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悚夜话》 1.囚梦-01 仲春四月,一场倒春寒过后,气温终于缓缓回升。 4月17日,周六。 今日的天气不太好。 半夜时起了雾,日照穿不透阴云,清晨六点十分,奉兴城笼罩在一片灰霾之中。 老城区的一条胡同里,一扇铁闸门拉开了一条缝,一个身穿深棕色风衣的男人拉着行李箱,侧身走出。 他的动作很轻,显然是不想惊动旁人。 但当他回身打算关门时,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 “这就要走了?” 风衣男闻声抬头。 一个青年披着睡袍从玄关拐出,捂嘴打了个哈欠。 他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挑,五官精致,高鼻薄唇,眼形轮廓深且舒展,眼角带着微微上挑的弧度,皮肤瓷白,头发和虹膜都是栗色的,整个人给人一种色素浅淡的感觉,有点像混血儿。 “嗯,七点十五分的高铁。” 拉着行李箱的男人点了点头。 “一路顺风。” 青年回答得很干脆,末了还朝对方挥了挥手。 “……” 风衣男略一犹豫,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你……的时候要怎么办?” 他中间有个词说得很含糊,不过青年听懂了。 “没关系,反正下个月师傅就会安排新人过来。” 青年弯起双眼,微微一笑。 “在那之前,总会有办法的。” 风衣男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 他长叹一声: “北泉,你自己多保重,再见。” 说完,风衣男便拖着行李箱,走进了雾蒙蒙的老旧胡同之中。 …… 被称作北泉的青年站在玄关处,抱着胳膊,一直目送风衣男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唉,第三个了……我真是个渣男。” 他伸手抓了抓自己栗色的头发。 “不过那啥的时候缺人这问题,还真得解决一下。” 北泉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回身走到玄关旁的一张桌子前,弯腰在抽屉里翻了一阵,找出一支麦克笔和一张a4纸。 拔开笔盖,他挥笔写下一张招聘启事: 三途川广播公司现诚聘助理一名。 性别、年龄不限,无需工作经验。 要求身体健康、胆大心细、能熬夜。 薪酬待遇面谈。 “小哥,前面那片在修路,单行道还得从旁边绕。” 出租车司机趁着红灯的间隙回头,对坐在后座的乘客说道: “你看我在路口停车行吗?你往里走几分钟就到了。” 坐在后座的卫复渊皱了皱眉,脸上带出些不耐烦,不过还是点了头。 “嗯。” 他应了一个单字。 出租车在路口靠边,卫复渊下了车,打开手机导航,确认了一下方向,穿过一片挖得坑坑洼洼的路基,拐进了一条胡同里。 卫复渊是土生土长的奉兴人,但他是个家里有矿的富二代,打小住的就是新城区里的大公寓,在他的记忆中,到这附近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多半只是凑巧路过而已。 作为一座千年古都,奉兴城的老城区还依稀保持着当年的格局,街区方方正正、胡同阡陌交通,建筑物也都十分低矮。沿街大部分的房子楼龄已超过三十年,虽经多次翻修,依然掩不去岁月的痕迹。 卫复渊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手机。 胡同里的信号不太好,延迟严重,冷不丁低头,常常会发现定位的小三角突然跳了一截。 人生地不熟,导航又不好使,于是二十分钟之后,卫少爷理所当然的迷路了。 他站在某条不知名的逼仄胡同串子里,暴躁地反复刷新着手机。 但不管他切到哪个地图,不是提示网络连接失败,就是光标抽风了一样乱闪,两次定位能差距半公里以上。 “艹!” 卫复渊气得想砸手机。 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卫少爷已经很久没这么憋屈过了。 他觉得自己最近简直就是水逆,八字背到了极点。 卫复渊今年二十一岁,是老牌名校奉兴大学工商管理专业的大三学生。 他人长得高,模样俊,常年练习空手道和马伽术,相貌身材轻松干翻九成以上的专业模特,再加上成绩不差,家境优渥,简直就是人生赢家的模板,从小到大顺风顺水。 至今为止,他所受过的最大挫折,也不过就是空手道比赛前夕因玩滑板肩膀脱臼,错失夺金机会而已。 然而就在半年前,他回家给自家老妈过生日,晚宴上喝得有点多,酒意上头,一时失言,竟然当着一家子亲戚的面自爆了性取向。 卫少爷这柜出得着实豪迈,后果也十分严重。 卫妈妈惊得差点儿厥过去,卫爸爸则气得七窍生烟,当场就把这不省心的孽子赶出宴席,勒令他不准回家之余,还停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 一分钱逼死好汉。 坚持了六个月后,打小吃穿不愁的大少爷终于体会到了一块钱掰成两半花的苦处。 卫复渊的存款已快见底,再也租不起一个月六千块的高级单身loft公寓,又因为是走读生所以没宿舍,已快要沦落到露宿街头的境地了。 他不愿跟爹妈服软,偏死要面子不肯向亲朋好友求助,还不能让同学察觉自己的窘境…… 没办法,卫复渊只能想到了打工赚生活费一途。 只不过这工读的活儿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他的专业大三课业虽算不上繁重,但也不是能频繁请假的,只能挑些上班时间灵活的工作。 卫少爷又生怕被熟人发现,送外卖洗盘子派传单一类的活儿一律不作考虑,还要加上诸如上班地点离学校够远、钱不少还管吃管住之类的苛刻条件,就更难找到合意的了。 卫复渊在各种招聘网页上翻了两天,才终于在这片老城区找到了一个超市仓库理货员的兼职——钱虽然比预想中的少得多,但在仓库工作不必抛头露面,晚上还能住在值班房里,勉强也算凑合了。 今天,卫复渊是来面试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在胡同串子里迷了路。 明明眼瞅着仓库应该就在这附近,偏偏导航一直在乱转,卫复渊在这段路上来回走了三趟,愣是跟鬼打墙似的绕不出去。 “老子这忒么是撞鬼了吧!” 在第三次经过同一个巷子口时,暴躁的卫少爷终于爆发了。 他有心找个人问路,只是分明是周末的早上九点,这条胡同却安静得可怕。 卫复渊经过的每一道门、每一扇窗都关得严丝合缝。整整十分钟,别说个活人,他连流浪猫都没瞅见一只。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还带着些春寒的风也在某个他没注意到的时刻忽然停止了。 卫复渊站在空无一人的胡同里,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恍然间,他竟感觉连脚下的水泥路面都显得不真实了起来。 可光天化日之下又怎么会见鬼呢?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卫复渊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 而且他自问自己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汉子,那方面还是个雏儿,按理说肯定阳刚之气爆表,又哪来的邪祟敢对他动手呢? 卫复渊如此自我安慰,脚下的步子却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快。 ——这只是条胡同! 卫复渊强忍住内心的忐忑,不断告诉自己——我只是迷路了,只是迷路了而已! 四月的奉兴城,气温只有十来度,卫复渊仗着自己年轻火力壮,只穿了薄薄的针织背心配外套,实在说不上个“热”字。 但此时他已汗流浃背,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透了衬衣的领子。 一步、两步、三步…… 卫复渊心中万分焦躁,脚下加速,不由自主地开始小跑了起来。 ——怎么就是走不出去呢!? 他边跑边拼命刷手机,试图在导航中重新刷出自己的正确位置。 就在卫复渊转过某个拐角时,前方一扇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咚!” 这门开得实在突然,卫复渊又在心烦气躁的时候,闷头一路小跑,根本刹不住车,迎头就撞了上去。 卫少爷捂着脑门坐倒在了地上,门板大幅度地反弹了一下,同时另一面也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卫复渊捂着脑门抬起了头。 “卧槽你祖宗——” 他的话说了一半,直接卡在了嗓子眼里。 一个年轻的男人从门板后探出头来,正用惊讶的表情盯着他。 不得不说,那人的长相实在是太符合卫大少爷的审美了。 倒不是说男人长得有多倾国倾城,只是五官轮廓精致深邃,与略有些瘦削的脸型组合起来,显出一种令人难以移开目光的明艳气质,配上雪白的肤色与略浅的瞳色和发色,看上去就仿佛是个精雕细琢的白玉偶人一般。 卫复渊今天受惊不小,一头撞在门板上,还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儿,心情本该非常恶劣,但肇事的换做是个帅哥,他觉得自己可以宽容一点。 “喂。” 门后的栗发帅哥歪了歪头,“你没事吧?” 卫复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沾的灰。 “没、没事。” 他小小的吃了个螺丝,“我好像迷路了……金荷超市怎么走?” “金荷超市?” 男人挑了挑眉,抬手往卫复渊的身后一指: “沿着这条胡同往前走,一百米后有个十字路口,右拐就到了。” 卫复渊心说这条胡同我少说绕了得有三五趟了,就没见着什么十字路口,同时回头一看—— 他倒抽了一口气。 半分钟前分明空无一人的胡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提着鸟笼正在慢悠悠踱步的老大爷,更远处还有个中年妇女提着桶从自家院子里出来,站在台阶上洒水。 略带着些寒意的东风吹过他的脖子,卫复渊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风声、鸟鸣声、泼水声、枝叶摇摆的沙沙声,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细碎声响…… 卫复渊已经有些搞不清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不然,他怎么会有种错觉,就在方才,在回头的瞬间,自己竟然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重新回到了人间。 “谢谢。” 卫复渊扭过头,干巴巴的对给他指路的栗发青年道谢。 对方笑了笑,没有回答。 “喂,北泉!” 这时,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你开个门而已,能快点吗?” 被称为北泉的男人回答了句“就来”,卡好门,转身回屋去了。 卫复渊这才注意到,面前这栋老旧的二层小楼,竟然是一间名叫“三途川”的广播公司。 ——刚才我有看到这间公司吗? 卫少爷十分迷惑。 因为迷路的关系,卫复渊已经在这条胡同串子里来回走了三五趟,两旁的建筑物都看得有七分眼熟了,可不管他如何回忆,愣是没想起自己有没有见过这栋红砖墙的小楼。 不过他没时间深究这个问题了。 因为卫复渊一错眼,正好看到贴在门柱上的招工启事。 ※※※※※※※※※※※※※※※※※※※※ 放一下接档文《超时空神探》,11月底开坑,欢迎预收藏哒!(^o^)/ 198x年,金城发生一起大案,多人被杀,从犯逃逸,主犯殷嘉茗惨死家中。 三十多年后,以此为原形改编的《金城大劫案》引爆票房,引来了法医叶怀睿的关注。 一月后,叶怀睿搬进一栋旧别墅,发现它正是殷嘉茗曾经的住宅。 ==== 夜半,惊雷过后,叶怀睿发现书桌上多了一行字迹:他妈的你谁啊!!! 叶怀睿:?闹鬼了 他继续打开《金城大劫案》重刷。 桌上的留言却变成:老子不是凶手!老子没杀人!! 叶怀睿:…… 不可思议的时空连接,相隔三十多年的两人,在神秘的老宅相遇。 于是,一段跨越时空的侦破接力就此开启。 “殷嘉茗是冤枉的,真凶还在逍遥法外。” 有了来自三十年后的天才法医的帮助,殷嘉茗究竟能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改写必死的命运? ==== 真相不会被更改,只会被掩埋。 死亡与救赎的超时空之恋,而我终将你的手紧握。 ==== 殷家茗“见”到叶怀睿的第一句话是:睿睿,来亲一个。 叶怀睿手一摊:你来啊,亲不到的是乌龟。 ==== cp:殷嘉茗x叶怀睿 时空交互梗,蝴蝶效应。 潇洒嘴欠行走的荷尔蒙攻x万花丛中心如铁学术大神受,情逢敌手,强强联合,算,年下……吧。 保证he! 1.囚梦-02 “什么,你要应聘?” 前台,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儿上下扫了卫复渊两眼,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不信任”三个字。 卫复渊:“……” 他从小到大都是校草级别的存在,到哪里都很受同龄女生欢迎,虽然他对异性没兴趣吧,但也从来没遭过如此冷遇,心里的小火苗儿“噌”一下就蹿了起来。 “对。” 他瞪了女孩一眼,按捺住火气,硬邦邦地回答: “我想应聘你们公司的助理。” 在外面看时,卫复渊只是觉得这间二层红砖小楼看上去挺陈旧的,没想到进来一看,才觉得这房子用“老旧”来形容真是太抬举了,不如直接说是“危房”。 虽然卫复渊不太懂建筑方面的知识,但任谁只要一看到那些布满裂痕的墙壁,就会觉得这房子起码得有五十年的历史了。 这栋小楼原本是民宅,窗户很小,也装得很高,井字形的大梁则压得很低,环绕客厅一圈,使得屋里的光照变得十分差劲。 现在房子改造成了广播公司,将临街的那面墙打掉了大半,换成了整面玻璃幕墙。 但即使如此,屋里的采光也依然没有太大改善,暗沉沉的,到了白天也要开灯的地步,扑鼻而来一股浓郁的霉味。 卫复渊觉得这栋楼不管是外观和内部都实在太合适拍恐怖片了。 “卫复渊,20xx年9月12日出生,也就是今年21岁,奉兴大学工商管理专业的大三在读。” 姑娘打开卫复渊的学生证,不屑地一撇嘴。 “我们这里不招工读生。” 她身材娇小,跟一百八十七公分的卫少爷相差了二十多公分,与他对视时得仰起头。 但女孩长相美艳、眼神锐利,愣是以一米六刚过的身高瞪出了一米八的气场。 “而且就你这样,一看就不像能抗事儿的。” ——一看就不像是能扛事儿的。 这句话就很刺激了。 卫复渊脸色骤变,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蹦了起来。 “我怎么就不能扛事了!” 他伸手挡开这个貌似前台的女孩,左右四顾: “你们公司的hr呢?让我跟他说!” “我们这里没有hr。” 姑娘抱着胳膊,冷笑一声,“我说你不行就不行。” 要不是卫少爷奉行“不跟女生一般见识”这个原则,有人胆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怕是早被他撂倒在地了。 就在两人要吵起来的时候,那名叫北泉的青年从里屋出来了。 “吵什么呢?” 北泉在家居服外披了件黑色的开襟毛外套,怕冷似的袖着胳膊。 “朱陵,你去看看加薪起来了没有。” 他朝姑娘笑了笑,又转头看向卫复渊: “你跟我进来。” 被称为朱陵的少女撇了撇嘴,没再说些什么,转头上了楼,木梯被她踱得“蹬蹬”直响。 卫复渊舒了一口气,略略平复了一下自己炸毛的表情,跟着北泉穿过改建成了前台的客厅,进了右侧的房间。 与屋外的一样,这个房间也很陈旧。 房间不大,只有十五平米左右,墙皮破旧,墙角布满霉斑,屋内的陈设也很简单。 狭小的窗户旁是一张宽大的书桌,左侧是一个直通天花的书柜,右边则是一个同等尺寸的文件柜,两个颜色厚重的大柜子形成左右夹击的视觉效果,令本就光照不足的房间更加压抑了。 “来,坐下说话。” 北泉走到书桌后,拉开椅子坐下,又朝房间里的另一张椅子比了个“请”的手势。 卫复渊依言照办。 北泉拿过卫复渊的学生证,仔细研究起来。 普通人的证件照都会显得很土,但卫家少爷长得确实很好,随便一拍都是一张模特脸。 他脸型端正,长相很符合中式传统审美,剑眉星目,瞳孔很亮而嘴唇菲薄,整个人的气质都像一把出鞘的利剑一般,既英俊又凌厉。 原本像卫复渊这样的相貌,十足就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冷男神,但他的上唇正中长了一颗圆润性感的唇珠,中和了他五官的锋锐感,尤其是笑起来时,唇形会变成漂亮的菱角状,看起来倒有几分少年气的可爱了。 北泉看了看手里的学生证,又看了看翘着二郎腿一点儿都不像个应聘者的卫少爷,轻笑一声: “你真想来我们公司兼职?” 卫复渊正想点头,忽然传来了“笃笃笃”的三下敲门声。 然后房门打开了。 卫复渊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愣住了。 进来的竟然是一个捧着托盘的小孩儿。 一些小公司里有小孩出入不奇怪,帮忙端茶送水什么的也勉强还能接受,但进门的这娃娃未免也太小了些吧! 那小孩儿最多不超过三岁,长得有些胖,脸颊圆嘟嘟,捧着个放着两杯茶的大托盘,走起来晃晃悠悠。 卫复渊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左腿绊右腿,把自己摔个大马趴了。 “我来送茶。” 小娃娃把托盘端到书桌边,奶声奶气的说道。 他的身高比桌子高不了几厘米,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得到桌面。 卫复渊生怕他把热茶扣自己头上,连忙夺过托盘,再逐一端起杯子搁到桌上。 “谢谢。” 小孩儿眯起眼,笑得活像个年画娃娃。 然后他转头看向北泉,用小奶音老气横秋地说道: “北泉,这人不错,就他了吧。” “好了,加薪你先出去。” 北泉挥了挥手。 小娃娃“哦”了一声,夹着空茶盘出去了,末了还没忘记带上门。 “等等……” 卫复渊指着房门,睁大眼,难以置信: “这小孩哪来的?” “鄙公司的员工。” 北泉笑了笑,“岗位嘛,大概算是生活助理吧。” 卫复渊:“……” 一瞬间,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黑店。 这地方又小又破,前台小姐凶得要命,生活助理竟然是个三岁童工! 这忒么真的还能算是正规公司吗! “我们这里上班时间比较宽松。” 北泉将学生证递还给卫复渊。 “我们唯一的一个电台节目是周四晚上十二点,你理解成周五凌晨也行,是一档聊天节目,不用预先录制。” 北泉笑了笑: “但平时你得跟我一起外出取材——应该跟你的上课时间不冲突吧?” ——卧槽! 卫复渊一激灵。 这兼职工作不仅轻松,而且简直就像为他量身定做似的,完美满足了他的一切要求。 不过卫少爷毕竟是大家族里从小受精英教育长大的孩子,深知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条件优厚过度,往往意味着圈套在等待着他。 尤其是这间名叫“三途川”的广播公司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靠谱,更让人感到可疑。 ——接下来,就该让我交保证金了吧? 卫复渊一边思考着常见的招工诈骗套路,一边思考着应该如何应对,再看北泉那张漂亮的脸时,也像在看个欺诈犯了。 北泉:“实习期三个月,每月工资七千八百块,包三餐和住宿,干不干?” 卫复渊:“……” 这条件实在太优渥了,就算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只是个骗局,也很难不心动。 “……要交保证金吗?” 终于,卫少爷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 “不用。” 北泉打开抽屉,翻出一份合同递给卫复渊: “反正你只是兼职,先做一个月试试呗。” 卫少爷接过合同,仔仔细细,一字一句看了两遍,写得挺正规,没发现什么空子。 不过在签名前,谨慎起见,他还是确认了一下。 “这提供住宿……我住哪里?” “就这里呗。” 北泉抬手往上一指,楼上还有一个空房间,就这儿吧? 卫复渊眨了眨眼,提了一个有些出格的问题: “你也住这里吗?” “嗯。” 北泉点了点头,顺口答道: “就在你隔壁。” 卫复渊:“……干了!” 卫少爷也不知自己是不是鬼迷了心窍,听说北泉也住在这栋小楼里之后,竟然就真的签下了兼职合同。 然后身为老板的北泉,还很热情地带着这位新员工在公司里绕了一圈,算是熟悉环境。 整座红砖小楼一共上下两层,总面积大约一百八十平左右。 一楼除了当做前台和会客室的客厅之外,还有厨房、洗手间,以及一间被北泉用作办公室的书房。 二楼则有两个房间。 最大的一个是将两个相邻的房间打通了改建而成的。原本的墙壁换成了一扇玻璃门,靠近入口的左边是资料室,里面方面了堆积如山的书籍和报纸,右侧的则是一间工作室,里面是播音用的调音台。 小一点的房间则是北泉的住处。 卫复渊进去看了一眼,面积不大,东西也少得可怜,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就跟刚刚收拾过的快捷酒店的房间差不多。 “那我呢?” 卫复渊指了指自己,“我住哪里?” “这边。” 北泉笑着拍了拍手,朝某个方向一指。 “你就住这里好了。” 卫复渊这才注意到,楼梯拐角后面还有一扇小门,他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一间储物室。 储物间只有十平米不到,里面东西虽不算多,但房间有一半正好卡在楼梯下面,天花板也随之倾斜,以卫少爷的身高,根本不可能直得起腰——也就是说,原本就窄得不行的空间又被压缩了一半。 卫复渊:“……” 他实在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跟哈利○特一样住储物室的一天。 北泉仿佛压根没看出卫少爷突然变得十分难看的脸色一样,笑着说道: “这房间不错吧,收拾收拾,肯定能放得下一张单人床。” 1.囚梦-03 住宿条件恶劣,但囊中羞涩的卫少爷实在住不起宾馆了,只能当天就入职,先花了两个小时打扫和清理杂物间,再用了三小时从宜家买了张简易单人床,自己动手拼装好,好歹算在储物间有个窝了。 这一路折腾下来,已是傍晚了。 期间那位名叫朱陵的漂亮姑娘来储物室门口看过一眼,跟卫复渊对了个眼神,冷冷地撂下一个“哼”字就走了,态度极其不友好。 倒是那三岁的小胖娃娃田加薪来给哼哧哼哧忙碌的卫少爷送过两次茶水,虽然没有帮忙,不过已令卫复渊十分感动了。 忙完以后,卫复渊用二楼的卫浴间匆匆洗了个澡,下楼时,刚好赶上晚饭时间。 所谓的晚饭,只是附近的外送而已,餐桌上只坐着北泉一个人。 卫复渊乐得看不到那凶巴巴的朱陵,倒是关心了一句:“加薪不来吃吗?” “哦,你说加薪啊。” 北泉已坐到桌边,正动手拆外卖包装: “他在楼顶阳台呢,不用管他。” 卫复渊:“??” 这回答的因果关系太奇怪了,卫少爷实在无法理解。 不过作为一个第一天来打工的兼职者,他选择了不要在这件事上深究。 外卖是简单的两荤一素一汤外加两盒炒饭,味道相当大路,不难吃,但也只是能填饱肚子的程度。 “合同里说了包三餐对吧?不过我们这里没人做饭……” 北泉夹了一筷子酸萝卜拌进炒饭里,想了想: “这样吧,如果我在这里,就跟我一起吃,如果我不在的话,就随便叫个外卖,把小票留好,月底给朱陵报销就行。” 秀色可餐,每一顿都能跟个大帅哥一起吃饭也是件美事。 他淡定地点了点头。 “餐费有限制吗?” 北泉似乎没想过这一点,眨了眨眼,反问道: “你吃得很多?” 这个问题太扎心了,饶是卫复渊脸皮再厚也无法点头。 “还好吧。” 他只能给出一个折中的回答。 “那不就行了。” 北泉弯了弯双眼,又低头夹菜去了。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吃完了一顿外卖。 收拾餐盒的时候,卫少爷难得情商在线了一回,主动提出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做的。 北泉摇了摇头。 “现在没有。” 他笑着说道:“不过周四晚上,你必须得过来帮忙。” “三途川”负责的唯一一档电台节目在周四午夜十二点,节目播完再整理好器材,估计已经是一两点钟的事了。 卫复渊周五早上有课,但老师不严,要翘掉并不是难事。 ——难怪招聘启事上写了“能熬夜”这个要求。 “没问题。” 他拍心口保证,“我下了课就过来。” 北泉满意地点头,目光在卫复渊全身上下梭巡了两遍。 “你身材不错。” 说着,北泉抬手,在卫复渊的胳膊上捏了一把,隔着衣物触到了硬邦邦的肌肉。 “平常有在做运动吗?” 卫复渊身为一个基佬,被另一个他看得上眼的帅哥称赞身材,立刻像只开屏的孔雀似的翘起了尾巴。 “那是。” 卫少爷撸起袖子,露出轮廓流畅而紧实的肌肉: “别看我是学商管的,平常经常去健身,而且还练过好几年的空手道和马伽术,身手可厉害了!” 北泉弯起双眼,笑容十分灿烂。 “那么,你胆子应该也挺大咯?” 卫复渊脸上的得色有一瞬间的凝固。 他想到了今天早上因为迷路而吓得够呛的丢脸经历。 只是卫少爷一向不肯认怂,于是选择性遗忘了白天那段记忆。 “那肯定啊!” 他一拍胸脯,“我厉害着呢!” “那就好。” 北泉依然在微笑。 “那我就期待你周四晚的表现了。” 转眼便到了4月22日,周四。 这一天,卫复渊翘掉了下午第三、四节选修,早早赶到了“三途川”。 只不过他很快发现,播音日似乎跟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晚饭过后,北泉将卫复渊带进二楼的工作室,让他简单熟悉了一下器材。 调音台的操作比较复杂,北泉也懒得多说,只跟卫复渊解释反正播音时他不用进来,只需要在外面看他手势,操控两个总闸按钮就行了。 周四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 卫复渊留在工作室外间,隔着一块玻璃窗户,看北泉坐到了调音台前。 然后他看到自家老板将一个小小的黄纸包挂到了扬声器上。 卫复渊:“??” 这是什么奇怪的操作? 不过来不及多想,零点很快便到了。 “欢迎收听午夜电台《惊悚夜话》,这里是主播北泉。” 扬声器中传来了北泉柔和的略有些低哑的嗓音: “请讲述你的故事,不管它有多么离奇。” 卫复渊心中暗叹一声“好听”。 在“三途川”蹭吃蹭喝了将近一周,他已经很习惯北泉的嗓音了。 只是他没想到,工作状态下,北泉特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如此磁性,好似带着钩子一样,撩得人心里跟小猫爪挠过似的,又酥又痒。 “相信诸位都已经等得很着急了吧?” 北泉的声音依然在继续。 “好的,事不宜迟,让我们来接通今晚的听众热线。” 卫复渊:“???” 卧槽,这连基本的开场唠嗑都省略了就直切正题的主持风格,实在是好清纯好不做作啊! ——真是,你好歹报个热线电话号码啊! 卫少爷在心中吐槽道。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的同时,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 “嘟——嘟——嘟——” 卫复渊又是一愣。 他忍不住坐直了身体,伸着脖子往录音间看去,企图循着铃声找到那台正在响的电话。 “啊,看来我们今天的听众很热情呢。” 北泉的声音带着笑意。 “好的,让我们来听听他或者她有什么想说的。” 卫复渊还没找到那台不知藏在何处的电话,就看到北泉在调音台上轻轻按了一下。 【你……你好?】 广播里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是个年轻男人。 他试探着问道: 【能听到吗?】 “你好,听得很清楚。” 北泉正了正身前的麦克风,回答: “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叫我a君吧……】 电话那头的男声略一犹豫。 【其实……我最近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实在不知应该怎么办才好……】 “你是说,预知梦?” 北泉问道。 【没错……】 自称a君的年轻男孩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措辞。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能不能算是预知梦……】 北泉柔声安慰:“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地说。” 【大概在不久之前吧……多久我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总该有……两三个月了吧?】 a君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我……偶尔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呆在一间牢房里。】 北泉:“哦?是怎样的牢房呢?” a君顺着引导说了下去: 【是那种又黑又窄的铁笼子,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手脚都被拷着,就是那种古代的枷锁你知道吗?木头制的,卡在脖子上,两手束在前面就动不了的。】 北泉:“嗯,我知道。” 【我就像一条狗似的被拷在笼子里,连战都站不起来……】 电话那头的a君发出了一声抽气声。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你懂吗?】 他顿了顿: 【如果说这些都只是个梦的话,那不过是个有些吓人的噩梦罢了……但是、但是……】 a君的声音里带了些微的颤抖。 【因为,那里……那个牢房里,不止我一个人……】 一旦开始说了以后,a君的表达也就变得流畅了起来。 【虽然牢里很暗,但我还是能隐约看到,几个一模一样的笼子围成一圈,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像我这样戴着枷锁的人。】 “几个笼子?” 北泉追问:“到底是几个笼子?” 【我数过了,一共是五个。】 a君很确定的回答: 【一共五个,绝对没错。】 北泉笑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呢?你能看清笼子里关的其他人的样子吗?” 【不、不能!】 a君答道: 【牢里实在太暗了,我看不见他们的样子,不过能从体型和声音上分辨出男女。】 北泉:“哦?这么说,你在梦里不仅能看到影像,还能听到声音咯?” 【是的,我能听到声音……其实不止声音,除了视觉之外,听觉、嗅觉、触觉都很清楚,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得可怕!根本就不像在做梦!】 a君在电话那头哽咽了一下: 【我、我能很清楚地听到他们的惨叫声!】 “哦?” 北泉略有些惊讶: “为什么他们会发出惨叫呢?” 【因为他们在被折磨啊!】 a君骤然提高了音量: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被〖那东西〗折磨,然后就、就死了!】 “等等。” 北泉柔声打断了a君开始变得混乱的表述。 “让我们从你的第一个梦开始说起吧。” 他顿了顿: “当时,你梦到了什么?” 1.囚梦-04 【当我第一次梦到那座囚笼,我真的以为只是个梦……】 a君以此作为开场白。 【我和另外四个人都套着枷锁,分别关押在一个单独的笼子里……周围很暗、很安静,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声之外,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当时的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只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地坐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不仅是我,其他人也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能那么冷静……我觉得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浮在半空中俯视一切……】 a君似乎很用力地换了一口气。 【接着,我就看到、看到有人进来了……】 北泉:“进来的是什么人?” 【不,不能说它是人。】 中文的“他”很难区分性质,但旁听的卫复渊凭语境推断,应该是“它”。 【怎么说呢,它……确实是人形没错,但很高大,非常高大……两米?不,应该不止两米高。】 a君似乎正在努力回忆,试图描述得具体一些: 【它浑身穿着粗麻布的袍子,头顶也套着一口麻袋,只在眼睛位置挖了两个洞,所以我看不清它的样子……】 【——但是,力气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人类呢?】 北泉:“哦?它力气很大。” 【是的……我把它称为〖处刑人〗……】 a君回答。 【处刑人打开了我右手边的那个笼子的门,将里面关着的人给拎了出来……对,真的是拎,单手,它单手就把人提起来了,就好像那根本不是个人,只是一口装棉花的麻袋一样……】 说到这里,a君沉默了足有两秒。 扬声器中只能听到他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 【那天,我梦到处刑人把那人扔到笼子围成的那一小片空地上,然后拎起一个巨大的铁锤,往他身上一下一下的抡……】 【咚!咚!咚!一下接一下!声音很清楚!】 a君抽了一口气。 【在梦里,我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被铁锤砸成了肉泥!那人一直在惨叫,我能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还能听到骨头破碎的声音……很诡异对不对!?】 【但梦里的我竟然一点都不害怕,只是就这么跪坐在笼子里,漠然地看着他被铁锤砸死!】 因为情绪激动,a君的语调听起来时高时低,吐字也十分含糊,坐在外头的卫复渊要竖着耳朵认真地听,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不就是个噩梦而已,值得大惊小怪吗? 卫少爷撇了撇嘴,不屑地想。 【不止是我,其他人……我是说,剩下那三个笼子里的人,他们也跟我一样,一动不动……好像、好像我们已经死了,都是尸体,不会动的尸体……】 北泉:“被处刑人杀死的人,是男是女?” 【是个男人!】 a君回答得很迅速: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男人!】 “好的,我明白了。” 北泉的声音依然柔和:“那之后呢?” 【之后我就醒了。】 a君似乎依然心有余悸。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反问道: 【主持人,你看,我们平常做梦,就算是再可怕的梦,哪怕刚刚醒的时候记得再清楚,只要时间久一点,也会忘得七七八八的,最多也就记得一两个片段而已,对吧?】 “嗯。” 北泉轻轻的笑了笑,“一般来说,确实是这样。” 【但你看,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么清楚,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吧?】 a君亟不可待地继续说道: 【当时我本来也没当一回事,可是、可是这个梦只是个开始而已!】 北泉:“哦?接下来呢?” 【后来,又过了大概两三个星期吧,我又做了那个梦。】 a君继续说道: 【不过这一次,我右手边的笼子是空着的,牢里只关着四个人。】 北泉:“这听起来像是上一个梦的延续啊。” 【没错。】 a君回答: 【确实跟上次没有区别……还是那个黑漆漆的牢房,我们全都戴着枷锁,跪坐在笼子里,像个死囚犯一样……然后、然后那个〖人〗又来了……】 北泉:“你是指那个戴着头套的‘人’?我记得你称它为‘处刑人’?” 【嗯,处刑人再次出现了。】 回忆起恐怖的梦境,a君的声音明显抖了一下。 【这一次,它打开了空笼子右边的笼门,将里面的人拎了出来……是个男人,我不知道他多大年纪,三十岁?四十岁?反正差不多吧!不过那人很瘦,跟竹竿似的,比我瘦多了……】 【这一次,处刑的方法不再是铁锤了。处刑人用一只大瓢舀起开水,一瓢一瓢浇在了那个瘦子身上,直到把人生生烫死为止。】 【然后我就又醒了。】 “确实是一个很诡异的梦呢。” 北泉问道: “但如果只是如此,为什么你会说是个‘预知梦’呢?” 【没错、没错、没错!】 a君将这个词重复了三次,语气一次比一次强烈。 【因为、因为就在做了那个梦的第二天,我就看到了一则新闻!】 北泉:“什么新闻?” 【那天发生了一起奇怪的意外。】 扬声器里传来了a君不知是笑还是哭的一声响亮的喉音。 【一个男人深夜出门买东西,掉进了窨井里,偏偏那还不是普通的窨井,里面是供暖的沸水……那人被煮熟了!你能想象吗?那人竟然被煮熟了!】 “原来如此。” 卫复渊看到调音台前的北泉点了点头,一直带着笑容的脸变得严肃了起来。 “听起来,确实跟你梦到的情景有些相似。” 卫少爷皱了皱眉。 他心说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正常的电台节目难道不是应该开解嘉宾,告诉他你想多了,这不过是个略有些沾边的巧合而已,类似的巧合每天都在世界各地发生,难道这些人都有预知力了? 【对吧!主持人,你也这么想吧!】 a君一听北泉同意他的观点,立刻变得激动了起来。 【不止这样,不止这样!】 他几乎崩溃了,用极快的语速一口气说道: 【我后来又做了两次梦,每一次都是上一个场景的延续!】 【第三次,我对面的那个笼子打开了,处刑人从里面拖出一个男人,用一把长-枪,一下就刺_死了他!】 【结果次日我就看到一桩诡异的车祸:有个人的车在半路上抛锚了,他下车查看的时候车子忽然往后倒退并且撞到了他……但他不是被车压死的,而是摔倒时倒在了篱笆上,被篱笆的顶部扎穿了胸口!】 【第四次,轮到我左手边的笼子了,这次是个女人,听声音还挺年轻的……她的死法最恐怖,处刑人用一把斧头将她一刀刀砍成了碎块!】 【果然,第二天,我就听说我们邻市景区的玻璃栈桥突然碎了,有个女人跌了下去,摔在了底下的碎玻璃上,被切成了好多段,连脖子都断成两截,是真正的身首异处啊!】 说到这里,a君的声音戛然而止。 播音室里瞬间一片死寂。 坐在外头的卫复渊受现场气氛感染,也不由暗暗咽了口唾沫。 【主持人……】 好一会儿,a君的声音才终于响起。 与刚才的激动不同,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已经四个人了……主持人,你明白吗?】 ——对啊! 卫复渊忽然反应过来了。 若是照这位a君的意思,他梦里的牢房有五个围成一圈的笼子,处刑人每次按照逆时针的顺序开一个,而只要他梦到有人遭到处刑,第二天就会有人惨死。 现在五个笼子已经空了四个,若是a君再做一次梦,处刑人再开一次笼子…… 饶是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的卫少爷,想通这一点时,也愣是背后一寒,生生打了个激灵。 北泉扶了扶麦克风: “你上一次做梦是什么时候?” 电话那端的a君没有立刻回答。 【我记不清了……】 a君似乎努力回忆了许久,【半个月、或者三个星期前吧……】 他又哽咽了一下。 【主持人,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我不想被处刑人杀死!】 a君终于哭了起来。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 热线电话在此时毫无预兆地突然挂断了。 卫复渊被吓了一跳。 他第一个反应是出直播意外了,但当他条件反射地去看北泉时,才发现那人的反应十分平静,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好的,我们已经听完了a君的故事。” 北泉的声音低柔而磁性,好像一点儿都没有被突然挂断的电话影响到。 “那么,今天的午夜电台《惊悚夜话》时间也到了。” 他轻轻笑了笑: “下周同一时间,更多的故事等待着我们,期待再会,再见。” 说完,他关了调音台,又给了坐在外间的卫复渊一个代表“结束”的手势。 卫少爷虽然有点儿跟不上状态,但他反应还是很快的,立刻伸手按灭了音控开关。 播音室的光线暗了大半。 卫复渊一错眼,看到北泉身前似有一抹黄光一闪。 他吃了一惊,连忙睁大眼。 但那抹黄光已经消失了,或者说刚才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1.囚梦-05 “今晚辛苦了。” 北泉从播音室里出来,伸手拍了拍卫复渊的肩膀,“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这样就行了?” 卫复渊有些愣怔: “咱的节目,我是说,这个《惊悚夜话》,就只是让人打个电话进来,听他编个故事就完事儿了?” 他心想这样做节目也太容易了吧? 貌似根本犯不着去取材什么的,也完全不需要他这个助理啊! 北泉身高一百八十二公分,但比更加高大的卫复渊还是矮了五公分,难得有抬眼打量对方的经验。 他用自己那对栗色的瞳孔扫过卫复渊的脸,表情严肃又认真。 卫复渊莫名地就有些心虚。 ——不是吧,我也没说错什么话啊? 北泉:“你觉得,刚才那人编了个故事?” 卫复渊差点就反问一句“要不然呢?”,好在他那不算充足的情商还是让他hold住了对老板应有的尊敬,在说错话前及时刹住了车,改成了他自觉十分婉转的: “我觉得,整理一下就是个合格的都市传说了。” 北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行吧。” 他与卫复渊擦身而过,还顺手替对方理了理衣领。 “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还要出门。” 卫少爷看着北泉的背影,呆呆地“嗯”了一声,感觉更迷茫了。 卫复渊梳洗完已接近凌晨一点。 回储物室之前,他拿着杯子下楼,打算到一楼的厨房接点水。 卫少爷懒得开灯,就借着楼道旁一盏小夜灯的微光摸黑下楼。 快走到楼梯口时,冷不丁听到有人在说话。 他连忙回头一步,把自己高大的身形缩起来,藏在了楼梯扶手后。 “……我看你是真傻了吧!” 一个年轻的女声如此说道。 卫复渊小心翼翼地从楼梯上探出半颗脑袋,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果然,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站在厨房门口,是朱陵和北泉。 孤男寡女深夜独处,可真够暧昧的。 卫少爷心中略有些泛酸。 而且他分明记得这里没有多余的空屋给朱陵住了,但一个女孩到这个点儿还没走,难道她今晚要睡北泉房间吗? “还好吧?” 北泉笑着回答: “我觉得小卫就挺不错的。” 赫然发现他们讨论的是自己,卫复渊立刻竖起了耳朵。 “才怪!” 朱陵想也不想就怼了回去。 “他一个外行人能干什么?遇到恚时怕是当场就吓瘫了吧?” 卫复渊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没忍住直接冲上去揪住朱陵的衣领吼上一句,不管“惠”是谁,我至于见着个女人就吓瘫吗?! “不至于吧?” 北泉笑了笑,“我看他心理素质挺好的,身手应该也不错。” 听到北泉称赞自己,卫复渊稍微舒坦了一点。 “而且,你知道的……” 北泉继续说服朱陵。 “我挑中他,是因为他能找到这里。” 他突兀地在“找”字上落下个重音。 “这也是缘分,不是吗?” 卫复渊又小小地心虚了一下。 他当时并不是特地来“三途川”应聘的,只不过刚好迷了路,才阴差阳错得到了这份兼职而已。 “可是他是个外行人!这种事本就不该让外行人掺和进来!” 朱陵的声音略提高了一些: “照我说,就该趁现在将他打发走!” “只是个把月而已,下个月,我的新搭档就该来了。” 北泉笑眯眯地说: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光线太暗,从楼梯到厨房又有些距离,卫复渊看不清北泉的表情,不过听他的语气似乎是带着笑的。 “这次我有信心,一定会很顺利。” 他笑着说道: “不过,还得麻烦你收集情报了。” 朱陵“哼”了一声,也不知被北泉说服了没有。 不过她没有继续在卫复渊的去留上纠缠下去。 “反正哪次不是我搜集情报的?” 姑娘留下一句反问,转身出了厨房,进了北泉的书房。 卫复渊:“???” 刚才两人的对话信息量太大,少爷都快懵圈了。 ——这明明只是间不入流的广播公司而已,怎么还得兼职侦探的活儿? ——那个叫“惠”的女人很难对付吗?怎么他们都像如临大敌一样? ——而且他竟然只是北泉的新搭档来之前的备胎工具人吗?这么说,难道一个月之后他就得被辞退了? 一想到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分分钟可能连三个月实习期都过不了,心高气傲的卫少爷就受不了了。 因为他太过气愤,脑中十分混乱,所以竟然没注意到朱陵似乎打算在只有一张书桌的书房过夜这事有多诡异。 不过这时已不容卫复渊多想了。 北泉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拎着小半袋面包,径直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不能让老板发现我在偷听! 卫复渊连忙猫低身体,轻手轻脚蹿上楼,一头钻进了他的储物间里。 4月23日,周五,卫复渊十点才赶到学校,上了白天的最后两节课,然后到饭堂草草吃了顿午饭,就又折回了“三途川”广播公司。 他走进破旧的红砖小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只有三岁的胖娃娃田加薪。 而这么一个比餐桌高不了十公分的小不点儿,竟然坐在茶几前,用一套紫砂茶具一本正经地泡功夫茶。 卫复渊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点幻视。 “哎,小卫你来啦?” 田加薪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年纪称一个一米八七的大帅哥叫“小卫”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说话时,他正手持开水壶,从容而熟练地给茶具做水浴。 “北泉和朱陵都在书房里,你直接进去吧。” 卫复渊愣愣地点了头,转身进了书房。 北泉坐在书桌后,而朱陵没有坐另一张椅子,而是站在北泉身边,弯腰俯身正说着什么。 卫少爷皱了皱眉,内心闪过“他们该不会是一对儿吧”的想法。 确实,若不是跟他们相处了已有整整一周,乍然看到“三途川”里这年轻男女再加一个小娃娃的配置,任谁都会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 “哎,小卫你来啦。” 北泉听到开门声,抬头朝卫复渊笑了笑,“来,你坐我旁边。” 他指了指另外一把椅子。 朱陵则什么都没说,只瞪了卫复渊一眼,径直离开了书房。 卫少爷乐得这个碍眼的女人不在。 等朱陵出去了以后,他便搬了椅子,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到了北泉旁边。 “你在做什么?” 卫复渊看桌上堆了不少报纸,于是问道: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来,先看看这些。” 北泉笑了笑,将几份报纸依次摊开,搁到卫复渊面前。 卫复渊:“?” 他拿起第一份报纸,看了看报纸的标题和时间。 这是一份本地发行的日报,在纸媒日益衰败的今天,也只有寥寥两三家大报社能支持下去了。 至于报纸的时间,是1月31日,大约两个半月以前。 卫复渊再往下看,只见一个豆腐块大小的版面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 “……昨日晚,一男子酒醉后闯入某处建筑工地……被坍塌的钢筋砸中,不幸身亡?” 他迅速读完了红圈里的内容,然后一脸茫然地看向北泉。 “再看看这个。” 北泉随即递出了另一页纸。 卫复渊接过来,发现这是一份打印出来的蓝底白字的警情通报。 日期也是去年的1月31日,说的还是前一晚那个男子误闯建筑工地后被建材砸死的意外事故。 只不过这份警情通报比报纸上的新闻更详细一些,卫复渊一目十行迅速看完了。 原来,那是一个名叫吴某平的中年男子,醉酒之后溜进某处停工的建筑工地,又擅自攀爬建材堆,最后不慎摔落,被数十吨重的钢筋压在了下面,当场身亡。 完全就是个不作不死的故事。 “这是第一个。” 北泉笑了笑,执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1月30日,吴某平,男,48岁,死亡原因:重物砸死。” 卫复渊注意到,北泉用的是一支很漂亮的金色钢笔。他的字迹极漂亮,筋骨分明,比自己那笔_狗_爬似的草书好看多了。 “现在来看第二个。” 说着,北泉将另一份报纸递给了卫复渊。 这次的日期是2月10日,俨然是除夕前一天。 不过上面的内容依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报道称,前一天晚上,也就是2月9号,郊区一刘姓34岁男子深夜出门,路过某个路口时,不慎掉入窨井,被井中的沸水生生烫死了。 “啊呀。” 卫复渊一拍脑门。 看第一篇时他还没注意到,但被沸水烫死这个死法实在太具有辨识度了,令他一下子便想起了凌晨那通热线电话里所讲述的怪谈故事。 “这就是那个a君提过的意外?竟然是真的!” 只是仔细看完报道,卫少爷才发现这个意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诡异。 根据附近商店安装的防盗摄像头拍到的画面来看,刘姓死者半夜路过该路段时,身上有东西掉落,刚好落在了窨井里。 失物对刘某来说似乎很重要,他趴在井盖上努力许久未果之后,竟然亲手搬开了窨井盖,又趴在井沿上,探身去够。 接着他便一个重心不稳,头下脚上地倒栽进了满是沸水的窨井里,把自己活活烫熟了。 ※※※※※※※※※※※※※※※※※※※※ 不要讨厌朱陵呀,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担心会牵连普通人而已~ 而且她跟北泉没啥私情哒,她甚至不是人类呢~ 1.囚梦-06 “这忒么不是找死吗!” 卫复渊只觉心内的吐槽满到快要溢出来了。 他对刘某这种自寻死路的作死党从来没有丝毫的同情心。 对于从小在物质方面没缺过任何东西的卫少爷来说,哪怕是镶钻劳力士落进窨井里,也不值得掀盖子掏,更别说还因此掉进去断送了一条小命了。 “是吗?” 北泉单手支在桌子上,对卫复渊笑了笑,“那你再看看这个。” 他用另一只手推过一张纸。 卫复渊接过一看,发现是一张监控探头截图的放大打印照片。 想来摄像头原本的像素就不怎么样,加之天色昏暗,光照不足,放大成a4尺寸以后,满屏都是马赛克,有三分曾经流行过的那种3d裸眼立体图的效果。 不过画面虽然很模糊,卫复渊依然能看出,那是一个男人弯腰搬起井盖的画面——应该就是刘某挪井盖时的监控截图了。 北泉问:“你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经北泉这么一提,卫复渊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照片里的男人身材虽不矮,但很瘦,典型的竹竿身材,卫复渊目测对方体重也就一百二十斤左右,但他搬起来的水泥轱辘饼儿起码得有两百斤!而且从截图的姿势来看,那人搬得并不十分吃力。 “这……” 卫复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除非刘某掀的井盖是中空的豆腐渣伪劣品,要不然这人怕得是国家级的举重运动员了。 “很奇怪,对吧?” 北泉笑着问道。 卫复渊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北泉在纸上写下了第二行字: “2月9日,刘某,男,34岁,死亡原因:掉入窨井。” “好了,接下来是第三个。” 北泉又拿出了第三份报纸。 卫复渊是进过一楼书房旁的资料室的,知道里面保存了大量本地报纸,统统按照日期装订好,一摞摞地搁在架子上。 只不过他到现在才知道,收集和整理报纸原来不止是“三途川”公司的爱好,而是当真能派上用场的。 报纸日期是3月4日,与前两次一样,被红笔圈出的版面上记载的是一桩诡异的事故。 其实这桩事故卫复渊也有所耳闻。 因为死者的死亡方式与前些日子的某个男星的死法有八分相似,所以被各大营销号好一番炒作,卫少爷也在闲暇时吃过两口瓜,不用看报纸也已知道个大概了。 在事故中死亡的当事人名叫孟某常,32岁,是在某饮料公司产品销售部上班的小职业。 当日他外出跑业务,应酬时小酌了几杯,趁着夜深人静绕小路酒驾回家。 结果孟某常的破三菱在某条偏僻的小巷里抛锚,他下车查看,忘了熄火的车子却忽然一个倒退,将他怼翻在了栏杆上,被某处民居院墙的铁栅栏尖端从背后直直刺穿了胸口,被路人发现时,已经早就凉了。 “3月4日,孟某常,男,32岁,死亡原因:铁杆穿胸。” 北泉在纸上写下了第三行字。 卫复渊这时脸色已经透出了苍白。 不过他依旧强装淡定,“不会还有第四桩吧?” “恭喜你,猜对了。” 北泉递给他第四份报纸,“还真有。” 第四桩事故也是卫复渊曾经听说过的。 不过与前三次不同,那桩事故的发生地点是坐动车需要一小时左右的邻市。 报道中称,发生意外的女子姓林,是个26岁的公司女ol。 上个月30号,林女士的公司组织短途度假,她与同事一起到邻市一个风景区游玩,在园区临近关门时,她的同事才惊觉她失踪了。 园区接到有游客失踪的消息后,组织了好几十个工作人员进行搜索,可一直忙到半夜也没能找到林女士。 谁也没想到的是,失踪了许久的林女士在凌晨时分偷偷跑上了早已关闭的玻璃栈桥。 而那座号称能扛得一辆满载的5吨卡车重量的栈桥竟然在一个娇小女性的跑动中赫然破裂崩塌,林女士与无数碎玻璃一起摔下了峡谷。 在坠地的巨大冲量下,林女士被垫在下方的碎玻璃切了个七零八落,脖子被生生割断,身首异处。警方找了老半天,才在距离尸体十多米外的草丛中找到了她的脑袋。 这等血腥的死法实在有些超过卫少爷的心理承受力,他只是脑补就觉得喉头酸水翻涌,忍不住扭头捂嘴干呕了一下。 “这是第四桩。” 北泉好似没留意到卫复渊的表情,自顾自低头写下了最后一行字: “3月30日,林某,女,26岁,死亡原因:高空坠落。” 然后他将写了字的纸推到卫复渊面前,凤眼一弯,笑着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 卫复渊被这没头没尾的问题问得一愣。 “就……确实挺古怪的……” 他讪讪干笑两声: “哈哈,感觉像是真人版的《死神来了》。” 北泉:“那你觉得,昨晚a君说的故事,是真的吗?” 卫复渊摇了摇头。 “虽然这四桩事故跟a君说的梦境都有某些吻合之处,可是老板啊……” 他扭头看向北泉,目光认真。 “a君打热线电话的时间是十五个小时以前,但这几桩事故,就连最近的这起——” 卫复渊用手指在最后一行字上用力敲了两下。 “这位林女士出事都已经是上个月30号的事了!那人——我是说a君,他完全可以按照这些意外逆推回去,再瞎编个‘预知梦’的故事出来啊!”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卫少爷坚信这世界的绝大部分诡异之事掰开来仔细研究都不过是一场《走近科学》罢了。 “嗯,你说得也很有道理。” 北泉没有反驳卫复渊的想法。 “既然如此……” 他笑了笑,站起身,手揽过卫少爷的肩膀。 “我们就来调查调查,看a君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吧!” 半小时后,卫复渊在客厅等到了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的北泉。 北泉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打底衫,外头套了件长到膝盖的纯黑风衣,再配上黑色的修身裤和黑色的短靴,更衬得露在外面的脸颊和双手白得欺霜赛雪,对比强烈到令人移不开视线。 卫复渊直愣愣地看着北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照理说,普通人穿成这副模样,通常只有两个结果:装逼失败或者像个变态。 但北泉身材比例极好,肩宽腰细,脸小腿长,是个典型的衣架子,再加上比东方人白的肤色和比西方人冷的色调,黑与白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让这身打扮非但不显突兀,还自带了一种秀场高定一般的明星气质。 卫少爷暗暗咽了口唾沫。 他本身就长得很帅,也自问见过不少漂亮的美人,但像北泉这样能把一件黑风衣穿得那么好看的,他还是头回遇到。 “来,给这个邮箱发封邮件,内容就按上面的写。” 北泉没有急着出门,而是递给卫复渊一张便签纸。 卫复渊接过一看,上面记了一个邮箱地址,以及三个字:“吽喃咜”。 卫复渊:“???” 北泉耸了耸肩:“你知道,我没有智能手机嘛。” 确实,早在卫复渊应聘成功时,就问自家老板要过微信。 当时北泉掏出了一台据说可以用作野外求生的诺基亚板砖,告诉新入职的员工自己用的是这东西,所以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 “我煞气太重,高科技产品一般耐不住。” 北泉煞有介事地解释道。 卫复渊开始还以为北泉只是在逗他玩儿,但经过一周的观察,他发现对方确实就跟个八十岁大爷似的,完全不碰智能手机。 既然北泉没有智能手机,而他又需要用邮箱,那么身为打工仔的卫复渊只能有事服其劳,用自己的邮箱替自家老板发送了那封意义不明的邮件了。 没想到这像极了垃圾邮件的信发出后没一分钟,回复就到了。 卫复渊点开一看,登时震惊不已。 回信没有内容,却有四页图片附件——正是那四起诡异的意外事故的死者的死亡证明户籍存根。 卫少爷再看北泉的目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种死亡证明的户籍存根是归公安局管的,能发一封邮件就轻松拿到这些,起码能说明北泉“上头”有人。 “照理说,应该先去调查最近的一桩意外。” 北泉没有拿卫少爷的手机,只让他点开附件,然后将脑袋凑到对方肩膀旁,快速扫了几眼。 “不过那位林女士的死亡地点是隔壁市景区,现在过去可能赶不上入园时间了。” 说着,他拍了拍卫复渊的胳膊。 “那么,我们就从第三个死者开始调查吧。” 卫复渊只得点开了第三份死亡证明,一栏栏仔细研究。 在报纸上代号“孟某常”的死者全名叫“孟礼常”,已婚,死亡时年龄32岁,户籍地址在奉兴市西直门大街西陵胡同23号303室。 卫少爷对老城区不熟,飞快地打开导航定位了一下,发现西陵胡同距离“三途川”广播公司并不算远,开车大概只需要花上二十分钟左右。 “行,我们这就出发吧。” 北泉满意地一笑,提起一个黑色的手提箱,又往肘弯挂了一把黑面长柄雨伞,施施然出门去了。 1.囚梦-07 “三途川”广播公司配有一台黑色的捷达,不过北泉自称没有驾照,所以负责开车的是卫复渊。 大约四点半时,卫少爷将车子停在了西陵胡同口,两人下了车,按照门牌找到了23号。 这一带也是四五十年历史的老楼了,就算外墙做过加固和翻新,看上去依然十分老旧。 西直门大街西陵胡同23号是一间典型的老式筒子楼,一共七层高,没有电梯,正中央一条嘎吱作响的开放式扶手铁楼梯,八户人家呈“田”字型对称分布在楼梯的四边。 二人上了三楼,来到了303室的门口。 北泉花了半分钟时间研究了一下门板,才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相貌平凡,穿着件洗得褪色的宽松家居服,一头黄发染了有些时日,根部已经变黑,松垮垮的用一个大夹子束在脑后,看起来颇为不修边幅。 女人先是被二人的身高和相貌狠狠震了一下,愣怔了足有两秒之后,才警惕地问: “你们是什么人?” “冯施主,您好。” 北泉收敛起全身气势,双眼一弯,笑得人畜无害: “我是龙泉观玄虚真人的俗家记名弟子,号北泉居士。” 说着他竟然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以及一份证件,递给了那姓冯的女人。 女人隔着防盗链接过这两样东西,捏在手里细细打量。 名片的设计很简约,米色的压花卡纸上印着娟秀的仿宋体,头衔有两行,分别是“奉兴城道家研究协会会员”以及“龙泉观玄虚真人记名弟子”。 而证件则是一本“皈依证”,显示其师傅正是玄虚真人,还加盖了“奉兴市龙泉观”的钢印。 那姓冯的女人对照证件看了许久,才犹犹豫豫的开了门。 “你……” 她顿了顿,换了比较尊重的称谓: “居士你有什么事?” “冯施主您上月来龙泉观求过事对吧?” 北泉依然笑得一脸温柔: “我师傅让我来问问,‘情况’如何了?” 女人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她终于露出了笑容,态度也热情多了: “请进、请进,我给你们泡茶。” 卫复渊:“……” 他全程状况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生怕说多错多误了北泉的事,只得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假装自己只是个称职的人形挂件。 这个姓冯的女人名叫冯悦,是第三个死者孟礼常的妻子,今年三十一岁,是个全职家庭主妇,偶尔会做做网店客服之类的兼职来补贴花用。 两人结婚六年,一直未有小孩,夫妻关系相当冷淡。 妻子信道,经常出入奉兴城周边的道观,龙泉观去得最多,平日布施大方,尤其跟玄虚真人关系密切。 ——这些都是卫复渊旁听时,从北泉与冯悦的对话中一点一点解读出来的情报。 这时,北泉端起杯子,浅浅啜了一口茶,笑着问道: “先前‘那事儿’,解决了吗?” “嗯……” 冯悦先是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也不知算不算解决了……反正,暂时还没什么吧。” 北泉顺着她的话问道:“能说说现在情况如何了吗?” “唉,其实,你也知道,撞鬼的人不是我,是我那死鬼老公。” 冯悦丝毫没察觉出北泉正在套话,而是把对方当做是知道自己情况的人,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压在心中的烦恼一股脑儿都倾诉了出来。 “唉,他死之前就整宿整宿的睡不好觉,跟我说做了噩梦,自己会被杀什么的。” “当时我还不相信,只觉得他是工作不顺利借故发脾气而已。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外面受了气就回家摔摔打打的,就知道拿我来泄愤!” “果然,没过多久那死鬼就出事了——好好的车子竟就在路上抛了锚,他才刚下车,车就把他怼了!嗨,铁条穿胸啊,真是……去认尸的时候,我都不敢拿正眼看他!” 听冯悦的语气,似乎半点都不为她亡夫孟礼常的死感到悲伤,反而更像是积怨多年的抱怨。 “其实我是巴不得那死鬼早点嗝屁才好,他死了我还能轻松点!” 说着,女人烦躁地捋了捋凌乱的刘海。 “可我怕他把霉运留在这间房子里啊!” 冯悦说着,将狭小的客厅环视了一圈: “别看这里又小又破的,地段可是学位房,值钱得很呢!” 说着,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上个月我请玄虚真人做了三天水陆道场,又请了符回来……虽说暂时没遇到什么怪事吧,但我一个寡妇自己住在这间屋子里,心里总觉得没底儿……” “哦?” 北泉笑了笑。 “孟先生的霉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直面女人的目光,笑得一脸温柔: “毕竟,万事皆有因果,如果能找出问题究竟在哪里,您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北泉话术一流,又长得俊俏,冯悦只觉耳根发热,果然毫不怀疑地就照着对方的提点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我那死鬼老公其实一直都挺倒霉的!” 冯悦将掉到脸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一叠声抱怨道: “工作总是不顺利,大大小小的篓子捅了一堆,连下班晚归都能撞上火灾,这运气,根本就是衰神附体吧!” 北泉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栗色的瞳孔中微光一闪,“您说他在下班时遇上了火灾?” “大概是去年秋天的事吧,我也记不太清了。” 提起死掉的孟礼常,冯悦的态度十分不以为然。 “那两天我那死鬼老公的车送去4s店保养去了,他上下班只能坐公交。结果有一天他碰巧加班,半夜才到家,一进门就发了通无名火,跟我大吵一架。后来我问他大半夜的发什么疯呢,他才说自己回家路上碰到火灾了。” “哦,也确实挺倒霉的。” 北泉追问:“孟先生有没有在火灾里受伤?” “那倒没有,他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冯悦回答: “不过他那天回来时显得很烦躁,大喊大叫了老半天,还差点儿要对我动手,所以我才记得特别清楚。” “嗯,就是这样。” 从西直门大街西陵胡同23号出来,北泉领着卫复渊就近找了家咖啡店。 这家店开在老城区胡同里,位置偏僻,连同二人在内,只有两桌坐了人,互不干扰,倒是个十分合适说话的地方。 坐定之后,北泉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语气极其熟稔,简单说了几句便挂断了,“那么就拜托你了。” 卫复渊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我们还不回去吗?” “不急。” 北泉一边翻菜单一边回答,“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不过得等到天黑。” 说着,他伸手招来侍应生,要了一杯雪顶巧克力拿铁,又将餐单推给卫复渊。 卫复渊看也不看,直接要了一杯黑咖啡。 咖啡很快便送来了。 卫少爷浅浅啜了一口,品出了劣质咖啡豆那发酵不成熟的酸涩味儿,立刻皱起眉,嫌弃地将它推到了一旁。 “老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趁着等待的功夫,卫复渊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当真是个居士?还是那什么玄虚真人的入室弟子?” 北泉正在喝咖啡,闻言抬起头。 发泡奶油堆叠而成的雪顶在他的嘴唇上黏了一道半月形的奶胡子。 “怎么可能!” 他的回答依然相当不客气: “我可是个正经的电台主持人!” 卫复渊:“……” ——请你有些自知之明行吗!? ——你现在硬拉着我干的压根儿不是正经的电台主持人该干的活儿好吗!? “那你那皈依证和名片又是哪来的?” 北泉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在自己的黑皮箱里掏了一阵,掏出了一大叠各色证-件以及相对应的名片,像扑克牌似的扇形摊开。 “我这儿还有很多种呢。” 说着,他瞥了卫复渊一眼,摸了摸下巴,“看来也得帮你弄一套才行。” 卫复渊:“……” 敢情这还是个批-发假-证的! “那你以前就认识冯悦?” 卫少爷继续追问: “不然你怎么知道她信道,还应该假装成玄虚真人的徒弟?” “小伙子观察力还不太行啊。” 北泉用搅拌勺舀起一团撒了巧克力酱的奶油,送进自己嘴里,眯起眼,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 “很简单,因为我看出来了呀。” 卫复渊莫名其妙被怼了一句“观察力不行”,心里十分不爽,忍着没拉下脸来,硬邦邦的顶了句“愿闻其详”。 北泉微笑着回答。 “首先,302室大门两边的桃符是新换的,上面还落了龙泉观的铭记;其次,门上挂了一面八卦镜,表面光洁如新,没有一点锈蚀,显然也是新挂不久之物。所以我猜住在房子里的人一定刚去过龙泉观不久,还在观里求过事。” 他顿了顿,“还有,门楣上贴了张黄符,从笔迹来判断,正是龙泉观玄虚真人亲笔写的镇宅辟邪符。” 北泉的手指抬起,在虚空中轻轻一比划。 “玄虚真人在龙泉观里地位仅次于住持,能劳动他亲自写符的,必然是给过不少供奉的熟客了。” 北泉做了个总结: “所以,我猜屋主一定对玄虚真人极其信任,只要扮做他的弟子,套起话来就方便得很了。” 卫复渊心中顿时草泥马狂奔。 ——忒么的正常人谁会注意到桃符和八卦镜的新旧!? ——更别说从一张鬼画符里辨认出是哪个驴鼻子的字迹了好吗!? “……”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到了嘴边的吐槽硬给咽了回去,换了个问题: “那要是跟冯悦相熟的道士不是那什么玄虚真人呢?” “我这儿还有奉兴城两大道观另外四位道长名下的皈依证呢。” 北泉一摊手,笑得一脸坦然: “反正总有一张能派上用场,对吧?” 卫复渊:“……” 1.囚梦-08 两人在咖啡馆中坐了个把小时,顺便解决了晚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这时,新的邮件也传到了卫复渊的邮箱里。 卫少爷点开标题,发现还是先前北泉让他联系的地址,这次的附件体积更大,足有整整一个g。 他把附件下载下来,解压后一页页打开,然后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附件竟然是一宗火灾案的调查资料。 “哎呀,来了。” 北泉将只剩几根洋葱和青椒的餐盘推到一边,招手叫来侍应生收走杯盘,然后挪了挪身体,凑到卫复渊身边。 安全距离一下子被打破,卫复渊愣了一下。 他闻到了北泉身上的香味。 与常见的男士古龙水不同,北泉身上的味道像某种植物的香。 非要卫复渊形容的话,那味道闻起来带着艾草的气息,细细嗅闻又觉得似乎更像桂花一点。 不知怎么的,卫少爷忽然感到有些心浮气躁。 他略略别开头,将自己的手机屏幕往北泉那儿推了推。 两人默不作声地看完了附件里的资料。 “原来如此。” 北泉掏出纸笔,将他们现在已经掌握的线索一条一条归纳整理出来。 去年的9月28日,在距离这里大约一站路的车站旁,有一间老房子翻新的公寓曾经发生过一场严重的火灾。 事后调查,起火时间大约在凌晨一点半左右,起火原因是烟头点燃了住户堆积在一楼楼道里的垃圾。 当时天气干燥,老楼里可燃物又多,火势蔓延迅速,很快就烧到了顶楼。 119出警迅速,却被到处乱停的私家车堵在了路口进不来,所幸着火的公寓楼层不高,而且出事时只住了六户人家,大部分人都成功逃生,唯独顶层四楼有一个年轻女文员被困火场,最后被活活烧成了焦炭。 “被烧死的女孩名叫叶佳,死亡时刚好24岁,大学毕业一年,在一家私企工作。” 卫复渊一边念着资料,一边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照片中,那个名叫叶佳的姑娘面容清秀,头发整整齐齐地束成马尾,十足就是一个认真谨慎的优等生形象。 卫少爷一想到这么一个漂亮秀气的女孩在人生刚起步不久就惨被烧死,只觉十分唏嘘。 “你看,我们这个案子里,三个当事人恰巧都跟这场火灾有关系呢。” 北泉说着,在纸上快速记下了笔记。 “第二个死者刘飞,当时就住在出事的公寓的二楼,还有上个月底摔下栈桥的林雪,就住在被烧死的叶佳的隔壁。” 他的笔尖在纸上轻轻戳了戳。 “至于孟常礼,他老婆说发生火灾时,他正好经过火场……” 北泉扭头朝卫复渊笑了笑: “你怎么看?” “这……确实有些诡异……” 卫复渊想了想,还是决定谨慎一点,不要妄下结论: “那第一个死者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这一系列诡异的意外事故里,第一个倒霉蛋名叫吴清平,他深夜醉酒跑进工地然后被钢筋砸死。 只不过吴清平是个老板,身家过亿,一看就不会住在这种旧城区的胡同串子里,卫少爷实在没想明白他能跟火灾有什么交集。 北泉笑眯眯地提醒: “你有没有注意过这位吴老板的公司名?” “原来是这样!” 卫复渊这才恍然大悟: “在火灾里被烧死的叶佳,她生前就在吴清平的公司上班!” 北泉点了点头,伸手端起水杯,又再重复了一次刚才的问题: “现在,你怎么看?” 卫复渊皱起眉,凝神思索,片刻之后,忽然用力一拍大腿。 “我知道了!” 他模仿某小学生侦探的经典动作,伸手朝虚空一指: “凶手一定就是a君!!” 北泉执杯的手一抖,“叩”地敲在了桌面上。 “哦?” 他抬头,“此话怎讲?” “小说和电影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梗吗?” 终于能向北泉解释自己的推理,卫复渊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某个人死在某个地方,他的亲人或是恋人觉得有人应该为他的死负责,但又找不到凶手,于是决定将所有可能跟事件有关的人全部杀了!” 卫少爷伸手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 “我想,只有凶手才知道自己选择被害人的标准,所以,声称自己具有‘预知力’的a君一定就是真凶了!” “嗯,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北泉反问: “不过,a君是怎么能让四桩谋杀看起来像是意外事故一样呢?” 卫复渊再度被问住。 “这……可能是用了某种陷阱吧。” 他试图让自己逻辑自恰。 “推理小说里有一个专门的题材就叫‘不可能犯罪’,凶手总是会设计一些很精巧的陷阱,把谋杀伪装成意外事故什么的。” 卫复渊忽又灵光一闪: “比如那个掉进窨井里烫死的倒霉蛋刘飞,我猜他搬起来的那个井盖,其实早被人换成了泡沫或者木板制的假盖子,不然很难解释他一个竹竿身材怎么能抬得动两百斤的东西!” 自认已经破案的卫复渊朝北泉一挑眉,虽然没说出口,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快夸我”三个字。 “或许吧。” 北泉微微一笑: “可是a君如何让刘飞的心爱之物准确地掉进窨井里?又怎么避开监控探头偷换井盖,事后再把真正的井盖换回去呢?” 卫复渊回答不出来。 可他又不愿放弃自己的推理。 “或许……a君布置了磁铁一类的机关,还、还篡改了监控记录吧!” 卫少爷含糊地说道。 “不要紧,不管真相如何,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答案了。” 北泉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车子驶出西直门大街,往南开去。 他们正在前往第三个死者孟礼常的死亡地点。 孟礼常当时为了逃避酒驾可能遇到的检查,专门往偏僻的岔路钻,此刻倒是正好方便了北泉和卫复渊的行动。 卫复渊车技很不错,依照导航的提示,三下五除二拐到了出事地点。 “应该就是这里了。” 卫少爷将车子靠边停好,特意多留了个心眼,确定已经踩下脚刹,才熄火下车。 扎穿孟礼常的铁栏杆原本是一户人家的花坛栅栏,出事以后早已拆除,现在就剩下底部一圈螺丝印子了。 卫复渊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蹲下来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就算当初还有什么痕迹,现在也早该没了吧?” 他心说我一个学工管的,又不是搞刑侦或是痕检的,就算在这里蹲到天亮也不见得能发现什么。而且此地虽然偏僻,毕竟还是居民区,万一被路人当做可疑人员报了警,那自己该怎么跟警察解释他俩大晚上的在这里瞎逛呢? “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 卫复渊站起身。 “查案的事就交给警察吧,最多我们寄封匿名信告诉他们a君很可疑就行了……” 北泉抬了抬手,打断了卫复渊的话。 “你什么都看不到吗?” 他问。 卫复渊:“??” 大晚上的,又是在死过人的地方,冷不丁来上这么一句,着实让人脊背生寒。 卫复渊抖了抖,“看、看到什么?” “……果然看不到吗?” 北泉轻声嘀咕: “明明是天生的……我还以为你起码能‘看到’呢。” 卫复渊竖起耳朵,依然听不清北泉那句话中含混过去的四个字到底是什么。 就在他想追问时,北泉已经打开了他不离身的那只黑色提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只尾指长的香水瓶。 卫少爷:“??” 北泉拿着小瓶子走到卫复渊身前,拔开瓶盖,“低头。” 卫复渊条件反射地略一垂头,与北泉四目相对。 下一秒,一道冰冰凉的水雾喷到了他的左眼上,不疼,但有一种古怪的异物感。 他条件反射的伸手想去擦,却被北泉更快一步抓住了他的手,同时往他的右眼也喷上了水。 然后北泉放开了卫复渊,往后退了两步。 “现在,转身看看。” 他微笑着说道。 卫复渊莫名其妙,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回头。 下一秒,卫少爷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整个人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连退数步,猝不及防撞到北泉身上,脚下再一踉跄,一屁股就坐到了水泥地上。 “啊——” 卫复渊的惨叫刚发出一个音节,北泉就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嘘、嘘——” 北泉凑到对方耳边: “别叫,别怕,有我在呢。” 卫复渊连打了两个哆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说话的声音依然微微发着抖。 “那、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 他抬起手,颤巍巍地往前一指。 卫复渊的指尖的正前方,正是那道在事故后被卸掉的栏杆。 在普通人的眼中,那就是一片空地,什么都没有。 然而卫少爷却清楚地看到,一团灰色的人影就蹲在那片空地上,双手抱膝,脸埋在膝窝里,一动也不动。 “你你你、你刚才到底干了什么!?” 卫复渊拼命揉着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突然产生那、那儿有、有个人的幻觉!?” 1.囚梦-09 “刚刚喷在你脸上的是牛眼泪。” 北泉试图将卫复渊搀扶起来,但是大少爷长得太高太壮了,他根本搀不动。 “还有,你看到的不是幻觉,是真的鬼魂。” 卫复渊:“!!” 他猛力一扭头,双眼圆睁,震惊地瞪着北泉。 刚才他用力地眨了很多次眼,都没法将那团灰色人影从视网膜中抹除掉。 即便他再不愿接受现实,卫复渊也不得不承认,那团人形的影子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得很难用“错觉”来解释。 只是哪怕眼见为实,让他真相信那团玩意儿就是“鬼”,他还是难以接受! “啧!” 北泉对上卫复渊睁得跟金鱼似的一对大眼,低低地咂了下舌。 “没想到你还挺顽固的。” 说着,他转过身,背对卫少爷,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卫复渊:“??” 他没有等上太久。 大约三秒钟之后,北泉猛然转身,出手如闪电,在卫复渊的后脑勺上用力拍了一记。 卫复渊:“!!!!”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好像一把铁锤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不知为什么,卫少爷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天旋地转,眼前先是金光乱闪,骤然又是一黑。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扑,在摔倒前,凭着身体的反射,两手前伸,试图保持平衡。 下一秒,卫复渊觉得自己轻飘飘地落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他勉强睁开了双眼。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卫少爷发现自己正横躺在北泉的臂弯中,而对方单手环住他的后背,轻松的就让他这么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用小鸟依人一般的姿势倚在了他的肩膀上。 卫复渊:“!!” 短时间内信息量过载,大少爷已经震惊到大脑宕机了。 他看到北泉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摄人心扉的迷人微笑。 下一秒,卫复渊的身体骤然一轻,竟被北泉单手就搡着后颈拎了起来。 紧接着,卫少爷就像一口装满棉花的麻袋一样,整个人飞了出去,以一个即将五体投地的姿势,直直朝着那团灰色的人影扑了过去。 卫复渊终于憋不住惊恐,从喉咙间挤出了一声凄厉的悲鸣。 他以为自己即将被迫跟那团灰色的不明人形物体来个面贴面的亲密拥抱,惊恐绝望之下,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卫复渊却觉得自己摔进了一团黏糊糊的不明液体里。 冰冷、粘稠的触感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起来,同时涌入他脑海的,还有另一个人的,杂乱而破碎的惊叫声。 【不!不!别杀我!别杀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放火的!!】 【我当时很累,心里很烦,就在墙角抽了根烟而已!】 【我不知道烟头会点燃那些垃圾!】 【我不知道房子会着火!】 在充满恐惧的哀求与哭诉声中,卫复渊用尽力气睁大了双眼。 在他的感知中,自己现在正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恐惧和悔恨几乎要将涨裂胸膛。 卫复渊看到自己的正前方是一辆旧本田,而一个白衣人就站在本田旁边,单手把住车门,像孩童移动玩具车一样,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车子朝自己推过来。 那白色的人影极高,目测身高起码得有两米,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麻质长袍,头上套着个同色的尖顶麻袋,只在眼睛部分挖了两个洞。 ——是处刑者!! 卫复渊瞬间联想到了a君给“它”的名字。 【对不起!对不起!】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卫复渊听到自己不断地重复这些话,同时身体肌肉痉挛,似乎正在用尽力气想要逃离险境。 然而,他却动弹不得。 别说站起身,哪怕他只是想将身体向后挪动那么几厘米也根本无法做到。 【别杀我!别杀我!】 【求你原谅我!】 终于,本田的车尾直直撞到了他的身上。 卫复渊觉得自己像一只风筝一样仰面倒飞了出去,然后有什么尖锐的物体从背后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他睁眼瞪视着头顶漆黑的、空无一物的天空,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这就是报应——】 …… “哈啊!” 卫复渊猛地睁开眼,才惊觉自己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地上,而北泉正用一根手指戳着他脸颊,“好了,该回神了。” 卫少爷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警觉的左右四顾。 那团灰色的人影依然猫在空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垂得极低。 “那、那是——是孟礼常吗?” 卫复渊指向面前灰色的人形,哆哆嗦嗦地说道: “我、我刚才好像看、看到了!他、他说是他放的火!他抽烟乱扔烟头,点着了垃圾,才让那楼烧起来的!” 说着,他转头看向北泉,依然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还有,我看到‘处刑人’了!它、它真的存在!是它推车撞了孟礼常!” 第二天,4月24日,周六。 今天的卫复渊状态格外萎靡,就算是风景宜人的度假山庄也无法抚平他饱受惊吓的小心脏。 也不知北泉到底干了什么,他昨晚就跟灵魂出窍一样,以第一视角亲眼目睹了第三个死者孟礼常被车撞飞再被栏杆刺死的全过程。 那感同身受的恐惧和绝望,让卫复渊一整宿都难以入眠,快天亮时才勉强眯了一阵,结果八点不到就被北泉从被窝里挖出来,告诉他该出门了。 两人在“三途川”广播公司草草吃了早饭,卫复渊就在自家老板的指示下,开车载着两人往邻市的风景区而去。 这一回,他们要去的是第四个死者,也是唯一一名女性林雪的出事地点。 好在一路上车况良好,早上十一点,两人就顺利入住了位于风景区旁边的度假山庄。 山庄是一幢幢独栋的小木屋,每幢有三个双人房,各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卫浴。 北泉订的房间在二楼,开窗便能看到一个长满荷花的大湖。 虽未到芙蕖盛开的季节,但满湖荷叶亭亭而立,风吹过时,便泛起层层碧绿色的涟漪,颇具意趣。 可惜卫少爷无心欣赏。 他只觉身心俱疲,累得动弹不得,一进房就把背包往角落一扔,扑到其中一张床上,睡了个人事不知。 等卫复渊一觉醒来,天已经彻底黑了。 “醒得正好。” 北泉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看书,听到隔壁床翻身掀被子的动静,在床头柜上抄起一个三明治,丢进卫少爷怀里。 “凑合一顿,吃完准备干活了。” 卫复渊先前因为补足了睡眠而稍微舒缓的紧张情绪立刻又翻涌了上来。 他本就错过了午饭,晚上这点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个三明治简直不够他塞牙缝的。 卫少爷爬下床,随便套上见外套,硬邦邦地撂下一句“我出去吃”就径直出了门,临了还把门用力一摔,留下“咣当”一声巨响。 “啧。” 北泉对着犹自震颤不已的门板摇了摇头,“年轻人,狗脾气要不得啊。” 等卫复渊吃饱了回来,已是整整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这时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景区早就关门了。” 卫复渊进门时对北泉说。 言下之意,是你想今天进景区调查林雪的死,已经不可能了。 “关了门不是更好吗?” 北泉笑着起身,拎起他的手提箱,又拿了长柄黑伞,伞柄一歪,轻轻点住卫复渊的肩膀。 “走,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两人顺着度假山庄的路标一路走到景区入口。 确实如同卫复渊所言,只见大门紧锁,只有旁边安保室的灯还亮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穿着制服,正坐在窗户的桌子前专心致志地用手机打游戏。 “看吧,我就说进不去吧!” 经过昨天的遭遇,卫复渊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已经破碎了七成,剩下三分也摇摇欲坠。 他一颗备受煎熬的小心脏实在不想这么快就又受一次冲击,本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的鸵鸟心态,卫少爷很希望自家老板现在能改变想法,放他回房休息。 可惜他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唰”地一下,北泉忽然撑开了那把他一直挂在肘弯上的黑伞。 黑伞的伞面比普通的雨伞要大上一圈,站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卫复渊注意到,这把伞从外面看,表面完全是毫无光泽的黑,但撑开以后,内衬倒像是丝绸缝制的,被光线一照便会反射出丝丝缕缕涟漪似的微光。 不过现在大晚上的,既没有日头,也没有下雨,忽然撑开一把黑伞,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让卫少爷莫名地有些忐忑。 北泉伸手将卫复渊拽到了伞下。 “记住,跟紧我。” 说着,他一只手圈住卫复渊的胳膊,另一只手举着黑伞,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朝保安值班室的方向走去。 卫复渊:“!!!” ——这是什么极限操作! 他惊异万分,内心已然是标准的爱德华蒙克的呐喊脸。 ——北泉想干什么!? ——就这样打着伞过去,真不会让人当成神经病吗!? 卫复渊扭了几下,试图挣脱北泉的手,但对方抓得很紧,而且步速很快。 就在卫少爷纠结应该如何与保安周旋的时候,两人已走到了窗户前,和里面的人相隔不过半米。 事实证明,卫复渊还是低估了北泉的手段。 北泉就这么举着伞,带着卫复渊施施然经过保卫室的窗户,一步一步走到了景区入口的铁闸前。 大门紧闭。 卫复渊回头看了一眼,保安依然沉浸在他的游戏世界里,连眼尾余光都没扫过来。 他试着伸手,拽了拽铁闸门。 纹丝不动。 “这……” 卫复渊转头去看北泉,“开不了门,咱也进不去啊!” 北泉翘了翘唇角,也伸出手,在铁闸门上一拽。 只听“卡拉”一声脆响,门扉就被拉开了一条缝。 卫复渊:“??” 他刚才明明亲自确认过,铁闸门所得好好的啊! 北泉将铁闸又往外推了一截,侧了侧雨伞,淡然一笑: “进去吧。” 卫复渊:“……” ——卧槽!真是好一招装逼如风! 他一边默默吐槽,一边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1.囚梦-10 夜间的景区安静得过分。 大部分的照明已经关闭,只在主干道上稀疏亮着几盏路灯,仅限于能让人看得见脚下的路的程度。 两人就这样正大光明地沿大路一直走,竟然真就没一个人注意到他们。 他们根据路牌的指示走了半小时,终于找到了那条已经封闭的玻璃栈道。 玻璃栈道还没拆除,不过两端的入口都已关门落锁,还在外侧用可移动栅栏以及链条拉上了隔离带。 栅栏当然挡不住北泉和卫复渊,两人轻轻松松就翻了过去。 至于栈道入口闭锁的门…… 卫复渊发现,似乎所有的门锁对北泉而言都不值一提——他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立刻解决问题。 “太好了,果然还在这里。” 北泉对着空无一物的破碎栈桥笑了起来。 卫复渊:“……”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自家老板到底看到了什么! “哦,我忘了你还不会开天眼。” 北泉刚好也想到了这一茬,打开手提箱,再次拿出了那一小瓶牛眼泪,“往两只眼睛里喷一下,你就能看见了。” 卫复渊挣扎着接过了瓶子,足足做了一分钟的心理建设,才咬牙喷了两下。 昨日体验过的冰凉感与异物感同时出现,卫少爷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抬头朝栈桥的方向看了过去。 饶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卫复渊还是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同时一声惊叫脱口而出。 “卧槽!!” ——老子迟早要吓出心肌梗塞! 卫少爷一把抓住北泉的胳膊,试图将自己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往老板身后藏,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忒么、忒么受不了了!这些鬼为什么都这么、这么——” 与昨日相比,这次卫复渊看到的灰影更清晰,分明是个长发飘飘的女人。 那女子独自一人站在栈桥破洞的边沿,低垂着头,似乎正注视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卫复渊之所以感到如此惊恐,是因为他在转身的刹那,与那女人相距不过数米。 透过女人身上那层若有似无的迷蒙灰雾,卫少爷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身上沾染的血迹。 一条白裙被鲜血浸透,血污又干涸板结,最后变成了暗褐色,脏兮兮的布料黏成一团,凌乱地贴在女人的身上…… 卫复渊喉头翻滚了一下,捂嘴忍下了几欲涌出的酸意。 “别怕。” 北泉又用他主持节目时那种营业用的温柔低沉的声线说话了。 “很快就好了,坚持住。” 卫复渊:“???” 他刚想开口问“什么叫很快就好了”,就感到有人猛地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又是熟悉的天旋地转感。 卫复渊头晕眼花,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扑,摔倒时,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前面就是栈桥的破洞啊啊啊啊啊啊!!! 卫少爷紧紧地闭上了眼。 他以为自己会就此摔个粉身碎骨,小命休矣。 但下一秒,他感觉自己又扑进了一团冰凉而粘稠的液体中。 再睁开眼时,卫复渊发现自己正在奔跑。 不,与其说是奔跑,不如说是在逃命。 他的嗓子干疼,胸腔因缺氧而有如火烧,手心、肘部和膝盖到处是因摔倒弄出的擦伤。 黑暗中,周遭的景物凌乱地颠簸着,卫复渊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边喊边频繁地回头,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别过来!你别过来!】 【对、对不起!叶佳,我对不起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有贼进来!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求你了,别杀我!】 【我真不知道你那天还在屋里!我真不知道!】 卫复渊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尖利而几近崩溃的痛哭。 而他的身后,正跟着一个“人”。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形的怪物。 那东西很高,穿着一身白麻色的长袍,头戴尖顶的麻袋,只在双眼处挖空了两个洞。 是“处刑人”。 它在夜色中移动起来无声无息,简直像漂浮的幽灵,但速度却极快。不管卫复渊,或者说是卫复渊现在寄身的女人如何竭力奔跑,依然无法与“它”拉开距离。 【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 卫复渊慌不择路,不知何时以跑到了栈桥之上,忽然脚下一软,与冰冷的玻璃来了个五体投地的亲密接触。 这一摔疼到了极点。 卫复渊练了七八年空手道和马伽术,训练时花式十八摔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对疼痛的忍耐力也比一般人来得高上一大截。 然而此刻,他只觉自己好似一条摔在砧板上的鱼,全身的骨头都似要寸寸裂开,后背被一股大力压制,令他根本喘不上气来。 剧疼与窒息的双重痛苦中,卫复渊勉强抬起了头。 一条破麻布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意识到,原本应该追在他身后的“处刑人”,此时就站在他的前面。 【对不起……】 卫复渊听到自己艰难的挤出了一句话: 【我、我没想到……会……害死你……】 话音刚落,只听“咣啷”一声巨响,他身下的玻璃栈道轰然破碎。 卫复渊终于体会到了从百米高空坠落的滋味。 ——艹!! 下落的瞬间,卫少爷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碎尸万段这种死法,是不是太挫了!? …… “……小卫同志,小卫同志,快醒一醒。” 卫复渊先是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薄荷味,再是听到北泉叫他的声音,然后才感觉到人中一阵火辣辣的刺疼。 他睁开眼,近距离对上了北泉那对栗色的眼眸。 “啧。” 北泉看卫少爷瞳孔依然无法对焦,半昏半醒的样子,一边叹气,一边往指腹上倒了点液体。 “你这体质不太行啊,晕得也太久了吧?” 卫复渊气得要命。 他很想跳起来,揪住北泉的衣领让他也体验一下高空飞人的感觉。 只可惜他现在浑身发软,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连转头都费劲儿,只得在心里把始作俑者艹了一百八十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卫少爷在心中如此对自己说道。 这时,他看北泉用沾了某种绿色液体的手指往他面前凑,卫复渊嫌恶地偏开头: “你要干嘛?” “涂风油精啊。” 北泉用看缺乏常识的小学鸡的眼神慈爱地看他: “这东西能醒神嘛。” “卧槽!!!” 卫复渊舔了舔上唇,吃到了一嘴辛辣: “难怪我嘴唇到鼻子这一块都烧得没感觉了,你到底涂了多少!?” 回到度假山庄时,卫复渊仍旧臭着脸,像一条气鼓鼓的河豚。 他不声不响进了浴室,“咣唧”一下甩上了门。 北泉也不着急,就坐在桌前,施施然听着浴室里摔摔打打丁零桄榔的动静,等着卫复渊折腾够了自己出来。 四十五分钟之后,卫少爷才打开门,只穿着一件浴袍,全身湿漉漉地走出浴室。 他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床上,薄唇紧抿,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架势。 “今晚辛苦了。” 北泉笑眯眯的开始顺毛摸: “多亏了你,咱这案子才有了重大进展。” 卫复渊很小幅度地朝北泉的方向倾了倾身,随即意识到自己还在闹脾气,又将头别了回去。 “我想,我差不多已经弄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 北泉继续隔空撸毛。 “唯独还有一个疑点我想不明白,需要你帮帮忙。” 卫复渊:“……” 他确实憋了满肚疑惑,有满山满谷的问题想问。 但他又不愿轻易服软。 纠结了半晌,卫复渊硬邦邦地丢出一句: “你们那破公司,到底是干嘛的!?” 北泉回答: “我们真是正经的广播公司。” 面对卫复渊气呼呼的眼刀,他笑了笑,又补充道: “不过,能听到我们的电台节目,还能打进热线电话的,只有一类人。” 卫复渊:“什么人?” 北泉一字一顿: “与‘恚鬼’有关的人。” 卫复渊:“什么鬼?” “‘恚鬼’,上圭下心,与‘惠’同音。” 北泉耐心解释: “‘恚鬼’是一种寄生在人的恶念中的怨灵,他们以寄生者的负面情绪为食,尤其喜欢诸如怨恨、愤怒、憎恶和杀意等等极端强烈的情绪。” “同时,它们为了得到更多的饵料,会想方设法放大宿主的仇怨,同时赋予被寄生者某些强大的力量,帮助对方实现包括复仇在内的一切愿望。” 说着,他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 “比如a君,还有其他几个受害人在死前看到的‘处刑人’,很可能就是被恚鬼的化身形象。” 卫复渊:“……”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个蹩脚的鬼故事。 但连续两次的亲眼所见和亲身体会,又让他不得不暂时接受北泉给他的解释。 “所以……你们其实是在捉鬼?” 卫复渊一脸难以置信。 “既然能打通电话的都是跟恚鬼有关的人,那干嘛还得这么麻烦?你直接问a君他的姓名年龄还有住在哪里不就行了!” “因为我不能。” 北泉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严格来说,恚鬼是一种鬼仙,它们也是有智力,能思考的。” 他解释道: “我们通过电台热线传递出带着灵力的波长,并凭此与相关之人建立联系,其实已经是冒着惊动恚鬼的巨大风险了。若是要求他们透露得太多,灵力波长很容易被恚鬼发现,它就会察觉到我们已经追踪到了它的存在,然后……” 北泉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提前灭口,再逃到别的地方去。” 1.囚梦-11 卫复渊沉默了很久。 他花了足足三分钟让自己消化并接受这个完全颠覆了他世界观的信息。 “我姑且相信真有‘恚鬼’这种东西……” 卫少爷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不过,要我相信它们能操控宿主杀人,实在太扯了吧!” “可事实确实是发生了。” 北泉笑道: “想想死掉的吴清平、刘飞、孟礼常和林雪四人吧。” 卫复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卫少爷终于认输了,“死掉的四个人,彼此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在你洗澡的时候,朱陵已经给我打过电话,将她那边查到的事告诉我了。” 北泉朝卫复渊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再结合你这两天帮忙调查到的情报,我确实捋出了个大概的经过。” 卫复渊“哼”了一声,慢腾腾地挪到了北泉旁边。 北泉掏出了纸笔——他似乎更习惯用传统的方式分析和整理自己的思绪。 “这一切的起因,是一场悲剧的巧合。” 他将白纸对折成两半,在左侧按照死亡的先后顺序,竖着排列,写出了四个人的名字:吴清平、刘飞、孟礼常、林雪。 然后北泉又在纸张的右手边写了“叶佳”二字。 “去年的9月28日凌晨一点半,金源路44号发生了一场严重的火灾,住在四楼402室的叶佳成了这场火灾里唯一的受害者。” 卫复渊点了点头,“嗯。” “第一名死者吴清平,是叶佳上班的私企的老板。” 北泉将朱陵查到的线索告诉了卫复渊: “吴清平是那种很讨人厌的上司,奉行酒桌谈生意的宗旨,几乎天天都有饭局,还喜欢强迫公司里年轻漂亮的女员工陪同出席,给他‘撑场面’,陪喝陪聊。” 说着,他在吴清平的名字旁边加上了“老板”和“强迫女下属参加饭局”两个备注。 “当时新入职的叶佳因为长得漂亮,而且性情柔弱不敢反抗,经常被吴清平带着陪客,偏偏她酒量不怎么样,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像一滩烂泥一样被抬回家去——这些,都是朱陵从叶佳的前同事那儿打听来的消息。” “艹!” 卫复渊听得直皱眉:“这姓吴的就知道欺负女人,算什么东西!” “发生火灾那天,叶佳又被吴清平带去吃饭,还醉得不省人事,后来是她的同事好心把她送回家的。据说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原来如此。” 卫复渊摸了摸下巴,“因为那天叶佳喝醉了,所以发生火灾时,她没被门外的喧哗声惊醒,才没能及时逃出来。” 北泉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样没错。” “如果那姓吴的狗老板没强迫叶佳参加饭局,叶佳就不会喝醉,如果她没喝醉,在火灾还没蔓延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前或许已经逃出去了。” 卫复渊分析道:“所以吴清平算是间接害死了叶佳咯?” 北泉笑了笑,笔尖挪到了第二行。 “第二名死者刘飞,当时就住在金源路44号的201室。” 他轻轻戳了戳“刘飞”这两个字。 “朱陵找他的熟人打听过,刘飞性格很宅,沉迷动漫,三十多岁了也没个正经工作,经济来源只有父母帮衬以及游戏代练两项,常常很长时间闭门不出,只靠网购和外卖生活。” 卫复渊:“这不就是典型的otaku嘛!” 北泉在刘飞的名字旁边标注上“宅男”二字。 “后来调查起火原因时,其他住户都怀疑堆积在一楼楼道里的垃圾正是刘飞家的,不过东西都烧光了所以没有证据,刘飞又拒不承认,只能不了了之了。” 卫复渊单手握拳,在桌上敲了一下: “我懂了!是孟礼常乱丢烟头,点燃了刘飞私自扔在楼道里的垃圾,才会搞出火灾的!” “嗯,目前看来,应该就是这样了。” 北泉在刘飞的备注后加上了“楼道堆垃圾”几个字,抬头对卫复渊笑了笑: “根据你昨天从孟礼常‘本人’那儿看来的信息,他在去年9月28日凌晨路过金源路44号,抽了根烟,把未灭的烟头丢到了垃圾上,才引发了火灾。” 卫复渊想起昨天在胡同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车怼到栏杆上,落了个铁杆穿胸的惊悚遭遇,就觉得脊背发寒。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可是,这又关林雪什么事呢?” 卫复渊努力回忆着刚才在玻璃栈桥上的经历: “对了,林雪在死之前曾经说过,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怕有贼进来……” 卫少爷皱起眉,问北泉: “这是什么意思?” “哦?林雪死前说过这句话?” 北泉略一琢磨,低声自语道: “那就没错了。” 他在第四名死者林雪的名字旁边写下了备注:同一层楼的邻居。 “从火灾的调查结果来看,叶佳的死亡地点并不是在自己的屋子里,而是在四楼的楼道北侧。” 卫复渊:“这么说,叶佳当时已经发现了火情,跑出屋子了?” “对。” 北泉继续解释: “其实金源路44号的每一层楼道北侧都面朝马路,虽然装了防盗网,但防盗网上都留了可以打开的安全窗,就是为了突发意外时住户可以从安全窗逃出去。” “照理说,四楼不算高,如果叶佳打开安全窗,冒险跳下去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我想当时她逃到楼道北侧,也是这么打算的。” 卫复渊皱起眉: “那她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因为安全窗被人擅自加了锁,叶佳打不开。” 北泉叹了一口气: “后来也调查过安全窗是谁锁的,但没有住户承认,也就无法追责了。” 卫复渊恍然大悟: “现在看来,锁窗的应该就是林雪了吧?她一个女孩子自己住,害怕有贼半夜从楼道进来,就擅自给安全窗加了锁,没想到却害得邻居叶佳无法在火灾中逃生!” 难怪北泉会说这起事故“是一场悲剧的巧合”。 叶佳年纪轻轻就葬身火海,而她的惨死却是吴清平、刘飞、孟礼常和林雪四个人共同造成的。 主观上,四人都没有害死一个人的想法,但事实上,他们的自私或缺德正是叶佳死亡的诱因,而且四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对外掩饰了自己的过错,不愿为此承担半分责任。 “啧!” 卫复渊咂舌: “也难怪叶佳会死不瞑目,想要亲自复仇了!” “嗯,恚鬼最爱利用的,就是叶佳这种心怀愤懑与冤屈而死的人。” 北泉也同意卫复渊的想法。 “现在我有九成把握,我们要找的恚鬼应该就附身在叶佳的亡魂上。恚鬼通过帮她报仇而获得更多的负面情绪,从而使自己越来越强大。” 卫复渊瞪了北泉一眼,心说明明要找恚鬼的是你,别擅自用“我们”来把我也拖下水行吗? “不过,既然叶佳要杀的都是当初害死她的人……” 卫少爷深深地蹙起眉: “那么,a君又是谁?他跟叶佳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问得好。” 北泉笑了起来: “其实,关于a君的身份,我也还没搞清楚呢!” 若是按照两人已有的线索,附身在叶佳的亡魂身上的恚鬼,它会选择那些直接或间接导致宿主死亡的人作为复仇对象,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残酷方法将他们杀死。 而a君在热线电话里告诉北泉和卫复渊,他梦中一共有五个笼子,恚鬼化身的处刑人会按照导致叶佳死亡的顺序,一个接一个的打开笼子,杀掉里面的“犯人”。 现在已经死了四个,那么接下来,叶佳,或者说是处刑人,就该去找a君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这个a君是谁,他在叶佳的死亡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才会被恚鬼选中,成为第五个死囚呢? “我现在还猜不到a君的身份。” 北泉单手支着下巴,朝卫复渊笑了笑。 “就指望你帮我想一想了。” 这顶高帽戴得卫少爷着实舒爽。 他嘴角翘了翘,眉梢眼角情不自禁露出了些许得色。 “好吧,那我就帮你琢磨琢磨……” 卫复渊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 “谁叫你是我老板呢。” 北泉暗笑。 他觉得这姓卫的小少爷别看平常脾气不太好,经常动不动就把自己气成只河豚,但其实性格相当的直白又好哄,只要多说几句好话,再顺着毛摸,很容易就能把他撸个服服帖帖的。 当然,偶尔逗一把,看他炸毛的样子也很有趣就是了。 卫复渊自然不会得知北泉在想些什么,不然怕是要气得今晚都不肯理他。 “好吧,我就帮你想想吧。” 卫少爷真就开始认真琢磨了起来。 “既然前四个死者里有两个都是叶佳的邻居,那么我觉得,a君也是邻居的可能性还挺大的。” 片刻后,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听声音,a君应该是个挺年轻的男人吧,差不多二十来岁的样子……那么,在幸存的邻居里,有没有跟他年龄相符的人呢?” 1.囚梦-12 “唔,这个猜测确实有些道理。” 北泉却叹了口气: “不过很可惜,在其他幸存者中,没有年龄与a君相符的人。” 火灾发生时,金源路44号一共有六户住了人。 其中独居的有四户,包括死者叶佳,以及涉案的宅男刘飞和ol林雪之外,还有住在三楼的一个学生物的女研究生。 不过当时女孩子逃得及时,只呛了几口烟,人没有什么事。后来公寓烧得一塌糊涂,还死了人,女孩就直接搬回了学校的宿舍去了。 “这姑娘朱陵也去调查过了,虽然提起去年的火灾还心有余悸,不过目前精神状态良好,不像是被恚鬼纠缠过的。” 卫复渊点了点头,“那还有两户呢?” “住在一楼102室的是两个老人,带着一个刚上小学的孙子,三人在火灾后就都回老家去了。” 北泉回答。 卫复渊注意到,北泉的记忆力似乎很好。 因为他在说这些情报的时候,几乎是脱口而出,不需要翻查任何资料的。 “而住在刘飞隔壁的是一对在附近务工的北漂夫妻,丈夫已经年近四十了,年龄对不上。” 卫复渊:“这么看来,这几人都不像是a君啊。” 他凝眉沉思了片刻,忽然一拍大腿: “对了,之前那火灾资料里不是提到过,119出警很迅速,却被到处乱停的私家车堵在路口进不来吗?照这么说,车主也能算是导致叶佳死亡的凶手之一咯?” 卫复渊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你说,a君会不会就是堵路的私家车车主?” 北泉略有些意外。 卫少爷乍看起来神经粗赛电线杆,像只张牙舞爪的哈士奇,没想到其实还挺细心挺聪明的。 “确实有这个可能。” 北泉点了点头。 “总之,我们先朝这个方向排除一下好了。” 北泉的态度十分理所当然,好像要找到半年以前某个路口停了某辆车是件十分简单的事一样。 卫复渊心想北泉果然认识“上面”某个人,不过他知道这不是应该深究的事,也就没再追问下去了。 两人的讨论到此为止。 北泉决定明天就回奉兴市去,对卫复渊说了晚安之后,径直爬上自己的那一铺床,用被子将脑袋一蒙,很快就睡着了。 卫复渊折腾了一天,晚上还受了巨大的惊吓,原本应该身心俱疲才对。 但不知他是认床还是下午睡太饱了,卫复渊翻来覆去滚了足足三个小时,愣是折腾到手机电量耗尽,才在凌晨两点半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次日,4月25号,星期天。 北泉和卫复渊回了奉兴城。 当他们走进“三途川”广播公司时,关于火灾当天的消防车出警记录以及交通监控已经送来了。 “唔,情况比我们先前猜测的还要复杂呢。” 北泉摊开资料认真地研究了起来。 “这似乎不能算作是某一个人的责任。” 卫复渊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助手”的位置,这时就很主动地凑过来看。 “你看这里。” 北泉侧过身,让卫复渊靠得近些。 根据出警记录,去年的9月23日,119接警之后,一分半钟内即已出车,前往发生火情的金源路44号。 然而当时金源路两个路口都在施工,一半的车道被挡,再加上夜深人静,路旁一溜停满了附近居民的私家车,消防车几乎寸步难行。等消防员好不容易排除阻碍赶到现场时,大火已经吞噬了整座建筑物,没能及时逃出去的叶佳也被烧成了一具焦炭。 “老城区的街道本来就窄,加上又正逢施工,附近的居民平常也习惯了把车随手停在路边。” 北泉分析道: “这三个因素都是消防车无法及时抵达的原因,如果说这些人都跟叶佳的死有关的话,那么恚鬼的笼子里起码得再关上百十来号人了。” 卫复渊明白了: “可是,恚鬼却独独选择了a君。” “没错,就是这样。” 北泉点了点头: “所以a君一定做了些其他人没做的事,才会被叶佳的亡魂怀恨在心。” 卫复渊抓过桌上的资料,一页一页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三遍,像要将每一个字刻印在脑海中。 但看完以后,他依然没在其中发现任何一个特别可疑的人物。 “……总不能等a君死了,我们才能知道他是谁吧?” 卫少爷有些沮丧。 都查到这里了,他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 “等a君死了我们再去查,恚鬼说不定已经跑了。” 北泉的神色难得显得十分凝重。 “现在距离第四名死者林雪死亡的3月30日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按照前四次的间隔时间,恚鬼也差不多该动手了。” 卫复渊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完全接受了北泉那套反科学的鬼怪理论,还彻底代入到了抓鬼敢死队的身份之中,直愣愣地问道: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北泉单手支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 “目前还没有头绪。” 他老实承认: “现在看来,我们只能等天黑以后到被烧毁的金源路44号看一看,试试能不能找到线索了。” 半年前失火的金源路44号位于老城区的胡同深处,距离“三途川”不算远。 考虑到沿途的路况不太好,北泉和卫复渊决定搭公交车过去。 路上卫复渊问过自家老板,为什么要晚上才来,北泉回答,因为晚上才有可能发现恚鬼留下的痕迹。 卫少爷听得十分茫然。 于是北泉给他详细地解释了一下,说他手上有一样“工具”,非要形容的话,就类似于法医用于潜血反应试验的鲁米诺,能够探测出恚鬼近期活动过后留下的微弱灵力痕迹。 只不过白天光照强烈,阳气太盛,道具无法发挥效用,只能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拿出来姑且一试。 卫复渊正想感叹一句“还有此等高科技”的时候,北泉又耸了耸肩,“你可别抱太大的希望。” 他补充道: “恚鬼毕竟是靠怨气、愤怒和仇恨等执念维生的阴鬼,它们残留的能量只要在阳气强烈的环境中会消失得很迅速,所以我那小东西能派上用场的机会其实不多。” 卫复渊听得直皱眉: “那大概能检测到多少天内的痕迹?” “这不一定。” 北泉的回答十分严谨: “如果是在阴雨天或者阴气特别重的地方,比如坟场、地下室一类的环境里,大约能维持个三五天不成问题。” 说着他朝车窗外指了指。 “不过,像最近这样,白天里艳阳高照,又是露天环境的话,恚鬼留下的气息大概不用一天就晒没了。” 卫复渊顿时瞪圆了眼睛: “火灾都过去半年了,现在才去看,还能发现什么?” 北泉偏了偏头,微笑问道: “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卫复渊顿时不说话了。 他确实想不到更靠谱的调查方向,也只能用最笨的方法,陪北泉再走一遍叶佳的复仇之路了。 两人到达目的地时,大约是晚上八点半左右。 对于习惯夜生活的现代人来说,这个点儿连“晚上”都算不上,不过对于住在老城区胡同串子里的人们而言,便已是关门闭户、各回各家的时间了。 金源路堪堪只能容两台车并行。 夜里没有交警抄牌,私家车全都大大咧咧地停在路边,把两车道挤成了单行道。 好在这条路上晚上车流稀疏,若是偶尔有两台车对面而行,就会有其中一方十分自觉地靠边斜侧过车身,让出足够的空间让对向车辆先行通过。 “难怪消防车会进不来了。” 看到实际情况之后,卫复渊深有感触。 看路上的来往车辆的默契程度,恐怕这一带的私家车乱停乱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哪怕附近不久前才出过严重的火灾,甚至烧死了一条人命,也没能令居民们警醒。 想来,若是叶佳想要找车主们报仇雪恨,怕是真要如北泉所言,再杀上百十个人都不一定能打得住。 卫少爷还在琢磨着这些的时候,两人已走到了金源路44号的旧址。 之所以说是“旧址”,是因为四层老楼大半被浓烟熏黑,火情严重的地方墙体都烧穿了大半,是绝对不能再住人了的。只不过旧楼还没拆除,只在入口处安装了铁闸门,不让闲杂人等进去而已。 北泉和卫复渊站在楼下,往上看了看。 废楼空荡荡、黑漆漆,里面没有任何光亮,森森然似一个巨大的墓碑。 北泉从随身携带的手提箱里拿出了装着牛眼泪的喷雾瓶,让自家助理先做好准备工作,然后又掏出了一支竹管,拔掉了顶部的黄绸塞子,再做了一个“倾倒”的动作。 卫复渊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连忙喷上牛眼泪。 随即他便看到了一条白色的影子正围在北泉脚边,轻灵而迅捷地转着圈圈。 “介绍一下。” 北泉朝脚边的白影一指,微笑说道: “它叫素影,是只管狐。” 卫复渊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狐狸。 “它就是我所说的能够探测出恚鬼残留的灵力的‘工具’。” ——好吧,敢情自家老板用的不是发光氨,而是警犬,不,是警狐呢! 卫少爷如此想着,就见小白狐已飞身扑了出去,朝着街道的尽头一路急奔而去。 1.囚梦-13 北泉二话不说,追在白狐后面跑了起来。 卫复渊虽然不知道是何情况,但也迅速跟上。 白狐横穿过大半条金源路,在路口处一个急刹,猛然朝右一拐,眼瞅着像是要到对面那条街去。 奉兴城的老城区大部分结构都很方正,胡同与胡同彼此平行或者垂直,从高空看去,就像数个整齐的“田”字互相套嵌一般。 小狐狸的目标很明确。 它跑到了与金源路相邻的对街,然后一阵风似地蹿上了天桥,最后停在了人行道的正中央,焦急地不停打着转儿。 北泉和卫复渊追了上去。 这道天桥严格来说应该是连接在两栋建筑物之间的过街通道,出入口都镶嵌在了楼道里,只有中间大约十五米左右是露天的,可以无遮无挡地看到四周的景致。 而白狐素影现在就停在了露天段的正中央,像一只追着尾巴的狗一样,团团打着圈。 卫复渊指着狐狸问: “它这是什么意思?” 北泉回答: “它在告诉我们,恚鬼的阴气到这里就消失了。” 同时,他左右四顾,试图找出恚鬼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你看!” 北泉朝栏杆左侧一指:“从这里刚好能看到金源路44号。” 卫复渊照着他的指点看了过去,顿时恍然大悟。 这一带的建筑物多不算高,而且十分密集,几乎没有能看到远处的制高点。 但恰巧就在这个角度,站在天桥上,他们能穿过两幢楼的夹缝,看到对面那条街的金源路44号的一角。 卫复渊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一番,又脑补了一下方向,不太确定地问: “那里……是不是四楼走廊的北面?” 他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应该就是叶佳烧死的地方吧?” “嗯。” 北泉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卫复渊:“可是,叶佳……或者说是恚鬼,它在这里干什么?” 想到自己曾经见过两次的处刑人,自问胆大包天的卫少爷也隐约有些脊背发凉。 “……它总不会是想看看自己身亡的地方吧?” 北泉单手支着下巴,“确实,有些恚鬼为了增加宿主的怨气,会将他们带回死亡的地点,令他们反复重温死时的恐惧、痛苦与不甘。” ——原来如此。 卫复渊心想: 难怪北泉会提议今晚到金源路44号看看,原来是来碰运气,看是不是能刚好撞上他说的那种情况的。 这时,北泉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恚鬼通常不会把宿主带到这么远的地方,除非……” 卫复渊:“除非?” “除非这个地方对叶佳来说,有某种非常重大的意义。” 北泉顿了顿: “或者应该说,是能够令叶佳产生强烈的恨意和怨气的地方。” 在说话的同时,北泉也在不断地思考着。 他跟恚鬼打交道的经验非常丰富,也十分熟悉那些家伙的套路。 它们最擅长窥视人性的弱点,通过种种精神刺激放大猎物的负面情绪,再一点点吞噬和消化这些被它们视为养料的精神能量,直到将被它们附身的对象吸干为止。 ——可是为什么是这座天桥呢? 北泉实在想不通这点。 就如他先前跟北泉说过的那样,管狐素影虽能探知到恚鬼的能量,但时效性很短,在这等露天环境中,太阳晒上半日便会散得七七八八了。 所以照此推断,恚鬼在不久之前才在这处停留过,而且很可能是操控着叶佳的亡魂,从火灾现场一路走到这里的。 那么这座天桥对叶佳而言,到底有何特殊之处呢? 诚然,从这里可以看到金源路44号,而且还是叶佳被烧死的四楼走廊北侧,但北泉觉得,只要在这附近随便再找一找,肯定还能找到类似的地方…… ——不,等一等! 一个念头忽然在北泉的脑海中闪过,但速度实在太快,快得难以捕捉。 “……小卫。” 北泉忽然叫了卫复渊的名字。 卫少爷转头:“什么事?” “小卫啊,我问你。” 北泉抬手,朝那幢隐没在万家灯火中的黑沉沉的建筑物一指。 “你从这儿看过去,有什么感觉?” 卫复渊皱起眉,表情严肃地盯着金源路44号公寓熏黑的外墙思考了足有半分钟,才认真地回答: “我会觉得很可怕吧,毕竟曾经发生过那么严重的火灾,还有人死在了里面。” 他回答: “但正是因为知道那里曾经发生过意外,我才会忍不住一直看……” 卫复渊思考了一下措辞: “虽然对死者很失礼,不过大概大部分人路过凶宅时,难免都会带点儿猎奇心态吧。” 北泉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是在火灾发生时呢?” 他再问道。 “哦,那我大概会驻足围观吧!” 卫少爷左右看了看,试图将旁观者这个角色代入得更深入一些。 “如果发现远处在冒烟,肯定会就近找个视野好的地方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嗯。” 北泉接着卫复渊的话说了下去: “然后你八成会跑到这座天桥上,站在我们现在这个位置。” 卫复渊睁大眼,忽然明白了自家老板的意思。 “你是说,有人可能在这里——” 他原本想说有人可能在这里亲眼目睹了叶佳被烧死的情景,但话说到一半,卫少爷又戛然止住了话头: “可是不对吧,看到有大楼失火了会围观不是很正常吗?如果只是看一看也会被叶佳记恨的话,那想查清a君的真实身份也太难了吧?就算那时是深夜,估计围观群众没有上百也得有几十吧?” “嗯。” 北泉觉也同意他家助手的想法。 “所以,如果a君真的曾经站在这里,那么他干的事,应该不仅仅只是围观而已。” ——不止只是围观! 一句话好像一击惊雷,顿时震得卫少爷灵台清明、茅塞顿开。 “卧槽!” 卫少爷终于破了功,当着北泉的面飚了一句脏话。 他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运指如飞,在屏幕上一通猛按。 一边按,卫复渊一边语速飞快地说: “你不用智能手机所以不知道吧?现在短视频平台可乱着呢,为了博眼球,什么出格的东西都敢往上传!” 说着,他已经凭记忆搜出了相关视频,又按照时间顺序排了一下。 “你看这个!” 卫复渊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然后不由分说将手机塞到了北泉手中。 屏幕中显示的是一个正在播放的视频。 也不知这个视频到底已经转存了多少手了,角落水印叠水印,画质也很糟糕。 不过北泉依然一眼就判断出,视频正是站在他们现在这个位置拍的,角度和高度都与两人此时此刻的视角相吻合。 只不过上面拍下的正是金源路44号那场大火正在发生时的情景。 画面似乎是用手机拍的,拍摄者情绪激动,故而镜头一直在乱晃,画面中心是在两栋楼的夹缝中露出的金源路44号的四楼北侧一角,可以看到浓烟滚滚,红褐色的火苗在过道穿堂风的加持下越烧越猛,不断朝下风处蔓延,将凌晨的黑夜映红了一片。 同时,还有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兴奋地大喊大叫,似乎是对自己能近距离亲眼目睹火场而兴奋得难以自持。 虽然音质很糟糕,但北泉还是听出来了——那正是a君的声音。 【哎呀,那儿有人!】 镜头后的a君一声尖叫,随后手机抖动了几下,焦距拉近。 确实,就如拍摄者所言的那般,借着火光,镜头捕捉到了着火的建筑物中一个正在晃动的人影。 那是一个长发女人,被火焰和浓烟逼到了顶楼走廊的尽头,拼命地摇晃着阻住她逃生之路的防盗网,同时从她拍打和呼喊的姿势来看,她应该绝望到了极点,但仍然试图向外界求救。 【卧槽、卧槽!是个女人!】 【要追上了!大家看,火焰要烧到她了!】 a君还在喋喋不休,语调亢奋。 【卧槽!烧到了!烧到了!】 画面中,短短一分钟的时间,浓烟就携裹着火焰烧穿了四楼的走廊,“呼啦”一下将被逼到了绝路的女孩儿吞没了。 火球似的人影只在镜头中闪动了瞬间,就再也看不见了。 而a君还在兴奋地喊: 【太忒么刺激了!真的烧着了!】 【看到了吗?那女人烧没了!】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原来如此。” 北泉将手机还给了卫复渊。 “嗯,我就猜是这样。” 卫少爷向从来不用智能手机的老古董北泉解释了一下他是怎么想到a君的身份的。 先前他偶尔刷社交媒体时,看到有同班的女生转过一条微博。 博主恰好路过一个火灾现场,拍下了当时有人遇害的视频。 大概因为拍摄者全程都表现得很亢奋,把灾难当趣闻,没有一丝一毫对死者的敬畏同情之心,这态度惹恼了一众围观群众,被转发评论好一通臭骂,招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舆论风波。 当卫复渊看到那条微博时,拍摄者已经很怂的把视频删了个一干二净。 卫少爷戳进评论看了一眼,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就把这事同无数算不上非常重要的时事热点一样,随意抛在了脑后。 他当时没看视频,自然不晓得那被骂了几千条的微博拍的就是金源路44号的火灾现场,更不知道拍摄者竟然就是他们遍寻而不得的a君。 要不是刚才北泉引导着他一番推理,卫少爷也不会灵光一闪,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寻摸出这一个小细节,再从网络遗迹中将这段视频给搜出来了。 1.囚梦-14 有了视频这条线索,想知道a君的身份就非常容易了。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北泉就拿到了“某人”给他发过来的a君的个人信息和地址。 a 君本名叫罗远鸣,今年22岁,大专毕业以后独自一人在奉兴城生活,在某直播平台当了个没什么名气的游戏实况主播,每月的收入只堪堪够他混个温饱。 罗远鸣租住的房子就跟金源路44号隔了两条街。 发生火灾的那天晚上,罗远鸣深夜结束直播,出门买夜宵,远远便看到对街冒出滚滚浓烟,于是敏锐地察觉到正是搞个大新闻的机会,便仗着自己对这一带路况的熟悉,找到最合适拍摄的这座天桥,用手机镜头记录下了叶佳生命中的最后三分钟。 严格来说,罗远鸣同学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他只是道德意识淡薄而已。 当他看到浓烟与烈焰的瞬间,第一时间只想到这是蹭热度的绝佳机会,从他拍下视频时仿佛观赏猎奇电影的兴奋大叫来看,那小子对吃人血馒头确实是没有半分心理负担的。 可惜罗远鸣没料到,只不过是上传了一段视频而已,却会给他招至杀身之祸。 北泉收到地址以后,便带着卫复渊一路小跑,往a君的住处赶去。 卫复渊边跑边说道: “其实我还挺能理解叶佳的想法的。” 毕竟谁会愿意自己临死前最凄惨最无助的样子被一个陌生人放到网上,受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呢? 恚鬼会将宿主的执念、不甘和愤懑无限放大,于是罗远鸣成为了五个死囚中的最后一人。 “确实,a君是个混蛋,但评判某个人的道德水平不是我们的责任。” 北泉脚下不停,表情淡然: “我们只要能逮到恚鬼就行了。” “我知道。” 卫复渊撇了撇嘴。 “不过等会儿我一定要揍那家伙一顿。” 北泉哈哈笑了起来。 “可以。” 他说道: “只要别把人打死,还有不要留下证据就行。” 大约五分钟后,北泉和卫复渊已经能看到罗远鸣所住的公寓楼了。 那是一幢平平无奇的九层高的旧式楼房,只是现在他们远远就能看到,大楼的正下方围了一圈人,清一色高高地抬起头,还有人伸手指指点点。 北泉低声叫道: “糟了!” 二人赶到楼下,抬头一看,便看到楼顶站了一个人,已爬到栏杆外,一副随时要往下跳的样子。 准备跳楼的人很年轻,身上穿着皱巴巴的家居服,脚上还套着拖鞋,正是a君罗远鸣! 只是与普通的自杀者不同,罗远鸣哭得一塌糊涂,眼泪鼻涕把原本尚且算英俊的脸糊得狼狈不堪。 他的上半身拼命地向后仰,一边挥舞双手一边高喊救命,似乎是被什么人胁迫着,才不得不站在这里一般。 然而下面一溜围观群众都只看到罗远鸣一个人,好像耍独角戏一样站在危险的栏杆外,痛哭流涕、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似乎在冲着后面的什么人哭叫求饶。 ——可是他的身后分明空无一人。 “他是要自杀吗?” “不像啊,在博眼球吧?” “是个神经病吧!” “报警了吗?没人管吗?” 二人听到周围的人皆在议论纷纷。 其他人没有看到,但喷过了牛眼泪的卫少爷却看得清清楚楚——在罗远鸣身后,分明就站了一个高大的白衣人影,正是恚鬼化身的处刑人! “我们上去!” 北泉一拉卫复渊的胳膊,朝楼梯的方向一指。 他们要赶在恚鬼动手前将人截下来。 这时,楼下已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扯着嗓子喊道: “喂,兄弟,你到底跳不跳啊?” 他大声嚷嚷: “要跳赶紧的,别耽误咱们的时间啊!” 他旁边一个女生也接腔了: “就是!快跳下来啊!” 卫复渊一脚已经踩在了楼梯上,闻言立刻回头,冲着瞎起哄的围观人群大喊一声: “闭嘴!” 可惜已经太迟了。 下一秒,只听人群同时惊呼,伴随着重物落地的“砰”一声巨响,罗远鸣已从屋顶坠落下来,在坚硬的水泥人行道上摔了个脑壳开花。 卫复渊条件反射就想回头看一眼,但二楼传来了北泉的声音: “快跟上来!” 卫少爷只得一咬牙,快步跑上了楼梯。 北泉面上神色不显,心里其实十分焦急。 他只后悔自己没能早到一步,在恚鬼动手前截住它。 北泉主持《惊悚夜话》已经半年有余了,根据他以往的经验,a君算是在热线电话里“说得很多”的那种人,这让他一度觉得情报已经相当足够,今次应该会是个简单的任务,所以他才敢带着个毫无经验,甚至连“知情人”都算不上的新人菜鸟行动。 但调查a君身份的过程比他预想中的要复杂多了,他们还是来迟了。 ——那只恚鬼已经杀了五个人了。 北泉想。 恚鬼靠宿主的负面情绪为生。 怨灵杀的人越多,种种恶念叠加,此消彼长,转化给它的能量也会越多,恚鬼也就越发强大。 ——要是再让它逃了,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北泉只想速战速决,尽快解决掉楼顶那个该死的“处刑人”。 北泉和卫复渊从九楼一路跑到楼顶。 警察还没赶到,围观者都在楼下,没有一个人想到要上来看一看。 空荡荡的天台已没有了“处刑人”的身影。 而“处刑人”原本所在的地方,只剩一个模糊的近乎透明的灰影。 有了前两回的见鬼经验,卫复渊条件反射地后跳了一步,面露警戒。 “不要紧。” 北泉对卫复渊说道。 “她已经是个空壳子了。” 卫复渊没听懂对方的意思,但依然跟在北泉身后,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随后他发现,这个影子的模样跟自己先前看过的孟礼常和林雪的鬼魂都不太一样。 前两次卫少爷看到的鬼影虽然也是灰色一团,但轮廓清晰,头部、四肢、躯干分明,还能瞧出对方是男是女,是胖是瘦,穿的是西装还是裙子。 但此时出现在卫复渊眼前的灰影,准确来说,与其说是影子,倒不如说只是一团朦胧的淡灰色雾气,勉强能分辨出是个人形,却无法看清更多的细节了。 “这是叶佳的魂魄。” 北泉说道: “或者说,是她魂魄剩余的一点儿残影。” 说着,他缓缓地走到那团影子旁边。 “这就是被恚鬼附身的人的结局。” 北泉抬起手,朝那缕灰雾轻轻一扇,就好似一股清风吹散烟尘,将那隐约的人形撩得再也看不清了。 “当执念散去,她也就魂飞魄散,不能投胎转世了。” 卫复渊望着那缕渐渐散去的薄烟,莫名地感到心情有些沉重。 卫少爷自问不是个多么感性的人,向来奉行及时行乐,不怎么吃转世投胎、轮回再生那一套。 可现在,眼见着叶佳虽然杀掉了那些间接导致她死亡的仇人,最后却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他只觉既讽刺、又唏嘘。 以前卫复渊看电影时,偶尔会看到魔鬼引诱凡人的桥段——魔鬼说能帮某人实现一切愿望,但对方需要献出灵魂作为报酬。 当时卫复渊只觉得这个梗很可笑,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的他,实在很难想象有什么东西值得用灵魂来交换。 现在再看叶佳这个例子,大少爷才知道,这世间许多事确实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值与不值,除了当事人之外,其他人无从判断亦无从置喙。 “……唉,可惜了。” 卫复渊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 北泉撩起眼皮,瞥了身边高大英俊的年轻人一眼。 他向来极擅察言观色,许多话不需要细问,只需要琢磨琢磨某人的神色,就能将对方的想法猜出个七八分来。 北泉心说自己果然没看错,卫少爷这平日里总是张牙舞爪的小少爷,实际上人不错,心肠挺软,而且十分有正义感。 ——是个好人。 北泉想: ——反正,比我像个好人。 他伸手拍了拍卫复渊的肩膀,“事情还没完呢。” 卫复渊转头看向北泉。 “我们还没找到恚鬼。” 北泉说: “它一定还没跑远,这是我们抓住它的最后机会了。” 卫复渊深深地皱起了眉。 “可是,恚鬼到哪里去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追查到a君的身份,只可惜棋差一招,找到罗远鸣时,他已经坠楼了,而恚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叶佳的一缕残魂,线索到此也就断了。 这时,楼下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警察终于赶到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 北泉抓住卫复渊的胳膊,跟他一起快步跑下楼梯,迅速离开了a君的跳楼现场。 “恚鬼不能长时间地离开宿主,它在吸干了叶佳之后,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找一个新的魂魄来寄生。” 北泉边走边对卫复渊说道: “它们一向偏好那些心存怨忿的人——不管对方是死是活。”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 围观的人比先前更多了,匆匆赶来的警察排开人群,检查罗远鸣的尸体,确认已没有抢救价值之后,用一块白布将人遮盖了起来,其中一人去联系殡仪馆,另外几人则忙着处理善后。 北泉停下了脚步。 他一言不发,只沉默地盯着围观的人群,一对栗色的眼瞳微微眯起,掩住其中流转的一缕微光。 1.囚梦-15 “……哎,吓死我了!” “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那人竟然真的跳下来了!” 时近十二点,北泉和卫复渊两人猫在一家烧烤摊上,一边吃着夜宵,一边听旁边的客人说话。 他们隔壁一桌坐着一男一女,年纪都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似乎是一对情侣。 这二人,正是刚才起哄嚷着让a君赶紧跳别浪费时间的围观者。 虽然刚刚才亲眼目睹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跳楼现场,不过这两位的情绪看起来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相反的,还对目睹了一次意外感到格外兴奋。 北泉和卫复渊两人一路跟踪他们,发现这对男女的话题似乎隔三差五就会绕到a君跳楼的这件事上。 一开始,女方还表现得有些害怕,会在描述那具摔破了脑袋的尸体时说几句诸如“好可怕”之类的感言。 只是有些人的天性大抵如此——当一件事当做谈资,反反复复挂在嘴边,来回咀嚼,再与其他人分享之后,原本的那点儿惶恐畏惧就会消失殆尽,单纯只把它当做可以拿来消遣的热闹看了。 “等等,我发个朋友圈。” 男人一手抓烤串一手拿手机,嘴巴忙得很,还不忘将刚刚拍到的跳楼现场照片传到自己的社交平台上。 “你说,那男的是不是有毛病啊?” 他的女朋友说道: “我看他跳楼时好像又哭又喊的,不太情愿的样子,可到底还是跳下来了!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精神分裂吧?” “看他那样子,就是个神经病吧!” 男人端起啤酒灌了两口: “反正是他自己要跳的,爱死不死,跟咱们没半毛钱关系!” 两人拿a君的话题当下酒菜聊了两句,就又很自然地跑了题,顺势转到了别的事情上。 …… 午夜过后,情侣俩酒足饭饱,起身结账,准备离开。 北泉和卫复渊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这对情侣目标明确,直奔路口的love hotel,看样子是打算共度良宵了。 “跟着他们真的有用吗?” 卫复渊怕引人怀疑,不敢太靠近,只隔了一个路口,像个特务似的,透过玻璃门打量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的两人。 “你确定恚鬼一定会找上他们俩?” 北泉站在卫少爷身边,摊了摊手,“五成把握吧。” 他笑了笑: “不过,反正现在也只剩这唯一的线索了不是?” 卫复渊朝玻璃门一指: “他俩要进去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北泉:“不怎么办。”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一直跟在他脚边的管狐素影便蹿了出去。 卫复渊诧异地睁大了双眼。 那只只有他们俩能看到的小狐狸像一阵风一样跑到街对面,径直穿过了紧闭的感应玻璃门,一头扎进了小旅馆中,像一条影子一般,紧紧地跟在刚刚办完手续的情侣身后,悄无声息地上了楼。 北泉转头,弯起双眼,对他的助理说道: “接下来,我们只要等着就行了。” 那对情侣用房卡打开了房门,抱在一起黏黏糊糊地进了浴室,挤在狭窄的淋浴间洗漱一番之后,便急不可耐地滚到了双人床上。 房间的角落里,在他们未曾注意过一眼的地方,此时正蹲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百无聊赖地舔着爪子,仿佛床上忙碌不休的二人只是空气一般。 激情餍足后,那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很快睡了过去。 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无声无息的走着。 一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 …… 凌晨三点,好梦正酣的女人隐约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动静。 “吱——” “嘎吱——嘎吱吱——” “吱吱——” 那声音不大,但十分尖锐刺耳,像一根针,透过耳膜,一下一下砸在掌管听觉的神经上,直刺得人牙根发酸,浑身难受。 女人皱起眉,头埋进枕头里,试图避开这令人不爽的噪音。 “吱——咯吱——” “嘎吱——” 仿佛指甲刮擦黑板的声音依然在继续。 女人含糊地嘟哝了一声,半梦半醒地睁开眼。 二人睡的房间是三楼,靠近马路,钟点房的窗帘又薄,哪怕是深夜,临街的霓虹和路灯光依然能透过一层单薄的布料照进室内。 懒得开灯,女人就借着从窗户透进室内的亮光四处打量,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她循声望去,猛然一激灵。 薄薄的窗帘外,透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是的,那确实是一个人。 女人能清楚的看到那人的头、颈和肩膀轮廓,以及对方伸出来的,弯曲成勾爪状的双手。 但此时此刻,那影子的头顶却分明是朝下的,就好像有一条绳子绑住他的双脚,将他倒悬在窗外一般。 “嘎吱——” “吱——” 影子还在一下一下地挠着玻璃,似乎想用十指生生将窗户抠出一个洞来。 ——可这里是三楼啊!! 女人僵直在了床上,内心被恐惧充斥,她整个呆若木鸡,连叫都叫不出声音。 她清楚地记得,窗外就是一堵墙,正对马路,没有阳台,更无其他的落脚点,那么一个大活人又是怎么倒挂在窗外,用手挠他们玻璃的呢!? 几欲脱口而出的尖叫仿若实体化成了一团棉花,卡在了女人的嗓子眼里,只余下带着哭腔的抽气声。 她伸出手,哆哆嗦嗦地去拍身边睡得正香的男朋友。 男人哼唧了一声,不耐烦地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女人更加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这时,指甲挠玻璃的声音停了下来。 女人睁大双眼,恐惧地盯着窗外那倒挂的人影。 死一般的沉寂大概持续了三秒钟。 “吱呀——” 窗户又传来了摩擦声。 只不过这次不是挠玻璃了,而是金属合页互相摩擦的声音。 女人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看到,薄薄的窗帘被顶开,窗扉朝内侧开了一条巴掌宽的缝。 “啊啊啊啊啊!” 女人苦苦支撑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她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 男人顿时被惊醒过来。 他翻身坐起,人还在惺忪中,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自己的女朋友竟然一骨碌便滚下床去,一边哭一边朝着房门的方向爬。 “你——” 男人刚想问一句大半夜的你在发什么疯,就听到了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他一回头,顿时吓了个魂不附体。 一只苍白的、干瘦的手,缓缓地撩开了窗帘。 紧接着,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颗头颅伸长了脖子,以倒悬的姿势从洞开的窗户探进了屋中。 那是一个青年人的脑袋。 屋中光线太暗,男人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但他却看到,那人的脸上分明糊了一大片黑色的液体。 ——不,那不是什么黑色的液体,而是鲜血! 男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是了,那是一个满脸鲜血的人! ——一个倒挂着的,还满脸鲜血的人! 他发出了犹如野兽嚎哭般的凄厉惨叫,连滚带爬翻下床,一把推开了挡在门前的女朋友,拧开门锁,跌跌撞撞的冲进了走廊。 “鬼啊!!” 男人发疯般边跑边喊: “有鬼啊!有鬼啊!” 他嗷叫的声音量大得几乎能掀翻天花板,但饶是如此,竟然没有一个服务员或是住客出来看上一眼。 这时女人也从房间中逃了出来,跟在自家男朋友身后,边跑边不停回头。 情侣俩踉跄着跑到走廊尽头的电梯间,发疯似地拍打向下的按钮。 然而两台电梯都停在了最顶层,完全没有要动一动的意思。 “楼、楼梯!” 男人扑向了楼梯间的防火门,“我们走楼梯下去!” 说完,他已经一头扎进了楼梯间,女人也慌忙跟上。 然后他们很快发现,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明明二人的房间是在三楼,但两人一路往下跑,转过一个又一个拐角,跑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愣是没办法到达底层的出口。 “鬼打墙!” 女人凄声哭喊,“这是鬼打墙啊!” 她的话音刚落,跑在前头的男人猛然来了个急刹车,上半身往后一倾,在惯性之下一屁股坐到了楼梯上。 “啊啊啊啊!!” 男人惨叫着改变方向,手脚并用地开始往上爬。 他的女朋友只往下瞅了一眼,便做出了与他相同的选择。 “它追上来了!它要追上来了!” 在两人看来,原本应该跟在他们后面的厉鬼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楼梯的正下方。 那人,或者说是那鬼,穿着一身染满血污的睡衣,此时就趴在台阶上,颈椎明显已经错位,脑袋后拧的角度完全不是任何活人能达到的。 不过它也确实不是活人。 那鬼的脸上虽然糊满鲜血,但这对情侣只瞅了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正是几小时前摔死在他俩面前的家伙。 “不关我们的事啊!” 男人几近崩溃,歇斯底里地高声喊道: “又不是我们害死你的,为什么缠着我们!?” 可a君化成的厉鬼根本不管他嚷嚷些什么,只仰着他摔断了脖子的脑袋,面无表情地朝二人爬去。 “啊啊啊啊!” 情侣俩几近肝胆俱裂。 在极度的惊恐中,他们像被猎人逼入了绝境的动物一样,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只能盲目地往反方向逃。 1.囚梦-16 情侣二人组没命似地一路狂奔,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几层楼,猛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那仿佛永无边际的楼梯竟然到了头,一扇小小的铁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两人无暇多想,互相推搡着,朝着唯一的出口狂奔过去。 等这对男女回过神来时,他们惊觉自己站在了love hotel的天台上。 照理说,为了确保客人的安全,旅馆应该锁上阳台的门才对。 可就跟情侣二人组大喊大叫也没能惊动任何人,明明住在三楼却没法从楼梯下去一样,他们现在确确实实就在无遮无拦的空旷阳台上,惊恐、无助,惶然不知所措。 “没、没路了!” 女人的情绪已然几近崩溃。 “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办?!” 男人自然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不过只是围观了一次跳楼事故,再嘴欠了两句而已,怎么就落得如此田地了呢? 这时,死去的a君已经顺着楼梯上来,像一只大蜘蛛一样,用歪曲的四肢爬进门,一步一步朝二人逼近。 恐惧与绝望中,男人爆发出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朝着那扭曲的鬼影跑去,抬脚踹向它血淋淋的脑袋。 然而a君化作的厉鬼身形却在这一秒陡然拔高,在男人惊骇的注视中,变成了一个身穿麻质长袍、头套麻袋,身高两米有余的处刑人。 在a君,或者说是罗远鸣还活着的时候,他从来不觉得把叶佳的死状传到网上是吃人血馒头的行为。 哪怕是视频发出以后被陌生网友们骂得狗血淋头,迫于压力不得不删除视频以后,他也一点儿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房子着火又不是我的错! ——我拍不拍那女人反正也会死的! ——网上比这个恶心得多的视频多了去了,少见多怪个什么劲儿? 当初的a君就是这样想的。 可当今天,罗远鸣被处刑人压到了天台上,哭得涕泪横流之时,他终于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强烈的怨恨。 他恨下面那些围观的人。 那么多人在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相救。 这些人,竟然就像看猴戏一样,兴致勃勃地等着他死。 于是当他从高空坠落,砸在水泥地上,脑袋像西瓜一样裂开的时候,罗远鸣感到了极度的不甘和愤懑。 他想报复。 那些眼睁睁看着他死的人,他也想让他们尝尝惨死的滋味。 而正在寻找新宿主的恚鬼立刻就回应了他的执念。 所以现在,a君就是新的处刑人了。 处刑人力大无穷。 它像抓两只小鸡仔一样,一手一个,揪住那对年轻男女的衣领,将两人一路提溜到了天台的边缘。 天台只围了一圈到人腰部高的栏杆,下面就是深夜的街道,摔下去便是个“死”字。 情侣俩一开始还拼命挣扎,大声哀嚎,但很快便筋疲力尽,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立刻就要掉下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轻笑。 “等一等。” 一把陌生的男声温柔而低沉地说道: “把人放下。” 处刑人停下了脚步。 它好像坏掉的巨大发条人偶一样,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来。 一身黑衣的北泉就站在距离处刑人十米之外,身后还跟着卫复渊。 “地方挑得不错。” 北泉左右四顾,似乎对空旷无人的天台十分满意。 “在这里动手,就不必劳烦朱陵替我们善后了。” 处刑人的脸被麻袋挡住,无人能看清它的表情。 它像扔两口垃圾袋一样,将手里提溜着的年轻男女随手丢下。 早已经吓到虚脱了的二人竟然不知道要躲开,只抱着头缩在原地,像两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下一瞬间,恚鬼的周身腾起了团团黑雾。 可怜卫复渊三天以前还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现在竟然就要跟一只厉鬼来个当面对峙了。 绝不是心理作用,在黑气腾起的瞬间,卫少爷感到周遭的气温下降了足有两三度。 处刑人的身材原本就十分高大,浓郁的黑雾更是将视觉压迫感骤然放大,仿佛只要站在那儿,就能让人心生畏惧。 那对情侣猫在处刑人脚边,被黑气一撩,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趴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艹!” 大滴大滴的冷汗从卫复渊的额角渗出,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逃离危险的本能: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北泉笑了笑。 “很简单。” 他回答: “我负责将恚鬼封住,而你则负责保护我。” 卫复渊:“什么!?” 他猛地一扭头,面露惊骇: “我忒么就一个普通人,什么法术都不会,怎么……” 卫少爷刚想说“怎么保护你”,余光就已瞥到恚鬼裹挟着周身黑气,直冲二人而来。 比恚鬼更快一步的是北泉。 他毫不犹豫地后撤数步,拉开了与恚鬼之间的距离。 卫复渊:“!!!” 他练了多年的空手道和马伽术,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下意识就摆出了应敌姿势。 谁料北泉竟然如此不厚道,撂下他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门外汉,自己先跑了! 虽然只差了一秒,但卫复渊这时再想逃,已然来不及了。 恚鬼扑到了他的眼前,蒲扇大的右手一伸,以居高临下之势,径直朝着他的脖子掐了过来。 卫复渊哪能令他得手! 他侧身一躲,横肘护住要害,另一条胳膊一翻,反扣住了恚鬼的右手。 卫复渊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触碰到了恚鬼。 彻骨的寒意从他的手掌贯入。 卫少爷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泡在了冰水里,恚鬼身周的黑气如同某种剧毒的水母的触须,将能令骨头都为之冻结的森然寒意送入他的四肢百骸。 但与此同时,卫复渊看到淡淡的金光自他掌心泛起。 这道光好似一层无形的屏障,稍稍阻隔住了黑气的入侵。 “喝呀!” 卫复渊大喝一声,手臂用力下压,卡住恚鬼的肘关节,同时侧身飞起一脚,往对手的腰眼踹了过去。 他结结实实地踢中了恚鬼。 普通人挨了这一击,分分钟要被踹断一根肋骨,但体型高大的恚鬼只微微晃了晃身子而已。 “卧槽!” 卫复渊的小心脏顿时凉了一大截。 “这根本没法打啊!” 他赫然回头,看到北泉已退到了十米开外,单手拿着一只毛笔,在虚空中写写画画,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这忒么施法还带读条的吗!? “坚持住!” 身为老板的北泉给出了最高指示: “三十秒,别死就行!” 卫少爷快要气炸了。 但现在已不容他多想。 恚鬼似乎被卫复渊刚才那一脚彻底激怒,黑雾暴长,如同狂乱舞动的触手一般,携着排山倒海的寒气扑了过来。 ——三十秒! 北泉要他坚持的时间是三十秒! 卫复渊狠狠一咬牙,不闪不避,正面迎向恚鬼的攻击。 对一个有不错的格斗功底的人来说,恚鬼的招数十分简单粗暴,全凭蛮力扑杀。 但冰寒的黑雾像一根根透体钢针,将卫少爷扎成了刺猬,若不是有那层金光勉强保护,他怕是早就被冻僵了。 事关生死,卫复渊只能拿出了百分之百的专注,以最小的动作抵御恚鬼的进攻,同时尽量减少与黑气接触的面积。 然而饶是如此,卫复渊还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何为度秒如年。 ——过了多久了? 他在心中问自己。 好几次,卫复渊很想回头看看北泉到底在做什么——说好的三十秒,怎么还没好呢? 终于,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北泉的声音: “小卫,闪开!” 这声音犹如天籁。 卫复渊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只矮身躲过恚鬼的一抓,顺势朝旁一扑,再就地一个翻滚。 与此同时,北泉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根长棍,单手一扬,便凭空多出了一块足有两米长的雪白缎子,另一只手持笔在虚空中重重地落下了一点。 下一瞬,红光大盛,他的身前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符文。 鲜红的符文朝着恚鬼打去,刹那化作无数细细的红丝,一圈圈将那团黑气牢牢捆住。 恚鬼似感到极度痛苦一般剧烈挣扎了起来。 但它竟然挣不开那些看似脆弱的红丝。 红色的丝线越缠越紧,被捆缚在其中的恚鬼就像一根被勒变了形的香肠,逐渐失去了它处刑人的外貌,越来越小,直至只剩拳头大小的一团。 北泉伸手将那块雪白的锦缎甩了过来。 缎子似舞动的长蛇,将红线团密密实实地包裹在了其中。 “好了,结束了。” 北泉收起笔,施施然地走到了白缎旁。 他将缠成一团的缎子解开,又重新用棍子卷好。 红丝线和恚鬼都消失了,缎子里只剩一团淡灰色的影子,被北泉托在手心,朦胧得像只需吹一口气就会散去似的。 “那是什么东西?” 虽然这团灰影看着没啥杀伤力,但卫复渊这几天吃过的亏够多了,心有余悸,不敢靠得太近。 北泉回答: “是罗远鸣的魂魄。” 他打开皮箱,将白缎和毛笔收好,又掏出个小瓶子,把灰影装了进去。 “他运气不错,被恚鬼附身的时间还短,而且没来得及杀人,怨气不算太强,还能超度。” 北泉笑了笑: “我把他送去龙泉观,让道长们替他念念经,再供奉个一年半载的,应该就差不多了。” 卫复渊:“……” 北泉见他不说话,又歪了歪头: “怎么,你觉得我像会念《太上救苦经》的吗?当然是交给专业人士啊。” 卫复渊被噎了一下。 “我不是在想这个……” 他甩了甩自己跟恚鬼战斗过后不知为何十分酸痛的胳膊,决定将满腹疑问暂且压下,留待回去再说。 “那这俩人怎么办?” 卫复渊指了指还趴在地上的情侣二人。 “就搁这儿呗。” 北泉回答: “现在又不冷,冻不出人命的。” 说着,他拎起收拾好的手提箱,转身朝天台的出口走去。 “等他们醒了,多半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场噩梦而已。” ※※※※※※※※※※※※※※※※※※※※ 第一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嘿! 话说这个故事的灵感来自于日本都市传说《猿梦》,火灾的设定则是以前看过的新闻~ 2.魔女-01 4月26日,星期一。 北泉和卫复渊收拾完a君的麻烦,回到“三途川”时,已经将近凌晨五点了。 北泉一进屋,就把不知在哪里睡觉的田加薪叫了起来,两人扎进厨房,闷头忙活些什么去了。 而卫复渊周一早上第一节有专业课,但他折腾了一晚上,累得几近虚脱,再让他爬回学校,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于是没办法,卫少爷只能仗着跟老师同学关系不错的便利,给班长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发烧了没法去上课,请他代为请个假。 码完消息后,卫复渊倒在沙发上,不知怎么的,觉得更累了。 他刚才为了请假谎称自己感冒发烧,没想到竟一语成谶,当真开始不舒服了。 他只觉周身一阵阵发冷,关节酸软无力,尤其是两条胳膊,简直像在冰水里泡了不知多久似的,麻到连捏自己的指头都没啥知觉了。 卫少爷有些慌,强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去浴室洗个澡,试试能不能驱散那萦绕不去的寒冷感。 他刚一起身,脚步就踉跄了一下,只觉身体更冷、脑袋更晕了。 这时,北泉正好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里面装的东西闻起来有股淡淡的很舒服的清香。 “我刚打算喊你呢。” 北泉腾不出手,于是抬了抬下巴示意: “小卫,你跟我过来。” 卫复渊不知这人又想干什么,但还是依言跟了上去。 北泉把卫复渊领进了浴室,打开淋浴头,唰唰地往浴桶里放水,然后把锅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给倒了进去。 “三途川”的公用浴室不太宽敞,摆不下一个浴缸,卫复渊在这里住了一周,用的都是淋浴。 不过浴室的角落里确实搁着一只浴桶,尺寸将将能容得下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人。 卫复渊:“……” 北泉一回头,看卫少爷还站在原地不动,疑惑地问: “你还愣在这里干嘛?” 他朝热气腾腾的浴桶一指: “脱衣服,泡进去啊。” 卫复渊:“!!” 他很早就已经确定了自己喜欢男人的性取向,北泉又恰巧是他从见面第一眼开始就因为觉得“好看”而心生好感的类型。 以卫少爷对这个圈子的认知,若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出“脱衣服”这三个字,差不多就等同于“我想睡你”了。 但北泉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十分坦然,显然没有别的意思。 卫复渊为自己跑歪的心思默默惭愧了三秒。 “赶紧的,趁水热着,多泡泡。” 北泉又催了一句,便开门出了浴室。 卫复渊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飞快地脱掉衣服,抬脚迈进了浴桶中。 水温很高,还散发着一种令人愉悦的清淡的香味,皮肤浸泡在热水里,热意瞬间蒸腾开来,卫少爷只觉如获新生,舒坦得全身毛孔都张开了。 他靠在桶壁上,长长地叹息一声。 “唔,这味道……” 卫少爷掬起一捧水,凑到鼻端闻了闻: “应该是柚子吧?” 就在这时,浴室门忽然“卡啦”一声打开了,北泉一手提着张塑料小凳,一手抱着个大盘子,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卧槽,门没锁! 卫复渊大惊,抬手想要遮住些什么。 “你你你怎么进来了!” 他急得连声音都哆嗦了。 “我不进来,谁帮你揉胳膊?” 北泉一挑眉,理所当然地反问。 卫复渊:“揉、揉什么?” 北泉将小凳往浴桶边上一搁,伸手就去抓卫复渊的手臂。 “恚鬼身上带着阴怨之气,普通人只要碰到就会受影响。轻则头疼腹泻全身乏力个十天半个月的,比如现在应该还躺在阳台上那对情侣;重则大病一场,没两三年时间养不回来。” 他一边解释,一边托住卫复渊光溜溜的小臂。 卫少爷的脸“腾”一下红到了耳根。 他试图抽回胳膊,但挣了一下,没有挣脱。 “乖乖的别乱动!” 北泉左手牢牢地固定住卫复渊的胳膊,右手在他的手臂上拍了一下,然后捞起一捧黏糊糊的东西,“啪”一下涂到了他的皮肤上。 卫复渊顿时不敢动了。 “想要拔除这种阴怨之气,最便捷的办法就是用柚子叶泡澡,还有用糯米搓身。” 他说着,像给卫少爷做泰式推拿一样,将蒸熟的糯米揉开,在卫复渊的右臂上来回揉搓。 北泉的手形状瘦削修长,骨节分明,力气也很大,跟温柔毫不沾边,三下五除二就将卫复渊泡得微红的皮肤按成了绛红色。 卫复渊注意到,原本雪白晶莹的蒸糯米在自己手上滚了几圈之后,竟然变成了脏兮兮的暗灰色,好像混进了一把煤灰似的。 北泉舀起一瓢热水,替卫少爷冲掉左臂上黏稠的米饭粒,朝他笑了笑: “来,换一只手。” 卫复渊闭眼感受了一下,右臂经过一番搓揉按压之后,那酸胀麻木的感觉居然当真消失了。 于是他红着脸,乖乖地抬起了另一条胳膊。 浴室中热气蒸腾,北泉换了一件居家服,袖子挽到手肘以上,平日冷白的肤色被热水蒸成了湿润的深粉,看上去竟莫名的有几分色气。 卫复渊撇开视线,不敢直视他在自己胳膊上反复摩挲的双手。 他十分庆幸自己的身材练得不错,八块腹肌码得整整齐齐,绝对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男模体型,这会儿脱光了才不至于在北泉面前露怯。 “对了。” 他忽略掉心中那隐约的悸动,找了个话题: “刚才我和恚鬼战斗的时候,手上冒出了一层金光……那是什么东西?” 卫复渊回想起自己与恚鬼战斗时的感觉,暗自猜测大概又是北泉的什么法术。 “哦,你问那个。” 北泉淡然回答:“那是你的功德金光。” 卫复渊:“功德什么??” “功德金光。” 北泉又重复了一遍。 他抬头瞅了瞅泡在浴桶里的小助理,笑着说道: “你天生就命好,上一世大概是什么积德行善的大好人,所以这辈子命格乘风得势,有功德金光护体,注定一生无病无灾、大富大贵。” 卫复渊:“真的?” 他用刚刚被北泉揉捏过的手摸了摸鼻子,感觉脸上似乎更烫了。 卫少爷还是不太相信前世今生、因果循环、轮回业报一类的说法,不过北泉刚才那句话里面每个词听起来都是褒义,他感到十分受用。 他自动代入了一个网络热梗,“这么说,我上辈子可能拯救了世界,所以这辈子自带功德外挂咯?” “嗯,确实可以这么理解。” 北泉微笑点头: “你身上的功德金光能够抵御恚鬼的阴气,又让你可以切切实实的触碰到它,而我当时没法移动,所以只能靠你先帮忙挡上一挡了。” 北泉没有告诉卫复渊的是,自己之所以收下他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做助手,正是因为卫少爷命格特殊。 卫复渊天生八字奇佳,坐支得金水乡,日干占丙丁火,兼之一身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大功德,差不多能抵得上那些修行了大半辈子的高僧了。 北泉觉得,像卫复渊这样特殊的根骨,若是勤加修炼,以后说不准能有大造化。 不过这位小少爷托生在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家庭中,从小锦衣玉食的宠着,养成了有点骄纵的脾气,根本不可能耐得住性子修道修佛,大约也就真如他的命格那般,一辈子当个顺风顺水的富贵闲人了。 ——挺好的。 北泉心中暗笑。 ——他跟我不一样,确实挺好。 既然上辈子是个大好人,那么这一世就合该享尽福报。 ——不过我现在确实缺个帮手,就暂时借你的功德之力用用吧。 搞清了身上的金光是怎么回事之后,卫少爷的心情莫名地就好了起来,连带今晚的疲累,还有被北泉突然丢出去抗怪的委屈也像开春时河面上的薄冰一样,被暖阳一照就化了个一干二净。 这时,他又想到了另一个疑问: “附在罗远鸣身上的恚鬼,那样就算是搞定了?” “嗯,搞定了。” 北泉微笑点头: “我已经将它封进迷神幡里了。” 又是一个听不懂的名词,卫复渊自动忽略,“干嘛不干脆杀了它?” “因为不能杀。” 北泉解释: “我以前曾经告诉过你,恚鬼其实是鬼仙的一种,只不过修炼需吞食人类的负面情绪,所以才不能任由它们在人间横行。” 他笑了笑: “然而天道昭彰,万事皆有因果,你干了什么事,就等于种下了什么因,有朝一日必然会报偿在自己身上,因此哪怕是孤魂野鬼也不能说杀就杀,更别说是有一定道行的鬼仙了。” 卫复渊点了点头,想到了北泉最后甩出的那块雪白的长缎: “所以你就把它封进了那什么……什么幡里?” “对。” 北泉接着说了下去: “迷神幡本来就是封印恚鬼的法器,只是最近发生了一点意外,才让它们全都跑出来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逐一将它们封回去。” 他放开卫复渊的胳膊,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搓好了,你冲洗干净就可以起来了。” 2.魔女-02 4月29日,周四。 一想到今晚的广播,卫复渊白天上课时都有些心神不灵,中午连饭堂都没去,早早就从学校回“三途川”了。 “别紧张,离半夜还早得很呢。” 北泉今天叫的外卖出品自附近一家很有名的川菜馆子,酸菜鱼、毛血旺、灯影牛肉和凉拌豆芽,全都是麻辣鲜香的菜色。 “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 他摆开碗筷,示意卫复渊坐下,“不过出一身汗有助于放松情绪。” 卫复渊生怕被北泉看扁了,立刻反驳:“我哪里紧张了?” 然后他一屁股坐下,抄起筷子夹了一大块毛肚,塞进嘴里。 这家的川菜调味十分正宗,卫复渊顿时感受到了直冲天灵盖的麻辣劲儿,他强忍住辣得想飙泪的生理冲动,用力咀嚼了两下,又囫囵咽了下去。 “不错!” 他眼眶发红,咬牙切齿地评价道: “够辣,够带劲儿!” 午夜临近,播音室已然准备停当。 北泉坐到了调音台前,像上周一样,把一枚小小的黄纸包挂到了扬声器上。 坐在外间的卫复渊这回看得很清楚。 他猜测,那八成又是北泉的什么术法或是法宝了。 零点到了,北泉打开了麦克风。 “欢迎收听午夜电台《惊悚夜话》,这里是主播北泉。” 他用主持节目时特有的,温柔而磁性的语调说出了开场白: “请讲述你的故事,不管它有多么离奇。” 卫复渊承认自己可能有些微的声控倾向。 因为他每次听到北泉压低了嗓音说话,就会觉得耳根发烫、心头酥痒,好像有只小猫爪子一直在挠个不停似的。 “今晚天气不错,是个适合倾诉的好日子。” 北泉似乎心情不错,难得多唠嗑了一句,才进入今天的正题: “好的,事不宜迟,让我们来接通今晚的听众热线。” 卫复渊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他并没有等上多久。 【铃——铃铃——】 大约两秒之后,电话铃声便突兀的响了起来。 “好的,已经有听众拨通了我们的热线。” 北泉低声一笑: “让我们期待他或她会给我们带来一个怎样的故事。” 【北泉你好。】 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很高兴能打通这个电话。】 从对方的声音判断,女人年纪应该不大,二三十岁的样子,嗓音清甜、语调轻柔、吐字清晰,普通话简直跟考过级似的标准,听起来非常悦耳。 她跟北泉对话时,简直就像两个专业主播在合作一档节目似的。 “你好。” 北泉含笑回应,“请问应该怎么称呼你?” 【嗯……】 电话那头的女人略一犹豫,【你就叫我小青吧。】 《白娘子》的梗众人皆知,旁听的卫复渊立刻就脑补出了一个身穿绿衣,长发飘飘的古装美女形象。 “好,那我就叫你小青。” 北泉凑近麦克风,把声线压得更低了些: “小青,你有什么故事想要跟我们分享呢?” 【让我想想应该怎么说……】 小青略一沉吟: 【北泉,你有听过〖魔性之女〗吗?】 “哦?” 北泉虚心求教: “什么叫‘魔性之女’?” 【就是那种有着奇怪的能令人着魔的魅力的女人。】 小青解释道: 【只要是认识她的男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爱上她。】 ——卧槽,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人见人爱嘛! ——再说了,就算是人民币,也还有视金钱如粪土的呢! 身为一个不喜欢女人的基佬,卫复渊一听“是个男人都会爱上她”这话,就忍不住在心中疯狂吐槽了起来。 这时,电话那头的小青叹了一口气: 【在我的身边,恰巧就有这么一个〖魔性之女〗。】 【那个女人,我就叫她s吧。】 小青说道: 【她是我公司新来的同事,一开始,她跟我的关系很好。】 与上一周打电话过来的a君相比,这个自称“小青”的女人说话显得很有条理,遣词用句逻辑也十分清晰。 【s长得很漂亮,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眼睛很大很亮,鼻尖微翘,笑起来两颊上有一对甜甜的酒窝。】 【她喜欢涂大地色的眼影和奶茶色系的口红,扎花苞头,穿衣的品味很好,经常背一个宝格丽的格子包。】 小青顿了顿,又补充道: 【对了,s身高只有一百六十二公分,挺娇小的,所以她每天都穿高跟鞋,特别爱穿尖头细跟的款式。】 北泉没有催促,耐心地听小青详细地描述完s的长相和打扮,并把这些情报都仔仔细细记在了心里。 【s她刚来我们公司的时候,只是个刚毕业的实习生,什么都不太懂,人也有些害羞,天天都追在我身后〖前辈〗、〖前辈〗地喊,每次遇到不知应该怎么处理的工作,都会战战兢兢地来请教我。】 说到这里,小青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很可爱的女孩,对不对?】 北泉拿不准对方想听什么回答,于是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唔”。 【别误会,我很喜欢s。】 【那段时间,我拿她当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照顾,在公司里差不多形影不离,中午一起吃饭,下班一起走到公车站,有时候我忙起来得加班,s还会陪我一起通宵。】 说到这里,小青忽然来了个突兀的停顿。 【可惜,不久之后,我察觉到……s她……不太对劲儿。】 北泉:“哦?你发现了什么。” 【s是长得很漂亮没错,但我们公司里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男男女女,说实话,s也没漂亮到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地步。】 【可是,s身边的每一个男人,都会对她格外关注。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我们这些女人,不管长得是美是丑,都会沦为她的陪衬。】 小青顿了顿,忽然开口反问: 【我这么说,你一定会觉得我是嫉妒她,对吧?】 没等北泉回答,她又自顾自解释道: 【真不是,我不嫉妒她,我只觉得她很可怕。】 “哦?” 北泉问:“s她做过什么让你觉得可怕的事吗?” 【不,她什么也没做。】 小青的回答相当让人意外: 【她什么也不用做,就足以让每个男人都为她疯狂了。】 在小青的描述中,s简直就像是妖狐妲己,想魅惑谁,只需要微微一笑,就能让男人对她死心塌地。 【我们部门里十多个男同事,从经理到跟s同批来的实习生,没有一个不明里暗里喜欢s的。他们之中,一多半已经结了婚,连小孩都老大不小了。】 【s的追求者们每天都会给她发很多撩骚的消息,还会送很贵的礼物,哪怕s不愿意收也会硬塞给她。】 【有一次,一个客户专程等在公司楼下,在下班的时候截住s,说要送她回家。结果那客户竟然开车直奔酒店,硬是要跟她发生关系。s不肯答应,抵抗的时候惊动了酒店保安,才将那人扭送到了派出所。】 说到这里,小青发出了一声苦笑: 【s她由始至终都没做错什么,但却令身边所有的男人都为她疯狂,这难道不恐怖吗?】 这时,旁听的卫复渊脑中的吐槽已经弹幕一般刷起了屏。 他原本以为会像上周那样听到一个充满血腥和悬疑气息的灵异故事,还为此做足了心理准备,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妹子吐槽另一个妹子太受欢迎了的八卦。 ——这通电话真的没有接错线吗? 卫少爷实在很难想象,s是个万人迷到底能跟恚鬼扯上什么关系啊! 这时,北泉提出了一个疑问: “发生了那么多的事,s还继续在你们公司上班吗?” ——对啊! 卫复渊悄悄一拍大腿。 确实,若是哪个姑娘在公司里遇到这么多烂桃花,还差点儿被强-暴,必定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直接把辞职信甩老板脸上了吧! 【嗯。】 没想到小青却回答: 【s她还在我们公司,只是已经转正升职,调到别的部门去了……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她了。】 北泉:“那你知道s的近况吗?” 【呵呵,现在我已经不敢打听她了。】 电话那头的小青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颇为苦涩。 【在她调走之前,才刚刚出过一件大事……】 北泉:“是什么大事?” 【我们部门的一个业务员,跟另一个部门的经理为了s争风吃醋,闹到最后竟然动了刀子。】 说到这里,小青一直轻柔的语调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那个业务员用大号的美工刀割开了经理的喉咙,把他……杀了。】 卫复渊默默地倒抽了一口气,终于有了听恐怖故事的实感。 职场确实是桃色绯闻高发的场所,但上班族处理感情纠纷的手段一般相对比较温和,换句话说,就是通常比较要脸。 在涉及男女情爱的问题上,同事之间连公然撕逼的情况都不太常见,就更别说动刀子杀人了。 【我绝对没有说谎,s她绝对不正常。】 小青在电话的最后,用异常笃定的语气说道: 【所有男人都逃不出她的诱惑,所有男人都会爱上她!】 【她就是个会让人发疯的〖魔性之女〗!】 ※※※※※※※※※※※※※※※※※※※※ 嘿,线索都放出来啦! 2.魔女-03 4月30日,周五。 这日阳光格外明媚,断续了大半个月的晨雾早早散去,是难得晴暖的好天气。 北泉大清早起来,洗漱一番,又随意吃了点东西之后,便拉上朱陵,开始整理昨日的热线电话。 朱陵对这件工作已是非常熟练了。 她按照时间顺序,将书报架上整理好的报纸一摞一摞的取了下来,堆叠在书桌上。 然后她便取过上周的本地日报,开始翻了起来。 朱陵翻动报纸的速度快得惊人,一秒能翻两页。 但这不意味着她是那种传说中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photographicmemory”。 相反的,在翻动报纸的过程中,她根本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若是此时有人用高速摄像机拍下朱陵翻页的动作,再慢镜头播放,就能发现,她与纸面相触的指尖延伸出了比蛛丝还要纤细的墨线,覆盖纸张上的所有版面,与印刷在其上的墨迹迅速融合又随即分离。 这似乎就是朱陵“读报”的方法。 翻了几份报纸之后,朱陵忽然停了下来。 “找到了。” 她将其中一页纸取出,递给在旁边等着的北泉。 “本月2号,某传媒有限公司内发生一起恶性伤人致死事故,应该就是你昨晚听说的那案子了。” 北泉接过报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报道上说,本市某传媒公司内两名员工因私人纠纷发生口角,其中一人用美工刀划开了另一个人的喉咙,导致对方窒息身亡,细节确实与昨日那自称小青的女人所言的没有出入。 “应该就是这间公司了。” 北泉将报纸还给朱陵,笑着说道:“跟‘她’联系一下,查查案情细节。” 朱陵把报纸叠起,卷成筒状拿在手中,点了点头: “明白。”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忽然听到北泉发出一声轻笑。 朱陵停下了脚步,回头问: “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 北泉连忙摆手示意她不用在意: “我只是有点好奇那位据说只要是个男的就一定会爱上她的s,到底有多迷人而已。” 他笑着指了指自己: “毕竟,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也不知谁比谁更……” “北泉!” 朱陵短促而严厉地打断了北泉没说完的话。 她秀气的柳眉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结,“别胡说八道!” “是是是,是我不对。” 看朱陵似乎要生气了,北泉连忙认错:“我不瞎说了,再不瞎说了!真的,我保证!” 朱陵的脸色依然不见缓和。 她定定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北泉,一对瞳孔幽深得过分,似乎要看透对方那俊美而玩世不恭的笑容后隐藏的真正情绪。 北泉被朱陵盯着,却半点不见紧张,只弯起双眼,笑得温柔又纯良,十足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 朱陵沉默了半晌,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你收敛一点。” 她警告道: “特别是别在‘那小子’面前乱说话。” “嗯,知道了。” 北泉乖乖受教:“不该让他知道的,我保证一字不提。” 朱陵似乎早就对北泉这副装乖卖好的模样免疫了,低低哼了一声,扭头拿着报纸出了书房,临了还留下一句话: “反正等他滚蛋的时候,我一定会抹掉他的记忆的。” 卫复渊惦记着恚鬼的案子还没开始查,下午上完课便早早回到了“三途川”广播公司。 北泉果然已经准备好了线索:“哎,回来得正好,就等你了。” 觉得自己很重要,卫少爷的虚荣心又膨胀了一点,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你们已经查到啥了?” 卫复渊很自觉地坐到北泉旁边,又自动进入了侦探助手模式。 “我们大概已经找到小青和s的公司了。” 北泉回答。 新闻中的“某传媒公司”全称“丽莎传媒有限公司”,规模颇大,光是在奉兴城的总公司就有将近两千名员工,业务范围也挺广,比如承办明星婚庆和大型文娱活动,投放各类平台广告和提供不同类型的模特等等,还经常给大公司拍摄宣传片和产品目录。 而那起冲突的两名当事人,杀人的名叫沈兴,是一个广告文案策划,被杀的名叫徐子烨,是公关部的经理。 从警方的案情调查记录来看,当时两人因私人纠纷发生争吵,沈策划被徐经理激怒,怒而拿去工作台上的美工刀试图威吓对方。 但徐经理非但不害怕,还主动冲上来抢夺刀具,沈策划在扭打中进一步受到刺激,用刀子划开了徐经理的喉咙。 “其实沈兴的那一刀没能一击致命。” 北泉解释道: “但他在徐子烨倒地以后,没有进行任何救助。监控拍到他就那么站在旁边,看着徐子烨活活被自己的血呛死。” “唔……” 卫复渊摸了摸下巴,“冲动杀人还勉强可以理解,如果见死不救,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没错。” 北泉点了点头,“警方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翻出沈兴和徐子烨的档案给卫复渊看。 档案上有两人的基本资料,还附上了照片。 以卫少爷的审美标准来看,沈兴的长相就很宅男,人干干瘦瘦,戴着黑框眼镜,不难看,但也跟英俊潇洒毫不沾边。 而徐子烨不愧是公关部经理,同时也是公司的门面担当,那叫一个剑眉星目、高大英俊。 “正常来说,就他们两人这体格差异,徐子烨不可能打不过沈兴吧?” 卫复渊立马联想到了上一周a君的案子: “老板你说,沈兴会不会就是被恚鬼附身的那个人,所以才会杀人?” “很可惜,恚鬼不在沈兴身上。” 北泉很遗憾地摇了摇头: “上午时我已经让素影去看过了,不管沈兴行凶时有没有受到恚鬼影响,反正现在他身上没有任何恚鬼的气息。” 卫复渊原想吐槽一句老板你还挺牛的嘛,一个被刑拘的杀人犯你居然说见就能见到!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亲眼见识过管狐素影穿墙过壁的能耐,只要知道沈兴关在什么地方,应该就能让小狐狸自己找过去,这么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 “那线索不是到这里就断了?” 卫复渊把两人的档案来回翻了一遍,又想到了另一个猜测: “这是不是意味着,恚鬼很可能还在丽莎传媒公司里?” “这还不好说。” 北泉说着,直接站起来: “所以我们现在就去调查调查吧!” “现在?” 卫复渊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现在已经快五点了……” 在他的认知里,这就差不多要到大部分公司的下班时间了。 “别担心,那可是一家传媒公司,这会儿肯定还来得及。” 北泉回答。 说着他的目光在卫复渊身上扫了一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记得你搬了好几箱行李来,应该有不少漂亮衣服吧?” 卫复渊确实带了不少很能看得过去的衣服过来,都是他还财务自由的时候买的,随便一套都最起码四位数起步,后面再加个零的也不稀罕。 虽然都是早前的款式,不过光看衣标就挺能唬人的,再加上卫少爷自身条件优越,完全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特意打扮一番之后,更是帅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他换好衣服下楼,在客厅等了一会儿,北泉也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和他平常的习惯一样,北泉依然是从头到脚一身黑衣。 只是今天这件黑风衣剪裁贴身,一条巴掌宽的皮带掐在腰上,线条分明,那叫一个肩宽腰细、胯窄腿长。 就算没在显眼的地方看到品牌,卫少爷也能凭自己的经验判断,北泉这身衣服绝对是量身定做的高级货。 “唔,不错。” 北泉单手拎着他只要出门就不离身的手提箱和雨伞,含笑欣赏了一番卫少爷的打扮: “比平常还要帅!” 卫复渊耳根隐隐有些发热。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没志气了。 怎么北泉随口一句称赞都会让他分外受用呢! “三途川”的捷达配不上两人现在的行头,于是北泉网约了一台宝马,把他们一路送到了目的地。 他们要去的是丽莎传媒的商务洽谈处。 北泉和卫复渊刚一进门,就有一个身穿浅灰套裙的漂亮姑娘迎了过来,客气的请问他们的身份。 “我刚才打电话来预约过,姓卫。” 北泉回答。 卫复渊:“!?” 他惊诧于北泉竟然这么自然地就拿他的姓当假名了。 浅灰套裙的姑娘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状: “原来是卫先生!” 姑娘态度殷勤,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请二位跟我来。” 北泉和卫复渊跟随她穿过前台,转进后面的大厅。 丽莎传媒财大气粗,直接包下了一栋十六层的写字楼做办公场所。 而商务洽谈处就设置在一楼东北角,有独立的大门与一个篮球场大小的椭圆形大堂,大堂周围是四间会议室,专门用来招待前来洽谈的贵客。 北泉和卫复渊被领进了左侧的一间,里面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 ※※※※※※※※※※※※※※※※※※※※ 哈哈,有读者小天使已经看出来啦,这个故事的灵感就是《富江》啦~ 2.魔女-04 负责接待北泉和卫复渊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岁上下的姓黄的女经理。 在这一行做得久了,黄女士早养出了一对通过衣装打扮和言行举止判断对方社会地位与财力水平的利眼。 在她看来,这二位没有穿金戴银再恨不得表盘上嵌上一百八十颗钻石,衣服品位却相当不俗。光看料子和剪裁就知道都是上等品,加之穿衣的人本身外形条件比她见过的绝大部分模特或艺人还要出色,刚才她一错眼,差点儿以为又是来了哪路大明星了。 而且比起可以咬咬牙打肿脸充胖子的好衣好鞋好包,一个人的举止气度才最能证明他或她的社会地位。 黄女士一边打招呼,一边暗自观察二人,心中暗暗点头。 丽莎传媒很有钱,为了彰显公司的业界地位,商务洽谈部自然装修得富丽堂皇。连她刚开始在这里工作的时候,身处其中都不由自主的感到局促。 但现在,无论是精致的六层水晶吊灯还是打过蜡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都没能令面前这两位客户分心去多欣赏一眼。 北泉和卫复渊从进门到落座,完全就是姿态放松、态度从容的样子。黄女士判断,这肯定是两位惯于出入奢靡场所的公子哥儿无疑了。 北泉跟黄女士交换了名片,这次他用的化名是“卫北泉”,自称归国华侨,而卫复渊是他弟弟,下月底年满十八,想给弟弟办个体体面面的生日派对。 黄女士脑中飞快地在奉兴□□人圈里转了一遍,很快扒拉出“卫”这个姓,心里琢磨着二位怕是卫家在海外的什么亲戚,现在回国发展,想在奉兴借东风,所以才借小公子生日的由头办派对,其实是想打入本城名流富户的交际圈呢。 自认为想通了关窍之后,黄女士显得更热情了。 她拿出厚厚一大摞资料,一边询问北泉的想法,一边开始卖安利。 北泉随口扯的谎一套一套,溜得不行,就好像他真的是一个有钱有闲想要融入本城社交圈的海归公子哥儿一般。 旁边的卫复渊听得暗暗咂舌,心说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胡说八道起来脸不红心不跳,演技满分,奥斯卡真是欠了他一座小金人。 同时卫少爷心中又隐约有些酸楚又有些不安,忍不住开始走神,琢磨起了北泉先前对他说过的话,试图找出有没有哪句像是信口开河的胡诌。 好在要他出手的时候不多。 卫复渊只需要扮演一个有点高冷又因为不得不应付这些麻烦的交际而神游天外的小少爷,再在北泉偶尔询问他意见的时候回答个“还好”或是“随便”就行了。 北泉花了整整一个小时跟黄女士煞有介事的研究了一场并不会举办的生日派对。 就在卫复渊开始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的时候,北泉很自然地开口问道: “那派对的主持人是由你们安排吗?” “如果您有想要指定的主持人,当然没问题。” 黄女士秒答: “如果没有的话,我们也可以代为安排。” “哦?” 北泉微微一偏头:“我刚回来,对本土艺人不太熟,你们丽莎的员工水平怎么样?” “哎,这你可以放心!” 黄女士立刻打包票: “咱们这里都是很专业的主持人,员工队伍素质没得挑!” “是吗?” 北泉眯了眯眼,“我怎么记得前不久你们才上过新闻,说是有人吵架吵到动刀子杀人什么的?” 关键词一出,旁边的卫复渊立刻回神,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而黄女士听客户提起这个案子,殷勤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啊,那只是个例……对,只是个例而已!” 她勉强圆场: “毕竟总有些人性格比较极端嘛……” “但我听说他们是因为感情纠纷发生冲突的?” 北泉笑了笑: “我一路过来,注意到你们公司漂亮姑娘特别多。” 他说着,伸手亲热地揽住卫复渊的肩膀: “不过我弟弟今年才十八岁。小年轻接触太多诱惑容易长歪,还是单纯些比较好,你说对吧?” 黄女士的表情越发尴尬了。 北泉说话客气,但言下之意却十分明显——你们丽莎传媒男女关系都乱到出人命了,风气到底是有多糟?我这宝贝弟弟年纪还小,可别让那些莺莺燕燕来招惹他! “这……传闻而已,怎么能当真呢?” 黄女士下意识分辩道: “我们公司那员工精神状态不太好,受了刺激就控制不住自己……事后咱老板对此事也非常重视,还聘请专业的心理咨询师,给全公司做了疏导!” 她顿了顿,又强调道: “什么感情纠纷,是绝对没有的!咱们公司风气正派得很,从不乱搞男女关系!” 北泉和卫复渊两人回到“三途川”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北泉原本打算打发卫复渊先去洗洗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但卫少爷是个心里装着问题会睡不着的,于是抓住北泉,非要他解释清楚。 在黄女士口中,沈兴精神本来就不太正常,又和徐子烨发生争执,才一时冲动杀了人。 但说到他们为什么会吵起来,黄女士则坚持不承认是网传的“男女感情纠纷”。 卫复渊记得很清楚,当时黄女士脱口而出:“既然说是感情纠纷,总得有个第三者吧?连第三者都没有的,又算哪门子的感情纠纷啊!” “其实,我在警方那边打听到的消息,也是如此。” 北泉笑了笑:“是不是很意外?” 卫复渊睁大了双眼。 沈兴杀了人,自然要被刑拘。 刑拘以后警方当然要查清前因后果。 根据沈兴的口供,徐子烨当时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气不过才会动刀子的。 任谁听到这套说辞,都会觉得沈兴肯定单恋着公司里的某位女性。 但当警察询问女方的姓名与身份,再去丽莎传媒有限公司调查时,却找遍了整个公司的员工档案,都没找到沈兴口中那个名叫“颜霜霜”的女人。 苦于当时没有其他的目击证人,监控录像又听不到声音,第二个当事人还已经死了,沈、卫两人为什么吵架警方已无法查证,所以只能将沈兴的这套说辞当成了妄想,把杀人动机记录为“因私人原因发生口角”。 “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卫复渊简直惊诧得要说不出话来了。 这转折来得太猛烈,他有点儿招架不住了。 若是说那姓黄的女经理为了公司名誉,死活不肯承认桃色纠纷严重到闹出人命也就罢了,若是经警方之手查无此人,那这传说中的第三者,也就是小青口中的魔性之女s,便是确确实实的不存在了。 “难道小青在说谎?你那热线电话可以说谎吗?” 卫复渊简直要凌乱了。 “等等,这也不对啊!” 他一拍脑门,一口气说了一串猜测: “沈兴的口供里确实有个叫‘颜霜霜’的女人吧?这说辞又跟小青的电话内容对得上……难道是两人合伙,一起编造了个不存在的s?可这又是为了什么?为了给杀人犯找理由脱罪吗?” 北泉微微一笑。 “怎么说呢?” 他想了想,“小青说的,是她自己的真实。” 卫复渊:“??” 他蒙圈片刻,老实承认自己不太明白: “什么叫‘自己的真实’?” “我换个说法吧。” 北泉耐心解释: “《惊悚夜话》是我们为了捕捉恚鬼而特地设置的一个节目。它的波长很特殊,只有与恚鬼产生联系的人才会以特定的接收方式收听到。” “他们收听节目不需要使用任何设备,因为内容会直接通过我们的法宝以电波的方式传入他们脑中,你可以直接理解成他们当时的状态很像一个人在做白日梦,节目的内容就是他们梦境里的所知所感。” “这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会让他们格外有倾诉欲,因此他们才会用讲故事的方式,将自己的惶恐、不安或是别的什么情绪统统说出来。” 北泉没有解释那些人是怎么把热线电话打进来的。 “所以这种状态下,来电人一般不会说谎——但这不意味着,他说出来的就是真相。” “就像a君那样,他只知道自己是处刑者的下一个猎物,但至死都没弄清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杀——来电人告诉我们的,只是他们自己认知中的‘真实’,你明白吗?” 卫复渊愣愣的点了点头。 “……嗯,大概吧……” 他回答的语气听起来颇不自信: “也就是说,小青本人相信确实有这么一个名叫s,或者应该说叫‘颜霜霜’的女人,是个会令身边所有男人都为之疯狂的魔性之女。而且事实上,也确实有人为了‘颜霜霜’杀了自己的同事。” 卫少爷想了想: “但警方查无此人,丽莎传媒那边好像也不承认有这么一个万人迷……” 他一字一顿: “所以,这个颜霜霜,究竟存不存在?又到底是人是鬼?现在又藏在哪里呢?” ※※※※※※※※※※※※※※※※※※※※ 哎,其实这个故事跟富江完全没关系哒!gt; 2.魔女-05 5月1日,星期六。 对大部分的行业而言,从今天起就是三天小长假连休的开始,但对服务业来说,假期恰恰正意味着忙碌。 丽莎传媒的线下业务在公司的营业额中占了相当大的一块,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服务行业,因此在小长假里活动排得满满当当,全公司上下人人都忙碌不已。 这日丽莎传媒在奉兴城南郊的一座庄园中帮某个知名婚纱品牌拍新品目录和平面广告。 因为大部分场景需露天拍摄,必须趁着早上阳光正好又不会过分猛烈的时候开工,所以不管是模特还是工作人员都在早上七点前全部就位,导演一声令下,全员着急忙慌地开始更衣、化妆、布景和调试设备等工作。 今天的模特有五位,其中四位,两男两女,丽莎传媒的签约艺人。 而第五人则是品牌商请的代言人,是位身材高挑的大美女,曾经闯荡海外秀场多年,还当过三届维密天使,如今功成名就,回国后代言接到手软,被誉为国内超模界的一姐,咖位自然也是全场最大的。 一姐亲临,排场当然不会小。 这次她自己就带了一个小团队过来,化妆师、服装顾问、司机、保镖等等一应俱全,连助理都有四个。 北泉和卫复渊就混在了超模一姐的团队里,从大早上开始就忙前忙后,仿佛他们当真是两个称职的小助理一样。 一开始忙乱的两小时准备工作过去后,正式进入了拍摄。 北泉和卫复渊趁着没他们什么事的功夫,主动到山庄会所的冷饮店里买了四打果汁和奶茶,抱回来分给现场的工作人员。 这一招在圈内并不新鲜,不过招式老土就意味——它通常很有效。 果然,拿到饮品的工作人员,尤其是女性员工都很高兴,对待两人的态度也立刻从友善上升成了热情。 北泉和卫复渊脸长得俊俏,身材又一个赛一个笔挺高挑,姑娘们从一开始就对他俩格外在意,现在又兼收到了帅哥们的小殷勤,那另眼相看的程度自然直接翻了一个数量级。 “北哥,小卫,那边晒,你们过来坐呗。” 一个女化妆师手里捧着冰冰凉的奶盖乌龙茶,朝北泉和卫复渊招呼,她旁边聚了三四个妹子,也都眼巴巴看着他们。 北泉笑着点头,大大方方地和卫复渊扎进了女人堆里。 他们等的,就是和丽莎传媒的普通员工接触的机会。 不过北泉没有急着提起“颜霜霜”,而是东拉西扯一番,跟她们混熟了以后,才巧妙地切入正题。 “那你们公司的待遇比我们好。” 北泉从所有职场人士都最喜欢讨论的薪酬方向入手,用半真半假的玩笑语气说道: “我都想跳槽过来了。” “嗨,你要跳槽过来咱们当然欢迎!” 立刻有妹子搭腔: “再说了,像你这么帅的还当什么助理,当个模特或者艺人也绰绰有余了!” “我胸无大志,压力太大的工作干不来。” 北泉笑着指了指自己,“再说了,我这快要奔三的年纪,入行已经超龄了。” 他等女孩们七嘴八舌讨论几句之后,接着说道: “不过我听说你们公司很大,我想,员工多的地方,人际关系也比较复杂吧?” 看姑娘们点头表示同意,又抱怨了几句在大公司上班的苦处之后,北泉才抛出了他自己真正想问的内容: “就前不久,你们公司那个杀人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就像跟新朋友们聊八卦一样问道: “同事之间怎么会闹得动刀子的?” “嗨!” 两个姑娘一听北泉提起这事,异口同声感叹道: “鬼知道神经病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在这些女孩们的口中,沈兴沈策划和徐子烨徐经理的矛盾纠纷与黄女士的版本差不多,不过因为是朋友间的闲聊八卦,话说得随意,感情倾向也变得越发明显。 她们跟沈兴不在同一个部门,丽莎传媒又是间规模相当大的公司,在出事之前,绝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文案部还有这么一个姓沈的策划。 但徐子烨则不同。 他可是公关部的经理是公司里的名人。 本来徐子烨徐经理今年才刚刚三十岁,正是男人风华正茂的年纪,兼之他业务能力很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英俊潇洒,据说还对异性很有一套,完全就是那种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人设。 偏偏徐经理那样一位女人堆里分外吃得开的海王,天生自带分手不翻车的技能。 他交过好几任女友,每次结束感情关系都很和平,而且从来不对同公司的女员工出手,因此在妹子们口中依然维持着不错的风评。 与异性缘奇好的徐经理相比,沈策划的口碑则完全是另一个画风了。 “我跟文案那边的同事打听过,她说沈兴一直都挺神经质的!” 化妆师将喝空的奶茶杯子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说: “尤其是最近这个把月,总是神神叨叨的,经常无缘无故笑起来,还会在茶水间和走廊里对着空气说话,好像跟什么人聊天似的,特别邪门!”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抖了一下,“简直就跟鬼上身似的!” “哦?” 北泉很感兴趣地问道: “确定当时旁边没有其他人吗?” “没有!” 化妆师显然也是跟同事详细了解过细节的,秒答: “有人问过他刚才躲在茶水间干啥呢,他就说自己跟人聊天——当时吧,大家都觉得可能沈兴戴着耳机或者手机开着免提他们没看到,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 她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 “不久之后就出了‘那事’!” 北泉和卫复渊都明白,化妆师指的是沈策划一刀割开徐经理喉咙的凶案。 “谁也闹不懂他们是怎么吵起来的,平常这俩人根本就玩不到一块儿,我怀疑徐经理可能连沈兴的名字都不知道呢!但那天就是这么邪门,徐经理偏偏就去了文案部,还让那个神经病给杀了!” 说到这里,化妆师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更吓人的是,第二天警察就来了,听说去了人事部,打听一个叫‘颜霜霜’的女人……” 听到“颜霜霜”三个字,卫复渊立刻来了精神,竖起耳朵。 北泉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位‘颜霜霜’,难道就是两人起争执的原因?” “嗨,神经病的话,怎么能当真!” 化妆师立刻否认。 “咱公司里就没这么个叫‘颜霜霜’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不知沈兴是真的脑子有病呢,还是杀人了想找个借口脱罪呢,反正他瞎掰了这么一个女人,让警察满公司去找!但不存在的人,怎么可能找得到嘛!” “我听到的传闻,也是说你们公司有俩员工为了争夺某个姑娘的芳心才闹出人命的。” 北泉继续套话: “会不会是沈兴出于保护女方的目的,才故意随便编造了一个名字?” “……不会吧?” 这次化妆师的回答没有那么果断了。 她跟其他几个女孩交换了一下视线,看到众人纷纷摇头之后,才回答: “徐经理那时才刚订婚不久……沈兴那小子,总不可能看上徐经理他未婚妻吧!” 这倒是个新的情报。 北泉:“徐经理已经订婚了?那他的未婚妻应该很伤心吧?” “唉,可不是嘛!” 一个姑娘叹息道: “徐经理的未婚妻也是我们公司的。” 另一个女孩也说道: “自从徐经理出事以后,我都没见过蓝恬她回来上班了,怕是还没能走出来吧!” 众人还没来得及再多聊几句,一组照片刚好拍完,又到了需要换服装和场景的时候了。 闲聊时间结束,所有人像训练有素的信鸽群一样,纷纷飞了出去,投入到新一轮的忙乱中。 北泉和卫复渊也尽职尽责地扮演助理的角色,在超模一姐身边帮忙打下手。 这一组场景将在庭院的紫藤花架下拍摄。 超模一姐身穿一身海蓝色的鱼尾婚纱,手捧十二朵蓝色妖姬,在盛开的紫藤花下一站,自带欧洲中世纪宫廷油画一般的厚重质感。 导演大声喊全员就位,准备开拍。 北泉和卫复渊默默退到了一边。 ——现在看来,丽莎传媒里确实没有一个叫“颜霜霜”的女人。 ——死掉的徐子烨原来已经有了婚约,那么他的未婚妻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呢? ——打电话来的“小青”,会不会就是徐子烨的未婚妻呢? 北泉的脑中飞快地过滤着刚刚得来的情报。 这时,旁边的卫复渊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你说……” 卫复渊压低声音: “现在看来,那个‘颜霜霜’她……” 卫少爷原本想说“现在看来,那个‘颜霜霜’她确实并不存在”,然而有个声音突兀的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中—— “你们俩也知道‘颜霜霜’吗?” 北泉和卫复渊同时回头。 一个男人站在他们身后,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 2.魔女-06 叫住北泉和卫复渊的,是丽莎传媒的一个道具师。 其实他在两人跟姑娘们聊天的时候,就一直躲在旁边听,好几次想插嘴都没成功,好容易等到女孩们都去忙自己的事了,才终于鼓起勇气跟两人搭讪。 拍摄现场不太方便说话,北泉在工作结束之后把道具师约到了山庄附近一家西餐厅里,说是请他吃饭,顺便聊一聊“颜霜霜”的事。 道具师姓谢,三十出头的年纪,北泉一打听,才发现此人已婚已育,家有爱妻娇儿,照常理根本不应该惦记另一个女人才对。 但事实上,这位谢先生话里话外都是“颜霜霜”,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还有个家庭一样。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公司就是不承认霜霜的存在!” 道具师一心只想找人倾述,落座以后看也不看菜单,只要了一杯清水,就急不可耐地对北泉和卫复渊说起了“颜霜霜”: “可是她明明就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啊!” 北泉:“哦?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我当然能肯定!” 道具师提高了音量: “我见过霜霜,还不止一次!” 他放在桌上的双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手背上绷出了道道青筋: “我们聊过天!霜霜还对我笑过!我很清楚这不是幻觉,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幻觉!” 北泉和卫复渊对视了一眼。 很显然,道具师自己都没察觉到,在提起颜霜霜的时候,他的情绪激动得过分了。 不过北泉和卫复渊都不打算提醒他。 “能跟我说说,你第一次见到颜霜霜是在什么时候吗?” 北泉笑了笑: “还有,你们当时说了什么?” “第一次见面大概是在一个月前吧,有个同事带着霜霜来摄影部取洗好的样片,跟我正好在走廊碰面,对方主动把霜霜介绍给我认识……” 道具师回答得很迅速,显然将初见时的情景牢牢记在了心里。 “那天霜霜她穿了一套米白色的小西装,扎着马尾,戴了个同色的发圈。” “她笑着跟我问好,还叫我‘谢哥’,声音很甜,人也非常有礼貌……对了,她笑起来的样子有些害羞,跟我目光一对上就垂下视线,感觉真的特别清纯……” “我……我觉得她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姑娘……” “等等。” 北泉抬手打断了道具师的滔滔不绝。 “你说是有个同事把颜小姐介绍给你认识的?” 他眯起眼,“那个同事是谁?” “啊?” 道具师楞了一下。 “就……一个女同事吧。” 他犹豫了两三秒,才不太确定地回答,“反正肯定是我们公司的。” 事实上,对于那天的情景,这位谢姓道具师已经有些模糊了。 除了颜霜霜的一颦一笑有如烙印般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之外,那时自己在做些什么,旁边的同事又是谁,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对道具师而言,颜霜霜就好像是一幅黑白画中唯一一抹鲜红的色彩。 她从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就仿佛暖阳照进了他忙碌而灰暗的生活中,只需要一眼,他就满心满眼只能看到她的笑容,不可自已地深深为之沉溺。 北泉单手支着下巴,笑着问: “那天你和颜小姐聊了什么?” “没什么。” 道具师摇了摇头: “她只问了声好就走了,我连跟她多说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北泉点了点头,“那之后呢?” “我后来还见过霜霜一次,大概是两周前吧。” 道具师回答: “不过当时我们隔了一条走廊,没能说得上话。但她看到我,还朝我微笑点头了!” 道具师无意识地转头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目光放空,显然又陷入了那时的情景之中。 “霜霜她,是个好女孩……我不知道公司为什么要否认她的存在,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我很担心她出事了……是不是辞职了?还是被什么人藏起来了?” “如果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 卫复渊皱起了眉。 他觉得坐在对面的这位谢姓仁兄宛如外星来客,脑回路根本无法理解。 一个有家有室的男人,到底是傻成什么样,才会对一个只见过两面,说过一次话的女人迷恋到难以自拔的程度? ——就算颜霜霜真美得犹如天仙下凡,也不可能让所有男人一见钟情吧! 卫少爷在心中过了一遍当今娱乐圈公认最漂亮的几个女星,觉得就算是她们也没有如此可怕的魔力。 这时,北泉开口问道: “你第二次见到颜小姐的时候,有人在她旁边吗?” 道具师又呆住了。 他直愣愣地盯着北泉,表情十分茫然。 “我不记得了……” 他想了想,回答: “那时我就只顾看霜霜了,根本没在意旁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北泉说道: “我只是觉得,如果有更多的人能证明颜小姐是你们公司的员工,或许警方会更重视一点,也就能尽快找到她的下落。” 说着他笑了笑: “毕竟谢先生你很担心她的安危,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 道具师一脸恍然大悟状,连忙凝眉竭力思考。 “对了,当时她旁边确实有别的人……应该是个女的!” 他冥思苦想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但究竟是谁,我就实在记不起来了……” 北泉和卫复渊回到“三途川”,一进门就闻到了扑鼻的焦香味。 “哎呀,好香!一定是加薪在做好吃的!” 北泉欢呼一声,把手提箱和黑伞一扔,扭头直奔厨房。 卫复渊跟在后面,一进厨房,就看到了差点儿令他心脏停跳的一幕。 他看到最多能算是五头身的田加薪站在一张板凳上,身前一口大锅,火焰熊熊、热油滚滚,“噼里啪啦”的油星四溅,焦香四溢。 而田加薪正弯腰探头,用一只又短又胖的小手艰难地搂着一只大竹篮,另一只手从篮子里捡起一块块巴掌大的乳白色块状物,动作利落地逐一放进油锅里。 小娃儿也就九十公分出头,而热油锅又大得可怕,卫复渊觉得万一田加薪一个重心不稳栽进去,妥妥儿能被炸熟了! 这画面实在过于触目惊心,卫少爷根本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田加薪从凳子上抱了下来,原地转了半圈,搁到地上。 “北泉你还有点谱没有!?” 卫复渊连“老板”都不叫了,扭头就对着北泉开喷: “这么一个小不点儿你让他进厨房就算了,还自己开火做菜!?” “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加薪要是没站稳就要栽锅里了你知道吗!烫伤了怎么办!?” 说着他又扭头,对田加薪吼道: “你才多大啊,想吃什么,叫大人做给你吃啊!” “哦……” 田加薪也不反驳,瘪了瘪嘴,抬手朝油锅一指,委屈巴巴地说道: “我的炸三鲜要糊了。” 卫复渊一愣,又大喊一声“卧槽”,二话不说抄起漏勺,在油锅里一阵打捞,堪堪抢救起了几块边缘微微有些发焦的炸物。 “你是要把这一篮子里的都炸了是吧?”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接过田加薪手里的竹篮,撸起袖子就站在油锅前,按照小娃娃的指挥干了起来。 这其实是卫少爷第一次下厨。 说实话,“不过是炸几块点心”这活儿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得多了。 每次卫复渊将面团放进去,都会有滚烫的油星跳起来,溅到他手上,虽不至于烫伤,但十分疼痛。 而且不知是不是这间厨房的抽油烟机太过老旧,功率不太行了,锅里白烟弥漫,闻着是挺香,却熏得他眼睛又酸又疼。 卫少爷只炸了一锅就很想撂挑子不干了,但一转头看到旁边挥着小短手努力指挥的田加薪,又咬牙忍了。 ——忒么的人家一个三岁小孩都能干的活儿,我一个一米八七的大老爷们又怎么能怂! 二十分钟后,当卫复渊将一只装满炸物的大盘子端到餐桌上的时候,北泉已经盛好米饭,眼巴巴地等着了。 卫少爷瞪着北泉默默磨牙。 他心说你一个老大不小手脚健全的,竟然让一个小孩去做饭,自己就坐在这里啥都不干,还真好意思啊你! 事实证明,北泉不仅半点不觉愧疚,还吃得很香。 田加薪的炸三鲜馅料是冬菇、茄子和南瓜,先腌制调味,再裹上鸡蛋面糊炸得酥脆,粘上酱汁一口咬下去,外焦内软,十分下饭。 卫复渊是从小吃惯了美味佳肴的,平常对食物没什么执着,能饱肚就行,高档餐厅吃得了,学校食堂也能凑合。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劳动果实总是格外特别一点,卫少爷竟然觉得平平无奇的炸三鲜十分美味。 他抱着不能让自己白受罪的想法,跟北泉对面而坐,一人一块扫光了满满一大盘炸物,还吃下了三大碗白米饭。 等停下筷子的时候,卫复渊才惊觉自己吃撑了,摊在椅子上,动一下都觉得难受。 “饱了?” 北泉将空碗盘堆进厨房水池里,转进书房,出来时手里就多了一个文件夹,笑着对葛优瘫状态的卫少爷说道: “既然吃饱了,我们就来梳理一下颜霜霜这个案子目前的线索吧。” 2.魔女-07 卫复渊还处在吃饱以后大量血液跑到胃部帮助消化,以至于大脑供血不足而有些昏昏欲睡的状态。 等北泉将资料在餐桌上铺开了,卫少爷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家老板连个饭后消食的时间都不打算给,现在就要继续压榨他了。 “行吧,您说。” 发工资的是上帝,卫复渊蔫蔫儿坐正了身子,勉强提起精神来。 北泉从文件袋里掏出来的第一份资料,是被割喉的徐子烨徐经理的人际关系调查结果。 徐子烨今年三十二岁,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家里还有两个兄弟,家世只能说是平平。 不过他本人很争气,正经的名校传媒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长得也是一表人材,五年前进了丽莎传媒,凭着自己相当不俗的业务水平和八面玲珑的交际能力,一路升到公关部经理一职。 徐子烨最近几年换过三任女朋友,都已经被朱陵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三人虽然都是传媒行业相关从业者,不过都不是丽莎传媒的员工,最近一任也已经分手一年有余了。 北泉说道: “这三个姑娘已经有人初步接触过,目前来看,她们和徐子烨的分手过程比较平和,也不像对徐经理余情未了的样子。” 卫复渊听懂了: “也就是说她们没有被恚鬼盯上的理由,对吧?” 北泉笑了笑,又接着往下说: “丽莎传媒有不成文的规定,如果同公司的员工谈恋爱,就算不至于辞退,起码也不能在同部门工作,而且在考评和升迁上也会有不小的影响。” “徐子烨的朋友说,正是因为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徐经理以前都会尽量避免在本公司找对象……” 北泉在此时来了个停顿。 卫复渊已经猜出了他的“下情”: “这么说,徐子烨最近遇到了例外?” 北泉笑着点了点头: “丽莎传媒去年空降了个执行制片人,是某位董事的独生女,后台很硬。” 他抽出另一份资料。 卫复渊接过。 资料的右上角有一张三寸半身职业照,照片上的姑娘二十多岁的年纪,五官端正,面容清秀,算不得大美女,但妆容精致,服装得体,给人以一种专业且可靠的感觉。 这位执行制片人名叫蓝恬,今年二十六岁,求学履历相当漂亮,刚学成回国就空降高位,显然是奔着继承家业而去的。 北泉说: “徐子烨和蓝恬两个月前办了一场高调的订婚宴,全公司都知道徐经理名草有主了,对象是董事千金。” “结果两人订婚才一个月,徐子烨就被沈兴杀了。” “徐子烨死后,蓝恬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再也没回公司上过班。” 卫复渊恍然大悟。 敢情徐子烨自称从不对同公司女员工出手,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值得他出手的对象而已。 换成是能让他少奋斗十年的董事千金,徐经理便毫不犹豫的当出手时就出手,快刀斩乱麻,半年不到就已将人拿下,还直接进展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像这样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不管是男是女,卫少爷见得多了,完全不相信徐子烨对蓝恬是什么深刻的真爱。 “呵。” 卫复渊冷笑一声: “既然他都攀上高枝了,怎么还会跟‘颜霜霜’扯上关系呢?” 他蹙起眉: “总不可能杀人的沈策划喜欢的也是蓝恬吧?” “这就是这个案子有意思的地方了。” 北泉对卫复渊笑了笑: “你有没有注意到,至今为止,见过颜霜霜的都是什么人?” 卫复渊先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冷不丁被北泉这么一问,他愣住了,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北泉笑了笑,摸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开始与还没跟上学习进度的卫同学分析情况。 他将白纸对折了一下,在纸的左边顶部写了个“是”,而右边则标志上“否”。 “左边这栏代表见过颜霜霜的人。” 北泉解释: “右边则是没见过她的。” 接着北泉在纸的左边写上第一个名字:“小青”: “现在看来,小青口中的‘s’,应该就是‘颜霜霜’了。” 卫复渊也同意这个推测。 “接着是丽莎传媒商务洽谈部的黄女士。” 北泉在右边写了“黄女士”三个字。 “她不认识颜霜霜,还认为她根本不存在。” 然后他又换到左边: “杀人的文案策划沈兴暗恋颜霜霜,毋庸置疑应该是在‘见过’的这边。” 北泉的笔尖往下移动了一行: “现在看来,我猜徐子烨徐经理之所以被杀,不是因为沈兴精神有问题,而是他确实出言挑衅过对方。” 北泉在左边写了徐子烨的名字: “我倾向于他也是知道颜霜霜的。” 卫复渊也赞成这一点。 “但是警方说他们找不到颜霜霜这个人。” “还有丽莎传媒的人事档案里也查无此人。” 北泉在“否”的那一栏中加上“警察”和“人事”两条。 这两条的分量是相当重的。 若是二者共同证明颜霜霜不在丽莎传媒的话,那么这人在法律层面上便是不存在的。 卫复渊摸了摸下巴: “还有,在婚纱摄影现场跟我们聊天的那几个姐姐也说不认识颜霜霜。” 北泉微笑颔首,在右边那栏加上了“化妆师等”。 卫复渊继续说道: “可是那个道具师说他见过颜霜霜两次,而且描述很具体。”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两小时前与那姓谢的道具师的谈话内容: “如果说这都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也未免太详尽了些……” 北泉再次点头。 “是的,所以道具师也是见过颜霜霜的人。” 同时,他在左手边写下了‘道具师’三个字。 “现在,你看看这个。” 北泉将归纳好的表格滑到卫复渊面前: “有没有发现什么?” 卫复渊心中一凛,意识到北泉这是在考校他了,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左侧“是”的那一行有四个名字,分别是:小青、沈兴、徐子烨和道具师。 而右侧的“否”同样也有四行字:黄女士、警察、人事和化妆师等。 卫复渊凝眉沉思。 按照他一贯的思维模式来看,右侧“否”那一栏的可信度,显然比另一边的要权威得多了。 若是从前的卫少爷,八成会觉得沈兴、徐子烨他们几个男人是集体发癔症,对着一个不存在的女人犯花痴…… “对了!” 卫复渊一拍大腿,“我明白了!” 他往左边那栏一指: “除了给我们打电话的小青之外,能看到颜霜霜的全都是男人,而且是在丽莎传媒工作的职员!” 说着,卫少爷又戳了戳右侧的“黄女士”和“化妆师等”: “但同是在丽莎传媒上班,这些女士们就统统不认识颜霜霜,而且还觉得她根本不存在!” 他兴奋地抬头,看向北泉的双眼闪闪有光: “我记得小青说s是个能令所有男人都爱上她的‘魔性之女’——所以,颜霜霜只有男人才能看到,对吧!” 北泉哈哈笑了起来: “不错,能给个及格分。” 卫复渊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才及格分?!” 北泉笑得更大声了。 他边笑边抬起手,给他理了理鬓边的一缕乱发。 “你注意到那姓谢的道具师在描述颜霜霜时提过的一个细节吗?” 卫复渊不确定北泉指的是什么,生怕露了怯,将嘴唇抿成一条线,没有回答。 北泉没再卖关子: “当时,道具师说了,颜霜霜是一个女同事介绍给他认识的。” 卫复渊一双眼越睁越大。 北泉看卫少爷的表情,就知道他听懂了,又提示了一句: “还有,道具师第二次见到颜霜霜的时候,也有一个女同事在她旁边。” “我明白了!” 卫复渊又猛地一拍大腿: “假设介绍颜霜霜给那个道具师认识的女同事,还有道具师第二次见颜霜霜时,走在她身边的女同事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在这个案子里,就只有她虽然是女人,却能看到颜霜霜了!” 他顿了顿,指尖在“小青”二字上用力一戳: “而小青在电话里跟我们说,她跟s的关系很好,以前经常一起行动——” 卫复渊双眼放光,简直像是一只急切地想要得到主人称赞的大型犬: “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假设,道具师见过的女同事,就是小青呢?” 北泉心倒孺子可教,卫复渊终于拿到了剩下的四十分: “没错,正是如此。” 虽然答出了正确答案,但卫复渊转念一想,就又发了愁: “可我们怎么知道小青的真正身份呢?” 卫少爷问: “那道具师一看到颜霜霜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就算再怎么逼他,估计也想不起来当时那女同事是谁了吧?而且都过了这么久了,就算去丽莎传媒查监控也不一定能查到吧?”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北泉漂亮而筋骨分明的字迹上反复摩挲: “除非能时光倒流,场景重现,要不然——” 卫复渊的话戛然而止。 他缓缓转头,看向北泉。 北泉弯起一双眼,对他笑得温柔。 卫复渊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 北泉:闪开,我要开始坑人了^^ 2.魔女-08 5月2日,星期天。 北泉和卫复渊两人在吃过早饭之后就出了门。 他们要见的正是昨天在婚纱广告现场有过一面之缘的道具师谢先生。 想要把人约出来很容易,北泉只是给他打了个电话,并提到他有个朋友也听说过颜霜霜,道具师立刻就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和低到了不可思议的警惕心。 当北泉说在电话里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之后,谢先生表示可以见面详谈。 北泉把见面的地方约在了附近一个公园里。 出门前,卫复渊曾经问过他为什么选在公园这种露天场合,像上次那样找家能坐下的小店岂不是更好吗? 北泉闻言,眯起眼,又露出了那种狐狸一样高深而狡黠的笑容。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卫复渊的肩膀,就拎着自己的手提箱和长柄黑伞出门去了。 二人跟道具师约的见面时间是早上九点。 不过北泉特地早到了十五分钟,在见面地点附近绕了一圈,不知干了些什么。 “就在这里?” 卫复渊跟在北泉身后,十分疑惑。 早上的公园其实很热闹。 两百米之外的广场上有二十多个大婶大娘,分列成两队用《小苹果》和《一路惊喜》隔空斗舞;儿童游乐区有大群的小崽子在撒欢胡闹;还有些散步的老年人和晨运的年轻人正绕着公园绿化带的外围活动。 而北泉避开了所有这些人群密集的场所,在温室后方的背阴处找了片人迹罕至的草坪,还专门选了张掩藏在棕榈树后的长椅。 因为这地方确实不大好找,所以又过了十分钟之后,那姓谢的道具师才找到了两人。 北泉站起身,笑眯眯地跟对方握了手。 但谢先生完全不关心这些虚礼,一张嘴就是: “你们真的有霜霜的线索了?!” “别急。” 北泉笑着指了指面前的长椅,“咱们坐下说话。” 道具师一屁股坐下,双眼瞪大,直勾勾地盯着北泉,眼神灼灼,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狂热。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北泉微微一笑,手指往道具师的身后一指: “你看看那边。” 道具师条件反射地一回头。 下一秒,他的身体一软,斜斜地靠倒在了长椅的椅背上。 卫复渊:“!!!” 他这次就站在斜后方,角度非常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北泉是怎样出手的。 就在刚才,北泉趁着道具师转头的瞬间,并指成刀,而后手起“刀”落,精准地切在了对方颈椎与颅骨的连接处。 可怜谢先生连哼都没哼一声,两眼一翻就秒昏了过去。 这一招实在太忒么眼熟了,卫复渊咬牙切齿地想。 同时他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似乎前两回被北泉敲晕的痛感又回来了。 ——难怪要把人约在这种偏僻的角落里,原来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打算上来直接将人撂倒吗!? 想到这里,卫复渊又猛地一激灵。 他抬头左右四顾,很快在一根路灯杆上找到了公园的监控: “卧槽!” 卫少爷脸都青了,扭头对北泉吼道: “你别在公众场合动手行吗!这忒么都给拍下来了,妥妥儿就是犯罪证据啊!” 北泉似乎觉得卫少爷惊慌失措的跳脚样子十分有趣,没有立刻解释,反而含笑欣赏了卫复渊气到通红的帅脸片刻,才摸出牛眼泪,递给了他。 “来,喷一下。” 卫复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接过牛眼泪,喷在了自己的双眼中。 北泉抬手一指,“现在你再看看监控摄像头。” 卫复渊照做,然后愣住了。 监控摄像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团白色的雾气,像一个盖子一般,将镜头密密实实的包裹了起来。 “放心,不管我们现在在做什么,监控都拍不到的。” 卫复渊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北泉在附近溜溜达达不是纯散步的。 他还干了些更重要的事情——比如用了点儿小手段以免他们的“违法行为”留下证据。 “行吧。” 卫少爷稍微放心了一点,转而问北泉: “不过你把这人放倒了是想干嘛?” 北泉微笑着朝他招招手: “小卫你过来。” 卫复渊条件反射就要迈开腿,然而被坑的次数多了,他立马又警觉了起来: “你到底要干嘛!?” ——啧,不好骗了! 北泉颇为遗憾地想。 他朝斜靠在椅背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一指: “我要你帮忙‘看看’他的记忆。” 卫复渊花了两秒钟时间去理解“看看”二字的意思,随即脸色骤变。 “卧槽!” 他脱口而出: “你指的不会是像先前两次那样——” 北泉笑得特别坦然: “对啊。” 卫复渊:“……” 如果可以,卫少爷实在是很不想再体验那种被北泉敲晕以后再被迫看到另一人某段记忆的经历了。 他试图跟北泉讨价还价,“难道你就不能自己去看吗?” “确实是这样。” 北泉耸了耸肩,又弯起眼,朝卫复渊无辜一笑: “所以我才那么需要你啊。” 北泉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压低了声线,还十分心机地在“需要”二字上施以重音,让这句话听起来格外暧昧。 很显然,这一招虽然简单,却正中卫少爷的死穴。 他烦躁地原地转了几圈,在就地辞职和勉强屈服中挣扎了足有五分钟。 最后他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北泉: “这人是活着的……” 他向老板确定: “所以等会儿我会看到的东西,不会太恐怖,对吧?” 北泉点了点头,用哄小孩一样温柔的语调回答: “你只需要看一看他记忆里的颜霜霜,还有当时在她身边的究竟是谁就行了。” 北泉说得如此轻巧,简直就好像他只不过是让卫复渊开门看看洗手间里有没有别人一样。 卫复渊屈服了。 不过他还是倔强地提出了自己最后的要求: “你能不能别再拍我后脑了?” 北泉为难地皱起了眉。 “这一招是最快的。” 他喃喃自语: “如果不拍你后脑勺的话,我怕拍不出来……” 卫复渊:“拍什么出来?” 北泉: “没办法了,那就只能这样了……”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卫复渊身前,与他相对而站,两人只相隔了不到二十公分。 骤然突破安全距离的靠近让卫少爷吓了一跳,他还来不及后退,北泉已经赫然伸出双手,将他环在了臂弯之中。 卫复渊:“!!!” 北泉的两臂圈得不算紧,但确确实实是个拥抱。 卫少爷只觉两耳“嗡”的一响,血液都往脸颊上冲,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你你你、你干什——噗!”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北泉已经在他的后背用力拍了一下。 卫复渊觉得自己仿若被北美棕熊当胸来了一击,心肝脾胃全部移位,左右肺叶差点儿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 冲击力之下,卫少爷下意识地往前一扑,整个人栽进了北泉的怀里。 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被人拎着后颈,像一只兔子似的提了起来,轻飘飘往前一丢。 ——这忒么怎么可能! 卫复渊飞出去的时候,内心崩溃到了极点。 他明明是个身高一米八七的壮实汉子,就算北泉是举重世界冠军,也不可能像丢空麻袋一样将他一丢两米远吧!? 然而来不及多想,卫复渊已经像一只飞行的鼯鼠一般,张开手脚,直直扑向了躺靠在座椅上的谢姓道具师。 天旋地转中,卫复渊觉得自己又一次栽进了一团粘稠的液体中。 他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间陌生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很大,装修风格完全符合“整洁”与“效率”两大原则,左右整整齐齐排列了两行带隔板的电脑桌,目测起码能容纳十二人一同工作。 卫复渊意识到这是谢姓道具师的视角,他已经进入了对方的记忆。 果然,他看到自己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叠图纸,匆匆朝办公室的大门走去。 卫复渊,或者说是当时的道具师脚步匆忙,在走廊转角处撞上了一个人。 女人发出一声惊呼,后退一步。 “哎呀!” 对方叫道: “老谢你急什么?我肩膀都要被你撞歪了!” 道具师显然是认得对方的,他连忙道歉: “小莫,真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到你!” 女人一边弯腰捡起掉到地上的文件夹,一边回头对另一个人说道: “没事,我没受伤,霜霜你不用担心。” 卫复渊听到道具师问: “你在跟谁说话?” “跟你介绍一下,我的新同事。” 女人笑着回答: “怎么样,这大眼睛小脸蛋的,很漂亮吧?” 说着,她伸手一拉,就从墙壁的转角后方拽出了一个年轻女孩儿来。 谢姓道具师的目光顺着女人抓住对方胳膊的手移动到了另一个人的脸上。 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巴掌大的精致瓜子脸,以及一对杏仁状的翦水秋瞳。 “她这个月刚来我们部门实习。” 女人说出了她的名字。 “名叫颜霜霜,颜色的颜,霜雪的霜。” 2.魔女-09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道具师本身的观察力和记忆力的限制,卫少爷发现自己一开始竟然看不清颜霜霜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他只意识到对方的脸小而精致,下巴尖尖,眼睛大且明亮,堪称顾盼生姿。 然而除此之外,鼻子什么样、嘴巴什么样,整体感觉什么样,卫复渊发觉自己根本毫无印象。 这时,旁边的女人还在碎碎念。 卫复渊一开始只想强迫自己记住颜霜霜的相貌,没注意到她在说什么,但很快的,他就察觉出了异样之处。 因为那个女人正在絮絮叨叨地向道具师描述颜霜霜的长相。 “……她鼻梁很挺拔,鼻尖有点微翘,很可爱对不对?” “……她笑起来两颊上有一对酒窝,真是个小甜心。” “……今天霜霜这口红颜色不错吧?应该是mac的摩卡奶茶,很配她心形的嘴唇。” 随着女人仿若闲聊般的形容,颜霜霜的脸渐渐变得具体而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个瓜子脸的小美人,柳眉杏眼,翘鼻小嘴,是最符合现代人审美的那种精致、甜美又不失亲和感的清纯长相。 女人还在说着话: “……霜霜的裙子也好看吧?是我帮她挑的,这个米白色很衬她雪白的皮肤。” “……说起来,她的发箍跟裙子颜色是一样的……” 卫复渊借着道具师的双眼,不仅看清了颜霜霜的模样,还逐渐留意到了对方的衣着打扮。 这时,颜霜霜才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的声音轻柔甜软,像极了浸泡过蜜糖的年糕。 颜霜霜腼腆地笑着,细声细气地向道具师问了好,还甜甜地叫了声“谢哥。” 卫复渊心想,这样的姑娘确实很迷人,能够令大部分直男为之倾心。 只可惜他是个基佬,在他看来,这位号称所有男人都会疯狂爱慕上她的魔性之女,还不如北泉有魅力呢! ——快打住! 这念头刚一闪出,卫少爷就想往自己脑门上敲一拳,同时暗骂自己是个傻逼。 ——用什么当比照物不好,为什么非要惦记那只千年老狐狸! 他强迫自己不要瞎想,专注于道具师的记忆。 此时,道具师显然已经被颜霜霜彻底迷住了。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颜霜霜的身上,几乎连个余光都没有分给旁边那个不知名的女同事。 卫复渊只能全神贯注,抓紧每个一闪而过的短暂瞬间,确认在场的另一个女人到底是谁…… …… “小卫……小卫同志,睁眼。” 北泉坐在公园的一张长椅上,而卫复渊则横躺在椅子上,头枕着他家老板的大腿。 北泉用手拍打卫复渊的脸颊,让他清醒过来。 卫少爷低低哼了一声,缓缓地睁开眼,直直对上了北泉含笑的栗色双瞳。 “唔!” 他猛地翻身坐起,捂住胸口,开始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 北泉轻轻拍抚着卫复渊的背脊,遗憾地叹息: “哎,我就说嘛,其实还是拍后脑比较方便。” 卫复渊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扭头凶狠的瞪着北泉。 北泉立刻领悟到了对方眼神中的谴责意味。 他无辜地一摊手: “没办法,要么拍胸拍背,要么拍后脑勺,只能二选一。” 卫复渊是真的很想原地辞职,但一看见北泉的笑容,外加想到辛辛苦苦获得的情报,卫复渊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对北泉说道: “我看到颜霜霜和她的同事了。” “很好。” 北泉称赞道: “现在我们回去,把手头上的情报整理一下。” 卫复渊扭头看向旁边的长椅——道具师斜靠在椅背上,仍然昏迷不醒。 卫复渊:“那这人要怎么办?” “就搁这儿呗。” 北泉无所谓地一摊手: “过会儿他自己会醒的。” 他微微一笑: “反正,等他醒了,就什么都忘了。” “就是她!” 卫复渊将一份人士档案拍到北泉面前,激动地叫道: “我在那姓谢的记忆里看到的就是这个女人!” 北泉接过档案,以堪称一目十行的速度飞快扫了一遍,唇角微微勾起: “嗯,这就很有意思了……” 卫复渊凑过去,“哦?” 北泉侧过身,方便卫复渊一起看。 卫复渊在道具师的记忆里只知道了对方的姓是“莫”,好在北泉背后的人脉神通广大,很快就拿到了丽莎传媒里所有姓莫的女职员的名单。 丽莎传媒全公司上下姓莫的女性总共十二个,年龄区间在二十到三十五岁的有八个,卫复渊上上下下翻了一遍,却没有在其中找到任何一人的长相与记忆中所见的相符。 这结果令北泉十分诧异,他琢磨了一会儿,决定扩大搜索范围,将最近离职的员工的资料也调了过来。 于是他们终于找到了道具师当天遇到的“小莫”。 姑娘名叫莫雨晴,今年二十六岁,是个执行助理。 即便以卫复渊一个基佬的审美来看,这位莫雨晴小姐也完全称得上“美人”二字。 与颜霜霜那种楚楚可怜的柔弱气质相比,莫雨晴显然走的是美艳而不失知性的路线。 照片中的莫雨晴五官轮廓分明,妆容艳丽,要是再年轻个几岁,妥妥儿能进娱乐圈了。 照理说,就凭这个长相,莫雨晴应该在哪里都能备受优待,在传媒这种对外貌相当看重的行业里,只要工作能力不是差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前途应当是一片光明的。 事实上莫雨晴在丽莎传媒干得并不差。 相反的,她是部门里的风云人物,在上级、同事和客户中都有不错的评价,很受领导的赏识,不少人猜测她很快就要升职加薪,走上事业的新高峰了。 然而就在二十多天前,莫雨晴忽然辞职了。 原本公司规定辞职要提前一个月,而且一般为了方便结算工资,离职日期都会选在月中或月底。 但莫雨晴不是,她4月4日发邮件给领导说因为家里有事要立刻辞职,第二天就再也不去上班了。 本来这样不符合手续的离职确实有些蹊跷,照理说上级应该要过问的。 但当时丽莎传媒刚刚发生了沈兴杀死徐子烨的命案,各路媒体紧密盯梢,公关部忙得不可开交,连带着全公司上下也人心浮动,借故辞职的不止莫雨晴一个人。 当月的人事变动频繁到令各部门领导焦头烂额,根本没有谁有闲情逸致去关心一个已经不再来上班的前雇员的去向。 “这个辞职的时机也太巧了。” 卫复渊皱起眉: “沈兴2号杀了徐子烨,两天后莫雨晴就辞职了……” 他侧头对北泉说道: “而且听声音,我很肯定这个莫雨晴就是给我们打电话的‘小青’!” 说着,卫复渊摸了摸下巴: “难怪她会在电话里说自己不知道s的近况了,原来是她已经不在丽莎传媒干了。” 他想了想,问: “所以,这人究竟在这个案子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好问题。” 北泉笑着点头: “现在让我们来捋一捋手头上的线索。” 在小青,也就是莫雨晴的口中,丽莎传媒公司一系列怪事的起因,是因为新招进了一个实习生s,也就是颜霜霜。 莫雨晴把颜霜霜形容为“魔性之女”,只要是个男人都会被她所吸引,不可自控地爱上她。 然而他们仔细一查,才发现这位颜霜霜身份蹊跷,不仅人事档案查无此人,连公司里的女员工都不相信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但卫复渊查探谢姓道具师的记忆时,又确实见到了像一朵小白花般柔弱纤细的颜霜霜,同时还看见了她身边的莫雨晴。 北泉用红笔在“颜霜霜”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现在,我已经有九分把握,颜霜霜就是恚鬼在这个案子里的化身形象。” 这样一来,身为他们目前所知道的唯一能看到颜霜霜的女性,还是给《惊悚夜话》打过热线电话的莫雨晴,就显得很可疑了。 “对了!” 卫少爷忽然一拍大腿。 “我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现在总算想通了!” 北泉微微一歪头。 “你还记得莫雨晴在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曾经很详细地描述过颜霜霜的外貌吗?” 卫复渊说道: “我在那姓谢的记忆里时,看到她又这么干了!” 北泉:“哦?” 卫复渊: “你想啊,如果你跟别人介绍我,只要说个姓名和身份不就可以了吗?” “诸如我长得又高又帅,穿什么衣服系什么皮带之类的,难道别人是瞎子不会自己看吗?” 他吹嘘自己的时候语气特别自然: “还用得着絮絮叨叨地跟对方形容我玉树临风英俊不凡,八块腹肌还有人鱼线吗?” 北泉笑着点头: “很有道理。” “而且我还注意到一点!” 卫复渊越说越激动,声音提高,语速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兴奋得像一只急于表现的哈士奇: “一开始,我就跟雾里看花似的,根本看不清颜霜霜的样子,只对她有个应该是瓜子脸大眼睛的模糊印象。” “但随着莫雨晴的描述愈发具体,我就渐渐对她的相貌有了具体的认知,比如鼻子嘴唇什么形状,涂什么口红穿什么衣服等等。” “还有一些莫雨晴没提到的细节,我也能‘看到’了。” “但与其说我是用眼睛看到的,倒不如说是我根据对方的容貌气质自行脑补完整的!” 卫少爷顿了顿: “换而言之,颜霜霜就像是莫雨晴用语言创造出来的!” ※※※※※※※※※※※※※※※※※※※※ 社畜作者这周在出差,所以更新时间有点飘忽,对不起~qaq 但不要紧,明天我就回家啦! 不过明天的更新时间还是晚上,几点更得看飞机晚不晚点,反正十二点前一定会更! 2.魔女-10 5月2日,周日,下午两点。 北泉和卫复渊两人来到了奉兴城南的一幢公寓前。 这是一座位于新城区核心地段的大楼,楼龄不超过五年,共有二十八层,主打单身loft的概念,每一套公寓的内部面积不大,设计却很巧妙,以半复式的结构分割开休息与生活区域,同时增加了套间的实用面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非常合适单身人士或者小夫妻生活。 这里交通便捷,周边配套齐全,安保严密,又是新式公寓,不管是租是买都不便宜,所以住在这里的绝大部分都是收入不错的年轻社会精英阶层。 北泉和卫复渊要找的莫雨晴,也就是给他们打热线电话的小青,就住在这幢公寓的1905室里。 公寓的入口有自动门,必须刷卡进入。若是没有门卡,则需要与保安联系,再由保安征得业主同意才能进去。 但这难不倒北泉。 卫复渊就见自家老板在公寓对面的一个路口停了下来,然后放出了管狐素影。 卫复渊:“??” 片刻之后,素影折回,口中叼着一张小卡片。 卫复渊:“!!” ——你这贼也当得太熟练了吧! 他心中咆哮道。 北泉接过门卡,大大方方地带着卫复渊进了门又刷开了电梯,直奔十九楼。 莫雨晴住的05号房坐北朝南,面朝商业街。 卫复渊抬手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人应答。 北泉和卫复渊相对而视。 根据两人得到的情报,莫雨晴的双亲在她还是个初中生的时候就不在了,在成年之前,她是由姨妈一家代为抚养的。 当然她的姨妈没有亏待她,只不过毕竟不是亲生父母,当莫雨晴大学毕业并且离开老家到奉兴市工作之后,与姨妈一家的联系便没有那么紧密了。 满打满算,姑娘已经有整整三年没回过老家,只在逢年过节互相问候一句再邮寄些礼物而已。 北泉推测,她的姨妈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外甥女已经从丽莎传媒辞职了。 卫复渊:“怎么办?” 他掏出了手机:“我们要报警吗?” 北泉按住了卫复渊的手,然后伸手放在门锁上,往下一压再一推。 “嘎吱——” 门应声而开。 卫复渊:“……” 他确定了,没有一扇门的锁头能拦得住这家伙! 北泉就这么领着卫复渊,大摇大摆地私闯进了民宅。 虽然现在是太阳最猛的时候,但莫雨晴的客厅拉了遮光很好的窗帘,屋中十分昏暗。 两人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异味,像是什么东西腐败的味道。 卫复渊心中“咯噔”一跳,顾不得许多,立刻在墙上摸到了开关,“啪”一下打开了顶灯。 还好他预估的场景并未出现。 没有活人,也没有尸体。 卫复渊拍了拍胸口,转而打量起这套小复式的内部构造来。 “哎,不是我说……” 卫少爷蹙起眉,“以单身女性的屋子而言,莫雨晴也太不讲究了吧?” 在他一个基佬的刻板印象里,女生应该都是很爱干净很爱整洁的,但莫雨晴的套间却乱得出奇。 外卖包装袋和空了的饮料瓶随意堆在厨房门口,桌上还有吃完了没收拾的餐盒,大大小小的蟑螂根本不怕人,嚣张地满地乱窜,屋里的异味就是从这些不知堆积了多久的厨余垃圾里传出来的。 “莫雨晴到哪里去了?” 卫复渊抬手捂住鼻子,皱起眉: “不过既然她都出门了,怎么不顺便把这些垃圾都丢一丢?臭成这样,她到底是怎么忍下去的?” 说着,他转头去看北泉,却发现对方竟然蹲在厨房门口,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扒拉那些臭烘烘的垃圾袋。 “你干什么?” 卫复渊震惊极了。 “别废话,过来帮忙。” 北泉朝自家助理招了招手: “帮我把外卖单子全都找出来。” 卫复渊只得照做,苦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翻垃圾。 两人一共找到了八张外卖单。 北泉将它们逐一排开,“原来如此?” 卫复渊:“你发现什么了?” 北泉让他仔细注意单据上的时间。 “这些外卖单最早的一张是4月3号的,而最晚的一张则是4月9日,每天至少都有一张。” 北泉收起了笑容: “这是不是意味着,从9号开始,莫雨晴已经二十多天没回过这里了?” 卫复渊睁大了眼睛: “可是她去了哪里?” 他朝刚刚被他们翻过的垃圾堆一指: “就算是要出门旅行,也该把房子收拾收拾再走吧?” 卫少爷仔细一想,随即发现了更多的疑点: “还有,这些外卖盒子是从3号到9号的,看数量,以一个女生而言,估计一天三顿都够了……” 他越说越觉得心惊: “这是不是意味着,莫雨晴从4月3日开始,连续在家里宅了六七天,然后——” 卫复渊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北泉站起身,两步走到姑娘的衣柜前,“刷”一下拉开柜门。 莫雨晴的行李箱还在柜子里,衣服也塞得满满的,看起来并没有被批量取走的样子。 卫复渊:“……” 一个人已经二十多天没回过公寓,又没有带走出远门的行李,这通常意味着什么? 卫少爷虽然不是学刑侦的,但现代人谁没看过几部惊悚悬疑犯罪电影?他已经联想到了一些很糟糕的猜测。 “可是,她……我是说莫雨晴,她上周四还给我们打过电话啊!” 卫复渊试图再挣扎一下。 北泉闻言只笑了笑,不置可否。 “对了,你有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个细节?” 他对卫复渊说道: “莫雨晴这些饭盒堆积的时间,是从上月3号开始的……” “对啊,沈兴是在2号杀死徐子烨的!” 北泉话没说完,卫复渊已经明白了: “如果说这两件事没有联系,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5月3日,星期一,凌晨一点四十分。 北泉和卫复渊在一幢别墅附近已经蹲守了两个小时有余。 “差不多了,我们准备进去吧。” 北泉低头看了看手表,对卫复渊笑道。 卫复渊:“……” 他应聘“三途川”的兼职至今才只有不到二十天,干过的违法行为已经多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了,而现在很快就要再加上一条——深夜私闯民宅。 北泉和卫复渊正在蹲点的是蓝恬的家。 她作为徐子烨徐经理的婚约者,在未婚夫被杀以后,就再也没到丽莎传媒上过班了。 与莫雨晴的单身公寓不同,蓝恬身为某董事的女儿,是真真正正的大小姐,住的也是父母买给她的高档小区的独栋别墅,同时还配备了常住家中的保姆和保安。 北泉虽然有放倒屋里所有人的能力,但一来人多的场合容易出乱子,二来半夜更方便他施法,所以他和卫复渊一直耐心地等到了深夜,看到屋里的灯基本上都熄灭了以后才决定动手。 “蓝恬的房间在二楼。” 北泉朝大宅的东南角一指,“我们直接上去。” 卫复渊看了眼足有一米五高的装了红外线感应报警器的栏杆,心中纠结不已。 ——他不会是打算让我爬墙吧,这要是被抓了可如何是好? 这时北泉已经撑开了他从不离身的黑伞,手臂一伸,就将卫少爷拽到了伞下。 “走吧。” 卫复渊在此前已经见识过北泉的这一招,只不过至今不敢相信只要撑一把伞就可以如入无人之境罢了。 似乎是看出了卫复渊的疑惑,北泉边走边对自家助手解释: “其实这把伞的效用也是有限制的。” 他说: “它要在晚上才能这么用。” 卫复渊“哦”了一声: “那白天呢?白天它就没用了吗?” 他在心中默默补充:但我白天也看你经常带着这把伞啊。 北泉笑了笑: “白天嘛,当然还有别的用处。” 这时他俩已经走到了别墅的院门前。 北泉伸手一推,打开了门,撑着伞堂而皇之地从安保监控摄像头下穿过花园,又如法炮制开了屋门。 别墅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壁灯还亮着,光线略有些昏暗。 卫复渊发现,北泉分明是第一次进这栋别墅,却好像对它的内部结构很熟悉似的,迅速而悄无声息地穿过客厅,找到了餐厅旁边的扶手楼梯,领着他一路上到二楼,停在了走廊南面的一扇房门前。 “到了。” 北泉凑到卫复渊耳边,用几近耳语的声音说道: “这就是蓝恬的房间。” 卫复渊的耳廓被北泉温热的吐息拂过,“腾”一下热了起来。 他按捺住想要抬手揉一揉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你打算怎么做?” “哈哈。” 北泉轻声笑了起来: “当然是让她告诉我们她知道的事情了。” 卫复渊以为北泉又要故技重施,开了门以后将蓝恬大小姐弄晕过去,然后让自己去看对方的记忆。 没想到北泉却打开了手提箱,从里面翻出一块灰扑扑的石头来。 “稍等,很快就好。” 说完,他将石头往地板上轻轻一敲。 只听“啪”一声脆响,石头好似鸡蛋壳一样裂开了一条缝,一股灰色的烟雾从裂缝中冒出来。 灰雾在空中打了个转,接着像一条蛇一样,从门缝钻进了蓝恬的闺房中。 ※※※※※※※※※※※※※※※※※※※※ 我出差回家啦! 明天开始恢复早上更新,mua!=3= 2.魔女-11 “滴答、滴答、滴答……” 隐隐约约中,蓝恬听到了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眼,在黑暗中坐起身,按亮了床头灯。 这段时间蓝恬都有些精神衰弱,经常失眠到凌晨,即便勉强睡着,也只是浅眠,很容易就会被一点儿风吹草动惊醒。 蓝恬的父母都以为女儿是还没能从未婚夫被害的打击中回复过来,只有蓝恬本人知道,令她每日都担惊受怕、寝食难安的究竟是什么。 滴水声在灯光亮起后就停止了。 蓝恬坐在床上,死死揪住被子,竖起耳朵全神戒备地听了三分钟。 再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蓝恬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到了被窝里。 她伸手想要关灯,但在触碰到按钮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只将灯光略略调暗了一些。 闭上眼之前,蓝恬又警觉地环视了一圈,确定过房间里没有异常,才终于安下心来。 但她还没来得及重新酝酿睡意——“滴答”,是水滴落地的声音。 蓝恬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滴答。” 又是一声滴水声。 这次她总算循声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梳妆台上的一只花瓶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缝,有水渗出来,水渍已经淌到了桌子边缘。 蓝恬最近本来就心情抑郁不安,好不容易睡着,便被漏水的花瓶弄醒,简直令她烦躁到了极点。 她强忍住想要将花瓶砸碎的冲动,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蓝恬迈出了一只脚。 “啪!” 毫无心理准备的,她一脚踩在了什么湿湿滑滑的东西上。 蓝恬本能地低头一看。 她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脚下竟是一滩鲜红而粘稠的液体。 虽然屋内的光线不太亮,但这个液体的颜色和触感,立刻就会让人联想到“鲜血”二字。 蓝恬张大嘴,尖叫却卡在了嗓子眼里,喉头只剩“赫赫”的气音。 她本能地缩回脚,蹭一下跳上床,无可避免地将那些刺目鲜红蹭到了被子上。 “不、不对!” 蓝恬的脑中一片混乱,她一边哭一边崩溃的尖叫: “怎么会有血、这里怎么会有血!?” 就在这时,她沾了血的被单忽然往下一陷。 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牵拉力,蓝恬条件反射的侧头一看,顿时吓了个肝胆俱裂。 一只手正扯住她的被角,将薄薄的空调一寸一寸地往下拽。 蓝恬全身抖如筛糠。 她明明非常恐惧,却像中了石化咒的雕像一般,僵硬在了床上,全然动弹不得,只能睁大一双泪水涟涟的眼,死死地瞪着那只拉扯自己被单的手。 很显然,那是一只女人的手。 手形纤细,骨节不显,手腕伶仃。 但此时,这只形状优美匀称的手上面沾满了泥垢和血迹,脏得看不出肌肤的本色。 “呜——” 蓝恬绝望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哽咽。 然而更令她绝望的事还在后面。 因为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攀上了她的被子。 先是两只手,然后是两条胳膊,再就是一颗乱蓬蓬的脑袋…… 一个女人像挤牙膏似的,从蓝恬只有十公分的狭窄床底挤了出来,如同一只压扁了的大蜘蛛一样,手脚并用,缓缓地、一步一步爬上了她的床。 “呜——不——” 蓝恬已经吓得彻底瘫软了,整个人陷在了床褥中,连逃生的勇气都荡然无存。 女人爬到了她的身上,沾满泥与血的双手前伸,掐住了蓝恬的脖子。 窒息的痛苦中,蓝恬像一条离水的鱼一样,拼了命地张大了嘴。 她想求饶,想道歉,想哭喊,想呼救。 但她连哪怕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 凌晨三点,北泉撑着黑伞,和卫复渊并肩从蓝恬的别墅里走出来。 “……就这样把人扔在那儿不管,真的没问题吗?” 已经走出了二十米,卫复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身后的大宅一眼。 “没关系,她那儿剩下的事不归我们管了。” 北泉连余光都没往后瞥一下: “明天自然有应该管的人去找她的。” 卫复渊“哦”了一声。 往前走了几步,他又问: “你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去看蓝恬的记忆,而要用这么迂回的方法?” 北泉侧头看了看自家助手: “我还以为你很讨厌看别人的记忆呢。” 卫复渊:“确实是不太喜欢。” 融入他人记忆中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那种全身被某种粘稠的液体包裹住的触感,每一次都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而且北泉需要他看的通常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前两回的死前体验就不提了,即便是用道具师的视角去看颜霜霜,也没能让他享受到欣赏美女的快乐,事后回忆起来,只剩“诡异”二字可以形容。 但他不乐意看,和北泉认为“不需要他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卫复渊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就是希望北泉觉得他很有用,就是想让北泉尽量多依靠自己。 “但看一看也很方便嘛……” 卫少爷给自己找了个挽尊的理由。 “哈哈。” 北泉笑了起来。 “当时我们还不知道蓝恬在这个案子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想要查看她的记忆也不知道应该何从截选,总不能让你将她这几个月经历的事从头到尾撸一遍吧。” 北泉顿了顿: “所以干脆用梦魇令她陷入噩梦之中,吓了个好歹之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就什么都招了。” “哦。” 卫复渊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 大少爷满意了,心中那点儿纠结散去,又精神抖擞了起来。 北泉侧头看了看卫复渊。 他心说,普通人哪怕只经历一次灵魂出窍,也得在床上躺大半天起不来。也亏得你八字奇硬,又有功德金光护持,兼之身强力壮,才能经得住我把你的命魂跟球似的拍出来又塞回去,来回折腾还能活蹦乱跳的。 ——再说了,等会儿还不知要不要再拍你一次,还是悠着点,把机会留在最需要的时候吧。 当然,这些话,北泉觉得,就不必说给卫少爷听了。 两人离开蓝恬的别墅以后,没有直接回“三途川”,而是马不停蹄转道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城郊的明台山。 明台山虽叫“山”,但论高度,其实只能算是丘陵。 它位于奉兴市东郊,古时候是皇家园林的选址,现在则改建成了公园,算是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周边几十个可供选择的景点中不太出名的一个。 卫复渊开车,北泉坐副驾驶,两人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明台山。 深更半夜,公园当然没开门。 北泉和卫复渊撑着伞,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按照蓝恬刚才告诉他们的情报,往明台山的后山走去。 这时已是凌晨四点二十分了。 明台山的后山很大,而北泉想在天亮前结束这件事,所以他放出了管狐素影来帮忙。 雪白的小狐狸像一阵风一样蹿进黑夜之中,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十五分钟之后,它折返回来,在北泉身边转了两圈。 北泉对卫复渊一笑: “找到了。” 管狐素影带着二人一路跑到了后山北坡。 奉兴城的可去之处实在太多了。 明台山本就不是热门景点,加之可看的可玩的基本都集中在前山,后山平常就是连节假日都没多少游人会来的地方。 北坡这里除了参差错落的松柏和灌木之外,就只有一座小亭子而已。 但就在临晨时分,四野无人的郊区公园里,一座青瓦红柱的小亭子中,竟然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此时此地,一个姑娘孤零零呆在半山坡的一个破亭子里,哪怕是心再宽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见鬼了”这三个字。 卫复渊远远看到她时,就不由得猛一哆嗦。 不过他眼前的女人,跟他曾经在鬼片里那种穿一身白衣或红衣,披头散发的女鬼形象完全不一样。 坐在亭子里的姑娘穿着一条淡青色的连衣裙,长卷发梳成马尾,背影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半丝不显狼狈。 “莫雨晴。” 北泉开口叫了一声。 凉亭里的女人应声回头。 看到对方的脸之后,卫少爷偷偷的舒了一口气。 亭中之人确实是莫雨晴无疑。 与她在档案资料中的形象一样,莫雨晴长得很漂亮。 哪怕是在黑夜中,周边只有昏暗的路灯光,两人也能看出对方化了淡妆,眉梢眼角都透出了精心拾掇过后的艳丽与精致。 莫雨晴定定地盯着北泉和卫复渊看了片刻,又转过头去,好像对他俩的出现毫不关心一般。 北泉一点都不在乎姑娘的冷漠,自顾自走到凉亭边,手一撑,直接越过栏杆翻了进去,坐在了莫雨晴身旁。 “你在这里做什么?” 北泉开口问道。 莫雨晴一侧头,似乎正在认真地思考北泉的问题。 “嗯,我在等人……” 她沉默了足有一分钟,才轻声回答。 莫雨晴一开口,北泉和卫复渊都听出来了,她的声音确实跟他们在热线电话里听过的小青的声音一模一样。 “哦?” 北泉笑眯眯的追问: “你在等谁?” 2.魔女-12 听到“你在等谁?”这个问题,莫雨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她明明在这里坐了很久,却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样。 北泉和莫雨晴无言对视。 莫雨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开头,继续用她那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空茫眼神,愣愣地看向远方黑暗的山林。 北泉回头朝卫复渊勾了勾手指。 卫少爷立刻会意。 他快步上前,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将它递给了北泉。 北泉将屏幕放到莫雨晴身前。 “你在等的是他吗?” 莫雨晴闻言低头。 屏幕中是一张自拍。 镜头中,一男一女亲密相依,脸颊紧贴,食指交握,旁边是红色的柱子和栏杆,边缘还隐隐能看到凉亭飞檐的一角。 莫雨晴愣住了。 照片中的女人是她自己,而另一个…… “子烨……” 她喃喃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跟徐经理是恋人吧?” 北泉收回手机,柔声问道: “这个公园是你们以前约会时经常来的地方,这张照片就是你们在这里拍的,对不对?” 旁观的卫复渊注意到,莫雨晴的反应很慢,慢到完全不像一个业务能力不错的执行助理,甚至不像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 但这张照片确确实实触动了她。 “是了……” 莫雨晴喃喃自语: “我跟子烨是恋人……我们在一起……” 她顿了顿: “不对……我们已经分开了……” 莫雨晴说: “他要结婚了……他很快就要结婚了……” 听她承认了,北泉和卫复渊都在心中说了一句:“果然如此。” 莫雨晴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就算是在俊男美女云集的传媒公司中,也是特别亮眼的存在。 而漂亮又聪敏的姑娘,总是更容易吸引到条件同样优秀的异性。 莫雨晴在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经历了双亲的离世,令她过早的体会到了人情冷暖,性格远比同年人来得更早熟,也比任何人都更迫切地想要抓住机遇、金钱和幸福。 早在青春期时,莫雨晴就知道自己的优势,所以她在大学里挑选了传媒专业,在毕业后加入了丽莎传媒公司。 她进这一行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找一个金龟婿。 莫雨晴对未来对象有一个明确的要求。 对方最好是同行的前辈,职位比她高,有能力有前途,这样就能在事业上提携她。 另外对方还要在这座城市立稳了脚跟,有房有车,若是家境优渥,长得还不赖就更好了。 于是莫雨晴进公司以后,很快就将攻略目标锁定了公关部的经理徐子烨。 徐经理的家庭情况相当一般,但他本人在这行里混得很好,未来一片坦途。兼之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本身就是行走的荷尔蒙,对女性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丽莎传媒公司有不成文的规矩,员工不得谈恋爱,徐子烨为了自己的前途,一直严格恪守不搞办公室恋情的规矩。 然而彼时徐经理刚刚与第三任女友分开,正处于感情空窗期,面对莫雨晴这么一个大美人的刻意示好,徐子烨几乎是毫无抵抗力地为之沦陷,打破了自己绝对不对同事出手的原则。 不过徐子烨依然惦记着自己在公司里的前途,所以即便跟莫雨晴交往,也只肯将她当做秘密情人。 他从不在公司里与莫雨晴表现出任何超过点头之交的熟稔,也不将姑娘带回自己家,更不会去对方家里。 除了在保密很好的酒店过夜之外,未免碰到熟人,徐子烨连约会地点也只会选在明台山后山这种人不多的地方。 卫复渊手机里两人的合照,其实是徐子烨和莫雨晴照过的唯一一张能证明他们关系的亲密照片,拍照的地方正是这座有些破旧的无名小凉亭。 照片是莫雨晴坚持要求照的,然后用微信发给了徐子烨。 只是在拍下这张照片后不久,同样野心勃勃的徐子烨就甩了她,攀上了公司董事的女儿蓝恬蓝大小姐这根高枝…… 莫雨晴定定的坐在亭子里,就像一个阿尔兹海默症的患者一样,很艰难地回忆了好一会儿,终于捋清了自己和徐子烨的过去。 这时,北泉开口问道: “徐子烨死了,你知道吗?” 莫雨晴想了想。 “嗯。” 她点头。 “那你知道,徐子烨为什么会死吗?” 莫雨晴脸上的困惑之色更浓了。 “子烨他为什么会死?” 姑娘低声嘟哝: “对了,他被人杀了……” “他跟同事吵架,然后被对方杀死了……” 北泉继续一步步引导: “那徐子烨为什么会跟人吵起来呢?” 莫雨晴凝滞的双眼中转过了一丝微光。 “……对了,因为颜霜霜。” 她说道: “我们公司新来了一个实习生,所有人都喜欢她,每个男人都会爱上她……” “子烨和同事争风吃醋,所以才会被杀的……” 北泉问: “颜霜霜是谁?” 莫雨晴回答: “她是我的同事,一个实习生。” 接着她试图将对方的相貌形容得更具体一些: “她有一张瓜子脸,眼睛很大,嘴巴很小,嘴唇是桃心形的,笑起来有酒窝……” 北泉打断了莫雨晴的描述。 他拿出了一张相片,递到了姑娘面前: “瓜子脸,眼睛很大——你看,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莫雨晴在看到照片的刹那,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震惊。 “至于嘴巴很小,笑起来有酒窝嘛……” 北泉又拿出了另一张照片: “这里恰好也有一个人,跟你的形容很像。” 两张照片并排搁在了莫雨晴的面前。 相片中的两个姑娘,一个年纪少长些,另一个看上去约莫才从大学毕业的样子。 这二人虽不是莫雨晴那种能进娱乐圈的大美人,也都十分清秀,五官细看皆有相当优秀的细节。 “她们俩以前都是你的同事,对吧?” 北泉笑着问道: “你还记得她们吗?” 莫雨晴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记得……” 北泉笑了笑。 “丽莎传媒在今年三月中旬曾经发生过一次意外。” 他用聊天一样的语气说道: “某直播平台周年庆典的晚会彩排时,因为过道边缘的荧光指示标记黏贴错误,一个女主持摔下了舞台,脊柱受伤,下半辈子只能靠轮椅生活了。” “而负责黏贴荧光指示标记的实习生被公司开除,还为此赔偿了一大笔医药费。” 北泉看向莫雨晴: “很巧合的是,发生意外的时候,你也在彩排现场。” 他顿了顿,又一字一句的说道: “还有,原本负责走一遍舞台流程的,应该是执行总监蓝恬才对。” 莫雨晴抬起头,与北泉四目相对。 她原本浑浊的目光在这一刻奇迹般的清澈了起来。 “对,是我干的……” 莫雨晴低声呢喃: “是我干的。” 记忆深处刻意被她遗忘的过去被两个陌生人毫无预警地挖出,莫雨晴感到的竟然不是惊慌和恐惧,反而是某种近乎于“释然”的情绪。 她承认自己嫉妒蓝恬。 那个女人并不比她优秀,却因为含着金汤匙出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拥有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蓝恬有她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能够享受最好的教育,不需要任何资历就能空降成执行总监,还轻而易举地抢走了她的徐子烨,正大光明的成为他的未婚妻。 至于莫雨晴自己,不管是同事还是朋友,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从前跟徐子烨交往过。 唯一能证明她曾经短暂的拥有过徐子烨的,就只有手机相册里的一张合照而已。 北泉继续问道: “你想报复蓝恬,对不对?” 莫雨晴点了点头。 她疯狂的嫉妒蓝恬,嫉妒到夜不能寐。 她想要那个什么都不如自己,却能轻松将她踩在脚下的女人狠狠地栽个跟头。 所以莫雨晴趁着两人共事的机会,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移动了过道边缘的荧光标签,想在正式彩排时让一贯习惯亲自走一遍流程的蓝恬踩空摔下去。 当时的蓝恬根本不知道她能干又听话的助理是她的情敌,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莫雨晴对这个计划很自信,一心只想看大小姐狠狠摔一跤的狼狈模样。 只可惜,最后摔下去的,却是一个无辜的女主持。 可怜的女主持运气太差,腰部磕在台阶上,脊柱横断骨折,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再站起来了。 女主持不过三十一岁,小孩还没上幼儿园,这样严重的事故必须有人负责,于是黏贴荧光标签的实习生就成了这个背锅之人。 无辜的实习生才刚毕业,社会阅历尚浅,根本连辩解都不会,就这样被扣了个工作失误致人受伤的罪名。 姑娘不止被开除,还背上了民事官司,需得赔偿一大笔钱。 刚毕业的小姑娘存款只得四位数,父母七拼八凑才替女儿凑齐了赔偿金,而她自然也不可能再在这一行继续干下去,只得回老家另谋出路。 由始至终,莫雨晴作为真正的肇事者,竟然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