子、檩条几乎全部坍塌,只有房梁还在上面。前后两进院的主房、东西厢房都塌了。满院子都是蒿草。 顿时蒙了,哭天抢地。邻居闻听哭声,跑来看。才知道是我回来了。得知我中了进士,当了户部的官,好多邻居都哭了。 问及家人去了哪里?都说,四年前开始,四个哥哥先后进京寻找兄弟,全都一去不回。父母气得一病不起,两年前就先后去世。是邻居凑钱埋葬的。 管家呢?早在三年前,四个哥哥消失后,父母病倒,将管家、三个侍女也劝走了。 四个哥哥的妻子、孩子们呢?父母病后,四个媳妇带了孩子都被父母遣散了。一个人给了一点散碎银子。 遣散完,父母就再也没钱治病,生生耗死的。 还不错,到许家找到了自己的妻房许氏和女儿卉妹。 于是上表丁忧。丁忧需要去职,没有职田米。只好在家种田。种了三年田,一边打探四个哥哥的下落。往返四个嫂嫂的娘家,奇怪的是,四个嫂嫂都不在娘家。侄子侄女们也一个没见。 问她们的娘家爹娘,分别说是改嫁了人家。要去改嫁的地方找,她们的爹娘都说,这不可能允许。 哥哥嫂嫂失踪,六七个孩子不该没有下落?偏偏就没有下落。 丁忧三年满,朝廷召回,外放了个正九品上唐州方城县丞。干了三年之后,又迁申州罗山县丞,从八品上。又干了两年,再迁安州应山县令,从七品上。兜兜转转,老家的事情至今没能再过问。 老家的房子,经过修缮,免费租给了书童。让他住在那里娶妻生子。 如能解开哥哥们的谜团,哪怕一点点线索,就算是都死了,心里也总算安心。这弄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心里每每想起,都是七上八下的。 他说的这个情况,还真是天下少见。四个哥哥、四个嫂嫂、六七个孩子,全都这么不明不白没了影子。内中指不定会有多大的蹊跷。 陈智之对他那么多家属的莫名失踪,最是感到心痛。不免对望云端耳语:“大师父,何不请出宝镜,看看究竟。就算是殁了,也心下能安。” 文走霹大战望云端之后,深深敬服望云端的风度。其实那六十余合,望云端多次让着自己。要不然,不出二十合,自己就被打下马了。因此,望云端走一步他跟一步。 这会就挨着望云端,听到宝镜二字,立即大呼小叫:“大哥,什么宝镜?请出来看看呗。” 望云端无奈,只得说道:“在座的除了二弟、三弟跟智之、照之看过宝镜,这八九个月我都不敢请出来。三弟和智之看了家事,都生出了无妄之灾。因此,我跟二弟、三弟私下说过多少遍,绝不轻易看镜。” 漆雕平复顿时单膝跪倒,央道:“大哥,就请出宝镜看看。老家那么多事情,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我心下有备,尽管看来。断然不会生出无妄之灾。就算有灾,你我兄弟火这么多,还怕他不成。” “我可说好,就限于我们弟兄五个来看。小兄弟们必须屏退。”望云端看他迫切,还是心中不安。 安唐九虎纷纷出去。望云端看看许氏、卉妹,她们也都出去。 望云端从怀中掏出镶金檀匣,放在神龛之上,跪地祷告:“腊八贩神爷在上,望云端结义的五弟,礼山五雄的老幺,应山县令漆雕又漆雕平复,家兄四人皆无故失踪,启用露怯宝镜解谜。如有不逮,请明示。” 忽然,神龛之上的文昌帝君开口说道:“望云端……” 文昌帝君只说了三个字,惊得礼山五雄纷纷跪倒,不敢高声。 文昌帝君说道:“薛尚书治黄修河事大,今番看过露怯镜,要早早赶回。我这里点化大业尚需尔等相助,露怯玄天镜在人间显威,在黄河岸边许你一次。此后再也不显神威,直到带回华胥仙境听用。” “望云端谨遵贩神爷教谕。”望云端急忙磕头。 惊得众兄弟纷纷磕头。尤其是文烈、漆雕又两兄弟第一次遇到,满脑袋汗珠子“啪嗒,啪嗒”直往下滴。 望云端站起身形,虔诚打开镶金檀匣,稳稳请出露怯玄天宝镜。 将之安放在八仙桌上,宣称:“五弟,你最迫切想知道什么,默默祷告,宝镜自然显现。” 漆雕又虔诚站好,祷告:“宝镜,我只想看老家四个哥哥到底怎么了?” “啷”一声响,宝镜开始显影。深更半夜,先出来这个人看起来是管家。 居然看到人影在动,“呼通”一声,漆雕又吓得坐在地上。 文烈也吓得浑身哆嗦。 望云端赶忙将漆雕平复搀扶起来,一起观看。 第038章 甲乙丙丁 露怯镜显示的情形,让人哭笑不得,深感沉重。 漆雕又四个哥哥,分别叫甲乙丙丁,字分别是平方、平正、平均、平等。 看漆雕又家的状况,十分殷实。 深夜,管家孟亚生出现。匆匆出来院门,跑到他们家的桃园,这里有个看护桃子的竹庵蓬。庵蓬中却睡着大哥与一个神秘女人,姿色极其撩人。 漆雕甲见孟亚生来,急忙起身相迎。孟亚生跟他两个说道:“你们要想长久好下去,就推说去找老幺了。我替你们找了算命先生,明天是个吉日。错过明天,就要再等半月二十天。” 神秘女人给漆雕甲跪下,泪流满面:“大哥,就是吃糠咽菜,妾身也要跟你一起远走高飞。那个瘸子太让我失望了。你忍心让我这样下去吗?” 她正说着,突然干呕起来。 孟亚生神色慌张起来,责备道:“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梅女子怎么能怀上孩子?再不设法脱身,恐怕就没机会了。” 漆雕甲扶起梅女,一跺脚,答道:“明日天亮我就跟爹娘说,进京找老幺。”她摸摸梅女的肚子,“你到辰正,太阳两丈高的时候,在山那边的乌雀山滴水岩下等我。” 次日,平方拜别爹娘,扛个包袱,飞身往后山跑去。翻过一架山,到了乌雀山滴水岩,恰恰太阳两丈高。梅女子已经等着,什么也没拿。 平方带着她翻山越岭,吃山果喝山泉,七度日落日升。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二人看到一架山下有座破庙,放下行李,就此住下。平方将随身碎银子跑到一个集镇,买了油盐锅碗,在这里过起日子。 半年后,生下双胞胎。平方将这座破庙已经整得面目一新。自己四口住在后院。前面庙庭香客不断,里面的功德箱,悉数被平方拿来建房、用度。 在大哥出门后,孟亚生跟大嫂咬耳朵。 大嫂就带着女儿,母女一起走掉。随即女儿从外祖母家,嫁给了附近村子一个青年。这青年家没娘,大嫂跟着他爹一起生活。等于人家父子一起,娶了一对母女。 又一个深夜,管家孟亚生又跑出来,漆雕乙也睡在桃园的竹庵蓬。 “好你个漆雕乙,胆敢做叻个活路。看我告你老汉。”孟亚生厉声喝道。 漆雕乙和一个少妇忙不迭滚下床,磕头如捣蒜:“孟叔救我。” “我让算命先生算过了,你们恰合适挈打雷山发展。明天就跟你老汉说,杀挈长安找老幺。带上兰女子就走球哒。”孟亚生说的头头是道。 次日,漆雕乙辞别父母,拿些散碎银子,扛起包袱。翻山到乌雀山滴水岩,与兰女子会合。一路吃野果喝山泉,日升日落九次,到了打雷山。他们在这里找到一处好大的山洞,漆雕乙将兰女子安顿下来。 不久,孟亚生跟二嫂也咬耳朵。 二嫂带了两个儿子回娘家。大儿子住了几日,投军而去。二儿子不久也投军了。二嫂跟了娘家不远处的一个老光棍。 又一个深夜,孟亚生外出,翻山越岭,找到一个村子的里正。 漆雕丙在里面赌输了,孟亚生给他送来些散碎银子:“三少爷,我可就这么多,都给你了。再输了,就只能任凭里正发落。” 漆雕丙两眼发红,吼道:“任凭发落。” 不大功夫又输了。漆雕丙二话不说,翻身给里正跪下:“里正老爷,任凭发落。” 里正捋一下五绺长髯,呵呵一笑:“这事也不难,将我家哈女子带走,既往不咎。若不然,五贯,你晓得滴,五贯,你到哪年哪月才能还清我。” 漆雕丙苦着脸答道:“就带哈女子远走高飞,我的两个娃儿啷个办?” 里正答道:“我自有安排。” 漆雕丙从里正家出来,孟亚生与他耳语:“恰合明天是个黄道吉日,你就对老汉说,挈长安找老幺。” 漆雕丙依计而行,次日翻山过去,在乌雀山滴水岩与里正和哈女子相见。里正给了他一坨银子,让他带上哈女子飞奔而去。也是九番日落,到了打铁山,找到一处村子,将哈女子转手丢给了一个光棍。 漆雕丙又经过九番日落,到了一处大山之下,这里以菜蟒看家,以大象耕田。他开荒种地,盖了房子,娶了老婆。住下来了。 漆雕丙走后,孟亚生与三嫂耳语。三嫂带了一双儿女,翻山越岭到了那个里正家。里正将他们安顿下来,三嫂当了妾。里正给儿子找了一户女子,当上门女婿。女儿也成了里正的小妾。 又是一个深夜,孟亚生悄悄出门。翻山越岭,到了镇子里。敲开一户人家,里面出来一个窈窕妇:“他没钱还睡女子,哪个敢让他走。” 孟亚生笑道:“鬼妹,生意朗闷样?女子多不多?不行我就撤伙。” “雪女子,孟老爷来啰,陪到耍几棒棒。”一个白净的女子过来扶着孟亚生,进了西厢房。 不久,孟亚生穿戴整齐,来到东厢房。漆雕丁被绑在床边,坐在地上。见管家进来:“孟叔,救我。” 孟亚生温和儒雅:“救你可以,我问你实话,勒里生意朗闷样?” “生意好得很,整个前半夜,每间房子都在耍起。”漆雕丁答道。 孟亚生问道:“想不想入个伙?保你天天耍棒棒,还可以分利。” “硬是要得。我昨天一天,欠人家三个盔娃,折合一贯钱。恐怕人家不答应入伙。”漆雕丁没有信心。 “那还不简单,你屋头两个女娃一个婆娘,都水灵得很,随便朗闷带一个过来,就可以将盔娃欠账扯平,而且可以算成入伙。年底十分一。”孟亚生给他盘算起来。 “那要朗闷说起哦?”漆雕丁连连叹气。 “你家老幺在长安赶考,还不好说?就说挈找他。自己先从家里走出来,改天,我可以让你婆娘来找你。你屋婆娘看到弄闷好的许多棒棒,喜欢还来不及。”孟亚生高兴地指点迷津。 翌日,漆雕丁如法行动。父母给了他一些散碎银子。漆雕丁出门直奔镇子里,鬼妹接住,亲自陪他耍棒棒。 过了两天,正午,四嫂来到。漆雕丁不在,去了镇子上吃酒。 鬼妹接住,好一番攀谈,将春宫图看起,两个哈哈大笑。没多久,来了个肆吏,雪女子招待。 鬼妹带着四嫂听窗户,雪女子喊声大作,要死要活。 听得四嫂难过,恰听肆吏喊道:“还有盔娃莫得,老子要两个。” 鬼妹忽然拉起四嫂,往里面一推,大喊:“最拿手的盔娃,就怕你吃不动哦。” 就此,四嫂与鬼妹、雪女子等将这里做得风生水起。不久,四嫂又将两个女子设法带来,一家四口都干盔娃馆。 再后来,漆雕又父母病倒。孟亚生及家中侍女悉数遣散。不久父母相继去世,邻居帮衬,草草埋葬。 再看孟亚生,回老家修起两进院大宅,过起富豪生计。 一年后,孟亚生得了烂额病,无人能治。额头烂完,又烂到双耳,最后脸上的生肉全部烂完,生蛆而死。 看完整个家史,漆雕又泪流满面。望云端收起露怯玄天镜。 漆雕又跪于神龛之下,一声长叹,喊道:“爹,娘,幺娃子晓得你们受苦了。四个哥哥,还有嫂子、侄娃们,我都晓得了。苍天有眼,孟亚生成了面蛆鬼。” 屋内,礼山五雄个个心酸,无不沉重。 正在这时,屋外一声大喊:“老爷,不好了。” 第039章 盔娃构陷 漆雕又急忙起身,擦干眼泪。 朝外面喊道:“啥子事,吼啥子?” 众位开门一看,一个卫士气喘吁吁跑来。 等在外面的安唐九虎,及许氏、卉妹也都惊疑不定。屋内礼山五雄纷纷出来。漆雕又接住卫士,问道:“莫忙,慢慢说?” “左堂大人扭住一人,打得鼻青脸肿,正要送往南监。这人自称漆雕丁,是你的四哥。快出去看看吧。”卫士简短截说。 漆雕又大吃一惊:“龟儿漆雕丁,朗闷到应山来拉盔娃?带我挈。” 众人纷纷跟在身后,到县署前面左堂。 县丞李都正从左堂出来,满脸黑紫,气得浑身发颤。 李都,字率更,江南道泉州晋江县人。四十六岁。因军功入士,官至荆南节度使帐下果毅都尉,相当于游骑将军,从五品下。因押运粮草贻误军情,贬至地方,连降三品九级,为应山县丞,从八品上。 似这等军中高官贬谪地方,无人到署做事。能到职者,哪个敢惹。今番愤怒,绝非偶然。 莫看漆雕又是县令,李都是县丞,照样对人家点头哈腰。 他忙不迭近前,拱手一揖,致歉曰:“李大人息怒,你我一县一丞,毕竟好说。何事惊驾,尽管吩咐。” 一个驾字,就是高抬。从五品上为下州别驾,他最高是从五品下。等于漆雕又承认着他昔日的威风。 李都看他这般用意,一时不好作答,缓缓道:“补阙大人,这厮拿我夫人小女打主意,被我捉住。却自称你的哥哥,叫我好生气愤。” 他称漆雕又为补阙,也是对七品上的一种敬称。 漆雕又是从七品上,按吏部授职,可以是殿中侍御史、左右补阙、太常博士。对于这个品级的县令,可以尊称为御史大人、补阙大人、太常大人。 “如为下官亲属,定当补屈惊驾,如非下官亲属,定当严惩不贷。”漆雕又等于没说,给了个软钉子。 望云端看不惯这样婆婆妈妈,吼道:“无论是哪个,看明白再说。” 众人拥着漆雕又,到了县丞左堂,只听见一声大喊:“老幺,找你好苦。” 果然是漆雕丁,四哥真的到了应山县。惊得漆雕又不知所措,单膝跪倒:“四哥,找你们好苦,今天缘何在这里闹事?” 也是一桩好笑的故事。 漆雕丁将妻女三人赔进鬼妹盔娃馆。鬼妹算账,他每日三盔娃,如何如何,将母女三个盔值算尽,还欠鬼妹多少。最后,与鬼妹说好,再找三个盔娃,即可换走他家母女三人。 漆雕丁将此事说与夫人,又被夫人大骂一通。此生全被你钉死在鬼妹手掌,真正是无能透顶。 镇子里耍棒棒的,哪里不知道他家老幺当着应山县令,唯有他不晓得。于是,四嫂下狠心,一次侍奉三个棒棒,终于知道老幺确实是应山县令。 可是,可可是,漆雕丁如果直接来找漆雕又,也不会有这么一档子恶行。他却害怕老幺整他。 于是来到应山县署对面一个富户。口称自己是应山县令漆雕又的四哥,因有事,需要好些天才能走,临时租住。 那家富户看了他的出身凭签,热情招待,分文不要。他住下后,却将富户闺阁小姐当成盔娃,邀集一些应山县泼皮无赖与之耍起棒棒。 眼看事泄,就为小姐设法,说是如能将县丞、县令家女娃发展成盔娃,可以为他找到三个棒棒日夜侍候。 富户小姐于是到外面脂粉坊天天转悠。终于猎取到了县丞李都的小女李冰璧。冰璧做几日棒棒游戏,颇为感动。与漆雕丁结为生死之交。 暗中,漆雕丁叫冰璧如何如何听话。否则,将取消他的棒棒。冰璧已然堕于他的窠臼,哪能醒悟,一连声答应。 李冰璧开始糊弄爹娘,逐渐套取资费。准备跟定漆雕丁去远方享用很多棒棒,做一个一等一的盔娃。 县丞李率更,一子一媳早已分开,就这个**如同掌上明珠。 近日,忽然觉到要钱多,居家少。他也没多大的事情,也不是故意跟踪。而是好奇女儿冰璧,到底玩什么好的,还跟爹爹捉迷藏。 就这么,被发现一个大她好多的男子,住在县署对面,指挥女儿,东就东,西就西。今天,女儿冰璧还带了卉妹跟这个男子一起进出于富家。 李率更问及卉妹,却说:“南方人玩盔娃,好得很,你们不懂。” 这到底是干什么的?引起了李率更的怀疑。 他这才下意识的跟踪起来。下午,李冰璧与漆雕卉相携又去找这个男人,抓到漆雕丁恶劣行径。漆雕丁并不承认自己怎么回事。 被李都劈头盖脸一通好揍,才招认如之何等等。 这样的丢人事,让漆雕又顿时蒙羞,无颜见人。气得他一头撞在左堂之外的明柱之上,霎时晕倒过去。 众人好一番抢救,终于醒了过来。当即施令,着左堂大人李都李率更全权处置此事。并带人往戎州,不惜一切代价,征求僰[bo]道县协同,破获盔娃案,将其一网打尽。 该杖该流,无论亲疏,悉听李率更判处。办完具状,上呈刑部请功。 李率更无奈,只好接手此案。带了一名法曹吏员,一名兵曹吏员,枷上漆雕丁,往投戎州僰道县[bo]。 临行,漆雕又略备酒菜,让漆雕丁饮下。 陈智之曰:“李大人破案后,好生服刑,到刑满之日,兄弟再聚。日后好好做人。” 好容易相聚,却是这等模样。他兄弟们洒泪而别。众人也都唏嘘不已。 当晚酒宴,出了这么多事情。 于酒宴之上,望云端提出告辞,一行要去扬州。将锡锭卖掉,急着往朝歌淇园收竹。 说到锡锭,漆雕又当即让兵曹吏员找来兵器坊坊主。留下了五石,以每斤八十文打账,五石是六百斤,共四十八贯钱。 范朱公与望云端私下计较,每斤倍利,五石赚了二十四贯,当留些红利致谢。那就留下四贯,悉数交给老幺漆雕又。至于礼山关令文烈及兵曹吏如何分取,由漆雕又做主。 与漆雕又私下致谢,他再三推却。 吃不住两位兄长诚心,也只好收下,说了分取意图。要给了关令文烈一贯,兵曹吏一贯,受伤的丁开班一贯,自留一贯。 “我留一贯,断然不动,还是三位哥哥的酒钱。”漆雕又小心说道。 当晚安排停当,次日一早,列位启程。 出来县署,漆雕又一直送到礼山关。 文烈钤印了一张关凭,申告沿路淮西节度地面的唐、申二州各县各关,一律放行。吩咐尽去封条,七乘迤逦过关而去。 又走到古桐之下,众位看到这边一带平原,再次歇息。 牧雨看众位又是躺的坐的,打起瞌睡。开玩笑道:“再不会有人来追,来一番厮杀。” 她话音刚落,只听马嘶,有人打马追来。范职笑道:“牧雨的嘴再不要说话,说一句准一句。” 众位纷纷站立,准备解马执兵。牧雨一惊,抽出寒铁竹节枪,纵身上马。到了近前,却是一名女子,你说是谁? 正是应山县令的千金宝贝漆雕卉。她怎么会来? 牧雨让开路,让她过来。漆雕卉并不与她搭话,飞马直奔古桐树。只见她翻身下马,直投陈哲怀中,珠泪连连。 怪了哈,这是什么情况,陈哲又做了什么? 陈哲将她扶住,说道:“说好还会来的,追来又有何用。” 第040章 分利编旅 礼山关北,古桐树下。 “经了漆雕丁一节,已经给父母颜面丢尽。我已与母亲说过,就此跟你远走天涯。此马算作陪嫁。”漆雕卉又扑入他怀里。 哦,看样子,昨晚,漆雕卉看中了陈哲,痴心追求,已经做下了花前月下韵律。不然的话,这么多人在场,怎敢如此恩爱。 那也不错,跟着走就走吧。陈哲恰好没个伴侣。 望范苌三老互相点头,哈哈大笑。苌卜曲爱打趣,笑道:“陈大人贩锡锭,却把这样的喜定。好啊,今天晚上又有酒喝。” “锡锭,喜定。不错,不错。大哥艳福不浅啊。”望准通也打趣。 范职、牧雨也来打趣。老少众人看这一对,还真般配,无不高兴。 陈哲见大家都很欢迎漆雕卉,也就答应将他带上。大家正要准备出发,又听马嘶。这次却是漆雕又赶来。 夫人将小女放跑,禀报了他。他知道女儿与陈哲暗结百年,虽然感到荒唐,但也佩服女儿的眼力。 此时追上,拉着女儿、陈哲,交代完闺女,再交代女婿,好一番不舍。 他于怀中取出一方于阗玉,送与陈哲。要他或刻章,或雕喜爱的事物。权作岳父的见面礼。 又取出一锭赤金,交与女儿,要她自己打几件首饰,再留下些作为用度,算作爹娘所给嫁妆。 非要让大伙回到县署,再住些日子。 望云端笑道:“等我们将扬州、黄河事情办完,早到明年开春了。就此定下吉日,我们明年春里为他们夫妻办婚礼。到时候,按这个吉日,大家相聚登州。” “好,好,好。时间你们定,到时候,我们夫妻、子媳一并过去。”漆雕又感动得泪珠滚滚。 弟子陈哲的婚礼不是个小事,三老一通商议。正月里没多大的事情,急切无法查黄历,就按殷历择吉方法,取个三六九。就定在正月十九。 漆雕又掐指一算,果然吉日,就此定下。 父女之间千言万语,好一番嘱咐,好一阵惜别的泪珠。 陈哲也陪泪,与漆雕又恋恋不舍。毕竟都是才高八斗的知县老爷,他们翁婿之间,心思相投。陈哲当即口占古诗一首,聊作赠别。 《礼山关桐下赠别》 露月逢露过应山, 十虎拼杀礼山关。 署中珍卉香褐氅, 关外战马嘶声咽。 于阗白玉当有情, 安州赤金岂无肝。 千年古桐证此时, 莫道西风不张帆。 漆雕又听他吟别诗,果然出手不凡,大为赞赏,当即记于心中。 众人与他洒泪而别,赶往扬州。 于路走了半月多,到了扬州。 盘桓数日,将锡锭售完。各处兵器坊、洪炉坊、锡雕坊,高地价略有不同,均算,获倍利。七十石锡锭,八千四百斤,加上应山县的二十贯,赚取毛利三百五十六贯。 去掉买马、车,七匹马三十五贯,七乘马车七贯,这是四十二贯。再去掉纳税、路费等项三十八贯。总费用恰好八十贯。净利二百七十六贯。 这趟大规模贩卖锡锭,让诸位感到了组织商团的力量。 又经十数日,才回到登州蓬莱县贩望村。 范朱公按各人出资,计算各位工钱,红利分成。 经望云端提议,每次贩运完毕,各人将分成尽数取走。再贩卖其他的,看各人兴趣,重新结伙,重新出资。一次一清,免生误会。 大家无不赞同。 是夜,在范朱公家,陈哲摆起算盘打账,望准通、牧雨点钱,范丹计费、算工钱。苌度核账,望霄分利。 此次贩锡,本金四百二贯。加上七人工钱,由于都是贩主,加之礼山关大战一场,不安民力值计算。每人每月按五贯,前后两个月整,共出工钱七十贯。总起来,本金在四百七十二贯。 净利中要去掉七十贯,净利二百六贯。 范职与其父范丹是合股,出资一百五十贯。 望准通与其父望霄也是合股,也出资一百五十贯。 苌度、陈哲分别是单股,苌度也出资一百五十贯,陈哲出了五十贯。 多出的两贯本金,范丹作为领首,情愿自出,不算股本。 二百六贯净利,除以四百七十二贯本金,利率取整,为四成利。 这样算下来,范丹范职父子分利六十贯。望霄望准通父子分利六十贯。苌度分利六十贯。陈哲分利二十贯。 剩余六贯,特别奖励牧雨两贯。礼山关外,如不是她先行迎战,就很危险。还有四贯钱,不再分,摆宴庆功。 牧雨没有入股,只算工钱和奖励十二贯,这可不是小数目了。 略微住了数日,一群人继续结为商团,赶往朝歌。这次多了漆雕卉,又给她置办了一乘马车。队伍成为八人八乘马车。 漆雕卉跟定陈哲,原本想着只是做个伴当。她却口出豪言,也要做起贩夫,提出贩卖戎州春酒的远大目标。 还当众背出杜工部那首《宴戎州杨使君东楼》: 胜绝惊身老,情忘发兴奇。 座从歌妓密,乐任主人为。 重碧拈春酒,轻红孹荔枝。 楼高欲愁思,横笛未休吹。 惹得众人对戎州春酒的垂涎。 也同牧雨贩伐之时旧例,今番由照之作考官,看她身手。 漆雕卉今年二十岁,生得颇像其父,修长笔挺,颇有神力。与望准通一起用镔铁盘花梃,捉对拼斗。 好一番恶战,直到四十合,方被照之砸掉她掌中梃杖。众人高呼厉害,贩伐队伍又多一员虎将。如何要说她厉害? 惜时,牧雨挑战陈哲七十合,牧雨所用竹节枪,分量比之镔铁梃少了数倍。女将能用四十八斤铁梃,与男将对抗,世上罕有。故而说她厉害。 员额至八,加之八乘马车,需要编制,便于申令。 按大唐府兵制,十人为火,由火长带领。五火为队,由队正带领。两队为旅,由旅帅带领。两旅为团,由校尉带领。四至六团为折冲都尉,左右果毅都尉佐之。全国五六百个折冲府,分别有十二卫大将军统帅。 为了贩伐之时接头方便,他们仿照兵制,将贩伐队伍编为贩伐丈疆旅。取义贩伐之志,丈量大唐疆域。简称贩伐旅、丈疆旅、贩旅、商旅。 以望霄望云端为旅帅,陈哲陈智之为军师。范丹范朱公、苌度苌卜曲为队正,各率一队。 他们不足十人,为何称旅?只为壮声威、镇顽恶、通道路、扩队伍。 《易经》复卦,象曰:雷在地中,复;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望云端将卦中商旅之意,赋予了实质而规范的内容。 各人所用名号、马匹、兵器、装束以及马车也都固定下来。 望霄,字云端,相州隆虑人,五十三岁。配龙额追风骅,挺红缨透甲枪。枣马,配他的红脸,衣绛。 范丹,字朱公,潭州浏阳人,五十一岁。配踏雪黄骠马,使檀柄陌刀。黄马,配他的微红脸,衣橙。 苌度,字卜曲,登州蓬莱人,五十岁。配龙鬃黄骠马,使檀柄陌刀。黄马,配他的白肚皮,衣柳黄。 陈哲,字智之,郑州管城人,三十六岁。配逾辉乌骓马,用镔铁盘花梃。黑马,长脸陷目,衣青碧。 范职,字担当,潭州浏阳人,三十岁。配白颈卷毛骢,使白虎三尖两刃刀。青白马,脸白润,衣青白。 望准通,字照之,相州隆虑人,二十三岁。配龙耳乌骓马,使浑铁蟠龙棍。黑马,枣红脸,衣橘红。 牧雨,字子舒,京兆襄武人,二十二岁。配飞电踏雪骊,执寒铁竹节枪。黑马,白面妙人,衣鸭卵青。 漆雕卉,字兰蕊,戎州僰道县人,二十岁。配越涧吐墨騧,执乌金崩云梃。黄马,长脸圆颌,衣湖蓝。 内中,漆雕卉的字,是他爹原本就起好的。牧雨的字,却是后来由望凌通起的,先行亮出。 漆雕卉为什么不用镔铁盘花梃? 第041章 禁律森严 毕竟四十六斤的分量,对于她有点过了。 她到登州,请洪炉坊老匠人,定制了一柄四十二斤的乌金崩云梃。 她又将爹爹给的一锭赤金换开。整二十两,将一半换钱,得八十贯钱。拿出三十贯借给陈哲,自己配股五十贯。 贩伐丈疆旅一个个威武整齐,辞别家小,望朝歌淇园购竹。 白马县署后邸,五弟牧雨好一通讲解。 义成军行军司马望凌通为父亲等人的不易,长叹一回。 大哥白马县令谷梁广、三弟歌仙缭云、四弟黎阳县丞缭相也都深感贩旅艰辛,更多的是为八大贩将而骄傲。 一晃到了腊月二十,马上祭灶。 牧雨策马飞奔在淇园与黄河之间,往来传递信息。 一日,义成军节度使、滑州刺史、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薛平薛坦涂,带领修河调度使乌寺任、修河参军王出进,骑马简从,巡河督工。 义成军行军司马滑卫交通使望凌通、黎阳县令公猛、县丞缭相接住。一行巡河至晚,到黎阳县署歇息。 公猛请薛尚书到县署后邸,摆酒饮宴。 座中,牧雨献歌助兴,薛尚书不免动问。 望凌通将她身世禀明,说她眼下参与贩伐丈疆旅,乃八大贩将之一。 前些日大战礼山关,保护了贩锡生意。 现做着修河用竹的贩运,皆是淇园好竹,计值却低于肆市贩卖。 说了许多,却不敢透漏八大贩将详情,生恐出事。 皇朝律典对于官商之间的拉拉扯扯,规定很清楚。凡家中有从商的,不得入仕。为官者监临某事某地,凡有家属参与商事,皆犯罪。 提起贩竹,引起薛平极大兴趣。立时将乌寺任、王出进,从别邸叫到跟前,询问用竹量值。 修河调度使乌寺任禀曰:目前,八十里黄河西岸,扩河工程全线开工。一万民工,五十人一队,编作二百队。 每队五火,一火钎土扩道,三火挑土至堤,一火整土升堤。各有队正、火长负责。 每队挑土的三火,三十人,二百队六百火,六千挑夫,需要撮箕一万二千只。 仅撮箕一项,每五日更换一遍新撮箕。按口径三寸大竹,三丈长,一根大竹出三十斤竹篾,可编撮箕五只。五日之内,篾匠编好一万二千只撮箕,需要二千四百根大竹。 若是口径二寸中竹,每根出二十斤竹篾,三根中竹可编十只撮箕。纯粹用中竹,则是三千六百根中竹。 若按口径二寸以下小竹,每根出十斤竹篾,六根小竹可编十只撮箕,纯用小竹,需要七千二百根。 这些竹竿重六百石。每车拉十石,又需要六十乘牛马车。 乌寺任禀完用量,薛平薛坦涂又让王出进算出所值。 修河参军王出进禀曰:眼下用竹,大、中、小竹,均值每斤三文五,石四百二十文。每五日用竹六百石,是二百五十二贯。每月换撮箕六番,用竹三千六百石,是一千五百一十二贯。取整,每月用竹一千五百贯。 用竹是整个修河工程的主要支出,占总支出的两成。 廛人入税,按皇朝定制,千税二十,每月得税三十贯。 各地贩家,按税后什一之利,每月获利一百五十贯。 牛马车挣了运费,沿途饭肆酒肆挣了餐费,篾匠得利,砍竹刀锯、篾匠刀锯洪炉有利,竹农之利自不待言。 目前,扩河全线开工,滑卫州县之民,莫不参战,既是百年大计,又是藏富于民。尚书大人恩德,滑卫之民将数世不忘。 工程浩大,每项物资用量都十分惊人。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望凌通又惊又喜,喜的是父亲等人必能获利,惊的是如此大的数据,恐有闪失。 按牧雨所说,此次贩伐旅购竹,将贩锡得利悉数投入。 望、范、苌三家分别入资一百贯。陈智之原有股本五十贯,得利二十贯,借到漆雕卉三十贯,也入资一百贯。漆雕卉入资五十贯。 共计四百五十贯钱的股本。 牧雨呢?只有十几贯钱。 望高之让他将潘府所给的五十两银子作为股本,交与父亲望云端。八大贩将恰好凑足五百贯钱。 这些钱可以一次采购竹竿至少一千八百石。基本够三个五日的撮箕用量,半月工期。利不可贪完,预计工期六十日,至少可以贩两趟。全部完工,基本可赚三百贯。 问题是,一旦有人检举,望云端乃滑卫交通使望高之的爹,事情就复杂化了。赚钱与否事小,极可能犯事。 皇朝六典吏部律曰:凡官人身及同居大功以上亲,自执工商,家专其业,皆不得入仕。亲属在监临之地经商,处罚甚严。 所谓大功之亲,乃同一个祖父之下的兄弟姊妹。 高之心下沉吟,不知如何是好。 怕什么来什么。薛尚书赏了乌寺任、王出进几杯酒,将他们支走。转而与望凌通耳语道:“我的望司马,你我皆知六典吏部律条。牧雨乃尔等结义兄弟,贩竹之事,当如何处置?” 望凌通当即就淌下了汗珠子,慌忙回禀:“下官前程,全凭尚书大人关照。牧雨虽非大功之亲,也需防范紧些。” 薛尚书微微一笑,拍拍他肩头:“明日下午回滑州,本镇有话细说。” 当夜饮酒至晚,各自睡去。 牧雨半酣,望凌通相扶,二人难免耳鬓厮磨。 次日一早,薛尚书等人用过早饭,上马回程。 望凌通忙到正午,草草用饭,速向滑州奔去。 牧雨也打马跟定,看他面色难看,深怕出事。 半下午,到了帅帐。牧雨待在辕门外。望凌通无需通禀,直接进去。看薛尚书等在里面,身边并无他人。 望凌通与牧雨一路打马而行,一路商议琢磨。薛尚书一贯做人光明磊落,赏罚严明,他一定是猜到了家父从商。不然,他不会单独召见自己。 因此,望凌通一看没有他人,翻身向他跪倒:“尚书大人救我。” 薛坦涂过来将他扶起,微微笑道:“皇朝律典,为官绝不言商。官商之间,鸿沟高堑,壁垒森严,泾渭分明。令尊、令弟从商,皆犯皇朝大忌。如若不是你为义成军忠心赤胆,我早将你赶出帅帐了。” 望凌通吓得一脸煞白,再次下跪,连连磕头:“阁下于我再造之恩,高之不知如何报答。阁下既知家父之事,但凭发落,绝无怨言。” 薛坦涂再次扶起他,说道:“我之所以数落你,是因为带着私心。许多嘴巴,都在议论这件事。一旦处置不慎,岂但我的节度莫做,就是遴选你参考的户部、礼部,授职的兵部,都要担责。到那时,却要得罪多少人。” 节度使一番厉害陈说,大腊月,数九寒天,望凌通的汗珠子却越来越大。浑身哆嗦,不知怎样回答。 薛坦涂让他坐下,亲切说起:“我倒有个办法,闻听令尊、令弟皆武功卓绝,何不到我帐下效力。其余贩将还做买卖。他们之间虽有结义,有师徒,却无法扯到大功之亲。但有一条,望家父子,从此却要根绝从商之路。” 望凌通顿时感到云开雾散,长长喘一口气,答道:“多谢阁下垂怜,为我父子设下如此好的前途,高之在此,代家父、兄弟先行谢过。” 说罢,又要磕头。薛坦涂扶定他:“这些客套话,从此免掉。但不知令尊贩竹一生,能不能听从我的安顿。” 第042章 贩将投军 望凌通听到这里,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朗声道:“阁下但请放心,高之明日一早就赶往朝歌,说父亲来军。” 薛坦涂看看他,和颜悦色吩咐道:“到军中,为了量才使用,安排他们到校场比武。拟由下戍主、折冲队正出阵。由掌书记李过江评定,予以聘荐。” 望凌通看尚书大人早已成竹在胸,千恩万谢。 从帅帐出来,牧雨接住,不及细说,直奔家中。 望凌通携牧雨到家,恰好天黑。 李氏挺着大肚子,急忙端来热水,让他们洗面。又做起热汤,让他们驱寒。又炒几个菜肴,三个围坐一起,边饮边说。都对薛尚书提点感恩戴德。 李氏也被这番景象吓得面如土色,嘴唇哆哆嗦嗦。 望凌通不忍心看她忧心忡忡,陪她入睡,百般安慰。 牧雨带上九州,翻来覆去,想了半夜,理出个思路,也默默睡去。 天刚蒙蒙亮,望凌通就起床洗漱。 李氏、牧雨也都起来,收拾早饭、行囊。 待望凌通闲下来,牧雨拉他到堂屋,说出自己的想法。高之大呼精妙。 恰好李氏进来,见他二人神秘,笑道:“你们兄弟搞什么鬼?” “今晚务要多加几个菜,必须为五弟庆功。”望高之难掩喜悦。 “好,好,好,五弟计策,必然高明。我也就不问,到晚再听。”李氏拉过牧雨,一番亲热。 “我要给五弟取个字。今后跟着我,少不得行军打仗,得了功名,也以字行。省得让人家将大名呼来唤去,好生无礼。”高之若有所思。 “好啊,快,我的字是什么?”牧雨迫不及待。 “每到我们窘迫、烦恼之时,你总能异乎寻常的出现,让大家转出迷雾,舒眉展颜。就叫子舒吧。牧雨,字子舒,牧子舒。怎么样?”高之问道。 “牧子舒,好,好。”李氏、牧雨不约而同叫好。 用过早饭,高之、子舒两马奔驰,望朝歌而去。 过了白马渡,往北稍走,再往西直行,不足百里,就是朝歌城。问了路径,打马飞奔淇园之内的元圣宫。 大约巳时正,到了元圣宫。望云端、范朱公二人恰好在里面闲聊,忽见高之进来,大为惊讶。 高之急忙向父亲、二叔见礼。 子舒也过来跟义父、二叔见礼,高兴地像个孩子:“爹,二叔,我有字了,二哥刚起的,以后叫我子舒。牧子舒,懂吗?” “好,好。咱家小五有字了。”望霄拉着她,看看范丹。 范丹也感觉不错:“好,小五有字了。那该怎么谢谢你家二哥呀?” “我才不谢他。整天欺负我。”牧雨嘟嘟着小嘴。 范丹来了兴趣,非要问出个名堂:“说说看,高之是咋欺负的,要不要二叔打他。” “打就免了,说几句就算了。”牧雨看看高之,吐吐舌头。 范丹、望霄、望凌通看她那样子,一时哈哈大笑。 稍坐片刻,扯完家长里短,互相牵挂。到了正题。 望霄正色道:“前几日,往黎阳河岸贩运了一趟。略知皇朝对官商之间的禁律。我与你们二叔、三叔、智之都分析过好几遍了,是不是因为我们从商,给你带来了麻烦?” 牧雨立时烦恼,泪水哗哗直流:“爹,二叔,薛尚书要将他赶出辕门。” 望凌通也摇头叹气:“薛尚书治军甚严,说是你们结义,在他军帐也算正亲。如今毫无办法,限今日黄昏,都要到军。究竟如何处置,要说个明白。” 望霄、范丹相视一阵,互相摇头。少顷,范丹说道:“马上到午,他们购竹的都会来元圣宫用饭。到时让军师说说,该如何处置。” “万事莫急,智之应该会有办法。”望霄看看高之,坐下默想。 子舒迫不及待:“不行,等不及了。我得去找找军师。” 范丹指了智之购竹的沟岭,牧雨骑马而去。 不多时,陈哲、漆雕卉与牧雨回到元圣宫。望霄、范丹接住,不等他坐下,就急急问起计策。 陈哲坐下,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问起高之:“望大人,薛尚书究竟想如何处置,应该胸有成竹。详细说来听听。” “你我既是师兄弟,何来望大人。薛尚书是这么安顿的。”高之实话实说,将薛节镇的提点,详加说明。 陈哲想了片刻,对望霄、范丹问道:“师父、二师父,为今之计,有三策可行。中策,师父、照之按薛节镇提点,随高之投军,从此断了贩事。凭武功得个军职,父子三人同军为官。” “上策、下策呢?”望霄看他沉稳,想必还有妙计。 “下策么。高之辞去军职,从此断了仕途。与我等一起从商,好不快活。”陈哲慢条斯理,不温不火。 “下策不行,高之好容易入仕,就此退出,不是好计策。上策如何?”范丹觉得这把高之弄成白忙活,不值得。 陈智之又喝一杯凉茶,缓缓说道:“上策,八大贩将悉数投军。都要凭着武功,授个军职。此前也基本攒够了家资,足可以安身立命。今后安心军务,虽免不了杀伐征讨,我等互相救应,谅无大碍,强似天南海北颠簸。” 陈哲此言一出,望霄、范丹倒吸一口冷气。毕竟贩卖一生,猝然撇下,心中一时难以转圜。 范丹说道:“贩夫讲究获利。无论从事哪个行当,从获利的目的来看,投军一途,虽多冲杀,但不比任何行当获利少。凡事利大于弊,就可以去做。只是心下一时不舍,还需思量再三。” “阿卉,骑马去叫苌老三、担当、照之过来,一起商议。”望云端指指外面高之的战马。 高之带她出来,拍拍赤额黄骠马,缰绳递给她,交代此马习性。漆雕卉打马去叫三人。 众位聚齐,说起官商禁律,照之率先表示,早想投军。 担当也摩拳擦掌,要到军中立功。 苌卜曲摸摸雪白的肚皮,嘿嘿一笑:“别看我胖,力气还大呢。杀他一两个悍将,够给子孙福荫就行。” 哦,感情都这么向往军旅生涯。 就差漆雕卉了,范丹看看她:“阿卉怎么想的?” 漆雕卉振振有词,把平阳昭公主说起,自己虽然不是公主,也能够为皇朝立功。将来有了子嗣,何愁子孙不贵。 好嘛,这小女子一番议论,倒显得望霄、范丹没词了。堂堂七尺男儿,一身武功,到老只是混个有钱。钱这个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不操心,说没就没了。而功名、福荫却不会凭空消失。 范丹一拍大腿,又拍拍望云端:“大哥,我看就采取上策,集体投军。薛尚书安排比武授职,什么叫授职,意味着咱一进军营,就是校尉,带有品级。如何去不得。军外要想得个品级,几辈子也甭想。” 望云端看范朱公也这么说,再看看陈哲,看他也点头。众位都在点头。 他于是发话:“就这么定吧。当务之急,马上赶往滑州军帐,集体投军。第二,所购竹竿,悉数交给薛尚书。本钱能给就行。军中收拾停当,或者义成军另派人来运,或者咱们来运。第三,自此以后,再摸提及商事。” 正午已到,大家匆匆吃了元圣宫的饭菜。望云端叫来庙祝董驰,给他三百酒钱。交代他看管附近所囤积的竹竿,不日将来运走。 午后,众人不及休息,纷纷上马,大队人马直奔滑州义成军大帐。 酉正,望凌通带着父亲等八人,一起来到军帐之外。 第043章 谁打头阵 他进去禀报薛尚书。 不大功夫,薛平一身戎装,满面笑容,大踏步出来。接住望云端,看他们马匹雄健,兵刃齐备,装扮整齐。果然不同凡响,表示热情欢迎。 到了军帐,众人大礼参拜。薛平一一问了姓名,所使兵器。 听到漆雕卉兵器,居然定制的四十二斤乌金崩云梃,大为讶异。薛燕的虎头乌金枪,铁柄的,也不过三十六斤。 薛平心中有数,暗暗喝彩,为平添八员虎将而高兴。 他要安排一场顶级比武,检阅各自真正的斤两。 义成军节度使大帐,薛平看他们英武,心中喜欢。 薛尚书让掌书记李过江,将他们八位姓名、籍贯、年龄及投军所带坐骑、兵器一一录下。 薛尚书看他们坐骑剽健,兵器锐利,大为嘉许。要他们次日一早,随望高之一起到帐应卯,准备比武较量。 八位贩将早早起床,到帅帐点了卯,单等薛尚书发令。 薛坦涂环视一圈,朗声喝道:“今日新增八将,各赐盔甲战袍。原意让下戍主、队正之属试之。看起来,个个威武雄壮,必得金檀十六骠出阵,方显我军威。传令:众将官,各执兵刃,北门校军场比武。” 八贩将与义成军帐下数十名文官武将齐声高呼:“得令。” 掌书记李过江出来帅帐,带领八贩将,按各自马色,配领了盔甲。他们顶盔掼甲,威风凛凛,随李过江直奔校军场。 薛尚书帐下金檀十六骠是怎么个来头? 去年,他执掌义成军,也是校军场比武。无论背景、亲疏,按比武结果,结合军功、资历,重新授职。这其中,有十六位军士武功卓绝,脱颖而出,均被授以陪戎副尉以上军职。 不久,薛尚书挑选十六匹黄骠马,介乎檀色与赤金色之间,统一给他们配骑。又给他们定制了铜盔铜甲,金檀战袍。因而,称之为金檀十六骠。 他们平时分散在各自队火,往往有重要活动或战事,方才派出。金檀十六骠一出场,往往全军肃然,敌军更是望而生畏。 今天,薛尚书让金檀十六骠出阵,一则是显示军威,二则是对八大贩将的高度认可和欢迎程度。 经李过江这么一介绍,八大贩将受宠若惊,更是精神抖擞。个个都要大杀一阵,来一声入门巨响。 这金檀十六骠,年龄均在二十五至三十五岁之间,皆为久经战阵的悍将。薛尚书又赐给他们响亮的名字,从长至幼分别是: 虎头金枪唐金骠,吞云金刀李银骠, 砍山金斧卫铜骠,耀华金钺徐铁骠, 摧锋金钩秦钢骠,斩关金叉程钧骠, 夺魄金镋罗钦骠,飞影金戟郭锐骠。 这八骠大号都带金字,又称八大金骠。 再就是: 透骨银枪刘赤檀,丧门银枪廖紫檀, 追魂银枪孙黑檀,锯齿银斩窦橙檀, 九股银叉白绛檀,月牙银斧都缃檀, 方天银戟申乌檀,昆仑银槊丁缟檀。 这八骠大号都带银字,又称八大银骠,名字都有檀字,也叫八大檀骠。 望云端一路听,感觉好笑,什么乱七八糟,花里胡哨。到时候打得他们一路狂飚,无路可逃。 苌卜曲无所谓似的,乐乐呵呵:“我们也是八个,再来个八大铜骠。” 到了白马县北门外校军场,望凌通、牧雨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他望司马投军之前,曾经与四弟缭相在此比武。 点将台坐北朝南,薛尚书稳坐紫绫金交椅。李过江、望凌通、乌寺任、王出进、薛广、薛文范、薛燕、薛焘等文武分站两边。薛字旗立于点将台前,迎风烈烈。左右两边旌节鲜明,仪仗威壮。 薛焘为何在列,后文自有叙述。先看比武。 只听掌书记李过江从薛尚书身边上前几步,高声呼道:“义成军各将听真,今有望云端等八大豪杰,新入队火。尚书大人特来校军场检视武技,着金檀十六骠出阵。一对一比武,期间不得相互伤害。击鼓而进,鸣金而退。” 旌节前十六匹黄骠马奋蹄扬威,左边是八大金骠,右边是八大檀骠。个个威猛无比,叫人不寒而栗。他们一声高呼,参见尚书大人。 这边,八大贩将盔明甲亮,威风凛凛。面向点将台,驻马凝视,一字排开,也高叫参见主帅。 白马县令谷梁广、爱妾缭云也打马过来,站立一边观战。 义成军节度使、滑州刺史薛平薛坦涂从金交椅中站立,前跨几步,朗声喝道:“义成军比武授职,已成惯例。今日比武,点到为止,切不可鲁莽。金檀十六骠何人打第一阵?” 薛尚书话音刚落,只见左边八大金骠中,第四位提马上前:“参见元帅,末将耀华金钺徐铁骠,愿打头阵。” 这边八大贩将退在一侧,看此将出马,众人看向望云端。 望霄略微一勒丝缰,厉声喝道:“谁打头阵?” 照之提起龙耳乌骓马,高举浑铁蟠龙棍,高叫:“小将望准通望照之,专打头阵。” 望凌通在点将台上,看二弟出马,心头一热,暖意轰然,不禁泪光盈盈。 早有小校雷响战鼓,“咚,咚,咚”三通战鼓响过。二将对马相交,互相施礼,再通名号。 望准通看他礼数周全,笑道:“今日幸会,客随主便,让你先动手。” 徐铁骠勒缰略退几步:“老兵就该礼让,还是你先动手。” 望准通再不搭话,挥动浑铁蟠龙棍就是横扫千军,朝他马头扫去。徐铁骠将耀华金钺来挡,只听“当”一声山响。 这声响,惊得满校场大气不敢出。从响声判明,好大的力道。二将都有千钧之力,神勇非常。 顷刻间,望准通的龙耳乌骓马,与徐铁骠的黄骠马盘旋在一处,鏖战不休。望准通的浑铁蟠龙棍舞动起来,恰似排山倒海。徐铁骠的耀华金钺望空飞旋,正是雷霆万钧。 二人互不相让,直战到五十余合,两马相交。望准通突然站立马上,一声巨吼:“啊!” 徐铁骠夹马侧飞,躲过他的力劈华山。望准通的大棍收回不及,点在地上。徐铁骠盘回黄骠马,耀华金钺朝他胸腰横扫而来。 校军场顿时一阵骚动,个个心惊肉跳。 却见望准通将棍点地,就势旋动身躯,霎时间站在棍尖。看他金钺横扫来到,一脚蹬翻浑铁蟠龙棍,飞身到了徐铁骠马头。 此时,徐铁骠扫过金钺,身子侧翻。望准通恰好抓到空挡,一脚踢在徐铁骠腰肋。徐铁骠狂喊一声:“不好。” 再看二将,双双落于马下。徐铁骠跌倒。望准通饿虎扑食,要生擒活拿。 点将台上,薛平深恐徐铁骠有失,急忙一使眼色,小校鸣金。 望准通听见鸣金,朝徐铁骠抱拳道:“失礼了。” 他退后两步,捡起浑铁蟠龙棍,招来龙耳乌骓马,回到本队。 牧雨、漆雕卉向他伸出大拇指。望霄沉着那张脸,微微颔首。 点将台上,掌书记李过江与薛尚书耳语罢,站到前面,宣布道:“第一阵,望准通胜,徐铁骠负。” 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声直逼云端。就是他们金檀十六骠也很少经历如此精彩绝伦的比武。徐铁骠也回到左队,在那里鼓掌,他是真心佩服。 薛尚书侧身看望凌通,他在那里抹泪,笑道:“照之比你小几岁?” 望凌通上前一步,深施一礼:“大人,二弟比我小三岁。” “本镇见识了,颇有名将风范。不错,不错。”薛尚书赞不绝口。 李过江点着金檀十六骠,喊道:“谁打第二阵?” 第044章 虎将搏杀 右边八大银骠第二位,提马而前。 此人高叫道:“末将丧门银枪廖紫檀,打第二阵。” 这边八大贩将,不等望云端发话,一员女将飞马到了校场中央,叫道:“女将牧雨牧子舒打第二阵。” 薛尚书转身问起望凌通:“她就是你的五弟了。怎么样啊?” “大人,五弟手段,虽不比照之神力,但也不可小觑。”望凌通回禀。 丧门银枪廖紫檀来到校场中央,施礼道:“女将,敢比薛锦屏么?” 牧雨也施礼道:“那是我结义的大嫂。怎敢胡乱比较。” “女将先来,让你三合。”丧门银枪廖紫檀将马后退几步。 “三合之内擒你,却不要恼恨。”牧雨笑说道。 她看了照之那场比武,再揣摩礼山关大战,约略领悟了战阵擒敌奥妙。这就要试试她的心计。 既然先出手,牧雨牧子舒圈回飞电踏雪骊,到了廖紫檀近前。一抖寒铁竹节枪,朝他面门就刺。 丧门银枪廖紫檀果不食言,并不还手,欲要夹马飞去。 牧雨却快如闪电,起身站于马上。猛地蹬踏马首,飞至他黄骠马上。 丧门银枪廖紫檀始料不及,惯性使然,银枪朝他横扫过来。 牧雨并不管他手中银枪,俯身扳住他的铜盔,一声大喝:“下去。” 廖紫檀应声而落,跌于马下。 牧雨骑着他的马,寒铁竹节枪并不停歇,朝地上就扎,直奔他的梗嗓。 廖紫檀飞滚起身,一跃上了牧雨的飞电踏雪骊,银枪来寻牧雨要害。 二人再次战在一处。 点将台上,李过江恰要示意鸣金,却见廖紫檀又已上马,不知所措。 薛尚书此时站在那里,惊奇不已。看李过江局促不安,哈哈大笑:“让他们比下去。” 二将两条枪,举起来神出鬼没,扎下去平地风雷。黑黄二马卷地嘶鸣,兵器碰撞铿锵不休,看得人闭息凝神。 点将台上文武,那个不是久经战阵的骁勇神将。见薛尚书站立观看,也都乱了班次,纷纷前站,看这场拼杀。 二将缠斗,直战到八十余合,不见分晓。在这数九寒天,二将汗流浃背。 薛尚书一生武功精妙,在皇帝太子身边三十年,什么高手没见过。今番看牧雨使枪,果然不同男子蛮力。其中巧计多端,把枪法精妙演绎得叹为观止。他禁不住在台上指指点点,恨不得也要上阵比拼。 就在此时,廖紫檀借着牧雨的飞电踏雪骊神速,打个时间差。转至牧雨身后,使起他的绝招,梅花十三点。 牧雨夹马欲逃,腿部还是中了一枪。她“哎呀”一声,忍住疼痛,使个计策,飞马逃窜。 后面廖紫檀黑马撵上,又刺她后背。 忽然,牧雨拨马回旋,人却不在马鞍桥上。原来是镫里藏身,飞驰到了廖紫檀右侧。将寒铁竹节枪猛力上刺,廖紫檀急忙闪避。晚了一步,铁枪恰好刺在他的面门左侧。 “啊!”一声惨叫,廖紫檀脸上血流如注,捂着脸飞奔败阵。 牧雨要追,小校已经鸣金,只好返回本队。 李过江宣布:“第二阵牧雨胜,廖紫檀负。” 还没等掌书记问谁打第三阵。左队中第七位已打马而出,边跑边喊:“末将夺魄金镋罗钦骠,打他第三阵。” 这边漆雕卉按奈不住,要去对阵。望云端拦住,说道:“看他的金镋,按定制须在五十四斤。哪个上?” 范职提马而出,勒住白颈卷毛骢,舞动白虎三尖两刃刀,高叫:“小将范职范担当,打第三阵。” 他这白虎三尖两刃刀,也是五十四斤。 二将交马施礼,齐举神兵,霎时间战在一处。 夺魄金镋果然是金光夺目,远看尚且刺的眼疼,近处更要小心。 白虎三尖两刃刀晃动起来,也是白光曜日,叫人难睁双眼。 二将兵器对撞之下,两马铁蹄陷入校场近寸,叫人胆寒发竖。 二将恶斗至六十余合,范担当忽然感到腹痛难忍。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待要举刀,更加疼痛。顿时捂住肚腹,拔马而逃。 罗钦骠并不追赶,打马飞奔点将台,向薛尚书禀道:“看他情形,当是腹痛。末将不忍追杀,就此归队。” 望凌通看他如此风范,心生敬意。尚书帐下金檀十六骠,个个勇悍无比,果然武道甚严,名不虚传。 薛尚书颔首称是,向他摆手。 李过江宣布:“第三阵,罗钦骠胜,范职负。” 他话音刚落,八大贩将这边,急坏了一人,冲出本队,高叫:“小将陈哲陈智之,打第四阵。哪个敢来?” 只见他胯下逾辉乌骓马,掌中四十八斤镔铁盘花梃,青碧战袍,威风凛凛,豪气冲天而来。 范丹赶忙接住儿子,问他如何败阵?却是莫名的腹痛,绞痛难忍。 漆雕卉将父亲漆雕又所授的点穴止痛法,赶忙说与他。过了好一阵,才算止住了疼痛。 他们这里忙活,校场中陈哲早已与来将展开拼杀。 那边出战第四阵的是,右队殿后的昆仑银槊丁缟檀。他这柄大槊却是六十四斤。比陈哲的镔铁盘花梃足足重了十六斤。 丁缟檀第一槊砸下,陈哲以棍抵挡,顿时震得双肩发麻。陈哲自知难操胜券,心中想到,不用智取,断难获胜。 他尽量不去硬扛他的昆仑银槊,而是多用撇、撩、抄、捅、扫诸法。 丁缟檀焉能不知他的心思,筋骨活动开来,招招都是泰山压顶,偏要让他抵挡。 到了三十余合,陈智之趁着逾辉乌骓马的神速,忽然抽出腰佩青霜剑。站立马上,飞驰而来。 丁缟檀看这宝剑寒光,大为骇异。不挡绝对不行,挡了肯定不好。侧着昆仑银槊往他这里一撩。“苍”一声响,他的银槊被削到。虽未断裂,但铁柄被削入一半。 这边,陈哲的宝剑也不能拔出,换手将镔铁蟠龙棍来砸他。 丁缟檀再次格挡,昆仑银槊断为两截。青霜剑也掉落地上。 陈哲的镔铁蟠龙棍顺势而至,将要到他腰际。丁缟檀翻身藏入马腹一侧,飞奔败走,回到本队。 掌书记李过江宣称:“第四阵,陈哲胜,丁缟檀负。” 这边八大贩将和谷梁广、缭云高声叫好。 那边惹恼一人,飞马到了校场中央。却是左队第二将,他高叫道:“吞云金刀李银骠,打第五阵。对面哪个敢来?” 漆雕卉再不搭话,飞纵越涧吐墨騧,挺起乌金崩云梃,边跑边叫:“女将漆雕卉漆雕兰蕊,接战第五阵。” 李银骠已知这伙人个个不好惹,再不谦让,将他的金刀举起就砍。 漆雕兰蕊横梃而迎。“咣”一声刺耳碰撞,吞云金刀好生厉害。吓得漆雕卉顿时大呼:“不好。” 只是这一挡,乌金崩云梃正中,被砍下去三分深的裂纹。还有七分没断,这样战下去,不消几合,梃杖就被他砍断了。 琢磨他这金刀分量,倒是不太重,最多也不过四十二斤。力道相互匹敌。关键是这刀太锋利了,吞云宝刀果然名不虚传。是哪个铁匠打造的,这么厉害。漆雕卉不敢怠慢,盘马斜冲,想着办法,来对他第二回合。 必须斜挑歪打,直冲横扫,否则败阵无疑。想好计策,飞马直梃,捣向李银骠坐骑。 二人就此展开鏖战,直战到五十余合,胜负难分。 点将台上众文武二次站起,哪个不知李银骠的吞云金刀削铁如泥,稍有闪失,女将漆雕卉的梃杖必然断为两截。 都为这女将的梃术精妙而纷纷称奇。 第045章 二师打阵 漆雕卉得计,暗中好笑,金刀再好,不如计谋好。 稍微走神,坏了。吞云金刀扫她下盘而来。急忙拨马要躲。金刀已经扫到了她的越涧吐墨騧,宝马前腿顿时出现一条血印。越涧吐墨騧一声惨嘶,前蹄撩起多高。漆雕卉眼看不好,只得飞身跃下。 李银骠一声大喝:“招!”吞云金刀奔她面门而到。 漆雕兰蕊慌忙倒地,乌金崩云梃脱手而出,只好闭眼叫苦。 那边左队声声高呼:“好!” 李银骠冲她抱拳道:“姑娘,失礼了。”飞马归队。 小校鸣金,李过江宣称:“第五阵,李银骠胜,漆雕卉负。” 牧雨飞马过来,将漆雕卉扶起。二人牵了越涧吐墨騧回归本队。 薛尚书看到这里,禁不住哈哈大笑,转身对薛燕说道:“锦屏,设若你用她的梃杖,对战吞云金刀,胜算几何?” 薛燕向前一步,施礼道:“末将亦无胜算。” 望凌通过来解围:“吞云金刀果然名不虚传,李将军名将配宝刀,必然扬我义成军威名。” 此时,台下又出一将。 乃右队第五将,他高叫道:“九股银叉白绛檀,打他第六阵。” 一看这家伙身高七尺九寸,这又是个神力大王。 苌度一挺白肚皮,纵出坐下龙鬃黄骠马,忽闪掌中八卦开山斧,高叫:“老将苌度苌卜曲,对战第六阵。” 他原本使用檀柄陌刀,点卯之后,随李过江挑选铠甲之时,相中了斧子。当即欢喜莫名,舞动起来,一试分量,约略六十二斤,恰恰好。从此,将檀柄陌刀丢弃,使用这柄八卦开山斧。 白绛檀看他高可七尺五寸,吃得多胖,知他必有神力。再看他大肚子露在外面,数九寒天也不怕冷,也是奇了,甚觉好笑。 苌卜曲并不答话,飞马过来,“嗡”一下,八卦开山斧直奔他马腿砍来。 骇得白绛檀急忙拔马闪避。嘿,这老头上来就砍马腿,这该不是卢国公程咬金程老将军的杀法吧。再不敢笑,可得加点小心。 白绛檀的九股银叉,重五十六斤。每根叉齿都套着银环,舞动起来,“哗唥唥”山响。 二人相斗十余合,两厢筋骨活动开来,招数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猛。 八卦开山斧“嗡嗡”响起,顿时卷起狂沙,苌大肚好大的神力。 九股银叉“哗唥唥”飞过,黄骠马龙鬃旋舞,白绛檀劲猛异常。 这老将,看样子不输当年。点将台上看这两员神力大将鏖战,个个骇异,哪里还能安坐。纷纷到了台边,生怕看不清他们如何使招。 又战到四十合,苌卜曲早已摸清他的九股银叉路数。恰好九股叉砸向他,举斧一格,装着差点将斧子掉落。倒拖八卦开山斧,磕马逃窜。 后面白绛檀不知是计,以为老将力怯,奋勇追来。 苌卜曲侧身偷窥,眼看他追上,猛一回马,两马撞个正着。说时迟,那时快,故伎重演,一斧子砍向马腿。 白绛檀躲已来不及,只得飞身跳落。又被自己的马躲斧拐来,踏了他的左手,踏掉了他的九股银叉。 苌卜曲将八卦开山斧往怀中一顺,抱拳道:“白将军,失礼了。” 李过江宣布道:“第六阵,苌度胜,白绛檀负。” 薛平薛坦涂在台上看得目瞪口呆。自己善用方天画戟,也是重武器,重六十斤。今番看这大斧卷起的狂沙,应该比自己的大戟分量还重。 他忽然想起这大肚老将,点卯时拿的是陌刀,回身问李过江:“卜曲的斧子是在甲仗库拿的吧?” 掌书记李过江回禀道:“是的,大人。他嫌原来的陌刀太轻,换这柄八卦开山斧,六十二斤,舞了一阵,说是恰好。” “果然神勇。我义成军从此无敌矣。”薛坦涂由衷感叹道。 台下早有左队一将出列,高叫:“虎头金枪唐金骠,打第七阵。” 贩将队中,一人飞马而出,高叫:“老将范丹范朱公,应战第七阵。” 台上众人看他,坐下踏雪黄骠马,掌中紫铜盘龙棍。看马跑起来的架势,人和兵器分量都大,就知道又是一员神威大将。他点卯时也拿陌刀,在甲仗库换的这件神兵。 薛平在台上看见这条紫铜盘龙棍,顿时眼珠子泛红。他背剪双手转了一圈,既兴奋又担心:“八大铜骠已然现身。要不然,就别比了。” 他话音刚落,催阵鼓“咚,咚,咚”三声响。二将已经战在一处。 虎头金枪唐金骠,他不仅年龄居长,三十五岁,而且身高八尺三寸,也是最高,天生神力。掌中虎头金枪,重达四十八斤,舞起来雪花乱颤。 再看老将范丹,脸膛红润,须髯乌黑,宛如四十左右年纪。他身长七尺七寸,与大哥望云端相仿。常年贩锡,随意拿一条陌刀,无伴当闯南走北,从来不惧。 今番点卯之后,随李过江到甲仗库选盔甲。三弟苌卜曲换了八卦开山斧,引起他的好奇。也试几件,发现这条紫铜盘龙棍恰好称手。自己也喜欢用棍,就将陌刀放下,拿了这条棍来。 他并不知道这条棍的来由,这是薛平在汝州刺史任上的宝贝。去年出镇义成军,刚换了方天画戟,将宝贝收在甲仗库。故此,薛尚书一看到这条棍,太有感情了。 这条棍重六十八斤,在他掌中落败过多少豪杰。这也是他刚才准备叫停的原因。深恐有失,打坏的都是皇朝猛将啊。 唐金骠与范丹两匹黄骠马盘旋飞卷。 唐金骠的虎头金枪神出鬼没,怒卷狂涛。惊得擂鼓的小校暗中替他使劲,咬牙切齿,似乎自己在舞动金枪。 范丹的紫铜盘龙棍山摇地动,呼呼山响。骇得观战的谷梁广精神恍惚,宛如在看天界神将恶斗。 一个金枪技术精湛绝伦,一个铜棍奥妙穿梭绣花。 二将大战至一百余合,眼看申时将过,仍然未分胜负。 恰在此时,唐金骠的战马力尽,忽然前蹄跪下。唐金骠吓得魂飞魄散,大叫:“吾命休矣。” 他哪敢怠慢,急忙撇开战马,将虎头金枪戳地,飞滚而去。 范丹看他战马累倒,不欲伤他,猛勒丝缰。哪知道自己的马也剩这最后一口气,被他这一勒,忽然瘫软,四蹄卧下。 “快,鸣金罢战。”薛坦涂骇得汗都下来了。 这可都是义成军的宝贝,伤了哪个都不好。一通锣响,左队飞来两将,救走虎头金枪唐金骠。贩将队中,范职、望准通飞马来救范丹。 此时,李过江宣称:“第七阵,唐金骠、范丹战平。” 他话音刚落,左队中第八位飞马而出,嗷嗷大叫:“飞影金戟郭锐骠,打第八阵。” 看他的身架,足有九尺。再看他的战马,被上面的分量压得忽闪忽闪的,可以断定,他掌中的飞影金戟也必然在六十斤开外。 只见贩将旅帅,一夹龙额追风骅,挺红缨透甲枪,泰然自若,缓缓到了校场中央。厉声高叫:“老将望霄望云端,来战最后一阵。” 他为什么淡定,别忘了礼山关一战。他先看了文走霹的五十八斤五股神叉,开始对自己的五十斤红缨透甲枪没有信心,最后却能取胜。从此知道,战场上,枪乃是百兵之王。枪法好,一切都好。 薛坦涂看他气定神闲,身长也在七尺七寸,枣红脸膛,枣马绛衣。再看他掌中红缨透甲枪,寒光闪闪,必有五十斤。枪有四十二斤,即可所向披靡。 不愧八大贩将首领,贩伐丈疆旅的旅帅,果然是天神下凡。 第046章 列班金檀 义成军节度使薛平看了望霄,一时哈哈大笑。 他站立点将台中央,朗声道:“望霄无需再比。掌书记,今日新得八将,悉为牙将,列入义成军节度牙队八铜骠将。悉换黄骠马,铜盔铜甲,金檀战袍。以其武艺资功,正授旅帅、镇将。如何?” 李过江也抚掌大笑:“恭喜尚书大人,今日天赐八大铜骠,金檀十六骠从此成为金檀二十四骠。义成军无敌矣。” 左队八大金骠,右队八大银骠,侧队八大铜骠,纷纷走到一起,互相见礼,互通名号,互致敬贺。 一时间金鼓齐鸣,校尉们叫好声震天动地。 望凌通听了尚书大人和掌书记话语,高兴得无以言表。急忙跑下点将台,将录用结果告诉众位,引领父亲等八大铜骠,来拜谢尚书大人恩典。 望云端率众到台前,下马定神,整理盔甲,掸动战袍。纷纷单膝跪倒,齐声高呼:“多谢尚书大人知遇之恩。但有杀伐,万死不辞。” 薛坦涂乐得合不拢嘴,赶忙叫他们上到高台。再次问了各人名号,把他们这个看看,那个问问,喜爱非常。 掌书记叫道:“不觉得天色已晚,各位金檀骠将鏖战一天。今日乃义成军大喜,何不一起饮宴。” 望凌通看缭云到跟前,高叫:“更有歌仙助兴。” 牧雨对望凌通附耳道:“二哥,小心皇朝禁律。” 望凌通大惊,吓了一个趔趄。 牧雨看把他吓得,鼓掌大笑。 “死丫头,看哥哥打你。”望凌通被他一笑,知道是取笑前日之事。 当夜,义成军大排宴筵。金檀二十四骠个个勇武过人,尤其八大铜骠,拔擢于草莽之间,贩夫之内,全军气势高涨,呼声震天。 军中酒宴散罢,到了高之家下。李氏昨天就准备了好多菜肴。 苌卜曲高呼:“这才拼杀一天,就成了朝廷正官,比贩海带拼杀几十年都强。高兴归高兴,只是一件不好。” 望云端、范朱公大约知道他要说什么,兄弟俩只是笑,不管他的咋呼。 高之却一头雾水,问道:“三叔,酒宴上,薛尚书答应将你的马钱、竹竿钱一应结清。统一配盔甲、战袍。明日授了军职,品级等同县令,考取进士出身也不过如此。又列金檀二十四骠,我都没轮到呢。哪一件不好?” 牧雨过来,捅一下高之,指指苌卜曲的大肚皮,咯咯咯笑道:“二哥,你没看三叔的大肚子,今天八卦开山斧必然将他肚里的油水耗干了。估计呀,尚书大人的酒席没让他吃饱。” 谷梁广瞪他一眼:“小五,没大没小。怎么敢开三叔的玩笑?” 牧子舒看大哥瞪他,一伸舌头,跑去厢房端菜。 望云端看小辈的大哥说话,他这个老辈的大哥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小五说得没错。酒菜摆上,让你三叔可劲造。” “这就对了,还是大哥懂我。”苌卜曲一脸馋相,迫不及待。 当夜无话。次日天不亮,列位早早起床,洗漱已毕,进帐点卯。 薛尚书升帐,开言申明三件:“第一,新进八大铜骠,将家小接来,在白马县节度牙城安顿住处。第二,整军备战,操练不可懈怠。金檀二十四骠轮值折冲府及亲卫各部,务要严整。第三,扩河补地,黎阳失地者一户不漏。” 掌书记李过江以薛尚书钧旨,宣喝道:“薛尚书将令,新进八铜骠将,比于八金骠将、八银骠将,赐号、赐字,其品阶、授职如次。待尚书大人奏明天子,敕封正官。俸钱、俸料、仆役、职田,自今日始,由度支列计。” 八大铜骠一齐出列,单膝跪倒,静听将令。 望霄,号透甲铜枪,赐字云骠,品致果校尉,授中镇将。 范丹,号紫龙铜棍,赐字朱骠,品翊麾校尉,授中镇副将。 苌度,号开山铜斧,赐字卜骠,品翊麾校尉,授中镇副将。 陈哲,号盘花铜梃,赐字智骠,品翊麾校尉,授中镇副将。 范职,号两刃铜刀,赐字担骠,品翊麾副尉,授下镇副将。 望准通,号蟠龙铜棍,赐字照骠,品翊麾副尉,授下镇副将。 牧雨,号竹节铜枪,赐字子骠,品翊麾副尉,授下镇副将。 漆雕卉,号崩云铜梃,赐字蓝骠,品翊麾副尉,授下镇副将。 原八大金骠将、八大银骠将,品阶如旧,所担职事依旧。 牙队又分三队: 金骠队,以虎头金枪唐金骠为队正。 银骠队,以透骨银枪刘赤檀为队正。 铜骠队,以透甲铜枪望云骠为队正。 品阶与授职适当。从此,按品阶站班位,以所授职务管事。 不数日,贩望村关门闭户,集体迁走。望凌通带八大铜骠辞别登州刺史姬杵,惜别之情无以言表。 顺道,陈智之到管城县接到父母及一子一女。其子果儿,已十岁。女叶儿,也已八岁。 四家迁到滑州节度牙城,各自所拨的镇将府。范职、望准通各有正官府邸,分为六家。高之打定主意要娶牧雨,因而牧子骠与他同住。 陈哲又与漆雕卉联署两封书信,着节度邮驿,各寄安州应山县令漆雕又、礼山关令文烈。告之正月十九婚礼,于滑州牙城之镇将府举行。 到了年关,各家走动,扶老携幼拜望薛尚书。 才过上元节,漆雕又、文烈及六班悉数来到,单等陈哲、漆雕卉完婚。 恰在正月十八,天子敕旨及兵部照准、右符等颁发下来。 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郑滑颍等州节度使(义成军节度使)、观察处置等使、滑州刺史薛平,亲宣敕旨,众将跪接,山呼万岁,谢主隆恩。 正月十九。陈哲与漆雕卉完婚。薛平亲到见证。陈哲原有妻室已离。续娶丫鬟田珠,见漆雕卉乃天子所授义成军正官,甘愿为妾,漆雕卉为妻。 漆雕又看到宝贝女儿得号崩云铜梃,名漆雕蓝骠,品级在翊麾副尉,授职为下镇副将,从七品下。只比自己低一级,这可是始料未及的。看起来,望凌通在薛尚书心目中举足轻重,他的家人朋友悉数入仕。 想到这里,不免多与望云骠、望凌通、望照骠父子及牧子骠加深沟通。总之,为了女儿,自己说什么好话都不嫌肉麻。这可不是他平日的风格。 次日,远道而来的漆雕又一家、文烈及六班等逗留一天,纷纷辞别。 又数日。薛平着行军司马望凌通,通令文武各官,次日点卯聚将,有要事晓谕。 次日一早,聚将钟山响,众将纷纷出府,齐聚牙帐。 点卯既毕,薛尚书升帐。看他怒气冲冲,面色沉重。众将不知何事,个个闭息凝神,莫敢言语。 少顷,薛平高叫:“本镇出京,实授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郑滑颍等州节度使、观察处置等使、滑州刺史。近因颍州沈丘遭劫,天子震怒,敕令速办。那颍州与我郑滑二州间隔汴州、宋州,如何观察,又如何处置?” 他在那里愤怒,众将依然不敢接话。掌书记李过江定定地看着统帅,也不知从何说起。行军司马望凌通也只是看他,一时不知怎样谋划。 薛平缓缓道:“上元节前,本镇已知会颍州刺史,于近日派将往剿。要他颍州折冲都尉府待符而动。本镇以为,颍州于义成军实属飞地,大军无法前往。拟于金檀骠将中遴选五将前往,持符整军,往剿劫匪。” 他说完打算,看看左班文官,指点李过江和望凌通,征询道:“本镇之意,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第047章 沈丘劫案 节度使薛平与众将商议颍州沈丘县遭劫一事。 设若劫匪乃吴元济部,该如何处置?尚未定好稳妥之计。 薛尚书又拿出兵部牒报,着众将传阅。申言,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今番集思广益,免却异日许多烦恼。 颍州刺史曹继本、沈丘县令石步礼均有奏报,年前腊月二十几日,被匪七百余人劫掠,民大恐。州县兵曹无能为力,急需派将统军征剿。 掌书记李过江禀曰:“尚书大人英明,只好如此。但有一条,劫匪到底是民众还是乱军,亦或是淮西节镇部,处置起来,不可同等用计。” “如何分别用计,详加说明。”薛平追问。 李过江禀曰:“民众劫掠,多因饥荒。只是赈灾抚恤之计,即可瓦解,继而擒获贼首,从者不问。 “若为乱军,当查明是何军出乱。晓谕该管折冲都尉府,严令征剿。我等阵后督促,也只是个督抚监军之计。 “至若淮西节镇吴少阳、吴元济部,属下以为,亦可知会淮西,催促其整饬部属。吴少阳应该配合,但恐其子吴元济桀骜不驯,此计难行。” 薛平也道:“本镇所虑,也在此处。”元和九年正月末,滑州帅府,义成军军帐。 行军司马望凌通看过,禀道:“属下以为,宣武军节度统辖汴宋亳颍四州。颍州之事,归宣武军。天子必然也有敕令。如派将前往,当与宣武军节度会商。否则,会引起误会。” 薛平道:“宣武军节度现为韩弘,治政有方,智计颇深。会商当不会说其他。但如此做法,开了我等飞境治颖先例,再有不逮,又要派将,不是长久之计。因而颇为烦恼。” 透甲铜枪望云骠也理清了头绪。此时,望霄跨步出班,施礼禀道:“尚书大人,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今日议事,广开言路,当讲。”薛平和颜悦色,叫他说来。 望云骠曰:“朝廷以尚书大人为郑滑颖节度,意在运河漕运,保持江淮粮道畅通,便于东都吃粮。而汴州正当运河枢纽,韩弘及其前辈久镇宣武军,要尚书大人对颍州那边处置,无异于隔山打牛。不如快刀斩乱麻。” “怎么个斩法?”薛平看他有些道理,要他说下去。 望云骠曰:“三策并举。一策,飞将擒贼,长安报捷。二策,知会韩弘,出兵同剿。三策,奏请朝廷,只守郑滑。如此,我义成军叫朝廷放心。韩弘等节镇从此忌惮。朝中也不再枉加鞭笞。” 薛平赞曰:“望将军果然胸有宏图,正合我意。就如此办理。飞将擒贼就由望将军领队,如何?” 望云骠肃然站定,高叫道:“末将得令。” 薛平交与一支将令,又问道:“再去四员,随望将军擒贼。谁愿前往?” 武班众将齐刷刷出列,高呼愿往。 薛平看这情势,拿起四支令箭,点将传令:“砍山金斧卫铜骠,月牙银斧都缃檀,开山铜斧苌卜骠,盘花铜梃陈智骠,四将悉听透甲铜枪望云骠将令。携我书信,沿途知会,到沈丘擒贼,不得有误。” 望云骠、卫铜骠、都缃檀、苌卜骠、陈智骠等五大骠将齐呼:“得令。” 临出帅帐,薛尚书又道:“我金檀五骠远行擒贼,务要齐心,凡不听望云骠号令,处斩。陈智骠任县官多年,要多用计谋,成就此功。” 望云骠出班禀曰:“末将还有一事,望大人准许。” “尽管说来。”薛坦涂冲他一笑。 “他沈丘县遭贼,甚觉蹊跷。末将需得一员女将相助,方成此功。”望云骠这是要人呢。 薛坦涂任凭他挑选。望云骠就要了竹节铜枪牧子骠。 得了将令,六大骠将顶盔掼甲,各执兵刃,出帅帐,牵战马,立即出发。 众将出来相送,望凌通也与父亲等六将依依惜别。 沿路经郑州,入汴州。这日巳牌将过,到宣武军节度牙府。经通禀,韩弘邀入牙府。 但见他冠带整齐,朝服鲜亮,约五十左右年纪。白面透红,眉清目秀,五绺舒朗,身腰高峻。乃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宣武军节度使。与当朝宰相平级,敕封使相。 望云骠将薛尚书书信递上:“小将参见使相大人,猝然拜望,请恕我等鲁莽。因薛尚书接天子敕旨,分派我等速往沈丘擒贼,尚望大人训喻。” 韩弘看过薛平书信,当即向行军司马吩咐道:“叫李飞镋进帐听令。” 不一时,李飞镋进来。他手执雕翼鎏金镋,铜甲护身,手端铜盔,威风凛凛而来。一看便知,身长七尺九寸,约有三十七八岁。绛色脸膛,比望云骠肤色还深。因而得号鸿沟赤豹。 韩弘看他进来,取出一支令箭,高声道:“下镇将李存听令:带牙兵精骑一队,听望将军指挥。即刻出发,前往沈丘平贼。” 李存李飞镋双腿一磕:“得令。” 他转身,与望云骠等六将寒暄,互致敬意。 韩弘传令毕,对他们说道:“沈丘遭劫,我也接到了天子敕令。已着颍州刺史、沈丘县令侦缉贼首,胁从不论。想不到天子又给了薛尚书敕令,那就协同擒贼吧。有劳望将军了。” 望云骠叉手施礼,说道:“谢使相大人信任。今番擒贼,作何布置,尚望使相大人明示。” “既然信得过望将军,擒贼细节,本镇概不干预。望将军等自滑州来,乃本镇桑梓之地。那我们就是老乡了,已该午膳,请到家中,便宴接风。”说罢,带众将直奔后邸。 约略饮了几杯,知他李飞镋乃韩弘老家人。说起滑州修河,既是百年大计,又是藏富于民。顿时熟络,谈笑风生。 韩使相赐宴毕,不及休息。望云骠带六将,点齐宣武军一队精健牙兵,五十余人直奔颍州而来。 沿运河通济渠的邮驿大道,穿过宋州、亳州,先到沈丘县。 沈丘县居颍水中游,县治在泉河之滨,东南距颍州一百五十里。 这日未牌将尽,一行到沈丘县署。 县令石步礼接住,说起情况,头痛不已。 去年冬小麦下种之后,先是武沟一带芦苇荡中,出现一支神秘劫匪。约略二三十人,每每将过往武沟的船只洗劫一空。 他们查清你船上有东西,就要扣留。只要将船交给他们,就不杀你。但是,只要装船的东西,当然是运送。谁也不愿意凭空将船给他们,自然起争斗。民众死伤数人之后,再也没人敢从武沟过船。 民众告到县署,着西厅尉带兵曹、刑曹属吏,纷纷出动。埋伏了半月多,也没有头绪。 撤出兵、刑曹吏,又着武沟乡耆老组织乡丁,募资组队,进行巡逻。附近里、保、邻也都积极配合。 每邻四家么,出一个男丁,一保是五个,一里二十五个。武沟恰恰组织了一百人的乡丁旅,由兵曹的曹正担任旅帅。乡丁集中使用,又分成两队、十火,各选队正、火长。昼夜分开,区域分开,轮流巡逻。 自此,武沟无事。半月过去,却突然冒出四股。北边胡冢、莲池,东边定庙,西边马桥,少的二三十人,多的五六十人。都是抢劫船只、牛马车。 着西厅尉按武沟募丁法,这四个乡也都组织了八十、一百人的乡丁旅。由武沟的队正、队副充任旅帅,展开巡逻抓捕。仍然没有抓到影子,但消停了一段时间。 到了腊月二十几,突然大面积爆发。 第048章 望霄挂帅 沈丘全县各地,每天都有人零散遭劫。 最多的一天,全县劫匪达到七百人之多。 过年这段时间,全县将原来组织起来的五个乡丁旅统一使用,贼众基本消停。如果说他们是民众,因遭灾而劫粮,根本不像。这些人军事素质极高,乡丁旅根本抓不住。但又全是布衣民装,无法查找下落。 望云骠等请石大人叫来武沟旅帅,他又是兵曹曹正,想必能提供多一些线索。 石县令说,由于腊月劫匪大爆发,武沟旅帅已是乡丁团总摄。索性让他和五个旅帅也都过来,看怎么说。 沈丘县乡丁团捕盗尉,姓韩,名皂,字奉玄,沈丘本地人。 韩皂祖父殁于安史之乱战阵之中,因战功而赐子田。子孙由此生活略可。至韩皂,少不喜文而好武,身长九尺,大唐伟丈夫。及成丁,被募为兵曹吏。 今已四十岁,兵曹二十年。至石步礼为县令,擢为兵曹曹正。方今县境遭贼,于武沟乡募男丁一百,悉心训练,而任旅帅。全县又有四乡遭贼,募集四旅,旅帅皆为他们武沟旅的队正、队副。今为本县捕盗尉,总摄乡丁团。 看他日夜整训、巡逻,白展展的脸膛被晒得成了榴红。髭须赤黄,目蓝瞳,口阔鼻挺。着赤铜盔甲,执赤铜赶山棒,骑赤兔马。说话嗡嗡炸雷,走路蹬蹬山响。宛如火神下凡,得号飞焰灵官。 身后带着五位旅帅,都是武沟旅出身的健将。 韩皂见过县令,得知义成军薛尚书、宣武军韩使相皆派亲卫牙将及牙兵前来,大喜过望。 他连忙过来,与透甲铜枪望云骠、砍山金斧卫铜骠,月牙银斧都缃檀,开山铜斧苌卜骠,盘花铜梃陈智骠、竹节铜枪牧子骠、鸿沟赤豹李飞镋等,一一见礼。 飞焰灵官韩皂韩奉玄说起捕盗,这三个月来,并非毫无收获。武沟那边,已经形成保、里常巡。平日,武沟旅外乡巡逻,他们又组织了一个五十人的巡逻队,坚持不懈。因而,武沟那边至今无事。 其他十余个乡只靠县署统一巡捕,顾此失彼,就比较乱些。 捕盗至今,线索有二。第一是,听那些遭劫的民船、牛马车主所说,劫贼的喊话声,皆是西邻蔡州口音。吴少阳、吴元济父子领淮西,节度申、光、蔡、寿、安、唐六州,那就是他们地盘上的人。 第二个线索,他们虽然扮着民夫,但来去有度,组织严密。沈丘县自从乡丁团巡逻以来,他们都能巧妙回避,一次也没有遭遇。 年关已过,春荒将至,大的劫掠应该就在二月。 透甲铜枪望云骠与盘花铜梃陈智骠一通商议,暗下决心。 望云骠对他们提议,这些都很重要,既然两节度派将擒贼,就必须为沈丘解除劫匪之患。为今之计,当从三处着手。一曰依民户,循贼迹。二曰入蔡境,觅虎穴。三曰设巨饵,一役毕。 沈丘县令石步礼听罢,顿觉心明眼亮,连呼精妙。 飞焰灵官韩皂更是眼放金光,将望云骠佩服得五体投地。 鸿沟赤豹李飞镋也是折服不已,看来义成军将领果然厉害。 石步礼一开始还有些轻慢,爱理不理。觉到他们这些武将,到我沈丘捕盗,人生地不熟,短时间内干不成什么。听了这三策,顿时改换了颜色,对望云骠、陈智骠等另眼看待。 又看透甲铜枪望云骠的品阶,乃致果校尉,任职中镇将,正七品上。高于他这个沈丘县令一阶。 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望将军乃薛尚书帐前中镇将,捕盗之事,小县全权交付与你。飞焰灵官韩皂等乡丁尉帅,悉听望将军调遣。哪个不听将令,任凭将军以军法从事。” 望云骠让道:“宾不压主,末将但听县令调遣。” “望将军莫要推辞,今日已晚,后邸用酒。明日一早,请将军就于本县大堂传令,调兵遣将,早日平贼。”石步礼起身施礼,不容置疑。 望云骠只好应允,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县令但请放心。末将明日传令,卯时点将,铺排擒贼捕盗事宜。” 沈丘县授权既毕,官话说完。众将随石县令来到后邸,摆酒开宴。 酒宴欢闹,互相熟悉。石步礼得知盘花铜梃陈智骠乃朝歌县令出身,大为讶异。不免谈起入仕的不易与官场故事。 哪知道,他却是地道的朝歌人。原本朝歌山里人家,居于淇园之内林泉沟边,石佬宫便是。 石步礼,字孝恭,今年四十三岁。德宗朝贞元十一年乙亥科明经及第,按说已经考中十九年。 但因出身平民,既没有资财,又无门请托。在家务农,守选七年之久,方授县尉。为官十二年,辗转数县,干过东厅尉、西厅尉、县丞,在这沈丘县任县令已经三年。 望云骠贩竹三十年,哪能不知道淇园之中的故事。顿时双眼放光,有了许多话题。 他老家居然是林泉沟边的石佬宫,那可是天下石姓的祖地。大义灭亲这个成语,就是他石姓始祖、春秋时期卫国大夫石碏的故事。 当时卫国国都就在朝歌,石碏去世后,他的子孙就此姓石,住在淇园之中的石佬宫。因而,石佬宫成为天下石姓必去的地方。 说到这里,石步礼顿时热泪盈眶。他居然能讲出老家的典故,真的是他乡遇故知,说不出的高兴。 热热闹闹说道将近子时,方才散去。 次日一早,众将齐聚沈丘县大堂,由盘花铜梃陈智骠负责点卯。 点卯毕,简单商议一阵,望云骠传令:“兵分三路,各行其是,专攻一策。违令者,斩。” 三支将令传下,三路分别是: 盘花铜梃陈智骠一路。依民循迹。带领月牙银斧都缃檀及武沟旅帅,率宣武军精骑一火,乡丁团一队。分赴全县各地,搜寻民户消息,顺藤摸瓜,找到劫贼踪迹。限十日交令,违令者,斩。 开山铜斧苌卜骠一路。入蔡觅穴。带领飞焰灵官韩奉玄及马桥旅帅,率宣武军精骑一火,马桥乡丁一队。因马桥接近蔡州,较为熟悉。扮作贩夫、匠人、难民等,进入蔡州,探听劫贼下落,也以十日为限,违令者,斩。 鸿沟赤豹李飞镋一路。练兵设饵。带领砍山金斧卫铜骠及其他旅帅,将精骑及乡丁团严加整训,马战、步战、水战皆要精熟。也以十日为限,违令者,斩。 众将领过将令,各自行动。望霄又将李飞镋叫住,密语曰:“你处又分作两队。一队练兵,一队收竹竿一千石,皆斩为一丈备用,万物泄密。” 鸿沟赤豹李飞镋问道:“老将军用这许多竹竿,有何妙用?” 望霄笑道:“十日之后,自有分晓。你尽管去办就是。” “得令!”李飞镋拿起令箭,带上卫铜骠等,飞奔而去。 众将皆走,竹节铜枪牧子骠叫道:“将军为何不差子骠?” 望霄笑道:“你随我更有要务,不必急躁。” 传令毕,望霄、牧雨无事,就与县令石步礼说些贼众劫掠的话题。 石步礼、牧雨问及斩竹妙用。望霄答曰:“现需二位与我一同寻找最大的苇荡。到时候,斩竹妙用,自然明白。” 望霄带领石步礼、牧雨二人,略带五名宣武军精骑。出来县署,骑马往沈丘县各处,勘察苇荡。 望霄问明石步礼,一路去看沈丘境内几处通江达海的大苇荡。 到了北部莲池,这就是一处好大的水荡。望霄骑马跑遍四周,估量出长八里,宽六里,水面达二百顷之巨。荡边莲藕尚未出水,荡中散布多处芦苇丛。四周皆通河流,官船、民船往来穿梭。 望霄赞道:“好一个莲池,就在这里来个一网打尽。” 第049章 新蔡乱军 沈丘县北,莲池。 望霄一番赞叹,石步礼、牧雨明白了几分。他是要将贼众诱来,在这里设伏,来个关门打狗。问题是贼众散乱,不成大队,怎么能够一网打尽? 看好莲池,望霄对牧雨说道:“你的功劳就在这两万亩莲池之中。” 竹节铜枪牧子骠一阵疑惑,问道:“但凭主将调遣。末将却不知道将我作何派遣?” 望霄转身问:“石县令,沈丘县中,歌者多否?” “青楼颇有八九处,能歌者当不下百人。有何妙用?”石步礼越听越离谱,要歌者也能捕盗么? “还太少?能否到颍州相求曹刺史,借州城歌者二百,各人带好惯用乐器,一并捕贼。”望云骠定定地看着他。 石步礼看他一本正经,估计到,就是多问也不会作答。只好答应:“本县这就去颍州,面见曹大人,征集州城歌者。到底何时调用?” “就定于十日之后,都到县署聚齐,悉归牧将军调遣。”望云骠说道。 “啊,要我带三百歌者,能干什么?”牧雨更是不得要领。 望云骠捋一把长髯,微微笑道:“十日后,听我将令。” 石步礼问道:“下官有无事做?但凭望将军差遣,谨遵将令。” 望云骠说道:“这么大的事情,少了县令,无从立功。你明日拜过刺史,我等三人找一只船来,摆上酒菜,看莲池四周景致。由石县令将四处河道、港汊一一写出诗歌,届时有大用。” 次日,石步礼亲到颍州,向刺史曹继本禀明。义成军薛尚书与宣武军韩使相两下派将出兵,来擒拿沈丘劫匪。主帅望云骠发令,军中征集歌者三百名。沈丘县有一百名,想从州城征集二百名。 曹继本虽觉得稀奇,但军情不敢违误,当即着长史亲办。长史将青楼歌者名录拿到,点齐二百名歌者,晓谕九日后,齐聚沈丘县署,军中听用。 石步礼返回,陪定望霄、牧雨,日日周游莲池左近。石步礼写得十二首诗歌。均由牧雨试唱,十分动听。 十日之限已到,三路将领回县署交令。 清晨点卯已毕,众将按阶站班。石步礼另设一座,坐于大堂左首。陈哲、苌度、李存依次禀报情况。 陈智骠一路,果然摸到了窃贼踪迹。三个月之内所有劫案,虽然劫匪呈散乱状,但皆从蔡州而来。更有熟知沈丘地理的本地人,暗中做向导,得了好处。但这些人早已不在沈丘居住,散落在蔡州各地。 苌卜骠一路,入蔡觅穴,令人震惊。 他们由马桥乡丁带路,精骑一火,乡丁一队,计六十人,分成十二伍。每伍由旅帅、队正、队副、火长担任伍长。 十二伍分别行动,扮成各色人物。对蔡州所辖汝阳、汝南、平舆、吴房、西平、朗山、新息、真阳、上蔡、新蔡、褒信、郾城等十二县,进行仔细访查。最终结果却是,蔡州兵乱引起。 年前,淮西节度吴少阳病重,其子吴元济心中焦躁,酒后鞭挞亲卫。 上镇将崔祚,镇守新蔡县。蔡州节度使理所在汝南,于节度使牙城被打,怒而回到新蔡。 驻于新蔡的折冲都尉于桓,与崔祚乃结义的兄弟,二人密谋,不日设计斩杀吴元济。却被卫士告密。吴元济已知酒后做错,来函致歉,以图安抚。 岂料二人愈发觉到不可存身,当即与折冲府四团校尉及八旅帅商议,举兵而投汴州,入宣武军。却被一名团校尉暗中带人,夜逃汝南,通风报信。 于桓、崔祚等人旋即带兵出府,劫掠民众,悉数换了民装。隐匿新蔡、固始、沈丘、项城边界。暗中制订联络方法,不时结伙劫掠陆路牛马车、水路船只。又恐惹怒蔡州而遇剿,专以沈丘为劫掠方向。 所劫财物,统一支配。贱卖换钱,购买食物。腊月大出劫掠,过个肥年。吃干用尽之时,必然再行劫掠。 将百余名老卫士,又专设一旅,从事贩卖。分十火分散开来,远近州县收购货物,往来贩卖,得利统一支配。其中条令宛如军府,违令者斩。 又挑十二健卫为虞侯,往来各地执法。 劫掠财物、贩卖获利私匿者,处斩。 分食不公、结伙劫掠不从者,处斩。 官兵追捕、官府缉拿不救者,处斩。 前述各项,探得较清。唯其居巢,分散零落,一时难以摸清,只摸到了两名旅帅居所。于桓、崔祚所在,无从探知。 他这一路,情况至为重要。苌度详细禀明,众将唏嘘不已。 李飞镋一路,训练马战、步战,自不消说。水战训练也基本熟练。收竹一千石囤于县城之外。收时,叫竹农皆斩为一丈。 望霄听完,理一理盔缨,捋一捋五绺长髯,抽出五支令箭,振声传令。 陈智骠征用二十石民船一百艘,交李飞镋使用。 苌卜骠探查老蔡河、颍河、汾河、泥河、泉河、鮦河、流鞍河、涎河、苇河及莲池通达的各处水道。 李飞镋待陈智骠船到,以五十艘装竹,五十艘载兵。 牧子骠集合沈丘歌者,迎接颍州歌者,集训石县令诗歌。 石县令及县署众官吏供应伙食,备战鼓一百面,设军帐于莲池外五里。 宣布完毕,望霄厉声道:“各将官所司事务,限三日交令。违令者斩。” 石步礼接住令箭,与众将官一起高呼:“得令。” 众将拿上令箭,纷纷带队出发。 恰到午初时刻,沈丘歌者一百人云集县署。少顷,颍州歌者二百人在州长史带领下,也一起到来。 竹节铜枪牧雨牧子骠,宣布成立捕贼歌团,自任校尉。 将三百人之中的都知、歌长挑出来。参照军中序列,编组为三旅,由资深都知乐凤、琴雉、机巧任旅帅。每二十五人一队,每旅分四队,得十二队,由都知、歌长任队正。每队分五伍,由队正挑选伍长。 又将乐凤、琴雉、机巧、十二名队正集合起来,半日训练军操,半日学习诗歌。 石步礼所写十二首诗歌,伴以各自所带趁手乐器,每队只学一首。再由队正分头教会伍长,务要抑扬清纯,掐音准正。凡不听号令,处斩。 两日下来,各旅、各队、各伍军姿合格,诗歌均掌握精熟。 第三日黄昏,捕贼歌团校尉牧雨邀请主将望云骠、县令石步礼检阅演唱队伍。十二队分别演练军操,演唱各自的诗歌,果然气势不凡。余音岂止绕梁,都要绕凌霄宝殿了。喜的石步礼连声夸好。 次日一早,五将官交令,所司各项均已办齐。 望云骠传令,轻重船只都到莲池集合,于未时三刻,全数人马到莲池边的捕贼军帐用餐,申时聚将。捕贼歌团校尉、旅帅、队正一起听令。 午时正,一百艘轻重船只准时到了莲池。各路人马也先后到达。 申时,众将官及歌团首领齐集军帐。陈智骠点齐众将官,望云端抓起一把令箭,一一传令。 第一路,开山铜斧苌卜骠为诱军主将,飞焰灵官韩皂为军师。 率重船五十艘,精骑一火,歌者一旅,乡丁两旅,船工若干,战鼓五十面。分为五船一队,各队以精骑为队正。每船歌者两名,乡丁四名,战鼓一面。一律贩夫、巨贾装扮,到马桥、芦洼一带诱敌。 将船中竹竿盖好,盖布上堆放一层粮袋,再盖一层布,装扮粮贩船队。散开船队,将歌唱起,鼓乐奏起,大肉摆起,好酒饮起。 有贼来袭,且战且走。贼众不足,再行回转。 直至贼众足够,递次奔逃,将其诱致莲池。 第050章 贩伎诱敌 待敌悉数进入莲池,战鼓齐鸣。 将船返回至来时水路,抛竹入水,堵截水口。只留颍河、泉河水口。轻船再返莲池,大举冲杀。 第二路,盘花铜梃陈智骠为民船主将。 带轻船二十艘,精骑一火,乡丁两火,歌者两火。作船工夫妇装扮,或单船游弋,或三五结伙。 船上生火炊饭,饮酒嬉戏,一如船家。散于马桥、芦洼一带,遇诱军来船,讨价还价,高声喧哗。或成交,或不成交。 偶有成交者,诱军船归于民船队中。待苌卜骠发令,一起遁逃。 留绝大多数民船与诱军船难以成交。单等贼众劫船,或殴斗,或就范,载贼众追击诱军船。或被贼打下水,弃船而去即可。 第三路,鸿沟赤豹李飞镋为伏军主将。 率轻船三十艘,率精骑一火,歌者一旅两火,乡丁一旅八火,船工若干,战鼓三十面。在莲池中心各处苇丛设伏。 三船一队,分十队,精骑为队正。每船歌者四名,乡丁六名,战鼓一面。顶盔掼甲,备好旗帜、兵刃。静待号令,一齐杀出。 第四、五路,砍山金斧卫铜骠、月牙银斧都缃檀,皆为缉捕主将。 带各带精骑一火,乡丁七火,待贼众诱入莲池,堵死莲池各处小口。只留颍河、泉河水口,各守一处。待敌逃至,一起截杀。 第六路,竹节铜骠牧子骠为歌者主将。 率乡丁余部六火,歌者余部六火。距离颍河、泉河水口一里左近,各设十丈高台一处,各置战鼓十面。待敌逃至水口,歌者六火轰鸣战鼓,高唱诗歌。乡丁六火悉数杀出,务求全歼。 战后,击鼓为号,出动所有船只,将所抛竹竿悉数收回。载入肆市,卖钱分赏。 透甲铜枪望云骠自为捕贼总摄,沈丘县令石步礼为副,各站一处高台。 各船战鼓信号节拍,由竹节铜枪牧子骠及歌团旅帅统一教授。 贼众多寡,诱致何处,何时出击,何时重船变轻船,何时截击,何时罢战,何时捞竹,皆不得混乱。 设伏、截击各将官,以苌卜骠鼓声为准。贼众既至莲池之内,所有参战者,皆以高台鼓声为令。 沈丘县各官、各乡、各里、各保,车船往来于马桥、芦洼,作势卖粮与苌卜骠处。又着人至新蔡边界,散播大粮商消息。立功者重赏。 望云端讲完,厉声高呼:“此战全在苌卜骠、陈智骠的配合。贼众一日不至,一日不懈怠。十日不至,十日不懈怠。均以鼓声为准。巨饵擒贼,毕于一役。众将官万勿有失,违令者,斩。” 众将官攥紧令箭,皆朗声应曰:“得令!” 大家听罢望将军一番部署,兵法亘古未见,战例闻所未闻,果然是绝妙好计,深深赞佩。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且说苌卜骠、陈智骠两路,一作大商贩粮,一作船家买粮。 盘花铜梃陈智骠率二十艘轻船先行,一路到了马桥、芦洼,分散开来,各船就于水上生火炊饭。陈智骠活动在芦洼那边。 每船两三人不等,皆有歌者,将船在附近飘来荡去。除了吃饭喝酒,就是唱歌嬉闹。有人好奇相问,皆称船家,近日有大商贩粮,来买些粮食。 开山铜斧苌卜骠率五十艘重船,次日也到,活动在马桥这边。各处分开,杂色装扮。有人来问,只说贩粮。将远州余粮贩来货卖,救应春荒。 越到有人来问,越是被陈智骠船讨价还价,成交之后,带船而去。问者远走,又将船带回,仍归本队。 过了三日,打问者越来越多,皆如是表演。随着经验积累,表演买卖愈发活灵活现。不时扯着喉咙,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动手打骂。 到了第五日晨炊时刻,马桥这边,忽然岸上来了许多打问的。 三五成群,各色装扮。苌卜骠派人暗中计数,约略三十多人。 这些人边问,边上了那边集中的五条船。他们装着讨价,却于暗中察看,果然是满舱粮食。 又说那边嫌贵,到这边三只船来讨价、察看,也都粮食满舱。 他们随意察看了几处,一概推说有大买主来,反复叮嘱万勿走脱。 苌卜骠过来,喊出他们的头儿,用朝歌口音吼道:“小贩苌度,来自卫州朝歌城。我这七船是一百四十石。不数日卖完就走,还等什么大买主。” “小的龙布青,新蔡人。我们可以交点定金。千万不要再卖了,大买主悉数来要。”领首的赶忙作揖打躬。 “那还可以,每船至少十贯定金。无定金,啥也莫说。”苌卜骠摸摸大白肚皮,不屑正眼看他。 不待龙布青再说,那边大船上一位榴红脸赤黄须身长九尺大商,操沈丘口音喊道:“苌兄,说好我全要,沈丘春荒厉害,我等要接济些人。” 他不是别个,正是飞焰灵官韩皂,装扮为富商。看到有人凑趣,过来唱起双簧,扯着喉咙在喊。 苌卜骠隔船喊道:“你有十一船还不够吗?不够就去收那几户的,那几户不是十二船吗,怎么也能凑七船之数。我这边龙掌柜正在说着。” 韩皂急了:“先来后到啊。我先靠住的,管家马上送去定金。” 苌卜骠无可奈何,对龙布青一抱拳:“兄弟,实在是他先靠住的。这叫我怎么做人?” 龙布青看这情形,也急了,朝身后的几个吼道:“快,快点,拿七贯钱,将这七船先定住。” 龙布青将他们的七贯钱拿来,交给苌度:“苌掌柜,写个清单。” 苌度摆手,过来一个小伙子,正是一名队长。他将算盘乒乓一顿打得山响,写好清单。又问道:“清单是写了,要限个日期。过期不候,定金退回。” “就在明日正午。未时作废。”龙布青急忙说道。 “就此定下,再莫反悔。”苌度伸出胖手,与龙布青击掌为誓。 苌度回转身,向韩皂抱拳致歉:“对不住了,老弟,人家龙兄已经定下。你只好去收那几家的。” “没个先来后到,破了贩家规矩。这样做事,你须赔我。”韩皂怒道。 他的管家恰好跑了过来,手中拿着褡裢。听他们这样说,很遗憾地愣在当场。看看苌度,又看看韩皂,说道:“看看,真的是坏了规矩。” “好说,好说,今晚着人多买些颍州地锅鸡,将刘伶醉三秋多敬你几杯。”苌度偷身过来,看看龙布青,挤眉弄眼,示意他快走。 龙布青向他笑笑,一拱手,匆匆带人走去。 看龙布青一行走得远了。苌度急忙派人,抽出一些竹竿,扎两个竹筏,等他的命令。又派出两人,到芦洼那边看陈智骠情形。 中间又有三五个过来探问。直到午后,再也无人过来。陈智骠那边也来人,说无人再问。 此时,苌度与韩皂一通商议,令两个竹筏前后救应,火速到莲池报信。 四名乡丁,撑起竹筏,飞也似的顺流而下。 他们刚走,苌度一拍大白肚皮,一跺脚:“不好。” 韩皂被他这一咋呼,吓了一跳:“什么不好?” “快,再扎一个竹筏,奉玄弟马上去追刚才的两个筏子。不要报信,赶快回来。否则,要坏大事。”苌度懊悔不跌。 众人七手八脚,迅速扎好一个竹筏。韩奉玄带两名乡丁,急追而去。 好大半天,三个竹筏相随而来。苌度终于松了一口气。 韩皂撑篙一点,跳上大船,说道:“果然如你所料。” 第051章 马桥神钓 韩皂去追,解决了好大的一个麻烦。 正如苌度担心的,两个竹筏去送信,半路遇到三名无赖乘小船纠缠。先是探听往沈丘县城的路,继而又要他们带路。这里急着送信,哪敢耽误行程。不免耐心说服,反被咬一口,说这边的人不厚道。 纠缠好半天,正要动手开打,恰好韩奉玄赶到。问及何事,这边的人实话实说。那边的人却血口喷人,说这边要抢劫,才开打的。 韩奉玄喊道:“船长吩咐,不去镇里买肉了,也不买酒了。就在河荡里抓鱼吃酒,立刻返回。” 两个竹筏的送信兵二话不说,撑篙一点,直接回头。 三个无赖还要黏糊,韩皂怒吼道:“再要无礼阻拦,叫你们当水鬼。” 果然有一人冲过来,朝着韩皂就是一篙。韩皂也不答话,轻舒猿臂,将他的船篙夺了,远远扔到几丈开外,落入水中。也不纠缠,回头只管走掉。 后面那三个人嘀嘀咕咕,跟了一段距离。 恰有一火马桥巡逻队于岸上问话:“哪里的?” “三筏粮贩。”韩皂高喊。 乡丁一看韩皂,正是本县乡丁团总摄。一定是公干,假装粮贩。 “后边,你们是做啥的?”乡丁又喊。 “我,我们是买粮食的。”后面三个回应。 “拿来乡耆老或里正的凭签。”巡逻队员过去,用长竹竿截住他们。 他们哪有什么凭签,指不定从哪儿偷的船,拦截送信的。这回被盘问,看他们如何扮演。 哪知道,有一人朝前面大喊:“几位大哥,带我们买粮,过来说明一下。” 韩皂害怕他们胡乱转悠,跑到莲池去,直接喊道:“他们不是买粮的,刚才还想抢我们的竹筏。扭送他们去县署。” 韩皂说罢,这才撑篙疾驰,望马桥而来。苌度如不派人去追,被贼人堵截,万一逼问出来由,岂不误了大事。 次日午时一到,苌度情知大战在即,着本船两名歌者,务要不停歌唱。乐器奏起,游戏耍起,越嬉闹越好。 再叫韩皂率十八船,望莲池开去,做出昨日已卖掉好多的架势。一到莲池,迅速找背影地方,抛掉满船竹竿。与伏军一道,隐匿苇丛,准备接战。 这边剩下三十二船,慢慢等候,设计诱敌。 午时正,果然来了两个大买主。一个通名叫于桓、一个叫崔祚,正是新蔡乱军的首领。经商定,由苌度好一通斡旋,他们将三十二船悉数买下。交了三十二贯定金,按他们指定地点运送,到站再付清尾款。 既如此说,苌度正色道:“大主顾所去何处,我等该当预知。如有险情,却不能送去。” “哪里有险情?有我在,到处都是安全的。”于桓笑道。 “项城、新蔡、固始断然不去,听闻年前沈丘被劫,都是那边来的。”苌度作色股栗,嘴唇颤抖。 “只是到项城公刘,那里断然没有险情。于路如有危险,拿我是问。”于桓拍着胸脯。 “你说的地点,在汾河那边,官会镇东边。距离莲池只是二十里。我们在莲池尚有三百石,何不将船拐进莲池,一并装船,都卖给你们。省得我们再找买主。”苌度听他说到公刘,还算是个地点。 “哦,莲池也有三百石。那敢情好,今春小弟必是遇到财神保佑。到了公刘,我们结义为弟兄,以后多多携手。”于桓看他答应,兴奋起来。 “送到了,我们可不管装卸,也等不得好久,还要急急赶回卫州,再收粮食。你们去哪里找这许多人装卸?”苌度问道。 “不急,沿路迤逦会请上来不少人。总有六七百。到地方,不消多久就能卸完。”崔祚过来安慰他,完全是胸有成竹。 苌度拍拍他的肩头:“兄弟果然大手笔。就这么说定,准备开船。” 他又转过身,对马桥乡丁旅帅陶去疾道:“起锚,开往汾河。” 马桥旅帅陶去疾高叫:“擂鼓,起锚。” 歌者舞动鼓槌,一通擂响。各船也都回应鼓声,三十二艘分头从各处出来,到下游不远会合。形成大队,一起开动。 待他们走远,陈智骠也将散在各处的二十艘轻船,集中起来,开往莲池。 船队每行三五七里,便叫停住,岸边七七八八上他们的人,他们手中有拿家伙的,有赤手空拳的。直到汾河徐埠口,再往西北三里,该往莲池转弯,恰恰上齐。 陶去疾暗中着人一路清点了一下,贼众共是六百七十三人。 苌度暗暗点头,果然被大哥算中,诱来了倾巢贼众。 船队前行,到了该转弯,又让停船。下去几十人,望船上扛兵器。 苌度过来,点着于桓、崔祚,怒吼道:“你们这许多人,多出我们六七倍,又拿这许多兵器,莫非要劫船不成。老夫要退定,这就撤走。” 崔祚赶忙陪个笑脸:“哪里是劫船,我们也知道这一带闹劫匪。听说莲池不太平静,所以要预备些兵器。到时候用不上,不是更好吗?” “既是这样,那就开船吧。”苌度左看看他,右看看他,还是不放心。 “苌兄多虑了,到时候如有战端,你们贩家只管躲藏。绝不会对你们有任何伤害。”于桓没听鼓响,转头看苌度不放心,也过来劝说。 苌度听他这么说,稍作迟疑状,对陶去疾道:“转向莲池。” 陶去疾高叫:“擂鼓,转莲池。” 歌者将臂甩开,擂响一通转向鼓,众船皆以鼓点应和。 苌度带领船队,一路赶往莲池。 后边,陈哲的二十船隔着五七里,也暗暗跟定。 船行二十五里,到了莲池边。苌度看水道情形和苇丛些许动静,闭眼畅想。陶去疾看他打瞌睡,也不指挥擂鼓,继续往莲池中央开去。 苌度估算到了莲池中央,忽然站立,对陶去疾使个眼色。陶去疾又对船上四名乡丁、两名歌者打个响指。 苌度吩咐:“让粮船出来。” 陶去疾高叫:“擂鼓,叫苇丛出来。” 两名歌者双双举起鼓槌,朝大鼓擂起信号。 霎时间,远处两座高台,牧雨得到信号,厉声高叫:“擂鼓,调兵。” 二十面大鼓擂响,发出天崩地裂响声,直可传出二十里开外。 苇丛中,鸿沟赤豹李飞镋得到高台信号,高叫道:“擂鼓,杀贼。” 他埋伏的十队三十船,每船四名歌者,将鼓擂得地动山摇。各船顿时冲出芦苇,纷纷杀向这边。 于桓、崔祚等贼众已知中计,纷纷操起家伙,寻重船火急厮杀。 飞焰灵官韩皂也从苇丛杀出,鼓声震天。纷纷来救重船上的兄弟。 苌度、陶去疾早已从竹竿之内抽出各自兵刃。 苌度挥动开山铜斧,“嚓嚓”两下,连砍两贼。又连喊三遍:“杀贼不杀降,杀贼不杀降,杀贼不杀降。” 陶去疾手执枣木陌刀,也连砍两贼,高叫:“杀贼不杀降。” 他这船上近二十名贼兵,纷纷丢弃兵刃,跪地请降。 他与陶去疾指挥四名乡丁及新降二十名,靠边将船中竹竿往水中推下。 紧跟他的两船也如法大喊:“杀贼不杀降。”众贼丢下兵刃,纷纷请降。 莲池中,鼓声震天,早将贼众震得晕头转向。不少人被本船乡丁杀个措手不及,落水者宛如下饺子一般。 二月上旬的莲池,水中扎骨凉,呼救声又被鼓声掩盖,贼众叫苦不迭。 后边,陈哲率队也追进莲池。纷纷靠近重船,跳上去,大喊大杀。 于桓、崔祚及属下旅帅等夺得重船十三艘,约略有他二百余人,纷纷寻找出水口。转来转去,转到颍河水口和泉河水口。 砍山金斧卫铜骠、月牙银斧都缃檀等在这里,齐齐发令擂鼓,纷纷堵截。 卫铜骠守在颍河水口。他一看,船上有人指指点点,像是首领。急忙指挥将船靠拢,飞身上去。 这人正是贼首于桓。两个在船上好一通激战,不知胜负如何? 第052章 莲池大捷 卫铜骠可不是白给的,在八大金骠中位列第三。 他身长七尺六寸,掌中的砍山金斧,重六十二斤,绝对的重武器。 卫铜骠冲到船上,喝道:“某乃义成军金檀二十四骠,致果副尉下镇将砍山金斧卫轨卫铜骠,特来捉贼。贼首通名,免得枉死无名。” 贼首于桓笑道:“某乃宁远将军新蔡折冲都尉,棒打淮西无敌手于桓于护城。把你个区区下镇将,敢在爷爷面前逞凶,还不跪下。” 果然不是吃素的。品在宁远将军,那可是正五品下。我大唐宰相最高是从二品。他这品阶,在朝中也是有位置的。武将单凭拍马逢迎混到这一步,绝不可能。这个东西,可不是跟谁开玩笑。 但见他身长七尺三寸,手执浑铁狼牙棒,精铁锻成。看他狼牙棒的长短,手握的粗细,舞动的情势,分量也在六十二斤左右。 卫铜骠岂是吓大的,厉声吼道:“素知淮西军吹牛不认爹,果然不假。今日叫你在金檀骠将面前,再也不敢号称无敌。” 于桓看他的砍山金斧,情知不妙。急于脱身,使出平生力气,要速战速决。一上来就是力劈华山,务要砸他个**迸裂。 卫铜骠的砍山金斧迎上去,只听得耳轮中“哐”一声响,这声响总算盖过了到处都是的鼓声。卫铜骠并不防他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果真是棒打淮西无敌手。他被震得双臂发麻,两腿下挫,恨不得压断舱板。 卫铜骠接了他一棒,顿时清醒。奋起神威,将他的金斧一顺,撇掉了浑铁狼牙棒。再一跟步,斧头“嗡”一下横着扫出。 于桓将浑铁狼牙棒急忙下杵,来挡他横扫。哪知道,狼牙棒被他扫起多高,差点掉落。骇得他赶忙攥紧,再也不敢轻敌,急忙换招来战。 二将这么大分量的兵器,谁想胜谁,急切怎能办到。一旁要插手帮忙的校尉,也都无法近身。他们在这里你来我往,杀的舱板震颤,河水呜咽,芦花飞荡,天昏地暗。 都缃檀守在泉河水口。他将船横在水口,敌船四艘向他围拢,贼众乱纷纷登船,与乡丁展开激战。又来十数人将他围在垓心。 但见他身长七尺九寸,舞动六十四斤月牙银斧,寒光闪闪。霎时间,杀得贼众**迸裂,尸分两段。被他扫着的也都缺胳膊少腿,跌落水中。 手下精骑、乡丁看主将如此神勇,也都喊声震天,不多时解决了本船战斗。又将船冲向敌船,纷纷登上去,拼命厮杀。不多时,泉河水口血水滔滔,整个莲池都染成了血水,到处都是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惨烈异常。 都缃檀带着乡丁跳上贼船,月牙银斧一顿猛劈狂扫,贼众哭爹喊娘,死的死,伤的伤。正杀得起劲,忽看一旁的乡丁纷纷后退,死伤好几个。他大吼一声,将银斧抡圆,杀入重围。 一看逞凶者,身长七尺五寸,脸色赤金,使两只夺魂青龙戟,每只约重三十一斤。双戟左右飞旋,矫健无比。刺到就死,粘着就伤。 对方一看他诺大的月牙银斧,情知是主将到了,高叫道:“来将通名,爷爷戟下不杀无名之辈。” 都缃檀叫道:“义成军金檀二十四骠,翊麾校尉中镇副将月牙银斧都导都缃檀,无名小辈还不速速受降,免得动手。” 崔祚哈哈大笑:“区区一个中镇副将,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某家昭武副尉上镇将新蔡县守备,金面双戟崔祚崔驭朝,纳命来。” 都缃檀笑道:“拿两根烧火棍,在淮西竟能混个上镇将,真是皇朝卫士的耻辱。要你尝尝金檀骠将斧头的厉害。” 说罢,“呜”一声,卷起狂风,朝他腰际扫来。崔祚一闪身,挥双戟来架,哪知未能使上全力,被他沉重的斧头扫翻在地。 骇得他脸色陡变,急忙鲤鱼打挺,一跃而起。不敢有稍稍大意,插招换势,与都缃檀战在一处。 金面双戟崔祚与月牙银斧都缃檀互不相让,纠缠起来。崔祚的双戟如疾风暴雨,旋动如雪花乱飞,裹着身躯。冲过来,叫你躲避不跌。都缃檀的银斧哪怕你神将般发疯,直接剁入,魑魅魍魉骇得纷纷倒退。 二将恶战,直叫船舷摇荡,莲池飞簸,云遮雾绕,天色大变。 忽然,整个莲池之内,鼓声静了下来。这倒是稀奇,我等将帅及贼众一时间反倒不适应。许多人呆愣在那里。 静了一阵,有歌声响起。我方听得出,这是捕贼歌团校尉牧子骠的歌声。在这远离京兆之地,谁曾听过如此高妙如此诱人的歌声。尤其是贼众久不沾染亲人,顿时骨酥心颤,魂飞魄荡。不少人扔掉兵器,坐在甲板上听歌。 管他下一刻是死是活,我要听神仙唱歌。 此时,开山铜斧苌卜骠、盘花铜梃陈智骠、鸿沟赤豹李飞镋、飞焰灵官韩皂四将,解决了莲花池内众贼。除了被砍杀掉河死的,其余的贼,绑的绑,降的降。四将四条船到了这边水口。 苌卜骠、陈智骠到了颍河水口。陈哲看贼众听歌,顷刻间绑了一串串,受降一串串。又将两船开来,夹紧棒打淮西无敌手于桓。 此时,于桓苦斗卫铜骠,已大战八十余合,未分胜负。本想咬紧牙关,坚持到最后。一看又来两将,皆是重型武器。唉,大势已去。 他么,义成军远在滑州,狗拿耗子,跑这么远来打仗。于桓看三将夹攻,再看身边旅帅、卫士,死的死,被擒,投降,这仗还怎么打? 他正想着,大白肚皮苌度登上这船,将开山铜斧一晃:“于兄弟,对不住了。愚兄本不该收你的定金。但这是战场,不是商场。我大哥的将令难违,是他叫我来骗你的。要不你跟我去找他评评理?” 于桓一听,苦着脸嘟囔道:“战场上,有这么用兵的吗?这,这,这他么,兵书里有吗?” 看起来,就是跑了,还得被擒。算球,“咣当”一声,他将浑铁狼牙棒扔在甲板上,也坐地听歌。 卫铜骠过去,将他绑了。相携苌度、陈哲,去捕贼总摄那里交令。 鸿沟赤豹李飞镋、飞焰灵官韩皂到了泉河水口。 看金面双戟崔祚还在飞舞不懈,与月牙银斧都缃檀缠斗。迅速解决了两边船上的贼。小贼十有八九都坐地听歌,好绑,没人反抗。 李飞镋、韩皂上到他二将船上,李飞镋将掌中雕翼鎏金镋一晃:“小贼,可认得我掌中的玩意,六十八斤。试试不。别打了,没看那边吗?你的伙伴被绑,我们的人正去交令呢。” 韩皂也过来,飞舞赤铜赶山棒,叫道:“崔兄弟,粮食运到这里,都是望将军安顿的,可不怨我。要不,再试试某家六十二斤赶山棒?兄弟,别打了,做贼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话一出,崔祚恨道:“于桓怕死,害人不浅。” 说罢,飞身投入莲池之中。 众人急忙操起竹竿,开船四处截他。 他反而奋威拉动竹竿,他借着水力,无人能够拉得动他。被他夺了一根竹竿,将双戟倒插背后,又借着竹竿的浮力,凫向远处。 到了前面,飞身上岸,疯了似的奔逃。从莲池向西,不远就是项城。只要跑过县界,到那边就有办法。 李飞镋、韩皂岂容他就这么跑掉,急令开船靠岸。到了岸边,二将脱掉盔甲,只拿兵刃,飞身去追。看崔祚的跑动,简直跟兔子似的。 他么,这小子跑这么快,看起来他还有不少力气。 第053章 牧雨擒贼 也难怪,一场大战,贼们无盔无甲,爷爷们却顶盔掼甲。 打尼玛这么久,爷爷力气耗尽,龟儿子却还有力气。李存、韩皂二将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变成跟着崔祚的影子在走。 其他众将早已累得够呛,上得岸来,就没人再追。 崔祚偷眼向后观看,哦,两个笨蛋走着追。心中盘算,估计能够只身逃脱。到了那边,剩下二十多个兄弟看家,还能继续鼓捣。 他们追不上,那也不敢停。他稍微慢一阵,得到了喘息。急忙又加速飞奔,顺着冬小麦地,直直的往西。 李存、韩皂正咬紧牙关追得好苦,后面战马过来。扭头一看,是捕贼歌团校尉牧将军,两位立马散了架,坐地大喘。 牧雨叫道:“李将军、韩将军,赶忙擂响收竹信号。我去追贼。” “放心吧。”二将得到了一口喘息,爬起来,往回走。 崔祚正跑得起劲,希望就在眼前。忽听一声马嘶,就要追到跟前。 他急忙抽下双戟,定住身形。回身一看,是个女将,手里拿一根竹节枪。切,好嘛,这不是来送战马的么,万分感谢。指不定还能把这仙女虏获,去逍遥一生,快活一生,浪迹江湖一生。 他也不问问追来的是谁?人家是金檀二十四骠之一,此次捕贼歌团长官,竹节铜枪牧雨牧子骠。 她怎么就有战马,来追崔祚能行吗? 牧雨站在十丈高台,什么看不见? 这次组织水战,战马还真不多,只有两个从县署到莲池往来送信的,他们有两匹战马。 大战正在激烈之时,望云骠突然让停了战鼓,唱起歌来。牧雨本要争辩,唱歌能干什么用?但看望将军不容置疑,也就开唱。 望霄哼着小曲,回他的军帐去了。牧雨唱完一曲,由捕贼歌团的三位旅帅乐凤、琴雉、机巧接茬唱。 她在台上看到,许多贼众听到歌声,纷纷坐下来听歌。真是战场奇闻。牧雨这才明白,望将军要这么多歌者的用处。再就看到,这许多听歌的贼,一个个被绑。 战至最后的两个,一个家伙被绑,一个家伙逃走。于是飞身下了高台,拿起竹节铜枪,也顾不上披挂,牵过送信的战马,骑上就跑。 崔祚一声坏笑:“哎,娘儿们,下来跟我过,大哥包你满意。” “死到临头,还他么废话。”牧雨抖手就是一枪。 崔祚挺戟来迎,“哐”,哟呵,坏了、这臭娘儿们,这么水灵,咋这么重的兵器。崔祚的一只戟“?”一声,飞向云端。吓得他魂不附体。 正要挺单戟再战,忽听莲池中鼓声震天,猛可间吓他一哆嗦。 牧雨自然知道这是收竹的鼓点,看他被吓一跳,趁机大喝:“看你身后。” 崔祚一听,啥呀,背后有人么?急忙扭回头,啥也没有。完了,“哐,嗤”两声响。单戟又飞了,小腿中了一枪。 崔祚疼得“哎呀”一声,跌坐在地。精神彻底崩溃,气脉彻底散掉,再也不做反抗,闭眼等死。 竹节铜枪牧子骠翻身下马,将他衣襟扯脱,撕成布条,结结实实绑了。又将他裤子脱掉,撕成长条,接成绳子,将他双手拴在战马上。又将他小腿伤口包扎住,别他么到军帐,失血死了。 她飞身上马,慢慢骑行。崔祚穿着空心棉裤还带伤,跟着她的马尾巴,龇牙咧嘴,叫苦不迭。还好,走了不远,听见好动听的歌声。他么,他们的望将军真会开玩笑,打仗带唱歌,也是奇了。 这会唱歌,不是打仗,是歌者跟精骑、乡丁们在一起捡拾水中的竹竿。唱歌是解乏、鼓劲的。战事结束,大家累得一时散架,唱着歌,顿时精神焕发。可真是,干活唱歌,舒筋活络。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这场大战下来,生俘新蔡乱军主将于桓、崔祚。俘虏贼众四百二十七名,莲池收尸二百二十具,趁乱失踪二十六人。三团校尉、六旅帅及十二队正,或斩杀,或被擒,无一逃脱。 全部贼众六百七十三人,彻底解决。 我方阵亡仅仅三人,伤不过十数人。苌度还收到他们的竹竿定金三十二贯。回收竹竿仍是一千石,叫人去县市廛卖掉。 据于桓、崔祚交代,留守的还有二十五人。加上失踪的,还剩五十余人。他们没了主心骨,要么会回到军营,要么四处流窜,要么偷偷回家。总之,已经翻不起大浪。 捕贼总摄,义成军金檀二十四骠,致果校尉,中镇将,透甲铜枪,望云骠,传令回县休整。大宴三天,歌唱庆功。 又与沈丘县令石步礼,按大**法,一起议定功劳。呈兵部、宣武军、义成军、颍州刺史,并上奏大唐天子,论功行赏。 翊麾校尉,义成军金檀二十四骠中镇副将,开山铜斧苌度苌卜骠,主持贩战,诱敌精妙,捕散乱之贼毕于一役,又生俘一旅帅,居首功。 致果副尉,义成军金檀二十四骠下镇将,砍山金斧卫轨卫铜骠,生擒贼首宁远将军新蔡折冲都尉,棒打淮西无敌手于桓于护城。居次功。 翊麾副尉,义成军金檀二十四骠下镇副将,竹节铜枪牧雨牧子骠,主持歌战,擂鼓助威,歌声惑敌,生擒贼首昭武副尉上镇将新蔡县守备,金面双戟崔祚崔驭朝,居次功。 致果副尉,宣武军下镇将,鸿沟赤豹李存李飞镋,训练乡丁,主持水战,设伏莲池苇丛,斩一团校尉,俘二旅帅,斩杀、擒敌若干,居次功。 翊麾校尉,义成军金檀二十四骠中镇副将,盘花铜梃陈哲陈智骠,主持民船征用,扮民诱贼,莲池俘一团校尉,斩一旅帅,杀敌若干,居次功。 翊麾校尉,义成军金檀二十四骠中镇副将,月牙银斧都导都缃檀,战败贼首崔祚,斩一团校尉及贼众若干,居次功。 沈丘县兵曹曹正,乡丁团总摄,飞焰灵官韩皂韩奉玄,先诱敌马桥,继设伏莲池,斩一旅帅,俘一旅帅,斩杀、擒敌若干,居次功。 沈丘县马桥乡丁旅帅陶去疾,配合贩战主将,诱敌有功。 捕贼歌团旅帅乐凤、琴雉、机巧,沈丘县乡丁团各旅帅等人功劳,一一载入功劳簿,一并上呈具奏。 一千石竹竿悉数回款,赏与众将官。 沈丘县令石步礼又专具奏章,将此次沈丘捕贼总摄望霄功勋予以盛赞。对其首开贩战、歌战、兵战结合之例,详加陈述。并饱蘸深情,附诗一首。 诗曰: 冬雪料峭已不堪, 忽遭劫匪益难安。 武沟乡丁巡逻紧, 颍河贼众奔驰喧。 义成骠将摄军帐, 宣武骑兵弄船帆。 贩战诱敌聚莲池, 歌团惑贼免鹖冠。 贩伎作兵谁曾试, 将军望霄敢为先。 莲池捷鼓震千里, 沈丘再无盗匪眈。 此番沈丘县擒贼之战,告一段落。 于桓、崔祚押往宣武军节度韩弘帐前,听凭处置。后韩弘卖乖,将二将交给吴元济,仍然是淮西重要将领,为祸数年之久。 其余俘虏旅帅以下兵将,愿回乡者,分发路费。愿留宣武军者,着沈丘县兵曹安顿,也送往韩使相帐前。 颍州刺史曹继本亲到沈丘县署,带来颍州地锅鸡一千只,颍州特产刘伶醉三秋二百坛,就在县署摆开盛宴九十桌,凡参战乡丁、歌者、船夫,若干乡耆老、里正等,皆参与饮宴。 捕贼总摄望云骠、县令石步礼陪定曹继本左右,金檀五骠、宣武军李飞镋、乡丁团韩皂、旅帅陶去疾八人依次坐定。 其他歌团旅帅、乡丁旅帅皆分头坐了。诺大个县署挤得满满当当。 曹刺史对沈丘劫匪的平定十分感谢,对此次奇特计谋大为惊奇,问道:“敢问望将军,本州有几处好奇,不知当问不当问?” 致果校尉,义成军金檀二十四骠中镇将,透甲铜枪望霄望云骠,看刺史大人动问,站起身形,躬身一揖,答曰:“曹大人容禀。自古道,官有官道,贼有贼路。若论平贼,须先知贼路,再论用兵。” 对此次用兵之法,他说出一番道理,教人赞不绝口。 第054章 范职搬兵 沈丘县署,庆功酒宴之上,捕贼总摄望云骠振声而谈。 所谓贼路,视其发端、手段、欲求等项,可分为五等。 第一等贼,争夺天下。发端于世暗。天下结盟,东征西讨,所求者多。贤士、猛将、土地、兵马、宝货,此五者皆求。贤士襄助计策,猛将攻城略地,土地足资粮草,兵马足资战阵,宝货足资赏罚。史称王朝。 第二等贼,割据称雄。发端于时势。亲友结党,主宰一方,所求族贵。求猛将、土地、兵马、宝货。贤士不多求,略有一二。所求猛将、土地、兵马、宝货四者。猛将守关,土地产粮,兵马攻守,宝货赏信。世称诸侯。 第三等贼,占山为王。发端于冤苦。或有冤情,或因穷苦,结义猛士,所求解恨。贤士无用,猛将略可。只求土地、兵马、宝货。土地限于数山,兵马足以成阵,宝货足以用度。皆曰草寇。 第四等贼,以权为祸。发端于积怨。譬如于桓崔祚。贤士、猛将、土地皆不求。只求兵马、宝货。以权掌兵,四处劫掠。逞一时之威,无四方之志。此为兵祸。 第五等贼,以利为扰。发端于极贫。贤士猛将不知何用,土地兵马不曾妄想,只求宝货。见利而动,无利即走,瞬忽缥缈。谓之飞贼。 于桓崔祚,无谋之辈,起乱而不开仓,仓猝逃于野外,暂时还做得了第四等贼。假以时日,个个都要沦为第五等贼。 此辈下等贼,巨饵可钓,聚而围歼。由是,方能毕于一役。 书中代言,望将军非饱学之士,焉有如此宏论?望霄所云,乃其一生贩夫经验之大要。将五等贩夫胸怀,套用五等贼,妙不可言。 便是饱学之士,作此总结,绝无可能。炎朝以降,且问哪本经书哪位先哲有此谋略?断然无有。皓首穷经,囊萤映雪,吐血而求,亦不可得。 曹刺史又问及贩伎为兵,亘古未闻,缘何出得此计? 望霄曰: 贩者,无不胸怀天下。烂熟国情,深知民心。用之为兵,无论何处诸等贼众,皆顷刻熟络。乘间用谋,陷贼不觉,战必全胜。 伎者,无不谙熟人情。交结官侠,周旋盗匪。以其为兵,无论何等奸诈险恶,皆应付裕如。借其歌乐,大乱贼心,战必倍功。 此二者,官兵无从学到,仕宦嗤之以鼻。是故,古来为将,皆懵懂不知。痴呆于兵书战策,耽迷于名将先贤。枉费多少心机,战死多少忠魂,战功不大,夺土不广。 此番以竹代粮,一旦开战,抛竹于湖,无毫发之损。急切有事,又可结以为筏。回收再卖,好笑依旧等价。他物少了这些优点,不堪为用。 望霄说罢,坐满县署的将士交口称赞,一时掌声雷动。将官们宴饮竟夜,好不热闹。 望霄所谈,被曹继本当即命人记下。再由曹刺史亲笔誊写,添头加尾,写成《五贼论》奏章一道。由望霄署名钤印,表奏当今天子。亦奉为颍州治政之圭臬。 次日又要宴饮,昨日太累,又兼饮酒过量,多数将官皆不能起。 望霄、苌度毕竟年长,早早醒来。兄弟二人在县署后邸抡拳拽脚,就近日擒贼之战,回味无穷,边说边笑。原来苦爬苦熬于贩途,封侯拜将却是这等轻巧。看得出,世之所谓猛士名将,与贩夫相较,不值一提。 一些话的奥妙,也只有他们兄弟一点就透。断不可与他人讲起。仕宦庸人来听他两个议论,要么一头雾水,要么耻笑胸无点墨,不合经义。 哪知道,他们说的,句句都是经义。只是迫于生计,一生东奔西走,无暇用墨。待到用墨之时,垂垂老矣,一笑而过,写他作甚。 故而,商经自古无有,贩经自古无有。只好辈辈口传,与庙堂仕宦那些害人的经义格格不入。 他们在石县令官邸用过早饭,相携来到大堂。三天大宴期间,并无公事可理。众将一起闲坐半时,相约去莲池钓鱼。 正要打马莲池,县署门卫带了一人,飞奔而来。 来人到了近前,向望霄等“呼通”跪倒:“大伯,三叔,大哥,四弟,救我父子。” 细打量,却是金檀二十四骠两刃铜刀范职范担骠。看他满脸血渍,一身泥灰,两腿瘸拐,盔甲歪扭,战袍撕裂,战马受伤,兵刃豁口。 惊得望、苌二老将和大哥陈哲、四弟牧雨,连忙扶起他:“担当,你们父子怎么了,快说。” 范担骠看到亲人,顿时泄气,浑身瘫软,休克过去。 石县令、陈哲、牧雨及众将连忙过来,将他抬入后邸。望霄指挥人,给他熬姜汤,掐人中,清面庞。忙活了好大一阵,范职醒来,睁眼看到望霄、苌度、陈哲、牧雨。扑入大伯怀中,泪如泉涌。 范职对望霄、苌度的称呼,是从朝歌三贩论起,也可以是从礼山五雄论起。对陈哲、牧雨的称呼,是从安唐十虎论起,陈哲为长兄,范职是二哥,牧雨乃四弟。 范职这是从曹州考城而来。他们父子率一团义成军兵,扮作流民,于考城欲斩李师道部将钮丈山,苦战不得脱。因属于密计,不可求救薛尚书,只好来搬征剿在外的大伯、三叔等。 李师道数世独立于朝廷,家族世袭平卢淄青节度使,乃有唐一代最大的藩镇。采取两面手法,表面臣事朝廷,内里勾结吴少阳吴元济父子以及范阳、成德、魏博等河北三镇,另立制度,自设将佐,赋税自用。 平卢淄青节镇西邻即是义成军、魏博军。其下辖区域至为广大,计有青、淄、齐、沂、密、海、曹、濮、兖、郓、莱、登十二州。还曾一度领有徐、德、棣三州。元和年间,领十二州。治所在青州。 考城所在,恰控汴水之北,此乃隋唐大运河,东南漕运要冲。 也就是说,薛尚书所在的郑滑地面,恰在武陟到黎阳一段隋唐大运河的沿岸,属于郑州往东北去的运河。而这一段州县皆是国之粮仓,义成军保障着这段运河的漕运畅通。 但是他的西岸却是魏博节度地面,东面又是平卢淄青节度地面。夹在这种恶邻之间,势必时刻防范恶邻的明争暗斗。 平卢淄青节度这边,对外拥有广阔的海面,对内陆路当然不用多说,四通八达。但水路通往东都洛阳及首都长安,就靠白沟和汴水,皆在考城县内。因而考城就是平卢淄青向西进京的门户。 镇守考城的守将,当然既要忠诚,又要智谋,更要勇猛,属于百里挑一的文武双料大将。这个钮丈山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钮丈山,乃现任平卢淄青节度李师道之父李纳捡到的孩子。据说捡到时,婴儿肚兜里有一封乃父遗书和一方私印。私印自然是其父姓名。李纳将其养到十二岁,临死前不久,交出乃父遗书及私印,将身世给他说明。 继而作李师古卫士,一直跟随李师古十四年。因战功,从最低品阶的陪戎副尉,一直到昭武校尉。 后李师道接任平卢淄青,派其出镇州县军府,至今八年。辗转到考城,也已三年。此时的钮丈山已三十四岁,善使丈八烈焰蛇矛,正值能征惯战的威猛之际。 钮丈山被父子三任平卢淄青节度恩养、栽培,自然不是一般的忠诚。 李师道很喜欢威胁式的办法为人处世。背地里往往使阴招整人,制造暗杀、恐怖事件。因田弘正控制魏博军之后,不再奉行先前田家背离朝廷的做法,忠诚于朝廷。李师道对田弘正公开表示不满。 这引起田弘正警惕,并告之义成军薛平加以警惕。 薛平不动声色,只管治河,暗中观察李师道动静。 却派出密使,于临近的曹州、濮州,搜集其动向。 第055章 范丹出征 李师道控制的地盘,就在宣武军北面。 如果以义成军薛平控制的郑滑二州为中心,黄河、北运河在义成军西沿。 过河就是魏博军田弘正控制的卫、相、澶、魏、博、贝六州之地。处于义成军正西、正北两面。此时田弘正归顺朝廷,于义成军无害。 义成军西南则是东都洛阳,属于河阳节度,辖河阳、怀州、汝州。此时河阳节度使为乌重胤,他是忠于朝廷的名将。 义成军正南是忠武军李光颜控制的陈许二州。此人忠勇,朝廷颇倚重。 义成军再往南跳过去忠武军,才是淮西节度吴少阳、吴元济父子。是朝廷必欲除之的毒瘤。控制着申、光、蔡、寿、安、唐六州之地。 蔡州所属新蔡,正是沈丘乱贼的老巢。刚刚被望霄平定。 义成军东南是宣武军韩弘控制的汴、宋、亳、颖四州之地。望霄、苌度捕贼就在颍州沈丘县。这四州虽然属于朝廷地盘,但是韩弘心乖,挟贼自重。 义成军正东是李师道十二州地盘。此人残忍、阴毒,已数世不服朝廷。 对于薛平来说,目前他所面临的局势,北西、西南、南面的三节度,无害。东南韩弘也不会致命。就只是正东面的李师道,最需要警惕。 因此,薛平要做的就是时刻防备李师道。如果李师道胆敢冒犯,薛平立即提兵前往。 此时,李师道虽然与吴元济狼狈为奸,但淄青与淮西之间,毕竟隔着韩弘、李光颜两大节度。 西面,就算田弘正首鼠两端,只要有薛平看着,绝不敢公然对抗朝廷。所以李师道指望不上田弘正。李师道想往南出兵支持吴元济,中间隔着韩弘,又跳不过去。只能暗中捣鬼、添乱,与吴元济遥相呼应。 处于这样的环境之中,薛平自然也就给他来暗的。范丹、范职父子陷于考城苦战,就没啥稀罕。甚至稍微失策,献出身家性命,也不足为奇。 这次,范丹、范职父子是因为什么陷于考城苦斗的呢? 还是李师道捣鬼,目的就是给薛平一点颜色看看。那意思是,我将来想干什么,你别动我,只要观望就行。韩弘实际上已经怕了李师道,沦为阴阳两边三七开。 李师道太狂妄自大了。正如他兄长李师古临终所说:“彼不服戎,以技自尚,虑覆吾宗。”师古的意识是,他不知军事却自诩有才。我怕他会使我李家覆灭的。从后来的结局可以验证,李师古看人贼准。 就在薛平指挥修河的时候,田弘正也积极配合。李师道看不惯,怎么就碍着他的事了?这种人就这样,凡是他认为你威胁到他,一律不是好东西。 薛平不修河,田弘正还怎么配合。田弘正没地方配合,我李师道是不是就能摆置他。所以薛平也不是好东西。 于是乎,密切关注薛平动向,但有可乘之机,狠狠搞他一下。 薛坦涂在扩展黄河河道的过程中,千头万绪,需要调用的物资多了去了。除了前文提到的竹竿,包括修河大军要吃的粮食,也是很大的需求量。 于是着度支王出进设法,从徐泗、淮南、浙西三镇处卖粮食。买到粮食,通过运河漕运。从泗州起运,一路经宿州、宋州、汴州、郑州,从河阴转而向北,直达卫州、滑州。 这段路途中,考城就居于宋州至汴州段。考城虽然在运河北边,他只要搞鬼,还是很便利的。 这趟粮食搞了三千石。为什么这么多? 修河工期预计六十天,一万人干活。每人每天按吃一斤粮,六十天就需要五千石。这次搞的还不够呢,还要继续搞。 长途漕运,都用大船,每艘可以装六百至一千五百石。短途运输用小船,最小的船也要装五百石。装得太少,船家无钱可赚。 这次调粮,薛坦涂派了金檀骠将中的锯齿银斩窦橙檀,带了两火精卫,陪同王出进。他们在淮安住了几天,凑齐了三千石。于是雇了一千石大船三艘,从淮安经洪泽湖到泗州。稍微歇息,直上宿州、宋州。 薛坦涂派走他们不久,感觉心里还不踏实。与李过江、望凌通商议,感觉运河考城段很危险。 这一段虽然由宣武军控制,但考城这一小段运河,只有河道两侧十数里是宣武军的,河道南北分属李光颜的忠武军、李师道的淄青军。南边李光颜忠于皇朝,肯定没事。北边的李师道,却是个狂徒,很不保险。 行军司马望凌通禀道,“尚书,属下以为,要确保此次运粮安全,必须派出援兵。最好派明暗两路,互为掩护。” 薛尚书大略也有了眉目,想听听他的,问道:“该如何分派?” 望高之说道:“明的,在考城运河段守候。一旦出事,飞报义成、宣武和淄青三镇。但淄青军治青州,离考城七百里,最远。而滑州离考城三百余里。宣武军治汴州,离考城不足百里,驰援不消两个时辰。问题是……。” 望高之说起宣武军,欲言又止。韩弘是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当朝使相,咱凭啥对人家吆五喝六。 薛坦涂微微一笑:“明的这一路,基本就是废棋。但必须有。一旦出事,知会他们,不指望他援救,总是欠我的。你说暗的,怎么分派?” 高之说道:“出一支军,扮作流民。逡巡考城段,一旦有事,迅速集结出战,以解漕船之危。漕船一过考城段,分散突围,渐次回军。但这只流民,须非常分散,绝不能让人识破,主将就很难掌控。需得治军与江湖皆通。” 薛坦涂点头称善,问道:“以何人为将,最为稳妥?” 望凌通说道:“流民四分五散,渐次进入考城。胜败皆不可暴露义成军。如果取胜,李师道、韩弘于明里欠我人情,暗中吃个亏。如果败仗,漕船出事,我们直接告御状,甚至出兵征讨他们。此次主将,范丹父子很合适。” “好。范丹父子常年贩锡,胸有四海,又勇武过人,是合适人选。就派他们带两团兵,扮作流民,前往考城。”薛尚书敲定下来。 次日点卯,薛尚书与众将说过治河,散帐。 留下范丹父子,商议出兵考城。 范丹以为,两团兵定编四旅,就是四百人,扮作流民,目标太大,必然叫人起疑。带一团就行。两旅兵,二百人,分散开,也要小心应付。 薛尚书听从了他的建议,传令下来,将一团兵交由他父子二人,稍加整训,择日出兵。 范丹、范职父子捧过令箭,点齐一团二百人。 与团校尉宋斗、旅帅邴坚、齐冲等一起商议。 既然是流民,还没法骑马。假设将战马先放在附近村庄,这二百匹马,草料也是个问题,必然还是暴露。只能步战,人家到时候马战,注定吃亏。 分析一通,这个任务非常艰巨。 必须先过装扮流民这一关,再说其他。召集二百人,经过集训,基本满意了,又估计漕船到考城的时间,这才向考城进发。 为了万无一失,他们采取了三个办法。 人员互相穿插。范丹总摄,宋斗与邴坚带一旅,范职与齐冲带一旅。 每旅十火,以火为单位,悉数分开。但每火流民,却是三五个,七八个,十几个不等,各火人员相互穿插。 一旦有事,每火出一人传递信号,迅速向一地集中。插在乱队里的,各归本火。队正、旅帅统一指挥。 第056章 智过鸡关 其次兵器藏匿。 到了考城,根据当地情况,再划分每火、每队的活动区域。各人的兵器藏匿在自己寻找的保密地点,一旦有事,迅速去取。 还要解决吃住。每人每天定标准,发放开元通宝。三五七人成群,埋锅造饭,或当花子讨饭。睡觉问题,可以寻找各自活动区域的村庄,设法让人家帮忙。每晚集中去睡。 到了地方,查看考城与运河的关系,这段运河从考城西边的杞县流向东南,进入襄邑县境内。考城最接近运河的地方,与杞县、襄邑三县交界。 杞县属汴州,襄邑属宋州,皆归宣武军韩弘。而考城又属曹州,成了淄青军李师道的地盘。 考城与杞县之间的界河,名叫茅草河。茅草河向东南流去,进入襄邑县境内,最终也流入运河。 考城县在这个交界地有三个村相互之间距离五里、八里不等。其中一个地方,向西南的杞县跑过去,只有七里,就是通济渠,也就是南运河。 这个地方叫乾王里,绵延二百多户,内置五个保长,一个里正。 乾王里向南,有一条官道直接到杞县境内的运河边,乃是考城县以及淄青军各处往运河去的必经之路。 由于商旅往来熙熙攘攘,这乾王里除了中心老村建筑规整,周边许多贩家盖起的房屋,挤挤撞撞,十分繁华。说是二百户,实际上杂七杂八住下的四百户也多。每户平均五口人,至少两千人,简直就是一个镇。 从乾王里官道,要想越过考城县境,必须得通过设在这里的关卡,专门稽查过往粮车的稽关。百姓叫转音了,称之为鸡关。 小关口是淄青军私设的,有两火淄青军。但鸡关令,却是钮丈山派的一名御侮校尉,叫陌盾。乃钮丈山帐下旅帅,骁勇非常,人莫敢与之争锋。 鸡关处于考城与杞县的界河茅草河东侧。过了关,一过桥,就到杞县境内。当然,沿着官道再走不远,还要通过杞县的吕屯乡。 缘何在此设乡?吕屯乡距离运河岸仅仅四里之遥,是一个码头,承载着考城方向装船、卸货等漕运及商贩活动。 既然设乡,就有耆老管理,乡吏必然盘查。没有关凭,肯定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可以过去的。所以,鸡关就显得更为重要。 流民要想过关,十分困难。极可能被陌盾扣留下来,扭送到钮丈山那里,叫你成为他的军兵。而要从别的地方进入杞县,除非到茅草河上游偷渡。 但人家淄青军的人,当然可以大摇大摆通关。 紫龙铜棍范朱骠、两刃铜刀范担骠父子,团校尉宋斗及旅帅邴坚、齐冲等五人,将两旅二百人分为二三十火,在两天之内陆陆续续集结到了乾王里。 各火流民想方设法,打探到了这里的情况,五位商议对策,乾王里距离鸡关不过三里。打起来,一个猛冲就到跟前。 从乾王里到运河边,区区七里,飞奔只消两刻钟,却要过考城的鸡关和杞县的吕屯乡。要想对我们的漕船行踪了如指掌,必须到运河边。一旦有事,还必须迅速得到信号,聚兵出战。到底该怎么办? 出发前的预案,多数无用。难怪兵法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范朱骠想来想去,否决了宋斗、邴坚、齐冲的偷渡意见。 带来的吃住钱绰绰有余,抽出一部分购置马车,每天就在附近收购粮食,叫售粮户帮助在乾王里办下廛人的凭签以及通关文牒。堂堂正正过鸡关。就算收取关税,也无所谓。 到了运河边,必然有粮贩,平价卖给他们。带了钱,再返回乾王里,继续收粮,继续过关。如此往复,每日都有最新信号。既不浪费钱,又不会遭到关令陌盾的怀疑。一旦打起来,还可以将马骑来参战。 车上套的马,可以趁黄昏,到乾王里之外的打麦场,训练战斗。 最后计算,原定每人每日吃住费一百文,二百人每天二十贯。准备了半月期限,三百贯。其他不可预料开支还有五百贯。 一匹拉车的普通马,五贯,可以先拿出四百贯,买八十匹马。加上他们五位骑来的五匹,就有八十五匹马可以参战。 将这八十五匹马分为十六个贩粮队,每队三五七匹不等,将口音一致的同乡兵结为一个贩粮队。今天出四队,明天出四队,后天再出四队。错开时间,稀稀拉拉,吊儿郎当,横竖不怕,陌盾就不会生疑。 兵器藏处,各自设法。牙兵们与乾王里的住户,混得熟络,给些好处。都藏好了地方。偶有牙兵索性不藏,就拿在手里,四处晃悠,也没人怀疑有别的什么。 谋划既定,五将齐心,以此法做了五日,探得吕屯码头陆陆续续有不少巨商往来。每出现一拨,都是前呼后拥。这些人全是从鸡关涌入的,分头住入吕屯乡的大小车马店。 范担骠认为,这极可能就是钮丈山的打劫队伍,也是化妆行动。范朱骠及宋斗、邴坚、齐冲皆赞成此说。 最后议定,明日范担骠带上邴坚、齐冲,以秘密手段,五乘马车,贩粮到码头探看,务要弄清这些人的来龙去脉。 范朱骠与宋斗守在乾王里,等候消息,应付不测。 次日,五车十人,分三拨,一拨四人,两拨三人。范担骠与邴坚、齐冲各带一拨。早早在乾王里收粮,刚到巳牌,满载的粮车就已经过了鸡关。 到吕屯码头,找了粮贩,平价买了粮食,收回粮钱。 一晃就到了黄昏。也找车马店住下,三拨十人,分住临近的两家车马店。将鞍辔、车辕卸下,店家喂上草料、黄豆、清水。空车停好,不误明晨赶路。 车马店无酒肉。就到附近的肉肆、酒坊随意买来,借了店家的桌凳,摆在房檐下喝起。三拨人各喝各的。撞到同住的,盛情相邀,一起喝酒。 范担骠毕竟跟随老爹贩锡日久,通晓江湖说话,与人很快近乎。 他这一拨是四个,住在刘成的车马店。四个除了范担骠,一个火长异猛,两个老牙兵龙搏、凤击。连日来经流荡和贩粮,也学会了察言观色,江湖话语,配合颇为默契。 隔壁住的,看样子是三个人,打扮颇为阔气,但却不见买酒买肉。范担骠猜定就是淄青军,领头的火长、伍长,自去酒肉逍遥,哪管他们。 范担骠对异猛一使眼色,他当然知道该干啥。撩开那三个的门帘,热忱相邀:“出门在外,不可亏待自己。来来,三位兄弟,出来檐下一起喝点。” 一个年长的阔佬站起来,谦让道:“无功不受禄,不敢不敢。” “哎呀,随意喝点,明日天各一方,说不定结个缘分,久后还有故事。”龙搏也过去请动。 那两个也站起来:“说的也是,缘分二字值千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三位搬了屋中的凳子,一起出来,寒暄喝酒。 很快喝完,凤击拿了钱和车马店的空酒坛,又去打来一大坛。越说越热闹,越说越近乎。 年长的叫高夺,两位年轻的分别叫吴中、盛有。互相热乎了,随意叫名字挂一个兄字。 第二坛又喝了不少,舌头已不利索。范担骠毕竟列于金檀二十四骠,恐贼方早已知名,这一直化名支党。此时他挑逗道:“高夺兄,你家支党弟,闻听义成军新授八大铜骠,皆起于贩夫,作何评价?” 高夺呷一口酒,挑一坨肉,吼道:“岂止是八大铜骠,金骠、银骠也是普通牙兵,比武挑出来的。人家薛尚书那是何等样人。老子没那福分。” 吴中更是怨气冲天:“老子们算是苦透了,估计一辈子就是个兵。” 第057章 流民斩关 盛有也呷一口酒:“屌,平卢淄青是他李家的,哪里轮到外人。” 果然是酒后吐真言,将他们是平卢淄青军的兵,抖了出来。这酒喝得好啊,还得喝,继续叫他们说。 喝到半夜,超嗨起来,支党向身边三位暗暗点头。 凤击应和道:“高夺、吴中、盛有三位兄弟,平卢淄青的兵,估计周围几镇谁也比不过。” 龙搏填空:“是啊,在平卢淄青当兵,绝对不会阵亡,猛名在外。” 异猛怒道:“苟继巴,老子就是个粮贩,一个顶他仨。” 吴中“唿”地站起:“你再说一遍,小看我们。现场教你几手。” 高夺站起来:“都喝多了,说话没有招前顾后。别别别,吃着人家的酒肉,还嫌不够么?” 他不劝还好,这一劝,吴中更上劲了,抬手就把桌子掀翻,骂道:“喝尼玛卖批,咋了,谁敢小看我们,要他不得好死。” 支党赶忙躲在一边,吓得哆哆嗦嗦:“龙,龙,龙搏,这,这他么撞到鬼了,走,走,睡觉。” 吴中上来扭住支党:“再说一遍?谁是鬼,谁是鬼?” 支党好怕怕,更哆嗦的厉害了:“我,没,没说。” 吴中一拳就朝支党的脸上打来,异猛一趔一拐过来,恰好挡在中间。脚下捣鬼,吴中栽翻在地。他自己也装着站不稳,栽倒在地。 盛有过来,赶紧拉着支党:“真喝多了,真喝多了,他平时不这样。” 支党趁机靠在盛有肩上,一摇一晃进屋。盛有扶住他进来。 支党哆哆嗦嗦挑起新话题:“我,我们,贩粮,粮,经不起打斗。明天就不来了,可别撞上吴中。听说义成军那边修河,需要不少粮食,明天往那边送粮。” 盛有脱口而出:“当然需要,老子们一把火烧他娘的,还不是重新买。” “烧,烧,烧,妙。烧就烧吧,烧了好,我们就可以多送几趟,赚大发了。”支党迷迷糊糊,躺翻在床,越说声音越小,睡了。 外面,异猛也爬起来,被龙搏扶进屋睡觉。 龙搏也就势躺倒,沉沉睡去。 凤击跟盛有好一通掰话。高夺强行扶起吴中,也进屋睡觉。 次日天不亮,支党就叫醒异猛、龙搏、凤击。谢过车马店老板,套上马车,一路嘻嘻哈哈,回到乾王里。 凤击在与盛有的掰话中,盛有继续支党(范担骠)的话题,说要烧粮。还说,参与烧粮的基本到齐,都住在吕屯乡各处。 邴坚、齐冲也回到了乾王里。 邴坚套出的话,是李师道还要加派人手。都扮成富商,会带来好多花生油,保证将义成军的船点着。 齐冲说的是,李师道还要加派牙兵,也都扮成富商,预防义成军人多。 范朱骠、宋斗综合了他们的消息,大为震惊。 看起来,他们对于义成军这批粮食,早就盯上了。甚至有可能沿路都跟踪着,就要在离淄青军最近的运河边下手。 如果这时候,返回滑州搬兵,恐怕明着来不了兵,还得装扮流民过来。这样,来不及了。再者说,这样往返,极可能被他们的人发觉。最好不往义成军方向有任何举动。 那么,这两旅二百人怎么个用法? 不消犹豫,必须摆在吕屯码头。这两天,三五队的都过去。将兵器也带过去,压在粮包之下。一旦过不完,被堵在考城这边,在那边就会限于苦战。而且两边分兵,都没有优势。 怕什么来什么,第一天范丹带着宋斗、邴坚、齐冲,从鸡关过去了一百来人。范职殿后,计划第二天全带过去。但是没机会了。 翌日,鸡关封关。而且茅草河沿岸好远都是巡逻的兵。连个联络信号都没有,也不知道吕屯码头到底怎么样了。 还好,火长异猛,老牙兵龙搏、凤击,一直跟着自己。看样子,他们还真不是吃素的。范职与他们三个紧急商议。 凤击献计道:“乾王里的里正、保长们过关办事,鸡关令陌盾总会让过吧。趁这个机会,杀掉陌盾,流民悉数冲过去。” 范职听了他的计策,急忙传令,全体准备冲关。先利用里正和几个保长的关系,能混过去几个算几个。到吕屯码头看情况。 如果没啥动静,我们只管这么一趟一趟的往那边混。如果情况紧急,跑回来几个,到茅草河边发信号,这边组织冲关。 兵器全部装入马车,上面码起粮包。如果空车,就填起秸秆、棍棒、苇草、麦秸等。 异猛带上五个流民,三贯钱,收拾好兵器、马车,找到里正黄当。 一见面,异猛就跪倒,说是老爹有病,昨天去吕屯乡找大夫。这一封关,回不来。万一在那边有个好歹,可怎么得了啊。万望里正帮个忙,将老爹领回来。说着将两贯钱递上。 黄当被他这么一说,只好跟他走一趟。异猛千恩万谢,一路到了鸡关。关令陌盾一看是里正黄当,客气一番。黄当说是如何如何,过去接个病人。 陌盾说是考城军府钮将军将令,让封关的。黄当急忙递上一贯钱,作揖打躬,务要通融。陌盾无奈,将他们放了过去。 范职等数十百位流民也乱纷纷说是过去抓药,找大夫,给马看病等。陌盾晃荡着手里的枣木凤嘴刀,死活不放行。 几位一到吕屯码头,额的娘呀,在吕屯乡早打起来了。富商们与流民混战在一起,装扮差异甚大,敌我很好分辨。 把黄当吓得,进到乡里就躲藏起来,没了踪影。 异猛当即命令五个流民取兵器,寻范老将军等参战。 自己解开车辕,翻身上马,飞驰来到鸡关。站在茅草河对岸,向范担骠挥动手中双刃掉刀,猛指吕屯乡,又做出格斗的手势。 这边,范担骠、龙搏、凤击看得真切,都暗暗解开马套。从马车上猛然抽出各自兵刃,一起赶车涌到关前。 范担骠看大家前后跟得还可以,大吼一声:“闯关。” 鸡关令陌盾将掌中枣木凤嘴刀往胸前一横:“大胆,敢造反不成。” 龙搏手起刀落,劈了下来。陌盾急忙举刀相迎,战在一处。范担骠哪里还容他在这里蘑菇,飞身上马,猛往前冲,两刃铜刀借势砍下。 龙搏急忙躲开。再看陌盾,早已身首异处。凤击带人早已斩落关索,砍死守关二兵,打开了关门。 范担骠骑马站在关门之外,大喝一声:“弟兄们快过。” 站在附近放哨巡逻的淄青兵纷纷往这边赶来。范担骠将两刃铜刀舞起,霎时间闯进前的两名淄青兵人头落地。 他高呼:“我们过关救爹,谁敢再来,一律砍死。” 淄青兵见关令陌盾已亡,这又被砍死两名,顿时慌乱。有人发生喊,都调转脑袋,逃往考城。 范职招呼近百流民,悉数过关。将马套都解掉,会马战的骑马,善于步战的猛冲。对所有弟兄们高呼:“我们救爹的,谁阻拦砍谁。” 一百名兄弟随他杀向吕屯乡。于路有二十多名富商,也不答话,不说什么理由,上来就砍,被堵截在吕屯之外。 “弟兄们,我们救爹,谁拦砍谁。”范职再次高呼。 百名流民高呼:“谁拦砍谁。”乱纷纷杀向这些富商。 其中一个骑着豹尾骊,飞舞青龙戟,上来就砍伤我两位兄弟。范职看得真切,他必是这一支人马的首领,忙飞马而来,与之展开激战。 二人大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范担骠十分焦急,也不知道老爹怎样。 突然,那人身后有人高喊:“二弟,住手。” 第058章 血战吕屯 范担骠哪管这些,两刃铜刀朝那人大腿刺去。 那人恰要回头看叫他的人,腿上中了这一刀,马鞍桥上坐不稳,栽落下来。龙搏、凤击飞也似的上去,将他绑个结实。 范担骠一看得胜,急着冲过去,与父亲会合。正要再砍向其他人。 刚才喊话的又喊道:“支党老弟,你们不是去滑州了吗?” 这才仔细看,原来是昨晚喝酒的高夺。范担骠急忙喊道:“俺爹过来看病,结果鸡关就关了。救爹,所以杀起来。” “哎呀,走吧。凭你们能救得了吗?”高夺过来朝他拱手,继而指指被绑的这位,喊道:“快放了他。这是俺兄弟。” “敢情你们都是淄青军呀?这位大哥叫啥?支党可不敢松绑,他还会刺我的。”人家叫咱支党,那就还装到底。 被绑的这位高呼:“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平卢淄青节度李仆射帐下游骑将军,运河交通使,青龙戟将高标高志向。” 范担骠喝道:“某家乃潭州浏阳人支党,因与父亲贩锡到此,被劫。这里又不是淄青,怎敢拦住我们。” 高标哈哈大笑:“这里不是淄青,就不可以扮作富商么?此次要烧掉义成军三千石漕粮。李仆射有令,凡有干扰,全部斩杀。” 范担骠上去跺翻他,吼道:“你敢将这话跟义成军薛尚书说么?” “宁死不去,宁死不说。”高标脸色沉重,斩钉截铁。 范担骠喊道:“家小在李师道手里,对吗?一旦被擒,家小已经保不住。支某贩锡,与义成军薛尚书的八大铜骠全是老朋友。干脆投了薛尚书,再娶媳妇,重新传宗接代。” 高夺、高标兄弟被范担骠说中,一时被呛到,低头不语。 范担骠不再废话,着异猛将高夺也绑了,带两名流民将他们看死。打马就要望吕屯乡而去。 高夺一头将高标撞倒,恰好跪下。他也跪下,泣告道:“既然如此说,素闻薛尚书高义,恳求放了我们兄弟,戴罪立功,也好觐见薛尚书。” 范担骠抬手撕下身上一绺布条,扔了下来:“异猛,给他松绑,包扎好,你们先慢慢返回乾王里。高夺,骑上你兄弟战马,随我来。” 高标此时磕头道:“多谢支兄。大哥,淄青兵将,多数如我等情形。” 高夺翻身上马,叫道:“你去将养,我随支党兄弟走一趟。” 后面高标所带二十余人,见主将如此,纷纷溃散。龙搏、凤击等数十流民,跟定范担骠,一路杀向吕屯乡。 到吕屯乡边,只剩两个伍长带着少数富商与流民恶斗,父亲及宋斗、邴坚、齐冲等不见踪影。 龙搏、凤击都使檀柄陌刀,一阵砍杀,富商溃逃,将流民解救。一问众流民,才知范丹等杀入乡中去了。 高夺喊道:“随我来,必是乡中吴家楼那里。” 他们猛冲而入,于路遇到吴中、盛有,问高夺何故,也都随了支党。 他们到吴家楼一看,楼上宋斗手拿一根竹竿,挑着一匹蓝绸作旗帜,在那里高喊,这里人多,那里人多。他身后约略十数个流民跟定,在楼上四处跑动,观察动静。 吴家楼,三层高,南北约一百八十丈,东西约一百二十丈。上有钟楼、鼓楼,看样子是乡中耆老所在地,已被宋斗等人占领。 楼下四围环水,四座桥梁。水流之外是街道。每座桥过来,通向吴家楼的四座大门。此时大门紧闭,想必内中有流民把守。 许多富商往这边桥上冲杀,范丹骑黄骠马,攥紫龙铜棍,带二十余人,守于一桥之外,并随时看楼上宋斗信号,冲向另一座桥。 其他二桥由邴坚、齐冲二旅帅,各带约二十人守定。 范担骠带着龙搏、凤击等赶到,不辄是增添了生力军。此时,富商们在重新组织力量,还没再次冲来。 范朱骠看儿子到来,立即告诉他,运河边三艘粮船下,锯齿银斩窦橙檀带两火精卫,已经与这些富商打起来。吴家楼里面放着大量油脂,专门点火用的。决不能让他们杀进去。 从现在的状况看,富商们越杀越多。必须马上冲过运河,到沈丘搬救兵。 范朱骠说道:“如果你家大伯、三叔那边擒贼战事未完,让他们分兵过来。如果战事结束,最好全部过来。不可稍停,迟则生变,可是三千石啊。” 范担骠点着身边的龙搏、凤击,应曰:“孩儿这就走。他们叫龙搏、凤击,颇可为将。望父亲切莫小看火长、老兵,紧急情况,他们堪当重任。” 说罢,一磕黄骠马,举起两刃铜刀,望南冲去。 恰在此时,又有数十名富商奔来,领首的骑马,其余的步战。范担骠猛砍猛杀,面前倒下数名步战富商,一冲而过。 范朱骠看儿子远去,眼看敌人近前,喊道:“龙搏、凤击骑马操刀,各守一桥,我等互相轮换。” 龙搏、凤击高喊:“得令。” 范朱骠操着紫龙铜棍,望吴家楼中跑去,急令宋斗着四名老兵于四门发信号。其余人等,下楼将敌人准备烧船的油脂赶快倒掉。 宋斗率人下来,说道:“范将军,这里由我来办。你上楼指挥。” 众牙兵以为,油脂太多,万一流进运河,依然可以点燃。何不将其倒入石缸、粪池,或者就在院子里打坑,将其倾入,再悉数点燃。 宋斗赞成,将人分为两伍,一伍打坑,一伍倒入石缸、粪池。 恰在此时,异猛飞马而来,向范朱骠禀明情况。说几名流民将高标带往乾王里,他赶来助阵。宋斗当即交代,由他指挥处置油脂。 宋斗飞身上楼,向范丹禀明情况。下楼跨上战马,拿起他的单戟月牙枪,飞奔而出,杀向桥外。 自此,楼上由范朱骠指挥,四桥由宋斗指挥邴坚、齐冲、龙搏、凤击,进行艰苦抗击。异猛指挥十人,挖坑倒油、点油。 范担骠杀向运河边码头,看锯齿银斩窦橙檀与两名火长曲高、何鸹分别只带六人,各守一艘漕船。虽然漕船此时已经游入河道中央,但总不能扔下他们开走吧。他见过窦橙檀,说要去搬救兵。 眼看又一大队富商杀奔而来,范担骠与他们一起大杀一阵。他这里人太少了。范担骠急忙又冲回吴家楼,禀明父亲漕船需增兵。范朱骠立时又着一名伍长指挥挖坑、倒油,令异猛点四桥流民三十名,带去护船。 范担骠又带着他们,返身再次冲杀而去。这一次冲杀,被三名富商头领纠缠。范担骠以一敌三,强令异猛等三十人冲去河边,不要顾他。 范担骠奋起神威,经五十余合,虽杀他一员古月象鼻刀将,但自己也精疲力竭。双腿被敌将刺伤多处。 到了河边,锯齿银斩窦橙檀万分感动,立时将他双腿伤处包扎。找来一艘民船,护送范担骠乘船过河。 到了河对岸,总算没了敌人。范职打马而来,一夜不休,到了沈丘县恰好天亮。打问县署,有大早起拾粪的老农,给他指了路径。 沈丘县署,范担骠对大伯望霄、三叔苌度、大哥陈哲、四弟牧雨将情由简单说明。石步礼听了情形,也是大惊失色。宣武军地盘,出现如此咄咄怪事,真的不知道韩使相会怎么想。 望霄建议他跟韩使相写一封书信,禀明义成军漕船遇险。至于他管不管,并不会指望他。 立即命令金檀五骠,驰援吕屯码头。 第059章 夜擒耆老 宣武军李存过来施礼:“末将愿带精骑队,随望将军驰援吕屯。” 望霄感谢,也让他点齐人马,迅速收拾停当,马上出发。 石步礼向韩皂下令:“你带马桥乡丁,随望将军去救义成军粮船。” 韩皂当即令陶去疾,点齐他的乡丁旅,一起前往。 叫范职略作歇息。众位皆整装待发,在县署门外,单等主将传令。望霄顶盔掼甲,手执透甲铜枪,翻身跨上黄骠马,威风凛凛而来。 左有一镋三斧将,鸿沟赤豹李存,砍山金斧卫轨,月牙银斧都导,开山铜斧苌度。右列盘花铜梃陈哲、竹节铜枪牧雨、飞焰灵官韩皂、马桥旅帅陶去疾。两刃铜刀范职,紧随望霄身后。 望霄看看门外的宣武军精骑和马桥乡丁,振声传令。 以范职带路,李存为前锋,苌度、陈哲、卫轨、都导、牧雨等五大骠将为副,率精骑队,火速驰援吕屯乡。 自带韩皂、陶去疾,以马桥乡丁为后队。 望霄令曰:“到码头,无须装扮,就以宣武军名义执法。令其当即散去,不予追究。顽抗到底,格杀勿论。” 众将得令,随鸿沟赤豹李飞镋,飞马而去。 望霄拜别沈丘县令石步礼等。石步礼恐他路上开销,按每丁两贯,又拨给用度三百贯。望霄谢过,带马桥乡丁,于后面追赶。 且说范担骠带路,李飞镋及五大骠将、五十精骑,飞奔杞县吕屯码头。到了宋州,已近黄昏。战马疲累,李存本要过夜,范职哭请速走,只在宋城作短暂停留。分头于车马店喂了草料,兵将也都略微用饭,继续飞奔。 到了吕屯乡码头南岸,已交三更。往对面看去,偶有两处酒肆亮灯,到处静谧非常。 范职、陈哲、牧雨急忙寻找渡船,人家夤夜不渡。陈哲、牧雨将前日所得赏金悉数拿出,交与船家,方才找来八艘渡船。五十余骑被渡过北岸。 范职到了对岸,心生疑惑。为何不见三艘粮船?问起渡船,却说黄昏还在河中央偏南游弋,此时不知泊在何处。 也不及查寻,赶忙带人到了吴家楼。哨兵遇到范职,说都在吴家楼歇息。 范职进去,见过父亲。范丹大喜过望,急忙喊起邴坚、龙搏、凤击,一起到外面迎接援兵。 众位进入吴家楼。范丹叫来火头军,给众位做些饭点,又将战马都喂上草料。苌度见了二哥,就着灯光来看,范丹一身邋遢,浑身血污,满脸疲惫,几乎不成人形。将苌度看得心惊肉跳,禁不住泪光闪动,好一通安慰。 陈哲看了二师父模样,好生心疼。 牧雨看二叔样子,禁不住热泪横流。 范职不见团校尉宋斗、旅帅齐冲,逐屋查看入睡人马,少了一半人。 问起父亲,范丹简单说了缘由。 昨日,宋斗大战四门,竟日鏖战。他的单戟月牙枪,鏖战一员枣木槊富商首领,至五十余合。宋斗以回马枪将其挑死,又斩富商九十余人。因战马力尽倒地,贼众来擒,又杀五敌,自杀身亡。 齐冲与一员长柄锤将恶战八十余合,将其斩杀。又被许多人围攻,杀到浑身是伤,晕倒在地,被富商擒走。 我方流民八十余人,因持续恶战,疲累不堪,陆续阵亡。 贼众存放在吴家楼的油脂,已经悉数点燃,化为灰烬。 宋斗阵亡、齐冲被擒之后,由范丹与邴坚、龙搏、凤击守四门。楼上指挥,由点油的伍长严锥代替。援兵若迟至明午,这些人将伤亡殆尽。 李飞镋听了范丹所说情形,大为震动,为他们鏖战之苦,感到撕心裂肺的难过。气得他拍案而起,当即提议,就于今夜,找到那些富商,杀他个片甲不留。要他淄青军都去做鬼,再不敢染指宣武军地面。 陈哲也赞同夜袭,说道:“二师父、三师父,区区一个吕屯乡,就是户户屠戮殆尽,也要将贼众杀绝。为不伤无辜,可设计寻户主,恐吓他们,藏贼必死,必然就范。凡不听话,当即斩杀。户中其他人必然配合。” 范丹以为太绝,于心不忍。牧雨道:“大哥所说,乃战时非常之计,不得不为。其藏贼之罪,比之杀我,如何不可。” 范职也来解劝:“父亲,如果户主不危险,那么我们就会危险。” 苌度摸一摸大白肚皮,乐呵呵笑道:“我却有一法,不同于杀户主。先行寻找乡中耆老,恐吓他,不交出贼人,当即杀他一个亲人。再不听,再杀他一个亲人。勒索一人而可成事,强于杀若干户主。” 众皆称妙。杞县吕屯乡耆老唤作柳木桩。连战数日,任意唤一流民,都知道他的住所。于是纷纷叫醒流民,范丹发令:“装束整齐,随时出击。” 令苌度、陈哲、牧雨及一伍精骑兵,由邴坚带路,前往耆老柳木桩家中。 到柳木桩门口,邴坚翻墙而入。顷刻间,柳木桩被邴坚以刀架颈,战战兢兢出来开门。问及连日参战的许多富豪,都住在哪里? 柳木桩摸摸胡须,哆嗦道:“欲破此贼,只消杀死头目,安抚其余,自然成功。但你们杀了人可以走,我乡人民却走不成,惧怕他们报复。” 陈哲执定其右手,手起刀落,削掉他的拇指,厉声说道:“即便我等白日杀绝他们,就不怕报复么?我看你是脑袋被门挤了。” 柳木桩疼得杀猪般大叫,跪于地上:“爷爷饶命,我也是受了他们钱财,替他们说话。这就带你们去。” 苌度将其扶起,好生安抚,在衣服上撕下一绺,给他包上手指,说明宣武军执法。看那些富商都分住在哪里,该如何袭取,要他好生说话,否则就地正法。 柳木桩将他们让进门内,说出了淄青军此次寻衅根底。 这些装扮富商的,果然是淄青军人马。领首的就是考城军府镇将、昭武校尉、烈焰蛇矛钮丈山。有运河交通使、青龙戟将高标,他于前日已被流民擒走。还有七名镇将,都是振威校尉,品阶从六品上。 名字比同钮丈山,分别是: 镔铁斩鬼刀宁武山,乌金赶龙棒向春山, 追魂枣木槊羊登山,崩雷月牙斧于青山, 五钩神飞枪介穿山,灿金丧门锤耿开山, 古月象鼻刀令昆山。 这些都是李师道帐下号称十八山神的贴身牙将。也就是说,十八山神来了八员,誓要将义成军粮船焚毁。 古月象鼻刀令昆山已死,在范职突围搬救兵之时,被两刃铜刀砍死。 连日大战,追魂枣木槊羊登山已被一名单戟月牙枪流民挑死,这名枪民后战死。邴坚知是阵亡的宋斗所为,告诉了众位。 灿金丧门锤耿开山也被流民以陌刀砍死,这位流民被擒。砍死他的,无疑就是齐冲。 眼下,还有钮丈山等五将,分别住在南边两家大户人家。一户姓钟,一户姓梁。钟、梁两家相隔两家人户,一有响动,可以互为援救。 陈哲听了详细,不敢小觑。与三师父苌度、四弟牧雨、旅帅邴坚细细商议,既要偷袭成功,又要不惊动户主及邻里。 苌度略微思考,说道:“由柳木桩敲门,分别说,要他们趁流民主将不备,来个偷袭,成就功劳。我等伏在门外,出来一个,以麻袋套一个,胆敢反抗,刀斩其腿。活拿过来,再让他们到属下住处喊话,悉数活捉。” 就依此计。着陈哲、邴坚回吴家楼禀报。 范丹着范职、龙搏、凤击,仍带数十流民,死守吴家楼。自带精骑队人马并麻袋、绑绳过来,又将其分作两队。 义成军紫龙铜棍范朱骠带一队,盘花铜梃陈智骠、竹节铜枪牧子骠、旅帅邴坚跟定,带兵二十五名。 宣武军鸿沟赤豹李飞镋带一队,开山铜斧苌卜骠、砍山金斧卫铜骠、月牙银斧都缃檀跟定,也带二十五人。 吕屯乡耆老柳木桩带领他们,走街串巷,来到了南边,寻找烈焰蛇矛钮丈山等人的住处。 第060章 夜袭大胜 柳木桩,实乃柳穆庄,谐音顺口,也就叫响吕屯码头。 他就是本地人,文墨半懂不通,武艺半熟不精。但颇能混事,到码头来的各方神圣,都能顷刻熟络起来。因而被杞县东厅尉点为吕屯乡耆老。 被陈哲削掉右拇指,这才积极配合。众人被带到钮丈山等住处。 范朱骠等埋伏在钟家院门以外。李飞镋等埋伏在梁家门外。 陈智骠着便装,将盘花铜梃倚在钟家门外,暗藏青霜剑,执定柳木桩,前去敲门。 出来一个老者,沙哑着喉咙问道:“谁呀,这后半夜的?” “老伯,我是柳木桩呀,有紧急事务,惊动你老人家。”柳穆庄应道。 老钟将门闩抽掉,院门打开。他一看柳木桩身后还有一个大个子,不认得,急忙又要掩门。陈哲紧跟挤入,以手暗抵柳穆庄腰眼。 柳穆庄也进来,悄悄说道:“夜巡中,发现吴家楼防备松懈,特来告之钮将军,可趁机偷袭,成就功劳。这位是我表弟。” 老钟一听是这么回事,急忙问:“我该如何去做?” “老伯只消叫钮将军到门外计议。”柳穆庄悄声安顿。 老钟转到东厢房一角,蹬阶上到堂屋楼二楼,轻敲侧门三声。 门内传出声音:“老钟,何事?” 老钟依柳穆庄说法,二楼侧门打开,正是烈焰蛇矛钮丈山。他蹬蹬蹬几步下楼,来到院中,猛可间看到柳穆庄身边的陈哲,顿时怔住:“他是何人?” 柳穆庄上前一步,深施一礼,悄声说道:“深夜惊扰,事情紧急。这是表弟陈智之。为着将军功劳,我夤夜巡逻,发现流民占据的吴家楼,戒备不严,何不趁夜图之,免却白日许多辛苦。” “多谢柳大人。却该如何图他?”钮丈山追问。 “到外面细说,图与不图,先莫惊动他人。”柳穆庄应道。 钮丈山回身到西厢房,取出烈焰蛇矛,来到院中,说道:“深更半夜,都睡得很沉,就于这里说话。” 陈哲看这厮防范甚紧,忽生一计:“钮将军何故多疑,吕屯乡久战不下,必然引来宣武军执法。到时候,恐怕会将我表哥陷于不利。我将两名巡逻乡丁带来,你细问便知。” 陈哲说罢,击掌三声。牧雨、邴坚应声而入。 牧雨看钮丈山执定烈焰蛇矛,已知他多疑。也不答话,直接拉动邴坚,迅疾贴到钮丈山身后。 钮丈山隐约看出,邴坚乃白日间流民大将,大喝:“待要何为?” 陈哲一步跨上来,劈手夺掉他掌中蛇矛。牧雨、邴坚将麻袋一扣,正好扣住他。钮丈山大喊起来:“遭贼啦。” 陈哲哪容他大喊,急忙抽出青霜剑,“扑哧”一声,插入他脖颈。钮丈山死尸栽倒。 耆老柳穆庄和户主老钟吓得不成样子,都跌坐在地上。 范丹听到里面一声喊,率队一拥而入,叫精骑兵堵死各个门口。与陈哲、牧雨、邴坚各执兵刃,分守堂屋二楼侧门及东西厢房门口。 这里只住着五钩神飞枪介穿山,有卫兵五人,都作富商打扮。 介穿山听到主将大喊,急忙从床上跃起,将佩刀执定,要从二楼下来。把眼从门缝来看门外,见门口老流民,吓得大吃一惊。这不是白天打不死的老将吗?他赶忙回身,撞破正中窗户,飞跃而下。 陈哲、牧雨、邴坚从东西厢房一起赶到,将他围在中间,战在一处。 范丹从楼上下来,喝道:“你家主将钮丈山已死。凭你多大的本事,今晚定难逃脱。将军何不随我等另投明主,再立新功。” 介穿山稍微一愣神,被陈哲磕掉他的佩刀,牧雨、邴坚上来将他死死扭住,生擒活拿。五名卫兵惊醒,拿了刀枪,正要冲来。 牧雨厉声吼道:“这是宣武军执法队到了,尔等还不放下武器,胆敢顽抗,钮丈山就是下场。” 五名卫兵纷纷扔掉兵器,选择投降。 钟家院子解决。范丹着精骑队,每两人押解一位,回吴家楼待命。 众将又来梁家院子。这边离钟家不远,钮丈山第一声喊,就惊醒了镔铁斩鬼刀宁武山,乌金赶龙棒向春山,崩雷月牙斧于青山。 他们也与五名卫兵住在一起,纷纷起床,拿了兵器就往外面跑。 苌卜骠的斧头早候在院门外,见一把斩鬼刀露头,一斧头砍下去,恰砍在宁武山手臂。斩鬼刀脱落,被精骑队兵猛可间拉出,结实绑了。 后面向春山、于青山不敢再从院门出来,带卫兵跳墙而逃。李飞镋、卫铜骠、都缃檀三将飞奔去追,苌卜骠着两名精骑兵押宁武山去吴家楼。带其余众人也去追赶。 刚追出去几步,范丹等带人来到。合兵一处,都去追赶。 陈哲返身而去,范丹喊道:“去哪里?” “叫柳穆庄带路,省了我等寻找。”陈哲答道。 众位稍等,陈哲将柳穆庄提溜着,走在前面,飞奔带路。 “必是去车马店牵马去了。”柳穆庄经历了一场惊吓,不再哆嗦。 “吕屯乡几个车马店?”陈哲边跑边问。 “只有五家。将佐的马匹都在刘成店里。”柳穆庄气喘吁吁答道。 范丹听到这个店名,自然熟悉。儿子范担骠就曾在那里探到敌情。他急忙命令柳穆庄骑上一匹马,众将也都骑马,飞奔刘成车马店。 此时,天刚蒙蒙亮。众将到了刘成店,恰遇向春山、于青山打马出来,后面跟着十数名富商。这里五十余骑霎时间将其围在垓心。 李飞镋厉声高叫:“乌金赶龙棒向春山,崩雷月牙斧于青山,二将听真,吾乃宣武军下镇将李存,代行都虞候之职。闻听吕屯码头富商、流民殴斗竟日,特来执法。束手就擒者,尚有生机。胆敢顽抗,就地正法。” 他们身后的十数名富商,纷纷下马,扔掉兵器,举手投降。 向春山看这样子,将马靠近于青山,耳语道:“淄青军将佐阵前降敌,家眷全斩,奈何?” 他的耳语,被范丹祭起八方默侦之功听到,劝道:“向春山、于青山,见有青龙戟将高标已经投诚。据说,你们这样回去,不但家眷不保,自身性命也要白白丢掉。与其如此,何不归降宣武军,再成家室,繁衍血脉。” 经范丹一说,二将再看他黄骠马,掌中紫龙铜棍,知道是白日里鏖战不休、淄青八大山神无一能胜的老将,感觉逃走希望不大。“铛啷啷”脆响,二将扔掉乌龙赶山棒、崩雷月牙斧,翻身下马,俯首就擒。 一众迤逦回到吴家楼,夜袭大获全胜。八大山神死的死,降的降,悉数平定。大家欢欣鼓舞,兴高采烈。 范职又赶忙问及粮船之事,范丹说是昨天,粮船那边由异猛、曲高、何鸹三人抵挡着,锯齿银斩窦橙檀杀到吴家楼前,商议了对策。 吴家楼死命抵抗,吸引最多的贼众,打不散也要让他们精疲力竭,从而减少贼众对粮船的袭击人数。窦橙檀带人趁夜开船,望汴州而去,脱离吕屯码头的鏖战。难怪救兵到时,没见粮船。 战事基本结束,要快速撤兵,否则夜长梦多。那么望霄、韩皂、陶去疾的人马还在往这里赶,怎么办? 鸿沟赤豹李存说道:“飞镋前往迎住望将军,让韩皂、陶去疾带乡丁回县。我再护送望将军到郑滑辖境,回义成军中。” 范丹不放心,令陈智骠随李存前往。其余人众,当即开拔。 第061章 得胜回军 为了粮船无险,范丹又烦劳卫铜骠、都缃檀二将,走运河沿岸大道,快马追赶粮船。 众位套上马车,押上降将,往茅草河北的乾王里赶去。到鸡关一看,又有人众守把。范丹恼怒,着众将猛冲猛砍,斩关而过。 到乾王里,收拾所有物品,带上青龙戟将高标。又买了几乘马车,一路飞奔,全部回滑州。 恰到红日西坠,众将到了滑州地界。远远看见路边一支人马拦住去路,众人吃惊不小。正惊疑不定,有三人打马而来。 牧雨飞马迎去,却是颍州及沈丘县三位青楼都知乐凤、琴雉、机巧。 她们看到牧雨,纷纷下马,都单膝跪倒,口称:“牧将军,我等随望将军在此,早已恭候多时。” 我晕,捕贼歌团三旅帅怎么会跟义父在一起?他们怎么跑到前头了? 竹节铜枪牧子骠转身向范丹等招手,大家纷纷过来。这边望霄与陶去疾也迎过来,大家相见,好不欢喜。 紫龙铜棍范丹问道:“大哥,你怎么跑到我们前面了?” 透甲铜枪望霄回答:“心中焦急,就撇开沈丘乡丁,打马先行,昼夜兼程。将要到吕屯乡,迎面撞见鸿沟赤豹李存,说是战事结束。我就渡过运河,顺运河北岸大道到汴州,从封丘直插滑州。” 沈丘乡丁都是步行,望霄等不及,令韩皂带乡丁后面赶路。自己要快点赶来吕屯,陶去疾也跟定。 战事既然结束,望霄要陶去疾回程。他早知朝歌三贩传奇,死活不回,要永远跟定朝歌三贩。只好托李飞镋给韩皂捎信,让他把乡丁旅带回本县。陶去疾就此跟随朝歌三贩。 他们于运河北岸大道上,看到了三艘粮船,曲高陪着锯齿银斩窦橙檀殿后,何鸹居中,异猛在领首第一船。汴州境内毫无危险,到郑州就是义成军地盘。转板渚,过汴口,到北运河,即永济渠,更没有危险。 陶去疾,以字行,名社,沈丘武沟人。方今三十五岁。父母早亡,年前遭贼,妻子和儿子双双被杀。故而擒贼力大,积功多,大号斩阵阎王。被韩皂先后用为武沟乡丁队正、马桥乡丁旅帅。 既然贼平,乡丁必散,还需要再谋出路,再寻妻房。也是很伤脑壳的事情。索性跟定朝歌三贩,也寻个生意干起,决计不回沈丘。 二人顺运河北岸大道飞奔,后面却追上来三位女眷。 乐凤,字素娥,沈丘人,方今二十岁。颍州广益坊都知。乃颍州地面最年轻的都知,文武全才,貌若天仙,歌舞乐、琴棋书六艺皆能,得号颍阴娥皇。上有一兄一姊,各自成家立业。父母均已不在。尚未婚配人家。 琴雉,字羽翼,颍州人,二十四岁。幼年随父兄习武。十三岁时,父亲溺水暴亡,母亲远走他乡。兄长十七岁,相依为命。不忍兄长苦累,就到兴庆坊拜师学艺,至今十一年,得号颍州宣姜。二十二岁成为都知,未嫁人。 机巧,字云渡,亦颍州人,二十四岁。家中无子,五姊妹,居长。父母普通农户,养家糊口甚为艰难。十二岁进长延坊学艺。至今已做都知三年,因颇善筹谋,又才艺妙绝,得号巾帼不韦。也没有人家来娶。 范丹凑近望霄:“大哥,怎么一下子跟着三位姑娘,好大的威力?” 望霄使劲捅他一拳:“老二,瞎扯啥呢?人家也是要学陈智之,拜我等三人为师的?学经商贩卖。” “女娃娃,贩卖啥子?”苌度也凑了过来,一听要收女弟子,乐不可支。 “既然拜师,那还不得给她们支招啊。回军,到时候再说吧。”望霄拉着二弟范丹、三弟苌度。 朝歌三贩下令启程,返回义成军。陶去疾往流民队中跑来,上去抓着高夺的胳膊:“正取,大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高夺也锤他一拳:“去疾,你咋也来了?” 他们是沈丘县五福寺的师兄弟。这里是我大唐太宗天子的诞生地。五福寺主敬药师如来佛,乃隋唐之际大寺之一。药师如来佛是东方琉璃世界的教主,与释迦牟尼、阿弥陀佛共为佛教三世佛,又称佛教三尊。 陶去疾十二岁成为孤儿,被五福寺护寺武僧德光化缘收留。当时高夺、高标兄弟二人也在这里习武。他们却是家里送来的。高夺比陶去疾大两岁,高标比他小两岁。 后来年长,五福师兄高夺带兄弟高标投了平卢淄青军。 高夺心善,杀敌少,故而终究只是个火长,管着九个人。高标善于冲杀,官至游骑将军,从五品上。 吕屯码头富商流民大战,青龙戟将高标被大哥高夺说服,归降了义成军。继而,高夺又随范职冲回去,劝降吴中、盛有,一直在吴家楼上巡哨。 说着,将陶去疾带到一乘马车边。高标大腿被范职刺伤,坐在车中,对二师兄欠身见礼。师兄弟三个猝然相遇,说起相聚的缘由,十分有趣。 范职过来打趣:“改天,我们兄弟一起结拜,更多几个师兄弟,岂不更加热闹,喝酒也有趣味。” 高标面有惭色,说道:“志向乃败军之将,怎敢奢望与金檀骠将结义?” 苌度将大肚子一摸,跑来笑道:“正取、去疾、志向,都是好孩子,我朝歌三贩一发将你们收为弟子,大家聚于薛尚书帐下,联袂征战,岂不妙哉。” 高标看他们豪爽,将那条好腿在马车上跪了,泪珠翻滚:“多谢苌将军美意,高标与大哥、二师兄等有此缘分,三生有幸。” “哎,哎,孩子,腿不好,可别搞这些礼节。等你伤好了,叫你智之哥哥选个日子,连同三个都知,我们收徒,你们结义,一起办了。”苌度拉过来乐凤、琴雉、机巧,叫他们相认,在那里笑得合不拢嘴,好不得意。 镔铁斩鬼刀宁武山、乌金赶龙棒向春山、崩雷月牙斧于青山、五钩神飞枪介穿山四将,身着绑绳,一起过来:“志向兄,还有我等四兄弟,也愿与你等兄弟一起结拜,从此效力薛尚书,不知中意否?” 望霄、范丹一起过来,哈哈大笑,齐声道:“孩子们,我等都中意,欢迎同为薛尚书效力。来,小四,给他们松绑。” 牧雨牧子骠赶忙过来,给他们四兄弟松绑。大家一路谈笑风生,迤逦往义成军大帐而来。 看看日将西沉,范丹已派邴坚,打马先去报信。 薛平薛坦涂顶盔掼甲,身披紫袍,腰悬宝剑,旌节齐全,文武列队,早迎在义成军辕门外。 透甲铜枪望云骠带五骠将,都是砍山金斧卫铜骠,月牙银斧都缃檀,开山铜斧苌卜骠,盘花铜梃陈智骠、竹节铜枪牧子骠,外带斩阵阎王陶社、颍阴娥皇乐凤、颍州宣姜琴雉、巾帼不韦机巧。望云骠交令,众将拜过薛尚书。 薛尚书一看,多带来四将,问明原委,高兴不已。将他们让过,十位分列两旁。 紫龙铜棍范朱骠、两刃铜刀范担骠父子,带领龙搏、凤击、严锥,后面跟定青龙戟将高标、镔铁斩鬼刀宁武山、乌金赶龙棒向春山、崩雷月牙斧于青山、五钩神飞枪介穿山、火长高夺及吴中、盛有等,他们是十三人。 范朱骠交令,向薛尚书略微禀明大概。 薛尚书哈哈大笑,一一安慰归降将校,携众将都进帅帐。 行军司马望凌通、蟠龙铜棍望照骠兄弟看他们回来,都急忙相见,嘘寒问暖。中戍主薛燕对于新来三位女将,颇为欣赏,拉上攀话,好不亲热。 金檀其他骠将也都过来,相贺战功。 薛尚书咳一声,众将立时静班,默默站立。 元帅朗声道:“众将官,将有大战分派。” 第062章 喜得千金 薛平坐于帐中,待众将安静,说出一番新的战事。 要待窦橙檀、王出进、异猛等押运粮船到来,再行传令。 尚书大人说道:“近日,黄河、运河沿岸县乡禀报,数股贼匪纠集在黄运之间,劫掠过往商船,气焰十分嚣张。望将军、范将军两队人马征战方归,将息数日,再整军平贼。” 众将议论纷纷,又有征战,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薛尚书简单说了军情,点着望霄,详听沈丘平贼战况。望霄说完,薛尚书对望霄用兵,大为惊奇,赞不绝口。 薛平赞道:“沈丘平贼,宣武军韩使相对望将军等金檀六骠奇谋大加赞赏,对我等主动为朝廷分忧深表谢忱。宣武军赐每人锦缎十匹,宝马一乘。天子也下了敕旨,今后颍州事务悉归韩使相。” 又点着范丹,听了运河护粮细节。对其艰苦奋战和巨大战果,深表嘉奖。 薛坦涂感慨道:“运河护粮,必使李仆射知道利弊。以后义成军事务,再不敢染指。” 他对出征及归降众将,一一点名,仔细询问各自战况,说道:“各将战功,战阵中脱颖而出的旅帅、队正、火长及新来众将,本镇将论功行赏,表奏天子,一一敕封。阵亡将校,亦将按功授勋,荫及子孙。” 尚书说完,对掌书记李过江耳语一阵。 李过江振声宣称:“望将军、范将军两路人**旋归来,尚书大人体恤前方辛苦,今晚大摆庆功宴,特予犒劳。” 薛尚书宣布退帐,稍等开宴。 各位乐乐哈哈,出来帅帐,各处走动,互相问候。 不一时,帅帐中各将面前摆起酒肉。薛尚书领首,说些庆功的褒奖之词。众将纷纷举杯。吃喝约略饱腹,薛尚书与掌书记李过江、行军司马望凌通过来,对出征将校及新降将士一一敬酒。 先到透甲铜枪望云骠跟前,笑道:“望将军贵庚几何?” 望霄慌忙站立,恭敬禀曰:“末将乃肃宗朝乾元三年庚子所生,枉活五十四岁。幸得尚书大人抬爱,有了功名,云骠至死不忘恩德。” 薛平爽朗大笑:“本镇以为你我相差无几,这就知道了,我比你虚长七岁。今后你我同朝为官,私下相交,就以兄弟相称。” 望霄慌忙跪倒,颤声说道:“末将何德何能,敢攀大唐柱石,不敢不敢。” 薛平将其搀起,越看越喜欢:“贤弟奇谋,奏报天子,必然震动朝野。哪日天子诏我论兵,本镇带你前往,也叫天子放心他的义成军乃架海金梁。” 望霄心中一惊,禀曰:“末将在沈丘论兵,尚书看到了?” “哦,写了兵论么?尚未看到。”薛尚书更为惊奇。 “沈丘庆功宴上,末将所言五贼论,颍州刺史曹继本草成奏章,末将钤印,还将其奉为治颖法宝。”望霄说道。 “贤弟果然身有神功,胸有良谋。你我兄弟相遇,大唐江山之幸。”薛平听到这里,更是大为赞赏。 “尚书过誉了,此战没有苌将军、陈将军诱敌奇计,牧将军歌团妙法,卫将军生擒于桓,都将军战败崔祚,宣武军李将军苇丛设伏,断然难成大功。” 薛尚书又到苌度跟前,问起如何诱敌。苌度诙谐,说一番道理,惹得薛平哈哈大笑,帅帐中众将笑得前合后仰。 薛平挨个敬酒,一个个再次问及功劳,把些褒奖之词说出。众将无不感奋,士气高昂,单等再有将令,誓要赴汤蹈火。 薛尚书高兴,与众将饮宴至亥时方散。 出来帅帐,望霄要回自己官邸,次子蟠龙铜棍望照骠上前一步,向老爹禀告:“爹,前年腊月到华胥山拜了华胥老母,果然灵验。你家儿媳王氏给你生个孙女,明日十二天。要不要先看看。” 范丹、苌度一起过来,大吼道:“走,先看看小孙女去。” 朝歌三贩高声宣喝,吼叫着到了望准通府上。望凌通自然是知道的,就等二弟亲口跟爹说,此时也跟随前往。牧雨紧跟望凌通而来。 望云骠一脚踏进照骠院子,就喊:“老伍,快抱来孙女我看。” 伍氏慌不迭出来:“哟,老兄弟仨都回来了。喝些酒,别大喊大叫,孙女刚刚睡了。” 听伍氏吩咐,三老顿时闭息,蹑手蹑脚进入正堂。王氏轻脚慢手将女儿抱出来,递给公公。 把个苌度乐得,左掂右盘,看个不休。 范丹也是抱啊亲的,顺手掏出一块金子,约有五两。强行塞给王氏,说道:“给孙女打一对金镯子带上,算是二爷的见面礼。” 伍氏对二叔深施一礼,款款说道:“孙女谢过二爷爷。” 苌度不乐意了,抬高声音:“二哥,给孙女见面礼也不先说,三更半夜,叫我去哪里找钱。不行,你必须先借我五两,明日还你。” 范丹沉着脸:“没有。” 苌度哪里管他有没有,上去抱住二哥搜身。果然又摸出来一坨,也有五两。伸手塞入孙女婴儿包,说道:“我这五两见面礼,要给孙女打个金项圈。” 王氏也对他深施一礼:“小孙女谢过三爷爷。” 苌度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小孙女被他惊醒,“哇,哇”哭起来。 满屋子一时间哄堂大笑。 高之夫人李氏也在这里,挺着大肚子一步一挨过来,与公公、二叔、三叔见礼。 苌度一看:“哦,不久也要生了吧。大夫号脉没有,是男是女?” 李氏悠悠说道:“大夫说是女孩。” “女孩好啊,我大唐女子最为金贵。我跟你三婶就说过,不生个女孩,就休了她。你们不知道,她还犟嘴,说非要给我留个根苗。”苌度边说边笑。 范丹过来凑趣:“老三,莞儿那动静,说不定一生两个,一男一女。” 苌度忽然瞄住牧雨在一边沉吟,吼道:“高之,仗也打完了,牧将军何时与你完婚?牧将军生孩子,那才一准双胞胎。” 李氏说道:“我与高之已经商议好,近日就娶五弟过门。” 牧雨过来,朝苌度捶打:“三叔,说你的事,扯到人家头上干啥。” 伍氏过来,点住苌度:“老三没大没小,就是个活宝,管闲事不少。好了,天晚了,早点回去抱你的莞儿吧。可别叫她三祖母心焦。” 苌度吼道:“大嫂,就怕有些人被孙女占着,今夜更要心焦。” “老三,看我打你。”伍氏作势来打。 苌度飞奔出屋。众位嘻嘻哈哈散去。 次日点卯毕,薛尚书还是等窦橙檀押粮船回军,早早散帐。 望家孙女十二天。望霄张罗酒席。 望凌通、李氏夫妇,牧雨、九州早早过来干活。 范丹、丁氏两口子一起来到。 苌度、阴莞儿夫妇,带儿媳云镏儿,孙子苌丁儿,也都过来。 范职与妻张苗书,带儿子铭儿、镇儿、锐儿,小女铢儿,也齐齐来到。 陈哲、漆雕卉、田珠带着一双儿女果儿、叶儿,也来相贺。 白马县令谷梁广、正妻薛燕、侍妾缭云带着孩子,也都过来。 快到正午,酒菜准备停当,孩子们都吵闹着开席。大人们还在等人。正在议论纷纷,门首喊起:“大哥、二哥,看我带谁来了?” 谷梁广、望凌通一听,四弟缭相与宋吉娘来了,急忙跑出来。缭云、牧雨也相携出来。大家一看,居然是黎阳县令公猛和他母亲李瑶香。 望凌通与他们一一见礼,表示欢迎。对李氏怔了一怔,笑道:“李夫人光临,快,照骠,让客。这位可是大舞蹈家,蓬荜生辉啊。” 李瑶香爽朗笑道:“司马大人还记得这么个人啊,原以为早把奴家忘了。” 她说着话,过来拉住望凌通,眼中浸出微微泪光。 牧雨眼尖,急忙过来接住她,让进屋内。 第063章 五股河盗 望照骠喜得千金,亲友悉数来贺。 清晨点卯毕,望霄父子与薛尚书请了假。薛平知道他几家关系,给各位铜骠将及薛燕三天假。要他们好好乐呵,涤荡连日征尘。 沈丘来将陶去疾、乐凤、琴雉、机巧也听说此事,纷纷来贺。 这里亲友到齐,恰要开宴,只听两人高呼:“薛尚书驾到,望照骠接驾。” 却是砍山金斧卫铜骠、月牙银斧都缃檀的喊声。 众人纷纷出迎,只见薛尚书一身便装,乐乐呵呵来到,对卫、都二将嗔怪道:“参与私家宴会,哪里来的薛尚书,都是自家兄弟。” 望霄、望凌通、望照骠就要叩首,薛尚书急忙拦住:“到了家下,不讲官威。今后义成军要成为定例。” 众位谢过,揖让薛尚书、卫将军、都将军上座。 薛尚书看公猛、缭相也在座,欣喜不已,说道:“此次修河,黎阳县功莫大焉。你们令、丞二人为朝廷立下大功,坦涂定会表奏天子,予以封赏。” 公猛、缭相忙不迭单膝跪倒:“多谢尚书大人抬爱。修河之事,黎阳县将一如既往,但凭薛尚书、望司马下令,绝无二话。” 薛平将他们扶起,笑道:“大唐有如此俊杰,何愁天下不治。” 众位按品阶坐定,开始饮宴。众将围着薛尚书,不免问起河盗之事,薛尚书只说个大概。要大家公私分开,私宴不说公干,免得搅了兴头。 宴至半酣,薛燕指挥,要缭云唱歌。歌仙将数曲大唐名作唱起,待她唱毕,众人鼓掌喧闹。 该牧雨上阵,她一使眼色,沈丘捕贼歌团三大旅帅乐凤、琴雉、机巧一起站立,与牧雨配合,嘹亮唱起。 待她们唱完,薛尚书笑道:“果然妙绝,难怪贼众乖乖就擒。” 满屋子也都十分惊奇,被薛尚书一说,纷纷夸赞,欢笑不已。 公猛、缭相、李瑶香不知薛尚书所说何事,经卫铜骠、都缃檀一番解说,都为歌团参战,连呼妙计,唏嘘不已。 李瑶香听罢,感慨万端。我等女子,以这等奇妙之计出阵,千古奇闻。望将军果然厉害,薛尚书极善将兵。 归结到薛尚书,李瑶香把眼细看,相貌英武,惊为天人,偷问牧雨:“薛尚书贵庚几何?” 牧雨悄悄道:“昨日在军帐中,他说比望将军年长七岁。那就是六十一。” 李瑶香听她这样一说,惊得连连吐舌:“六十一,这么英俊吗?” 牧雨开她的玩笑:“怎样,义成军厉害吧。” 李瑶香生怕她乱说下去,急忙拦话,微微笑道:“厉害,厉害。” 屋中细枝末节,薛尚书了然于胸。又坐了一会,托辞家中老母有事,告辞而出。卫铜骠、都缃檀相随而去。 李瑶香看薛尚书风骨,果然将门之后。心下怅惘一回,就此打住。看望照骠新得千金,就到里屋与王氏攀话,与婴儿逗乐。 牧雨怎不知她凄苦,也一起到里屋陪话,挑起欢乐。 伍氏指挥孩子们用饭。牧雨也叫上乐凤、琴雉、机巧等女眷吃饭。 申时将到,朝歌三贩及陈哲、陶社等一起,还在饮酒说话。公猛、缭相与谷梁广、望凌通、望照骠等相谈甚欢,没有收尾的意思。 牧雨等女眷用饭毕,又陪李瑶香到院外说话。 李瑶香只是闷闷不乐。薛燕虽是豪爽女将,也知她心苦,呼牧雨在厢房摆起盘子,陪李夫人喝酒解闷。 女眷们只好边喝边等男客散席。直到申正,公猛喝好,摇摇晃晃,难以成行。李瑶香本想告辞,见儿子如此,也不好发作。只好扶他到高之家中歇息。哪知道公猛一睡不醒,李瑶香醉醺醺的,只得与牧雨一床睡下。 次日一早,李瑶香醒来,面含春色,志得意满。满屋子看,不见牧雨装束,倒有一顶平巾帻挂在帽钩上。细闻枕巾,知道是谁的味道。心下对牧雨十分感激,但有机缘,肯以死相报。 她穿戴整齐,来到院中。看高之在练武,也过来拿起高之的宝剑,并不答话,舞了一阵。与高之相视而笑,搭手一摇,飘然入厢房洗漱。 此时,公猛也睡醒,出来与高之攀话。 用过早餐,公猛携母到望准通那里告辞,回黎阳县。 高之送出,默看李瑶香双眼含泪,心下也一阵酸楚。 三日假满,八大铜骠及望凌通、薛燕于第四日入帐应卯。 薛尚书见众将聚齐,表彰了窦橙檀、王出进及异猛、曲高、何鸹等。讲起黄运之间盗匪,乃大股两队,小股三队,互不统属,相隔数十百里。 虽然他们活动的地面不在郑滑境内,但往往流窜扰我郑滑军民。现已知会河西的魏博军沂国公田安道,河南府的河阳节度张掖郡公乌保君,凡捕河盗,如需过境,互予方便。 让掌书记李过江介绍了河盗的情况。 最大一股河盗,姓孔,名岳,字泰华,大号淇水神蛟。乃卫州朝歌人,方今五十八岁。啸聚千余人。 孔岳有五子,个个名字怪异,号称五大水霸。 长子孔诗,字删减,号铲诗水霸。善绑州县官吏,斩指换宝,弃于指尽。 次子孔书,字篡改,号焚书水霸。善捉饱学之士,金银不至,啖之弃骨。 三子孔礼,字虚伪,号灭礼水霸。善诱好礼君子,教尔互骂,辱之喂虎。 四子孔易,字穿插,号乱易水霸。善拘巫医之流,洗空家族,纵之行凶。 幼子孔乐,字唯鲁,号改乐水霸。善拿歌乐男女,勒索不成,杀之沉水。 另一股较大的河盗,姓孟,名治人,字民贵,号苍水毒龙。乃卫州汲县人,方今四十五岁。相聚四百余人。 他的左膀右臂,是两名弟子,琢船鬼焦投,砍桅将蓝额。 其他三小股,分别是钻水怪东奔、坠脚鬼奚簒、捞宝神胡了,都在四十岁左右。各有数十百人不等。 东奔的人,钻入水中,二三对一,制服你,私刑捉弄,勒索钱财。 奚簒的人,在水里拴巨石坠双脚,沉水底,再出头打捞尸体挣钱。 胡了的人,在水中捋掉你金珠宝玉,放你回去,专门挣取捞宝费。 众将听了这些名号,感觉父母起名,就含着仇怨。对于他们下作的河盗行径,惊诧不已。 待李过江讲完,薛尚书又说:“前些日,着程钧骠、刘赤檀、申乌檀、薛锦屏、漆雕蓝骠五将,分头访察。孔岳考取明经,守选二十年未授官职。所以干起河盗,已为祸五年。又从他那里分出四股,到处为患。” 这番话顿时引起议论纷纷。义成军帐中,颇有望凌通等数位文佐,都是考取功名授职。考取后,守选二十年,堪称大唐奇葩,必是绝无仅有。 就算没有后台,同科考取的明经、进士,二十年里没有一个官至刺史、节度的吗?任意一人举荐,也不至于守选如此之久。此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为祸五年之久,卫州都没管?不是没管,河盗颇善威胁利诱州县官,个个惧怕他下毒手,也就遮遮掩掩,任其发展。 薛尚书待众将佐议论一阵,又说道:“孔孟二盗及焦投、蓝额、东奔、奚簒、胡了等股匪,皆在河西,不该本镇过问。但前些日,修河所用竹竿,从淇园顺水而下,却被孔岳、孟治人两番劫掠。再不管他,要延误修河。” 苌卜骠听到这里,义愤填膺,跨一步出列:“尚书给末将一支令箭,定叫孔孟二盗绝迹。” “苌将军水性如何?”薛尚书颇为担心这个。 第064章 苌度布阵 开山铜斧苌度见薛尚书问起水性,不免笑起来。 他苌家三辈居于朝歌,岂止是水性好,那是相当的好。 朝歌临淇水,境内注入淇水的溪流不计其数,港汊、池塘遍地。这里的子弟自幼就泡在水里。这也是出现淇水神蛟孔岳等河盗的渊源。 苌度一番解说,请缨前往:“单看末将沈丘诱贼,就请尚书放心。孔孟等货色,做起水上典故,定叫他自己吃了水亏。” 此时,陶社也上前一步,叫道:“去疾新来,未立尺寸之功,愿随苌将军一道剿灭孔孟河盗。” 乐凤、琴雉、机巧也出列禀曰:“我等愿随苌将军平贼,为修河做事。” 高夺、高标兄弟也一齐站出:“我兄弟水性不差,愿随苌将军立功。” 他们一说,众将齐齐出列,都愿前往平贼。 薛尚书让众将先退回班列,问道:“苌将军既有剿灭河盗之志,必然胸有成竹,将计谋说来听听,本镇也好决断。” 苌度深施一礼,朗声禀曰:“此五股河盗,只要孔门一灭,则黄运太平。然孔门父子势大,想必汤、卫、黎、汲、新各县亦大费周章。末将以为,举凡财利,皆有不均。父子财利不均,尚且生隙。有一计,可使他父子反目。” 薛平听他这么一说,已知苌度必能成功,笑道:“莫非你也要学望将军沈丘平贼,给本镇卖个关子?” 苌度禀曰:“末将哪有大哥的城府。此计也需大哥出力。用大船五艘,一如沈丘购竿,也是一千石。大张旗鼓,诱敌来劫。再派大将袭其老巢,虏其妻子。限期来降,超一天杀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必获全胜。” 薛平鼓掌赞曰:“苌将军妙计。你们朝歌三贩果然用兵与别家不同,义成军往往无需多兵,就迭获大胜,皇朝之幸啊。” 苌度谦道:“贩夫之中,奇谋妙计多了去了。末将所知道的,万不及一。请尚书这就下令。” 薛平拿起一支令箭,高声喝道:“苌卜骠听令。” 苌度理正盔甲,雄赳赳站出:“末将在。” 薛坦涂令曰:“就以你为陆路主将,望云骠为副。秦钢骠、程钧骠、郭锐骠、刘赤檀、申乌檀、薛锦屏、漆雕蓝骠、高正取、陶去疾、高志向、乐素娥、琴羽翼、机云渡十三员,悉听苌将军调遣。率卫士三百,择日出征。” 众将齐齐出列,抱拳施礼,高呼:“得令。” 薛平又拿起一支令箭,喝道:“望高之听令。 望凌通往前一站,高叫:“末将在。” 令曰:“以你为水军主将,带水军三千,海鹘战船三十艘,艨艟战舰三十艘。宁武山、向春山、于青山、介穿山相助,屯兵白马渡,日日训练。但有苌将军信号,渡河杀去。亦听苌将军调遣。” 四大山神也一起出列,与望凌通一起高呼:“得令。” 薛尚书又令:“众将官,河盗胆敢劫我义成军船只,狂妄至极。此次大举出兵,务必清剿。苌将军另设军帐,悉听指挥。但有违令,斩讫报来。” 二十员将校齐呼得令。 苌度又进前一步,请曰:“末将有个请求。” “讲。”薛平以手点指。 苌度道:“卫士三百,其中一百换为女兵。末将自有铺排。” 薛尚书允诺。二十员将校唯唯退出帐外,紧随苌度,另设军帐议事。 苌度叫大哥望霄去找兵马使、度支等,点齐三百名卫士及甲仗、旗帜、钱粮等项。与望凌通商议停当,带众位一路到义成军行军司马牙帐,计议剿捕河盗之事。 苌度以为,要想将孔孟等河盗悉数剿捕,需理清这么几个头绪,购买竹竿,准备歌乐,暗查河盗居所,勘察淇水适宜围歼孔孟的地点,甚至于有必要打入孔孟内部。 苌卜骠说了想法,让大家充分议论。 少顷,望霄带领二百男卫,一百女卫,在司马牙帐外列队,等候将令。 望霄进来交令,带苌度检阅三百卫士,过目钱粮等。 进到牙帐,苌卜骠让位:“大哥上座。” “你是主将,我是副将。军中只有从属,哪有兄弟。望云骠静候将令。”望云骠赶忙将他推到主将位置。 开山铜斧苌度,因沈丘平贼有功,已敕封为致果副尉,下镇将。 大哥透甲铜枪望云骠,也因沈丘平贼之功,加之呈奏《五贼论》,当今天子朱批,叫各道各军节度、各州刺史诵读,敕封昭武副尉,上镇将。 二哥紫龙铜棍范朱骠,因运河护船有功,敕封振威副尉,果毅都尉。 哦,哦,他哥儿俩当主将立功,都升职了,就差我了。难怪薛尚书这次让我当主将,这就对了,薛尚书有意栽培。 想到这里,他定一定威严神色,整一整铜盔铜甲,掸一掸金檀战袍,掖一掖大白肚皮,晃一晃令箭檀斗,想一想薛尚书、大哥如何传令。 环视一圈,干咳两声,站起身形,拿起一支将令,厉声喝道:“昭武副尉上镇将望云骠听令。” 望霄抖擞精神,往前一站,高叫:“末将在。” 苌度令曰:“竹船诱敌,以你为主将。致果副尉下镇将秦钢骠、程钧骠、申乌檀、刘赤檀,仁勇副尉下戍主乐素娥,五将相助。分兵一半,率男卫一旅,女卫一队。假扮竹贩,置备乐器。寻五艘大船,到淇园购竹。 “以半月为限,到淇水枋城渡口候令。单等河盗来袭,大张旗鼓,吹奏喧嚣,越热闹越好。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望霄接过将令,五将纷纷上前一步,随他一起大呼:“得令。” 第一支将令先点大哥,苌度心下终于松了口气。额的娘呀,贩一辈子海带、带鱼,今番却做起元帅的活计。大哥听令罢,我看谁敢不听。就喊清各人职官称呼,也算是尊重。就这么干。 他拿起第二支将令,朗声高叫:“振威校尉亲勋翊卫旅帅薛锦屏听令。” 薛燕掖一掖秀发,站出位列,高叫:“末将在。” 苌度令曰:“探贼家址,以你为主将。仁勇副尉下戍主高正取、琴羽翼为副。率男卫两火,女卫两火。拿我家书一封,到朝歌顺成坊,寻都知云钗儿,刺探五股河盗家址、匪情。十日交令,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高夺、琴雉一齐站出,与薛燕齐呼:“得令。” 苌度拿起第三支将令,厉声高叫:“致果副尉下镇将郭锐骠听令。” 郭锐骠也站出班列,叫道:“末将在。” 苌度令曰:“诱贼来袭,以你为主将。仁勇副尉下戍主陶去疾、机云渡为副。率男卫一队三火,女卫三火。假扮民夫,于黄运之间各渡口,散播流言,就说有富商贩竹,必过枋城渡。十日交令,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郭锐骠接过将令,陶社、机巧也站出班列,三将齐呼:“得令。” 苌卜骠拿起第四支将令,喝道:“游骑将军果毅都尉高志向听令。” 青龙戟将高标声若巨雷,高叫:“末将在。” 苌度令曰:“以你为都虞侯,翊麾副尉下镇副将漆雕蓝骠为副,率卫士一旅,于枋城渡设帐。十日前要锦旗招展,十日后装扮民夫。你二人值守中军,监察军令,参谋军机,驰援各处。不得有误。” 青龙戟将高标接过将令,漆雕卉赶忙上前一步,二将齐呼:“得令。” 苌度传令毕,众将心悦诚服。果然布下了天罗地网,奇妙阵势。个个摩拳擦掌,单等河盗前来,好痛快厮杀。 苌卜骠布设的捕盗大阵,真的能奏效吗? 第065章 溺水奇案 高标虽然是果毅都尉,品阶却是游骑将军,整个军帐无出其右。 叫他当个中军官,执掌军法,不辄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他当即将中军令旗一挥,叫一旅人马向白马渡而来。叫了渡船,悉数渡过黄河以西的黎阳县。顺邮驿大道直接往西走,仅仅四十里就是枋城渡。 望霄也点齐人马,到白马渡。租用三艘大船,走水路,由黄河而运河,再经枋城渡,进入淇水。一路向北,折转而西,直奔淇园。 郭锐骠带陶社、机巧二将,购买民衣,假扮民夫。将八十名男卫、三十名女卫分为三队,各带一队。每队二十余名男卫,十名女卫。再将三队各分为十组,男女配开。或扮夫妇,或扮兄妹。纷纷到黄运间散播流言。 这两支人马暂且不表。 单说薛燕这支人马,与高夺、琴雉一道,带二十名男卫、二十名女卫,拿上苌度的家书,去朝歌顺成坊。 要探清五股河盗居所、详情,谈何容易。 这么多人,也不能都去顺成坊吧,薛燕叫来高夺、琴雉,商议下步到底该如何行动。 颍州宣姜琴雉在兴庆坊已经做了三年都知(duzhi),对苌度的这个调遣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对薛燕、高夺说道:“青楼藏着女中人精。凡文艺的东西,这里就是一座至高无上的殿堂。因而,人只要有了钱,都会往青楼走动。” 单看孔岳对其五子所起名字,就知道他是一个很有文艺范的老爹。只是因为二十年守选,惹恼了心肠。他父子六人于水中劫掠那么多财宝,必然也会到青楼消遣。苌将军叫我们去青楼,请教都知,必有斩获。 男女四十人,何不分为五火,每火四男四女搭配。选出一个火长,将火长作简单培训,最起码要知道青楼中的说话、行事规矩。 五火再分头行动,以朝歌为中心点,东探黎阳县,北查汤阴县,南到汲县、新乡县。将五地青楼悉数问遍,再综合情报,刺探其居所。五股河盗总要有邻居吧,也会有乡耆老、里正、保长、邻长等,那就好问了。 薛燕经琴雉的一番分析,心中豁然开朗。 先找到朝歌顺成坊都知云钗儿,起码可以得到黎阳、汤阴、汲县、新乡四地青楼的名号。然后分头探查,毫无悬念。 当即叫高夺、琴雉分火,将朝歌、黎阳、汤阴、汲县、新乡五县籍人对应分开,实在不行,在五县有亲戚的也行。五名火长恰恰都是女卫,分别是:朝歌黑优、黎阳白伎、汤阴红乐、汲县黄舞、新乡蓝歌。 琴雉将黑优、白伎、红乐、黄舞、蓝歌叫在一起,经过简单培训,即刻出发。到了朝歌城,先找到肆市的裁缝铺,每人做一身民衣。又找旅社住下。三位将军、五名火长都安顿好,一起到顺成坊。 到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顺成坊这个时间没有主顾,恰好说事。 你看过我大唐青楼吗? 看了顺成坊就知道了。这里是临街七间三层,街门一侧六间全通,临街好大的客堂。门额楷书三个大字“顺成坊”,落款乃陈智之。必是陈哲当卫县令时题写。 到了院内,三进院子,九门相照。后院三栋主房、各院东西厢房,雕梁画栋,都是三层瓦房。 云钗儿接住,将她们让进第一进院的北厢房,到她的都知厅(duzhi)。拿过阳翟白瓷茶具,沏上申州毛尖贡茶。 薛燕略微品茗,报上名字,递上苌卜骠家书。 云钗儿一看,对于姐姐云镏儿的公爹成为义成军下镇将,赶到十分震惊。这才一年不见,变化天翻地覆。惊奇之余,打问薛燕,到底怎么回事。 薛燕将苌卜骠因何入了军门细致说明,说到为她这门额题字的陈哲也一起成为义成军金檀骠将。更将苌度与望霄、范丹等三师收二徒典故,以及望霄、苌度、陈哲沈丘平贼,立功升职等情状一一讲明。 云钗儿听到陈哲到军中如此骁勇善战,心头温暖,禁不住眼含热泪。 薛燕说了朝歌人种种渊源,又介绍河盗作乱情节。河盗劫了滑州修河用竹,惹恼了薛尚书。这次大动干戈,务要平掉五股河盗。今番前来,就是刺探河盗底细,请求云钗儿伸出援手。 云钗儿沉吟一阵,给她们一一沏上新茶,在这都知厅转了一圈,朗声道:“孔岳及诗书礼乐易五子,孟治人及焦投蓝额,东奔奚簒胡了等,都来过顺成坊。他们原本都是孔岳的帮手,后来另立一派。” 他进一步介绍了相关情况。来顺成坊最勤的,要数孔乐、孔唯鲁。 云钗儿根据义成军得到的消息,作出进一步判断。看样子这小子来这里,却并不是单纯附庸风雅,而是来这里寻找猎物,予以勒索、枉杀。说到这里,云钗儿打了个冷颤。 奚簒相比其他人也来的比较多。这两年,不断有人在滂水关附近的淇水溺水而亡,总是奚簒组织人帮忙打捞死尸。死者家属往往要给五百至一贯钱,极难打捞的要出到两贯。却不知道这些死者就是他们干下的冤案。 提到这里,云钗儿哭了起来。卫县工曹曹正杨复,与云钗儿极为要好,两情相悦,定下了终身之计。经过好多波折,家中颇为殷实的杨家也同意了这门亲事。 哪知道,去年初秋,杨复携了云钗儿到滂水关戏水。杨复下去不久,云钗儿眼睁睁看着他沉下水去。 好生生一个风流倜傥的青年,平日里水性极好,滂水关一带,淇水宽七百六十步,他能一气游两个来回。此次却再也没有上岸,尸体也不见飘上来。 杨家只好着人请托,请到了捞尸高手奚簒。他找来两个人,三番五次下水寻找,也没找到。杨家着急,出价到两贯,奚簒亲自下去,总算将杨复尸身打捞上来。 “原来杨复溺死,就是他们干的。竟然做到老娘头上。此等恶贼,死有余辜。”云钗儿悲愤至极,“啪”一声摔烂手中茶杯。 她转过身形,“苍喨喨”将墙上的龙泉剑抽出,飞身就要外出。 薛燕上去抱住:“妹妹,这是要干啥?” “看老娘飞马将他人头提来。”云钗儿怒不可遏。 高夺、琴雉也过来解劝:“毫无把柄,你这样去,那叫滥杀无辜。相助我们,设计将其一网打尽,才是上上之策。” 云钗儿浑身颤抖,嚎啕大哭:“杨复,往之,我可怜的夫君,钗儿不为你报仇雪恨,誓不为人。” 她这番真情,这番深仇大恨,惹得琴雉、黑优、白伎等也都纷纷抹泪。 是啊,青楼都知(duzhi)订一门亲事,那是多么不易。跟自己恩爱的人,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于非命。就是阎王如何糊涂,也不会饶恕这一干恶贯满盈的河盗。 高夺大男子汉,听了云钗儿的遭遇,也唉声叹气,禁不住热泪盈眶。 她在这里的大哭,惊动了顺成坊不少人。先是歌长(zhǎng)、舞长(zhǎng)、乐长(zhǎng)、诗长(zhǎng)纷纷过来,打问、解劝一番。 后来,坊主宋翘儿也被惊动。岂有此理,奚簒这厮如此歹毒。为了区区几个打捞费,竟然随意害死人命。 宋翘儿也陪着云钗儿哭了一会,又问了薛燕、高夺、琴雉的来由,了解到那些人竟然是五股河盗。 气得他花枝乱颤,振声说道:“薛将军放心,顺成坊不帮义成军擒获这帮混蛋,宋翘儿誓不为人。别说朝歌地面,卫、相二州,他就是东都洛阳的高官豪杰,老娘也照样捉他归案。” 宋翘儿这话说的,高夺、琴雉等有些半信半疑。 第066章 飞羽献计 朝歌城中,顺成坊坊主宋翘儿所说,没有半句诳语。 宋翘,字飞羽,父祖本是朝歌城北关大户,自幼文武皆精。后家道中落,辗转人生,以女儿家双肩,扛起全家大计,还办起这顺成坊。 薛锦屏看坊主发怒,果然气势非凡。心中有了打算,起身见礼,说道:“如能得宋坊主、云都知相助,剿灭五股河盗。薛尚书必将论功行赏,如能投军,少不得敕封校尉,成为当朝正官。” 宋翘儿一怔,缓了缓神,说道:“飞羽旧曾做洛阳顺成坊都知。东都达官显贵,哪个敢说不买我二分脸面。钗儿冤情,就是飞羽的冤案,黄运之间的百姓沉冤,也是我顺成坊的耻辱。拼了顺成坊关张,也要剿灭恶贼。” 她这样一说,高夺、琴雉以及黑优、白伎、红乐、黄舞、蓝歌等人,再看她那楚楚动人的风韵,清脆铿然的嗓音,双目如电的侠风,明白了她的厉害。纷纷站立,大礼参见。 薛锦屏抬眼看天,说了这许久,眼看这二月半的西天泛黄,就要天黑。她趁热打铁,起身说道:“今晚我代薛尚书宴请宋坊主、云都知及一众歌长、舞长、乐长、诗长。不知坊主作何安排?” 宋翘儿笑道:“飞羽先行谢过薛将军。我们每到天黑,就要忙碌起来,一直到子时方罢。歌、舞、乐、诗四长定然无法赴宴。钗儿,你去令诗长陈妤儿暂领都知。你我姐妹相陪薛将军宴饮。” 云钗儿应声而去。不多时就带了陈妤儿过来,宋翘儿又当面吩咐。陈妤儿领命,坐于都知厅应对客人。 一众十人出来,直奔朝歌城最大的酒肆,门额四个大字:肥泉烧酒。又是陈智之手笔,惹得薛燕等众女将好一阵议论。 说这朝歌肥泉,我大唐略微有点文化的都知道。 《诗经》名篇《邶风·泉水》中,有一句:“我思肥泉,兹之永叹”。辞书之祖《尔雅》说道:归异出同,曰肥。说的就是朝歌城西的肥泉,水势很大,流出之后分成两股。 薛燕本相州隆虑人,与朝歌只是隔着太行山,当然知道。高夺、琴雉乃颍州沈丘人,听到这么古老的典故,自然惊奇,刨根问底。 薛燕可劲点菜,肆主将肥泉烧酒直接抱来一罂,十斤装。这桌客恰好十人,每人一斤。薛燕、高夺、琴雉轮番敬酒,宋翘儿受宠若惊。待她三员主将敬过,自己和云钗儿也对她们八人一一敬酒。 边喝边聊,越说越亲热。 薛燕知道陈哲与云钗儿的关系亲如兄妹,故意把陈哲反复说起。云钗儿思念旧日与陈哲情义,禁不住含羞带雨,泪光盈盈。这倒很不错,将杨复枉死沉冤总算遮挡了一点,慢慢地笑逐颜开。 酒中就说了许多五股河盗详情,高夺要她们明日酒醒再说。 饮宴罢,薛燕等将宋翘儿、云钗儿送到顺成坊,她们八人回旅社歇息。 次日一早,宋翘儿、云钗儿双双找到旅社。说已经将顺成坊事务安排妥当,要亲自带领她们入虎穴,灭河盗。薛燕大喜过望,对两姐妹深表感谢。 五股河盗,淇水神蛟孔岳及五子水霸,自然是朝歌人,居鹿台乡孔家村。 宋翘儿介绍,这个村子原本叫子家村。子姓乃殷商后裔,殷亡之后,繁衍至今一千八百年,大多搬迁出去,还剩十余户。孔家父子霸道,将子姓十余户悉数赶走,低价收购了子姓所有宅院,又将村名改为孔家村。 鹿台乡中,将这件事叫做孔子内斗。这又是为什么? 殊不知,孔姓远祖也姓子。春秋鲁国的孔丘,他的得姓始祖是宋国大司马孔父嘉。而宋国始封国君微子启,传国于弟弟微仲。孔父嘉是微仲的九世孙。孔父嘉的六世孙为孔丘。 所以,孔姓源出于子姓,却这样数典忘祖,赶出子姓。孔岳父子的恶行,被鹿台乡人耻笑。 宋翘说道:“说起历史渊源,孔姓对子姓的恶行,还是孔丘带的头。孔丘删改尚书、春秋,将夏朝末代王夏桀的荒淫暴虐,悉数改到殷王辛头上,也就是被周公旦恶谥的纣王头上。看起来,孔家的恶行是代代相传。” 她的一番议论,使得薛燕等十分稀奇。又问及其他四股河盗的居所。 苍水毒龙孟治人,汲县人,住在汲县北部临近朝歌的黄孟村。 苍水么,也是朝歌地面的一条河,在朝歌南部。苍水过去十里就是汲县。苍水向东,至枋城渡注入运河。孟治人兴风作浪,必然从枋城渡起家。继而流窜黄运之间。 他两个徒弟琢船鬼焦投、砍桅将蓝额,都是新乡县人。同村,但不知道他们的村名。 东奔、奚簒、胡了三股,其中奚簒,就是朝歌滂水关人。东奔乃黎阳县南纸坊村人。 上面这些都是卫州人,好打听。胡了却是滑州白马县人,是哪个村的不太清楚。义成军就驻扎在白马县,稍微用心,必能找出来。 这五股,表面看孔岳势力最大,但最为脆弱。因不善驭下,往往内讧,就他五个儿子也往往大打出手。活脱脱像极了他们祖先的恶行。若能抓到把柄,让他们内部火并,必能事半功倍。 最难对付的其实是苍水毒龙孟治人孟民贵。他的嫡亲子侄一个没有参与作乱,八大弟子也只有两个徒弟焦投、蓝额参与作乱。从这一点来看,孟治人在五股河盗中最善谋略。 东奔、奚簒、胡了等,只要抓到他们三个,三火必能悉数就擒。 听了宋翘儿、云钗儿一番陈说,薛燕与高夺、琴雉商议,很有必要让她与捕盗主将苌卜骠面谈,适时调整捕盗策略。她们立即向宋翘儿表明心迹。 宋翘儿欣然愿往,说道:“我有一计,苌将军如能使用,必能大获全胜。” 云钗儿也当仁不让。事不宜迟,立即赶往枋城渡军帐。 将五位火长留在旅社待命,五人打马飞奔,只是一个时辰,就到了苌度军帐。苌度接住,叫来高标、漆雕卉,一起听宋坊主、云都知细说。 云钗儿见到苌度,先问了姐姐云镏儿及外甥苌丁儿状况。苌度说她们母女生活还好,只是苦了镏儿寡居。 说起苌南乡已经刑满释放,无处可居,流落街头。 苌度浩叹一声,叫云钗儿给苌南乡捎信。如果还认这个爹,能痛改前非,当爹的会收留他。虽然知道不是亲生,但起码也是个养父,养到他二三十岁,心中还是割舍不下。再者说,他与云镏儿夫妻间感情还是不错的。 苌度感谢她的撮合,自己已经续娶阴莞儿。现在莞儿有了身孕,产期就在四月下旬端午之前。 说完家事,云钗儿与宋翘儿互相补充,又将五股河盗渊源详情说了一遍。宋翘儿又将一番妙计,说与苌卜骠。 苌度大为振奋,当即说道:“宋坊主和云都知深明大义,卜骠深表感谢。此次本将捕盗剿匪,幸而成功,本将必将二位功劳呈递薛尚书,表奏当今天子。如愿投军,敕封校尉。如维持顺成坊,亦必讨得皇封。” 宋翘儿、云钗儿当即跪下,对苌度的义薄云天感动得涕泪四流。 宋翘儿说道:“顺成坊做起来,殊为不易,是许多姐妹养家糊口的指望。飞羽不忍舍弃她们,但愿能为顺成坊讨个皇封,生意必将大火。那将是姐妹们之福,也是朝歌之福。” 云钗儿说道:“钗儿今生运势,但凭苌将军主宰。如若上阵厮杀,钗儿比那些男将毫不逊色。” 苌度哈哈大笑,一一允诺二位的心愿。云钗儿就从现在起,于帐前听用。河盗平定之后,由薛尚书论功行赏,表奏天子,敕封正官。 苌度理一下思路,对于三个小股河盗有了新的部署。当即传令薛锦屏、高夺、琴雉、云钗儿等,叫如此如此。 第067章 奚府远亲 云钗儿精神抖擞,与薛锦屏平肩作战。 苌度又拨一火精骑,交给薛锦屏指挥。 薛燕得令,与宋翘儿、云钗儿等返回朝歌。到了旅社房间,薛燕将校尉齐集,兵分三路,传令下去。 一路由琴雉带领,蓝歌一火八人相随。到南边的新乡县,摸清琢船鬼焦投、砍桅将蓝额二贼家址及详情。 一路由高夺带领,黎阳白伎一火八人相随。过枋城渡往东,到黎阳县南纸坊村,刺探钻水怪东奔的底细。并回白马县,找谷梁县令,就说薛燕将令,要他派人查清捞宝神胡了详情。 一路由她亲自带领,云钗儿辅助,宋翘儿出谋,剩余三火二十四人听用。按苌将军授计,铺排捉拿滂水关坠脚鬼奚簒。 众人按薛燕将令,纷纷收拾前往。 缘何先从坠脚鬼奚簒下手?自然是宋翘儿所献奇计。 此贼最毒。一日不除,百姓一日遭殃。眼看天暖,滂水关一带,百姓戏水的季节也就到了。一旦有人下水,奚簒等势必害人性命。 旅社薛燕房间,剩下宋翘儿、云钗儿及朝歌黑优、汤阴红乐、汲县黄舞等五人,薛燕问宋翘儿:“飞羽妹妹,我忽然有个担心。苌将军大计,在于孔孟二匪。然而,这里先行捉拿坠脚鬼奚簒,孔孟会不会受到惊扰?” 宋翘儿略微沉吟,说道:“我又有一计,但不知军中是否允许?” 薛锦屏笑道:“但能破敌,都是妙计。尽管说。” 宋翘儿也笑:“二十四卫士中能挑出三个朝歌的亲戚么?” 薛锦屏让朝歌黑优,挨个房间查问。不一时,黑优拿过卫士名单,恰好三人,分别是赵谷、孙夸、陈箭。 薛燕看看宋翘儿,问道:“有何见教?” 宋翘儿过来与她耳语片刻。薛锦屏哈哈大笑,依计而行。 薛锦屏让黑优叫来三名朝歌亲戚赵谷、孙夸、陈箭,吩咐黑优为领首,汤阴红乐、汲县黄舞一并跟定。六人假扮夫妻或者兄妹、姐弟,到滂水关访问老亲。如此如此去做,不得有误。 六人听完将令,个个忍俊不禁,乐乐呵呵而去。今天休息好,明天,于日中肆市开张行动。 次日睡到大天亮,黑优好好打扮,与赵谷一对,假扮夫妻。并跨一乘战马,到肆市中买些点心,穿戴鲜亮,往滂水关先去。 黄舞与陈箭假扮兄妹。也并跨一乘,弄些灰尘,覆满全身,打马而去。 红乐与孙夸假扮主仆。租一驾马车,车上搭起轿厢,姐姐扮得花枝招展,坐于内里。弟弟扮得书童仆役一般,赶着马车。 滂水关中,密密麻麻千余户人家密集居住。街巷四方规整,青堂瓦舍鳞次栉比,邮驿大道横贯东西。滂水关矗立在淇水北岸,过去淇水桥不足二里,就是巍峨壮观的关寨。 黑优与赵谷并跨来到滂水关。此处关令看了他们出身,居然是义成军校尉,急忙让过。二人到了关内,挨门探问赵谷的舅外祖爷奚簒居所。 好事者关二爷看他们夫妇生得相貌非凡,赵谷宛如天神英武,黑优就像仙女俊俏。看他们的马匹也是价值无数的宝马良驹。再看他们的褡裢,鼓鼓囊囊必然是金银珠宝。 惊得一番慨叹:“奚簒这个龟儿子,居然有这么好的亲戚。” 禁不住将他们领到奚簒门首。看这一家,门外三丈开外就铺砌青石,一直铺到门内。好大的气派。 好事者敲门,仆役出来,问道:“哟,关二爷,那阵风把你吹来了?” “这一对小夫妻,来寻找舅外祖爷奚簒,不就是你们府上么?”关二爷打着干笑,指指这边的两位。 赵谷赶忙前来,作个揖,温婉问道:“舅外祖爷在家么?找得我好苦。” 仆役呆愣半天,看看关二爷,又看看天仙般的黑优,赶忙招呼:“哟,远亲来了,快快,屋里请。我去禀报老爷。” 赵谷一招手。黑优牵着马,进到奚簒家院。不大功夫,过来一个麻子。见他身长七尺开外,山羊胡须,一身青袍,肤色泛黄,一脸麻坑。略有四十岁。看样子他就是主人。 赵谷翻身下拜,黑优道万福,一起口称:“舅外祖爷在上,受外孙赵谷、外孙媳黑优一拜。” 坠脚鬼奚簒愣在那里,不知道这门亲从哪里说起。 赵谷连忙从褡裢里掏出两锭五十两的官银,说道:“来时,母亲再三关照,务要将这银子当面交上她的舅父。哎呀,我们一路找得好苦。” 坠脚鬼奚簒一看,见面就是一百两雪花银,整个人都是蒙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开口不骂送礼人。这么大的礼,还不赶快迎接。忙不迭笑道:“哎呀,外孙子,快快,正堂有请。” 奚簒拉着他们往里面二堂而来。仆役牵了马,去饮水,添草料。 赵谷叹道:“自从父亲前年滂水关溺亡,母亲就一直念念不忘舅外祖爷的恩德。前日父亲托梦,要母亲拜望舅外祖爷,感谢打捞尸骨,交代多多孝敬些银两,生恐舅外祖爷吃不好穿不好。母亲腿脚不便,我夫妇代劳。” 奚簒想了一会,振声说道:“哦哦,这么回事,你们是黎阳枋城渡的吧。沿淇水上下,亲连亲。可不吧,那次打捞你父,费了好大的周章。你母亲过意不去,多给了不少。经过攀话,却是亲戚。” 黑优飘起舞姿样的脚步,悠悠过来,不小心脚下被铺地青砖一绊,轰然栽倒,恰恰倒在奚簒怀中:“哎哟,哎哟,我的脚。” 赵谷怒道:“这么不小心啊,舅外祖爷岂是你这般无礼的么?” 奚簒看他模样,将麻脸一沉:“我疼俺外孙媳妇还来不及,吼的个啥。” 他急忙将黑优扶在太师椅上,低身形来看黑优的脚,又是吹又是揉。偷眼上瞄,黑优蓝裙颤抖,薄绸棉裤裹腿,好不诱人。 黑优被他一揉,急忙抬起脚:“哎哟,哎呦,别揉,疼。” 奚簒被她抬脚,看得眼馋。根本就没听清黑优在喊什么。 此时赵谷过来,也俯下身子,看黑优的脚。 奚簒这才觉到不妥,起身对仆役喊道:“还不给客人端茶。” 赵谷、黑优就此在他府上攀话,越说越亲热。奚簒喜欢得不得了。 奚簒与他们说得差不多了,叫过夫人楚氏:“瑶娘,快来陪外孙子外孙媳说话。我打马去朝歌肆市买些上好牛肉,今天中午上几个好菜。” 楚瑶娘款款出来,看姿色颇有几分。看眼目,却与奚簒大为不同。生得高挺峭拔,含羞带怯,十分慈善。 赵谷、黑优赶忙见礼:“舅外祖母在上,请受一拜。” 楚瑶娘赶忙将他们扶起,频频沏茶,说些亲故话头。赵谷、黑优顺着刚才奚簒所说枋城渡由头,添油加醋,热热闹闹。 奚簒打马出去,没多大功夫,院门外又有关二爷大呼:“老奚,迎接客人啦。” 仆役忙不迭出来,开门看,却是一对兄妹模样的,浑身灰土,疲惫不堪。二人滚鞍下马,高呼:“姨祖母,我们来啦,好累啊。” 正是黄舞与陈箭假扮的兄妹。陈箭在这里大呼,惹得仆役又是一愣,搞不清该怎么办。 黄舞过来,累得拖住陈箭的长衫,气喘吁吁:“姨祖母是这里不是呀?” 陈箭扶住她,对仆役问道:“这里不是奚簒奚老爷府上吗?楚瑶娘就是我姨祖母。” 仆役忙不迭回屋,喊起:“夫人,快快,你甥孙到了。” 楚瑶娘听说,慌不迭跑出来。 陈箭上前就翻身跪倒:“姨祖母在上,甥孙给你磕头啦。” 第068章 私奔妙计 楚瑶娘,卫州汲县人,父辈颇有些田产,家道比较殷实。 上面五六个姐姐,都嫁到附近州县。平日里,姐姐们的孩子还认得全,但孙子辈基本见不到,也不认。 这是宋翘儿早已掌握的消息,所以有这样的安排。 黄舞也是汲县人,好像很苦累,扶着陈箭道个万福:“姨祖母,总算找到您了。” 楚瑶娘一听乡音,顿时惊诧不已,赶忙扶起他们,也往二堂礼让。仆役牵了马,还去饮水,喂草料。 他们见到赵谷、黑优,愣神一阵。楚瑶娘赶忙打圆场:“这是他奚家客人,这是我楚家客人。都一样的亲戚,坐坐坐,喝茶。” 楚瑶娘倒了茶,看了看陈箭、黄舞,似乎还是不解。 陈箭急忙拿过褡裢,从中取出一副金手镯,一挂金项链,双手递给楚瑶娘,口称:“来时,祖母再三交代,要亲手将这两件礼物交给她妹妹,自然会好生招待。” 楚瑶娘推让一番,架不住两个年轻人嘴巴甜,只好收下。高兴地合不拢嘴,牢牢怀揣了金饰,说道:“哎哟,来就来呗,拿这么重的礼。管家,你先来陪陪赵谷。我带俺娘家人到里面说话。” 楚瑶娘看管家来到,与赵谷欠欠身,带着他们去了自己的卧房。 他们在里面说了一会话,不一时,楚瑶娘拉着陈箭,边出来边喊:“把你个陈箭,怎么不早说。快去,把红乐姑娘接来。怎么能把人家丢在后头,太冒失了。快快。陈舞先坐着,我到门首看看。” 看起来,陈箭名字没改,黄舞改成了陈舞。装扮的是兄妹么,嗯,不错。 约略一刻钟,红乐与孙夸假扮的主仆二人进门。 陈箭对楚瑶娘笑道:“姨祖母,红乐还可以吧。” 楚瑶娘欢喜不尽,笑道:“什么叫还可以,简直是仙女。你小子有福气,这么才貌双全的美人追求你,哎呦。快,红姑娘,跟我去里头。可别让外人看到你逃到我家。慢慢住下,慢慢想办法,跟陈箭成亲是迟早的。” 看来,红乐是陈箭的未婚妻,家中父老双亲不同意,这一定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被陈箭带来远亲家里。这就是私奔了。私奔总的有个地方,找个远亲那是相当保险的。 就此,六位成功进入奚簒家。下一步要演起一出好戏。 等到坠脚鬼奚簒从朝歌城买牛肉回来,一看楚氏一下来了四个亲戚,拉过楚氏,大为惊疑。 楚氏讲,陈箭与红乐私奔,陈舞相助,那边是红乐的仆人。又拿出娘家姐姐关照的金镯子、金项链,让奚簒辨认真假。奚簒一听,哦,这就对了,私奔啊,那可不,是得找门远亲。别说了,那就好好安顿吧。 奚簒乐不可支,今儿又是雪花银又是金饰,这是赵公明眷顾,可劲往咱奚府送财呀。硬是要得。赶忙招呼下人,将十斤牛肉拿去,该炒的,该炖的,该炸丸子的,好好整。 陈箭万分感谢姨爷,又将褡裢拿来,从中掏出一方上等的于阗玉,晶莹剔透,叫人爱不释手。双手捧过:“临来,祖母再三交代,说姨祖母和姨爷十分好的人,千万将她敬奉的东西亲手递上。” 奚簒双手在身上擦了又擦,不敢直接来拿,让道:“哎呦,我的娘呀,你祖母这么破费,太见外了。孩子,你可知道这一方于阗玉值多少钱吗?一两玉一两金啊。雕刻成物件,还要升值无限。我可不敢受这么大的礼。” 陈舞过来,晃着奚簒的胳膊,将那种女孩撒娇的姿势摆起:“祖母说得没错,姨爷就是好人。快收下,要不然,我们可不敢待下去,这就回新乡县。哥哥跟红乐的事,只好任其发展。” 奚簒看看她如此俊俏的甥孙女,这般作势,叫人骨头都要酥了,半推半就,收下了于阗玉。高兴得像个孩子:“快坐,快坐。我去拿点好茶。” 陈舞看他上楼,对陈箭、红乐、孙夸挤眉弄眼,四个在那里忍不住“噗嗤噗嗤”好笑。陈箭忍不住高兴,过来对红乐就是一顿熊抱,红乐可劲往一边推他。 恰好奚簒下楼,看见这一幕,笑道:“小两口不急哈,午间多吃点多喝点,将肚子填饱。今晚就给你们准备个私会的房间,就算提前入洞房。” 陈箭、红乐双双跪下:“姨爷成全,我们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奚簒赶忙放下茶叶盒,将他们搀起。好一番打量,果然天生的一对。 午间摆起两大桌,后堂是楚瑶娘的亲戚一桌。二堂是奚簒的亲戚一桌。 二堂这边,奚簒和管家陪着赵谷、黑优夫妇。 约略喝了几杯,赵谷又拿过褡裢,取出一尊蓝田玉弥勒佛,约有五寸高,玉质无可挑剔,雕工十分精湛。双手捧过,双膝跪倒,递给奚簒:“舅外祖爷在上,方才那是母亲的礼。这是孩儿夫妇孝敬您老人家的。” 奚簒看这尊佛,双手请过,爱不释手,又递回来:“哎呀,这可不少值钱啊,我何德何能,怎么能受得起这么贵重的大礼。” “玉佛跟你有缘,必得请去。要不然,外孙长跪不起。”赵谷实心送礼。 管家东头过来打圆场:“老爷,收下吧。孩子一片孝心。” 奚簒哈哈大笑,小心收起玉佛。过来重新坐下,好不亲热。 正喝着酒,赵谷突然仰脸在那里,酒杯、筷子放在桌子上,在藤椅上打起呼噜。 奚簒看看黑优,看看管家,笑起来:“这孩子,敢情是一路累的,就这么睡了。年轻就是好啊,说睡就睡。让他睡吧,没事,不耽误咱们喝。” 喝到半下午,二堂才撤席。后堂楚氏那一桌早就撤了。奚簒喝得东倒西歪,黑优急忙扶住他:“舅外祖爷,外孙媳搀你入卧。” 管家东头也来搀扶。到了他的卧室,奚簒倒下就睡,连一点缓冲都没有。 次日将近中午,楚氏大呼小叫:“管家,陈箭,快快,老头子和赵谷怕是要睡过去,快救人。送他们直奔朝歌城,找上好的大夫。” 管家、陈箭、陈舞、黑优、红乐、孙夸乱纷纷来看奚簒、赵谷。两个怎么晃都不醒,睡了一天一夜了呀。就是,这很危险的,得赶快送医。 管家东头急匆匆说道:“夫人,朝歌城最好的大夫,可是东关财神庙附近的李挂,要得可黑心啦,去不去?” 楚瑶娘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喊道:“就是李挂,快点。” 他们套上马车,将奚簒、赵谷一起拉上,既要快点,还不敢太颠簸。陈箭、陈舞、黑优、红乐、孙夸都跟着,出来滂水关,过了淇水桥。一路直奔朝歌城东关李挂大夫那里。 约略一个时辰,到了李挂家,门口写着济仁堂。大家七手八脚,先将奚簒抬进去,又将赵谷抬进去。有一个妙人儿正在那里,李挂给她认真号脉。 楚瑶娘、管家东头不认识,但跟来的五位都认得,那个妙人正是宋翘。 好大一阵功夫,宋翘起身就走,大家装着互不相识。李挂慌忙起身相送,到了外面,宋翘对着李挂耳边说道:“记住了吗?” 李挂笑道:“飞羽姐姐妙计,李挂怎敢忘记。” 宋翘儿骑马飞奔而去,回她的顺成坊,该干嘛干嘛。 李挂进来,俯身到靠近山墙的床边,将奚簒的手腕子拿起来,搭手号脉。过了一阵,又将另一只手拿来,继续号脉。 楚瑶娘急得跟啥似的,但紧病慢医生,又不敢太急。 还是等不急,楚氏轻轻问道:“李大夫,他到底咋了?” 第069章 瑶娘暴怒 朝歌城东关,济仁堂。 大夫李挂在那里眯起双眼,捋着花白的胡须,皱着稀疏的眉毛,蠕动着发皱的嘴唇,慢慢凭脉。 楚氏问起,他并不急着解释。而是又翻开奚簒的眼皮,看了看,又闻了闻奚簒的头发、胡子、衣裳。 望闻问切,还差问。抬眼看看管家东头和楚氏,问道:“请问,他睡了多久,喝的什么酒,吃的什么肉?” 楚氏慌不迭一一作答:“睡了一天一夜。喝的是肥泉烧酒。吃的是朝歌城里的关记牛肉。” “酒肉都没问题。但我怎么看像是食物中毒。”李挂朗声说道。 吓得楚氏赶忙就要下跪。李挂扶定她,说道:“不必多礼。要想救他,必须找到这种毒物的来源。你们家养的花鸟虫鱼都有什么?” 东头一一数着。养的花无非是石榴、牡丹、桂花及一些草本花草,这二月半,都还不该出叶子,更不要说开花。没有养过虫类。鱼也没养。鸟,只有两对鸽子,别的没啥。 李挂说道:“那就怪了,难不成……?” 他欲言又止,压低声音,叫楚氏附耳过来,悄声问道:“这些孩子是你家什么人?” 楚氏大拍胸脯,轻声说道:“这些孩子都是近亲,没啥事。” 李挂又悄悄问:“要不就是吃牛肉喝酒之前,你们行房了?” “行房,啥意思?”楚氏莫名其妙,小声反问。 李挂说:“吃牛肉配烧酒,吃酒之前,如果做了房事,那就要中毒。” “那是半月前的事情。过了这么老久,还会有啥影响?”楚氏摇摇头,表示不认可。 “那一个中毒的青年,谁是他夫人,你不妨问问。”李挂提醒她。 楚氏过来,与黑优耳语几句。又来到李挂身边,轻声说:“他们是昨天清早。房事没完,就被长辈喊着来走亲戚。” 李挂点点头,轻声说道:“我说吧。上年龄的,一个对时之内,就中毒。行得时间长,中毒后,醒的时间要乘以四十八倍,可能睡死过去。年轻的,如果前天晚上,就不会中毒。偏偏是昨天早上,这不是赶着中毒吗。” 楚氏恍然大悟,怒道:“这个遭天杀的,敢背着老娘偷腥。今天不叫他好看,老娘就不是楚瑶娘。” “那样啊,还救不救他?”李挂问道。 楚氏一愣怔,慌忙央告:“救,救,怎么不救。求求李大夫救救他们。” “他们中这个毒,性命无虞。但睡过一个对时,恐怕会变成傻子。”李挂说罢,拿过一张裁好的方纸。 将小楷笔拿来,在砚台里蘸一蘸墨,刷刷点点,写好方子。然后,翻转身,叫了徒弟,又叫管家东头跟去前堂去抓药。 东头包了几包药,回来问道:“这药怎么熬?有药引子吗?” “药罐熬两刻钟,熬大半碗就行。早晚各一次。药引子,如果有鸽粪,服药的时候,用指甲盖刮一点,弹进去。要不要都行。”李挂交代清楚。 黑优急忙来问:“李大夫,快看看赵谷。” 李挂笑笑:“一起喝酒,病状一样,无需再看。我只看看他的眼吧。” 他来到另一张床边,掀开赵谷的眼,看了看,说道:“的确相同。” 又叫徒弟去前堂抓药。黑优慌忙跟去。楚氏推一把东头。管家慌忙喊道:“我去结账,我去。黑姑娘在这里陪病人吧。” 东头紧赶几步,将黑优拦了回来。 赵谷的药也抓齐了。李挂又交代他们几句,无非是忌酒、忌辛辣凉之类。众位又将奚簒、赵谷抬着,放入马车,回到滂水关家下。 管家赶忙吩咐下人熬药,两个人的额分开熬。东头又搬梯子,看鸽子窝的粪便。略微扫了一点点,准备服药时,弹入一指甲盖。 熬好后,东头对两个碗里分别弹了鸽粪。大家将他两个扶起来,一勺一勺喂下去。 赵谷喝下去,约半个时辰,“哎哟”一声,起身就问:“怎么回事,梦里好像大家抬我进棺材,又将我弄出来,摆在太阳下暴晒。” 黑优一看,大喜过望,惊喜交加,泪水汪汪。对他说了中毒情形。 而奚簒却仍然不醒。赵谷醒来,又等了他一个时辰,还是不醒。楚氏拿过算盘,噼里啪啦,将算盘珠子打得山响。谁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她能干什么?在计算奚簒与人行房的时间。这么久没醒,除以四十八,不就是行房的时间。看她黑着个脸,算盘越打越气,浑身哆嗦。 奚簒又睡了一天多,中间又喂了两次药,这都天黑了,还不见醒。楚氏拿来算盘一打,大吃一惊。从前天中午酒后中毒,睡到现在,即便按二十四个时辰算。除以四十八,那也等于半个时辰。 气得楚氏将算盘一推,恨道:“平日里跟老娘,蜻蜓点水。偷腥,却能半个时辰,看我怎么收拾这个混蛋。” 到了天黑,楚氏着下人来看护奚簒。叫上东头和陈箭,往她卧房去。她又看看没人跟来,将房门闩紧。 扶着东头和陈箭坐于床边,翻身跪下,泪流满面,泣述道:“今晚请你们做个见证,必须将这个混蛋骟了。又请箭儿做个见证,老娘从今后就跟东头一起过。” 吓得东头、陈箭赶忙拉她,怎么都拉不起来。又听她说:“你们要是不答应,老娘就死给你们看。” 陈箭慌忙也跪下:“我答应,答应。姨祖母,到底咋了?” 东头见这样结局,也翻身跪下,泪水汪汪:“夫人抬爱,我也答应。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楚瑶娘抽泣着,也不擦滚滚而下的泪水。将心中的苦楚,和算盘打出来的时间,一一对他们说了:“今晚,我必须将混蛋骟了。谁也不能阻拦。谁拦,我就杀谁。然后与东头兄弟成就一对。明日我们搬去汲县娘家。” 陈箭哭道:“姨祖母,可不敢这样啊。等姨爷醒了,不说是我害了你们家吗?我和红乐还怎么待下去呀?” 楚瑶娘站起来,一脚将他踢翻,怒道:“老娘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在拦我,这就杀了你。” 说罢,她从床头摸出一把剪刀,过来就刺。 吓得陈箭“哎呀”一声,翻倒在地上。东头见状,死命抱住楚瑶娘,劝道:“夫人,箭儿说得对呀。你这样做,也将我陷于不义呀。我大哥东奔那里,也不好交代。他们可是八拜之交啊。” 他提到钻水怪东奔,倒叫楚瑶娘眼前一亮,轻吼道:“骟了混蛋,你就带我去找东奔,我倒要看看东奔对他这个结义的兄弟怎么处置?” 东头搞得哭笑不得,早知道这样,还不提大哥呢。正想着办法,忽觉怀中暖意,瑶娘倒在她怀中,享受这份温存。吓得东头赶紧松开手。 瑶娘又倒入她臂弯,悠悠说道:“要么,你就允了我,还留下他的命根子。不者,休怪我无情。连你也杀。拦我者死。” 她将手中剪刀猛地一翻手腕,放在东头脖颈。吓得东头腿都是觳觫的。素知瑶娘凶悍,但也从未这样动真格的。 陈箭哀告道:“东爷爷,可不敢出事啊,你就允了我家姨祖母。” 他说罢,对着东头“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出来门,将他们紧紧关在里面。自己站在不远处,招呼一下其他人的动静,不敢叫人惊扰他们。 过了好久,东头喜气洋洋出来。从怀中摸出一坨银子,塞给陈箭。 对陈箭耳语道:“安心睡了,答应不骟。睡吧,辛苦啦。” 第070章 奚簒覆没 陈箭略微推让一番,怀了银子。 轻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可千万对她好些,也是对我们好。不然我们私奔还往哪里去找亲戚。” 东头拍拍他肩头:“放心,我天不亮再来看看她,真的不敢叫她胡来。骟了,那成啥了,叫人咋活。” 陈箭冲他一抱拳,过去找红乐等人,简单说几句话,各自歇息。 半夜三更,从奚簒卧房传来“啊,啊,啊!”连声惨叫。 这叫声撕心裂肺,满院子客人、下人纷纷如同电击,都从床上弹起。 一个个疯了似的跑向奚簒卧房。有丫鬟找来蜡烛,众人乱纷纷敲门、擂门。里面闩得死紧。 陈箭也在队伍里,胡乱穿着衣裳。紧盯着管家东头,看他只是摇头叹气,口中嘟囔:“唉,完啰,完啰。这个家还算是个家吗?” 陈箭上前一步,一边敲门,一边喊道:“姨爷,姨爷,怎么啦?” 此时,房门打开,是楚瑶娘。大家看她手中的剪刀血里呼啦,齐齐后退。 她将手中的剪刀和一包污秽递给陈箭:“扔了。” 说完,头也不回,直奔马圈。拉出一匹马,取来一柄龙泉剑。将一个褡裢往马背上一搭,过来对着东头看。东头哆嗦着后退。 瑶娘“苍喨喨”抽出龙泉剑,指着东头,怒道:“还不走。” 东头毫无准备,看她的威风,不容置疑,不容冒犯。只得摇摇头,也去拉一匹马,拿一柄佩刀。到前堂,顺手摘下一盏马灯。点燃之后,挂在马背。二人出到院外,到了街上,一起翻身上马,消失在黑夜之中。 等陈箭扔了那包污秽,再返回卧房,下人们早已乱作一团。陈箭吼道:“奸夫**逃走,还不快看姨爷。” 众人惊醒,这才涌入奚簒卧房。到床边,举起蜡烛看,奚簒昏死过去。陈箭指挥掐人中,敷冷水。 黑优、赵谷、陈舞、红乐、孙夸也都过来,帮着救人。 其他人哪里知道楚瑶娘做了什么,三个人知道,走了两个。 只剩陈箭知情。关键是这种事情,不好说出口。陈箭无奈,对奚簒的伤情也不好俯身收拾。还好,奚簒的独子奚旦往往不在家,今夜却在家住。 奚旦懒洋洋的进来,张嘴打哈欠,叫道:“爹,爹。俺爹咋了?” 陈箭过来抱拳施礼,奚旦还礼。陈箭将他拉到一边:“这么这么回事。你得赶紧将他的伤包扎好,连夜送医。失血过多,恐怕难以抢救啊。” 奚旦听完,吓得连连倒退。赵谷、黑优过来扶住他,看他的样子,痛苦万状。停了好一阵,奚旦揉揉绞痛的肚腹,叫道:“女的全出去,男的留下。” 丫鬟、女客先后出去。 奚旦将床单一撕,掀开被子。一看他爹的那里,血肉模糊。略微怔了一下,俯下身,用撕掉的床单布给他包扎。指挥众人又将他爹抬起来,七手八脚弄到马车上。 丫鬟点亮一盏马灯,陈箭和一个男仆跟上。 这会也不顾颠簸了,男仆驾着马车,奚旦和陈箭护住奚簒。一路飞奔朝歌城东关济仁堂,还叫李挂抢救。 一个时辰后,济仁堂中,李挂再次给奚簒号脉,摇摇头,长叹一声:“来晚了。来晚了。准备后事吧。” 奚旦这个浪荡公子,此时吓得“呼通”跪倒:“李大夫,万望再想想办法。我爹他不能走啊,还有一大家子,还有几十号兄弟。他不能走啊。” 李大夫、陈箭、男仆一起,将他扶起来。李挂劝道:“说起来,人人都有这么一遭。只是早晚之间的事情。生者要节哀,为逝者完成未竟的心愿,这就是大孝。去吧,去吧。” 奚旦无奈,顿时泪珠滚滚,泣不成声。转而跪在奚簒的尸身边上,晃动着尸身,惨叫道:“爹,爹,看看儿子一眼啊。睁开眼,你睁开眼。” 惨哭好一阵,男仆劝道:“少爷,咱带着老爷走吧。这里是大夫家,多有不便啊。” 奚旦也知道毫无希望了,只好站起来,问李挂多少诊费。 李挂摆摆手:“节哀顺变吧。不要再说什么诊费。算了。” “遇到这样,按规矩,不能白用人。”陈箭过来说道。 李挂只好象征性地收了十个铜板。 他们将奚簒尸身抬出,又放在马车上。三位告辞李挂,到街面上,直奔肆市。等到肆市开张,买了些纸烛香箔,白布麻绦,丧用物品。一路哀泣,沉闷苦楚,到了滂水关家中。 办起丧事,一杆客人也走不脱了,只好穿孝,吊孝。往外也没法通消息,陈箭趁着上朝歌采办丧用物品,拐到薛燕的旅社。 恰好宋翘儿、云钗儿都在。陈箭禀明详情,奚簒业已归西。 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宋翘儿大惊失色。她的计谋无非是搞乱奚簒的家政,还要将陈箭与红乐的婚礼办在奚簒家。要趁着奚簒的属下随礼,乘间用谋,叫他们悉数酒后中毒。 没想到这个楚瑶娘性子这么火爆,完全不在考虑之内。下一步怎么办? 薛燕倒是高兴不已,不费一刀一枪,死了一个河盗。但是他的几十号人马在哪里?怎么才能悉数擒获? 云钗儿笑道:“丧事比红事还好办。他们滂水关那边,丧事居然也要摆酒,只是不兴在家里。而是埋葬之后,找一家酒肆,让所有吊祭的亲友来宾饮宴。虽然这个饮宴不让行酒令,但也是可乘之机。” 薛燕顿时站起身形,大呼:“妙,妙!就依此计。” 由于奚簒还有老母,因此,他的丧事是停尸五天下葬。吊丧期间,毕竟奚簒的人际关系,奚旦不完全认得。而来吊丧的奚簒匪众,也不全认得奚旦及其内亲等。这就是个天大的空子。 薛燕让身边剩余的男卫女卫悉数吊丧。让陈箭说动奚旦,到朝歌城的肥泉烧酒宴宾。果然奚旦听从。 奚簒下葬之后,当日租用三十余乘牛车马车骡车,将所有参与吊祭的宾客,都拉到朝歌城肥泉烧酒肆。 当天下午,凡参与饮宴的,悉数酒醉,不省人事。奚簒属下的七十三匪,连同奚旦,无一漏网。全部被绳捆索绑,押往枋城渡。 苌卜骠接住他们,问明情由,大喜过望。对着宋翘儿及众校尉赞道:“短短十日不到,坠脚鬼奚簒一股全军覆没。坊主妙计,头功一件。既不会引起其他四股的怀疑,又收获了悉数拿获的功劳。” 他当即着漆雕卉起草捷报,向薛尚书报捷。 与此同时,薛燕派出的另外两火,也追到枋城渡,向薛燕献捷。 琴雉琴羽翼与新乡蓝歌一火。到新乡县,不但摸清了孟治人徒弟焦投、蓝额的家址、详情,而且取得了二人信任,与琴雉、蓝歌结义为异姓兄弟,号称新乡四俊。随时可以用谋,对孟治人施展攻略。 高夺高正取由白伎协助,到南纸坊探明了钻水怪东奔情形,恰有东奔的兄弟东头带一名俏丽妇人回家。两下见面,也结义为兄弟,号称黎阳四怪。 又到白马县找到谷梁县令,查清了捞宝神胡了详情,他是白马县沙塘村的。谷梁广已布下口袋,单等苌将军一声令下,捉拿胡了家眷。 既然如此,苌度略微思忖,决计顺势将东奔、胡了敲掉,腾出手来,专对孟治人。最后对付孔家六盗。 他叫来薛燕、宋翘儿、云钗儿、高夺与黎阳白伎、琴雉与新乡蓝歌等七人,商议对付东奔计策。 高正取亲见东奔家室,了解到他一些故事。他们两弟兄虽然都讲义,但东奔讲侠义,而东头好仁义。每到关节点,两兄弟格格不入。 苌度听罢,微微笑道:“如此如此用计,必能叫他自来投降。” 第071章 纸坊结义 宋翘儿鼓掌叫好:“苌将军韬略,神妙莫测。” 苌度令薛燕、云钗儿一路,与高夺、琴雉两路共四十人,合力对付钻水怪东奔。仍以薛锦屏为主将,依计而行。 宋翘儿留下,在中军帐谋划。朝歌顺成坊由诗长陈妤儿为正式都知,坊主不在,全权处置大小事宜。 苌度对奚簒一伙全部被擒获十分高兴,但对众人都中毒,却又并无大碍,感到纳闷。问起宋翘:“他们中的什么毒?能让人事不省,却醒后没事?” 宋翘笑道:“鸽粪毒么。一斤酒只要弹入一指甲盖的鸽粪,一晃荡,酒的颜色不变。每人不消三小杯,就如同喝了蒙汗药,人事不省。其实根本不用药,自己醒来就好。如果用药,除非喝得少,假如喝多,反而睡得更久。” 苌度哈哈大笑:“难怪奚簒睡那么久,酒还没醒,就又在药碗里弹入鸽粪,那不是越睡越久么。” 宋翘也笑起来:“对呀,要不然,楚瑶娘怎么能算出来他偷腥的时长呢?想不到楚瑶娘性子比薛将军还要烈,将奚簒骟掉,死于非命。” 苌度惊奇不已:“鸽粪参酒,这么厉害。除非你们青楼懂得,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中军帐一时间无不哈哈大笑,这个法子,也太好笑了。 滂水关那边已经无事,主要精力放在对付东奔。他所在的南纸坊,距离枋城渡不太远。 因此,薛燕军帐设在枋城渡中军近旁,用饭、取兵器皆在中军这边。只是另行就寝、议事。 休整一日,薛燕升帐,高夺、琴雉、云钗儿,朝歌黑优、黎阳白伎、汤阴红乐、汲县黄舞、新乡蓝歌,赵谷、孙夸、陈箭一并参加。十二人将苌将军将令,细致来说。看到底如何下手,尽量不使东奔一股盗匪漏网。 连日来,陈箭立功最多,果然了得,薛燕喜爱有加。等高夺、琴雉说完南纸坊情形,叫他再说说楚瑶娘及管家东头状况。 楚瑶娘,三十八岁,汲县人。在骟死奚簒之前,坠脚鬼手下不少铁打的金刚,从没有哪个可以打得了她的主意。要么功夫不济,要么义理难通,人送大号铁束腰。 她在奚簒那股七十多人中,权威仅次于奚簒。瑶娘风姿绰约,处事雷厉风行,义薄云天。因而吸引了不少其他势力。奚簒那一股的人,不少是从东奔那里跑过去的。奚簒的管家东头就是东奔的兄弟,可见一斑。 何不用铁束腰的威力,放出几个奚簒股领首的,一齐用力,对付东奔,将增加不少胜算。 云钗儿怎不认得瑶娘。奚簒往往到顺成坊玩耍,被瑶娘打马来找,都是云钗儿设法,将奚簒藏起来,用说辞支她回去。因此,没有让瑶娘捉住过奚簒的什么把柄。 这次,瑶娘听了李挂所说,乘以四十八倍,回家计算时间,算盘打得山响,越打越怒,以至于无法控制情绪,骟了奚簒。不意奚簒失血过多,一命归阴。这也绝非瑶娘本想要的结果。 云钗儿以为,陈箭所说,绝对能行。 高夺与黎阳白伎听了他们的分析,也摆一摆他们对东奔及楚瑶娘、东头的看法。认为瑶娘到了东奔那里,不消数日,又可以左右东奔手下的人。她有那个胆识和胎带的神威。 薛燕说道:“听诸位分析,难不成瑶娘就是这次破贼的第一功臣?” 她当即下令,让高夺、白伎直奔南纸坊。 对东奔、东头就说,有一桩好买卖,叫他们等一位县令夫人。继而高夺来带薛燕过去。届时,云钗儿随行,陈箭、赵谷、孙夸跟定,一起拜会黎阳四怪和瑶娘。琴雉留后,随时支援。 高夺、白伎仍旧民服,飞马直奔黎阳县南纸坊村。 东奔、东头、瑶娘都在,不免摆起便宴,招待二位。席间,高夺说道:“今有一桩大买卖,并不需要花费多大的代价,就能从中取利。” 既然是结义的兄弟,钻水怪东奔深信不疑。 他与东头长得一般无二,都是身长七尺开外,长方脸,大嘴叉,山羊须,高额隆鼻,白中透红的面皮。 此时,听高夺这么一说,侧身问道:“兄弟何不详说?” 高夺说道:“这买卖却在白马境内刘纪洼,是一批粮草,有军粮约三百石。被探知军将看管不紧,可以诱使军将豪饮大醉,继而全数运走。” 三百石是三万六千斤,如果百八十个弟兄来吃,足足可以吃上一年。如果按四文一斤贱卖,得钱一百四十四贯。虽然不是万贯家财,但是百八十个弟兄也足以吃喝四五个月。 三百石,无非租一条大船就行。搬扛粮食,自家兄弟齐上阵。一麻包一石粮,三百袋,弟兄们扛四趟,很快就扛完。 经高夺一说,东奔两眼大放异彩,问道:“如何才能诱使军将出来豪饮?” 高正取附耳道:“大哥有所不知,二弟与白马县令夫人是老亲。那几个军将,我叫不动,她却可以叫得动。今天她在附近玩耍。二弟想好,就于今午叫他来家中,兄弟们结识,做成这套买卖。” 东奔哈哈大笑:“好,好,就这么说,就这么干。快去叫,快马加鞭。” 高夺应声而出。不大功夫,薛燕带着云钗儿、陈箭、赵谷、孙夸就到了。大家见面,互相结识。薛燕夸赞东奔雄壮威武。东奔欣赏薛燕女中翘楚。一时间,满屋生辉,好不热闹。 东奔吩咐家人,再添筷碟酒器,多加好肉好菜。 喝到即将大醉,薛燕脚跟不稳,一晃倒在东奔肩头。东奔紧紧搀扶,哎呀,额的娘呀,县令夫人果然娇俏多姿,万分美妙。 云钗儿过来拉薛燕,没拉好,也不小心倒在东奔肩头。东奔腾出一只手,天啊,这哪里是人间女子,分明一个瑶池玉女,东奔的心都要蹦跶出来。 东头与瑶娘见到陈箭,也亲热无比。原来陈箭居然跟县令夫人也是旧识,这可不得了。众位醉醺醺,热烈烈,情深深。 薛燕看瑶娘的样子,比自己毫不逊色,撇开东奔,来寻瑶娘碰酒。一阵女儿家话语,好不投机。 薛燕大呼:“我们兄弟相聚,上天有缘。就于今天,在奔哥哥家摆起香案,八拜为交。奔哥哥,要不要?” 云钗儿更是可劲晃动东奔胳膊,吼道:“奔哥哥,还不快摆香案,县令夫人要当你兄弟,有何不可?” 东奔哈哈大笑:“好,吩咐家人,马上摆香案,论年庚,八拜为交。” 香案摆好,叙了年庚。 从长至幼分别是,大哥东奔、二哥高夺、三哥楚瑶娘、四哥东头、五哥薛燕、六弟云钗儿、七弟陈箭、八弟白伎、九弟赵谷、十弟老幺孙夸。 薛燕提议,个个英武俊俏,豪爽仗义,就此号称黎阳十豪。 当下商议,必须做下这笔买卖。 薛燕拉着瑶娘和东奔,兴奋不已,说道:“三百石军粮,叫他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灌醉这几个军将,属下健儿齐出,转眼扛完。等一上大船,开得远了。再着人慌忙禀报黎阳县,就彻底没事了。” 瑶娘、东奔附和道:“五弟妙计,黎阳十豪的福星啊。” 薛燕自告奋勇,喊道:“为了壮我等声威,明日叫三哥、六弟随我走一趟,到枋城渡面见漆雕将军,放出奚旦。” 东奔一发双眼放光,说道:“五弟好样的,还不顺势放掉我昔日的两个好兄弟。一个叫苍水蛇刘霸,一个叫滂水蟹平顶。这两位出来,此次借粮,恰好有用。” 薛燕叉守施礼,朗声应道:“大哥放心,五弟说到做到。但有差池,任凭大哥惩处。” 次日一早,薛燕带上三哥楚瑶娘、六弟云钗儿,一路到枋城渡。 见了漆雕将军,拉在一边,秘密说明来意。又叫云钗儿将三贯钱塞给漆雕卉。她推让好久,经不住楚瑶娘哭求,只好收下。 不一时,将奚旦、刘霸、平顶放出来,脱掉囚衣,换了民服,随薛燕等回到南纸坊。东奔喜出望外,大赞薛燕本事,果然手眼通天。禁不住又是大排宴筵,为瑶娘、薛燕、云钗庆功。 席间,滂水关的奚旦、苍水蛇刘霸、滂水蟹平顶对薛燕感激涕零,跪地嚎啕,发誓要为薛燕赴汤蹈火。 说到借粮三百石,薛燕又向大哥东奔说了具体方案。 东奔因了放出好兄弟,此时对薛燕全然不疑,就让她依计而行。 第072章 新浒混战 黎阳县南纸坊。翌日早饭罢。 薛锦屏兴高采烈,唱着歌儿出马。 她带了高夺、楚瑶娘、东头、云钗儿,到了白马渡,面见望凌通。薛燕拉二弟到一边,说了如此如此妙计。 望凌通连呼高妙,叫大嫂放心。对薛燕交代,刘纪洼三百石粮食,何人带一伍军兵把手,何时用何信号捉贼。 中午,四人转回东奔家。说白马渡望司马乃谷梁县令结义的兄弟,薛燕已探清刘纪洼三百石军粮,何人带了一伍健卒把手。下步,紧急商议何时聚集属下兄弟,在哪里装船。 钻水怪东奔一听,好不兴奋,当即分派任务。 令楚瑶娘、东头,前去租赁三百石大船,停于离白马渡十里开外的一处民渡——新浒渡。距离刘纪洼仅仅三里,不用租牛车,直接扛过去装船。到三天后初更行动,二人守护渡口。一旦有变,组织人马冲杀。 又令平顶及贴身属下三名,分头知会各地兄弟,三天后初更扛粮。 令薛燕、云钗儿,三天后天黑叫走看粮军将,交给薛燕五贯钱作为酒钱。 令陈箭、白伎,务要探清刘纪洼距离新浒渡,具体多少步远,路上有几处坑洼。画个详图,回来禀报。 令奚旦、赵谷、孙夸、刘霸等,扛粮之时,在刘纪洼巡逻,定下警报暗号。务必小心谨慎,切莫有失。 令高夺与他,与五名属下一起,随时调度各处。 钻水怪东奔安顿一通,薛燕赞道:“大哥果然豪杰,就是放在百万军帐,也照样指挥若定。五弟实实在在佩服。” 三天后,天将黄昏,薛燕、云钗儿到了刘纪洼,距离新浒渡恰恰三里。薛燕直接找到守将,一看却是镔铁斩鬼刀宁武山。两下一见,互致问候,禁不住笑起来。 宁武山一招呼,一伍兵丁相随。直奔附近的乔街乡,找到那处黎阳烧酒肆,胡乱要些好肉,八个恰好一桌。围拢起来,只管大吃大喝。 这里喝到即将初更,云钗儿与宁武山使个眼色,一抱拳。走出酒肆,提个马灯,上马飞奔而去。 薛燕与宁武山攀些义成军及薛尚书如何了得,许多故事,说得好不亲热。宁武山了解详细,相见恨晚,无限感慨。只觉得在淄青军好像白混了。 喝了约有一个时辰,云钗儿怎么还不回来? 薛锦屏、宁武山心下打鼓。二人及一伍兵丁正要散了酒席,忽听门外一声喊:“五弟,救我。” 薛燕一听是铁束腰楚瑶娘,声音透着凄厉,大惊失色。急忙往外跑,宁武山也飞身出来。 看楚瑶娘浑身血污,龙泉剑砍出了豁口,远处她自家的马也多处受伤。她看到薛燕,顿时散架,栽倒在地。 七位赶紧将楚瑶娘扶进酒肆,薛燕将她揽在怀中,急忙给她掐人中。呼唤道:“三哥,怎么啦,醒醒。” 宁武山慌忙取来温热的毛巾,给她擦拭脸上、身上的血污。薛燕看宁武山十分体贴人,就将楚瑶娘放在他怀中,自己要飞马去看新浒渡情形。 还没等她出门,苌度、高标到了跟前。苌度手中操着开山铜斧,高标掌中青龙戟、马上还挂着一柄丈二点金枪,无不沾满血腥。 薛燕惊问:“苌将军、高将军缘何到了这里?” 苌度一摸大肚皮,笑道:“本要俘虏活捉,却不料来了个大肆杀伐。砍完了,云钗儿说这里开着门,就来了。” “钗儿呢?”薛锦屏太不放心了。 “她呀,夺了一柄梨花枪,杀完了,跟俺哥在找陈箭、赵谷、孙夸。”高标高志向放下青龙戟,找水清洗满手满脸的血污。 “怎么就杀起来了?”薛锦屏不解。 她哪里知道,虽然东奔相信他。但放出来的三个人却坏了事。奚旦、刘霸、平顶三人对薛燕托人将他们放出来,千恩万谢。 到了第三天晚上,一切准备就绪。 三人总觉得哪里不对,找到东奔,又说起薛燕放他们出来,感觉太不可思议。东奔又对薛燕夸赞不已,说结拜了这许多弟兄,将来横行黄运之间,再无闪失。 这番话,惹得奚旦吃惊非小。详细问了结拜详情,各人样貌。引起奚旦大呼小叫:“坏了,你的弟兄今夜必然全军覆没。” 东奔不以为然,甚至想动手打他。刘霸、平顶急忙解劝,让奚旦说说道理,即便说错,也是好意。 奚旦将父亲、母亲一日之间认下六位远亲,当夜就发生了父母的火并,继而滂水关一股人马全军覆没。尤其是结拜的黎阳十豪中,竟然也有陈箭、赵谷、孙夸。尤其是这个陈箭,竟然是父亲死于非命的见证人。 这一番分析,叫钻水怪东奔倒抽一口冷气。当即操起七星丧门剑,丈二点金枪,跨上霜鬃追风骐,飞奔刘纪洼及新浒渡。 他还是反应慢了。等他到来,苌度、高标、漆雕卉带一队卫士,恰好到了新浒渡。留下了一队人马,由琴雉、宋翘儿和旅帅吴焰护住中军帐,看守滂水关河盗。 此时,是二月二十,隐隐有月光。苌度、高标正在集合扛包的河盗,每来一拨,就让他们站在一旁,等候发落。 看护渡口的东头,以一柄枣木槊与苌度战了十余合,被苌度开山斧砍落马下,身首异处。 铁束腰楚瑶娘以蚬木绣绒刀与高标大战二十余合,被青龙戟刺落马下,倒剪双手,捆在新浒渡码头。 高志向看又来一人,气势汹汹,看他的身形,约略七尺五,情知是个狠角色。他并不答话,拍马执戟,直奔来人就刺。二将战至三十余合,站在一旁的漆雕卉不耐烦,高举崩云铜梃,朝着东奔顶门就砸。 东奔一闪身的功夫,高标一戟将他丈二点金枪挑落。东奔一看不好,挥动七星丧门剑就砍,高标、漆雕卉躲闪之际,他飞马而逃,直奔刘纪洼。 漆雕卉拍马去追。高标下马,捡起丈二点金枪,挂在得胜钩袅丝环上,也要翻身上马,跟着追下去。苌度喊起:“志向,动手。” 这些站定的河盗,趁着领头的过来,苌度三将有二将去对付头儿,一哄而散,纷纷找出藏在不远处的兵刃,胡乱厮杀起来。苌度等所带一队卫士,立时冲散,混战在一处。 苌度看这些人真的不知高低,干脆送他们归阴吧。抡起开山斧,“啤秋咔嚓”,人头、胳膊、腿,满地崩滚,血肉飞溅。 高标也不再追,回马新浒渡,与主将一起展开诛戮。 却说,漆雕蓝骠去追钻水怪东奔,这家伙一阵狂奔,眼看距离漆雕卉较远了。忽然对面来一将,手中枣木陌刀,到近处一看,却是新结拜的黎阳十豪的老七陈箭。东奔气不打一处来,挥动七星丧门剑,上来就砍。 陈箭将陌刀来挡,还是有些迟疑了。被他砍到手指,扔掉了陌刀,飞马而逃。东奔并不追他,翻身下马,急忙捡起陌刀,飞马直奔刘纪洼。 等他到了刘纪洼,早已尸横遍野。这里被望凌通派了乌金赶龙棒向春山、崩雷月牙斧于青山、五钩神飞枪介穿山,会合赵谷、孙夸,好一通砍杀。 望凌通怎么会派将来战? 他经大嫂薛燕说过,后来也感觉不会这么顺利。这一股河盗既没喝酒,又不集中,一旦有响动,必然起乱。要他们悉数就擒,很难办到。 于是按捉盗时间,他派三将到刘纪洼察看,如有不测,机断处置。 第073章 东奔战死 那些扛包的河盗,并没有拥挤在一起。 而是在这二里路上,稀稀拉拉。有些走在后面的,隐约看到新浒渡上,一将的开山斧在月光下晃眼,扔下麻包就往回跑。 三将来时,刘纪洼这些还准备扛包的,正在议论纷纷,争执不下。他们一看这三个顶盔掼甲,宝马神兵,坏了。纷纷抽出放在一边的兵刃,有人发生喊,就往外冲。 向春山抡起乌龙赶山棒,“啪啪”两棒,砸翻两个,厉声喝道:“放下武器,就地投降。” 只有极个别人扔掉了砍刀、棍棒,多数河盗还是继续疯跑。于青山抡起崩雷月牙斧,介穿山舞动五钩神飞枪,飞马冲入敌阵,乱砍乱刺。向春山叫赵谷、孙夸看住投降的几位,也冲入贼群。 一时间,刘纪洼成了河盗的坟场。恰好斩杀殆尽,三将约略清点杀敌人数。此时,东奔赶来。 东奔悲愤不已,想以陌刀砍死一个算一个,为自己生死与共的弟兄们报仇雪恨。冲过来就朝向春山猛砍。向春山的乌龙赶山棒岂是摆设,死命一挡,“咣”一声。东奔手中的陌刀早已飞掉。 他哪见过如此神力,忙不迭再使七星丧门剑来砍。恰在危机,一边冲上来奚旦、苍水蛇刘霸、滂水蟹平顶。 奚旦飞马来救,手执素缨亮银枪,与东奔双战向春山。誓要胜他的乌龙赶山棒,没有那么轻松。 苍水蛇刘霸旋动战马,掌中水蛇浑铁棍,与于青山战在一处。铁棍寻找崩雷月牙斧的空档,哪里那么简单。 滂水蟹平顶飞马过来,旋动蟹爪浑铁枪,与介穿山的五钩神飞枪,要比个高下,也要为枉死的兄弟们报仇。 这里混战成一团,各有不到十合,漆雕卉赶到。她也不搭话,那条崩云铜梃飞马直捣一处空档,恰是苍水蛇的铁棍落下之际。于青山看到援兵,抖擞精神,他的月牙斧几乎与漆雕卉的铜梃一起到了刘霸的顶门。 “噗”、“嗡”,两声过处,刘霸死尸栽于马下。 于青山、漆雕卉二将一使眼色,分兵直奔酣战的两处。 又斗了不足十合,奚旦被向春山砸下马来。被飞奔而来的漆雕卉铜梃,一梃下去,驾鹤西游。 东奔这里,只有一把七星丧门剑,加之二战一,眼看不行,策马而逃。漆雕卉、向春山两条铁棍,不约而同向他投出去。东奔没有奔多远,颅骨迸裂,栽于马下。七星丧门剑从此成了向春山的宝剑。 二将各自捡起兵刃,就要来战滂水蟹平顶。平顶眼见连死三人,马上就又形成五打一。他倒是识时务,喊一声:“停,我有话说。” 介穿山怒吼道:“有屁快放,无屁受死。” “像我这样的,薛尚书能接见吗?”平顶扔掉手中的蟹爪浑铁枪,翻身下马,向各位一一施礼。 漆雕卉一梃捣在他的腿弯,滂水蟹平顶身体不当家,“呼通”跪在地上。介穿山飞身而下,将他腰带抽出,绑个结实。 三山和赵谷、孙夸集合在一起,略微商议,将几位投降的拴在马尾,一路往新浒渡而来。 这里的战事也已经结束。那么,云钗儿去哪里了? 云钗儿出来黎阳烧酒肆,飞奔新浒渡。看这里苌度与高标正在人靶子身上练武,义成军卫士正在这里展开一场混战。她提着马灯先找到高标,问道:“高将军,见到二哥没有?” “谁呀?”混战中,高标飞身跳到一边,高声问她。 “见到你大哥没有?高正取,在哪里?”云钗儿大声喊起来。 虽然黎阳十豪的结义,是一场阴谋。但在云钗儿心目中对这个结义的二哥非常在意,她要找高夺。 薛燕怎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所以就没拦她,随她来找。但高标这里,本是他的大哥,云钗儿喊起二哥,当然犯迷糊。 “不知道,他不是跟着东奔留守南纸坊吗?东奔被我刚才打跑了。漆雕将军去追了。”高标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坏了!奔哥来了,二哥却没来。好的,我去找他。”云钗儿一听这个,心里急得跟猫爪似的,几乎要掉泪。 正说着,高夺飞马而来,手中拿一柄大唐老兵最常用的枣木陌刀,也提个马灯。云钗儿上来就扑入他怀中,死命捶打:“二哥,你吓死我了。” 高夺看看兄弟,笑一笑,扶起云钗儿百般姣好的脸:“钗儿,别急了,快,找找瑶娘。” 大哥有了爱他的人,高标当然高兴。他也不讲究那么多,急忙过来:“大哥,大嫂,楚瑶娘被绑在那边。” 高夺、云钗儿赶紧过去,给瑶娘松绑。被苌卜骠发现,大吼道:“正取,钗儿,你们要干啥?” “放了她。三哥没事。”云钗儿太重义了,她跟薛燕对瑶娘都十分看好。 瑶娘被放开,指指地上东头的死尸,哭道:“他死了,他死了。”说着就昏迷过去,倒在二人怀中。 瑶娘性子比薛燕还烈,刚刚几天的情人,霎时间阴阳两隔,心中剧痛。见到高夺、云钗儿,更是禁不住感情大爆发,顿时晕厥过去。 “二弟,好了,二弟,醒醒。”高夺心善,对于这场结义阴谋从军机上来说,他深表赞同,而一旦结拜,他就觉得还是要对哥哥弟弟们负责。为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点与云钗儿如出一辙。 云钗儿狠狠掐了楚瑶娘的人中。高夺也按揉她的太阳穴和耳垂。 瑶娘醒来,泪流满面:“二哥,六弟,他死了,我的四弟啊,我心如锥痛啊,叫我可怎么活呀。” 云钗儿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劝道:“三哥,快走,快去乔街乡找锦屏,叫她跟你解释这一切。她在黎阳烧酒肆。这里是战场啊,人命如草芥,快走。” 高夺也不由分说,将她扶上自己的战马。瑶娘跳下马,回身去找自己的兵刃。蚬木绣绒刀不知道落在哪里,龙泉剑泛着光,她捡起来,再次上马。直奔乔街乡黎阳烧酒肆。 高夺执定枣木陌刀,飞身进入混战之中。云钗儿也不示弱,看混战中的河盗,瞅准空档,劈手夺了一柄梨花枪,一翻手腕,刺杀了这名河盗。 不一时,河盗死伤殆尽。高夺、云钗儿双双过来见过苌度、高标。云钗儿说道:“你们也累了,去乔街乡黎阳烧酒肆吃点喝点。薛将军、宁将军在那里。我们去找一找陈箭、赵谷、孙夸。” 苌度看她想着朋友的安危,有情有义,十分高兴。喊道:“钗儿,天黑不好走,一路小心啊。找到,或者找不到,马上去乔街乡会合。别让大家担心。” “唉,叔叔,放心吧。”云钗儿回应道。 她找来马灯,跨上战马。高夺就在附近寻了一匹河盗丢下的战马。二人冲主将和中军抱拳挥手而去。 他们两个往刘纪洼而来。将要到地方,迎面撞见漆雕卉、向春山、于青山、介穿山、赵谷、孙夸,每人马后都有一名俘虏。独不见陈箭。 云钗儿下马来问:“老九、老幺,老七呢,陈箭,见他没有?” 赵谷高声回道:“老七、老八被奔哥安排画图。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孙夸下马,过来高叫:“陈箭、白伎两个鬼能得很,肯定没事的。别找他们,找也是白费力。至少有五个地方他们可以去,除了这里,还有新浒渡,南纸坊,枋城渡,滂水关。回吧,找苌将军交令。” 孙夸这一通说,云钗儿也就只好不再找陈箭了,但她又喊起来:“大哥呢,奔哥,东奔,他咋样啦?” 赵谷喊道:“阵亡了,他不投降。” 云钗儿“哇”一声哭了起来:“大哥,一路走好啊。” 第074章 军帐主婚 她这一哭一喊,弄得赵谷、孙夸也不好受。 是啊,虽然结拜是一场阴谋,但人都是感情动物。这一段时间,弟兄们多热闹,好不快活。因为是两个阵营,这大活人说没有就没有了。 他二人过来,一起喊道:“六哥,走吧,天亮了,弟兄们给他收尸,弄副好点的棺材。天很晚了。走,咱随二哥回去吧,先交令。” 高夺过来也劝道:“老六,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这就是战争啊。” 漆雕卉也过来解劝,将云钗儿揽在怀中,一顿安慰。 向春山、于青山、介穿山三位将军也经历过这些,淄青十八山神八位兄弟,到运河吕屯码头只剩他们四个。唉,战端一开,这很不好说。听了半天,大约明白怎么回事。原来钻水怪东奔与他们结拜过。 三山大将也过来,纷纷解劝。向春山说道:“打仗就这个样子。我们淄青十八山神,一场战役出来八个,阵亡一半,剩我们四个。也很无奈啊。” 这么一说,在场的八位,包括俘虏的滂水蟹平顶,都忍不住落下伤心泪。高夺不由分说,将云钗儿扶上战马。八位带着俘虏,往新浒渡而来。 到了新浒渡,漆雕卉心细,提着云钗儿的马灯,挨个清点死伤人数。又指挥现场几位将校,将受伤的悉数安顿在没来得及跑掉的劫粮大船上。船长本就是受雇,很快做通工作,放开绑绳,一起帮着救护伤员。 经清点,这边河盗阵亡四十一名,伤十七名。加上她在刘纪洼那边清点的阵亡人数二十七名,生俘六名。此战阵斩河盗六十八名,受伤被俘二十三名,钻水怪东奔一股河盗九十一人,一夜间覆灭殆尽。 眼看天亮,他们累得够呛,也就不再去黎阳烧酒肆了。 船长感谢义成军剿灭河盗,为行船摆渡的办了一件大好事。赶忙给大家弄些干粮、开水,大家草草吃了一点。 在船舱里,各自找地方,横七竖八,躺下休息。 苌度、高标、薛燕、宁武山早将楚瑶娘救醒。已将五股河盗惹恼薛尚书,此次重兵剿匪,除非主动投降,否则,叫他们死伤殆尽。这是战场,不是过家家。死人才是正常的,不死人就不是战场。 宁武山又将薛尚书、李过江所讲河盗劣迹,一一复述。铁束腰楚瑶娘浩叹一声:“可怜我楚瑶娘,嫁了这么个东西。可怜东头兄弟,死得好惨。” 薛燕玩笑道:“三哥的才略胆识,如能改换心思,为薛尚书效力,大展身手,必能赢得皇封。再嫁个虎狼之将,生一大堆儿女,岂不强似这般苦楚。” 楚瑶娘“扑哧”一笑,捣一下薛燕:“五弟的嘴皮子就是厉害。人老珠黄,谁能娶我。还生一大堆,生个鬼呀。” 苌度所思,从来不藏着掖着,一指宁武山:“刚才是谁抱着你救你的,就让他娶你。生一大堆,绝对没问题。” 宁武山站起来,争辩道:“薛将军推到我怀里的。我可没有歪主意。” 苌度哈哈大笑:“看看,看看,一说他好,他就发喘。” 楚瑶娘霎时间满面红云,羞怯难当,嘟囔道:“苌将军,别说他了。” “哦,呵呵,我明白了,满屋子就人家两个心里有数,咱都还蒙在鼓里。”苌度这一句出来,薛燕、高标连同一伍兵丁,无不大笑起来。 苌度平日喜欢喝酒,现在是主将,今夜又有战事,滴酒未尝。 薛燕取笑他:“三叔今儿稀罕啊。不喝酒。” 苌度馋啊,摸过来酒坛,打开闻了又闻:“还是算了,快吃点,走。” 大家草草吃了,薛燕让伍长结了账,一行往新浒渡而来。 他们到的时候,早已天亮。船长看到,赶忙接住,说了漆雕将军救伤员等经过。苌度到舱内看,几位都睡得很香,也就不打扰他们,吩咐将船开往白马渡。 巳牌正,到了地点,将伤员和粮食交给望凌通。刘纪洼及新浒渡码头还有些粮食,望凌通安顿些兵丁,还开这艘船去将粮食运回来。将向春山、于青山、介穿山功劳具状,还归望凌通节制。 苌度求望凌通一事,叫宁武山随他到枋城渡有事。望凌通慨然应允。 苌度带众将及新朋友,直奔枋城渡中军。琴雉、宋翘儿和旅帅吴焰接住,禀报了昨夜军情,并无事端发生。 苌度表扬他们恪尽职守。转而吩咐高标聚将,中午大宴庆功,下午好好睡觉。明日准备搞掉胡了,兵发白马县沙塘村。 苌度安排完,陈箭、白伎恰好赶来,还将东奔的女儿东韭儿带来。瑶娘一见韭儿,赶忙揽入怀中。韭儿此时已知父亲、叔父阵亡。红肿着双目,说是上边两个哥哥,都参与了昨晚的借粮。 瑶娘赶忙托薛燕。云钗儿察看一下生俘名单,看他两位哥哥还在不在。经漆雕卉一查,只有一个姓东的,叫东坛,押在白马渡。 韭儿一听,悲声大放,正是他的大哥。 铁束腰楚瑶娘祝福她好命,还留下一个哥哥。自己死了丈夫、新爱、儿子,剩下一个人老珠黄的家伙,不还是要活下去吗? 韭儿渐渐止住悲声,听瑶娘讲她的心酸。 快到午时,酒宴摆好,众将齐集。宋翘儿将苌卜曲拉到一边,何不趁此庆功之际,如此如此。 苌度大喜,连呼:“妙,妙,妙,正合我意。” 庆功宴开始之前,苌度叫来楚瑶娘、云钗儿、白伎,一通商议,都没有异义。瑶娘感谢苌将军成全,说起韭儿,也是十九岁了,不知道她作何打算。 苌度让她赶忙去做工作,帐下还有三山、高标,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顷刻间,瑶娘回话:“但凭苌将军做主。” 苌度赶忙叫过高标,带着他去看了东韭儿。出来一通咋呼,高标从命。 好嘛,苌度一拍大肚皮,高叫道:“今日庆功宴,一发祝贺四对新娘新郎成婚。分别是……,这是宋翘儿的功劳,由她宣布。” 宋翘儿站到大帐中央,朗声高呼:“今日苌将军美意,亲自主婚、征婚,成就四对。是他们三生有幸。他们四对是……” 大帐中顿时嗨起来,纷纷鼓掌嚎叫。宋翘儿待他们叫完,双手下按,将眉眼扫视一圈,众人肃静。 她宣布:“祝贺宁武山将军与楚瑶娘成就一对。祝贺高夺将军与云钗儿结为夫妻。祝贺陈箭、白伎白头偕老。祝贺,刚刚成就的一对,高标将军和……” 众人早将中军高标抬起来,一通吊夯,齐声起哄:“谁?谁?谁?” “高标高志向将军和东韭儿。”宋翘儿将声音喊到最高度数。 此时,楚瑶娘带着云钗儿、白伎、东韭儿,都进入大帐,各自的夫君过来,牵着他们的手。漆雕卉将几匹大红绸拿来,披挂在四对新人脖子上。 婚礼举行完毕,当即将他们送入军帐做成的洞房。整个军帐好不热闹,喧嚣声恨不得将枋城渡震塌了。 热闹归热闹,军情焉敢有半点差池。 翌日卯时,刚做完新郎官的高标,早早起来,精神抖擞。东韭儿早给他烧好热水,匆匆洗漱,到中军帐。叫人擂鼓聚将,点卯既毕。 苌度再次问了高夺、白伎,使众将对于白马县沙塘村情形详细了解,将捞宝神胡了的活动情势全盘掌握。 这对小夫妻也是新婚欢喜,互相补台,滔滔不绝,说了个底儿朝天。 胡了一股,骨干力量有两个,一个叫垂亿,一个叫牛黄。两位是胡了的师弟。皆善使劈水鬼头刀。与胡了合起来,三位被人戏称为“胡吹牛”。三人是沙塘同一个村的。 既然是捞宝,就必须广为刺探各州县乡富豪,盯梢。只要下水,如同奚簒那样,叫你沉入水底,撸掉你身上全部宝贝。然后挣取捞宝费。 第075章 缚徒送官 捞宝神胡了一股,人数是最少的,但也有五六十人。 他下面的两位师弟,定制每人另外结拜两人。 依次下去,都是三人结义,形成三三制。 每三人为一涧,大哥称之为涧长。 每三涧为一沟,大哥称之为沟长。 每三沟为一溪,大哥称之为溪令。 每三溪为一水,大哥又称为水神。 按这个组织架构,一个溪令二十七人。胡了被称为捞宝神,一个水神下面,满员应为八十一人。而现在的实力,应该就是两个溪令的样子。 不出差错,他的两个师弟垂亿、牛黄就是那两个溪的溪令。 虽然三人都住在沙塘村,但是活动范围却不在白马县,而在新乡县至白马县之间。中间夹着汲县,即汲郡、卫州治所。这一带的河港密布,运河、黄河平行流经。 胡了虽然组织周密,法度森严,奖赏分明,但有一点,既是优点也是他的缺点。那就是对长辈特别孝顺,而沙塘村就他胡家这么一个大姓,崔、牛等其他姓都只不过一两户。 也就是说全村都是他胡家人,各户都有他的长辈。因此,谷梁县令建议,利用这一点,必能将其制服,力争不杀戮而使他们就范。 白马县令谷梁广已经分派人马密切监视沙塘村。由县丞李至全权负责,白马县兵曹曹正方勇带着县中兵丁一队,义成军在白马县的折冲都尉府也分派了一旅人马,旅帅为任登,都归李至统属。 苌度等听高夺、白伎夫妇说了详细,经与高标、薛燕、宋翘儿等计议,决定采取绑缚之计。 令薛燕为胡了股匪的剿捕主将,以琴雉为副将,以高夺、白伎为前锋。薛燕旧部男卫二十,女卫二十,由宁武山、楚瑶娘率领,紧随薛燕殿后。黑优、红乐、黄舞、蓝歌、陈箭、赵谷、孙夸悉听薛将军分派。 苌度厉声喝道:“就依谷梁县令之计,尽量兵不血刃。诸位悉听薛将军节制,如有抗命不遵,薛将军专行军法,斩讫报来。宁武山留用之事,另行知会望凌通。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众位皆高呼得令,随薛燕出帐,整队而行。 众将正要上船,望枋城渡对面而去。对面过来一船,上面有一杆旗帜,大书一个李字。来人看见薛燕旗帜,高呼:“薛将军留步,白马县丞李至,向将军献捷。” 薛燕大喜,喊道:“李左堂有请,到苌将军帐前说话。” 李至带白马县兵曹曹正方勇、义成军旅帅任登到了近前,又将捞宝神胡了及两名溪令垂亿、牛黄带到,都没有绑索。薛燕、琴雉、高夺、白伎、宁武山、楚瑶娘等接住,寒暄已毕,一行往中军而来。 瑶娘嘴快,笑道:“适才我还心跳,转眼间就成了义成军校尉,还怕到了沙塘村不知如何是好。这下好了,还没出门,战事就结束。” 宁武山捅她一下子:“你怕个啥,跟着薛将军,战无不胜,哪有你的话说。多嘴。” 琴雉往前一步,吼道:“得了吧,还不是托了苌将军的福,叫你们有机会耍嘴皮。要不然,打死也不认得夫君在哪里,娘子是何人。” 众人哈哈大笑,一路到了中军大帐。苌卜骠与高标、漆雕卉、宋翘儿正在商议望云骠贩竹之事,见薛燕等谈笑风生而来,惊疑不定。 薛燕引见李至、任登、方勇三将。李至禀告沙塘村军情,将捞宝神胡了及溪令垂亿、牛黄带进大帐。 捞宝神胡了递上河盗名册,果然是两个溪令的编制,另外多两人,共是五十六人。除了他们领首的三位,下面的全是白马县以外的人。三位情愿改邪归正,解散溪令、沟长、涧长,叫他们从此都做良民,造福乡里。 大帐中欢声如雷,果然是兵不血刃。 李至,字恰到,岭南窦州信义县人。四十九岁,元和六年庚寅科赐同进士出身,恰考取四年。 本姓纯,考官以其犯了天子名讳,而怜惜他岭南远州不易,呈奏申明,天子赐姓国姓李。善诗词,好孙武,对岭南风物了如指掌。 去年,谷梁广纳缭云为侍妾,为避嫌,薛尚书荐举缭相迁黎阳县丞。朝廷调李至为白马县丞。 因其满腹韬略,文武兼备,恰合县令谷梁广脾性,二人一唱一和,把白马县治理得井井有条,人口骤增。每逢白马县中涉及军务,皆出奇计,很快奏功。谷梁广与他二人,因而连番被薛尚书呈奏功勋,屡获升迁。 因人口大增,白马县升格为上县。谷梁广现已升迁为上县令,品阶为奉议郎,从六品上,与薛**级。所以,谷梁广再也不闹着弃官投军。 李至也因功敕封为上县丞,品阶为承奉郎,从八品上。考取功名短短四个年头,属于很突出的人物。 这次兵不血刃,平定胡了这股河盗,全赖李县丞设谋用兵。 他抓住胡了至孝一点,将沙塘村六十岁以上的胡姓长辈十八人,三十六对夫妇,悉数请到县署。与谷梁县令一道,陪吃陪喝,三天不散。 胡姓长者享此等非常荣宠,全都感激涕零,不免问李至,这其中的原委是啥。 李至以诚相待,陈说薛尚书剿捕五股河盗的决心,你们胡家孝男胡了,就是其中的一股。现已有苌将军帐前校尉高夺、白伎,前来催促白马县缉捕。 这一番说辞,惊得众胡不知所措。他们只知道孩子孝顺,哪知道他的孝顺财源,全是干河盗得来的。 李至又将胡了一股的详情一一禀明众胡。这些长者中,当然就有胡了的父母双亲及叔父婶母。他们见县令、县丞如此仁义,既然这样对待,说明县官老爷想要法外开恩。那还不归顺朝廷,就此成为良民。 看谷梁县令、李县丞威势,就算包庇顽抗,最终只会落得尸首异处。指不定沙塘村胡家将兵连祸结,个个都要命丧黄泉。 十八胡到家,第二天就将胡了、垂亿、牛黄悉数绳捆索绑,带到了县署,任凭李左堂处置。李至禀报县令谷梁广。二位县官亲解绳索,当场释放。 胡吹牛三人顿时泪流满面。纷纷表示,如白马县、义成军有用,愿意随时效死。如不堪为用,自此老实做良民,干正事,再不犯法。 他们怎么这样快就来投诚?十八胡老中,除了他们的父母叔婶等,在胡了心目中权威很高的,还有他的师父、爷爷辈的胡轸镇住他们。 胡轸,字车支,见今五十三岁,在胡了、垂亿、牛黄三兄弟面前,那是说一不二。他为什么说一不二? 此人非但武艺绝伦,人品高尚,而且极善贩伐。 善使一对子母鸳鸯锤,长年走西域,贩卖西域特产天山雪莲、于阗玉、肉苁蓉等稀世珍宝。家资数千贯也多。 人称稀宝神贩。因姓胡,又称胡稀宝。 为了争取胡轸的信任、支持,李至单独与之交好,结为兄弟。 经了胡轸的一番训斥,三兄弟情知丢丑,不可再干,就势洗手。 说到这里,苌度感慨万端,非要结识这位胡轸。 李至禀曰:“今日前来,就是胡稀宝坐镇。他就在船上。” “快快有请。”苌度听说,忙不迭冲出中军帐,后面众将官纷纷出迎。 李至亲到船上,请下胡轸。他来到苌度面前,打量将军威仪,果然大唐豪杰,当即单膝跪倒:“苌将军仁义之师,望宽恕徒儿们的罪孽。” 苌卜骠慌忙将他搀起,大笑道:“稀宝神贩果然大唐侠客,苌某相见恨晚。今日相会,三生有幸。” 当即摆起酒宴,叫他师徒四人皆坐身旁,叫宋翘儿、云钗儿献唱。陆续唱出玄宗朝李太白的《将进酒》、《侠客行》,当朝大诗人白乐天的《长恨歌》,岑嘉州的《玉门关盖将军歌》,好一通热闹。 特别以《玉门关盖将军歌》作为压轴,足见苌度对胡轸的礼敬之情。 第076章 漩到蓬莱 枋城渡军帐,席间苌度与胡轸好不亲热,情投意合。 李至比他们小几岁,从中调味,更使得苌、胡之间无话不谈。苌卜骠心中生出一个意思,要叫上大哥、二哥与他一起结识,意欲结为贩夫四擘。 苌度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尤其是这次作为主将,眼睁睁那些人从面前死于非命,虽是敌方,但也事后心中打颤。 于是想到自己,毕竟五十多岁。战阵无情,忽然阵亡,虽为子孙落个福荫,那要是改朝换代怎么办?下一个王朝是敌方做主,谁他娘的还理你?何如还搞贩卖,任你杀伐征讨,改朝换代,总是不耽误好好活着。 难怪大哥、二哥这次不再抢着发言,不再抢着出征。应该是所想一致。 苌卜骠想了一通,暗记心里。 打算到剿捕河盗功成,与胡轸结义,管你娘的大唐江山,老子们自去贩伐,打自己的贩夫江山。就算死在贩伐路上,那也强似军阵之中日日胆战心惊。小辈的尽可博取功名,随他们去吧。 这就是固化思维。毕竟贩伐几十年,而且上两代人就是海带贩子,朝廷设置的功名利禄那一套,侵染不透他的灵魂。为什么?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其中言行、规矩、讲究、盈亏、穷富的系统,十分规整。虽然没有成文的理论展现在世人面前,但是哪一个成功的贩夫不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商经。 假如他们也都写成书,那种规模,将盖过道墨儒释任何一派的典籍。 欢宴已毕,就要惜别。胡轸对于苌卜骠的心情十分理解,恋恋不舍。 毕竟苌将军是此次剿捕元帅,自己身在贩界,不好开口说那层意思。他相信苌将军不久就会找到自己,还探求贩夫妙义。 白马县丞李至带了义成军旅帅任登、兵曹曹正方勇,携定胡轸、胡了、垂亿、牛黄师徒四人,一起告辞。 苌度牵着胡轸的手,再三申言,异日拜访。胡轸表示,随时恭候大驾光临,依依不舍而别。 次日卯时,高标点卯毕。苌度令漆雕蓝骠撰写捷报。将剿灭奚簒情形及众校尉功劳,将白马县李至等人功劳,论了大小,一一写入。将胡轸缚徒送官大义也交代清楚。令快马飞报薛尚书。 三个小股河盗就此陨灭。现在腾出手来,专意对付孔孟之盗。 转眼到了十天期限,这天早上,郭锐骠、陶社、机巧三将应卯,交令。 他们一百一十名男女卫士,分为三十组。各带十组,民夫打扮,于黄河、运河间散播流言。昨天下午已经回到枋城渡,已知这些天的战况,三小股河盗或被擒或被杀或投诚,都惋惜未能参战,亲手杀敌。 昨夜,郭锐骠汇总了陶社、机巧两队情形。今日点卯毕,一一向主将苌卜骠禀明。 在散播流言过程中,机巧遇到一桩奇事,极可能是剿灭孟治人这股河盗的契机。说到这里,郭锐骠让机云渡自己向主将讲述。 机巧机云渡禀报:“大前天,我带两名男卫,装扮兄妹,散播流言。走到苍水下游的运河西边三里,再往西走就是孟治人的黄孟村,那里有个村子,叫酒涡村。我们对这个村名感到好奇,不免询问当地老者。” 酒涡村的老者说出了一番奇事。 苍水毒龙孟治人孟民贵,虽为孟家子孙,却自小不喜学文,专爱弄武。按理说,弄武的人不太信鬼神。而孟治人偏偏极其迷信鬼神,每次做河盗买卖之前,必定要烧香祷告。 你他么干坏事,还祷告神灵,不是自我告密吗?可见他信到什么程度。 机云渡笑道:“有人利用了孟治人信鬼神,故意使坏。你猜怎么着?” 做坏事之前不是要祷告么?必得有猪头大供吧,有酒吧。猪头大供也可以换成鲤鱼、雄鸡。孟治人自己喜欢吃鱼,往往就摆鲤鱼大供。 有两次祷告不灵,出去干坏事的弟兄们被运河一艘大船上的人,狠狠收拾。虽然有命,但一个个不是被剁掉一根手指,就是被割鼻削耳,惨不忍睹。后来,再也不见这艘船,估计是远州的,就过这么一趟。 气得孟治人嗷嗷大叫,报仇也找不到是谁。他不是责怪自己安排不周,而是在祭拜祷告上找原因。 于是就有人说,苍水下游有个酒涡村。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在这一段苍水中,水流正中有一个很大的漩涡。从这个漩涡取水,酿出来的苍水烧酒,那是香醇清冽,余味无穷,香飘十里。因此,这个村就被称之为酒涡村。 如果咱也搞些漩涡里的水酿酒,如此好的酒,敬奉给神灵,必然会有求必应。你想啊,咱以苍水左近发迹,你不敬奉苍水一带最好的酒肉,神灵能不生气吗? 孟治人深觉有理,当即叫人带了老大的水桶,开船去酒涡取水。 小船去了,当即消失在巨大的漩涡之中。后又派大船,去了还是被巨大的漩涡卷入河底。无论大船小船,一旦消失,再也找不到踪迹。既不见船,也不见人。 苍水毒龙所住黄孟村家中,有两个哥哥。一个叫孟治天,一个叫孟治地,不与他同流合污。 孟治天做着贩铁生意,已有二十余年,专门跑吴国鄂州永兴县。 孟治地做着贩铜生意,也有十八九年,专门跑陕州平陆县。 情知两位兄长不与他同道,但因为没人敢去取水,就跑回老家,跪求两个哥哥帮他取水。孟治天、孟治地被求不过,开船到酒涡村取水,也被巨大的漩涡连人带船搞失踪。 但是,半年后,汲县有人在登州蓬莱贩卖海带,见到过他两个哥哥。问起怎么会在蓬莱? 孟治天、孟治地却说,被苍水漩涡卷到蓬莱。一醒来,就躺在蓬莱县的平山河河滩上。赶忙找到龙神庙,跪谢龙神不死之恩。龙神居然开口说话,要他们从此居于蓬莱,以救赎冲撞苍水龙神的不敬之罪。 汲县贩卖海带的回家说起此事,迅速传到酒涡村,也传到了临近的黄孟村,自然就到了孟治人耳朵里。孟治人马上找到海带贩子,问明详情。 他按海带贩子所说地址,亲自到蓬莱县寻找两位哥哥,却根本就没有这个村子,也没有两位哥哥的影子。 孟治人当晚住在蓬莱县,做了个梦。孟治天、孟治地交代他,从此他们居于蓬莱,不见家人,以便专心赎罪。要他安心回家。 惊得孟治人当即醒来,天亮又到那个地方寻找两位哥哥。这次有了收获,见到了两头牛,在那里吃草,见他过来,对着他点点头,眼含热泪。他要上去摸摸,两头牛“哞哞”大叫,没命的跑掉。 孟治人这趟蓬莱县,回到家里就病倒。后来被游方道士施法,才好转过来。但还不死心,说只要有人能帮他取来酒涡村的漩涡水,就结为兄弟,叫他上刀山、下火海、去死,全都听从。 苌卜曲听到“贩海带”三个字,顿时心中一个激灵。 汲县还有谁贩海带? 苌卜骠那可是三代人贩卖海带,大号就是昆布贩首。朝歌城以外,这一带数州二三十县的海带,都是他家批出去的。 等机巧说到这里,苌度问她:“云渡,你说这个汲县贩海带的,打听叫啥了吗?能不能再说详细点。” 第077章 机巧前锋 机云渡禀道:“还真打听了。” 她说,汲县这个海带贩子叫吴师通。家住汲县吴庄,距离朝歌城很近,距离汲县城反而很远。 就说嘛,汲县海带贩子,除非吴师通。别人根本就没有蓬莱县海带户的信息、地址。 苌卜骠再往细了一想,大吃一惊,不免倒吸一口冷气。 这他娘的,拐来拐去,拐到老连襟那里去了。吴师通老婆阴莞儿跟自己成了婚,端午前要生了。他一儿一女没了娘,这要是见面了,算哪一回? 苌度暗暗好笑。这人间的事儿,怎么就这么寸? 家事归家事,现在是军务。苌卜骠收回脑子,理一下孟治人这件事的头绪。哦哦,他娘的,老子以为,河盗都他娘的青面獠牙,黑白无常,敢情也信鬼神,也有兄弟之情,也吃肉喝酒,睡觉也喜欢女人。 苌卜骠想着什么,就脱口说出什么,惹得军帐中众将哈哈大笑。 宋翘儿忍俊不禁,笑道:“苌将军真逗。跟你一起打仗,何止是生死置之度外,人生都要置之度外了。” 苌度也不搭他的腔,只管安排军务,朗声问道:“帐下是谁在薛尚书面前,率先答应跟我出征的?站出班位,我看看。” “在。”帐下六将一起高叫,哗啦啦应声站出。 当时薛平问到苌度水性如何,领首第一个要跟他出征的是斩阵阎王陶社陶去疾。再就是颍阴娥皇乐凤、颍州宣姜琴雉、巾帼不韦机巧三大歌团旅帅。还有五福师兄高夺、青龙戟将高标兄弟二人。 苌度站起来,高兴地看看六位,高声说道:“很好,巾帼不韦机云渡,果然韬略深邃。能从孟治人拜神,找出破敌之计。本将以为,要破孟治人,也来个一网打尽,就在这上面做文章。” 他继续说道:“用兵就在酒涡村,苍水漩涡边上。此次由本将打头阵,六将紧随。其他众将埋伏,单等一声号令,将贼众团团围住,叫他们缴械投降。有谁不降,就地斩杀。” 众将看他已经胸有成竹,纷纷出班,陶去疾、高志向带头,齐声高叫:“请将军传令,末将等万死不辞。” 义成军节度使薛平帐下,金檀二十四骠第十九位,品阶致果副尉,实职下镇将,开山铜斧苌卜骠,整一整铜盔铜甲,掸一掸金檀战袍,掖一掖大白肚皮,晃一晃令箭檀斗,抽出一支令箭。 厉声喝道:“仁勇副尉下戍主机云渡听令。” 机巧慌忙掖一下头顶的青丝,整一下盔甲,掸衣叉手,高叫道:“在。” 苌度高声宣喝:“剿孟之战,你为先行。仁勇副尉下戍主陶去疾为副将。于酒涡村苍水岸边布局结拜香案。如何部署,退账之后,二将找我细说。限三日完成,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机巧接过令箭,陶社出班,与之一起答道:“得令。” 他抽出第二支令箭,喝道:“致果副尉下镇将郭锐骠听令。” 郭锐骠应声而答:“在。” 苌度令曰:“伏兵擒贼,以你为主将。以游骑将军果毅都尉高志向为副将,振威校尉右监门校尉宁武山、楚瑶娘相助。 “你拿我令箭,到白马渡望司马处,调来精兵一千,归你统领。偃旗息鼓,开至汲县吴庄之外三里等候。后天晚上至酒涡村埋伏。第三天听到鼓响,杀奔而出,围住孟治人河盗。力争生俘,拒降立斩。不得有误。” 高标、宁武山、楚瑶娘应声而出,随主将郭锐骠一起大喝:“得令。” 苌度举起第三支令箭,令仁勇副尉下戍主高正取为主将,琴羽翼为副,他亲自随他们行动。到酒涡村的苍水漩涡取水。 第四支令箭,令振威校尉亲勋翊卫旅帅薛锦屏守枋城渡军帐。 以翊麾副尉下镇副将漆雕蓝骠为副,宋翘儿、云钗儿参赞军机,皆是一班女将。待昭武副尉上镇将望将军购竹归来,叫她们接住。悉听望将军调遣。他如果没有回来,由望将军全权指挥剿孔战事。 剿孔一旦开战,势必兵力不足。现在就去白马渡,要望司马将所剩两千精兵,开到距离枋城渡十里下寨。一见狼烟升起,即刻统兵杀来。 薛燕接过令箭,与漆雕卉、宋翘儿、云钗儿一起高呼:“得令。” 苌度传令毕,宣布退帐。各将分头准备。 机巧、陶社到他的寝帐,商议如何行动。 苌卜曲道:“云渡也打听过了,那个海带贩子叫吴师通。他原本是我的连襟,因为暴打夫人阴莞儿。搞得阴莞儿逃婚,后来莞儿嫁给了我。吴师通家在汲县吴庄,我不便过去。这番用计,却少不了他的功劳。” 机云渡听了这个,大为骇异,苌将军还有这么档子事,叫人好不唏嘘。 听他说少不了吴师通功劳,约略一想,明白几分,问道:“元帅只管吩咐,要吴师通所干何事?我虽然与他陌生,但与去疾两个一定可以说动他。” 苌卜骠拿过十贯钱,笑道:“带给吴师通五贯,就说苌卜曲夫人阴莞儿给的,谢他抚养儿女辛苦。你们自留五贯开销。孟治天、孟治地典故,是他传出。找到他,一块说动孟治人。就让他如此如此说,大计可成。” 陶去疾赞不绝口:“元帅果然妙计。我与云渡这就去办,到明日午后酒涡村会合。” 苌卜骠抚掌大笑:“只要第一计做成,哪里还怕他不就范。你们先行一步,我也就带正取、素娥、羽翼扮作水手,直奔酒涡村。” 却说巾帼不韦机巧、斩阵阎王陶社,带了一名男卫,两名女卫,一行五人,骑马飞奔汲县吴庄。一路打听,午时刚过,到了吴师通门首。 机巧打门。不大功夫,一位老妇人开门迎住,问道:“哟,姑娘从哪里来,找我们家啥事?” 机巧道个万福,笑道:“我们路过此地,你孙子孙女的母亲叫捎来消息。” 老妇人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恶毒的女人,扔下孩子不管,还有脸捎信。你们走吧,不听也罢。” 她正要往外推,里面一儿一女跑出来,子十一岁,女九岁。喊道:“婆婆,婆婆,娘来消息了?” 机巧对两个孩子点头,故意高声喊起:“是呀,你娘阴莞儿叫给你们捎来消息,大好消息哟。” 一会,吴师通和老爷子出来。看他们两个男人,三个女的,都牵着马,的确像是赶程过路的。毕竟吴师通行商,老于世故,问道:“姑娘说说看,阴莞儿捎来什么消息?” 机巧咳嗽一声,问道:“有一口水喝吗?喝了水,自然会说。” 老吴看他们不是啥坏人,一捋胡子,急忙让道:“快请进,快。” 五位被让到院子里的大椿树下。老妇人端来开水,机巧赶忙谢过,笑道:“谢谢老人家。我们年轻,急忙赶路,喝些冷水就好。” 两个孩子跑得飞快,从水缸里舀出两碗凉水,一看人多,又去舀出几碗。机巧看到这里,禁不住眼中含泪,多乖的一双儿女。 喝完水,机巧说道:“小女姓机,名巧,字云渡。在义成军苌卜曲苌将军帐下做校尉,这四位是我的伴当。正要去汲县城中办事,路过此地。苌卜曲夫人阴莞儿私下叫我捎给吴师通五贯钱,道声抚养儿女辛苦。” 说罢,机巧拿过褡裢,掏出五贯钱,递给吴师通。 吴家人听她这么说,顿时动了感情,一个个垂着头,无话可说。 老太太拭起眼泪:“吴师通就是个混蛋。我就说莞儿没啥,就是不听,非要将人家打跑。果然找了苌卜曲过日子去了。” 第078章 师通探穴 两个孩子见婆婆这么说,也都过来依偎在老太太怀里。 女儿禁不住就哭起来。 搞得吴师通无地自容,哆嗦着手,这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是啊,老娘骂得对。这段时间,家里没有阴莞儿,儿子女儿的照顾,全仗着老娘。一大家子,把老娘忙得顾头不顾尾。两个孩子比原来邋遢了不少。 自己也成了邋遢鬼。与别人坐一张桌子喝酒,看到身上的污渍,浑身不自在,说话也自矮三分,没有从前那么仗义。 这会儿,阴莞儿偷着拿出私房钱给咱,这要是被苌度知道了,指不定也要挨打。的确是自己发神经,错怪了莞儿。现在,莞儿捎来这五贯钱,接下吧,显得自己真的很贱。不接吧,辜负了莞儿一片好心。 陶去疾看得清,赶忙将钱塞进吴师通右衽。叹息道:“阴夫人说,她既已另嫁他人,就不便再与师通有瓜葛。但两个孩子没娘,实在可怜。阴夫人想起两个孩子,每每抹泪。这次我们背着苌将军,给她说要路过吴庄。” 机巧接着说道:“就这么,阴夫人偷偷将所有私房钱拿出来,叫都给师通。对你辛苦抚养儿女,道一声辛苦。” 把个吴师通说得,再也憋不住,蹲下身去,哭出声来:“我不是人啊,是我把莞儿害苦了。是我害了两个孩子。” 机云渡过去,一脚蹬在吴师通屁股上,搞他一跟头。吼道:“像你这样暴戾,一百个女子要打跑一百个。我替阴夫人蹬你一脚。” 老太太大吃一惊,怔在那里。这女的,也太狂了,敢在我家里蹬我儿子。 吴师通挨了这一脚,反而觉得舒服多了。就好像莞儿的怒气朝自己发泄,自己的羞愧有地方寄存。蹬得好,他心下的拥塞顿时消散。 吴师通翻身起来,拍拍屁股,向机云渡深施一揖,哈哈大笑:“蹬得好!机将军今后于军前但有驱使,吴某万死不辞。” 机云渡向她抱拳施礼:“刚才只顾着想阴夫人的苦楚,小妹失礼了,还望大哥海涵。要说军前出力,如果吴大哥能够答应,我们就不去汲县了。” “哦,那就请将军直说,我父子有几手武艺,想必在军前可以用到。”吴师通的老爹看这女子的抱拳礼,乃是地道的武夫礼节,上来也抱拳还礼。 老太太笑起来,急忙喊道:“贵客到了,快屋里请。” 机云渡过来,一手拉一个孩子,说道:“怎么样,刚才蹬你老爹一脚,替恁娘报仇了没?” 两个孩子也破涕为笑,嘎嘎起来,拉着机云渡一蹦一跳往屋里走。 机云渡进到正堂,礼让老爷子上座,自己坐于右首太师椅,说道:“既然说到军前出力,我们这次去汲县,本想凭着义成军令箭,找县令办一件功劳。如若大哥肯出力,那是再好不过,省得再央求汲县官员。” “是啥功劳,尽管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吴师通一揖到底。 他毕竟与阴莞儿育有一子一女。想当初夫妻恩爱,此时,夫人专门给自己捎来私房钱,将昔日情义一股脑爆发。诚恳要为机云渡做事。 机巧朗声说道:“我义成军带领沿黄百姓拓宽河道,军前需要许多竹竿。前些日,义成军竹船被河盗全部劫走。惹恼了薛尚书,这次叫苌将军挂帅,发重兵征剿。云渡领了将令,作为前锋,专讨苍水毒龙孟治人一股。” “有眼不识泰山。机将军民女打扮,适才老身无礼,还望恕罪。”老太太赶忙作揖打躬,对于不让进门一事,赔礼道歉。 “说哪里话。毕竟汲县是魏博军辖地,我义成军将官出入不便,因此民夫民女打扮。这是令箭。”机云渡说着,从怀中取出令箭和兵部右符。 吴师通看过,果然是皇封的仁勇副尉,真真的义成军令箭。振声说道:“将军只管下令,吴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他老爹一听老伙计苌度挂帅,顿时来了精神,呼一下站起身形:“为皇朝除恶,为百姓除害,大唐子民,当仁不让。将军用人的地方,我吴公鼎也算一个。那些恶人,叫他个个死于我虬龙棒下。” 听了他的豪言壮语,细看他父子模样,果然生得威武。都是钢髯五绺,铁发枝杈,若非长发,定然刺破头巾。国字脸,紫铜色,一看便知常年贩伐,无畏风霜,敢趟火海。 老爷子吴公鼎,身长七尺三寸,虎背乍腰。额头偏右早年间与苌卜曲一道贩卖海带,棒打劫匪,留下一道疤痕。 吴师通身长七尺五寸,正值青壮。虎目之中,寒光四射。瞪你一眼,不寒而栗。跨马出征,所向披靡。 “不瞒吴老,云渡已经知道你早年与苌元帅联袂贩伐,所过州县,谁敢阻拦。你们虽没结拜,却情同手足,故而联姻。云渡正要趁着过路,探你们心思。既然愿为皇朝出力,云渡也就往下铺排。”火候已到,机巧不再客气。 机巧让陶去疾讲了苌卜骠妙计,要让吴家父子成就这份功劳。 他父子喜笑颜开,吴公鼎抖擞精神,哈哈大笑:“老苌还没忘我这把老骨头。是啊,想当年,到蓬莱贩运海带。大船绕海路,进运河,过宿州柳孜码头,遇到劫匪。我兄弟二人大杀一阵,一块疤如今还留在额头上。” 吴师通笑道:“既然孟治人垂涎酒涡村的漩涡水。苌将军以此设计,果然妙不可言。莫再提莞儿如何,命该如此。师通愿将这件功劳做得天衣无缝。” 机云渡朗声大笑:“今天就商议好,明天一早,到黄孟村找孟治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明天午后,到酒涡村与苌元帅会合。” 吴师通说道:“眼下离天黑还早,何不现在就去寻找孟治人,说动他。定叫他今晚给我们大摆宴筵。” 说起摆宴,老太太吃惊道:“哎呀,忘了。你们只顾说话,机将军、陶将军还没用饭吧?哎呀,你看看。叫我赶快去做。” 一屋子哈哈大笑,好不亲热,好不痛快。 约略两刻钟,老太太将捞面端来,五位吃的罄尽。留下一名男卫一名女卫,与吴公鼎攀话。机云渡、陶去疾带一名女卫,随吴师通直奔黄孟村。 从吴庄往西北走,距离酒涡村只有七里路。 过去酒涡村往西,再走三里,就是黄孟村。 只消半个时辰,就到了黄孟村中。一打问孟治人家,许多人只是摇头。再往前走,换成打问孟治天家,立即就有人带路。 辗转问了孟治天夫人,才找到孟治人家。吴师通上前擂门,出来一个二十六七岁青年。身长六尺八寸,满脸腱子肉,瓜子脸倒也耐看。只是右眼满是黑记,影响了他的帅气。青须三绺,高簪发髻,精神抖擞。 他打量来的两男两女,个个人高马大,女的美若天仙,男的英武非常,定了定神,问道:“请问客官,打门找哪个,有什么事?” “冒昧打门,先请海涵。在下东边吴庄的海带游贩吴师通吴大郎,请问孟民贵孟三郎哥哥在家吗?我有一件功劳献给他。”吴师通对他抱拳施礼。 “原来是吴大郎光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小弟唤作焦投。孟三郎乃是小弟师尊。叫我去禀报过,就来迎接。请稍等。”他就是琢船鬼焦投,虽然有块黑记,说话也彬彬有礼,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不一时,从院子里传出哈哈大笑:“什么风将吴大郎吹过来,快快有请。”话到人到,弓腰礼让四位进去。 机云渡看他的样子,身长七尺开外,生得白面书生。四十岁的年纪,仿佛三十二三岁。三绺青须,眉清目秀。脸型长圆,背略弯弓。左耳扭扯着,应该是旧伤。说话声若洪钟,显得热情大方。 吴师通一面跟随他往屋里走,一面大叫:“三郎哥哥,小弟慕名而来,我给你找到一位能取酒涡村漩涡水的异人。专程过来禀报。如有不便,当即告辞。” 孟治人一听,大喜过望,赶忙说道:“难为兄弟为我操心,就冲这一点,今夜也要豪饮一坛。我看你往哪里走。” 说着就抓住吴师通,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第079章 醉套匪首 六位进入正堂,但看孟治人神龛上供着苍水龙神。 机巧暗暗发笑,发现陶社看着牌位在那里愣怔,捣他一下,窃窃私语:“河盗供龙神,岂不是自找苦吃。” 斩阵阎王微微一笑:“人作死,自有道理。” 孟治人让各位坐下,令焦投给这些人沏茶倒水,好一番亲热。他对吴师通指点陶社,落入正题:“大郎所说异人,莫非所来英雄?” 陶社站起,恭敬施礼,并不看谁,稳稳当当说话:“我有异人消息,大郎拉我前来,冒昧登门。” 孟治人哈哈大笑:“大郎果然善于谋略。为了民贵焦虑,的确难为兄弟。既是如此,今晚且饮酒。边饮边谈,明日相会异人。” 吴师通叫道:“这中间尚有多人撮合,不便都来,显得下作。更有两位,都在吴庄陪定吾父。” “昆布耆老叔父也为我操心吗?三郎实实过意不去。焦投,打马吴庄,叫耆老前来饮宴。蓝额,撤掉象棋,快去朝歌城买些好牛肉、多些淇鲫鱼,今晚豪饮。不醉不归。”好嘛,果如吴师通所料,孟治人要盛宴招待。 半个时辰,焦投带了昆布耆老吴公鼎及一男一女两卫士带来。未停多久,蓝额也从朝歌城买来牛肉十斤,淇鲫鱼十斤。额的娘呀,这是要干哪样?吃得了吗?吴公鼎脱口而出。 孟治人哈哈大笑:“耆老与大郎帮我漩涡取水,三郎感谢不尽。今晚大嚼豪饮,不醉不归么。哪里还顾得李太白戏弄高力士。” 提及高力士,陶社气不打一处来,没饮酒就想发作。本要高声回应,暗中遭了一捣。低头看,却是主将机巧。顿时咽下一口气,不言不语。 陶社只听吴公鼎叫道:“不对,哪顾得安禄山认干娘。哈哈哈哈。” 孟治人一听,喝的一口茶悉数喷出,笑得几乎岔气,猛捶吴公鼎肩头:“耆老切莫再说安禄山认干娘,你要笑死人不偿命么。” 安禄山认干娘只不过为了掩饰与杨贵妃的阴私,偏偏得到玄宗皇帝一万分的信任。安禄山没反的时候,我大唐子民就都街谈巷议,天下必将易主。然而皇帝老儿、宰执重臣却个个对安禄山趋之若鹜,以为可交。 如此滑天下之大稽的买卖,在万古以来的华夏民族也算得上是巨浪滔天的幽默故事了。草民每每提及认干儿么,皆是玩耍中带有无尽的嘲笑。这个话怎么说着就拐到这上面了,岂不叫人喷饭。 待牛肉、淇鲫鱼都做好了,恰恰天黑,开坛饮酒。 吴师通说道:“天黑不好走路,还是少喝点。不然栽进沟里,望见水中影子,又说对影成三人。” 孟治人禁不住又是喷出茶水,哈哈大笑:“那我就做一回举杯邀明月。” 李太白喝酒的故事,多了去了。我唐人酒桌上没有李太白,那怎能叫饮酒,只能叫吃苦。狗日的,喝醉了还找理由,用个“对影成三人”来美化醉鬼形态。李太白啊李太白,他要不做诗仙,谁还能做得了诗仙。 众位一起举杯,开环畅饮。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师通叫道:“三郎哥哥,苍水两岸传言,谁能为你取来酒涡村的漩涡水,就与他结为兄弟,无般不听。今番却是数人搅动这件功劳,该如何结拜?” 孟治人双眼一瞪,厉声喝道:“在座各位有功之臣,一起结拜。”一看还有长辈吴公鼎,还有徒弟焦投、蓝额,感觉说了过头话,又改口道:“你我弟兄与那个取水人一起结拜。” 吴师通正色道:“要拜就一发声势大些,弄些鼓乐。就将香案摆在酒涡村的漩涡水边。取过来水,即刻结拜。在苍水龙神爷面前方显得三郎哥哥虔诚。也显得小弟为哥哥效力,费了一点心思。” “对,对,对。”焦投鼓掌道:“汲县赫赫有名的昆布耆老与昆布游贩皆为师父效力,必将镇伏许多臭嘴烂舌。徒弟们今后在苍水做事,必然一顺百顺。黄、运之间,师父威望日隆。” “哎,耆老叔父在座,切莫说为师什么威望。还不闪了你小子舌头。”孟治人对他凶了一通。 喝到最后,吴师通突然想起一事,惊呼道:“坏了,我们近日结为兄弟,却有一件要事去汲县城活动关节。恐小弟失礼,先行说明。” 孟治人怒道:“说定之事,焉敢改口。君子一言,八马难追。多大的要事,为兄现在支付你十贯钱,托个中人去办。漩涡水边结拜之时,谁缺席谁是苍水龙神爷的冤家对头。” “这,这,这,三郎哥哥,他不是十贯钱的事。贩界规矩,必得照面,方显诚意。”吴师通极其为难。 “这样,近日我等结义完毕,哥哥等立时陪你一起去汲县办事。除了十贯钱给他表示误时歉意,众人都与他跪下致歉。我看还能怎样?”孟治人拍着吴师通肩头。 吴师通万般无奈,只好说道:“真拿哥哥没有办法,这还没结义,就对小弟如此关照。小弟就是肝脑涂地,愿为哥哥效力。明天午后,我就带上那位异人前来拜见哥哥。” 就此说定,两下告辞。机巧、陶社赞佩吴师通果然脑子灵光,搞得孟治人跟着这边的脑壳转圈圈。 到了次日午后,众人在酒涡村相会。苌卜骠带着高正取、琴羽翼,机云渡带着陶去疾、吴公鼎、吴师通及三名卫士。两下见面,机云渡将苌卜骠拉到一边,详说了吴师通功劳及孟治人情形。 苌卜骠见了吴公鼎、吴师通父子,尚有尴尬之情。倒是吴师通解开疙瘩,两下互相认命。男人之间嘛,还是友情第一。毕竟时也运也,势也命也。 既然吴师通开朗豁达,苌度与吴公鼎的旧谊自然没得话说。两下相谈甚欢,将其中利弊说清,直奔黄孟村。过去的还是昨天的几个,一律民服,这次增加苌度一员。 孟治人接住,相谈甚欢。对于吴师通撂下汲县要事,为他奔忙再次表示谢意。看到苌卜曲,果然是硕大的人物。 众人谈起水性。苌卜骠摸摸大白肚皮,笑道:“兄弟们尽可将酒肉放在我肚子上,于沧水之中豪饮三个时辰,不会沉底。” 这本事,苍水毒龙孟治人也首次听说,惊奇不已。再看苌度,表示信任,赞道:“前辈如此水性,的确叫人敬佩。果然异人,就在明天取水,如何?” 吴师通过来,到一边与他讨价还价一通,取水成功,三十贯钱一次性支付。今后再取,完全免费。从此结为兄弟,孟治人任凭驱使。如不能成功,分文不取,各走半边。结义之事,也就无影无踪。 苌度听他说了这样的条件,爽快答应。 吴师通又与孟治人谈判取水时间。就定在明天午时三刻。 苌度震惊:“如此仓促……也罢,丢下其他活计,为了各位的盛情。” 孟治人见他爽快,过来握手言欢。继续把酒,喝到酩酊大醉。 酒席宴间,机巧十分担心酒后吐真言。保持高度警惕,死死盯住在座的每一位。还不能表现出来,也要跟着胡吃乱喝。真是难为她了。 从黄孟村出来,几位上马,摇摇晃晃到了酒涡村。 高夺、琴雉早安排了两家民户,大家简单说几句,酒醉的先去睡下。没喝酒的在那里说话。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看明天如何漩涡取水? 第080章 取水阵亡 当夜初更。苍水边,汲县酒涡村。 苌卜骠、吴公鼎、吴师通等睡得怪香,酒涡村外可难坏了郭锐骠、高标、宁武山、楚瑶娘四将。 带来的一千兵马,按将令埋伏在酒涡村。但是这个村子到处是平原,村子又不太大。村民还不到八百,埋伏一千人,怎么个埋伏法?等于白说。毫无隐蔽性,就是直接告诉人家要打仗。 经与机巧、陶社、高夺、琴雉等合在一起商议,决定分兵两部。 一团二百人,二十火分散至酒涡村四周,找破房、坏庙、坟地、渠沟,临时隐蔽。 四团八百人,退至三里外的一处山丘。那边没有村庄,是一片麦地。 无论怎么办,都可能早早暴露。 苌卜骠睡到三更天,酒醒来。机巧、高夺、琴雉等就没敢睡,看主帅酒醒,赶紧向他禀报埋伏的事,根本就办不到。 苌卜骠急忙找来郭锐骠,紧急传令,一千人马五团分头行动,由郭锐骠、高标、宁武山、楚瑶娘、陶社五将带领,分东南西北方向散开。夜行军开至十里以外。明日鼓响,紧急开来。 郭锐骠紧急通知五团校尉及旅帅,做简单动员。分属五将,各自开拔。 苌卜骠看郭锐骠等五将走远,放下心来。让机巧他们赶紧睡。 第三日卯时,众将习惯性的齐集主帅房间。吴公鼎、吴师通也一起赶来。大家议论今日取水如何成功,如何让他们击鼓? 就取水问题,高夺以为,为了避免卷入漩涡之中,可以用三种办法。一是以水桶拴长绳,将船停得远些,一桶一桶往船上的水柜里灌水。 其次是用大船拖小船,也将绳子放得长些,小船打水,大船保证小船不被卷入。即便小船被卷入,大船猛地开走,小船自然拖出来。 最后就是围堰取水。上水头围堰,降服漩涡水,不让他过于疯狂。然后采取上述两种办法,可以比较稳妥地取到水。 苌度点头赞许,表示,说得再多,不如现场一看。等天亮到苍水边看看漩涡,什么都明白了。 天亮不久,民户做熟早饭,几人草草吃了。问明漩涡方向,民户干脆带着他们朝村北而来。到了苍水边,找到了漩涡的位置。 苍水的水势好大。横宽三里多的河面,几乎铺平堤岸,浩浩汤汤向东流去。民户说,苍水每到冬春季本来没多少水,只有半河槽的样子。今天这才刚到二月下旬,水势就平槽了,极其罕见。应该是上游太行山中降了大雨。 再看漩涡,翻涌在苍水靠南岸一侧,足足有半里方圆。往来客商都靠北侧行船,绝不敢招惹漩涡。一靠近漩涡,就怕卷入,人船消失,无从寻找。 方圆半里之大的漩涡,中心被漩进去两丈多深,叫人毛骨悚然。苌度来时,故意拿了一根竹竿。此时,他将竹竿投过去,霎时间被卷入漩涡中心。又听得“轰”一声巨响,竹竿踪影全无。 看起来,这漩涡果然厉害,绝不可儿戏。高夺看过,也骇异非常,认为以桶栓绳、以大船拖小船两个办法都不太保险。须赶紧想个万全之策。 苌度又将一坨碗口大的石头,使劲投过去。石头被漩涡卷动,浮在一圈圈漩动的水圈之上。到了漩涡中心,也似竹竿一样,“轰”一声巨响,踪迹全无。 机巧扔下去一把枯草,被漩涡卷动,到了漩涡中心,这次并没有掉入。而是在中心漩动一阵,被逆向抛出来,漩到了扔下去的位置来。 这就奇怪了。轻的东西他不要,稍微有分量的东西,就被卷走。这到底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取到漩涡水呢? 苌度摸着大肚皮,顺手碰到忽闪着的衣襟,大笑道:“有了,有了。” 众将忙问:“什么有了?该怎么取水?” “用一件衣衫,扔进水中,看他能否回来?”苌度一说,大家恍然大悟。 机巧将披风扔下去,不大功夫,果然回到了原处。捞上来,用手一拧,水就下来了。她试着再次扔进去,还能回来,又得到了一些水。反复试验五次,都是这样。 苌度哈哈大笑:“就用这个办法取水。苍水边摆起大缸,叫许多人将衣衫扔进去,反复捞取,反复投入。虽然慢些,但只要人多,绝对没问题。” 就此议定,立即叫吴师通飞马到孟治人府上,与他商议此事。只说要他多准备些干净衣衫和水缸。问及衣衫缘故,就说祭拜苍水龙神要用。取水开始,要击鼓助威,镇住龙神。 吴师通三刻钟返回,说孟治人表示赞同。他的许多人马正往这边赶来,准备在漩涡边摆香案,击鼓助威。 转眼到了午时三刻。孟治人指挥人早将香案摆好,猪头大供,烛火熊熊,檀香缭绕。五面大鼓,五名猛士,准备擂鼓。苍水边摆起五条大水缸,单等取水。观战的,除了酒涡村的百姓,孟治人下面的四百余人也都围拢。 苌卜骠这边一切准备就绪,吴公鼎、吴师通、机巧、高夺、琴雉五人,又临时募集了酒涡村十名男女。全部听从苌度指挥,抛衣取水。 只听苌卜骠一声大喝:“擂鼓,取水。” 五面大鼓震天动地响起。十五名取水者,将一批衣衫投入,取到了第一次水。孟治人大呼:“好,好!果然妙计,使劲擂鼓。” 五名猛士几乎是在跳起来擂鼓,鼓响得叫人心跳神飞。这边十五人一轮一轮抛衣取水。苌卜骠、孟治人并肩站立,大呼助威。 孟治人看到兴头,也脱下锦缎披风,扔下去,亲自取水。他的属下焦投、蓝额也过来,其他属下十数人也过来,都这样取水。 苌卜骠也大为振奋,脱下金檀外披,也一样的办法取水。 突然,孟治人和苌卜骠的外披被抛回来后,猛窜而起,“哗啦”跌落,恰将两人盖住。霎时间,两人被外披裹住,双双跌入漩涡。岸上众人顿时呆住,鼓也不响了,人也无语了,岸边一片死寂。 只听漩涡中心“轰”一声天崩地裂巨响,二人漩入水下,无影无踪。 机巧几乎是撕心裂肺,穿云破雾一声剧烈大呼:“苌将军……”。 吴公鼎也一时惊醒,捶胸大叫:“兄弟,回来呀。” 吴师通顿时跪翻在地,脸色煞白,泪珠滚滚:“苌将军。” 高夺、琴雉也都纷纷跪下,哭天抢地:“将军,元帅,回来呀,回来呀。” 几乎同时,孟治人的徒弟焦投、蓝额也齐齐跪倒,一声声肝胆俱裂的呼喊:“师父,师父,回来呀,回来呀。” 整个孟治人的属下四百余人全都跪在岸边,悲痛欲绝,哀嚎声响彻云霄。 酒涡村围观的人一时醒来,也都吓得浑身颤栗,有的坐地纳闷,有的惊恐跪倒,有的随着这边哀痛。 忽然有孟治人的属下高声惊呼:“他们喊的是哪个苌将军?不好。” 这才惊醒了许多人。机巧也被惊醒,坏了。一时紧张,把将军二字喊出来,已经暴露行迹。吓得魂不附体,赶忙寻找放置兵刃的地方。 恰在此时,身后麦地里,五路伏兵铺天盖地而来。郭锐骠、高标、宁武山、楚瑶娘、陶社打马如飞,各执兵刃,就要跑到跟前。 高夺捣一下机巧,二人冲到焦投、蓝额跟前,轻巧擒住,将他们绑得结结实实。 郭锐骠已到近前,高呼:“孟治人匪帮听真,吾乃苌将军帐下大将郭锐骠,特来剿捕苍水毒龙孟治人。只拿首恶,余者不问。拒降者,就地斩杀。” 众河盗一大半还跪在河边,根本来不及反抗,除非投入眼前的漩涡。 焦投一看情形,听了郭将军喊话,高呼道:“师父已去,我等听郭将军号令,但求一条生路。” 蓝额怒吼:“弟兄们,还不动手?” 第081章 三军大哭 蓝额这一喊,内中孟治人属下不少死硬分子冲向义成军。 郭锐骠再次大喊:“只拿首恶,胁从拒降者,就地斩杀。” 机巧、高夺、高标、宁武山、楚瑶娘、陶社拿起各自兵刃,指挥大军,当场斩杀死硬分子三十余人。剩余河盗再没有话说。 义成军众兵丁过来,将他们一一绑了,活捉四百余人。 机巧与带兵五将说了苌将军被漩涡卷走,众将大放悲声,一通嚎哭。 酒涡村百姓这才明白,这是捉拿苍水毒龙的计策。顿时欢声雷动,有百姓再次擂起大鼓,纷纷叫好。 机巧机云渡、琴雉琴羽翼二将,和着鼓声,泪雨飞溅,唱起岑嘉州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此歌一起,全军将士与酒涡村民,恸哭声惊天动地,如丧考妣。其状无比惨烈,叫人肝肠寸断。 机巧在前,苌将军黄骠马跟定,开山铜斧挂在得胜钩袅丝环上。 吴公鼎、吴师通因了苌卜骠突然归天,心下沉痛,无力行动。就于吴庄家中别过众位,躺下歇息。 郭锐骠分派众将统兵、押俘,自己殿后,一路往枋城渡开拔。 昨夜,透甲铜枪望云骠运来一千石竹竿,驻泊枋城渡。秦钢骠、程钧骠、申乌檀、刘赤檀、乐素娥五将及一百五十名男女卫士,也都随行归来。 薛锦屏、漆雕蓝骠、宋翘儿、云钗儿等四女将接住,说了连日大胜,五股河盗已灭三股。苌将军亲到苍水,应该也能奏凯而还。又将苌将军交代,让他代行主帅,一一说明。 次日,薛燕点卯,望云骠升帐,代行主帅,安顿一番。不知怎的,他这一整天都是心惊肉跳,心情起伏不定,不知要如何爆发。 恰在他惊疑不定时,范朱骠带随身卫士吴中、盛有,一个拿着他的紫龙铜棍,一个牵着他的黄骠马,三人渡河而来。 两兄弟相见,范丹也说,今晨一起来,就感觉心里猫抓样难过,坐立不安。生恐枋城渡有事,应卯之后,向薛尚书讨了一支将令,过来看看。 将至正午,水军主将望凌通也来到枋城渡。他已将两千水军,距离枋城渡十里安营下寨。 望凌通说,今早一起来,向春山、于青山、介穿山卯时来参,个个都说心神不宁,似乎有大的不好。于是令向春山代行主将,自己前来看看。 望云骠平时午休习惯了,今天毫无睡意。范朱骠陪着大哥,望凌通也陪着老爹。三位站在大船之上,一直向酒涡村方向张望。 直到黄昏,见众将乘着几艘大船,得胜回还。望云骠、范朱骠、望凌通见到机云渡,只牵着黄骠马,马上挂着开山铜斧,独不见苌卜骠在哪里? 细看机云渡、陶去疾,皆是眼泡红肿,脸上一道道泪痕。后面兵丁也是如此。望云骠、范朱骠就知道坏了,已经泪雨倾盆,分别晃动机巧、陶社肩头,大呼:“苌将军呢?快说呀。” 机巧、陶社双双跪翻,嚎啕大哭,颤抖着嗓子禀道:“苌将军被漩涡卷走,无影无踪。” “三弟,痛煞我也。”望云骠“呼通”仰躺跌倒,背过气去。 这边,范朱骠痛呼:“老三,啊!……。”捂着胸口,昏厥过去。 望高之哪里还能忍受,晃了两晃,人事不省。 后面高标、宁武山、楚瑶娘过来,泪珠滚滚,纷纷来搀扶他们三个。 薛燕飞跑过来,听说苌卜骠无端失踪,痛呼一声:“三叔,你回来呀。”一时气绝倒下。 漆雕卉也过来,坐地呼天抢地。 后面宋翘儿、云钗儿都是如丧考妣。 一霎时,全军恸哭,悲声震天。 义成军行军司马望凌通悲痛欲绝,平复情绪后,挥笔草下七古以悼之: 惊闻噩耗顿昏厥, 天旋地转似传讹。 开山铜斧斩敌将, 爽朗大笑奏连捷。 沈丘诱敌有妙计, 枋城平贼乃武哲。 昆布贩首何处寻, 朝歌三贩怎忍别? 望云骠、范朱骠等,都被救醒,望霄将军令三军戴孝。就将苌度的铜盔铜甲用稻草穿起,作个假尸身,将开山铜斧陪伴于他。死者为大,望云骠、范朱骠兄弟守灵。义子望凌通、义长子媳薛燕当孝子。 宋翘儿当即与高标商议,此时当由望将军速作决断,剿捕孔盗之战就在眼前,断不可失了方寸。 可剿灭孔岳之后,专门举行丧事。在大战期间,可以闷丧。不设灵堂,不穿孝衣。民俗就有闷丧之事,军中亦可效仿。 高标赞同,与她一起拉过望云骠,商议此事。他们一说,望云骠倒吸一口冷气:“哎呀,险些误了大事。” 他急忙叫出二弟范朱骠、长子望凌通,对苌卜骠丧事,采取闷丧。孔盗大战在即,要三军将士为苌将军报仇雪恨,杀他个片甲不留。 范朱骠大呼:“谨遵大哥将令,杀他个片甲不留。” 重新收拾停当,完全恢复正常军务活动。 众将齐集帐中,议论纷纷。议论得最多的是,五股河盗被苌将军灭了四股,到底孔岳孔泰华一股千余河盗来不来。这个号称淇水神蛟的家伙,还会猖狂多久。 望云骠背对众将,静思默想。他在想三弟是怎么说的,要怎么对付淇水神蛟孔岳? 范朱骠当然也在想三弟生前的筹划,感觉不该有什么差池。 此时,望云骠让众将先议,自己带上范朱骠、望凌通,到别帐议事。 随后,让范丹叫来高标、漆雕卉、宋翘儿。一一问明了连日来的种种军情。三人详细禀报。漆雕卉一一复述苌将军起先所传四支令箭,又将前天离开枋城渡所传将令再次重申。 望云骠听了他们的叙述,颔首不语。又将机巧、陶社、郭锐骠等叫到近前。他们一一说了灭孟经过。特别提到吴师通功劳,以及吴公鼎悲伤。 范丹作为苌度的师兄,自然认得吴家父子。表示,这二人武艺超群,一旦上阵,也是英雄了得。望霄心中有数,暂没表态。 情况全部掌握,望云端对范丹、望凌通说道:“三弟之事,必然轰动黄运之间。高之即草捷报一道,苌将军阵亡殉职呈文一道,速报薛尚书。剿孔之战,两手准备。一旦枋城渡诱剿不成,即刻兵围鹿台乡孔家村。” 高之遵命,到漆雕卉帐中,与其一道,了解详情,起草捷报和呈文。写好拿给父帅过目,望云骠批阅、钤印。即刻送往滑州的义成军节度大帐。 这里,望霄顶盔掼甲,浑身利索,威风凛凛来到中军。范丹、望凌通、漆雕卉相随而入。 望霄站立虎躯,朗声吼道:“义成军节度薛元帅帐下,金檀骠将,致果副尉,下镇将,开山铜斧苌卜骠,因剿捕河盗殉职,现予默哀。” 默哀毕,望霄擦干眼泪,振声高呼:“众将官,因苌将军殉职,由我代行主将。望诸位同心戮力,务要替苌将军报仇雪恨。” 众将情知主将就要传令,纷纷站出班位,抱拳施礼,一起高呼道:“请望将军传令,替苌将军报仇。” 望霄拿起一支令箭,叫道:“望凌通听令。” “在。”义成军行军司马望凌通,浑身盔明甲亮,应声而出。 望云骠令曰:“宁武山,楚瑶娘随你去,将你部两千水军前移五里。但见狼烟,杀奔而来。三日后如无狼烟,就以你部为前锋,兵发孔家村。围而不战,摸清他村寨底细,一举歼灭。即刻出发,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望凌通接过令箭,宁武山、楚瑶娘紧跟站出,齐呼:“得令。” 他三将告辞,退出中军帐,自去十里外的军前。 望云骠拿起第二支令箭,喝道:“高标、郭锐骠听令。” 二将一起站出,高呼:“在。” 望霄大喝道:“高标为主将,郭锐骠为副将,统领义成军一千兵。在枋城渡周围五里范围内,隐蔽设伏。我这里击鼓为号,一起杀出。三日后如无信号,撤出埋伏,随我往鹿台乡孔家村讨贼。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二将捧过令箭,高呼:“得令。”退回班位。 第082章 平顶献计 望云骠拿起第三支令箭。 大叫道:“薛燕、漆雕卉、秦钢骠、程钧骠、申乌檀、刘赤檀、高夺、陶社、乐凤、琴雉、机巧,众将听令。” 大家一起出班,高呼:“在。” 只见他厉声喝道:“每人领战鼓一面,狼烟十斤,分领三百卫士。悉数装扮百姓,撤掉军帐旗帜,改换商旅帐篷。渡口穿梭,玩耍喧闹。但有劫船者,立即杀到。擂战鼓、点狼烟。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望云骠拿起第四支令箭,喝道:“范朱骠、宋翘儿、云钗儿听令。” 三位应声站出。 望霄令曰:“以范朱骠为主,宋云二人为副,带男卫十名,女卫十名,依旧着民服,五船轮流执哨。但有劫船,不可恋战,弃船而逃。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范丹捧过将令,三位退回班位。 望云骠传令的话音刚落,探马来报:淇水中游鹰犬城,发现五百民众集中练兵马。探问村中何事,说是河务巡访。 紧跟又有探马来报:鹰犬城上游十里的淇水关,发现五百民众十数条大船,集中练习水战。探问何事,亦说是河务巡访。 望云骠得报,略微思忖,就要再发将令。 范朱骠站出班位,朗声道:“望将军在上,末将愿带精细卫士两名,闯入鹰犬城,报名应征。成为坐探,于中取事。” 望云端捋一把须髯,笑道:“范将军所虑,恰合我意。现改动你的职事,带领高夺及你身边卫士吴中、盛有,一起到鹰犬城,依你所说,坐探取事。” 又一将出列禀道:“末将愿往淇水关船中坐探,为苌将军报仇。” 望云端一看,是陶社陶去疾,当即令他带去降将滂水蟹平顶。毕竟他熟悉淇水关至滂水关一带水势,一起前往淇水关。进入他的水军,就中坐探。 陶社到俘虏帐中,放出平顶,说出让他立功赎罪情形。平顶感激不尽,大呼要面见主将,有一计献上。陶去疾将他带至中军帐。 望云端问他有何妙计? 滂水蟹平顶说:“我等昔日皆在孔岳手下用事。因我与东奔等另立派别,才两下分开。今天这样前往,必然要详加审问。末将欲做个落魄的贩子,去他水军卖货。这样问起,必不生疑。 “到他水军,就以贩界同行许多,因薛平治理严整,没了生意。这样说法,再引若干贩伐兵将进入。窥其裂隙,引其逃出从商。孔岳必不生疑。三五逃去,日久逃完。兵不血刃,叫他土崩瓦解。 “若行此计,需要腰缠万贯,诱之以酒肉,引之以言辞,示之以身价。必有人随之逃去,再不为虎作伥。” 望云端抚掌大笑:“平贤弟果然妙计。就依你所说,我这就传令。” 他环视一圈,拿起一支令箭:“云钗儿听令,着即前往汲县吴庄,请动吴公鼎、吴师通父子。就说范朱骠范将军为报苌将军仇恨,有要事相商。速去速回,不得有误。贻误军机,定斩不饶。” 云钗儿应声而出,精神抖擞,高声答道:“得令。” 望云骠又拿起一支令箭,喝道:“薛燕听令。” 薛燕应声而出,高叫:“末将在。” “着即前往白马县沙塘村,叫李县丞与你一道,请动稀宝神贩胡轸胡车支。就说苌将军战殁,为报此仇,速来枋城渡有要事相商。速去速回,若有违误,定斩不饶。” 薛燕高呼:“得令。” 二将相继出帐,打马飞奔而去。 望云端令范朱骠等四人等到云钗儿、薛燕到来,再议如何坐探。 云钗儿带昆布耆老吴公鼎、昆布游贩吴师通连夜返回。 到望云骠寝帐略微商议。望云骠又叫来范朱骠。两下相见,吴公鼎与范丹把几十年的旧谊说起,又为苌度悲伤一会。望云骠对他们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吴家父子对望将军计策甚为敬服。 次日中军漆雕卉点卯,望云端升帐。 薛燕带了稀宝神贩胡轸,披星戴月而来。胡轸既知苌度战殁详情,进入中军帐,望霄、范丹及众将与之见礼。又说起苌度战殁,胡轸禁不住一顿嚎啕大哭。又勾起众将悲伤。 大家互相安慰,说起如何剿灭孔盗一股。胡轸约略听了薛燕所说,随马带来马蹄金一百两,制银五百两。誓要配合望将军将计策实施起来,彻底铲除孔家河盗。 除了大加资助,亦愿拼了身家性命,为苌将军报仇。报他的相知之情。 既然如此,望云骠给他打了借据,胡轸不要。望霄说就算作义成军借用,来日战事完结,义成军归还。强推胡轸拿住借据。 继而望云骠传令:“范朱骠听令,你仍带高夺及卫士吴中、盛有,前往鹰犬城。高夺打入河盗军中。范朱骠离鹰犬城不远,择民居,收逃兵。务要如此如此行事。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范丹等四人闻令而动。接过令箭,拿上望云骠所给的马蹄金二十两,制银二百两,打马而去。 望云骠又拿起一支令箭,厉声高叫:“胡车支、薛锦屏听令。” 胡轸整一整红缎锦袍,理一理长髯,双目瞪圆,与薛燕一起高叫道:“在。” 望霄令曰:“你二人带陶社、平顶,也是四人,前往淇水关收逃。陶社打入其水军。你等也如此如此。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四人抖擞精神,接过令箭。也拿上马蹄金二十两,制银二百两。打马飞奔淇水关而去。 范丹一路当即到了鹰犬城附近,附近有村二郎庙。范丹带吴中、盛有找一家临街民户,租住进去。 找来房东家的秤,将一锭二十两制银,用秤分为二十块。给了房东一块作为五天的房费。又给他一块,作为酒资。房东冯大郎高兴非常,得知他们来这里收纳贩夫,表示各种配合。 与冯大郎又找到了村正姚九爷,与之晤谈,请他饮宴。就买村中民户的两只肥美鸡鸭,叫冯大郎炖起。 又叫吴中快马飞奔朝歌城,多多买来上好的肥泉烧酒。 当夜,六十多岁的姚九爷,看范丹如此豪爽大方,问明情由。大笑道:“招纳贩夫,村户都是良民,恐怕难以说动。现在有淇水神蛟的人,为啥不倒腾出来,做起贩夫,强似他们做贼做盗。” 范丹见他这样说话,果然是一拍即合。就拉过高夺,跪在姚九爷面前,央求他请托淇水神蛟的人,将高夺收入鹰犬城,鼓动河盗前来投奔。 姚九爷当即答应,马上就叫了一个人。写了一张名签,叫高夺带上,随即前往鹰犬城。 范丹至为感谢,塞给他一两银子。惊得姚九爷不知如何是好,可劲端起烧酒,来敬范丹。冯大郎更是从中美言,很快交道深厚,无所不谈。 酒喝到打了二更,忽听外面喧哗,十多名精壮汉子纷纷涌入。 为首的就是高夺。范朱骠大喜过望。当即又给冯大郎二两银子,要他去捉肥美鸡鸭十只。 冯大郎推辞:“哪里要这许多。按肆市价格,鸡鸭最贵十六文一斤,合一文一两。一只鸡鸭最重不过六斤。无非一百文。十只鸡鸭一两银足够。” 范丹正色道:“多出一两,那是大郎的跑腿辛苦费。快去快回。” 冯大郎高兴得合不拢嘴,带上妻子,一溜烟跑去,收取村户鸡鸭。 高夺回军,这十多位汉子留在大郎家饮酒。直闹到四更天,才睡在大郎家搭起的通铺。 翌日,这些人睡到辰时正才醒来。 范丹交给盛有十两银子,要他带上这十多位兄弟,到朝歌城肥泉酒肆、顺成坊,连午竟夜,饮酒、唱歌。 务必叫弟兄们吃好玩好,否则,将盛有逐出师门。 第083章 纳匪过半 盛有吓得唯唯诺诺,带了众人。 雇了村户的两辆牛车,匆忙赶往朝歌城。 他们刚走,就又有十数人带了高夺信函,来到冯大郎家。 依旧让冯大郎大买鸡鸭,烧起老大一锅水,可劲炖肉。 不免又是豪饮。大家都是武行,说起来无限感慨,滔滔不绝,热情洋溢,千恩万谢这一个出路。 第二日入夜,一下子涌来三十余人。 第三日午间二十余人。入夜五十余人。子夜八十余人。凌晨一百三十余人。一天就收纳他二百九十余人。加之前日收纳的五十人。逃匪达三百四十人。鹰犬城应该收尾了。 范丹急请姚九爷唤回高夺,任务完成了。哪知道,高夺已被匪首斩杀。 孔岳次子焚书水霸孔篡改,三子灭礼水霸孔虚伪,四子改乐水霸孔唯鲁,三人负责鹰犬城集训。连续有大批喽啰逃去,引起警觉。孔唯鲁从中暗查,发现高夺正在与许多人聚在一起,许诺大家如之何。 五福师兄高夺高正取当即被抓。 孔篡改、孔虚伪审问了刚刚被鼓动的喽啰。喝令将高夺推出斩首。首级挂于鹰犬城南门示众。 痛得范丹当即晕倒。自己失策,太贪。应当早早叫回高夺,让逃出来的匪兵做接下来的事情。悔之晚矣,损我大将。 范丹被冯大郎、姚九爷救醒。 他深恐久留给他们带来灾祸,急忙忙选出七名队正,三名旅帅。将银两悉数拿出,吴中、盛有带人,于附近村庄买了牛马车,飞奔枋城渡而来。 他到枋城渡交令,将三百四十名逃匪悉数整列于中军帐前。望云骠对这些逃匪训话,凡愿意从军的,就此成为义成军兵丁。凡不听教训,再入孔盗,就地正法。 众匪此时才恍然大悟,其中一名旅帅当即跳起,就要奔逃。被范丹抡起紫龙铜棍,砸得脑袋迸裂。众匪纷纷跪地,全数投诚。 傍晚时分,稀宝神贩胡轸也带来孔岳水军匪徒三百挂零。薛燕、陶社、平顶全身而退。 他们的法子与范丹一般无二。陶社仅去一趟,就改由逃匪渐次拉拢。 只是来路上,被孔岳幼子乱易水霸孔穿插截住。他带了十余人巡查,发现逃匪却聚在一路,十分骇异,打马来战,喊这些人回程。 胡轸不敢怠慢,如果叫他多说,逃匪必乱。奋起他的一对子母鸳鸯锤,二话不说,劈头盖脸朝着孔易孔穿插就砸。 约略战至二十合,老将瞅准空挡,一只锤砸在他的马首。趁他的马将要失惊,又一只锤直接飞出去,砸中他的肩头。马儿恰好受惊,将其颠于马下。 薛燕看得真切,一夹她的飞雪骢,掌中灼目亮银枪早已刺到,孔易没等滚逃,霎时间死于非命。 孔易带来的十余人,被滂水蟹平顶喝道:“弟兄们,投降是唯一出路。我是滂水关奚簒帐下滂水蟹平顶,五股河盗已灭其四,孔家河盗必不能独存。识时务者为俊杰。是英雄是狗熊,各人考量。” 这十余人飞马逃掉两个,其余的翻身下马,缴械投降,一路跟随而来。 众将互相见过,斩阵阎王陶社一听大师兄遇难,顿时嚎啕大哭。众将来劝,他收起眼泪,攒动枣木陌刀,跳脚起来,大吼道:“看我去杀孔书、孔礼、孔乐,为大师兄报仇。” 既然如此,望云骠当即带众将出帐,到新投降六百四十名河盗队前。 只见他高声宣布:“孔家父子作恶多端。本将奉义成军薛尚书将令,特来剿捕。愿戴罪立功者,杀回鹰犬城、淇水关,见到孔家父子,能擒则擒,不能擒,格杀勿论。 “能劝动故旧好友弃暗投明者,立功受赏。军前不遵将令,立斩不赦。” 从中所选旅帅、队正纷纷跪地:“愿听望将军号令,虽肝脑涂地,至死不悔。现在前往,哪个不遵将令,各请自裁,莫要脏了望将军刀斧。” 这里正要发令,探马来报:“淇水神蛟孔岳散尽家财,又招泼皮及水鬼五百。今带一众河盗,号称三千人马,分水陆两路,沿淇水大举杀来。为他幼子孔易报仇,活捉望云骠。陆路已过二郎庙,距枋城渡三十里。” 望云骠哈哈大笑,当即传令:“来得好,省却了本将多跑几步。漆雕卉速令望凌通两千水军,高标一千人马,都到枋城渡杀敌立功。其余众将依原令行事,务要孔家盗匪尸灭神焚,再不作恶。” 望凌通、高标两军距离枋城渡,均不过五里。不消半个时辰,兵将齐集枋城渡。 出征时二十员大将,此时,苌度战殁,高夺遭敌残害。又有范丹前来。义成军十九员大将参战。新增宋翘儿等七员。共计二十六员大将,呼声震天,誓要讨平孔盗。 二十六员战将,依品阶站班,分别是: 游骑将军,果毅都尉,青龙戟将高标高志向。 昭武校尉,义成军行军司马,水军主将虎头湛金枪将望凌通望高之。 昭武副尉,上镇将,剿捕总摄金檀骠将第十七位透甲铜枪望霄望云骠。 振威校尉,亲勋翊卫旅帅,灼目亮银枪薛燕薛锦屏。 振威校尉,右监门校尉,镔铁斩鬼刀宁武山。 振威校尉,右监门校尉,乌龙赶山棒向春山。 振威校尉,左监门校尉,崩雷月牙斧于青山。 振威校尉,左监门校尉,五钩神飞枪介穿山。 振威副尉,果毅都尉,金檀骠将第十八位紫龙铜棍范丹范朱骠。 致果校尉,中镇将,金檀骠将第五位摧锋金钩秦钢骠。 致果校尉,中镇将,金檀骠将第六位斩关金叉程钧骠。 致果校尉,中镇将,金檀骠将第八位飞影金戟郭锐骠。 致果副尉,下镇将,金檀骠将第九位透骨银枪刘赤檀。 致果副尉,下镇将,金檀骠将第十五位方天银戟申乌檀。 翊麾副尉,下镇副将,金檀骠将第二十四位崩云铜梃漆雕卉漆雕蓝骠。 仁勇副尉,下戍主,斩阵阎王陶社陶去疾。 仁勇副尉,下戍主,颍阴娥皇乐凤乐素娥。 仁勇副尉,下戍主,颍州宣姜琴雉琴羽翼。 仁勇副尉,下戍主,巾帼不韦机巧机云渡。 白马县沙塘村,稀宝神贩胡轸胡车支。 朝歌城顺成坊,坊主宋翘儿宋飞羽。 朝歌城顺成坊,都知云钗儿。 卫县滂水关,铁束腰楚瑶娘。 卫县滂水关,滂水蟹平顶。 汲县吴庄,昆布耆老吴公鼎。 汲县吴庄,昆布游贩吴师通。 众将齐集枋城渡中军大帐,望霄虎目圆睁,右眉梢黑痣垂下的三根白眉微微颤动。老爷子将金檀战袍一甩,今儿不扫平孔盗,誓不为人。 他看看二弟范丹,早已顶盔掼甲,笏板须抖起多高。摩拳擦掌,也要替三弟、高夺报仇雪恨。 望霄举起一支令箭,厉声吼道:“贼众既然不知死活,我等务必布下天罗地网。一战而根绝孔盗,还黄运之间一个太平天下。 “范丹率精骑二百,楚瑶娘、平顶前头开路。陆路迎他一阵。且战且走,败至枋城渡。返身痛杀。违令者,斩。” 举起第二支令箭:“秦钢骠、程钧骠、郭锐骠、刘赤檀四将,各带一百精骑,埋伏于枋城渡之北三里。孔岳陆路过去,你们从背后杀出,堵死他的去路。但有贼首模样拼死逃脱,不必穷追。我自有安排。违令者,斩。” 他又举起第三支令箭:“吴公鼎、吴师通二将,各带一百骑,飞兵鹰犬城、淇水关。但有孔盗潜入,悉数生俘。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第084章 擒羊拆圈 望霄刚将第三支令箭发出,帐下一女将大哭。 众人一看,是云钗儿。她哭泣着站出班位:“元帅为啥不给我一支将令,杀我的夫君,正取的大仇,叫俺啥时候才能报啊?” 望霄双眼一瞪,示意她安静。漆雕卉赶紧拉拉她的衣衫。 望云骠又举起第三支令箭:“胡轸、申乌檀、宋翘儿、云钗儿四将, “各带一百骑,飞奔鹿台乡孔家村。村中孔姓,悉数押来,交义成军薛尚书安置。抗拒不来,就地斩杀。切不可滥杀。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望霄举起第四支令箭:“望凌通、宁武山、向春山、机巧四将,率义成军水军八百,海鹘战船十艘,艨艟战舰十艘。堵死枋城渡向东向南水路,拼死截杀,将其杀回。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望霄又举起第五支令箭:“于青山、介穿山、陶去疾、琴雉四将率水军八百,海鹘十艘,艨艟十艘。孔盗船来,绕至其后,上溯至三里外之淇水。单等贼船转来,抵死杀回。与望凌通等合力包抄。违令者,斩。” 他将第六支令箭举起:“高标、薛燕、漆雕卉、乐凤四将,随我居于中军帐。凡有孔盗来袭,以卫士三百,所剩貂兵二百,予以抵敌。将其杀回水中或者陆路返回。直至军帐四周无人。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分派完毕,望云端厉声喝道:“众将官,此唤作擒羊拆圈之计。务要叫淇水神蛟成为丧家之犬。此次剿灭孔贼,叫淇水以后千年再无河盗。” 传令完毕,众将捧了令箭,纷纷告退,分头准备。 恰要与高标等将商议中军五百兵丁如何抵敌,只见望凌通飞身转回,高叫:“薛尚书驾到,众将迎驾。” 望霄忙不迭率中军四将出帐迎接。刚刚退出的众将又纷纷返回。大家各按品阶排定在望霄身后。 望霄近前一步,撩袍端带,单膝跪倒。众将也都单膝跪倒。 望霄口称:“金檀骠将望云骠率众将迎驾。不知尚书驾临,有失远迎,尚望恕罪。” 薛尚书将他扶起,喝道:“众将平身。都随本镇进帐,有话要说。” 众将纷纷进入中军帐,看薛尚书腮有泪痕,两眼血丝。说话向来带笑,今天一脸冷峻,让人望而生畏。 薛平看众将站好班位,又多了数员大将,暗暗颔首。他站起身形,将头顶紫绸平巾帻脱下,端于左手。 他咳了一声,朗声说道:“自坦涂出镇郑滑以来,蒙天子洪福,喜得金檀八大铜骠。惊闻金檀二十四骠第十九骠将,致果副尉,下镇将,开山铜斧苌卜骠因剿捕孔孟诸盗,忽然战殁。本镇痛彻心扉,三军哭声震天……” 说到这里,薛尚书喉头哽咽,身形晃动,站立不稳。望凌通、薛燕急忙上前,左右搀扶。 薛尚书稳了一下情绪,任凭珠泪滚滚,说道:“自苌将军统兵剿匪以来,妙计迭出,连平四盗。不意于苍水殒去。看他平素谈笑风生,胸怀阔达,品德高尚,乃义成军之楷模。 “我已上奏当今天子,重重封赏,荫及子孙。并按其夙愿,敕封贩神。今日望将军排兵布阵,誓要捉拿孔盗,为苌将军报仇。所令众将之事,但有不遵,凭望将军军法从事。望众将齐心戮力,奏凯而还。” 众将纷纷脱掉盔缨,一霎时中军帐泪雨横飞,悲痛莫名。 望凌通站出班位,领首唱颂。众将齐声附和:“薛尚书放心,我等以苌将军为楷模,谨遵望将军将令,奋勇杀敌,早日克捷。” 薛平下来帅案,与众将一一寒暄,善加慰勉。 众将辞出,各回本帐,安顿军务。 高标、薛燕等为薛尚书搭起帅帐,薛尚书坐镇枋城渡。望霄等中军将官陪定,调度各处,静候众将佳音。 却说范丹与楚瑶娘、平顶三将,率二百骑,陆路迎击孔岳父子。 范丹自将一旅百骑。分给楚瑶娘、平顶前队一旅百骑。 楚瑶娘又将这一旅分为两队,自将一队五十骑,平顶带一队五十骑。 要说已经收纳匪徒六百四,他只剩三百六。就算又新招五百泼皮及水鬼,也不过八百六十人。这里二十六员大将,三千三百军兵,四比一的对阵,有什么好紧张的。 关键是这些河盗的再生、繁殖能力极强,除恶不尽,将代代遭殃。任何一支队伍,无论是官军还是盗匪,只要还有根苗,就会繁衍。历朝历代,即便是太平盛世,也少不了盗匪出没。 他们一行,沿淇水西岸大道,飞奔十五里,到了朝歌正东的青龙镇。 看前头锦旗招展,约略四百人马。前队旗帜大书“活捉望云骠,打翻义成军。”一杆名旗,上写斗大一个篆书金字“孔”,下书:朝歌骠骑将军铲诗水霸孔诗字删减。 这边前队的楚瑶娘一看,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他么也太滑稽了。朝歌就是卫县,卫县就是朝歌。你他娘的卫县骠骑将军,是什么品阶?这些家伙,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平顶跟在楚瑶娘身后,看前面的旗帜,有些恐惧。为什么? 滂水蟹平顶毕竟与钻水怪东奔、苍水蛇刘霸都曾是孔岳的属下。总觉得这样来攻打,亏欠人家什么。 那他不是坠脚鬼奚簒的得力干将吗?水下杀人再捞尸挣钱,这么黑心的事情都敢干,还有什么事情可怕?这就所谓人有人道鬼有鬼路。各种团伙中都有自己的规矩和道义。 楚瑶娘素知他们作何想,回身看平顶的样子,似乎战战兢兢。瑶娘怒道:“平顶,将昔日水下杀人的心拿出来。我们既然为朝廷做事,对面就是敌人。稍有疏忽,就叫他取了你的人头。惧怕他就是自寻死路。振作起来,杀!” 经楚瑶娘一通训斥,平顶一惊。瑶娘素来说话,他都奉若神明。这是拼命的敌对,你死我活,切不可胡思乱想。顿时气色大改,精神抖擞。 只见他打马而前,晃动掌中蟹爪浑铁枪,对来将大喝道:“对面来将,义成军特来剿捕尔等,还不下马受降。莫要待到我动手,把你个孔诗,今日删减在这淇水边。” 孔诗紧束铜盔铜甲,勒住缰绳,抖动掌中镔铁判官笔,怒道:“对面不是滂水蟹平顶么。何日卖主求荣,成了义成军虾兵蟹将,真正是恬不知耻。今日要你的狗命。” 平顶骂道:“你孔家枉顶着圣人虎皮,擅杀少正卯,挑散姜氏齐国,没办过一件人事。还敢在这里胡搅蛮缠,真正是万年华夏史上最不要脸的家族。今天爷爷不把孔门彻底删减,你不知道马王爷头上长了几只眼。” 这小子本是孔岳帐下大将,素知孔门无耻。气得孔诗再不搭话,挥动镔铁判官笔,直刺平顶的面门。 平顶可不是好惹的。那夜大杀刘纪洼,与义成军几位山神混战,尚且毫发无损。哪里怕你什么孔子洞子毒蝎子,孟子孺子赖皮子。 他将蟹爪浑铁枪来迎,瞬间斜插他的胸肋。他这条枪,尖是枪尖,但枪尖之下,皆是精钢蟹爪。盔甲挂到,撕裂脱落。肌肤粘到,皮开肉绽。 这一枪好生厉害,惊得孔诗急忙躲闪,顿时汗珠子下来。他么,这平顶三年不见,这么厉害吗?不敢怠慢,小心应对。 二马盘旋,鏖战在一起。约略斗至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平顶想起望将军命令,不敢恋战。卖个关子,显示力怯,拔马就逃。他这一队五十骑跟着主将败下去。 楚瑶娘一挥手,让开大道,自己这一队迎头前来。 后队范丹看到前头平顶撤下,指挥让道,也继续前迎。 没等楚瑶娘骂阵,孔诗喝道:“对面女将通名,某判官笔不杀无名之辈。” 第085章 棍王对战 瑶娘大喝:“老娘是义成军右监门校尉宁武山之妻,女团大将楚瑶娘。孔门为盗,丢尽了你家祖先哀荣,还不下马受降。” 孔诗怒道:“呸!不就是坠脚鬼奚簒娘子么。转眼杀了亲夫,投了仇人怀抱。天下哪有这样糜烂的货色。还不一头撞死,敢在这里卖弄。” 瑶娘怒骂:“奚簒要不是你孔门男盗女娼,怎能沦为河盗。孔家满嘴仁义道德,教坏了多少良民猛将。说到奚簒,看老娘今天如何为他报仇雪恨。” 孔诗不再论理,将镔铁判官笔抖动,直接来找瑶娘的蚬木绣绒刀。 瑶娘心中计较,本就是女子,就装武艺不行,用六成功力迎他。判官笔挑来,绣绒刀下磕。“当啷”一声,蚬木发出铁音。因用力少,差点脱落。她赶忙换动手把,奋勇再战。 战至二十余合,瑶娘闪得慢了,被孔诗打断了盔缨。瑶娘大惊失色,高喊一声:“撤。”她这一队五十骑,也跟着败退。 后队金檀骠将范朱骠迎来。背后大旗,篆书斗大的金字“范”,左侧楷字“振威副尉果毅都尉”,右侧楷字“金檀骠将第十八位范丹字朱骠”。只见他攒动黄骠马,铜盔铜甲,金檀战袍,掌中紫龙铜棍,威风凛凛而来。 孔诗看了他的旗帜,倒抽一口冷气。只知道金檀骠将来了望云骠,怎么这老家伙也来了。难不成金檀骠将之中来了好多?当加着十二分小心。 范丹看他惊疑不定,喝道:“朝歌骠骑将军?笑话,我是浏阳人,那就是浏阳宰相么?范丹奉了大哥将令,做剿捕孔盗的先锋官,根绝淇水河盗。凭你怎么反抗,徒劳无益。还不下马受降,准备等到猴年马月?” 孔诗看他说话,果有长者风度,略微沉吟,大喝道:“孔诗敬你是个前辈,饶你不死。还不逃命回去,叫望云骠来战。看我将他生擒活拿。” 范丹哈哈大笑:“你可认得本将掌中大棍,乃是薛尚书宝贝。敢来比划比划?”挥起紫龙铜棍,“唔”一声向他顶门砸去。 孔诗将镔铁判官笔往上一挡,“哐”,好大一声脆响。 孔诗孔删减“啊”一声惊讶,早已虎口震裂,疼得咬牙切齿。他勉强攥紧兵刃,奋勇再来交战。 这条紫龙铜棍,重六十八斤,曾是薛尚书宝贝。比武录用那次,范丹大发神威,与金檀骠将第一位虎头金枪唐金骠战平。薛平喜欢不尽,就将这条棍赐给了他。 范丹得了大哥将令,是要败退的,因此,只用了五成功力。要不然,似这等河盗之辈,只消一棍,就打落他的兵刃。再补一棍,结果他卿卿性命。 他在这里三心二意,随意砸几棍。可把孔诗累坏了,哪儿都是疼的。只是过了十几合,就吼一声“不好。”败退下去。 范丹哈哈大笑:“对面哪个敢来,果然是蚍蜉撼树。还不老实受绑。” 这时候,飞马过来一将。 只见他栗战袍,乌骓马,藤蛇棒。高达八尺的巨人,五绺花白,黒脸膛。疙瘩脸,长蛇项。乌金甲,乌金盔。约略五十岁。 这人上前大喊:“范丹不要猖狂。你赢得了我徒弟,却赢不了我这根藤蛇棒。” 范丹看他后面旗帜,也是篆书一个斗大的金字:“张”。左侧楷书“朝歌丞相”,右侧楷书“沬水螭龙张涯字平危”。 他这大号沬水螭龙,沬水,也称妹水。乃朝歌绕城之河,朝歌古名沬邑、沬乡,就来源于这条河。有古姓妹的,也源于沬水。 还有一条姊水相伴,古姓姊得,也源于朝歌姊水,原本也是三点水。因姊妹两水相伴,八千年后,姊、妹两姓含义转化,成为兄弟姐妹的代词。 看他的藤蛇棒,应该在六十五斤上下。依洪炉铁匠的规矩,锻造兵器的斤两不取整,不要伍。因此,必然是六十四斤。范丹心中暗暗惊奇,这军情打探还不够细致,孔家请有教师爷,却没人知道。 范丹不慌不忙,向前抱拳施礼,叫道:“看兄台样貌、手段,必是一等一的豪杰。为啥协助这样的盗匪,叫范丹不解。何不下马,到我大帐晤谈,撇开他孔门事务,专门切磋武学。也是一件快事。” 张涯不以为范丹上来对他礼数周全,会这样说话,顿时惊诧不已。在那里沉吟起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这时候,后面孔诗来对他咬耳朵:“老小子就是忽悠人,砸死他。” 张涯似乎警醒,急忙怒喝:“范丹,何必去你大帐。到我鹿台,肥泉烧酒一样飘香。我看你还是不要贪图朝廷的糊弄,跟着我干点自己的事情。” 范丹心中有数,脚下一磕黄骠马,举棍就砸。张涯看他姿势,早已明白几分,藤蛇棒“咣”一声迎了上去。震得两边兵丁耳朵发麻,果然是世所罕有的两名棍王级别,在这里展开拼斗。 黄骠马与乌骓马盘旋飞转,紫铜棍与藤蛇棒互不相让。 红润面庞为保货自幼练艺,黑脸大汉为糊口从来努力。 两个棍王在这里展开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看得孔岳匪盗目瞪口呆,也叫义成军兵大呼过瘾。 二人战至五十余合,不分胜负。范丹偷个空子,叫他得势,这边被砸得紫龙铜棍难以抵挡,拔马而逃。张涯哈哈大笑:“追,活捉范丹。” 孔家村人一看,额的娘呀,咱的教师爷果然厉害。追啵,“追呀”,乱纷纷喊起,一个个凶神恶煞般追了过去。 沬水螭龙张涯让过追兵,自己落在后面,暗暗思忖,该如何与范丹相晤。人生在世,知我者几人啊,五十了,机会渐少,怎可混混沌沌错过。 淇水神蛟孔岳折转身飞马过来,拍一下张涯肩头,叫道:“贤弟为啥呆愣沉吟,说出来叫大郎听听。” 张涯实话实说:“我看这次出战,极为不妙,为兄台担忧焦虑。” 但见孔岳,小眼眯缝,额头奇宽,刀削脸庞,身长八尺。才到五十八岁年纪,五绺长髯已经全白。坐下一匹黑鬃黑尾的枣红骏马,名唤飞电骝。掌中一柄钩镰枪,混铁打造。 孔岳与张涯本是同门师兄弟。张涯乃相州汤阴县人,孔岳乃卫州朝歌人。早年间,两家都很殷实,父辈将他们拜在华胥山下元圣宫西面道长门下。 张涯虽然比孔岳小了八岁,但张涯十岁入师,而孔岳十六岁才入师。因而有缘一起研习武艺,感情深厚。 二人学艺期满,各自回家。孔岳死啃书本,博取科考功名。张涯不喜欢那一套,娶了个朝歌深山里的蜂农林虽然之女,农闲倒腾蜂蜜。 后来,孔岳的儿子们长到十来岁时,请来张涯教授武艺。数年之后,张涯仍回老家务农,继续他的蜂蜜贩卖,生意做到附近千里之间,取得了极好的信誉,被汤阴人称作“花蜜神贩”。 孔岳因为明经及第而守选二十年,恼恨起来,聚众为盗。又将儿子们的名字全部改掉。这些天,得知义成**拿耗子,跨境剿匪,为了把喽啰们训练得好些,请来张涯相助。将他的大号花蜜神贩,改为沬水螭龙。 这时候,听张涯说到不妙,孔岳问道:“贤弟有啥想法,尽管说。” 张涯说道:“兄台,你我都务实,不相信虚头巴脑的话。愚弟原以为他们领首的只是一个望霄,而刚才对阵,又出来一个范丹。我担心金檀二十四骠很可能出动了半数。这样看来,哪里还有胜算。为啥不早早作好打算?” 孔岳继续问:“贤弟尽管说,要愚兄作什么打算?” 第086章 孔岳逞凶 张涯认真看看他,顿了一顿。 正经说道:“你我兄弟,如同亲生一般无二。实不相瞒,那范丹说话,十分大气。看他的相貌,有神仙气,迟早是绝世的高人。我等为啥不能跟他沟通,结下深情厚谊,为子孙着想。” 淇水神蛟孔岳听了师弟一番说辞,不以为然。 他在那里哈哈大笑:“贤弟一片赤诚,愚兄感谢不尽。为人既然选择了一种事业,就算打得稀烂,也要保住自家的气节。绝不可朝三暮四,反而叫人耻笑。不要想那么多,只管擒他的大将,叫他求我的时候再说。” 张涯听他这一番说辞,感到与自己所想格格不入。战事紧急,没空废话,只好打马前行,飞奔战队。 追到五里左右,到了朝歌东南部的卧鸾渡。前面孔诗又遇到平顶来战。 后面张涯闻报,感到大事不好,拍马来找孔岳,说道:“像这样的战法,必然是诱敌之计,前面必有埋伏,还是小心为妙。” 淇水神蛟孔泰华一晃掌中钩镰枪,怒道:“不要怕。平原地带,哪里藏得住兵马。就怕他来得少,今天不抓获他几员大将,决不罢休。” 张平危心中一怔,别人骂孔门狗比不如,理论害人害神,果然不是假话。战场哪里能这样耍大牌,你算个鸟啊。再也懒得理他,默默跟着继续前赶。 不大功夫,探马又报,平顶退去,楚瑶娘也退去,范丹二次来战。 孔泰华也不答话,要亲自对阵。到底看看范丹如何厉害,压一压张涯的恐惧,涨一涨自己的威风。 范丹看清孔岳的旗帜,一面写着“朝歌大领主”,一面写着“淇水神蛟孔岳字泰华”。见他掌中钩镰枪,分量应该在四十八斤,看起来有两下子。 孔岳上来发话:“范丹,我看你还是回去抱孙子吧。就你那点本事,贩锡还行,战阵恐怕差一些。你去把望霄绑来,我封你们兄弟为朝歌左右大将军,共享荣华富贵。” 范丹一听,果然是孔家的人,如此酸邦烂臭的理论,痴痴呆呆的说法,简直不可理喻。他耻笑起来,慢条斯理喊道:“古往今来,都说孔圣人如之何,原来就是一坨狗屎,把你这样的儿孙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孔岳老脸一红,骂道:“作死的范丹,休要在那里胡搅蛮缠,区区一介不入流的贩夫,偶然取得功名,算哪门子豪杰。看枪。” 话到枪到,直刺范丹梗嗓。范丹心想,既然是孔盗的头子来了,还是加点小心。将紫龙铜棍狠命往上一挡,“哐,?,哎呀”。 第一声,挡住了他的枪。 第二声,他的枪被挡到甩过去,被甩到整个人扭转身子。 第三声,是孔岳的惊叫声。 范丹再不客气,挥棍连续砸、扫、捣、撩、撇,将绝活亮出来。 孔岳勉强应付到二十合,实在打不过,眼看就要被他的紫龙铜棍砸下马去。后面张涯大喝一声:“范丹休得无礼,敢砸我主,纳命来。” 张涯上阵,范丹与他缠斗三十合,再次卖个关子,假装败退而去。 经此一战,孔岳不是服气了,反而怒发冲冠,誓要灭掉范丹。张涯知他心胸与韬略,就是一头猪,进入死胡同,还不想回头。觉到这样的主子,也算是奇葩得很,你娘卖批,还要称王称霸,暗暗做下打算。 前面再有五里,就到了枋城渡。平顶、楚瑶娘、范朱骠依旧轮番来杀。这边孔诗、张涯上阵,将他们再次杀退。 已到枋城渡,孔岳指挥人马正要赶入中军帐,活捉望云骠。突然一通鼓响,平顶、楚瑶娘、范朱骠一起回身,恶狠狠杀来。 滂水蟹平顶上来,将蟹爪浑铁枪舞动如飞,集中火力,猛刺铲诗水霸孔删减。二十合不到,将其刺于马下。后面骑兵赶来,将其生擒活拿。 孔盗前队败走,后队沬水螭龙张平危赶来。平顶就要上前厮杀,楚瑶娘舞动蚬木绣绒刀,喊道:“平将军稍歇,看瑶娘也捉一员。” 平顶退后,瑶娘前赶。张平危经适才与之对阵,心中有数。此女将绝非常人可比,只是在那里作诱敌之计。无奈主帅不听,累死下属。二人无需搭话,直接大战起来。 楚瑶娘奋起神威,蚬木绣绒刀步步紧逼,飞花砍来。张平危将藤蛇棒绝艺使出,招招威猛无比,呼呼山响。二人大战八十合,未分胜负。 孔岳在后面,看这女将瞬乎间怎么变得如此强悍?莫非张平危与他戏耍不成?大喝一声:“张丞相稍歇,待我擒他。” 范丹也不答话,举起紫龙铜棍,上来就朝孔岳一顿猛砸。 把个孔岳打得手臂酸麻,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十数合过去,就在范丹要砸死孔岳之际。 那边,楚瑶娘被张涯的藤蛇棒砸中马尾,败阵而去。范丹一走神,孔岳抓住空挡,一枪刺到。范丹躲避不及,钩镰枪恰好勾住范丹的护臂铜甲。钩尖刺入右臂。范丹大呼:“不好。”就要败阵。 此时,只听得孔岳后面,四面八方,义成军四百伏兵大举杀到。秦钢骠、程钧骠、郭锐骠、刘赤檀四大骠将,各带一旅人马,一起赶入阵中。 秦钢骠举起摧锋金钩,程钧骠舞动斩关金叉,二将来到近前。秦钢骠大喝道:“范将军稍歇,某家来也。”他两个接住,双战孔岳。 孔岳那里是秦钢骠、程钧骠这等凶神恶煞的对手,不到五合,就将他的钩镰枪打飞。孔岳大惊失色,慌忙抽出佩刀,拔马而逃。 秦、程二将有望霄将令,对其主将不予追赶。转而对他们的喽啰展开大肆杀戮。混战中,范丹看这些喽啰毕竟可怜,厉声高叫道:“孔盗喽啰们,主将已败,前途渺茫,还不束手就擒,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程钧骠也大叫:“杀贼不杀降。” 此时,喽啰们早死了二三百人,余下一百余人。 有一位旅帅名叫西门卫,轮动掌中檀木大刀,正与秦钢骠交手。约略斗了五七合,情知不是对手,此时高呼:“大势去矣,我等愿降。” 众人停止杀戮,将他们一个个绑了。 却说这边,郭锐骠的飞影金戟如旋风一般,刘赤檀的透骨银枪神出鬼没。郭、刘二将到了阵中,一看“朝歌大丞相”四字。郭锐骠哈哈大笑,吼声如雷:“狗屁朝歌大丞相,老子们都是金檀骠将,要你们尝尝义成军的厉害。” 刘赤檀戏弄道:“郭将军稍待片刻,叫我拿他,解解手痒。” 张涯看他们四人的旗帜,我的妈呀,一下子来了四员金檀骠将。就一个女将险些招架不住,这样的阵势,叫我该咋办才好? 战阵之中,不容细想。他被逼无奈,只得奋起神威,与刘赤檀恶斗。张涯将平生力气使出,轮动藤蛇棒,与他的透骨银枪战至三十余合,不分胜负。 此时,郭锐骠等不了,大呼:“战阵擒敌,哪里还有常规,某来也。”他将飞影金戟插入二将之中,一顿招呼,形成二对一。 约略十余合,张涯的手掌再也难以把持藤蛇棒,情知要败。再看喽啰早已纷纷投降,算了,他寻个空挡,也拔马而逃。 众将不再追赶,打起得胜鼓,凯旋而归。 范朱骠、楚瑶娘、平顶、秦钢骠、程钧骠、郭锐骠、刘赤檀等七将,取得陆路大胜,一路谈笑风生。 陆路除了吴公鼎、胡轸两处,再无大战。看水路战况如何? 孔岳次子焚书水霸孔书、三子灭礼水霸孔礼、四子改乐水霸孔乐,率四百二十名水军,海鹘战船五艘,艨艟战舰十艘。皆为十二浆战船。淇水毕竟不是黄河、运河,大型楼船不便行走。这些战船恰好在这里冲杀。 我大唐创制的海鹘船,水战颇为厉害,虽风浪涨天,无有倾侧。 第087章 水军鏖战 海鹘战船,头低尾高,前宽后窄,仿海鹘之型而造。 左右各置浮板四到八具,如海鹘展翅。船行于惊涛骇浪,平稳如在陆地。并有排水以增船速。船舱左右以生牛皮围覆,似城墙,以防巨浪拍船,并可防火攻。牛皮墙上亦加搭半人高的女墙,设弩窗、箭孔。 甲板遍插牙旗,置战鼓。 艨艟战舰,自古就是水军利器,创制历史可上溯到夏商之际。 以生牛皮蒙船覆背,两厢开掣棹孔,左右前后有弩窗、矛穴,敌不得进,矢石不能败。 孔盗十五艘战船,浆手占了一百八十名,余下二百四十人,每船十六名貂兵。甲板下分别有弩两张,弓四张,矛士四名,水鬼两名。甲板上有甲士四名。 这样的河盗,假如不予平定,指不定会发展到多大的势力。 望凌通、于青山各带八百水军,各有海鹘战船十艘,艨艟战舰十艘。都是十六浆战船,每船二十四名貂兵。甲板下分别有弩六张,强弓六张,矛士六名,水手两名。甲板上有甲士六名。可谓是绝对优势兵力。 孔盗水军,以三公子孔礼为前锋,率五艘海鹘船,挂满帆,打满旗,如箭射一般,飞奔枋城渡。 二哥孔书居中,是五艘艨艟舰,也挂满帆,打满旗,疯狂飞射。 四公子孔乐殿后,也是五艘艨艟舰,紧跟前面,顺淇水而下。 将到枋城渡,见前头首舰大旗,乃是义成军振威校尉,左监门校尉,崩雷月牙斧于青山。 每隔五船又有将旗,分别是: 振威校尉,左监门校尉介穿山。 仁勇副尉,下戍主,斩阵阎王陶社。 仁勇副尉,下戍主,颍州宣姜琴雉。 于青山看到敌船飞来,高叫道:“擂响战鼓,让出水道。劲弩猛射,强弓飞矢。” 二十艘舰船分列两旁,让敌船冲过。又指挥舰船满帆上溯三里,静待敌船败回。 卫士禀报,过去的敌船上,发现居中五船有一面旗,上书“朝歌水军大都督”,“美沟应龙柴超字飞冲”。那将约有四十五六,红脸大汉,掌中一柄描金戟,显得十分威风。 于青山一听,哈哈大笑:“还有这么个人,名字起的很猛。还水军大都督,就这么十五艘战船,枉费了仓颉造字的一番苦心。” 这些贼船冲入枋城渡,望凌通的二十艘舰船早已等着。封锁了通往东面、南面的各处水面,严阵以待。 灭礼水霸孔虚伪一看对面水军,有舰船二十艘,却都是十六浆的,比自己的十二浆船,大出一号。水军将领都有: 昭武校尉,义成军行军司马,水军主将望凌通。 振威校尉,右监门校尉宁武山。 振威校尉,右监门校尉向春山。 仁勇副尉,下戍主,巾帼不韦机巧。 孔虚伪一看,笑道:“哦哟,他们四将,恰好对我们四将。我们十五艘,他们也不过二十艘。今儿不叫他全军覆没,老子不姓孔。” 他指挥擂响战鼓,叫旗兵立刻发出包抄机巧五艘舰船的信号。集中十五艘先打沉他五艘,逐一对付,必能稳操胜券。 这边望凌通看他的旗语,誓要包抄机云渡。当即传令,四面合围。这边旗兵挥动五面小旗,传令下去。宁武山、向春山各率五船,当即靠拢。 机云渡五船已经接战。两下箭雨纷飞。稍微靠近,矛士急刺。甲板上的甲士皆左手执盾,右手执兵,挡掉飞矢。 灭礼水霸孔礼孔虚伪一手盾牌,一手操劈水鬼头刀,大吼一声,登上机巧的海鹘船。顿时被船上六名甲士包抄。机云渡挺起一柄金凤刀,上来冲入战阵。孔礼将鬼头刀朝她头上就砍。机巧拼力一迎,“当”一声响。 孔礼不以为女将如何,只这一迎,震得他虎口发麻,知道厉害。就此小心应付,二将战在一处。 六名甲士死看住海鹘船两舷,敌船四名甲士难以登上。舱中六名矛士与对方四名矛士互相刺杀。双方弩手、弓手激射不休。 机云渡与孔虚伪战至三十合,不分胜负。此时。她心生一计。忽然,她掌中金凤刀被孔虚伪打落,赶紧就地躺倒,要往一边滚去。 孔虚伪急忙抡起大刀来砍。机巧早将所配紫烟剑抽出,在甲板上侧身躲过他的一砍,紫烟剑疾速挥动。再看他的劈水鬼头刀断为两截。孔礼“哎呀”一声,飞身就跑。机巧就势滚动,身形如飞,双脚一起蹬在他的脚踝。 再看三公子孔礼,早已载入淇水之中。甲板下两名貂兵看见,一起投入。他们钻进水里,死命抱住孔礼两腿,往水下猛拽。 机云渡也不怠慢,飞身跳入淇水。游到近前,将掌中紫烟剑一挥,顿时淇水染血,孔礼孔虚伪尸首异处。 两名貂兵将孔礼的人头和尸身提上甲板。 甲士过来,将他的首级高高挑起。 机巧船上旗兵急忙挥舞旗语,向各船报捷。 敌船中,朝歌水军大都督美沟应龙柴超看到旗语,再看孔礼首级,当即气冲斗牛。他将掌中描金戟一挥,艨艟舰朝机巧冲来,吼道:“贼将休要猖狂,敢杀我先锋。美沟柴飞冲来也。” 他将船来靠机巧的海鹘船,早被宁武山截住。宁武山操起盾牌,执定镔铁斩鬼刀,从海鹘船一跃而来,直冲柴超。这边甲板上四名甲士挥刀来砍。 宁武山奋起神威,四名甲士顷刻间死尸栽倒,单剩一个柴超。他这水军大都督眼看完蛋,不敢怠慢,将描金戟朝宁武山横腰扫来。 宁武山竖起镔铁斩鬼刀,磕开了他的描金戟。这一磕,互相探清了实力,属于旗鼓相当。宁武山吼道:“果然一员悍将,怎么就做了贼?” 柴超经这一照面,也知朝廷封他振威校尉绝非投机取巧。 退后几步,站定身形,笑道:“朝廷昏庸,阉竖控局,宁将军保他还有什么用。不如随我一起,将朝歌水军练起,夺他半壁江山。咱也自立朝廷,来个拜将封侯。” 宁武山一听,哦,志向很远大,现实很骨感啊。笑道:“如能赶快投降,还能到薛尚书面前保举于你,投降慢了,恐怕老兄死得难看啊。” “少废话,我这里没有投降的都督。”柴飞冲挺起描金戟就刺。 二将展开大战。直战到八十余合,未分胜负。柴超心生一计,突然滚翻甲板,将描金戟猛刺宁武山双腿。 宁武山被他冷不防这样搞法,一时愣住。腿上被他一戟刺到,宁武山大吼一声,滚翻在地。哪敢怠慢,也不顾腿上剧痛,鲜血流淌,将镔铁斩鬼刀招呼他全身各处。 宁武山心下一横,以必死决心,狠命朝柴超近身滚入。二将互相扭住肢体,刀戟撇在一边,论起了拳法。又战至五十余合,只听得胜鼓震天响起。 他们在这里拼死鏖战,那边望凌通早将来船的二公子孔书孔篡改斩杀。 焚书水霸孔书,善使青龙棍,虽也精熟,怎抵得望凌通的虎头湛金枪。只是二十余合,就被望凌通一枪刺入胸膛,透背而出,死于甲板。 四公子改乐水霸孔乐孔唯鲁,爱用板门刀。被向春山跳上他的艨艟甲板,将乌龙赶山棒一通猛砸。 约略三十合,孔乐的板门刀被大棍磕飞。紧接着又一棍捅在他肩头,被齐齐捅出甲板,落入水中。向春山带两名貂兵下去,将他生擒活拿。 等在上游的于青山、介穿山、陶去疾、琴雉眼看水战结束,没咱什么戏,指挥舰船飞奔而来。 四十艘舰船将他们十五艘围得水泄不通,众将与甲板上的甲士纷纷跳进贼船,于甲板上一通猛砍,贼众十五船六十名甲士损失殆尽。 这时候,只听见宁武山这边一声惨叫,众人惊骇不已。 第088章 打锣捉猪 宁武山与柴超鏖战之际。 一名水鬼拼命跳进来,要为柴超当帮手。被宁武山偷空一脚踹过去,身子直撞船舷,脑袋撞破,惨叫不止。 所有贼船,只剩甲板下的弩手、弓手、矛士、水鬼。 这边望凌通指挥,全力猛射,敌船难以招架,箭矢逐渐稀落。一则是伤亡过半,二者是箭矢射完。 贼众水鬼本可以下水凿船。但兵力太少,顾此失彼,水鬼皆参与拼杀。 而义成军的八十名貂兵,每八人一组,纷纷带上凿子,斧头,在水下拼命开凿。贼船十艘不多时进水,纷纷下沉。 剩余的一二百名浆手、弩手、弓手、矛士、水鬼,投水的投水,投降的投降。投水的也被这边的貂兵,砍的砍,捉的捉。一时间土崩瓦解。 七将一起来寻宁武山,见二人还在厮打。他们又厮拼了五十余合。望凌通举起虎头湛金枪,刺到柴超面前,怒吼一声:“绑了。” 众将七手八脚,生拉硬扯,将他死死绑住。 宁武山“啊”一声大叫,一时散架。他猛地精神放松,索性躺在地上,感觉浑身无力,顿时昏昏欲睡。 机巧、琴雉过来,一人拉他一条胳膊:“宁大哥,瑶娘来了。” “在哪里?”宁武山“呼通”一下坐起来。 向春山玩笑道:“敢情老兄也是个怕夫人的。” 宁武山摸摸脑袋:“你嫂夫人总爱打头,知道吧,他疼。” 众将点着他,一时间哈哈大笑,前合后仰。 把望凌通笑得肚子痛,蹲在地上,难以站起。 几位正在这里好笑,突然脚下感觉不妙。这艘艨艟舰在下沉。 格勾日的,这是柴飞冲的船,必是义成军貂兵在水下凿船,进水了。八将纷纷跳水,却把柴超忘在上面。柴超大吼道:“我命休矣。” 还不错,义成军两艘海鹘船看到这边船在下沉,甲板上还有人,匆匆赶来搭救。众甲士纷纷跳上来,将柴超架走。 众将跳下水,一个个都成落汤鸡。被附近海鹘船、艨艟舰纷纷靠拢,都救了上来。毕竟此时二月下旬,水还冷,大伙受凉,乱纷纷打起喷嚏。 甲士们给各位将军换上干衣,裹紧身子。大家将船靠岸,冠戴不整,狼狈不堪,到中军帐交令。 望霄知他们落水受凉,简单问了战况,叫他们各回帐中烤火,喝姜汤。经清点战果,义成军沉没舰船三艘,甲士、貂兵、浆手、弩手、弓手、矛士等阵亡五十一名,受伤一百有三人。大将无损,但各有轻伤。 孔盗舰船被凿沉十一艘,俘获四艘。 六十名甲士全部阵亡。水鬼、矛士、弩手、弓手等,阵亡一百五十三名,生俘一十九名。生俘浆手一百八十名。孔盗水军共计阵亡二百一十三名,生俘一百九十九名。基本对半。漏网逃掉水鬼八名。 宁武山腿部受伤,薛尚书亲来探视。 军医已经上药、包扎。但因鏖战过久,体耗甚大,加之腿部失血,伤口又经水浸,还受凉。这时候一脸苍白,昏迷不醒。 吓得楚瑶娘哭哭啼啼,守候在那里,寸步不离。 陆路战况,尚有两路未回。先看吴公鼎、吴师通一路。 按望霄将令,他父子各率一百骑,分兵鹰犬城、淇水关。 昆布耆老吴公鼎率一百骑,骑着乌骓马,掌中六十二斤虬龙棒,打着义成军旗帜,到了鹰犬城。将鹰犬城的村正找来,审清了情由。 村正看他们乃义成军旗帜,如实说了前因后果。 鹰犬城旧为殷纣王训练猎犬、猎鹰的地方。筑起三丈三尺高的台地,长宽各三百六十步,占地五顷又四十亩,规模甚大。为历代朝歌守将练兵场所。 此次,孔岳父子强行进入,按天付给村中资费,操练他的兵马。村中百姓都是良民,无人参与其中。 哦,格老子,这么回事呀。 村正又叫来那些平日里闲着没事,到台地看练兵的村民,都认得领头的几个。如果孔盗败回,情愿指认。 吴公鼎大喜,善加慰勉,留下三位村民听用。 安顿妥当,才将义成军旗帜收起,村口叫兵丁扮成民户,远远放哨。 又将一百骑分为两队,由旅帅任喊带一队,队正马叫相佐,负责村中南北堵截。这一队又分为两支伏兵。任喊分兵三火,伏在村南口,等待敌将过去,堵死村口。队正马叫带两火,伏于村北口,务必堵死去路。 另一队由队正打喷带领,分为十伍。吴公鼎抽出一伍作卫士,单等诱敌。 九伍之兵分散村中九处街口。敌将进入村中,将到街口,一人拼死打锣,四人举兵高呼,“这边捉贼”。四字一人呼喊一字,连续不断。待贼奔去,坐地歇息。贼人再来,继续打锣宣喝。 这叫做打锣捉猪阵法,务要叫他累成死猪,甘愿投降,再不反叛。 你说他这里的这旅帅任喊、队正马叫、打喷,为什么起了这样的名字? 三人是同门师兄弟。大师兄任喊是旅帅,师弟马叫、打喷为其属下两名队正。 他们幼年于白马县紫阳宫学艺,拜在一位叫琉球子的老道门下。琉球子素来不修边幅,嘻嘻哈哈,颇爱打趣。就给诸位弟子这么起名,说是将来叫人好记,易于扬名立万。 约略等了两个时辰,早过了午饭。哨兵来报,孔岳远远而来。 吴公鼎将虬龙棒操起,跨上乌骓马,带一伍卫士飞出鹰犬城。 朝歌大领主淇水神蛟孔岳孔泰华,跟着十数名随从。歪打着旗帜,歪披着盔甲,歪扛着兵刃。一路狼狈不堪,来到鹰犬城村外。 吴公鼎横栏大路,一伍卫士怒目相向。 孔岳一看,大吃一惊。慌忙取过随从的一柄枣木陌刀,抖擞精神,看他乃民夫装束,大喝道:“哪里来的强盗,敢劫官兵,在此拦路。” 吴公鼎大笑道:“孔岳,某乃汲县吴庄昆布耆老吴公鼎是也。今奉金檀骠将望云骠之令,等在这里多时了。还不自缚来降,休要累成死猪。” 孔岳听他说话,没有半点斯文,全是流皮俚语,禁不住耻笑:“就这样一个胸无点墨的海带贩子,也敢在本领主面前撒野,看刀。” 吴公鼎看他那副德行,果然是孔门伪君子。死都临头,还他娘的假斯文,真他娘的一头猪,今天不把他累成浆糊,老子不姓吴。 他再不搭话,非要狠狠教训他一顿,再捉死猪。看他陌刀将要劈到面门,将掌中虬龙棒拼尽平生力气,猛地上架。只听“哐,?(rou)”两声。一声是上架兵刃相碰之声。一声又是枣木陌刀飞入半空的声音。 吴公鼎也耻笑他一回,羞辱道:“我把你个伪君子,枉投了姓孔的猪胎。学你娘的孔子那些屁话,还敢自称大领主。就这点本事,论文学,守选二十年无人理会。论武艺,一个照面要你的狗命。还在这里假斯文。去你娘的。” 骂完,将虬龙棒猛地砸在他的马头。再看这匹战马,顿时颅骨塌陷,前蹄升空,将他颠下,撞得孔岳头破血流。战马远奔数步,倒地死去。 吴公鼎再骂道:“我猜你死守孔门教条,必然来破我的打锣捉猪阵。如若不敢,就是猪狗所生。” 吴公鼎又骂完,带了卫士,缓缓进入鹰犬城。 孔岳被随从扶起,擦掉一脸血污,怒道:“今日就是死,也要将这等不入流的东西活捉。剥皮抽筋,点了天灯。再也不敢羞辱我至圣门楣。” 随从劝道:“还是算了,我们回孔家村,休养生息,整兵再战不迟。” 第089章 拆毁孔圈 孔岳抽出佩刀,厉声吼道:“再敢胡说,立斩。冲。” 他捡起被打飞的枣木陌刀,将随从的一匹马骑上,冲入鹰犬城村中。 任喊在村口见他领头进入,大喊一声“杀呀”,伏兵四起。 任喊也是一条虬龙棒,乱砸一通,将他的随从打死数名。按照吴公鼎命令,给他剩下三名随从,随便他进去。 孔岳所带这三名随从,经枋城渡大战,早就精疲力竭。这时候又被任喊大杀一阵,浑身酥软,口渴腰酸,实在难以赶路。勉强跟在孔岳马后。 到了一处街口。忽然,一伍义成军卫士拦住去路。一人将铜锣可劲筛起,四人一人一字,连贯起来呼喊:“这边捉贼。” 吓得孔岳魂飞魄散,匆忙躲开,向另一个街口而去。 如此折腾一个时辰,吴公鼎忽然出现:“枉披了一张姓孔的人皮,果然是一头猪。甘心情愿自喊三声,我是猪。吴老爷自然将你捉来,赏给死猪一口水喝,一口饭吃。” 三名随从实在没了一点力气,腿肚子抽筋,口渴到干裂,两眼呈死灰,几乎累瘫。 孔岳何尝不是如此,骑马的屁股都几乎磨到要烂掉,已经不敢骑马。还不舍得将马抛弃,缰绳拴在手腕上,一步一挨往前走着。 这时候,听吴公鼎喊起,三名随从跪在他面前,哀求他:“大领主,你想怎样夺唐天子的天下,与我等毫不相干,求你放了我们。我们情愿大喊三声,我是猪,讨得吴老爷一口水喝。” 说完,有一名随从顿时昏厥过去。孔岳坐地大喘,手起刀落,将昏厥的这位脑袋砍下:“我替你成仁,到了天上,必得至圣表彰。此乃大幸事也。” 另两名随从看这情形,吓得魂不附体,霎时间有了体力,拔腿就跑。直奔吴公鼎面前,呼通跪倒:“我是猪,我是猪,我是猪。” 吴公鼎翻身下马,急忙将二人扶起,可怜道:“你二人又不是孔门之猪,何必喊起。今番你二人要到中军帐做个见证,说他孔门虚伪残忍至极,广布天下豪杰盗匪,叫他孔姓一族,再想举兵造反,断无一人投奔。” 二人连声答应:“好好,我等作这个见证。” 他们这里的一通对话,气得淇水神蛟孔泰华放声大哭,举起佩刀,搁在自己脖颈,准备自裁。 大叫道:“至圣先祖,大唐被这些人渣掌控,你睁眼看看吧,我来也。” 吴公鼎略一纵马,虬龙棒将他佩刀挑飞,喝道:“孔猪,算了吧,保着猪命,还要在羞孔的状纸上画押呢。” 他的佩刀被挑之际,划破了他的腮帮,疼得他叫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又不是父母,焉敢动我。” 吴公鼎积攒一口浓痰,狠命唾在他脸上:“呸,总算知道畜生是什么样。孔岳,老夫总算认识什么叫至圣,畜生都不如。绑了。” 卫士过来,将他五花大绑。吴公鼎大喝一声:“收兵回营。” 各街口卫兵将铜锣打成鸣金收兵信号,任喊、马叫、打喷三将,收拢人马,打着旗帜,擂响得胜鼓,就要往枋城渡赶去。 鹰犬城村正及众百姓,纷纷出来劳军。任喊讲述打锣捉猪阵经过,鹰犬城顿时爆发如雷般掌声,震天动地的笑声。 却说吴师通带一百骑到淇水关,等候他水军败回。 与关令接洽,问明情由。穆关令却说,孔盗水军在这里演练,经了卫州折冲府的颜果毅说项。自古孔至圣与颜家相亲近么。况且他只是个从九品下最低品阶的小小关令,哪敢违忤他正六品上的颜果毅。 这事也是无可奈何。孔门造反,历朝历代都不进史册,不入志书。防的是后世鄙夷儒学,不便天子驭民。 就是举报他颜果毅,上峰一定会来个无凭无据,不了了之。一旦惹了那些做高官的酸儒,把你这举报的判个流刑,叫你张嘴结舌。 吴师通自然懂得其中利害,也就暗暗驻兵。打定主意,管他娘的孔也好,儒也罢,只要败回,屠戮殆尽。反正也不计入史志,吴家后代毫无罪孽感。 左等不见败军,右等不见孔盗。着探马远远去探,到了天将黄昏,才得到消息。水战已经告捷,孔盗水军全部灭亡。 淇水关这处用兵,一刀一枪不费。吴师通一声令下:“开拔。” 一路打着旗帜,盔甲、兵刃仍旧新鲜。也打着得胜鼓,往枋城渡而回。 再说朝歌大丞相沬水螭龙张涯,于枋城渡败逃。带了四名喽啰,都骑马飞奔,一路寻找孔岳。到了青龙镇,张平危下马饮水。 这里是个十字路口。直接西奔,就是朝歌城。可以不进朝歌,于城北有路,继续西奔便是鹿台乡。而从青龙镇往北跑,却是鹰犬城。 略微探问,知道孔泰华去了鹰犬城。 张平危叹道:“枉学了数年武艺,辱没了元圣宫三字,也枉费了西面道长的一片苦心。却被孔子破书教化成如此不堪的一头笨猪。算了,教我一世英名毁于他手,从此一刀两断,恩断义绝。还做回我的花蜜神贩。” 四名喽啰纷纷叫道:“大丞相,我们都愿意拼死跟随你。” 张平危再叹道:“你四人也有家难回,有国难投。就随我贩卖花蜜,必能再娶妻室,重建住宅。从今后,教你们贩界征伐要义,再莫学那孔门歪理。” 四人一起跪倒,高呼:“师父在上,从今后苦学贩义,娶妻生子。如有背叛,天诛地灭。哪个再提孔门,叫他喉舌烂完而死。” 张涯听这些兔崽子赌咒,不觉好笑。掸衣站起,将他们一一搀扶。 既然收了这些弟子,必要为之谋条生路。张涯不再停留,直奔朝歌深山里,找岳丈林虽然,一则躲避这场灾祸,二者静待春暖花开。这都二月半了桃花已经开了。到时候贩些花蜜,教会弟子成家立业,红火过日子。 马上就是阳春三月,蜜蜂已经开始采蜜,生意很快就能展开。 淇水神蛟孔岳敕封的朝歌大丞相,就此挂印封金,专心贩蜜。 再说胡轸一路,带领申乌檀、宋翘儿、云钗儿,四位大将,四百骑,往鹿台乡孔家村,收押村中孔姓。 已知这村子里原有的子姓人家,孔家先辈就勾结乡里,赶走好多。到了淇水神蛟孔岳,将剩下的子姓人全部赶走。 为了不引起冲突,少杀无辜,胡轸事先令云钗儿,带一名卫兵,前往鹿台乡山外的阴紫村探问。最好找来个让孔门服气的子姓人。 村正阴刺说,村名本叫殷子村,全村都姓阴。本是从子家村被孔家赶出来的,该姓子。因为孔家父子作孽,不敢姓子,改姓殷。而殷姓又被做官的孔教腐儒厌恶,只好又改姓阴。 原来是这么回事,好不凄凉的一番子姓迁徙史。 阴家人难道就没有英雄豪杰么?怎么没有。只是阴家人自古能杀怯,好践信。没有什么苦难可以难倒。除非像周王朝那样,对他们实行全天下一千八百年的囚禁制度。就那样,也没有哪个商人后裔觉到无法生存。 阴家人除非血海深仇,绝无可能像周人那样,无缘无故夺人的江山,灭人的都邑,占人的田地,娶人的美妾,辱人的姐妹,劫人的财宝,改人的姓名,删人的族谱,焚人的史志,绝人的奉祀。 一番打探,引起云钗儿心情好生沉重。 延请阴刺,随官兵到孔家村一趟,细数他们的罪恶,将他们全部收押至义成军薛尚书帐前。并申告卫县令,将孔家村改回子家村,由子姓人前往居住,恢复子姓。 阴刺一听,欣喜万分。皇朝总算有人主持公道,为殷商后裔子姓人申冤做主。一路跟着云钗儿,往孔家村来。 到底阴刺能否叫孔家村孔岳的长辈服气,还不知究竟。 第090章 蟒湾遇截 路上,云钗儿说起朝歌城中的阴菲儿、阴莞儿。 阴刺问她们父辈是谁,云钗儿简单说了。阴刺说,他们就是子家村出去的,出去有三辈人了。凡是朝歌阴氏,甚至从朝歌迁到外地的阴氏,都是这样从子姓改了阴姓。 阴刺这么一说,云钗儿吃了一惊。心中暗想,这苌卜骠要是活着,娶了阴氏姐妹两个,更要将孔盗生吞活剥。难怪这次苌元帅铺下这么大的阵势,要将孔盗整治一回。虽然他去了,望将军不温不火,做的还是这件事。 他们到了孔家村,胡车支、申乌檀、宋翘儿已经将孔家村辈分最高的八股十五兄弟,叫到了古井附近。 这里三株参天大树,那株槐树有三围之巨,一株椿树大到一围半,一株榆树大有一围。 三树不远有一庙,乃是风神庙。子家村地理,居于山豁一侧,多风,往往如雷吼。树木、庄稼俱吹折。古时无人敢住。 子姓人历代不受待见,只有他们来住这种险恶之处。子姓人善敬鬼神,将风神庙一立,风变得和缓,树木庄稼长得极好。这三株参天古木就是证据。 如今子姓人将这里做成了幸福之地,却被悉数赶跑,换了孔姓人。百姓只知是风神庙,并不知风神来历。 风神,是子姓王朝商纣王大臣飞廉。 飞廉因善于飞奔、健步如风而为纣王所喜,周武王击败了纣王,飞廉殉国自杀。天帝感于他的忠诚,以石棺掩埋,敕封为风神,为秦国始祖。 说来说去,只要风神庙还在,创村者必然姓子。只有子姓人懂这个,孔姓人压根不明白。所以,谁想抠掉这个事实,恐怕办不到。除非将风神庙拆除或者砸烂,但哪个敢啊。万一再现多风,村子就完了,谁会那么傻逼。 三围粗的大槐树名叫赢来古槐,也有典故。 这里的赢来,实际上应该叫嬴来,是飞廉之子恶来的名字。飞廉、恶来父子姓嬴,子姓江山殷商忠臣。飞廉殉国自杀,而恶来被姜子牙处斩。 飞廉、恶来的嬴姓子孙,为了报周灭商的大仇,八百年后,将周朝送入坟墓。这就是为什么秦灭六国的原因。 子姓人为了避免后代对这个恶来的恶字产生歧义,就将这株创村所栽的槐树命名为嬴来槐树。到我大唐当今元和天子,早过去一千八百年之久,被人叫转了,就成了赢来古槐。取个吉利,赢来。 叫孔姓人悉数迁走,义成军薛尚书要集中安顿。 孔姓人八股十五兄弟还不服气,一个个好像很有理很委屈,怎么能因为孔岳就讲我们世代所居之地抛弃。恰好十五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这句俗语就是从这个故事产生的。 阴刺见他们不服气,高叫道:“我只讲两件,你们哪个能驳我,阴刺当即走人。并叫世代阴姓对孔姓远远避开。” 他就把风神庙和赢来古槐这两件,一一讲过。 继而怒道:“孔姓人称为至圣之后。我且问你,这个至圣在先,还是帝辛,也就势周朝说的纣王及飞廉、恶来在先。孔圣人本子姓后裔,你们后世孔门居然欺负祖先门楣,还高唱什么仁义道德,自己打脸,岂有此理。” 阴刺这一通话,果然如同他的名字,阴着刺中了孔姓八股十五兄弟,个个低头不语,惭愧有加。 胡轸为他这通说,也甚为折服。 见孔姓人不再言语,趁热打铁,喊道:“别说你们无辜,就是孔盗孔泰华被生擒,薛尚书也不会把他杀害。定会好好安顿你们。赶快收拾走人。慢了,等孔岳回来,要挟尔等,再也走不脱。” 众人无话可说,看胡轸样貌,是个信义君子,也就不再生气。纷纷收拾家当、行囊,带好各自出身、房屋凭据、地契等。男女老幼六百三十余口,跟定胡轸。 由申乌檀执定方天银戟前头开路。宋翘儿、云钗儿在孔姓队中与老人们攀话。胡车支双手执定一对子母鸳鸯锤殿后。将孔姓年长体弱者,四百骑腾出来一些,让他们骑着。一路浩浩荡荡,往枋城渡而来。 出来孔家村,翻山过岭,走了好久,就快出山。 一处山岭拐弯,再拐弯。这里怪石嶙峋,沟壑纵横。松柏之属,参天蔽日。一看路边巨石上写着:蟒湾。 申乌檀带一百骑,前面开路。旅帅余存骑着青骢马,执定厚背尖翅刀,作前面第一骑。他身后紧跟队正杜韶,骑着黄缎?,拿一柄加钢板斧。 三将看这一带地形,都觉到不妙。但毕竟四百骑兵,外带六百老少,千人的队伍,谅那些山贼不敢怎样。 怕什么来什么? 对面来了一位惨白脸膛、花红胡子大汉。约有四十七八岁样子,身长在八尺五寸,在我大唐这等长人,极其罕有。骑一匹玄天骊,掌中狼牙锯齿刀。 荼白战袍,荼白铁甲,趁着惨白的脸,宛如白无常现身,叫人心惊胆战。他单人独骑,横拦正路。 杜韶也不是吓大的,打马来迎。 他从一介平民,成为有品阶的队正。见今是仁勇副尉,那也是正九品下。比那些明经出身授个从九品下的县尉、关令,还要高两级。这是历经战阵拼杀出来的,不跟谁开玩笑。 他一磕黄缎?,举起加钢板斧,大喝道:“呔,何人拦路?意欲何为?” 这人开口说话,吓得人一哆嗦。沙哑而尖厉,宛如地府出声,直刺耳鼓:“某乃鹿台乡猎户巡天雪鹄孔渎孔河川,孔岳孔泰华胞弟。尔等狗拿耗子,来我朝歌地面撒野,今日不放下六百老少,叫尔等片甲不留。” 杜韶哈哈大笑:“某乃义成军薛尚书帐下仁勇副尉杜韶,青州博昌人也。尔兄沦为河盗,号称大领主,擅行敕封大丞相、骠骑将军,劫掠我义成军物资,谋反之罪。无需你来说话,我等替朝廷收拾。” “吾兄有罪,阖村老少不该牵连。少废话,看刀。”孔渎将玄天骊一磕,狼牙锯齿刀劈头盖脸砍来。 杜韶哪里客气,加钢板斧上举来迎。“哐”一声山响。好厉害的狼牙锯齿刀,少则五十八斤。杜韶不敢怠慢,不敢斗狠,必须智取。战至十五合,杜韶败逃,想要来个回马偷袭。 哪知道孔渎并不追赶,弯弓搭箭,“啾,啾,啾”连发三箭。 杜韶恰要转头来看他追的情形,三支箭到了近前。 吓得他惊叫一声:“不好。” 赶紧将身子趴伏在马背。一箭从他头顶飞过,一箭擦着他的脊梁,穿破了战袍。一箭正中马尾。 这黄缎?吃这一箭,顿时受惊,四蹄乱踏,将杜韶颠于马下。他刚掉落,又一支箭射到他头盔,“苍”一声,盔缨折断。吓得杜韶魂不附体,这要是没戴头盔,早将头颅射穿,死于非命。 巡天雪鹄孔渎正要打马来取杜韶性命。 余存骑青骢马飞至,将厚背尖翅刀一指:“呔,大胆孔渎,敢拦官军,这可是造反之罪。劝尔早早下马受降,莫待余某动手。” 孔渎看他背后旗帜,乃是义成军旅帅余存,御侮校尉,是个从八品上的校尉。笑道:“话不要说的太大,小心闪了舌头。你们强行掳掠我的亲族老少,这又是什么罪行。少废话,巡天雪鹄叫尔等知道,朝歌人不好惹。” 说罢,眼疾手快,直接连发三箭,同时抡起狼牙锯齿刀,飞奔而来。 余存不防备他如此快捷,连忙往后仰倒,躲他的三箭。鼻子尖过去一箭,吓得他豆大的汗珠子霎时滚落。他这一仰身,恰好将腹部露出。第二箭“噗”扎进了肚子。疼得他“啊”一声大叫。第三箭又射中青骢马眼。 这马飞腾而起,将余存重重颠落马下。 孔渎已经挥刀而至,要结果他的性命。 第091章 申孔比箭 “当”一声,孔渎的狼牙锯齿刀被拦住。 申乌檀将方天银戟格挡,怒喝道:“大胆狂徒,认得金檀骠将么?” 孔渎约略看他背后旗帜,乃致果副尉,下镇将,金檀二十四骠第十五位,方天银戟申乌檀。 哦,这才是正主儿,真正的将军。少则是个正七品下,按品阶站班,在中下县令的前面。 传言薛平爱民如子,治军治政皆是大才。看来大哥孔岳的确将薛平惹恼,金檀骠将都出动了。唉,孔门不幸啊。 孔渎略微一想,禁不住眼含热泪。一个娘生的,怎么就相差如此巨大,还偏叫他投胎当了大哥,真是有理无处说呀。 他哪里知道,金檀骠将一下出动了八位。孔岳岂但是惹恼薛平,简直是怒不可遏。薛家将历来爱民爱兵,与军兵亲如兄弟,你孔岳也来无端招惹,气得他恨不得灭掉孔门。 孔渎在这里想心思,申乌檀本想趁机偷袭,但转念想,还是提醒他。 将黢黑的麻脸一沉,怒道:“想你大哥多坏吧,薛尚书举世认可的好人,也被惹恼。你可知道,今番出动大将二十员,金檀二十四骠来了八位。” 说罢,将方天银戟直刺他正胸。 孔渎被他这一说惊出一身冷汗,我的个娘啊,薛尚书帐下一共多少大将,出动这么多。赶忙将狼牙锯齿刀来招架,两下一撞。嗯,众位金檀骠将够格,方天银戟少说也在六十二斤。 两位都不敢怠慢,战马盘旋,鏖战在一处。 杜韶早将余存救起。军医过来,将他肚子箭头拔出,上了金创药,扎紧肚腹。扶他到百姓队中,躺在一乘牛车之中。 巡天雪鹄孔渎大战方天银戟申乌檀,直战到八十余合,不分胜负。眼看天将日落,孔渎卖个破绽,拔马而逃,还要将神箭取他。 申乌檀久经战阵。他可不像八大铜骠,忽然起于贩夫。 义成军的金骠、银骠十六将,都是义成军的老兵。这些老兵能活下来,都是一刀一枪拼下来的,战力超绝。很多都不次于那些名将。为将者,直接冲锋,一生才几次。而当兵的一直都在直接冲锋。 因而,从士兵起家的将军,战力尤其不可小觑。 申将军看他败逃,掌中兵刃有数,他并没有该败的迹象。绝对又要放箭。那还等啥,咱也试试箭法。申乌檀也给他来个弯弓搭箭,“嗖”一箭射出。 孔渎前面一边跑,一边取了弓箭在手。回身一看,“娘呀”,这金檀骠将果然不是盖的,老兵油子啊。赶忙来个镫里藏身,圈马回程,瞅准申乌檀连发三箭。 哪知道,对面又来两箭。这是申乌檀惯用的以一带二箭法。先发一支,叫你躲藏。眼力看清你如何躲,瞬间连发两箭。败在他这箭法上的敌兵敌将,不知多少。这两箭专破他的镫里藏身。 自己两箭射过,看孔渎三箭接踵而来,他将黄骠马一圈,三箭全部躲开。而他这两箭,孔渎却中了一箭。他这两箭,一支取他藏在镫中的胸肋,一支取他飞奔而来的马腹。马腹受力面积多大,必中无疑。 果然,孔渎为了躲开朝他身上这支箭,本能地圈马去挡。结果可想而知,马背滑脱一支,也蹭掉了一块皮。肚腹这支,却结结实实被射进去。 孔渎的玄天骊,那也是宝马良驹啊,要不然,两箭都得中。顿时玄天骊疼痛难忍,将孔岳颠于马下。 杜韶飞奔来擒他。申乌檀知他善于用箭破敌,急忙大喊:“慢。” 还是迟了,孔渎在地上飞速一滚,就势射出一箭,恰中杜韶面门。杜韶当即栽于马下,剧痛难忍。 申乌檀早已搭箭在手,与他这箭同时射出。孔渎身形扔在滚动,恰到那边山路拐弯处。“呼通”一声,滚下山坡。只听孔渎边在山坡滚动,边打唿哨。他的玄天骊带着箭伤,飞驰去寻主人。 这边申乌檀的卫士,早将杜韶救走。军医一看,这支箭穿入鼻窦,绝难有命,叹息一声。 申乌檀过来探视,黢黑的麻脸禁不住珠泪滚滚。 这都是老兄弟啊。虽然大唐将领不固定率领哪一支军队,但经常合作的军兵与大将之间,还是一样,很多征战都在一起。 宋翘儿、云钗儿、胡轸也都到来,一个孔渎,叫我等一死一伤,还伤了两匹战马。这小子要是跟随了他大哥,还真了不得。 申乌檀跟余存分析,这孔渎看样子跟他大哥不一路人。若能擒住,必是一员良将,薛尚书肯定喜欢。 稀宝神贩胡轸听了他们的分析,一捋花白的胡子,想了一个计策。如此如此,必能将他擒获。这事必须宋翘儿、云钗儿来做。 宋坊主、云都知当仁不让,既然随着征战,就该参战立功。再者说,申将军有如此心胸,也是受薛尚书教化,我等随着这样的大将出征,死也甘心情愿。何况老爷子此计,并不是要咱拼命。 不一时,宋翘儿、云钗儿打扮为民女,到大队正中,找到了孔岳、孔渎的高堂老母及其妻子众人。 孔母姓罗,行三。罗三娘现今七十六岁,诗赋皆通,颇有武艺。只是老了,不再逞能。夫君老孔已亡二十年之久。 膝下二子三女。长子孔岳,幼子孔渎。中间三个闺女,远嫁他乡。对于长子的举动,屡屡劝诫,毫无效果。 倒是幼子孔渎,为人宽厚,义薄云天。不求闻达,安于清平。保住了一家老小在孔家村的颜面。 他们这一门,孔岳、孔渎兄弟在孔家村辈分最高,是超越八股十五兄弟的存在。如若云钗儿与阴刺的话叫他听见,就不会拦路截杀。他去朝歌城访友,数日未归。今番截杀,必是访友回家。 经罗三娘的一番讲述,宋翘儿、云钗儿对孔渎更加印象深刻,对这样的人深表敬佩。他兄弟给人的印象,恰好相反。这当娘的也无可奈何。 宋、云问了明白,对于胡车支老伯的计谋也甚为佩服,胡轸看人太准了。不愧是稀宝神贩,饱经世事,阅历万千。这件功劳,看来是胡老伯白白送给姐妹们的,越发对跟定这支队伍,心存感恩。 宋、云二人诚心诚意告诉罗三娘,如果孔渎能够立功,指不定会减轻孔岳的罪孽。现在请罗三娘出面,叫孔渎归顺义成军,不再拦截。 罗三娘深明大义,随即骑上一匹马,顺手拿一杆大唐兵丁普遍配置的长柄陌刀,随宋翘儿、云钗儿一起往前赶路。 恰恰被胡轸算中,孔渎果然换了一匹马,飞奔而来。于半路遇见了母亲和二位姑娘。云钗儿怎么看他都面熟,肯定在顺成坊见过。 孔渎一看母亲骑马来了,这老人家好多年不上马了。来不及多问,滚鞍下马:“娘,你为啥来到前面,不在他队形里头?” 罗三娘将掌中长柄陌刀一横,放在自己脖颈之上。 三娘哭道:“儿啊,你兄长之事,孔门有愧朝廷。反叛大罪,还想保住全家吗?薛尚书派人来,将整个孔家重新安置,其中恩德,天日可表。你却截杀义成军大将,糊涂啊。儿啊,听娘的话,给美妻娇儿一条生路吧。” 孔渎将掌中狼牙锯齿刀高高举起,朝身边一坨巨石砸去,当即断为两截。翻身跪下,对母亲磕个响头,大哭道:“娘,你放下刀,儿都听娘的。” 罗三娘翻身下马,将他扶起。宋翘儿、云钗儿也都下来,将他绑了,等候申将军与胡老伯前来。 约两刻钟,胡轸、申乌檀并马而来。胡轸对申乌檀耳语道:“此等良将,与将军恰为同类,还不将他松绑,将来敬服于你。” 申乌檀一听,二目一翻,“仓啷”抽出佩剑。 第092章 黄河归天 申乌檀急忙下马,挥剑斩断了孔渎的绑索。 他快步转到孔渎面前,躬身施礼:“孔兄乃大唐良将之才,孝勇兼备,气节堪嘉。受此一缚,尚望见谅。” 孔渎赶忙也深施一礼,赞道:“素知申将军金檀美名,今日不打不相识,果然英雄人物。” 二人相拥大笑,顿泯恩仇。都骑上马匹,一起相随往枋城渡而来。 他们一行到了枋城渡,早已入夜。中军四将高标、薛燕、漆雕卉、乐凤迎住,说薛尚书、望将军在一起议事,不便打扰,明日点卯交令不迟。 高标着人搭起帐篷,安顿他这千人队伍。 次日一早,薛尚书亲自升帐。乐凤点卯毕,望云骠喝道:“剿灭黄运五股河盗,就此奏凯。苌将军及本将使命具结,令箭交回。军中诸事,请检校工部尚书义成军薛元帅发令。” 众将高呼:“苌将军、望将军,率我等一路凯歌,当推首功,请薛尚书明察。末将等愿随薛尚书用命,为大唐万世基业效死。” 薛平掸一掸绛紫袍,扶一扶平巾帻,端一端金玉带,撇一撇亮银铠,虎目圆睁,扶着帅案,缓缓站起。 他大喝道:“众将官,自苌将军出征以来,恰恰半月之期,黄运间五股河盗悉数平定。贼众讥诮我义成军是狗拿耗子,我看此战,功在三面。一则为黄运百姓除害,二者保我修河资材无虞,三者震慑附近八州盗匪。” 众将齐呼:“义成军为百姓除害,为朝廷立功,全仗尚书英明。” 薛平一一表彰众将功勋,下帐亲见新到各将。叫望凌通、漆雕卉将五股河盗剿捕经过一一写明,众将功劳一一排定。既呈奏当今天子裁夺、敕封,又知会黄运间魏博军、各州县。 把孔岳罪状单行文本,按属地管理,交给田弘正处置。将罗三娘、孔渎母子大义另行旌表。 又将吴师通所探淇水关令之言,对卫州颜果毅通匪一节专意呈文,叫兵部处置。 宋翘儿看薛尚书治军,深深敬佩,丢下了顺成坊,自此进入薛燕帐下。云钗儿、楚瑶娘更不消说,自然是大唐女将。 枋城渡军务安顿完毕。薛尚书朗声说道:“本镇将亲扶苌将军衣冠灵柩,回滑州吊丧。已寻得高夺将军尸骨,高标、陶社扶灵,跟回滑州。” 望云骠、范朱骠双双出班,还没说话,早已珠泪滚滚,禀曰:“谢尚书恩恤。昨夜,三弟给我兄弟二人托梦,回军时,过白马渡,黄河之上务必护定尚书。待要问明,三弟却飞升而去。” 薛尚书见二将如是说,甚为感动,不禁滚下热泪,叹曰:“苌将军生为薛平分忧,死亦为坦涂告警,果神人也。天子必定封神,以彰其德义。” 薛平令众将渡黄河时,各加小心,率舰船、兵将高奏凯歌而还。 恰到午时,义成军将校带船到了白马渡西岸。过河东就是白马县,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回到义成军大帐。 因望、范二将说起苌度托梦,薛尚书及众将校都加着小心。 高标、望凌通、望霄、范丹、薛燕、漆雕卉、乐凤、楚瑶娘,四男四女将手执兵刃,分列薛尚书左右。个个虎视眈眈,紧盯黄河河面,不敢走神。 薛尚书楼船恰到黄河中心,忽然狂风大作。楼船之前,卷起冲天巨浪,高可三十丈。浪尖站定一巨怪,龙头人身,锦缎披风,哈哈大笑:“吾乃苍水龙神,薛平犯我神威,还不纳命来。” 范丹急忙叫道:“大哥,宝镜照他真身。众将护紧尚书。浆手快回岸边。” 望霄迅速从怀中掏出露怯玄天镜,将其打开。顾不得跪拜,也顾不得悄声,将宝镜照准空中怪物,喊道:“看他到底是何等神魔鬼怪?” 楼船浆手拼足全力划桨,返回黄河西岸。将要到岸,只听宝镜“啷”一声响,镜中现出影子。 范丹与望霄一起看镜中情形。空中自称苍水龙神的,原来是一个人。根据机云渡曾经描述,他身披锦缎披风,正是苍水毒龙孟治人。宝镜继续照他,再看孟治人,却是一条硕大的黑皮毒蛇。 看毒蛇样子,吓得兄弟二人站立不稳,一起跌坐地上。恰在此时,这条毒蛇朝着他们兄弟飞来,以蛇尾一扫,露怯镜顿时被扫掉。楼船的几根桅杆顿时折断。众将急挥掌中兵刃,保定薛尚书。 就在此时,空中一声大喝:“招打。” 望霄看时,正是腊八贩神子敬父。急忙拉二弟范丹一起跪倒:“师尊在上,弟子望霄、范丹拜见师父。” 望霄、范丹怎不知道,在应山县署时,启用宝镜,就被师父告之,黄河岸边用一次,就要叫他们相助点化大业。 莫非……?想到这里,兄弟二人相视而笑。 只见子敬父顺手从八宝粮袋中,取出一粒豌豆,朝苍水黑蛇砸下。那黑皮毒蛇被砸中额头,顿时跌落。巨大的身躯一滚,尾部扫到望霄、范丹,一起滚入了浩浩荡荡的黄河之中。 子敬父于云头一招手,收走了露怯玄天镜。对楼船高叫:“薛尚书,吾乃腊八贩神子敬父,特来取我宝镜,安心走吧。望霄、范丹,随我来。” 他带了望霄、范丹元神,飞往七曜摩夷天华胥仙境。 黄河一时风平浪静。再看河面,泛出滚滚黑汤,想来必是这黑蛇尸焚神灭,化为黑水。 按神农大帝谕示,八宝粮袋中,率意一粒,砸中神魔,立时就擒,砸中鬼怪,魂魄不存。看来这苍水黑蛇,根本就没有成神成魔,只是个蛇怪。 薛平及众将只听得空中有人喊薛尚书及望、范二将军名讳,不见身形,已知是神仙来救。 大家纷纷跪在楼船甲板之上,齐声高呼:“多谢腊八贩神爷搭救。” 望凌通跪谢罢,倒地大哭:“爹,爹……”,顿时伏地不起,昏死过去。 薛燕、漆雕卉纷纷哭喊:“大伯、二伯……”。 薛平猛然醒悟,又折损我两员股肱爱将,两员神威虎将。一声震天大叫,“痛煞我也”,登时翻倒,晕厥过去。 众将也纷纷醒悟,各船飞也似的靠拢,飞奔尚书楼船。七手八脚来救尚书和司马,掐人中,揉太阳,提耳垂。 好一番抢救,薛平缓缓醒来,放声大哭:“云骠贤弟,朱骠贤弟,大功告成之际,怎忍心撇开愚兄啊。可教愚兄怎么活呀。” 望凌通醒转,撕心裂肺大哭:“爹,二叔,回来呀”。他喊了这一声,喉头又被哽住,背过气去。 三军众将无不悲痛欲绝,泪雨横飞。 朝歌三贩虽入军时间不长,但个个都是统帅之才,威望极高。他们带领众将,平定沈丘劫匪,保护漕船,剿捕河盗,所用奇计妙策,叫人叹为观止。义成军参战将校及投诚的将军,哪一个不受到他们的教诲和引导? 你们叫我等立功受封,你们却一个个说走就走。这样的长者,谁忍心他们出事,哪一个能承受得住这样巨大的悲伤? 宋翘儿发生喊:“尚书,众将节哀。大船怎可在河中久停,宜速速开船,渡过河去,回军帐治丧。” 尚书颔首称是,高声令曰:“整队开船。留下高标,带四团八旅水军,二十舰船,沿黄河寻找望、范二将军尸身。” 全军回到义成军大帐,各自与兵马使、度支等交割。伍氏听到望云骠黄河遇难,丁氏闻讯范朱骠驾鹤西游,阴莞儿就要分娩,得报苌卜骠噩耗,三家老幼无不是捶胸顿足,哭得死去活来。 望照骠、范担骠、陈智骠、牧子骠、漆雕蓝骠都是恍恍惚惚,以泪洗面。 薛尚书叫三家人集中一起,并高正取灵柩,全军举行大型葬礼。 恰在此时,一声仙歌传来,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第093章 李纯封神 歌仙缭云唱起诗鬼李贺的《雁门太守行》,前来吊丧。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 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 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 提携玉龙为君死。 歌仙缭云和着倾盆泪雨,将这一曲高声唱来,众将都忍不住嚎啕大哭。 白马县令谷梁广、缭云闻听此次剿捕河盗,朝歌三贩三位义父,一霎时全走了,个个目瞪口呆,谁也不信。都赶到军前,哭泣吊唁。 县丞李至、兵曹方勇也紧随而来,想起苌将军风采,禁不住大放悲声。 白马县沙塘村中,胡了、垂亿、牛黄三兄弟听说,一路嚎哭,前来祭奠。 缭相得到大哥谷梁广所派快马禀报,也痛哭流涕,带了妻子,飞马从黎阳县赶来哭丧。黎阳县令公猛闻听噩耗,也带母亲李瑶香前来祭拜。 魏博军节度使沂国公田弘正闻报,也派行军司马等,前来吊唁。 巡天雪鹄孔渎也了解到朝歌三贩事迹,深表敬佩。对三兄弟前后数日一起归天,也十分痛惜,却无缘相叙衷肠。 薛尚书悲痛之余,找来掌书记李过江,将朝歌三贩功勋及事迹细细交谈。要亲写奏章,奏明当今天子,表彰朝歌三贩,可参照武周旧例,敕封贩神。这样的想法不知是否稳妥? 李过江据实禀告。商人,自宗周以来的一千八百年间,就如囚禁一般管制。从商者本人不许做官,子弟一样不得做官。朝歌三贩弃商从军,绝对是犯禁的。 这样奏明天子,陈哲、牧雨、漆雕卉偶尔从商还好说,是不是影响到望凌通、望准通、范职?甚至还会影响到宋翘儿、云钗儿、胡轸等的选用。 不知我大唐元和天子,将对朝歌三贩如何看待?又将对薛平作何裁决? 薛平想了两日,不再纠结,索性按例据实呈奏,将这犯难之事交给天子、诸位宰相。将自己想法,如实奏报,请皇帝陛下,对此等商人不但不要按唐律追究,还要重重封赏。要拓宽取材之道,保大唐江山万年长久。 到第三天,高标带兵丁在白马渡下游二十里,于黄河东岸沙滩寻到望云骠、范朱骠尸身。薛尚书令人将他们好生打扮,谨慎入殓。 再说望霄、范丹,随腊八贩神子敬父,到了七曜摩夷天华胥仙境。 穿行瑶竹玉林,欣赏冬凌仙草,相识守护灵猿。不多时,到了腊八神殿,冬凌贩神子祝寿已得灵猿禀报,从冬凌宝殿赶来。两下相见,互相寒暄。 冬凌公父子二神,自然又将则天大圣皇帝敕封贩神,立下贩夫神册,叫他父子行使点化大计,羲皇娲皇神示,伊圣相指迷,神农大帝神谕及所赐宝物等节,与他们兄弟三人细细说明。 为今之计,需得按照《忘怯经》纲要,寻宰辅之擘,立将相之局,定四方之职。列出六十四方要物,点化六十四位贩神,维护仙序,成就大事。 子敬父说到这里,温和笑道:“昨日叫望云端协助,在元圣宫、朝歌城救了苌卜曲。我父子今日去觐见轩辕黄帝,恰好要回本殿,往下界看,不料尔等在黄河中受到蛇怪纠缠,将尔等救回这里。莫在想那人间故事了。” 望霄吃了一惊,看师尊与子祝寿师兄如此和蔼可亲,也就壮着胆子问道:“师父,明明是昨年的事情,怎么却说是昨日?” 子祝寿哈哈大笑:“两位师弟尚不知晓,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啊。” 范丹起身一揖:“师父,我家三弟苌卜曲到哪里去了?” “哦,我等只顾说话,他刚刚到了,还在后殿清洗一身的泥巴。寿儿,快去叫来。”子敬父微微笑道。 望霄一听,哦,他被漩涡卷走,应该也是师父救起。不禁笑起来:“老三这个大肚皮,一贯多吃多占,当神仙也比我们多到一时。” 他们正在这里笑着,苌卜曲到了:“大哥,二哥,说我的啥坏话呢?” 望霄、范丹与他相见,好不亲热。看他的样子,丝毫没变。望霄忙问:“三弟,你叫漩涡卷走,我们得到消息,三军大哭。怎么就到了师父这里?” 子祝寿说道:“某与家父去显定极风天归藏仙境,觐见过轩辕黄帝。刚出来,被苍水一声巨响惊动,恰见苌将军被漩涡卷走。我站于天上搜寻,却从登州蓬莱县的平山河边被冲出来。当即叫他上天,才洗漱完。” 范丹惊叹道:“难怪那漩涡如此厉害,竟然从汲县通往蓬莱去了。这地下暗河该是多远啊?” 子祝寿笑道:“相距一千六百里。这条暗河唤作地苍水,还只是赤县神州境内一条中等长度的暗河。最长的暗河从西域都护府于阗国一路至青州博昌县,有一条地玄水,蜿蜒相距一万二千八百里。为最长暗河。” 五位神仙又回味成神过往,说些人间趣话,一时间哈哈大笑。 他们正在开心叙话,忽觉香烟缭绕。乃是义成军方向檀香,三炷烟雾飘飘渺渺,直奔朝歌三贩而来。 顺着香烟,看薛尚书在那里宣旨:“望霄、范丹、苌度三位神明听封。” 惊得三兄弟慌忙跪翻,高呼:“臣望霄、范丹、苌度听旨”。 苌度跪着接旨也不老实,嘴里悄声嘀咕:“娘啊,这在人间需要一两个月,才能下来敕旨。在这华胥仙境才坐了一屁会儿,敕旨可要下来了。” 范丹踢他一家伙,才算老实。望霄忍不住在哪里噗嗤噗嗤笑。 大唐元和天子对望云端的敕旨是: 门下,并神农大帝神鉴: 立市廛,昌农桑。贩夫弱,误家邦。今有相州隆虑县人,昭武副尉上镇将义成军金檀骠将,望霄,字云端,率义成军将,沈丘捕贼,五贼论慷。黄运剿匪,德布义张。其智勇过人,万古流芳。 可封检校相州刺史,壮武将军,赐隆虑县开国子。妻伍氏,可封何涧乡君。 望卿固善贩竹,利在竹农,世称斑竹神贩。为旌表其德,可封竹木贩神。 谨言。制可。元和九年月日。 大唐天子李纯谨呈神农大帝。 望霄望云端高呼:“臣隆虑县开国子壮武将军竹木贩神望霄望云端,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隆恩。” 只见下界,长子望凌通、妾牧子骠领旨谢恩毕,将天子敕旨带回家中。又将天子所赐金铸神牌立于正堂,焚香再拜,禀告先考。 妻伍氏跪谢皇恩。次子望照骠等子孙也一一叩拜。一家人个个痛哭不已。搞得望霄一阵心酸。 天子的这道敕旨,封官、赐爵、封神在一起。而且继武周敕封冬凌公父子为贩神之后,首开贩夫封神之例,值得载入史册。 大唐元和天子对范朱公的敕旨是: 门下,并神农大帝神鉴: 市廛不畅,农桑不兴。贩夫无事,税赋不增。今有潭州浏阳县人,振威副尉果毅都尉义成军金檀骠将范丹,字朱公,率义成军将,巧护漕船,善用奇兵。忠勇素著,雁过留声。 可封检校潭州刺史,壮武将军,赐浏阳县开国子。妻丁氏,可封枨冲乡君。 范卿固善贩锡,利军利民,世称锡锭贩主。为旌表其德,可封五金贩神。 谨言。制可。元和九年月日。 大唐天子李纯谨呈神农大帝。 范丹范朱公也山呼谢恩。 下界,范职范担骠接过敕旨,山呼谢恩,泪流满面。也回到家中,将天子所赐铸金牌位立于正堂。妻丁氏跪谢皇恩。媳张苗书,孙铭、镇、锐,孙女铢,也都一一叩拜。一家人嚎啕不休。 范朱公在这腊八神殿,看一家老少哭泣,也禁不住泪光闪闪。 大唐元和天子对苌卜曲的敕旨是: 门下,并神农大帝神鉴: 市廛既立,农桑累亿。贩夫驻足,皇朝折翼。今有登州蓬莱县人,致果副尉下镇将义成军金檀骠将苌度,字卜曲,率义成军将,沈丘捕贼,黄运匪毙。胸襟阔达,朝乾夕惕。 可封检校登州刺史,壮武将军,赐蓬莱县开国子。妻阴莞儿,可封北沟乡君。 苌卿善贩昆布,沟通河海,世称昆布贩首。为旌表其德,可封海产贩神。 谨言。制可。元和九年月日。 大唐天子李纯谨呈神农大帝。 苌度苌卜曲忙不迭拜舞,山呼万岁,谢主隆恩。 下界,阴莞儿接旨,山呼谢恩。回到家中也将御赐铸金神牌立于正堂,焚香再拜,痛不欲生。儿媳云镏,孙苌丁,一一拜谢天子隆恩,抽泣不已。 苌卜曲看阴莞儿即将临盆,想她即将沦为孤儿寡母,也禁不住浩叹于长天之上。 竹木贩神望霄望云端,五金贩神范丹范朱公,海产贩神苌度苌卜曲,三位正神领旨谢恩毕,顿时紫气来集,浑身飘舞,宝光灿灿。 腊八贩神一指,就在这腊八神殿、冬凌宝殿之后,霎时间升起三座神殿。 你道是哪三座? 分别是:竹木玉殿、五金神殿、海产宝殿。 子敬父、子祝寿叫他们三神入驻,个个欢喜不尽。 神农大帝所赐守门神将也飞临而来,分别是青笋神将、锡石仙童、昆布仙姑。分别拜见望霄、范丹、苌度,就此守护三座神殿。 神殿、门将齐备。腊八贩神子敬父、冬凌贩神子祝寿,一百年前被则天大圣皇帝所封的父子二神,向三位高呼祝贺。 五大贩夫正位神明,相携相随,望显定极风天连山仙境,觐见神农大帝,拜谢神农恩德,并要再求神谕。 就要正式启动贩神点化大计。下一个贩神是谁呢? 第094章 炎帝布道 从五大贩神所处的七曜摩夷天,到羲皇、娲皇、神农、轩辕所在的显定极风天,隔着十二重天,高七万六千八百里。 腊八贩神子敬父按太上老君方法,将层天云的神通教了他们兄弟三人,一个时辰驾云一层天。十二个时辰,到了显定极风天连山仙境。 这连山仙境,恰如人间荆州神农山模样,层峦叠嶂,汉水绕行其间。山石、竹木、禾草、鸟兽皆已仙化。山石,化为黛琼;竹木,化为青琚;禾草,化为蓝瑶;鸟兽,皆是彩玖之身。到处仙雾缭绕,好一番仙界景致。 洛阳子姓二贩神与朝歌三贩神,驾着层天云,已飞至神农大帝宫殿。神目灵聪大将军猫纵天过来接住,相随进到神农大帝寝宫元廛宫。 初见猫大将军,将朝歌三贩神惊得浑身哆嗦。 看他双手所持一对栗柄乌金爪,威风凛凛,果然神通广大,叫人不寒而栗。经子敬父与猫纵天介绍,相谈起来,朝歌三贩神才觉得已成神仙,就该互相敬慕。 朝歌三贩神在贩望村收徒弟时,拜过神农大帝牌位。此次却是觐见神农大帝真神,哪敢胡乱相看。 三兄弟急忙跪倒,口称:“吾皇神农大帝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竹木神贩望云端、臣五金贩神范朱公、臣海产贩神苌卜曲,谢神农大帝隆恩,将我等点化成神。我等当谨遵神谕,协助师父、师兄,将贩神点化大计好好做起。” 神农大帝温厚笑道:“三位爱卿平身。数千年以来,贩夫神明没有归属,乱纷纷游荡在人神鬼之间,凡夫不敬,仙序不张。 “自则天皇帝敕封腊八贩神子敬父、冬凌贩神子祝寿而起,今番唐天子李纯又封朝歌三贩神,乃贩夫神明之幸事。你们要铭记李纯的爱惜之情,他可是冒着满朝宰执反对,打破了姬周至武周一千八百年定制。” 望霄、范丹、苌度山呼再拜,谢恩起身。 再看我华夏第一朝炎朝开国大帝——神农大帝,高簪金钗,赭黄龙衮。龙颜阔口,玉体通透。瘦削高挑,仙风道骨。慈祥敦厚,和蔼可亲。三贩神心中无限敬仰,顿觉亲近不已。 神农大帝赐座,五贩神看这元廛宫的神案下摆着八粮玉墩,分两班坐下。 八粮玉墩,乃是稻穗、高粱、黍米、大麦、麦穗、黄豆、绿豆、豌豆八种粮食所化玉墩,左首、右首各四个。子家二贩神坐于左首,朝歌三贩神坐于右首。 五神仰望神农大帝,见他微微一笑,说道:“赤县神州因我炎朝创制农业,使六千五百年以来,神州大地黎民鲜有饥馑,叫外邦好生羡慕。于兴农大业之中,寡人所创市廛,又功不可没。无市廛之盛,断无农事普及。”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朝歌三贩神对这番神谕好生熟悉,想起高之与智之论及,的确合于神农大帝本意。 神农大帝早知道贩望村中望凌通与陈哲所论,也看到三师收二徒所立牌位,还亲尝了供品,也就不再多说。 他话锋陡然一转,笑道:“望爱卿。” 望云端听到神农大帝点自己名字,急忙翻身跪倒:“臣望霄谨聆神农大帝教诲。” 神农曰:“望爱卿平身。我要将你们五大贩神的前世今生,一一说明,也好叫下界贩夫供奉,也助你们点化贩神。再点到哪位爱卿名字,皆免拜礼。为何先从望爱卿先说,少时便知原委。众爱卿有何疑问,也尽管提出。” 望霄还坐回麦穗玉墩,静听神农大帝讲经布道,铭记自己的前世今生。 望姓,乃人间第一代君主元始天王天皇氏之姓,此姓距李唐今日已经三十六万年之久,开华夏族姓氏先河。远古神州计数,没有百,个十千万进制,以此来论,三十六万年也是三万六千年。 因此,就从望霄的望姓来历讲起。 话说天皇氏望获,有兄弟十三人。 其中一人名恣,字肆正,世代王于瀚海。 望恣执冥杖,跨元鹿,以苍狼、夔龙作扈从,放牧青兕、玄武之属,追逐水草而居。冥杖所指,必是水草丰茂之地,故而他的子嗣亲族在瀚海周边皆有威望。 瀚海四围山戎、獫狁、荤粥数千族尽愿臣事之。山戎、猃狁、荤粥等族又仗着望恣一族本领,驯化野兽,逐水草而食兽类。 望恣遂创畜牧业,凡畜种美良者,号令聚于本尊帐中,都与他的元鹿、苍狼、夔龙、玄武、青兕交配。大帐四面密封,帐内不叫透光,避免尚有野性的畜种不听交配,伤害宝兽。 造字者描画这样的情形,有大帐围定,内有宝兽、良畜交配。念作宫。后世以瓦木建房,亦称之为宫。交配成功,以其状而造“洞”字。故而,宫、洞实为同一种事端。 后世将首领所处房舍,称之为宫。将大德至圣所居之处,称之为洞,意为孕育了正果,是一种敬词。 神农大帝以耻笑的口吻说道:“古书说某皇、某王、某帝、某神,居于某洞,也是宫殿,是对大德至圣居所的敬语。所谓神仙洞府,非是神仙住山洞,这样以讹传讹,就是笑话。” 良畜交配之后,畜类繁殖多而驯服,野性尽失,瀚海四围之族配种需求十分旺盛。 望恣又分畜种不同,定下每年交配之期。至期,望恣亲执冥杖以为护卫。前来交涉良畜交配的各族酋长,皆奉宝货、献美彘、供牺牲。 需求多,配种大帐就需要护卫若干。望恣就遴选瀚海四围之族最为剽悍者,充当大帐护卫,造字者又根据情状描画,造出“肆”字,就将这些护卫定名为肆。望恣亲统诸肆,不使紊乱。 因望恣字肆正,故而,大帐护卫队的统领,就被敬称为肆正。 由此,望恣的德望,瀚海四围之族无出其右,乃称瀚海大帝。国号肆,以青兕为旌旗,以玄武为前锋,以悍酋万人编为肆。皆以冥杖为兵戈,以元鹿为坐骑。望恣自为肆正,专征瀚海四围不臣之族。 竹木贩神望霄听到这里,为先祖的辉煌业绩感到无限荣耀。 他不禁问起来:“多谢神农大帝陛下宣谕这样好一番远古历史。臣有个疑问,瀚海国后世的可汗、大汗,他们还称我大唐太宗天子为天可汗。这又是从何说起?” 神农大帝微微一笑:“望爱卿问得好。瀚海国古时没有文字,靠口口相传。因而,他的后世不知肆正即是瀚海大统帅、大王,却称之为瀚海肆正王、肆正王、肆王、肆帝、瀚海王、瀚王、汗王、瀚、汗。甚至有称之为兕王者。” 下面五大贩神,一时间恍然大悟。还静听神农大帝继续布道。 神农大帝接着说:“故而,瀚海之族凡建军,最为悍勇的卫士称为肆,至高无上的统帅称为肆正。望恣嫡传后裔,皆称肆正之后,所到各族,荣宠备至。” 时间到了朕创农业。虽无良畜交配之事,却有良种推广之需。为推广良种,需防止那些化外蛮族胡乱吃了粮种。必教人定期限,有法度,做护卫。 此等事项,望恣一族最为擅长。故而诏令肆正之裔为统领,就于寡人朝廷之后谨慎举行良种推广之事。 神农大帝说到这里,自豪地说:“朕又将瀚海立帐交配之举,建房舍,筑高墙。这样的建筑叫做廛。固定人员住在里面看守,这些人被称之为廛人。 “将望恣的冥杖改为高杆,将炎字旗、农字旗、肆字旗,皆高高飘扬。造字者以旗帜之状而画,造出“市”字,读作市。 “由此立市廛,也称互市,易市。市之护卫称肆,故而肆市合称。” 数十百里为农者,乃至藩属远国,皆来市中交换良种,亦有定时。朕叫他们日中而市,各得其所。诸侯方国互得良种者,皆感朕盛德,也与朕奉宝货、献美彘、供牺牲。 久之,不限于良种交换,成为交易四方物产之所。 肆市不断扩大,占据面积十分广大。故而资费颇多,于是又叫廛人收取每个参与交易者一定的物品。用于支付建筑、肆卫等诸项费用。传至后世,廛人专司收取市内税,税吏也就称之为廛人。 又请望恣后裔德高望重的族长,来作肆市首领。人们沿袭旧称,将他称之为肆正。后世皇帝设立司市,也是承担的肆正职责。 我赤县神州地界,当今李唐天下,自武周敕封贩神之后,百年间,贩夫之属,渐渐打破姬周囚笼之法。贩夫不再固定在肆市之中,回归到寡人炎朝创市本意。 故而,古时贩夫所敬神明,并非寡人。而是供奉望仙爷讳恣,或供奉肆正爷,他才是贩夫的守护神。 到了后代,因许多帝王空有名号,无力俸养太史,导致古来事物,意义变化,那些文字,早已无人知其本义。 腊八贩神子敬父对神农大帝宣谕,感慨万端:“是啊,很多文字的本义,今人懵懵懂懂,糊糊涂涂,实在是太可惜了。比如,现在的人只知道商人二子,却忘了贩夫本义。而商人怎么来的,却糊糊涂涂。” 神农大帝微微一笑,轻抚一下长髯,说道:“是啊,子爱卿的感慨,朕也深有同感。至于商人、商家之说,乃是姬周将商朝的朝歌遗民,设计捆绑在天下肆市之中。将朕所创天下肆市,变成了捆绑殷商遗民的处所。” 到了后代,间隔时间久远,致使贩夫全成了商人。贩卖的物品就叫商品。商朝因祸得福,得以将这个“商”字刻在神州大地。 贩卖活动,成了商务、商事。贩夫的家庭,又称之为商家。贩夫的货场,就是商场。贩夫的货船,就是商船。贩夫之间议论纷纷,被姬周称之为商议。贩夫结伴而行,就叫商旅。贩夫度量物品,称之为商量。 神农大帝说到这里,声音高出几度:“乃至贩夫的取利机会,也成了商机。简直是岂有此理!” 望霄也十分气恼,说道:“如果依照古人供奉望恣肆正的做法,那么贩夫是不是又可以叫做望人。也就有了望品、望务、望事、望家、望场、望船、望议、望旅、望量、望机。” 神农大帝被他这么一说,立时哈哈大笑,其他四贩神也都忍俊不禁。 神农大帝被他激发,也开起玩笑:“论起来,市是寡人创立,贩夫若祭拜寡人,是不是贩夫也可称炎人?也就有了炎品、炎务、炎事、炎家、炎场、炎船、炎议、炎旅、炎量、炎机。” 神农大帝这一通风趣,引得下面五大贩神也都忍俊不禁。猫大将军也禁不住笑起来,顿时,整个元廛宫都充盈着开怀大笑。 神农大帝继续说:“至于望爱卿前世来历么,则是寡人立市廛之后。” 竹木贩神望霄到底是什么来历,神农大帝会怎么说? 第095章 苌度前生 显定极风天连山仙境,神农大帝寝宫——元廛宫。 神农大帝说到了望霄的前世来历。他说道:“寡人曾请过一位瀚海望恣的嫡派子孙。姓肆名祝,由他管理了三十年市廛。” 为何不姓望,而姓肆? 那是因为,自从肆正成为瀚海对大统领的尊称,其后裔多有以肆为姓的,也有姓肆正的。 肆祝默默无闻,不图报酬,无疾而终。 肆祝仙逝之后,朕甚为怀念,追封为市公,属农公、陶公、市公等三公之列,由其子袭爵。继而,又敕封肆祝为平神。 “朕对他缘何如此封赏?”神农大帝自问自答。 他执掌后市,无论是以物易物,还是以物易种,务教平秤。凡不平,即以冥杖毙之。因而,在他三十年的管束之下,交易者对于肆正的敬称,又改成了执平,司平,司等,平等。 诸侯万国纷纷效仿,皆以左庙、右社、前朝、后市为营建都城的定式。渐渐出现专司贩卖者,凡于居家,对于执平者,皆敬若上宾。 故而,朕封他为市公,平神。后世又将此神号四字,于贩卖交易中,省称为公平。交易行为,就称之为公平交易。 岂知,公平却是市公肆祝的爵位与神号的合称。将这些贩界掌故说给你们,希望传承下去。交易不平,可是要杖毙的,绝不仅仅是处罚。 却说武周皇帝敕封子敬父为腊八贩神、子祝寿为冬凌贩神之后,市公平神肆祝到我宫中觐见。也要讨个贩神正位。 他却是个管市的神,与贩界尚无尺寸之功,叫我如何说与子家爱卿?这不是私下请托,点化犯禁么? 他见我沉吟不语,就滚身而下,转世投胎去了。不想投到了相州隆虑县东关桥头望家。 “望爱卿,那就是你了。肆祝本就是望恣后裔,这次恰转世望家子弟。果然智勇兼备,迭出奇谋,见今被李纯封了正神,省却了寡人请托。”神农大帝看着望霄、子敬父,不禁笑了起来。 望云端赶忙再次跪下,感动得热泪盈眶:“神农大帝隆恩,叫小神如何报答啊?” 神农大帝笑道:“你护定子家父子二神,立下贩神界,点化贩夫神明,那就是报答。既是正神,哪里还分彼此,只是公务分等,私下却是一样的。” 众神又笑一回,感叹过往情状。 望霄听到这里,觉到炎帝神农更为亲切,不禁问道:“小神掌中红缨透甲枪,得来颇为奇妙。那日,小神二十而冠,要寻一条好枪。父亲却拿来一条冥色铁棍。我晃动一下,霎时飞电崩花,成了一条枪。这是为何?” “你这条红缨透甲枪,就是昔日执掌后市所用冥杖。你二十而冠,家中焚香,被我看见,你恰在寻一条枪。寡人顺手就将冥杖归还于你,随你心愿,化作一条神枪。故而越战越勇,神力无边,每战必克。”神农大帝笑道。 望霄听了,更为感激,说道:“神农大帝处处为小神着想,再造之恩,真正难以报答。” 苌度听到这里,大感兴趣,早已丢弃了初到神农大帝元廛宫时的拘谨,站起来,作个揖,问道:“神农大帝万万岁,小神使的八卦开山斧,却是从义成军甲仗库拿到,该不会有什么神话吧?” 神农大帝笑道:“古来为将,能赐爵封神者,所得兵器,皆有神界关联。你的八卦开山斧,也叫我说来。将你的前世也一并点明。” 古时,五金之属尚不齐备,只有锡一种,被冶炼出来。但开始的时候,炼锡主要供帝王将相、诸侯方国的君主、大夫等使用。 以锡制作的精美器物,除了贮存粮食的器物,还包括煮饭、炖肉用的鼎、镬(huo)、甑(zeng)、鬲(li)、甗(yan)等。 普通人民吃食,还只是用火囫囵烤熟。粮食打下来,也不会贮存。为了让人民都吃到炖肉,对粮食妥善保管,寡人叫人发明了烧陶制作器物的办法。故而,人民皆用陶器贮存粮食,将食物炖熟来吃。 朕还专设了司陶,叫他们募集工匠,大规模烧陶。 无论是炼锡,还是烧陶,都需要砍来竹木,才能冶炼、烧制。朕又叫人发明了柴刀、斧头。炎朝时的斧头,还都是锡作的,不太坚硬。遇到砍伐硬杂木,有时候还不如石斧。 后来,在炼锡过程中,发现了铜。尤其是以铜为主,加入九比一、八比二的锡,炼制成青铜器,锋利、坚韧无比。 以青铜做成的斧、钺,除了征战用,还被当做礼器,仪仗。显示王侯威仪,震慑远州蛮夷。 古时伐木,不可率意。山川竹木,设专人看护,并敕封神灵庇佑。比同万事万物所有制度,有专人掌管。第一柄青铜斧就是司伐者所用。 我炎朝司伐之官,姓征名枯。朕令铜匠,以本朝连山易八卦之象,为其打造了一柄八卦开山斧,赐予他管理砍伐竹木的职责。 征枯者,司伐三十年,恪尽职守,绝不滥伐,至死不渝。 所谓滥伐,乃自征枯为我炎朝定制,凡竹木不老不伐。伐竹必三年老竹。伐木必十年大木。木生至三十年者,造册,禁伐。百年之木赐名。千年之木封神。万年之木登仙。 凡错伐竹木,每株,鞭十。至十株,乂鼻耳手足,任选一。至二十株,司伐以斧将其劈斩。 十步之内必存造册之木,十步之木尽伐,乂刑。百步之内尽伐,劈斩。 两步一丈么。以步,量取该伐错伐之事,被人称为步伐。而后世步伐,却并无此意。 征枯爱卿司伐之际,斧刃开寸口,做刻度。 检查伐木工所伐竹木时,以其斧砍出年轮,喝问非法,宣布刑罚。有造字者将他这一行为画作“讨”,念讨。 后世以征枯之举,为征讨,专指用兵、战事。却是征爱卿的一项职事。 有人将司伐征枯所管的竹木,凡造册赐名之木,都叫作枯木。到了李唐,枯木的意义早就变成了死木。枯,却有了死的意思,真叫做物是人非。 我炎朝司伐大臣征枯逝后,非但所伐竹木足够冶炼烧陶,而且竹木茂密,江山锦绣。三公皆以为功勋伟大,可赐爵封神。于是朕赐之以伐公。因其讨罪清楚,世人敬畏,敕令其为讨神。 炎帝说到这里,禁不住站了起来:“讨神,实乃伐公征枯之神号。到了后世,恐怕又要变成花子之神了。” 讨神,按大唐当今的字面意思,的确像是讨饭的神。炎帝这么一说,惊得下座的五神张目结舌。这意思反差也太过于巨大了。 炎帝看他们惊诧不已,就顿下来,闭口不言,等他们消化一下。 腊八贩神子敬父晃一下脑袋,奏曰:“吾皇神农大帝,腊八有一事不明?” 炎帝微微一笑:“子爱卿尽管问,不必口口声声一直这么呼喊。我等皆是一样的苍生所化神明,无非朕转世多些,你们转世少一些。” 子敬父问道:“适才说到的平神,封爵是市公。现在说到的讨神,封爵是伐公。他们的职田米,也就是俸禄从何而来?” 神农大帝哈哈大笑:“朕建神州第一朝,各类职事何止千种,都由农公、陶公、市公等三公分设。各官的用资、俸禄,皆由制度而来,靠职事而来,所以用职事封爵,比如市公、伐公。三公之中的农公、陶公也是这样。” 范丹忽然解开脑中的大唐思维,才刚刚进入炎朝思维。 他禁不住惊叹起来:“要按这样说,即便掌管天下如何处理人畜粪便,封了公爵,那也是累万亿计。比后代帝王假惺惺封以土地强的太多了。而且管理规范,人人用命。” 神农曰:“范爱卿所思之广大,非同小可。我接下去说讨神,伐公,征枯。又被后世曲解,搞成了讨伐、征讨、征伐,都指兵事。” 说到这里,神农大帝点着苌爱卿,笑道:“这就说到你了。此次立贩神新界,征枯因管理伐木之事,也与竹贩、木贩密切相关。就来问一个贩界神位,朕沉吟不语。他也转世投胎,到了两代贩卖昆布的苌家。就有了苌爱卿。” 苌卜曲急忙翻身跪倒,高呼:“谢神农大帝抬爱,小神谨遵敕令,小心做好贩神点化大业。不负圣意。” 神农又说:“苌爱卿,自打腊八贩神、冬凌贩神在朝歌要救你,朕就知道你成神之日不远。这才有了高之劝尔等弃商从军,取到你昔日宝物。当你去甲仗库时,朕将你的这柄大斧放在了那里。你一见到,就欢喜不尽。” 说到这里,苌度身后出现了他心爱的八卦开山斧,其长柄一丈三尺长。望霄身后也出现了一根一丈八尺长的冥杖。范丹的紫铜盘龙棍也立于身后,也是一丈三尺长。 苌度笑道:“可不吧,我原本以为拿不动这么大的斧头。谁知道,一拿起来,十分趁手,越耍越带劲。” 众神对他的可爱相和风趣味道,都禁不住好笑。 范丹实在憋不住了,大哥、三弟都有如此奇特的前世今生和掌中宝物来历,那自己呢? 于是,他急忙站起来,对神农大帝躬身一揖,高声问道:“神农大帝万万岁,小神前世却是哪个?这紫铜盘龙棍是何来历?” 神农大帝振声说道:“你却是我华夏知名的神圣,可由子家爱卿先行说明。我再说这紫铜盘龙棍渊源。” 子敬父看神农大帝如是说,也就不再缄默。 他朗声说道:“五金贩神徒儿听真,你乃姬周的春秋之际,越王勾践的宰辅重臣范蠡。以计然为师,授以七策。你用五策而保勾践灭吴复国,称霸于诸侯。你也就举世闻名。” 冬凌贩神子祝寿笑道:“你知那勾践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就拜别勾践,带走西施,泛舟五湖。至齐国,隐于陶。名鸱(chi)夷子皮,号朱公。实践计然七策,经商三致千金。被后世敬为商圣,在人民中至为尊崇。” 范丹惊得目瞪口呆,自己哪里知道是真的范朱公转世。只不过前辈一个希冀,一种寄托,咱还是货真价实的一个范朱公。 子敬父见他十分惊奇,说道:“那日,我父子二神觐见神农大帝。神农大帝专为贩神点化之事,召集都农大朝会。朝会毕,我们又拜望先祖商汤王。回到七曜摩夷天,守护灵猿却说你和吕不韦、桑弘羊、刘备又到。 “你们四位没等到,纷纷别过。而你却要再回人间,复振从商威名。这就又投胎范氏,渡过轰轰烈烈一生,果然被唐天子敕封为神。” 神农大帝见子家父子说完,又说到范丹掌中宝物的来龙去脉。 范朱公掌中兵器到底是什么宝物?有多厉害呢? 第096章 兵主蚩尤 显定极风天连山仙境,神农大帝元廛宫。 五大贩神在这里听神农大帝讲经,说起朝歌三神贩的神迹。果然是来历清晰,神通广大,叫人唏嘘不已。 神农大帝说起范丹的紫铜盘龙棍来历,牵出天下兵主蚩尤的来历,也是令人慨叹。 炎帝神农说道:“最初铜锡合金称为金,我炎朝的农事,都叫耒耜相掌管。首任耒耜相乃禾必旺,掌管天下耕作八十年。” 期间,冶金制作耒耜,统一由耒耜相管理。天下冶炼出的金属,只许用作耒耜制造。 而按禾必旺的定制,耕田方法,卯时点将,分发耒耜。辰时起鼓乐,赶虫兽,去杂草,由农人开始耕田。后来造字者,根据禾必旺的这一安排,造出了“农”字。 耕不到的边沿或狭窄之地,农人又由双手举起耒耜筑地,往往筑到石头,发出“冰冰冰”的响声。造字者根据这一事项,造出“兵”字。 我炎朝,凡遇诸侯反叛,外邦入侵,皆由耒耜相击鼓召集农人,举起耒耜,猛冲猛打。故而,农人即是战士,就是兵,农具就是兵器。兵、农本是一回事,所谓耕战不分,耕战结合,屯垦等等,皆源于炎朝农事。 因而,我炎朝不设专门管理战事的职官,悉听耒耜相命令。 后世,退兵或者休战,都要鸣金。那是农活干完,敲击耒耜等金属,禾必旺将其定制为,擂鼓而进,鸣金而退。后世成为兵家战事的规矩。 因市廛助推五谷种子的推广,到了我朝田地广袤之后,禾必旺又规定,东西耕曰横,南北耕曰由。而齐鲁之间,虫类繁多,所谓虫,就是蛇,那边蛇类太多。无人敢去那里传授农事。禾必旺就派他的属下九名黎正,前往齐鲁之间从事农作。 当时,我炎朝耒耜相之下,有卯正、辰正、午正、申正、戌正五官。 卯正,负责集合农人,教授农技,昭示警戒。 辰正,负责点火烧荒,擂鼓而进,纵横耕作。 午正,负责间歇动员,烧火做饭,午休管理。 申正,负责申明过错,惩处违例,发令再耕。 戌正,负责收管耒耜,鸣金而退,归家打更。 五正之间,为什么没有巳正、未正呢?巳时在辰午之间,未时又在午申之间,前晌、后晌的农作,都已按部就班,井井有条进行,因而只设五正。 五正之下各有五岳四渎九州之黎正。黎,就是众的意思,天下众国的属官,加一个黎字,区别于朝廷官名。 又根据朝中所分五正,各地及万国五正,都冠以卯黎正、辰黎正、午黎正、申黎正、戌黎正之名。其职掌比同朝廷五正之官。 五岳四渎九州万国的五大黎正,又有属官,又分为九正。分别为贪正、巨正、禄正、文正、廉正、武正、破正、辅正、弼正。 贪正,看谁贪多,吃得多,越轨多,干得多,睡得多,玩得多,占得多,总之,只要超出定制的事情,都由贪正来管。 巨正,拿着丈杆,刻上尺度,丈量每人耕作田地的多少,高声唱出。尺丈规矩,都由他来执定。 禄正,掌管计账、记功、佣金、俸禄、升迁、贬黜。 文正,负责耒耜等农具分类保管,标识记号,有功者面部描画吉祥物,违例有错、违令有罪者,面部画上诅咒符号。后世演化为文学、写字、文秘。 廉正,主管营建,测量各自厅堂侧边四至,杜绝破坏都邑、街坊、村社等固定的建筑模式。凡是违反的,及时按律处置。后世意义也大为改变。 武正,负责农事之余,农闲季节,教授农人执戈,练习使用农具、兵器。 范丹听到这里,若有所思,说道:“所谓止戈为武,原来是农闲季节,将耒耜等农具拿来演练。现今对于这个意义却不能明白。” 神农大帝笑道:“范爱卿所说,的确如此。现今许多字,人民所理解的意思,跟炎朝、黄朝创制文字之初的意思,要么意思不全面,要么是反着的。” 子敬父又问:“炎朝时的正,就是指某一种职事的长官,这个我等已经明白。刚才陛下所说贪、巨、禄、文、廉、武这六正,巨正、廉正的职事,陛下不说,我等根本无法理解。那下面的破正的职事是什么呢?” 神农大帝叹道:“这就是炎黄两朝之后,有些朝代就没有史官,文字含义传承含糊不清,导致的恶果。下面咱说破正、辅正、弼正的职事。” 破正,负责农田整理。将田地中的石头破掉,还负责违规建筑的拆除。所谓不破不立,指的也是农事。 辅正,负责制造车辆。牛车、马车、象车、鹿车的制作,修缮。以及銮驾之仪的制订、执行。道路规划、建设、修整。 弼正,负责****。凡是帝王、万国诸侯、大夫出巡,皆有侍从,执弓弩作护卫。自然也用于御敌战事。这些都归弼正管理。 辅、弼二正,在帝王诸侯那里,地位显得重要。后世将辅与弼合在一起,引申为辅佐。 这九正,乃诸侯五大黎正的属官,因此,多冠以黎贪正、黎巨正、黎禄正、黎文正、黎廉正、黎武正、黎破正、黎辅正、黎弼正。 省称为黎贪、黎巨、黎禄、黎文、黎廉、黎武、黎破、黎辅、黎弼。我炎朝末年,那位大战黄帝的蚩尤,也叫蚩由、媸由。就曾是黎贪,实则是一个官职名称。后世讥笑他贪,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后世又讹传,说蚩尤有九大兄弟,其实,这都是他的同僚。 说蚩尤以金为兵,我炎朝本来如此,非蚩尤一族如此。到后来,黄帝属下不会冶炼技术,就将我炎朝旧物悉数拿去回炉,再造农具、车辆、兵器。致使我炎朝遗物荡然无存。 所谓蚩尤,实则是耒耜相属官,卯正,从天下遴选出来的九位很有本事的黎正,前往齐鲁间对付虫蛇,在那里开启农事,让他们不再单靠渔猎生活。 子祝寿叹道:“臣明白了。鲁国至春秋尚且设置有卯正,孔丘枉杀的少正卯,应该是卯正的副官吧?” 神农大帝点头称是:“是啊,我炎朝的职官制度,在鲁国传承最久。后来轩辕黄帝成为天下共主,黄朝代替炎朝。逐渐将我炎朝制度转化而用,又在蚩尤的基础上,制造发明更多武器。” 故而,天下仍有不服黄帝的,黄帝就以蚩尤还活着吓唬人,果然将谋反的诸侯吓到,从此臣服。 因此,秦始皇泰山封禅,尊蚩尤为天下兵主,是一位正神。 “那么,范爱卿的紫铜盘龙棍,是怎么回事呢?”神农大帝说到正题。 此物正是大战黄帝那位蚩尤所用兵器。后世传言,将蚩尤说成是一个人,实际上是管理鲁国农事的黎贪正。蚩尤,这个尤字,古字与由字同。后世错讹,尤、由,成为两字,且意义大相径庭。 蚩尤,实为蚩由,或者叫媸由。由,乃是南北向耕田的意思。最初黎贪正到了齐鲁之间,居于蚩水,他的子弟就姓蚩,也姓媸。姓媸的在南北向耕田。既不忘寡人当初派遣的任务,又切合了当地情形。 所以,蚩尤是这一族这一氏这一方这一国的君主名称。并非单指某人。 末世炎帝炎榆罔帝之际,最初由禾必旺派去齐鲁间的九黎正,其支脉庞大,成为主宰齐鲁间的九个大国。 他们仍然以最初敕封的黎正职官为自豪,因而将所建九国干脆称为九黎氏。古时,氏,即是国。唐虞之际,改氏为国。夏商之际,又将国改为方。商末及姬周,改方为国,复唐虞之制。 说起唐虞的唐,实为古晋朝。后世抄文写史者,代代错讹,加之说文解字距离我炎朝以前十分久远,将帝尧开国的大晋王朝,错写为唐朝。唐、晋,实为一字,后世变为两字,且意义殊异。也叫我在长天之上感到好笑。 后世更有尧、舜、禹禅让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子敬父听到这里,感触颇深:“臣以为,尧舜禹禅让说不可靠。那只是姬周为了粉饰他们的圣德,将前朝史实悉数篡改。不知道这个推断对不对?” 神农大帝朗声道:“子爱卿所说,的确如此。姬周代商,本是姑舅内争,却恶化为灭国,因而姬周德义不正。趁子受大军征东夷,朝歌无兵,偷袭得手,因而姬周心术不正。偏居西陲而王天下,其资望不正。怎么办呢?” 子敬父对曰:“臣懂了,姬周还能怎么办?无非是把各个前代王朝只保留一个开国帝王,杜撰这些开国帝王禅让传位。又将与之抵近的夏商末代王,丑化为万恶之源。这样,就证实了姬周偷袭朝歌得位正当。” 子敬父说到这里,子祝寿及朝歌三贩神,惊得汗都下来了。对不对呀?我的娘呀,真的是这样,那也太黑心了。 神农大帝鄙夷的一笑:“子爱卿所论,千真万确。我炎朝史实,幸得有个蚩尤。死蚩尤,尚且平诸侯。使得黄帝无法彻底消除我炎朝影响。就这,后世还以为炎帝就只是寡人一个。” 蚩尤曾作为黄帝首相,却不是最后大战黄帝那个蚩尤。作黄帝首相的蚩尤,管仲说“昔者黄帝得蚩尤,而明於天道”,他作为齐国首相,当然知道齐鲁掌故。 管仲说的这位蚩尤,是黄帝成为天下共主之后若干年,启用兵主蚩尤的一个后代。 到炎榆罔帝时期,蚩尤一氏的君主,成为九黎氏的首领。九黎氏也按照我炎朝职掌,各分九卿,名为:黎贪、黎巨、黎禄、黎文、黎廉、黎武、黎破、黎辅、黎弼。九氏共有八十一位宰执重臣。 这八十一位重臣又各管一方,也就是国。故而,后世传言,蚩尤大战黄帝时,有八十一位弟兄。这是历代都在焚灭前代史实,说前代都无恶不作,自己开国无限伟大,后世史官也无可奈何,就这么以讹传讹。 大战黄帝的蚩尤,统领八十一方与之鏖战。经九大战役,轩辕黄帝都不能取胜。 这位蚩尤,姜姓,蚩氏,名阳谷。又职掌铁石之事,即冶炼。俸禄就以铁石冶炼之中取得,史官记为“食铁石”。非是他吃铁,吃石头。而是我炎朝封爵制度。 铁,即是这位蚩尤第一个冶炼出来。铁易于腐烂,化为土。后世不知他的超绝能为。他所制造的兵器,其先进程度超出黄帝许多。黄帝采取围城久困的办法才将他斩杀。后世,以其名为县名,就是阳谷县。 这位蚩尤,可以叫他姜阳谷,也可以叫他蚩阳谷。 秦始皇封蚩阳谷为天下兵主之后,他曾使用的刀、斧、戈、棍等九种兵器,也成为千古神器。 其中,这条紫铜盘龙棍,蚩阳谷历经六十八天锻造而成的青铜重器。重六十八斤,化为神器,相差百倍之数,在神界就是六千八百斤。 神农大帝说到这里,范朱公目瞪口呆。望云端、苌卜曲也万分惊骇。 指不定神农大帝这里,还会有多大的爆炸性消息? 第097章 老君点化 炎帝神农讲完这一节,惊得朝歌三贩神好一阵不敢说话。 原来,炎帝神农治天下,设三公四相五正九黎之官。与黄帝以来职官制度大为迥异,难怪后世对炎朝故事一团迷茫,理不清楚。 炎朝实为农朝,从今世所传历法名称可以窥见端倪。益州人爱说夏历如何,豫州人又说殷历如何(有人误以为叫阴历),雍州人又爱说周历如之何。但天下人都说农历、黄历。 夏历,自然出自夏朝。殷历,自然出于殷朝。周历当然出自周朝。那么,黄历就是黄朝历法,农历自然是农朝历法。 炎帝作连山易,以之制订历法。黄帝作归藏易,以之制订历法。夏朝又用连山易,殷朝又用归藏易。唯周朝用姬昌所作周易制历。 神农大帝将他们朝歌三贩神的神历、掌故讲完,无不感慨万端。 腊八贩神子敬父起而奏曰:“神农大帝陛下,我等贩界立神,也需有炎朝一般的职掌,还望陛下神谕,叫我等奉行不二。” 炎帝神农正色道:“人间帝王,凡划定职掌,必须告天祭拜。所谓拜将封侯,将,缘何需要拜?将者,多临时授命征讨某地某人,其职事非为预先划定,不是定制,未经天帝认可。故而授将,需登台而拜。” 神农大帝看看他们,晓谕道:“贩界立神、点化之事,毕当亦有首领与辅弼。今以资功而论,朕敕令:……” 不待神农大帝将敕令说下去,五大贩神一起离坐,纷纷跪倒:“谨听陛下敕封,小神等谨遵职事,敬事敬神,将贩界众神一一点化归位。” 神农大帝正要敕封下来,忽听猫纵天一声喊:“太白金星驾到。” 神农大帝急忙闪身下来,紧赶几步,迎到元廛宫门首。五大贩神急忙跟定,一连声呼喊拜见太白金星。 金星扬一下拂尘,向神农大帝略微稽首,又向五大贩神一一稽首。继而笑道:“神农大帝陛下,金星奉老君之命,前来沟通贩神单设神部之事。” 神农大帝与五大贩神一听,老君将贩神界提格为诸天众神之单行一部,兹事体大。都急忙有请太白金星进殿细说。 他们尚未开言,神目灵聪大将军猫纵天又喊一声:“太上老君驾到。” 宫中七位大神皆蜂拥而出,大礼参拜。 霎时,太上老君来到宫中,也不多礼,就势坐于神农大帝位置。 神农大帝惊问:“太上玄元皇帝大成子师尊,缘何到此?有何教谕?” 神农大帝为什么将太上老君称作太上玄元皇帝? 他这个帝号,是我大唐高宗李治于乾封元年所封(666年)。而神农大帝却为何又称之为大成子师尊? 《太上老君开天经》早已载明:神农之时,老君下界为师,曰大成子。 作《太微经》,教神农尝百草,得五谷,与人民播植,遂食之以代禽兽之命也。 因而,太上老君是神农大帝师尊,这与太上老君十八度化身有关。 老君第一次下降化身,在太始时,口吐《太始经》,教其太始置立天地。 太始既没,历太素、混沌、九宫世纪。 老君第二次下降为师,口吐《乾坤经》,结其九宫,识名天地。 九宫没后,进入元皇世纪。 老君第三次下降为师,吐《元皇经》,教元皇治于天下。 元皇之后,历太上皇、地皇之世。 此时,老君第四次下降为师,号有古先生。 地皇之后有人皇,老君第五次下降为师,号盘古先生。 人皇之后,历尊卢、句娄、赫胥、太连诸世。 混沌以来,太连以前,名曰中古。太连之时,天生五炁,地生五味,人民食之,乃得延年。 在太连之后,进入下古,首有伏羲。 老君第六次下降为师,号无化子,一名郁华子,教示伏羲推归法,演阴阳,正八方,定八卦。 伏羲没后,有女娲、神农。 因而,老君当神农之世,乃是第七度下降化身为师。 第十八度化身为老子李耳,周敬王三十五年过函谷关,授尹喜万经之王《道德经》。故称老君为道德天尊,被道教奉为开山祖师。 老君向众神宣道:“方才黄河岸边震天一声响,惊得天摇地动。三官大帝齐聚我大赤天太清仙境兜率宫议事。看下界乃是平定河盗,出苍水黑蛇怪,望霄、范丹拿出露怯镜,子敬父祭起豌豆将其击灭。 “三官大帝一众又见李纯封贩神,才察往昔武瞾之封。见今已有五大贩神。市公、平神肆祝,转世化身为望霄。陶朱公范蠡,转世化身为范丹。伐公、讨神征枯,转世化身为苌度。今已册封正神。 “而吕不韦、桑弘羊、刘备、卫兹、糜竺、鲁肃等还没有结果。本天尊感到贩神一族,独立特行。需另立神部,对贩神一族专意管束、点化。兹事体大,着太白金星先行。本天尊随即而来,与神农帝面议。” 太上老君这么一说,子敬父急忙起身告退,带领其他四神出到宫外。 最高神明之间议事,他们自觉躲在一旁。他们在外面与猫纵天攀话,说些连山仙境奇迹。 约略半个时辰,太白金星出来,召唤五大贩神进宫。五大贩神与老君一一见礼。老君一一勉励他们。 老君晓谕他们:“就以《忘怯经》为纲,在七曜摩夷天华胥仙境开辟贩神都领部,都领诸天贩神万世贩仙。神农大帝首立市廛,乃世间第一代称帝的天下共主,自然由他敕封尔等神位座次。 “都部既立,贩神点化册立、谪位降职悉听处置。贩仙升天坠尘,贩鬼焚尸灭迹,贩君立社失国,贩臣晋爵加刑,贩仕出身削名,贩夫取利掠福,皆需明察秋毫,惩奸恶、扬至德。” 老君说完,拂尘朝他们顶门一一拂到,又赋予五大贩神一项神通——瞬移大法。自此,他们往来三界十方,瞬乎之间立至,不消耗费诸多时日。 老君笑道:“如此,尔等往来顺便,不误点化神机。旬日之内,更有二神来归,尔等共为贩神之首。都将我瞬移大法咒语记下,也传与他们。” 既然旬日之间,又有二位贩神来归,神农大帝叫他们先回七曜摩夷天稍候数日。二神来时,一并敕封。叫他们将《忘怯经》化为智慧,经、神一体。 就此,太上老君、太白金星及五大贩神都出来神农大帝元廛宫,各回本天仙境。 到了七曜摩夷天华胥仙境,各回本殿歇息,次日共掐《忘怯经》。 神农大帝一番神谕,太上老君一番点化,五位贩神深感责任重大。早将俗世许多牵扯放在一边,各各思索点化大业本心体悟。 次日一早,五神齐聚腊八神殿。子敬父将所著《忘怯经》每人一本,各自展开。叫冬凌贩神子祝寿一一念来,一一讲解。 《忘怯经》,全名《五忘九略十四怯贩神点化经》。经文曰: 赤县神州自太始以降,历太素、混沌、九宫、元皇、太上皇、地皇、人皇、尊卢、句娄、赫胥、太连、伏羲、女娲、神农十四世纪。 朱襄五榖神农大帝经太上老君点化,立市廛,便交易,诞贩夫,实税赋,而成后世之商业。 由此,贩界存世,自神农至大唐元和之间,已六千五百六十年之久。 期间,亦有神明往来,庇佑至德,贬黜奸狡。 至大周长安四年,则天大圣皇帝帝念及贩夫不易,立下《贩夫神册》,敕令冬凌公父子腊八贩神子敬父、冬凌贩神子祝寿予以掌管,点化后世贩神。自此,方有贩神一界,为人神鬼三界贩夫,勘功过,辨善恶。 贩界之事,代代揣摩在胸,世无经义,不入主流。 无乃人神鬼各种身相、魂灵,每至捉襟见肘、形容枯槁、家破国危之际,必念贩夫褡裢,莫不顶礼膜拜,求之不得。 由此,化贩神,立贩界,叫都天九州地府之贩夫各有归属。此大功德大事业,必有纲领。故而,作此五忘九略十四怯贩神点化经,为贩神首领尊奉,以为不二法门。 贩事、贩业、贩界者,其所奉要诀,与士农工兵大为迥异。 事贩须尊昊天之德,有五要。 首立信用,次广爱心,三弥亲疏,四斩尊卑,五去私念。五者缺一,必至亏空无尽,倾家荡产。 首立信用。 贩家之践信,非艺人一日之信,非士人十日之信,非农人百日之信,亦非工人千日之信,恰与兵者同,有万日之信。 万日之间,无时无刻不践信,方称其为贩者。万日之中,但有一日不践信,贩事崩灭,九千九百九十九日所做功课,毁于一旦。 是故,执国柄必欲选信用之人,虽名臣大儒,难比后市摊贩焉。 次广爱心。 贩者,爱普天下之人。如无一视同仁之爱,必失信。一旦失信,贩事遂毁。万千教派,诸子百家,皆叫嚣爱人。十之八九,虚妄之言,糊弄一时。爱心最广者,寻来贩夫,虽峨冠博带者,望尘莫及。 三弥亲疏。 信用既立,爱心又广,何来亲疏。比如贩蜜,亲者多吃,疏者少吃?断无此事。是故,贩者最善交游,瞬间弥亲疏之别。 四斩尊卑。 信用既立、爱心又广、亲疏弥合,尊卑必废。谁言,老子孔子买衣裳,不付分文么?丞相节度买药物,不给分文么? 第098章 忘经本义 腊八神殿,五大贩神在这里继续掐经。 子祝寿讲到这里,笑了笑:“尊卑之事,在一个大教里是至高无上准则,然而作贩事却绝不可用,必须从灵魂上斩断。但我们的斩尊卑,是有内外之别的。因此,经文是这么说的。” —— 贩界之中,必是居家尊卑,而行事平等。 行事不平等,也要按尊卑定价,此等贩夫,人称愚夫,叫人耻笑。 是故,贩界精神,断无尊卑邪说。此法条,与某教所学,格格不入。 五去私念。 信用立、爱心广、亲疏弥、尊卑斩,私念渐去,皆以度量衡为规矩。所谓天下为公,唯贩者可以践行。他业他教,真正公心,古来未闻也。 立信用、广爱心、弥亲疏、斩尊卑、去私念,此五要集于一门者,唯贩界耳。有悖于诸子百家各教各门经典,唯合于《道德经》而已。 欲达成五要之境,当先修五忘之德。 五忘者,忘生养、忘母施、忘父斥、忘师指、忘我息。 忘生养者何? 铭生养,毁信用。 生我者,小死。养我者,苦多。生养之恩,必欲铭记。而贩者,必先忘生养,方成其事。为何? 生养之父母,来买货物,该分文不取。今日来买,不取。明日来买,不取。日日来买,不取。父母非买货,乃取物也。 他人问及父母,货值多少,必欣欣然而言曰:分文不取。 人人皆有私心,必然算计。父母再来,所取物品,已夹带他人算计。他人奉承父母,喜不自禁。于是所取日多。 忽被发现,断然不予。日日恩惠不觉,忽失恩惠,必是仇寇。父子母子反目成仇。恶果有三,生意被毁,生恩断绝,养恩不在,忤逆罪成。 是故,欲从贩事,首忘生养。 父母妻子来买,货值结算一视同仁。日日如此,习以为然。他人问及货值多寡,滔滔不绝,引以为豪。益处有三,财源滚滚,生恩得报,养恩有馈,贤孝名成。 是故,贩卖之事,古来称为生意。首要在于熟人亲党视同生人,方可成事。熟人变生人,亲党皆以生人之意待之,是以为生意。 忘母施者何? 铭母施,乱规矩。 母生我,又乳我,是施多。母养我,又衣我,是施多。做了贩事,亦必每念母施。 母至,或母携人而至,必反哺母施而优惠,甚而送与。又,世间人母多矣,恍如吾母眼前,多所折扣,甚而免费。自乱阵脚,生意必败。 忘父斥者何? 铭父斥,灭胆魄。 父者,威严之象。不忘父斥,萦回脑际。取人之利,深觉理亏。取人利多,好似杀人。每日战战兢兢。 至若奇货可居,奇宝之贩,摆手摇头,犹如逃兵,慌不择路。胆魄俱灭,生意难做。日日如此,依然困苦,遂弃贩而去。 忘师指者何? 铭师指,失变通。 贩者之师,唯人品之师。货品之师者,徒弟所学,必不久长。 每日贩卖,若不忘师指,货品情势日日在变,而师父指教却始终不变,如何?当随行就市,随时变通。师之理,困死人。 就市之举,如临阵用兵。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市无常情,贩无常法。故巨商神贩,多读兵法,不学五经,深恐毁我而误人也。 忘我息者何? 铭我息,无前程。 但有一息尚存,皆愿享福,此人之本性。 做了贩夫,我息不忘,信用、规矩、胆魄、变通,四件皆灭,贩事必败无疑。 是故,生意场上无父子,算盘珠中无兄弟,秤砣内心无偏私,贩经行间无死理。贩事既成,生意获利,反哺生养,是大孝,是大贤,是至德。 五忘之德成,始备贩者之格。 若为贩者,更有九略,九略皆从五忘而生。 九略,又生十四怯。 故,不知五忘,必不知九略。不知九略,亦必不知十四怯。 不知怯者为何,必不能杀怯。不杀怯,无以践信,不成贩功,不获贩利。 身无分文,孝从何来,家从何来,国从何来? 是失德,是废人,无家国。父母兄弟不耻为伍,比之五忘之德,苦甚矣。 五忘九略十四怯乃是: 忘生养,乃有视略、触略。继而又有明暗怯、热寒怯、生死怯。 忘母施,乃有聆略、取略。继之而生善恶怯、得失怯、阴阳怯。 忘父斥,乃有言略、行略。继之而生信疑怯、往来怯、文武怯。 忘师指,乃有知略、判略。继之而有智愚怯、虚实怯、兴替怯。 忘我息,乃有放略。继而生发恕怨怯、超凡怯。 九略为自知之明,十四怯为必杀之质。不能杀怯,必不能践信。 是故,贩者,能杀怯,好践信。 是故,贩神者,此中雄杰、将帅、君主矣。 至若九略十四怯,究竟作何解? 各人在心,最妙。而必欲注写清楚,有违贩者忘德。且好为人师者,多被耻笑,信夫。 是故,此经要在前言及五忘,要在明忘德,而非铭略怯。 忘德既立,韬略自成,杀怯则必,信用得践。为贩,日进斗金。为家,蒸蒸日上。为国,税赋盈库。人皆乐,人皆敬,人皆称颂不已。 是故,无忘德,则无韬略,也不能杀怯,亦不能践信。 不能杀怯,不能践信,如此为贩,日益萎靡。如此为家,日益困苦。如此为国,衰落不堪。人皆悲,人皆鄙,人皆耻笑不已。 此乃《五忘经本义》,亦可省称《忘经本义》、《五忘经》、《忘经》。 为贩者,先修五忘之德,至贩卖功成,获贩利,振家声。此时,大志得遂,亲师咸敬,甚而君主有求。乃获五铭之实,举世称赞。 为贩事,五忘之德,是至德,不可不察也。 经文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望霄对此经恍惚就在脑海萦回,不禁问道:“师父,弟子看了这本经书,怎么觉得本来如此,并没有不解的地方?” 子敬父合上经书,笑道:“云端怎么就忘了,神农大帝、太上老君都已明示,你是炎朝首任肆正,乃肆祝的化身,封为市公、平神。忘经本义,要旨就在一个公理,一个平字,这对于你来说,当然顺理成章。” 子祝寿站起来,对望霄躬身一揖,笑道:“自打神农大帝封了师弟为市公,平神,后世掌管肆市的官员,再也没有得到过这个封号。你是普天下唯一一位市公,唯一一位平神。忘经对于你来说,就是你的灵魂。” 范丹起身在腊八神殿踱了几步,转身问道:“师父,忘经本义,也恰合范丹所思所想。至若九略、十四怯,究竟是些什么内容呢?” 子敬父笑道:“朱公,九略、十四怯也可详细成文。但我们的时间紧迫,日后再说吧。来归的贩神之中,必有经天纬地之才,由他们本照为师之意,写出《九略经》、《十四怯经》岂不更好?” 子祝寿也对范丹说道:“师弟感觉恰合所想,你本是陶朱公范蠡转世化身,人间的商圣么。过去,我们父子在洛阳家里,神龛上就敬着范朱公牌位呢。商圣所思,自然合于忘经本义。” 苌度一摸大肚皮,嘿嘿发笑:“不按规矩,就是要砍他的头。哪里有什么亲疏之分。我看了忘经,也无需多讲。只是感觉忘经一出,似乎与某些派别大相径庭,会不会引起纷争?” 子敬父微微颔首,说道:“卜曲,这个担心是必然会发生的。但万古以来,哪个门派的创设,那本经义的出世,不经历争辩、议论呢?忘经自有神农首立市廛以来六千五百年的各种事实为证,又怕谁来争辩?” 子祝寿也来摸摸苌度的大肚皮,笑道:“卜曲师弟,乃神农大帝的伐公、讨神征枯转世而来,也是万古以来唯此一人得到这样的封号。谁来争辩,不妨就由伐公按尺寸规矩去对付他,自然叫他哑口无言。” 五大贩神顿时哈哈大笑。 他们就在这华胥仙境的腊八神殿之中,研习五忘经。将个中管窥,互相切磋。将互相存疑,就中辩论。一连数日,经文在胸,所知同义,所言同声,皆有相见恨晚之慨。 《忘经本义》既入五大贩神灵魂,几位稍作歇息。进入腊八贩神寝宫——元信宫,茗香茶,听仙乐。这元信宫中仙乐何来? 但见青铜的编铙、编钟排列,编鼓演奏,磬、埙配合。玉磬有鱼形、虎纹,纹饰瑰丽,声音悠扬。如此美妙绝伦,引得朝歌三贩神无限遐思。 望霄茗一口香茶,起而问曰:“师尊宫中仙乐,却是何人所作?” 子敬父笑道:“说起我元信宫中仙乐,却是《桑林》之乐,我先祖商汤王于桑林祈雨所用乐舞,为大商王朝元圣伊尹所作。” 他说道,汤王成为天下共主之初,五年大旱。中间大臣也年年祈雨,不见效果。于是摆起最为盛大的祭天仪式,汤王亲自在桑林祈雨,伊圣相作乐。又连续三年的同一天,桑林大祈雨。到第七年,天降大雨,如愿以偿。 期间,伊圣相三次修改祭天之乐。到第七年降雨那次,十分美妙,感动了天帝。就将此乐定名《桑林》。殷商六百余年间,祭天都用桑林之乐。 此后,汤王感念始祖契,即帝尧异母兄,帝喾与简狄之子。就将简狄吞玄鸟卵生契过程,以女巫扮作简狄,在桑林乐曲演奏过程中,和着节拍进行表演。又称为桑林乐舞。 此乐舞一直传到宋襄公楚丘会盟,称霸诸侯,还是用的这一盛大乐舞。 到我殷商末代帝辛(纣王),乐师师延又将其予以美化,更是悦耳动听。说起师延,这人厉害得很,他家从伏羲以来,世世代代都是朝廷乐官。 师延精通阴阳,晓明象纬,总修三皇五帝之乐。能抚一弦琴,令地祇上升,吹玉律,使天神下降。考察各国音乐,预知其国之得失兴衰。 帝辛嫌师延之乐淡而无味,禁之于狱,欲戮极刑。师延于囚中,作清商流徵调色之音。狱卒上闻,帝辛嫌其淳古远乐,仍不释。师延无奈,只得屈服,乃作迷魂荡魄之曲,帝辛转怒为喜,放了他。 帝辛因此灭亡,焚身于鹿台,师延惧祸东逃,投濮水自杀。 周朝师涓过濮水,夜闻琴声,记谱而弹。后被师旷斥为亡国之音,即是师延当年献给帝辛之作。 足见师延音乐造诣之深,旷古未有。经他加工的桑林乐舞,相传久远。周王朝公卿竭力消弭殷商影响,唯独不能舍弃桑林乐舞。 这一通说法,叫苌度顿时对殷商文化之高,景仰不已。也对宋翘儿、云钗儿、机云渡、乐素娥、琴羽翼等坊主、都知另眼看待。彻底改变了不近乐舞的态度。 话题又回到点化大计。朝歌三贩神各有人选举荐,会是谁呢? 第099章 腊八巡天 海产贩神苌度想起一人,是谁呀? 不是别个,他是滑州白马县沙塘村的稀宝神贩胡轸胡车支。 子敬父问起,苌度将其贩伐之举,一一禀明师尊。子敬父大喜,胸中有数,因缘一到,必欲点化。 五金贩神范丹又说起剿孔之时,遇到一位异人。 他说的是沬水螭龙张涯张平危,孔岳私授的朝歌丞相。虽然只是战场相见,敌我之间拼杀一阵,但初见此人,即心中颇喜,也算是一代棍王。 看他风采,既非空谈的孔孟之徒,又非贪恋仕途的俗人匹夫。与我等言行相仿,想必亦是贩界奇人。 腊八贩神子敬父听他这样说起,大喜过望。 若此等英物列班贩神,又将庇佑多少贩夫。 竹木贩神望霄,又连荐两人。 一个是弟子陈哲陈智之,虽暂时落入军门,但他曾誓言铮铮,不喜仕途纠缠,羡慕贩夫心境。望霄推测,他必然还会弃职从商。 一个是礼山关令四弟文烈文走霹。此人黑炭团,看起来恶狠狠,实则最是以死捍卫信用。大号五雷神将。缘何荐他? 莫看在吴元济帐下威风,吴元济一旦被剿灭倒台,朝廷对他这些人必然连根拔起。假设还做将军,以他的性情,必然不会另投他人。又与我等曾结义兄弟,必然受到启发,从事贩卖。 他们在这里掐经,论道,一晃过了七日。 每夜亥时初点,腊八贩神子敬父都要下降至人间天空,观看下界腊八节五更,子辈熬制八宝粥,孝敬父辈。缘何此时察看?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天上十二时辰,对应下界十二月份。 天上亥时,自然对应下界腊月。 若在七曜摩夷天华胥仙境往下看,人间皆恍恍惚惚,诸事皆如浮云飘荡,不知究竟,万事万物皆陷于无,陷于空,陷于混沌。 必下降人间之天,方可察知人间诸事。子敬父带着儿子子祝寿和苌度、范丹、望霄,降临欲界第一层天太皇黄曾天之下。 于朝歌华胥山之上三十四万四千丈高的云端,对三个徒弟所荐四人,一一寻找,在那里察看。 为何是这个高度? 太皇黄曾天也是六千四百里高。一里是一百五十丈,三百步。一层天就是九十六万丈高。 在临界点之下,要想看清人间诸事,正月初一需站在一万一千丈高度。初二是一万两千丈高。初五就是一万五千丈高。 上元节自然在两万五千丈高度去看。过去一百天的话,站在十万一千丈高度。 今天腊八,距离除夕还有二十一天,今年已过去三百四十四天。因此,需站在三十四万四千丈高度,来察看人间诸事。 —— 天上七天,人间已经过去七年。 大唐天子李纯去年已经驾崩,元和年号存在了恰恰十五年。现在的天子是李恒,给他爹上庙号宪宗皇帝。 眼下已经是唐天子李恒的长庆元年(821年)。 这期间,人间必然又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既然想看贩夫,这腊八节,莫如看朝歌城。毕竟是武则天以来,无税大年集——腊八会,持续一月之久,普天之下的巨商小贩,都会在这里露面。 五雷神将文烈满脸黢黑,果然好找。 正如望霄所料,他已经从商。带着弟子六班,穿州过县,往来贩运阶州武都郡特产米仓红芪、武都黄连、花椒。 此时,师徒七人不在将利县老家,正在朝歌西坛肆市喝腊八粥。 再看他的夫人,在将利县家中焚香祷告,思念之苦,泪珠滚滚。 文烈将儿子文应班及五个弟子分成三拨。 分别经营红芪、黄连、花椒,他在三拨之间来回协调。看朝歌城其他商贩,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上街摆摊。 文烈的生意,从元和十二年(817年)冬月干起,一晃已经干了四年之久,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为何从那年开始做生意?经了谁人指点?为何也来朝歌城摆摊?后文详叙。 陈哲呢?一晃七年不见,这在人间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师徒们别说七年不见,七天不见也要心焦。他跟漆雕卉两口子,干什么呢? 此时,军中早已点卯,看看义成军情形。义成军早已不是薛尚书统帅,薛尚书呢?哦,跑到海边去了。 朝廷于前年(819年)将李师道平定了,宪宗皇帝将李师道原来的地盘,青淄齐沂,密海曹濮,兖郓莱登,十二州之地,分为三个节度使。 其西南部的郓曹濮三州为天平军节度使。 其南部的沂海兖密四州为泰宁军节度使。 北部的淄青齐登莱五州仍为平卢军,也称之为淄青平卢军。薛平为节度使,兼管新罗、渤海两国。就在李师道原来的青州节度府办公。 义成军的金檀骠将早已残缺不全。这几年朝廷连续用兵,先是跟吴元济打了三年,又是平定李师道。金檀骠将中的八大铜骠,平定河盗阵亡三位老将,被宪宗李纯封了神。还剩陈哲、范职、望准通、牧雨、漆雕卉。 范职、望准通还在义成军。 牧雨跟着望凌通在青州,跟在平卢军薛尚书身边。 陈哲和漆雕卉呢?义成军里不见影子,平卢军里也没有。怪了啊,他两口子去哪儿了?后文逐次说来。 范丹看到了沬水螭龙张涯张平危,带着四个徒弟祖经、孙纬、富纲、桂绪,在方圆千里之间贩卖蜂蜜。 此时,他不叫沬水螭龙,而是花蜜神贩。弟子们也很孝敬,先给他端来腊八粥。一面在这里喝粥,一面有小贩来找他们批货。看来他们的蜂蜜纯正好卖。张涯匆匆吃完,急忙到西坛肆市之外,抓紧抻腿打拳。 等出摊了,啥也练不成。而张平危练到正精彩处,突然停了下来。 再看他对面十步开外,忽然一匹受惊的骡子飞奔而来。有一位十四五岁少年边追边喊:“爷爷,帮忙截住。” 张平危不敢怠慢,略一闪身,抓住骡子的左侧缰绳,稍微一勒。骡子慢了一点。又抓住骡子的鬃毛,一纵上去。骡子使劲尥蹶子,张平危死命夹住骡子,伏在它身上。 左手抓着一根缰绳,并紧攥鬃毛,身子尽量下探,右手总算摸到了右侧缰绳。左右缰绳同时慢慢收紧。骡子终于停了下来。 少年过来,深施一礼,连声喊谢,将骡子牵走。 此时又追来一人,对张涯道谢,看样貌是少年的父亲。与张涯相携进入肆市。意欲何为,下文详说。 苌度也看到了稀宝神贩胡轸。 他最善倒腾于阗宝玉、天山雪莲、肉苁蓉,却并不见他的货物在哪里?三个徒弟看样子也加入了他的队伍。捞宝神胡了及溪令垂亿、牛黄,挺孝敬师父,给他先端上腊八粥,自己才吃。 看他们的模样,都很苦恼。胡轸一脸郁闷,胳膊还打着绷带。 要说起来,他的武艺也了不得,怎么受的伤?看样子是新伤。 再寻找白马县沙塘村,胡轸家中。 老太太刘氏也在烧香磕头,祷告说:“为了薛尚书,**倾家荡产,神仙保佑,叫他今年腊八会赚点钱,过个好年。” 苌度站在高天之上,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大惊失色。 什么?薛尚书遭了什么难?能叫胡轸这样的巨商都倾家荡产? —— 五大贩神于太皇黄曾天三十四万四千丈高天,看到这四位情形,下文一一展开。就将胡轸之事,先行说明。 就在朝歌三贩神被大唐宪宗皇帝敕封为神的同时,宋翘儿、云钗儿、胡轸、楚瑶娘,因战功均获得皇封。 宋翘,字飞羽,卫州卫县人(朝歌),品仁勇副尉,授职下戍主,充义成军薛燕女军左执戟。 云钗,字美髻,卫州卫县人(朝歌),品仁勇副尉,授职下戍主,充义成军薛燕女军右执戟。 胡轸,字车支,滑州白马县人,品仁勇副尉,授职下戍主,充义成军薛平节度府牙卫队正。 楚瑶娘,字琼肤,卫州汲县人,品仁勇副尉,授职下戍主,充义成军薛燕女军队正。 —— 单说胡轸。皇封虽然品阶只是个下戍主,正九品下,义成军节度府牙卫队正。但按皇朝定制,亲勋翊卫队正却是正七品上,品在致果校尉,相当于中镇将。故而,他的品阶虽低,实职比品阶却高出八阶之多。 为何如此?薛尚书自从失去朝歌三贩,军中与之年龄相仿的,几乎没有。许多人间事故难以互对。 特别是义成军所处尴尬环境,河西是新附的魏博军,他们境内生出事端,还需要义成军征剿。田弘正倒是省力,薛平反过来却成了他的守护神。 义成军东边又是李师道,经了范丹所用流民之计,虽然不敢对付薛平,却由于曾经对付薛平,也引得其他节度惧怕李师道。薛平憨厚,没有害人之心。李师道诡诈,反而利用这么一出,还大加发扬,直至刺杀宰相。 李师道反其道而行之,也是知道金檀骠将一旦去三老。在他以为,三老一死,二十一骠都是废物。因而肆无忌惮。 薛平陷于此种情形,急于寻找一位堪比三老的大将,也就将胡轸收在身边。然而,薛平急切用人,又以为乃是平定河盗功臣,却忘掉了比武选将的惯例。使得剩下的二十一员金檀骠将,对他不太服气,不太看好。 胡轸情知如此,但又不好一一去挑战人家二十一骠将吧。只好默默无闻当好牙卫队正。虽然帅帐议事,也列班,也参与,也计议,但总是反对的多,赞佩的少。 胡轸信奉贩条,凡事杀怯践信,厌恶空谈舌辩。征伐之间,随机应变,而非坐帐宣喝。待到敌军来攻,舌辩未毕,全军覆灭。此等举措,实在愚顽,叫人小看。又无苌度知音,更无望霄沟通,搞得他整天唉声叹气。 幸好行军司马望凌通对他还好,每每敬重,将他的计策糅合在呈文计谋之中,得到薛尚书采纳。 这样,薛尚书偶尔问起奇谋来由,望凌通将胡轸说出,总算保住了他那么一点地位。这样下去,胡轸能有什么作为呢? 第100章 带旨行商 然而,反对多,赞成少,毕竟一拳难敌十手。 久之,恨透了军帐,不屑于与这种不讲平等、只讲尊卑的人们为伍。 八个月之后。看黄河拓宽工程完结,薛尚书无事,他愤然找到薛尚书。拿出望云端借据,要辞去军职,继续营商。 薛尚书一看借据,居然是马蹄金一百两,制银五百两,大吃一惊。 如此庞大的数据,战事结束,就该随即处置,呈户部平账。 如今战事已过,找哪里平账?薛坦涂实言相告,按皇朝定制,官员俸禄、战事用度,超过多少时间不领取、不平账、不言语者,概不作数。 胡轸淡然一笑,禀道:“属下与苌度知音,此等金银,属下甘愿捐资。苌度战殁,主帅为望霄,强推借据与我。今日二帅皆殁,如朝廷说无钱,属下绝不再要。如朝廷说不算,谅尔等平得了孔孟,来剿我试试?” 薛尚书与朝歌三贩相交日厚,素知贩夫能杀怯,好信用。又知他乃赫赫有名的稀宝神贩,亦必大异于仕宦各界信用。 于信用之间,怎不知孔孟与宿贩相较,乃牛毛与巨象之比,尘埃与夸父之别。切不可搞到朝廷剿他,哪个还能收拾得了,急忙说出一番心思。 薛平说道:“为今之计,只好推说望霄灭孔借据,而主帅战殁封神,留下战时借据。出借之人,不懂皇朝平账定制,方才拿出,望天子平账。” 胡轸赞同。薛坦涂就以这番说辞,奏报朝廷。 元和天子接到薛平奏章,问及户部如何办理。 户部度支大为意外,拖到这么久还没平账,该支的早已安顿完毕,此时冒出从前用度,到哪里处置? 引得户部度支极为不满,就追查胡轸其人。 户部属吏查了胡轸出身,却是白马县商户。 而薛尚书居然用商户为将,进入仕途,属于严重犯禁。得亏薛平曾为三十年南衙宿卫,户部多官皆与他交好,不敢直接禀报度支,而是密呈天子。 元和天子还在太子之时,薛平就是扈从。作为天子,怎不知录用商户入仕,是何等罪责。想了一回,还是袒护薛平。 宪宗李纯毕竟是中兴之主,脑筋瓜灵活。 他将薛平擅用商人之错,闭口不提。何况前日还敕封了朝歌三贩为神,武周又有先例。索性对胡轸为国分忧,大为赞赏。特颁旨一道,将他放回原籍,还赐予金牌“稀宝神贩”,恩准其贩卖之时,腊八至除夕税赋全免。 胡轸谢主隆恩,又对薛尚书千恩万谢,辞别了望凌通等。回到老家白马县沙塘村,继续做他的稀宝神贩。 有了金牌随身,途中关津多饶过,减免若干税赋。所贩稀世珍宝,平日能卖则卖,不能卖,悉数到朝歌腊八会来卖。 朝歌腊八会又是武则天以来的免税大年集。敕旨所允免税期限,恰是腊八会期限。朝歌司市看了金牌、敕旨,一发免了摊位费。 三年下来,所挣累万。 又三年后,到了新皇帝李恒继位改元。大唐长庆元年(821年),还是出了事端。 这天是长庆元年冬月二十,刚要吃早饭。 望凌通一路飞奔,到了沙塘村。经过探问,直奔胡轸家中。胡轸恰好没有外出,赶忙接住。一看望司马浑身血污,惊得胡轸顿时坐地。 到底怎么回事?昔日于军中,多亏高之贤侄各方关照,六年之隔,为何这般模样来寻找。 望凌通将胡轸拉起来,单膝跪倒:“薛尚书让我来求救。” 胡轸听薛尚书三字,顿时热泪盈眶,忙将高之扶起,到内堂说话。 却说薛平自从就任平卢节度使,到青州坐镇已经两年。朝廷对于地方节镇,早已神经过敏。真正忠于朝廷的,一旦稍有差池,就被怀疑谋反。 为了叫朝廷放一百个心,昔日遴选出的金檀骠将,除了牧雨牧子舒跟定,其他一个没带。牧雨那也是因为望凌通带来,毕竟人家是夫妻。当然,少不了长子薛广、次子薛文范,他兄弟陪定父亲上任。 而青州地界,长达五十七年在李师道及其父祖统治之下,历经他祖父李正己、父亲李纳、兄李师古。到李师道,军中大小将佐,地方官员,全是李家安置的。 朝廷虽然平定了李师道,实际上平卢地面,李师道的影响还继续存在。这跟义成军控制的郑滑地面,可是大为迥异。如果来个一刀切,悉数更换,此地极可能再次反叛。需要逐渐消化其中的人事关系。 薛平采纳望凌通的道家治政方法,无为而无不为。采取的战略是稳固过往,暗中变革,渐行渐远,达到巨变于无形。因而,对于李师道原来无处不在的人事,基本不变。 此时,西南部为天平节度,南部为为泰宁节度,都是原来李师道地盘,李师道灭亡后,都被朝廷派员控制,威胁不大。 薛平控制的平卢辖区,其西北部是魏博军。原来一直由田弘正控制,因共同修河,也不该有多大的威胁。 北部是成德节度。去年节度使王承宗病故,宪宗皇帝将田弘正调来担任节度使。看起来仍与薛平相呼应,朝廷彻底控制这一带藩镇。 问题恰恰出在这里。成德节度一贯由王承宗一家世代控制。祖父王武俊、父王士真,到王承宗死,三代控制成德地面三十八年之久。 此时,不叫王承宗的人继承,却让田弘正来管。而田弘正又曾经讨伐王承宗的反叛,王家子弟势必报仇作乱。 果不其然,王承宗死后,众将推他兄弟王承元接任成德军。 王承元忠于朝廷,不接受,还密奏天子,让田弘正接手。 新皇帝长庆天子那可是巴不得,田弘正就这么来了。 但是王承元的牙内兵马使王术正看不惯田弘正,暗中设法诛杀。 王术正并非王承宗、王承元兄弟的嫡系王氏,而是他曾祖父曾经是王武俊的养子,从此姓王。实际出身回纥的阿布思部,属安东都护府。 此人抱负很大,但沉稳少语。因而他的爆发,叫人猝不及防。 去年,田弘正出镇成德军。不是没有防范,带了两千魏州兵为牙门亲军,王术正无从下手。 今年六月,田弘正以为安定,将魏州军遣回。七月二十八日夜,王术正便集结牙兵在府署外呐喊鼓噪,天快亮时,将田弘正和他的将吏、家属三百余人全都杀死。从此带领成德军反叛朝廷。 当今长庆天子大怒,以裴度为帅,敕令相邻各道各军围剿王术正。 同时,任命田弘正之子、泾原节度使田布,替代中间任节度的李酝,为魏博节度使,率魏博军进讨王术正。 又任命王承宗旧部深州刺史牛元翼为成德军节度使,悬赏王术正首级。 而王术正却十分能打,四周各军无论怎么打,就是打不败他。还想将原来成德军控制过的州县也抢到手,于春后兵发棣州。 这个州是薛平的平卢军北部近邻,早就被王承宗献给了朝廷,天子任命王稷为棣州刺史。 长庆天子李恒急诏薛平出兵。薛坦涂派平卢军将李叔山,率兵两千,赴棣州防御。而刺史王稷供给军需不足,军士怨愤。两千军兵于十一月上旬,乘夜溃逃。李叔山无颜面见薛平,投奔他乡,无影无踪。 军士又推队正马崟山[yin]为首,打着“找王稷,吃白米”的旗号,迅速聚集起各地杂兵七千人。转而又打着“找薛平,问奖惩”的旗号,直逼薛平坐镇的青州。青州城中兵少,不足抵抗。 猛一看,问题好像出在棣州刺史王稷供给军需不足,这的确是事实。王稷就是长安的一个花花公子,被派来当刺史,就没那本事。但是,马崟山一个小小队正,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号召力呢? 这事还得从李师道的死说起。 李师道前年被部下将刘乌山砍掉,从此淄青平卢军所辖十二州尽归朝廷所有,被一分为三。刘乌山也是淄青十八山神之一。 宪宗皇帝对刘乌山大加封赏,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义成军节度使,封彭城郡王。让他接掌薛平地盘。薛平则移镇分了家的淄青平卢。 恰好义成军中有原来的四大山神宁武山、向春山、于青山、介穿山,加之二十位金檀骠将,都是薛平带出来的良将,刘乌山节镇义成军稳稳当当。 今年初,长庆天子李恒即位,叫刘乌山移镇潞州,任昭义军节度使兼平章事。位同宰相。 这十八山神,被范丹、李飞镋在运河吕屯码头阵斩了钮丈山、羊登山、耿开山、令昆山。现在除了马崟山混得不咋样,都是正经的将军,甚至做到节度使。 要说,马崟山也是十八山神的数,咋就还是个队正呢? 在刘乌山斩杀李师道的时候,偏偏马崟山是李师道的昭武副尉上镇将,充任卫队旅帅。 当时,李师道派刘乌山带万人,去抵挡魏博军田弘正的攻打。刘乌山带兵以宽仁为主,士卒不用命。结果被魏博军斩杀了大将夏对山等四十多人。 李师道怀疑刘乌山通敌,派人来杀他。 刘乌山先下手为强,将来人斩杀,带领万人军队反攻李师道所在的郓州。 第101章 万贯助军 郓州城,被刘乌山围得水泄不通。 刘乌山此时治军一反常态,不再宽仁,而是严明。 城中,马崟山出阵,与刘乌山的大将李华山大杀一场,拼死打败李华山。 刘乌山又派黄少山来打他。又拼老命将他打败。 刘乌山又派蔡嵩山来战。战至三十合,再叫李华山、黄少山上来,三山对一山展开车轮战。 都是昔日的兄弟,同样的十八山神,马崟山感觉这么没意思呢,于是败阵而回。 三山都还有昔日情义。加之马崟山是李师道多年的卫队旅帅,除了威望较高,武功也还可以,也就没人往死里打他,也没人拼命追他。 而刘乌山却毫不客气,火攻都用上了,烧毁城门,大军冲入郓州。 马崟山等近卫被冲得七零八落,自己又被李华山、黄少山、蔡嵩山逼住厮杀。 刘乌山冲入李师道后邸,生擒李师道及二子,全部砍掉脑袋送到朝廷。 因此,刘乌山从此如日中天,一开始就被封为郡王,如今又与宰相平级。 马崟山却因为护主,薛平到任,按军**,对他连贬数阶。从正六品下的昭武副尉,贬为从九品上的仁勇副尉,下戍主,充任队正。按说,薛平为了稳定,没有斩杀他,基本保住了他的功名,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从此后,马崟山在军中,寻找一切茬口,指桑骂槐攻击薛平的治理。同是十八山神,夏对山白白送命,而人家刘乌山,转眼间成为封疆大吏。这一切使他受到启发,不造反,朝廷绝对不搭理咱,不把咱当成老几。 除了在运河码头吕屯阵亡四大山神,夏对山被魏博军阵斩,李叔山跑掉,效力义成军的四位,效力刘乌山的三位。十八山神中,加上自己,还有四位留在平卢军中。 刘乌山手里有三山就夺得郡王、宰相之位,自己也守着三山,为什么不可以? 棣州前线,因刺史王稷军需不够,军士趁夜溃逃。李叔山一跑,留下的三山还有曹晋山、甘茨山、岑寿山,虽然品阶比自己高,但都没有主意,来与马崟山商议何去何从。 马崟山将刘乌山发迹故事,来煽动曹、甘、岑。 继而说道:“当今藩镇,无一不是造反起家。大唐天子自顾不暇,哪里有钱粮去征讨,全都顺水推舟,正式敕封。刘乌山带了李华山、黄少山、蔡嵩山兄弟,位至郡王,宰相。我等哪一点比他们差。” 继而逐一点化,挑起斗志。 曹兄先祖曹操,字孟德,攻董卓、败袁绍、擒吕布、灭袁术、追刘备、镇孙权、征乌桓,而广有北国,奠定魏国江山,何等英雄。 甘兄先祖甘宁,字兴霸,对峙关羽,大战张辽,江表之虎臣,封折冲将军,吴国上将,位次吕蒙。更有甘罗,十二岁入相,辅佐始皇帝,几人能及。 岑兄先祖岑文本,字景仁,博通经史,十四为父伸冤,佐萧铣称帝。又为大唐高祖制诰,随太宗征辽。太宗褒曰:性质敦厚,文章华赡。更有岑嘉州,文武俱称雄奇。 我等何不趁此兵溃无主,广为收容。青州空虚,直逼薛平。必能成就万世功业。此等天赐良机,错过再无。听我号令,都取节镇、刺史之位,落个封妻荫子,祖宗有光,断无差池。 曹晋山热血沸腾,当即响应,赞道:“英雄所见略同,但听将军驱使。” 甘茨山、岑寿山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愿听令。 于是,先打“找王稷,吃白米”的旗号,旬日之间,聚兵七千。计谋得逞,转而以“找薛平,问奖惩”为口号,兵锋直指青州。平卢全镇哗然。 青州治所,益都。 城内,薛平薛坦涂对此变故,猝不及防。城中只有卫士两团,将四位旅帅分兵四门,严防死守。 薛平与望凌通、牧雨、薛广、薛文范等计议,设计御敌。 这个时候,望凌通结义的大哥姬杵早已调离登州刺史。他对马崟山兵乱,感到不用兵威,难保政局。而用兵,必须用全新的嫡系部队,平卢老兵基本不用,平卢旧将,基本剪灭。 因此,望凌通禀曰:“平卢兵,淄青官,乃李家数世所授。今马贼反,一旦得手,淄青必将哄然而起,再难制服。而寻援本镇五州,必然观望。莫如巨资募亲兵,只消一千,定然将其击破。再来个斩草除根,乱局遂定。” 牧雨也说道:“淄青各地,断无援兵。只有靠自己设法。马贼一平,以雷霆之势,淄青境内,悉数换官。从此,洛阳至海,再无割据。” 薛平点头,怒而起曰:“就依你夫妇所说,子舒将我家产折算,悉数募兵。高之替我上城,监督四门紧守。” 望凌通说道:“高之更有一处财库,借来募兵,平定马贼。” 薛平双眼放光,急忙问道:“所说何人,速去借来。” “此人就是滑州胡车支。他善行动,恶空谈。一向对尚书崇敬。只要知晓尚书逢贼,必能将家资借来。”望凌通深知胡轸性格。 “好,执我令箭,即刻前往。平定马贼,倍利相酬。”薛平当机立断。 时值黄昏,望凌通带一火精骑,顶盔掼甲,冲出西门。 从益都至白马县,恰恰八百里。快马每时辰均速八十里,十个时辰赶到,两昼夜可以返回。 马崟山逃兵之军阵,曹晋山守西门,约有千人。 望凌通只有一火骑兵,该怎么通过? 望凌通出来西门,远远见这些逃兵又分为许多种情形。有的结队整齐,呼喝如雷。有的东倒西歪,坐地胡扯。有的围拢一圈,游戏喧闹。有的坐立不齐,派有哨位。 他将一火精骑叫到身边:“尔等送我过去,就在城外村庄,等候我回转。遇敌对攻,先以六人冲开通道。两人一对一,另两人合力对一。两人斩敌,复身与第三人合斩。再腾出手,四人合斩。依次前冲,必能过去。” 十精骑闻听主将奇谋,皆鼓掌称妙。 望凌通一磕赤额黄骠马,当先冲阵。抡起虎头湛金枪,凡遇到抵抗,以家传曜日十八点,顷刻挑死。 十骑以他计谋,一通猛冲,护送望凌通过去。斩敌七十余名,冲出敌阵,十骑无一伤亡。 望凌通安顿他们在城外十里山村丁家岗住下,给他们两贯钱,打酒喝。静候主将回还,还用老办法冲入城内。 在村户中寻到马灯一盏,昼夜兼程,飞奔白马县沙塘村。趁着天上微微星月光亮,一夜没停,到了胡轸家门。 胡轸听了这样的情形,怒不可遏。 当时将所有能拿出的金银,悉数拿出。因凑不够整数,打马飞奔白马县,低价变卖了二十余块于阗宝玉。半日之间凑足马蹄金五十斤,合八百两,制银二千两,恰恰折合铜钱一万贯。 胡轸又将自己的坐骑专门驮着金银,让望凌通带走。望凌通感动得泪流满面,端正跪倒,替薛尚书向他致谢。 恰好午后,望凌通骑一马,带一马,飞驰往益都。 八百里路赶了十二个时辰,到丁家岗,恰恰子夜。 望凌通叫起十骑,以三倍之价,与民户交付了房钱。趁着夜黑风高,悄无声息进了青州城。 一到平卢节度使府,门校接住,赶忙带他到后邸打门。薛尚书不及穿戴,袜子着地,飞奔来迎。 望凌通简单禀道:“稀宝神贩胡公慷慨仗义,将家财悉数拿出,金银恰好折合一万贯。不求尚书归还,只求尚书平安。” 薛坦涂顿时热泪盈眶,扶定高之坐下,说道:“胡公之义,举世无双。本镇深感有负于他,异日当登门结义,以报万一。平贼之后,奏请厚赏。” 一万贯,在我大唐长庆天子之时,是什么概念? 白米五文一斤,可买米二百万斤,那可是一万六千六百六十石。薛尚书这个正三品一年的职田米也不过四百四十石,折合二百六十多贯。 胡轸拿出的钱,可以供三十八个节度使一年工资,几乎将唐朝全天下节度使的工资包圆。从九品的县尉一年只有三十石,折合十八贯。可供五百五十名县尉一年开资。 募兵之法,在我大唐尚无先例。大唐一直实行隋朝以来的府兵制,耕战结合,没有军饷。 现在,薛平打算,凡是能着铜盔、穿三重铠、开十二石弓、荷戈、带剑,裹三日之粮,拂晓至日中跑百里者,每人每年出饷钱十贯。 仅仅胡轸的钱,就可以募到一千精兵。一个兵,拿到县尉一半多的工资,很诱人了。 因此,薛平感动万分,除了自己的钱全拿出来,胡轸的钱必能解围。 军饷充足,不怕募不到精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话果然不差。 消息一出,应募者如云。按标准经过严格遴选,三日之间,募到能征惯战的精兵两千人。 其中不少是从逃兵中偷偷跑过来的。他们辗转跑到别处,再折回青州城。不但是来之能战的精兵,而且提供了不少马崟山逃兵队伍中种种派系、矛盾的消息。 这样严苛的条件,挑出来的兵,不但薛尚书十分满意,当兵的也是信心满满,个个誓为薛尚书立下头功。大战一触即发。 是日后晌,恰在申时之正,青州城内平卢节度使府。薛尚书正在与招募而来的团级以上十名校尉,逐一谈话。 忽听府门外喧嚣不已,守门校尉飞奔前来禀报:“义成军六将前来,喊着参见尚书大人。” 薛平正在用人之际,义成军来了六将,都是谁呀? 第102章 九将驰援 薛平高兴得,盔、帽都没戴,不顾一切,飞奔出府,施礼相迎。 额的娘呀,为首的是薛燕、薛焘姐弟。后面跟着陈哲、漆雕卉、范职、望准通。再后面是谷梁广、缭相。歌仙缭云也顶盔掼甲而来。 岂止六将,这可是九将呀。薛平大喜过望,五大铜骠,牧子舒已经在这里,这会算是全了。赶忙让进府中大堂。他们是如何来到的? 马崟山逃兵作乱,围定青州城,此消息迅速传遍了附近各道各州县。千古未闻的怪事,叫薛平摊上了。尤其是胡轸得望凌通求援之后,等望凌通一走,就寻一匹快马,将到黄昏,飞至白马县,直闯义成军薛燕私邸。 此时,谷梁广已升迁为滑州长史,正六品上。五年前,县丞李至就接任了白马县令,现在李至又已调任他县。 谷梁广与薛燕、缭云一家几口仍旧住在老地方。 夫妇三人一听,薛尚书遭遇这等难处,我们这些受过恩遇的人,就该伸出援手。 薛燕急忙叫来薛焘,姐弟商议,何不趁着薛尚书募兵之际,往投薛尚书,还是薛家将旧部。薛焘当然十二分乐意,当即大呼赶路。 内中,八年前,薛焘的孩子们还小,薛燕生怕薛焘战阵冲杀出个好歹,哭嚎着让时任义成军节度使薛平,将薛焘弄回家去。 薛燕自己却投了军,经过她在军中的打拼,也成了名将。感觉兄弟如果再来军中,姐弟打配合,岂不更好。薛平思念薛焘,喜欢他的忠勇,就做薛燕的工作,薛焘二次进入义成军。 这时候,缭云看薛焘呼喊,也想起缭相。自己兄弟如没有薛尚书荐举,哪有今日,缭相也得去青州帮这个忙。 此时缭相已是卫县令。于是叫来卫士,连夜飞奔朝歌城,知会缭相。 此时恰恰天黑,谷梁广安排道:“今日天晚,明日一早卫士去叫破之。一天时间准备停当,后天一起开拔。” 正说着,陈哲、漆雕卉夫妇来串门,谷梁广大喜过望,又将薛尚书之事说一遍。陈智之说道:“我们也听说了,只怕消息不准,这才过府探问。少顷,担当、照之也会过来。” 不大功夫,范职、望准通果然来到。这些人自从薛尚书移镇青州,都改回了原来的名字。望照之进门就喊:“大哥、大嫂,还坐得住吗?” 一看满屋子人,他一愣怔,退后两步。 大家看他的样子,都笑起来。照之喊大哥大嫂,是跟着望凌通叫的。谷梁广与望凌通、缭云、缭相、牧雨等是白马五义,义成军谁人不晓。 陈哲从安唐十虎那边来论,他也是老大哥。范职看到他,往跟前凑一凑,问道:“大哥,看起来,薛尚书那边是真事。咱必须过去杀他一阵。” 陈哲笑道:“我来找谷梁长史,正是说这件事的。现在义成军节度是王尚书,看他性情,必能应允我等前往。明日叫来破之,我等一起前往节度使府,将事情说明。” 众人见智之这么确定,都纷纷响应。 他所说王尚书,是指王承元。此时是检校工部尚书、义成军节度使、滑州刺史,从成德军跳出来的忠于朝廷者,自然理解薛尚书境况。 就这么,九位大将一下子来到青州。薛尚书听说了前因后果,对于胡轸的举动更为感佩,不免关心胡轸的情况。 他问谷梁广、薛燕:“不知车支贤弟,如今作何打算?” 薛燕禀曰:“寻觅昔日的稀宝贩子,找些生意,挣些过年钱。” 薛尚书不禁动容,叹道:“我们要不除掉马贼,怎么对得起车支啊。” 对于胡车支的义举,阖府上下,皆感慨万端。 这不仅仅是救了薛尚书,不辄是对于李师道一家控制五十七年的淄青平卢军,一计劈头盖脸的重击。可谓是千钧之势,叫他这里的歪风邪气一下子打入娘胎。 说到这里,薛尚书当即叫望凌通写上胡轸的长生牌位,着匠人刻于檀木之上。将“敬祈滑州带旨行商胡公讳轸字车支福寿双全”等字,涂了红漆,大礼参拜。众将也都跟着参拜,祈愿胡老福寿双全。 次日点卯毕。薛尚书顶盔掼甲,穿绛紫袍,扎金玉带,骑黄骠马,执方天画戟,将戟往府门当中恨恨戳下。眼放寒光,白面紧绷,往帅案当中一站,将令箭举起。连发十二支令箭,紫檀箭筒都快掏完了。 折冲四将,守捉四将,城门四将。以北门为主,其他三门轰赶羊群。 令陈哲带一团,为北门折冲。望凌通带三团,为北门守捉。谷梁广带一团,为北门校尉。北门五团一千精兵。 令薛燕带一队,为东门折冲。缭相带一旅,为东门守捉。薛焘带一队,为东门校尉。东门一团二百精兵。 令漆雕卉一队,为南门折冲。薛文范一旅,为南门守捉。牧雨带一队,为南门校尉。南门一团二百精兵。 令望准通一队,为西门折冲。范职带一旅,为西门守捉。缭云带一队,为西门校尉。西门一团二百精兵。 鼓声一起,三门先冲,北门总捉。薛广巡守四门,薛平自率两团镇北门。此所谓群虎驱羊之计,必欲尽斩逃兵。 各门以守捉为主将,折冲、门尉为副将。各团校尉、各旅帅、各队正,悉听守捉、折冲、门尉指挥。 畏缩不前,不听号令者,悉听主将、副将斩讫报来。 薛尚书亲自掌握的两团,除随时出战,还负责城内守备及擂鼓,备弓弩箭镞、滚木礌石、滚热粪汤等防御设施。 这么一点丁人马,迎战城外七千逃兵,是不是很悬? 一点都不悬。想想薛尚书订立的募兵标准,铜盔、三重铠、十二石弓、荷戈、带剑,三日之粮,这几样该是多重呢? 都按最低限度计,盔5斤,三重铠60斤,戈5斤,粮三升(4.5斤),弓剑5斤,整套考核负重,至少八十斤。 再跑百里,那是五万米呀,还限时。这样募到的两千兵,全是来之能战的熟手。我大唐人忒猛了,个顶个的英雄豪杰,一旦开战,惨烈至极。 传令毕,薛广护定父亲薛平登上北门城楼。东南西三门一起开城迎敌,北门暂时不动。 北城外逃兵队马崟山带重兵四千,攻北门外。东、南、西三门各一千兵。甘茨山在东门。岑寿山在南门。曹晋山在西门。 望凌通前几天杀出西门求救,看到过西门逃兵的散乱。交代二弟望准通,西门战斗不妨借鉴他的冲阵办法。缭云第一次武装出战,要他多关心。 范职带望准通、缭云,点齐兵马,与团校尉韩道、两名旅帅韩墨、韩佛互相结识,申明薛尚书将令。 韩道、韩墨、韩佛为同胞三兄弟,乃原宣武军节度使、现任河中节度使、拜司徒、中书令、许国公韩弘的族弟。此次募兵遴选位列前三十。前十者一律为团校尉,三十名以内全是旅帅。 三将皆白面白袍白马,五绺青须,身长八尺,银盔银甲,使丈八亮银枪。枪重五十二斤,标配的枪王。号称韩家三枪。 从他们就能看出,此次所募精兵,都是大唐一流。 六将站立西门之上,单等薛尚书擂鼓。看西城外逃兵队伍,约有千人。应该是得到了情报,队伍整齐,旗帜鲜明,攻守有度。 主将曹晋山早已顶盔掼甲,左右排列团校尉、旅帅十数人,也都盔明甲亮,各执兵刃。 忽然北门鼓声震天,这是叫三门齐出的消息。 范职立即令小校也擂响战鼓,打开西门,留下歌仙缭云,五将整队而出。 曹晋山带队也向西门涌来。两军对圆,相距一箭之地。 范职看对面旗帜,提马而前,看他骑青骢马,掌中丈八蛇矛。 高呼道:“对面可是曹晋山将军么,你可知犯了何等大罪?逃兵当斩,此其一。带兵造反,此其二。反攻主帅,此其三。三条都是死罪。何不下马受缚,归来淄青,还做昔日将军?” 曹晋山早已前出数步,看范职骑黄骠马,执白虎三尖两刃刀,好不威风。 此时,他听得清楚,回应道:“看你旗号,乃是义成军金檀骠将。薛平视尔等为草芥,来青州一个不带。如此无义,还要热脸贴他的冷屁股,曹某为尔等好笑。何不归降于我,一起闯出个节镇、刺史?” 范职哈哈大笑:“原来马崟山是这样蛊惑尔等。皇朝节镇大帅,是这样好当的么,简直是不自量力。待我擒你,到斩将台取你的节镇?” 此时,望准通已打马而来,黄骠马高声嘶鸣,举起浑铁蟠龙棍,叫道:“主将靠后,望照之专打头阵。” 对面从曹晋山身后,也飞来一将,掌中月牙斧,大喝道:“来将通名。” “大旗自看,哪里来的替死鬼?”望照之喝问道。 “哦哦,也是个金檀骠将,不过如此。某乃蔡州邓文秀,纳命来。”邓文秀一磕坐骑,举起月牙斧就砍。 望准通带兵七年来,最恨的就是逃兵。 今儿打定主意,短毒麻利取他几将人头。见他斧头砍到,将浑铁蟠龙棍一顺,叫他的斧头拐弯。不给他任何机会,一勾手,拿住他的月牙斧柄。死命猛力一拽,先夺了他的月牙斧。 邓文秀吓得面如死灰,叫道:“不好。” 望准通奋力夹马,往前一棍,砸破他的人头。后面小校早来将邓文秀人头挑起多高,呼声震天。 望准通战马盘旋,厉声大叫:“还有哪个曹晋山的替死鬼?早早过来都受死。” 曹晋山大惊失色,天啊,这是人还是神啊,一个回合就斩我一员大将? 第103章 西门斩阵 娘呀,这是什么状况? 果然是金檀骠将,不好惹。骇得对面阵中,纷纷勒马后退几步。这边范职、缭云等众将高呼助威。 曹晋山拍马而出,大叫:“敢杀我大将,休要猖狂,看我擒你。” 他后面又闪出一将,喊道:“曹将军暂歇,看我擒他。” 看这员将,黑脸黑马,手执金瓜锤。望准通叫道:“替死鬼通名。” “去你娘的,某乃光州顾防。为邓将军报仇,砸死你。”顾防怒目圆睁,举起金瓜锤就砸。 望准通看他金瓜锤将到未到之际,双手接住,朝他用力的方向,狠命一顺,顾防连锤带人栽下马去。这里浑铁蟠龙棍补上去,结果了顾防性命。 照之怒吼道:“逃兵再来,一棍一个。哪个敢来?” 话音刚落,对面冲出两将,都使金瓜锤,哭叫道:“光州顾备、顾征,为大哥报仇雪恨。” 望准通一听这么说,勒住丝缰,后退两步。略一沉吟,唉,一不做二不休,一发送他们归阴吧。也不答话,猛磕黄骠马,直冲二将而来。将浑铁蟠龙棍横着执定,一边站立,一边咆哮如雷,震天吼道:“下马。” 顾备、顾征齐齐被他推下马去。望准通圈马回转,一棍一个,都被棒杀。 天啊,望老二顷刻间连斩四将,这不叫战神,这叫战帝啊! 西门这边,一时间鼓声震天,缭云在西城楼上亲自擂鼓,带领精兵,一起高呼助威。 曹晋山飞马而至,挺动丈八蛇矛,高呼:“纳命来。” 望准通看他青骢马驮着他的样子,估计丈八蛇矛该在六十斤开外,不敢造次。略微一想,必用智取。他将浑铁蟠龙棍来撇他的丈八蛇矛,“哐”一声巨响,果然是十八山神。 曹晋山经了这一声响,也深知金檀骠将的分量。二人战马盘旋,鏖战在一起。直战到三十合,不分胜负。 范职看他厉害,这里不是纠缠之战,打马而来,叫道:“不宜纠缠,兄弟歇息,看我取他。” 望准通听主将如此说,圈马而回。 范担当将白虎三尖两刃刀使起,刀法、枪法、棍法三相结合,旋动如飞。曹晋山经他这样的生力军截杀,忙活得顾此失彼,且战且退。到十数合,范职猛然暴喝:“看刀。” 曹晋山急忙躲闪。范职的白虎三尖两刃刀并未刺来。曹晋山情知上当,急忙回身,挺起丈八蛇矛来刺。 他这样一愣怔,范职看得准,待他蛇矛刺到,将两刃刀缠住他的枪头,猛力一扭,再一顿旋动。 曹晋山哪里把持得住这种扭旋之劲,蛇矛被他旋落地上。 吓得他急忙拨马而逃,高声喊道:“撤,往北门撤。” 范职看对面阵脚大乱,发生喊:“冲,格杀勿论。” 一百五十精兵飞奔而来,虎入羊群。刀枪无情,好像砍瓜切菜。 缭云令队正看守西门,擂鼓助威。自己跨上他惯骑的腾雾狮子骢,舞动掌中寒铁竹节枪。此枪与牧雨牧子舒所用一般无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此时,她早已为谷梁广生下了一子一女,子谷梁池,女谷梁琼,分别六岁、四岁。由谷梁广老母在家带着,正要趁此机会,在外大显身手。 他从城门上看得清,带了五名精骑,出城直追曹晋山而去。 等他追到,看曹晋山掌中又拿一条枣木陌刀。 此刀乃我大**士常备武器,其分量轻重,兵部有定制。看他掌中所拿,重在四十二斤。自己的寒铁竹节枪重三十六斤。但枪是兵中之王,其他兵刃皆不与枪比分量。 曹晋山一看追来一员女将,哦,他这马果然是宝马良驹,难怪追得上。素闻义成军薛燕女军厉害,这位莫不就是? 他勒住马头,厉声吼道:“女将可是薛锦屏?” 缭云一听,哦,姐姐的威名果然传的很远。今番老娘也要抖一抖师门的威风,将歌仙缭云的威名打入战阵之中,再不是简单的谷梁广妾。 想到这里,哈哈大笑,叫道:“那是老娘的姐姐。今天叫你尝尝歌仙缭云的另一种厉害。” 曹晋山当然知道这个,嘴巴一咧,鼻子一扯,嗤笑道:“歌仙自去青楼,战阵之中,叫你顷刻化为脓水。” 缭云再不搭话,一磕腾雾狮子骢,将寒铁竹节枪直奔他梗嗓就刺。 曹晋山将陌刀来撇,顿时领教。心中暗道,哟,这,这,歌仙也这么厉害吗?又看她的模样,简直简简直,叫人神魂颠倒。他这一走神,坏了。 缭云哪管他看啥呢,一枪刺到面门。 惊得曹晋山慌忙往后仰身,还是晚了一步。此枪正中面门,鼻子到额头,皮肉被穿掉。疼得他“哎呀”苦叫,少时血流满面,糊住了双眼。再也把持不住,“呼通”跌落地上。 缭云才刚刚三合不到,擒了一将。后面五骑早到,将曹晋山绑了。 其余逃兵一看主将被擒,顿时乱作一团。范职、望凌通、缭云以及韩道、韩墨、韩佛等将,一百五十精兵,都在这里展开绝世武功。 逃兵,我大唐开基以来,最罕见规模最大的一股逃兵,在青州城外被就地正法,好不凄惨。 等他们追杀到只剩一百余人时,已到了北门外。再看这里,早已血流成河,鬼魂乱撞。地惨惨尘土飞扬,天惨惨愁云暗淡,叫人心惊胆战。 这北门主战场,望凌通是守捉,陈哲是折冲,谷梁广守门。一千精兵压在这里,这可是此次募兵的一半,足见薛平用兵之凌厉,对逃兵之憎恨。 西门范职所带数将,一百五十精兵,就将一千逃兵几乎斩杀殆尽,何况这里是一千精兵。什么阵势,不言而喻。 望凌通的本事,投军之初,就生擒魏博军安阳折冲都尉夏虎皋。那是什么级别的战将,从四品下。 在我大唐,堂堂宰相尚书左右仆射也只是从二品,同为宰相的中书令、侍中才授正三品。夏虎皋是明威将军,上州别驾、大都督府及亲王府司马,可封子爵。 假如到正四品下,就是刺史,为将者拼杀到这种品阶,可谓凤毛麟角。 北门除了望凌通,更有曾任卫县令的陈哲。大唐刺史、县令一类地方主官,无不是文武双料大才,否则,不会轻易授职。 他有镔铁蟠龙棍,还有一柄当县令时所得青霜剑。投军之初,白马县北门校军场,以青霜剑斩断丁缟檀的昆仑银槊,奠定金檀骠将地位。在运河吕屯码头,又用青霜剑立斩李师道的考城镇将烈焰蛇矛钮丈山。 谷梁广也是县令出身。在白马县北门校军场,生擒望凌通、缭相二位兄弟。虽然他两位厮拼二百余合,精疲力竭。但二将的身体总得有三百斤不止,一提而起,足见其力大无穷。长枪、长刀随意拿,都能冲锋陷阵。 薛坦涂安顿这三员虎将在北门,其平贼决心其愤恨逃兵可见一斑。 敌方逃兵队,正将是马崟山,东南西三门各摆一千兵,将四千兵摆在北门。那也是志在必得。 四千兵中,按团来分,达二十团之多,不算每团两名旅帅,仅仅团校尉,也够城内的薛平砍杀半天了。只要赢一阵,他就可以指挥猛冲猛杀,拿下青州。而青州城门开处,只不过一千兵。四比一的战阵,马崟山自信满满。 主将望凌通打马向前,大喝道:“马崟山,你也想学一学刘王爷么?人家斩杀了李师道,为当朝立下不世之功。你来对阵的却是当今天子股肱之臣,能立下什么功?我再问你,就凭尔等逃兵,又能斩得了哪个?” 马崟山骑一匹乌骓马,执一柄梅花枪,略微磕马向前,大喝道:“望凌通,为虎作伥,有何结果。不如下马受降,与我一起夺得土地,各守节镇,成就世代将相之列。” 望凌通哈哈大笑:“梦想很天真,现实很残酷。今日金檀骠将就来了五员,更有仙班神将四员,又有薛家猛将三员,皆是一箭定天山的超绝武功。叫尔等过不了今日,都去阎君殿滚油锅边站班,成就炸死鬼之列。” 马崟山一时语塞,恰好身后转出一员大将,叫道:“镇青大元帅,莫与他口舌,看我掌中宝刀,叫他哑口无言。” 来将却是原平卢军的一员果毅,姓严,名正,字宇佐,乃交州南定县人。看他身长八尺二寸,铜面青须,约略四十五岁,坐下掣电龙,掌中冷月刀,果然是天神班的存在。 望凌通挺起虎头湛金枪,一磕赤额黄骠马,正要与之对战。后面陈哲飞马来到:“主将稍待,看我斩他。” 严正勒住丝缰,定睛看他。掌中镔铁蟠龙棍,坐下黄骠马,身背青霜剑。长脸陷目,阴森可怖。看他身后旗帜,知是金檀骠将。 严正将大手一点,喝道:“金檀骠将果然惯于狗拿耗子,还不趁早滚回滑州。莫待我劈为两段,后悔不迭。” 陈哲微微一笑,短须颤动两下,厉声叫到:“逃兵者,来一个斩一个,来一千杀一千。还敢废话。” 说罢,一抖镔铁蟠龙棍,黄骠马直撞严正马头而来。 严正也是久经战阵,从未见如此冲阵之法,骇得急忙拨马回旋。哪里还来得及,被陈哲一棍砸到马肩。 只听那匹掣电龙惨嘶一声,四蹄腾空,将严正摔于马下。 欲知严正性命如何?请看下一章。 第104章 薛燕被擒 陈哲一棍砸下,正要取他性命。 对面两将飞马而来,并刀接住陈哲蟠龙棍,大叫:“休伤吾父,纳命来。” 陈哲夹马旋动,勒住丝缰,厉声喝问:“两个狗子,通名受死。” “交州南定县严对,严措。淄青军下戍主,丑鬼看刀。”严对、严措兄弟只不过十七八岁,都生的八尺长,一个铜面,一个白面,帅气非常。掌中都拿冷月宝刀,坐下都是白龙马。 此时,严正被严对救走,严措挥刀来战。与陈哲刀棍相加,叮叮咣咣鏖战不休。直打到二十合,陈哲愤怒,不再与他猫捉老鼠。侧面到了他近前,瞬间抽出青霜剑,一剑劈到,将他掌中檀木包金刀柄斩为两段。 严措吓得大叫一声,拔马飞逃。却并没有向本阵逃回,而是飞马斜着往东门方向。再看严正、严对父子,两马追去,还要互为援救。 陈哲并不追赶,情知到了东门,自有人收拾。大叫道:“马崟山,还不自缚来降。再迟几刻,恐怕数千人为你殒命,枉了众人对你的信任。” 马崟山怒骂道:“丑鬼,今日不把你打回地府,不知道淄青地面还有英雄豪杰。” 他正要往这里冲来,后面又有一将闪出,铜盔铁甲,坐下追风骅,掌中亮银刀,大叫道:“贵州郁林县宝进特,专斩金檀骠将。” 宝进特话到马到,亮银刀早到了陈哲顶门。 “好快的战马。”喝彩一句,再不用棍,青霜剑飞劈而至,将他亮银刀片削落,只剩浑铁刀柄。 吓得宝进特怪叫:“不好。”急忙以刀法变棍法,朝陈哲马头抽到。 陈哲圈马收剑,镔铁蟠龙棍望空高举,黄骠马风驰电掣而至。两马相交,陈哲性起,立于马上,斜肩带背劈到。 宝进特急忙斜拉铁棍,过来撇他。被陈哲就势一绕,狠命望天绕飞。两人大棍皆飞空而去。陈哲再抽青霜剑,夹马飞驰,到了他近前。一剑挥下,人头落地。 后面精兵早已飞奔而至,一个提了宝进特人头,一个帮他捡回镔铁蟠龙棍。陈哲怒喝道:“马崟山,还要枉死多少豪杰,还不受降。” 望凌通此时赶来,并不答话,赤额黄骠马飞奔对面。他将掌中虎头湛金枪顺在身后,边跑边往前顺他的神枪。忽然到了马崟山面前。 马崟山吓得魂飞魄散,叫道:“找哪个?” 望凌通怒目圆睁,如雷吼叫:“杀逃。” 只见他话到枪到,腰身旋动,平生神力贯于虎头湛金枪尖。只是一枪,将马崟山脖颈刺穿。再一枪挑起他的身躯,佩剑割下他的头颅。 望高之将佩剑朝身后一指,厉声高叫:“大哥,陈大哥,冲阵,杀逃。” 一千精兵顿时如大漠狼群,震天动地嚎叫。 薛尚书在北门楼上看得清,见他主将人头,顿时劈天盖地一声高呼:“擂鼓,城外逃兵,格杀勿论!” 二十面六尺大鼓,宛如九天炸雷,震得青州城地动山摇。 霎时间,薛尚书、薛广父子都执方天画戟,宛如天神下凡,飞驰进入阵中,专寻他们的团校尉。到缭云、照之、担当三将追来之际,早已将他们的二十多员将校斩杀殆尽。 可怜那些将校,也曾跟随李师道父子们杀敌无数,英勇一世。眨眼间,被权势冲昏头脑的马崟山带到阴曹地府,沦为薛尚书马蹄下的肉泥。 歌仙缭云飞花舞动寒铁竹节枪,也在混战中斩杀他团校尉四名,逃兵三十余名。被他斩杀的将校、旅队首级,挂满了腾雾狮子骢。逃兵先看他美貌绝伦,再看他马上无数人头,吓得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正在她杀兴大起,忽见兄弟缭破之,舞动一柄佩剑,颤动追风乌骓马,朝她飞来。 缭云高喊:“破之,乌背砍山刀呢?你在东门守捉,为何到了这里?” “姐姐,快跟我走,救薛将军。”缭相到了近前,双眼杀得通红。 缭云急忙拨转马头,随他冲向东门,于马上喝问:“哪个薛将军?” “薛燕,薛将军。”缭相边跑边答。 韩道、韩墨、韩佛三兄弟,被范职安顿,一直跟在缭云左右。以防她首次参战,有个闪失。此时缭相来寻,看姐弟一起往东门杀去,也紧紧跟上。 东门缘何有此战况? 敌将甘茨山攻在东门。我方薛燕为折冲,缭相为守捉,薛焘为门尉。缭相是主将,却亲来搬兵,又是为何? 东门听薛尚书鼓响,缭相带领薛燕杀出东门,薛焘守定城门。 现任卫县令缭相打马而前,与甘茨山对骂几句。 薛燕性烈,力贯灼目亮银枪,将飞雪骢一磕,冲到前面,直刺甘茨山。 甘茨山将龙额骝转过一旁,掌中困龙戟一挥,怒喝:“女将滚回,耽误我杀人。” 话说这甘茨山,在李师道帐下时,论武功,仅次于钮丈山,排在十八山神前五。却屡屡不得挂帅,往往出征,屈身别人。 这次马崟山鼓动,一拍即合,也是有原因的。但无论你什么原因,撞在薛尚书杀逃令之中,不出意外,恐怕只好等候斩杀。 薛燕看他模样,八尺伟男,隆鼻亮额,白净面皮,一袭白袍,约略三十五岁。骑着这匹黑马,唤作龙额骝,困龙戟耀动日光,闪闪夺目。好一个大唐神将,却怎落到逃兵之列,不免心下一颤,动了恻隐之心。 听他要女将滚回,怒道:“义成军薛锦屏,哪个男将敢敌。看枪。” 她却不知道甘茨山为何这样说话。他十七岁娶妻库氏,十八岁得了爱女甘棠。二十岁入伍,开始南征北战,已有十五年之久。库氏在家俸养父母和爱女。爱女一岁时,不料被乱军劫掠村庄,父母被打死。 库氏将爱女扎紧在腰间,提枪上马,飞奔往村外冲去。眼看到了村外,却中了绊马索。库氏顿时滚落马下,乱兵陌刀纷纷砍来。库氏拼死杀出重围,又截下乱兵一匹飞马,远远逃去。 恰恰找到甘茨山军门,栽倒马下。甘茨山急忙来救,早已浑身鲜血流干。将爱女双手举起,不舍人间,魂归故里。 甘茨山痛不欲生,将爱女一直带在身边,也自幼习武。但甘茨山每每想起爱妻库氏,死活不让爱女上阵杀敌。也因爱妻为了护女,如此壮烈遇难,甘茨山发誓,终身不娶。战场遇到女将,一概怒喝赶回。 耳轮中听到“薛锦屏”三字,顿时一个激灵。细看薛燕,如此天仙般存在,就在眼前。模样恰如库氏般妙绝,倾国倾城。惊得他急忙躲闪薛燕的来枪。薛燕并不停留,举枪再刺。 甘茨山不再答话,也不敢走神,举起他的困龙戟,与薛燕战在一处。 薛燕与他战到十合之际,深知甘茨山厉害,必是李师道上将之属,心下暗中佩服。但甘茨山每到困龙戟将要刺到薛燕身上,即刻放慢速度,故意叫薛燕将他困龙戟格挡开来。 战阵为将,薛锦屏如何不知道他让着自己,可怜自己学艺不精,力道不狠,实难取胜。鏖战八十余合,未分胜负。此时薛燕心焦,浑身燥热,偷空撤下盔甲,减轻负重,释放神力,再与他拼斗。 薛燕与甘茨山又战至二十余合,缭相看缠斗太久,深恐薛燕有失。急忙一拍乌骓马,挥动乌背砍山刀而来。 薛燕正没柰何,看兄弟飞来,好不兴奋。恰在走神,忽然一手抓住了她腰间的丝鸾带,吓得薛锦屏大叫:“干啥?” “美人太像我妻,抓来细看。”甘茨山早将她擒过。 薛锦屏身无盔甲,腰肢绵软,被他劈手来擒,触到要害。不禁抡起一个耳光,“啪”一声响,打了甘茨山一脸五个指头印。看甘茨山双目飞电,刺得薛燕心中剧烈颤抖,羞答答叫道:“对不起,打错了。” 甘茨山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打得好。”就要带她而去。 恰好缭破之赶到,一看薛锦屏英雄十余年,居然被擒,感到莫名其妙。砍山刀直奔甘茨山,却又怕伤到薛锦屏。恰在既砍又收之际,北门那边飞来一位年轻将领,不是别个,正是帅气将军严措。 严措败阵于金檀骠将陈哲,为何往这里逃来。原来甘茨山的爱女甘棠与他交好,私定终身。却被甘茨山嫌他是交州人,相距万里之遥,何日才能见到一面,就粗暴阻拦。 此次大战,严措长个心眼。自己虽然打不过陈哲的青霜剑,不见得对付不了其他对手。何不帮岳父杀敌,也好成就因缘。 虽然冷月宝刀被青霜剑斩断,于路他夺一条逃兵的枣木陌刀,这分量也足够杀几个敌将。 只见他白龙马飞动,直逼缭相而来,大吼道:“看刀。” 缭相忽然被他斜刺里截杀,赶忙圈马让过。也不再问他是哪个,乌背砍山刀再次砍来,与之战在一处。约略五合,缭破之猛地刀头扫他面门,刀柄疾速上翻,“啪”一声,将严措抽翻马下。 缭相恰要再补一刀,结果他性命。 恰恰严正、严对父子赶到,两柄冷月宝刀逼住缭相。 不知谁胜谁负?请看下一章。 第105章 锦屏救敌 这时候,少将严措在缭相愣神之际,已经再次上马来战。 三位八尺大汉,三匹白马,三柄长刀,将缭相团团围在垓心。 这边甘茨山看薛燕,实在喜欢。久无妻房,见到如此勇武、如此美貌的女将,就在自己怀中,还要怎样,岂不是天赐因缘么。 早将那些终身不娶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对薛燕耳语道:“你我何不逃去,到深山老林隐居,多生些大唐好汉。” 薛燕见他英俊如同仙家,英雄爱英雄,不知道哪股神经错乱:“去哪个深山,你生太多养得起吗?” 甘茨山哈哈大笑,俯身亲她:“生他一百子也养得起。” 薛燕顿时恍惚,与他纠缠在一起。 薛燕缘何有此一出荒唐? 简而言之,谷梁广自打娶了缭云为妾,薛燕忙于军务,缭云居家侍候,那床笫之间的温情,十次有九次都轮不到薛燕。 虽然心下赞佩缭云将家中老少照管得好,但心中苦楚,也有口难言。今番遇到一生一世惊为天人的好汉,也就痴了,任凭老天安排吧。 这边缭相偷眼一看,薛将军居然与甘茨山干柴烈火,大惊失色。甘茨山使了什么妖法?这还了得。 气得他哇哇怪叫:“薛焘,薛奔袭。再不上阵,你家姐姐跟人跑了。” 薛焘远远只是看见搅在一起,深恐城门有失,不敢乱动。主将这样一喊,大为骇异。也是一柄与姐姐一般无二的灼目亮银枪,将坐下乌骓马一磕,将城门交与队正,又叫道:“校尉席众,旅帅陶穿,还不给我上。” 团校尉席众抡起浑铁枪,旅帅陶穿舞动宣化斧,随他飞奔而来。 甘茨山见一来就是三将,急忙“刺啦”一声,撕掉薛锦屏衣襟,将她结实绑住,交给逃兵,喊道:“娘子莫慌,待我再擒几将,回去成亲。” 薛燕高喊:“你要死啊,那是我兄弟。” 甘茨山看到对面那将,果然与薛燕生得相仿,叫道:“擒来兄弟,一起远走高飞呀。放心吧。” 舞动他的困龙戟,一夹龙额骝,直接飞向薛奔袭。 甘茨山的困龙戟与薛奔袭的灼目亮银枪战在一处。 薛焘吼道:“放我姐姐,饶你不死。” 甘茨山哈哈大笑:“我与锦屏已于马上私定终身,不消一年给你生个大唐罕见的天神般外甥。当舅舅的还不下马,非要气死姐姐不成?” 薛焘怒道:“放你娘的龙卷大屁,我姐姐就算嫁你,薛焘也要将你生啖。” 甘茨山知道这小子太过认真皇朝法条,嗤之以鼻。再不搭话,死命硬磕。二将鏖战不休,直斗到九十余合,双双精疲力竭,才被北门来将替下。 校尉席众,接过严措,以浑铁枪对战他的枣木陌刀。 旅帅陶穿,以宣化斧接住严对,与他的冷月宝刀恶斗。 东门守捉缭相,以乌背砍山刀大战严正的冷月宝刀。 这样一来,以缭相为主将的东门,打成了持久鏖战。 毕竟缭相还是年轻几岁,虽然当着州县主官,却是第一次经历生死绝杀。设若换成薛燕为守捉主将,缭相为折冲打头阵,必将甘茨山干掉或打败。 同样的三将,只需要调换角色,也许状况会有天渊之别。但是,天意弄人,莫怪哪个。看起来,调兵遣将真的是一门艺术。 薛燕被绑在敌阵之中,此时看兄弟与一见钟情的相好对战,心中难过,如同刀剜。气得她大喊大叫,离得太远,哪个听得清楚? 缭相看严正刀法纯熟,北门战将,怎么就赶到这里来了,该不是被陈大哥打跑的吧。想到这里,忽生灵感。 此时,他们已战至四十余合,还不能取胜。对自己的反应慢也恼恨异常,暗暗发誓,就算不要命,今天也要取胜。 只见他圈马再战,如同换了一个人。 再也不按一合拼几刀的战法。甩掉他的铠甲,扯脱身穿的锦袍,赤膊而来。舞起他的乌背砍山刀,将追风乌骓马夹得风驰电掣。站在马上,到了半途,却突然大吼:“要命的躲开。” 众位拼斗的看这阵势,惊骇异常,纷纷躲开。他直奔严正跟前。等到严正看清,缭相的乌背砍山刀早到他顶门。 严正急忙以冷月宝刀来迎,缭相的乌背砍山刀“哐”一声砍下来。严正死命一架,倒是架住了。再看冷月宝刀,断为两截。吓得严正疾驰而去。 缭相看自己的乌背砍山刀,刀刃被砍掉,剩下了刀柄。管不了那么多,大吼一声:“招。”将手中刀柄朝严正猛力传去。 前面,严正听见身后缭相喊招,急忙圈马俯身。这刀柄传来,恰恰打中马臀,他的白龙马,臀尾被传进一根大棍,登时暴叫一声,将严正摔下马来。由于在疾驰当中,严正当即摔死。 缭相再看掌中无刀,早听见北门二十面大鼓震天动地响起,情知北门得手,急忙奔向北门去搬救兵。缭云接住他时,问起乌背砍山刀,早被砍断了。 缭相一下子带来四员猛将,他自己又捡起一柄枣木陌刀。 五员大将冲来,甘茨山一下子头上冒出了冷汗。此时,他对战薛焘,忽然多来两个。 韩道、韩墨双双大喊:“薛将军稍歇,待我兄弟擒他。” 韩道、韩墨两杆大枪,呼呼山响,在甘茨山面前招呼。此时,甘茨山先战薛燕一百合,又战薛焘九十余合,早已精疲力竭。哪禁得起这两位枪王猛刺。不足二十合,臂、腿中了三枪,勉强还在那里支吾。 此时,韩道性起,一枪刺到。待甘茨山躲时,早将后把换前把,兜头朝他就是沉沉一棍。甘茨山顿时被打下马。 韩墨举枪就刺。恰在此时,薛燕倒剪双手,骑着一匹马狂奔而来,死命来撞韩墨。韩墨躲避不及,一枪刺在薛燕肩头。薛燕被刺下马,滚身伏在甘茨山身上,哭喊一声:“休要害他性命。” 薛焘看此情形,忽然懵圈。羞于跟姐姐搭话,大叫一声:“我去也。” 只见他的乌骓马飞驰而去,舞动着灼目亮银枪,直奔南门。 甘茨山受了这一棍,又摔一下,加之困乏,“哎呀”一声,昏死过去。韩道、韩墨双双过来,将甘茨山生擒。 那边韩佛加入校尉席众,双战严措,早将他打落马下,生擒活捉。 旅帅陶穿与严对恶斗,也已到一百合。都将盔甲扔掉,这冬月寒天,汗流浃背,还在悍斗。 韩家三枪一起过来,只是一合,将他刺落马下,本要结果他性命。 陶穿敬他宝刀厉害,急忙喊道:“枪下留人。叫薛尚书发落。” 三韩过去,也将严对生擒活拿。 此时,缭相顺手捡过严对的冷月宝刀,大喊:“全军冲阵,杀逃。” 城门战鼓轰天响起,一百五十精兵奋勇而来。众将东砍西杀,也将东门逃兵斩杀殆尽。不足百人逃往北门,又被那里的薛尚书等一顿斩杀。 此时,缭相忽然想起薛焘,他杀奔南门。一想,南门比这边结束还晚,该不会出啥事吧。他大喊到:“南门危矣,我等快去。” 缭云、韩家三枪等将,随定缭相,纷纷狂奔南门。校尉席众操起浑铁枪,也相随而去。叫旅帅陶穿留守东门,打扫战场。 南门折冲乃是金檀骠将老幺漆雕卉,守捉是薛尚书次子薛文范,金檀骠将牧雨为门尉。也是一团人马,二百精兵。 团校尉唤作黄羿,字有穷,是一员五十八岁老将,青州千乘县人。家住在棣州至青州的南北邮驿大道边,叫个黄潦村。 一生从商,贩卖芝麻黄豆花生等油料,家资虽不太多,也有三五百贯之多。就是因为马崟山逃兵,反攻青州路上,将他家掳掠一空,儿女皆已成家立业,老伴被逃兵打死。恰好薛尚书募兵,了无牵挂,直接投军。 黄羿身长七尺六寸,善使一条二十四节霸王鞭。每节六寸,加手柄六寸,通长一丈五。鞭梢十二节为牛皮,把手十二节为青铜。重四十八斤。 招法皆自创,翻转腾旋,滚动跳跃,马上步下,均能挥动自如。每鞭打过,“啪”一声山响,令人惊骇异常。一旦抽在树上,百年树皮顿时脱落。 在贩卖芝麻黄豆花生到站之时,占好摊位,即开始表演。鞭响不过三声,就会招来许多看客。但有不肖之徒劫掠,就是武器。由于是软兵器,人们往往不知如何敌对,败阵者不计其数。因而青州人给他贺号神鞭贩将。 这次投军,他将霸王鞭舞动,全军震撼。又按薛尚书标准负重百里,亦先行到达,大气不喘。问他为何从军,黄羿禁不住老泪纵横,誓要将这些逃兵消灭殆尽。 军士、军官录用商人,七年前录用八大贩将已有先例,而且三老战殁,还被当时的宪宗皇帝封神。薛尚书用人急迫,再不管什么官商禁律,当即任之为团校尉。 黄羿团中两名旅帅,也是这次募兵得来。一个是百辟横刀潘独,刀重五十二斤。一个是天煞魔棍张创,棍重六十四斤。 南门敌将岑寿山,以字行,单名一个交字,沂州费县人。但见他黑面黄须,身长七尺四寸,四十二岁。骑飞云骊,使三股托天叉,重五十六斤。在淄青十八山神中也是前五的数。 岑寿山更有一套办法,凡自告奋勇当校尉、旅帅者,与他比武,胜他者,当即代替自己。战平者,为校尉。稍弱者,为旅帅。 因而他所带这一千逃兵,硬茬却很多。至少有五名团校尉属于与岑寿山能够战平的悍将。 这么善于带兵的老将,薛文范带着漆雕卉、牧雨两名女将,该怎么应付? 第106章 南门惨烈 马崟山以捞取功名为诱饵,蛊惑七千逃兵,围攻青州城。 攻南门的岑寿山,沾了岑嘉州同姓的光,脑门洞开,挖掘不少人才。 他为了装声威,叫他们清一色使用三股托天叉,跟他一模一样的五十六斤。又给他们取了统一的名字,将原名都在中间加一个“破”字。按年龄大小,分别叫雷破昆、张破泰、李破阵、于破州、蒋破帆。号称五破神将。 那薛尚书布阵,为何将薛文范和两名女骠将放在这里呢? 那也是提前探过各门敌手情形,经过深思熟虑,才这么下令的。 女将素来善于缠斗,这是他从薛燕等人身上得出的经验。 最勇的男将对战二百合左右,皆精疲力尽,坐地瘫倒。而女将虽也会很累,但只要替下,稍微喘息一刻钟,整兵再战,又能再战二百合。 因此,这里放了两员女将,加之老将黄羿配合,不一定快速取胜,那也叫敌手寸步难行。等到东北西三门皆胜,南门自然援兵如潮,也就胜了。 薛尚书果然极善用兵,恰如他的妙算。此时,东门胜利,一下子向南门涌去六员战将。北门逃兵多,斩完耗时长,也马上结束,就来驰援。 缭相带着缭云、韩道、韩墨、韩佛、席众,杀奔南门而来。 到了南门,最显眼的莫过于一条神鞭“啪啪啪”山响。 他正是青州的神鞭贩将黄羿,老将神鞭到处,卷着人就横飞而去,皮开肉绽。卷着枯草、黄土,就凌空飞舞,天昏地暗。 此时,敌方三员大将,都执三股托天叉,团团围定他。分别是李破阵、于破州、蒋破帆。三员敌将一个个浑身盔甲都被二十四节霸王鞭打飞,贴身夹袄也被霸王鞭打得破烂不堪,棉絮颤颤。 黄羿气定神闲,骑马飞旋,一鞭紧似一鞭,叫人十分胆寒。三将只是困住他不伤别人,根本近不了身。 六将猛地过来,在定神观瞧,看如何切入战阵。 恰有一员小将,约略十四岁。双手双鞭,步战飞奔而来,大喝一声:“爷爷,黄昭来也。” 黄羿怒道:“快回去,娃娃不可造次。” “偏不。我要替祖母报仇雪恨。”黄昭大吼大叫,冲入敌阵。 看黄昭这小子,也如黄羿那般,在步下追赶敌兵。看他的两条霸王鞭,加起来也有四十八斤,却比老将更为灵活。两条鞭抡起来,霎时抽翻数名敌兵。夺得一匹战马,飞身而上。两条霸王鞭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看了一圈,不见主将薛文范、副将漆雕卉及牧雨,来援的六位正在烦恼。 敌阵中,飞马出来一人,抽出佩剑,作势就要投掷黄昭。此将背后旗帜,乃托天神叉岑寿山。 缭相不敢怠慢,飞纵追风乌骓马,端起冷月宝刀,直冲岑寿山,大喝一声:“休要张狂,纳命来。” 岑寿山看他无旗,怒喝:“哪里来的野鬼,报上名来。” “卫县令缭相,特来相助薛尚书,还不下马受降。”缭破之吼道。 岑寿山一手拿定三股托天叉,另一只手拿着佩剑,直接飞马而来,朝缭破之就砍。缭破之将冷月宝刀一迎,宝刀顿时断为两截,大呼:“不好。” 你道这剑如何?却叫做宋尹剑。 乃朝歌山打剑沟著名神兵锻手宋尹所铸。岂止是削铁如泥,便是好硬的石头,也一挥两断。 缭相作为卫县令,如何不知这柄神剑。他本来也要宋尹铸来一柄,然而宋尹要铸成一剑,需三年之久,这就没得到。 这几年,宋尹剑声名鹊起。起先,宋尹在朝歌城北关开洪炉坊。偶尔到朝歌山寻找一种铜矿石,却发现一种檀黄矿石,加入铁制刀刃之中,顿时锋利无比。经过反复实验,得到了这种名剑。 为此,就将洪炉坊开到了朝歌山打剑沟。这条沟乃昔日殷帝辛(纣王)造兵器的地方,稀有矿石虽然不成规模,但极其丰富。 寻这种檀黄矿石,也是天缘巧合才可以得到,十分难寻。铸剑工艺极其复杂,又需要六百四十天。因而,要得到一柄宋尹剑,必须三年之久。 缭相刚刚缴获的冷月宝刀,就这么一个照面,被岑寿山一剑削断。吓得缭破之大喝一声,急忙逃走。 后面缭云看得真切,心生一计,非要夺了他的宋尹剑。看破之败走,缭云大喝一声:“狗贼,再敢猖狂,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岑寿山转眼看他,这是哪里的女将?如此曼妙婀娜,不免心下颤抖。却飞来一物砸向他顶门,急忙挥剑。手臂尚未挥上去,缭云的寒铁竹节枪早刺到了他的挥剑手臂。宋尹剑顿时飞空而去。 缭云并不管他,将腾雾狮子骢一磕,直奔宋尹剑。她将腰间剑鞘扯脱,稳稳接住宋尹剑。后面韩家三枪呼喊叫好。缭云再一回马,挥剑来战岑寿山。把岑寿山吓得面如死灰,嚎哭震天,捧着一颗人头,拔马而逃。 他却哭什么?刚才缭云给他飞去一物,却是她腾雾狮子骢挂着的一颗人头。这颗头岑寿山却认得,正是他的亲哥哥岑车。 他当即心中一紧。岑车是攻北门的二十名团校尉之一,人头居然到了这里,已知北门失手。要不是宋尹剑飞去,哥哥人头却要被兄弟削烂。 他也不顾宋尹剑,急忙接住哥哥人头,捧在怀中。此时缭云二次来战,岑寿山顿时醒来,一夹飞云骊,哭天抢地而去。 这边雷破昆、张破泰一齐杀出。缭云与韩道接住雷破昆厮杀,韩墨、韩佛接住张破泰猛打。 南城门下,众将展开团团拼杀。城上,一时间战鼓轰响,震天动地。 再看城上,牧雨此时才冒出来。细看,披头散发,脸上缠满绷带,血污浸染,样子好不凄惨。 缭相又夺了逃兵的一柄枣木陌刀,狂奔打鞭的黄羿。黄昭对战李破阵,缭相对战于破州,黄羿专心对付蒋破帆。 缭相的枣木陌刀与于破州的三股托天叉双双举起,死命激战。虽然夺得的这柄枣木陌刀较轻,只是二十八斤。但以缭相神力,轮动起来,更加顺便。 二将大战三十余合,缭相再也等不及,直接磕马与之对撞。自己镫里藏身,举刀藏在于破州一侧。马到跟前,陌刀猛砍。于破州虽有防备,但距离太近,他的五十六斤三股托天叉,轮动回来,比之陌刀慢了许多。 等他三股托天叉磕过陌刀,缭相的腾雾狮子骢前蹄猛然一立,忽然转身而来。吓得于破州大叫:“吾命休矣。” 缭相挥刀而至,一刀刺入他的战马。那马顿时暴跳,将于破州颠于马下。缭相俯身一探,将他生擒活拿。撕开他的衣襟,将他绑了,扔在地上。 腾雾狮子骢似乎也越战越勇,不等主人忙完,早已飞入李破阵跟前。缭相趁着马快,将陌刀横扫过去。黄昭的一条鞭被他的陌刀扫断,退出战团。 再看李破阵,缭破之陌刀扫断霸王鞭同时,也扫到了他的右臂。三股托天叉顿时掉落,右臂只剩一层皮还在挂着。霎时间,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涌上来,一声暴叫,栽落马下。 黄昭上去,早将李破阵绑了,也扔在地上。 缭相一声喊:“还不帮你爷爷。” 二人飞马过来,三战蒋破帆。黄昭被扫断一根鞭,此时单鞭暴打。爷爷黄羿从南门战鼓一响,就在这里甩鞭,鏖战三将已二百余合。虽然也不同程度伤到了三将,但终归三人车轮战,打不散。 此时看救兵来到,奋起神威,“啪”一鞭抽到。蒋破帆左脚被缠,应声落马。黄昭身法快,下马又将蒋破帆生擒活拿。 顷刻间,这里三将被擒。 那边,缭云、韩道双战雷破昆。此将果然神勇,毫不畏惧,以一敌二,也战到三十余合。 缭云还是老办法,摘下一颗人头,朝他扔去。韩道趁机将丈八亮银枪直刺他的胸膛。雷破昆急忙闪身,晚了一步,丈八亮银枪刺到了他的左肋。疼得他“哎呀”一声,拔马而逃。 韩道岂能饶他,飞马追去。弯弓搭箭,射中他的马腿。战马腾空而起,将他摔落马下。韩道也将他生擒。 韩墨、韩佛两柄丈八亮银枪,张破泰的三股托天叉“哗唥唥”山摇地动,三将也鏖战至三十余合。韩佛以亮银枪虚晃他的面门,韩墨心领神会,直刺他的腿部。将他挑落战马,兄弟二人跳下马,将他生擒。 缘何这里五将,都是生擒?所谓英雄爱英雄,正是如此。这五大悍将,以韩家三枪神勇,尚且以一敌二,毫不惧色,自然惹得对战的一方心生敬佩。也就无人生出杀心,没人刺他们的要害。 此时,牧雨一脸绷带,飞马而出,接住众位,作揖打躬,连声喊谢。她将师兄缭云拉来,两人一并举起寒铁竹节枪,高呼道:“杀逃不杀降。” 南门这里还剩的七八百人,纷纷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牧子舒为何这样喊叫,薛尚书下令不是要格杀勿论吗?单看这里如此惨烈,战事持续之久,十分罕见,就知道岑寿山带兵,十分了得。 第107章 收服岑交 指不定南门逃兵中,各旅、各队也似这等选拔出来的高人带领。 此时,众人精疲力竭,如果再冲入敌阵,于乱军中,极可能发生不测。因而,牧子骠这个七年的金檀骠将,果断下令,就此罢战。 这些悍将狼兵,从此归附薛尚书,未免不是好事。 众将问起:“薛文范薛将军呢?漆雕将军去了哪里?” 缭相也急切问道:“奔袭呢?” 牧雨被问到这里,顿时泪雨纷飞,嚎啕大哭起来。众将惊得不知所措,愣怔一会,纷纷叫她下马,坐地详叙。 此时,薛尚书、望凌通带北门众将,范担当带西门众将,也都飞奔而来,北门战事彻底结束。马崟山本人及七千逃兵中的绝大多数都已经杀完。 薛尚书一到,滚鞍下马,看牧雨大哭,情知不好。但他还是先按捺住私情,朗声问道:“子舒,曾见智之没有?” 牧雨正要向元帅禀报,突然一声暴叫:“薛平,尔等杀我兄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纳命来。” “不好。”牧雨一看来将,正是岑寿山。那匹飞云骊距离薛尚书身后不足百步,三股托天叉“哗唥唥”响声已到了近前。 说时迟,那时快,牧子舒将掌中寒铁竹节枪一抖,飞身挡在薛尚书身后。 缭云立时将宋尹剑抽出,交给薛尚书。也将寒铁竹节枪护住。 薛平问道:“此宝莫非宋尹剑?” “正是。”缭相答道。 此时,岑寿山已与牧子舒接战。 薛平飞身上马,高叫:“众将躲开,看老夫擒他。” 薛平今年已是将近七十岁的老将,却须发皆黑,不见老相,可见其武学修为之高。他挺起方天画戟,一磕坐下黄骠马,众人闪开。看牧子舒面伤迸发,岑寿山已将他打翻在地,三股托天叉正要取牧子舒性命。 薛平怒吼一声:“敢伤我大将。” 话到戟到,挑开了他的托天叉。岑寿山骂道:“老子杀的就是你。” 岑寿山就势将叉与薛平搅在一处。薛平也不再跟他搭话,将方天画戟绝艺使出,两位战在一处。 岑寿山的三股托天叉,重五十六斤。薛平的方天画戟,重六十四斤。这两位大将闪电般的恶斗,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薛广也要过来参战,薛平怒喝:“走开,老夫今日非要生擒活拿。” 二人战至五十余合,未分胜负。薛平趁着圈马之际,甩开金盔金甲。只穿绛紫袍,这是三品以上高官的专用服色。绛紫袍迎风飘扬,宛如从天而下的神将。岑寿山也甩掉盔甲,身着朱红,这又是五品服色,刺人眼目。 薛平薛坦涂六十八岁,虎威骇人,扭转翻旋,一如当年。 岑交岑寿山四十二岁,正值壮年,身腰灵动,招法精妙。 二人好一通恶战,又战到八十余合,薛平暗暗称奇,这厮如此手段,胆敢跟老夫这般较量。 刚才,岑交将哥哥岑车的首级找个地方埋下,做了记号。恰遇民户,吃了些饭,马也喂了草料,此时力足。故而偷看薛平,这老头这么难打?他们鏖战一天了,滴水未进,好生厉害。心中暗暗佩服。 难怪头些年吴元济的兵,私下都说:一挨薛坦涂,便是血一滩。 这要是刚才没吃饭与他拼杀,早没命了。 想到这里,就不想打了,拔马飞逃。战场上,盖世的豪侠皆有惺惺相惜的情愫。此时,这一对老壮之间,亦是如此。 薛平怎不知他并未亏输半分毫,却要败逃,深恐是计,不敢去追。弯弓搭箭,故意大喊一声:“看箭。” 岑寿山急忙闪身,薛平再一箭,恰射在他躲来的肩头。又一箭飞至,射中他的马臀。飞云骊高声嘶鸣,将他颠落马下。这边薛广、范职飞马而至,将他五花大绑,解来尚书面前。 范职看他不跪,厉声喝道:“跪下。” “打仗靠吼,不如猪狗。要杀便杀,叫走便走。”岑交怒目圆睁,鄙视加轻视,昂首而立,誓不低头。 薛平将宋尹剑拿在手上,“苍喨喨”抽出来,举剑挥下。 众人大惊失色,个个紧闭双目。睁眼再看,岑交毫发无伤,身上绑绳全部脱落。薛平将他扶住,哈哈大笑:“岑将军果然皇朝良将,指挥若定。将军不知能否为平卢军继续效力?” 岑交万万没想到,薛平胸襟如此阔达,当即热泪盈眶,“噗通”跪倒:“尚书如此相待,寿山无地自容。但有驱遣,万死不辞。” 众将看尚书爱才如此,也都非常感动。想起来南门鏖战,岑寿山果然是韬略满怀,武功卓绝。纷纷过来与他见礼寒暄,互致敬意。 岑交就此跟在薛平身边,寸步不离。最终成为中唐之世威震天下的一代名将。 ——·—— 却说南门开战之初,漆雕卉为折冲,打先锋。薛文范为守捉,是主将。牧雨为门尉。 薛文范与岑寿山简单对骂,漆雕卉一磕黄骠马,将掌中乌金崩云梃高举而来,敌阵中却并没有出来五破神将,而是先冲出旅帅韦超。 掌中也是三股托天叉,他却是学着五破神将而来,叉的分量并没有五十六斤,而是四十二斤。与漆雕卉的乌金崩云梃恰恰分量相等。 互通姓名,漆雕卉一开始就生出心计,最多二十合斩下一员敌将。因此,韦超与她战至十余合,漆雕卉直接站起来,将乌金崩云梃砸向他的马头。韦超岂能不躲,漆雕兰蕊铁棍猛然倒转,趁着战马旋动,又捣向了他的马尾。 韦超当时被战马颠落。漆雕卉岂能饶他,一梃杖过去,将韦超杖毙。这是要给敌将一个下马威。身后新募精兵飞奔来将韦超首级取走。 敌阵中,恼坏了又一名旅帅崔较,他却是韦超结义的兄弟,使一条虎头枪,誓要为义兄报仇。 漆雕卉这次根本不给他机会,战马盘旋五个照面,大约知道了他的枪法。待他虎头枪刺到,漆雕卉却将乌金崩云梃挂在得胜钩袅丝环上,空手攥住他的枪杆。崔较神力无穷,猛可间一甩,将漆雕卉甩到半空。 漆雕卉大喝一声:“好。”顺着枪杆溜到了他的头顶,猛搬他的头颅,“咔嚓”一声响,崔较一命归阴。 这一招在她投军之初,看牧雨对阵丧门银枪廖紫檀时,使用这一招,给廖紫檀来了个下马威,最终取胜。此时,双方是死敌,哪里还再客气。 漆雕卉连斩他两员大将,敌军主将岑寿山气的大叫:“谁去将她砍了?” 此时终于出来五破神将雷破昆,他举起三股托天叉而来。漆雕卉正要再显神威,主将薛文范舞动方天画戟而来,大叫:“兰蕊稍歇,待我斩他。” 雷破昆一开战,就将叉奔他战马而来。薛文范的方天画戟与薛尚书一般无二,都是六十四斤。他将战戟一撇,将他的三股托天叉撇在一边。薛文范转手就刺,也刺他的战马。雷破昆圈马不及,战马当腹被刺。 此马狂暴跳跃,雷破昆死命抓住马鬃。这时,张破泰飞马而来,强拦战马,救下雷破昆。 与此同时,李破阵飞马而至,接战薛文范。他吸取了教训,小心应付,你来我往,与薛文范大战三十合,不分胜负。薛文范忽然站立马上,将戟直接投了过去。吓得李破阵赶忙圈马躲避。 薛文范飞马盘旋,方天画戟将要落地,俯身拿住,顺势直刺李破阵面门。李破阵赶忙闪身,被刺中肩头,三股托天叉望天飞去。吓得他拔马而逃。 岑寿山看薛家武功果然神妙莫测,难怪世代王公。再不敢这样对战,他飞马而至,将三股托天叉舞动山响,与薛文范鏖战。 战至十余合,忽然抽出宋尹剑,将薛文范方天画戟一挥两断。吓得薛文范怪叫:“不好。”拔马而逃。 岑寿山哪里放过,死命赶到薛文范马后,宋尹剑直接投过来,刺入马臀。马儿乱了方寸,乱拐乱跳。岑寿山奋起三股托天叉,“嗡”一声,砸中薛文范右腿。薛文范把持不住,栽落马下。 这边漆雕卉急忙飞马过来,边跑边喊:“休伤我主将。” 岑寿山早将三股托天叉挑中薛文范梗嗓,看漆雕卉过来,不及枭首,飞马而去。漆雕卉顿时大哭,与飞来的精兵,将薛文范尸身抢走。 战至此时,漆雕卉杀红了眼,不顾一切翻身而来。举起乌金崩云梃,直接冲入敌阵,誓要杖毙岑寿山。 岑寿山刚归本队,忽见她到了跟前,吓得急忙飞跃而去,到了一名旅帅马匹之上。漆雕卉哪管这些,在他阵中横冲直撞,非要砸死岑寿山。 被五破神将团团围住,在那里鏖战。岑寿山终于得到喘息,整兵观阵,不动声色。此时,南门主将战殁,牧雨不敢造次,必须死守南门。他急忙派旅帅百辟横刀潘独上阵。 岑寿山将宋尹剑一指,敌方旅帅一下子飞出三名,与他展开车轮战。潘独与每人战至二十合,他们就换人。 潘独心中有数,奋起神威,将他的横刀耍起,五合之间杀掉一个。又来一个,拼了死命,直接对冲,一个照面,又阵斩一名。剩下的那个不敢再战,飞马而逃。 潘独不去追他,直接冲入五破神将阵中,与漆雕卉并肩作战。 此时,牧雨一看,必须及时救出漆雕卉,迟则生变。 急忙大喝道:“神鞭贩将何在,还不去救漆雕将军。” 第108章 女将狂战 黄羿应声而出,甩起二十四节霸王鞭。 只见他一路飞奔,“啪啪啪”鞭响震耳欲聋,敌阵骇得一阵骚乱。 五破神将不知如何应对,霎时间纷纷中鞭。雷破昆、李破阵连连被打下马,疼得在哪里大喊大叫。 黄羿飞马到了漆雕卉跟前,将她强行拉住:“还不快走。” 潘独早已身被数创,死战不休。此时,看救兵来到,往前猛冲。漆雕卉跟定,黄羿断后。三将杀出重围,回到本队。 这边气得岑寿山怒目圆睁,骂道:“今日不杀他个一干二净,老子枉活一世。白白落下十八山神威名。” 他一通指指点点,排兵布阵。顿时,他亲自带雷破昆、张破泰,飞马而来,暴叫:“今日专寻神鞭贩将,要尔的人头壮我军威。” 黄羿坦然而来,挥舞霸王鞭,飞马直冲岑寿山,“啪”一声山响。岑寿山急忙挥剑,要削断他的霸王鞭。 兵刃之中,那些削铁如泥的神兵,越是刚硬的兵器,越能一挥两断。而对于软兵器却无可奈何。他所历战阵无数,从未遇到过使用软兵器的。 岂知霸王鞭前半截是牛皮制作,粘到宋尹剑,瞬间缠绕,差一点将他的宋尹剑夺走。吓得他死命抽出,还归剑鞘。只好舞动三股托天叉,与雷、张二将与之对抗。却又近不了身,就在那里困住黄羿。 老将的霸王鞭虽然厉害,也只是追逐鞭挞,无可奈何。 围困三十余合,岑寿山觉到乏累,他阵中又冲出李破阵、于破州、蒋破帆,替下主将,还是以三困一。 此时,漆雕卉、潘独得到喘息,二将看他们三将要回,再次飞出,直奔岑寿山。雷破昆、张破泰回马,将他二人接住,展开殊死搏斗。 岑寿山回归本队,继续指挥。他见漆雕卉、潘独英勇无敌,发个号令,忽然冲来六名旅帅,三三分开,团团围住漆雕卉、潘独厮杀。形成四打一阵势。又到二十合,潘独被张破泰三股托天叉砸下马去。对方旅帅将他枭首。 气得漆雕卉怒吼起来,长发甩起,连续三梃,砸死对面一个旅帅。再奋起神威,又砸死他一个旅帅。张破泰率另三名旅帅也已赶来,六战一打她。 又战至二十余合,漆雕卉力怯,暗暗叫苦。恰在此时,一声惊天动地暴叫:“谁敢伤我夫人?” 陈哲赶到。他们北门主要敌将皆失,不敢怠慢,急奔南门来看,果然极其惨烈。漆雕卉看夫君来到,顿时精神大振,直接站立马上,来取雷破昆。 张破泰见状,将三股托天叉朝他奋力传来。 待陈哲冲进阵来,漆雕卉恰被三股托天叉穿进左腿。陈哲不敢怠慢,舒臂而来,将他提到自己的黄骠马上。舞动镔铁蟠龙棍,呼呼山响,往外就冲。 雷破昆来拦截,陈哲挥起青霜剑,一剑将他的三股托天叉斩为两段。待他闪身,青霜剑连连挥动,顷刻间斩杀三名旅帅。对面闪出路径,飞马而去。 看漆雕卉腿上,三股托天叉早被漆雕卉拔掉,铠甲扯脱,皮开肉绽,股骨被砸碎。左腿鲜血喷涌,鏖战太久,累得浑身汗水湿透。 此时又无法进城,万一敌人尾随而进,必将满盘皆输。而漆雕卉哪敢这样失血,延误过久,必然命丧黄泉。他夫妇只好飞马投向青州城远方,寻找县乡骨伤医者包扎。 他们夫妇走脱,恰好薛焘赶来。接住雷破昆、张破泰等大杀起来。张破泰掌中没了兵刃,飞马回归本阵。 雷破昆与剩下的一名旅帅二对一战住薛焘。 城楼上牧雨见状,大喝一声:“天煞魔棍上阵。” 张创应声而出,舞动天煞魔棍,赶入薛焘阵中。 牧雨为何如此指挥,天煞魔棍一开始干啥去了? 就这么几员将,鏖战他这么多校尉、旅帅,该如何面对? 这叫做纵深布局,假如一开始就全上,哪能撑到现在。早就被岑寿山冲破城门,杀进去了。足见牧雨指挥也一样非同凡响。 天煞魔棍张创杀入战阵,接住一名旅帅。看薛焘将军亦是浑身血污,情知刚刚经历战阵。必须尽快破局,方能叫将军稍歇。他将天煞魔棍舞起来,只是十余合,便将那名旅帅打落马下,结果了他性命。 转而大喝一声:“雷破昆,纳命来。” 与薛奔袭共击雷破昆。薛奔袭见这旅帅张创如此厉害,也来了精神,飞旋乌骓马,将灼目亮银枪山呼海啸般颤动,与雷破昆战至二十合,一枪刺到他的腿上,将其挑落马下。正待张创要一棍砸下,忽然迎面过来三骑。 岑寿山与两名旅帅赶到。一名旅帅救起雷破昆,飞奔回到本队。岑寿山抡起宋尹剑,将天煞魔棍一削两截,吓得张创飞马而逃,回到城下。 牧子舒一看不妙,薛奔袭以一敌二,急忙将寒铁竹节枪举起,一磕黄骠马,叫道:“张创死守城门,不得有误。” 张创依令而行。得亏老将黄羿死死缠住他三员大将,要不然吃亏更大。牧雨打马绕到黄羿一侧,大叫:“黄老莫慌,救兵马上就到。” 黄老高声叫道:“末将晓得了。” 他已与三将战至一百三十余合。此时,调息纳气,奋起神威,继续抡起他的霸王鞭。李破阵、于破州、蒋破帆,浑身盔甲被抽脱,棉衣被抽到稀烂,叫苦不迭。 牧子舒不敢怠慢,飞奔来到薛焘阵中。擒贼先擒王,直接挺起寒铁竹节枪,趁着飞马惯性,刺向岑寿山。这边薛焘看得真切,见岑寿山躲闪,灼目亮银枪飞刺对阵的旅帅,将之当即刺死。 灼目亮银枪急忙转而刺向岑寿山,二将战住他一人。岑寿山疲于应付,腾不出手抽他的宝剑,死命抵敌他二人,直战到三十余合。此时雷破昆歇息了片刻,将腿伤结实绑好,又带三名旅帅前来接应。 再次形成以二敌一。牧子舒对阵两名旅帅。她此时杀得满眼怪光,失去了姣好模样。寒铁竹节枪与之战到二十合,一枪挑翻一名。待要刺死他,这名旅帅一条棍砸向她,只得专心应付。被那名旅帅逃掉。 薛奔袭这边,战至二十余合,被岑寿山的三股托天叉挑中几处,鲜血直淌。哪顾得这许多,奋勇一枪,直刺岑寿山,被他躲开。薛奔袭并不停留,战马直直向前,这枪又刺到旅帅,将其胸膛穿透。 灼目亮银枪无法拔出,只得抽出佩刀,接战岑寿山。两人势均力敌,被岑寿山拨马回旋之际,抽出了宋尹剑,俯冲过来,一剑斩断薛焘佩刀。紧接一叉过来,恰好刺中薛奔袭大腿。 薛焘恰恰吃紧,此时牧子舒已将另一名旅帅挑死,寒铁竹节枪直奔岑寿山而来。薛焘死命抱住他的三股托天叉,往怀中猛拉。 岑寿山一看腹背受敌,丢弃托天叉,挥剑直削牧雨。牧雨情知他的宋尹剑厉害,将寒铁竹节枪急忙往一边顺走。但宋尹剑削到了她的面庞。 牧雨奋不顾身,飞马到薛焘近前,猛力扯脱薛焘腿上托天叉,高叫:“走。” 薛焘哪顾得疼痛,与她飞奔入城。此时,牧雨的脸上,血流如注,糊住了双眼。张创看她腿部还有多处伤,血里呼啦,忙叫精兵四人,分别扶住他们,前往内城寻医。 牧雨临行,哭道:“天煞魔棍,就是战至一人,也要死守城门。” 张创也是泪流满面,单膝跪倒:“将军放心,张创与老将黄羿尚在。” 待薛焘与牧雨相携就医而去,张创模仿牧将军指挥办法。将两旅中的四名队正组织起来,两两出阵。叫他们互相掩护,坚持下去。 四名队正依计而行,两两出阵,苦战岑寿山、雷破昆。张破泰此时又寻到一柄三股托天叉飞奔而来,再带两名旅帅,与城中队正接战。 到缭相带着缭云、韩家三枪、席众等六将到时,四名队正拼杀掉他们的旅帅后,已经全部殉职,尸横疆场。 此时无将可派,天煞魔棍张创正在叫苦。 除了黄羿死战三破,只剩张创带着一团精兵死守城门。 小子黄昭是从老家冲来的,眼看爷爷难支,恰好杀出。 至此,青州城危机解除,大获全胜。 七千逃兵,阵斩逃兵六千余名,受降七百余人,失踪一百余人。 这一战,薛平威震天下,使得青州六十年无战事。平卢军腹背各镇,再也无人胡乱挑衅。一个个提及薛平,皆噤若寒蝉。许多年后,青州百姓提及此战,仍旧热泪盈眶,胆战心惊。 逃兵上七千的大唐奇闻,震动朝野。 杀逃六千余人的执法行动,大唐唯此一例,华夏战史唯此一例。 李师道遗留下来的率意造反混个节镇、刺史的恶习,在淄青平卢地界,六十年无人再敢造次。 青州杀逃大战就此打住。 薛平急令将阵亡将士厚葬。薛文范死在爹爹前面。薛尚书老年丧子,悲痛欲绝。 又将薛燕招致节度府,好生劝说,薛燕抵死不听劝说,硬要嫁给甘茨山。薛平愤怒,要军法从事。 薛锦屏性烈,“苍喨喨”拔出佩剑,就要自刎。 谷梁广无奈,拼死抱住,才救下她性命。 谷梁广当即给薛尚书跪下:“尚书请做个见证,经纬与她出个字据,听凭她另嫁。只要她好好活着,经纬纵死也无遗憾。” 缭云对薛锦屏跪下,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姐姐,为何如此啊?” 第109章 崔清误国 薛锦屏一声浩叹,说出一番衷肠。 她叹道:“有我在,妹妹永无出头之日啊。就算我死了,谷梁广续娶也轮不到你。敢娶妾及婢女者,犯罪。此等律条,叫我如何对得起妹妹。就让薛尚书做个见证,今日你就与经纬重新拜堂,成为他的正妻。” 薛尚书十分感佩锦屏所作所为,当即允许,并赦免甘茨山罪责。也不再择吉,两对新人立刻拜堂成亲。 缭云从此成为谷梁广正妻。薛燕投入甘茨山怀抱。缭云因这次战功,必然被封为将军,谷梁广给她起了字,瑶宇。从此,缭瑶宇就是缭云。 陈哲、漆雕卉尚无消息,薛平叫范职、望准通按他们奔跑的路线去找。 兄弟二人连夜寻找,次日天亮,见到二人死尸。 兄弟两个一人扛起一个,将尸身装车载回。 书中代言,漆雕卉终究失血过多,没等找到医者,就一命归天。 陈哲痛苦嚎啕,大呼大叫,终究未能醒转。到泪水打湿漆雕卉尸身,撕下衣襟素色内衬。抽出青霜剑,割破手指,写下遗言,怀入右衽,伏剑自杀。 范职、望准通兄弟在路边,发现陈哲的黄骠马。找到二人时,陈哲紧紧抱着漆雕卉,早已僵硬。兄弟二人看此惨烈情形,大哭一阵。好一阵才将他们尸骨分开,载回节度府。 薛尚书接过陈哲遗言,看他是以手指鲜血,在素布上写着殷红十六字: 卉逝哲寻, 儿女托云。 再拜尚书, 愿作贩神。 薛尚书看罢遗书,想起他夫妇七年金檀骠将,所向披靡,战功赫赫,禁不住失声痛哭。尚书府众将传阅陈哲遗书,无不悲痛万分。霎时间,帅府泪雨倾盆。 牧雨撕心裂肺,哭声震天,大叫一声:“大哥——”,昏厥过去。 缭云看到遗书,交给谷梁广看。她伏在陈哲尸身,嚎啕道:“大哥,放心走吧,你家儿女就是我与经纬的儿女。” 望凌通对陈哲、漆雕卉这样双双战殁,甚为敬重,赋诗一首: 大唐赫赫两虎臣, 呼喝战阵如天神。 情重如山携飞冢, 教人痛哭泪倾盆。 薛尚书当即按照陈哲遗愿,草拟一道奏章,就青州杀逃战况,参战及战殁将校,列明功劳簿,一一呈奏。并奏请天子对陈哲、漆雕卉敕封贩神。 —— 子敬父、望霄等五大贩神在长天之上,未能找到他们夫妇,就是因为青州逃兵之乱。苌度在天上听到胡轸倾家荡产,也是同一件事引起。 望霄提及的文烈文走霹带着六班,经营他老家的红芪、黄连、花椒。 范丹推荐的张涯,继续搞他的花蜜。 他们在长天之上,看了一阵,子敬父有了帮助胡轸渡过年关的想法。教苌度一个办法,马上去办。 苌度嘿嘿笑起来:“师父,应该不会这样吧。” “会不会,也需要这么办。既为贩神,必佑商人。勤于用事,畏天恤民。”子敬父正色道。 师尊腊八贩神既然这么说,必有道理。苌度再不搭话,得令而去。他将自己元神按下,先来到薛坦涂节度府后邸的神龛之上。 —— 腊八节这天,青州战事过去十来天了。薛平叫将士们休假一天。 长子薛广将亲自熬好的八宝粥端来,孝敬爹娘。 老娘江氏叫薛平吃粥。薛平早已起床,点着蜡烛在书房看书。看江氏来叫,出来书房,点燃三炷檀香,也不说话,往上拜了三拜。继而起身,端起腊八粥,香香喝起。 早饭既毕,薛平无事。来到诺大的院子里抻拳踢腿,将方天画戟舞动一回。此时,薛广又来,对他耳语一阵。 薛平沉吟片刻,说道:“切不可鲁莽,容我三思。” 看儿子出去,尚书眉头紧锁,倒剪双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看起来,这件事叫他非常为难。 急忙返回客堂,又点燃三炷香,跪地祷告:“苌将军……。” 这时候苌度待在他家的神龛,正看满屋子书画,惊得一愣怔。 怎么回事,难不成尚书大人发现我在他家了? 苌度惯性使然,有问必有答么,赶紧答道:“尚书……。” 他的话还没说完,薛平“啊”一声大叫,被吓死过去。 苌度在神龛上顿时目瞪口呆。 忽然想起自己成神,也就是死了。死人忽然开口对话,不吓死人才怪。哦,哦,哦,今后可不敢这么不小心了。 —— 薛平这一声大叫,惊动了阖府上下。江氏急忙呼唤薛广及下人,都来纷纷救护。好一阵忙碌,薛尚书醒转。他略微怔一怔,忽然笑起来。 他还到神龛之下跪下,口称:“苌将军,薛平知你是皇封的正神,关照薛平,驻跸在此。适才冒昧,忽然惊扰。今有一事烦恼,胡车支以万贯家资,助我成功。奏请朝廷,平卢列支,却横遭非议。该当如何,还求神示。” 经了刚才那么一出,苌度不敢说话。薛平又将遭到的非议,一一禀明。 原来,万贯之资,在朝廷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如何列支,就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引得朝堂上的宰执、尚书们争吵不休,展开了激辩。反对最厉害的当然是户部度支。当朝户部侍郎、判度支是崔清。 这崔清的堂兄弟崔淡,官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乃当朝宰相之一。 崔清居官清严,性介急,待僚属不以礼节。恃己之廉,见赃污者如仇。加之本家兄弟崔淡是宰相,谁也不尿,油盐不进。 田弘正从魏博军移镇成德军,为什么遣回两千卫士? 就是因为这家伙,他认为田弘正家奢侈。 田弘正四度奏请天子,列支这两千人的费用。而崔清死活不给,田弘正毫无办法,只得遣回两千魏博兵。 最后,王术正看田弘正无亲兵,策划谋反,杀掉了田弘正一家三百余口。田弘正忠心朝廷,与薛平一起稳住河北诸镇,屡屡出兵,替朝廷讨伐河北诸镇不听话的,为大唐江山做出了杰出贡献。 时任魏博军节度使、平定淮西之乱、雪夜入蔡州、生擒吴元济的名将李愬,叫魏博军全军戴孝,并遣将为田弘正报仇,斩杀王术正。可惜,李愬被气太过,旧伤迸发,于今年十月遗憾离世。王术正再也无人能够征服。 田弘正这么被杀,朝臣议论原因,就是他崔清以清廉办混事。 朝野一片大哗,天下节镇无论忠奸,人人自危。加之我大唐中流砥柱李愬,也因田弘正的死而病故,等于说崔清办的事,引起了一连串事端。 崔清办出这样叫人齿冷的事,可谓是朝廷凶兆,当今长庆天子德望尽失。河北诸镇经薛平、田弘正、李愬等人多少年努力,好好的。此时全都反了。 田弘正的事情,反过来也教训了河北诸镇,他们再也不会相信朝廷的鬼话。今后,唐廷恐怕永远也收服不了河北,势必形成永久的藩镇割据。 这次,青州逃兵之乱,只是崔清事件的余波。 薛平说道:“老夫借了民家的钱,也要在朝堂辩论。这样搞的话,我薛家将自我而后,彻底退出唐廷,任由他的存亡。” 薛平义愤填膺,面对神明说出这样的话,对宪宗之后的大唐,可谓透骨之寒,伤心至极。 薛平说到做到,他多年后去世,大唐再也不见薛家将踪影。 —— 苌度暗暗有数,当即从薛尚书家的神龛,到了另一家神龛。 谁家?新婚不久的缭云家。 谁让她是歌仙呢,必能对这个崔清有办法。 此时,谷梁广的长子谷梁太已经十八岁,业已娶妻,与父亲住在一起。 今天腊八,大唐天下有这么个子敬父风俗。谷梁太早早起来,熬好八宝粥,恭恭敬敬端给父母。生母薛燕投了甘茨山,继母缭云七年前就在家下,悉心照顾弟弟妹妹们,感情都很好,没什么不妥。 此时,缭云焚香,请谷梁广喝粥。谷梁广过来,将三个小碗略微盛一点腊八粥,放了三只小勺,分别搁在三个神位之前。对神龛翻身跪正,略为祷告:“三位神明义父,今天腊八,你们也喝一点腊八粥。” 老苌听他向义父祷告?猛吃一惊。再看他的神龛上,有三个神牌,分别供奉着: 义父竹木贩神隆虑县开国子望公讳霄字云端。 义叔父五金贩神浏阳县开国子范公讳丹字朱公。 义叔父海产贩神蓬莱县开国子苌公讳度字卜曲。 正中是望霄,左首是范丹,右首是苌度。他家没别的神牌,就供这三位。把老苌乐得,这小子孝顺,还把老子供起。 哦,老子是蓬莱子,他要不供,还真忘了这么个封爵。大哥是隆虑子,二哥是浏阳子,不错,不错,封的都是自己老家的子爵。 看他们夫妻,才经历一场大战,并无多大的妨碍,伤势已好。 要怎么给缭云说呢? 蓬莱子苌度一想,叫她喝完腊八粥就瞌睡,托梦。 约有一刻钟,谷梁广喝碗八宝粥,出门点卯走了,他们滑州义成军却没有休假。缭云喝完八宝粥,苌度借着神龛上的檀香缭绕,吹一口气参合在里面。她闻到几口香味,也就昏昏欲睡。 缭云对一个侍女说道:“钏儿,我瞌睡得很,进屋躺会儿,别惊动我。” 侍女钏儿答应一声,开始收拾碗筷,锅灶。缭云入屋,很快睡着。 苌度又向她的床上吹一口气,轻叫道:“云儿,有件事情要出手。” 第110章 贩神庇佑 缭云的元神一看,三叔怎么在跟前? 惊得她慌忙要跪,苌度紧紧扶住她。 急忙跟他出来说事,眨眼到了长安。 缭云将三叔带到过去自己租住的歌伎馆房间,问道:“三叔,什么事情?” 苌度问道:“见今户部侍郎、判度支崔清,认识吗?” “咋了?”缭云脑子里使劲搜索,似乎见过似乎又没怎么见过,很模糊。 缭云带着三叔霎时间又到了仪狄酒肆,这里达官显贵聚集最多。肆主詹登迎住歌仙,七年不见,好不亲热。 缭云看他热情,过意不去,就站在二楼楼梯口,献上一曲当朝大诗人白乐天的《琵琶行》。此诗为白居易名作,他于元和十一年(816年)被贬江州司马,刚刚过去五年。歌坊传唱极广,喜得满肆酒仙大呼精妙。 詹登向满肆酒仙大呼:“今日献歌,你道是哪个?” 众人被吊起胃口,纷纷喊起,都问何人? 詹登叫道:“乃宪宗天子御赐的歌仙,歌仙缭云,缭云。” 有人顿时站起来,领首喊起,满堂跟着高呼:“歌仙驾临,我等万幸,再来一曲,精彩绝伦。” 缭云无奈何,只得款款向满堂达官显贵道个万福,又唱元微之的《织妇词》,为当朝大诗人元稹名作,写于元和十二年(817年)。众人大呼精妙,博得满堂喝彩,掌声雷动。 元稹与白居易交道之厚,超过兄弟,天下皆知。唱他们两个的名作,也隐含着饮酒之间友情第一的意思。 歌罢,缭云谢过满肆豪客,过来问起詹登:“哪位是户部度支崔时觉?” 詹登瞭望一圈,指给她看:“恰好在这里饮酒,靠近帐师那边的紫袍官就是。要不要叫他与你攀话?” 缭云看看三叔,苌度点头同意。 詹登过去,与崔清耳语几句。 惊得崔清慌忙过来,与歌仙寒暄。简单叙话,相见恨晚。 缭云看他虽然清正之名颇盛,但也是吃五谷杂粮的人,对于仙女也是垂涎的。也就不再客气,莺啭一般问道:“时觉哥哥,云妹听得一事,如若做不好,将祸及中书侍郎,岂但崔姓甚危,当今长庆天子亦将德望尽失。” 只这一句“时觉哥哥”,就把崔清崔时觉搞得五内如酥,无般不妥。继而听得如此祸事,惊得大汗淋漓。 他慌忙作揖打躬:“究竟何等祸事,还望歌仙明示。” 缭云微微将他胳膊一扶,似黏似揉,莺啭道:“时觉哥哥,我与你引荐一位神明,叫他给你指点迷津。” 崔清大喜过望,忙不迭问神明在哪里? 缭云将苌卜曲拉过来,说道:“这位是宪宗天子敕封的海产贩神、蓬莱子苌将军,叫他晓谕你一条。” 苌度顿时换上将军装束,铜盔铜甲,招来自己的八卦开山斧,将七尺五寸大长身躯站定。用手一指他,怒道:“我把你个只图清誉,不顾天下的混蛋,再不觉悟,皇朝危在旦夕。” 吓得崔清慌忙跪倒:“贩神爷,苌将军,下官犯了何罪?还望神示,务要救我崔家。” “罪么,倒是无罪。平卢军此次逃兵之乱,因何而起?”苌度喝道。 “马崟山收逃而反攻青州。”崔清振振有词。 “放你的大驴屁。”苌度开骂,吓得崔清磕头如捣蒜。 苌卜曲不再叫他说话,吼道:“马崟山收的逃兵是怎么派出的,不就是因为王术正造反么,要争棣州地盘么?王术正为何能杀掉田弘正,不就是因为你不给田弘正两千魏博兵军饷么?你办下如此混事,皇朝永无宁日。” 崔清终于服软,哭道:“下官为了大唐江山忠心不二,哪里能料到出现这么多状况。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苌度将他扶起,和颜悦色说道:“平卢军薛尚书此次募兵,平定马崟山之乱,是一位叫胡车支的大贤,倾其所有,万贯助军。薛尚书借人家的钱,就该户部列支,还要争个不休。怕是冷了薛平的心,大唐王朝瞬间瓦解。 “尔等这样清正做官的办法,恐怕中书侍郎为祸不远,至于你这样的清官废物,在天子那里,猪狗不如。”苌度说完,带了缭云,闪身而去。 —— 托梦既毕,苌度回到师父子敬父身边,说起详细,惹得大哥望霄、二哥范丹、师兄子祝寿等哈哈大笑,都称快活。 缭云睡了好久,醒转已过一个时辰,甚觉蹊跷。慌忙整理衣衫,略微梳洗打扮,来到正堂,点燃一炷檀香,跪地祷告:“三叔,云儿晓得了。今午经纬回家,我就告诉他,让他设个法子,看能否帮到薛尚书。” 将到午时,谷梁广公事完毕,回到家中。听缭云说起此梦,要他设个法子,看如何帮一帮薛尚书。 谷梁广解梦认为,既然三叔这样托梦,崔清崔时觉必然也得到此梦。他绝不敢怠慢,会立即呈奏天子,迅速发去敕旨,叫平卢军列支。胡车支的万贯钱也就会在年前解决,不愁过个好年。 缭云对夫君所说,深信不疑,也就安下心来。 —— 大唐首都长安,民俗腊八为子敬父节日,天子叫休假一天。 户部侍郎判度支崔清家宅。 他也是早早吃了长子端上的腊八粥,忽然昏昏欲睡,也就躺倒床上。倒下就做起大梦。 竟然在仪狄酒肆饮酒,还遇到歌仙缭云。哎呀呀,白居易的《琵琶行》,元稹的《织妇词》,唱得太好听了。自己跟着一起欢呼。 肆主詹登当然熟得很,说是歌仙妹妹要与自己说几句话,哎呀呀,那是多美妙的事情。居然说起自己清正也惹来滔天大祸,海产贩神蓬莱子苌将军对自己一通大吼,吓得汗珠子直滚。 一觉醒来,被子都溻湿了,脑袋还冒着汗,浑身水渌渌的。仔细思量,确实有几分道理。既然是神仙托梦,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事得快办,莫让薛坦涂恼上来,那可真就给天子惹下了塌天大祸。 镇压其他造反的藩镇,天子尚且叫苦不迭。 一旦惹恼薛平,假设他有个三差两错,天下节镇大帅应该会一呼百应。到那时候,自己要么被天子斩杀,要么被薛平斩杀。哥哥崔淡这个中书侍郎也完激八蛋。贩神爷说得没错,大唐也就完激八蛋,整个崔家自然完激八蛋。 越想越后怕,狗日的,做清官也要看时势如何。万不可只顾头不顾腚,瞎忙活,办蠢事,反而落得家破国灭。 想清楚了,慌忙叫下人牵马,飞奔皇宫。 ——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再有三天,又该祭灶,一年将尽。 胡轸在朝歌腊八会上,正在表演他的子母鸳鸯锤,吸引客官来买他的玉石、雪莲、肉苁蓉。他不是家资悉数助军了吗,怎么还有西域珍宝在卖? 这是他设了个生存之法。 将原来买过宝贝的人户,都有账簿记录,他骑马飞奔各处,一一查访。凡收藏在家没有用掉的,许诺八折回购,写上字据,上元节一过,要么换成了钱,要么还是你的货。 如果于阗玉被雕刻过,想出手卖掉的,也可估价,让他帮着卖。也是许诺上元节后,要么是钱,要么是货。 因此,收到了百十件玉石、玉雕,十余个雪莲,以及二十余枚肉苁蓉。摆在腊八会的摊位上,围拢着许多看客。 他一生贩卖西域珍宝,其中人们最为关心的识别真假一项,最为引人入胜。往往围拢一大圈,听者如云。 还不错,此时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六十多件于阗玉的玉雕基本卖完。采取比较适中的价位,仅此一项,获利约在六十贯左右。 什么叫价位适中? 汴州、东都、滑州等地都有玉器坊,都有卖价,只要是来买的,基本都知道价格。加之他卖玉日久,很多买家虽然与他不亲不故,但都知道胡稀宝是老行家。找老行家买玉,绝无差错。 还有三十余件玉原石,由于跟玉雕件价格悬殊数倍,很多人反而在观望。为什么会这样? 玉原石与雕件根本不能摆在一起卖,这是他没办法的法子。摆在一起,价格当然悬殊巨大。而市面上买雕件的居多,也普遍知道价格。 而玉原石,原来都是些富商高官买走,收藏起来。也是预防家中有事,随即雕好,以雕件可以迅速平账或者获得一笔巨额财富,重新起家。故而,玉原石的买家,大多比较精通玉行,而不是普通买家。 他正在起劲给看客解释玉中故事。 忽然,一人急匆匆挤过来,叫道:“大伯,找你好苦,快回家,平卢军节度薛仆射在你家,说是平账、传旨来的。” “传旨,什么意思?”他猛滴一下没回过神。细一想,哦的娘呀,天子又来敕旨了?那次封了个校尉,干一年辞掉了,这次又封啥子。 他一面想,一面脱口而出。惊得看客个个大气不敢出,目瞪口呆的居多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么,得了校尉,居然辞掉。还问天子又要封啥子?这这这怎么得了啊,该是何等样人。 满场看客呆了一阵,少顷,即有人醒来,纷纷欢呼致贺。 胡稀宝一看,今儿买卖结束,赶紧回白马县沙塘村接旨。 急忙收摊,热心的看客也帮忙,天子敕旨到家,赶紧的。 他这摊子很快收完,也就一个包袱,骑马跟随来人就走。 看客们个个怅惘若失,早知道还多买几件,藏起来必发。 晚了,果真是金玉有脚,眼睁睁看着,霎时间无影无踪。 是啊,该谁的是一定的,金玉不会随便乱找没有福气的。 哎,难怪财神爷老说,不该你发,金玉摆在眼前也白搭。 第111章 封爵结义 一个时辰,胡轸到了白马县家中。 沙塘村人,个个见他都作揖打躬。 回到家一看,见薛尚书、望凌通都在家品茶,坐在薛尚书身边的还有三个,全都不认得。一个老头,比自己大。一个妇女,华贵沉稳。一个中年,不是凡人。 胡轸不及一一寒暄,到薛尚书面前,单膝跪倒:“尚书在上,旧将胡车支迎驾来迟,望祈恕罪。” 望凌通快步过来,扶起胡老,笑道:“平定青州之功,天子封薛尚书为右仆射,魏国公。封伯母为魏国夫人。薛仆射念念不忘,如今的平卢军,胡公有再造之恩。薛仆射府上,立着你的长生牌。” 胡老起身,霎时热泪盈眶,说道:“薛仆射只要好好的,就是大唐的幸事。我等小民,为朝廷分忧,草芥不如,何足道哉。” 薛仆射起身,深深鞠躬下去。惊得胡轸忙不迭来扶他。薛平也热泪盈眶,并不顾及威仪。望凌通给他擦泪,被甩在一边。 他深情地对胡轸说道:“平卢军一定,大唐至少五十年无虞。成就此功,全仗贤弟。今日,待我传旨毕,你我结义为兄弟,一如英国公、郑国公、胡国公、卢国公故事,世代修好。” 薛仆射所说,是言出必行。平定马崟山之前,得到胡轸万贯助军,就发愿登门结义。今日位至宰相,亲到胡轸门首,就是为了结义来的。 他所说的四位国公,皆是我大唐凌烟阁二十四巨擘。 英国公是李绩。就是瓦岗军的军师徐茂公,归唐后,高祖赐姓李么。 郑国公是魏征。魏玄成,劝降英国公李勣。保太子建成却能被太宗信任。 胡国公是秦琼。秦叔宝,美良川擒获尉迟恭,奠定大唐江山。与敬德被高宗封为左右门神。 卢国公是程知节。他这文雅的名字是大唐太宗皇帝所赐,本名程咬金。苏定方荡平西域百国,其统帅就是卢国公。 这些名垂青史的人物,却是结义的兄弟,乃华夏历史所罕见。其荡气回肠的故事,被我大唐百姓争相传颂,家喻户晓。 薛仆射拉过夫人江氏,介绍给胡轸:“今日结义,必要两家内室也都认识,今后走礼,全赖她们照应。否则,连一口酒也喝不上。” 说罢哈哈大笑,众人也都笑逐颜开。 胡轸也将内子刘氏叫出,参拜薛仆射。刘氏与薛仆射、魏国夫人一一见礼。魏国夫人与刘氏说些家务事,到一边去坐。 薛仆射又将这位老者拉过来,是谁呀?正是霸王鞭黄羿。 薛仆射动情地介绍这位:“贤弟,今日结义,尚有这位神将。青州黄羿,字有穷,善使霸王鞭,惯贩油料,号神鞭贩将。平定青州之乱,贤弟苦战南门,居功第一。战后,贤弟累瘫,大睡五日方醒,叫人十分不忍。” 黄羿过来,与胡轸施礼相见,互致敬意,笑道:“大睡五日,众将皆以为黄某归天。只有孙儿黄昭知我善睡,诸位这才放心。” 满屋子人被他这样提及,这位还真是善睡的大王,不免哈哈大笑。 薛仆射又拉过那位中年,说道:“这位是沂州岑交,字寿山,武功卓绝,用兵如神。青州南门之战,我与他相见恨晚,今日一发结义为兄弟。” 岑交过来,也与胡轸见过,互致问候。英雄相见,好一阵热闹。 薛仆射见各位互相结识,也都英雄相惜,归入正题。叫胡轸、刘氏更衣,一起接旨。胡轸急忙着人到别院叫来儿孙,都准备接旨。 长庆天子敕旨曰: 门下:天下大州,青州居东。为御棣州,薛镇城空。今有滑州灵昌郡白马县胡轸,字车支,万贯助军,体国公忠。搬动救兵,九将折冲。可封安阳县开国公。妻刘氏,可封邺郡夫人。着即施行。 谨言。制可。长庆元年月日。 胡轸、刘氏及胡家子孙山呼万岁,谢主隆恩。 长庆,是当今天子李恒的年号。长庆元年,为辛丑年(821年)。 胡轸助军,实属无奈。如不是田弘正被杀,就不会有王术正等河北诸镇造反。也就不会导致青州城空。自此而后,唐室少了许多藩镇供赋纳税,更是捉襟见肘。 此次,天子对胡轸的封赏,开中晚唐商家助军先例。后来,凡巨资助军者,多封显爵。每年例行到长安觐见皇帝,赐宴,看赏,游宫。 这样以来,商人贩夫被牢牢捆绑在肆市固定居住,自从姬周开国以来,一千八百年间,不得置办田产,不得拥有奴婢,不得为官,等等禁律,悉数被打破。 武周封贩神是第一个信号,再到宪宗封朝歌三贩为神,再到穆宗封胡轸为国公,实际上官商的鸿沟高堑被完全打破。为什么这么说? 大唐公爵,县公最低,品阶在从二品。但高于侯爵。从二品这样的官位,虽没有让他掌握实权,但当朝宰相最高品阶就是从二品,那可是尚书左右仆射,这就意味着商人被直接封官。 这样的爵位,按规定食邑一千五百户,一般实际封给的食邑在几百户。 就等于宣布,自此开始,贩夫对国家有杰出贡献的,不但可以拥有土地,而且皇室允许他有媵八人,视正七品给予俸禄,奴婢成群,直接为官。 因此,姬周扣在贩夫头上的紧箍咒被彻底去掉,捆绑商人一千八百年的大计,不攻自破。 薛仆射将此中厉害及贩夫一族命运的历史性转折,一一道来,引得满堂贩夫子孙感激涕零。 看他满门唏嘘,薛仆射也感慨万端,大笑道:“姬周禁锢贩夫,却叫贩夫摇身变为商人。一千八百年后,出个武周,将他的禁锢砸烂。前后两个周朝,所作所为却大为迥异,岂非天意?” 胡轸一面激动落泪,一面感叹:“凡事不可做绝,自有老天看着。” “趁此天子敕封大吉,我等四兄弟结义,来个喜上加喜,饮起酒来,岂不更妙?”薛仆射哈哈大笑。 黄羿、胡轸、岑交齐声曰:“仆射贵至相位,我等焉敢高攀?” “胡贤弟不也是国公么?何况五个指头,尚且不齐。兄弟之间,是个情投意合,莫扯官位怎样,贫贱如何。”薛平说出一番道理。 众位不再虚话客套,胡轸即刻命人摆起香案,牺牲供果。四人叙了年庚八字,籍贯出身,妻子老小。从长至幼分别是: 薛平,字坦涂,绛州龙门人。天宝十二年(753年)癸巳生,方今六十八岁,属蛇。薛平居长,为大哥。 其曾祖平阳郡公薛仁贵,祖范阳节度使薛楚玉,父高平郡王薛嵩。现为淄青平卢节度,右仆射,魏国公。大唐柱石,世代王公。 妻魏国夫人江氏。育有薛广、薛文范等八子。 胡轸,字车支,滑州白马人。上元二年(761年)辛丑生,方今六十岁,属牛。居次,为二哥。 近因万贯助军,皇封安阳县开国公。妻邺郡夫人刘氏。育有二子三女。 黄羿,字有穷,青州千乘人。广德元年(763年)癸卯生,方今五十八岁,属兔。居三,为三哥。 惯于贩卖芝麻、黄豆等油料,近因大战青州南门推首功,得天子敕封。品游击将军,授果毅都尉。亡妻李氏。育有三子。 岑交,字寿山,沂州费人。大历十四年(779年) 己未生,方今四十二岁,属羊。居幼,为四弟。 旧时淄青军十八山神之一。勇武过人,善于用兵,近因青州阵前归顺,得天子赦免。仍为游击将军,授淄青平卢军行军司马。 妻郭氏。育有二子五女。 内中说明,望凌通做了七年行军司马,此次大战青州,神威无比,一合阵斩贼首马崟山。得天子敕封,品宁远将军,授青州別驾,封卫县开国男。 封其妻李氏为鹿台乡君。夫妇与妾牧雨,育有五子,许一子袭爵。真正是封妻荫子了。这在大唐将领之中,算得上较高层次。 大战之后,望凌通的行军司马一职,移交给岑交。 薛平、胡轸、黄羿、岑交,四大兄弟叙了年庚,伏地叩首,发出誓言。 继而薛平、江氏坐于太师椅,二弟胡轸及刘氏、三弟黄羿、四弟岑交,一一向大哥、大嫂磕头。 接着,薛平、江氏让出,由胡轸、刘氏坐于太师椅。三弟黄羿、四弟岑交,又一一向二哥、二嫂磕头。 胡轸、刘氏起身,黄羿坐于左首太师椅,四弟岑交向三哥磕头。三哥黄羿未带家眷,日后走动,再行叩拜之礼。 胡轸二子三女等亲眷,也一一给大伯、大伯母、三叔、四叔磕头。 仪式进行完毕,一个时辰过去。大哥薛平以为,就号称青州四镇。 一重意思是他这个淄青平卢节镇,是四人在一起做。一重意思是平卢军首府青州靠四人镇伏。 早过了午时,胡轸看三进院子全是街坊邻居,十八胡及弟子胡了、垂亿、牛黄等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一发都叫坐席,又请来沙塘村中七八位掌勺师傅,大鱼大肉烹炸,摆起二十余桌盛宴。 这里正在豪饮欢腾,忽然门外马嘶,一少年将军大喊大叫:“爷爷,爷爷,不好了。祖母悬梁自尽,幸被救下。快回去看看吧。” 薛平、望凌通、黄羿怎不认得,来将正是黄昭。 此时到来,说到祖母悬梁自尽,但他的祖母早被逃兵打死。 这又是哪个祖母?又为何要悬梁自尽? 第112章 嫡庶之争 白马县沙塘村。 青州四镇结义方毕,少年将军黄昭大喊而来。 说到黄昭,功在青州南门。恰在黄羿难以支撑之际,他手执霸王双鞭,夺马飞驰,所向披靡,连擒数将。 薛平论功奏明天子,获天子敕封,品翊麾校尉,授中镇副将。小子才十四岁,真正是少年英雄。 黄昭在平卢军中,数着爷爷结义后回家的天数。 这天到中军,薛燕点卯毕。并无杀伐将令,黄昭请个假,带了亲卫,回黄潦村看望家中父母兄弟。 略微提一下薛燕,因青州战场觅得新夫甘茨山,就此留在平卢军效力。因战功,擢为游骑将军,授青州长史。天子敕旨,比照男将封爵,封为鲁山县开国男,简称鲁山男。 平卢军元帅薛仆射、行军司马岑将军、卫县男青州別驾望将军,都去了沙塘村。薛平临行,叫薛燕代掌中军事务。 黄昭临行,薛燕给他一些金珠饰物,让他转交祖母、母亲。 为何薛燕也知道黄羿又有妻子? 青州之乱平之前,薛尚书曾许诺黄羿,战后让他续娶一房妻室。大胜之后,经四门守将陈述战况,牧雨力争,黄羿战功当推第一。薛尚书益发敬重他,兑现许诺,要给他寻一户青州女子为妻。 黄羿抵死不从,薛尚书不知为何? 经薛燕、缭云问及黄昭,少将军才说出,他父亲虽是长子,但是祖母管氏是妾。死掉的祖母李氏是爷爷正妻。今番,小将助爷爷立功,他如再娶别人为正妻,未免太伤管氏。 薛尚书得知,叫黄羿到私邸赐宴,两人细说家长里短。 薛尚书委婉说到管氏,黄羿无可奈何叹道:“恰如前日薛将军所言,皇朝定制,正妻死了,妾及奴婢却不能为正妻,需要另选良家女子为妻。我如这样去做,虽然合于法度,却叫管氏寒心。” 薛尚书深表同情,心中有数。 次日点卯毕,叫望凌通就黄羿与管氏情形,谷梁广与薛燕、缭云情形,写一个折子,呈礼部有司。他们改不改皇朝婚制,暂且不管,我平卢军地方,要依实情定夺。 后,礼部回函照准。此中事宜,平卢军可以另行裁夺。如有详细规定,叫呈送礼部一份,便于礼部尚书入朝备议。薛仆射懒得管他,并无规定。 这样,在平卢军地方,因青州平乱之战,婚制中,妾不可为正妻之制,虽未打破,但亦可灵活掌握。在天子论功行赏敕旨未下之前,薛平主持,叫黄羿与管氏结为正娶夫妻。 这样,管氏倒是高兴了一阵。但等到皇封一下,薛平发现,黄羿再升一阶,就能得封男爵,管氏亦必受封。而亡妻李氏却不可能得到追封。 这样的事情,虽然在黄羿来看无所谓,但在子女之中,嫡子、庶子关系,一旦皇封,朝廷论起来,却大相径庭,势必产生纠缠。甚至于两下产生火并,家中必然大乱。 难怪婚制会那样规定,早有多少朝代的教训了。 薛平想了一回,将心思与黄羿说了,叫他好好关照管氏,对待前期子女、孙子女务要一视同仁,一如之前李氏在时。黄羿也想到这一层,曾将一家子孙聚在一起,专申此事。 黄羿所育三子,管氏所生黄遥,却是长子。小将黄昭又是黄遥的长子。但按宗**,他这一支是庶长子,黄昭是庶长孙。 初时李氏不育,为延续香火,纳妾管氏,因而黄昭现为长孙。继而李氏又生,一连产下二子,次子黄遵、幼子黄通。长大后,各自也都娶妻生子。 按宗**,李氏这一支是嫡系。在家谱中排序,黄遵为长子,黄通为次子。人家是嫡长子、嫡次子。 黄遥虽然年龄最长,却只能排在黄遵、黄通之后,载明庶子。 如果不是正式纳妾所生,即外室生子,更排在庶子之后,叫外子。 若李氏在,黄羿一旦被赐爵封妻,自然是她的爵位。如果袭爵,必须是长子黄遵。而管氏之子黄遥,虽是长子,却是庶子,自然不会来争。 现在管氏为正妻,那么黄遥的地位变化,也是嫡子。兄弟们再排序,他一跃而为嫡长子。 黄羿如果被赐爵封妻,自然就成了管氏被封,黄遥袭爵。 如此一变,大相径庭。必然导致家乱。 那么,罪魁祸首却成了起初同意这样做的薛平,怪不得礼部并没有呈奏天子,而是给了一道函。叫他们平卢军自行了断,还要叫平卢军得出办法,他们备案。明显是一种不屑中的谦辞。 这样的家庭局面,恰恰类同殷帝辛(纣)子受德与大哥子启的关系。 子启同母兄弟三人,子启是长兄,中衍居中,受德(纣)最小。 母亲生子启和中衍的时侯,还是妾的身份,后来成为正妻后才生下了纣。 父母想要立长子启为太子,而太史则依据法典为此事争辩,认为有正妻的儿子在,就不可立妾的儿子做太子。子启因此没有成为商王的继承人。 这样,也为商朝灭亡埋下祸根。到后来,姬发没出兵之时,子启已是微国国君,子爵。因而称之为微子。 商朝封爵,多封子,最大的爵位只给伯爵。商朝被封伯爵,权势极大,所有附近地方的子爵诸侯,必须听命于他。 姬昌就因为装老实,被帝辛封了周伯,《封神榜》称之为西伯侯,这是胡乱写,胡乱叫的。伯与侯,是两种爵位,不可能在一个人身上。 姬昌成为周伯,按殷朝条例,就具有了统摄西部诸侯的权力,也就奠定了造反的基础。 微子恼恨帝辛,不待姬发用兵,就抱着祭器,暗中投降周伯。 如今,黄羿家,三兄弟的情况也陷入了这种困局。 黄羿听到长孙黄昭说起家中之事,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毋庸置疑,黄遵必然或被挑唆,或明里暗里与管氏弄气。黄通也会跟定黄遵去做,两个都对长子黄遥成为敌对。 这样搞来搞去,管氏必然难以承受,不上吊才怪。 薛仆射当然很清楚,此时摇头叹气。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管氏继续做妾,黄羿或者不再续娶正妻,或者另娶别家女子。断然不会出现这等纠缠。 黄羿家中出事,薛平这个当大哥的自然要关照,心下好不烦恼。而他家的情形,却与薛燕、缭云情形大不相同。到底该如何处置? 大哥薛平对二弟胡轸、四弟岑交,一一说明前因后果。希望能得到一点建议,尽量将三弟黄羿的事情摆平。 岑交却将十八山神之一的老兄弟甘茨山抬出来,说甘茨山与薛燕如何恩爱,而甘茨山家就没听说这样的事情。 薛平看他这样说,便知其斤两。岑寿山于战阵中没得说,于家政、国政却相去甚远。 胡轸沉吟很久,说道:“大哥,三弟,四弟,你们都在场。我说一句不该讲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黄羿正无可奈何,急切问道:“二哥快说,无论怎么处置,宜早不宜晚。” 胡轸捋一捋胡须,掸一掸御赐绯色国公袍,说道:“宗法为嫡长子,还是第一位的铁律。这个在姒夏王朝就已成为定制,姬周王朝继承了这一宗法。中间的子商王朝,以兄终弟及之法传位。少弟的后代继帝位,还是兄终弟及。 “这种制度,到了周朝、秦朝、汉朝乃至我大唐,为什么不被采纳? “就在于帝后争为年轻,帝妃争着最后生子,还要卡准帝者最后去世的时间。于是巫术大兴。” 这个制度,是子商王朝圣相伊尹之谋。此制无可厚非,追求平等,当商帝么,在兄弟间都来一遍。其实,都是老小家的兄弟来一遍。最后,又是下一代老小家来一遍。这种制度,等于是建立了崇幺宗法。 为什么后代帝王,包括结义兄弟,都除了不惹大哥,就是绝对不惹老幺?源头就在这里。 至于三弟家事,无论前妻李氏的嫡系,还是后妻管氏的弟子,将原来的以正妻为嫡系的母系宗法,变为以父所娶正妻为嫡系的父系宗法,也来个兄终弟及。说白了,兄终弟及,就是父系宗法。嫡长子就是母系宗法。 足见,当帝王的,看起来对朝臣威风凛凛,实际上胎带的打上了母系操控的烙印。 武则天能够成功篡位,不就是窥透了这一点,而代唐自立的吗? 那么,在商朝,为什么从没有中间篡权、母后操纵、帝者被害短寿、外戚专权、宦官杀帝等事故,那是因为父亲说了算。 帝后者,凡干预朝政及帝系继承,随即可以废黜。而夏周的嫡长子制度,帝者却完全失控。假设被帝后暗杀,丢下的江山,全凭帝后处置。 恶劣循环,至于现今。孔孟如此无能之辈,却被立为国教,实则是母系后党支持。因而,孔孟一族,属阴,于国大害。 凡开国,拼死去做,皆兵家法家所教,断无一个开国帝王奉行孔孟可以称帝。盖因兵家法家皆为阳性。 以至于立国为帝,毫无尺寸之功的母系,在暗中操纵如何将先帝基业掌控。随即立孔孟等阴损之言为国教,如此,母党必胜。因此,孔教不绝。 经胡轸这么一说,黄羿顿时心明眼亮。对于胡轸的看法,就此改变,绝不仅仅看成是简单的万贯助军之功。 那么,他黄家这场嫡庶之争,黄羿找到了解决办法吗? 第113章 黄府等级 沙塘村,安阳县开国公胡轸哲语,就此解决了贩夫传承问题。 故此,江山轮流坐,贩夫不管他。但有求我者,莫将孔孟夸。 这不是贩夫与孔孟的天然敌对,而是父系管拼、母系管拿这种扭曲历史在伦理道德上的延续。 贩界如果不能解决好自己内部的嫡庶之争,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父系、母系之争,到时候丈夫管拼、老婆管拿的历史还得延续。 最终恶果是什么? 稍微有了一点家业,就开始了内耗,根本就不能一辈更比一辈强,这个家业根本就做不大。 为什么财神爷都是男的? 而许多大神,拜到几百年变女的? 父系、母系之争,亘古不变,还在继续。就说女娲王朝,指不定开国皇帝女娲本来就是男的,也是拜了几千年上万年之后,却成了女的。 说这个话,是有凭据的。就说专指女性兄妹的词语姊、妹,却原本是两个国家,姊国和妹国。假设当今的人来评论,必然望文生义,说这两个国家必然是女性建立的。 虽然只剩下“朝歌乃古沬邑也”七个字,但也足以窥其端倪。而姊国、妹国到底还有什么?那些东西被母系的传承丢弃殆尽。 岑交听二哥说了一大篇,感觉怪怪的。不知道是哪里不对,还是自己理解不了,也说不上来。 黄羿早就坐不住了,匆匆吃了几口东西,起身向大哥、二哥、四弟及望凌通等人告别。必须得抓紧赶回去,万一管氏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不想活了。家事处理不好,在外面干啥都心情不好。 他叫黄昭逐个给三位爷爷、两位祖母磕头,祖孙辞别,打马飞奔。 滑州距离青州八百里,中间还要经过濮州、郓州、淄州地界,这些地方原来都是淄青平卢军地盘。现在濮州、郓州属于新划出来的天平军。淄州仍旧是平卢军地盘。 黄昭不要爷爷慌着赶路,该住店该吃饭的,咱慢慢来。一路平安,第二天傍晚,到了千乘县黄潦村。 一进村子,看到本村人的眼神怪怪的。黄羿赶紧下马,向一位坐在大槐树下的白胡子老头过去。 “三哥,看景呢?”黄羿向他拱一拱手。 这是他本门的三哥老喜,黄家的族长,七十五了。他早看到黄羿回来了,将白胡子顺一下,哆嗦着嘴唇,上来见礼:“黄将军,兄弟,你可回来了。哪里有心情看景?专门等你的。恁家的事情快把我气死了。” “咋了,三哥,俺家又咋了。”黄羿忙不迭来问。 不一时,围过来好几个老邻居,都表情复杂。 “弟妹不是前两天上吊吗,被救下来后,我看你也不在家,就去管闲事。劝你们家的黄遵、黄通,说恁爹总会处理好的,不要将恁娘逼出个好歹。谁知道,这一劝,黄通还好,黄遵反把我臭骂一顿。”老喜这个气啊。 “快,你是族长,跟我到家里看看。今天就是弄到天亮,也要把事情说清楚。以防今后再生乱子。两位年长的老邻家,也都一起跟我去,做个见证。”黄羿拉上老喜,急忙回家。两个老邻居也跟着他们。 拐了两个弯,到了自己家的三进院。还没进门,就听见黄遵的声音:“老子就是心里不忿,咋了!打死一个少一个,黄家死绝了才好。” 他老婆王氏吼道:“说的啥话,是叫他们死绝,我还没活够呢。” 黄羿怒气冲冲,三步两步跨进院子。一看管氏站在月亮门边,手里拉着黄昭的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两个小家伙吓得浑身哆嗦。黄遵和王氏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躲在他们几口住的东厢房。 再看老大黄遥,蹲在里面的堂屋门口,泪水汪汪,在那里抠着头皮。 老三黄通一家没见露头。估计在他们住的后院,不想插手。 黄羿怒吼道:“顺昌,胡扯激八啥呢,啥叫黄家死绝?” 顺昌是黄遵的字。老喜连忙扯他一把:“先问清咋回事再说。” 管氏过来道个万福,顿时泪流满面。见老爷怒气冲冲回来,也不敢说话。 黄遵一看老爹跟老喜大爷来了,勉强过来:“爹,老喜大爷,回来了。” “还认你这个爹呀。”黄羿一看他就来气,抡起手掌就要给他一嘴巴。 老喜急忙拦住,拉着黄羿,对黄遵吩咐道:“走,都到你爹的正堂来。” 黄遵、王氏跟上去。管氏拉着两个孩子也跟着。黄遥看爹回来,快步上前见礼。他老婆孙氏也叫出来,给公爹见礼。 两位邻居跟他这一大家,都到了黄羿、管氏所住最里面院子的堂屋。 两名使女赶紧打热水、递热毛巾,叫老爷、少将军擦脸。 管家黄贵慌忙来跟老爷见礼,见老爷一脸不高兴,就知道老爷什么都知道了。看看老爷,摇摇头,幽幽叹一口气。 黄羿擦几把脸,让老喜坐首座。老喜推让道:“奥哟,我可不敢。如今你是朝廷的将军,果毅老爷,村夫怎敢胡乱坐。一点规矩都没了,那还行吗?” 黄羿也就不再推让,坐了左侧太师椅,老喜坐右首。黄遥和孙氏夫妇,黄遵和王氏夫妇分列两旁坐下。 黄羿吩咐管家黄贵:“老贵,叫黄通两口子也来。” 不大一会,黄通带着老婆陈氏过来,都跟老爹黄羿见礼。 此时,孙子辈的没有说话的份。见大哥黄昭回来了,各房的小家伙纷纷出来,跟黄昭在大院子里唧唧喳喳,玩耍起来。 黄遵家的老大叫黄景,十二岁。他将黄牛皮的鞠拿出来,对他十岁的小弟黄晖、大伯家十二岁的哥哥黄智,三叔家九岁的弟弟黄显,一一招手,叫道:“大哥、二哥、黄晖、黄显,都来,咱们蹴几盘牛皮鞠。” 黄昭一看,这个不错,大为有趣,叫道:“来,来,蹴鞠。好玩。” 女孩每家两个,最小的也都七岁了。六个女孩纷纷叫道:“我们也蹴。” 黄景喊道:“男孩一队,女孩多一个,也算一队。咱们对蹴。” 大家一时欢呼起来,满院子飞奔,蹴起鞠来。霎时间,热闹非凡,简直是鸡飞狗跳。管家黄贵出来,大喊:“少将军,你们去街上蹴鞠,太吵了,大人没法说话。” “走,上街蹴啦。”黄昭一声招呼,呼啦啦十一个孩子,飞奔出了黄府。 “少将军,慢点跑。”侍女都知安芝从厨房探出头,喊道。 院子里顿时清净起来,偶尔听几声麻雀叫,后堂的大人们终于能够好好说话。安芝指挥侍女们按照管家的吩咐,忙活着整菜。老爷安排,今晚开四桌,阖府上下,侍女也叫参加酒宴。 安芝是侍女的领首,按照民俗,将她这个角色称为都知。今年二十岁,来到黄府十二年了,早就出落得身腰挺拔,凸凹有致,水灵娇俏。 当年一到黄府,就偷着学霸王鞭技。后被黄羿发现,本要发作打她一顿,看她练得非常好,也就不忍心打,默许她学下去。 安芝看侍女们忙得团团转,自己也到厨房,拿把菜刀,帮着削萝卜皮。掌勺师傅老堆要用萝卜心烧几道老爷最爱吃的菜。 对于黄府来说,下人当中,管家黄贵来了十一年了,也没她资格老。 但人家是编户,大唐算丁口的白丁。咱是非编户,在大唐根本不算人,不计入人口数,属于贱籍,又是贱籍中最低等的官奴婢户籍,也称奴籍。所以,按出身来说,跟老贵不能那么论。 满院子的孩子都是她抱大的,当然其他侍女也都带孩子,只是说,每个孩子都经过她的**。 管氏成为老老爷的正妻之后,黄遵这个曾经的嫡子顿时嗷嗷大叫。气得管氏没少暗中哭鼻子。管氏也五十七了,老大一把年纪,从前安于做妾,总是乐乐呵呵,无忧无虑。临到老了老了,生好大的气。 安芝一面削萝卜,一面想心思。暗暗笑道,如果老天开眼,让自己这个奴籍的贱人有机会嫁人,做妾就做妾,绝不高攀什么正妻。生下的孩子们只要开心快乐就行,千万别把自己气得要死要活,不值得。 这些天,自打少爷黄昭当了将军,突然长大了。隔三差五就从青州请假回来。他回家这么勤,想干啥呢?长大了呗,少将军开始有想法了。 每到半夜,就偷偷往自己帐子里钻,非让人家给他暖身子。也是没法,谁叫咱是侍女呢,贱人,奴籍,生就的就是让主家随便处置。 少将军初时不懂人间好事怎么做,慌里慌张乱来。毕竟咱也是经过老老爷、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管家老爷教过不少,少将军可怜,咱就教他几手。少将军可聪明了,只是两次就会做了。 他一会做这件好事,可不得了。最多五天就会回来,半夜跟人家好上半个时辰。咱也一身武功,哪里惧怕他。 所不好的在于,万一闹肚子,指不定会被秘密处决。侍女只许陪玩,绝对不许有喜。这是给主人家丢脸,传出去就是败坏门风。 实际上,赶集上店,早就问过其他大户人家的姐妹,还不都一样。咱就是牲口一样,随便主家宰割,却绝对不能让主家蒙羞。 谁叫咱是死囚犯家的孩子呢,自从爷爷作为安禄山的护卫大将,而被安庆绪斩杀,没有满门抄斩就算开恩了。全家贬为贱籍,也只能这样了。 少将军真好,如今很会体贴人。对自己百般爱怜,不舍得弄疼自己每一寸贱肤,对自己每一块奴骨都那么柔情。 只是一样不好,咱比少将军大了六岁。要是再小几岁,少将军就算将咱纳为妾,也能花钱将咱的贱籍销掉。 唉,不想了,天生的贱人,这个苦海是脱不尽的。不管咋说,一个贱人,奴婢,这辈子得了少将军哪怕一丁点的雨露,也算没有白活。 想得太多了,随便发展吧。突然,安芝感到左手中指钻心的疼。 “哎呀”,她一声惊叫,将菜刀扔掉。 第114章 那一耳光 再看中指,雪白的指头肚被削掉。 一块肉挂着,鲜血哗哗直流。疼得她珠泪滚滚。 管家黄贵过来,劈手给她一耳光,怒道:“操的啥心?这么丧气。” 掌勺老堆忙说:“管家莫急,血是红的,好兆头。” 黄贵也不答话,看一圈厨房准备情况,转身出去。还往后堂议事。 黄昭来到厨房。蹴了好一阵鞠,有些饿了,本要寻找吃的。见安芝泪流满面,过来俯下身子,将她的左手中指含在口里,帮她吸血。老老爷的贴身侍女穷花拿来伤药、纱布,给她包上。 安芝见少将军这么心疼她,感动得泪珠更多,不断线往下淌。 是啊,那次黄府遭劫,多亏了少将军从学堂回来早,一把将自己拉起就走,先救了自己。继而一起找来黄遥、黄遵、黄通三位老爷。要不然,自己指不定就死了,府上也要死更多人,这些侍女搞不好会全部被杀。 自己这一生就是没人要,曾经有过少将军疼爱,也就值了。 老堆开玩笑:“安芝,少将军的口水最是消毒,一会就好了。” 安芝破涕为笑:“老堆哥,说啥呢,炒你的菜吧。” 黄昭随便拿了一块生萝卜,说一声“芝姐姐,我去玩了。别干了,多歇歇。啊,听见没?” 安芝笑笑:“就快干完了,没事的,多谢少将军。” 黄昭飞也似地跑出去,继续跟弟弟妹妹们蹴鞠。 他刚出去,穷花对安芝打趣,把刚才少将军的话学得惟妙惟肖:“芝姐姐,别干了,多歇歇。啊,听见没?” 安芝不用抬头,就知道是穷花。老老爷字有穷,所以对这个姓穷的侍女很感兴趣,就从集市上买回来,带在身边。她已经十九岁,也到黄府十年了,自小跟着老老爷。 到了前年,老老爷托自己偷着买了些药,在医者那里熬好,用饭桶提回来,让穷花服下。这才没有露出行迹,要不然早就没命了。 少将军钻自己帐子的事情,非常绝密,她应该不知道。但是管家黄贵就保不齐,夜里每个更点,他都会起来巡视一圈。一次两次发觉不了,少将军跟自己至少也有七八次了吧。 穷花的堕胎事件,在奴婢中已是公开的秘密。满院子侍女一共九个,平日里谁有一点点异样,一眼就能看出。 贴身侍女,就这么回事。只要老老爷和三个老爷的太太出远门或者走亲,贴身侍女的好事肯定会有。除非老爷们经商不在家,也就没什么办法。 那就只能看看管家老爷、老堆这几个人,能不能赏一口花蜜。贱籍的人,又是这个年龄,苦得很啊。 前年中秋之后,李氏、管氏两个老太太都带孩子走亲戚没回来,老老爷提前到家。到入睡吹灯的更点,自己就偷偷披衣下床,到老老爷卧房外听墙根。穷花果然在老老爷房内。 老老爷让穷花寻找牙帐里的芝麻,穷花再不说话,十分难过地呜咽似的。呜咽好半天,穷花才说一句:“老老爷牙帐里的芝麻真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听老老爷笑得合不拢嘴,又说:“可以让芝麻还有么,第二次寻找,肯定会更香。” 穷花又是一阵难过的呜咽,停了好大一会,穷花说道:“芝麻都榨成香油了,就是香。就是撮箕太累,要不然,一定将香油喝到一滴不剩。” 老老爷说道:“那就让我到神龛下找一找花生吧。” 穷花顿时咯咯笑起来,小声叫道:“可别把花生榨成油,那可就坏了。” 老老爷再不说话,也是好一阵呜呜咽咽。穷花似乎好累好苦好烦恼,不时在那里“嘶、嘶、嘶”。神龛在堂屋里,找花生该去堂屋呀,怎么就在帐子里找花生?黑灯瞎火的,那能找到吗,硌也要硌疼他们。 好一阵,穷花对老老爷忙不迭说道:“快快,别找花生了。快去磨坊,赶快推磨,将芝麻、花生都磨成面。” 老老爷轻声告诉她:“走,你自己拿磨杠。” 磨坊在后院西厢房,磨面也可以在帐子里吗? 听得安芝莫名其妙,我明早倒要问问穷花,怎么将芝麻、花生磨成面的。 他们磨面,推磨声却像打稀面一样,又好似扇耳光。穷花累得要死要活,不时喊一句:“老老爷,饶了琼花,这盘磨要被推坏了。” 老爷也很累,气喘吁吁,说道:“你这盘新磨,就需要好好推推,才会好用。不然,那些芝麻、花生是磨不成面的。” 又停了大约一刻钟,穷花累得大喘如牛,又说:“不得了了,蜂巢出事了。蜂蜜全部被盗。” 老老爷也大吼道:“恰好,洪炉火旺,锡杖炼成水了。全部给你磨盘倒进去,铸一盘新的锡磨。” 什么?锡杖都被炼化,帐子里还不失火? 惊得安芝“呼通”一下坐在地上,禁不住喊:“快,老老爷救火。” 只听老老爷一跃而起,到了窗前,低声而不容置疑地命令:“芝儿,快进来,帮老老爷灭火。” 安芝赶紧跑进去,老老爷对穷花命令:“花儿,你快去端水,将磨盘洗洗,好好睡。叫芝儿帮我灭火。今晚磨面、炼锡之事,只有你两个知道。” 穷花应声而去。老老爷如前,还是与安芝在牙帐里找芝麻,又到神龛下找花生,再到磨坊推磨,继而蜂蜜被盗,最后也是洪炉中炼化了锡杖,将锡水全都倾倒给磨盘,也是再铸一盘新的锡磨。又该救火,灭火。 原来是这样,安芝将老老爷好一通数落:“老老爷尽骗人,做这等逍遥事情,却说成找芝麻,找花生,推磨,盗蜜,化锡杖,外带灭火。” 老老爷对她好一阵笑,也叫安芝去洗磨盘,各自睡去。 但是,第二天,穷花却对自己灰着脸色,似乎不感冒。老娘为老老爷救火,也是拼死拼活,到头来,万一出事,还不是被杀。姐妹们都苦,何必这么计较。老老爷这样的富豪,叫几回贱人推磨,再正常不过。 侍女,大家都是非编户的贱籍、奴籍。又不是编户白丁,本来就不算人口,死了、活着全凭主家一句话。能这么得一点阳光雨露,已经是苍天有眼了。经过自己找时间,跟穷花说了这些道理,才解开了姐妹之间的疙瘩。 人心隔肚皮。指不定穷花会对自己怎么想,但是,至少表面上是好了。 看到少将军,想了这许许多多。这样心潮翻滚,也就忘掉了左手中指的疼痛。转眼,老堆将四桌菜全部做齐。管家黄贵请示老爷,让上菜,上酒。 所有的侍女都动起来,每桌碟子、筷子、勺子、痰盂、手帕全部上齐。每桌先上十一个菜,五荤六素。剩下一条鱼,要等管家发话,老堆再做。等到上鱼的时候,那就该老老爷敬酒了。 看老老爷、管氏老太太,三位老爷、太太,族长黄喜和两个邻居,全都喜笑颜开,乐乐呵呵。黄遥、黄遵、黄通三兄弟,一口一个爹,一口一个娘,叫得管氏热泪盈眶,好不温暖。 真是怪了,老老爷用了什么办法?刚才黄遵老爷两口子还破口大骂,现在就能转换这么快吗? 十一个少爷、小姐看到大人们这么和好,更加热闹起来。 两辈四个老爷、族长黄喜、管家黄贵、两位年长的邻家,恰好是一桌。 两辈四个太太、奶妈青五娘、管家太太支氏、掌勺老堆、侍女都知安芝,也是一桌。 十一个少爷、小姐挤在一桌。 老老爷侍女穷花与其他七个侍女一桌。 一大家子,开齐宴席,恰好四大桌。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老堆亲自端上来红烧鲢鱼。老老爷黄羿叫上管氏老太太,带着管家,挨桌敬酒。 敬酒到了侍女都知安芝这里,老老爷黄羿看她包着手,吃了一惊,问道:“芝儿的中指怎么啦?” “谢老老爷关心,只是菜刀削了一块,多谢穷花帮我包好,没事啦。”安芝急忙站起来,道个万福。 “酒宴下来,多歇歇。老贵,叫她让伤科医者看看。”黄羿赶忙安顿。 掌勺老堆坐在旁边打趣:“老老爷,她沾着少将军唾液,很快就会好。” 黄羿哈哈一笑:“那敢情好。还别说,童子身的唾液、尿液都是极好的中药,清热解毒,绝对没错。” 黄贵看老老爷这样关心安芝,心下一想,刚才打了她一巴掌,感觉自己做得过火。对安芝附耳道:“芝儿,今晚如有雅兴,能否叫我到神龛下捡几颗花生?就算刚才打错了,道个歉。” 安芝心中一颤,满脸绯红,轻声道:“多谢管家老爷垂青。就怕洪炉太旺,整座锡山都会炼化。” 管氏又过来,附耳来问安芝:“老贵是不是要捡花生?” “嗯嗯,奴婢很怕。”安芝故意这么说。实际上好些天来,因阖府上下都气哼哼的,她从没碰过任何人,早已焦躁不安。 “不怕。将洪炉烧旺些,只要不生事,咱女人,总不能叫委屈死。”管氏拍拍她肩头,跟随黄羿、管家给老堆敬酒。 敬酒到了穷花那里。看管氏伏在她的肩头,似乎在吩咐什么,穷花乐得,喜泪涟涟。 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管氏安顿她今夜侍候老老爷,好好炼锡。 管氏五十七了,兴趣不大了。但是老老爷却体壮如牛,为妻的怎能不好好安排他的生活。作为正妻,这是一件很重要的职责。 但是,这样对老老爷好是好,侍女万一不小心怀上,却要被秘密杀掉。 那侍女们冒着生命危险,为啥还是对侍寝视为美差呢? 第115章 奴籍命运 黄潦村黄羿家,家宴完结,早已深夜。 所有人散尽,各回各房。安芝也按时灭灯,合衣躺在床上,悄悄等着管家老爷黄贵的信号。 安芝想不明白,今儿老老爷黄羿怎么就神威无穷,怎么叫全家喜笑颜开的?这事可比捡花生、炼锡之类重要得多。 黄府一旦有差错,这些侍女也将沦落街头,编户籍的肯定不会娶咱。年龄又这么大了,当侍女都没人要,直接沦为猪狗不如。 管家恰好要捡花生致歉,这事可得探听清楚。虽然当个侍女,黄家的事情咱没资格去管,但是,心中有数,总会心情好一点吧。 安芝作为侍女都知,住在一个单间,与管家夫妇的住房,只不过隔一堵墙。黄府的三进院,住房、陪房都是两层,陪房略低。两辈四位老爷都住在主房之内,少爷、小姐、贱人住厢房。 这不是约好了吗,难道是黄贵喝多胡说的,到底咋回事? 等了好久好久,安芝都快睡过去了,还不见黄贵的信号。 恰在此时,听见隔墙那边吵起来。管家太太支氏虽没有声嘶力竭的喊,深怕惊动其他人,但明显听得出,十分恼恨。 隐约听见支氏低吼:“安芝?!早就知道那个狐狸精又骚又贱。她一个贱人,也敢勾引白丁,看我不去告老老爷,即便不杀她,也要扫地出门。” 安芝暗暗取笑,明明是黄贵勾引自己,但这种事,按户籍贵贱,都是这么颠倒着说的。就算逮到黄贵勾引自己,在论理的时候,一看出身,就会将那些道理完全颠倒。贱籍的命运就这个样子,随便她嚎叫吧。 看起来,黄贵偷偷下床,应该是被支氏逮到。你黄贵也够呛,怎么能直说看我呢,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管他呢,安芝想到这里,闭眼睡去。 街上梆子敲打三更,所有人都深深入睡。黄贵照例起来,到院子里巡查。推了推安芝的房门,虚掩着。直接进去,摸到牙帐,开始点卯。 安芝正睡得好,感觉身子挨着冰块似的,猛然一惊,差点喊出来。 黄贵急忙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边极低的声音:“你老贵哥,来捡花生。” 安芝感动,急忙先去他的牙帐里捡芝麻。又叫他来自己神龛下捡花生。继而,拿到磨杠,开始累死累活推磨。 边推磨,安芝极低的声音问道:“管家老爷,贱人感觉今天的事情,处置的极好,也不知道老老爷怎么就让一大家子喜笑颜开了?” “这个呀,老老爷来了个兄终弟及,外加互助挣取功名。老爷又将其中规矩,列明五条。全部白纸黑字,都签字画押。下辈的三个老爷、三个太太,当着神明跪地毒誓,代代相传。”黄贵悄悄说起来。 是哪五条?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宗法制度,得好好听听。 甲条,凡嫡子,不分前后,年长者承袭家业、功名,长者过世,传与兄弟。小弟一支,往下一代传承,也是兄终弟及。 乙条,兄长之中,或因战殁,或因病亡,某一支没能继承家业、功名的,到了小弟,传回该门子弟,该门的兄弟们也是兄终弟及。 丙条,凡因不遵父命,不遵本法,或不守朝廷律条致死的,取缔继承权。 丁条,得到传承的一支为掌门,必须帮助其他分支,挣取相应财富、家业、功名。各分支也必须互助。任何一支不得以任何理由,违背这一家法。 戊条,但有哪一支违背这一家法,其他支脉共同声讨,直至取缔继承权。从此,掌门及其他支脉不得帮助他挣取家业、功名。 这五条兄终弟及的家法,得到了黄遥、黄遵、黄通及其妻房的共同认可,全都赞成。三对夫妻都对神明发了毒誓,也都签字画押。 哦,是这么个兄终弟及,这个比单纯的嫡长子家法,似乎要好一点。 安芝这么认为,黄贵也这么认为。 儿女多了,特别是儿子多,没有家法,肯定不行。家法怎么立,大多采用嫡长子制度。但黄羿的这个制度,未必不好。 话说的差不多了,忽然,安芝的房门响。吓得黄贵赶紧将磨杠卸下来,滚入帐子里面,浑身捂紧。安芝却不怕,反正就是个贱人,要杀要剐,或生或死,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披衣起身,出来中军帐,往房门这边来。一看,却是少将军,虽然曾经多次侍奉他,此时因为管家,还是叫安芝吃了一惊。 “少将军快走,管家巡查,还没回房,当心抓到。”安芝往门外推他。 黄昭轻声说道:“我起来小解,似乎听到你这里说话,怕你有事。” “没事,我关门睡了。改日再说。”安芝急忙将他推出去,拴死房门。 黄昭只好回他房间去睡。安芝吓得浑身哆嗦,生怕少将军说错一句,被黄贵抓了把柄,那可就遭殃了。 黄贵经过这么惊吓,了无兴致,穿衣要走。临行,告诉安芝:“芝儿,你这么好一个人,总不能一直这样当侍女吧。二十了,编户女子早已嫁人,孩子都该三四岁了。” 安芝看他这么关心,心中感动。此前,也曾侍奉过管家,但那时候,计较不多。是啊,这都二十了,太大了,再不设法嫁个人家,真就会成为老侍女,嫁人的事情,将一生无人过问。 她顿时泪水汪汪,赶忙翻身跪下:“管家老爷,贱人能有你这句话,就是死也心甘了。老爷对芝儿的恩德,芝儿就是当牛做马,也难以报答。” “好,要这么说,我必须帮你操心,还必须把事情办成。”黄贵将她扶起,帮她擦一下眼泪,回身出门。 次日,过去笼罩在黄府的阴霾,一扫而空,换成了晴朗的瓦蓝瓦蓝的天空。一家老少其乐融融,这个大院子终于恢复了以前的热闹。 现如今,黄遥、黄遵、黄通三兄弟也在计较一件事。 父亲当了将军,还跟薛仆射成为换帖的兄弟。好是好,昔日贩卖芝麻、黄豆、花生的生意却再也不能干。三个七尺男儿,这身高虽不是大唐最高的,方圆左近也极少匹敌。总不能就坐在家里,等着吃老爹的职田米吧。 这样下去,一大家子,再生一些孩子,恐怕还不如贩卖油料过得好。 虽然遭贼,被洗劫一空,但昔日里那么多油坊、豆农都还有联系。这么好的人脉,白白丢掉,经老爹一辈子结交,又经了咱弟兄三个的承袭,说丢就丢,感觉还是哪里不对。 官商之间,壁垒森严。不错,是该这样。但是,具体到这么一个大家庭,皇朝的定制,是不是有问题。这可不敢乱说,但心里总是犯嘀咕吧。 黄遥此前是庶子,与黄遵、黄通天然保持着距离,自小与管家黄贵较为亲近。此时,他说道:“何不叫老贵叔也参谋个法子。” 黄遵、黄通当然知道黄贵有的是办法,一起赞同。就将黄贵叫来,三兄弟将心中所虑,一一说清楚。 黄贵抚掌大笑:“老夫也在想这个事情。如今,这一大家不算我的孩子另外居住,连带下人,多达三十口。只是靠老爷、少将军的俸钱、职田过活,恐怕还不如从前经商。富日子过惯了,稍微苦一点,就会出状况。” 他提出一个暗度陈仓之计。如何叫暗度陈仓? 皇朝律条是明摆着的,下面的臣民莫敢违抗,也无权改变,甚至说都不敢说。那要怎么办? 咱不是培养了一个杰出的侍女都知安芝么,何不叫安芝拜在老爷名下当个义女,再嫁个人家,她的外人就是咱家的女婿。 将我们家的油料贩卖生意还做起来,对外全部是她们两口子的名义。表面上,对于官府来说,安芝与黄府毫无瓜葛。内里面,还是黄家的生意。不这样走一步,只靠老爷、少将军的俸钱养活一大家,真的不行。 再者说,帮助安芝成家,她家以后的祖祖辈辈都会感谢黄家。我们随时可以指挥她们怎么干。 从她家的角度,这也是一条很好的出路,我们在为她积德。 从我们的角度看,安芝的确干得不错,就算是对她的奖励。 今后,下人看到主人为他们着想,无论干什么事情,都会很愉快。 但是,这么做,少将军还小,不管这个,老爷是不是允许?这可是暗度陈仓之计能否实行的关键。 三兄弟一听老贵叔所说,果然是个正经办法。 安芝的本事,可不比谁差多少。她可是自幼偷学父亲的霸王鞭,得到了父亲默许。就算让她去做贩将,保货贩运也毫无问题。 黄遥认为,父亲能否同意,根本就不是个事情。 咱们直接对他说,为了安芝嫁人,为安芝夫家谋取职事,叫他们做起油料生意。积德行善,为人着想的事情,父亲指定高兴。到时候,实际上是我们在做,凭谁说,咱违反了哪家王法? 老贵觉得这样好,到时候,就算官府知道详细,也必然睁只眼闭只眼。 他们正说得起劲,忽然门外黄昭高叫:“薛仆射到啦,快出来接驾。”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薛平这么大个魏国公,跑来一个小小黄潦村干嘛? 第116章 仆射访冤 惊得黄家老少一阵慌乱,忙不迭出迎。 薛平薛仆射(pu yè,指尚书省长官,宰相之位),可不是自己来的,一如往滑州白马县沙塘村,仪仗严整,旌节招展。 卫县男、宁远将军、青州別驾望凌通为前锋,开道而来。 魏国公薛平身后,还有安阳县公胡轸,平卢军行军司马岑交。 他们原本要跟随黄羿一块儿来,因安阳县公胡轸新得皇封,薛平感觉匆匆离去,不太妥当。就没有作声,在沙塘村多呆了一天。既然是结义兄弟,黄羿的家事,也就是弟兄们的家事。胡轸也心下惊慌,跟随一起来看看。 这些人哪一个都是比县令高出好多级的人物。 看他们的官服颜色就知道,薛平、胡轸都是紫色袍服,望凌通、岑交是绯色袍服。四个人,三个有爵位,都打着耀眼的名号旗帜。每人都有护卫大将,这些牙将品阶也都在县令之上。 黄潦村一下涌入这么多皇朝高官大员,村民有几个见过这种阵势? 整个黄潦村都被惊动,满村的男女老幼都在街面上观看。纷纷猜测,这是往谁家去呢?还是来抓人的? 望凌通的牙将正要问路,黄羿、黄昭祖孙顶盔掼甲,冠带整齐迎到。管家黄贵、掌勺老堆赶忙紧跑几步,将红毡铺地。黄羿单膝跪下,黄昭双膝跪正,后面黄家子孙、太太们呼啦啦一大溜,二三十口全都跪倒。 族长三喜一看,哦,我的娘呀,昨天黄羿家还在犯难,此时来这么多大员。这老弟也不早说,叫我也跪迎一下。 满村子人都啧啧称赞。黄羿卖一辈子芝麻黄豆花生,因遭贼报仇,却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小小黄潦村,一下子出了他们祖孙二人为将,真的是本村千古没有的厉害角色。 薛坦涂翻身下马,急忙扶起黄羿,笑道:“三弟,愚兄来迟一步,兄弟家事安顿的怎么样啊?” 黄羿起身,先向后面跪着的家人喊一声:“拜见右仆射魏国公薛伯父。” 大家高呼:“拜见右仆射魏国公薛伯父。” 黄羿又高呼:“拜见安阳县公胡伯父,拜见卫县男望別驾,拜见平卢军行军司马岑叔父。” 一个个家人纷纷高呼起来。惊得围观的村邻老少目瞪口呆,什么情况? 两个公爵都是黄遥等人的伯父,还有个男爵不称辈分,平卢军行军司马居然是他们的叔父。那就是说黄老头与他们是歃血为盟、换帖的结义兄弟。 我的娘呀,老黄平日里不吭不哈,这么多大唐高品人物,从来不曾吹过牛,显摆过。哎呀呀,咱黄潦村的人,将来出去,别说在千乘县,就是去青州,也不怕那些乱七八糟的恶人。 薛平、胡轸、望凌通、岑交纷纷喊道:“都平身吧,快,都请起。” 此时黄羿向黄喜摆手:“三哥,过来一下。仆射、国公爷、男爷、岑将军,这是我黄家的族长三哥老喜,黄喜。三哥,你一一参见。” 黄喜赶忙跪下,薛平一看,老头子比自己要大得多,赶忙搀扶:“免礼,免礼。我家三弟给父老乡亲不少添麻烦,劳烦你们多操心啦。今后,到平卢军做客,愚弟亲为把盏。” 老喜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对于薛仆射,最开始来青州上任平卢淄青军节度,小百姓都觉得这地方被李师道世代镇守,薛家将也不见得能镇得住。 经过青州平乱,使得整个平卢军所辖淄、青、齐、登、莱五州之民,莫不张口结舌,敬服不已。 此时,薛仆射威名,早已传遍山野村邻,震动大唐海内外。 黄喜见薛仆射如此说话,大感意外,禁不住脱口赞道:“仆射的厉害,直可与尔曾祖父薛仁贵三箭定天山比肩。为何这么说,平卢军一定,整个大唐东部就稳当了。后世节度,直接稳坐金交椅,公乃大唐续命之臣啊。” 薛平哈哈大笑,相携他一面走,一面说:“三哥虽居村野,见识却不同凡响。比之不少朝臣都要清醒,不愧是黄家的族长,佩服。” 满村子观看这阵势的邻居,看薛仆射对咱的族长这么好,也都禁不住热泪盈眶。唉,咱老百姓苦啊,几辈子能有这样的人物关心咱。 到了黄府,薛平一侧目,看见安芝。这么高大,如此绝色,惊得他一趔趄。安芝眼尖,飞一步将薛仆射扶住。 薛平拉着她的手,略微看看,侧身向黄羿问道:“三弟,这位姑娘身手如此矫健,直逼三弟和少将军英勇,是府上什么人啊?” 黄羿一看是安芝,大哥对她这么夸赞,我黄府侍女尚且如此,必给大哥心中抬高我黄家许多印象。很感动,急忙回禀:“大哥,这是我黄家侍女都知,安芝。自小来家,学得我一点皮毛。” “安芝?莫非范阳安家?”薛平打一个激灵,脑海中现出一幅图景。 祖父薛楚玉,就是范阳节度使,因军事改革被罢免,不知所终。张守珪取代,而张守珪收的义子安禄山,做到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终于造反。史称,薛楚玉离职,加快了安史之乱。 其父平阳郡王薛嵩,乃安禄山旧将,自然参与了安史之乱。晚期,为史朝义镇守相州。河北副元帅大宁郡王仆固怀恩,打败史朝义,薛嵩率众出降。被封为检校刑部尚书、相卫洺邢等州节度使。 薛平生于安史之乱前两年,薛平幼年间就于安禄山、史思明等后来反叛的众将子孙,都在一起玩耍长大。提及姓安,他安家的人怎么不知道? 安芝款款答道:“奴婢爷爷曾为安禄山护卫大将,被安庆绪处斩。举家贬为贱籍。幸得将军老爷收留,善待奴婢,才有今天。” “你祖父却是哪个?但说无妨,不必害怕。”薛平也曾是反将之后,真是的,怕什么?咱又不是掌控国运的宰执,下面的人敌对双方都是无辜。 “启禀仆射,奴婢祖父讳枢,字环规。安家父子内乱,安庆绪杀爹。我家祖父因护卫安禄山多年,安庆绪不信任,被处斩,全家贬为贱籍至今。”安芝没有说完,就已经珠泪滚滚,泣不成声。 “哦,滦弟之父啊。你祖父与本相家父相交甚厚,本相该称作叔父。他也是武功盖世的名将,可惜啊。难怪你生得如此绝色,果然是名将之后。令尊还好吧?这么多年,他也不伸冤?”薛平深表同情。 “反贼内讧之事,谁去管呢?父亲说伸冤无益,徒增羞辱。后世子孙,但凭黄天给个命就行。”安芝这一说,将黄羿也惊到了。 买她来家十几年,谁想起来去问一个奴婢的身世。唉,薛仆射难怪能够坐到如此高位上面,对于人与事的探察,果然与下面的小官大异其趣。 到了后堂,薛平上座,众位依次坐了。 安芝辞出,欢欢喜喜去厨房指挥侍女干活。是啊,能得到当朝巨擘问寒问暖,就是没啥结果,今生今世也不白活了。至少将家族的怨气透给了朝廷大员。 什么?薛仆射居然能叫出老爹的大名,还问候他,他们是啥关系?老爹前几天还来看我,薛仆射在青州地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就该知道。怎么会一字不提? 安芝的祖父叫安枢,字环规。父亲叫安滦,字浚通。安滦与薛平是安史旧将家属中的发小,一起玩儿蹴鞠、泥巴。到薛平五岁的时候,父亲薛嵩替安庆绪出镇各地,几家分开,没了音讯。 安芝哪能知道这些。安滦当然只字不提。这种家史,提出来,吓也把人吓死了,谁敢挨咱。薛平位至宰相,贵为国公,咱还不把人家沾染坏了。这些废话不如不说,省得增添儿孙们的烦恼。 阖府上下,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管家黄贵慌忙叫安芝飞出府去,叫来村中颇善厨艺的黄家子弟。村邻看安芝喊人,个个乐得帮忙,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不到一个时辰,宴席全部摆好。 黄羿经商一生,那脑子多管用。酒宴开始,他叫来安芝专门陪在薛仆射身边,小心侍候。安芝当然知道老老爷对自己多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指不定这一顿饭的侍候,就能将安家的屈辱洗涤干净。 薛平与众人寒暄饮宴间隙,不时与安芝攀谈。安芝谈吐不俗,反应敏捷,薛平非常喜欢。 黄羿陪坐在身边,看仆射喜爱安芝,就势说道:“既然仆射大哥喜欢芝儿,三弟做个人情,何不就带在你身边,日夜侍奉。” 薛平沉吟少许,与黄羿商议道:“帮人帮到底,救人救个活。既然愚兄管起来芝儿的事情,干脆就管好。依我看,何不就在贤弟府上,将她的前程改变,一并将她家的贱籍消除。叫他爹安滦与我等并肩战斗,成就功名。” 黄羿一听大哥如此魄力,甚为感动。当即叫安芝与大哥跪下,叫她替父母先行感谢仆射大恩大德。 薛平扶起安芝,更加喜欢不尽,对她和黄羿说道:“本相以为,先叫芝儿认你为义父,那么我就是当仁不让的大伯。这样,我带上她走到哪里,都没人慢待她。到时候,一纸呈文到户部,我出钱将她家贱籍取消。” 安芝听到这里,禁不住失声痛哭,规规矩矩跪下,哽咽道:“义父、伯父在上,女儿给你们磕头。这是我们安家的福气,也替列祖列宗和父亲给你们磕头。女儿此生无以为报,但凭一颗丹心,绝不辜负你们的恩德。” 管家黄贵站在一边侍候,忽然叫道:“怎能如此?” 第117章 义女安芝 青州千乘县黄潦村,游击将军黄羿家。 黄贵看到此情此景,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他替安芝高兴,也为老爷有如此好一个义兄而骄傲。认义女,拜义父怎么能这么简单,必得有个正经仪式。 他一提醒,黄羿哈哈大笑:“就趁今日仆射大哥驾临,点起香烛,这就叫芝儿正式参拜。” 不一时,将正堂神龛的香烛点燃,黄有穷坐于左首太师椅,老夫人管氏坐于右首太师椅。正中神牌是过年就写好的“神农大帝”四字,无需更换。望凌通让黄贵拿来纸笔,写了安芝的庚帖,拜义父的契约。 安芝跪正,先向神明磕三个头。又对义父、义母分别磕一个响头,口称:“爹娘,女儿给您磕头啦。” 义父、义母分别给女儿一个红包。这就拜完父母。 继而,右仆射、魏国公薛平与魏国夫人江氏,也分坐两旁,接受义女来拜。安芝给大爹、大母磕头。薛平、江氏也都给了红包。 薛平拉过她,喜爱非常,微微笑道:“今天收你做女儿,给你赐个字吧,安芝,字香云。怎么样啊?” “谢谢大爹赐字,好得很。爹、娘,我的字香云。以后叫我香云。” 一屋子人,看薛仆射赐字,叫安芝幸福得不得了,都爽朗大笑。 往下轮,安阳县公胡轸与郡夫人刘氏也坐上去。安芝叩拜二爹、二母,也接了他们的红包。 再往下,平卢军行军司马岑交也坐上去,他没带夫人,接受义女叩首。安芝给四爹磕头,也领了红包。 黄贵与老爷黄羿商议,既然女儿拜了四位干爹,黄家子媳也该一并跪拜。黄羿赞同,叫来三个儿子、吩咐孩子们依次跪拜大爹、二爹、四爹。 从黄遥、孙氏夫妇开始,到孙子孙女们,依次对薛平、江氏等磕头。 管家黄贵转到安芝身边,给了她一沓子红包,耳语道:“下面该你拜哥嫂。稍等一会,还有少爷、小姐要拜姑母,这是红包,每人发一个。” 安芝动容,感谢不已。将哥嫂都扶上座,依次拜了三位哥哥黄遥、黄遵、黄通,三位嫂嫂孙氏、王氏、陈氏。也都分别给了红包。 此时,哥嫂们也知道了安芝的家史,个个大为骇异。能认下这么个妹妹,也是黄家积德才有的善果。再来看安芝时,恍如隔世,大异从前,简直就是天仙降临。她的一颦一笑,那么动人心魄。 继而,黄贵叫来少将军及众位少爷、小姐,叫安芝坐于正堂左首。 安芝哪里享受过这个座位,惊得目瞪口呆,如坐针毡,不时站起。黄羿笑道:“女儿,别怕,从今后,你就是我黄羿唯一的女儿,黄府的姑母。” 见父亲这么说,才稍微安心一点,但还是觉得不妥似的。这,这,这位置,下下辈子也轮不到自己坐,开什么玩笑。 她暗中死命拧大腿一下,真疼,一切都是真的。禁不住热泪横流,是啊,一个奴婢转眼间成了主人,真是遇到贵人了。 黄昭早换了便装,领头过来,翻身就拜,高呼:“昭儿给姑母磕头。” 阖府上下,看黄昭那样子,一时间哄堂大笑,好不开心。 安芝见他拜自己,心中发颤,一把揽过昭儿,嚎啕大哭。黄昭也禁不住泪流满面,伏在姑母怀中,亲热无比,感慨万端。 管家黄贵将他们拉开。安芝给了昭儿一个红包。 紧接着,小兄弟黄智、黄景、黄晖、黄显也一一给姑母磕头,领了红包。六个小姐也都排队来给姑母磕头,一一领了红包。 最后,安芝将管家黄贵好好扶住,让他与支氏也分坐两边太师椅。端端正正给他们跪下,口称叔父、婶母,规规矩矩给他们磕头。 支氏怎不知道她的苦楚,看孩子顿时脱离苦海,禁不住老泪纵横。将她揽入怀里,好一番唠叨。 安芝又将黄潦村的族长黄喜牵过来,也向他磕头。黄喜也无限感慨。 侍女们以穷花领首,分别跪拜姑奶奶,一个个无不伏在怀里,热泪横流。是啊,她们呢,每一个人都有一部屈辱的家史。唉,救不完的奴婢。 认亲仪式整个完毕,阖府上下更是喧嚣震天。 黄遥暗暗感叹,我们正要设法叫安芝妹妹嫁人,也是要让她过好。难不成妹妹家的祖坟冒了青烟,近两日好运连连,居然得到了这么大的转机。下一步,经营油料的事情,还找不找她,不找她该怎么办? 转眼,黄府热闹到了二更天,所有人都各自安歇。 黄遵睡不着,主动到大哥黄遥房里来,这可是很少见的举动。前段时间,黄遵对自己恨得牙痒痒。 黄遥赶紧吩咐老堆摆两个盘子,弟兄两个边喝酒边说话。他们两个,一个是现在的嫡长子,一个是昔日的嫡长子,都养成了为家操心的习惯。 一会,黄通从门首过,看两位哥哥说话,也就进来。他们三个的想法一模一样,贩卖油料的事情,到底还找不找安芝? 三兄弟正在犹豫不决,忽然有人敲门,黄遥问道:“不用敲,请进。” 却是安芝,三位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话。 安芝款款给三位哥哥道个万福,说道:“小妹有今日,全仗三位哥哥悉心提点。听见三位哥哥叹气,不知有何难处,但有驱使,小妹万死不辞。” 黄遥一听,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将他们的心思一一说明。 安芝怎不明白,毕竟是侍女都知,管家知道的,他基本上是门儿清。这么一大家,就仅仅今日盛宴及认亲仪式,花销就够全家一个月用度。 穷家有穷家的苦恼,富家有富家的难处。穷家只不过一日三餐,过年弄一身新衣,哪里有如此多的道道,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开销。 而富户,这才是一个宴会。每到春秋换季,多少人口的衣服换一身,就又是一大笔开销。冬季烧炭卖炭,过年吃食、爆竹、好酒、新衣、走亲、邻居亲友来拜要摆席,等等,哪一项花销都会让穷家瞠目结舌。 不这样,你就撑不起这个门面。子女们过惯了这种生活,稍微差了一点,就会怄气、生事。停了赚钱的路子,哪里能行? 安芝对三位哥哥对自己的关照、关心表示十分感谢,当即说道:“就依三位哥哥之计,小妹但能嫁个人家,任凭驱使。将咱家的油料生意,由我来撑起,绝无二话。” 黄遥看妹妹这么说,欢喜不尽。拉着妹妹,左看,乖得很。右看,十分乖。细看,美若天仙。咋就这么好一个妹妹。 “哎呀,哎呀,大哥,哪有这么看人的,小妹打你哦。”安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甩开大哥,娇嗔起来。 三位哥哥哈哈大笑,黄通叫道:“小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美?” “大胆!”猛然间,一声虎吼,惊得三兄弟将酒杯都洒了。父亲听见了,他怎么还不睡,却在这里吼叫。安芝也直吐舌头,做着怪样。 兄妹四个赶忙开门。一看,不但有父亲来了,还有二爹、管家老贵叔。胡轸哈哈大笑,说道:“三弟,看你把孩子们吓得。快快,你们还坐。说得好,都在为家分忧,一个个都是孝顺孩子,都是英雄好汉。” 敢情老三位早听了半天,将他们所想和谋划,都听走啦。黄遥赶紧对胡轸施礼。胡轸笑道:“在自己家里,这些礼仪就免了。天子封个国公,弄的浑身不自在,没了从前的随意。” 黄贵打趣:“那也要得,别说封国公,就是封个少将军那样的,我们这些个百姓也想都别想。” 满屋子笑一阵,三老也都坐下。黄贵说道:“你爹叫上我和你二爹,我们老三位也在合计这个事。父子们想到一起了,正是要看香云怎么想呢?” 安芝看了大家一阵,过来摇着黄羿的胳膊:“爹,合着都在算计我呀,我一个小女子,能捻几根钉啊。” 黄羿拉过她,坐在自己身边,笑道:“女儿,你来撑起油料生意,凭他什么律条,也无法收拾。咱家这今后还会添丁进口,没有生意支撑,绝对不行。你老贵叔也与我想到一起了,还说你们跟他议过,爹很高兴啊。” “来,孩子们,给我们老哥仨也倒上,咱共同喝一杯。”黄贵见大计已定,也是高兴非常,提出喝酒。 喝过一杯,黄遥问道:“老贵叔,叫小妹嫁人,这个人家筛选过了吗?” 管家看看安芝,说道:“这个,我跟你爹也商议了。我心中有两家目标,一家是临近一个村子的豆农,老仝家的老二,仝家种着一顷地的黄豆。一家是千乘县的珍宝油坊,老珍家的独子。叫人提亲,应该十拿九稳。” 黄遵总跟着爹和管家收账、结账,这两家也认得,叫好道:“两家都行,两个孩子都是伟丈夫,大个子顶天,配得上小妹。” 这边,安芝听得筋骨都是酥的,一时痴在那里,两颊绯红。 黄遥、黄通当然也认得这两家,纷纷赞同。 胡轸说道:“香云的婚事,当慎之又慎。今后你们仆射大爹给她改了户籍,成为编户。再往后发展,香云及其未来的夫婿,家业、前途不可限量。现在不考虑周全,将来万一有啥不好,那可就晚了。” 安芝听到二爹这么说,一时间心中七上八下,到底要等到好久才嫁人? 第118章 西面道长 黄羿看香云呆愣在那里,不禁笑了起来。 他看看二哥,微微笑道:“成家立业,结果如何,却是女子决定大半。只要家中不乱,男子拼杀在外,一定不乱。比如元帅与先锋,我等大将阵前拼杀,斩将再多,到头来掌舵的元帅请降,哪里还有尺寸之功。” 胡轸听三弟这个议论,微微颔首,赞道:“三弟所说不假。女子居家,就是这一家的元帅。这个比喻非常恰当。那就看香云能否当好元帅了。” 安芝听着他们的谈话,想一想黄府上下情形,的确如此。 昔日李氏老太太治家,一点点吵闹声都没有,管氏老太太只管逍遥做妾,也相安无事。到了李老太太遭难,管氏老太太治家,不但起乱,而且自己气得悬梁自尽。 这就是她不曾操心治家的事情,一时接掌帅印,无所适从。多亏老爹赶回,一夜之间,扭转战局,全家又亲热起来。 昨夜听管家老贵叔的一通议论,对于老爹的治家之道,甚为敬服。 想到这里,安芝脱口而出:“就学着爹爹如何治家,一定要把这个帅印掌握好。今后,我成了家,还是爹爹和三位哥哥的家业,断然不叫他出半点差池。只要有解不开的事情,我就请教爹爹。” 黄贵赞道:“好,这话中听。你爹一生从商,年轻时也吃过败仗,但终归是家中稳当,才屡屡东山再起。后来,所有贩卖,无一赔本。岂止是你,就是你三个哥哥也要学很多东西。” 就此议定,明日就由管家托人分头去两家提亲。 次日,薛坦涂早早起来,吃过早饭,与胡轸、黄羿简单说话,告辞回军。本要践诺,将安芝带走。黄羿说要先给她成个家。 薛平沉吟少顷,安顿道:“你们看吧。实在配不上,还找我。平卢军中许多骁将,也有丧妻失偶的。虽然嫁过去落个续弦,但终归是一套富贵。” 黄羿代女儿谢过仆射大哥。薛平带上望凌通、岑交等,一路往青州奔去。 胡轸与三弟说了半天生意经,看时间不早,也就此告别。还要去朝歌腊八会,继续将手中的玉原石等宝物卖出去。即便卖不完,也不会丢太多。 玉原石都是大富之家收购,他们会以这个东西作为金钱增值的媒介。而大富之人,都要忙到腊月二十六七才有空赶会。好多直到正月才有空赶会,因而上元节之前,却是玉原石成交的好日子。 这转眼都祭过灶了,赶回去,已经是腊月二十五。恰好将玉原石处理几件。黄羿跟他开玩笑:“二哥,如今仆射大哥将你的万贯讨回,又封了安阳开国县公,还不去安阳县盖起国公府、整治赐田,卖的什么玉石?” 胡稀宝捅他一家伙:“你们祖孙二人都是将军,不也是还在商议生意吗?谁叫咱闲不住呢?国公府开春将玉石卖完再说吧。到时候盖好,少不得叫上大哥、你、四弟、卫县男望別驾都去喝酒。” 说了一通不舍的话,兄弟们依依惜别。一家老小也都来送别。 胡轸刚走一小会,管家老贵就跑了回来。一进院门就大喊:“老爷,老爷,猜我撞见谁了?这户人家包你满意。” “咋了,你说的两家不同意?”黄羿从堂屋出来,站在屋门口。 黄贵紧赶几步,到了黄羿跟前:“不是人家不同意,我都还没去找,就碰见汤阴县花蜜神贩,张涯张平危呀。那年不是跟你战成平手,忘了没?” “哦,那厮啊。拿条藤蛇棒。没我高,黒脸长脖。挺能缠斗,是个人物。那次因为啥俺俩打起来了,总有二十年不见了。这厮干啥呢,八百多里跑到这边干啥,咋不请到家里喝酒。”黄羿想起来了。 黄贵哈哈笑起来:“因为啥,你说蜜蜂搞坏了芝麻。你与他见面少,家里人见得多,咱家的蜂蜜都是他的。他说正午来的。这次是帮老丈人靠几处蜜源。咱这边春季刺槐满沟都是,秋季芝麻花也多。春秋两季都能放蜂。” 黄羿也笑起来:“是这么回事,打个平手,都累瘫在地。那也怨他,谁叫他说不清。还是他老丈人数落我一顿,才知道蜜蜂采蜜帮芝麻增产。快,叫老堆整菜,跟这厮好好聊聊。” “一会来,有他老丈人,还有他师父。”黄贵提醒一下,来客不是一位。 黄羿顿时吃惊:“哟,西面老道,九十也多了吧。我的霸王鞭还是经他提点,创出来的。可得好好拜他。他老丈人也不小了,也是这好多年没见。叫啥来着,只记得名字怪怪的,忘了。” “林虽然,老林头。朝歌第一大蜂农,在方圆千里之内都数得着,他所寻的蜜源地非常远。”老贵与老爷说得津津有味。 他们在门口说话,一直聊这个特殊来客,将黄遥、黄遵、黄通、安芝四兄妹都吸引出来了。听着这番话,知道来客不一般。 安芝心中打颤,双颊绯红,张涯家会有谁叫自己满意? 转眼到了中午,掌勺老堆整了十个菜,正在问管家端不端。 忽然门外有人喊:“老贵,老贵,张平危来了。” 老贵慌忙迎出去。黄羿也紧跑两步,迎到月亮门。 又听一个尖厉而带笑的声音传来:“有穷呢,没死吧。” 黄羿一下回忆起来,西面老道,没大没小,跟谁都往死里开玩笑。 赶紧又走几步,迎住这位白胡子飘到肚脐眼的高挺干瘪老头,牵着他的道袍,骂道:“西面,西面,胡球扯淡。你咋不死呢。” 老头上来就朝黄羿当胸轻捅一拳:“你才胡球扯淡,除了你敢给我瞎编这种骂人话。千里之内,谁敢?” 林虽然在后面打着哈哈。他却是个大胖子,白白净净,一袭月白的锦缎,果然是朝歌第一蜂农。上来朝黄羿抱拳:“林虽然,四海放蜂。” “久仰久仰,朝歌第一蜂农,快快有请。老堆,上菜。”黄羿赶忙迎住。 西面老道继续打趣:“听你们黄潦村这一带的人都吵吵遍了,说你祖孙当了将军,薛仆射亲到家中走访。就你那几鞭,到底打死几个没有?” “徒弟下手不毒,一个也没打死。倒是孙子活捉了几个。”黄羿忍不住好笑,自我解嘲。 西面老道吼道:“我只有那么几个徒弟,弄了好几年才出师,教得我烦都要烦死了。再也不喜欢谁叫我师父,谁当我徒弟。咱都是自家兄弟。” 嘿,这老道,老爹叫他师父,反而不领情,相互以兄弟相称,这兄弟间的岁数相差也太过巨大了。老道果然有趣。在各房门首张望的子媳、孙子们,都忍俊不禁。 他们进到后堂,推让首席,西面道长年届九十四岁,被黄羿让不过,只好独坐上首。黄羿陪左首。林虽然虽然也将近七十了,不敢乱坐,只坐了右首。黄贵与张涯打横,坐了下首。 好一阵热情寒暄,说些相识之后二十多年的变迁。 西面叹道:“是啊,一晃十八年不见,多少人都没了。我的那些徒弟里,就数郭暧叫人喜欢,也都死了二十一年了。” 此言一出,满座愕然。什么? 我的娘呀,郭暧是他徒弟,大唐中兴第一名将郭子仪第六子。郭暧比薛平大一岁,活了四十九岁。 郭暧娶的是代宗李豫嫡长女升平公主,野史称之为金枝女,正儿八经的驸马。十岁被代宗皇帝许婚,封侯,官做到左散骑常侍,陪伴在皇帝身边,袭爵代国公。 后世有著名剧目《打金枝》,就是郭暧打公主老婆,反而升官的故事。 他们的女儿郭念云更厉害。 郭念云乃当今大唐赫赫有名的郭后,已故宪宗皇帝李纯的结发妻。宪宗坐朝十五年,只有郭念云一个贵妃。她确实有两把刷子,辅佐皇帝丈夫创下“元和中兴”。 朝中重用名相杜黄裳、裴度、李绛,外镇重用名将李愬、薛平、田弘正,招降了河北三镇,剿灭吴元济,逼死李师道。使各藩镇相继降服朝廷。 郭皇后是当今长庆天子的娘亲。此后,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五朝,皆为太后。 郭子仪的这个孙女,郭暧的宝贝女儿,虽然只活了五十九岁,但是太霸道了。除了年轻时生在福窝里,中唐时期,从宪宗元和天子继位,到宣宗大中二年(848年),长达四十三年,都极尽荣宠。 郭念云一声历经七朝皇帝,五朝至尊。世称七朝五尊。是历史上所有皇后中福气最好的一位。 这老头提到郭暧是他徒弟,我擦,难怪他不再收徒。这他娘的一辈子就够了,到哪儿还不把他供到天上去。别看他嘻嘻哈哈,疯疯癫癫,没个正型,这才是胸中无杂质的厉害角色。 西面道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惹得满堂吃惊,好一番议论,好一番感叹。 道长不以为然:“贫道却不看好郭念云。天下毕竟是李家的,后妃伸手过长,不是好兆头。说起徒弟,孔岳是稀糊涂烂酱的一个家伙,将老道的脸丢尽了。” 啊!什么?黄羿对这个名字太知道了,却也是西面老家伙的徒弟,这却是始料未及的。昨天晚上跟仆射大哥、国公二哥喝酒,还在骂这个淇水神蛟孔岳,居然是西面的徒弟。我擦,西面也够霸道。 最差劲的一个,还号称朝歌大领主。 老道该不会还有啥惊人之语吧,能不能给安芝带来个如意郎君呢? 第119章 臭骂召王 书中代言,西面道长,字展图,延州延川县人。 十二岁起拜在腊八贩神子敬父门下,随师父一边贩运冬凌仙草,一边学习武艺。后成为平叛名将、大书法家颜真卿的贴身侍卫。比颜真卿小二十岁。 颜真卿,因率义军平安史之功,官至刑部、吏部尚书。因刚正,被宰相卢杞陷害,建议皇帝将颜真卿送到叛乱的淮西节度李希烈那里传旨。一年后,德宗兴元元年(784年)八月初三,被李希烈缢杀,享年七十六岁。 西面道长在颜真卿身边,从十八岁一直待到三十岁,长达十二年之久。他离开颜真卿那年,颜真卿五十岁。颜因刚正,当时就连续被贬过一次,出京任冯翊太守。转任蒲州刺史,封丹阳县子。又被人诬陷,降为饶州刺史。 那次,对颜真卿打击很大,泪别贴身数位伴当、侍卫等。 西面对颜真卿感情太深了,对官场不容好人、惨烈倾轧十分痛恨。离开颜真卿后,又拜正一派高道尹愔为师,出家当了道士,成为专职道家。 尹愔得知他早年拜在冬凌公门下,多年后点化他,叫他到朝歌淇园之中的元圣宫住持。 那时候开始收徒,传授武艺。前后八年,弟子们逐渐出师。再也不传技艺,四处拜访道教名山,探求道家摄养、导引、抻筋之术。 尹愔是谁呀?那可是大唐玄宗朝的国师叶法善的弟子。叶法善生前即被封为越国公、景龙观主,加号元真护国天师,皇帝给他在故乡卯山所建道观赐名淳和仙府。仙逝于开元十年(722年),活了105岁。 作为叶法善的再传弟子,郭暧拜在他门下,也就不足为奇。 黄羿以为他的话头说得差不多了,对他抱抱拳,说道:“西道长一生传奇,实乃道教的大神,我等能被您老提点一二,三生有幸。” 西面笑道:“只不过教你们抻筋之法,算不得什么本事。只不过对付几个兵将,能保活命就不错。还是专心搞贩卖好些,老道对平危的做法比较看好。他也不是没倒过霉,还曾被孔岳裹挟,当了几天朝歌大丞相。” 屋里的人本来很震惊,看他笑起来,也都哈哈大笑。 淇水神蛟孔岳的朝歌大领主下面,就是朝歌大丞相沬水螭龙张涯。被朝歌三贩平定,已经七年多了。原来那个张涯就是花蜜神贩,同一个人。民间传言,黄羿、黄贵都没有往花蜜神贩身上想。经西面一说,这才联系在一起。 是啊,孔岳也真够呛,他当贼也不合格,害了不少人。 说到这里,勾起了黄羿的兴趣,问道:“道长,孔岳守选二十年之久,到底怎么回事?隋文帝开设科举以来,最多有听说守选七年的。他这个情况实在让人想不通。” “本不想说这个死鬼徒弟。既然问起来,说几句也不妨。归根结底,我这个当师父的,没教育好。所以,更不敢乱收徒弟,怕误了人家前程。”西面道长又说出孔岳的一篇故事。 孔岳那次被吴公鼎擒住,薛平按属地管理办法,交给了魏博军节度使田弘正。将孔岳的罪行一桩桩写清,任凭田弘正处置。田弘正好儒学,尊孔,不忍杀他。又写奏章一道,押往京师,把这个叛贼推给刑部处置。 刑部主官将田弘正奏章呈给天子。宪宗李纯本就信奉道教,看了田弘正的奏章,忽然想起皇叔召王说过这个人。二话不说,提起朱笔,批一个“斩立决”。孔岳就此摆脱了苦海,进入西方极乐世界。 刑部又问,孔岳的罪行是否公告天下。经宰相辩论,有人反对这样做。宪宗无奈,只得将此事压下,算是给孔子二分面子。 当然,孔岳的母亲罗三娘、兄弟巡天雪鹄孔渎的义举,却挽回了孔家一点颜面,得到了朝廷旌表。 问孔岳为什么会守选二十年之久? 又有一段渊源。孔岳科考的时候,是德宗贞元十年(794年),考的是甲戌科明经试。考试之前,先是到礼部报名,之后户部查出身。都没问题,礼部召集大家,参加国子监祭拜至圣,听当朝名臣大儒讲座、辩论。 参与听讲座、辩论的半月左右,互相结识,称之为同年,或者同窗。 他结识一位同窗,人家邀请他去青楼玩耍。他点了一个绝色妙人,单独唱酬。这位同窗垂涎美色,并不商量,直接拉过去。这位妙人不是反抗人家无礼,反而献媚,热情得很。 孔岳本就不胜酒力,这时候早已经喝多了。 上去封着同窗的衣领,怒吼:“没想到你是这种好色之徒,枉费至圣先师的教诲,简直是长安的猪狗。” 他这样臭骂人家,这个人看起来更横,也趁着喝多了,对着孔岳大吼:“老子只信道,不信孔。再者说,至圣是谁封的?算个大热激八,会叫他服。就你这种人,对世情狗屁不通,就是考中,老子也叫你守选一生。” 翌日,孔岳再找那个人,无影无踪。 心说喝多了,哪能当真。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叫他守选一生的人,还真是说到做到。他至死都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怎么做到的?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召王。 李偲,乃德宗的十一弟,宪宗叔父。召王去科场凑什么热闹,原本想着试试自己的才学,因与孔岳这次口角,不干了。每到吏部尚书换人,李偲就去提孔岳,绝不可叫他参加铨选。 你不能参加吏部铨选,那可不就一直守选下去吗?召王就是认死理,把这事盯得死死的。那还不叫他守选一生啊。 孔岳也是的,京城里也敢撒野,天子脚下,你能预料碰到的人是谁?多大的来头?根本就不敢想象。别说你一个小小的举子,就是节度、刺史将皇叔惹急了,那也要你穿小鞋走鬼门,有苦难言。 民谚说得好:在家狂,惹爹娘。在京狂,惹皇王。他这次,倒没有惹了皇帝,惹了一个王。这就齐活了。 这事儿吧,作为师父,还真的替他到郭暧那里打问过,郭暧问了吏部尚书,人家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吃郭暧逼问不过,才约定绝不外传,说了召王与这个家伙杠上了。这家伙也忒狂了,将召王臭骂一顿。 真是的,郭暧就说了,到了皇叔那里,孔子还真不算个什么东西。人家李家的祖宗是老子,可不就老子让你守选一生吗? 这话,哎哎,西面好像在说笑话,弄得满屋子人张嘴结舌。 西面出入京师,一找就是郭暧。我擦,这他娘的谁能想到。 黄羿有心思,叫大家喝一杯酒,说他的想法:“终于将孔岳的死故事说完,咱说点活故事吧。我家闺女的事情,还要各位操心,帮忙物色个愿意做生意的后生,手里有茬的,尽管说来听听。或者跟老贵说也行。” 他的话音一落,张涯坐不住了,拉起黄贵往外边走。 等了好大一阵,二人进来,黄贵面有难色,不知从何说起。 黄羿看得出,张涯肯定有茬,对老贵说:“不管好歹,先说说看。不怕提,成不成的,往下再议。” “老爷,他说这个人,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就是年龄大了点。香云过去,是个续弦。要不就别说了。”老贵还是欲言又止。 西面老道哈哈大笑:“就平危那点小心思,老子还不知道吗?无非就是说,吴元济的部下尤贯之子尤统,尤贯也是我一个徒弟,与平危同岁,生月小一点。吴元济私授的明威将军,蔡州別驾。” 黄羿看西面的意思,对这个弟子并不是多反感,就让他说下去:“西道长,尽管说。信息足够多,我才好定夺。” 尤贯,字通宝,潮州潮阳县人,今年五十七岁。早年随父亲到朝歌做官,拜在淇园之内元圣宫西面道长门下。后来,他老爹调入淮西节度当属官,这就坏了。从此一家落入李希烈、吴少诚、吴少阳、吴元济属下几十年。 他的幼子尤统,字总领,今年二十七岁。为蔡州治所汝南城外东南二十里沙口津的津令。 四年前,李愬雪夜入蔡州,活捉吴元济。 尤统得知消息,放弃沙口津,只身逃走。战事结束后,进城寻找父亲及家人,逃亡殆尽,苦寻至今,毫无下落。 平时,尤统靠为大官富商当挑夫、马夫挣口饭吃。当马夫偶尔到青州城外,听说这里也有元圣宫,就进去看看。这不就碰到了师祖么。 哦,怪不得西面老道能跑到家里,现在是青州元圣宫方丈。等于说,尤统是西面的徒孙,是张涯的师侄。难怪说得这么起劲。 “要说吧,这孩子二十七岁,年龄还不算太大,续娶很正常。就看孩子长的怎么样吧。”林虽然搭话。 “继续说,还没说完呢?”黄羿还想得到更多的东西。 张涯说:“总领这孩子,身长八尺开外,有一把子力气,才貌也相不脱。至于叫他跟随做生意,我看也不是问题,人很忠厚,不会耍花花肠子。但也不是谁可以玩弄的主儿,脑子很敏感。” “门外的,一直在偷听么?”黄羿突然发现门外的身影,猛地叫一声。 第120章 四题考婿 “爹,就是偷听,说我的事情,为啥不叫我听?”安芝直接进来,对老爹说过,羞答答给屋子里的人,道一圈儿万福。 西面、林虽然、张涯转身看她,哎哟,这,这,这闺女也太美了,黄家藏着这么好的一个女儿,简直美到爆。难怪黄羿在为她挑三拣四。 但张涯心中有数,尤统也在挑三拣四呢。别看人家是一个落难的吴元济旧将,论文论武,还真不是一般后生比得了的。 西面打眼一看,这样的绝色女子,不得了。对黄羿附耳说:“你这个女儿的相貌,惊为天仙。真要做贩夫,顷刻家资万贯,三十年后,必能封神。” 此言一出,黄羿惊得嘴唇都哆嗦起来。封神,我的娘呀! 仆射大哥薛平在义成军的金檀骠将,朝歌三贩都被封神。 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人家是什么样的韬略? 望霄平定沈丘盗贼,上奏的《五贼论》,成为大唐州县官必诵篇目。从商的、为将的、当官的,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啊。咱家香云也能封神,那可是,哎哟哟,该会成为多大的人物? 话说到这里,黄羿基本决定了一半,说道:“这个尤统,我要当面问他三件事,如果两件不行,以后就不要提他了,再选一个听听。” 张涯说:“老丈人问话,不要说三件事,就是十件事,也应该问。因缘天定,成不成,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我这就去元圣宫叫他。” 张涯话音还没落,只听见门外老二家的黄景大喊:“爷爷,爷爷,有人在街上跟大哥打起来了。” “哦,是哪个狂徒,叫爷爷看看。”黄羿猛地吃了一惊。 管家黄贵大为惊讶,是谁胆敢跟少将军黄昭干架? 西面道长、朝歌大蜂农林虽然、花蜜神贩张涯也都吓一跳,跟着黄羿往院门外去看。 到了院门一看,黄潦村的村邻已经围拢好多。黄昭跟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大汉打起来,黄羿看他们棋逢对手,煞是好看。就向西面、张涯摆手:“不要管他们,让我看看,怪好看的。” 西面、张涯约略瞄了一眼,赶忙退回院子。 这个汉子拿一条赶马车的短鞭子,约有五尺长,飞卷起来,也是“啪啪”直响。黄昭则是霸王双鞭,左右手飞花轮动。 这个汉子有八尺之高,白皙的面庞被晒成微微绛色,瓜子脸,俊眉眼,宽肩膀,大臂展,六寸长的须髯迎风飘舞,的确是一表人才。 对阵黄昭的霸王双鞭,躲闪有度,进攻迅疾,黄昭并不能胜他几分。看他的样子,明显是让着黄昭。估计是感觉自己大得多,让小的。 黄昭看爷爷出来,顿时来了精神。换了个人似的,忽然跳起多高。 他左手霸王鞭直接抽向汉子的腿部。没等汉子接招,右首霸王鞭也向他的腿部抽过去。汉子跳脚躲闪了一鞭,另一脚正要落下,看地上又来一鞭,脚没地方落。顿时被黄昭抽翻在地。 那汉子跳起身形,大吼:“横什么横,我师爷过来,一把就将你的双鞭夺了。你信不信?” 黄昭一梗脖子:“放屁,青州南门,我打翻多少,你懂么?” 此时,黄遥跑出来:“昭儿,大胆。谁叫你在大街上逞凶的?回去蹲马步半个时辰,走。” 黄遥一边吼,一遍过去拧住黄昭的耳朵。 黄昭龇牙咧嘴,包着泪珠,连忙告饶:“爹,他不讲理。我们蹴鞠,他将牛皮鞠一脚蹴到房上,不给捡,还要比武定夺。他输了,叫他上房捡。” 黄贵赶紧过来,拉过黄昭:“大少爷,少将军说的有道理,你别管。” 黄遥怒吼:“昭儿,今儿必须蹲马步,不然的话,哼。” 他说完,怒气冲冲回院子里去了。 村邻一看,议论纷纷:“我的娘呀,老黄家出个小孩都能拿个将军,看黄遥没?他要上阵,轻取镇将啊。” 有人嘀咕:“还有黄遵、黄通呢。我靠,都上战场,还不把青州的镇将府全拿到黄家。” 还有妇女也凑热闹:“你们还不知道呢,黄老将军的干女儿,就那个安芝,也厉害得很啊。她要上战场,搞不好,像薛锦屏、牧子舒。” “单看他爹那么严厉,就知道严父出虎子。”有老人家也是感叹。 黄羿看这位汉子,在那里愣了一阵,生得好威武啊,罕见。正要上去问话,西面道长哈哈大笑,过来一把拉过壮汉:“还不参见黄老将军。” 汉子单膝跪倒,喊着:“潮州尤统尤总领,见过黄老将军。” 黄羿一听这名字,倒抽一口冷气,退了一步,赶忙又上前搀扶:“哎哟,我说是哪里的英雄?原来是尤津令,快,快快,屋里有请。” 黄羿一回身,看见安芝飞也似的跑进院子去了,暗暗好笑,心下琢磨:“鬼丫头,这回相中了吧。” “爷爷,他还没给我捡回牛皮鞠。”黄昭跑上来,拉住黄羿。 “老贵,搬梯子。”黄羿哪里还顾得上跟他扯这个,招呼管家去捡。 到了后堂,叫尤统落座。黄羿按想好的三个问题,一一问他。这叫做老丈人考女婿,大唐百姓相看未来女婿的惯例。 第一个问题是,端午需要插艾,发现今年家里没有种艾,而去年放的老艾,又被虫蛀了,怎么办? 尤统想了好大半天,也没有回答上来。张涯也感觉这个问题很难答。西面微微发笑,也没法告诉他答案。林虽然似懂非懂,有些伤神。 第二个问题是,北方穷人到南方拆庙,发现夹墙内全是几十年以前的稻谷,全都扔掉。南方穷人却纷纷去抢,为什么? 西面开始发笑。林虽然想了一阵,一拍大腿,但只是看尤统,不敢说答案。张涯无论怎么想,都没有头绪。 尤统想了一想,肯定地说:“稻谷不烂,所以南方人要抢。” “好,答得好。你祖籍潮州,这个难不倒你。”黄羿点点头。 第三个问题是,一个卖姜的与一个卖蒜的搭伴,到安西贩卖。卖姜在安西饿死了,只有卖蒜的返回家园。为什么? 这个问题,西面也愣住了。林虽然、张涯全都搞不清。尤统想了老半天,没有想到答案,正要放弃。 忽然,黄昭在门口笑:“笨蛋,姜越煮越辣,没法吃,还不饿死。“ 尤统经这一提醒,想起来了,赶忙说:“蒜煮熟是面的,所以饿不死。” “也算,好。昭儿,少捣乱,去玩儿你牛皮鞠。”黄羿瞪一下孙子。 黄昭一吐舌头,飞跑出去。再看,有安芝在外面一闪身,黄羿喊:“香云,是你让昭儿捣鬼的吧,刚才那道题不算啊。不许你参合。” 安芝看爹爹发现了自己,无可奈何,只好走远。 补上一个问题,黄羿说:“猫和狗比赛走大漠。最后猫回来了,狗死在了大漠里。为什么?” 这个问题,西面、林虽然、张涯都是第一次听说,一个个抓耳挠腮。 尤统也一筹莫展。情知这是未过门的女婿必须经过的考试,赶紧想。多种想法,感觉都不合理,在那里沉吟不语。 正这时,黄贵在院子里喊:“少将军,咋还不出来,显儿要憋坏了。” 安芝也喊:“显儿憋坏了,快尿裤子了,你快点。” 黄羿大为紧张,好像泄密了似的,往外吼:“你们声音小点不行吗?” 尤统没有啥感觉,还是想不出来。 林虽然、张涯瞪着黄羿看,他到底紧张啥么? 此时,西面老道猛然醒悟:“他们一喊,惹得我也急,待我小解。” 张涯紧跟着说:“不行了,我也急。” 林虽然笑起来:“我也急。” 尤统心想,连续都出去,都尿急?难不成这个问题跟尿有关?忽然想起来,哈哈一笑:“有答案了。这狗为了记路,走一段就往树根、石头根尿尿。大漠里没有树,也没有石头。狗就被尿憋死了。猫却没事。” 黄羿站起来,对外面怒吼:“西面老道,不带这样帮徒孙的吧?” 西面进屋,哈哈大笑:“果然有缘分。这可不怨我,是你们家老贵提醒的。还有你的宝贝女儿,不也在提醒吗?” 黄羿也笑起来:“好,算数。那就看下面怎么说,找媒作中,合八字,父母定日子,下聘,举行礼仪。一通下来,怎么也到了明年秋冬季了。” 西面苦着脸:“暂时找不到父母,十分为难。实在不行,就由我这个师爷做主吧。总领,孩子,还是尽量寻找父母下落呀。人生大事,不可草率。” 尤统站起来:“多谢老泰山抬爱。总领会想一切办法,找到父母,再来完婚。务必让老人家亲自操办。” 尤统从怀中掏出一包散碎银子,递给西面道长,满眼激动的泪花:“师爷,你就做媒红吧。这是我给小姐的一点心意,略微买几件衣裳。虽然寒酸,但总领今后一定会挣到更多家业,来报答小姐。报答老泰山的赏识。” 西面收下来,说道:“是有些寒酸了。明天,我那里还有一锭银子,先借给你。唉,要努力呀。黄老将军一片苦心,栽培之恩,永远铭记吧。” “还要师爷想个办法,到底怎么找到父母?”尤统对西面深施一礼。 屋内众人被这个问题,一时难倒。 第121章 薛平训诲 千乘县黄潦村,黄羿府上。 尤总领的问题,还真的把这么多高人噎住了。 黄羿想了想,还是老办法,对尤统说:“孩子,既然说到这里,这里都不是外人。要尽量提供多一点信息,叫我们帮你分析。办法一定会有。” 尤统介绍了寻找父母的详细情况。 父亲尤贯,做到吴元济的蔡州別驾。当然属于上等佐僚啦,每天在一起商量事。但是,李愬雪夜袭蔡州那天,父母家人肯定都在家里。李愬将城中主要将领的家属都俘虏了,应该也包括我们家。 自己也打探了,蔡州叛将吴元济被市斩,同时被斩的属官有十余人,应该包括父亲。但到长安打探好久,知情人都说被斩的没有父亲。 蔡州城内的熟人都说,自从十月初十李愬入城,至今没见过你们的父母家人。这些人估计是逃脱了。但是,李愬治军严整,行事缜密,要么被俘,要么还是被俘,不是那么好逃的。 老家潮州潮阳县也看过,老家人都说没有见到父母及家人。 尤统说完这些,禁不住落下热泪。 黄羿又问他:“你镇守沙口津,到十月初十李愬雪夜入蔡州,这中间多久没回家?是不是这中间,家人早就出去蔡州城了?” 尤统说:“由于战事紧急,吴元济命令各州县、各关津死守不得动。中间至少三个月没回家。这个也考虑到了,蔡州城内的熟人也说这三个月不断见到家里的管家、侍女出入,应该不会是搬走的样子。” 黄羿想了一想,转而问西面道长:“西老道,你总是嘻嘻哈哈,这会儿咋不说话啦?你也分析分析么。你这个徒弟,平时做事是什么习惯?考虑问题是不是很周到细致?为人处世怎么样?” 西面瞪他一眼,缓缓说道:“就你敢对我吆喝。尤贯在做事上,沉着冷静,干脆果断。思考问题上,丝丝相扣,十分缜密。为人处世上,豪爽坦荡,与之相交如沐春风。我根本不担心他的安危。一时间失踪,终归会出现。” 林虽然一捋白胡子,两眼放光,说道:“既然是这样的人,一定预料到了吴元济的失败。必然提前安顿家人走掉了,留下管家、几名侍女,只不过掩人耳目。到出现李愬军队,管家、侍女也都走掉了。肯定是这样。” 张涯沉吟道:“泰山翁说得很有道理。按我的行事风格,也会这么做。估计其他佐僚也有人这么做。” “对呀,找一找没被朝廷斩杀的佐僚,或者找一找被斩杀的佐僚家属,一定能问出个名堂。”黄羿见他们说到这里,又提出一个线索。 尤统听到这里,又介绍了一个情况。 被斩杀的佐僚家属,早已迁往别处,不在蔡州城。 只有一个没被斩杀的佐僚,是吴元济的军师。吴元济最为信赖。此人叫申道,字乃平。李愬雪夜入蔡州时,申道在外镇守。李愬抓到他的家人,叫他儿子携带书信,到前线劝降,并答应朝廷不杀他。 申道一看,老巢都完蛋了,吴元济就是个笨蛋。自己继续在外面顽抗,已经毫无意义。家人又都在李愬手里。左思右想,也就投降了。 当朝廷要斩杀吴元济属官的时候,李愬站出来说明,就申道一人没被杀。 “申道啊,仆射大哥多次提起,赞赏他的才略。这样吧,你父亲在淮西这么多年,肯定跟申道也交道。明天一早,我要点卯。现在就该启程回青州。你跟我找薛仆射,让他给申道写封信。你去找申道。”黄羿如此安顿。 又约略说了些话,西面带着林虽然、张涯,与他们一起回青州。黄羿、黄昭祖孙直奔平卢军节度使府,到自己的官邸住下,明天早早起来应卯。 次日,平卢军行军司马岑寿山点卯毕,右仆射、魏国公薛坦涂安顿完各处整饬事宜,宣布散帐。 见黄羿不走,脱下盔甲,只穿大紫朝服,问道:“三弟有事儿吧?” 黄羿近前一步,说明了招婿的情形。尤统的父母没有下落,还请仆射大哥给申道写一封信,叫他去找申道,或许有点希望。 薛平十分好奇,笑道:“这么快就有了女婿?快叫进来,老夫看看。” 黄羿出来帅帐,将尤总领带进来。 薛平一看,说道:“小伙子还行,像我大唐人物。你要找申道,前些天我看了兵部杂报,申乃平现在是盐州刺史,远在阴山之下的五原郡。而且,那边党项族剽悍,往往掳掠。你去那里找他,可要小心啊。” 尤统赶忙跪倒,泣告:“草民多谢仆射关照。但能知道父母的片言只语,就是掉脑袋,也无所谓。没有父母家人消息,寝食难安。” 薛平倒抽一口冷气:“孩子,如果找到父母,必然找到家人,对吧?” “是的,仆射。”尤统不敢抬头看,答道。 “你的夫人,孩子也就找到了。大胆,这样做,你把香云放在哪里?信不信我定你个骗婚,将你判个流刑。”薛平怒道。 尤统磕头如捣蒜,哭道:“仆射,草民绝然没有这个意思。香云一家对我有再造之恩,娶了香云,必是正妻。原来的家人愿意跟随的,可以一起住,原妻如果还在,作为侍妾。我相信父母一定能够同意。” 黄羿也倒抽一口冷气,仆射大哥果然厉害。再看薛平,冷冷说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人家等你四年之久,到头来却成了妾。天下有这样的丈夫吗?” “总领无耻,任凭仆射处置。”尤统不再磕头,抬起头来,索性站起。 “有种。你知道吗,香云是我的义女。我给你出两条路。”薛平点住他,说了一番。 第一条路,薛仆射给他修书一封,让他去找家人。如果找到妻小,好好对人家。回书一封,这边香云另找夫婿。如果找不到,再回来提亲。 第二条路,现在由他作主,明天就叫安芝跟他拜堂成亲。尤统再也不要提寻找父母家小。因战乱失散,出现这类状况,再正常不过了。 尤统转身朝薛仆射、黄羿拱手一揖,朗声说道:“两条路,我选第一条。如若找到父母妻小,我还回来。任凭仆射、黄老将军处置,再说其他。” “好,够大丈夫。这才是男人的担当。本相这就给你修书一封。”薛平看他的样子,经这一番训诲,看来,这小子有血性。 尤统拿上薛平的书信,不敢再停,马上就要跑出去。薛平叫住他,给了他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又叫来岑交,给他牵一匹战马,让他去找父母妻小。 尤统对薛仆射再次跪下,千恩万谢。又对黄羿说些感谢话,洒泪而别。 他骑马飞奔青州城外的元圣宫,与师爷西面说了薛仆射的训诲,又说了自己的决定,现在就去找爹娘妻小。 西面及林虽然、张涯也都对薛平的教训大为感动。这可是实实在在将咱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对任何人都能设身处地着想,这样的统帅,平卢军地面的老百姓有福气啊。 尤统问起青州至盐州路径,这个难不倒西面道长。 一路还走千乘县邮驿大道,向北过济水、黄河,到棣州。转而向西,奔德州。过运河,再到冀州。过漳水,到赵州。过井陉口,到北都太原府。再过汾水,到石州。再过黄河,到绥州。一直往西北,就是盐州。 棣州至盐州这一路,相距三千二百里。虽然是直路往西,但通关过津较多。按每天赶路四个时辰,可走三百二十里。如果沿途没有任何状况,算起来是十天到达,实际上按半月计算。毕竟一个人走,还是慢点好。 尤统问明,借用元圣宫纸笔,画了路径,一一标注。这才与他们也洒泪而别,打马而去。 出来元圣宫,到了荒郊野外。眼看辰时将过,就到巳时。赶一个时辰的路,能向北过了济水,再找地方用饭。 忽然,路边飞出一匹马,大喝一声:“哪里走?” 吓得尤总领一哆嗦,差点掉落马下,赶紧拨马回身。稍一定神,却感觉是个女的在喊。 此时背后那个女的哈哈大笑:“就这么一点胆量,还要独闯盐州吗?” 他也感觉自己太一惊一乍了,又回转身。一打量,似乎有一丁点印象,但不认识。辨认她的声音,忽然想起来,这不是香云吗? 尤总领赶紧下马,向前一步,拱手一揖:“香云姑娘取笑了。荒郊野外,空无一人。你忽然出来大喊,还不吓死。” 安芝也跳下马来,向他道个万福:“唉,叫你啥呢,就叫哥哥吧。敢不敢带我一起去盐州?也沿途逛逛大唐河山。” 尤总领惊得倒退几步:“你这想法太疯狂了,女儿家怎敢跟一个单身男子闯世界。再者说,于路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向黄老将军交代?” “看你那点胆子。商人贩夫家就没这么多说法。无论男女,哪一个不是横闯九州四海。”安芝将长发一甩,手里拿一条霸王鞭,不以为然。 正在黏糊着,忽然后面尘土大作,飞马奔来。 这马直直的朝他们冲过来,吓得二人顿时慌神。这是要劫道吗? 第122章 泪别青州 后面来人一面打马飞奔,一面高喊:“香云。”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黄羿。老将军滚鞍下马,向安芝怒吼:“哪有你这样的,快跟我回去。快。” 老将军说着,就伸手来拽安芝。 尤统也赶紧说:“香云,回去吧,这样不好。小生今生今世永远铭记你和黄老将军的大恩大德,我无论什么结果,都会回来当面禀告。绝不辜负薛仆射一片苦心。” 安芝顿时泪流满面,哭道:“我也不知道仆射大爹说你什么了?反正你得回来,你得娶我。就是当妾,香云也心甘情愿。要不然,我就死。” 尤统听她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心潮翻滚,泪如泉涌。 想想自己四年来,风餐露宿,四处飘零,有谁给过一句暖心的话。此时此刻,这么好一个佳人对自己表白,作为已经有过妻小的人,真的不知道怎样说,才算对得起人家。 急得他跪倒在地,任由泪水横流:“香云,总领能得到你的爱怜,此生就算死也值了。放心吧,我一定会说动父母,细吹细打,将你明媒正娶,叫你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 安芝也忍不住哭泣,想一想一介奴婢,任由谁欺负谁打骂,嘴都不敢还。至于嫁人,对于这种奴籍的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好容易摆脱奴婢身份,咱从没想过要当谁的正妻。 好容易遇到一个还算不错的男人,怎能轻易错过。 好容易有一缕光线透出命运的阴霾,绝不能无视。 她索性也跪下,直接扑入尤统的怀中,泣不成声:“不管你怎样,都要回来娶我。一定要记得,青州的香云在苦苦等你,你不回来,香云变成鬼也要跟着你。听见了吗?” 尤统听她这么说,深感香云情深意重。这份情,分量重到难以估量。是啊,人一生,能遇到这样的痴情女,真的就算现在死掉,也值了。 他扶着香云的肩头,看看远方的路径,安慰道:“好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总领一定娶你。” 黄羿怎不知道香云的心情。是啊,苦日子过去了,香云在拼命追求一个家的温暖,情理之中啊。老人家也禁不住热泪盈眶,过来拉起香云:“走吧,跟爹回去,还没过门,决不可跟着。这还要爹说你吗?” 尤统转身跪向黄羿,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哭道:“老泰山,多谢你的栽培和恩德。总领正式叫你一声爹,爹!从此我尤统就是你的亲儿子。我去盐州,最多两个月。一回来,就与香云成亲。” 安芝也转身向黄羿跪过来:“爹,总领叫你爹呢。” 黄羿被他们的真心真意感动得嘴唇哆嗦不已,泪珠子直往下淌,答应道:“诶。爹听到了。孩子们,起来吧。恁爹贩卖一生,什么苦难没经历过。爹懂你们,一对苦孩子。今后,听爹的话,一定叫你们过上好日子。” 尤统、安芝被黄羿扶起来,擦干眼泪,禁不住又流出来。尤统掏出薛仆射给的那一锭银子,用牙咬。黄羿问他这是干啥。说是留下一半给香云零用。 香云拦住他:“不用了,你昨天给的,爹给我了。快装下,路途这么远,身上没钱怎么行。快装好。” 安芝强行将他的手放入怀中。尤统也只好装下。 二人又说了好久的衷肠。黄羿看看天,拉过安芝。 他将霸王鞭递给尤统,说道:“长话短说吧。既然这样,就快点赶路吧。三千二百里之遥,于路小心啊。宁肯多走一天,也不要贪程。这样反而是快的。将我的霸王鞭给你防身。到棣州,可以多买一件兵器。” “爹。孩儿记下了。香云,你们回去吧。”尤统推一把安芝,恋恋不舍。 安芝伏在爹爹肩头,看心上人跑到看不见了,才与爹爹一起打马回府。 安芝和黄羿是怎么追来的?原来,今天一早,安芝洗漱完,就跟老太太管氏说明情由,必须找一找尤统,当面说明心曲。老太太劝他一阵,看她坚决,只好应允。 安芝到马厩牵出一匹马,拿一根霸王鞭,问起管家老贵到青州元圣宫的路线。然后直奔元圣宫。到了地方,她远远等在元圣宫一边,又问附近村民,探听这里的大路。 村民说,从元圣宫出发的大路,要么回青州,要么往前走一段,就上了往棣州的大路。通向其他地方的,只有小路。 于是,安芝往前走了一段,等在往棣州的大路边。 黄羿从大哥薛平帐中出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感到心惊肉跳,心里火烧火燎的不安稳。略微寻思,尤统此去,肯定要走棣州,从棣州一路往西,不用太绕道。而走棣州,肯定过元圣宫。 于是翻身上马,追赶到来。恰遇见女儿安芝与尤统要走,心中恼火,这才将安芝拦回来。这样跟去,既不是夫妻结伴,又不是结伙逃难,未过门的女子,跟人家到处跑,有人问起来,算是怎么回事儿? 咱们继续说尤统,于路无话,穿州过县,渡河过关。 走了八九天,转眼到了正月初五。这时候已经到了太原府。 就在路上过了除夕、元旦。除夕年夜里,自己还在漳水西边的赵州。就在一处旅社,自己买了些肉,打了几角酒,独自过年。店家心好,陪着说了半夜话。 尤统这些年当车夫、挑夫,最远也就到过东都洛阳、青州。第一次到北都太原府,看起来果然是一座名城。 太原好热闹啊,虽不比东都洛阳阵势大,但里边的商业极其繁华。 酒肆、酒坊、早餐肆、午餐肆、晚餐肆、糕点坊、脂粉坊、青楼、金饰坊、银饰坊、玉雕坊、锡雕坊、布匹店、绸缎庄、兵器店、豆腐坊、女红店、陶瓷坊、杂耍等等,应有尽有。 晚上,街道两边很规整,到了辰时左右,整个太原城,就变得喧闹不已。人多,马多,车多,挤挤撞撞,让你觉得,不买些东西走,就是白来一趟。 尤统在太原逗留一天,过了破五。初六继续上路,还直接往西偏北,准备过汾水,到石州。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三四天就能赶到盐州。 出来太原城没多久,过了汾水津口,问路直奔石州。沿路是吕梁山,地形较为复杂。离石县是石州治所,打马跑到黄昏,距离这个离石县还有三十里的样子,进入一段山路。 既然已经黄昏,看前面山势陡峻,也就找地方住下再说。 距离前面高山约五里左右,是一处叫回马镇的地方。里面店家很多,酒肆、饭肆、茶肆、车马店、旅店密密麻麻。 咱又不赶车,直接住旅店。安顿下来,叫店老板找些草料将马喂上。尤统就在附近酒肆要了一碗烧酒,切些牛肉,先解乏再说其他。 酒肆门首招风旗上写着“回马半斤”,还有三个小字“不呲牙”。 回马半斤不呲牙,怎么回事? 总领感觉蹊跷,此时还没有客官,就他一个人用酒。叫来店家,问道:“店主,招风旗上写着回马半斤不呲牙,几个意思?” 店家过来拱手,说了“回马半斤不呲牙”的含义。 前面五里这座山,名叫呲牙寨。约有三十年了,有一位叫瓷牙的锅挫蛮人,带了二十四匹元江马来石州贩卖。 进到前面山里,因为困乏,坐在一坨巨石上歇息。却被毒蜂蛰到,他犯蜂毒,浑身哆嗦,口吐白沫,急忙下山,找人救命。 找到一家猎户时,没被抢救过来,临死只说了他叫瓷牙,南诏国的锅挫蛮人。二十四匹元江马,还请猎户找到,就算给猎户的酬劳。说完就断气了。 锅挫蛮,就是现在的苦聪人,氐羌后裔,现在被划为拉祜族,主要居住在云南的南平县。元江,就是现在的红河。这里的马,古来个子很小。 在神农大帝神殿前迎接腊八贩神的五马元帅,其中就有益州元帅云贵川。这些马就属于云贵川元帅的部属。我大唐文学家柳宗元曾写过一篇《黔之驴》,是讲黔驴的。云贵川的马、驴都小。 说起柳宗元,我大唐无人不知的大文学家,早在元和十四年(819年)就病故了。在尤统说话的时间,是长庆二年(822年)正月,马上逝世三年。 猎户看他断气,赶忙手执兵刃,进山寻找他的元江马。哪知道这些马见不到主人,个个飞奔而去。猎户翻岗过河,只逮到了两匹。就这样吧,将他这两匹马卖了,请人给瓷牙做了一口棺材,将他埋葬。 猎户没文化,就给他立个碑,写上:南诏国元江锅挫蛮呲牙之墓。 呲牙墓,就在山下大路边,人来人往都看得见。原本这座山叫隔石寨,就是隔断石州的意思。现在倒好,被人们叫成了呲牙寨。 呲牙寨除了因为锅挫蛮瓷牙的典故,最主要的在于这些元江马繁殖起来,估摸着现在有三四百匹。见蛇踏蛇,见人踢人,见到蜂类就狂嘶。 我的妈呀,谁上山都得加着十二分小心。万一被他一脚踢上,恰恰身后是悬崖,那就一命呜呼了。虽然只是些马,但野性出来,不好抓。所以,人人过山提心吊胆。 因为这些元江野马,每年都要死几个人,被踢伤的不计其数。 尤统虽然英雄,也被这一番话惊到了。呲牙寨该怎么过去呢? 第123章 遭遇野马 离石县回马镇,酒肆肆主在起劲介绍呲牙寨野马情形。 人们一提起过山,无不龇牙咧嘴。这呲牙寨更加名副其实了。 后来,人们请法师,请求施法赶走这些野马。法师却说,这些野马是不会走的,他们要世世代代看护呲牙之墓。 再者说,这些元江野马,见到蜂类就狂嘶不已,还能提醒路人早早躲避毒蜂,就不再被蛰。不也是好事吗? 我靠,说来说去,那就让这些元江野马自生自灭吧。 人们再过山,就免不了在山下多等一些人,结伴过山。 我们这个镇子,就因为过山而兴起。好多人到了呲牙墓,一打问怎么回事,就会回来。因此镇子就叫回马镇。 时间久了,人们总结过山窍门。发现一条,这些马却怪得很,凡是谁喝多了,酒气熏天,他们就躲着走。特别是上好的烧酒喝下肚,酒气更大,过山更安全。但谁能喝得了太多烧酒?大多数人喝到半斤八两,就醉翻了。 因此咱的酒旗上就写着:回马半斤不呲牙。半斤烧酒下肚,安全过山,当然不用龇牙咧嘴害怕了。 尤统边喝酒,边听他说完。看起来,这个呲牙寨,的确是一个难过的山寨。明天一早,也需要结个伴。 小心驶得万年船,咱这次出来,比不得从前。 那几年无牵无挂,生死由命,成败在天。 现在,安芝为自己牵肠挂肚,跪地相别,泣不成声。 老丈人千般叮嘱,赠送自己的得手软兵霸王鞭。 薛仆射苦口婆心,亲作训诲,送银子,送战马。 师爷对自己信心满满,师叔及其老丈人也都对自己抱着希望。 自己但凡有稍微不细心,不仅仅是自己遭难,却是对不起这么多人。 绝对不敢有丝毫大意,必须安全过去。想了一回,想到探问一下,成功过山的人们,都会用什么办法? 他吃喝差不多了,问店家多少钱。说是三十文一斤的好烧酒,喝了半斤,是十五文。牛肉六十文一斤,切了半斤,是三十文。吃了一碗面,十五文。共计六十文钱。他随身掏出早已换开的开元通宝六十个,结了账。 他并不急着离开,趁着刚结了账,店家高兴,要再探听更多的东西。问道,“请问店主,一般情况下,安全通过呲牙寨,都有多少法子?” “要是店里人多的时候,还真没工夫说。有三个法子。”店家说出一番过山办法。 喝酒过山法。回马半斤不呲牙么。出发前,带些烧酒、熟肉,到了险要路段,赶忙喝下半斤。元江野马不是怕烧酒熏它么,就不用回来喝酒了?也可以护着一位喝过烧酒的,一步一跟,小心过去。 绕道过山法。大约要绕三百里左右。根本遇不到元江野马,轻巧过去。 制服野马法。四年前的冬月初,曾经有一位将军,带着家小,从这里去石州。将军很善于**烈马,所以他不怕。 到了山上,一头元江野马跑来,缠着他要踢他。被将军翻身骑上去,任凭这马如何踢跳,越涧穿山,无论怎样,就是颠不下来。后来,这头野马又返回起点,服服帖帖带领他们一家过山。 后面跟着好多人,也都不费一点力气,跟着过去了。 后来,将军放回野马,这头马居然还下跪,流泪了,恋恋不舍而去。 人们传说,这位将军一定是哪位神将路过,也没人问过将军叫啥,都称之为驭马神将。 但是,这四年间,再也没人敢像将军那样试试身手。山间崎岖险峻,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被那野马颠不了多远,就会摔死。 尤统听到这里,若有所思。想起一个人来,难道真的是么? 这人正是自己的爹,西面道长的弟子之一。颇善驭马,无论多不听话的烈马,老爹都能制服他。在淮西三十八县中,是鼎鼎有名的烈马神驭手。难道老爹带着家人四年前就到了石州? 尤统想到这里,一时间惊喜非常。喜的是,有了老爹的蛛丝马迹。 惊的是,这里发生的驭马神将故事,在四年前的冬月初。而李愬雪夜入蔡州是四年前的十月初十。很可能蔡州破城不久,老爹就带了家小往这边来了。应该就是。当时,自己弃津而去,他们到沙口津肯定找不到自己。 战乱之际,也就放弃了寻找,带上家小往这边来了。这边有老爹的朋友吗?肯定是这样。要不然,家小不会跑这么远躲来。 想着想着,就落下了热泪。店家看他发呆,又落下热泪,不免问起:“客官为什么流泪?难道我说这个驭马神将,与你有关?” 此处人生地不熟,不可多说废话,尤统撒一个谎:“哦,我想起一个朋友,因为逞能,没能降服烈马,被摔得不成样子。” 看店家点头,也就掩饰过去,追问道:“你说的这位驭马神将,是不是淮西口音夹杂着潮州口音?” 店家摇摇头:“我没见过,只是听不少人讲起,说他好生了得。” 看来也只能打听到这个程度了。尤统在他店里灌了一斤烧酒,用一个瓷葫芦装好,外面包上一层粗布,避免打烂。又秤了半斤牛肉,用牛皮纸包住。拿好酒肉,往旅店去,就此住了一夜。 翌日,太阳升起多高,大约到了辰时正,旅社旁边聚集了不少人,一问,都是过山的。等到有了十来个人,大家相邀一起出发。有挎着背篓的,有挑担的,有轻装挎个褡裢的,只有他一个人骑马。 干脆自己也别骑了,叫大家的背篓、挑担都放在自己马上。大家一路说说笑笑,相跟着往呲牙寨上面走。 到了寨顶,错落排列一连串的山峰。虽然也有缓坡,但峰回路转,曲曲折折,所有的路都穿行在山涧之中。山路转到了一处绝崖边,这里艳阳高照,宛如初夏一般。 忽然,那种熟悉的牲口叫声“嘶嘶嘶,嘶嘶嘶”。尖厉而骇人,传入耳鼓。众人纷纷后退,惊呼:“元江野马。” 这野马叫声,顿时将尤统的战马惊到,前蹄抬起,嘶鸣一声。马上放的背篓、挑担顿时跌落一地。尤统急忙勒住丝缰,将马牵牢。众人纷纷收拾掉在地上的背篓、挑担、物品。 还没等大家收拾完,一头野马从山顶的巨石边飞奔而来。 尤统急忙大喊:“诸位后退,叫我挡住。” 他将放在马鞍上的霸王鞭抖开,猛地甩了几下,“啪、啪、啪”,连响三声。还行,自己这一路练得不错。这三声响,震得山谷嗡嗡直响,这些结伴而行的朋友,没反应过来,被这响声吓得纷纷跌坐下去。 那匹野马被这鞭响,也吓了一跳,往一边跑了几步,站在路边的半山腰上。尤统看它不走,似乎害怕这鞭声,就又奋起平生力气,“啪、啪、啪”三声,比刚才的响声更加厉害,震耳欲聋。 那马又往山顶跑了几步,再次站在那里看。我靠,它咋不走呢? “他不动,咱走。”尤统大喊道。 众位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先慢慢走,看这野马还没动,就放快脚步。走过了这段绝崖,到了相对较缓的一处山坡路段。大家看后面那匹马没有跟来,都放心不少,继续往前走。 看起来,这野马也怕鞭响。大家纷纷叫好,让尤统一会还打鞭。 走了一段,又到了一处绝崖边,忽听“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坏了,这次可不是一匹野马。娘卖批,听声音,至少是两匹。 果然,从一个尖尖的山包转出来两匹野马,向这边行人直冲而下。一匹比刚才遇到的,要高大很多,一头明显是未成年的野马。高大的那匹野马,鬃毛很长,飞卷起多高。 “啪、啪、啪、啪、啪”,尤统奋起神力,连甩五响。震得山谷中的鸟雀乱飞。鞭梢到处,路边的荆条被抽得粉碎,积雪被抽得乱飞乱舞。不少结伴的朋友被震得捂住耳朵。 五声鞭响过,小马转向一边。长鬃马稍微停留了一下,见尤统停下了打鞭,忽然向人群飞奔而来。尤统不敢怠慢,甩起霸王鞭,“啪、啪”,只甩了两响,再看发生的事情,将他惊呆了。 行人全部躲在大树边,石头边,绕着大树、石头躲避。自己的马,却因为躲避行人,即将跌落绝崖,只剩前蹄还挂着崖边。他急忙俯身去拉马缰绳,还是晚了。这马一声惨嘶,跌落山涧。 尤统大惊失色,看这野马即将踢到自己,他奋起神威,猛一闪身,同时朝着长鬃马猛甩一鞭。“啪”一声,这次可不是空响、脆响,而是沉闷一声巨响。再看这匹长鬃马,扬起的后蹄被霸王鞭抽到。 霸王鞭前面十二节,已经缠住了这匹野马的后蹄。尤统大喜,一声巨吼:“嗨。”拼尽浑身力气,猛力一拉。这头马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尤统一纵身骑了上去,挥拳就朝这野马的耳根猛砸,怒骂道:“敢叫我的马栽死,看老子不打死你。” 另一手将霸王鞭手柄的十二节青铜折起来,死命来砸。 这马发出炸雷一般的吼叫:“嘶嘶嘶嘶嘶嘶。” 尤统性命如何?请看下一章。 第124章 神拳毙马 尤统一手铁拳,一手霸王鞭铜节,死命砸向野马双耳根部。 双手一拳比一拳更狠,口中发出的暴叫声一声比一声更大。 尤统的暴叫声,野马的嘶吼声,震得人耳朵发麻,躲起来的人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整个山涧被震得树枝乱颤,野草乱抖,碎石乱滚,虫蛇乱窜。 尤统直打到两只手鲜血淋淋。浑身汗水湿透。发髻早已散乱。双眼怒目圆睁,眼角沁出鲜血。神臂甩动,将两只衣袖早已甩烂。骑在马身上的屁股,裤裆崩坏。他这一通令人毛骨悚然的暴打,直叫鸟雀噤声,山神告饶。 对准这头长鬃野马的双耳根,一直打了八十几拳,索性跪在马脖子上再打。此时,有行人从大树后转出来,轻声喊:“英雄,看是不是打死了。” 尤统这才细看,这头长鬃野马两只眼珠爆出,眼眶、耳根、口鼻都淌出鲜血,叫声早已停下。浑身抽搐,四蹄缓缓蹬动。**挤出马粪,身下马尿四溢。原本支棱的双耳,已经耷拉下来。 估摸着这家伙是死了。尤统这才往马身上一靠,停歇下来。此时,好像过了几天似的,疲累顿时袭来,浑身散架,躺倒下去。 此时,结伴的朋友们纷纷过来,将各自所带的水、点心纷纷递上来。有人带头跪下,高呼:“英雄神拳毙马,救了我们的命,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他要不是就想睡一会,看大家这样的举动,只好缓缓坐起,说道:“情急之中,也是没有办法,才将他毙命。” 大家看他这样谦虚,更是佩服得很,纷纷叫道:“神拳大侠,举世无双。” 正在说着,猛然间,宛如天崩地裂,到处都是“嘶嘶嘶嘶嘶嘶”马嘶,吓得众人纷纷闭眼,跌坐下去。 尤统被这漫山遍野的马叫声,顿时惊得魂飞天外,“噌”一下跳了起来。但见山岭之上,两边道路,密密麻麻全是这种元江野马。“天啊,该不是打死他们的头马了吧,这都是来报仇的。完了。” 话音刚落,一匹枣红马飞奔而来,步伐稳健,鬃毛飞舞,样子十分招人喜欢。尤统急忙抖开霸王鞭,“啪、啪、啪”猛甩三响。这匹枣红马顿时停在了距离尤统十步之外。 再看这匹马,虽然没有北方马的高骏,但非常健壮,这红色十分诱人。正额头是一团雪白的皮色。堪称马中极品。枣红色的马,雅称为“骅”。纯白色的马,雅称“龙”。按战马起名的规矩,这匹马就是龙额骅。 武圣关云长的坐骑,就是这类马。因此这种马也叫赤兔马,尤统看见的这匹马也可以叫做龙额赤兔马。 就在尤统愣怔的功夫,龙额骅一声嘶鸣,将两只前蹄举起,向四周野马转一圈。继而放下前蹄,缓缓往前走来两步,朝尤统跪下。这倒是完全出乎尤总领的预料,他还准备着大打一场呢。 尤统试着往前靠近它,龙额骅并没有起身。而且将双耳垂下,紧贴面额,显得很乖。尤统索性走到它跟前,叫一声:“龙额骅,你如果愿意跟着我,今生今世就是我的兄弟,生死与共,永不抛弃。如果不想跟我,请你走吧。” 龙额骅似乎听懂了尤统说话,轻微嘶叫一声,朝他举起头,又低下头,做着点头的姿势,看它双眼滚落好大的泪珠。尤统知道他要跟着自己,也禁不住落出了喜泪。 上来抚一把龙额骅的额头,蹲下身子,用脸亲亲它,说道:“龙额骅,我给你加两个字吧。你从呲牙寨跟了我,就叫呲牙龙额骅。今后我就这样叫你了。好了,乖,起来吧,咱走啊。” 呲牙龙额骅蹭了一下尤统的脸庞,站了起来。尤统骑上去,它顺从地驮着主人,缓缓朝着众人过来。 其他站在满山的野马,纷纷嘶鸣,排成好长一队,远远地等在那边。 “真是千古奇观啊!”结伴同行的朋友禁不住被这场景感动,叫出声来。 众人纷纷感叹:“千古奇观。请问英雄高姓大名,绝对是神将下凡,才有这天赐神驹啊。” “小生尤统,字总领,潮州潮阳县人。要去盐州找申刺史,探问父母家小下落。”尤统向众位拱手一揖。 “将军降服呲牙寨野马,使得四面八方人民过山,再也没有危险。这样的英雄壮举,当禀明离石县的方县令,给予奖赏。我们也一起跟着喝杯喜酒。”众人乱纷纷高喊。 尤统连忙喊道:“各位好意心领了,在下的确要急着赶往盐州。” 大家不由分说,将他高高举起,呼喊口号:“神拳,神拳,神拳。” 哪里还好说其他,只得骑上新得宝马,往前进发。许许多多元江野马,迎住了这些人,纷纷躲到路边山坡。将要走过去的时候,后面跟着两匹一模一样的龙额骅。怪了哈,撵也撵不走,就这么一直跟着。 跟就跟吧,众人更是惊奇不已。神拳大侠尤统一下子得了三匹宝马,我擦,这不是神将下凡才怪。 众人相拥到离石县大堂外,县令方坎听见外面喧闹,问是怎么回事? 众人将尤统推到前面,回禀方县令,这位神拳大侠降服呲牙寨上的野马,为本县人民出行,立下了天大的功劳。有相随而来的三匹野马为证。 方坎大为震惊,详细问明情况,当即对尤统给以盛赞,堪比打虎英雄。 对尤统的英雄壮举要上呈户部,给予重奖。先行打赏一百两纹银,每日好酒好肉。为尤统披红戴花,请来本县镇将、回马镇耆老来陪着,游街夸耀三天。 又请来县中善于文学的绅士,详细采访尤英雄,写出诗赋。再叫县中最知名的青楼,叫来都知、歌长,唱诵这些诗赋。又张贴红榜,告示全县,表彰尤英雄壮举。 方坎太能摆活了。这一搞,一两天之内,神拳大侠打死野马,镇伏野马群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石州地面。为啥传遍石州? 离石县不就是石州治所么。他离石这么一宣扬,石州下辖的平夷、定胡、临泉、方山诸县一时争相传颂。人们争相前往州城,来看这位神拳大侠的尊颜,都要一睹为快。 石州刺史吕途也亲自召见,给予褒奖,也赏了一百两纹银,赏了一顿盛宴。吕途详细问了他的情况,尤统趁此机会,将自己真实经历,一一说明。吕途好一顿安抚,宽慰,叫他不要过于牵念从前,从此做好英雄。 这天,又是披红戴花,上街夸耀。街两边熙熙攘攘好多看客,内中有一对老年夫妇,看得热泪盈眶。老太太挤出人群,大叫:“五郎,尤五郎啊。” 老头儿急忙过来拉她,就是拉不住,依旧往前跑,口中大喊五郎。 尤统骑在马上,披着大红绸,戴着大红花,被离石县镇将、回马镇耆老簇拥着,往前慢慢走。猛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他的乳名。 他急忙翻身下马,转身来寻找。赤兔马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老太太从人群里追上来。尤统一看,果然是母亲张氏驾临,惊得他急忙当街跪下,泪珠如同山泉喷涌,高叫:“娘亲,五郎终于找到你们了。” 后面老头也已追上,正是父亲尤贯。尤统转一下身形,又对父亲跪正,泣不成声,高呼:“爹,五郎找你们好苦啊。” 父母将他亲亲搂在怀里,三人泪如雨飞,嚎啕大哭。耆老、镇将都过来,好一阵劝慰,一家三口这才站起来。 尤贯在吴元济反叛那年,做到蔡州別驾。参谋了两年,心中盘算,觉得他这种人终归成不了气候,就设计脱身。 由于宪宗皇帝重用裴度,调集各路人马,四面围定淮西。朝廷平定淮西反叛的三年之间,外面音信隔绝。他趁这个空挡,借口太原府太谷县折冲都尉府的折冲都尉陈品父是师兄弟,可以策动他带几员猛将来淮西帮忙。 吴元济深信不疑,叫他快去快回。这时候距离李愬雪夜入蔡州还有两个月,时间在中秋之前。 尤贯回家安顿长子尤纲,在他走后一月,带他的家小跟上,到东都洛阳东边的尤记玉雕坊会合,那是尤贯一位族兄开的。又安顿管家,再过一月,寻到老小尤统,一起跟到洛阳尤记玉雕坊。如此安排,不会引起吴元济怀疑。 老两口带一名贴身伴童、一名侍女,收拾了一些主要的金银细软,四个人到洛阳。找到尤记玉雕坊,住在附近的旅社。就此等候尤纲、尤统兄弟。 书中暗表,他们家中间有三个女儿,二娘、三娘、四娘都已出嫁,也就顾不得管了。只有大郎、五郎两个儿子。 哪知道,吴元济贼精明,采用割据藩镇惯用的办法,叫尤纲不得远离,务必每日应卯。 尤纲不得脱身,后来在蔡州被李愬攻破之后,尤纲被遣散。那就到了年底了。尤纲到洛阳寻找父母,杳无音讯,只好带着妻儿寻找地方,重建家园。 尤统当时镇守沙口津,也必须每天到当地县令处应卯,长达三个月没回家,根本不知道父亲有这么个安排。 结果,李愬破城太突然了,也就私自弃津而逃,管家也找不到。 尤贯老两口的遭遇还会有什么呢? 第125章 赤兔天缘 在洛阳的尤贯夫妇,等两个儿子,左等不见,右等还不见。 直到过了十月,进入冬月,叫伴童去蔡州寻访。 结果,管家、侍女全都无影无踪,府邸主人早已换了新任官佐。无可奈何,夫妇四人只好往投太原府陈品父。 到了太谷县折冲都尉府,打探陈品父,说是早在一年前调往石州去了。于是又赶来石州,找到了陈品父。师兄弟商议如何安身立命,经过淮西这么多年的盘腾,尤贯实在伤心官场,不想再提当官的事情。 陈品父见他伤心官途,也就不再解劝,将他的事迹上报当时的刺史。尤贯的情况又被石州刺史报到吏部,经过吏部核实,见他无意做官,就呈奏天子,封了个骁骑尉勋官。后陈品父调走,尤贯安家落户。 因为他在淮西任职的蔡州別驾,品阶至少是个正五品下。但他原来的任职是吴元济私授,吏部不予承认。又考虑到他父亲原本是别的地方调入淮西的正式官员,所以将他的品阶定在骁骑尉,属于正六品上。 这已经很不错了,得个勋官,守在县乡过生活,至少还算个县乡士绅吧。县里有个大事小情,还能参与参与。现在,尤贯被离石县令方坎用作乡耆老,管着离石县的北川乡,在石州城外往北二十里。 北川乡濒临北川小河,家就安在那个乡里。还是老父母、伴童、侍女四个人住,并没有其他家眷。 尤统一面与父母说起这些年的经过,一面往离石县大堂。方坎见他们早早回来,问是怎么回事? 尤统将方县令扶正,规规矩矩跪下,向方县令磕个响头。 惊得方坎慌忙来搀扶:“英雄这是怎么回事?本县怎敢受此大礼?” “县令将我父亲安顿得极好,小生给你磕一个头,表示谢意。”尤统说着,泪流满面。 方坎详细问了他们父子相认的前因后果,说道:“战乱一起,无数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人在太平盛世往往牢骚满腹,而到了乱世,牢骚的机会也没了。恭喜你们父子团聚。来,摆开盛宴,庆贺你们父子团圆。” 县主薄赶忙吩咐后邸摆宴。众人跟着方县令到后邸饮酒。 三天游街夸耀也已经期满,尤统向方县令告辞。临别,要将一匹赤兔马献给方县令当坐骑,哪知道,这马根本不听话,死活不从方县令。 方坎大笑:“多谢英雄厚意,本县心领了。宝马认主啊,除了天命主人,任何人都无法驾驭。” 从县署出来,又到府牙与刺史吕途告辞。刺史见他们父子团圆,也是感慨万端。尤统又要献一匹马给吕刺史,他牵过来一匹,对这马说道:“这是我们石州的刺史,今后你如能小心侍候,将来必然扬威天下。” 这马过来,对着吕途直蹭。额的娘呀,吕刺史就有福气得到。这把尤贯、尤统父子可是惊到了。吕途看他们吃惊,问是为啥?尤贯讲了方县令刚才没福气消受。 吕途也是大为惊奇,赞道:“果然是宝马良驹。多谢英雄美意,本州就此多一位生死与共的兄弟。我们也以马为媒,结义为兄弟。” 尤统大为震惊,急忙翻身跪倒:“小民哪敢高攀刺史,不敢不敢。” 吕途将他扶起,笑道:“这种际遇,天下少有。元江野马,在呲牙寨数十年,人民饱受惊吓。听说那年被一位驭马神将制服过一匹,也只是消停了两三个月。如今,贤弟一定是降服了他们的头马,所以,他们甘愿侍奉你。” 提起呲牙寨中的壮举,父子二人哈哈大笑。吕途问他们为啥笑? 尤统回禀道:“我也是刚刚证实,四年前的驭马神将,正是家父。当时没有报县署,只是民间传闻较广。” “哦,哎呀,你们父子都是神将啊,了不得。”吕途连声称赞,过来与尤贯见礼。 吕途强留他们饮宴,务必结拜。开宴之前,摆下香案,他们结义。 大哥吕途,字登用,兰州金城县人。德宗朝贞元三年(787年)丁卯生,今年三十五岁,属兔。出身军门,因战功入朝为卫将军,出而授石州刺史。妻崔氏,乃大唐名门望族崔家的闺秀,育有一子一女。妾王氏,庶子两人。 小弟尤统,字总领,潮州潮阳县人。德宗朝贞元十年甲戌生,二十八岁,属狗。出身军门,曾任蔡州沙口津令。妻迟氏,育有三女,因吴元济叛乱,母女流落江湖。 当场又叫出吕老爷、老太太。互相对双方父母磕头,都叫爹娘。 吕刺史的孩子们也都来拜过叔父。尤统拜过两位嫂嫂。 当晚饮酒至深夜,方才睡去。 次日,辞别吕刺史,随父母到北川乡。进入家中,看见伴童、侍女,都是昔日蔡州家里人,把尤统高兴得像个孩子。 父亲在这里,依山傍河,盖起了五进院大宅。 这四年间,他利用骁骑尉勋官出身,四处打探消息,在县令那里不时看朝廷来的杂报,处置吴元济的属官里面,没有两个儿子的名字。就想着两个儿子肯定不会有事,一定会慢慢聚拢。 各种来龙去脉说完,尤统提及青州千乘县黄潦村,说安芝姑娘如何痴情,五郎定要娶她。 把老母亲张氏乐得:“这就对了,人家一片真情,千万不要辜负了。这样的女子,嫁过来,必定是尤家的福分。” “只是原来所娶迟氏,一时找不到。万一又找到了,怎么办?”尤统又将平卢军节度使薛平的训诲说了一遍。 尤贯当即说道:“兵乱一起,何止是家破,好多时候国都要灭。我们当百姓的,只能这样往下生存。那些孔孟之道,且问哪个皇帝遵循,又有哪个将相恪守?即便迟氏回来,因战乱出现两房正妻,又该如何?不怕。” “既然父亲这样说,咱们看好一个吉日,一步步将事情办完。我曾发誓,一旦有了父母消息,立即回去告知。孩儿稍住几天,马上就通知他们。”尤统将打算说出来。 父母高兴得合不拢嘴。孩子有骨头,有能力。人家姑娘的爹是神鞭贩将,现为平卢军的将军,又是薛平的结义兄弟,他家的女儿,错不了。这门亲,选得好。一定要感谢师父西面,感谢师弟张涯,感谢张涯的老丈人林虽然。 咱这边也不差,五郎刚刚降服呲牙寨元江野马,一时间名震朝野。又新与吕刺史结拜,基本门当户对。 啥也不消说,这就启程。老爷子要陪着儿子走一趟,到青州元圣宫拜望师父西面。好多年不见他老人家,想起来幼年的教诲,叫人好不感动。 张氏见老头子也要去青州,沉吟一阵,说道:“相隔三千里之遥,去一趟很不容易。娶亲很多流程,再要于路途中折转往复。万一路上又遇到兵乱,可就说不清命运了。何不一趟办完,直接将新媳妇带回来。” 尤贯觉得有理,安顿道:“夫人所说很有道理。就用这个话去打动他们黄家,我看黄老将军必定能够准许。婚嫁之事,关键在男方安排。” 尤统也觉得这样可行,说道:“师爷又会掐算,就叫他确定个吉日。我们多带些银两,就在青州城租下大宅完婚。继而租了轿子,一路赶回离石县北川乡。师爷跟岳丈关系很好,乱开玩笑。我们这样办,绝无问题。” 他们一通议论,就这样决定下来。 话刚说完,北川乡几个村的里正呼啦啦涌入一院子,慰问尤统壮举。少不得又是摆宴喧闹。 闹了几天,父子二人上路,按尤统所走原路,直奔青州。尤统骑上新得的赤兔马,想要让父亲骑一匹,这马无论怎么央告,就是不行。我擦,算了,尤贯还骑家里备的黄骠马。 但那匹没人骑的赤兔马,死活要跟着走,真奇了怪了。那就叫他驮点行李吧,跟着走吧。就这样两人骑了三匹马,往路上走去。 到了呲牙寨,山上许多野马远远张望他们。又有一匹赤兔马飞来,与尤统所骑这匹相见,互相举起前蹄,对碰了一下。继而一声嘶鸣,上山而去。 它们这是告别?还是来接受任务?还是说其他啥?搞不懂。 结伴跟着父子的乡民,早知道前面就是神拳大侠。看了赤兔马之间的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常年养马的老人家,对这个现象进行了解释。 这些元江野马,并非完全变野,还有家马的灵性。它们的头马被活活打死,这匹被骑的马,就该是新头马。但是他又为了整个马群不再遇害,甘愿臣服于尤英雄。现在奔来的这匹马,就是来领任务的,它来接任新头马。 估计是这样的,要不然的话,就无法解释得通。 约有半月时间,到了青州元圣宫。 一进门,尤贯就迫不及待喊道:“师父,师父,徒儿通宝来啦。” 里面忽然飞出一把笤帚,西面道长在里面怒吼道:“给老子滚出去。混蛋,混蛋,混蛋。” 第126章 女婿封神 吓得尤通宝“呼通”坐在地上,冷汗直流。 到底怎么回事?这还没见面,就挨一顿臭骂,师父怎么了? 尤统上来拉起父亲,对里面大喊:“师爷,失火啦。” “胡说,哪里失火?”西面“唿”一下蹿出来,到处寻找失火。 尤统哈哈哈哈笑起来。西面过来拧住他耳朵,吼道:“失惊打怪,骗到老子头上来了。你爹呢,没一起来吗?” 嗯?什么情况?刚才叫他师父,挨了一顿骂。这会咋这么问? 尤贯过来,翻身跪正:“师父,我就是你徒弟尤贯啊。刚才用笤帚打我,骂我混蛋。” “哎呦,这,这这,快起来。那是骂童保那个王八蛋呢,天天蘑菇要拜师。老子不收徒弟,所以就惹火了,不骂他骂谁?哪里知道是尤通宝。”西面赶忙扶起他,左看看,右看看,高兴得泪都下来了。 童保是这里的一个庙祝,恰恰尤贯的字是通宝。 “这,刚一到就挨这顿臭骂。冤枉啊。”尤贯紧攥着师父的手,嚷道。 “咋了?冤个屁。师父骂不起呀。”西面笑得双眼成了一条缝。 尤统向师爷一一禀报了寻找家父的详情。说道呲牙寨降服元江野马,西面老道大惊失色。 继而哈哈大笑:“熊孩子,这么厉害!我咋没看出来?好,好,干得好。这几年,老道也曾经从呲牙寨过山,喝他娘的一肚烧酒,才勉强过去。” “师叔跟他老丈人呢?”尤统不见他们,问起他们的去向。 “熊孩子,人家不过年啊。你们走过,他们也走啦。林虽然是朝歌人,张涯是汤阴人。现在还没出正月呢。”西面老道板着脸,数划他一顿。 就是,只顾找老婆,急吼吼的。这一趟来回,横跨着年关,要说贵人多忘事吧,咱也不是太贵。尤统心下琢磨,挨师爷这通数划,活该呀。 父子被西面道长让进方丈室,一个庙祝进来,给他们倒水。这个庙祝挺年轻的,粉面高个,女相气。实际三十五,猛的一看,好像二十多岁。 西面抬一下眼皮,点一点尤贯的花白胡子,对这人咋呼:“童保,这才是我徒弟。懂吗?老子真的不能再收徒弟了。将来师兄弟见面,人家的孩子比咱还大,让人家的孩子叫你师叔,老子总觉得不灵光。” 哦,这就是童保,还真带着那么一股仙风。他赶忙向尤贯施礼相见,互相寒暄,都认识了。此时,童保对西面道长说:“童保谨遵教诲,理解道长的心思了。道长,我现在要入室拜师,该找哪位?还望提点。” “这么说,老子还能接受。动辄要拜我为师,烦都烦死了。所以,此前骂你,不要往心里去。”西面微微笑道,看他白花花的胡须,银光闪闪。 几位说了半天,尤统将心里话全都说完,请求师爷看个吉日,就此定下,往黄家合八字,换庚帖。 西面乐不可支,笑道:“熊孩子,师爷又要当媒红,又要当卦师,拜堂成亲,弄不好还要当总管,你得把我当几个人用啊。” 尤贯也笑道:“能者多劳嘛。师父的本事,大唐几人能敌。总领的事情,就是你自己的事情。拜堂之后,叫总领好好孝敬你几碗酒。” “拜堂之后,他入了洞房,哪还管我喝不喝酒。”西面捅一下尤贯。 西面老道在哪里都是谈笑风生,几句话又把众人惹笑。 啥也不说,今天先在元圣宫住下,父子两个歇歇脚。 到了晚上,西面带领他们师徒二人,到青州城内逛夜市。叫童保将元圣宫事务安顿好,一起跟着。 到了青州东市,附近几道街灯火通明,热闹非常。吹糖人、卖糖葫芦的、卖点心、卖包子馄饨、卖兔肉、卖红薯、卖丸子汤、卖牛鞭、卖戎州春酒、卖肥泉烧酒、卖笛子笙箫的,等等。能想到的夜间消费品,应有尽有。 转到青州酒肆门前,左右分别是戎州春酒坊、肥泉烧酒坊。再往两边,分别是牛肉坊、豆腐坊。尤统先买了肥泉烧酒,又买了二斤牛肉。西面要了半斤戎州烧酒。 忽然,戎州春酒坊的坊主双眼放光,惊呼:“尤別驾!尤津令!” 尤贯、尤统父子大吃一惊。仔细看他,五绺青髯,身形修长,长脸圆颌,肤色浅绛,行走如风。 尤贯想起来,抚掌大笑:“漆雕县令,哎呀,你怎么在这里卖春酒?” “还不是背了吴元济龟儿子的害,把老子一世功名,毁得干干净净。老家不是戎州的吗,盛产春酒。卖戎州春酒,原本是我女儿生前的愿望,我来帮她实现。”漆雕又简单讲述了来由。 他们都是淮西节度吴元济的下属官佐,经常互有勾连,自然认得。卉妹嫁给陈哲之后,那年吴元济的爹死了,淮西叛乱开始。 因文走霹武功超群,被吴元济提升为蔡州西平县的镇将。 既然是结义的礼山五雄,漆雕又颇善治政,文烈就经常在吴元济面前提起。吴元济就调任漆雕又为汝南县令。 汝南县就是蔡州城,等于是漆雕又成了吴元济的首府汝南县令。而尤贯又是蔡州別驾,尤统是汝南县沙口津的津令。因此,他们这些人经常在一起。 好家伙,在这里碰到昔日的同僚,真是叫人感叹不已。 “那还不关门,咱们喝几碗肥泉烧。”尤贯捅他一家伙。 “老许,快出来看门。淮西同僚到了,老汉陪他们喝半碗,一蛤蛤就杀割。”漆雕又向里面对老婆喊。 许氏应声出来,吼道:“喝半碗,喝半碗,天天都是喝半碗,啥子时候不是喝三碗。今儿再喝多,莫得上床。” 漆雕又也不再搭话,与众位哈哈大笑,相携进入青州酒肆。 尤贯父子将婚事需要办理的事项,与西面好一通商议。他们说完,话题又转到漆雕又,尤贯问道:“平复老弟,你们礼山五雄好生厉害,朝歌三贩全都封神,你也干起春酒贩卖,好啊,凭你的才学,封神也不是问题。” “哎呦,我礼山五雄,大哥、二哥、三哥,那是立下了大功劳咥。我叻样子,莫得啥子大功劳,挈哪里吽神罗。”漆雕又说话还是任性的戎州腔。 将“滴”说成“咥”,将“去”说成“挈”,“这”说成“叻”,“没啥”说成“莫得啥子”,把“封神”说成“吽神”。 作为淮西节度属下旧官,南腔北调的人多了去了,因此,他们互相之间,沟通没有丝毫障碍。西面道长一生跑遍全国,更没有一点点障碍。只是童保对于漆雕又说话,感到很难懂,稀奇不已。 就这,漆雕又还是照顾北方人,好多口音尽量按北方发音去说。纯正的戎州话,特别是僰道话,离成都那么近,北方人根本难以听懂。 西面对于封神这件事,当然十分关注,听漆雕又与朝歌三贩乃是结义兄弟,顿时来了兴趣。探问道:“年前腊月间,又有大战青州的陈哲、漆雕卉夫妇,被封为贩夫神明,敢问漆雕老弟,他们与你是……?” 漆雕又顿时落下泪珠:“妈卖批,两个娃儿,战得好苦。春酒贩神漆雕卉,就是我那哈女子。澄泥贩神陈哲,就是我那不听话的女婿。” 西面一听,慌成了一团,赶忙大礼参拜:“拜见二位贩神爷的尊父,西面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海涵。” 他们这样作势,将尤贯、尤统、童保也惊得张嘴结舌。 哦的娘呀,漆雕又的女儿、女婿双双封神,天下哪有如此厉害的爹。纷纷站立,二次见礼。 说到这里,再看陈哲、漆雕卉夫妇,他们阵亡之后,薛平按照陈哲遗书所求,自然要呈奏敕封贩神之事。薛平详细询问了范职、望准通、牧雨等,对于陈哲、漆雕卉生前愿望,作了详细了解。 漆雕卉被吸收进贩伐丈疆旅之初,就立志要贩卖戎州春酒。陈哲曾有愿望贩卖郑洛之间盛产的黄河澄泥砚,这是大唐最为盛行的砚台。陈哲的许多族叔就有人制作澄泥砚。大唐天下,人们评价澄泥砚为“砚中第一”。 因此,薛平按照他们的遗愿,在奏章中对天子一一说明。获得了长庆天子正式敕封,一个为春酒贩神,一个为澄泥贩神。 漆雕又在戎州老家呆了几年,现在凭着女儿的敕封,也就不再求人说那做官的事情。干脆就以女儿的遗愿,做起春酒贩夫。第一站就在女儿战殁的青州干起,这里是北国第一家戎州春酒坊。 女婿陈哲的愿望,那就等到他们的后代去干吧。干不干也无所谓,早就有澄泥砚贩夫,他当好神仙,管好这一行就行。 哎呀,哎呀,这位厉害。这么风趣。酒肆中周围坐着的酒客,一个个伸长脖子,生怕听不清。陈将军、漆雕将军为了青州,苦战而亡,双双封神。如此传奇人物,他爹发话,还不好好听听。 他们正说得热闹,忽听这青州酒肆门口,有人如同炸雷般大喝一声:“把你个漆雕又,酒坊给你砸烂,还不出来!” 这声吼,宛如盛夏之时九天霹下的一声雷响,惊得众人纷纷趔趄。 第127章 四部贩神 漆雕又一听,大吃一惊,心想,这厮是咋来的? 他赶忙向外跑,高叫道:“四哥,吼啥子?进叻里,我在叻里,快点。” 西面、尤贯、尤统、童保被他这声如雷的巨吼,惊得筷子都掉了,纷纷跟着漆雕又出来。一看,这家伙黢黑的面庞,人高马大,宛如鄂国公尉迟恭在世。如果上战场,就这声大吼,肯定能吓死几个人。 见这大汉过来,一把攥住漆雕又,不由分说:“走,叫四哥先看看侄女、女婿的神牌,喝酒么,等一下再喝。” “好,好,好。”漆雕又被他呼来唤去,也不恼恨,啥情况? 尤贯、尤统对这人太熟悉了,正要上前打招呼。西面道长深恐有失,冲进前来,挡在二人中间:“这位兄弟,是要干什么?” 漆雕又看把他惊到了,哈哈大笑:“说曹操,曹操到。他就是礼山五雄,我的四哥文烈文走霹。” “嗷呀,这么大的嗓门,把老子吓得。平生没见过这么大的叫声。”西面一听,这位就是文烈,顿时改换颜色,也笑起来。 尤贯上前几步,喝道:“大胆文烈,哪里走?” 文烈被这声吼,吓个趔趄,仔细看,却是尤贯。一拳过来捣在尤贯肩头:“尤別驾,今儿咋就撞在一起了?哎,听说你儿子在石州打死野马,朝野震动。真的假的啊?” “咋真的假的?就许你厉害,俺家孩子就不能厉害一把。来,五郎,参见文叔。”尤贯朝身后一挥手。 尤统急忙过来,深施一揖,高呼:“尤总领尤五郎参见叔父。” 文烈一看,爽朗大笑:“尤津令啊,今儿是个好日子,淮西大将都撞到一起了。好,好,叫我先看看他家的两位正神牌位。” 大家与他一起,相拥进入戎州春酒坊。被文烈这通如雷大吼,引来许多看客。我的娘呀,原来他们全认识。那不是元圣宫的方丈西面吗? 今儿过瘾,这趟酒肆来值了。见识了什么叫人物?什么叫大将? 戎州春酒坊一溜三通间门面,进到后面,是三进院子。前院全是好大的酒缸,每缸至少装一石[dàn](计量单位,念蛋)。屋里有许多密封的小酒坛,十斤、十五斤、二十斤不等,更有许多精致的瓷葫芦、锡葫芦、瓷瓶、锡瓶。 到了中堂,正中主神牌位乃是: 先兄竹木贩神隆虑县开国子望公讳霄字云端。 左右两边两个神牌,分别是: 先兄五金贩神浏阳县开国子范公讳丹字朱公。 先兄海产贩神蓬莱县开国子苌公讳度字卜曲。 中间三个牌位距离稍远,两边又分列两个神牌,分别是: 澄泥贩神管城县开国伯陈公讳哲字智之。 春酒贩神南溪郡君漆雕太君讳卉字兰蕊。 文烈看过,暗暗称是。哦,大哥居中,左边二哥,右边三哥。最后是陈哲、漆雕卉。 书中代言,薛平表奏天子之后,长庆天子准奏,一一敕封。 对陈哲的敕旨,将之追赠为检校郑州刺史,忠武将军,赐爵管城县开国伯,封澄泥贩神。陈哲老家就是郑州管城县。 对漆雕卉的敕旨,将之追赠为检校戎州刺史,忠武将军,赐爵南溪郡君,封春酒贩神。漆雕卉娘家戎州别名南溪郡,治所在僰道县。 他们夫妇的品阶都是忠武将军,是正四品上的品阶。恰好在伯爵一格。 文走霹翻身跪倒,这是要磕头。许氏急忙点上三炷香。 文走霹看香烟缭绕起来,对着三位兄长神牌一一磕头,口称:“大哥、二哥、三哥、侄子、侄女,都要保佑我们师徒做好红芪、黄连、花椒生意,不求封神,但求不折本,能糊口。” 他这一番祷告,随着香烟缭绕,飘荡至华胥仙境。惊得望霄在他的竹木玉殿眼皮一跳,急忙顺着香烟往下界看,哦,四弟、五弟几个聚在一起。那位道长看起来道行高深,一对父子和一位玉面男子也都生得十分惊人。 望霄看了一会,说道:“四弟尽管去做,祸福天定,为兄还等你相助点化陆灵部贩神。” 哪知道,这句话却在下界漆雕又家的神龛上,传给了诸位。把文烈惊得,急忙连连磕头:“大哥,可别吓我,四弟好想你。” 说着,他哭起来,涕泪四流,抽泣不止。 站在他身后的漆雕又、西面道长及尤贯、尤统、童保,无不大惊失色,吓得个个浑身哆嗦,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不说他们吃惊,就是望霄在他七曜摩夷天的玉殿里也吃了一惊。 师父子敬父一再告诫,人神之间除非万不得已,不得直接传音。凡传音一次,损害自身七日道行,耽误公干七日点化,增加受者七日烦恼。 天上七日,人间就是七年之久。想想吧,传音的都是亲近的人,反而增加他们的烦恼达七年之久,能不叫人吃惊吗? 此时,守门的青笋神将来报:“竹木贩神爷,现有管城伯澄泥贩神爷、南溪郡君春酒贩神夫妇,相携来访。” “有请。”望霄一听,哦,徒儿陈哲、漆雕卉赶来,有何贵干? 这里是望霄的竹木玉殿的后殿,也就是寝殿——陆灵殿。为何取这个名字?因望霄已被神农大帝敕封为,市易贩伐神明大都领部陆灵部都统领。所谓都统领,就是大元帅。让他掌管陆生物种的贩运神务。 陈哲、漆雕卉进门,略微施礼,望霄让他们落座。 陈哲对他说道:“大师父,如今神农大帝已将贩神都领部单列,又设五大部,冬凌贩神掌管贩仙部,你掌管陆灵部,三师父掌管水灵部,二师父掌管金相部,叫我掌管土相部。兰蕊却是春酒贩神,究竟划入哪个部属。” 望霄答道:“戎州春酒,由五谷之类酿制,该土相部。如果单纯贩运五谷,没有经过匠工酿制,那就该我陆灵部。” 漆雕卉说:“原来老君和神农是这个意思。不经匠工的产物,分为陆灵、水灵。经过匠作的物品,分为金相、土相。水、陆元灵都离不开土,除了土生之物,当然就是矿物金属。但是,滑州胡轸贩卖的于阗玉,该属于谁管?” “你们刚来,就受到神农大帝召见,将我等划分五部。划不到金相、土相的物种,就划入陆灵、水灵。按神农本意,就该如此。”望霄对答。 望霄又将神农敕封市贩神明都领部及划分五部的前因,给他们讲一遍。 那日,在显定极风天连山仙境,神农大帝元廛宫。 腊八贩神子敬父、冬凌贩神子祝寿及朝歌三贩神,正要接受神农大帝敕封。太上老君过来说,旬日之间还有两位贩神来归,说的就是你们夫妇。 到你们夫妇被长庆天子封为正神,七曜摩夷天华胥仙境的贩夫神明,已经有七位正神。老君已与神农议定如何设部,所以,你们一来,神农就组织好了都农大朝会。将我等一一敕封。 本要叫你们歇息几日,贩神部也叫贩神界,都天市贩大帝,也就是你们的师爷,要带我们三老,专门召见你们,详细说明。 除了分属问题,还有忘经本义没学呢?贩神大帝还指望着智之能根据忘经本义,将《贩略》、《杀怯经》写出来。 陈哲问道:“不管做什么事,名不正则言不顺。那我们既然单列出来,我们这个神部到底叫什么?” 望霄答道:“当时,老君与神农相商,所确定的贩神都领部,正式名称就是:都天市易贩伐诸神诸仙大都领部。可以简称贩神部。职权范围是都领诸天贩神万世贩仙。” 漆雕卉又问:“名字怪大,到底能管些什么事情?” 望云端笑道:“掌管人神鬼三界有关交易、贩伐的事情。包括:贩神点化册立,贩神谪位降职,贩仙升天坠尘,贩鬼焚尸灭迹,贩君立社失国,贩臣晋爵加刑,贩仕出身削名,贩夫取利掠福。这些全部包括在内。” 陈哲说:“哦,那还差不多。我知道了,贩神部又设五部,有我们五位正神分别担任都统领。但是,总摄及分部都统领的具体封号是什么呢?” 望霄答道:“贩神部总摄么,自然是我的师尊腊八贩神子敬父。他的正式封号是,都天元市元贩诸神诸仙元始大帝。省称:都天市贩大帝,元市大帝,元贩大帝,市贩大帝,贩神大帝。” 漆雕卉恍然大悟,说道:“大伯,我知道了。贩神大帝居于腊八神殿,寝宫为腊神宫。守护门神是腊梅仙君。今后倒要与腊梅仙君好好聊聊。大伯,神农大帝又封冬凌贩神子祝寿,为都天市易贩伐诸仙部都统领。怎么解释?” 望霄说道:“他的封号,可以省称贩仙部都统领,或称之为仙部大元帅。掌管市易贩伐仙部。我们应该知道,神是册封的,仙么,是自己修炼的。他这个贩仙部,就是掌管册封之外的市贩,自己修仙升仙的。” 漆雕卉大惊:“哦,我们夫妻虽然早早归天,却是皇封的神。那些长命百岁自己修炼的,却在另册。贩仙部都统领子祝寿,居冬凌宝殿,寝宫为贩仙宫。守护门神为冬凌仙君。今后倒要问问他,贩仙如何修炼?” 陈哲又问:“大师父,兰蕊这个都虞侯,到底管什么用?” 第128章 创部七神 望霄看看陈哲,笑他的痴情。 缓缓道:“智之,按神农大帝敕封,春酒贩神漆雕卉,为都天市易贩伐诸神诸仙都虞候。她总管神与仙的纠察、执法、信赏、惩罚、弹劾。简称虞部大元帅,代替贩神大帝执法。按人间说法,权势熏天啊。” 书中代言,都天市易贩伐诸神诸仙大都领部都虞候漆雕卉,居究明宝殿,寝宫为春酒宫。守护门神为春酒仙童。 陈哲又问:“大师父,你的正式封号为都天陆灵市易贩伐神明部都统领。省称:陆灵贩神都统领,或称陆贩大元帅。居竹木玉殿,寝殿为陆灵殿。守护门神是青笋神将。我们今后再来,没了青笋神将通禀,还不能进么?” 望霄哈哈大笑:“你们来,他都不让进,那也就该贬到下界了。” 漆雕卉好奇地问:“二伯现在是都天金相市易贩伐神明部都统领。在五金神殿问案,住在金相殿。守护门神是锡石仙童。我们夫妻过去拜见二伯,锡石仙童该不会说啥吧?” 望霄点着她的鼻子,笑道:“说你还小吧,你也不小了。无论我这里,还是二伯、三伯那里,包括智之公干的澄泥神殿及寝殿土相殿,你都是都虞候,通管。你三伯那里的昆布仙姑、智之的澄泥仙童,哪个敢不听啊?” 这样一说,漆雕卉高兴了,嘻嘻笑起来:“我就说嘛,在青州南门,快把我累死了。我就是累死的。总得有个交代,这就知道啦。” 漆雕卉这么一笑,望霄、陈哲也哈哈大笑。 陈哲板着指头,说道:“三师父是海产贩神,为都天水灵市易贩伐神明部都统领。在海产宝殿办公,睡在水灵殿。守护门神是昆布仙姑。 “我被皇封为澄泥贩神,为都天土相市易贩伐神明部都统领。在澄泥神殿公干,睡土相殿。守护门神是澄泥仙童。大师父,光这些东西,就得半天熟悉。哪里还有时间写什么经书啊?” 望霄看他那样子,笑道:“果然是县令。商经千古没有,贩经千古没有。我且问你,商贩不靠经书,绝种了吗?没有么。现世文人,道墨儒释,离了经书,肯定会绝迹?所以,贩神界大有可为,不可像其他界别做事。” 漆雕卉伸伸舌头。陈哲暗暗颔首。 从他们的交谈中,已知他们七位贩神,被神农大帝正式敕封为贩神之首,是都天贩神贩仙部创始神。子敬父为市贩大帝。子祝寿、漆雕卉为左右辅正。望霄、范丹、苌度、陈哲为四部都统领,俗称四大元帅。 在五大贩神拜望神农大帝的时候,神农就要对他们五个敕封。为何太上老君急急忙忙叫太白金星来拦了一下?难道神农大帝不懂得治政吗?到今天就明白了,太上老君的意思在于,要尽量多地囊括市易贩伐神明仙人。 特别是陈哲被授予都天土相部都统领,大元帅,意义非同一般。 万事万物,离开土,无法生长。陈哲在人间,曾官居卫县令,足智多谋,什么事情不了解?将他的地位摆在三位师父的同级水平,位置适当。 再者说,子敬父乃是贩神大帝,假设由子祝寿再掌管四大部,必然会有失偏颇。叫他独掌贩仙部,也是恰如其分。 至于漆雕卉,敢爱敢恨,敢冲敢杀,敢赔敢赚,敢怒敢言,为人忠心赤胆,做事无所畏惧,叫她作都虞候,也是适当人选。 可见,太上老君来给神农大帝参谋,断无差错,贩神部从此挺立天界。 望霄给他们夫妇传布贩神部职掌,忽听下界一声震天动地大响,惊得三神急忙往下看。 判断这声响来自青州地面,却烟雾腾腾,看不清楚。 等到烟雾消散,再看下界,却是薛平的节度府张灯结彩,看样子是娶媳妇。薛平都六十九了,难道还有儿子没娶亲? 他们哪里知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天上十二时辰,恰好是人间十二个月。他们在这里说些贩神部神务,早过了一个时辰,人间已过了大唐长庆二年(822年)正月,这天是二月初九。 一看这日期,就知道是按殷历择吉方法,取三六九。薛平的节度府娶亲,并非薛平娶亲,而是尤统娶妻。他娶亲怎么跑到节度府去了? 原本是要在青州城租个房子娶亲,然后带回石州离石县北川乡。按照寻找父母之际的打算,找到父母家小还回青州,当面向安芝说清。 师爷西面道长问及详情,尤统此时却不便往女方家乱跑。尤贯更不能去,按民俗,娶亲之前,双方亲家是不许见面的。 西面就要尤统先去拜望薛仆射。既然薛仆射是安芝的大爹,关心着这件事情,那就得让他先知道。何况薛仆射给咱的二十两银子、马匹,总得归还吧。战马栽死了,就将一匹赤兔马献给薛仆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么。 见过薛仆射,看他如何安顿,再一步步往下走。这是给薛仆射一个面子。 尤贯赞成师父的意见,就跟着儿子一起去拜望薛平。 于辰时过,父子二人从青州元圣宫直奔平卢淄青军节度府。去的早了,薛仆射肯定点卯,要安排军务及平卢军地面的政务。这时候来,军政事务都安排完了。守门牙将一问,赶忙进去禀报。 一会,薛平没带护卫,一个人穿着大紫朝服出来,迎住他们父子。一边寒暄,一边带他们到了后邸。到家里,薛平脱掉紫袍,换上便装。 互相礼让落座,又叫近卫去叫来黄羿、黄昭。他们边说话边等。 尤贯将前因后果禀明,拉过尤统,父子一起翻身跪倒。 尤贯表达谢意:“多谢仆射对犬子训诲,又给他盘缠战马。如此抬爱,我们父子受宠若惊。现将犬子擒获的赤兔马一匹献给仆射,聊表谢意。” 薛平慌不迭将他们扶起,说道:“兵乱一起,家家不安啊。你们父子受苦啦。异日迟氏有了消息,可以一起生活。因兵乱导致的家祸,这个不算无义。本相怕的是迟氏就守着父母,这里又行嫁娶,无情无义。” 尤统更是感动得热泪滚滚,当即邀薛仆射到牙帐之外,看跟随尤统跑到青州来的那一匹龙额骅。 奇了怪了,薛平上去一摸,这马温顺地跪下,任凭薛平怎么抚摸。英雄爱宝马,薛平喜欢得不得了。 当即骑上去,双腿一磕,跑了一圈。哎呀,真听话,既漂亮又健壮,既稳当又迅捷,真的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 尤统又将擒获三匹龙额赤兔马的事由讲了一遍。其中一匹献给了石州刺史吕途,因而结义为兄弟。 薛平甚是惊奇,看起来这马的确通人性,那就今后成为自己的陪伴了。提及吕途,薛平告诉他,他是自己在南衙作十二卫的老部下。这孩子是挺好的,如今做了刺史,可谓是春风得意。 薛仆射说的南衙十二卫,可不是十二个卫士,那是控制大唐天下兵马的十二位大将军。 虽然他们不直接掌兵,兵丁都分散在全国各个折冲都尉府。但是,一旦有事,需要出征,天子就会任命十二卫大将军,带领某地兵丁前去征剿。 薛平三十年南衙宿卫,指的是这个身份。这可了不得,作为武将,在初唐时期,几乎是顶格的位置。 薛平得了宝马,听了尤统获得宝马的神奇经历,感叹不已。对于尤统的婚事,更要好好操办。 他们说了个差不多了,黄羿、黄昭祖孙从他们的将军府过来,参见仆射。 如今,黄羿带着管氏、管家老贵、女儿安芝以及黄昭,三名侍女,住在薛平给划拨的游击将军府。距离节度府没多远。三个儿子还住黄潦村。 薛平让尤贯与黄羿相见,互相寒暄,言归正传。尤统将如何操办的想法对仆射、岳父一一禀明,说明这样办,省却了三千里的来回不便。 薛平与黄羿到内室商议一阵,出来说道:“这个媒红就由西面道长来当。香云就在将军府出嫁。你们成婚,总领就是本相的女婿。本相以为,叫总领到我府上住下,由我这里娶亲。你们父子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惊得尤贯尤通宝瞠目结舌。 这可是极少见的事情。薛仆射对咱的孩子该是多爱怜啊,顿时热泪盈眶,连声说:“多谢仆射垂爱。但有一条不好,成婚以后,仆射也是泰山,怎么能在泰山家娶他的女儿呢?” 薛平朗声笑道:“这却多虑了,他黄羿有女儿,我就不能有儿子了?来,尤统,给老子磕头,认我做义父。这不结了,这就能娶了吧?” 尤贯急忙一捅儿子:“还不跪下。” 尤统简直被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被老爹一捅,回过神来,翻身跪倒,高呼:“爹,孩儿尤统尤总领给爹爹磕头啦。” 喊毕,“哐,哐,哐”,连磕三个响头。 薛平哈哈大笑,尤贯、黄羿从始料不及,到恍然大悟,也跟着他一起大笑。黄昭过来喊起:“大爷爷,叫我怎么喊姑父?从我家里该喊姑父。从大爷爷这里,又该喊叔父,叫我怎么办?” 三位老人一听,顿时蒙了。薛平拉过他,朝他头上“啪”弹一个栗子,笑道:“嘿,兔崽子,在这里等着你大爷爷。你不会到哪头随时改口吗?” 又惹得满堂大笑。 第129章 韩愈赴险 就这么,在二月初九这天,一切准备停当。 尤统这位神拳大侠,就在节度府娶亲。安芝从将军府嫁过来。 婚礼仪式举行完毕,将新郎新娘送入洞房。黄潦村所有近门的老老少少都来送亲,都在节度府喝喜酒。 满青州城百姓,将节度府挤得水泄不通。听闻这对新人的传奇,个个为他们所得的荣宠,感到心窝子发热。薛仆射,看人家待人,把老百姓当人看。不像过去李家主宰淄青平卢军,咱百姓就是李师道砧板上的一块肉。 前院满满当当摆着酒席,前堂正中是几桌娘家送客。黄遥、黄遵、黄通领首,黄府管家黄贵、黄潦村族长黄喜及黄昭等小辈的,按辈分排座。 薛平亲陪媒红西面、尤贯、文烈、漆雕又及童保,在后院饮酒。 西面是媒人,对男方、女方是两面光,但主要身份是男方这边的。薛平哪能不知道这种民俗,就将他邀入节度府。 尤贯呢?与黄羿是亲家,只能在这边。文烈、漆雕又也是男方的主角。童保自然跟着师父跑,虽然西面不认这个徒弟,少了他还差点什么。 忽然,行军司马岑寿山过来对薛平耳语,说韩侍郎如之何。 薛平怒道:“他敢,明天平卢军派悍将过去,吓破他的狗胆。” 薛平愤怒,而西面道长微微含笑。 在他这把年纪,多大的事没见过。无论发生什么,对他都无所谓。 尤贯、文烈、漆雕又、童保等,随着薛仆射的震惊而吃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岑交看喜宴正欢,也就不再多说。与薛平告退,单等明天点卯再说。 薛平见西面泰然自若,怎不知道他的道行,不免问道:“岑司马与我耳语,西道长想必是听见了?” 西面急忙拱手:“啥也瞒不住仆射火眼金睛。贫道略有侦默功,身边人只要开口,就能听见。仆射不必为此焦虑,贫道只需要举荐两三个平民,就能保证韩侍郎平安无事。从成德军安然回朝。” 薛平也拱手回礼,笑道:“道长寿高九十开外,还能使用侦默功,薛平敬服。还望道长传授一些练身体长寿的法子,也叫薛平追赶一下您的寿延。” “只消抻筋之法,就足以长寿。不仅长寿,还能保持武艺不衰。”西面道长毫无保留,没有神秘玄虚的套路。 “啥是抻筋之法?倒是说说,不再另设谢师宴。就眼前这桌酒席,就算谢师酒。”薛平爽朗笑道。 “薛家将武功代代相传,天下豪杰倾慕。贫道哪敢在薛家将面前称师。这个抻筋之法,实际就是习武者的基本功。将伸展筋骨的招法拿出来,专门练习,就是抻筋之法。筋长一寸,寿延十年。绝非妄言。”西面侃侃而谈。 “论起称你为师,也是有道理的,上柱国郭暧是你徒弟,他比我大一岁。我们经常在一起护卫天子,情深谊厚。唉,郭暧一晃走了二十二年了。抻筋之法,薛平记下了。明天起练。”提起谢师,薛平感叹。 看他的样子,对于抻筋之法一点就透。 尤贯作为西面道长的徒弟,童保作为道长的庙祝,当然也懂西面所说的是什么?这个抻筋之法,西面已经说得很透彻了。 文烈、漆雕又也是幼年习武,基本功谁不会。将其中伸展四肢骸骨为主的功法拿出来,专门练就行了。 单说脖子这一个部位,我们可以前压、后仰、前伸、后退、左压、右压、左转、右转、上伸、下挫,还可以左右旋转。 每个动作练十遍或二十遍自己选择,根据颈椎病轻重,每天逐渐加码。整个一套下来,坚持八天,颈椎病缓解。坚持六十四天,颈椎病治愈。坚持一年,颈椎病彻底根除,终身不犯。 练武的,自然是一点就透,无需啰嗦这么一大篇。所以,大唐人物之间说话,每一句都需要半天解释。而他们之间,却人人都懂。足见我们后世文化没落太多了。 说完抻筋之法,薛平甚为佩服。不免谈起刚才岑交禀报的事情,被西面侦默功听到,他们也谈过了。薛平没有反对西面的意见,就代表基本赞同。这时候,又拿出来说,就成了酒桌上的闲话了。 被西面侦默功听到的“韩侍郎”是谁呀? 在座的没一个不知道的,正是当前担任兵部侍郎的韩愈。 薛平为什么要派平卢军悍将过去,要干什么?这里不免多说几句。 又说起成德军王术正这个家伙。去年田弘正从魏博军调到成德军担任节度使,王术正挑起叛乱,斩杀田弘正一家三百多口。 名将李愬接替田弘正镇守魏博军,叫全军戴孝,誓为田弘正报仇雪恨。可惜李愬被这一场大气,战伤迸发,气绝而亡,没能报了仇。 朝廷就又把田弘正的儿子田布,从泾原节度使调入魏博军,接替李愬主持魏博军。一是利用田布报仇,从而替朝廷平叛。二是表明一个态度,魏博军及田弘正为朝廷立功,朝廷没忘。 此时,王术正就设法截断户部度支所送的供给,导致魏博军大乱。 田布的心腹牙将宁武山,本来是田布所派讨伐王术正的前锋大将。 这时候,魏博军都以为朝廷不给粮草,纷纷看不惯唐廷所作所为。宁武山被众人推出来,带头抗命,逼迫田布下令,实行割据,不再听朝廷命令。田布无奈,于今年正月十一,留下一道遗表,自尽身亡。 等于说,王术正又耍计策逼死了田布,魏博军也被这样搞乱。 出现这样荒唐的事情,看朝廷宰执的意见,却让人大跌眼镜。 此时,名将忠武军节度使李光颜带着兵将,在围攻王术正。 也因为户部度支的供给运不到前线,忠武军兵来自陈许二州,愤怒异常,军心不稳。李光颜只好采取坚壁清野的自守战术。对王术正无可奈何。 唐廷来了个趁势下坡,正月十七正式任命宁武山为魏博军节度使。 二月初二赦免王术正罪孽,正封为成德军节度使。同时,任命韩愈为宣慰使,出使成德军。此时,薛平派在长安的办事处昼夜兼程送来了消息。 任谁看,都感觉这唐廷简直是晕了吧唧,宁武山自己也稀里糊涂。 宁武山这个人,本来是李师道十八山神之一,那时候只是一般将领。 八年前,于杞县吕屯码头被苌度活捉,归降了义成军。后追随苌度,剿灭孔孟河盗。又经苌度主婚,在军中与坠脚鬼奚簒的遗孀楚瑶娘完婚。 大前年,薛平离开郑滑,来平卢军担任节度使。此时,斩杀李师道的刘乌山,成了义成军节度使。宁武山与他当然是旧相识,没得什么好说。 刘乌山在义成军干了一年,换了王承元。 楚瑶娘不愿意待在这个人帐下。就经过汲县娘家亲戚,找到了泾原节度使田布。毕竟老田家世代管着魏博地面,亲戚连亲戚,田布对他们夫妇表示热烈欢迎。宁武山、楚瑶娘夫妇也就脱离义成军,调入田布手下。 此时,被王术正设计断粮,想不到逼迫田布,却让他自尽了。 宁武山被魏博军众将推举为接班人,从此掌握了魏博军。 王术正的成德军在魏博军北面。如果韩愈经过魏博军地面,去宣慰成德军,应该没有差错。宁武山虽是李师道旧将,但跟随薛平多年,出生入死,加之楚瑶娘尚义,所以,韩愈经过魏博军地盘,没什么问题。 但是,韩愈也可以从长安直接往东北方向,经过河中节度、昭义节度地面,直接到成德军。那就需要赶快派人去与韩愈接头。 薛平为什么对韩愈的事情这么上心? 韩愈虽才高八斗,却不善于婉转说话。在当今朝廷,是存量微乎其微的敢说真话的人,也是存量微乎其微忠诚于朝廷的大将们的知音。 就说薛平借钱的事情,其中在朝堂上的激辩中,韩愈就主张,朝廷必须让平卢军列支,对胡轸大加封赏。否则,天下富商,只管趁着战乱可劲挣钱,谁还关心大唐江山? 这些话,涉及到官商泾渭问题,也只有韩愈的学问能够引经据典,替薛平说话。他又是兵部侍郎,这话很有权威。所以,最终使得户部度支崔清屈服。当然还有苌度、缭云托梦,将崔清吓到。 胡轸被封赏之后,薛平趁着进京述职,到韩侍郎府中拜望,深表谢意。 还别说,两人脾性相投。虽然文武不同,但对于大唐江山该如何走,这些观点十分契合。韩愈小了薛平十五岁,这次晤谈,一见如故,从此兄弟相称,结为莫逆之交。 韩愈,字退之。大唐首屈一指的文章大家,此时已经五十四岁。岂止是大唐,韩愈做文章,影响到后来一千多年。 他写文章宛如他的做人,想什么就写什么,直抒胸臆。这大大拓宽了文人作文的范畴,在他活动的时代,就产生了鬼怪小说,许多崭新的文学创作。无一不是他的影响。 当然啦,任何事情都独木难支。与他同时代的柳宗元,刚刚去世两年多不到三年,比韩愈小三岁,也是这么个性情。不但才高八斗,而且性格耿介。所思所行,率性入文。 韩柳二人,联合开创了中国文学的崭新局面。 说起韩愈,他一个文学家,怎么就当了兵部侍郎,皇帝脑子没毛病吧? 第130章 接应韩愈 韩愈对于兵事,不但了如指掌,而且韬略深邃。因而天子才会这么任用他。 韩愈青年时期,科举不顺。 十八岁开始,六年间连考四次,才登进士第。后来吏部铨选又屡屡考不上,直到三十三岁,第四次才通过铨选,考中博学宏词科。这期间的十五年,请托关系,两次到藩镇幕府中任佐僚。 恰恰是这十五年藩镇佐僚,奠定了他对兵事掌控的能力,为朝中主战派佩服,也就多所亲近。 三十三岁入朝为官,二十多年来,每每说话如刀劈斧砍,搞得满朝文武很不自在。每每被贬任地方小官。 幸好中间有个宪宗皇帝,十分看重他,又屡屡召他入朝。 在裴度任总摄的平定淮西吴元济之战中,裴度聘请皇帝喜欢的韩愈为行军司马。换个昏脑壳皇帝,估计以韩愈的性格,早在地方任职期间就气死了。哪里还能有机会成就平定淮西的大功劳。 这次,宪宗皇帝的儿子长庆天子,叫韩愈以兵部侍郎之职,去宣慰成德军王术正。以韩愈的性格,百分之一百会将王术正骂个狗血喷头。 而王术正这个货色,啥事干不出来? 你韩愈一介文官,胆敢指指戳戳,先摸摸脑袋在哪里?因此,朝中正直的大臣纷纷感到,此去成德军,必然死路一条。 此时,朝堂上的宰相是白居易挚友元稹和平定淮西的裴度。天子对韩愈刚一任命,元稹就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韩愈可惜!” 长庆天子被元稹这一惊叫,霎时间后悔了。但是,皇帝说话属于金口玉言,哪里还能收回成命。于是命令韩愈到成德军边境后,先观察形势变化,不要急于入境,以防不测。 韩愈却不怕,大义凛然说道:“止,君之仁;死,臣之义。” 他的意思是,皇上命我暂停入境,这是出于仁义而关怀我的人身安危;但是,不畏死去执行君命,则是我作为臣下应尽的义务。 他毅然决定,只身前去成德军面见王术正,昭示天子恩威。 就这样,朝堂上,兵部侍郎韩愈接受了这么个腰悬脑袋的任务。 作为薛平来说,这样的中流砥柱,就是没有交情,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何况还是莫逆之交,一听,韩侍郎要出使成德军,立刻着急上火。 西面老道经历太多了。就说弟子郭暧一家,别看外表风光得很,那也一样,大事小情,麻烦事多了去了。 因而,他说的话,等于是不显山不漏水,给薛平出了计策。举荐两三个平民去帮韩侍郎,当然是好计。 薛平是什么人?自然是英雄相见略同。再者说,八年前运河护粮,范丹带了二百人,不就是装扮的流民么?怎么着?咱做事绝不授人口实。 到时候,保了韩愈,还抓不到我平卢军的尾巴。叫你个狡猾的王术正,就是识破,也无可奈何。 西面什么也不说,只是发笑。无论说什么话,都不必说得太透,给别人一点回旋余地。这才是高人该干的。 尤通宝暗暗想,薛仆射对咱儿子的婚事办得这么好,此时他着急上火,咱就该为他分忧。同为淮西旧部的文烈、漆雕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三人在战争的漩涡中活下来,对于西面老道的计策,当然心领神会。 文烈脾气直爽,当即开口:“作为今天婚宴的男方当事人,我们对仆射的安排感激不尽,正不知如何报答。现在韩侍郎面临危险,惹得仆射心里焦躁。文烈但凭仆射一句话,愿意陪着侍郎走这一趟,保证他的安全。” 尤贯、漆雕又见文烈这么说,也是当仁不让,异口同声表示:“我们都愿陪侍郎前往,报仆射恩德于万一。” 西面哈哈大笑,点着他们三人,对薛平说道:“怎么样?恰好三个平民。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三个人既是仆射所谓的悍将,又是地道的平民,还不失精明大义。” 薛平沉吟少许,说道:“八年前,坦涂就敬慕礼山五雄的才德,居长的三位是我薛平的虎将。可惜,一战之中,齐齐折损,痛煞坦涂。想不到在青州地面,巧遇劫后余生的两位兄弟。愚兄怎忍叫你们冒险。” 作为平卢军统帅,薛平的说话艺术绝对超人一等。 将礼山五雄这么一提,顿时将文烈、漆雕又排除在淮西旧部之外,将他们与自己的关系拉近到最佳状态。 两兄弟被他提到礼山五雄,顿时泪流满面。 文烈抽泣着,对薛平说:“当年大哥、二哥、三哥对我们的教诲,没齿难忘。走霹、平复家神龛上,再也不敬其他神明,单敬三位哥哥。仆射再也不要纠葛什么,尽管放话,我与五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平起身,指点他家的神龛,禁不住泪水横流,也说道:“作为一军主帅,麾下有大将封神,乃是至高荣誉。你们看,我家神龛上也不敬别的神明,就他们五位。” 是啊,礼山五雄三位兄长在义成军战殁封神,而陈哲、漆雕卉作为援兵,又战死青州而封神。薛平每每想起,感佩不已。可以说,今生今世永远对他们加着敬意。 尤贯在漆雕又的戎州春酒坊就看到了这五个神牌,薛仆射家(pu yè,指尚书省长官,宰相之位)也是这五个牌位,这可是大唐天子敕封的正神。 近年,大唐被封神的大将只有五个,礼山五雄就占了三席,安唐十虎老大哥又占了一席。全是薛平麾下的虎将,这样的主帅,在哪里坐镇,都叫人望而生畏。地面上必然稳稳当当,四周的临镇也绝不敢造次。 作为大将,能跟定这样的主帅,那也是一种至高荣誉。何况现在又将儿子认了义子,将婚事操办到节度府。自己就是死,也难报这样恩德。 想到这里,尤贯当即站起,走到薛平家的神龛之下,跪下去磕头,口称:“五大贩神在上,通宝何德何能,叫仆射如此抬爱。仆射大恩大德,九死难报万一,就在这里祈愿前去保定韩侍郎,相报仆射恩德。” 薛平赶忙将他扶起,如此至诚君子,将他也感动了,说道:“既然如此,到喜事办完,我安排你们三个如何去做。今天的任务,就是说好话,吃好菜,喝好酒,做好梦。” 众位兴高采烈,将心中所思所想,率性说出,好不爽快。 婚宴热闹至晚,大家个个喝晕,人人累倒。西面老道回他的元圣宫去睡。尤贯、文烈、漆雕又留在节度府,要等明日接受任务。 一觉睡下,就到了第二天太阳升起。薛平早就点卯完毕,安顿完军务,来到了后邸。 尤贯、文烈、漆雕又三人也都起来,洗漱过了,吃了早餐。见薛仆射回来,立即上来参拜。 保护韩愈,事情紧急。 薛平也就不再客套,说道:“你们兵分两路。一路由通宝先到成德军镇州城。那里有昔日义成军的将领陶社与云钗夫妇,与他们取得联系,必能帮忙。另一路么,平复、走霹拿着我的信函,直接到长安,尾追韩侍郎。” 陶社为什么跟云钗结为夫妇?他们为什么会在成德军首府镇州呢? 高夺在剿灭孔盗之时,被孔书、孔礼残杀,与云钗儿做了短暂的夫妻。战后,经薛燕撮合,将高夺的师弟陶社陶去疾介绍给云钗儿,两人成就鸳鸯。 自从朝歌三贩封神,云钗,云美髻十分悲痛。陶社,陶去疾重义,又曾拜朝歌三贩神为师,对于苌度、望霄、范丹的死,也不能释怀。夫妇当即请求不再做军官,往投镇州做生意,继承朝歌三贩遗志。 本相奏明天子,给了他们从七品上的武骑尉勋官。现在过去七年多了,具体是不是做青楼,尚不明白。但到青楼打探他们的下落,肯定没问题。 薛平也修书一封,让尤贯带上。 三位正要出发,尤统带着新娘子安芝来到,拜谢义父薛仆射。却见老爹尤通宝神色慌张,安芝给他施礼,问道:“爹,有什么事情,儿子儿媳但能代劳,可要说呀。不说就是对儿媳的不信任。” 这话说得,把尤贯搞得没抓没挠,只好说:“你大爹、总领的义父,叫我们三人保护出使成德军的韩侍郎。我们正准备出发。” 安芝当即拉着尤统,对薛平跪下:“大爹,你将孩儿嫁给总领,孩儿就是尤家的人。现在我爹要远去成德军,我们夫妇年纪轻轻,为何不能随他前往,万一有个好歹,总领好容易与父母团聚,也好有个照应。” 薛平也被她的说辞呛到,沉吟片刻,一跺脚,说道:“好,本相准许。原本想着你们新婚燕尔,哪能分派事情。既然这样孝顺,那就跟着你公爹,一路有个照应。总领,你要顶天立地,将你爹和我的女儿安全带回。” 尤统顿时热泪盈眶:“爹,孩儿谨遵教诲,谨遵将令。” “好了,男儿家有泪不轻弹。你们走吧。到韩侍郎安全抵达镇州之时,你们两路会齐,公开活动。与侍郎打好配合,这样才是最安全的。”薛平又一番嘱咐。 他说人家有泪不轻弹,此时此刻,面对两个新人,也感动得泪水盈满眼睑。禁不住擦拭起来。是啊,新婚的人,能做出这样的决断,此女绝非常人。 文走霹、漆雕平复、尤通宝、尤总领、安芝相携出门,分头准备停当,到了节度府外。 这一去,能安全回来吗? 第131章 途经汴州 薛平送出来,又将镇州那边情势,再三交代。 薛家前辈,按说与王术正的前辈,都是故交。 安史之乱以前,薛平之父薛嵩与王术正的曾祖,都跟王武俊关系很好。而王术正的曾祖父是成德节度使王武俊的养子。因此,等侍郎到了镇州,几位可以利用薛家与王家旧交这一层,将事情巧妙办好。 他们都骑上马,正要告辞而去。黄羿、黄昭打马跑了过来。 黄昭大喊:“姑姑,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昭儿?” 黄昭这声喊,叫安芝顿时无所适从。 黄羿过来,滚鞍下马,叫住黄昭:“昭儿,你姑姑有薛仆射密令,要去办事。办完就回来了。你不要添乱。” 这边要走的几个也都下马来见。安芝拉着黄昭的手,禁不住泪光盈盈。是啊,自从进入黄府,十几年相依相伴,突然要出远门,许多话哽在喉头,不知如何说起。 黄昭偎在安芝怀中,对付爷爷一句:“姑姑远行,昭儿来送送,怎么就是添乱啦?” 安芝看他这样说,和着泪笑道:“昭儿听话,姑姑很快就回来。你们回去吧。这次事情紧急,顾不得细说,回头我们见面再说吧。” 黄昭喊道:“我这就去找大爷,讨一支令箭,跟着姑姑去。” 尤统过来劝道:“少将军回去吧,我和你姑姑在一起,还不放心吗?” 漆雕又毕竟墨水多一些,也过来劝:“你仆射大爷爷分派的事情还多着呢,你跟我们走了,他有事找你,却去哪里找你呀。你是将军了,军帐中的事情还多着呢,对吗?” 黄昭听到这里,点点头说:“好吧,我听你们的。你们走吧,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买点好吃的。” “好的,小馋猫。回去吧,姑姑走啦。爹,多保重。香云一定会出色完成任务,等我们的好消息吧。”安芝擦一把泪水,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漆雕又、文烈、尤贯、尤统等,也施礼告别,上马而去。 黄昭拉着爷爷,直等到看不见姑姑,才恋恋不舍地回军。 两路人马,前去作韩愈的护卫,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尤通宝带着儿子尤总领、儿媳安香云这路,毕竟是到镇州打点关系,暂时不直接护卫韩侍郎,先按下不表。 咱先说文烈、漆雕又兄弟二人的去向。 关于文烈,他是怎么到的青州? 前文书已经交代,他是听说了漆雕又在青州开戎州春酒坊。他家远在阶州将利县,在秦岭西部以北,嘉陵江上游西侧,又是怎么听说的? 礼山五雄自从漆雕卉、陈哲在滑州完婚之后,三位哥哥剿灭孔孟二盗之战,一起战殁。就剩下他们两个,加之又是淮西旧部,因此,这么多年来,他们联系紧密。 漆雕又的家在戎州僰道县,位于马湖江北岸(现金沙江)。戎州,就是宜宾的旧称。僰道县,就是以僰人为主要民族的一个县。 戎州春酒,就是当今剑南春的前身。因而,漆雕卉曾发愿贩卖戎州春酒。却叫他爹帮他完成了遗愿,在他战殁的青州开起第一家戎州春酒坊。 他们兄弟两个都住西部,语言也比较接近。从戎州到阶州,南北之间隔着成都府,相距一千七百里。虽然也很远,但比起往东部青州,要近得多。 在青州开戎州春酒坊的消息,漆雕又给文烈写了一封信。文烈接到信就赶来了。他带弟子们于年前在朝歌城卖完红芪、黄连、花椒,年二十一才往家赶。回到家恰好除夕夜。年年如此。 除了赶朝歌腊八会,平日里贩卖,主要是长安、成都、太原、洛阳、汴州、扬州这几个地方。每年将这些地方转一遍,恰到腊八赶到朝歌。 这次,文烈拿到漆雕又的信,因为要到青州探望,就改变贩运路线,今年第一站选在了汴州。文烈在青州参加尤统婚礼,六班都在汴州卖货。 他们兄弟结伴,一路走,一路聊那些没完没了的旧事。 跑这么远,别看漆雕平复当过多年县官,对长距离奔驰却是第一次。 他在马上大声问道:“四哥,叻从青州杀挈长安,既要马儿不累,又要忙到挈,最快几天到长安?莫要杀挈长安,韩侍郎就走刮了。” 文走霹叫道:“从青州往西南,直奔郓州、汴州,再直着往洛阳,到长安。这一路,两千七百里。由于是轻装,战马可以多跑些再歇息,一天跑至少六百里。预计六天到达。” 漆雕平复一听,心里放心不少,说道:“叻还抢免。按惯例,大臣出远差,准备物品、亲友送别,十天才会动身。薛仆射得到消息,是加急叠,一天传千里,是四天。握们杀到,用陆天,恰合适赶上韩侍郎出门噶。” 文烈叫道:“你陆个干儿子,都在汴州卖货,总得看看吧。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趁着吃饭,见他们一面就走。” “要得,好久莫得见娃儿们。安唐十虎,走了大哥,六班在一起,担当、照之、子舒却不好见到。他们还在义成军吧?”漆雕又不免感叹。 文烈也禁不住挂念这些孩子们:“这些孩子都很守规矩,应该还在义成军。没听薛仆射说吗,大战青州,娃娃们个个都难得的帅才。” 他们一路说不完的话,恨不得要将这辈子的话都说完。 这天恰好将近午时,兄弟二人到了汴州。汴河边,其实就是运河边。这里到处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当然也有南来北往的贩夫。 文烈找到了摆地摊的儿子和五个徒弟。独臂弟子丁开班上来迎住师父,急忙问候:“师父一路辛苦,看样子这是有事,又要去哪里?” 丁开班早在八年前,因礼山关大战,右臂被苌度砍掉。这些年,他努力训练自己的左臂,无论干什么,都能如同右臂一样。文烈每次看到他,就是最艰难的时候,也不忍抛开他。就这样师徒七人坚持了下来。 他们所卖的老家阶州特产红芪、黄连、花椒,三个品种,每年每次贩卖到哪个地方的数量多少,都是定数。一般悬殊不会太大。 漆雕又刚刚从商,对什么都好奇,见过了侄娃们,问起文烈:“四哥,你们从将利县带好多货闯天南海北,就勒样摆个摊摊,能卖完么?” 文烈笑道:“我们的红芪、黄连,指望民家来买,大牙都会饿掉。摆这么个摊位,每年的固定时间到他这里的固定地方,主要吸引药房搞采购的。他们附近州县的药房,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过来看货,多少都会拿一些。” “哦,叻样啊。是不是租他的门面不划算?”漆雕又再问。 文烈说:“当然不划算啦。比如到汴州来,我们带的货一般都是一两个月卖完。最多不超两个月。租个门面,一租一年,不就冤枉出钱了。” 漆雕又紧追不舍:“那我如果每年固定的时间租给你两个月,但每月均价稍微贵一点,你会租吗?” “那也不会租。你想啊,能够摆地摊卖掉,何苦租房呢?”文烈笑道。 漆雕又再问:“红芪、黄连吧,他是药材。花椒都怎么卖完?” 文烈说:“花椒至少有三用。家家必备,更好卖一些。” 漆雕平复问:“哪三用哦?” 文烈:“第一是调味,益州做菜不离花椒,要的是那个麻味。为什么呢?益州爱吃鱼,多雨雾,特潮湿,易生虫。花椒恰好温中散寒,除湿,止痛,杀虫,解鱼腥毒。所以益州菜不离花椒。” 平复又问:“第二种用处是啥子?” 走霹说:“当然是药用啦。治疗积食停饮,心腹冷痛,呕吐,噫呃,咳嗽气逆,风寒湿痹,泄泻,痢疾,疝痛,齿痛,阴痒,疮疥等。放在家里,随时可以用。家里没有,上药房去买。” 平复再问:“第三种用途呢?” 走霹吼道:“嘿,老幺,你准备逼死四哥吧,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平复对他突然气恼,始料未及,急忙说:“小弟这不是从头学习经商嘛。” 走霹颇不耐烦,答道:“花椒第三用,花椒叶子盖在咸菜缸上,咸菜不生虫、不烂。凡是放花椒的地方,都不会招惹虫子。牙疼,将花椒放一粒就行。院墙、地边种花椒,刺多,防贼。说完了,好啦,咱喝酒啦。” 漆雕平复一看,只顾着追问,孩子们早就撤了摊子,在汴河边的酒肆点好了菜,准备开喝。禁不住自己笑自己痴傻。 丁开班没了右臂,却无论做什么都那么勤快。这给漆雕又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不免问其他的情况:“开班,你家好多娃儿?” 丁开班将白衣掸一掸,雪白的脸膛看着最为年轻,个头自然是七尺开外,算得上大唐男子汉标准身长。他见五叔问自己,很是高兴,答道:“侄子娶妻张氏,育有三女一子。儿子才五岁。” “女娃多,有福之人。好好培养她们。”漆雕又温和地望着他。 他们还要赶往长安追韩愈,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第132章 追寻韩愈 简单吃喝完毕。文烈安顿弟子们,将这一批生意做完,就回将利县家中等他。估计也就是一月多完结,自己到长安的事情也基本就完结了。 弟子们唯唯诺诺,告别了师父。 儿子文应班有些不舍,黒脸膛一如他爹,此时显得更黑,说道:“爹,我想跟着你,心里总感觉不舒服。还是让我跟着你吧。” 文走霹握着儿子的手:“没事,这不还有你五叔一起吗?” 丁开班过来说:“师父,要不就让师弟跟着你吧,我们两个的红芪剩下不多了,我自己就行。” 李镇班过来,一袭青袍,呈水绿的白脸。 他也替两位师兄恳求:“叫他们两个都跟上吧,剩那一点红芪,我们四个帮着就卖完了。” 其他弟子也都纷纷这样说。文烈一看,红芪的确剩下不多,也就答应,让他们交账,点货,列清单,互相签字画押。弄清楚了,带了大弟子丁开班和儿子文应班,一行四人,望长安进发。 四匹马,恰好离开青州第六天晚上,到了长安城。 打听韩愈府邸,在靖安坊。在韦曲之东另有别墅。 漆雕又嘟囔:“叻老汉儿有两个家,要朗闷找杀?” 丁开班与文应班也觉得无所适从。毕竟这事儿太急了,不能磨磨蹭蹭地找。等咱找上几天,出事了,咱就白来了。 文烈想了一想,说道:“这么正式的出使,朝野震动,他绝不会待在别墅,一定就在靖安坊。我们到靖安坊问问,如果走过了,那还不问清路线,我们就不再找别墅了,直接跑到他前面必经之路守候。” 就这么定。四人直奔靖安坊。 到了韩府,探问门官,一开始支支吾吾。漆雕又赶忙拿出薛仆射书信,门官看过,这才说,今天早上就走了。你们几个民夫,能做得了什么。 文烈极不耐烦这个门官的德性,拉着漆雕又就走,大吼道:“好了,老子们走,走啦,别问啦。” 忽然,里面有人问:“门外何人,为何不让进门?” 门官急忙回应:“几个民夫,拿着薛仆射书信,说是护卫侍郎出使。”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位五十来岁的花白胡子跨步出来,冲四位抱拳,说道:“朋友,我是管家韩彻,快客堂说话。快快有请。” 韩彻,是韩愈本族的兄弟,聘来府上当管家已经十五年之久,从无差错。 进到门内,进深四进院子,前面两进院子全部通透,没有月亮门,显得十分宽阔。东西一带七间之广,两边厢房。再到后边两进院子,也都有东西厢房。整个院落所有房舍都是两层,青砖白缝,雕梁画栋。 最后面的厅堂,是管家的客堂,四位坐下。几个侍女纷纷端来清水、面巾,让几位简单洗脸,掸尘。韩彻急忙给四位沏上好茶。 漆雕又洗过,上前一步,深施一礼,禀道:“汝南县弃职县令,戎州僰道人漆雕又,奉薛仆射密令,与结义的四哥、西平县去职镇将文烈,及其弟子、儿子,前来护卫侍郎出使成德军。叻是薛仆射书信。” 韩彻接过薛平书信,细细看过,顿时热泪盈眶,说道:“我家哥哥此番代天巡狩,满朝皆惊。想不到惊扰了薛仆射,麻烦你们跑这么远前来护卫。韩彻代哥哥致谢。哥哥于今晨过卯出发,想必已经到了河中府。” “哎呀,那得赶快走,不然就赶不上了。”文烈一听,立马坐不住了。 漆雕又不慌不忙,问道:“叻哈出使,侍郎对个人安危有啥子安排莫得?” “元相爷、裴相爷等许多将相都劝哥哥多带些人,他却毫不畏惧,说带的人越少,越是安全。一行只有五个人。四个随从分别是:扛旗的,执符的,开路的,殿后的。唉,无可奈何呀。”韩彻不免叹息。 说这话,侍女端上来热面,四人一边吃,漆雕平复又将薛仆射兵分两路的护卫计划,给韩彻讲了一遍。 韩彻十分感动,说道:“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里,是个好计策。多谢薛仆射考虑周全。今夜住下歇息,明日早早去赶。哥哥他们不会走得太快,你们快马加鞭,追赶没有问题。” 基本情况问清楚了,漆雕又安慰四哥不要着急,今晚好好在侍郎府睡一觉,明天天不亮就走。到明天傍晚,肯定能赶上。 文烈也明白了详细情况,只好同意住下。韩彻安排四个人住于客堂侧室。 次日卯时,四位齐刷刷起床。天还不亮,为什么起这么早? 他们都是淮西节度帐下的将官,多少年来习惯了点卯。因此,不用谁叫,自然能够早早起床。 临行,韩彻又给了漆雕卉一柄昆吾剑,这是他的防身之物。 此剑除了削铁如泥,还有一个好处,无论怎么用,都不会折断。也可以盘在腰际,只要抽出来,立即一弹而直。 此剑有雌雄两柄,是当年上柱国郭暧赠给韩侍郎的。韩侍郎将雌剑转赠韩彻,自佩雄剑防身。侍郎只要见到昆吾剑,必然知道是自己人。 漆雕又感谢不尽,将宝剑好好收起。 韩彻看丁开班独臂,心生怜惜,又取出一条链子铜锤相赠,授了基本用法。这条链子铜锤虽只有十二斤,但他是软兵器,一旦缠绕住,霎时间夺了你的兵刃。锤头拐弯,打得你骨断筋折。 丁开班跪谢,四人与韩彻洒泪而别,去追赶韩侍郎。 却说韩退之出使成德军,于昨日卯时过启程,一天走了三百里,到了河中府。一行五人并没有打扰河中府尹,而是住在邮驿,今日还按卯时开拔。 但见韩愈韩退之,现任兵部侍郎。身穿四品大员官服,朱色小科(小团花)绫罗,圆领窄袖袍衫,腰系十一銙金带,头戴平巾帻,腰佩银鱼袋。 五绺花白胡须,稀疏垂下。双眉上挑,面堂红润。身腰硕大肥圆,佩昆吾雄剑,骑一匹白龙马,将马压得忽闪忽闪的。一路赏花看景,不疾不徐,向太原府进发。 前锋开路、殿后的卫士,是当今天子从大内配属的尉迟甘、哥舒容。张旗的、捧符的是韩愈的属官唐挥、郭骏。 四位都在三十岁左右,正值年轻力壮。 尉迟甘,字襄扶。先祖尉迟敬德,是我大唐开国大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他生的白白净净,终于为有名的黑炭团先祖争了光。 哥舒容,字共利。正是名将西平郡王、检校左仆射哥舒翰的孙子。哥舒翰是吐蕃王朝的克星,西部边陲的百姓有口皆碑,唱到:“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可惜啊,安史之乱爆发,哥舒翰死于杨国忠的瞎指挥。 唐挥、郭骏都是明经及第的举子,兵部属员。 尉迟甘问道:“侍郎,咱们从河中府到太原府还有九百八十里,需经过绛州、晋州、汾州三地。计划什么时候到太原府?” 韩愈在马上沉吟一阵,说道:“按四天吧,这里路途崎岖,稍微放慢一点。今晚还不进绛州城,住正平县邮驿。” “得令。”尉迟甘打马而前,远远探路。 中午赶到了猗氏县北孤山之下的孤山乡,简单用饭。 歇息一个时辰,继续赶路。过了孤山,就是绛州万泉县。不及多看,继续往前走。 快要黄昏,到了柏壁乡。一问路人,说是到正平县还有二十里。 唐史上,著名的柏壁之战就在这里。 武德二年(619年)三月至次年四月,秦王李世民在这里屯兵,平定了刘武周、宋金刚,俘杀数万。还得到了一员擎天柱。从此河东平定,奠定了大唐基业。 韩愈叫住前面的尉迟甘,笑道:“我们到了柏壁,你知道这里的故事吗?” 尉迟甘看侍郎问起,顿时热泪盈眶,朗声道:“先祖鄂国公在此降唐,此后随太宗皇帝征讨天下。随征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徐圆朗。武德九年(626年),参加玄武门之变。被太宗皇帝画像凌烟阁。后又随征高丽。” “那你知道,太宗皇帝当时为什么能取胜吗?”韩愈追问。 尉迟甘答道:“先祖业绩,我辈怎敢忘记。柏壁之战,可以说,唐兵与宋金刚对比,悬殊很大。而且论每员战将的个人武力值,也很难对付。但是,秦王采取了后发制人、疲敌制胜的谋略,取得了大胜。折服了先祖。” “折服你家先祖至为关键一仗是什么,我看你的评价如何?”韩愈又问。 尉迟甘擦一把泪水,答道:“至为关键一仗,是胡国公秦叔宝、郧国公殷开山等,在美良川截杀。原本先祖与寻相俘获了唐廷许多要员,美良川一战,先祖与寻相只身逃脱。后,太宗皇帝劝降,先祖率介休、永安降唐。” 韩愈感叹道:“说得好啊。英雄最重要的是懂得天下大势。你先祖敬德公、包括胡国公、郧国公都是这样的英雄。所以,我大唐战无不胜。” 韩愈看他动情,干脆就住在柏壁乡,带上几位孩子们凭吊一下先贤。 正要进乡,殿后的哥舒容飞马而来:“侍郎快走。后面有四位民夫,紧紧追着我们,让我拦住。” 说罢,他又转身回去。匆匆去拦截追兵。 韩愈大吃一惊,难道在这里会遭遇不测? 第133章 民衣钦差 韩愈高喊:“进乡,住店。” 尉迟甘已经问好店家,四人转身进入。郭骏出示自己的兵部出身,申明要住店,惊得店家急忙开房。 刚刚收拾妥当,外面喧哗之声直逼云霄,韩愈心想,坏了,追到这里来了。必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叫他们进来,看情形再说。 哥舒容进门就喊:“侍郎,却是薛仆射密令,叫他们过来护卫您老的。” 听哥舒容这么一喊,韩愈惊疑不定。当朝位居仆射的,姓薛,想起来了,必然是薛平大哥派人来。急忙出来迎接,先看见天神般高拔的黑炭团,上来就拜:“侍郎在上,我等护驾来迟,还望侍郎责罚。” 后面漆雕又、丁开班、文应班也一起跪下,大礼参拜。 韩愈一看,这几位猛士,个个英武了得。对于薛平的安排,万分感动,禁不住眼含热泪,慌忙将他们一一扶起:“诸位英雄哥一路辛苦,快坐下说话。仆射兄在青州还好吧?” 漆雕又上前一步,将昆吾雌剑托起,禀道:“托侍郎的福,薛仆射身体健旺,日日练武,好胃口,好精神,好功夫。这是侍郎府上管家韩彻相赠昆吾雌剑,叫以此剑与您老相会。” 韩愈拿过佩剑,两剑往一起一放,果然一般无二。爽朗大笑,感叹道:“韩彻为人心细如发,深怕我这边不能相认众位英雄。也是好意,快请坐。” 不等韩侍郎问,漆雕又、文烈主动将他们曾是淮西旧部说明,与朝歌三贩义结金兰,三位哥哥皆在剿捕孔孟河盗之时阵亡,后被封神。后说淮西之乱被朝廷平定之后,他们各自回乡,从此务农、贩卖度日。 韩愈感慨万端,尤其是对漆雕又进士出身,转来转去,半辈子为朝廷辛苦,却坏在了淮西,深感意外。 又看丁开班独臂,不免动问。 文烈哈哈大笑:“九年前,朝歌三贩到浏阳贩锡,路过礼山关。我等五雷六班被吴元济派到礼山关整饬。经一场大战,被他三伯父海产贩神蓬莱子苌度砍掉了右臂。” 韩愈对他们的豪侠之气大为赞叹,说道:“豪侠之间,讲究不打不相识。看你们礼山五雄、安唐十虎的结义,真是荡气回肠,好不痛快。” 漆雕又收起宝剑,笑道:“要不是朝歌三贩神,我与四哥指不定还会挑起战端,搞个内讧。也就无缘在今天来与侍郎相会。” 韩愈又问:“你们一个在戎州、一个在阶州,怎么就到了仆射兄的青州,还被差遣给我护卫?” 文烈哈哈大笑:“安唐十虎中,陈智之是老大。他与侄女漆雕兰蕊,被昔日的薛尚书选拔在义成军效劳。后薛尚书移镇平卢军,遭遇马崟山逃兵之乱。智之、兰蕊驰援,亡于战阵。……” 韩愈顿时想起,惊呼:“喔呀,管城伯澄泥贩神陈智之、南溪郡君春酒贩神漆雕兰蕊是县令的女婿女儿啊。还有胡轸的事情,本部犯颜直谏,仆射兄与我因而成为莫逆。来,快请上座,韩愈怠慢之处,还望贤弟海涵。” 漆雕又哪敢上座,笑道:“因女儿战殁青州,我就在青州开起戎州春酒坊,恰遇四哥来访,又巧遇西面道长、黄羿老将军。一来二去,就成了薛仆射的朋友。鉴于护驾特殊,恰好我等乃平民之身,就受了差遣。” 韩愈感叹道:“嗳呦,代国公郭驸马的师尊西面道长,怎么也有九十五了吧。退之对道长超然物外、胸无羁绊,非常敬仰,只是无缘结识,心下怅惘。此次如能平安回朝,一定到青州元圣宫拜望道长、仆射贤兄。” 他这一说,倒是点醒了漆雕又、文烈。漆雕又忙说:“侍郎果然是过目不忘。西面道长今年恰好九十五岁。我等前些日受他的点化,身在其中,却不以为然。现在经侍郎提点,真的是此生之幸啊。” 韩愈端起茶来,一一敬茶,说道:“是啊,高道之人,点化人民于不知不觉当中,却叫人受益终身。我们很难做到。” 文烈看韩侍郎谈笑风生,心中原想着,京官,又管兵部,还是此次钦差大臣,指不定该摆多大的谱。现在一个亲民随和、满腹经纶的韩侍郎坐在眼前,让他深深敬服。 几位越说越亲近,韩愈叫郭骏到外面看看酒肆。韩愈改换民装,相携几位,来到柏壁街上。郭骏带入一家酒肆,一通豪饮,一通畅谈。 韩愈在酒席宴上,感动于薛平的心意,被漆雕又、文烈民夫打扮提醒,当即吩咐四位随从,明日一早,都改换民衣。 等到了成德军,再拿出旗帜,节符。即便王术正于路截杀,也找不到目标。等到突然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无可奈何。 想一想西面道长对仆射大哥的提点,果然是最好计策。 韩愈边安顿,边感叹:“韩愈有薛仆射关心、西面道长提点,心中顿感轻松。这样一来,此次出使成德军,就没了一点凶险。” 文烈说道:“是啊,我们还有一路,尤贯、尤统、安芝三人先到镇州,在当地还有仆射旧部陶社、云钗从商。我们到了镇州,回合之后,公开活动。” 韩愈越发感动:“仆射大哥果然是前方元帅,用兵如神。这样安顿,更是万无一失了。我们明天安心赶路,遇到紧急情况,就由文将军指挥。” 文烈振声高呼:“谢侍郎抬爱,哪里还有什么文将军,那是吴元济私授的官职,俺还是一介草民。但请侍郎放心,走霹不才,来一些劫匪,我等众人叫他有来无回。一路绝无险情。” 次日一早,一行九人准备出发。文烈叫郭骏掏出行军地图,议论一阵。 文烈说道:“既然都是民衣,九人分三队,前后呼应。” 一队前锋,尉迟甘为主,文应班随从。 一队钦差,除了唐挥、郭骏护卫,漆雕又随护。 一队殿后,哥舒容为主,丁开班随从。 他安顿道:“前锋与钦差两队相距半里。殿后相距一里。遇有险情,前锋只管带上钦差猛冲而去。由我与殿后收拾贼人。全队听我号令,一旦遇险,前锋、钦差冲出,我听哥舒将军指挥。” 众人看他的安排,无不心悦诚服。果然是久经战阵的老将,虽然是过去的淮西节度私授大将,但这种用兵调度的本事却是实实在在的。 走两天路程,天将黄昏。已经过了绛州、晋州地面。一行三队通过了阴地关,前头往北三十五里就是灵石县。 这一段路,处于雀鼠谷之中。汾水顺雀鼠谷迤逦向南,邮驿大道沿着汾水东岸往北走。东有高壁岭,西有贾胡堡。自古就是有名的险地。 一过阴地关,文烈就打马而前,对韩愈禀告:“这里地形非常危险。单听雀鼠谷这个名字,除了飞雀就是老鼠,阴森可怖。草民以为,天就要黑下来,我们不如渡河向西,住进贾胡堡。明日大天亮再过来赶路。” 漆雕又当然心领神会,赞同他的安排,附和道:“就算有贼,也不会想到我们会脱离大道,渡河住贾胡堡。但有一条,既然处于险境,什么都得考虑到。无论是赶路,还是渡河、住店,都要加着小心。” 韩愈也看看前面地形,山环水绕,仲春微微泛绿,景致倒是好,但论起兵法,必然险象环生。听文烈、漆雕又这么说,表示赞同:“就听文兄弟号令。叫尉迟甘、文应班找渡船过河西。” 文烈得令,打马向前,赶上尉迟甘、文应班,传令渡河,住贾胡堡。 二人沿着汾河又走了约一里路程,遇到一处小渡口,叫三家渡。 船家刘大郎已经开始吃饭。尉迟甘说明要渡河,到贾胡堡去。刘大郎叫他们稍等,吃完几口饭就开船。 文应班赶忙来后面禀告,众人加快速度,赶到一起。 刘大郎一看九人,九匹马,又喊起他儿子再开一船过来。两船相随渡河。 一边渡河,韩愈一边问话:“大郎看样貌比我年长,称一声兄,刘兄,这里为什么叫三家渡?” 刘大郎回答:“起初,就我们三家在这里摆渡,现在各有子媳,因此还叫三家渡。客官,这几天,在三家渡前后住过两拨人,都是探问一个人。” “哦,探问哪个?”韩愈顿感好奇。 “探问兵部韩侍郎。说是裴相爷派韩侍郎出使成德军,于路必有旗帜,节仗。听他们说话口音,像是镇州过来的。”刘大郎一边摇橹一边说话。 韩愈顿时打个激灵,相随的尉迟甘、漆雕又、文烈互相对视,个个吃惊。果然王术正不安好心,兔崽子,这样刁蛮毒辣。 漆雕又问道:“他们勒样胡求打听,能有啥子落果?难道没得说韩侍郎的相貌特征吗?” 韩愈听他这么问话,赶紧将发簪上的头巾往前面甩,遮了半个脸。 刘大郎笑道:“当然说啦,要不我怎么会提起。这位客官不要遮挡了,大郎早已认出。” 此言一出,吓得漆雕又“苍喨喨”抽出昆吾雌剑,上前一步,逼住刘大郎,厉声喝道:“难道你敢通同坏人?” 第134章 纸包耳朵 刘大郎镇定自若,轻轻撩开漆雕又的胳膊。 继续他的说话:“成德军出了个王术正,十分歹毒,世人皆知。大郎只是渡船挣钱,哪管他王公贵族、节度刺史。这些人对于我们,都是渡客。” 韩愈转身谢道:“多谢刘兄,虽然如此,还是要感谢您老的大义。” 边聊边过河,上岸之后,刘大郎又指了贾胡堡路线,过去大约十里才是贾胡堡,叫他们一路小心。漆雕又多给了他一点船钱,相约明日卯时三刻,开船到这里接人,还由他摆渡。 九人当夜住在贾胡堡,众人议论刘大郎所说,真是有惊无险。 韩愈想起朝堂上元稹大喊可惜,不免心惊肉跳。为元稹替自己担心,十分感动,禁不住要来店家纸笔,当即写了一封对元稹的感谢信。 次日一早,来到三家渡对面,却不见刘大郎,众人惊疑不定。正要设法走小路,沿汾水西岸往北走,虽然慢点,但避开了河东的邮驿大道。 忽然,刘大郎的儿子在河中央往这边开船,大喊道:“客官稍等,我来渡你们过河。” 文应班大喜:“是刘录,我昨天坐他的船。” 刘录靠岸,说道:“你们上吧,家父昨夜带领贼人往北走了。现在早过了灵石,在往介休的路上。家父将在介休北面的坞城泊边张难堡等候你们。看到四郎酒肆,是我四叔开的。门口倚着的镔铁挺,就找到了家父。” 文烈上去一把扭住他,怒吼:“该不是引诱我们到了那里,好下毒手吧?” 刘录从容跪翻,从胸中掏出一个纸包:“这是家父的耳朵。昨夜贼人逼问你们的下落,家父死活不说,耳朵被削掉。继而,家父扯谎,带他们连夜往前赶,假装去追你们。如果不信,可以砍掉我的人头,去见家父。” 韩愈过来,拉开文烈,扶起刘录,安慰道:“令尊果然高义,本部感激不尽。我们快渡河,后面还有几个人马,还需要你再渡一船。我们到前面,一定叫贼人死无葬身之地,为令尊削耳之恨报仇。” 刘录遵命,又渡了一船,众人在三家渡聚齐。文烈叫来刘录,问道:“令尊为了我们,受此一难,我等自当相报。我问你,你四叔在张难堡开酒肆,必然朋友很多,他们能否帮到令尊摆脱贼人?” “张难堡就是我们老家,那里刘姓人家多的是。我等乃夔国公刘弘基苗裔。对于王术正之流,怎么会看得起呢?各位尽管放心,家父到了那里,必然将他们一网打尽。”刘录愤恨,大嘴斜撇,双目圆睁。 夔国公刘弘基,大唐子民,谁人不知! 他青年时结交太宗,成为挚友。高祖起兵晋阳,刘弘基斩杀宋老生,击破卫文升。又为前锋,直取长安,生擒隋朝守将屈突通。又助太宗玄武门,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封夔国公。 此等人物,乃大唐开国虎臣。莫说韩愈官居兵部,就是丁开班、文应班这些小辈,也是如雷贯耳。 韩愈想起夔国公典故,他家应该就是夔国公苗裔。为什么呢? 韩愈赞道:“夔国公遗命,只留给诸子每人奴婢各十五人,良田五顷。遗言所谓:若贤,固不藉多财;不贤,守此可以免饥冻。千古将相能如此者,寥寥无几。夔国公高风亮节,我等实难望其项背。” 他这样制造残酷的现实来教育子女,子女必然自强不息。难怪昨天刘大郎认出了韩愈身份,连拜都不拜,果然很有气节。 文烈听韩愈这么说,又是一种人生况味,也不免感叹。文烈继而又问刘录:“兄弟,多谢指点。王术正贼人大约有多少?” 刘录说道:“要挟家父时,我本要冲进去,家母死活抱住。我在院外查看,到我家的只有三人。至于隐蔽在远处的,不得而知。但以我看来,不会少于三人,也不会多于十人。再多了,目标太大,那就不是刺客。” 文烈颔首称是。众人被他这么一说,都惊出了冷汗。 前几年平卢军李师道曾刺杀宰相武元衡、裴度,武元衡当即被刺死,裴度跳河受伤。这个王术正比李师道更为歹毒,刺杀韩侍郎不足为奇。 他们了解的差不多了,文烈拿出地图,下令:“仍按昨天队形,三队分开。我们争取在介休吃午饭。稍作休息往前赶,到张难堡,应该在申时将过。尉迟甘、漆雕又能冲过去,尽管往前冲。后面,我与哥舒容设法。” 正要告别刘录,远处一位农妇喊道:“子用,为娘有话要说。” 众人等她到了跟前,她放下一筐干菜,掸一掸衣衫,拉着儿子:“子用,四郎,你简单收拾一下,随他们前往张难堡。快。” 看来,刘录,字子用。他老娘更是深明大义,命令儿子随韩侍郎闯关。刘录惊道:“娘,我也去了,万一又遇到贼人,你怎么办?” “你只管走,保护好侍郎就是你的功劳。老娘自有办法应付贼人。你三个哥哥走霍邑的远船也快回来了,家里没事。你快去。”这位老母亲命令。 韩愈赶忙过来,谢道:“多谢嫂夫人,我们九个能行。就让子用在家吧。” “妾身韩七娘。我说的不错的话,韩侍郎乃河南河阳人。我也是河阳人。刘大郎少年时,在河阳随家父学摆渡,将我娶到了这里。我们家与你家乃同族同宗。因此,贼人打探,昨夜逼问,大郎都不泄露。”韩七娘说道。 韩愈一听,顿时闪动泪光,惊道:“河阳姐姐在此,嗳呀,快,受小弟一拜。搭救之恩,没齿不忘。” 韩七娘急忙扶住,转身对儿子说:“四郎快收拾,等你三个哥哥回来,我叫大郎、二郎去接应你们,三郎陪我应对。” 刘录不敢怠慢,急忙回屋,简单收拾。斜挎褡裢,牵出一匹马,提起一柄枣木陌刀,高叫:“娘,我跟他们去了,你要多用计谋对付。” 韩七娘一拍儿子的马,哈哈笑道:“就你那两个点子,还嘱咐为娘,好啦,快滚吧。” 众人跟着刘录,一路飞奔,果然午时正到了介休县。一行十人吃了午饭,文烈善饮,要了一碗烧酒。刘录、哥舒容也爱喝,就跟着要了烧酒。睡了半个时辰,文烈起身,叫大家出发。 估摸还有一两刻才过申时,到了一个村子,一问,这里已经是坞城泊边,前面不远就是张难堡。过去张难堡不远,是四座山、一条河夹着五股岔道,最大的岔道是往北面平遥的路。走错了,就都要折回来。 文烈叫大家下马,稍作歇息。就在村边的茶水摊,让大家喝些茶水,原计划不变,到了张难堡,尉迟甘、文应班不管有没有人阻拦,只管先冲。没人阻拦,即刻再返回接应。有人阻拦,返回一个报信。 漆雕平复带领唐挥、郭骏,并刘录,前后左右护定韩侍郎。 文烈与哥舒容、丁开班殿后,前队遇险,丁开班看死后面。文烈、哥舒容冲到前队,与尉迟甘等一起迎战。 漆雕平复带钦差队,趁乱越过交战区,直接往前奔。留下一人,返回头拼死堵截贼人追赶。其余人等,疾驰而去,千万不要管后边战果。 众人按照文烈吩咐,摩拳擦掌,准备应战。 尉迟甘叫来文应班,二人商议。既然有四郎酒肆、镔铁挺信号,只要看到信号,文应班下马与刘大郎接头。尉迟甘紧攥金背刀,先冲往前面,文应班与刘大郎紧随。如果没有险情,返回接人就行。 商议已定,二人飞马先行。不大功夫就到了四郎酒肆。尉迟甘飞马前冲。文应班勒住马,细看酒肆,门口却不见镔铁挺。 他赶忙下马,进到酒肆察看。一看里面,我的娘呀,乱得不成样子,桌凳翻倒,碗筷、菜汤、酒肉遍地都是。坏了,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按刘录所说,刘大郎必然继续引领他们往北走。 既然已经发现了险情,再追上去应战再返回报信,耽误时间。文应班机断处置,随即拨马回程,恰好漆雕又率队赶到。 文应班大吼:“五叔,带队冲阵。我到后面禀报爹爹。” 漆雕又将掌中乌金崩云梃高高举起,“侍郎,紧随子用。唐挥、郭骏二将随平复前冲,走。” 韩愈抽出昆吾雄剑,也高叫道:“记得用你的昆吾雌剑,必能助我等闯过。唐挥、郭骏,务必听从平复将令,不可乱指挥。” 唐挥将掌中乌龙枪一摆,叫道:“侍郎放心,唯县令是听。” 郭骏也将盘蛇枪颤动,回答:“侍郎放心,县令指哪打哪,定叫贼人片甲不存。” 刘录也将枣木陌刀晃动,大叫:“县令放心,有我在,侍郎万无一失。” 他们边喊,边往前冲去。后面文走霹带着哥舒容冲来,乌骓马跑到最前面。他一蹁腿,将身形倒骑马背,晃动掌中六十四斤五股神叉,发出“哗唥唥”山响,叫人骇异非常。 如雷暴叫:“五弟,孩子们。杀贼不要心软。从来没有投降的刺客,不要指望受降。无论是谁,拼死护主。胆敢违令,定斩不饶。” 众位随他身后,直奔张难堡。 第135章 搏命五岔口 漆雕又一手挥动乌金崩云梃,一手“仓啷啷”抽出昆吾雌剑。 高声喊道:“四哥,晓得了。有五雷神将冲阵,万无一失。冲啊。” 哥舒容、刘录、唐挥、郭骏、文应班等也都大喊:“遵令。” 文烈的叫声,震得左近村民纷纷躲避,好像他的吼声会砸翻自己。 只见他倒骑飞马,尚且气定神闲。果然是五雷神将,这威势叫人毛骨悚然。可叹他昔日错跟了吴元济,埋没了满腹韬略。 今天,要在兵部侍郎面前,展示他的超绝本事。但见他略一翘腿,身形转向前面,第一个冲向张难堡。 韩愈没有看走眼,叫他当主将,的确意义非常。就这一声如雷暴叫,顿时激起所有人的斗志。包括韩愈在内,顿时抖擞精神,毫不畏惧。人的精气神一旦被激发出来,那股子劲道,真的会叫鬼神皆惊。 后面的安唐上将文应班也是如雷巨吼,紧随父亲。哥舒容大喊大叫,紧紧跟随。漆雕又怒目圆睁,率队也飞驰跟上。 张难堡街道两边的人户,一看这一队人马,个个好像着了魔,吓得纷纷躲闪,目送他们向北而去。 漆雕又不是白给的,一面跑,一面两耳晃动,收集人们唧唧喳喳的情报。 “刚才将四郎酒肆砸得稀烂,我就说那帮人迟早完蛋。看看,这不。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豪杰,也不是哪家店都可以随便砸。”有人站在路边巨石之上,边看人马飞奔,边这样带喊的说。 “朝廷就是一帮混蛋。王术正那种激八人,居然能猖狂起来,大唐还有没有一点骨头。”路边棋摊站着的人在说。 “大唐从此走下坡路了。朝中女人当家做主,随机换皇帝。下面太监当家做主,居然能掌兵。女子、太监,都他娘的阴损小人,阴人厉害,哪里还有阳刚之气。”端着碗喝茶水的偷闲说着。 韩愈何尝听不见,虽然战马边跑边听,半句半句的,但总是听得见的。百姓比之朝堂上的人看得还清。 这就是王朝,这就是官场,这就是男儿家要报效的神马神马江山社稷。哎,哎,不是为了那点禄米,哪个龟孙王八蛋才这样跟着干。 韩愈随刘录马后,冲出了张难堡。折转往北,大约两里路,看前面五岔道口,各种兵器的碰撞声,文走霹的吼叫声,震耳欲聋。果然有截杀,韩愈此时虽然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但还是恼恨一件事。 幼年,兄嫂要自己除了学文,多练武,就是不听。勾日德,命运捉弄人,还就叫咱到兵部管事,还就要出使那种饿狼出没的地方。 后悔少年习武少了,这不晚了吗? 韩愈呀韩愈,你就是个大激八,身为大唐臣子,草你娘武功不行,当草民都不合格,别说做朝廷大员了。 刘录看前面拼杀的情形,咱们的人是七个,敌方应该是十二个。 我擦,预料错了,十二个?这么多刺客,这是下了血本啊。请刺客,无论成败,必须安顿人家妻儿老小至少在活着的年月没有生活困难。 要不就是卸磨杀驴,任务结束,将刺客连同家人斩杀殆尽。一则可以减少负担,不用管那么多人一辈子吃喝玩乐。二则灭掉活口,调查无法进行。 王术正应该属于这种人。兔孙王术正,大唐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人渣。 只管往前冲,怎么冲?刘录看地形,看战斗,看韩愈,一时无计可施,只能死守。 唐挥的乌龙枪、郭骏的盘蛇枪飞花乱舞,在五岔口拼死冲杀,要杀出一条血路,带侍郎冲过去。 七个人,对付十二个,刀枪并举,喊声震天。 一个浅绯色战袍的,跟文走霹对战。 看他的战马是枣红色,红脸膛,大约四十岁。掌中金凤枪疾速点刺,武功超绝,看样子是个头目。文走霹六十四斤五股神叉扫到就会没命,这红脸大将不敢怠慢,要设计擒他。 这个红脸大将正是王术正的兵马指挥使,叫陈速,字迅捷,在成德军二十八年之久。现在的品阶是宁远将军,正五品下,真正的元老大将,曾任成德军行军司马多年。要不然怎么能穿浅绯色战袍呢?那是五品的标配。 干到这样的品阶,居然来当刺客的领队,足见王术正真的是下了血本。 二人大战至三十余合,恰好漆雕又的战马盘旋到了他们这里,与陈速擦肩而过。 再看陈速的枣红马,忽然狂嘶一声,后蹄尥蹶子。 原来漆雕又与人对战,躲避之间,蹭到这边。将手中昆吾雌剑顺手一扫,恰好扫到陈速马屁股。 战马猛地被扫,估计还没感觉。此时马屁股淌下鲜血,狂嘶暴跳。 文烈看得真切,当然知道他的马遭殃了。顿时奋起神威,宛如晴空霹雷,一声暴叫:“去你娘的。” “哐”一声,陈速的金凤枪被五股神叉砸落,吓得他赶紧要抽腰佩宝剑。已经晚了,文烈一叉过来,定在他的左肩。叉齿透出肩头,从后面钻出。 “呀!”疼得陈速难以忍住,跌落马下。 文烈用力过猛,五股神叉定入他左肩,却没能拔出来。心下也是吃惊不小,正要俯身去捡陈速的金凤枪。 恰好一位深绿袍赶到,一刀砍向文烈。文烈本就伏着身子,这一躲,“呼通”栽倒地上。 文烈急忙一滚身,抢到金凤枪,自己的乌骓马也跑到了身边。就在他飞身上马之际,只听一声大喝:“招!” 却是陈速咬紧牙关,拔掉了五股神叉,朝着他传了过来。 文烈躲闪不及,被叉定在了右腿上。 还好,没定入骨头,有三根叉齿穿进右腿大腿。 文烈暴叫一声,飞马到陈速跟前,将右腿叉齿拔出,朝陈速插下去。 陈速拼尽全力一滚,躲掉了五股神叉。却听见他一声惨叫:“不好!” 再看,这家伙滚出了路边,跌落山涧。 恰在此时,那位深绿袍将军大叫一声:“娘啊。” 原来他与另一名汉子是跟漆雕又对战,此时被漆雕又昆吾雌剑砍中了掌中亮银刀。刀杆折断,又被漆雕又的乌金崩云梃砸到腰肋,落于马下。 深绿袍也是较高级别的武将,一定是六品,这品阶也够厉害了。 此人叫王砸,字前锋,三十八岁。乃王术正的镇州真定城守将,是此次行刺韩侍郎的大将之一。 看他煞白的脸膛,手掌伸出来,不见血丝,也是煞白,人称白无常。 此时,王砸与漆雕又大战至三十五合,被打下马来。 文烈看他跌落马下,哪里还客气,将掌中金凤枪朝他梗嗓就刺。 吓得这小子连忙滚身,刚滚了两下,估计是腰肋疼痛难忍,龇牙咧嘴,停了下来。文烈枪到,一枪刺穿了他的喉管。王砸一命归阴。 就在此时,漆雕又大吼:“杀你龟儿子。” 刚刚打翻了白无常王砸,又上来一个浅绿袍填空,还是二对一。 又加入的这个人叫宫厂,字绰之。 漆雕又恼怒起来,对着这个新上来的,一手用乌金崩云梃格住,一手将昆吾剑削到。宫厂躲闪不及,右手被斩落地上。 漆雕又的梃杖往前一顺,砸到他的头顶。 浅绿袍必然是七品的中镇将或下镇将。操他娘的,王术正派出的刺客,阵容极为豪华啊。宫厂果然是镇州行唐县的中镇将。 漆雕又不顾地上的宫厂,赶忙应付对面的另一位浅绿袍。这位叫李元,字公措,也是王术正手下的中镇将,镇守房山县。 文烈看得真切,一枪刺到地上的宫厂。被他一滚,刺中了他的小腿。 文烈就势一捅,枪尖顺着他的小腿往前拱,疼的小子用吃奶的劲叫道:“啊!娘啊!娘亲!” 宫厂应该是疼得太过了,拔出佩剑,对准自己“咔呲”一下,抹断了自己的脖子。血水横流,一命归阴。 再看尉迟甘,也是以一敌二。与他对阵的一位深绿袍,一位浅青袍。不用说,一个是六品,一个是九品。两位都用点钢枪。 穿深绿战袍的叫邓刀,字冲阵,上镇将,镇守镇州九门县。 穿浅青战袍的叫辛枪,字摧锋,镇州兵曹参军。 尉迟甘将金背刀舞动起来,呼呼山响,招招致命。与邓刀、辛枪缠斗已经四十合,尉迟甘越战越勇。 看那边,文烈连杀两将,更是精神大振,猛地喊一声:“去死吧。” 战马恰好与邓刀擦身而过,金背刀斜斩下去。 邓刀一看,金背刀就要砍中脖子,急忙闪身。金背刀砍在了他的马背,战马顿时前蹄扬起,将他颠落马下。 文烈疾奔而来,一枪结果了邓刀性命。他将陈速的金凤枪扔掉,还举起自己的五股神叉,与尉迟甘一起对战辛枪。 这就很快了,尉迟甘更加势不可挡,金背刀一扫,将辛枪大腿扫掉一条。文烈五股叉也飞空砸到。辛枪颅骨碎裂,当场毙命。 只剩六个,众将奋起神勇,个个喊声大作。 哥舒容舞动板门刀,与对面一员深绿袍六品大将激战。 此将名叫仲勃,字起立。乃镇州鹿泉县上镇将,也使板门刀。二人两匹黄骠马盘旋,刀法不相上下,大战至五十合,未分胜负。 哥舒容情知不可持久鏖战,正要设法斩他。恰恰漆雕又赶到,昆吾剑挥处,将仲勃板门刀削为两段。哥舒容举刀朝仲勃头顶砍去。 忽听那边唐挥大叫:“吾命休矣。” 第136章 一剑亡二将 唐挥使一条乌龙枪,与对方一员深绿战袍战在一处。 这位深绿战袍,也是成德军的一员大将,叫常馈,字送与,镇州石邑县上镇将。他使一条浑铁枪,整条枪从柄到头,全是精铁打造,分量足有五十四斤,比唐挥的枪重了十六斤。 唐挥第一招就被他震到双臂发麻,情知自己的三十八斤乌龙枪不好对付他。使出平生的本事,以死相拼,勉强恶战至五十余合。唐挥力尽,被常馈一枪挑飞他的乌龙枪,跌落马下,又一枪直奔他梗嗓。 此时,唐挥大喊:“吾命休矣”。 哥舒容正要砍仲勃,一抬眼,掌中板门刀忽然投向常馈。哥舒容手中没了大刀,翻身下去,将仲勃绑了。 这边常馈正要刺唐挥,忽见来一柄板门刀,急忙上翻掌中浑铁枪。 唐挥就势一滚,到了自己战马跟前,飞身上马,败阵而回。急忙抽出佩刀,站在韩侍郎身边,与刘录一起守在这里。 就在常馈忙着撇挡板门刀的空档,漆雕又飞马从他一侧跑过。他的右腿下半截被昆吾剑削掉,待他明白过来,吓得魂不附体,栽落马下。 又被哥舒容过来将他绑了。 突然,与唐挥对战的深青色战袍,趁着圈马之际,飞也似的朝着韩侍郎奔去。吓得唐挥高喊:“刘录小心。” 这个人叫李府,字管之,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上戍主,王术正的贴身牙卫之一。使一条青龙棍,刚刚与郭骏的盘蛇枪大战五十余合,不见分晓。 此时,他们的人所剩无几。恰好腾出了空地,被他斜刺里飞马而来,要搞个偷袭。刘录将掌中枣木陌刀举起,看他的战马过来,抡圆扫去。 这小子猛地将战马撇向一边,又拐回来。唐挥一看这小子太狂,挥舞佩刀,一磕战马,直接撞过去。李府不防备这么以命相搏的打法,急忙将棍一撩。唐挥的战马早到了他跟前,一刀挥来,直奔李府脑袋。 李府一看不好,急忙侧身躲避,左臂中了一刀,还好没有砍断。他的战马驮着他已经飞过来一段距离,左臂暂时不知道疼。 这时候,李府恰好躲到了韩侍郎跟前,韩愈一声大喊:“大胆。” 昆吾雄剑恰恰削在李府右肩头。整条右臂与他的青龙棍,“啪嗒当啷”掉落地上。吓得他暴叫一声:“娘!” 只见这小子好像领悟了刚才郭骏的对撞,磕马直接撞向韩愈。刘录早到了跟前,横栏在韩愈前面。李府马到,他奋起最后的威风,蹬踏马背,朝刘录飞来。刘录举起陌刀,稳稳看着他无比凶悍的姿势。 “噗”一声,刘录的陌刀插入了他腹部,又从背后透出。刘录举起陌刀,猛一挥动,将他甩落地上。 郭骏飞马而至,将他一刀结果。 与文应班对战的是一名浅绿袍大将。乃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名叫张峰,字寒兵,王术正麾下牙卫队正,贴身卫兵头子。小子用青铜蒺藜棒,重六十二斤。身长八尺三寸,真正的神力大王。在成德军大号棍王。 安唐上将文应班将豹头乌金枪舞动如飞,使出平生绝活,与之已经鏖战至六十合,仍不见这小子有丝毫破绽。 但张峰要想胜文应班,谈何容易。安唐上将文应班从来不要盔甲,一出道就喜欢以命相搏。昔日在淮西军,有几个敢与他对阵? 此时,文走霹右大腿淌血不止,气力用尽,滚翻在马下。早被郭骏救走。 漆雕又往来驰奔,恰到二将跟前,他一声大吼:“应班让开。” 文应班应声躲开。漆雕又将昆吾雌剑一挥,吓得张峰急忙逃窜。文应班哪里容他跑掉,飞马直追。尉迟甘也紧随追去。 哥舒容又接战一位,又是深绿色战袍。 此人叫王将,字都督。手使开山斧,约有五十八斤。身长七尺九寸,脸色白皙,胡须稀疏,吃得好胖,宛如韩愈。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乃镇州境内白马关守将。 哥舒容早已捡回自己五十四斤板门刀。二人战在一处,两位的重武器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激烈程度简直叫人头发直竖。 刚才,王将圈马乱砍,一个也没砍上。此时与哥舒容单挑,哪想到这么困难。已战至二十余合,唐挥恰好挥舞乌龙枪,二战一。 哥舒容一看,这要不胜他,枉为大将。趁着唐挥乌龙枪搅动,哥舒容将板门刀直奔王将马腿。这匹黄骠马被他板门刀砍中后腿,顿时将后腿撩起多高。王将栽落马下。 唐挥哪里容他喘息,直接上来,将乌龙枪朝他梗嗓就刺。王将并不动弹,单等受死。这倒将唐挥搞愣怔了,收回乌龙枪,跳下马去,将他绑了。 只剩下两名敌将,一个李元,一个身穿深绿战袍,与漆雕又在一起大战,以二敌一。哥舒容飞马而来,接战李元,形成单对单。 此人名叫王御,字良马。与王将乃一母同胞。也是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乃井陉口守将。他也使五十八斤开山斧。漆雕又的五十二斤乌金崩云梃,比他女儿漆雕卉当年使用的,足足重了十斤。 斧将与棍将相斗,恰好旗鼓相当。漆雕又与他缠斗,无暇使用昆吾剑。这边唐挥赶来,二打一。王御一个不留心,开山斧被漆雕又一滚砸掉。唐挥乌龙枪恰好刺到,王将大喊:“枪下留人。” 唐挥撤枪,吼道:“还不下马受降。” 王御见五花大绑的哥哥王将过来,羞愤不已,大叫道:“去死。” 众人看王将的空挡,王御拔出佩剑,割喉自刎,死尸栽下马去。 王将紧赶几步,跪于兄弟面前,泪流满面:“我来也。” 话音刚落,将头颅伏在兄弟的脖子边,就着兄弟的佩剑,也自刎身亡。果然是燕赵豪杰,可惜他们兄弟,这样替王术正慷慨赴死,实在不值得。 单留一个李元,掌中一条四十八斤镔铁棍,拼尽全力,与漆雕又早已战至七十余合,又被哥舒容接住。哥舒容板门刀的分量,此时对他来说,太厉害了,就要拔马而逃。 此时漆雕又、唐挥过来,李元见状,将镔铁棍直接投向漆雕又。见众人侧目,他将马一磕,逃出圈外。 漆雕又喊道:“追。” 哥舒容、唐挥飞马而去。 漆雕又急忙回到韩侍郎身边,将生擒的仲勃、常馈叫来,一一辨认所死的众人。常馈的断腿已经被草草包扎,鲜血虽未止住,但也不会失血过多。郭骏掏出纸笔,当场磨墨,将名号都记下来。 经韩侍郎做工作,仲勃、常馈愿意跟随前往成德军,当场质证。 此时,文烈强忍疼痛,将五股神叉一晃,吼道:“五弟,带侍郎先走。我在后面等齐追兵,也就赶上。快。” 韩侍郎看他模样,战袍早已撕裂,包扎的大腿,鲜血染红了包裹布,一脸痛楚。侍郎顿时滚下热泪,拱手道:“贤弟保重,愚兄先走一步。” 漆雕又前头开路,韩愈居中,郭骏、刘录紧紧跟上。仲勃、常馈也骑马跟着。六位刚走不远,对面尘土大作,惊得众位纷纷勒住丝缰。 再看,乃尉迟甘、文应班飞马而来。 文应班左眼成了血窟窿,手提张峰头颅。 他们去追张峰。尉迟甘看前面路宽,狠命打马,飞奔到张峰前面。 张峰将青铜蒺藜棒抡得呼呼山响,直奔尉迟甘,誓要冲出去。尉迟甘将金背刀当路一横,来接他的大棒。二人战在一处。后面文应班赶上,直接站在马背上,豹头乌金枪朝张峰身腰就刺。 张峰旋动战马之际,恰好看到,抽出佩剑,向文应班手臂挥到。 文应班急忙撤手,圈马再来。形成二打一,恶斗不止。直战到二十余合,这小子毫无怯意。果然是棍王出身。 这样下去怎么能行,文应班的狠劲又上来,再次站立马上。眼看到了张峰马前,文应班直接跳到他的马上,来搬他的脑袋。张峰大吃一惊,猝不及防,被他扳到马下。 尉迟甘也翻身下马,操着金背刀来刺。 文应班与张峰一起滚落,二人在地上扭打。张峰奋力滚到上面,将文应班按住,一掌下去,朝文应班头颅击到。 文应班偏头躲他,没躲利索,左眼珠子顿时被他挤出。 尉迟甘金背刀一挥,将张峰人头削落。 文应班翻身而起,提了他的人头,二将返回五岔口。 恰见五叔带侍郎要走。文烈命令他们一起跟定,只留他自己等候哥舒容、唐挥以及后队的丁开班。 六人前面走后,文烈坐地,咬紧牙关,等候三将。等了约有一刻钟,他实在难以忍受,站起来,扶着乌骓马,与马儿说话,稍微解除疼痛。 正在没柰何之际,丁开班从后面大哭而来:“师父,救我。” 文烈急忙过去,还没牵住他的马,丁开班就栽落下来。再看他的战马上,挂着两颗人头,文烈就知道他也遭遇了贼人。 丁开班本就没有了右臂,叫他远远地留在三里开外一处山涧守候,幸亏韩彻给了他一条链子铜锤,一定帮了他的大忙。 文烈看他左臂,皮开肉绽,急忙问道:“开班,发生了什么?” 丁开班倒在地上,这是累瘫了,喊道:“叫我稍微歇息。” 还没等文烈俯身察看他身上其他部位,后面一声大喊:“哪里走?” 吓得文烈一哆嗦,赶忙提叉上马。 第137章 李元睡疆场 独臂丁开班刚到,后面又有喊声。 五雷神将文走霹不敢怠慢,抖起精神,打马而来。 跑了一段路,慢慢看清,却是哥舒容、唐挥追赶着李元。他们往前面追去的,怎么从后边来了? 果然如村民所说,五股岔道,只有大路能往北到平遥,其他的路都要折回来。再看李元却拿着唐挥的乌龙枪,哥舒容端着板门刀猛追,后面跟着唐挥,他却挥舞着佩刀,怎么回事? 哪管他怎么回事,五雷神将奋起神威,暴叫:“纳命来。” 他这声吼,震得山谷“嗡嗡”直颤,鸟雀乱飞。吓得李元急忙挥枪来刺。文烈将五股神叉死命一架,李元掌中枪顿时飞到半空。 哥舒容恰好赶上,板门刀砍来。李元情知后面有追兵,做好镫里藏身,发髻被削掉,吓得他,大叫一声“哎呀”,栽落马下。 李元为什么会掉落马下? 此时早已精疲力竭,只剩最后一口气撑着。发髻被削,吃一惊,顿时气散了,再也没了丝毫力气。镫里藏身,可不就把持不住,跌落下去了。 小子在地上将双眼一闭,他不是等死,而是沾地就瞌睡。 文烈下马,一瘸一拐去绑他,哥舒容、唐挥也下马来看。这小子睡着了。 三位哈哈大笑。众位看看天,早已经过了午时、未时,现在是申时正了。拼杀这么久,李元果然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 英雄之间惺惺相惜,文烈不忍动他,看着他就这么睡。 再看丁开班,也在地上睡着了。哥舒容、唐挥也散了架,哪里还管地上干净不干净,躺翻就睡。 文烈等他们睡了两刻钟,先叫醒丁开班,问起他殿后的战况。 原本是要哥舒容与他一起殿后,因为贼众太多,而且个个都是成德军的悍将,因此,只留下他一个人看住后面。 五岔口杀声震天,山谷传音,在后面两里多的丁开班听得清清楚楚。他等了好久也不见贼人,也要拿上链子铜锤过来参战。 正要过来,忽听上坡上如雷一声响,滚下来一坨巨石,正砸向自己。他急忙磕马闪开,再看贼人,顺山坡向他冲来。贼人恰好冲下,后面一匹白马飞奔而来,恰好接住贼人。 这贼名叫马铃,字响远,一身浅绿袍,乃成德军正七品上的中镇将,负责稿城县守备。手执一条梅花枪,趁着马跑的惯性,直刺丁开班。 好大的力道,看样子久经战阵。丁开班甩开单臂,配合膝盖、脚踝,链子铜锤抡得呼呼山响。马铃一开始看他独臂,心中暗笑,觉得不消几合就能擒获。但再看这软兵器,一时傻眼,不敢乱来,小心应付。 马铃看这一带道路狭窄,躲闪了十余合,打马而逃,要找开阔地。丁开班哪里容他逃走,甩开铜链子,铜锤“啾”一声飞出。他这链子全部展开,是两丈长。马铃刚刚拨转马头,链子铜锤飞到,砸在了马屁股上。 这马被砸得生疼,猛一尥蹶子,将马铃颠于马下。梅花枪脱手,飞到一边。丁开班再一锤砸来,恰中马铃腰际。幸亏内藏软甲,虽没有受伤,但锤头还是将他砸出几步开外,噗通坐地。 丁开班不敢给他空挡,急忙又是一锤甩到。吓得马铃就地翻滚,却被铜链子缠住了一条腿。丁开班猛力一拉一甩,生生将马铃甩起来。猛地一松手,链子抖开,将马铃甩在山谷边的岩石之上。头部撞烂,死尸掉落岩石之下。 丁开班下马,正要割掉他的人头,忽然一声高叫:“去死吧。” 来了一位深绿袍大将,此人名叫杨显,字耀之,乃正六品下的昭武副尉,是赵州元氏县的上镇将。掌中一柄鬼头刀,威风凛凛杀来。 丁开班顾不得上马,将铜链一抖,铜锤直接来缠他的鬼头刀。杨显一看,鬼头刀上来就被缠住,吓得他使劲拉动。丁开班猛地松开一截链子,杨显用力过猛,“呼通”一下,掉落马下。 幸好,鬼头刀还在手上。也顾不得上马,就在步下展开厮杀。杨显刚刚一上来就吃了亏,心下加着十二分的小心。一边闪避,一边找空档砍他。 丁开班抡开铜链,双脚、双膝交替配合独臂,链子铜锤指东打西,指上打下,指前打后,神出鬼没,叫人眼花缭乱。 二人在这里大战七十余合,难分胜负。丁开班毕竟独臂,渐渐力怯。不免心中焦躁,琢磨该如何胜他。此时杨显也看出他力道不够,链子铜锤渐渐慢下来,心中暗喜,誓要将这小子砍死。 忽然,此时的丁开班背对杨显,链子铜锤尚未甩出,被杨显抓住空挡。他将鬼头刀猛地一扫,大叫:“招!” 丁开班情知他在后面使招,故意大呼:“不好。” 杨显的鬼头刀恰好扫到。说时迟,那时快,丁开班将链子抖开两尺左右,“哗哗”两声,将他的刀头缠住。猛力一拉,杨显鬼头刀脱手。 丁开班顺势一抖手,铜锤飞出,恰恰砸在他的面门。杨显一声惨叫,当场栽倒。丁开班不敢给他丝毫喘息,急忙过来,又一锤,结果他性命。 此时,丁开班早已汗水湿透全身,精疲力竭。再看独臂及两腿,被杨显的鬼头刀划到多处血口子,此时疼痛难忍。 他不敢停留,将这两员敌将枭首,挂于马上,飞奔往前面找师父。 “多亏了韩彻送你这条链子铜锤啊,真是贵人相助。”文烈感叹不已。 此时,哥舒容、唐挥醒来。 哥舒容到李元跟前,拍拍他的脸:“唉,兄弟,尿裤子了。” “胡说。”李元“呼”一下坐起来。 一看是哥舒容,吓得一声大叫:“哎呀。” “算了吧。还想打吗?”唐挥将佩刀架在他脖子上。 李元一声浩叹:“唉,算了,要砍要杀随你们的便吧。” 文烈过来:“你们刺杀当朝兵部侍郎,好大的狗胆。但你们只是爪牙,王术正才是罪魁祸首。只要你能够配合,我文烈在韩侍郎面前给你求个情,像你这样的英雄,必当另有重用。怎么样?” 李元见他这么说,当即跪翻,顿时泣哭,说道:“多谢将军大恩大德。公措此生愿意追随将军麾下,万死不辞。” 文烈过来扶他,不料大腿撕心裂肺的疼痛,霎时翻倒。李元见状,急忙将身子垫在地上,将文烈背起。 哥舒容、唐挥、丁开班都起来,乱纷纷扶住文烈。 李元问:“将军,您还能骑马吗?” 文烈龇牙咧嘴,说道:“不能也得能。快跑,到前面平遥县求医。” 几位哪敢怠慢,纷纷上马,过了五岔口,直奔平遥县。 这一战,李元从头打到尾,真正是悍勇非常。 一开始,哥舒容、唐挥追赶他,到了一处窄路。唐挥要趁机消灭他,将乌龙枪急往前送。 李元本来使一条镔铁棍,因投向漆雕又,此时空手。正往前飞奔,伏在马身上,侧身往后斜看,有枪刺到。那急忙抽出佩剑,边跑边将双腿一蹁,将脸朝后,倒骑飞马。 边跑边应付唐挥的乌龙枪。大约二十余合,李元看马蹄所踏地面,估计是一带开阔地。忽然心生一计,将马猛地圈回,直接来撞唐挥。 唐挥一看,好啊,端起长枪,恰好刺他。李元忽然将手中佩剑扔掉,双手稳稳拿住唐挥的乌龙枪,顺着唐挥来势,猛力一拉。唐挥差点栽倒,掌中枪脱落。吓得他赶紧拨马回旋。 后面哥舒容看得真切,将板门刀拦住李元,二将在这处开阔地大战起来。 李元使起乌龙枪,招法神出鬼没,枪枪直刺要害。哥舒容的板门刀十分精熟,逞起祖父的神威。 他两个果然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招法快如闪电,不到半个时辰,已战至二百余合。看得唐挥在一边目瞪口呆,这厮也太能拼了。不行,得想法叫他快点输掉。唐挥抽出佩刀,一看到空挡,就砍他一家伙。 此时,李元早已精疲力竭,哪里还禁得起两人夹攻,拔马飞逃。二人紧追不舍,就这么到了五岔口,被文烈使出最后的神威,将他掌中枪砸落。 几位一路说话,也解除了文烈不少痛苦。约有半个时辰,到了前面一个乡,看到路边有一面浅青医旗,李元赶忙下马,扶住文烈。 几位进入医者堂屋,此人叫连灸,高七尺开外,年岁在七十岁左右,雪白的胡须,瘦削脸庞。左脸一磕硕大的黑痣,垂下一根白毛。恰是骨伤科医者,人称连骨医。 他看文烈左腿伤势,略微皱眉,叹一口气。 哥舒容连忙问:“连骨医,他这伤情好治吗?” 连骨医朗声说道:“不好治么,有一条筋断在里面,要设法将两个头抽出来,接在一起。这个活不好干,懂吗?要是骨伤,反而好治,筋伤不但不好接,而且病人康复也很慢,需要三年之久。” 唐挥、李元、丁开班一听,纷纷摇头叹气。 文烈振声说道:“只要能接住就行,康复多久,倒无所谓。” 连灸问道:“接也好办,关键是去肉里找筋头,疼的久还疼的很?病人绝难忍受。” 文烈笑道:“尽管去找,不怕。” 第138章 连骨医接筋 连灸要去配制麻沸散。 文烈叫道:“别耽误时间了,直接下手。” 连灸大惊:“上了麻沸散,也难以忍住疼痛的。不上麻沸散,天下谁能忍得住那样的疼痛。” 文烈大怒,暴叫道:“快点。还要去前面追赶我的朋友们。” 他这一嗓子震得房梁掉土,吓得连灸浑身颤抖,赶忙取来钳子,给他手术。对几位大将喊:“每人扯住一头,四肢千万不能乱动。” 文烈一摆手,吼道:“让开,不需要。快动手。” 连灸用钳子将他左腿的鲜肉拨开,寻找缩进去的筋头。 文烈咬紧牙关,只听得牙齿被咬得“咯吱咯吱”直响。他额头、身上顿时汗珠滚滚,看得众将心惊肉跳。 连灸好容易翻找出上面的筋头,叫李元用钳子扯住。又拿一把钳子,怔了一怔:“英雄如此耐疼,连某见所未见,真是当世绝无仅有的豪杰。” 把李元看得泪都下来了。丁开班、哥舒容、唐挥也都咬紧牙关,淌下汗珠子。在一边拿工具的徒弟,端盒子的手吓得直打颤。 连灸又拨开他的鲜肉,寻找下面的筋头。下面的筋头缩进去更多,连灸索性将肉剪开一段,才掏出来筋头。 “英雄再忍一忍,叫我接好筋头。”连灸满头大汗,胡子乱颤。 哥舒容赶忙用袖子给他擦汗,嘱咐道:“连骨医一定要稳住,给文将军接好。” 连灸问道:“哪个文将军?听口音怎么是阶州人?” 文烈微微笑道:“晚辈文烈,字走霹,大号五雷神将,阶州将利县人。” 此言一出,惊得连灸慌忙大礼参拜,文烈稳稳扶住。连灸说道:“骨医连灸,曾在淮西行医二十余年,久闻将军大名,如雷贯耳。怎么却到了这里,又因何事受了这样的伤情?” 文烈与他笑谈起来,实话实说,将来来去去的情况跟他说了。交谈约两刻钟,两个筋头已经接好,外面鲜肉也细细缝合。徒弟赶忙敷了伤药,包扎完毕。 连灸过来,深施一揖,赞道:“文将军果然是神将下凡,不同寻常。这皮外伤约半个月就能愈合,一百天痊愈。里面的大筋,虽然长得也快,但微微疼痛还是免不了,三年后才能彻底不痛。” 文烈站起,向他深施一礼:“走霹怎敢接受您老礼拜,多谢连医施救,走霹没齿难忘。” 他们坐在一边说些淮西故事,徒弟给其他大将的伤口,一一敷药、包扎。 前后一个时辰,全部包扎完。连灸又让家人给他们下了面,各人吃饱。 丁开班掏出银子,结算了费用。连灸再三嘱咐,半月之内不可让左腿太用力。临行,送他一根拐杖。文烈再三感谢,指挥上路。 文烈命令哥舒容前头开路,李元殿后,丁开班、唐挥跟着自己居中。一行五匹马飞奔去追韩愈。 到了平遥,恰好天将黑下去,文烈犯愁怎么找韩愈住处。刚到城门,看见文应班在这里。众位大喜,说说笑笑进入城中。 这次并没有住邮驿,韩愈亮兵符进了县署大堂,被县令李轻接住,安顿住在后邸。又叫了城中骨伤医,给常馈的断腿及各位受伤的一一包扎过,安排了酒饭。 他们一边聊一边等文烈。此时文应班接住老爹,与韩愈他们坐上桌子,相隔只是三刻钟左右。 韩侍郎在平遥地面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李轻深感不安,一再表示接受处罚。韩愈安慰一番:“民衣便装出使,为的就是突然袭击。怎能怨你。” 安慰过县令,韩愈一一看过大家的伤情。这次五岔口大战,个个遍体鳞伤,韩愈平生第一次面对面看见武将的拼杀,好不感动。难怪高祖、太宗要大唐子民左手拿书,右手执兵,只会舞文弄墨,真的会坏大事。 看了文烈伤情,听了哥舒容禀报的疗伤经过。 韩愈热泪盈眶,拉着文烈的手,动情地说道:“文将军不愧是五雷神将,此次没有你带伤指挥,退之危矣。到这次出使回朝,本部必将当面奏明天子,予以封赏。” 文烈看他动情,哈哈大笑:“侍郎栽培之意,走霹九死难报万一。今生有了淮西经历,再也不想做官统兵,只想好好贩卖我的红芪、黄连、花椒,不求大富,但求心安理得。” 韩愈赞赏他的境界,对于随裴相平定淮西,虽经三年之久,但对于淮西地面错综复杂的情形,还是了解不深。不免跟文烈、漆雕又说起淮西许多故事,对于他们这样失落贩界,感慨万端。 安安稳稳睡了一夜,次日仍旧卯末辰初开路前行。这次,大队中多了仲勃、常馈、李元三员大将,文烈让他们三个分别加入前中后三队。还按往日规矩,前面多跑一里,后面尾随二三里。 李轻与县丞、东厅尉、西厅尉等属官,远远送出十里开外,才洒泪而别。 按计划,今天到太原府。还不进太原城,只住驿站。 根据仲勃、常馈、李元所说,再也不会有刺客拦截。成德军中出类拔萃的战将,在五岔口损失殆尽。 常馈说:“侍郎,成德军经过这次恶行,元气大伤。就算重新派将镇守各地,将领们还有个熟悉、整饬的过程。王术正就是不臣服朝廷,也没有实力在侍郎面前吆五喝六。” 韩愈颔首,笑道:“本部自有道理,看我怎么说他。” 漆雕又说道:“经过这几天行走,人困马乏,我看就在太原府驿站多住一天,叫大家静养一下,恢复一下体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术正将老本拿出来拼,万一又派了刺客,我们也好有力气斩杀。” 韩愈应允,笑道:“既然快到太原了,离镇州也无非两三天行程。我们就在太原驿站休息两天。” 文烈过来说:“对,放慢速度,养精蓄锐。再者说,薛仆射安排的打入镇州一路,也要有时间周旋。我们五六天以后到镇州,他们准备的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里应外合,不怕他王术正不就范。” 韩愈哈哈大笑,说道:“仆射大哥为退之想得周到。打入镇州的几位叫什么名字?” 漆雕又答道:“尤贯带着儿子尤统、儿媳安芝夫妇。镇州那里,薛仆射过去在义成军的老部下陶社、云钗,他们军中立功之后,弃官从商。” 韩愈想了一想,突然吃了一惊,问道:“哪个尤统?是不是神拳大侠?” 文烈笑道:“正是神拳大侠尤统,字总领。在离石县呲牙寨神拳打死头马,降服元江野马,还得了三匹赤兔宝马。献给石州刺史吕途一匹,结义为兄弟。献给薛仆射一匹,被认作义子。自己留着一匹。侍郎是怎么知道的?” 韩愈笑笑:“看到石州牒报,对此人十分好奇,就多看了几遍。因而印象深刻,由他打入镇州,想必功劳不小。” 漆雕又也笑起来:“这次侍郎出使成德军,必然大功告成。” 韩愈大笑:“全仗各位英雄护卫,退之才有幸成功。” 众人说说笑笑,亲热无间,一路飞奔太原府驿站。一面走,韩愈对这一路的经过,感慨万端,到了太原驿站,写下七言古风一首: 奉旨宣慰过民庄, 张难堡外刺客强。 三队护卫逞悍勇, 五雷神将世无双。 霹雳呼喝震山谷, 断筋指挥扫敌光。 侍郎从兹何所惧, 不成使命不换装。 一行人到了太原府驿站,安稳睡下。 次日一早,刘录告辞韩愈,要回去寻找爹爹刘大郎。韩愈不舍,将随身所佩一只于阗玉的玉猴相赠。这是他的属相玉雕,随他已经二十年之久。 他们这边基本没什么大的事情,我们再说说尤贯带领儿子儿媳,到镇州城,会有什么收获?能不能如文烈、漆雕又所料,取得较好的进展? 尤贯、尤统、安芝出来青州城,一路往北,到了棣州。转而向西,走德州、冀州,到赵州。在转向西北,就到了镇州。 镇州,其实就是恒州,治所在真定。宪宗皇帝于晏驾之时,也就是前年,才改恒州为镇州。取义镇伏河北藩镇的意思。 父子三人到了镇州城,也就是真定县。按照薛仆射吩咐,怀揣书信,寻找陶社、云钗儿下落。 他们打马飞奔,经过五天的晓行夜住,这天半下午,到了真定县南关滹沱水桥内,找了一处旅社住下。 经探问旅社社主乔登,真定县由于是镇州首府,又是滹沱水上游重要码头,还是太原府过来的第一重镇,青楼有十五家之多。 问到有没有七年前开张的,说是没有,有一家新开张的云安坊,是四年前开的。坊主既不姓陶也不姓云,而是姓阴的妙人,不知道是哪里人氏。 姓阴?这对他们来说,好像没多大意义。安芝建议,何不就找这家青楼,说不定会有斩获。 乔登热情相告,说道:“这个姓阴的坊主,叫阴菲儿,据说有五十岁光景,从相貌看,只不过三十七八的样子,十分俊俏。也很会说话。” 尤贯忽然想起在仆射府上聊天,提到海产贩神蓬莱子苌度的夫人,不就是阴莞儿吗?被封为北沟乡君。 难道阴菲儿与她有什么关系? 第139章 做起绸缎庄 他们出来旅社,到真定街上,直奔云安坊。 要看看这个坊主阴菲儿到底是谁?跟北沟乡君阴莞儿是不是有关系? 到了云安坊,这里是坐东朝西的三进院子,临街一间过道,其余四间全通,当然是客堂。尤统、安芝先进去。 都知晁慧娘接住,二十五岁,身长六尺九寸,在女子中属于上中等身材。长脸凤目,肌肤雪白。凸凹有致,楚楚动人。说话如同琴音,摄人心魄。 互相通名,认识之后,尤统问道:“晁都知,我能冒昧问一句吗,这里的坊主是不是阴菲儿?” 晁慧娘一笑:“正是,怎么,找他有事吗?” 安芝接住话头,说道:“我们与朝歌顺成坊都知云钗儿是老朋友,想通过关系打探到云钗儿,我们有家书捎来。而云钗儿跟阴莞儿是好姐妹。” 慧娘一听,大为惊讶,急忙让座,说道:“云安坊的大东家就是北沟乡君阴莞儿,他不轻易过来,而是由她姐姐阴菲儿照管云安坊。云钗儿是这里的教师,但不做这一行,开着绸缎庄。” “她绸缎庄的名号是什么,在哪条路?我们这就找她。”安芝急忙追问。 慧娘答道:“她的绸缎庄在西门里,名叫美社绸缎庄。这名字是她夫君名与她的字的合称。你们到那里就看见了。” 安芝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小坨碎银子,约有半两,说道:“我们先定下八人的位置,晚些时候过来听歌。” 晁慧娘忙不迭给他们安排,叫他们认了位置。又叫来歌、舞、乐、诗四长,根据安芝的喜好,做了安排。 尤统、安芝出来,跟老爹尤统说明情况,三人到西门里找美社绸缎庄。 到了地方,这里是七间门脸,却只有四间贯通作为门面,三间打开当过道,这么大的过道啊。进入院子,进深是五进,好宽阔的大院。 第一进院子的东西厢房全通,一律是各色绸缎的样品,里面侍女各有三名,来客问话,个个热情应对。堂屋是三间通的大客堂。茶台、茶具三套,八仙桌、太师椅、长凳也是三套。侍女六名,招呼来客。 第二进院子的东西厢房也全通,一律是各色成衣展示,各有三名侍女,为客人试穿,介绍。东厢房是男服,西厢房是女服。二堂也是中间的三间全通,摆着各种花色的铜镜。茶台、八仙桌各有三套,也各有三名侍女照应。 第三进院子的东西厢房也全通,一律是裁缝,绣女。东厢房是裁缝男装的,西厢房是裁缝女装的。三堂中间也与前面一样陈设。 第四进院子的东西厢房也全通,东厢房摆着书案及文房四宝,来客可以写写画画。西厢房摆着瑶琴、围棋、象棋。四堂陈设也与前面一样。 三人转了一遍,到了四堂,见有几个男女在喝茶,探问庄主云钗在哪里? 有人高喊:“美髻,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回答的声音就在四堂西侧房间,开着门,传出朝歌口音:“去疾,先接待一下,我这里正盘账,马上就该关张。” 这人站立,见尤贯身穿深绿官袍,品阶是六品,赶忙深施一礼,以颍州口音说道:“官家在上,鄙人陶去疾,本庄庄主的外子。请问何事?” 尤贯一听,哦,他就是陶社。哎呀,果然大唐伟丈夫,与自己身长不相上下。白净的面庞,五绺长髯微微有几根白的。身穿浅绿官袍,的确是七品官服。 尤通宝是正六品上的骁骑尉勋官,自然比他的七品要高,所以被称为官家。看他这样行礼,尤通宝也还礼,说道:“我们从平卢军过来,给庄主云美髻捎来了薛仆射的书信。” 陶社一听,薛仆射,怎能不知道。如今天下有几个官居仆射的?必是义成军老元帅薛平来信。惊得他急忙让座,高声叫道:“美髻,薛仆射给你来信,快出来一下。” 里面算盘突然停下,飘然出来一个仙女,来到陶社跟前,向着三位道个万福:“钗儿请问官家,薛仆射现在可好?” 尤贯从怀中掏出薛平书信,双手递给云钗,见她小心而急忙地打开,连看两遍,顿时热泪盈眶。云钗收好书信,拍一下陶社:“还不下拜尤別驾,这是薛仆射密使。” 陶社看夫人泪水汪汪,也知道老元帅来信问候,顿时心中一热,也落下泪花,与云钗慌忙下跪。 尤贯急忙扶住,不让他们下拜,笑道:“通宝乃淮西故吏,现在只是个六品勋官。不必多礼,如果方便,犬子已经在云安坊定下位置,我们细谈。” 云钗急忙往里面喊一声:“柳帐师,我有老家客人,去云安坊玩耍。你盘清账目,一会带都知、堂长、布长、裁长、缝长、绣长、茶长也都过去。” 里面一位老头的咳嗽声,沙哑喉咙喊道:“多谢庄主,我浑身难受,就不去了。我叫高都知安排吧,堂、布、裁、缝、绣、茶六长都去。大郎、二郎、三姑娘怎么办?” “管家老燕、奶娘邢嫂带他们在西院吃饭,不叫他们去云安坊瞎起哄。”陶社一边跟着几位往外走,一边喊道。 敢情他这绸缎庄,下设都知一名,叫高滑。 就是庄主也要听他在生意上的统筹,由他总领整个镇州美社绸庄各个部属,掌握全面。各县的分号只有五家,由陶社负责管理。云钗主管扬州、成都、汴州绸缎进货。 临街大堂有堂长,院子里布厅有布长,裁剪师傅有裁长,缝线工有缝长,绣工有绣长,侍奉茶水琴棋书画的有茶长。我的娘呀,这生意做得这是老大了。有专门的帐师,还有管家、奶娘。 安芝感叹道:“这么大的绸缎庄,这可是将生意做到了再专业不过了。回头也去青州开一家,这么专业,保准赚钱。” 云钗儿拉着她,回道:“妹妹有所不知,一开始,我们只是有三间门面,仅仅卖绸缎。从汴州、成都、扬州贩卖过来。” 尤统十分好奇,接话:“那么远贩运啊?怎么就发展成这么大的规模?” 云钗儿笑道:“昔日朝歌三贩成立贩伐丈疆旅,跑得更远。规模么,做了两年,镇州各县小绸缎庄六七成的货都用我们的。也就吸引了成德军,将校战袍,家属衣服什么的,都来做。也就将裁、缝、绣全做起来。” 安香云大为惊叹:“这是多大的胸怀,才能有这样的规模。” 陶去疾叹一口气,说道:“外表光鲜,内里也有说不清的酸楚。前年夏季成德军做一批一千人的军服,连夜赶工,蜡烛翻了,裁好、缝好的,没缝好的,烧得一干二净。还差点烧死人。一年半白忙活,现在才勉强喘过气。” 尤贯暗暗点头,看起来,他们与成德军打得火热,必然能获得意外的东西。此次,必能为薛仆射的安排,做得一件功劳。 一路说话,不觉得就到了云安坊。说起这个青楼的名字,就是按照云钗儿的云字,加上阴菲儿现在老公安节的安字,合起来起的名字。 说起云钗儿与新封澄泥贩神管城伯陈智之的关系,云钗儿的话更多。又提起姐姐云镏儿,早已按照蓬莱子苌度的遗愿,与苌南乡仍旧过在一起。如今苌南乡与云镏儿就在镇州石邑县里开着美社绸缎庄分号。 苌丁十八岁了,于年前娶的亲,媳妇叫燕蓝娘,属猴,跟苌丁同岁。 苌丁继承了他爷爷的本事,贩卖昆布。往来于镇州、沧州、登州以及朝歌腊八会。 他们家住在蓬莱,爷爷被追封蓬莱子,婆婆阴莞儿被封北沟乡君,在蓬莱县北沟乡有朝廷划的八十顷私田,八千亩啊。 云钗儿居所就在美社绸缎庄西院,管家老燕,叫燕猛,就是苌丁的老泰山。奶娘邢嫂,叫邢四娘,是燕猛的小姨子,也就是燕蓝娘的姨娘。 苌丁的弟弟,也就是阴莞儿生的,叫苌壮儿,现在八岁了。母女二人住在蓬莱北沟乡,她是皇封的北沟乡君么。 他们正说这话,晁慧娘将阴菲儿与丈夫安节叫了进来。提及平卢军来客,阴菲儿禁不住眼含热泪,喜欢得不得了。是啊,她要不跟苌度徒弟卜图赐胡搞,妹妹阴莞儿的北沟乡君,铁定是她的。 多亏了陶社、云钗儿夫妇提携,才有今日。要不然,早就流落街头,见阎王了也说不定。 尤贯以为他们的家事不想了解太深,这属于不礼貌。但阴菲儿却不以为然,是啥就是啥,毫不遮掩,显得非常豁达。 也难怪,前半辈子与苌卜曲生活,生养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虽然儿子苌南乡不是苌度亲生,但脑袋瓜子接受的百分之九十五的理念,处事风格,都有着苌度的影子。甚至说话都很像苌度的乐乐呵呵、万事无所谓。 她为曾经是苌度的结发妻而自豪,为自己是一位正神的前妻而骄傲。滔滔不绝,无所顾忌。 这倒是出乎尤贯的预料,更出乎尤统及安芝的预料。他们还年轻,暂时理解不了这其中的人生况味。 安节一看,这安芝是老本家啊,顷刻间熟络起来,也是海吹神侃。安芝也趁势与他套近乎,力争获取更多信息,以图快速编织在镇州的关系网。他们正说得热闹。忽然外面喊声大作。 一个汉子如雷般的大叫:“安节,你混蛋,给老子滚出来。” 第140章 亲人聚镇州 安芝被外面的吼声吓了一跳。 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东西重重敲击着心脏,感觉一阵揪心。安芝一哆嗦,差点翻倒,被尤统紧紧扶住。 安节立即到院外,操一根龙虎棍就蹿到街上。 阴菲儿急忙跳出来,跟在后面拼命喊:“敛之,放下,不要惹事了。” “他就是个傻屌,老子不把他打改,他不知道安爷头上三只眼。”安节安敛之边跑边回应。 里面晁慧娘、云钗儿、尤贯、尤统、安芝哪还能安坐,纷纷出来。 云钗儿到了街门外,问:“慧娘,这人是谁呀,胆敢到人家门口这样闹?” 晁慧娘说:“这人是成德军的安滹,虽然年龄比安节大不了几岁,但辈分大一辈。安节的爷爷叫安校,安滹的父亲叫安枢,亲兄弟……”。 安芝一听,娘呀,安枢不就是自己的爷爷吗? 这个安滹竟然是自己的亲叔。按这样论起来,安节是跟自己一辈的堂兄,难怪名字也是草字头,阴菲儿就是堂嫂。这些可是正经的亲人啊。他们叔侄之间怎么就水火不容? 再看安滹,果然跟父亲安滦长得相差无几。身长七尺六寸,花白胡须一尺长,五十八岁。双眉高挑,长脸高鼻,正额头一颗朱砂痣。掌中镏金棍,怒气冲冲而来。 安节安敛之出来,举起龙虎棍就砸,嘴里吼着:“没那个逼本事,还要猪鼻子插葱——装象。换我,早他娘的不干了。” 安滹气不打一处来,镏金棍一竖,挡他一棍,骂道:“兔崽子,要不是你给老子搅黄,能成为今天这种局面吗?” 安芝听他们对话,似乎没有天大的仇恨。再看这情形,打下去也解决不了。她急忙跑过去,往中间一站,喝道:“叔父,大哥,香云第一天认亲,可不能这么见面啊!” “谁是你叔父?”惊得安滹将镏金棍都掉了。 “我爹是安滦啊。爷爷安枢。”安芝喊完,翻身给他跪下。 安滹急忙来搀扶她,仔细打量,笑道:“果然是大哥的孩子。怎么到了这里,大哥还好吧?快快屋里说话。” 说着,安滹急忙拉着侄女就往云安坊里面走。 安节过来笑笑,对安滹一挤眼,问:“不打了?还打呗。” 安滹大叫:“混蛋,打你娘。快倒茶,老子今天不走啦,为侄女接风。” “我叫安芝,字香云。这位是我的外子,这位是我爹。”安芝拉过尤统给安滹一一介绍,好不亲热。 安滹问:“自从你爷爷被斩,我们失散五十八年,你父亲在那里生活?” 安芝回答说:“我们家住在青州千乘县。祖母也已经过世十七年了。” 安滹说:“当时为了保险,分散逃难。大娘带你爹逃走,我娘怀着我,与叔父安校一家逃走的。我们到了成德军的恒州,就是现在的镇州这里。” 安节过来,亲切地说:“妹妹,上辈的带三点水,爷爷辈的是木字旁,我们这辈是草字头。啥也别说了,滹叔,想吃什么,喝什么,我去安排。” 就这样,越说越亲近。安滹问道:“你父亲比我大三岁。该六十一了。你这年纪,上面应该还有哥哥姐姐吧?” 安芝说道:“你是知道的,我们成了贱籍,没有耕地,没有宅基,做生意也没有本钱。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姐姐跟我一样,都是八岁出来给人当伴童、做侍女。哥哥上面还曾有三个姐姐,都夭亡了。” 大哥安慕,字羡之,今年三十五岁,跟人当伴童,一走就没了消息。 二哥安获,字得之,今年三十二岁,也是伴童。起初逢年过节都到家,长大后跟少主人一起投军,也没有音信。 姐姐安芳,今年二十八岁,给人当侍女,前些年一直回家,这七八年没有音讯。打听那家主人,说是跟随少主人远游。 说完这些,安芝禁不住哭起来:“我和安芳之间,本来还有一个姐姐安莹,也是当侍女,老爷强行奸情,被主妇抓住,活活打死。” 安芝说完,泣不成声。尤统也泪水汪汪,被她以及家人的悲惨命运刺痛心窝子,抚着安芝肩头,轻声安慰。 满屋子人也都沉默下来,对她的辛酸都感到很难过。 安滹听他说完,若有所思,忽然大吃一惊,说道:“安获,字得之,想起来了,他随少主人投军,已经十二年了。他的少主人是不是姓李?” “是啊,记得不错的话,叫李元。你们认得?”安芝两眼放光。 安滹哈哈大笑:“岂止是认得。你二哥安获,肯定是随少主人李元改姓李了。我说呢,你要不说,怎么能搞清这个。成德军李获的字,就是得之,现在是赵州栾城县的中镇将,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跟李元一个品阶。” 说起品阶,看安滹身穿浅绯袍,腰悬十銙金带。尤贯当然认得这个,他是五品服饰。又听他刚才说是失散五十八年,比自己大一岁。不免问起:“请问兄台,你在成德军是?” 安滹转眼看,急忙说:“嗳呦,只顾跟香云说话,对不住啊。漕通在成德军已经三十八年,起先为了销掉贱籍,猛冲猛砍,二十八年才砍成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后来为了家小,不太冲阵。一直做了十年的武库令。” 哦,安滹,字漕通。安芝的爹安滦,字浚通。嗯,的确是一家人。 尤贯心中有数,他这必然也是成德军王氏节度私授的武库中尚署令。大唐武库令一般来说,只有长安、东都两处,最多也就加上北都太原。 成德军的王氏集团虽然换了王术正,其曾祖父是王武俊的养子,但毕竟还姓王,此后王术正的子孙传了百年之久。 再算上前期王武俊、王士真、王承宗四十年,王家控制成德军累计一百四十年,是唐朝各大藩镇中主政最长的一家,绝无仅有。 王家控制成德军这么久,只有一个王术正凶残毒辣,扰乱纲纪,目无君上,不讲仁义。后来,他的儿孙反倒是一改王术正的骄横跋扈,朝廷就一直任用下去。 说了好一阵家史,安芝开个玩笑:“叔叔,你怎么能跟敛之哥哥打起来?” 要换成别人问,估计安滹立马又要跳起多高。 这会远方的侄女在问,禁不住自己好笑,说道:“我也老了,家里的婚丧嫁娶大事也都办齐了。本来要向节镇大帅托病归田,就是你这个混蛋哥哥,跑到成德军反着说。叫王节镇狠狠剋我一顿。老子气不打一处来,要揍他。” 安节也笑道:“妹妹,你不懂得,成德军本就是私授官职,你病休必然啥也没了。一家老小吃屁呀。我说他傻屌,他还不服,非要打死我。” 安芝狠狠瞪了她一眼:“大哥,怎么说话呢?咱叔叔站在这里,怎么能带脏字。太不像话了,以后可不敢这样。” 安节哈哈大笑:“好的,听妹妹的。你不知道,他从小就欺负我,成天骂我混蛋。他比我大五岁,我们那时候都小,我就回骂他傻屌。” 这叔侄二人,原来这么逗啊。燕赵之地侠风盛,果然名不虚传。往往一点小事,只不过争一句理,动辄打起来,打完有人评理,还是兄弟。外来的,猛的一接触,还真吓人。这他么,谁能适应这个? 说说笑笑,边喝茶边聊。早过了一个时辰,云安坊到处挤满客人。怪不得一直不上菜,这没法开席呀。 云钗儿看这情形,客人一直这么喝茶,喝到话越来越少。估计这茶水早将肚子里的油水刮光了,这会该是饿晕了。她赶忙站起来,提议上外面酒肆吃酒,她管结账。 安节、阴菲儿夫妇一时间醒过来,赶忙起身赔礼。 阴菲儿安排说:“对不住啊,开青楼总是饭时候吃不成,习惯了。快快,出门不远就是封龙酒肆。敛之,你将那一罂二十斤的烧酒抱上。我安排一下就到,快,大家早饿坏了。” 云安坊留下都知晁慧娘看管,安滹、安节、阴菲儿带路,陶社、云钗儿陪住尤贯、尤统、安芝,一路直奔封龙酒肆。 大家于饮宴中,仍旧围绕亲情,说些祖上的故事。 座中,安滹与尤贯论起年庚,安滹大一岁,不免问起尤贯的过去。 尤贯又将礼山五雄中老四文烈、老五漆雕又与他昔日在淮西的交情讲了一遍。又将薛仆射认了儿子当义子,安芝是嫁给薛仆射的节度府,好不荣光,等等一一说明。 惊得安滹目瞪口呆,这薛平比成德军王家厉害多了去了。这样的元帅,恐怕到哪里都会叫人服服帖帖,肯定没人故意找茬。除非这人没脑子,就是个傻瓜二百五。 安滹听到薛平对侄女、侄女婿这么好,非常感动,朗声说道:“这样好的节镇大帅,别说你们会为他赴汤蹈火,就是我们安家亲人也会为他效犬马之劳。你们几千里跑到这里来,必然有事情,不要外气,直说。” 阴菲儿也说:“是啊,是啊。燕赵之地,多的是仗义君子,没几个像王术正这样的。咱都是一家人,尤別驾还是礼山五雄的朋友,什么都不要讲,有事直接说。只要能有一星星点的办法,在座的都没有二话可说。” 尤统看火候已到,说出一番话,惊得满屋子顿时不敢高声。 第141章 蓬莱子遗愿 成德军首府,镇州,封龙酒肆。 成德军地面上,镇州与赵州交界处,有个封龙山,在镇州西南方向八十里。那么,这个酒肆肆主肯定是来自封龙山的人。 尤总领看大家十分亲热,就将韩侍郎出使成德军,平卢军主帅薛平暗中派人护卫韩侍郎,兵分两路,他们这一路就是专门来找云将军和陶将军的。 这一说,满桌子人一时大为吃惊。他娘的,朝廷与节镇的勾心斗角,搞到酒肆来了,哪个不是心中打颤。一直在叙亲,猛地换了话题,而且这么高层的东西,至少也得有个转弯的时间。 他们正在吃惊,美社绸庄镇州总部的都知高滑,带着堂长、布长、裁长、缝长、绣长、茶长等人,纷纷过来,云钗安排他们另坐一桌。问他们怎么这么久才来?高滑说是又将各长下面的产品挨个盘了一遍,这才赶来。 陶社看安家这边的人一时语塞,情知还没有转换脑袋瓜子。 他振声说道:“去疾随时听从安姑娘一声令下,叫干什么,万死不辞。” 云钗儿也朗声说:“哪里还有什么云将军,就是个美社绸缎庄庄主,叫美髻就行。香云妹妹新婚燕尔,尚且不辞辛苦,我们绝无二话。” 阴菲儿见他们夫妇这么说,也附和起来:“我们云安坊全都听从调遣。” 安节也说:“只要不是杀他王术正,干其他的什么都能办到。妹妹尽管说,当哥哥的紧紧追随。哥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吧。” 安滹站起来:“今晚只管喝酒,明天上午云安坊肯定没多大的事情,我们在座的相聚云安坊,细致商议其中的蹊跷。我趁着明早点卯,再探听一些消息,咱们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必能为韩侍郎的安全找到办法。” 尤贯见大家都一片真情,十分感谢,说道:“士为知己者死。薛仆射能这样待人,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就定在明天上午辰时正,云安坊聚齐。” 众位一直喝到亥时正,才匆匆吃了热面。云钗儿与阴菲儿争着结账,安节强行拉开云钗儿,由阴菲儿结了账。云钗儿安排尤贯、尤统、安芝去自己的美社绸庄西院歇息。 安节要与安芝再说说话,只好分两处住。尤统与安芝去安节那里住,尤贯去云钗家住。 尤贯与陶社、云钗又说到午夜,帮他们理清头绪。最起码,韩愈出使成德军,薛平派人护卫,表明这个韩愈不能就这么在成德军出事。 文烈乃淮西悍将,大号五雷神将。漆雕又能培养出春酒贩神漆雕卉,那也说明他身怀绝技。两人这么大的分量,都被派去,就能看出薛平对这件事有多在意。 陶社、云钗也清理了头绪。咱们要在最短的时间,摸清王术正到底会怎么接待韩愈。如果在迎接的时候,暗中安排有杀戮,我们该怎么收拾。这一切都要看安滹能搜集到什么样的情报。 次日一早,尤贯早早醒来,看他们家的下人已经在做饭,与他们打个招呼,洗漱一番。到院子里掀拳拽脚,练习一通武艺。 刚刚要练完,陶社、云钗也都起床,陶社与他打个招呼,牵出一匹马,飞奔而去。尤贯问云钗:“大清早的,去疾要去哪里?” 云钗微微一笑,说:“我们夫妻商议,叫来石邑县分号的苌南乡与云镏儿,肯定能帮上忙。离这里不远,只有不到六十里,快马加鞭,一个时辰赶回来。恰好不耽误到云安坊说事。” 尤贯一时怔在那里。毕竟海产贩神爷苌度的家事,经文烈、漆雕又都说过。昨天遇到阴菲儿,就心里打鼓。今儿再遇到苌南乡,该不会把卜图赐也要招惹来吧? 云钗儿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早年作朝歌顺成坊都知,现在又开美社绸庄这么久,不但对江湖之间的事情了如指掌,而且对人心变化窥探深入。 见他听说去找苌南乡,顿时怔住,过来笑笑说:“尤別驾是不是在为阴菲儿以及苌南乡、卜图赐的事情打鼓?” 尤贯也是阅历丰富,对云钗儿这样的人精说话,无需藏着掖着。藏也藏不住,干脆说:“我以为还是要彻底理清头绪,用人不可莽撞。” 云钗儿告诉他,自从隆虑子、浏阳子、蓬莱子三兄弟归天封神之后,又经历了管城伯、南溪郡君阵亡封神,这八年来,她和陶社经历了许多风吹雨打,才走到这一步。其间,就有阴菲儿、苌南乡的许多故事。 八年前,也就是宪宗朝元和九年(814年),苌度封神之前,在枋城渡军帐,对云钗儿遗言,还认苌南乡这个儿子。 在他归天后,云钗儿不负重托,到朝歌城找到了混在朋友家的苌南乡。说明了苌度的遗言,也说了自己姐姐云镏儿寡居之苦。 叫苌南乡回头,千万不敢再与卜图赐搞在一起。苌南乡痛哭流涕,答应下来。他又提到娘亲阴菲儿还在服刑,恳请云钗儿给他们设个法子。 云钗儿将他们带到滑州,就于自己府邸,先将他们安顿下来。云钗儿去找姐姐云镏儿商议,云镏儿表示,只要苌南乡好好干,自己还愿意跟他。 云钗儿见姐姐这么说,最起码苌南乡和姐姐这个家还能破镜重圆。最后就看阴莞儿态度,他对于姐姐阴菲儿准备作何安排? 此时,阴莞儿就要临盆。 听了苌卜曲对云钗儿的遗言,阴莞儿说:“我与卜曲虽然时间不长,成了孀妇,但那也是天注定。现在被封为北沟乡君,户部已经来人,要在蓬莱县北沟乡给自己划田产。至于姐姐,刑满完全可以再找个人家。” 云钗儿把自己的想法给她说出来:“等她刑满,看能不能将苌将军生前的遗产稍微给她一些,也好让她安身立命。即便不看苌将军与她曾经三十年夫妻,至少看着你们亲姐妹的份上,给她一口饭吃。” 阴莞儿听到这里,大怒:“要不是她与卜图赐的勾当,害不了卜曲,也害不了镏儿母子,更害不了我与吴师通。我在汲县吴庄的孩子们怎么办?现在搞得几家都支离破碎,要不是亲姐姐,老娘杀她的心都有。” 云钗儿听她的说法,也十分有理。真是的,为了跟卜图赐合伙搞死苌卜曲,连自己亲闺女都杀。现在将几家好端端的家庭破坏成这个样子?她在亲人眼中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地位,可以说没有了一切。 云钗儿沉吟许久,这话接不上去。转身就去找宋翘儿、薛燕商议对策。 此时,宋翘儿也因为战功,被皇封为仁勇副尉,下戍主,与云钗儿一样,都是薛燕麾下的高级护卫。经薛燕撮合,宋翘儿跟介穿山成就一对。 她详细给两位姐姐说,自己为了完成苌将军遗愿,去做阴莞儿的工作,被呛了回来。请二位出个法子。 薛燕性格不好,早知道三叔家事,这时候听了云钗儿说的七前八后,也是怒不可遏,大叫:“这种娘儿们,不长心眼,为了野汉子去谋亲夫,纯粹一个废物。杀他娘的,世上不需要这种人。” 宋翘儿以为不妥,毕竟罪不至死。再说了,就是把她杀了,苌卜曲、阴莞儿、吴师通、云镏儿等等,就能比不杀更好过吗?不见得。很可能心里更不好受,毕竟阴菲儿与苌卜曲夫妻三十多年。 女儿、亲家好几家,没了苌度,再没了她娘,三个女儿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苌南乡又何尝不是这样? 经宋翘儿一番陈说,薛燕没啥好说,重重叹一口气:“唉,作孽啊。因为下面这个蚌壳不老实,坏了多少事情?” 她这话说得,顿时惹得宋翘儿、云钗儿忍俊不禁,“扑哧”、“扑哧”肩头耸动,憋着笑声,在那里说不成话。 薛燕自己也哈哈大笑:“哎,哎,你们姐妹俩笑就好好笑,扑哧啥呢?” 三人扶在一起,在薛燕帐中笑得岔气。 此时,外面一人大喊:“哎,你们仨得了啥好处,笑成这个样子?” 三人一惊,辨认声音,应该是楚瑶娘,这才止住了笑。 薛燕喊:“三哥,琼肤姐姐,咋呼啥呢,还不进来。” 此时,楚瑶娘是薛燕女军的队正,管着五十名女卫。 等她进来,云钗儿又将苌将军遗愿以及自己说动等细节,对她说了一遍:“毕竟我们都是因了苌将军博得战功,从此改换了出身。苌将军封神,他的后事,我们设法帮他处理好,总算是有个交代。” 楚瑶娘骂道:“这种娘儿们,啥德行!你把她叫来,老娘这就将她的蚌壳用蜀锦缝起来,叫她永远做不成那事。” 宋翘儿瞪她一眼:“刚才锦屏姐弄了一出,还没笑完,你又来了。去,去,少说几句。” 薛燕、云钗儿又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宋翘儿也无法说话,再次笑起来。 楚瑶娘一本正经:“我说的实话,真的给她缝起来,这种娘儿们,她么算个啥东西?” 第二遍说完,自己也感觉这事儿吧,他,他就是那啥?终于还是没憋住。四个笑成一团。把个云钗儿的愁眉苦脸,笑成了花团锦簇。 笑了好大半天,云钗儿收竹笑:“姐姐们别闹了,说到底怎么办?” 第142章 辞军救阴菲 人多智谋广,四位你一言我一语,终于有了办法。 经楚瑶娘将自己近日来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现身说法:“美髻妹妹,我觉得何不这样,这事就由薛将军出马说合。必要时,请出高之将军、担骠将军,毕竟他们是朝歌三贩神的嫡子。” 云钗儿问:“三哥,你叫六弟怎么去说?” 她和薛燕称呼楚瑶娘为三哥,还是按黎阳十豪的排序称呼。 当时,东奔是大哥,以下的高夺、楚瑶娘、东头,分别是二哥、三哥、四哥,薛燕是五哥,云钗儿是六弟。老七、老八、老九、老幺分别是陈箭、白伎、赵谷、孙夸。 大哥东奔为了他的河盗兄弟而战死,东头在新浒渡战死。 实际上黎阳十豪就是为了破敌而使的计策,此时已经不存在。 但毕竟结义一场,公是公,私是私,战事结束,于情义上转不过弯,还在按那个排序称呼。 楚瑶娘说:“六弟,像我和奚簒,也是好多年夫妻,儿子奚旦也阵亡。不也是家破人亡么?那只能怨自己前半生嫁错了人。奚簒的家财充公,其中就没有我的?但这又没法说。现在跟宁武山重头再来,能去分谁的家产?” 宋翘儿也说:“她阴菲儿要是有勇气重头来,以她的恶行,咱姐妹们设法帮她成家,就是老天对她好得不得了了。咱就压根不对阴莞儿提这个遗产的事情,时间长了,她们姐妹之间自然会处理好。” 薛燕听她们说的都有道理,下个决定:“飞羽妹妹自小单独扛起全家重担,她的弟弟妹妹们又该如何对待?所以,人啊,能好好活着就不错。咱就这么定,我叫上高之、担骠,把阴菲儿弄出来,帮她另找人家。” 之后,薛燕带上云钗儿,到高之府上,又叫来范职、望准通、陈哲、漆雕卉,将此事一一说明。 高之以为,这事没多复杂,我们帮她找出路,属于考虑过细,考虑太多。她当时与卜图赐、苌南乡合谋,如果也考虑这么细,这么多,哪里还有今天。 因此,对阴菲儿,简单从事。帮个忙叫她有饭吃,有衣穿,有伴侣,做到这“三有”就算是很对得起她了。 陈哲忽然想起一搭子事,说是师父望霄生前曾经提到。 在贩竹的三十年中,他认识一个恒州真定姓安的。岁数老大不小了,因为是贱籍,又没有投军,好端端的一个英雄,打着光棍。除了朝歌腊八会,平时,师父每年会贩一趟竹竿到那边,叫这个人帮忙打下手挣个钱。 师父曾私下对陈哲说,等仗打完了,将阴菲儿介绍给这个姓安的。不管咋说,阴菲儿与三师父夫妻三十年,也给她一条生路。二师父也赞同,也说了战后,要把他们三弟的家事处理好。 既然是这样,阴菲儿的事情,等于是大师父、二师父两个人生前的遗愿。这就更要一并完成三位贩神师父的遗愿。 范担骠也想起有这么回事,听老爹生前提起,大伯有这么个安排。 云钗儿问:“那家姓安的到底叫啥?安啥?” 陈哲看看望准通:“照骠跟师父贩竹,天南海北,几乎形影不离。你好好想想,真定的,打下手,姓安,叫安啥?” 经陈哲、范职这么一说,望照骠一拍脑门:“老是叫他老安,老安的,说过他的名字,好像叫?” 望凌通也有印象,虽说因为科考,读了几年书,但此前老爹贩竹,十三四岁就跟着跑。他也想起来:“老安的字,应该是敛之。我为啥记得呢?因为这样取字的,叫人好奇,我曾经问过。大名反而不太记得。” 薛燕一看有门:“既然知道叫安敛之,那还不好找,真不行一家一家挨门问。再者说,常年战乱,男少女多,光棍很少。利呱呱的一个人却是光棍,这就更好打听。” 此时,云钗儿暗中已经与陶社商量好,准备辞去军职,还干老本行。她心中的打算,是先将阴菲儿安顿好,姐姐云镏儿和苌南乡正值年轻,恰好形成一股力量,将顺成坊开到外面去。 如果阴菲儿的问题解决不好,姐姐云镏儿和苌南乡的日子里,必然会被阴菲儿搅和,干啥也无法安生。 既是对姐姐的考虑,也是对自己如何展开生意的考虑。更是完成朝歌三贩神的遗愿。这是云钗儿吃心吃力要办好阴菲儿事情的原动力。 经过陈哲、范职、望家兄弟一番回忆,心中有了底。何不就将安敛之与阴菲儿促成,就将顺成坊分号开到真定。 到了这时候,她觉得也没啥好保密的了,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得到了多数人赞同。 特别是宋翘儿,更是大力支持,表示,也要像当年洛阳顺成坊支持自己那样,歌长、舞长、乐长、诗长全都派过去,直到做顺手才撤回朝歌。 望高之还是有点遗憾,试图劝说:“云将军,战场厮拼,拿命换来的功名,说丢弃就丢弃,总觉得可惜。以云将军智谋和勇武,前途不可限量。” 楚瑶娘也叹息,也想劝,但不知从何说起。 云钗儿虽然不知道怎么说服望高之,但有宋翘儿支持,什么都够了。自己喜欢干的事情,不需要将身边每个人都说服,只要有最专业的人支持,就具备了开始冲锋的一切条件。 这是她的主心骨。再一点就是,自己和陶社都心善,对于战阵冲锋,特别是有情有义的人之间你死我活的厮杀,无法忍受。要说商场也有残酷的争斗,终归还给人的性命留了一个活的通道。 因此,阴菲儿的事情,必须赶快解决。 薛燕深表同情,毕竟她与谷梁广都是穷人的孩子出身。对于那些在生存上得心应手的人,无论她是什么阶层,均表示深深地敬佩。 云钗儿、宋翘儿、楚瑶娘都归自己管,那就给云钗儿表明自己的支持。 她当着大家的面说:“美髻妹妹的想法,与陶社的想法一定是相同的。战阵冲锋虽然立功就能改变出身,但是繁衍生息的话,就不如家传一种生存技艺来得实际。我支持妹妹。但也要尽量争取保留这种功勋荣誉。” 高之看薛燕表示支持,也无话可说:“美髻妹妹,无论你和陶将军要干什么,高之都全力支持。军中的勋业,可以通过薛尚书,申请兵部得以保留,这个我来帮你们办。需要找你们,我会通知你们。” 云钗儿深表谢意,当即就说,明天就要直奔恒州真定县。薛燕要她点卯之后,跟薛尚书说明,以请假的方式走。毕竟是军中大将。 次日点卯之后,看薛尚书部署完修河及军中事务,云钗儿请假,将心中所想,老老实实禀明。薛尚书也深表遗憾,再三挽留,云钗儿决计如此。 薛尚书当即叫来望凌通、薛燕,安排高之写呈文,将陶社、云钗儿的勋官品阶定在从七品上的武骑尉,由薛燕负责保持联络,还是义成军的一员。 只是待遇问题解决不了,这个要根据实际任职来定,这没有办法。但朝中、军中如果有赏赐,则与职事官一样对待。 又叫望凌通带着义成军印信,到卫县面见县令。将情况说明,就说是已故苌将军遗孀,以战功折抵阴菲儿罪刑,提前释放。 云钗儿非常感谢薛尚书的关切。她们夫妇本来是九品,没资格获得勋官,薛尚书额外开恩,给了他们七品勋官。勋官有什么用? 比平民的身份略高一点。一是由朝廷授给勋田。 二是在刑法上,与职事官待遇一样,祖父母、父母、兄弟、姊妹、妻、子孙犯流罪以下,减一等。 三是有充任地方吏员的资格。 四是有免除征役的特权,但须按规定到兵部和州县上番。 五是法律上禁止白丁重婚,而规定勋官则可以娶妾。 如果为了生计而进入青楼,则属于乐户,是贱籍,比商户、工户不如,比之白丁户籍就差得更远了。所以望凌通感到惋惜。好容易脱离贱籍,这又要主动跳进去。 薛尚书这样安排,等于是保留了军籍,而且还随时可以充任地方六曹曹正、乡耆老、里正之类。 陶社、云钗儿请过假,跟随望凌通将阴菲儿放了出来。 阴菲儿对望凌通、云钗儿千恩万谢。云钗儿又带她去拜谢薛尚书。 继而辞别薛燕、宋翘儿、楚瑶娘、望凌通、陈哲、范职等,又告别陈箭、白伎、赵谷、孙夸。 陶社、云钗儿、阴菲儿三人直奔真定。叫云镏儿和苌南乡暂时在自己府邸住下。 她们三人到了真定,打听安敛之,虽然不容易,但经过两天的辗转打探,终于找到了。原来安敛之叫安节。云钗儿与陶社先行与他见面,云钗儿单刀直入,说明来意。将义成军身份文牒拿出来,让他确认。 安节怕自己拿不准,就叫来在成德军中的堂叔安滹安漕通,看了陶社、云钗儿的出身,安滹忙不迭叫安节摆起酒席。 此时,安节已经四十五岁。父母均已亡故。两个姐姐给人当侍女,随了主人家迁走外地。一个哥哥投军后尚未娶亲,就战死沙场。自己一直靠着给人赶车、扛活、打零工挣钱糊口。 云钗儿听了,当即将眉头皱了起来,感到这事儿吧,唉! 第143章 什么叫无赖 云钗儿对他们说明阴菲儿情况,此时四十六岁。 因家中变故,沦为寡妇。保养得好,生理还正常,指不定还能怀上孩子。如果怀不上,阴菲儿答应,成家后给安节抱养一个。甚至生活好起来,可以让安节纳妾,繁衍子孙。 猛可间有这等好事,安节难以置信。安滹却认为机不可失。因而,很快就定了下来,直接见面。阴菲儿与安节一见,还真是般配,心中欢喜。 安滹找人看了吉日,给安节借了些钱,半月之内就进了洞房。 一年后,果然生下一个儿子。现在已经六岁多,叫尾儿。意思是阴菲儿最后生育的一个孩子。 阴菲儿的事情安顿好,云钗儿和陶社也马不停蹄来到恒州。 经过半年多,看房子,签租赁合同,装饰,招人,培训,办理相关手续。到了冬月半,终于开业。 当时,安滹请了许多名流过来捧场,加之顺成坊陈妤儿亲自坐镇,连续一年,生意都很火。就在生意火起来的时候,苌南乡开始整天跟云镏儿治气。说是云镏儿不守妇道,在云安坊天天勾搭男人。 云镏儿只是当个帐师,整天闷在一边记账,哪有闲工夫勾搭男人。 云钗儿情知苌南乡是狗改不了吃屎,臭毛病又犯了。一个不留神,就与云安坊的歌、舞、诗、乐工泡在一起腻歪。嘴巴甜,加之又是云钗儿的姐夫,乐工们被他忽悠得屁颠屁颠。反而,喝醉了打骂云镏儿不正经,勾搭男人。 明明自己不干不净,害怕云钗儿骂他,陶社烦他,就把自己干的坏事转嫁到别人头上。移花接木也好,混淆视听也好,搞的把戏无非是: 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二不曾偷。 由于云镏儿负责收银,苌南乡与她是夫妻,又恰好可以盘算云安坊赚了多少。暗中不乐意,咱们干活多辛苦,咱们这些人落了个什么?都是给云钗儿白忙活。这就将散播闲话、制造流言、挑拨离间的本事展演的淋漓尽致。 陶社怀疑,这小子一定是与他娘阴菲儿又合计出了什么幺蛾子。就像卜图赐那样,合计别人。 一提卜图赐,云钗儿就气不打一处来。看见苌南乡就破口大骂。 这更加激化了矛盾,苌南乡变本加厉对付云镏儿。没事找事,无端打骂。 云镏儿气得,一天天找云钗儿哭诉。问题是,这种事一直处理不清,搞得人心烦意乱,这生意还干不干了? 果然,就因为姐姐云镏儿整天以泪洗面,终于出了状况。 那次,当年的镇州王別驾,带着长安来的朋友到顺成坊点歌。你这开青楼的,凡是来的客人,所有服务的人员都得给人家笑脸相迎,咱又不是上战场拼命,也不是码头扛包,给客人笑一笑就挣了钱,这都做不来吗? 而且客人来了,都要喝酒。喝的醉醺醺的,你给他甩脸子,立马就会出事。果不其然,姐姐因为苌南乡而生气,泪珠子一串一串的,止不住。 王別驾亲自结账,这临走呢,看姐姐云镏儿苦着个脸,泪水汪汪,立马大发雷霆:“老子掏钱买唱,犯了哪家王法,叫你们甩脸子。去你娘的!” 王別驾甩手就给云镏儿一个耳光。云镏儿当即被打蒙,居然嚎啕大哭起来。更惹得王別驾暴怒,将云镏儿拖出来,一脚跺翻,可劲跺她。当时云镏儿怀着孩子,都五个月了,当场被跺得流产,差点要了命。 不过还好,事后,安滹抓住王別驾的这个把柄。在当时的成德军王节度面前告他一状,王別驾被节度训斥,专门又来云安坊赔礼道歉。虽然化解了一场险些倒闭的风波,但云钗儿从那里开始,对苌南乡十分不看好。 直接将苌南乡、云镏儿夫妇赶出了云安坊。阴菲儿求情,勉强留下了云镏儿。苌南乡直接滚蛋,云钗儿将他打翻在镇州街面上,臭骂他两个时辰。 从那件事情开始,云钗儿与陶社就对这母子彻底心寒。决心撤掉云安坊,重新干别的生意。于是就选择了绸缎庄行业。 将云安坊托给了阴菲儿和安节。 不管怎么说,安节这个人绝对的豪侠仗义。 因为钱不够,阴莞儿答应投资,由姐姐照管。此时,阴菲儿因为再嫁,阴莞儿参加了婚宴,也是对安节这个新姐夫很有好感,这才与姐姐和好。 为什么云安坊都知晁慧娘说的是,大东家是阴莞儿,不常来。教师是云钗儿,却不做这一行?就是因为这个苌南乡混蛋。 阴菲儿跟安节过了这么多年,基本上还能做到夫唱妇随,将云安坊的生意延续了下去,还不错。 可苦了云钗儿与陶社,辛辛苦苦,起早贪黑,结果给他们干了一个摊子。算了,阴莞儿也仗义,多给了二十贯。 云钗儿又与陶社,一边扛着大肚子,一边重新找门面,搞装饰,办手续,还跑汴州、洛阳进货。苦撑着将美社绸缎庄开业。 开业之后两年,那个夏天。 这个苌南乡又厚着脸皮来蘑菇,要云钗儿帮他这个姐夫找个活儿干。 陶社当时就气得甩门而去,大骂云钗儿:“你如果敢收留这个王八蛋,老子就会颍州老家当和尚。再也不沾染你们一分一毫。” 是啊,因为他苌南乡,一手创办的云安坊被迫转出去。现在辛辛苦苦办起来美社绸缎庄,他又来了。这叫什么?这叫恶心。云钗儿知道陶社骂自己很对,知道陶去疾有多伤心。 云钗儿毕竟是女的,吃不过苌南乡软磨硬泡,渐渐松口。苌南乡看有门,不知道说了什么甜言蜜语,说翻了安节与阴菲儿,还说动了安滹,又大老远跑到登州,请来了阴莞儿,将他们和云镏儿拉来,摆起酒席,给陶社道歉。 当着这么多亲戚,苌南乡剁掉了自己一根食指。给云钗儿、陶社跪下,泪流满面,发毒誓:“我苌南乡从此痛改前非,好好对待云镏儿,好好对待所有亲人,好好做人,好好干事。如有违背,天诛地灭,五雷轰顶。” 这才叫陶社勉强同意,叫大家都设个法子,给他找个活干。 安节看不惯剁指头、发毒誓这一套,坚决不允许他回云安坊,说是给他找个码头工,叫他扛包去。 云镏儿也给陶社跪下,吓得陶社赶忙也给她跪下。 陶社虽然年龄大一点,但这时候,却是姐姐给妹夫下跪。他再不懂礼,也吃不住这个。 云镏儿泪流满面,央求大家:“去疾,美髻,在座的各位,求求你们再给苌南乡一个机会。他如果再犯,叫他自生自灭,自取灭亡,再也没人管。” 最后,安滹打个圆场:“我说一句不客气的。苌南乡啊苌南乡,好端端的一家人,好日子不过,非要成天像个娘儿们,嚼舌根、挑是非、使阴招。像你这样的,在我家不是被打死,就是被送官。我说个法子。” 安节瞪住叔父,意思是不叫管。安滹笑笑,说了一条。 既然苌南乡的爹是海产贩神蓬莱子苌度,那就让神仙来管他。在这几家都将蓬莱子神牌供起来,凡遇到苌南乡再有什么幺蛾子,无论在座的哪一位,都可以焚香祷告,向贩神爷告他的状。叫神仙用神界的办法整治他。 如果蓬莱子不管,我们将他永远赶出家门,叫他自生自灭,自取灭亡。 这时候,苌南乡才真正的浑身哆嗦,冷汗直淌。 陶社一看那副德性,鄙夷地说:“看了没有,刚才又是剁手指,又是发毒誓,根本就不是发自内心的。这才发自内心,才知道害怕,才知道什么叫猪狗不如。” 阴菲儿看着大家对自己这个儿子实在是恶心透了,脑袋瓜子回放自己与卜图赐的二十年奸情。想一想卜图赐的德性,这小子只是比卜图赐稍微强那么一点点,还懂得不能谋财害命。要不然,这些人早就遭殃了。 阴菲儿越想越羞愧难当,跑出去,到街上嚎啕大哭。 她这一哭,安节禁不住跑去解劝,问到底咋了。阴菲儿哪敢跟他说过去自己的毒妇行为,那还不当即将自己赶走才怪。 云钗儿也过来看她,解劝她。阴菲儿相携云钗儿,两个单独到一边商议。云钗儿综合大家的意见,出了个法子,但这个法子必须是阴菲儿、苌南乡单独去解决。否则无效。 阴菲儿跟云钗儿跪下,哭道:“美髻,你对我不辄是再造之恩,我阴菲儿就是来世当牛做马,也要当你家的牛马。尽管说,不把这个兔崽子的事情解决好,几家人都没法做生意,没法干活。” 云钗儿叫她必须如此如此,否则毫无效果。 阴菲儿一听,倒抽一口冷气,心中十分不安:“这样做,会不会叫那个龟孙再粘上我。那样的话,一个混蛋我就受不了了,再加一个,咱几家还不被坑死啊。” “你只管听我的,这件事情我会这么这么安排,你只需要配合一下,咱们必须办好。否则永无宁日。”云钗儿斩钉截铁。 阴菲儿还是不放心,唉声叹气:“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旦种下这种孽缘,这才知道,叫人生不如死。拖累这么多人,死都不好意思去死。” 云钗儿再三叮嘱:“按我说的去做,一定能行。” 第144章 割舌跳粪池 阴菲儿只好答应,云钗儿又细致告诉她怎么办。 次日一早,阴菲儿与安节详细说了曾经的过往,又将云钗儿的安排,一一说明。自己总是不放心,害怕毁了咱们这个来之不易的家。 安节沉吟一会儿说:“这样吧,你们前面走,我在后面暗中跟着,万一出事,老子将那个家伙绑了见官。” 阴菲儿见丈夫不但没有责怪自己昔日的恶行,还这样体贴自己,心中暖融融的,感动得抱着安节大哭一场。 阴菲儿告辞丈夫,叫上苌南乡、云镏儿,推说到朝歌找一个娘家人。云钗儿等我们回来,就能给苌南乡安排活干。 云镏儿已经在昨夜经过了妹妹云钗儿的秘密安排,当然心知肚明。 苌南乡混到这一步,没有什么好说,听凭安排。 云镏儿将孩子委托妹妹看管。她们三人一路晓行夜住,五百里,走了十天,才到了朝歌城。 天还不晚,下午刚过未时。阴菲儿将他们夫妻安排在一家旅社住下,自己拿着云钗儿的书信,到了顺成坊,找到坊主兼都知陈妤儿,说明来意。 陈妤儿看了云钗儿的书信,好久不见,得到这样的问寒问暖,非常感动。 她思考了一下心中所托的事情,说道:“现在的卫县令叫李易,跟顺成坊的关系也很好。这件事情,虽然是前任县令陈哲判的案子,但咱们要去说,肯定能够帮忙。请放心,你稍等,我到县署一趟。” 约略过了一个时辰,李易随陈妤儿来到,简单寒暄,互相让座。 看李县令,约有四十七八岁,头发、胡子白了一半。身长六尺七寸,这身高在我大唐属于中等偏下。眼赛铜铃,鼻直口方,红润脸膛,说话宛如炸雷。那气势,衬得眼睛更大,恨不得将整张脸占满。 阴菲儿连忙跪拜。李易将她扶起,又当面问了阴菲儿想法。 等阴菲儿说完,李易说:“刚才调取了法曹的案卷,知道你们的渊源。可惜啊,要不是卜图赐胡搞,你现在必然因蓬莱子而得到封荫。” 阴菲儿泪流满面:“当局者迷,昔日的恶行,当时总觉得卜图赐说什么都是对的。多亏云将军这么救我,才有了今天。我和安节再也不能因为卜图赐,出什么幺蛾子。希望县令帮帮这个忙。” 说罢,阴菲儿从怀中取出一方于阗玉章料,双手举过:“这是我们恒州云安坊半年收入换来的,还望县令笑纳。” 李易大为吃惊,坚决不要:“你们收好,前任县令陈哲,已经来过,还带了义成军金檀骠将范担骠、望照骠、牧子骠、漆雕蓝骠。拜托我将这件事情帮忙办好。我们大宴一场,好不亲切。既然你们来到了,就听我安排。” 阴菲儿大为震惊:“金檀五大铜骠将都来了?哎哟,钗儿为了这事,真是操碎了心。我阴菲儿就是死一百回,也难报答这样的大恩大德。” 李易告诉她:“正是云将军来了书信,金檀五大铜骠看了书信,一起来到。她给义成军的书信跑到你前面了,我还寻思你是不是不来了。” 既然这么说,阴菲儿也就将于阗玉收好,哭泣着说:“阴菲儿前半生作恶多端,后半生一定要为县令和众位关心我的亲人朋友,做个样子看看。” 当夜,阴菲儿叫上陈妤儿,叫来苌南乡、云镏儿,一起陪李县令吃酒。 席间,李县令半字不提怎么处理,只是将一些人间笑话反复讲,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第二天过了卯时,阴菲儿带上苌南乡、云镏儿,到了卫县大堂。李易正在审理一桩案子,还没完结,让他们先到后堂等候。 他们一到后堂,卜图赐与西厅尉坐在那里。卜图赐见阴菲儿、苌南乡来到,急忙起身就要过来。阴菲儿急忙拉上苌南乡就跑,直跑到县署外面。 云镏儿怒目圆睁,抽出怀中一柄短剑,骂道:“还他娘的往跟前凑,信不信老娘一剑将你捅了。” 卜图赐不敢说话,还回到西厅尉跟前坐下。 等了半个时辰,主薄从大堂过来,叫西厅尉带上卜图赐过去。不大功夫,又来让云镏儿找齐人,都去大堂。 云镏儿到外面,喊上苌南乡、阴菲儿,三人一起来到大堂。 李易当堂一一问了几位,叫阴菲儿先说。 阴菲儿陈说:“昔日,自己被卜图赐设计,办下了毒辣的事情,对不起所有亲人朋友。苌南乡是我跟卜图赐生下的,如果苌南乡现在要跟卜图赐走,从此断绝关系。云镏儿与他解除婚约,另行嫁人。” 卜图赐低垂着头,不敢说话。李易又让苌南乡说话。 苌南乡说:“我情愿跟着云镏儿,跟着母亲,就是拼死累活,也心甘情愿。希望父亲永远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李易怒道:“混蛋!还对他一口一个父亲。要不是海产贩神爷遗愿,云将军及五大铜骠为你奔走,你他娘在还在街头流浪。像你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混蛋,忘恩负义之徒,还配说话么?来人,割下他的舌头。” 法曹吏及捕快霎时间上来,按住苌南乡,强行撬开他的嘴。 吓得阴菲儿顿时瘫倒在地,苦苦哀求:“求县令开恩啊,开恩啊。” 卜图赐也吓得“呼通”跪倒,热泪奔涌:“县令手下留情啊。” 看起来,李县令还没审几句,就暴露了苌南乡百般耍赖的背后主使人正是卜图赐。难怪云钗儿有这样的安排,估计早就看穿了,这次要将卜图赐与苌南乡彻底整到改。 李易的铜铃大眼瞪起来,猛拍一下惊堂木,暴叫:“像他这种婆娘嘴,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害人于无形,绝不敢叫他说话。将他舌头割下!” 捕快手里的剪刀“嘎查”一声,剪下来一小截舌头。疼得苌南乡杀猪般大叫,满嘴鲜血,哇哇痛哭。倒在地上,双手捂嘴,浑身抽搐。 云镏儿在那里战战兢兢,毕竟是自己的亲夫啊。根本不知道李县令会这么来,整个人蒙得天旋地转,瘫软在地。 再看苌南乡,裤子下面湿了一大滩。李易看他尿裤子了,还知道什么叫怕,叫捕快先松开他。 “啥玩意儿!你知道不知道,你每犯下的一桩,都比割掉舌头更让人绝望。给人造成万般苦痛,你反而逍遥自在,自以为很对。像你这样不懂是非的无赖,还活着干啥,干脆找个粪池,跳进去淹死算了。”李易怒吼。 吼完,又将惊堂木一拍,叫人将苌南乡押往县署后邸,找到那处最大的粪池,叫他自己跳。又请众人一起过去,现场见证。 大家见李县令怒起来,真的不是闹着玩儿的,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阴菲儿、卜图赐的裤子早已经流下了尿水,裤子几乎打湿完,两个都无法行走。 李易叫人扶着他们往后面走。叫云镏儿留在大堂,由专人守护。 陈妤儿也赶来,看到这一幕,也惊得目瞪口呆,吓得浑身哆嗦。勉强扶着一位捕快,跟着到了粪池边。 李县令叫人揭开粪池上面的竹篦子,里面满是蛆虫,冒着发酵的泡泡,顿时散发出冲天的臭气,叫人窒息。 “无中生有、不计后果的事情,什么都能干出来,这点事情太简单了,不就是纵身一跳嘛。这可比剪舌头轻巧多了。自己看着办吧。”李易怒目圆睁,倒背双手。 苌南乡泣不成声,浑身觳觫,顺裤腿还在流尿。吓得瘫在地上,整个人提起来一条,放下去一堆,一点点硬骨头都没了。 陈妤儿心下不忍,战战兢兢过来,替苌南乡求情:“李县令,我相信经过这一遭,他一定能改,还是手下留情啊。” 卜图赐也瘫软在地,听有人求情,赶忙向前爬几步。 他实实在在的往硬地上磕头,直到磕得额头稀烂,满脸是血,哀告道:“县令,放了他吧。都是我害了他们一家。南乡的坏水,都是我从小教的。惩治我吧,他还年轻啊。” 李易冷笑几声:“卜图赐,还有点人味啊。这是你儿子,才这样的吧。海产贩神爷是你师父,你胆敢霸占师母,还生出孩子。干出这种天打雷劈的坏事,要不是神灵保佑,苌家必然家破人亡。那时候,怎么不想一想?” 阴菲儿听了县令的数落,顿时羞愧难当,一纵而下,跳进了粪池。 卜图赐几乎与他同时,也纵身而下,高叫:“县令,饶了他吧,叫我死。” 苌南乡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正常人的反应,也纵身而下,大吼一声:“叫我死,我是个混蛋。” 李易赶忙示意众人将他们打捞上来,乱纷纷将清水泼向他们。幸亏这是个大夏天,要不然,这清水还不将人泼死。 捕快们又拿来干衣服,拉起人墙,将他们分头围在中间,让他们简单洗一洗,换上衣服。三个人一时间“啊切,阿七七”,可劲打着喷嚏。 捕快们都想笑,看李县令的脸板得死紧,谁也不敢笑。太他么过瘾了,这三个混蛋,的确不是他么的娘生爹养的。他们的名字,在全卫县、全卫州都打鼻子臭,比这粪池还臭。 李县令就是有办法!佩服!捕快们都在窃窃私语。 这样,割掉他一小截舌头,几天就长好了,跳个粪池,洗一洗就行了。既不违法办案,也能给他们心灵上狠狠一击。 估计应该猛然回头。但是,但但是,那谁知道呢? 第145章 密会云安坊 卫县令李易,字权道。最善于不判刑罚而教训恶人。 捕快又引领这三位到了洗浴间,叫他们重新梳洗打扮。阴菲儿、苌南乡、卜图赐三人重新来到大堂,再次各表心迹。 果然说话大不相同。苌南乡决计做好苌度的儿子,此生再不认识卜图赐这么个人。阴菲儿自不消说。卜图赐以头撞地,发誓好好做人,祈求神灵允许他多干好事以赎罪。 李易喝叫卜图赐老婆到大堂,叫他亲口对自己老婆再说一遍。又被他老婆好一番怒骂。当堂按各人所说,写了文书。上面写清: 苌南乡乃阴菲儿所生,乃海产贩神蓬莱子苌度养大。苌度遗言,承认苌南乡是自己的儿子,可以入葬苌家祖坟。除此之外,苌南乡与任何人不存在生养关系。其他任何人再有破坏,按律加重判处。 一式三份,叫阴菲儿、苌南乡签字画押。卫县令李易签字,大印也盖上。 又写一份文书,上面写着: 卜图赐,乃海产贩神蓬莱子苌度徒弟,因私通、谋财等项,已经服刑期满。此后,再也跟苌度没有任何关系。包括苌度的至亲,亦不再跟卜图赐有任何关系。如有违反,按律加重判处。 一式五份,叫阴菲儿、卜图赐、苌南乡、云镏儿都签字画押。李易签字,盖印。 几位下来大堂,各自散去。 阴菲儿带上苌南乡、云镏儿到了顺成坊,与陈妤儿说些感谢话。仍将那方于阗玉章料留下,恳请陈妤儿代为转交李县令。 李权道因奇妙执法,叫刑部、吏部的尚书、侍郎个个称奇,名闻遐迩。他在卫县三年,全境民风为之一新。 后奉调入京,卫县百姓送行者络绎不绝,拥塞道路,走了三天才走出县境。到长安,担任京畿重地万年县令,仅一年,就治理得井井有条。 阴菲儿带儿子、儿媳又经十多天,到了恒州真定县,找到云钗儿、陶社。苌南乡将卫县大堂所签两份文书,都交给云钗儿保管。诚心诚意叫云钗儿监督自己,但有违反,自己回卫县投案。 这才赢得了陶社、云钗儿、安节、安滹等人的谅解。 经云钗儿调动各方力量,才将这个苌南乡制服。 还不错,近几年,云钗儿看他们兢兢业业,贡献不小,就特别准许他们夫妻在石邑县开了一家美社绸缎庄分号。注资八成,只按两成取利。干了一年,姐姐云镏儿将利润注入,自占八成股本,理顺了股本、分利关系。 说起苌南乡、云镏儿,他们在经营上,还真的有两下子。 苌南乡将苌度生前的本事,全都捡起来,紧锣密鼓定下每一步行动方案,白天黑夜互相催促,务必完成每一个步骤。并逐渐完善店里的制度,做得十分规范。 后来,云钗儿将恒州总号改为卖布与缝纫配套,除了都知是原有的,其中的堂长、布长、裁长、缝长、绣长、茶长,这六长的设置,都是苌南乡的建议。这两年,恒州改为镇州,咱这镇州美社绸缎庄,名闻遐迩。 吸引了许多大客户前来订制衣服,比如成德军每年都要在这里作军服三千多套。因此,云钗儿没有忘记苌南乡的功劳,每到年底分红,仿照大唐的军功评定之法,将他每一个建议,每一次功劳都算上,给与奖励。 说到这里,尤贯才勉强松了口气,赞道:“这样的人,用好了,的确是一股力量。他们的脑袋瓜子都十分灵活,用到正地方,真的比一般人立功更多。咱不是怕他原来那些歪脑子么。” 云钗儿又说:“不怕他改不好。现在姐姐云镏儿经过许多年贩夫锤炼,也想开了。他敢乱来,真的与他分手,将他赶回老家,叫他人财两空。现在他们石邑县分号每年获利怎么也有上百贯,他舍得这样丢弃吗?” 尤通宝听到这里,开怀大笑,总结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尤其是自己辛辛苦苦干起来的家业,谁都会视若珍宝,没人会轻易丢弃。” 不觉得就过去了一个时辰,早饭也吃了,两位正在张望。 恰好陶社带领苌南乡、云镏儿,三匹马到了跟前。三位翻身下马,陶社给他们互相引见。苌南乡过来,躬身一揖,大礼参见:“尤別驾辛苦,叫您老久等了。” 尤通宝上下打量他,这小子衣服鲜亮,青须青帻,白净面庞,十分干练。左脸有一处杏仁大小的朱砂胎记,又因其做事风风火火,步子赶得很急。得个大号丹骓绸贩。骓,毛色青白相杂的马,恰合他的相貌。 这两年,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大名呼来唤去,取字洞北。既然名为南乡,再洞察北方,不是南北都通了吗。 苌南乡也打量尤通宝,地道的官老爷风姿,一通寒暄,苌南乡朗声喊道:“去疾、美髻,既然为了薛仆射大事,咱们还是先商议个简单路子。然后一步步紧着干,没有做不好的。” 陶去疾跟云镏儿去吃点饭。云钗儿早已打扮好了,出来喊苌南乡:“哥,姐姐在里面吃饭呢,你也吃一点。” “嗳呀,这么磨叽,看我怎么吃的。”苌南乡到了厨房,没吸完三口气的功夫就出来了。 云镏儿也赶紧吃完,喊道:“洞北,这样快吃,对胃不好。” “去疾,咋还没吃完呢?”苌洞北的确换了个人,这事业心也忒重了,像个催命鬼似的。 陶社一面抹嘴,一边跑出来:“法子不用在这里商量,我们到云安坊一起商量。大家定了分工,各自行动就行。” 云钗儿到店里安顿两句,出来了,一挥手:“走,云安坊。” 他们到了云安坊,安节、阴菲儿夫妇,尤统、安芝夫妇早已等在这里。就差安滹,众人一面等他,一面寒暄认识,简单议论这次该怎么行动。 又等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安滹来到,还带来一人。大家惊疑不定,安滹正要介绍,安芝忽然往前几步,紧紧拉着来人的手,翻身跪下。 来人也认出来了,也对面跪下,相拥在一起,哭喊道:“芝儿,二哥想你好苦啊。” 安芝千言万语哽咽喉头,抽泣中勉强说出:“二哥,芝儿可算见到您了。” 满屋子人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安滹说:“这位正是成德军致果校尉,栾城县中镇将,李获李得之将军,他就是香云的二哥安获。他随主人李元投军,现在已经在成德军十二年,早已封官入仕。” 众位纷纷鼓掌欢迎。看他的样子,跟安芝一样的面庞,长圆脸,不胖不瘦。八寸青须修剪整齐,五绺而下。身长七尺九寸,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写在脸上,走动起来,显示出虎骨神力。 浅绿袍,带着七品身份。举手投足间,露出右手食指少了两节。这是他少年时期当伴童,因打柴而落下的。右手砍不动了,换左手砍。左手却不听使唤,砍掉右手食指。典型的苦出身、贱籍留下的标志。 李获与妹妹安芝相扶着站起来。尤统也过来跪拜哥哥。把李获高兴得,扶着尤统好一番打量,好一番问话。禁不住脱口而出:“这么好的一个妹夫,神拳大侠,嗯,不错不错。” 满屋子一时间充满了幸福的喜悦,充盈着开心的笑声。 李获说:“众位找一处僻静地方,我有机密向众位禀报。” 云安坊都知晁慧娘赶忙将他们带进后堂,进到坊主阴菲儿的房间。这里是两间全通,除了八仙桌、太师椅,摆有瑶琴、茶台。这个茶台好大,围桌起来,可以坐十二人。 大家纷纷落座,座中从长至幼分别是: 成德军正六品上昭武校尉,武库令,镇州人安滹安漕通。 北川乡耆老,正六品上骁骑尉勋官,潮州人尤贯尤通宝。 苌卜曲前妻,云安坊坊主,朝歌人阴菲。 望云端旧友,云安坊总办,镇州人安节安敛之。 义成军从七品上武骑尉勋官,颍州人陶社陶去疾。 成德军致果校尉,栾城县中镇将,青州人李获李得之。 丹骓绸贩,美社绸庄石邑县分庄,朝歌人苌南乡苌洞北。 美社绸庄石邑县分庄庄主,朝歌人云镏。 神拳大侠,原蔡州沙口津令,潮州人尤统尤总领。 义成军武骑尉勋官,美社绸庄庄主,朝歌人云钗云美髻。 云安坊都知,镇州人晁慧娘。 黄羿义女,青州人安芝安香云。 济济一堂,共计十二人,巨大的茶台恰好坐满。晁慧娘给诸位专门沏茶,众位只管商议如何行动。 李获与妹妹安芝十二年不见,说些别后伤心。得知安芝认在霸王鞭黄羿跟前,妹夫尤统又被薛仆射认作义子,脱了贱籍,感慨万端。兄妹挨着,看不完,说不尽,互相拭泪。 看大家等着自己发话,拉着妹妹的手拍一拍:“诸位,得之将所知成德军应付韩侍郎情况,在这里说明。因为是军机大事,一旦走漏,得之再没有头颅。还请诸位知道军帐的厉害。” 云钗接话:“薛仆射密使,尤別驾、尤津令、安姑娘虽是平民,但都是昔日军中大将。镇州这边要么是军中旧将,要么是军中家属,这些都晓得。将军尽管放心,这里没有一个外人。” 尤贯郑重站起来,环视一圈,虎目圆睁,朗声表态:“今日之事,任何人对外敢说半个字,集体诛戮。” 众位跟着表态,绝对保密,绝不给李将军带来半分危害。 李获介绍,成德军除了安滹这样的老资格做幕后的,掌握州县兵权或者节度牙卫中,比较有名的悍将,包括他在内,被王术正列为成德二十八宿。 这次派往半道截杀的,去了十六宿。其中十四位派往太原、汾州方向,派往魏博、郑滑方向的两位。现在魏博方向的人已经回到节度府,汾州方向还没消息。 派往汾州方向的十四位,以五品宁远将军、兵马指挥使,陈速陈迅捷为首,其中就有他昔日的少主人,七品致果校尉、房山县中镇将,李元李公措。 其他十二位的分别是: 正六品下昭武副尉、真定守将白无常王砸王前锋。 正六品下昭武副尉、九门县上镇将邓刀邓冲阵。 正六品下昭武副尉、鹿泉县上镇将仲勃仲起立。 正六品下昭武校尉、白马关上镇将王将王都督。 正六品下昭武校尉、井陉口上镇将王御王良马。 正六品下昭武副尉、元氏县上镇将杨显杨耀之。 正六品下昭武副尉、石邑县上镇将常馈常送与。 正七品上致果校尉、行唐县中镇将宫厂宫绰之。 正七品上致果校尉、稿城县中镇将马铃马响远。 正七品上致果校尉,节度牙卫队正张峰张寒兵。 正八品上宣节校尉、牙卫队上戍主李府李管之。 正九品下仁勇副尉、镇州兵曹参军辛枪辛摧锋。 这些人至今还没回到镇州,应该是探到了韩侍郎的行踪,不然的话早就回来了。李获为什么知道呢? 因为他们这些县、关的镇将,每隔两天都要到镇州节度大帐点卯议事。这些人一下子不见,必然是干这个去了。 李获说道:“前好些天了,公措从他镇守的房山县专程跑到我的栾城县,中间相隔一百二十里,却只说了一句话:一个月后不见人,家小托付给我。再问,并不作答,酒也不吃,飞马就走。” 他这一番话,尤贯听完,顿时汗珠子掉落。薛仆射真的是料事如神,王术正果然下了狠手。岂止是狠手,这是要绝杀。目的无非就是,给朝廷一个下马威,我成德军的地方,我说了算,皇帝你说了不算。 众人听了,每个人的冷汗都在往下滴。屋子里静极了,只听见鼻息声。 这么大的刺客阵容,谁有本事能够保证韩侍郎的安全? 第146章 尤贯施三策 尤贯毕竟当过蔡州別驾,擅长军帐筹谋、前敌指挥。 等李获说完,大家静了一阵,内中云钗儿、阴菲儿、苌南乡都将目光投向他。毕竟此次来镇州的密使是他,尤统、安芝是随行,大家肯定得听听他的办法。 尤通宝看看在座的各位,振声说:“韩侍郎进入成德军,我们要公开接头,公开活动,造成一种内外支持韩侍郎的声势。目前外部有文烈、漆雕又,自然是随行护卫。我们这些人是内部做铺垫,必须三策并举。” 他说完,理一下思路,看了看在座人员,理一下花白胡须,沉吟良久。 他沉吟什么呢?你想啊,这些人对于尤贯来说,绝大多数都是陌生关系,以生人指挥熟人,当然难以服众。 座中,安滹岁数最大,又在成德军三十八年之久,什么看不出来?此时此刻,要叫尤贯做决断,这个风险很大啊。自己不站出来发话不行。 安滹说:“在座的,既然为了亲人、为了朋友、为了薛仆射、为了韩侍郎,我们聚在一起,现在就是一个特别军帐。下面,尤別驾下令等于是军令,不能够、不愿意、不坚决执行的,现在就请离开。一旦接令,万死不辞。” 众人纷纷表明心迹,亲连亲,薛仆射是这一大堆人的救星,这件事情,只要尤別驾一声令下,坚决服从。 尤贯看大家的意见基本统一,这才将上中下三策一一讲出。 上策是机密挖掘,需要买翻核心人物。 将成德军参与决策的掌书记、行军司马等,买翻一个就行。该花的钱,不惜一切代价。 这件事情,由安滹为主,以尤统为副,可以对他们公开神拳大侠故事。云镏儿负责出钱,事后用了多少,由平卢军结算。紧密配合,互通消息。并随时向云安坊沟通进展情况。 中策是爪牙失灵,需要结交牙卫主将。 韩侍郎进入成德军,如果王术正使坏,必然安排牙卫主将施行。采取交友与金钱双配套的办法,尽量拉拢。实在不行,就采取非常手段,将他俘获,逼迫他就范。叫王术正使坏失灵。 做这件事情,以李获为主,苌南乡为副,尽管邀请他们到云安坊玩耍。阴菲儿给他免费,事后也由平卢军结账。 下策是枕头生风,需要控制节度家属。 王术正的家属,要成为我们的朋友,该结拜的,该说服的,该威胁的,投其所好,无论什么办法都行。将他们牢牢控制。如果韩侍郎那天来,王术正使坏,将他的家属斩杀殆尽。 做这件事情,以云钗儿为主,陶社、安芝为副。安节、晁慧娘配合。尤贯也随这一组行动。为什么这一组人最多? 因为他们的家属,尽量全部争取到手,尽量以说服为主。这其中,情义为主,财宝紧跟,计策缜密,武力配合。四者缺一不可。 十二人就按这么分工,同时行动,交叉进行。 每天后晌的申正集合,有事随时沟通,需要人手随时调配,需要财宝立即解决。时间错不开的,随时过来沟通。 尤贯当即拿出一百两黄金、三款宝玉雕件,对大家说:“估计这些就够了,实在不行,云镏儿、云钗儿、阴菲儿三家顶上去。” 他从哪里搞到这么多黄金? 那不是儿子要到青州完婚吗,从北川乡出来的时候,就带得多。结果儿子结婚成了薛仆射操办,不但家里的钱没用上,还收了许多礼金。这些礼金本该薛仆射收下,他却分文不取。 这次领受镇州密使任务,经与儿子、儿媳商议,就将这些钱换成了黄金一百二十两,宝玉雕件五件。另外留下二十两黄金,两件宝玉,防备不测。 安滹看他这么大的出手,顿时精神大振,信心满满,说道:“没问题,我这一组,行军司马就是我的徒弟,二十八宿之一,我把他引荐给尤大侠,我再从中周旋,定能买翻。” 李获也对尤贯的安排心悦诚服,表示:“成德军牙卫主将与我及少主人是同批投军,他是云中府大同人,也是我们二十八宿之一,也不成问题。” 云钗儿说道:“请放心,我会将他家的人都变成自己家人。” 尤贯一听,抚掌大笑。众人也都哈哈大笑。 苌南乡站起来,环视一圈,恳请大家注意:“我们的时间,要根据文将军、漆雕县令那边的时间来推算。他们从青州一路向西到长安,再到太原、镇州,这一路少说也需要半月。所以,我们的时间应该在五天左右拿下。” 尤贯对他的推测深表赞同:“这个时间很准确。我们就以四天为限,上中下三策全部办好。从现在起,即刻行动,到第四天辰正交令。” 出身军门的安滹、李获、陶社、云钗儿、尤统一起站立,互相看看,齐声高呼:“得令。” 其他众位顿时被激发出万丈豪情,也都纷纷喊:“遵命、晓得了。” 安滹、尤统、云镏儿三人,立即就要出发,直奔安滹在成德军的府邸。云钗儿忽然想起一条,当年跟随苌将军剿捕河盗的时候,曾经提到沈丘捕贼使用歌者,既然要买翻核心人物,何不派去两名歌者? 他这一提,尤贯顿时两眼放光。他也听薛仆射说过望霄搞了个捕贼歌团,立了大功。这样奇异的兵法,除非他懂得怎么用,后来的人没人会用。 “你详细说,怎么个用法?”尤通宝追问。 “如此如此,必然能叫这个行军司马紧随我们。”云钗儿说出来,一屋子人都称妙计,果然战史上闻所未闻,兵法上见所未见。 阴菲儿当即叫都知晁慧娘点了两名歌者,一个叫傅灵,一个叫年珍,都是十八岁的妙龄女子,身腰高峻,眉眼俏丽,歌喉婉转。云钗儿叫她两个到一边,面授机宜,姐妹两个咯咯大笑,表示绝对做成。 安滹、尤统、云镏儿带上傅灵、年珍,马上出发。他们到了安滹府邸,商议一通。安滹问:“傅灵、年珍,云将军交代的是啥呀?” 傅灵、年珍一一说明,安滹、尤统、云镏儿都笑起来,这应该能成。 当天午饭后,安滹到军中武库公干,恰好自己的徒弟、行军司马谢共过来,说是要挑一批上好的兵器,准备用于仪仗。 谢共,字问正,冀州南宫人。今年三十七岁,元和元年(806年)明经及第,跟望凌通类似,考中后,经朋友说合,进入成德军效力。 一开始只是正九品下的仁勇副尉,做中镇的兵曹参军。十六年间,几经战阵拼杀,屡屡升迁。前年接替陈速,成为行军司马,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品阶,超过了师父安滹一品三阶,与陈速同阶。 安滹见他开列的兵器清单,枣木陌刀二百柄,点钢枪五十条,亮银刀五十柄。不免好奇,随口问他:“你怎么亲自来要兵器?这么多兵器摆成仪仗,是要迎接谁呀?” 谢共笑道:“师父,这可是个大人物,王大帅安排,要展现成德军的军威,排场要大。” 安滹当即话题拐弯,神神秘秘地说:“我有个潮州小兄弟远道而来,还带了两个妙人,歌喉好得很。今晚去我府上陪陪酒宴。” 谢共笑笑:“行啊,今晚还真没事。我给师父带一罂鹿泉烧酒,二十斤装的,泡的天麻。” “哪能喝那么多?倒出五斤就够了,留着你待客。”安滹愣他一眼。 “那还是你留着,我去喝吧。”谢共简单说几句,拱手而去。 到了晚上,谢共如约来到。还带了自己的随从,牙帐的兵曹正刘纯,是个从八品下的御侮副尉品阶。刘纯抱着酒罂,一看武库令府内菜肴上齐,客人坐好,单等他们,好不高兴。 安滹将谢共、尤统双方客人一一介绍,推谢共上座。 谢共连声说:“不敢,不敢,师父在这里,哪有徒弟的座位。” 安滹只好上座,左边谢共、右首尤统,往下依次是刘纯、云镏儿、傅灵、年珍。谢共要叫师母李氏来坐,安滹推说她不想饮酒。这就恰好七个人一桌,安滹独自坐于上首,三面各坐两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互相寒暄,也都认识了。谢共闻听尤统就是呲牙寨的神拳大侠,一人独得三匹赤兔马,惊得站了起来。又是一通互相敬酒。 尤统与他们熟悉了,也不客气,叫起来傅灵、年珍,向大家提议:“今天远道而来,到安将军府上叨扰,特意从云安坊带了两个酒令高手。” 谢共一听,大为惊奇:“贤弟要行什么酒令,还专门请了高手?” 傅灵接过话头:“这个酒令唤作挂杯。怎么个挂杯?” 各位闻所未闻,纷纷瞪大眼睛,支棱着双耳,仔细听她说酒令。 她解释了玩法,由轮到喝酒的人,斟满一杯酒,把酒杯挂在美女手背或者手臂。挂不上去,罚酒三杯。挂上去的,由美女喝下这一杯。 美女一旦使用哪一只手背或手臂,无论挂杯的人使用什么办法,都不准乱动,动了也要罚酒三杯。美女如果不喝罚酒,就罚唱一支歌。 喝过罚酒,不服的,还可以继续挂杯。 叫年珍当场示范。她斟满一杯酒,叫傅灵伸出一只手背,将酒杯往手背上挂。年珍用香舌舔一下酒杯,把傅灵的手背侧立,酒杯成功挂上。年珍就不用喝三杯罚酒,而是由傅灵喝一杯。 大家一看,这个好玩,呼声震天。整个安滹的堂屋,顿时气氛热烈。 刘纯挨着傅灵,就从刘纯开始挂杯。这到底行不行啊? 第147章 杖打谢司马 刘纯斟满一杯酒,也用舌头舔一下酒杯,稳稳扶住傅灵手背。 却没能挂上去。喝罚酒三杯。刘纯大喊:“不服,我还要挂。” 这次,他斟满酒,扶住傅灵手背,稍微倾斜,居然就挂上了! 傅灵输了,只好喝了一杯,吼道:“这个就算了,以后不许叫手背倾斜,杯子挂上,必须垂直在那里,否则,挂上也算输。” 经过刘纯这么一实验,知道怎么个玩法了,大家越来越起劲。 该谢共了,刘纯起身,让出位置给傅灵。傅灵一坐,谢共也斟满一杯,却不舔杯子,而是舔傅灵的手背,垂直挂上,标准得很。 书中代言,这种杯子为什么能够挂上呢?大唐酒器多是锡制的,金属与肌肤的粘合,唾液当然最好啦。再者说,锡制酒杯,菲薄菲薄,分量很小,只要懂得这个,挂杯酒令还是可以完成的。 傅灵的手背被他这么一舔,那不是痒痒么。挂上杯子后,她没忍住,手背晃荡起来,将杯子晃掉了。那就也罚酒三杯,傅灵也不争辩,一扬脖子,三杯酒下肚。 大家一看,哦,这么玩儿,有意思。那就舔手背、手臂吧,好像这样更好挂。到了首座安滹,他年龄大,不好意思舔人家姑娘的手背,酒杯没挂上,自罚三杯。 到了尤统,他借鉴谢共的办法,直接撸开傅灵袖子,舔一舔傅灵手臂,满杯酒也稳稳当当挂上。傅灵还是忍不住痒痒,手臂又动了,自己喝三杯。 到了云镏儿,她斟满一杯酒,却拿出自己的手背,将酒杯夹在两个人的手背之间。谢共一看,不干了:“耍赖,这不叫挂杯,这叫夹背,不算,两个人都罚三杯。” 大家齐声赞同,于是云镏儿喝了三杯。傅灵唱一支歌,顶替三杯酒。 歌声一起,纷纷鼓掌欢呼。这个好玩,继续。 最后到了年珍,她也斟满一杯酒,这次却不挂她的手背、手臂,捧着傅灵的脸颊,舔两口,将酒杯稳稳挂上。 谢共、刘纯、尤统、云镏儿大呼:“绝了,好,挂得好!” 这次傅灵没有嫌痒痒,酒杯挂了一阵,稳稳取下。傅灵只好喝下她这一杯。大家一看,哦,挂在脸上也行,难不成挂在唇边也行? 这引起了尤统的浓厚兴趣,这次他先来。斟满一杯酒,酒令换年珍坐庄。他将年珍嘴唇舔了几舔,酒杯果然稳稳挂上。年珍含羞带怯,没忍住笑,酒杯滑落。只好唱一支歌代替三杯酒。 这也行?大家对这个酒令产生了无限的探索欲望。一直玩到很晚,安滹回房歇息,尤统陪着他们继续玩。云镏儿和傅灵、年珍一起上阵,与尤统、谢共、刘纯形成一对一的酒令。 恰好傅灵对谢共,年珍对刘纯。六位的酒都喝到舌根发软,谢共使出新招,将傅灵肚兜撩开,舔几舔雪白的蒸馍,也将酒杯稳稳挂上。这杯酒挂上后,傅灵忍不住花枝乱颤,酒杯又滑落。 傅灵喝酒已经喝不下去,唱歌也舌根不利索。那怎么办,谢共设个法子,对她耳语道:“我有一支上好的斗笔,需要你帮我研墨,才能写出好字。” 傅灵迷迷糊糊,带谢共进入安滹家的客房,将他的斗笔取出,傅灵研墨。写了许多好字,两人心满意足,兴高采烈出来。 刘纯如法泡制,也舔年珍的馒头,挂上了酒杯。年珍也没忍住,酒杯滑落。刘纯也与她耳语:“我有一盏马灯,今夜没油回家。你要帮我添油。” 他们也进入客房,刘纯取出马灯,年珍给马灯添油,春风满面出来。 云镏儿喝醉,趴在桌子上睡着。尤统继续跟他们玩酒令,一直到街面上打响五更梆子。谢共的斗笔又写了两遍,刘纯的马灯也加了三遍油。 安滹醒来,对谢共、刘纯喊道:“别玩酒令了。快,收拾应卯。” 谢共、刘纯依依不舍,懵懵趔趔到厢房洗漱。 两人跟随安滹,到成德军大帐应卯。大家一看行军司马喝多,掌书记只好代为点卯。王术正大怒,要将谢共、刘纯推出帐外,斩首示众。 吓得谢共、刘纯顿时酒醒大半,吓得浑身哆嗦,慌忙跪倒。 谢共泪流满面:“元帅饶命,小的愿戴罪立功,将功补过。” 安滹及众将也都纷纷求情:“元帅息怒,念他们初犯,又是用人之际,还请饶恕他们。” 但见王术正,以字行,名端,四十二岁。顶盔掼甲,紫袍鲜艳,腰系十三銙金玉带,按三品礼服装扮。长脸雕刻阳刚,下颌稍左一颗黑痣,垂下一根紫毛。五绺长髯,绛紫与青黑相间。 站在那里,身长在八尺开外,在大唐属于顶级身长的好人才。双眼圆睁,不怒自威。不苟言笑,《旧唐书》说他沉勇寡言,雄猜有断。他往那里一站,叫人天然畏惧,感觉咱生下来就矮他三分。 善使一柄锯齿飞镰刀,龙尾骊载着他所向披靡。这龙尾骊,是一尾巴白色的纯黑马,属于极少见的宝马良驹。 王端见大家求情,谁没有二分面子,不好就这么砍了。再者说,他到底怎么了,需要审清楚。 于是,王端怒喝:“重责三十军棍,散帐之后,押到后邸审问。” 谢共、刘纯被执法虞候按翻在地。毕竟平时都是好弟兄,谁也不忍心实实在在往死里打,就这也将二人屁股打烂。谢共咬紧牙关,勉强忍住剧痛。刘纯嗷嗷惨叫,高喊饶命。 打完了,军帐中该安排的事情也说完了,王端宣布散帐。谢共、刘纯一瘸一拐,被两名虞候押着到了王端的后邸。 二人不敢坐,屁股打烂,也没法坐,跪倒在地。 王端怒喝:“昨夜喝酒,为啥喝成这个样子,还不招来。” 谢共只好如实禀报,简单说了挂杯情节,玩到五更。 王术正的面肌微微动了几下,嘴角撇了几撇,问他们:“挂杯?怎么挂杯?老子怎么没听说过?详细说。” 刘纯战战兢兢说:“详细说了,怕你还打,末将哪里敢说。” “站起来吧。尽管说,没有任何罪责。”王术正示意虞候将他们扶起来。 两名虞候分别将他们扶起来,由于没法坐,就这么扶着说话。 刘纯将挂杯细节,一一说明。虽没有说谢共斗笔写字、自己马灯添油的细节,但王术正明白了这个酒令的玩法。 看他们龇牙咧嘴,屁股打烂,禁不住少有的发笑:“难怪你们玩个通宵,不错,这他娘的是谁发明的,这么个酒令?十个英雄有十二个都得玩到通宵。今晚,带上我,老子也跟你们去体验一把。” 谢共、刘纯两个从没听说过他对啥感兴趣的,这次奇怪了,半信半疑,不敢答话。 王端冲他们大叫:“下去找军医疗伤吧,天黑带我去安府。” 谢共、刘纯哆哆嗦嗦回答:“遵令。” 他们由两名虞候搀扶着,一瘸一拐出来,找到军医,上了最好的伤药。说是半个时辰止痛,两个时辰就活动自如。 两名虞候告辞,两人回各自府邸歇息。 谢共的长子叫谢名,已经十八岁,除了没留胡须,相貌与他爹相差无几。国字脸,白里透红,人高马大,声若洪钟。看老爹被打成这个样子,拿起一根九股托天叉,大吼:“看老子去把这个王八蛋扎死。” 谢共吓得,急忙去拉他,屁股猛地一疼,侧翻在地。夫人李秀娘飞身前来,一边搀扶谢共,一边骂儿子:“大郎,你敢乱来,老娘打断你的腿。” 谢名将九股托天叉“哐当”扔掉,带着哭腔:“操他娘的王端,本少爷与他不共戴天,哪一天撞到我手里,一叉扎死他。” 谢共怒骂:“还不回屋,瞎嚎叫啥呢?生怕别人听不见是咋了?” 谢名怒冲冲回到自己房内去,一会儿又出来,与母亲一起搀扶老爹。大吼:“三君、四向,你们还不出来,爹都成啥了,再不出来就是找打!” 三娘谢君,四郎谢向,一听大哥怒吼,纷纷从各自房间跑出来,七手八脚来扶老爹。两个小的,分别十四岁,十二岁。他们中间曾经有一个姐姐,二娘七岁夭亡。 李秀娘是中镇将李元的堂妹,因此,李获与谢共也算是亲戚。类似王家这种几代人节镇的藩镇,其内部大将的关系都是这么错综复杂。 谢名急忙给老爹找了一根顶门杠,谢共在屋里拄着,就这么呆呆站着。 军中的行军司马被杖责,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应卯众将看了这情形,也都心惊肉跳。散帐后,各自料理手边军务。 这会,纷纷前来谢府看望。安滹、李获也都过来。李秀娘指挥侍女、伴童,给他们沏茶。 李获看他受伤情形,非常愤怒,看众将走过了,只剩安滹,于是叫道:“谢司马受此大辱,难道就这么忍了?” 谢共本来感觉军法么,就该这样。众将一来看望,顿觉羞愧难当。此时,被李获这么一问,将自己的羞愧,顿时变成了羞愤。长叹一声:“唉,军中从属,就该这样,忍就忍吧。” 安滹瞪一眼李获,缓缓说道:“怎么能挑起不满,不要再说了。好好守着自己的衣食饭碗就得了。” 这样一说,反倒将李秀娘激怒了。 她将手中的茶壶一顿,恨恨说道:“王端算哪棵葱,他又不是王家嫡传子孙。投机取巧,也想代替王家执掌成德军。真他娘的猪鼻子插葱——装象。再惹老娘,将他全家杀个干净。” 李秀娘这话说得也太那啥了吧?真的假的呀? 第148章 王术正赴宴 谢共一看老婆说话也太离谱了,怒道:“婆娘家,少他娘的添乱。滚!” 长子谢名不干了:“爹,俺娘说得没错。刚才要不是俺娘拦住我,早他娘的杀掉他了。什么东西,还耀武扬威当元帅,叫他当鬼帅。” 谢共暴怒起来:“你们娘儿俩再胡说一句,信不信老子将你们先杀了。” 李获、安滹急忙将他们娘儿俩劝入内室。 出来将谢共好一通安慰。看他们家的情况,这也不敢走啊,万一李秀娘、谢名真的杀到元帅家,这事可不得了。先在这里待下去吧,看住他们。 一直陪谢共说些过往轻松故事,缓和情绪。早过了半个时辰,谢共当真能够稍微坐一坐。 这时候,十二岁的谢向出来,跟他爹谢共说话:“爹,我想问你一句话。” 谢共早已经没了什么情绪,微微一笑:“问吧,你师爷、舅舅都在,我解答不了,还有他们呢。” 哦,这倒引起了安滹、李获的兴趣,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还有他爹解答不了的问题吗? 只听谢向问:“爹,我感觉成德军王家会比大唐的寿命还长,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爹,你能站在我的角度分析一下吗?” 谢共双眼瞪圆,吼道:“胡扯啥呢,都是大唐臣民,分析个鸟啊!” 安滹、李获被这个问题惊得目瞪口呆,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想。谢向被他爹呛一句,缩缩脖子,退到他房间去了。 李获对安滹耳语:“童言见真知。仔细想想,感觉这句话异乎寻常。” 安滹也感觉这孩子太奇特了,这么小,就要跟他爹探讨这类国运、族运问题,极其罕见。但这种问题,他爹就是懂,也不好作答。再者说,咱又不是袁天罡、李淳风,就算明白大唐气数,也不一定相信自己的判断。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秀娘出来,看谢共好了不少,这才放心,与二位沏茶、敬茶,说些笑话。谢名也带着妹妹、弟弟出来,有说有笑。 安滹、李获告辞。各回自己的公署,问完公事,各自回家。 眨眼间到了黄昏,谢共想起王端说了要去见识酒令,但对家人也不好说。正在为难之际,刘纯在外面喊:“李夫人驾到。” 谢共慌忙站起,杵着顶门杠就往外走。 李秀娘一声招呼:“孩子们,快开门。” 谢名、谢君、谢向三兄妹当然知道李夫人是谁,飞快前来开门。 这李夫人是谁呀,叫谢府的大大小小这么尊敬? 她就是王术正的母亲,与原来的成德军节度使王承宗的母亲,也就是老节度王士真的夫人,是亲姐妹。是王氏掌控成德军之前的节度李宝臣的两个女儿。这里盘根错节的关系,比大唐任何一个藩镇都复杂。 王术正叫自己的母亲来谢府,等于对于白天军法处置谢共,是一种歉意。表示的是,帅帐之中,必须军法从严。私下里,咱还是好兄弟。 王端对母亲说了审问谢共的整个过程,请母亲到谢府一趟,将谢共夫妇叫出来,都去安滹家玩耍。 李夫人对谢共安慰一番,说道:“如果谢司马还不消气,今晚叫他跪在我床边思过,不准就寝。” 李秀娘赶紧接话:“姑母息怒,可不敢叫元帅这样受苦,军帐之中,没有军法是坚决不行的。” 李秀娘为啥叫李夫人为姑母呢? 说起成德军这母族李氏,虽然王家当着节度,王家的母族却是李氏,也是李宝臣的女儿、侄女、族女等等。 这就有意思了。李秀娘本是李元的堂妹,而李元是谁?李元就是李宝臣的堂孙。 李宝臣原本姓张,叫张忠志,范阳人,安禄山的养子,是安禄山手下少数几个能征惯战的悍将之一,分别镇守大州。 后来,安史之乱失败,这些人投降朝廷,都被就地封为节度使。大唐藩镇割据时代就是这帮人掀起来的。 张忠志被赐姓李,赐名李宝臣。按说李宝臣死后,只有三个儿子他能繁衍多大的支脉呀?但是,原来的张家堂兄弟及较亲近的族人,为了沾光,也都请求李宝臣跟着姓李。 截杀韩侍郎的十四宿之一李元,他家就是李宝臣堂兄弟改姓李的。经当时交好的淄青军李师古、李师道兄弟收留,成为青州李家。实际上都是范阳张家。 范阳安氏就比较惨,安禄山完蛋后,范阳姓安的绝大多数都成为贱籍。更别说安芝他两个爷爷安枢、安校还当过安禄山的牙卫大将。 按辈分,李元、李秀娘都叫李夫人为姑母,与当今窃取成德军元帅位置的王端是表兄弟。 还有一个李氏,那就是安滹的老婆李氏,跟王端他娘又是堂姐妹。安滹就是王端以及前任节度王承宗的姨夫,更是老节度王士真的妹夫。因而,他虽然十年不愿意上阵杀伐,一直管着仓库之类,也没人敢小觑他。 但是,这种权利漩涡里的亲戚,实际上只要稍有闪失,就会人头落地,狗屁不是。因而,安滹更加淡出他们的核心层。 这次,要不是亲侄女安芝到来,他绝对不会管闲事的。 我的娘呀,成德军的这种关系,说得人口干舌燥,太他么复杂了。 难怪小小谢向突然冒出一句,成德王家估计比大唐的寿命还长。他就在这个漩涡里生长,小孩的直觉往往是真理,历朝历代皇帝都重视童谣,这不是开玩笑的。 后来的史实也的确如此,大唐亡掉了,成德军还在王端的后代手中。 为什么说这就有意思了? 老太太上场,一切烟消云散。何况老太太带上儿子王术正、侄女女婿谢共一起,到自己妹妹安滹家走动,串门子,太正常不过了。 李秀娘毕竟跟着夫君这么多年,成德军王家、李家、安家的微妙关系,太知道了。特别是安节这个光棍,四五十岁时,突然娶了个贩神遗孀,霎时间云安坊、美社绸庄,风生水起。 成德军哪一家男人不往云安坊跑,哪一家夫人不去美社绸庄? 李夫人,叫李滋娘。她姐姐、原来的老节度王承宗及其兄弟王承元的老娘叫李济娘。 她们姐妹两个的名字都是成德军地面两条河水的名字。赵州境内有个济水,而滋水在镇州境内。说明生她们的时候,父母在这两条水边。 安滹的老婆李氏,叫李三娘,没有比较正式的名字,就按排行这么起。 李滋娘安慰谢共几句,招呼他说:“走,秀娘一块走,咱去漕通家玩一晚上。你哥说了,明天休假一天,今晚随便玩。” 秀娘什么不知道,昨天谢共玩通宵,指不定安滹搞了多好玩的东西,自己去说不定会搅了他们的兴头。赶忙说:“姑母去吧,侄女就不去了,还有三个小家伙照应。” 李滋娘也不再多让,拉着谢共就走。谢共跟着,略微瘸着腿,慢慢往安滹家走。走出谢府没多远,王术正等在那边,侍从牙将安巨急忙过来,寒暄道:“谢司马辛苦了,王元帅还怕你不来了呢。” 谢共笑笑说:“元帅有约,末将哪敢不听。” 王术正听见,过来搀扶谢共:“贤弟,还望体谅愚兄。叫你受苦了。” 几人相扶着,没多久,就到了安滹家。院门大开着,院子里灯火通明。 打鼻子一闻,嗳呦,准备的菜肴真香啊。再一闻,里面掺和着一股脂粉的异香,真好闻啊。 安滹出来,还有两位精壮的大汉,乃漕通两子,平日里在下面军中做事,闻听元帅知会明天休息,也都回到了家里。 长子安荫,字乘功,三十八岁,井陉口上镇副将。品阶是正七品下的致果副尉。主将王御执行秘密任务走了,自己代行职务。 次子安董,字继功,三十岁,新市仓监丞。品阶是从八品上的御侮校尉。 早已听老爹说了昨夜故事,今夜主帅也要来,就紧锣密鼓准备灯烛、菜肴、酒器、茶具。 一早,尤统、云镏儿、傅灵、年珍四个回去,与尤贯禀报、会商,睡了大半天。申时过,又到安滹家问情况,等了一阵,安滹回家,密商今夜该如何。于是返回云安坊,晁慧娘又加派舞者花水、艾婵上阵。 这次,傅灵、年珍拿上乐器,更要掀起超嗨氛围。 一如昨夜,一直玩到喝晕,安滹今夜不要离席去睡。只得在一边,支起茶台、棋盘,一边喝茶,一边跟姐姐李滋娘下象棋。 到了兴头上,王端过来,将老娘和姨夫安滹让到后堂去喝茶、下棋。行军司马谢共及其随从刘纯被打了军棍,屁股还不行,还是坐坐走走,因而早早回家。 在酒桌上继续玩挂杯酒令的,就成了王术正、安巨、安荫、安董、尤统、云镏儿、傅灵、年珍、花水、艾婵。 一开席,安滹就将尤统介绍过了,说他在呲牙寨打死元江野马,神拳大侠。王术正早在京师杂报里就看过,当然知道啦,大为赞佩。到后来,挑起热烈氛围后,尤统、云镏儿继续出溜到一边。 他们在那里四男四女,好不热闹。尤统对于这场计策产生这样的结果,感到非常吃惊。 这要是暗算他王术正,非常方便啊。 第149章 淬火镇州夜 王端看身边的人,都比自己小,鬼主意顿时冒出来。 尤统感觉,这毕竟是安滹家,出一点点闪失都不行,歪脑筋不能用。于是找个借口,说:“昨天晚上喝得太多了,今天这时候头还疼,我去歇一会,停一会早来陪元帅大哥。” 云镏儿也说:“术正哥哥慢慢玩,妹妹肚子痛,先去休息了。” 王端王术正看他们一走,剩下的都是自己属下,那还不好办么? 花水到了他身边,该他挂杯。他把刚才尤统的办法略微改装,撩起花水长裙,给她搭在肩上。朗声说出一个办法:“这次数三个数,如果花水将杯子滑脱,必须要陪我割草。” 傅灵经了昨夜玩耍,早已精熟,在那里叫着:“割草就割草。” 王术正见花水只是好笑,也就俯下身子,对着花水丹田舔几舔,将斟满酒的杯子稳稳挂住,在那里哈哈大笑。 花水的丹田部位刺痒难忍,禁不住嗤嗤发笑,身子一抖,酒杯滑脱。王术正二话不说,拉着花水就走,喊着:“陪我割草。” 花水跟着他进了客室,两人互相钻入草丛,各使本门武器,互相割草。过了好一阵,二人割草大获全胜,心满意足跑出来,继续挂杯。 又喝了几杯,王术正酒兴更浓,兴趣越来越大。又叫起来:“还叫我先挂,这次我要艾婵也滑落,帮我到灶房烧火。” 刚才花水陪他割草,此前傅灵已经陪他的侍从牙将安巨对练赶山,就差年珍还没输过,这时候急忙凑热闹:“你们烧火,我去帮你们抱柴。” 王术正大喜过望,斟满两杯酒,将艾婵、年珍拉过来,一边坐一个。又将她们的长裙撩到肩头,俯下身去,先对着艾婵的中极穴舔下去。艾婵实在受不了,当即笑岔了气:“饶了我,肯定输了,烧灶就烧灶,谁怕谁。” 再来看年珍,也俯身下去,舔起她的中极穴。年珍刚才一直没笑过,这下终于领教了,果然是笑穴。顿时花枝乱颤,笑得趴伏在王术正肩头,笑着说:“我也投降,跟你们抱柴去。” 王术正拉着她们,并没有去厨房,还是进了客室。王术正添加柴草,将她们两盘大灶烧得旺火冲天,里面的惊叫声传出来,叫满屋子人垂涎不已。 这一夜,又是个通宵,各位趁着酒兴,玩得好不开心。 外面敲响五更,李滋娘及安滹、李三娘夫妇、尤统、云镏儿逐渐起床,堂屋的八个人这才散了酒席,停了酒令。 王术正对花水、年珍尤其恋恋不舍,看老娘就在院外,不好说啥。尤统眼尖,看出了他的心思,过来对王术正耳语:“元帅大哥,今夜我们换个地方,怎么样?” 王术正拍拍他肩头:“今夜再说吧,如果还玩,我找个地方,过午就叫安巨来这里知会你。” 李滋娘看他们嘀嘀咕咕,神神秘秘,当然知道说的什么。 顿时来了兴趣,过来拉过尤统,附耳问他:“大侠兄弟,我昨天听说你的稀奇酒令,专程来看了一夜。像我这样的,能玩这个酒令吗?” 尤统吃了一惊,再看看她,大约比王术正要大十五六岁,已经五十七八。但保养得好,身腰挺拔,凸凹有致,仍有无限姿色。 既然这么问,何不如此如此。尤统在这里想计策。 李滋娘看他发愣怔,又轻声说:“今晚,你安排好术正的事情,带一两个健将,还来这里,我与妹妹三娘都要试一试这个酒令。” 尤统故作沉吟,装作很为难:“不瞒姐姐,这歌者、舞者在青楼就有,只是差我的酒令。而面首却不好找。找那些有妻室的,害怕姐姐抢了人家,破了人家的家庭。找没有家室的,他又玩不好酒令。” 李滋娘慌忙从怀中掏出一坨金子,捅他一下:“就叫你这样的来两个。” 尤统只好答应:“这就去物色,实在找不到,小弟亲自陪你。” 李滋娘大喜过望,轻轻拍拍尤统,又拧他一下。 王术正大约猜出老娘要人家干啥,过来拍拍尤统:“这就对了,小兄弟真会来事。娘,咱先走。” 他们相随而去。尤统惊骇万分,汗都下来了。李夫人与自己的说话,莫非王术正听得真切?要不然怎么会来这么一句。仔细琢磨王术正话头,难道这也属于孝顺的一种方式? 或许吧,尤统在那里摇头暗笑。 云镏儿过来,往他脸上摇摇手:“愣怔啥呢?他们这里就这样。范阳王氏、李氏、安氏,祖上都是胡人,只要不当着面,子与父妾、父与儿媳都很正常。更不要说不认识的人,只要合适就行。” 尤统听她这么一说,既有些明白,又张嘴结舌。看起来,维系他们这些藩镇长期霸占一地的纽带,很可能这就是重要的一种。但我们也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将计就计,对付赖皮就用赖皮法,叫他乖乖听话。 难怪云钗儿要使出这样的计策,教了傅灵、年珍这样的酒令。这样就能立功受赏,哪个女儿家不是一百个愿意。 这又不是干坏事,而是等同上阵冲杀。但这种计策,如果由男将口中说出,没有一个女子是情愿的。那为什么? 通过男将这么分派,女儿家会反着想,说咱教她学坏,误会咱要将她推入火坑,甚至臭骂咱就是个畜生。 看起来,还得抓紧找云将军谋划,叫她分析一下,怎么应对李滋娘的要求。指不定五天的任务,今晚就能收工。 此时安滹过来,也拍拍他:“贤侄,我们这里就是这样,不必多想什么,只管按照李夫人委托的去办。她外子死了七八年了,好容易抓到这么个机会,你能帮她一把,解决了心中的苦闷,对咱们的大事,只有利没有害。” 尤统这下才转过弯,急忙说:“伯父放心,总领这就去办。” “哎,这就对了,快去吧。”安滹也不留他用饭,直接让出去。 尤总领从他家的马厩牵出自己的赤兔马,飞身上去,直奔美社绸缎庄。 云钗儿接住,赶忙问昨夜进展。一听王术正参加了,抚掌大笑:“我以为当元帅的都是铁石心肠,不料比普通百姓还渴。” 陶社也过来,将尤统让进绸庄的后院,随意找个茶台坐下。茶长吩咐侍女过来,为他们沏茶。 经过一番议论,云钗儿心生一计。 但施行这个计策,需要的人却很不好找。必须符合三个条件,一是跟李滋娘阅历旗鼓相当,才能成为知音。二是心怀韩侍郎安危,才不至于忘乎所以。三是善于见缝就钻,叫李滋娘为我所用。 那肯定需要在现有的十二人当中筛选。能够与李滋娘阅历相当的,只不过两个人,一个是安滹,一个是尤贯。 安滹就在成德军当军官,绝对不能干这件事。那就只剩尤贯了。但去做这种事情,尤贯会不会接受呢?谁去说他才能说动呢? 叫尤统去说,肯定说不出口。即便说出口,也会挨一顿臭骂。云钗儿去说,弄不好会产生厌恶,甚至惹急了,来个啥也不管。 陶社听云钗儿分析来分析去,将一杯茶一饮而尽,说道:“现在不是上中下三策并举吗?还是尤別驾下的令。安滹、尤统、云镏儿这一组,负责买翻核心人物,已经马到成功。我们负责下策,控制节度家属,不正好吗?” 对呀,李滋娘正是最厉害的家属。这一组归云钗儿、陶社、安芝、安节、晁慧娘,尤贯随这一组。那还犹豫啥? 云钗儿当即说:“去疾,你去说別驾老叔。实话实说,今夜成功,就牢牢掌控了节度家属。岂但上策做好了,下策也做完了。只剩李获、苌南乡的中策了。何不就利用安滹家,将中策也做了,结交他的牙卫主将。” 尤统思考一下,以为:“全都在他家发生,万一事后王端恼恨,安老伯恐怕就是灭顶之灾。李获不是也有府邸吗,完全可以在他家,也用挂杯之计,叫他们乖乖就范。” 云钗起身:“去疾,你去告诉別驾老叔,今晚我与他都去安滹家。我跟随总领兄弟,带姐妹随王术正过去,別驾老叔就在安家,控制李滋娘。安节也去,李滋娘不是要两个吗?安节虽然大了些,但足够精健。” 陶社看看云钗儿,略微怔了一怔,将拳头一砸:“好,为了韩侍郎,咱啥也不说了。上阵杀敌,命都会丢,哪里还怕这个!美髻,你小心一点就是。” 陶社说罢,含泪而去。牵出马来,向云安坊就走。 是啊,将自己老婆亲自送入贼口,这需要多大的魄力,这是多揪心的事情,这叫人怎么能正确面对? 反正,尤统绝对不敢说叫安芝也去。这种锥心刺痛的计策,极难下得了决心。不是极难下决心,而是绝不可能下这个决心。 云钗儿自小以幼弱的双肩为家庭分忧,都经历过多少常人难以承受的磨难,这是尤统但凭讲故事,是绝对体会不出的。云钗儿的决断,往往出乎意料,也是尤统难以想象的。他对这个女人既敬服,又感到有几分陌生。 云钗儿见他还在发愣怔,大喝一声:“总领,安芝跑了!” 顿时吓得尤统面色煞白,“呼通”跌坐在地:“她去哪儿了?” 第150章 两府开宴会 云美髻略施小计,将尤总领吓得魂不附体。 看他那样子,神拳大侠对付元江野马毫不畏惧,对付这样的惊涛骇浪却精神恍惚。云钗儿故意吓他一跳,安芝怎么会跑呢? 还真的把他吓到了,云钗儿禁不住哈哈大笑:“我的好兄弟,大英雄,你觉得弟妹会跑吗?” 尤统拍拍屁股,站起来就朝云钗儿一拳,云钗儿哪里防备这个,“噗、噗”两声,一声是尤统的拳头砸在了她的馒头上,一拳是云钗儿屁股坐地的声音。疼得云钗儿龇牙咧嘴,忍不住泪珠滚滚而下。 尤统一看,惹祸了。他哪敢怠慢,赶忙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飞奔进入一侧的账房,将她放在床上。作揖打躬,赔礼道歉:“美髻姐,姐,小弟混蛋,你打死我吧,你杀了我吧,你吃了我吧。” 云钗儿看他那滑稽样子,强忍疼痛,禁不住“噗嗤”笑出来。刚笑了一声,馒头特疼了,缓了几口气,嗔怪他:“总领,姐姐怎么舍得打你,又怎么舍得杀你,倒是吃了你还蛮可以的。” 尤统一听,哦,这,这不是取笑我吗,飞身扑来,抱住她就是一口狠咬:“姐,不等你吃了我,弟弟先把你吃了。” 云钗儿摸一摸火辣辣的脸颊,笑道:“滚吧你,叫你去疾哥看到牙印,我就说是你。别看你是神拳大侠,看他怎么收拾你。” “别,别,我怕你了你们两口子,还不行吗?”尤统又是作揖。 云钗儿好不暖心,感觉好多了。起身下床:“走,这两天也不见苌南乡,谁知道叫他跟李获结交牙卫主将,是个什么结果?” 正说着,陶社骑马回来了。 尤统赶忙看向云钗儿的脸,牙印还在,顿时心中打鼓。像小孩犯错似的,抠着手指头,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说话,坐立不安。 云钗儿看他那样子,这孩子,也不算小了,咋这么可爱呢。禁不住又笑起来:“总领,你去叫那谁沏茶。” “哦,好叻。”尤统出去,不知道找谁,漫无目的瞎转悠。 陶社下马,对云钗儿摆个笑脸,高兴起来:“別驾老叔说了,美髻去,但就呆在安库令家,本组就是对付家属的,大家全力以赴,将李夫人拿下。至于安滹、尤统、云镏儿一组,还是紧盯谢共。买翻还差一步。” 也是,定下了行动方案,就必须雷打不动,不能改来改去。云钗儿也松了口气,看起来,还是老将厉害。一个军帐,能有一两个老将,大家干事分外觉得有谱。他们就是定盘星,主心骨。 过了好大半天,尤统才回来,并没有找到沏茶的人。 此时,安芝步行来了。陶社问:“你是从哪儿来的?刚才我去云安坊,怎么没见你?” 她说是从云安坊步行过来的,一路走一路看街景。尤统过去,拉上她来茶台坐下。安芝眼尖,看见云钗儿脸上的牙印,笑了一笑。 云钗儿当然知道她看了自己,就当啥也没发生,亲自在那里沏茶。 四人决定,午饭之后,稍微歇息。然后还到云安坊集合,几组的人,互相沟通一下,互相透透消息,便于更好的行动。 下午,他们又见到尤贯,互相都说清楚获得了什么,下步怎么办? 云钗儿提到,昨天李夫人还带了几个女眷,到美社绸缎庄定制衣裳。 马上二月下旬,民谚说得好,冷惊蜇,暖春分;一声春雷响,全家换衣裳;桃花怒放,单衣褐氅。换季的衣服渐渐都要做齐,镇州地面,她家总是带头的,慢慢的其他人家都要来做。 尤贯一听,顿时眼前一亮,这可是用兵设谋的人极难想到的东西,没有做过商家,怎么会有这样的消息。急忙问:“其他富贵人家都有谁去你们美社绸庄?一一说说看,我们好对症下药。” 李滋娘只要来过,其他好多女眷都会来。由于咱只问女眷名字,至于她们都是谁府上的夫人,却不能完全搞清楚。这还是总领说起王术正的老娘叫李滋娘,才对上号。因此,就是罗列出来,咱们几个,还是搞不清。 尤贯对她说:“就这么办,今晚你随我陪定李滋娘,务必从她嘴里掏出更多消息。能将成德军主要人物的家属都掌握,咱们就什么都不怕。” 充分酝酿,下定决心。定于黄昏之前,上策组与下策组都到安滹家集合。 黄昏他们刚到安漕通家,李滋娘已经早早等在这里。 安芝经安节介绍,认识了两位哥哥安荫、安董,高兴得合不拢嘴。安荫、安董看这个妹妹貌若天仙,惊得目瞪口呆。 安荫惊叫:“哟哬,咱家有这么美一个妹妹,爹也不早点说。” 安董也吃惊打怪:“老爹也真是,美到叫人窒息,怎么不叫早早认识。” 尤统见两位哥哥这么惊喜,也故意高声,笑说:“是啊,妹夫见香云第一面,就茶饭不思了。” 安芝过来锤他,娇嗔地悠悠说道:“总领,你就别起哄啦。” 看这一对,一个神拳大侠,一个瑶池仙女,惹得满屋子人哈哈大笑。 安节经过云钗儿、晁慧娘、安芝对他悉心打扮,今天显得与众不同。那种大唐伟丈夫冲天豪气和美男子各种棱角,全都包含在内,叫安滹差一点没认出来。 安漕通过来捣他一拳:“敛之,今天晚上是要大显身手啊,搞得我都认不出来了。仔细看了好一阵,才愣怔过来。” 李三娘忽然转过身,紧赶两步,朝着安节也是一拳,惊呼:“什么,敛之!我的老娘呀,我根本就不敢认。那时候要弄成这样,早就儿女成群了。” 安节爽朗大笑:“这叫做有福不在忙,无福跑断肠啊。今天是我平生第一次这么装束,还真的感觉有点飘,就是有一样不行。” 李三娘过来拉着他,好不奇妙,大叫:“都这样啦,还有啥不行。” 云钗儿、安芝、晁慧娘过来,一起推一把安节,恰好将安节推入李三娘怀里,一起叫起来:“浑身不自在。” 李三娘哈哈大笑:“这是想吃婶子的奶啊,贴这么近。” 满院子顿时笑得屋檐打颤,桃芽抖动,黄鹂惊飞。 尤贯就像进了自己家,率领大家直奔正堂。见正堂三通间,摆起了两大桌子筷碟酒器。坐于一边茶台,就剩下等着王术正、李滋娘怎么安排了。 正说着,安巨跑来,跟尤统耳语两句。尤统急忙向傅灵、年珍、花水、艾婵四人一一安排,又对安荫、安董说:“你们先带他四个过去,就在谢共家里。我再去安排四个唱歌好的,这边两个,再去那边两个。” 晁慧娘过来说:“你们去吧,我去安排四个人,一会送到谢府。” 李滋娘一听,也赶忙过来,对尤统说:“你去谢府,叫秀娘往这里来耍,不要管他们那些疯男人。” 李三娘也过来说:“就是,叫秀娘来俺家,他们疯玩,我们也要快活。” 尤统带着安荫、安董及傅灵、年珍、花水、艾婵,直奔谢府。 晁慧娘打马而去。这边安排摆上酒菜,李滋娘这时候就要开始。 安滹对她耳语:“姐姐,悠着点,今晚可是通宵达旦。” 李滋娘朝他耳朵吹气:“漕通,啥时候教我枣木陌刀。” 安芝过来,凑在他们中间:“叔叔的陌刀尽可以教给姨娘。” 安滹微微一笑:“既然香云都这么为你求情,那就这么定,今后教你。” “今晚不教几招?”李滋娘攥紧他胳膊一点肉皮,拧他一把。 疼得安漕通咬牙切齿,撂下一句:“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尤贯对所有人的动向看在眼里,这还没喝酒,一屋子人就疯狂了。看起来,云钗儿这一招棋,满盘皆活,开启了很好的局面。 云安坊距离成德军牙城三里不到。 晁慧娘很快就赶着马车,拉来了四位楚楚动人的仙女,分别是李翡、唐翠、江绫、山罗。都在二十刚出头,水灵灵顾盼生辉,娇俏俏仙风缥缈。 尤贯听了她们报名,心头一震,对晁慧娘说:“安排江绫、山罗去谢府。叫李翡、唐翠留在这里。” 慧娘就按他的吩咐,叫李三娘带路,领着江绫、山罗去谢府。 到了谢府,看屋里,两张桌子并拢,众人围坐,好大的阵势。他们已经开喝,一位紫袍的总是哈哈大笑,引起满屋子人不时大笑。 紫袍的,无疑官最大,肯定是王术正。还有一位浅绯袍的,这可是五品的长史、別驾大员啊。我的个娘呀,怎么李获、苌南乡也在座?难怪一下子要这么多歌者舞者。加上江绫、山罗,仅仅云安坊就来了六个。 座中男客八个,差不多,六个就行。一对一反而不好,必须有争抢更好。 慧娘暗暗点头,把江绫、山罗交给尤统,随李三娘出来。刚要走,秀娘在后面喊:“姑姑,等我。马上就好。” 哦,她还没打扮好,今晚要盛装出行啊。看样子她也很感兴趣。那她家的孩子们呢?不是有三个孩子名君向吗? 等了一阵,李秀娘出来。天啊,这是要做哪样?这也太美了吧! 惊得晁慧娘倒退一步,将自己这个青楼都知都比得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