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知道》 序 週五午夜十二点，街道两旁的夜店传出闷闷的低音节奏，敲打着雨后夏夜凝滞的空气。街灯昏黄的照着街道，路上不时经过的男女，三三两两调笑着，霓虹灯、车声，夜里的都市街道散发着纸醉金迷的气息，忽然，夜店里动感的音乐窜进街道，只一瞬。 一名醉汉蹣跚的从夜店走出，年轻的脸庞染着酒熏的驼红。 醉汉歪七扭八的在人行道蛇行着，嘴里喃喃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呜呜呜……」说着说着，失声哭嚎了出来，鼻涕眼泪齐流，紧紧抓着手上的包包，缓慢的前进。 「你想她回来，我有办法。」 橘黄的灯光将整条街道照得有些似梦非梦，醉汉的哭声渐渐转小，昏沉的脑袋让他搞不清状况，他刚刚，似乎听见一个女生的声音。 「呵呵呵，你没听错，我来帮你。」再一次，醉汉的耳中，更清晰地传来的女生的声音，他下意识朝着声音方向转头，望见一条漆黑看不见底的窄巷。 即使醉到走路蛇行，人类对于危险的警觉是本能，醉汉神情恢復了一点理智，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颤抖的问话：「你是谁！干嘛神神祕祕的！」 女声从暗巷中传来，磁性而充满诱惑的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达成你的心愿，你想她回来，」醉汉感觉到一阵甜腻的风朝面上吹了过来，他瞇了瞇眼，见到一个朦胧的身影从暗巷中现身。 醉汉心头一阵热血上衝，朝着那个跟他女友，不，前女友有着相同长相的身影，踉蹌着往巷子中衝去。 女子的嘴角略微扬了扬，抱住了奔来的男子，轻声说道：「你想要她。」 怀中的男子双眼迷茫，满脸写着痴迷，嘴里喃喃着：「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女子轻笑出声，清秀的脸蛋纯洁中带着魅气，睁大的双眼渐渐染上猩红，嘴边的笑容越发张扬，眼神里彷彿淬着毒，她抬起手，轻抚着男子的头，柔声说道： 「不会，我不会走，」 「你想要她，而我想要你。」 此时女子的嘴角以咧至耳边，鲜血混着唾液滴落，而男子浑然不觉，她俯身靠近男子的耳朵，准备一口咬下。 此时眼前一闪，一道灼热的痛感从脖间传来，女子下意识放开了怀中的男子，强烈的痛楚刮着她的脑壳，她的尖叫声被锁在了喉咙，此时脸上媚意全无，只有全然的痛苦与挣扎。 跌在地上的醉汉抬头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吓得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早日投胎、早日投胎，渣男不要来。」一个低沉温和的嗓音不合时宜地在如此惊悚的小巷中响起。 宋谣桵收紧手中的念珠，轻巧的绕开被随意丢在巷子中的垃圾，念珠的另一端勒着女子纤细的颈脖，原来洁白如纸的细颈如今皮开肉绽，却诡异的一滴血都没流。 宋谣桵闲庭信步的绕至女子面前，俊秀的脸蛋此刻写着慎重，一双墨黑好看的眼睛闪着肃杀。 『这个晚上的第四个了。』 宋谣桵心中暗数，不禁蹙紧眉头，眼前的女鬼是冤死后被刻意炼製成的怨鬼，若是被炼製成的怨鬼，那就没有沟通的可能，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反手将口袋中的符咒贴到女鬼额头上。 瞬间，符咒开始焚烧，女鬼的神情极度扭曲，双眼上翻，嘴里不断发出咯咯声，有如故障的机器，不久，宋谣桵眼前空无一物，只留下淡淡的腐臭味，除此之外，一切彷彿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谣桵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醉汉，面上还残存一些肃杀之气，双眉依旧深锁，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摸向口袋，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突然，耳边传来警铃声，宋谣桵脑袋空白了一下，怎么回事，照理来说，处理路边醉汉不会这么迅速吧。 宋谣桵当机立断，弯腰扶起那个醉汉，将他抬出巷子，刚好遇见迎面而来的警察。他方才的神色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有些无措的笑了笑说：「我刚刚看见巷子里有隻脚，进去之后发现是个醉汉，正想打电话报警呢，你们就来了，辛苦了、辛苦了！」 两名员警脸上的怀疑未曾消失，看着眼前笑得老实的男生，他们心中有着大大的问号。他们接获的通知是这边巷子有人受重伤了，报警的女生不敢靠近查看，而选择报警。 一位员警打开手电筒进暗巷查看，巷子里发出垃圾袋翻滚的声音，良久，员警走出暗巷摇摇头。 此时两名员警的警戒终于放下，他们和善的笑着将醉汉接过手，一边亲切的跟宋谣桵说赶紧回家，最近这附近经常出事，一个人不要在外面逗留太晚。 这些宋谣桵都一一点头表示赞同，语气自然地问：「这里这么热闹的地方都要开警铃巡喔？你们真是辛苦了！」 其中一名员警笑着摇摇手说：「我们是接获报案，说这里有人受伤，报案人不敢接近，所以才报警处理。」 宋谣桵面上惊讶，心里冒出了一个问号，哪里来的人，刚刚就没听见有人从这个巷子经过，而且，报的案竟然是重伤？这个熏人的酒气没闻到吗？ 两名员警大致说一下就转身准备离开，上车前还不忘警告宋谣桵酒后不开车，还热心地问要不要帮忙叫车，宋谣桵没有喝酒，身上的酒气都是被熏到的，为了证明，他甚至做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酒测。 警车开走时没有响铃，宋谣桵在人行道上看着警车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他略抬起左脚，弯腰捡起刚刚趁谈话时用脚踩住的东西，那是一个薄薄的卡夹，里面放着一张学生证。 「c大，姓名：宁语桐、学号017006053、系所：植物病理学系、学士班。」宋谣桵缓缓唸出学生证上的资料，仔细端详卡上的照片，脑袋在飞速转着。 『这张脸……』 宋谣桵将学生证放进裤子口袋，抬步往c大校园走去。 这张脸他见过，昨天、前天，甚至在今晚的第二个鬼那里，那个女生都曾经出现过。 怨鬼之辈，以恶饲之，壮其仇念，养其执念，以使东西。 『要是真的有人在养鬼……』 宋谣桵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伸手不耐的拨乱额前微捲的发丝，嗓音因困倦而染上一丝沙哑： 「真麻烦吶……」 第一章 闹鐘响的时候宁语桐还在睡梦里挣扎。 整个宿舍现在就剩她一人，其他人昨天就各自回家度过週末。 宁语桐茫然的瘫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睁着，脑子里的画面缓慢的一帧帧变幻，夜晚、马路口、红绿灯、暗巷、醉汉…… 那瞬间丧失力气的感觉彷彿又再次回到她身上，准确来说，那并不是她的感受，而是那个暗巷里的男生的。 宁语桐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同，她的世界里，除了自己的现在进行式，还会有别人的。每天睁开眼睛，恢復意识的剎那就会出现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有点像是听广播的背景杂讯，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的时候可以无视它，但若是刻意去听，宁语桐可以听见很多。 一开始她不清楚那是什么，直到后来，她明白了那是生命波动的声音。 有人的会持续高频，有人不疾不徐的低音，也有人在两者之间，宁语桐对这些习以为常，因为它们没什么变化，很轻易就能融在背景里。 宁语桐最怕的就是巨变。 急速升高、慢慢放缓，戛然而止。宁语桐总是能非常快速的捕捉到，她并不想，因为她知道这代表的是死亡。 宁语桐很清楚生命到底有多脆弱，死亡能有多突如其来，活到现在，她早已经习惯了，刚开始总会在白天黑夜里，毫不止息困扰她的那些尖锐杂讯，她学会了怎么尽力忍耐，后来慢慢释怀，这是一个循环，没有停止、回溯的方法。 不过她始终克服不了的就是：万一那个人，在循环终止前的二十四小时内，曾经跟她对视过，不论刻意或是刚好对到，在音频变换、即将终止的剎那，宁语桐都会有感应，距离越近、感应越强、细节越多。 可能是画面，车灯、病床拉帘、大马路、对面大楼的冷气室外机；也可能是音效，喇叭声、医疗机械的声音、车子引擎声、碰 …… 当然也可能双项并行，那么就会有着几夜接连不止的恶梦…… 小巷里的那个男生与她上的是同一节通识课，昨天下午才刚见到的人，晚上不知道碰见了什么，音频突然急速上升，宁语桐在睡梦中心跳冷不防漏跳一拍，半梦半醒之间看见了一张渗了血恐怖的脸孔，嘴里嘎嘎的低声哀嚎着，视角的主人瞬间失力跌在地上，视野中先是天空，然后一片漆黑。 她惊恐地从床上坐起，抓起床头的电话报了警，她在画面中隐约看见一旁电线桿上的号码，粗略地报给警察，之后忍着双手颤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缩瑟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地喝。 宁语桐视线空洞，没有焦点的看着桌上的笔记本，思索了一下拿起笔开始写。 『男性、暗巷、白衣女子、死？』这是最新的一行。 『女性、马路、闯红灯、撞死』这行是今天稍早时写下的。 『男性、马路、煞车失灵、撞死』昨天晚上。 『男性、顶楼、坠楼、摔死』前天晚上。 宁语桐很少会记下自己听见或看见的，除非是过于骇人，她需要借助其他方法，把那些记忆转换成一些与她无关的故事。 若是变成故事，而不是记忆，她能尽量将自己置身事外，儘管她本来就不在现场。 书桌上的闹鐘显示着凌晨十二点十三分，宁语桐苍白的脸蛋忍不住露出一丝烦躁的神态，一连好几天晚上不是撞见事故，就是在事故附近，事故当下还会闪过当事人的视角，她认为自己现在需要一觉到天亮，可是现在心脏依旧在狂跳着。 她无奈的轻叹，打开电脑，开始码字，过分清醒的脑袋，她需要想办法过劳它。 宁语桐刻意忽视那些杂讯，眼皮在码了一万字之后终于忍不住打架，她操控自己身体回到床上时，约略看见窗外已经升起一抹橙黄。 不管，宁语桐摔进棉被里。 恍惚间，她的脑中闪过一个思绪：『一个断断续续的讯号……』她来不及思考就陷入睡眠。 - 时间回到当下，宁语桐放任思绪随便乱想，鼻子吸气、鼻子吐气，称职的作一坨只会进气出气的肉。 『断断续续的讯号？』这个念头出现在她脑中。 宁语桐心里有点排斥，但近来她目击这些事件太过频繁了，不寻常的点不解决她心里总是梗着一根刺，她脑子闪过前面几起事故的讯号，仔细听。 窗外树梢婆娑、 脚踏车轮轴转动、冷气机运转声、 电风扇…… …… 「瘩瘩…滴滴……滴呲呲……」那是一个很难以形容的声音，沙哑颗粒刮过她的耳膜，宁语桐脑袋有点晕，忍不住皱了眉头。 女子闯入车流的身影、 极速衝向电线桿的车子、高处一道身影向下掠过…… 宁语桐猛然睁开眼睛。 『全都有！』她一阵恶寒，翻身抱紧了棉被，将整张脸都埋入棉被里，呼吸吐气。 - 「语桐！这些数据你做一个表格给我，做完了那边有个切片你处理一下喔！」实验助理边背着书包边交代，背带勒的身上的衣服都是皱褶。 宁语桐从电脑萤幕前抬起头，应了一声好，接着头再度从萤幕上方沉没，只听见一声喀啦碰，实验室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实验室白色的桌椅柜子层架几乎将女子整个人挡住，阳光穿透百叶窗照进室内，光影交错的落在桌面上，阳光照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映出光芒，白皙的脸蛋上透着些红润，肤况看起来精緻无瑕，形状姣好的双唇嫣红自然，整个画面透露着知性与寧静的美。 她翻着手边的书籍，一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一下切换视窗去查资料，不时用脚蹬着滚轮椅在两边的工作台穿梭。 几个小时过去，宁语桐扭扭脖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处理切片的工作桌移动，顺手把笔插进实验衣的口袋，把马尾重新扎成稳固的丸子头。 洗手戴手套，宁语桐在工作桌前坐下，拿起镊子跟刀片，双眼小心的眯起，左右比划，然后下刀。整个过程流畅而迅速，女子的手指灵活而细长，原本重复而枯燥无趣的画面，反倒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实验室里没有音乐、没有人声交谈，只有偶尔衣料摩擦、金属轻敲的声响，整个空间彷彿时间都慢了。 这也是宁语桐为什么会喜欢实验室工作的原因，因为可以减少跟其他人交谈对事的可能，这个教授的实验室规则硬、工作多，大家进来大多埋头苦干，生怕工作没做完。就像那个实验助理，教授交代的工作他熬了通霄才做完，要不是手机提醒，可能还会忘记跟女朋友的午餐约会。 『啊，午餐。』 宁语桐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好像没吃东西……「咕～」此时肚子的声音恰好响起。她被自己的肚子给逗笑了，轻笑了一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直到宁语桐走出实验室所在的大楼，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半，她当机立断走向价位偏中高的咖啡厅，决定给自己一点甜头奖励，命运多舛又认真的好女孩儿呦。 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里面凉爽的空气驱走宁语桐刚刚在外面走的炎热，白色的罩衫略微扬起，黑长的发丝有几丝飞上脸旁，她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其实是宽裤裤管刚刚进风了，宁语桐表示非常快乐。 点完餐，宁语桐选了一个角落面壁的位置坐下，窗边从来不是她的选择，行人多，麻烦多。她有些烦躁的翻起了包包，一股脑儿的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刚刚在结帐的时候，出示学生证可以折价，但是她的学生证竟然不见了。 她仔细回想可能掉在哪里，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通识课上，老师不知道哪里想不开，不用电脑抽籤，偏偏要收大家的学生证来抽，后来发回的时候是排头去拿的，宁语桐当时有点睏，所以没有注意自己到底拿到了没。 跟着室友一起回宿舍，所以也没有刷卡…… 想着想着，宁语桐脸色就越来越难看，补办好麻烦。 「叩叩。」面前的桌子被人敲了敲。 宁语桐抬起头，看见一个超级高的男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第二章 男生的头发有些微捲，长相乾净俊秀，皮肤肤况很好、色号偏白，他掛着和善的笑容、嘴角边有两个小梨窝。 这人长得真端正，对、端正，至少他的频率听起来就是这样。 宁语桐虽然不喜欢跟人对视，但基于礼貌，与人对话的时候还是会直视对方的双眼，不过绝对不是第一眼就会对上对方双眼的人。 但是这双眼睛不一样。 宁语桐想起以前会看一些很俗套的小说，小说里形容一双漂亮的眼睛时总会这样说： 他眼里有星辰大海。 她今天算是瞭解了这是什么意思，长又捲的睫毛，内双的眼皮让眼神更加深邃，双眼瞳色很黑，照着外界的光线，显得水盈盈的，宁语桐没有癲狂到去看他眼里自己的倒影，但总感觉可能真的照得出来。 可能是宁语桐的眼神停留的有点久，宋谣桵眉毛几不可见的抽了抽，但他笑着开口：「请问你是宁语桐吗？」 宁语桐被问得一愣，缓缓的点点头，等待他的回应。 男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好看的脸上有点拘谨，点点头之后就将手上握着的东西放到桌上，往前推了推。 宁语桐低头看见是自己的学生证，稍微震惊地瞪大了，迟疑地伸手收下，抬头頷首向他简短的道谢。 宁语桐有些惊讶，开口问道：「谢谢！这个的确是我的，请问你是在哪里捡到的呢？」宁语桐笑得客气。 宋谣桵面上不变：「在那条夜店很多的街上捡到的。」语毕，宋谣桵紧盯着宁语桐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但宁语桐脸上除了惊讶没有多馀的表情，甚至有些疑惑，她客气的开口说：「这样啊，怎么会在那里呢，我很少去那里。」宁语桐是真心疑惑，她近期根本就没有去那里啊。 宋谣桵心中怀疑只增不减，正欲开口，宁语桐就笑笑地结束对话：「总之谢谢你，你有想吃什么吗？我请你吧！」 宋谣桵准备好要询问的台词就卡在喉咙，眼神略变思考着，她难道是故意的吗？想隐瞒些什么？ 等待餐点的时候，宋谣桵几次想挑起话头都被宁语桐神色淡淡的堵住了嘴，他突然有点怀疑自己，凭良心说，没到人见人爱的程度，但也是亲和力95分，这个女生怎么就能次次都铁壁防卫，宋谣桵疑心更加重了。 下一秒，手里拿着可可的宋谣桵看着面前微笑着向他挥手道别的宁语桐，他脑中瞬间闪过败北两个字。 宁语桐看着眼前发愣的男生，心如止水，这人该不会还想跟自己一起吃吧？不至于吧……正想着要怎么委婉的请他再见，突然，一段杂讯剎然突兀了起来。 「喀…嘎嘎……」 宁语桐瞬间寒毛竖起，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这个声音……』，她硬挤出笑容，准备最后一次跟男生说再见，然后她就要静下来说服自己忽视那个噁心的感觉。 她抬起头，对面的男生脸色同样不好看，狐疑地盯着她，宁语桐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转身就走，她回到一开始佔的位置，短暂平復了三秒。 人生很短，坏事快过。 接着她撕开三明治的包装，一手解锁手机，准备开始回讯息。 宁语桐每天只会在下午的空闲时间回讯息，因为她觉得早上是全力衝刺的时段，所以她早上鲜少解锁手机，最多检查未接来电，通话总比传讯来得急迫。 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昨天通识课上的那个男生有传讯息给她，说他通过通识课的群组得到她的联络方式，他不小心拿到她的学生证了，问她是急迫需要还是下次上课再交还给她。 『那怎么会落到那个男生手里？』宁语桐心想着，忽然，上方的灯光被盖住，宁语桐抬头查看，发现是刚刚那个男生，男生表情认真，刚才笑容里的刻意消失了，宁语桐搞不懂他到底在干嘛。 「同学，」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改命吗？」 宁语桐脸一皱，心里呵呵，皮笑肉不笑的说：「你印堂有点发黑，晚上还是不要出门了。」 『什么鬼？这什么搭话的方式？』宁语桐心想，耳边突然又出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杂讯，她愕然的看向那个男生，对方竟然已经自动的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只要看向他就会有那个杂讯。』宁语桐心里冒出一个骇人的猜测，『那些事情难道跟他有关？』惜命少女腿有些软。 宋谣桵在看见宁语桐表情变化的同时攥紧了滑落到手上的念珠，女生转头离开，他不受控的追了一步。刚才那一瞬间分明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他有所感知很正常，宁语桐又是怎么回事？ 有两种可能，那个东西跟她有关联，这也是宋谣桵最初的猜测；再者，她的体质也有些特殊。 宋谣桵有点打不定主意，炼鬼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沾上一点阴邪之气，宁语桐并没有。从刚才的对话表现判断，宁语桐要不是很会隐藏，就是她真的不知道，第二个选项也不无可能。 但是第二个选项，一般能够这么敏锐的感应到鬼的人，大多出自跟他一样的道士家族，难道是同行？ 不对，她的面相一点都不像是震得住鬼的，反倒有点愁相，专业的道士面相大多偏刚毅正气，绝对不会像她一样病懨懨的。 『宁语桐啊宁语桐，你到底是什么啊？』宋谣桵觉得这个问题卡着他浑身不舒服，最近意外连发，他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宋谣桵大步向前，宁语桐已经面无表情地在吃三明治滑手机，突然，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愁相，就决定从这里入手。』宋谣桵心想。 宋谣桵在她桌侧站定，生平第一次做出这么打扰人的举动，诚恳无比的问说：「同学，改命吗？」 第三章 宋谣桵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期望着什么反应，总之不是这个嫌恶的表情。看到的当下，宋谣桵硬是挤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箇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喔吼，今生第一次。 面前的女生随意地说：「你印堂有点发黑，晚上还是不要出门了。」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宋谣桵硬着头皮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见到宁语桐突如其来的抬起头，脸上的神情几度变换，疑惑、怀疑，最后停留在恐惧。 『恐惧？』宋谣桵不太懂这个恐惧来源，到底是怕被发现什么，还是怕「它」？ 刚才一瞬间宋谣桵有被锁定的感觉，那股力量的源头显然很强大，因为它既能在白天出手，还敢锁定到他身上。 宋谣桵身为宋家传承第七代的独子，从小家人就仔细护养教导，人格品行正直没养歪，几年抓鬼的经验下来，身上的正气并非等间之辈。 『如今那宵小竟敢这么挑衅他！』宋谣桵心中不禁觉得荒谬。 这下宋谣桵算是有了结论了，宁语桐大约不是养鬼的人，否则也没必要害怕，呦，难道是同业？ 同行也用不着害怕吧，不应该早见怪不怪吗？ 宁语桐脑海已经脑补出三百集恐怖杀人案的画面，把她曾经写过的所有场景都跑一遍，最后停留的标题是，「女大学生遭搭訕后强掳杀害，拋尸草丛」。 惜命少女表示心慌，灰～常慌。 「你不要那么紧张，我就问问而已。」男生说，亲切地笑弯了眼睛。 宁语桐脑子里先是一长串问号，『怎么可能不紧张！』，宁语桐从未见过这么鍥而不捨的搭訕。 宋谣桵见到宁语桐有了点反应，为表示善意，连忙加上几句：「我可以帮你改变运势，只要提供我一些资讯，像是生辰八字，我就能帮你想办法。」 宁语桐又看了他一眼，男生好看的双眼噗簌簌地眨着，额前的碎发质地看起来很蓬松柔软，宁语桐突然之间想到萨摩耶，毛茸茸的，看起来格外的柔和。 『不过这人是骗子。』宁语桐提醒自己，对面男生轻笑一声，笑声清朗低沉。 「我是说真的，你相信一个你看不见的世界吗？」男生问。 宁语桐心里一阵吐槽，低头专心滑手机，嘴里的三明治吃得津津有味，『这又是什么，他要传教吗？』 「我看得见，你也看得见，但你不想看见，对吧？」男生又说，这一问戳到宁语桐的心坎上，她手指在萤幕上有些停顿。 这些言论讲得不清不楚，宁语桐在心中敲打自己，这是推销！不要理会这种似是而非的言论，说不定他就是来推销什么好运五行手环，数字改运改气场的那种，还要故作高深，再来一套「我懂你，我真的懂你」的作态。 『可怜呦，好好的一个男孩子，做什么不好，跑到大学咖啡厅来当骗子。』宁语桐心想，决定让他知难而退。 宁语桐板着一张脸，看向那位男生的眼睛，严肃说道：「这位先生，我并不想改运，不会消费的，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了。」 如果现在用一句话去形容宋谣桵，那绝对是：「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宋谣桵以为宁语桐会理解他在说什么，没想到对方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他当下瞬间升起积累了好久的尷尬，血气上涌，宋谣桵差点站不稳，想要当场华丽的昏迷在这里。 他愣在当场，呆站在原地，宋道士表示：重新开机。 是噠，没错，宋谣桵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故意、多尷尬，他甚至隐约的猜到宁语桐会把他想成什么了……大约是传销，或者是推销改运手环的人……呸，他是专业的，那种手环那么假，每次看到广告都让人超没耐心。 回过神后，他急匆匆地说了一句抱歉打扰了，衝回一开始坐着的座位上，把桌上的课本唰啦啦地扫进书包里，狼狈地走了。 宋谣桵不回头，他永远、不、回、头。 宁语桐一点都没有间心去看那个男生之后的反应，休息时间很短暂，他浪费了她大约十五分鐘。 什么长得好看，她错付了关于脸蛋的五星评价。 第四章 新的一週，星期一宁语桐是被吹风机的声音吵醒的。 室友陈倩兮昨晚就回来了，因为大二有一门必修被当掉，大三的她现在还要苦唧唧的赶早八。 陈倩兮注意到宁语桐轻微的蠕动，试探地说：「桐姐？桐姐！非常抱歉把你给吵醒了，我再一下下，真的、很快我就消失。」 陈倩兮太瞭解早八的煎熬，而「没有早八，却在赶早八的时间点起床」，这个感觉想必更加赌烂。这可是她们宿舍里的小仙女，平常读书当学霸、赶稿当富婆、三不五时做噩梦，睡眠品质那么差，怎么可以雪上加霜！ 再说，这是桐姐，光看外表、刚认识不知道就算了，认识久了，谁不喊她一声姐，如此狂……咳！ 因此，陈倩兮迅速的把头发吹乾，用闪电的速度上了妆，镜子中，女孩的脸圆圆的，眼角弯弯，显得很有精神。 提起书包，陈倩兮正准备吼声：「我出门啦！」的时候，宁语桐凌乱的头发浮出床板，迷茫的瞇着眼往陈倩兮的方向看。 陈倩兮闭起嘴，用气音小声地说：「抱歉，我出门啦～」 宁语桐眼睛闭着，点了点头，碰的一声倒回去睡，头刚碰到枕头的瞬间，宿舍门又被打开了。 「对了桐姐！今天我们系上有成发，你记得来看喔！」宁语桐听见陈倩兮这么说，含糊的嗯了一声。 宋谣桵在成发现场见到宁语桐的当下，整个人都石化了，对面的宁语桐显然也一脸「这世界怎么了」的表情。 宋谣桵对宁语桐的感受很复杂，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是她，但是呢，最想釐清的事情线索也在她身上，他不得不见她。 就在他永不回头地走出咖啡厅的那天，晚上追踪时捅了鬼窝，要不是他用尽身上所有符咒，负伤死命逃出来，他可能就七天后再回家了。 『到底？！到底谁才是道士？谁才是资深从业人？！』那天晚上，宋谣桵窝在宿舍给自己泡菊花茶安神的时候，突如其来想到白天宁语桐说的话。 『她那张嘴是开了光了吗？！』宋谣桵深深怀疑。 现在宁语桐就站在距离他三步的距离，表情语气双重震惊的说：「你还没死？！」 宋谣桵：…… 『我还能说什么？您别说了太太……』 宁语桐是真心提问，前天晚上她分明看到了这个男生在跟某个很可怕的东西缠斗，当时她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接着那个男生的讯号就断了，白天还在跟她推销东西的人，一个晚上就没了。 她这次没有在画面中看到任何的地标或是路牌之类的，她想报警都没办法，更何况那画面中的可怕东西，似乎不是警察能解决的。 她这几天都睡不着觉，严重到实在睡不着也没有精力去想小说的情节，就这么乾耗着，最后拿出大悲咒开始念经。 宁语桐一点都不迷信，但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她在念经的时候想的是希望这条年轻的生命下次投胎，能够正直做人、脚踏实地，不要走一些旁门左道。 那个男生走近，将宁语桐不知何时举起的食指给打掉。 「不要乱说话，我……」 「谣桵学长！这边有人在问你的模型！」一个明亮艳丽的女生小跑过来，小脸红噗噗的，目光紧紧盯着宋谣桵，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宋谣桵原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回头看了宁语桐一眼，小声说：「我等下有话要问你，你等我一下。」接着朝他的作品前去。 那个女生稍微落在后面，跟着那个男生离去，还不忘回头警惕地看了宁语桐一眼。 宁语桐被瞪了一眼正觉得莫名其妙，一股巨力就从右手边袭来，她转头一看发现是陈倩兮。 陈倩兮扒住她的手臂，兴奋的开口问：「你认识宋谣桵啊？」 宁语桐下意识皱眉，犹豫地摇摇头，陈倩兮见到她的反应也很不解，「那他怎么会找你搭话啊？」 宁语桐心想：『我怎么知道？』于是面上乾眨巴眨巴眼睛，表示一切与我无关。 陈倩兮是个八卦的少女，但她看得出来她桐姐是真的不太懂，于是也没追问下去，倒是那个宋谣桵，来搭话干嘛？打她桐姐主意？ 桐姐的外表是很有欺骗性啦……但她本人跟柔弱的外壳落差有点大呢…… 陈倩兮眉毛一挑，闻到了点八卦的味道。 第五章 另一边，宋谣桵正耐心的跟来参观的同学介绍他的模型，少年的脸上灿烂的微笑着，声线温暖好听，不疾不徐的语气，恰到好处的解说，让听眾都很投入他的介绍。 「这个模型大致而言就是这样，如果你们对绿建筑设计有兴趣的话，可以前往那边的展区，那里还有系上的同学会更详细的介绍这部分，谢谢大家的聆听。」宋谣桵熟练的结尾。 在送走眼前的听眾之后，他身旁蓄势待发的小学妹就忍不住开口问：「学长，刚刚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吗？」 宋谣桵原本在把机关归位，闻言身体一顿，『老天爷，拜託不要。』他好笑的回说：「不是。」 小学妹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笑瞇瞇的说：「我还以为学长被追走了，幸好！」语气甜甜的，宋谣桵听出了些什么，眼神闪烁，嘴角的笑收了几分，多了些客气疏离。 「我对谈恋爱没兴趣，麻烦又耗时间。」宋谣桵说，神色淡淡的，将讲解用的红外线笔收入口袋，离开了这个展区。 小学妹的手握紧又张开，难道被看出来了吗？她心想，这就拒绝她了？ 宋谣桵在展区里四处找人，而被找的宁语桐毫无所觉，跟几个室友小闺蜜手勾手逛展区，陈倩兮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剩下的三个人都是认真的好听眾，偶尔给陈倩兮递水，几个人配合得很融洽。 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陈倩兮嘴上说着话，一边接通了手机：「这个结构就是为了避震，你看到这几根钢…喂？结束聚餐？去啊！我室友？你们要去吗？」陈倩兮看向三个女生。 刘丝杨用指尖转着头发，毫不犹豫的说：「好！」她已经有三个月空窗期了。 梁晓晴有些犹豫的说：「不太好吧，你们系上的活动欸。」她抓了抓极短的头发，神色不太自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飘忽，食指焦虑的抠着手机保护膜边缘。 宁语桐双眼放空，沉默地摇摇头，她有点被陈倩兮的专业术语给绕晕，结束想回宿舍睡觉。 「不～会！大家都大三老屁股了，就是想多认识一些人，想着大学脱鲁有望啊！来啦来啦，其他人的朋友有些也会去，你们也不要太紧张，就当是认识新朋友，好吗？」陈倩兮打着圆场，充满希望的看着宁语桐，桐姐永远是最难的壕沟。 同时其他两个人也转头看着被夹在中间的宁语桐，她震惊地看向梁晓晴：「说好的不太好呢？」 刘丝杨、梁晓晴瞬间夹紧勾着宁语桐的手，宁语桐瞬间感受到十大酷刑的痛楚，身体不好又缺乏锻鍊的她眼泪都差点飆出来，连忙投降：「去去去！」 『大不了一下就说实验室冰箱故障，趁机逃跑就好。』宁语桐心想。 宋谣桵看着对桌坐着的宁语桐，表情有些僵硬，对面的宁语桐神色也不太自然，低着头滑手机，就是不抬头看宋谣桵。 「你干嘛一直盯着人家看？」季宏雨小声地说，用手肘撞了一下宋谣桵，这一撞把宋谣桵给吓醒，他转头震惊地看着他，反驳说：「才没有。」 季宏雨眼睛贱兮兮的弯起，语气欠扁的说：「最好没有，点菜！」 宋谣桵是很认真的思考要怎么跟宁语桐说这件事，这么看来，她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又略知一二的样子。要全盘拖出吗？还是讲一半？万一她又觉得自己是推销的怎么办？！ 宋谣桵脸不自觉的皱起，隐约地感觉到右手边好像换人坐了，但依旧雷打不动的喝着茶。他都还没想好说词，对面的宁语桐就已经站起身，宋谣桵注意力瞬间被吸走。 「不好意思啊大家，我们实验室的冰箱坏掉，学姊要我回去看看，先走了，不好意思！」宁语桐语气歉然的说，拎起裙子就要离开。 宋谣桵一边眉毛扬起，这人就是在找藉口，都说了有事要跟她说，还一直跑…… 「学长你会不会怕吃茄子啊？」原来右边换来的是小学妹，她轻快地问道，却见宋谣桵噌的站了起来。 「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宋谣桵开口说，瞬间全场一片寂静，一些人同情地看向小学妹，这也太尷尬。 第六章 宁语桐看着语出惊人的宋谣桵，连忙客气的说：「不用不用，我叫计程车。」 老天，就算经过了陈倩兮下午的科普，这个叫宋谣桵的男生是不菸不酒不渣不花的绅士好学霸，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兄弟的行为举止很刻意。 一些好事的大四从没见过宋谣桵这样，开始起哄：「原来宋谣桵喜欢柔弱的女生呀，快快快，送她回去吧！」 陈倩兮一伙人看宁语桐脸色尷尬，连忙要站起来带她离开，但是宋谣桵快步走到她旁边，小声说：「礼拜六晚上你看到了什么我可以解答，走不走？」 宁语桐警戒的看了他一眼，见他好看的脸写满了诚挚，微微下垂的狗狗眼神色认真没有一丝玩笑，或许是他的认真，也许是心事被戳中，宁语桐鬼使神差的转头跟室友们说：「你们玩，我跟他一起回去。」说完，宁语桐转头就走，她从地面上看见男生高大的影子跟在她身侧。 他们没有走远，就在热炒店外面还有亮光的地方，宁语桐停下脚步，转头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谣桵也不再客套，直接了当的说：「我需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上礼拜好几次命案都在现场，你到底是有意出现，还是刚好在场？」 宁语桐震惊地抬头看向宋谣桵，反詰问：「我才想问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因为我看得见鬼，那几起事件都是鬼造成的，而我去现场处理。」 宁语桐愣在当场，什么？ 宋谣桵迅速回应：「现在，你回答我的问题。」 「宁语桐，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刚好的出现？礼拜五午夜暗巷，是你报的警，对吗？」宋谣桵语气篤定，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宁语桐，不容她闪躲。 宁语桐一手揪紧肩上的背带，一手握拳，对上那双坚定的眼睛，宁语桐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种「好像什么奇怪的事在他这里都能被接纳」的想法，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如果我说，是我听到的，你相信吗？」 宋谣桵愣了一会儿，了然的点点头，缓下语气温和道：「那你愿意跟我说是怎么一回事吗？」 儘管宁语桐设想过他的反应，她也被这样温柔的语气给吓到了，呆呆地点了点头，见到宋谣桵鼓励的眼神，她回说：「是像收听广播一样的感觉，我能听见各种生命的声音，有些会 —」她眼前出现长长的街道，宁语桐戛然而止，痛苦地闭上眼睛，手不受控的抱住头。 『喘气声，很大的喘气声……』宁语桐头痛欲裂，肺也痛到要爆掉一样。 『不要追我，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我—』 宋谣桵看着眼前的变故，上前两步正要询问，就见到宁语桐跌坐在地上，凄厉的尖叫声从她摀住头的双手间炸出，她用双手用力地敲着头哭嚎着，宋谣桵隐约听见不远处有一阵尖锐的煞车声，接着震天的碰撞声。 当下宋谣桵试图用手抓住宁语桐敲打自己脑袋的手，但发现人发狂的当下力气真不是盖的，他犹豫了一下，别过脸，双手绕过她，将她的双臂固定住，一隻手将她的头固定在他胸前，免得她一直大力地撞他锁骨，在剩下一隻手她身后迅速结印，嘴里小声地喃喃着咒语，过了三十几秒，宁语桐才渐渐安静下来，小声地啜泣。 宋谣桵刚松了一口气，旋即想到刚刚一闪而过的阴气，连忙松开抱住宁语桐的手，小声地说了句抱歉，准备站起身。 他站起身的时候见到热炒店门口已经站了一坨看热闹的，他瞬间有点头痛，不过无暇顾及，转头要起跑，猝不及防衣角被拉了一下。 宋谣桵转头往下看。 靠，他就不该回头。 第七章 宁语桐缩在地上小小一个，穿着米白色的衬衫短袖，墨绿色的棉麻长裙凌乱的蜷着，她扎好的包包头因为大动作而有点散开，秀气好看的眉头紧紧揪着，一双深褐色的瞳子盛满水光，泛红的眼角泪湿的睫毛，鼻头也红通通的，嘴巴紧紧抿着不带一点血色。 她倔强的盯着脚前的地面，愣是一眼都没看宋谣桵，但只要宋谣桵一拉衣袖，她的眉头就紧几分，手上也坚决不放。 宋谣桵心头狠狠一震，脑中闪过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成语释义，心里几不可察的揪了一下，他用空着的一隻手烦躁地耙了一把头发，蹲下身不太好气地问：「你能走吗？」 宁语桐还是不愿意看他，只弱弱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宋谣桵整个人简直要崩溃，这个人跟他在咖啡厅遇到那个游刃有馀的宁语桐是同一个人吗？ 宋谣桵感觉到那隻鬼还在周围挑衅似的绕，但感觉并不会久留，他心急的扯掉宁语桐的手，转头跑过一个路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 宁语桐缩瑟在人行道上，她的室友已经围到她身边，但她颤抖的幅度很大，隔着一条马路他都看得到，心下一阵烦躁，见到她又神色痛苦举着拳头要敲自己脑袋，宋谣桵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回走过去。 『调虎离山、调虎离山，最好是。』 宁语桐能感觉得到她失态了，但她顾不上，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感应。 她能感觉到那人的所有情绪、想法、看到的一切，身体上的所有痛苦，她感受得到被卡车撞到腾空飞起的瞬间，五脏六腑的痛楚、头嗑到地上咚一声的触觉，她像是被困在那具身体里，感受着他的所有感官。 视角停留在车头，正上方的路灯一闪一闪，宁语桐隐约见到一个半透明的东西在那里晃啊晃，宁语桐想看清，突然一阵刺骨的凉风袭来，她眼前突如其来出现一个鬼头，彷彿被摔得稀碎，五官都快看不清，用沙哑的声音说：「吶…看到你了，好久不见……」鬼头凑近，笑得张扬。 宁语桐惊吓到不行，她敲着脑袋想把那个恐怖的画面抽离，却发现自己好像卡在那个人的躯体里，回不去。 她感觉到有人在抓她的手，她本能地想要甩开，下一秒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股冷松的清冽香气窜入鼻中，她仍旧在挣扎着，一隻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脑袋，耳边有人在说些什么她听不清楚，但眼前的恐怖画面慢慢散去，一种祥和的暖意从那隻手开始渐渐散开，宁语桐在画面散尽的瞬间听见鬼头用一个嘶哑又重叠的声音说：「我要去找你嘍……」 宁语桐回过神只听见小声的一句抱歉，接着冷香消失在她鼻尖，她不管不顾的抓着眼前人的衣角。 啊，是宋谣桵，他问：「你能走吗？」 宁语桐诚实的摇头，又想到自己怕得不想自己待着，反悔的点点头。 宋谣桵显然不耐烦了，他拨掉了自己的手，转身离开。 那瞬间，宁语桐觉得好委屈，又觉得自己很不应该，他的确没有义务这么做。 她一直努力的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有馀又愜意，任谁看都会觉得她做到了，可是她现在才发现，原来恐惧是不能被习惯的，只要稍微尝到一点点的温暖，就会上癮。 她听见室友们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刘丝杨抽出卫生纸细细地替她擦泪，梁晓晴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颤抖的肩上，陈倩兮温柔而坚定地拍着她的背，但怎么样都消不下她心中的恶寒。 「手给我，起来。」宁语桐听见宋谣桵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宁语桐惊讶的对上他的眼睛，少年的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手催促的抖了抖，宁语桐一把抓住，宋谣桵一个施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突然，宋谣桵脸色一变，看向街边一颗爆掉的路灯，回头看了宁语桐一眼。 「我要去追，你要跟吗？」宋谣桵把选择权交给她，没注意到语气有多柔和。 宁语桐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心里有止不住的恐惧，她还记得鬼头说的话，但是比起独自面对，跟着宋谣桵好像比较安全，毕竟刚刚就是他把她拉出来的。 「我跟你去。」宁语桐说，浓浓的鼻音淡化了她原先嗓子里的清冷，反而听起来软儂软儂的。 宋谣桵不自然的清了清喉咙，含糊地说了句：「那就跟上。」 第八章 宁语桐哭过一场脑袋还不太清楚，乖巧地把肩上的外套还给梁晓晴，然后就跟在宋谣桵身后走向对街有点阴暗的角落。 被拋在后面的室友三人组：？？？ 陈倩兮：「我觉得天、要变了！」 刘丝杨：「结果一个开席就离席的收穫了爱情，我算什么。」 梁晓晴：「她没事吧？要跟过去吗？」 「不用！」 「跟什么跟！」 宋谣桵跟着鬼气进到了一条空无一人的巷子，后面宁语桐急匆匆地跟着，听起来有点落后，宋谣桵一边嫌弃她腿短又怕她落单，明明是个遇鬼卖命追的人，硬生生放缓了脚步。 突然，鬼气不再移动，是一条死巷，宋谣桵看着飘在半空中的灵体，诧异的说：「是你？」 宁语桐看见宋谣桵对着空荡荡的巷子说话，下意识缩到宋谣桵身后，继续听他说。 「抓鬼的道士？还真的有这个东西呀～呵呵呵～我想跟那个女生说话～」鬼邪笑着说。 宋谣桵危险的瞇起眼睛，「你废话真多，要嘛说有用的，要嘛就打，笑什么？」他精实的身躯微微拱起，摆出警戒的姿态。 宁语桐被他很衝的语气给吓到，她以为他讲话一直很和善的。对于眼前不明朗的局势，宁语桐不知为何觉得对话与她有关。 『要不要听听看？』 下一秒，宁语桐就听见宋谣桵说：「一个跳楼鬼，不是应该生生世世在那边跳，为什么跑出来到处害人？」 跳楼鬼？ 『上礼拜的跳楼鬼？』宁语桐稍微探出头，「赵世磊？」 宋谣桵看见鬼愣了一下之后徐徐地笑了，他连忙伸出手臂把宁语桐藏严密一点，稍微撇头要她安静点。 宁语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见状也闭上嘴。 「同学，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吧？」鬼说，宋谣桵意识到这是在问宁语桐，于是狐疑地将内容复述给她听。 宁语桐没想到还能这样，硬着头皮点点头说：「礼拜三你坠楼身亡，礼拜四死的是后来顶替你工作的人，礼拜五死的是你的上司。」宋谣桵有些讶异于她的恢復速度，刚才那个小哭包跑哪里去了？ 「是呢，我把他们都杀了，他们本来就该死，那个男人整天看直播、玩社群，遇到事情就装小白，就这种人，讨好了上司，那个女魔头就把我清走让他升职。」巷弄里刮起了一阵阵的阴风，吹得宋谣桵宁语桐两人寒毛直竖。 「我才是认真死命工作的人！我有痴呆症的爸爸要养，我有债要还，创业伙伴全跑了，就我一个人还，我女朋友爸妈因为当初创业欠下来的债还没还完所以不把女儿嫁给我，我已经很辛苦了…我真的尽力了！」鬼的表情越来越癲狂，配上他摔烂的五官又更加惊悚。 「但是这个世界对我太坏了……真的太坏了……」 宋谣桵听见这番话，心中并没有多大的波澜，这种事他见多了，他的一切痛苦的确会因为他的死亡而在他身上消失，但是问题没有被解决，活下来的才痛苦，懦夫。 他平静的转述给宁语桐，却见宁语桐眼眶微微含泪。 『这女生的泪点跟他真不合。』 第九章 「你懂了，你懂我的痛苦，对不对？」赵世磊激动地向前一飘，目光紧紧盯着宁语桐，宋谣桵下意识侧身把他的视线挡住。 「懂不懂重要吗？重要的是你现在死了，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谁帮你逃过鬼差的追查的？」宋谣桵不耐烦的说，眼里渐渐漫起凌厉。宁语桐一声不吭，安静的听着。 「呵呵…你真聪明，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赵世磊一改刚才的戚然，恶劣的笑着。 「靠……」宋谣桵暗骂，却听见宁语桐开口说话了。 「你出卖灵魂，那个力量承诺让你可以报仇，你杀了你想杀的人，但却发现那些真正非常需要你的、你眷恋的，你却再也不能拥有。」宁语桐鼻音早已退去，此刻她清冷的声线在小巷中响着，驱散了黏稠而不适的感觉。「你让痴呆的爸爸为你送终，你的女朋友原本说不定在等你，但你现在什么都没了。」 宋谣桵略为讶异，宁语桐又在干嘛呢，他查看赵世磊的反应，发现他此刻收掉了方才的鬼气，愣在当场，一道透明的泪珠滑落他凹凸不平的脸。 「你杀了一个两个，才发现你所做的选择，不是结束生命、结束痛苦，死亡才是开始，」宁语桐稍微停顿，「你想真正的死去，所以你才来挑衅我，你想让他把你灭掉，对不对？」 宋谣桵非常讶异，还有这种跟鬼讲道理的？！宁语桐……太神奇了。 「呀…我就说要跟那位同学说话，你偏不听～」赵世磊抹抹脸，周身的怨气渐渐散开，他一脸不屑地看向宋谣桵。 宋谣桵傻眼到爆，还给你挑啊！差一点就要出手，又听见宁语桐再度开口说： 「你倒是想开了，总归你死了人类管不到你，但那些被你用来杀人的那些人，他们因为人命官司得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未来可能跟你生前一样痛苦，还要背负杀人的标籤，你……」宁语桐本来说得正气势昂扬，想了想人家是无孔不入的鬼，最后还是弱下来了，「真糟糕！」她脸有点红，可恶，就不应该怕他，总归还有宋谣桵能收了他。 宁语桐在心里把宋谣桵的信任点数拉满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宋谣桵被宁语桐的一番言论给镇住了，什么东西，义正严词就义正严辞到最后，他一直以来战斗的紧绷感不知何时松懈了，他竟然有点想笑。 他看见赵世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悵然的低下头，脸上象徵咒怨的印记渐渐消失。宋谣桵见状正准备拿出传讯符联系鬼差，突然，赵世磊的气势上涨了好几层，宁语桐突然摀住耳朵，宋谣桵拿出念珠，准备迎战，就看见赵世磊现形了，说话的声音也变了： 「嘖嘖嘖，看我找到了什么～宋家第七代继承人，」他看向宋谣桵又转向宁语桐：「还有一颗澄心，大丰收呀！」一个更加诡异的声音刮着宋谣桵宁语桐两人的耳膜，宁语桐瞬间意识到那是车祸现场的第二个声音，眼睛忍不住瞪大，因为她一抬头就见到现形后的赵世磊，看起来更恐怖，更阴森。 宋谣桵见到这个略熟悉的气息，立刻想起这就是他前天闯的巢穴有过的气息。「又是你，前一个鬼窝还好吗？」他撑起微笑，看似轻松愜意，但宁语桐看见他手上肌肉紧绷。 「还好，宋小七，你捡回一条命，还这么大声说话，不太好呢！」那声音说。 宁语桐立刻孬成一脸「天啊我不在这里」的样子，宋谣桵光看一眼就纳闷刚才一番正义发言都是哪来的，这人这么胆小惜命。 两方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突然，天边一道惊雷劈下，对面的赵世磊气势一弱，愤恨地瞪了宋谣桵一眼，嚣张道：「不过就是个要长辈护着的毛小子，懒得跟你打！」说完，赵世磊表情扭曲，整个灵体颤动挤压，那东西用变形的脸邪笑一声说：「我就是吸乾这个灵魂，也不给你留任何一点！」 剎那间，什么都消失了，死巷的尽头空无一物，凝滞的空气又吹进了夏夜的自然风。 宁语桐整个人脱力的跌到地上，天知道那个怪物刚刚看向她的时候她有多害怕。他刚刚说了什么？一个澄心？不不不，我觉得是您认错了，老天爷，别来找我！ 宋谣桵居高临下看着双手合十喃喃自语的宁语桐，脑中一阵问号，他刚刚为什么会有一瞬间觉得她很勇敢，然后心脏急促了一下？ 呸，都是假的。 第十章 宋谣桵深吸一口气，脱下身上的牛仔外套，轻轻罩在她身上，原本想调侃她以报他被误认为是传销的仇，开口时语气却不自觉放缓了：「可以走吗？要我扶吗？」 宁语桐抬头发现他的脸离得很近，宋谣桵稍微往后退，显然是蹲下时没算好距离，现在有点手忙脚乱。 宁语桐嘴角不合时宜的扬起一点点，轻轻地摇摇头，宋谣桵伸手想扶她，但宁语桐自己手撑地站起来了。 宋谣桵悬在空中的手此时就有点尷尬了，他掩饰地拍了一下，语气轻快的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吧！」伸手比了一个这边请的动作。 宁语桐跟宋谣桵一前一后到了宿舍楼下，宋谣桵目送宁语桐小小的个子进到建筑物里之后才离开，他突然惊觉，虽然他一直以绅士的形象示人，但都是跟异性保持距离，什么时候送人到宿舍楼下过？ 宋谣桵抓了抓头发，表示这件事不太对劲，又迅速地解释：这是因为她经歷了这么衝击的事情才这样，要她自己回家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一定是这样。』宋谣桵安慰自己，表示这没什么，下不为例，不可能有下一次。 …… 两个小时后，晚上十点左右，宋谣桵站在女生宿舍门口的时候，他还在怀疑他的双脚怎么了。 宋谣桵看着怀里的菊花茶，表示自己真的病了，这么面面俱到干嘛呢？ 『对！他们原本的对话被那场意外给打断了，现在他还是什么都不太了解，这很正常，没什么的……』宋谣桵绝对不会承认是他在给自己泡菊花茶的时候，眼前突然冒出宁语桐缩在地上的场景，都洗完澡了还急衝衝的拿了一罐菊花茶包出门。 到了人家宿舍楼下才发现自己手机没带，想到手机又想到自己根本没有宁语桐的联络方式，硬着头皮人生第一次走进女生宿舍，扬起友善的微笑对宿管阿姨说：「这个是给植物病理学系大三宁语桐的，我不知道她住几号，麻烦您转交给她谢谢。」 阿姨在他面前打了电话，过几分鐘是那个超短发的女生下的楼，看见宋谣桵一点都不惊讶，老神在在的取走了菊花茶，补了一句：「其实桐姐常失眠，薰衣草、菊花、薄荷，这些安神镇定的她都有，但还是谢谢了。」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小声地说：「喔对了，她已经睡了。」宋谣桵一脸莫名其妙。 - 宋谣桵皱着一张俊俏的脸怨念的盯着手机，他不知为何有种「宁语桐是个拔x无情的女人」的感觉。 事情已经过去三个礼拜，那个女人完全一点消息都没有，好不容易透过陈倩兮这个八卦的女人得到了她的联络方式，那是他顶着陈倩兮一脸「你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到」的鄙视拿到的，结果她半条讯息都没回。 「我是宋谣桵」 「关于你的能力，上次我们还没讲完」 「希望你看到讯息尽快回我谢谢」 「……」 「你可以看一下吗？」 「这个门号是真的有人在用吗？」 「哈囉」 「有人在吗（怒）」 『一条都没回，一条都没有』宋谣桵好看的眉毛单边扬起，这女的是住山上断讯了吗？ 宋谣桵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不会出事了吧？』 他按下通话键，嘟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打了好几通，他向陈倩兮传讯息：「请问宁语桐在你附近吗？他没事吧？」 陈倩兮时常在上课时分心，她看见了讯息，一脸莫名的看向旁边坐着的宁语桐，沉默的回了讯息：「她在我旁边上课，很正常」 宋谣桵放下手机，发现自己拿螺丝起子在桌垫上戳了好几个洞，现在助教已经注意到他了，他连忙拿起零件开始组装。 陈倩兮：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在干嘛 陈倩兮：但有鉴于你是我们系上的光 陈倩兮：我免费提供您提示 陈倩兮：桐姐下节课是药用植物演变，在…… 陈倩兮：我们桐姐心思细腻你小心顾着 第十一章 下课鐘响，学生们在校园里流窜更换教室。 教室里一位绑着包包头的女生端坐在座位上滑着手机。 宁语桐在手机被抽走的时候脸都是懵的，她看向罪魁祸首，宋谣桵点到讯息页面，发现她的手机挡掉了陌生讯息，他迅速的把自己存到联络人里面，再将手机还给宁语桐。 原本想在她旁边坐的，结果宁语桐包包加人佔了两个位置，还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上课鐘响，他被赶着到教室另一头的位置上，随便从书包抽出一本书放桌上开始发讯息。 宋谣桵：等下你还有课吗？ 宋谣桵：没有的话出来一趟，我知道谁可以帮你 宋谣桵：你有看到吗 宁语桐：看到了 宋谣桵：那去不去 宁语桐：去哪里 宋谣桵：（地址） 宁语桐：这在山上欸 宋谣桵：这不是很正常吗 宁语桐：就我们两个？ 宋谣桵：你还想让谁知道 宁语桐：已读 宋谣桵差点摔手机，控制住轻轻放下手机，一抬头就见到教授直勾勾的看着他，他有点慌乱的别开眼 「那个男生？对就是你刚刚跟我对到眼的，还有第三排绑丸子头的那个女生，你们谈恋爱下课谈，不上课就出去，ok？」教授说，声线低沉死板。 宋谣桵扭头看向第三排丸子头的女同学，看见宁语桐一脸悲愤，脸都涨红了。 宋谣桵回过视线，嘴角不经意地笑了。 终于熬到下课，宁语桐迅速地收拾书包就想走，她还没有把思绪理清楚，她还不想面对宋谣桵。 但是宋谣桵灵活的跟猴子一样，三两下就晃到她面前，挡住她的路。 「你几点有空？我去接你？」宋谣桵自然的开口，没注意到旁边有人在偷看。 宁语桐不自在的撇过头，用眼神示意他出去再说，宋谣桵被要求闭麦，虽然心里有点不快，但还是照做了。 宋谣桵紧跟在宁语桐身后出了教室，一股尷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窜，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宁语桐，如果我的行为让你不舒服，我道歉，但我认为这件事情不只跟你的安危有关係，我希望你可以帮我，也帮你自己。」宋谣桵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心里恼火，自己明明就在帮她，却像是自己一厢情愿。 宁语桐停下脚步，一声不吭，她正天人交战。 宁语桐不习惯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事情，这件事情很显而易见，毕竟从小就连她的父母都不相信她说的话，他们只会要她乖乖睡觉不要多想，时间久了宁语桐也就不再提这件事。她渐渐知道她的朋友们没人像她这样，她说出来的话就像恐怖故事。班级活动的时候她被突然的画面吓得尖叫大哭，其他同学只会觉得她难相处。 她越长越大，越了解自己的特殊，自己就该好好藏着，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她训练自己谈笑风生，忽略那些声音，将所有的惊慌失措、胆小害怕、不知所措都藏到小说里面，读者留言说：好写实、好逼真，天知道这都是她切身经歷，能不写实逼真嘛。 她小心翼翼地收起心中的一片黑暗，让自己看起来跟别人一样，随波逐流，养成一副老神在在的性格，其实她天怕地怕，特别怕死，只求安逸，却又想衝破那些掩饰，消除那些噩梦，不断迁就的生活让她烦厌了二十年。 现在有个人，他能在黑暗中昂首阔步，他一点都不觉得看见另一个世界是件可怕的事，反而以此为傲，敢衝敢闯，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现在站在门外敲着宁语桐的门，说他可以把她拉出黑暗，他有办法，他会帮她。 宁语桐不轻易相信人，现在她要把对世界都保密的事情告诉宋谣桵，她可以这么做吗？ 她做得到吗？ 宁语桐抬眼看向宋谣桵，少年的眼睛染上薄怒，藏着一点期待。 包子头女孩说：「走吧，我想解决这件事。」 第十二章 宋谣桵开着山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宁语桐聊天，他们刚刚已经讲完他的眼睛跟她的耳朵，其实本质上还是有差别的。 宋谣桵听完之后非常佩服宁语桐，他从小看得见鬼，但是敢出现在宋家附近的鬼都是好鬼，所以他也是平平安安的长大了，直到七岁之后渐渐接触恶鬼，他没说出来，但是他当时吓晕了，还是他爷爷把他背回家的。 看见鬼，跟看见死亡现场，宋谣桵绝对投后者更可怕。 「你猎鬼，是因为享受那种生死一瞬间的刺激感吗？」宁语桐坐在副驾驶座，双眼看着窗外。 宋谣桵爽朗一笑：「可以这么说。但我觉得更偏向我有这个能力，我就想去做。」 宁语桐闻言淡淡地笑了：「你都没有哪一瞬间害怕，万一自己就死在那里了呢？」 宋谣桵偏偏头，思忖了一下：「没有，到目前为止没有，会想自己是不是要死在那里，但害怕倒还好…噢！」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有到害怕，但会觉得可惜，因为我的梦想还没完成。」 「梦想？」 「我要找一块风水宝地，盖最旺的宅，发最疯的财。」宋谣桵的语气听起来很得意，宁语桐直接大笑。 「你呢？」 「我？没想过，大概是安分待实验室、写小说、赚稿费、买房子，没什么特别的。」 「我能免费帮你看风水，但你刚刚讲的不是梦想，是人生规划吧，没有一点挑战吗？」 宁语桐沉默了，她真的没想过，要不是宋谣桵这个变数，她大概一辈子迁就这个能力到死，平凡小心地活着。 「宁语桐，」宋谣桵突然认真的说，宁语桐嗯了一声。 「你很厉害，所以好运会降临到你身上的。」宁语桐转头看向他，他好看的唇弯起一个愉悦的微笑。 宁语桐心漏跳了一拍，她好像想到一个了。 「你相信人定胜天吗？」宁语桐问。 宋谣桵笑了笑：「世上本来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只有少数的人有能力去抗衡。」 宁语桐看了他一眼：「肯定很难吧。」 「那当然，我从小练功学，到现在就是稍微有点厉害而已。」 「这么谦虚？真难得，练的是童子功吗？」 宋谣桵神色透出一丝紧张：「你干嘛？你别想！」 『这人反应怎么这么奇怪，她又不会吃了他。』 『啊，吃。』 宁语桐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故作镇定：「不是啊，就好奇问问而已。」 宋谣桵眼尖的看见她的耳朵，小小的红通通的：「你肯定想了什么，你耳朵红了！」 宁语桐连忙把自己耳朵遮住，狡辩道：「我不是，我没有。」 宋谣桵有如闻到鱼腥的猫，眼角弯弯的调侃：「那天晚上哭得可怜兮兮，蹲成一团，又是抓袖子、又是吸鼻子，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狂野，哎呀～这世界无奇不有～」 宁语桐有点羞愤，但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桐姐迅速冷静下来，语气随意地说：「不就是知道你是童子，也没什么啊。」 宋谣桵瞬间静音，耳尖漫上緋红，宁语桐特别理直气壮地回看，还挑衅的抬了抬下巴。 宋谣桵馀光瞄到，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赌气坚决不看宁语桐。 第十三章 就算宋谣桵在上车后不久就说要去见他爷爷，宁语桐的紧张完全没有被舒缓。 当她听见那位和蔼得像圣诞老人的老爷爷大吼：「臭小子！那天要不是我跟你爸引雷，你就等着我们给你上香！你要气死你爷爷！」 宁语桐想原地消失。她到人家家里作客，什么都没带，穿得还很随意，还见证这种场面。 宋谣桵是要坑死她。看看，他现在还往她身后躲。 这时候宋爷爷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人，他脸上的震惊持续了五秒，久到宁语桐都怀疑他是不是被气中风了。 「霞霞呀，臭小子给我们带了一个女孩回家了！」宋战英中气十足的一吼，大声到宁语桐差点没震出一口血。 天花板一阵咚咚咚，三个人从楼梯上争先恐后地下来了，先是一位有着漂亮银发的老奶奶，再来是一对夫妻，其中丈夫一直拦住想爆衝的妻子。 宁语桐都还没看清，眼前银光一闪，老奶奶就站在她面前，仔细的看着她，接着那位妻子也凑了上来，满脸笑容。 宋谣桵好像现在復活了，连忙凑到她身旁，抓着她的肩膀往后拉，跟两位女士隔开距离。其中年轻一点的那位笑得更灿烂了，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宁语桐趁机小声跟宋谣桵说：「你怎么没说有这么多人？」 宋谣桵移到她面前挡掉一些目光，侧头小声说：「不用太在意，随意就好。」他笑得特别真诚，真诚到宁语桐都信了，忽略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 李庭佳可没漏掉，脸上的笑又灿烂了几分，凑过去跟在沙发上坐着的宋端禾小声说她的发现，然后夫妻俩笑得脸上彷彿开花了。 「我今天是带我朋友来说正事的。」宋谣桵推着宁语桐到沙发边坐下。 宁语桐拘谨地向长辈们问好：「您好，我叫—」正想自我介绍，宋战英就放下茶杯打断她了。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好久不见，小语桐。」他和蔼地笑着，宁语桐却被他的发言给吓到了，宋谣桵也一脸震惊。 「您见过我？」宁语桐问，她不记得曾经见过他。 「当然，我们在你还小的时候就见过了！」林芳霞接话道，嘴边笑出了细纹更显和蔼。 宋战英笑着说道：「你父母小时候带你来找过我们，说你总是哭闹，怕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我当时就说，这是你的机缘，等到有贵人相助，一切自然就会迎刃而解。」 宁语桐眼神疑惑，林芳霞又说：「那时候你才三个月大，当然不记得。起初看你的命盘觉得有点棘手，后来觉得一切顺其自然就会解决了。」 宁语桐还愣在当场，宋谣桵看不下去，忙问：「所以到底是怎样顺其自然？」 宋战英朝着他抬抬下巴，宋谣桵微愣，指了指自己说：「我？」 宋战英林芳霞双双点头。李庭佳递给宁语桐一杯茶，宁语桐接过连忙道谢，耳朵关注着一旁的对话。 宋战英站起身，说：「道理很简单，就是把她开的天耳关上，但是这个需要童子施法、童子画符、童子血，那个时候爷爷都是爷爷了，怎么可能？做不到啊～」 宁语桐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差点没被那连三个童子產物给呛出来，她小心地往旁边看，发现宋谣桵面露尷尬，头低到想缩成一团让自己消失。 宋家人毫无反应，该喝茶喝茶，彷彿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这样开诚布公的讨论童子。 宋战英朝宁语桐宋谣桵摆摆手，「跟上，我们到书房说。」 第十四章 宁语桐一踏进书房就被古色古香的装潢给惊艳到了，空气中有淡淡的植物香气，她不知不觉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 宋战英从抽屉抽出一张红纸，宁语桐认出是她父亲的字跡，鼻头稍微有点泛酸，原来他们为她努力过啊…不过她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看看……」宋战英看着红纸好一阵沉默。 「这个天耳，你现在是关不起来了，有点晚了，要是在十八岁以前来关，肯定关得起来。」宋战英推推眼镜，「现在只有一个方法，将你的天耳连结到另一个人身上，分散天耳作用降低效果。」 宁语桐不动声色缓慢地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却止不住眼角酸涩，反正二十年都熬过来了，再熬几个没什么不可以的。 书房内一阵静默，宋战英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纠结的两人。 宋谣桵原本明朗的表情早已暗了下去，他小心观察宁语桐，试探地说：「你可以跟我连啊，我不怕这些，猎鬼的时候也很好用。」 宁语桐表情淡淡的摇头，她不想将宋谣桵牵扯进来，却不想那少年缓步靠近了她。 「宁语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很厉害，真的，我那个时候能救你，我以后也能救我自己。」宋谣桵语气温和，他看见宁语桐眼里的脆弱跟失落，那瞬间他是真的毫无顾忌。 宁语桐低着头，眼眶里早已蓄了泪水，距离平凡这么近却又落空，很不好受。此刻，宋谣桵有些慌乱却又温暖真诚的保证戳中了她的心。 宁语桐有一瞬间动摇了，她想相信少年的承诺，也想给自己一个平凡的未来，就在她甩甩头要恢復理智的那瞬间，宋谣桵开口了，低沉的嗓音搔过她的耳际：「宁语桐你可以为你自己，我会帮你，我不怕。」 她心里哐的一声，抬起头，对上了少年认真承诺的双眼，一颗泪珠滑落脸颊，这么近，她这次真的看见了他那双好看的眼睛照出自己的样子，两个字：凄楚。 「咚咚、咚咚……」宁语桐听见自己耳朵里震天的心跳声。 宋谣桵没有注意到两人非常近的距离，此时他只想着眼前这个女孩不要放弃一个脱离苦海的机会，他希望她的生命可以更添明亮，因为她落泪的时候，他心头縈绕的不悦令他难以忽视。 「宁语桐，我们试试看好吗？」宋谣桵听见自己这么说，一瞬间没意识过来，直到看见对方涨红的脸才后知后觉，但他并没有说开。 宁语桐心里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但心跳还是不可抑制的加快了一瞬。 「好。」宁语桐说，声音里藏着微微的颤抖。 晚饭后，宁语桐跟着宋母李庭佳上楼，她到现在头脑都还晕乎乎的，到认识不久的男同学家，还过夜，宁语桐觉得自己胆子肥了。 宋家的房间整体装潢都差不多，是现代跟古典微妙的融合，没有一个角落格格不入，每一处都尽显巧思。 宋母带她在房间里绕了绕，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房间里的设备。因为宋谣桵需要练习术法、製符，还有一些施术前的准备，所以宁语桐需要在宋家停留一个週末。 「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跟我们说，早点休息喔。」宋母笑眼弯弯，这双眼睛跟宋谣桵的一模一样，宁语桐都能从那双眼睛里感觉到温柔暖人。 宁语桐跟到门边，跟宋母道别后，看着窗外橙黄混着冷蓝的天色，踱步到窗边，推开落地窗进到阳台。 阳台上的摆设简单，一张桌子一把椅，椅子上乾乾净净，宁语桐正想坐下去，就听见旁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宁语桐。」宋谣桵的嗓音不是非常低沉，反而是有少年的清亮，属于中音，温柔的恰当又带有一点颗粒感。 宁语桐没想到隔壁就是宋谣桵的房间，震惊的当下含糊的应了声。 宋谣桵微捲的头发被风吹得掀起，阳光明朗的脸蛋被夕阳馀暉映着，他双手撑着栏杆，手臂上精实的肌肉线条隐隐作现，宋谣桵想起亲爹亲爷刚刚对于他提问的调笑，忍不住问道：「你大学以前都读哪里啊？」 宁语桐对于这个提问感到意外，但还是报出三间学校的名字，宋谣桵听见之后忍不住把头敲上了栏杆。 「我们怎么能一路同校、一路错过呀？」宋谣桵说，语带惋惜。 宁语桐惊讶地挑起眉毛，宋谣桵继续说下去：「要是我早一点遇见你，我就能帮你把耳朵关起来了。」说完，少年认真的看着她，眼里闪烁着认真的光芒。 宁语桐生出一丝微笑，转头看向远方的山嵐，微微摇头：「我以前常常会想，如果我不知道，不知道这些声音代表什么，那该有多好。」 宋谣桵的眼神一直放在宁语桐的身上，耐心的等待下文。 第十五章 「现在想想，没有这几年的忍耐，在你问我要不要跟上的时候，我不会有那种放手一博的勇气，死都不会去。」宁语桐看向他，双眸闪着落日馀暉。 宋谣桵与她相视而笑，臭屁地笑：「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些问题，如果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就会少了一个人才，太可惜了啊～」 宁语桐的眼神从未自少年神采飞扬的脸上移开，她温声道：「嗯，真的太可惜了。」 「欸宁语桐，」宋谣桵又说，女孩温柔的回应。 「你知道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家人都在灌输我说，我一定要找到一个最喜欢的女孩子，然后再把自己交出去。」 宁语桐侧目，有点想笑。 宋谣桵皱着眉头，嘴边带着无奈的笑。「我一直都觉得很有道理，可是现在一想，突然有种被当成童养婿在养的感觉，你不觉得吗？」宋谣桵的声音拔高，宁语桐忍不住大笑，笑声是宁语桐自己都从未听过的畅快。 许是被宁语桐的笑声感染，宋谣桵的嘴角也不受控的上扬，他馀光里有着女孩笑得开怀，馀暉渐渐消散，夜晚本该让他感到紧张，他却从未这么轻松愉快。 「宋谣桵，」少年闻声一愣，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唸他的名字，宁语桐说：「你下午不是问我有没有梦想吗？」宋谣桵闻言点了点头。 「我刚刚想到一个短期的，」宁语桐克制着嘴角的笑意，努力把眼神固定在少年身上，却在最后一刻撇开眼，眨眨眼说：「我想谈恋爱。」 宋谣桵愣在当场，嘴巴微张，他听见自己耳膜里咚咚的心跳声，回过神，他觉得脸颊有点僵，伸手压了压，发现都笑僵了。 他清了清喉咙：「咳，那你肯定要好好挑。」眼神追踪着宁语桐的一举一动。 「那当然。」宁语桐趴在栏杆上，抬手压住脸颊旁的发丝，脸颊緋红，眼睛彆扭的不看右边。 宋谣桵等着她说出条件，却等不到回应，于是自发地掰着手指一条条说了起来：「你容易想东想西，所以要一个沉稳的；你会做恶梦，所以要能够逗你笑的；要可以安抚你的，所以要够高大、肩膀好靠的！」说完，不自觉的挺了挺胸，宁语桐馀光瞥到，用手遮了遮嘴角，眼中一点精光闪过，酝酿着恶趣味。 宋谣桵没见到她有什么反馈，试探地看了一下，宁语桐随意地说了一声：「那天聚餐坐你隔壁的男生叫什么名字啊？」 闻言宋谣桵震惊了，他错愕地伸出脖子，双眼瞪大：「我跟你说，你不要看这种肤浅的！你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可靠的人，会法术的最好！」 宁语桐噗一声笑出来，无辜的说：「这种人只有你认识啊，那你介绍一下吧？」 因为夜色，宋谣桵看不太清宁语桐眼里的神色，他感觉自己快控制不住端庄的样子，一口血都快呕出来了。「你…你太贪心，我觉得我就差不多了、特别适合！」 「喔？我也这么觉得，你早干嘛去了？」宁语桐左手撑着头，充满趣味的看着宋谣桵傻在当场的表情，心情大好。 「真的啊？」宋谣桵不知所措的样子大大的取悦了宁语桐，她带着笑点点头，两人默契地笑了起来。 「欸宋谣桵。」宁语桐说，宋谣桵笑着回答：「嗨女朋友。」两人笑到眼角像对月牙弯，同时偏过头，看着同一片夜色。 宁语桐深夜躺在床上，心脏还是怦怦地跳，她刚刚或许看起来很冷静，其实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紧张会有、害羞会有，但比起这些，对宁语桐而言，生命无常，只要认定了就要赶快去做，没有拖拖拉拉。 宋宅里大约是贴了些安神的符咒，宁语桐觉得脑袋里的杂讯平静无波，一切都很安详，这么好的夜晚，她竟然因为心脏一直哐哐跳而睡不着！ 另一边的宋谣桵没有好到哪里，这位少年因为睡不着，乾脆起床读起了道法书，手在空中一笔一笔的画着，他不允许自己在即将到来的施法过程中出一丝差错。 「轰隆！」宋谣桵眼神一厉，警戒的看向窗外，窗帘露出的缝隙中，一道道诡异的闪电不断地劈下。 第十六章 宁语桐刚进入梦乡，脑中的杂讯陡然增加，大力的敲门声，她衝下床铺打开门，看见宋母泪湿的脸，原本挽着端庄的发髻，此时几缕头发狼狈地落在颊边。 宁语桐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发现她浑身颤抖，宋母深呼吸，拉着宁语桐的手下楼，沿路宁语桐看见几扇破掉的窗户，风狂妄的颳着，风声在夜里更显凄厉。 书房里，林芳霞庄重的坐着，膝上紧紧交握的手洩露出她的状态。 宁语桐发觉不对，房子里的男生呢？外面像天破的大雨、这震天的闪电怎么回事？ 她扶着宋母到沙发上坐着，林芳霞开口：「语桐啊，奶奶需要你帮我们一个忙，」宁语桐疑惑偏头，奶奶说：「你可以帮我听听我们家那几个男人都跑哪里去了吗？」 宁语桐愣在当场，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林芳霞声音难掩哽咽，含着泪水的双眼旁几缕细纹，急切地望着她。 宁语桐回想起宋宅沿途的乱象，还有耳里滋滋作响的杂讯，不难猜测到肯定有邪崇在作乱，方才因为被眼前所见给吓到，如今回过神来，发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空前的大声。 她忍住反射性地颤抖，顶着两个恳切的目光，她的脸难掩为难，心里森森的发寒，无法忘记当初惊悚的画面。 「语桐，阿姨知道你很害怕，但阿姨拜託你！他们被困住了，我跟奶奶要帮忙却找不到他们，只有你能听见！」李庭佳激动的说，她能理解宁语桐的害怕，她年轻时也害怕，但是她必须找到她的家人。 宁语桐心中挣扎着，她觉得自己很不应该，那可是宋谣桵跟他的家人，他们愿意为她付出，但她却在这里犹豫，可是眼前的画面交错着挥之不去。 『我会去找你。』鬼囈道，宁语桐瑟瑟发抖，但她又想起少年怀里的温暖跟他带来的清明。 『我会帮你，我不怕！』少年温柔的声线出现在她的脑袋里，像是敲破了她所有顾虑，宁语桐抬起头，对她们点点头，闭起眼，生平第一次主动探听声音。 起初她止不住颤抖，像是拨开了一层又一层由那咯咯声组成的帘幕，每拨开一层，她就感觉背脊上积累的寒意加了一层，她的双手分别被宋母与宋奶奶握着，不断给予她温暖，她无视恐惧层层推进，直到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将她弹了回去。 脑中出现一个声音，她认出这是那个死巷里后来出现的恶鬼，尖锐沙哑的声音割得她耳朵生疼。「呀呀～澄心竟然找到了这里，那我就给你看看吧～」 宁语桐眼前的黑暗瞬间被画面取代，画面中，宋谣桵跟他爸爸负伤护着在中间的宋爷爷，不断的跟鬼缠斗，三人脸上难掩的倦色，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宁语桐心下焦急，捏了捏双手，示意已经找到了他们。 宋家婆媳交换一个眼神，林芳霞起身拿取器物，李庭佳双手握住宁语桐的，神情依旧紧张。 「澄心吶，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多久了吗？」鬼语气感叹，「以前我在t市，人多、心思多，每天都有不少事情可以操作，直到撞上了宋战英，他打得我重伤虚弱，没有办法在t市立足，领地一点一滴地被吞併。」鬼面带厉色，宁语桐觉得身临其境，阴风颳得她脸生疼。 「我忍了，在山坳里躲了好几年，等我出来了之后，改佔c市，这是他的据点，他在这里落地生根，连孙子都有了。」鬼格格发笑，「但没有什么意义，人活着的时间很短，我却不会消散，更何况，我现在还找到了你这颗澄心～」 鬼直视宁语桐，「吞了你的灵魂，就没有任何道士能挡住我了！」 宁语桐脑壳瞬间阵阵发疼，鬼继续说：「你也真敢，没修练过就敢拿灵魂跟我对峙，真好！是个强劲的澄心呢！」 她感觉头皮发麻，一股强劲的力量迎面而来，她差点失去意识，此时手背上有人轻轻写着「血」，下一秒宁语桐感觉手被摊开手心一阵痛楚，分散了她脑袋的痛感。 她隐约猜到了是奶奶在做法，因为有一股柔韧而温暖的力量自手心回流，她强打精神：「澄心是什么？很厉害吗？」鬼很讶异她还有心力对话，阴森一笑：「澄心就是一颗通透澄明的心，歷尽千帆，初心不变，善意不减。以前蹲点寺庙才偶尔寻到，没想到人间也有，小女娃，你的澄心肯定很美味！」鬼挥手又是一大群鬼魅，牠格格笑着，笑声越发狂妄，宁语桐想灭掉牠的心就越强烈。 第十七章 书房里林芳霞看着眼前的咒图，心中震惊，又不禁感叹。 咒法已成，刚刚以宁语桐的血作引，加注她这几年的道行勉力支撑，整个阵法定出方位，却仍旧不够稳固，媳妇要稳住宁语桐，难以分心顾及术法，林芳霞心中正焦急。 下一秒发生的事出乎她意料之外，宁语桐手中伤口尚未凝固，突然冒出血来，注入阵法中，瞬间炽光大作，原本画出来脆弱欲碎的咒线加粗，发挥出更加强大的力量。 李庭佳也面露惊讶，跟婆婆对上眼，对方用口型说：「澄心。」宋母将视线转向汗如雨下的女孩，面带感激。 宁语桐感觉心跳加速，一阵战慄传过她的脊椎，肾上腺素的作用，她无意识的咧嘴笑开，对面的鬼也在这瞬间意识到不对，可惜时机已晚。 树林里原本的浓雾自四周渐渐散开，鬼面带惊慌，怒声：「你做了什么！」 宁语桐瞬间似是有用不尽的力量，她眼神锐利，痞气一笑：「灭你啊，澄心又不是专门给你吃的，我有善意不改，还杀不了你吗？」 四周炽光闪烁，绕出一个环，圆环渐渐缩小，碰触到的妖邪瞬间灰飞烟灭，战斗中的宋谣桵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望向四周，见到那鬼暴跳如雷，像是在对什么发火。 他回过神专心战斗，心中有了猜测，微微一暖。 咒文闪耀着炽光在空中浮动，破开縈绕不去的乌云，恶鬼凄厉的叫声响彻整座山头，光环替宋家三人减去不少负担，大大削弱鬼魅的能力，并提高了三人的力量，此消彼长，不久后鬼魅一扫而空，宋家年轻父子搀扶着宋战英，看着眼前不断对空气发怒的恶鬼，对视一眼正要出手，就见那鬼大吼：「澄心！你竟敢这么做！燃烧你的元神，灭了我又如何！你元神大伤，到时随便邪崇都能中伤你！」 下一秒，光芒大作，徒留下腐朽燃烧的气味，所有异象消失无踪。 宋谣桵心头一跳，似有所感，焦急的看向宋端禾跟宋战英，三人急忙地往回赶。 书房内，宁语桐回过神就见到宋家婆媳担忧的表情，眼前的桌上摆着图纸，图纸上有着乾涸的血跡，她晕乎乎地低头查看，发现手上的伤口已经被乾净的纱布仔细的包扎好了，林芳霞刚才一直强忍着没哭，此时见到宁语桐睁开眼睛，忍不住落下泪来。 「好孩子，回来就好，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林芳霞哽咽着轻抚宁语桐的肩膀，李庭佳紧握着她没受伤的那隻手，宁语桐的手背感觉到眼泪的温度。 「叩叩叩。」林芳霞风华依旧的脸庞一改温情，眼里透出警惕，她摆手要其馀两人留在原地，独自一人离开书房开门。 外头良久都没有动静，留在原地的李庭佳和宁语桐不免有些担忧，两人相视一眼，李庭佳扶起因为失血虚弱的宁语桐，两人打开了书房门。 开门的瞬间就见到两个脏兮兮的男人，以他们所能做到最快的速度往书房门走来。 宋谣桵看见宁语桐的瞬间，心头的大石落定，视野因泪水而模糊，他见到那个女孩脸色有些发白，手上包着纱布，跟他妈妈一起走出书房。 宁语桐看见宋谣桵跟他爸爸笨拙地前进，脸上混着土、血跟泪，看起来特别狼狈，但她觉得他超帅的啦。 她感觉到自己笑了，只是下一秒她眼前一片黑暗，失去意识前，她看见宋谣桵瞪大了眼睛惊慌地朝她疾衝而来。 「宁语桐，我这次打架的时候特别怕。」 宁语桐听见有人一直在捞叨，好像是宋谣桵，他怎么可能在这里，等等，这里是哪里？ 宋家？宁语桐的意识渐渐回笼，渐渐想起那一晚都发生了什么，回忆一帧帧的回放，宁语桐的情绪平静无波，直到她回忆起那个鬼最后警告的怒吼。 『灭了我又如何，你元神大伤，到时随便邪崇都能中伤你！』 宁语桐当下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是比起这样的恐吓，她不知为何更相信宋谣桵有能力护住她，所以她不顾一切的把牠烧掉，回魂后，她的意识紧绷着，直到看见宋谣桵平安无事，她觉得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她试图动了动手指，下一瞬就感觉手指被人给牵住了，『哪个变态抓我手！』宁语桐想，奋力睁开双眼。 先是看到装饰精美的天花板，接着看见床边一脸惊喜的宋谣桵，突然，眼前的人大力地抱住她，她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虚弱地拍了拍他的背。 宋谣桵这才放松力气，稍微退开后又是摸额头，又是看伤口，看着宁语桐的眼睛看了很久，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宁语桐受不了他的视线，准备开口说话之际，宋谣桵说：「宁语桐，我从来没有在猎鬼的时候怕过，」 「但是昨天我走进陷阱里的时候，我想说，完蛋了，要是我出不去，谁可以帮宁语桐，帮她关天耳、帮她实现梦想，」宋谣桵温和的声音在句末带了一丝哽咽。 「要是没人帮她关天耳就算了，万一她找别人实现梦想怎么办……」宁语桐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差点没被这句话给憋回去，她破涕而笑。 宋谣桵握着宁语桐的手，「宁语桐，我现在知道我爸他们猎鬼快的原因了，」 「他着急回家，去找我妈，」他双眸认真的看着她的，语气颤抖道： 「我着急回来见你。」宋谣桵在她的手上轻轻落下一吻，眼泪砸在她手上，温热的，真情的。 最终章 「桐姐，你醒了吗？你手机响了，宋谣桵打来的。」梁晓晴轻敲宁语桐的床板，试图叫醒她。 宁语桐从床上弹起，如今她的脸色比起五个月前好了不少，先前都是靠着她高强的化妆术，製造出自然的好气色，现在的她生活顺遂，神清气爽。 急忙打扮一番，她拎起包包衝出房门，室友三人或站或躺或坐，习以为常的看着这一幕。 陈倩兮躺在床上逛着网购：「女大不中留。」 刘丝杨熟练的用着直板夹：「那是我要说的，我还没脱单，她已经在情路通畅的大道上奔驰。」 梁晓晴对着镜子比划着衣服：「你们觉得我要穿什么好？这件，还是这件？」 刘丝杨抿着她的鲜红性感厚唇，啵一声，语气死气沉沉：「你穿什么季宏雨都会喜欢，你们是热恋期ok？右手那个丢了，那个死亡配色你是从地狱里挖出来的吗？」 陈倩兮同款语气：「我觉得你们都要请我吃饭，是我为你们搭起了建筑系聚餐这个鹊桥，让你们这些痴男怨女来相会。」 梁晓晴尷尬的眨眨眼，抓了一把俐落的短发，默默的把左手边的衣服抱起来，走进浴室。 「宁语桐迟到！」宋谣桵见到那个娇小的身影裹得紧紧的，从远方一蹦一蹦的跑到他面前，低头嗡声说道。 「我睡过头了，对不起。」对面的女孩抬头看他，比他还要委屈地说道。 宋谣桵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把外套口袋里温着的豆浆戳上吸管递给她，拉起她微凉的手开始往教室移动。 要上的这节课是药用植物演变，进教室的时候教授已经到了在准备投影机，抬头看了这对小情侣一眼，面色不变，嘴里轻笑一声。 宋谣桵在新的学期之所以会选这门课，就是因为那次战斗神魂大伤，他喝太多菊花茶喝到拉肚子，被宁语桐各种嘲笑and鄙视，才决定看这门课能不能有点帮助。 结论是：没什么用，不过好处是宁语桐很喜欢这门课，身为二类科系生，能够跟女友重复的课程不怎么多，能选则选吧。 宁语桐上课时很专心，不大会说话，宋谣桵虽然没什么兴趣但还是将就听，冬天的室内，他昏昏欲睡，终于熬到下课。 宁语桐与宋谣桵并肩走出教室，他边走边扯扯宁语桐的围巾，很简单，因为那是他送的，超好看。 宁语桐回头白了他一眼：「去图书馆吗？」 宋谣桵点点头，他们打算先去佔位子，他勾起她的手，宁语桐刚开始还会反抗到后来的习以为常，两人相偕走出建筑物。 在他们身后，三个女生走在一起。 「欸那不是你们建筑系大四宋谣桵吗？真的很帅欸！」一个女生惊讶地说。 「旁边那个是他女朋友吗？他不是说他单身万岁不谈恋爱嘛！」另一个女生说，语气错愕。 有个女生没开口，她有些恍惚，学长当初冷静的对她说「我不想谈恋爱，谈恋爱麻烦又耗时间」的画面还歷歷在目，小学妹回神，释然的笑笑：「哪有什么不谈恋爱，就只是没遇到心动的人罢了。」 后来有一天，宋谣桵再次开口问宁语桐，要是他们在更早的时候就认识，他们会不会早就在一起，不用等这么久了。 宁语桐摸着他额前的碎发，恬静的脸庞掛着幸福的微笑，她摇了摇头说： 「天时地利人和。」坚定地望着宋遥桵略显迷茫的双眼，轻笑着说道： 「更早的时候，我肯定不敢认识你，没有那种勇气、没有兴趣。不用去想我们可能错过了多久，这样很好，我们没有再擦身而过，对我来说这样就够了。」 宋谣桵温柔一笑，稍微下垂而显得无辜而柔和的狗狗眼弯了弯，他低下头，在宁语桐唇上轻轻印下一吻，「嗯，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