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神医:王妃请上位》 第1章楔子 天临王朝,京城。 东方微亮,相府宅前人群熙攘。 相府夫人有孕,三个月肚如盆大,五个月便胀如磨盘,有经验的婆子说这一胎怀了至少三个,更可怕的是这夫人年近四十,还是高龄有孕! 可怜丞相年逾半百,老来得子本是大喜,却不想这大喜过了头。 惊喜变惊吓! 有知情人士道,“万幸的是,丞相几经波折见到了玄医阁鬼手。” “你是说,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活阎王?” 一双鬼手,能医活人百病,让死人睁眼! 不过此人性格古怪,亦正亦邪,医术无双,用毒更是出神入化。 “但这神医所言的救人手段却是骇人听闻!据说在娘胎八月时,便用利刃剖腹取出胎儿,再将肚皮用线缝上……可这肚皮岂能像衣服?破了缝补了事!” “哎,病急乱投医。” …… 府内,可谓水深火热。 老丞相杵在外室,表情沉重。 那管家极力劝阻,“老爷啊!未待足月便活生生剖腹取子,简直荒谬,哪是救人,分明杀人。” 房中忽静,似一湖春水乍然凝固成冰,“丞相大人,这会儿闹闹没事儿,不过希望在我动刀的时候,不要再听到什么让人不太愉快的声音,否则我这手一抖,不小心剖错了地儿……” 一言出,四下静。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满府仆从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是是,请神医务必救我妻儿。”丞相边说边伸手抹头上的冷汗。 房间内,秋兰望向身边人,“我说小姐,你什么时候做起了稳婆的生意。” 凌兮月一袭素色衣衫,面覆薄纱,慢悠悠戴上天蚕银丝手套,“我高兴。” 秋兰无奈,暗翻白眼。 这理由,够任性。 “小姐,多胎之子本就瘦弱难养活,为何要八个月就剖出来。”秋兰疑惑。 凌兮月下针封了榻上美妇最后一处大穴,“正常来说胎儿在母体里六个月,心脑肺等主要器官都已发育完全,满二十八周存活概率便达十之八九,八月足以。” “哦……”秋兰似懂非懂。 “若等足十月母体会被胎儿耗尽心血,很难撑过这样大的折腾。”利刃折射出的冰冷光芒晃过凌兮月厉眸。 一刀下去! 皮破肉绽,肚肠翻开,殷红刺目的鲜血泊涌而出! “个数的确不少,不过有点异位,我看看……”凌兮月似在游山玩水般惬意,那手在浓稠血浆中穿梭,理理打结的肠子摆正,又拨拨器脏置于一旁,如数家珍。 被剖开的子宫里,血淋淋的人头,四肢,脐带交织蠕动…… “呕——” 屋内响起一片干呕声音。 我的个亲娘!最近伺候的丫鬟一声抽气,“噗通”倒在了地上! 秋兰胃中也是一阵翻滚。 我的小姐,都什么时候了,咱能正经点吗! 天光冲破天际,寂静沉闷的相府忽然炸开了锅。 “准是出事了!”等候在府外的人们一个个伸长着脖子,像被提着长颈的鸭子垫脚往里观望。 “大喜,大喜啊!”老管家跑出传信。 众人双眼瞪直。 大喜? 他高呼,“夫人喜得三子一女,母子平安!” 哗—— 整条大街人群犹如沸水翻腾起来! 第2章十里红妆,迎你为妃! 万丈悬崖天脊般横贯山岭,似巨斧斩出! 瀑布银川,其下汇聚成湖犹如玉石,光斓斑驳。 凌兮月合眼躺在湖边,双手抱头枕于脑后,眸光望向天空。 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世界已七年之久,作为华夏特工界的无冕之王,却被自己研制的武器炸得粉身碎骨,实在憋屈,不过能来这个世界重活一次,上天也算待她不薄。 那躺在草地上的少女青丝如墨,黛眉朦胧,秋水眸中盈盈波光,高挺俏鼻,绯红的樱桃小嘴……浑身气质如空谷幽兰,却又带着一种似罂粟般让人沉沦的美。 一袭天青色的素衫,几乎将她与周遭山川融于一体。 “妙极……”一声赞叹。 凌兮月回神,眸若利刃,淡淡瞥向密林一处。 “姑娘不必惊慌,在下只是偶然路过此地,惊叹姑娘的绝色之姿,实在情难自禁,才忍不住出声打搅。”男子嗓音清朗,笑着从树后走出。 剑眉星目颇为英俊,二十出头,一身猎装,锦衣华服腰悬美玉,浑身贵气逼人,绝非等闲。 只是这位兄台不知眼睛是何时瞎的,竟看出了凌兮月惊慌…… 他身后跟着一名小厮,更是毫不掩饰的趾高气扬。 “那就滚吧。”凌兮月闭眸。 男子愣住,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主动攀谈会得如此冷言冷语。 “放肆!”那小厮道疾言厉色,“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这可是当朝太子殿下。” 凌兮月皱眉。 谁,北辰景? 她慢慢睁开眸子,意味深长一笑,带着点诡异的邪恶感,“原来是太子殿下,久仰久仰……” 人生无常,相逢不如偶遇啊! 北辰景抬手制止小厮,微笑,偏偏有礼,“再下北辰景,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姑娘芳名,家中可有父母长辈,若肯告知,定三媒六证,十里红妆迎你为妃。” 哈? 她没听错吧,她这位恨不得她早死的未婚夫在求娶她? 他脑子是不是瓦特了? 凌兮月这下是真被逗乐了,笑着起身来。 没错,眼前这位,正是她从未谋面的未婚夫。 小厮嘲讽,“高兴傻了吧,还不谢恩。” 美人颦眉更为动人,只是她有些为难,“可是据我所知,太子殿下已有婚约。”她抬头,满眸纯良无害,“而且巧了,我也是战家的孙女,总不能让我抢自家姐妹的夫婿。” 护国侯郡主凌兮月与太子北辰景打小婚约,天下皆知。 “啪!”小厮扇自己一耳光,见风使舵,“奴才眼拙!” 北辰景唇瓣微张,也惊了一下。 他一见钟情的女子,竟也是护国侯战南天的孙女。 “小姐不用担心,据说那兮月郡主又丑又蠢,而且养在乡野,至今没有回府,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小厮极力挽回自己刚刚的失言,“我家殿下是迟早要退了这门婚事的。” 凌兮月缓缓点头。 嗯,又丑又蠢,痴傻疯癫,看来自己这名声还挺好。 “想来姑娘应该是护国侯的大小姐战歆了。”北辰景猜测。 凌兮月眨眨眼,没吱声。 是谁不重要,你开心就好…… 但她是服气的,这太子殿下想象力够丰富。 见她默认,北辰景越发确定,“歆儿放心,待到那凌兮月回府,本宫必亲自上门退掉这门婚事,绝不委屈了你。” 歆儿…… 凌兮月心中一阵恶寒。 “本宫今日要陪同父皇回宫,改日亲自到护国侯府拜访。”北辰景转身阔步离去。 他要娶的本就该是这等惊才绝艳的女子,而不是凌兮月那个蠢货! “不过殿下,歆儿小姐好像和离王殿下有婚约了……” 主仆两人声音渐渐远去。 “啧,这下误会大了……”林中走出一黑衣劲装打扮的男子,他双手环抱长剑,清隽的眉心有一刀浅浅疤痕残迹,微显鬼魅。 凌兮月冷横来人一眼。 “主子。”冷枫连忙合手,有模有样行礼。 很难想象江湖赏金榜上排名第一,也是最大杀手组织,地煞阁的阁主冷枫,会对如此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毕恭毕敬! 第3章可怜身世! “你真准备回侯府了吗?”冷枫询问。 凌兮月挑眉,“为什么不回。” “只是可怜了太子殿下。”冷枫一直憋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小姐你真是恶趣味。” 北辰景如果知道自己想求娶和退婚的都是同一个人,肯定得怄吐血。 凌兮月嘴角笑意人畜无害,“天地良心,我刚和北辰景说的话可是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 自己的确是护国侯府战南天的孙女,不过是外孙女,至于把她当做战歆儿,都是北辰景自己脑补出来的,与她何干? 她不也没点头。 怪谁? 但谁都不知道,真正的凌兮月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说到这原主,身世也确实有些可怜,母亲虽是护国侯战南天最疼爱的嫡长女,却未婚先孕,受尽世人冷眼嘲笑,不明不白生下凌兮月,又在她三岁时便撒手人寰。 本应万千宠爱在一身,凌兮月却是多灾多难。 没爹没娘不说,四岁一场高烧,烧坏了脑子,从此痴傻,五岁又‘不慎’跌入池塘,被碎石割破面颊,至此毁容。 幸好还有个外公战南天护着,自她毁容后,甚至上朝入宫都带在左右,却不想又出了个闹剧,这小傻子七岁那年在宫中见到俊俏的少年太子便直接抱住了不撒手! 战侯爷心力交瘁,思前想后,为长远计,他用自己一生功绩换皇帝一诺,许凌兮月正一品皇贵郡主之位,他日为太子妃,再继国母,一世荣华无忧。 随后将小外孙远远送到边城挚友抚养,免得她痴缠太子哭闹,更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待长大及笄可成亲之日再接回。 凌兮月啧啧,“可怜老爷子再是筹谋,也耐不住一些小人作祟。” 否则,这原主怎么会死于非命? “再不回去,有些人怕都快忘记她们自己的身份,还有造下的杀孽了吧。”凌兮月露出嗜血冰凉的微笑。 既占了这具身体,也该帮她尽一尽后事不是? 冷枫点头,“山中无老虎,猴子唱大戏,若不是主子你先前不许我们插手朝堂之事,属下早就把那些人脑袋揪下来了,还轮得到她们在那上蹿下跳,春风得意。” 不过一个个姨娘庶女,还蹬鼻子上脸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凌兮月只笑了笑。 这个纷争乱世,没那么简单。 西澜,龙翔,天临三大王朝分庭抗礼,实力不相上下,再有月神国,北夷国,天元国,青夏国各占一方沃土相互制衡,最近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 她之前不让底下人接触朝堂,一是因为自己不喜,这其二,她明白在自己羽翼未丰之时,隐藏实力养精蓄锐才是王道,与朝堂接触百害无一利。 而现在,时机到了。 该回去了! “对了,通知告诉梅三娘他们。”凌兮月起身。 冷枫还没应声,眼前便没了人影。 湖草尖上几滴晨露被微风带落,晕开一圈圈涟漪。 “我的小姐,我这好不容易才见你一面,这都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冷枫有些失落。 空山传出一语,“来日方长,只是下次见面功力再不涨进,呵……” 最后那一笑,冷枫背后汗毛刷一下竖起! 可以不见了吗? 第4章太子殿下要退婚! 天临京城,楼阁千万家,建筑鳞次栉比,高低错落有致。夜空之下灯火璀璨,与满天繁星交相辉映,入夜,整个京城像是一个巨大的黄金蒸笼。 炙热浮躁,却极尽繁华奢靡。 最近,京城出了两件大事。 其一太子殿下要退婚,这其二侯府小姐拒出嫁! “不挺正常的吗,哈哈哈哈。” 有人笑言,“那兮月郡主又丑又傻,我要是太子殿下,我宁愿扯根麻绳抹脖子上吊都不愿意娶她,总不能每天刚睁开眼,就又被那丑八怪吓晕过去吧。” “至于这侯府歆儿小姐拒绝出嫁更是正常,你又不是不知道离王殿下有多可怕!” “就是就是!” …… 京城大街小巷热闹无比,流言蜚语总是不断。 一辆马车咕噜着过道,外表朴实无华,里面却别有洞天,极为舒适。 “这些人!”秋兰愤愤哼哼,那表情,活像个护犊子的母老虎,“一个个怎么年纪轻轻的就瞎了眼呢。” 她家小姐丑八怪? 你才丑八怪,你全家都丑八怪! 要说她家小姐丑,这世上就没美人了! 凌兮月躺在冰丝乱褥上眯眼小憩,睡意阑珊,却是丝毫未受外界影响。 这时,一阵寒风忽起,马驹拔蹄惊叫,凌兮月睁眼,未及反应,那掀开的帘子一起一落,暗影闪过,一重物便毫无征兆猛地跌撞入她怀中! 什么鬼? 瞬间,血腥气息弥漫! “啊——”秋兰惊叫,异变来得太快。 有冰冷的利刃贴上凌兮月的脖颈,“闭嘴。” 那低哑的嗓音,仿佛来自地狱。 危险,彻骨。 凌兮月抬眸,未瞧身边之人,却冷冷看了秋兰一眼。 秋兰很快冷静,了解自家小姐的她立马起身掀了帘子走出去。 那闯入马车里不是别的,而是一个大活人,准确的说是一名男子,雪白的冰丝褥子已便被他身上的鲜血染红,整个马车内都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凌兮月被人用刀抹着脖子却丝毫不见慌张,似笑非笑道,“你确定还有那个力气要我的命。” 话音刚落,颈间冰凉消失,男子高大的身躯便脱力倒在了她身上! 凌兮月皱眉,用力推开身上的人。 “站住,例行检查!”马车外响起厉喝,应该是听到声响前来查看的巡城卫队。 正当秋兰准备开口时,一块金牌哐当丢出,落在马车前。 本是趾高气扬的卫队长一瞧那特制的鎏金玉牌,连忙垂首退避让开。 “头儿,不查吗……”小兵不解。 那卫队长制止,“不长狗眼的东西,那金牌整个天临王朝只此一块,见牌如陛下亲临,还检查个屁。” 皇城卫队让道,马车从中间咕噜着走过。 凌兮月这才有功夫打量马车里的不速之客。 一袭墨色衣衫,纹理极为精致,与鲜血融汇几乎成绛紫色,包裹着颀长身躯。 他侧躺着,双眸紧闭,墨发微遮的左脸轮廓堪称完美,仿佛被天工以最精美的笔墨勾勒描绘,面若刀削斧刻,眉锋似剑,鼻梁高挺若远山逶迤。 薄唇色彩比鲜血更为迷人,妖冶。 美得炫目,夺人心魄! 凌兮月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半张脸可以说是夺造化之极,是上天呕心沥血,精心雕琢而成的孤品,实在让人很难不起‘色心’。 脸都长成这样了,如果扒了衣服看,身材估计也没得说吧…… 阿弥陀佛,食色性也,她心中默默念叨一句。 罪过啊罪过! 凌兮月咽了咽口水,将他翻过身来正躺。 一看,她愣了下。 什么意思? 第5章一不做二不休! 他右半张脸却被一掌大的银玉色面具遮住,不见真容。 瞧男子眉眼痕迹,估摸着也比凌兮月大不了多少,不过十八九的模样,浑身却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冷漠孤寂生人勿近,似独狼嗜血桀骜。 若换做往常,恐怕绝不会如此老实的待着任人摆布。 奈何身受重伤,龙困浅滩。 “不过这伤……”凌兮月嘴角微微扭曲,“受得可真有水准。” 再重哪怕一分,就没命了。 “也挺会挑地儿躺的。”凌兮月无语。 要不是遇到她,就这一身伤,能活过今晚她就跟他姓。 心脏被刺破失血过多不说,浑身真气逆转乱窜,还能有小命在都是个奇迹,亏得他自己功力绝顶深厚,护着心脉,否则早去见阎罗王了。 思量中,凌兮月难得生起一分好奇心。 她不自觉伸出手去,葱白的手指一点点靠近面具。 就在凌兮月指尖即将触到男子面颊时,手腕猛地一紧,被一只森寒大掌牢牢桎梏,他紧闭的冷眸赫然睁开,犹如一头忽然苏醒的猛兽,直对上她的眸子! 凌兮月僵住。 北辰琰也是一怔! 凌兮月愣的是,他怎么有一种做贼心虚,被当场抓包的窘迫感? 分明是他自己投怀送抱的好吗! 当然也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人的眼睛……他竟有一双冰蓝色的眸子! 好美…… 而北辰琰怔住,甚至有些呆愣的是,竟有女子胆大包天,敢对他动手动脚! 而且……她似乎并不害怕自己。 凌兮月回神,呵呵一声干笑。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暗光乍现,袖中滑出金针穿过指缝,毫不犹豫,一针扎在了那眸露寒光的男子太阳穴上! 剧痛,脑中“嗡”的一炸,北辰琰眼皮重若千斤。 可恶! 她居然敢! 沉重的眼皮一张一合,北辰琰动弹不得,眼前最后留下的,是少女那笑靥绝美,却颇为诡异的朦胧剪影,意识一点点消失,一直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墨石门匾,玄医阁。 天临王朝最大的医药组织,在六年前横空出世,如今学徒遍布天下。 阁内楼院亭台高低错落,蕴着一种低调朴实的美,林荫密布,其中夹杂参天古树,各式奇花异草,随便拿出一株来,都会惹得各大药堂疯抢。 清风过境,淡淡药香飘出。 无花果,佛手千叶,观音莲……药池里漂浮着各种珍贵药材。 只是周遭所有,都掩不住那池中男子的半缕风华! 他倚着石壁端坐药池边,双眸紧合,浓翘睫毛比女子还要精美,细密水雾在上凝聚成珠。 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色,却被他似火绯唇衬出几分妖异感。 墨黑长发顺那削窄肩头披散,沿着身躯蜿蜒而下。 他露出水面的上半身,赤裸着! 完美身材毫无保留展露出来! 修长脖颈往下,是光滑性感的一对锁骨,六块腹肌线条紧致流畅,肌理分明。小麦色的肌肤覆着水雾,犹如沾了蜜糖,泛着莹莹光泽,让人恨不得扑上去添上一口! 而凌兮月,也的确在对他上下其手…… 第6章不介意肉偿! 要不是想瞧瞧这人的肉体,她早顺手把他丢马路上了。 “哇,身材真的不错,暴殄天物。”她葱白的手顺着男子光滑有力的臂膀,一路向下……最后,抓住他的大掌拿起,拇指压在一张纸上重重一按。 画押! 白纸黑字…… 无花果,一千两黄金,佛手千叶,两千,观音莲……三千……零零总总,加起来差不多也就三万多两黄金。 “别以为长得美就不用给医药费。”凌兮月丢开他的手,收好欠据,瞥了瞥那火爆得让人流口水的身材,阴测测一笑,“还不起倒也不介意肉偿……” 不过对着这样的肉体,不干点别的什么,简直暴殄天物! 凌兮月再扫了一眼池中男子,咽了咽口水,慢悠悠把欠据往怀中一揣,举步离开。 阿弥陀佛,她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吗? 男子端坐药池之中,眉心微动。 玄医阁,林影清风亭。 “这次该我跟着小姐回去。” “不要!” “你都跟着小姐一个月了。” “那你上次,跟着小姐去了随州三个月呢!” …… 亭中两道人影交错,争得面红耳赤。 “什么事这么热闹。” 凌兮月笑靥浅浅,缓步而来。 “小姐!”秋兰俯身笑嘻嘻靠过去。 “小姐。”晚菱性子安静些,或者说是冷淡也不为过,可能和从小遭逢大难有关,虽和秋兰这些人关系不错,但也只对着凌兮月有好脸色可给。 “玄医阁最近如何。”凌兮月在铺着乱垫的石凳上坐下,随手端起一杯凉茶。 晚菱回禀,“一切如常。” “嗯……”凌兮月点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了,你比那几个丫头办事妥帖些,我看这里里外外井然有序,只你一人在玄医阁,我能便放心。” 晚菱双眸瞬间放光。 能得到小姐一句夸赞,她做什么都值了! “小姐……”秋兰不乐意了,赶紧卖乖,递上一叠资料,“这是天下阁刚传来的消息。” 凌兮月接过册子,细细翻看。 “小姐你什么时候回侯府?”秋兰嘴似乎停不下来。 凌兮月目不斜视,“明日。” 秋兰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微微扭曲,憋笑道,“我说小姐,这太子殿下可是美男榜上排了号的美男子,身份也还勉强,再说人家可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可是个情种,你不如就从了。” “没大没小,小姐的玩笑都敢开!”晚菱冷眉。 秋兰垂头,暗自吐舌。 她只是愁小姐的终身大事嘛,她容易么。 凌兮月眉梢轻扬,“美男榜?” 那表情:还有这东西? “小姐,这你都不知道啊。”秋兰来了精神,打趣道,“这天下除了四大美女,可还有十大美男,我们天临可占其中之五,还曾霸占榜首多年,至于这太子爷也算名列前茅,如今屈居第五名上。” 凌兮月呵一声,世人闲的太无聊了吗? 不过凭良心说的话,北辰景的模样的确长得不错。 “这榜首是谁,为什么叫曾经?”凌兮月一边翻看手中资料,只是随口问句。 “额……”秋兰言语忽然打结。 第7章毁容,嗜血! “怎么?”凌兮月停下手中动作,抬眸望去。 秋兰哎一声,“没什么,只是太可惜了。” “哦?”凌兮月忽的来了兴趣。 “小姐你是太不关心朝野之事了。”秋兰说道,“不过你应该知道,原本这天临皇帝最疼爱的是他第七子,如今的离王,而这太子之位原本也是离王殿下的。” 北辰琰,凌兮月琢磨。 虽然之前极少接触朝堂之事,但这个人……她倒有所耳闻。 离王北辰琰,少年奇才,在天临王朝乃至于天下都是一个传奇,两岁识文断字,三岁随军习武,十三岁带兵出征,立下战功裂土封王,十七岁便以破竹之势兼并边塞两大叛变属国。 可谓战神,从此闻名天下,赫赫战功,朝野上下除了护国侯的老爷子外可谓无人能比。 而他才十九岁! “最重要的是,离王殿下生得一副惊世容貌,当年可是横扫天下美男,牢牢占据榜首之位!”秋兰表情迷醉,仿佛亲眼所见,她双手捧心,“是天下女子最为梦寐以求的夫君,我嘛,就想着能见上一面就可以了。” 晚菱盯着秋兰,虽没什么表情,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哎,可惜啊可惜……”秋兰话语急转而下,“离王殿下十八岁那年也不知得了什么怪病,一夜之间,脸上长出了奇怪的血纹,绝世面容被毁,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所以这十大美男才仅剩其九,虽然离王毁容,但榜首之位却一直空悬了下来,可能再找不到可以高居首位与之比肩的男子,也可能是大家太过遗憾而保留了下来。 “对了!”秋兰双眸一颤。“据说离王发病的时候还会喝人血!” 凌兮月凉眸微眯。 喝人血么? 秋兰不自觉抖了抖,“以前离王殿下只是待人冷漠疏离,但自那以后,那活生生的简直一尊杀神,生人勿进,而且……”她瞧了瞧左右,像是怕什么一般。 凌兮月不由觉得好笑。 秋兰这才压低嗓音道,“小姐你知道吗,我听说离王殿下的前两任王妃,都是在新婚之夜当晚,被他嗜血而亡,而不是外面所传的什么离奇暴毙!” 虽然离王毁容,有怪病,但还是止不住天下女子对他倾心,名门闺秀也不例外,毕竟他权倾朝野,惊才绝世,可接连闹了这么两出之后,天临再无女子敢嫁。 毕竟谁都不想短命,还是被喝干血变成干尸,那种恐怖死法! “都是哪听来的些风言风语。”凌兮月轻笑。 不过北辰琰…… 凌兮月眼波轻转,仿佛向药池的方向瞥了瞥。 “这可不是胡说,整个天临女子都知道,就小姐你一个异类,哎…… ”秋兰望月长叹,所以她愁啊,自己多筹谋着,她家小姐该什么时候才嫁的出去啊。 不对,秋兰刷地望向凌兮月,眸瞪得贼圆。 小姐该不会是对男人不感兴趣吧! 凌兮月皱眉,“你这什么眼神。” 秋兰呵呵,干笑。 “有这闲工夫,不如回天下阁帮三娘的忙。”凌兮月起身离去,慢悠悠的丢下一句。 秋兰立马哭丧个脸,“小姐……” 晚菱憋笑,该的! 不过才离开一刻钟功夫,凌兮月回到药池,却已是另一幅景象。 侧边雕花窗户大敞,夜风携起轻纱穿堂过。 药香浮动,池水涟漪未平。 人去楼空! “这是要逃债么……”凌兮月绯红嘴角扬起一抹鬼魅般的微笑。 第8章回府,下马威! “啾——” 讯号音如夜莺啼鸣,鬼魅嘹亮! “属下该死!” 数十道黑影从天而降,俯首跪了一地。 真该死,竟让主子在练功最重要的环节被人偷袭,最后还跟丢了,险些酿成大错。 站于众人身前的男子半张脸颊笼罩在阴影之中,浑身气息不稳,却寒气逼人,“炼狱领罚。” “是!” 众影屏息。 “还有,玄医阁背后的人,一个女人!给,本,王,查!”一字一顿,几乎从牙缝中挤出,那低哑的嗓音,带着嗜血的冷,和一股极致的怒,被压抑着,仿佛随时都会如火山岩浆般喷涌而出。 众影控制不住双肩颤抖! 天…… 死定了,死定了。 不过到底是什么人,竟能惹得主子如此动怒? 翌日,风和日丽。 京西正街,护国侯府。 十步台阶之上,两尊黑色石狮矗立两侧,那玄色御赐牌匾高挂,沉淀了数代人的心血,门前守卫士兵铁甲长枪,威严肃穆,一看便知是将门府邸。 一队车马缓缓停下,朴实无华。 周围有人驻足,什么人的车马停在了护国侯府门前?看着这么普通。 帘子掀开,马车中的女子露出个头来。 “呕——” 周围人瞬间吐了一地! 什么鬼? 瞧那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少女,她的脸被一道疤痕贯穿,皮肉猩红,瞧着像是刚被猛兽薅了一爪子,即便已经愈合,都能让人毫不费劲的想象出当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场景。 凌兮月跳下车架,眼珠子咕噜着打量周围,活生生一个痴呆懵懂的无知少女。 秋兰心中哀嚎。 我的亲亲小姐啊! 真应了夜枫的那句话,这都是些什么恶趣味? 见过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没见过把自己弄得和鬼一样,怎么丑,怎么来的。 “我知道了,是护国侯府的那位三小姐!” “你是说凌兮月?” “哎呦我去,百闻不如一见。” “真是丑到了一种境界,难怪太子殿下要死要活要退婚!” 过往之人纷纷驻足,呕吐之声那是此起彼伏…… “什么人?不得在此停留!”那侍卫长下来,指着凌兮月一众疾言厉色大喝。 一老仆上前道,“快去禀告老侯爷,就说三小姐回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示意凌兮月快往里请。 凌兮月的车队轻装简行,可能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老爷子派去的人也并未张扬,随行侍卫们也是便装,只想着将孙女儿能安全接回来便是。 侍卫长冷笑,“侯爷巡防未归,不过吴管事,才半月不见,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咱侯府有大小姐,二小姐,可本侍卫长就从未听说过什么三小姐。” 凌兮月挑眉。 呵,下马威这么快就到了? “就是,本小姐倒是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冒名顶替到咱府上来了。”府中传出一道娇笑,那应声款款走出的人儿,也是妙绝,一袭蓝衣,身躯玲珑如玉。 “哇……” 周围一阵惊叹。 这才像侯府小姐嘛。 “二小姐!”侍卫长立马狗腿般跑过去,换上灿烂笑容。 战娉婷立在台阶之上,高傲得像一只开屏孔雀,居高临下的瞥着凌兮月。 第9章打一顿就好了! “二姑娘,这是三小姐,您应该认识的。”老仆上前劝阻,“您就别为难老奴了,快快让开,请三小姐进去吧,不然老爷子回来不好交代。” “少拿爷爷来吓唬我。”战娉婷哼一声。 “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就把这丑八怪当个宝了!” “你!岂有此理!” 秋兰气不过,护犊子般,撸袖子就要冲上去。 凌兮月却挥手将她拦了下来,面上笑意不减反增。 秋兰心中暗自一个激灵,赶紧退后。 完,小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而且依她的经验来说,小姐笑得越灿烂,后果越严重…… “不认识是吗?”凌兮月微笑。 而门前某人却不自知,依旧在那趾高气扬谈笑,“我们战家本来就没什么姓凌的小姐,谁知你是哪里冒出的野种,我堂堂护国侯府千金小姐,怎会认识你这等下作之辈。” 这丑八怪在侯府的时候,还不是任她捏搓不敢吭声,就算老爷子在,她随便找个理由就把这傻子糊弄过去了,这到乡野之地待了几年时间,回来还能翻了天不成? “二姑娘!”老仆听不下去。 那侍卫长也是存心刁难,“我看,还是等老爷子回来再说吧,放了闲杂人等进去,我们更不好交代。” 谁人不知老爷子军务繁忙,常年不在府中,如今侯府事务都是歆儿大小姐做主,以后还有可能会是太子妃,现在他不找这样的好机会巴结着,更待何时? “看来,今天凌兮月是没那么容易进侯府。” “也是可怜,没爹没娘受人欺负。” …… 周围过往之人都纷纷露出同情眼光。 战娉婷此时骑虎难下,却还是有点心虚的,羞辱一番给个下马威,达到目的后便松口,“即便要进,那也只能从侧门进,可不能脏了我们护国侯府的门庭,毕竟这里进出的可都是身份尊贵之人,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都可以踏足的……喂,你干什么,别拿你那张丑脸来吓本小姐。” 说话间,凌兮月已走至她面前。 “不认识。”凌兮月咧嘴一笑。 战娉婷不自觉一抖! “不认识我没关系。”凌兮月抬手,举起一物,“认识这个就好。” 话音未落,手中之物破风而出。 “啪——” 长鞭猩红,以破竹之势,一鞭横扫过去! “啊——”还未反应过来,战娉婷应声惨叫飞出,“碰”的一声,狠撞在朱红侧门中央,最后重如麻袋跌落在地,尘土飞扬,哎呦惨叫响起,头上珠翠花钗散落一地! “哧……” 周围一众倒吸一口凉气。 这?? 都可以!! “啪——” 再一鞭子挥出,似毒蛇吐信,卷上那侍卫长熊腰,似秋风扫落叶,带起那魁梧身躯猛地抛起在半空,一挥!直接甩到右边朱红侧门之上,撞出“轰”的一声巨响! “噗——” 侍卫长落地喷出一口鲜血。 再看那背后的铜门,都活生生凹了一大块,这力道……看着都疼。 凌兮月勾唇冷笑。 振臂,挥下。 “啪——” 一声脆响,钢鞭在地面带出一道长长的森白印记!罡风穿堂而过,门前侍卫豁然中开,吓得连连倒退,控制不住瑟瑟发抖,让出一条平坦大道来。 “……” 安静,窒息。 人来过往的正街上,死一般的寂静,瞬间鸦雀无声。 原本吵闹不休的护国侯府门庭前,一下子便安静下来,两个闹得最凶的,一个晕死了过去,一个在地上打滚惨叫。其余之人噤若寒蝉。 凌兮月缓缓收回长鞭,“废什么话,打一顿不就好了。” 脸上那笑容,天真无害。 第10章都记得走侧门! 秋兰“噗”的笑了出来。 只是这一顿打得哟…… 周围看热闹的,此时是笑都笑不出来,一个个背脊发凉,冷汗涔涔,生怕说错了一句话,那一顿鞭子就落到了他们身上来。 是谁说的侯府三小姐是个废物? 这他娘分明是个狠角色! “这……”那老仆是被吓到了,加上老人家心脏不好,幸好没给吓晕过去,这会儿杵在凌兮月身边,像个木桩一样,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真的是兮月小姐? 他现在也怀疑了! “这不,安静多了。”凌兮月轻笑,一路进去畅通无阻。 秋兰憋笑,低头跟上去。 “哎呦,哎哟,来人啊,救命,呜呜呜……”战娉婷浑身散热架一般,满地打滚,哭得如丧考妣,哪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哦,对了。” 凌兮月忽然回头。 门外侍卫齐刷刷一抖,心脏都快跳出心坎儿! 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 一次说完可好? 有人快哭了…… 凌兮月微笑,一张‘鬼脸’分外迷人,轻快嗓音天真无邪至极,“我这刚回来,有些事情不是很懂,不过幸好有人提醒了我,这以后大姑娘,二姑娘,还有几姨娘什么的,出入侯府都记得走侧门哦。” 战娉婷眸子愕然一瞪。 什么? “是,是。”众侍卫点头如捣蒜。 他们还能说什么? 还敢说什么! “不然。”凌兮月脸色转冷,直至面无表情,一字一句,“我不介意,再帮忙清扫一下门庭。” 转身,迈步进门,留下一道漂亮身影。 “你,你!你们!” 战娉婷死瞪是凌兮月背影,又颤手狠指见风倒戈的一众,浑身裂痛,气血上涌,怒火攻心……接连摧残,几个抽搐,这一口气没上来,竟活生生的给气晕了过去。 众人闭眼。 惨,惨不忍睹…… 这一顿鞭子,换来的是凌兮月三天安静日子。 护国侯府的建筑多是大气朴实,低调厚重的风格,而凌兮月所在的兮月阁,却是雕梁画栋,金纱软帐,无一不精美绝伦,更是花团锦簇,群芳争艳。 池中锦鲤畅游,鸟叫虫鸣不断。 阳光一照,这周围金灿灿的,闪眼。 “哎……”不知是凌兮月的第几十次叹气。 老爷子的品味,真是一言难尽。 秋兰笑言,“老侯爷这不是心疼小姐你嘛,在外面风吹日晒吃苦受累的,这回到家可不得什么都用最好的,好好将养,我听老管家说,准备接小姐回来的几个月前,就开始布置了,哈哈……”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来。 “老爷子什么时候回来。”凌兮月躺在软椅上,在树下纳凉,合眼小憩。 “管家说,好像就这两日。”秋兰立马回道。 凌兮月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我要的关于北辰琰的卷宗,天下阁送来了吗。” 秋兰正想开口,却忽的皱眉。 凌兮月睁眼,缓缓勾唇。 有客人到了! “妹妹这里好生精致。” 嗓音优雅,人未到,声先至。 接着走进院门的人,更是曼妙多姿。 一袭正黄色的锦缎衣衫,发髻高束,横插两只凤翅金簪,美眸盼盼,眉心以鹅黄花钿点缀,妆容精美玉佩纤腰,好一个端庄优雅的人儿。 头排军被秒,正主到了。 第11章第一名门贵女! 来人正是被誉为天临第一名门贵女的战歆儿! 先前战娉婷在门前阻拦,不过是打头阵,给下马威应场子的,没想到反被扇了耳光,接着凌兮月几天没动静,如今正主还是沉不住气了。 这战老侯爷膝下,有三子一女。 正妻去后,即便有两个姨娘,侯爷夫人的位置也一直空悬。 都说虎父无犬子,但两个姨娘的儿子,却都是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 不提也罢! 而嫡长女,也就是凌兮月的母亲战雪澜,虽为女子,与父亲一起沙场杀敌,征战四方,丝毫不逊男儿,可谓巾帼不让须眉,更是风靡天下的美人。 奈何未婚先孕遭受非议,红颜薄命。 嫡子战云扬,也就是战雪澜一母同胞的弟弟,更是年少奇才,兵法战术信手拈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当年和姐姐并称京城双绝,撑起整个护国侯府下代门楣。 可惜英雄气短! 十年前遭逢大难,被人废了一身武艺,更残忍的挑断手脚经脉,至此残废一蹶不振。 嫡亲血脉中,唯一孙子辈的只有个凌兮月。 一提及,只剩叹息。 哎…… 若见到,简直让人恨不得戳瞎自己双眼! 完全集齐所有惨烈于一身啊,痴呆,废物,丑颜! 实在让人感慨,护国侯府几代英才,怕是要折陨在此。 如今只孙子辈中战歆儿有所担当,名声不错,侯门闺秀,虽不及战雪澜那般惊艳,光芒四射,却也能勉强撑得住场子。 老爷子军务繁忙,常年在外,所以府中大小事务自然便落在了她的头上,可以说是女主子都不为过。 跟随战歆儿一起过来的,花花绿绿一群,多是她交好的王孙贵女,像是来府中小聚。 凌兮月淡眼望去,眉梢轻扬。 这拉一帮子来,唱戏呢? “哇,好精致的院子。” “只是给这傻子住,脏了地儿。” “早闻这凌兮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丑得非同凡响,哈哈哈哈。” “不过没想到这丑八怪还能回来。” …… 一行人交头接耳,低声窃笑。 秋兰扫了周围一群人,心中长长“哎……”了一声。 可怜了,小姐这会儿正无聊。 这一群人中还有战娉婷,刚能下床。 只是瞧她那样子,似乎吃一堑未能长一智。 “大姐。”她急不可耐地扯着战歆儿的袖子,眼神狠瞪凌兮月,“就是这丑八怪,她居然敢打我。” 那天她是没留意,今天有大姐帮着,她非得打回来不可! 就算不动手,她也得当着大家的面狠狠羞辱一番,解她心头之恨。 战歆儿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依旧是那端庄优雅姿态,缓步上前,“妹妹回来本是大喜之事,奈何府中事务繁忙,都要姐姐亲自处理,实在脱不开身,今日才来相见,希望妹妹不要嫌姐姐怠慢了才是。” 那话中,意思可不少。 其一,她很忙,因为府中之事她掌权,其二,莫嫌怠慢,她是主,凌兮月只是暂居之客。 凌兮月依旧躺在软椅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你哪位。”淡淡的,她吐出三个字。 什么是秒杀? 这就是! 尴了尬了,唱了半天戏,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 战歆儿愣住,那端庄高贵的面庞也微不可查的抖了下。 第12章打懵! “你!”战娉婷沉不住气,嚷嚷,“你明知故问!” 京城上下名门圈子里,谁不认识她大姐? 更何况还在护国侯府!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娘亲只我一个女儿,不曾留下什么姐姐妹妹的。”凌兮月淡笑,指尖绕着一缕青丝把玩,抬眸扫去,“可不要乱攀亲戚。” “呵……”战歆儿挤出一丝温柔笑意,“这么多年不见,妹妹不认识大家了也是正常。” 她微重了点嗓音,“我是歆儿,按规矩辈分来说,你应该称我一声,表,姐!虚长几岁,在侯府诸多姐妹中也是长姐,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作为姐姐,照顾大家是应该的。” 能在侯府管事,战歆儿也却是有些心思的,沉稳又不失锋芒。 言下之意,可别坏了规矩,不尊长姐。 “我道咱家小姐还有个哪门子姐姐。”秋兰拉长嗓音,“原来是表的。” “咳咳……” 院中角落传出窃笑。 跟在凌兮月身边这么久,秋兰那损人的功夫那也不是吹的。 “好大的胆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主子们说话,哪有你个奴才插嘴的道理!三妹,你不会管教下人,姐姐我不介意帮帮你。”战娉婷逮住机会,仗着有战歆儿在撑腰,直接挥手,“来人,给本小姐掌嘴!” 老爷子快回来了,还是别让凌兮月身上有明伤的好。 打不了凌兮月,先打一顿奴才出出气! “是——” 两个府兵应声上前。 战歆儿面上是万年不变的端庄浅笑,在旁不吱声,却显然也是默认的,不然战娉婷可使唤不动,毕竟老爷子不在,他们可是以战歆儿的话为准。 “谁敢。”秋兰下颚傲气一抬。 这世上除了主子,谁都别想动她。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家快看看,这狗奴才都快爬到主子头上来了。”战娉婷气得面色绯红,“今天不好好管教,明天岂不是无法无天,连皇上都不放在眼中,带出去丢我们护国侯府的脸!” “嗯……” “没错!” 众王孙小姐们纷纷赞同。 这奴才确实忒没大没小了点。 “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掌嘴,狠狠的打!”战娉婷上前两步,挥手示意两个府兵,已迫不及待要打一顿秋兰出气。 “说得好。”凌兮月开口。 “?” 四下忽静。 众人诧异,没想到凌兮月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暗道,刚还觉得凌兮月挺正常,现在不会又傻了吧? 凌兮月起身,抖抖衣裙下地,朝战娉婷一步步走过去,在她面前一顿,面上笑意灿烂。 战娉婷没来由一抖! 毕竟前车之鉴…… 还是有些后怕的,只是今日有这么多交好的王孙公子在,她不能示弱,再也丢不起那个脸了,再加上有战歆儿在旁撑腰,她也有底气一些。 战娉婷下巴高傲一抬,“你……” “啪——” 脆响,狠狠一耳光! “哧……” 背后人群猛的后退。 这猝不及防的一耳光,战娉婷被凌兮月直接打跌在地,眼冒金星,口鼻冒血,脸朝向后方,感觉脖子都转了一个圈儿! 白嫩肌肤上,五个猩红手指印在阳光下好不刺眼。 战歆儿愣在原地,美眸愕瞪。 她也没想到,凌兮月这么狠,这么直接,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战娉婷一耳光…… 凌兮月面无表情,一张‘鬼脸’冷得渗人。 看来,有人是没长记性。 “你!你又……”战娉婷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猛地抬起头,双眸猩红扑向凌兮月,疯了,“你居然敢……” “啪——” 抓狂话语被脆响打断! 凌兮月反手又给了她一耳光! 这次……所有人都捂住了自己左脸,齐刷刷的,兔子般向后跳退一步。 第13章教教你规矩! “有何不敢。”凌兮月勾唇,“打的就是你!” 我操! 见鬼了! 这是凌兮月? 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整天只知道傻笑的凌兮月? 怎么跟换了个魂儿一样! “你……你……凌兮月你疯了吗。”战娉婷发髻歪斜,珠钗散了一地,捂着脸瘫坐在地上,鼻青脸肿,被这接连的两耳光打得满地找牙。 凌兮月轻笑,迈步上前。 “你别过来。”战娉婷往后退。 前两天的伤还没好,今天又被一顿‘暴打’,她这下是真的怕了。 “凌兮月,够了。”战歆儿疾言厉色,终于忍不住站出来,没办法再躲在背后装好人,“适可而止,这里是护国侯府,不是你那乡野之地,可以让你随意撒泼耍横。” 凌兮月望向战歆儿。 你也想试试? 战歆儿不自觉便抿唇住口,莫名有些心慌。 “我是在教姐姐你,该这样掌嘴才对。”凌兮月回眸,单膝半蹲下,对上战娉婷那双颤抖的眸子,嗓音轻缓,“有人的确不怎么会管教,今天,就让我好好教教你,什么才是规矩。” 两个府兵吓得退到了最后面去。 凌兮月起身,垂眸看着战娉婷,“我这第一耳光,打的是你目无尊卑!好意思跟本小姐提规矩?按祖宗规矩,我是嫡脉,你是庶出旁支,位同奴婢,你有什么资格让本小姐见礼?” 她道,“想来这府上的确没有人好好管教,奴才还真骑到主子头上来了?” 战娉婷刚的话,原句奉还。 众王孙公子交换眼神。 还真是如此…… 只是凌兮月原先痴傻呆愣,不争不抢,王府也一直都是战歆儿主事,渐渐的大家都快忘记,如今整个侯府,只剩凌兮月是嫡出血脉,其余的都只是庶出旁支而已。 哪怕凌兮月父不详,也耐不住老侯爷疼爱,加上是正房嫡出。 战娉婷脸憋得通红,竟无法反驳,战歆儿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两巴掌和打在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凌兮月转眸,对上战歆儿的眼,继续道,“按朝堂位份,我是陛下御赐的正一品皇贵郡主,位同公主贵妃,你等无官无爵,受你们五体投地跪拜大礼也不为过,见我而不拜。” 她笑了,鬼脸妖娆灿烂,“想来你们是比陛下还要尊贵了……” 这到底是谁不尊圣上? 众人一听,齐齐吓了一跳。 好好的,怎么把他们也扯下了水! 藐视皇威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谁都担不起,凌兮月话音还未落句,眼前已经跪了一地,或俯身见礼。 “拜见兮月郡主。” “见过兮月郡主!” 众人额头滴汗,心中暗骂。 他们没事儿跟着凑什么热闹,现在跟着遭殃,谁说凌兮月是个傻子?这巧舌如簧,就差没把活的说成死的了,这家伙先前不会是装的吧! 战歆儿僵在那里,漂亮脸蛋儿由红转青,由青转紫。 那五颜六色的,好看至极。 “都是自家姐妹,就不用太过讲究这些虚礼吧。”战歆儿面带微笑,心中却恨得牙痒痒,等她成了太子妃,看这凌兮月还能在她面前端郡主架子! 第14章好好叙旧! “再提醒你一遍,本郡主从无姐妹兄弟。”凌兮月强调。 谁和你姐妹情深? “你——” 战歆儿被这一句话堵得,面色顿时涨红! 她怎么也没想到,凌兮月会一点面子也不给她,就算自己是庶出,那好歹也是长姐,再加上自己与离王殿下有婚约在身,未来还很有可能取代她凌兮月,成为太子妃! “怎么,你一个庶女奴婢,还敢藐视皇威。”秋兰是时候火上浇油。 战歆儿银牙咬得咯吱作响,袖中的手松了又紧,踟蹰许久,终于还是提了提裙摆,恭敬跪下,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挤出,“妾身拜见郡主殿下。” 她忍! 凌兮月看着面前一众,轻快一笑,“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有人吐血。 刚谁说的要讲规矩? 这家伙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没说你。”见两府兵扶着战娉婷也要起身,凌兮月笑眯眯的三个字丢过去,那两个府兵惊得手一哆嗦,几乎是条件反射,直接就松了手,烫手山芋般丢下她。 战娉婷应声噗通跪回了地上! “……” 众默。 战娉婷也傻了,尴尬至极的蹲坐在那。 凌兮月单膝半蹲靠过去,对上她懵逼的眼神,轻缓开口,“这第二巴掌,你记住了,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可就是护短,我的人就算自己杀了剁了,那都容不得别人动她一根汗毛。” 想动她的人,当她是死的啊! 战娉婷对着凌兮月那张笑靥邪异的‘鬼脸’,脸上表情几度变幻,双眸懵懂,嘴角瘪了瘪,最后竟“哇——”的哭了起来,像是个没抢到玩具的孩童。 是那种极为幼稚的哭法,恨不得满地打滚。 “呜呜……呜呜呜……” 鼻涕眼泪横流,哭得那是一个伤心。 欺负人,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为什么总是她挨打,好痛啊,凌兮月这死变态,怎么这么凶,都是上哪儿学的啊,反正丢脸丢到家了,她不要活了。 “呜呜呜……” 战娉婷完全没了形象,脸肿得像猪头一样,横手去擦,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 “?” 这倒把凌兮月给弄懵了。 有这么惨? 至于吗! 若是大家听到凌兮月的心声,肯定齐齐回应:太至于了! “呜呜,呜呜呜……” 说白了,战娉婷也才十六岁,其实也还只是个孩子。 “好了,差不多得了啊。”凌兮月嘴角狠抽了抽,眼神示意两个府兵,“把二小姐送回屋去。” 多大点事儿,不就打了两耳光吗,她都没怎么用力。 “不早了,都散了吧。”凌兮月伸个懒腰,躺回软榻,笑嘻嘻道,“不过倒是提醒了本郡主,一别这么多年,许多小时候的玩伴都快不认识了,只是本郡主刚回府,需要一些时日休息调整,熟悉熟悉,改日再请各位来府上喝喝茶,叙叙旧什么的。” “是。” “那就告辞了……” 众小姐公子们赶紧告退,几乎是连奔带跑。 叙旧?这傻子,不对,凌兮月要和他们叙旧?不会是想起小时候他们一起欺负她,整她那些破事儿了吧!那还是别叙的好,会死人的。 找场子不成,反被啪啪打脸,战歆儿自然也待不下去,转身离开。 “哦对了,忘说一事儿。”凌兮月忽的开口。 战歆儿脚上一滑,险些没站住。 凌兮月挑眉,等她站稳之后,才不紧不慢开口道,“既然人都来了,也免了差人去通知,待会儿记得将侯府这些年后院开支的对账簿送过来。” 战歆儿心脏咯噔一声响! 第15章离王的未婚妻! 将要离开的王孙公子们一听这话,不禁停住了脚步。 这意思…… 明目张胆的夺权啊! 不是夺权,准确的说是收权,侯府现在没有当家老太君,凌兮月来掌管侯府后院事务是顺理成章,无可厚非的,只是先前她的痴傻状态确实尴尬…… 如今看来,管理侯府的大事让一个庶出旁系来做,却是有失体面了点。 而且谁都知道,哪个府上的开支账簿,都是经不起查验的。 战歆儿回头,银牙几乎咬出血来,“侯府事务繁琐,说是大也不大,但说小也不小,甚至一不小心,可以会影响爷爷和父亲们的军务大事,伤的是整个护国侯府的脸面,妹妹刚回来,很多规矩什么的都不懂,别刚回来就生出些事端,就算要学,也得回头再慢慢来吧,妹妹别胡闹了。” 她试图蒙混过去。 凌兮月轻笑,“你确定,要再和我讨论一下谁更懂规矩,这个问题?上下不明,尊卑不分,战大小姐,往日你就是这样管理护国侯府的?” 战歆儿抿唇,气得双肩发抖。 刚那‘两耳光’打得,现在脸上还火辣辣的疼。 “凌兮月,你别欺人太甚,我虽未过门,但到底与离王殿下有婚约,圣上亲赐!”她终是爆发了,面泛凶光,眸露狠色,下颚高抬展出咄咄逼人之势,“身为长姐我念你刚回府,好生相待,你却得寸进尺,若是被离王殿下知道,你仗着郡主之位如此欺压于他的未婚妻,就算你有十个郡主之位在身,脑袋也不够用,连爷爷都护不住你!” 被逼到此等境地,战歆儿只能使出杀手锏。 就算可能没命嫁过去,但离王二字,却足以震慑所有,甚至于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皇帝之名都管用,毕竟谁也不想去试试那个煞神狠起来,究竟会到什么程度。 凌兮月红唇微张,做出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 战歆儿冷哼,终于也松了一口气。 还算识相! 谁知,凌兮月微张着嘴,僵了半晌之后,眨眨眼满脸无辜懵懂的说出一句,“所以,这些和我说的,让你将王府对账簿拿来给我看看,有什么关系呢?” 众人脚底一滑,差点集体摔倒。 这家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他们现在也快被她绕晕了。 “还有,好好的,怎么就变成欺负你了。”凌兮月不懂,“难道你的账本有什么猫腻,不能示人不成?对账簿不是做来给人看,难道是用来无聊时候自我欣赏的?” 几句话就把战歆儿问傻了,一脸懵逼。 她有没有抓住重点? 这蠢货到底知不知道离王是谁! 秋兰捂嘴,强忍憋笑,有些看不下去了。 战歆儿胸膛上下剧烈起伏,怒火上涌直冲天灵盖儿,冲得她双眸泛白,极力忍耐才没当众失态,只是牙齿磨得咯吱作响,“妹妹想看,那就给你,好好看吧!” 既想看就看吧,她就不信,这白痴在乡野之地待了几年,养好了痴呆毛病,学了一身不入流的蛮横手段,还看得懂侯府大家的账簿了? 到时候别哭着求她! 言罢,战歆儿转身拂袖离去,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已如何都无法掩饰。 “慢,走……”凌兮月嘴角忽的勾起一点轻缓弧度,眸泛贼光,袖中手腕一翻,一颗珍珠破风弹出,很是不巧的滚到了战歆儿的脚下去。 于是…… “啊——” 这声惨叫,突如其来,整个侯府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16章兮月又被打了!? 战歆儿脚下踩滑,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唉哟”甩了个大马趴,像个破布袋子一样瘫在了院门口,嘴里冒出了血来,门牙都快直接被磕掉了。 秋兰闭眼。 唉哟,好像很痛。 不过她想小姐应该不是故意的,只是手有点痒而已。 “大小姐!”两个侍女赶紧去扶。 “哧……” 众人抽气。 没想到临走到了门口,还能闹这么一出。 凌兮月面露惊讶,“虽说规矩重要,但战大小姐也不必真行如此五体投地的大礼呀,毕竟都是侯府姐妹,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次都这样,怕你身体吃不消,以后就免了吧。” 那眼神,格外真诚。 那口气,很是体谅。 “?” 到底怎么回事,自己走得好好的,怎么就到地上去了。 战歆儿被这一跤完全给摔懵了,还从未当众丢过这么大的脸,云里雾里的被扶起来,就听得凌兮月这‘风凉话’,气得又差点两眼一翻倒下去。 “走!” 她满口血腥味。 “凌兮月,你给我等着!” 此仇不报,她战歆儿誓不为人! 两个侍女几乎是将战歆儿驾着出去的,比战娉婷还惨。 “姐姐莫生气,生气伤身,容易老的。”凌兮月慢悠悠的提醒。 这地方已不能再待下去了……众王孙贵女一窝蜂的跟着离开,谁都没心情在留在侯府做客。 “噗——” 一群人刚离开,秋兰便破功。 “哈哈哈哈……”她笑得直不起腰来,“我说小姐,你别一次就把人给玩残了,以后可就没意思了。” 凌兮月纤手挑开额前发丝,“乐得清闲。” 午后,战歆儿的婢女果真将记账簿抬了过来。 没错,是抬! 侯府近七年的开支,大大小小,加起来,差不多有上百本对账簿,没想到的是战歆儿做的挺到位,凌兮月随意翻看了下,一时竟没看出什么纰漏来。 三日后 已是午夜时分,护国侯府却是灯火通明。 侯府门前兵将列位整齐,像是在迎接等候什么大人物,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一队上百号人马在府前停下。 领头的主帅虽已鬓角花白,眉头夹霜,却是魁梧高大,一身浩然正气。 护国侯,战南天! 从护国二字,便能看出这位老爷子在天临王朝的地位。 “侯爷!” 一众跪地。 战南天勒马扬蹄,迅速翻身而下,袍角翻转,行走沉稳有力,绝对是一等一的练家子,他风尘仆仆阔步入门,满脸正色,不怒自威。 “老爷子。” 管家老仆第一个迎上去。 “兮月呢?我的宝贝外孙女儿呢,回来了吗,应该是早到了吧,有没有长高很多,这两天她吃的好吗,住得习惯吗?”这一开口英明神武姿态全毁。 那老脸泛红,双眸发光的样子哟,一言难尽…… “额……”管家还没开口,就被这一连数十个问题给问懵了,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战南天笑眯眯的,“在兮月阁吧。” “在在。”管家抓紧机会开口,“就回来那天,娉婷小姐……” “怎么,娉婷欺负兮月了!”战南天哪听得这些话,顿时胡子一横。 “没没……”管家连忙挥手,“只是有点小争执,兮月小姐打,打……” “啊!”老爷子老眼愕瞪,“兮月又被打伤了!” 显然,在以前凌兮月身上莫名添伤,被人打骂欺负,都已是常态,老爷子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直接那样觉得了,加上这刚回来一着急,就更没耐性听管家在说什么。 转身,一阵风就消失在了原地。 “……” 管家一个人傻愣在那里,风中凌乱。 “我的老爷,能听我说完吗……”瞧着战南天远远离开的背影,老管家欲哭无泪,“现在谁能欺负了那小祖宗啊?” 她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第17章血缘深处的悸动! 不巧的是,凌兮月这会儿不在兮月阁里。 回到侯府的这些日子,的确不如人在江湖潇洒自在,这夜半闷得慌,她一个人迎着风出来转转,走着走着,便来到护国侯府后院的明湖边。 净月高悬,湖面波光粼粼。 “哎……”她双手环抱胸前,眺目远望。 再这样无聊下去,她可能就滚回自己的山水江湖逍遥去,不玩儿了,不过再没意思,有的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嗯?”凌兮月忽见湖边有一抹削瘦背影。 这么晚了,还有人?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凌兮月的视线,扭头望过来。 是一名男子,单薄青色衣衫,约莫三十左右,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却生着一副惊世的好容貌! 眉锋似剑,眸若星辰,唇若朱砂轻抹绯红……原本应是英姿硬朗,桀骜不驯的俊美,却因眉宇间那淡淡的忧伤,而蒙上层凉薄苍冷感。 大概,因他身下的轮椅! 原来男子不良于行,准确的说是手脚都无法动弹。 凌兮月愣了下。 难道是…… 男子也微怔,随后拧起眉头。 “少爷,我没看见有人。”有侍从快跑过来。 “哎……”男子轻叹,并未多说什么,只道,“走吧。” 没想到都躲这里来了,却依旧不得清净。 “等一下。”凌兮月难得主动开口,她几步上去。 侍从伸手阻拦,“什么人,这是后院,你不知道闲杂人等不能入内的吗,速速离开吧。” 小侯爷这两年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侯府却越来越不安静。 男子却伸出手,骨节分明的削瘦手指挥挥,示意侍卫让开。 他抬眸,这才仔细打量眼前少女,俊美的眉梢时蹙时松。 这模样…… “小舅吗。”凌兮月开口。 战云扬唇瓣微张,开合几次之后,才微哑着嗓音出口,“兮月?” “嗯!”凌兮月一笑。 果然! 百闻不如一见。 只是没想到,昔日风靡整个天临的少年名将,会是如今的失意落魄光景,不过也是,有谁遭受到这样的大难,还会一如往常保持原本的心态。 战云扬眸中乍放光彩,“快过来。” 眸中光彩一闪即逝,他这发现自己连招手的力气都没有。 “小舅舅。”凌兮月靠过去,半蹲在他轮椅边。 战云扬不停哆嗦,艰难尝试了许久,才颤巍巍的举起右手,轻抚在凌兮月头顶那毛茸茸的青丝软发上,“真是兮月啊,没想到这么些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是小舅舅没用,让你受苦了。” 自己这个舅舅,也真是太不合格了! 其实这舅甥两的经历,可谓同病相怜。 原本凌兮月痴傻,即便是个废物,有外公和舅舅战云扬的疼爱,也不至于处境凄凉。 可自从战云扬被废之后,便一蹶不振,连自己都放弃了,更别提照顾旁人,而且养伤的那几年几乎都是在鬼门关徘徊,老爷子也是在这些接连打击,心力交瘁之下,才将凌兮月送走,远离是非之地。 “哎,回来就好,有小舅在,谁都不能再欺负你。”战云扬削瘦的俊脸难得露出笑容来,英姿飞扬,可以想象昔日,该是何等的风华无双。 凌兮月呆住了,杵在那里。 原本她只是顾及到战云扬的情况,才蹲在那里不动的,却没想到,他举着手,竟似安抚小狗一样,摸着自己的脑袋。 这感觉…… 怪怪的,但离奇的,竟觉得还不错。 凌兮月从未真正感受过,有点惊奇,像父亲,又像一个大哥哥般,打心底真切的疼爱宠溺,让人感觉暖暖的,来自于血缘深处的悸动。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亲情吧? 第18章略懂医术 战云扬极力控制颤抖的手收回,又是一声长叹,兀自摇头,“这些年浑浑噩噩,没有照顾好父亲,更是没照顾好你,实在有负姐姐临终所托。” 他的确不能再逃避了! 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兮月,为了父亲,为了整个护国侯府振作起来。 “我这不挺好的吗。”凌兮月一笑,眉眼弯弯,仿佛没有看见他残废的全身,“小舅舅你才三十,怎么像是个老头子一样,整天唉声叹气,这样可容易老得快。” 少女那张疤痕狰狞的‘鬼脸’如此笑起来,竟不觉丑陋可怕,反而生出几分俏皮来,那闪烁的眸子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透着真诚纯净,不染尘埃。 像一抹阳光穿透雾霭,映入人的心中。 战云扬被逗笑了,“你个小丫头,比小时候还皮。” 才几年时间,兮月倒是开朗了许多,不过的确是,这小丫头经历的波折可不比自己少,如今心境却如此开阔,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振作起来?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兮月变了许多。 虽容颜被毁,其貌不扬,眉宇之间却透着一种非凡英姿,无可比拟。 “不过小舅舅,你还真得要站起来。”凌兮月眨巴着眸子,映着湖边山色水光,溢出几分狡黠光芒,“这护国侯府还得靠你呢,我一个人可撑不起来。” “兮月小姐……”那侍卫闻言,连忙在旁给凌兮月使眼色,很是焦虑。 少爷可最是忌讳‘站’,‘走’,‘跑’这些字眼的! 凌兮月仿若未闻,脑袋一偏,继续道,“我记得小时候,小舅舅你答应过我,要教我骑马射箭来着,不许食言。” “小丫头记性倒是不错。”谁知,战云扬闻言却仰头‘哈哈’笑出了声来,嗓音清朗,“好!到时候,小舅舅带你去骑马,射箭,教你兵法将术,与姐姐一样和我们一起上战场!” 那侍卫听得这笑声,惊奇之余,几乎眼泪都快出来了。 多少年了? 有多少年,没听见少爷这般开朗的笑声了? 更别说提及驰骋沙场这样的话! “小舅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和我说说吗,我看看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言归正传,凌兮月挑起战云扬的斗志激情后,就得着手去做,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会更好一点。 战云扬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侍卫更是一脸懵逼。 凌兮月无奈,抓过他那削瘦的手腕,握脉,“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你的身体状态还算不错,额……”她一顿,随后颇为无语道,“只是有点营养不良,从现在开始,听我的安排好好养身体。” 堂堂护国侯府小侯爷,居然会营养不良,他这是有多虐待自己。 战云扬还是懵的,只道,“兮月你会医术?” “略懂。”凌兮月勾唇一笑。 战云扬点点头。 看来父亲将兮月送走是对的,小丫头这些年的确成长了不少。 凌兮月话还没有说完,随后接着道,“但医好小舅舅你这手脚,是没问题的。” “咳——”那侍卫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战云扬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第19章神医手下留情! “兮月……”战云扬喉咙干涩。 凌兮月嗯一声,“你看我像是开玩笑么,小舅舅你没听错,我说你的腿脚经脉,还有得治,至于骑马射箭,上阵杀敌,只要你还愿意。” 战云扬俊朗双眸豁然瞪大! 什么? “我很肯定。”她强调。 平缓的话语流入战云扬耳中,却如雷鸣炸响,震得他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之前只是以为凌兮月在和他撒娇,打闹,完全还是将她当成个孩子,根本没往心里去。 现瞧这慎重表情…… 可战云扬依旧不敢轻易相信。 不抱希望就不会有失望,这些年他经历了太多,几乎已是绝望,所有的医者都告诉他,他的浑身经脉已废,一辈子都不可能站起来,甚至于衣食都需人服侍。 更别提骑马射箭,简直做梦! 见他呆愣发傻的样,凌兮月干脆跪坐在草地上,笑道,“小舅莫不是不相信兮月?” “当然不是。”战云扬立即道。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少女那飞扬洒脱的笑容,真诚静谧的眼神,竟让人无法生起一丝怀疑来,哪怕她说的几乎是天方夜谭,也让人无法拒绝地想去相信。 不,是信任。 “真,少爷的身子真,真的有救?”侍卫激动得语无伦次,浑身发抖! 他几乎忘了,眼前的人是那个‘名动京城’的废物小姐。 “当然。”凌兮月点头,望向战云扬,“不说绝对,七成的把握还是有的,剩下的三成,就看小舅舅你肯不肯配合治疗了,毕竟复健过程是很痛苦的。” “痛苦……”战云扬哑然一笑,“没什么比废人一样,靠轮椅和别人伺候过日更痛苦的事情了。” 毕竟是战云扬,最初的激动之后,他很快恢复沉稳。 “小舅舅愿意一试咯。”凌兮月拍拍裙子起身,似笑非笑调侃道,“我主动出手,别人可求都求不来的,你还得我来劝,不珍惜如此大好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还不能收诊金,亏。 “呵——”旁边侍卫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兮月小姐才多大啊,他想起来了,十四还是十五来着? 人不大点,口气倒是不少。 老爷子遍寻天下名义,都没有一个人敢接手,若说有哪个名医还未请到的,也就最近些年江湖盛传的鬼手神医了,只是她行踪太过漂浮。 最重要的是,少爷自己都已经放弃了。 凌兮月斜眼瞟过去。 侍卫顿感背后一阵凉风刮过,捂嘴轻咳了一声之后,赶紧端正表情。 战云扬艰难的举起自己颤抖的双手,苦笑,“就这么一副破身子,兮月你看着办吧,不行就当给你练练手就是,毕竟这情况也再糟糕不到哪儿去。” 还是不死心吧,就算有一丝的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凌兮月头上黑线,无语道,“还挺有奉献精神的,别说得跟英勇就义一样好吗,不过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死不了的,你想死我还不愿意呢,坏了我神医名头。” “哈哈哈哈……”战云扬被逗笑,也跟着调侃,“好好,那还请神医你手下留情。” 这小妮子,也不知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完全变了个人,若不是他熟悉她的一切,还真会以为被谁冒名顶替了。 不过,他倒是更 第20章强行退婚! 舅甥两这一聊就忘了时间,天南地北的扯,谈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仿若知己好友一般,喝茶聊天秉烛夜谈,凌兮月在战云扬的后院一直蹲到了黎明时分。 这可让思孙心切的老爷子愁死了,半天等不回凌兮月,差点将侯府翻个底朝天。 清晨,天光破云。 护国侯府后院简朴清幽,仿若世外。 “三小姐!” “兮月小姐……” 有仆人丫鬟在外呼喊。 “一大清早,喊什么!”战云扬在外院亭中打坐调息,闻言眉锋一拧,那眉宇之间的锐利凛然,不减当年神武姿态,随口语气却又一柔,“兮月在我这。” 只瞬间,又化身护犊狂魔…… 每个清净,兮月才刚休息下,怕是要给吵醒了。 战云扬薄唇紧抿,示意左护卫去开院门,俊脸阴沉。 外面瞬间安静,护国侯府如今所有人可都不敢触战云扬的霉头,若不是老爷子要疯了,怎么的也不敢找到这来,只是没想到凌兮月真在这里。 凌兮月警醒,看了眼身上盖着的软毯,拨开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开门,“怎么了。” 昨天和小舅聊太晚,竟在这儿睡了。 “小侯爷。”丫鬟战战兢兢跑进来,附身跪下,恭敬禀告,“老爷子回府了,找了兮月小姐一晚呢,刚去了前厅,说找到了兮月小姐让她赶紧过去,太子殿下来了。” 战云扬回眸,与凌兮月对视一眼。 侯府正厅,威严肃穆。 此时气氛十分僵硬,满堂阴沉,仿佛风云欲来。 战南天端坐上位,脸色颇为不好,横眉冷眼抿唇不语。 “战老爷子,希望您也体谅一下本宫。”太子北辰景一身锦衣华服坐在客位,言语平和并未端架子,“这里的东西,就当做是本宫对兮月小姐的赔偿。” 正厅中央,摆着金灿灿的一堆。 两厢珠钗首饰,五箱金叶子,十箱一品锦缎,还有十几盒宝石美玉……可谓大手笔了。 只是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门提亲呢! “当初的婚约,只是老爷子与我父皇所订,本宫年幼,并不知情。”北辰景彬彬有礼,又不失皇家贵气风范,“如今本宫已有心上之人,想必老爷子也有所耳闻,所以还请成全。” 他就是不服! 为何父皇如此偏心,将一个废物丑女强塞给自己,而指给北辰琰的,却是名满京都的第一才女,还是自己的心上之人,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退让! 一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态度都已放低到如此地步,作为臣子的战南天还能说什么? 只是什么也挡不住老爷子爱护外孙女的心,他沉眉冷哼,拂袖站起,高大魁梧的身躯立在中堂,“太子殿下,这是你自己私下做的决定吧,你父皇知道吗?” 这一问,北辰景愣住。 若已有明诏,他还需费这样的功夫亲自登门? 战南天胡子一翘,“那就拿上你这些东西回去吧,若圣上下旨,老臣必当跪接!” 就不信那北辰老儿会背信弃义,强行悔婚,若他把这婚给退了,到时候兮月撒泼耍起脾气来,不死给他看才怪,到时候他找谁赔个孙女! 他又怎么和兮月交代? 第21章祖孙相见! 北辰景脸色瞬间也沉了下来,捏得座椅扶手咯吱作响,“战侯爷,本宫念你是两朝老臣,对你一再忍让,恭敬有礼,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 旁边隔着屏风,藏着几道窥视的视线。 “太子殿下果真是俊美非凡,威仪尊贵。”丫鬟俯身,“奴婢恭喜小姐了,能得如此夫婿。” 另一道精心装扮后的身影,不是战歆儿是谁? 她容光焕发,闻言会心一笑。 这是自然,他的夫君一定是人中龙凤。 “大姐,这太子殿下好生俊美,难怪能排上美男榜第五的位置,论身份,论模样,简直是完美,最重要的是我还听说,太子殿下十分中意姐姐呢。”战娉婷都看呆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可惜自己只是三房庶出,姐姐母亲好歹还是正夫人,虽也是侯府旁支,却又比自己要好上太多,自己要是凌兮月那个傻子该多好啊。 呸呸! 她干嘛要羡慕一个傻子? 战歆儿只微微一笑,仪态万千。 厅后暗潮汹涌,厅前更是水深火热。 “战老侯爷不如好好考虑一下,再回本宫也不迟!”北辰景口气加重。 “不用考虑!”战南天挥手,“既然太子殿下都这样说了,那老臣今日也把话撂在这。”他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负手而立,沉声哼道,“这婚,你是绝对退不了的,否则也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他费尽心思筹谋,不就是想自己离世之后兮月能有所依仗? “你——”北辰景豁的起身。 给脸不要脸的老匹夫! “哟,好热闹。” 一语随风吹入,打断两人争执局面。 随口走进的少女,一袭素色衣衫,‘鬼面’狰狞,却笑得灿烂无比。 “兮月?”战南天老眼刷的一亮,即便多年不见,他也一眼认出了自己宝贝外孙女,一步并做两步过去,一把将她揉入宽阔魁梧的怀中。 他的小兮月终于回来了。 也长大了! 凌兮月觉得身子一暖,那种温暖,一直透入心底,那是一种真正纯粹的关怀,宠爱,来自于血缘深处的牵绊,眼眶竟不自觉的微泛起了红色。 亲情,没什么比这一刻更清晰。 来到这个世界,她以为自己依旧会是孤身一人,没想到,上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还附带给了如此眷顾。 只是……“外公,你再不放开,我就要断气了。”凌兮月小脸通红,从夹缝中艰难冒头,挤出一句话。 战南天闻言立马松手,将小丫头从怀中逮出来,随口仰头“哈哈”大笑出声,“快让外公看看,哎哟……长高了好多,外公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他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老眼晕泪。 瞧着祖孙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屏风后的战歆儿整张脸都青了。 她就是不明白,为何爷爷会把所有的心思宠爱,都给一个外人,野种,难道就是因为凌兮月是嫡出血脉吗?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经营侯府上下,得到了什么? 什么时候见过老爷子这种好脸色? 甚至一句赞赏都没有! 北辰景上下打量眼前少女,眉心紧锁。 后面紧随的一道身影,伴随低沉警告话语徐徐入内,“北辰景,你给我听清楚了,谁都不能让兮月受委屈,否则,也别怪我不念君臣情谊!” 战南天随声望过去,瞧见来人,表情惊愕。 第22章我同意啊! 侍卫推着轮椅停住。 “父亲。”战云扬朝战南天一笑。 殊不知,这简单的一笑,险些勾出战南天的泪水来,“云扬……” 这么多年,云扬深居简出,连自己这个父亲,一年都不见几个照面,更别说见到如此容光焕发的笑容,那是当年与自己一起上阵杀敌,才会展现出来的自信飞扬的笑! “战云扬。”北辰景打量来人。 当年的京城双绝,至今如雷贯耳。 战云扬对上北辰景投过来的视线,冷然一哼,“太子殿下,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约是你父皇圣旨允诺,岂是任你喜欢,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如同孩童游戏。”说着语气兀的加重,“难道是欺我战家无人吗?本侯当年上沙场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 那气势,锐利逼人犹如破风之刃! “战云扬,你!”北辰景霎时脸色铁青。 好一个战云扬,都已经残废了,还这么嚣张,也难怪父皇忌惮这一家子! 战南点点头后,跟着沉声道,“太子殿下请回吧,若有明旨再让老夫接也不迟,今日侯府还有事情要处理,不便多留殿下,将这些东西都拿走,我战南天还不至于缺你这点东西!” 兮月刚回来,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说下话呢,偏得北辰景在这纠缠不休,实在烦人。 “请吧。”战云扬挥手。 父子两一唱一和,护犊子的表情,那简直是一模一样。 北辰景的脸色确越沉越黑,屏风后的战歆儿瞧见这情形,更是牙齿都几乎咬出血来,疯狂的嫉妒让她精致的妆容扭曲,捏在手中的手绢,都被她狠狠拧成了麻绳状。 凭什么凌兮月这丑八怪,能得到所有人的疼爱!自己费尽心机,却不得不到小叔叔半点注意?凌兮月一回来,小叔叔竟为了她走后院,和太子对峙。 心中更是委屈,太子殿下喜欢的人明明是自己。 凌兮月瞧着,心中温暖之余,又不由觉哭笑不得。 我说,这两人有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啊? “你们以为本宫不敢拿你们怎么样?”北辰景忍无可忍,反问道,“感情的事,虽有父母之命,却也讲个两情相悦,老侯爷难道只是想要太子妃这个名头,让凌兮月独守空房一辈子吗!” 要不是母后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拉拢护国侯府,不要得罪战家,他堂堂一朝太子,会屈尊受这帮人的气? 以前他还想着,可以将这个傻子娶入宫里,就算是做个摆设,好吃好喝供着就行,如今看来,给脸不要脸,这门婚事就算闹个底朝天,他也绝对要退! 不为了歆儿,也要为自己一次! “咳——”凌兮月清清嗓子。 都别吵了,请给她一个开口的机会。 “兮月你别着急。”战南天立刻安抚外孙女,“这件事外公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就算皇帝亲自过来,这婚只要你不同意,就谁都退不了。” “可我同意啊。”凌兮月赶紧开口。 为什么不同意? “不着……”战南天拍在孙女肩头的大掌一愣。 “兮月?”战云扬嘴张了一半,僵住。 他没听错吧,似乎听到兮月说…… 北辰景就更别说了,满脸迷惑。 这丑八怪刚说什么来着? 第23章是我休你! “都看着我干什么。”凌兮月不解,上前几步至几人中间,满脸天真无辜样,“既然太子殿下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太子,那这婚还不退了,留着过年啊?” “……”战云扬被堵得一噎! 这话……似乎有点道理哈。 战南天掌心捂上外孙女额头。 完了,莫不是受了刺激,又昏了头? “外公。”凌兮月无语别开头,暗翻了个白眼。 北辰景张了张嘴,瞧着眼前那张疤痕狰狞的‘鬼脸’,一时竟无言以对,心中窃喜凌兮月能主动提出退婚的同时,也免不了一阵疑惑,总感觉哪里不对。 要知道这死丫头就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如今虽还和小时候一样丑陋不堪,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神韵,这眉宇间的模样好像在哪见过。 是那种感觉的似曾相识…… 北辰景摇摇头,那张疤痕狰狞的丑脸在眼前晃悠,无法清晰。 “兮月,你……确定?”战云扬眸露探究色彩。 虽然他也不怎么看得上北辰景这小子,但耐不住兮月喜欢,毕竟感情这事无法用道理来分析,只要他的小兮月喜欢,强迫了谁他可管不着。 但兮月这话的意思…… 凌兮月笑了,一本正经瞎扯道,“小舅,人是会变的,更何况这么多年了,就如太子殿下所说,那时还小,少不更事知道些什么呢,更何况兮月如今已有心上人。” 战云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言之有理。 “原来兮月郡主也是另有所爱。”北辰景口气古怪,心中莫名一堵。 这丑八怪身为自己的未婚妻,居然有了别的心上人。 就她这样,也配有心上人? “既然兮月郡主也赞同此时,那本宫这就回禀父皇,让他下诏退了这门婚事,这些东西就当是本宫给兮月郡主的补偿,毕竟你我也是打小的情谊。”北辰景正色说道。 罢了,这凌兮月还是知分寸,没有再死缠烂打哭闹上吊,毕竟是自己对不起人家,看在打小相识的情分上,他也确实是该补偿补偿人家。 “诶。”凌兮月抬手作制止状。 北辰景皱眉,“怎么,莫不是想反悔?” 他就知道这臭丫头不会那么容易打发,白瞎了自己刚还觉愧疚,想要补偿。 凌兮月走上前去,眸泛暗光,“太子殿下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她道,“这婚呢是一定要退的,但不是你,而是……”她一字一句吐出,“我凌兮月,不要你北辰景,我休你。” “你——”北辰景心中一震。 这白痴莫不是急疯了,胡言乱语? 凌兮月面不改色,强调,“是我护国侯府,退你皇家婚约!” “荒谬!”北辰景拂袖一挥。 战老爷子和儿子对视一眼,两人的晕乎表情如出一辙。 别慌啊,这情况有点乱,让他们先捋一捋。 凌兮月从怀中取出一纸,纤细两指夹着递至北辰景面前,甩得哗哗作响,“咯,这是退婚书,太子殿下若不识字,本郡主不介意帮你读一读。” 白纸黑字,早有准备。 北辰景唰地接过,一看,怒火上涌直冲天灵盖去。 凌兮月笑得真诚无比,帮他读出来道,“太子无德,纵情声色姬妾无数难为良配,今我凌兮月休夫,先日婚约作废,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以,此,为,证。” “ 嗬——” 周围一阵唏嘘。 还有这样的操作! “岂有此理!”北辰景气得浑身发抖。 他是如何也没想到,原本是自己上门退婚,最后却反被凌兮月嫌弃,当着所有人的面,这狠狠一耳光打在脸上,那是一个火辣辣的疼。 第24章再起波折! “兮月,这……”外孙女这一举动,把老爷子也弄昏了头。 “有什么问题?”凌兮月眨眼。 “没……”战老爷子半天挤出一个字,“当然没问题。” 他原本就不喜欢北辰景这小子,只是经不起兮月的折腾,如今兮月自己想通了,他也不用再为了外孙女未来的幸福,再在这小子面前委曲求全。 好不痛快! 怎么会有问题呢? 他简直太高兴了好吗! 北辰景只瞬间失态,很快便冷静反应过来。 欲擒故纵么?想换个方式引起自己的注意,原来如此,自己竟差点晕了头,中了这白痴的圈套,想不到这丑八怪在乡野之地待了几年,本事倒见长。 不过想要和他斗,还嫩了点! 他倒是要看看,她还能折腾出什么戏来。 “毕竟是本宫对不起兮月郡主,女儿家顾及颜面,本宫也清楚,便由你护国侯府退婚也罢。”北辰景强忍心中怒火,“只是从今以后好自珍重,记住,本宫也再不欠你凌兮月什么。”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退了这门婚事,自己委屈一下也不算什么,他若为争一口气,强忍了这门婚事,才正中这死丫头的下怀。 而且他将来还要娶歆儿,暂时不要撕破脸皮的好。 “那就慢走。”凌兮月抬手作请的手势,“不送。” 不管北辰景的花花肠子,达到目的就好。 “太子殿下,请吧!” 战南天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出去。 “慢着……”北辰景忽的一笑,眸泛诡异光芒,俊美面庞带出一番潇洒风韵,下颚轻扬抬起,“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本宫还有一事今日便一起说了,免得来日再跑上一趟。” 他很想看看,这死丫头会是什么反应。 凌兮月眉梢轻挑,这还没完了。 “今日本府还有要事,不急于一时,来日再谈吧。”战南天皱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事已至此,还是先说了吧,免得夜长梦多。”北辰景竟拱手朝战南天一拜,“战老侯爷,先前种种便一笔勾销,只是晚辈对贵府歆儿小姐一见钟情,诚心求娶,还望老侯爷抛去过往嫌隙,成全我和歆儿。” 那姿态,对于一朝太子来说,已是很低很低。 战歆儿激动得双手一抖,听得这话,原先所觉的委屈也消散不少。 “太子殿下如此屈尊向老爷子求亲,想来是真心仰慕,大小姐有福了,这太子妃之位,非大小姐你莫属。”丫鬟见机奉承,战娉婷只觉羡慕。 “北辰景!”战南天怒发冲冠,气得直呼北辰景大名。 这小子什么意思? 退了兮月的婚不说,竟敢当面求娶她表姐,这让兮月的脸往哪里放?小丫头如今说不介意退婚,大抵也是为了整个护国侯府的面子,心中怕也是难过的吧。 北辰景勾唇一笑,明知故问,“战侯爷为何动怒,本宫倒是不明白了,你护国侯府要的不就是太子妃这一位置,如今只是换个人坐而已,不同的是我与歆儿两情相悦。” 说话间,他眼神不着痕迹飘过凌兮月。 “至于这里的东西,就当是本宫给歆儿小姐的见面礼,来日求婚,必再重礼相聘。”话虽是对战南天所说,但北辰景的眼神却一直落在凌兮月身上。 这死丫头竟没反应,都不生气? 傻眼了吧! 第25章她傻你也蠢吗! “太子殿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此事绝不可能!”战南天面沉如水。 他怎么可能让兮月受这等奇耻大辱? 僵持,大厅气氛降至冰点。 “爷爷!” 一声委屈娇呼传来。 战歆儿终于沉不住气,从屏风后跑了出来,提着裙摆噗通跪下,委屈,焦急,各种情绪在她精致的面容上浮沉,“歆儿亦倾心太子殿下,仰慕已久,还请老爷子成全我们,不能厚此薄彼啊。” 那委屈的表情,几乎是声泪俱下。 为什么要这样偏心,就为了凌兮月的颜面,难道要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吗? 她怎甘心! “歆儿?”北辰景俊眸豁的一亮。 “如果爷爷硬要毁了歆儿的姻缘,歆儿只能以死明志。”战歆儿威胁,一副贞洁烈女模样。 “你——”战南天大怒,满脸威仪严肃,“没出息的东西,还不给我起来,我战家子孙,怎能为了一个男人如此低声下气,要死要活丢祖宗的脸!” “那兮月妹妹呢!”战歆儿不服反问,难道他忘了,当年凌兮月可就是靠哭闹上吊的本事,才强迫皇家订下婚约,为何换了自己就丢人现眼了? “……”老爷子一噎。 凌兮月望天,不关她的事。 战南天老脸绯红,半天憋出一句话,“她傻你也蠢吗!” “?”凌兮月脑中冒出一排问号。 这是亲生外公吗? “爷爷你怎能如此偏心!”战歆儿差点给气吐血。 “歆儿,快起来。”女子那纤细羸弱的背影让他心疼不已,北辰景赶紧上前搀扶,这刚弯下腰去,女子那梨花带雨的面容便清晰映入眼中。 伸出去的手猛的一抖! 不是她! 怎么会这样? 不是那日他在猎场见到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虽也有倾城之姿,可谓国色天香,端庄丽雅姿态堪当侯门贵女之称,美眸含泪的样子更是楚楚动人,却较那里在猎场湖畔见到的女子,有太远的差距。 无论是姿容,还是那独特的气质,皆不可同日而语。 “你……”北辰景脑子似被铁锤重击,“嗡”的空白一片,僵在原地。 “太子殿下?”战歆儿轻声娇唤,不明白为何北辰景会是这样的表情,那伸出去准备搭上他掌心的手,一时也那样直愣愣的顿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尴尬,僵硬。 最怕空气忽然的宁静…… 这时凌兮月笑了,笑得那是一个灿烂,他制止发怒的老爷子,“外公,既然姐姐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你怎能棒打鸳鸯,何不成人之美呢。” 为什么呢? 只有凌兮月知道。 她瞅着僵成两道柱子的两人,“你看看,这分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咳咳——”战云扬握拳在唇边轻咳,忍住笑意。 为什么他总觉得兮月这话怪怪的?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北辰景更不可能在这里说自己认错了人,那脸就真的丢大了,只能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将跪在地上的战歆儿扶起来。 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该死的,他竟被那个女子给耍了一通! “兮月?”战老爷子安抚外孙女,更是疑惑,“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什么。”凌兮月一笑,瞎扯道,“我刚不说了吗,那时只是年少无知,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姐姐和太子郎情妾意的,我横插一脚才是不对。” 那善解人意的样子,连战歆儿都快给感动哭了。 为了更具说服力,凌兮月胡诌强调,“更何况,我也已有心上人。” “哦?那不知兮月郡主的心上人又是谁。”北辰景此时面色铁青,心中更是百味陈杂,他倒很想知道,这天下还有男人比他更优秀尊贵,能让这傻子移情别恋! 战南天和战云扬不约而同,一致扭头望向凌兮月。 还真别说,他们也很想知道。 第26章您站着就好 “额……”凌兮月一下竟给问住了。 她喜欢谁来着? 让她想想…… 四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那一致的表情:不着急,你慢慢想。 “这个……”凌兮月缓缓点头,眼珠子咕噜转悠,“说来就话长了……” “长话短说。”战老爷子铁了心要知道。 “……”凌兮月无语。 她眸中豁的一亮,望向战老爷子,嘿嘿一笑。 战老爷子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是离王殿下。”凌兮月吐出几字。 北辰琰,借你一用。 战南天脚下一滑! 什么? “兮月……”战云扬俊脸表情扭曲。 北辰景无言,战歆儿红唇惊讶张开。 几人表情各异,脸色那是五颜六色的变。 “我的小祖宗,别开玩笑好吗,你……”战老爷子都快哭了,颤手指着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这阎王爷!” 还不如继续要死要活要嫁给北辰景呢! 当然不是北辰琰不如北辰景,而是外孙女若喜欢北辰景,老爷子还有办法保全她,但若换做北辰琰,那冷血杀神,他想要一个人的命,皇帝老子都拦不住。 谁要是敢缠他…… 是要出人命的! 凌兮月眨眨眼,“我像是开玩笑吗。” 老爷子顿觉生无可恋。 这可怎么办哩? 若说如今朝堂之上,有谁能让战老爷子忌惮的,非北辰琰莫属。 两府的关系也是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过节,但论交情也谈不上,唯一能联系起来的,也就是前些日子皇帝心血来潮,将战歆儿指给离王为妃。 凌兮月见老爷子那‘生无可恋’的表情,吧下红唇。 好吧,她的确是开玩笑。 不过有人欠他钱,拉来垫一下背而已。 没这么严重吧? “原来是七弟。”北辰景暗自磨牙。 战歆儿脸色也不是很好,心中愤然,没想到这丑八怪竟会肖想离王殿下,别忘了她才是皇帝亲自指的离王妃!凌兮月有什么资格觊觎? 大厅忽的寂静无声,气氛顿时诡异。 “圣旨到——” 这时,一道尖细的嗓音从外传来,冗长有力。 战南天和儿子对视一眼,北辰景还未回宫这圣旨就到了? 紧随走入大厅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还有几十个沉甸甸的箱子,被人抬着哗哗一通入内。 大监满脸堆笑,拉长着那阴柔的嗓音,“战老侯爷,请接旨。”他转眼瞧见北辰景,“太子殿下也在这里……”惊讶了下后,笑呵呵的道,“那就一并接旨吧。” 北辰景虽心中疑惑,但也随老爷子等人跪下。 “兮月。”战老爷子转眼见孙女还直愣愣的杵在那里,赶紧给她使眼色。 老爷子虽德高望重,但作为臣子,该敬的礼仪还是要做的,免得落人口实。 凌兮月皱眉,上前去。 虽不喜,但为了外公也只能忍忍。 “不必不必。”谁知,正当凌兮月准备提裙跪下的时候,那老太监竟笑眯眯的制止,“兮月郡主喜欢,那就站着就好,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 啥。 连凌兮月也愣了下。 所有人的眼神再度齐刷刷落在凌兮月身上。 天旨降臣家,见可不跪,大监还没有这样的权利免除,众人心知肚明,而纵观满朝文武,能见皇帝而不跪的也只有那一人,这究竟什么意思? 大家都给弄迷糊了。 看来,只有那道圣旨可以解释! 第27章赐婚离王! 大监缓缓展开那滚金圣旨,尖细嗓音长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侯战南天,尽忠职守,功在千秋,有孙凌兮月,侯门世家嫡脉之后,行端仪雅,礼教克娴,贤良淑德堪为贵女典范……” 那噼里啪啦的一大摞,恨不得将所有好听的词句都堆上去。 凌兮月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些优点? “……朕心甚悦,特赐婚离王北辰琰,良缘天作,择日成婚,钦此……” 尾音绕梁三尺,经久不绝。 这一道圣旨,恍若晴天霹雳。 一下霹傻了所有人! “?” 瓦特? 凌兮月差点没飙脏话。 这还有完没完了,好不容易摆脱了北辰景,这又掉另一个坑里。 北辰琰,报复是吗? 没见过报复心这么强的,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这不可能!”北辰景哗的站起,疑惑激动之下,竟口不择言,“父皇是不是糊涂了,凌兮月是本宫的太子妃,怎又能再指婚给北辰琰。” 这时他似乎也忘了,是自己费尽心思要退婚。 战歆儿心中百感交集,一时无言。 对啊,好像自己才应是离王妃。 这乱得…… 大监满脸疑惑,他不明白了,“太子殿下不是在陛下面前几番提及要退婚么,老奴还道要恭喜殿下得偿所愿呢,退婚的圣旨此时也应已至东宫。” 这都怎么了? 离王殿下一反常态,主动向陛下求娶兮月郡主也就罢了,这往日费尽心思想退了这婚约的太子殿下,瞧这反应,似乎并不乐意陛下这安排。 大监又道,“还有殿下您不是中意歆儿小姐吗,陛下说了,缓些时日会再为你们赐婚。” 战歆儿闻言,瞬间眉目生光。 真的? 摆脱了离王的婚约,几乎和从鬼门关回来没有区别,还能坐上太子妃的宝座,这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为何她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应该是自己多心了吧…… 北辰景牙关紧咬立在那里,的确本该是该敲锣打鼓庆祝的喜事,却怎的也高兴不起来。 “大监……”战南天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起身接过圣旨,将大监唤到一旁,“陛下为何会突然作此决定,此事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北辰琰两任王妃还未过门,便暴毙于室。 他绝不允许兮月也落此下场! “劳烦大监回禀圣上,这门婚事我和父亲都不会赞同。”战云扬靠过去,神色凛然。 这些年他虽居于后院,但对于北辰琰也是有所耳闻,那绝对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兮月如此单纯羸弱,她若到离王府,岂不是送死一路条? “额……”大监尴尬。 他当然知道老爷子和战云扬担心什么。 迟疑半晌后,大监笑眯眯道,“老爷子,小侯爷,稍安勿躁,此事也许并非你们所想的那般。”他招手示意一众随从,“将离王殿下给兮月郡主的见面礼抬上来。” “砰!砰!砰!” 几十个鎏金箱搁在大厅正中央。 一打开,满室流光! 都是能装下两个成人的大箱,满满二十箱龙纹金叶,十箱鎏金蚕丝凤缕锦衣,十箱首饰金钗玉镯等,十箱上等胭脂水粉,还有各种珍贵药材…… 金灿灿,明晃晃的一片,险些没闪瞎战南天的老眼! 第28章亲自相迎! 大监笑呵呵道,“离王殿下特意让奴才交代说,这里差不多三十万两黄金,权当个订婚彩头,让兮月郡主先花着,若是不够用的话派人上离王府说一声便是。” 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前两次,是陛下自己拿的主意,离王殿下从不近女色,陛下自然着急上火,便做主赐了婚,离王殿下倒也没多说,更没抗旨什么的。 只是新娘都在大婚当晚暴毙! 这接连两出,是怄得让陛下头风都差点犯了,之后也就没再敢赐婚,却没想到峰回路转,离王殿下竟亲自到陛下跟前开口,求娶兮月郡主。 陛下差点没喜极而泣! 虽疑惑殿下为何偏偏看上了丑颜,白痴,被太子万般嫌弃的兮月郡主,却抵不住儿子愿意,再为难也扛着压力赐婚。 “离王殿下可是连夜亲自进宫,向陛下求娶兮月郡主。”大监继续说,“侯爷也是知道的,殿下他可是从不上朝,更是一年都不踏足皇宫几次。” “这……”战南天也颇为惊奇。 意思是,是北辰琰自己愿意娶兮月的? 战歆儿闻言,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红唇都咬出了鲜血来,面色赤红一片。 第一是,太子北辰景那被挤到一脚,和这满室金色比起来已经不值一提的‘聘礼’,这其二,自己当初被赐婚后,离王府别说有此等重礼相待,自己还时刻担心着会不会暴毙当日! 凌兮月听得那‘差不多三十万两’黄金,嘴角微微轻抖。 她果然没猜错,北辰琰已经查清了她的底细。 不愧是离王,有些门道! 凌兮月双手环上胸前,唇畔笑意阑珊,三万两黄金的欠条还没递到离王府,这就还了三十万两上门,外加强行以身相许,这还债方式还真是清新脱俗。 那家伙绝对是故意报复她,绝对的。 不就是趁机揩了点小油,吃了点豆腐,至于么? “兮月,你老实和小舅说说,你之前是不是和离王殿下认识?”战云扬很是严肃询问。 凌兮月低咳一声,伸手摸摸鼻尖,老实交代,“认识谈不上,过节倒有点。” “咳——”战南天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真是个小祖宗! “小过节,就小小的。”凌兮月掐着自己小指头尖,赶紧安慰老爷子,一手给他顺气。 就算当时她想对他干点什么事,那也是未遂好吗? 最多,把他全身摸了个遍…… 这算小事吧? “好你个北辰琰……”北辰景双手握拳捏得咯吱作响,恨不得食其血肉,哑声低喃,“故意要和本宫作对,想让本宫难堪,别以为本宫真的怕了你!” 明知道凌兮月是他的太子妃,偏偏指名道姓要娶她,这不是存心和他作对是什么? 即便他要娶,那也得是自己退婚之后,不要的才轮得到他! “还有,离王殿下交代,若是兮月郡主愿意的话,可以先搬到离王府住,培养培养感情,待成亲之日再回府作嫁娶礼。”大监不疾不徐又说出句震惊四座的话来。 战南天肩头一抖。 什么? 北辰琰那小子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我不愿意。”凌兮月赶紧打住,羊入虎口这样的事,她还是不会做的 “本王的小王妃不愿意呢。”这时,厅外传来一声低笑,性感迷人,又带着一点神秘暗沉,仿佛召唤着周遭一切向寂夜深处沉沦,“那本王只有亲自来迎了。” 第29章穿起衣服就不认识了? 紧接走进来的颀长身影,更是揽进日月风华于一身! 檀黑锦衣,墨发高束。 半张面颊姿容无双,冷傲孤高中透着绝世妖美,半张面颊以那标志性的银色面具遮盖,不见真容,殷红唇瓣微微扬起,嚼着一抹浅笑,瞧不出喜怒。 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独属于他的王者之姿。 优雅,尊贵,举世无双。 离王,北辰琰! “拜见离王殿下。” 周围一众纷纷叩拜见礼。 凌兮月眉梢轻扬,神色莫名。 虽早已确定那日她所救之人是北辰琰,但没想到两人会这么快再相见,还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 “老爷子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北辰琰哑然轻笑,慵懒迷人,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抬,示意战南天快请起。 战南天起身,呵呵干笑。 自家人? 两府原本就没什么交集,而战南天接触到的离王北辰琰,无论是朝堂,战场,还是平日交情,多事公事公办,甚至于冷血无情到让人发指的程度。 大监跟着起身,更是感慨。 什么时候见过离王这等好脸色? “离王殿下。”战歆儿笑容得体,前去行礼。 可不知北辰琰是真没注意,还是故意的,或对于他来说本就微不足道的事,他竟直接无视了战歆儿,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往凌兮月的位置过去。 战歆儿笑意僵硬,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很明显,即便凌兮月‘毁了’容颜,北辰琰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来。 “离王殿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既然两人都心知肚明,凌兮月也不和他打哈哈。 北辰琰走至凌兮月跟前,修长身躯直接高出她一个头来,他抬手,修骨如玉的指尖撩开她额前碎发,别至耳后,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嗓音更是撩人,“这不多亏郡主,也让本王好找。” 双眸冰蓝宛若寒谷幽冰,似墨空星穹深邃无边。 看不透,摸不清。 “北辰琰,你这是唱哪出。”凌兮月满面笑意,开口却是咬牙切齿,直接开门见山询问。 她一字字,压低嗓音只有两人能听见,“明人不说暗话,好歹我也算救过你一命,这点银钱算诊金我欣然接受,从今以后我不谋你的事,你也别挡我的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不管怎样,她救他一命,这是事实! 虽然有点居心不良…… 凌兮月伸手抚上他胸膛,笑意缱绻,却是眸泛狠意,“但你若想算计别的,我警告你,本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奉劝你一句,不管想做什么,都别打我的主意,我最讨厌被人算计。” 纤纤玉指,指缝三根银针暗藏,正对某人心脏。 “本王见识过了。”北辰琰一把抓住少女纤腕,遏制命穴。 凌兮月皱眉,一时无法挣脱,又怕动作太大引起大家的注意。 北辰琰嗜血绯红的唇瓣笑意更深,低压迷人的嗓音同样轻缓,“而且怎能说是算计,小家伙可真伤本王的心,还是说穿起衣服就不认识了?” “……”凌兮月一噎。 别说得好像他们真有什么一样好吗! 第30章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胡搅蛮缠,可不是离王殿下的作风。”凌兮月冷哼。 这无耻的家伙真是传言中的离王? 自那变故后,更是喜怒不定,冷血无情,行事作风干净利落,而且生平最厌恶的物种就是女人……和她拿到的卷宗所言的这些来看,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北辰琰低头,独属于男子那蛊惑人心的气息,瞬间包裹她全身,温热气息入耳轻道,“那吃干抹净就想拍拍屁股不认人,就是郡主你的作风?” 厚颜如凌兮月,面上都难得一红,“你……” 真是该让秋兰他们看看,这才是真正的不要脸! “你要不要回忆一下。”北辰琰起身,压迫式逼近,“还是要本王现在帮你回忆回忆……” 凌兮月咬牙,“我——” “我倒是不介意。”北辰琰笑得让人心神荡漾。 两人在那‘耳鬓厮磨’,交颈私语,一个笑得靓眸弯弯,一个满脸宠溺柔情盼盼,落在旁边人的眼中,简直是温情缱绻,好一副郎情妾意图。 战南天和儿子交换个诡异的眼神。 北辰景脸都绿了,忍无可忍,重重一声冷哼,不管不顾拂袖离去。 奸夫淫妇,该死的做戏给谁看?不过是他不要的女人罢了,北辰琰喜欢就让他娶去,算是帮他解决了个麻烦,也免了自己再去向父皇求旨。 何乐而不为呢! “北辰琰,你别逼我。”凌兮月眸底温度急速转冷,纤手握拳。 没有任何人可以逼她做不想做的事,如果必要,她也不怕在这翻脸! 北辰琰惊讶,嗓音忽的拔高,“郡主阁下这话,本王就听不懂了,先前还以为是本王自作多情,可刚刚分明听到,郡主也早已倾心本王。” “咳——”凌兮月一口气没上来,嗓子都给呛疼了! 他听到了? “诶……”战南天也想起。 好像是有这么一说来着…… 兮月不是喜欢离王殿下吗,现在是出了什么状况,小妮子似乎不太情愿,这又是什么表情,这死丫头到底有没有个谱,逗他老人家玩儿呢! 凌兮月迎上外公那深沉的打量眼神,大眼瞪小眼。 那个是欲哭无泪,这事是说不清楚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是! “两情相悦,何来勉强一说,难道本王听错了?”北辰琰火上浇油。 凌兮月已经在磨牙了,狠狠一脚踩在北辰琰靴上,一边对着外公呵呵干笑,一边朝身边人龇牙轻声道,“北辰琰,我们的事以后再说,我刚回府,不想多生事端。” 护国侯府还有一摊子要处理,她真的不想这个时候来应付北辰琰这个让人头疼的家伙。 北辰琰面不改色,唇畔笑意旖旎,松手退后,“那么三日后,希望能见到我的小王妃,和本王一起出席春猎宴,不要到时候让本王再上护国侯府要人。”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一想到要三日后才能见兮月,本王就开始想念了呢。”北辰琰当她默认,再度俯身下去,在她耳边轻轻低喃一句,“想跑,你也试试看。” 凌兮月微笑,不语。 事实上,心中狂跺脚,恨不得直接捅他一刀。 这家伙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不过她好歹也是圣旨中说的,那什么名门淑女,行端仪雅,怎么会做这么血腥的事情呢? 第31章活见鬼了吗! 北辰琰朝战南天颔首,浑身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凛气,正色沉声,“本王还有军务要处理,改日再登门拜访。” 傲骨冷然,尊贵不凡。 这才是离王的正常打开方式…… 不过从变脸速度这一点来看,北辰琰和凌兮月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北辰琰刚离开,战南天笑呵呵的老脸便沉了下来,转眸望着外孙女,老脸肃然,“兮月,和外公老实交代,你和离王殿下到底怎么一回事。” 北辰琰可不是善茬! “外公……”凌兮月干笑打岔,有口难辩。 这事她要怎么解释? 已经说不清了…… 战云扬瞧她的表情,眸色微深,“父亲,兮月不小了,女孩子家家的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我们就别刨根追底了,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兮月可不比以前,吃不了亏的。” 这丫头瞧着总是嬉皮笑脸的,天真无害,但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凌兮月点头如捣蒜。 感动啊。 “哼!”战南天佯怒一哼,狠瞪了外孙女一眼。 虽然担心,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小祖宗是变了不少。 看来是长大了,若换做以前,一个不好就要哭闹上吊的,更别说要退了和北辰景的婚事,那不得折腾废他的老命。 “爷爷,府中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完,若没什么事,歆儿就先告退了。”眼前天伦之乐图落在战歆儿眼中分外刺眼,虽然差点怄出病来,但好歹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结果也能接受。 索性寻个由头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来日方长! 战南天点头,顺口道,“辛苦了。” 偌大一个护国侯府,上上下下数百人,事情确实不少。 “应该的。”战歆儿得到点安慰,心中好受许多,眼神朝凌兮月的方向若有似无一瞥,瞬间找回了自信一般。 这丑八怪再受老爷子疼爱又怎样,府中还是自己说了算。 “哎哟我想起来了。”凌兮月‘啪’一拍掌。 战歆儿眼皮子猛一跳! 不好的预感…… “我这倒点事。”凌兮月从袖中掏出一叠宣纸,笑眯眯地道,“我昨日无聊,翻了翻姐姐送过来的账本。”她满脸疑惑,“不过有的地方不是很懂,不知能不能请教一下姐姐。” 战南天惊奇。 这小祖宗居然开始管事了? 哎,不管是不是瞎胡闹,至少是个好现象啊。 “当然。”战歆儿温柔一笑,还能当着战南天的面拒绝‘赐教’不成,善解人意,“我说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开口。” 这白痴还真去查她的对账簿了? 不过就她那点墨水,谅她也看不出个名堂! 凌兮月嘴角弯弯,表情有些纠结,“不知道是不是我算错了,单是明面上的,里里外外的账,竟相差有三万八千五百六十七两四钱黄金。” 差这么多呢…… 战歆儿面色大变! 她…… 凌兮月似乎没看见战歆儿那扭曲的表情,继续道,“更别说这价格什么的,就拿炭火费来说,去年花了一千两,你这炭里是镶了金还是夹了银?还有面粉五十一担,你这是珍珠磨成的粉吗……” 战歆儿越往后说,战歆儿的面色越是难看。 因为凌兮月不但准确的查出了亏空,报出的每一项,也都是她做过手脚的。 但怎么可能?她抬过去的那几箱对账簿,就算凌兮月不眠不休,整整一个月都不可能看完的,更别说准确的找出她的错漏,这才三天时间。 活见鬼了吗! 第32章就欺负你了! 战南天皱眉。 有这事? “妹妹可能久居乡野,不知我们护国侯府所用东西,样样金贵,都是精挑细选来的,不似其他府邸粗茶淡饭可以将就,否则可是有损高门府邸威望。”战歆儿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 避重就轻,不但解释了其中缘由,又顺便讽刺凌兮月久居乡野没见识。 凌兮月也不和她纠结这事,疑惑地眨巴着双眸,直重要害,“那这明面上的账呢。” 她自是没那闲心来慢慢翻看,但她手下调教出来的一帮人,可不是吃白饭的,账单送去天下阁后,半天时日便将查好了的对账簿送了过来。 当年战歆儿和她那好母亲,一起设计将原主推进了莲池,险些丧命,倒没死成,不过至此毁容,这一笔账她脑子里留下的记忆可不浅。 欠债,总该还的不是? “这,我……”战歆儿结巴。 对了,很可能是这丑八怪胡诌的,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肯定是妹妹你算错了,刚开始学习,都会有出错的时候,多练练手就好了,不要着急,你刚回府,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战歆儿勾唇自信一笑。 想诓她? 没那么容易! 差点就中了这白痴的计,自乱阵脚。 “哦?”凌兮月笑了,将手上的一叠账单递过去,“那姐姐你看看,是哪里错了?” 战歆儿心中冷哼,面上却笑得十分温柔。 “好啊。”她接过来随手翻阅。 原本只是随便翻看,寻几个漏处便打发了,却没想到,这越往后看,战歆儿面上神色越是不对,纤指颤抖,背后发凉,额头细密冷汗一颗颗往外冒。 表格,分块……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记账方式,却浅显易懂,谁都能看明白。 最重要的是,这里所列的每一条,每一笔账单,都没有丝毫错误,许多是经她之手挪动的大笔金额,她清晰记得,更清晰的列出在纸上! “歆儿?”战南天沉下脸来,不怒自威。 “这……这……”战歆儿语不成句。 她做的那么隐秘…… 怎么可能! “爷爷,你饶了大姐这一次吧。”战娉婷见势不对,慌忙跑出来。 她连连磕头,“这些银钱大姐也没有私吞,都拿来补贴侯府,还有担心我这庶出身份,将来嫁不好,说了给我留些嫁妆。” 身为鞍前马后效劳的人,战歆儿做的,战娉婷自然知晓一些,东窗事发,她自然也不能让战歆儿一个人担着,赶紧出来求情加共同承担…… “混账!”战歆儿差点给气吐血。 她还没输,还有办法逃过去,这该死的忙着认罪干什么? “长姐……”战娉婷一脸莫名。 难道长姐想一个人承担? 凌兮月眉梢轻挑,真不知该说战娉婷什么好。 哎……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战歆儿瘫坐在地,手中宣纸散落。 完了,都完了。 战南天铁唇紧抿,盯了瘫跪在地的两人良久后,开口道,“兮月,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处理。” 很多事情其实他都知道,可即便是旁系出生,也毕竟是护国侯府子孙,些微小事,再说这些年,歆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却没想过养虎成患,欲壑难平。 不过他更惊讶的是兮月! 看来他这护国侯府,有望了…… 凌兮月点头,“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该是奖罚分明,不过好歹也是一家人。”她笑眯眯的道,“姐姐就将那不小心错漏的三万多两黄金,二一添作五,算是小惩大诫,三日内,归还五万两回府库便罢了。” “什么!”战歆儿美眸愕然瞪大。 亏空的赢钱她早已花费,如今就是卖了所有都凑不出那么多,更何况还要罚一万金,这让她上哪儿找去,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拿不出那么多。 敲诈吗! “你太欺负人了。”战娉婷为抱不平,愤愤地道,“你就是见不得长姐什么都比你好,比你漂亮,比你有才华,你嫉妒,你就心理扭曲,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就欺负你了,怎么的。”谁知凌兮月竟丝毫不掩饰,几步走过去,纤指探出,指着战娉婷的额头连戳,“难不成,还需要挑个黄道吉日不成。” 战娉婷连连缩头。 “噗——”战云扬以手捂唇,乐不可支。 怎么看着,像是两个小孩子为抢吃食在掐架。 兮月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爷爷,你看——”战娉婷又快哭了。 “好了!”战南天拂袖,沉然冷哼,“就按兮月刚说的办,不略作惩罚,岂不坏了规矩,补不齐就搬去别院悔过吧,护国侯府养不起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搬去别院? 和发配无异! 在这一系列的打击下,战歆儿快要崩溃了,若失去护国侯府这个靠山,她的太子妃之位,皇后梦都会烟消云散,毕竟她不是凌兮月,是去修养。 “下去吧。”战南天挥手。 这丑八怪刚一回来,爷爷就要为了一点小事赶自己走? 战歆儿双眸绯红充血,心中极度不平衡,悲愤交加之下,猛起身,疯了一般,将心中久积的愤恨一股脑吐出,“我真的不明白爷爷你为何如此偏心,我就动用一点银钱怎么了,你为这傻子费的少吗,我也是侯府子孙,就是不服气,从小就是,凌兮月她只是一个野种外人而已,你却处处护着她,一个野种有什么资格——” “啪!” 剩下的话被一耳光打断。 战歆儿被打跌在地,眼冒金星,半边面颊都肿了! 战南天怒发冲冠,“你再说一遍?” 谁敢说他的兮月是野种? 谁敢说! “清醒了吗?没清醒,就再试试。”战南天鼻孔都要喷出火来。 战歆儿捂脸后退,是真的清醒了,还从未见过老爷子发这样大的火。 凌兮月赶紧过去,一边给老爷子顺气,一边笑道,“原来姐姐的心长正中间的。” “你!”战歆儿一时竟无言以对。 战南天嘴角一抽,真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指责别人,不知有没问过自己心术可正?”凌兮月忽的冷笑反问。 这原主再是无理取闹,撒泼耍疯,好歹心地善良,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要不是老爷子关爱护着,怕早就给这帮人害死一万遍了,她做错了什么? 可都这样了,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惨死的下场。 战云扬收起看好戏的状态,挥手示意,“将大小姐带下去。” “是!”两个府兵应声,几乎是连拖带拽扯着她离开。 “你这脸,又是怎么回事?”战南天一愣。 老爷子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战娉婷怎么脸也肿得似猪头般,浑身那扭捏的样也十分不对劲,可他明明记得刚自己气急之下,打的是战歆儿。 他真老糊涂,记错了? 第33章九重殿,天下四阁! 战娉婷瞧凌兮月,眼神颤微微的。 “问你话,看兮月干什么。”战南天哼一声,顺口道,“难不成还是兮月打的。” 可能是先前印象太深刻,在老爷子的脑子里,还一直觉得自己这外孙女是那个骂不还口,打不还手,需要自己时时刻刻保护着的废物。 不被打成这样就不错了,哪有打别人的份儿? 战娉婷垂下头,有苦难言。 要不要告状…… “对啊,姐姐这是怎么了。”这时凌兮月开口,嗓音温柔。 似笑非笑的熟悉语调,入耳让人毛骨悚然,几乎是无法控制的条件反射一般,战娉婷双肩不自觉抖起来,伸手捂住面颊,支支吾吾,“没,没什么,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给跌的。” 可怜孩子,也不知留下了多严重的心理阴影。 “哦。”凌兮月一本正经点点头,关心道,“那以后可得小心点。” 战南天瞧着怪怪的,一时却猜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挥挥手,“下去吧。” 凌兮月刚回府,战云扬也走出了后院,爷两祖孙三代难得团圆,在书房聊了整整一日,而凌兮月这些年的‘变化’,也着实让战南天父子两人惊叹不已。 入夜,寂静微凉。 护国侯府,兮月阁。 一道人影翻墙而出,似狸猫落地无声,闪入夜色便不见了踪影。 天临京都之北,有群山高千丈,名为云雾山,其势如天降巨剑陡峭入云,终年迷雾环绕,险而峻,其下江河川流,平静处似玉带挥舞,翻腾时似龙腾虎啸。 山顶却有楼台玉宇汇聚,似珠玉点缀其中,若隐若现。 层层往上,似人间仙苑。 名为九重殿! 它象征着整个江湖势力的巅峰存在,犹如江湖中的王朝,所谓人有人道,鬼有鬼途,与诸国朝廷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神秘莫测,让人敬畏。 旗下分天下,地煞,玄医,神机四阁。 其崛起却是在最近的短短七年时间里,横空出世。 天下阁,从表面上来看,是一个覆盖天下生意的商号,酒楼,茶苑,煤矿,衣食……应有尽有,而且永远只做最好的,实则是天临最为强大的情报网。 就如其名,坐看风云起,可知天下事! 地煞阁,天临最强的杀手组织,赏金榜前十的杀手,地煞阁占其中之七,在杀手界的地位不言而喻。 玄医阁医馆已遍布天下,学徒成千上万,神医鬼手之命在江湖上更是如雷贯耳,自不必说。 神机阁,锻造天下神兵利刃,无论是江湖剑客,还是王孙贵族战士,都以拥有一柄神机阁的兵器为荣,只出精品,兵器谱上排名前十的神兵,更是所有武者梦寐以求的东西,千金难求。 九重殿,四块江湖风云令,四位阁主各持一块,只尊令主命,莫说江湖各大势力见到,都要退避三舍,就算朝廷人士,也要卖它几分薄面。 九重殿的面子,关键时刻那可是能救命的。 比如天临丞相家,能请到玄医阁神医鬼手出手救命,和之前给天下阁商号入住天临京都行了方便有一定关系,人情世故,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免不了。 却没人知晓,这个庞大江湖帝国的主人,九重殿令主是谁! 第34章九重天殿,四阁之主! 九重殿木阁居多,壮观却不失精致,是一种低调到极致的奢华。 群山重峦叠翠,底部两重天阴影暗沉,终年雾霭沉沉,山峦之间散落的漆黑石殿以铁索连贯,犹如一张大网,是地煞阁的总部所在,也是通往整个九重殿的门户。 擅闯者,死! 往上去两重,风格忽变。 奇花异草密布,木阁犹如挂壁而生,药池飘香,各种千金难求的天材地宝,在此处遍地开花,似瑶池仙境,不用说,明显是玄医阁的地盘。 再往上,神机阁所属。 空气中都流淌着熊熊火焰的气息,偶尔传出钢浇铁铸的声响。 最接近九重天的两层建筑,书卷飘香,白木所筑的楼阁错落有致,仿佛明珠点翠其中,在月光下发出莹莹光辉,瞧着很是朴实却有一种历经沧桑,大道归一的厚重感,锋芒暗藏。 所有精粹所在,天下阁总部! 山巅,九重天! 九重天峭壁之上阁楼清雅,横窗犹如一幅巨画敞开,宽数丈,由此望出,可以俯瞰整个天临京都,夜幕之下灯火闪烁犹如满天星辰洒落大地! 有少女倚窗而立,身姿窈窕。 “恭迎主上!” 她身后跪下三人。 一清隽邪异男子:地煞阁阁主,冷血罗刹冷枫。 一美艳无双的妇人:玄医阁阁主,号称铁娘子的梅三娘。 一骚气十足的花蝴蝶:天下阁阁主,江湖人称千面狐狸的萧九君! 随便拎一个都是跺跺脚能震慑一方的大人物,此时却毕恭毕敬。 少女回眸,一笑。 几位肩头同时狠狠一抖,三魂不见了七魄! 什么鬼? 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不是凌兮月是谁。 “主,主上……”冷枫试探性的唤了声。 凌兮月一眼扫过去。 冷枫一抖! 没错,这感觉,是主上没错。 “我的小姐。”梅三娘习惯性这般唤,扭着那妖娆身段过去,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唱哪出。” 凌兮月挥手,懒洋洋哎一声道,“形势所迫。” 时间太紧,卸妆麻烦干脆顶着。 “主子几个月不回,我还以为你把这一大摊子给忘了呢。”萧九君摇着一柄玉骨扇,扭着自己那比梅三娘还要妖娆的身段,往凌兮月靠过去,“我这累死累活,是为了谁啊。” 那张脸,端得是比女人还美。 凌兮月呵呵,皮笑肉不笑,“我怎么听说,有人天天酒池肉林,比我过得潇洒多了。” “嗬!”萧九君扇子一合,“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打我小报告,主子你千万别听有些小人之言。”说话间他瞥眼冷枫,“有的人就是嫉妒我比他长得好看。” “骚狐狸,谁嫉妒你,我比你俊那是事实好吗,事实。”冷枫翻白眼。 “诶——”萧九君笑得春风拂面,以扇指他,“小姐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记得有个什么美男榜上,我第八,你第九,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我也比你男人。”冷枫双手环抱黑剑,轻哧一哼。 “好了。”凌兮月额头黑线密布,“你们两个怎么斗鸡一样,见面就掐,没事干是吧,再闹统统给我下炼狱,练功去。” 两人立马闭嘴,同时一哼互不搭理。 “对了,向老不在山上吗。”凌兮月看一眼周围。 梅三娘一笑,“还说呢,小姐你数月未归,向老想要新的神兵纸图都想疯了,前几日还嚷嚷着要下山去京城找你,这两日我也没见着他人,估计是不在山上。向老若是在,知道小姐回来了,那肯定脚不沾地的飞奔过来,还需小姐你惦记。” “额……”凌兮月指尖挠挠额头。 最近太忙,把这茬给忘了。 六年前,有神秘人士仅以一张七星破甲弓神兵图纸,便请得天下第一匠师向易天出山,轰动整个江湖。 此人正是凌兮月,九重殿建立之初,事情繁多,她总不能事事亲自上阵,对于神机楼来说,太需要一个专业的大师来打理,于是她便盯上了向易天。 对于别人来说,要见向易天这个名冠天下的铸剑大师一面,都难如登天,但对于凌兮月,一个研贯古今的武器天才来说,太过容易。 咳咳,不过请忽略,她是被自己研制的武器一不小心炸死的这个事实…… 七星破甲弓,七发连弩,例无虚出,可破铜墙铁壁,但如今在神机阁的兵器谱上,也只是排在第十的位置。 凌兮月以每半年,给向易天一张新的神兵设计图纸为条件,发扬她的传统优良品质,额……说白了就是‘连哄带骗’,成功让向易天给她打理神机阁事物。 于是,入了凌兮月这个坑,就再也出不来了…… 向易天有事没事就嚷嚷,包括铸剑的时候都不忘嘀咕:个小骗子! “主子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梅三娘询问。 凌兮月起身,言归正传,“我回来选些药材,许久未归,顺便瞧瞧山上有没有什么事。” “小姐放心,有我们在,就是有那么些小喽啰不知天高地厚,也都解决了。”梅三娘妩媚一笑,“不过小姐你需要药材,飞鸽传书一封就是,何须自己跑上一趟。” 做什么用? 小姐竟这般上心。 凌兮月只笑笑,“我记得上次西部供来的雪蟾蜍还有一只吧。” “有。”梅三娘主管玄医阁,这种顶级药材她自然清楚,“我马上去给小姐取来。” “还有麒麟角,凤尾叶,美人泪,银狐花……这些都给我备上一点吧。”凌兮月仔细交代,蹙眉想了想,“还有那盒紫竹神针,也给我取来,我怕手上普通银针的效果不够好。” 管理偌大的天下阁都井井有条,萧狐狸是多精明的人? 他一听这话,稍作思量便全部清楚,抿了抿唇没忍住,在旁阴阳怪气吱声,“主子,你这些药材下去,怕是僵尸都能站起来活蹦乱跳了吧。” “……”凌兮月无语。 这是什么话? 萧狐狸翻个性感的小白眼,“都是活血化瘀,强健经脉的神药,主子刚急匆匆从护国侯府回来,那里谁有这些需求?除了战家那位早年瘫痪的小侯爷,还会给谁用,用屁股想都知道。” 冷枫嘴角狠狠一抽。 不过也是,主子才刚回去,就对那家人这么好,怎么都没见过平时这么关心过他呢。 第35章三生匙,彼岸花! 冷枫也有些疑惑。 前些时日,小姐还打算不回护国侯府,提起来也是不咸不淡的,他还以为小姐和战老爷子小侯爷没什么感情呢,还猜测或许当初是真被赶出来,说不定还心有怨恨什么的。 哎,小姐的心思最难猜。 “看来你是真太闲。”凌兮月瞥眼过去。 萧九君瘪瘪嘴角,闭嘴。 这还不让说了…… 冷枫暗笑,也就小姐能制得住这只骚狐狸。 凌兮月回眸望向梅三娘,继续道,“将千年雪参拿两只来,再取玉露九息丸十枚封好。” 千年雪参,有价无市,此等神药对常年征战,落下旧疾的人来说是最好不过,大补却似水滋润温和,润物细无声般,调理身体的绝佳之物,就算各朝皇宫之中也不多见。 雨露九息丸,号称死人咽下都能续命九息! 它的疗伤神效,由此可见一斑,最重要的是玄医阁每年只向外提供一百枚,一出即被抢售一空,绝不多出,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冷枫和萧九君交换个秒懂的眼神。 不用说,肯定是给战老爷子的。 他们平时身上也只带一两枚…… “是。”梅三娘笑应,“小姐什么时候走。” “今晚。”凌兮月回道,“近段时日我会有些忙,暂时不回山上。” 翻墙出来的,没打招呼,外公找不到她,怕又会把护国侯府翻过来,最重要的是,她被北辰琰那难缠的家伙盯上了,频繁回九重殿,自己的底细怕是要给他摸个透。 那可是一匹狼! “这么快。”梅三娘哎一声,“那我这就去取来。” 萧九君摇摇头,满脸悻悻,玉扇有一下没一下轻敲手心。 “对了小姐,有件事情你还是知道一下。”冷枫开口,咳咳两声,“有人要买你的命。” “?”凌兮月扭头对上冷枫那认真的眼神,略懵。 冷枫也是哭笑不得,解释道,“有人出一千两黄金,到地煞阁请五级杀手,要小姐你的命,哦不对,准确一点说是要护国侯府三小姐的命。” 谁敢要九重殿令主的命? 地煞阁杀手,分九级,越往前价格越高。 不过除了冷枫,地煞阁一级之后的杀手,可没几个认识凌兮月,更别说知道她的身份底细。 冷枫那是个无语,“本来这点小事,我想着直接处理了,但小姐你回来了,还是知会你一声的好。” “哈哈哈哈,还有这样的事。”萧九君乐了,笑得魅眼生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太岁头上动土,最重要的是,我们小姐就值这点银子吗?太看不起人了点,再怎么也得上个万两黄金,请个一级杀手表达一下重视好吧。” 凌兮月嘴角抖了抖。 很好,买凶杀人买到她的地盘上来了? 这个‘有人’是谁也不用问,除了护国侯府里的那帮蛀虫还会有谁。 “还有闲钱请杀手,不错。”凌兮月勾唇一笑,“看来五万两黄金对她们来说,并不算多呀。” “要不请冷阁主亲自动手?”萧九君调侃。 冷枫横他一眼,“我还没活够。” 要杀护国侯府那个‘手无缚鸡之力’ 的废物的凌兮月,即便它守卫森严,地煞阁随便拎一个杀手出来,都绰绰有余,那帮人也算是下血本了。 但要动九重殿令主凌兮月小姐,嫌命长……整个地煞阁怕都是不够看。 不过有谁会知道,这两货是同一个人! 哎,神坑! “然后呢。”凌兮月临窗坐下。 冷枫回道,“当然没接。” 他不想活了吗,派人去杀小姐! “接啊,为什么不接。”凌兮月笑了。 冷枫愣住,“啊?” “不是我们接。”凌兮月倚在窗边,双眸望向那灯火闪烁的京城方向,红唇妖娆,“有人那么想花银子,就让她花呗,鬼影宫不是最爱和地煞阁抢生意了吗,让他们接去。” 萧九君满脸黑线,“小姐你这都是些什么爱好?” 布置人来暗杀自己? “是。”冷枫憋笑。 他已经开始同情鬼影宫那帮家伙了,估计会被小姐玩死。 “小姐,你要的东西,看还有没有缺的。”闲聊这会儿梅三娘已经把药材都备好。 凌兮月清点后,便迅速下山回府,没作多留。 皓月当空,荧辉皎皎。 起风了…… 接下来的几天,凌兮月时不时给老爷子的白粥里偷掺点雪莲,又忙着给战云扬治疗腿疾,偶尔还要催催战歆儿等人,那五万两黄金到位,几乎是脚不沾地。 而这战歆儿为了留在护国侯府,变卖了她那一脉包括她母亲娘家的资产,几乎是砸锅卖铁,才凑齐这些年私吞下去的银钱交上府库,倒老实了一回。 又或许,是破釜沉舟。 第三日夜里,凌兮月才忙里偷闲出来溜达溜达。 入夜后的天临京城更为热闹,灯火璀璨,处处都透着奢靡气息,大街小巷吆喝叫卖,老叟孩童谈笑奔走声音不断,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 盛世佳景,不亏为三大王朝之首。 只是那一道身影过处,拥挤人群瞬间让开一条道来。 给吓的…… 不过凌兮月那张脸乍一出现,再配合着月光惨白,大半夜的确挺渗人的。 “小姐,今天好热闹啊。”秋兰小碎步跟在后面,不老实的左右打望。 凌兮月伸个懒腰,慢悠悠的走着。 夜风拂面,倒是舒服。 偷得浮生半日闲~ 护城河环绕在一片聚集成湖,犹如明珠镶嵌于京城中央,旁边的皇城正街是最为繁华地段,酒楼,茶苑雅致有格调,此地开设的商铺即便卖的柴米油盐那都是精品,出入者皆是达官显贵。 直白点说就是,富人区。 再简单一点,奢侈品聚集的地方。 “小姐,原来天临京城的三生匙铺子在这里呀。”秋兰双眸忽的发亮,伸手指向旁边一处极为别致的衣衫首饰铺子,“我还是第一次来也,走看看去,小姐我没衣衫穿了。” 秋兰心中打着小九九:小姐整天穿着这些素净衣衫,该换换,最重要的是明天春猎宴,可是要去见离王殿下的,她得把小姐好好拾掇拾掇。 艳压群芳! 哈哈哈哈…… 秋兰兴冲冲的,却没去想,凌兮月如今还顶着毁容级别的一张脸…… 那玉石台阶之上,白木门扁篆刻:三生匙,设计构造都极为的铺子,却犹如月宫般高贵无华。 凌兮月顺她手指的方向,瞧见门上那再熟悉不过的标识:赤红似血,只几笔朱砂勾勒,简练到极致的艺术感跃然而出,彼岸花开栩栩如生。 她也是第一次来,不过那骚狐狸是挺会挑地儿的。 “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一道讥讽的男子嗓音传来,浑浊厚重。 凌兮月顺眸望去,却瞧见个熟人。 什么叫冤家路窄? 另外一侧台阶边的战歆儿也很郁闷,装扮精致的脸蛋儿顿时像失血过多一般难看。 自己好不容易出府散散心,怎么到哪儿都能遇到这个瘟神! 第36章喜欢吗? “好巧。”凌兮月咧嘴一笑。 笑靥如花灿烂无比,更是意味深长。 战歆儿身边站着浩浩荡荡一群仆人丫鬟,最惹眼的是站在最前面的一位公子哥,不过虽华服衣冠,身配宝剑美玉,却虎背熊腰没有丝毫美感。 骠骑将军尉迟威的独苗,尉迟华,是战歆儿的忠实仰慕者之一,刚那道讥讽之音便是出自他口。 战歆儿淡淡冷哼回应,“妹妹也有闲情逸致逛这样的地方呵。” 心中恨不得不顾形象冲过去,撕烂凌兮月那张笑脸。 尉迟华阔步上前,以护花使者的姿态挡在战歆儿身前,“你就是凌兮月吧?果然丑得让人恶心,歆儿我们进去吧,不必和这般跳梁小丑一般见识,乡野丫头。” 一个野丫头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居然有脸逛三生匙这样的地方,就她这德行也配。 只有他家歆儿,才值得拥有这些好东西。 “这都些什么人,物以类聚。”秋兰哪听得人说她家小姐,朝他们进去的背影跺脚一哼,“你才狗眼看人低!” 她只是说第一次来天临京城的三生匙,那肥猪哪只耳朵听见,她从未进过三生匙店铺了?她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这两个家伙还不知道在哪好吗? 凌兮月只笑笑,提步入内去。 三生匙,世人皆知,天下阁旗下产业! 它是包含成品衣衫,珠钗首饰,胭脂水粉……于一体的商铺,自成一家品牌,于三年前横空出世,瞬间风靡天下,让所有女子为此迷醉痴狂,只为打造天下最为精美的服饰。 无论是偏偏少女,还是高龄老叟,都为拥有一件三生匙的珍品为荣。 那永恒彼岸花的标志,更是品味,尊贵,奢侈的象征。 就如爱情,碧落黄泉,凄美而神秘。 最为经典的,也当属彼岸花系列! 据传言道,两年前,龙翔王朝一官家女子丽,凭一袭流星彼岸花裙,惊艳四座,在选秀宴上力压群芳夺魁,一跃成为龙翔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子。 万千宠爱于一身! 足以可见其魅力,无法用言语形容。 自那以后,天下女子更是将三生匙奉为一生追求,达官贵人不惜一掷千金,平民百姓家女子,节衣缩食数月甚至数年,哪怕只为拥有印彼岸花标志的一根锦带,一颗珍珠。 只能说女人这种动物啊,古来如此。 香炉之中玉烟袅袅,铺子里弥漫着十分好闻的花香,闲逛的人还不少,瞧那些华贵的衣着打扮,估计都是些世家小姐,仿佛欣赏一件件艺术品。 “小姐,你看这对珍珠耳环怎么样,好像是最近出的新款式。”秋兰和寻常女子一样,一看见漂亮首饰就挪不动脚,先前的不愉快也忘了。 “你喜欢?”凌兮月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女人吧,她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 那柜台姑娘瞧见这诡异组合,眼神古怪打量。 其丑无比的小姐,眉清目秀的丫鬟…… 还有,到底是给谁挑? 凌兮月淡淡抬眸,一眼扫过去,那眼神:我宠我家丫鬟,碍你事了? 柜台姑娘立马垂下眸,秉承着良好的职业素养,面带微笑,以那带了白色手套的纤手,恭敬无比近乎一种神圣感般小心翼翼捧出来给秋兰观看。 简约的彼岸花形流苏下,一颗珍珠点翠,精巧夺目似画龙点睛,宛若花开吐蕊,细致设计巧夺天工。 价格也很美妙:一百九十九两黄金叶。 “小姐,你这是要吃人呢。”秋兰啧啧感叹。 即便是极品白珍珠,这般大小的最多也就值十几两银子,到三生匙转个身就翻了几百倍的价格,几乎是一个小老百姓一辈子的口粮钱了。 奸商啊奸商! 还说萧阁主呢,其实最大的奸商是小姐。 凌兮月暗翻白眼,她这卖的是艺术,设计,懂吗? 三生匙最初的设计者,的确就是眼前这个不喜各种首饰累赘的家伙,但她自称懂艺术,其实最重要更懂营销。 凌兮月偶来几天无聊设计了些东西,然后包装包装,传了几个神话故事,凄美爱情什么的…… 不过,凌兮月设计的彼岸花系列确实惊艳,不然也不会被万千女子奉为神坛经典。 “我们不议价的,所有三生匙的铺子也都是一个价格,不是我定的,而且这是最新的款式,所以没有折扣。”那柜台姑娘还以为秋兰说的是她要吃人。 她尴尬笑笑,解释了一下之后,将东西收回。 估计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只是进来憧憬欣赏一下的吧,这样的她见太多了。 秋兰低咳一声,“我不是说……” “这个耳坠我要了,给本公子装起来吧。”还未待秋兰说完,尉迟华那大嗓门便从旁边忽的插口过来,说完又道,“小姐都人模鬼样的,一个丫鬟还肖想这些,真不像话。” 凌兮月皱眉。 柜台姑娘不负责这些纠葛,依言包起来,毕竟开门做生意,谁付钱,就卖给谁。 “你——” 秋兰恶狠狠瞪过去。 这帮子小人还没完没了了,真是气死她了! “歆儿,快看你喜不喜欢。”尉迟华献宝似的递给战歆儿,笑眯眯的一脸猥琐,“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中意的,尽管开口,我都给你买下,喜欢吗。” “不愧是骠骑将军府的金孙,财大气粗,他对战大小姐可真大方。” “这算什么,小意思而已。” ……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不过离王刚和战大小姐解除婚约,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又有传言,战大小姐会被立为太子妃,现在这骠骑将军家公子又来掺上一脚。 够乱的…… 对于这种奉承话,尉迟华听着很是顺耳。 战歆儿最爱三生匙家的饰品,每逢节日都会来挑上一两件,对于她来说也属于小奢侈,她自然是喜欢的,不过更受用的是尉迟华对她的追捧劲儿,周围人羡慕的眼光。 她就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 “喜欢。”战歆儿娇羞回应同时,朝凌兮月挑衅一笑。 “喂,你们讲点道理,那是我先看中的!”秋兰很不高兴。 战歆儿冷笑,一眼扫过去,“你买得起吗,就你也配。” 什么时候,连个小丫鬟都敢来和她抢东西了? “有人囊中羞涩么,需要别人接济施舍过日子。”秋兰看不过那傲慢劲儿,受凌兮月熏陶的毒舌也不是虚的,一针见血,“分明是山鸡,偏把自己当凤凰打扮,何苦这样强撑呢。” 这一下,可是踩到了战歆儿的痛处! 她脸色一下刷白,吃屎般难看。 刚砸锅卖铁凑齐五万两黄金的战歆儿,此时还真的没钱再来买这些奢侈品,虽然厌恶尉迟华,却也只能靠这种方式来得到自己想要的。 毕竟明日的春猎宴,她不想灰溜溜的穿着旧衣,带着往日过时的首饰出场。 “诶。”凌兮月却伸手制止秋兰,笑眯眯的劝诫道,“别在这闹事,多难看。” 秋兰“哦”一声,听话闭嘴,悻悻哼了哼。 也是,砸自己招牌。 “算你识相。”尉迟华得意一笑。 和他抢风头,没那么容易。 只是话音尚未落句,凌兮月懒洋洋嗓音再度响起:“这里十对耳坠,那边的几幅步摇,珠钗,还有那八盒桂玉雪花膏,不,那一展柜的我都要了,海棠锦绣衫看着不错,流云戏水裙,那边的几套春衫……都给我包起来吧。” “!!” 满室鸦雀无声,眼珠抖落一地。 战歆儿红唇微张,这家伙又想做什么。 “秋兰, 第37章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闹什么事? 咱要靠实力说话! 凌兮月简单粗暴横扫几个陈列柜,回眸朝秋兰笑了笑,再道,“看还有没有别的喜欢的,你生辰不是快到了么,就当送你一点小礼物。” 一点…… 小,礼物…… 旁边的一些世家小姐听着,都差点给怄晕过去。 这是哪家跑出来的土财主! “我我?”秋兰高兴傻了。 小姐给她买呀! 秋兰虽跟在凌兮月身边,见多识广,恐怕一些朝堂高官都比不了,但毕竟只是个小丫头,只偶尔会得两件宝贝着,她自己的小金库里也多,但还是鲜少这般挥霍的。 战歆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尉迟华那肥脸几乎绿成了紫色。 打脸啊! 赤果果的打脸啊! “那就先算算。”凌兮月大手一挥。 那柜台小姐姐也惊呆了,闻言兀一下回神,迅速算了一下,“这位小姐,你点的东西,总共七万三千两百八十金,您是银票还是用现……” “哧——” 旁边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几乎是一些高门贵族整个府上一两年的开销了,用现的话,那可得抬一箱子过来,银票都得一大摞。 可别是个说大话的,不知道水深水浅,把三生匙的东西,当成普通物件来买了! “用卡。”谁知凌兮月轻飘飘说出更为吓人的两个字,说完,她两指夹着一张黑色特殊材质,薄如指甲般的巴掌大小方卡,递了过去,“全包起来。” “是天下钱庄发行的黑曜卡,一张十万金!”有人眼尖认出。 “我靠,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如此豪气,哪家小姐啊这是!” …… 三生匙里此时聚满了看热闹的人,普通人还真是第一次见如此盛况。 天临王朝银票最大面值也只有一百两黄金,凌兮月手中的黑曜卡是天下钱庄发行的,最重要的是拿这东西,到天下阁旗下所有产业消费,一律八折,每年只出一百张。 凌兮月为什么有? 还用问吗,天下钱庄也是天下阁旗下的产业! 每年只有十枚的百万币值白金卡她想用都能现做,别说这个,只是太惹眼了,从云雾山上下来的时候,她只在萧狐狸那顺手拿了几块黑曜卡,以备不时之需。 “好的。”柜台小姐姐笑呵呵接过。 莫名其妙干了比大的! “剩下的就存这吧,她想什么时候用,随时过来选东西就是。”凌兮月下颚指指秋兰的方向,葱白指尖在展柜上轻点,“一摞银票揣身上,太重。”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小姐啊啊啊,你真是太帅了,我好爱你啊!”秋兰瞬间化身小迷妹,双手捧心,两样放春光色眯眯的盯着眼前少女,快被凌兮月那潇洒模样给掰弯了! “呼——” 周遭唏嘘不已。 谁家小姐会赏赐丫鬟这么贵重的东西? 就算是皇后贵妃打赏下面的丫鬟,拿一件就了不得了! “你不知道吗,你看她那张脸,有几个人能丑成这样,护国侯府的那兮月郡主啊。”有和尉迟华一样,陪同心爱女子或姐姐妹妹来逛游的男人如此道。 旁边女子却悄悄道,“丑吗,我看着挺好的啊……” “啥??” 还能眼瞎成这样的。 完,不止秋兰一个人弯了…… “这是您的东西。”三生匙店员整理完,大包小包十几袋,秋兰左手右手,脖子上还挂着,肩挑背扛的小腰都压弯了,却一点都不嫌累,脸都笑开了花。 “走吧。”凌兮月转身。 秋兰点头,如小鸡啄米。 战歆儿和尉迟华凉在那里,尴尬到极致。 大家刚才感叹了尉迟华财大气粗,为战歆儿一掷千金,但这一对比凌兮月这直接买空几个展柜的变态,便不足为道了,待遇还不如人家身边的一个丫鬟呢。 “凌兮月,你给我站住!”战歆儿气炸了,忍无可忍,几步追上去,“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凌兮月回眸,竟直接承认,“对啊。” 这不废话吗? “……” 众默,够直接的。 “你——”战歆儿被堵得一噎,瞬间泪水都要出来了,越发楚楚动人。 尉迟华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如何能看下去,立马发飙,“凌兮月,你什么意思,故意给小爷我难堪是吗,你不过就是仗着战南天宠你而已,一个乡野丫头,就是买了也不懂得欣赏。” 最重要是尉迟华自己被扫了面子,不找回点场子,他以后还真没法子混。 凌兮月呵一声,也不和他动粗,只是笑道,“你懂欣赏,你倒是买啊。” “你——”尉迟华一下呛得面颊绯红。 被踩到了尾巴! “你什么你。”凌兮月白眼。 “我!”尉迟华黑脸。 “我什么我。”凌兮月不耐烦,“要不买,要不走,废话这么多。” 尉迟华不被气死,周围人都要帮他哭了。 太欺负人了…… 可怜啊。 只是尉迟华再怄,都只能认怂,下不去手。 让他为战歆儿花个几百,甚至于千金都不是问题,但若真要像凌兮月这样,挥金如土,挪去他骠骑将军府整个的金库,他是怎么都不敢,也拿不出来的。 “看来护国侯府还是凌兮月是正经小姐……” “对啊,毕竟是嫡出血脉,再加上老爷子疼爱,偏房比不了的。” “前两天那事你知道的吧,我还听说这次离王殿下和兮月郡主的婚约,是他亲自去求的,瞧兮月郡主这样子,有离王殿下撑腰就是有底气。” ……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都是些官家小姐公子,消息倒是灵通。 战歆儿难堪至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就知道你没这脾气。”凌兮月顿觉无趣,举步离开。 战歆儿暗扯尉迟华衣袖,没用的废物,她都被羞辱成这样了。 尉迟华真是肺叶都要气炸了,怒火直飚天灵盖,他一步过去,人高马大的一尊拦在凌兮月身前,在这么多人前丢了面子,只能强行找事,“把东西都放下,你今天不给歆儿道歉,给小爷我一个交代,就别想出这大门。” 他身边武将仆人闻言也快速过去,横成一排,堵拦。 “让开。”凌兮月抬眸相对。 尉迟华满脸横肉,那大块头差点没将整个门框填满。 “不让,你能把小爷我怎么滴。”他下颚高抬,居高临下般俯视纤细娇小身段的少女,斗不过嘴皮子,翻不赢钱包,但比武力他自然是一点都不虚。 凌兮月笑了,一字字,缓缓道,“我再说一遍,让开。” 秋兰都慢慢放下了手中东西…… “就不让,你能怎么的。”尉迟华双手一操环抱在胸前,两腿干脆大敞横跨开来,将整个门都堵死,心中得意洋洋乐笑,这废物还敢威胁他。 “我能怎么的……”凌兮月勾唇,绯红似火的嘴角上扬起一抹诡异弧度。 抬腿,出脚,干净利落! “碰——” 一声闷响。 仿佛蛋碎的声音…… 在场所有男人动作极为一致,瞬间齐刷刷,全部豁的加紧了腿! 第38章断子绝孙腿! 尉迟华双眸爆红! 那满是肥膘的脸又白转青,由青转绿,由绿转紫,五颜六色的变幻…… “啊——” 伴随着如丧考妣的惨叫声,尉迟华那雄壮的身躯直接被一脚踹飞上天,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最后“碰”的落到三生匙外大街正中央。 溅起一地灰尘…… 战歆儿捂唇惊叫,当场吓懵。 “少爷!”一群随从赶紧围上前去。 “啊,我的命根子,啊……”尉迟华蜷缩着捂住下半身满地打滚。 “我的娘……” 满街颤抖声音。 我的个乖乖,这……断子绝孙腿! 谁都没想到那看着娇小别致的少女,竟一脚将人高马大,明显习武多年,且功力不浅的尉迟华踹飞了出去,完全无法理解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将门无犬女!” “谁他奶奶说的凌兮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这整一灭绝师太啊!”有人后怕感叹,更多人也是暗爽,终于有人收拾收拾尉迟华这个欺男霸女的家伙了! 仗着骠骑将军府,尉迟华平日里在京城几乎是横着走,除了不敢惹离王这般的狠角色,几乎连太子都称兄道弟,一般纨绔子弟平日可没少欺负人。 这次,终于踢到了铁板上! “哎,小姐说话要仔细听。”秋兰摇摇头,老生常谈道。 为什么不听劝呢? 凌兮月那干净利落的一脚不偏不倚,正中裆下,在场的男人都夹紧双腿别过眼去。 他们看着都疼啊! “凌兮月,你疯了?”战歆儿唇瓣哆嗦, 这尉迟华虽是个纨绔子弟,但他爷爷尉迟威可是朝廷命官,手握重兵,而且原本就与她们护国侯府不和,这下会出大事的。 这该死的丑八怪每次只会捅娄子,让爷爷给她擦屁股! 她怎么不去死,怎么还不去死! 才短短几天时间,战歆儿感觉自己要被折磨疯了。 凌兮月慢悠悠收回腿,弹弹裙摆上的尘土,根本懒得再搭理战歆儿,轻瞥了她一眼后举步离开,秋兰大包小包赶紧跟上,留下身后还在嗷嗷惨叫的尉迟华,和乱成一团的侍卫仆人。 人群中开,迅速让出一条大道,默默行注目礼…… 这更是个惹不起的小祖宗! 护国侯府,威严肃穆。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战南天正在书房处理军务,管家接连几声急呼,惊得战南天差点把砚台掀翻。 这样的情形太熟悉,也发生太多次了,每次都是凌兮月出了事…… 战老爷子怎能不慌? “不好了!”管家推门而入。 “怎么了?是不是兮月出什么事了。”老爷子豁的从座位上站起,疾步走出,满脸担忧加凝重,仿佛做着接下来的消息能不能承受住的心理准确。 老管家气喘吁吁,“小姐出去逛街,遇到了骠骑将军府的尉迟华,小姐她打……” “兮月被尉迟华打了!怎么样了,她人呢?”关心则乱,最重要是一提到自己那宝贝疙瘩,老爷子就完全淡定不了,差点没把自己吓出心脏病来。 一听到尉迟华的名字,更直接脑补出了凌兮月遍体鳞伤的模样。 尉迟华那什么德行,战南天还不清楚?自己外孙女那身板儿,能经得起他一下碰么。 “不是!”老管家这次吸取了教训,趁老爷子还没插嘴,赶紧开口,“是小姐,是她把尉迟华给打了!” “啊,什么?”战南天老眼一瞪,怀疑自己的耳朵。 第39章龙之逆鳞! “老爷你没听错,是小姐把尉迟家小少爷给打了!”瞧着战南天那怀疑的表情,老管家哭笑不得的再说了一遍,如果没亲眼看见小姐回府那日揍人的‘壮举’,他也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尉迟华是多蛮横的主? “兮月把尉迟华打,打了。”战老爷子满脸惊奇。 “是啊,这下要出大事了……”这时老管家脸色忽的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好啊!”谁知战老爷子憋了半晌,竟猛的一拍大腿,笑眯眯道,“打得好啊!” 兮月这丫头人学聪明了不说,现在还知道还手了,不错不错,总算不要他操心了,他就说嘛,他护国侯府的种,哪有被别人欺负的道理。 “?”管家满脸黑线。 他现在相信,小姐那暴脾气是完全是老爷宠出来的了…… “可是,小姐这次把人家,打……打残了啊。”管家不得不说出口,表情颇为尴尬。 战南愣了下,意会到管家的意思,“你是说,那,那里啊?” 管家点头,一脸纠结。 还能是哪儿? “咳——”老爷子握拳低咳,老脸微微扭曲了下,暗道这死丫头还精明挺会挑地儿的,思忖半晌,他捋着胡须一本正经道,“残就残了吧,免得祸害人家姑娘。” 能怎么办,他还能再把兮月打一顿不成? “可是老爷,尉迟威那里怎么办。”管家有些惆怅。 尉迟华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以说是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但尉迟威本就与老爷水火不容,还不拿这事大做文章?肯定得闹到陛下那里去。 “那就让尉迟威来找老子!”战南天甩袖一声冷哼,不怒自威,毫不犹豫护犊子在怀,“只让他尉迟华杀人放火,还不让兮月还手反抗了?” 小时尉迟华就欺负他家兮月,别以为他不知道! 奈何没被他当面逮着,硬赖着说他兮月痴傻自己给摔的,兮月那时胆儿小,问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自己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气干着急。 他想起来就冒火! 凌兮月背着小手,逛完乐颠儿颠儿回来的时候,迎面撞到大厅正对前方,正襟危坐,面沉如水在闭目养神战南天,瞧老爷子那凝重的表情,在等什么不言而喻。 反正没好事…… 凌兮月咽咽口水,暗道不好。 脚步放轻,踮着脚尖假装没有看见,往后退去。 “回来了……”缓缓一声。 凌兮月背脊微麻。 战南天睁眼,面无表情的瞧着外孙女。 “嘿嘿……”凌兮月瞬间笑成一朵花儿,笑眯眯靠过去,满脸讨好,“外公,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啊。”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战南天怒瞪过去。 凌兮月摸摸鼻尖,尴笑。 老爷子瞪着外孙女儿,打又舍不得下手,骂一顿又没用。 没辙,自己生会儿了会儿闷气后,重叹着松了点脸色,“你个小兔崽子,就不能让老头子我少操点心,你说说你,出个门连个侍卫都不带,万一真出什么事怎么办!你是要气死我啊!” 秋兰垂头,一副挨训模样,好委屈。 她不是人啊? 再说,遇到小姐就烧高香自己不出事吧,要真出点小姐都头痛的事,带两个侍卫还不够下饭呢…… “我这不没事嘛。”凌兮月靠着老爷子胳膊坐下。 战南天一眼飞瞪过去。 凌兮月默默起身,站着…… 战南天开始絮絮念,像个婆子妈一样,“外公这也是为你好,我说了多少遍了,出门到哪儿都得带上侍卫,你看你小时候,三天一大伤两天一小伤,你从小身子都弱……” 凌兮月点头如捣蒜。 待老爷子念得差不多了,她慢悠悠抬起手来,翻转,“外公你看。” “看什么看!”战南天都要气炸了,哪有心思看别的。 不过那小手白白嫩嫩的,倒是好看哈。 咳—— 他说正事呢! 凌兮月将手轻轻覆在他旁边的铁木茶台之上,蜻蜓点水触碰一下,拿开。 “哼,还玩儿呢你个死丫头,外公我在很认真的跟你说,你有没有听进去啊,我说……” “咔嚓!” 一声脆响打断了战南天念叨。 什么声音? 战南天垂眸一看,只见那铁木所铸的黢黑茶台,随声咔嚓龟裂开来,裂纹似闪电密布散步,只一瞬间,轰然垮塌,四分五裂散成碎屑木块洒落四方。 铁木,顾名思义,坚硬程度堪比黑铁! 战南天念叨的嘴就那样大张着,僵在空气中。 他许久才回过神来,“兮月!你……这没有几十年的功力……可是你体内……” 就算是他,内功深厚都不一定能做到,兮月体内分明没有一点内力痕迹,这个他再清楚不过。 “我的确不会内功。”凌兮月拍拍手,解释,“但我有自己的办法,我已经长大了,能保护自己了,所以外公你别担心。” 她的确没修内功,她学的都是杀人的本事! 巧,准! 快,狠! 天下武功,都是殊途同归。 只要角度寻得巧,就能事半功倍。 以一抵千,推山移海! “这……”老爷子还有些懵,他需要捋一捋。 凌兮月坐过去,握住老人家那饱经沧桑,粗糙似树皮的大手,沉眸缓道,“外公,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而且从今以后,由我来保护你和小舅舅,不会让任何伤害你们!” 少女那疤痕狰狞的脸上仿佛泛着莹莹玉光,坚定而认真。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险些让战南天飚出泪来! 战南天威名在外,一直都以强者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但大家似乎都已经忽略,他已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者。 这些年他有多苦有多累,谁会知道? 痛失爱女,发妻,爱子折臂……接连打击,要照顾痴傻的外孙,又要独自支撑若大的侯门府邸,还要提防后院内部的蛀虫勾心斗角,其中辛酸他又能和谁说? “兮月,你是真的长大了。”老爷子强忍泪水,拍拍小丫头的肩。 凌兮月握紧老爷子的手,“放心,有我在。” 冷血无情的另一面,其实是至情至性,就如凌兮月,对敌人,她没有丝毫怜悯之心,说是杀人如麻的恶魔都不为过,但对朋友和身边人,却是满腔热忱,纯粹真挚。 而如今,她有了亲人。 更是所有之不能触碰的存在! 龙之逆鳞,动者,死! 爷孙两个促膝长谈,聊至深夜,其乐融融好一副天伦之乐。 回到兮月阁,已是深夜。 凌兮月揉着肩头走进香阁,舒服的伸个懒腰。 “小姐,别忘了明天春猎宴,春猎宴,你得打扮美美的知道吗!”秋兰在旁着急上火提醒,一边把她精心挑选出来的衣服往凌兮月身上堆去,“这件怎么样,这件,诶不就这件吧……” “哎,不穿,你快休息去吧。”凌兮月不耐烦躲闪,她又没准备去。 忽的,她眉梢一皱,唇畔溢出一抹诡笑。 有客人到了呢! 第40章死不瞑目! 有人还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她的命呢…… 秋兰瞧凌兮月的神情,眸中暗笑,福身告退,“那小姐你好好休息,我就先下去了。” “吱呀”一声,大门合上。 寂夜,凉风习习。 灯影昏暗,旁边纤竹在纱窗上映出重重影子。 “好累……”凌兮月清眸淬笑,洗漱完后,慢悠悠往床榻上走去。 就在此时,背后暗芒乍现,钢针破风而来! “哎哟……”凌兮月似乎忘了什么,一顿步,转身,那钢针恰好从她肩头擦过,“碰”声轻微闷响,径直插入旁边梁柱之上,入木三分,沾毒的乌黑在月光下倍显森寒。 她拿起一本书来,这才上榻,盘膝而坐倚灯夜读。 暗中杀手皱眉,居然没中。 眼神一狠,再连发三枚过去,正对她心脏位置,破风微响! “嗖!嗖!瘦!” 却不料,凌兮月刚好起身,将手中书卷搁在旁边,大伸个懒腰,“还是睡吧,明天得早起。” 三枚钢针入枕无声,打了水漂…… 暗中杀手头疼,心道这丑八怪运气真好! 凌兮月熄灯入睡,一会儿便安静下来,两个穿着夜行衣的杀手翻窗而入,悄无声息的靠近那精致的雕花床榻,手中利刃折射出幽冷光芒。 少女睡颜安详,面上狰狞疤痕似乎都没那么扎眼。 两个杀手对视一眼,点头。 挥刀,利刃斩下! 好死不死,凌兮月竟在这时翻了个身! “碰——” 一声大响! 在安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今天是撞鬼了吗? 两个杀手傻眼。 “三小姐?有什么事吗。”外面巡逻到此的侍卫正好听到了响动。 两个杀手也来不及反应,迅速俯身,滚入凌兮月床下藏起来。 军侯府邸守卫森严,身为一流杀手,在夜里潜入并不困难,可若被发现了,想脱身还是有些麻烦的。 “滚。”凌兮月被叫醒,“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是是。”巡逻侍卫马上离开。 这小祖宗发起脾气了,可比老爷子还可怕。 被‘吵醒’的凌兮月翻身起床,穿起鞋准确去喝口水,却很是不巧的,一脚踩在了那谁露出在外的一截手指上! “咯吱”作响,仿佛听见了骨骼扭曲的声音,那杀手脸直接都青了。 “……” 面无表情,好吧,准确的说是生无可恋的瞪着同伴,额头豆大汗水滚落,却死死咬着牙关,不敢开口叫出声。 有苦难言…… 这家伙看着那么小一只,踩下来的力道怎么比一头牛还重! “?”他同伴眯眼不解。 有这么夸张吗? 好不容易才忍得等凌兮月脚挪开,颤巍巍拿起来看,关节扭曲,手指红肿,几乎变成了鸡爪样,看着都疼,真是遭受到了成吨的伤害。 多半是废了…… 同伴倒吸一口凉气,背脊跟着发凉。 这才后知后觉,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凌兮月在桌边坐下,提起一壶清茶斟上一杯,纤手三指轻挑端起,似品酒一般,旋转着放鼻尖轻嗅,“两位仁兄,你们一直趴那儿不累吗,静夜无聊,不如出来一起喝喝茶,聊聊天。” 那似笑非笑的调侃嗓音,在昏暗的夜里散开,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 两个杀手交换个震惊眼神,快速起身出来。 一刀疤男,一鬼魅脸。 “幸会幸会。”凌兮月抬眸过去,红唇嗜血般妖娆,“不过就你们这水平,不是我说你们,真是给我们杀手界丢脸,无影宫就养了你们这一帮子废物吗。” “你,你耍我们!”鬼魅脸这才意识到,更错愕不已,“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怎么知道的?在江湖上他们可以说是一流杀手,更何况是双双出手,能轻松躲过他们暗杀的人,并不多,这女人竟视他们若无物! 这两名杀手却是可以说是一流水准的,能躲开重重守卫潜入护国侯府,就说明不差。 只是可惜,遇到了杀手界的祖宗! “不就是你们要杀的人,护国侯府三小姐咯。”凌兮月搁下茶杯,站起身,一步步靠过去,“不过我就值一千两黄金吗,可真是让人伤心。” “你,你——”两杀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她到底是什么人? 不行,事关重大,他们得立即回禀宫主! “想知道?”凌兮月双眸微眯,“阎王爷清楚,要不要去问问。” 两杀手对视一眼,决定拼死一搏,视死如归般携利刃朝凌兮月攻去。 清眸寒光乍现,凌兮月侧头,轻飘避开,五指成抓一把握住那袭来利刃,手腕一折,只闻“碰”的一声脆响,坚刃应声而断,反手拂袖一挥,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噗,噗!” 两条鲜红血液飚出! 寒冷的光芒映得两名杀手瞳孔锃白,僵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反应时间,喉咙被拉开猩红口子,鲜血泊泊涌出,就那样瞪大着双眸径直倒下。 死不瞑目…… 什么是杀手? 快,狠,准! 杀人是唯一目的,只一击毙命! 凌兮月甩开手中断刃,微微皱眉,脱下手上染血的天蚕银丝手套丢在一边。 “啧啧,可怜的人啊,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冷枫摇着头,从角落阴影里走出来,两道暗影跟随在他身后,地煞阁的影子杀手。 他刚在暗地里瞧着,都快笑死了,奈何不能出声,打扰了小姐的兴致,他可承受不起,只能憋着。 小姐训练他们的时候,这群人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就这点水准还想出来混江湖,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种田吧。 “有时间说风凉话,不如赶紧打扫了这里。”凌兮月横一眼过去。 “是!”冷枫挥手。 两道暗影迅速将人拖了下去。 不一会儿,无影宫前便出现了两具新鲜的尸体…… “无影宫最近应该会消停下来,但记住,任何时候永远不要轻敌,还有派人盯着老爷子和小舅的别院,任何人想动他们。”凌兮月双眸微眯,红唇吐出一字,“杀——” 冷枫颔首,“是!” 这个夜晚睡不着觉的人,怕是不少。 不说远了,就在护国侯府,一墙之隔的歆兰院里,还有人竖着耳朵,等待有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传出,比如有人遇刺什么的……只是迟迟没能等到。 直到日出晨光熹微…… 今天的春猎宴,怕会更加精彩! 第41章春猎宴,神王弓! 皇家猎场,鸿台高筑。 天高云阔,晴空湛蓝,今日的天气倒是应景。 远处青山似黛,雾影朦胧,偶还能听得猛兽嘶吼的声音,这一方开阔平地战马驰骋,龙纹彩旗招招,一顶顶白色的帐篷在猎场草地之上扎营。 天临王朝尚武,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小老百姓。 一年一度的春猎宴,是皇家最大的盛会之一,也是王孙公子向皇帝展现自己才能,毛自荐的最好时候,最重要还有四国使者来朝拜会。 如今整个天下分西澜,龙翔,天临三大王朝。 往下去有月神,北夷,天祈,青夏四国,实力亦不可小觑,近些年来更是频频犯境很不安宁,各国虎视眈眈。 “咚咚咚……” 鼓声阵阵,盘旋于猎场高空。 天临朝廷官员早已就位,主位往下第一排,依次是太子北辰景,他背后是众多皇子公主,然后是护国侯战南天,丞相林毅,骠骑将军尉迟威…… 战南天的席位边空着一个位置,自然是凌兮月的。 身为皇帝亲封的皇贵郡主,正一品,她自是有资格能和战南天一起坐在第一排,最重要,她现在还有一个颇受争议的身份,离王的未婚妻。 只是到现在那里都还是一个空位,不见凌兮月人影。 旁边的尉迟威斜眼望向战南天,满脸阴沉,更是连连冷哼,应付周围之人都是皮笑肉不笑,若不是碍于今天这种场合,加上战南天对他视若无睹,恐怕早已争执起来。 可以想象若是凌兮月出现,又会是个怎样的情形…… 不过也是,最爱的独苗此时还躺在床上,叫得个惨绝人寰,真正的下‘半身’不遂,他怎么能高兴起来? 对面客座,北夷,天祁和青夏的使者都已到位,只月神国的使者团还未到。 众人表面上相聊甚欢,实则暗地里,各自较劲儿。 北辰景今日一袭浅黄色锦装,蟒纹盘旋,乌黑发髻高束,以一滚金绸紧扎,衬得本就英俊的他越发精神,让在场不少名门贵族女子都为之倾倒着迷。 公子偏偏,端的是面如冠玉,耀眼无比。 他能在天下美男榜上拍至第五的位置,倒也不是浪得虚名。 而使者团队里,天祁国主使者旁边,坐着一位白衣公子哥,他虽退居微靠后的副座上,却依旧颇为惹眼,引得不少人,特别是女子们的注意。 只因那模样,生得实在俊美! 男子约莫二十左右,剑眉入髻,鼻梁俊挺,绯红唇畔携着一抹恣意浅笑,唇红齿白,那细腻的肌肤比女子还要白皙,白衣紧身猎装,额头系着一根精致的红色缎带。 英姿非凡,潇洒如风。 虽穿着简单随性,但那举手投足之间,不自觉便流露出来的气质,却是久居人上的一种尊贵不凡感,不是虚浮于表面,是那种刻于骨子里的,仿佛生来如此。 绝非等闲之辈! 天祁主使者对那公子颇为客气,又不是那种上下关系的客气,似乎还有敬畏,颇为诡异。 他从入座到现在都未发一言,在那自斟自饮,偶抬头打量下周围。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尖细高呼在红绸高台散开。 “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 天临官员纷纷跪迎,各国使者也起身俯首,表示尊敬。 皇帝北辰昊阔步入内,一袭明黄色的龙袍,虽年过四十,但瞧着依旧硬朗精神,可见年轻时亦是风流人物,只鬓角有些许几根银丝,能窥岁月痕迹。 皇后,也就是太子北辰景的生母尉迟蓉更不要说,雍容华贵,即便出现在猎场这样的地方,浑身依旧珠环玉绕,保养得宜的她容颜依旧。 端庄浅笑,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众卿平身。”北辰昊朗声大笑,以手撑膝坐下,姿态沉稳又不失大气有帝王风范,“各国使者也不必客气,这天高云阔,大家也不必拘泥小节。” “谢陛下。” 众人起身。 高台之下战马列队,近千人之多,等待在一根红线之后,在前面的多是王孙公子,其中也有不少猎装女子,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北辰昊今日心情倒是不错,旁边的宦官呈上早已准备好的大弓。 依惯例,由皇帝射出第一件,狩猎开拔。 皇后这时暗自给儿子使个眼色,回眸继续恢复那端庄笑意。 北辰景点点头,起身出席,抬手作揖禀告,笑笑轻描淡写道,“父皇,儿臣为今日春猎特意给父皇准备了一把良弓,希望父皇您能喜欢。” “是吗。”北辰昊自是喜欢,“快呈上看看。” 北辰景挥手。 后面侍卫捧着一宽两尺,四尺长,面覆黑色绣缎的木盒上前,宦官接过捧上去,北辰昊挥手扯开,瞧见里面之物,身为帝王见多识广如他,都眼前一亮。 那是一把深黑色的长弓,质感顶尖,表面镌刻着似浮雕一般的纹缕,奢华却低调,不知是何种材质所做,弓身幅度优雅,似女子身躯玲珑。 沉而有力,开弓却轻似弹簧。 劲道,极巧! “是神机阁的神王弓!”有武将一眼认出,“神机阁兵器谱上排名第九的神兵!绝对是!” 这可是天下所有习武者心心念念想得到的宝贝,他也只是有幸在神机阁见过图纸,可没机会碰到实物,由天下第一匠师向易天亲自打造,几年都不出一柄。 可不是有钱,或拼地位就能买到的东西! “果然是好物件。” 神机阁的兵器天下闻名,三国使者也纷纷称道,神机阁果真名不虚传。 天祁国座位上的白衣男子抬眸看了一眼,嘴角笑意更盛,这一下更是眉眼生辉,风姿万千。 “哈哈哈哈。”北辰昊亦是尚武之人,得此良弓当然高兴,拿在手中反复把玩,频频点头,“不错不错,真是把好弓,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还是你有孝心。” 皇后尉迟蓉轻舒一口气,笑容越发美艳,多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得意感。 “父皇喜欢便好。”北辰景勾唇一笑,宠辱不惊。 这可耗费他不少心血! “离王殿下到——” 这时,忽然呼来一声传唤。 众人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是离王北辰琰吗? 别说天临王朝的官员,就算各国使者都知道,那杀神可是从不参加这样的宴会的,今儿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 “琰儿?”北辰昊也是意外,眉梢又是一喜,赶紧放下手中神王弓,转眼朝高台之下看去。 第42章本王惯的! ''“离王殿下到!” 迈步踏上高台的男子,一袭檀黑锦袍包裹颀长身段,袍脚金线流光,随风猎猎作响,在阳光下烨烨生辉,他身后跟着几名带刀锦卫,应着那传唤之声逆光而来。 只此一道身影,让天地黯然怯色! 半张面颊被银色面具覆盖,瞧不见真容,墨发似瀑高束,一双湛蓝的眸子似深海无边,凌厉而淡漠,虽不满二十年岁,但那浑身气场,却丝毫不输于久居帝王之位的北辰昊。 优雅,尊贵,傲然,凌世。 就似尊贵天神与罗刹妖精的结合体,拥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嗜血绝美,集杀戮和优雅于一体,即便已瞧不清那张脸,但这种气质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制和湮没的。 北辰琰走至高台中央,只俯首朝上位轻轻一点。 别说拜见,连父皇都未唤一声。 三国使者交换个晦涩眼神。 天临皇极为宠爱他七子北辰琰,这个天下皆知,离王少年奇才,也担得起这份恩宠,但怎么看着父子两人的关系,却不似他们想象中的那般融洽。 很是古怪…… “琰儿。”北辰昊却尤为开心,那沉着的眼神都是一亮,丝毫没计较他的失礼,一边招呼宦官,“来人,赐座。”说完招手,“到父皇这来。” 和皇帝皇后同坐高台之上! 那摆下的位置,只低皇帝北辰昊一阶,竟在太子之上。 天祁使团中的白衣男子勾唇浅笑,眸光终于有了落处,他双手环上胸前,额上红巾随风飞舞,碎发阴影下的眸子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北辰琰。 俊逸面庞表情戏谑,一副看好戏模样。 北辰琰冰蓝双眸微微一眯,眼神扫过在场众人,准确无误锁住男子。 四目相对! “噗嗤……” 天内触地火,空气中都似乎能听见火花飞溅的声音。 白衣男子俊眉轻扬,好敏锐的洞察力,离王果真名不虚传。 北辰琰转眼回眸,冰眸色彩略微一深,沉入无尽深渊一般波澜不惊,嘴角掀开一抹若有似无的幅度,似什么都没发生,迈步上座去。 下座的战南天仔细瞅瞅,深表怀疑。 这恐怕和那日在护国侯府的不是同一个人吧? 被忽视的北辰景瞬间脸都青了,默默退后回到座位上去。 他费尽心思得到一把神王弓,讨得父皇开怀夸赞,北辰琰只简单的出现,神王弓便被弃之如敝履,连眼神都不屑于多看,也夺去了父皇所有的注意力。 凭什么? 这不公平! 皇后的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却强颜欢笑,“今天果真是个好日子,连久不露面的离王殿下,今天都前来参宴,看来陛下今年是会满载而归啊。” 只是那口气,怎么听着都有些发酸。 北辰昊哪会不知尉迟蓉心中算盘,只笑笑并不回应,北辰琰斟酒自饮,也没有搭她的意思,尉迟蓉自讨没趣,只能讪讪一笑掩盖尴尬。 “陛下,吉时到,开拔吧。”大监提醒。 “好!”因为北辰琰的到来,北辰昊明显兴致高涨。 举手扬弓,一气呵成。 “嗖——” 神弓助力,北辰昊亦是宝刀不老,一件穿云去,越过千军万马,正中靶心! “驾驾!” “快,我们一起。” “冲啊,今年头筹非我莫属,哈哈哈哈!” 猎场开拔,响起一片高呼兴奋叫声,混合铁蹄踏响,草屑翻飞,千匹骏马良骑争先恐后飞奔而出,野兔麋鹿惊跑,前方丛林无数鸟群扑腾入空。 “现如今,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战南天捋着胡须,瞧着猎场上那朝气蓬勃的年轻公子小姐,不由感叹,“我们这帮老家伙也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侯爷怎生这帮感慨。”林丞相笑对,“你这硬朗身子骨,再战十年都不虚。” “对了,还未恭喜老弟,你这老来得子,一下抱四,可喜可贺啊,近来军务繁忙,也没来得及登门道贺。”战南天忽的想起,丞相府的事他有所耳闻。 “客气了。”林丞相挥手。 两人竟自顾聊了起来。 “不过这次也真是虚惊一场,若不得神医相救……”他如今想来都后怕,“对了,侯爷你知道吗,那玄医阁鬼手,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一双鬼手,可真称得上出神入化,剖腹取子,母子平安,若不是亲眼所见,绝不会信世上竟有如此离奇的医者,哎,自古英才出少年,这句话果真没错。” “哦?”战南天有些惊奇。 还有这事,他不知道啊! 不过若真有如此神,云扬那浑身经脉会不会有救? “确实,后生可畏……”战南天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爷子心里盘算着,却不知,林毅口中的那位神秘鬼手医者,就是自己的宝贝疙瘩。 北辰昊沉声笑道,“护国侯不必如此谦虚,这些后生晚辈,还需你们这般长辈调教指导。”他忽的想起,“对了,兮月那丫头今天怎的没来,算起来,差不多有七八年没见了吧。” “回皇上,那丫头在小城待了几年,性子越发野了。”一提到外孙女,战南天老脸不自觉便笑开了起来,“不来也好,免得她风风火火的,惊扰了各位使者。” 虽是责怪,但那口气怎么听,都是浓浓的溺爱纵容。 北辰昊点点头,若有所思一笑。 “也是,一个没家教的野丫头,登不上台面。”谁知旁边传来一道粗砾嗓音,来自骠骑将军尉迟威,他皮笑肉不笑,“还是放家里关好为妙,放出来咬着人可就不好了。” 尉迟威实在是气急了,没控制住自己,一想到如今还躺在榻上的孙子,他就直冒火,那可是根独苗,骠骑将军府嫡系血脉有可能就此断后。 如何能不急?不气! “尉迟威!”战南天拍案而起,骂他没关系,但哪听得这帮羞他的心头肉。 尉迟威一向不服战南天,跟着起身,“战南天,别以为本将军怕你。” 三国使者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皇帝皱眉,正当他要开口喝止时,对面响起一道不咸不淡的嗓音,“尉迟将军,只是两个小孩子的玩闹,失了手,你确定要拿到今天这个场合上来谈?” 众人闻声看过去。 离王北辰琰! 尉迟威老脸一僵。 才意识到,自己气急之下似乎忘了什么…… “本王的小王妃脾气是不好,下手也没个轻重。”北辰琰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低低的嗓音清哑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去招惹她,但好,歹,那都是本王惯的,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找本王谈。” 节骨分明的修指在桌面轻点,深眸淡漠似冰! 第43章让兮月来就好 尉迟威心脏咯噔一声,眼皮直跳。 难不成前些日子的传言是真的,北辰琰真在乎凌兮月? 战南天也瞧过去,老眼微眯审度,他也没想到北辰琰会如此说。 “离王殿下说笑了。”北辰琰都这样说了,尉迟威只能强忍下这口气。 不然还真和这杀神细谈不成,他也知道今天这场合来和战南天争执,斗个你死我活,实非明智之举。 罢了,来日方长! “好了,两位爱卿各让一步。”北辰昊圆场,沉声道,“有什么事,容后再议。” 各国使者都在,让人看见天临两大重臣如此不和,岂不闹了笑话? “微臣遵旨——” 尉迟威顺着台阶下来。 胸闷气短,脸色沉郁,明显气得不轻。 对面北夷国主使者,一个灰袍干瘦老者,被身边人唤裘老,他瞧此情形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酒樽,隔空朝尉迟威敬上友善的一杯,示意他消消气。 尉迟威倒也领情,勉强一笑。 战南天,凌兮月,他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尉迟蓉见父亲如此憋屈,心中也不好受,她虽身居后位,却只是个空架子,最重要的是她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儿子的未来,不能因为为外甥出头,而讨了皇帝厌烦。 “各位使者远道而来,朕不胜欢喜。”忽略这个小插曲,皇帝面上恢复笑意,“来人,赐美酒。” “多谢陛下。” 各国使者谢恩。 这时,裘老笑着起身,“多谢陛下款待,老夫这也给陛下带来一件礼物,只是北夷贫瘠微薄之地,没什么奇珍异宝,只是个普通物件,希望陛下不要嫌弃才是。” 北辰昊笑道,“客气,替朕谢过北夷王。” 裘老招手。 身后两人捧上一把长弓。 那是一把长四尺有余的黑弓,不知是何材质做成,外表朴实无华。 “刚看见太子殿下献上的神王弓,的确巧夺天工,老夫惭愧,倒是班门弄斧,献丑了。”裘老皱褶密布的脸上笑意温和,“不过老夫这弓,却也有它不能比拟之处。” “哦?”北辰昊来了点兴致。 “这是一把有灵性的弓箭,非常人能动。”裘老眼底暗光流动,笑道,“老夫离开北夷时,我王特意嘱咐,天临需得有人拉动此弓才能相送,否则便原路送回。” 北辰昊厉眸微敛。 北夷此举太明显不过,想挫一挫天临锐气。 “这有何难。”尉迟威背后一武将开口,完全没放在心上,“就这样一把破弓而已,本将军倒担心,一不小心用过了劲儿,把他拉断了呢。” “哈哈哈哈……” 周围响起一阵附和笑声。 裘老也笑了,“那不妨请这位将军试试。” 崇武望向皇帝,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骠骑将军府刚受了那般窝囊气,急需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皇帝点头,允了。 崇武得令出席,身为尉迟威的第一爱将,也是天临第一力士,崇武自然有信心,那强有力的胳膊上肌肉鼓起来,比一般男子的大腿还要粗壮。 “请——”裘老抬手。 崇武哼一声,一把拿起黑弓,左右看了看,眸光颇为不屑,随后搭手在弓弦之上。 沉气,用劲。 “咯吱……” 弓弦发出细响。 却纹丝未动! 尉迟威双眸都是一正,崇武的实力他是最清楚的。 崇武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呵一干笑,“刚刚只是热身。”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两腿左右迈开,身若山岳定于地面,紧手扣弦,用劲全身力道! 黑弓依旧,急剧颤抖,却只微弯曲了一点弧度,未被完全拉开。 “奇了。” “是石头做的吗。” “看着不像啊,只是一把普通弓箭而已。” …… 各席位间传出议论声。 “咯吱咯吱……”弓弦发出仿佛要断裂的响声,却顽固地不肯展开。 崇武憋着一口气,真的是面红耳赤,额头之上有青筋根根暴起,挣扎良久,最后豁的松开放弃,赤红着脸跪下,“皇上,请恕微臣无能。” 这到底是什么弓? 他不信有人能拉开! 北辰昊抿唇,挥手示意他退下。 皇后给儿子使眼色,示意他别轻举妄动,他一朝太子的脸也不能丢。 北辰景咬牙,很想为他父皇分忧,也展示展示他这个太子的实力,但自己有几斤几两心中还是清楚的,崇武都败下阵来,他知道自己的功力肯定不够。 “陛下,微臣试试。” 在北辰景的示意下,他旗下武将主动请缨。 “准。”北辰昊大手一挥,脸色已没之前那般明朗。 遗憾的是,不仅仅北辰景的武将,接连几位请命的将军都败阵而归,连尉迟威都不信邪,亲自上阵一探究竟,几十年功力深厚如他,都没能拉开。 他沉脸回到席位上去,神色越发难看。 “陛下,如此看来老朽得将这把弓箭带回北夷去了。”裘老抚着胡须,眉目间颇有几分得意,“只是老夫久闻天临人才济济,可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叹气,一副遗憾模样。 言下之意:只一普通长弓,天临所有武将都拉不开,还比不上他们北夷,谈什么称尚武大朝,岂不让天下耻笑。 另两国使者交头接耳,而北夷使者团此时已毫不掩饰的展露出讥讽表情。 “殿下……”北辰琰身后锦卫开口,也想去试试,却被他抬手制止。 锦卫拉不开,北辰琰心中清楚。 这时,天祁使团中的白衣男子正巧看过来,戏谑眸光与北辰琰对视,俊朗的眸子深不见底。 这一趟算是没白来,他倒是很想看看传言中的离王,有几斤几两。 虽与皇帝关系微妙,可以说是不合,但身为天临皇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北夷小国如此嚣张,骑到天临头上来? 大朝威严何在! 冰眸暗沉,北辰琰起身。 “本侯来领教。”战南天却在这时挥袍起身来。 横眉冷竖,不怒自威。 只一把‘普通’弓箭,便让离王或者皇上亲自动手,那要他们这些臣子何用? 帝王之尊,又岂能容区区蛮夷之国如此侮辱! “当然可以,只是老侯爷的身子骨,怕要小心了。”裘老好心提醒。 “不劳您费心了。”战南天重哼,气势碾压。 裘老冷抽嘴角,眼神瞬间阴鹜。 战南天步伐沉稳有力,眸光深沉晦暗,一步步走过去。 心中打定主意,就算今日血洒此地也要护他天朝之威,拉不动也要想办法毁了这把弓,让它有来无回。 战南天眉心紧皱,抬手。 正当他手即将触到那黑弓时,高台响起一声笑语,“外公,就这么点小事,怎能劳烦您亲自动手呢。”笑音清脆,“真是的,让兮月来就好。” 第44章月满天弦! 兮月? 战南天动作一顿。 大家也随着这声音望去。 只见少女一袭紧身白衣猎装,随性简练,却异常精神,她腰系金色束带,乌黑长发以一锦缎高扎脑后,气质出众,整个人瞧着卓尔不凡,遗憾的是那面上被一道猩红疤痕贯穿。 甚至有些渗人…… 直让人感慨不已,若非如此,这该是多么风姿卓绝的一位少女! 这一瞬间,北辰景恍惚了一下,竟觉似曾相识。 可是到底是哪里见过? “凌,兮,月!”尉迟威双眼瞬间冒出火焰来,“碰”一声将手中酒杯捏得粉碎,水花飞溅,若非碍于今天这个场合,他怕是直接便冲上前去出手了。 “兮月,别胡闹。”战南天给走至身边的外孙女一个莫要乱来的眼神,“此弓确实有些诡异!” “这就是天临那位‘大名鼎鼎’的兮月郡主?” “对,护国侯老爷子的心头宝。” …… 关于凌兮月的传闻可是不少,准确的说是臭名远扬。 天祁使团中的白衣男子俊眸闪烁,玉净的手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打量出现在眼前的少女。 这就是凌兮月么,北辰琰的未婚妻? 似乎与传言中有些不同…… 凌兮月朝外公回以一笑,迈步走至高台中央。 她两手合至身侧屈膝福身,嗓音娇俏,“皇伯伯,兮月贪玩来晚了,还请赎罪,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东西甚是有趣,让兮月试试呗。” 那模样,活生生一位天真无邪被宠坏了的小郡主。 “原来是兮月。”北辰昊莫名觉得眼前一亮,若有所思打量眼前少女,一边笑言道,“朕刚还道,怎的不见你踪影呢,只是此弓有些力道,可别伤着你。” 凌兮月笑得眉眼弯弯,“我会小心的,倒是兮月年幼,动手可能会不知轻重,若是一不小心碰坏了贵使的东西,还请皇伯伯莫要怪罪才是。” 真正的言下之意:她只是个小孩子,试试无妨,即便拉不动,那也丢不了天临什么人,这万一真有缘,让她给拉动了,何乐而不为呢? 皆大欢喜! 北辰昊眸光微深。 裘老花白的眉梢皱起,有些排斥。 让一个乳臭未乾的黄毛丫头上阵,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父皇,让兮月一试也无妨。”北辰琰忽的开口,低低的嗓音携几分宠溺,几分纵容。 皇帝一惊,望向儿子。 是他听错了,还是真的,有多久没听见琰儿叫声父皇了? 凌兮月回眸,眼神正撞入那双冰蓝无边的深眸之中,瞬间火花四溅。 这家伙,关他什么事! 皇帝大手一挥,“去吧。” 北辰琰都开口了,他自是准了。 战南天只能让开位置,小声提醒,“兮月你小心,拉不开没关系,别逞强,还有外公在呢。” 大家没注意,但他刚可是看见了,崇武都将自己震出了内伤。 “嗯。”凌兮月勾唇一笑,迈步至黑弓跟前。 “郡主可得小心了,这要出个什么万一受伤什么的,老夫可担不起。”裘老瞧着眼前少女那细胳膊细腿儿,眸露轻蔑,好心提醒的话语口气也听着颇为古怪。 凌兮月明眸一笑,反道,“那贵使也可要站远点,不然本郡主要是一个没拿稳,磕着碰着你哪儿了,这东西带不回国事小,贵使你要是缺胳膊少腿回去,可就不好看了。” “噗——” 天祁使团中那白衣男子没憋住。 这小丫头好玩儿! 北辰琰薄唇轻勾,优雅浅酌一杯。 天临各位大臣也捂嘴暗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郡主说笑了,先拉动此弓再说罢。”裘老嘴角狠狠一抖,给气的。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呈口舌之快可不是好事! “那就承贵使你吉言。”凌兮月面上纯良笑意不减,眸光微沉,上前,纤细玉指顺着那漆黑弓面滑下,握住弓柄,扬臂一抬拿起在手,顺畅姿势极为潇洒。 专业! 裘老皱眉,看来这丫头有点底子。 凌兮月侧身面上高台之外,握弓扬手高举,右手搭指上弦,气沉丹田……天临众臣跟着她的动作不自觉屏息观望。 勾手,用力! “咯吱……” 弓弦发出响声,却依旧纹丝未动! “还是不行吗?” “哎……” 一片遗憾嘘声。 连天临第一力士都拉不开,他们竟天真的对一个小丫头抱希望。 “看来郡主只是嘴皮子功夫过硬啊。”裘老露出个果不出其然的笑意。 就这点功力,还嫩了点! “丢人现眼。”尉迟威小声嗤笑。 见凌兮月自找着出丑,心中也跟着稍微平衡了一点。 “兮月,还是让外公来。”战南天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旁边,小声提醒不要逞强。 “这死丫头在护国侯府无法无天也就算了,居然在这里胡闹,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场合,是玩的地方吗。”北辰景着急上火,恨不得让人过去将凌兮月扯开。 简直是胡闹! 北辰琰冰眸微微一眯。 凌兮月松手,左右翻看手中黑弓。 须臾,她眸子忽的一亮,这才想起,“哦对,我忘和它商量了。”她俏声一笑,随后抬手抚摸弓面,“乖乖的,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只能把你大卸八块了……” 她在那笑眯眯的,对弓自语。 “兮月郡主,若不行还是速速让开吧。”裘老的不满已达至顶端,甩袍恼道,“装神弄鬼,还是天临没人可用了吗,让这么个丫头逞强应付。” 凌兮月动作顿住。 勾唇,一笑,妖艳如花。 甩臂沉弓,直接蹬脚长靴踏上弓柄,四指搭弦,臂膀拉动,纤腿随弓临空而起,快若闪电,动作一气呵成,整个身躯绷成一道极为优美的弧线! 五指一扣,沉臂,动! “滋……” 异于之前的动耳声响,月满天弦! 拉开了! “嗬——” 在座大臣激动得蹭一下,站起数位! 开了,开了开了! “哈——”战老爷子杵在外孙女身旁。 裘老双眸愕然瞪大,只是还未待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谁料凌兮月矛头一转,那张开的黑弓正面朝他,在阳光下锃亮闪烁着乌光的箭头,就那样直勾勾的对着他! 犹如一双来自地狱的勾魂眼! “你想干什么!”裘老一瞬间吓得浑身汗毛倒竖,目眦尽裂! 第45章本王的手,可不会抖! 凌兮月笑靥如花,手一个不稳,抖了一下。 指间松开…… “嗖——” 黑箭急速旋转,破风而出! 只电光火石之间,谁都来不及阻止,箭翎朝裘老面门疾风而去! 这忽来的惊吓让他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千钧一发之际,从他耳畔“嗖”的擦过,没入长空。 虚惊一场…… 在场不少朝臣冷汗都跟着吓出来了。 只是那劲风,带得裘老耳膜都是一阵刺痛,嗡鸣作响,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真的是生死一线,他承受能力也算是强的,若胆小一点,恐怕得尿裤子。 这可不是当场一巴掌,这简直是一盆冷水,直接将北夷嚣张气焰浇得火星子都不剩! 宴席霎时寂静,高台清风吹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众人面上表情五颜六色,那是一个好看,尉迟威等恼羞暗恨,北夷使团心有余悸,天临众臣感慨震惊…… 真的是士别三日,这真的是护国侯府那个废物小姐? 从今以后,怕是要刮目相看! 北辰景唇瓣微张。 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凌兮月? 凌兮月搭下脚,抬手一扬,将黑弓扔到宦官手上。 “哈哈哈哈。”天临皇拍膝大笑,瞬觉扬眉吐气,不吝赞叹,“将门无犬女,没想到兮月小小年纪,却有此能耐,护国侯,你养得一个好孙女啊。” “谢陛下夸奖。”战南天干笑。 这小兔崽子,还真的是胆大包天! 凌兮月俏然一笑,扬声回道,“我天临人才济济,刚刚只是各位将军谦虚,礼让使者,兮月冒冒失失的没管这些,若是乱了分寸还请皇伯伯莫要怪罪才是。” 这一句,既道先前只是礼让,加上护国侯这等大将不屑于出手,又点名她一个小女子都能拉开此弓,北夷千里迢迢献上来的礼物也不过如此。 “无妨。”天临皇哈哈大笑。 他或许知道一点,为何自己最头疼的儿子,会对眼前的小丫头另眼相待了。 天临皇直接换了称呼,“只是丫头你的手劲儿还不太沉稳,回去可得勤加练习,以后不要出现这样的事情了,北夷使者刚怕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久居帝位,天临皇可也是个老油子,这一句便替凌兮月刚箭指使者的‘冒失’行为圆了场。 “遵旨——”凌兮月大大福身,那是一个乖巧。 这一唱一和的,将裘老都给弄懵了。 不是,这不对啊! “陛下。”他这才缓过神来,捂着受伤的耳朵,怒不可遏道,“天临泱泱大朝,就是这样礼待使者的吗,老夫险些命丧此地,就一句下次小心罢了?” 气煞他也! “今日若不给老夫一个交代,恐怕北夷之后,也不会对天临如此友善。”裘老甚至于威胁。 凌兮月满脸无辜,很是不解,“本郡主有些不懂了,这弓是你的,箭也是你的,还是你让我们拉的,况且本郡主之前可是提醒过你站远一点的,就怕我手一个不稳,抖了一下,就磕着碰着您哪儿 热,可是你偏不听。” 那表情:怪我咯? 凌兮月拍拍胸脯,“我刚可也吓坏了。” “你——”裘老刚没被一箭射死,这会儿倒险些被气死。 她受了惊吓? 她还受了惊吓! 天祁使团中的白衣男子见此,咧嘴一笑。 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这一趟,还有一点意外收获。 “今日若不给老夫一个交代,恐怕北夷之后,也不会对天临如此友善。”裘老怒极,险些赏命的他此时也有点失去理智,咬牙切齿甚至于威胁。 天临皇狠狠皱眉,龙颜不悦。 尉迟威老眼微微一暗,起身禀告道,“陛下,兮月郡主此举确实有失妥当,即便是不小心失手,也确实冲撞了使节,于两国友谊不利,于各国和平共处更是无益,若不小惩大诫,怕是难平众怒。” 这最后一句,将其他两国也拉下水来。 裘老一笑,气焰再度燃起,颇为嚣张,“看来天临还是有明白人。” “混账!”战南天怒目直对。 天临怎的会有这等蠢货,胳膊肘往外拐! 北辰景拧眉,沉默。 他虽不喜凌兮月,但身为一国太子,大是大非之上还是懂得。 凌兮月为天临扬眉吐气,算是大功一件,今日若是被北夷逼得反倒受罚,一是寒了忠臣护国之心,二更是让天临在众国面前抬不起头来。 可身为尉迟威的外孙,北辰景总不能站起来反对,只能沉默。 凌兮月只笑笑,没说话。 因为她很想知道,皇帝究竟如何处理,这可也关系到她以后的行事风向…… “交代?”皇帝没开口,北辰琰倒冷笑出声。 他拂袖起身来,“想要何交代?贵使怕是应该庆幸,本王的小王妃手劲儿小了点,才会控制不好,若是本王来动此箭,对准的可真就是你脑袋。” 一言打破争执局面,震慑四座! 凌兮月望过去,眸子微微一动,心底生出一种怪怪的感觉,是一种让她‘耳目一新’,前所未有的感觉。 可是有哪里不对…… 谁是他王妃了! 北辰琰冰眸深邃如渊,殷红薄唇浅扬,一字一句,“本王的手,可不会抖。” 背后锦卫抬眸,神色亦是冷漠。 给你脸了是吧? 还蹬鼻子就往上爬! 裘老心脏漏跳一拍,干涩唇瓣发白,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这时也知自己似乎有些狂妄过头了,但事已至此,硬着头皮道,“离王殿下可是在威胁老夫。” “贵使愿意这样想,本王不否认。”北辰琰薄唇冷勾。 裘老一噎,这下真的是彻底颜面扫地。 他此时心中很明白,北辰琰绝不是在开玩笑,此时的他只有两个选择,一,命丧于此,二,夹着尾巴回去。 难堪,气氛僵硬。 最怕空气突然的宁静…… 天祁使团中的白衣男子俊眸淬笑,流光溢彩,嗓音清朗分外好听,此时终于开口,打破僵局,“大家都是远道而来,何必弄得如此剑拔弩张,尉迟将军所言的‘众怒’倒是严重了。” 看来都是些人精,先不着痕迹撇开与北夷的关系,不受利用,更不跟着下水。 再道,“兮月郡主年幼,把握不好裘老你献上的重弓的力道,也是情有可原,裘老你何必与一个小丫头斤斤计较,岂不失了北夷一国使者的大度风范。” 言下之意:你不是自找的吗,干嘛还怪别人。 还有理了? 不过这话也很好的缓解了尴尬场面,裘老有了个台阶,自然顺势下来,重重一声冷哼之后,拂袖回到席位上去,只是受的一肚子气,加惊吓,怕是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平复了。 凌兮月这才注意到天祁使团中的白衣男子。 她抬眸望过去,瞬间,双眸一亮。 白衣男子也正巧看过来。 第46章神秘女子! 若说北辰琰是来自地狱的魔,似彼岸花嗜血绝美,危险而孤寂,那么眼前的男子,就像仙境中的神明,若清泉松柏,阳光之下浩然明朗。 入眼的刹那,能将人的整个眸子映亮! 好生俊朗明媚的男子……凌兮月面上没什么波动,心中却忍不住一声赞叹。 白衣男子朝她一笑,周围仿佛都能听见花开的声音,凌兮月敛眸,象征性的颔首微点了下头表示回应,毕竟刚刚他的话,明里暗中都有帮解她的意思,还是领情。 忽然,凌兮月背后泛凉…… 顺势回眸一看,北辰琰面无表情,薄唇紧抿,一双冰蓝幽暗的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凌兮月冷不丁对上,心脏微抖,竟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心虚。 不对,她心虚个什么鬼! 还有,他那什么眼神? “如这位使者所言,骠骑将军此话言重了,今日春猎宴,不必因这一点小事扰了大家兴致。”天临皇话语低沉,明显对尉迟威的行为不满,口气一转,笑道,“兮月,你也快入席吧。” 尉迟威老脸难堪至极,死死咬牙,沉默坐下。 裘老瞧见尉迟威的表情,眼神变幻闪烁。 凌兮月随外公过去,北辰琰冷飕飕的话语在背后响起,似笑非笑,状若调侃,“本王身边是没有位置了吗,兮月偏得要过去挤着护国侯。” 凌兮月回眸。 北辰琰眼神淡淡看着她,面无表情依旧。 天临皇看看凌兮月,又瞅瞅儿子,怎么看都像是刚闹了别扭的情侣,众朝臣使者眸光也瞧了过来,表情各异,只是大家都静静的看着他们没吱声。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凌兮月嘴角轻抽,简直是头疼。 哎,她就不该来凑热闹! 凌兮月知道自己要是不过去的话,这春猎宴今天就别继续了,无奈,她朝外公给了一个‘你先过去’的眼神后,便顺台阶而上去了北辰琰身边。 这样能消停了吧? 战南天一脸莫名的回到席位上,忽然有一种孙女被横刀夺走的感觉。 女大不中留啊…… 北辰琰表情这才缓了许多。 两人同坐高阶之上! 众人目目相对,特别是天临朝臣,眼神简直可以用惊奇来形容。 因为别说在这种重要场合,看见北辰琰身边坐有女人,就算平日里,他周围一丈内,女人这种生物都是绝迹的。 “我说离王殿下,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就是……”凌兮月看看周围,咬牙切齿压低嗓音,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她恐怕已经将他瞪穿,“你这还没完没了了,就没见过报复心这么强的。” 好色误事啊,真不该为了一时色心,救个这么棘手的人…… 凌兮月心中已后悔了千万遍。 出来混,真都是要还的! 北辰琰薄唇忽的一扬,哑然一笑,面具后那双蓝眸似浩瀚星空般,特别是他忽然温柔起来,真是让人一看便着迷,恨不得永远沉醉其中。 他抬手,给她身前茶杯斟满,“渴了吧,喝茶。” 低哑嗓音性感迷人,动听得让人尖叫,谁听谁怀孕! 下方席位间,也确实有女子捂唇,控制自己别尖叫出声来。 她们何时见过离王这般温柔举动?还亲自给凌兮月倒茶,恐怕是陛下都没有这般待遇吧!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 “问你话呢,少打岔。”凌兮月却丝毫没意识到,冷冷回应,还提醒自己不要被他的糖衣炮弹迷惑了,她可不是那种见色就忘了所有的人。 好吧,刚扯了那么一处,的确有点渴。 凌兮月呷呷唇瓣,没忍住还是端起了茶杯,默默喝光了那小小的一杯。 北辰琰身后的锦卫震惊之余,眉心紧拧,眼神嫌弃,更多的是对凌兮月‘傲慢态度’的不满。 这兮月郡主确实是有点小聪明,但也没资格对他家王爷如此无礼,若要做他们的王妃,可不止花拳绣腿那么简单,恐怕也得有那个真本事才行! 北辰琰抬手,再倒满,不以为意道,“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了吗。” “我不认为那是个好的结果,你似乎对我的问题,有什么误解。”凌兮月皱眉,又咕噜喝光,还暗道这杯子也太袖珍了,只是为淑女准备的吧。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想要什么结果?本王思量许久,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北辰琰忽然一笑,合身靠过去,独属于他的男性的气息,瞬息包裹少女娇小身躯。 他薄唇凑至少女耳畔,一字字,轻声道,“我和你,天生就该是一对。” 凌兮月心脏没出息的加速跳动…… 他什么意思? 北辰景看着上方两人郎情妾意,交颈谈笑窃窃私语的样子,心中没来由得憋火,闷酒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面灌,恨不得冲上去将两人强行撕开。 凌兮月! 这死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未婚妻即将成为离王妃,两人还故意在人前郎情妾意,这般羞辱他,奇耻大辱,这就是她报复他退婚的方式吗? 如果她想借靠近北辰琰,来引起他的注意,那么她做到了! 不过他还是不后悔,他为什么要后悔?能摆脱凌兮月这个丑八怪,现在的刁蛮泼妇,他应该敲锣打鼓庆祝才是。 至于这两人当做跳梁小丑,让他们演,自己无视就好。 北辰景不断安慰自己,心中也果然好受很多。 “月神使者到——” 一声高唤,打破北辰琰和凌兮月两人的‘暗斗’。 所有人的眼神也被吸引了过去,随着太监尖细冗长的传唤声,月神使团一行三人走上高台,姗姗来迟。 最前面的魁梧男子头扎小辫,走至高台中央,右手握拳放至左胸,“拜见天临皇帝陛下,我使驿站出了点问题才耽搁至今,宴会来迟还请见谅,献上珍宝以表歉意。” “察哈王子不必客气。”天临皇抬手淡笑。 不过使团之中最为惹眼的,并不是身在最前位的察哈王子,而是他身边的女子。 白衫女子,轻纱蒙面,气质如兰高贵出尘,露出在外的额头肤白似雪,明眸似水波涟漪,温情盼盼……可以想象那面纱下该是何等盛世容颜。 北辰景俊眸微微瞪大…… 他慢慢的,不自觉站起了身来! 北辰琰冰眸微眯,回眸看向身边少女。 第47章两国联姻! 凌兮月眨眨眼,也有些诧异。 的确有些巧,若只这般看,这个女子蒙上面纱的模样,竟和她蒙面的样子有六七分相似,最重要打扮也像,莫不成是她那个不知谁的老爹,在外留下的风流种? 咳咳—— 凌兮月没吱声,静观其变。 北辰琰收回眼神,眸光落至高台中央的女子身上,微微暗沉,闪烁起一种不知名的色彩。 白衫女子正巧也看过来,专注的眸光对上北辰琰那深邃的眼神,轻薄的面纱遮不住那脸上晕开的绯红,但她跟在队伍中也没有其他动作,只盈盈一笑。 安静有礼,不卑不亢。 “咦……”林丞相这一下有点懵。 他刚还惊奇,调侃战南天,说刚瞧见这凌兮月奚落北夷使者的时候,与那日在林府所见的鬼手阁下,有几分神似,但这会儿却出现了个模样打扮,都相差无几的蒙面女子。 台上风平浪静,周围却暗涛汹涌。 而最为激动的当属北辰景,都已站了起来,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着痕迹落身坐下,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那白衫女子身上,舍不得移开分毫。 是她吗? 是那日在皇家猎场明湖见到的女子吗? 应该是的! 北辰景控制不住心跳加速,英俊面庞光华闪耀,“没想到她竟是月神国的公主,真是骗得本宫好苦。” 还以为再也无缘相见,虽然她骗了自己,但他还是愿意娶她的,毕竟他为此退了凌兮月的婚,得罪护国侯府不说,还受了北辰琰一顿羞辱。 最重要,她是月神国的公主! 只一瞬间,北辰景的心思已跑了好几圈。 月神国献上珍宝以表歉意,天临皇看了甚为满意,点点头,“代朕多谢月神王,王子,青木公主都入席吧,来人,赐美酒。” 察哈王子很快与众朝臣,使者聊在一起。 而青木公主入席坐下,从头至尾一言未发,就已经吸引了无数男子倾慕的眼光,气质高冷无尘似月宫仙子般,但那含情脉脉自带动人涟漪的眼神,有意无意,明着暗里,就没怎么离开北辰琰。 女人的直觉……凌兮月抬肘,暗抵了抵身边人,“这位公主似乎对你很有意思。” “对本王有意思的公主不止她一个。”北辰琰薄唇亲启,拂袖抬手,顺势给凌兮月身前盘中添上一块糕点,面具覆盖下的脸庞没有什么波动。 凌兮月眼角狠抖,拿起糕点来,捏在手中把玩,“北辰琰,你真是我见过最自恋的人。” 最重要,自恋得不自知! “彼此。”北辰琰回道。 “凭我的经验,那公主生得花容月貌,身材也应该很不错……”凌兮月继续开口打趣,手上上下来回掂着一颗水果眼神,仔细打量那青木公主,像是要将她看透一般。 她眯着小眼儿,若是个男人,那活生生就是一副色狼模样。 北辰琰剑眉一皱,“你对女人也感兴趣?” 凌兮月脖子一梗回神,龇牙,“我取向正常!”她黑着脸提醒,“这个离王殿下应该最清楚吧,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我对男人的身体,有多感兴趣。” “本王倒是不介意。”北辰琰回以一笑,眉头舒开。 他若无其事般眸视前方,沉声低语,“但本王也最后提醒你一次,从今以后,不许你再对任何人,动,手,动,脚。”他一字字强调,最后还补充四个字,“包括女人。” 凌兮月给他一个白眼:莫名其妙,管得还挺宽。 “不然,你就试试看。”北辰琰殷红薄唇掀开,回眸望向身边少女,忽的露出诡魅一笑,仿佛他一伸手,便能拉着她一起坠入深渊地狱。 无尽沉沦,至死方休! 凌兮月眼皮子都是一跳! 这家伙,有病吧…… “你现在这模样,甚好。”北辰琰上下打量凌兮月那一张‘鬼脸’,恢复淡漠沉稳表情,最后语气一转,无端冒出这样一句。 “?”凌兮月眼珠子都是一愣,越发怀疑眼前男子‘精神方面’有问题…… 居然喜欢她这幅鬼样子? 这欣赏水平真是异于常人之清新脱俗! 两人在那‘有说有笑’,战南天瞧着时不时抖抖胡须,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忽然就有一种自己捧在手心,好不容易呵护养成的宝贝,一夕之间便被人夺去了的感觉。 众使者开始讨论现下形势,以及各国之间合作事宜,凌兮月听着无趣,加上昨晚没休息好,眼皮子一直打架。 坚持了一会儿后,她便扯了扯北辰琰的衣袖,身子靠过去一点,轻声道,“好无聊,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你待着吧,我先出去溜达溜达。” 北辰琰瞧着少女双眸水汪汪,有些迷糊犯困,貌似‘祈求’的眼神,不由得一笑,抬手溺爱般摸了摸她脑袋,“去吧。”说完还小声叮嘱,“别走太远。” 两人坐在高台之上,任何动作都被下方众人收入眼中,众朝臣此时只剩感叹,实在不明白,为何惊才绝世的离王殿下,唯独会对这么个丑丫头情有独钟,宠爱至极。 “嗯,我就在猎场附近走走。”凌兮月是没意识到,还是已习惯了,又或许是打心底便没有排斥过,闻言竟听话的点了点头,表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北辰琰满意一笑,这才放人。 凌兮月起身,刚一迈步退后去,这时下位粗犷的高声一语入耳,“陛下,其实小王倒是有一个建议,能促使我国和天临的友谊更为牢固,合作也更紧密一层。” 那大嗓门,让人想忽略都难。 “哦?”天临皇朗笑,“察哈王子有何见解。” 察哈王子起身,笑指身边人,“其实小王这次来京,也是为圆小王皇妹的一个心愿,她对贵朝的离王殿下仰慕已久,若能两国联姻,缔结百年好合,岂不皆大欢喜?” 青木公主垂眸,娇羞动人,睫毛似一对蝴蝶般,随风轻颤着翅膀。 刚还喧闹的高台,瞬间安静下来。 联姻的确是个好办法。 只是这对象…… 第48章公主只能出家为尼了! 北辰景蹭一下站了起来! 愕然瞪向青木公主,她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见儿子那样,不知他为何失了分寸,赶紧使眼色让他坐下。 也不看看什么场合,身为一国太子怎能如此冒失! “这……”天临皇沉吟,眸光望向北辰琰的方向。 如果是别的人,他就直接做主了,但涉及北辰琰,天临皇就有些头疼。 赐婚是小事,不过一道圣旨,但这万一成亲那日北辰琰又给他一具干尸,就不像对臣子这般好交代了,毕竟涉及两国邦交,一个不慎可是会引发战争的。 所有人的眸光都投向了北辰琰的方向,等待他的态度。 瞧着事不关己,凌兮月脚底抹油,准备溜之大吉! 可惜,还是没能跑过北辰琰的魔爪,被他揪着手腕,一把扯了回来,伴随磁性低缓的嗓音在她耳边不疾不徐响起,“爱妃,此事你意下如何。” 爱妃? 爱爱爱……妃! 凌兮月听着北辰琰故意加重的两个字,浑身鸡皮疙瘩都是抖落一地。 “你高兴就好。”皮笑肉不笑的呵一声。 北辰琰笑意瞬凝。 凌兮月皱眉,瞪她干什么? 这什么公主想做离王妃,那敢情正好,她退位让贤,自己本来就不想搅朝廷这一趟浑水。 北辰琰“哼”一声,猛地甩开手。 凌兮月动动生疼的手腕,发什么神经? 北辰琰回眸望向下方,冰眸暗沉如高山深涧,脸色明显不好,口气更别说了,他淡淡道,“多谢察哈王子美意,只是承青木公主错爱,本王怕是要辜负公主美意,因为本王如今已有王妃,而且不久便会举行大婚,若是可以,两位可以多留些时日,十分欢迎你们前来参加本王的婚礼。” “喂喂——”凌兮月倾身朝他过去,咬牙切齿小声,“你别太过分。” 她要成亲了? 她怎么不知道? 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成亲了? 这是要强抢民女吗,婚约她都没承认好吗! 北辰琰直接伸手,有力的大掌似铁箍一般,一把逮住乱动的凌兮月,紧紧将她按住在席,眸光俯视下方面不改色道,“不过本王皇兄的太子妃之位如今倒是空悬,为促两国友谊长久,这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正巧,战歆儿的赐婚圣旨还未下。 北辰景一听这话,差点吐血,心中真是百味交集。 高兴,尴尬,羞辱,不甘……他连娶自己心爱之人,都要北辰琰相让! “而且,皇兄似乎也对公主青睐有加。”北辰琰说道这才略微一笑,垂眸轻扫北辰景。 “诶,这倒也是一桩美事。” “离王所言在理。” “是啊是啊!” …… 天临大臣见风使舵。 “这……”察哈王子迟疑。 若论实力,如今的太子自是无法与离王相比,但若论长久之计,自然是太子妃更为有利,毕竟将来是会母仪天下的,这对于月神国来说可是百利无一害。 “王兄!”青木公主眉梢紧蹙,见他迟疑,更是忍不住伸手扯他衣角,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她面上的焦急。 此时皇后也笑着开口,“圣上,我看离王殿下所言在理,景儿如今这太子妃之位空悬,这青木公主本宫也甚是喜欢,相信月神王也会满意这桩婚事。” 皇后当然愿意,北辰景若是娶得青木公主,那就相当于得到月神国的帮助,对北辰景以后登基大有益处,这可是好事一桩,她怎么会拒绝? 天临皇若有所思点点头。 可是可以,只是有点可惜,他还是想琰儿…… 见此情形青木公主这次是真急了,无法再矜持下去,她提裙起身走至中央,合手福身,“陛下,青木向月神发过誓,此生只嫁离王殿下,若非如此,愿遁入空门一生不嫁。” 众人终于听到了青木公主的声音。 沉着有礼,却又不卑不亢,字字清晰坚韧不屈。 天临皇一下怔住了。 察哈王子回眸暗瞪妹妹一眼,狠狠摇头。 也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他此行的任务就是与天临联姻,至于是谁,北辰琰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太子也不错! 青木公主回望哥哥,眸含祈求,也摇头,坚持如此,就似要将她嫁给旁人,她就一头撞死在这里,那单薄又坚强的模样真的是我见犹怜。 凌兮月侧目,不得不对这位同胞另眼相看,抱以‘敬意’。 不过有句话说的没错,最难消受美人恩! 场面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而最尴尬的莫过于北辰景,人生百味,他今天是经历了个遍,此时气得面色发紫,静坐在那里,华服玉冠就似个笑话,他连话都不愿意再多说一句。 “琰儿……”天临皇抿唇,望向儿子,看这边能不能商量。 谁知北辰琰眸光平静无波,闻言冷然一笑,“本王真是深表遗憾,那看来,公主只能出家为尼了。” 青木公主肩头微抖,愕然望向北辰琰。 “哧……”周围一阵唏嘘。 好不怜香惜玉啊! 传言青木公主绝色倾城,月神国的第一美女,天下皆有耳闻,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离王更如此的一往情深,连这样的女子都不要,这离王怎么就看上了身边的那个丑丫头呢! 想不通…… 大家真的是脑袋都想破了,都无法理解。 唯一镇定的要属战南天,老眼深沉,若有所思轻顺胡须。 他瞧着北辰琰那丝毫不为所动的神情,心中那种挚爱之物被抢的感觉慢慢消失,换做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他那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宝贝,终于有个安全地方可以搁下了。 嗯,怎么越看越满意。 老爷子捋着胡须,仔细打量北辰琰,两眼笑眯眯的。 像不关她的事一样,正跟着看好戏的凌兮月丝毫没意识到,她已经被自家外公扫地出门,给卖了! 青木公主深吸一口气,微笑,像是没听见北辰琰的拒绝,她迈上三步台阶,走至他席位前方,一袭白衣飘然似仙,面上薄纱也随风飞扬,绝色姿容若隐若现。 “离王殿下,青木不与姐姐争正妃,只求侧妃之位。”她缓缓说道,双眸一眨不眨落在那张倾慕已久的脸上。 天临皇为难,劝道,“琰儿,青木公主只求侧妃之位,依朕的意思,你不如一同纳入府中,正好还可以一起办婚事,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对于一国之君的北辰昊来说太正常不过,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佳话。 凌兮月皱眉,心中瞬觉不爽。 要娶谁她不管,什么叫一起办婚事? 北辰琰眸光一转,冰蓝无波的眼神冷冷望向皇帝,“父皇后宫妃位多悬,宫中也很久没办喜事,不如借此佳宴纳妃,岂不更为一段良缘天赐。” 这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天临皇噎死! “琰儿!”北辰昊冒火。 这臭小子真是无法无天! 北辰琰却不为所动,像没听见一般。 凌兮月挠挠额头,这父子两个上辈子是仇人吧? 青木公主双眸瞬起水雾,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还是来自于心爱男子,她双颊绯红一片,袖中秀拳紧握,浑身颤抖,眸光左右巡看。 “皇妹!”察哈王子忽感不妙,他最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有多骄傲。 青木公主瞧定一处,眸光狠狠一沉,最后竟猛一低头,朝北辰琰前的桌角撞去! “啊——” 有人惊叫。 变故猝不及防,场面一下混乱。 可结果却没能如青木公主所愿,她只觉肩头一痛,身子骤顿跌跪在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肩头抵着一根筷子,顺势望上去,是一双修骨玉净的手。 再往上,是那张让她朝思暮想的脸,一侧被银色面具遮盖。 而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美得似星空一般,是那种前所未有的专注,此时此刻只落在她身上,就她一个人身上! 清晰的,映出一抹白影。 第49章本王给过你机会! 仿佛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一般! 这一刹,青木公主激动险些落下泪来。 谁都无法理解她此刻内心的激动开怀,上次是两国交战,她只远远瞧了一眼,便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至那以后,嫁给北辰琰便成了她一生的追求,从没感觉像现在这么触手可及。 还有都说离王冷漠无情,可他刚也出手救了她。 他对她也该也是有好感的,不是吗? 北辰琰蹙眉,那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双银筷,一根紧抵在青木公主肩头,冰眸深处跳跃着极致的厌恶,就似生怕一松手她就碰到了他的身体,甚至于衣衫。 “呼——” 天临众朝臣长缓一口气。 幸好离王殿下反应快,要是让月神公主血洒此地,就真出大事了! 如果众大臣之前还‘敬佩’这位公主的痴情,那么现在就只剩下无语了。 再是两国联姻,但感情讲究个两情相悦不是,这样岂不是拿性命来作要挟绑架离王殿下? 凌兮月好整以暇的盯着青木公主,两手环上胸前,往后倚在座椅之上,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们‘含情脉脉’对视,嘴角嚼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说实话,她现在感觉有点不爽! 皇帝之前那句话把她拉下水,她就够不舒服的了,这女人今天要真一头撞死在这里,明天就说不定传出,她好妒逼死月神国公主的流言来。 流言她从不畏惧,重要的是她什么都没做,被背这样的黑锅! 太亏了! 这女人只长胸去了,就是不长脑子吗? 不做点什么,还真对不起她了。 “公主准备这样一直坐下去吗。”北辰琰的耐心已到极致。 青木公主一个愣腾从痴迷中回过神来,没听出北辰琰话语中的不耐烦,面色娇羞垂眸下去,可正当她要起身来,面上薄纱顺势便滑落了下来。 瞬间,毫无征兆的,她的真容完全显露在众人眼前! 细长娥眉,明眸似月,小巧的鼻梁之下,是两片樱红色泽般的唇瓣,黑发似瀑布流淌肩头,面若桃花,不胜娇羞,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绝顶美人! “哇……” 轻微的赞叹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北辰琰指尖一顿,深邃冰眸骤然暗沉,一眨不眨盯着青木公主的那张脸,又露出那种不知名的诡异色彩来,变幻闪烁。 凌兮月眸子都是一瞪! 还真挺像。 不过,如果说青木公主之前蒙面的模样,与凌兮月有六七分相似,那么她真容就只有四五分了,而完全展露出来后,神韵就明显的感觉出了天差地别,综合起来就只剩下三四分。 “竟不是她。”北辰景此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青木公主的确生得花容月貌,甚至于比战歆儿更为精致,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女,可美则美矣,却和他见惯了的这些名门贵女一样,毫无新意。 没有那日他在猎场所见女子的英气,随性洒脱感。 真只论神韵的话,他宁愿觉得凌兮月更像! 若不是那张脸实在丑得难以直视…… 如果没见过那个女子,只看青木公主,会觉得惊艳万分,但若见过她,便会觉得青木公主只是照猫画虎,变成了仿制品,照模样模仿却只得其仿佛。 哎,除却巫山不是云。 北辰景摇摇头,英俊的眉梢锁紧,又陷入了苦恼之中。 青木公主却对此毫不知情,她对自己的美貌是极为自信的,现在大家的反应都能证明一切,包括北辰琰的眼神,此时都专注的停留在她身上。 察哈王子见此情形,眼神闪烁不定。 看来,他这个妹妹是打定主意,非嫁给离王不可了! “青木自及笄以后,一直以轻纱覆面,而且曾向月神发誓,只会在未来夫君面前展露真容。”青木垂着睫毛,轻言细语温柔说道的样子,更是楚楚动人。 北辰琰忽的笑了,万里冰原都仿佛融化在他这展颜一笑之中! 凌兮月摇摇头,这招够老土的。 恕她直言,她真是想吐都吐不出来…… 青木抬眸对上那双朝思暮想的眼,见他这一笑,心脏砰砰直跳,受到鼓舞大胆示爱,“离王殿下,这或许就是缘分吧,连月神都指示青木,你就是青木命中注定的夫君。” 说着她还往北辰琰的方向倚了倚,貌似挑逗,若非肩头那根筷子抵着,恐怕就倒他腿上去了。 “即便为妾,妾身也愿一生一世,陪在王爷身边。”她眸光坚定。 身为一国公主,众目睽睽真下如此大胆示爱,真是让人‘敬佩’,还生长得如此绝色倾城,能抵抗得住那完全不是人! 况且人家都卑微到这等地步了,还能怎么拒绝? “是吗。”北辰琰笑意更盛,慵懒迷人,修指轻敛,手中银筷由下至上,缓缓的顺着那白皙的脖颈,一直到她精致的下巴,最后微微一用力,挑起。 青木公主微扬着下巴,对上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眸,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自己快得偿所愿,他也为这张脸着迷了吗? 此时众朝臣心中感慨,原来离王殿下也近女色,先前只是没遇到让他心动的容颜而已……自动忽略了凌兮月这张脸。 或许在大家眼中,凌兮月那张脸不算女色…… “本王给过你机会。”北辰琰低哑嗓音一字字轻吐而出,面上笑意似盛开在地狱的彼岸花,绚烂,却危险至极。 青木公主眼神迷茫,这时才感觉到哪里不对。 可是机会,什么机会? 身后锦卫斜眼而视青木公主:蠢货! “你知道……”冰冷的银筷摩挲着她白皙的下巴,此时就似一把割喉的刀刃,来回滑动,北辰琰不温不火的声音继续,“本王最讨厌你身上哪点吗。” 讨厌? 怎么会是讨厌! 青木公主美眸瞪大,浑身僵住。 她不明白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耳朵坏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难听刺耳的两个字。 “琰儿。”天临皇这也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试图开口打断。 可依旧没能阻止…… “本王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张脸!”北辰琰冰眸骤眯,修指猛一弹开。 “啊——” 席间,数道女子尖叫的响起! 第50章要脸何用? 银筷似利刃脱手而出,“碰”的射入木台之中,斜插在那,没入两寸有余! 那露出在外的一截,还沾染着绯红的血色! 变故发生得太快! 青木公主跌坐在那,完全是懵的,又或许是疼麻木了,只感觉到脸上呼啦一下,破开一道口子,有温热的液体飞溅而出,她傻傻的听着周围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犹处梦中。 “青木!”直到察哈王子一声惊呼,眸露惊恐飞奔过去。 那张精致的面颊,此时就似被猛兽狠狠薅了一爪,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啊,啊……”青木公主伸手捂住脸,鲜血从指缝泊涌流出,忽一下从梦中惊醒,“……我的脸,怎么了,我的脸!” 她难以置信摇头,尖细嗓音不断拔高直至疯狂,这才感觉到那切骨的疼痛。 最重要,是毁容的恐惧。 惊吓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上百席位此时无一人发声,整个高台之上只能听见青木公主撕心裂肺般的惨叫,有人甚至于别过眼不敢去看。 哎,多美丽的一个女子,就这样…… 特别是天临朝臣,个个沉默摇头,眸色复杂。 但都绝非同情,因为这纯粹是自找的! 离王的性情难以捉摸,喜怒不定,但他们这些年也是知晓一二的,或许是碍于这种场合,他明确的拒绝过两次,也就是说至少给过青木公主两次退路,已经很难得了,也或许是碍于今天这种场合吧。 可有人却得寸进尺……有些遗憾,还有些麻烦,但真没什么可同情的。 但为什么离王会特别讨厌青木公主的那张脸呢? 这一点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凌兮月望向身边男人,眸光微闪,此时心中生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 北辰琰面无表情,收回手,瞧见那修长玉净的指尖上沾了一点鲜红血迹,皱眉。 身后锦卫见状,捧上白娟。 北辰琰接过,来回擦拭几遍,动作优雅不紧不慢,最后随手丢在一旁。 “青木,别乱动,让哥看看。”察哈王子抱住痛苦嘶吼的妹妹,急得双眸充血般赤红一片。 “我的脸,我的脸,啊——”青木公主眼泪混着血液流下来,此时哪还冷静得下来,对于女人来说,还是如此爱美的她来说,那张脸就是命。 锦卫居高临下的瞥着,无动于衷。 王爷不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任何办法可以勉强,为什么有的人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御医,快请御医!”天临皇从上位快步走下来,面色铁青开口。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还能怎么办? “不必了!”察哈王子大手一挥,怒火冲天,“天临就是这般好客的吗,本王今天算是见识了,这就启程回国回禀父王,两国联姻之事就此作罢,此事天临不给出一个交代,恐怕以后只能在战场上见面了!” “察哈王子谨言慎行,这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天临皇闻言也沉下脸来。 大朝威严不可犯,身为一国之君,岂能受人要挟?若不是青木公主胡搅蛮缠,不顾琰儿几番拒绝,执意如此,又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北辰琰拂袖起身,“本王恭候!” 他逆光而站,眸光锐利凛冽,宛若天神临世。 气势上的绝对碾压! 察哈王子脸色绛紫一片,怒目相对。 “这位,什么王子……”凌兮月此时笑着起身来,“不能谁受了伤,就被评断谁为受害者吧,那么依照你的逻辑来说,随便拧出个人来要死要活要嫁给……离王殿下,他都得从了,不能反抗?” 北辰琰回望身边少女,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为他…… 这小家伙是在维护他吗? “那又何须下此狠手!”察哈王子怒不可遏,怀中的人已痛晕了过去。 “若非离王殿下出手相救,你妹妹的命都没了!”凌兮月一声冷哼,面若冰霜,“而且,对于三番两次说不听的人,本郡主也想不出比打一顿更好的解决办法。” 那凌厉气势,竟较身边男子毫不逊色! 众人眸光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这两个人,天生就是一对。 北辰景眸光落在凌兮月身上,竟忘记了移开。 “你——” 察哈王子气得脖子都粗了一圈。 北辰琰垂眸浅笑,就那样静静的瞧着身边少女,冰眸前所未有的温柔宠溺。 “你什么。”凌兮月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居高临下垂眸瞥他,忽的莞尔一笑,绚烂如花,“你妹妹不是吵着嫁不了离王殿下,就出家为尼吗,这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色即是空,皮囊只是身外物,既然现在容貌于她只是红尘牵挂,要脸何用?” 最后一句,一语双关…… 现在不刚好吗? 凌兮月可不是圣母,一点都不同情青木公主的遭遇,主动一次是大胆示爱,被拒绝两次还要如此,就是存心让人为难,三次,四次,那就是真的不要脸了。 “咳……”席间有人轻咳强忍笑意。 这兮月郡主还真是个人才! “你简直强词夺理!”察哈王子被堵得脸红脖子粗,使劲儿拔高嗓门。 “强词夺理的是察哈王子你吧!”战南天紧接着起身,一身正气浩然,不怒自威,“我天临泱泱大朝,从不受人威胁,若要战,本侯愿请缨上阵,上次交锋意犹未尽,这次正巧可以好好领教一下!” 护孙狂魔…… 老爷子哪能见到凌兮月受一点委屈? 上一次还是十余年前,护国侯和两大副将,女儿战雪澜,儿子战云扬,打得以骁勇善战闻名的月神国节节败退,几乎是毫无反手余地,最后不得不投降议和。 那一场战斗,也换得边境十年安宁。 此战在座谁人不知? 即便十年休养生息过去,如今月神的国力和天临,也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察哈王子哪能不知其中深浅,但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低声下气赔礼,只冷哼道,“今日贵朝馈赠,本王一定铭记于心,他日必当奉还。” 他抬头,眸光紧锁凌兮月,凶恶眼神似要将她吞入腹中。 凌兮月蹙眉。 第51章凌兮月比你好看多了! 察哈王子重重一声冷哼,抱起青木公主在怀,阴鸷眼光扫了周围一圈,“各位,本王皇妹重伤在身,就先走一步了,他日有缘再好好一聚!” 说完他抱着晕厥过去的青木公主,头也不回地离开宴会,月神的使者团也跟着离开,剩下其余三国。 不欢而散,也可为挫败而逃。 天临皇示意身边大监跟去,将人送回驿站,派两个御医过去。 作为东道国,这点气度还是得有的,也不能太难看,毕竟是邻国邦交,抬头不见低头见。 天祈使者团中的白衣男子将这点小插曲从头到尾看至眼中,视线在凌兮月身上意味深长一顿。 一众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宴会继续,有说有笑很快缓解了尴尬气氛。 凌兮月终于成功离席,外面天高云阔,远处树木青葱,林中兽群奔走,一派生机之景,舒服的伸个懒腰,一切烦心事都能烟消云散去一般。 凉风掠过,确实比那繁文缛节的宴席上自在多了。 “小姐,你怎么先出来了。”等候在外的秋月飞奔迎上去。 凌兮月背着手,步步下台,“一群人在那笑里藏刀的,太无聊,出来走走,哦对了。”她想起,特意嘱咐句,“让冷枫派人盯着月神国使团的人,在离京之前别出什么乱子。” “是——”秋月转身离开。 凌兮月左右瞅瞅,瞧见不远处草坡下,一棵需数人环抱的大树似伞撑开,“这地儿不错。” 她走过去,抓着一根树枝翻身而上,身姿巧妙似灵猴般。 折了一截茂密树枝往脸上一盖。 闭眼,睡觉。 北辰琰…… 她现在真有点捉摸不清他的心思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凌兮月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北辰琰,说实话,这种感觉有些抓狂。 只是没想到她都躲这么远了,都依旧没个清净,迷迷糊糊好不容易睡着,耳边就响起了凌乱的马蹄声,唰地懊恼睁眼,要知道凌兮月是有‘起床气’的。 而且,很严重。 “啊——” 这一声惊叫倒挺熟悉。 “尉迟敏儿,你干什么!”接着大吼。 凌兮月一把抓开覆在脸上的树枝,冷冷斜眸瞥下去。 正巧看见战娉婷的马仰头嘶鸣,一下将她甩下了马背,顺着那斜坡尖叫滚下,“碰”的撞到她所躺的大树,才骤然停下,起身之后浑身是草,鼻青脸肿。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真是惨…… “二小姐,你没事吧?”护国侯府的两个侍卫赶紧冲过去。 “尉迟敏儿,你故意的是不是!”战娉婷推开两人的搀扶,狠瞪来人。 尉迟敏儿带着一群世家子弟,悠哉踏马而来,居高临下瞧着她,得意一笑,“就是故意的,你能把我怎么着,不过你堂堂将门子弟,就这点骑术?连受惊的战马都控制不住,真是丢人。” “哈哈哈哈。” 跟着她的一行世家弟子奉承嘲笑。 那高高在上的是一红衣猎装女子,尉迟敏儿,和他哥哥一样可谓京城侯门贵女中的一霸,骠骑将军尉迟威的孙女,也就是被凌兮月一脚踢了命根子那货的胞妹。 “大姐?”战娉婷委屈望向尉迟敏儿身边女子。 很奇异的,战歆儿竟跟随在尉迟敏儿一侧,因着某些关系,她和尉迟敏儿还算有些交情,护国侯府和骠骑将军府剑拔弩张的大环境下,倒没影响她和尉迟将军府子弟走得很近。 “你的马术也该练练了,平日就知道偷懒。”谁知战歆儿这般一句,竟冷眼看着众人欺负战娉婷,明显对战娉婷前几日,口误将她做假账抖露的事情,一直芥蒂在怀。 “歆儿姐姐,你们护国侯府怎么尽养这样的一些废物。”尉迟敏儿笑着打趣。 战歆儿波澜不惊回道,“哪个府上不养两个闲人。” 战娉婷难以置信,美眸瞪大。 这真是她平日万般维护尊敬的姐姐? 谁都没有发现头顶上还有一个人……凌兮月躺在树上,头枕着手,眸光淡淡瞧着下方一群人撕扯,准确的说是一群人欺负战娉婷一个。 “就你这样,还敢出来丢人现眼,赶紧回府吃奶吧。” “就是,就是。” “哈哈哈哈……” 大家跟着嘲讽。 “你一路抢了我不少猎物就算了,我忍你,现在又对我的马儿下毒手,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怕我告诉爷爷去。”战娉婷心凉不再求助大姐,转而继续怒对尉迟敏儿。 为什么都欺负她! “告啊,你去告啊,现在就去。”尉迟敏儿嘴角露出阴鸷一笑,身躯先前倾倒,俯视而下,“谁不知道,你家老爷子只喜欢那个丑八怪,我今儿就是弄死你怕都没人管。” 凌兮月,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也会弄死她! 很明显战娉婷是被迁怒的,因为尉迟华的事情,尉迟敏儿对凌兮月恨之入骨,只是够不着她,更有些投鼠忌器,所以只能暂时将怒火发泄在战娉婷身上。 “你胡说!”战娉婷一下眼泪就要飚出来了。 其实战娉婷刁蛮是有些,但本质并不坏,很多事情都是战歆儿挑唆,针对凌兮月,也是因为她一心维护战歆儿,怕凌兮月回来抢了战歆儿的风头。 如今…… 毕竟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在家不受宠,在外又受人欺负,怎么不辛酸? “你才丑八怪,凌兮月都比你好看多了。”谁知战娉婷一边抹眼泪,一边竟抽噎着冒出这么一句,高抬着下巴正面对过去,硬是不服输。 凌兮月眉梢轻挑。 “战娉婷,你找死!”尉迟敏儿被这句彻底惹怒了。 尉迟敏儿原本生得就不美,还因练武的原因,比一般女子要壮些,战娉婷这一句简直踩到了她的痛脚,手中马鞭朝她脸上直接就挥了过去! 战娉婷吓傻了,就那样杵在原地,瞪着那长鞭袭来。 完了…… 凌兮月白眼望天,摇摇头。 哎,这蠢货。 拂袖,两片树叶在手,皓腕反手一甩。 “嗖嗖——” 破风声响。 “噗!”一声,战马前蹄血花飞溅,猛一跪地,伴随尖锐嘶鸣响起! 猝不及防的变故,鞭子没落到战娉婷身上不说,尉迟敏儿竟捂着手背,尖叫着从马背上滚了下来,“碰”的撞到树干上,甩了个马趴狗啃泥! 树叶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战娉婷傻待在那,挂着鼻涕眼泪的脸,满是不解。 老天……帮她? “??” 什么情况,周围人更是一脸懵逼! 第52章混世魔王! “啊,流血了!” 有人尖叫。 尉迟敏儿从地上爬起来,满嘴是泥,手背破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往外冒,像是被利刃割破了一般,虽只是皮外伤,但那鲜血直流的阵仗瞧着是有些厉害。 “是谁在搞鬼,给本小姐滚出来!”她呸出嘴中的泥草,怒火冲天。 战娉婷咽了咽口水,这才意识到不是老天,是有人帮她。 “就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然暗中伤人。” “吃了豹子胆了吗,速速现身!” “给本少爷滚出来!” …… 一些装逼的公子哥更是嚷嚷得厉害,想在大家面前逞英雄,讨得美人欢心。 凌兮月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无奈表情,拍拍裙摆,翻身而下,一张‘鬼脸’显露在众人面前,在阳光下分外扎眼。 她面无表情望向那嚷嚷的一群,一个眼神过去。 “凌兮月?”有人认出来。 “哗——” 真的是清晰可闻的闪退声。 似退潮一般,几乎是反射性的,上一秒还嚷嚷得厉害的一群世家子弟,下一秒,直接变成了缩头乌龟,秒怂。 打得战娉婷没脸见人,欺负得战歆儿怀疑人生,一脚踢爆了尉迟华的命根子……这段时间关于凌兮月的‘英勇事迹’,满京城贵族圈子里,那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还有刚差点一箭要了北夷使者脑袋的事,在猎场的他们也第一时间知道了,他们可惜命,惹不起这小祖宗。 如今的凌兮月,已从废物白痴小姐,变成了谈之色变的混世魔王…… 战娉婷依旧傻愣在那里,表情比刚要挨鞭子的时候还要傻。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凌兮月帮她。 “凌兮月,又是你……”战歆儿俏脸瞬间阴沉,她手持缰绳御马过去,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妹妹你这身娇肉贵的,不在宴会上享受,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的世家子弟,包括尉迟敏儿这样的贵女,都是没有资格赴宴的,只能加入春猎的队伍。 可凌兮月就不一样了,身为皇帝亲封的皇贵郡主,还有未来离王妃这个身份,不但能参加,还能和老爷子平起平坐,所以战歆儿的口气才会这般酸。 凌兮月淡眼过去,“本郡主就喜欢看那些野鸡啊,山猪什么的满猎场跑,你管得着。” “你!”战歆儿整张脸都绿了,她骂谁野鸡! 有人心道:哎,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 不过凌兮月的话一下就提醒了大家,有人再一回想到她刚回府那次拜访。 “臣女,拜见郡主。” “臣拜见郡主!” 就是这么没骨气…… 凌兮月勾唇一笑,抬手一拂,“出行在外,不必多礼。” 战娉婷下意识的捂脸,这家伙真是喜怒无常,她可还记得自己不‘多礼’挨的打。 尉迟敏儿瞧见那些墙头草,肺都要气炸了,猛一推开搀她的人,阔步冲过去,“凌兮月,你故意和本小姐作对是不是,我要打战娉婷,你凑什么热闹,这是我们的事,与你何干!” 凌兮月和战娉婷的关系可并不好,说仇人都不为过吧? 这一句,大家也都反应过来。 对啊! 凌兮月不是不喜欢战娉婷吗,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被她欺负得最惨的可就是战娉婷了。 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你就是故意找事,我这就告诉皇上去!”尉迟敏儿满脸傲慢,举着自己受伤的手,拿皇帝来压凌兮月。 “好啊,你去告啊。”凌兮月两手环胸,少女嗓音微有稚嫩,“哦对了,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刚月神国公主受伤离席,皇伯伯这会儿正不高兴呢,你快去和他说你带着一群人,欺负战娉婷。” 尉迟敏儿微微一僵,眼神闪烁。 出了这事,皇帝这会儿正头疼,她拿一群小孩子打架这样的小事情去烦他,不正触霉头吗。 战歆儿见尉迟敏儿下不了台,眉心狠蹙给对面的人使眼色,“娉婷,过来。” 战娉婷捂着受伤的胳膊,望向大姐,眼神飘闪。 凌兮月只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娉婷,你没听见吗,我叫你过来!”见她依旧一动不动杵在那里,战歆儿语气加重,脸色也有点难堪泛红。 谁知,战娉婷紧抿着唇瓣,在战歆儿的连番催促下,不当没听话过去,反而朝凌兮月背后挪了挪。 她抬头,一言不发盯着战歆儿,眼神明显变了。 “战娉婷,你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你看清楚那是谁了吗。”战歆儿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个动作,这是那个唯唯诺诺,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二妹? 战娉婷咬牙,自嘲般一笑,“我看清楚了,从没像今天这般清楚。” 她一心一意为大姐,大姐怕从没将她当人看吧? 凌兮月点点头,转身,“走吧。” 总算还没蠢到家。 “站住!凌兮月你走可以,但是把战娉婷给我留下,她抢了我的猎物,也都留下。”尉迟敏儿高傲惯了,哪能忍受在众多朋友面前如此颜面扫地,这还就和凌兮月杠上了。 就算动不了凌兮月,拿战娉婷开刀,也能解解恨! “那全是我自己打的,凭什么给你,是你抢了我的猎物好吗。”战娉婷恼极,只是她回过头去,竟猛一发现,尉迟敏儿双眸通红疯了一般,手持长弓蓄势待发。 矛头径直指向凌兮月! “尉迟敏儿,你疯了吗!”战娉婷一步跨过去,试图挡住。 可她的叫喝,越发激怒了尉迟敏儿,手中的箭就那样猛地脱弦而出,直朝凌兮月后背而去,而战娉婷那点身手又哪能阻止那么快的箭翎? 眨眼间,那利箭便已至凌兮月肩头。 “啊——” 一片惊呼。 完了,这次真出大事了! 护国侯,离王……他们这里的人怕都脱不了干系。 尉迟敏儿似乎也吓到了,一脸惊慌,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可谁都没想到,就在那即将皮开肉绽的千钧一发之际,凌兮月一个侧身,几乎是头也不回地轻巧躲过,更可怕的是,只那电光火石之间,纤手一伸,竟一把截住了箭翎! 她缓缓回眸,那冰冷的眼神,让在场的所有人汗毛竖起…… “嗖——” 拂袖一挥! 利箭以江河奔涌之势,破风而去,直接钉入尉迟敏儿脑袋,带着她整个身躯几步后退,最后猛地撞到粗壮树干之上,前端全部没入树干之中! “碰碰碰碰……” 箭尾白羽在空中急速颤抖的声音无限放大。 高坡之下鸦雀无声,呼吸都吓没了,大家只听到了自己心脏跟着碰碰狂跳的声音! 第53章吓尿了! 发髻散落,鲜红刺眼的血水顺着尉迟敏儿的额头往下滑落,染红了她的双眸,顺着滴入她绯红的衣衫之中,再往下去,她脚边流出的却是黄色液体。 这是…… 大家懵上加懵。 尿……尿了? 不是吧,是真的吓尿了! 惊吓之余大家这才意识到,尉迟敏儿双眸瞪大,浑身僵硬,但心脏还在起伏,好像……是有呼吸的。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利箭正好是擦着她头皮而过,前额破了,头顶应该也受了不浅的伤,但最后只射入她的发髻之中,将她整个人钉在了树干上。 偏错哪怕一分一豪,绝对命丧当场! 不过现在看着,应该只是皮外伤吧…… 只是那血流满面的样子,瞧着实在吓人。 更别说尉迟敏儿的心里阴影,别求了,恐怕不会比她哥哥轻,满满一片都是黑暗!堂堂将门子弟,被当场吓得尿失禁,这个梗恐怕是要跟着她一辈子了。 不过也正常,旁边人都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这凌兮月……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射偏了。 大家的视线齐刷刷落回到凌兮月身上,而且根本不敢正眼去看。 战歆儿也吓懵了,脸色青紫一片。 战娉婷再度默默地捂住面颊。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那般挑衅凌兮月,只挨了耳光,真的太不算什么了,怕是最轻的,也可能自己只是蹦跶得厉害,幸好没真做出什么事来。 “尉迟敏儿,骠骑将军府,我忍你们很久了。”凌兮月冷冷警告,“这是最后一次!” 大家心脏跟着打颤。 不是吧? 还忍者都是这种效果! 那要是不忍…… 凌兮月收回眼神,转而望向周围一行世家子弟,“还有,都给我记住了,我护国侯府的人,只有我凌兮月可以欺负,旁人,还是省点心的好。” “是是是!” 大家点头如捣蒜。 看来这一家子都是护短王…… 战娉婷一听这话,心中竟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来,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被保护的感觉,可万万没想到,会来自于她一向敌对的凌兮月。 “当然,一些胳膊肘在外面的除外。”凌兮月淡瞥战歆儿一眼,留下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 战娉婷赶紧跟上去。 周围人瞬间散开,离战歆儿远远的。 这凌兮月就是个马蜂窝一样,谁惹谁被蛰一头包,他们还是离和她相关的人远一点的好! “小,小姐!”骠骑将军府的随从这才敢上前去救尉迟敏儿,箭翎被取下的瞬间,她膝盖一软便跌跪在地,像一滩烂泥般,被两个人架着都起不来。 现场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再吱声。 “等,等等我。”战娉婷紧随凌兮月身后。 凌兮月皱眉,望过去,“你跟着我干什么。” 对上她那打量的眼神,战娉婷心脏咯噔一跳,瞬间结巴,“我,我我……” 凌兮月无语望天,步伐加快。 “我只是,我想说,谢,谢谢你。”战娉婷憋红着脸,朝她背影大声说道。 凌兮月头也不回,淡淡吐出两个字,“蠢货。” “哦。”战娉婷低头。 她好像是挺蠢的,又蠢又没用。 “还不跟上。”凌兮月的声音远远传来。 战娉婷双眸刷地一亮,一下笑开,忍着身上的疼痛快步跑过去,浅黄色的身影,就那样亦步亦趋的跟随在白衣少女身后,像只听话的绵羊。 秋兰回来的时候,眼神离奇打量战娉婷。 我内个去! 她才离开一会儿会儿吧,这是个什么情况? “你?” “我怎么了。” 于是,两人开始抢凌兮月背后的位置…… 凌兮月摇摇头。 “兮月郡主好身手啊。”这时一道嬉笑声从旁边岔来。 凌兮月顿步,顺眸望过去,是天祁使团中的白衣男子。 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可都全看在眼中。 这小丫头真不简单啊…… 白衣男子嘴角弧度揶揄,额头锦带红巾横系,扎于脑后,随风飞飞扬扬,姿态潇洒缓缓迈步,因着他的出现,那片天空仿佛都瞬间亮堂开来。 英姿勃发,很灿烂,很阳光。 这是一个明媚如秋阳夏风的男子! 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厮,低眉顺眼紧随。 “久闻兮月郡主大名,今日算是见识了。”他俊朗面庞染笑,笑得颇有一番韵味,随后自来熟般靠过去,笑道,“在下萧云朗,交个朋友。” “萧云朗……”凌兮月意味深长的嚼着这几个字,随即也是一笑,“当然,有朋自远方来,乐意之至,萧公子不在宴席上,跑这来干什么。” “叫我云朗就好,别那么客气。”萧云朗过去,不着痕迹将秋兰挤开,站在凌兮月身边,“我最烦那些宴会什么的,还是这外面天高云阔,乐得自在。” 秋兰难以置信的瞪了萧云朗一样。 真没见过这样的,这也太不见外了吧? 萧云朗身后小厮也是,满脸惊奇,他赞同,也真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个样子。 “是吗。”凌兮月似笑非笑瞅他一眼,提步慢走。 萧云朗跟上去,边走边道,“刚北夷使者那张黑弓,以我观察根本不可能被拉开,若内力强大倒是可以毁了它,连你们天临第一力士都拉不动,我真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小丫头巧劲儿十足,但臂力的话,是绝对比不上崇武的。 凌兮月兴致厌厌,“那虽是一张重工,但随便一个有点臂力的武将都能拉开。” “哦?”萧云朗越发好奇,“那为什么他们都拉不动。” 凌兮月一笑,回眸望向他,一双清眸闪烁着促狭贼光,“其实很简单,那张弓上有机关,开了就能用,否则就是毁了它都不可能拉开,只是很隐蔽,常人难以发现。” 就像一把枪的保险,若不扣下,是永远都打不出子弹的。 “哈,妙……”萧云朗恍然一笑,“有意思。” 瞧着普通的一张弓,竟还能有这般巧妙的设计,确实难得,而且大家都注意到需更大的劲道拉开它去了,根本没意识到它是不可能被拉开的。 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答案往往很简单! “诶不对啊。”萧云朗眨眨眼,一双俊眸似山涧流水。 稍一思忖,他便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寻常,“那你是怎么注意到的?毕竟藏得那么隐蔽,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最重要的是,你似乎在刚出面,还未碰到那张弓的时候就胸有成竹。” 她就不怕马失前蹄? 这可就丢人了…… 所以,她是有十足把握能拉开的! “想知道。”凌兮月忽的露出个诡异微笑。 萧云朗被那笑意映得微一恍惚,仿佛眼前的是个绝色少女,而不是鬼脸魔魅。 他回过神来,“嗯”着点点头。 “这就更简单了,答案就一句话。”凌兮月保持着那绚烂鬼魅笑意,举步离开,头也不回地举起手来,在空中摆摆,丢下一句,“那张弓是我设计的。” 萧云朗俊眸微瞪。 第一次,被人一句话给钉在原地! 第54章月儿,过来 凌兮月嘴角携笑,没有藏掖。 那张黑弓只是她初稿设计的废品,真正的成品,是神机阁的千机连弩弓! 没想到北夷会将这东西拿来耍花招,江湖上拥有千机连弩弓的人,都只一只手的数量,朝堂将帅恐怕就更不了解了,即便知晓一点的,恐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机关所在。 不过这对于凌兮月来说,真的是太简单不过。 只能感叹北夷使者运气太差,好死不死的,撞到了正主。 真正的班门弄斧了…… 秋兰回头给萧云朗一个鬼脸,成功夺回凌兮月身边的位置,战娉婷也麻利的跟上。 “白痴,废物?我看这兮月郡主,比北辰琰还藏得深。”萧云朗望着少女远远离开的背影,俊眸之中升起一股浓浓的兴趣,就似两簇火焰噼啪燃烧。 “主子,要查一查吗。”那小厮询问。 萧云朗抬手,制止,笑得如沐春风,“不用。” 她既然如此说了,就不会怕他去查,恐怕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来,这还是一只有利爪的小野猫呢,他第一次感觉被一个人牵着鼻子走。 凌兮月没晃悠多久,就已是夕阳西下。 落日黄昏,似一层金红色的嫁纱,覆在茂密的丛林之上。 凌兮月躺在一处斜坡草地之上看夕阳,正陶醉着,一抹阴影当头罩下,硬邦邦的话语随之响起,“兮月,王爷正四处找你,请立即随属下回去。” 凌兮月抬眸。 是北辰琰身边的锦卫。 “你是。”她一动不动,淡淡开口。 那锦卫微微一噎,随后嗓音微微一提,回禀道,“属下是离王麾下,神羽军副将,穆西。”他强调自己的任务,“王爷已等候郡主多时,请郡主立即随属下回去。” 碍于北辰琰的关系,他只维持着表面的恭敬,公事公办一样,也没有叫凌兮月王妃,而是郡主,显然打内心来说,对凌兮月是不认可的。 “是谁不重要,但你似乎不怎么懂礼貌。”凌兮月笑着望向他。 秋兰都有些生气,“没见我家小姐不空吗。” 这阵仗,小姐不从还要强掳吗? 穆西皱眉,耐着性子回禀道,“属下常年征战沙场,粗鄙惯了,对宫中礼仪不是那么讲究,若有冲撞之处,郡主莫要见怪。”他勉强柔和口气,“还请郡主莫要为难属下,随属下回去。” 第三遍,多了个还,少了个立即。 那勉强样子,像是在极力忍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凌兮月能轻易‘欺压’那些世家弟子,但对于这个随北辰琰南征北战,见惯了杀伐血腥的将军来说,在他心底认为,凌兮月或许算有点小把戏,但绝非是那种能令他们甘拜下风的服气。 说完,穆西仔细打量眼前少女。 莫说别人不明白,连他都有些不懂,王爷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丑丫头。 以前是个草包废物也就算了,现在有点花拳绣腿就整天到处惹事,仗着王爷和战侯爷宠她,现在都快成京城的孩子王了,如果他没判断错误,凌兮月连一点内力都没有吧? 王爷是要办大事的人,这样的女子整天需要人宠着,照顾,跟在王爷身边岂不累赘? 凌兮月躺在那里,就这样淡淡的看着穆西眼神起伏变幻,清眸一抹趣味闪烁,少顷,她微微一笑,懒洋洋的拍了拍裙摆上的杂草起身,“走吧。” “小姐……”秋兰咽不下这憋屈。 穆西伸手拦住,冷眉冷眼道,“你回护国侯府营账吧,王爷只让属下寻郡主过去。” 还真是尽忠职守…… 秋兰瞪眼,气够呛,“你家王爷让你吃屎你吃吗!”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懂变通的人。 “吃。”穆西面无表情回。 不过也只二十出头的男人,生的还有几分硬朗俊气,却沉着得像个老头一样,一板一眼的。 秋兰:“……” 那愕然表情:好吧,你赢了! 穆西护送凌兮月离开,留下秋兰原地跳脚。 “诶个死木头!” “你给我等着,别落在我手上!” “有我收拾你的一天。” …… 天幕漆黑,凌兮月到北辰琰帐外的时候,猎场已漆黑一片,他的帐篷靠着皇帝的王帐,背后一圈圈燃起了火把,被夜风吹得劈啪作响。 一抹身姿颀长,静静的站在草坡之上,身披银裘大氅,在月光下恍若神祗。 “王爷,郡主到了!” 穆西拱手复命。 北辰琰转过身来,半张面具妖邪,半张面容精美绝伦,仿佛天工细琢的孤品,只此一例,银色狐裘的领子衬得他越发神采,恍若天神。 但谁都知道,他更似地狱的魔鬼。 “月儿,过来。”男子伸出手,修指骨节玉净,底底的嗓音比之世间最美的旋律还要动人。 凌兮月心脏猛的一缩,这一刻,似魔障了一般。 她缓步过去,只是与他伸出的手擦肩而过,走至他身旁与之比肩而站,眼神望向下方。 穆西默默退下,他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竟意外感觉那天幕下比肩而站的两人,是那么的般配,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任何人都无法替换。 高坡之下,火焰璀璨。 数千白色帐篷散落在草地上,火堆璀璨其间,似繁星与高空星辰交相呼应,远处青山逶迤,连成一片墨黑浪潮,时不时传出猛兽的嘶吼之音。 “嗷呜——” 孤狼啸月。 北辰琰收回手,随她转身望向下方,嗓音轻缓浅淡,“你看这天下,莫过于此,众生芸芸皆想往高处走,可谁会知即便翻手云覆手雨,只一个人站在高处,未免还是有些凄冷。” 凌兮月望向北辰琰,清眸微虚。 她感觉到了,从没像现在这一刻清晰,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有野心! 还有,柔情…… “北辰琰,你到底想说什么。”凌兮月垂眸,俏长睫毛在夜风中如蝶翼颤抖。 她不懂,也不想懂。 因为前方或许是深渊,永远无法回头! “你明白的。”北辰琰哑然一笑,似看透了她的心。 凌兮月抿唇,沉默。 远处孤狼嘶吼,在寂夜分外清晰。 “你知道吗。”北辰琰望向远方,冰眸深幽,“狼的一生,只会认定一个伴侣,生死相随。” 自看见她的那一眼开始,他就知道。 他要等的人! 又一阵风起……森林的夜风有着一种刻骨的寒冷,吹得凌兮月衣裙翻飞,北辰琰大氅颈部的精致银绒也随之飞舞,显出他棱角分明的面容。 凌兮月依旧沉默,由心底抗拒这种失控的感觉。 北辰琰看着只到他胸前高的少女,冰眸似海,“我知道,你有很多自己的小秘密,我会等到你愿意说的那天,我也知道,你不喜朝廷纷争,但对不起,唯独这件事情我必须勉强你。” 他说:我。 而不是本王。 他还说:对不起。 一辈子都未说过这三个字,而不是一贯的霸道独裁。 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除了他不能退步的,对眼前少女,已做到了最大的尊重。 若想查,北辰琰的实力足以查出凌兮月的全部底细,但他并没有那么做,只找到了她便就此作罢,但若是站在他的身边,和他在一起,朝廷纷争是绝对不能避免的。 北辰琰伸出手。 凌兮月看着眼前那修长干净的手,狠狠皱眉,“我拒绝。” 眸光幽深,言语更是冷若冰霜! 第55章色诱?生米煮成熟饭! “可以吗?”凌兮月抬眼正对那双冰眸,询问。 北辰琰冰眸暗沉,薄唇轻勾诡魅一笑,那执着的神情仿佛真要至死方休,决绝的吐出三字,“不可以。” “那不就得了。”凌兮月无语。 不能拒绝还问她干什么? 随后,纤手举起,重重放在他的大掌之上。 十指相交,两手相扣! 这瞬间,那方墨空都仿佛亮堂开来,星空之下,高坡之上,两道身影比肩而立,任由沧海桑田流转,亘古不变。 “不过有一点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凌兮月白皙的下颚高抬,嗓音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稚嫩,却斩钉截铁,“你若敢背叛我,就算天涯海角,我都会亲手杀,了。你。” 爱情吗? 为什么要拒绝? 或许她该尝试一下! 这一世她已拥有太多,战友,下属,情人,早已不能像前世的她那般潇洒自在,既然入了这尘世,不搅得天翻地覆,岂不浪费她走这一遭? 他们或许真的注定纠缠,因为就如他说的一般,她若认定一个人,就是至死方休! 凌兮月拒绝一个人不需要理由,接受一个人就更不需要了。 她的一切行为都可以用三个字来解释。 看,心,情! “哈哈哈哈。” 北辰琰仰头大笑。 穆西和几个下属远远听得,相互对视一眼,交换个惊奇眼神。 是他们的错觉吗,还是耳朵坏了,许久没听见王爷这般开怀大笑了,就算接连兼并两大属国,也只见王爷波澜不惊。 “笑什么。”凌兮月一拳锤在他胸口上。 跟他说正经的呢! 不是秀拳,是真狠狠一拳,打得北辰琰都是一退。 小家伙劲儿真足…… “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凌兮月蹙眉,不满他的忽视。 北辰琰强行收敛笑意,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扯入怀中,一手勾着她纤细的腰肢贴近他火热的身躯,嗓音淬笑,“放心,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他这小王妃,人不大点,脾气可不小。 看来他是真惹到了一匹狼啊! “知道就好。”凌兮月哼哼,纤手戳着他硬邦邦的胸膛,“以后你就归本郡主罩着了,谁都不许打你的主意。” 北辰琰又是一阵大笑,揶揄道,“敢情本王这找的不是王妃,是一个靠山。” 这小家伙,口气也是不小。 北辰琰只知凌兮月医术高超,有可能是玄医阁的主子,还有江湖之上鬼手神医的称号,可是顺水摸鱼查到了她是护国侯府小姐的身份之后,便没再深入。 因为找到了人便好,至于她是谁,并不重要。 他哪会想到,她不仅仅是玄医阁的主子,还是天下阁,神机阁,地煞阁……整个九重殿的令主,就这样莫名其妙的靠到了江湖中最高,最牢靠的一座山上。 凌兮月白他一眼,不理会北辰琰的戏弄打趣。 北辰琰大掌摸着怀中小丫头毛茸茸的脑袋,唇畔笑意缱绻,像是顺小狗一般,越摸越觉舒服,他早就想这般做了,只是小家伙的爪子实在太锋利。 想卸下她的心范,软的可能会磨一辈子,他只能来硬的。 “北辰琰,我刚要是不从呢。”凌兮月拍下他的手,抬眸瞪他。 她还真想知道,自己刚要是无情拒绝,这家伙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想知道?”北辰琰薄唇凑近少女额头。 凌兮月点点头,“嗯。” 瞧着北辰琰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凌兮月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她话音还未落句,双脚离地,一阵天旋地转,凌兮月只觉周围山川倒悬,乾坤颠倒,完全还未反应过来,那娇小的身子便被北辰琰打包扛在了肩上。 “喂,你干什么!”凌兮月锤他后背。 一脸懵逼…… “乖乖的。”北辰琰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 他……他他他! 竟然! 凌兮月瞬间面颊爆红,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屁股,这完全是教训小孩子的招数好吗,要是被她一群下属看见,她以后还怎么在杀手界混? “快放我下去。”凌兮月似被拎起的小鸡般蹬腿。 这一幕若真被秋兰看见,肯定将眼珠子瞪出框来:小姐也会有今天? “月儿不是想知道本王会怎么做么。”北辰琰扛着肩上少女,阔步往帐篷走去,银氅飘飞,鲜红唇瓣笑意妖魅至极,“当然是生米煮成熟饭,抱个重孙给老爷子看。” 大手一挥,掀开帐帘。 “喂喂!”凌兮月反抗无效,被扛着直接丢到了铺着软褥的床榻上。 “我的小王妃不是最喜欢这样了吗,要不要继续那晚没有做完的事?”北辰琰倾身过去,冰蓝的眸子在她眼中不断放大,像一片深海将她紧紧包裹。 凌兮月差点闪了舌头,怀疑,“你真是北辰琰?” 这真是外界传闻的那个离王? 大家或许是有什么误解! 北辰琰一笑,“要不要验证一下。” 那温柔的笑意,迷人的嗓音,简直是诱人犯罪。 “这个……我们之间可能,也许,有那么一点点误会,咳咳,先解释清楚,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凌兮月默默的咽了咽口水,心脏怦怦直跳,完全口不对心,眼神都还在北辰琰身上徘徊。 回想一下,肌理分明的臂膀,镀了蜜一般的肌肤,八块腹肌,健硕有力的双腿…… 不得不说,这家伙身材是真不错,完美比例,极品中的极品,飞机中的战斗机啊! 可她是见色忘所有的人吗? “哦,误会?”北辰琰有些好笑的盯着凌兮月那不断变幻的神情。 “嗯。”凌兮月摸着鼻尖,讪讪吱一声。 不对,她忽的想到什么,猛一抬头地瞪向北辰琰,这家伙不会是想着商量不成,就色诱她吧?见鬼,她一世英名,在他心里就落下这样的形象? 北辰琰那表情,显然是的。 “还是不对啊……”凌兮月忽的眨眼。 她虚什么? 这家伙现在是她的男人! 凌兮月凉眸一眯,眼神忽的危险,让北辰琰都是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她灵巧的身子便从他的桎梏中逃脱,一个翻身骑到了他身上去。 揪着他的领子,一把撕开! “噗——” 这声裂帛脆响,怕是几里外都能听见。 第56章王爷被强了! 素手一挥,两块破布飘落下榻。 简单,粗暴! 北辰琰满眸诧异。 这小家伙…… 凌兮月跨坐在他身上,纤手勾起他线条流畅的下巴,笑(色)眯眯道,“离王殿下,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本郡主不喜欢被人压着,我喜欢在上面!” 她一直提倡一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那可不行,有的事情,可就得男人来做,这点小事就不劳我的小王妃亲自动手了。”北辰琰深邃冰眸染笑,迅猛身姿犹如一头凶猛猎豹。 矫健,敏捷。 说话间,他一个翻身便再度占据上位! 北辰琰倾身过去,温热气息扑面盖来,颀长身躯牢牢覆在少女娇小身段上,薄唇已凑至她唇边,笑意缱绻,嗓音低低,“王妃还是休息着,好好享受吧。” 凌兮月手腕一转。 下一秒,被遏制压了下来! “可我就喜欢自己动手。”凌兮月挣扎,笑靥如花绚烂盛开,左右动动依旧逃脱不了男人的桎梏,身形一缩,竟像条泥鳅般滑了出来,外裙罩衫脱落露出白皙肩头。 她干脆一把丢了外衫! 动作快如闪电,凌兮月翻身而上,犹如猛虎扑食,绕上北辰琰后背,双腿直接盘在了他精装的腰肢上,纤长白皙的胳膊绕上他的脖颈! 套牢…… 北辰琰着实惊讶了一把。 他只知凌兮月医术了得,还有点自保功夫,却想到她竟有如此惊人的身手,比之他都丝毫不逊色,若不使内力,只论近身搏斗的话,他可能还不如她! 高手过招,只几下便能明了深浅。 “原来我的小王妃喜欢这个调调。”北辰琰唇畔笑意更为迷人,大掌穿过身躯挣脱她的桎梏,扯着她的胳膊,十分粗鲁的,一把丢在床上! “碰——” 凌兮月一个翻滚手指成抓,抓稳在榻。 屈膝,身似弹簧而出! “框框!” “轰!” …… 于是,某帐篷里面发出各种叮叮哐哐的响动来,有两个人为了争位置,你上我下的,打得火热,战况焦灼难舍难分,这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分不出个胜负来。 远远听着,像是天边炸雷。 “穆西,你说我是不是老眼昏花了,我怎么看着,王爷的帐篷摇得厉害呢?还是风太大了,这怎么瞧着像是要垮的样子。”魏田将军走过来。 他经常自诩有点年纪了,其实也不过四十出头,不知情况的他瞅着那顶颇为结实帐篷,满脑子问好,疑惑:“今儿的山风也没这么大呀。” “不知道,王爷让我守在这里,不如你过去看看。”穆西尽忠职守的远远守在外面,却不着痕迹的怂恿魏田过去。 他也是有点好奇的,只是没表现出来。 怎的这么大响动? 魏田抓头,“可是王爷没传唤啊。” 王爷那脾气,万一在练功,正值紧要关头呢,他可不敢贸然过去。 “王爷万一遇到麻烦事,没办法脱身呢,或许像上次一样遇刺了也说不准啊,我也正想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呢……”穆西一本正经说着,一边抬眸眺望那边。 魏田是真正的纯武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那种。 一听这话,那还了得? “是啊,前车之鉴,我们可得长点心,那我去看看!”他急匆匆的,快步冲了过去。 帐篷都快被拆了,莫不是真出什么事了! “王爷!你这——”魏田嚷嚷着就掀了帘子进去。 接下来 见到的一幕,他真是毕生难忘:原本宽敞整洁的帐篷里,一片狼藉,缺胳膊短腿儿的桌椅木艺散落一地,最为凌乱的还是那正中央的软塌。 银裘,白衫,破碎的衣物丢得到处都是…… 男子墨发披肩散落,似水般铺呈在雪白的褥子上,上半身袍子完全破裂,像被凌虐了般,精壮身躯露出在外,而白衣少女,以一种女王般的姿态跨坐在他身上! 跨坐! 注意了,她在上面! 少女一副傲气十足的模样,将男子牢牢压在身下! 要是提个小皮鞭在手上,那可就完美了…… 少女的衣衫倒还挺完整的,但也好不到哪儿去,特别是上衣,像是被猛兽薅了无数爪,已经变成了白色布巾挂在身上,乱糟糟的一团,露出…… 所有的变故发生在不过那一两秒的时里,魏田大咧咧的冲进去,连闭眼都没反应过来,便将一切尽收眼底,呆愣在原地,只是他眼神刚到凌兮月裸露在外的肩头,还未看清,便被一道罡风直接打偏了身子! “滚——” 北辰琰低哑的嗓音似暗潮袭来,压抑着怒火。 魏田骤然回神,差点给吓得细胞分裂,赶紧闭眼转过身去,话都说不清了,“王王王爷,属下是是……” 说话间,北辰琰翻身将凌兮月挡在里面,大手一挥,扯过旁边的褥子一甩,便将凌兮月裹了个严实,密不透风像个粽子般,只露出个黑不溜秋的小脑袋在外面。 “属,属下……”魏田还在那里结巴。 “滚出去!” 怒火喷涌,火山爆发。 岩浆滚滚而出,整个帐篷的温度瞬间灼热。 “是是——”魏田连连点头,随后脚底抹油,撒腿就跑,这会儿知道大事不妙,也顾不上解释了,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留下帐帘在风中摇晃。 寂寞啊寂寞…… “怎么样,怎么样?” “老魏,什么情况。” “你看见什么了,怎么一副见鬼表情。” 可怜魏田一把老骨头,跑得比兔子还快,刚跑到穆西身边,旁边几个副将便围了过来,抓着他询问情况,穆西也是一脸好奇望着他,只是没其余几个人表现得那么明显。 魏田咽了咽口水,还有些后怕。 他似乎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会不会被王爷灭口啊? 此时他的表情是呆滞的,脑子更是木杵的,云里雾里还在梦游呢,瞪着周围几个人,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憋出几个字来,“我好像,看,看见,王,王爷,被被被人强了……” “什么?” 几大副将异口同声,一个个露出比魏田还要夸张的见鬼表情。 怀,疑,人,生! 第57章王妃胸太小了! 他们没有听错吧? 王爷,是下面的那个? 几个副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他们英明神武,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殿下,竟然被兮月郡主强了! “哈哈哈哈!” 山崩地裂式的笑声响起。 “真没看出来啊,原来王爷好这口。” “是啊,而且没想到兮月郡主这么生猛!” “哈哈哈哈——”几个副将瞬间抱作一团,拍着大腿,你扶我,我搀你的那是个‘花枝乱颤’,笑出了猪叫声,恐怕过年都没这么兴奋热闹。 完了,这误会大了! 而且大家都知道了…… 魏田之前会不会被灭口没人清楚,但现在肯定会! 穆西嘴角狠狠抽搐,面上的古怪表情那是个一言难尽。 “这这,这好像比遇刺还要严重。”魏田自言自语叨叨,还在那儿傻着没反应过来,可是越想越不对劲,疑惑道,“你,你们怎么知道是兮月郡主?” 他没说是谁啊,因为他根本没看清那女子。 “哦……”魏田这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道,“你们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们早就知道是郡主在里面是不是。”他真是快哭出来了,颤手指着穆西,“好你个穆西,我就说,你怎么尽撺掇我过去。” 穆西望天,依旧保持着沉稳平静的表情。 他做了什么?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狂笑。 平日在北辰琰面前一板一眼的将领们,可是难得如此。 帐篷内,褥子乱作一团。 灯影闪烁,两人争夺战也消停了下来,北辰琰将凌兮月按在怀中,低哑的嗓音颇为无奈,“好了,别再乱动了,不然我可真不保证不对你怎样。” 凌兮月小脑袋枕在男人赤裸的胸膛上,素手纤纤,一边点头,一边却不忘借机摸一把他线条感十足的肌肉,已经很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滚烫。 “还动。”北辰琰截住她乱抓的手。 凌兮月“哦”一声,老老实实瘫在他身上,这‘大战一场’,还真有些累人。 “你太小了,再等等。”北辰琰控制自己,喃喃,“还是再等等。” 这么个小东西,他还真下不了手。 而且他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至少,等到成亲吧。 凌兮月撇一下嘴角,她才十四岁,现在进行成人运动确实是有点小,不过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还算正常吧,她对这方面也没什么可矜持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而且既然已经认定了他,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及时行乐才是王道,扭扭捏捏可不是她的风格。 “诶……”凌兮月秀气的眉梢蹙起,忽然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劲儿,她撑起身子来,望向北辰琰,“你说什么太小了?” 北辰琰愣了下,随即又露出妖孽一笑,冰眸深深顺着凌兮月白皙的脖子望下去,“都小。” “我——”凌兮月炸毛,一边嚷嚷一边扯开胸前衣襟,“我胸小?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她人小是小,但很有料! 该有的还是有好吗! “我错了,我错了。”北辰琰赶紧搂住扯衣领脱衣服乱动的她,连忙承认,念绕口令一样,“不小,你不小,本王的小王妃怎么可能会小呢。” 凌兮月哧他一下,这才罢休。 随后,她又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确还未发育完全,微微有些‘干瘪’的身板。 那什么……不得不承认,和北辰琰那让人喷鼻血的身材相比,好像真是她捡了大便宜。 其实凌兮月的身材算是纤细高挑的那种,才十四岁,便已近一米七的样子,在同龄女子中算鹤立鸡群了,但和身材颀长精壮的北辰琰相比,就真是小小的一只。 站在一起,瞧着还是最萌身高差的那种…… 凌兮月下巴搁在北辰琰胸膛,眸光不经意间瞥见散落在地的银裘大氅,“你很怕冷吗。” 她这才注意到,已是春末初夏,即便猎场的夜有些凉,也不至于穿冬日里才会用的带绒披风,就连她都只穿了一件轻薄衣裙都不觉寒冷,更别说内功深厚的北辰琰。 北辰琰轻嗯一声,只道,“我的身体,有些异于常人。” “我看看。”凌兮月扯过他的手腕,两指一并搭上他的脉搏。 上次在玄医阁她就察觉到,北辰琰的体质有些奇怪,只是她刚处理好他的皮外伤,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他就跑了。 “你——” 凌兮月豁的抬头望向他。 北辰琰一动不动,眼神静静看着少女。 “怎么会这样……”凌兮月喃喃。 她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脉象,脉搏若隐若现,时有时无,这是濒死之人的征兆!他虽刚刚受了内伤,还未痊愈,可北辰琰分明生龙活虎,并非奄奄一息。 而且他的体内有两股极为凶猛的戾气,冰火两重天,奇毒,也就是说,它发作的时候,身体上一秒可能还似玄冰一样阴冷,但下一秒,却可似岩浆般滚烫! 并且武功尽失,切骨之痛就似浑身经脉反复断裂! 凌兮月骨节泛白,指尖都在颤抖。 这么多年,他究竟是怎样忍受下这般非人折磨的? “没事,已经习惯了。”北辰琰反倒柔声安慰凌兮月,手腕一转,握住她颤抖的指尖,面上更是笑意浅浅,“而且近两年已不怎么发作,别担心。” “前段时间还刚发作过吧。”凌兮月冷冷戳破他的谎言。 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是刚毒发之后不久,否则他的身体不会那样虚弱,以至于遭人暗手无法反击,还受那么重的伤,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需要小心养着。 北辰琰薄唇微一僵,不由苦笑。 他怎么忘了,他的小王妃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医者。 “是谁干的?” 凌兮月眼神瞬息阴狠。 这种毒素她从未见过,古今医术也未见记载,现在只有找到下毒之人,她才有办法解。 瞧着凌兮月那冷眉冷眼的模样,北辰琰第一次感觉被人紧张,被人在意,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情,就算让他一直忍受这极致的折磨,他都愿意。 想想,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凌兮月也是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问你是谁下的毒?” 第58章名节被毁? 北辰琰瞧着少女疾言厉色的模样,又是一笑,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自己身上的剧毒。 凌兮月彻底冷下脸来。 能不能上点心? 北辰琰抿抿唇瓣,一本正经回想,“是四年前,领军征战属国的时候。”他摇摇头,“可奇就奇在,下毒之人并未现身,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暗算中招的。” 凌兮月拧眉,“看来是个绝顶的用毒高手。” 即便行军在外,北辰琰的饮食都是层层把关,才会入他之口,想近他的身而不被察觉那就更难了,此人不仅是个用毒高手,且手段异常利落狠辣! 真得费一点功夫研究,这种毒素实在太过诡异。 凌兮月自言自语回想道,“我很久之前倒接触过一种毒,来自于沙漠中的一种蝮蛇,被它咬上一口之后身子便会忽冷忽热,和你所中之毒有点相似,但它的毒液会在几分钟内,便将人杀死。” 没有如此阴狠,将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随时可能丧命! “没事,这么多年了,要不了命的。”北辰琰不以为意一笑。 “什么没事,那怎样才算有事?”凌兮月气结,一飞眼瞪去,“以前不管,那是你的事,但现在你是我的了,从今天开始,给我好好养着,我不会允许你再出一点差错!” 她下颚高高一扬,口气霸道宣告。 “好,好——”北辰琰扬声大笑,“遵命,夫人。” 他略有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少女鲜红的嘴角,这小小的一只,怎么就生得如此一副霸道性子? “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凌兮月沉眸以对。 北辰琰颔首,却道,“累了吧。” 凌兮月点点头,是有点。 “那就睡吧。”北辰琰将她搂在怀中,扯过一旁的雪白薄被盖上。 在男人那铁血温柔的嗓音下,凌兮月没一会儿便眼皮子打架,迷迷糊糊的真睡了过去,还从来没有如此放松,将自己的安全交托在另一个人手中。 要知道,前世的她就算脱光了睡觉,头下也会枕着枪支,还有各种暗器。 作为一名特工兼杀手,无时无刻保持警惕是最基本的! 而北辰琰却一直睁着眼,眸光深深。 翌日,清晨。 凌兮月夜宿离王寝帐的事情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整个猎场营地,旁人还不知道昨晚那夸张响动,便已惹得议论潮起,纷纷暗道离王这次是来真的。 还未成亲,便准备生米煮成熟饭吗? 最后的希望破灭,众多女子心碎一地,那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晴空万里,又是一个好天气。 真的是一夜好眠,凌兮月醒来时北辰琰已不在身边,旁边有叠好的新衣,温水和早点,帐内也收拾得窗明几净,不见丝毫昨日狼藉。 她微微一笑,翻身起来。 凌兮月收拾妥当出帐,青丝披散在肩还未来得及打理。 “天儿不错。”她刚伸个懒腰,想呼吸一下猎场的新鲜空气,便见得北辰景阔步而来,行走带风,玉冠黄袍,原本英俊的面庞黑得像雷公一样。 这是谁又惹到他了? “凌兮月,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羞耻为何物!”劈头盖脸就是一顿。 凌兮月一下给整懵了。 什么情况? 北辰景出离愤怒,可能是气急了,开口噼里啪啦就没断过,“难道你是真想嫁给北辰琰那个疯子?他吃人不吐骨头的,你再和本宫怄气,也不能这样轻浮糟蹋自己,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北辰景一早听到这个消息时,想也没想,就气冲冲跑了过来。 凌兮月退了退脖子瞧向他,瞪眸,“我说北辰景,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这家伙哪根筋不对? “如果你不愿意,本宫可以去和父皇说,让他退了你和北辰琰的婚事,我知道你不愿意,是他勉强你的,本宫……”北辰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感觉晕头晕脑的,微一咬牙,话就那样说出了口,“我之前的退婚可以不算数的,如果不是你那样气我的话,你本来就该是太子妃,只是现在可能没办法为正妃。” 毕竟名节被毁,母后肯定不会答应凌兮月再当太子妃,而且太子妃之位,他已承诺给了别人。 “啥?”凌兮月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哈哈哈哈……” 她真是要笑哭了。 “你笑什么。”见她那样,北辰景越发懊恼。 凌兮月止住笑意,真心建议,“北辰景,自恋是种病,你已病入膏肓了,得尽快治啊。” 北辰景的意思是,北辰琰是吃人的恶魔,而她自甘堕落如今名节被毁,如果想要再回到他的身边,他倒可以收容,不过只能委屈一下做个小的了? 怎么办,她真的好感动! “凌兮月,你能不能别再跟本宫怄气了,我知道你因为我想退婚的事耿耿于怀,但你再生气,也不能如此不守妇道,你继续这样做就真的无法挽回了,我是在救你。”北辰景眉心拧成一个川字,耐着性子劝解。 她就一定要闹得如此不愉快吗? 就为了报复他的退婚,硬是将自己和北辰琰扯到一起去! “我怎么样,永远不关你的事。”凌兮月无心再和他纠缠,“只是你还没有那个资格来教我怎么做,太子殿下,还是多花点功夫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甩手离开。 凌兮月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样的自恋狂才是真的惹不起! “好心当做驴肝肺,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如此不知好歹的人!”北辰景朝她背影大声狠道,“我只会给你这一次机会,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他就不信,她当初那么喜欢他,鞍前马后,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如今却待他似仇人,除了怨恨他退婚报复之外,他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装,就继续装吧! 谁知凌兮月不但没有回头,闻言步子还越发加快了去,像是受惊的兔子,躲瘟神一般,几个吐息的时间,便远远的只剩下一抹白影。 “凌兮月,你一定会后悔的!”北辰景真是气得浑身哆嗦。 转身,猛一拳打在身旁树干上,“碰”的一声闷响,指关节都飚出血色来。 这时旁边走出一俊朗公子,“她有没有后悔我不知道,但我怎么瞧着,有些人好像后悔了呢。” 第59章本郡主好欺负? 蓝衣公子哥,北辰景那一帮的死党白玉卿。 “滚——”北辰景现在就像个火药桶,看谁都不顺眼。 白玉卿笑眯眯的凑过去,瞧着北辰景那难得一见的吃瘪样,乐呵道,“不会被我给说中了吧,你真后悔了,你不会真看上那个丑丫头了吧?” 北辰琰一改寻常作风也就算了,这家伙也有点不对劲儿啊。 “本宫眼光有那么差吗。”北辰景冷哼否认,恢复那尊贵无双的模样,高傲抬头,“只是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给那死丫头留个容身之所,免得到时候太难看。” “是吗。”白玉卿意味深长的打量他。 “不然你以为呢,本宫堂堂一朝太子,会看上那么个丑八怪?”北辰景甩袖离开,冷哼,“不识好人心,凌兮月,给我等着,有你求本宫的那一天。” “景,别生气了,为这么点小事发火不值得,走,去打点野味。”白玉卿追上去,勾上他肩头,“好容易来一趟猎场,被人抢了风头岂不扫兴。” “不去!”北辰景抬手打开他,气冲冲离开。 留下白玉卿在原地,一脸莫名。 这家伙,脸都成绿色儿的了,还说不在意? “郡主。”穆西瞧见迎面走来的凌兮月,持剑合手一拜。 凌兮月左右打完,“你家王爷呢。” “在靶场练兵。”穆西回。 凌兮月点点头,“带我过去。” 早就听说过北辰琰的神羽军,今天她倒想见识见识。 “是——”穆西虽不心服,但碍于北辰琰的原因,态度倒也算恭敬。 神羽军驻扎在后坡,这次来的都是可以一当百的精英小队,约莫两三百人,只是保护北辰琰和皇帝的安危,有备无患,平常巡逻这样的小事,可够不着他们出马。 每日例行的操练之后,大家三五成团抖抖臂力,比比摔跤寻点乐子。 “使点劲儿,你就这点本事吗。” “哎,你这准头还得练啊!” “快起来,继续!” …… 远远的便能听见一群武将磨拳霍霍的声音。 毕竟也是在猎场这样的地方,没有在军营那般严肃,加上北辰琰不在。 是的,凌兮月过去的时候,北辰琰前脚刚离开,去了皇帝那里,好像有什么急事需处理。 “郡主,要回去吗。”穆西公事公办询问句。 凌兮月摆摆手,“不急,就在这等吧。” 她没再吱声,只站在不远处望。 好一会儿之后,凌兮月忽然笑着摇摇头,“这神羽军威名赫赫,传言个个都能以一当百,今日一见,有是有几分本事,但也不过如此,还是言过于实了点。” 她自言自语在那小声喃喃,心道,还得再磨一磨,需要加强点力度。 穆西闻言皱眉,此时表情明显有些不舒服了。 一个外行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 即便是未,来,王妃! “兮月郡主?” 有将领耳朵尖听见,并且认出来人。 被发现了,凌兮月也不藏着,大方一笑过去去,其余几位将领也闻言注意到来人,还有神羽军,也都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打量的眼神一波波过去。 这就是他们王爷未来的王妃,护国侯府的兮月郡主? 穆西心中再是不爽,还是跟过去,一一介绍,“这位是重弩营将军,卫祺。”再指旁边几位,“马隆,贺泰,严子义,分别是重甲步兵,骑兵,刺客营的将军。” “见过郡主。”马隆含糊的合了合手。 其余几个也好不到哪儿去,面恭心不敬的敷衍了下。 毕竟未来王妃,他们王爷看中人,再加上给护国侯战南天几分薄面。 而昨晚那几个副将,包括魏田在内,因为晨练的时候总是以诡异眼神打量北辰琰,被罚去干苦力了,所以不在这里。 “不用管我,忙你们的去。”凌兮月挥手。 如何不知他们口不对心?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郡主似乎对我等有点意见啊。”马隆借调笑的方式,口气暗藏锋芒,明显是听到了凌兮月刚才的话,他粗嗓笑为难她,“不知郡主有何高见。” 他辅佐王爷南征北战的时候,这娃娃还在家吃奶,这会儿竟大言不惭跑他们面前来指指点点,若不是看在护国侯的面子上,他都懒得搭理! 凌兮月眉梢轻扬。 贺泰跟着强调,“郡主身娇体贵,该待在王府后院享福,这些地方粗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本将军说句不好听的话,还望郡主莫要怪罪,王爷军务繁忙,郡主还是需懂得照顾自己才是。” 那趾高气扬的模样,真的有些欠扁。 言下之意,北辰琰要娶她,他们也没办法,但还是警告她不要整日缠着他们王爷,而且还得有点自保能力,要求也不高,只要别成为累赘便好。 凌兮月莞尔,不恼反笑。 “郡主请回吧。” “刀剑无眼,可别伤着郡主千金玉体。” “花拳绣腿在家耍耍便罢,这里可不是玩儿的地方。” 大家明显不怎么欢迎她,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还直接下了逐客令。 对于凌兮月,这些常年在军中的将领们,这段时间也零零碎碎的听到了一点传言,真假难辨,不过更多的还是以前那些不好的疯言疯语。 丑女,花痴,废物…… 怎么可能受人待见? 更别说容忍她像内行一样,信口开河,对他们‘指指点点’。 特别这些将领们一向是直肠子,喜欢就是喜欢,排斥就是排斥,装也装不出什么好脸色来,能碍于北辰琰对她恭敬一点,看战南天的面子客气一点,就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这两个人,他们是打心底服气的。 “郡主,请吧。” 穆西抬手。 凌兮月微微一笑,“本郡主看着就那么好欺负?” 这是赶紧趁着北辰琰不在,欺负欺负她,让她端正自己的位置? 她瞧着真有那么面善? “咳——” 一阵干咳,被拆穿的尴尬。 凌兮月不再多话,勾唇一笑,甩手一挥,“噗”一把撕下裙摆一角,捏成丝带将披散在肩的青丝扎成马尾,高高束于脑后,“神羽军得令,你们之中最好的弓箭手,刺客,重兵,出列!” 掷地有声,干净利落! 少女身姿矫健,快步入武场。 逆着晨光万丈望去,众将领眼中一阵晕眩恍惚。 那强大的气场,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嗓音,仿佛看见了他们王爷! 不对,这是凌兮月! 她要干什么? 第60章有人宠妻没下线了! 凌兮月站在武场之上,负手而立,纤细身躯笔直若松,高束的马尾随晨风飞扬,瞧见众将迟疑模样,淡笑开口,“怎么,原来几位将军只是嘴皮子厉害么。” 少女气质卓绝,高冷出尘,这一刻就连她脸上那块狰狞红痕都变得异常迷人。 不得不让人感慨,到底是将门之后。 马隆很快回过神,粗声喝道,“我们为何要听郡主你的调令。” 军令如山,岂能儿戏? 凌兮月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因为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随即拿出一块镶玉金牌来,她在入城时用过,很不巧这次又戴在了身上,“这样呢。” 威严雕纹,通身贵气。 如朕亲临! 众大将交换个震惊眼神。 老侯爷竟将整个天临只此一块,犹如免死金牌的东西交给凌兮月,见此令牌,如皇帝亲临,可这简直是胡闹,宠孙也太离谱了一点。 见他们杵在那里不动,凌兮月一笑,从怀中又拿出一物,“那这个,够吗?” 昨晚北辰琰取下挂在她身上的,想来应该是个好物件。 浅青玉牌,朴实无华,在晨光下闪着莹莹光泽,下坠绯红璎珞,随风轻摆。 大家一看,这个就更熟悉了! 北辰琰的令牌,几乎每时每刻都贴身佩挂在他腰间,从不离身。 此物就如凌兮月九重殿的江湖风云令,只不过它调动的是北辰琰的所有势力,包括神羽军,暗卫营,甚至于他的王牌杀属惊云十二暗骑。 除了北辰琰自愿给,能有哪个作死的能拿到? 如果刚刚诸位将领满腔愤慨,那么现在就只剩下绝望了。 苍天啊,大地…… 我的王爷啊! 您宠妻,也太没下线了吧! 这一老一小,两个人是商量好的吗,还能有一点点底线吗? “谨遵王爷令!” 众将领齐声高呼,不得不从。 这次是真的毕恭毕敬,发自肺腑的,不过他们拜的是那一块令牌。 凌兮月反转瞧了瞧,将两块令牌收回,如此看来,北辰琰的东西真好像比皇帝的要好使一点。 “既然如此,那郡主就莫怪属下等得罪了。”马隆大概知晓了凌兮月的意思,刚只是故意想为难她,让她知难而退,其实如此一来还真合他心意。 借机收拾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等王爷回来,他们也好说,是这丫头拿着令牌比他们的。 眼神一阵起伏,几位大将交换个眼神之后,便默契地心领神会。 只有让他们来挫一挫这丫头的锐气了,免得她拿着鸡毛当令箭,来日再真给王爷惹出什么祸端来。 “好——”凌兮月抬手指向武场之外,红唇淡勾,“十八般武器,任由你挑,你们先请。” 那里罗列着一排兵器,弓,枪,剑,匕首,棍棒……应有尽有。 “好狂妄的口气!”卫祺就没见过敢在神羽军前如此嚣张的人,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他提了一把长弓就阔步过去,“那就让本将军来领教郡主高招。” 身为重弩营主将的卫祺,箭术可谓出神入化,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在卫棋的示意下,箭靶被摆远了去,至少两百米开外,只磨盘大小的箭靶瞧着只是拳头大小,靶心更只剩一个小红点,清晨还起了一点水雾,常人恐怕看都看不清。 “老卫,还是让着点,哈哈。”马隆笑着提醒,他对自己兄弟的本事一清二楚,这会儿好心了一下,“可别让郡主输得太难看,到时候回家哭鼻子。” “哈哈哈哈。” 众将士一阵大笑。 “放心,我有分寸。”卫祺点头。 他健硕的臂膀一震而起,上箭弯弓,动作一气呵成。 再仔细一看,他竟从头到尾竟都是闭着眼! 脱手,离弦的箭矢破风而出,急速旋转着,穿过晨光迷雾,只闻“嗖”的一声,便精准无误地射入对面箭靶! 一人屁颠儿屁颠儿跑过去,瞅清楚瞅之后朝这边挥手兴奋大嚎,“正中靶心!” “好——” 武场响起一片吆喝掌声。 “嚯嚯嚯!” 属于胜利者的欢呼。 “这不算什么。”卫祺哼哼两声。 他将弓递至凌兮月身前,笑着提醒,“本将军倒是听闻,郡主在昨日春猎宴上,不小心差点将北夷使者的脑袋给射到,这弓也不轻,可得拿稳了。” 穆西清秀眉梢皱起。 那日的情形只有他亲眼看见了,说实话,连他都无法判断,她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凑巧有缘拉开了重弓,力道不稳导致偏差。 “郡主,请吧。”卫祺目光咄咄逼向凌兮月。 “的确不算什么。”谁知,众人竟等到了这更嚣张的一句! 话音未落,凌兮月挥手卷过卫祺手中的大弓,反身一旋,拂手在箭篓中扫了一抹黑芒而出,速度快得惊人,卫祺拿着大弓的手就那么空荡荡地直接僵在了原处。 凌兮月眸中笑意轻染,猛地闭上,竟先背对着箭靶而立! 下一秒,侧身旋与正面,腰身一弯紧绷成一优雅弧度。 动作行云流水,人箭合一! 五指相扣,三指虚空! “嗖——” 箭矢裹着一阵凌厉的旋风,在晨光之中急速破开一道光芒,仿佛能听见空气骤然升温,摩擦炙热的响动。 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碰”地定在对面的箭靶之上! “咔嚓。” 与此同时,还有什么东西应声裂开的声音! 看清之后,现场霎时一片寂静,凉风刮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第61章一招秒杀! 根本就不用过去检查,远远的,都能看见卫祺的箭矢被当中破开,飞落在地,代替以凌兮月的黑箭正中靶心,仿佛还能听见那靶子不断颤抖的响动! “咔嚓……磕哧……” 几声异响之后,箭靶表面龟裂,裂缝似闪电般迅速穿梭,下一秒,整个磨盘大小的靶子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卫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僵在空气中。 快,准,狠! 打脸来得太快,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 论难度系数,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凌兮月这一箭都高太多。 首先卫祺是正面闭眼,举起手来便能射击,对于方向不需要太多的感知预判,而凌兮月却是背对闭眼,再回过身来找准头,对射箭者的手感和判断力的要求,可不止翻倍那么简单。 其次,卫祺的目标是靶心,有拳头大,而凌兮月的目标却是一点,将卫祺的箭矢当堂破开! “我操,我操!” “能有这样的操作!” …… 极致的安静之后,神羽军瞬间炸开了锅。 “这,这……”卫祺老脸泛红,僵硬讪讪道,“这怎么可能。” 卫祺虽然没有用尽全力,七分认真也还是有的,但很明显看凌兮月的样子,也只是随便玩玩而已,最重要的他还使了内力,否则箭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射程。 马隆瞠目结舌。 穆西一时更是无言以对。 如此看来,她在春猎宴上真是故意的! “承让。”凌兮月放下弓在卫兵手上,红唇轻扬,淡然潇洒。 别看简简单单的弓箭,其实里的学问很深,不是力气大就使出的威力大,懂得借力,伴随技巧,就能事半功倍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最后才是劲道。 还有对风速,环境等影响因素的判断……就和狙击枪一般,这要细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再说什么百步穿杨,那是她八岁时候的事情了! 凌兮月问道,“还有人想试试弓箭吗。” 众将左顾右望,没人回答。 卫祺可是重弩营的主帅,是整个神羽军里数一数二的神箭手了,连他都败下阵来,准确的说是惨败下阵来。 还有谁? 此时众将对凌兮月的态度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心中暗叹:果然不愧是战南天的外孙,雪澜将军的女儿,名门将帅之后,真有两下子。 “那就下一个。”凌兮月负手而立,眸光扫视周围,“刺客营?” 刺客营主将严子义两手“啪”地一合,“郡主!” 神羽营旗下的刺客营,作为行军之中的隐藏实力,专门做刺探军情,甚至于暗杀主将副帅这样的事,就像江湖上的杀手,只是属于天临朝廷,换了个名字而已。 当然除了这样有编属的军队,北辰琰也有自己暗卫营。 “谁上。”凌兮月丢出两个字,简单干脆。 严子义怔了下,有些为难,“郡主,刀剑无眼……” “作为军人,做事如此啰嗦拖拉,利落点,行就上,不行就退。”凌兮月面沉如水,这嗓音一冷下来,不怒自威,让他们立马生出一种,似见北辰琰发火般的吓人感觉来。 “我来!”一言冷冷响起。 凌兮月顺眼看过去。 穆西抬头,“郡主,属下领教!” 穆西其实是刺客营的副将,也是最为出色的刺客之一,否则也不会常年跟在北辰琰身边做护卫,甚至于比主将严子义还要厉害几分,只是统帅能力有所欠缺而已。 “去吧。”严子义发话,顺势拍了拍他肩头,“可别再给我们神羽军丢脸了。” “嗬格老子,你这话什么意思!”让卫祺给听见了。 对手太强,怪他吗? 严子义:“……” 他说什么了吗,他什么也没说啊。 众将领的视线再度聚焦到武台上,一个个不似之前那般放松,战无不胜的他们,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打了脸,不找回点场子,以后还怎么混? 穆西选了一把匕首,属于刺客的最佳武器。 “穆西,点到即止啊。”严子义最后不忘提醒一句,还真怕穆西没头没脑的不懂变通,伤了凌兮月,他们可没办法向北辰琰和战南天交代。 而后的事实证明,他真是想多了! 穆西给个眼神过去,示意知道,不会真伤到凌兮月。 “郡主似乎没有内力。”他望向对面,言语之中暗含警告,丑话说在前面,“弓箭无妨,但对战中刀剑无眼,若是伤了郡主,属下可担当不起。” 凌兮月摊手,“我的确不会内功。 ” “那郡主你会什么。”穆西皱眉,随口一问。 以大欺小就不说,这样看来,他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 凌兮月把玩着卫兵递至手中来的锋利匕首,乌光锃亮,唇畔一抹诡异笑容散开,接着刚才未完的话,一字字道,“但我,会杀有内功的人。” 杀气! 真正的杀气! 黑暗,诡秘……铺天盖地而出。 大晴的天,众将领此时只感觉阴风阵阵。 上阵杀敌对他们来说可能稀松平常,见惯了血腥场面,但从一个稚嫩少女口中说出,他们竟丝毫不觉违和,甚至于打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来。 大大大……言不惭的,她杀过人吗? 心中这样想,有人身体却很实诚的默默望后退了退。 上一秒还嬉笑无害,下一秒就似魔鬼,仿佛随时都能将周围一片沦为十八层地狱,他们还从未感受过如此真切的杀气,凛冽似寒冬的风,让人打心底颤抖畏惧。 杀手之王,气场上的绝对碾压! 穆西肩头都是一震,可在神羽军中就没有临阵脱逃的兵,内功护体,气沉丹田,他瞬息之下也换了气场,眸光锐利若鹰,手持匕首行走似风冲杀过去。 也不愧是神羽军中的王牌刺客兵,久经战场。 那速度,身形,快若离弦之箭! 凌兮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穆西秀眉深锁,没丝毫手下留情的意思,乘风而去,一跃而起,手中利刃直朝她命门攻去! “穆西——”吓得严子义倒吸一口凉气。 要命,这小子来真的! 谁知,就在他以为凌兮月要血溅当场的时候,见得她嘴角一勾,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几乎是在最后一秒,差着一毫一厘的距离,惊险躲过。 那速度,快若闪电,那身形,仿佛鬼魅无影! 高手过招,靠的不是眼睛,而是意识和源自本能一般的反应。 一招扑空,穆西反射性的下一攻击。 可他身形却一僵,因为不知从何攻去,他完全没看清凌兮月避闪移动的轨迹,更没察觉到她的气息在何处流动。 如何进行下一步攻击? 只能靠眼睛巡视……最原始低级的过招方式。 可一个人的气息,怎么能完全收敛! 从气场铺天盖地,到尽数收敛,所有的变化不过是一息之间,但靠眼睛来反应,实在太慢,在穆西呆愣的半秒钟时间,凌兮月已完成了所有动作。 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闪至他后背。 空门打开!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的嘶喊。 手腕一转,挥臂,锋利的刀刃破风斩下! “碰——” 剧痛袭来的时候,穆西手上的动作,都还保持着攻击凌兮月的姿势,背心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下一秒被打跌在地,他都能听见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 一招,就一招! 秒杀,真正的秒杀! “穆西!” 场外一阵惊呼,吓得目眦尽裂。 这还能有命在? 第62章有她不熟的兵器吗? “郡主!”严子义眼看着,都没能制止、 因为凌兮月的动作实在太快,他只看见了她一刀刺在了穆西后背之上,那凶猛的劲道,敏捷的速度,那阵仗,根本不给他任何活命反击的机会。 “唔……” 穆西在地上闷哼呻吟,如在梦中游。 凌兮月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垂眸瞥视。 杀手,什么才是真正的? 以杀人为终极目的! 两世为人,凌兮月学的都是杀人的本事,不需要那么多的花招,隐藏自己,找寻时刻,一击毙命! 快,准,狠! 搞那么大动静,是吓人,不是杀人。 在她有目标的时候,不但动作声响,气息呼吸,凌兮月甚至于能将自己的心跳声都静止,蛰伏在黑暗中几天几夜夜,只为那最后的致命一击。 所以凌兮月之前说,这支军队在别人那里或许足够精炼,但在她看来,也只能算勉强,还需要磨炼磨炼,不说达到她心中的理想程度,至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放心,死不了。”凌兮月手腕一转,握正匕首。 众将领这才看清,她手上的匕首上根本没有血迹,再看,穆西的后背也没有伤口。 原来在最后一秒,凌兮月手腕一转,将刀刃变成了匕首刀柄。 否则哪有还能动的道理? 怕是要当场毙命…… 虚惊一场,不,大家受到的惊吓是货真价实的!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凌兮月在最后关头换了方向,穆西还有命在,但受的伤也是真的,凌兮月如果再认点真加点劲儿,即便是刀柄,那一下也足以将他脊椎打断! 其实凌兮月若想要他的命,哪怕手上没有兵刃,也能轻松做到。 手,腿,牙齿,身体的每个部位,甚至于指甲……在她那里,都能成为致命的武器! “多,多谢郡主手下留情。”严子义说着赶紧挥手,让两个卫兵上去。 卫祺咽了咽口水,他是不是该庆幸一下自己完好无损下场? 穆西是被两个人架着下来的…… 他和卫祺眸光相接。 卫祺给他一个我理解你的眼神:对吧,不怪他们太弱鸡,而是对手强大的太没人性。 “这是人吗?” “咋不是,还是咱未来王妃呢。” “真是要瞎了,我感觉自己白活了几十年。” …… 周围悉悉率率的话语传出。 神羽军两员大将,被一个他们眼中毛都还没长齐的丫头,就这么一两招收拾得妥妥帖帖,震撼的同时,众将领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重甲兵何在。”凌兮月振臂一甩,匕首“碰”的插入远处搁置武器的木架上,入木三分,“选一样吧!” 马隆昂头挺胸出列,身为神羽军核心力量重甲营主将的他,即便是死也会冲在第一个,更不可能临阵退缩了,更何况凌兮月都点到他头上来了。 哪有怯阵的道理? “本将军在此。”马隆几乎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踏上的比武台。 他还就不信这个邪了,能让一个小丫头,将他们神羽营大将全军覆没,车轮战都赢不了吗,今天要是输了,那他娘的就了这卸了这一身盔甲,回家种田去! “郡主,你小心了,本将军可不会再留情面。”马隆沉声正色,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经过刚刚那两场战斗,应该说是单方面的碾压,马隆不敢再轻视眼前的少女,为了不影响自己发挥,他选了自己最趁手,也是最没攻击性的武器:长棍。 这东西没有刀剑那么不长眼,马隆心想的是,免得到时候打起来,为了避免重伤凌兮月,而束手束脚的,若是因为这样输了那就太不划算了? 几个上场的大将,已从胜券在握,倒想着别伤到凌兮月,变到了最后怎么避免让自己输得难看就好…… 凌兮月接过卫兵递来的长棍,单手握住,修长纤指轻挑一动,长棍在空气中流畅“呼呼”旋转数圈,最后猛然一跺,“碰”的定在她身侧,“那正好,这次本郡主也没打算留情面。” 凌兮月可不是那种记仇的人,都这么好一会儿过去了,她怎么会还记得这群将领中,就马隆跳得最厉害呢? 瞧见凌兮月接棍的那种麻利样,轻车熟路,众将领心中忽的生出一种不好预感来。 额头冒汗…… 这些兵器中,有她不熟的吗? 两人站在武台两端,三十出头的魁梧强壮大将和十四五岁的纤细‘娇弱’少女,真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马隆自然不虚,怎么可能还未开打就自己输了气势,仰头“嗬”一大嗓子,声如洪钟,响彻天地,几里外都清晰可闻,双手持棍平举胸前,“那就让本将军见识见识,郡主的真本事吧!” 凌兮月单手持棍,一手负于身后,微微一笑,做出一个尽管放马过来的姿势。 马隆瞬间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不再废话,二话不说大喝袭去。 所谓枪似游龙棍似雨,马隆棍尖贴地,扫棍攻击凌兮月下盘,击打在武台地面之上,发出“噼噼啪啪”似疾风暴雨的声音来,快得惊人,不断推进,一直将凌兮月逼至边缘! “嚯嚯——” “马将军,马将军!” 众将领仿佛看见了希望的火苗,不断举拳,给马隆助威。 可还没高兴多久,只见凌兮月后脚一顿站定,斩臂一跺,手中木棍犹如定海神针,“碰”的切入武台地面一寸有余,青石板面应声龟裂开来,石子四下飞溅,牢牢卡住住马隆攻来的棍子! 众人呐喊助威的嗓音戛然而止。 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马隆被一下制住,竟无法撼动她的防御。 他看过去,凶狠一瞪。 心中暗道,这丫头都吃什么长大的,人不大点,怎么感觉力气比头牛还大! “看棍!”他眼神一狠,拨棍,抡起转而从另外一端袭去,凌兮月反手一截棍,准确无误挡住他劈头而来的攻击,只这一下,马隆感觉自己手心都被震得发麻。 “现在,该我了。”凌兮月勾唇,嘴角妖娆一笑。 众将一看,暗道不妙。 他们可不可以不看了,还来得及吗…… 第63章不服?打到服为止! 凌兮月唰地抽棍而出,敏捷身姿似丛林猎豹,在马隆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反转,侧身,从他毫无防备的一个角度,一抵棍袭击去! 似钟捶,一击震得他倒退数步,力道恐怕能将一鼎大钟都击碎! “唔——”马隆将冒到嗓子眼的血气硬生生咽下去。 “服吗?”凌兮月持棍对指,“认输便罢。” 大家已经不意外了,只剩叹息。 可不得不说,马隆将军还真是一条硬汉,为了那张脸皮,还硬是不服气,抹了一把嘴角血迹,“雕虫小技而已,本将军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郡主你就这点本事吗?” 凌兮月笑笑,“不止……” “碰!” 一棍子被打跌在地! 这下,马隆口鼻一起冒血…… 众将领捂脸,非得要问这个问题吗。 此时已经不想用自己那有限的智商,去琢磨凌兮月是如何做到的了,纷纷闭眼,看着都痛。 凌兮月拖着棍子过去,只问他,“服不服。” “不服!”马隆将军迅速爬起来,还来了气,活了这半辈子,到头来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追着打,毫无反手之力,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他都不想活了。 在马隆话音刚落下的瞬间,就被凌兮月又一棍子打飞了出去。 “……” 众默。 这会儿马隆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束手束脚这些问题了,因为根本是多余的,这不是对战,完全就是单方面的掉打,虐杀,虽然有些古怪,但确实就像爸爸打儿子一样。 “服不服。”凌兮月再问。 马隆满嘴是血,牟足了劲儿一嗓子,“不服!” “我就喜欢这样的。”凌兮月眸中笑意满满,抡起胳膊就是一棍子。 不服? 那就打到服为止! “碰——” 这棍子下去,五体投地,嘴啃泥。 前世作为杀手头子兼特工之王,凌兮月当年训练‘新兵蛋子’的时候,什么样的顽固分子没见过?就比如像这样的,一棍棍凶狠落下去,那能痛得哭爹喊娘,可还是能活蹦乱跳。 也就是说,即便重伤奄奄一息,都死不了,死不了还不说,还完全不会耽误第二天的训练……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所以别看凌兮月乱棍之下毫无章法,实际是挑地儿的。 “服不服?” “不,服。” “服不服。” “不……” 于是,凌兮月左一棍的右一棍,武台上持续着‘惨无人道’的一幕。 在旁观战的众将捂眼的捂眼,堵耳的堵耳。 “咳,那个,我看还是劝马将军别顽抗了吧。” “我现在觉得嘛,还是王爷好。” “王妃这是吃了火药吗?” “嘘——” …… 大家这才发现,他们家王爷娶的不是一只无害小绵羊,而是一头吃人的凶兽! 都说他们家王爷手腕厉害,治军严厉,铁血手腕不讲情面,简直是最吓人的恶魔,现在问他们,他们一定会哭着告诉大家,那是没见过王妃吧! 这样,不知持续了多久…… 凌兮月一棍子打在马隆后膝窝! “服,服,小祖宗,我服气还不行吗!”马隆实在是撑不住投降,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却怎么也没晕过去,晕过去就不用面对这禽兽了,还能给自己留点面子。 马隆心里算盘是打得好,可别说晕过去了,他甚至于一点点要晕过去的感觉都没有,反得越打越痛,越痛越精神。 凌兮月扬胳膊,抡起棍子。 “我都服气了,怎么还要打。”马隆瞪眼,抬手去挡,真是被打怕了。 “哦。”凌兮月顿住,打顺手了,没刹住车,淡淡一笑,“不好意思,刚没听见清。” 马隆吐血,是真吐。 没被凌兮月一顿乱棍打晕过去,现在差点给气晕。 “早说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吗。”凌兮月丢了棍子给一旁等候已久的卫兵。 马隆怄得是话都不想说了。 早知道? 早知道他就不会上台了好吗! 自己都被毒打成这副模样了,还能活动自如呢,这是见鬼了吗? 这次,马隆是被抬着下去的。 凌兮月拍拍手上灰尘,环顾周围一圈将士,“还有谁想上来体验一下的。” “哗——” 盔甲摩擦的声音,步伐一致的踏响。 不过不是上台,而是齐刷刷的后退一步! 之前说他们家王妃是废物的谣言,是认真的吗? 还有刚谁说花拳绣腿来着,都感受到这温柔的小秀拳了吗?没感受到的,可以上去感受一下。 卫祺作为第一个还能幸运地站着下来,穆西就得两个人架着了,现在马隆将军要担架来抬,再来,他们极度怀疑自己能不能有命下场子。 卫祺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忽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凌兮月眉梢轻挑。 “咳咳——” 大家望天的望天,瞪地的瞪地,一阵咳嗽装作自己没听见。 凌兮月勾唇,“那本郡主现在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吗。” “当然当然!” “欢迎王妃随时来检阅。” 各大将点头如捣蒜,心服,口服,那是从脚趾头到头发尖都服气! 凌兮月沉眸一笑。 无论在哪里,拳头才是硬道理。 废再多的话都没一拳头实际,实力才是最具说服力的东西。 她想和北辰琰一直走下去,就必须收得他身边所有人的信服,面对这些人也是迟早的事情,否则后患无穷,只是提前办了,这手段嘛,也微微暴力了一点点。 但一次性弄痛,才能真长记性! 众将领不仅仅是服气,对凌兮月还有无穷的好奇和敬佩,围着她讨教。 于是,北辰琰晌午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这离奇一幕。 一把太师椅展在驻营正前方,他家夫人惬意的躺在阴凉处,左手水果茶点,右手有人扇扇,旁边还有人捧着毛巾伺候,一会儿问她冷不冷,一会儿瞅她热不热。 “王妃,你刚说这把弓要怎么改来着,哎,我这猪脑子,转眼又忘了。” “王妃,你说我这剑术老是不长进,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呢,你给我指点指点呗。” “王妃,我这个……” “王妃!” …… 众将领像是供祖宗一样,将少女供在那里‘嘘寒问暖’,左一口王妃右一口王妃的,叫得那是个亲热。 “什么个情况这是。”跟在北辰琰身后的回来的魏田瞠目结舌。 他才被发配出去干半天苦力,回来怎么变天了? 那个谁,贺泰,他不是抱怨得最厉害的那个吗,早上还在感叹王爷怎么就看上了那么个丑丫头,这会儿殷勤的哟,那老脸都快笑成一朵菊花了! 北辰琰站在远处,冰蓝俊眸微眯打量。 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对于这帮属下,北辰琰再了解不过,个个桀骜不驯,眼高于顶,除了对他言听计从之外,怕是皇帝来了都没这待遇。 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64章王妃在上面? 凌兮月眸光一瞥,瞧见北辰琰,笑着起身。 那身材颀长的男子一袭檀黑锦袍,墨发松松垮垮高束头顶,散落几缕在肩头,半张银色面具神秘,这身打扮的北辰琰在优雅尊贵之中,又透出一点狂野的美来。 他提步过去,“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其实心中想问的是,凌兮月到底对他这帮属下干了什么,一个个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一头头老虎,现在都像猫一样。 “王爷!” 众将领一惊,迅速列位整齐。 “见你不在,我这晨起闲来无事,出来活动活动,和各位将军小小切磋了一下,顺便聊聊人生,感悟什么的。”凌兮月笑着走到北辰琰对面,轻描淡写的概括了一下。 北辰琰剑眉微扬,看向他的下属们。 “是啊是啊。” “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王妃小小年纪,却颇有见解。” 众将领面上笑得似花儿一样,连连点头,心里已泪流成河。 真的只是小小的切磋了一下而已! 敢说不是吗? 北辰琰冰眸之中笑意深深,一把逮过站在男人堆前的凌兮月,放在身边,修指挑出她发丝间的一根杂草,又拍拍肩头的尘土,眉心微拢。 这是刚在地上打了滚儿吗? 北辰琰也没拆穿,眸中满满皆是溺爱之色。 见此众将领不由得心中哀嚎,他们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啊。 或许北辰琰是没有看见惨案现场的原因,否则怕也是不会如此淡定吧? “皇帝找你有什么要紧事么。”凌兮月赶紧摸摸自己头发还没有杂草,顺口问句。 北辰琰眸光微闪了下,随即一笑,将她肩头青丝拨至身后,“没事,只是一些琐碎军务,近些年来边塞一直有点不安宁。” 凌兮月动作顿住,敏锐的察觉到事情可能还和自己有点关系,但北辰琰不想说,她也就不多问,两个人之间若最基本的默契和绝对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以后。 于是,她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饿了吧。”北辰琰指背轻触她还泛着红晕的面颊。 一看就‘运动量’不小…… 凌兮月点头,“还真饿了。” 众将领发现他们王爷好像多了一个习惯,那就是不管说什么,总喜欢碰碰他家小王妃这儿,瞅瞅那儿,完全闲不下来,关心得无微不至,就像……对,就像是带娃一样! 还有,现在最需要关心的是他们好吗? 刚刚他们从身体,到心灵,可都遭受到了严重的摧残! “走吧,刚吩咐人准备了午膳。”北辰琰拉过凌兮月转身离开。 两人并肩而行,一高一矮远远离开,男子冷傲如狼,少女潇洒似风,浅浅嗓音,天高云阔之下时不时还传来两声大笑,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们看,王爷和王妃,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我们王爷就是有眼光!” “就是,多般配。” …… 一群将领此时不务正业,就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感叹。 魏田就不明白了,脑子还是没能转过弯儿来,“诶不对啊,你们这是不是吃错药了。”他指名点姓,“贺泰,你你早上可不是这样说的,还有穆西马隆他们呢,怎么不见人,这两家伙躲哪儿偷懒去了。” 半天不见,还真变天了! “喏,都瘫着呢。”贺泰指指营帐,他走至魏田身边,抬手拍拍他的肩头,面色正然,“老魏啊,我现在相信你早上说的话了。” 说完摇着头离开。 “瘫着?”魏田一脸不解。 还有他早上说什么了,王妃在上面? 咳—— 还是快别琢磨这个问题了,就因为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晨练不认真,多打量了下王爷,就被罚去铲了半天的马粪,现在都感觉浑身都是屎味呢! 营帐里。 穆西一个人趴在木榻上,背后青紫了成人手掌那样的一大块,几乎成乌黑色,他浑身僵得似根棍子,动弹不得,一动后背窝就传来撕心裂肺的痛。 这时帐帘被掀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穆西也没多在意,还以为是军中的兄弟,直到眼底下出现一双绣花鞋,他猛一意识到是个女子,翻一滚儿就要起身,因为他现在裸着,就穿了一大裤头! 只是他伤得可不清,刚一起,就闷哼着跌回了榻上,再加上动作太剧烈,扯着后背的乌青痛得又一阵龇牙咧嘴。 “哈哈哈哈……” 女子的大笑传出,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穆西看清来人,整个人更不好了,“是你,你来这干什么,还不快出去!” 恼火,窘迫,尴尬,双颊之上有着可疑的红晕。 “哈哈哈哈!” 秋兰手里捧着一个木盘,笑得前俯后仰。 “你知不知羞啊,叫你出去!”穆西冒火。 秋兰止住大笑,俏丽的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不减,一屁股坐下,“我不,我就不。你不是很神气吗,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 跟在凌兮月身边多年,秋兰可不似一般女子那般扭捏,江湖儿女更是不拘小节。 “再不出去我叫人了。”穆西俊眸狠瞪秋兰,那是个咬牙切齿,恼火至极,没办法做大的动作,只能忍痛扯过旁边的衾衣,盖在身上,遮点是点。 可是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对? “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你以为我就想看见你啊。”秋兰哼哼,将手上木盘往边儿上哐一放,瓷瓶罐子一阵噼啪响,“要不是小姐让我来,我会来看你这张臭脸?” 穆西微愣了下。 王妃? “趴好。”秋兰拿起一个黑色的罐子,扣出一块白色的细软膏体,见他还杵着,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我让你趴好!” 穆西痛的嘴歪眼斜,回神过来,“你要干什么,你这个疯女人!” “给你上药啊。”秋兰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瞪他。 穆西气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她是不是女人? 秋兰抽着嘴角,脸色冷冷垮下来,一把扯开他盖在后背的衣服,“我只知道小姐交给我的任务。”说着一巴掌打在他后背上,“你就忍着点吧。” 穆西刚想痛呼,便感觉一股清凉在他后背扩散开去,那处紧绷的肌肉都跟着放松下来,这对被疼痛折磨了半天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这是什么东西?”他一时忘了别的。 他们神羽军的配备,可以说是整个天临军队中最好的了,包括伤药这些,王爷从未在这些地方计较,用都是上等货,但他却感觉药效不如这一半。 “没见识。”秋兰哼哼,“这是我们玄……”幸好刹住了车,她咳一声继续道,“这是玄医阁秘制的雪玉断续膏,千金难求,打断的骨头都能再生起来,别说你这点小伤。” “玄医阁……”穆西喃喃。 这他倒有所耳闻,应该是如今天临最大医者组织了吧。 “江湖之上多奇珍异宝,果真不假。”穆西不得不真心赞上一句,随后又道,“多谢。” 凌兮月的身份是北辰琰派暗卫营的人去查的,也就那么几个暗卫知道,而暗卫的消息,除了北辰琰绝不会外传,包括在这些下属之间,所以穆西并不知道其中原由。 秋兰白眼,“你不是很拽吗,原来也知道说谢谢。” 边说边给他后背的药膏细细抹匀净。 第65章你轻点动! 穆西好一阵尴尬,干脆不答。 帐中安静下来,气氛一时有些诡异,在加上孤男寡女,从未这般亲密接触过女子的穆西更是浑身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点话来说,“你跟在王妃身边多久了。” “五……”秋兰抬眸,回想,“六年了吧。” 回忆被勾出,她继续说道,“我是个孤儿,是小姐救了我的命,我是一辈子都要跟在小姐身边报答的,即便是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所以我不许任何人欺负我家小姐。” 她可没忘这家伙之前那瞧不起人的高冷小样儿! 还有她先前说过什么来着? 可别落在她手上! 思及此,秋兰邪恶一笑,手上力道加重,这膏药抹得哟,像是揉面团一样。 穆西一下吃疼,真的是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满头大汗,只能咬牙忍下来,有苦说不出,颤抖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谁能欺负得了王妃啊,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我这还躺着呢。” 秋兰瞧他那痛的龇牙咧嘴,脸都青了的样子,心中暗笑,还不忘一本正经的安慰他一下,“你现在这样,偷着乐吧,你是没见过小姐训练……” 哎她这大大咧咧的,差点又说漏嘴。 “什么?”穆西看她。 秋兰哼一声,“没什么。” 她是跟着小姐一路过来的,最初建立地煞阁的时候,小姐怎么收拾的冷枫那几个,她现在都还记忆犹新,哪个没脱几层皮? 断几根骨头,吃几下刀子,那都是常事。 “那个,你家王爷真吃人吗。”秋兰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很好奇的问题。 穆西皱眉,“这都哪儿的谣言。” 秋兰撇撇嘴,“大家都在说啊,我还听说,皇帝前两次赐婚,新娘子都还没过门,就暴毙于大婚当日,都说是被离王殿下嗜血而亡来着,有这事吗?” 她还是给小姐打听好了情况再说,像离王殿下这样的,以小姐的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男神,像离王殿下这样的男神,只适合远远看着就好了。 可小姐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还是谨慎点,双她可怕自家小姐出什么事…… 秋兰像是个老妈子一样,为凌兮月操碎了心。 “王爷连她们指头尖都没碰过好吗,还吃人,能被王爷吃我看还不胜荣幸。”穆西眸子闪闪,随后无语道,“你是猪啊,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王妃和那些胭脂水粉,这能比吗! 他瞧着,王爷都快恨不得把王妃含嘴里了,还担心这些? “你——”秋兰一下使出了吃奶的力! “轻,你轻点动……”穆西唇瓣都在颤抖,终于是忍不住了。 “我很轻啊。”秋兰无辜眨眼。 真是得她家小姐真传…… “唔——” “这样舒服了吧?” “嗯……” “这样呢。”又一用力。 “啊——” 穆西嗓子都哑了。 魏田刚走到帐帘前,就被穆西那‘暧昧’的嗓音,和女子‘调情’般的轻笑给定在了原地,听了一会儿墙角,确定不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之后,老脸表情古怪的退后。 他怎么总撞到这事儿? 不过可以啊! “这小子总算是开荤了啊!”魏田笑出一排白牙,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啊,不是受了重伤吗,这都还不忘…… “喏,这个你留着。”秋兰收拾下,将一个精致的小白瓷瓶递给他。 穆西支起身来,摇得叮当响,“什么东西。” “一颗九息玉露丸。”秋兰收拾起身,嘀咕,“白瞎了这么好的东西。” “九息玉露丸?”穆西没听见后面那句,只因前面那句太吸引人注意,眸露惊奇,“是江湖之上传言,死人吃下,也能续命九息的那个神药吗?” 跟在北辰琰身边,穆西可是见过世面的人,但他没想到这传言中的药还真有。 “嗯。”秋兰吱一声。 穆西眨眨眼。 他怎么感觉王妃像是个无底洞一样,什么都有? 穆西也没发现自己左一口一个王妃不说,连心里念叨的都是,像是生怕被别家抢去了,赶紧把这个头衔给她安上。 其实北辰琰这一帮子属下说心机,也心机深沉,但说简单,也和凌兮月身边的秋兰,冷枫等人一样再简单不过,第一宗旨就是保护自家主子。 虽说个个桀骜不驯,眼高于顶,但对于真正的强者,他们会打心底认可敬佩。 这个世界,其实每个世界都是如此,向来都是强者为尊! “你自己休息吧。”秋兰忍笑,顺手将衣服给他盖上。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害羞的! 穆西“唔”一声,想着刚刚那一番蹂躏,这会儿实在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来。 “我有时间再来看你啊。”秋兰眼神一闪,说着一巴掌打在他后背。 “啊——” 猝不及防,穆西发出一声惨叫。 秋兰兔子一般跳开,给他一个鬼脸后,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让你别落在我手上。” 幸灾乐祸的话语还在帐篷中回荡。 “我求你还是别再来了吧!”穆西向来沉稳冷静,还是第一次被惹得如此炸毛,朝着那晃动的帘子大声嚷嚷。 皇家春猎按规矩都会进行整整七天,凌兮月也没什么兴趣,跟一帮子人去狩猎什么的,就一直待在北辰琰驻地,还趁着这几天的空隙,将神羽军的各种装备都改良了一下,小小升了个级。 神羽军各位将领倒是高兴,这可愁坏了战老爷子,都好几天没见到外孙女了。 老爷子瞬间有种失宠的感觉,他忙着接待各国使者,无暇分身也就算了,这死丫头整天闲着也不抽空来看他老人家,是把他给忘了吗? 这还没嫁出去呢,以后还了得!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春猎会结束。 游龙似的队伍整装待发,顺着驻地蜿蜒数里。 护国侯府的车队和离王府的凑巧挨着,而北辰琰已在马车中,一身便装慵懒侧躺,在那看兵书,修长指尖缓缓翻阅,眸光时不时望向窗外。 外面王旗昭昭,随风飞扬,队伍即将开拔回城。 “去看看,王妃怎么还没过来。”马车内传出北辰琰低哑淡沉的嗓音。 “是!” 穆西领命。 第66章你的腿,有救了! 凌兮月的药的确是个好东西,才几天时间,穆西的伤已经完全恢复,马隆将军也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队伍后方,谁都看不出来他之前被虐成了那副模样。 说曹操,曹操到。 凌兮月从不远处慢悠悠的过来,可是走到这里,她一下为了难。 “王妃!” 各位将士恭敬跪迎。 战南天在马车里听见响动,撩了车帘冒出头来,那是个吹胡子瞪眼,隔了这么多天,总算又见到了外孙女,心中直骂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却也很是意外,北辰琰的属下们竟待她如此恭敬。 战南天老成了精的,哪能看不出来是嘴上功夫,还是打心底的尊敬?他对离王手下的这些将领也有几分了解,毕竟一朝共事总是会接触到。 他们可不会因为你是谁谁孙女,或者公主皇子什么的就给你面子。 战南天之前还担心外孙女会不会受这些人欺负,即便有北辰琰顶着,内里可能也会受点憋屈,但现在一看,他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啊。 但这为什么呢? 老爷子百思不得其解。 周围其他官员也纷纷侧目,暗道惊奇。 怪事年年有,今年好像特别多…… 战娉婷瞧见凌兮月,也一下笑得和什么样儿,让老爷子又奇怪的瞧了眼。 “说多少次了,出行在外,别讲这么多虚礼。”凌兮月朝各位将领抬手。 战娉婷一听,脸色变了变,这话怎么有点熟悉呢? 可天地良心,凌兮月这次是说的真的! “王妃,属下正要去找你呢,王爷等候多时了。”穆西迎上去,那口气较之前明显是两个画风。 凌兮月瞧了眼‘画风突变’的穆西,嘴角似笑非笑一勾。 穆西对上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默默低头。 凌兮月什么也没说,提步错身过去。 “兮月……” 旁边忽来阴测测一声。 凌兮月顺声望去,瞧见自家外公脸黑得似锅底一般,微愣了下之后,瞬间秒懂,立马笑眯眯的转弯,快速过去踏上护国侯府的马车,“外公,我刚只是想和北辰琰说点事,就回来。” 瞧着自家外公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凌兮月默默的放低声音,“不说也可以……” 少女那乖乖的模样,此时还真像一只无害小绵羊。 “你呀。”战南天这才满意,也消了点气。 众将领憋笑,原来还是有制得住王妃的人。 “跟你家王爷说,我先回护国侯府去,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得要些时日,不过有时间我会去离王府的。”凌兮月回头朝穆西吩咐道。 “是——”穆西只能遵命。 只是难为了他,没怎么像王爷交代? 北辰琰虽然在马车里,但外面的事也都尽收耳中,此时眉心紧紧蹙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手中兵书也搁在了案几上,可不一会儿,他眉心的褶皱又缓缓散开。 罢了,来日方长。 北辰琰微叹一口气,拿起兵书。 穆西见自家王爷没什么响动,这才松一口气。 其实并不是北辰琰脾气好,也不是顾及什么,更不是自我安慰的‘来日方长’,只是出于对心爱女子的尊重,战老爷子毕竟是凌兮月在乎的亲人。 队伍开拔,没几个时辰便回到了护国侯府。 战南天下马车的时候,竟看见儿子在侯府门前来接他们。 战云扬依旧坐在轮椅之上,不过眉宇之间早已没了那死寂消沉之气,取而代之的,是昔日惑征战沙场的神采飞扬,而且这几天时间不见,似乎越发精神了些。 那英朗的面庞,都似泛着光一样。 “父亲。”战云扬招呼。 战南天快步过去,“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 “父亲,我有那么弱不禁风吗。”战云扬不由觉得好笑。 战南天沉眉冷目,“这死孩子,都这样了,还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子。” 其实战云扬的身子的确需要精心养着,浑身经脉具断,身体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小小的伤寒感冒就可能要了他的命,不过那是他前一段时间的身体状态。 如今,战南天还蒙在鼓里,不知其中情况。 凌兮月跳下马车,“小舅。” “兮月。”战云扬双眸都是一亮。 凌兮月走过去,“小舅看着精神不错啊。” 才用一次药,就很有成效,看来小舅自己下了不少功夫。 “哦对了。”战老爷子忽然想起什么,两步走过去,十分严肃的望着儿子,“云扬,你听我说,你的腿有希望了!不要放弃,或许这次真的能成。” “我知道啊。”战云扬自己也感觉到了,毕竟自己的身体状态,自己是最清楚的。 老爷子一愣,“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的。” 战云扬看了着凌兮月,“父亲不是说……” 难道兮月没和老爷子说么? 凌兮月回望小舅,她还没来得及。 “我是说你的腿,有救了!”战南天一副你别打岔的模样。 驴唇不对马嘴,这父子俩说的完全不是一件事。 凌兮月捂额…… 战云扬恍然大悟,这才听懂,“父亲是说,你上哪儿又找了医者是吗。” 这些年,为了给儿子治疗,战南天陆陆续续找了无数医者,最初的一段时间,宫中御医都三天两头往护国侯府跑,不过渐渐的老爷子也绝了心思。 一是儿子从满怀希望,到绝望抵触,拒绝就医。 二是所有的顶尖医者都被他请了个遍,实在看不见希望。 “是啊,不然呢。”战南天瞧儿子现在的状态不错,心道真的是最佳时机。 凌兮月看了老爷子一眼,没吱声。 “父亲,还是算了吧,我现在挺好。”战云扬不由得皱眉。 战老爷子还以为儿子又要放弃治疗,赶紧给他打气,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沉声道,“云扬你听我说,这次和以往不同,也不是什么江湖骗子,是林丞相亲口给我说的,他家夫人前段时间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的事情,你应该听说过吧?” 凌兮月眼珠子一瞪! 等等啊,外公说的不会是…… 第67章谁在她床上! 凌兮月此时只能无语望天。 丞相府……老爷子说得不会是她吧? 战云扬开口,面色古怪瞧着那面带红光,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老人家,“父亲,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连人家生了几个孩子你都要打听。” 别说,这个事情他倒也有所耳闻,前段时间整个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他想不知道都难,如果传言是真,那玄医阁那位鬼手阁下,的确有些能耐。 “这小兔崽子,我还没说完呢。”战南天捋着胡须,“我和林丞相半辈子的交情,他当然不会骗我,如真有传言的那么邪乎,治疗你的经脉那就绝对不是问题,现在问题是,如何找寻她的踪迹。” 老爷子一时为了难了,花白的眉头紧锁。 听林丞相所言,那神医心中飘渺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更不喜接触朝廷人士,只是因为之前他和玄医阁有些交情,再加上重金相请才仅仅得到一个会面的机会。 恰巧她心情不错,便答应了。 他可不想给了儿子希望,又让他绝望。 不过如此看来,那神医好像是个爱财之人,这倒好办一些,若她能出面,就算倾尽家财,他也得给儿子觅得这个机会,这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一块心病那么简单。 凌兮月垂眸,望地。 她能说什么? 去告诉她家老爷子,快别琢磨了,你要找的人就在你背后哩!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可别吓出个三长两短来,她得连着两个人一块儿治。 老爷子在那儿纠结,战云扬竟皱眉摇头,“父亲,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去寻那什么神医,不急,我现在感觉挺好的。” 说着他笑望凌兮月一眼,“你还不知道吧,兮月这丫头懂一点医术,这段时间都是她在给我调理身体,你别说,这丫头还真有点本事,我现在感觉身体各方面都比以前要好很多。” 就像原本已经干枯的树枝,感受到了即将发芽重生的力量。 其实更重要的,是战云扬不想半途换医,伤了凌兮月的热情,这对任何医者来说都是伤害,代表着质疑,不信任,他想着至少先让凌兮月试试,不行再说。 “?”老爷子愣愣望向宝贝外孙女。 凌兮月干笑一声。 战云扬还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外甥女的‘自尊心’,老爷子一听这话,再加上凌兮月那讪讪的古怪表情,像是在闹着玩儿,一下就炸毛了,“胡闹,你们简直是胡闹!” 河东狮吼……凌兮月肩头都是一抖。 “兮月她一个兔崽子,毛都没长齐,能懂什么医术?你就让她这么来胡乱折腾,不想要命了啊!”战南天那是个头顶冒烟,“兮月不懂事,你几十岁的人了,也跟着胡闹!” 或许在老爷子眼中,凌兮月永远都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战南天这会儿完全忘了,林丞相不久前还跟他感叹说,那神医瞧着不过十四五岁,小小年纪便有此等造化。 凌兮月嘴角狠狠一抽。 这是亲外公吗,差不多可以了哈,她不要面子啊? “我现在真的感觉挺好的啊。”战云扬实话实说道,一边给凌兮月一个宠溺鼓励的眼神。 凌兮月感动得,这是亲小舅! “哎,你们真是把我给气死。”战南天哼哼。 “好了,刚回来就先别说这些了,都杵在这里干什么,我快累死了,快进去吧,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凌兮月笑眯眯的哄着老爷子,一边将他往府里推。 “一个都不让人忍心的。”战南天胡子一翘一翘的,直叹他是操碎了心。 凌兮月和战云扬对视一眼,两人抿唇暗笑。 “还是不行,事不宜迟,今天太晚了,明日还是抽个时间去一趟玄医阁,拜访一下那位神医,而且我得亲自去宝库挑上两件见面礼带去,得给人留个好印象。”老爷子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叨叨。 这件事情,老爷子是真的很上心。 “好好。”凌兮月在背后一个白眼,继续笑眯眯的道,“我保证让他们八抬大轿出来接你好不好,就别操心其他的了,您呢,现在就好好休息一下,累了这么些天。” 这老小老小,战南天一把年纪了,其实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有时候真的得哄。 秋兰听着这话,在后默默点头。 老爷子要是去玄医阁,谁敢为难他啊,可不得供着么! 战南天还以为外孙女开玩笑,哼哼道,“整天就知道敷衍我老头子。” “您要是实在有宝贝没处搁,给我就行了,这刚好,我和你说的那谁有个相同的爱好,就喜欢金啊银啊什么的。”凌兮月从老爷子背后冒出个头去,笑得眉眼弯弯。 秋兰跟在后面瞧着,心中直叹,能让小姐这样笑脸耐着性子哄,怕也只有老爷子有这个待遇吧,要是换做旁人,三两句说不听那直接就一顿鞭子过去了。 不对,一顿鞭子可都是轻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从回了护国侯府之后,小姐身上多了一些从前没有的东西,人情味儿多了些,也更人性化了,额……至少偶尔稍微会人性化一点点。 “就你个鬼灵精。”老爷子一嗔。 “我看兮月说的可行,哈哈。”战云扬被侍从推着跟在后面,赶紧帮腔。 爷俩祖孙三有说有笑走入府内,天伦之乐就是如此了吧。 老爷子被舅甥两几下忽悠,还真同意让他们‘胡闹’了,加上边塞这些日子有些不安稳,老爷子隔三差五便得诏往宫里跑,和皇帝还有各位是将军商议军事。 求医的事,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而这些日子,瞧战云扬状态不错,凌兮月也加紧了给他治疗浑身经脉,见效日益显著。 战云扬原先也只是想死马当活马医,不想打击外甥的热情,却惊奇的发现,他的身体在极为明显的速度复苏,不是再自欺欺人的安慰! 他可能,真的能再站起来! 当然,凌兮月事先都说过,复健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只是腿部都极为艰难,更别说战云扬全身瘫痪,可那经历过战场洗礼的男人,意志力远非常人。 他一步步,按照凌兮月的规划进行,甚至于加强强度。 只要有希望,一切都不是问题,就怕在黑暗中看不见一丝生机。 是夜,凉风阵阵。 给战云扬进行完几个时辰的药浴,针灸,回到兮月阁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时分,凌兮月腰酸背痛,一回屋便将自己重重丢在褥子上,瘫成一条死鱼。 “应该差不多了……”凌兮月嘴中还在念叨。 刚闭眼,凉眸豁的睁开。 腰间多出一只手来! 谁在她床上! 第68章扒人衣服的习惯,得改! 因为凌兮月直接进来就往床上去了,没有掌灯,竟没发现床上有人! 她意识到的第一秒时间,几乎是反射性的,眸光骤狠,一手曲肘抵住背后之人,另外一手挥起胳膊就是一手刀,劈向后方之人脖颈命脉! 那凶狠力道,钢铁铸就的脖子怕都要断成两截。 面上虽无表情,但心中惊骇不已,不知是太累放松了警惕,还是来人太过高深,她竟没事先察觉到,这对于杀手‘出生’的凌兮月来说,可是大忌。 背后之人反应也是迅速,大掌一收,裹着她的腰肢就往怀里去,一手挡出,准确无误的截住她袭来之手,一把握住,低哑迷人的嗓音在黑夜里随之响起,“我的小王妃,几日不见,你这欢迎方式有点特别啊。” 浅浅的低笑,几分揶揄,几分暧昧。 这小家伙,是真狠啊…… 在凌兮月侧过头去的时候,她便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息,在向男子怀中靠去的时候,就越强烈了,只是脑子反应太快,收手已经太晚。 “北辰琰,大半夜的,能别这样吓人吗。”凌兮月一时哭笑不得。 这家伙还有翻墙的爱好? 这大半夜的,一声不吭的躺到她床上来,很容易误伤的好吗! 北辰琰哑然一笑,以手支起头来,墨发似水从他肩头倾泻而下,眸光深深注视身下少女,“本王怎么记得,有人说过隔几日便会去离王府,久不见人,本王只能亲自来寻了。” 凌兮月一回想,好像还真有这么件事来着。 “我这不是有事要忙,还没得空。”自知理亏,凌兮月微放软了声音。 “没良心的小东西。”北辰琰淡哼,薄唇在黑夜中红的似嗜血的妖,微微一勾,眸光在少女身上打量,“还不快想想,该怎么补偿一下本王受伤的心。” 凌兮月满头黑线,“北辰琰,你几岁了。” 诶这么一说,北辰琰好像才十九岁,在她的时代,也就是个半大孩子,但他却已能撑起半壁江山,少年老成,其中艰辛怕也是难以向外人诉说吧。 北辰琰瞧着小丫头在那眸光深深浅浅变幻,好奇,“想什么呢。” “没什么。”凌兮月一笑。 没关系,他不会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以后的一切,她都会和他一起去承担! 北辰琰冰眸微深,似漫天星穹流转,仿佛听到了身下女子的心声一般,相视一笑。 这两人拥有者一种心领神会的默契,不用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凌兮月注意到,北辰琰不管何时何地,即便不在外面都带着面具,包括现在。 其实对他这张脸,初见的时候,她就很想看看,只是没趁着将他扎晕的机会,偷窥一把,此时就越发好奇了,眨眨眼,她不由得伸手抚上那冰凉的面具。 纤纤素手,难得的温柔缱绻。 “想看?”北辰琰瞧出她眸底的好奇探究。 “就是有一点点好奇,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凌兮月干咳着收回手,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和小空间,即便是爱人之间,如果他排斥的话,她不会勉强。 北辰琰眉梢轻挑,“看来本王的小王妃,不止对本王的身体感兴趣啊。” 凌兮月一口口水差点把自己呛到。 能别再算旧账了吗? 北辰琰忽的想起什么,冰蓝眸子危险一眯,从头到尾打量身下少女,嗓音也带着一点不知名的黑暗,低压暗沉,“那样的事你干了多少次?” “哪,哪样的事。”凌兮月瞧他那犀利眼神古怪的哟。 北辰琰直接明了,“扒人衣服。” 那已经开始磨牙的口气,想把身下少女吃了,不过更像是想将被她扒过衣服的人,统统大卸八块。 凌兮月差点没咬着自己舌头,当然立即反驳,“我是那样的人么!” 北辰琰那表情:都亲身经历过了还用解释吗? “不是,你想想也知道,能有那么多人够格让本小姐看上吗。”凌兮月在那淫威之下,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实话,“你是本小姐第一个看一眼,就想扒了衣服的人。” 她也真那样做了…… “意思是,本王应该庆幸,能被你给看上吗。”北辰琰似松了一口气,随后一想皱眉,“意思是,你要是一不小心看上了别的,也会这样做?” 也就是说,她不是没干,是没机会。 凌兮月发现自己根本解释不清这件事情了! “记住了,从今以后,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本王一个。”北辰琰还是放过了她,低低警告。 “是是是——”凌兮月松口气,随之也是一笑,一张‘鬼脸’竟妩媚生光,她伸手勾上男人的脖颈,挑逗一般,“作为交换,离王殿下是不是也该如此。” “一直如此。”北辰琰回以四字,坚定无比。 凌兮月起身,软蠕红唇慢慢靠近那火热铁唇。 “不过你看一眼就喜欢拔人衣服的习惯,还是得改了。”北辰琰忽的冒出这么一句。 不然,他都不敢让她的小王妃上街,万一她又看上什么男人? 凌兮月身子瞬间垮下。 哥,爷! 咱能过了这篇吗? 瞧少女那忽然泄气的可爱模样,北辰琰不由得摇摇头,哑然一笑,大掌抓过少女细嫩的纤手,慢慢的,放在他右边脸颊的银色面具之上。 凌兮月微微一愣,眸光慎重。 他…… 北辰琰给她一个温柔的笑意,铁血柔情,引导着她的手,一点点拿开那银色面具。 没有灯火,只能借着月光看过去。 凌兮月瞳孔一点点放大! 手都僵在了空中。 第69章离王真容! 那是多么完美的一张脸! 世间任何溢美之词,都不足以形容它的十之一二! 月光,微柔和了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却依旧能清晰看见那流畅似水的线条。 一双剑眉飞入双鬓,似远山逶迤,俊挺英气却又仿佛于雾影朦胧中,妖冶流光。 鼻梁高挺,顺势而下似刀削斧刻而成,接着两片薄唇殷红,若染血的曼珠沙华,蕴含着黑暗的嗜血气息,此时咀嚼着一抹王者的铁血温柔,惑人心神。 那双眼,更是集整张脸之精华所在! 仿若宇宙洪荒深处,万古星辰的辉芒,亿万的点点滴滴相聚,汇成一潭冰蓝的色泽,夺人心魄,那色彩又好似苍穹蓝空下的冰湖之水。 层层逐深,却又窥不见底! 这是一个黑暗妖精罗刹和尊贵无双天神的完美结合体,风华绝代,是上天呕心沥血,精心雕琢而出孤品,把所有的宠爱都倾尽于这一身。 他笑时,能逼天地风华尽敛,冷时冰封千里辽原! 凌兮月无声的张了张嘴,一时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持着那银色面具的手还顿在空中。 这张脸能一直霸占天下美男榜第一的位置,哪怕传言已经被毁,都一直无法动摇它的‘霸主’地位,之前还取笑秋兰来着,她此时却是真的相信。 天子孤品独一无二,名副其实! 两世为人,凌兮月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美男子,却没见过一个,能美得如此动人心神,妖得这般蛊惑人心,冷的似冰山雪莲,那灵魂深处,又火热似火山熔浆。 极端的美,在他身上完美融合。 凌兮月都看失了魂…… 北辰琰敛唇一笑,万千星光流转,窗外漫天月色沦为陪衬,他伸出手,微带薄茧的指腹轻拭去少女唇畔的可疑银丝,双眸满是溺爱无奈之色。 凌兮月一声低咳回神,尴了个尬,赶紧三五两下抹去嘴边的口水。 怎么能长成这样了呢……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勾魂夺命的妖精啊! “那,那你为什么带着面具。”窘迫的凌兮月赶紧岔开话题。 看失了魂不说,居然,自己居然还流口水! 这下真丢人丢大了! 不过说到这里,凌兮月也真突然想起什么,传言离王因怪病毁容,不得已才戴了面具遮住,可这张脸分明完好无损,还要遮起来不给人看,暴殄天物啊! 这简直就是犯罪! 北辰琰拿过她手中薄如蝉翼的银色面具,骨节玉净的手翻转把玩,随口淡淡,“能避免一些麻烦。” 凌兮月一想也是,这张脸完全是美得犯规,别说女人,男人见了可能都移不开眼,盯着这张脸往街上一战,别人哪还有闲心看其他的,北辰琰肯定不喜欢这样。 可透过北辰琰那不咸不淡的语气,凌兮月似乎察觉到不是这么简单。 至少,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一小部分。 传言不真,但也不见得全假。 他似乎不想说? 也罢…… “你不也是如此。”北辰琰眸光一转,垂眸望向身下少女那被涂得似花猫一般的小脸,低低一笑。 凌兮月哑然,讪讪摸了摸鼻尖。 别顾着说北辰琰,凌兮月没有意识到,她自己那张脸也还不到哪儿去,额……换句话说,她那张脸也完全是祸水级的,而且还没完全长开来。 如果凌兮月恢复真容,求亲的肯定将护国侯府门槛踩烂! 而且第一个吐血的,肯定就是北辰景。 “不知这模样,本王的小王妃可还满意。”北辰琰低唇,精美绝伦的面庞一寸寸靠近身下少女,独属于男子的好闻气息蜂拥扑面而至,那两片红唇之中溢出的灼热温度,似要将她融化了去。 “你还是带上吧!”凌兮月扯过他手中面具,一下给他戴上。 果然没错,这张脸还是遮住的好,不然再搁一会儿,就算他能忍得住,她还怕自己会犯罪! 瞧着小家伙那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窘迫样,北辰琰忍扬声大笑。 “你小点声。”凌兮月瞪他,“你是想让整个护国侯府都知道,离王殿下半夜翻墙偷入女子闺阁吗。” 而且兮月阁背后就是老爷子的院子,她可不想让老爷子拿着笤帚来赶人。 那场景…… “有何不可。”北辰琰恣意一笑。 他翻的是自己女人的墙,谁敢乱说? 凌兮月给他一个白眼。 服气! 北辰琰抿唇,嘴角笑意浅浅,随后揉着怀中少女合身躺下,闭眸,“睡。” “你就睡了?”凌兮月眨眨眼。 他不准备回王府? “不然呢,要不干点其他的。”北辰琰嗓音低哑,依旧闭着眼,大掌却顺那纤腰就往下去。 凌兮月一把逮住他乱动的手,干咳,“还是睡觉吧。” 倒不是担心别的,她是怕自己把持不住! 暖阁内,灯影朦胧。 似有温情流淌,两颗孤独冰冷的心越靠越近。 “下月社日,良辰,我们成亲。”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响起男子低缓浅淡的声音,仿佛不经意一提。 凌兮月已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听见了一句什么,但也没细听,料想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稀里糊涂的“嗯”了一声,便彻底熟睡了过去,真的是太累了。 哪能想到这一声,就把自己给卖了,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得争取。 如她所料,第二日起来时间,北辰琰已不见了踪影。 昨夜的一切,都似一场梦。 而一大早,凌兮月便接到云雾山上的飞鸽传书,说是向易天久等不到她的消息,猴急狗刨之下真来寻她了,如今怕已到天临京城的神机阁分部。 凌兮月不由得好笑。 不过想想,是有好一段时间没看看神机阁的情况了,向阁老怕怕是等的头发又白了一圈,把她从头到尾骂了个遍吧。 思及此,她迅速收拾了下出门。 皇城正街外,有一处黑色为基,灰石为辅的楼阁群,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烈火灼灼的气息。 地处如此黄金位置,它占地足足有千余亩,不得不让人感慨实力之雄厚,可一见那外楼门匾角的标志性的印记,三簇呈品字形叠起的赤红火焰,便也就不奇怪了。 还有三字篆刻:神机阁。 近几年,神机阁迅猛发展,如今不仅仅是天临王朝,乃至于整个天下都是大名鼎鼎。 在崇尚武力的时代,就个人来说,拥有一件神兵利器,就如得天助,对朝廷国家来说,将士的兵甲,装备可能是决定一场战役成败的关键。 而如今天下,论神兵利器,哪家为王? 毫无疑问,神机阁! 在谁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它便异军突起,占据了整个江湖兵器行的王者地位,甚至于比起来,就连诸国朝廷的铸器营,都相形见绌,这才是最可怕的。 是以,神机阁也成为了各国朝廷拉拢的对象,若能得它相助,可绝不是如虎添翼可以形容的! 第70章神机阁,神兵传说! 而神机阁自创建以来,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与各国朝廷接触,朝廷之人买它的兵器可以,但以个人名义,绝不接受大批量订单来做战争所需。 是以,各国朝廷虎视眈眈,又无可奈何,神机阁几乎是油盐不进,上层管理人员也极少会客,向易天更是百年不露一次面,或许也是它能安稳发展至今的原因之一。 因为谁都觊觎,却谁都得不到,这样才不会引起各国朝廷的忌惮,想除之而后快。 大家对神机阁的兵器推崇的原因,不仅仅是它做工上层,只出精品,更因为它的设计新颖,许多都是纵观古今绝无仅有的,甚至于被神化开来。 这些东西,被世人称为神兵! 其实很简单,经过凌兮月的一些改良,很多已经脱离冷兵器的格局,拿最为霸道的天火流星来说,传言一发十弹,威力范围覆盖上数千平,得一架一弹,便可轻轻松松于眨眼间,灭掉数千人的军队! 只瞬息之间,夷为平地! 这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情? 传言天火流星还只是一个设计雏形,神机阁还未真正制造出来,但只是一个雏形,便已登至神兵榜第一的位置,因为几乎没有人怀疑神机阁的能力,它的出世只是迟早之事。 其实他们不懂,只能将之神化了来看,前面的那些神兵或许是因设计精良巧夺天工著名,但这件神兵之王,却已超出了冷兵器之外,实际上是一件重型攻击性武器! 只是因为一些客观因素,凌兮月暂时还无法完善它,所以只是一个雏形而已。 凌兮月当初还是在选址的时候,来过一次天临京都的神机阁分楼。 这才一大早,神机阁刚开门,展示厅里便已人来过往。 “哇,这支长枪只看着都觉威武。” “这把匕首也是不错!” “这个,这个……” …… 数千平的展示厅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多是一些习武爱兵器之人,一个个双眸发亮,垂涎三尺的样子,就和好色之徒看见美女的模样一样。 “这算什么,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儿,这些都是凡品,它们家的神兵那才是最厉害的。”有人吹牛逼,得意洋洋,“我家里珍藏着一件七星破甲弓。” “哇——” 这一句,便惹来无数羡慕眼光。 “我一辈子的梦想,就是拥有一件神机阁的神兵了。” “那可不是有钱能买到的玩意儿啊!” 七星破甲弓,神机阁神兵谱上排名第十的神兵,每年每个分阁只出三件,还得提前订,过了那村儿,就算你抱着金子堆将神机阁的门给堵了,也订不到货! 若听见能调货这样的话,那都得激动哭。 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神机阁的普通兵器只是因为品牌效应,再加上做工确实讲究,用材只取最好,才受人推崇,价格自然是一般兵器行无法比较的。 但它的真正精华所在,是兵器谱上的那些神兵! “你这不算什么,我可见过它的设计者。”还有人吹得更凶。 “哈哈哈哈。” “你怎么不说是你造的呢!” 这句话毫无疑问惹得一片大笑,一听都知道是吹牛。 因为大家清楚,别说见到,都没人知道这些神兵是谁设计的,只知是由天下第一匠师向易天照图打造,但那图纸出自何处,一直都是众说纷纭。 厅中各方人士聊得热火朝天,欣赏惊叹,品鉴议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那些让他们疯狂痴迷的神兵设计者,正从他们身边慢悠悠走过。 若是知道,估计得被这些人生吞了去…… 凌兮月面覆薄纱,目不斜视,走过前面的买卖行展示厅,直接往后院去。 “诶,这谁家丫头,站住!” 却在入园的时候,被拦了下来。 守院的护卫头儿疾言厉色,两步上前,指尖戳着身边大字,“没看清上面写的吗,后院重地,闲杂人等禁,止,入,内。”他一字字警告,随后连连挥手,“去去,要玩儿到别处去。” 这样的人他们每天都要赶很多,其中有单纯好奇的,有狂热求兵器的,更有想偷师学艺的。 凌兮月眉梢轻扬。 她被拦在了自家门外? 这最底层的看门小将,哪知凌兮月是谁,更别说认出蒙着面纱的她,当然是正常反应,直接给拦了下来。 不过凌兮月也只是心中略一打趣,竟忘了事先通知向老他们就匆匆过来了,思及此,她耐着性子一笑,从怀中拿出一物,递过去给那护卫头儿,“麻烦将这个交给你们姜楼主,他自会知道。”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边分阁的楼主是姓姜吧。 “什么东西。”护卫头儿接过,在手中打量。 那是一块木牌,通体黝黑,正面篆刻着一刀残月标记,背后是一个古书‘令’字,赤黑色,纹理清晰,似以鲜血镌刻而成,纹理清晰。 瞧着普普通通甚至不怎么起眼,却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不行。”护卫头儿看了一下,直接拒绝,黑脸黑嘴道,“你若想见我们姜楼主,就拿着请帖来,或者先递拜帖得到回帖再说,姜楼主这么忙,哪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可以见的!” 不知道是不是向老阁主来京城的风声走漏了,这几天慕名而来的人实在太多,今儿才一大早,已经是他拦下的不知第几十号人了呢,可不能让这些人钻了空子。 那护卫横眉冷眼对着凌兮月,瞧着颇为凶煞。 这一幕若被秋兰看见,肯定炸毛无语:哥们儿!你知道手上的东西是什么吗?即便你们楼主拿着,都会手抖的东西,你居然当破烂儿一样嫌弃!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内行是宝,外行当草。 凌兮月闻言,抿唇嘴角歪歪。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那护卫说着眉毛都是一竖。 凌兮月只微微一笑,嗓音不疾不徐,面上笑意不减,“我再说最后一遍,你手中的东西拿稳了,交给姜楼主。” 虽只这淡淡一语,面对的还只是一个少女,那护卫竟莫名觉得瘆得慌,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看看眼前少女,再瞅瞅手中那块黑不溜秋的东西,抿了抿干涸的唇瓣,妥协,“那,那你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凌兮月“嗯”一声。 剩下的几名护卫来回打量眼前少女,纷纷摇头。 哎,总有那么些人不死心,这会儿更奇葩,半大丫头都来了!知道这是什么地儿么? 凌兮月只淡淡站在那里,眸光沉静,也没有理会他们的打量嘲弄。 那护卫头儿很快便回来了,几乎是脚不沾地,连奔带跑,但也都没跟上他前面的中年锦袍男人,而那中年男人捏着令牌的手是真的不停颤抖。 而且面色红润,眸放金光! “哪儿呢,人在哪儿呢!”嘴中还在念叨,伸展着脖子往外看。 第71章第一匠师! “楼主,人在那儿呢!”护卫头儿指向凌兮月的方向,一边抹着额头冷汗。 楼主一向沉稳,即便是哪个皇亲国戚驾到,也不见他这般要紧,完了这下好看了,自己冒冒失失的,刚给人得罪了个遍,还向楼主抱怨此人有点难缠,才让他不得不来报来着。 他可不想离开神机阁,能在这里做事,他祖坟都冒金光呢! 姜毅快步过来,立在凌兮月跟前,就那样瞅着她,一时无言,竟然不知该说点什么。 年纪,模样……和向老阁主所言相差无几,莫不真是! “你,你是……”姜毅激动得话都有些不稳。 凌兮月没多说,只微一笑,“姜楼主?” “是。”姜毅愣愣回一声,反应过来后,连忙点头,“我是!”他单手朝里面的方向,做个请的手势,“这里不方便说话,贵人快快里面请。” 双眸锃亮,满面红光。 凌兮月点点头,提步入内。 “怎么做事的,不长眼的东西。”姜毅临走低声狠狠指责了那护卫头一句。 护卫头委屈,垂头看地。 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凌兮月竟在这个时候回过头去,半是玩笑,半是揶揄道,“无妨,还是精神可嘉的,神机阁也需要几个这样死脑筋的。” 只是职责所在,没什么可指责的。 闻言那护卫却更为尴尬,头都快低到裤裆里去了。 她这是夸他还是损他? 不过听这意思,自己是不用离开神机阁了?这姑娘说的话能算数么? 姜毅一听便就真的作罢,领着凌兮月进去,恭恭敬敬唯恐怠慢。 护卫头这才敢升直了脑袋,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后怕。 “这到底什么人啊,还没见过楼主这般恭敬的样子。” “不知道,但肯定是个高层下来的大人物!” “做我们的吧,别多管闲事。” …… 护卫们两两交换个惊奇眼神,而且总有种错过了什么的感觉。 “向老在吗。”凌兮月走着开口。 姜毅点头,许多疑问冒到了嗓子眼儿,却不敢多问什么,规规矩矩的,闻言赶紧回道,“在,向阁主三天前就到了,这会儿应该在主炼器房那边,我带您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那位,也不敢随意问,姜毅这会儿只能用“您”来称呼。 空气中都流淌着炙热的火焰气息,九曲十八弯,神机阁后院瞧着朴实普通,却依奇门遁甲之术布局,常人走进来没几下便会被困住,迷失方向。 姜毅却发现,自己只做引领,身前的少女便一步不差的走过了机关暗锁。 心中越发肯定! 没多久,两人便来到了主炼器房外,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哎,不对不对。” “还是不对!” 有老者沙哑焦躁的声音。 炼器房内,散落着各种炼器材料,黑炭,精铁……刀剑什么的,还有一些半成品,和一件十分古怪似车架般的东西。 “哎呀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到底是哪儿的问题!”老者一袭藏青袍子全是灰尘,满头银发胡须花白,眉毛垂至双颊,不修边幅的样子活像个老乞丐。 他上半身几乎黏在木桌上展开的一张图纸上,凑眼细看,撩着他那长长的眉毛,摇头晃脑宛若魔障。 天下第一匠师,向易天! 不过若让人瞧见他这模样…… “哪里不对,能让我看看么?” 少女调侃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带着轻笑。 向易天那愁成一条线的双眸刷的一睁,贼亮,从眉毛缝中露出,“月丫头!” 转身瞧见迈步入内的白衣少女,那种老脸瞬间乐呵成什么样儿了,“快来看看我设计的这个,怎么样,这可是老头子我花了半年的时间,呕心沥血设计出来的,哈哈,可以吧。” 不愧是向易天,见面什么都别提,先看看那兵器再说。 凌兮月过去一看,眼皮子暗跳了跳,笑眯眯点头,不打击他的热情,连道,“可以可以。” “哈哈哈哈,我就说,那帮崽子不懂欣赏,我这找个懂的人来看。”向易天瞬间嘚瑟的像是得了糖的小孩子,顺便将冷枫萧狐狸等人在心中骂一遍。 没眼光,不懂欣赏! “你不会是为了这个急匆匆下山的吧。”凌兮月好笑。 “那可不是。”向易天沉声,哼哼着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直接说道,“山上的那帮都是些废物渣子,还铸器大师呢,没几个能说到点子上,还是月丫头你懂我。”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啊! 凌兮月抿唇憋笑,赞叹了两句之后,委婉的说句实话,“不过你这还需要改进啊。” “哪儿呢!”向易天正愁着。 凌兮月低咳一声,瞧着那颇像投石机一样的古怪东西,“力臂过长会轴心不稳,重心后移,地盘太高不好抓地,还有这里太重会影响……” 她一连说出好几处大问题来。 “对对,这下对了。”向易天听着,赶紧在那图纸上涂涂改改,记下来,一边念叨,“我就说哪里不对……” 都说向易天性格古怪,刁钻,甚至于有传言说到,有哪国皇帝屈尊上他隐居之处拜见,都被他三五两下呼喝了出来,但此时在凌兮月面前,就像是个好学生一样。 姜毅在后面看着,心中直叹惊奇。 老阁主还有这样平易近人的时候? “还有你这个是干什么的。”最后,凌兮月拽了一把那后面挂着的鲜红璎珞。 结果向易天说出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来,“好看啊。” “好吧。”凌兮月眼角抖了抖,压低着声音自言自语,不小心说了句实话,“你这是要做个模型呢。” “啥?”老人家耳力不太好。 凌兮月一笑,提高嗓音,“我说你这快成型了。” “哈哈哈哈。”向易天开怀大笑,“那是,这可是我这半年的心血。” “对了向老,我这有点东西,需要你尽快帮我做一下。”凌兮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你看看。” “来来,拿来老头子我看看。”向易天只要高兴,什么都好说,可说完又觉着不对,这好像是他火急火燎下山找人,怎么结果变成了给这丫头下苦力。 可真能见缝插针的! 向易天心中还嘀咕着,就知道压榨他,可瞧清她手中的图纸后,老脸一下便正色凛然起来。 “这,这是……”他两步靠过去,夺过凌兮月手中的图纸,在桌面完全铺展开,黝黑的手微颤着不停顺那图纸,压抑着的老脸散开了两团红晕,“你竟真把它弄出来了!” 嘴中碎碎念着,将它摆在桌子正中间,仔细审视。 原先铺在桌上的图纸被向易天挤到一边,最后干脆顺手一揉,丢到了旮旯里面去,头都没抬一下,从头到尾视线都黏在那张新图纸上。 凌兮月满脸黑线:向老,您半年的心血…… 第72章黑火! 而向易天丝毫没意识到,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图纸上。 “只是一个简易版的,和我之前向您说的那个有些不同。”凌兮月指着那图案,“虽威力不足,但胜在便于携带,如果有哪里看不懂的可以差人来问我。” 凌兮月的图纸虽然制作的很细致,但毕竟复杂新奇,机关重重,即便是向易天一时半会儿都可能研究不透。 向易天哪能等得及差人传信,当即便开始研究,一会儿便开始有地方转不过弯,“这里是什么?” “是保险锁,和之前的连弩弓一样,避免不小心碰到,误伤。” “哦哦!”向易天恍然大悟。 “那这个?” “借力所用。” …… 向易天连着追问了一个时辰,终于理解通透。 “妙,妙啊,实在是妙。”向易天捧着那图纸,像心肝宝贝一样,惊叹连连,“真不知道你这丫头脑子是怎么长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想得出来如此巧夺天工的设计。” 月丫头手里的新花样层出不穷,总能给他惊喜! 凌兮月只一笑,“需要多长时间。” “半月。”向易天自信满满。 “好。”凌兮月满意。 向易天还在仔细琢磨着,一边问道,“那这东西向外供应吗。” “暂时不。”凌兮月转而一想,“先看看成品再说。” “随你。”向易天倒无所谓。 这老头儿完全就是一个铸器迷,有新奇东西,他饭都可以不吃,生意往来这些他更是很少插手,金银钱财这些在他那里完全就没个概念,只是个数字。 在神机阁,他只是一个泰斗般压轴的人物。 顺便帮凌兮月铸一些东西,其实一般这样的新东西,都是凌兮月自己亲自动手做第一件,或者一起,顺便也可以给向易天一个演示,但最近她忙得陀螺一样,没那个闲工夫。 旁的匠师不敢保证,向易天做出来的东西,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这里还有黑火吗。”凌兮月忽的想起。 向易天点点头,摩挲着手中的图纸回想,“应该还有一些,做这个足够了。”转口又道,“不过山上储存的黑火也不多了,丫头你得想办法再弄点。” 凌兮月抿唇,“知道了,我正在想办法找。” 向易天口中的黑火,其实就是炸药,也是这件神兵的核心之一! 经过凌兮月的一点概念,再配上她所设计的神兵,威力可不止翻倍那么简单! 硫磺,木炭这些东西倒是好寻,只是硝石难搞,她先前只在随州寻到了一点,现在用得所剩无几了,如果再在附近城池找不到的话,她恐怕还得再亲自去一趟随州。 “对了。”向易天这才想起后面还有一个人,拂袖指了指,忙里偷闲介绍句,“这是天临京城神机阁分楼的楼主,姜毅,也勉强算是老头儿我的半个弟子,心思不在铸器上,管理倒是一把好手。” 向易天眼神还在图纸上…… 姜毅沉步上前,面泛红光,一时语结。 凌兮月打量一眼,颔首点点头。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向易天头也不抬的笑哧了声,此时心情不错,乐呵呵的道,“你不是一直想见那位吗,这就是了,还杵着干什么。” 姜毅眸光豁的瞪大,虽然刚才已经几乎肯定眼前人的身份,但没得到应允,他也不敢贸然开口,此时一听这话,一直压抑着的各种情绪瞬间喷涌而出。 “属下姜毅,拜见令主!”他一步上前,恭敬单膝跪下。 如今神机阁只在天临王朝便已有上百个分阁,几乎遍布每一个大的城池要塞,姜毅作为一个小小的分阁楼主,占着地理位置的优势,云雾山的总部他倒时常过去,但平时是没有资格向凌兮月当面汇报的。 加上凌兮月行踪不定,长期游荡在外,不在九重殿中,想拜见都难寻机会。 这是姜毅第一次见到他敬佩已久的令主,如何不兴奋激动? 在这之前,凌兮月于他来说都只是一个传说,就像毫无征兆见到了自己的偶像,这种欣喜难以自制的感觉,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的。 姜毅平日处事沉稳,但此时也难以克制心中的沸腾。 没想到,他们九重天殿的令主竟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先前听老阁主偶尔提及,他心中还抱有质疑,还以为是老阁主捉弄他,其实别说是他,这样的事情说出去,换做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吧? 简直天方夜谭! 他十几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呢。 但经过刚刚那么一番经历观察,他此时坚信无疑! “起来吧。”凌兮月抬手,“这里打整的很好,辛苦了。” 向老倚重的人,也不会差。 “不辛苦,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姜毅起身,好不容易才恢复那副大气沉稳的表象,能得到这么一句肯定,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回报。 来都来了,凌兮月也就没忙离开,在分楼各处转了转。 一来二去竟到了黄昏时分,忽然想起昨天答应了要陪老爷子晚膳,这才急匆匆回护国侯府。 只是她刚下马车,就瞧见了等候在大门口的秋兰。 那妮子在来回转悠,好像有什么急事。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我都等了你大下午了。”秋兰瞧见凌兮月,风风火火的三步并做两步走,赶紧迎上去。 凌兮月瞧她猴急狗刨的样子,微一蹙眉,“怎么了。” 早上走的急,凌兮月没和秋兰说去了哪儿。 秋兰凑至她身边,快速附耳低语。 也不知听见了什么,凌兮月眸子都是一亮。 “小姐……”秋兰抬眸打量她。 凌兮月随即挥手叫过来一个侍卫,“去跟老爷子说,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让他和小舅先吃,别等我,我可能会晚点回。” “是,小姐!” 侍卫恭敬回道。 就这样,凌兮月的马车刚到护国侯府大门,都还没停稳,便一转,便匆匆没入那连片的灯火之中。 “消息属实?”凌兮月的声音元气。 “这得需要小姐去确定!” 第73章旗语拍卖行! 入夜,皇城正街灯火璀璨。 今晚旗语拍卖行外更是车水马龙,人来过往,停的皆是些达官权贵,或高门大户人家的车马,从那华贵的外观和等候的奴仆便能看出一二。 以至于凌兮月的车马停下时,朴实普通的样子显得有些突兀。 旗语拍卖行,天下闻名,而且已有百年底蕴,它的典当行也是开遍整个天下,三大王朝,四家大国,在江湖朝廷之上都是受人信任推崇的老字号。 拍卖行的龙头老大,能拿到这里拍卖的东西,自然也不是凡品。 凌兮月还是那一身白衣低调打扮,只是面纱放下,那血痕狰狞的鬼面在夜色之中瞧着有些渗人,车架还未挺稳,她便一步跳了下来,快步往拍卖行里去。 “小姐,卖场已经开始有一两个时辰了,不知道那东西有卖出去没。”秋兰急匆匆跟在后面。 凌兮月行走如风,“三娘她们呢。” “三娘在,她说了小姐你没来的话,是不是小姐你要的东西,她都先拍下来再说。”秋兰回道。 凌兮月稍微安了点神,三娘办事从未让她操过心。 谁知,在这样紧急的时候,凌兮月刚走至入口的位置,被拦了下来! “干什么的!”四个看门的彪形大汉怒目相瞪。 秋兰上前,“当然是买方。” 这不废话吗? 真是流年不顺,今儿的第二出了,凌兮月不得不怀疑自己瞧着是不是像恐怖分子?或者是小绵羊,真的好欺负啊,上哪儿哪儿被拦,在自家门口也就算了,到别的地儿也这样。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真的太小…… 一般像凌兮月这样的少女年纪,来旗语拍卖行的时候,不是跟着父母长辈,就是哥哥朋友,她这个样子完全就像是来凑热闹玩儿的哪家小丫头。 还这么‘丑’…… 不拦她拦谁? 不拦她才是没天理! 而且这一场是最高端的卖场,权贵云集,若是放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进去,要是冲撞了哪个也担待不起。 彪形大汉上下打量这主仆两人,不由自主便露出了鄙夷之色,横眉相对,“卖场已经开始了,恕不再接客,这是我们旗语拍卖行的规矩,你们不知道吗,这也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孤陋寡闻,一看就是凑热闹的外行人士。 “大哥你行个方便,我们里面有人的。”事急从权,秋兰耐着性子说点好话。 “骗鬼呢,出去出去!”那护场根本不听,开始下手赶人。 就她们这穷酸样儿? 上初级场子都不够格的,还想来这儿。 不过这次的性质和早上在神机阁时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几个护场完全是满目鄙夷,是因为瞧着两人模样普通,打扮更是普通所以敌视,口气更是不爽快。 凌兮月面露微笑,接连两次,她的暴脾气……已经快忍不住自己的脚,想一脚过去了。 就在此时,漆黑的入场通道里面一道妩媚嗓音随风飘来,雌雄难辨,不疾不徐却威严尽显,“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拦本公子的贵客。” 凌兮月一听这标志性的口头语,心下一笑。 那缓缓走出的男子,狭长丹凤眼,比女子还妖娆几分,摇着一柄玉骨扇,慢悠悠出来,活脱脱一只骚气十足的花蝴蝶,只是瞪那几个彪形护场的那一眼,简直能将人冻成冰渣。 秋兰抬头,眸光顿亮! 萧阁主也来了? “萧公子!” 护场头子面色一变,就差没跪下来了。 “我们不知是公子的客人,怠慢之处还请公子见谅。”一边说着,一边也赶紧给凌兮月道歉。 凌兮月什么都没说,只淡瞥他们一眼,举步进去。 “瞎了你们的狗眼。”萧九君可不是客气人,更是出了名的毒舌头,瞪着几人,手中骨扇刷地一合,再次狠怼了一句之后,才追着凌兮月的步子进去。 “呼——” 那护场长吐一口气。 “头儿?这什么人啊,你怎么给放进去了,不是说我们开场了就不接受来客了吗,这规矩……”有新来的不懂。 铁打的规矩也能改? 那护场头儿狠喝,“规矩,什么规矩?”怒火转嫁,“不长眼的狗东西,你知道刚那人是谁吗,那是萧九君,我们拍卖行最最上层的贵客,天下阁的阁主,就是行主来了都得恭恭敬敬的!” 那小弟倒吸一口凉气,僵住。 天下阁的阁主? 千面狐狸萧九君!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闯大祸。”那护场头儿摸一把额头冷汗,一边自言自语念叨,“能让萧阁主当做贵客的,能是普通人……” 卖场内,拍卖如火如荼进行着。 这一个场子恢宏大气,以黑色玉石为基,可以看出旗语拍卖行也是实力雄厚,不亏有百年底蕴,约莫两三千平。 拍卖台在平层中央位置,正前方是一些铺着黑色裘皮的座位,一小块一小块隔开了的,约莫四五十个,不多,但都是一些有钱有势的人物。 而上面还有一楼,精致的阁间,约莫十来个。 这里的,才是最顶端的买家! “那东西卖出去了吗。”凌兮月问道。 萧九君笑得花儿一样,骨扇潇洒地拍打着手心,狐狸眼都快眯成了条线,“没呢,三娘盯着的,我是赶着过来凑热闹的,小姐我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还只此一户哦,上我那儿吧。” 秋兰在后跟着,闻言白眼一翻:小姐有问你其他的吗,还有这是要抢人? “也好。”凌兮月倒没觉得哪里不对,转头吩咐秋兰,“你去和三娘说一声,我到了。” “哦……”秋兰暗瞪萧九君一眼,飞奔离开。 径直上一楼,萧九君给亲自开门,笑嘻嘻显摆,“还不错吧,这可是这个场子最好的雅间。”一边还得意瑟瑟的道,“这儿我定了五年,三娘她们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 雅间内轻纱如雾,玉鼎飘香。 说着,萧狐狸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凌兮月倒上一杯,“这里的毛尖还不错,小姐你试试。” “看来是常客啊,会享受,天下阁都没事做了吗,都这么闲。”凌兮月红唇轻勾,妖娆一笑。 “咳咳咳——” 萧九君一口口水噎在了嗓子里。 完了…… 第74章绝迹物种! 这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不过萧狐狸很快一笑,弯着丹凤眼呵呵,“我这只是留位,以备不时之需,比如小姐你今天,你看不就用上了吗,其实平时就空着很少来。”他强调,“很少来。” 就算他不来也得将位置空那儿,这也的确像是萧狐狸的作风。 “但话又说回来,这里偶尔还真有些好东西。”他赶紧岔开话题,“小姐你快过来看,正拍卖的这尊观音莲玉像通体晶莹,没有丝毫瑕疵,精品难得。” 凌兮月哪能不知他那点歪歪肠子?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己的属下都是些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对于属下,凌兮月属于只看结果,不看过程那种,只要事情做好,什么都好说,想怎么潇洒玩乐都无妨,换言之,若是事情办不好,无论说得天花乱坠在她那里,都讨不到一分便宜。 凌兮月瞧着萧九君此时那老鼠和猫说话的小心翼翼样,不由得好笑,她嘴角弯弯暗扬,别搞得她好像只知道压榨劳动力的暴君一样好吗? 若萧九君听到这句,肯定指天顿地:你比暴君还可怕好吗! 北辰琰那边和九重殿这两帮子属下们对凌兮月的评价倒颇为一致,不是什么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而是静时像无害的绵羊,天真无邪,动怒时,就是没人性的禽兽,惨无人道! 凌兮月只笑笑,顺着他的指示看了一眼,淡淡点头。 萧九君赶紧把茶沏好,还殷勤的准备好座位,“小姐快坐。” 这一幕若是被旁人瞧见,肯定蹬掉眼珠,平日里眼高于顶,桀骜不训,自称迷倒万千少男少女的天下阁阁主,居然也会有这般鞍前马后殷勤伺候别人的时候? 凌兮月迈步过去,坐下。 “茶不错。”萧九君呵呵着将沏好的茶杯推过去,在凌兮月身边的位置坐下。 雅间外侧是落地的雕花窗,中央两扇敞开着,外面还有一个露台,也有几个雅间的客人坐在了露台的软椅上,以便能更好的看见下面的拍卖品。 而凌兮月这里,视线在正前上方,哪怕坐在里间都能清楚看见平层上的拍卖品,视野绝佳,的确是这个场子最好的位置,而外面却看不进里面,设计也是十分巧妙。 “咚——” 拍卖台上的灰袍老朽一锤定音。 最后,那尊千手观音玉石像以七万金被下方的买家拍走。 玉石像被撤下的同时,旗语拍卖行的两个侍者抬着一重物上台,被黑色的绸布盖着,时不时发出铁链撞击的声音,还有颇为古怪的响动。 活物? 不少买家扬了下头打量。 在拍卖行倒是很少见到活物。 凌兮月垂眸望向下去,也多看了一眼。 “各位贵客,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拍卖的东西,起拍价,十万两黄金。”灰袍老者扯着黑布的一角,慢慢扯开,竟露出一个半人高的铁笼! “这是……” “什么?” 悉悉率率传出一阵议论,都不认识。 那铁笼之中,困着的是一只小兽,约莫半米高,通体雪白的皮毛似缎子一般,形似老虎却又不太像,额头之处的毛发生出几抹血红色的纹理,熔浆的色彩,似火焰灼灼! 那小兽虽只有小狗般大小,但它的眼神却异常凶猛,在黑绸被扯开的瞬间,宛若鹰隼一般冷视众人,满是敌意,一看就属于野性难驯那种! 它的脚爪都被铁链锁住,一挣扎便传出“哗哗”响动,已被磨得皮开肉绽,嘴套牢牢固定在它脑袋上,任由它如何甩动都只能发出近乎呜咽的声音。 凌兮月轻扬着脖子,眸光探去,却看见了小东西眸子底部深深的恐惧。 凶猛,却惶惶不安。 就像是…… 像她刚入丛林中的魔鬼训练营的时候,为了活命,将威胁到她生命的人,杀了个一干二净,时刻警惕着,张牙舞爪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恐惧。 灰袍老者一笑,解释道,“这是一头传言已经绝迹的雪虎幼崽,它的血液是延年益寿的绝佳补品,骨骼比玉石还要漂亮,皮毛更不用说,想必大家有目共睹,即便是最好的雪貂,也不及它十之一二!” “竟是雪虎,兽中之王,这东西不是几百年前就已经绝迹了吗。” “旗语拍卖行怎么会搞错,绝对是那东西!” …… 各位买家的激情顿时飙升。 别说这是绝迹的东西,就是‘延年益寿’那四个字,便足以让大家疯抢,毕竟再有钱的人都怕没命花。 “还有老朽得提醒大家一句,这小东西很是凶悍,若是拍得回去,可要小心对待。起拍价十万两黄金,每次加价五千两。”那灰袍老者一锤子点下,“现在开拍。” “十一万。” 起加直接提到了一万两。 “十二。” “十三。” …… 价格一直往上增去。 小东西也一直在那挣扎,铁链已陷入了肉中,隐隐有鲜血溢出,染红了它雪白的皮毛,一边甩着脑袋试图吼叫,却被箍在头上的套子牢牢锁住。 “二十万。” 凌兮月忽的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也是从一楼的一个雅间传出。 北辰景? 他居然也在这里。 其实偌大的京城,属于高门贵族圈子很小,来来往往都是那么些人,那么些地方,会撞到再正常不过。 “玄字阁的客人出二十万两黄金,还有没有人加价的?”灰袍老者询价三声,不过在第二声的时候,便有一道声音响起加价,“二十一。” 男人的嗓音清朗好听,似春风夏雨。 凌兮月一听,不由得暗笑,“这场子里熟人还挺多的。” “小姐认识?”萧九君询问。 凌兮月淡嗯一声,“算是。” “二十二。”北辰景加价。 “二十三。”另外一位也跟着加了一万。 几番过往,最终还是让北辰景拿了下来,价格被抬到二十六万两黄金的时候,另外那男子没有紧接着出声。 楼上人字间内,主仆两人一前一后,一坐一站。 “少爷,你不是说要给老爷夫人带点东西回去吗。”小厮疑惑主子为何不加价了。 第75章重头戏上场! 那前面的年轻公子一袭月白色衣衫,眉目俊朗似染着细碎阳光,眸若星辰,不需要任何点缀,天生的贵族风范。 这不正是凌兮月在春猎宴上有一面之缘的萧云朗? 他一笑,更是璀璨夺目,半真半假说了句,“这是在天临,要低调。” 小厮若有所思点头。 低调…… 见再没声响,另外玄字阁的北辰景点点头,这一趟来得倒算值,不用再愁给父皇的寿礼了,这小东西的血可以制成延年益寿的丹药,皮毛骨头可以给母后做饰品,还一举两得。 “二十六万两黄金,还有没有加价的?”灰袍老者炯炯有神的眸光巡视周围,喊出了第三遍,随后点点头,对能拍出这个价格还算比较满意。 可正当他举起手,一锤定音的时候,偌大的场子响起一道淡淡女声,“三十。” 一下就凑了个整! 北辰景喝茶的动作骤顿。 “三十万,天字间的客人出三十万两黄金。”灰袍老者也小小激动了一下,意外之喜。 不少买家也顺着老者的视线望向天字间,今晚天字间的人还是第一次出手叫价,但大家视线被什么模糊了一般,怎么都看不清那里的情况,只能依稀看见两道剪影。 旗语拍卖行对隐私的保护很严密,客人若是不想露面,他的信息也绝不会泄露出去。 可北辰景对凌兮月实在太熟悉,不知该说恨之入骨,还是什么的好,再加上凌兮月也并没掩盖自己声音的意思,北辰琰乍一听那声音便反射性的觉着不爽快。 “三十一。” 北辰琰跟着加价,手中的茶杯“碰”的搁下,脸色明显黑了下来。 “三十五。” 凌兮月开口,语气平缓,再加了个半整。 “哧,果然豪气……”下面传出一阵轻微唏嘘声,大家暗道,这能占据天字间的买家就是不一样,几万两黄金这样加,眼睛都不待眨一下的。 那可是黄金啊,黄金! 如果说第一声还不确定是谁,那么听这第二声,北辰景便确定是凌兮月无疑! “景,你这遇到个劲敌啊,我看这家伙不像差钱的样子。”身边的白玉卿笑着调侃,他还不知道是谁,只是真诚建议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再准备别的给陛下当寿礼。” 身为一朝太子,虽底子丰厚,但也经不起这样败,加上白玉卿也知道北辰景最近的支出微微有点多。 “三十六!”谁料白玉卿话还没落句,北辰景便沉眉甩出了句。 现在已经不是价格,和拍不拍这件东西的事了…… 白玉卿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三十六万两黄金,玄字阁的客人出三十六万两黄金,还有没有加价的。”灰袍老者当然乐得见这种情况,笑眯眯询问。 凌兮月面带微笑,纤指在黑木茶台上轻点着,发出极为轻微的敲打声,少顷,指尖乍一停顿,开口,依旧是那不慌不忙的浅淡语气,道,“四十。” 瞧这阵仗,旁边人都跟着心脏加速了跳动。 北辰景豁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该死的凌兮月,故意和本宫作对!” “凌兮月?”白玉卿这才听出个所以然。 原来天字间的人是凌兮月啊,难怪景会如此反常,景一向还算沉稳,唯独面对这凌兮月,每每都是被气得双脚跳,完全没个一朝太子的模样。 瞧他这黑脸黑嘴的样子,自己早该想到的。 “本宫真是受够了,这该死的女人,她到底什么时候能消停下来。”北辰景很是烦躁,看来凌兮月对他想要退婚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处处和自己作对。 而且还死不承认,这都偷偷追着他跟到这里来了! “那你的意思是……”白玉卿小心打量着北辰景的脸。 北辰景望向斜对面的雅间,长叹一口气,“罢了,这是本宫最后一次容忍她。” 白玉卿瞧着北辰景那无奈的表情,诧异扬眉。 不像景的作风啊,有猫腻…… 天字阁。 “主子,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萧九君随口问上一句。 “刚刚。”凌兮月回了两个字。 萧九君无语,转而一想也是,“这小东西的血液确实珍贵,拿来配药应该能出珍品。” 凌兮月瞧下去,嘴角露出诡异幅度,似笑非笑道说了句,“我瞧这模样,味道应该也不错,能炖上一大锅。” “哗——” 铁链似乎应景一抖。 “?”萧九君眼皮都是一跳。 有没有搞错,敢情大家都看着这东西的血液,玉骨,又或者皮毛去了,唯独他家主子,看上了那一身肉,可怜的小东西这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那只小雪虎还在挣扎,铁链在安静的拍卖厅发出“哗哗”响动,小东西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四十万一次,四十万两次。”灰袍老者扬声确定,最后一锤定下,“恭喜天字阁的客人!” 凌兮月完全不知道北辰景那自作多情的一肚子想法,或者说根本没多留意他,只把他当做了一个普通的竞拍者,但另一边的北辰景依旧恼火不已,手撑着膝盖,胸膛上下起伏。 眼睁睁看着到手的东西被别人拍走,气愤不已。 最重要这个人是凌兮月! 铁笼被抬了下去,送往后台。 紧接着一个黑木盘被端了上来,只是被红绸盖得密不透风,暂时还看不清究竟。 很明显,今晚的重头戏来了! “各位贵客。”灰袍老朽挥手聚集大家的注意,乐呵呵地道,“这场拍卖已接近尾声,这件便是今晚压轴的宝物,想必各位也早有耳闻。” “废话少说,先让我见识见识吧。” “就是,废那么多话!” 下方座位上有人沉声催促,已迫不及待。 为了吸引大家,旗语拍卖行会事先透露一些拍卖品,隐晦的传出一些消息,增加关注度的同时,也能添上一点神秘感,这里很多人都是专程为它而来。 “各位稍安勿躁。”灰袍老者笑眯眯地道,明显是控场的好手,不会被大家的催促带乱了节奏。 这时,卖场周围的灯火暗淡下来,所有的光彩都聚焦到了拍卖台上! 众人纷纷伸长着脖子等候。 待到大家的好奇心吊到极致,灰袍老者伸手,“唰”地一把扯开红绸,嗓音扬起重落,“这便是今晚最后一件宝物,起拍价,二十万两黄金!” 拍卖台底座镶着水晶,霎时映出金色流光! 凌兮月起身,跟着上前一步! 第76章沙漠之光,黄金神草! 那是一株金色的药草,只有巴掌大小,瞧着像人参模样,通体金黄,散开的长须上有一段一段骨节似的东西,被封在一个透明的罐子里,漂浮在特质的药液之中。 在拍卖台下方水晶的光芒映照下,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来! “这便是传说中,能制造返老还童丹,提炼长生不老液的沙漠之光,亦是解毒圣药,黄金神草!”灰袍老者说着都情绪高昂,神情激动,“百年以来只此一株,错过再无!” 整个卖场光芒尽敛,只余那株漂浮在药液之中的金色神草,璀璨夺目,成为今晚的焦点。 “哇——” 惊叹之声此起彼伏。 “黄金神草!” “今晚终于见到一样真的好物件。” “我估计没你我的份啊。” …… 漆黑的卖场下,能看见一双双锃亮发光,似饿狼般的眼睛。 “小姐,这真的是黄金神草吗?是你要三娘留意的东西吗。”萧九君也仔细打量那物,管理商行他游刃有余,但在药理方面完全是个外行,说一窍不通都不为过。 凌兮月眸中金色流光,审度少顷,缓缓点头。 “哈,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神奇玩意儿。”萧九君魅笑连连,盯着那金色神草,骨扇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返老还童,长生不老。” “那倒过于夸张。”凌兮月辟谣。 萧九君愣了下,有些不懂凌兮月的意思。 凌兮月火红的唇瓣轻勾,解释,“其实不是什么神草,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夸张可以让人长生不老,但一定程度上可以让人青春稍驻是真的。” 萧狐狸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女,兴致盎然。 少女即便掩了真容,一副鬼魅模样,但却掩不住她身上那自信,英气的神采,“因为这东西里面含有一种物质,可以让细胞快速重生,也就能一定程度的缓解衰老,增加寿元。” 萧九君听得云里雾里,刚刚还能明白一点儿,这会儿是完全不懂了,“什么来着?” 小姐嘴中总会有一些新奇话语,让人摸不着头脑。 细胞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凌兮月白他一眼,坐回去,耐着性子解释,“人体是由无数细胞构成的,肉眼无法看见,而人的衰老,死亡,都是因为细胞的衰老死亡造成,包括一些绝症,器脏坏死,这些都是因为那处细胞的死亡,如果有东西能让刺激它们不断再生,修复受损的,你想想会怎样……” 那笑容,分外迷人。 “我明白了。”萧九君狐狸眼渐渐睁大,“也就是说,小姐口中的这细胞能不停的重生,就能达到真正的长生不老,百病不侵,传说也就能成真!” 聪明人,一点就通。 “这黄金草里面还含有一种能杀死病毒的物质,所以能解读。”凌兮月眸光落在那一株金色的药草之上,其实它还有一定植物抗生素的作用。 再要往深了解释,别说萧九君一个外行,就是这个世界顶尖医者都不可能懂,只知其药效,不知其真正的原理。 北辰琰体内的毒太过复杂,不能对症下药去解,凌兮月当时想到的就是先用这种万能药物去压制,让他暂时不会毒发,这样至少能安心许多,去找解药。 只是这东西玄医阁没有,只能让梅三娘去找,留意着哪儿有它的踪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还就在天临京城,眼皮子底下,倒省生了一些麻烦。 凌兮月还鲜少有指名道姓要一件东西的时候,足以见得她的重视,所以梅三娘和秋兰等人也不敢怠慢,才在第一时间便传了消息给她。 病毒又是什么玩意儿?毒药?萧九君虽云里雾里的还是不太懂……但在旁边不停点头。 反正意思就是,这东西的确是难得一见的药材就对了,能治百病! “肉眼看不见,那小姐你怎么知道的。”萧九君突然反应过来。 凌兮月看过去,那眼神:需要每个问题都解释一遍不? 萧九君立马低头:不需要不需要! “各位贵客,沙漠之光黄金神草,起拍价二十万两黄金,一万两黄金起加,现在,开拍!”在下方气氛已到火热地步时,老者一锤开拍。 “二十一!” “二十二!” 激烈的竞拍开始,场子里面瞬间便火热起来。 从古至今,再权势滔天的人,都对于长生不老这几个字没有抵抗力,趋之若鹜,即便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可现在有这么一件实物就摆在眼前,如何能不让人疯狂? 没两下,便有人直接喊高,“三十!” 众买家微凝了下,但也只有一两秒钟的沉寂,连那灰袍老者都没来得及喊价一声,便有人接道,“三十一!” “三十二!” “三十三!” 又一波争夺持续。 人字阁,后面的小厮也是满眸光彩,都忍不住开口,“少爷,这可是个好东西啊,百年难得一遇,比之前的都好,你不准备下手吗。” “东西是好东西。”那金色流光都遮不住萧云朗眉目之间的灿烂,他一笑开口,“可寻常人拿在手上无用,若非顶尖医者,根本不可能发挥出它的药效。”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心智非常人能比,没有被周围的环境,气氛冲昏头脑。 他有注意到,刚刚旗语拍卖行老者口中所言,是“能制造返老还童丹,提炼长生不老液”,并不是拿到手放嘴里就可以的,即便经过谨慎处理,这东西最多保存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药效就会完全流失。 他有钱,可不傻。 “这样哦……”小厮满脸遗憾,“可惜了。” 他们回国都不止这个时间,拍到手最后也只能打了水漂。 “四十!” 很快,价格被炒到了四十万两黄金! 另一屋的白玉卿,北辰琰显然也很有意愿。 北辰琰不用说,而白玉卿家里是皇商,世代经商家底殷实,遇到了好东西,自然也会果断下手。 “四十五。” 白玉卿开了口,眸光灼灼。 价格一下被抬高到另外一层!倒下一批撑死了干的竞拍者,成了炮灰,只剩几个在犹豫,毕竟若是倾家荡产买了这东西,有长命在却没钱花,也恼火。 北辰景看了好友一眼,知道他很有意向,便也就没再开价。 “四十八。” 可是一楼雅间依旧有人竞价。 现在不是虾兵蟹将之间的争斗,是属于真正顶尖权贵,豪门望族之间的竞争了! “小姐?”萧九君见凌兮月还没有出手的意思。 凌兮月笑笑,“不急。” “五十!” 这时一道粗犷男音响起,颇具气势,一下便让价格提到了五十万两黄金,现场霎时寂静。 一秒,两秒…… 白玉卿和北辰景暗自对视一眼。 灰袍老者对这个价格还算比较满意,笑眯眯的询问四方,“玉字阁的贵客出五十万两黄金,还有没有出更高价格的?”他乐呵呵的喊道,“五十万两黄金一次……” 众人巡着声音,望向一楼出声的阁间。 第77章场面瞬间血腥! 玉字阁的客人是坐在阁间外面望台的座位上的,两道身影,只是灯光朦胧,两人的上半身淹没在阴影之中瞧不太清,只能从露出的袍角辨别出,是一男一女。 异域花纹,显然也不是本朝人士。 另外一个竞拍者没了声音,看样子不准备再追拍,白玉卿和北辰景此时交换个默契的眼神,微微点头后,在老者叫出第二声的时候,便再度开口,“五十五。” “五十五!”灰袍老者有些激动,“玄字间的贵客出五十五!” “呼……”偌大的场子里,响起一阵唏嘘。 这一下子,场面便有些暴力,五万五万的黄金往上加! 对面玉字阁的客人一下便站了起来,走出望台,露出那道结实魁梧的身躯,头扎细密小辫,眼神锋利。 阁间之间的视线当然要好一些,北辰景在第一时间便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前几日春猎宴上,带领月神使者团的察哈王子! 没想到上次闹翻之后他便扬言即刻启程归国,却还滞留在此。 不过转而一想也是,这东西怕是要给青木公主用吧? 她的脸伤成那样,恐怕也只有靠这样的神药,才能挽救。 北辰景看过去,俊眸闪烁起微光,那张脸……确实是可惜了,而且那么像。 凌兮月瞧清之后,微呵一声,“这圈儿可真小。” 冤家路窄…… “可不是。”萧九君暗笑,更不由得有些‘同情’。 “五十七!” 察哈王子沉声厉道,似乎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景……”白玉卿有些为难,这一闹不好,还有可能会影响到两国邦交,毕竟之前已经有一些不愉快了。 “无妨,不用顾忌其他。”北辰景眸光犀利,微一冷笑,月神国近些年气焰嚣张,就如这察哈王子一般,也是可打压一下,而且朝堂之下便是私人战场。 白玉卿点点头,追加,“五十八。” 察哈王子瞬间气恼,满面沉重,毕竟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见此,他身后的那道身影动了动,显然有些急了,是谁也不言而喻,青木公主自然亲自跟过来了,有任何能治愈她脸伤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皇兄!”她躲在黑暗中的那双眼闪烁着狂热,势在必得。 就算倾尽所有,去求父皇,求母后,她也要将这东西拿到手! 察哈王子只迟疑了一下,听得这一声后,便立刻追加,“六十!” “六十!”灰袍老者嗓音拔高,有些激动。 两个竞拍者的战场! “六十一。” “六十二。” “六十五!” …… “七十!” 谁都没想到,这小小一棵巴掌大的药草,会被一步步炒到七十万两黄金的天价! 察哈王子手撑着栏杆,面色潮红,脖子都粗了一圈。 白玉卿暂时没再加,眉头也皱成了川字。 这个价格,真得好好考虑一下。 “七十万两黄金!玉字阁的客人出七十万两黄金一次,有没有哪位再加价的?”灰袍老者情绪高涨,笑得满脸褶子,“七十万两黄金两次!” 下面一阵感叹声。 “这真的是好东西啊。” “废话,谁都知道是好东西!” “怕是近几年都再难出一件这般值得的物件了。” 座位上交头接耳,纷纷感慨,又可恨自己囊中羞涩。 “哎,算了吧。”白玉卿也有些气馁,眼神流连在那棵神草之上,很是遗憾,只是再斗下去,他也有些吃力了,对方还是一副倾家荡产都要争到底的阵仗。 权衡之下有点不值,还是放弃,毕竟于他来说不是必须品。 青木公主视线几乎黏在了那颗神草之上,激动的双手都在颤抖。 见对面的阁间没有动静,察哈王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一口气还未松到底,在灰袍老者即将喊出第三声的时候,一道女声插进来,“八十。” 淡淡的口气,极为平缓的两个字,仿佛说的不是金子,而是大白菜。 “八十!”旗语拍卖行的老者手都是一抖! “哗——” 现场一阵沸腾。 都听出了是天字阁的客人。 “八十万两黄金,天字阁的客人出八十万两黄金!”老者满面红光。 白玉卿愕然一眼瞪向北辰景,“她,她……凌兮月是不是疯了?”他甚至于有些怀疑,“她知道八十万两黄金是多少吗?” 她哪那么多的钱?刚拍下了四十万的雪虎,这里直接开口就是八十万,嗓子都不打一下结的,恐怕如今整个护国侯府的库存也没有这么多金吧。 旗语拍卖行可只收现! 护国侯再宠她,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吧? 北辰景狠狠皱眉,“这女人真是无法无天!” 她是要将护国侯府和离王府的存金都掏空吗? “景,我说这幸好你退婚了,这完全就是个败家娘们儿啊,谁能养得起。 ”白玉卿拍着胸脯,都一阵后怕,给好友一个恭喜你脱离苦海的眼神,暗道整个天临,恐怕也只有北辰琰经得起她败。 谁知,他这句话,却得到北辰景一个更为恼怒的眼神,狠狠的也给了他一眼。 碰了一鼻子灰的白玉卿眨眨眼,一脸莫名:他说错什么了? 景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可恶的家伙,是谁!”球都到了门口,最后被这么横插一脚,到嘴的鸭子都飞了,察哈王子更是开口骂出了声。 青木公主“蹭”一下从椅子上起来,这会儿哪还能坐得住?两步走出在栏杆边上,冒火的视线直逼对面天字阁,也想看一下到底是谁在和她作对! 而且怎么听着声音仿佛有点熟悉…… “八十二!”青木公主亲自开口,面纱下一张脸狰狞若鬼。 “皇妹!”察哈王子看了一眼眸泛疯狂的妹妹,脸色有些为难,低声提醒,“要慎重。” 可青木公主早已没了理智,从她毁容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疯了,再说一个爱美如命的女人对自己的那张脸,以及永葆青春长生不老,哪有什么理智可言? 凌兮月只一笑,开口,“一百。” 场面瞬,间,血,腥! 第78章穷得只剩钱! “一百?”那灰袍老者都迟钝了一下,捏着拍卖锤的手都是一抖,反应过来,老脸瞬间像化了腮红一般,扬声唱喝,“一百!天字阁的客人出一百万两黄金!” 顿时一片哗然。 其余竞拍着在旁听着就一阵心惊肉跳! 这到底是哪个财大气粗的家伙,她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上家才出八十二,她直接就加了个大整,凑成了百!而且她刚刚才以四十万两黄金拍下了雪虎! 在整个天临,要一下子付清这么多的黄金,恐怕也只有国库里面有吧。 “疯了,这凌兮月是真的疯了。”白玉卿在旁碎碎念,“不说这家伙已经正常了吗……” 北辰景神色懊恼,“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景,你要不要过去提醒那家伙一下。”白玉卿真诚建议。 其实北辰景也在想这个问题,但转而一想,这女人的死活关他什么事,就让她闹去吧,如此个败法,看北辰琰怎么扛得住,都是自作自受! “你——”青木公主气得头顶冒烟,身体前倾,而且越听越觉得那嗓音熟悉,此时双唇哆嗦,语无伦次,“到底是谁,有本事给本公主站出来!” 众人一听,玉字阁的原来是一国公主王子,也难怪有这实力。 不过瞧这气急败坏的模样,也是强弩之末了吧? 人字间 小厮开口,也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少爷,这天字间……” 不过他即将出口的话,却被萧云朗抬手打断,眸色幽深泛起一点古怪涟漪,唇畔笑意似春光潋滟,“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当然知道是谁。 其实凌兮月的嗓音很有辨识度,那语气,那嗓音,那气场格调,可不是一般人能模仿出来的,而且她也并未隐藏,熟悉她的人应该都能听出来。 察哈王子还算冷静,暗自控住激动的青木公主,一边扬声朝天字阁道,“这位友人,小王急需这件东西,若能相让,我月神国上下将不胜感激,若执意这般争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便宜了旁人。” 萧九君皱眉,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顺耳。 就他一个人急需?这明里暗中的,是要仗着身份来压人了? 凌兮月淡笑,简明扼要,“扯这些废话干什么,拍卖场价高得之,一百,你是跟,还是不跟。” “你——”察哈王子脸色一下也不是那么好看了,没想到对方一点面子都不给。 “天字阁的客人出一百万两黄金,一次。”旗语拍卖行的灰袍老者开始确定,环顾周围,笑问,“有没有谁出更高价格的,一百万两黄金两次。” 众买家面面相觑,这谁去谁炮灰的阵仗,没人敢吱声。 “青木,还是算了吧,我看这人也是势在必得的样子。”察哈王子无奈,如果因为个人原因,影响到整个月神国的国力,父王也不会答应。 “王兄,我求你了。”青木公主扯着哥哥袖口的手都泛起了死灰,双眸充血般绯红,就像是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见察哈王子真没有要动口的意思,青木公主眸光一狠,猛地松手,不顾察哈王子的阻拦,抢在老者拍定前一秒,大喊,“一百零一!” “哧……” 现场一片嘈杂。 这下是真的有好戏看了! “青木,你疯了!”察哈王子第一次如此凶她。 要知道,在旗语拍卖行,若捣乱卖场,也就是随口喊价最后又出不起银钱,剁手跺脚都是轻的,哪怕你是皇亲国戚,也会吃不了兜着走,而且在整个天下的权贵圈里,都永远抬不起头。 他丢不起这个人,月神国更丢不起这个脸! 青木公主双眸赤红,口气祈求道,“哥哥,你就再帮我这一次吧,不然我真的活不下去,只有这个东西能救我,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察哈王子见妹妹这个样子,眼神微闪,也着实不忍。 “凌兮月这家伙确实也过分了点。”北辰景竟也跟着有些同情,最重要是回想起青木公主那张脸,他就越发觉得可惜,“她不会是因为春猎宴上的事情,还故意要和青木公主作对吧……” “我看不像。”白玉卿抓抓头。 青木公主死撑着追跟,都还没来得及求得察哈王子的同意,凌兮月这边几乎是想也没想,直接甩出了三个字,在整个卖场沉沉回荡,余音绕梁,“一百一。” “操!”听到卖场内有人爆粗口。 这可是黄金,别当大白菜一样好吗! 凌兮月红唇轻勾,坐在那里面不红心不跳的。 说句实话,凌兮月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得没地儿花,穷得只剩钱了…… 白玉卿眼皮子狂跳,咽咽口水,跟身边的人建议,“我觉得,有,有必要派人去护国侯府通知一声,这凌兮月要上天了。” “败光整个护国侯府和离王府最好。”北辰景没好气回一声。 白玉卿看了他一眼,不再吱声。 察哈王子一下遏制住青木公主,这个价格真不能跟了! “天字间的贵客出一百一十万两黄金!”灰袍老者都感觉自己心脏快承受不了了,近几年还未拍出一件上百万的藏品来,还是以这种夸张的形势。 “一百一一次!” “两次!” “三次!” 每喊一次,大家的心脏都跟着加速一次。 “碰——” 灰袍老者一锤定音,手还在抖,“成交!沙漠之光,黄金神草,一百一十万两黄金,恭喜天字间的贵客!” 这一锤定下,简直是要了青木公主的命。 “啊——”她真的疯了,不顾形象的一声尖叫,抬手狠砸栏杆,“啊啊啊!” 气得头发丝都几乎竖起来。 “青木!你冷静一点。”察哈王子一把抱住发狂的妹妹,心疼之下,眼神也发了狠,在她耳边低声保证道,“别着急,你放心,这东西哥哥一定帮你弄到手。” 看来明的不行,那就只能背地里来了,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能怪他! 而且到了这个时候,察哈王子多少也猜到了对面人是谁,毕竟整个天临有这实力的人都不多,再加上是个少女声音,还如此熟悉自己接触过,只待确认! “真,真的吗……”听到这话,青木公主稍微才冷静了点。 察哈王子点头,保证,“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着,他视线投向对面,阴鸷黑暗。 第79章性命垂危! “今日的拍卖就此结束,感谢各位对旗语拍卖行的支持。”灰袍老者很是高兴,笑得满脸褶子,“没有收获的贵客也不必遗憾,下一场拍卖在三个月后,到时候也会再给各位递上请柬。” 这个场子,只有上层权贵才能受邀进入。 大家纷纷退场,有好东西是可以,可千万别再碰见这祖宗! 天字阁。 凌兮月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因为没悬念,这东西她势在必得,恰巧钱多了点…… 这话要是让人听到,肯定恨不得打死她! “小姐。”拍卖结束,梅三娘等人过来。 凌兮月喝口茶,起身。 “你什么时候阴缩缩的跑这里来了。”梅三娘一袭红衣,人至中年都风韵犹存,妩媚动人,她瞪一眼萧九君,调侃道,“你们天下阁最近事情不多么。” 对他抢人很是不满。 “小姐说过,要劳逸结合。”萧狐狸笑得荡漾。 梅三娘哼一声,走至凌兮月身边一拜,正色,“小姐,东西需要属下带回玄医阁吗。” “不用。”凌兮月摆了下手,“这东西处理方式很特别,而且只有这一株,若坏了倒麻烦,还是我自己来。” “也好。” 梅三娘点头。 不过还鲜少见小姐这般慎重,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东西是要给离王殿下用的吧? “走,去后面看看。”凌兮月这会儿心情不错。 拍卖场中,还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后台,贵客交接室。 天字间拍下的两件东西,都已安置好,困在铁笼中的雪虎,和透明药液封存的黄金神草,待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家旗语拍卖行的行长等候在此,亲自接待。 凌兮月和萧九君刚走到门口,老行长便笑着迎了上来,“萧阁主,我们又见面了。” 不过一下就捅破了,很明显是这的常客! 萧九君余光撇着凌兮月,握拳在唇,接连几声低咳,恨不得把脸都给全捂住。 这死老头儿,怎么这么不见机呢? 凌兮月笑瞅萧九君。 见他那古怪表情,老行长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面露尴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位是本阁主的朋友,护国侯府的三小姐凌兮月,兮月君主。”萧狐狸赶紧岔开话题,刷地展开手中骨扇,在身前摇着,一本正经道,“东西也是她的,我只是作陪。” 他这般介绍,也没藏掖。 “哦……”老行长仿佛懂了,又好像没懂,但也算是有些经历,江湖之中没那么多礼节,但他也拱手象征性地道了句,“草民见过兮月郡主。” 竟是护国侯的掌上明珠,未来的离王妃! 不过想想也是,萧九君一向独来独往,眼高于顶,能和天下阁阁主称作朋友,怎可能是泛泛之辈? 凌兮月没多说什么,只抬了抬手,便朝那两物件走过去。 “郡主真是好眼光,这两件东西,可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宝贝。”老行长笑着跟过去。 那只雪虎不知是累了,还是奄奄一息快断气了,此时像猫儿般蜷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呼吸清浅得难以察觉,性命垂危。 凌兮月过去半蹲下,仔细查看。 “这小东西实在太凶悍,野性难驯,已如此困了半月有余,怕最多只能活一两天,郡主若是想取新鲜血液的话,最好尽快,否则可能会耽误药效。”老行长解释。 这也是为何急匆匆组织这场拍卖会的原因之一,这东西一旦死了,价值便一落千丈。 萧九君从怀中拿出一枚白金卡,五枚黑曜卡递给老行长,“这里是一百五十万两黄金,就烦您亲自去天下钱庄取一下了,或者你需要现的话,我差人换了现送过来。” “不必不必。”老行长笑呵呵接过。 旗语拍卖行一向都只收黄金,可有句话说的对,规矩是死的。 如果萧九君手中的白金,黑曜卡都不能算数的话,那这大朝上下就没什么可以算钱的了,而且旗语拍卖行许多黄金,珍宝,都存在天下钱庄里,可以说和国库一样安全! 最重要的是,不但不收费用,存在天下钱庄,反而还有回利。 大家口中的回利,其实也就是利息。 世人为什么会如此惊奇? 因为在天下钱庄之前,自古以来,在钱庄票号这些地方存金银,都是要向存的客人收取手续费的,也就是保护费,但天下阁旗下的天下钱庄却反其道而行之。 存金,银,铜不但没有手续费,反而有一定的回利! 谁不愿意自己的钱财有安全保障之余,还有回利可得?哪怕一丁点,也比给钱请人保护好! 是以,天下钱庄推出之后,从平民百姓至王孙贵族,都不例外,纷纷将自己家底的金银往天下钱庄搬,所以如今的天下钱庄里面有多少金银…… 想想吧! 凌兮月就是拿着这些钱,发展自己的势力实力,如此循环往复。 别说一百万两黄金,就是再翻一百倍凌兮月都拿得出来,天下阁富可敌国,可不止是说说而已。 “萧阁主对朋友可真爽快,可真是好福气啊。”老行长见这情形,看了看凌兮月,又瞅了瞅爽快掏腰包给钱的萧九君,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这下误会大了…… 闻言萧九君闻言眼皮子都是一抖,差点跳起来,表面沉稳只笑笑不语,可笑得却比哭还难看,一边使劲儿给那老行长使眼色:可以了,可以了哈,再说他可能会小命不保了! 主子没灭了这儿晃那儿荡,整天‘游手好闲’的他,离王殿下都可能会要了他这条小命。 老行长却一点没看懂,瞧着他满脸莫名。 萧阁主今天怎么怪怪的? 萧九君呵呵,有苦难言…… 好在凌兮月可能没听见,她打量了会儿那只雪虎,随后招手,“钥匙,把笼子打开。” “使不得!”老行长注意力一下全部移了过去,“这东西极为凶悍,郡主你别看它小,漂亮可爱就觉得无害,我们一行数百人围捕了数月时间才抓到它,而且这小东西还抓瞎了一个人的眼睛!” “无妨。”谁知凌兮月口气淡淡,“钥匙。” 老行长支支吾吾,很是为难地看向萧九君,那眼神:快劝劝,别耍小孩子脾气! 谁知,萧九君几乎是想都没想,跟着来了一句,“给她钥匙。” 非但没阻止,反而像小弟一样乖乖听话,跟着重复了一遍。 老行长真想把自己眼珠子瞪出来! 第80章败家子啊败家子! 见老行主那磨磨蹭蹭的样子,萧九君一笑,“有什么事本阁主一力承担。” “那好吧。”都这样说了,老行主只能将钥匙拿过去,还不死心的劝阻一句,“郡主三思,放血剥皮这些粗活让下人来就是,郡主千金贵体哪能做这些粗活,若有损伤可是不好,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等也担待不起。” 萧九君暗自白眼,要听他说句实话吗? 其实他比较担心这头雪虎! 凌兮月只一笑,接过老行长手中的钥匙,将铁门打开。 黑暗中,一双厉眸乍然睁开,半秒钟的时间不到,那原本蜷缩成一团,匍匐在那一动未动的雪虎幼崽猛然扑起,直扑凌兮月面门而去,扯着身上铁链哗啦脆响! 犹如亡命之徒,最后的拼死反击! “啊——”雅间内一阵惊呼,几个仆人吓得肝胆俱裂。 “郡主小心啊!”老行长更是惊叫。 这小东西居然知道装死! “哗啦——”铁链巨响,被它的凶狠力道绷直,小东西身上重重枷锁,利爪骤然停在至凌兮月面门前一寸处再难挪动分毫,那双碧色的眸子凌厉骇人。 虽是幼崽,却已有万兽之王的迅疾威猛,更是傲骨不屈。 濒死的雪虎骤然反扑,这却不是最让人意外的,最让人意外的,凌兮月竟没有退后,她单膝半蹲在那,额头发被那利爪带出的劲风逼得飞扬而起,身躯却挺拔如松,纹丝未动,一双清眸与扑至面门的雪虎厉眸相对直视。 别说惊慌乱叫,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此等定力,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老行长咽了咽口水。 “咚咚,咚咚……” 旁边几个仆人更是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小雪虎双眸死死盯着眼前少女,龇牙低吼,凶神恶煞,凌兮月一动不动,眸光冷冷直视过去,杀气和黑暗涌现,似汹涌巨浪从万丈高崖倾覆而下。 两头猛兽的眼神对决! “趴好。”凌兮月一冷眼过去,口气森寒。 老行长就那样瞪着老眼,眼睁睁的看着那雪虎身子一颤,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凄惨吱叫,随后便像一条小狗儿似的,夹着尾巴蜷缩回去匍匐成一团儿,仓皇落逃般。 假装强撑的凶猛遇到了‘真禽兽’,一下便被戳破,它看向凌兮月的眼神,瞬间变成了委屈害怕。 “……” 满室寂静,鸦雀无声。 天,这和他们之前看见的,是同一只? 萧九君摇摇头,心中哀叹一声,这样的结果一点都不出乎他的意料。 这小东西是猛虎,万兽之王不错,可他家主子完全是头毫无人性的凶兽,好好听话还可以商量,这要是反抗,肯定变成一锅老虎汤下肚。 其实万物皆有灵性,对于雪虎这种更是,这些动物的许多感知,甚至于比人类更为灵敏,不需要多余的东西,眼一对视,它便意识到了眼前之人的危险。 面对一头猛兽,想要驯服它,特别是这种傲骨不屈灵性极高的猛兽,鞭打暴力是永远无法解决的,唯一的办法,是让它打心底的畏惧屈服。 “呜呜……” 雪虎蜷在那里,被口套箍筋的嘴发出呜咽般的可怜叫唤。 凌兮月眼神稍微柔和一点,拿着钥匙将它腿上,嘴上的铁链也都解开。 “郡主,不……”老行长刚想阻止,便见得凌兮月已揪着它的后颈,将它拧了出来,像是拎着一只听话的小奶狗,即将出口的话硬生生咽回了嗓子里,眼珠子瞪大一直停在少女身上。 雪虎猫样蜷着,时不时蹬一下那小短腿,那眼神简直生无可恋。 凌兮月提起,一放转而将它抱在怀中,虽是一头猛虎,但因着还是幼崽,也只有十多斤重,体型正好塞得凌兮月满怀,萧九君在旁看着一阵羡慕。 独家待遇啊! 要是他们受伤去主子面前装可怜,肯定旧伤未愈就添新伤…… 凌兮月拨开它的毛发查看,很多地方连皮带肉都破开了去,血液已凝固成乌黑色黏在那雪白的皮毛上,模糊一片,她头也不抬的开口问句,“身上有九息玉露丸吗。” 这小东西被困了这么久,遍体鳞伤,不拿东西续着活不过两天。 死的肉也不是那么好吃不是? “哦,有。”萧九君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摇了摇,叮当脆响,“这一瓶我没用,好像还有八九颗来着。” 九息玉露丸玄医阁最近新出了一批,他可是说尽了好话,才让三娘那吝啬鬼给他十颗。 “给我。”凌兮月摊手。 “哦……”萧九君敢说不给吗。 老行长当然知道九息玉露丸,玄医阁的神药,每次都是限量发售,有价无市,他们拍卖会都接到过这东西的拍卖,当初可拍到了五千两黄金一颗的天价。 老行长连连点头,正想着,果然不愧是天下阁阁主,手上居然有这么多存活,这思绪还未回过味儿来,便见得凌兮月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倒了一手心。 玉石般雪白璀璨,看着都赏心悦目,一倒出来,那沁人心脾的清香便溢满了整个屋子,可下一秒,那玉白的一颗颗便被尽数倾到了那头小雪虎嘴里! 就这样,它一口吃掉了数万两黄金! “??”老行长僵在旁边眉毛跳动,面目扭曲,嘴角直抖,就差没口吐白沫了,若不是见过一些大世面定力还算比较好,那简直会被怄跳脚。 败家子啊败家子! 那可是有万金都难求的东西! 第81章飞花袖箭! 九息玉露丸的药效也确实不是吹的,更何况还是这么一大把,小东西吃下去后,精神立刻便回转了许多,原本浑浊黯淡下去的眸子也亮堂起来。 “主——”萧九君也快哭了,笑得泪眼汪汪,说漏嘴了赶紧一转,“郡主,没有这样吧……” “这小东西血脉强悍不似人类,一两颗药效对它没多大作用。”凌兮月瞧着萧九君那委屈的表情,不由得好笑,顺口打趣,“萧阁主还差这点儿么。” 萧九君此时觉得他才可怜,这点银两他不心疼,他愁的是自己好不容易囤了一年的货,就被这小东西一口给吞了,又要去看梅三娘的脸色。 他瞧着凌兮月怀中小东西,“我这会儿是真的很想把你炖成一锅汤吃了。” 谁料那回了精神的雪虎,匍匐在凌兮月怀中,对着萧九君看过来的狐狸眼,是真的虎视眈眈直接一眼回过去,还发出“呼呼”的低吼声来。 “嘿你个小东西,吃了我的,你还凶我。”萧九君还真是不服,骨扇往颈后一插,撸袖子就要想揍它。 凌兮月一笑,抱着它走开,雪虎从她胳膊缝里拱出小脑袋,再给萧九君一眼,似乎还有点得意。 “喂!”萧九君简直难以置信,“你是在挑衅吗?我看见了啊!” 这么快就恃宠而骄了,那以后还有他们的位置吗? 凌兮月和萧九君一前一后离开旗语拍卖行。 已是月上柳梢时,初夏的夜风还有些凉。 月黑风高,凌晨四更天。 繁华的街头已没了行人,只余些许灯火亮着。 朴实无华的马车,里面却舒适无比,铺着雪白的缎子软褥。 小东西没了铁链枷锁,反而瞧着温顺了些,匍在凌兮月身边蜷成一个肉团子,和它身下的雪白缎子融为一体,若不是那额头的火焰印记,都难以发现。 “小姐……”秋兰坐得远远的。 凌兮月侧躺着,手支着头眸子半眯半合,闭眸养神。 就在此时,骏马仰头一声嘶鸣,受惊铁蹄原地踏得一阵“哒哒”急响。 几十道黑影从天而降,宛若暗夜鬼魅,唰唰一把把弯刀展开,列成一排,被月光照得闪着森白光芒。 领头的男子魁梧高大,黑巾蒙面,一顶一的好手! 凌兮月睁眼。 “来者何人。”赶车的年轻侍卫抽出长剑,面色凝重看过去,“可知这是护国侯府车架,皇城之中,天子脚下,是谁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还不速速离开!” 面对这么多人,他一个普通侍卫还是有点慌,毕竟势单力薄,怕保护不了主子。 “拦的便是你护国侯府的路。”领头的蒙面人眼神阴鸷,两步上前,开门见山也不啰嗦,“凌兮月,交出黄金神草,我便留你一条小命,否则,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来者是谁,再明显不过。 察哈王子对凌兮月的敌意可不比青木公主少,新仇旧恨,他也是真想要凌兮月的命,而现在也是最好的时机,月黑风高她形单影只,她更不在离王府和护国侯府! “吼吼——”雪虎被惊醒,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危险讯号。 凌兮月摸着它毛茸茸的头顶,小东西瞬间安静下来。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淡淡一句,从马车内传出。 少女的嗓音不慌不忙,沉而有力。 “哈哈哈哈,真是大言不惭。”察哈王子被惹恼,弯刀怒指,“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也不再废话,更不想耽搁时间误了事,他挥手示意周围刺客,“给我杀!” 一只素手纤纤,撩开马车垂帘,少女一袭白衣出现在马车前,“察哈王子,你确定要在皇城脚下动武?你这样做,真是想挑动天临月神两国开战吗。” 少女一脸平静,言笑晏晏,丝毫不见性命攸关的紧张。 领头的蒙面壮汉一愣,没想到竟被认出来了,眸光一狠,便一把扯开面上黑巾,露出满头小辫和凶狠表情,他冷笑连连,“凌兮月,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你以为本王怕吗。” 察哈王子一阵大笑,“这夜黑风高,灭了你的口,有谁会知道,是本王下的手?” 凌兮月点点头,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想拖延时间等待救兵吗,休想。”察哈王子冷冷一笑,“本王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不过放心,本王会留你个全尸,让北辰琰和战南天好好哭一哭,以报我皇妹毁容之仇!” 说着,几十号刺客在他示意下一拥而上! 烈马惊叫,寂夜骇人! “小姐你快走,属下先挡着!”年轻侍卫严阵以待,已抱了必死的决心。 谁料,凌兮月站在马车前沿,没有一点想要离开或者躲避的意思,在一行人要扑至跟前时,才不紧不慢抬起手来,袖口随风清扬出漂亮弧度。 “小姐,你快走啊!”那年轻侍卫都急红了眼。 “想走,没那么容易,下地狱去做美梦吧。”察哈王子站在后面冷笑连连,都没准备亲自动手。 凌兮月浅笑,扬起的手腕一转。 “嗖嗖!嗖嗖嗖!” 破风声响,乌光乍现! 只瞬息时间,数百道暗光从凌兮月袖口飞出,密密麻麻,快若疾风劲雨,铺天盖地而去,扑在前面的刺客避闪不及,纷纷中招惨叫天女散花般滚落在地! “啊……” 鲜血飞洒,惨叫连连。 接着月光灯火仔细一看,若牛毛般细密,长两寸的钢针,密密麻麻插得满地都是,入地一寸有余,可想劲道之重,尾部在夜火下折射出乌黑光芒! “什么?”察哈王子瞳孔猛然放大,还未看清,他的几十名高手便尽数被击落在地。 持剑准备誓死一搏的年轻侍卫微张着嘴,看着自家小姐,手都还僵在空中。 凌兮月活动了一下手腕,“效果还有待加强。” 飞花袖箭! 神机阁神兵谱上,排名第四的神兵! 经过凌兮月的设计改良,已完全超出了一发一出的普通袖箭,一发百出,威力更不用说,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能瞬间要了一群高手的性命。 这才是它最可怕的地方! 神兵阁的神兵为何会如此受人痴迷,疯狂追逐,这就是原因。 察哈王子的位置靠后,有前面属下作肉盾,再加上武功也更为高强,避闪及时,只被一根钢针刺中了胳膊,他一把拔出,甩手丢在地上,眸色通红,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凌兮月,这下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谁都知道,这样的神兵只能使用一次。 “我是没了,不过也得你先站稳再说。”凌兮月不慌不忙,勾唇笑笑。 察哈王子刚踏出一步,顿觉天旋地转,脚似千金重,难以挪动分毫,随后碰一声瘫软在地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我,你……”开口,舌尖都已麻木,就像中风了一样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他双眸瞪若铜铃! 怎么回事? 第82章灭了你的口,有谁会知道? 而其余中招的刺客,不管受伤轻重,情况也都和他一样,浑身麻木,心悸颤抖口吐白沫。 因为它们不仅仅是袖箭,凌兮月还提炼了一种箭毒木的汁子,涂在这些箭头之上,只要沾上一丁点,哪怕是一头熊,都会被立刻放倒,浑身麻木当即失去控制。 也就是世人口说所说的,见,血,封,喉! 说白了,其实就是一种神经毒素,也只有神经毒素,才能在这么短时间里,迅速控制人的整个身体。 凌兮月拍拍袖口上的尘土,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顺手捡了把刺客手中的弯刀,一步步朝察哈王子靠过去,脚步清浅,像是游园漫步赏花。 银色弯刀尖端拖在地上,随着她的移动,发出“哧啦哧啦”的刺耳声响,在深夜听着越发渗人。 “你说,该怎么处理你们好呢。”凌兮月在他身边顿住,一声轻笑。 “救,救我……”察哈王子舌头麻木,挣扎着望向凌兮月,断断续续的口气威胁加祈求,“我,是月神国,王,王子,我死,父王不会……过,天临,大战……” 凌兮月扯了下唇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察哈王子眼底闪过深深的冷意,安了一点心,谅她凌兮月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可是我还是觉得你之前说的那话更有道理。”凌兮月鬼脸明媚一笑,宛若花开,“这夜黑风高,灭了你的口,有谁会知道,是本郡主下的手呢?” 察哈王子双眸愕然瞪大! “你,你……” 那个“敢”字还未说出口…… “噗——”利刃割破血肉的声音响起,弯刀在夜色之中拉出一道冰冷弧度,鲜血飞洒染红地面灰色的砖瓦。 “按理说,王子这会儿,应该在回国的路上了吧,本郡主亲手送你一程,一路好走……”少女那邪恶幽冷的笑靥,就那样永远凝固在察哈王子大睁的双眸之中,死不瞑目。 凌兮月丢了手中弯刀,淡淡垂眸瞥下。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对想要她命的人,她从不知手软是何物! “都收拾干净了。”凌兮月转身,迈步往马车回去,一边朝空无一人的黑暗处淡淡开口。 “愣着干什么,回府。”凌兮月踏上马车,见那侍卫还张大着嘴杵在那里,一脸见鬼的盯着地上的一片,她微一皱眉,“别告诉老爷子,一个字都别提。” 若外公知道她又被人刺杀,肯定会立马跳脚,恨不得给她皮都掀一层来个全身检查,而且以后再出门,不得派上一个营跟在她屁股后面才怪。 “听见了吗。”凌兮月嗓音提高。 “是!”侍卫骤然回神,“是是,是小姐,听见了听见了!” 回想起刚刚看见的一切,还有凌兮月那手起刀落,杀个一国王子,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样子,这侍卫都感觉脖子上一阵凉风嗖嗖刮过,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儿,毛骨悚然。 凌兮月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暗道下次出门还是带个有胆儿大点的。 可天知道,哪是人家胆小不经吓,是个人都会这样好吗! 马车哒哒离开这条街道后,黑夜中一行暗影闪现,迅速将现场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是真的一滴血都不剩,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般。 寂静的夜,寂静的街道,闪烁的些许灯火。 回到护国侯府时,已是五更天。 石狮威严,朱门红漆。 “三小姐——” 白衣少女踏下马车,守夜的一队侍卫军躬身迎接。 凌兮月淡嗯一声,抱着怀中的疲惫昏睡过去的雪虎走入府中。 “我这是不是看错了,三小姐手里抱的,是是一头老虎吧?真老虎?”在凌兮月走远之后,一个侍卫盯着她的背影,小声说道。 “是的,相信你的眼睛,你没看错。”另一个人回。 几个人顿时相对无语。 怎么说呢,三小姐的口味还真是异于常人,人家姑娘小姐最多养猫养狗当个宠物,逗个趣儿,他们府这小祖宗倒好,直接抱了一头老虎回来。 “你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撞鬼了。”侍卫长瞅见那随凌兮月回来的年轻侍卫一脸苍白,玩笑打趣。 “比比撞鬼还可怕……”那年轻侍卫刚开口便立马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什么都不说,小姐说了,什么都不说! 可怜了,惊魂未定,怕是得要几天才能回魂。 大家一脸莫名看了他一眼,继续守夜。 兮月阁,金雕玉砌。 小东西趴在桌上,安安静静的像是只无害的小奶狗,圆鼓鼓肉嘟嘟的一团,任由凌兮月摆布。 “小姐,不如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秋兰依旧站的远远的,此时笑眯眯开口建议,虽然那小东西瞧着可爱漂亮,但她还是有点小怕的。 雪虎被铁链锁住的那些地方已磨得深可见骨,凌兮月正给它包扎,闻言顺口道,“就叫小雪吧。” “小姐你还真会偷懒。”秋兰哭笑不得,“不过这名字也还算不错。” 小雪呼呼两声,似乎也满意自己的名字。 “这小身板儿,没个二两肉的,现在可能煮不了多大的一锅。”凌兮月勾起手指,撩了小东西的虎须一下,“等养大了再宰,正巧我还没吃过老虎肉。” 小雪猛一阵抽搐哆嗦…… 听懂了一般,小东西嘴中发出“嘤嘤”的惨叫,很委屈的样子。 秋兰眼角直抽,敢情小姐打的是这主意,拿九息玉露丸养命,这是天天喂黄金啦,现在都耗费了几罐雪玉断续膏,那这一身肉造价可就真的有点高了! 不过成年的雪虎,能达到五六百斤吧?的确是比这十多斤的小奶狗儿样儿看着美味哈,不过想它那时候能一掌拍死一头熊的的凶猛,秋兰默默的咽了咽口水。 算了吧…… “会不会变成一盘肉,那就看你的表现了。”凌兮月拍拍小东西的头顶,“你要是好好表现呢,我就带你去山上,顺便让你做云雾山的吉祥物。” 小雪像是真能听懂,它脑袋一扬,碧色眸子一下就睁大了起来。 “吉祥物?”秋兰眉毛一阵扭动。 这不成为云雾山一霸才怪! 秋兰仿佛已经预见了那鸡飞狗跳的情形。 “兮月,睡了没。”门外远远传来一声叫唤。 凌兮月蹭一下起身,好一阵手忙脚乱,赶紧找东西将小雪盖起来。 这要是让外公知道她抱了一头老虎回来,那还了得,也用不了以后,估计现在这小东西就会变成一锅汤! 第83章母亲遗物! “兮月?”战南天已走到了门口。 凌兮月左右瞧了瞧,没办法,裹着小东西直接往桌下一塞,扯了扯桌布盖好,“老实待着。”说完才嗓音提高向外回道,“在呢,我在呢,还没睡。”两步过去将门打开,“外公,这么晚了你怎么也还没睡。” 战南天一身藏青色的便衣,站在门边,手上还捧着两个锦盒。 “你还知道这么晚了啊,才回来!”他提步入内,口气微微有些严厉,狠瞪了一眼外孙女,随后才没好气的解释了句,“我这刚处理完军务,才听到管家说你回来了,反正这会儿也精神着。” “老侯爷。”秋兰俯身见了个礼后,便快步出去,将门合上守候在外。 老爷子这个点儿过来,祖孙两个怕是有话要说。 凌兮月呵呵干笑,“这不有点急事吗。” “有什么急事,和外公一起吃个饭都没有时间,昨天还答应得好好的。”老爷子哼哼两声,估摸着就是北辰琰的事情,所以有点醋意的抱怨了句。 “明天,明天一定。”凌兮月赶紧保证。 老爷子颇为无奈一叹,瞪了她一眼,“你啊,个鬼精灵。” “外公,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凌兮月眨眨眼,凑过头去打量。 一大一小,一长一短两个锦盒。 “哦。”老爷子忽然想起一样,将手中的东西往桌子上搁下,“这些都是你娘的遗物。” 说着老爷子手微微颤抖,又是夜深人静之时,对爱女的思念越发难掩。 “我娘?”凌兮月喃喃。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字眼,不知是因战南天和战云扬的原因,还是什么,关于母亲这个陌生的字眼,她念及嘴中,都不自觉感受到了一种关怀温暖。 或许亲情对于这一世的她来说,已经不是一件陌生的事情了吧,所以才念及亲切。 当年战雪澜背着千夫所指,将女儿生下,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绝对是大逆不道的存在,这等勇气,也值得钦佩感动。 战南天取出那长盒中的东西,嗓音沙哑,“你娘生前只留下了这一副画像,她临死时,却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留下她的任何画像,一定要将之焚灭,还有她接触过的所有东西,亦都要如此,可是……” 老爷子眸泛辛酸,“让我如何能舍,我更不能让你长大之后,连自己娘亲是何模样都不得而知。” 女儿人都已经没了,却连最后一幅画像都要焚灭,或许是上了年纪,老爷子越发不忍。 长卷徐徐展开,那是一副美人图。 画上的女子绝色倾城,和凌兮月有五分相似,只是气质完全不用,青山绿水,落英缤纷树下,淡雅的眉目之间柔情婉转,女子翘首眺望远方,也不知看见了什么,忽而起笑。 一笑倾城,眉目生辉。 墨笔勾勒,栩栩如生。 那笔触,强劲有力,明显是一男子所为! “我娘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凌兮月红唇抿成一条直线,其实她心中也一直有个疑问。 老爷子伸手捂住面颊,嗓音沙哑的近乎哽咽,“身染恶疾,不治而亡。”此时再回忆起爱女死时的惨状,浑身青紫七窍流血,都忍不住一阵锥心之痛。 “恶疾……”凌兮月对当年的事有所耳闻。 “兮月,如今你也长大了,懂事了,这些东西外公就交给你,你娘亲的东西,以后就由你来处理。”战南天看着外孙女,眼前的宝贝疙瘩,就是他如今最大的念想。 凌兮月接过,“为什么娘亲一定要让外公将她的画像都焚烧了呢。” 焚烧她衣物这些,她可以理解为避免恶疾的传染,但画像……她实在有些不明白。 战南天也疑惑,对上外孙女疑问的眼神,摇头,“我问过澜儿,可是她如何都不说,我也便没再问。” “那……”凌兮月瞧了眼外公,“娘亲她有没有提过父亲的事?” 凌兮月只能往这边想去。 “哼!别再给我提这个人!”不说还好,一说战南天当即黑下了脸,拂袖拍案而起,满腔愤慨难忍,“若让我知道是谁,绝对将他抽筋拨皮,大卸八块,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鼻子都要喷出火来。 见状不对,凌兮月赶紧住嘴。 看这样子她还是继续父不详的好…… 战南天好一会儿才平息心中的怒火,见外孙女那一副‘受惊’的小模样,心下又是一软。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一口气说道,“澜儿生性温雅,虽聪颖过人,有大将之才,谋士之智,却不喜朝廷纷争,其实也不像大家看见的那样,爱沙场战争,她只是担心,为了保护我才跟着上战场,其实澜儿更喜欢江湖自由,常女扮男装四处走荡,可是十八岁那年,她回来之后,便再也没出过门,也不再和任何人接触。” 他看向凌兮月,“然后就生下了你,至于那男人是谁,澜儿也不肯说。” 看在有这么机灵可爱的外孙女的面子上,战南天决定若见到那男人,只将他卸成七块就好! 毕竟这么好的外孙女,也有那么一丁丁点他的功劳…… 在战南天眼中,自己女儿处处维护的,就是个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臭男人,让爱女受千夫所指,间接将她害死,就是女儿一切苦难的始作俑者! 作为一个父亲,如何能不恨啊? 即便时隔多年提及,都能瞬间点燃他的怒火。 凌兮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其实对她这个娘亲的眼光,她莫名还是有些信任的,至于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以她的推断,当年的事情应该是有隐情。 不过瞧老爷子那几乎要原地爆炸的模样,凌兮月可不敢再继续问关于她父亲的事。 “外公,这又是什么。”凌兮月赶紧转移话题,拿起方形锦盒中的一个物件,在手中打量。 那是一枚圆形的石块,深褐像泥土的颜色,只是巴掌大小,瞧着倒颇为普通,上面刻着一些诡秘的文字,不像现在这个朝代使用的文字。 战南天拧眉,走过去坐下,“这个我倒听澜儿偶然提及过,好像是什么门的钥匙,还只是其中的一枚,她让我好好保管着,千万别让外人看见。” “钥匙?这上面是什么文字……”凌兮月翻来覆去,也没瞧出个什么名堂来。 战南天顺了顺胡须,也跟着打量,“天下之大,我却也未见过这种符号文字,不过澜儿那般交代,此物应是非比寻常,兮月你先好好保管着就是。” 若换做以前,凌兮月那副任人欺辱的痴傻模样,战南天是万万不会将这些东西,这些事告诉她的,能指望着她平安长大,活一辈子,就已经求神拜佛了! 但现在,战南天俨然是她要担起整个护国侯府的重担。 这些东西交在凌兮月手上,也会比在他手上好。 是寄予厚望,更是信任。 “好。”凌兮月点头。 她看着手中的石符,若有所思,这里面似乎还有一潭深水,而且很不简单,不过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其自然,该来的想躲是不掉的。 “对了。”战南天忽然想起什么,顺便道一嘴,“你下个月成亲,这些日子就好好待在护国侯府,也多陪陪外公,还有即便是成亲以后,也要隔三差五回来看我,知道吗!” “嗯。”凌兮月正研究着手中的东西,答应了才意识到哪里不对,猛然抬头,“我下个月成亲?” 老爷子胡子都是一翘,“不是你是谁。” “我怎么不知道!”凌兮月瞪眼。 第84章异能者! “你不知道?离王殿下说你亲口答应了的啊。”战南天给气乐乐,还在心里骂这小兔崽子就这么急匆匆的要嫁人呢,“离王殿下的聘礼都将大厅给堆满了,你没看见吗,嫁衣这些都送过来了啊。” 这会儿谁来解释? 圣旨赐婚,长者之言,三媒六聘……各种礼仪皆按半副皇后仪仗,更酌情添了许多,北辰琰做的事无巨细一样都没有少,足以可见他对凌兮月打心底的宠爱和重视。 “我哪看见了。”凌兮月完全是一问三不知。 她大清早就出了门,才回来,直接回了兮月阁,深更半夜的,看见了个鬼啊! “嘿你个小兔崽子,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这样没个定性。”战南天一阵好气,瞧着外孙女那茫然的样子,又一阵好笑,“离王殿下还能骗我老头子不成?” 凌兮月沉默,好生委屈。 仔细回忆再回忆,也没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了下个月成亲的事,可北辰琰也不至于去诓个老人家啊。 “那,什么日子来着?”凌兮月摸了摸鼻尖,弱弱出口。 具体婚期还要问别人,新娘子当到她这个地步,也算是挺可以的。 战南天真想给外孙女那脑门儿一巴掌,“下月初二,社日。” “什么?” 凌兮月蹭一下起身。 什么下个月啊,说得还挺遥远,不就是三天后吗! “什么什么?”战南天直接给外孙女一眼飞瞪,“刚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吧!反正也不需要你准备什么,出个人就可以了,这两天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就行。” 虽然心中不舍,但对于这门婚事,战南天是打心底乐见其成的。 最重要是见北辰琰待凌兮月一心一意,再加上他那帮属下,对她也都信服尊重,将外孙女交给这样的人,就算他百年之后,也能笑着去见夫人女儿。 “哦……”凌兮月还感觉在梦游呢。 怎么稀里糊涂的,自己就订了亲,然后更稀里糊涂的就要出嫁了? “不早了,快休息吧。”战南天说着起身。 谁料战南天刚一起,便觉脚上沉重,似拖着十几斤重物一般,他心中好一阵奇怪,松了之后袍角又沉重了起来,他低头拖着那物出来,一双水灵灵的碧色眸子,直对上他的老眼。 “你上哪儿抱的一条狗回来。”战南天愣了愣。 凌兮月捂脸。 小雪咬着老爷子的袍角,像是一块地毯一样趴在地上,被他拖着左右扫晃。 老爷子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抬脚轻踹开,只是叮嘱外孙女一句,“你要养就养,藏着干什么,只是小心着别被伤了,这些小东西若咬了人,可毒着呢……” “嗯嗯。”凌兮月点头如捣蒜,赶紧拽起还咬着老爷子鞋子不放的小东西,“外公你也快去休息吧,别整天顾着处理军务,事情做不完,你得好好保重身体。” “你……诶……”战南天越看越觉着哪里不对,“我怎么看着……像是老虎。”他炯炯有神的眼神瞪了又瞪,再看一眼之后确定,“这的确是一头老虎,兮月!” 老眼愕然看向外孙女。 “我知道我知道。”凌兮月将小雪拧起来,四腿儿凌空,花纹精美的肚皮对着老爷子,“这小东西灵性的很,不会伤着我的,这长大了说不定还能保护我呢!” “不行——”战南天真的是要给气死。 就没见过有人养头老虎在身边的! “嘤嘤……” 小雪发出惨兮兮的叫唤。 此时不像老虎,反而像一只小猫。 战南天瞧着是很听话,而且那双碧色的眸子,像是能通人性一般,直勾勾的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满含祈求,和外孙女那祈求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看着,竟有点好笑! “其实老虎和马儿这些没有区别,但若是训练得当,那可比马儿的作用大多了。”凌兮月试图说服老爷子。 “可这毕竟是一头真虎。”老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凌兮月保证,“放心吧,我有分寸。” 好说歹说,老爷子确定再三,再三确定,才让这小东西留下,三步一停顿,两步一回头的离开。 “对了外公,我上次给你的药丸,你累的时候记得吃点,还有哪儿磕着碰着了,也可以吃,没了再和我说。”凌兮月朝着那威武不凡,却迟暮沧桑的老者高声提醒道。 看战南天如此操劳,凌兮月也有些心疼。 “知道了,知道了。”战南天头也不回的摆手。 能把九息玉露丸当豆子吃的,感叹效果奇妙,却不自知自己完全是在‘吃黄金’的人,也只有战老爷子了! 月下日出,又是新的一天。 护国侯府上下张灯结彩,红绸彩灯,开始为凌兮月的出嫁做准备,全府上下热火朝天,喜字贴满了每一道门窗,老爷子那欢喜的阵仗,恨不得把整个护国侯府都弄成红色。 虽然睡得晚,但凌兮月依旧早早便起了床。 后院雅致安静,凌兮月坐在一方青石上面闭眸冥想。 清晨是最适合冥想的时候,抛开一切杂念,空气中满满的蓬勃朝气,风过林动,虫鸟鸣叫,流水潺潺……一切细微的流动都能尽数感知。 凌兮月的一身本领并不是凭空而来。 她锻炼自己的耐力,可以不吃不喝静坐七天七夜,辟谷不食,心如止水,她锻炼自己的平衡力,可以接连数夜睡在细弱发丝的麻绳上,纹丝不动,她练自己的攻击速度,可以置身狼群,四面迎敌,直至全数杀尽方休! 一个对自己都能如此残忍的人,才是真的可怕! 直至夜幕落下,凌兮月都保持着那个动作,神色平静。 白皙的耳朵微动,有人往这边过来。 “穆西。”来人还未开口,背对他的凌兮月,便淡淡吐出这两个字来,口气不怎么友好,凌兮月不怎么喜欢在她练功的时候,有人来打搅。 穆西秀气的面庞都是一怔,合手作礼,“王妃!” 王妃怎么知道是他? “有什么事吗。”凌兮月依旧闭着眼。 只凭耳力听来人的脚步声,凌兮月便能将一个人的武功高低,年龄,胖瘦判断个十之八九,再加上是她接触过的人,自然一下便知是谁。 穆西也没多纠结,神色凝重道,“宫宴来客,龙翔王朝的定王西陵墨谦来朝,身边带着一个什么异能者,在宴席后设赌局,很是诡异厉害,来者不善,王爷也不擅这些,属下恐生出什么乱子,便自作主张来请王妃,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应对。” 王妃一向主意多,应该是有办法的! 凌兮月睁眼,红唇轻勾,“异能者?” 第85章血染莲池! 皇宫,御花园。 莲池碧叶连天,宫灯映出闪烁光影,似繁星点点。 临湖的观景殿此时热闹万分,今日,龙翔王朝定王西陵墨谦来朝! 两个大朝之间的会面,不比下面的属国拜见,天临皇特地在皇宫中设宴款待,宫中安全都由御林军转接给神羽军护卫,可见天临皇的重视。 不过这次也非正式的两国会晤,只是定王西陵墨谦来朝做客。 直白一点的说,其实就是过来游山玩水的,顺便感受一下天临的风土人情,河山风景,表示一下两国的友谊交流,给天下人做一个太平盛世的表象。 这样的交流大国朝廷之间常会有的事,谁都知道是面子功夫,其下究竟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正式的接待宴之后,天临皇有事便现行离开,让北辰琰代为作陪,这一做法让许多朝廷官员再度心起波澜,因为按理说,皇帝不在,这些事就应是太子来做。 但按天临皇的做法,北辰景虽为太子,但作为太子所有的权利,此时却都被北辰琰所代替,众朝臣不得不心起怀疑,是不是天临皇还是更属意离王继承皇位? 只要离王出现的地方,天临皇眼中就没有太子的份,若非离王真的鲜少出现在这些宴席之上,恐怕太子所有的关注,都会被离王占了去! 今天就是很好的说明,离王入宫本是向皇帝商议和兮月郡主的婚事的。 一方长桌,置放于观景殿中央。 北辰琰一袭檀紫色锦衣,坐于一侧,长发以一墨黑玉笈松松垮垮高束,遗下的有些许丝缕从那银色面具旁落下,整个人瞧着俊挺精神,如松如竹,又透出一丝慵懒气息,妖冶而尊贵。 与生俱来的贵气凛然,天生的王者! 而他对面坐着的男子,一袭白色锦衣,二十左右,面容生得倒有些普通,可却抵不住那气质出众,笑意浅浅,如高山之溪,清而静,淡然又不失礼仪,温文尔雅。 说不出哪里俊美,却能让人过目不忘,更心有惧意。 他面上总是带着似笑非笑的优雅,浑身上下散发着有着一种让人着迷的气息,就像一块最为朴实的美玉,没有任何雕琢,却散发出最为迷人的光彩。 西陵墨谦,龙翔定王! 如今天下年轻一辈之中,如果说有谁能和北辰琰一争高下的,就非眼前人莫属。 五岁便能出奇谋平定龙翔西北之乱,十三岁领军侵割边塞属国,十五岁成为龙翔第一个裂土封王的皇子! 而封号为‘定’,就和战南天的‘护国’两字意义一样,定江山安稳无虑,定真龙乾坤,也足以可见龙翔皇帝对西陵墨谦的期盼和肯定,以及他在龙翔王朝的地位。 要知道,西陵墨谦的母亲只是一个卑微宫婢,毫无根基可言,这等出身的他,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需要多少心血和手段,常人是无法得知的! 又有谁能看得出,那个踏着累累尸骨,从卑微不起眼的皇子,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位置的,就是眼前这个温文尔雅,总是面带笑容瞧着无害男人? “离王殿下,看来你今天的手气不是那么好啊,不如就此作罢,不然要小王回城之时,再聘车马长队可不好。”西陵墨谦坐在长桌一侧,笑意儒雅。 西陵墨谦指的是黄金,需再请人来运! 在这个时代能作娱乐的,也就歌舞杂耍,作为皇家早就看多了这些,也觉得没意思,所以夜宴之后,西陵墨谦身边的属下提议不如小赌一场作为消遣。 作为东道主,这样的小事哪有拒绝的道理,北辰琰自然作陪。 北辰琰上阵杀敌是把好手,可却不擅赌术,本想着只是作陪玩乐一下无妨,却没想到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十赌十输,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已输得近百万两黄金! 马隆等将领看后看着都觉撞了邪,他根本不信这世上有人能逢赌必赢! 还有穆西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马隆此时心急如焚。 不说请王妃去了吗? 北辰琰丢了手中的牌块,落在桌上发出两声脆响,他哑然一笑,气定神闲丝毫没受影响,“定王远道而来,本王怎能扫了王爷的兴致,况且钱财只是身外之物,就这点本王还不放在心上。” 输牌场,不输气场! 马隆瞧着也心下一横,大不了输至午夜结束! 这个时候若下场,岂不让人觉得像缩头乌龟一样,输不起? 太子北辰景也在一旁观看,虽是北辰琰主场,但他身为天临太子,自然也得在场作陪,好歹也是同龄同辈,不过此时的他恐怕是最为懊恼的一个。 第一,身为太子,却被北辰琰抢占风头,让他全程招待龙翔来使,对方更未将他这个太子看在眼中,明显一行所有都冲着北辰琰而去。 第二,看着对方嚣张气焰,他幸灾乐祸的同时,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可解。 “不愧是离王,果然大手笔,既然如此,只玩点金银多没意思,不如加点筹码。”西陵墨谦嗓音柔和,像世间最无害的情话,如细雨潺潺。 “哦?”北辰琰只一浅笑,“定王想怎么玩。” 西陵墨谦黑眸中笑意浮动,似湖中的水波涟漪,“民间有一种玩法,甚得小王心意。”他抖了一下袍子,起身,“不出金银,可抵手臂,这清水莲池未免有些寡淡,见点颜色,才有点意思不是。” 他眸中笑意更深,直对北辰琰,“离王猜猜,你和小王,谁的血染这白莲的颜色会更为好看!” 第86章莫非离王妃也会? “万万不可!”马隆闻言立刻沉颜厉色,“两位王爷身份尊贵,玉躯岂能有半点损伤,而且定王若是在我朝皇宫宴上受损,也不好向龙翔皇帝交代。 ” 赌手赌脚,血染皇宫! 今日一见也果然不假,这西陵墨谦就如传言所说,是个变态! “离王殿下。”西陵墨谦望向北辰琰,“小王今天见识了,你的下属在战场上也是如此僭越主子的吗。” 北辰琰抬手,修骨玉指轻招,示意马隆退后。 “王爷!”马隆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西陵墨谦儒雅浅笑。 马隆看不下去,心下一横,也不管是否被罚,直言道,“定王,您身边的显然是赌术高手,所谓术业有专攻,而我家王爷却不擅这些,只是作为东道主不能失了礼仪,为了作陪才纡尊降贵一玩,定王现下却咄咄逼人,这有些说不通了吧,你若说比武,我等就算身死都绝不怯阵!但现在要继续赌,要不定王自己出手,要不,就等我们也请赌术高手上阵!” 马隆也不蠢,这明显不公平。 心中更是懊恼,简直是岂有此理,他若是去找个跳舞的来,王爷还能和他比跳舞不成? “定王若不嫌弃的话,就由本将军来和这位姑娘玩一玩。”马隆作势就要上前,他缺胳膊少腿的没事,可不能让王爷为一时之气着了这些人的道。 此行西陵墨谦身边跟了三个人,一老一青年,还有一个女子,老者就是穆西口中的异能者,刚展了一招真龙出水,莲池之上火龙一跃而起,也是惹得一片惊叹。 而现在,与北辰琰相对赌金的是一个女子,模样有些诡秘,左半边脸都被刺青覆盖,神色淡漠坐在西陵墨谦身边,就算面对北辰琰也毫无畏惧。 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王爷,还请三思……”西陵墨谦身边的银袍老者也面露为难,似乎也不太赞同他以自己的千金贵体为赌,试图劝解。 西陵墨谦不以为意,只淡淡直视对面,开口,“离王以为如何,可,否。” 四眸相对,微凉的空气中似有火花飞溅,噼啪炸响。 北辰琰铁唇微扬一声冷笑,倾身向前,眸中闪烁起危险光芒,“可……”不过正当他要开口之时,一道笑音从外传来,“琰,你们这是在玩儿什么呢,好热闹。” “王妃!”马隆顿觉得解放了一般。 听得这一声,浑身紧绷的肌肉都不自觉松了下来。 王妃总算到了,快救命啊,他这把老骨头都要玩废了! 一抹亮白沿着水面长廊走至观景殿,少女半张鬼面,在灯火的映照下却备显妖娆,穆西快步跟在她身后,走入之后,回到北辰琰身后站定,与马隆对视一眼。 西陵墨谦顺声瞧过去,黑眸冷淡无波。 他身边的刺青女子却一声冷笑,根本不给凌兮月正眼。 她刚看见离王身后的副将悄声离开,还以为是去请什么高手前来助阵,却没想到请个半大娃儿来,这是看不起她,还是想多一个人来看天临惨败的笑话? “你怎么来了。”北辰琰转眼望去,伸手。 凌兮月顺势坐到了他怀里,嘟着红唇哼哼,也活像是一个半大丫头一般,撒着娇道,“有这么好玩儿的事,都不叫我。” “这两日,你不该有的忙吗。”北辰琰满眸子溺爱之色。 西陵墨谦瞧着此时温柔,耐心,完全换了个神情的北辰琰,黑眸微微一动,又多看了他怀中的少女一眼,随后一笑,依旧是那温文尔雅的模样,“离王好眼光。” 分明是夸奖的话,只是那意思谁都听得出来…… 西陵墨谦身后的年轻将领一瞧,更是毫不掩饰露出嘲讽意味。 这离王的品味,果真也异于常人,他来时便听闻离王终于有意愿纳妃,心中还道该是个怎样的绝色女子,才能赢得北辰琰花费如此心思迎娶。 却没想到,是个如此丑陋的黄毛丫头! “多谢。”却不想,北辰琰竟挑眉如此一回,还道,“定王眼光可不怎么的。” 那模样,俨然是正儿八经的接受那句赞扬,一点都不谦虚,对凌兮月更是全心全意的维护。 马隆迎着对面那年轻将军的不屑打量,像斗红了眼的乌鸡一样,狠狠一瞪回过去。 看什么看,是没见过像他们家这么美的王妃吗! 他们王爷就是眼光好,不服气啊! “是吗……”西陵墨谦眉头微挑,笑意微敛。 “用了晚膳没,饿了吗,这边晚宴刚刚结束,只有些糕点。”北辰琰旁若无人一般,回眸询问怀中少女,“没有吃的话,让御膳房立刻弄点过来。” 凌兮月一笑,“吃了。” 有这么好玩儿的东西,还吃什么饭。 “碰——” 这时一道闷响,骰盅盖下的声音。 那刺青美女似乎有些不满所有的注意都被刚出现的少女夺走,更不会让她风头尽显的赌局被她搅黄了,所以这般一下,引回众人的注意,“离王殿下,认输便可以回去温香软玉!” 北辰琰皱眉。 凌兮月按住北辰琰的手,抬眸望过去,面上的笑意天真无邪,“这是玩什么呢。” 那桌上弹棋马吊,字宝牌九,骰子十八般赌法……可谓是应有尽有。 “莫非离王妃也会。”刺青美女一声冷哼。 凌兮月撇下嘴角,笑道,“略懂。” 马隆和穆西对视一眼。 其实他们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凌兮月会不会赌钱,他们之前没接触过哪会知道,但遇上这样的事,他们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凌兮月。 完全打心底就已经把她当成万能的了,反正就算不会赌,王妃也有法子解决的! 他们这帮子属下倒不见外,还没过门呢! 北辰景在旁看着,连连皱眉。 这凌兮月真是哪儿都有她,怎么就这么爱胡闹,刚得罪了月神国使团的事情还没结束,这边又想招惹上龙翔王朝,这是男人们的战场,哪有一个女子说话的份儿。 她就不能老老实实的,消停一会儿? “那不如离王妃来和我继续这最后一局。”刺青美女言语一激,想让凌兮月快闪一边儿去,别捣乱。 谁料凌兮月展颜一笑,顺口就答应了下来,“好啊。” 第87章血腥赌局! 刺青美女微愣了下,随即诡异一笑,一双眸子似要袭人的毒蛇般危险,“离王妃答应得倒是爽快,敢问一件,你知道我们在赌什么吗。” “不知道啊。”凌兮月眨眨眼,满脸少女单纯。 她刚来,能知道什么呢? 刺青美女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冷冷一勾嘴角,低缓的嗓音都跟着有些渗人,“王妃这局若是输了,要输掉的,可就是你家王爷的一只手臂。” 凌兮月立马露出一个受惊的表情,转眼看向北辰琰。 那眸子深处,却颤动起很久未见的激动。 真的吗? 够血腥,她喜欢! “无妨。”北辰琰却淡然一笑,若无其事道,“你喜欢的话,就玩玩。” 那刺青美女还以为会吓退凌兮月,却没想到,北辰琰如此纵容他家王妃,顿时皱眉,要她和这样一个对手对局,那表情有种被侮辱了的感觉。 西陵墨谦身边的银袍老者此时一拜上前,老脸泛起慈和笑意,“王妃可要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此赌注,这可不仅仅是玩玩儿而已,金口玉言,到头再反悔可是要遭天下人耻笑的。” 离王未免也太纵容这丫头了吧? 银袍老者说着眸转望向他怀中的白衣少女,双瞳微眯,干涸的唇瓣一张一合 ,“离王妃,还请三思后行。” 凌兮月面色一滞,瞳孔跟着微微放大,完全陷入老者的眼神里,看他都似有了重影,像落入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她这才发现,这银袍老者竟是天生重瞳,也就是一个眼眶有两个瞳仁。 漆黑一片,就似夜色,从四面八方不断包裹而来! 这个人…… 凌兮月纤手探出,轻敲一下桌台,发出一声脆响,回神笑道,“多谢提醒,不过这样才刺激不是,只赌点金银确实也有些无聊了点,就换点新鲜的玩儿。” 这就真的有点意思了! 银袍老者盯着凌兮月的手,有一秒钟的闪神,随后一笑,点点头,沉默下来。 谨慎起见,他刚出手试探了一下,暂时倒没瞧出什么不正常来,可他怎么总是觉得,这小丫头有点诡异,可一时间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不如这样,两位王爷确实千金之躯,若有损伤,微臣也确实难以向我皇交代,就由你我双方,另选一人来代替如何?如此也不伤两朝友谊。”银袍老者转口这样道。 毕竟这把年纪,活成了精! 深思熟虑后,老者觉得还是这样做比较妥帖,不会让人觉得他们龙翔乘人之危,咄咄逼人,又能起到打压天临气势的效果,还不用拿他们王爷的尊贵躯体去冒险。 西陵墨谦看了银袍老者一眼,眸色微暗。 银袍老者却依旧坚持,回西陵墨谦一个沉然眼神。 “这样可以!”马隆闻言立刻站了出来,下颚高扬,视死如归般,“便由本将军代替王爷!” “本将军愿为定王左膀右臂!”对方的年轻将领也不甘示弱,不肯输了气势,紧接着昂首挺胸出列,直对马隆而站,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也似乎根本就没想过他们那方会输。 “那就这样吧,废话少说点。”凌兮月说得随意,一边拿起桌上的一副牌九,在手上旋转把玩,“我也许久没玩这些,可能都有点手生了,先玩一把练练手再看。” 马隆听得这话,瞬间背后冷汗都出来了。 王妃啊,您靠点谱行吗! 桌台之下,北辰琰与西陵墨谦视线相接。 王王对决! 一个凌傲尊贵,一个温而雅致。 桌台之上,白衣少女与刺青女子相对而坐,一个纯良天真,无害的就像一只啥都不懂的小绵羊,一个满脸鬼魅,盛气凌人的像一头恨不得食人皮骨的饿狼。 刺青美女一声冷笑,看着满桌子的东西,拿出一件来,“那就赌最最简单的吧,骰子,就比大比小,全凭运气,否则来日王妃翻脸倒说我胜之不武。” “都好,你选就是。”凌兮月笑笑。 宫人迅速将其他的牌九,马吊全部撤走,还有一些散落的金银珠宝,桌台上很快便只剩下两个骰盅。 “一局三场,三场两胜。”刺青美女手腕一转,一把将骰盅捞回胸前,气势瞬间把控全场,一看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便知是一顶一的顶尖好手。 凌兮月一瞧这阵仗,不知是有点心虚还是怎么的,抬眸看了看北辰琰,身子还往他怀里退了退。 北辰琰忍不住嘴角轻勾,拍拍她的肩头。 西陵墨谦的眼神,落到了凌兮月身上。 “比点大,还是比点小,王妃选一个吧。”刺青美女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那就比点大吧。”凌兮月声音弱弱的选了一个。 刺青美女扬起的手瞬间落下,猛一拍在桌台之上,六颗玉石骰子凌空震起,下一秒,被她挥手过来的骰盅横扫其中,随后便响起一阵骰子相撞的脆响。 “砰砰砰……” 均匀,有力! 犹如昆山玉碎,响声都分外悦耳。 连盅底都没盖上,刺青女子一手甩着那骰盅,在空中不断舞动,狭长的眸子满含讽笑对着凌兮月,顺便还来一个花式旋转,游刃有余。 穆西眉头紧锁,看这形势,恐怕骰子是这女人最擅长的赌术! “碰——” 猛一盖下,落桌! “离王妃,请吧。”刺青女子自信满满勾唇一笑。 “她好厉害,我现在换一个玩还来得及吗。”凌兮月上半身不着痕迹的退后,低声悄悄和北辰琰这么一说。 马隆听见了,那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王妃你是说真的吗? “不如本王去商量一下?”北辰琰满眸宠溺,冰眸笑意深深。 “那就认输吧!”刺青女子冷哼。 凌兮月望过去,被对方听见了,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讪讪低咳一声,捡起桌上的骰子,是真的一颗一颗的捡起来,很认真的丢到那骰盅里去。 乒乓脆响,大珠小珠落玉盘…… 西陵墨谦秀眉轻抬,盯着凌兮月的动作,面上一直都是那文雅书生般的浅浅笑容。 北辰景一看凌兮月那笨手笨脚的样子,都觉丢脸之极,恨不得立马走开,免得连累他都脸上无光。 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这副模样还怎么玩? 真的是丢人现眼! 凌兮月盖上骰盅,因为那骰盅是用上好的玉石制成,对于她这么个瘦弱少女来说,还是有点重的,所以凌兮月不得不用两个手前后捂住,才能举起又不让骰子掉出来。 随后一通乱摇! “噼里啪啦……” 那凌乱的响动,不用看都知道有多惨不忍睹。 马隆捂脸! 第88章惊世豪赌! 对方将领更是连连摇头。 这完全就是一个来捣乱的,可就要害得他们一方大将一只手,果然红颜多祸水,偏得还是这么个丑丫头,幸好戚老仁慈,没要北辰琰的一只手! 凌兮月抱着摇了好一会儿,才哐当放下,长吁一口气,额头都冒出了汗水来。 对面的刺青女子觉得有些可笑,又不得不忍住,只嘴角露出一点讥讽弧度,看也没看,便抬手掀了自己的骰盖,开口的嗓音自信满满,“清一六。” 六颗骰子,全是六点,最大,根本就没得比! 凌兮月抿唇,表情变得有些凝重,捧开自己手中的盅盖。 简直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一团凌乱,一点,两点……就差没连成一条龙了。 “我输了吗?”凌兮月似乎有些看不懂,回眸望向北辰琰。 那刺青女子本还只是一副意料之中的平淡表情,此时但一听这话,差点给气得笑出声来,让这么个傻子来和她玩,连几点都还数不清,确定不是来搞笑的? 北辰琰仔细看了看,喉咙微干,微咳了声,依旧低低安慰道,“没关系。” 马隆摇头,顿觉生无可恋。 王爷你是没关系,有关系的是他啊! “可能是彩头不够,所以我发挥不出平日的好水平来。”凌兮月扭着眉头,似乎有些懊恼,最后哼哼着望向西陵墨谦,“不如我们再加点筹码,更好玩一点。” 马隆一听这话,控制不住眼皮子狂跳。 得,这还要加呢,他的一只手给王妃玩就玩了吧,能代替王爷牺牲也算光荣,没白牺牲。 西陵墨谦安坐在旁,闻言浅浅对上少女双眸,温和一笑,“离王妃想加什么筹码。” 凌兮月朝后招手。 穆西立刻捧着手中黑木盒上前,打开。 那是一摞地契,盖着北辰琰的王印,天临皇的玉玺……各种官批。 “离王妃这是何意?”西陵墨谦看着那些东西,乌黑的双眸终于泛起一点涟漪。 “这是离王在月神国与龙翔之间,八百里要塞封地,地文,地契,税契……”凌兮月抬手指过去,双唇嗜血般绯红,“既要赌,我们就赌大一点!” 马隆老眼愕然一瞪,望向穆西。 他就说,这小子去寻王妃,怎会迟迟不归,竟去王府拿了这些东西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别说他的一条胳膊,就算将他整个人赔上,也不值这八百里封地啊! 西陵墨谦怎会不认得这些东西? 凌兮月抬眸相对,红唇缓缓轻吐,“这岂不比断胳膊断腿儿的,更让人心跳。” “这……”他身后的银袍老者,也被凌兮月这一举动给惊着了,一眼看向北辰琰,真的是心惊肉跳。 那可是北辰琰的封地,她一个妃子,一介妇人,能有此等权利! 西陵墨谦抬眸直视北辰琰,“离王以为如何。” “定王敢否。”北辰琰只回以这样一句。 这世上哪有空手套白狼的好事,要得到,总得付出相应的风险不是? 凌兮月笑眯眯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龙翔北方边塞,湖州以北近七百里地,是定王你的封地,盛产荔枝,那可是我最爱吃的东西了,眼馋已久。” 她一字一顿,吐出最后几个字。 “此事绝不可以。”北辰景猛一起身,一听这话,差点给气得头顶冒烟。 这女人简直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现在竟为了自己的口腹之块,拿八百里封地去赌,也不是去赌,这完全就是双手捧上,直接送给人家! 凌兮月掀了眼皮子,淡扫北辰景一眼。 “北辰琰,你听见没有!”北辰景怒不可遏。 可北辰琰完全未给他一个眼角,冰眸一眨不眨的迎着西陵墨谦的眼神。 那块封地是北辰琰所属,和私人财产无异,怎么的也轮不大北辰景来指手画脚。 西陵墨谦眸光淡淡看着北辰琰,一时沉默。 “好,很好,你就纵着凌兮月胡闹吧,本宫看你该如何向父皇交代!”北辰景见自己完全被忽视,真的是怒发冲冠,气急之下直接拂袖而去。 西陵墨谦倒多看了一眼北辰景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眸色若有所思一深。 “怎么,定王连臂膀都敢赌上,我们也爽快应承,怎么到了你那儿,就这么块地儿倒畏头畏尾了。”凌兮月言语有些不爽,像小孩子耍脾气一样。 这言下之意,你说赌手赌脚,她方奉陪,这轮到她们提条件的时候,怎么就缩头缩尾的了? 哪有一点王者气概,连她一个小女子都不及! 北辰琰一笑,他的小王妃闹脾气了呢。 “王爷——”西陵墨谦身边的年轻将领双颊绯红,恨不得立马扑上去答应,压低了嗓音激动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错过再无!” 那银袍老者过去,眼神狠狠一定,朝他缓缓点头,那双重瞳之中的诡异色彩越发浓重,充斥着一种决然,心脏跳动的频率跟着不断上浮。 放心,只要有他在,也绝不可能输! 八百里封地啊,不费吹灰之力得手,就算赔掉他半条命都值了。 “王爷放心,属下有十足的把握,在这张桌子上,属下还从未输过。”刺青美女更是沉眸决绝,笑意越发神采逼人,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若能趁北辰琰斗红了眼的时机,凭她一己之力,得下八百里沃土,定千古留名! 再说,这一场豪赌,有悬念可言吗?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西陵墨谦心中激起涟漪,眉目依旧温和无波,笑言,“小王此行匆忙,并未将这些带在身上。” “有王印,地文,和定王的手印,亲笔签字便可啊。”凌兮月回眸望向北辰琰,一副她说的对不对的询问模样,一边招呼旁边宫人上前,“这些定王应在身边吧。” 笔墨砚台纸,一应俱全。 “请。”凌兮月抬手。 西陵墨谦黑眸深深,收到旁边银袍老者的颔首示意,抬手顿了一会儿,他樱唇微微一扬,快速提笔写下契约书,从怀中拿出王印盖上,“离王妃可想好了如何收场。” 最后,他笑问凌兮月一句。 “我没想过要收场啊。”凌兮月如此一回,满眸懵懂天真。 八百里封地,七百里沃土,真真一场惊世豪赌! 还没开始,马隆将军都已经腿软了…… 先别慌,他现在需要人扶一下! 第89章王妃输了? 先不说凌兮月到底行不行,就说龙翔那边已赢了一局,抢占先机,这赌局便悬之又悬,再来这么一出加码,直接赌上了数百里封地沃土,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也难怪有人会腿软…… 西陵墨谦这才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凌兮月一眼,随即清浅一笑,嗓音温和,朝身边人道,“既然如此,魅影,那就拿出你的真本事,好好陪离王妃玩一玩吧。” “遵命,王爷!”刺青女子直视对面少女,笑容狠戾。 银袍老者重瞳紧锁凌兮月,在她视线投过来时,慈和一笑。 “赌点大,还是点小?”刺青女子冷笑询问,“离王妃,还是由你来决定吧。” 凌兮月回眸,轻笑,倒也是随意,没啥讲究,“就赌大吧。” “好!”刺青女子扬手狠一拍桌面,六颗色子飞上空中! 相同的开场,气势却比上次更为凌人心魄,落入骰盅的色子飞速转动,碰撞的声音已连成一串,犹如疾风劲雨连打芭蕉,难以分辨出清晰界限来。 “砰砰砰砰……” 又似战鼓敲响,声音在寂静的莲池湖面不断放大! 旁边宫人瞧着心脏都跟着碰碰颤抖,眼皮子跟着一阵狂跳不止。 那飞速旋转的骰盅从刺青女子的左手换至右手,右手倒至左手,移影换形,在她手腕的急速转动下,几乎是震出了重影来,看得人眼花缭乱! 凌兮月凉眸微眯,这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赌术高手。 穆西看着对方那干净利落的动作,神色也是凝重万分,不得不捏一把冷汗。 “离王妃,以前可像这般玩儿过。”银袍老者加重唤出最前面的三个字,重瞳深深浅浅闪烁,灰白的唇瓣一张一合,一双眸子紧锁凌兮月,面上笑意却是一种诡异的祥和,慈眉善目。 凌兮月顿觉太阳穴一阵胀痛,眼前出现重影晃动,耳边骰盅色子转动的脆响都渐渐远去了一般。 北辰琰修眉一动,勾在凌兮月腰间的大掌微紧。 银袍老者勾唇一笑。 “碰!碰!” 凌兮月以手击桌,纤细的手指骨节玉净,轻击在桌面上,发出两声脆响,眼神也跟着瞬间清明,她调侃着似笑非笑回,“见倒见过不少,可就没见过这么夸张的。” 马隆肩头一抖,真佩服自己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听笑话,也笑得出来。 那银袍老者重瞳间的鬼魅云雾散去,眼神不自觉落到凌兮月的手上时,微一愣,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再度升起,这次连带着唇瓣都微微抿紧了去。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凌兮月应该是不会一点内力的! 可她怎么会能抵抗…… “碰!” 不知过了多久,那刺青女子猛一盖下。 “废话少说,离王妃,该你了。”刺青女子半张面颊在灯火的映照下鬼魅般森冷,话语之中的讽刺意味越发明显,“刚刚不够压力来让你展现实力,现在就让我们见见你的真本事。” 瞧刺青女子那信心满满的模样,以及这次动作的夸张程度,那效果绝对不会比上一次差,她几乎是胸有成竹,那盖着的骰盅里面色子,绝对是最大点。 清一六! 也就是说,不管凌兮月如何,就算是发挥到极致,翻上了天,也最多是和她打个平手,若这场输了,就彻底败下,百里河山拱手龙翔王朝。 所以无论如何,龙翔王朝依旧是稳操胜券! “如你所愿。”凌兮月点头,眉梢灿烂一扬,笑靥如花,“那就睁大眼睛,看好了。” 说着她捡起桌上的六颗色子。 “叮咚,叮咚……” 一颗颗的丢入手中翻起的骰盅内,不紧不慢盖上,在对面还以为她真要拿出什么真本事来,大干一场的时候,她双手捧起,又一通乱摇! 是真的那种完全一个门外汉一般,就那样双手捧着,上下摇。 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马隆将军的额头涌出,往外掉。 “可笑。”对面的年轻将军更是毫不掩饰笑出声来。 他现在是真的怀疑离王的眼光,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傻子? 哦对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之前便有许多传闻,护国侯府的三小姐就是个白痴,纨绔,陋颜丑女。 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啊! 北辰琰一世英名,怕是要毁在他这王妃手上。 凌兮月嘴边嚼着一抹浅笑,只象征性的摇了几下,便“碰”地随手盖下。 看着轻飘飘的动作,却无人发现,她最后劈手盖下的时候,大理石镶成的长桌,整个都跟着震动了一下,在暗处那不起眼的角落里,坚硬的大理石都裂开了些许痕迹! 犹如蛛丝扩散! 所有人的眸光都落在了凌兮月的骰盅之上。 “王妃先请。”刺青女子做出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来。 凌兮月倒也不客气,抬手,拿开骰盅盖子,言笑晏晏,“那就劳你数一数吧。” 刺青女子看去,不由得好笑。 还以为她能翻出什么不一样的水花来。 六颗骰子,恐怕也就是比上一场好一点,一,三,三,四,五,六,总共二十二点。 马隆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输了? 第90章九足青蛇,最后一场! 西陵墨谦面容之上的淡笑都深了几分。 “离王,离王妃,那就承让了。”刺青女子笑着打开自己的骰盅,眸光灼灼直逼凌兮月,哈哈大笑,“这八百里封地,从今以后就归我龙翔王朝所属了!” 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怎么也没想到,此行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将离王的八百里封地收归定王旗下。 北辰琰有这么一个纨绔好事的王妃,真是天助龙翔! 马隆仔细一看那牌桌,国字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哦?”凌兮月眨眼,瞅着对方桌面上的骰子,皱眉毛撅嘴唇的,表情那是一个疑惑,“你是不是欺负我不会数数啊,不如你仔细数数你的点数。” “还需得数么,清一六,点最大,王妃就算不识数,也不至于还眼瞎吧。”刺青女子不由得一声冷笑,暗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垂死挣扎。 不过也顺势回眸看了一眼自己的骰盅。 下一秒,却双眸愕然瞪大,“这!” 怎么可能? “哈哈哈哈……”马隆回过神来之后,更是毫不掩饰大笑,指着对面桌上的色子反唇相讥,“这到底是谁眼瞎啊,你才睁眼瞎,格老子的看清楚了再说。” 银袍老者和年轻将领一步上前,定眼一看,怔愣对视,皆是难以置信。 “这不可能!”刺青女子心中大骇,猛拍桌面。 骰盅之下,桌面之上,六颗骰子散落,明晃晃清清楚楚:一,二,三,四,五,六,很不巧的正好连成一条‘小龙’,更不巧的是只比凌兮月少一点。 虽一点,却能决定胜负,至关重要! “这样看来,我的运气似乎好那么一点点啊,还是有人谦让,所以故意放水,那多不好意思呢。”凌兮月一下眉开眼笑,那面上的血红疤痕似一朵鲜冶花朵盛开,绚烂无比,几分天真无害中,又显出几分鬼魅邪肆来。 那刺青女子落盅的时候,确实是清一六没错,可在凌兮月最后落盅的时候,那猛一力道,虽骰盅看着纹丝未动,但却直接换了它里面的骰子,震得它们小小的跳了几下。 偷龙转凤,移花接木! 于是,最后就成了这样…… 北辰琰揽着怀中笑靥如花的少女,只微一勾唇。 银袍老者和年轻将领对视一眼,他们对魅影的赌术再清楚不过。 别说如此谨慎细微,就是平日随便露露手,都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在此之前,更是打遍整个龙翔王朝,都未逢敌手。 “少挑拨离间,一定是你使诈,是你动了我的色子!”刺青女子双手猛一拍在牌桌之上,身躯凶狠前倾,“我确定自己摇出的一定是清一六,若没有人动手脚绝不可能变,一定是你!” 凌兮月眉梢轻抬。 她就不明白了,这不废话吗? 北辰琰眸光骤冷,一掌拍在桌面之上,掀起的气浪形成一道风刃,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击对面而去,刺青女子瞳孔一缩,猝不及防之下避闪不及,被罡风“轰”的一击正中胸膛! “啊——” 她连退数步,直到西陵墨谦身边,被他一把遏住肩头,才骤然稳住。 “定王,你的人似乎不怎么懂规矩。”北辰琰嗓音冷冽,“需不需要本王帮你管教管教。” 西陵墨谦松手,淡淡扫了一眼刺青女子。 “不劳离王殿下费心。”他面上笑意依旧温和,开口却说出了句极为残忍的话,“魅影只是一时情急,才冲撞了离王妃,若非这场赌局还要继续,小王便卸了魅影的双手,拔了舌头,给离王妃赔罪了。” “属下知错!” 刺青女子低头,肩头微颤。 也意识到自己一世情急,差点误了大事,而且她也深知西陵墨谦口中之话并不止是说说,不过不是为了给谁赔罪,而是作为办事不利的惩罚! 西陵墨谦也确实名不虚传,沉稳冷静,处事波澜不惊,即便是这种情况之下都能以不变应万变。 毕竟还有一局,所以北辰琰也没有要重伤那刺青女子的意思,只是小惩大诫,将她逼退,是以当她回到对局上来时,依旧是完好无损,能发挥出全部的水平,不会落人口实。 西陵墨谦坐下,“胜负未定,此局未结,离王稍安勿躁。” 很明显,比起其他一切来,西陵墨谦更关心这一局的结果。 “离王妃,此时未免笑得太早了点,三场两胜,这才第二场。”刺青女子面满寒霜,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紧凌兮月,“最后一场,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凌兮月一笑,“拭目以待。” 那年轻将领深色阴鸷,给旁边的银袍老者一个奇怪的眼神。 那银袍老者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了然于心,他当然更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场,我们赌小!”刺青女子双眸微眯,同样纹着紫色的半边唇瓣,都跟着狠狠一抽,与此同时,她缓缓抬手,拨开右肩的衣衫落下,右手完全裸露在外。 马隆反射性的想闭眼,这女人干什么! 非礼勿视…… 可下一秒,他的眸子不自觉的还瞪大了些。 只见得那刺青女子的拖落下来的右肩,手臂,也都刺满了狰狞纹缕,这才窥得她身上刺青的全貌,是一条九足青蛇,顺着她的手臂一直盘旋蜿蜒至面颊之上。 蛇头猩眸骇人,鳞片栩栩如生,让人看一眼便不由得汗毛直竖! 穆西此时都不由得皱眉,有些担忧的看了自家王妃一眼,西陵墨谦身边银袍老者,还有这刺青女人都好生诡异,王妃可别中了他们的暗招,可恨自己不懂这些。 “而且以露在外面的点数为准,王妃意下如何。”刺青女子还是象征性的询问一下凌兮月的意见。 上一场是她掉以轻心,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让对方钻了空子,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就赌小。”凌兮月瞧着对方那气势逼人的阵仗,慢悠悠从北辰琰怀中站起。 怎么,这是要比谁更吓人吗? 刺青女子冷冷一笑,右手持骰盅一扫,在桌面几乎划出一道炽热的白印!六颗色子落入骰盅,紧接着是一阵炸雷般的震响,她刺青密布的右手扬起在空中,飞速颤抖。 抬手一甩! 骰盅顺势飞出,竟在空中停顿了数秒时间,凌空震动脆响连连,旋转了好一会儿才落下,被她肩头接住,从右手滚至左手,在分秒之间,再度滚回! 凌兮月面无表情,鬓角边,圆润白皙的耳廓却在微微动作。 不错不错,果然是把好手…… 刺青女子眸光一直紧锁对面的凌兮月,盯紧了她的双手双脚一丁一点的动作,最后,手上一松,骰盅跌落,在落至地面的最后一瞬间,被刺青女子脚尖一挑,踢回空中! “碰——” 伸手一把接住! 其中骰子还在飞速旋转,噼啪脆响清晰可闻。 “碰!” 再一声闷响,斩手,盖于桌面之上。 干净利落,这一系列的动作,不过十余息的时间。 马隆几乎是与此同时,跟着那一声盖盅闷响,咕噜一声咽了咽口水,虽然很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至今为止,他见过将骰子玩得最出神入化的人。 看来王妃这次是真遇到对手了! 而刺青女子这次学乖了,在放下的下一秒,便抬手掀开了骰盅盖,避免再被凌兮月做手脚换子。 西陵墨谦此时也淡淡点头,眸光似水温和无波。 刺青女子一阵轻笑,望着凌兮月的眼神充满了扬眉吐气般的挑衅,弯起的嘴角青紫刺青此时越发浓重,“离王妃,你这次可看清楚了,也定不会数错了吧。” 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来! 马隆一看,上下牙齿都跟着咯吱一声打架,面沉如水,整张脸完全严肃得似兵临城下。 这还怎么玩…… 第91章一点,定胜负! 整个牌面上,只有一点! 只见得,那刺青女子翻开的骰盅之下,六颗色子一个接一个叠在一起,一柱擎天!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最上面的一颗,明晃晃得简直刺眼。 再清楚不过,只有一颗小红点! 这个时候,大家才意识到,为何赌局刚开始的时候,那刺青女子会再强调一遍:以露在外面的点数为准。 其余五颗色子上面的点数都被遮盖,只有最上面的一颗露出在外,所以按照这规定,自然是只记为一点,谁都没想到普天之下居然有如此高超的赌技,神乎其神。 完全不给人留余地! “离王妃,这次可能数的清楚?不需要我再帮您数一遍了吧。”刺青女子重重道了个“您”,口气俨然稳操胜券,说着,一边伸手一颗颗将那叠着的色子拿下。 让人想不到的是,连那叠起的一颗颗骰子,都是一点朝上! 如此神技,简直让人绝望。 “请吧。”刺青女子抬手一摊。 凌兮月瞧着刺青女子的动作和挑衅,也不恼,瞧着那精致坚固的玉石骰盅,两步上前去。 “该你了。”银袍老者重瞳微微一闪,直视过去,念出那三个字,“离王妃!” 数百里沃土,当然谨慎了再谨慎,以防万一! 凌兮月猛一眯眼,脑中针扎剧痛一般! 眼前也开始模糊难以视物。 怎么回事? “王妃!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马隆见凌兮月明显不正常,可也没见对方有伤到她,心急如焚担,忧惊惧之下,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一下子手忙脚乱…… 北辰琰抬手,制止上前的穆西,冰眸微眯落在凌兮月身上,正坐在那安稳如山。 “怎么,离王妃看上去好像是有点不舒服,需要换人上么?”刺青女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我倒是不介意,反正换不换人这结果都一样。” 西陵墨谦似乎很满意现在的局面,嘴角跟着无声一弯。 凌兮月强行伸出手去,身子都跟着一晃,竟一手抓空,眼前的骰盅出现了两个重影,太阳穴胀痛突突直跳,完全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的骰盅。 这还如何继续? 她两手一撑,才勉强在桌面稳住。 银袍老者站在对面一行最后面,露出诡异一笑。 “对面的这位老先生,似乎对我的骰盅很感兴趣啊。”凌兮月低着头,肩头微微一动,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来,“否则,怎么会一直盯着它看。” 银袍老者愣了愣,似乎没听明白。 但也应声看向凌兮月的骰盅,却瞧见她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发出“咚……咚……”脆响,落在他耳中,犹如亘古的洪钟从遥远天际传来。 那双重瞳也一下浑浊开去。 银袍老者好一阵恍惚,耳边只余凌兮月那手指敲打的桌面的声音,不断重复,重复,放大…… “咚咚,咚咚……” 谁都没有发现银袍老者眼中的变化。 马隆一脸莫名,不知道为何凌兮月都到了这个时候,突然向对面的银袍子老家伙发问,还去注意其他的东西。 也就是在凌兮月说完的下一瞬,她便抬起头来,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大家的错觉,跟着扬眉一笑,“没事没事,我就酝酿一下。” 对面的刺青女子皱眉,有些不快。 马隆和穆西两人对视一眼,却松一口气。 罢了,输就输了吧,大不了就是一只胳膊,几百里封地! 胳膊没了命还在,江山没了还有他们一般子属下,可以辅佐王爷再打回来便是,王妃可别跟着出事有个三长两短就行。 北辰琰这一行下属,就如凌兮月的九重殿天下四阁一般,只要得到他们的认可为主,便就是打心底的服从维护,其余的一切都没有主子的安危重要。 凌兮月红唇冷冷一勾,单手持盅,拂袖一挥,桌上六颗骰子尽数落于其中! 西陵墨谦那淡然沉稳的温和表情微一凝,慢慢坐起了身来。 马隆眨眨眼,骰盅这会儿不重了? 王妃分明是会的啊! 你瞧这麻溜样! “哗……” 骰子在空中急速转动,那声音,却不似色子相撞的清晰脆响,而似高山瀑布从万丈高崖倾落而下,发出一连串“哗哗……”的流水声响,连绵不断,不绝于耳。 由此可见那骰子转动的速度是多块,不是相互碰撞,而就是像一股激流一般,在骰盅内冲撞! “戚老,怎么回事,你不是会……”对面的年轻将领给银袍老者使眼色,“怎么会没用!” 这家伙怎么还能行动如常? 银袍老者摇摇头。 莫说旁人,他也正觉奇怪。 刺青女子也回眸看了老者一眼,但只是皱了皱眉梢,此时也没多说什么。 凌兮月双眸幽冷如冰,却面带笑意对着刺青女子,眸底深处有着浓浓的黑暗血腥翻滚。 她手中的骰盅从左手换至右手,右手一甩,换至左手,只瞬息之间,没有太多夸张的招式,可分明是最简单的动作,在场这么多高手,却无一人看清,只余残影刷刷跳闪! 刺青女子额头不受控制地涌出了细密汗珠,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自信的笑容。 怕什么! “哗哗……” 凌兮月红唇一勾,单手举上高空,手腕震动。 那带动而出的响声,就如成千上万铃铛当空齐响! 马隆和穆西错愕相对。 到这个时候,已再明显不过,凌兮月不但会玩儿色子,更是绝顶高手,即便是外行都能清楚明白的看出来,她虽然一舞一动招式简单,但那声势,气场,却力压对面! “碰——” 盖顶而下,气吞山河之势! “我倒要看看,王妃到底有几分真本事。”对面的刺青女子冷冷讽刺一句,这才强行镇定下来,“别是虚晃一招,装腔作势。” 退一万步说,即便对方撞了狗屎运,也摇出了和她一样的一点,那也是双方平手,不分胜负,事已至此更不会再出现上一场的怪事,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立于不败之地! 凌兮月悠悠然轻笑,“那这次,你可真得看仔细了。” 说话间,她优雅抬手,揭开骰盅盖子。 马隆最先看见,顿时是嘴歪眼斜! 第92章这分明是没得数啊! 他没眼花吧? 这,这样都可以…… 马隆眉毛直抖,眼皮子狂跳不止。 只见得,凌兮月翻开的骰盅之下,盅底字上,六颗色子已碎成了齑粉,玉莹莹的一小堆粉末,别说能看出有多少点数了,现在是连渣都捞不起来! “不,不可能——”刺青女子美眸愕然瞪大,那错愕模样恨不得将眼珠子瞪出框来,豆大的汗珠从她白皙的额头溢出,顺着面颊滚落,浑身不由自主的跟着颤抖起来。 惶恐,不安,惊惧交加……数息之间,便汗如雨下。 凌兮月下颚轻抬,指向桌上那一堆东西,勾唇一笑,“我是数不清这里的点数,不如你来数数。” 怎么数? 一点都没有! 这分明是没得数啊! 马隆一瞧那情形,都觉无语,不得不服,他们王妃真的是个人才! 这一场比点小,规矩是以整个牌面上,露在外面的点数为准,凌兮月并未坏了规矩,整个牌面上一点也无,零点!比字刺青女子的一点自然要小。 谁胜谁负一目了然,还用再多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马隆是个糙汉子,哪会掩饰什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后,“嘿哟”一拍大腿,瓮声瓮气,笑得前俯后仰似打雷一样夸张。 只是这笑声,落在有些人耳中,就真的有些刺耳了。 西陵墨谦一张脸沉静若水,此时一言不发盯着桌上牌面。 西陵墨谦他是何等聪明的人,一步步走到现在,凌兮月从刚开始的天真无知,到最后那纯熟把玩骰盅的样子,个中曲折,一下便明了于心。 自己被算计了,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圈套,这个圈套,从她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 马隆和穆西对视,嘴都要笑歪了。 那可是七百里边塞沃土! 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着龙翔那边一众人吃屎一般难看的表情,再看自家王妃笑得花儿一般的模样,此刻就是再蠢的人都明白过来了,两人不得不感慨,他们家王妃完全就是个神坑。 戏精啊戏精! 北辰琰双手一展,健硕的臂膀接住退后坐回来,笑意灿烂的白衣少女,冰蓝瞳孔深处闪烁着炙热光芒,似火山岩浆,冰与火的极致碰撞,激出世间最为绚烂的色彩。 这小家伙,总能带给他意外之喜。 其实北辰琰并不知道凌兮月想做什么,也不知她到底会不会赌牌,他也是这个时候才完全明白过来,先前那般纵容,只是因为两个字:信任。 北辰琰相信凌兮月不是胡闹搅和,也相信她的能力,就算将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托付在她手上,他都不会迟疑,即便是败,也愿赌服输,他愿为心爱女子断臂! 信任二字,于爱人之间,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即便是江山也没了,他都可以再打,但这种信任若是没了,两个人便永远没办法走到最后。 足以可见,北辰琰对凌兮月的珍惜,不止是嘴上说说。 凌兮月拂袖在北辰琰怀中坐下,一声冷笑,“本小姐纵横赌场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吃奶!” 跟她比赌术? 她在华夏和各方赌神混迹的时候,这帮崽子还不知道在哪吃奶! “噗——” 马隆毫不客气笑喷。 王妃人不大点,这样说合适么? 那刺青女子扑通一下跪在西陵墨谦椅边,唇瓣青紫颤抖,“属下无能。” 此时此刻,还能再逞强诡辩? 更无力反驳! 西陵墨谦一眼都没再给她,此时淡淡侧眸,望向身后的银袍老者,双眸漆黑一片,温和不再,有一种诡异的危险气息起伏,深邃无边。 “不可能啊,不可能……这完全不合常理。”那银袍老者低垂着头,面若死灰,重瞳闪烁不定喃喃自语。 且不说又被这凌兮月投机,钻了空子,就说这些色子,那都是由上等的黑铁玉制成,坚若金刚石,得需最好的工匠雕琢数月时间才能打磨出一颗,别说是凌兮月一个毫无内力的少女手劲。 就是内力深厚的北辰琰,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间之震成齑粉! 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还有,最重要的是,为何凌兮月会不受自己控制! 他的迷幻术,除非遇到北辰琰,或自家王爷这种意志力强大无比,亦或者内力绝顶深厚的高手,否则是百试百灵,在此之前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这凌兮月不过是一个毫无内力的半大丫头,如何抵抗的住! “咚,咚,咚……” 忽然有响声,似遥远的钟鸣,在银袍老者耳边响起。 “你是在奇怪,为何我会不受你的控制吗。”与此同时,对面的凌兮月揶揄调侃的轻笑随之而出,她纤细的手指伸出,指尖在桌面上有规律的敲打着。 那声音,便是从这里发出。 银袍老者顺声望过去,眸光已有些呆滞浑浊,瞧见凌兮月手中的动作时,重瞳瞬间放大,一下便像失了魂一般。 凌兮月拂袖,眸光骤冷。 几乎同时,银袍老者的重瞳也瞬间凶狠起来,下一秒,举手,袖中隐藏着的匕首滑出,他运起所有的劲道,竟转而朝西陵墨谦背后空门袭去! “啊——” 变故来得太快,太急! 第93章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戚老,你干什么!”西陵墨谦身边的年轻将领一个猛扑落空。 可西陵墨谦反应却极为迅速,又或者说,也似乎从未放松过警惕,哪怕是对他背后之人。 他手腕一扬,便敲掉了银袍老者手中匕首,反手一掌挥出,震得那银袍老者似离弦之箭骤然飞出,砸碎了边缘数道木栏,落在水面长廊之上。 “噗——” 一口老血吐出,染红了一片白莲。 “哐当——”匕首跌落在玉石地面上,发出刺耳脆响,银袍老者也瞬间清醒过来了一般,在一堆乱木中挣扎着试图起身,伸手捂住剧痛的胸口,眸光茫然的望向周围。 发生什么事了? 自己这又是怎么了? 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落到了银袍老者身上,表情各异。 马隆像是根木头一般杵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一头雾水。 他也想问,这他娘的又是在唱哪出啊? 就算输了场子,也没必要为了逃避处罚,就想不开大庭广众之下就刺杀自己主子吧! 凌兮月摇头,啧啧两声,“真狠啊……” 这西陵墨谦的确是个人物。 “戚老,你,你刚刚为何,中邪了吗……”那年轻将军欲言又止,此时真不知道该不该去扶一把,因为他都怀疑他刚是不是真要刺杀主子。 这么多眼睛都看见了啊! 那银袍老者这才骤然回过神来,仔细回想,脑中忽一炸雷,老眼猛转对上凌兮月,颤手直指,“你,你竟对老夫使迷幻术!”他气得语无伦次,“你——” 终日打鸟,却没想到,今天阴沟里翻船! 她之前受到迷幻的样子,竟也都是装出来的,而自己总道哪里不对的感觉,也是真的,这女子实在是太可怕了,完全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 比北辰琰更为可怕! 凌兮月摊手,一张‘鬼脸’笑得荡漾,不置可否。 “你,你你!”本就受了重伤才艰难爬起来的银袍老者,被气得是摇摇欲坠,老脸爆红,一连道了几个“你”字之后,竟气得低头又飚出了一口老血。 马隆捂脸,闭眼。 其实他很想说,他真的理解这位老人家的心情,他也是过来人啊…… “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怎么样,你恐怕也是难得能亲身尝试一下,滋味如何?”凌兮月淡淡垂眸看过去,红唇勾出一抹森冷弧度。 什么下降头,什么迷幻术,什么异能者! “想催眠我?我是你催眠术的祖宗!”凌兮月绯唇边缘染上一抹嗜血的笑容。 之前慕西口中的异能者,其实只是因为这位银袍老者深谙催眠术,更是天生重瞳,一双眼眸四颗瞳孔,一看便让人打心底有一种心理暗示,觉得有些颇为诡异。 他耍过的那些花招,也只是戏法而已。 而从一开始,这位银袍老者就试图催眠凌兮月,重瞳是迷幻的外衣,引导,他反复强调的“离王妃”三个字,便是他的指令,也是他操控她的心神信号。 这就是催眠术! 但却没想到,凌兮月将计就计,以她的手指为动作为引,不断诱导,深入催眠,在银袍子老者脑海之中加深印记,不断给他心理暗示,最后以她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为指令。 从头至尾,他试图控制凌兮月三次,凌兮月也对他加强催眠了三次。 “咚,咚,咚……”所以,在老者再度听到这个声音,和看见凌兮月那个动作的时候,便会立刻失去神志,听凌兮月的指令,中了邪一般的去刺杀西陵墨谦。 凌兮月转而朝北辰琰一笑。 想欺负她男人,当她是死的啊! 北辰琰瞧着怀中少女那神采奕奕的表情,不由得哑然一笑。 西陵墨谦温和的唇瓣合成了一条直线,此时什么也没说,勾手轻挥。 那年轻将领立刻过去,将银袍老者扶在手上,依旧心有余悸,“戚老,你没事吧。” “胜负已分,堂堂龙翔定王,不会出尔反尔吧。”凌兮月转眸子瞧过去,眼神落在那年轻将领身上,“这有人的手,现在怕是得留在这里了。” 这么不自觉,非要她提醒? 那年轻将领浑身骤然一僵,想起这一出。 “是啊,定王殿下,愿赌服输。”马隆粗声一嗓子,他刚可是真做好了缺胳膊少腿儿的心理准备的,这小子不是很得意吗,这会儿莫不是想赖账。 西陵墨谦的视线一直落在凌兮月身上,此时淡淡开口,“卫霖。” “主,主上……”那年轻将领牙齿手微不可察的颤抖起来,脚下磨蹭,有些不愿过去。 西陵墨谦目不斜视,挥手,“唰”的一声,利剑出鞘。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 “啊——” 惨叫盘旋上夜空,艳红的献血泼洒了一地,那年轻将领的手臂在肩头处被一刀切断,切口平整,干净利落,那落在血泊中的胳膊手指,都还在蜷曲着在颤抖! 北辰琰冰眸微微一敛,瞧了眼地上染血的断臂。 “卫霖——”刺青女子一步过去,接住失血过多晕倒下来的男子。 “兮月郡主,百闻不如一见,真是好手腕。”西陵墨谦眸光一动不动落至凌兮月身上,挥手刀剑入鞘,开口云淡风轻,仿佛刚刚不是他断了自己属下的胳膊。 北辰琰微微一皱眉,总觉这句话哪里有些刺耳。 “承让。”凌兮月迎面直对西陵墨谦的打量眼神。 清眸,黑瞳,暗潮涌动。 这下是彻底结下梁子! “本王瞧这一莲池的水,怕都快给染红了。”北辰琰开口打断,嗓音低哑无波,“定王怕是受惊了,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加上又受此惊吓,怕是得好好休整休整,缓缓神,时辰不早,本王也还有要事需得向父皇禀告。” 逐客令,再清楚不过。 马隆暗笑,这才和王妃待多久,怎么王爷都学会挖苦人了呢,不过西陵墨谦这一次,确实损伤惨重,七百里封地一夕之间换主了不说,旗下三名大将皆受重创。 偷鸡不成,反丢了一大把米,今晚怕是睡不着了吧! 凌兮月拿起那盖着西陵墨谦王印的契约,在耳边扇风,惬意凉快。 第94章八百里,空手套白狼! 不过西陵墨谦也不愧是一朝定王! 即便处于这等情景,都依旧冷静如初,眸中只瞬间的冷意闪烁后,便沉稳依旧,他寂静的眸光在凌兮月身上流连,意味深长的说出一句,“小王这次,的确看走了眼。” 他还记得自己那句话,不过这一次,说的是北辰琰真的好眼力,能挖到这样的宝。 “一时输赢不算什么,来日方长,兮月郡主,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下一次,再分胜负。”呵笑着丢下这样一句,西陵墨谦带着三个下属离开,背过去的眸光瞬息幽冷。 至于是真冷静,还是假镇定,也只有西陵墨谦自己知道。 面上无光,还有他一名大将的臂膀便不说了,毕竟七百里沃土,而且是连接着天临,月神两国的重要位置,就这样一局赌约便拱手让给了北辰琰。 就和战败割地赔款无异! 能好受? 那银袍老者最后回过头来,重瞳褐色流转,狠睥了凌兮月一眼。 凌兮月是吗? 等着吧,这个场子,他们一定会找回来的! 锦衣如月,风过无痕。 凌兮月瞧着西陵墨谦一行人远远离开的背影,勾唇冷哼,将手中的契约公文书递给穆西,嗓音淡淡,“夜长梦多,避免横生枝节尽快派人去接管。” “是——”穆西兴奋上前接过来。 他双眸微红,满脸崇拜的看着眼前少女,此时更是毫不掩饰的露出兴奋表情来。 “口水要流出来了。”凌兮月瞧他那模样。 穆西一愣,立即抬手去擦。 凌兮月噗嗤笑出声来,摇摇头,“没见过这么实诚的。” “王妃,你真是太厉害了!”马隆猛一拍大腿,忍不住嗷嗷出声来。 穆西性格还属比较内敛的,马隆就不一样了,那大老爷们的大嗓门,兴奋嚷嚷着一步跨到凌兮月身前,“从今以后你说怎样就怎样,你让属下往东,属下绝不往西!” 他真的是要给跪了! “差不多可以了。”凌兮月微一白眼。 马隆干咳一声,弱生弱气的提个小建议,“不过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吓人……” 他刚刚真的是腿都软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凌兮月挑眉。 “当我没说。”马隆立刻低头。 北辰琰哑然一笑,他这帮属下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德行? 湖面凉风习习,带着清幽花香扑鼻而来,血腥散去,空气都变得惬意起来。 凌兮月坐在北辰琰怀中,伸手勾着他鬓角散下的一抹发丝,在指尖萦绕,对上他垂下来的眼神,轻笑声道,“你刚刚就真不怕我把你的千里封地,拱手西陵墨谦?” 想起刚北辰景愤然离去的样子,怕是将她当成祸国妖孽了吧? 北辰琰嘴角轻扬而起,冰蓝色的眸子浩瀚若星辰苍穹,对上少女灵动澄澈的双眼,那殷红似血的薄唇淡淡吐出三个字,没有任何迟疑,“我信你。” 短短的三个字,却蕴含着太多太多。 凌兮月指尖顿住,垂眸略有失神的瞧着缠绕其上的墨黑发丝。 第一次感觉,被人信任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 “再说,江山没了,本王可以再打,只要兮月你还在本王身边,何惧之有?”北辰琰拂袖一扫,狷狂恣意,霸气尽显,那嗓音傲然飞扬之中,又带着独属于他的铁血柔情。 凌兮月一笑,灿烂倾城。 北辰琰! 自己没有看错人! 穆西偶一瞧着,瞬间有些闪神。 第一次发现,有人可以不靠脸上的绝色姿容,哪怕一副鬼面模样,都可以美得倾国倾城,今时今日他总算理解到了,什么叫美人在骨不在皮。 马隆笑眯眯的点头。 他们家王爷跟王妃,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放心,即便是赌,我也不会拿这些东西去冒险开玩笑的。”凌兮月忽然一笑,伸手勾上北辰琰的脖子,一双清眸闪烁出狡黠光芒来,“我是那样的人吗。” 马隆脖子一梗,不懂了,“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很想回一句,是! 王妃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啊? 北辰琰眉头微蹙,他也没听懂。 “穆西。”凌兮月朝后招手。 穆西憋着一点笑意,将手上的地契,税契等呈给北辰琰。 北辰琰挥手摊开,一看,俊眸轻闪出古怪色彩来。 “这,这是……”马隆跟着凑过去,站在北辰琰身侧看了许久,骤然瞧出其中名堂来,一口气就那样梗在脖子里,不上不下,瞬间憋得面颊通红。 王妃真是个天坑啊! “本王都不知,那片封地上还有这样一块地儿。”北辰琰这次彻底被凌兮月给惊到了,失笑摇头。 凌兮月笑得人畜无害,“弹丸之地,天临王朝数万里国土,你不知道正常。” 就像一国之君,哪能都知道国土之上全部小镇的名字? 原来,她拿来和西陵墨谦作为赌约的,根本不是北辰琰边关八百里的封地,而是“八百里”那块封地,再直白一点的说,就是在北辰琰的千里封地之上,有一块地的地名为:八百里! 那块地儿的名字就叫“八百里”,已有几十年历史,一点都不掺假的,更不是凌兮月信口胡说。 它的实际面积,却只有最多三四里!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王妃,也就是说,你刚刚就是拿的这屁股大点,无关紧要的一块儿地,骗得西陵墨谦签了他七百里沃土的赌约契书?”马隆指责那一摞纸,手都在抖,真是哭笑不得。 而且那块地偏远贫瘠,就和边角废土无异! 凌兮月耸肩,满脸无辜,指着那一堆东西,“怎么能说是骗呢,这地儿货真价实有,再说那契约书,也不是我拿刀架在西陵墨谦脖子上,逼他签字画押盖王印的吧?” 马隆一噎,竟无法反驳。 什么是空手套白狼的最高境界? 王妃简直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主啊! 他真的很想知道,这若是让西陵墨谦知道了,还会不会那般冷静,会不会给气吐血啊?说句实话不知道会不会被打,他现在都有点同情西陵墨谦。 “穆西,好小子,我就说你怎么那么淡定。”马隆回过神来,一眼瞪向穆西,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原来你早就知道。” 王爷处变不惊,是因为定力好,很正常,但他都快吓得腿软站不稳了,穆西小子却能捧着那么大的赌注押上去,面不改色手都不抖一下的。 刚还觉得不平衡呢,却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一出! 穆西扯了下嘴皮子,不冷不热来一句,“我还是比较担心你的手。” 那地是假,这个可是真的。 “你个人精。”北辰琰笑言。 他的小王妃这脑子里,到底是有多少东西? 凌兮月对上他满是溺爱的眼神,白皙的鼻尖一耸,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哼哼一声,“本小姐早就说过,你是我罩着的,除了我谁都不准欺负你。” “哈哈哈哈……”北辰琰被逗得扬声大笑,发丝飞舞。 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却拍着胸脯说要罩着他,怎么看怎么可爱。 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恐怕也只有北辰琰,会盯着凌兮月此时这张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脸,还觉得可爱…… “笑什么。”凌兮月冷脸。 北辰琰立刻正色,“好好。” 话又说回来,这次也的确算是罩住了。 马隆和穆西对视一眼,交换个默契的眼神。 问世间情为何物? 一物降一物啊! “对了,你刚没事吧。”北辰琰撩了下她披肩散落的发丝,前前后后仔细打量检查。 之前凌兮月几番表现出难受模样,连北辰琰都无法判断究竟是真是假,不过他对凌兮月的底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所以一时也未轻举妄动。 凌兮月眨眨眼,迎着他打量的眸光,张开手,“你看我像有什么事?” “你啊。”北辰琰微叹着一笑,口气颇为无奈。 凌兮月笑带邪气,“不装的像一点,怎么让那老东西放松警惕,又怎么引他入我的局。”她说着一声冷哼,“想动我,他那点本事还嫩了点,得回炉重造一遍!” 她通过催眠杀人于无形的时候,那帮家伙还不知道在哪儿! 北辰琰展臂搂着怀中少女,铁唇勾勒出优美弧度。 这小家伙,人不大点,口气倒总不输人。 “王妃,你也会异能,迷幻人心神,下降头术什么的吗?”穆西还维持着那满心满眼崇拜的模样,眸光灼灼看着凌兮月,“你是怎么做到的,都没碰到对方?” 其实他到现在都没怎么懂,只觉颇为神奇。 第95章你不能和凌兮月成婚! 凌兮月摇头,有些好笑,“什么异能,只是最简单的催眠而已。” “催眠……”马隆眉毛都扭成了麻绳,不懂。 凌兮月摆摆手,“说简单其实简单,说难也难,若往深奥了说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等有时间,我可以教你们,不过这需要极强的天赋,能学到什么程度,得看你们的造化。” 就像西陵墨谦身边的银袍子老者,天生重瞳,就是绝佳的催眠术修习者。 可惜流年不顺,这次出师不利,一脚提到了铁板上,偏偏遇到了凌兮月,还是一块烧红了的铁板! “好啊好啊!”马隆回答得最积极,点头如捣蒜,一边说着,一边给凌兮月沏茶,“等得了闲,一定向王妃请教。” 堂堂大将军,此时像个小厮跟班儿,端茶倒水还笑得似花儿一样。 穆西双眸放光,跟着点头。 他发现王妃就像个无底洞,出不完的新奇玩意儿! “你都上哪儿学的这些。”北辰琰大掌摸着她的脑袋,沿着那顺滑青丝抚下。 凌兮月撇了下唇瓣,斜他一眼,“娘胎里带出来的你信吗。” 难道要和他说,她比寻常人多死了一遍? “信。”北辰琰憋笑。 马隆瞧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不由得露出一个‘老母亲’般的笑容。 他还发现,自从王爷有了王妃之后,整个人话都多了起来,有了鲜活血肉,不似之前整日冷眉冷眼,或面无表情,或开口便夹着霜风冰雹。 也可怜了他们,整天提心吊胆挨苦受冻的。 这一帮属下中他较为年长,几乎是看着王爷长大的,表面风光无限,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但这些年王爷受了多少罪,心里有多孤独,只有他最清楚。 不过现在好了,王妃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马隆简直都恨不得偷偷抹泪…… “我说什么你都信啊。”凌兮月表情有点无语。 北辰琰勾唇,嗓音磁性迷人,点头,“是,你说什么本王都信。” 凌兮月微微一愣,抬眸便望入一片深邃如夜空的双眸之中,那里亿万星辰闪烁,北辰琰淡漠口气说得调侃话语,但其中深处是毅然决然的认真,像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两颗同样孤寂的灵魂相撞,便是死生不渝的相随相伴! “再过两日我们就成亲了,都准备好了吗。”北辰琰瞧着怀中少女。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凌兮月瞬间冒火,像是头小老虎般张牙舞爪,一把抓住他胸前衣襟,扯过来,“你怎么能这样,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说过要成亲了?” 莫名其妙被订婚也就算了,这成亲总不能也不征求她的意见吧? 北辰琰俊眉诡异一扬,“你忘了我们那晚?” “又是哪晚?”凌兮月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能不能好好说话,搞得好像他们真的已经有了什么一样! 马隆尴尬一咳,给对面还呆头呆脑杵那的穆西一个眼神,赶紧退下。 这个,人小两口要讨论一下类似谁上谁下这样的问题,他们还是回避的好。 可能是在春猎宴,皇家围场被魏田不小心撞破,并‘大为宣扬’的那晚,给这属下们的印象太深刻了的原因,北辰琰已洗不掉自己被凌兮月‘强上’的形象了。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一旦! “想不起来便罢,总之本王问过,你也应承了,这事便定了,事已至此,没得商量。”北辰琰下颚优雅高抬,那颈部曲线漂亮的似流水勾勒,殷红薄唇嚼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凌兮月瞪眼,“没见过你这样耍无赖的,独裁啊你。” 见他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心中又不由得怀疑,难道她真的答应过? “现在见到了。”北辰琰回她一眼,口气带着溺爱无奈般的威胁,一字一句清楚明白道,“现在,乖乖回去,好好准备,也别想着开溜,不然逮回来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其他的事情可以商量,把这小家伙娶过门,可不能耽搁。 他伸出一根手指,修长玉净,在凌兮月眼前摇了摇,“想都别想。” 那低缓的口气,霸道到了极致,反而显出几分柔情婉转,薄唇绯红妖冶,像是一头嗜血的猛兽,要将眼前少女吞入腹中,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气息。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凌兮月咽了咽口水,默默松手,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算你狠。” “你们谁送王妃回去。”北辰琰精壮身躯朝大椅后背一靠,好整以暇盯住怀中少女,朝守候在观景台边上的两人开口,口气悠然意味深长。 凌兮月无语白眼。 这是还不放心,要将她押回去? “属下去!”马隆和穆西异口同声。 “我去。”穆西皱眉。 马隆不认,“那不行,我先开口的!” “去护国侯府的路我熟。” “我也熟啊!” …… 两人竟像斗鸡一样,在那低声暗掐了起来。 凌兮月揉揉眉心,从北辰琰怀中起来,举步离开,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放心,丢不了。” 马隆和穆西对视一眼,快步跟上。 还是两个人护送比较安全! “?” 北辰琰落单。 夜微凉,湖面都起了些许薄雾。 北辰琰眸光幽冷,盯着那宫灯闪烁的湖面一阵失神,一个人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乾清殿去,脚过无声,绣纹精致的袍角无风轻飞而起。 “参见离王殿下。” 宫人太监下跪,一路过去自是畅通无阻。 北辰琰是整个天临王朝,唯一一个见皇帝不用提前请示的人。 “琰儿?”正在批阅奏折的天临皇听得声响,朱笔顿住。 御前大监推开殿门,躬身,“拜见离王。” 北辰琰提步入内,面无表情。 “琰儿,你来了正好,朕正准备差人去找你。”天临皇搁下御笔,从龙案后走出,虽已人至中年,但那张脸依旧硬朗凌厉,还多了一份沧桑沉稳,但此时还有一种难得一见的严肃。 说兵临城下也不过如此…… 北辰琰站在大殿中央,冰眸淡淡。 “朕有事和你说。”天临皇走至儿子身边,面沉如水。 “正好,儿臣也有事要向父皇禀告。”北辰琰终于开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天临皇听得这难得的一声“父皇”,严肃深沉的眸子微动了下,凌厉的眸光不由自主柔和了些,连带着浮于表面的怒色,也跟着沉寂了下去。 北辰琰继续道,“下月初二,社日,是儿臣大婚之日……” 谁知他还未说完,便被天临皇厉声打断,“你不能和凌兮月的成婚!” 第96章父子成仇! 北辰琰眸光骤寒,一眼扫过去。 “朕不允你和凌兮月的婚事!”天临皇再度强调,口气是前所未有的肃然,完全没得商量。 北辰琰不由得一声冷笑,冰蓝色的眸子瞬间沉若深渊,拂袖一挥,负手而立,口气也强硬起来,“兮月本王是一定会娶,至于皇上你来不来,就由你自己决定。” 毕竟父子一场,北辰琰也不想在自己大婚那日不安宁,本是准备放下心中的芥蒂,来请天临皇,也能给凌兮月给护国侯府更好的交代,却没想得到这样一句。 父子两个当即翻脸! 可天临皇这一次,却不似从前对儿子退步纵容,一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 他沉眉冷目,“琰儿,其他的事情可以商量,但此事你就听父皇一句,除了凌兮月,天下还有千千万万女子任你挑选,总之朕是绝不会允你娶她的!” 之前是他金口玉言赐的婚,本想着即便是一个平凡,甚至于痴傻丑陋的女子,只要琰儿喜欢便好。 也不过是一个妃位,更何况她背后还有护国侯,也有助于琰儿的将来,后面在春猎宴上,他见凌兮月聪明机灵,不似小时候痴傻癫狂,心中更乐见其成,将来辅佐琰儿,他也更放心。 却没想到,这招来的不是辅君贤妃,而是一个祸国妖女! 千里封地都可随便抬上赌桌去赌,这以后还有何事做不出来? 这还不是最让他担心的,最让他担心,甚至于惶恐的是,琰儿对凌兮月的态度,完全是没有原则的宠爱!甚至连全部身家性命都可以交付。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这凌兮月能让琰儿失去理智,迟早会害死琰儿的! “琰儿,听父皇的话,这个女子万万娶不得。”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拗脾气,天临皇态度强硬之余,又放软了口气。 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样的态度简直是可以用低声下气来形容。 其实凌兮月刚干的那事,马隆是最直接的反应,本来就是个人都会腿软,更何况是北辰景过来禀告,哪会让他们好过?自然是还添油加醋。 天临皇听得差点掀了龙案! 不过好在毕竟是一国之君,久居高位,这点抗压能力还是有的,事已至此,也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当时才没立即派人去将赌局搅乱,只能静观其变。 虽然事后也得大监回禀,凌兮月赢了赌局,可天临皇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旁人或许会激动欣喜,因为他们看见的是天临王朝又多了数百里沃土,但天临皇看见的,却是自己儿子对一个妇人,一个还未成妃的小女子,托付江山。 如今便已到此地步,以北辰琰对凌兮月的宠爱,将来必是后宫之主,干涩朝政,惑乱纲纪,岂不天下大乱? 这对绝对的君主皇权来说,是大忌! “其他的事情可以商量,但这件事情,皇上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北辰琰也摆明自己的态度,那银色月牙面具在宫灯映照下,闪烁出森冷光泽。 “琰儿!”天临皇真是头疼,苦口婆心,“你怎么就不懂父皇的良苦用心啊,你的将来,绝对不能因一个女子徒生事端,更不能因为一个女人,乱了分寸。” 天临皇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期望,绝不是一朝一国王爷了之。 北辰琰看过去,深邃冰眸微眯沉寂,只回了一句,“是皇上你不懂。” 若连自己心爱女子,一人尚且都不能护,谈何护这江山万里,无上皇权要来又何用? 此时没了皇帝臣下之分,父子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那两张脸还有那么两三分相似,空旷华贵的大殿凛风阵阵,空气中都流动着浓浓的火药味。 好说歹说不成,天临皇怒火上涌,“你是想抗旨吗!” “抗旨又如何!”北辰琰眸中寒光如刀剑出鞘,冷冷甩出句。 “你!你——”天临皇气得手都哆嗦起来,颤手指向儿子,还第一次对他发这样大的火,嗓音几乎是咆哮,“北辰琰!你放肆!别以为朕不敢动你!” 北辰琰忽然一笑,笑意带出些许鬼魅来。 他嗓音低哑,缓缓的转头望向天临皇,一步步逼近,“当然,有什么事情是皇上你不敢做的,不如也像烧死母妃一样,一把火将本王烧死?” 天临皇对着那双和心爱女子一模一样的幽蓝色眸子,心中猛然大骇,连接后退数步! 原本守候在殿门处的大监也顿时一哆嗦,也不亏是久在御前伺候的老人,很见机,下一刻,赶紧挥手让宫人将殿门合上,出去之后,连守候在外面的侍卫都挥手驱散开。 老太监也哆嗦着站远。 这宫中禁忌,已有十几年无人敢提! 恐怕也只有离王殿下,敢去踩了陛下这个痛处。 也只有离王殿下去碰了,不会人头落地…… 当年的云妃,也就是北辰琰的母妃,虽为一介民女,却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宠冠六宫,怀胎十月的她,只待一朝分娩便可封为皇后。 谁料突生变故,云妃产子时却双眸现出冰蓝异色! 跟着诞下的麟儿,也就是北辰琰,亦是天生冰蓝双瞳。 众朝臣惶恐,认为云妃是妖孽,群起进谏,让天临皇将云妃斩首示众,以正朝纲,安民心。 天临皇极爱云妃,即便她被认为妖孽,也百般维护,扛着群臣反对,最后只能封尉迟大将军的孙女尉迟蓉为后,换得尉迟将军的支持,又接连纳了数名重臣之女为妃,才平息朝廷各方势力,保住云妃一命。 可这样的平静只维持了三年时间。 还记得,那一年,西北大旱,紧接着瘟疫肆意蔓延,所有的矛头再度对准皇帝后宫,道有妖孽在君侧,迷惑君上,导致天降灾难于天临。 一时谣言四起。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天临皇才登基不久,本就根基不稳,虽有耿直不阿如护国侯那样的一帮老臣支持,也抵不住天下百姓哀求,众多朝臣死谏。 最后,一把大火,将云熙宫夷为平地! 曾经宠冠六宫的云妃就那样香消玉殒,在那一把大火之中尸骨无存! 那时北辰琰才三岁,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母妃,被活活烧死,却无能为力,而自己的父皇,为了那帝位龙椅,还在瞻前顾后摇摆不定,无法决断。 那是怎样一种绝望? 这就是父子成仇的原因! 第97章风雨欲来! 那日之后,天临皇便一下病倒,整整罢朝一月有余,病愈之后,对儿子北辰琰倾尽全力呵护,小心翼翼唯恐再出差错,奈何北辰琰并不领情。 也是三岁那一年,他自己去了军营,孤身一人。 众朝臣似乎也意识到他们的行为有些欠妥,没再步步紧逼,再说稚子无辜,也是货真价实的皇室血脉,从此,这件事便成了整个皇宫的禁忌,无人敢再提及。 特别是北辰琰的强势崛起,更无人敢去触这尊杀神! 时隔多年,听着儿子那字字针刺刀扎般的指责,天临皇接连退后数步,迎着那与心爱女子一模一样的眸光色彩,心脏依旧一阵抽搐剧痛,“云儿,不是朕,不是!” 他摇头,此时已有些分不清,“琰儿,你相信父皇,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没有你的命令,谁敢动皇宫一草一木!”北辰琰双眸之中迸出刺骨的戾气,墨发无风自动,克制不住浑身黑暗气息涌现,犹如来自地狱的魔,“母妃被活活烧死那一幕,本王至今如在眼前,午夜梦回,你可能安睡!” 天临皇面色惨败,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鬓角的银丝都在颤抖。 夜不能寐,锥心之痛,如何能忘? 北辰琰闭眼,深深一口气。 偌大的宫殿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北辰琰才完全平复下来,睁开眼,眸光恢复沉寂一片。 他再度开口,语气淡淡却毅然决断,“本王今日过来,也顺便告知皇上一事,凌兮月本王不但要娶,而且,终此一生本王都只会娶她一人。” 母妃的惨剧,他绝对不会允许,再发生在自己心爱女子的身上! “荒唐!”若说触及心底痛楚,天临皇已有些动摇,那么听到这一句,他便誓死也要反对到底,疾言厉色,“琰儿,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他听错了,还是他这个儿子为了一个女人,真的已走火入魔了! “再清楚不过。”北辰琰回以几字。 天临皇失望摇头,明言,可谓是痛心疾首,“琰儿,现在你可以任性,但将来你要继承皇位,后宫是平衡整个朝堂乃至于天下的最佳方式,可由不得你的性子。” 果然,太子只是个幌子,只是天临皇为爱子竖起的靶子,他从始至终,属意的皇位继承人都是北辰琰,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北辰琰的将来铺路! 也不得不说,天临皇虽有负云妃,但对于这个儿子,是真的疼爱。 北辰琰冷冷一回,“那是你的方式。”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你看这普天之下,有哪个皇帝只有一妃一嫔?”见儿子冥顽不灵,天临皇怒不可遏,直言道,“朕今日就把话撂在这里,这天下和凌兮月,你只能选一个!” 他就不信,这小小一个女子,还能翻了天去! “这天下和兮月本王都要!”北辰琰直言相对,“还有,也请父皇你明白一件事情,那是你的天下,用母妃鲜血换来的天下,本王从来都不稀罕。” 北辰琰有野心,而天下之争,天临王朝众皇子之中,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从前的他,冷心冷情只为权倾天下,让世人看看到底是祸世的妖孽,还是江山的霸主! 而如今,这野心是建立在和心爱女子携手进退的基础上,就如北辰琰所说,最凶狠的狼,要不孤独一生,若认准了伴侣,就是一辈子,不离不弃。 天临皇伸手捂住胸膛,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直跳,瞬间是气得头昏眼花,真怀疑再继续下去,自己会不会被气晕过去。 这么多年他呕心沥血筹谋,就得到了一句不稀罕? “皇上来也好,不来也罢,两日后的婚礼,都会如期举行。”北辰琰不再多说,丢下这样一句话后,快步走出乾清殿,外面宫人跪了一地,见北辰琰那脸色,一个个胆战心惊。 宫门一开,一合。 华丽炫目的宫殿再度寂静下来。 天临皇胸膛依旧在剧烈起伏,悲恸,神伤,愤怒,不理解……各种情绪在苍厉的眸中交织,他唇瓣都抿成了一条直线,此时盯着儿子离开的方向,久久挪不开脚步。 不行,这凌兮月,琰儿一定娶不得! 这个女人会坏了琰儿的大事! 皓月当空,夜色撩人。 这天清星明,乾坤朗朗,不难推断这两日一定是好天气。 而此时,凌兮月正在去往云雾山的路上,对乾清殿中爆发的父子大战丝毫不知,更不知北辰琰为了她,让那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几乎到了濒临决裂的地步。 “小姐,你这大半夜的偷偷摸摸出来,不怕离王殿下以为你逃婚,把你逮回去啊?那可就有点丢脸了啊。”马车内,秋兰端坐在边上伺候,想想觉得好笑。 这才多久前,她还愁小姐整日就知混迹江湖,吃喝玩乐,做生意,玩兵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呢,这一转眼,小姐竟真要嫁人了! 像是做梦一样,她都还没回过神来…… 凌兮月侧躺在马车内,伸手顺着小雪那缎子似的毛发,唇边溢出一抹柔和笑意,“保存的越久,黄金神草的药效会越低,事不宜迟,这几天我得将解毒丹制出来。” 只是还差几味药材,她正好也回云雾山一趟,安排点事情。 “是是。”秋兰连连点头。 对离王殿下的事情,小姐真是比什么都上心。 凌兮月捏着小雪的一小撮毛,眸光微深,“这些日子各方都有些不安宁……” 四国会面的春猎宴刚结束,西陵墨谦就在这个时候来天临,真是单纯游山玩水,两朝交流? 云雾山,九重殿。 深夜,一轮圆月高悬墨空。 皎洁的光芒映得整座山峦犹如神女一般,高高在上,圣洁无暇。 其下江河流淌,水雾朦胧而起,混着山涧云雾,犹如给这片山峦蒙上一张薄薄的面纱,神秘莫测。 “吼——” 一声虎啸,响彻山岭! 第98章九重天上! 小雪恢复得很快,有凌兮月的灵丹妙药,再加上它本身的血脉强悍,奄奄一息的它就这么三两天的时间,便已生龙活虎,此时来到云雾山上,更似龙归大海。 一声兽吼贯彻天地,已颇具王者之风! 云山雾绕,九重天殿。 大气古朴的阁楼盘踞于悬崖峭壁之上,侧面的窗,犹如一幅展开的横幅巨画,往下便是万丈深渊,从这里看出去,可见整个天临京都轮廓。 绝顶之上,一览众山小。 “属下拜见令主!” 恭敬叩拜,整齐划一。 奉九重天殿令之召,天下阁,玄医阁,地煞阁,神机阁……四阁之中的重要人物,汇聚一堂,不过十几二十人,却都是江湖之上随便跺跺脚,便能震慑一方的大人物。 白衣少女水袖轻拂,坐上高位。 鬼面妖邪,浅笑肆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傲然尊贵,自信优雅,从骨子里透出,那是任何人都难以临摹的气质气场,仿佛与生俱来。 天生的王者! 而她的脚边,守候着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猛兽,乖乖匍匐在那,一双野性难驯的碧眸却仿佛带着打量审度,睥睨下方,额头上的标记似一簇火焰燃烧。 萧九君,梅三娘,冷枫……除了痴迷锻造兵器的向易天,都在此列。 这次还有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九重天殿之主,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忠心耿耿效力多年,成为了四阁之下绝对的心腹,才得到踏上九重天的资格。 倍加珍惜! 他们的反应和姜毅如出一辙,欣喜激动之余,也万万没想到,他们的主子,会是一个四十五岁的少女! 至于其他的,不多管,不该他们知道的,更不多问。 这也是九重殿最基本的规矩! “近来如何。”凌兮月常规询问。 梅三娘扭着水蛇腰上前,面庞风韵犹存,“小姐,玄医阁一切如常,这两个月,在天下四国增加分阁二十有余家,在龙翔王朝和天澜王朝,也有所进展……” 有条不紊做着例行汇报。 玄医阁之前,只是霸占了天临王朝的医阁,药馆市场,但近两年的迅猛发展,毫无疑问,如今的它已经成了一个横跨天下的医学组织,学徒遍布四国三朝! 不过在其他国家,还是不如在天临一枝独秀,所以还一直在扩大。 凌兮月点点头,眸光转向另外一边。 “基本妥当。”萧九君狐狸眼中自信飞扬,骨扇轻敲手心,随后转口又道,“只是龙翔王朝那边最近出了点状况,和那边的合作没有谈拢,不过只是一点小问题,主子放心,很快便会解决。” 天下阁自不用说,发展势头比玄医阁更为强势。 早在三年前便已登顶天临王朝第一商号,货真价实的富可敌国,这几年着重将势力向外扩展,到如今,已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商号组织,此时此刻,已经到了想让人忽视都难的地步,也难以避免与各国朝廷都有了牵扯。 这么大的一块肥肉,相当于一个巨大的资金宝库,谁不想拉拢,谁不会觊觎? 即便是一国皇帝! 最重要的,商号金库只是浮于表面的东西,这亦是一张巨大的情报网! 凌兮月微动了下眉梢,思忖少顷后开口,“在龙翔王朝的分阁事宜,暂时先搁置。” “主子?”萧九君有些不解。 如此好的机会,打铁还要趁热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天下阁最近风头太盛,先沉一沉,将现有的实力巩固好,扩展之事从长计议。”凌兮月纤指在大椅扶手之上有一下没一下轻点,“以不变应万变,最近各国都有点不太安分,天下阁发展太快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尾大不掉,一朝有误就会分离崩析,若想长远切忌急功近利。” “小姐思量得周到。”萧九君颔首。 “对了,上次让你查的东西呢。”凌兮月想起。 萧九君从怀中拿出一小叠卷宗,递交上去,“正如小姐所料。” 凌兮月快速翻了下,绯红唇瓣随即微微扬起,呵一声,“果然是他!” “神机阁?”凌兮月卷起手中之物收好,眸光一转,望向另一方的中年男子。 姜毅拱手上前,“前些日子,龙翔王朝和天澜王朝,都向向老发来拜帖,应该和前两次一样,有意和神机阁合作,其中不乏一些朝廷官员,向老通通回拒了,其余一切如常。” 向易天此时还在天临京城的神机阁分楼,钻研凌兮月给他的宝贝图纸,不得空,也正好给了姜毅一次机会,这也是他第一次到九重天上,亲自向凌兮月禀告。 心中的激动,到现在都没平复下来。 神机阁锻造天下神兵,可以成为一场战役胜败的关键所在,哪个朝廷不想与之合作? 向易天若是肯点头,恐怕到那个国家,都是至少官拜国师的地位! 奈何他油盐不进,完全就是个不开窍的铁疙瘩…… 其实准确一点的说,神机阁坚决执行凌兮月的铁令,不与各大朝廷瓜葛,这也是它一直都独善其身的原因之一,若没到傲视群雄的地步,低调发展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还有就是近些日子,江湖上出现了一些神机阁的仿制兵器,不过属下奉向阁主之命,已经在着手解决了,只是一些扰乱市场的小喽啰,不成气候。”姜毅如实汇报神机阁的近况。 “嗯。”凌兮月淡淡点头,随后一唤,“冷枫。” “主上。”冷枫上前,“最近天临京都都很平静。” 凌兮月眉头微锁,略作思量,然后决定,“召回天临京城的所有杀手,在天临地煞阁分楼待命,暂时不接任务,还有给我加派人手盯紧西陵墨谦,直到他回朝为止。” 越是平静,越不能掉以轻心。 西陵墨谦不是一个会吃哑巴亏的主,这一次她让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他若想闹她的婚宴,她也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回去! “是——”冷枫持剑合手。 “西陵墨谦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一切小心,切勿轻举妄动。”凌兮月难得多叮嘱一句。 瞧着主子眼中的谨慎,鲜少如此,冷枫更不敢掉以轻心,“是!” “萧九君。”凌兮月眸光幽冷。 萧狐狸立刻上前,“属下在!” “龙翔王朝天下阁的事情,你传信过去……不。”凌兮月微一眯眼,一瞬间思及什么,微顿了一下之后,口气一转,“我要你亲自过去一趟……” 萧九君对上主子那深邃眸光,定定点头。 这家伙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办起事来却绝不含糊。 九重殿最上层的会见,持续整整两个时辰,直到晨光熹微时分。 还只是最简单的交流汇报,第一次拜见凌兮月的下属,便已见识到了这个少女的决断手腕,也彻底理解,为何会在短短七年时间里,将一个默默无闻的势力发展成如今江湖的霸主! 诸多见解,胸中格局,皆非常人所及! 第99章美色误人啊误人! “先就这样吧。”凌兮月揉揉发疼的眉心,望了眼窗外,那里已现鱼肚白,随后回眸看向美艳妇人,“三娘,立刻吩咐人将炼药堂整理出来,我马上要用。” “小姐……”梅三娘看着少女疲惫的模样,迟疑,“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小姐几乎是三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这哪有点新娘子的自觉? 凌兮月合眼,小眯着,挥手让她去,“没事。” 不把解药炼出来,她始终不放心。 “是。”梅三娘转身离开。 其余各阁也躬身退下,有任务在身,各司其职。 又是一整天,凌兮月踏出炼药堂大门的时候,已是落霞漫天,回到天临城内时,天幕已漆黑一片,她没有回护国侯府,直接先去了离王府。 今日的离王府,与往日大相径庭。 原本黑白灰基石为调,凛然威严,性冷淡系风格的府邸,被烈火似的红绸喜灯晕染得绚烂夺目,就似极夜乍亮之时,天边的火云绯然,乍一看去,宛若神殿。 “快,动作都麻利点!” “这里,这里快挂上去。” “人呢,这处的喜字怎么还没贴!” 在外面都可以看见有丫鬟仆人奔走,忙碌操持,是从未有过的热闹。 可怜魏田已被罚成守门将多日,一见到那马车上下来的少女,微愣之后,赶紧过去迎接,“属下拜见王妃。”殷勤询问,“王妃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明日就是王爷和王妃的大婚之日,这小祖宗怎么现在来了? “拜见王妃!”一行十几个护卫也赶紧单膝跪下,恭敬迎接,不敢有丝毫怠慢。 可以见得,凌兮月在这帮属下中,真真已是‘凶名远播’。 “王爷在吗。”凌兮月自顾自往里走,熟门熟路一般。 魏田乐颠儿颠儿点头,跟在后面,“在,在。” 入目一片绯红热烈的色彩,凌兮月迈进去的步子都顿了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明天就要成亲了,还有这会儿自己急匆匆的过来,怎么感觉怪怪的。 搞得她很心急似的? 额…… 这就有点尴尬了。 不过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没有回去的道理,凌兮月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王妃,王爷在里面,您自己进去吧,属下就先告退了。”魏田呵呵一声干笑。 他这一次学乖了,将凌兮月带至北辰琰的寝殿的外院,便识趣退下,丢下这一句后,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他可不想再体验一下北辰琰发起火来是什么感觉。 这家伙上一次在春猎场误闯营帐,被北辰琰一声怒斥,到现在都还有心理阴影呢。 凌兮月瞧着魏田古里古怪离开的背影,微一挑眉。 但她也没多想,提步便往寝殿内去。 刚走入外院,凌兮月勾唇一笑,想吓北辰琰一吓,于是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的靠近他的寝殿,脚步踩下的响动,比树叶落地还要清浅,似一只狸猫悄无声息。 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丝毫响动,有水雾弥漫而出。 凌兮月疑惑的眨眨眼,连带着呼吸都瞬间屏住,一个漂亮干净的侧身旋转,就一步靠近了殿门,背靠着,做贼一般,眸光从虚掩着的殿门看进去。 却没想到,让她看见如此劲爆的一幕! 她也总算知道,为何魏田的表情会那么奇怪了。 乌黑的地上,男人的檀黑的衣袍随意丢落,外衫,腰带……还有内里的衾衣,另外一侧,朦胧而起的水雾,却丝毫掩盖不住那温池之中,浑身赤裸男子的丝毫潋滟光华。 染雾的墨发,黑暗妖精般的面庞,修长的脖颈,性感的锁骨,肌理分明的小腹线条……如渡了蜜糖一样闪烁着细碎钻石般光泽的小麦色肌肤! 完美到极致的美男沐浴图,只看一眼,便让人头晕目眩。 怎么也没想到会撞到这样一幕! 真要命! 凌兮月还是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咕噜……” 这声音大的……绝。 男子微敛的眼眸唰的睁开! 那夺人心魄的冰蓝色彩,犹如一片汪洋大海,沉寂着亿万星辰,蹦射出极致的寒冽光芒,微顿了下后,冰雪消融,又缓缓流露出趣味揶揄,勾唇轻笑。 “哪个小贼,竟敢乱闯本王寝殿。”他一挥手,罡风裹着水花飞溅,地上的喜幔犹如云彩扬起。 凌兮月看得入迷,都还没反应过来,腰间骤然一紧,那绕成一条长龙的喜幔,便“哗”的破开殿门,准确无误的缠上她的纤细的腰肢,将她带上高空! 噗通一声,水花四射! 凌兮月惊呼一声,整个落入温池之中,浑身湿透,玲珑身材一览无余。 只是此刻满脸水花,一脸懵逼。 “小家伙,这么着急,一天都等不了了么。”男子烈火般阳刚气息扑面而来,那妖红的薄唇已至她耳畔,一丝不挂的赤裸胸膛贴在她湿透的娇躯之上。 瞬间似烈火灼烧,炙热一片! 凌兮月一噎回神。 这男人的裸样儿她虽然看过很多遍了,但还是那么让人心惊肉跳,再加上这张祸水级别的脸,她简直是完全没有抵抗力,连她都怀疑自己真的有这么色吗? 没有吧!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两世为人,俊男她见得太多,火爆身材更是不少,但她都仅限于欣赏,唯独这家伙,让她根本没有心思来欣赏,满脑子只想睡了他! 这家伙才是一个顶级的祸水! “小家伙,想什么呢,这么认真。”北辰琰瞧着一直盯着自己的小丫头,失声一笑,低低的嗓音被水雾熏得越发磁性迷人,修长的手抚上少女纤薄的肩头,温柔缱绻。 凌兮月一咳清醒过来,闭眼。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北辰琰有些好笑的摇摇头,伸手就要去扒凌兮月的衣衫。 “喂喂——”凌兮月赶紧护住自己的衣襟,“别闹啊,我找你有正事。” 差点什么都忘了,美色误人啊误人! “不急……”北辰琰笑笑。 凌兮月手腕一绕,挡住他那乱动的手,狠瞪了他一眼,见他停下来,才伸手下去在自己身上一阵摸索,随后拿出一个透明的小药瓶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里面的东西,似乎融化了的黄金液体流淌。 “这是什么?”北辰琰侧眸看去。 凌兮月小脸明媚似带着光一般,难掩高兴,眸中跳跃着兴奋色彩,“这是我用黄金神草提炼出来的药液,万用药液,能一定程度上抵抗你体内的奇毒。”她伸出三根指头,笑眯眯道,“不出意外的话,至少三年之内不会再发作!” 那金色流动的色彩,在水光潋滟中被映得美轮美奂,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细碎光芒来。 北辰琰抿唇,眸光定定落在少女那神采奕奕的小脸上,一动不动。 第100章倾世大婚,嫁!(一) 凌兮月伸手拔了塞子,打开,瞬间一股清香溢满整个寝殿。 “这可是耗费了我整整一天的时间,融合了上百种益身的良药,为了祛除它里面的毒素……”她眉飞色舞,说着说着发现北辰琰好像对这东西似乎一点都不感兴趣,眼神就直勾勾的盯着她。 “怎,怎么了……”凌兮月眨眨眼,不自觉的伸手抹了一把脸蛋儿。 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话音尚未落句,凌兮月腰间一紧,被男人健硕的胳膊勾着,整个撞入他怀中,那凶狠的力道,撞得她胸膛都一阵生疼,似要将她揉入骨血之中! 凌兮月反射性的赶紧护住手中的药液,高高举着,惊呼,“小心洒了!” 这是怎么了? 她也这才察觉到,北辰琰有点不正常。 “兮月……”男人泛凉的薄唇在少女耳畔喃喃,“兮月。” “嗯?”凌兮月应一声,就那样乖乖让他抱着,一动不动。 也不知为何,这会儿会突然觉着,这个外人眼中冷血冷情,似乎从来不会受到伤害的男人,就像一只脆弱的小兽。 他需要她! 凌兮月从未像这一刻,感受得这么清楚。 北辰琰感受着怀中少女如此真实的温度,那张惊艳了时光的俊脸之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安然,舒心,更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决绝。 这是他的兮月,他一个人的! 这样的她,又如何能让人不爱? 如果最初的相遇,是一眼万年,冥冥之中终于完整找到了另外一半的潜意识情愫,那么现在,一点一滴的信任,关怀,慢慢累积起来的,就是天上地下生死相随的悸动情深。 这一刻,比什么都真切。 他有什么理由放手! 许久之后,北辰琰才松开凌兮月,修骨玉净的手指伸出,略带薄茧的指腹扫过她眼下的乌青,嗓音醇厚,温情脉脉,“为了这东西,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吧。” 这小家伙,怎么能这么让人恨不得疼到骨子里去! 凌兮月心中一动,原来如此,这个时候,他想到的依旧是她。 这个男人,为何总能带给她感动,哪怕如此细微。 “别人来炼我不放心,你的情况我比较清楚一点,再说这东西只此一株,坏了可再难遇见。”她嗓音浅浅淡淡,只平铺直述的解释了两句。 北辰琰健臂往下去,将她打横抱起,从水里抱出来。 水花翻腾的声音响起,从男子肌理匀称的双腿滑下,他赤着脚,踩着温池玉石雕砌的台阶,抱着怀中少女,稳稳的一步步往不远处的宽敞大床走去。 “睡吧,我就在这守着你,哪儿都不去。”男子醇厚磁性的嗓音,似世间最美妙的催眠曲。 凌兮月昏昏沉沉,竟真的在他怀中睡去,放松警惕,全身心的交给这个男人,最后云里雾里,还迷迷糊糊的喃喃,“药,你记得用药……” 北辰琰颇为无奈一笑,拿过她紧紧握在手中的药液。 那上面,还余有少女掌心的温度。 男人唇畔溢满温柔弧度,似乎能清晰看见那双眸中冰山融化的痕迹,眸光灼灼盯着床上睡颜安详的少女,情不自禁,再度露出一个温柔笑意。 这一幕若是让旁人看见,准瞪掉眼珠。 杀伐决绝,冷面修罗离王殿下,也会有看着一个人,一直傻笑的一天? 就那样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北辰琰又将凌兮月的靴子脱下,给她拿了自己的干爽衾衣换上,抱着那小小的一团浅眠温存许久之后,才她送回护国侯府去。 虽然意犹未尽很是不舍,但这新娘子,可不能自己跑了来。 也是第一次,北辰琰会为了一个人,注重哪怕一丁一点形式上的东西,不想委屈。 翌日,天高云阔。 初夏的风,温暖适宜。 凌兮月大清早,还在床上,便被秋兰扯了起来折腾。 整个天临京城都好似感受到了这热烈的喜庆,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议论这一场盛世婚典,欢天喜地,各国各朝前来拜贺之人,更如过江之鲫。 “听说,离王殿下可是用半副皇后的仪仗,娶这兮月郡主。”有女人羡慕不已。 更有女子心碎了一地,不服气,“这凌兮月到底有什么好啊 ,长了一副鬼样,若不是会投胎,有护国侯老爷子爱护,离王殿下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啊。” “就是就是!” …… 在天下女子的心中,北辰琰就是高不可攀的天神!而凌兮月还不如她们呢,除了有个好身份外,整个就是一团糟,就这样的一个女子能得到北辰琰的万千宠爱,她们为何就不可以? 甚至于一下子觉得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也拉近了距离! 不过羡慕也好,嫉妒也罢,又或者是咬牙切齿的恨,北辰琰要娶凌兮月为妃已成事实。 天边,万丈霞光犹如仙女挥开的彩绸,沉寂了一夜的光芒,都在这一刻瞬息绽放,薄薄的阳光洒落,将京城的殿宇楼阁镀上一层金色。 整个皇城换上红妆! 热闹的气氛弥漫而出,感染了盛京的每一个角落。 一团团艳红似火的鲜花,缀满了道路两旁,熏得整个京城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几乎跟着醉了去,清晨的露珠滚落,鲜红欲滴的色彩,与中间铺呈的火红地毯交相辉映。 偶有清风吹过,纷纷扬扬的花瓣似雨洒落,宛若仙境。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各式各样的彩灯红绸挂满了楼角飞檐,不仅仅是离王府和护国侯府,整个皇城京都好似披上了火红的嫁衣,在一夕之间被装扮得焕然一新。 每一处细节,都能感受到,那个宛若神祗尊贵无双男子的真情实意。 这盛况,真是羡煞天下女子,虽说只是半副皇后仪仗,但就算是封后,怕也是没有如此大的阵仗,已到百姓奔走相告,万人空巷的空前地步。 当然,其中也不乏看‘热闹’的。 最重要的是,那浩浩荡荡迎亲的队伍,会绕皇城中央巡游一圈,这可是皇帝封后才有的待遇,众人不得不感慨,如果真的只是给护国侯府的面子功夫,那未免也太夸张了点! 京城一处酒楼,外面热闹的红色海洋,迎亲的队伍犹如长龙过境,酒楼的包间里面,却一片风霜,仿佛能感受到风雨欲来的乌压压一片,沉闷至极。 “景……”白玉卿眸光颤颤的望着对面喝闷酒的华服男子。 现在,他真的有些不明白了。 第101章倾世大婚,嫁!(二) 旁边另外一个公子哥开口,“景,我说这大好的天儿,你拖着我们兄弟几个到这儿来喝闷酒是怎么回事,再说北辰琰大婚,今天可有热闹看,都窝在这里干什么,走走,上离王府去凑热闹。” 北辰景一横眼扫过去,“谁喝闷酒,本宫是高兴!” 他是高兴,凌兮月这该死的丑女人终于嫁出去了,以后也不会有人像苍蝇一样惹他烦心了,就让北辰琰收了这个祸害吧,看他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呵?”白玉卿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来,直接一语道破,“你看你那两条眉毛,皱得都能掐死苍蝇了,你也真是够高兴的,要是真高兴的话,走,管他的呢,不如和小爷我们一起喝花酒去。” “白玉卿!”北辰景一掌拍在桌子上。 “诶诶,看见没,恼羞成怒了。”白玉倾还真是不要命。 北辰景气急之下挥手一掌袭去,凛冽罡风袭人,手下茶几应声分裂,碎屑乱窜,惊得几个公子哥瞬间鸟兽散,白玉卿更是直接脸都青了,“我靠,你来真的。” 景是不是疯了? 北辰景英俊的面庞沉下,一言不发望向窗外。 白玉卿和旁边几个公子哥面面相觑,难以理解他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而队伍路过天下阁分楼的时候,那顶楼的雅间里,则又是截然相反的气氛。 “啧啧,真是没想到,我们小姐也会有嫁人的一天啊。”萧九君一袭纯白色的衣衫,摇着手中的玉骨扇,兴致勃勃的看着下面长龙似的队伍。 那欣慰模样,活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这话得来梅三娘一记白眼,“怎么说话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过她也是没想到,小姐会这么快便找到自己心爱之人,嫁做人妇,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而且她也看出来了,小姐对北辰琰事事上心,完全是倾心相待。 希望北辰琰不要负了小姐的一番情意才好! 毕竟北辰琰是一朝王侯,有太多的无奈之处,甚至于将来可能继承皇位,角逐天下霸主,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但既然小姐选择了他,他们这帮属下,也定全力辅助! “只是可惜了,不能去离王府好好喝一杯小姐的喜酒。”梅三娘笑得风情万种,扭头望向旁边的骚气男子,“对了,你什么时候启程去龙翔。” “今晚就启程。”萧九君瞧着下面迎亲的队伍,鲜少这般简简单单的一笑,干净纯粹。 这时有黑影闪过,雅间里多了一个人。 “嘿,稀客啊。”萧九君眉梢一转,再度露出那标志性的魅笑来,瞧着来人,“不过下次能不能换个方式,好好的有门不走,本公子这窗户都要被你翻烂了。” “你怎么过来了。”梅三娘轻笑。 冷枫斜了萧狐狸一眼,随后朝梅三娘一笑,“路过,估摸着你们在这儿,上来瞧瞧。” “是不是见本公子要走了,所以上来看看我啊。”萧九君狐狸眼笑成一条线,双手展开,作势就要去抱冷枫,“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 冷枫心中一阵恶寒,一闪避开,“当我没来。” 黑影一晃,雅间高阁内便没了人影。 “噗——”梅三娘不厚道的笑了。 萧九君满脸黑线。 迎亲的队伍,整整绕着皇城中央地段巡游了一圈,彩绸翻飞,花瓣似雨飘旋,所过之处,都沦为彩色的海洋,留有淡淡鲜花的气息,孩童打闹嬉戏好不欢快。 若非神羽军在两侧劈开道路,阻挡行人,全城戒严,恐怕是寸步难行。 直到落霞漫天时分,那迎亲的队伍才到离王府。 “林丞相,里面请,里面请!” “天祁使臣?快请进……” “请请!” …… 而此时的离王府前,更是人山人海,王府管家在门前招待,各位大将军都亲自披挂上阵,像守门的护卫一般,迎接各方前来祝贺的宾客,笑得合不拢嘴。 府邸外,更是聚会了无数看热闹的百姓。 只是周遭所有的一切喧哗,都掩盖不住王府门前的那抹颀长身影。 “这,天,不是说离王毁,毁容了吗……” “居然,居然没有!” “天啊——” 锣鼓喧天之中,糅杂着一片女子的惊叫声! 男人脸上已不见那银色面具,一张冷峻绝美,妖冶倾城的容颜,就那样完全展现在世人眼前! 此时满头黑发被火红玉冠松垮束起,散落下细碎发丝,完全展露出来的面庞轮廓,堪称完美,仿佛天工呕心沥血,以最精美的笔墨勾勒描绘而出的孤品。 面若刀削斧刻,眉锋似剑,鼻梁高挺若远山逶迤。 男子本就生得瑾美绝伦,此时穿着一袭火红色的喜袍,融化了他眉宇之间的冷厉,喜袍上纹着大团火红的精致刺绣,被落霞映照得斑驳生辉,将他整个人衬出一抹鲜冶的妖邪。 似暗夜中高高在上的王者神明,惑人心神,美得惊心动魄! 让男人无法嫉妒,让女人都自惭形秽,人不敢逼视。 当初的北辰琰,容颜初现轮廓,便被奉为天下第一美男,当之无愧,时隔数年,这一张脸再度显露在众人眼前,棱角分明较之从前更为耀眼夺目。 王者之姿,倾绝天下。 瞬息引爆一片尖叫热潮! 不少女子完全醉了去,或三五两个惊叫抱成一团,或双手捧心,晕晕乎乎,面泛桃花,若是能被这个男人正眼相待一次,就算是死也甘愿啊。 “我要晕倒了,快扶一下我。” “这么一张脸,怎么能忍心遮起来!” “这凌兮月怎么就如此好命,我真是不懂,离王殿下怎么就看上了她啊!”真的是嫉妒红了眼。 而这一刻,万里山河的光芒,都凝聚在他那深邃的冰蓝双眸之中,汇向一处,他瞧着那缓缓落下的大红凤顶喜轿,面上浮出浅浅的笑意。 这一笑,倾倒了山河,惊艳了时光! 那缓缓走出喜轿的少女,凤冠霞帔,艳红盖头轻若蝉翼,可以见得盖头下,少女的容颜若隐若现,如隔雾影,神秘朦胧,漫天霞光倾洒,却不及她身上的半寸光彩。 这一刻,天地之间所有光华都收放于她一身! 那烈火般绯红的嫁衣,将少女娇躯描绘得玲珑有致,金丝线绕绣边,长长的后摆,就似孔雀垂下的屏尾绽开,美得炫目,在它的映照下,周遭所有都显得黯淡无光。 华贵,炫目。 就算皇后的嫁衣,也不过这般吧! 凌兮月一步步来到北辰琰身边,抬头,隔着盖头薄纱,四目相对。 第102章倾世大婚,来客! 落霞沉寂。 乐音奏起,礼炮轰响。 在这一瞬间,“碰碰碰”无数烟花冲天而起,细碎炸开,仿若繁花绽放,绚烂的色彩甚至盖过了周围琉璃灯盏的光华,随后似流星雨般滑落,印得喜宴中众人脸上一片色彩斑斓。 好一场盛世烟火! 宾客就坐,都是各方权贵,朝野重臣。 京城各大酒楼的流水席都会摆下三天三夜,只要说上一句祝福语,便能尽情吃喝,就算平民乞丐,都能切身感觉到这一场盛世婚礼的喜悦。 让人十分惊奇的是,连天下阁旗下的酒楼茶苑都是如此,世人都道不愧是离王,面子果然是大,要知道天下阁从不和各国朝廷牵扯瓜葛。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战老爷子今日可谓是红光满面。 “护国侯,恭喜恭喜啊。”旁边有朝臣不停奉承巴结,或祝福恭喜。 “哈哈哈哈。”战南天坐至高堂上位,笑得合不拢嘴。 凌兮月母亲早逝,其父不详,战家唯一有资格接受她和北辰琰一拜的长辈,也就只有老爷子。 其实按理说,战南天也是不具备坐在这里的资格的,因为北辰琰的身份,皇子,王侯,能受他一拜的只有皇上和他母妃,所以只从这一安排来看,足以见得北辰琰对凌兮月打心底的维护尊重。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见,知道,这个女子,是他心尖上的人! “快看,那不是战云扬吗,连久不现身的战小侯爷,今天也出面了,不知这凌兮月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有离王殿下的宠爱也就算了,还能有这样好的家人。”一些名门贵女,将眸光落在了老爷子身边,那个英俊如初的男子身上。 虽已三十,即便坐在轮椅上,都丝毫不减男子身上的英朗贵气,隽秀风骨,惹得众多女子为之倾倒着迷,“这样看来,战小侯爷瘫痪之后便一蹶不振的传言,可不属实。” 这分明依旧是那个傲气飞扬的兵将天才战云扬! “来了来了。”战娉婷一身喜庆袍子,瞧见那大门处的两道身影,笑眯眯的兴奋不已。 北辰景,白玉卿和他的那一帮公子哥也到了,坐在下面的贵客席位上,融入在周遭这热闹喜庆的气氛中,被感染了般,一个个也嘻嘻哈哈笑得似花儿一样。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北辰景一脸阴沉,不过似不想输了气质一样,今日的他,穿着甚为华贵,一袭鎏金浅黄袍子,玉石镶嵌配带,头戴金冠,腰悬美玉,衬得原本就俊美非凡的他越发惹眼。 只是可惜,怎么也没想到,还是被现出真容的北辰琰秒成了渣! 宴上几乎所有女子的眸光,都追随着那一袭大红锦缎衣袍的男子而去,偶有空隙也关注了旁的去。 “景,你这是来参加喜宴,怎么一副丧脸,你小心被北辰琰一脚踹出去。”白玉卿笑着打趣他,作为表兄弟兼损友,他真是一刻都不忘关注北辰景的心情。 北辰景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句,“若非顾忌父皇,你以为本宫稀罕来参加北辰琰的喜宴?” “是吗。我看你挺稀罕的。”白玉卿还真是不给面子,瘪瘪嘴角如此说道。 “白玉卿。”北辰景嗓音压低到磨牙的地步,“你想找死吗。” 白玉卿缩了下头,这才闭嘴。 这年头,不能说实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吉时几乎快到了,却依旧不见天临皇的身影,瞧这情形,似乎也没有要过来的打算,别的皇子王爷成婚天临皇不到,倒也正常。 可以当今圣上对离王的疼爱程度来看,这怎么都有些说不通,要知道离王进宫看一次天临皇,他的心情都能一连好几天,所有朝臣都能感觉到。 怎么回事? 大家都有些疑惑。 丝竹声响,礼乐齐鸣。 吉时到。 连心红绸的两端,男女缓步而来,红袍锦衣男子惊世绝美,宛若神明,衬得他身边的女子身段越发娇小,亭亭玉立,气质亦如高贵女神。 可惜被盖头阻挡,瞧不清面容。 当然应该也没人期待那面容……谁都知道护国侯府的兮月郡主,简直是丑出了天际,恐怕整个京城上下都找不出几个能和她‘媲美’的存在。 “好啊……”护国侯瞧着朝他走来的外孙女,摸着胡须,老眼微红着连连点头。 没想到,在他有生之年,能看见兮月有个好归宿,即便是让他立刻死去,都无憾了! 战云扬亦笑着点头,和父亲对视一眼,俊朗的面容露出个欣慰的笑容。 姐姐,兮月要嫁人了,你看见了吗? 两道身影在战南天身前站定。 “吉时到。”司仪是王府的老管家,从小看着北辰琰长大,瞧见这一幕,那般配的两道身影,也不由得跟着抹眼泪,高兴得热泪盈眶,提声高唱,“新娘新郎,一拜天地。” 转身,躬身低首。 拜。 从此天高云阔,比翼齐飞。 “倒没想到,这两人看着竟挺般配。”白玉卿再度发出欠扁的声音来。 “一个嗜血妖怪,一个陋颜丑女,当然般配。”北辰景紧接着吐出煞风景的话语。 他双眸死死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竟希望那女子,可以像悔了自己婚约一般,也悔掉和北辰琰的婚礼。 若是这样的话,他,他还是可以…… 哎,他到底在想什么! 白玉卿无语,白了北辰景一眼,“你这小子这两天说话怎么总是夹枪带棒的,像是吃了火药一样。” “本宫一向如此。”北辰景不承认。 他怎么会承认,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整个脑子里都在想凌兮月那女人。 直到现在,北辰景都还是不相信,凌兮月真的会喜欢上北辰琰这个冷血无情的阎王,他一直都以为,凌兮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重新引起自己的注意,只是为了气他想退婚而已。 只是,没能如他所愿。 “二拜高堂——” 回身,弯腰低首。 少女低下的头,分外沉稳,目不斜视,即便隔着盖头,都似乎能感受到她一往无前的坚定眸光。 拜。 从此携手相伴,不离不弃。 “好,快起来快起来。”战南天真的是老泪纵横。 司仪高唱,“夫妻——” 只是话音尚未落句,便被忽来的一道女声打断,“不准拜!” 第103章倾世大婚,大礼! 所有宾客霎时飚出冷汗,纷纷抬眸顺着那声音寻去。 谁这么大胆,连离王的婚宴都敢来捣乱,真不想要命了吗? 只是瞧见来人,大家的眸子却齐刷刷跟着一亮,跟着一阵惊叹连连。 那红毯末端站着的女子,一袭黄衫,满头青丝只用一根木簪挽起,垂落而下,陪着浅黄色的发带,越发清秀绝美,她身形淡淡的站在那里,不失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傲然而立,还未开口便让人清晰感觉到了骨子里的高贵,从容,典雅。 简直人间绝色,更贵在气质超红尘脱俗,不似凡品! 只是刚刚的话是从她口中出来的吗? 北辰景和白玉卿对视一眼。 这是什么人? 随后暗自摇了摇头,明显两人都不认识。 “离王殿下英姿,果真名不虚传,这大喜的日子,小女子受人相托,不远万里,专程为离王殿下送上一份贺礼。”黄衫女子笑盈盈开口,一双眸子显得有些妖异,“希望离王殿下喜欢。” 北辰琰冰蓝的瞳孔微微一深,嗓音低哑,却难掩凌厉,“今日,来者是客,若来拜贺,离王府扫榻相迎。”他拂袖一声冷哼,负手而立,“若谋别的,本王定让你有来无回。” 谁料那黄衫女子微微一笑,似乎毫无惧意,只淡淡瞧了他身边的身影一眼,随后头也不回,轻勾了勾手指。 只是没想到,她的贺礼,居然是一个大活人。 大家一眼看去,却差点没又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得那款款走进的女子,同今天的新娘子一样,身穿一袭大红喜服,头发挽作妇人样,凤冠霞帔,只是未着盖头,一张脸完全露出在外。 黑夜里,衬得红灯暗影,似鬼一般吓人! 狰狞的疤痕皮开肉绽,让她整张脸都扭曲成了一团红肉。 再配上鲜艳的喜服,那模样真的和厉鬼没什么区别,越看越觉得诡异渗人,若非周围人多热闹,指不定有人会以为闹鬼而吓得屁滚尿流,撒腿而去。 而谁又能认出,这就是昔日受尽天下无数男子追捧的月神国第一美女,青木公主? 青木公主此时一步步,缓缓上前去,诡笑开口,“真好,能看见这一幕,真好。” 她痴迷喃喃,仿佛在自己的喜宴之上,“青木倾心离王殿下已久,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成为殿下的妃子,即便为奴为婢,本公主已经如此委曲求全,可殿下为何如此绝情。” 那指责的嗓音,如歌如泣,好似指责一个薄情汉。 “青木公主,本王再说最后一遍,此生本王都只会娶兮月一人为妻,你若知趣,本王立刻派人将你安稳护送回国,你若再胡搅蛮缠,也别怪本王不顾两国之谊!”北辰琰冷然一语,震惊四座。 只娶一人为妻! 不是妃,不是嫔,是妻子! 就算平民百姓尚且不能做到,北辰琰一朝王侯,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说不定以后……不管怎样,竟当众许下此等承诺,这简直是前所未有! 不管是真是假,能说出这样的话,足以震惊天下。 连那黄衫女子,都眸光轻颤,微微惊了一下,不由得再多看了北辰琰旁边的身影一眼,低低轻喃声,“有意思。” 这下她也真有些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子,能得北辰琰这等相待。 据她耳闻,这凌兮月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不——”青木公主双眸瞬间猩红一片,完全魔障,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一点公主的仪态,像是个市井泼妇一般,声嘶力竭,“那我算什么?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她!” 她凌兮月凭什么? 他到底凭什么凌兮月可以独占他的宠爱! 青木公主容颜被毁,对于一个极度爱美的女人来说,这人不人不鬼的样子,简直生不如死。 “穆西。”北辰琰修眉一蹙,深邃眸光闪出一抹极度的不耐烦,不再多说一句,抬手勾着身边少女的肩头,转身走回,头也不回直接道,“将人请出去!” “是——”穆西阔步过去。 这女人真该庆幸,今天是王爷和王妃的大好日子,不想见血,否则连他都不会手软,如此不要脸的女子,还是一国公主,也真是让人涨见识。 几名神羽军紧跟着走出,朝两人过去。 黄衫女子笑着举起手,不慌不忙,虚空挥了挥,“青木公主如此痴心,殿下怎能这般无情呢。”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几十道黑影从天而降,将黄衫女子和青木公主护在中间,落地无声,不难看出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周遭顿时响起一阵唏嘘。 有备而来,现在就再明显不过,这的确是来砸场子的! 北辰琰眸色一下便冷了下来,绝美的面容沉静如水。 穆西眸光一凛,招手。 “哗哗哗哗!” 整齐步伐,盔甲摩擦的脆响。 上百神羽军从不知名的角落涌现而出,只几息时间便将一行人包围其中! 即便是今天这样的日子,离王府的守卫都没有丝毫松懈,甚至于更为谨慎。 气氛瞬间变得紧迫,双方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周围席位上的宾客,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没想到真有如此不长眼的,竟连离王府和护国侯府的婚宴都敢来砸!这黄衫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战南天终也是坐不住了,从上位走下,老脸一片凛厉,“你是何人,速速离开,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可不想在外孙女大婚的时候,见到什么血腥东西。 黄衫女子面不改色,不怒反笑,那绝色姿容,也可谓一笑倾城,“老爷子莫慌,都说了,本姑娘只是前来道贺,只是这贺礼似乎离王殿下不太喜欢,有些扫兴。” 她转口建议,“小女子倒有一个建议,殿下既然连凌兮月那般陋颜女子都可以接受,想必也不会嫌弃青木公主这脸,不如今日就一起娶了,双喜临门,岂不皆大欢喜?” 额…… 不少人跟着脸都青了。 虽然这黄衫女子说的话,在今天这个日子,确实很招人嫌,但也不得不成人,她真的说了句大实话,其实凌兮月和模样和青木公主,真的相差无几。 所以就出现了一个世界难题:为何离王殿下,偏偏就对凌兮月情有独钟了? 听得这话,青木公主猩红的眼眸中,瞬间蹦射出炙热的光芒来。 就似死灰复燃,重获希望! 北辰琰冰眸瞬息风云卷动,刚想上前,他的手便被身边女子握住按下来,而那红色盖头之下,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那道鲜红身影抬脚,一步步,走至人前。 不慌不忙,优雅绝伦。 衣裙波动似水涟漪,头顶凤冠珠翠纹丝未动。 “兮月,没事,交给外公就好。”战南天示意她别管。 今天是兮月的大好日子,可不能因为这些跳梁小丑而坏了心情! 黄衫女子瞧见,唇畔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位就是兮月郡主了,小女子倒是有所耳闻,就是不知是否如传言所道,能和青木公主的容颜一比。” 这句话,简直是赤裸裸的嘲笑。 “你想知道。”红纱盖头下的少女终于开口,淡淡几个字,听不出喜怒。 第104章倾世大婚,真容! 黄衫女子轻笑,淡淡表情,仿佛并未将周遭一切看在眼中,当然也包括凌兮月。 周围宾客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天临京城上下,谁人不知凌兮月从小便毁容,丑陋不堪?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瞧这女人的样子,分明就是想趁着大婚的日子,当众羞辱凌兮月! “怎么,还是说兮月郡主羞于见人?”黄衫女子咄咄逼人。 “呵……”那凤冠霞帔,一袭红衣似火的少女走至人前,一声淡笑,淡笑而出的瞬间,挥袖一拂,那头上的盖巾被一股劲风带落在地,犹如落霞洒红了一片。 凤冠下的那张脸,就这样完全展露在众人眼前! “哧——” 一片抽气声响。 这是换了个人吗? 难道离王娶的不是凌兮月! 北辰景“蹭”一下从席位上立起身,俊眸愕然,将酒水瓜果掀翻了一桌。 “景,景……”白玉卿呆呆的唤了一声北辰景,眸光却一眨不眨的黏在大殿中央的红衣少女身上。 景这是做了什么? 竟将如此佳人拱手送给了北辰琰! 白玉卿此时也没功夫去疑惑,为何北辰景的会如此夸张过头。 只见得那大殿中央,亭亭玉立的少女面若芙蓉,肤色白皙剔透,犹如美玉可人,五官精美至极! 一对柳叶眉,好似笔走神龙,独属于少女的柔俏之中又带着女王般的冷然英姿。 一双含星眸,水光莹莹,映着周围的灯光闪烁出动人的琉璃色彩。 挺翘的鼻尖不失娇色,两片唇瓣似樱花晕染的色彩,此时携着一抹幽冷弧度,妆容淡淡,却比任何浓妆艳抹都让人惊艳,就似烈火喜色点缀过的深谷幽兰。 凤冠耀耀,乌黑的简单发髻上,有碎金的流苏落下,将月光的清贵点点折射在她面容之上,美得惊心动魄,让周遭一切点缀都沦为陪衬,黯然失色! 什么是绝色倾城? 这便是上天最好的诠释! 而少女面容还微有些稚嫩,那从骨子里透出冷然傲骨,尊贵无双,便已能盖过周遭一切女子的光华,就和他身边妖美绝伦的男子一般,仿佛与生俱来。 两人站在一起,般配得刚刚好。 也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刚刚看那黄衫女子,大家还觉得超尘脱俗,让人惊艳,此时她却被眼前出现的少女,直接秒成了清汤寡水,平平无奇。 可这真的真的是凌兮月吗? 离王不会临时反悔换了个人娶吧,可分明护国侯一家子都在这里啊! “兮……兮月?”战老爷子和儿子对视一眼,若不是他对自己这宝贝疙瘩再熟悉不过,此时也会怀疑是北辰琰给掉了包。 可这小兔崽子的脸是什么时候好了的! 战云扬更是一脸莫名。 这小丫头,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们? 那黄衫女子唇瓣紧抿,面颊泛红,有一种被人狠狠一耳光,打在脸上的感觉。 是真的赤裸裸的打脸啊! 北辰琰眸光落在少女身上,眸中冰雪消融,似有花开,明显也被他的小王妃惊艳了一下。 其实凌兮月是何模样,对于北辰琰来说并不重要,甚至于他觉得凌兮月像之前那样挺好的,至少不会惹来太多人的注意,比如西陵墨谦一类。 她就可以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 而这一张脸,想让人忽视都难…… 不过在大婚之日,凌兮月却不想遮遮掩掩。 就算这般又如何? “两位可还满意。”凌兮月一笑,霎时满室光华流转,红唇轻勾,冷冷吐出一句,“两位要不要坐下,喝上一杯喜酒?” 今天这日子,她本不想大动干戈,奈何有人非要作妖,若再闹腾,她真不介意给这喜堂再加点血色! 黄衫女子一时竟无言以对,强行挤出一丝笑意,却难掩尴尬。 但青木公主却直接疯了,“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她嗓音尖锐刺耳,摇头,发疯似的横手指向对面,不肯承认这个事实,“你不是凌兮月,你肯定不是!” 青木公主心底仅剩下的一点平衡消失,瞬息跌落地狱。 “不……”青木公主越看对方那张脸,越觉得有几分熟悉,“你,你这张脸,我……”一瞬,她双眸瞪若铜铃,额头青筋暴起,本就是毁容级的一张脸越发可怖,浑身都跟着哆嗦起来。 她知道了…… 她终于知道了! 为何离王当初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会说出那样一句话来,为何无缘无故,对她的模样那般排斥,这凌兮月竟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就因为这样? 凭什么! “不,这不公平,凌兮月,你还我的脸!”青木公主瞬间泪如雨下,她疯狂跑出身边的护卫圈,一个猛扑过去,却被神羽军挡了下来,连凌兮月的衣角都没摸到。 “疯了,完了,这青木公主真的是疯了。”周围人瞧着都一阵胆战心惊。 “真的是你,你竟然戏弄本宫!”这时一道男音从旁响起,那语气,可谓是暴怒。 “景?”白玉卿回神才意识到这声音是从自己身边发出的,刚想抬手抓住北辰景,他已一步跨出,三五两步走到了北辰琰和凌兮月身前。 北辰景头上束发金冠玉珠都在颤抖,“凌兮月!” 这一声咆哮,恍若平地惊雷,差点没将王府大殿的天花板都给掀了,其中怒火可想而知。 “景,你是不是疯了。”白玉卿一步冲过去,环顾周围异样的眼神,压低着嗓音提醒,一边拽着他的袖口就要往回拉,“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不行吗。” 白玉卿虽平日嬉皮笑脸,更喜欢取笑北辰景,但关键时候,他还是看得清形势的。 景这个太子本就当得摇摇欲坠,这一闹腾,直接和北辰琰撕破脸皮,整个天临朝堂都会大乱,以当今圣上对北辰琰的宠爱,肯定会重新审度。 百害无一利! “滚开——”谁知北辰景像失去了理智一般,一把甩开白玉卿,怒发冲冠,俊眸几乎瞪得目眦尽裂,连连怒喝道,“凌兮月,居然是你,本宫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那个让他在皇家围场一见钟情,为此不惜和护国侯闹翻,都要为她退婚的女子,竟就是自己的未婚妻,好个凌兮月,竟将自己耍得团团转。 她又为何要这样做? 凌兮月不是一直都 第105章倾世大婚,幽禁! “北辰景,你是不是真疯了!”白玉卿都给气得够呛,真想直接将他打晕了带走,否则这样下去,真会出大事的。 “这又是在唱哪出。”周围宾客真的是一脸懵逼。 今天的好戏真是一出接着一出,比这喜宴都精彩。 黄衫女子冷眼看着这忽然而来的窝里斗,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不疾不徐,也按捺下来跟着看戏。 凌兮月俏眉微挑,瞧着眼前暴跳如雷的男子,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怎么一回事,随即一笑,“太子殿下这是做何,今天也想跟着闹上一出吗。” 翻脸不认账,就是这么无耻。 再说凌兮月当初也就无聊那么一说,这会儿恐怕连她自己都忘了,谁知道北辰景会扯出那么一堆破事来。 “你,你——”北辰景一股热血冲上喉咙,立刻伸手捂住胸膛,气沉丹田,才强行忍下来,俊脸一阵青紫交替,“凌兮月,你是在报复本宫,是不是?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本宫?” 报复他小时候对她的漠视? 听得这话,周围宾客面面相觑。 当初不是太子殿下自己一直想退婚的吗,现在怎么听得这话,像是在指责凌兮月抛弃了他一样? 不过也是,和这么一个绝色女子失之交臂,是个人都会吐血啊。 “自恋是一种病,得治,不过太子殿下怕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还是回府修养的好。”凌兮月看去,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北辰景来扯他那点破事。 “来人。”北辰琰冷眼看去,紧接开口。 “在!”神羽军骑兵营大将军贺泰沉然一声。 北辰琰低哑的嗓音带着危险气息,“太子在本王的喜宴之上突发失心疯,立刻护送回东宫修养,请御医给他好好看看,为保安稳无虞,太子还是多加修养几日,亦不必上朝,身体为重,谨慎起见,再调神羽军一千骑兵,好好守住东宫,保护太子,没有本王的命令,太子一步不得踏出东宫!” 大家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幽禁储君? 整个天临恐怕也只有离王做得出来! 这也就是手握重兵,和空架子的区别。 “北辰琰,你敢!”北辰景心脏都咯噔一声巨响。 “贺泰。”北辰琰嗓音淡淡。 “是!”贺泰阔步过去。 别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只遵王爷命令。 周围天临的朝廷官员此时却没一个人吱声,唯一能帮太子的骠骑将军尉迟威,当然也不可能在北辰琰的喜宴上,而有实力插手的护国侯就就更不可能护着太子了。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护国侯最疼爱宝贝疙瘩的婚宴,战南天没拿刀砍人就是好的了,此时当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北辰琰处理,在旁边装作没看见。 “景,别闹了。”白玉卿一把将北辰景拦住。 这北辰琰本就是一匹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今天还是他大喜的日子,被这么一搅和能罢休才怪了,他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再闹说不定要血洒当场。 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偏得今天昏了头。 对了,凌兮月…… 女人啊女人,这太美的女人果然就是祸害! 北辰景哪里不知道北辰琰是真的动了气,可他又何尝不是怒火中烧,最重要是不甘心,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 还是在北辰琰的喜宴上! 这个人,原本就该是自己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请吧。”贺泰上前,还算是保留着一分客气。 北辰景真是气得头顶冒烟,此时却无可奈何,在白玉卿等人的阻拦下,此时也稍微冷静了一点,为了避免事态更为严重,只能咬牙暂时吞下这口恶气。 “北辰琰,今日之辱,本宫迟早有一天会加倍奉还,本宫也根本不屑继续在此。”北辰景猛一转身,阔步离开,昂首挺胸保持着一国储君的最后尊严。 贺泰紧随其后。 名义护送,实则看押。 “啪,啪,啪……”寂静的喜宴响起一人的拍掌声。 那黄衫女子缓过了那阵打脸的尴尬,又或者是故意忽略那些,恢复了神气,依旧是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拍手赞道,“真是一场好戏,也不枉小女子大老远跑这一趟。” 解决了一个,差点忘了还有一波。 众朝臣宾客不由得抹一把冷汗,真是好事多磨。 战南天上前,护犊子般走至外孙女身边,沉眼,不怒自威,“这位姑娘,还有青木公主,容老朽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等若再胡搅蛮缠,今日,便休想再踏出王府大门一步。” 黄衫女子也不知是何方神圣,面临如此大的阵仗,竟没有丝毫惧意,“这话……”她呵笑一声,“小女子刚已经说了,今日前来并非捣乱,只是送上贺礼。” “贺礼既已送到,你可以走了!”战南天也忍耐到极致。 黄衫女子笑笑,眸泛诡异之色,“护国侯别急,这不还有一件未到。” “没关系……”凤冠上细碎流苏折射的光点映得凌兮月眸色幽冷,一张绝美的小脸镀上一层冰霜,鲜冶的红唇缓缓吐出句,“你可以和青木公主一起,下地狱去慢慢等。” 纤纤素手抬起,轻招。 下一瞬,几十道暗影凭空而现。 “刷刷刷刷——” 一两个呼吸之间,便穿过神羽军,现身人前,将黄衫女子和青木公主一行几十人包围其中,一道道黑影身上杀气腾腾,隐身时无人察觉,来得却快若疾风。 “地煞阁!” 在座宾客都是上流权贵,哪能没几个眼尖的? 一下子呼吸是都紧张了起来,护国侯府果真是财大气粗,离王府这水也是深得能淹死人,全是地煞阁一级杀手,这阵容恐怕没个几十万两黄金,请不动! 北辰琰看向旁边少女,冰眸闪烁出一抹惊讶色彩。 究竟是何情况,只一瞬北辰琰便心知肚明。 “快,快离开这里!” “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的好。” 怔愣了好一会儿,众宾客才后知后觉接连从席位上起身,纷纷往后退。 “正巧,两位来得刚刚好,我觉得今日这喜袍颜色还不够鲜亮,倒是不介意,拿你们的鲜血来染上一染。”凌兮月樱唇瓣缓缓勾出一抹森冷弧度。 黄衫女子脸色一下就不那么明媚了,清秀的眉头紧锁起来,环顾周围黑影,深色微有凝重。 神羽军就够她们应付了,再来这么一批是真头疼。 今日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双方对峙,战火一触即发! 第106章倾世大婚,血染! “王爷!”就在此时,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府外传来,打破这僵硬的气氛。 北辰琰皱眉,抬眸望去,见得大将严子义快步而来,那本就严肃的脸上神色微有慌张,如临大敌。 黄衫女子顿时露出个好整以暇的笑容,同时松一口气。 似乎知道即将发生的什么…… 严子义几乎是连奔带跑至北辰琰身前,合手禀告,“王爷,属下刚收到线报,月神国十万大军兵临东阳关下,声称察哈王子赴宴失踪,至今尚未回国,是我天临所为。” 他看了一眼北辰琰身边的少女,才咬咬牙,继续硬着头皮说道,“月神王道,若此事真与我天临无关,便请王爷迎娶青木公主为离王妃,作为两国友谊仍在的诚意凭证,月神国也愿以东阳关外十座城池作为赔礼,表示歉意,也作和青木公主的嫁妆,归天临所辖,两国皆大欢喜。” 前方境况如实汇报。 北辰琰冰眸骤冷,一眼扫像青木公主。 “混账!”战南天勃然大怒。 这是要以战逼婚? 简直岂有此理! “哈哈哈哈……”青木公主眸泛狂喜,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王兄也算没白死! 黄衫女子对上凌兮月那冰冷的眸光,露出个惬意笑容。 这份大礼,可喜欢? “不仅如此,属下还收到线报,月神联络天祁青夏两国,分别在函月关和西塞关下聚兵数十万,大有三面夹击之势,西澜龙翔两朝在外蠢蠢欲动!”严子义满脸铁青汇报。 “这,这——” 整个席宴一下便轰动炸开了锅。 在座的多是天临朝堂上的重臣,听到这话,如何不乱? “好个月神国,我就道它一直狼子野心,没想到,竟联络天祁青夏围攻我天临。” “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会这样!” 众议群起,似烧开了的水沸腾。 其实月神国不可怕的,最多只是一匹豺狼,可怕的是还有西澜王朝和龙翔王朝在后,那才是两匹猛虎,天临再强,也抵不住众国夹击,成为众矢之的。 北辰琰拂袖,冷然大喝,“慌什么!” 一语落下,周遭噤若寒蝉。 短短的三个字,又似一针强心剂,似乎有这个人在,他们便无所畏惧。 “离王殿下,为何你就是不肯接受青木,你若娶了我,眼下的困境便迎刃而解了。”青木公主此时极为高兴,重获新生一般迅速走至北辰琰身前。 凌兮月俏脸紧绷,满眸杀气骇人,袖中纤指已捏得咯吱作响。 但她要等,她不关心其他的,只想等北辰琰的一句话。 青木公主眸光痴迷,此时说话倒是条理清晰,“只要你娶了我,我会立刻向父王书信,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误会而已!殿下不费一兵一卒,更不用连累诸多百姓遭受战争之苦,还能得我月神关外十座城池,岂不皆大欢喜?” 今日的婚宴不变,只是主角要换成她! 哈哈哈哈……青木公主强行抑制着,心中却已狂笑不止。 凌兮月,你也会有今天! “对,对啊!” 众多朝臣恍然大悟一般,随即附和。 如此便可不费一兵一卒解了眼下的困境! 北辰琰盯着跟前的青木公主,冰眸之中似有暴风雪,狂卷而起。 “请离王殿下三思。”众朝臣见此,纷纷跪下劝解,周遭更是非议四起。 红颜祸水果真没错,离王殿下千万不能因为一个女人,便将整个天临都断送啊! “真正好不要脸!”战云扬勃然大怒,抬手猛一拍轮椅扶手,“青木公主为一己之私,月神国假借此名,挑动两国战争,最后却要兮月来承受这些?背负引发战乱,不顾黎民百姓之苦的罪名,本侯倒是想问,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道理!” 月神国狼子野心,就算没有今日,进犯天临也是迟早的事。 这和兮月又有什么关系! 可众朝臣哪管这些? 此时兵临城下,所有人想到的都是如何避战,并将责任推搡出去,这是自古以来的做法,不然谁去上战场?谁又来保证一定能赢下这场战争,输了他们之后又如何立足? 这就是人性,天生如此。 涉及不到自己的要害利益,事不关己,才会在旁看戏,一旦涉及到自己的根本利益,就会立刻露出最丑陋的一面来。 黄衫女子看着眼前的一幕,颇为满意般浅浅一笑。 “殿下三思。” “殿下,两国联姻是最好的办法。” 更有朝臣苦口婆心,就差没以死相谏,劝道,“离王殿下,不过是一个妃位,兮月郡主只稍委屈一下,青木公主大度,就算是都为平妃未尝不可啊。” 红颜祸水,误国误民! 青木公主见此,满眸欣喜点头。 只要能嫁给这个男人,就算让她立刻去死,她都甘愿。 青木公主对北辰琰的感情,从倾慕崇拜,到痴迷沉醉,最后已成了疯狂执拗。 “郡主还请你看在诸多黎民百姓的份儿上,委屈一下。” “王爷身为一朝王侯,三宫六妃是迟早的事,兮月郡主别为了一时之争,伤了两国友谊,可就成为千古罪人了。”甚至于有朝臣另辟蹊径,开始劝诫凌兮月。 一顶顶大帽子接连扣她头上! 只是从这一场笑话开始,凌兮月便一言未发,此刻她缓缓抬眸,望向身边一袭火红喜服的男人,那精美绝伦的侧颜,在周围灯火的映照下,越显妖冶,只是冷若玄冰。 别人如何她不管,她只想听听,这个人怎么说。 “你就这么想嫁给本王?”北辰琰终于开口,湛蓝的冰眸中此时染上一抹诡异的温柔之色,依旧是那低哑磁性的嗓音,只是毫无波动,听不出喜怒。 青木公主眸光坚定,迷醉在那一抹动人的温柔之中,瞬间浑身都热血沸腾起来,更有心愿即将实现的渴求,“青木对离王殿下的感情,至死不渝。” 只是配着那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实在有些让人作呕,生不出什么美好的遐想来。 “好……”北辰琰冰眸骤狠。 一道寒光乍现。 “离王!” “殿下!” 周遭群臣惊呼,却依旧没能阻止男人的动作。 挥手,众人只见得寒气乍现,“唰”一声响,长剑在空气中拉出一道森冷流光,下一秒,鲜血泼洒,染红了一众朝臣的面颊,而那染血的利刃已回到了刀鞘之中。 “咯……”青木公主大瞪着眼,目眦尽裂,喉咙里发出溺水般的咯吱声。 往下,颈部鲜血泉涌。 “碰——” 随后这一声,似捶在众人心脏之上。 人头落地! 顺着那黑色玉石地面咕噜滚出,鲜血浸透了艳红的地毯,最后落至一众朝臣身前,瞪大着的双眼,死死盯着一众鲜血满面呆滞在地的朝臣,死不瞑目。 静,死一般的寂静! 至死不渝? 呵…… “如你所愿。”北辰琰薄唇轻启,殷红的唇瓣似染了血的妖魔。 第107章倾世大婚,守护! 北辰琰已一再忍让,不想在自己大喜的日子里,让凌兮月看见什么不好的画面,但一再忍让的结果是让人得寸进尺,挥手一剑便了解了祸起根源。 那黄衫女子微张着唇,半晌没有合拢。 连战南天都没想到,北辰琰竟一剑了解青木公主! 天临众朝臣跌坐在地,震惊的同时,更心生绝望,一时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应对。 他们还能说什么?青木公主已死,消息立刻就会出去,本就虎视眈眈的月神国,还不趁机大做文章? 青木公主之死,将成为月神向天临开战的导火索,更严重的会导致各国趁乱群起而攻之! 这一场战争俨然已是无法避免。 难道是天要亡它天临? 这凌兮月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啊! 现在腹背受敌,就算离王有力挽狂澜的本事,那也只能顾及一方,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而看如今天临的形势,怕是要被各国一拥而上,蚕食瓜分。 可这一幕,也再度让世人看见了北辰琰的处事手段,真真是雷厉风行,完完全全的一尊杀神,根本不去开口争执,只一剑便斩断了所有天临朝臣的顾忌退路! 凌兮月抿唇,轻轻一笑,绝美倾城,也得到了她等待已久的答案。 这天下人与她何干? 黎民百姓又干自己何事? 她只想守着这个人 ,与至亲,至爱,简简单单相伴一生。 “要战,那便战!大丈夫何所畏惧?”北辰琰护在凌兮月身边,扫袖冷然一喝,幽蓝的冰眸环顾周围,“但一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又有何颜面立于天地!” 掷地有声的一语,震得众朝臣心脏都是一颤。 北辰琰大掌抓起凌兮月的纤手,眸光深深落入她看过来的眸中,坚定如初。 凌兮月看着他,那清丽如水的眸中倒影出男子的绝世容颜,回以一笑。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无需多说什么,便能心领神会。 黄衫女子瞧着那傲然凌世,风华万丈,却一心一意护着自己心爱女子的男人,好一阵恍惚失神,那一直浅淡的眸光渐渐闪烁出一种不知名的情愫来。 世间真有这种感情吗? 她不相信! 穆西和马隆等人亦跟着沉沉点头,他们只认兮月郡主一位王妃! 战云扬知道北辰琰待凌兮月与众不同,却也未曾想过,他会为她做到这等地步,哪怕与天下为敌! “本侯,愿为离王鞍前马后……”战云扬一字字开口,随后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他竟慢慢的,从轮椅上站起身来,“战云扬请命即刻出发,镇守函月关!” 十个十几年之久,昔日少年将才,在这一刻,再度站了起来! “小舅!”一直冷眼相看众朝臣的凌兮月,此时沉眉厉色一语,不赞成的狠狠一摇头。 凌兮月如何不知道,战云扬现在想要去做的一切,不仅仅是因身为天临臣子,最多的是为了她,可他多年的疾患刚刚好转,实在受不住战场奔波。 “云,云扬……”战南天瞠目结舌。 这小子是什么时候痊愈的,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战云扬微一笑,一袭长袍清风玉骨,俊朗眉梢再染凛冽戾气。 这十几年来,他颓废厌世,没能好好保护兮月,让她吃了不少苦,现在该他这个舅舅尽一份力的时候了,也是兮月让他再度站了起来,就算再度坐回到这张轮椅之上,也没有遗憾! 只是如今的形势,面临着这个天临王朝的生死存亡,战南天也没时间去想那么多,紧接着便朝北辰琰开口,“殿下,本侯即刻出发赶往西塞关,援助飞启将军。” 沉然有力,宝刀不老。 护国侯之威名,四国三朝如雷贯耳! 战南天老眼盯紧黄衫女子一众,老眼迸射出冷厉光芒,不仅仅是对他们,也对天临朝廷众臣,“谁敢欺我战南天的外孙女,本侯就让谁血溅于此!” 他战家上下这一辈子南征北战,都为天临朝廷,就这一次,不为别的,只为保护他的小外孙女,能不受任何人欺辱!即便是豁出他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凌兮月一愣,清眸染雾。 她这一世,值了! 事已至此已无可挽回,天临众朝臣还能说什么? 再加上,这一临出了大事,才发现他们只能仰仗离王和护国侯府,而这两者,偏偏都死护住他们口中的祸国妖女,只知道干着急的他们仔细一想想,也不由得有点汗颜。 凌兮月眸光猛然一转,宛若寒冰对向黄衫女子一众,沉眸斩手,一挥,气势凌人竟丝毫不逊色于她身边男子,冷然开口,“一个不留,杀!” 有人要让她不得安宁,那便搅个天翻地覆吧! “是!” 谨遵圣令。 顿时,血光漫天。 杀气,铺天盖地而出! 战南天这才发现,他似乎一直都忽略了什么,自己这个外孙女,或许已经强大到不需要他保护了…… 神羽军习练的多是上阵杀敌,行军列阵的本事,对于这种明显的江湖高手对决,也就简单纯粹的杀人勾当,明显地煞阁下各大杀手更为专业。 只一瞬交手,便血色弥漫! “哐哐哐!”没有花拳绣腿的摆弄,招招要害,剑剑致命! 气势袭人,神羽军都不由得退后维护局面,重重叠叠,围个水泄不通,一边保护疏散众多宾客,席上的朝臣慌张逃离,谁还有看戏的心思,毕竟刀剑无眼。 没想到那黄衫女子不仅仅是个花瓶,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而且招式诡异,身形缥缈不定,很不寻常! “砰砰砰!” 刀光剑影,喜宴顿时成为了修罗场。 不过虽说黄衫女子一众个个都是好手,百里挑一,但在地煞阁几十名一级杀手的攻势下,很快便土崩瓦解,招架不住,被逼得节节败退,片刻不到便仅剩一半人手在负隅顽抗。 虽然心有不甘,但那黄衫女子得不得发出撤退的信号,“撤——” 真是没想到,小小一个离王府,竟会有一批如此高手! “保护主上离开!” 众黑衣人拼死抵抗。 “这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凌兮月一步下去,眸若幽冰。 “王爷,不好了,大事不好!”这时,本是护送太子北辰景离开的贺泰将军,竟急匆匆而来,明显是半道折回,只瞧那行色匆匆的模样,便知没什么好事。 第108章天临之危(一) “何事。”北辰琰厉眸看过去。 贺泰快步走至北辰琰身前单膝跪下,“王爷,皇上在去往西山行宫的路上遇袭,属下接到求助信号,已立即抽调了手上的五百神羽军前去营救,那名冒死冲出的重围前来求助的随军伤势惨重,只说了一句话便断了气,恐怕……”贺泰眉头紧锁,“恐怕皇上此时吉凶难料!” 北辰琰冰眸深处微不可查一颤。 “什么?”战南天一步上前,“何人所为!” 这一切都太巧了,这边各国联军逼进,那边皇上便遇袭,这就是一个大阴谋! “凶徒不明。”贺泰嗓音急促,“但异常凶悍,皇上随行只有一百随军护卫,此时怕所剩无几!” 最让他担心的是,结合严子义刚刚的消息看,此时皇后和骠骑将军府也有些不安分,王爷必须要立即赶往皇宫,稳定住当前的形势,不然,万一这里应外合…… 凌兮月一步顿住,看向北辰琰。 她能看出,虽然北辰琰和皇帝关系表面关系僵硬,但实际,却是有很深的父子感情,北辰琰也不似表现出的这般无视皇帝,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恐怕,也是这世上,他唯一一个至亲了吧。 “冷枫!”凌兮月偏首一喝。 “主上!” 一道黑影凭空闪现。 冷枫刚才并未参与殿中绞杀黄衫女子一行的战斗,只是在暗处观望。 战老爷子猛一瞪这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清隽邪异的黑衣男子,脚步缥缈无声,身形鬼魅,绝比殿中杀手更为厉害的存在,高手中的高手,连自己都绝不是他的对手! 还有他,他唤兮月什么来着? “立即传信分阁,召集所有,随我去西山!”凌兮月当机立断。 依神羽军的脚程,这时赶去西山说不定皇帝尸骨都捞不到! “是——”冷枫一晃便不见了身影,闪入黑夜。 事实证明凌兮月的直觉和判断是正确的,在这之前天临京城地煞阁的杀手,都停止接受任务,在京都分阁待命,此时抽调出一百来号高手,不在话下。 贺泰瞪着眼前的一幕,差点咬掉自己舌头。 谁能告诉他,是不是周围太乱,他出现了幻觉,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虽然他对江湖上的事情不甚关注,但也知道冷枫是谁,冷血罗刹,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地煞阁的阁主!能使唤动他的人,整个江湖上怕都找不出一个。 冷枫竟对王妃如此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莫非王妃才是地煞阁真正的主子! 凌兮月快步往外走。 “兮月!”北辰琰一把拽住凌兮月的肩头。 凌兮月回眸,给北辰琰一个沉然眼神,“我必须去,那是你的父亲,也会是我的父亲,现在也只有我去,你才能安心的处理好其他事情,你现在必须要立刻去皇宫召集所有朝臣待旨。” 根本不用旁人多说,凌兮月对眼前的形势再清楚不过。 四国围攻,皇帝遇刺,皇后骠骑将军等一定会借机生事,北辰琰若去救皇帝,天临朝堂极有可能会易主,后果不堪设想,但北辰琰怎可能弃天临皇安险不顾? 北辰琰深邃的眸中一阵动容。 这样的女子,他若有负,该天诛地灭! 凌兮月说得没错,对方来势汹汹,几乎没打算给天临皇活命的机会,凌兮月的能力北辰琰心中再清楚不过,如果她都救不出天临皇,那么换做任何人都做不到。 凌兮月去甚至于比北辰琰都更有机会救下人来!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凌兮月握住北辰琰的手,重重一扣,清眸冷静,分析当前形势,“你要立刻去皇宫,只有你能稳定下眼前的形势,天临上下现在更需要你。” 她能做的,就是让他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大殿之中厮杀在继续,黄衫女子一行人被逼至死角,周围宾客已跑得所剩无几。 “王爷,大局为重。”战南天眸光沉沉的看了一眼外孙女,转而朝北辰琰道。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老爷子分得清。 北辰琰反手握住少女纤手,对着她那双真切漆黑的眼,沉眸点头,“一定小心。” “嗯!”凌兮月回以一笑,随后她一眼扫见旁边的林毅,开口,“林相。” 林毅本要离开,不知为何凌兮月会在这个时候唤他,老眼微沉了沉停下脚步。 “林丞相可认得此物。”凌兮月手掌朝下一摊。 一物落出,凌兮月那纤细手指上勾着的红绳下,坠着的令牌通体漆黑,不知用何木材所成,中央刻着一个篆书红字“玄”,下面的明黄色璎珞随着周遭凛冽罡风飞舞。 林毅老眼瞬间一颤! 这是! “认,认得。”他颤声回答。 凌兮月红唇一勾,绝美的眉宇之上锋芒尽显,反手收回令牌,“那就请你实现当日之诺,现在,我要你全力配合离王,护国侯召集安抚众朝臣。” 林毅眸光闪烁变幻了一阵,随后拱手,垂下头,“是……”他点头,嗓音沉稳有力,“郡主请放心,老臣必当全力配合离王殿下和护国侯。” 贺泰和严子义对视一眼,眸中惊奇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这林毅丞相可是个老油条,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大好人,谁都不得罪,也谁都不支持,从不参与朝廷党羽之争。包括对殿下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他在朝廷文臣当中的威望,可不比护国侯在武将中的低。 若有林丞相的帮助,安抚,刚刚众臣的激烈情绪,定会迎刃而解,否则经过刚刚那么一闹,纷纷倒向太子一众,对于当前的形势来说,还是个不小的麻烦事。 可是,林毅这样的老油子,怎么王妃开口一句话便让他低了头? 真是撞鬼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战南天和儿子默默地交换个眼神。 对自己这个小外孙女,他真的要重新认识一下了。 北辰琰定定看着少女那英姿冷然的面容,这是他的兮月。 “事不宜迟,立刻带路。”凌兮月最后看了北辰琰一眼,给他一个一切都心领神会的眼神,转身,拎着贺泰便疾步离开王府,往西山的方向赶去。 离王府的杀手也撤出了一部分跟她离开。 贺泰此时都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凌兮月像拎小鸡一样,提着领子扯走了…… 第109章天临之危(二) “严子义,调动京城所有神羽军,包围皇城。”北辰琰紧接着阔步而出,瑾美绝伦的面容上肃杀一片,调兵遣将,“将最近的东山营一千神羽军,立即调往城门驻守。” “是!”严子义得令,立刻转身离开。 此时此刻,真的是内忧外患,天临王朝几乎到了分离崩析的边缘,能不能力挽狂澜谁都不知道,只有全力一搏。 北辰琰转头又朝战南天道,“老爷子,您立刻率领圣武军,关闭城门,全城戒严,没有本王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寒声冷语,“违者,杀无赦。”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老臣遵命!”战南天老眼沉然。 “另外,搜查骠骑将军府。”北辰琰冰眸凛然一片。 “是——” 战南天遵命,没有任何犹豫。 “你可以吗?”北辰琰望向战云扬,俊美的面容之上还是有些许担忧。 但函月关太需要一个身经百战足智多谋的大将镇守,震慑天祁,如今战云扬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旁人他不敢保证,但以战云扬的谋略,守下函月光绝对不是问题。 战云扬飞眉一笑,昂首,浑身英武雄姿不减当年,“没问题。” “好!”北辰琰挥手,“马隆。” “属下在!” 马隆上前。 北辰琰有条不紊下令,即便面临如此艰难的困境,依旧不见一点慌乱,“立刻传讯,急调千玺关外五万神羽军,随战将军一同援助函月关。” 随后,将千玺关外神羽军的调军虎符,交到了战云扬手中。 前不久还热闹无比的天临京都,霎时风声鹤唳。 这个夜晚,注定血流成河,载入史篇! 不过没想到的是,北辰琰以最快速度赶到皇宫的时候,护城河后的城门紧闭,城墙之上一排排弓箭手,乌黑的箭头齐刷刷对准包围皇城的神羽军,显然有人已捷足先登。 是谁不言而喻,宫中的禁卫军是属骠骑大将军尉迟威管辖。 如战老爷子所料,今天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本王只说一遍,立即打开城门。”北辰琰坐于乌驹战马之上,冰眸凛冽,高高束起的墨发无风自动。 “离王殿下,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在离王府,怎么反倒领军包围皇城,您这是想造反吗?”城楼之上崇武大喝,眸光灼灼瞪着北辰琰,丝毫没有放行的样子。 崇武是骠骑将军府尉迟威的亲信,他这般做,自然也就是皇后和尉迟威的意思。 马隆一声大喝,“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月神,天祁青夏三国来犯,离王殿下奉旨召集众臣宫中待命,速速打开城门,耽误了军情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这群蛀虫竟然想趁乱起事! “皇上西山遇袭驾崩,离王殿下何来圣旨?”崇武冷喝,“如今宫中以皇后之命为遵,太子监国,只待他日登基,本大将军只遵圣后令,维持宫中秩序,对离王殿下恕难从命。” “乱臣贼子!”严子义一声大喝,“皇上何时驾崩?” 这是巴不得皇上早死还是怎么的,他们忙着想办法驱除外患,营救皇上,这帮家伙居然此时此刻来窝里斗! 眼下的情形还用脑子想吗,西山刚传来皇帝遇袭的消息,这边皇城已被皇后禁卫军占领,此时已再明显不过,皇后和尉迟威是想借机谋朝篡位。 崇武完全无视,不屑冷哼,“恕难从命。” “嗖——” 破风声响! 崇武的话音尚未落句,一道箭翎刺破长空,携着骇人罡风,以摧枯拉朽之势,洞穿前排铜牌护甲,宛若破瓜轻而易举,最后直中他的心脏,瞬息之间,带着他整个身躯往后倒飞而去! 最后“碰”的一声! 崇武两腿悬空,被死死钉在了城前的阁楼墙上! 他惊惧的双眸还维持着瞪大的样子,头颅重重垂下,一命呜呼。 北辰琰放下手中的银色大弓,拂袖一扫,妖颜绝美的眉宇之间凌冽尽显,寒声冷然宛若地狱杀神,“立即打开城门,本王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九族同诛!” 雷霆之怒,回荡在天地间! 区区禁卫军,要与离王的神羽军对抗,众兵将本就心中惶恐,此时领头大将一死,大家心中恐慌更甚,再听得北辰琰这话,立马丢盔弃甲。 “谨遵离王殿下令!” 纷纷跪下,临阵倒戈。 禁卫军几个副将大骇,怎么也没想到平日训练精炼的禁卫军,此时会如此不堪一击,还未交锋便败下阵来,“干什么,你们都在干什么,都想造反吗。” 可有谁还听得见? 没有小兵的将军,和一名小兵没有任何区别! 不是禁卫军不堪一击,是北辰琰气势太盛,根本就是绝对性的碾压,再加上天临所有战士心中,离王北辰琰的威名早已是根深蒂固,谁都不想和心中的神作对。 城门大开,铁蹄踏响。 尘土滚滚而起,北辰琰率军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此时京郊西山外,层层叠叠的山峦墨黑似浪潮滚动。 凉风潇潇,银月半悬。 “嗷呜——” 孤狼啸月。 果然,凌兮月带领地煞阁一众赶至西山下时,前来援助的神羽军影子都还没看见,可是偌大的西山,他们此时毫无头绪,前来报信之人也早已断气。 毕竟人手不足,不是成千上万的军队,可以地毯式搜索。 上哪儿寻人去? 此时,深夜的山岭之中死一般寂静,没有一点动静,让人不得不怀疑皇帝是否早已尸骨无存。 “皇上会在什么地方……”贺泰瞧着连绵起伏的群山,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王妃,不如兵分三路,我带一队人马赶往行宫查看情况,冷枫少侠去东边峡谷,王妃去西边断崖……” 凌兮月勒马,微敛眸光冷静巡视周围一圈,根据西山行宫的路线,最后眸光落到最西边的断崖处,“如果是你,在这里想杀一个人,会将他往何处逼?” 贺泰顺着凌兮月的视线望过去,思绪豁然明朗,“对!” 他真是着急上火都糊涂了,若按前来通报的随军所述的凶险程度来看,皇上绝对不可能会在行宫坚守,对方想赶尽杀绝,绝对是会往死路上逼。 “下马!”凌兮月一声令下。 只见唰唰唰黑影闪过,一秒钟不到,原地只余上百匹战马待命。 “真是要了我的老命。”贺泰满头大汗,刚翻身下马,周围便没了一道人影。 这一路他几乎是吐了心头血,才勉强赶上大家的进程,也难怪王妃之前会说,他们神羽军的训练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跟挠痒痒一样。 “这边有战斗过的痕迹。” “方位?” “往西南角去!” 丛林之中,暗影闪烁。 追踪寻迹对于地煞阁这帮训练有素的杀手来说,再简单不过,循迹而去,果然在约莫一刻钟后,便清晰的听见了刀剑碰撞的刺耳脆响。 鲜血,杀戮的气息扑面而至! 天上的银月似乎都被鲜血染红了去。 “主子,快看那边!”冷枫指向西边断崖。 凌兮月眸光凌厉扫视过去,此地是一个半弧形,能清晰看见再往上去对面的断崖,那处周围没有草木的遮挡,在惨白月色的映照下一目了然。 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已被逼至最边上去,周围只有十几个随军护卫死守。 而围剿他们的黑衣人,竟个个都是高手,至少三四百人之多! “去,快!” 凌兮月急速奔往那方。 “哐,哐!” 刀剑相撞的声音响彻山岭,在裸露出来的山顶断崖上越发清晰,天临皇一众十几人皆身负重伤,已到了强弩之末,几乎只凭着一口气强撑在那。 “杀——” 周围黑衣人的攻势,却越发凶猛,一波紧接着一波。 “保护皇上!” 声嘶力竭的呐喊。 天临皇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已被鲜血染透,即便被保护在最核心的位置,身上也受了不轻的伤,在最后十几个随军的顽抗下,一步步往断崖边上靠去。 天临皇眸光沉然,拖着重伤的身体被逼得节节败退。 难道今日,他真要命丧于此? 最后剩下的十几个人,还在不断倒下…… 就在这时一柄利刃穿过护卫,直朝天临皇胸膛而去! “皇上!” 几道绝望大呼。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罡风不知从何而来,穿过黑衣人的重重包围,直接将那柄利刃打飞了出去,那下手的黑衣人也紧接倒地,脑后直挺挺的插着一柄匕首。 天临皇一直保持着冷静的眸子,此时都一阵波澜。 周围的黑衣人都怔愣了一下。 莫非是天临的援军到了? 怎会这么快! “杀——” 明显属于女子的嗓音。 只此一声,却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骇人感觉来。 紧随着,一道少女的身影闪现,就似从天而降的神女,绝色倾城,红衣似火,衬得精致的五官夺人心魄,只是那清冷高贵的面容却冷冽到极致。 她身后,一波暗影涌现。 杀气,瞬息弥漫整个断崖山巅! 天临皇苍厉的眸底深处微微一颤,这是…… 第110章天临之危(三) 而此时皇宫之中,皇后一袭华服美衣,头插凤钗在灯火下烨烨生辉,她高坐在龙椅之上,下面是骠骑将军尉迟威,还有拥护他们的一帮将军下属。 还有一位,就被是骠骑将军府截到的太子北辰景。 “鸣宫钟,昭告天下,皇帝驾崩。”皇后尉迟蓉冷冷开口,“太子临危受命,即刻登基,召集群臣即刻进殿,拜见新帝,商讨登基事宜不得有误。” “母后,外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北辰景似乎还被蒙在鼓里,没有搞清楚状况,疑惑,“父皇在西山遇袭,母后不派宫中禁军前去营救,反而召集群臣让我登基,这是作何?” 尉迟蓉满面冷厉,“做什么?景儿,你父皇在西山遇袭,此时已驾崩西去,你是太子,马上就会成为天临的皇帝,在这个时候自然要担起重任,” 北辰景微张了下唇瓣。 他不蠢,能成为一朝太子,能没点心思? 这前后一想,结合当前的形势,立刻就明白过来, 北辰景惊得不由自主往后跌退两步,看看龙椅之上的妇人,又看了眼旁边一脸阴沉的尉迟威,狠狠咬牙,“母后,外公,告诉我你们都做了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母后和外公竟勾结月神,青夏天祁谋反! “景儿,母后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尉迟蓉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今日之后,你就会是整个天临至高无上的皇帝,再也不用战战兢兢,看那北辰琰的脸色,忍气吞声!” 她受够了! 受够了枕边人午夜梦回,都在喊着那个早已死去的贱人。 连自己的儿子,都要活在云妃那个贱人儿子的阴影下,永远抬不起头! 北辰景急得在大殿不停踱步,大喝争执,“母后,我已经是太子了,登基只是迟早的事,你为何要这般心急,非要将事情逼至绝境,三国合围天临,最重要加上虎视眈眈在外的龙翔西澜两朝,天临危在旦夕,你以为他们真会像你们之前约定好的那样,等我登基之后分到一点甜头,便退兵离去吗!” 此时此刻根本不用问,也知道皇后尉迟威私下和各国交易了什么。 “不会!他们会群起围攻,将整个天临瓜分一净,到时候整个天临和上下都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我登基成为亡国之帝又有什么意义!”北辰景举臂大喝,一时急红了眼。 尉迟蓉猛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之上,声嘶力竭,那保养得意的端庄面容,此时都显出几分狰狞来,“北辰景!”连名带姓,她愤怒地看向自己儿子,“蠢货!不明白的是你!” 北辰景愣了一下。 还从未见过他一向端庄大度的母后,如此怒火。 尉迟蓉指骨都压得发白,嗓音阴沉得吓人,“你到底明不明白,只要有北辰琰在,你根本就不可能成为皇帝,你以为你这个太子是用来干什么的?你就是你那个好父皇,给北辰琰竖起来的靶子!一个幌子而已!” 当年北辰琰年幼,在宫中无依无靠,皇帝也只有立她的儿子为太子,才能平衡朝野,如今北辰琰羽翼已丰,皇帝还会需要这个幌子多久? “你以为你父皇是真的属意你吗!”尉迟蓉双眸猩红。 她还是太天真了,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至少会顾念一点夫妻情分,却没想到她隐忍这么久,最后还是被无情抛弃,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北辰景接连退后数步,“不……不可能。” 北辰景虽对北辰琰恨之入骨,经过凌兮月的事后,更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但于公,他还算是一个比较称职的太子,至少不会做勾结外邦的事情来。 即便对那个皇位渴求,但此时他的内心是矛盾的,毕竟谁作为任何一个皇帝来说,都不想给后世留下一个造反夺位的污点,更别说勾结外邦。 “傻儿子,这是事实,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尉迟蓉气得浑身颤抖,“他又当我是什么!” 很显然,尉迟蓉在宫中的眼线,让她知道了皇帝在北辰琰大婚前两日,父子两人在乾清殿的争执,天临皇从始至终,都没有要将皇位传给太子的意思。 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北辰琰铺路。 若不是有人不领情,太子之位,甚至于如今的天临江山恐怕都早就易主! 尉迟蓉紧拽着龙椅扶手,仇恨让她嗓音都扭曲起来,“景儿,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北辰景迟疑。 尉迟蓉眸中泛狠,“这一次我们占尽天时地利,连上天都在帮我们,不成功便成仁,而且本宫就算将这天临江山都毁了,同归于尽,也绝不会拱手让给北辰琰那个妖孽!” 久积成怨,尉迟蓉简直已到了心理扭曲的地步。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先下手为强。”尉迟威老脸狠狠一抽,“事已至此,景儿你再争这些已没有意义,等你以后君临天下之时,便会知道我和你母后今日所为,才是正确的。” 春猎宴后,察哈王子和青木公主,看出了天临朝堂之上,骠骑将军和护国侯不合,还有太子和北辰琰之争,心生愤恨的他们和尉迟威私下会面之后,当然是一拍即合。 是以,便有了今日的祸端。 尉迟威满脸戾气,成竹在胸,“景儿,外公和你母亲什么都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岔子,你只要记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皇帝一死,你是太子,自然而然继承皇位,谁敢说半个不字?” 战南天,凌兮月,他早就说过,会让他们为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北辰景此时满脸茫然。 骑虎难下,事已至此他也没得选。 而且此事不管成败,他说与自己无关这天下有谁会相信? “报——”就在此时,一声急报打断几人的争执,那太监连奔带跑闯入金銮殿,被殿门处的台阶绊倒,重重的摔了一跤,滚了好几圈才爬起来。 “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尉迟威嗓音沉稳,狠狠皱眉。 那太监满脸惊恐,浑身都在颤抖,“禀告皇后,大将军,太子殿下,离王带着神羽军闯闯进来了,此时已到玄德门,不下片刻便会至此。” “怎么可能!”皇后和尉迟威异口同声。 第111章天临之危(四) 尉迟威揪着那太监的领子,直接一把提起,怒目以对,“本将军看守皇城的足足有一万禁军!都是吃白饭的,他北辰是插着翅膀飞进来的吗!” 北辰琰即便不在今日的喜宴上被刺杀而亡,此刻也应该在去往西山的路上,只要他一去,就绝无生还可能,难道北辰琰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皇帝死活? 这不可能! 皇后从龙椅蹭的起身。 即便北辰琰真不在乎皇帝的死活,他在天临京城驻扎的神羽军,最多也只有两三千人数,其他地方的兵力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抽调过来,而且还要顾及进犯的三国。 父亲手下可是有上万禁军,北辰琰哪怕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这么快便攻进皇城! “奴,奴才……”那太监吓得一时不敢吱声。 “崇武何在?”尉迟威甩手将他狠狠丢在地上。 “崇,崇武将军刚被离王殿下,在城楼上,一,一箭穿堂,当场射杀,禁卫军全部倒戈。”那太监舌尖打结,有些不敢开口,却又没办法,只能支支吾吾如实禀告道。 只说了一句话,便已满头大汗。 “报——” 又一急报响起。 盔甲哐哐作响,尉迟威旗下副将疾步跑来,碰的跪下,“大将军,您之前联络的朝臣已被战南天率圣武军,围困在府,林相带领百余名老臣随离王而来。” “怎么会这样。”尉迟蓉跌坐回龙椅之上,转眼望向尉迟威,喃喃,“父亲,青木公主那一行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还有龙……那家伙不是和你保证过的吗!” 说好的让护国侯和离王府反目成仇,为何战南天还是在帮北辰琰! “其他朝臣呢?”尉迟蓉端庄姿态不再,起身,快步走下龙椅,头上凤钗步摇一阵急促撞响。 那太监也哆嗦着禀告,“其他朝臣闻讯赶来,不过纷纷站在了离王那边。”不敢言,却又不得不说,“斥,斥责皇后太子殿下不顾社稷安危,趁皇上危难之时,拥兵造,造反。” 现在除了尉迟威手下的兵将,几乎所有武将都追随北辰琰和战南天,文臣在林毅的说服安抚下,也都纷纷接受了如今这个形势的事实,以大局为重。 “什么?”尉迟蓉不敢相信,连道,“这怎么可能!” 若是北辰琰执意维护凌兮月,那也绝对会和众朝臣翻脸才是啊,皇帝此时生死未卜,依林毅那老油条的性格,定会等到他日谁登基为皇,便辅佐谁。 他为何也选择了帮北辰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尉迟蓉百思不得其解。 她可谓是精心筹谋,环环相扣几道保障,基本是万无一失,却怎么也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北辰琰便率领群臣几乎要冲到他们面前来。 北辰景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啊,一帮废物——”尉迟威劈手一剑便将那太监刺死,怒喝出声。 “大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其余几个副将一下子也跟着慌了起来。 尉迟蓉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拂袖一扫,冷哼,“什么怎么办,皇帝驾崩,本宫是皇后,镇守中宫有什么不对?倒是要看看这北辰琰能奈我若何。” 她是中宫皇后,她的儿子是太子,此时登基名正言顺! “没错,本大将军奉皇后之命,率禁军戒严皇宫,离王有什么资格插口!”尉迟威老脸露出个阴险笑容来,还有两分得意,“倒是他北辰琰此时举兵袭入皇宫,本大将军倒是想问问,他想做什么!” 有谁知道,联合三国刺杀皇帝这些事情都是他所为? “想知道本王要做什么?”一道暗哑嗓音似寒风而来。 “啊——” 一片惨叫声同时响起。 门口守护的禁卫军被一道罡风扫落,飞起,狠砸在殿门之上,惨叫着散落一地。 北辰琰一袭火红袍子,映得他精致的眉眼妖冶倾城,手中的黑剑染血,一步迈入大殿,袍角猎猎作响,烈火似的玉冠束起的墨发随风飞舞,气势逼人,像是从地狱走出的一尊杀神! 他身后跟着一众大将朝臣。 神羽军犹如潮涌而至,一眨眼的时间便将整个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尉迟威刚说的气势十足,此时却不由自主,眼皮子都跟着一阵狂跳。 要和北辰琰这样的人临阵对峙,没有绝对的气场,真的会被他直接秒得渣都不剩,甚至于无需多言,只一个眼神过去便能将人给吓得半死。 不过好歹身为一国之后,还有经历过战场的大将军,不至于立刻丢盔弃甲。 “北辰琰,你真的想造反吗!”尉迟蓉立刻端出皇后的架子,满脸威仪站在龙椅前,高高在上。 “本王今天反了你又如何!”谁料北辰琰冷冷吐出这样一句,弄得皇后和尉迟威都同时一愣,随后他挥手一剑丢出,“不过就你还不够资格!” 宝剑在空中“呼呼”急速旋转,直朝皇后面门刺去! “啊——”来得太快,尉迟蓉吓得失声惊叫,仪态尽失。 “北辰琰,你敢!”北辰景猛扑前去阻止。 不过谁都没来得及阻止,只见那飞旋而去的利剑,携着骇人罡风而至,直接削掉了尉迟蓉的发髻,最后“蹭”的没入大殿后方的鎏金柱上,长剑消失一半有余。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若偏上一分,皇后怕已人头落地…… 凤冠珠翠跌落一地,头发乱糟糟披散而下,皇后吓得整张脸苍白一片,浑身颤抖地杵在原地,心有余悸,乍一看去像是个疯婆子。 北辰琰俊脸森冷一片,他从不在乎天下人如何评断! 嗜血妖孽? 天才亦或者怪胎。 就算是再加个造反又如何! “北辰琰,你疯了!”北辰景怒不可遏,“你敢当众刺杀皇后!” 尉迟威连连后退,老脸涨得青紫一片,随后望向众臣,垂死挣扎,“身为天临朝臣,食君俸禄,那可是皇帝发妻,一国之母,你们便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任由一个乱臣贼子欺辱?” 第112章天临之危(五) 林丞相不由得皱眉。 这话听着是有些刺耳,但眼下形势不容内斗! 况且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鬼手阁下,不对,应该说是兮月郡主的再造之恩无以为报,最重要的是他这么些年朝野沉浮,对离王殿下处事方式不敢苟同,但为人品行还是认可的。 否则,他也不会昧着良心答应下来。 “此时最重要的是辅佐太子登基,稳定朝中形势,再商讨如何击退月神,天祁青夏的进犯。”尉迟威试图说服大家,更强压下心中的忌惮,呵斥北辰琰,“也还请离王殿下摆正自己的身份,尽心辅佐太子,免得将来遭受天下人唾骂。” 只是尉迟威说了一大通,却发现没有任何人搭理他,更别说开口帮他。 先不说皇帝生死未卜,就拥太子登基为皇,是否恰当,就说如今的形势,若离王撒手不管,边关进犯的月神国大军,让何人去抵挡?天祁青夏两国,就更会肆无忌惮。 太子殿下完全没有稳定这个乱世的能力啊! “你,你们……”尉迟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乱臣贼子?好一个乱臣贼子。”北辰琰冰眸轻抬,冷冷一眼扫去,挥手一抬,轻笑,“那不如就让大家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这时穆西押着几名宫人上前。 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随之“哗哗”甩落在地的,还有一大堆东西。 “皇后要不要给本王解释一下,这些东西是什么,为何会出现在凤仪殿。”北辰琰一袭火红袍子,整个人犹如烈火之中包裹着的九幽玄冰,寒气凛人。 尉迟蓉猛一抽气,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大胆,离王你竟敢无旨闯入本宫寝殿!” “皇后连勾结月神,趁本王大婚之日,里应外合进犯天临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本王不过搜个凤仪殿,还需皇后你批准?”北辰琰哧一声,颀长身段在大殿中央负手而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藐视一切的王者之风。 众朝臣纷纷拿起那些东西,瞧见眼前的一切,哪还会去关注其他。 月神王传来的书信,遣动杀手袭击皇帝的令牌,边关调军的虎符…… 大家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皇后! “……奴婢什么都说了,离王殿下饶奴婢命。”那名皇后的身边宫婢本想趁乱逃离,却还是被抓了回来,此时诚惶诚恐,吓得将什么都召了出来。 尉迟蓉身躯剧烈的颤抖了下,人证物证俱在,她百口莫辩。 “殿下。” 殿外有神羽军快步而来。 北辰琰抬手一招,那将领走至殿中,单膝跪下呈上一堆东西,“殿下,这是护国侯在骠骑将军府搜出来的东西,护国侯让属下立即送来给殿下。” 众朝臣一看,越发觉得触目惊心,非议四起。 龙袍,居然是龙袍! 其他的东西便不用再看了,只这一件都是灭九族的大罪。 北辰景也一眼瞪向尉迟威,瞬间跌坐在地。 他如何会想到,平日一心为自己的外公,竟会有这等心思,恐怕这次的行动也不单纯的为了他,待功成之日,黄袍加身的恐怕也不是自己。 尉迟蓉也望向自己的父亲,难以置信。 特别是在这个时候,绝对又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你,北辰琰,你——”尉迟威连连后退,“战南天,他,我,我乃一品护国骠骑大将军……”他憋了半天,竟也憋出一句,“你们竟然无旨强搜本将军府邸!” 似乎总关注不到重点,又或者早已思绪大乱。 “污蔑,这都是污蔑,一定是有小人构陷本将军!”尉迟威抵死不认。 北辰琰唰的展开一张书信,冷冷说道,“是否构陷,对比一下字迹便能一清二楚,本王相信,尉迟大将军的浑厚笔力。”话语之中淡淡讽刺,“是常人无法临摹的吧……” 尉迟威老脸像个调色盘一样,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变幻。 “尉迟将军,没想到,你竟如此狼子野心!”有朝臣愤然指责。 幸好他们没瞎了眼,真随太子和尉迟威一众,不过太子和皇后都疯了吗,竟干出这等疯狂之事来。 尉迟威眸光一阵变幻,狗急跳墙之下最后竟一狠,乘人不备,唰地抽出长剑,运起浑身内力,气势暴涨,同归于尽般朝北辰琰袭去,面目狰狞大喝,“去死吧!” “殿下——” 周遭一阵惊呼。 北辰琰眸光骤凛,一个侧身便躲开了扑过来的尉迟威,伸手,修长手指一伸,似铁钳般牢牢夹住利剑,接着反手一掌便将尉迟威打飞落地,吐血晕厥。 “带下去。”北辰琰挥手,“等皇上回宫再行处置。” “是——” 马隆得令。 “哈哈哈哈……”尉迟蓉忽然发出一阵狂笑。 她瘫坐在地,疯魔了一般,头发散乱毫无形象可言,“你以为你的好父皇还能回得来吗,告诉你,就算是做鬼,本宫也要和他一起,西山重重埋伏,他就是插翅也难逃一死,哈哈哈哈……” 精心谋划却依旧功亏一溃,尉迟蓉如何甘心? 不过想到临死还能有个垫背的,到地狱去能和天临皇一起,也算不亏! “反正你的好父皇也不喜欢你这门婚事,本宫就如他所愿,顺手加把火,送他一程,哈哈哈哈……”尉迟蓉在那胡言乱语,说着一些大家都听不太懂的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北辰琰修眉冷蹙,虽然尉迟蓉此时几乎已经疯了,在那狂乱言语,但不知为何,心中也跟着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他招来往日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宫人,寒声询问,“皇上去西山干什么?” “具体奴婢不,不知。”那婢女战战兢兢,如实回禀,“陛下此行匆忙,奴婢只听得陛下身边伺候的大监说了两句,只道陛下连夜处理政务辛劳,想去西山行宫散散心。” 其实她也挺奇怪,离王殿下大婚,为何陛下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去西山行宫修养,莫非离王殿下又和陛下闹翻了? 只是她一个小宫女,哪敢过问那么多。 北辰琰冰蓝的眸中光影闪烁不定,一向处变不惊的他,此时没有缘由的,心脏跳动的速度逐渐加快…… 第113章西山围剿,月殇!(一) 皇城京郊西山,重峦叠嶂似墨色海洋。 断崖之上一片血色,喊杀声,刀剑相撞的声音,汇聚成一片鲜血浪潮! “太好了!” “皇上有救了!” 那坚持到最后的几名随军瞧见眼前情形,差点没哭出来。 虽一时没认出这绝色少女是谁,但明显是前来营救他们的,不说能绝对活下命来,至少能坚持到皇城的援军赶到。 乌黑锃亮的长剑唰唰闪现,列成一排,在凌兮月的一声号令之下,齐齐一喝,“杀——” 杀声贯彻天地,随后冲入那群蒙面人中! 鲜血飞溅,血雾弥漫而出。 虽然地煞阁只有一百来号杀手,对方有三四百之多,且都是个中高手,但一交战却有一种一边倒的趋势。 论杀人的本事,地煞阁明显更胜一筹。 “快,一起冲过去,给我杀了皇帝!”瞧着这情形,蒙面领头人一下有些急了,也没想到对方的支援会来得如此之快,还有这来人是谁,为何不是北辰琰? 那就只有杀了皇帝,赶紧撤离! “是!”得令之后,最接近皇帝的前排蒙面高手,一下便似杀红了眼的斗鸡,全力朝皇帝扑杀而去。 短兵相接,混战! “保护皇上!” 最后剩下的几名随军此时重新有了希望,更是全力以赴。 天临皇本身也有着很深的功力,否则也不可能在如此围困之下坚持到现在,抵御外敌的同时,他眸光几番落在那一袭红衣似火的少女身上。 那眉宇,那气质,越看越觉得熟悉。 火衣少女手持匕首,冲在最前面,精致绝美的眉宇之间杀气毕显,几乎是一手一刀一个,直中要害,仿若切瓜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冷枫紧随其后,带领地煞阁一众,强行撕开了道口子。 “主上!” 冷枫大喝。 凌兮月一看,屈膝,下一瞬动如脱兔弹跳而起,一跃便至皇帝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臂膀,扯到自己背后去护住,反手一刀,直接削掉了冲至身前刚举起手中刀剑的黑衣人头颅! 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分秒之际,眼前的少女,此时就似一个活生生的杀人机器! 那骇人的阵仗,周围的蒙面黑衣人都被吓到了。 “你——”天临皇瞅着少女那冷厉的侧颜。 再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竟是嫁衣! 时间匆忙,为了行动方便,宽大袖口和后面裙摆被凌兮月用利刃划掉了,但还是能看出来,是嫁衣无疑,那些刺绣花纹天临皇更一目了然。 上面甚至于有着只有皇后才能配饰的鸾凤图案! 所以这个人是谁,还需多想吗? 凌,兮,月! 沉浮朝堂几十载,天临皇早就练就一双厉眼,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几番错看将猛虎当羔羊。 更没想到,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藏得如此之深。 “这个时候走神,想死吗!”凌兮月抓着天临皇的胳膊,一把将他扯离那名蒙面人的攻击,寒声一喝,那攻击过来的厉剑几乎擦着他的脖颈过去。 若不是凌兮月这一捞,他怕是已身首异处。 而天临皇却被吼得一懵,别说身为皇帝一向高高在上的这几十年,就算是皇子的时候,也从来没被人当孙子一样这般吼。 可这等处境,他还能和凌兮月去计较不成? 而凌兮月哪管他是皇帝还是谁,对她来说,和普通人完全没有任何区别,若不是因为北辰琰,她能看着天临皇死无数遍,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那蒙面领头人瞧着眼下形势,继续拖下去对他们没有好处,但任务一个都没完成,又实在不甘心,北辰琰没诱杀成功不说,连皇帝老儿都快被人救走了。 这样回去如何向主子交代? “这该死的,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一批人,如此厉害!”他瞧着那紧紧护住皇帝的少女好一阵恼怒,最后眸光一狠,从怀中拿出一个号角似的长哨,仰天一吹。 “呜——” 尖锐刺耳的声音,犹如厉鬼嘶鸣。 与此同时,东西两边茂密的树林一阵唰唰响动,犹如浪潮滚滚,不到片刻时间,便又有蒙面杀手从下面铺天盖地涌上来,至少有四五百人之多! 冷枫一瞧,眸光瞬息转冷。 随后从怀中拿出一枚焰火棒,朝天空发出信号弹。 此时魏田带领前来营救的神羽军才刚刚赶至山脚,正徘徊找不到方位,准备兵分几路搜寻,一见到这枚信号光亮,瞬间眸子都是一亮,“快,全速赶往西山断崖!” “给我上,杀了皇帝老儿!” 蒙面领头人挥刀直指皇帝和凌兮月的方向。 这埋伏着的一批人,本是为了诱杀北辰琰做的准备,但半道杀出个如此厉害的人物,眼下的形势看来,若不全力以赴,他们甚至于不能全身而退。 这下是真的杀红了眼! “哐哐!碰碰!” 刀光剑影,夜色深寒。 裸露在惨白月光下的断崖已被鲜血染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断臂残肢随处可见…… 骤然加入一批蒙面人,也让刚刚一边倒的形势瞬间有了变化。 地煞阁一众杀手虽然厉害,但对面一众也不是吃素的,显然也是精挑细选的高手,再加上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七八百对上这边的一百多号人,形势一下便严峻起来。 应付困难! “小姐,你带皇上先走!” 冷枫挥手一刀,猛烈的罡风劈出一条血路。 这俨然埋伏已久,就是一个圈套,而且如此大的阵仗,绝对不是一方人马,定是多方集结,因为任何一个势力,都不可能在天临京都隐藏这么多的高手而不被发现! “今天谁都别想离开!”那魁梧的蒙面领头人一道沙哑冷喝,立马冲过去拖住冷枫,随后涌上的黑衣人瞬间便填补了刚被撕出的口子。 而那蒙面领头人功力极为深厚,身材高大壮实,和冷枫交手在一起,竟都能打个平手,一时难分上下。 不过从那招式来看,不像江湖中人。 倒更像出自于军队! 凌兮月柳眉紧锁,若只是自己一个人,冲出重围倒不算难,但带着一个受伤的天临皇,还要时刻顾及他的小命,束手束脚在重重围攻之下,应付起来还是有些恼火。 而此时,另一方山头上,一双眸子淡漠无波的看着这一切。 第114章西山围剿,月殇!(二) 那边硝烟弥漫,血光漫天,这边却清风朗月,分外惬意。 男子身段修长匀称,背影说不出的好看。 一袭月白袍子随夜风轻扬飞舞,额前几缕黑发拂动,在他脸上勾勒出些许阴影,映得他原本平平无奇的面容,竟显出一抹清雅邪气的感觉来。 龙翔定王,西陵墨谦!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随从,其中一个便是在天临皇宫赌局上见过的银袍老者,戚老。 这时,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银袍老者嘴中发出一声怪异口哨,伸手,一只似鹰非鹰的大鸟落在银袍老者臂膀之上,他摘下系在它脚上的小木筒,取出信件躬身递给身前的西陵墨谦。 西陵墨谦展开,垂眸看了一眼。 “呵,这凌兮月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本王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能捡到这样的宝贝。”西陵墨谦笑意温柔,修长手指轻轻一合,随后淡淡翻手朝下。 再展开时,信笺已化作齑粉,随风飞飞扬扬,朝崖底飘落而下。 西陵墨谦这个男人乍一看,说不出哪里特别,模样也比较普通,但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却能让人过目不忘,温文尔雅宛若高山之溪,瞧着无害,却能让人看一眼便打心底发颤。 深沉,危险。 “王爷,浅语姑娘不会有事吧。”戚老试探性的问了句。 西陵墨谦眸光淡淡,玉长身躯负手而立,瞧着那厮杀成一片血泊的断崖,还有那抹跳动的鲜红身影,眸底深处又闪烁着些许难以读懂的晦暗光影。 戚老抿了抿唇瓣,欲言又止,等了好一会儿,见西陵墨谦还是没什么反应,继续又道,“浅语姑娘毕竟,毕竟是那边的人……若是出个什么意外,怕是不好交代。” 西陵墨谦抬手,临空一顿,修长的五指在墨空中白得有些吓人。 戚老立刻低头闭嘴,不敢再吱声。 “西陵墨谦。”这时旁边忽来咬牙切齿一语,直呼其名。 西陵墨谦眸光终于从对面的山崖上转开,望向来声的方向。 那阔步而来的男子白衣飘飘,就似一道破开阴沉血腥黑夜的光,璀璨明亮,只是那俊朗明媚的眉宇之间此时阴云密布,在西陵墨谦身边站定,一眼扫向望向对面的断崖。 看清之后,那亮若清泓的眸子更是整个狠狠一颤! 为何来的人是她! 白衣男子脸色越发不好…… 银袍老者看了一眼来人,躬身退后,不难看出来人的身份不低。 西陵墨谦面上浮现出一贯的温雅笑意,“澹台兄,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白衣男子看着那方凶险形势,俊眸之中有莫名的担忧色彩交织起伏,眉梢一沉,厉眼看向西陵墨谦,“北辰琰没有过来,而且天临的援军很快就会赶到,此地不宜久留,还是立即撤退吧。” 嗓音听着平缓,但依旧不难发现其中有着些许急促。 西陵墨谦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落在那抹火红的身影上,微微一笑,嘴角勾勒出意味深长的弧度来,“不急,没猎得猛虎,得一匹豺狼也是不错,还是个意外之喜。” 相较于离王,他现在倒是对他这个小王妃更感兴趣。 “定王,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本宫只是助你诱杀北辰琰。”白衣男子的嗓音低沉下来,双眸迸射出锐利光芒,“现在,本宫让你立刻撤退,取消行动。” 商量不成,白衣男子的口气强硬了几分。 西陵墨谦眸子微阖,嗓音低缓,“澹台兄,半途而废可不是你的做事风格。” 白衣男子俊眸微微一闪,却未多做解释,微沉了一口气,淡淡只道,“言尽于此,若定王执意继续,本宫只能先走一步,我们的合作也就此终结。” 西陵墨谦蹙眉。 对面断崖上的交战,已至白热化的地步。 凌兮月身上也挂了点彩,那清冷的白皙脸庞上被拉开了一条蛛丝般的印记,透出一抹血痕,映着她那冷冽的眸光,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妖冶绝美来。 天临皇唇瓣已变成了惨白色,紧随凌兮月身后往外冲杀。 虽暂时没办法冲出去,但试图过来的蒙面人,都毫无例外成了凌兮月的刀下魂,犹如铜墙铁壁一般护着身后的天临皇,谁都碰不到他分毫。 凌兮月一刀劈杀一名冲至身边的人,总觉得有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视线总跟着她,敏锐的直觉让她眸光一转,透过山涧之间的重重雾霭,径直望向对面山岭之巅! 果然! 那里,站在山崖边的两道白色身影在身后浓墨密林的衬托下,越发清晰,只是相隔较远,只能远远瞧见两抹亮白色,看不清究竟面容。 但她又仿佛看见了,男子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凌兮月清眸骤狠,头也不回,劈手一刀,直接砍掉了举刀对向她的一个黑衣人的胳膊,猩红的鲜血瞬间飚洒在她脸上,点点斑驳色彩,犹如地狱的魔。 “可恶,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一帮家伙!”那蒙面领头人好一阵咒骂。 这群人竟如此难对付,一时半会儿恐怕攻不下,若继续僵持下去,等天临的援军到了,他们恐怕全部都走不了了。 他却没意识到,若继续拼杀下去,这里的人也一个都不会剩下! 可就在此时,一道嘹亮哨音响起,传遍整个山崖。 听得此音,那黑衣蒙面人中有半数都停了一下,相互对视交换了个眼神之后,一道命令落下“撤!”其中有两三百人犹如潮水迅速退去,很快便消失在密林中。 蒙面领头人惊了一下,怎么回事? 原本能堪堪打个平手,但那一队人撤离之后,只片刻不到,形势再度发生了逆转,地煞阁一众再度占领上风,一度形成了无情的绞杀之势。 蒙面领头人不明所以的望向对面山岭。 而西陵墨谦此时的表情也的确不怎么明朗。 他眉梢轻锁,瞧着白衣男子拂袖离去的背影,回眸又看向对面形势发生扭转的山崖,温柔的黑眸之中几番沉浮,最终还是朝银袍老者挥了挥手。 “是!”银袍老者立刻发出讯号。 “撤,快撤!”蒙面领头人本就心生退意,接收到信号之后,只留下极小部分垫后,其余全部撤退,这时一众数百人仅仅只剩不到两百人,得令迅速往后撤走。 “想走。”凌兮月一声冷哼,劈手斩杀身前的黑衣人,面色肃杀,“追!” 这时不远处的密林一阵噼啪响动。 “王妃?” 魏田那大嗓门儿。 “不好——”蒙面领头人瞬间一声抽气。 神羽军正好在这个时候赶至,一下便堵住了那帮黑衣人的退路,和地煞阁的杀手首尾照应,瞬间便形成了合围之势,反过来将那群黑衣人夹击在了中间。 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杀!”魏田长剑指天,满眸怒色,近千名神羽军宛若洪水倾巢而去。 接下来,完全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可恶,没想到这凌兮月竟如此霸道。”戚老站在西陵墨谦身后,此时瞧着那边完全反转的情况,好一阵恼怒,“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他就能血洗天临皇宫之耻了! 西陵墨谦面无表情的收回眸光,轻笑,转身离开。 戚老定定的看了最后一眼,转身快步跟在西陵墨谦身后。 这凌兮月,绝不是个比北辰琰好对付的人物,一个离王便让他们煞费脑筋,如今再加一个凌兮月,这两人恐怕会成为王爷一统天下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绝对不能让这两个人凑在一起! 三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密林中,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天临皇瞧着眼前形势,终于松了一口气,斜眸瞥向身前少女的眸光好一阵变幻不定,那苍厉的眼神中,此时闪烁起一种犹豫不决的色彩来,似乎很是纠结。 “碰碰碰!” “啊——” 盔甲摩擦的声音,刀剑相撞的脆响,夹着一阵阵鬼哭狼嚎似的惨叫。 凌兮月一手拽着天临皇的胳膊,让他紧跟在自己身边,不至于脱力倒地,一手捏着匕首唰唰飞舞,以收割的轻松姿态,阻挡最后几名狗急跳墙,朝她扑杀过来的蒙面人。 “小姐!” 突然,不远处的冷枫忽然爆发出一声厉吼! 凌兮月一刀抵住最后一个黑衣人袭来的长剑,正要挥手将他击杀,便听得冷枫这声嘶力竭的一语,场面混乱,周遭更是一片嘈杂之音,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所为何事。 直到背后那能触动她神经的杀气逼至,几乎已经要刺透她血肉! 竟是她背后的位置! 谁会想到? 这个时候,她又怎么会留意自己背后! 凌兮月瞳孔骤然紧缩,电光火石之际,可能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她挥手一刀刺死身前黑衣人的同时,身躯朝左边扭转,对上了身后那双决然狠戾的眼神!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 虽避过心脏要害,却只偏了不到半寸! 但那锋利的刀刃还是从她的背心,猛的刺入了她身躯,飙射而出鲜血瞬间染透了她的火红的衣衫! 剧烈的疼痛让凌兮月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眼前血红一片,似溺水般呼吸骤窒,心脏都骤停了一两秒钟,反射性的抓住天临皇胳膊的手松开,手腕反转,一掌朝他袭去! 天临皇惊愕,似乎没想到这样,她还能有反击之力,只能跟着出掌。 对掌,一挡! “碰——” 可被中要害的凌兮月,哪还有什么后劲力道?几乎是对掌的一瞬间,便被天临皇打飞了出去,犹如断了线的风筝,朝着水流湍急的断崖下飞落! “小姐——” 灭顶的愤怒! “王妃!” 愕然,惊恐! “不——”还有一道男人的嗓音远远传来,犹如困兽之吼,黑暗,嗜血,近乎疯狂! 第115章西山围剿,月殇! “小姐!” “王妃!” 数道身影往那跌落的倩影扑去,却依旧没能来得及阻止。 “月儿——” 宿鸟无数,群起飞腾! 男人惊惧的嘶吼传遍整片山岭! 瞧见那极速奔来的身影,天临皇厉眸深处猛然一颤,听着那撕心裂肺的痛呼,突然升起一股丢失了什么东西,而且再也无法挽回的慌乱感。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远处那道火红的身影,竟是北辰琰! 他刚到山脉的圆弧角落处,便瞧见这让他目眦尽裂的一幕,那道被打跌朝山崖下去的身影,似被放慢了无数倍,清晰映入他猩红的瞳孔之中,极致的恐惧,让他灵魂都跟着一颤。 刹那间,浑身戾气暴涨! “不——”疯狂的嘶吼从男人口中发出! 北辰琰犹如离弦之箭冲出,速度快到了极致,飞舞的墨发都几乎紧绷成一条条直线,他本是离得最远,却比冷枫等人还快,携着一阵狂风转瞬便冲至山巅! 阴暗,嗜血,一剑挥出! 罡风凛冽,剑气形成一道黑暗光弧,阻挡在他身前的几十名蒙面黑衣人被拦腰截断,鲜血泼洒,映红了天上的银月,残肢断臂洒落一地,血腥血腥让人汗毛倒竖! 凌兮月浑浑噩噩往下跌落,火红的嫁衣,犹如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一点点,跌入地狱。 “王爷!” “殿下!” 周围惊呼再起。 “琰儿!”天临皇意识到儿子想干什么,立即冲过去阻挡。 谁料北辰琰似疯了一般,一双血红的眸子狠逼阻挡在他身前的天临皇,提着手中染血的长剑,挥手斩出! 罡风扑面而来,天临皇猝不及防,头顶束发金冠飞散碎成无数片!一下跌倒在地,长发散落铺下,被崖风吹得狂乱一片,此时在配上一身鲜血淋漓的破烂龙袍…… 哪能再看出丁点一国之君的风范? “王爷!”赶至的冷枫挥手遏住北辰琰的肩头,阻止他。 可发疯的北辰琰哪有理智可言,反手就是一掌朝冷枫袭去! “碰——” 冷枫当即被一掌打飞,喉咙猛然冲上一股腥甜! 罡风震得扑至的地煞阁一众都猛地朝后掀出,若非闭闪及时,怕会伤亡惨重。 一切发生不过在数秒时间,北辰琰挣脱冷枫的桎梏,转头合身一扑,便不顾一切朝山崖之下的那抹鲜红身影追去! “不,不——”天临皇见此一下便疯了,连扑带爬朝山崖的方向过去,“琰儿!琰儿!” 怎么会这样? 他没想过会是这样! 北辰琰拼尽全力伸出手去,却依旧够不到少女的一片衣角,冰眸之中绝望翻滚席卷,而那抹跌落的身影,在他血红的瞳孔之中渐渐消失,坠入重雾涌动的黑暗之中。 腰间骤然一紧,北辰琰下坠的身躯突的停顿了下来,随后被一股力道拉着,往悬崖之上的方向带! 冷枫拽紧手中的长鞭,拼尽全力才将北辰琰拉回来。 穆西,贺泰,马隆……众人瞬间一拥而上! 此时的北辰琰就似一头红了眼的猛兽,手脚,身躯分别被好几个人不要命似的死死拽住,一群十几个高手,废了全力才堪堪将他控制下来。 冷枫挥手收回长鞭,两步走过去,“你冷静一点!小姐一定会没事的,我立刻就派人下山去找人。”他不断强调,似乎也是为了安慰自己,“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他也气,他也恼,更害怕小姐会…… 但此时第一要紧的是救人!他不想小姐救回来,北辰琰这边又出事,到时候他又如何向小姐交代? 可此时此刻的北辰琰哪听得进这些? 身受重伤,这万丈悬崖下去,有谁能活得下来! “啊——”北辰琰发出困兽般近乎呜咽的嘶吼,仰头长啸。 突然,一口鲜血吐出! 乌黑色泽! “不好!”穆西倒吸一口凉气,“王爷毒发了!” 王妃说过,服了她配置出来的药液之后,能保王爷三年之内不再毒发,他是绝对相信王妃的,可现在,这得多深的痛苦?若非情绪失控到极致…… 穆西都忍不住眼眶一阵湿润,别过头去,不忍再看那嘴角溢满殷红鲜血,满眸绝望的男子。 可现在怎么办? 王爷每次毒发都和死一遍没有区别,此时唯一能救王爷的人又…… 毒发,心悸,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冲击着他,北辰琰身躯剧烈摇晃几下,再度呕出了心头血,身躯一软晕了过去,刺眼的殷红映得男子面容妖冶无比。 即便已晕厥过去,浑身都笼罩着浓浓的黑暗气息,依旧能清晰感觉到男子的痛苦和哀伤,仿佛整个灵魂都已跟着少女的身影坠入了地狱。 “琰儿,琰儿!” 天临皇跌跌撞撞扑过来。 虽然对其他的性命冷血无情,但对于这个儿子,天临皇是真的在乎。 “皇上,恕臣直言,您还是离王爷远一点好!”马隆眸子亦是鲜红一片,揽着昏迷不醒的北辰琰,狠狠瞪向扑过来的天临皇,丝毫不顾面前的人是九五之尊。 为什么啊? 他真的不明白! “是王妃救了你的命!”穆西更不顾及,朝天临皇吼得额头青筋暴起。 他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恩将仇报,在背后给全力保护他的王妃致命一击! “王妃生死未卜,王爷也命悬一线,皇上这下可满意了!”穆西被气得语无伦次,一向沉稳的俊秀面庞,此时都怒火重重。 “朕,朕,没想过会这样……”天临皇跌坐在鲜血染透了的山崖之上,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心思去追究谁以下犯上。 天临皇帝此行西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假装遇刺,阻止北辰琰和凌兮月的婚礼! 因为他知道,北辰琰虽恨他这个父皇,但也绝不会对他见死不救。 却没想到,会真的遇刺,而且形势会如此可怕! 天临皇更不知道,皇后得到他的行程后,在勾结各国刺杀他的同时,对整个天临江山又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今晚皇宫之中发生的一切。 不过在发现是凌兮月来救他的时候,天临皇见识到了这个女子的厉害,心中也因她的救驾之恩动摇过,却依旧没能敌过他对北辰琰未来的期许。 一名合格的帝王,最不需要的就是儿女情长。 他固执的认为,凌兮月这样的女子,会是北辰琰通往天下之主路上最大的阻碍,会成为他的软肋,再看见她的真容后就越发坚定心中所想。 自古以来,红颜祸国! 为了天下霸业,牺牲一个女子根本不算什么! 第116章西山围剿,月殇! 天临皇最初只是使点手段,阻止北辰琰和凌兮月的婚礼,再从长计议,但见识到凌兮月的凌厉手腕之后,他对这个女子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而天临皇怎么会知道,凌兮月,他眼中一个小女子的能力势力,完全不输给他的儿子北辰琰,更会成为北辰琰天下之争中,最坚实可靠的臂膀! 他只想到了,若今日不除掉凌兮月,恐怕再无机会。 一念错,而成魔…… 天临皇以为自己是帮北辰琰下了狠心,斩断儿女情长这些不必要的东西,最多伤心一段时间便好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儿子对凌兮月的感情,已到了非她不可,生死相随的地步! “现在怎么办,只有王妃,只有王妃最清楚王爷的情况……”贺泰看着陷入昏迷的北辰琰,不知所措,恐怕也只有王妃能将王爷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快,带回宫中找御医!”马隆将人背起。 穆西最清楚,摇头,“没用的,御医没办法!” 冷枫一脸铁青,劈手递给穆西一块令牌,“带着这个,去京城玄医阁找梅三娘,她或许能有办法。” 三娘的医术只逊小姐一筹,暂时压制下离王身上的毒应该不成问题。 “这!”马隆微惊了一下。 玄医阁? 梅三娘! 冷枫皱眉,“还愣着干什么,想你家王爷早点死,就继续杵着!” “哦哦。”穆西立刻回神,挥手招来几名神羽军,向他们吩咐道,“王爷这情况经不起折腾了,一定要小心,你们带王爷先上西山行宫,我去玄医阁请人。” “毒,中了什么毒?”天临皇忽然立起身躯,试图靠近儿子。 琰儿中毒? 自己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天临皇这才发现,对这个自己口口声声最疼爱的儿子,了解的真的太少。 可还未待他靠近便被冷枫揪着领子,一把提了起来,低沉的嗓音仿佛恨不得将眼前人碎尸万段,“小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亲手宰了你。” 冷枫可不是穆西等人,还会顾及一下眼前的人是皇帝,在他的心中,凌兮月就是天! “放肆!”天临皇只出生以来便高高在上,何时受过此等冷颜厉语威胁? 一时还有些许恼意。 毕竟对自己儿子和对朝臣的忍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限度。 可他现在还不清楚,眼前的这些可不是他朝廷之人,更不是北辰琰旗下的暗卫杀手,也不是护国侯中的部署臣子,这些人会真的为了他们的主子,取他首级! “不信你就试试!”冷枫没有丝毫惧意,眸光更冷,嗓音更低。 贺泰马隆等人别过头去,像是没看见一样,说实话,连他们现在都觉得无言面对冷枫,还有他手下那些,刚刚为救皇帝性命而死去的兄弟。 “还有,你也想想,如何向护国侯和小侯爷交代,四国围攻,整个天临江山都要分离崩析,现在他们一个在帮你剿灭叛军,维持整个京城秩序,一个在去往函月关,为你驻守来犯天祁数十万大军的路上!”冷枫一把将皇帝丢回地上,双眸发红再度狠狠瞪了他一眼,挥手,“全部随我下山!” 瞬息之间,地煞阁一众尽数消失在山崖上。 皇帝跌坐在那,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冷枫话语之中的意思。 四国围攻? 天临危在旦夕? “快,贺泰,跟上他们,派所有神羽军沿西山峡谷搜寻王妃的踪迹。”马隆示意大家都快跟去,“放心,王爷这边有我,我立刻护送王爷,还有皇……” 他愣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还有皇上先上西山行宫。” “好!”贺泰立马带领所有神羽军,追着地煞阁一众而去。 这一夜,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整个天临上下兵荒马乱。 冷枫带着地煞阁一众,还有上千名神羽军,沿着西山断崖之下的峡谷,一直往下拉网式搜索,可三天三夜过去,连凌兮月的半点影子都没看见。 第四个傍晚,下起了暴雨。 西山行宫,雕梁画栋,原本精致的建筑群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下,显得有几分阴森恐怖,寻常无人问津的地方,此时有神羽军里三层外三层守卫森严。 “月儿!” 一声低吼从东边寝殿传出。 床上眉心紧锁的绝美男子忽然起身,似做了一个噩梦般,满头大汗,眸泛惊恐,周围一阵瓶瓶罐罐的脆响,那剧烈的动作扯得边上药罐散了一地。 “停,停,王爷你别乱动!”旁边响起惊呼。 北辰琰暗厉的眸光骤冷,一眼扫过去,梅三娘手中还拿着银针,正想往他头上扎,此时猛一对上那双似猛兽般,简直是能吓死人的眸子,手都反射性的一哆嗦。 “王爷?” “是王爷醒了吗!” 穆西和马隆很快便闻声冲了进来,瞧见那榻上立起身子来的男人后,激动得热泪盈眶。 “兮月呢?”北辰琰一把挥开身上的被子,作势就要起身,“王妃在哪儿!” 梅三娘赶紧制止,“王爷你先别动,我还有几针未布。” 北辰琰抬眸,冷冷一眼看去! “哗——” 一道闪电劈下,整片天穹都龟裂开来,碎成无数片。 狂风带着暴雨掀开旁边窗户,吹得殿内幔帐鼓动狂舞。 男人墨发披肩散落而下,些许凌乱,那额头碎发遮掩下凶狠冷冽的眼神,似入了魔一般,梅三娘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敢再扎眼前这个男人一针,她浑身都会冒出无数血窟窿。 梅三娘咽了咽口水,拿着手中的银针,默默让开身。 但心中却也有几分怨气,以为她想管啊? 若不是为了小姐,她管他死活! “王,王妃……”马隆被北辰琰那询问的眼神盯得一阵心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两声之后,只能如实禀告,“还未寻到王妃踪迹,不过冷阁主和神羽军依旧在找,属下相信……很快便会有王妃的消息。” 连马隆自己都说得有些没底气。 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三夜了,就算一个正常人,从那么高的悬崖落下,也是凶多吉少,更别说王妃身受重伤,再加上这两日的极端天气,怕是…… “多久了。”北辰琰薄唇是一种病态的妖红,急促开口。 马隆抿了抿干裂的唇瓣,“四,这是第四天了。” 北辰琰肩头狠狠一颤,转身便朝外冲去! 第117章西山围剿,生死! 西山断崖之下,是乱石横呈的峡谷,水流湍急,旁边山岭之中落下的断木在水流的冲击下都会粉身碎骨,可想而知若是血肉之躯卷入其中会是什么后果。 此时,狂风暴雨,峡谷中的水流越发狂躁。 周围茂密的山岭都似黑色的浪潮,在飓风的肆虐下滚滚翻涌,发出哗哗海浪般的响动。 可峡谷两边,依旧有许多身影在冒雨搜寻,穿着蓑衣斗笠,借着夜空那萤火般的些微亮光,步履维艰的一寸寸寻找,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抱着最后一份希望。 还有人不断潜入积水较深的水潭,真的是一点希望都不放过。 时间一点点流逝,意味着那个女子存活下来的几率,也一点点消逝。 在峡谷一侧高高的青石上,一道身影高高屹立,一袭墨黑色的袍子,几乎和周围的黑夜融为一体,披散在肩头的墨发已被大雨打湿,贴着他颀长的身躯蜿蜒而下。 孤寂,萧索。 冰冷,绝望。 男人幽蓝的寒眸一寸寸扫过水流湍急的峡谷,那精美绝伦的五官上布满了戾气,唇瓣上是近乎病态的嗜血妖红,映得他肤色越发惨白一片,袖中玉长森白的手指,在微不可查的颤抖。 “王爷,你这才刚醒,也要保重身体!”跌跌撞撞追来的马隆撑开大伞,赶紧给北辰琰挡住,急得两眼泛水光,“若王妃回来,肯定也不想看见王爷你病倒啊!” 穆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花,也赶紧上前劝道,“冷阁主和神羽军一定会全力搜寻王妃踪迹,一有消息属下会立刻禀告,王爷还是回行宫等吧,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如今没有消息,真的就是最好的消息。 “哗——” 天空一道惊雷闪下。 整片山岭瞬间被映得恍若白昼。 “这是!”一名神羽军大叫出声,似乎有所发现。 穆西和马隆还未回过神来,身边已没了北辰琰的影子,下一秒,男人便出现在了那名惊叫的神羽军身边,一把夺过他从乱石缝中扯出来的东西。 借着闪烁着的雷电光芒,北辰琰看清那物,呼吸都是一窒。 是兮月! 是兮月身上的! 一片鲜红的衣角,从那精致的凤鸟绣工图案来看,是嫁衣无疑,但此时被激流冲成了刷子,连上面的金线都断裂开来,足以可见这峡谷中流水的冲劲。 “找,给本王将整片山岭翻过来,一寸一寸的找!”北辰琰捏着那片衣角,骨节泛白,咯吱作响,低哑的嗓音,似月夜之中的鬼厉般骇人,整个人阴沉得寻不到一丝人气。 他身躯剧烈的摇晃了一下,踩着脚下乱石连连跌退。 喉咙中腥甜的血气上涌,身体忽冷忽热,一会儿似火山岩浆炙热难耐,一会儿似九幽寒冰冷的透骨,瞳孔涣散,天旋地转,低头一口鲜血喷出! “王爷!” 马隆和穆西快速冲过去。 再这样下去,他们真的怀疑,王妃还没找到,王爷就没了命! 鲜血将那片嫁衣袍角染得越发鲜红刺眼,男人已完全陷入了昏迷,那指骨森白的手却依旧紧紧拽着它,似铁钳一般,任何人都无法撼动。 “救命!” “救救我家王爷!” 一阵兵荒马乱,火急火燎的凌乱步伐响起。 “又来了,又来了……”梅三娘眼皮子都是一阵狂跳。 北辰琰又是被扛着回到了西山行宫,梅三娘看着比之前还要狼狈的阵仗,牙齿都一阵打颤,恼怒,“人才刚醒,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不好好盯着,找死吗!” 马隆只能苦笑。 王爷哪是他们能盯得住的? “再来一次,你们就给他准备棺材吧!”梅三娘手忙脚乱一边准备银针,一边咬牙切齿的抓狂大喝,“我可真没什么办法,能将他体内的毒压制下去了。” 其实她真的很想趁着这样绝无仅有的机会,直接给北辰琰一针,了结了他,若不是这个人,她们小姐此时还好好的,和她们一起江湖逍遥自在。 哪会扯入朝廷纷争? 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生死不明的境地! 可心中再怎么怨恨,梅三娘都还是不敢,因为她更清楚的明白,自家小姐有多在乎眼前这个男人,而且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心中也不由自主泛起一股辛酸。 这个男人对小姐的感情,是真的。 马隆和穆西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却只能咬牙受着。 还有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他真的很想打个岔说句,王妃手下的这帮人,脾气怎么一个比一个差? 他们也从来没见过王爷这般失控的样子,以前,再大的战场阵仗,再生死攸关的时刻,都不见王爷慌一下神,而如今,是整个魂都跟着王妃一起丢了! 两人这次也真的是被吓到了。 “王爷,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不能倒下,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整个天临都需要你。”穆西站在旁边,眉目暗沉,眸光一阵轻闪后,说道,“你肯定也不想王妃回来的时候,看见护国侯府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老侯爷解释! 神羽军和地煞阁都对外封锁了消息,此时战南天都还不知道凌兮月的情况,若是老爷子知道了…… “月神,天祁,皇后,尉迟威……那些始作俑者,也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穆西紧握着手中的黑剑,从来没有一刻像今天这般想杀人。 北辰琰似乎听到了大家焦急担忧的心声,这一次很快便清醒过来。 那双缓缓掀开的眸子,被浓浓的杀气覆盖,没有了那抹能照亮他人生的光亮,整个人都回到了黑暗阴影之中,只剩下一片没有波澜的死寂。 “王爷,你醒了?” 三人皆松了一口气。 “皇上在哪。”淡淡的嗓音从北辰琰口中发出,听不出喜怒波动。 穆西和马隆对视一眼,凝了好几秒钟的时间,马隆才上前回禀,“皇上伤势严重,暂时也没有回宫,在南边别宫修养,属下请了御医照顾,应,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摸不准北辰琰的此时的心思,马隆都不敢多说什么。 第118章西山围剿,弑君! 疾风骤雨,天空被重重乌云遮得密不透风。 南边别宫各种华贵的摆设,被雷鸣闪电映出几分鬼魅,天临皇也受了不轻的伤,在此修养,可像是被遗忘孤立了般,作为一国之君身边却只有一名御医和宫女伺候。 此情此境,难免让人生出一点凄凉感。 深夜,殿内只留了一盏宫灯。 暗影婆娑,重帘卷动。 “哐——” 这突来的一声,在雨夜惊得伺候的小宫女一声尖叫。 丈高的殿门被人重重一脚踹开,在不断晃动的殿门外,站着一道颀长身躯,逆着天空落下的森白光芒,像是一尊来自地狱的暗夜修罗。 天临皇惊坐起身,“琰儿?” 他眸中瞬间升起一抹喜色。 “滚出去。”北辰琰低哑嗓音似魔。 那名御医和宫女立马收拾退下,几乎是连滚带爬离开,瞧着那恐怖的阵仗,是真的打心底发悚。 “琰儿,你没事了吗。”天临皇从龙床上起身,快步过去,满眸沧桑之中终于现出一抹欢喜之色,大松一口气,“真是太好了!父皇总算能放心了,你没事就好。” 天临皇这几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一直在担心北辰琰的情况。 那天的样子,是真的将他给吓到了,他一直都想去看北辰琰,可被马隆还有一帮不知来历的高手阻拦,身为一国之君的他担忧之余,确实也有些憋屈。 可爱子昏迷不醒,命悬一线,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去计较那么多。 现在看见北辰琰相安无事,天临皇悬起的一颗心也总算落了下来,长吁一口气,暗道没关系,长痛不如短痛。 就这一次,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这天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天临皇自顾自想着,却没看见,北辰琰手上握着什么…… 他几步迈过去,“琰儿,你到底中了什么毒,怎么都不告诉父皇?” “哗——” 此时一道闪电劈过墨空,映得大殿森白亮堂一片,同时,也映出北辰琰那双似罗刹般凶狠的冰眸! 天临皇步伐猛地一顿。 破风声响,寒光迎面袭来,逼得他快步倒退,最后跌在龙床下的台阶上,而那柄利剑,骤停在他眉心前不足一寸的地方,持剑之人的眼神,比那利剑的温度还要冰冷。 “琰,琰儿,你疯了吗!”天临皇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手肘撑着身躯不断往后退,厉声怒喝,“你看清楚,你想干什么?我是你父皇!” 北辰琰绯红似火的唇瓣溢出一抹残忍的笑意,轻喃,“你是我父皇?” 他挥剑直指眼前男人,一步步跟着逼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你向兮月刺出那剑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过你是我父皇,而那是我最爱的女人!” 男人双眸眼角的位置,有一种诡异的血纹似翅状散开,映得他冰蓝的双眸现出一抹妖异。 天临皇从未见过自己儿子如此疯狂的模样,闻言却更恼火至极,怒目以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难道你想为了一个女人,弑君杀父吗!” “那是我的命!”伴随着毛骨悚然的低吼,北辰琰一剑挥下! “噗——” 利刃划过血肉的声音。 温热的液体飞溅,染红了旁边冰凉白玉地砖,刺眼之极,天临皇胸膛被拉开一道血口,皮开肉绽,他厉眸大瞪,难以置信的死死盯着自己涌血的地方! “琰,琰儿,你冷静一点……”天临皇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的可怕,挣扎着不断后退,“你怎么就不明白,父皇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母妃……”北辰琰手持长剑,冰冷染血的剑锋直指地上的人,步步紧逼,低沉嗓音之中是嗜血的疯狂,“现在,你又杀了我最爱的女人,你毁了我的一切!” 伴随着那话音落下的,还有凶狠一剑! 天临皇一声痛叫,捂着血流不止的胳膊浑身都颤抖起来。 “兮月救了你,她拼尽全力救你,你却要了她的命!”北辰琰完全疯了一般,长剑滴血,失神喃喃,“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她该有多痛,你这条命,不如就还给她罢?” 话音落下的瞬间,挥手又是一剑。 让人头皮发麻的“噗嗤”声响,那腿上再多一条血口! 到这个时候,天临皇丝毫不怀疑,自己今天会死在自己这个儿子手中。 “哗——” 电闪雷鸣! 外面瓢泼大雨,狂风阵阵。 北辰琰冰蓝的双眸都渐渐变成了鲜血的颜色,诡异的血纹顺着他的眼角,没入墨黑的发丝之中,“外面的风那么大,那里的水那么急,月儿肯定很冷……” “啊——”天临皇的痛呼。 若是知道,他的一念之差会造成今日这种后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动凌兮月一根头发,可千金难买早知道,此时再说这些都已于事无补。 难道是上天注定的吗? 都是报应,天临皇绝望之下,不由得发出惨笑一声,这样也好,他活着的时候不能和云儿厮守,至少死的时候,他可以陪着她一起,长埋西山之上。 不,不可以! 可他不能让琰儿背负弑君杀父的滔天大罪! “北辰琰,你真的要弑君杀父吗!”天临皇咬牙大喝,试图唤醒儿子的理智。 北辰琰飘忽的眼神终于汇聚在了一起,看向手中染血的长剑,轻轻一语,“不。”他忽然一笑,绝美面容却似魔鬼般骇人,“皇上在西山遇刺,身受重伤,再难处理朝政,从此之后,便在西山行宫修养身体。” 天临皇眸子瞳孔剧烈一缩。 这是要幽禁他? 北辰琰那一剑剑下去,凶狠至极,却也都避开了要害,所以天临皇身上的伤看着恐怖骇人,但若及时救治就不致命,只是这父子关系从今以后,再难挽回。 北辰琰恨眼前人,但他最恨的是自己。 是他没能保护好兮月! “兮月若回不来,皇上就一直在这好好休养身体……”北辰琰转身,拖着那染血的长剑,一步步缓缓往殿外走去,那张精美绝伦的脸上面无表情。 “哗——” 惊雷炸响,贯彻九州大地。 第119章琰帝月后! 这一夜后,天临王朝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太子北辰景联合母族,勾结外族叛乱,太子皇后被贬为庶人,终身囚禁于掖幽宫,原骠骑大将军尉迟威欲趁乱谋朝篡位,罪证确凿,诛灭九族。 那一日,鲜血染红了整个较场口! 天临皇于西山被刺,身受重伤,身体状况难以支撑处理朝政,至此于西山休养,不再过问朝政,同年颁下退位诏书,传位于第七子离王北辰琰。 承乾二十一年,离王北辰琰在天临京都登基为皇。 世称琰帝,改年号月琰! 原离王妃,护国侯府兮月郡主,亦是琰帝第一道圣旨亲封的月后,却在大婚当日失踪,生死不明,而此时的天临江山可谓是风雨飘摇,四面楚歌。 北辰琰亦可谓是临危受命! 以青木公主之死为由,月神联合天祁,青厦三国,在龙翔王朝和西澜王朝的支持下,围攻天临。北夷国也趁此机会,偷袭天临北方要塞,并且成功分得一杯羹。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北夷便夺下天临北方数座城池! 但离王,准确的说应该是如今的琰帝,战神之名亦不虚假,御驾亲征,率领五万神羽军在东边战场,逼得月神国数十万大军节节败退,不得不由攻转守。 而昔日少年名将战云扬的复出,牢牢的为天临守下了西边战场函月关的天祁大军,英武不减当年! 护国侯战南天镇守京中,为防再生祸端。 战火焦灼,局面一时陷入僵持不下的境地,随着战况的转变,一直在后观战的西澜王朝和龙翔王朝两头猛虎,蠢蠢欲动,也逐渐有了到明面上助战的意思。 如今整个天下,分天临,西澜,龙翔三大王朝,不过这三个大朝之间都互不接壤,中间隔着月神,青厦,天祁和北夷四个实力稍逊的小国。 这也是三个大朝之间数百年来安稳无战的最大原因之一,这个格局一旦被打破,恐怕整个天下,都会陷入古往今来,最大的一场战乱之中! 此时的天临,腹背受敌,对于其他两个大朝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兼并机会! 不过现在的局面也只是边关战火震天,还未波及蔓延开来。 夏日的清晨,虫鸟嘶鸣。 西山千里之遥外,一处庭院楼阁精美考究,艳丽的朝霞似一层薄薄的轻纱,似给这方庭院披上绚烂的嫁衣,亭台之间翠竹环绕绿荫青葱,可以见得其主人的品味不凡。 楼阁清幽安静,只有几个奴仆丫鬟在打扫,空闲之际窃窃私语。 几个丫鬟没事在一起瞎聊,黄衣丫鬟瞅了一眼不远处大门紧闭的阁楼厢房,压低了嗓音小声道,“这都近两个月了,那姑娘还没醒呢,这莫不是醒不来了吧?” 旁边的绿衣丫鬟道,“这可真说不准,据说伤得特别严重!” “是啊,你是没看见她刚到这里时候的样子,对了对了,还是公子亲自抱着进来的,将整个邺城最好的大夫,甚至于宫中的御医都召来了!” “我可从未见公子对一个女子如此关心,还发了好大的火,还说救不回那姑娘的命,要所有御医都好看。”黄衣丫鬟如今回忆起来都心有余悸,后怕地拍着胸膛。 “到底是什么人啊,公子怎么会对她那么好。”大家都疑惑。 新来的丫鬟看向身边人,“对了,这些日子不是你伺候的那位姑娘吗,是何模样啊,快说说。” “好看。”红衣服的小丫鬟瞬间满眸放光,双手做捧心状,“是真的好看,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人。”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比容雅公主都好看无数倍!” “真的吗?” “不会吧!” …… 一群小丫鬟的好奇心瞬间飙升到极致。 容雅公主可是邺城出了名的美人儿,比她都好看,那这女子该是多美啊? 而此时,那楼阁之上,锦榻上的少女眉心微动了动,浓密卷俏的睫毛都跟着颤了一下,只觉得耳边嘈杂声音不断,灵魂却似被什么东西禁锢了一般,浮浮沉沉,如何都不能挣脱那无形的枷锁。 她白皙的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可即便如此,都难掩英姿锐气。 那绝美的眉眼,凌厉的英姿,不是凌兮月是谁? “月儿!” “月儿——”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听到了男子撕心裂肺的呼唤。 绝望,呜咽,声嘶力竭。 “琰……”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皮子微动了一下,睫毛轻颤,随后就似平日睡梦初醒那般,缓缓睁开了眼,入眼的冰蓝色顶帐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大海般纯粹,苍穹般深邃。 琰? 而周围陌生的气息,让她一瞬间便彻底清醒过来! 凌兮月抬手,扯着后背的伤口,发出“哧”一声闷哼,忍痛揉了揉自己肿胀的眉心,一边缓缓起身来,浑浑噩噩的思绪也跟着一点点清晰。 她还活着吗? 西山,断崖,天临皇…… 凌兮月恍惚的眸子,似浑水骤然清澈,同时泛出寒光。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费劲心思去救天临皇帝的命,最后却反被他在背后捅了一刀! 为什么? 凌兮月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再去多想,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这是在哪儿? 眸光闪了闪,她掀了被子下床,缓步走到窗边,伸手打开。 耀眼的金光似泄了闸的水,瞬间蜂拥而入,晃得凌兮月反射性的偏头,虚眸避了下。 也可能是太久没有见到天日,或者是重伤刚醒身体比较虚弱的原因,她一时间还有些晕眩。 隔了好一会儿,适应之后,她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锐利的眸光一寸寸扫过,朝霞漫天,莲池,竹林阁楼,亭台环绕的别院,池鱼吐蕊,虫鸟鸣叫……好一个清幽庭院,只是从周围建筑风格来看,她十有八九已不在天临京都。 甚至于不在天临! 月神? 青厦? 凌兮月摇摇头,不对,应该都不是。 从自己伤口的结痂,还有身体状态的恢复程度来看,时间过去应该两个月左右,而按照普通的马车脚程来算,根本到不了月神和青厦境内! 所以,是天祁? 暂时安全,这是凌兮月对周围环境的第一判断。 根本不需要多问,凌兮月凭着自己敏锐到可怕的判断力,便在醒来的最短时间里,将自己现在的处境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只差这个地方的主人是谁! 第120章让我跪,您确定? “快看,是那姑娘吗,她醒了!”外面还在闲聊的黄衫丫鬟一眼扫见那窗户边的人。 大家闻声看去,瞬间一阵轻呼群起。 惊艳! 那湖心楼阁窗台边的少女,倚水而立,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薄纱衾衣,简单随意,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微微苍白的肤色映得她唇瓣似樱花般粉嫩。 精致的五官巧夺天工,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却美得夺人心魄。 “快去通知公子啊,说这姑娘醒了!” 大家看失了神,都差点将正事给忘了。 “对对对,快去。” “我这就去!” 凌兮月只淡瞥了一眼那边叽叽喳喳的人群,转身,再度仔细查看屋内的情况,旁边的支架药罐边,还有一些剩下的药渣。 她只扫了一眼,便了然于心,都是上等药材,有些甚至于只有皇宫贵族才能用。 看来这地方的主人,身份不低。 “也不知道天临的情况如何了。”凌兮月自言自语喃喃句,“琰现在的处境一定很不好。” 三国围攻,还有虎视眈眈的西澜王朝和龙翔王朝,恐怕这两个才是背后操控的大手,任由天临如何强大,也双拳难敌四手,抵不住诸方联合。 凌兮月眸子定定盯着一处出神,越思考眼下的形势,越是担心。 虽然莫名其妙被天临皇捅了一刀,险些命丧黄泉,但凌兮月也不是死脑筋的人,此事一码归一码,她对北辰琰的感情不会因为这个有多大的改变。 但一码归一码,也意味着,即便是有北辰琰在,她以后对天临皇的态度,都不会那么友好! 最重要是天临皇于凌兮月而言,排开北辰琰父亲这个身份,其实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对于他这一出,也生不起什么背叛伤心之类的感觉来。 最多是被恩将仇报的愤怒,恼火。 因着北辰琰的关系,凌兮月不至于一刀宰了天临皇,但以德报怨什么的,还是免了,那可不是她的处事风格,不将他大卸八块便已仁至义尽。 “不管怎样,现在想养好伤再说。”凌兮月说着忽一皱眉。 偏头,耳朵微动了动。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远远而来,越来越清晰,大概五六个的样子,不过步伐凌乱无章,不像是武功高深之人。 紧接着便有丫鬟焦急的声音响起,“公主,这地方不能进!” “滚开,你敢阻拦本公主?”这道声音清越傲慢。 丫鬟着急上火,有噗通跪下的声音,拼死阻拦,“奴婢不敢,只是公子吩咐了,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准到这边的阁楼来,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奴婢。” “啪——” 这耳光的声音,响亮清脆,真的是传遍了整片莲湖。 “滚开,再敢阻拦本公主,本公主就让你人头落地!”那高傲的嗓音不屑一顾,“金屋藏娇?哼,本公主今天一定要看看,朗哥哥到底藏了个什么样美人,这世上难道还有比本公主都美的女人!” 话音尚未落句,房门便被人“哐当”一声,一脚踹开了去。 这力道…… 是有多生气? 凌兮月盯着那不断“吱呀”摇晃的房门,眉梢轻扬,只是表情淡淡,没什么大的波动。 那破门而入的是名女子,身着一件浅黄色,锦绣雏菊的华贵锦衣,约莫十八九岁,头戴青鸟泣露簪,面若芙蓉妆容精致,身段婀娜多姿,确实是国色天香。 而从她高傲的眉眼姿态来看,显然是久居人上。 公主? 倒也的确有公主的尊贵气质。 不过先不说别的,就这目空一切的脾气来看,倒更符合皇家公主的身份。 “快,赶紧去找公子啊,这样会出大事的!”老仆胡子都跟着哆嗦起来。 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赶紧起身,连滚带爬往外跑。 容雅公主哪见得公子身边有别的女人?依公主的刁蛮脾气,说不准待会儿这莲池里就会多出一具尸体来!若是让公子回来看见他费尽心思刚救活的人,又成了一具尸体…… 几个丫鬟齐齐颤抖了一下。 最后倒霉的可是她们! 容雅公主身后跟着两个仆人,亦是趾高气扬,只是三人刚一冲进来,瞧见窗边凭水而立的少女后,齐刷刷一愣,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灌而下。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眼前的少女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诠释! 那逆着朝霞而站的少女,浑身都仿佛莹莹泛起光芒来。 淡蓝色的衫子极为普通,但穿在她身上,却说不出的好看,宛若天人,只是那绝美的五官之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不轻不重的落在他们身上,冷淡得甚至于有些可怕。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装饰,那种高不可攀,贵而不凡,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可是分明是一个无害,甚至显然伤重未愈的绝色少女,却让人无端升起一股惶恐感,对着她那打量的眼神,再强,再嚣张的气焰都能瞬息消失得连个火星字都不剩。 两个护卫魂儿都飞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女子! 美得让男人不敢亵渎,女人甚至于升不起嫉妒。 容雅公主狠狠瞪向身边出神的护卫,那表情别提有多恼火。 两个护卫瞬间回神,抱剑的两手环上胸前,恢复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守在容雅公主两侧。 容雅公主冷哼,不肯服输一般,阔步上前,指着凌兮月的鼻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你就是朗哥哥带回来的女人?”眸光轻瞥上下打量,“果然有几分姿色。” 凌兮月竟嗯一声,“过奖。”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容雅公主被她两个字堵得一噎,姣好的面容恼意更甚,“本公主给你几分脸面,你还真把自己当一会儿事儿了?” 她拂袖一挥端起公主的架势,下颚高抬,“没人教过你,见到公主,应该行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吗!” 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今天不好好治一治,来日还真什么人都敢往朗哥哥床上爬了! 凌兮月笑了,那笑容,美得炫目,樱唇吐出意味深长三个字,“你确定?” “放肆!你敢质疑本公主?”容雅美眸怒瞪。 凌兮月勾唇,抬眸看向对面,浅笑盈盈,一双清眸幽深晦暗难测,“这以前也有人让我跪,不过最后,我让她躺了,所以我才问公主殿下,您确定?” 第121章真正的魔鬼! 容雅心底不由得一阵发虚。 但一向骄纵惯了的她,哪会容得自己被一个平民震慑到? 只有她威胁别人的时候,哪能容忍被人威胁,更何况这个人还有可能是自己的情敌! '''“让你跪就跪,哪那么多废话!”容雅面上的傲慢丝毫没有改变,下颚抬起的弧度越发悠扬,“那你又知道,违抗本公主的后果是什么吗?” 凌兮月淡淡勾唇,好整以暇等待。 “生不如死!”容雅一派皇家作风,高高在上望向对面少女,“藐视皇威罪加一等,本公主立刻就可以让你人头落地,本公主最后说一遍,立刻跪下!” 这女人倒比以前那些有脾气,不过也不看看她容雅是谁! 凌兮月点点头,笑了,“要是我不呢。” “那你就试试看。”容雅磨牙,被凌兮月那冷淡无视她的模样给激怒了,更没想到,凌兮月还真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一点要下跪的意思都没有。 这下,真的是给气够呛! “愣着干什么。”容雅朝身边的两个护卫挥手,疾言厉色,威仪无比,顿显皇家公主风范,“这女人藐视皇威,罪大滔天,还不给我拿下!” “是——” 不得不从。 虽然对这样美丽的姑娘,实在下不去手。 凌兮月冷冷的瞧着摩拳擦掌朝她逼近的两个护卫。 “本公主今天就好好教教你,什么是尊卑上下。”容雅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蛋儿冷漠无比。 “公主饶命,这是公子的……的客人,不懂礼数还请公主息怒。”一个丫鬟见那阵仗,一扑过去抱住容雅的脚,“不然公子回来奴婢们没办法交代啊,公主饶命。” 瞧公子的重视程度,这姑娘若有个好歹,她们一定都会没命的! 一边求饶一边又朝凌兮月大喊道,“姑娘你就向公主殿下服个软吧。” 公主的脾气她们最清楚! 她可是来真的! 这些年所有靠近公子的女人,都被她收拾了个遍,就算一些名门贵女们都不例外,作为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还有那边皇后的疼爱,谁能拿公主怎么办? 凌兮月蹙眉。 容雅一脚将那丫鬟踹开,怒火更盛,“放肆,本公主拿人,还需要向谁交代?” 她就不信,朗哥哥会为了一个卑贱女人和她翻脸,她才是朗哥哥未来的妻子,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算个什么东西,还能挑拨她和朗哥哥的关系不成? “还杵着干什么,让她立刻给本公主跪下!”容雅还就拗上了。 “遵命!”得令。 凌兮月扫袖轻拂,退后。 容雅面上瞬间浮出一点满意的笑容来,“这下知道怕了吧,不过晚了!” 两个护卫阔步过去,那气势汹汹的步伐,震得这方木制阁楼都都哐哐作响,一左一右,正准备伸手制住凌兮月让她下跪,膝盖处忽然一阵剧痛。 “碰!碰!” 他两人先跪下了! 凌兮月伸出腿,接连两下,踹在两个护卫膝盖的要害上,那干净利落的动作,在场的所有人都没看清,反应过来时那两个护卫已痛呼着跪在了她身前。 “……” 一阵湖风穿堂吹过。 那两个护卫痛呼,感觉腿都从膝关节以下失去了知觉。 虽然重伤没有痊愈,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以凌兮月的身手,应付这么两个小喽啰,简直和虐菜没什么区别。 “你——”容雅顿觉颜面扫地,左右扭头瞧着这情形,脸色难看到极致,美眸瞪着对面的蓝衣少女,一字一句吐出,“殴打本公主的贴身护卫,你想造反吗。” 这女人竟有两下子! 凌兮月回手拂袖,扫了扫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勾唇,绝美的面容上微笑着,友善无害,却吐出一句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话,“再不离开,本姑娘连你一起打。” 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 “岂有此理,本公主今天就亲自让你见识见识,违逆本公主的下场!”容雅面颊顿时飞上连抹艳红,颜面扫地的同时,更感觉到了深深的挑衅。 可惜没带够人手,容雅愤怒之下只能亲自动手,刷的抽出旁边刀架上搁着的长剑,直朝凌兮月面门袭去,而且从她那熟练的动作和气势来看,绝对有些底子! “啊——” 屋内一片惊叫响起。 旁边的丫鬟仆人捂嘴尖叫,有人反射性的捂住了眼,不忍看见接下来那鲜血淋漓的一幕。 “去死吧!” 容雅怒不可遏,自拼尽了全力。 一眨眼,那携着凌厉剑气的长剑便至凌兮月身前,可就在即将落在她身上的最后一秒,电光火石之间,凌兮月一个侧身,便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去。 与此同时,抬腿,出脚。 一脚踹在她屁股上! “碰——” 一声闷响! 大家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怒发冲冠,持剑气势汹汹而去的女子,被凌兮月轻飘飘抬起一脚就踹飞了出去! 并且就那样顺着她自己扑过去的方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以摧枯拉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过桌椅茶具,越过阁楼地面…… 最后,准确无误的穿过了窗户,“噗通”一声! 落到了湖里…… 顿时水花四溅,像是一颗巨石投入! 阁楼之中一片寂静,风吹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啊——”容雅从水中扑腾起身,“救!啊——”刚喊出一个字又沉了下去,拼尽全力再次扑腾起身,“救命啊,我,我不会……咕噜咕噜……” 一阵吃水的声音。 凌兮月眉梢轻挑,侧头倾耳,“公主殿下说什么来着?我可洗耳恭听着呢。” “我不会,洑,洑水……”容雅似落到水里的母鸡一般,在那里浮浮沉沉,拼命扑腾。 凌兮月走到窗边点点头,“这下听清楚了,不会洑水。” “咕噜咕噜……” 冰冷的湖水蜂拥而至,不停从容雅的口鼻灌入。 “我会是会。”凌兮月缓步踱过去,两手十指交握,手肘悠闲的撑在窗沿上观看,笑盈盈满脸无辜样,“可惜我身受重伤未愈,身子有些虚弱,恐怕是爱莫能助。” 屋内人顿时一阵寒颤。 这时大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眼前的少女,才是真正的魔鬼! “啊——”容雅上下扑腾,即便被气得想吐血,此时此刻也没有任何心思和时间再说什么。 溺水的恐惧,窒息的感觉盖住了一切。 “救人,快救人!” “快,快,还杵着,救公主啊!” 丫鬟仆人如梦初醒,终于有人回过神来,顿时惊叫连连。 “公主——”那两个护卫忍着膝盖上的剧痛,也跟着接连跳入湖中。 容雅毕竟是天祁王最宠爱小女,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恐怕这里所有的奴仆丫鬟都得跟着没命! 可是,接下来却出现了更搞笑的一幕。 等大家跳下去,甚至于还有一时情急不会游泳的人,跟着扑腾了两下之后,一个个竟接连站了起来,一脸懵逼的互相对视,望向对方的情况。 那湖水竟只淹到大家的腰际! 凌兮月颇为无奈的摇摇头,一脸看白痴的模样,看着还在那扑腾的容雅公主。 凌兮月观察力之敏锐,恐怕无人能及,在人落下去的瞬间,她便注意到了,根据湖水立刻浑浊起来的程度来看,肯定是脚能触到底的,最多能淹到人腰部的位置。 所以她才会那样无动于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依凌兮月的脾气,对于一个想要她命的人,就算在她眼皮子底下没命,她都不会生出一点同情心。 没亲手解决了就算好的了! 但这里的人好歹救了她的命,瞧着跟这公主的关系还不一般,还没摸清楚究竟状况,还是不要见血的好,毕竟恩将仇报也不是她的处事风格。 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凌兮月会暂时容忍。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你冷静一下,这里水不深!”一个护卫游到容雅身边,拼尽全力才逮住还在不停扑腾的她,脸上也有些尴尬式的无奈。 容雅被制住,脚踏实。 站起来后,一脸苍白的她也是懵逼的。 凌兮月摇头冷笑一声,收回眸光,转身离开窗边。 “咳,咳咳——”容雅被救起来后,趴在阁楼前的木质回廊上疯狂咳嗽,肚子鼓鼓像怀孕一般,吐出不少浊水,浑身湿透,发髻歪斜顶在头上,沾了水的妆容一下模糊得像鬼。 那样子,完全就是一只落汤鸡,哪里还有一点公主的仪态模样。 “我要杀了你,本公主要杀了你!”好不容易回过一点神,容雅双手发疯一样捶着地板,碰碰作响,“说你是谁,本公主一定要让父王诛你九族!” 长这么大,容雅还没被人欺负到这等地步。 周围丫鬟仆人跪了一地,听着脸色一阵古怪变幻,此时倒一点都不为凌兮月担心,心中还不停念叨,快别折腾了吧公主,瞧这命都快没了…… 凌兮月两手环胸,靠在门沿边上,闻言只勾唇笑笑,“你说什么?”她微侧了侧头,嗓音缓缓,“我好想没听清楚,不如公主殿下你再说一遍。” 容雅顿时浑身一颤,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的,刚冒到嗓子边儿上的话活生生的吞了下去,花脸猫一样对着凌兮月那打量下来的眼神,心中犯怂,乌青的唇瓣紧闭,不敢再吱一声。 那模样,竟颇为好笑。 旁边也被虐了一遍的两个护卫对视一眼,脸色都好一阵变幻。 嘴角还强忍着一抹笑意,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他们竟莫名想笑。 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这位刁蛮任性,发起脾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公主,也有敢怒不敢言的时候? 凌兮月冷冷一哼。 垂着头的容雅肩头再度狠抖了一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有男子声音远远传来,清朗好听,只是嗓音有些急促,不到几秒钟的时间,一抹宝蓝色的清隽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122章兮月,跟我走吧! “朗哥哥!”刚泄下气的容雅顿时如获大赦。 那出现在众人身前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剑眉入髻,鼻梁俊挺,唇红齿白,细腻的肌肤比女子还要白皙,头戴玉冠,束起漆黑似水柔顺的墨发。 一袭宝蓝色的锦袍包裹着他颀长身躯,衬得他面容越发明亮好看。 清若山泓,明若宝玉,绚若阳光! 男子浑身都似泛着灿烂的光芒一般,入眼的刹那,能将人的整个眸子都映亮。 萧云朗! 凌兮月环在胸前的手松开,倒没猜到容雅口中的朗哥哥,会是萧云朗,更没想到会是他救了她。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眉心微拧了拧,清眸之中闪过一抹晦暗色彩。 “兮月,你醒了,你没事吧?”萧云朗走到阁楼前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凌兮月的情况,俊朗的面容一笑,更是满眸生辉,“感觉怎么样。” “还好。”凌兮月看着他。 萧云朗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 “朗哥哥!”容雅奋力捶地,差点给气晕过去。 萧云朗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情况,扭头,一张大花脸入眼,他整个人明显楞了一下,一时间差点没认出人来,听到她的声音才猛一下意识到是谁。 “容雅?”瞧着她的样子,萧云朗俊脸微微扭曲了下,“你怎么在这里。” 容雅顿时一脸委屈,也不见之前的刁蛮模样,怅然欲泣的样子好不可怜,“朗哥哥,雅儿听说你救了一位受伤的姑娘回来,本是好心想来看看她,可是你看她,她竟失心疯一样,狠心把我推到湖里去,莫名其妙,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野蛮人,朗哥哥你一定要为雅儿做主啊,我要杀了她,呜呜呜……” 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容雅有了依仗,越发肆无忌惮。 萧云朗看向凌兮月,表情却是一脸的尴尬。 凌兮月倒什么都没说,就那样淡淡的看着容雅唱戏一样哭得伤心欲绝。 “还不将公主扶起来!”萧云朗冷眼转向旁边的两个护卫,什么也没多说,只道,“将公主送回皇宫。” 容雅是个什么脾气萧云朗最了解,而凌兮月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再清楚不过,她不会惹事,但容雅再这样闹下去,恐怕才会真的出事。 “是,公子!” 两个护卫似乎对萧云朗比容雅公主还畏惧。 “朗哥哥?”容雅难以置信瞪着这个一向疼爱自己男子,劈手指向凌兮月,“我说这个女人把我推到湖里去,你没听见吗,我要把她也丢下去喂鱼,朗哥哥!” 难道朗哥哥真的喜欢这死女人,不然怎会这样护着她? 若是这样的话,那她就更该死了! “够了!”萧云朗沉眉。 容雅被吼得一愣,呆呆的看着朝她发火的萧云朗,连哭都忘了,从来都是她要什么,这个人就给她什么,就算之前她将靠近他身边的女人弄死,也不见他如此生气。 这个女人就这么重要吗? 萧云朗冷冷看向两个护卫。 两个护卫齐齐一抖,立刻一左一右架起容雅公主,往外拖。 凌兮月转身回屋。 萧云朗揉揉被吵得生疼的太阳穴,跟进去。 “放开我!”容雅这一会儿时间真的是将一辈子的气都给受了。 “啊——”她真是被气得发疯,被架着一边往外退,还一边朝凌兮月踢腿,“你给我等着,本公主不会放过你的,我这就回宫告诉父王,诛你九族!” 刚走进屋子的凌兮月闭眼,忍受了大概几秒钟的时间……容雅还在骂嚷,她眉梢骤冷,刷地睁开眼,顿脚,转身,几步折回到容雅面前,冷眼睥向她。 “你——”嚷嚷的容雅顿时嗓音一窒。 凌兮月一把揪住她的领子,直接将她从两个护卫手上拽出来,拎小鸡似的,拖着她就往湖边走,到最边上,一沉手将容雅上半身推出至湖面。 容雅脚黏在回廊边缘的木质地板上,“啊啊”叫唤着,双手在空中飞舞扑腾。 她竟敢当着朗哥哥的面放肆! 这女人想干什么? “公主看清楚了,这才叫推,下,水。”凌兮月嗓音转冷,话音落下的瞬间,骤然松手。 “兮月……”萧云朗手刚伸出去,阻止的话还未说完,便瞧见容雅飞舞着双手尖叫,“噗通”一声掉入了湖中,他收回手,默默的捂了下脸。 周围丫鬟仆人,包括那两个护卫,都默默的别开了脸去,实在不忍去看。 这次公主真的踢到了铁板,是遇到了狠角色啊…… 凌兮月转身,迈步回到屋内。 她不能平白无故被冤枉一场不是? “啊——”屋外传来容雅愤怒到极致的尖叫,还有疯狂拍打水花的声音,一点都不夸张的说,若是丢个火星在她身上,怕是得原地爆炸。 “啊啊!” 不过尖叫没持续多久,应该是被什么人强行带走了。 屋内,凌兮月和萧云朗相对而立。 雅阁清香,香炉袅袅生烟。 “这是哪儿。”凌兮月想确定自己的猜测。 萧云朗走过去,坐到那精致的雕花木凳上,笑着倒上一杯茶,“天祁京都,邺城。” 旁边湖水波光折射在他俊朗的面容上,烨烨生辉,越发俊朗迷人,仿佛刚刚的小插曲没有发生一般。 “你受伤太重,昏迷了整整两个月,我还真怕你醒不来了。”萧云朗将手中的茶递过去,笑眯眯的望着眼前少女,“不过你还真是让人意外,这样都能活下来。” 凌兮月坐到他对面,抬眸迎着他的打量的目光,“这不多亏了你。” 淡淡的一句话,意味深长,还含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萧云朗只笑了笑,给自己也斟上一杯茶。 “我想问一下,天临如今是什么情况。”凌兮月红唇轻抿,望向窗外,眸色幽幽。 男人端着茶杯的玉长手指轻顿,已凑至唇边的茶杯,又放了下来,轻笑一声开口,“北辰琰已登基为皇,天祁,青夏,北夷月神四国围攻,战事僵持不下,持续至今。” 他只简单的概括了一下。 凌兮月皱眉,眸中忧色越发浓重。 琰现在肯定需要她,自己得尽快养好伤,赶回天临! “兮月,跟我走吧。”那俊朗似神,宛若晨曦朝阳的男子忽然开口。 凌兮月抬眸,看过去。 第123章天祁,山水居! 少女眸染惊异,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云朗眸光定定,似水面般平静而沉然,对着凌兮月望过来的眼神,“天临如今四面受敌,形势严峻,处境极为艰难,随时都有灭国的那一天,北辰琰他根本就保护不了你!” 不然怎么会让她受这么重的伤,险些丧命? “跟你走?”凌兮月嘴角升起一抹恣意飞扬的笑容来,她垂眸望着那涟漪乍起的杯中茶水,像是开玩笑一般,顺着萧云朗的话接了句,“去哪儿啊。” 天祁? 还是…… 听得少女这话,萧云朗眸地深处一颤,瞬间犹如乍破黎明的晨曦,释放出炽热光芒,“去哪儿都可以,外面天高云阔,这天下大还能没有方寸容身之地?” 他能感觉到,她其实也是不喜欢朝廷纷争的,不是吗! 这样潇洒自在的女子,也不应该被皇权宫廷那样的牢笼桎梏。 “北辰琰做不到的,我都可以。”萧云朗一眨不眨的瞧着眼前眉目清隽的少女。 凌兮月点点头,唇畔溢出一抹浅浅意味深长的弧度,却没有再接他的话,端起手上的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在舌尖缠绕着品了品,“好茶。” 而且只是皇家才能供应的极品雨前龙井。 这么一个小院儿,一个世家公子可以随便享用…… 当她决定牵起北辰琰手的那一天,就注定不能再快意江湖,可她甘之如饴,她也不需要北辰琰时时刻刻的保护,她想要的,是和他一起并肩承担所有的风雨危险。 天临危在旦夕,所以她更要回去! 不仅仅是为了北辰琰,还有外公,小舅。 见凌兮月沉默,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萧云朗也聪明的选择了回避,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些,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伤。” 罢了,慢慢来,谁让是北辰琰先遇到了她。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要离开一会儿。”萧云朗起身,笑得如沐春风,“放心,也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打扰你的,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一般会在书房,找不到我直接和管家说也可以。” 凌兮月点点头。 “对了,待会儿我让御医来给你看看,你刚醒,看看怎么调养最好。”萧云朗想起。 凌兮月看了一眼周围满是药材的房间,淡淡开口,“不用。” 她的身体情况,自己最清楚。 萧云朗俊眉轻扬。 凌兮月眸光沉然平静。 “那好吧,你自己好好休息。”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就不打扰你了。” 凌兮月眸色幽幽,微凝了两秒钟后,红唇轻启,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多谢。” “客气什么,我们是朋友,不是么。”萧云朗眸若清泓,笑着看了她一眼,留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阁楼雅间,一袭宝蓝色的衣袍衬得他远去的身影缥缈,和青天碧水融为一体。 三日后。 清晨,天朗风清。 碧湖后面的一处空旷的草地上,立着一排木桩。 “哐——哐——” 一道纤细身影环于木桩,飞速动作,抬脚,出手,弹伸,回踢,旋身,每一道动作都狠狠击打在木桩之上,精确无比!带动周围草屑都随之翻飞而起。 “轰——” 一记手刀凶狠劈下! 凌兮月回身一个后空翻,白色软靴稳稳地落在草地上,紧接听得咔嚓一声,不远处,一米粗的木桩轰然中开,竟然硬生生地被她一手劈成了两半! 凌兮月淡淡地收回手,握手成拳。 “啪啪啪……”身后响起有节奏的拍掌声。 萧云朗一袭白衣飘飘,俊朗耀目,那灿烂的笑容,更是将周围所有的湖光山色都比得黯淡无光,“好身手。” 凌兮月走过去,“早。” “你身体的恢复速度实在太快了。”萧云朗瞧着眼前少女,“这才几天。” 那小小身躯之中,蕴含着的力量更是让人难以想象,这丫头真是无时无刻不让人惊奇。 “不如出去走走吧,你一直待在别院无聊,正巧我今日清闲。”萧云朗拿着一张白锦递过去,抬手示意了下凌兮月额头那密密麻麻的汗珠。 凌兮月接过,“去哪儿。” 萧云朗瞬间俊眸一亮,像是湖面般泛起动人涟漪,“邺城新开了一家酒楼,我去过几次,很不错,你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逛逛如何?” “好啊。”凌兮月一笑,山水流光。 萧云朗似乎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微一愣之后,笑容越发灿烂,“走吧!” “等一下。”凌兮月叫住他。 “怎么了?”萧云朗以为她改变主意了。 凌兮月却道,“先给我找一套衣服。” 萧云朗眨眨眼,满眸疑惑。 邺城,身为天祁国京都,皇权中心所在地,自然便成为整个天祁最繁华的存在,甚至于比天临京都都毫不逊色,只是占地面积小了一些,各种风格也不一样。 宽阔的马路,华丽的楼阁,精美的店铺……大街小巷人来过往,好不热闹。 在邺城最繁华的皇城正一条街道上,一座九重红木酒楼拔地而起,在最上端的位置,能眺望整个邺城风景,还能远远看见皇宫的位置所在。 最顶部,提着三个漆红大字:山水居。 “怎么样,这地儿不错吧。”萧云朗一袭月华色的袍子,走在前面,风度翩翩惹来无数女子倾慕,迈步上楼的同时,回眸朝身边人笑眯眯道。 走在他身后侧,是一个白衣公子哥。 那小公子黑发高束,唇红齿白,虽比萧云朗矮了一个头,但身材匀称可谓完美,浑身通透气质英姿,更是惹人瞩目,精致的眉眼五官甚至于比萧云朗还要漂亮。 是的,漂亮! 这个词很难被用在男子身上,但眼前的小公子,的确漂亮得让女人都自惭形秽! 若非他瞧着就是货真价实的男子,还真会让人生出一种眼前两人好生登对的莫名感觉来,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惹得酒楼中的人纷纷侧目打量,更有女子花痴迷醉! 第124章琰,一定要等我! 这个白衣小公子,不是凌兮月是谁? 在萧云朗身边,为了避免又招来容雅公主这样的麻烦,她还是觉得这样打扮比较方便,所以临出门前换了身衣服,易容术对于她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只是萧云朗带她来的这个地方…… 凌兮月看了眼大门处,那门匾角落上烙着的‘上弦月’标志,不由得勾唇一笑。 收回眸光,她回道萧云朗的话,“是不错。”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萧云朗笑意迷人。 两人倒也随意,没多讲究,在三楼寻了个空的雅间便坐下。 “一楼是休息区,二楼是茶苑,这里的茶也很不错,吃了饭可以去品品,不过我还是喜欢这里菜肴,还有甜点这些,我想你们女孩子肯定会喜欢……”萧云朗说到这里,得来凌兮月冷冷一瞪。 他这才想起,赶紧憋笑转口,“是月兄!” 西月? 真是亏她想得出来! 凌兮月这才满意,转眸望向窗外。 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皇城正街,还有不远处的护城河,阳光下水面折射的光芒,映在凌兮月平静的眸中,有些刺眼。 “公子今日需要吃点什么。”这间雅阁的侍应过来,面带微笑。 萧云朗挥挥手,笑意缱绻,“还是你给安排吧,不过要这里最特色的。”他看了眼对面在歪着头打量周围的白衣少年,“再配几份甜点吧。” “好的。”侍应微笑望向凌兮月,“这位公子呢。” 凌兮月喝口茶,“随意就好。” “那就这样。”萧云朗做主。 侍应面上一直是礼貌的微笑,“两位贵客稍后。” 离开时,还轻声带上了门。 萧云朗今天特别高兴,俊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此时他抬眸望向对面的绝色少年,兴致勃勃,“兮月,你知道这天下,有哪两样东西绝对不能辜负吗。” “什么?”凌兮月只是瞧他那模样挺有趣。 萧云朗回她一个志得意满的表情,“普天之下,只有两种东西可以称为人间极品,唯美食与美人,不可辜负也。” 所以在天临京城的时候,他也奇怪,自己为什么对一个丑丫头那般感兴趣,一直怀疑自己的审美出了什么故障来着,吓得他还去看了大夫,最后证明自己没瞎。 凌兮月白他一眼。 这志向,确实蛮远大的。 谁会想到,眼前这个瞧着清贵不凡,飘飘宛若神明般高不可攀的男子,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吃货’,也不得不说,这一点倒是挺接地气。 “咚——” 忽然,一声冗长震响传来。 似钟鼓,又似礼炮,庄重又不失灵动。 凌兮月眸光穿出窗外,瞧见一队人马远远而来,前面有皇家禁卫军开道,引得两边百姓夹道围观,队伍的最中间还有一顶大红色的轿子,装饰华丽。 “这是?”她疑惑一声。 萧云朗看了一眼,似乎没太大兴趣,但也解释道,“这是月神国派来的使者团进京了,天祁王表示重视,还专程派了禁卫军护送进城,还有一位公主随行,据说是月神王的三公主,应该是派来和亲的吧。” 如今四国围攻天临,天下皆知,只是战况一直僵持不下,月神国为了更好的巩固联盟关系,为长远计,派遣公主过来和亲自然是最好的途径。 “月神国公主倒挺多的。”凌兮月淡淡的笑音有些泛凉。 萧云朗哎一声,轻叹道,“没办法,这就是身为皇家公主的命运。”说着口气更带上了一点莫名的讽刺,“在皇家,更加没有多少亲情可言。” 像青木公主那样的,其实也有些悲哀,说白了就是一件政治牺牲品。 “对皇家之事你倒挺了解。”凌兮月忽的一笑,一双黑眸直勾勾的盯着萧云朗。 萧云朗愣了下,俊脸很快恢复明媚笑容,转开视线,望向下面的和亲队伍,“本公子家中世代皇商,常和宫里打交道,这点消息还是知道的。” “哦……”凌兮月微微拉长语调,笑着点点头。 对于走至山水居正下方,见首不见尾,声势浩大,足以可见两国对这次联姻的重视。 “这是要和谁联姻?”凌兮月追问。 萧云朗这次回到,“具体不清楚,不过按这公主的年纪来看,最有可能是和太子吧。” 凌兮月垂下眸,收回手的时候一不小心绊倒了身前的茶杯,茶水“哗”一下打湿了衣襟长跑,溅得她满身都是,一下便不高兴地皱紧了眉头。 “怎么这么不小心。”萧云朗赶紧起身,“我让人给你找一身干净衣衫。” 凌兮月制止他,笑道,“没关系,我自己去。” “那好吧。”萧云朗手顿在空中,开口叫来侍应。 “我去去就回。”凌兮月抖了抖袍子上的水渍,起身随侍应出门。 “你们老板在哪。”离开雅间不远,凌兮月便开口向身边的侍应询问。 那侍应一脸莫名,不过想着是萧云朗的朋友,应该身份也不低,朝上禀告了一下之后,便恭敬的将她带到了山水居掌柜处理事务的房间。 作为一个合格的侍者,她也没多问什么。 房门合上,满室静谧。 “这位小友,找我有什么事吗?是对我们山水居有什么疑问?”山水居的楼主是个体态沉稳的中年男人,瞧着出现在他身前的小公子,也不得有眼前一亮。 凌兮月红唇轻勾,没有多说什么,一步迈上前去,红唇轻扬吐出四字,“揽月昭昭。” 中年男人狠狠愣了下,只一两秒反应后,便立刻回道,“流水迢迢!” 这是谁? 怎知他天下阁楼主之间的暗号! “身上没带银子,今宵可予饭否。”凌兮月缓步上前,笑意浅浅。 这样奇葩,恐怕也只有凌兮月想得出,说得出来…… 谁知那中年男人再听得这一句,双眸愕然瞪大,反应比刚刚还强烈,竟直接跪了下来,两手一合,立刻凛然沉语回道,“无需金银细软,属下谨遵吩咐!” 凌兮月勾唇,抬眸望向那远远向皇城而去的迎亲队伍,绯红的嘴角拉开一抹幽冷弧度。 琰,一定要等我! 第125章和亲,龙阳君! 回到雅间的时候,凌兮月换了身衣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不过片刻时间,一桌子的菜基本都已上齐。 “回来了?”萧云朗哈哈一笑,还未动筷,亲自给她布上一块菜肴,“等你好一会儿了,快来尝尝,这里的东西你吃过一次,绝对还会想来第二次。” 凌兮月看了看眼前的糕点,再抬眸看了看笑得开怀的萧云朗。 “吃啊,快试试。”萧云朗催促。 “朗兄?” 这时,从房门外传来一道呼唤。 萧云朗拿着筷子,闻声看去,眉头微蹙了蹙,似乎有点不太高兴。 而来人一点没感觉到,自顾自推开那敞着一条缝隙的门就走了进来,瞧见萧云朗之后,更是一下便精神,“真的是你啊,本宫往这边过去,听得声音很是熟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那闯进来的是一位红衣锦缎华服的男子,模样还算是俊俏,更准确一点说是有点奇怪的妩媚感,从他身上的饰品来看,此人身份应该不低。 萧云朗表情似乎有些无奈,搁下筷子,“你怎么也在这?” “慕名而来。”红衣男子不请自来,一撩袍子,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坐下,他进来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凌兮月,仔细一看那双眸子越发明亮,“这位是?” 被一眨不眨的盯着,凌兮月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萧云朗看向红衣男子的眼神,这一瞬间似乎多了一份类似于警告的意味,嗓音也有些不自觉的沉了下来,只说了一句,“这是我的好友,西月。” “月兄真是气宇非凡。”红衣男子由衷赞道,一双桃花眼还一直黏在了她身上。 萧云朗说着朝凌兮月一笑,“兮月,这位便是天祁的太子殿下,萧青桓。” “原来是太子殿下,失敬失敬。”凌兮月眼中闪过一抹暗光,眸色深了深。 来得好可不如来得巧! 萧青桓抬手,暗瞥了一眼萧云朗,一双眸子几乎笑成了一条线,说道,“小友不必多礼,既然是朗兄的朋友,那也就是本宫的朋友,随意就好。” 不过看这天祁太子的态度,似乎对萧云朗颇为在意,甚至于隐隐还有慎重忌惮。 随后便是安静,安静…… 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雅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不自在。 “这几日不应该政务繁忙,你怎么还会有心思跑出来吃吃喝喝。”萧云朗打破僵局,顺口问上一句,即便面对天祁太子,亦是云淡风轻般随性。 萧青桓哎一声,“可不是么,本宫正愁着呢。” “哦?”萧云朗调侃,“太子殿下也有愁的时候?” 萧青桓连连摇头,“父皇要我娶什么月神国的公主,你应该也看见了,这人刚刚进京,晚上还有正式拜见的夜宴,这是忙里偷闲出来散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他看了萧云朗一眼。 萧云朗眉毛都莫名跟着抖了抖。 萧青桓唉声叹气,“这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夜宴?”凌兮月似随口插上句,“迎接友国的夜宴,肯定很是热闹了。” 萧青桓那古怪的灼热眸光再度转向她,“月兄感兴趣?” 凌兮月呵呵一声,干笑。 这人…… “不如晚上和本宫一起进宫,凑个热闹?”谁料萧青桓忽的这样一句,双眸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凌兮月。 萧云朗立刻打断,“不了,我们晚上还有事情要忙。” 凌兮月眸光微闪了闪,接过话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他看了萧云朗一眼,笑脸盈盈,“倒还真的想去见识见识,据说月神国的公主,个个美若天仙。” “那就这么说定了!”萧青桓拍板。 凌兮月瞧着他那激动样,不知为何,心中的奇怪感觉越发强烈。 萧青桓随后便起身来,“宫中还有事情,本宫得立刻回去处理,就先告辞了。”转而朝萧云朗道,“我会吩咐人在宫宴备上你们的位置,一定要过来啊。” 最后还怕他反悔般,又道句,“父皇也许久没见你了,这两天更是常念叨,你这次过来怕是待不了多长时间,也是应该进宫去看看他老人家。” 凌兮月看向萧云朗。 萧云朗干扯了扯嘴角,“快走吧你。” “告辞。”萧青桓再度笑着朝凌兮月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 “你和他搭什么话。”人刚一走萧云朗便瞪了对面的凌兮月一眼,俊脸表情纠结,“你想去皇宫直接和我说就是了,以后一定离萧青桓远一点。” 关心这个去了,萧云朗甚至想都没想过,凌兮月为何会突然对皇宫夜宴感兴趣,身为护国侯府小姐的她,难道还能没见过皇宫是何模样。 真的只是闲来无聊? “怎么了,我刚只是随便一说,谁知太子殿下竟这般热情。”凌兮月还没见过萧云朗如此一本正经,而且从萧青桓进来,她就一直感觉怪怪的。 萧云朗俊眸瞪着凌兮月,“你没看出来吗?”瞧着那满脸无辜的‘少年’,他真是快气吐血了,“那家伙刚刚进来后,眼神就没离开过你,别告诉我你真的看不出来!” 这丫头那么聪明,这会儿怎么就转不过来弯儿呢? 在萧云朗挤眉弄眼表情,俊脸都快扭曲成一个包子的时候,凌兮月忽然一下,思绪豁然清晰起来,随之俊俏的脸蛋儿也跟着五彩变幻,“他,他不会是……” 这家伙! “不然呢?”萧云朗捂额。 萧青桓那家伙就是个龙阳君! 只喜欢男人,若非为了皇室血脉传宗接代,保住太子之位,恐怕连女人手指都不会碰一下,所以提及又要娶妻,还是一个不得不应付的一国公主,才会那般头痛。 刚刚那口水都要掉地上的表情,显然是看上兮月了! 凌兮月更是一阵恶寒。 天祁一国太子,竟是个龙阳癖! 不过她怎么就这么倒霉?为了避免麻烦,她干脆扮男装,谁知道这回更极品,出门便撞到个龙阳君,看来她还是给自己画一张花脸比较安全。 “你这张脸,可真是祸害。”萧云朗瞧着对面男女通杀的俊俏少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凌兮月望向对面的他,“彼此彼此!” 两人定定的对视了好一会儿,萧云朗终于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破功,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那爽朗的笑声,恐怕整栋楼都能清晰听见。 凌兮月黑脸。 外面天光晴朗,今晚的皇宫夜色怕也是分外撩人! 第126章天祁,夜宴! 是夜,天祁皇宫。 灯火璀璨,烟花绚烂。 这一场公主和亲,其实就相当于缔结月神和天祁的合作盟约,意义重大,天祁和月神国都非常重视,所以这一场迎接的宴会也异常盛大,再加上太子大婚在即,整个皇宫都一片喜气洋洋。 宫女太监忙得脚不沾地,这样特别的日子,皇城守卫自然也加强了许多。 “朗公子。” “拜见朗公子!” …… 一路过来,遇到的每个宫人,甚至于一些朝廷大臣,都对萧云朗毕恭毕敬。 跟在萧云朗身边,凌兮月进入皇宫一路畅通无阻,而且几乎是得到了最高待遇。 “你那是什么表情。”瞧着凌兮月那意味深长的打量眼神,萧云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顺口解释,“我和太子殿下挺熟,常常出入皇宫,所以不少宫人都认识。” 凌兮月眉梢轻挑,“我没问什么啊。” “呵……”萧云朗微有尴尬一笑,举步朝前走去。 凌兮月眸光微微一眯,深深的看了一眼萧云朗那潇洒俊逸的背影,不过面上很快便恢复自在笑意,快步跟上去。 皇宫宴会正殿,有约莫百来个席位,上面都摆放着新鲜瓜果,一些极尽精致的糕点茶水,美味佳肴,宴会即将开始,朝中大臣基本都已到齐。 “朗兄!” 两人刚进大殿,便听见太子的呼唤。 萧青桓一袭火红的袍子,仿佛喜服,见到来人一双桃花眼立刻泛出古怪的金光。 “终于等到你们了。”他快步迎过来招呼一声,还特意朝凌兮月点点头,“月公子。”笑得灿烂,眸光更多的落到了白衣偏偏的绝色少年身上,“这都要开始了,父皇都要到了,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只是此时那笑容落在凌兮月眼里,怎么看都有种猥琐感。 “我们坐哪儿?”萧云朗的口气一下明显有点不爽快。 萧青桓立即回神,“来,这边。” 两人虽不是宫宴的主客,但位置却在身为太子的萧青桓身侧,微微靠后一点,还只是临时插的位置进来,足以可见萧云朗在天祁国的分量。 凌兮月入座,“果然挺热闹。” “有什么可热闹的,最无聊的就是这样的宴会。”萧云朗兴致恹恹。 若不是想着凌兮月闷了两个多月,需要活动活动,见见人气,萧云朗还真懒得来凑这样的热闹。 凌兮月看向对面,眸光微沉,开口嗓音却是惬意的轻笑,“那就是月神国的公主吧,果然是个美人儿。” 那一袭深红色异域风情打扮的女子,面容端庄,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雍容华贵,半挽的发丝上插着充满月神国信仰风格的华丽珠翠,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庸脂俗粉。”却得到萧云朗这样一声评价。 “朗兄所言甚是。”前面的太子萧青桓也忽的回头,低压声音,表示再赞同不过,“天下公主都一个样。” 这什么月神国的公主,他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美则美矣,却毫无新意,这样的女子他见太多了,更何况他还对女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倒是这西月…… “再是庸脂俗粉,那是你的太子妃。”萧云朗不冷不热回上一句。 凌兮月憋笑。 这个狠。 萧青桓脸色立刻恼火起来,哪壶不开提哪壶。 三公主身边坐着一名老者,应该是月神随行的朝廷重臣,还有两名护卫。 “皇上驾到!” 一声尖细的传唤。 踏着这声音,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天祁国老皇帝进入大殿。 老皇帝笑呵呵的环顾周围,坐上龙椅之后抬手示意大家平身,嗓音沙哑,“今日是月神国和天祁的大好日子,朕心甚悦,众卿不必多礼。” 天祁皇帝只有五十出头,却头发花白,脸色蜡黄,没有多少一国之君的神采威仪,乍一瞧着还以为是纵欲过度。 “朗儿也来了?”天祁皇一眼便看见了太子身边的萧云朗,开口十分亲切,似乎也有点意外。 各位朝臣自然也注意到了萧云朗,虽然对这个很少出现在天祁皇宫朝堂的公子哥不甚了解,但从皇帝对他的态度,还有太子和他的关系来看,便没几个人敢得罪。 据说还与容雅公主有婚约! 不过也都只是听说,对于这个人真正的身份,一直众说纷纭,没个定论。 众目睽睽,萧云朗避不过这些礼节,又被天祁皇指名道姓慰问,只好站起来回了一声,只是那脸上是极为官方性的笑容,并不见多少亲密,“陛下安好。” “你母亲近来可好?”天祁皇笑呵呵问。 萧云朗颔首,笑得如沐春风,“母亲一切安好,这次还特意代我向陛下你问好。” “那就好那就好。”天祁皇笑眯眯的摸着胡须,欲言又止,扫了一眼月神使者团后,便将注意力转了过去,“三公主一路辛苦,桓儿你也真是不知体恤,该亲自去迎才是。” “父皇说的是。”萧青桓连忙站起来,不得不敷衍。 三公主也跟着站起身,仪态端庄笑道,“皇上客气。”她有些羞涩的看了对面一眼,这才道,“太子殿下很是体贴,一路进京后衣食住行安排得无微不至。” 她的眸光最先看向萧青桓,但最后却落在了他身侧的白衣少年身上,美眸微带异色。 没想到天下居然有如此俊俏的小公子! 萧云朗此时不由得摇头,无奈。 兮月这张脸真的是男女通杀,这样看来,他还是更喜欢她之前的模样,虽其貌不扬,甚至还有点扎眼,但至少不会走到哪里都被人惦记吧? 萧青桓自然没察觉到这些,干笑声,“应该的。” 满朝文武也跟着附和,一边与三公主身边的老者攀谈。 不过这一次凌兮月和往常不一样,她看着对面三公主偷来的倾慕眼神,竟回以一笑,还像个浪荡公子哥一般,挑逗性地朝她抛去个媚眼,纤手顺势轻弹了下酒樽。 “叮——” 上等鎏金酒樽发出一声脆响。 少年绝色,那俊俏迷人的模样…… 三公主双眸恍惚,瞬间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猛一回神后赶紧垂下头,别开眼神去,生怕失了皇家公主仪态。 凌兮月摘下一颗葡萄在白皙的手指间来回把玩,也不吃,那轻轻扬起的唇瓣鲜红似血,此时闪烁的双瞳之中,有恶魔般的邪笑一点点扩散。 第127章刺杀,惊变! 丝竹奏响,大殿中央有舞者翩翩起舞。 “公主端庄秀雅,太子仪表堂堂,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众朝臣寒暄谈笑,两国之间的气氛很是融洽。 所谓食色性也,和殿中所有的女子一样,三公主时不时还是会便会忍不住自己的眸光,望过去看一眼凌兮月的位置。 不过和对待其他女子不一样,凌兮月每每都会朝三公主一笑。 “叮,叮……” 有意无意,纤纤手指无聊的弹着酒樽。 那撩人的声音,仿佛只有三公主能听见。 她面上的红晕越来越深,双眸之中的恍惚迷醉也越来越重,只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因为众朝臣打趣她和太子非常登对而害羞呢。 而三公主自然以为凌兮月也被她的美貌所迷倒,那楚楚动人的娇羞之中,还多了一抹得意神采。 只要是个男的,就不可能不为她的美貌痴迷! “兮月,你再这样下去,这公主的魂儿都要被你勾走了,得,反正太子也不想娶,干脆你收了?”两人眉来眼去,萧云朗可看得一清二楚,这时在旁边乐悠悠来句。 凌兮月喝口茶,“未尝不可。” 萧云朗一下便被逗笑了。 这祸人精! 两人在那你来我往斗嘴,谈笑风生。 凌兮月转眸撇着萧云朗线条优美的侧颜,眸光微深了深。 不得不说,其实她并不讨厌和萧云朗相处,甚至感觉很不错,但她心里也更清楚,这种感觉无关男女之情,就像……朋友,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像兄弟! 一种全新的体验,人和人的相处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不在时间的长短。 这一世,她有爱人,亲人,还有下属,但真正可以称得上朋友,甚至于可以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伙伴,至今为止,只有萧云朗给了她这种认可感。 可是,为什么偏偏…… “怎么了?”萧云朗扭头便瞧见了凌兮月盯着他出神。 凌兮月笑笑,若无其事般移开眼神,“没什么。” 萧云朗绯红的唇瓣轻抿,俊眸深深。 没关系,他相信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她已经开始一点点将眸光转向他了,不是吗?自己可以给她喜欢的一切,甚至于天下之争,北辰琰能做到的,他都可以为她去做。 或者放弃天下皇权,闲看落花流水…… 北辰琰做不到的,他也可以! 也只有他可以给她一切! 大殿中歌舞婉转。 “公主,公主!”身边的老者提醒。 和亲的规矩,需在迎接宴会上交换两国信物,还有确定关文之类的东西。 三公主这才猛然想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差点忘了正事。 她微微一笑后端着身子离席,走至大殿中央,“陛下,为表月神国和天祁缔结友好之邦的诚意,父王准备了一件见面礼,还特意嘱咐,让儿臣一定要亲手交给皇帝陛下。” 天祁皇帝一阵哈哈爽笑,“月神王真是客气,有劳公主。” “呈上来。”三公主笑着挥手。 两名护卫捧着一个长盒阔步上前,三公主面带笑意,伸手取出锦盒中的东西,是一副长约莫四五尺的画卷。 她捧着画卷,缓步走上台阶,放在天祁皇身前的龙案之上。 所有朝臣都微提了提脖子瞧上去。 老皇帝也颇有兴趣,最重要呈上东西的还是个美丽不可方物的人儿,是以凑得更近,如果不是当着众多朝臣的面,他怕是要扑到自己这个准儿媳的身上去。 凌兮月瞧着眼前的情形,漆黑的双眸闪烁出灼热光彩,嘴角的弧度也越发深了点,仿佛看见了什么意外之喜,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酒樽上无声轻点。 “陛下请看。”三公主柔嫩的素手一点点拂开画卷,为皇帝展示,指着上面一个点,“从这华阳关往西的十座城池,便是我月神的诚意,也作为儿臣的嫁妆,希望月神国和天祁,永修秦晋之好。” “十座城池!” 下面朝臣一阵骚动。 当初月神想和天临王朝联姻,只是没想到被离王拒绝,如今这是转移阵地,将当初许诺天临的十座要塞献给天祁,这也的确是实诚意十足! “好,好啊!”平白多了一片领土,天祁皇帝能不高兴? 但谁都没有发现,此时三公主的表情有些诡异。 那垂下的眸中色彩,变得有些阴暗! “叮——” 敲打酒樽的脆响。 天祁皇帝一阵开怀大笑,正高兴,就更没工夫去注意其他,“还请使者转告月神王……” “陛下!” 数声疾吼。 在上百双因震惊而瞪大的眼睛注视下,刚那温婉端庄的月神三公主一把抹下头顶的金钗,挥起锋利若匕首般的那端,面色骤然狰狞,凶狠至极,“噗”的刺入天祁皇心脏位置!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更别说阻止! “护驾,护驾!” “啊——” 惊叫,嘶吼。 变故来得太快,太急,大殿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宫女太监,侍卫朝臣,桌椅翻倒,所有人都乱作一团。 “皇上!”三公主被御前侍卫人拽着一把甩开,落在玉石台阶上,瞬间摔得头破血流。 “公主——” 月神国两个护卫朝三公主扑去。 “父皇!”太子萧青桓脸色惨白一片,慌了手脚杵在原地。 萧云朗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平日嬉皮笑脸的俊脸立刻沉静如水,一掌拍在长桌之上,身躯一跃而出,转眼便闪至天祁皇帝身边,“传御医!”回眸嗓音冷然,“锦衣卫,立刻封锁含光殿,所有人全部待在位置上,不得离开,违者杀无赦!” 皇帝已倒在了血泊中。 “皇上!”有朝臣想上前查看,情急之下大喝,“为什么要听你的!” “唰——”一把长剑便架在了那朝臣的脖颈上,萧云朗眸色幽冷若冰,吓得那朝臣差点瘫软在地。 “听,听他的。”萧青桓这时才反应过来,可他完全乱了心神,更别说稳定大局,一边朝皇帝扑过去,一边朝周围大臣大吼,“都听他的!” 第128章皇宫走水! 一阵哐哐盔甲震动的响声,御前带刀侍卫立刻包围了整个含光殿。 大殿乱作一团,凌兮月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未有任何动作。 “御医呢,该死的御医怎么还不到!”萧青桓按住老皇帝淌血的胸膛,哆嗦着手不敢去碰那直挺挺插在那里的金钗,慌乱得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 “公主,你怎么样了?”三公主被两个护卫扶起来的时候,完全是一脸懵逼样,磕破的额头上有刺眼的鲜红不断涌出,可她却像感觉不到痛,愣愣的环顾周围。 她双眸发直的盯着倒在血泊中的老皇帝,“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记得,刚刚自己拿着地图在给天祁皇帝指示父王承诺作为陪嫁的城池! “三公主行刺,给本宫拿下,即刻处死!”萧青桓此时听到三公主的声音,像是触了火苗的炸药,立刻引爆,“若我父皇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要你们整个月神陪葬。” “是!” 御林军得令。 “慢——”却被萧云朗挥手截了下来。 “行刺?”三公主朝后猛跌退了下,随后疯狂摇头,“不,我没有!” 自己行刺天祁皇帝?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太子,这是个误会,其中一定有误会啊!”三公主身边的老者也连忙上前,急得满头大汗。 三公主额头鲜血淋漓,拼命向周围人解释,“我没有刺杀皇帝,你们为何要冤枉本公主,说,是不是你们的阴谋,一定是有人陷害本公主!”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说她杀了皇帝。 “是啊太子,三公主温柔贤淑,月神更是诚心想与天祁交好,怎么会行刺贵国陛下呢。”那老者跪下。 可萧青桓此时不知道是慌乱,还是担心,一时有点失去控制,“你们当本宫是瞎子吗,还是痴傻好骗,这满朝文武,上百双眼睛都看着的,还能有假!” 怎么也没想到,这月神国竟会假意投诚,实做行刺国君的勾当。 “本宫看,你们是想假借联姻献宝之由,行刺杀之实。”萧青桓恼怒大喝,“祸害了天临,又想故技重施,扰乱我天祁!” 众朝臣跟着太子的话一想,有天临王朝的前车之鉴,月神国拿联姻当幌子,实际是想惑乱天祁朝堂,好让他们有机可乘,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不由得背脊发凉,月神国真是疯了,狼子野心! 凌兮月红唇微扬起个几不可查的弧度,是什么情况,只有她知道。 只是小小的一个催眠而已,这三公主的意志简直薄弱到她根本不需要费劲儿。 御前侍卫长剑出鞘,直逼三公主而去。 “住手!”却被萧云朗再度拦了下来,俊脸染霜,看向萧青桓,口气沉沉,“此事疑点重重,待查明情况再行处置不迟,事关两国邦交,太子不可武断。” 迎着萧云朗那严肃表情,萧青桓激动的神情也平复了点,没有反驳。 凌兮月微蹙了蹙眉。 “立刻将公主和几位使者押往武义殿,严加看守,不得有误!”萧云朗凌然开口,那临危不乱的姿态,处事冷静,倒比这脓包太子更具王者风范。 禁卫军看了一眼萧云朗手中的长剑,又看了看太子。 见萧青桓没吭声,便立刻遵命照搬。 “放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本公主没有刺杀皇帝!”三公主拼命挣扎,发髻歪歪扭扭,配上那头破血流的模样,真的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月神国一行使者被押了下去。 太医很快赶到,处理了老皇帝的伤口之后,将人搬回了寝宫。 在萧云朗的帮助下,混乱的局面很快被控制了下来,在场的各方朝臣被一一搜身,随后由御林军亲自‘护送’回府。 “到底哪出了问题……”萧云朗盯着地上的那滩血迹,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凌兮月走过去。 没想到本来是带凌兮月出来散心的,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萧云朗回眸,有些抱歉的望向她,“兮月,这是不好意思,我这边一时半会儿可能走不开,要不你自己先回去休息。” “好。”凌兮月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萧云朗微一笑,刚想叫人送凌兮月回别院,忽的俊眸深处有什么东西闪过,他慢慢抬起头来,漆黑的双眸紧锁对面眉目沉静的白衣少年。 “怎么了?”凌兮月若无其事。 萧云朗回神,俊脸恢复温柔和煦的表情,“没什么。” 应该是他想多了,兮月从始至终都在他身边,没有离席,更没有接触过三公主和月神使者团,而且今天一天都跟他在一起,也不可能有时间做其他的。 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我就先走了。”凌兮月微微一笑,转身随带路的禁军离开。 “慢着!”谁知还未走出几步,便被萧云朗叫住。 凌兮月一步顿住,眸光骤然凌厉! 萧云朗快步追上来,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道,“兮月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皇城怕都要禁严,万一再出点什么乱子。”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兮月现在重伤刚愈,可再经不起什么大的折腾。 凌兮月微微愣了一下,垂下的眸中色彩深深浅浅变幻,复杂交织,不过很快便恢复平静,回过头朝萧云朗一笑,“都可以,不过会不会不方便。” “没关系。”萧云朗道,“只是可能会稍微晚一点回去。” 凌兮月笑笑,“无妨。” 刚还欢歌载舞的皇宫,此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皇帝遇刺昏迷不醒,生死难料,这消息也由各方渠道向外传出,月神国使团被扣押囚禁,随时都可能血洒天祁! 月染绯色。 武义殿,外面禁军重重把手,里面争执声音不断。 “放肆,连你们都质疑本公主?需要本公主确定多少遍,我没有杀天祁皇帝,不是我!”三公主此时完全恢复了神智,面对身边人的质疑,她真的是要疯了,“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老者和几名护卫对视。 可是所有人都看见了,百口莫辩啊! 这时,屋顶传来一声异响,几人纷纷安静下来。 第129章皇宫走水,阴谋重重! 有人? “公主?” 随后一道黑影从大殿横梁上落下,一个倒挂金钩,望向殿中被囚禁的几人。 三公主一愣,“你是何人?” 那黑衣人一双眸子沧厉沉浮,只道,“我们是来救公主出去的,公主快跟我们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三公主顿时大喜,“太好了!” 是父王吗? 不对,天祁皇宫难道有他们月神国的人? 事到如今,三公主也想不到那么多,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皇帝,她现在是有口难辩,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只人头落地一条路,自己可不想等死! 宣政殿,萧云朗,太子还有皇后齐聚一堂。 “朗兄,现在父皇昏迷不醒,朝堂乱作一团,我,本宫该怎么办。”萧青桓完全慌了神,平日只知吃喝玩乐的太子,此时一下没了主心骨一般。 皇后面色不爽,“皇儿,你是太子,你父皇如今的状况,朝中所有大事都压在了你身上,你这个时候不能慌,一定要拿出一国储君的威严来!” 他们天祁的国家大事,何须事事听由一个外人的意见? “暂免早朝,向外说皇上身体抱恙,皇上未醒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包括后宫嫔妃。”萧云朗淡淡的看了一眼皇后,平静的眼神之中暗含冷意,朝萧青桓不慌不忙道,“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所有在宴会上的官员都不得离府,尽可能封锁消息,再传信给月神王说明今晚发生的事情,待他答复。” “好好。”萧青桓连连称道。 皇后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儿子,怄火。 凌兮月站在旁边,看着眼前的情况,不动声色,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大家更不知,这场变故的始作俑者,就这样大咧咧的站在他们面前! “走水了,走水了!” 外面忽然响起一连片的惊呼。 本就心思浮躁的萧青桓朝外厉喝,“又怎么了!” 他现在已经够乱的了,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有太监跌跌撞撞进殿禀告,“太子殿下,不好了,皇上寝殿走火了!” “什么?”萧青桓大骇。 萧云朗已阔步冲了出去! 刚踏出殿门,便见得右面不远处的皇上寝殿烟雾弥漫,像泼了油一般,火势蔓延极快,顺风直上,只这一会儿的时间,整片寝殿都陷入了重重烈焰之中。 噼啪炸响,火势滔天! 下面一群宫女太监拿着木桶瓢盆泼水,奈何杯水车薪,一片尖叫。 “快救火啊,所有人都去,快快救火!”萧青桓一看,一脚揣在跟过来的太监屁股上,一边朝两侧的禁卫军挥手,“一个个都还杵着干什么,父皇还在里面!” 凌兮月缓步走出来,熊熊烈火似张牙舞爪的魔魅,清晰映在她那双乌黑的双瞳之中,一点点吞噬那金碧辉煌的大殿。 “等等……”萧云朗看着周围禁军全部涌向皇帝寝殿,心中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来,感觉像陷入一个巨大的旋涡,有什么东西要冲出重雾涌出。 忽的,暗道不好,“武义殿!” “武义殿?”萧青桓不知道这样的时候,萧云朗为何还去关心三公主一行人。 “你们去救皇上,其他的人,跟我去武义殿!”萧云朗挥手示意,带领一队禁军朝武义殿去。 萧青桓想了想,看了看那熊熊烈火,吩咐了一句“快去救火”之后,便快步追着萧云朗的步伐而去。 周围人行色匆匆,一片惊慌,唯独凌兮月似游园看景。 如萧云朗所言,她只紧紧跟在他身边,什么都没做…… 扣押三公主一行人的武义殿,就在皇帝寝宫后面,守卫森严,但此时背后熊熊烈火席卷而来,大有蔓延开来的趋势,而大部分禁卫军都被撤去救火,此时只有为数不多的十几人把手。 而萧云朗赶到的时候,那十几人已成了尸体! “什么人!” 萧青桓大喝。 没想到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想救人,做梦! “你们先带公主离开!”那群黑衣人解决了外面的禁卫军,正准备带三公主等人离开,见到此时来人阻拦,似乎有点意外,却不见任何慌张。 萧云朗本以为会看见三公主被人暗杀的情景,这样的话,三公主一死,天祁也有口说不清,没有查明情况便直接处置,但看如今这什么情况…… 意料之外,他有点愣。 莫非真是月神国早有预谋? 三公主刺杀未果,这边便有月神国杀手放火焚烧皇帝寝宫,赶尽杀绝,同时声东击西救走三公主一行人,这样一出,连萧云朗都不得不相信。 可他依旧觉得有哪里不对! 萧云朗愣神之际,萧青桓气急,已挥手下了绝杀令,“皇宫哪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今天谁都别想离开,给我统统拿下,违抗者,就地格杀!” “是——” 禁卫军源源不断从周围涌来。 一片喊杀声音! 那行黑衣人不过二十多人,战斗力却极为强悍,气急之下萧青桓唰地出长剑,亲自加入了绞杀的队伍中,萧云朗回过神来之时他已冲至那群黑衣人身前。 凌兮月红唇微扬,周围火光映在那张绝美容颜之上,嗜血的美艳。 禁卫军步步紧逼推进,很快便将一行人逼至死角。 “怎么办,我不想死。”三公主吓得面色苍白,一直养尊处优的她哪见过这般血腥场面,手中拿着的剑也只是个摆设,平日那点花拳绣腿此时根本不够看。 领头的黑衣人眸光幽幽,大喝出声,那震天动地的嗓门儿,生怕有人听不见一般,“天祁皇帝老儿已死,我等也算完成了王上的托付,就算是死,也不辱月神威名!” 三公主浑身一僵,这人在说什么啊? 她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我王万岁,月神万岁!” 其他杀手也跟着齐齐大喝,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岂有此理,肖小之徒也想在我天祁放肆!”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萧青桓听得此话,被羞辱了一般,怒发冲冠,劈剑直朝三公主而去,“那就把命留下吧!” “青桓!” 萧云朗眸中有什么东西忽然清晰! 凌兮月一见萧云朗的动作,清眸瞬间一凌。 三公主害怕至极,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长剑,尖叫着乱砍。 “太子小心!”她一步冲了出去,一手扣住萧云朗的肩,将他往后面一甩,快若闪电转眼便至萧青桓身边,两指一并,从谁都没有看见的刁钻角度,猛然一击在他背后。 萧青桓顿时浑身麻木! 怎么回事? 而那群黑衣在此时,竟人全部避开…… “啊——”三公主尖叫着乱刺出的那一剑,就那样“噗嗤”一声,没入了萧青桓的胸膛! 第130章真实身份,云月决裂! “啊——”浓浓的血腥味犹如跗骨之蛆扑鼻而来,温热血浆飙射到三公主脸上时,更吓得她直接一声尖叫出口,犹如烫手山芋松开手中之剑。 “太子!” 所有将领禁军惊呼。 萧云朗伸出去的手就那样僵在空中,眸光却愣愣的盯着那道从自己身边飘然而过的白衣纤影。 黑衣人首领见此,微一楞之后,立刻扬声大笑,“公主殿下神勇,不但手刃那皇帝老儿,还击杀太子,真真奇功一件,我等虽死犹荣,月神永盛,我王万岁!” “月神永盛,我王万岁!” 众黑衣人的附和声响彻皇宫。 萧青桓双眸瞪大,瞪得目眦尽裂。 “皇儿,皇儿——”皇后在这个时候跌跌撞撞赶到,发出鬼厉般悲痛欲绝的哀呼。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三公主发懵的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害怕得连连后退,这一次连她都不能说服自己,没有杀太子之心。 难道皇帝,也真是她所杀? “上,给本将军将这群贼子拿下,格杀勿论!”被彻底激怒的将领们一拥而上,在那群黑衣人的‘疏忽’,‘保护不力’之下,三公主一行使者直接便躺在了刀剑之下。 被乱刀砍死! “公主!” “丞相!” 几道‘痛心疾首’的悲呼。 “天祁杀我月神公主丞相,我王亦绝不罢休!”黑衣首领大喝一声之后,立刻挥手,“撤!” 一群黑影唰唰越上宫殿飞檐,疾走离开。 “追!” 禁军在后紧追不舍。 “兮月……”萧云朗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清越的嗓音此时有点沙哑,眸光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少女,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黑衣人全部逃离,禁军追杀,还剩一口气的太子被皇后带走救治……周围人已全部离开,只余两道身影庭前屹立。 熊熊大火肆意蔓延,映红了这方夜空。 凌兮月回身,一袭白衣被蔓延至武义殿的大火勾勒出金色的边影,绝色面容眉目清冷无波。 看着她那明显转变的神情,萧云朗身子微不可查往后跌退了一下。 不…… 真的是她? “为什么?”明知故问,萧云朗袖中双拳紧握,咯吱作响,炙热的火焰映照下,那张清俊明媚若阳光灿烂的面庞,此时竟显露出几分邪肆来。 他不甘心! 北辰琰如何值得她这般为他! “你说为何,萧云朗。”凌兮月鲜红的薄唇轻勾,铁血弧度,“哦不……”少女笑意绝美,嗓音缓缓,转口,“准确的说,应该是西澜太子殿下,澹台云朗!” 萧云朗瞳孔骤缩,“你——” 她都知道了? 也是,他早该知道瞒不了多长时间! 兮月是个多聪明的女子?他更知道她不可能如此轻易便弃了北辰琰,他只是不甘心,贪恋这一点点异于寻常的温暖,希望这样的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天祁乃西澜王朝的盟国! 虽非属国,却也有一点属国的意思,西澜王朝如今的皇后萧唤琴,是天祁王朝的护国公主,这便是为何天祁王和太子都对萧云朗敬畏有加的原因。 因为他是萧皇后之子,也是当今三大王朝之一西澜王朝的太子,澹台云朗! 只是为了方便行事,澹台云朗偶会化名母姓,名萧云朗行走江湖,天祁上下也只有老皇帝和太子知道他的身份,当初北辰琰在四国朝拜之前毒发并遇刺,便是他所为。 而那一次,北辰琰遇到了凌兮月。 之后的天临被三国围困,是他在背后操控指使,还有西山围剿,也是他联合西陵墨谦策划,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下,可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凌兮月这个意外! 他更抢先一步救了她,究竟为何,可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兮月,跟我走吧。”已经摊牌,澹台云朗依旧抱着最后的希望。 他修长白净的手朝她伸出,俊眸定定,“跟我一起去西澜,北辰琰可以给你的一切,我都可以,你喜欢这江湖潇洒,我也能陪着你,他却不行。” “太子殿下,你在背后捅天临一刀,我算计你一次,咱们扯平,从此以后互不相欠。”凌兮月却一步步往后退去,“再见面,是敌是友便看太子如何选择。” “你一定要如此绝情吗?”火焰映得澹台云朗满眸炙热,眉目冷然。 凌兮月沉眸,“若非太子殿下确实救我一命,这次矛头所对,就是你!” 澹台云朗狠狠拂袖一挥,“兮月,就为了一个北辰琰,值得吗,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为他!你忘了是谁背后一刀,让你险些丧命?他甚至于不能保护好你!” “那便由我来护他!”凌兮月一语截断,嗓音沉然决绝。 澹台云朗身躯一窒,俊眸一阵恍惚,他如何也没想到,会从凌兮月的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这样的女子,这样的感情,为何就偏偏给了北辰琰。 凌兮月不断后退的动作,让澹台云朗猛然回神。 “兮月,你要做什么,过来!”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生怕惊着了眼前女子。 凌兮月朝那熊熊大火处不断后退,眸光沉静,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攀着高高的石铸宫灯,身姿灵巧似猴,一跃而上,跳入那熊熊大火肆意的宫殿之中! “兮月——”澹台云朗俊眸骇然,惊惧之下扑身过去,却被一片迎面而来的大火逼退了回来。 “砰!砰!砰!”紧接着,从天而降的几颗黑丸接连爆破,大火,烟雾,完全阻挡了澹台云朗的去路,几道黑影丢下之后,从宫廷大殿顶部疾走离开。 只分秒时间,凌兮月已迅速翻上了殿顶,背后熊熊烈火带起的气浪吹得她衣袍飘飞,即便是少年装扮,也掩不住她那浑身英气绝美之姿。 宛若月宫女神。 “兮月!”澹台云朗俊眸绯红。 凌兮月再度回眸,看了一眼澹台云朗。 对不起。 她无声的张了张嘴。 凌兮月那时没说完的那话,是为何偏偏……他要是西澜王朝太子。 其实很多事情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在澹台云朗选择联合各国算计天临,诱杀北辰琰的时候,他们便注定为敌,朋友和兄弟这两个词,都是奢侈。 凌兮月眸光一定,沉身没入夜色,转眼消失在熊熊烈火之中! 第131章反目成仇! “主上!” 皇宫外,一行黑影跪地叩拜。 正是冒充月神国杀手,营救三公主那群人! 凌兮月一步落下,远远的看了眼那片赤红天空,“消息都传出去了吗。” “一切都按照主上吩咐行事!”领头人拉下蒙面黑巾,借着那昏暗的月色看清,竟是山水居的楼主! 而其他人,都是地煞阁在邺城分阁的杀手,谁都没想到,他们能在这个地方追随令主一战! “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凌兮月冷冷一笑。 整个天祁皇宫硝烟弥漫,一片火海! 似那战火,不断朝外扩散,一直烧了三天三夜不断。 天祁皇帝昏迷不醒,太子被刺身亡,这挥刀之人竟是月神国公主,举国震惊,斥责月神国假借和亲之名,行刺杀之实,背弃盟友之国,想陷整个天下于战乱之中,不仁不义,而月神却矢口否认,同时认定天祁无故诛杀月神来使,污蔑月神国行刺皇帝,为天下所耻笑。 一时间,天祁月神两国反目成仇! 甚至于大打出手,不过这都还是后话,如今消息还未全部扩散出去。 此时此刻,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两军陷入僵持之中的东阳关,更对这些一无所知,而损失惨重的月神国,还期望能通过和天祁王朝的投诚联姻,能让天祁王朝竭尽全力相助,缓解一下他们对阵北辰琰的压力。 东阳关城墙上,兵甲染血。 已是月黑深夜时分,城楼上面还有没有清理完的尸体和残兵。 王帐内,有军医疾走,还有瓶瓶罐罐慌张撞击发出的脆响,暗影晃动。 “皇上,卑职要动手了。”军医战战兢兢,最后还挣扎着问出了口,“皇上确定,就,就这样拔?” 坐在王榻上的男人,侧颜精美绝伦,但那棱角分明的线条却冷若玄冰,闻言缓缓转头,那双幽深的冰蓝双眸看过来时,吓得那军医手都一阵哆嗦。 “卑职遵命!”军医低首。 皇上到底是怎么了,连麻沸散都不让用,不得痛死! “皇上……”穆西紧随在北辰琰身边,此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北辰琰束发的玉冠被摘开,墨黑发丝披散而下,手中捏着一抹白巾,此时已被鲜血湿透染红,上半身赤裸着,露出那肌理分明的身躯,左肩处皮开肉绽,插着一只黑箭! 鲜血还在不断往外涌出,男人脸上却没丝毫表情。 军医用烧过的利刃划开他的皮肉,一点点取出黑箭,那利箭倒刺上海带出一些血肉,可是北辰琰似乎感觉不到痛一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盯着一处,似乎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状况。 但那军医可不敢懈怠,一点点仔细处理伤口,包扎。 两个月前,北辰琰登基为皇,随后便御驾亲征,第一时间赶往东阳关抵挡月神国进犯的军队,以区区五万兵力,一直将月神国近二十万大军牢牢抵在关外。 战况焦灼,持续不下。 而刚刚的一场大战下来,北辰琰也受了伤。 “皇上,这个药得按时服用,一日三次……”絮叨嘱咐。 “退下。”北辰琰挥手,嗓音淡淡。 军医憋了一肚子的嘱咐只能硬生生的咽回肚子里去,告退离开。 “皇上,你再思念皇后也得顾及自己的身体。”别人不敢说,穆西只能硬着头皮上,面上是情愿砍头也要说的严肃,“这样下去皇上你的身体真的会垮掉的!” 西山那两场毒发,心绪大乱,几乎要了皇上的半条命,随后昼夜兼程赶往东阳关,如今再受伤,还不配合治疗,就算是铁打了身子也受不了啊! 这样下去,皇上会真没命的! 贺泰和跟着劝,苦口婆心,那张老脸皱成一团,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皇上,如今你是整个天临的支柱,你若是垮了,整个天临就都完了!” 见北辰琰丝毫不为所动,他只能使出杀手锏,“你想让皇后回来,看见护国侯府断壁残垣,老侯爷和小侯爷无家可归,沦为亡国之臣吗?” 北辰琰死寂的冰眸终于有所波动。 穆西赶紧加上一把火,“战老爷子那日几番晕厥,悲痛伤心,如今都苦苦支撑,为皇上你守着天临江山,还有小侯爷,拖着虚弱的身子与天祁交战,皇上你怎么也要振作起来!” “老爷子怎么样了?”北辰琰哑声开口,身上有了点人气,终于不似先前那般,死寂得像块冰。 对,兮月最在乎她这个外公,还有战云扬,护国侯府,若她回来的时候,发现他连他们都没有保护好,岂不更加失望? 穆西赶紧回禀,“刚收到护国侯的传信,京中一切安好,让皇上无需挂念。” 皇上没调护国侯上战场来,应该也是担心老爷子的情况吧,听闻王妃出事的时候,老爷子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头发都全白了,心力交瘁。 尽管老爷子极力请战前往青夏,但这种状态,皇上也不敢冒险让老爷子再上战场,只能强行下旨让他镇守京城,不过有老爷子在京城也是好事。 至少一些宵小鼠辈不敢趁乱妄动! 北辰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抬手,“哗”一声,手中的布巾落入了旁边的水盆之中,立刻将那一盆清水染成血红色,随后端起案台上的药。 仰头,一饮而尽。 贺泰和穆西交换个眼神,松了一口气。 北辰琰搁下药碗,哑然开口,“有兮月的消息吗。” 听得这句话,穆西和贺泰眼皮子都是一阵狂跳,面对北辰琰每天要问无数次的这个问题,两人还是一听便心中发虚,因为稍不注意一言,就可能让眼前的男人再度发疯。 “暂,暂时没有。”贺泰谨慎地回答出比较安全的几个字。 穆西赶紧道,“不过整个西山下游百里都没有找到皇后的踪迹,依属下判断,皇后肯定被人救走了,可能受了伤,一时没办法回到天临,总会有消息的。” 穆西只能继续这样安慰北辰琰,也安慰自己。 北辰琰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嗜血殷红。 兮月,你到底在哪儿? “报——”就在此时,外面有传讯的小兵步伐匆匆而来,在王帐前跪下,口气粗喘着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飞奔而来,“皇上,有急报!” 贺泰和穆西对视一眼,眸光激颤。 莫非是有皇后的消息了! 第132章天下大乱! “进来!”说话间,北辰琰挥手披了件黑袍,蹭的站起身来。 那传讯兵快步入内,跪地,双手将手中的圆形信桶呈上,“皇上,收到八百里急报传信!” 北辰琰挥手夺过,冰眸迅速扫去,一目十行,那双绝美的瞳孔之中有明显的失望之色闪过,不过很快便被幽幽深色覆盖,深沉而锐利,随后转手将信卷递给穆西。 穆西拿着一看,不是凌兮月的消息,不由得有些失望。 但越往后看去,那脸上的意外之色越发浓重。 怎么可能! “怎么了?”贺泰凑过头去,看着看着,激动得一把从穆西手上夺了过来,再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老脸上的表情五颜六色变幻起来,“这这,这怎么回事?天祁和月神打起来了!” 天祁王昏迷不醒,太子遇刺身亡,皇宫走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天祁皇宫一半沦为废墟,一时朝堂大乱,被定位刺客的月神使者团在天祁皇宫惨死,两国争执不下,反目成仇。 如今纷纷调兵遣将,两国开战已成事实! “怎么会这样,我看此事有些不寻常。”穆西沉吟。 “是啊!”贺泰也表示不解,一字字读着那信件,“月神国难道真有称霸天下之心?但以它如今的处境,不会急于这一时吧,此时和天祁开战,对月神来说百害无一利。” 穆西点点头,眸底隐隐有兴奋之色,“这件事绝对没那么简单,但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天祁和月神也绝对不可能再结联盟,对于我们来说,可是绝佳的反击时机!” “真是天助我天临啊!”贺泰老眼激动得微微泛红。 他们坚持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看见了转机! “真的是天助吗?”北辰琰忽然一语。 穆西愣了下,抬眸望向北辰琰那起伏不定的神情,“皇上是说……”他无声的张张嘴,很快便反应过来,嗓音也情不自禁跟着激动起来,“难道是!” 是皇后? 北辰琰负手而立,冰眸微敛,“冷枫何在?” “冷阁主自然在京城,他一直在搜寻皇后的下落,如今应该还在京城,或者西山下游一带吧。”贺泰云里雾里,不明白北辰琰话中是何意思。 地煞阁冷枫,玄医阁梅三娘……这两个人都对凌兮月言听计从,西山之乱后,凌兮月的身份北辰琰自已心中有数,而穆西贺泰这帮属下,自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侯门闺秀,背后竟有如此庞大的江湖势力,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甚至于极有可能,连天下阁和神机阁都属她麾下! 不过自凌兮月失踪之后,地煞阁和玄医阁便没再和朝廷牵扯,也没帮助北辰琰迎战,或许是因西山之事依旧心中有气,但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只认凌兮月一主,只听她一人号令。 “立刻飞鸽传书递回京城,让暗卫营给朕留意冷枫的动向,还有梅三娘,天下阁,神机阁最近有何异动,记住,任何一点都不许放过!”北辰琰强调,那精美绝伦的侧颜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出几分森冷。 “是!属下立刻去办!”不愧是常年跟在北辰琰身边的人,穆西很快便明白他的意思,得令之后迅速挥帘走了出去,步伐都抑制不住有点跳跃。 “哦……”贺泰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明白,“哦哦!” 冷枫等人只听皇后的命令,若他们有什么大的行动,就说明一定是皇后在背后指挥部署! 贺泰转而一想,“可还是不对啊,皇后若是没事,为何不传信给皇上。” 北辰琰冷眼看过去。 激动的贺泰立刻闭嘴,低头。 他这榆木脑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月夜微凉,而这个时候,天临京城郊外的马道上,一队人马约莫近百道暗影,策马狂奔,昼夜兼程往北方而去,路面尘土滚滚飞扬而起。 “哒哒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不断离京城远去。 那带头的男子眉目冷峻,黑衣劲装,马跨一柄乌黑长剑,清隽的眉心有一刀浅浅疤痕残迹,在月夜暗影的映照下微显鬼魅,眉目冷峭,此时却阴影兴奋。 不是冷枫是谁! “阁主,主上不是从天祁传来的消息吗,为何我们不去营救主上,要往北方赶去。”他身边一位暗影开口,被匆匆召出,都还未来得及细问。 冷枫策马飞奔,隐隐一笑,“主上无恙,我们现在有别的任务要做!” “驾——” 一众暗影很快便消失在这片月色之下。 月神和天祁开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后,北夷和青夏竟也打了起来! 青夏与北夷接壤的樊城,隶属于青夏,那夜,有几十名暗影潜入樊城,杀了青夏守城大将,并且偷偷打开城门,暗影纷纷逃离之时,有青夏士兵从他们身上扯开了北夷军营的令牌! 几乎是同时,北夷樊城关外的驻地军营被袭,纵火的一行凶徒逃往樊城,被认定为青夏派来人偷袭北夷,眼红北夷瓜分了天临北方数座城池沃土,也想跟着想趁乱打劫。 北夷的军队,就这样一直追着纵火之人,莫名其妙的入了大打开的樊城城门,随后来不及撤退,又反被青夏反应过来的驻军全数歼灭。 于是,两方使者,一番口舌之战! 青夏斥责北夷贪心不足,趁势占了天临数座城池之后,又妄图侵占青夏领土,而北夷却大指青夏眼红他们的战绩,派人在他们军营纵火,试图扰乱他们。 这一言不合,双方都还没来得及回禀朝廷,便在边关打了起来! 原本四国联合攻打天临,如今,这四国之间竟两两打了起来,可谓是天下大乱,这让天临一众官员大将摸不着头脑,但却振奋不已,谁都知道,现在是反击的绝佳时机。 四国的兵力被分散,顾手不顾尾,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第133章燕京分阁,楼主! 这个天下,真的乱成了一锅粥。 龙翔王朝,燕京,天下阁分楼里。 一袭红衣的男子站在窗外,身段妖娆比女子还要诱人几分,一双狐狸眼若有所思盯着那灯火璀璨的宫墙深处,随后唰地打开那玉骨扇,在胸前轻摇。 天下阁阁主,萧九君! 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响起。 萧九君慢悠悠伸出手,一直雪白的鸽子停在他修长的食指上,是天下阁训练出专用的传书信鸽。 取下信鸽脚上竹筒,打开看完之后,他嘴角散开一抹似笑非笑的优雅弧度,抬手一扬,那雪白的鸽子再度飞上高空,扑腾着翅膀消失在夜色中。 “真不知道北辰琰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怕是拯救了全天下,才能得小姐如此相待。”萧九君一边将手中看完的信件烧毁,一边自言自语嘀咕,那口气还有明显的醋意。 萧九君被凌兮月指派过来亲自督促这边的分楼事宜,却没想到,刚到这边京城,还没站稳脚跟,那边就接到凌兮月失踪生死不明的消息,急得差点犯病! 他在这边待命两个多月的时间,一直等不到天临那边凌兮月安然无恙的消息,就在忍不住要赶回去的时候,收到了凌兮月从天祁传递过来的消息。 还有他现下的任务! 当然,也依照凌兮月的吩咐,封锁了她的消息,没有告知北辰琰,倒不是凌兮月心中还有芥蒂,是因为北辰琰此时若知道了她的消息,肯定什么都不会管,立刻奔去寻她。 北辰琰现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有整个天临需要他守护,而凌兮月,也有‘一些事情’必须得做,为了他们的以后,为了不再受人掣肘! “主上,她到了。”门边一老者恭敬禀告。 萧九君拍拍手上的尘土,转身,笑意妩媚,“让她进来。” “是。” 那老者退下。 很快,一道纤细身影步入雅间,身披宽大斗篷,完全遮住了面庞,但明显是个女子无疑。 “主上急召属下?”来人揭开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绝美容颜来,即便此时穿着简单的黑衣,也抵不住她浑身的娇媚,真真若面若芙蓉,魅眼无双。 萧九君眉梢轻扬,“丽妃娘娘,好久不见。” 谁会知道,这天下三大霸主王朝之一龙翔王朝,宠冠六宫的丽妃娘娘,竟是天下阁中人! 两年前,龙翔王朝一普通官家女子丽娘,凭三生匙的一袭流星彼岸花裙,惊艳四座,在选秀宴上力压群芳夺魁,一跃成为龙翔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子。 万千宠爱于一身! 便是眼前这个女子! 只是谁都不会想到,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天下阁在燕京分阁的楼主。 “阁主莫要打趣属下,匆匆召我前来,是主上有什么吩咐吗。”丽姬询问,随后又口气匆匆道,“这段时间,天下形势严峻,皇宫守卫极为森严,我必须尽快回去。” 萧九君不再调侃,勾唇轻笑,“主上有令。” 丽姬面色立刻严肃起来! 第134章天下大乱,反击! 萧九君撩袍在茶桌前坐下,一边斟茶,一边举眸望向龙翔皇宫的位置,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道,“主上刚刚传来消息,你想点办法,让龙翔皇帝昏迷一阵子。” 丽姬微微皱眉,妖魅的面容之上微微有些疑惑,“为何不趁此机会杀了皇帝,这样的话,龙翔朝廷也会乱上好一阵子,于主上有利无害,属下也能早日完成任务。” 早日报仇雪恨,就不用整日再看后宫那群女人唱大戏了! “不急,主上定有她自己的安排,你会有机会的。”萧九君转着手中酒杯,“再说要杀了皇帝会危险很多,你也很容易暴露,龙翔不比其他小国,西陵墨谦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依他看,主上应该是想让制造点乱子,让西陵墨谦回朝,无暇顾及天临和其他四国的战斗,但这皇帝一旦死了,整个龙翔就是西陵墨谦的天下,到时候恐怕更不好办。 丽姬若有所思点点头。 “有什么需要本阁主帮助的吗。”萧九君问句。 丽姬妖艳一笑,美眸盼盼,嗓音婉转若夜莺动人,“阁主未免太小看属下,若这点能耐都没有,还怎的出来混,只是可恨不能借这一次机会,手刃那皇帝老儿。” 她说着,缓缓拉起斗篷,整张面容再度湮没在黑暗阴阳中。 “不急,会有机会的。”萧九君浅浅一笑。 “属下告退。” 丽姬退后离开。 很快,雅致的阁间里便剩下萧九君自斟自饮一道身影,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远处的皇宫灯火辉煌,平静得和之前的每一个夜晚没什么不同。 谁都不知道,纷乱将起。 五日后。 天临边界,青夏,北夷,天临交界处的一小城。 周围飞沙走石,光秃秃的高坡上,三道身影一前两后站立。 前面的月华长袍男子,腰坠青玉,眉目优雅,温和得就像一个无害的世家公子哥,面上总是挂着浅浅笑意。 “王爷,如今天临未灭,四国倒打了起来,全乱套了。”戚老眉毛都拧到了一处,远远望着交战的青夏北夷,很是头疼,“这两怎么就也打起来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西陵墨谦浅笑淡然,“乱了好。” “可再这样乱下去,天临得到喘息的机会,对我们可不是好事。”戚老说道。 “是不是好事,现在可说不准,乱了这天下,才有机会重归一统。”西陵墨谦脸上笑意深沉,一双乌黑眸子美得让人心醉,樱花粉的薄唇扬起,比女子还要雅致。 “澹台云朗那边怎么说。”他又问道。 戚老皱眉,“天祁和月神国之乱,是天临所为,只是寻不到任何证据,空口无凭,澹台云朗也没办法安抚天祁,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国开战,而且据属下接到的消息说,澹台云朗如今已在回西澜的路上,看样子是不打算再插手。” “天临……”西陵墨谦乌黑的眸子微敛了敛,“何人所为?” “澹台云朗只道是天临,信上未说具体是何人所为。”戚老回复后,更疑惑,“北辰琰应付四国围剿,已是强弩之末,不可能再有精力分神,可除了北辰琰,属下想不出有谁能有这般能耐。” 可北辰琰如今分身乏术! 这么短的时间里,搅得月神天祁反目成仇,最重要还让任何人抓不到把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还极有可能是北夷和青夏之乱的背后黑手! “不,还有一个人可以。”西陵墨谦忽然一笑,分外醉人。 戚老愣了一下,眸光几番闪烁,最后猛的一定,“王爷是说……”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王爷说的应该是凌兮月! “可那丫头不是在西山围剿中,被天临皇帝一刀刺入心脏,跌落下悬崖,尸骨无存了吗?”戚老疑惑,北辰琰虽对外称凌兮月只是失踪,但具体情况,他们还不了解吗。 当时情况可谓万分凶险! 难道这样都死不了? 西陵墨谦淡淡一笑,“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北辰琰将整个西山都翻了过来,活能见人,死也会见尸,没找到任何踪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被人捷足先登。” 戚老立刻明白过来,“对,当时的情况,只有澹台云朗能第一时间将人带走!” 澹台云朗先带人撤退,只有他有时间救走凌兮月。 “而事出于天祁皇宫,就在澹台云朗的身边,你说最有可能是谁。”西陵墨谦面上浮出个斯文笑意,不轻不重,不疾不徐的口气却是沉缓有力。 即便没有身处天祁皇宫,仅从澹台云朗的只言片语,还有眼下情况,便将事情猜测了个七七八八,可想而知,西陵墨谦此人之心机之深重。 “如此说来,真是她?”戚老越想越觉背脊发凉。 澹台云朗的能力,他还是知晓的! 普天之下,若说有谁能与王爷一争高低,除了天临的北辰琰,便只有西澜太子澹台云朗,这凌兮月竟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捅出这么大事来! 这个女子…… 已不是一句不简单可以描述! 他先前还只是觉得,北辰琰和凌兮月在一起,是如虎添翼,绝对要想尽办法折了北辰琰这一臂膀,若王爷推断属实的话,这凌兮月简直就是另外一头猛虎! 甚至于比北辰琰还更为可怕! 戚老思及此,还有些恼恨,“这澹台云朗到底是不是真心与王爷你合作?上一次在西山,若不是他临时撤出,我们定能围杀北辰琰和天临皇。” 最后北辰琰也已现身,而且因凌兮月的死心绪大乱,若澹台云朗不撤掉西澜的杀手,他们绝对能一举将其绞灭,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麻烦事。 “记住,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朋友,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西陵墨谦眸光远远望去,晦暗起伏,“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有共同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他也从不相信什么莫逆之交,生死与共的鬼话。 澹台云朗那时选择放弃,大概是因为他心中权衡,有什么东西比围杀北辰琰,覆灭天临更为重要,于他更为有利罢了,至于什么原因他并不感兴趣。 西陵墨谦负手而立,一双乌黑温润的眸子眺望尘土滚滚的远方,“也是时候添一把火了,越乱越好。”那面上是万年不变的温润浅笑,“乱了,才有机可乘,看山观虎斗,坐收渔利,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戚老笑意变得有些阴险。 对,筹谋这么久,他们龙翔也是时候出手了! “王爷,有燕京的急信。”就在此时,后面一随从快步而来,手持一封烙了血红封印的信件。 戚老皱眉,接过展开一看,面色骤变,“王爷,皇上出事了!” 第135章全面反击,背后之手! 西陵墨谦收回眸光,回身,眸光疑问。 “皇上昏迷不醒,原因尚且不明,皇后数番秘密会见魏丞相,恐生变故。”戚老捏着手中信件,再度细度确定,随后面露焦急望向西陵墨谦,“若是皇上这个时候驾崩,皇后和丞相定会扶持太子,联合众臣,趁王爷远在冀城之时即刻登基,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王爷不可掉以轻心!” 西陵墨谦浅浅蹙眉,“昏迷……” “该死。”戚老低咒一声,“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这样的岔子,这也未免太过巧合。” 他们龙翔皇宫的守卫,可不似天祁国那般随意,最近纷乱频出,王爷更是特意飞鸽传信回京,加强护卫,宫廷宴会等一律搁置或取消,闲杂人等更不得随意进出皇宫。 重重守卫,道道关防。 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皇上会在这个时候病倒。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西陵墨谦冷冷一笑,乌黑的瞳孔之中泛起晦涩不明的涟漪,好听的嗓音雌雄莫辩,“不错,连本王都被算计了进去。” 凌兮月,还真是不能小看这个女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即便是被人算计,此时王爷也必须得回京去,若太子在这个时候登基,后果不堪设想,王爷辛苦这么多年,让那黄口小儿趁乱夺了皇位,可就功亏于溃了。”戚老神色严肃。 名正言顺继承皇位,和再弑君夺位,那可是完全两个概念! 若待太子继位,于王爷来说,谋这天下岂不为了那太子小儿做嫁衣? 西陵墨谦眸色幽幽,回头再看了一眼那远处的战火硝烟,拂袖快步走下高坡,“回京。” 缓缓的嗓音,掷地有声,若不仔细辨别,还真难以听出那其中的恼意。 西陵墨谦在龙翔王朝的处境,其实和当初北辰琰在天临的处境有些相似,但又完全不同。 龙翔王朝当朝太子年幼,虽无杰出才能智谋,但出身高贵,又是嫡出,母亲是皇后,背后的母族更是龙翔王朝根深蒂固数百年的权贵高门,被立为太子顺理成章。 而西陵墨谦,虽自小谋略过人,才能胆识样样高于众皇子,并且屡立奇功,但他的卑贱出身就注定他不能成为太子,最多也只能封王得爵。 即便到如今地位,位同摄政王,那也付出了比其他皇子多出百倍的努力,也还是得不到一些顽固朝臣的认可。 与至今都一无所成,便成为储君的太子相比,确实是有些不公平。 但这就是出身决定尊卑的世界,这就是血脉至上的皇权! 夏日的风,炙热难耐。 云起云涌,直上九霄! 这一出接一出的好戏将整个天下搅成一滩浑水。 “据说月神国和天祁打起来了。” “你才知道啊,这多久前的事情了!” “北夷鞑子和青夏怎么会又闹翻了脸?” “鬼知道啊!” “哎,龙翔王朝也出了事。” “如今是哪儿都不安宁,我看现在就剩下西澜还置身事外了。” …… 各种情报,各种消息……铺天盖地传遍四国三朝。 各朝各国上至皇帝朝臣,下至平民百姓,无不战战兢兢,生怕战火烧到自己脚背上。 原本天临腹背受敌,被月神,天祁,青夏,北夷四国围攻,背后还有虎视眈眈的龙翔王朝和西澜王朝,但就在短短的三个月时间里,局面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是天祁和月神国打了起来,这两国正打得不可开交,原本进攻天临的兵力被分散,紧接着,北夷和青夏又闹翻了脸,在樊城外战得天昏地暗。 北夷应对青夏大军,一时也没办法继续趁火打劫天临。 龙翔王朝皇帝在这个时候昏迷不醒,陷入了内斗,西陵墨谦从边关连夜赶回燕京,定王和太子的皇位之争,也到了最后决定胜负之时。 这个时候整个龙翔王朝都无暇抽身再顾其他! 而态度最为难测的,便是西澜王朝,原本在背后支持天祁攻打天临的它,此时忽然撤军,太子澹台云朗回朝,大有完全抽身事外放任不管之嫌。 又或者是坐山观虎斗! 世人只道这真是要天下大乱了,却不知,那双背后操控全局的‘黑手’,不是威震天下的战神北辰琰,不是谋略无双的龙翔定王西陵墨谦,更不是翻手云覆手雨,闻名诸国的西澜太子澹台云朗。 而是一个女子! 普通少女? 天临皇后? 江湖霸主? 侯门闺秀? 鸾凤一日因风起,乘风直上九万里! 这一场天下霸主之战,不再仅仅是男人们的战场,也才刚刚开始! 天临王朝也抓紧了这个时机,一举收回北方丢失的数座城池,原本由战云扬率领对战天祁函谷关的大军,选择了按兵不动,暂且休战,对阵青厦的西塞关亦是如此。 趁着这个喘息的时间休养生息对于天临来说,很重要。 但唯独在月神国的东阳关外战场,由北辰琰御驾亲征率领的神羽军,选择了全面反击,趁着月神和天祁打得焦灼之时,北辰琰率领大军反击。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连破月神国十座城池! 抽出手来的天临,各方援军不断赶过来,打得以骁勇善战闻名的月神国节节败退,气势如虹的神羽军犹如一柄锋利的剑,在北辰琰的指挥下,直逼月神国京都而去! 攻守双方完全反转了过来,月神国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若再按这个趋势下去,亡国的便会是他们! 月崖城二十里开外,地势平缓,聚集着天临王朝十万神羽军,安营扎帐,黑夜下,白色的营帐若大海中翻滚起的浪花,一眼望不到尽头。 隔一段距离,便有高高架起的巨型火盆,接连无数将整个营地围城一个大圈,映得周围恍若白昼,各方了望台上哨兵过往,守卫森严。 中央,王帐。 “皇上,如今局势大好,何不乘胜追击!” 天临所有朝臣大将都没想到,惊喜会来得如此突然。 这一下子,天临王朝肩上的重担都解了,简直如有神助。 “是啊,如今我们士气正盛,已拿下月神数十座要塞,不如一鼓作气,杀入月神皇城。”从西塞关外连夜赶来助阵的马隆面对眼前的城池沙盘,挥手直指月神盛京。 王帐中央是个长宽五六米的大型沙盘地图,月崖城周围方圆百里的山水走势,兵力分布,据点重要关口等都一清二楚,此时十几名大将围着它,争执不休。 “数月接连征战将士疲乏,气势大盛只是表象而已,一旦败下,便会一泻千里。”有人反对。 贺泰也道,“还是先整顿三军,休整休整,若继续逼近,我们的后续补给跟不上,不能一举攻下天临盛京的话,一拖到时候会出大问题的。” “我天临如今气势,还有皇上御驾亲征,如何攻不下?”马隆争得脸红脖子粗,“若等月神回过神来,和天祁那边休战,再抽调兵力过来,我们就会错失良机啊。” 有人表示赞成,“马大将军言之有理,月崖关是月神盛京的最后一道屏障,若攻下这里,我军便能长驱直入,直捣黄龙,趁月神和天祁正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错过再无。” 多数人支持一鼓作气,继续攻打。 “那可不可贸然激进!”贺泰坚持。 “好了,都住口。” 一语出,四下静。 众将领纷纷闭嘴,望向王座上的男人。 北辰琰一副墨黑盔甲,包裹着颀长精壮身段,在夜色灯火的衬托下越发冷傲,尊贵无双,那张棱角分明的绝美俊脸此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沉声道句,“暗卫营,今晚先探一探月崖城中虚实。” “是!” 穆西恭敬回道,立即转身出帐。 “琦将军,落实后续补给,具体情况明日回禀朕。” “是——” 琦将军领命。 北辰琰坐在王座上,一手撑膝,身子微一前倾望向周围山势起伏的要塞,磁性低哑的嗓音沉静如水,“月崖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不一举攻下,便会陷入僵持困局,于远战来说是兵家大忌……” “皇上,皇上!”北辰琰这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匆匆忙忙赶回的穆西直接打断,更是没有禀告,冒冒失失的,直接掀了帘子便闯了进来。 北辰琰冷眼看过去的时候,众将领顿时心中一个齐齐一个寒战。 即便行军在外,也不见有人敢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还是常年跟在皇上身边的人,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而且皇上如今的脾气越发难料,喜怒不定。 真是胆肥! “皇上!” 而穆西却丝毫顾不上其他,举着手中的急报就跑了进来,几步冲到北辰琰身边,一向沉稳完全就似根木般的穆西,此时也忍不住满眸欢喜,“皇上,有皇后的消息!” 上一秒还面无表情的北辰琰冰眸瞳孔骤然一缩,蹭的从龙椅上起身,拂手一把便将穆西手上的信件夺了过来。 是的,夺! 动作太快,太急,有一片被扯掉的信角都还留在穆西手上…… 第136章在生他的气? “皇后娘娘的消息?”马隆和贺泰对视一眼,刚还争得跟斗鸡似的两人,此时激动得险些抱在一起! 众将领这才理解,为何穆西会如此冒失。 皇上哪还会怪罪什么? 北辰琰捏着那薄如蝉翼的信笺,修长的手指都在微不可查的轻抖,冰眸之中若江河之水奔腾起伏。 他一句句逐字看去,薄唇时扬时紧,即便面临四国围攻,天临王朝陷入生死一线的绝境时,众将领都不曾见过北辰琰这般大的心绪波动。 凌兮月虽然没有正式册封为皇后,只是北辰琰登基时下了一封诏书,也未举行封后大典,甚至于,很多朝臣甚至于对她还心有芥蒂,但在北辰琰这些下属心中,凌兮月就是他们唯一认可的皇后! 也只有他们知道,凌兮月为北辰琰付出了多少,其他朝臣或者天下百姓只看见了北辰琰对凌兮月一心一意,情深似海,却不知凌兮月的深情,不比他少。 信笺最后是一行几个小字:一切安好,勿念。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此时就像一幅镇定剂,让北辰琰双眸深处涌动的波涛逐渐平复下来。 他指腹反复摩挲,铁血柔情,面上的表情是众将领数月以来,看见的最为柔和的一次。 就像春风吹过寒冬凛冽的湖面,顷刻间冰雪消融。 “这是冷枫阁主传来的飞信,一个多月前,他奉命离京去往樊城,如今已至月崖城附近,如果属下没有猜错的话,他定是来与皇后娘娘会和,皇后娘娘应该很快就会到月崖城。”穆西激动地看向贺泰等人。 他就知道,皇后娘娘没那么容易死! 这个江湖之上,有谁能让地煞阁阁主鞍前马后?他只会奉一个人的命令行事。 “慢着,樊城……”马隆老将军高兴之余,身子忽的一窒,脑中有什么东西迅速闪过,一瞬间忽然明朗开来,“难道!难道……是皇后娘娘!”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即便穆西话中模棱两可,但结合现下的情形,马隆自是立刻便反应过来,这四国在这个时候两两打了起来,并不是巧合! 樊城乱战,天祁和月神之战…… 莫非都是皇后娘娘所为? 真的是细思极恐! 穆西看向马隆,那已经镇定下来的表情:你才知道? 众将领面面相觑,一些四肢发达,脑子不灵光的还未反应过来。 北辰琰一把捏紧手中信笺,冰眸幽幽,“传令三军,原地修整操练,按兵不动。” “是!” 贺泰奉命。 那转身向外走出的步伐,此时都激动得一跳一跳的,有点飘乎乎的感觉,悬了几个月的心也终于落踏实了,那表情,也仿佛凌兮月的归来,会让眼前所有的困境都迎刃而解。 “都先退下吧。”北辰琰挥手。 众将领纷纷告退,一个个表情也似打了鸡血。 皇后娘娘真的没死! “穆西,马隆。”北辰琰叫住这两人。 “皇上?” 两人留在王帐内。 北辰琰缓缓坐下身,冰眸微眯,“朕今晚亲自去月崖城一探,这段时间加强戒备,不得有误。” 马隆一听,面色大骇,“皇上,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他噗通一下直接跪了下来,“属下知道你担心皇后娘娘,但你身上还有伤未愈,深入敌后太过危险。” “是啊皇上,皇后娘娘之所以没告诉你她在什么地方,就是不想皇上你以身犯险,如今大敌当前,皇上你若有个闪失,我们也无法向皇后娘娘交代。”穆西跟着跪下。 知道自己劝不住,他只能将凌兮月搬出来。 北辰琰剑眉蹙起,手紧紧握住那张薄薄的信笺,咯吱作响,眸光起伏,迫切,急躁,那眸光深处,有什么一直压抑着的东西即将喷涌而出。 “皇上!”穆西和马隆齐齐一唤。 北辰琰却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般,冰眸恍惚失神。 按这时间算,兮月应该已经到了月崖城才对,可为何一直不来见他,难道在生他的气?不准备再回来?或者受了重伤?还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他不需要别的,他现在只想见她! 只有面对凌兮月,北辰琰才会如此患得患失,失了冷静。 “冷阁主信中也道,让皇上先且按兵不动,等待时机,皇后娘娘肯定已有计划,只有皇上最了解娘娘,你若离开,万一有突发军情,我等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应付,又如何是好?岂不辜负娘娘一番苦心。”穆西继续说道。 北辰琰闭眸,深吸一口气,慢慢控制自己冷静下来。 马隆和穆西交换个眼神,默默抹了一把冷汗。 皇后娘娘,您还是快回来吧! 深夜,一轮银月高悬天际。 月崖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月神国皇城外最后一道要塞屏障,群山环绕,只有月崖城中央城门处外两三里地,有一条开阔地带。 绵延几十里出去,两侧都是高山峻岭。 不过因为地理原因,即便其余地方是炎炎夏日,这里依旧苦寒难耐。 两边光秃秃的山岭怪石嶙峋,被黄褐色的土壤覆盖,只稀稀疏疏生长着一些灌木,再往上去,便是终年不化的积雪,于连绵群山之巅厚厚堆积。 白天还好,入夜气温骤降直下,仿佛呼出一口气,都会立即在空气中变成冰凌子,这就是为何月神国有恃无恐的原因。 如此险要地势,就是一道天然屏障,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也是为何天临王朝行军至此,便不敢再轻举妄动的原因。 是夜,月黑风高。 群山之巅的积雪在月光的映照下,恍得周围锃亮一片,有些许融化的冰雪在山底汇聚成溪,潺潺流淌,在暗夜中分外清晰,显得周围越发寂静。 一方横出山腰断石上,站着几道黑色身影。 最前面的女子一袭黑衣劲装,乌黑长发以一墨色缎带高扎脑后,简练,利落,她双手环在胸前,居高临下望着前方,背影笔直如松似竹。 “咕咕,咕咕……” 有似鸟叫的声音响起。 这边山腰上立刻响起同样的声音,似夜鸟在回应同伴。 不到片刻时间,几十道暗影从天而降,领头的黑衣人单膝跪地,手中黑剑“碰”地顿地,“小姐!” 来人激动得双眸通红,若仔细听,会发现他嗓音都在颤抖! 第137章天祁月神休战! “主上!” 几十道黑影跪了一地。 女子缓缓转过身来,鼻梁俏挺,樱桃红唇,姿容倾城绝色。 “喂喂,你可别真哭给我看。”凌兮月瞧着冷枫那表情,似笑非笑开口。 “小姐,求你以后别再这样吓我们了。”冷枫抬起头来,暗瞪了对面女子一眼,眼神颇为幽怨。 他还真是想哭,特别是找不到人的那段时间,他没有急疯,都快被北辰琰给整疯了! 凌兮月笑笑,抬手。 地煞阁众暗影起身来。 冷枫起身走过去,随口道句,“北辰琰就在月崖城外扎营,都到这里了,小姐你不准备先过去?” “不急,还有事情要做。”凌兮月深吸一口气,嗓音低沉,说着她转眸望向下方。 那里连片的灯火闪烁,远远看去就似漫天繁星,是驻扎在此的月神国二十万大军。 而且这里的军队还在不断增加,从周围城池调遣而至,甚至于连驻守盛京的几万大军都昼夜兼程赶了过来,很明显月神国是准备拼死守住这方要塞。 “这一战着实有些困难。”冷枫瞧着。 凌兮月点点头,表示赞同。 冷枫跟着分析道,“天临的士兵对这边的环境很不适应,长途征战,最忌陷入僵局,月神国这边几乎聚集全部兵力,二十几万大军对阵天临不到十万神羽军,再加上地势上又占据绝对的优势。” 总结一个字,难。 “我看见好就收,此时退兵休养生息最好,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得想个万全之策。”冷枫站在凌兮月身后,伸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皱眉打量下方那密密麻麻的火光聚集处。 说实话,他对北辰琰打心底也是佩服的,虽然是因小姐在背后相助,但北辰琰真的是用兵如神,及时作出了部署,才能将天临的形势完全逆转过来。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打到了这里! 凌兮月红唇缓缓上扬,嗓音清冷无波,“从来都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只有险中求胜。” 她没有什么家国天下的远大胸怀,她只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月神已和天临完全撕破脸皮,他们休养生息,月神国也能趁这个时间得以喘息,天临王朝便永无安宁之日。 不能一棒子打死,便是养虎为患! 凌兮月如今做的一切,不谋天下,不为皇权,只是为了北辰琰能再无后顾之忧。 冷枫望向凌兮月那倾城绝色的侧脸弧度,有些不明白她话中意思,“硬来?” “主上!” 一道黑影从后快步而来。 他手中,是天下阁传来的情报。 冷枫接过那人手中的信件,拆开一看,眉心微微皱起,“小姐,天祁和月神休战了,签署了赔偿协议,将月神国原本作为陪嫁的十座城池无偿割让给了天祁。” 天祁和月神国交战这一个月,可谓是两败俱伤。 月神国也终于意识到,不能再继续和天祁国打下去,必须得休战全力应付天临王朝的反击,暂时委屈割地赔偿给天祁,总比顾首不顾尾,被天临灭国的好。 凌兮月轻呵一声笑道,“反应还挺及时,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冷枫暗自白眼,恐怕也只有小姐听到这个消息还能笑得这般轻松。 “月神国那边缓过神来,肯定会立刻调动援军过来助阵,天临行军在外,后续补给和援军支援都是很大的问题,再说之前被四国围攻,本就已元气大伤,说不定会功亏一篑。”冷枫很是担心。 此时此刻,恐怕月神国至少还有十几万大军已在赶来的路上! 凌兮月轻笑点头,“所以,更应该速战速决。” 冷枫抬眼诧异看向她。 “你看那座山怎么样。”凌兮月话语一转,挥手指向月崖城外一侧高耸入云的山脉,唇畔一抹幽深弧度点点散开,意味不明。 冷枫顺着她的指示看去,有些莫名其妙。 月崖城外,由城墙一直连接往外去,山脉逶迤走浪。 底下全是光秃秃一片黄沙褐土,些许灌木丛生,其中最高的那一座,恐怕有近千丈高,有一半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明晃晃一片。 仔细再仔细,冷枫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就是一座普通的山啊,只不过高了一些,颇为险要。”冷枫抓抓头,随后还颇为欠扁的来上一句,“这若是从那上面掉下来,九条命都得摔没。” 说完还啧啧两声。 这家伙可比西山险峻多了! 凌兮月回眸,幽幽一句,“要不你上去试试。” “这就不用了,不用了。”冷枫呵呵干笑一声,立即住嘴,垂下头去不敢再吭声,那是一点都不敢质疑怀疑,毕竟没什么事是他家小姐做不出来的。 凌兮月憋笑,随后道,“我要的东西呢。” “都准备好了。”冷枫立刻向后挥手,一边道,“黑火不多了,将城墙炸个小窟窿什么的应该够,我将剩下的都带来了,还有小姐你要向老做的神兵,不过小姐你要这干什么?” 后面黑影一左一右上前,捧上来两个物件,一件是一个钢浇铁铸,圆筒状的铁块头,长一米,直径约莫只有碗口大小,因是中空的,所以并不是很重,但极有质感。 另外一件,冷枫瞧着俊秀的眉毛直扭,“我说小姐,你这千里迢迢传信,让我带件神兵过来,我可以理解,但带件衣服,确定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逗他玩儿呢! 害他回云雾山翻箱倒柜找了好长时间,还以为是件可以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或者传上可以‘变天仙’的华服美衣,他心中还嘀咕小姐打仗都不忘臭美。 可是他拿到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都些什么爱好……”冷枫摸着鼻尖嘀咕一句。 此时借着银色月光可以清晰看见,暗影手中的另外一件东西,是一件衣服,瞧着再普通不过,漆黑一团,和他们身上穿的夜行衣基本没有任何区别。 凌兮月却眸色一亮,“就是它。” 之前闲着无聊,一时兴起弄的,没想到能派上用场,没这东西要临时做,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有点恼火! 第138章震天爆炸! “好吧……”冷枫默默捂了下脸,“小姐你高兴就好。” 他怕自己拿错了东西,还好奇展开看了一下,那款式真是不敢恭维,小姐不会是从西山掉下来,将脑子给摔坏了吧,欣赏品味也跟着直线下降。 想着,冷枫眼神怪怪的打量了眼身边女子。 凌兮月抬眸便见得冷枫那古怪神情,眉梢一挑。 有什么问题? 冷枫干笑一声,立刻低头。 怎么忘了,他家小姐一直不是正常人来着。 “走吧,今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凌兮月拿过那一套夜行衣,笑得莫名有些阴险。 “现在吗。”冷枫眨眨眼,“小姐,虽说月神援军已在路上,时间比较紧迫,但也不至于紧迫到这般地步,现在就行动,不先计划计划,准备准备什么来着?” 凌兮月朝冷枫笑笑,“你不用准备什么,你的任务很简单。” 说着,她勾勾手指。 冷枫附耳过去,一脸莫名。 凌兮月在他耳边缓声低语,只是冷枫越听眉心的褶皱越深,越发一头雾水,到最后都没明白过来凌兮月话中的意思,“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不明白没关系,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凌兮月正色凛然强调,“记住,一定要将话带到!” 虽有诸多疑问,冷枫还是依言重重点点头回,“是,小姐放心。” 凌兮月捏着手中的‘夜行衣’,清眸暗芒闪烁。 那就好好玩一玩吧! “十三,十四,随本阁主走!” 冷枫挥手,只带了两名暗影离开。 凌兮月从断石上走下,“影一,影二,带其余的人,跟我走。” “是!” 齐声低道。 几十道身影从这般山腰断崖一闪而逝,没入夜色之中。 月崖城墙内,除了驻扎在此地的月神国二十几万大军外,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大战在即,城内的平民百姓早已远远躲开,而此时那一座座城楼了望台上,火焰大盛,似鬼厉张牙舞爪映亮周围,有巡城的卫兵过往频繁。 乌黑的长钩无声甩上城墙,趁着灯火明灭之时,几十道黑影翻墙而过,没引起任何察觉。 城内,一处简陋围院,周围却有数千重兵把守。 以守卫这方将领的说法,是没有他的命令,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可是,他却不知道,有人在夜色中,可以比苍蝇都没存在感! 一道纤细暗影趁着光影泯灭之时,翻过围墙,猫着腰从房顶迅速走过,悄无声息,那脚步轻得就似一片树叶,比苍蝇震动翅膀的声音还小。 落地无声,轻而易举便突破了外面的守卫。 凌兮月快速翻到一处阴影中后,一只素手伸出,纤纤五指,做出一个古怪手势。 单手成爪,翻掌向下。 各处暗中的眼睛看见,立刻行动起来,若从天空朝下看去,可以很明显的看见,四面八方,有一道道暗影以凌兮月为中心,不断靠拢过来。 手势再度变幻,纤手成拳,伸出一指,指向一侧。 “碰——” 那一侧立即传出异动。 “什么声音,看过去看看。” 刚准备往这边过来巡防卫兵,立即调头过去查看。 凌兮月再一个动作下去,那侧暗影趁着巡防卫兵离开的一瞬间空档,迅速跟着翻入了围院之中,寻了角落庇护,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这批杀手都是凌兮月最初亲自带出来的那些,隐匿本领,杀伐手段可以说是得她真传,暗语手势这些更是熟练掌握,配合得极为默契。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行人便避开了外面的守卫,进入到围院里去。 那临时搭建起来的围院中,是几个大型仓库,简陋的木板搭建,里面堆满了各种军用品,当然最多的是粮食,高高堆得就像小山丘一样。 月崖城的粮草储备处! 凌兮月露出一个冷冷笑意来。 这时一道暗影飘落在她身边,影一张嘴无声口语:主上,那边仓库有粟米千担。 烧! 凌兮月一个手势。 影一挥手,一个手势传向那方。 “轰!轰!轰!” 一个个滚了油的火把,在夜色中点燃,接连丢入那堆满了粮草的仓库里。 干柴烈火,还浇了油,加上这苦寒干燥的天气,分秒时间便迅速蔓延开去。 “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巡防的卫兵尖叫,敲响了紧急铜锣,“哐哐”尖锐刺耳的急促响声传遍整个军营,守卫的士兵不断朝这边涌过来。 “什么人?” “有敌军偷袭!” …… 救火的救火,大吼的大吼,周围一下便喧闹起来。 如此大的动作,那边一行暗影自被发现了,立刻便与快速围过来的月神士兵战在了一起,更多的士兵朝这边涌来,成千上万黑压压一片…… 影一眉毛暗跳了下。 这下玩大发了,进来容易出去难。 “主上,是面粉。”影二扯开这边仓库的粮袋,这东西可不像干燥的粟米那般易着,恐怕他们刚点着,就被外面涌来的人潮大军扑灭了,“要不要用……” 他抬了抬手中的黑色长筒。 凌兮月看了一眼那破开的面粉袋子,面上瞬间绽开一个灿烂笑容,却道,“这东西更好啊,那就玩大一点!” 说着拿手腕迅速一转,匕首一刀挥下,眼前高高摞起的面粉袋子破开,里面的东西倾泻而出,挥洒在空气中,仓库这方顿时被面粉飞起的烟雾覆盖。 “破开它们,越多越好!”凌兮月一刀甩出,匕首挥开几个口袋,最后猛地插入被摞起在最高处的那袋面粉之上! 雪白的面粉霎时宛若泉涌,不断流出。 影一和影二对视一眼,虽然不明所以,但第一反应便是跟着凌兮月做。 旁边的两个粮草仓库烈火席卷。 “快,救火!” “这边也有人,有刺客!” 成千上万的士兵往凌兮月这边涌来。 “主上,还是快撤,不然就来不及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偌大的仓库便被飞腾而起的粉尘气浪席卷,似雾霾重重,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困难。 可是任由这样毁坏,那也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啊! “主上,快走吧!”影一影二催促凌兮月赶紧离开。 “走!”凌兮月深深看了一眼,红唇扬起一抹诡异弧度,一脚踹开仓库旁边的木门,外面已是兵甲重重,成千上万的乌黑矛头迎面对准着他们,还有弓箭。 一行暗影立刻将凌兮月围在中间护住。 “哪里来的贼子,敢到这里捣乱,不知天高地厚!”一虬髯大将拨开士兵走出,黑眉冷眼,怒不可遏,“给本将军统统拿下,全部碎尸万段,让人知道知道擅闯军营的下场!” 这样重重守卫,居然还让人溜了进来,简直岂有此理啊! 那满脸虬髯的将军气得连连咒骂。 “是吗……我倒真想见识见识。”凌兮月不见一丝慌张,慢悠悠的从怀中掏出一枚火折子,挥手朝后甩去的同时,身躯猛地跃起朝前扑倒,“趴下!” 众暗影不明所以,却反射性的跟随凌兮月的动作,猛然扑地。 月神众将士愣了一下。 也就在他们愣神的那分秒之际,火折子落入粉尘密集的仓库,火星不断撞击闪落,猛然撞在木柱上的瞬间,“轰”的一声,震天动地,偌大的仓库犹如一枚巨型炸弹,瞬息四分五裂! 爆炸声响,贯彻天际! 火浪铺天盖地而出! “啊——”靠前排数百上千名士兵瞬间被掀上高空,惨叫连连,不断爆炸的仓库中,火焰飞溅而出,落到周围营地,瞬间再度燃起一片火光。 “轰轰轰!” 爆炸,火焰横飞。 粮仓附带周围驻地都沦为一片火海。 月神那名大将军可能是因内力深厚的原因,没有被爆炸的气浪直接掀飞,但没来得及躲避的他,此时面如黑炭,胡子头发全部被烧焦了粘在了一起,盔甲上还有火星子。 张嘴,吐出了一股黑烟。 真的是七窍生烟! 怎么回事? 见鬼了! 那大将军还杵在原地,口鼻冒烟,一脸懵逼。 周围不少士兵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许久都不敢靠过去。 这个时代的兵将最多只见过攻城的火球,哪见过如此威力的爆炸,瞬息之间便将眼前的粮仓夷为平地,就和数枚炸弹的威力无异! 别说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兵,就连地煞阁众杀手暗影都吓得不起,纷纷起身,看着后面犹如一头火焰巨兽爆炸开来的仓库,个个瞠目结舌。 主上丢了什么东西过去,什么东西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比他们神机阁的黑火威力还厉害! 已走至月崖城外一座山腰处的冷枫远远听得那响动,回过身来,这扭头一看,顿时惊得嘴歪眼斜,“主上不是去放火烧月神的粮草吗,这是干了什么?” 就没见过这么夸张的一把火! “走!”凌兮月看着那被炸开的一边,飞身一跃便跳了过去。 粉尘爆炸而已,大惊小怪! 大量粉尘聚集于密闭的空间里,达到爆炸极限范围内,遇到热源的时候,火焰便会立刻传播于整个混合粉尘空间,化学反应的速度极快,会在瞬间释放出大量的热量。 高温,高压,爆炸! 凌兮月当年在实验室研制武器的时候,用力过猛,连自己都被玩儿死了,那威力……是炸得尸骨无存,这点小动静对她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第139章重逢(一) “怎么回事?” 这响动大得,十几里外都能感觉到。 大火映红的天空在夜色中分外清晰,明晃晃一片。 “月崖城中起火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响动,到这里都能感觉到。”天临营地外,了望台上守夜的士兵远远看见,心中大大的惊了一下,“快马禀告皇上!” 快马铁骑,带着消息朝天临营地而去。 凌兮月趁着爆炸的震慑,迅速逃至粮仓西侧! 那边的守卫薄弱,也没有兵将把手,因为过去便是一直连通至月崖城外的山丘,往上去是雪山断崖,也就是凌兮月先前给冷枫指的那座山,绝路。 别说人,就算是雄鹰都不能从那边飞出去,更别说进来。 所以无需把守! 众暗影冲破重围,扑至凌兮月身边。 “好个贼子,这下,本将军看你们还往哪里跑。”虬髯将军挥手,成千上万的士兵再度围剿过来,重重叠叠呈半弧形,将凌兮月等人困在绝路之上。 “救火,救火!” 月神整个军营都乱成了一锅粥。 那虬髯大将也顾不得身上的情况,看着眼前猛烈的火势,一股热血直逼脑门儿,差点给气晕过去。 这还怎么救? 没办法救了! 这里囤积着几乎所有的物资,不仅仅是这个月的口粮,还有医药品,御寒衣等,刚刚的爆炸让火势急速蔓延,恐怕不到一个时辰便会将这些烧得干干净净! 最近的城池调粮都得半个月时间,可没有了粮草,他们最多撑不过三天,若是天临来犯,得不到补给的他们,在这样极端的天气里,恐怕就是一场仗的事情。 “一群废物,连个粮仓都看不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月崖城守城的虎威大将军蒙貉也很快赶至,一看眼前火势冲天的情形,气得是眼冒金星,“到底怎么一回事!” “将军,就是这帮贼子,定是天临派来的刺客!”虬髯大将面若黑炭,恼恨地指向被困的凌兮月等人,“属下这就将他们拿下,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影一此时看了一眼凌兮月,见到她的眼神后,纠结了一下,立刻跪下,“皇后娘娘,臣等誓死追随陛下,贼寇粮草已毁,我等虽死犹荣!” 蒙貉一听,“皇后娘娘?” 天临王朝那位失踪了的皇后,凌兮月! 蒙貉原本怒火冲天的眸子瞬间锃亮,瞪向中间的黑衣少女,哈哈大笑,肌肉横呈的脸被火光映出几分狰狞,制止弓箭手,“给本将军拿下,拿活的!” 如今这天下,谁不知道琰帝对他的皇后一往情深,为她不惜与天下为敌,若抓住凌兮月,别说月崖关,就算月神想要回丢失的所有城池,琰帝也会立刻答应吧。 凌兮月皱眉,步子一点点往后退去。 “哈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蒙貉仰头大笑,挥手,“给我拿下!” “皇后娘娘你先走!” 影一和影二对视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凌兮月一把接过影二递过来的神兵,屈膝一蹬,动如脱兔,整个身躯朝后弹跳而出,快速往背后的群山跑去,那纤细的黑影在夜色中快得骇人。 “想走,凌兮月,你今天就算插翅也难飞出本将军手掌心。”蒙貉笑得阴险,挥手示意周围,“别管其他,快追,给本将军抓住凌兮月,重赏黄金千两!” 这是慌了神吧? 那边可是死路一条! 听得这话,众士兵打了鸡血一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连地煞阁准备誓死一搏的众暗影,都只是象征性的被攻击了两下,那些兵将便全部涌过,数千名士兵直追凌兮月去。 他们看见的是黄金千两,诸大将看见的是封侯得爵! 那可是天临的皇后啊,若抓住她,弹尽粮绝什么的都会变成小问题! 众暗影面面相觑,趁此机会翻出围院,借着大火明灭,混入军营快速隐没,影一最后离开时,远远看了一眼那秃山之上,快速本向山顶去的那道黑影。 “主上不会出事吧。”影一看这后面近万命穷追不舍的月神军队,将后路堵得水泄不通。 影二咽了咽口水,“应,应该不会吧……” 话虽如此,可说得却没有一点底气。 那可是绝路,顶部全是悬崖峭壁,大雪封山,这山势比西山更为险要,而且光秃秃只有点乱枝,周围没有树木的遮盖,更没有一点办法隐藏。 “走,走吧……” 虽然担心,但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必须听凌兮月的命令撤退。 两人翻出月崖城,消失在夜色中。 上弦月,夜色寒气逼人。 天临营地,三军待命。 诸大将被急召而至,围着沙盘再度争得面红耳赤。 “月崖城中有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咱们得尽快弄清楚。”马隆神色沉重。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刚感觉地动了一下。”贺泰抓抓头。 可月崖城离这十几里地啊,什么响动能这么夸张? 北辰琰以手撑膝坐在上位大椅上,墨黑盔甲,束发高扎,眸光落在中央沙盘之上,幽深难侧,那张棱角分明的绝色面容看不出什么波动,沉稳而平静。 “报——”又有侦查兵至,合手跪下,传信报道,“皇上,据查月崖城中起火,火势颇大,尚未控制下来。” “何处起火。”北辰琰冰眸微眯,低低的嗓音不疾不徐。 众将军跟着看去,颇为着急。 侦察兵道,“尚且不知!” 北辰琰皱眉,挥手,“再探。” “是!”侦察兵得令,转身出帐。 “别探了。”外面忽来一语,有点吊儿郎当的意味,话音尚未落句,便见得一俊邪男子,提着那侦察兵撩开王帐帘子走进来,随手将人放下,“是粮仓。” “月神的粮草仓?”众将军异口同声。 惊喜,诧异! 若真的是粮仓,按这火势估计,绝对会烧个精光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家伙是什么人,他们怎么没见过,居然没有通传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王帐,也没有人发现吗?这要是刺客那还了得! 第140章重逢(二) “冷阁主!” 穆西眸子一亮。 冷枫到了,说明皇后娘娘就在附近了! 王帐中将领们,除了穆西贺泰马隆,其他都不认得冷枫,对这个人的出现自然惊讶。 “皇上。”冷枫拱手朝上位一拜。 即便心中还有‘怨恨’,但自己主子都不计较,他还能说什么。 “冷枫。”北辰琰冰眸骤眯,从上位起身一闪便至冷枫身前,那速度快得留影都还在王座上,一把揪起冷枫的领子,说着冰眸也往外看去,“兮月呢,兮月在哪儿?” 那波涛汹涌的冰眸深处,有浓浓的期盼冲撞着,叫嚣着! 那眼神,是有多希望,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会在下一秒笑着走进来。 “喂喂喂,小姐不在这里。”冷枫赶紧道,生怕说慢了一点,就被北辰琰揪着领子提起来。 北辰琰手上一松,丢开人,低哑嗓音明显有些急促,接连问题劈头盖脸丢去,“她在哪儿,为何还不回来,有没有受伤,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众将领默默交换个无奈眼神。 冷枫松了松自己的领子,暗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到一个整天让人提心吊胆,一点都不靠谱的主子也就算了,现在再加个将他踢来唤去的北辰琰。 简直是圆满了! “小姐活蹦乱跳的,好得很。”冷枫看向北辰琰,很想提醒他一下,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贺泰一大跨步上前,听得冷枫的话,欣喜的口气中带着难以克制的激动,“冷阁主,刚刚月崖城中火烧月神粮仓的,是不是皇后娘娘?” “嗯。”冷枫点头。 王帐之中顿时一片哗然,惊叹。 “真的是皇后娘娘!”马隆兴奋得双眼冒红光。 他就知道,恐怕也只有皇后娘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破月神几十万大军的防卫,火烧粮仓,简直是神了,解了四国之困,如今又破月崖城之危。 这一把火,真的是烧到了至关重要的点上! “皇后娘娘真是我天临的大救星啊!” “在几十万大军眼皮子底下溜了进去?”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其余众将领也纷纷点头,同时心中暗道,真是不知道太上皇怎么想的,如此出色的女子放眼天下都绝无仅有,丢了上哪儿去再找一个? 亏得皇后娘娘大度,不计前嫌。 “如今月崖城的粮草被烧,二十几万大军没了补给,必定士气大跌!” “是啊,最近的安阳城调动补给过来,也需至少半个月时间,我军只需将月崖城牢牢围住,不出三日,任他险关要塞,也会不攻自破。” “真是太好了!” …… 众将领高声阔谈,眉飞色舞。 “兮月此时还在月崖城内?”北辰琰忽然一语。 众将领没高兴过三秒,顿时一窒,王帐内落针可闻,大家也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这这……” “娘娘亲自去的!” 高兴过了头,他们竟忘了这茬。 潜入进去了没错,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绝对会暴露,月崖城内可有二十几万月神大军,重重把手,一旦暴露就算皇后娘娘再有天大的本事,还能插翅飞出来不成? 完了,完了…… 贺泰顿时心中发悚,担心的同时,颤巍巍的看向那一袭黑色盔甲的男人,生怕他再度失控。 冷枫沉眉点点头,“小姐这个时候,应该还被困在月崖城中。” 北辰琰冰眸瞬间一颤,“深入月神二十万大军之中,兮月如何能脱身!” 微有点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北辰琰虽然口气凝重,但此时的情绪还算冷静。 冷枫摇摇头,“具体小姐没有细说。” 说实话,他现在也挺担心的。 他很想代替小姐去,即便是死,那也比现在这样提心吊胆的好。 “那么你来做什么。”北辰琰凌寒的眸光骤然对准冷枫。 北辰琰不是不担心,而是他了解凌兮月。 杀敌一万自损三千不是她的风格,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也绝不是她此时会做的事,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他知道,她定有自己的计划。 冷枫微微挑梢,不愧是北辰琰,心思敏锐。 “小姐只是让我来告诉皇上,立刻出兵攻城。”他将凌兮月的话带到,“不过是佯战将月神大军引出城外,至于小姐如何脱身,属下也不知。” “攻城?”贺泰和马隆对视一眼。 难道皇后娘娘想借两军交战的时候,趁乱离开? “可是不对啊,皇后娘娘的位置,已深入月崖城中,局面再混乱也都难以逃离!”马隆说道。 有将军不明所以,“皇后娘娘要此时攻城?这绝对是下策,月崖城中弹尽粮绝,我等直接围困,便能让它不攻自破,此时若攻城的话,月神大军绝对会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和我军拼个鱼死网破。” “是啊,此非上策。” “还是围困好!” 众将领纷纷表示支持。 冷枫两手环胸,并不插嘴。 打仗什么的他真不擅长,也不太懂,反正他将话带到了,北辰琰要如何做是他的事。 北辰琰转身望向王帐中央地势沙盘,冰眸之中光影起伏,修长的手指按在沙盘边沿,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打,少顷,指尖骤然一顿,那殷红薄唇冷冷吐出一字,“攻。” 争执不下,喧闹的王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众将领齐齐望向北辰琰。 北辰琰磁性的嗓音沉沉,“兵力悬殊,此时围困才非上策,今夜即便天临不出兵,待月神回过神来,弹尽粮绝之下也会选择放手一搏,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众将领一听,愣住。 是啊! 他们怎么没想到,两方兵力悬殊,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说不定月神会选择和他们拼死一搏,不过即便是这样,将战线拉出月崖城来打,他们的胜率也会大一点。 没必要攻城吧? “传令三军,攻城!”不容置喙,北辰琰主意已定。 “是!” 军令如山,令行禁止。 冷枫在旁瞧着,若有所思点点头。 北辰琰双手撑在沙盘边缘,倾身观察周围的山脉走势,冰眸微敛,低声喃喃,“月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141章重逢(三) 哈芝雅山脉,在月神古语之中,极寒恶劣的意思。 这里积雪终年不化,从山脚往上去百米,便可见怪石嶙峋之中,有白雪稀稀拉拉堆积,寒风刮过,刻骨的冷,恶劣环境在整个天下都颇负凶名。 而此时,这平日连个鬼影的没有的高山上,人头涌动,成千上万火把火焰映在积雪上,反射而出的光芒将这方山脉都恍得明亮若白昼,光芒刺眼。 月华大盛,周围皑皑白雪。 那一袭墨黑夜行衣的纤影在这里,简直就是活靶子! 周围光秃秃一片,只有一些枯枝灌木,没有任何遮掩的凌兮月,完全裸露在大家的视线中,还有巨石积雪阻挡,这下真可以说是上天无路,遁地无门…… “本将军倒是要看看,你能往哪跑。”月崖城守城的蒙貉亲自率领近万名大军,围杀凌兮月,拉网式将她往绝路上逼,“立刻束手就擒,还能少吃点苦头!” 追了快一个时辰了,连人的一片衣角都没够着,还是有点恼火。 “有那个本事,拿下本宫再说!”凌兮月绯红唇瓣轻扬,提着手中的神兵头也不回,飞速往山巅奔去。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威猛大将军一声冷哼,挥手,“放箭!” 垂死挣扎,不能活抓,就给一具尸体让北辰琰看! “嗖!嗖嗖!” 数百道箭翎划破夜空,径直朝凌兮月背后而去。 “我靠,来真的!”凌兮月回眸一瞧,眼珠子都凸了一下,脚尖快点,娇小的身躯快速脱跳而出,就像只兔子一样,三五两下便躲开了接连而来的箭翎。 “可恶!”见全部射空,蒙貉越发恼火,声嘶力竭,“追,给本将军全力追击!” 他就不信自己上万的军队,连个黄毛丫头都搞不定。 刚刚放箭只是气急了,活捉才是上策。 “杀啊——”即便周围寒风凛冽,众将士依旧似打了鸡血一般,前面距离他们一寸之遥的,那可是天临的皇后娘娘,拿下她简直就是奇功一件。 听着背后的喊杀声,凌兮月看了一眼山顶,脚上加快。 算算时间,应该快了吧。 “杀啊!” 就在此时,月崖城下喊杀声音震天而起! 天临数万神羽军出击,车轮,火焰,从这边高山看下去,下面密密麻麻士兵向月崖城的方向推进。 硝烟,战火,瞬间弥漫整座城楼。 “将军,天临大军攻城了。”有副将一看,脸色顿时不好。 天临竟在这个时候攻城,大将军如今在这里,如何能顾及到守城! 而蒙貉立即停下来,一看,却是一声冷笑。 “大将军,要不要立即回城!”副将急道。 “这个时候攻城?”蒙貉却一点不见慌张,“本将军真是高估了北辰琰,急功近利,还以为有机可图吗,这琰帝真是战神枉负战神之名,今日即便他不来,本将军抽出手来,也会去会会他!” 那副将不明所以。 他们如今的情况可是再糟糕不过。 蒙貉颇为得意一笑,“如今我月崖城弹尽粮绝,只有放手一战,这个时候我方将士绝对会誓死一搏,所以此时不是我方士气萎靡之时,恰恰相反,是破釜沉舟,绝处逢生,别忘了,我们有足足二十万大军,简直是找死!” “可笑北辰琰,还是嫩了点,太过着急,怕是以为我们此时会军心大乱,想乘胜出击吧?”那副将也不蠢,立刻反应过来,也跟着一阵阴笑。 “若是将他沉不住气主动出击,将战线拉到城外去打,或许天临还有一线生机,但此时攻城,简直是愚不可及!”威猛大将军只看了一眼,便甩手继续朝凌兮月追去。 这才是一块肥肉! 不管如何,只要逮住了凌兮月,北辰琰自会束手就擒! “兮月会在哪儿?”北辰琰高跨于战马之上,看着眼前的战况,眸光沉沉。 冷枫策马紧随在北辰琰身边,依照凌兮月的吩咐,寸步不离。 天临的暗夜突袭,果然遭受到了月神将士誓死顽抗。 不下一个回合的交战较量,便处于下风! “给我杀!” 月崖城上,月神大军杀红了眼。 他们没有补给,拖下去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放手一搏。 战火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北辰琰挥手示意撤军。 “呜——呜——呜——” 冗长的号角声传遍月崖城,在高空久久盘旋。 天临大军犹如潮水退去! 那虬髯大将见此情形,立刻做出决断,“打开城门,给本将军追!” “将军,穷寇莫追。”有一名将领反对。 却被其他将领全部否决。 虬髯大将更道,“此时不乘胜追击,将天临一举剿灭,难道要困守城中等死!别忘了,我们已经没有粮草药物,别说困守,就算一天我们都等不起!” 到时候弹尽粮绝,将士体力下降,士气低落才是真正的绝路。 此话立刻得到全部将士附和。 “没错!” “杀,拼了!” “杀啊——” 月崖城门打开,数十万大军泉涌而出,追着天临撤退的大军而去,正如蒙貉所料,他们一个个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在这个时候放手一搏。 “全数撤退,撤,快撤!”贺泰持剑大吼。 天临大军不断往后退,月神军队紧追不舍,很快便追出了几里地。 这边哈芝雅山上的凌兮月垂眸瞧见下方战况,眸光微微一凛,脚尖轻点,奔向山顶速度再度加快几分,在冒出厚厚积雪的岩石尖上跳动,身姿轻盈如履平地一般。 “给我追!” 蒙貉在后气急败坏大喝。 前方是绝路,他就不信这死丫头能上天! “那,那是不是……”冷枫忽然一眼扫见什么,浑身温度不断下降,瞬间整个身躯都冻成了冰块。 想起之前他还向凌兮月拍着胸脯保证过,让她一定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盯好北辰琰让他冷静,可现在问题是他自己没办法冷静啊! 北辰琰跟着冷枫的视线望去,瞬间,瞳孔骤缩,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142章重逢(四) 虽然距离比较远,但借着月光能清晰看见,那一道快速跳跃的黑影翻至这边山头,被后面潮涌而现的大片士兵追绞,再往上去便是断崖绝境! “小,小姐之前让我看,看这山如何。”冷枫说着牙齿都跟着一阵打颤。 不会真的是小姐吧? 希望不是! 得到冷枫的确定,北辰琰冰眸之中风暴骤起,“是兮月!”他一声咆哮,“她跑去那里做什么!” “应,应该不是自杀吧。”冷枫心中发虚,一颗心跟着狂跳起来,只能安慰自己,也安慰身边的北辰琰,浑身发抖道,“或许不是小姐,是其他暗影。” 可北辰琰哪有别人那般好忽悠,随随便便一个人,能让月神上万大军紧追不放? “喂!”冷枫一个不留神,身边的北辰琰便似一道疾风,策马奔出。 铁蹄踏响,绝尘而去! “啊……”冷枫仰头一声颤音哀嚎,只能跟着追去。 天啊,不想活了,快来个人杀了他吧! 凌兮月提着手中神兵快速朝上跑,身后月神成千上万的士兵潮涌而至,将这片山顶围得水泄不通,长矛,利剑,根本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 “兮月!” 一声咆哮,响彻天际。 凌兮月一步顿住,脚边积雪哗哗滚落万丈悬崖。 前方再无出路,已至这座山峦之巅,身侧的断崖下,云蒸雾绕墨黑一片,就似能吞噬一切的地狱,比西山高数倍有余,也更为凶险。 这若是落下去,真的必死无疑! 听得那一声呼唤,凌兮月回眸望去,发丝随崖风飞扬扑面,瞧着那飞奔而来的一人一马,她漆黑的瞳孔紧了紧。 久别重逢,即便是隔着千山万,她眸中都一阵风起云涌,似有水光氤氲轻颤。 琰? 这傻子! 北辰琰双眸赤红一片,策马狂奔而去,即便知道无论如何都赶不到,却依旧拼尽全力,事关凌兮月的性命,心中不敢抱有一点点的侥幸。 什么她有计划,不会以身犯险。 可万一了,他再也经不起一个万一! “哈哈哈哈……”蒙貉也跟着停下来,就像猫捉老鼠一步步逼近凌兮月,肌肉横飞的脸上笑意阴险,嗓音更是阴沉,“皇后娘娘,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此时那得意的表情,完全覆盖了之前的气急败坏。 凌兮月拿着手中的东西,一步步后退,再退一步,便会落下万丈悬崖,尸骨无存! “北辰琰!”威猛大将军运气内力浑厚一嗓子,“你的皇后在本将军手中,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否则,本将军就让你这皇后娘娘尸骨无存!” “蒙貉,你若敢动朕的皇后一根头发,朕必将让你全族陪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北辰琰冰眸之中怒火滔天,浓浓的恐惧裹得他几欲窒息。 他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 “自身难保,还敢威胁本将军。”蒙貉哈哈大笑,浑厚的嗓音在群山之间盘旋,“那本将军今天就试试!” 说完他挥手,周围士兵涌上,包围圈一点点缩小。 一排排弓箭待发,无数乌黑箭头齐刷刷对准凌兮月。 这边凌兮月被逼至绝路,下面的天临大军也被月神军队压得连连后退。 “我说皇后娘娘,本将军看你这还能往哪里跑,乖乖束手就擒吧,这要是落下去,血肉模糊的,入了野狗雪狼之腹,那该多不好看。”蒙貉脸上的肌肉狠抽了抽。 凌兮月退后一步,轻笑,“我什么时候说了要跑。” “那就乖乖跟本将军回去吧,莫再负隅顽抗,浪费大家的时间!”蒙貉冷笑连连,一步步逼近。 凌兮月甩手提起手中长筒状的神兵,碗口大的乌黑洞口对准蒙貉,此时竟不见一丝慌张,似笑非笑开口,“那可不行,我还是再挣扎一下。” 蒙貉嘴角肌肉又是狠狠一抽,气乐了。 若不是此情此景,他还真是佩服这个女子,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当然,这位威猛大将军此时也一点都不知道,凌兮月手中提着的那个乌漆嘛黑一团的东西有多危险,那对准他的漆黑洞口,又意味着什么。 “最新的家伙,你想试试吗?”凌兮月一下将它提起扛在肩上,洞口对准蒙貉,那张绝美的脸蛋笑得魅惑众生。 蒙貉愣了下,随后恼怒挥手,“装神弄鬼!” 凌兮月眸光骤冷,红唇扯开一抹邪恶弧度,扛着神兵的肩头却是一转,却没有对准蒙貉的脸,而是一下偏朝向旁边紧靠着的那座雪山,抬手扣动机关。 “轰!” 裂天巨响! 紧接着爆炸,嗡鸣。 冰石翻天,山动地摇! 众将领感觉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都要被震聋了,这响动可不比粮仓的那下爆炸小。 蒙貉肌肉横飞的脸上都好一阵白,脑中飞速转动,这才反应过来,难道是神机阁的神兵?江湖之上颇有威名,好像是和凌兮月手中的东西有点像。 可也没有如此恐怖的威力啊! 幸好她手抖打偏了,这若是轰在他的脸上,后果难以想象…… “本将军看你这下还有什么手段可使!”蒙貉眸光骤狠,后怕之下,那表情越发狰狞。 凌兮月丢了手中的神兵,两手一摊,“这下还真没了。” “拿下!”蒙貉斩手令下。 成千上万的士兵矛头直对凌兮月,步步紧逼而至,凌兮月面上却笑意越来越浓,就在此时周围轰隆隆,似漫天潮水涌动的声音响起,不断逼近。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声音从何而来。 “啊——” 一声尖叫。 “雪崩,雪崩了!” “快跑啊,啊,快跑!” 有人一眼看见那似银河之水倒灌,铺天盖地覆下来的大雪,吓得魂飞魄散,仓皇之下丢盔弃甲逃窜。 原来凌兮月一炮轰向了旁边山崖的积雪处,如此强烈的震动,立刻便引起了雪崩,流动的积雪从四面八方不断汇聚,似泄了闸的山洪一般,疯狂席卷而来! “这,这!”蒙貉顿时面无血色。 他们就在这正下方,雪崩直接将来路阻断,后面是万丈悬崖,往哪儿跑?如今就算插翅都难飞,如何也没想到,将凌兮月逼上绝路的同时也将自己送入了地狱。 那狂卷的雪崩,犹如无数巨龙从山顶嘶吼咆哮而下,夹着碎石乱木,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呼啸而来,只瞬间将成千上万的兵将吞噬如腹。 所过之处,乱石山川夷为平地! “有天临皇后陪葬,也值了!”蒙貉双眸赤红。 凌兮月一脚踏空! “不——” 这声咆哮,声嘶力竭。 面无血色的何止那崩裂雪山下方的人? “兮月!”北辰琰猛然一提僵硬,战马前蹄离地,仰头嘶鸣! 第143章重逢(五) “小姐!” 冷枫浑身瞬间凝成冰块。 小祖宗,别开这样的玩笑! 凌兮月一步稳住,心中暗忖,向老的手艺果然不是盖的,这威力倒比她想象中的强上许多。 流动的冰雪似潮水,铺天盖地往下灭顶盖来,即便成千上万的士兵,在这样恐怖的自然力量眼前,都仿若无物,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只一瞬间便被掩埋其中! 很快,这方断崖都只剩一段崖尖裸露在外,冰雪不断从断崖边缘冲刷而下,快若惊涛骇浪,夹冰带雪的风暴肆意,裹着原本就凛冽寒冷的崖风,吹得人站立困难。 雪崩的速度何等之快? 即便是高手陷入其中,都得睁眼等死,寻常人又如何躲避得开。 “什么声音?”马隆贺泰等内力较深厚的将军最先听得响动。 “轰隆隆——” 那响动,似漫天滚坛,隐藏在周围兵将的交战声音之中,离他们越来越近。 待他们抬起头来,看清周围的情况时,那飞流直下的冰雪已从山顶滚至半山腰,一些顺着旁边的峡谷沟壑,裹着无数泥石草木似万马奔腾而至! 山崩地裂,吞天灭地! “娘,我的个亲娘啊!”这见惯了世面的贺老将军,都直接一下懵了,吓得喊娘,“跑,快跑!” “雪崩,雪崩!” “是雪崩!” 那声势骇人至极,不过好在天临大军早已撤退到了安全地域,可一些被吓傻了的神羽军,依旧像受惊了的兔子,撒腿往后继续狂奔,一边发出“啊啊”大叫。 但真惨的是月神大军这边! “快跑啊!” “啊——” 前方道路直接被冲出来的泥石冰雪阻断,原本追击神羽军出城的月神大军,此时丢盔弃甲,一个个不要命的往月崖城中跑,吓得魂飞魄散。 “啊——” 可腿脚哪能跑得过那激流而下的冰雪,亿万吨从天倒灌而下,犹如忽然而至的浪潮,直接将月崖城外的峡谷填成了平底,还在不断冲刷而下! 如此情况,俨然大局胜负已定。 可北辰琰此时却没有一点高兴的表情,他的前路亦被阻断,战马受惊仰头嘶鸣,北辰琰此时只能瞪眼看着凌兮月在那悬崖尖端踩钢丝,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性。 浓浓的恐惧一点点让他仿佛要窒息,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坍塌的冰雪,不断将裸露在外的断崖吞噬消失,也一寸寸吞灭了他的希望! “啊,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眼睁睁看着自己数万兵将被埋,蒙貉真气逆流直冲头顶,差点吐血,自己也身陷绝境更是满心绝望,骤然崩溃下唯有一点值得安慰,“凌兮月,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他双眸爆红,直逼对面的黑衣少女。 临死能拉天临的皇后做垫背的,也算是值了! 凌兮月一步稳住后,看了眼那急速逼近的冰雪风暴,对着蒙貉那猩红的眼神,咧嘴一笑,灿烂无比,“要死你自己去死,比起地狱来说,本宫还是喜欢天堂。” “本将军不信,你还能上天!”风暴之中,蒙貉声嘶力竭咆哮出声。 凌兮月但笑不语,退后,一脚悬空,伸手,猛地一扯衣侧的一根带子,原本那紧身劲装瞬间蓬松,像大了几个号,松松垮垮挂在她身上。 另外一脚退后,她朝蒙貉咧嘴一笑,身躯朝后,张开手,倒下万丈悬崖! “不要——”北辰琰瞳孔骤缩成几乎针眼大小! 不要,兮月不要! 马隆贺泰等人闻声朝北辰琰的方向看去,顺势一眼便看见,那远远断崖上落下的那道黑点,在月华明亮烨烨,一片白雪之中十分清晰,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皇后娘娘? 怎么会这样! 蒙貉微微诧异了一下,没想到凌兮月会选择自杀,但下一秒,他眼,口,鼻一起放大,没有任何词汇能形容他此时的惊愕,那跌落下悬崖的身影,没有往下掉,竟随风飘了起来! 他刚就是气急之下随口那么一说而已,却如何也没想到,凌兮月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插着翅膀飞了! 真上了天! 就这样,飞,飞了…… 凌兮月四肢完全铺开,身躯绷成一条弧度,曲线优美至极,那身上的衣物展开就似一只蝙蝠,滑翔,旋转……专业的动作标准且熟练,显然经历过无数遍的训练。 北辰琰涣散的瞳孔一点点清晰,史无前例,似被一道闪电劈中般,震惊得愣在原地! 他…… 不是他的错觉吧…… 活了这么些年头,北辰琰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睛。 凌兮月回眸,两片红唇轻动,朝那边悬崖上站着的蒙貉一声挑衅口哨,嘹亮若夜莺啼鸣,蒙貉还在难以置信发悚呆愣,背后冰雪便铺天盖地涌至! “啊——”他一声惊吼。 不甘,恼恨,那咆哮声在这片山岭回荡久久不散。 转眼间,那方断崖便被厚厚的冰雪覆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冲刷而下的冰雪在断崖边上落下道道瀑布般的匹练,远远看去,颇为美丽。 穿着翼装的凌兮月熟练操控,灵巧得就似一只暗夜蝙蝠,在群山之中滑翔,越过高山,穿过峡谷,巡视下去的眸光锁定那千军万马中的一点,红唇缓缓扬起。 北辰琰仰着头,颤抖的冰眸追随那划过夜空的暗影而动,一眨不眨,墨发随风飞飞扬扬。 “这,这都可以……”冷枫此时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还有什么事情是小姐做不到的?” 难怪小姐事先不细说,因为说了他也不会信! 而天临众将士只觉得高空一抹黑影急速划过,似鹏鸟雄鹰盘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贴近地面的时候突然发现,那展翅飞起的,居然是个大活人。 在他们眼中,能飞的只有神仙! 凌兮月眸光锁住高坐于乌黑战马上的那道绝美身影,勾唇一笑,随后双手一收,骤然落地,从天而降的她吓得周围神羽军都迅速让开了一大片! 她落地,惯性使然,接连翻滚数圈,最后双手撑地,单膝跪地一步稳住! 周围神羽军颤巍巍瞪着那从天而降的乌漆嘛黑的‘一团’,一个个手持长矛都不敢再靠近一点点,那表情,生怕碰到一下就会原地爆炸一般。 那道越过千山万水,来到男子身前的那道身影慢慢站起身,抬头,望向战马上的人,一双清眸灿若星辰,红唇轻启,“琰,我回来了。” 第144章重逢(六) 北辰琰瞳孔一点点清晰,那张精致绝美的小脸,就那样完整的映入他双眸之中,那双仿佛缩影着亿万星辰的瞳孔,瞬间掀起惊涛骇浪般的动荡! 兮月…… 真的是他的兮月! 下一秒,乌桕战马之上便没了人影,少女便被一下提起,猛地撞入一方炙热无比的怀抱之中,那双臂钳紧的力道之凶狠,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之中! 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真切的温度,真切的感觉,北辰琰冰眸之中有难以察觉的晶莹流转,是他的兮月! 凌兮月唇角高高扬起,缓缓笑开,抬手环住男子精瘦的腰,感受着男人那疯狂跳动,仿佛要冲撞出胸膛的心跳声,几个月以来没有任何时候,有此刻这般踏实。 或者,这就是她拼尽一切也要回到他身边的原因吧。 这一刻,周遭所有都黯然失色,千军万马,冰雪崩塌,一切的一切都沦为陪衬,漫天星辰的天穹之下,仿佛只剩那两道紧紧相拥而立的身影。 完全不顾周围还僵硬着的一大群…… 对于许多未知的事情,普通人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害怕。 众多神羽军们还未接受这个情况,更不敢确定北辰琰怀中的人,是不是他们脑中想的那一位。 不远处的雪崩已渐渐沉寂,有一种暴风雨之后的宁静,海阔天空,月光静静洒下,将这片大地披上银色光华,仿佛时间都为这两道身影停留了下来。 冷枫两手环胸站在神羽军前,瞧见那两道般配得仿佛只有彼此在一起才能圆满的身影,不由得会心一笑,简简单单的笑意,没有任何修饰。 哎,真不知道北辰琰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他心中发出了和萧九君一样的感叹,不过同时也暗道,北辰琰也算没辜负他家小姐。 这个时候没人能听到什么命令,贺泰和马隆将军喊不动人,是拼了老命,才挤过一个个僵硬成冰棍的神羽军,冒出头来。 看见北辰琰怀中所抱之人的脸后,两人不约而同做出一个动作:揉了揉眼。 他们真的不是在做梦? “刚,刚刚从天上下来的那一只,那是皇后娘娘?”贺泰颤抖着声音看向身边的冷枫。 不久前还远在天边的人,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腾云驾雾’一样从天而降,出现在了他们眼前,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是打死都不会相信! 冷枫白他一眼,“能换个词形容吗。” 如果他没估计错的话,应该和小姐身上的那件衣服有关系。 贺泰干咳一声。 “天啊,我的天啊!真的是皇后娘娘!”马隆激动得语无伦次,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大将军,此时也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形容他此时心中的震撼。 皇后娘娘莫不是西山死了一次,得道成仙,如今下凡来了? 别说,此时再配上凌兮月那一张倾城绝世的容颜,还真会让人生出天女下凡的错觉来。 “皇后娘娘?”看着被他们皇上牢牢抱住的少女,再听得马隆贺泰的话,周遭神羽军顿时发出一阵惊呼,犹如浪潮一般,一波接连一波而起。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顿时,周围呼声四起,不断矮身跪地,犹如膜拜天神一般,渐渐连成齐声呐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同时高呼,呼声震天。 众将士高举长矛指天,兴奋欢呼。 凌兮月从北辰琰怀中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琰,有什么等会儿再说,现在还有事情要处理。”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肯定有很多疑问,也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她又何尝不是,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北辰琰松开怀中女子,瞧着她那面不改色的模样,冰眸微微一冷。 忽然抬手,一巴掌挥出。 “啪——” 这声音好不响亮。 北辰琰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凌兮月屁股上! 凌兮月当场呆住,完全没料到这一出,俏丽绝美的脸蛋儿上五颜六色变幻,最后直接全绿了……一眼瞪向眼前男人,那表情恨不得跟他拼命。 他这是打上瘾了吗? 这次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周围有将士没忍住传出几声“噗”笑。 北辰琰这一巴掌下去,让众将士也瞬间觉得凌兮月有了‘人气’,就像她这个时候,才真真切切的从云端,走到了大家眼前,不再让人看着像幻觉,缥缈玄幻。 “你就是不打不长记性,看你还敢吓我!”北辰琰一记冷眼过去,俊脸铁青。 他刚刚真的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再来一次,他恐怕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自己皇后活生生吓死的皇帝。 凌兮月那张牙舞爪的小样儿顿时一蔫儿,默默垂下头。 好吧,这次算她的错。 可是让她如何解释,翼装飞行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完全就是天方夜谭,她说破嘴皮子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再加上时间紧迫军情不能延误,她不是没来得及和他商量嘛。 凌兮月默默低下头,一副认错样。 看来这次是真把他惹毛了…… 下一秒,天旋地转! 凌兮月“啊”一声短促惊呼,被北辰琰抱着腿直接扛上肩,修长双腿阔步往回走去,待凌兮月回过神来之时,她人已被丢到了北辰琰的战马上,一步跨稳。 北辰琰那利落霸气的姿态,让旁边的冷枫瞧着好一阵拍掌叫好。 他家这位主子,是真得需要好好管教管教,不然真会上天! 不对,这小祖宗现在都已经上天了! 北辰琰紧接着一步跨上马背,贴着身前的女子同坐于乌黑精壮的战马之上,刷地抽出鞍边长剑,挥手指天,“月崖城守城大将蒙貉已死,降兵不杀,顽抗者,立斩!” 立斩……立斩,立斩! 雷霆之响,其势慑天,在山谷之中不断回旋震荡! “杀!” 凌兮月挥手斩下。 “杀啊——” “冲啊!” 神羽君顿时气势大盛,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月神冲出城外的十几万大军被雪崩冲得四分五裂,一会儿时间折了几乎一半去,丢盔弃甲而逃,本就惊魂未定,再加上守城大将军一死,群龙无首,兵心涣散。 此时一听神羽军反击而来的那浩大声势,立刻崩溃! 第145章战火(一) 士气一旦崩裂,那便是一泻千里,战场的形势骤然反转,月神虽然还剩下近十万大军,但和如今气势如虹的神羽军相比,简直不堪一击,几下被杀得片甲不留! 这被视为铜墙铁壁,号称月神国最大屏障要塞,就在短短一个时辰不到,被天临王朝大军攻破,鎏金纹龙王旗,在那十丈高城墙迎风招招! 进城之后,北辰琰整顿三军,暂作休憩,也确实如他金口所言,降兵不杀,并且严令不得损坏城中一房一屋,更不得伤害平民百姓,违者军法处置。 各方消息顺风而上,快速传遍整个天下。 郡守府。 进城之后,安顿好各方事宜,天边已蒙蒙亮开。 凌兮月进城后便被北辰琰提着领子纠去休息了,昼夜兼程这么多天赶到这里,又闹腾了那么一大场,几乎没有时间休息,最重要是没有闲心,此时她也确实是有些疲倦。 而各方大将齐聚一堂,商讨接下来的战况部署。 “真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攻下月崖关,这可真是块硬骨头。”有大将还仿佛在梦中,难以想象眼前的事实,粗着嗓门笑道,“我还以为会僵持数月的时间呢!” 别说几个月,有的关塞甚至于几年都难以攻克。 马隆摸着胡须,“那还不是多亏了皇后娘娘,简直神人也。” 那颇为得意的炫耀口气,好像凌兮月只是他一个人的主子一般。 “那是,那是!” “简直是神了。” 众将领你一句我一句,连连表示赞同。 皇后娘娘真真就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力挽狂澜,简直就是庇佑他们天临王朝的神女! “咳咳——”贺泰握拳在唇边咳嗽,“一群马屁精,差不多可以了啊,这都闹腾一晚上了,叽叽喳喳的,你们不烦,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皇上快来了,还是说正事吧。” 只是话音还未落句,他哧一声,“不过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他一边还比划着,“那样嗖一下就飞下来了,这不会是一场梦吧,我们这是在月崖城里面吧?” 这句话,立刻迎来周围一群将军白眼。 他刚说什么来着? 贺泰尴尬一咳。 这一屋子的大将军,此时一个个像群小孩子般,你一言我一语,就是十万个为什么,闹哄哄笑作一堂,一场大战结束,也是难得的惬意时刻。 这时,一袭黑色盔甲的男子从外面迈步走进来。 众将领神情瞬间严肃,迅速列位整齐。 “拜见皇上。” 齐齐叩拜。 北辰琰快步如风,束起的墨发恣意飞扬,他走至上座回身坐下,嗓音是一如既往的低哑迷人,“薛龙,西塞关外过来的十万飞鹰军何时能到。” 薛龙出列,两手恭敬一合,“回禀皇上,属下刚接受到的传信,飞鹰军如今已在卫河一带,按照这个行军速度来看,应该最多五日,便能抵达月崖城。” 北辰琰冰眸深深。 “皇上,月神从天祁赶往这边的援军,此时应还在路上。” “不如长驱直入,一举杀入盛京!” “附议!” …… 商议军事的声音隐隐传出,各方将领振奋不已。 外面,已是破晓时分。 北辰琰处理完所有事情回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守候在厢房外的穆西瞧见来人,正想叩拜,被北辰琰抬手制止,轻挥了挥,示意他退下。 清晨霞光蒸蒸,虫鸟齐鸣。 北辰琰轻轻退开房门,合上,将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褪了盔甲,轻手轻脚靠近床上鼓起的那一小团,眸中冰雪消融,不自觉便浮出一丝温暖笑意。 凌兮月蜷成一团小虾米般,安静地睡在那里,那张绝美冷峭的小脸蛋儿面颊上,红扑扑的,白里透红,让人恨不得扑上去咬上一口,此时谁会相信这是那个飞天遁地女王般的人物? 俨然就是一个天真无害的少女! 修长的手指轻柔地覆上她的面颊,秀丽英气的眉眼,毛茸茸的黑发鬓角,光滑丝绸般的脸颊,那微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似乎弄得那安睡少女有些痒痒,脑袋微动了动。 随后,她干脆挪了一下,面颊贴上那温暖的大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熟悉的气息贴近,她睡得更香了。 凌兮月是真的太累了,其实她身上的伤都没完全养好,便急匆匆各方部署,现在天临困局已解,回到北辰琰身边,她终于能踏踏实实休息一下。 北辰琰笑着摇摇头,冰眸被浓浓的溺爱色彩填满。 他褪了外衫,伸手将那小小的一团搂入怀中,合身躺上软榻,这一瞬间,便感觉整颗心都被填满了,甚至于酸酸的,塞得有些肿胀,有什么东西仿佛要溢出胸膛。 感受着怀中的真切,北辰琰冰眸之中水光潋滟而起。 兮月,是他的兮月回来了! 大掌穿过少女身上薄薄的衣衫,顺着那光滑的肩头而下,指尖触到一块刚刚结痂的凸起,他手狠狠颤了下,完全可以想象当时那处伤口的触目惊心。 “没关系。” 静谧的室内忽然响起一语。 轻轻的嗓音,还有睡意刚醒的沙哑清魅。 北辰琰垂眸便对上了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还有些许睡意氤氲朦胧。 “没关系。”凌兮月瞧着他,笑意浅浅,纤细白皙的手伸出,抓着他的胳膊,“只是小伤而已,你不用想太多,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好好的,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 “兮月……”北辰琰嗓音沙哑至极,仿佛哽咽。 她怎么敢说这样的伤,只是小伤而已! 他何德何能,能得这份深情? 凌兮月面上笑意散去,起身,眸光严肃地看着北辰琰,再度开口,“琰,我不是什么大度君子,但我说了没关系,便也就是真的不在意,你也记住,这天下除了你,没有任何人可以真正伤到我。” 她甚至于一向有仇必报! 但那个人毕竟是琰的亲生父亲,如今的她也知道何为血浓于水,她愿意为了琰不去计较,倒不是为了标榜自己伟大奉献,宽宏大量,只是为了不想让他为难。 对上少女那真挚的眼神,北辰琰心脏狠狠一震! 第146章战火(二) “不会,永远不会,我怎会舍得伤你,我北辰琰若有负于你,定天打雷劈,落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北辰琰将少女狠狠揉入怀中,暗黑的誓言决绝而坚定,在她耳边低低盘旋。 凌兮月缓缓一笑,勾手回抱住他。 红鸾帐暖,满室旖旎。 凌兮月这踏实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起床时,北辰琰已不在身边,旁边的位置还留着他身体的余温。 凌兮月发丝凌乱扑散,将被子揉入怀中,像个小孩儿一般,抱着在床上来回翻滚。 这若是被人看见了,肯定‘光辉形象’全毁。 凌兮月赖了好一会儿床后才起身,利落收拾好,打开门,温暖的晨光争先恐后涌入,跳跃在她绝美的脸蛋儿上,她深深的吸上一口气,神清气爽。 眼睛刚适应金色流光徜徉的晨曦,便瞧见背脊笔直,挺得似一根标杆儿站在门边的穆西,他两手摊平,颇有仪式感地捧着一叠毛茸茸的雪白物件。 “皇后娘娘,你醒了?”见到凌兮月,穆西眸光大亮,单膝跪地,那“咚”的一声响,地板都仿佛震了震。 凌兮月微愣了下,还有点没适应这个称呼,转而一想,虽然还未正式成亲,但北辰琰下过诏书,他们自然得改口,她很快笑笑挥手,示意他起身,“行军在外,不用这么多讲究。” “是,娘娘。”穆西咧嘴一笑,起身。 平时呆愣得像根木头一样的他,此时笑得像个傻大个一样,那清秀的面庞也瞧着和晨曦一样温暖。 时隔好几个月再见凌兮月,说上话,穆西高兴得也有点手足无措,再加上这接连发生的事情,别说跪,他是敬佩得恨不得五体投地膜拜。 凌兮月瞧他那傻样儿,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伸手指他,“你该多笑笑,笑起来多好看,别跟北辰琰学,整天冰着一张脸也不嫌冷得慌。” 穆西脸上笑意立刻消失,恢复一本正经的老成模样。 皇后娘娘,饶了他吧,这若是让皇上听见了,他还能有小命在? 凌兮月无语。 其实穆西就是因为不爱说笑,话少,才被北辰琰选中作贴身护卫。 “娘娘,这个披上。”太过激动,穆西这才想起正事,忙捧着手上的披风递过去,“皇上特意吩咐,月崖城气候很是反常,让你出门一定要穿上件披风,娘娘身上还有伤,一定注意点。” 只是现在那叨叨的模样,快成一个老妈子了,倒和秋兰越来越像。 原来穆西手上的是一件披风,雪白缎子,颈部是一圈精致的貂毛,看着都十分温暖。 月崖城昼夜温差极大,白天或许暖若春日,夜晚可能寒若隆冬,昨晚还飘了一点小雪,能瞧见周围楼阁飞檐角上,还隐隐有一点雪白,此时呼出一口气来,还能清晰看见水雾。 凌兮月摸了摸那毛茸茸的披风,随后挥手拿起,一个旋转便利落披上,颈部雪白的绒毛映得她小脸越发精致。 “皇上在哪儿?”她低眉将胸前缎带系起。 穆西回道,“皇上这会儿应在巡视驻地军营。” “那我出府转转,若皇上回来了,你告诉他一声就是,说我……”凌兮月还未说完,忽听得一声嘹亮口哨声,她左右看了看,瞧见不远处的情形后,清眸微睁了睁。 冷枫? 他这是要干什么? “冷阁主?”穆西也疑惑的眨眨眼,不明所以。 这里原是月崖城的郡守府,约莫十丈开外,是郡守府的了望阁,拔地而起大概有百米高,而冷枫此时就站在那了望阁最顶部的栏杆外,双手扒着背后栏杆,稳着自己的身体。 见凌兮月望过来,冷枫赶紧挥手示意。 打量了下后,凌兮月嘴角微微一抽,这家伙不会是想…… 没错,冷枫此时身上正穿着凌兮月那夜用过的飞鼠装,除了微微有点不合身,他强行增大了下之外,他此时的其他感觉都十分良好。贴着背后栏杆,深呼吸,大吐气。 准备了一会儿后,冷枫一跃而起,跳下了望台! 凌兮月脖子缩了缩。 真的有些不忍去看接下来的情形…… 开场看着倒完美,谁知道,在他‘奋不顾身’跳下了望台后,根本没似凌兮月一样腾空飞起来,而是直接像断了线的风筝,径直往下跌落! “啊啊——”冷枫一边大叫着,一边手脚并用扑腾,平日潇洒万千的他,此时那挣扎的姿势实在有点难看,活生生将这身行头穿出一种溺水扑腾的姿态来。 “啊啊!” 大风刮得他在空中东倒西歪…… 穆西眉毛鼻子扭成了一团,看着都难受。 就想试试这东西有没有那么神奇,所以冷枫没有用轻功,挑了个他能力极限范围内的安全高度,之前还自信满满,但落下来后便开始庆幸,幸好自己没有直接上山崖试。 不过此时想使用轻功,也来不及了! “啊啊啊——” 某人就那样不断大叫着,没挣扎过几息的时间,便扑腾落地。 “碰”的一声闷响,那扎扎实实的“五体投地”落下,像是个麻袋一样瘫那儿,溅起了一地的尘土,活生生的将地面砸出了一个人形凹槽。 “……” 风过,卷着几片树叶飘下,落在他身上。 穆西眼皮子一阵狂跳,咽了咽口水后,涩涩开口,“冷阁主为何如此想不开……” 还活着吗? 凌兮月默默捂眼。 “呸呸。”冷枫躺了一下尸后,才吐着泥从地上站起来,鼻青脸肿的好看极了,一边扯着那蝙蝠一样的宽大袖口,还在嘀咕,“这玩意儿怎么不好使呢,小姐你莫不是骗我。” 专注于其中,无法自拔。 凌兮月真是给逗乐了,“你这出场方式倒挺特别的。” 翼装飞行那是个技术活,必须经过专业的训练,以为是个人穿上都能飞啊? “哟,冷阁主,这一大清早的,行这么大的礼。”马隆一身盔甲阔步威武,远远走过来,瞧见全程情况的他,扯着大嗓门儿就是一嗷嗷,嘴都要笑歪了,乐不可支。 第147章战火(三) “哈哈哈哈……” 马隆走过来看见,没忍住,捧腹大笑。 冷枫那张摔得五颜六色的俊脸霎时又多青了一块,真的是从未如此出过糗…… 这家伙又是哪冒出来的? 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冷枫此时也顾不得疑惑,瞪了马隆一眼,快速剥了身上的飞鼠装,几乎是以最快速度恢复他那高冷潇洒模样,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大家的幻觉。 “这个,咳,今天这天儿不错,不错。”冷枫看看天,看看地,然后绕了一个圈儿,拖着那乌黑的一团,像是欣赏风景一样,左看看右瞅瞅,最后自然而然的走出了院子。 走出几步之后,逃也似的快步几秒就消失在了大家眼前。 他到底哪儿没做对,还是等这些人都不在的时候,再问小姐吧! 冷枫那落荒而逃的样子,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这若是让萧九君看见,估计能笑一年。 “哈哈哈哈……” 马隆拍着大腿,笑得直不起腰。 之前被冷枫一顿虐,难得有能看见他出糗的时候,可不得抓紧机会好好乐一下。 凌兮月环着手,也笑着摇摇头。 她就少提醒了那么一句,就出了这样的事…… “皇后娘娘。”马隆笑了好一阵子后,才咳咳的憋住,单膝跪地朝凌兮月一拜。 凌兮月挥手示意他起来,笑着道,“你怎么过来了,事情忙完了吗。” 神羽军刚刚进月崖城,事情应该很多。 “是皇上让属下过来看看皇后娘娘醒了没,军中事物繁琐,皇上分身不暇,这不,让属下出去给娘娘买了些吃食,这天儿确实有些冷,我跑着过来的!”马隆起身,提起手中的篮子显摆一样摇了摇,笑出一排大白牙,“娘娘你看,还热乎着呢。” 他打开手中的食盒,一股热气腾腾而出。 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大将军,提着姑娘家家的小竹篮,看着着实有点违和,不过那张老脸上的笑意,却是满满的乐意,已经管不上自己的形象了。 为他家皇后娘娘买吃的,多光荣的一件事啊? 凌兮月这一趟回来,俨然成了团宠! 从北辰琰的呵护入微,到众下属们的小心翼翼,恨不得将她摆在神台上供起来,再加上她身上还有伤未愈,大家更是担心,生怕她再冷着饿着。 凌兮月拿起一块米糕,软软的,暖暖的。 “这行军在外,不比在王府,一时也弄不到什么好吃的,月崖城这边的东西属下又怕娘娘吃不惯,就买了点米糕,娘娘你就将就着吃吃。”马隆嘿嘿一笑。 行军在外,将士们吃的都是粗粮淡饭,包括这些大将军们都一样。 神羽军上下不分等级,同吃同住,包括北辰琰都不例外,他的吃食除了验毒检查这些严格之外,吃的都和将士们一样简单。 “没那么金贵,以后我和你们一起吃,能填肚子就行。”凌兮月拿着就往嘴里去,一边往外走,软糯糯的米糕硬生生被她吃出了啃馍馍的豪爽感。 “娘娘怎么能和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一样呢。”马隆表示还是需要特殊照顾一下,又道,“还有就是这军营里面没有女子,这想要个丫鬟都难,一时间还真找不到人贴身照顾娘娘。” 娘娘毕竟是女孩子,而且战老爷子疼爱,从小必定是养尊处优,这些粗粮淡饭怎么能入口? 事实证明,马隆真的是想多了…… 走在前面的凌兮月闻言一笑,便吃便幽幽随口说道,“以前训练的时候,在原始山岭里,接连几个月都只有虫子草根吃,还能有得你挑的?” 虽是上辈子的事,却依旧清晰如斯。 没得吃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时时刻刻都要担心死于同伴之手,野兽这些就别说了,所以还真不是凌兮月矫情,而是经历得太多,很多事情自然看得云淡风轻。 马隆和穆西对视一眼,面露惊骇! 他们没听错吧? 两人这才想起凌兮月之前的十来年,都是在边城小镇长大的,没有养在护国侯府。 “这,这些东西也能吃?”马隆张张嘴。 他听着都瘆得慌。 凌兮月只淡淡一笑,没再多说。 马隆听得又是摇头又是点头,那若有所思的模样,很是感慨,也不知皇后娘娘小时候到底受了多少苦,这样看来,这一身本领也不是大风吹来的。 不过以前吃了苦,那现在就更该好好养着了! 完全是强行找理由……这样想着,马隆提着那‘小花篮’亦步亦趋的跟在凌兮月后面,小心照顾。 凌兮月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不用跟着,我出去转转,你们忙自己的去吧。” 睡了一天一夜,骨头都有点犯懒了,琰这会儿应该很忙,她不怎么懂行军打仗管理军营这些,干脆就不去凑热闹了,趁这会儿自己出去溜达溜达。 穆西和马隆对视一眼,躬身回道,“是。” 雪山逶迤,宛若长龙盘旋。 月崖城外风景壮丽,城内亦别具特色。 经过一场不算战争的交战后,这两日时间便渐渐恢复了秩序。 不管如何,生活都要继续,所以大街小巷稀稀拉拉的,有小贩商人这些吆喝,店铺酒楼这些也相继开门做生意。 因为气候原因,这里本就不似其他大城繁荣,如今外出躲避的人还未完全归来,大街小巷越发显得有些清冷,偶有列队整齐的士兵走过,这里的百姓都控制不住颤抖。 大家缩头缩脑做事,战战兢兢谋生,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招来祸端。 虽然对于很多百姓来说,谁来统治并不重要,但自古以来,权朝更替都会让百姓胆战心惊,担心会不会被区别对待,会不会被奴隶剥削更加,会不会…… 所以尽管北辰琰下了死命,神羽军不得伤害任何平民百姓,大家心中依旧战战兢兢,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三天两日几句话可以改变的。 不说其他,这里的风景是真的漂亮。 城中垂柳枯枝上挂满了冰凌子,万条垂下,在霞光蒸蒸中中分外美丽。 不过此时谁都没心思去欣赏那美丽景色,几乎所有的视线,都飘到了那大街中央,一袭白色披风,身姿曼妙举步缓缓的绝色少女身上! 第148章战火(四) 她唇红齿白,眉宇英姿灵动,乌黑发丝自然披散而下,显得那张脸蛋儿越发精致,披着一件上好缎子所做的披风,颈部一圈雪白绒毛偶尔随风寒风微微飘动。 “哇……” “这是谁家小姐,好标志。” 就像掉落凡间的仙子,不染尘埃,不容亵渎。 如此险关苦寒之地,大家哪见过如此标志的姑娘?一时纷纷傻了眼。 几个月来,凌兮月难得这般悠闲,浑身轻松,踩着漫天朝霞出来散散步,呼吸清爽,此时所有疲惫都烟消云散,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所以抓紧时间休息休息。 九重殿的属下们都知道,她一向提倡劳逸结合来着。 若让萧九君听到凌兮月这想法,肯定哭着嚎:他怎么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他肯定坚定实行到底。 一日之计在于晨,街道两边吆喝不断。 “馄饨,馄饨!” “喝茶咯~” …… 凌兮月左瞅瞅,右瞧瞧,笑意浅浅。 “姑娘,小姑娘……”凌兮月兴致正好,这时听得旁边一道怯怯喊声。 她扭头望去,瞧见是一个老爷爷,狗搂着腰在只一块简单木板搭成的摊后叫她,瞧那样子估计有七八十,一双被风霜侵蚀的手仿若树皮,那手中拿着一根红绳。 “小姑娘,看看吧。”老爷爷一笑,脸上褶子越发明显。 凌兮月抿抿唇瓣,难得有如此耐心,闻言还真提步走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战南天的原因,凌兮月心中多了一份温暖,比起前世的她来说,也多了一份人情味,见到这样的老人家,凌兮月不由自主的便想到了千里之遥外的外公。 如此天寒地冻,那老人家身上只穿了件洗得泛白的单衣,还破了不少洞。 见凌兮月真过来,他佝偻脸上笑容越发和蔼,高兴地为凌兮月介绍,“你看看,我这里有很多头绳,都是你们小姑娘最喜欢的款式,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都是我老伴儿自己编的,我给你最便宜的价格。” 凌兮月这才注意到那老人家身边还有一个老婆婆,安静的坐在他身边,摸索着手中的绳子,一双和老人同样干枯的手,正在不断的编搓。 再仔细一看,发现她竟双眸涣散无光,是个瞎子! 这时,她突然剧烈咳嗽了几声。 “老婆子,是不是冷到了,要不要喝点热水?”老人家立刻回过头去,将她身上的衣物捂了捂,一边焦急道,“让你在家待着你非要跟过来,这要是病了怎么办。” 那老婆婆盲着眼睛看过来,连连摆手,害怕耽误了生意,“大惊小怪的,就咳嗽两声,很快就会好的,我没事,你别管我,快招呼人姑娘啊。” “我这不是担心你。”老头子哎一声。 凌兮月瞧着,不由得微微一笑。 或许,这就是爱情最简单最纯粹的样子吧,无论富贵还是贫穷,相扶相持,直到白发苍苍。 “小姑娘,不好意思啊,我老伴儿身子比较弱,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我是太担心了……”老人家说着摸了摸泪,哽咽的声音都极力压低了去,害怕被身边的人听见,“哦对了,你挑着喜欢的了吗?” 真是,他和人姑娘说这个干什么,不是平白给人家添堵么。 凌兮月手中捏着一根红绳,眸光落到那老婆婆身上去,也不知怎的,嫌少管闲事的她,不由自主便多问了一句,“风寒?看了大夫了吗。” “我们这样的贫苦人家,哪能看得起大夫。”那老人家闻言不由得苦笑,狗搂着身躯心疼地看向老伴儿,“就算有大夫肯行行好给诊一下,我们也买不起药啊。”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就算小小的风寒,都可能夺去人的性命! 所以这老人家才如此惊慌害怕。 凌兮月再度抬眸过去,仔细审度了一下那老婆婆,“还好,不是病毒性风寒,只是普通着凉,但若不好好养着,这样风餐露宿也迟早会有麻烦。” “真的吗?”老人家眸光亮了亮。 虽然有些不明白,但普通着凉这几个字他还是懂的。 凌兮月嗯一声。 老人家抬起皮包骨的手拭拭逝眼角,再度笑呵呵看向眼前少女,“瞧顾着说话去了,姑娘你有喜欢的吗,没选中也没关系,我老婆子手巧,每天都会编新的,你隔天再来看。” “就这个吧。”凌兮月拿起手中的红绳发带。 “好嘞!” 做成了今天的第一笔生意,老人家格外高兴。 “多少钱两?” 凌兮月顺手再拿了根。 “一个十文,两个我算你十八文吧。”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 凌兮月点点头,伸手往腰间去,只是刚摸到腰间便愣住,这时才十分尴尬的发现,她出来就准备四处走走,散散步,根本就没有带银子。 此时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 “额……”凌兮月干笑声,将东西放下,“出门太急,身上没带银子。” 闻言,那老人家脸上的笑容立刻被失落代替,不过转眼即逝,很快再度乐呵呵笑开,“没关系,我看你很喜欢,这根红绳就送给你吧,反正是老婆子自己编的,不费钱。” 他拿起凌兮月最先挑中的那根红色头绳,递给她,“小姑娘带着好看。”忽的想起什么,喃喃道,“我孙女若是在的话,也该和你一般大了吧。” 凌兮月心中骤一下被触动。 “谢谢。”她接过老人家手中的红绳,很是礼貌的道了个谢,“我待会儿差人把钱给您送过来。” “不用不用了。”那老人家摆手。 都说了送给这小姑娘,再要人家的钱多不好,可不像是强卖一样。 凌兮月微微蹙眉,看了一眼那老婆子,随后快速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几步过去披在那老婆子身上。 “老头子?”那老婆婆感觉身上突然暖暖的,似被阳光裹住了一般,暖和舒适无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拽着身边老人家的裤管,唤了声。 “这,这……”那老人家也慌了,“姑娘,这使不得!” 瞧这件披风的料子,估计他卖上百根头绳都买不来吧! 第149章战火(五) 凌兮月笑着走出来,不容拒绝,“常言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很喜欢您送我的东西,这就算我给婆婆的回礼吧,这礼物不分贵重,只在情谊。” 说着她摇了摇手中的红绳,转身离开。 其实她不是个善良的人,甚至于有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十恶不赦,铁石心肠,但这世间,总有那么些东西,圣洁干净到任何人都不忍去亵渎。 凌兮月将一头青丝高高扎起,只简单的马尾,绝美的五官完全露出,越发显得英姿飞扬。 四处溜达了下,刚走过这条街道到拐角处,凌兮月正准备打道回府,便听得后方一阵嘈杂声起,她不由得紧了下眉梢,回一步侧身看过去。 瞧见那情况后,眸子微微一眯。 不远处几个肥头大耳的大汉,这儿掀掀摊,摆弄一下,那边摊又随手抓两个梨吃,游山玩水一样,好不惬意。 只是周围的摊主都像猫见了老鼠一般,一个个缩头缩脑不敢吭声,又或者将自己摊位上的东西,双手捧上递过去,并且十分讨好笑脸相迎,不敢有一点得罪。 很明显,月崖城的地头蛇! 那领头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年轻人,瞧着也就二十出头,一身华服美衣,边走边啃着一颗刚从水果摊上顺来的梨,嚷嚷,“都老老实实的,将这个月的份例交上来,别让本公子亲自动手啊。” 周围一些摊铺,老老实实的交‘保护费’,白花花的银子不断地往他身后,彪形大汉手中的簸箕里去。 遒家是月崖城的地头蛇,已有上百年的底蕴,即便上头换人,也不影响他们,甚至于之前和月崖城的郡守勾结,搜刮民脂民膏五五分账,已是不成文的规矩。 神羽军刚刚入驻月崖城,军务繁多,暂时也没有时间来管这些,当然这些人也有恃无恐,觉得天下哪家都一样,等大军一走这里又是他们的天下。 换个郡守什么的,也可以老规矩。 所以即便是现在这个情况,他们依旧肆无忌惮,横行街市。 几人很快来到先前凌兮月买头绳的老人家那,两个老人家抱在一起,低着头,战战兢兢的等待着什么。 “喂,说我,你个老不死的,耳聋了吗,这个月的份例。”华服公子哥一脚踹在他们的摊位上,“还给我装傻,上个月还欠着本公子十两银子,这个月不连带奉上,以后就别再让本公子在月崖城看见你们!” “十,十两……”老人家惊骇抬头,“不是一两吗!” “本公子说十两就是十两!”华服公子哥恼怒一喝,“想找死吗!” 闻言老人家都快哭出来了,哽咽道,“遒少爷,不是我不给,实在是我这个月总共卖的也就几百文钱,还有我老婆子病了,需要钱看大夫,求求你给我宽限一些日子吧。” “少啰嗦,就是你们这样的刁民坏了规矩,才让大家都跟着拖欠分例!本少爷管你家谁要出殡,要死活,给不起是吧?”遒天霸挥手一扬,“给我掀了。” 周围摊户缩着头,敢怒不敢言,没有任何人敢管这事。 “是——” 后面的彪形大汉应声上前。 “等等,等一下。”遒天霸忽然挥手喝止,歪着头打量好一阵子,“我看你老太婆身上那件衣服不错,这上哪儿偷的吧?不过应该值点钱,就当十两银子抵给我们吧。” “遒少爷,这……” “这什么这。”遒天霸挥手,“给我拿过来!” 老人家死死搂着怀中的老婆子,沟壑横呈的脸上满是绝望。 “是!”几个彪形大汉一拥而上,摩拳擦掌逼近,“老不死的,乖乖交上来,还能少吃点苦头。” 那老人家不知道这件披风到底值多少钱,但对于他来说,这已不是一件简单的衣物,老婆子受了凉,能有暖和衣服穿着说不定就能保住一条命! 这若是被夺去,他们哪有银钱再去买能保暖的东西? 周围摊主别开眼,都不忍心去看,毕竟他们都自顾不暇,小本生意捉襟见肘。 “老头子,还是给,给他们吧。”老婆婆颤巍巍开口,作势就要脱下来。 “不行……”老人家心疼抱着,“我再求求他们……” “不知好歹。”遒天霸一声冷哼,“给我打,狠狠的教训一顿,这贱骨头不收拾还真忘了自己是谁,都给本少爷看清楚了,这就是造反的下场……” 遒霸天准备顺便来个杀鸡儆猴,在旁边看戏一样扯着嗓子一声。 “是!” 四个大汉挥着拳头,一拥而上。 两个老人家抱在一起,绝望闭上眼,等待那即将降临下来的拳打脚踢。 “住手!” “嗖——” 与此同时就在此时,一道破风声响! 那挥至老人家头顶的肉拳头,被一下弹开,那魁梧若牛的彪形大汉发出杀鸡一般的惨叫,缩回来的手已是鲜血淋漓,细弱豌豆的石子,直接打入了他的虎口中去! 老人家睁开眼,满脸茫然。 周围行人摊主也四下环顾不知何人所为。 “什么人,活得不耐烦了吗,敢管本少爷的闲事!”遒天霸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气得破口大骂,“真是要翻天了,还不给本少爷滚出来!” 凌兮月从稀稀拉拉的人群后快步走出,看了眼那抱在一团的两个老人家,见他们无碍,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这才一点点缓缓转眸,望向遒天霸一行人。 眸色幽幽,面无表情。 而遒天霸却在这瞬间,满眼,满脸都亮了起来!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你你你,你什么人,敢管本少爷的闲事。”不过面子功夫还是要维护,遒天霸嚷嚷,“你不会是想给这两个死老家伙出头吧,我说姑娘,也不是不可以,你跟本少爷回去,卖身遒家,就当还账,哈哈哈哈……” 其余打手大汉也跟着哈哈大笑出声。 周围摊主连连摇头,默默哀叹。 可惜了这么好个姑娘! 大家瞧着凌兮月那长得‘无公害’的模样,似乎都忽略了旁边那个彪形大汉血淋淋的手。 “小姑娘,别管我老头子,你快走吧。”那老人家见遒霸天那色眯眯的眼神,立刻起身来,“这姑娘跟我们没关系,遒少爷你要这披风是吗,我这就给你,你放了这位姑娘吧!” “晚了!”遒天霸哈哈大笑,挥手。 他瞧着凌兮月那绝美迷人的脸,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今儿这一趟真是赚大了,小美人儿,简直是人间极品,怎么就让他给遇上了呢,看来是连老天爷都厚待他啊。 “小姑娘,快跑啊!” “哎!” 周围人也跟着着急起来。 谁知凌兮月站在那里,瞧着将她团团围住的几个魁梧大汉,纤细笔直的身影一动不动。 旁边几个彪形大汉对视一眼,交换个猥琐眼神,特别是那个手破了个窟窿的大汉,眼神还多了一份暴戾,下一秒,几人瞬间一拥而上。 “碰!碰!碰!碰!” 几道闷响,顺风而上在高空回荡。 谁都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那几个一拥而上的彪形大汉,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来,在遒天霸眼前叠成高高的人肉堆,哎呦惨叫! 这一切发生不过在分秒时间……几个颇有功夫弟子的魁梧打手,被虐得在那哭爹喊娘。 遒天霸双眸瞪若铜铃! 怎么回事? 那老人家也被惊了一跳,随后赶紧到凌兮月身边,焦急道,“姑娘你快走吧,别管我,老头子我贱命一条,别连累了你,你惹不起遒家的。” “没事。”凌兮月只淡淡一声,示意他别担心。 “居然是个练家子!”遒天霸没想到眼前还是个带刺的主。 凌兮月冷笑一声望过去,“增收份例,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矩,擅自私加,可有王法。” “老子就是规矩,在月崖城,老子就是王法!”遒天霸提了提那一圈肥肉外的腰带,昂首挺胸望过去,“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凌兮月微微一笑。 “老子管你是谁!”遒天霸底气十足,“就算这郡守来了,也得敬老子三分!” 凌兮月点点头,“原来如此。” “干什么!” 不远处忽来一声大喝。 “何人在此打闹生事?” 声音越来越近。 很快,一队人马穿过人群过来,原来是奉命维持城中秩序,巡城到此的神羽军,领头的还是个穿红灰相间盔甲的将军,瞧那模样就知官职不低。 遒天霸微愣了下,那嚣张气焰瞬息收敛,双眼笑成了一条直线,赶紧迎上前去,“军爷,辛苦辛苦,都是这小娘们儿,你看她将我的护卫都打成了什么模样,你给我做做主,这若放纵,那还了得!” 好汉不吃眼前亏,遒家虽然之前和月崖城的郡守沆瀣一气,虽对如今的上头不甚了解,但对北辰琰还是极为害怕的,所以自然也就不敢再神羽军面前放肆。 先低调,等大军走后,这边又是他的天下! 周围摊户一听这颠倒黑白的话,瞬间气愤不已,却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何人扰乱市集?”那中年将军虽对这肥头大耳的少爷没什么好感,但还是尽忠职守,得维持月崖城中秩序。 遒天霸不禁得意一笑,先借这些人的手,好好收拾顿这死丫头。 “我。”淡淡一声。 说话间,白衣少女缓缓转过身来。 那中年将军瞪眼一看,瞬间膝盖都软了! 第150章战火(六) 凌兮月一袭简单白衣,素面朝天,绝美面容冷若冰霜。 “将这刁民给本将军拿下!”薛龙挥手,一声令下。 遒天霸听得这话越发得意,肥脸满满堆笑。 小小女子鼠目寸光,连他都敢得罪,真是不知死活。 谁知刚想到这里,遒天霸两手便被几名神羽军反扣押住,制在了那里,他一下脑子都懵了,脸色大变,“军爷,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他嗷嗷,“闹事的不是小的,是这个小娘们儿——” 话音还未落句,只闻“碰”的一声闷响,他后膝窝处骤疼! 遒天霸应声“啊”一道疼呼惨叫,配上他那肥硕的身躯,就似杀猪一般,被身后押解他的神羽军猛得一下踢得跌跪在地,痛得嘴歪眼斜,脸都青了。 怎么回事? 遒天霸想破头颅都想不通。 面对忽然而来的反转,周围摊户行人也颇为意外。 毕竟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方军官士兵和遒家同流合污,往日若遇这种情况,那肯定是二话不说,根本不会去分青红皂白,直接照遒天霸的话做。 如今,怎么反过来了? “大胆,还敢放肆!”薛龙朝嚷嚷的遒天霸厉声一喝,随后赶紧转身快步走到凌兮月身前,单膝跪地,两手“哐”一合,“属下参见皇后娘娘!” 凌兮月身后的老人家佝偻的身躯一颤。 这位将军刚说什么? “皇后娘娘?” 周围摊户行人面面相觑,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还能是哪位皇后,自然是当今琰帝之后,护国侯战南天之孙凌兮月! “草民拜见皇后娘娘!” “属下拜见皇后娘娘!” 这一下呼呼啦啦,周围人跪了一地。 凌兮月抬手截住身边跟着下跪的老人家,扶他起身,同时朝外抬了抬手。 遒天霸只觉周围闹哄哄一片,脑子里有无数蜜蜂嗡鸣,那肥肉横呈的脸惨白一片,是打死也没想到,他刚刚临街调戏的,竟是当今皇后。 只这一罪,就够他死千万遍! “皇后娘娘?”那老人家颤巍巍的望向身前少女。 凌兮月只淡淡一笑,松开手。 “娘娘,这家伙如何处置?”薛龙起身来。 这肥头大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也是倒霉,惹谁不好,怎么就撞到了皇后娘娘。 凌兮月缓步踱出,“有人刚刚说,这里的规矩和王法是何来着?” 地头蛇? 保护费? 她今天也算长了见识! “皇后娘娘饶命,是小人有眼无珠,惊扰娘娘凤驾!”遒天霸笑得比哭还难看,连连告饶,“是小的无知,不过求娘娘看在我遒家一直安分守己,以后也定协助郡守大人管理好月崖城的份儿上,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他们遒家在月崖城的势力根深蒂固百年,就算她是皇后,但如今天临刚刚攻下月崖城,还能不顾及一下? 若得罪了遒家,闹得大家都不好看,就不怕后面的管治出什么乱子?如果有他们的帮助那就不一样了,肯定事半功倍。 这遒天霸显然还没蠢到家,虽是求饶,但仔细听,实则还有威胁的成分在里面,所谓软硬兼施。 “安分守己?”凌兮月意味深长笑笑,“本宫刚刚已经见识到了,遒少爷是如何安分守己。” 这意思是,遒家又不敌对朝廷,只是搜刮百姓,甚至于还可以与朝廷多分一杯羹! 他们互利双赢,何乐而不为是吧? “皇后娘娘仁德,小人昨日还在与家父商量,我遒家愿无偿献出五十万两黄金作为军饷,助皇上和娘娘一臂之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遒天霸咬咬牙说出了这么句话来。 遒天霸想着来日方长,羊毛出在羊身上,反正等军队走后,再从这些人贱民手里多收些回来便是! 不得不说,这家伙不管长了一身膘,还顺带长了点脑子,比较有‘远见’。 “遒家果然财大气粗。”凌兮月由衷赞叹一声。 周围摊户百姓听得这话,不由得想哭,仿佛已经料到了他们以后的惨状,毕竟之前这样的事情经历了太多,他们都不敢奢望能得到朝廷的帮助,更别说刚改朝换代。 遒天霸赶紧呵呵一笑,心中松一口气,果然天下哪个朝廷都一样。 “五十万两黄金?”凌兮月绯红唇瓣一点点扬起,“如此苦寒之地,人人食不果腹,唯独遒家金山银山,的确有本事,那不如带本宫去看看,你遒家到底有多家大业大!” 遒天霸浑身骤然僵硬,这才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这时一队骑兵巡城路过,闻声也快速过来。 “参见皇后娘娘。” 领头的是卫副将,一地跪下近百人。 周围百姓都被这声势吓到了,一个个越发缩头缩脑,生怕惹祸上身。 “薛龙!”凌兮月甩袖一挥。 “属下在!” 薛龙沉喝。 “遒家私下征收苛税,违纲常,乱法纪。”那小小年纪的少女,浑身威仪却若高山深海,王者之姿尽显,“立调两千神羽军,给本宫围了遒家府宅,抄家,遒家上下全部押送郡守大牢,严审不误,违者斩立决!” “是——” 薛龙得令,转身离开调军。 “皇后娘娘,冤枉,冤枉啊!”遒天霸面色大骇。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周围摊主百姓更是震惊,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再次来个大反转。 遒家要完了吗? 他们的苦日子终于熬到了头了吗? 大家这才敢抬起头来,兴奋地相互对视,确定他们刚刚没有听错。 凌兮月翻身上马,高高扎起的乌发随风飞扬,“何人知晓遒家府宅何处?” “我!” “草民知道!” “我知道!” …… 原本清冷的集市街道闹哄哄一团,纷纷举手。 “带路!” 凌兮月面沉如水。 一瞬间,人群潮涌而出! 大家成群结队朝西边狂奔而走,许多摊主甚至直接收了摊,跟着去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这可意味着,他们以后能吃饱饭,穿暖衣,有余钱花。 这可是关乎性命! 如何能不激动? “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遒天霸一下便瘫软在地,肥硕的身躯犹如一滩烂泥软在地上,两名神羽军拽着他的胳膊,几乎是将他贴地拖着走的,拖死猪一般。 第151章战火(七) 队伍越来越壮大! 到遒家大宅前面的时候,汇聚数千人之多,原本敢怒不敢言的他们,口中不断释放者积压多年的愤怒,烂菜叶子,泥巴石子,不断砸向那朱门高宅。 可以想象,这遒家得是多遭人恨? 上千名神羽军列队整齐,将遒家高宅团团围住。 遒天霸被拖入大门的时候,遒家一家人正坐在奢华无比的长桌周围,拿着金汤匙,吃着软玉糕,老爷夫人华服美冠,享受着人间天堂般的生活。 何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便是。 奢华享受的生活没有错,追求好的东西更是人最基本的权利,但错就错在非正途而来,它建立在无数人的痛苦之上,由无数血肉白骨堆积而成! 遒家有钱有势,宅府上下数百人,连护卫都上百,比原本月崖城中郡守手下的兵将都还要多,如何不有恃无恐? 但此时面对神羽军,那显然又不是一个级别的。 抄家,问罪。 风光无限,辉煌上百年的遒家,犹如一个毒瘤,被连根拔起。 原本神羽军刚进城,如今军情紧急,也着实没有闲心来管理这些,更没功夫注意到他们这样的地头蛇,奈何有人运气不好,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遒天霸若是知晓他这一趟出去收保护费,会将整个遒家都赔上,肯定关门闭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千金难买早知道。 这一家子被抓出来的时候,周围百姓立刻沸腾起来。 “去死吧!” “罪有应得啊!” “可怜了我的儿子,没有看见这一天,呜呜呜……” …… 那是哭的哭,笑的笑,大家喜极而泣,发自内心的而欢呼。 臭鸡蛋碎菜叶,劈头盖脸朝他们砸去。 遒家后院,宝库被打开的时候,金灿灿的一片晃得凌兮月都眯了眯眼,真的是金山银山,恐怕这个贫瘠苦寒之地的所有金银都被汇聚到了这里。 “真是作孽。”薛龙见得都觉触目惊心。 沿途过来,他看见无数百姓面黄肌瘦,这里却金银堆积成山,最可恶这帮人还没停止搜刮,自己享受着高堂华物,对外面食不果腹的百姓视若无物,简直是畜生不如。 “账本找到了吗。”凌兮月红唇紧抿。 卫副将挥手,身后几名神羽军抬着几框账本放下。 凌兮月回眸冷冷看了一眼被押送跟在身后的遒天霸。 遒天霸膝盖一软,当即跪了下来,满脸横肉直抖,嗓音哽咽,“皇后娘娘,遒家所有家财都在这里,小人不敢隐瞒,求皇后娘娘饶了小人一命吧。” 这次算是彻底栽了,没想到遇到了狠角色,如此不留情面,她要的不是区区五十万两黄金,而是想拿整个遒家充公,果然最毒妇人心! 遒天霸完全是口服心不服。 他哪知道,一个小小的遒家,他们眼中的‘金山银山’对于凌兮月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若不是他好死不死自己撞她枪口上,她吃饱了撑去贪他这点财。 凌兮月快速翻了下那总账本,不由得冷哼,最后“碰”地一合,挥手砸在遒天霸那张圆饼似的肥脸之上,“好一个遒家,果真是财大气粗。” 这里现成的黄金有近两百万两,白银三十几万两,还有一些玉石宝物什么的,零零总总应该有三百万两黄金,都是常年从贫苦百姓手中搜刮而来! 遒天霸缩头,这次换他敢怒不敢言。 “薛龙。”凌兮月开口。 “娘娘。” 薛龙恭敬上前。 凌兮月望着眼前金灿灿的宝库,清眸微敛,快速心算了一下后,缓缓说道,“按照这里的账本,将所有金银分发遣还回去,无官无职百姓按家中,按人数双倍补给。” 从哪里来的,就该回哪里去。 薛龙愣了一下,“娘娘?” 自古以老,抄家所得的财务,都要上交国库,只有皇帝才有权利启用。 不过凌兮月有没有这个权利,以北辰琰对她以平起平坐的态度,以及她在众将士心中的地位,还用质疑吗? 薛龙此时怔愣,也不是质疑这个,而是意外凌兮月会如此做。 “需要本宫再说一遍?”凌兮月回眸。 薛龙立刻回神,合手遵命,“属下不敢!” 凌兮月表情温和之时,瞧着就是一个纯良少女,天真无邪,但她完全冷下脸来之时,简直和北辰琰没有任何区别,看一眼便让人心中打颤。 “属下这就去办。”薛龙转身离开。 当然,此时最为意外的当属遒天霸。 这女人疯了吗,居然将这金山银山散给那群贱民! “带下去,严加审问,依法处置。”凌兮月头也不回摆手,眼角都没多给一个,若非身处这个位置,而是九重殿上,她直接便拧断这家伙的脖子! “啊,我不服,不服,放开我——”遒天霸绝望大呼,短短一天从天堂跌落地狱,如何甘心。 不过下一秒,他歇斯底里的惨叫便被铺天盖地的欢呼声淹没。 “真的吗?” “不会是我听错了吧!” 大街如沸水翻腾,欢呼雀跃。 遒府宅院之外,原本只是聚集在此,想亲眼看看遒家被抄的百姓们,却如何也没想到,会骤然得到意外之喜,就像从天而降的馅儿饼,一下子将众人砸得晕乎乎的。 意思是,他们这些年被压榨的血汗钱,都还给他们? 还有从此以后,他们都不用再受遒家的欺压,不用再将自己收成的十之七八都交给遒家,能安安心心过日子了!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门高宅前,黑压压的人群跪了一地,三呼千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体投递的叩拜,起起落落的人群犹如浪潮起伏,还有人群不断从周围赶来! 一声声发自肺腑的高呼顺风而上,传遍整个月崖城,回荡在群山峻岭之间,百姓群起激荡,战火之后,一切都重获新生。 “什么声音?”远远的,在军营驻地的马隆都隐隐听到了响动。 正凝视地图的北辰琰也抬起头来,望向来声的方向。 怎么回事? 第152章战火(八) “兮月呢?”北辰琰回眸望向身边人。 马隆赶紧回道,“回皇上,娘娘晨起说要出去转转,不让属下们跟着,不过刚刚属下撞到薛将军匆匆带着两千神羽军出营,说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至于做什么属下没来得及问。” 北辰琰颔首微微一点,眸光回到桌上铺开的行军图上。 军营枯燥,他又太忙了,不能时常陪着她,兮月一个人闲着怕是会无聊,有点事情做也好。 是夜,原本清冷的街道张灯结彩,孩童嬉笑打闹,过往百姓个个面带笑意,连久封落灰的戏园子都重新搭起了台,那是比年关还要热闹几分。 谁会相信,这是一座刚刚经历战火之后的城池? 从死气沉沉中破壳而出,浴火重生一般! “老婆子,冷吗?” “暖和着呢。” 先前凌兮月买头绳儿的那对老人家,此时依旧在人来过往的街头摆摊儿,皱褶密布的脸上满是笑容,是那种安居乐业,幸福安宁的笑意。 他们拿回了先前十几年所交的一百多两银子,再加上补给的,手上足足有三百两,养老看病完全不是问题,此时做着小生意满满都是自在享受。 今儿的生意也特别好,只晚上这会儿就卖出去了十几根。 这时,两名神羽军提着一包东西,走到这停住,躬身一唤,“老人家。” “军,两位军爷,你们要买点什么吗?”老人家手赶紧在泛白的衣服上搓了搓,起身招呼,同时有点疑惑,难道两个大老爷们还要买头绳? 周围的百姓对过往的军队也不害怕了,反而特别热情。 其中一名神羽军客气摆手,笑着将手中的一包东西递过去,“我们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将这个送来给两位老人家,您拿好,我就等回去复命了。” 东西送到之后,两人便转身离开。 “皇后娘娘?”背后的老婆子听得这话,盲着眼四下挥手,最后抓住了老人家的裤管。 那老人家打开一看,是一包药材,治疗伤寒的草药,一小袋一小袋已按份包好,夹着的那张纸条上清楚的写着用法,禁忌等需注意的地方。 “皇后娘娘真是活菩萨啊!”老人家受宠若惊,颤抖着嗓音哽咽出声来。 皇后娘娘居然还记得老婆子这病? 周围摊户百姓投来羡慕眼神。 再回想起晨时少女那绝色倾城的模样,越发觉得是菩萨转世! “此等景象,真是闻所未闻……”马隆处理完军务,从驻地军营出来的时候,就被周围完全变样的景象惊呆了。 其实热闹布置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大家脸上的笑容,那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的高兴。 这种愉悦气氛,最是感染人。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旁边的贺泰咽了咽口水。 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走到哪儿不是风声鹤唳,全城草木皆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就差拉着横幅欢迎了,皇后娘娘真是能人之所不能。 佩服,佩服! “干正事吧,别耽误时间。”马隆提步走出。 而他所谓的干正事,就是赶紧去给凌兮月准备点补身体的吃食,他手里提着那个和他极不协调的‘菜篮子’,堂堂统领三军的大将军活像个伙头兵。 贺泰诶一声,“是是,别把娘娘饿到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没事做了吗,皇上让我去给娘娘买,又没叫你一起,去去去,别跟着瞎凑热闹。”马隆斜一眼跟在屁股后面的贺泰,挥手赶他。 贺泰顿了一下,左右看看之后,终于想到个理由,嘿嘿笑道,“我这不也要去郡守府给皇上汇报,顺路,顺路。” 马隆还未走出多远,便被人一个卖梨的摊主热情叫住,“将军,您这是需要点什么?” 原本看见他们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的人,此时似乎也不那样害怕了。 “这个梨好,我记得娘娘喜欢吃水果。”贺泰吱一声。 “皇后娘娘吗?”那摊主一听的这话,双眸一下火热放光,将自己的一筐梨一手提起,“吃梨好,皇后娘娘喜欢,就多吃点,这些都带上吧,算草民的一点心意。” “额……”贺泰突然感觉周围气氛也很是不对,有种被人盯着,芒刺在背的感觉。 “皇后娘娘?”果然,这话被周围人听去了,一时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 “将军,我这里有一小筐鸡蛋,您顺道带给皇后娘娘吧!” “我这个,十多年的老母鸡,补身子最好!” “我这菜……” “将军将军……” 一瞬间,人高马大的贺泰和马隆被淹没在人潮中。 “谢谢大家,谢谢,够了够了够了……”只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全身上下全挂满了各种东西,吃的用的,就算一个营的人都能给补得流鼻血! 两人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逃也似地往郡守府躲去。 郡守府,书房。 “娘娘,娘娘。” 气喘吁吁的吆喝声远远而来。 正和北辰琰说着什么的凌兮月闻言转身来,见到肩挑箩筐,手举大簸箕,浑身上下挂满五颜六色各种吃食的两人世,都被惊了一跳,“你们这是?” 北辰琰正身,修眉轻扬。 这两人的模样,滑稽至极,简直与火头军无缝连接…… “都是月崖城百姓们给皇后娘娘你的。”马隆卸下担子,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属下我这要是跑慢一点,今儿个这把老骨头就给挤扁罗。” 如今看来,买菜还是个最危险的差事。 “是啊娘娘。”贺泰都快哭出来了,小心翼翼卸下手中的一堆东西,“属下我活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被百姓夹道欢迎,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简直就是可怕! 如今恐怕连皇上,都不及娘娘在月崖城百姓心中的地位吧? 北辰琰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况’,摇摇头,哑然失笑,勾手将身边的凌兮月揽入怀中,他的小家伙总能在不经意间,就干出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真不知道,她到底还要带给他多少惊喜。 第153章月神国灭! “皇上,有急报。” 这时穆西从房门外快步进来。 北辰琰抬手,将密函拆开细看。 听闻月崖关城破,月神从天祁战场上抽调的十几万援军,已改道折返回盛京,如此看来,月神王已意识到大事不妙,直接放弃了月崖关周围城池,集结兵力准备在盛京放手一搏。 凌兮月坐在北辰琰怀中,把玩着男人鬓角垂落下来的一缕墨发。 “马隆,飞鹰军何在。”北辰琰将密函合上。 马隆立刻回道,“最快明日便能抵达。” 北辰琰殷红薄唇轻扬。 寒夜,起风。 史记,琰月元年,八月四日。 天临大军兵分三路,由琰皇北辰琰亲率十万神羽军,由月崖城出兵,以破竹之势,短短一月时日连下二十余城池塞口,一鼓作气直抵月神国盛京城下! 飞虎大将军马隆,率十万飞鹰军,由西而至攻下月神西边与天祁交界城池关塞,两月后与琰皇于盛京汇合。 镇西将军贺泰率领八万神羽军,由东直插月神京都心脏。 三军呈鼎足之势,将整个盛京牢牢围困! 再一月后,月神王卸下王冕,带领群臣出城投降,并下最后一道圣旨作罪己诏书。 近半年时日的交战,月神最终作茧自缚,至此国灭,并入天临王朝,称月州。 月州,原皇宫已降规格,改为行宫。 北辰琰和凌兮月暂居于此,大战结束也意味着新的开始。 偌大的月州,要彻底稳定四方,不是件小事。 与此同时,函月关外奉命一直按兵不动的战云扬,终于发起反击! 在月神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本就气势大振,面对天祁国的战场自也顺风顺水,加上天祁国皇帝昏迷,太子薨逝,朝中无人掌权内斗四起本就一团乱麻,这时应对气势如虹的天临大军,兵败如山倒。 月州,千秋殿。 落日余晖,遍洒大地。 刚接收到战云扬的八百里加急传信,北辰琰正和各方将领商议接下来的事宜。 “西澜王朝果然忍不住出手了,属下早就知道,这澹台云朗和西陵墨谦一样,不是个省油的灯啊。”马隆嗓音沉沉,表情微微有些凝重。 战云扬率领天临大军南下,连破天祁国千里要塞之时,澹台云朗率领几十万大军挥兵北上,以天祁国主动求援为由,直接占领了天祁大半领土! 一南下,一北上。 两军在蓟城外迎面相撞! 这也是两大王朝的军队第一次直面相对,这可不比与小国之间的较量,一个不慎便真会真的爆发天下大战,是以两大王朝都颇为慎重,一时陷入僵局。 贺泰点点头,不由得有些憋屈,颇为无奈的轻呵一声,“这澹台云朗还真是个人精啊,看似最无心的那个,最后倒捡了个最大的便宜。” 北辰琰坐于上位处,正身往椅背上倚了倚,指尖在扶手上轻点,俊脸之上没什么多余表情,沉声缓缓,“传令给战云扬,先且按兵不动。” “是!” 薛龙领旨。 经历近半年征战,天临也的确不宜在这个时候和西澜王朝正面交锋。 “若不是皇后娘娘,打死我也想不到,这都是澹台云朗在背后搞鬼,如今一看,倒确实如此,尽防着西陵墨谦去了,之前倒忽略了这匹狼。”马隆粗着嗓子说道。 虽然没如愿将他们天临分割,但这澹台云朗确实是个人物,也真会抓时机,待他天临大军打得天祁败如山倒时,让天祁只能主动打开国门请求盟国西澜援助。 可出来的了兵,哪有那么容易回去的道理? 如今的天祁已名存实亡,就这样,西澜王朝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便占领了天祁大半领土,与他们天临王朝分庭抗礼,澹台云朗也算准了,他们此时不会轻易向西澜开战的吧? 真是好谋算,连他都不得不服。 “我们这打得战火朝天,淘神费力的,让那小子白白捡了个大便宜。”马隆都想拍手叫绝,“这活生生的一大块肉下去,也不怕噎了嗓子。” 北辰琰低沉的嗓音浅淡,“吃的下去,也得能消化才是。” 澹台云朗…… 他居然敢打兮月的主意! “皇上,我们何时班师回朝?”贺泰开口问道。 如今月州的事差不多快捋顺了,皇上还是尽快回朝的好。 “就这几日吧,命三军准备。”北辰琰合上案台前的信件,忽的想起什么,那冰凉绝美的面容上这才露出点笑意,还有点淡淡的无奈,“皇后在做什么,怎么一天都没见人影。” 马隆长“额”了一声,“娘娘此时应在月州原国库清点吧。” 说实话,他现在很担心,娘娘会一个高兴,又犒赏盛京百姓…… 那霍霍的,简直将金银视为粪土,不过月崖城的事情传开之后,如今整个月州百姓简直将娘娘奉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也让他们接下来的接管事宜,推进得极为顺利。 北辰琰不由得一笑,低低的嗓音微不可闻,“还是个小财迷。” 原月神国库。 重重铜墙铁壁之后,金银堆积成山,宝物遍地都是。 凌兮月不擅军务,也确实不喜管朝政之事,这段时间跟在北辰琰身边行军征战,她只管护他安危,其余一切都不甚管,倒也闲得自在,只是进了盛京之后便无事可干,恰巧数银子看宝物她还有点兴趣。 原月神的国库很大,可谓宏伟。 内藏千秋,以黑色曜石为基。 周围有宫人来回清点,凌兮月穿过几道陈列架,往里面的通道走去,一边四处打量。 走着走着,她脚步忽的一顿。 这地儿…… “拜见皇上。” 外面响起一阵宫人叩拜声。 北辰琰一袭墨黑衣衫裹着颀长身躯,金针走边的袍角在灯火映下,闪烁出细碎光芒,他阔步入内,眸光寸寸扫过金山银山,以跪了一地的宫人,剑眉蹙起,“皇后呢。” “琰,我在这儿。”里面立刻响起回声。 北辰琰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气,转过几个通道,快步入内,只是见到凌兮月的模样时,他微微一怔,失声轻笑,“兮月,你这是在做什么?” 第154章密室,秘密!(一) 只见得凌兮月跪趴在地上,纤手握拳,不停地四处敲打,附耳细听什么。 “皇后娘娘这是亲自擦地呢。”北辰琰步伐悠闲过去,口气揶揄。 跟在北辰琰身边的穆西嘴角紧了紧。 太阳又打西边出来了,皇上居然会开玩笑…… 凌兮月起身来,拍拍手上灰尘,“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北辰琰伸手,微带薄茧的指腹轻拭去她鼻尖上的一抹黑灰,轻哑的嗓音低低轻笑,仿佛染了花蜜的春风醇厚,“差不多了,我们应该明日就可以启程回朝。” “我也挺想外公的。”凌兮月点点头,“如果能赶在外公生辰之前,就最好了。” 老爷子上了年纪,这次又被她出事的消息吓到了,她还真是有点担心,出来这么长时间,外公肯定很挂念她,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下个月就是外公六十岁生辰了,她得在这之前赶回去。 北辰琰伸手摸摸眼前少女毛茸茸的脑袋,嗓音满是宠溺,“那我们就快马加鞭,早点回去。” “能别碰我脑袋吗。”凌兮月打开他的手,暗瞪男人一眼。 说话就好好说话,能别总动手动脚的吗? 别弄得她好像个娃儿似的! “好好。”北辰琰一张俊脸笑得迷之至极,大掌摸着她的脑袋,连连道好的同时,摸得越发顺手了。 这小家伙,就得顺毛捋,不然一旦炸毛,后果可就严重了。 凌兮月瞬间吐血,提步走开。 “你在找什么。”北辰琰转身,跟着她的步伐过去,瞧她在周围的陈列架上寻找什么一般,那双纤细素白的手,贴着一件件摆设细细摸索。 凌兮月手滑过一件瓷器时,骤然顿住,嘴角缓缓上扬,“找到了。” 她转手一扭。 咔嚓一声脆响! 乌黑地面好一阵颤抖,北辰琰缓缓退后,随后便见得脚边数块地板快速沉了下去,现出一方狭窄的阶梯,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一般。 “密室?”北辰琰冰蓝的眸子微微一眯。 “娘娘懂奇门遁甲之术?”穆西伸长着脖子往里看了看。 凌兮月两手环胸,笑笑,“略懂。” 这点小机关都破不了,还如何设计神兵器甲? 穆西闻言,嘴角微抖了抖。 他已经体验过皇后娘娘很多“略懂”的东西了……他现在只想问,还有什么东西是娘娘不懂的? 不过藏的这么深,若非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还真是难以发现,其实在国库这样的地方,有密室并不是一件怪事,只是这密室的设计瞧着颇为诡秘,较平常密室有些不同。 北辰琰也是一笑。 凌兮月走到北辰琰身边,“走,看看去。” 说完,她便举步走了下去。 北辰琰跟上进去。 石磨转动般的声音响起,敞开的地板在他们身后哗地合上。 通道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穆西吹燃手中的火折子,举起给凌兮月和北辰琰照路,走过一段幽窄的通道,前面闪烁出一团莹莹亮光,就似无数萤火虫发出的光芒。 北辰琰和凌兮月对视一眼。 走进一看,穆西默默挪开了眼前的火折子,再度往前走了走,骤然顿住。 那通道约莫有十来米宽,却长不见底,深幽死寂,两边的石壁上,镶嵌着成人头颅大小的一颗颗夜明珠,每隔三尺一颗,一直连入那幽深不见底的通道远方。 释放出的浅绿色光芒,映得这条通道显得颇为诡异。 寂静,森冷。 不过让几人止步的,不是周围的渗人气氛,而是眼前的万丈沟壑! 只见得,穆西的脚前已没了实路,在周围夜明珠隐隐的光芒下,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原本的地面消失不见,就似一道天堑横贯于此,阻断了他们的前路。 深浅未知,几人不敢贸然前进。 “小心着点。”北辰琰将走至边缘的凌兮月往回拽了拽,伸手护着她。 凌兮月不由得好笑,回眸看北辰琰一眼。 别这么夸张好吗,她哪有这么脆弱? 北辰琰蹙眉,颇为无奈,给凌兮月一个‘你最好老实点’的眼神。 他是真的给吓怕了…… “这国库之下,竟藏着如此浩大的工程,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建成的。”穆西都被惊了一下,默默将手中的火折子熄灭,“这是要用来作何?” 北辰琰抬眸望向通道尽头,眸光沉沉。 “藏宝,藏人,藏机密……”凌兮月嗓音阑珊慵懒,无非就那么几件事,说着她转眸望向身边的男人,“琰,帮我把石壁上的夜明珠弄一颗下来。” 北辰琰眉梢轻扬。 穆西也意外望向凌兮月。 这夜明珠确实是极品,但皇后娘娘还缺这点? 北辰琰虽是疑惑,但对凌兮月他一向有求必应,于是走至通道边沿,运气内里一掌下去,周围的石壁若蛛网破碎,镶嵌其中的夜明珠应声滚落而下。 穆西接住,恭敬呈上给凌兮月,“娘娘。” 凌兮月也不接,下颚轻抬,指了指前端的不见低端的深壑,“丢下去。” “?”穆西越发疑惑。 “是!” 随即遵命。 穆西应声松手,手中的夜明珠自由落体而下,快速沉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越来越远,慢慢变得似萤火之光,最后骤然一顿方知见底。 “一,二,三……”凌兮月绯红的两片薄唇轻数,轻轻的声音几乎只有她自己可以听见。 “咚!”夜明珠落地的声音入耳。 随后不断回荡在通道间…… 穆西心跟着狠跳了一下,“好深。” “一千四百米左右,四百二十四丈,偏差最多不过一丈……”凌兮月启唇淡淡,说着抬眸望向前方,“人为所造,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工程,也就是说……” 凌兮月红唇轻勾,她的推断没错! 穆西眸光惊奇地望向凌兮月,“皇后娘娘你怎么知道的?您什么时候量的?” 后面的话他没怎么听懂,但皇后娘娘怎么知道这有多深,还如此精确,说得言辞凿凿,这若出自于其他人之口,他肯定直接就无视了,但这是皇后娘娘说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凌兮月但笑不语,拿过穆西手中的火折子,吹燃。 北辰琰站在凌兮月身后,看着她那潇洒自在的动作,冰眸深处不自觉点点笑意起伏波澜。 他就喜欢看兮月这眉飞色舞,自信飞扬的样子,为了这抹笑靥,他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火折子吹燃之后,凌兮月拿着它,手腕一扬,朝前丢了出去。 穆西疑惑的眸光顺着那飞旋而出的火折子,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最后,当他以为那火折子要沉入深渊的时候,竟一连听得“哒哒哒”几声脆响。 那火光落下的地方,竟是地面,几个弹跳后停下,微微火光在不远处映出一片实地来! 穆西当即愣在原地! 第155章密室,杀机!(二) 凌兮月扬眉一笑。 北辰琰伸手揽住凌兮月的腰肢,脚尖一点飞身而出,呼吸之后,落地踩实。 那前方所谓的万丈沟壑天堑,竟不远之后便是实地。 “果然不出我所料。”凌兮月笑靥如花。 她本就看出前方有些不对,加上一个一千多米深的巨坑,现在的人为根本无法制造,她基本就可以确定,只是挖了一小段用以迷惑来人。 北辰琰瞧着怀中少女的表情,也跟着浅浅一笑。 对于奇门遁甲之术,他才真的只是略懂一二,闲暇时研究过一点,第一眼便看出此地有些不寻常,暗藏玄机,但没想到,这小家伙反应如此之快。 穆西跟着飞身过去,落地之后都依旧有点不敢相信,自言自语喃喃,“可这看过来,分明就是空的。” “是这地面上图案的原因,配合周围夜明珠的光亮,从那边远远看过来,就是一片空旷深窟。”凌兮月淡淡丢下一句,迈步朝前方走去,“要知道,有时候即便是自己的眼睛,也会骗人。” “原来是幻术。”穆西垂眸看向脚下密密麻麻一圈圈的诡异图案,越看越觉得眼花缭乱,一片空洞。 凌兮月一声低笑,“什么幻术,不过是最简单的障眼法而已。”说着她冷冷一哼,“的确有两下子,不过想骗过我的眼睛,布置这里的人可还得再修炼修炼。” 其实说白了,所谓的奇门遁甲术法之中,许多障眼法就是利用了眼睛的视觉差,直的会看成弯的,圆的会成看成方,实地也会看成万丈悬崖,懂得人自然便知道如何看出破绽。 不过布置这些的人高明了一点,真挖了一段悬崖出来,足以假乱真! 只是可惜遇到了凌兮月…… “还是夫人慧眼。”北辰琰笑音低低赞叹一句。 凌兮月白了北辰琰一眼,憋笑往前去。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那娘娘你怎么知道,刚那沟有多深来着。”穆西追问,完全就变成了一个好奇宝宝,盯着凌兮月背影的一双眸子在昏暗的通道里亮晶晶一片。 而且他发现,跟在凌兮月身边时间越久,越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少,神奇的事情太多,越来越多的事情甚至于完全推翻了他之前二十几年所认知的一切。 “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每秒三百四十米,而光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走在前面的凌兮月只道了这么句,一边扭头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穆西脖子梗了梗。 额,很尴尬的是,完全没听懂…… 有北辰琰在,穆西也不敢再多追问,原地杵了一下之后快步跟上去。 算了吧,他就老老实实跟着皇后娘娘屁股后面,她怎么说,他就坚定不移怎么做就行了,其他的还是不要多问,因为问了他也不一定懂。 “原来声音也是有确切的传播速度的,只是兮月你口中的度量衡,与天临的有些不一样吧,有点意思……”北辰琰扭头瞧着身边少女,不由得失声一笑。 有时候他也十分好奇,这小家伙脑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让人匪夷所思的东西? 凌兮月不由得多看了北辰琰一眼。 这丫真是聪明。 即便没接触过这些,也是一点就通。 三人继续往前去,这通道内九曲十八弯,都是以夜明珠照路,足以可见这月神国的国库还是十分充裕。 突然,穆西的脚刚踩上一块地砖,紧接着便听得咔嚓一声脆响,似骨裂般。 “有暗器,快走!”北辰琰暗道不好,拽着凌兮月的手一把将她揉入怀中,脚尖宛若蜻蜓点水,在砖石地面之间飞速点动,带着她往前疾飞而出。 下一秒,周围石壁不断飞出厉箭! 冷风嗖嗖,密密麻麻,宛若疾风暴雨,从四面八方朝几人射来! 穆西抽出佩剑,“哐哐”不断击飞蜂拥过来的飞箭,护住北辰琰后方的位置,倒飞而出。 凌兮月似猴子抱树,双腿盘于北辰琰精壮腰间,娇小身段牢牢挂在男人身上,眸光一凉,纤手穿出快若闪电,在离北辰琰肩头一寸之地,一把截住那破风飞来的利箭! 甩手一挥,丢开,半截没入石壁之中! 利箭横飞的通道约莫三四百米,三人很快逃离出来。 以北辰琰的功力也不过几息的时间,但回眸一看,那整个通道内刺猬一样,密密麻麻插满了钢浇铁铸般的黑箭,完全找不出一块能落脚的地儿,还有飞箭不断射出。 北辰琰和凌兮月第一时间看了眼对方,没有受伤。 不过穆西却挂了点彩,随手一把扯出受伤的箭,颇有经验的他撕开一块衣裳,迅速给自己包扎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些白,唇瓣都跟着轻轻哆嗦。 只是他狠咬着牙,没吱一声。 凌兮月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九息玉露丸递过去。 穆西认出那物,身子微凝了一下,很快便双手接过,“谢娘娘。” 这时突然回想起之前的事,还有秋兰不慎说露嘴的话,穆西才恍然大悟。 原来整个玄医阁都是娘娘的,别说九息玉露丸这样的东西,这天下谁缺,皇后娘娘都不可能缺的。 凌兮月收了药瓶放回怀中,眸光投向森幽的通道前路,勾唇一声冷哼,“如此严加防范,机关重重,我倒是想看看,这里到底藏了什么大秘密!” 而三人一路往前去,却没再遇到什么大的阻碍,有倒是有一些玄术机关,但在凌兮月和北辰琰面前,也就如同小孩儿把戏,纸老虎一捅就破。 很快,三人来到一扇门前。 周围开阔了些,正前方的乌黑铜门近两丈高,四丈宽,古朴厚重,沉积着悠久的历史气息,两边的石柱还雕刻着黑龙,盘旋而上鳞片狎起,栩栩如生,在如此幽暗的环境中更多的是渗人。 穆西一看周围,“这般装饰,倒是有点像……” “看来是到了。”凌兮月笑眯眯的点点头。 北辰琰冰眸幽深,左右打量。 凌兮月很快便找到了大门机关所在,一扭那盘龙石柱,整个空间都轻微震荡了一下,大门顶部还有尘土簌簌下落,想来应该是许多年不曾开启。 随后,那庞大的铜门一寸寸打开。 “这,这是……”穆西捂着伤口的手一点点挪开,微张着唇瓣杵在原地。 耀眼的光芒不断涌出,犹如晨曦乍破黑暗,灌入凌兮月清眸之中,映得璀璨一片! 第156章密室,宝藏!(三) 那一点点,缓缓敞开的铜门之后,现出几个巨型大坑来,里面满满堆积着无数金银珠宝,在周围一圈夜明珠的映照下,折射出耀眼金光! 黄金,白银,珍珠,玉石……遍地都是! 四角的位置各站着丈高,通体黄金浇灌而成的兵将,手持长枪,眸若铜铃凶猛瞪大,守护这片像一个小山坳一样,鼓囊囊的一片的宝藏之地! 北辰琰冰眸微眯,龙纹精致的长靴缓步迈入铜门内。 最初的耀眼夺目之后,流光缓缓沉寂下来。 “呵……”凌兮月迈步走至北辰琰身边,随手在旁边那堆积如山的一摞宝物上取下一块玉石,沉甸甸的一块,在手中掂了掂,笑眯眯道,“藏得真是够深的。” 这里的黄金白银,较外面的国库来说,至少多出十倍之多! 穆西一步步走进这方天地,眸光惊奇打量周围,整双眼睛都被映成了金色。 就单纯只黄金来说,这几座金山,至少也有几千万两,珠宝玉石这些就不用说了,不过看样子应有些年代了,不是一朝一夕能储存起来的。 北辰琰走过中间的石阶,来到高处一个平台,是围成圈的一个个书架,整整齐齐展开十来个。 凌兮月随手拿下一本,拍拍上面的灰尘,翻开一看,“医书。” 而且还颇有水准,在古医中算上层。 “兵书。”北辰琰淳厚迷人的嗓音在旁边响起。他拿着手中的一本札记,垂眸细看,嗓音低低说道,“一千年前,月神开国皇帝手下战神大将仇魏峰所铸,已失传多年。” 是非常著名的兵家典籍,不可多得,而且还是原著。 “皇上,娘娘,这边还有好多武功秘籍。”穆西站在凌兮月和北辰琰身后,看着周围的一切,还有不远处的一堆兵甲刀枪,心中微微有些激荡。 凌兮月走过去,接过穆西递来的书册。 这些还不是一般的普通武功秘籍,多是一些上乘心法,还有许多已失传。 不过凌兮月不修内功,对武功秘籍什么的倒不感兴趣,她翻到一本毒经,还有一本暗器谱,上面的一些记载倒很有意思,顺手就揣在了怀中。 这顺手牵羊,脸不红心不跳的,一看就是老手啊。 北辰琰在旁看着,湛蓝的冰眸泛起点点涟漪,摇摇头,嘴角上扬,那满满都是溺爱的一笑,仿佛能融化万里冰川。 凌兮月正将两本毒经往怀中塞,眸光忽的瞟见那书架顶端的有一个黑灰色木盒子,她好奇地眨眨眼,踩着书架灵巧一跃,挥手便将它取了下来。 “什么东西,藏这么严实……”她抹开上面厚厚的灰尘,打开。 是几本古书,边角都泛黄了去,书页封面上的字古老而神秘。 “梵文吗?” 额…… 凌兮月难得有不懂的东西,于是顺手递给旁边的男人,“琰,你看看这是什么?” 北辰琰伸手接过,扫了一眼,“梵衍心经,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上提及过,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他修长的手指轻挑,缓缓翻开一页,“内外兼修,能使经脉逆转……” 说着他嗓音微微冷肃,“移穴换位。” “移穴换位!”穆西眸子微微瞪大。 这月神的宝库之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上乘功法秘籍,能达到移穴换位这种境界的高手,如今整个天下恐怕都找不出几个来,而且还是那种老怪物级别的。 “真有意思。”凌兮月环顾周围,“这小小的月神国,竟藏着这么些好东西。” 穆西在旁边说道,“娘娘,这月神国虽小,但却是如今天下尚存最为历史悠远的国家,历经上百次改朝换代而不灭,已足足有一千多年,到如今才成为月州。” 凌兮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片大地之上群雄并起,除了天临,龙翔,西澜,青夏,北夷……这几个大朝古国之外,还有无数自立门户的小城,各种杂牌势力,虽不值一提,但着实纷乱。 数千年历史沉浮,却至今都未天下一统过! “兵甲暗藏,未雨绸缪……”北辰琰拿着手中的武功心法,殷红薄唇轻勾。 这些是用作何用,不言而喻。 “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即便国灭,月神皇族依旧能够靠这里的东西招兵买马,东山再起。”凌兮月摸着她精致光洁的下巴,饶有兴趣点头,“够精。” 这月神国能历经风云这么多年不倒,是有原因的。 穆西闻言不由得一笑,的确是好筹谋,也够精明,奈何时运不济,遇到一个人精中的人精,他家皇后娘娘这是连人家的棺材本都撬了出来啊! “兮月……”走至另外一边的北辰琰哑声轻唤。 凌兮月闻声收回眼神,跟过去,“怎么了?” 看见眼前的东西后,嗓音微微一窒。 书架背后是又一方小密室,正中央挂着一幅巨画,一人高,而上面的情形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画面中央,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脸部似幽灵般的漆黑一片,斗篷边缘伸出来的一双手苍白似鬼,就似一张斗篷盖着的孤魂野鬼,暗夜幽灵! 而他所过之处,所触及之地,尸山血海,白骨累累! 黑暗,鲜红,血液,孽火……杀戮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画面。 即便隔着画面,都似乎能闻到那浓浓的血腥味,一点点侵蚀这方空间,仿佛身临其境,在周围夜明珠幽绿色的光芒下,越发显得毛骨悚然,让人心跳加速。 凌兮月和北辰琰无声的对视一眼。 为何月神皇族会供奉如此恐怖的一张画? 穆西瞧着双眸发直。 久经沙场的他,此时都忍不住心中作呕。 凌兮月盯着对面那恶魔临世的诡画,兀自失神,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窒闷感。 这时“咔嚓”一声脆响,打断了凌兮月神游太虚的思绪。 原来是北辰琰打开了那巨画下的一个暗阁,弹出了一块石盒。 “这东西……”他瞧着那石盒中的东西剑眉微微蹙起,伸手拿出那物之时,刚刚回神的凌兮月眸光瞟见,赫然一惊,一步就垮了过去,从北辰琰手中夺过! 北辰琰微愣了下。 他还从未见过凌兮月如此模样。 第157章密室,石符!(四) “怎么了。”北辰琰关心看向凌兮月。 此时凌兮月手中拿着的,是一枚圆形的石块,深褐像泥土的颜色,巴掌大小,上面刻着一些诡秘的文字,古朴而神秘,似凝聚了千百年的历史。 “这东西我也有一块,一模一样。”凌兮月仔细翻看,确认无误。 和母亲遗物中的那块石符一模一样! “你手中也有一块?”北辰琰意外。 凌兮月紧紧握住那枚深褐色的石符,抬眸望见北辰琰俊脸上晦涩莫名的表情,眸色微微一深,走上前一步去,“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北辰琰薄唇轻抿成一条森冷弧度,负手而立。 沉默须臾,他缓缓转身望向那石壁上的巨画,“这片九州大地之上,有一些神秘的角落,和神秘的东西不为人知,这副画便是其中的一道传言,恶魔临世之日,灾疾四起,所过之处白骨遍地。” 他不疾不徐的嗓音平缓,周围的风都完全沉寂下来,一片死寂。 “恶魔临世……”凌兮月跟着瞧向那副尸山血海的巨图,再看了看手中的石符,俏眉紧锁。 “对于这些,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些许描叙,传言也毕竟是传言,是真是假尚待考究。”北辰琰转过身来,“不过你手中的石符却是真实存在的。” 他刚拿到就觉十分熟悉,应该是在哪本古籍之中见过这石符的插画。 “那你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吗。”凌兮月目不转睛盯着北辰琰,绯红的唇瓣紧抿。 “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北辰琰还鲜少见凌兮月如此认真的表情。 凌兮月微微怔忪了下,垂眸望向手中的石符,纤指摩挲着,缓缓点下头,轻声道,“这石符是娘亲的遗物,我想,娘亲的死应该和这东西有关,还有我父亲……” 如今的凌兮月,早已彻底融入这个世界,密不可分。 母亲死状凄凉,父亲不知所踪……整件事情犹如一个巨大的谜团,牢牢将她包裹,这枚石符的再现一时将她心底所有的伤感和疑惑都带了出来。 她到底是谁? 陌生的闯入者! 怪物,孤魂,野鬼? 记忆中母亲温柔的笑音,父亲模糊的画影轮廓,对于很多事情感同身受,仿佛就是她亲身经历一般,很多时候,凌兮月甚至都怀疑自己本就属于这里! 北辰琰冰眸波光一恸,修长手臂勾出,心疼地将身前女子揽入怀中,“没事,没事的,兮月,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上泉碧落,哪怕是死。 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凌兮月浮萍一样的心,瞬间安稳下来。 她漆黑的眸子微颤,回手勾住男人精壮的腰肢,脑袋埋在他怀中,深深的吸上一口气。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 两抹孤寂的灵魂相撞在一起,却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世界。 穆西远远站在后方,瞧着那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识趣的垂下头,眸中却不自觉升起暖暖笑意。 周围的阴森恐怖感,在这一瞬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般。 再是强大的人,都有累了,倦了,迷惑彷徨之时,都需要一个肩膀靠上一靠,北辰琰是如此,凌兮月也不例外,若能找到那个相互依偎不离不弃之人,便是一生最大的幸运。 “对了,琰,听你的口气,似乎之前见过这枚石符。”凌兮月再度抬起头来时,眉宇间笑意飞扬。 又是那个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的女王! 北辰琰摸摸她的头顶,大掌顺着那乌黑的青丝而下,哑然一笑,“没有,只是听说过一些传言。” “我记得外公说过,娘亲提及过这枚石符,是打开什么的钥匙来着。”凌兮月左右翻看,没瞧出个什么名堂来,“只是没想到这钥匙还有好几把。” 北辰琰点点头,“我在一本杂书古籍上看见过一些传言,具体是哪本书,我现在一时半会儿倒想不起来,如果是真的,这石符应该是有四枚。” “四枚。”凌兮月低声喃喃。 她现在手中已有两枚! 北辰琰点点头,继续道,“据载,这龙纹石符,能打开一扇通往权力巅峰的大门,但相继而来的,会带出无数灾难,甚至于将整个九州都陷入炼狱沼泽之中。” 穆西听得一阵背脊发凉。 这样的东西还是不要去碰的好! 凌兮月听着,眉头时蹙时舒,“就单凭这几枚石符,还有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言,就能登顶九州权利巅峰,改朝换代?这未免有些危言耸听,还能让整片大地都沦为炼狱……” 那未免也太过于简单! 北辰琰笑笑,“传言中的东西,听听便罢。” “我看,这恐怕不仅仅是传言那么简单。”凌兮月握着手中的石符紧了紧,收好,转口笑道,“先通知神羽军,让人将这里的东西都运出去再说。” 先不管其他,眼前可是一堆堆的真金白银! “对对,属下这就出去叫人来运。”穆西点头。 这一片宝藏,填满他们天临因战争耗费的国库,都绰绰有余! 走出这方石室,外面流光四溢,映得这片小山坳一样的空间恍若白昼。 “等一下。”凌兮月叫住穆西,“应该还有其他的出路才对。” 她左右瞧瞧,很快便找到了机关。 “有了。”凌兮月打开一扇后门。 北辰琰笑了笑,他的小家伙真是聪明得可怕。 接着这一路出来,倒是顺利无比。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片宝藏地的出口会在这个地方……原月神国皇陵! 这月神国不愧是久经磨难的古国,永远给自己准备一条退路,留下一手。 将偌大一笔财富藏于皇陵之中,能掩人耳目,若国破家亡,被贬的皇族十有八九是前来守陵,借助这样一笔惊天财富招兵买马东山再起,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而此次北辰琰兵临城下之时,月神王率领群臣投降,念他主动归降,北辰琰也的确是网开一面,将月神王降为月州王,所有皇族亦发配皇陵守墓,情况就如月神祖先所料。 只是可惜,料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一车接着一车的金银珠宝,从原月神皇陵中拉出,过往的马车连成一条长龙。 原月神皇族在皇陵之外跪了一地,战战兢兢,而月神王,不对应该是月州王,在看见第一辆马车出来的时候,就当场一口老血吐出,晕了过去! 第158章密室,出兵! 见大势已去时,月神皇帝没有顽抗,主动投降自请守陵,原本打的就是假以时日,借这里的宝藏东山再起的主意,而且留有这一张底牌,即便没有东山再起,也能生些事端。 却不想转眼便被人掏了个底朝天! 那可是能重建一个政权的财富,就这样眼睁睁的没了,更是最后一点希望和寄托,谁能不怄? 翌日,清晨。 凌兮月两手环胸,红唇轻扬,高高站在这边山头,望着卧龙一般匍匐在山岭之间的皇陵,还有不断从皇陵中出来的马车,运送着一车车沉甸甸的金银珠宝,不见首尾。 穆西站在她身后,标杆一样背影挺直。 “娘娘。”马隆快步走来,老脸红润似涂了腮红一般。 凌兮月头也不回笑笑,“都清点好了吗,大概有多少。” “娘娘,太多了,可能还需要两三日才能清点完。”马隆笑眯眯的回道,说完道,“皇上让属下来通知娘娘,这里的一切差不多都处理完了,娘娘想什么时候启程回京。” 真是的,娘娘没事逛个国库,都能挖出这么一笔惊天财富来! 凌兮月回过身来,“去收拾一下吧,即刻启程。” “是!” 马隆退下。 这时,周围树林一阵风过。 “冷阁主?”马隆不由得停下脚步。 冷枫不知从何处闪出,行色匆匆,两步走近,“小姐,三日前龙翔太子暴毙,西陵墨谦查出是青夏国所为,率领二十万大军对青夏出兵!”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萧九君传来的信笺递给凌兮月。 “西陵墨谦出兵青夏?”马隆赶紧回过身去。 凌兮月接过,眸光淡淡看去。 “太子暴毙之事,实则西陵墨谦所为。”冷枫说道。 如今都已是自己人,他也未多避讳,继续道,“我们的人已撤手,但龙翔皇帝却依旧昏迷不醒,如果属下猜的没错的话,西陵墨谦应该顺水推舟……” 马隆和穆西对视一眼,心中的惊骇溢于言表。 龙翔皇帝的昏迷,也是娘娘所为? 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们不知道的! 听得这些,两人心中都不由得一阵哆嗦,甚至于感觉到一阵后怕,幸好皇后娘娘是他们的主子,也没有因为太上皇的事情和皇上生了隔阂。 若摊上这样一个敌人,那可真的是头疼,不对,是心肝肺都一起疼! “除了他还会有谁。”凌兮月轻笑一声,“西陵墨谦需要的只是一个出兵青夏的理由,太子暴毙,再嫁祸给青夏,对于他来说是一举两得,至于皇帝,太子已薨,他继续昏迷对西陵墨谦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她的招数,这西陵墨谦用起来倒轻车熟路。 冷枫点点头,“这西陵墨谦和澹台云朗可真是两头狼,一点亏都吃不得的主。” 西澜这边趁机吞了天祁大半国土,那边,西陵墨谦刚抚平龙翔的朝堂局面,便果断向青夏出兵,即便没有分裂天临王朝,也要趁着这大好形势,吞下青夏这块肥肉。 都是人精! “天下局面转瞬即变,此时不发,更待何时?”凌兮月红唇冷冷一勾。 她若是慢上一步,此时被西澜和龙翔夹击的就是他们天临! 凌兮月将手中信笺一点点叠好,唇边笑意缓缓加深,嗓音婉转揶揄,“传信回去,让丽姬是时候就帮西陵墨谦一把,他老爹这一直醒不过来,他该多着急呢。” 那慈眉善目的样子,简直就是活菩萨。 “好。”冷枫憋笑。 龙翔皇虽然宠爱定王西陵墨谦,但最爱的还是太子,毕竟正统嫡出,他若是醒了,发现太子被杀,西陵墨谦独权,恐怕龙翔王朝刚被控制下来的局面,又得热闹起来吧? 马隆和穆西对视一眼,背脊微微有点凉快。 皇后娘娘口中说的丽姬,不会是龙翔王朝皇帝宠冠六宫的丽妃吧? “娘娘,那我们?”马隆赶紧让自己回神,望向凌兮月。 还是皇后娘娘消息灵通,他们这边都还没收到龙翔王朝异动的消息,而且远在月州,说不定回过神来之时,西陵墨谦已将整个青夏吞没,直接接壤他们天临王朝。 这以后还有安稳日子? 凌兮月将手中的信笺交给穆西,“拿去给皇上,他会知道怎么做。” 让她捣个乱,在背后放放火,或者数数金子银子什么的,她还喜欢,但真要说调兵遣将,行军打仗这些还是琰比较在行,术业有专攻嘛。 “是!” 穆西接过。 马隆和穆西一起退下。 冷枫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再回眸望向眼前一车车运出,排成长龙一样的金银珠宝,低低开口,“小姐,你是打定主意,要帮北辰琰争这天下了,是吗。” 其实自小姐回来之后,他一直都想问,就为了一个北辰琰,卷入自己最讨厌的朝堂纷争,权贵之战,身处险境甚至于险些命丧黄泉,这都值得吗? 小姐是个多随性洒脱的人,本来可以置身事外,自由自在快意一生。 因为天临皇背后那一刀的事,冷枫心中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凌兮月眸色幽幽,“不是打定主意,是誓死相随。” 淡淡的四个字,却重若千斤。 冷枫身躯猛然一震! “小姐……”他嗓音都有点干,不知该作何解。 凌兮月转过身来,黑眸一眨不眨盯着他,红唇轻启,“从我决定和北辰琰在一起的那一刻,便注定不能自由随性,别人如何我不想管,他不负,我便誓死相随,所以,我需要你们将他当成我一样,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我在与否,都倾心相助,当然你若不愿,我还是那句话,何去何从我不勉强,但若是追随,必须一心一意。” 背叛这个字眼于她来说,只有零和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 冷枫垂眸,清邪俊美的脸上些许无奈,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小姐你对北辰琰,是誓死相随,我们对小姐又何尝不是。” 轻声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冷枫转身离开。 只是冷枫心中苦啊,从今以后又多了一个人奴役他! 凌兮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 这辈子,她何其有幸。 第159章全新格局! 其实冷枫等人对北辰琰,亦是打心底的佩服,甚至于还有些敬畏,只是护主心切的他们,还是因为天临皇的事情,多少生了一点隔阂,心中为凌兮月抱不平。 掏心挖肺的,到头来被人背后捅一刀! 这事换做旁人,没被他们大卸八块,挫骨扬灰就是轻的了,更别说一如既往,当做没发生一样。 凌兮月心中更是清楚,很多不好的东西,都是从最细微的隔阂开始,所以她一开始,便将自己的态度摆得很明确,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北辰琰。 这一点,由始至终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冷枫等人是最知晓她的脾气的,言出必行,说一不二。 他们还能怎么办? 风雨过后,天朗风清。 月州皇陵之中的宝库数千神羽军花了三天三夜,才清点清楚,绝大部分被秘密送往天临京城,但也留下了一小部分,作月州战后修复所用。 月琰元年九月 龙翔定王西陵墨谦率领二十万大军,以青夏谋害龙翔太子为由,举兵围攻,还在与北夷交战的青夏抽身不及,一个月时间,被连下数千里城池。 同时,与青夏交界处按兵不动的天临大军,趁龙翔出兵之时发起反击,以锐不可当之势直逼青夏京城,顾首不能顾尾的青夏几乎没有任何反手之力。 两头猛虎来势汹汹! 北夷国见势不对,便立刻收手撤兵,短短两三个月时间,天临和龙翔各占去了青夏国半壁江山,两大王朝隔着沧浪江,有了历史性接壤! 本想趁乱捡点便宜的青夏,最后将自己彻底搭了进去。 仅半年时间,天下格局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重新洗牌。 月神国,天祁国,青夏国相继灭,被天临,西澜和龙翔三大王朝瓜分。 四国之中唯独北夷独善其身,因为在天临背后,与西澜和龙翔都不接壤,暂时留存了下来。 而谁又会想到,这一场天下大乱,原本被天下围攻的天临王朝,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成为了最大的赢家,整个吞并了四国之中最强大的月神国,以及天祁和青夏的一半领土! 如今的天下,除了那些不值一提的边陲小城势力之外,只有天临,龙翔,西澜,三大王朝,还有借着地势优越幸存下来的唯一小国北夷。 简单的说,就是三足鼎立,外加一小弟…… 若说之前还存在着争议,那么现在,毋庸置疑的,如今的天临真正成为了天下第一大朝! 天临京城,欢歌载舞。 庆祝着难能可贵的胜利,亦准备着一切,迎接他们帝后的归来! 是夜,护国侯府。 石狮铜门,威严肃穆。 原本已被认为后继无人,逐渐走向衰落的护国侯府,现在可是如日中天,更是今非昔比。 谁人不知,如今天临王朝琰帝唯一的皇后,原兮月郡主,出自于护国侯府,更于月崖城一战成名,成为天临将士,还有月州百姓心中神明一般的人物。 威名远播,几乎成为一个传奇。 而身为护国侯的战南天,更是在这一场天下大战之中成为天临稳定朝堂的中流砥柱,小侯爷战云扬临危不乱,毅然带伤出征抵御天祁,立下赫赫战功。 这一家子,从小到老,成为此次天临反败为胜最大的功臣! 今儿是战南天的六十大寿,满朝文武都想着巴结,特别是之前因为青木公主之事,和护国侯府有些争执隔阂那些朝臣,更是想方设法,想要来讨好。 奈何老爷子兴致似乎并不高,行事也越发低调了些,六十大寿这样的喜事,都只宴请了三五个老友,在护国侯府简简单单的摆了道宴席。 大厅中央,有仆人来回走动摆宴伺候。 战南天坐在主位上,一头银发在灯火的照耀下越发显眼,原本威武的身躯明显削瘦了许多,下面的客位上有林丞相,还有几个老将军,其余的便是护国侯府的人,二房和三房这些。 战娉婷,战歆儿自然也在其中。 如今的战南天,比之前的威望只增不减,护国侯府这些后辈们,自是使劲了浑身解数,想要讨得老爷子欢心。 “爷爷,娉婷祝你福如东山,寿比南山。” 战娉婷笑嘻嘻的走出来,给战南天献上一尊寿山石。 瞧着战娉婷精心准备的礼物,战南天笑着点点头,“娉婷有心了。” 战南天几乎将自己所有的精力和宠爱,都给了凌兮月,但对于同样是护国侯府后辈的战娉婷等人,也是会关心的,即便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虽然强打着精神,但谁都能看出来,老爷子有点心不在焉。 战歆儿瞧着,冷笑喃喃,“怕是在想那个小杂种吧。” 反正不管他们这些人怎么讨好,老爷子心里都只有凌兮月那小杂种。 “你嘴巴怎么这么臭,刚吃了大粪吧。”别人没听见,但离她最近的战娉婷却听得一清二楚,当即轻声怼了一句回去。 碍于老爷子的寿辰,她没声张,但这样一句,也将战歆儿气得够呛。 “你是吃错药了吗。”战歆儿怒瞪战娉婷。 她就不明白,这死丫头现在是吃错了药一样的维护凌兮月! 就是看着凌兮月得势,所以上赶着巴结? 战娉婷只哼一声,根本懒得搭理。 如今的她,经历了一些事情,看清了一些东西,整个人都瞧着懂事了许多。 现在再想想以前,战娉婷自己都觉得很白痴,只知道争宠抱怨,却从未想过为护国侯府付出,真正去关心一下老爷子,而有的人却还没明白过来。 “侯爷,战侯爷?”林丞相在旁举杯。 唤了好几声,战南天才骤然回过神来,哈哈笑着举杯相迎。 林毅抚须,倒没有一点介怀,“侯爷这是想皇后娘娘了吧。”瞧着老爷子郁郁的表情,他笑笑道,“皇上和娘娘一个月前便从月州启程了,照这时间看,应该很快就会回京。” 战南天脸上的笑意绷不住,长叹一声。 这小兔崽子,受了那么重的伤,随军风餐露宿的,吃不好睡不好…… 席间几个老将军对视一眼,都有儿孙的他们也十分理解战南天此时牵肠挂肚的心情,特别是皇后娘娘死里逃生,这老爷子没见着活生生的人,心里的忐忑挂念,那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外公,今儿可是您老人家的生辰,这么欢喜的日子,怎么能唉声叹气的呢。” 就在此时,厅外一语响起,宛若天籁,破开漆黑的夜色忽然而来! 第160章寿宴,贺礼(一) 战南天手一抖,险些将酒杯都掀了,抬眸往大厅外望去。 是他太想念兮月,出现幻听了吗? 没等多久,几乎是随着那嗓音落地的瞬间,一抹纤细身影迈入正厅来,清丽绝色的眉眼,飒爽如风的英姿,白衣微有染灰瞧着风尘仆仆,却依旧不掩那一声风华潋滟。 除了凌兮月,还能有谁! 她瞧着老爷子看过来的眼神,灿烂一笑,刹那满室流光。 “兮月!”老爷子一下站起,眉眼发光,激动得一时都忘了她如今的身份。 林毅等朝臣,还有护国侯府其余人瞧见,赶紧出席。 “拜见皇后娘娘。” 齐声叩拜。 战歆儿虽是不愿,但尊卑有别,也不得不拜。 身边父亲战云礼还不停给她使眼色,让她莫要任性。 虽然北辰琰和凌兮月的婚礼出了点状况,没能真正完婚,但北辰琰登基之后,第一道诏书便是封凌兮月为后,即便还未正式举行封后大殿,但也已是举国上下都认可的。 凌兮月笑眯眯的走进来,抬手示意大家起身。 战南天这才想起,赶紧躬身,“老臣……” 他两个字还未说完,便被快步跨至身边的凌兮月抓着胳膊扶了起来,“外公,您这是要让我折寿呢。” 说着她朝老爷子暗自挤眉弄眼一笑,那模样,还是那个会在他面前撒娇耍横的少女,哪有高高在上一国之后的架子,因为快马加鞭赶回来,她此时还微微喘着粗气。 若仔细看,那面颊上都有尘土。 说实话战南天也有些不习惯,但礼仪不可废,不过此时也顺着外孙女的手起身来。 “兮月,你没事了啊。”战南天紧紧抓着宝贝疙瘩的手,激动得老眼浑浊一片,隐隐泪光闪烁,“你这小兔崽子,真是要吓死我老头子啊!” 真的是这丫头! “是是是。”凌兮月连番赔不是,“都是兮月不好,让外公你担心了。” 周围大臣默默垂头,当做没听见。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战老侯爷敢将皇后娘娘当成个小孩子骂了…… 当初凌兮月在西山落崖失踪的消息传至战南天耳中时,老爷子当场吐血晕了过去,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伤心欲绝,醒来之后还数番晕厥,不愿意相信。 若非当时天临王朝面临分离崩析的局面,老爷子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主持大局,恐怕真会就那样去了,就算是旁人看着都觉得无奈伤感。 原本好好的喜宴变丧事,还是自己最宝贝的命根子,谁能接受得了? 不过幸好,峰回路转,总算是有惊无险。 “身上的伤怎么样?”战南天身躯都微微有些颤抖。 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去,这丫头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战南天原本是魁梧有力高大威猛的那种身形,常年练武,内功深厚的他看上去还真不像年过六甲的岁数,旁人瞧着最多也就说五十的样子,但这短短半年时间头发全白了,身子也消瘦了太多,真的就是一个老人家。 这次凌兮月出事,真的是要了老爷子半条命去。 “伤都好了。”凌兮月瞧着老爷子的模样,心疼得眸子一阵泛红,强忍着泪意龇牙一笑,“都没事了。”她张开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好个屁的好,战南天瞧着凌兮月‘灰头土脸’的样子,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可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骂她,只能憋着,最后无奈一笑,“你啊。” 这丫头风尘仆仆的模样,怕是快马刚回来,都没休息好吧。 祖孙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真是让人不忍打搅。 可落在有些人眼中,可就不怎么顺眼了。 战歆儿是将手中的绢帕都揪变了形,此时不敢直接去挑衅凌兮月,一双眸子死死瞪着自己面前的酒菜,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恨不得将眼珠子都瞪出来。 这贱人怎么就死不了! 她要是死了多好? 战娉婷瞧见战歆儿那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连连皱眉。 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到现在她豁然开朗,这时才看清楚,有的人那嘴脸是多么的丑陋,即便生得一副观音面容。 “兮月你一个人吗,皇上回宫了没?”战南天突然问上一句。 凌兮月“额……”一声,这才想起,不由得微微有些尴尬。 她进城后跑太急,忘将他丢哪儿了…… 离开了这么长时间,宫中事务繁多,他应该回宫了吧。 “皇上驾到——” 凌兮月正想着,厅外传唤声响起。 “皇上驾到——” 几位朝臣顿时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随着第二声传唤入耳,赶紧起身。 战南天怔了一下后,松了凌兮月的手,快步来到大厅中央跪迎。 北辰琰迈步入厅,一袭黑色锦衣,袖口鎏金龙纹在灯光映照下,闪烁出细碎金斑,墨发高束,露出一张精美绝伦的俊脸,瞧见了凌兮月后,微微一下笑开来。 笑意浅浅,淡淡的无奈,冰眸深深,明显的宠溺。 “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声高呼,躬身跪拜。 谁都没想到,刚刚回京的北辰琰,会出现在这里! 北辰琰走至战南天身边,抬手,扶着老爷子的胳膊,低低的嗓音虽无多少波动,却淳厚磁性,明显较寻常温润了些,“战侯不必多礼,快起。” “皇上莫要,折煞老臣。”战南天赶紧止住北辰琰的手。 北辰琰一笑,冰眸也跟着柔和了一些,手上微微一用力,将老爷子扶起来,“护国侯府一门忠良,老侯爷更是功在千秋,朕只是后生晚辈,有何不可?” “谢皇上。”战南天顺着起身来。 其余朝臣见得,心中之惊异溢于言表。 虽护国侯劳苦功高,但依皇上那雷霆果决的性格,最多也就赏罚分明,恩赏进爵,不至于如此亲力亲为,明显在为护国侯府增颜面,这怕因着皇后娘娘的缘故吧。 大家心中想的没错。 战南天虽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但若依北辰琰的性子,就算还是王爷的时候,都不见给朝臣好脸色看,公事公办,无论何事自有个赏罚制度在,更别说如今九五之尊。 而北辰琰如今这样做,只是因为凌兮月极为在乎她这个外公,他便也尝试着打心底去尊敬他,也让天下人都看见,护国侯府是不一样的! 况且,他口中所说也不假,战南天也当得起他的尊敬。 第161章寿宴,贺礼(二) 战歆儿跪在北辰琰脚边,一颗心脏狂跳不止,美眸缥缈不定,男子那俊美不凡的容颜让人完全不敢直视,她暗自摸了摸已精心装饰过的发髻。 她今天的妆容会不会有些清淡? 战南天抬手作请,“皇上,快请。” “都起来吧。”北辰琰拂袖一扫,嗓音淡淡,目不斜视往凌兮月的位置走去。 男人走至身边的时候,凌兮月压低低一声,疑惑,“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先回宫么。” 北辰琰很是自然的拉着凌兮月的手,入席坐下,眸光望向下面,却低声朝身边的她咬出四字,“你还敢提。” 刚到城门口,和他吱了一声,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将他一个人丢在城门口,他都没来得及开口说要一起过来,不过他也的确是要先回宫一趟。 凌兮月干咳一声,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是有点着急,不是怕错过外公的生辰宴么。 凌兮月并未叩拜行礼,北辰琰对此更只字未提,几个朝臣瞧着只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多言,竟也丝毫没觉着违和,更没觉得有违宫规礼教,仿佛就该是如此一般。 战南天自然坐到了下位去,瞧着上位那交首低语的两人,老爷子乐呵呵的跟着笑起来,和之前的强打着精神的笑容不同,此时是由内而外,整个人瞧着都容光焕发。 大厅内的气氛瞬间也活跃了许多,没有之前的死气沉沉之感。 “皇后娘娘,今儿个是老爷子的六十生辰。”战歆儿这时突然开口,说着那话,却美眸盼盼望着北辰琰,“不知皇后娘娘有何恩宠赏赐,能否一起让臣女开开眼。” 她不服气! 原本她才是离王妃,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本是她的,那尊贵无双男子的身边,坐着的应该是自己,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让凌兮月这贱人占了去? 这贱人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什么不去死! 凌兮月眉梢轻扬。 战歆儿这句话落下,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且不说一国帝后在此,就说这么多的朝廷重臣在,怎么都轮不到战歆儿先开口。 更何况那阴阳怪气话里话外,并不是那么的友好,还有那什么眼神,都快黏在北辰琰身上了,都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战歆儿想打压凌兮月风头的同时,吸引某人的注意力。 “歆儿。”战南天沉眉冷目一眼看过去,提醒一句,实在不想在今天来发火。 北辰琰蹙眉,原本与身边凌兮月低语的他慢慢扭过头来,视线落在战歆儿身上。 冰眸幽幽,难辨喜怒。 战歆儿心中一惊,心脏再度狂跳起来,又喜又慌,赶紧起身,提了下裙摆跪下,“皇上恕罪,臣女是久未见着三妹,心中太过欢喜,若有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虽是说着自责的话,但那不卑不亢的语气,倒颇有将门风骨,连那跪拜的姿势都似练了无数遍,优雅动人。 或许是今日的北辰琰眉目柔和,给了她容易靠近的错觉,压抑不住那蠢蠢欲动的心思,又或者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再次见到凌兮月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自己。 战南天莫名一声长叹,摇摇头。 不争气啊,无人无忧。 “放肆!”北辰琰冷然一声。 战歆儿猛一哆嗦,没了优雅仪态,吓得噗通整个趴跪。 “非议皇后,以下犯上,大不敬……”北辰琰低哑嗓音缓缓,眸若玄冰,冷冷落在战歆儿身上,“朕的皇后不曾有兄弟姐妹,目无尊卑,这都是谁教的!” 尾音骤然拔高,雷霆之怒。 剥了那层错觉,眼前的人,依旧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闻言,战歆儿的母亲父亲,还有二房所有人瞬间哗哗啦啦跪了一地。 有的人似乎会错了意,北辰琰尊敬礼待战南天,那完全就是因为凌兮月的原因,而有人却想仗着护国侯府上涨的威望,试图和凌兮月较劲,甚至于明里暗中打压,还拉出闲话家常的阵势。 愚蠢至极! “皇上恕罪,是臣管教无方。”战云礼恶狠狠地瞪了战歆儿一眼,八字胡都吓得一抖一抖的,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他平日就是太放纵! 战歆儿母亲也连连叩首。 这死丫头,越来越沉不住气,如何成大事? 北辰琰眉目冷然,“你确实是应该多花点心思在正道上。” 林丞相瞧着,都不由得心中感慨,都是云字辈的,战云扬小侯爷驰骋沙场,为国为民,这两个却好吃懒做,啥事不管,连闲官都当不好,真是让人怀疑是否出自护国侯府。 游手好闲也就算了,哪家府上没几个闲人,这没事偏要找事出来,拖后腿…… 战歆儿唇瓣发白,跪在那里簌簌发抖,却依旧心有不甘。 自己何错之有? 是凌兮月这贱人鸠占鹊巢,夺走了她的一切! 凌兮月纤手在桌下覆上北辰琰的大掌,轻捏了捏。 几个跳梁小丑而已,不值得发火,若不是战歆儿突然冒出来,她都快忘记有这一号人在了,最重要今天是外公的生辰,可不能因为这些扰了老爷子的兴致。 其实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你牟足了全部力气,将人当成大敌,别人却像看大戏一样,根本没见你放在心上,连入眼的资格都没有。 北辰琰薄唇紧抿,沉默少顷后,冷冷吐出两个字,“退下。” 两人默契,不用凌兮月多说,北辰琰也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北辰琰也确实生气,他需要杀鸡儆猴,给凌兮月立威,只能说是今天这个日子救了战歆儿等人。 “谢皇上!”战云礼摸了一把额头冷汗。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女儿,再次警告她老实一点之后,赶紧又道,“谢皇后娘娘!” 这战云礼虽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一辈子,但还是比较会看形势,眼力劲儿一点不差,此时的凌兮月,早已不是他们还可以拿长辈身份压一压的空架子郡主。 她已为君,是一国之后。 甚至于不是一人之下,而是平起平坐! 第162章寿宴,贺礼(三) 战云礼心中清楚,今时不同往日,那可不是‘府中小儿几句戏言’便可以推脱开的,稍不留意,一句话不对,那可就是藐视君威的杀头大罪。 可能战歆儿还没能适应这种身份的转变,以至于看不清状况。 北辰琰和凌兮月虽不计较了,战南天脸色不是很好,没想到凌兮月刚回来,这自己家里便有人安耐不住,打起了歪主意,他平生最讨厌的便是窝里斗。 凌兮月暗自朝老爷子笑了笑,完全没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 但换做别的时候,她会直接将这苍蝇一巴掌拍死! “兮月能回来,便是给外公最好的寿礼。”战南天瞧着外孙女,说着哈哈一笑,眸色这才转暖一点。 回到座位上的战歆儿听得这话,像是被狠狠打了一耳光,嘴唇都咬出了血。 凌兮月回给外公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知道老爷子说的是心里话。 不过话说回来,战歆儿这一次还真踩到点子上了,她昼夜兼程赶回来,才堪堪赶上,根本来不及准备寿礼,浑身上下是一根纱都没有。 确实有那么点尴尬…… 北辰琰瞥见凌兮月那小窘迫的表情,漂亮的嘴角微不可查的轻扬了扬,眸光转开,沉声道,“今天是护国侯的生辰,朕和皇后带了一点寿礼,聊表心意。” 他修长的手指轻抬了下,厅外立刻有宦官快步进来。 宫人手中捧着一长,一方两个绣工精美的锦盒。 凌兮月扭头瞅眼身边男子,眸光微微一动。 他赶回宫中给外公挑寿礼的? 大监打开第一个方形盒子,流光溢彩,瞬间充斥整个大厅,映得周围灯火都瞬间黯淡无光,大家好一会儿适应了它的逼人光华之后,才看清那物。 那是一方枕头状的玉石,内部绯色流光,那色彩比顶级的鸡血石还要漂亮,外面似覆着一层透明的水晶,远远看去,内部的绯红色彩仿佛有生命一般,轻淌流动。 “血玉麒麟枕。”大监冗长尖细的嗓音飘入大家耳中,瞬间一个激灵。 麒麟血玉,是最有灵气的玉石之一,传言是麒麟瑞兽呕血凝聚千年成玉。 有活经化瘀,益气补身的神效,就是指头大一块佩戴在身上,都有延年益寿,养生修体的绝佳功效,受王孙贵族追捧,常常是有价无市。 更别说如此大一块,雕刻成枕! 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这绝对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瑰宝! 用来作为寿礼,更是再合适不过。 “哇……” 战娉婷看着,口水都要掉地上了。 上次尉迟敏儿不知上哪儿弄了一块,也就拇指大小,雕刻成佩带着,整天在他们面前炫耀,这么大一坨……随便敲个边角下来那不得闪瞎她的狗眼! 意识到自己跑偏了之后,她赶紧低咳一声,正襟危坐。 见多识广的林毅都眸光大亮,“真是个好物件!” “是啊,妙哉。” “这还是上等的麒麟血玉!” 旁边几个朝臣纷纷点头,羡慕不已,都是识货的主。 “兮月说,护国侯近些年睡眠不佳,这血玉麒麟枕有助眠之效,花了好些功夫,特意寻来给老爷子当寿礼,为此才耽搁了时间赶回来。”北辰琰嗓音低低,说着笑看凌兮月一眼,眸色幽幽。 凌兮月眼角抖了抖。 再次确定,这个男人报复心极强! 她就是赶时间,在城门口急匆匆的将他先丢下了一会儿,他就逮着机会就奚落她。 不过北辰琰都这样说了,凌兮月顺杆儿下呗,她还能说自己火急火燎的,压根忘了这茬儿? “皇后娘娘可真是有孝心啊。” “这怕是花了不少功夫。” “是啊。” …… 周围一片赞叹声起。 几个朝臣大将更是羡慕嫉妒恨,特别是一些有孙女儿的,通通暗道,人比人气死人,那一个个只知道吃白饭的,能给他们忍点心就谢天谢地了。 凌兮月“呵呵”干笑,不应声。 战歆儿脸都青了,这下确实是大开眼界。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战南天笑眯眯起身。 只要是外孙女送的,就算是一根草战南天都宝贝,但这还是要比一根草什么的,要好很多…… 大监合上盖子,满室光华褪去,他又打开旁边的长形锦盒,那缓缓露出全貌的一物,让所有人神情正色起来,包括战南天! 那是一柄黑色长剑,近三尺,古朴无华,盘龙浮雕,鞘追血红璎珞,静静的躺在那绣工精致的锦盒之中,释放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仪感! 青云尚方剑! 无论任何皇亲权贵,都可先斩后奏,如君亲临! 最极致的荣宠,莫过于此,君臣之间最大的信任,莫过于此! “皇上……” 战南天都一时语塞,受宠若惊。 凌兮月也看向北辰琰,红唇微微轻抿。 北辰琰抬手,示意宦官将宝剑呈给战南天,淡淡的嗓音,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君威,“护国侯三朝元老,为天临鞠躬尽瘁,立下汗马功劳,朕想不出除了老侯爷,还有谁有资格持此剑。” 战南天伸手捧住,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在座朝臣纷纷交换眼神,作为臣子的寿宴,皇上能亲临,已是莫大的荣宠,如今还赐下青云尚方剑,这一件寿礼,恐怕能登天下之最了吧! 不过,整个天临也确实只有护国侯有此资格。 凌兮月瞧着捧着尚方宝剑的老爷子,怎么都觉得自己脖子有点凉快呢。 一场寿宴,由刚开始的清冷,在北辰琰和凌兮月到来后,开始变得热闹无比,还不断有美酒佳肴从宫内传来,老爷子那笑开的嘴角更是没合拢过。 寿宴结束后,北辰琰先回宫了去,离京这么长时间,积压的事情着实不少。 而凌兮月,得到了某人的一个‘特赦’,准她在护国侯府住上三天。 第163章背后正主! 月圆风寂,灯火闪耀。 宾客都送走了之后,祖孙两人才有时间好好说说话。 “云扬那身子,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本来聊得好好的挺高兴,一提到这个,战南天又担心起来,“本来就虚弱,这万一又出个什么意外,那可就真废了。” 若非当时天临情况危急,顾不得个人生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那小子上战场的。 凌兮月拿着一颗青色脆枣在哪里啃,闻言笑了笑,“小舅情况还好,外公你放心,我一直有让人随军贴身保护,还有几名精通药理的大医跟着,有任何情况,我都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她在邺城醒来的第一时间便传信给冷枫,让地煞阁的人随军保护小舅,还有几名玄医阁最好的大医,就是怕小舅刚好的身体又出什么状况。 “那边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小舅舅应在回京的路上。”凌兮月嘎嘣儿嚼着,瓮声瓮气道,“不耽搁的话,最多一个月便能回京。” 原天祁国收归天临的半壁江山,已被化为祁州。 战南天老眼幽幽的望向身边的外孙女,突然有种,他可以完全放下肩头重担的感觉。 他所想到的,没想到的,这丫头都已安排得妥妥帖帖。 心中埋藏许久的一些疑问,也再度浮出。 “兮月啊……”老爷子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尾音长长,老眼瞟了瞟外孙女,微有古怪的神情变幻莫测,“外公问你点事,你能不能跟外公说实话。” “嘎嘣”一声,凌兮月啃枣的动作顿住,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扬眉一笑,“好啊,什么事。” 战南天低咳一声,正色道,“这地煞阁冷枫,和你是什么关系,他为何叫你主子?” 这个时候,战南天才有闲工夫来捋北辰琰和凌兮月婚宴当日变故中的情况。 “花得起钱的都是主子。”凌兮月嘎嘣一口,含糊其辞。 这话,没毛病。 江湖中谁不知道地煞阁干的是大价钱的买卖,只要你花得起钱,就没有办不好的事。 战南天瞪向外孙女,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还给我打马虎眼,你知道外公想问的是什么。” 最开始,战南天以为地煞阁是北辰琰在江湖中培植的势力,只是也听命于凌兮月,但后来从一系列反应看来,又并非如此。 再加上凌兮月失踪后,地煞阁的人明里暗中都保护着护国侯府,他也没花钱雇人保护,甚至于有一次他遭受到偷袭时,冷枫还亲自现身出手,可又偏偏和朝廷划清着关系。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细节…… 即便没有追问北辰琰和马隆等人,战南天心中都已有了七八分底。 若再不清楚,他也就真白活了大半辈子,而且他这宝贝外孙女的底子,极可能还比他想象中的还深。 凌兮月咀嚼的动作一点点放慢,剩下的枣核在她纤细的手指间转动,少顷,抬眸对上老爷子那探寻的眼神,“没错,我是地煞阁真正的主子。” 战南天老眼放大,眼珠子都慢慢鼓出…… 下一秒,抬起一巴掌拍在凌兮月后脑勺上,拍得她“啊”一声痛呼,还未咽下去的枣肉堵在嗓子眼,差点没给噎死! 亲生外公啊! “你个小兔崽子!”战南天嚯嚯地一嗓子。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得外孙女亲口承认说出,战南天还是吓了一跳。 谁会想到,如今的一国之后,原本护国侯府的侯门小姐,居然是个杀手头子! 这老爷子最开始,就希望外孙女能恢复正常,不说光耀门楣什么的,就有点出息能自保,不让他事事操心就满足了,但现在这太出息了……他却更头疼。 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都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战南天气得吹胡子瞪眼,现在想想都一阵后怕。 他即便身在朝堂,都有所耳闻,地煞阁那可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从无到有短短七年时间,兮月一步步走到现在,怕是不知道有多少次生死一线! 凌兮月惨兮兮地揉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外公……” “少给我装可怜。”战南天还不知道自己根本没用啥力,毕竟打坏了心疼的是他。 凌兮月瘪嘴,委屈。 这不是形势所迫,身不由己啊。 战南天真是气得够呛,只是一瞧外孙女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心还是软了下来,拍着大腿长长叹出一口气,“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被你给吓废了去!” 老爷子双手撑着自己的腿,胸膛起伏不定,慢慢平复着心情。 兮月刚回府的时候,他还怕她受欺负,一不小心又出点什么事,整天提心吊胆的,现在回想起来,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小兔崽子不欺负得别人哭爹喊娘,他阿弥陀佛! “呸呸,外公你身体健朗,会长命百岁。”凌兮月嘿嘿笑着,一边赶紧求饶,“我知道,以后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小心再小心,这次我确实是大意了点,只是一个意外。” “长命百岁就算了吧,你少让我受点惊吓,我就求神拜佛了。”战南天吹胡子瞪眼,却莫名像个小孩子一般,伸手指着她,“你你给我保证。” 凌兮月立马举起四指朝天,板起脸来,很是严肃,“我保证。” 战南天一眨不眨的盯了凌兮月许久,才慢悠悠的移开眼神,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他现在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女,不仅仅是长大了,可以为他分忧解难,还长成了一株可以抵御任何狂风暴雨的参天大树,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外公你口渴吧,喝点茶,喝完您再继续,可别干坏了嗓子。”凌兮月赶紧捧起旁边的茶盏,卖乖地递给老爷子,一副要打要骂悉听吩咐的模样。 战南天瞪着外孙女,虽还气着,但也伸手接了过来,吼得嗓子都要冒烟儿了。 “你就知道敷衍老头子我。”他鼻孔出气哼哼句,拿起茶盖,轻掀了掀漂浮在茶水面的茶叶,随口问上句,“那玄医阁呢,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第164章‘惨’受惊吓! 他前段时间才知道,自己平日吃的豆子,是九息玉露丸,玄医阁出品,向来有价无市。 “你能轻而易举弄来那么多九息玉露丸,想来是和玄医阁有些交情。”老爷子说完喝上一口。 凌兮月咽了咽口水,有前车之鉴在,她默默地抬手撑上来,不着痕迹地护住脑袋,才支支吾吾挤出一句话,“那个,玄医阁也是我,我的……” 话还未说完。 “噗——” 老爷子刚喝到嘴里的茶水,一下就喷了出来! 正对面,那张倾城绝色的俏丽小脸蛋儿上,零星水渍,还有几片茶叶挂在那白皙的下巴上,那表情更是滑稽至极,一脸懵逼加生无可恋,这是快哭了。 防住了挨打,没防住这茬儿…… “你再说一遍。”老爷子哐地撂下茶盏。 凌兮月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敢怒不敢言,嗓音弱弱,“玄医阁也是我的……” 老爷子瞪着外孙女的表情不停变幻,那是一个精彩,眉毛胡子同时抖动,憋了半天,才卡出一句话来,“你别告诉我,玄医阁的圣手神医,就是你!” 回想起林丞相的话,玄医阁,十四五岁,女子,还有云扬莫名其妙忽然好转的腿,他上次提及要去请那神医来时,这小兔崽子古怪的表情……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说明一个问题! “是我。”凌兮月呵呵干笑出口,密切注意着老爷子的表情。 战南天老脸好一阵扭曲,抬起手来,凌兮月赶紧伸手去挡,大声嚷嚷,“外公,君子动口不动手!” 那受惊的小模样,让老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真是给气乐呵了,一把打开她的手,将贴在她小脸上的茶叶拿下,语气恶狠狠地,“你还知道怕啊,我看你骗得外公我挺起劲儿的嘛。” 老爷子真是做梦都没想过,他想尽办法要去找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待着! “我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见战南天没有要揍她的意思,凌兮月松一口气,笑呵呵的放下手来,“我本想着给小舅治好经脉后就告诉你们的。” 谁想中途出了这档子事,耽搁这么久。 “你都上哪儿学的这一身医术。”战南天对此极为好奇。 凌兮月脸上绽放出个绚烂笑容,一本正经瞎扯道,“久病成医,外公你知道我之前身子骨弱,所以经常试着自己调理,有一次我上山采药,救了一个被蛇咬的老者,谁知他是个隐世医术高手,可惜年事已高后继无人,我对医药还挺感兴趣的,反正没事就跟着学学,那老人家手下还有一些药材铺子,他走后,也一并都给了我……” “原来如此。”战南天伸手悠悠顺着胡须。 这九州天下,辽阔无边,多的是隐世高人。 真不知道那些年兮月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 战南天想着想着,老眼斜着望向身边外孙女,沙哑浑厚的嗓音显得阴测测的,缓缓道,“兮月,你还有什么事瞒着外公,今天就一起交代了……” 那过时就后果自负的表情,简直是可怕。 凌兮月瞧着眼角直抖,伸手摸了摸鼻尖,磨磨蹭蹭,眼神左右飘忽不定,权衡了一下,还是选择老实交代,一声干咳,视死如归闭眼,“还有神机阁。” “什么?”正在顺胡须的战南天手一抖,一下扯掉一撮去! 战南天一点都没感觉到疼,同时心脏都是一咯噔,怀疑自己在梦游,各国朝廷都想拉拢神机阁,这背后正主,竟一直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就是自己的小外孙女? 凌兮月尴尬笑笑,表示你没听错。 战南天虎眸赫然瞪去,起身来,摆出一副严刑逼供的阵势,“还有呢!” “天下阁。”凌兮月两手挡住,快速一口气说完。 战南天惊得嘴歪眼斜,“还有呢!” “没了。”凌兮月快哭了。 战南天瞪她。 那表情:你还有,你一定还有! “没了。”凌兮月哭笑不得双手举起,“真没了!” 杀手头子,无良奸商,‘军火’贩子,鬼手毒医,现在还是一国之后……凌兮月这是集齐所有于一身,这要是再有,恐怕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什么。 战南天瞧着宝贝外孙女儿那恨不得指天发誓的模样,这才半信半疑,随后慢慢移开视线,转身在书房中间转悠起来,脚步都有点飘,“别忙,让我先理一理……” 这下,是真的翻天了! 战南天已感觉到自己这宝贝疙瘩藏得很深,却没想到,这缸水深得差点淹死他! 这样转着转着,战南天竟转了出去。 “外公,外公?” 凌兮月起身,错愕瞪着老爷子的背影。 战南天头也不回转悠着往外去,喃喃,“我先冷静冷静。” 他怀疑自己再和这小兔崽子待下去,不死,也会给吓出大问题来。 凌兮月:“……” 战南天就这样自言自语叨叨着,走出了书房,丢下凌兮月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同时凌兮月也重重吐出一口气来,揉揉自己的脑袋,幸好没再挨揍。 都说老小老小,这老人家有时候真的还就像个小孩子,需得连哄带骗。 只是战南天岁数大了,这以后还是少受点惊吓的好…… “哎哟。”凌兮月一弹脑门儿,这才想起,“扯闲话去了,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刚还想问问娘亲有关的事情来着,还有她手中又多的一枚龙纹石符,不知道老爷子还有没有什么没告诉她。 “算了,也不急这会儿,今天不早了,还是让外公好好休息一下吧,改明儿再说。”凌兮月抬头望向繁星点点的星空,自言自语喃喃。 她走出书房都已月上柳稍时,吹着惬意凉风往兮月阁去。 碧湖彩灯,绿树红花。 老爷子生辰的热闹气氛还遗留在空气中,久久未能散去。 “啊——”凌兮月刚走到兮月阁门口,一黑影从夜色中狂奔冲出,径直朝她门面扑来,一边发出骇人的尖叫声,骤然打破这寂静无比的深夜! 第165章祠堂,阴谋风波! “小姐!” 这一嗓子,惊天动地的,也不怕把狼给招来。 凌兮月清眸一突,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侧身闪避,那大展开双手,迎面扑来的秋兰刹车不及,一下就冲入了旁边花圃中,给那颗柏树来了个亲密熊抱。 “碰!” 还撞到了鼻子…… 凌兮月缩了缩脖颈,跟着疼得闭了下眼。 “小姐……”秋兰转过身来,鼻子红彤彤的,瞧着越发委屈,麻利地走到她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姐,我还以为以后都看不见你了呢,真是吓死我了你。” 她听说小姐回来了,可是立马就飞奔过来了! 不行,小姐受了那么重的伤,她得弄点有营养的,好好补一下。 “我谢谢你,我好好的呢,少咒我。”凌兮月回过头来,瞧着秋兰那老妈子的模样,调侃句。 秋兰嘴巴瘪成波浪状,委屈不已,“小姐你离开了这么长时间,都不想我的吗。” “想,怎么不想。”凌兮月憋笑。 “真的吗!”秋兰眸光一亮,感动得张开双手作势又要给她一个熊抱。 凌兮月头皮一麻,转身,赶紧快步进屋。 “碰!” 房门一合! 热情似火的秋兰被关在了外面,跟得太紧,鼻子差点又遭殃。 “小姐……” 委屈的嗷嗷声顺风直上,在侯府上空盘旋。 而老爷子,在府内转了好几圈,才让那夜风将脑子彻底吹清醒,慢慢接受下来。 正想要回去休息,他眸光深了深,步子一转,往祠堂过去。 战家祠堂,一排排白烛闪烁,供奉着列祖列宗。 威严,肃穆。 战歆儿跪在正中央的蒲团上,面无表情,唇瓣有些泛白,但依旧背影笔直,眉宇之间有着一股浓浓的戾气,阴暗渗人,萦绕不能散去。 “娘,你快回去吧。” 她开口,还有些不耐烦。 因为刚刚的事情,战歆儿被老爷子罚来跪祠堂,直到想通为止。 “歆儿,你今晚什么都没吃,娘给你带了点桂花糕,还有你最爱的雪雁窝羹,你快吃点吧。”柳飘飘在旁瞧着心疼不已,一边咒骂连连,“都怪凌兮月那小贱蹄子,这样都死不了,居然还能活着回来,简直是阴魂不散!” 柳飘飘那骂骂咧咧的模样,活像个山野村妇,登不得大雅之堂。 战歆儿为何是今天这样的脾性,也就有迹可循了,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 战歆儿听得这话,想起刚刚寿宴上的事,口气讥讽,“娘,你不要命了,这凌兮月现在可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这样说可是杀头的大罪。” 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什么皇后!”话是这样说,但柳飘飘还是放低了嗓音。 她左右巡视一眼,这才恨恨道,“原本这皇后之位就该是你的,不知这小贱蹄子使了什么手段,让离王殿下,哦不,应该是皇上悔婚,非得将你赐给废太子……” 战歆儿面容扭曲,已极不耐烦,柳飘飘却还在耳边不停念叨,她憋了许久之后,狠狠瞪向柳飘飘,“你说完了没,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 她将心中积压多年的怒火一股脑吼出,“因为我爹他是庶子,无权无势,因为我娘你是庶女,身份卑微,因为我是庶出旁支不得宠爱,所以只能任由得她凌兮月欺辱宰割!” 柳飘飘被女儿吼得一愣,跌坐在地,打翻了食盒,汤水洒落一地。 如何也没想到,女儿居然连她都憎恨上了。 “论才艺,论长相,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哪一样比不上凌兮月?”战歆儿双眸猩红,“如果就是因为这出身!我不服!” “歆儿,那你也要忍着,要沉住性子,来日方长,我们不争这一时长短,你看那战雪澜,当初如何光芒万丈,如今还不是黄土一抔。”柳飘飘这样安慰女儿。 战歆儿冷漠地移开视线,银牙紧咬。 来日方长? 她已经受够了! 凌兮月离京的那些年,她才能假装自己是护国侯府的大小姐,光鲜亮丽,受尽追捧,可凌兮月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轻而易举就夺去了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一切。 连最后的一点假象都被残忍撕破! 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凌兮月若是不在该多好…… 是啊,如果她不在了! 战歆儿泛红的美眸微微闪了闪,阴鸷幽暗。 她转眸望向身边母亲时,两眼已掬满泪水,“对不起,娘,歆儿只是太恨了,她凌兮月凭什么夺走我的一切,如果没有她,爷爷的宠爱,还有皇后之位都会是我的。” “娘知道。”柳飘飘赶紧安慰女儿,心疼得不行。 战歆儿哽咽,眸光闪烁不定,“娘你说,若是没有她,该多好。” “是是,若是没有她……”柳飘飘赶紧跟着附和,忽然话语一顿,“对啊,凌兮月她还不是真正的皇后,若是没有凌兮月,依如今老爷子在天临的地位,皇后只会出自护国侯府!” 她看向女儿,欣喜若狂。 除了她们歆儿,谁还有资格? 而且这两日凌兮月就在侯府,机不可失! 战歆儿姣好的面庞因泪水的点缀,越发楚楚动人,仿佛对柳飘飘心中所想一无所知,也没听懂她说的话。 “歆儿,你等着。”柳飘飘快速收拾好食盒,眼神决绝,“娘绝对不会让你受那小贱蹄子的欺负,更不会让你和娘一样,永远背着庶女的名声,卑微一辈子。” 她要她的女儿一飞冲天,成为人中龙凤! “娘你要做什么?”战歆儿面露惶恐,关切地抓着母亲的手。 柳飘飘拍拍她的手,“歆儿,只要你好,娘做什么都愿意,现在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和你无关,是娘一个人的主意,还有一定要讨好老爷子,总有一天你能取代凌兮月!” 说完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快速朝外走去。 “娘,娘!” 战歆儿呼唤。 待柳飘飘走出祠堂,瞧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战歆儿脸色一点点沉下来,优雅抬手,冷冷拭去眼角的泪水,和之前脆弱可怜的女子,完全是两个人! 第166章歆儿想进宫! 战南天背着手,转悠着来到祠堂外院时,正巧看见柳飘飘提着食盒离开的背影,他花白的眉毛拧了拧,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侯爷!” 门口的守卫恭敬弯腰。 战歆儿听得院外的声音,冷漠的眸光几经变换,很快柔和下来,将自己的发髻弄乱,背影打直了些。 当老爷子走到身边的时候,她泪眼汪汪望过去,那可怜模样不像只跪了一晚,活像是被虐待了几天几夜一般,“爷爷,歆儿知道错了……” 战南天没想到这次战歆儿如此乖巧,自己还未开口,她便知道认错了,这倒和之前有些转变,微微愣了下后,沉声缓缓,“那你可知你错在哪。” 口气明显柔和了一点。 “歆儿不该藐视皇威,不敬皇后,以下犯上……”战歆儿说着泫然泪下。 她倒是记住了柳飘飘的话,不再和战南天唱反调。 况且,她还有求于他! 战南天沉默良久,抬手示意她起身来,“我战家一门忠烈,虽为天临立下汗马功劳,但你要知道一点,绝不能恃宠而骄,自古以来君威不可犯,再是功高重臣,都要谨守自己本分,稍有不慎便会招至杀身之祸,你明白我话中的意思吗。” 他用自己来提醒战歆儿两个字:本分。 “我知道了。”战歆儿抽泣着起身,“但爷爷,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情。” 战南天虽将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凌兮月,但也从未苛待其他后辈,更从未因为庶出身份,而看低谁一等,从之前他将侯府后院交给战歆儿打理,都能看出一二。 战歆儿说着噗通跪下,“歆儿想进宫!” “你再说一遍?”战南天嗓音骤然拔高。 战歆儿一把抓着老爷子的袖口,硬着头皮,重重再道,“歆儿想进宫,求爷爷成全!”她泪眼朦胧,“歆儿不求为妃为嫔,只要爷爷你允我进宫!” “你,你……”战南天气得心脏生疼,拂袖挥开她,怒不可遏。 战南天本以为战歆儿跪了一晚,应该想通了,却没想到只是嘴上认错快,打心底根本就没翻过那个坎,更是完全没懂他刚刚话中的意思。 战歆儿口气急促,再度拽上老爷子的袖口,“三妹一个人在宫中,无所依靠,如果我进宫去,一可以帮衬三妹,二可以为护国侯府争光,一举两得,只要爷爷你开口,三妹会理解,皇上也一定会答应的,爷爷,歆儿从小到大都没求过你任何事,今天算我求你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好吗!” 她眸光殷切望着老爷子,像是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冥顽不灵!”战南天挥手怒指,他还能不知道战歆儿心中的小心思,“歆儿啊,你为何就是想不通这其中厉害,你若再执拗纠缠下去,只会害人害己,就算是我也护不住你。” 皇上和兮月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插口多言的,他这个外公都不例外。 况且,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阻碍兮月的幸福。 即便是他护国侯府中人! “说来说去,爷爷你就是偏心凌兮月!”战歆儿双眸猩红,“当日你能眼睁睁看着她夺走我的王妃之位,一言不吭,现在我不计较从前只是想入宫,爷爷你却连一句话都不肯为我说。” 护国侯府多出一位妃嫔,不应该是皆大欢喜之事吗? 凌兮月一个野种,又何德何能可为一国之后! 什么本分? 用来糊弄鬼吗! “你放肆!”战南天浑厚嗓音宛若惊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看来你是一点都未长记性!” “爷爷若是不答应,歆儿就长跪不起!”战歆儿破罐子破摔,猛然甩开老爷子的袖口,“碰”地一声磕头在地,鲜血绽出,映得她姣好面容仿佛鬼厉。 “那你就一直跪在这里吧,哪一日真正想通了,哪一日再出来!”战南天失望至极,不再多言解释,冷冷丢下这样一句话,广袖一甩朝外阔步而去。 战歆儿愣愣起身,望着老爷子狠绝的背影,声嘶力竭,“爷爷!” 她没想到,老爷子会真的不管她死活,自己毕竟也是战家血脉,却连凌兮月一个外人都比不上。 “没有本侯的允许,不准大小姐踏出祠堂一步,更不准任何人探望,一日三餐一律粗粮清水。”战南天走到院边,朝守门的护卫吩咐,气得额头青筋突突爆出。 “一日想不通,便一年,一年想不通,就十年,一辈子想不通,那就在这自生自灭吧,你好自为之!” 沉沉的话语传入战歆儿耳中,惊得她双眸大瞪。 爷爷这是要囚禁她一辈子? 她不要守祠堂! “是!” 两护卫应声。 “我错了,爷爷,我真的错了……啊……”战歆儿撕心裂肺大吼,双拳狠狠捶打地面。 只是仍有她如何声嘶力竭,却依旧没再换来战南天一个眼神回顾,最后猛然跌坐,瘫软在地,一双美眸完全扭曲,浓浓的恨意犹如滔天巨浪掀起。 一个小杂种,一个老不死! 给她等着! 这时天穹一阵惊雷闪电,将战歆儿凄厉若鬼的嘶吼声吞没。 “啊……” 这一声惬意婉转。 一场夜雨将所有尘埃洗涤一净,清晨虫鸟齐鸣,草丛露珠滚泪,凌兮月伸了个懒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这些日子连夜赶路的疲惫一扫而空。 秋兰捧着一堆早点等候在外,一见她开门,立马迎了上去,笑眯眯点道,“小姐,快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有芙蓉蛋羹,芋子玲珑糕,燕窝粥,水晶包……” 凌兮月瞪着那高高的一堆,“你当喂猪啊。” “小姐你这段时间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你看你都瘦了,我得给你好好补一补。”秋兰摇头晃脑。 “行了行了。”凌兮月头疼地揉揉眉心,往外走去,“外公呢,拿去和外公一起吃吧。” 难得清闲,她得趁着这几天时间,好好陪一下老爷子。 “老侯爷早朝去了啊,一大早就出门了。”秋兰小碎步跟在后面,“皇上刚刚回宫,今天要处理的事情肯定特别多,老爷子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凌兮月步子慢慢停下来,诧异回眸。 自己这专程留在侯府住几天,想好好陪一下老爷子,这倒好,老爷子却整天待在宫里,所以她这是为了啥?琰也真是,都不知道让外公休沐几日。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这时一侍卫快步走到凌兮月身前跪下。 凌兮月回身望过去,淡淡抬手,“何事。” 那侍卫起身,两手一合道,“府外有人求见皇后娘娘,说是西山行宫的人。” 原本神情怏怏的凌兮月,转眸,眼神正对那传信的侍卫。 第167章再临西山! “西山行宫……”秋兰喃喃,随后眸子一瞪,想起,“那不是!” 秋兰一向温善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非常之不友好。 凌兮月略一思忖后,嗓音淡淡,“让他进来。” “小姐!”秋兰气鼓鼓开口,表示不赞同。 他还想害小姐不成! 琉璃红瓦,宫墙森森。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齐的叩拜声盘旋直上云霄。 皇宫乾坤殿,满朝文武手持笏板列位整齐。 天临王朝收归数州沃土,天下初定百废待兴,众朝臣正就一些后续事宜激烈争论。 “祁州民风粗犷,依臣看,这几年需得武将镇压,赫连将军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不,依臣看还是安抚为上,以德服民,我看谭郡守不错。” …… 北辰琰一袭墨黑金线缀边龙袍,一头黑发由紫玉冠松松垮垮束于头上,有丝丝缕缕从额间鬓角散落而下,给他妖精般绝美的容颜添上一抹慵懒迷人感。 他高坐在上,虽心中早有定论,却依旧静静的听着众大臣争辩。 “什么?确定!”守候在后殿的穆西轻呼一声。 他不知从身前禀告的暗影口中得到了什么消息,秀气的面上神情几度变幻,最后也顾不得还在上朝,快步走出到北辰琰身边,神色匆忙。 北辰琰皱眉,看过去。 “皇上……”穆西附首在北辰琰身边快速耳语。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原本表情淡漠的北辰琰,眸中寒光大盛,修长手指猛然一紧,扣住的龙椅扶手瞬间绽出几道裂痕,若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他眼底深处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慌。 “祁州之事容后再议,退朝!” 匆匆丢出这样一句,北辰琰迈下龙椅,快速走向后殿,转眼消失。 留下一众朝臣,面面相觑。 京郊之西,连绵群山若波浪起伏,植被茂密,其中峡谷沟壑川流不息,有无数数米长的青石台阶,破开茂盛的山林,顺着山峦盘旋而上,一直通往山巅的皇家行宫。 原本此处行宫,是作皇家避暑纳凉所用,但如今已成为天临太上皇北辰昊‘颐养天年’之处。 一名御医加十来名宫女奴婢,让着偌大的行宫,显得有些清冷感,或者换个好听一点的说法,分外清幽,这山清水秀,人迹罕至的地方,确实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昏暗的偏殿,阳光被隔绝在外。 天临皇一身藏青袍子,鬓间又多了许多银丝,他临案作画,眉宇之间依旧存在着君临天下的威严气势,但明显少了锐气,多了沉稳沧桑。 那画面上的女子,温婉动人,倾城绝色。 “吱……” 殿门从外推开,有阳光争先恐后灌入。 “你来了。”粗哑的嗓音沉沉,天临皇眸光依旧停留在身前的画面上。 白衣少女逆光而立,站在门外,“你要见我?” 天临皇呵一笑,抬手将玉笔搁下,“你就准备站在门外和孤说话。” “太上皇叫本宫来,不会是为了闲话家常吧。”凌兮月缓步入内,清丽绝色的面容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谈不上恨,却也没有任何的亲昵。 哪怕是装,她都懒得花心思。 天临皇沉沉的一声叹息,提步从案台后走出,盯了凌兮月半晌后,蠕蠕唇瓣,开口,“你能活着回来,我也总算是没酿成不可弥补的大错,就算是死,对琰儿也能有个交代。” 之后的事天临皇都知道了,太子叛变,四国围攻,包括凌兮月和护国侯府不计前嫌,帮助北辰琰,帮助天临渡过难关。 其实在北辰琰险些弑杀的那一日,天临皇便知自己错的离谱,如何也没想过,自己的一念之差,险些毁了他最爱的儿子,还有让整个天临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若凌兮月真的死在他手上,那后果…… 不过幸好,幸好只是有惊无险,幸好兮月这丫头大度,以德报怨。 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皇,而是一个普通的垂暮男人,一个父亲。 凌兮月眸光微动了动,静静看向天临皇,却并未开口回应。 这又是唱哪出? 又沉默了一阵子后,天临皇眸中一阵沉浮,随后稳稳一定,再度开口,“让你过来,我只是想亲口跟你说一声……抱歉,对于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抱歉这两字,对于寻常人来说,也许平常,但对于手握生死一向高高在上的天临皇来说,恐怕是头一遭。 “没关系。”凌兮月忽的吐出三个字,让心中忐忑的天临皇都一阵不知所措。 就,就这么简单? 他以为,这丫头一定会对他恨之入骨,怕是会心生怨恨。 凌兮月笑笑,正面迎向天临皇探寻的眼神,嗓音平缓,“如果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声抱歉,那么我接受,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开。 以德报怨? 还是算了吧! 不是她大度,而是不想琰为难,这个人毕竟是他父亲。 再说,无关紧要的人,她不会费心思一直挂念着。 “等等!”还诧异愣神的天临皇赶紧伸手叫住她。 凌兮月脚步顿住,“太上皇还有何事。” 天临皇两步追上去,却欲言又止,浓厉的眉头舒了又皱起,酝酿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我想让你帮我劝劝琰儿,若说这世上有谁的话,能让他入耳,那就只有你。” 琰儿心中,恐怕已经没他这个父皇了吧,但他却不能不管。 “哦?”凌兮月饶有兴趣回过头来,勾唇笑笑,“太上皇想让我说什么?” 天临皇眉目严肃起来。 虽然有些纠结,但还是说出了口,“或许对于你来说,并不公平,也很难接受,但作为一个帝王,三宫六院是迟早的事,丫头你很聪明,也是个明白人,为了后宫之事动荡前朝,甚至于危机江山社稷,绝非明智之举……” 凌兮月“噗嗤”一声笑了,笑得那是一个灿烂无比。 所以,说不动琰,这是打算从她这里下手? 还真当她是软柿子! 第168章爱一人,便一心一意! 天临皇见得凌兮月那表情,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慌。 他皱皱眉梢,很快便控制住,沉声道,“只要你愿意劝琰儿,孤以皇帝之名保证,你永远都会是天临的皇后,不管以后后宫多少女子,任何人都不会动摇你的地位。” 罢了,琰儿将这丫头爱到了骨子里,这种感觉他又何尝不知,但成大事者,就必须要有所牺牲。 他当年又何曾没有反抗过? 但结果只会更糟糕! 为什么要撞到南墙,遍体鳞伤才知道屈服? “兮月,孤都是为你们好。”天临皇长叹,“江山动荡,朝野不安,于大家都无益,身为一国之后,你更应该为江山社稷,为琰儿分忧解难,善妒难以母仪天下。” “狗屁歪理!”凌兮月赫然一声。 这粗鲁一句震得天临皇一惊,连进数步。 凌兮月面上绚烂的笑容骤转而下,瞬间翻脸冷漠似冰,“少打着为谁好的幌子谋你自己心中所图,你知道你儿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你口中的皇权地位,在本小姐眼中屁都不是,若非北辰琰,那皇后之位谁爱坐谁坐去,若非北辰琰,你此时已是一抔黄土常埋西山!” 她甩手一掌挥下! “哐——” 巨响,玉石案台应声碎裂,飞溅散落一地! 一忍再忍,天临皇却依旧咄咄相逼,自以为是的为他们着想,凌兮月终于冒火。 “若非我在乎琰,你以为,你还能有命在我眼前指点江山?”凌兮月面无表情,“如若不然……你也想和龙翔皇帝一样,一直昏迷不醒?以这样的方式安享晚年倒也不错。” 天临皇面色微白,瞧着眼前少女那寒气逼人的眉眼,喉咙宛若铅灌,一时语塞,心中的惊骇更盛。 难道龙翔皇帝昏迷之事,是这丫头所为? 也就是说,天下诸国之乱不是巧合! 做了这么久的皇帝,天临皇实则也是个老练成精的人物,听得凌兮月这话,有什么被他忽略的东西,也一下子变清晰起来。 他先前只知在月崖城凌兮月神助天临大军,破要塞,立下奇功,却不知她才是背后真正力挽狂澜的‘黑手’,是这整个局面之中决定胜负,至关重要的人物。 可要搅得四国三朝风云变幻,需要的人力,财力,物力…… 她如何办到! 思及此,天临皇背脊渐渐升起一股凉意,同时还有阵阵后怕。 自己都干了什么? 他险些抹去的不仅仅是儿子心头挚爱,还极有可能是天临一统天下的最大助力,若是反目成仇,那后果更是不可想象! 凌兮月瞥见那飘落在地面女子图像,冷笑一声,“你自己窝囊,无能,保不住心爱女子,对抗不了世俗压力,便认定自己儿子也会和你一样,你嫉恨,独裁,固执的为北辰琰选择你认为好的,从不问他心中是否所愿!” 这轻描淡写的一字字,若刀刃,彻底撕破天临皇帝的伪装,一点点,剜割着他的心脏,直到鲜血淋漓,痛的他背抵窗棂,一点点瘫坐在地。 是,他窝囊! 天下和女人,他只能选一个。 保不住心爱女子,是他一辈子的痛,可若让他再选择一次,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天临皇伸手捂住额头,嗓音嘶哑得可怕,执拗地试图挽回自己最后一点尊严,“琰儿他为君,万人之上,一个明君,就注定要有所牺牲,有江山,有百姓,不能事事遂己心愿。” 那话语,不知是在说北辰琰,还是在说他自己。 “君王之心,爱江山,爱万民……”凌兮月抬起头来,迎着窗棂透过的刺眼阳光,望出去,“可谁又来爱他,谁知高处不胜寒,我只想好好爱他一个人,何错之有?琰只是需要一个人陪在他身边,这点要求又过分吗,为何作为父亲的你,要百般阻挠?” 她停顿须臾,缓缓吐出一句,“而这颗心若是用来爱一个人,就只能一心一意。” 由心至身,由始至终! 天临皇呆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无法反驳。 后宫三千,却夜夜孤枕难眠,只有为君者才能体会,而他自己,便是最好的写照。 “就这一次,不为天下皇权,单纯的作为一个父亲,请你为琰想一想,他真正需要什么,我想他更需要的是一个父亲,而不是父皇。” 凌兮月表情恢复平静,淡淡的丢下这样一句话,转身离开。 大门合上,整个大殿被阴暗笼罩。 天临皇一言不发地靠坐在地上,那灰暗的表情,心中一直自欺欺人强撑着的东西,在一点点崩塌覆灭。 他错了吗? 从头到尾,他都做错了? 有丝缕光影穿过窗棂,洒在他肩头。 萧索,孤寂。 “拜见皇上!” 凌兮月刚走出偏殿,到回廊下,便听得跪拜声从不远处接连传来。 她脚步停住,愣了下。 琰? 很快,对面的回廊弯处现出一抹颀长身影,墨黑龙袍的男子快步而来,就似一阵风卷过,瞧见凌兮月后,他脚步一顿,随后步伐更快了几分,转眼便至她身前。 凌兮月诧异看向他。 他不应该在和朝臣议事? 北辰琰拽住她的手,估计是飞奔而至,那低哑嗓音微微有些急促,“他和你说了什么,没为难你吧,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以后不准你再上西山行宫来!” 那嗓音,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慌张,害怕…… 凌兮月感觉到男人拽着她手的指尖冰凉,掌心还隐隐有汗意,她眸子微动了动,回握住展颜一笑,“闲话家常而已,太上皇让我要好好照顾你。” “闲话家常?”北辰琰冰眸微敛了敛。 大老远传信,让兮月过来闲话家常,可不是他这个父皇的行事作风。 穆西当时禀告的消息,是有西山行宫的人到护国侯府拜见,而凌兮月也出府往西山行宫去,来见谁不言而喻,上一次留下的阴影还未散去,北辰琰心里是真的害怕。 他不敢赌,更承受不起再一个万一! 穆西紧随其后赶到,瞧见安然无恙的凌兮月后,松一口气。 这可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这地方,还有住在这里的人,实在让他不担心都难。 第169章狩猎比拼! 凌兮月笑意如常,迎着北辰琰那打量审度的眸光,若无其事,“太上皇在这里养伤,我这个作儿媳的,也该来看看不是,而且这里山清水秀的,风景不错,我反正闲着也是无聊。” 对之前的事情,丝毫不提。 包括那一刀,也包括刚刚的争执。 北辰琰绯红薄唇紧抿,大掌抚上少女脑袋,“兮月……”他没有揭穿,缓缓道句,“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你一定要和我说,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你,伤你。” 凌兮月牵着他的手,迈步往外走去,她还是那句话,“这世上只有你能让我受委屈,其他人我并不在乎。”她转眸望向他,一声调侃轻笑,“而你若让我受委屈,你就死定了。” 窒闷的气氛瞬间消散,北辰琰哑然一笑,“我怎会舍得。” 这情话说的是越来越顺口。 谁又能想到,那个孤傲冷情的北辰琰,也会有如此患得患失的一面。 “有时间,和他放下芥蒂,好好谈谈吧,他是在乎你的。”凌兮月忽然一句。 北辰琰沉默下来,不知多了多长时间,他才浅浅开口,平静无波,“至少不是现在。” 凌兮月只一笑,不再多说,更不会去勉强。 日渐西斜,重峦叠翠壮阔无边。 “这儿的风景还真是不错……”两人走至行宫边的吊脚亭台,凉风习习吹得凌兮月发丝乱舞,她远远瞅着对面山头,眸光闪了闪后忽的一笑,“琰,想吃点野味吗。” “嗯?”北辰琰不知她为何忽来这样一句。 凌兮月笑眯眯道,“给以展示一下我的拿手好菜。” 这夕阳无限好,再配点现打的野味,简直是完美。 “哦?”北辰琰饶有兴趣看着她,心有灵犀,笑着朝旁招招手,“穆西,去准备两幅弓箭。”回眸望向凌兮月,“自己动手才更美味不是。” “一副。”凌兮月叫住穆西。 北辰琰挑眉看了她一眼,凌兮月笑着摆摆手,示意穆西快去。 “琰,要不要比比看?”凌兮月朝北辰琰挑衅一笑,“两刻钟为准。” 北辰琰也难得生起打猎的兴致,低低一笑,“比就比。” 凌兮月左右看看,伸手指向左边,“那边山头汇合。” “好。”北辰琰看过去。 凌兮月将青丝一把搂至后脑,利落扎起,退着往旁边密林而且,眸光狡黠,“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小心着点。”北辰琰瞧见她的动作,淡淡宠溺一笑,无奈的摇摇头。 凌兮月两指并起在额头处,朝他帅气一挥,转身跃入密林。 “跟着娘娘。” 北辰琰挥手。 两名神羽军委屈对视一眼。 他们哪能跟得上? “算了。”在两人硬着头皮要去的时候,北辰琰哎一声叫住。 “皇上。” 穆西很快将弓箭备来。 北辰琰绯唇轻扬,接弓翻身上马。 西山植被茂密,高高的林木拔地而起,平均都是四五丈之高,密密麻麻绽开,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偶有阳光从稀疏处穿过拉出一束束光芒,映亮一片区域。 下面灌木丛生,有不少动物活动的痕迹。 凌兮月一入这密林,就似龙归大海一样,敏捷似蛇穿梭于灌木之间,若灵猴跳跃于树干之上,悄无声息,如入无人之境,快若丛林魅影,很快便收获了不少猎物。 不过只是浅林区,并未深入腹地,所以多数都是一些小动物。 而北辰琰那边也不逊色,从那群鸟惊飞的阵仗便能看出…… 明显两人风格迥异,凌兮月是悄无声息中,狩得目标,而北辰琰是大张旗鼓,以一种推山移海的气势,剿杀一切。 两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 山头,植被稍微稀疏。 乌黑的箭头对准了一头被逼得无路可退的灰狼!正当北辰琰要出手的瞬间,一道劲风从旁边的密林破风而出,正中头颅,只听得它“嗷嗷”两声,便倒地不起,动弹不得。 这出手,快,准,狠! 北辰琰瞧着灰狼身边那拇指大的石子,沉下手中大弓,扭头朝旁边的密林一笑,冰眸溢满揶揄调侃之色,“哪个小贼,敢抢朕的猎物。” “什么你的我的,谁打中就是谁的。”凌兮月从旁边走出,嗓音清脆带笑,一边掂着手中的石子。 北辰琰一瞧凌兮月的模样,优美的唇线扭了扭。 她左肩扛着一头鹿,右腰挂了一串兔子,足足十多只,有的还在蹬腿儿,不知是不是在泥潭里滚了一圈,俏脸花猫般,难得那姿态还是潇洒万千。 穆西瞧着默默扭过头去,憋笑。 不过皇上和娘娘打这么多,这是要犒赏三军吗? 凌兮月瞥了一眼北辰琰马背后的猎物,只有一只狐狸,三五只兔子,还有一头黑猪,她将肩头的麋鹿“碰”地丢在地上,“这头狼是我的,我赢了。” 北辰琰坐在马背上,山风吹得他墨发飞舞,宛若神祗,他沉臂将弓箭跨在马侧,似笑非笑地垂眸望下去,“我的皇后娘娘,你这是要耍赖皮么?” “什么叫耍赖,我打中的当然是我的,不分先后,只看结果。”凌兮月拍拍手,两手环胸,笑眯眯地迈步过去抬头望向男人,下颚抬起的弧度优美迷人。 “好好好,你的。”北辰琰无奈,“你赢了。” 凌兮月笑意越发灿烂,招手唤来侍卫,指了指地上的鹿,“去旁边的山泉理一下。” “是。” 两个侍卫将鹿拖走。 北辰琰翻身下马,冰眸轻转,给身边穆西一个眼神。 穆西立刻会意过来,趁着凌兮月不注意的时候,快速退后离开。 密林后不远处,跟随北辰琰身后捡猎物的骑兵侍卫,正牵着驮着一大头黑瞎子的战马往这边来。 那家伙,壮实得就像一座黑黢黢的小山丘! “别上去了,带回去,别给娘娘看见。”穆西赶紧拦住。 几名侍卫对视一眼,满脸莫名。 北辰琰瞧着凌兮月那眉飞色舞的高兴模样,俊脸冷凝的轮廓,都跟着柔和起来。 这片山头一株大树遗世独立,犹如一把伞展开,枝叶繁茂,给这片光秃秃的山头添上一抹靓丽风景。 北辰琰负手缓步走过去,看着那潮汐般褪去的落霞,在天边晕染出绯红色彩,夕阳在他背后拉出一道影子长长,乍一瞧着孤寂萧索,但在另一道身影跟过去的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两人并肩而立,山河起伏间,岁月静好。 第170章温肾壮阳! “好美。”凌兮月深吸一口气,吐出,由衷感叹。 她许久没有停下来,好好欣赏一下身边的风景了。 北辰琰冰眸微眯,远处的霞光映得他瞳孔五彩斑斓,美轮美奂,闻言回眸望向身边正闭眸享受清风拂面,霞光沐浴的少女,嘴角情不自禁扬起。 是的,特别的美。 “娘娘。” 穆西将清理好的鹿肉带过来,还打了一些水。 凌兮月回身,“放那儿,你们都下去吧。” 穆西回了个“是”,带着其余几名侍卫远远退开守着。 随后,凌兮月动作麻利地捡了一堆树枝,削尖,串肉,生火,搭架……熟练至极。 “没想到你还会这门手艺。”北辰琰有些意外,笑着坐到凌兮月身边的木桩上去,随口打趣句,“你这些五花八门的本事,都是上哪儿学的。” “为了生存。”凌兮月漫不经心回句。 在原始森林中训练的时候,为了生存,和生吃虫蚁树皮这些相比,最好的食物,便是烤上一顿野味,所以,现在成了她唯一会做的东西,而且烤肉技术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生存…… 可以说,是最残忍的两个字眼,与淋漓鲜血相伴。 北辰琰剑眉微拢,总觉得眼前的少女身上有着无数的秘密,就像一个无底深渊,让人捉摸不透。 即便是如今,他都不敢说自己对她十足了解。 不过那又怎样? 恋人之间坦诚相待,无所保留,并不代表不能有自己的空间,藏些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他只知道这是他要执手并肩一辈子的女子,便足够了。 凌兮月笑笑,“不过许久没有动手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灼灼燃烧的火焰,映得她俏脸绯红一片,比天边的霞彩更为迷人。 这世上任何的风景,都没有眼前的少女,更让人着迷……北辰琰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将她鬓角的碎发拂起,别在耳后,顺手将夹在青丝中的杂草摘下。 他以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出现这样一个女子,让他爱到心坎儿上去,更恨不得融入自己骨血之中,以防他人觊觎。 “看什么呢?”凌兮月抬手蹭了一把被碎发撩得有点痒痒的脸,这一下,原本泥潭里面出来的花脸上,又多了两道锅底黑,真不知道北辰琰哪看出的美。 或许,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北辰琰噗嗤一声,给逗笑了,修指捏着她白皙的下巴,固住她乱动的脑袋,给她擦干净。 “糊了糊了。”凌兮月挥开他的手,赶紧翻一下架子上的肉,顺手撕下来一块,咬了一小截入嘴,嚼了嚼,瓮瓮道,“虽然比以前退步了点,但还不错……” 北辰琰看着她。 凌兮月眨眨眼,将剩下的塞到他嘴里。 北辰琰轻嚼,连在野外吃烤肉,他都能吃出一种尊贵无比的优雅范儿,就像是在品酒一般,凌兮月都不得不佩服。 “怎么样,怎么样!”凌兮月那乌溜溜的眼睛都快凑到北辰琰脸上去了。 北辰琰表情淡淡的咀嚼,好一会儿,在凌兮月那殷切等待的眼神中,扬眉笑开,磁性嗓音随着清风飘出,“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任何美酒佳肴,都不及这一口让他回味。 凌兮月美眸微睁,倒没想到会得到这么高的评价。 不过除去某人的主观因素来说,客观来讲,凌兮月的烤肉是真的不错。 “那就多吃点。”她笑呵呵挑一串熟了的,取下递给他。 北辰琰伸手接过。 一点点下腹,浑身都跟着暖和起来。 远处霞光蒸蒸,被夜色一点点逼退至森林边缘,有星辰点点闪烁现身,很快布满整片天穹。 “你怎么不吃?” 北辰琰见凌兮月没怎么动,净顾着给他。 凌兮月低咳一声,伸手摸了摸鼻尖,将木架上最后一块烤肉取下来,“专门为你烤的……” 北辰琰接过,但这句话听着怎么有些别扭。 垂眸,盯着手中的一串看了一会儿。 鹿肉…… “补气血……”凌兮月悠悠的嗓音飘来。 骤然反应过来,再一听这话,北辰琰俊脸瞬间一片青。 “啊!”凌兮月后面的话被惊呼代替。 一阵天旋地转,乾坤颠倒,她那娇弱的小身板儿便被男人狠狠压在了地上,男人惑人的嗓音糅着温热的鼻息灌入耳中,“看来我是要好好证明一下,我不需要补气血。” 这都快吃完了,北辰琰才反应过来。 鹿肉,补脾益气,更能温!肾!壮!阳! “你确定要在这证明?”凌兮月笑嘻嘻的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在他耳畔轻咬,两腿抽出,盘上他精壮的腰肢,像个八爪鱼一般缠在男人身上! 第171章野外作战? 说话间,凌兮月指尖晶莹的指甲还轻刮着他后劲的肌肤,打着圈儿的挑逗。 女子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揽入怀中的瞬间,刺激着男人每个毛孔都燥热起来。 “你个小妖精,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北辰琰低哑的嗓音染上浓烈的欲火,瞧着身下的小妻子,冰眸深处仿佛有熔浆翻滚,浑身肌肤也似火般炙热起来。 隔着衣物都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滚烫! 不知是不是吃多了鹿肉的原因……北辰琰感觉今天的自己越发难以控制。 瞧着他那双眸绯红,憋得额头都快冒出汗水来的样子,凌兮月两手挂在他脖颈,失声大笑,嗓音清脆若银铃,顺风之上传遍这片山川。 北辰琰粗喘着呼吸,不知缓了多长时间,才慢慢冷静下来,拉着少女坐起身,如若珍宝搂在怀中。 他不能就在这样的地方,这样随意的要了兮月。 “其实我还蛮期待的。”凌兮月噗嗤一声。 她经历过很多次野外作战,但就是没尝试过这种方式…… 北辰琰被凌兮月这样一句噎得嗓子都一阵疼。 “会让你试试的。”他轻瞪凌兮月一眼,搂着她,对着噼啪燃烧的焰火堆坐下,嗓音还有着欲火未退的沙哑,“等过两日各州的事情都理清楚了,就举行封后大殿。” 上一次婚礼留下的遗憾,他一定要给兮月补上,给她一个最为盛大的封后典礼。 “不急。”凌兮月把玩着他肩头散下的一丝墨发,其实她不是特别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对于她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只有身边的人,才是最真实存在的。 “我急。”北辰琰撇凌兮月一眼。 凌兮月又被他这两个字,堵得一噎。 都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是反了? 额……好像也不对。 她可不是太监! 北辰琰冰眸轻抬,望向那无尽黑暗的远方,醇厚的嗓音若美酒醉人,缓缓出口,“我要让这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北辰琰的妻子。” 分明是平铺直述的一句话,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黑暗感。 直到现在,回想起澹台云朗将凌兮月‘掳走’那么长时间,还试图将她困在身边,北辰琰都想杀人,若此时直面撞上,那肯定会闹出一场好戏来。 “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凌兮月连声点头,笑眯眯附和。 不知道这家伙整天都在担心些什么。 北辰琰垂眸望向怀中的小妻子,“谢谢你。” “谢什么。”凌兮月挪了挪脑袋,寻了个更为舒适的地儿躺着。 北辰琰一笑,冰眸深深的色彩比那漫天星辰还要璀璨惑人,“所有。” 凌兮月两手抱着他炙热大掌,抬眸对上他深渊般的眸,“琰,我们之间无需言谢。你只要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她眸光定定,“无论有任何事情,我们一起去承担,刀山火海,虚弥地狱,只要是你要的,我都愿意为你去闯,你为君,必得胸怀天下,但我只是个小女子,只想管好你一个人。” 北辰琰紧紧回握住怀中女子的手,胸膛之中若万马奔腾嘶吼,无法平复。 这是他的兮月! 此生无憾! 巨伞般的大树下,篝火冉冉,两道身影相依相偎,融为一体般,早已不可分割。 那美好的画面,胜过世上任何风景,让人不忍打搅。 不过,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样的美好总是短暂。 “皇上,宫中的消息。” 穆西的声音飘来。 北辰琰和凌兮月对视一眼,两人眼神都颇为无奈。 这样,北辰琰不得不回宫处理,而凌兮月的‘三天特赦’还未到期,所以就没和他一起回宫,依旧回了护国侯府。 只是西山距离京城路程不算短,她慢悠悠回到侯府时都已是亥时。 不过没想到都这么晚了,有人还等着她。 “妾身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兮月阁外,等候了一晚上的柳飘飘见凌兮月过来,赶紧跪在地上,叩首行了个大礼,倒是颇为规矩,挑不出任何毛病。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公子哥,人模人样的,也跟着叩首跪拜。 凌兮月垂眸瞥着两人,“有何事。” 她说着朝内走去。 “皇后娘娘,妾身知道有些冒昧,但请皇后娘娘救歆儿一命。”柳飘飘起身追在凌兮月后面进屋,声音哽咽带着哭腔,“现在只有你能救她。” 哭着说着,她的眸光却在四下扫视,也不知在看什么。 “战歆儿?”凌兮月在软椅上坐下。 这不是搞错了对象,让她去救战歆儿? 柳飘飘跪下,爬着过去,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是泪水,“歆儿被老爷子禁足在祠堂,不准任何人探望,我听说歆儿已经绝食整整一天了,求皇后娘娘救救她!” 说着柳飘飘连连磕头,磕得额头都破了皮。 看得出来她对战歆儿的关心不假,确实是亲妈啊。 凌兮月挥手制止,不由得有些好笑,“这事本宫听说了点,只是她绝食是她自己的意思,本宫可无能为力。” “只要皇后娘娘去和老爷子说一声,老爷子一定会放歆儿出来的,歆儿也就不会绝食。”柳飘飘面带希冀地看着凌兮月,作势又要磕头。 凌兮月眉头微蹙,不再制止,她一想,“确实如此。”柳飘飘眸光都是一亮,只是还没高兴到几秒钟,便见凌兮月忽然一笑,“可本宫为何要这样做。” 这是来搞笑的吧? 说句不中听的话,战歆儿想死,就去死好了。 “娘娘……”柳飘飘语塞。 “皇后娘娘。”柳飘飘身后的公子哥跪下,“表妹只是一时口快,冲撞了娘娘,老爷子顾及皇上不得不对表妹小惩大诫,但歆儿毕竟是战家血脉,若真在祠堂有个好歹,这于娘娘不利啊……” 凌兮月抬眸,淡淡望过去,“你又是哪位。” “这是我娘家侄儿,这两日正好在府上做客,很是担心歆儿的情况,所以冒昧跟着妾身来求见娘娘。”柳飘飘赶紧道,一双眸子再度左右瞟了起来。 第172章赔罪求和! “皇后娘娘,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歆儿一命,歆儿只是性子有些直,但没有坏心思的。”柳生笙跪下,那狭长的眸子轻垂,有些不敢看那清丽无双的女子。 凌兮月红唇轻勾,若有所思点点头。 在柳飘飘挥手示意下,柳生笙提着一个食盒上前去,搁在凌兮月身侧的案台上。 “皇后娘娘,妾身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但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妾身做的桂花糕,还有桃花蜜,妾身特意准备了些,就当是给歆儿赔罪,聊表一份心意,娘娘大人有大量,请别和小女一般计较。”柳飘飘揭开食盒,将两样东西端出来。 雪白的桂花糕,撒着娇黄的干桂花,一阵清香扑鼻,瞧着可口万分,可以看出来,的确花了‘不少心思’。 凌兮月看了看桂花糕,又撇向柳飘飘。 “以前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也请娘娘宽宏大量,莫和妾身一介妇人计较。”柳飘飘那诚恳万分的话,仿佛真的是来赔罪,求得凌兮月冰释前嫌,以后友好相处。 凌兮月捻起一块,垂眸打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真是用心良苦…… “娘娘是担心妾身下毒吗?”柳飘飘干扯了扯唇瓣,很是规矩的福了福身后,自己捻起一块放入嘴中,慢慢吃完下咽,最后朝凌兮月笑笑,表示她没有下毒。 凌兮月放下手中桂花糕,“既然如此,那便让她出来吧。”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不是,人家态度都这样诚恳了,她若再‘得理不饶人’,岂不被说没有容人之度? 柳飘飘一愣,似乎没想到凌兮月这么容易就松口。 “来人。”凌兮月朝外一唤。 门外的侍卫快步进来。 “去给老爷子说一声,让战歆儿出祠堂,就回歆兰院禁足,一日三餐照常,可允人探望,就说是本宫的意思。”凌兮月唇畔的笑意弧度越发深邃迷人。 “是!” 那侍卫应声离开。 凌兮月望向柳飘飘,“如此可满意?” “谢皇后娘娘。”柳飘飘眸子闪烁不定,“那妾身就先告退了,不打搅皇后娘娘休息。” 凌兮月淡挥了挥手。 柳生笙也跟着告退离开,临走的时候,眸光若有似无的从那桂花糕和桃花蜜上瞟过,最后还暗自多看了一眼凌兮月那清丽无双的绝色容颜。 “笙儿!”柳飘飘暗自狠瞪了他一眼。 柳生笙回神,赶紧随着柳飘飘,两人逃也似地快步离开了兮月阁。 “小姐,这柳飘飘怎么会到这儿来。”秋月走进来,还以为她看错了,揉了好几下眼。 凌兮月瞥了眼桌上的东西,轻笑,“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们带来的?”秋兰走过去,瞪眼。 凌兮月点点头,还能是谁。 “黄鼠狼给鸡拜年。”秋兰护犊子一样,气鼓鼓的,“那一家子可没个好东西!” 说着就要拿去丢了,却被凌兮月伸手拦住,“诶,这可是好东西,丢了多可惜。” “小姐你不会是想吃吧?”秋兰瞪眼。 凌兮月一笑,“别浪费了。” 秋兰傻眼。 这时已走远的柳飘飘和柳生笙二人躲到一棵树下,远远观望兮月阁这边。 “姑妈,你说这皇后娘娘……”他还未说完,便被柳飘飘一眼狠瞪,立即将话咽了下去,改口,“这凌兮月会不会吃,怎么都半晌没有动静,毕竟她现在什么没有?” “她会的。”柳飘飘眸泛狠光,望向兮月阁那边,“那死丫头最喜欢吃的就是桂花糕,还有桃花蜜。” 还记得,有一次她故意将桂花糕放在厨房的高柜上,这白痴死丫头搭着板凳拿,差点摔个半死,连老爷子都无可奈何,可惜没能摔死她! “而且我刚刚都亲身试过,凌兮月肯定不会再起疑心。”柳飘飘憋着的一口恶气。 她都将姿态摆得那样低了,连她自己都差点以为是真去求和的。 柳生笙心中发慌,“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什么诛九族的大罪,她是个哪门子皇后,这八字才一撇呢!”柳飘飘恶狠狠瞪一眼身边人,“若事成,我就将歆儿嫁给你,即便怪罪下来,我也会一人承担。” 只要除掉凌兮月,歆儿就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她就算是死,都值了! 柳生笙一听得这话,双眼立刻放起亮光,“我相信姑妈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毕竟他可是冒着诛九族的大罪! 不过若是能娶到歆儿为妻,还是值得的,只是可惜了凌兮月那样风华绝代的一个美人,他本以为歆儿表妹已是人间绝色,今日一见那凌兮月,才知何为极品! 他都有些不忍。 柳飘飘强笑,话语一转,“你那里确定不会出错?” “当然!”柳生笙自信一笑,“这可是我师祖传下来的秘方,绝对神不知鬼不觉,再说我学了二十几年的医,姑妈你对我的医术还不清楚吗。” 柳飘飘点点头,“也是。” “即便她好运躲过了这一次,我还会有其他的办法,总之姑妈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她活着回到宫中去的。”柳生笙眸露火热,“我们先走吧。” 歆儿应该被放出来了! 柳飘飘咬咬牙,转身离开。 另外一边,战歆儿被放出了祠堂。 回到歆兰院,刚沐浴更衣清理好自己,便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大小姐。” 有仆人在外唤。 战歆儿不耐烦的打开门,“何事!” 本就心中不畅的她,口气更是恶劣。 灰衣仆人却未露出任何的惶恐,恭敬垂头,将手中的托盘举起,“这是夫人亲手准备的宵夜,说是大小姐一天没有吃东西,让奴才特意送来的。” “知道了,放下吧。”战歆儿没好气哼了一声,但绝食闹了一天一夜,她也确实非常饿,再看着明显是母亲亲手做的吃食,肚子咕噜着叫了起来。 灰衣仆人将托盘放下,躬身退下。 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落下的脚步,竟若幽灵般,似落叶无声。 深红似血色的八仙桌,在灯火映照下莫名有些阴森,其上的木质托盘中摆着一叠桂花糕,一壶桃花蜜,清香,诱人! 第173章纵欲惨死? 这两样都是柳飘飘最拿手的膳点,战歆儿自是不疑有他,房门一关,便将所有丫鬟仆人隔在了外面,口气依旧火气冲冲,“都滚远了,本小姐要休息!” “是。” 灰衣仆人低应一声。 柳飘飘最是了解女儿,知道这会儿女儿肯定火气冲天,也需要休息,便想着让她自己先冷静冷静,就没过来,但柳生笙许久未见心上人,哪克制得住? 他送回了柳飘飘之后,便偷偷过来探望。 夜晚,灯影朦胧如隔轻纱。 “歆儿?你睡了吗,我是表哥,姑妈让我过来看看你……”柳生笙在门外低唤,等了好一会儿后没听得动静,“你睡了的话,那我就先走了,改明儿再来看你。” 话音刚落句,柳生笙正准备离开,漆红房门“吱呀”打开一道缝隙,一只白皙娇嫩的手臂伸出,一把便将他拽了进去,再“碰”地急促关上! 红鸾重影,鸳鸯交颈。 翌日,天朗风清。 阳光从敞开一缝的窗棂洒下,在床幔的纱帘上映出斑驳光影,却不比那床上交缠的两道身影刺目。 男人,女人,光裸的粗壮大腿,白洁的女子纤手,亵衣,肚兜,散落的衣衫破布……两具身躯抱在一起,满室的情欲气息,浓烈难以消散。 柳生笙先醒来,一夜纵欲让他眼部下都微显淤青,神情却是异样的兴奋。 没想到平日看着矜持有礼的表妹,在这方面如此主动,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他立刻就回去禀明父母,早日完婚! 只是很快他便发现不对,怀中女子身上没有温度,肩上甚至于冰冷得有些刺手。 “表妹?”柳生笙皱眉,撑起身来,“表……啊!” 一声尖叫直上云霄! 柳生笙吓得屁滚尿流,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啊!啊!”柳生笙尖叫着连滚带爬不断倒退,头皮一阵发麻。 他“碰”的一声,背撞到屋中的八仙桌。 无意间回眸一瞥,瞧见那托盘上去了一大半的桂花糕,桃花蜜……一股寒气由脚底直窜天灵盖,瞬间一背冷汗,控制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小姐的房里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 丫鬟闻声推门进来。 “啊——” 尖叫,手中的铜盆打翻,哐当跌落在地,水花洒落一地。 丫鬟尖叫着奔出,到院门处迎面撞到了来看女儿的柳飘飘身上。 “不长眼的狗奴才!”柳飘飘开口大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衣衫后,瞧那丫鬟一脸见鬼模样,“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没一点规矩。” “小姐,大小姐!”丫鬟噗通跪下,语无伦次。 柳飘飘皱眉,快步往战歆儿房间走出,一进门便看见衣衫不整的柳生笙,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你怎么在这里!”柳飘飘惊骇大叫,一股热浪直冲脑门儿。 完了,歆儿的未来全毁了! 还未心痛完清白被毁皇后梦碎,柳飘飘眸子一转,顺着柳生笙那惊恐眼神望向床榻,入眼的一瞬间,两眼冒金光,整个身躯晕眩着连连后跌。 只见得穿上女子面容青紫,一双眸子瞪若铜铃,大张着嘴,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已经没了呼吸,一具死尸! “啊——” 这声嘶力竭的嘶吼,即便在阳光大盛的清晨,都听得人毛骨悚然。 刚下了早朝回府的战南天闻讯赶来,还未踏入院门,便听得柳飘飘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的儿啊,怎么会这样!” “天杀的!”柳飘飘匍匐在战歆儿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本精心装扮过的一张脸,就似洪水冲过,又哭又喊的,完全就是一个疯婆子。 战云礼和战娉婷等人也在第一时间过了来。 可笑的是作为父亲的战云礼,表现得却极为淡漠,朝着衣衫不整的柳生笙喝道,“不知廉耻,简直是不知廉耻,如此有辱家门的不孝女,死了也罢!” 战娉婷瞧着被白布遮盖了点的战歆儿,心中五味陈杂,虽已心中不喜,却也未落井下石,在旁沉默。 “父亲!” “老侯爷。” 屋内一阵声响。 “怎么回事?”战南天一步跨入房门,瞧见这情形之后,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心中对战歆儿很是失望,但也毕竟是战家血脉。 “不是我,不是我!” 柳生笙在老爷子的厉眸逼视下,柳生笙视线不断往桌上的托盘望去,不知所措。 “老爷子,你可要为我家歆儿做主啊。”柳飘飘疯了一样扑过来,拽着老爷子的袍角,“是皇后,是凌兮月,放歆儿出来,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丧女之痛,让柳飘飘彻底昏了头。 “你住口!”战云礼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你!” 这蠢货,想死别连累他。 “我没疯,就是凌兮月,就是她,这东西是她送来的!”柳飘飘指着八仙桌上还未吃完的糕点,“是她杀了我的歆儿,啊……”柳飘飘歇斯底里,“老爷子,不能因为她是皇后,就草菅人命啊!” 战南天花白的眉梢皱起,“你有何证据,妄议皇后,可是杀头大罪。” 兮月? 应该不是,老爷子直觉护住。 转而一想即便是,那也应该事出有因。 “出什么事了,一大早吵吵闹闹的。”慵懒淡淡的嗓音响起。 说曹操,曹操到。 凌兮月慢悠悠地从外走进来,一袭白衣简单随意,进门之后一撇屋内情形,眉梢轻挑,看了一眼桌上的木盘,莫名其妙一笑道出句,“还挺狠。” 秋兰一见这情况,脸色却比战云礼等人还难看,还多了一层愤怒。 “兮月。”老爷子唤一声外孙女儿。 一看见凌兮月,柳飘飘直接就红了眼,跳起便朝她扑去,“你还我女儿!” 两个侍卫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快速将她架住。 “放肆!”老爷子一声厉喝。 “这桂花糕和桃花蜜里有毒,是你送来的是不是,是杀我女儿,老爷子您快去验!”柳飘飘依旧挣扎着扑向凌兮月,额头之上根根青筋暴起,“堂堂皇后草菅人命,国之不幸!” 所有希望都没了,柳飘飘完全没有顾忌,就算不能同归于尽,也要将凌兮月拖下水,让她不得安生。 “给我拖下去!”战云礼听得这大不敬的话,心惊肉跳,恶狠狠一句。 凌兮月在桌边坐下,淡淡一句,“没错,这东西是本宫送来的。” “兮月?”老爷子诧异望向外孙女。 第174章自食恶果,有苦难言! 战云礼等人也纷纷望向凌兮月。 凌兮月不紧不慢一笑,抬眸盯着柳飘飘,“这东西是本宫赏给战歆儿的,本宫见她禁闭绝食了一日,想来是饿着了,便将柳夫人送给本宫的桂花糕,赏给了她,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一想,确实没毛病。 “可柳夫人为何就确定,这东西上面有毒,战歆儿就一定是中毒身亡,而不是兴奋过度呢。”凌兮月瞥一眼柳生笙,浅浅的语音骤然转冷,“这点本宫有些不解,倒是要请柳夫人给本宫好好解释一下!” 柳飘飘宛若雷劈,僵在原地! 所有人再度看向柳飘飘,面露不解。 战娉婷看向柳飘飘,满脸惊诧,“这东西是二娘你送给皇后娘娘的?” 那二娘她刚刚说的话,不是自己打脸吗,如果是在转手途中加了料,那为何她什么都不怀疑,直接就如此肯定,是这吃食里面下了毒呢?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柳飘飘试图在送给凌兮月的吃食里面下毒,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身为皇后的凌兮月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大度容人,将东西转赐给了绝食一天的战歆儿。 结果,作茧自缚…… 连战娉婷这么简单的脑子,都反应了过来,更何况是战南天。 “大胆刁妇!”战云礼却最先开口,一耳光扇在柳飘飘脸上,“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皇后娘娘下毒,今日我就休了你,滚回你的柳家去!” 第一时间撇开关系,倒符合战云礼的作风。 不过他也是真给吓到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因着老爷子的关系,不至如此,但作为夫君的他可脱不了关系,所以赶紧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是,我……”柳飘飘被一耳光给扇懵了,被打得跌坐在地的她,此时才稍微清醒一点,才意识到她的行为,会给整个柳氏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她刚刚都说了什么? 可她的女儿啊…… 战南天怒不可遏,心中更是一阵后怕,“还不给本侯从实交代!” 还以为这些年过去了,如今的情况,他们也应该消停,却没想到还想打兮月的主意! “我没有。”柳飘飘捂住脸,垂死挣扎般狡辩,慌张望向老爷子,“妾身送去的东西里面没毒,妾身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吃过,肯定是没毒的啊。” 秋兰一声冷笑,抬手捻起一块桂花糕,入嘴。 “喂!”战娉婷伸手去拦,却没来得及阻止,“你不要命啊!” 明知道这东西可能有毒还去吃! 虽然为了在凌兮月面前‘争宠’,战娉婷和秋兰互相看不上眼,但这么长时间,两人也建立了一种每天不吵就活不下去的异样革命友谊,自然着急。 秋兰剜战娉婷一眼,随后将一整块吃完,看向柳飘飘,相安无事,“柳夫人,我家娘娘可是原封不动送过来的,说话之前可要过一下脑子。” 柳飘飘这时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桂花糕和桃花蜜中的确有毒,但若单吃一样,是没有任何影响的,两样毒掺在一起,便会致命! 可她怎么解释? 一解释就更说不清了! 秋兰瞪着柳飘飘,恨不得拿眼神杀死她。 真狠啊! 想害小姐,如今自食恶果无人无尤! “既然柳夫人解释不清楚,那本宫便来问问他吧。”凌兮月清眸婉转,好整以暇望向衣衫狼狈挂在身上,一直匍匐在那簌簌发抖的柳生笙。 “说话!”战南天一脚踹在柳生笙肩头,练家子出身的老爷子,那浑厚内力,一脚便将他踹吐了血。 柳生笙却一点不敢吭声,强忍疼痛快速爬到凌兮月脚边,连抬头看她的脸都不敢,“皇后娘娘,微臣实在不知啊,昨晚我是被表妹强扯进房的,早起便是这样了!” 他如何敢承认? 可一边是谋害皇后灭九族的大罪,一边是明摆着的‘奸杀’护国侯府小姐,人赃并获,两样都是死罪,可谓是有苦说不出,柳生笙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他只能选择硬抗这后面一罪,企图蒙混过关,不敢说出真相。 “可有人证?”凌兮月淡淡一语。 柳生笙一时语塞。 他一个人偷偷来的,想和表妹聊点私房话,哪会敲锣打鼓让大家都知道? “拖下去,给本侯送去刑部,即刻以杀人罪论斩。”懒再听由他诡辩,战南天怒不可遏挥手,一想到今日的情形,险些就发生在凌兮月身上,直想一剑劈了眼前人。 “饶命啊!” “侯爷,娘娘,微臣真的是无辜的!” 柳生笙被拖着离开,口中不停嚷嚷,以‘奸杀’战歆儿这罪来说,他的确是无辜的,可惜,有苦难言。 “老爷,救我,救我!”解释不清的柳飘飘拽着战云礼的腿。 “无知妇人!” 战云礼一脚踹开柳飘飘。 他没自己动手宰了她就是好的了,怎么可能跟着下水。 凌兮月见此颇为讽刺的笑了笑,这场戏可比她预想的还要精彩。 战南天看了一眼柳飘飘,“一并带去。” “是!” 两个侍卫拽起她。 “啊——” 柳飘飘发疯一样挣扎,披散的头发似鬼,又哭又笑,受不了这刺激真疯了,“我的女儿是皇后了,皇后。”说着朝着架起她的两个侍卫拳打脚踢,“大胆,知道我是谁吗,我女儿是皇后,还不放开,哈哈哈哈……” 战云礼闻言又一阵瑟瑟发抖。 这疯女人,是真想害死他! “哈哈哈哈……” 柳飘飘的狰狞大笑在这方院落盘旋,阴影笼罩,久久不能消散。 “今天这事,任何人都不准说出去半个字,否则严惩不贷。”战南天朝屋内的丫鬟仆人等人冷言警告,花白的眉梢几乎倒竖,不怒自威。 家丑不可外扬,战歆儿这等死状……又发生在护国侯府,传出去简直有辱国体。 “是!” 众仆人战战兢兢。 他们也是被这阵仗给吓到了。 更没想到,皇后娘娘如此大度,这母女两人却恩将仇报,落得这个下场也是该的。 说完老爷子看向战歆儿被白布遮盖的尸体,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第175章扫地出府! “都散了吧。”战南天疲倦地朝战云礼摆摆手,“处理好这里。” “是,父亲。”战云礼连连回道,赶紧让人卷了战歆儿拖出来,那慌张的模样,生怕被连累。 一张草席,抛尸乱葬岗。这便是那个天临京城第一才女的结局,想想也不觉有些凄凉,更为凄凉的,还是被自家爹爹丝毫不顾情面地撇开。 连为她最后求寸土安生之所的勇气都没有! “兮月。”出了这么大的事,闹腾了一早上,老爷子身心俱疲,走出院门后唤来外孙女到身边,“委屈你了,都是外公不好,没保护好你,居然差点让人钻了空子。” 如此明显的局,战南天如何会看不明白? 若今天出事的人是凌兮月,恐怕疯了的那个人,就是老爷子。 “外公,你不怪我吗。”凌兮月看向老爷子。 战歆儿毕竟是侯府血脉…… 其实若战歆儿姓战,别说她三番两次挑衅凌兮月,就拿小时候他们手上的罪孽,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而这一次真触到了凌兮月的底线。 她不是草菅人命的主,但对危及她性命的人,也绝对不会留情面! “怪你?”战南天拍着凌兮月的肩,看着小丫头,心疼都还来不及,“怪你什么,外公知道,你为了外公,已经忍了他们很久,是他们自己不争气啊,恶果自食,怪得了谁。” 即便兮月自己不出手,他都饶不了那群白眼狼! “幸好你没事。”战南天现在想想,浑身都控制不住一阵寒战。 凌兮月微微一笑,瞧老爷子精神不是很好,赶紧道,“我没事,外公你快去休息一下吧,其他的别管了,我会处理好的。” “好。”战南天点点头,背着手缓步离开。 秋兰瞧着老爷子的背影,不由得感慨。 都是一脉传下来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小姐,那柳飘飘下的是什么毒啊,如此诡异凶悍。”秋兰好奇,回想起战歆儿的死状,心中好一阵哆嗦,又道,“不过居然敢在小姐你面前下毒,简直是出门没看黄历。” “不是什么毒,只是两种无害的食物相生相克而已。”凌兮月举步缓缓,红唇轻轻一勾,“不过我手一抖,不小心在桃花蜜里加了一点佐料。” “什么啊?”秋兰憋笑。 凌兮月淡笑,“没什么,一小撮醉美人而已。” 一小撮醉美人而已…… 这句话在秋兰耳边久久徘徊。 醉美人,那可是最顶级的春药,即便是一头狮子,一指甲盖的量都能瞬间放倒发狂,更别说人,即便是没那毒药,战歆儿也得纵那什么过度而亡吧? 秋兰感觉一阵透心凉。 果然是小姐的风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往死里整啊。 “也该好好享受享受。”凌兮月嘴角掀起冰凉弧度,“至于这柳生,牡丹花下死,不亏啊。”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数倍奉还! 战南天回到书房之后越想越气,也越想越觉得后怕,意识到再不能睁只眼闭只眼,这一气之下将战云礼等二房的几十人,统统赶出了护国侯府,分府发配到京郊别院去。 真正的发配,和断绝关系无异! 过惯了富贵闲人的日子,这样和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战云礼的闲官仕途,混吃等死的好日子到了头,这次老爷子是下了狠心,任由他们如何祈求都没用,最后一众夫人姨娘在心中将柳飘飘母女骂得狗血淋头。 都怪她们作死,害得他们平白受牵连! 可谓是死都没个安宁。 “皇后娘娘开恩啊……” “老爷子,跟我们无关,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老爷,你快去求求皇后娘娘,离了侯府,我们怎么办?” 一众人在府邸外哭天喊地,如丧考妣,兮月阁隔了这么远都能听见。 秋兰干脆拿两坨棉花堵了耳朵,一边干活一边自言自语愤愤嘟囔,“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能活。” 那一剪子一剪子的狠狠下去,修建花枝,丝毫没发现背后站了个人。 “啊——” 秋兰一脚踩到一个肉墩儿上,脚上一崴,一下摸到一个人。 穆西英气俊秀的眉头一皱,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 秋兰稳住没有跌倒,拍拍胸脯,看清眼前的人后,没好气地挥开搀她的手,双眸喷火瞪向他,“一声不响的站在人后面,你想吓死我啊!” 她“咔嚓”着手中的修枝刀,凶神恶煞,像是要剪了他的脑袋一样。 “我叫了你很多遍了。”穆西缩了下泛疼的脚背,深呼吸。 秋兰掏出耳朵里的两坨棉花球,“你说什么?” 穆西眼角抖了抖,“我说皇后娘娘在哪。” 这疯丫头,皇后娘娘是怎么忍下来的? “干什么,我家小姐在午睡。”秋兰白他一眼。 穆西蠕蠕唇瓣,再次深呼吸,“你可不可以去传唤一下,皇上有急事要找娘娘商议。” “什么急事?”秋兰歪着头看向他。 第176章北夷联姻! “皇上让我禀告娘娘。”穆西说。 秋兰将那大剪刀扛在肩上,“你告诉我,我再转告小姐,不一样吗。” 这都什么死脑筋? 穆西直接沉默下来,一言不发盯着她,似乎懒得争执。 “诶你这死木头。”秋兰无语放下大剪刀,嘀咕,“这嘴巴是铁浇的,一点撬不开。”不耐烦挥挥手,“行了行了,小姐一般午睡两刻钟时间,你要不就等着,要不待会儿我给你传话。” 穆西转眸,望向那紧闭的房门。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吧?”秋兰眨眨眼,“真是急事?”她看着穆西的样子,“我现在去叫小姐……” “不用。”穆西想了想,“让娘娘休息吧,待会儿等娘娘醒了,你跟娘娘说一声就是,皇上让娘娘尽快回宫一趟,有事商议,我这里还有点急事,就先走了。” “哦……”秋兰看着他。 穆西两手一合,作了个礼,转身离开。 “喂!”秋兰扛着那大剪刀飞奔着追上去,风风火火的。 穆西赶紧缩了一下才没又被戳到误伤,不由得皱眉,“还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受伤了?”秋兰抬手就去摸他的胸,“都伤哪儿了,严重不,我看看。” “你这女人!”穆西俊秀的脸庞立刻红了一大块,将她的手打开,“光天化日,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如此……”他憋红着脸说不出那个词,只能道,“男女有别!” 秋兰“噗”一下笑出声来,一指戳着他硬邦邦的胸膛,“还害羞呢,我什么没看过,你身上我哪儿没摸过?” 一想起上次春猎宴中被上药的情形,还被魏田他们取笑了好一阵子,穆西直接红到了脖子根,“你还敢提,你知不知道上次都被人误会了,他们都以为……” “以为什么?”秋兰眉开眼笑。 瞧这害羞的小模样,不会还没开过荤吧? 穆西哼一声,快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总之你离我远点就是了,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又不是没动过,都摸遍了,假正经……”秋兰瘪一下嘴角,嘀咕了一句之后,拔高嗓门儿,“我是关心你,不识好人心,旁人我还懒得搭理呢!” 穆西愣了愣,瞧着她那气呼呼的样子,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行军在外,打仗哪能不受点伤,都,都好了。” 小声说完这句后,他逃也似地转身跑了,生怕再待一会儿,就被秋兰在这里扒了衣服验伤。 “碰!” 一声闷响。 “噗——”秋兰瞧见他慌不择路,一头撞到院门上的样子,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她看着有那么可怕吗? 整个跟撞鬼一样! 这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无云。 天临皇宫,鳞次栉比的建筑群金碧辉煌一片,处处雕龙刻凤,威仪神圣。 御书房,北辰琰正和林毅,马隆等几个老臣商议事情,凌兮月从外殿走来,一身装扮依旧简单随性,并未传唤,这偌大的天下恐怕也只有天临王朝的帝后如此相处。 “琰。”凌兮月迈步入内。 “拜见皇后娘娘。” 几个老臣赶紧见礼。 北辰琰一见凌兮月,平静的冰眸立刻闪出一丝笑意,手上的奏折一合,“先退下吧,此事容后再议。” “是。” 林毅等人告退。 “这么着急让我回宫,有什么事吗。”凌兮月走到龙案后的北辰琰身边去。 北辰琰将手中奏折放在旁边高高的一摞上,磁性迷人的嗓音含笑,抑扬顿挫,“古言曰,一日不见,思之如狂,朕想念自己的小皇后,想见上一见,不行吗。” 凌兮月掐着他的脖子,重重一捏,“行,怎么不行。” 北辰琰逮住凌兮月的手,一拽,稳稳落入怀中,“我听说侯府出了点事。” “小事,都解决了。”凌兮月坐在他肌肉结实的有力大腿上,白他一眼,“你消息还挺灵通。” 这才多久? 这家伙的眼睛黏她身上的! 北辰琰哑然一笑,抿唇不语。 “早该清理一下后院了,现在可清静多了。”凌兮月口气怏怏。 她一忍再忍,可有的人总喜欢挑战她的极限,若非他们身上背着一个“战”姓,尸体都早不知哪儿去了,还能在她面前活蹦乱跳的那么久。 北辰琰摸摸她的脑袋,“你高兴就好。” “啧。”凌兮月炸毛,打开他的手,“我跟你说多少遍了!” “什么?”北辰琰俊脸无辜,大掌顺着她后脑的青丝滑下,越摸越顺手。 凌兮月肩头一垮,彻底弃疗,“你急匆匆让我回宫,不会就为了问这事儿吧。” 北辰琰笑笑,从那高高的一摞奏折中,准备无误的抽出一本,递给凌兮月,迷人的嗓音宛若清风过境,“我觉得,你应该对这有点兴趣。” “什么。”凌兮月打开,“联姻?”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你感兴趣?”她回眸斜向北辰琰。 北辰琰赶紧举起双手,容颜倾世狷傲,帝王之尊矜贵无双,却一副妙怂的样子,“我哪敢啊。”嗓音揶揄,似笑非笑,“有你一个就够我头疼的了,可再消受不起。” 谁会知道,堂堂天临皇帝,居然是个妻管严…… 凌兮月将奏本丢在桌上,侧身往他怀中一趟,也顺着他的话调侃起来,“那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本宫还以为,你要给本宫找个妹妹呢。” 说着纤手探入他怀中,掐着一块结实肌肉就是一下猛揪。 北辰琰疼得嘴角一阵哆嗦,却是面不改色,搂着怀中女子轻言细语,再道一遍,“不是我感兴趣,为夫是觉得,这北夷的长公主夫人你可能会感兴趣。” “我?”凌兮月眨眨眼,疑惑。 北辰琰下颚轻抬,指了指桌上奏折。 她再度将桌上的奏折捡起来,仔细看去。 北夷的长公主广发海帖,更亲自派遣使者来天临,商议联姻事宜,当然,西澜和龙翔王朝也收到了帖子,哪个王朝与长公主慕容朝歌联姻,北夷便归属哪个王朝麾下为臣! 不是属国,就如被并入天临的月神国,真正成为脚下之臣,犹如封地! 可不得不说这北夷也着实聪明,如今天下形势,即便它不俯首称臣,被吞并也是迟早的事情,但这样一来,能最大程度的减少北夷的损耗,通过联姻又能在皇朝中心占据一席之地。 化被动为主动,将天下三朝都扯进来和稀泥,还能趁机谈点条件。 “这北夷的长公主真够精明的啊。”凌兮月难得夸一个人。 但为什么她会更加感兴趣? 凌兮月看向北辰琰。 第177章尘封往事! 北夷处于天临后背,地势对视天临来说,那可是至关重要,也是因着这地势,被偌大的天临紧紧护在背后,才没在这一场天下乱战中被西澜和龙翔吞没。 可天临王朝这才刚抽出手来,正筹划着对它开刀,它倒先发制人,将三大王朝都拉下水。 这地理位置,一旦被西澜和龙翔王朝占去,天临王朝很容易便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谁都知道是兵家大忌,所以这北夷之争天临王朝势必不会放弃。 朝中大臣自然也是强力支持与北夷联姻,可前车之鉴,谁都不敢往北辰琰的后宫里面塞,甚至于提及都不敢,只能旁敲侧击地问北辰琰如何处理。 其实也简单,随便拧个皇子出来也可以。 太上皇倒还有两个适龄的闲散儿子在,只是北夷公主怕不会想成为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妃,和其他两个王朝动辄皇妃太子妃这样的条件比起来,恐怕没有争夺的优势。 “北夷的长公主……” 凌兮月冥思苦想,眉目都扭成了波浪状,确实和她没有任何交集。 北辰琰大掌温柔顺着少女那如水的青丝,莫名一笑,“你真的不知道,为何北夷公主年近三十,至今云英未嫁,而你的小舅战云扬,又为何至今未娶吗。” “小舅?”凌兮月疑惑看向他。 小舅如今已三十出头,作为侯门贵族来说,这个年纪还未娶妻的男子可以说是没有。 不过她倒没有多想,毕竟小舅之前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全身筋脉瘫痪,他恐怕也没心思娶妻。 瞧着凌兮月疑惑的神情,北辰琰笑笑,“十几年前,天临和北夷开战,战云扬为主帅,这北夷公主和男儿一般披挂上阵,也确实是个人物,竟和战云扬打得难分上下,局面焦灼持续了一年之久,后来两国决定议和,以琼山为分界线,化干戈为玉帛,也是这两人在关外签署的协议……” “不会是……”凌兮月瞪向北辰琰,恍然大悟。 美女,英雄,不打不相识! 一个芳心暗许,一个心中倾慕,多么老套又狗血的桥段。 “奈何中间隔着家国鸿沟,要在一起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加上身份悬殊,不过以当年的形势,应该也不是不可以吧。”凌兮月盯着北辰琰,自言自语叨叨。 北辰琰给她一个笑意满满的眼神,“可惜战云扬在班师回朝的途中被人偷袭,身受重伤,捡回一条命也是浑身经脉具断,至此瘫痪不起,这一段情也就不了了之。” 凌兮月听得入神,“没想到小舅还有这样一段,他应该是不想连累慕容朝歌吧。” 毕竟那样的身体状况……连小舅自己都接受不了,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拖累心爱女子。 当年北夷和天临议和之后,原本北夷王也有意联姻,一向心高气傲,最得北夷王宠爱的慕容朝歌竟于主动请求,下嫁给仅仅身为二品臣子的战云扬,可谓万众哗然。 最重要的是,她当时已知晓战云扬的惨状! 本以为是郎有情妾有意,会成为一段千古佳话,却不想,北夷王刚先天临表达出这个意思,便被战云扬断然拒绝,即便顶着抗旨杀头的大罪,也不肯娶慕容朝歌! 慕容朝歌也确实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被拒绝之后,再未纠缠多言一句,便发誓此生不入天临一步,一生不嫁。 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北夷王驾崩,幼弟继位,后有马太后一党专权干政,外有三朝虎视眈眈,北夷江山危在旦夕,已身为长公主的慕容朝歌为了北夷,为了肩上责任,不得不低下她高傲的头来,违背誓言。 即便年近三十,但身为草原第一美女,风华绝代的草原战神,天下倾慕者无数,她松口要嫁,各国求亲着还不踏破王城,更别说这陪嫁的是整个北夷江山! “啪!”凌兮月一拳敲在掌心,眼珠子咕噜着转悠。 北辰琰瞧见小妻子那模样,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动人弧度。 “我立刻传信给小舅,让他打道去北夷!”凌兮月眸中还隐隐有些兴奋,蹭一下起身,“不行,等小舅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我得去帮他盯着点情况。” 北辰琰一把将她拽回怀里,“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帮小舅将人抢过来啊!”凌兮月撸着袖子,眼冒贼光的,一副土匪样,“过了这村儿,这若是依小舅的性子,指定得孤独终老!” 一个违心她嫁,一个终身不娶,怕是没什么事比这更惨了吧? 北辰琰“噗嗤”一声被她逗笑,“我估计慕容朝歌第一个人让你吃闭门羹。” 虽然碍于形势,慕容朝歌不得不同邀天临,但当年的誓言言犹在耳,即便忽略‘此生不入天临一步’,那‘一生不嫁’,可改为绝不再嫁战云扬。 所以,他可不觉得她会对和战云扬有关的人有好脸色。 “那我也得去。”凌兮月坚持,“至少尝试过,会少些遗憾。” 不仅仅是为了小舅,还为了琰。 北夷之地若被澹台云朗和西陵墨谦其中任何一个占了去,对于天临来说,都是个不可忽略的大麻烦,犹如芒刺在背,迟早又成一个隐患炸弹。 北辰琰摸摸她的脑袋,低哑嗓音淡淡,“想去便去吧。” 北辰琰知道,战云扬于凌兮月来说,是真正的至亲,战云扬可以为了她,不畏生死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上战场,凌兮月为了战云扬的幸福,也会全力以赴,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种感情他无法嫉妒,这是凌兮月为数不多珍视的东西,他只能选择一起守护。 所以,北辰琰才会第一时间将这些情况都毫无保留的告诉她。 “明日天临的使团便会出发去往北夷王城,你先跟着他们一起过去,但得乔装掩了身份,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完,不过很快,最多十日就去和你会和。”北辰琰有些不放心。 北夷此时正是混乱之时,幼主继位,马氏太后专权,王族分为两派分庭抗礼,慕容朝歌也应该是想就这一次联姻,借它朝之手帮她幼弟坐稳王座。 “你也去?”凌兮月诧异看向他,“可是朝堂这边……” “收归北夷也是国家大事。”北辰琰扬眉一笑,满室金光都黯然失色。 第178章云雾山,九重天殿! 凌兮月盯着北辰琰,漆黑的眸光一片深邃。 须臾,她开口,“琰,晚上有时间吗,跟我去个地方。” 北辰琰俊眉轻扬。 是夜,天临京都之北。 “吼——” 虎啸山林,月轮高挂。 群山高千丈,云雾山脉可谓一道天然屏障。 入夜之后山脚江中起雾,犹如龙腾凤绕,给本来迷影重重的云雾山蒙上一层朦胧面纱。 九重殿,江湖之中最为庞大,也是最为神秘的势力,神秘到许多人对它的了解,仅限于九重殿这三个字,再深入一点,便是旗下有地煞,神机,玄医,天下四阁。 但江湖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能不动,就绝对不要妄动的组织,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就似一个马蜂窝,轻轻捅一下便会有无数麻烦,任谁都会被蛰得满头包! 门户底层,地煞阁的血腥黑暗,混着神机阁的烈火炙热,随风腾腾而上,夹杂各种药材清香,还有书卷墨味,在空气中交织出玄幻莫测的气息。 九重天上,宛若神台仙苑。 面覆半张银色面具的墨袍男子,和眉目绝色超尘脱俗的白衣少女,两人在一片悬崖高阁窗边迎风而立,眺望那灯火阑珊似繁星闪烁的天临京都。 “景色可以吧。”白衣少女浅笑。 墨袍男子哑然一声,“你倒挺会挑地儿。” 能如此随意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凌兮月。 而她身边的人,当然只有北辰琰! “那当然,这可是我精心挑选了两三年时间,才定下来的地儿,这可是块风水宝地。”凌兮月两手环在胸前,面上笑意飞扬,丝毫不谦虚的说。 北辰琰失声一笑,“你还信这个。” “诶,风水是一门学问,和巫蛊迷信这些不一样,别一棒子打死。”凌兮月笑眯眯说道。 北辰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小家伙总有她自己的一套歪理。 冷枫正巧从不远处路过,瞧见凌兮月的身影,揉眼瞪了瞪,“小姐?”他快步过来,两手一合弯腰福了一下,诧异出声,“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他没得到小姐要回来的消息啊,也不到每月上报的时候。 凌兮月这个正主,一年到头回不来两趟,以至于看见她在,冷枫都不习惯。 话音刚落句,冷枫瞥见她身边的墨袍男子,愣了一下后,眸露异色,即便男子用面具遮了容颜,冷枫也知晓是谁,赶紧又朝他一低首,“皇上。” 主子居然将北辰琰带回了九重殿…… 冷枫转而一想凌兮月那日和他说的话,惊异了一秒钟的时间后,便也就不奇怪了。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凌兮月有些好笑道,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卷宗,随口问句,“你这是干什么去,急匆匆的。” 冷枫举了举手中的卷宗,冷峻的面容上有着一如既往的谨慎严肃,“新接的几个委任,我过来拿一下委托人的卷宗,先查一查他们的底细。” 任务之前先摸清所有人的底细,才能知道什么该接,什么不该接,如何定价,又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地煞阁的运作,很大部分要倚靠天下阁的情报网。 凌兮月点点头,“我正好也要去找你,有点急事,其他的先放下,让下面的人去做。” “急事?”冷枫收好手里的卷宗。 凌兮月“嗯”一声,面色微肃,“你现在就去帮我查一下北夷长公主慕容朝歌,我要关于她的所有消息,事无巨细,明日巳时之前交给我。” 龙有龙道,鬼有鬼途,琰那里虽有对慕容长歌的一些信息,但江湖中的消息,可能又是另外一种版本。 凡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多了解一点总是好的。 “是。”冷枫得令。 对于北夷来使,还有慕容朝歌以江山为嫁妆的消息,天下阁自然第一时间便收揽入库,这些消息下面的人权衡紧急之后,才会依次上报到凌兮月那里。 这九重殿,真的就是一个完整的江湖王朝! 北辰琰站在旁边,颀长玉立,默默的看着有条不紊处事的凌兮月。 “我要去一趟北夷,后续的消息我会再给你联系的位置。”凌兮月再道句。 冷枫怔忪,“小姐你要去北夷?” “嗯。”凌兮月点头。 “那属下能一起去吗?”冷枫双眸发亮。 “不能。” “哦……”冷枫垂头。 凌兮月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一阵好笑,“萧九君在龙翔还没回来,你要是也跑了,这边出点事谁来处理?” 冷枫垂头望着地面,憋不住想问句,这小姐难道还有兴趣帮皇上求娶朝歌公主? 为了避免头上多出两个包来,他默默的选择压下好奇心,“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转身离开,忙得似个陀螺一样,还真抽不出手。 “看什么呢。”凌兮月回过头来,瞧见北辰琰一双冰蓝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北辰琰眸染笑意,转眼望向脚下的锦绣河山,波澜壮阔,嗓音随风直上云端,“我是在想,我这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才捡到块这么个好宝贝。” 虽然已对凌兮月的底子知道了七七八八,但如今亲眼一见,北辰琰还是免不了一阵惊讶,越发真切见识到,他身边女子之胸怀格局,堪有帝王风范! 若非是个女子,若非是他深爱之人,就连他也会深深忌惮! 凌兮月很是自觉地对号入座,哼哼,“你知道就好,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我知道吗。” 北辰琰回眸瞥眼自己的小妻子,笑着摇摇头,眸中满是溺爱纵容。 “对了,西澜和龙翔那边是何人出使?”凌兮月忽的想到。 “龙翔王朝应该是丞相赵诚,十日前便已出发。”说着,北辰琰面色逐渐转冷,一双冰眸之中似有风暴席卷而起,“西澜王朝是太子澹台云朗亲自前去。” 这也是为何,北辰琰朝中事物再忙,也一定要抽出时间随凌兮月过去的最大原因之一! 第179章北夷,王城! 凌兮月眸光深深颔首一点。 事关重大,澹台云朗会亲自过去不意外。 至于西陵墨谦,昏迷数月的龙翔皇帝‘莫名其妙’又醒了,原本一手掌控朝局的他估计会头疼一阵子,抽不开身去北夷,更是再正常不过。 “我过去后,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冷枫,还有梅三娘他们,你应该都见过了吧。”凌兮月看向北辰琰,“萧九君应该在回来了的路上了,我会让他来见见你。” 全身心的托付,毫无保留。 北辰琰瞧着身边眉目正然的女子,一时沉默。 “若他们有什么事,我不在,你也可以帮上一把。”凌兮月转口笑道。 北辰琰沉默着,一双眸子深邃若渊,少顷,他缓缓伸出手,将小妻子搂入怀中。 凌兮月微微一笑,两人之间无需过多的语言,心意相通,一切尽在不言中。 群山之巅,两道依偎着的身影相拥相靠,苍穹星空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北夷,地处天临之北。 以琼山为界,地广人稀,游牧民族居多。 这些放烈马为常,吃牛肉的长大的人,以骁勇善战著称,但也被许多人称都是些粗鄙无礼之徒,烧杀抢掠,袭击各国粮草商人对于他们来说最是寻常不过。 琼山以被约三千里之地,王城! 北夷人最大的聚集地,毅是北夷王族所在,故称王城。 不过这个“城”有些不一样,是由无数帐篷,或简易木屋构成,城门,街道,应有尽有,各国商人多是在此交易,北夷人已摆脱了单纯简易的游牧为生。 一旦出现变故,亦可举城搬迁! 比如战争,水源枯竭,交易换地等…… 不过北夷王族在此已有百年之久未有迁移,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里是整个草原最大一条河流,旻河的流经地,更有着最大的水源落日湖,牧草丰沛。 只是最近一些年,旻河水量急剧减少,落日湖的面积也以肉眼可观的速度在缩小,北夷的许多王族都纷纷建议搬迁,其中以马太后为首的一派借此生事,想将王城迁往干朔。 谁都知道,干朔是马太后母家,也是北夷贵族响日族的地盘,意欲何为不言而喻。 原本整个王城都因此事而议论纷纷,但这几个月,却被另外一个话题全部抢去了风头,那就是他们的长公主慕容朝歌,北夷第一女战神,要为北夷联姻出嫁! 大家也感觉到了,这段时间王城之中外族人明显增多,各国各朝,还有北夷其他部族的人,都纷纷往这边赶过来,有喜欢凑热闹的人,也有想趁机捞一笔的商户。 日落西山,霞光万丈。 草原的落日之景,又有另外一番风韵。 王城中,一用麻布遮顶的简易木棚子下,坐着一桌子人。 一白衣少年,虽普通装扮,模样也属大众脸,但依旧难掩他浑身的英姿灵气。 而他身边两个年轻男人都端着一张扑克脸,不苟言笑,一副戒备的状态,那瞧着孔武有力的老仆倒惬意轻松,有一碗没一碗的喝着马奶酒,就当喝凉白开一样。 “这一路过来,北夷风光倒着实不错。”白衣少年折扇一展,谈笑风生,瞧着身边两张扑克脸,“干什么你们。”折扇点指桌上的马奶酒,“都感受一下,在天临很难喝到如此正宗的味道。” 穆西和影一两人对视一眼,依言照做。 就像是一项任务一样,浅尝辄止。 白衣少年摇摇头,十分无趣。 他这想不通,带两根木头跟来干什么? “皇……”那灰衣仆人,哦不,应该是我们的马隆大将军一时口快,又差点喊漏嘴,赶紧止住转口,“公子,我们这什么时候去拜访长公主,这选亲宴都已经开始了,公子你咋一点都不着急呢。” 皇帝不急,急死个太监! 这白衣公子,自然就是乔庄过后的凌兮月。 她端起桌上的海碗,笑笑,“所谓的选亲宴,只是一个形式而已,这慕容朝歌可不是看脸选人,谁能开出最好的条件,她自会将北夷奉给谁。” 嫁给谁不是重点,重点是能让北夷得到什么。 “急什么,这大人物不都最后压轴出场么。”凌兮月调侃一句。 马隆脸庞扭了扭,瞧着他家风格迥异的皇后娘娘,试图挣扎,“可也得跟去看看情况吧,林丞相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入住到北夷王族营地去了。” 这次天临使团是由丞相林毅带领,凌兮月并未和他们一起。 不过却如北辰琰的叮嘱,易容乔装打扮,带上了比较熟悉北夷环境的马隆,还有强塞的‘监护’穆西。 可凌兮月虽快天临使团一步到达,却一直带着三人吃吃喝喝,丝毫不提去见慕容长歌等事情,西澜和龙翔恐怕都提前拜访好几次了,这不由得让马隆有些焦急。 正当凌兮月要开口,不远处传来轰轰隆隆的响动,急速逼近。 凌兮月搁下海碗,淡淡看去,正巧见得一队人马从他们身边策马而过。 那领头的女子红衣黑发,眉目张扬,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妖魅,刚中带柔,只是那张表情冷淡的容颜上,依旧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不难看出已过适嫁年纪。 不过那策马奔驰的飒爽,依旧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让人忍不住驻足观望,可惜一队人马过往匆匆,哒哒的急促马蹄声,也逐渐远去。 “咯,这不是见到了。”凌兮月笑着喝上一口马奶酒。 马隆愣了一下神,微有惊讶,“公子你也认识慕容朝歌?” 自己都还是十多年前在战场上远远见过,时隔这么多年,刚那晃一眼他都差点没认出来。 凌兮月但笑不语,一碗酒下肚,舒服的长呼一口气,“真是不错。” 天下阁的情报网又不是吃白饭的,还能一张画像都弄不到。 “那公子我们什么时候过去?”马隆见凌兮月没回答的意思,转口又问了回来,或许是上了年纪,和身边另外两个一言不发的木桩子比起来,这话尤其多。 凌兮月下颚指指慕容朝歌离开的方向,意有所指,“人家正主都不急,还在外转悠呢,你急个什么劲儿。” 这所谓身处局外,才能看得更清楚不是? 马隆语塞,一时竟无法反驳。 第180章故‘友’重逢! 直到三日选亲宴的最后一晚,凌兮月才和天临的使团联系,进到王城中央位置的王族营地中去。 王族的营地,自然占据着整个王城最好的一片沃土,牛羊成群,毗邻落日湖,还有成千上万的军队驻扎在外围,将这片区域牢牢守护,就如京都中的皇宫一般。 草原中最美的时分,莫过于夕阳西下。 夜宴还未开始,凌兮月得闲出来遛遛,往这草地上一趟便不想再起,远处风光无限。 营地西边,落日湖畔,连绵沙丘,平坦无边的草地,五彩斑斓的湖泊……在这里一眼可见无数神奇的景色,这里绿草茵茵最为肥美,终年有水鸟栖息,稍一动静便有成群的飞鸟追随落霞而起。 “这么好的景色,哎,可惜琰不在这里……”凌兮月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嘴中还咀着一根草,在那叽里咕噜的小声自言自语,活脱脱一个风流不羁的潇洒少年。 躺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到最后,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凌兮月正准备起身,平静的湖面倒影出一抹玉长身段。 抬眸,熟悉面庞入眼的刹那,她眉心微微一皱。 那男子剑眉星目,俊朗不凡,这由下至上的视线,更为清晰的看见他翘长的睫毛,比女人还要精致,浑身被夕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宛若神祗般贵气。 原本浑身那自带着的阳光热烈气息,此时被夕阳融合了一般,整个人都瞧着萧索了几分,一袭宝蓝色的衣衫,让他几乎和眼前的湖光融为一体。 澹台云朗! 若不是看见这一幕,恐怕任谁都不会相信,那样阳光灿烂的男子,也有如此忧郁沉默的时候。 凌兮月默默的放下翘起的二郎腿,装作没看见,挺尸。 不过这样直挺挺的一只,想让人看不见都难。 澹台云朗也确实很快便看见了她,不过只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景色被破坏的不悦,又或者他心情不怎么愉快,所以连带着看谁都不怎么爽。 但浅浅的看了一眼后,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敌不动,我不动,凌兮月不准备做点什么可以引起他注意的动作,就继续瘫在那里,反正他也认不出人。 不然的话,万一他还记着仇,在这干起架来,可不怎么好看。 “很美,是不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澹台云朗竟主动开口,他双眸平视前方天水交接处,俊朗的面容没什么表情变化,还真不知道在和谁说。 凌兮月眼珠子咕噜着瞥了瞥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后,若有似无的“唔”了一声。 毕竟不回应也忒没礼貌了,还是吱一声的好。 不多言,不得罪。 澹台云朗一声轻叹,也觉无趣。 自己平日里一呼百应,可如此壮丽风景,他竟可悲得找不到一个人可并肩相看,此时唯一在身边的,是一个陌生人,这陌生人似乎还不怎么想搭理他。 刚提步想要离开,澹台云朗垂下来的眸子和躺在草地上的少年正巧对上。 那漆黑的瞳孔,深幽,灵动,就似…… 视线仅是蜻蜓点水般的对了一下,就似亿万人群中,时时刻刻都会发生的,无数擦肩而过的视线交错,澹台云朗一步顿住,俊朗的眸子微微半眯。 须臾停顿,他退步折回。 凌兮月微不可查蹙眉,认出来了? 没这么邪乎吧,她对自己的易容术还是挺自信的! 澹台云朗俊脸挂上笑意,袍子一挥,姿态潇洒行云流水,在他身边草地坐下,“小兄弟,你这是从哪儿来,看你这打扮,不像是北夷人。” 短短一个眼神的时间,澹台云朗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又或者说,恢复了凌兮月熟悉的模样,褪了那高高在上,生人勿进的西澜太子光环。 就像……春猎宴上初识时。 凌兮月也不知他为何突然折回了来,又是否认出了她,听得这话,只道是个无聊攀谈,笑了笑,半真半假回句,“不是北夷人就不可以看这景儿了吗。” 澹台云朗仔细看着眼前少年,“当然可以……” 凌兮月坐起身来,回问,“你又是何人,也不是北夷人吧?” 澹台云朗清亮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少年,扬眉一笑,“我从西澜来。” 凌兮月点点头,不动声色,拍拍袍子起身。 此地不宜久留…… “要走了吗。” 澹台云朗竟跟着起身。 凌兮月“呵呵”一笑,迈步离开,“我出来有一会儿了,不打扰公子赏景。” 不走还留着一起谈人生,谈理想吗? “兮月。”澹台云朗忽然一声。 凌兮月步伐骤止! 瞧着少年停住的背影,澹台云朗俊眸一点点亮开,即便容颜可改,气息可换,但那双眼,他如何也不会认错,再加上他见过兮月精湛的易容术。 不过原本他只是猜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一声,也只是情急之下的试探。 而少年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连和我待一会儿都不愿。”短暂的惊喜之后,澹台云朗眉宇间的光亮渐渐沉寂下来,苦笑,“我以为,我们还算是朋友,也还不到势不两立的地步。” 静了几秒钟的时间,凌兮月微微一叹,回过身来,避开这个话题展颜一笑,“太子殿下真是好眼力。” 这样都能认出来…… 这家伙是修炼了火眼金睛吗! 少年那平凡无奇的一张脸,因着这一笑,莫名夺目生辉。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身打扮也只是北辰琰坚持如此,为了出行方便凌兮月倒也乐意,不过既然被看出来了,索性就没多诡辩,直接承认。 “兮月,你非要和我这样说话吗。”澹台云朗眸中泛出一丝恼意,也有些无奈。 凌兮月抿唇,不语。 其实她也不想,但这就是他们之间应该有的距离。 澹台云朗盯了她一会儿,缓步上前去,“兮月,之前我了骗你是我不对,但你也算计了我一回,就如你那日自己说的,就此一笔勾销,除去其他的,没有北辰琰,没有西澜太子,作为萧云朗,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他们之间不该什么都不剩! 第181章难懂情谊! 四目相接,久久对峙。 妖红的夕阳在湖边草地上勾勒出两抹剪影,朦胧,唯美。 落在旁人眼里,若非迎面相对的是两个‘男子’,还真会生出一种十分般配的感觉来。 过了许久,凌兮月缓步走回,嗓音淡淡,“萧云朗一直都是凌兮月的朋友,可惜你是西澜太子,而我,是天临皇后,至少今天我们是竞争对手。” 敌人二字又未免过重,但毫无疑问,凌兮月和澹台云朗此行的目的是同一个,都想将北夷这块硬骨头收归麾下,两人都是对方最大的竞争对手。 澹台云朗听得这话,俊脸渐渐冷下来,瞧不出喜怒,淡淡的一句话亦真亦假,“我可以不是西澜的太子,那兮月你又能不能不是天临的皇后。” 说话间,他眸光一眨不眨的落在少年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上,不错过一丝一毫。 凌兮月迎着他那深邃视线,许久之后,红唇轻启,“不能。” 对不起。 凌兮月心中轻轻的念出几个字。 澹台云朗亮若清泓的眸子骤然暗淡下来。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几分真,几分假,道不同不相为谋,太子殿下,这场争斗鹿死谁手,我们各凭本事,告辞。”凌兮月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不是不懂,是不能懂。 其实凌兮月一直都懂澹台云朗话中之意! 但她心中有自己的一杆秤,即便她在乎和澹台云朗的这段情谊,是朋友,似兄弟,但要和北辰琰比起来,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他。 说她绝情也好,无情无义也罢,人生在世,面临的就是无数选择。 她没办法,只能偏心自己最爱的。 澹台云朗清润嗓音骤然拔高,“凌兮月,道不同的一直是你和北辰琰,你到底明不明白!” 这雷霆厉吼盘旋直上,惊起一群飞鸟入空,缀着漫天夕阳染红了整片落日湖。 只是,少年远去的背影决绝。 “啊——” 澹台云朗转身,朝着大漠湖泊一声发泄大吼。 他从来都不想做这个西澜太子,他从来都不想时刻带着面具活在尔虞我诈中。 可谁给了他选择! 他没有选择! 夕阳西下,两道身影渐行渐远。 入夜,营地之中篝火冉冉,恰似夕阳光芒。 在这草原上,不管是铁血战士,还是老人妇孺,亦或王孙贵族,只要给她们一团篝火,她们便能汇聚成一片快乐的海洋,围在一起欢歌载舞。 这最后一晚的选亲宴,招待各国来使,自然也是用北夷草原上最热闹的仪式。 篝火之上烤着最为肥美的牧羊,周围绕着一圈北夷美女。 欢快的旋律伴随蛇躯扭动,妖娆献舞。 主位上,坐着年仅九岁的北夷王慕容铵。 他身边正是今天的主角,素有北夷女战神之称的长公主慕容朝歌,一袭带着北夷风情的红衣,衬得她越发妩媚动人。 她美眸一点点扫过下方席位,一双丹凤眼有着浓浓的异域风情,美艳不可方物。 左边客座上,依次是西澜,天临和龙翔的使者团。 对面是北夷的重臣大将,还有几位辅政亲王。 “澹台太子这几日住的可满意,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本王开口。”小北夷王口气稚嫩,却也颇有王者风范。 他在慕容朝歌的示意下,一板一眼的应付下如此重大的宴会。 但他眸底,还是有着明显的怯懦惶恐。 澹台云朗已恢复那潇洒姿态,瞧不出刚刚的丝毫落寞样,闻言一笑,“都好,早闻北夷热情好客,今日一年果真名不虚传,当然,也希望本宫不虚此行。” 他朝慕容朝歌举了举杯,意有所指。 不过澹台云朗这一次过来,倒不是为了他自己求亲,而是为西澜皇帝,以一品贵妃之位相聘。 皇帝九五之尊,自然不会亲自过来,但有太子不远万里亲自前来,已之最大的诚意。 慕容朝歌妩媚一笑,“北夷和西澜一向相交甚好,本公主倒还真想去领略领略西澜的山河风光,可惜到时候,恐怕不能劳烦太子殿下作陪了。” 北夷众臣亲王听得这话,纷纷交换眼神。 公主殿下这意思…… “请。”慕容朝歌一杯烈酒下肚,先干为敬。 “公主殿下果真女中豪杰。”澹台云朗举杯回应,笑意清朗,眉目英俊的他浑身都似有莹莹玉色包裹。 这是一个走到哪儿,都自带光芒的男子! 澹台云朗紧跟着仰头,将樽中烈酒一饮而尽,发丝随风而舞,不显凌乱而更显迷人。 这般模样,看着旁边的一些侍女都眼冒红光,面上似火灼烧绯烫。 天啦,为何公主殿下要嫁的不是澹台太子! 这样她们陪嫁过去,都能一饱眼福。 不得不说,天下哪家花痴都一样。 “太子过奖。”慕容朝歌展颜一笑,光芒四射,更显美艳。 “公主殿下,我龙翔王朝万里江山,这景儿可不比其他地方差。”这时龙翔王朝的使者赵诚玩笑似地一语,“而且,圣上以为公主准备好了椒房软殿,静待公主。” “哦,是吗?”慕容朝歌一笑,她是个打太极的好手,随之道,“这大好河山,本宫还真想都走走看看,可惜只有一双眼,怕是有些看不过来。” 这人,也只有一个。 凌兮月坐在天临使团后排不显眼处,听着宴上各种虚与委蛇的互捧互嘲,明争暗斗,时不时无聊地挠挠耳朵。 她的身前第一排的是天临主使者丞相林毅,还有这次刚封为王的求亲的对象。 逸王北辰祺,也是如今天临太上皇仅剩的,没有正妃的适龄皇子。 其实这真真假假,各种条件条款,在下面都已谈得差不多了,只待慕容朝歌最后的决定,这宴会什么的只是走个过场,给族中各部一个交代罢。 好歹公开,大家都能知道一点眉目。 澹台云朗入席之后自始至终都没看向凌兮月这边,仿佛从未注意到她的存在。 慕容朝歌狭长丹凤眼一寸寸扫过天临使者团,或许是特意留意,她注意到了第二排的凌兮月,看了看她左右的情况后,魅眼微微一眯。 凌兮月此时正巧抬头。 四眼相接,似有火花飞溅而出。 凌兮月勾唇一笑,临空朝她举了举杯,帅气姿态衬得她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容,都魅力倍增。 慕容朝歌微微怔了下后,朝她微不可查的颔首轻点。 她缓缓的点着头,凤眸若有所思。 此人有些…… 第182章选亲宴,马氏太后! 酒过三巡,众人相谈甚欢,正当要最后切入正题的时候,一声高唱在夜空下响起。 “太后驾到——” 有那么一瞬间,似乎中央的篝火都凝了一下。 谁都知道马太后和长公主姐弟两的关系,表面和谐,共享天伦的模样,实则两政党分庭抗礼,可谓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此时驾到,明显来者不善。 “朝歌公主的选夫宴,怎的不邀请哀家。” 人未到,声先至。 徐徐的语调,淡淡的冷意。 很快,一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在一群奴仆的前呼后拥下快步走入席间,头顶九凤含露金步摇,身披月狼图腾玉缕衣,瞧着尊贵威仪无比。 狠角色! “拜见太后!” 北夷众亲王朝臣起身叩拜。 “孙儿见过皇祖母。”小北夷王恭恭敬敬起身相迎,一双圆溜溜的眸子跟着颤抖起来。 这马太后并非长公主姐弟两的亲祖母,相当于西宫太后,并不是上一任北夷王的生母,只因嫡母为尊,马氏又仗着背后干朔响日族的支持,牢牢占据着太后之位。 慕容朝歌也跟着请安,皮笑肉不笑,“祖母。” 马太后凤袖一拂,高扬着头,径直踏上王座。 小北夷王战战兢兢退开,让出位置来。 凌兮月瞧见,眉梢轻扬,嘴角嚼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慕容朝歌紧紧皱眉。 可是心中再有不满,都不能在这和她撕破脸皮。 下方有朝臣试图劝谏于礼不合,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又不是第一次,回回都以王上年幼,需她亲力亲为辅佐左右为由呵下。 “来,铵儿,到祖母身边来。”马太后坐下后,才拍拍王座边上剩下的一角,唤小北夷王过来坐。 小北夷王暗自看了一眼姐姐,见慕容朝歌轻点了点头,他恭恭敬敬的回了个“是”,笑着坐到马太后身边去。 “这两日哀家几番邀请澹台太子,都被太子拒绝,哀家只能不请自来了。”马太后手抚着小北夷王的肩,笑着望向澹台云朗,低低的嗓音微有沙哑。 澹台云朗一愣,“有这等事。”他惊讶,一声呵斥,“这帮奴才当差越来越马虎,本宫竟不知太后几番相邀,等本宫下去,一定好好治一治这帮奴才。” 这谁听都牵强的借口入耳是,马太后脸上笑容微显干涉。 凌兮月憋笑,唇瓣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堪称一绝…… 守在凌兮月身边的穆西和影一两人对视一眼。 看来这长公主和马太后一族的明争暗斗,已到白热化的地步,任何一个导火索都可能会打起来。 “天临和龙翔两朝贵使远道而来,哀家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没能来得及招待,还请贵使莫要见怪。”这一席话不卑不亢,又大方有礼。 可按理说,也不该她招待。 “太后客气。”林毅回以一礼节性的淡笑。 龙翔使者赵诚拱手,“久闻太后风姿,今日得见凤颜,竟比传言中更为威仪夺目。” “贵使过誉。”话虽如此,但马太后脸上却笑出了一片褶子,心中对这番话很是受用。 这世上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青春永驻,美若天仙,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之尊也不例外。 慕容朝歌凤眸轻转,魅眼含笑,“皇祖母,入夜风大,您的身子还未痊愈,小心别又染了风寒,还是让人送你回去吧,我会好好招待各位来使的。” 她伸出手,扶着马太后的胳膊就往上抬。 “诶。”马太后一把扼住慕容朝歌的手,紧紧抓住,脸上笑意咄咄,“事关歌儿你的终身大事,还有我北夷的江山未来,哀家怎能不管,区区一点风寒算什么。” 两人眉眼相对,都是笑容满面。 一个端庄仪雅,一个媚眼张扬,却在手上暗自较劲。 不难看出这马太后也是个练家子,功力颇深,即便此等年纪,那手上劲道都一点不输慕容朝歌。 “再说,哀家承天命,自有神明庇佑,百邪不侵。”说话间,马太后重重抓起慕容朝歌的手,放下,拿在手中轻拍了拍,一副慈祥祖母的模样。 慕容朝歌抽出手,“总劳祖母费心,朝歌怎能过意得去。” 凌兮月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在那自顾自吃瓜。 这草原大漠的瓜,那就是不一样哈。 阳光充足,可比其他地方甜多了! “公子,这马太后一族强势,激进主攻,前段时间趁火打劫天临,就是她所为。”这时后面缓缓伸出个脑袋,凑到自顾自吃瓜的凌兮月耳边,轻声给她讲些当下的局势情况。 凌兮月“唔”一声,再拿起一块,继续。 马隆:“……” 我的皇后娘娘,您这千里迢迢一路风尘赶过来,就是为了吃瓜的吗? 澹台云朗眼神状若无意朝后瞥一眼,余光瞧得凌兮月的模样,漂亮的嘴角不由自主微微轻扬,但在下一秒,便皱着眉梢淡淡移开视线。 “怎么样,歌儿心中可有定夺?”马太后笑望下方,一头金翠步摇在篝火映照下烨烨生辉。 慕容朝歌笑笑,敷衍,“尚未。” “依哀家看,这澹台太子一表人才,和歌儿你郎才女貌,倒是不错。”马太后忽然这般一句,一张老脸风韵依旧,说着笑望向澹台云朗处,“爱家看,歌儿应该也是这般定夺的吧。” 众人不知何意,全部沉默下来,面面相觑。 马太后那话中有些试探,有些调侃,有可能是记着了澹台云朗先前对她的无视,想找回点场子。 虽然慕容朝歌比澹台云朗还要大上近十岁,但对于他们北夷来说,年龄根本不是问题,许多新王继位之后,还会继承下父亲的妃子,相差几十岁的都有,所以也并不是不可以。 凌兮月吃瓜的动作一顿,抬头。 澹台云朗沉默,余光却幽幽看向凌兮月。 慕容朝歌眉梢紧锁,很是不悦,口气明显强硬起来,“祖母切勿乱点鸳鸯谱,有辱朝歌事小,可别坏了澹台太子声誉,这若以后朝歌嫁至西澜,该如何与他父皇相处!” 不愧是驰骋沙场的女战神,这一身气场不掩时,越发惊艳四方。 马太后身躯微僵,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不查,口误说了什么,即便对慕容朝歌那明显不敬的话不满,但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干干一笑作罢。 凌兮月扬眉。 不愧是她小舅妈,哪是任人欺负的主! 第183章箭局,杀机! 澹台云朗淡淡一笑,瞧不出喜怒。 北夷众朝臣亲王也纷纷暗道:作为太后说出此等话来,确实有伤国体! 甚至于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不是来帮着迎接外使,而是来故意捣乱的吧? 不想被慕容朝歌逮住把柄放大,马太后赶紧转开话题,望向北辰逸若无其事一笑,“这位应该就是天临的逸王殿下了吧,果然风姿卓绝,有你父皇当年风范。” “太后过奖。”北辰祺年轻的面庞浮出标准的外交式笑容。 “那不知你对歌儿印象如何。”马太后笑意慈爱,“歌儿是哀家从小带大的,出了脾气有些执拗之外,其他的可都是万里挑一,若是真有缘,能成为一家人,还请逸王多多担待。” 那副慈祥祖母的模样,舐犊之情,真是情真意切。 慕容朝歌的眉梢又紧了几分,内心很想一脚将身边的老女人踹下去,却碍于这种场合,不得不笑脸相迎。 “太后说笑了。”北辰祺呵呵着尴尬一笑,说着望向慕容朝歌,一方夸奖,“长公主殿下性子直率,更是美艳无双,小王若有幸娶得公主,必珍而重之。” “那哀家就放心了。”马太后点点头,满脸慈笑,心中却起了思量。 看来这天临…… “公子,我看这马太后分明就是根搅屎棍啊,看来是想将三朝都得罪个遍,根本不想促成慕容朝歌的联姻。”马隆在凌兮月耳边小声嘀咕提醒。 凌兮月丢下瓜皮,给马隆一个大拇指。 明白人。 马隆见状,心里那个憋。 皇后娘娘什么都知道,偏偏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吱个声啊,他心里也好有个底。 思及此,马太后眸光转深,“不过哀家曾听歌儿说过,她所嫁之人,必得是当世豪杰,文武双全,天下皆知,这北夷天下更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哀家听闻天临尚武,想必逸王也是精通骑射。” 北辰祺谦虚一笑,“还好,虽不比皇兄,但也学得一二。” 北辰祺比北辰琰还小一岁,也是太上皇最小的儿子,虽北辰琰性子冷漠,待人如隔千里,但也不碍北辰祺对他的崇拜。 “皇祖母,朝歌当时年幼无知罢,口出狂言而已,切莫再提,平白让大家取笑。”慕容朝歌见马太后明显要为难北辰祺,赶紧开口阻止,面上笑意加重,隐隐还有警告意味。 马太后尖细的指甲刮上小北夷王细嫩的脸蛋儿,嗓音阴柔起来,“歌儿,你好歹也是祖母一手带大的,你的终身大事,祖母怎么能不挂心?” 慕容朝歌抿唇。 小北夷王看向姐姐,圆溜溜的眸中满是紧张害怕,却又绷着不肯吱声。 马太后继续道,“如今这三方中必有一位会是歌儿的夫君,西澜和龙翔两朝陛下不便,只这逸王殿下在此,可是机会难得,祖母也是为你好,多了解了解总是没错的。” 慕容朝歌盯着那在弟弟脸上滑动的手,强笑,一字一句,“那真是多谢祖母挂心。” 澹台云朗将马太后和慕容朝歌的明争暗斗看在眼中,却并没有插手任何一方的意思,作为竞争对手,更不可能帮衬天临,只在旁好整以暇观望。 “你知哀家良苦用心就好。”马太后轻拍小北夷王的脸蛋。 狭长的老眼一转,她回望北辰祺,“逸王殿下,正巧哀家身边这位也懂点骑射,不如借此机会,大家交流切磋一番,这天临是大朝,想必在这方面也造诣颇深,也让哀家开开眼界。” 言中之意,天临一朝皇子,不可能还不如她身边的一个随从吧? “马太后身边的随从,是北夷第一勇士冯奇,内功深厚,更是精通骑射,上次交手我还吃了个大亏,可不是个小角色。”马隆在凌兮月耳边贼绰绰的解释,老脸很不爽快。 凌兮月“唔”一声。 马隆鼻尖抖抖,老脸又青了一块。 这就完了? 能不能给个大点的反应? 凌兮月无奈,放下手中的甜瓜,“问题是,我是一个小角色啊,哪有我说话的份儿,是吧?” 她个使团最后排的芝麻侍从,这时冒出头去,一群‘大人物’哪会理她,岂不炮灰。 马隆瓜西西瞪眼,一时竟无言以对。 “太后,此次是文宴,舞刀弄箭万一伤到贵客,老臣可担待不起,回国也无法向我皇交代。”作为主使者的林毅拱手开口,不卑不亢又谦和有礼。 他如何会不知,马太后是在故意为难。 马太后语气却微微显出强硬来,笑言道,“我北夷一向以文会友,却以武为尊,哀家金口已开,丞相何须多番推辞,若连这点勇气都无,还如何娶我草原明珠?” 那意思,就不赞同两国联姻! 林毅眉梢狠狠一拧,进退维谷。 看来是这马太后是铁了心要搅乱这一盘棋。 逸王殿下这场子若是输了,长公主如何能再选他为夫,岂不惹整个草原耻笑,难以服众,毕竟众口铄金,这样的话对于他们天临来说很是不利。 “那便如太后所言,小王便与这位将军切磋切磋。”骑虎难下,北辰祺只能迎战。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从小练习骑射的北辰祺,对自己还是蛮自信的。 即便比不过皇兄北辰琰,还能输给蛮夷之国的随便一个随从不成?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还能给天临,给皇兄挣点面子啊! 慕容朝歌轻闭了一下眼,缓缓睁开,看向北辰祺,眸中有些无能为力感。 马太后狭长的眸子朝身边人一瞥,给冯奇一个‘你懂该怎么做’的眼神。 冯奇点头一笑,出列,抱拳朝北辰祺一拱,“领教逸王高招!” “将军先请。”北辰祺还算谦而有礼。 下面的人动作也是迅速,就似早有准备一般,舞姬全部散去,正前方很快被清理出一大片,若校场的空地来,近两百米开外远远的立起了一排草靶,箭弩战马一应俱全。 “好,那本将军就献丑了。”冯奇阔步朝外走去。 凌兮月拿着一颗青色果子,在手中掂量,饶有兴趣地抬眸望过去。 第184章有这么好笑? 冯奇翻身上马,也不愧有北夷第一勇士之称,就看那浑身紧绷的肌肉,仿佛都要将盔甲撑破了去,此时高高坐在马背上,整个人瞧着越发英勇。 现场众人的眸光全部落到了他身上去,北辰祺也紧紧观察着他。 冯奇这时招手唤来一名小厮,低头和他吩咐了什么。 小厮快速跑开,在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甜瓜。 大家疑惑,不明所以。 拿这东西干什么? 冯奇忽的正色,浓黑的眉毛一横,给小厮一个眼神。 小厮点头,随后将那颗婴孩脑袋般大的甜瓜抛上昏黄的高空,下一秒抱头鼠窜,一溜烟便快速躲到旁边去。 “驾!”冯奇一甩缰绳,策马而出,到那甜瓜跑起的正前方的一瞬间,健硕的臂膀一震而起! 搭堂,上箭,弯弓! 熟练流畅到极致的动作一气呵成! “嗖——” 离弦的箭矢破风而出,急速旋转着! 在昏暗的天空之下,精准无误地穿过下降至靶心水平面的甜瓜,紧接“碰”地洞穿对面的箭靶,汁液迸射四溅,对面的整个靶心都已消失在空气中! 冯奇策马回旋,得得回到众人眼前,那滚落的甜瓜,咕噜着落到马蹄边上。 破裂,中空…… 现场一片顿时一片寂静。 根本不用过去辨认,借着那赤红的篝火,肉眼都可以清楚的看见,对面一面箭靶上,拳头大的整个红心都消失了去。 足以可见其劲道之可怖! 跑马上箭,穿过移动的甜瓜中心的同时,又正中靶心,两者叠加在一起,箭翎还险些将整个靶子都击碎,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么,厉,害……”原本自信满满的北辰祺微张着唇瓣。 自己的箭术确实不错,称精通他都不会脸红,但要和此人出神入化的箭术比起来,不得不承认确实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还玩出这样的花样…… 业余精通的遇上专业杀手,明显不是一个级别。 “啪,啪,啪……”龙翔主使者赵诚缓缓拍手,掌声清脆刺耳,话语更是尖锐,“太后身边真是能人辈出,好箭术,本使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马太后颇为大方一笑。 她未多言,但那高傲不可一世的笑容,已说明了一切。 “只是随便练练手而已,不足为奇,献丑了。”冯奇话虽如此说,但那口气和表情,是明显的趾高气昂。 随后粗着嗓子朝天临使者的方向大喝,“逸王,该你了。” 北辰祺干笑,心虚得俊眸四下乱瞥,往后一瞥时,突地不知瞧见了什么,再度飞速地转了回去,最后……那视线落到了后面的凌兮月身上去。 眸光骤然一亮! 差点忘了! 凌兮月眉梢轻挑。 这什么眼神,看她干什么? “皇,皇嫂……”那祈求的小眼神,低低的可怜语气。 天临几十人的使团中,林毅和北辰祺是知道凌兮月身份的。 此时他只能将求助的眸光投向凌兮月,这么大一只,苦兮兮的喊着凌兮月这么个小小少年郎皇嫂,还一点都没违和感。 凌兮月转悠着手中的青果,不吱声,那有些好笑的眼神:你刚答应得不是挺麻溜的吗? 马隆心中一“嘿”,这小子还挺会挑人的嘛。 “逸王殿下!”冯奇口气都有些不耐烦了。 大家的视线也跟着看了过去,不知北辰祺在那儿磨叽什么。 北辰祺面上表情嘴歪眼斜,那是怎一个好看了得,在大家看不见的角度那儿,两手拱得似小鸡啄米一样,“求你了,皇嫂,帮帮我。”伸出一根手指头,“就一次。” 他可不想丢人丢到北夷来! 这惨败下来,还哪有脸回去见人,不如扯根面条上吊,还一了百了。 “逸王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若是不敢比,直接说一声便罢了,毕竟来者是客,我们北夷不会为难客人。”马太后面色和善的笑了笑,但谁都能看出她眼神中的咄咄之势。 北辰祺盯着凌兮月,那委屈的模样,都快哭了:皇嫂,咱不能见死不救吧? 凌兮月无奈地摇摇头,微不可查的“哎”了一声。 自己走之前怎么跟他说的? 怎么摊上这么个二货! 手中的青果抛起,落下,“吧”的落入掌心,稳稳接住,凌兮月起身,笑意浅浅,“这样的小孩家把戏,确实是不足为奇,我家逸王殿下是担心自己出手,伤了这位将军的面子。” 北辰祺大松一口气的同时,眼角狠狠一抽,也不要这么夸张吧! “哈哈哈哈……”冯奇坐在马背上,当即一阵仰头大笑。 这是他今天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其余席位也纷纷传出异响。 特别是北夷众朝臣将领,一个个更是笑得前俯后仰,根本一点都不掩饰的那种。 这冯奇可是他们草原上出了名的神箭手,数一数二的那种,这小娃娃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一个小小侍从,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也不怕丢天临的脸? 慕容朝歌看向凌兮月,虽未跟着取笑,却也觉甚为惊奇。 自己两岁上马,三岁习武学箭,在箭术方面都不敢小看冯奇,这少年倒好,她现在只想知道他如何收场。 唯独澹台云朗面色如常,眼神幽幽落在凌兮月身上。 马隆白眼周围一群,嘀咕,“有这么好笑?” 不过这人笑得……怎么看着似曾相识呢。 再仔细一想,好家伙,那不就是之前的自己吗! 冯奇乐不可支,止住笑意,“这样说来,本将军还真想见识见识逸王殿下的神技。”他粗壮的嗓音催促,“那就别墨迹了,我们可不是斗这嘴皮子功夫,我们马背上见真章。” 说完他翻身下马,扯着缰绳就往这边拉来。 北辰祺瞧着那逼近的战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赶紧望向凌兮月。 救命啊! 皇嫂确定不是在坑他? 凌兮月出列,一把拽过缰绳,“所以,就小的来和将军过过招便是,若侥幸赢了,将军便知深浅,若输了,我们逸王殿下自会亲自上场,那时也不迟不是。” 冯奇脸色一阵难看,上下打量,“就你?” 言下之意,一个小小的侍从,也配和他比? 少年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笑得灿烂,“将军是太后身边的人,小的是逸王的侍卫,我们切磋有何不可吗,难不成,我们也非要求太后娘娘来和我们殿下亲自比试?” “……” 现场寂了一下! 这话,竟觉没毛病。 “放肆!”马太后一时脸都青了。 澹台云朗弯指摩挲鼻尖,遮住唇边扬起的弧度,心中还在生凌兮月的气,却又实在憋不住想笑。 第185章全方位碾压! 凌兮月撇了下嘴角。 这世道,忠言逆耳,实话难听啊。 “此乃四国会宴,岂容你一个小小侍从大放厥词。”马太后沉下脸来,不怒自威,“林丞相,逸王殿下,久闻天临礼仪之邦,你这随从怎的这般不懂规矩。” 林毅看了一眼凌兮月,低咳一声,笑呵呵道,“太后,本相倒觉得,他讲得有几分道理,王对王,将对将,古来如此,并没有哪里不符规矩。” 这大实话,也就皇后娘娘敢说…… 一拳打在棉花上,马太后脸色越发冷凝。 “皇祖母,只是一点小事而已,伤了两国和气是大,我看这小侍卫说说的在理,就让他试试,总不过也是切磋而已,皇祖母何必如此较真,失了待客气度。”慕容朝歌在旁笑着开口。 凌兮月也笑了笑。 上道…… 马太后横眼扫向慕容朝歌! “你说是吗,祖母。”慕容朝歌笑容越发艳丽,媚眼无双,面对马太后的警告逼势,没有丝毫退怯的意思。 这下轮到马太后有火撒不出,气得眼角都抖了抖,随后拂袖一笑,不愧是久经‘沙场’,这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下恢复如常,嗓音沉沉,“那便试试吧。” 她倒是要看看,一个小小的随从侍卫,能翻出什么浪来! 凌兮月从冯奇手中拽过战马缰绳,两人擦肩而过,眼神接触的瞬间,人高马大壮若牦牛的冯奇,竟被这个矮他半截的少年盯得背脊倏的一毛,仿佛芒刺在背。 他摇摇头。 应该是错觉吧! 北辰祺盯着凌兮月的背影,两手都紧张得拽在了一起。 凌兮月唇畔携起一抹肆意飞扬的笑意,翻身上马,手腕一转,掌心三个核桃大的青果被她一掂,飞上高空! “驾——” 缰绳一甩,骏马风驰电掣而出。 乘风追去,铁蹄踏起尘土草屑翻飞! 须臾,凌兮月猛然一勒缰绳,骏马前蹄离地仰头嘶鸣,就在这分秒之际,沉臂起弓,拂手在箭筒中一抹,长箭快若流光出现在她纤手间。 她腰身一弯,紧绷成一优雅弧度! 五指相扣,三指虚空! 嗖! 一系列的动作仅发生刹那间,箭矢裹着一阵凌厉的旋风,在夜色之中急速破开一道炙热轨道,“噗噗噗”洞穿三枚青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对面箭靶! “轰——” 下一秒,一声震响! 正前方的箭靶四飞五裂,龟裂飞溅开来,直接碎了! 马蹄落下,将滚落至此的一枚中空青果“噗”的踏成了肉酱,汁液飙射。 安静…… 现场死一般寂静。 这一刻,能清晰听见,草原上的风呼呼刮过。 “好!”直到慕容朝歌的一声喝赞响起,打破寂静。 没想到,这少年的箭术如此厉害! 简直神乎其神! 谁胜谁负,还需要多说?不管是从叠加障碍的大小,多少,还是从最后箭失的准头力道,凌兮月都更胜一筹,可以说是全方面的绝对碾压。 澹台云朗盯着那踏马而回的少年,眸色幽幽。 “真厉害。”小北夷王还有婴儿肥的两手拍得“啪啪”响。 其余朝臣亲王也跟着一阵唏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草原上的儿郎,不分国界其他,对于真正的强者都是敬佩的。 只是那欢快的拍掌声,在旁边马太后那阴沉转来的眼神中,戛然而止。 小北夷王垂下脑袋,不敢再露出一丝欣喜。 “好!”北辰祺笑出两排大白牙,高兴得忘了北,“皇……” 这一个字刚出口,被身后的马隆眼疾手快一揪,疼得嘴歪眼斜,都到嗓子眼儿的“皇嫂”二字,活生生的给咽了下去,梗得脖子都一阵疼。 马隆恨不得给他脑袋一巴掌。 这逸王殿下是敌人派来的捣乱的吧! 北辰祺长吁一口气,做贼心虚般左右瞅瞅,见没人注意到,才暗自拍拍胸脯。 幸好幸好…… 不过皇嫂果真是厉害啊! 之前还是听神羽军上下口说,如今亲眼所见,他总算知道为何阎王一般的皇兄,会被皇嫂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听说,那什么皇兄还是下面那个…… 咳咳! 他想哪儿去了! 虽相差不到一岁,但和已能撑起一个帝国的北辰琰相比,北辰祺完全就还是个孩子,也无啥心机,这次完全是没办法,才将他拉出来挡一挡。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才是真正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凌兮月翻身下马,甩手将弓丢给旁边的小厮,朝目瞪口呆的冯奇抱拳一拱,笑道,“承让承让。”说着转口又道,“看来,将军想和我家殿下一比,还得再回去练练。” 言下之意,一个小跟班都比不过,还想挑战主子。 那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因着这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笑容,而显得异样迷人,英姿卓绝。 澹台云朗摇摇头。 这丫头…… 只是落在有些人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欠扁。 “你——”冯奇回过神来,立刻现出懊恼之色,顿感双颊火辣辣的疼,这简直是狠狠的一耳巴子,扇在了脸上,被他这一句话险些气吐血。 他怒火冲冲,回身朝马太后一拜,“太后,属下不服,刚刚只是一时大意,属下要和这小子再比上一比!” 马隆听着这更为耳熟的话,心下乐呵。 好啊! 不服是吧? 那还真是巧了,他家皇后娘娘专治各种不服。 自己当时的‘惨状’,被活生生打到服气的马隆,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想一遍。 “行了。”马太后面色冷肃,呵斥,“休得胡闹,还不退下!” 比什么比? 还嫌不够丢人吗! 马太后自己也是个练家子,刚刚一局下来,双方的差距她自是一眼就能看出,两人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强行再比,也只会多丢一次人。 自取其辱罢了! 马太后端庄慈容挤出一丝笑意,“天临不愧是大朝,人才济济,一个小小的侍从便如此深藏不露。”她盯着凌兮月,一字字,“真是让哀家,大开眼界。” 分明夸奖的话,却满是挖苦。 “太后过奖。”凌兮月回到座位上。 北辰祺回眸,暗自给凌兮月一个大拇指。 凌兮月白他一眼,再给她出这样的烂摊子试试。 北辰祺缩缩头。 这次是他大意了。 “我们草原上,都是以最好的酒,招待最英勇的战士。”马太后慢慢抬手,面带微笑,“正巧哀家今天带来了珍藏百年的桑落酒,来人,先给这位小兄弟满上。” 那微有粗哑的嗓音,绵里带针! 第186章突生变故! “哗哗哗哗……” 凌兮月盯着自己眼前逐渐满上的酒樽。 清雅怡人,那淡淡的芬芳随风而出,可谓是十里飘香,的确是百年陈酿才会有的味道。 “好酒。”一些朝臣相互对视,频频点头。 慕容朝歌却微皱了皱眉梢。 赏酒? 见凌兮月不动,马太后沉沉一笑,“怎么,这位小兄弟是不肯领哀家的好意。” 言下之意,她都如此示好,你一个小小的侍卫,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凌兮月一笑,还能说什么,“谢太后。” 言罢,仰头杯酒下肚。 喝完凌兮月倒悬空杯,朝马太后一笑示意。 慕容朝歌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似乎隐隐松了一口气。 “给各国贵使,还有各位将军王爷也都满上。”马太后抬手指了指,将慕容朝歌姐弟两人忽略,此地俨然变成了她的主场,“这是哀家为迎接各位来使,特意准备。” 仆人行走在席位之间,给大家桌上的酒杯都满满斟上。 “多谢太后。” 众人纷纷谢礼。 “这桑落酒,配上我们草原上的烤肉,堪称世间一绝。”马太后看向下面,丝毫没因刚刚箭局的挫败,而生怒火般,笑言,“可不是哪都能尝到的。” 那一双老眼深处,有暗光静静流淌。 “确实不错。” 席间各种赞叹。 穆西和影一看着眼前的美酒,对视一眼后,并未动作,也不感兴趣。 马太后眸光一转,见澹台云朗淡笑不动,一笑提醒,“太子殿下,怎么不尝尝?想来太子殿下应是尝遍天下美酒,是嫌哀家这酒不够好了。” 澹台云朗回眸相望,俊美的眉梢似有水光氤氲。 他扬眉笑开,仿佛让人能听见漫山花开的声音,“这好酒自需慢慢品尝,囫囵吞枣可是暴殄天物。” 持杯,缓缓端起。 观色,细看美酒成色,眸色却跟着深了深。 随后澹台云朗将它拿于鼻尖下,轻嗅。 “醇厚扑鼻,花香浓郁……” 清雅的嗓音,尾音绵长。 说着举杯贴唇,缓缓喝下。 凌兮月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喝酒就喝酒,非要装逼。 “甜而不腻,下腹温和浅灼,余味唇齿流香,的确是百年难得的好酒。”澹台云朗放下酒杯,俊眸一眨不眨盯着马太后,面上笑意如常,开口浅浅一句夸赞。 马太后干干一笑,莫名有些心慌,“太子喜欢便好。” 澹台云朗颔首。 “只是这酒可不温和,后劲儿有些大,太子可要小心点,别贪杯喝醉了,耽搁了正事。”马太后忽然这样一句,但点到即止,说完便望向别处,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澹台云朗玉净的指尖在酒樽边缘轻点,面上笑意未变。 “你还小,少喝酒。”慕容朝歌见弟弟也要举杯,淡淡的朝他摇了摇头。 慕容铵“哦”一声,正要乖乖放下,却被马太后抬手截住,举起递至他唇边,“我草原男儿,从小就是在酒罐子中泡大,王上这点酒量都无,将来如何统领群雄?” 小北夷王看向姐姐。 慕容朝歌脸色沉了下来,“皇祖母……” “王上不如借此美酒,和哀家一起,敬各位来使一杯,以表欢迎?”马太后端起桌上的酒杯,眼神盯着慕容朝歌,缓缓说出句让人根本无法拒绝的话来,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难道在这样的四国宴席上,身为北夷王,还能一杯酒都拒绝敬? 不得不说,这马太后是个人物,一言一语都暗藏杀机! 慕容朝歌笑笑,美眸沉下。 小北夷王只能举起酒杯,端着那稚嫩的嗓音,郑重扬声,“那本王就借花献佛,敬各位贵使。” “北夷王客气。” 众使纷纷跟着举起酒杯。 北夷众朝臣亲王也笑呵呵跟着作陪。 席间众人表面把酒言欢,实则波涛汹涌,各自较劲儿。 突的,凌兮月揉了揉眉心,表情倦怠,面色潮红就似喝醉了一般,“怎么回事。” 她自言自语喃喃。 “公子?” 穆西轻唤一声。 凌兮月手撑着额头,慢慢滑下,趴睡在了长桌上。 “公子!”马隆深色一厉,压低着嗓音唤她,心中突的伸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只是还未待他有所动作,便踉跄着眼前一黑,紧跟着“碰”地倒在了桌上。 很快,各方席位上的人一个个接连“碰碰”倒下。 不管喝没喝过酒的人,就连未沾席间一滴一点食物的穆西和影一,在那股醉意袭来之时,都只强撑了几秒钟的时间,便控制不住蒙头倒下。 “你——”事情不对,慕容朝歌蹭的起身,瞪向着身边人。 只是,马太后那阴沉得意的笑容她视线中,逐渐模糊,消失,越来越重的眼皮,让她只说出了一个字,便“碰”地倒下,掀翻了桌上美酒瓜果。 酒杯四分五裂,酒水飞溅满地! “这都是你逼哀家的,你。”马太后横眸望向下方,“你们!” 片刻时间,席间便只剩下冯太后一派的人,随着“哐哐”的盔甲摩擦声响,早已埋伏的士兵从周围涌现,处理掉了慕容朝歌在外的守卫,将这方重重包围。 “太后,外面都处理干净了。”冯奇上前,欲言又止,“这两国使者……” 马太后冷冷一哼,起身,月狼图腾金缕衣在焰火映照下,显出一种诡异威严,“他们不胜酒力醉了,有什么不对吗,待哀家夺了这王城,他们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她也不想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她给过天临和西澜机会,可惜这两方油盐不进,偏偏要和她作对。 总之,无论如何,自己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两个黄口小儿,将她辛辛苦苦拿下的北夷江山,再拱手送给他朝的! 想通过联姻压制她? 做梦! “太后娘娘,这和我们事先约定的,可不太一样。”原本倒下的龙翔使者赵诚,缓缓从席上抬起头来,“这两方的使者,都要交给本相处理。” 马太后愣了下,口气涩涩,“赵相要他们作何。” 这两方使者若是在北夷丢了性命,她即便夺下北夷江山,恐怕也坐不安稳。 “至于做什么用,这就无需太后过问了,是我家王爷的事,只是太后若想毁约,我们之间的合作也就不必继续了,这后果娘娘可要想清楚。”赵诚淡淡的嗓音,却是浓浓的威胁意味。 除了澹台云朗,这里可还有天临琰帝视若珍宝的皇后娘娘…… 这作用可就大了! 第187章横插一手! 北辰琰能事先查到龙翔的使者为何人,西陵墨谦的暗卫们也不是摆设,自也能知天临的情况。 再花点功夫深入一点查探,也不难查出凌兮月混在其中。 若将这位捏在手里,那北辰琰还不任由他们宰割? “识时务者为俊杰,聪明人应该知道权衡利弊,我相信太后也会是个守信之人,不会做出尔反尔,有损皇室尊严之事。”赵诚轻顺胡须,笑容满面。 也不得不说西陵墨谦确实精明。 即便身不在此,也能决胜千里之外。 他早已作下了两手准备,让赵诚带领使者入王城后,第一时间便和慕容朝歌密谈,若能直接签订下协议是最好,若不行,就转而与马太后合作,两手准备。 后者还能胁得两国使者在手,万无一失! 马太后沉默,略作思量后,无奈答应,“好。” “本相就知道,太后是个聪明人。”赵诚一阵哈哈大笑,缓顺着胡须,很是满意。 马太后缓步踏下王座,“不过哀家丑话也先说在前面,定王殿下想做什么哀家不管,但这两方使者的失踪都与北夷无关,绝不能将北夷牵扯进去,否则即便鱼死网破,哀家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即便最后依旧逃不掉要受制于龙翔王朝的结局,那这北夷天下,也得她说了算。 屈居人下已够委屈,自己经营了一辈子的北夷江山,如今被一个小毛孩拱手让人,让她如何甘心! 赵诚淡笑,依旧慢条斯理顺着胡须,“太后放心,我家王爷也是信守承诺之人,只要太后诚心合作,我们承诺过的事情,也绝不会变。” “好!”马太后重重挥手。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事已至此,她已然得罪了天临和西澜,没有退路! 马太后何尝不知道,龙翔和天临西澜比起来,犹如豺狼较之猛虎,几乎是没有任何区别。 与豺狼为伍,能得多大的便宜?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即便沦为附属国,北夷也能以她为尊。 其实马太后最初只是想破坏一下四国宴会,将所有使者都得罪个遍,搅黄这一场联姻,却不想在座的都是一些人精,局面发展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不像慕容朝歌姐弟两人,可以任她拿捏在掌心之中。 所以,只能孤注一掷。 龙翔王朝特意为她准备好的桑落酒,就是信号! 只要拿出这样东西,就意味着马太后同意和他们合作。 这掺了一种特殊秘药的桑落酒,别说是喝下腹去,就是闻着它的味道都会中招,不知不觉,完全是让人防不胜防,所以穆西和影一这些滴酒未沾的,也会被迷晕了去。 只有事先服下解药,才能克制不受影响。 最重要的是,谁会想到,马太后竟会丧心病狂到,在这样稍出意外,便会引起天下大战的国宴上动手,直接一锅端! “将天临和西澜使者都带回他们的营帐,严加看守。”马太后给冯奇一个眼神,口气狠厉,“记住,没有哀家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探视。” “是!” 冯奇得令。 手下人很快将一行使者带走。 “慢着。”赵诚制止,狠狠皱眉,“太后这是何意?” “赵相还请见谅,这两朝使者得需在哀家这里待上一待。”马太后头上的九凤吐珠金步摇随风轻颤,熠熠生辉,“事成之后,哀家一定将他们双手奉上,不违背我们的约定吧。” 明显,这马太后也不是个吃素的。 先将这些人牢牢捏在自己手中,也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制衡一下龙翔,别在背后捅自己一刀,毕竟对方是人是鬼,她心中再清楚不过。 没想到被这样摆上一道,赵诚冷笑,不由得愤然一哼,“那本相就预祝太后,马到成功。” 只是那口气,实在不怎么爽快。 “借您吉言!”马太后微笑。 这一夜,篝火通明,整个王城都躁动起来。 外面可谓是兵荒马乱,嘈杂四起。 王族驻地西边,天临使者团帐外,更是重重兵甲把守。 上等皮革所制的营帐内,火光幽幽。 林丞相,北辰祺,马隆等人都被送回到了这里,天临使者团一行十几人,一个个被捆得似粽子一样,丢在宽榻上,凌兮月当然也不例外。 “看好了,若出任何岔子,提头来见。”冯奇粗犷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 “是!” 士兵回应。 待外面的响动静下后,那双眸紧闭的少年缓缓睁开眼来。 凌兮月双眸平静,淡淡无波,双颊白皙通透。 此时还哪有一点被迷晕的样子? 她收到的线报果然没错,马太后狼子野心,这段时间手下兵将频繁调动,定会有所行动,只是没想到会这样急不可耐,她还以为会再等上一等,待他们离开后才动手。 这西陵墨谦也还真是个人才,哪都能插上一手! 隔着帐篷看着士兵来回巡逻的影子,凌兮月迅速判断了下外面形势。 事不宜迟,她得先将慕容朝歌救出去,再晚可能整个北夷还真要落入马太后手中去。 思及此,凌兮月背后的手猛一扭,那紧锁的绳子便似豆腐渣一样,被她轻而易举挣脱开来,从榻上翻身而起,一系列的动作快而轻,没引起外面士兵的任何注意。 凌兮月看了看帐篷布帘外的守卫影子,她指尖滑出一抹刀片。 赤拉一下,帐篷背后隐秘处的皮革被划开一道口子! 借着光影明灭变幻之际,她一闪便没入夜色之中。 黑夜,是她的主场! 凌兮月混入夜色,悄无声息,穿梭千军万马之间。 即便有人进来查看,天临使团这么多人,丢她一个‘小小侍卫’,也不会引起太大注意。 平民驻地帐篷户户紧闭,大道小巷不断有盔甲士兵穿梭,弄得人心惶惶,遏制住慕容朝歌姐弟,还有众多朝臣亲王之后,马太后以雷霆之势,很快便将整个王族驻地控制在手。 凭着敏锐的直觉,凌兮月朝守卫最为森严之处寻找。 避开一队巡逻卫兵,她转到王帐后方去,轻轻的划开一刀口子,果然看见了一袭红衣,晕倒在软榻上的慕容朝歌,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还不够,身边还有两个丫鬟贴身看守。 足以可见,马太后之慎重。 凌兮月凉眸微眯,手掌一转,指缝间现出两根银针。 可正当她要出手时,手腕骤然一紧! 被一只大掌牢牢抓住! 第188章拼死相护! 凌兮月抬眼便撞入一抹亮若清泓的黑眸中。 “我到处找你。”澹台云朗压低的嗓音还余有慌乱,手上一个用力将她扯到暗处去,“乱跑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这里多危险,跟我走,先离开王城。” 很明显,澹台云朗刚也是装的。 他之前不是在品酒,而是在仔细观察,他发现了那酒中有问题,龟息屏气,第一时间将喝下去的酒水也用内力逼了出来,所以才会安然无恙。 “不行。”凌兮月手腕一转脱离他的控制,眉梢紧锁。 澹台云朗看了看周围森严戒备,口气严肃还有些懊恼,“兮月,你只身在这能做什么?马太后已经控制了整个王城,西陵墨谦也在赶来路上,我逃了出来,这边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如今的形式,权衡利弊之下,澹台云朗自是果断放弃北夷和慕容朝歌。 若非为了凌兮月,他也早已脱身在外! “哐哐……” 一大队巡逻的卫兵朝这边过来。 要知道,蚁多咬死象,再是武功高强之人,被围困在千军万马之中,也会有精疲力竭的时候。 “走啊!”澹台云朗再度抓上凌兮月的手腕,想将她强行带走,口气急切解释,“别担心,只要我们逃了出去,马太后就不会敢动使团其他人,龙翔要他们也没有意义。” 北夷绝对不会为了其余几个无关紧要的使者,硬生生和天临西澜撕破脸皮。 凌兮月看向慕容朝歌的位置,“不行,我必须要救她。” “兮月!”澹台云朗修长的五指捏的咯吱作响。 “哐哐”的兵甲声不断逼近,越来越近! 凌兮月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微微蹙眉,“你先走,我有办法脱身。” “你——”澹台云朗急得心脏都是一阵烧痛,俊逸面庞被火光映出阴沉暗影,“兮月,就一个北夷,一个慕容朝歌,凭什么值得你拿性命去冒险,凭什么!” 为了北辰琰,她是疯了吗! 澹台云朗嫉妒,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清晰,他疯狂地嫉妒。 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四处寻她,而兮月却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或者准确的说,是为了给北辰琰,给天临争取拿下北夷江山的机会,就要只身犯险。 难道说,他对于她来说,真的什么都不是吗?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想不想做。”凌兮月口气沉沉,却坚定无比。 她看了一眼那不断逼近这边角落的巡逻兵,借着他抓着她手腕的力道,狠狠一甩,直接将他丢到了对面阴暗处,巡逻的卫兵转角过来,正好从两人中间走过。 凌兮月眸光幽静,朝他无声张张嘴:快走! 若非隔着一大队巡逻士兵,澹台云朗真恨不得冲过去掐死她。 凌兮月挥手划开关押慕容朝歌的帐篷,手腕一转,两根银针无声飞出,那两名丫鬟直接瘫软下来,她一闪便进了去,在两人要重重跌落在地,砸出声响的前一秒,一左一右将她们制住。 轻轻放在榻上,没引起门外人的任何注意。 澹台云朗眼睁睁的看着凌兮月扎入龙潭虎穴,又恼,又气,又是担心,眸光一阵变幻后,狠狠一沉,转身没入夜色之中,却向守卫更为森严之处而去。 “公主。”凌兮月解开慕容朝歌手上的绳子,低唤了几声,不见她有任何反应。 她抽出一根银针,朝着她头顶的几个穴道准确无误依次扎下。 “唔……”很快,慕容朝歌长睫轻颤了颤,气息回转。 凌兮月赶紧捂住她的嘴,别发出声音。 慕容朝歌迷迷糊糊中醒来,魅眼睁开,便迎面对上一双幽静乌眸。 这是? 天临使团里的…… “嘘——”凌兮月捂着她的嘴,十字贴唇示意她别出声。 慕容朝歌点点头,脑子也逐渐清醒,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凌兮月放开捂她的手,尽量压低嗓音,“感觉怎么样,你还能走吗。” “没问题。”慕容朝歌活动了一下,美眸闪出浓浓的担忧,“我弟弟在哪里,他现在如何?” “他没在这里,应该被马太后关押到别处去了,别担心,马太后想要名正言顺,他暂时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凌兮月刀尖拨开帐篷一个缝隙,观察外面。 “你到底是什么人。”慕容朝歌走到凌兮月身后。 其实她早就有些怀疑,一个小小的侍卫,在席时左右人明显对他言听计从,也不可能有那般好的身手,更不可能悄无声息的穿过她北夷森严守卫,到她这里。 凌兮月依旧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口气淡淡,“说来话长,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 虽然心中疑惑,但慕容朝歌还是能分轻重缓急。 她靠过去,也是临危不乱,分析道,“这周围应该都是马太后的人,估计已经控制了整个王族营地,想要出去很难,我现在必须去与城外的白狼军会和,才会有搬盘的机会。” 凌兮月回眸看向慕容朝歌,眼神幽幽。 自己一个人想要混出去,倒不是什么大难题,但现在得带慕容朝歌出去,还真是没有那么简单,这说不定,她两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 “谁!” “什么人!” 外面忽起一阵嘈杂声响。 紧接着,沉沉冷笑之音在这片营地上方响起:“马太后,难道这就是北夷的待客之道吗,给本宫等着,这一箭之仇,我西澜必定加倍奉还!” 凌兮月心下一窒,快步靠到门边去。 云朗? 这白痴! 他在干什么? “完了完了,快追!” “杵着干什么,追啊!” 周围士兵顿时面色大骇。 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儿上,要是让西澜太子跑掉,他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一瞬间,这边士兵不断朝那声音来处汇聚,追着澹台云朗的道身影而去,这边守卫一下薄弱了五成有余! “快,换上,跟我走!”凌兮月真是气得两眼冒金星,却也知道此时是最好的离开机会。 事不宜迟,她迅速将那侍女的衣衫拔了下来,甩给慕容朝歌。 第189章以命相胁! 慕容朝歌快速换下身上那身扎眼的红衣,紧随凌兮月身后穿出帐篷。 虽然慕容朝歌修的是上阵杀敌的本事,没有凌兮月的杀手功底,能趁着夜色混入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但在凌兮月的帮衬掩护下,也能跟得上。 再加上澹台云朗闹出的动静,将大半的注意力和危险都吸引到了他那边去。 而一路过来,慕容朝歌心中的震惊和疑惑,越发浓重。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成功将慕容朝歌护送到重重守卫的王族驻地外围后,凌兮月回眸望向那一片纷乱之地,眸光忐忑起伏。 “你一个人出城没问题吧?” 凌兮月看向慕容朝歌。 慕容朝歌微愣了下,“外面只有少量巡逻卫兵,我一个人出去没问题。”她两道美丽的眉梢靠拢,“可你不和我一起出去吗,这里太危险了,还是随我出城吧。” 驻扎在外围的慕容朝歌亲信大军得信,赶来救驾之时,不仅仅是王族驻地,马太后基本已将整个王城拿下,逼退得他们只能在城门外对峙! 战火一触即发! 没见到慕容朝歌姐弟两人,白狼军投鼠忌器,一旦慕容朝歌现身,势必无法避免一场恶战。 “我必须得回去。”凌兮月眸光静静,却充满着执拗,无法被任何动摇,将一枚信号弹塞到慕容朝歌手中,“你快出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就拉开它,知道吗。” 说完她转身便朝那危险重重的驻地回去。 慕容朝歌拽着手中的信号弹,看着一直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火光中。 凌兮月回到王族驻地时,现场已是一片火海,乱成一团,追缴的士兵四下乱窜,澹台云朗也不见了踪影。 是生是死,是逃走了还是又被抓了回去,一时也无法得知。 “这家伙!”凌兮月真是被他弄得脑仁儿都突突跳。 出了这样的岔子,看守天临和西澜使者的驻地周围都加强了十倍防御,围得水泄不通,凌兮月也是不可能再过去的,她只能暂时躲在暗处,观察。 “报!” 有通信兵急报。 “将军,太后传令,调援一万去往城门处!” 凌兮月躲在一摞草垛里,面色冷凝地看着周围士兵过往。 很明显慕容朝歌已经成功混出了城去,这两方是要开战的迹象。 “哗——” 一声响动。 迅速淹没在“哐哐”兵甲摩擦的声音里。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一名士兵被一只手拽人了草垛,没有任何人发现,不过多久,那草垛里闪出一名士兵,快步跟着一队士兵身后入列,也没有任何人发现…… 此时,城门处硝烟四起。 近十万的兵马聚集,两军对峙,互不相让。 慕容朝歌一袭红色盔甲,衬得她姣好面容越发魅丽无双,她挥剑直指,“城上叛贼,速速下城投降,本公主既往不咎,若再助纣为虐,本公主定严惩不贷!” 郎朗之音,响彻天地。 马太后缓缓往城楼边上踏上几步,垂眸瞧着那战马上的女子,眼神一阵阴鸷,给身边冯奇一个深寒眼神,“哀家想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后赎罪。”冯奇也意外。 真是见鬼了! 他道,“定是这……” “好了!”马太后挥手打断,“去将慕容铵带上来。” 事已至此,说那些废话无用,慕容铵还在她手上,这慕容朝歌还能翻了天不成? “是——” 冯奇迅速下去。 幸好太后明智,将慕容铵随军带走! “太后所谓的严加看管,就是这般?请问这慕容朝歌是长翅膀飞出来的吗。”旁边的赵诚一声冷笑,“本相不得不担心,待我家王爷到时,太后还能不能交出人来。” 王爷若追究下来,他可也逃不脱办事不利的罪责。 “若不放心,赵相便自己去看看吧。”马太后本就心下不顺畅,这会儿也没什么好口气。 也早对马太后心生不满的赵诚甩袖一哼,转身离开,“那本相在后面,等着太后你的好消息。” 马太后在王城只笼络下近十万兵将,与此同时,还给她母族,响日族那边传讯,数万援军也会很快抵达,而慕容朝歌此时手下只有不足五万月狼军。 双方力量悬殊明显。 而且马太后已经控制了整个王城,手中还有北夷支持慕容朝歌的不少朝臣,亲王等,最重要的是,但她手中捏的一张可以扭转全局的王牌,北夷王慕容铵! 无论如何,她都会立于不败之地! “姐姐——” 带着哭腔的呼唤。 当慕容铵被提上城门时,整个月狼军都一片嘈乱。 “铵儿!”慕容朝歌看着这一幕,目眦尽裂,一颗心狂跳不止。 她身下的战马似乎都感觉到了她的恐惧,仰头嘶鸣,铁蹄在原地一阵乱踏。 “王上!” 其余大将也一阵惊呼。 “马莘,你卑鄙,无耻!”慕容朝歌双眸绯红。 马太后不怒反笑,缓缓抬手,朝身边的冯奇一个示意。 冯奇拽着慕容铵的后颈领子,作势将他往城下推,脸上笑得开怀,“公主殿下,你不想你弟弟摔成一滩肉酱的话,就立刻缴械投降,堂堂北夷王,落得这样的下场,不太好看不是?” 那黑石砌成的城墙,足足有四五丈之高。 这若是掉下去,绝对一团肉酱! “啊,姐姐救我!” 慕容铵两手挥舞,吓得面色青紫。 “铵儿,不怕,记住姐姐和你说过什么吗,你是北夷的王,你会是草原上最勇敢的战士!”慕容朝歌心如刀绞,但此时她是整个北夷唯一的希望。 她不能倒,更不能屈服。 慕容铵听得这话,小小的人儿强行提起一口气,“姐姐,我不怕,铵儿不怕!” 稚嫩的嗓音随风而上,在城楼上飘荡,还带着浓浓的颤音,却已有了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马太后眼下一沉,升起一股浓浓的杀意! 第190章生死一线! “长公主殿下,属下劝你还是不要负隅顽抗的好。”冯奇呵呵奸笑,“何必做不必要的反抗呢?” 他们这里整整十万大军,还有干朔的数万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即便开战,拿下这慕容朝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直接投降大家都省事不是? “慕容朝歌,哀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太后缓步走过去,一把拽过小北夷王在手,扬声厉喝,“哀家数到三,你若不降,就给你的好弟弟收尸吧!” 城墙之上,火光大盛,映得周围恍若白昼。 “不怕,我不怕……”小北夷王浑身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小声安慰自己。 马太后那尖细的指甲,将他后劲扎出了血来,粉嫩的面颊上没有一丝血色。 毕竟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即便再暗示自己要勇敢,也抑制不住内心翻涌而出的恐惧,生死一线。 “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本王!本王就是死,也不会将北夷江山,交在你等手中。”小北夷王虽害怕得牙齿都在打颤,但那稚嫩的嗓音越发坚定。 今天他是活不成了,但不能再拖累姐姐。 “还挺能耐!”冯奇恼怒之下,一耳光打红了慕容铵的半张脸。 “住手!” 慕容朝歌捏着缰绳的手咯吱作响。 “一……”马太后不顾慕容朝歌的焦急呼唤,扬声启唇。 “马莘,你挟持王上图谋造反,势必为众族所不容,你就不怕为天下所耻笑吗,本公主劝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慕容朝歌心痛得窒息,恨不得被挂在城楼上的人是自己。 可已红了眼的马太后,哪还顾得上这些,更不会理会天下族人咒骂。 她作势就将手往下一松,“二……” “啊——” 小北夷王整个上半身都倒了下去。 只要马太后提着他后劲领子的手,轻轻一松,便是万劫不复…… “铵儿!”极度的紧张和恐惧,慕容朝歌感觉脑子都一阵晕眩,“马莘,你敢动铵儿分毫,本公主势必将你碎尸万段!” 心中更是天人交战,一面是自己至亲疼爱的胞弟,一面是整个北夷江山的存亡,慕容朝歌哪一个都不敢赌。 她更清楚的知道,一旦自己妥协,他们姐弟两到最后才只会是死路一条,包括她身后的数万将士。 但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去赌马太后不敢,不敢当着所有北夷子弟的面这样做…… “三!”马太后重重一字落下! 手骤然松开。 她放了手! “不要!”慕容朝歌美眸瞬间飚出泪来,朝城头策马狂奔而出! “公主——” “公主,危险!” 众将群出阻止。 “我降”这两个字几乎已到慕容朝歌牙关处。 “报——” 就在这一秒,一道急报,打断了马太后松手的动作。 “报——” 一个手举红色小旗杆的传信小兵快步而来。 他从密密麻麻的将士后,极速跑至马太后身前,“太后,急报!” 慕容朝歌的战马缰绳被几个大将控制住,阻止她冲入弓箭的射击的危险范围内去。 小北夷王已在马太后手中,若慕容朝歌也出事的话,可就真群龙无首,不攻自破了! 马太后蹙眉,将慕容铵拽回,在城墙上站好,缓缓回眸望过来,威仪的口气满是斥责,“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太后,澹台云朗和天临的使者都逃跑了,不知所踪!”那小兵低垂着头,口气急促汇报。 “什么!”冯奇一时心神大乱,阔步上前,“你再说一遍,不是叫你们严加看守吗!” 不仅慕容朝歌,连澹台云朗他们都跑了? 这不可能啊! “废物,一群废物!”马太后懊恼呵斥,眸光慌张闪烁。 这下麻烦大了…… 不对! 马太后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只是还未反应过来,便迎面撞上一双深不见底的乌眸! 这是! 她认了出来。 但已经晚了…… 只见,上一秒还跪在马太后身前不远处的传信小兵,下一秒,一闪便至马太后身边。 手腕一扬,指尖利刃光影闪烁! “噗——” 飞洒的血花,直接溅了痴傻的冯奇一脸! “咯……”马太后老眼大瞪,还维持着那傲然而立的高姿态,脖颈处却血如泉涌! 那穿着盔甲的小兵缓缓抬起头来,模样平凡无奇,双眸之中的凛冽,却仿佛能将人瞬息冻成冰渣。 凌兮月! 这一系列的动作发生不过在一两秒钟的时间里,连冯奇和身手胜过慕容朝歌的马太后自己,都没丝毫察觉,便一命呜呼,更别说周围的普通士兵。 一招致命! 这就是顶级杀手的恐怖之处! 马太后提着小北夷王的手,已经没了力气,一点点松开,惯性跌退的她,却一下触到了原本就在城墙边缘的小人儿,将摇摇欲坠的小北夷王一下带出了城楼。 “啊——” 慕容铵反射性惊叫。 “保护太后!” 人都死了,才回神。 “给我抓住他!” 这时周围士兵也反应过来,长矛群起朝凌兮月攻去。 “怎么回事?” 城外的白狼军见城墙上忽然一片混乱,似乎是马太后被人刺杀了! 大家正不知所以,下一刻,便瞧见小北夷王被推落下城墙,急速坠落。 “铵儿!铵儿!”远处的慕容朝歌看着那坠下城楼的小人儿,失声大吼,一时神魂俱裂,挣脱周围人的束缚,一提缰绳,纵马狂奔而去。 即便知晓已赶不及,她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的弟弟,就这样命丧黄泉。 凌兮月见此,根本想都未想,一手打开围攻上来的士兵,转身便跟着跳下了城墙,合身朝慕容铵扑去。 “啊——” 现场一片惊叫。 城外所有将士的视线,都落到了那急速坠落的两道人影上去。 这一幕若是被北辰琰看见,绝对会吓得魂飞魄散。 凌兮月是不会轻功的! 凌兮月只觉那凛冽的夜风刮得她面颊生疼,她纵身弹跳而出,将慕容铵拽入怀中,两人一起急速坠落。 “王上——” “公主!” 外围将士满眸惊骇。 有的人甚至于闭上了,害怕看见随后那血肉模糊的一幕。 “别怕,抓紧我!” 凌兮月嗓音却冷静得吓人。 慕容铵面色惨白地瞪着眼前的脸,吓得小脸青紫,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本能性的死死抓住凌兮月,犹如溺水之人,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第191章惊心动魄,神人也! 凌兮月扣紧慕容铵,厉声安慰他别害怕的同时,一个侧身,仰面朝上。 手腕一折。 “嗖——” 黑色钢线穿袖而出,犹如蜘蛛吐丝! 须臾之下,尖端“碰”的钉入城墙之中,易若切瓜,那端头竟若爪一般,稳稳的抓入乌黑墙石之中,随着两人的坠落,下一秒钢绳骤然紧绷成一条直线。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凌兮月就似荡秋千一样,落回到墙面上! 神机阁可不是摆设,凌兮月出门时可是全副武装,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暗器和装备,以备不时之需。 而且许多也都是为她量身打造,旁人也还真不知如何使用。 “哧——” 众将士满眸震惊。 慕容朝歌也一下勒住缰绳马蹄,愕然以对。 凌兮月屈膝缓冲,就着那钢绳的力道,每一次弹跳都朝下滑落一大截去。 而城墙上的士兵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人,不断地朝地面贴近。 慕容铵瞪着眼前少年,睫毛上挂着泪水。 “愣着干什么,滚石!” “快,上热油!” 冯奇最先反应过来,招呼周围士兵泼油滚石。 他们还有机会,虽然马太后死了,大军没了主心骨,但若小北夷王也跟着丧命的话,他们的士气不会一蹶不振,说不定他还能夺了这北夷江山,自立为王! 凌兮月下降的速度很快,可惜在离地约莫五六米的位置那停了下来。 钢绳的长度不够了! “泼!” 上面滚烫的热油已端上城墙。 “抓紧!”凌兮月当机立断,一把将慕容铵的脑袋按入怀里,抖手切断腕上钢绳,身躯一蜷护住自己和慕容铵的要害部位,整个朝下方坠落! 力度着得巧,这样的高度,死不了,最多落下点伤。 对于凌兮月来说,只有命最重要! “啊——” 又是一片惊呼,倒吸凉气。 场面可谓是惊心动魄,稍有差池便性命不保! 这样的距离,这样快的变故,远在几百米开外的将士们只能干瞪眼。 上面的滚油追着下坠的两人而来,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地面,凌兮月眸泛狠光,就在她准备滚落硬扛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烈马嘶鸣乍响。 青影晃过! 抱着慕容铵的凌兮月,被一双健臂稳稳接住! 纵马而来的青衣男子满面尘霜,却依旧不掩那剑眉星目,英姿硬朗。 “哧……”落下的滚油,被他以肩一挡,硬生生接下,将凌兮月和慕容铵挡在身下,发出皮肉焦灼的声响。 如此切肤之痛,男人却只一声闷哼,没发出痛呼声响。 凌兮月看上去,一阵心惊肉跳,“小舅!” “兮月!”战云扬一惊,似乎没想到这人会是凌兮月! 他眸中快速闪过后怕和懊恼,也没耽搁,给她一个无碍的眼神,一甩缰绳,纵马急奔而出。 慕容朝歌僵在原地,就那样愣愣的盯着朝她策马而来的男子,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恍若隔世。 “完,完了……” 冯奇见那绝尘而去的战马,一屁股坐在了城楼上。 都完了! “呼——” 几乎能清晰听见,成千上万白狼军大松一口气的声音。 这到底是哪来的高手,简直是神出鬼没,真真神人啊,出入千军万马夺人首级,如入无人之境! “姐姐!” 慕容铵被放下,撒腿朝慕容朝歌跑去。 “铵儿!” 慕容朝歌翻身下马,跌跌撞撞,一把将弟弟搂入怀中,紧紧抱住,喜极而泣。 “哇——” 慕容铵终于害怕地大哭出声。 “没事了,没事了!”慕容朝歌安慰着弟弟,眸光却看向他背后牵马而来的青衣男子,还有他身边虽是小兵装扮,却一身傲然风姿的少年。 一步步靠近,战云扬袖中手微不可查的颤抖起来。 凌兮月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男人,暂不做声。 小舅也有害怕的时候? “朝,朝歌……”战云扬终于走到那一袭红衣盔甲的女子身前,俊脸镇定瞧不出什变化,但那一双眼眸早已风起云涌,更没意识到自己嗓音都有些颤抖。 激动,害怕,畏惧,愧疚……百感交集。 而这一刻,战云扬也清晰感觉到了自己心脏还能狂热跳动。 慕容朝歌轻垂下眸,良久,再抬起来时,已平静无波,只道,“多谢战将军!” 一字一句,再官方不过。 战云扬一步止住,身躯明显僵了一下。 朝歌…… 她终究还是怪他。 凌兮月伸手揉揉眉心,哎,是有那么点难办唷。 “马太后已死,叛军群龙无首,长公主殿下还等什么,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凌兮月走过去,打破两人间那僵硬的气氛,提醒她别延误战机。 其他的,以后再说。 “谢谢你!” 慕容朝歌这声,由衷真诚。 是敌是友,此时也再清楚不过。 不过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虽心存疑虑,但慕容朝歌此时也知道轻重缓急,将小北夷王交到身边的大将手中,快速翻身上马。 只是,她刚要准备离开时,又勒住缰绳,回眸瞥向战云扬那血肉模糊的后背,“传军医!” 不知是在和战云扬说,还是在和身边的将军。 话音未落,她便策马离开。 凌兮月看了眼战云扬的后背,眼皮子一阵跳。 亏得小舅居然能一声不吭,还站得笔直俊挺的,爱情的力量就是不一样…… “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花来。”凌兮月悠悠开口,一边倒出一枚九息玉露丸,递给战云扬。 战云扬这才倏地回神,接过来,“你个小家伙,连小舅都打趣。” 这也才感觉到后背的灼痛,火烧火燎般,痛得钻心窝子! 服下九息玉露丸,瞬间便缓和许多。 另外一边,慕容朝歌已率领数万大军逼近城楼,一袭红色盔甲宛若神女,扬声厉喝,“城上的叛军听着,马太后已死,立刻投降本公主既往不咎,最后一遍,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铁蹄踏响,尘硝漫起。 马太后那华贵凤袍包裹着的尸体,还直挺挺的瘫在城楼上,双眸大睁,死不瞑目。 众将士看着本就心生退意,再加上慕容朝歌如此一喝,纷纷缴械投降。 “公主殿下千岁!” 城楼上接连响起高呼。 “嚯!嚯!嚯!” 白狼军欢呼高喝,潮涌灌入。 高昂的声响在王城之上盘旋,久久不散。 第192章当年决绝! 慕容朝歌率领白狼军势如破竹而入,绝大多数叛军听闻马太后已薨的消息后,都选择了投降,唯有极少数的心腹,知晓投降也逃不过被判决,遂拼死反抗。 不过大势已去,少数的它们也只是垂死挣扎,被慕容朝歌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拿下。 这一夜,整个王城风声鹤唳,直到破晓十分才逐渐沉寂下来。 “搜!” “都让开,快让开。” “此乃出逃叛将,悬赏通缉!” 密密麻麻的帐篷木屋挤出的大道间,依旧有士兵快速过往,一是保护这边的普通平民,二是扫除余下窜逃的叛军。 王族驻地,天临和西澜的使团第一时间被放了出去,好生安顿。 慕容朝歌和小北夷王更是亲自赔礼道歉,且表示回朝之日,一定重礼赔罪。 好在说明原委之后,天临和西澜的使者都表示理解,再说罪魁祸首马太后已浮诛,便也未追究。 至于龙翔使者,早已不见了踪影。 而同时不见行踪的还有西澜太子,澹台云朗! 凌兮月在护送出慕容朝歌,折回驻地时,就遍寻不到他,当时情况太过混乱,以至于如今谁都不知澹台云朗的去向,就连是生是死都不得而知。 这让凌兮月很是苦恼。 更心有不安,毕竟是为了她…… 天临使团驻地,林毅,北辰祺,马隆等人聚集在一个帐篷里商谈事宜。 “大家都没事吧。”凌兮月挑开帐帘走进来,身上还穿着一身小兵盔甲,因刚那一番交战有些灰头土脸,却笑意灿烂,姿态更是潇洒万千。 “主上!” “娘娘!” 影一和穆西眸光大亮。 这里没有旁人,林毅也赶紧拱手拜见,北辰祺激动不已的唤声“皇嫂”。 “哎哟我的小祖宗!”马隆更是直接跳了起来,快步朝她过去,上下打量,“娘娘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向皇上交代啊。” 一把鼻涕一把泪,马隆老脸直接皱成了一朵菊花状。 刚刚他们口中那个以一人一力击杀马太后,在城楼上救回北夷王的小兵,定是皇后娘娘无疑!听得他们这样一提,他都知道绝对是这小祖宗。 除了皇后娘娘,他也真不知道还有谁能做到!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凌兮月笑看一眼大惊小怪的马隆,“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 大家纷纷回应。 马隆锤了锤还在泛晕的脑门儿,“这马太后真是疯了,没想到,她竟在国宴上动手。还有这什么迷药,怎的如此厉害,我都这样小心了,还是着了道。” 幸好皇后娘娘机敏! 影一和穆西对视一眼,也有些后怕。 “皇后娘娘凤体无样吧?”林毅紧张询问。 凌兮月笑笑挥手,“无碍。” 在她面前下毒? 还嫩了点! 另外一边,慕容朝歌刚送走众亲王,交代完处理马太后一帮的各种事宜。 天边霞光弥漫溢出,慕容朝歌揉揉疲倦的双眸,长舒一口气。 正想起身净面,清醒一下再继续,一袭青衫的男人,端着一碟子吃食,一步步缓缓走进来。 慕容朝歌愣住,僵坐在大椅上,极力平缓着自己的呼吸。 “你忙了一宿,先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战云扬将东西搁到她身前的案台上,英朗面庞浮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表情自然,显然极少做这样的事。 心脏,“碰碰”跳动的频率不断拔高…… 这世上之事,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谁会想到,这个自年少便闻名天下的大将军,千军万马兵临城下而不乱,却也会有如此手足无措的时候。 慕容朝歌盯了眼前男子许久,一双凤眸眼波流转,起伏不定。 安静…… 王帐内的气氛是一种诡异的静。 不知过了多久,在战云扬几乎快要扛不住她的审视时,慕容朝歌一声轻叹,淡淡道,“多谢战将军,本公主还不饿,这也不是将军你该做的事,劳烦屈尊,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好好休息吧。” 战云扬嗓子一梗,“朝歌……” “不准这样叫我!”慕容朝歌凤眸狠瞪过去,一巴掌拍在眼前案台上,不过下一秒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深吸一口气,“战将军请自重,你我非亲非故……” 那一年,天临对阵北夷。 战云扬一时失手,身负重伤,身为敌国公主的慕容朝歌却偷偷将他救下,藏在关外一个猎户人家,寸步不离照顾他。 也是在那时,般就互相倾慕的两人情愫渐深。 只是那时两人之间也隔着家国,一个是天临护国侯之子,朝廷重臣,一个是北夷公主,敌国皇室,两人再是心心相印,都只能说情深缘浅。 他们只能分开,回归各自的身份。 但若是止步于此,虽有遗憾和无奈,或许依旧会成为一段佳话,或彼此最为美好的回忆。 可没想到,事情还有回旋余地! 后来两国休战,义和联姻。 至此,就不得不道一句造化弄人,战云扬在回京途中遇刺,形势凶险,可谓是九死一生,最后虽是大难不死,也落下个全身瘫痪的不治之症。 而慕容朝歌听闻之后,不但没有退却,还主动向老北夷王请求,下嫁给只身为二品臣子的战云扬,随即更快马赶至天临,想要亲自照顾他。 却不想,被战云扬残忍的拒之门外! 慕容朝歌甚至于连护国侯府的门,都没踏进一步,被战云扬派兵拦截在外。 千里迢迢而来,却连心爱之人的面都没见到,随后战云扬更是冒着杀头大罪,上奏言明,拒绝与北夷联姻,态度决绝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连天临皇都无可奈何。 已然至此,总不能再治战云扬的罪吧? 于是,随着这一出,天临和北夷的联姻也不了了之。 从天临回北夷后,慕容朝歌便立下誓言,一生不嫁,且终此一生,不再入天临一步! “你我之间,真的只能如此形同陌路了吗。”战云扬瞧着眼前女子那冰冷的面容,听着她那无情的话语,胸腔一阵窒息,“当年我是迫不得已……” 那种痛,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他心脏上搅动,连呼吸都带着极致的疼。 时隔这么多年,他们都不再青葱年少,但那份情,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流逝。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如昨日一般,历历在目,那么的真切,鲜活! 第193章以命相抵! “不必再说。”慕容朝歌挥手打断,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战云扬心脏疼得都微微弯下了腰,嗓音沙哑到极致,上前一步,“你听我解释……” “站住!”慕容朝歌一眼扫去,终于掩饰不住,凤眸之中掀起浓浓恨意。 “朝歌!”战云扬依旧想要上前。 “唰——” 寒光乍现。 一把利剑抵在了战云扬咽喉之上! 慕容朝歌紧握着手中利剑,“你想说什么?” 她一声冷笑,“当初都是为了我好,不想拖累我,呵,自以为是,还是你原本就对我无心,才会那样绝情,既然无心,你现在又来做什么!” 即便十几年过去,再回想起来,慕容朝歌依旧心如刀割! 得知他的消息,她放下了一国公主的所有尊严,不顾一切想要和这个人在一起,昼夜兼程赶去,却被无情拒之门外,连一面都不肯再见。 她慕容朝歌被战云扬拒婚,天下皆知! 那一夜大雨雷霆,她喊得嗓子都哑了,都换不得他的片刻心软。 “朝歌……”战云扬俊眸泛红,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下一声轻唤。 对她无心? 她怎么敢这样说! 他战云扬这一生,都只会爱慕容朝歌一人,昔日誓言言犹在耳,怎敢忘。 可是当时他的情况,连他自己都绝望了,无法面对身为废物的自己,若非挂念老爷子和兮月,他甚至于会选择轻生,又怎会忍心再拖了她。 她是草原上最为璀璨的明珠,惊才绝艳,这样的女子,应是自由自在,翱翔天际的雄鹰,值得最好的一切! 怎能困在他一个不知前路的废物身边? 他不能这么自私! 朝歌的性格有多倔强,他再了解不过,自己若不狠心,她绝不会放弃,所以他只能逼自己不闻不问,逼她回草原,那是他一生最难熬的一夜。 一墙之隔,便是一辈子。 却不想,误她至今不嫁…… 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慕容朝歌利剑直逼男子咽喉,说着又是一声冷笑,“还是说,战将军如今好了,就又想着找本公主再续前缘,追忆往昔,那还真是不胜荣幸。” 那浅浅的话语中,满是讽刺。 不知是在嘲弄对方,还是在嘲弄自己,亦或是命运。 “朝歌,若杀了我,真能解你心头之结,就动手吧。”言罢,战云扬眸光重重一沉,不退反进,颈部一下便被利剑刺破,若非慕容朝歌收势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你疯了吗!”慕容朝歌惊得手狠狠哆嗦。 战云扬苦笑,“我很清醒,浑浑噩噩了十几年,如今再清醒不过。” 慕容朝歌咬牙,手上一紧,“战云扬,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恨! 她是真的恨这个人! “我这条命,当初本就是你救下的,如今能死在你手上,也算圆满。”战云扬闭上眼,清哑嗓音缓缓,“这十几年的时间,本就是捡来的,能再见你一面,我也算死而无憾。” 只要她能释怀,能幸福下去,他做什么都可以。 “知道吗,这些年,我每时每刻,不想亲手杀了你。”慕容朝歌凤眸狂颤,手劲加重,锋利的剑端在男人颈上带出一片血花,她握剑的手心染汗,力道重了又轻。 杀了他! 杀了他! 她死守着,不就为等这一天吗! “啊——”几番挣扎之下,慕容朝歌一声大吼,甩袖一挥,利剑脱手而出,“碰”地定在王帐的撑顶木柱上。 她脱力坐下,那脸上的表情,与十几年前伤心欲绝的模样,如出一辙,“战云扬,你就是这世上最残忍,最自私的人,你有没有问过我?你有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哪怕是一句。” 当年是这样,如今还是。 不管他残废也好,是废人也罢,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地位,荣耀……哪怕让她放弃一切,她都甘之如饴,她是愿意的,可他自始至终都没问过她,就那样打着为她好的旗帜,自私地做了决定。 那样绝情! 而如今,他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再次出现。 又一次不问她是否愿意再见他,残忍地揭开她的伤疤,甚至于可笑的想以命相抵,又能挽回什么? 她早已碎落一地的尊严,还是她破碎不堪的心? 最恨的是,他又为什么不早点来找她! “朝歌,对不起,对不起……”女子原本璀璨夺目的容颜上,表情却破碎不堪,看着眼前的一切,战云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个不可弥补的大错! “滚出去。”慕容朝歌脸上脆弱和绝望一点点收敛,直至面无表情。 又将自己裹回了厚厚的盔甲之中,密不透风。 战云扬上前一步,“我……” “滚出去!” 嗓音骤然拔高。 战云扬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触火般缩回,神情落寞。 而王帐外,一道小影子扒在窗边,挑开一块皮革,做贼一样缩头缩脑地偷看。 “吧!” 肩头忽然搭上一只手。 小家伙吓得险些跳起来,捂住嘴,兔子样一跳转身。 凌兮月眉梢轻挑,瞧着眼前的小北夷王,饶有趣味一笑,“王上还有这爱好?” 瞧清楚是谁后,小北夷王脸上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随后扯着凌兮月的手,拽到一边去,“小哥哥,里面那人,就是我王姐的心上人吗?” 那童真的模样,不像宴会上一本正经装老成的王上,面对这个救了他性命,还挽救北夷于水深火热中的人,小家伙更没有一点端架子,口气还颇为亲密。 “里面人?”凌兮月看过去。 却正巧瞧见自家小舅失魂落魄走出来,一看就没讨到好果子吃。 战云扬上阵杀敌是把好手,但要哄心爱女子,却手足无措一点都哄不到点子上,反而将她惹得越发生气,伤心,这让战云扬苦恼不已。 简直比那时还想轻生! 凌兮月不由得低叹一声,摇头,“路漫漫其修远兮……” “小哥哥……”小北夷王在旁急唤。 “我姓凌。”凌兮月淡淡回个。 慕容铵愣了一下后,“凌哥哥……” 凌兮月眉毛一扭,感觉更奇怪了,唇瓣抿了抿,“是姐姐。” “凌……”小家伙圆溜溜的眸子渐渐瞪大,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姐姐?” 第194章拐卖儿童啦! “额……”凌兮月一听,还是觉着有哪里不对。 不出意外的话,她以后应该会叫慕容朝歌小舅妈。 所以,这小家伙应该比自己大上一辈,现在他却叫她姐姐,这辈分乱得…… 虽然慕容铵还是个小孩子,但生在王族,眼界还是比普通人家的娃儿要开阔一些,再加上凌兮月都这样说了,他当然是很快便反应过来,只是惊奇得嘴都能塞下个鸡蛋了。 居然是个小姐姐! 可是,有这么厉害的女孩子吗? 凌兮月满打满算,如今也才十五岁,和小家伙差不了多少,只是她彪悍的能力,和强势的气场,很容易让人忽略,她其实还只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小丫头。 “凌姐姐,你好厉害啊,比我父王还有那些大将军都厉害!”小家伙越发感慨,再回想起城楼上的事,他双眸放光,“还有刚刚你嗖一下,从袖子里出来的东西,那是什么啊!” 再是高高在上的王,毕竟也是个小男孩,对机关暗器什么的十分感兴趣。 “那是袖爪百炼锁。”凌兮月笑笑。 “哇……”虽然不懂,但听着就好厉害的样子。 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眨巴,扯着她的袖口左右摇拽,满是好奇,“凌姐姐,我可以看看吗。” 极品的弓箭强弩这些他倒是见了不少,但真的没见过那么神奇的东西,他都没有看清楚。 凌兮月眼珠子咕噜一下,忽然闪出一抹贼光,红唇缓缓勾出一抹诡秘弧度来。 “可是可以……”她弯下腰,半蹲着对上小家伙的眸子,“不过你得先帮姐姐一个忙。” 那笑眯眯的样子,活像一个拐卖儿童的大尾巴狼。 “你说,你说。”小家伙催促,脸蛋儿红扑扑的,已经快等不及了。 “那姐姐想问你一个问题哈。”凌兮月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你是希望你王姐,嫁给她心爱的男子,一生恩爱幸福呢,还是想你王姐真的随便和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联姻,前路未知。” 小北夷王想也没想,“当然是希望王姐幸福!” 这事他隐约知道一点,王姐之所以一直未嫁,就是因为有个心上人。 而且,他一直都不想王姐为了他能坐稳这王位,去和亲联姻,但是王姐说,她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们都会没命,整个北夷也将落在马太后手中。 “这就对了。”凌兮月摸摸小家伙的脑袋,下巴轻指战云扬离开的方向,“你刚刚不是在问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刚那个人就是你家王姐的心爱之人。” “真的吗?”小北夷王赶紧再仔细看一眼。 战云扬拒婚的时候,小家伙还未出生,对于这些事情自是不知,再加上这件事几乎成了草原上的禁忌,谁都不敢在慕容朝歌面前提起,也不敢私下议论。 小家伙还是在老北夷王在的时候,听得一星半点。 “嗯!”凌兮月重重点头,双手搭在小家伙肩头,面露真诚看着他,“姐姐我会骗你吗?” 凌兮月这模样要是被那帮子属下看见,绝对连翻白眼,平时连哄带骗坑他们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第195章找矮点地方试! 这么厉害小姐姐,怎么会骗他一个小孩子呢? 慕容铵一脸信任地看着凌兮月,那表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凌兮月对着他的眼,“所以呢,我想让你在你王姐面前,多说说好话,比如你特别喜欢那姐夫,还有那姐夫也说,他一直特别在乎你王姐,就是很爱很爱那种,非她不娶。” 不用脑子也知道,小舅肯定只顾着一个劲儿说对不起去了!他哪会懂,慕容朝歌现在最想听的不是对不起,而是确定他一直一直心里都很爱她,可以为她付出一切。 甜言蜜语懂不懂? 有什么话比我爱你还简单粗暴呢? 别人的话,慕容朝歌或许会生出逆反,但所谓童言无忌,小孩子说的话,才是最让人相信的。 凌兮月也不愧是在北辰琰蜜罐子里,泡了这么长时间,俨然成了情场老手,简直一眼就看出了两人僵持的要点。 对慕容朝歌这样骄傲的女子来说,即便再爱,也不可能因为男人的三言两语的对不起,就放下心结,这个时候呢,最是需要个人来调剂,缓和一下。 而慕容朝歌最不会防备的,就是这个小人儿了。 “可是,我这是要撒谎,骗王姐吗。”慕容铵有点小忐忑,一双小手在那儿缠来绕去。 “不能这样说。”凌兮月啧一声,拍着他的肩,说道,“这是……善意的谎言,对,善意的谎言!” 小家伙眨眨眼,似懂非懂。 “知道什么是善意的谎言吗。”凌兮月问。 小家伙摇头。 凌兮月继续道,“只要是为了你王姐好,不要在乎这些细节,懂吗。” “懂了!”慕容铵重重点头,这个懂,那小脸表情更是严肃而坚定,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被凌兮月忽悠得,完全是一副被彻底洗脑的模样。 “至于具体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凌兮月朝他眨眼睛。 小家伙拍着胸脯保证,“凌姐姐放心,包在我身上。” “还有,千万别说是我教你的。”凌兮月叮嘱一句。 慕容铵点头如捣蒜,“嗯嗯。”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凌兮月强调。 慕容铵小脑袋点得更勤了,“秘密,谁都不说。” 凌兮月摸摸他的脑袋,露出个孺子可教的表扬式笑容。 “那我现在可以看了吗。”小家伙盯着凌兮月,弱弱地试探性一问,还念念不忘。 凌兮月脖子一梗,小小的噎了一下,这还记着呢。 “好吧。”她笑着立起身躯,拉开袖口,将那东西露出来。 凌兮月手腕上还扣着一个乌黑色泽,大概有一掌宽的圆环,就似手镯一般,只是中空了,里面原本缠着细如蛛丝的锁链,已被凌兮月落下城楼时切断。 现在的它,只是个摆设。 “哇……”小北夷王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暗器,如见至宝般,“这是凌姐姐你自己做的吗。” 凌兮月勾唇一笑。 算是吧…… 她将普通的飞爪百炼锁简化,以便能随身携带,只是爪头和锁身必须用上等的精铁制造,所以比较费功夫,这种可以媲美软钢的精铁,神机阁一年也炼不出多少。 所以能制作的数量比较有限,并未向外发售,也只她手上有。 慕容铵小脸绯红,盯着它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闪烁着炙热光芒,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崇拜。 凌兮月瞧见他可爱模样,不由得一笑,随后伸手覆上,一扭,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她解开了手腕上的黑环,递给慕容铵,“给你吧。” “给我?”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瞪大,难以置信。 “不要算了。” 凌兮月作势收回。 “要,要!”小家伙飞起接了过来。 凌兮月憋笑,“你待会儿可以让人去城楼上,将那一段弄回来,我给你装上去。” 其实凌兮月自己就是最好的工匠,只是她时常懒得动手,也没时间,只能压榨向易天,反正他也喜欢做,她出图纸他出力,互帮互助嘛。 “真的吗?” 慕容铵越发兴奋,控制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不过你得答应我,别乱试,等你长大一点,基本功扎实一点,熟悉了再去尝试,我待会儿再教你一点它的基本用法。”凌兮月千叮万嘱。 小孩男儿,迟早要长大,多玩玩这些东西也好,这草原上的王,必须得是一只雄鹰,而不是时时刻刻需要被保护的雀鸟! “好。” 小家伙乖乖答应。 回想起月崖城了望台上的一幕,由于前车之鉴,凌兮月又不得不多说一句,“即便你要试,也一定找矮点的地方,身边带上护卫看着。” 后面没说出来的那一句:这样即便是摔,也不会摔出什么大毛病来。 当初就因为凌兮月少叮嘱了一句,冷枫穿着翼装就上了高塔! 最后…… 怎一个惨字了得,不想回顾。 “哦。”小家伙整颗心都扑到手上的东西上去了。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凌兮月提醒已经乐得找不到北的小家伙。 小家伙抬起头来,露出一排小白牙,“啊?” 凌兮月:“……” 得,这是要不认账的节奏。 “你先去别处玩儿,这会儿别去打扰你王姐,缓一缓再说。”凌兮月拽着小家伙的领子,直接往外提,“我还有点事,等你把东西找回来了,再去天临的驻地找我,好吧?” 这会儿慕容朝歌肯定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的,让她自己先冷静冷静。 “好!” 慕容铵迅速回应。 怕是老北夷王在的时候,小家伙都没这么听话。 于是,周围兵将就这样看着,一个侍卫打扮的小公子,将他们王上从角落里拎贼一样提了出来,随后勾肩搭背的,一副哥两好的模样远远走开。 留下一众,面面相觑。 这又是什么情况? 沙漠,净湖,缓缓的山坡草原逶迤。 而战云扬并没离开太远,失魂落魄的来到落日湖旁,朝阳映得他背影越发萧索。 “不就是被赶出来了吗,小舅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这样我回去可没办法向老爷子交代。”在他正想再进一步时,背后传来凌兮月的一声调笑。 战云扬回过身来,佯怒以对。 第196章父亲是谁! 少年打扮的凌兮月两手环胸,单脚脚尖点地,斜靠在湖边的旗杆立柱上。 那由内至外,散发出的潇洒帅气姿态,配上那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若真是一个男子,即便顶着如此平凡的一张脸,也能迷倒无数女子。 澹台云朗有句话说的没错,凌兮月这家伙完全不分性别的,男女通杀! 瞪了她一会儿,战云扬很快绷不住,泄气下来,接着一声苦笑,“兮月你就别再打趣小舅了,朝歌这样,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刚烈性子一点都没变……” 宁折不屈,他最爱,也最怕朝歌这个性子。 凌兮月微不可查的摇摇头,两手放下,缓步走过去,“这事儿呢,它急不得,咱小舅妈这性子呢,我现在大概也知道一点,吃软不吃硬的。” 战云扬转眸轻瞪凌兮月。 这小丫头,八字还没一撇呢,叫得听顺溜。 凌兮月眉梢轻挑:我不就是来给你划那一撇的吗。 舅甥两个眼神交流了一下后,在湖边坐了下来,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听着倒颇有节奏感。 “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战云扬望着远处的霞光,一张俊朗阳刚的面容,却萦绕着浅浅惆怅,“又不敢去想,当年我是那样的绝情……” 凌兮月静静地坐着,当一个倾听者。 “每当我想放弃,想着就这样了结自己的时候,我就会想着,能再见她一面,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战云扬心脏一阵绞痛,“我看看见她白发苍苍,儿孙满堂的时候……” 哪怕,不是和他。 凌兮月无声一笑,会有这一天的。 “当然,还有你。”战云扬挤出一抹笑意,回眸,抬手拍着身边少女的肩。 凌兮月回以一笑,眸色深深,“这辈子,能有外公和小舅,能生在战家,也是我最幸运的事。” 这世上每个人都不是单一的存在,每个人的生命,都牵扯着身边亲人,爱人,他们的喜怒哀乐。 所以如今的自己,也不是原本那个连丢命,都觉稀松平常的她。 谁都无法理解凌兮月话中深意,也没有任何人,可以真切体会到她的感触。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感叹,但对于经历过两世完全不同人生的凌兮月,是来自灵魂般的救赎! 上辈子,她的世界只有腥风血雨。 一个连自己生死都不关心,可以吊儿郎当哪来做实验的人,更别说能有其他的牵绊。 战云扬轻摸下小丫头的脑袋,宠溺一笑,“你才是我和父亲的宝贝,我们护国侯府的骄傲。”随后深情变得有些失落,“可惜姐姐看不见这一天……” 姐姐去世时,最担心的就是兮月,若是知道兮月如今的样子,姐姐也应能含笑九泉吧。 凌兮月眸光闪了闪,忽的开口,“小舅,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猝不及防地,战云扬被问得一怔。 这个人在护国侯府可是禁忌,谁都不敢在老爷子面前提! “小舅,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凌兮月一双眸子比湖水还要透彻,一眨不眨的盯着战云扬。 战云扬本想着敷衍过去,但看着凌兮月那祈求的小眼神,又实在不忍,抿了抿唇瓣后,他皱眉开口,“我知道的也不多,只偶尔听姐姐说过,你父亲好像叫凌枫。” “凌枫……”凌兮月喃喃。 放眼天下,没听说过有此人,要不就是一个普通人。 “至于他的身份,姐姐不肯多说。”战云扬此时回忆起来,都依旧满腔愤慨,一声冷笑道,“不过是谁也不重要,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何须多提!” 若不是他,姐姐如何会含恨而终! 凌兮月轻吁一口气,若有所思点点头。 可直觉告诉她,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简单。 “兮月,你只要记住,不管你父亲是谁,护国侯府永远都是你的家,谁都不能质疑你的身份!”战云扬似乎害怕凌兮月因自己父不详的事而受伤害,赶紧开口安慰她。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未婚先孕,会受千夫所指,父不详,更是奇耻大辱。 更何况,这个人如今还是一国之后…… 简直是人生污点! 哪怕是数千年之后,人们也会因为这样的出生,而指指点点。 凌兮月点点头,浅浅一笑,似乎不甚在意,“知道。” 战云扬拍拍小丫头的肩,也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虽然口上不在乎,兮月心里应该还是有芥蒂的吧,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而已,他和父亲只能加倍的对这小丫头,才能弥补她父亲空缺的位置。 事实上,战云扬还真是想多了。 他怎会知道,对于上辈子孑然一身的凌兮月,能有一个扛着万千骂名生下她的母亲,有一个爱她如命的外公,有一个对她呵护备至的舅舅,已是最幸运之事。 哪还会在意父不详? 只是凌兮月好奇,好奇是怎么样一个男人,才会让战雪澜这样风华无双的女子,这般为他,更好奇当年的曲曲折折,会不会是有所误会。 “还有你怎得把自己涂成这样?”战云扬有些好笑的盯着她。 凌兮月嘿嘿一笑,“行事方便。” “皇上允你过来的?”战云扬眸带疑问。 “唔。”凌兮月含糊应声,瞧着战云扬颓丧的样子,一句将话题绕了回来,“我说小舅,你这到底还想不想追回人家。” 她这大老远跑一趟,都是为了啥啊? 战云扬稍缓过来的心境,立刻又跌回谷底,“想又如何,当初说拒绝朝歌,就将她拒之门外,现在又厚颜上门求亲,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耻。” 如何不想? 可惜,对于朝歌来说,他简直和仇人无异。 凌兮月撇一下唇瓣,“还算有觉悟,不至于没救。” “我了解朝歌的性子,所以这一趟,我也没抱那么多的奢望,我只想能消除朝歌心中对我的怨恨,对当年的事情释怀,能真正的幸福。”战云扬轻垂下头,口气淡淡,“哪怕是陪上我的性命……” 凌兮月无语。 她收回刚刚的话! 这小舅完全就是个榆木脑袋嘛! 敢情这大老远跑来,还真的就为了说句对不起?就这情商,真不知道当年慕容朝歌是怎么被小舅拐到手的。 第197章你爱她吗? 凌兮月是真怄到了,单刀直入,“小舅,我只问你一句,你爱慕容朝歌吗。” 战云扬怔了下,看着凌兮月。 “看我干什么。”凌兮月一副很认真,没和你说笑的表情。 战云扬深吸一口气,英朗的眉目越发萧索,“爱,很爱很爱。” 他抬眸望向远方,朝霞绚烂的色彩,映在他灰黑的瞳孔中,就似那总是一袭红衣似火的女子,填满了他所有心神,那其中浓烈的感情,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 真切,热烈。 随着时间的沉淀,越酿越浓。 “这不就对了!”凌兮月狠狠一巴掌怕在他肩头,“爱她你就去告诉她啊,你对着别人说是怎么回事,什么无私奉献,什么看着她幸福就好,明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非得搞得苦大仇深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得战云扬都是一个激灵,不仅仅身体,连带着心脏都颤了颤。 凌兮月对着他投来的诧异眼神,没好气白一眼,“小舅你要是就这样放弃了,才是个大傻子,你完全就犯了个和从前,一模一样的错误!” 战云扬心脏都咯噔一声。 “你以为道个歉,说句对不起,然后自以为深情地看着她嫁给别人,就是尊重她,为她好啊?”凌兮月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她想嫁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否则,她慕容朝歌是真的疯了,会一气之下发誓一生不嫁? 那是因为,她嫁不了自己心爱之人,宁愿孤独终生! 战云扬身躯猛然一震。 是……是吗? 说着,凌兮月微微一笑,“真为她好,你就想尽办法追回她,倾尽所能的弥补她,而不是换个方式,再一次将她推开,只有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会真正幸福。” 这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能和自己爱的人白头偕老。 慕容朝歌这般宁折不屈的女子,若爱上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其实她在等,一直都在等战云扬给她一个交代,可惜再一次被命运玩弄。 身为一国公主,她没有太过任性的权利。 这一次,为了北夷江山,为了幼弟,她又不得不牺牲自己。 可也是因为她这样的性格,注定了慕容朝歌不可能再度低头,她等的,绝对不是一句对不起,更不可能再丢下自己的尊严,简简单单,便放下过去。 如果战云扬不能给她一个好的交代,一朝他嫁,也是绝对有可能的事! “兮月,你说的都都是真的吗。”战云扬犹如醍醐灌顶,“蹭”地一下,从地上起身,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完全就是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 凌兮月双眸清亮如水,“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少女言笑晏晏,“小舅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情况也不能再糟糕可,死马当活马医呗。”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战云扬和慕容朝歌,若真依如今状发展,很有可能就是一个负气他嫁,即便儿孙满堂,也不再真心展颜,一个抱憾终身,日夜煎熬,却非得安慰自己对方幸福就好。 竭尽所能争取挽留过,即便依旧不行,也至少不会再留下遗憾。 “对,我不能放弃。”战云扬胸腔之中再度燃起火焰,英朗的眉宇之间光芒四射。 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伸出手,一把将慕容朝歌拽上马背,直接掳走的少年郎! “兮月,我我有点事,先走了。”战云扬朝湖水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又快速折回,心中激荡都有点找不到北了般,脚下生风,一闪就没了人影。 留下凌兮月一个人,在原地。 “哎……”她长叹一口气,两手枕头,倒身躺下,发出一声感慨,“人生啊。” 她这就被抛弃了? 没见过这么快卸磨杀驴的。 一个人在此时,周围的一切都越发清晰起来。 朝霞,碧湖,牛羊,牧歌……晨间的清风,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气息,动人心神。 “主上。” 影一出现在身后。 凌兮月正轻闭着眼享受清风沐浴,闻言悠悠一应,“何事。” 影一禀报道:“有澹台云朗的消息了。” 凌兮月唰地睁开眼! “是死是活。” 她淡淡的,如此问句。 “活。”影一重重回道一字。 听得此话,凌兮月心中缓缓松了一口。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她眸中一闪而过点欣喜,绯红似霞的红唇缓缓勾起,“我就知道,这小子没这么容易死。” 虽然天临和西澜如今对立,可以说是敌国都不为过,昨日的事情也非她所愿,但澹台云朗毕竟是为了她,若真因此丢命,她不得内疚一辈子。 人情债,最是难背。 “人在哪儿?”凌兮月起身,拍拍衣衫上的杂草。 影一回应,“百里之外,沙城。” 凌兮月拍打的动作一下顿住,“沙城?” 这小子跑得倒挺快,一夜之间,就去了百里之外的沙城。 “是的。”影一确定,“属下也是刚刚收到消息。” 凌兮月双眸半眯了眯,“西澜的使者呢。” 影一恭声回道,“西澜的使团此时倒都还在王城,现由御史陈大人主事,澹台云朗好像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陈大人他们的口风很紧,一时半会儿打听不出所为何事。” 凌兮月抬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眸中若有所思。 事情还尚未有定论,直接放弃对北夷的争夺,这不像是澹台云朗的性格。 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再探。”凌兮月轻扬下颚。 “是!” 影一退下。 他前脚刚走,穆西又到了,“公子。” “怎么。”凌兮月也没心思再看日出什么的,提步往回走。 “林相让我来问问娘娘,要不要趁热打铁,去和慕容朝歌谈谈联姻之事。”穆西跟在她身后,说道,“昨晚,西澜的人就去单独见过慕容朝歌,应该也是商谈此事,莫要被他们抢占了先机。” 凌兮月只笑笑,“之前林相和慕容朝歌密谈过吗。” “谈过……”穆西想想,“只是无果。” “所以,着什么急?” 凌兮月摆摆手,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离开。 第198章别吓到了! 这两日凌兮月该吃吃,该玩玩,真是什么都没耽搁,可就是不提正式面见慕容朝歌之事。 看着西澜那帮使臣朝王帐跑得个勤,再加上战云扬被几番轰出,马隆林毅不由得有些心慌,但瞧凌兮月不疾不徐的样子,他们也不得不按耐下来。 终于,在第三日夜里。 天临使团驻地,等来了慕容朝歌的主动传见。 正埋头吃瓜的凌兮月抬起脑袋来,“就我一个吗?” “是的,这位大人,公主殿下是这样吩咐的。”那传旨兵很是恭敬。 大家也面面相觑,如果他们没听错意思,慕容朝歌指定就见皇后娘娘一个人? 事实上没什么问题,可问题出在,皇后娘娘现在是混在他们一堆人中,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侍卫,如此正式的会谈,慕容朝歌不传主使者,而是叫一个随从去。 难道她知道了皇后娘娘的身份?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大家心中这样猜测了去。 “那还等什么,走吧。”凌兮月丢下手中的瓜皮,拍拍手起身。 “请随我来。” 传旨小兵恭敬引路。 凌兮月刚离开不一会儿,林毅一拍脑门,“哎哟,我这老糊涂了,娘娘忘了带合约。” 若能真谈下来,得立刻白纸黑字,盖上玺印,才能真正安心,口说无凭,万一对方转眼又改了主意。 “没事。”马隆有种见怪不怪的淡定,“皇后娘娘那张嘴,可比什么白纸黑字都实用多了。”他看一眼林毅,“娘娘亲自过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慕容朝歌也真是有点眼力劲儿,在这么群人中,挑到一个真正主事的。 林毅想想,“也是。” 约莫半刻钟后,凌兮月随传旨兵到了中央王帐。 这里,就似天临的金銮殿,北夷王会在这个地方,会见最为重要的客人和臣子。 而这方主帐,也和其他地方明显不同,有着一种独属于草原上的奢华,内部很宽,包罗万象一般,地铺柔软的毡毯,帐画诡秘的图腾。 正面王座,下陈两排大椅,都是以名贵的木材制成。 而此时,小北夷王和慕容朝歌坐在上面王座,下面坐着两位亲王。 凌兮月刚走至王座前,单手握拳拿上左胸,正想作个见面礼,慕容朝歌便抬手,“无需多礼。”说着她红唇一扬,“我们,恐怕也受不起阁下一拜。” 缓缓一声,嗓音揶揄,她的眸光一直在少年身上徘徊。 而小北夷王坐在王姐身边,见到凌兮月进来的时候,就开始在那磨蹭,像是屁股下面扎了钉子一样,眸光也是异样的兴奋,有点坐不住。 凌兮月慢慢正起腰,迎面对上慕容朝歌那打量的眼神,但笑不语。 “这普天之下,还没有几个人能上天入地,无临无人之境,而你这个年纪,在天临,也恐怕只有一人能有此本领。”慕容朝歌指尖在王案上轻点,笑意妩媚,“皇后娘娘,你说是吗。” 一个小小侍卫,能有这等本事,骗骗小孩子还行。 下方的两名亲王对视一眼,惊异之色溢于言表,天临的皇后? 早闻天临王朝的月后有一身飞天遁地的本事,如今看来,传言应该不假。 小北夷王捂嘴,在慕容朝歌看不见的地方,直朝凌兮月摇头,表示他什么都没说! 凌兮月朝小家伙微微一笑,转眼,望向那一袭红衣似火的女子,“长公主殿下好眼力。” 她此时,本也没准备再隐瞒。 慕容朝歌眸色微微一深,随后露出个果然不出所料的笑容,抬手,此时言语颇为官方,“皇后娘娘,先前若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见谅,请坐。” 凌兮月浅浅一颔首,依言坐下。 她其实很想说,别这么客气,将来都是一家人来着。 “皇后娘娘,你对我和铵儿有恩,也救我北夷于水火之中,本公主感激不尽,娘娘若有何要求,也尽管提,只要本宫能做到绝不推辞,但也请娘娘体谅,一事归一事。” 不得不说,慕容朝歌是个出色的政治家,懂得权衡利弊。 凌兮月怎会不懂她话中之意,她摩挲着指尖,淡淡一笑道,“公主殿下放心,本宫亦不是挟恩求报的人,这次天临和北夷的联姻事宜,一事归一事。” 凌兮月若想依着解救北夷之情,商谈联姻事宜,她就如林毅等想的那样,趁热打铁过来谈,也不会等到现在。 “不过本宫也提醒公主你一点。”凌兮月微微一笑,淬笑的嗓音分外友好,“本宫能救北夷一次,就一定有本事,再救它于危难第二次,而其他两朝会不会如此贴心贴力,殿下自己权衡。” 言下之意,北夷若归顺天临,天临便有本事,让整个北夷安定下来,也让小北夷王的王座,稳如磐石! 还更有一层深意:她有本事救北夷,就有本事再毁了它! 慕容朝歌面上笑意未变,但心中已起波澜。 这小丫头果然是个狠角色! 她怎会不懂凌兮月话中深意,而且一点没错,这样的一个人,成为朋友,伙伴,或者说……家人,绝对是最可靠的存在,若与她为敌,后果难以想象! 凌兮月语气尽量,真正的,放柔下来,“当然,本宫一向不喜欢用武力解决事情,更不喜欢威逼什么的,合作共赢,皆大欢喜才最好。” 毕竟是未来的小舅妈,可别把人给吓到了,不然小舅不找她麻烦? 第199章属国之争! 对面的两位亲王听得凌兮月这话,默默地交换了个眼神,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毛。 这的确不是威逼,这是恐吓啊! 但也必须承认,天临皇后的话十分有道理。 马太后叛变,若非这位皇后娘娘出手相救,这会儿北夷指不定是谁做主了,现如今马太后虽死,但远在干朔的响日族,还有一些异族,依旧虎视眈眈。 未能根除大患,这迟早有一日,得再生祸端。 她第一次能出手相救,甚至于不求回报,在此之前没谈任何条件,也未以此相挟北夷俯首称臣,就绝对会再助他们,也有这个能力! 而西澜,谁说得准? 龙翔王朝就更别说了,西陵墨谦首鼠两端,心思深沉更与马太后等为伍,不值得托付,这一次马太后之乱,已经很好的检验处谁才是最可靠的哪一个。 慕容朝歌将两位亲王的神色收入眼底,莞尔一笑,魅然迷人,眸光深深落在凌兮月身上,“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凌兮月勾唇,抬手做个请的手势。 “看在皇后娘娘对我姐弟有相救之恩,本宫就透个底。”慕容朝歌笑容美丽大方,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西澜王朝承诺,若我北夷归顺,五年不必上贡。” 凌兮月眉梢轻挑,挺狠。 皇粮国税都不上交,叫什么属国? “并且出资打通西澜与北夷南山之路,每年交易北夷至少两百万金羊皮,马具等货物。”慕容朝歌说了个大概,最后强调,“不降王爵,北夷依旧由我王族治理。” 可以说,西澜的条件是相当丰厚的了! 往高了说,甚至于和北夷是合作,而不是属国关系。 “所以,皇后娘娘能给我们什么?”慕容朝歌看向凌兮月。 凌兮月轻笑一声,“公主何须舍近求远,再说北夷若归属天临,北夷子民,也就是天临的子民,本宫会让自己的百姓挨饿受寒不成?” 慕容朝歌不动声色,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两百万金……”凌兮月拿起桌台上的一颗甜瓜,在手中掂了掂,“这地儿确实有些好东西,每年六百万两黄金的交易额,公主看如何?” 慕容朝歌媚眼微微一凛。 下方两位亲王闻言立刻对视一眼,“好大的口气!” 他们草原上,能和中州交易的东西实在不多,再加上各种限制,只能出售一些牛羊毛制品,弓弩,药材等,每年两百万两黄金的交易额,在冬季时,也足够养活下层牧民。 若到六百万两黄金的交易额,他们绝对能逐年富庶起来。 可问题就出在,两百万金足够,再多,他们都不知道可以卖什么,拿什么去交易? 瓜果牛羊肉,马奶……这些倒是好东西,中洲人也喜欢,但根本就没办法大量地运送出去。 “皇后娘娘何必画大饼,既然诚心相谈,还是实事求是的好。”善亲王似笑非笑开口,“娘娘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北夷支撑不起如此大的交易量。” 凌兮月捏着手中的香瓜,“只要你们给本宫权限,不出一年时间,天下阁的分楼,会开遍北夷每个城池要塞,剩下的,他们自会知道怎么做。” “天下阁?”善亲王心中一惊。 就是如今天下第一商号,连创奇迹的天下阁! “皇后娘娘将此事交给天下阁,有它作保,我等自然放心。”另外一位亲王点点头,话语一转,“可如此明显的亏本生意,请恕本王直言,皇后娘娘应该有其他条件吧。” 能让一向不沾皇族生意的天下阁出手,这位皇后的确有些手段,可若如此大量收购,天下阁必定亏损,这其中的损失,不得天临国库来补? 天下阁可是做生意的! 无奸不商,他可不相信,它会自己来承担其中的风险。 “是亏是赚,不劳王爷公主操心。”凌兮月双眸淬笑,“条件也算不上,只是希望北夷能做好属国,应该做的本分,岁岁来朝,年年上供,且朝廷会拍出节度使,常驻北夷。”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抛去其他情谊不管,国家大事不容混淆。 属国就是属国,盟友就是盟友,作为属国,也绝对不可能和盟国混为一谈,一时退让混淆必定养虎为患! 这还只是第一步…… “当然,北夷王族封号可以保留。”凌兮月给出个和善的笑容。 两位亲王和慕容朝歌迅速交流个迟疑眼神,这是想将北夷牢牢掌控在手,就和月州,祈州此地无异。 “皇后娘娘,你不会是想用区区几百金的交易差,就让我北夷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吧。”慕容朝歌面上笑意灿烂妩媚,“看来皇后娘娘也并不是很有诚意。” “王姐……”小北夷王在旁如坐针毡,听不是很懂帐内大家的唇枪舌战,但此时微微有些着急。 慕容朝歌按住小家伙,回眸,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打心底,也是更愿意归入天临。 除去其他因素,这小丫头着实是个可靠之人,更是个让人忌惮的主,谁都不想与这样的人为敌,但若归顺天临和西澜,两者待遇相差太远,她就不得不慎重考虑。 这时凌兮月放下手中香瓜,慢悠悠起身,走至王座旁,竖挂起的羊皮地图上,忽然一句,“本宫听闻,这些年,旻河河水的流量在逐年下降,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皇后娘娘此话何意。”善亲王被这一句弄得云里雾里。 凌兮月纤细的指尖,顺着地图上蜿蜒的曲线而下,直至湖泊处,继续道,“落日湖也日渐干涸,周围牧草范围年年缩小,因此王城还不得不考虑迁往干朔。” 那可是个狼窟,即便马太后已死,这个问题,也不会随着她的死,而消失。 “皇后娘娘有话不妨直言。”两位亲王闻言连连皱眉。 此时有一种被狠踩痛脚的感觉。 但凌兮月口中所言也是不假,这条河对于北夷来说,就如同命脉所在,可若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到十年的时间,整个落日湖都会消失。 没有了水源,周围很快就会成为一片荒漠,无法生存,只能离开! 凌兮月回身,“如果我说,我有办法挽救呢。” “什么?” 两位亲王异口同声! 似乎没有懂凌兮月的意思,又或者过于意外。 第200章奸商啊奸商! “此乃天意所为,非人力可更改。”慕容朝歌媚眼骤然深邃,说话间,双眸一动不动盯着白衣少年。 但她心中也知,凌兮月绝非信口开河之人。 那话与其说是反驳,不如说是期待! “谁说不能改。”凌兮月两手环上胸前,秀气的眉宇之间英姿飞扬,那王者临山河般的气场,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想相信,没有什么是她办不到的! 两位亲王都不由得坐直了点身躯。 凌兮月红唇上扬,指尖轻轻一点,落在上游一端,那天临和北夷交接琼山的一片山岳上,“从此处凿开,将天临浍河的一条支流引入旻河,此局便可解。” 那缓缓而出的话语,意味深长。 “同是一朝人,共饮一江水。”凌兮月一字字道出。 可几人原本惊疑渴望的眼神,转瞬被赤裸裸的质疑代替。 善亲王更是直截了当开口,“说得轻松,可此法根本不可行。” 他说道,“此山本王行军时走过一程,险峻不可攀,更是坚若磐石,即便出动数千士兵没日没夜,恐怕也得十年的时间,才能将之搬开打通一个缝隙,更别说凿出河道,远水如何解得了近渴?” 还以为这位皇后娘娘有什么高招,根本是痴人说梦。 完全不切合实际啊! 慕容朝歌沉吟,“确实如此。” 即便有天临的帮助,如此大的一项工程,要耗费的人力物力,都是难以想象的。 “那不知两位亲王和公主,是否听说过,中州大地上,有一种叫黑火的东西。”凌兮月缓缓一笑。 “黑火?” 几人对视一眼。 “仿佛是有所耳闻。”奇亲王点点头,“娘娘口中说的,可是出自于神机阁,据说威力无穷,拳头大小,便可将城墙开个窟窿的奇物黑火?” 他们虽未亲眼所见,但由此说法,必定有据可循。 而且神机阁对这东西严格管控,再加上稀少,有价无市,常人很难拿到。 “一个月时间。”凌兮月指尖在地图上重重一点,嗓音冷冽凌人,“本宫能将这座山,夷为平地!” 两位亲王心脏同时咯噔一声,漏跳了一拍。 这…… 怎么可能! 她上哪儿去弄那么多黑火? “最多不出半年时间,浍河的水,必定灌入旻河。”凌兮月抬眸对上慕容朝歌惊愕的眼神,“是时,如若不行,公主再来找本宫的麻烦,本宫绝不多言一字。” 最后一句落下,整个王帐内鸦雀无声。 若真能如此,眼下,甚至于以后北夷的牧草,百姓用水困顿都迎刃而解。 水,可以说是草原的立根之本,任何生命都不能脱离它生存下来。 这条河,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太过重要。 迁都干朔的争议也会不攻自破,马太后的余党也不能借机生事,可以留得喘息时间,慢慢处理,简直是百利无一害,比治标不治本的其他承诺,都好上太多! “善王,奇王,你们先退下。”慕容朝歌美眸幽深一片。 虽然仍有疑虑,但听得此话,两位亲王不得不按耐下心中的激荡,起身退下。 其实两人心中也有了定夺。 毫无疑问,天临是如今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铵儿,你也先回寝帐休息。”慕容朝歌又摸了摸身边小家伙的脑袋。 小北夷王露出个不想的祈求眼神,看了看凌兮月,又瞅瞅姐姐,见慕容朝歌眼神坚持,不容拒绝,只能“哦”一声,跳下王座随仆人下去休息。 最后,还不忘给凌兮月一个苦瓜脸,表示委屈。 凌兮月嘴角弯了弯,暗自一笑。 很快,偌大的王帐只剩两人。 “皇后娘娘……”慕容朝歌刚开口,凌兮月便浅笑一声,“公主殿下若是不嫌弃,叫我兮月就好,这也没有外人,我想,也不必如此拘谨,这将来我们可是一家人。” 于公,她是天临皇后。 但于私,她也算是一个晚辈,总不能欺负小舅妈不是? 慕容朝歌不傻,当然知道凌兮月此话何意,却只淡淡一笑。 随后,她开口道,“娘娘心思聪慧,已知我心中所想,逸王殿下一表人才,倒是我年老色衰,无法般配有些愧对,以后我嫁去天临,还要娘娘多加照顾才是。” 这话,已经很明显。 慕容朝歌已决定归顺于天临! 只是慕容朝歌有意曲解凌兮月话之意,委婉表明,她要嫁的人,也是天临此次前来求亲的逸王,毕竟身为皇家人,也可以和凌兮月称为一家人。 凌兮月长长的哎一声,“难道公主屏退左右,就是要和我说这个吗?” 慕容朝歌肩头微不可查的僵了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苦笑,“你这小丫头,真是精明得可怕,战云扬能有个你这样的外甥,是他的福气。” 她转过身来,一张美艳夺人的面容上,少了官方的疏离客气,多了一份随和和发自内心的赞叹。 “兮月,你劝他一句,放弃吧,不要再纠缠下去。” 慕容朝歌神色苦恼。 她心已死,他现在这样做,只能平添烦恼而已。 凌兮月还想再说什么时,慕容朝歌一下转开话题,“这一次,真的很感谢你救了铵儿,帮我北夷除去心腹之患,平定叛乱,尚未言谢,请受我一拜。” 说着,她矮身下去。 凌兮月眼疾手快,一把挽住,“这是做什么!” 她眼皮子一阵狂跳,要是被小舅看见了,还以为她怎么欺负人家了呢! 被止住,慕容朝歌也没强行再拜,就势起来。 “兮月,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刚刚说的那些,是真的可行吗?”虽然心中相信眼前的少女,但这一切有些冲破她的认知,慕容朝歌不得不确定一遍。 凌兮月点点头,“对。” 只是炸开一堵石壁而已,若是有足够的黑火,还能将时间再缩短。 但神机阁内储存的黑火已经不足,恐怕集齐所有分阁里的,也只有这一次所用。 此时没有旁人,凌兮月也没有隐瞒,更直言道,“最重要,此乃一举两得,浍河下游随州一带年年受洪涝侵害,百姓死伤无数,即便不将一部分水调往北夷,我也会想办法将它引向别处去,而北夷是最佳之地。” 慕容朝歌美眸微瞪了瞪。 奸商……慕容朝歌脑子里一下蹦出这两个字。 真是一点亏都不吃的,这小丫头不去经商真是浪费了人才! 第201章麒麟玉符! 凌兮月嘿嘿一笑,“物尽其用嘛,” 她刚不也说了,合作共赢才是王道。 凌兮月是有备而来,出发前便就琼山地势仔细研究过,若改道别处,工程会大很多,还要挖出很远的运河,如若北夷收归天临王朝所有,这样就是两全其美之法。 既能缓随州洪涝之苦,又能解北夷用水之困,还能因此为条件与北夷达成协议。 应该说是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慕容朝歌不由得摇头一笑,“我还以为自己占得先机,却不想,一切都在你这丫头的掌控之中。” 这只是凌兮月不慌不忙的原因之一,她手中捏着北夷的一道命门,其次,收到龙翔和马太后为伍的消息,静待其发展,让慕容朝歌看清,到底哪一方才是最值得信任合作的。 到最后,所有人的底牌都了出来,才是她真正该出手的时候! 就如她杀人的手段,静待时机,一击即中! 凌兮月眸光轻动了动,不着痕迹将话题绕回来,“公主,我知道有的话,你可能不想听,但很多事,必须去面对,问题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 慕容朝歌美眸微不可查的颤了颤,“我和他的事,如今已不是一句对错可以说得清的。” 她所有的棱角,都早已被命运磨平,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为爱不顾一切的少女,她的肩上扛着整个北夷江山荣辱。 而他也不是那个一腔热血,让她心动痴恋的战云扬。 他们,几乎都快老去。 “都过去了,我也折腾累了,放过彼此吧,我只希望来世不要再相见……”慕容朝歌伤痕遍布的眼神仿佛穿过了帘帐,望向遥远的天际。 她等了他太久,久到她以为已经过去了一辈子。 却不想,当她真正准备放下的时候,他又再度出现! 慕容朝歌嘴角散开抹淡淡的嘲弄,命运似乎就没有厚待过她,或许一切真是注定的吧。 太累了。 放过自己,也放过他。 这一次,她真的不想再反抗…… 凌兮月眸光静静,试探性问句,“你和我小舅,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她真的不想看见小舅抱憾终身,也不想看见如此好的一个女子,因为执念,而放弃心中所爱。 “真的不可能了。”岁月磨平了棱角,却没有改变慕容朝歌那执拗的性子。 她沉沉道,“待北夷和天临签订合约之后,我安顿好铵儿身边的事,就随你们入上京。” 北辰祺此次前来,是求亲,若成,也是亲自迎亲。 凌兮月听得眼皮子一阵暗跳,她还是低估了慕容朝歌的刚烈性子。 一诺之下,可以为小舅独守十几年不嫁,荒废花季年华,这一放弃,也真是有绝不回头之势。 小舅这下是真有些悬,她只希望小舅能尽全力挽回,不留遗憾。 “既然公主都这样说了,旁人也不会勉强。”凌兮月若无其事一笑。 两个人的事,旁边的人终究只是帮衬,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只能看他们自己。 “多谢。” 慕容朝歌展颜一笑。 凌兮月轻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不死心,“其他的多说无益,但公主若是改变主意了,任何时候,都可以告诉我,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 她这个皇后的身份,还是有点用的,再加上悔婚什么的,她有经验。 可她总不能按着慕容朝歌的脑袋,让她点头,强扭的瓜不甜。 小舅啊小舅,自求多福…… 慕容朝歌瞧着凌兮月那挤眉弄眼的表情,一看就没什么好事的那种,一时间竟寻不到话语来回答,只能干笑笑,“我到天临人生地不熟,确实要麻烦你,到时候你别嫌我事多才是。” 不着痕迹的打太极,一副没听懂凌兮月话中之意的样子。 凌兮月只笑笑,也不拆穿,她正想再说什么时,余光瞥见帐臂之上的一副图腾,清眸一凛。 “怎么了?”慕容朝歌发觉了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凌兮月没有回答,快步走过去,抬手挥开遮挡了它一部分的麻布挂饰,那后面的巨幅图腾,完全裸露出来。 圆形的巨幅图腾画像,褐色为基底,麒麟头颅跃然其上,绕着边际围成一个圆形,上面还有一些诡秘的文字,和凌兮月手中的石符极为相似。 不,是如出一辙! 慕容朝歌跟着走过来,“兮月,有什么不对吗。” 她见凌兮月表情有些严肃,还未见过她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 “这上面的是什么?” 凌兮月回眸望向慕容朝歌。 慕容朝歌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这是麒麟瑞兽图腾,怎么了?” 王帐周围纹挂着许多图腾,月狼,飞鹰……各式各样,古老而神秘,这只是其中一幅,对于看惯了的慕容朝歌来说,并没有任何稀奇之处。 “可以和我仔细说说吗。”凌兮月清眸深深。 她手中有两枚,母亲留给她的那一枚石符背后,是一头穷奇,在月神国皇陵中找到的那枚,背后是黑龙,上面刻着的文字虽然不同,但明显属于一种。 如今这图腾上画着的石符模样,是麒麟! “这是麒麟石符图腾。”慕容朝歌开口。 凌兮月清眸微微一瞪,果然。 “关于集齐四枚石符,可以打开一扇逆转天命大门的传言,你应该有所耳闻吧。”慕容朝歌看向凌兮月。 凌兮月点点头,但未多说,她手中已有两枚! “这四枚石符,分别是龙纹石符,凤翎石符,穷奇玉符,和麒麟玉符。”慕容朝歌解释。 凌兮月眸光深深,若有所思附和着点点头。 她手中的是龙纹石符和穷奇玉符! “不过对这些流言传说,我倒并不热衷。”慕容朝歌笑着在旁坐下,指指那副图腾,“但我先祖王族,曾经得到过麒麟玉符,只是后来遗失了,不过关于它的图腾,就此流传了下来,就是你看见的这个。” “遗失了?”凌兮月有点失望。 刚刚看见这图腾,还以为麒麟玉符在北夷。 慕容朝歌美眸微闪了闪,“其实也不算遗失,是我先祖将它弃于天葬荒漠。” “为什么?”凌兮月诧异。 故意丢弃! 第202章天葬地! 慕容朝歌柳眉微微皱起,“好像是有一位巫师,向我先祖王上进言,此物鬼神莫测,非凡人力之所及,恐给北夷甚至于后世百代带来祸端,先祖便率千余勇士,亲自将它常埋于天葬荒原。” 先祖如此作为的意思,应该是不想让任何人再寻回它。 “原来是这样……”凌兮月轻抿了抿唇瓣,自言自语喃喃,“之前琰也提及过。” 说四枚石符,能打开一扇通往权利巅峰的大门,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灾难厄运,和慕容朝歌口中所说,有相似之处。 看来关于它的传言,十有八九是空穴来风。 还有月州皇陵中的恶魔临世图…… “你说你先祖,将它丢弃在哪儿?”凌兮月眼神狠狠一定,追问。 这东西和母亲的死有很大关系,还有她的身世! 所以不管是吉是凶,她都得一探究竟。 慕容朝歌看向凌兮月,“天葬荒原。”说着她眼神有些不对,口气迟疑,“兮月,你不会是想将它寻回吧。” “嗯。”凌兮月点头,并未隐瞒。 慕容朝歌艳丽的眉目一正,“你可想清楚,这东西极有可能真是大凶之物。” 她虽然对这些一向持质疑态度,但先祖会如此兴师动众,将那物长埋于天葬地,那东西就应该是有它的非比寻常之处。 传言不可尽信,但也不能不信。 凌兮月勾唇冷冷一笑,直对慕容朝歌质疑的眼神,“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如你所做,万事未雨绸缪,先出手者,才能占据先机。” 既然这东西和她有关,即便她躲着,麻烦也会找上门来,还不如主动出击。 慕容朝歌若有所思盯着凌兮月,良久,她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既然你打定主意,我也不便多说,不过我这样说的另一个原因,是不希望你涉险。” “此话怎讲。”凌兮月看着她。 慕容朝歌哎一声,“那天葬荒原,是我北夷最神秘,也是最危险的一处地域,方圆数百里廖无人烟,在地图上,至今都是一片空白,没有关于它里面山势等记载。” 黑夜,灯影闪烁。 周围的寂静,衬得慕容朝歌的话语,越发蒙上一层神秘感,嗓音缓缓而出,“就算是我草原上最有经验的牧民,都不敢轻易踏入此地。” 凌兮月眉梢轻紧了紧,在慕容朝歌身边的位置坐下。 慕容朝歌徐徐道来,“那片地域吞噬葬送了无数生命,自古以来,便是一处绝地,我草原上许多身患绝症,药石无灵之人,都会选择进入那片地域了结自己,所以也称天葬地。” 灯火幽暗,映在王帐周围青面獠牙的图腾上,越发阴森诡异。 慕容朝歌盯着麒麟图腾,继续道,“走进那里的人,就没几个能活着出来,我先祖曾带领的一千勇士,个个骁勇善战,还都对荒原地势十分了解,但回来的人都不足一半……” 听到这里,凌兮月微微有些心惊,“有这般凶险?” 看来这北夷先祖为了埋葬这块麒麟玉符,是真下了很大的决心。 “所以,即便是这样,你还是决定要去吗?”慕容朝歌一袭红衣似血,眼神从麒麟玉符图腾上移开,一眨不眨望向凌兮月,犹如一方寂静无边的深渊沼泽。 凌兮月扬眉一笑,“为什么不。”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犹如翠玉相碰,清脆震耳。 慕容朝歌见着少女脸上那惊艳绝世的笑,不由得微微一恍神。 到底是年少轻狂,不过当年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一往无前,不到黄河心不死! “看来是无论如何,我都劝不动你的了。”慕容朝歌无奈。 她连平时唬铵儿的吓人招数都使出来了,这丫头依旧面不改色,这胆量和她的年纪实在不相符啊。 凌兮月只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即便是龙潭虎穴,她也得闯一闯! “不过真不是我吓唬你,那地方真的很危险。”慕容朝歌面色严肃,“如果你执意要去的话,我会挑两名熟悉天葬地周围的人,陪你们一程。” 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这丫头出什么事。 “那就多谢了。”凌兮月颔首,起身,言归正传,“对了,剩下的事情,我会让林相来和公主落实。” “好。”慕容朝歌跟着起身相送。 凌兮月蠕蠕唇瓣,还想再说什么,问问她和小舅的事,但还有没有转圜余地,最后尽数化作一声叹息。 她什么都没再多说,转身走出王帐。 慕容朝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美眸深深。 草原上的月,宛若玉盘,分外明亮。 银白皎皎,遍洒落大地。 凌兮月回到天临帐地,林毅,马隆等人第一时间便围了过来。 “皇后娘娘,事情如何?”马隆老眼放光,满是期待。 周围几双眼也聚过来,一眨不眨的盯着凌兮月。 凌兮月迈步走至帐篷中的茶台边,端起茶壶给自己斟上一杯,一口引尽之后,才不慌不忙道,“明日一早,慕容朝歌姐弟和北夷一众亲王,朝臣,都会在中央王帐等候。” 稳重如林毅,闻言,都激动得胡子抖了抖,“娘娘的意思是,成,成了?” “那是,皇后娘娘都亲自出马了,能不成吗!”马隆哈哈大笑着拍腿,“看吧,我就说嘛。” 穆西眉梢也是一喜,难得展露情绪的他,都跟着笑了笑,看着马隆那激动的样儿,暗道:刚刚是谁坐立不安,走来走去,差点将他们眼睛都晃花了来着? 凌兮月将来龙去脉,和大概的谈判内容讲了一遍。 “可是娘娘,您承诺的这些东西……”林毅却听得一阵心惊肉跳。 理论上是一举多得,但若天临做不到呢,恐怕会生出不必要的是非来。 “放心。”凌兮月红唇轻勾,“既然我说得出,就做得到,我刚过来时便已传信回上京,具体的条款,林相明日签订的时候,留心一点便可。” 时间不等人,她回来的路上,便已让影一传信回天下阁,安排各项事宜。 也能防止她进了天葬地,与外面失去联系误事。 听得凌兮月这样说,林毅就真的放下心来。 西澜王朝为了拉拢北夷,真的是大手笔,不惜以盟国的姿态与北夷相处,若非皇后娘娘有所准备,他这一次,还真的不一定能拿下来! “皇嫂,那,那我呢?”北辰祺挤到凌兮月正前方来,更是满脸期待。 第203章准备好办婚事吧! 凌兮月端着茶杯的手顿住,看着他那张还带点稚嫩的英俊脸蛋,唇畔弯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坏笑,“你当然也是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咯。” “啊?” 北辰祺眨眨眼。 什么意思,他怎么没听懂! 这和事先约定的,好像有哪儿不一样啊? “怎么,人家堂堂北夷长公主,草原女战神,第一美女,还配不上你啊。”凌兮月戏谑一笑,说道,“准备好办婚事吧,可不能委屈了人家。” “不是。”北辰祺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在凌兮月对面凳子一屁股坐下,“可我要是真娶了慕容朝歌,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战将军肯定会杀了我的……” 战将军又是皇嫂的小舅,皇嫂肯定会撒手不管的。 谁还能救得了他? 皇兄? 更别提了,连皇兄都要看皇嫂脸色的。 最重要的是,要是娶了正妃,还是一个不能打,也不能骂,更不能欺负离弃的联姻公主,他就要和风花雪月,花天酒地的小美好日子彻底说再见。 思及此,北辰祺真是快哭了,“不要啊。” 他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祺小王爷,不能就这样了啊。 北辰祺自命逍遥,迷倒万千少男少女,如今还不到二十年纪,整个京城就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花名,和北辰琰的凶名一样,可谓声名远播。 对于这样的他来说,娶个这样的正妃,真的是要了老命。 “怎么会。”凌兮月在旁幸灾乐祸。 “怎么不会!”北辰祺嗷嗷。 凌兮月嘴角弯弯,轻含笑意,“战将军是个讲道理的人,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说着她摩挲着下巴,作思考状,“不过,他要没事就找你切磋切磋,指不定哪天一个不小心,将你戳一两个窟窿什么的,长公主若是丧夫,就可以另嫁了……” “皇嫂?”北辰祺俊脸五颜六色变幻。 其实刚刚还好,但被凌兮月这么一说,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完了……这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一些啊。 “哈哈……”马隆给乐得,竟笑着火上浇油,“逸王殿下,你回去还是赶紧练练,战小王爷的火璎枪,可是出了名的厉害,你这两下子完全不够看的啊。” 北辰祺顿觉生无可恋,“皇嫂,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他嚷嚷,“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就走个过场,我就跟着来看看草原的美景,美人儿……” 凌兮月哎一声,“世事难料啊。” “我……”北辰祺被堵得一噎。 “我也不能什么事,都猜得准不是?”凌兮月两手一摊,一副‘我无能为力,你就认命吧’的表情,“特别是人家感情的事,又不是我说了算。” “皇嫂,你不能这样欺负人啊。”北辰祺直挺挺往后一倒,落在身后的木榻上,满地打滚式嗷嗷叫,“救命啊,我不活了,本王不活了!” “哈哈哈哈……” 马隆真是肚子都笑痛了。 林毅还象征性地抬袖遮了遮扬起的嘴角。 凌兮月有些无语的白了他一眼,“好了,逗你玩呢。” “真的吗?”北辰祺的哀嚎一下止住,猛然立起来瞪着凌兮月。 凌兮月嘴角再度挂上让他瘆得慌得戏谑,倾身向前,“在我们抵达上京前,你若能帮战将军追得慕容朝歌,这事儿,就什么都好说了。” “没问题啊!”北辰祺一把鼻涕一把泪,蹭一下起身,“皇嫂你早说啊!” 所谓‘术业有专攻’,战云扬在战场上是把好手,但若在情场上,恐怕比不上这个浪子王爷一星半点,有他帮助,和慕容铵左右夹攻,可谓是如虎再添翼。 若再拿不下,就是真没救了。 北辰祺拍着胸脯保证,“皇嫂,这件事交给我,你就放一万个心。” 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恨不得指天发誓,比立军令状还严肃。 马隆在旁看着,嘴角都笑软了。 敢情皇后娘娘这一顿吓唬,是为了让逸王殿下竭尽全力,帮战小侯爷追得慕容朝歌啊,不过以后咱有话能直接说吗,瞧把这孩子给吓得哟。 “唔……”凌兮月点点头。 她是好人坏人都当了,小舅啊,你还是争点气。 这事交代好后,凌兮月才道,“林相,小九,你们先下去,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去休息吧,穆西你们留下,我还有点事。” “是。” 林毅退下。 “那皇嫂,我就先下去啦。”北辰祺一溜烟离开,生怕再生变故。 “娘娘,有什么要紧事吗?”马隆见凌兮月的正然面容,表情也跟着认真起来。 凌兮月指尖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明日要去天葬荒原一趟,归期不定,你们留下等候,万一皇上这个时候过来,跟他说一声,让他放心。” “属下随娘娘一行!” 两人异口同声。 马隆正想再开口,忽的脑子一嗡,愕然瞪向凌兮月,“娘娘,你刚说要去哪儿来着!” “天葬荒原。” 凌兮月一字一句。 “娘娘,那地方去不得啊!”马隆赫然一声。 马隆和北夷交手多年,他对北夷还算比较了解,这也是北辰琰派他跟随凌兮月过来的原因。 “这天葬地之危险,在整个九州大地上都是排的上号的,即便成千上万的兵马进去,都能被吞噬殆尽!”马隆真是恨不得给凌兮月跪下了。 这小祖宗怎么就想去那儿了呢? 凌兮月表情淡漠平静,“你说的我都知道,但这地儿,我一定得去。” 马隆虽然在凌兮月身边时间不久,但她的脾性,他却已知道不少,她决定的事,就没什么可以改变! 可事关重大,他还是想挣扎一下,“要不这样,等皇上到了,我们商议一下再做决定?” “不必,这次只是探上一探,快的话,说不定三两日就能返回。”凌兮月双眸微眯。 先过去看看情况,到底有没有那么玄乎。 “那好吧。”可马隆也坚持,“如果娘娘要去的话,属下一定得跟着,穆西留下来等皇上便是,我对北夷地势还算有点了解,跟着去说不定能帮点忙。” 凌兮月迟疑。 “属下也要去!” 穆西急匆匆开口。 如果真有说的那么凶险,那他得跟着去保护娘娘啊! 凌兮月皱眉,“你留下,正好上次的事你也知道,若皇上到了,你就和他说,关系月州皇陵中的石符,我先去探一探深浅,去去就回,让他别担心。” 穆西还想说什么,却被凌兮月挥手制止。 “是……” 他只能遵命。 “主上!”影一从外面走进来,步伐匆匆。 凌兮月看过去,蹙眉,“何事?” 第204章黄金神草现世! 影一回禀,“主上,你让寻的黄金神草有消息了!” “在哪儿?”凌兮月眸光大亮,冰凉的眉梢瞬间转暖。 上一次,原本凌兮月用黄金神草提炼的药液,稳定了北辰琰体内的奇毒,可西山围剿之时,凌兮月重伤跌下悬崖,北辰琰心绪大动,奇毒再度冲入了七经八脉! 可以控制至少三年不毒发的药液,自然也完全失去了效用。 北辰琰身上的奇毒,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悬在凌兮月心尖上,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性,没有找到根治的办法之前,她只能想办法将它暂时压制。 被誉为沙漠之光的黄金神草,自然也是来自于大漠,这也是凌兮月此次,一定要亲自过来的原因之一。 其他地方没有,只能到它的孕育之地碰碰运气。 等了这么久,竟真的有了消息! “天葬荒原。”影一缓缓吐出四个字。 凌兮月眉梢一抬,确定声,“天葬荒原?” 马隆和穆西对视一眼,眼里都升起浓浓的无奈。 没办法,现在是真劝不住皇后娘娘了…… 影一点头,“属下原本在追踪澹台云朗,但沙城外那边传来消息,有牧民曾进入天葬荒原,远远看见了活的黄金神草,而且原本流入天临的那一株黄金神草,也是来自于那里。” 黄金神草的孕育环境极为苛刻,成熟之后,浑身才会散发出金色的光点,也是最具药效的时刻,但这个时刻,持续不会超过十日的时间,之后就会干枯凋零。 所以才说可遇不可求! 采下之后,更要用特殊的药液封存,即便如此,也不能维持超过一个月的药效。 凌兮月缓缓从座位上起身来,眸中闪烁出点点晦暗色彩,“天葬荒原在沙城外?” “是。”影一回道。 旁边的马隆开口,“离得天葬荒原最近的牧民聚集地,就是沙城。” 凌兮月双手环绕抱胸,思绪神游。 澹台云朗急匆匆赶往沙城,莫非也是得到了麒麟玉符的消息,难道他也想要这东西? 还有黄金神草,它用来压制毒素可谓是大材小用,其他的用途,数不胜数,澹台云朗应该也会感兴趣。 不管如何,她都得抢在他之前找到这两样东西! 马隆又说道,“但天葬荒原,也是距离沙城至少一百里开外去了,只是附近没有大的水源,所以沙城只是个过路客,还有牧民的暂居地,龙蛇混杂,有些混乱,常年只有大概三四千人。” 北夷还是以游牧民族居多,都是根据水源牧草,不停地迁徙在草原大漠之中。 凌兮月点点头,“事不宜迟,准备一下,我们明日一早出发。” “是,娘娘!” 马隆赶紧下去准备。 “你去休息一下,明日和我一同过去。”凌兮月对影一说。 “是!” 影一抱剑合手。 穆西一听这话,就他一个人被丢在了这里,瞬间有种失宠的感觉,很是失落地跟着影一退下。 刚安排完,凌兮月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余光便瞥见门口的帘子上,有一道小影子鬼鬼祟祟的,在那儿晃荡,不由得一笑,“别转悠了,进来吧。” 话音落下,小北夷王缩头缩脑的掀开帘子,笑嘻嘻的走进来,“凌姐姐。” “怎么了。”凌兮月好笑地看他一眼。 小家伙麻溜地跑过来,将手中的东西递上去,“我本想着,不来麻烦凌姐姐你来着,但我把这东西给工匠,他们不会装,还给我弄坏了。” 王姐跟她说,凌姐姐不是一个侍卫,身份尊贵,让他别私下随便来烦她,所以他只能让工匠们帮着修复试试,没想到,这一下给弄坏了。 还能不能修好啊? 万一修不好了怎么办! 思及此,小家伙眼里竟染了水雾,只是强行憋着没有完全哭出来,举起手中的东西,“凌姐姐,你看……”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心爱的宝贝被弄坏了,自然着急上火,也可以看出,小家伙对这东西是真的喜爱得紧。 “先别急,我看看。”凌兮月接过袖爪百练锁的锁扣,还有从城楼上寻回的锁芯,断成两截的钢线,左右翻看了看,“没事,一点小问题而已。” 慕容铵圆溜溜的眼珠子一下亮堂开来。 “你们的工匠房在那儿,我需要点工具,放心,能修好。”凌兮月看向小家伙。 得到凌兮月的肯定,慕容铵高兴一下跳了起来,拽着凌兮月的手,兴奋的往外走去,“不远,骑马一刻钟的时间都用不了,我带你去!” 月轮如盘,浅浅的银辉给整个草原披上一层洁白的轻纱,静谧而安详。 而王族驻地,依旧篝火冉冉,有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特别是炼器房,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空气中,那炙热的火焰气息,混合着铁水,火石的味道…… “碰——碰——” “哐!哐!” 还有各种打铁锤炼的声,交织融汇。 “拜见王上!” 门口的士兵恭敬迎接。 这是北夷铸炼兵器的地方,占地近万千平米,战场上的弓箭强弩等,几乎都是出自于这里,重地,普通人禁止入内,但有小北夷王一路,自然是畅通无阻。 他们来到这里最好的工匠,专为王族打造兵器的老匠师那。 “王上?”胡子拉碴的老工匠出帐迎接,都快哭了,“王上你怎么又来了,您就别为难我了,我说了,你那东西我修不来,真修不来的,不然又给你弄坏。” 不知王上到哪儿找的个黑不溜秋的东西,非说是什么厉害暗器,只是断了弦,让他给修好。 他琢磨半天,连外壳都打不开,怎么修啊? “我还不让你修呢。”慕容铵哼哼着,鼻尖都抖了抖,小家伙还记恨着人家把他宝贝弄坏了,说着拽了拽身边人,“凌姐姐,你看看你需要什么,老师傅这都有,你随便用。” 听口气,小家伙和这位老匠师还挺熟。 其实草原上也没深宫那么多规矩,民风淳朴开放。 你老匠师这才注意到小北夷王身边的少年,眼神中闪过明显的质疑。 第205章修复神技! 凌姐姐…… 这是个小丫头? 老匠师偏着头打量眼前少年打扮的人。 王上话中的意思是,她知道怎么弄那东西? “凌姐姐,缺什么你和老师傅说,让他给找。”慕容铵很是乖巧的站在她身边。 凌兮月朝老匠师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后,左右巡视一圈,需要的东西基本都有。 “老师傅,给我理一块干活的能地儿吧。”凌兮月走过去,看了看架子上凌乱的一堆,也不能乱动人家的东西。 “好,好的……”老匠师回神,说着赶紧给她在木台上清理出一片空地。 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沧厉的老眼中,却满是怀疑。 这丫头不过十四五岁吧? 懂什么是炼器吗? 凌兮月随手扯了个凳子坐下,将已损坏得袖爪百练锁几个零件摆上去,找个尖细铁条,一端用布缠好,又吩咐让老匠师浇来一罐熔炉液,尖端没入其中灼烧。 慕容铵安静的坐在旁边观看,乖乖的,两手托着还有些婴儿肥的下巴。 凌兮月挥开衣袍下摆,伸手下去,将捆在大腿上的装备带子解开,全部拿上来。 她甩手一挥,唰地展开,各种精细工具亮开一大排。 飞刀,钢针……还有许多完全报不出名来的暗器,密密麻麻,整齐地插在那长形的黑色带子上。 慕容铵圆溜溜的眸子愕然一瞪,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 凌姐姐全身都是宝贝啊! “这……” 那老匠师也一阵惊奇。 这是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姑娘,这些东西也忒奇怪了点。 凌兮月一手将百练锁的圆形手镯式锁扣拿起,一手纤细的手指在一排物件上滑过,在一根钢针前一顿,抽出,在钢镯上的几个隐形钉上旋转。 其实,凌兮月还是一个‘技术宅’。 组织里没活儿的时候,她就喜欢研究这些。 在实验室研究武器的时候,若是遇到难以突破的坎儿,她能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真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如今瞧她这模样,俨然就像在拆火箭筒一样。 很快,几颗隐形钉被取出。 “咔嚓——” 脆响,锁扣应声打开! “咦……这东西还真能打开?”那老匠师惊奇不已的凑上前去,看着那被分开成一模一样,两个的锁扣圆环,“我还从未见过设计如此紧密的暗器!” 他拿着琢磨了一夜,都没摸到打开的机关,还以为就是一个死环呢。 凌兮月淡瞥了瞥嘴角,并未吱声,哪是什么大的机关,隐形螺丝扣而已。 老匠师心中的质疑消散,此时彻底改观。 大师啊! 凌兮月拿过纤如发丝的断裂钢线,取过被熔铁烧红了的尖针,做成的简易版电焊,一点点将两断焊接在一起,单是这准头就似雾里穿针。 一边焊,一边轻轻吹气。 经过她小心翼翼的熟练处理,完成后,几乎看不出有过断裂的痕迹。 都说人在认真做事的时候,是最有魅力的,看着凌兮月现在的样子,直道这句话真是没错。 少年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容上,没什么多余表情,眉梢时蹙时散,薄唇轻抿着,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多说,但那举手投足散发出来的魅力,简直能将人活生生掰弯! 亏得眼前的人是一个小孩儿,和一个老人家…… 那漂亮纤细的手指,在一众零件工具中穿梭,本身就是一道风景线。 在上一世,随随便便任何武器,只要拿到凌兮月手上,她几下拆开后,便能很快制作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 不过俗话说得好,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谁又会想到,她会被自己研制的武器炸得尸骨无存?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可以看出威力还是不错滴。 慕容铵看着那七零八落的飞爪百练锁锁,在凌兮月的手下,一点点完整起来,双眼直放光。 这一刻,小家伙从单单对一个厉害暗器的着迷,喜欢,转变到了对凌兮月这一身本事的惊叹,仰慕。 “凌姐姐你真的是太厉害了。”小北夷王双手捧心,两眼亮晶晶,一副完完全全小粉丝的模样,“你教教我呗,以后坏了,我还可以自己修。” 她要是能教他制暗器,该多好啊! “咔嚓”一声脆响,凌兮月将两块锁扣合上,掌心宽的乌黑圆镯子,映出周围火焰的浓烈色彩。 凌兮月将它放在小家伙手上,摸摸他的脑袋,“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 看着简单,实际上可是个技术活。 “我这两把打铁的功夫,都练了几十年。”老匠师也在旁笑呵呵的开口,“王上你要学这些,那可不是说说就能成的。” 不过,他惊奇的是,这小丫头制作暗器的手法,别具一格,和现如今天下的锻造术,完全是另外一码事,精良设计和绝佳工艺的完美结合。 这小丫头绝不是普通人! 特别是看过这东西精巧至极的内部设计口,老匠师越发觉得,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山辈有才人出啊。 “哦……”慕容铵拿着手上的东西,丧丧地垂下脑袋。 凌兮月一笑,“你如果真的喜欢的话,有时间我也可以教教你。” “真的吗!”慕容铵捧着手中的袖爪百练锁,“哈哈”兴奋地跳了起来。 虽然这辈分有点乱,但凌兮月对这个白来的“弟弟”,也是打心底挺喜欢。 “这个,丫头,这个……” 老匠师这时在旁讪讪开口,欲言又止。 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凌兮月不由得一笑,“老师傅,有什么话,你直接说便是。” 第206章自投罗网! 那老匠师高兴地“诶”一声,点头,“是这样的,我这收藏里有一些兵器图,我一直都在研究,至今没怎么明白,丫……贵人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凌兮月脑袋微微一偏,看向他。 老匠师厚茧覆盖的手在身前衣衫蹭了蹭,有些尴尬,“如果麻烦,那那就算了。” 眼前这小丫头,身怀绝技,连王上都叫她姐姐,看来是身份尊贵了,他的请求的确有些冒失,而且一看这白净模样,也不是他们草原上的人。 其他地儿啊,规矩多。 谁知凌兮月一笑,“这有何不可,没什么麻烦的,如果能为老人家解惑,那是我的荣幸。” 老匠师杂乱的胡须,一瞬间都精神起来,应了一声后,兴奋地在一堆铜铁中,乒乒乓乓的翻找起来。 “这个……”老匠师将一张被抚得发皱的草图展给凌兮月看,又从怀里掏出自己最宝贝的,兴奋递过去,“还有这一张,贵人你快给看看,这到底哪出了问题。” 凌兮月一看,眉梢微微一挑。 这不是神机阁,千机弩的草图么? 凌兮月一看,差点笑出声来,还是出自于她手的原稿! 不过只是张残品,说白了就是她设计绘图时,随手丢弃的草稿,当然会有问题。 神机阁兵器的完整设计图,会由专门的分署管理,特别是凌兮月亲手绘的神兵图,整个神机阁都只有一份,在向易天手中,由他亲自保管。 “这不是北夷的东西吧,您从哪儿得到的。”凌兮月拿起那张图纸,嘴角含笑,有些逗趣地询问。 一眼被看穿,老匠师眸带惊奇,“贵人如何得知?” 她见过? 不然为何如此肯定。 这可都是神机阁内流出来的…… 老匠师接回自己最宝贝的这张图纸,眼神微闪了闪,“这东西来自于中州,从一个朋友那儿得来,几经辗转,老头子我打了一辈子的铁,在中州匠师里,还是有些朋友的。” 俗话说得好,朋友多了路子广。 每一个职业都有一个圈子,是通着的,神机阁的东西,会出现在万里之遥的北夷,也不足为奇。 “姐姐,这可是老师傅的宝贝,上次我想看,都没看到来着。”这时慕容铵在旁稚声稚气开口,不开心,还有些小抱怨,“生怕我给碰坏了。” 老匠师嘿嘿一笑,“王上哪能碰这些粗笨东西。” 这东西可是他耗了所有积蓄,好不容易搞到的孤本,是他的命根子,坏了他哭都没地方哭的。 “原来来自于中州啊……”听着老匠师口中明显有所保留,半真半假的话,凌兮月也没拆穿。 “嗯嗯……” 老匠师含糊点头。 凌兮月煞有趣味的笑笑,忽的眸光微微一闪,抬眸看过去,“老师傅……上次北夷使者出使天临,带过去一张黑弓,是出自于您的手笔吧。” 这下就对上了! 春猎宴上,北夷使者拿来为难天临的那把黑弓,绝对是出自此处。 之前她还让神机阁调查过,只是太忙,后来给忘了。 她正愁找不到主儿呢,没想到,这一次她自己撞到了源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 老匠师一怔。 这丫头是来自于天临皇宫贵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类似于‘自投罗网’的感觉。 什么都不用说,老匠师的表情就证明了一切:那张黑弓还真是出自于他手。 “老师傅,您的手艺真是不错。”凌兮月真诚无比地赞一句,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知所以的老匠师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解释道,“是马太后,当然她未说明缘由,只是要老子头我拿出一件,谁都无法拉动的神弓来,我就想到了这个……” 说着,他又默默地抽出另外一张残图。 正是那黑弓的残稿! 凌兮月心中“喲”一声,这搞到的东西还不少嘛。 “其他的事真和老头子我无关的,我就是一打铁的,奉命而为。”老匠师心中没来由得忐忑起来。 毕竟,马太后可是叛党,凌兮月又是来自于天临皇宫,被马太后刁难过,老人家心中自然担忧被牵连。 他心中不好的预感,难道是因为这样? 但仿佛又不是…… “您别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别弄得我像是在逼供一样。”凌兮月接过图纸,抖了抖,仔细一看,还有她丢弃前,随手杂糅一通的皱着痕迹。 老匠师干笑。 可不是逼供吗? 说实话,慕容铵这会儿在旁看着都不敢吱声。 他不明白,气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诡异起来的…… 凌兮月面上,更是一直浅笑盈盈,没有丝毫咄咄逼人之处,可那由内而外的古怪气场,却让旁边一老一小倍觉压迫,完全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看着看着,凌兮月再度发出一声赞叹,“真不错……” 这老人家的手艺活,只稍逊于向老,领悟能力也着实不错。 她的图纸,向老有时候都看不懂,需得她仔细讲解,而这老人家,却能无师自通,还能稍作调整,做出自己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来说,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 现随着北夷归入天临麾下,天下阁入驻,神机阁的分阁自然也会到这边来。 这时候,最需要一个有实力,有门路,还熟悉北夷风土的带头人…… 凌兮月视线从图纸上移开,一点点,落到老匠师身上。 老匠师对上凌兮月那打量的眼神,没来由得感觉背脊发凉,就像被一下提起到了万丈高崖上,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还是不劳烦贵人了,我自己慢慢琢磨就好。” 他弱弱地伸手,想拿回凌兮月手中的图纸。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好像摊上大事了! “诶,不麻烦。”凌兮月微笑。 拿着图纸的手腕一转让开,便让他抓了个空。 这一转,一不小心,就悬在旁边的火焰上,火舌上窜,舔舐着那脆弱的草纸边角。 老匠师手僵在空气中,看着凌兮月悬在那滚滚熔浆上端,被热风吹得哗哗飘摇的草图,瞬间着急上火,“贵人,别别别,有什么你朝我来,别动它。” 他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只是想让这丫头给看看兵器图,怎么有种一脚踩入深坑里的感觉,摊上个惹不起的主! 第207章撞枪口上! 凌兮月垂眸,瞥了被火舌卷掉一个边角的图纸一眼,淡笑着收回手。 “我的宝贝,我的宝贝。”老匠师眼疾手快,趁机一把将图纸拽了回来,肉疼得语无伦次,“你这娃娃!怎得如此毛手毛脚,这东西可是独此一份的孤品!” 心疼之下,这是什么都忘了,哪还顾得上眼前人的身份。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东西,堪称无价之宝,千金不换的。 被一顿呵斥的凌兮月不恼反笑,给身边的小家伙一个眼神,“小铵,你先出去玩儿下,试试你手中的百炼锁,有问题我也好再调整。” 没甚心机的慕容铵一听这话,当然连忙点头。 兴奋地舞了舞手中的东西,他乐滋滋道,“那我先去试试!” “嗯。”凌兮月顺口叮嘱句,“叫上两个侍卫先帮你试,小心着点。” “好嘞!” 小家伙跳着往外去。 慕容铵被支开,老匠师却一点都不关心其他,还在那儿絮絮叨叨,怪凌兮月暴殄天物。 “不过一张残图。”凌兮月说着红唇轻勾,“我可以让你拿到更多的设计图,完整的……”她强调,嗓音放缓,“就是不知,老师傅你感不感兴趣。” “信口开河,你知道这些东西都哪儿来的吗。”老匠师不以为然,更没往心里去,根本没过脑子的,依旧哆嗦着手,一遍遍抚摸着那皱巴巴的图纸。 “知道啊。”凌兮月也随口回句。 老匠师头也不抬,还怒气冲冲的,“哪儿啊!” 凌兮月两手环上胸前,往身后木台上一靠,修长的双腿悠闲交叠,“神机阁。” 老匠师抚摸的动作骤然一顿,浑浊的老眼精光一闪而逝,转身对向别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依旧是一副糊涂模样,普普通通的老人家。 还装…… 凌兮月嘴角的弧度越发优雅迷人,随手拿起一根铁棍,往旁边的木架上一敲,一道石磨旋转的声音响起,机关打开,哗哗啦啦迅速掉下来一大串破碎零件。 “诶!”老匠师忙去抓。 他收集了好几年的宝贝,这样掉落一地,想死的心都有了! “哟……”凌兮月一看,口气满满都是调侃,那惊叹声,听不出是真是假,“还不少呢。” 老匠师手忙脚乱地将一堆零件兜好,心中没底,真是快哭了,“你这丫头,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他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个主? 火眼金睛吧,这么隐秘的机关都看得见! “都不是正规途径来的吧。”凌兮月朝他一笑。 老匠师心中一惊,那花白眉毛堆中的一双眼睛,闪烁不定。 “我看看……”凌兮月瞅着他手中的一堆物件,“柳叶刀,噬骨钉,梅花同心镖……” 都是神机阁出的暗器,但不是市场上买卖的那种,而是半成品,说白了就是从神机阁内部流出来的,走的是黑市买卖,专门卖给一些研究神机阁武器的同行。 前一段时间,神机阁的报告中,有提及到,下面不知道哪儿,出了点岔子,导致很多伪造的兵器流通在市场上。 打着神机阁的招牌,实际只是高仿,造假的东西。 通俗一点讲,这是侵权的! “老师傅门路可真广。”凌兮月赞上一句。 “我,我……”被拆穿,老匠师莫名一下便没了底气,将一堆宝贝抱在手中,语气却下意识的拔高,“我喜欢神机阁的兵器,买来一些做研究,不可以吗。” 凌兮月笑眯眯的,“可以,怎么不可以。” 神机阁的半成品流了出来,是她内部的原因,必有蛀虫,和旁人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那口气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 “欸不对啊……”老匠师忽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就来火了,也顾不上冲撞不冲撞,“你这丫头,干嘛一副质问的口气,和你有什么关系!” 也是,他心虚个什么鬼啊? 她又不是神机阁的人! 神机阁的人…… 忽的,老匠师脑中一道惊雷闪过,猛然抬头。 撞见凌兮月那依旧笑脸盈盈的面容,周围烈火灼灼燃烧,他脚底却慢慢地涌上一点冰凉。 马太后一帮使者回来时说过,那把黑弓,被护国侯府的凌兮月,也就是如今天临的皇后,轻轻松松就拉开了,当时马太后怪罪下来,他还险些人头落地。 此次天临使团应还未离开,刚王上叫这丫头凌……姐姐! “你,你是天临皇后?”老匠师瞪着凌兮月。 凌兮月脑袋轻侧,不置可否。 聪明啊…… 她还是没看走眼嘛。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身为王族中数一数二的炼器大师,不是没有见过身居高位的人,哪能被凌兮月的身份吓到,让他慌张的是别的…… 思及此,老匠师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一步。 若非炼器大师,了解那柄黑弓的设计,如何知晓打开暗处锁扣? 虽然市面上并没有,但刚王上手中暗器之巧夺天工,恐怕也只神机阁能造出,再看她刚刚修复暗器的熟练手法,还有对他手中图纸器件,都了如指掌的情况…… 她绝对是神机阁中人! 而堂堂天临皇后,在神机阁内,可不可能是一个小喽啰啊? 不是一把手,就是最核心的灵魂人物,让向易天都甘愿为她出山的背后人,神机阁十大神兵的设计者! 天啊…… 居然是个小,丫,头! 不得不说,这老匠师还是个人物,很快便将凌兮月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凌兮月盯着他脸上五颜六色变幻的神情,不动声色,依旧是那笑意浅浅的模样。 更可怕的是…… 他居然就这样撞到了人枪口上去。 老匠师这会儿,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就对上了,难怪刚刚她看见自己手上的图纸,会是那副奇怪表情。 私下交易神机阁内部的东西,那都是见不得光的,现在倒好,不但见光了,还是自己直接双手奉上,送到它被盗取的真正设计者面前去。 “这个,这个,老头子我……”他手紧张得不知该往何处放,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呵……呵呵……” 迎着凌兮月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黑眸,只能干笑了再干笑。 凌兮月也跟着“呵呵”一声笑,却让人心中越发慌张。 其实,凌兮月对于匠师这个职业来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就如同皇帝之于朝廷官员,是天下所有匠师心中真正的王者。 这位老匠师也不例外,只是碰面的方式实在有些尴尬,让他一时都不知如何自处。 “干什么这幅模样……”凌兮月正起身来,踱步过去,笑道,“我又不吃人。” 第208章个大忽悠! “啊啊啊……” 老匠师抱着怀中的宝贝,又退数步,“你……你别过啊。” 她不会是要收缴他手中的东西吧? 虽然这些都是神机阁内,非正规途径流出来的,但他是花的货真价实的银子买的,一辈子的积蓄啊,他的命根子! 毁了这些,比吃了他更可怕! 凌兮月一笑,颇为无奈地靠坐回去,“老人家,我是什么人,我想你现在应该心中有数,所以你该知道,于情于理,我都是有权利,将你手中的东西没收,且销毁。” 她似笑非笑的对着老匠师,一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模样。 听到没收就一阵心肝儿疼了,更别说‘销毁’两字,老匠师只觉两眼发白,站都站不稳。 凌兮月两手环胸,身姿悠闲地斜倚在哪儿,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面上自始至终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根本猜不着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死是活,就一句话,你倒是说啊,可她偏偏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磨着,真是让人一点脾气都没有。 老匠师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话来,“贵人还请高抬贵手,这,这东西它没错啊。” 他是恨不得说,要销毁,就把他销毁吧,只要别碰这些图纸和器件。 “老人家姓甚名谁啊。”凌兮月忽的开口。 那口气听来,并没苛责的意思,更没什么位高权重者的架子。 老匠师也是一怔,不明所以,反射性愣愣回应,“吴,大家都叫我铁匠吴。” “铁匠吴……”凌兮月笑眯眯点头,“好,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交易?” 铁匠吴花白胡须抖了抖。 直觉告诉他,绝对没什么好事。 凌兮月看着他,“我可以不收缴你手中的东西,也不追究你仿制我神机阁的兵器。” 铁匠吴高兴的神情还未浮至面上,便听得凌兮月又道,“但作为条件,你要为我做三年事。” 言下之意,就是尽心尽力,任劳任怨,还没有工资那种…… “做,做事……”铁匠吴苍老的面上明显迟疑,“我,我就是一个打铁的,难当大任,您还是找别人去吧。” 他只负责给北夷王族打造兵器,没事研究研究其他的,日子好不潇洒自在,可不想去掺和其他事,吃力讨不到好的,最重要他这一趟活儿干完,就准备归隐。 连王族的活儿都不接了! 一点都不想再掺和其他的浑水。 “不同意是吗。”凌兮月笑意忽然邪肆,“那我这就上报你们长公主,让她彻查你购买这些东西的渠道,老人家先到围院,好好休息一下,至于销毁这些东西,就不劳你亲自动手了……” 说着,她伸手就去扯铁匠吴手中的器件。 跟她耍滑头? “别别别!” 铁匠吴连忙搂住。 先前本就被凌兮月唬得一愣一愣的他,此时是脆弱无比。 “行,行行。”铁匠吴破罐子破摔般,“哎呀,我真是怕了你了,说吧,有什么吩咐,你就直说吧,也别绕弯子了,只要别碰我的这些宝贝,让我干什么都行。” 没办法,凌兮月掐人命脉的本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 “这不就对了,有事好商量,我也不会让你吃亏。”凌兮月收回手,脸上笑意越发灿烂。 铁匠吴暗自白了凌兮月一眼,嘴里嘀咕着只有他能听懂的话语。 得了吧! 他这处境,敢提什么条件吗? 要么锒铛入狱,身家宝贝被缴,要么乖乖听她的话,他就没见过这么精明的人! 凌兮月看着眼前老人家那心有余悸,在旁气鼓鼓,又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样,嘴角暗自弯了弯,正起身躯,伸手去抽他怀中卷成纸筒的图纸。 “干,干什么。”铁匠吴犹如惊弓之鸟。 凌兮月浅浅的盯了他一眼,老人家‘不敢反抗’,只能默默松手。 “我说了,你手中的只是一张残图,没什么意义。”凌兮月走到一旁的木台上,将图纸展开,捡起旁边的一块黑炭,就在上面涂涂改改,“这才是千机弩内部真正的构造图。” 铁匠吴赶紧凑上前去,“这……” 一看,那被杂乱眉毛遮盖了的眼,顿时放出金光来! “对啊!”他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其实就是如此简单,我竟琢磨了大半年,哈哈,对的对的。” 他顺着胡须,一副拨开云雾,豁然开朗的表情。 那手舞足蹈的样子,真恨不得跳起来。 若他先前还有那么一丝丝质疑,那么眼前的一切,就完全证实了眼前的小丫头,是神机阁背后的那位神人没错! “我刚也说了,不仅仅是千机弩,还有很多其他兵器的设计图,你都有机会接触到……”凌兮月扬手一甩,手中的炭石落入熔铁红浆之中,‘哧’一声消失不见。 铁匠吴刚还满脸的绝望,这会儿完全被欣喜代替,“真的吗!” 他真的真的,可以拿到神机阁内完整的兵器设计图? “我的诚意不已在这?”凌兮月点点桌面上的图纸。 有人似乎总抓不着重点啊…… 大概有才之人,都这么跳脱吧。 “对,对嚯。”铁匠吴宝贝的拿起图纸,一双老眼亮晶晶地盯向凌兮月,“你刚刚说,要我做什么来着?” “……”凌兮月眉毛跳了跳。 这不会是向老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 凌兮月拍拍手,迈步往外走去,“你先研究一下我的诚意吧,至于要做什么,时机到了,自然会有人联系你,你只需记着自己的承诺就行。” “诶,诶……”铁匠吴伸长着脖子叫她。 刚还恨不得将凌兮月撵走,不知他这会儿依依不舍的表情,又是个什么情况。 还有事在身,凌兮月没再多停留,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凌姐姐……” 小北夷王这会儿正巧跑回来,在门口迎面撞上。 “可以了吗?” 凌兮月摸摸他的脑袋。 小家伙摇了摇手腕上的乌黑圆环,面颊潮红,“真修好了!” “那就好,走吧。”凌兮月牵着还在兴奋余韵中的小家伙,往外走去。 好一会儿后,铁匠吴突然回味过来,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感觉把自己卖了? 最后还好像是他上赶着的一样! 凌兮月这个大忽悠,是连哄带骗,先礼后兵,再兵后礼,打一巴掌给颗糖,三下五除二就把老人家给绕晕,相当于定下了卖身契。 她若是再待下去,恐怕得人家哭着嚷着,求她了…… 第209章沙城,领路人失踪! 翌日,天朗气清。 慕容朝歌从军营回来后,正准备收拾昨晚整理出来的各项合约,一下去见天临使者团,迎面,便看见她办公的案台上,插着一大束鲜花,瞬间填满了她整双美眸。 虽然都是草原上最常见的野花,但各式各样交汇在一起,却别样美丽。 “来人。” 慕容朝歌却皱了皱眉。 “公主!”门口的侍卫立刻进来。 慕容朝歌看着那束花,眼神中的异动一闪而逝,正然冷语,“谁来过?” “公主,是战将军。” 小兵恭敬回道,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本公主不是吩咐过,不许他再进这里吗?”慕容朝歌恼了。 那小兵一脸苦闷,沉默下来。 他哪敢拦啊? 慕容朝歌见此,越发憋着一股气没处撒。 不多久,帐篷帘子一掀,那新鲜芬芳的花儿,就被无情地丢了出来。 “我说过,朝歌不喜欢花……”不远处,战云扬看着他采了一早晨的花,被丢了出来,不由得一阵苦笑。 北辰祺抬手搭上战云扬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笑嘻嘻道,“战将军啊,本王教你一个常识,这世上就没有哪个女人,是不喜欢花滴,也没有什么问题,是一束花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两束。 再不行那就一车,或者承包一大片…… “这都谁教你的怪理儿。”战云扬心中“哎”一声,“或许吧。” 他也不知道这逸王是怎么了,一大清早,就到他帐前蹲着,说要帮他。 现在这情况,真不知道这毛小子是要帮他,还是害他,自己也是病急乱投医。 “放心吧,听我的没错,丢了没关系,送,明儿个接着送。”北辰祺双眼放着狼光,嬉笑着。 “还送?” 战云扬不解。 朝歌直接就丢了,说明是真的不喜欢。 “当然要送。”北辰祺笑眯眯的,“等哪天不送了,就该她急了。”说着他拽着战云扬就走,“还有这几天你别在她面前晃悠,也别去烦人家,该吃吃,该喝喝。”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啊。 “可是……” 战云扬扭头看向他。 “别可是了,听我的准没错。”北辰祺哎呀一声,“我比你还着急呢。” “嗯?” 战云扬盯着北辰祺。 他就觉得这小子有些古怪。 北辰祺肩膀一垮,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要是完不成任务,皇嫂绝对不会放过我的,战将军,我一辈子的幸福,可就靠你们两决定了啊。” 说着,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往战云扬身上蹭。 战云扬缩了缩头,“兮月?” 原来是这丫头…… 战云扬不由得一笑,“对了,兮月去哪儿了?我刚过来撞到穆西,他说她要出去一阵子,让我们不用管,可北夷这边事情也快处理完了,过几日就可以回天临了。” 他那会儿心不在焉,具体也没怎么多问。 兮月也没和他提,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也不知道啊。”北辰祺撇了撇唇瓣,拧着俊气的眉头,冥思苦想,“我听得一点点,马隆将军在准备的时候,好像是说,去什么天葬,天葬……” “天葬荒原?”战云扬愕然。 “对!”北辰祺一笑,“就是那儿。” 战云扬这会儿可笑不出来,“怎么都不和我说!出发了吗,走多久了?不行。” 等不及北辰祺回应,他阔步便朝凌兮月的驻帐过去。 兮月知道天葬地有多危险吗? 贸然过去,万一出个好歹…… “喂,战将军——”被丢在原地的北辰祺一脸莫名。 只是现在,凌兮月一行早已离开了王城,天还未大亮的时候,便已启程,此时,人已在十几里开外。 由于水源枯竭,王城以北去一两百里,草地不断沙化,只稀稀拉拉生长着一些灌木丛,还有一些耐旱的植物,本就地广人稀的地域,越发人烟罕至。 沙城,说是城,不如说是一个龙蛇混杂的聚集地。 土黄色泥石糊成的棚子,帐篷似的圆顶,枯木枝围成的栅栏……很是奇异的地貌风土。 凌兮月走进这里的第一时间,竟觉得有几分熟悉,不过记忆来自于上一世。 这地儿,就和一些原始部落聚集地有些相似,只是有小镇大的规模! 黄昏时分,周围开始点起篝火,白日的酷热渐渐散去,外面也开始热闹起来,一些牧民摆起了小摊,在族群中贩卖,更多的是提供给过往的人。 “主子,我们先找个地儿落脚吧。”影一开口。 凌兮月巡视周围一圈,抬手示意他去。 影一点了下头,便消失不见。 马隆从一个卖马奶茶的摊位上回过头来,抹了一把嘴,意犹未尽,“主子,我刚给这小哥卖茶的打听了一下,那苏葛就住在前面拐角处的旮旯里。” 慕容朝歌给凌兮月说的,最熟悉天葬地的人,就住在这里。 “走吧。” 凌兮月已朝那边去。 “谢谢啊。”马隆丢下几枚铜板给那卖茶小哥,转身跟上凌兮月。 没几步,两人就来到了苏葛的住处,外面一圈木桩子栅栏,里面是土砖堆砌的简陋屋子,只是敲了半天木门,没人搭理,也不见任何动静。 凌兮月凉眸扫了周围一圈,直觉有点不对劲。 她单手在栅栏上一撑,便越入院子里去,缓步迈过去,手在房门上轻轻一碰,门便吱呀打开了。 没锁…… “没人吗?”马隆将门推开,脑袋凑进去。 凌兮月眸子微微一眯,“有打斗的痕迹。” 应该是被人带走了! 马隆一看,借着窗外投入的月光,可以看见陶碗碎了一地,一边木椅也散了一张。 明显是有人从桌边,被人提起,带落了茶壶,又将人狠狠摔在了旁边的椅上! 马隆微微一惊。 看来有人先他们一步到了! “会是澹台云朗吗?”马隆拧起眉头,望向凌兮月。 澹台云朗几日前就到了沙城,极有可能也是去天葬荒原,在这里打听到谁最了解那地儿,再容易不过,而且看着情况,应该是将人强掳的。 凌兮月红唇抿成一条直线,摇摇头,“不像是他的作风。” 马隆很是惆怅,看着凌兮月,“问题是现在人没了,我们还怎么去。” 不管是谁,都不重要了,现在重点是,没了领路的人,他们在这里是一抹瞎,那地方危险重重,不熟悉根本不敢贸然前去,如何是好? 而且,看这情况,说不定他们想要的东西,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第210章打死都不会去! 凌兮月转身离开,淡淡丢下一句,“路是人走出来的。” 马隆看了下一片狼藉的屋子,惆怅“哎”一声,转身跟着凌兮月出去。 话是没错,但没了熟悉的人领路,凶险程度会直线飙升,他这把老骨头倒一了百了,但皇后娘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向皇上交代? 是夜,影一寻了个牧民家借宿。 离开沙城之后,可能没那么容易找到落脚地儿,必须得在此休整补给。 夜深了,草原上的天空浓黑似墨,没有任何遮掩的星空璀璨无边,浩瀚似海。 此地昼夜温差很大,白日酷热难耐,夜晚却冷得刺骨,凌兮月内着一袭黑色劲装,外面罩着厚厚的灰色麻衣斗篷,一张小脸蛋儿也涂得黝黑放光,瞧着平凡无奇。 唯独那双眼,在夜色中乌黑澄澈,透着一股坚韧无边的光芒。 她坐在篝火边上,再旁边的烤肉架上,火舌蹿飞,那一整头肥羊的肉质边缘已呈金黄色泽,散发出阵阵香气。 此时凌兮月看着手中的地图,眉梢紧蹙着,心无旁骛。 这是走的时候,慕容朝歌给她的地图,但只记载到了沙城周围,再往西去,连北夷最全面的行军地图上,都是一片空白,方圆几百里的无人区。 “看来,现在只能靠自己摸索一趟了。”凌兮月将地图收回怀中。 影一抱着长剑,犹如一根木桩站在凌兮月身侧,习惯性地警惕周围。 “主子,吃点东西吧,刚出炉的。”马隆从后面帐屋跑出,乐滋滋的端着一盘奶糕过来。 凌兮月摆摆手,示意不用。 看着那金灿灿的烤肉,比她亲手在西山上烤的,闻着都能知道差很多,凌兮月不由自主想起万里之遥外的北辰琰,一下就没了什么胃口。 “几位贵客……”这时一体格魁梧的中年汉子,从帐屋里走出。 他手中的木盘子上呈着一个大口陶壶,笑呵呵的,“这是我自家酿制的马奶酒,刚开罐的,你们给尝尝。” 哈泰,他是这户牧民的当家人。 瞧着老实巴交的汉子,但那一双眼珠子总不停咕噜,绝对是个精明的主。 凌兮月忽地抬眸,浅浅瞥向哈泰,伸手,缓缓接过他盘上的酒壶,红唇边上的弧度也跟着加深,“大叔,问你个事儿,你有去过天葬荒原吗?” 哈泰手一抖,木盘都险些落地上。 凌兮月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只微微一笑。 一口马奶酒入肚,酒劲儿十足,身上也跟着暖和起来。 “小公子,你们,不不会也要去天葬荒原吧?”哈泰说话的声音都降低了,生怕吓了什么了一样,说完死死抱着木盘,“我说这一个个的,怎么就不怕死呢。” 都中了邪了! “也?”凌兮月看向他。 “哎!”哈泰坐下,凑到凌兮月身边去,“就前几日,来了一大队人马,少说三四十个吧,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精装烈马,也不可能是商户。” “是他们抓走了苏葛。”凌兮月黑眸微微一眯。 “你怎么知道。”哈泰愣了下,继续缩头缩脑道,“苏葛是我们这儿最了解天葬地的人,就他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那些人抓走了苏葛,肯定是想让他带路。” 凌兮月点点头。 应该不是澹台云朗的人…… “小兄弟,我瞧你面善,所以劝你一句,还是别去天葬荒原的好。”哈泰揉了揉身上的羊皮厚衣,“那地儿邪乎的很,进去的就没几个能活着出来。” 说着他缩了缩脑袋,晒脱皮的面颊上还余有惊慌之色。 “哦?”凌兮月笑着看向他,“怎么个邪乎法。” 一边拿起旁边的烤肉,轻轻撕下一块。 “我跟你说,那地儿真吃人的!”哈泰一副‘别不知天高地厚’的眼神看着她,“这若是到了晚上……群鬼夜出,哀嚎遍野,还有人亲眼看见白骨走路,亡魂赶场。” 听到这里,再配上周围寂静的夜色,马隆是眉毛都跟着一根根竖了起来。 人间地狱吗? 凌兮月却面不改色,这毛骨悚然的话语,像是下酒菜一样,就着便吃了一口烤肉,在那儿细嚼慢咽。 见她这不以为意,丝毫没引起重视的模样,哈泰还有点恼了,“我说你个小兄弟,咋不信我的话呢,我跟你说,有一日放牧我急了圈,一不小心,几百只羊跑进了天葬地区域去。” 十几年前,天葬地边缘还有点牧草。 凌兮月停下撕烤肉的动作,这才正眼看向他。 哈泰见此手舞足蹈,绘声绘色,越发来劲儿,“我是硬着头皮,打了好一通气,才进去找,可你知道一刻钟的时间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吗。” 可说着说着,他手不自觉的有点打颤,满脸惊恐。 “什么事?”旁边的马隆好奇的双眸瞪得似铜铃一样,盯着哈泰。 哈泰粗嘎的嗓音,缓缓说出让人头皮发麻的话来,“我几百只羊,变成了一地的血水,附近也没有猛兽的痕迹,它们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啃得只剩下白骨,那周围,半空中,还飘荡着鬼魂一样的东西,呜呜咽咽的叫唤……我是吓得撒腿就跑,就带回一块我家的羊牌子啊!” 影一都一阵侧目。 真有这么邪乎的事? “虽然差不多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但我现在想起来,都清清楚楚,一辈子都不会忘。”哈泰抹了把额头的虚汗,“我这条命就是捡回来的,反正这辈子我是打死,都不会进那地儿了。” 别说进去,他这几年就没靠近过天葬地外一百里! “我们族里的老人都说,那片是被诅咒的地方,鬼门关,凡人去不得。”哈泰连连摆手,“我那会儿也是年轻,就和你们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上了年纪才知道,有的东西,由不得你不信啊。” 马隆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正然。 他隐约听过一些,可之前还以为是传闻。 “可偏偏有人不信邪,你看这死了一波又一波,有几个活着出来过?”哈泰摇头,“就是侥幸逃出来,那也是疯疯癫癫的,不剩两个正常人。” 凌兮月捏着手中的烤棍,听完之后,缓缓撕下一片肉丝,最后朝他灿烂一笑,“也就是说,你去过天葬地。” 她这运气倒是不错…… 没了苏葛,这个人倒也能凑活。 瞧着她那古怪眼神,哈泰背脊顿时窜上一股凉意,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诶,我说你个小公子,怎么没听到重点呢,我就说那地方去不得。” 她,她这什么眼神? 凌兮月笑着,手一跺,指粗的烤棍末端,一下便切入身下的磐石中,易若切瓜! 第211章客栈,骇人冰眸! 哈泰瞥见,暗道不好。 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凶狠主! 他是不是摊上什么大事儿了? 同时眼珠子也不停地咕噜,他今儿个怎么就这么嘴碎呢! 知晓自己主子意图的影一和马隆,配合地朝哈泰靠近两步,一左一右,两尊门神一样立在他两侧。 一个面无表情,眼神寒冽冻人,天生的杀手脸。 一个满脸正色,马隆虽在凌兮月面前是个奶娘保姆样,但沉下脸来时,也颇具威仪肃杀感,毕竟是统领三军的大将。 唯独凌兮月,她比较面善,此时还笑眯眯的,放下手中的烤肉后,不紧不慢的拿起旁边的布,拭了拭指尖,“大叔,我这边和你商量个事……” 普通的话语,落入哈泰耳中,却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小公子你说……”哈泰也跟着呵呵陪笑。 同时,感觉到了两边人浓浓的威胁压迫。 还能说不吗? 凌兮月点点头,“很简单,你带我们走一趟天葬地,我给你一笔很丰厚的佣金,作为交易。” “不不不,使不得。”哈泰吓得不轻,他两手一起使劲儿摇,更是满脸惊恐,“我是不会去的,你没听清楚我刚刚说的吗,那地方吃人的,有去无回,你要执意如此,我这是难以招待各位了!” 他起身来,作势就要赶人。 凌兮月轻轻一笑,也跟着起身,不经意撩了一下斗篷。 哈泰眼尖的一下瞥见,少年宽大斗篷罩着下的身躯上,绑着各式各样的暗器。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刚谁说她面善来着? 马隆在旁看着,又想笑,又得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在那憋得嘴角直抖。 我说娘娘,咱能别总这样吓人吗? 哈泰气势一下就弱了一大截,默默地坐了回去,咽了咽口水,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吧。”强调,“那地方真的去不得啊。” 凌兮月慢悠悠坐下,抬手,两指轻招。 影一会意,从怀中掏出沉甸甸的一袋子,扬手就朝哈泰丢去。 哈泰下意识的接住,那精明的眼珠子左右瞟了瞟,最后还是没忍住打开了个小口。 这一看,他更想哭了,“我这,这有钱也得有命花啊……” 那袋子里,满满的一小袋金叶子! 市值至少是一百两黄金! 在这贫瘠的草原上,一家牧民可能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可拿了这东西,就得去一趟天葬荒原,有没有命回来还是个问题,不能要啊,眼睁睁看着这金灿灿的金子在自己手里,却无福消受,哈泰是真难受啊。 见他那纠结样,凌兮月侧了侧头。 影一扬手又丢下一包,比刚刚那一袋还多。 哈泰捧在手里,那是心都在滴血,“我这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遇上这么个祖宗。 他去也不是,不去更不是! “你可想清楚,随我们一行,还能有点捞头,但若换做旁人,可能你就和苏葛一样……”马隆一本正经又不着痕迹威胁,同时心中暗道入墨者黑啊。 他真是跟在娘娘身边太久,都学坏了。 哈泰眸光变幻不定,紧紧捏着那两袋金叶子。 思忖许久,他笑呵呵的抬头望向凌兮月,“这个,刚刚公子都说了,可以商量嘛,都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客人,只是那地儿你也知道,确实是危险,去不得……” 凌兮月没继续和他瞎扯犊子,她伸手,从怀中拽出一块青龙玉佩,在哈泰眼前晃晃。 嘴上说着去不得,但是哈泰身体却很‘诚实’,两手伸出,捧过那枚玉佩,隔着火光一看,精明的眼珠子暗暗一瞪,“这,这是皇家之物,至少值万金啊!” 心中惊讶着,就这样说出了口。 他他他……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如此财大气粗! 凌兮月眉梢轻轻一挑,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还有点眼力。” 马隆也有些意外,这么个偏僻地儿,竟还有人认得出,这是天临宫廷内的东西。 哈泰嘿嘿一笑也没解释,笑呵呵地道,“既然各位都是客人,又是远道而来,我哪有不接待的道理,中州也有句话说得好,舍命陪君子,我哈泰今天,就随你们走一遭。” 哦对了,刚刚是谁说,打死都不去的? 这就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去一趟天葬荒原,凶多吉少没错,但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好宝贝,从他眼前消失,也和杀了他没啥区别啊! 正当哈泰兴奋着发大财的时候,凌兮月扯着玉佩带子,一抽。 “公子?”哈泰口气急了,眼神一直停在青龙玉佩上。 凌兮月捏着玉佩,扬了扬,笑道,“放心,你带完路后,我自然会给你,那两袋金叶子,就先当做定金,大叔您先拿着,这东西我先替您保管。” 还想着半路找个由头开溜的哈泰,肩膀一下就垮了下来。 “哦,哦……”支支吾吾应声。 马隆暗笑。 谁能算计得了皇后娘娘? “不过我们可说好了,我最多将你们带到死人谷,也就是天葬荒原内里大概十几里处。”哈泰盯着玉佩,望眼欲穿,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再往里面,你就是给我金山银山,我也真不干的。” 若受到诅咒,那可是永世不得翻身! 凌兮月点点头,口上回答,“可以。” 心中却道:到时候看情况咯…… 草原上的夜,分外寂静,大风呜呜的声音清晰可闻。 有人可能捷足先登,凌兮月也没多做停留,休息了一晚,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行人便出发了,有哈泰一行,她们自然是直朝天葬荒原而去。 越往西去,土地沙化越是严重,天气也越发酷热。 因为是秋季的原因,草木都变成了枯黄色,一派死寂色彩。 两日后,西落西山时分,一行四人风尘仆仆,在一家客栈前停下。 “小公子,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吧,这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家客栈,离了这里,再往西去,很快就要进入天葬荒原地域,可就再也找不到补给的地方了。”哈泰说着下马。 眼前的客栈,倒颇具特色。 它围绕着一棵三四丈高的枯死大树建造,整个客栈乍一看,就似树木枝丫的盘藤错节构成,树顶位置还有一个小阁楼,似了望台一般的位置。 凌兮月打量一眼,翻身下马。 “你们先进去,我牵马儿去喝点水。”哈泰扯过她的缰绳。 影一面无表情从他手中夺回凌兮月马匹的缰绳,冷冷盯着他。 哈泰讪讪一笑,牵过马隆的马,带路往侧边走去。 影一和凌兮月示意了一下后,跟着哈泰过去。 凌兮月拍拍身上麻衣斗篷的灰尘,一边迈步往里走,刚一踏进门,她的步伐便放慢了去,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黑眸微微一凛之后,淡淡扫向周围。 “主子?”见凌兮月停下来,跟在身后的马隆有些不明所以。 抬头一看,马隆不大不小的惊了一下,他是没想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会有这么多人! 这古树客栈内,大大小小有二十来张桌子,此时虽稀稀拉拉的,但基本上都坐着有人,有武士打扮的,有牧民打扮的,更多的是商人打扮的。 凌兮月倒不是意外这里人多,而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怪的感觉。 眸光在室内打了一圈,猛然对上一双冰眸,平静得甚至于有些骇人。 她脚底一滑,头皮跟着一阵酥麻,差点吓得拔腿开溜! 第212章重逢,确定在这里开船? 又来了新客人,大家的视线往这边看了一眼。 但凌兮月打扮很是低调,并未引起大家过多的注意,只打量了一下后,便纷纷挪开眸光,继续口中的话题。 唯独那双冰眸的主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凌兮月,颀长精壮的身躯,包裹在一件墨黑的宽大斗篷下,整张脸湮没在暗影中,神秘莫测,看不清容颜,只露出一截弧线优雅的下颚。 可凌兮月哪能认不出他是谁? 视线对视的一刹那,凌兮月心脏都咯噔一声,暗道大事不妙。 “主子,怎么了?”马隆见凌兮月突然就僵在了门边,只是觉得有些疑惑,他根本就没意识出了什么事。 “客官里面请。” 店小二也过来招呼。 凌兮月也只是片刻的闪神,很快便恢复如常,镇定的笑了笑,迈步走进客栈。 “只是不好意思,我们这儿客满了,客官若是不介意的话,小的去帮您问问,看能不能和别的客人拼个桌。”那店小二满脸笑容的询问凌兮月。 “不必。”谁知凌兮月摆了摆手,径直往那黑衣斗篷的男子处走去。 黑衣男人桌上只有一壶茶,身边站着个灰衣仆人,此时,他眸光已移开,修长的手指端在茶杯边缘,目不斜视。 那店小二一看,眉毛都是一跳。 好家伙,这少年吃错药了吗? 这么多面善的客人不选,非得凑到那个一眼瞧着,就是个最惹不起的主身上去! 凌兮月走过去,咽了咽口水,“小哥……”她试探性一唤,随后赶紧一换,“哦不,大哥……”最后,“大爷,你这儿没人,咱能拼个桌吗。” 没办法,自首总比被抓强啊。 黑衣男人抬眸,冰凉的眸,一言不发看着她。 凌兮月有点心虚,只呵呵一笑,有点不敢再吭声。 瞧着凌兮月这怪异姿态,马隆都傻眼了,惊奇侧目。 啥情况啊这是? 他家天不怕地不怕的皇后娘娘,怎么和老鼠见了猫一样。 男人一袭黑色便装,更有宽大斗篷从头到脚遮盖,除了凌兮月,旁人还有谁能一眼认出来,连马隆也不例外。 “这位公子,都是出门,还请在外行个方便。”马隆哪见得自家主子如此憋屈模样,遂一步跨上去,嗓音也跟着拔高,生怕对方听不见一样。 这下,对方的确是听见了,眸光还看了过来。 淡淡的一个眼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冷若玄冰,深不见底。 马隆腿一软,身子条件反射般一个趔趄,就差没当场跪下了,再一想凌兮月的古怪表现,心中乍一激灵:不是吧……天啊,他刚干了什么? 马隆猛垂下头,脑袋都快埋到裤裆去了。 我的皇上啊,干什么这样突然出现,会吓死人的知道不? 没错,这黑色斗篷罩面,瞧着就不是善茬的男子,正是北辰琰。 他移开眼,视线回到凌兮月身上,弧度优雅的下颚微不可查的轻抬了抬。 凌兮月当即露出个颇为‘谄媚’的笑容,挨着他坐下来。 那店小二也一阵狐疑,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瞟。 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地儿蛮荒,偏僻,方圆百里也只这一家客栈,也没什么好的吃食,凌兮月就随便点了点,能填肚子就行。 影一和哈泰安置好马匹回来时,也觉得气氛怪怪的,但一向沉默的他,也未多问。 一会儿店小二过来询问,是否住店,只是又发生了个不巧的事。 “小公子,不好意思,今天客满了。”店小二有些尴尬。 正在喝茶的凌兮月摆摆手,“没事,我可以和他一起睡。” 这话音刚落,店小二,影一,哈泰……周围十几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拼桌还挺正常,这两个大男人,拼睡有点不合适吧? 只有马隆比较淡定…… 凌兮月也突的意识到,他们现在的打扮,加上这情况多让人误会,赶紧呵呵一笑,“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和这位……哥拼一拼房间,不介意吧。” 说着,她扭头望向北辰琰,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北辰琰冰眸升起一抹促狭笑意,终于稍微回暖了点,但下一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盯了凌兮月一眼,像是没听见一样,丢下几块碎银子,便起身往楼上走去。 凌兮月撇撇嘴唇。 还生气呢? 马隆给那店小二一袋银钱,挥手示意他离开,忙自己的去。 小二哥掂了掂银子,离开是还不忘打量一眼凌兮月等人,在那自言自语嘀咕,越发觉得今年怪事多。 北辰琰离开后,凌兮月在那儿是如坐针毡,想了想,最后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横竖都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影一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眼马隆,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很快明白过来,微微愣了下。 也是,他该想到的。 自家主子也就在那个人面前,还算老实。 这客栈瞧着不大,却别有洞天,就如老树盘根错节,九曲十八弯。 凌兮月就像是做贼一样,一路尾随北辰琰过去,推开房门,左右打量却不见北辰琰身影。 “人呢……”她顺手关上门,正疑惑着,旁边忽然探出一只大手,将她猛然拽人怀中。 回过神来时,凌兮月已被死死抵在了门上,熟悉的气息蜂拥而至! 头顶的黑色斗篷落下,露出男人那张精美至极的容颜,一双冰眸深邃似渊。 凌兮月伸手,一把搂上他的脖颈,手脚并用,八爪鱼一样挂在她身上,赶紧转移男人的注意力,但那眸光深处,也着实跳动着难以抑制的小惊喜,“琰,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真的想他了。 从上京出发,都一个多月了吧?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些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啊!”凌兮月死死抱着北辰琰,糖衣爆弹轮番轰炸过去。 “是吗……”北辰琰终于开口,低低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磁性迷人,只是多了一点压抑的怒色,“我看你过得挺潇洒的,这都快跑没边了。” 凌兮月嘿嘿一笑,看着眼前的男人,嘴角却忍不住甜甜上扬,“我还以为,你得过一阵子才会到呢,我想着时间充裕,北夷的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就……啊。” 还未说完,凌兮月便一声惊呼,被扛上了肩。 北辰琰扛着人,修长的双腿阔步过去,三步并作两步走,将她一把丢在床上,伸手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低哑的嗓音泛着危险的气息,“你就是欠收拾。” “喂喂喂……”凌兮月一阵惊恐,忙往后缩。 确定要在这里开船吗? 第213章捆绑,重口味啊! 北辰琰解下腰带,扬手一挥,蛇一样直接缠上了凌兮月的双手。 再一扯,腰带一紧,便将她两手死死捆在了一起! 凌兮月清眸微微一瞪,垂眸看眼。 要这样吗? 会不会重口味了点…… “撕拉——” 裂帛脆响。 一条布巾被扯开,凌兮月的双腿也被绑在了一起! 凌兮月她嘴角都是一歪。 不是吧,来真的啊? 完了完了,这下是真把这男人给惹急了! 再转眼时间,北辰琰便脱得只剩亵衣,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八块腹肌在落日余晖下若隐若现。 他迈起笔直有力的双腿,一步步朝凌兮月逼近。 清风过窗,吹起他的墨黑长发,不显凌乱,反而越发慵懒迷人。 双手被捆成粽子的凌兮月,就那样瞪大着眼,又有些害怕,又有些小期待的盯着越来越近的他。 直到,男人爬上了床,独属于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裹其中,炙热的鼻息喷到了她面颊上,那似落霞绯红的两片唇瓣微张,贴近她的双唇。 真要命……啊啊啊! 这男人若想勾引谁,那简直分分钟的事。 反正面对如此盛世美颜,再加让人喷血的完美身材,凌兮月是完全没有抵抗力,她都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的‘咚咚’声,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意乱情迷,美色当前,气氛也刚刚好…… 哎,干脆就从了吧,她为什么就这么没骨气呢。 凌兮月闭上眼,正迎接点什么,突的额头一痛,被男人指骨狠狠敲了一下,他伸出去的手,只是顺势抓起她身后的被子,披头盖了下来,楼着她合身躺下。 有点懵…… 凌兮月还瞪着眼。 “你在想什么。”北辰琰低低一声坏笑,在耳边响起。 说话间,男人指腹顺着她滚烫的面颊而下,将一缕青丝温柔拨至耳后。 感受着背后男人紧贴着的火热胸膛,还有那明显炙热无比的东西,凌兮月的面颊顿时一阵火烧火燎的红,默默地闭上眼,搞半天是她自作多情啊。 就没这么丢人过! 她刚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都说红颜祸水呢,这个男人要是勾引起人来,还真就没女人什么事儿了! 窥见她的表情,北辰琰薄唇轻扬,惑人心神的嗓音再度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落在凌兮月耳畔,“原来朕的小皇后,喜欢这样的方式……” 动了动被捆得扎实的手,凌兮月一噎,脸上的窘迫瞬间想藏也藏不住了。 北辰琰抱着怀中的小家伙,先是低低的闷笑,渐渐转变成开怀大笑。 怒火,恼色,也在这大笑声中,化作小别重逢的浓情蜜意。 “差不多可以了啊。”凌兮月懊恼警告。 她不要面子啊? 再笑,她可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来! 见他无动于衷,凌兮月狠狠一手肘抵过去,北辰琰一声闷哼,笑声也当即打住。 “解开。”凌兮月将捆成粽子的手凑北辰琰眼前去。 北辰琰眉梢轻扬,好整以暇看她一眼,不动。 “你想明天没腰带扎吗。”凉飕飕的话语。 北辰琰这才伸出手,笑着一点点揭开。 凌兮月活动一下手腕,正想抬脚,却被男人一把就按了回去,“让你乱跑,不长点记性。” 他是真想将这小东西五花大绑,拴在腰带上。 “走之前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许乱跑,不许犯险……”北辰琰一条条数出发前他叮嘱的事项,眉峰越拧越紧。 微微有点理亏的凌兮月,悻悻地耸了耸鼻尖后,便暂时未动,嘀咕着解释,“我还以为你得有一阵子过来呢,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跑一趟,几天就回了……” “就你理由多。”北辰琰盯着怀中少女,颇为无奈一叹。 虽然懊恼,更担心,但他也知道,若真乖乖听话,她就不是那个让他爱得入骨,有时却又恨得牙痒痒的凌兮月了。 也活该,是他自己惯出来的。 北辰琰搂着怀中的小家伙,又一叹后,缓缓闭上眼,休息,那俊美的眉梢上挂着浓浓的倦意。 这时凌兮月转过身去,眸中跳闪着小雀跃,“琰,你怎么会在这,比我还快。” 听得这话,北辰琰刷地睁开眼,狠狠瞪了凌兮月一眼,才又合上。 凌兮月缩了缩脑袋。 他闭着眸子养神,开口淡淡道,“你离开王城当晚我就到了,听穆西说你去了天葬地,我便在王城找了个熟悉路的人,他道此处是去往天葬荒原的必经之地。” 北辰琰睁开眼,看向怀中小脸被抹得黢黑的小丫头,“你若过去,肯定会路过此地,我昼夜兼程赶过来,倒比你快上大半日。” 再是乔庄打扮过,凌兮月一进客栈大门,北辰琰也一眼认了出来。 当爱一个人到极致的时候,靠的就不仅仅是那张脸,而是她的身形,气息。 哪怕是小小的一个眼神,也能让他立刻认出心爱女子。 “你都没休息?”凌兮月心疼地摸了摸他倦怠的面颊,“快睡吧。” 难怪瞧着这么疲倦,而且琰身上的奇毒一直是个隐患,如此奔波,这万一出点岔子,可怎么办? 北辰琰闭着眼,抓着凌兮月的手,轻轻贴在面颊上,一手搂着少女纤细的腰肢,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找到了人,这才能安心睡上一觉。 凌兮月陪着睡了会儿,听得楼下一阵喧嚣。 凌兮月警醒,蹑手蹑脚地拿开男人的手,准备起身。 谁知,本以为已经熟睡的北辰琰,冰眸缓缓睁开,一动不动的盯着凌兮月。 凌兮月:“……” 别搞得像她要跑路一样好吗? 北辰琰那质疑的眼神:没办法,你有前科。 “你累了,先休息,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去去就回。”凌兮月恐怕也只有对北辰琰,会有如此耐心,解了脚上的带子,又在他唇畔轻轻落下一吻,“好吗?” 那祈求的小表情,难得服软。 北辰琰冷冷地给她一个“允了”的眼神,这才闭上眼,凝神休憩。 凌兮月暗自白眼,“真是个大爷。” 嘀咕声后,起床出屋。 第214章神灵之物,恶鬼守护! 走到客栈大厅,见得大家闹作一团。 “主子。” 影一起身。 凌兮月抬了下手,示意不用起来,顺势在他们一桌坐下,“这是在闹腾什么。” 马隆看向那边,“主子,是有人在组织这里的人一起进天葬荒原。” “这些人,都是要去天葬地的?”凌兮月倒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只是极少数的人,会冒着危险去那。 “平日也没这么多人。”旁边的哈泰开口。 几人都看向他,疑问。 哈泰颇为感慨地长叹一声,“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马隆看着一脸络腮胡,在那长吁短叹的哈泰,这说的是他自己吗? 瞧着几人的眼神,哈泰自己也讪讪一笑,这才道,“这天下闻名的不老神药,黄金神草,就是这个时节成熟,而普天之下也只有天葬还原内有,想借此大发横财的,大有人在。” “原来如此。”马隆点点头。 难怪这样鸟不拉屎的一个客栈,能汇聚这么多人,原来都是为了黄金神草。 “对了,你们知道吗,之前有一株黄金神草,在天临上京拍到了一百万两黄金的天价!”哈泰两指搓捏着自己的络腮胡,眼前现出一座金灿灿的金山来。 只想想,都快笑歪了嘴。 那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啊! 凌兮月很想回一句:我知道啊。 只是她神色不见任何变化,眼神淡淡地看着戏精一样的哈泰,在那手舞足蹈,绘声绘色,“我听说啊,好像是被天下阁的掌家买了去,败家子啊!” 影一和马隆同时看了眼凌兮月,什么都没说。 “不过也是,这普天之下,有谁能花这样的天价,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哈泰摇摇头,肉疼,一边抹着嘴边的哈喇子,“我要是有这么多钱……” “说重点。”凌兮月终于听不下去。 她是请这人来唱戏的吧? 戏精一个! 哈泰干咳一声,回归正题,“正是因为黄金身材市值天价,每年都有那么些不怕死的人,抱着侥幸心理进去采,今年也不知是谁放出的风声,说天葬地内有一大簇黄金神草成熟,所以才会引来这么多人。”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凌兮月端起手边茶杯,浅浅喝上一口。 所以说,基本都是为了天葬地内的神草,麒麟玉符的事,应该只有北夷王族知晓。 哈泰指了指那边疯狂的一群人,压低点声音道,“你们看,这里面有商人,有游侠,武士,多是不远万里而来,就没我们草原上的人,因为我们谁都知道,那个地方有多恐怖。” 就这些人,以为是他们危言耸听,一个个的不怕死。 天葬荒原是好东西可不少,不止黄金神草,可谁有那个命带出来? “早先还进去了不少人,你看到现在,有听说活着出来一个吗?”哈泰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一边啧啧摇头,“黄金神草是供奉神灵之物,有恶鬼守护,惊扰了鬼神,那都是要跟着下地狱的。” 凌兮月顿手搁下水杯,红唇轻勾出一抹冰冷弧度。 下地狱? 她倒想看看,阎王爷敢不敢要她! “喂,你们。”这时那吵闹的一堆人中,有人注意到‘不合群’的凌兮月几人。 一纹着毒蛇图腾的敦实武士走过来,“小兄弟,我是霍东阳,你们也是去天葬荒原的吧,不如和我们一起,人多好办事,跟着哥哥,我还能一路保护你们,怎么样。” 那昂首挺胸的模样:让你跟着一起,是你的荣幸。 凌兮月抬眸过去,淡淡一笑,委婉拒绝,“多谢好意,我们行程可能不一样。” “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似乎没想到会被拒绝,霍东阳意外,更有些懊恼,皱了皱眉头再度开口,“小爷我亲自邀你,别不识好歹。” 凌兮月抬眸,正对他的视线,“我说,不用。” “哟,还有点脾气。”霍东阳气乐了,上下扫视一眼,“我说你这小胳膊小腿,娘们儿一样,进了那儿,不说别的,都还不够那豺狼虎豹塞牙缝,到时候可别哭爹喊娘,吓得尿裤子。” “哈哈哈哈……” 周围紧接着响起大笑,随声附和。 “就是,还是跟着大家一块吧,机会难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可不是,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大家扫一眼凌兮月一行几人,一个懒汉模样,说的哈泰无疑,一个瘦不拉几,自然是凌兮月,就那张死人面,国字脸,就他两瞧着稍微能打。 但这势单力薄,不和他们一块儿,进去准是喂狼收场。 “哈哈哈哈……” 霍东阳还在那里笑。 这臭小子,顺口问他一句而已,还真以为给他脸了。 影一皱眉,一步上前,却被凌兮月挥手,慢悠悠拦了下来。 她缓缓放下手,不恼反笑,“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确实不够豺狼虎豹塞牙缝,所以就不费这个心,倒是你,这一身膘,可能让它们饱餐一顿,得小心了。” “你——”霍东阳怒火直飙天灵盖。 这臭小子敢诅咒他! 哈泰抱头往后缩,影一和马隆一步上前,定在凌兮月两侧。 “今天不教训你,我就不姓霍!”霍东阳抡起拳头就想教训凌兮月,却被身边的人拦了下来。 “少主,切莫横生枝节。”他身边一老者说道,“正事要紧,别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耽误。” “是啊,和气生财。” “霍少爷莫和一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 周围人跟着劝,毕竟这几十号人里,明显霍东阳一行实力最强,大家都得依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看热闹是可以的,但大事当前,何必惹麻烦。 霍东阳“哼”一声,重重甩下拳头,踩着木板梯子咚咚作响,气呼呼往楼上去,最后丢下一句,“有人到时候若遇到麻烦,可别哭着求本少爷救你!” 刚在他面前装大爷,那就走着瞧吧! 凌兮月赶紧喝口茶压压惊,真是吓死她了。 “主子?”影一脸色沉沉,示意凌兮月要不要解决了这个麻烦。 第215章天葬荒原! 凌兮月摇摇头,表示不用多在意。 一个跳梁小丑而已,若跟这样的人较真,会拉低人的智商。 那老者颇为淡漠地看了一眼凌兮月,转身招呼大家,“都散了吧,要注意什么,刚刚已经说了很多遍。” “那就请霍老多多照顾了!” “大家一定全力配合。” …… 周遭说着奉承话。 老者颇为满意的点点头,“都是江湖中人,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今日大家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出发,想和我们一起的,老夫欢迎之至。”说着一声冷哼,“不想的,也没人勉强。” 那淡淡的口气,以及不屑的眼神,都在讽刺凌兮月不识好歹。 凌兮月将话听在耳中,却并未在意,准确的说,根本就懒得分神关心其他。 只是无足轻重的人,又何须放在心上。 大家依言散开,口中还在兴奋地讨论着,不过现在养好精神是王道,接下来很有可能是一场恶战。 “小兄弟,别在意那些,这霍家的人,就是这幅德行,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正当凌兮月盖了茶碗,准备上楼时,一个黑大叔乐呵呵地走过来。 他们一行几人都是游侠打扮,干净利落的装术,有些佣兵的感觉。 “天葬荒原危险重重,你们几个人进去,可能走不出多远,就得被逼回来,和我们一起,也能互相有个招呼。”那黑大叔笑得露出一排白牙,“怎么样?” 言语之间,可以看出性格很是豪爽。 凌兮月暗自打量来人一眼,不动声色,“多谢几位大哥相邀,只是我们确有别的事情,恐怕行程不一。” “这样哦……”黑大叔有些遗憾,也不再强求,“那你们自己小心了。” 凌兮月颔首,这人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 佣兵么…… 难怪,和杀手是本家嘛。 杀手是接杀人的生意,而佣兵,拿钱做任务。 看样子,这几人应该是受人雇佣,过来采黄金神草的吧。 “对了,我叫贺毅,萍水相逢,若不嫌弃,就交个朋友。”黑大叔两手一合,乐呵呵道,那沧厉的眸光却深了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小子不简单。 凌兮月红唇轻勾,“兮夜。” 那时的代号。 “幸会幸会。”黑大叔很是热情。 马隆和黑大叔一行也点了点头,表示友好。 出门在外,谁都不介意多个朋友。 寒暄了两句之后,凌兮月礼貌地告辞,转身上楼。 “二叔,你是什么身份,干嘛对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如此客气。”黑大叔身边一个黄衣丫头开口,瞧着一行人的背影,疑惑嘀咕,也有些不屑之意。 “别胡说。”贺毅浓眉皱起,“你口中的毛头小子,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 “我看没什么不简单的,黑不溜秋的一个臭小子而已……”黄衣丫头嘴硬,坚持自己的看法,鼻孔朝天,傲气地哼了声之后,转身回房。 贺毅看了一眼黄衣少女的背影,无奈摇头。 夜里的风越发肆意,呜呜刮了一整晚,夹着沙尘草屑。 翌日,却依旧是个烈日灼灼的天。 几日昼夜不息赶路,为了让北辰琰多休息一下,凌兮月也起得比较晚。 两人出来时,整个客栈便只剩下他们一行,其余几十人已全部出发离开。 只是此时出现在凌兮月身边的,是一个身材颀长,却面容普通的男子。 “皇,主……子?”马隆从上到下打量,直到被那淡淡一眼扫来,冻得一个激灵,才确定是北辰琰无疑,赶紧老实低下头,默默站到他身边去。 凌兮月笑笑。 既然决定低调,那就低调到底呗。 就这男人的妖精模样,不管往哪儿一站,那就绝对是焦点所在啊。 所以,凌兮月给北辰琰也稍微改装了一下,涂涂抹抹换了张脸,连眼睛也用药暂时抑制,变成了黑色,乍一看,除了凌兮月恐怕还真没谁能认出来。 “主上。”去牵马的影一快步过来,在凌兮月身前蹙眉低语,“我们的马不见了。” 凌兮月黑眸微微一凉,环顾空荡荡的客栈,只有个店小二在那擦拭桌台。 “属下该死!” 影一单膝跪下。 他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凌兮月抬手,面无表情,“很好。” 应该是霍东阳那帮人干的,居然给她整出这样的幺蛾子! 哈泰一听这话,两眼刷地就是一亮。 这敢情好,那就别去了呗。 “哈泰……”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笑言,只见凌兮月笑眯眯地转眸望向哈泰,嘴角弯弯的弧度,明显有点不怀好意,“你应该有办法的吧,不然,让你走着带我们去,你也辛苦不是?” 上一秒还在庆幸,下一秒,哈泰的脸直接变成了窝瓜状。 本还想着,能打道回府,最好是还能拿到自己的酬金,却不想,这凶残主子,走着都要去! 还能怎么着? “能是能,不过……” 哈泰搓了搓手指,示意要花不少银子。 凌兮月眼神示意下,影一甩手丢过去一袋金叶子。 哈泰绝对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他掂了掂,萎靡的表情瞬间精神,麻溜地跑到那掌柜处,叽里咕噜一通,再度戏精上身,在那摇头摆尾商量,也不知在扯什么。 但不得不说,这位大叔还是有些门道。 约莫一个时辰后,便找来了五匹马,几人顺利出发,马不停蹄一直往西边去。 越来越近,在第二天夜里,便来到了天葬荒原边缘地带,土地越发贫瘠,微风一吹,便是黄沙滚滚,周围枯死的植被,渐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黑色。 天边昏黄一片,残阳血红,洒落在草原之上。 一行人翻过一片岭子,从哈泰那惶恐不安的表情来看,他们到地方了! “这,这边过去,就进入天葬荒原地域了……”哈泰一边说着,一边咽口水。 凌兮月策马缓缓走向前方,看着落日余晖下的一切,映在她瞳孔之中,璀璨生辉。 各种极致的色彩交织,描绘出一幅画卷,绚烂得夺人心魄! 褐黄的土地,枯黄成片的杂草,一望无际,其中落着稀稀拉拉的古树……混着黑黄色砂砾荒土的远山,染着夕阳的色彩,仿佛沾染着浓浓的血迹。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闭上眼,凌兮月仿佛能清晰地感知到,在平静的外表下,在不知名的角落里,猛兽,生肉,厮杀,吞食,鲜血淋漓。 阳光淹没的阴暗处,一双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踏进这里的人。 北辰琰感觉到身边女子的异常,伸手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有点冰,掌心还有汗意。 第216章黑暗过往! 马隆不由自主惊叹出声来,“活了一辈子,我还没见过如此壮丽的景色。”几番感慨后,他看向哈泰,“哪有什么危险,莫不是你们拿来哄人的吧。” 广袤,无边。 壮阔,艳美。 这绝美的景色,已不是简单震撼可以形容。 一望无际的金黄,所有皆入眼可见,连一丝风都没有,半人高的枯草纹丝不动,平静得甚至于有些吓人,哪像是有什么吃人东西出没的样子。 “切莫胡言乱语!”哈泰听得这话,满脸惊恐瞪向马隆,“亵渎神灵,是要遭天谴的!” 马隆不以为意,和哈泰杠着玩,打趣道,“还不都是你们草原上的人,自己吓自己罢了,我还偏不信这个邪了,我这风里来雨里去,金戈铁马一辈子,还能折在这样的地方。” 影一在旁未发一言,身为杀手的直觉告诉他,这里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但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也不得不承认,这地方的确很美,而且是那种壮阔无边,让人心神的震撼美。 “唉,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不信我的话呢,你再这样说,我是没办法带路了。”哈泰那是吓得脸都绿了,吓得直嚷嚷,作势就要下马,“我我不去了,真不去了!” 马隆还在打趣,“你这人高马大的一块,胆子怎么比老鼠还小。” “你是不知道厉害!”哈泰反道。 “都住口!” 凌兮月冷冷一语袭来。 马隆和哈泰当即止住,看向凌兮月。 凌兮月眸色幽冷得渗人,“带上所有东西,弃马,跟紧我,不许闹出大的动静。”她一字一句,扫向几人,“记住,任何人,不许随意离队。” 她浑身,都萦绕着一股浓浓的黑暗气息。 “是,是!” 马隆有点被吓到了。 他还从未见过凌兮月如此正色凛然的模样,更奇怪一向最是随性,无畏的她,为何表情如此严肃,甚至于让他生出一种,若是挡道,连他都会被一刀斩于马下的感觉! 凌兮月一下翻身下马,目不斜视。 那双眸之中是一种彻骨袭人的寒冽,迅速取下水袋,别在自己腰间,背负双刀,被她回手扯出一段银白,唰地收回,检查了一遍全身的暗器……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气息! 如魔鬼,似野兽。 凶狠,无情! 马隆哈泰,包括见惯了凌兮月铁血无情一面的影一,此时都被吓到了,几人在旁静静地看着凌兮月,疑惑,惊愕,甚至于都有点不敢吱声。 “兮月,你怎么了?” 北辰琰意识到真的不对劲! 他跟着快速下马,两步跨至凌兮月身边。 双手覆上她肩头,紧了紧,黑眸一瞬不瞬凝视着浑身杀气弥漫的少女。 他很不喜欢看见她这个样子,好像隔绝了一切,只能相信她自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被北辰琰桎梏着双肩,在男人专注的凝视下,凌兮月就似回魂一样,眸光渐渐汇聚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开口,嗓音有些异常的沙哑,“琰……” 对,她不是一个人了。 浑身萦绕着的黑暗恐怖,似乎找到了一个出口,渐渐散去,多了一丝人气。 “嗯。”北辰琰低低应承一声,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兮月,别怕,我在,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 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浮华的雕饰,却一直暖人了凌兮月心底。 别怕。 有我在。 多简单的言语,却胜过世间所有精雕粉饰的情话。 怕……是的,只有北辰琰感觉到了,除了黑暗冰冷之外,凌兮月内心深处,还埋藏这一丝畏惧,惶恐不安,只是深深淹没在她肃杀无情的外表之下。 凌兮月回抱住男人,感受着他的气息,一双黑暗席卷的眼,缓缓闭上。 这个地方,这处的地势,不是草原上盛传的什么邪乎神明之所,而是极似非洲大荒原的险地,也却实实在在,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也的确有神灵。 这是死神眷顾的地方! 她亲生经历了一切,再清楚不过…… 那也是最残酷的一次训练,那时,凌兮月才九岁。 一千多名死侍,一人只有一把匕首,被丢入荒原之中,她是其中之一,最后只能有一个能活着出来,但谁都没想到,会是年仅九岁的她。 她也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哭喊,害怕。 可有什么用? 在人性和生存面前,最没用的就是眼泪。 整整一年的时间,在那里,她就和野兽一样,撕扯生肉,蜷缩在草丛中,泥地里……没有人性,只有本能,活下去! 也是在那里,那个叫兮夜的少女,杀了她从一起长大,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在他将从背后,将钢刀朝向她的那一刻,反手无情一刀,割破了他的喉咙。 没有一点犹豫,也容不得她犹豫! 鲜血染红了她的眼,就如那艳丽的夕阳。 从那一刻,她成为了一名真正冷血的杀手。 也在那一刻,她就知道,这条路,注定孤独终生!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不再是兮夜,她是凌兮月,而她的身边,有一个值得交付后背的男人。 在北辰琰的怀中,凌兮月慢慢镇定下来,生人莫近的黑暗气息淡化,情绪也一点点恢复了正常,不一会儿后,她睁开眼,从北辰琰怀中抬起头来,“没事。” 她勾唇一笑,眸光暖暖的看着他。 北辰琰注视着怀中少女,见她真的恢复如常,眼中因为担忧而聚集的阴霾,才渐渐散去。 至于其中缘由,她为何会突然如此反常,她不说,北辰琰也没有多问,他只知道,那个他熟悉的兮月,眼中有他的兮月,回来了。 “弃马,将东西都带在身上。”凌兮月回头看向大家,口气没了先前的冰冷吓人,却依旧很是严肃。 北辰琰是不问,而其他人,是不敢问。 听得她这话之后,赶紧行动。 马隆动着他那把老骨头,麻利收拾着,看了看凌兮月现在正常了点的脸色,才敢开口,“主子,为什么不骑马,还有这,这么美的地方,有什么不对么?” 凌兮月红唇扯开一抹诡异弧度,缓缓道,“越是美丽的地方,越危险。” 马隆一个激灵! 倒是不是别的,而是被凌兮月那渗人的声音给吓到了。 无数次事实证明,他最好是听自家皇后娘娘的话,否则后果……自负。 哈泰瞧着凌兮月这模样,暗自嘀咕一声,什么情况,怎么搞得好像比他还熟悉这地方一样? 第217章惨死! 凌兮月一袭黑色劲装,收拾好好自己之后,“唰”地扯开一块布条,蹲下身,将北辰琰的裤腿给绑起来,扎扎实实,一道缝隙都不放过。 “这是做什么。”北辰琰不解。 瞧着小家伙那一本正经的侧脸,还有些好笑。 凌兮月一边绑着,一边说道,“防止某些东西进去。” 某……些……东西? “什,什么啊?主子你别吓我。”马隆听得背脊毛毛的,因着前车之鉴,他二话不说,扯开一道布条,就学着凌兮月的模样,将自己的手,腿上都绑好。 管他的,先这么着吧。 反正听皇后娘娘的话,不会有什么错! 见大家都这样,哈泰一时有点蒙圈,云里雾里,也跟着大家一起收拾。 “走吧。”都收拾好后,凌兮月带头迈步朝前去。 哈泰这下更懵了,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是做错什么了吗? 到底谁带路? 影一和马隆面面相觑,对视一眼之后,提步跟上北辰琰和凌兮月。 直到几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进退两难的哈泰才回过神来,跟着也不是,回去更不是,左右看了看,最后眺望了下天边潮退而去的阳光,他一咬牙,“诶,等等我!” “想死就再大声点喊。”凌兮月回头。 哈泰一语堵在嗓子眼,放下手,灰溜溜地跟上去。 不多久,天边最后一抹光亮也被黑暗吞噬,无边无际的黑潮涌而至,填满整个空间。 绚烂色彩褪去,只剩极致的黑,墨空一丝星点也无,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无尽黑暗之中,死寂的天葬荒原,偶尔会有一点莫名的声响,由远及近而来。 让人毛骨悚然,古怪异常。 凌兮月一行五人,手持火把,呈箭头形朝,穿梭于半人高的枯草丛中。 “别落了火。”凌兮月淡淡叮嘱一句,这样的荒原上,星星之火,都可以引起一场可怕的火灾,而且无处可逃,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北辰琰冰眸微敛,迅速眼周围,“得尽快找个地方休息。” 在这样的地方摸黑前行,绝非上策。 “嗯。”凌兮月应一声,她当然知道。 寂静一片,连风的声音都没有。 “咴——” 突然,一声刺耳蹄叫响起! 哈泰吓得手一抖,火把险些落地! “昂——”带着颤抖的马叫声,明显是受到极致惊吓后发出的声音,裹着寒气从后方急追而来。 “什,什么啊?” 哈泰牙齿都在打颤。 “快走!”凌兮月低声急语。 一行人脚下乘风,迅速穿过草丛。 “昂——”马叫声越发尖锐,凄厉惨烈! 不到片刻时间,又渐渐消散在夜空下,阴森恐怖之处。 黑暗中,浓烈的鲜血气息弥漫,往后去不远处,被遗留在那的几匹马,不到几分钟的时间,身躯已是四分五裂,残肢断躯,内脏已被侵掏一空。 只留下少数的一片片血肉,挂在森白的骨架上,发出让人作呕的腥臭味。 最后,渐渐的,连骨架都化作一滩血水,染红了褐黄的沙土…… 那一双双瞪大的眼珠子,流着血,爆突,几欲掉出眶来! 第218章诡眼! 此时高空,隐约有朦胧的光影晃过。 若有,似无,光亮一灭,下一秒,又明亮开来。 那一晃而过的一片巨型黑影,就像是一座山岳盖顶,又似黑压压的积云,从高空卷过,庞大的身躯遮盖了整片天空,快速游向荒野深处而去。 凌兮月几人快速走出这一片枯草,到几棵枯树聚集的地方停下。 马隆双手撑在膝盖上休息,连喘粗气,朝后面的无边黑暗望去,“刚那是,是什么情况。” 这才慢慢意识到,这里不似表面的平静。 “应,应该是我们留下的马,被,被黑暗中的东西给吃了。”哈泰战战兢兢说道,这时候,再回想起十几年前,他寻到自己羊时的情形,顿时一阵头皮发麻。 他走这一趟,绝对是个错误啊! 不行,他得回去! “什么东西,狮子,老虎?”马隆眨了眨眼。 虽然心中没底,但最过,也就是这些东西呗,这些猛兽是危险,但还不至于奈何不了,再说还有皇上和娘娘在,对付狮子老虎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哈泰摇摇头,“也许吧……” 他没看见,也没听谁说起过,估计看见的人都已经死了! “在这样的地方,狮子老虎,都是下酒菜,不值一提。”凌兮月在一块土堆上坐下,不咸不淡一语。 马隆难以置信看向凌兮月,最为凶猛的野兽都只是下酒菜? 那到底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又得多可怕啊…… 正在观察周围的北辰琰此时回过头来,哑声低语,“那东西应该走远了。”黑发中的耳轻动了动,听得周围点点声响,“附近有虫兽的气息。” 渐渐的,周围有了虫鸣,没了刚刚的死寂,成片响起。 这才是正常的气氛,刚刚一定是有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路过,附近的鸟兽才吓得没有任何动静。 凌兮月点点头,“已经走了。” 这就是为什么她要弃马的原因! 在这里,将这种随时都能受惊失控的东西留在身边,简直就是最大的隐患,目标也太大,很容易被盯上。 “我就说,我就说这地方来不得。”哈泰走到几个人中间,惊魂未定,他看向凌兮月,“公子啊,这天葬地你也到了,不如你把我的酬金给我,放我回去吧。” “好啊。”没想到,凌兮月一口应下。 哈泰顿时一喜,“真的?”他搓了搓手,“那,那我的酬……” 凌兮月红唇浅浅勾起,手中匕首往地上一插,抬颚指指后面的黑暗处,“腿长在你自己身上,是去是留我不勉强,但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确定,要现在一个人回去?” 哈泰望向被黑暗吞噬的来路,再一回想刚刚马匹凄惨的嘶鸣,顿时一个激灵。 马隆和影一让开路来,表示不拦他。 “还是,还是算了吧……”哈泰咽了咽口水,嘿嘿一笑。 凌兮月抽出匕首,“老老实实跟着,等找到我要的东西,自然会让你安全回家,也别想折腾出什么幺蛾子,让丢马那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她钱多烧,但不是冤大头! “我,我……”哈泰惊得一阵语塞。 她知道在云来客栈,是他将那些马带走的了? 他也是一时生,打了退堂鼓,后来见她出手实在阔绰,又后悔了……想再多捞点。 “之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凌兮月平静无波的眼神一眨不眨落在他身上,嗓音缓缓,“但在这里,你敢再出什么幺蛾子,我会将你一片片刮下来,烤了吃了……” 那表情,一点不让人怀疑,她话语中的真实性。 她最后微微一笑,一字一顿,“知道吗?” 一股彻骨的凉意直窜天灵盖! 哈泰这下是真快哭出来了,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吧? “知,知道。”他磕磕碰碰应承道,这会儿哪还敢说个不字。 在这一瞬间,哈泰是觉得周围所有,都不如眼前这个人来得可怕! 北辰琰眸光动了动,走至凌兮月身边,贴着坐下,大掌将她冰凉的手指裹住。 进了这个地方后,兮月身上的戾气和黑暗,是他之前从未感受过的,虽然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但他希望,她不要再回到当初的状态去。 这样的她,让他心疼。 感受到北辰琰的温度,凌兮月一个恍惚,眸光微微回暖。 回握住男人温暖有力的手,凌兮月抬头望向哈泰,露出灿烂一笑,“干嘛这幅表情,开个玩笑而已,放松放松。” 哈泰这颗心啊,那是个骤起骤落,附和着‘哈哈’乐笑,可那笑得却比哭还难看,脸都苦成了一朵菊花状。 一点都不好笑好吗? 马隆老脸抖了抖,憋笑。 他怎么觉得,有点同情这家伙呢? 凌兮月笑了笑,这才言归正传,问道,“你说的死人谷,在哪个方向。” 哈泰抿了抿唇瓣,抬手指向东方,估计是真被吓到了,难得正经,乖乖回道,“这边过去三十里地的样子,穿过那处峡谷,去往天葬荒原中央的必经之地。” 凌兮月转眸看向那边。 灰蒙蒙的天际,隐隐能看见山岳轮廓。 黄金神草必定生长在有水的地方,但看周围土壤的湿度,风的气息,这附近几十里都是没有水源的,所以,十有八九得穿过死人谷过去,进入中心地带。 “今天先在这里休息,去找点干柴,将火生上。”凌兮月收回眼神。 几人很快在附近找来柴块,冉冉火焰融化寒冷,将黑暗逼退,驱赶出一块光明之地。 凌兮月从身上拿出一圈纤如毫发的丝线,末端还有指尖大小的银色铃铛,沿着周围的草木绑上,她半跪在那里,最后将丝线绑成一个回形扣。 只要任何地方一断,末端的铃铛都会发出示警的响动,不大,但足够凌兮月听见,即便是入睡状态。 “你身上怎么总有一些古怪东西。”北辰琰站在凌兮月身后,冰眸之中融化着浅浅笑意。 凌兮月拍拍手,起身,“有备无患。” 北辰琰不由得一笑。 可是,各自忙碌的他们,谁都没有发现,此时天空之中,无数双菱形的诡异眼睛,慢慢睁开,与黑暗融为一体,下一刻,又悄无声息地合上…… 第219章不明生物! 清理出一片安全的区域后,大家原地休息。 北辰琰背靠在一棵倒下的枯木桩上,单膝屈膝,碧眸眼神,一手搂着身边少女,乌黑的宽大斗篷将她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 凌兮月侧躺在他怀中,被涂成小麦色的肌肤,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睫毛时而随着夜风微微颤抖。 有点不舒服,她脑袋歪了一下,又被男人抬手轻轻拨回怀中。 凉风嗖嗖,凛冽刺骨。 天葬荒原白日炙热难耐,和沙漠无异。 但到了夜里,温度急转而下,宛若寒冬腊月,不过凌兮月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冷意,北辰琰的胸膛就似一个大火炉,有深厚内功护体的他,自不比寻常人。 虽然周围拉了防卫暗线,但安全起见,马隆等人轮流夜守。 上半夜还算安宁,周围没什么异动,马隆正想去叫影一换班,忽然发现,周围没有了响动,连一丝虫鸣都听不见,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要不要叫醒皇上和娘娘? 马隆犹豫,因为只是他的推测。 可是皇上和娘娘刚休息,万一是他感觉错误了呢。 “怎么了?”这时哈泰从后面走上前来,睡眼朦胧,想去小解的他见马隆杵在原地,拧着眉毛望向黑夜。 马隆一把抓住他的手,赶紧朝他道,“你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儿?” “啊?”哈泰险些被吓尿,“老兄,你别一惊一乍的好吗,吓死个人嘞。”说着前后左右打量一圈,“没有哪里不对劲啊,哪里有什么不对嘛。” 马隆抓抓颈。 或许是他想多了吧。 哈泰刚踏出一步,“咕”的一声怪叫传来,由远及近。 马隆一下跳了起来,一把将哈泰拽回,“你听见没,刚刚!” “那是鹭鸟叫,在草原上很常见的……”哈泰无奈的“哎”一声,脸色黢黑,“别疑神疑鬼的好吗,我这本来本事,得被你吓出个事来咯。” 马隆尴尬一笑,“这样哦……” 看来是他太紧张了,只是皇后娘娘都如此谨慎,他不得不紧张啊。 “你干嘛去。”马隆上下打量哈泰,面带疑惑。 “撒尿。”哈泰无语看向他,“你要一起?” 马隆立刻让开,一脸嫌弃。 “别走太远。”最后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哈泰没有再搭理他,一边解着裤腰带,一边往不远处的杂草堆外去。 “叮……”这时,一声铃铛响动,比寒风走过枯草的哗响还要轻微。 “叮……” 又是一声。 马隆和哈泰等人谁都没听到,而北辰琰怀中,原本熟睡的凌兮月,却唰地睁开眼来,最本能的条件反射一般,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清明一片,不见一丝倦意。 “怎么了?” 北辰琰也跟着睁开眼。 凌兮月没说什么,迅速起身来,走至左前方的位置,蹲下检查。 那纤如毫发的丝线并无任何损伤,但她刚刚却听到了铃响,而且不止一处! “主子?”马隆立刻回到凌兮月身边。 凌兮月微微侧头,“有点不对劲……” 马隆浑身精神,骤然提升到战斗状态! 北辰琰蹙眉,凝神静气感知四方,可是连他都没察觉到周围有什么异样。 影一从后面走上来,脸色严肃,默默站到了凌兮月身边去。 “不,一定有哪里不对。”凌兮月起身,眸光四下扫射。 周围一下又安静了,还有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盯着他们,之前还很薄弱,她以为是自己落入回忆,太过于谨慎,但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扑——” 忽然,一点异响在高空响起。 北辰琰和凌兮月对视一眼,这次他们都感觉到了。 凌兮月迅速回到火堆边,捡起一块火炭,甩手当空一掷! “轰!” 火花四溅。 一阵翅膀扑腾的异动应声响起! 紧接着,一双双阴鸷的菱形眼睛,在天空不断显现,密密麻麻,一排排,一列列,挂在周围的树梢上,将这方整片高空都填满了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浪! 马隆顿时一跃三尺高,“什么东西!” 北辰琰冰眸微眯。 “呱——” “嘎!” 尖锐刺耳的唳鸣,在原野上犹如炸雷响起,汇聚成漫天狂叫,与此同时,翅膀扑腾的声音响起,一只只巨型猛禽腾空,黑压压犹如龙卷风一样。 盘旋,飞转,呈遮天蔽日之势! 凌兮月几步后退至北辰琰身边,眉目肃杀,“是秃鹫。” “秃鹫?”马隆心下一惊,同时也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喃喃,“可怎么会这么多。”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马隆虽然没见过这种原野上独有的生物,但好歹也听说过,他们吃腐肉,一般说来是不会主动攻击活物的。 娘娘应该也知道吧,可她为何表情更加严肃了。 唯一的疑问是,这里又没有死物,为什么会守着这么多? “因为我们很快,可能就会变成一具尸体!”凌兮月冰凉的话语回答了马隆心中的疑惑,随后一把抓住北辰琰的手腕,“走,这里不能再待了!” “呱——呱——” 高空,刺耳的怪叫持续。 惊飞的秃鹫群起大叫,那黑压压龙卷风一眼的阵仗,还随时都有冲下来攻击几人的趋势。 “哈泰呢?”影一左右巡视不见人。 马隆顿时一急,“他……” “啊!” 人的尖叫声。 刚说着他,话音都还没落句,下一秒,便见得哈泰提着裤子,连裤腰带都没来得及系,惊慌失措地嚷嚷着,就那样两手抓着裤头两端,满头冷汗地远远跑来。 “啊——” 他面色铁青大吼大叫着。 到几人身边后,那是一秒钟都没有停顿,直接跑过! 马隆就那样瞪着眼,见他一阵风似的,从他眼前撒腿狂奔而过。 草原上的糙汉子,应该见多了秃鹫这些的吧。 反应至于这么夸张? “吱……” 后面,不明生物发出大片异响,急速袭来。 凌兮月前一步,极尽所能眺望入黑暗中,少顷,美眸渐渐瞪大,“跑,跑……”她退后一步,拽上北辰琰的手,朝马隆两人冷然大吼,“快跑!” 马隆被一下吼懵了。 怎么了?他还没见过娘娘如此紧张! 第220章冤家路窄! 北辰琰一手拽着凌兮月,脚尖一点,便带着她朝后倒飞而出。 虽然凌兮月的速度也不慢,但此时还是轻功卓绝的北辰琰更胜一筹,况且这个地方很是诡异,将她时刻带在身边护着,他也能放心一些。 马隆懵是懵,但身上的动作是丝毫不慢,说话间一跃而起,撒腿就跟着北辰琰身后离开。 “咕咕——” “呱呱——” 天空,无数秃鹫盘旋,怪叫。 不远处,很明显能看见一堆堆黑色的东西,在爬动,呈铺天盖地之势朝这方而来。 “啊——” “救命啊,救命啊!” 哈泰还在大吼大叫,提着裤子,撒丫子狂奔。 那模样,简直就是一个逗比,滑稽无比,只是此时谁也没工夫来笑他。 “别吵!”影一从他身边急飞而过,一把提着他的领子,腾空而起,一跃而出数丈远。 “都什么东西啊,你看见了什么?跑什么!”马隆大呼询问。 由于快速奔走,耳边寒风呼呼都是一阵呼呼作响。 “要死人勒,吃人的。”哈泰面色青紫,指向宛若积云盖顶,黑压压一片的秃鹫,气喘吁吁,“你看满天都是死神鸟,它们出现准没好事,一定会死人的勒,不跑等死吗。” 这种鹫,凡是有它出现,就一定会死人! 一下出现这么多,不是意味着他们要没命了吗? 原来哈泰在小解的时候,被受惊的秃鹫群吓到了,认为是死神要降临的征兆,再一听后面似乎有动静,凭着他生活在草原上这么多年,本能的直觉,马上会有大危险,所以撒腿就跑。 虽然迷信成分居多,但他判断的大体方向没错。 侧前方的凌兮月微不可查一声冷哼,此时却并未多解释。 许多动物的灵性,有时候是难以想象的,这么多秃鹫聚集在此,很有可能感知到了危险,也就是说,它们在静静地等着,等他们变成一具具尸体! 和黑暗中的东西,就似一种共生系统。 至于黑暗中追赶他们的东西,天色太暗,暂时无法判断出是什么,但绝非普通的生物,在这种地方,跑就对了,留在原地只会是死路一条! 她只在荒原腐尸涧外,见过如此多的秃鹫。 天空上盘旋的秃鹫越聚越多,发出各种怪叫声,在空荡荡的荒原,毛骨悚然,仿佛随着那黑暗中的东西,一直紧随几人,等待他们迈入死亡的那一刻。 “吱吱……” 而后面,响动犹如跗骨之蛆袭近,黑暗中的不知名的生物更是紧追不舍,从四面八方涌来,宛若潮水一般,从越来越明显的响动判断,它们一直在逼近。 北辰琰带着凌兮月在前,由她领路。 “光,主上,有火光!” 不知过了多久,影一瞥见右前方不远处,有明显的火光。 哈泰像是看见了生的希望,眯眯眼一下便睁开了去,有光就说明有活人啊。 凌兮月黑眸微微一眯,此时也来不及多想,抬手一挥,“快,过去。” 北辰琰颔首一点,转身便朝那处而去。 就在前方一里地的位置,灰蒙蒙的天空映出一座荒山野轮廓,在山底的位置,有橘黄色的火光闪烁,应该是从一个山洞中发出来的。 北辰琰一马当先,带着凌兮月在最前端,脚尖才沙石枯草尖端飞速点动,犹如离弦之箭,朝前快速飞闪,面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如水。 马隆和影一明显吃力很多,几乎是竭尽全力,才能跟得上他的速度。 “吱吱——” “昂!” 在几人靠近不断靠近山洞时,后面的响动越发强烈,但隐隐的,多了一点不知名的狂躁,像是在激烈地互相交流着什么,听得都让人心惊肉跳。 “快!” 凌兮月冷然大喝。 不知为何,天空中的秃鹫也开始在原地盘旋,似乎有点不敢靠近这片区域。 闪烁着火光的山洞近在咫尺,不过还没有探清楚情况,凌兮月有些不敢贸然进去,但渐渐的,她发现越往这边靠近,身后追赶她们的东西,越是暴躁。 但奇怪的是,它们似乎并没有追上来,明显和他们又拉开了一定距离。 凌兮月扯了扯北辰琰的袖口,两人停下来之后,她朝后眺望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盘旋,却没有过来的秃鹫群,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 真的没有再追上来…… “主子?”马隆跟着停下来,着急地看着两人。 怎么不跑了! “那东西似乎没追上来。”凌兮月喃喃。 难道是怕光?也不应该啊,之前他们是生了火的。 马隆催促,“主子,还是赶紧进山洞躲躲吧,这什么东西太吓人了!” “是啊是啊。”哈泰附和,“这应该是供奉神明的地方,那些黑暗玩意儿不敢过来。” 凌兮月和北辰琰对视一眼,两人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多想,转身继续往那火光闪烁的山洞过去。 洞口离里面火光闪烁处,有一个拐弯,一眼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地面是黄褐色的粗糙砂砾,轻轻踩上去,都会发出咯吱声音。 凌兮月刚迈出一步,便被北辰琰伸手拽住。 怎么了?凌兮月回眸看向他。 北辰琰手腕一转,一道掌风袭出,地面碎石砂砾四溅翻起,飞沙走石,面上铺着的薄薄一层被吹开,立刻翻出密密麻麻,锃亮的钢针,散落一地! 凌兮月眉梢轻抬。 她倒没发现,看来里面的人还知道防范。 “快起来,有动静!”里面当即传出一道惊呼。 北辰琰和凌兮月交换个默契眼神后,缓缓迈步入内。 只是没想到,迎接他们的,会是如此大的阵仗,首先入眼的是一柄柄长枪,刀剑,几乎是所有的兵器,都对准了他们,然后才看见一张张惊魂未定的面孔。 那模样,明显受到了什么大的惊吓…… 见到进来的是人后,那队伍中人同时大松了一口气。 “怎么是你们!”一魁梧男子松了一口气后,看见对面人的面孔,顿时又露出嫌恶表情,很是不爽。 凌兮月红唇轻勾,也有点小意外。 只能说,冤家路窄! 第221章冤家路窄(二) 原来是在天葬地荒原外,客栈里遇到的那群人。 只是原本的三四十号,不知为何,只剩下如今十几人,每个人身上还多少挂了点彩,重伤者,甚至于已倒地不起,最惹人注目的是那表情,一个个明显经历了生死大战。 惊慌失措,彷徨忐忑。 霍东阳咽了咽口水,松一口气后,笑着走上前去,“本少爷之前说什么来着,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他眸色鄙夷,打量行色匆匆的凌兮月一行人,“怎么,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这些人现在知道怕了吧? 没用,就是跪着求他,都不可能带他们一起的! 马隆沉声了沉声,警告,“年轻人,口气别那么冲啊。” 他这暴脾气,要不是他跑了这老远,精疲力尽,这欠扁样,真恨不得抽一顿。 霍东阳一听这话,越发不爽,“居然能跟到这里来,怎么的,现在你还想动小爷我?” 他继续道,“之前小爷我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别来哭着求我们,你们现在就是跪下,也晚了,我们是不可能救你们的,这地儿是我们发现的,赶紧滚。” 敬酒不吃,吃罚酒! 之前邀请他们,却不识好歹,现在知道舔着脸跟着他们了? 凌兮月不由得一声呵笑,连连摇头,也是不得不佩服这人的脑补能力。 “谁求你了?”马隆真是要给气乐呵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地儿你家的?” 北辰琰皱眉,冰眸之中暗流涌动。 他正很认真的思考着,要不要拧断这聒噪嚷嚷之人的脖子,旁边的黑大叔过来搭腔,“我说霍大少爷,都是出门在外,何苦闹成这样?” “有你什么事。”霍东阳一副少管闲事的样子。 黑大叔,也就是客栈中的佣兵头子贺毅,他笑呵呵地望向凌兮月等人,邀请,“快进来避避吧,这个时段外面太危险了,大家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贺毅!”霍东阳冒火,“你要故意和我作对是不是?” “毅叔……”贺毅旁边的女子,程绿衣皱眉提醒。 没必要为了几个小喽啰,和霍家人闹翻。 谁知,贺毅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朝凌兮月笑问道,“你们这是遇到了什么。” 程绿衣一阵懊恼跺脚。 毅叔真是,鬼迷心窍了吗? 拧得清轻重缓急,这种情况下,凌兮月也不想多生是非,便不再理会霍东阳的嗷嗷,朝贺毅微微颔首打个招呼,“暂且不知是何物,夜太深,看不清。” 贺毅点着头,作个请的手势。 凌兮月顺势过去,问了句,“你们这样子,也是遇到了那东西吗。” “喂,臭小子,你没听到小爷我的话吗?”被无视的霍东阳那个气得,顿时就想撸膀子过去,却被身边的老者拦了下来,给他一个稍安勿动的眼神。 他们已损失惨重,不能再生事端。 可霍东阳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最重要的是,一直被大家捧着的他,就没见过敢如此视他为无物的人! 霍老眼神狠了狠,将霍东阳拉到一边,低声轻语,“少主,无需和这样的小喽啰一般见识,坏了大事可不好,你要实在看他们不过眼,到时候去了外面,随便推一手,就将他们喂了狼就是。” 霍东阳一听,倒是这个理,遂跟着奸笑了笑。 此时,北辰琰缓缓扭头,漆黑的眼神深不见底,淡淡的看了一眼霍东阳。 霍东阳顿时一个激灵,完全是反射性的,根本没办法控制,回过神来之后,他一阵恼怒喃喃,“他听见了?” “不可能。”霍老摇摇头。 应该只是巧合,隔这么远,他还压低了声音。 霍东阳恶狠狠地回瞪了北辰琰一眼,故意抬高了嗓门儿,趾高气扬,“本少爷就准你们跟我们在一起待一晚,明天一早,就收拾东西滚人!” 听见了又怎样,还能把他怎么着不成? 北辰琰和凌兮月对视一个眼神,即便隔着这么远,他们两刚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靠着深厚的内力,一个靠长期训练得到的敏锐耳力。 喂狼,这可是个好想法…… “别理他们。”贺泰招呼凌兮月和北辰琰,小声笑笑,“霍家的人就这样。” 随后往石头上一坐,指了指,示意两人快坐下,才回道,“我们刚碰到了狼群,大家刚逃出来,所以有还点惊慌,刚刚没吓到你们吧?别介意。” 他指的是刚那一通刀剑乱对。 说话间,贺毅眼神在北辰琰的身上瞥过,沧厉的眸色微深了深,但很快便也恢复如常。 此人…… “哪的话,是我们贸然打扰了才是。”凌兮月笑了笑。 在荒原上遇到狼群,确实是比猛虎狮豹还要可怕,最主要是难缠,不死不休,要逃出来是得花点力气,但刚刚一直紧追在她们身后的,绝非狼群。 “知道打扰就好……”程绿衣在旁嘀咕一声,微不可查的哼了哼后,远远坐到贺泰的另外一边去。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何毅叔要为了几个拖油瓶,和霍家的人甩脸! 贺毅暗瞪了绿衣一眼,浓眉一拧。 绿衣撇撇嘴角,稍微有所收敛。 哈泰一屁股坐在地上,摸着冷汗,“真是吓死个人勒。” “滚远点,脏死了。”程绿衣当即捂着鼻子起开,一脸嫌恶。 和这样恶心脏臭的人为伍,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吗? “绿衣,不得无礼!”贺毅呵斥。 哈泰不服气了,“我说你个小姑娘,咋这不会说话呢?”说完更耿直地补上一句,操着浓重的当地特色口音,“我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勒,油头垢面的,都能刮下来炒菜了勒。” 马隆很不客气地“哈哈”一声大笑,没想到这哈泰还挺毒舌,一点不待客气的。 那为何在皇后娘娘面前,就妙怂呢? 看来还是眼神好,瞧得出谁能反抗,欺负,谁不能。 “你!你——”程绿衣是瞬间脸都给气红了,唰地抽出佩剑。 其实这姑娘长得挺标致的,美人一个,只是到这里走了一遭,刚不久还被一群饿狼追着到处跑,此时头顶都是草屑,发髻乱了脸也花着,的确是有些狼狈。 第222章天行山庄! 这时霍东阳在那边开口,火上浇油地笑言道,“绿衣妹妹,何必这一群乡巴佬计较呢,你还是到这边来吧,小心被他们身上的臭味儿给熏着。” “说的也是。”程绿衣重重一哼,收剑入鞘,扬着下巴便朝霍东阳那边走去。 霍东阳给马隆等人一个挑衅眼神,却又被无视了去。 娘娘说了,这样的人较劲,会拉低自己智商。 霍东阳一拳打在棉花上,那是越发懊恼! “你们是为了黄金神草而来的吧。”贺毅看向北辰琰,反正也是闲着,他也难得对人如此有兴趣,便一直委婉和两人攀谈,试图多了解一点他们。 北辰琰坐在凌兮月身边,静静地闭着眼,养神,似乎并没有打算开口说点什么。 他虽是普通打扮,但也遮不住那一身孤高冷傲的气势,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贺毅微微有些尴尬,只能继续看向凌兮月。 或许是遇到了‘同道中人’,凌兮月此时倒还算随和,闻言红唇轻勾了勾,不答反问道,“你们也是为了这东西吧?看着不像北夷族人,从中州过来的?” “小兄弟好眼力。”贺毅点点头。 他又道,“我们天行山庄门人,这次接了这个高价的任务,到这寻黄金神草,一直听闻天葬荒原危险重重,却没想到,会如此诡异莫测,还未走到中心地带,人便折了一半去。” 说着,他沉沉一叹。 “天行山庄?”凌兮月倒没想到。 不远处的程绿意一见凌兮月那惊讶的模样,更直接又一个白眼。 没见识的乡巴佬,是吓到了吧? 白痴一个! 倒不是吓到了,而是凌兮月有点小惊讶,不得不道一句,这个世界可真小。 天行山庄,江湖第一山庄,势力庞大,遍布天下,不可小觑,身为第一杀手组织的地煞阁,和第一佣兵组织的天行山庄,自然难以避免会有接触,也有过合作。 不过因着一个是接‘杀人越货’的单,一个是接各种危险任务,比如寻宝,押镖的单,少许的合作之外,更多时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还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冷枫和天下山庄的庄主,关系好像还不错。 看这样子,贺毅应该是天下山庄中,位份辈分都比较高的人。 但下面的事凌兮月现在甚少去管,倒都不认识。 “怎么了?”贺毅瞧着凌兮月那表情,敏锐地看出了点什么。 凌兮月笑了笑,有着这一层的关系在,她脸上的笑意越发随性了些,“没什么,只是久闻天行山庄大名,没想到能在这里有幸遇到,幸会,幸会。” 只是她这友善的笑容,落在程绿衣眼里,就变成了溜须拍马的奉承,讨好。 更暗自一道,果真是这种货色,想借机和他们天行山庄搭上关系。 毅叔给他几分薄面,还真要开染房了! 贺毅将信将疑的看了凌兮月一眼,谦虚呵呵道,“哪里。” 而且他们这一次,怕是要折在这里了,难怪那雇主如此大手笔,肯花十万金请人千里迢迢过来,就算失败佣金也照给,原来是这等恐怖之地。 “那接下来你们什么打算。”贺毅问道。 凌兮月半真半假一句,“都走到这里了,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贺毅眉头紧锁,“可这地方实在诡异,我们进来不足一天,便已折损了半数人,其余的不同程度受了伤,若再继续下去,真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等着我们。” 但半途而废,失信于雇主,也的确不是他们天行山庄的做事风格。 无论如何,也该尽最大努力诚意。 凌兮月看了一眼贺毅身边惊魂未定,神色萎靡在那休息的众人,略微思量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轻摇了摇,一阵叮叮脆响。 正好八颗。 凌兮月递给贺毅。 马隆和影一默默对视眼。 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对方几次投来好意,凌兮月自然也不是吝啬之人。 “什么?”贺毅伸手接住。 凌兮月收回手,“一点疗伤的药,给这几位重伤兄弟。” 马隆其实是有点看不懂的,他们家皇后娘娘,好像可以和任何人,无缝连接,打成一片。 遇到皇亲贵族,她可以是尊贵无比的一国帝后,遇到痞子恶棍,她完全可以当流氓头子,现在这一帮子糙汉佣兵,她还可以和人家称兄道弟的…… 真是个神人! “不用不用,你们自己留着吧。”贺毅还以为是什么,听闻是疗伤药,哈哈一笑之后,作势就要还给凌兮月,“我们身上的疗伤药还有很多。” 他们出行在外,备得最多的,除了口粮之外,就是药物了,哪能没有疗伤的药。 凌兮月淡淡一笑,推着他的手,态度明确送回去,“算我一点心意。” “臭小子,你当我们天行山庄是什么?”程绿衣忍无可忍,此时面露嘲讽的走过来,“收破烂的吗,我们身上的药都是最好的,需要你在这假惺惺讨好?” 北辰琰缓缓睁开眼,眼神淡淡落在程绿衣身上。 程绿衣心脏咯噔一声,却是下巴一抬,硬着头皮道,“怎么,我有说错吗。” 这些人就是看毅叔好说话,想拿着这点糖衣炮弹的小人情,就和他们搭上关系,想得到是挺美。 凌兮月暗自压了压北辰琰的手,面上笑意不改。 北辰琰这才再度闭上眼,不再搭理。 “绿衣,你放肆!”贺毅却没有护着她,这次也终于是火了,“你若再这样没大没小,待我回去,就让你爹禁你足,以后你都别想再跟着我出来了!” “毅叔?”程绿衣难以置信瞪着贺毅。 就为了这么几个陌生人,他就要这样罚她! 霍东阳自是乐见其成,在旁乐滋滋的,好整以暇观望。 一时气急,程绿衣一把拽过贺毅手中的瓷瓶,“我倒是要看看,你拿的什么狗屁东西来糊弄我们。”说完还恶狠狠一哼,“说不定是毒药,想把我们都害死,私吞宝物。” 贺毅此时脸色难看到了一种程度,而凌兮月,已是面无表情,凉眸冷冷盯着她。 “碰……” 一小声闷响。 瓶塞被她一下拔开,紧接着,却是一股甘甜的药香,瞬间充斥这方山洞! 程绿衣举着药瓶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中。 第223章九息玉露丸! 香甜又不失淡雅,如此沁人心脾的香气,就算闻着都让人心旷神怡,精神都不自觉跟着为之一震。 必是上等的灵丹妙药,哪是毒药该有的气味? 凌兮月把玩着一颗沙石,在指间滚动。 程绿衣一时微有尴尬,但此时也只能梗着脖子,强势一哼,“这毒药倒制得不错,还有,就算是疗伤药,我们也不稀罕,我们天行山庄……啊” 她手腕乍然剧痛,拿着药瓶的手骤然一松,白色的小瓷瓶当空落下,在即将落地四分五裂的最后一秒,被凌兮月脚尖接住,轻轻一踢。 瓷瓶再度被抛起,稳稳落入手中,一颗都未洒出。 从头至尾看在眼中的贺毅眸底狠狠一颤。 果然,此人深藏不露! “你——”程绿衣握着自己剧痛的手腕,俏脸通红,“你敢对我动手!” “动你又如何。”凌兮月冷冷勾唇,下颚优雅轻抬。 “本小姐杀了你!”程绿衣哪受过如此委屈? 这一怒之下,她唰地抽出佩剑,对准凌兮月,那大小姐脾气发起来,吼得仿佛整个山洞都是一阵摇晃。 “啪——” 却不想,被人一耳光打断! 程绿衣脑袋歪向地面,难以置信捂上脸,嗓音都在颤抖,“毅叔,你,你打我?” 从小对她宠爱有加,连手指头都舍不得碰的毅叔,居然为了一个臭小子,狠心打她! “你是越来越放肆!”贺毅怒不可遏,黝黑的络腮胡气得直抖,“你这脾气不改一改,迟早会害死你自己,你真的不知道我们如今的处境吗,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最重要的是,这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刚刚这叫兮夜的小子,若是再用点劲道,她的手都能直接没了。 而不是不痛不痒,疼一下这么简单! 马隆看着,一阵摇头。 这女人现在还活着,才是一个奇迹。 她也该庆幸,这一耳光是贺毅打的,她持剑逼对皇后娘娘,若是动手的人换做皇上,这女人的脑袋可能就直接没了! 只是程绿衣哪会其中原由? 这下,她不但埋怨上了贺毅,更是将所有的恨都叠加到了凌兮月的身上,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往霍东阳的位置跑去。 有美人投怀送抱,霍东阳当然是乐意之至,连忙一阵安慰。 凌兮月唇畔嚼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从瓷瓶中倒出一枚药丸,玉莹莹的,煞是好看,更是清香扑鼻。 下一秒,仰头便送入了自己嘴中。 “小兄弟!”贺毅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尴尬。 凌兮月摊手示意自己没事,这才又将东西递给贺毅。 不过别误会,她不是想证明什么,只是觉得,她的一番心意,不想被狗给吃了,所以,原本看在贺毅面子上,该给程绿衣的那一枚,直接下了她自己的肚子。 不过,贺毅也的确是误会了。 他瞧这情形,顿时尴尬无比。 人家一番好心,却被无端质疑,还让人家不得不亲自证明那东西无毒,为了打破这僵局,贺毅接过来之后,给天行山庄众人,示意大家吃下去。 巧的是,不多不少,正好只有七颗。 更奇妙的是,他原本只是抱着愧疚心里,领下凌兮月一番心意,却不想,那药丸入口即化,下一秒,丹田便有一股热浪般的气流旋转升起。 消散的内力,不断汇聚! 原本疲惫不堪的浑身骤然轻盈,烧疼的伤口,也在极短的时间里,缓解了许多。 就似消耗殆尽的精力,一下子恢复了半管血的状态,面色都明显红润了许多,让人惊奇不已。 马隆一阵无语,加肉疼。 生在福中不知福啊,如此神丹妙药,这群家伙居然还一副委屈赏脸的模样,也就皇后娘娘,能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什么东西?”天行山庄众佣兵互相对视,惊奇连连。 “这该不会是……”贺毅捏着那空瓶,瞪眼看向凌兮月,“九,九息玉露丸?” 如此神奇药效,整个江湖之上,他只听闻过一种,那就是号称玄医阁当家之物,镇阁神药,九息玉露丸,从这外观来看,更是八九不离十! 凌兮月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另外一边的程绿衣听得,美眸不可思议瞪大,连刚刚脸上的痛都忘了,“怎么可能!” 玄医阁的九息玉露丸,那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每年都是限量发售,绝对不会超过一百枚,可从王孙贵族,至武林江湖,没有人不想得到。 就连他们庄主,凭着和冷枫阁主的关系,结交了梅三娘,去年也才得到三枚。 即便是这次他们出如此危险的任务,都没能舍得动用一枚。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臭小子,手中能一下拿出七八枚来? 当她是三岁小孩儿? 唬鬼呢! “虚张声势,一定是假的罢。”霍东阳当然不服气,在程绿衣耳边愤愤道。 可事实胜于雄辩,吃下凌兮月给的药丸的几人,不到一会儿功夫,便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疲惫倦怠的感觉一扫而空,和灰溜溜蜷缩在另外一边的霍东阳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即便不是九息玉露丸,那也是药效能和它旗鼓相当的神药! 最重要的是,这可相当于是一枚救命的药丸。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重伤,出去绝对走不出多远,便羊入虎口的下场,若在最快时间内恢复功力,可就另当别论。 完全相当于一条命啊! “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效用的神药。” “快,打坐调息,抓紧时间养好精神。” 原本萎靡绝望的天行山庄诸佣兵,一下便恢复了斗志。 程绿衣瞧着,此时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嗓子。 她身上也伤的不轻,腿上更是被狼直接抓了一大块,皮开肉绽,即便敷了上等的金疮药,吃了治疗的药丸,也依旧抵不住那一阵阵抓心挠肺的疼。 走路都还一瘸一拐的,这也是她这会儿如此暴躁的原因之一。 程绿衣瞧着凌兮月的侧脸,眼中一阵晦涩不明。 那药,难道真的是九息玉露丸…… 第224章抢夺! 不,一定是假的! 但也只一瞬间的动摇后,程绿衣便愤愤别过头去,咬牙忍痛。 她是那种为了点蝇头小利,就纡尊降贵的人吗? 即便是真的,她也不稀罕。 事实上,是稀罕,也没有她的份…… 刚刚贺毅的一耳光,实则是救了程绿衣的命,凌兮月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能对这程绿衣几番忍让,已是极限,更别说让自己一番心意喂狗吃。 贺毅眸光在重伤狼狈的程绿衣身上一落,他其实是心疼的。 只是事到如今,也不好开口让凌兮月,再让出一枚如此珍贵的灵药来。 渐渐地,其余人见天行山庄一众,内力体力真切有了明显的回升,骤然羡慕不已,特别是霍家等人。 “多谢,真是多谢这位小兄弟啊!” “多谢了!” …… 大家纷纷朝凌兮月拱手表示感谢。 不过刚刚得知自己吃了什么后,这些人是恨不得又给吐出来,那可是万金,都不一定买得到一颗的神药,让他们这样狼吞虎咽吃了,总感觉有点暴殄天物啊。 心,肝儿,肉疼! 凌兮月只笑了笑,淡淡颔首礼貌一回。 其实和那些繁文缛节的大家族相比,她也更喜欢和直来直往的佣兵杀手打交道。 “大恩不言谢!”贺毅更是感激,“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天行山庄的地方,尽管开口。” 霍东阳此时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胳膊,眸光闪了闪。 这小子身上真有灵药? 九息玉露丸…… 那可是江湖之上,奉为神迹的疗伤神药! “喂,小子。”霍东阳起身来,眸中闪烁着阴鸷光芒,笑意有些阴沉,“这药你身上应该还有吧,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如拿出来,大家一起分享。” 说着,一步步逼近过去。 程绿衣此时眼中也露出阴狠色彩,可不是! “有是有。”凌兮月倒也直接,没有丝毫隐瞒,她回眸看过去,红唇轻勾,“可我就是不给你。” 霍东阳这一下给憋得,差点没给气吐血,捏的指骨都一阵噼啪作响,“很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本少爷不客气了!” 说着两手一招,霍家的十余人瞬间一拥而上,将凌兮月几个团团包围起来。 其余几个游兵散将,也在霍东阳的撺掇下,加入了他们的阵营。 “霍东阳,你干什么!”贺毅立刻起身。 天行山庄其余人,也立刻站到了凌兮月身边去,将她护住。 受人恩惠玉露,他们自然也是投桃报李之人,此时哪会允许任何人动凌兮月一根头发。 两军对垒,整个山洞里的气氛,一下剑拔弩张起来。 霍老此时也沉不住气了,冷言警告,“贺毅,我霍家和你天行山庄一向交好,你三番两次维护一个外人,我不和你计较,现在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外人,和我霍家翻脸?” 贺毅重重一哼,“我贺毅行走江湖,向来讲究的是一个道义。”他看了凌兮月一眼,“再说,我受这小兄弟恩惠,哪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他知道凌兮月应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甚至于,武功可能不低,但面对霍家一群,也可能力不从心。 毕竟对方人多势众,所以他必须得帮衬。 “连这里能不能出去,都还是一个问题,道义。”霍东阳恼怒不已,“讲道义能活命吗?这臭小子身上有救命灵药,却不拿出来给大家,我是为大家好。” 他更煽动大家,“见死不救,这臭小子又讲道义了吗?她不讲情面,我们又何须客气。” “就是!” “对啊!” 他那帮人附和。 凌兮月不由得一笑,这就是人性啊。 刚她进来的时候,这些人有真心愿意接纳他们吗? 如今有利可图,便立刻站至道德制高点,甚至于还企图强取豪夺。 “我的东西,我愿意给,是因为我乐意,我高兴,不救,那也是我本分之内的事。”她笑着起身,冷眼扫去,“你们一个个就是死在这里,又与我何干?” “你,你怎么能如此没人性!”程绿衣气急败坏跺脚。 凌兮月却是灿烂一笑,两手一绕环上胸前,“诶,这一点你倒是说对了。” 程绿衣一下傻眼,瞬间被堵得嗓子都是一疼,竟无言以对,她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马隆憋着笑,这得给气死。 而北辰琰,自始至终,他都闭眸静坐在那,背影笔直,挺俊如松,根本没理会身边嗡嗡的叫唤。 也许是他知道凌兮月这会儿有些‘无聊’,这些嗡嗡叫唤的苍蝇,也正好给她解解闷,反正待着也是待着。 霍老依旧不死心,试图劝服贺毅,“贺老弟,不说别的,我们几十年的交情,难道不比一个萍水相逢的臭小子吗,既然这臭小子一点不讲情面,我们一起将他拿下。” 可笑的是,那满是褶子的脸上,居然还是大义凛然的表情,“至于他身上的东西,我们也绝不私吞,拿给大家一起疗伤,你看如何。” 情面? 马隆在旁都要笑死了。 见过不要脸的,但还真没见过不要脸到这种程度的。 “你个老不死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贺毅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无耻的行为,他大手一挥,“别说了,只要有我贺毅在,你们就别想动这小兄弟一根头发!” “你——” 霍老一下老脸铁青。 可已元气大伤的霍家等人,要是这时和天行山庄硬来的话,是绝对讨不了好的。 马隆瞧着一本正经对峙双方,低咳一声,活动活动待得有些僵硬的筋骨。 这样子,考虑过他家皇后娘娘的感受吗? 而且有句话,也不知该说不该说…… 恕他直言,其实没什么好争的,这霍家就算再来一个团,也不够他家娘娘做下酒菜啊,他们应该感谢这贺毅才是,一直苦口婆心阻止他们送死来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贺毅护着他们的情谊不假,也确实是个值得深交的人,就凭这满腔正气,也值得竖个大拇指。 争执不休,霍家人不敢轻举妄动,贺毅等人又半步不肯退让,就似护犊子一样,将凌兮月护在身后。 没办法,最后只能妥协下来。 第225章干尸魅影! “本少爷倒是要看看,你能护得了他一时,还能护得了他一辈子!”霍东阳勃然大怒中,拂袖离去,“等本少爷拿到东西,出了这鬼地方,有你好看!” 最后还不忘狠瞪凌兮月一眼! 凌兮月掏掏耳朵,她真是怕得要死。 像是听到了凌兮月的‘心声’一样,贺毅这个时候端着一张国字脸,正然厉色道,“别怕,小兄弟,我们天行山庄,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凌兮月点头“唔”一声。 马隆抓抓额头,此时默默走开。 说实话,他现在其实更同情这位贺老弟。 “大家都休息吧,等天儿大亮了就出发。”贺毅示意大家散开。 天边,隐约已有朦胧光亮。 四周蛐蛐虫鸣的声响,小了许多,也即将随黑夜消失。 凌兮月刚刚坐回去,迎面一阵森冷气息扑来,她眸光瞬间一凛。 “怎么了?”北辰琰此时睁开眼来,因为这一次,他感觉到了凌兮月气息的明显变化,是一种肃杀感,不似和那帮人纠缠时的随意戏弄,像是在逗趣。 凌兮月嗓音浅浅,“这里有点不对劲。” “啊?”马隆听得这话,立刻蹲过来,这可是大事。 凌兮月蹙眉,“你们没感觉到,这风的气息有点古怪吗。” 北辰琰摇摇头,被涂得平凡无奇的一张脸上,也没多余表情。 马隆尴尬抓抓头,默默坐下,有点不敢说实话,他可以说,连风都没有感觉到吗? 凌兮月将眸光转向内里的黑洞,缓缓闭上眼,凝神静气感知。 马隆立刻将呼吸都屏住了去,不敢打搅。 这个山洞并不是密封的,他们只是在洞口的位置,往里去还有黢黑的区域,风也是从这个方向吹来的,那随风扑入凌兮月鼻尖间的气息,有些异样。 淡淡的,若有似无。 潮湿,阴凉,绒羽,血腥…… 其实准确的说,是一阵气流,连风都算不上。 所以只有感官极为敏锐的凌兮月,以及熟悉这种地势环境的她,察觉到了。 “不对,这里不能待!”凌兮月唰地睁开眼,她蹭一下起身来,两步走至贺毅身边,“贺叔,你们进来之后,有没有去检查一下山洞里面?” “没,没有啊。”贺毅愣了下。 “没有?”凌兮月那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她以为,他们早该将洞内情况勘察清楚了,才会驻留在此! 在荒原之上,没有摸清楚这种没有底的洞穴情况,找死才会贸然在这样的地方休息! 贺毅见凌兮月表情严肃,“怎么了?” 凌兮月看了一眼洞穴再往里去的黑暗处,“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外面的东西应该已经走了,这里不见得比外面安全,大家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臭小子,你是不是故意找茬!” 刚消停下来的霍东阳,一听这话,顿时又火了。 这是到底是哪里来的蠢货,不知道现在外面多危险吗? “这是想让我们去送死吧?”程绿衣更是阴阳怪气。 霍东阳往洞壁上一趟,抬手看向四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大不了几只老虎野豹。”他满脸桀骜,“只要它们敢出来,本大爷我倒是不介意将他们烧成野味。” 手上暂时动不了凌兮月,只能在言语上挤兑。 可凌兮月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理会,只是看着贺毅。 “可是……”贺毅也有些纠结,他看了看此时正在休息调整的队伍,“大家都还需要休息,已精疲力尽,最重要的是,这会儿外面还黑着,我怕再遇到狼群。” 那种恶战,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是啊,小兄弟,你是不知道之前我们的凶险情况,抹黑在外太危险了。”天行山庄几人也劝诫。 凌兮月沉默,因为对方说的有道理。 但这处,也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休息的好地方,可是她一时间也说不出个具体,只是凭着已根植于骨子里的直觉,感知到了危险一步步逼近。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直觉只是个潜意识,虚幻模糊的概念。 但对于凌兮月而言,对危险气息的感知,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让她于死亡的交界处,一次次生存下来,就似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人,对鲜血的敏感! 不是虚幻,已是本能! “走吧。”北辰琰眸光落在身边女子身上,自是无条件相信她。 而这里的其他人,之于他,真的是萍水相逢,无关紧要。 言尽于此,其余各听天命。 马隆和影一此时自然也起身来,准备跟着离开,至于哈泰,他可不想和霍东阳那帮人待在一起。 凌兮月抬眸看向北辰琰,有些迟疑,再一想刚刚贺毅等人对她百般维护,不管她是否需要,有没有真帮到她什么,这份情谊终是不假的。 思及此,她微微一叹,“我进去探一探。” “主子?”马隆诧异。 说意外,其实也不尽然。 凌兮月是一个发起狠来,能让神鬼同惧的人,可以说冷血无情,没有人性,但恰恰是这样的人,你若真诚待她,就会发现,她并不似想象中的铁石心肠。 其实很多时候,都能证明这一点。 比如现在,她也会为了一群原本素不相识的佣兵,暂时停下脚步。 凌兮月从背后抽出一柄刀,只有成人半手臂长,弧度优雅,是她让神机阁,依照廓尔喀军刀规格特制的,她最爱,也使得最为趁手兵的冷器之一。 她看了眼里面,“你们就在这里待着,我去去就回。” 在野外,最忌讳在无底山洞中扎营,即便要,也得在第一时间,探清虚实,否则和站在风口浪尖无疑,因为里面到底会有什么东西,谁都无法靠想象知道。 “是——” 马隆应声。 “一起吧。”贺毅加入。 若是真有什么,也能有个照应。 凌兮月从火堆中抽出块柴,捏成火把,和北辰琰交换个默契眼神后,两人缓步朝山洞里面探去。 “等一下,我也要去!” 霍东阳翻一滚一下起身。 但他想的是,万一对方是在故意装神弄鬼,想趁这个时候做点手脚,他得盯着点! 程绿衣眸子闪了闪,拔出剑,也跟着一瘸一拐过去。 她倒是想看看,这臭小子搞什么鬼! 第226章干尸魅影!(二)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洞深得不可思议。 而且越往里去,洞越是开阔,自然也越阴暗潮湿,洞顶时不时有水滴落下,在积水处,发出“滴答”的响声,周围静悄悄的,这声音入耳,让人背后都跟着发凉。 “我,我们还是回去吧……”没走出多远,程绿衣便开始打退堂鼓。 这都什么地方啊,又黑又湿,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闻着让人作呕。 凌兮月一手握着钢刀,一手举着火把,和北辰琰走在最前面,火光一寸寸照过周围的石壁,突然,她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咔嚓”一声轻响,就像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凌兮月顿住,火把缓缓往下去。 不知看见了什么,她眸光骤然一寒,瞳孔都猛一下轻缩! 同时,侧头耳朵一阵轻动,不过她脸上神色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是那沉静如水的模样,冷静得可怕,抬眸和北辰琰交换个眼神后,立刻将火把移开,防止让身后的人看见,闹出动静来。 “走。”凌兮月不动声色拦住贺毅,低声冷冷一个字。 她知道这里是什么东西的地盘了! 再不走,都得死在这里! 贺毅愣了下,但也依言退后。 “走什么,凭什么你让来就来,你说走就走。”霍东阳对凌兮月那发号施令般的口气很是不爽,搞得像是他们的头儿一样,凭什么命令他。 谁知,他话语还未落句,便觉颈部一凉,凌兮月手中的短刀已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想找死,我不拦着,现在就可以了结了你。” 那冷若冰霜的眼神,一点不像是开玩笑。 “你……”霍东阳更没想到,自己完全没反应过来,便被对方拿刀横在了脖子上,自己好歹也是江湖上叫得响的人物,这一下有点被吓到了,一时语塞不敢再吱声。 凌兮月收回刀,“走。” “有,真有什么东西吗?我刚刚晃一眼,好像看见了什么……”程绿衣心中害怕起来,一点点往后退,突然,她“咔嚓”一声,也踩到了一物。 什么? 火把照过去…… 一个皮包骨头的骷髅头,正直勾勾的盯着她,有半边眼珠子已掉出了框来! 一股酥麻似电流一样,从程绿衣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脸色骤然青紫,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情形,吓得她丢了火把就尖叫出声来,“啊——” 火焰落在地上,才发现,周围地上,石壁上以各种扭曲痛苦姿势,躺着一具具干尸! 凌兮月见程绿衣火把照过去,就暗道不妙,但还是没来得及阻止她尖叫出声。 “跑,快走!” 凌兮月举着火把朝头顶岩壁上恍去。 随着程绿衣那一声尖叫,原本静悄悄的空间,一下响起各种怪叫声,火光映照下,周围石壁晃动着各种魅影,像是一群恶魔被骤然惊醒,密密麻麻拐角! 程绿衣早已朝外飞奔而出。 来不及顾及其他,霍东阳也是撒腿就往外跑! 几人很快便冲出了这方幽暗空间,但身后的魅影却并未追出来。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见到尖叫着跑过来的程绿衣,吓得全部起了身。 “主子!” 马隆和影一迎上去。 “那都是什么东西!”连贺毅心中都一阵发毛。 凌兮月短刀一挥,插入腿上的束带上,“是吸血蝙蝠!”她看了一眼外面即将跃出地平线的阳光,“快走,立刻离开这里,再晚就来不及了!” “吸血蝙蝠?” 有人甚至于没听说过这玩意儿,还道蝙蝠有什么好怕的。 “什么?”哈泰一听,瞬间是一身冷汗。 怎么会撞到这玩意儿啊! 那可是恶魔! 北辰琰望向身边眉目冷然的少女,这东西他只在话本里听过,嗜血而活,恐怕也只有这样古怪的地方会有,而兮月是怎么如此迅速判断出来的? “哇……”程绿衣已经被吓哭了。 “住口!”凌兮月听不得如此聒噪的声音,冷冷一眼扫去。 程绿衣被吼得一愣杵,鼻涕眼泪一起挂在脸上,哪还有一点形象,她抓着贺毅的胳膊,狂摇头,“毅叔,不,我哪也不去,我要回去!” 她还沉浸在,和那眼珠子掉出框来的干尸恐怖的眼神中。 一边又道,“我看有的人就是故意的,居心叵测,他就是早知道,里面有,有那些鬼东西,故意让我们去,我们原本在这里好好的,他要是不去折腾……” 这还怪上凌兮月了,智商感人。 “还是快走吧,那些东西已经被惊动了,万一跑出来。”贺毅让天行山庄的人赶紧收拾。 凌兮月已迈步往外走去,“里面的只是幼鸟,死不了人,但天一亮,其他的蝙蝠就会回巢,要是迎面撞上,这里的人一个都逃不掉,想死的,就继续留在这里吧!” 这洞里,是一个巨大的吸血蝙蝠巢穴! 依刚刚的情况,至少数以万计,若发现有人在它们的巢穴里,发起疯来,足以扫平一个军队,别说他们这小小的十几人,根本不够塞牙缝! 她总算知道,为何之前在后面追击他们的东西,不敢靠近这里了。 不是怕光,也不是追累了放弃,而是害怕这洞里的东西,吸血蝙蝠很有可能是它们的天敌! 那女人刚一嗓子,将里面的幼鸟全部惊醒了,在外面觅食的成年蝙蝠听到召唤,一定会在最快时间赶回来,再不离开,她们今天都得交代在这! 马隆一听这话,立刻快步尾随凌兮月往外走。 “还,还是快走吧!”霍东阳看向霍老。 虽然他很不爽听那臭小子的话,但刚刚那洞内的情形,几十具尸体,被吸干鲜血而亡,绝对是在那些东西都在的时候,不小心跑到了里面去,他可不想死得如此惨烈。 原本将信将疑的大家,一见霍东阳都这样,便动摇了,纷纷往外跑,争先恐后。 可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吱——” 尖锐的叫声急速而来。 刚走至洞口的凌兮月和北辰琰,见得黑压压一片,铺天盖地,朝这方洞口灭顶而来! 第227章惊魂一线,万火天落! “啊——” 程绿衣控制不出一声尖叫。 “什么东西?”紧跟着出来的大家瞬间乱作一团。 这小子没说谎…… 真,真的有这东西吗! 借着天边的光亮,能明显看见,那扑过来的狰狞魅影,和普通的蝙蝠很不一样,脑袋是一种猩红色,仿佛能滴出血来,尖锐的獠牙张开。 “快!”凌兮月清眸骤冷。 北辰琰一把拽上凌兮月胳膊,脚尖一点,腾空而起,朝外飞射而出! 马隆和影一等人带着哈泰,紧随其后。 但还是晚了一点! 那黑压压的一片,转瞬即到眼前,蜂拥而至的吸血蝙蝠,在洞口处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卷风一样,就似决堤的洪水,急速朝着内灌入,发出“哗哗哗哗”洪水般的恐怖响动。 “唰——” 凌兮月抽出背后军刀,将扑至面门的一只魅影,一剖两半! 鲜血飞溅,腥臭味弥漫着整个洞口。 “吱吱吱吱!” 还不停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来。 北辰琰与凌兮月背后相靠,抬手一股内力震出,周围立刻清出一大片空间来,乌黑的魅影飞溅在周围石壁上,化作一块块血肉模糊的泥团。 借着这点时间,他们冲出了洞口的位置。 可那吸血蝙蝠的数量,数以万计,根本无法灭绝! 天行山庄和霍家众人挤在一起,一边抵御着攻来的吸血蝙蝠,紧跟着凌兮月等人冲出的缝隙,一边往外走。 “啊——” 一声惨烈大叫。 这时,霍家队伍中有人被黑色罡风带出,密集的吸血蝙蝠犹如跗骨之蛆,瞬间将他淹没在黑色的浪潮中,不过三五息时间,又一哄而散。 但留下的,已是一具鲜血被吸食一尽的干尸! 衣衫褴褛破落挂在枯骨架之上,浑身肌肤更是没有一处好地,坑坑洼洼血肉模糊一片,白骨森森,而那双惊恐瞪大的双眸,还在颤抖! “啊——” 程绿衣不断尖叫,此时完全被吓破了胆。 她躲在贺毅和天行山庄一众人中心,捂耳尖叫。 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东西,她要回去,她要离开这里! “毅叔,想想办法啊。”程绿衣说话都带着哭腔。 可贺毅哪有什么办法? 他从前根本就没见过这种生物,除了机械的反击,拼尽全力往外冲杀,别无他法。 此时,大家也才真正意识到这种生物的可怕,杀之不尽,灭之不绝,别说是他们这种小小的队伍,如此持续下去,就算一个军队也会被吞噬一尽。 有人举着火把疯狂舞动,但依旧杯水车薪,根本挡不住无数吸血蝙蝠冲来的劲头。 “啊!” 惨叫。 又有人被吸了脖子。 他不停地拍打自己身上覆上来的黑色魅影,嘶吼,尖叫。 而旁边的人自顾不暇,哪还有空暇时间去顾忌别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尖叫着脱离队伍,被那黑色的浪潮吞没,变成一具狰狞干尸。 护崽的本能,加上鲜血的刺激,这里许多人身上更还有伤,自带着血液的气息,周围的吸血蝙蝠是铺天盖地朝大家袭来,前赴后继,灭之不绝。 不要命一样疯狂! “霍老!”霍东阳忽然发出一声大吼。 只见得霍老被一阵吸血蝙蝠形成的黑风带走,他在地上不停翻滚,最后长长地朝这边伸出手,一双眸子瞪若铜铃,绝望地望向大家,浑身鲜血飙溅。 几秒钟的时间,还是没能逃脱成为一具干尸的命运…… 情况之惨烈,闻所未闻,实在是让人不忍目睹,连霍东阳都被吓失了魂! 霍,霍老…… 上一刻还在身边的人,一转眼,便成了一具干尸,世上最恐怖的事,莫过于此了吧。 “啊,快想想办法啊!”程绿衣疯狂嘶吼,作为这个队伍中,除了凌兮月之外,唯一的女性,她已经疯了。 不知为何,贺毅将眸光投向了凌兮月一行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哧——” 马隆一把拽下扑到手背上的黑影。 却是连皮带肉,直接扯下了一大块来。 而作为另外一位‘隐性’女性的凌兮月,此时却冷静得可怕,简直就不是人! 凌兮月眼疾手快,反手一刀,有血浆飞溅到她脸上,直接将扑往北辰琰脖颈的吸血蝙蝠分尸,准确无误,同时她眸光左右迅速瞟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挥手,又是一片血花飞出。 “嗯。”北辰琰沉眉,“得想办法撕开一道口子。” 他一掌轰出,凌兮月身前扑来的黑影,被活生生劈开化为一条血路。 但就是下一秒,便再度被疯狂扑来的吸血蝙蝠填满,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的疯狂的袭击! 出于求生的本能,此时所有人都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往外突破。 凌兮月眸光四下飞扫,忽然瞥见贺毅腰间挂着的酒袋,“火!” 身后不远处的影一听得,立刻一步跨回去,在被黑影冲得四分五裂的火堆边,一脚剔出一块带火的木块,朝凌兮月的位置飞射而去,“主上!” 北辰琰伸手,一把接住火把,转给凌兮月。 “酒——”凌兮月朝不远处的贺毅伸手,一声厉吼。 程绿衣不解地瞪了凌兮月一眼,这臭小子是想害死他们们,都这个时候了,不带着大家往外冲,难道还要酒喝吗! 贺毅愣了一瞬,虽然不懂凌兮月的意思,但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取下自己腰间的酒袋,他视若命根的美酒,挥手就朝凌兮月丢去。 “碰——” 稳稳接在手中,酒袋中一阵晃动。 所剩不多,但够了。 “琰!”凌兮月侧头,看向身后侧男子。 北辰琰点头,两人之间根本不用多说,双眸对视的瞬间,便已意会。 凌兮月想做什么,北辰琰一清二楚。 “哗哗……” 那醇厚的美酒被凌兮月倒出。 北辰琰大掌接住,随后,反手朝空一震! 那冰凉的酒水,瞬间化作漫天水雾,就在这一瞬,凌兮月手中的火把当空一掷! “轰——” 巨大的爆鸣声。 刹那间,漫天火光! “吱吱……” 随之而出的,是无数惨烈的吱叫。 伴随着那凄厉的鸣叫声,整片天空都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带着火光的吸血蝙蝠不断从高空跌落,密密麻麻,吱鸣惨叫,形成万火天落之势! “嗬——”马隆停下手中的动作。 贺毅霍东阳等人,更是一下全傻眼在了原地! 第228章逃出生天! 漫天火光,犹如绚烂的烟花炸开,顺着风势,将周围一片吸血蝙蝠引燃,在黑压压暗沉的天空中,映出比天边霞光还要艳丽的色彩来,美得夺目。 自然,这毫无防备的,也震傻了下方的一群人。 凌兮月回过头一看,冷然厉喝,“都杵着干什么,等死吗!” 蝙蝠视力极弱,喜阴冷潮湿,所以怕光,畏火,但这里的数量实在太多,这点火势也只能抵挡一时,机不可失,不趁着这个时机冲出去,那才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走!”说话间,凌兮月已和北辰琰朝火势逼出来的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贺毅回过神来,一把抓起傻成一团的程绿衣,紧随凌兮月等人身后往外冲。 霍东阳更是,此时已被吓破胆的他,被凌兮月几声吼得像孙子一样,更没功夫反抗,听得这话,一手挥开护在他身前的人,死死追在凌兮月几人后面。 完全猩红了眼,顾不上一切。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现在只有跟着凌兮月,才能有活路! 果然,那震天的火势,只一瞬间便消失了,被火焰和光热逼退的吸血蝙蝠群,也迅速卷土重来,一拥而下,再度将这片区域填满包围。 不过好在凌兮月等人动作快,借着这片刻功夫,已经跑出了包围圈,朝外飞奔。 可那黑压压的吸血蝙蝠群,大有不死不休的阵仗,发现扑空之后,便从洞口的位置潮涌而出,在一众人身后紧追不舍,犹如翻滚的雷云。 声势浩大,骇人至极! 北辰琰带着凌兮月在最前方,一双冰眸沉静如水。 此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光明将黑暗逼退,耀眼的光亮不断跃出地平线,形成一片片霞光,映得急速狂奔的众人,脸上都显露出一片片红晕。 凌兮月眸光微微一眯,见此,抬手朝天边一指,“快,朝光亮处跑!” 大家一听这话,简直可以说是奉为神旨,朝那远处的光亮,齐头并进,疯狂奔去。 果然,在阳光一点点明显,光亮不断散开的时候,听得身后黑压压的蝙蝠群,发出各种古怪的声音,似有怯意。 不多久,密集的黑影开始稀散。 仿佛感觉到了炙热光芒的刺眸灼烧感,最后纷纷逃离。 约莫半刻钟时间,那雷云般聚集的吸血蝙蝠群全部调头,朝它们的洞穴飞回,不断远去,在天边形成一条黑线,渐渐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凌兮月站在一块巨石上,看着远远离开的蝙蝠群,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原地休息。”凌兮月就地坐下,手中染血的军刀猛一下切入巨石中,脆若切瓜。 听到这凌兮月话,马隆憋着的那口气才敢松下,骤然脱力,一下就倒在了巨石边上,苦笑地看向旁边停下来的影一,和他一样狼狈,“还好吧?” 他总算是理解,为何皇后娘娘会说,在这里,豺狼虎豹根本不算什么,只能垫底,真正危险的东西数不胜数。 不过刚那都是些什么鬼啊? 吃人的蝙蝠! 影一将哈泰丢下,浑身是伤的他挨着马隆坐下,已是精疲力尽,“还好。” “我说吧,我说这里有吃人的恶魔吧,你们这下信了吧!”将自己用厚毡裹得严严实实的哈泰,倒没什么大碍,但那眼中,满是未散的惊惧。 影一冷冷瞥他一眼。 哈泰蠕蠕嘴唇,很自觉地住口。 影一看了一眼马隆的情况,将怀中一个瓷瓶拿出,甩手丢给他。 玄医阁每个月都会送一大批上等的药物,到地煞阁,作为影一这个级别的杀手,自然也能领到最好的,甚至于比一些皇家贵族手中的还要好。 马隆顺手接过,将药粉倒在手上的伤口上。 那剧烈的疼意立刻被压制了下去,不断涌出的鲜血也很快止住。 他一边用着还一边心中感叹,以后也跟着皇后娘娘混得了,这御医手里面的东西,竟还不如皇后娘娘的私库里的好,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没事吧?”北辰琰停下来,就开始检查凌兮月身上是否有伤。 凌兮月笑笑,“没事。” 只是那黝黑的小脸蛋儿上,血迹斑驳。 北辰琰伸手,一点点将她脸上的血迹擦掉,“你之前遇到过这些东西?” “唔。”凌兮月淡淡一声。 没有隐瞒,但也没有具体细说。 北辰琰也没多问,挨坐到她身边去。 “琰,你的身体,还能行吗,若是有任何异样,记得跟我说……”说着凌兮月有些担心地看向他。 她在王城的时候,之所以没等琰一起,就是担心天葬荒原太过危险,琰若跟着,万一运功过于猛烈,牵动体内的奇毒复发,就麻烦了。 北辰琰薄唇轻勾,“这点还不算什么。” 若是这点风浪都经不起,他怕是不知死多少遍了。 好一会儿时间,贺毅等人才追上来,一个个气喘吁吁。 “那些东西,真,真的离开了吗?”霍东阳见凌兮月没跑了,才敢跟着坐下来休息,一边回头眺望远方,“可恶,这到底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啊。” 粗喘的嗓音,还带着胆战心惊的颤抖。 和这群吸血怪物比起来,他们之前遇到的狼群,简直不值一提。 陆陆续续,大家都跑到了这边来,七零八落散在周围倒下,原本二十几号人的队伍,又折损了六七位成员,连霍家领头的长老都变成了一具干尸,此时又只剩下了十多个。 “毅叔,我们赶紧出去吧,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程绿衣瞪大着一双眼,惊魂未定。 若是知道这次任务如此凶险,她是打死也不会跟着过来的! 贺毅沉眉安慰,“绿衣,你冷静点。” “毅叔!你让我怎么冷静!”程绿衣哭嚷。 就在刚刚,活生生的人,在她眼前被一群怪物吸干了血,变成了干尸,让她如何冷静? “吵吵吵,吵什么吵?啊!”霍东阳扯着大嗓门就是一顿吼,此时不见一点柔情,原形毕露,“女人就是麻烦,再把那些东西给招回来,你就高兴了!” 要不是这死女人,在洞里将那些东西惊醒,他们会落得此等田地? 本就惊慌的程绿衣,被这一顿吼得,傻在了原地。 第229章马首是瞻! 程绿衣没想到,之前对她百般呵护,甚至于奉为女神讨好的霍东阳,此时会如此不留情面,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给她甩脸看。 任何虚伪的东西,在生死存亡的时候,都会一戳即破。 “霍东阳,你还是不是男人!”程绿衣回过劲儿来,瞬间恼羞成怒,“刚刚是谁吓得差点尿裤子,这会儿大呼小叫吼女人,你很有种是不是?” 而程绿衣也更像个泼妇,毫无形象可言。 霍东阳却丝毫不在意,闻言更是一阵奸笑,“我是不是男人,你要不试试?来来,爷这就让你爽一爽,临死之前,倒还能好好享受享受,也不错啊。” “你——”程绿衣被这一句话堵得,是面颊爆红。 马隆瞧着那狗咬狗的状况,好一阵摇头。 可笑啊…… “好了,都住口。”贺毅沉沉一声,打住两人的争吵,虽不满霍东阳的无耻轻薄,但对一路找事的程绿衣,现在也无话可说,“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一人少说两句。” 霍东阳悻悻一哼,走开。 此时已精疲力尽的他,倒也没再多事。 贺毅眸光沉沉,看向凌兮月那端,缓步走过去,“兮夜小兄弟,依你看,现在该如何。”说完还有点担心,“那些东西该不会再追过来了吧。” 一想到之前,他还大言不惭地说着会护着他们,贺毅就一阵汗颜。 这叫兮夜的少年,哪需要他来帮衬?还有他身边的那个男人,竟都是绝顶高手,这里所有人一起上,都完全不够看的,还有随行的两个属下,功力都绝对不会比自己低。 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凌兮月抬头看过去,嗓音淡淡,“那些东西怕光,天黑之前,是不会再出来的。” “那就好。” 贺毅松一口气。 霍东阳虽然心中很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跟着凌兮月等人,才捡了一条命出来,此时,他竖起耳朵,在旁边暗自听贺毅和凌兮月的对话。 “那,接下来怎么办?”贺毅试探性问句。 马隆一听这话,立刻扭头看了过去,这些人不会是想一直跟他们一行吧? “毅叔,你干什么事事问这小子啊。”程绿衣一瘸一拐过来,此时心态已经完全崩溃,发疯似地嚷嚷,“我们自然是立刻出去,离开这里,还管他们干什么!” 她是一刻就不想在这多留! 还有,她堂堂天行山庄,凭什么要为一个臭小子马首是瞻? “你给我住口!”贺毅回头就是一句大呵,眼神示意旁边的两个人,将程绿衣拽开。 别说离开天葬荒原,刚若不是兮夜,他们全部人都会死在那个山洞里,这丫头怎么就能蠢得看不清形势啊,这一次,他就不该带她出来。 还是经历得太少,一点都沉不住气,第一次出来,又跟了个最危险的任务。 “放开,放开我!”被天行山庄两名佣兵直接拽走的程绿衣,那是好一通拳打脚踢。 凌兮月把玩着手下的刀柄,看了贺毅许久,才缓缓开口,“这个时候原路出去,路上也不一定会安全,我们会继续往里走,穿过天葬荒原,从西边出去。” 她估量过这边的地势,直径大概三四百公里,这会儿他们已经走过了一小半距离,与其半途而废,不如接着走下去。 而且若往回走,说不定会撞到之前追他们的那东西。 贺毅点点头,随后又试探性问道,“我等可否和你们一行?” 凌兮月眉梢轻扬,说实话,有点不方便。这样想着,她回眸与北辰琰交换个眼神,可是北辰琰完全是你自己做决定,他不多插手的态度。 在这里,北辰琰只想护好凌兮月,其他的事情,不在他眼中。 马隆嘿一声,调侃道,“老弟,你这眼神倒好使啊。” 如果说这里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天葬荒原,那毫无疑问,绝对是他家皇后娘娘,这贺毅倒会选路子,不过,他们的目标都是黄金神草…… 贺毅嘿嘿尴尬一笑,性子倒也爽快,直接明了道,“当然,若是寻得黄金神草,只一株,自是你得,若有多的……也请小兄弟分一杯羹。” 这一行的任务,他没忘。 折了这么多手下,没能完成,他也不甘心。 “可以。”都是明白人,凌兮月也没端什架子,点头应下,“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随后又道,“至于黄金神草,各凭本事,只要你能拿到。” “好!”贺毅一口应下。 此等气度,如此身手见识,绝非一个无名之辈,而且极有可能和玄医阁有关,不过他之前怎么就没在江湖上,听说过有兮夜这一号人物? 大家原地休息,包扎伤口,调理内息。 不过很快,大家才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他们刚刚跑得太匆忙,将干粮和水袋这些,都落在了山洞里,身上带着的补给所剩无几,在这危险重重的荒原上,完全是雪上加霜。 “怎么办?” “水袋都没了……” “我们的金疮药也在那里!” 大家无望对视,可是谁都没胆量再回去找。 没了食物,倒可以随时打猎充饥,野果这些也不少,但没有水,这就有点要命了。 哈泰抿了抿干裂的唇瓣,摆手,安慰大家,“木事,木事,这边肯定是有水源的,只是得找找。” “哈泰。”凌兮月抽出岩石上的军刀。 哈泰立刻住嘴,麻溜跑过去,一副狗腿样。 凌兮月擦着短刀上的血,“这里离死人谷,有多远距离。” 哈泰左右打量,又翻上岩石眺望周围,最后咕噜下来到凌兮月身边,缩头缩脑,“这边得往东去,现在出发的话,天黑之前就能赶到。” 凌兮月“嗯”一声,点点头。 穿过死人谷,进入天葬荒原腹地,应该会有水源,而黄金神草,也极有可能是在水源源头的位置,他们也得从天葬荒原腹地往西穿出去。 所以,死人谷,必经之地! “走吧。”凌兮月将短刀擦干净,往腿上绑着的束带上一插。 “走?”蹲墙角的霍东阳,将所有话都听得一清二楚,“走哪儿去?你是要带着大家去送死吗!” 死人谷……一听这名字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可以不去,没人拿刀逼着你。”凌兮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去,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一身劲装逆光而行,朝霞将她的身躯勾勒出一抹纤挺轮廓。 贺毅带领天行山庄几人,紧随凌兮月动身。 “喂,你,你们……”霍东阳看着其余几名游兵散将,也毫不犹豫地跟着凌兮月离开,“都疯了吗!” 他们可没疯,霍东阳和凌兮月谁更靠谱,此时简直一目了然。 气急败坏的霍东阳杵在原地,那是个左右为难。 第230章肠穿肚烂! 跟也不是,不跟却更不是! 霍东阳咬牙,眼珠子不停地咕噜。 若不是不跟着大家一起,他们即便是折回,也走不出多远就会没命,但若跟着这臭小子,缩着脑袋当孙子,那不是活生生打自己的脸吗? 他刚还说,让这臭小子不要怕得哭鼻子求着和自己一路,这会儿自己倒死乞白赖的贴上去,这事若是传出去,让他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可是想活命,现在又只能靠着臭小子…… “可恶的家伙……”霍东阳是怄得脖子都红了一圈,站在原地的他,见凌兮月越走越远,心中更加发慌起来,但又实在是拉不下那点脸面,跟上去。 这时霍家所剩无几的几人也走上来。 有人吞吞吐吐建议,“少爷,要不……我们还是跟着那小子吧。” 那臭小子一行人瞧着平平无奇,但确实有一手,像是所有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一样,刚刚发生的事情,和他先前判断的,几乎没有任何出入。 “暂且跟着,看他们到底能搞出什么名堂。” “是啊,少爷你愿意和他一路,那是他的荣幸,是我们霍家给他长脸。”口上嘴硬这样说,但心里想的却是:若不跟着,他们很有可能会全部死在这里! 几名手下纷纷怂恿,他们不想死,更不想死得那般凄惨。 自己给自己强行找了个台阶下,霍东阳想了想,大手一挥,“那好吧!” 说完之后,那是飞也似地撒腿快奔,紧追着凌兮月的队伍过去。 罢了,丢脸总比丢命好! “诶……”马隆瞧见屁颠儿追上来的霍东阳等人,忍不住开口怼句,“我说这位霍少爷,你这跟着我们做什么,刚不是嚷嚷着,带你去送死吗。” 霍东阳好一阵难堪,随后梗着脖子哼哼,“大路朝天,谁说本少爷跟着你们了,只是同路了而已,怎么,难不成这条路只准你们走啊。” 不得不说,厚颜无耻到这等地步,也是不可多得。 马隆一声冷笑,懒得再多言。 白日里面天葬荒原和夜晚完全不一样,烈日灼灼,远远看去,能清晰的瞧见扭曲的空气,不断升腾而起,周围更时不时有大型食肉动物路过。 枯黄的杂草一片接着一片,大伞一般朵朵绽开的巨树,其下灌木丛生。 狮子,野豹等……时常可见。 一行人跟着凌兮月,小心翼翼穿过这片荒原,尽量不引起周围生物的注意力,而周围狮豹这些,似乎对人类也不感兴趣,又或许是肚子不饿,并不怎么爱搭理。 渐渐的,日落下山。 这时,走在前方的凌兮月忽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霍东阳挥开身边的几人,几步跨至上前,放眼看去,他愣了一下。 只见,一群乌黑壮硕的野牛队伍,大咧咧横在前方,阻挡了大家的去路,成群结队数以万计,正缓缓地朝他们的位置逼近,每一头都壮得似小山堆一样。 那头上的犄角,似弯刀一样乌黑发亮。 不过他们一直缓缓的移动着,瞧着很是温顺。 “绕开。”凌兮月挥了挥手,嗓音压低,示意大家不要惊动了牛群。 霍东阳却大咧咧一笑,“干什么这样大惊小怪的,绕什么绕,没见过牛群吗,直接穿过去就是了,这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得赶在日落前抵达死人谷,明天也能在白日里走完。” 这臭小子,孬种一个! 也太过小心了吧,几头牛都能被吓到? 说着霍东阳捡起旁边的一根棍子,迎面就往那野牛群去,“这正好,小爷我也饿了,弄一头来烤肉吃。”他哈哈一笑,“到时候赏你一块。” 之前被压了一路的风头,霍东阳似乎找到了个发泄点,想着是时候露一手,让大家瞧瞧,到底谁才是领头老大了,找回一点威风场子。 哈泰瞧着,这和他们北夷草原上的牛,很不一样啊…… “你想死,我不拦着,但别拖着我们。”凌兮月这时冷冷开口,说话间,人已开始往侧后方退走。 其余人见凌兮月这个模样,也有些不解。 他们一路过来,见过多少豺狼虎豹? 这兮夜一直都面不改色的,现在偏偏遇了这最是温顺的牦牛,反而疾言厉色,即便他们都是中州人,但来北夷,也没少见这样的牛群啊。 真是个怪人! 不过大家心中虽这样想,但瞧凌兮月那慎重的模样,不由自主的便跟着往后退。 霍东阳见着大家这样,心中也开始发虚,但他话都已经说出了口,可不能再一次丢人,只能硬着头皮上,拿手中的木棍不停驱赶走过来的野牛。 “让开,给小爷我让路!” 一边挥舞驱赶,一边还不停骂嚷。 凌兮月已随北辰琰,快速往侧后方退离。 “你,杵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霍东阳指示一个霍家弟子。 那霍家弟子不敢违抗,但心中又着实害怕,缩头缩脑颤巍巍的上前去帮着驱赶。 不过在霍东阳的大声吆喝下,前面的几头野牛还真让开了,这让他欣喜不已,不由得一阵哈哈大笑,回头,“看吧,什么事都没有,走,别听那小子虚张声势。” 说着,他还抽出身上的匕首,准备撂倒一头当晚餐。 “少爷!” “霍少爷!” 突然,一行人朝他狂挥手。 霍东阳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啊——” 刺耳的尖叫声从身边传来,伴随鲜血迸溅,毫无征兆地噗洒在霍东阳脸上。 “哞——” 冗长的蛮牛叫声,响彻天际。 他猛一回头,便看见身前的霍家弟子,被一头野牛犄角,活生生直接顶翻了出去,高高抛起一丈有余,正好落到他脚边。 口吐鲜血,肠穿肚洒! 心脏被戳穿,肚肠散落而出…… “救,救命……”血淋淋的手猛地伸出,拽住霍东阳的腿,拖着最后一口气挣扎! “呕——” 程绿衣直接吐了。 霍东阳这瞬间,更是吓得是魂飞魄散,最恐怖的是,不远处被惊扰了的野牛,一双双眸子闪烁发红,直勾勾的盯着他,犄角已对准了他的方向! 第231章有这么夸张吗? “哞——” 刺耳的长叫。 “啊啊啊!”霍东阳整个一蹦三尺高,吓得撒腿乱奔。 那受惊的野牛红着眼,低头着,犄角正对霍东阳追击。 后面整个野牛群也跟着受惊,一下子全部骚动起来,惊慌之下四处奔走,更有红了眼的野牛,瞅准了目标一样,顶着犄角径直朝霍东阳一群人追去! 沙城滚滚,草屑翻飞。 一时间地动山摇,这片天地都颤抖起来一般! “啊,救命啊,快救我!”霍东阳吓得是三魂不见了七魄,手舞足蹈狂奔。 “跑,快跑,都快跟着兮夜!” 贺毅朝众人大喝出声,一边赶过去救霍东阳。 “天,天啊……” 大家纷纷往后退。 “愣着干什么,跑啊!” 有人被吓傻了,还呆呆的杵在原地。 “轰隆隆!!” 杂石草屑溅飞,尘嚣四起。 那成千上万头蛮牛撒蹄狂奔,就似平地滚雷,发出“轰隆隆”震人心神的巨大声响。 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这受惊的野牛群,是何等的吓人,这恐怖的战斗力,就似一群重甲军队,神挡杀神,这若是被它们碾压过去,别说是血肉之躯。 就算一座城池,也会被瞬间夷为平地啊! 这若是被卷入其中,不是被顶得肚开肠洒,便是被踩成一滩烂泥,大罗神仙难救。 “救我,快救我!”霍东阳身上受伤,行动不是很便利,一瘸一拐飞走,眼看着身后的野牛头顶犄角,就要顶上他的后背,周围霍家人早已跑了个精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贺毅纵身飞跃过去,一把将他拽出了野牛群,自己避闪不及,肩膀被狠狠地顶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被周围冲过的野牛绊倒。 “毅叔!” 程绿衣大惊。 这若是跌倒卷进去,必是粉身碎骨,死路一条! 不过好在贺毅功力深厚,踉跄了一下,便很快稳住,踩着一个牛头一跃飞出,“快跑,跟上兮夜!” 凌兮月几人早早就已退开了,自然未受到影响,此时跑在最前面。 北辰琰回眸一看这阵仗,不由得又多看了身边女子一眼。 “这边!”凌兮月瞥见一处高地。 影一提着哈泰的领子,紧追过去,可怜这一路,这哈泰大叔就像个沙袋一样,被提着飞来跑去,口中嗷嗷叫唤,那模样也实在是滑稽。 北辰琰看了一眼,“上!” 凌兮月会意,一个点头后,踩着北辰琰的肩膀,一跃而起,犹如灵猴一般,挂上树枝,再接着反弹之力,一下便跃上了近两丈高的岩坡。 “快!”站在高处的凌兮月,垂眸便瞧见那乌黑的野牛群紧逼而来。 北辰琰和影一等人紧随上了去。 很快,贺毅等人也到了。 在那片蛮牛群冲上来的最后一秒,大家全部都上了高地。 只见得,那黑压压的野牛群,就似湍急的流水,咆哮着,从下方急速而过,将周围的树木全部卷入其中,秋风扫落叶一样,片甲不留。 “呜呜……”程绿衣一屁股坐在地上,软成了一滩烂泥。 这里,就似人间地狱,踏错一步,就可能招来灭顶之灾,这里的一切,更不能用常理来判断,这到底是一个什么鬼地方啊,她想回去。 “兮,兮夜,你说,你为何如此歹毒。”程绿衣回过神来,满带哭腔的望向凌兮月。 凌兮月笑了,“此话从何说起。” “喂,丫头,你讲点道理。”哈泰都有点看不下去。 要不是他们这位小主子反应快,现在所有人都成一滩烂泥了吧! 程绿衣疯了一般,崩溃大叫,“你明知道这些东西发起疯来,会伤人,你却不告诉大家,你本就看不惯我们跟着,是不是想借机杀了我们,好独吞宝物!” “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有。”凌兮月淡淡勾唇,“我提醒过大家绕开,可有人偏偏不听,既然想找死,那就去死好了,我为何要拦着?” 这野牛群,可不似家养的。 它们脾气极为暴躁,一旦受惊,后果不堪设想。 在野外遇到了,躲都来不及,只有不长脑子的才会冲上去,就算是老虎群,遇到这样大的牛群,都要绕道走,更别说人这样脆弱的血肉之躯。 “你,你还狡辩!”程绿衣语塞。 “好了。”贺毅打住,随后扭头望向霍东阳,“这一次霍少爷你鲁莽行事,差点害死大家,若非看在霍家和天行山庄的交情,我是决计不会救这样的害群之马!” 众人相互对视,互相默默交换着眼神。 刚刚霍东阳,是真差点害得大家都跟着陪葬啊! “如今算是仁至义尽,若再有下一次,也别怪我天行山庄见死不救。”贺毅也很是恼怒,更警告道,“若想继续在这里待着,大家最好听兮夜小兄弟的,否则就别怪这里容不下人!” 不过即便他不这样说,大家也严肃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只是当场,活生生一耳光啊,霍东阳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听得这话,在那是青一阵的红一阵。 但经历了这一茬之后,更加没有任何脾气,敢直接甩脸走人。 几番事实都证明,眼前这个叫兮夜的普通小子,料事如神,只有跟着他,才会有出路。 霍东阳只能憋下这口气,打碎了牙往肚子里面咽,但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一哼,“贺毅!别你以为救了本少爷一次,就能对我指手画脚。” 他现在不走,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想看看,这臭小子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贺毅重重看了眼霍东阳,拂袖走开。 言尽于此! 北辰琰走至凌兮月身边,看了眼远远跑开的野牛群。 “走吧,在天黑之前过去。”凌兮月远眺死人谷入口,再看了眼快要落下地平线的太阳,清眸微眯,悬着那断裂的枝丫,从高坡上翻身而下。 身后一群人迅速跟上! 那一个个的,是生怕落了后,更是循着她下去的轨迹,分毫不差地落下去,像一条尾巴一样,紧随其后,经历了这两次大的教训后,谁都不敢有半分怠慢。 连死鸭子嘴硬的霍东阳都不例外…… 被硬生生挤到一边去的马隆傻眼,无语地张了张嘴。 这到底是谁家的主子,有这么夸张吗? 第232章黄泉门,鬼打墙! 阳光,渐渐消失在地平线。 死人谷,其实就是天葬荒原上的一条大裂谷,从高空望下去,就如一道狰狞的蜈蚣状伤疤,将这片褐黄色大地分割开来,地势颇为雄伟。 峡谷深数百丈之高,断壁落石。 穿过去,便会进入天葬地中心地带。 而死人谷,亦名副其实,此处遍地尸骨横陈,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出森冷幽白的色彩,其中明显大多是动物的,但也不少人类尸骸! 天上无数秃鹫盘旋,地上老鼠四下窜走,此地越发阴暗潮湿,凌兮月和北辰琰踩着森森白骨过去,环顾着周围的环境,不由得眉梢紧蹙。 而身后的一行人,早已是大气都不敢出。 程绿衣一直躲在贺毅身后,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角。 本以为之前看见的,就已是恐怖至极,却不想这地方,总会有东西,能突破她承受的极限。 “我,我们真的要,穿,穿过这里吗?”有人吞吞吐吐,吓得话都说不清。 “早知道会是这么个鬼地方,打死我也不会来啊。”更有人萌生退意。 “是啊,这天下怎么会有这样恐怖之处,简直是人间地狱。” 渐渐的,队伍中传出小小的骚动。 “臭小子,你到底会不会带路?这都是什么鬼地方啊,快带我们出去。”程绿衣控制不住抱怨,眼神紧张地左右扫视,忽然对上一双鱼目眼! “啊,啊——” 程绿衣一声惊叫。 “怎么了?”其余人纷纷看过去。 承受了太多的他们,此时已变成惊弓之鸟。 “那边,那边,什么东西啊!”程绿衣捂着眼,跺脚狂叫。 大家顺眼看过去,是一具腐烂了的尸体,被虫兽啃鲜血淋漓,确实有些骇人。 但好歹也是江湖儿女,每次看见都大喊大叫,也太夸张了吧? 作为女子,程绿衣乍然落入如此境地,表现脆弱,算比较正常,或许能得到大家的怜惜,但动不动就这样,还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危险,谁还能有耐心一直哄? 再说,生死攸关的时候,谁还管你男人女人! “绿衣,冷静点!”贺毅压低着嗓音,试图想喊她冷静下来。 可他哪里叫得住? 一个濒临崩溃人的疯狂,是难以想象的。 凌兮月缓缓闭上眼,几秒之后,程绿衣还在那里发狂乱叫,她唰地睁开,几步走过去,一把抓起那腐烂的尸骸,直接往程绿衣身上丢去! 惊慌之中的程绿衣只是反射性拿手去接,一下捧住,那双死透了的鱼目眼,就在她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双手抓住的躯体软绵绵的,腐烂生臭。 麻麻的,蛆虫瞬间爬满了她的手…… “啊啊啊!”震天动地的尖叫,吓得天上的秃鹫,都跟着一阵怪叫飞散。 下一秒,两眼一翻,身躯骤软,“噗通”倒地,直接晕了过去。 “小姐!”天行山庄两个佣兵赶紧将她架起来。 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贺毅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凌兮月冰凉的眸光环顾众人,“还有谁想试试。” 大家几乎是无意识的,齐齐朝后跌退了半步,连霍东阳都不例外。 他,他还是人吗? 得了,也不用下地狱去见阎王,他们面前就有一个。 “很好,那就给我安静点。”凌兮月点点头,冰冷的面容露出温柔笑意,却让人背脊都是一凉。 在这样的地方,最忌讳就是乱喊乱喊,谁都不知道会招来什么东西,之前在山洞就已经吃过一次亏,再来一次,凌兮月真会直接一刀解决了程绿衣。 前面,有浓雾仿佛毛毛细雨,从天穹洒落而下,在这条巨大的沟壑中,沉淀成浓浓的黑色,蔚为壮观,却犹如地狱之门,让人望而生畏。 凉风一吹,透彻刺骨直如心底。 而这一片地,白骨明显少了许多。 “小主子,真的不能再往前面走了啊。”哈泰拽住凌兮月的衣角,嗓音都在颤抖。 凌兮月停下脚步,抬眸望向前方。 北辰琰缓步往前方走去,一双瞳孔幽深似海,极目望向黑雾中。 哈泰赶紧走至两人身前去,支支吾吾,“小主子,这里就是死人谷了,到了,已经到了!” 这里,堆积着这么多的白骨,还有不少人的尸骸,而且有的才刚刚腐烂,被秃鹫琢得七散八落,明显在不久前,又有一大批人死在了这里。 “我,我看,还是回吧!” “继续走,完全就是送死。” 队伍中,有霍家人小声建议。 “嗬,我说,你们好像搞错了什么啊。”本就不爽的马隆不乐意了,“你们要回自己回就是,又没谁拦着,是你们眼巴巴要跟着我家主子的,让你们跟着,还要听你们叨叨指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要跟着就跟着,不跟着,转身离开便是,哪那么多叽叽歪歪的话? 一直被人往外挤的马隆超级不爽的! 霍家几人默默对视,不再吱声。 他们要是敢单独离开,还能一路跟到这儿? 哈泰指着那边,“再往前去就是黄泉门了,要下地狱的,我们整个北方部族,我也只听说过苏葛一人,穿过黄泉门后,活着回来过,那后面是什么情况,除了他,谁都不知道。” 哈泰大叔还是没能克制住心中的恐惧,此时打起了退堂鼓。 他先前说过,最多只到死人谷,绝对不会入黄泉门的,他还不想死啊! “那你有听苏葛说过什么吗。”凌兮月看向哈泰,一边挥手示意大家坐下休息。 得到凌兮月的首肯,大家才敢坐下。 哈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说过,说过什么……” 他努力回想,“我只记得,苏葛好像是说过,这死人谷只能在晚上,而且得有月亮的时候才能过得去,就像鬼门关,只有晚上才会打开,白日里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鬼打墙。” “真的假的?”马隆凑过去,不相信。 这世上真有如此诡异的地方? 哈泰一副‘见识少别说话’的眼神瞪了瞪马隆,“我们族中老人也这样说过!” “这我知道。”这时,一行人中有人开口,嗓音带着颤抖,“若是遇到鬼打墙,一辈子都走不出来,活活耗死在里面。” 听得这话,大家齐刷刷心脏一凉,感觉背后有冷飕飕的凉风吹过。 第233章尸斑,瘴气! 若程绿衣醒着,那绝对又得吓得尖叫。 “哈泰,这条峡谷大概有多长。”凌兮月问句。 哈泰皱眉,“具体不知道,但不长,不会超过十里地吧,快的话,也就一两个时辰的脚程。” 不对,这小祖宗怎么总是抓不住重点。 自己刚在说地狱门,鬼打墙啊! 他就一点都不怕的吗? 见凌兮月无动于衷,哈泰有点着急上火,继续道,“就不久前,苏葛从天葬地采药回去,浑身都长满了尸斑一样的东西,浑身溃烂得不成人样,那样子看着,可吓人了。” 就不信,这小子是铁打的心。 “活人怎么会长尸斑?”霍东阳一脸惊慌。 “谁说不会!”哈泰一脸慎重,“族中的巫医都说,他是路过了黄泉,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受到了诅咒,后来,苏葛就对天发誓再也不进天葬地,慢慢的,这才转好。” 他们部族代代相传,此地有诅咒,擅闯会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怎会有假? “还有这事……” 大家一片唏嘘。 一时间,心中越发胆怯。 这完完全全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啊! 谁知,凌兮月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继续提步朝前去。 “白天过不去,只有晚上才能过去,还得是有月亮的天……”她指尖摩挲着下巴,在哈泰错愕的眼神中,缓步往那边走开,迎面望向眼前,眸光闪烁不定,“有点意思……” 浓雾不断沉淀在峡谷沟壑中,黑压压一片,望不见前路,仿佛真是通往地狱之门。 她来到北辰琰身边,站定。 其余所有人都老实待在原地,远远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发悚。 “琰,有什么发现吗。”凌兮月眸光深深看着远处的浓雾,似要将它看穿。 北辰琰冰眸微眯,他虽未全部明了,但此时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低沉的嗓音缓缓而出,“就这里的地势而言,是形成瘴气的最佳场地。” “没错。”凌兮月红唇深勾。 他们两想到一起去了,此地极易形成瘴气! 凌兮月瞥着周围的一起,“腐烂的尸体,堆积的落叶,潮湿的环境……再加上白日太阳灼烧温度升高,此地便会形成无形的瘴气层,而瘴气,会致幻。” 北辰琰冰眸淬笑,接过道,“所以,人落入其中便很难走出,甚至于会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凌兮月瞧着他,笑眯眯的点点头,两手环上胸前,望向那方,“哈泰说的鬼打墙,大抵就是如此,至于苏葛身上的尸斑,就更好解释了。” “如何?” 北辰琰兴趣盎然。 凌兮月笑看他一眼,“瘴气说白了其实也是一种毒气,少量吸入无碍,走至空气流通处便可恢复,若是吸入过度,就不仅仅是致幻那么简单,会引起中毒,直接病理表现就是和腐烂的尸体一样。” 先是出现像尸斑一样的东西,接着浑身溃烂…… 但只要调理的当,还是能治好的,不是什么奇毒绝症。 北辰琰扭头,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凌兮月脑门,哑然一笑,“你这小脑袋瓜,懂的还真不少。” 他这小妻子可谓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十八般武艺那更是样样精通,有时候连他都自叹弗如。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奇女子? 最幸运的是,这女子还是他的! 凌兮月暗瞪他一眼,“这后面还有人呢。” 这两个大老爷们眉来眼去也就算了,还动手动脚。 北辰琰垂首浅浅憋笑,这回倒还老实,收回手,唇畔点点笑意勾勒渐深。 凌兮月看看周围,“这到了晚上,温度降低下来,凉风一吹,瘴气便散开来,这自然便能走过去,这大概就是哈泰说的,白日无法通过,只能到了夜间,才能成功通过。” 什么到了夜晚才会打开的鬼门关,只是当地部族一些不明所以的人,太过于害怕,又或者是为了其他的什么目的,将这个地方妖魔化了而已。 北辰琰淡嗯一声,点点头。 “至于这得有月亮的天……”凌兮月左右打量,暂时倒没看出什么端倪。 北辰琰望着前路,轻抿了抿唇瓣后,缓缓开口,“或许是有月亮时,天气明朗,峡谷中的雾会浅很多,会更容易过去,毕竟没有瘴气,也可能会有其他的危险东西存在。” 有一点是不可否认,这夜晚会比白日里更危险。 “如此想来,不无道理。”凌兮月对这个推测表示赞同。 有月亮的天,视野会好很多,会容易避免一些危险,也能迅速穿过。 凌兮月脚尖在地面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据哈泰说,这条峡谷得一两个小时的脚程,所以在白日里屏息闭气度过去,是不可行的,我们也只能在晚上过去。” 北辰琰眸光轻眯,“先探上一探吧。” “也行。”凌兮月赞同,转身往回走,“我先去探一探。” 今晚没有月亮,浓雾太重,加上前路未知,大家一起进去难以控制,再摊上个程绿衣那样的,一惊一乍,不死也得废,她先去探一探情况再说。 快去快回,一个人方便。 凌兮月从大家生起的火堆中抽出一根,集成火把。 北辰琰走过来,不放心,“一起。” 凌兮月颔首,“也行。” “主子!” 马隆和影一起身。 这两个祖宗,不会真要闯鬼门关吧? “你,你们……”哈泰瞪着两人,简直是要给气死。 他刚说那么一通,啊,敢情这两人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大家暂时待在此地,我先去前面探路。”凌兮月举着火把转身,看向马隆等人,“此地有些诡异,除非是出现真危险之物,否则切勿乱跑。” “是!” 马隆影一回应。 贺毅也有些担心,“兮夜小兄弟,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就是,别死在里面,连累我们大家。”霍东阳在旁小声嘀咕。 程绿衣此时迷迷糊糊转醒,一点点睁开眼,却不知看见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瞪。 “鬼!鬼啊!”紧接着,又是一串歇斯底里的尖叫。 第234章魅影鬼火! 本就紧绷着神经的大家顿时头皮发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个吓得浑身发抖,不少人甚至于跟着叫出了声。 霍东阳尖叫着直接躲到了最后面去,“鬼啊,这地方真有鬼!” “啊——” “有鬼!” 之间的,不远处的黑雾之中,飘起数道森白色的影子,无手无脚,就似游魂野鬼,呆滞的飘荡在黑暗中,与此同时,空气中传出“呜呜”的怪叫声。 孤魂,阴兵! 鬼怪,索命? 见惯了大阵仗的马隆影一,此时都心中一阵发悚。 难不成他们真到了地狱门前? 真有鬼啊?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哈泰真是快哭了。 他还年轻勒,家里还有那么多银钱没花完呢,还不想死啊。 北辰琰冷眼看着那不断闪烁而出的幽灵,眼神中没有丝毫波动。 “慌什么!不想死的,就给我待在原地!谁敢乱跑乱叫,我现在就砍了他!”凌兮月举着火把,和北辰琰站在队伍前方,犹如老僧坐定,面不改色。 见凌兮月无动于衷,大家也只能强行镇定下来,死死闭着眼,腿却不停地颤抖。 就在此时,伴随着那“呜呜”的哽咽声,远处的白色影子不断往这边飘荡过来。 紧接着,唰唰几道森白,又在近处闪出! 越来越近! “鬼啊,啊——” 程绿衣两眼一翻,可怜还没醒过来几秒钟时间,再度被吓晕了过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别找我,我回去就给你们烧纸,上供……”哈泰跪地,双手贴着地面,紧闭着眼,口中还念念有词。 只有胆子大的几个人,敢睁眼瞪着那鬼火从身边飘过,心中却也是颤抖的。 贺毅亦是双眸瞪若铜铃,脖颈僵硬。 行走江湖几十年,他还真从未见过如此离奇诡异之事! 渐渐地,那白色孤魂鬼影般的东西,只是从他们身边飘了过去,似乎对他们并不感兴趣,最后,慢慢地消逝不见了踪影,就似它凭空而来时一般。 “行了。”凌兮月瞥了眼还在碎碎念的哈泰。 “过去了吗,都,都走了吧?”哈泰睁开一只眼。 凌兮月摇摇脑袋,很是头疼,她耐着性子,蹲下在地上抓起一把砂石,望向抖成一团的众人,“我只解释一次,一遍,都给我看清楚了。” 依她以前的暴脾气,怕是会将这群人直接弄死在这。 大家齐刷刷望向凌兮月,腿脚还在抖。 看什么啊? 凌兮月说话间,反手一挥,手中的大把砂石四下飞溅,前方发出“噼啪”的摩擦声,随之,“呼呼”窜起数道森白鬼火,和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 没一会儿,又逐渐消失。 哈泰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回事?” 这小主子莫不是有通天的神通,还能召唤魂魄鬼火? “都鬼叫什么,特殊的野火而已,只是能飘在空中,此地是壶口形,刚刚的呜咽声是风。”凌兮月拍拍手上尘土,“不过大家还是要小心,被它们沾上也是会烈火焚身。” 大家面面相觑,似懂非懂地交换着眼神,将信将疑。 贺毅眸光灼灼打量凌兮月,这叫兮夜的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仅仅是胆识过人,杀伐果断,还事事洞若观火! 马隆咽了咽口水,心中更是一阵唏嘘。 他是发现了,关键时候,拜他家皇后娘娘,比拜神有用。 北辰琰瞧着身边少女,不由得一笑。 “走吧。”凌兮月给他一个眼神。 两人并肩朝黑雾走去。 “你们最好待在原地,不要乱跑。”凌兮月最后回眸提醒一句。 大家简直点头如捣蒜,别说乱跑,凌兮月让他们站着,就绝对不敢坐着! 凌兮月满意点点头,这才转身和北辰琰离开。 只能这样解释,说多了他们更懵。 其实是自燃的白磷,这里尸骨遍地,不管是动物还是人骸中,都含有大量白磷,极易蒸发出,加上此地闭塞空气不流通,很难挥发出去。 而白磷燃点极低,稍微一个碰撞摩擦,或者高温,便会立刻自燃。 在夜晚,加上这周围的环境,就会显现出鬼魂一般的状态。 若是有风,便会一吹即散。 可它燃点低,并不代表燃烧后的温度低! 白磷燃烧后和其他火焰并无任何区别,沾到人的身上,立刻便会点燃,甚至直接烧成骨架,所以不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也是极度危险的。 这才是凌兮月刚刚如此慎重,不让大家慌乱的真正原因。 一慌,便会乱,这一乱,说不定整个队伍都会被波及,顷刻间烧成灰烬。 看着两人逐渐消失的背影,大家心中一阵发慌,这会儿完全是求神拜佛,这可千万不要有事啊,这小祖宗要是有事,他们一群人都别想活了。 霍东阳吓得缩成一团,这地方真是能将人给逼疯! 凌兮月和北辰琰两人侧肩相靠,一步步,小心翼翼朝黑雾走去。 越往里去,黑雾越发浓厚,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吱吱……” 突然,周围传出一阵异响。 “琰,你听见了吗。”凌兮月压低着嗓音。 “嗯。”北辰琰轻声回应,“响动和之前追在我们后面的东西,有些相似。” 凌兮月眉头紧蹙,“这地方,莫不是那些东西的巢穴?” 到底是些什么东西,阴魂不散。 “难说……”北辰琰双耳轻动,时刻留意着周围。 突然,凌兮月脚下一绊,被一只惨白的手死死拽住! “唔——” 凌兮月身躯一窒,清眸骤寒。 什么? 她还未反应时,北辰琰眼疾手快,一手拽着她的胳膊,将她稳住的同时,手中长剑一挥朝下斩去! 却在最后一秒时刻,被凌兮月猛地截住,“等等!” 凌兮月火把一低,照下去。 竟是个人…… 和其他死尸一样,躺在腐叶堆积的地上。 而拽住她脚腕的那只手,修长好看,骨节清晰,明显男子之手,只是此时异常惨白,还带着青紫,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恍得凌兮月眸光都是一颤! 这个扳指…… 不会是! 第235章情敌见面,妒火中烧! “兮月?”北辰琰瞧着有些异样的凌兮月,不解。 “琰,你拿一下。”凌兮月一把将火把塞在北辰琰手中。 她迅速低身下去,将匍匐在地的人翻过身来,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那抓在她脚腕上的手,也脱力散开,而此时,那人的脸全部显露在凌兮月眸中。 火光映照下,看得清清楚楚。 男子身上的华贵衣物,有零星焦灼痕迹,按照之前的推测,应该被周围的鬼火袭击过,额头上,有凌乱的碎发散落鬓间,在他脸上落下阴影。 原本清隽夺目,宛若神祗的面容,此时没了丝毫灿烂光芒,死寂一片。 就好似清风朗月,被乌云遮住,黯淡无光。 仔细看,仿佛还有乌黑光影,一股股,丝丝缕缕,在他皮肤之下流走。 “云朗?”凌兮月一惊,拍了拍他毫无生气的脸,“云朗!” 怎么也没想到,竟真的会是他。 她之前收到消息,这家伙早早来了沙城,没想到他的目的真是天葬地,刚看见他手上的扳指,还以为是认错了。 听得那两个字,北辰琰那沉寂无波的冰眸瞳孔,骤然紧缩,垂眸看下去,手中火把也跟着一低,若非控制力惊人,他怕是要直接将那具‘死尸’直接点燃了去。 澹台云朗? 兮月叫他什么! 北辰琰只觉得一阵脚底发凉,耳鸣目眩,而那浑身一下躁然起来的气息,怕是能将周围一切都焚烧殆尽,不过不是别的火,而是妒火…… 可此时澹台云朗命悬一线,一心扑在他身上的凌兮月,一点没察觉到北辰琰的异样。 她两指一并探了探澹台云朗的鼻息。 气若游丝,还没死透。 随后又垂下头,附耳贴在他心脏的位置,仔细听。 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了,即便周围寂静一片,连风的声音都无,但还是在跳动的。 “必须立刻带他出去。”凌兮月抓起他的手,就要往肩上扛。 这时,她手腕一重,被一只手牢牢按住。 凌兮月抬头,“琰?” “兮月,他是澹台云朗。”北辰琰缓缓,低声提醒凌兮月。 他那被药物抑制住的漆黑眸子,此时渐渐溢出冰蓝的色泽,一动不动的对着凌兮月的眼,低哑的嗓音沉沉,仿佛压抑着什么。 于公,一个是天临帝王,一个是西澜太子,两人是政敌。 于私,更不用说,见面眼红的情敌! 说不死不休都不为过! 不管从哪个角度说,北辰琰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澹台云朗一刀,不落井下石,已是最好的风度,但是要救他,绝对不可能是北辰琰会干的事。 凌兮月反手抓住北辰琰的手,眸带恳求,“琰,我必须救他。” 她一直都知道,人情债,最难还。 所以她对澹台云朗即便有兄弟之谊,也一直泾渭分明,保持着距离。 可不管如何分明,澹台云朗在西山下,对她有救命之恩,在北夷王城她受困之时,有冒死相助之谊,所以抛开天临和西澜的对立不说,只对他这个人而言,她一直都是亏欠的。 若她今日见死不救,岂非忘恩负义之徒? 她定会内疚一辈子! 两人久久对视,谁都不肯退让。 跌落在地的火把,发出轻微的噼啪爆鸣声响,周遭越发静得可怕。 北辰琰抓着凌兮月手腕的大掌,一紧再紧,还有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两人对视,一个眸中执着又带着恳求,一个眼神沉寂得可以滴出水来,眸底深处,却暗藏着惊涛骇浪。 还有着似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北辰琰拽着凌兮月的手,终是一点点放松。 眼中冰蓝的色彩逐渐褪去,一点点平复下来,全部被深深的无奈代替。 但他却并未松开,最后,不着痕迹拨开凌兮月搭在澹台云朗肩头上的手,将火把一下塞到她手中,自己低身下去,扯着澹台云朗的手臂,将他整个身躯猛地扯起来。 那凶猛劲儿,真不怕直接给扯断了气…… 凌兮月眼皮子跳了跳,此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要是真咽了气,那也是他的命,至少自己没有见死不救不是? 好在澹台云朗这会儿已是深度昏迷,只能任由人摆布,也感觉不到什么,否则还不得给气死。 北辰琰一张脸黑若锅底,将澹台云朗一把扛在肩上,一点都不客气的,没有丝毫对待快断气之人的小心翼翼,就像是扛着个麻袋一样,阔步往外走去。 凌兮月捡起火把,赶紧跟上。 外面等候的马隆和影一,远远见得两道影子从浓雾中出来,眼中一喜,赶紧迎上去。 却不想,北辰琰肩上还扛了一位,这是个什么情况? 从鬼门关还救出个人来? “怎么回事。” 大家也围过来看。 凌兮月赶紧挥手,“都让开。” 澹台云朗应该是中了瘴气的毒,现在最需要的是一块通风地。 大家可不敢怠慢凌兮月,赶紧远远走开。 “碰——” 北辰琰抬手便将人丢下。 凌兮月眼皮子又一阵颤跳,赶紧去检查死了没。 马隆和影一对视一眼,都察觉到北辰琰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那样子,像是和这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可偏偏又不得不隐忍不能动手。 他还是第一次见皇上这般模样,就像是,像是……一个生闷气的孩子。 还真是奇了怪了…… 马隆垂眸看去,眸光微微一睁。 即便如此狼狈境况,他都不得不叹句,好一个清风朗月,丰神俊逸的公子哥! 马隆,影一,他们两在这之前,都没见过西澜王朝这位神秘的太子殿下,自然不认识。 马隆眼中流露出的赞叹之色,溢于言表,忽觉后背发凉,是那种被人用眼神,一刀刀切肉刮骨的寒凉,回眸看过去,便见得北辰琰,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 再不见任何异样之色…… “影一,解毒丸。”凌兮月抬手。 好在澹台云朗内功深厚,或者说是命硬啊,这一口气那是硬生生地吊到了现在。 影一得令,赶紧从袋中找出解毒丸,迅速递过去给凌兮月,“主上。” 凌兮月给澹台云朗服下,拿出针袋,“将他上衣解开。” “是。” 影一照做。 “噗——”一声脆响。 澹台云朗衣襟被撕开,上半身大片肌肤裸露而出,就如上等的白瓷,在周围火光映照下,色泽越发迷人,但也明显有着练武之人的身材,肌理分明,线条优美。 北辰琰一看,原本黑若锅底色的脸,直接青了! 他几步走至凌兮月身边蹲下,一把夺过针袋,几乎能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闭眼!”嗓音一如既往的磁性惑人,但暗藏着难以察觉的危险怒火,“你说,我来。” 压抑着,嗓音越发嘶哑。 手中骤空的凌兮月,一脸莫名杵在那,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北辰琰突然如此积极。 第236章误会,解释! 不过瞧这态度,凌兮月真怕北辰琰手上一个没控制住,就将人给扎死了…… 北辰琰估摸着是想到了之前,凌兮月给他疗伤时,直接扒光,上下其手的样子,这会儿本就是情敌在眼前,还要给那裸露胸膛扎针,简直和扎他的眼没有任何区别。 他能忍才怪! 虽然他真的很想一针扎死澹台云朗,但还做不出乘人之危的事来。 凌兮月是一名医者,其实对于她来说,并没有男女区别,很多东西在她眼里其实也就是一个器官,至于北辰琰嘛,以凌兮月当时的借口来解释,纯属意外。 他自己生得太诱人,还能怪她咯?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就顺手讨个福利,没别的意思,后面还得遭他报复,她还委屈呢。 “看我干什么,要等他断气吗。”北辰琰对上凌兮月狐疑打量的眼神,面色淡淡,平缓口气更是听不出异样,最后,皮笑肉不笑添上一句,“我倒很乐意。” 凌兮月眼角抖了抖。 “长针,开神庭穴。”此时澹台云朗命悬一线,她也来不及多想,也没时间和北辰琰争辩什么,赶紧开口,一边指了指澹台云朗头顶的穴位。 北辰琰虽不如凌兮月,精通医术,但博览群书的他,对金针走穴也是略懂的。 修长的手指在针袋上划过,取出长针,准确无误地扎入澹台云朗头顶穴位。 于是,凌兮月说,北辰琰做,配合得天衣无缝。 “短针,过百会。” 又一根短针下去…… 此时,能清晰地看见,乌黑的气浪,从澹台云朗头顶一直往下流淌,这时,他眉梢微不可查地轻轻蹙起了下,整个人好似恢复了一点生气。 “琰,长针,醒膻中穴,快!”凌兮月一看,口气明显急促加快。 北辰琰抽出一根长针,一针落下,蜻蜓点水般抽手,带出一小片血花。 乌黑的气流再度被逼回,两相碰撞。 澹台云朗身躯猛一个颤抖! “让开。”凌兮月轻喝。 马隆影一赶紧让开。 “咳——” 一声剧烈的咳嗽,澹台云朗偏头吐出一口黑血,地面染上的枯叶瞬间被腐蚀,发出“嗤嗤”响声,立刻黑成焦炭,那毒液强大的腐蚀性,如此可见一斑。 凌兮月这才松一口气,示意影一,“给他喂一颗九息玉露丸,再灌一点水,不要太多。” 这小子真是命大,瞧这中毒的深度,至少在瘴气谷中待了三日之久。 居然还有命在! “是。” 影一照做。 北辰琰起身,眸光冷冷撇着澹台云朗。 不多久,澹台云朗便浑浑噩噩醒来,沉重的眼皮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睁开,周围火光刺眸,入眼便见得凌兮月那张涂得黝黑的小脸。 在朦胧中,静静地,无甚波动地看了许久。 “醒了?”凌兮月凑过去,观察,“感觉怎么样。” 澹台云朗眸光骤然清明几分,对上凌兮月看过来的眼,异常专注,半晌,唇瓣艰难地动了动,开口,原本清润的嗓音此时变得干哑,“兮……月?” 是兮月,真的是她。 北辰琰刚压下去的无名火,骤然升起,却是满眸寒意。 马隆顿时觉得,这本就天寒地冻的天儿,温度再降了几分,挨得较近的他,险些没直接冻成冰渣。 这次凌兮月也感觉到了,回给澹台云朗一个干笑,手却暗自伸向北辰琰,握住后紧了紧,她都差点被冰得一抖。 怎么了这是? 在北辰琰快要忍不住,想一手扭断澹台云朗脖子的时候,他眼皮再度沉了下去。 看来是真中毒不浅,才醒来几秒时间,又晕了过去。 北辰琰鼻息沉沉,微不可闻一哼,转身走开。 马隆和影一对视一眼。 谁都不敢吱声…… “将他带到通风的位置,好生安置。”凌兮月看着北辰琰离开的背影。 “是,主子。” 影一恭敬回应。 说完,凌兮月起身,朝北辰琰离开的方向追去。 马隆看了看地上的人,又瞅了瞅离开的两人,颇有兴趣和影一低语,“这到底何方神圣,皇上好像对他很有意见啊,我还是第一次见皇上这个样子。” 怎么说呢? 皇上虽故作淡漠,但那浓浓的酸味,隔这老远都刺鼻。 “诶,我说,你有没有发现,这,他有点像,有点像……”火光昏黄,马隆凑过去仔细打量,再回忆着那时的轮廓背影,那是越看越像。 影一看向他,白眼:你才发现? 马隆顿时一个激灵,不会真是澹台云朗吧! 他赶紧细再看,“我就说,皇上怎会如此反应……” 马隆和影一先前都未直接和澹台云朗照面,也只在慕容朝歌的选亲宴上,瞥过一眼,凌兮月坐在后面位置,他们就坐得更角落里了,只远远看得个轮廓,或者说背影。 这般年纪,如此风姿卓绝…… “前段时间,澹台云朗从王城失踪,是不是来了沙城?”马隆询问,恍然大悟。 此时仔细一看,事情前后再这么一想,绝对是澹台云朗无疑啊! 影一点头。 “嗬!”马隆一拍手。 好家伙,狭路相逢,这下是真有好戏看了…… 转角的巨石,挡住了身后大家的视线,北辰琰负手站在峡谷外的风口上,背影颀长,眸光深深望向远处的黑雾,暗藏着风雨欲来的阴霾。 “琰?”凌兮月跟过去,在后轻唤一声。 北辰琰没应。 好像没听见一样…… 凌兮月抿了抿唇瓣,提步走至他身侧,伸手拽着他的胳膊,“琰,你怎么了?” 北辰琰不语,好一会儿,扭头过来,眸光顺着凌兮月拽他胳膊的手,一直向上去,最后对上她定定注视他脸色的乌眸,前所未有的专注。 “兮月,你为什么要救他。” 北辰琰憋了许久的话,终于问出了口。 当时情况紧急,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他虽疑惑,也有恼怒,当他选择相信兮月。救下澹台云朗非他所愿,但兮月执意如此,他只能帮她。 可是现在,他需要一个解释。 相信兮月是一回事,但他心中却生出了疑问。 澹台云朗于他,于兮月,是敌非友,她没有理由出手相救,除非兮月对澹台云朗…… 凌兮月抓住他的手,“琰,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意识到问题所在,赶紧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就觉得琰有点不对劲,所以赶紧跟来。 两人之间,最容不得怀疑误会,信任不代表不能有疑问,但一旦生出疑问,就得立刻解决,否则长此以往,便会埋下祸端,不会长久。 北辰琰静静地看着凌兮月,给她时间解释。 凌兮月紧紧握着北辰琰的手,“琰,于天临来说,澹台云朗确实是几番设计,但我在天祁之时,也借他之手,拖了天祁和月神下水,算是一笔勾销,他毕竟救我一命,之后待我以诚,算我欠他。” 北辰琰沉默,对此并不反驳。 是他没有保护好兮月,才给澹台云朗可乘之机! “即便那些不算,在北夷之时,我救慕容朝歌身陷围困,他冒死引开叛军,虽非我愿,但到底是我欠了他人情。”凌兮月对上北辰琰专注的眸光,“如果今天我见他命悬一线,转身就走,我岂非忘恩负义之徒?” 北辰琰缓缓垂下眸。 他竟不知,还有这些事。 凌兮月眸光沉然,“我救澹台云朗,不代表我在你和他之间,选择护着他,而不顾你的感受,只是出于之前的相救之谊,我不能不管他。” 北辰琰紧拧的眉梢,一点点舒展开。 “只要走出这里,他的生死与我无关。”凌兮月嗓音沉沉。 周围一片安静,前方,有浅浅的月华漫天落下,壶口的风,都沉寂了下来。 凌兮月紧紧拽着北辰琰的手,一字一句,“即便如此,若你与他面临生死抉择,我选择的人,永远都只会是你,我永远都只会站在你身边,你懂吗。” 那一句句,就如誓言,真挚热忱,回荡在耳。 北辰琰冰眸轻颤,反手握住凌兮月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嗓音沙哑,“对不起。” 是他太小心眼,差点就误会兮月! 凌兮月轻轻一叹。 人情债,最难还啊…… 北辰琰下颚轻抵着少女的头顶,冰眸黑暗氤氲。 他只是害怕…… 害怕他唯一的执着,被人夺走。 在这个世上,他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和人分享,即便是皇权帝位,唯独兮月不行! 她的心,一点一滴都不能分割,哪怕一丝一毫的偏离,他都绝不允许,否则,他都害怕自己会做出无法控制的事,让所有人都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琰……”凌兮月嗓音干涉。 “嗯?”北辰琰淡淡回应,眸中黑暗疯狂滋长。 凌兮月一字字,似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我,快,快憋死了……” 北辰琰骤然回神,铁钳似的双臂豁一下松开。 凌兮月呼吸一畅,忍不住一阵咳嗽。 “没事吧?”北辰琰一阵手足无措,伸出去的手又缩回,都不敢再去碰凌兮月。 “咳咳……” 凌兮月白眼瞪他。 心中郁结揭开,北辰琰恢复如常。 此时像个犯错的小孩一般,有些手足无措的尴尬,此情此景,怕是百年难得一见,不太会说话的他,又只能杵在原地,只面色来回变幻。 “主子,不好了!” 北辰琰正要开口,便见马隆匆匆往这边跑来,面色悚然。 第237章 嗜血之物! 凌兮月快步过去,“怎么了?” “我也不甚清楚。”马隆眉梢焦灼,“主子你们快回去看看吧!” 凌兮月和北辰琰快速交换个疑惑眼神,立刻随马隆往驻地的位置回去。 “唔……” 贺毅瘫软在地。 他面色青紫,一条腿上破开个小窟窿,血流如注。 还有五六个人四处倒落,满地打滚,口中痛吟着,和他症状相差无几。 “怎么回事?” 凌兮月眉目沉然。 她才离开一小会儿,这是出了什么事! 北辰琰垂眸瞥去,冰眸微眯,见贺毅腿上的血窟窿很是诡异,没见过这样的伤口。 马隆指着贺毅,额头有汗水滴落,急速道,“刚贺团战忽感腿痛,扒开裤腿一看,一黑色蠕虫状东西附着其上,拇指粗,我立刻将之腰斩,却不想那物非但没死,剩下的上半截,直接钻入了贺团长肉中,遍寻不得!” 他活了一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生物! 凌兮月心下一惊,快步过去。 “啊——” 贺毅控制不住,又一声痛呼。 “主子,快看!”马隆这时清晰看见,一条黑色软蠕之物,如蛇一般,在贺毅小腿皮下游走。 那种痛,就似有一双手,在皮肉之下疯狂搅动,刀光血影一辈子,贺毅的定力自非寻常人能比,连他都痛苦出声,可以见得是何等钻心之痛! 突然,那黑色蛇状之物,快速朝贺毅大腿方向钻去,若入脏器,怕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快,帮我斩了这条腿!”贺毅赤红着眼眸大喝出声。 马隆持剑之手一抖。 不得不动手! 凌兮月却快一步反应过来,两指一并,指缝中的银针破风而出,准确无误,一针钉在那黑虫顶部,能清晰看见,它在皮肉下猛然扭曲成了个团状。 “尖刀。”凌兮月眸光骤寒。 “刀!” 马隆赶紧递过去。 “将它剖出来。”凌兮月示意马隆上。 一边说着,转身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 “啊——”话音刚出,旁边传来一声鬼厉般哀嚎。 回眸一看,见得一霍家弟子,满脸皮下黑虫蠕动,接连“噗噗”爆出血窟窿来,有乌黑吸盘状的触角冒出头来,下一秒又迅速湮没在他皮肉之下! “救我,救我……” 他疯狂朝凌兮月扑来! 北辰琰冰眸乍寒,一脚便将之踢飞了出去,大手一挥,将凌兮月挡在身后。 那人明显已没得救了…… 霍东阳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控制不住往后退,如此情形,险些给吓得魂飞魄散。 突然,霍东阳觉得背后麻麻的,有点酥痒,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咬他。 应该不是错觉,有什么东西在咬他? 霍东阳顿觉五雷轰顶! “一定是错觉,一定是的。”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迅速扒下上衣,疯狂地朝周围人叫嚷,“快看看,我背上是不是有什么,是不是有那东西!” 那颤抖的嗓音,疯魔了一般。 而周围的人,看见霍东阳那后背,一个个满眸惊惧,连连跌退。 只见得,他后背之上,密密麻麻吸附着几十条黑色的肉虫,拇指粗,一掌长,那背上除了血色斑点密布之外,还有着一些透明的粘液,在火光映照下,油光闪闪,分外渗人。 只看一眼,便觉脚底冰凉,头皮发麻。 “什,什么?”霍东阳满脸青紫,一步步紧逼过去,嘶声大吼,“我背上怎么了!” 看不见自己后背情况的他,此时被不知名的恐惧笼罩,濒临崩溃。 “别过来,别过来……”其余人吓得,像躲鬼一样躲开,狂颤。 “别乱动!” 凌兮月一声冷喝。 霍东阳疯了,眸光猩红,“你说不动就不动,那鬼东西又不在你背上!” “好啊,你当我真闲,想救你吗,想死就继续动!”凌兮月冷冷一句话丢过去,霍东阳猛然一愣,当即木棍般杵在原地,不敢再有丝毫动弹。 这小子真的有办法救他? 此时的霍东阳,像是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不得不唯命是从。 “主子,不能碰这些东西,它会立刻往肉里面钻!”马隆满腹焦灼望向凌兮月。 他倒不是担心霍东阳,而是他刚亲眼看见这个可怕的事实,而且这里还有其他几个人,都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身上肯定也吸附着这些东西。 若不及时弄开,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凌兮月移开眼,摊手,“影一,火。” 影一立刻从火堆中抽出一块燃烧的木块,挥手甩给凌兮月。 凌兮月接住,一口气吹灭明火,北辰琰意识到凌兮月想做什么,眉心蹙了蹙,抓住她的手,拿过她手中的东西,面无表情地走至霍东阳背后。 “主上,小心。”马隆担忧提醒句。 北辰琰用烧红成火炭的端口,轻轻往那黑色的蠕虫上触去。 “哧……” 焦灼的气息。 大家眸光惊愕瞪大! 只见得,那被火炭触到的蠕虫,一下蜷缩成一堆,痛苦地扭曲了几下,很快便从霍东阳的后背上脱落下来,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小血印子。 马隆惊奇地张了张嘴,看看凌兮月,又瞅瞅那跌落在地扭曲的蠕虫。 他刚真是太冒失了,差点害贺毅丢掉一条腿…… 还是皇后娘娘有办法! 北辰琰的动作很快,火炭飞速点过。 不过几息时间,霍东阳后背上的黑色蠕虫便掉落了个干净,落在地上“呲呲”响,被马隆影一几下踩成了血水,最后裹着腐叶丢入火堆中,烧了个干净。 “快!火火火!” 其他几个人赶紧照做。 不多久,大家身上的蠕虫清理了干净。 那些没有中招的人,也将自己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检查了一遍,还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痒。 这一堆大男人,露胳膊露腿儿的,北辰琰蹙起的眉头,那就没舒展过,高大颀长的身躯,不着痕迹地挡在凌兮月身前,将她的视线遮得个严实。 而走过去,查看澹台云朗情况的凌兮月,倒也没注意到北辰琰这小动作。 “他身上没有。”影一仔细检查了一下。 凌兮月点点头,放下心来。 “主子,这到底是些什么鬼东西?”马隆这时才有空暇询问,余惊未消。 听得这话,大家都惊魂未定的看向凌兮月,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是在哪儿招上的! 第238章 旱血蛭! 凌兮月看向那冒着青色光芒的火堆,“应该是旱血蛭。” 而且比她见过的那种,还要厉害几分。 “旱血蛭……” 大家裹紧衣服,面面相觑,牙齿都还在打颤。 凌兮月“嗯”一声,“这种东西,是一种寄生体。” “寄生体?”马隆似懂非懂。 那表情,不明觉厉…… 凌兮月点点头,“它常出没于一些大型群居动物周围,以鲜血为食,最初可能只有蚊虫大小,吸食血液之后会快速生长,甚至会直接寄生于动物体内,直至榨干宿主精血。” 大家听得背脊好一阵发毛,赶紧疯狂地抖动衣物,生怕哪儿还躲着。 “应该是之前和野牛群接触的时候,沾上的。”凌兮月看向基本都招上了旱血蛭的霍家人,又瞥眼暴毙的那一位,“只是刚吸附上不会很明显,所以大家没察觉到。” 旱血蛭咬人的时候,会分泌一种类似于麻醉物质的东西,让人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被蚊虫叮咬一样,待它吸饱血的时候,才会有感觉。 往往发现时,为时已晚。 它对庞大的野牛来说,可能构不成什么性命威胁,有足够的血喂饱它。 人却没那么多血,所以它很容易因为喝不饱,直接钻入人体,而且犹如蚯蚓一般,即便斩掉一半,另外一半依旧能存活,再度长出来,生命力极为顽强。 这才是它最可怕之处! 幸好,它还有一个弱点,就是畏火。 霍东阳一听这话,刚好了的脸,又一阵青紫。 “那,那我们该如何防范啊。”大家围着凌兮月,好声好气询问,就差没直接将她给供起来了,这一路险象环生,一个个真的是给吓怕了。 就连那几位霍家人,此时都完全忘了霍东阳,恭恭敬敬地蹲在凌兮月身前。 那脸上殷切求指点的表情: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先将衣物裹紧。” 凌兮月淡淡丢下这一句,便转身走开。 大家一听,顿时一个激灵,仔细一看凌兮月的装扮,这才发现和他们有哪里不一样。 凌兮月一身紧身劲装,袖口,裤腿,全部捆地严严实实,除了手脸之外,没留下任何一寸皮肤可以和空气接触,不仅是她,马隆影一几人都一样。 哪有机会让苍蝇蚊虫飞进去? 而霍家,天行山庄这些人,一个个袖口兜风,不被蜇才是怪事。 “原来如此……”马隆后怕地咽了咽口水,此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进入这里时,凌兮月口中‘防止一些东西进去’,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最初,他竟还天真的以为是防蚊子…… 幸好照做了! “我之前就说过,在这里,豺狼虎豹不是最可怕的。”凌兮月在火堆边坐下,随手添几块柴,“很多看不见的东西才最致命,目之所及,不管有没有危险,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是是是。” 众人点头如捣蒜。 哪还敢说一个不字? 凌兮月眉眼很是严肃,“这次是血蛭,下一次,可能是毒蝎,或者其他什么……” “别,你别说了。”霍东阳都快尿裤子了。 “快快!” 大家给吓得哟,一个个脸色比刚刚还青,分秒都不敢耽搁,赶紧照着凌兮月的样子,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扎扎实实,就差被绑成木乃伊了。 如果凌兮月是女装打扮,他们恐怕都得跟着扮成女装! 力求和她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唔……” 这时,旁边澹台云朗皱眉轻吟。 “主上,他醒了。”影一赶紧叫凌兮月。 凌兮月丢了柴火,快步过去,“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澹台云朗眸光些许浑浊,双臂撑着起身来,那双乌黑透亮的瞳孔映人他眼帘时,瞬间清明,“兮……” 凌兮月微微摇头,眸光瞟了下周围。 虽意识还有些混沌,但澹台云朗的反应,也是常人所不及的,剩下的字眼一下便收敛入腹,灿若星辰的眸光闪了闪,玉长的手指抵上额头,“头好晕……” 说话间,他支撑的双臂一软,没稳住,身子一歪,往凌兮月怀中栽去,这一点倒反应更快。 本以为会是温香软玉,却不想,落在了一块硬邦邦柱子似的物体上! 一看,原来是北辰琰的腿…… 澹台云朗皱眉。 好不容易的机会…… 自然,他没认出乔庄后的北辰琰,只是直觉地觉着,这个男人对他有很强的敌意。 “头晕是吗?”北辰琰站在凌兮月和澹台云朗中间,高高的,犹如一座天堑,这天堑此时面无表情,只是嗓音带着凉风,“再扎两针便好了。” 仿佛,还带着点笑意。 澹台云朗低咳一声,坐起身躯。 北辰琰却依旧没有让开,防贼一样站在凌兮月身边,冰眸幽幽。 “萧云朗,你怎么会在这里。”周围人多口杂,凌兮月自然没唤真名,叫了他之前的化名。 而作为萧云朗,他们至少还能是朋友。 澹台云朗飞速扫了眼周围,潋唇一笑,打太极,倒一句话反问回去,“你为何在此,我自然就为何在此咯。” 这会儿恢复了过来,即便外表有几分狼狈,但已恢复了那个清贵无双的姿态模样,一点死里逃生的自觉都没有,还有这说了当没说的话,好生欠扁。 凌兮月呵呵一笑,拍拍衣衫起身。 她看,还是把人丢回去吧。 “诶!” 澹台云朗一把抓住凌兮月的胳膊,毫无防备的她,被扯得小小踉跄了下。 生气了? 而北辰琰的手更快,快若惊雷闪电!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下便遏住澹台云朗的手腕,本就身中瘴气剧毒初醒的澹台云朗,哪是北辰琰的对手,这猛一下,差点将手腕都折断了去。 不过澹台云朗那是硬生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硬扛了下来,缓缓抬起头,眸光深深对上北辰琰的实现。 “放,手。”北辰琰低哑沉缓的嗓音,像是来自于亘古地狱的魔魇之声,手上的力道也一点点加深。 马隆和影一一看这情况,两人倒也是默契。 默默地往后退了退…… 防止血溅在身上! 第239章 分外眼红! 凌兮月意识到抓着她的手不松,反而也紧了几分后,蹙眉轻喝,“萧云朗。” 眼神示意: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工夫闹腾。 “快放开。”她垂眸看着澹台云朗的手。 不过,也诚如凌兮月之前所说,在北辰琰和澹台云朗正面对峙时,她所选择的人,永远都只会是北辰琰。 澹台云朗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很快过去,抓着她胳膊的手,一下松开,但和北辰琰对视的眸光,却没有避闪,更没一丝一毫的退让,反而越发执着。 北辰琰扣住他手腕的手,这才跟着松开,眼神幽冷得骇人。 马隆长长的舒出口气…… 他是真怕这两个人当场打起来,谁拦得住? 这个时候,体虚的澹台云朗,自然不会是北辰琰的对手,但北辰琰也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 凌兮月按了下被抓得发疼的手臂,给澹台云朗一个‘老实点’的眼神,没好气抖句,“你刚醒,抓紧时间养养精神吧,我们随时都可能启程。” “兮月是在关心我吗?”澹台云朗一笑。 公子倾城,灿若花开,浑身衣衫凌乱,却不显丝毫狼狈。 只是他说话时候的眼神,却明显是朝着北辰琰的,浓浓的挑衅意味。 澹台云朗是何等聪明的人,即便没认出北辰琰,从凌兮月的态度以及刚刚的交手,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两人除了是敌人,其实也是互相欣赏的存在,只是谁会知道,这天底下最是位高权重的两个男人,此时暗自较劲的行径,竟和小孩子无异。 见此,北辰琰一下半边脸都青了,被凌兮月手快地一把抓住,往一边拽去。 “原地休息。” 凌兮月回眸扬声叮嘱句。 此时深夜,天穹乌黑一片,不见月色。 之前哈泰说过,月夜,更能容易穿过死亡谷,凌兮月此时虽不甚理解,但既然苏葛留下过这样的话,那必定空穴来风,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时至下半夜,北辰琰盘膝打坐调息,正闭眸养神,他身上可挂着个‘定时炸弹’。 澹台云朗走至凌兮月身边坐下,淡淡两字,“多谢。” 这是不是意味着,兮月是在乎他的? 不然也不会出手相救…… “不必。”凌兮月擦着手上的军刀,“算是还你在王城相助之谊。” “一定要分得这样清吗。”澹台云朗长长“哎”一声,在凌兮月对面坐下。 说话间,澹台云朗心中多了一丝恼意。 这丫头心是石头做的吗! 凌兮月抬眸看向他,不着痕迹转开话题,“你进来这么久,还没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吗。” 澹台云朗往背后岩石上一靠,修长的两腿伸直,交叠并起,答非所问,“我们几十人进了这鬼谷,没多久就昏了过去,这次若不是你,吾小命休矣。” 长长的语调,还有几分调侃,哪像是死里逃生的人。 凌兮月停下手中动作,“除了你们,还有谁也对这片地儿感兴趣?” 如她所料,苏葛不是澹台云朗掳走的。 澹台云朗轻轻耸肩。 他怎么会知道…… “小主子,小主子!”哈泰阴缩缩地从后面跑过来,有些兴奋地指向天空,提醒,“快看,好大的月亮,月亮出来了,我们要不要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过去啊。” 北辰琰睁开眼。 凌兮月抬眸望向天空。 只见得,漫天月华从天穹洒落,至这片山谷顶端,仿佛汇聚成银河之水,倾倒而下,将不远处的黑色雾霭,都隐隐染成了醉人的银白色。 “什么时辰了。”凌兮月起身,将军刀收起。 哈泰赶紧道,“回小主子,差不多寅时,应该能走过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哈泰已从被胁迫害怕,变成了对凌兮月唯命是从,她说一,他就不说二,瞧那点头哈腰的模样,瞧着比马隆影一还要忠心。 凌兮月眸子微眯了眯,飞扫周围。 “此地不宜久留,叫醒,即刻出发。”快速观察了情况后,她果断决定,说完看了眼澹台云朗,“你没问题吧?” 澹台云朗摇摇头。 这点小伤,他还不至于倒下不起。 凌兮月点点头,回眸望向那漫天银华深处,“按这时间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天亮温度升高,瘴气再度弥漫开之前,能出死亡谷。” “快!” “起来起来。” 大家迅速行动,令行禁止! 大家现在对凌兮月的话,简直奉为金科玉律! 不到半刻钟时间,一行人便收拾好,跟随凌兮月进入了死亡谷。 而程绿衣,似乎被‘鬼影’吓过头了,到现在都还没醒,是被人扛着走的,而腿受了伤的贺毅,手搭在旁边人的肩上,大家一起摸索着强行。 这一次进入深谷里,和之前的伸手不见五指相比,能明显感觉到能见度高了很多,最明显的是,凌兮月和北辰琰之前听见过的异响,此时一点也无。 澹台云朗缓步走在凌兮月身侧,唇瓣还微有些病态的白,“这里的气息,夜里和白日完全不一样,月夜天和雾霭天,似乎也有所不同。” “嗯。”凌兮月应一声。 澹台云朗抿唇,沉默了须臾,“兮月……”他脸上忽地浮笑,“我还记得不久前,我们在王城湖边,一起看落日,赏湖光山色,相聊甚欢,怎的不几日,倒如此生分了?” 北辰琰眸若利刃横扫过来! 凌兮月冷瞅澹台云朗,“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北辰琰哪会不知道澹台云朗的小心思,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眸中窜起两簇警告的火光,伸出手去,不着痕迹地将凌兮月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澹台云朗看着,唇瓣不动声色轻勾。 凌兮月无奈斜了他一眼,低声警告句,“萧云朗,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敲晕了,哪儿捡的,就直接丢回哪儿去……” 这家伙,都胡说八道些什么? 澹台云朗乐悠悠一笑,正想再开口说什么,脚步骤然一顿,眸光紧紧盯着前方,脸上的笑容也顷刻消失殆尽! 第240章 阴兵借道! 与此同时,身后众人也接连一窒,个个面露惶恐,但因着有前车之鉴,狠狠地捂住嘴,才没惊叫出声。 北辰琰看着,眉心狠狠一拧,回眸给凌兮月一个深沉变幻的眼神。 凌兮月顺势看去,眸子也是微微一瞪。 什么情况? 只见得,正前方的位置,从天而落一道光影,就像一扇巨门中间,小小的敞开了一条缝隙,隐雾笼罩中,一列列着盔甲铁枪的士兵,整整齐齐走过,最后湮没在那门中。 他们一个个,身上的铁衣已经腐朽不堪,面无表情。 此时忽然风起,整片山谷中响出‘咿咿呀呀’仿佛唱戏般的声音。 “这,这次,是真的,真撞……”身后有人哆哆嗦嗦出声,不敢说出那个字,若非最后一丝理智压着,记着凌兮月的警告,恐怕会直接撒腿就跑。 他们不会到黄泉门前了吧? 之前只是鬼火,还能强行安慰一下自己,这次是真撞鬼了! “阴,阴兵借道!”哈泰头发丝都竖了起来,“阴兵过道,见者非死即病!这些都是来抓人下地狱的,我之前听苏葛说起过,没想到这次真给撞到了……” 这次真死定了! 听得这话,大家从头至脚底心,凉了个透彻。 凌兮月猛一抬手,眉目沉着示意大家不要慌,“原地莫动。” 她迅速环顾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月空,漆黑的眸子闪烁不定。 “没事,等一会儿就过去了,怕的闭上眼就是,不要乱嚷乱跑,否则后果自负。”凌兮月嗓音凉凉,警惕的不是前方幻影,而是周围真实存在的危险。 那面色阴冷,透着死气的铁甲士兵,伴随着咿咿呀呀的戏调子声音,不断从黑暗中来,又再度步入黑暗之中。 “我,我想起来了……”听得凌兮月这样说,哈泰也赶紧挥手,心急火燎地低呼,“快快快,都跪下来,低头,捂着耳朵,千万不要看他们!” 他听族中的老人们说过,见到这种情况,必须匍匐在地。 若是挡了他们的道,或者一惊一乍引起他们的注意,会给直接抓着一起下地狱。 大家惊慌交错,纷纷蹲下。 最后,唯独北辰琰,凌兮月和澹台云朗三人,鹤立鸡群般,站在队伍最前方。 “琰皇果然胆识过人啊。”此时,澹台云朗低声一语,眸光错过凌兮月,飘向从头至尾,都面不改色的北辰琰,清风过水似的嗓音意味不明。 北辰琰一声呵笑,“澹台太子亦不遑多让。” 后面的人都吓傻了,一个个蹲匐在地,簌簌发抖,哪还注意得到两人明争暗斗的打嘴炮。 澹台云朗只灿然一笑,垂眸瞥向身边少女,低声细语,“兮月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就算真是阴兵鬼差,想碰你,那也得先勾了我的魂儿去。” 这一下,北辰琰另半张脸也青了! “少说两句会死?”凌兮月冷刮澹台云朗一眼。 这家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再说,他哪只眼睛看见她怕了? 澹台云朗受伤一叹,“果真真的重色轻友。” 说好的可以做朋友呢…… 北辰琰没在时,好歹还能和颜悦色吧? 凌兮月对着他那看‘负心汉’一样的指责眼神,甚是无语,扭头过去,和北辰琰相视一笑,交换个默契十足的眼神,惹得澹台云朗又一阵眼红。 北辰琰面色凛然,眸光正视那阴兵队伍。 抛去真龙天子,鬼神不侵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来说,北辰琰是个不信鬼神的主,即便有十八层地狱,那之于他来说,也只是寻常之地。 有何可惧? “兮月,你……你真不怕啊?”澹台云朗眼带狐疑瞅了瞅身边气定神闲的少女,又瞥了眼身后,趴睡在地,像具死尸,受到惊吓昏迷过去,至今没醒的程绿衣一眼。 兮月好像真的没有一点惧意……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怕什么?”凌兮月两手环上胸前,望向前方阴兵列队,红唇扯开一抹嗜血弧度,“落在我手上的人命,足够下无数回地狱,早,晚,问,题……” 她扭过头来,望向澹台云朗,一字字说道。 那逼视过来的眸光,比对面的一群,更像是来自于地狱的勾魂恶魔,激得他都一阵背脊发麻,皮笑肉不笑的跟着“呵呵”,扯了扯嘴角。 凌兮月深深一笑,面色恢复如常,不再开玩笑,解释道,“眼前所见,只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影虚景而已,这个山谷的地势,就如巨大的留影机。” “留影机?”北辰琰有点兴趣,望向自己的小妻子。 凌兮月点点头,“就是能自动记录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在一定的时间和环境下,会再次放映出来,和海市蜃楼一个原理,只是此处环境,会让人觉着异常恐怖。” 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有些难懂,她只能尽量解释。 海市蜃楼天空之境中,自然美轮美奂,而此地阴森潮湿,自然恐怖骇人,她没有和大家细说,只是因为解释起来难懂,不想多费工夫。 既然怕,闭着眼睛就是,省事。 只是他们不能耽搁太久时间,否则等天亮,瘴气生出来就糟了! 而哈泰所说的见者,非死即病,不明就里的人瞧见这情况,不被吓死才是怪事,即便没吓死,那受了惊吓,回去十有八九也得大病一场。 而且,有些东西,不能解释…… 澹台云朗皱皱眉稍,“这说法倒是新奇。” “我想,这就应该就是北夷祖上带领的军队,进入这里的留影。”凌兮月推测。 看他们的盔甲打扮,还有慕容朝歌口中所言,应该就是北夷祖上进入这里的,埋葬麒麟玉符的军队,看样子,他们应绝大多数都死在了此地。 北辰琰冰眸微眯了眯,再度深深地看了凌兮月一眼。 “散了,走吧。” 凌兮月双手从胸前放下。 大概两刻钟的时间,前面的‘阴兵’队伍走完,而那一道从天而降的光幕,却依旧存在。 “真,真走了吗……” “是不是?” 大家还在抖。 凌兮月冷飕飕一句,“再不起来,我就走了。” 大家这才迅速起身来,看着正前方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阴兵鬼将’,一个个后怕地顺着胸口。 这时,凌兮月眸光忽地一闪,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唰地看向前方那一柱光幕,眼中骤然一亮,“走!” 说话间,她阔步便朝那‘黄泉门’过去。 “这——” 霍东阳瞧着一惊。 这臭小子是要去送死吗! 北辰琰自然第一时间便跟了上去,即便是入地狱,他也紧随凌兮月身边,而澹台云朗自然也是‘不遑多让’,二话不说,快步追至凌兮月另一边。 “拼了!” “快走吧,赶紧跟上。” 随着马隆影一等人离开,踟蹰不定的大家,纷纷动身。 前面经历了那么多事,这里谁都知道,跟着凌兮月,还有一线生机,若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是死路一条。 这时,月亮的光芒一点点黯淡,天穹一点点亮堂起来,凌兮月敏锐的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也逐渐往上升起,有那么一丝丝的乌瘴之气,已经开始在空气中弥散。 天快亮了…… 他们时间不多了! “噗——” 裂帛声响。 凌兮月挥手扯下一片衣角,用水打湿。 “用水打湿面巾,大家都系上。”说着,凌兮月将手中的布巾,给北辰琰系上,将他大半张脸都蒙在其下,对着他的眸子,轻声叮嘱,“用它捂住口鼻。” 北辰琰颔首,眸光微微加深。 虽然不是完全明白,但凌兮月的心思,他能揣摩到几分。 “可是,我我们就剩这最后一丁点水了……” 队伍中,有人小声提出质疑。 “不想死就照做。”懒得解释太多,凌兮月冷冷甩下一句,一边给自己打湿一块。 这里的瘴气,能很大程度的溶于水中,打湿了的布巾应该能抵挡一阵。 瞬间,不敢有任何人反驳,迅速照着凌兮月的模样做。 谁敢二话? “干什么?你想再试试这里的瘴气毒性?”凌兮月刚想往脸上系,便见得澹台云朗星空般灿烂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 澹台云朗看了眼北辰琰,又看了看凌兮月手中的那块湿巾。 那些许委屈,还有点期待的眼神,意思再明显不过! “自己没有手吗?”谁知凌兮月硬邦邦一句甩去。 澹台云朗眼中骤然受伤,抿唇不语。 他死这里好了! 北辰琰黑巾下的薄唇,却微微上扬了下,乐见其成。 凌兮月深呼吸,努力控制自己不发怒,看着澹台云朗那样,和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般委屈,嗓子梗了梗后,恶狠狠地一把将手中布巾,塞在了他手中,“拿去拿去!” 她这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怎的摊上这么个货! 这一下,澹台云朗笑逐颜开,换作北辰琰抿唇闷气,冷冷移开眼去,发出微不可查的一声轻哼。 一行人在凌兮月的带领下,快速穿梭在雾影之中,眼前的光幕越来越近,越来越宽,慢慢的,天上的月亮都黯淡落下,它却逐渐亮堂开来。 最后,还隐隐有些耀眼之势。 渐渐地,那光柱变成了整片光芒,满山谷的大雾消散不见,眼前豁然开朗。 “快看!” 有人兴奋高语。 大家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 “哇……”不知瞧见了什么,接连的惊叹,此起彼伏! 第241章 猢狲木,沙漠之光! “太美了。” “如此壮阔之景,生平难见。” 大家纷纷赞叹出口,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他们真走出来了! 他们居然闯出了鬼门关! 莫说是他们,就连长在草原的哈泰,都未见过如此奇观。 凌兮月缓步上前,五指展开遮眼,五彩霞光映得她清眸宛若琉璃璀璨。 只见得,天边霞光蒸蒸。 万丈光芒平底起,黑暗隐晦犹如潮水般褪去! 褐黄色的砂石横陈的大地,金黄的枯草,碧绿的叶尖,隐约白色的玉带……在霞光中汇聚成色彩的海洋,就似一位盛装艳丽的美人,眉目张艳。 美得不可方物,惑人心神! 最是惹人注目的,是那无数猢狲木,似碧绿的星辰点点,洒落于一望无际,广袤的荒原之上,底部树干粗壮如磨盘,稳如磐石屹立在大地上,直逼天穹。 只顶部有一圈伞盖似的树叶,郁郁葱葱。 乍一看,就似一尊尊天兵神将,守护者这片大地! 谁会想到,那阴暗如地狱的死人谷后,会豁然开朗,是一片如此震荡心神,让人叹为观止的奇景?比初入天葬荒原时,所见的景致,更雄阔百倍! 北辰琰解下蒙面黑巾,缓步踱至凌兮月身边,比肩而立。 澹台云朗在后方瞧着那一高一矮,即便是男装打扮,都遮不住气场般配异常的背影,绯红的嘴角上扬,不由得微微一笑,些许释怀欣慰。 但更多的是,苦涩无比。 不过很快,便转为眉目洒脱的灿笑。 他也紧步走上前去,啧啧感叹道,“真是个奇地儿,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观,只看这艳丽无双的表面,谁会相信,实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就如女子,越是美丽,越是有毒。 说着,他轻瞥了下身边人。 澹台云朗这话,也一下便将大家沉醉在如此美景之中,难以自拔的心神拉了回来,更生生吓得不少人一个激灵,同时刷刷望向凌兮月。 他们还没脱离危险区域? 从凌兮月那没甚表情的冷脸来看,澹台云朗所言不假。 这程绿衣还真是选准了时机,此时悠悠转醒,霞光弥漫入眼,“这,这是到天堂了吗……” 迷迷糊糊的,她还以为上了天。 “水,有水!” 霍东阳突然高呼。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个眼光大亮。 原来那白色莹莹的一片,是一滩浅浅的水泊,不知源头何在,是经流过这片峡谷一侧,在不远处汇聚成滩,那莹白带点浅蓝的色彩,和周围金黄的砂砾,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家激动不已,争先恐后,快速朝那边冲了过去。 之前在蝙蝠洞里,大家慌于逃命,水袋这些几乎都丢了,这几日紧巴巴,每人每日最多就一小撮,刚又用尽了最后一点,这时看见救命的水泊,那简直比捡黄金还是高兴。 受伤的人,都一瘸一拐跑过去,足见其兴奋程度。 “嗬格老子,渴死我了,总算见到水了。”马隆粗犷地扯了扯领口。 心中好一阵乐呵,本想过去饮个痛快的他刚奔出一步,便觉哪里不对劲,回眸一看,见凌兮月一动不动还站在原地,两手背在背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马隆顿时背脊都是一麻。 直觉和经验告诉他,准没好事…… “想死就喝。” 凌兮月微微一笑。 马隆心中一凉,这么严重? 这不温不热的话语从背后传来,无疑就似一盆冷水,将兴奋过度的大家浇得一激灵,几乎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个个全部木桩似地停了下来。 “兮夜小弟?” 贺毅踟蹰相望。 凌兮月缓步跟上去,看了看周围,“这里的水最好别喝。” “如此清凉的水,如何不能喝?”刚醒来,渴了两天的程绿衣已扑至那清泓边,“少在那里危言耸听,给你几分面子,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料事如神吗!” 这水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和天山仙泉无异,这小子居然说不能喝? 不是有病,疑神疑鬼,被吓破了胆,就是想将他们都渴死,好自己独吞宝物! “绿衣!” 贺毅没叫住。 只见得,程绿衣掬起一掌清水,便“咕噜”着喝了下去。 “怎么着,我说吧。”程绿衣挑衅似地瞪向凌兮月,摆摆手,“什么事都没有,故弄玄虚!如此清澈甘泉,能有什么,荒郊野外的还能有人下毒不成?” 神经兮兮! 大家看着相安无事的程绿衣,又回眸瞅瞅凌兮月,左右为难,一时有些难以抉择。 喝,万一真如兮夜所说,有问题怎么办,之前他几乎没出过差错…… 可若不喝,他们能撑多久,难道要渴死吗? 凌兮月点点头,眸色淡淡瞧着指手画脚的程绿衣,并无多话,只道,“想喝就继续喝吧。” 说完,便折步离开。 言尽于此,谁想作死,她都不会拦。 这样的地方,水可不能乱喝,如此地势,汇聚在此地的水,流经死人谷,许多甚至于是从峡谷中浸透出来的,经沙石过滤当然清澈见底,瞧着无害。 但那无数尸毒,细菌,不知名的腐生物…… 谁能看得见? 找死! “你——”程绿衣被凌兮月那态度,气得俏脸一阵发青,一阵跺脚。 她就是不明白,自己天之骄子,姿容绝顶,在天行山庄极万千宠爱于一声,行走江湖,有几个男人不处处讨好他,偏得这名不见经传的臭小子,从不给她好脸色看。 他还是个男人吗! “这水就是没问题!”一气之下,程绿衣再捧了水,狠狠洗了把脸。 那水光荡漾中,映出的一张脸蛋,如出水芙蓉,只是表情有几分狰狞。 大家几番犹豫后,抿了抿干燥的唇瓣,还是选择跟在凌兮月身后。 连霍东阳都是如此,眸光一阵变幻。 虽然这小子可恨,但确实有本事! “喂——” 程绿衣惊愕地瞪着离开的众人。 她这是昏迷了多久,又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家完全成了这小子的跟班! “行了,绿衣,快别闹了,走吧。”贺毅说完也转身离开,手里还杵着根木头,受了伤的他,此时也没那么多精力管。 北辰琰举眸望向前方,低哑嗓音淡淡,“可是我们也得尽快找到干净的水源,日出之后,天气干燥,和沙漠无疑,没有水我们走不了太远。” 可前方,一眼看不见另外一处水源。 “我知道。”凌兮月扭头对上他的眼,唇畔笑意潋滟。 北辰琰眉梢轻扬,如此表情,这小家伙是又有什么鬼主意吗…… “是啊,主子,我真快渴死了。” 马隆扯了扯领口缓解。 若真要被渴死,他还是愿意选择被水毒死…… 影一抿了抿干裂的唇瓣。 他确实也渴了。 此时程绿衣跟在后面,发泄一般,拿着一根棍子,狂砍周围枯草,瞅着凌兮月,还有口干舌燥的大家,时不时“嗤”一声,“自讨苦吃。” 明明有水喝,偏偏要装着高深。 故弄玄虚,这是将大家的信任打水漂,忽悠着玩儿呢! 这时,凌兮月忽然快步走向一颗猢狲木树,而此时近了看,那树越显奇异,粗壮的树干宛若水桶,恐怕得三四人才能合抱,拔地而起四五丈之高。 越往上去,树干越细,顶部有一小圈树叶,宛若伞般撑开。 凌兮月“唰”地抽出军刀,手腕一转,刀柄狠狠朝那树干砸去,那坚若磐石的树木,在她手中宛若脆瓜,当即被砸出一个拳头大的洞来,“喝吧。” 众人正不明所以…… 便见得,她话音刚落,那洞口便流出一股清流,哗哗而下,将地上的沙石一下便冲成泥浆! “这,这这这!” 马隆惊奇地原地跳着。 好生神奇,难道说,这如此粗壮的树干中,全储着水吗? 大家一窝蜂似地冲了上去,没抢着的,也学着凌兮月的样子,拿着石头,在周围猢狲木树干上,成功砸出了水来,澄澈的水流还带着一丝莫名的甘甜。 “哈哈哈哈……” 沉闷的队伍,此时终于有了笑声。 “这——”程绿衣看着,狠狠一跺脚,扭头走开。 有什么可得意的,不是就是水吗,她饱着呢,可不稀罕喝。 “呵,你怎么知道……”澹台云朗惊讶一笑,很是稀奇地望向凌兮月。 也是,之前他未和凌兮月一行。 凌兮月随口句,“猜的啊。” 澹台云朗笑着摇摇头,给她一个‘鬼才相信’的眼神,喃喃,“就知道敷衍我。” 他甚是优雅地踱步走开,去享受甘霖。 这一路,他可没少吃苦头。 “这才是真正的沙漠之光啊……”凌兮月笑笑,在干涸的荒原,沙漠,就算拿着黄金神草,也救不了人命,只有蓄水池一样的猢狲木,才是真正的沙漠之光。 北辰琰走上前来。 凌兮月眸视前方,“琰,如果是你,不想让一件东西被找到,会将它丢在哪里?” “自然深入腹地,最危险的地方。”北辰琰回应。 凌兮月点头,“我们已经进入天葬荒原腹地,我想很快就能看见,北夷先祖掩埋麒麟玉符的地方了,我记得慕容朝歌说过,是在一处神庙。” 这地方,会有神庙? 第242章 黄金玉河! “那接下来,得需留意着点。”北辰琰遥望着天际的位置。 凌兮月指尖摩挲着下巴,颔首微点,“既然是她祖上所弃,慕容朝歌的话,应该有一定真实性,先找找看吧,总比大海捞针胡乱翻的强。” “主子!” 马隆兴奋地举着水袋,递给北辰琰。 北辰琰抬手接过,顺手又递给了凌兮月。 凌兮月笑了笑,拿着。 “主子,我们接下来往哪儿去啊?”马隆在旁巴巴地望着等候。 黄金神草会开在哪里,他们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地儿,总不能一寸寸地翻找吧? 再说,黄金神草的成熟期,只有短短半个月不到,这样找也不是办法。 “哈泰。” 凌兮月扬手一招。 浑身湿透的哈泰麻溜地跑过来,颠儿颠儿的,嘴笑得都快裂到耳根了。 凌兮月询问句,“你住在沙城这么久,应该听人说起过,黄金神草大约生长在什么位置吧?” 哈泰抓抓杂草横陈的蓬松头发,“是听采到过的人说起过来着,和小主子你之前推测的相差无几,就在这天葬荒原腹地的一处水源尽头,但具体在哪儿,我还真不知道。” 他嘿嘿声,“我这还是第一次进到这儿来啊。” 北辰琰挥挥手,哈泰笑眯眯一溜烟跑开了去,回到那滚滚水流下。 “继续往前走。”凌兮月看了下周围的地势,最后指向一处,“那方是最有可能的源头。” 那里地势渐高了去,还有一方断壁似的山脉,似刀削斧砍,横空落下,远远瞧着甚是威仪。 吃饱喝足之后,大家原地打坐调息。 休息好后,才再度启程。 这一路倒是顺畅,那断壁山脉瞧着近,这走起来,却整整耗费了一天时间,在第二日黄昏时分,凌兮月和北辰琰一行,才渐渐靠近那个位置。 “主上,你看。”影一抬手指向一侧。 凌兮月看去,枯黄草原中间,一条玉带似的溪流,远远而来,夕阳下,静静折射出金银交汇的波光,点点斑驳,美轮美奂,而那尽头,正是断壁山脉处。 快到了! 顺着这溪流往前,最多半个时辰便能抵达! 澹台云朗瞧着凌兮月的表情,俊眸闪烁不定,最后,轻拧了拧眉梢。 “走——”霍东阳等人一见这情形,原本老老实实走在凌兮月身后的他们,几下便窜蹦到了最前面去,生怕走到后面,便错过了什么好宝贝。 “嗨,这什么人,主子!”马隆不爽,回望凌兮月一眼。 之前贪生怕死躲背后,这会儿知道往前窜了? 凌兮月却只笑了笑,让他们去。 “哈哈哈哈——” “啊,天啊!” 突然,走至溪流边的霍东阳等人,发出疯狂大笑。 “黄金,居然是黄金!” 几人哈哈狂笑。 其余人一听,震惊地相互对视一眼后,也跟着快速冲了上去。 近了一看,才发现,那不足膝盖的水流下,全是碎金,两边的黄沙中也是。 小的掺杂在砂砾中,挑选不出,而大的,甚至于有成人拇指粗。 之前远远折射出的金色光点,竟是真金! 很快,大家竟发现,一捧捧泥沙之中,除了黄金之外,竟还有小小的碎玉,虽然不是可以雕琢的那种大型玉石,但那数量也足够吓人。 莹色的光点,是玉石! 这到底是一条什么溪流啊,流的竟是真金白银! 霍家和天行山庄也许不缺一点金银,但不代表,这些霍家弟子,和天行山庄的底层佣兵,他们不缺金银,更别说其余几位游兵散将,一个个兴奋地忘乎所以。 连霍东阳都被吓了一跳,若这一条河都是的话,那该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啊? “哇,好大一块。” “快看我的,这成色!” …… 一场狂欢,水花飞舞乱溅。 贺毅杵着受伤的腿,慢慢在溪流边坐下,看着高兴捞金的天行山庄众弟子,还有挑拣的程绿衣,并未苛刻呵斥什么,脸上还溢出抹欣慰的笑容。 虽然此行的任务还未完成,但算是这么多天来,给担惊受怕大家的一点安慰,一时的失态,也是正常的。 “毅叔,你快看,我找到一颗祖母绿石!”程绿衣发现一枚自己最爱的玉石,本还端着大小姐架子的她,蹦蹦跳跳地,一下便跟着大家一起寻觅起来。 钱财谁会嫌多? 不要白不要! 贺毅只淡笑了笑,任由她去。 突然想起什么,他眸光从狂欢的众人身上挪开,落至反应平淡的凌兮月一行身上,眼神若有所思的深了深,越发坚定,眼前的绝非普通人,面对这等财富,居然无动于衷。 如此淡泊名利? 不得不说,有人真想多了…… 凌兮月完全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主! 只是这点蝇头小利,还不足以让她弯腰。 和这点钱财比起来,她更懒,但你若给一座金山银山试试,她估计能连根拔拔起,一个子儿不剩地搬走! 至于北辰琰和澹台云朗,更不要说,两个王朝国库都是自己后花园的人,自然也不缺这点。 “这地方,可真是神奇。”马隆一声感慨,“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居然有一条流着真金白银的河…… “兮月。”北辰琰轻唤。 他深邃眸光,望着不远处的岩坡。 “唔?”凌兮月应一声,跟着他的视线看去。 约莫两三百米开外,断壁岩坡之上,有甘泉沿着石缝滚滚而下,生出些许翠绿鲜草,但最是惹眼的,是几处纯金色的光簇,和黄金色泽相似,却又明显不是。 凌兮月眸光大亮,和北辰琰交换个默契的眼神。 “走!” 她快步过去。 而澹台云朗站在原地,远远观望着。 一直瞄着凌兮月动作的程绿衣,她眼睛的瞅见了,提着裙子从水中迅速出来,追跑过去。 越来越近,那闪烁着金光的草簇,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是黄金神草,黄金神草!” 程绿衣这一大嗓门。 兴奋大叫! 凌兮月皱眉。 其余人一听到这话,停下手中的动作,一窝蜂似地狂冲过去。 第243章 黄金草,绿森蚺! 要知道,一株黄金神草的世值,大概在二三十万两黄金的价格,只一株,就够他们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上一次,甚至于因为多年未出世一株,而拍到了一百万两黄金的天价! 一百万啊! 如何能不疯狂? 他们冒着丢命的风险进来这鬼地方,可就是为了这东西。 只见得,那涌着甘泉的岩石缝隙周围,通体金色的小草,不过巴掌大小,点缀在碧草之间,或零星散落,或三两成团,竟有十余株之多! “发了,哈哈哈哈……” “这次真发财了!” …… 一群人都癫狂了般,红眼奔去。 “等一下!”不知瞧见了什么,凌兮月忽然伸手一喝,想阻止大家扑过去。 “丝丝……”轻微的响动,在如此吵闹的环境中,近乎可以忽略。 北辰琰也察觉到了哪儿不对劲。 下一瞬,他看见了…… 一双菱形血眸! “休想!你想独吞,没门!”本就处处和凌兮月作对的程绿衣,哪会听凌兮月的话? 此时更是拼尽全力,恨不得自己独吞,挥手朝那一簇黄金神草抓去。 到这个节骨眼,谁能抢到就是谁的,各凭本事,凭什么还听她的! “快——” “快上啊!” 其余人也似杀红了眼的蛮牛,横冲直撞过去,哪还听得进去其他? “碰——” 闷响,猛烈的碰撞! “啊!”程绿衣手指离黄金神草一寸之遥,还未看清,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下给打飞了出来,落在侧边的岩石上,一口鲜血呕出,整个身躯差点都四分五裂出去。 “丝丝……” 周围大片碧草开始晃动。 “退,快退,都让开!”凌兮月挥手大喝。 “什,什么……”意识到危险,大家这才稍微冷静下来,快速往后退。 伴随着那“丝丝”的响动,周围仿佛有冷风刮过,须臾之后,一颗巨大的头颅,犹如潜龙出水,从草丛中探出,猩红的血信子不断吞吐。 那庞大的身躯,彻底展现出来,直径一米粗,盘踞在巨岩之上,二三十米长,绿色的鳞片犹如钢铁浇灌而成,竟还夹杂有点点金色斑点! 头顶,还有两个玉角似的东西。 “蛇,蛇……” 重伤的程绿衣,直接瘫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巨蟒! “啊——” “蛇,还是龙……” 霍东阳惊恐后退,双腿狂打颤。 如此庞然大物,看得大家是倒吸一口凉气。 “是绿森蚺!”凌兮月一声低咒,眼睁睁看着它将几株黄金神草碾压成酱汁,心痛挥手,“快,将它引出来,小心一点,尽量别将它激怒。” 再让它待在那里,他们这一趟就白跑了。 绿森蚺本就是荒原霸王,连一头野牛都能吞下去,瞧这体格,绝对是一条活了数百年的主,而且似乎有些变异,应该和它常年吞食这里的黄金神草有关。 还生出了角…… 莫不是真有化龙一说? 难怪不见其他动物活动的痕迹,看来,这一片儿应该都是它的地盘! 北辰琰抽出腰间荆棘鞭,脚尖一点,飞身而起,“啪”一下朝那蛇头抽去。 被抽得一闪的绿森蚺一蛇头一转,三角眼一下锁定北辰琰,猩红信子吐出,冒出明显怒意,庞大的身躯从岩石上迅速梭下,直朝北辰琰撞去,快若闪电! “小心!” 凌兮月大喝提醒。 而北辰琰反应更快,快速飞身一转,与绿森蚺擦身而过,那巨大的蛇头撞空,“轰”一声,几乎将那一片岩石撞成齑粉,恐怖力量足以可见! 澹台云朗一见,眸光一凛,“唰”地抽出腰间软剑,飞身朝绿森蚺颈部袭去。 马隆影一自然不敢怠慢,朝它的身躯攻击,企图转移它的注意力。 可那绿森蚺,好像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 刚被引出来了一段距离,又盘旋着游了回去,牢牢守着那片岩坡,就似护崽一样,活成精的它,估计也意识到了,那黄金神草对它的重要性。 就如食粮,不允被人夺了去。 “铿——” 一剑抵喉,竟无丝毫反应。 澹台云朗眸中一惊,被逼得立刻倒飞退开。 好厉害的皮甲! “丝丝……” 巨蟒盘旋吐信。 这绿森蚺估计是活了太长年岁,皮糙肉厚,一身盔甲似的蛇皮鳞片,就如钢铁所铸,即便运足内力,都无法将之击穿,就像是在给它挠痒痒,只留下一点划痕。 “碰——” 它一尾巴扫过去。 马隆影一被齐齐打飞了出去,口吐鲜血! 再一尾扫去! 凌兮月眸子一瞪,屈膝一个脱跳,快速避散躲开。 那钢鞭似的巨尾打空,落在岩石上,却震得整块断壁都狠狠一颤,当即显出个长形的凹槽来。 大家一看这阵仗,深知今天不将这畜生给屠了,他们就不可能采得黄金神草,于是一咬牙,挥起手中的刀斧,群起围攻,连霍东阳都冲了过去。 这时候,他倒也有了点爷们儿样。 “哐哐……碰碰……” 刀光剑影,脆响连连。 可是,任由大家如何攻击,硬是无法伤它分毫。 那巨型的绿森蚺,扭动着巨大的身躯,真就如一条龙蛇般,横行无忌,就差呼风唤雨了! 凌兮月趁着北辰琰将它注意力引开的瞬间,灵巧的身躯一闪,至它防护薄弱的颈部,使出全力,一刀砍下。 可连她手中制作精良的廓尔喀军刀,砍在它身上,都只发出“碰”的一声脆响,便被一下弹开了出去,震得凌兮月手掌心都一阵发麻! 没伤到绿森蚺,却成功引起了它的注意,而且是骤然狂怒的注意…… 那猩红的三角眼,一下锁在了她身上! “兮月!” 北辰琰和澹台云朗惊惧大喝。 凌兮月也感觉到了不妙,只能拼尽全力躲避。 可那庞大的蛇头,如影随形,紧黏着凌兮月发疯了似地袭去! 下一秒,凌兮月落入一方宽阔怀抱,健硕的臂膀,将她牢牢扣住。 电光火石之间,在那巨大头颅撞来的最后一秒,已来不及逃离,北辰琰搂着凌兮月,猛然侧身,将她转至内侧,将自己的后背对上了那锋利的玉角。 “噗——” 温热的鲜血,顷刻溅满凌兮月半张面颊! 第244章 致命一击! “琰!” 凌兮月瞳孔骤缩。 “主上!” 马隆影一大惊。 两人赶紧冲上去,袭向绿森蚺,转移它的注意力。 澹台云朗见凌兮月无事,惊惧的眼神收敛,但一见北辰琰的情况,那清朗俊眸之中,一阵风起云涌,起伏不明。 凌兮月想回身,但北辰琰紧紧桎梏着她,硬生生的接了这千斤重击之后,抱着她一转,惯性使然,两人快速往旁边嫩草密布的沙堆中滚去,大掌扣着她的脑袋,死死护在怀中。 接连翻转,也避开绿森蚺接下来的攻击。 最后,猛地撞到一块岩石上停下,又一声闷哼! “琰!”凌兮月赶紧从他怀中脱出,跪在他身边,检查他的状况,心急如焚。 奇毒几番发作,一直没有养痊愈的北辰琰,他的状况其实是非常脆弱的,一有风吹草动,便极有可能再度牵动体内的剧毒,更别说如此重击。 心脉俱损…… “没事……”北辰琰强行起身来,“没事。” 说话间,一串血水从薄唇溢出,将他身前衣襟染得绯红。 “你别动,别动别动!”凌兮月一看北辰琰的情况,一股血浪直涌双眸,肆意翻滚,怒火滔天。 数千吨巨兽的力量,落在这肉体凡胎身上,若非北辰琰内功深厚,换个人,恐怕会直接给撞成肉酱! 但这一下,北辰琰也受伤不浅,体内有奇毒钳制的他,也更不再敢有任何动作。 “你就在这,别动。”凌兮月按住试图起身的北辰琰,沉眸狠盯他一眼。 说完,她抓起地上的军刀,快速朝绿森蚺奔去。 那捏着军刀的手,咯吱作响! “兮月!” 北辰琰担心低呼。 但一动,他整个后背都似要裂开了一般,牵扯着心脉,接连几声剧咳,又是一口血水呕出。 以澹台云朗为主,一行十几人,从四面八方围攻绿森蚺,却依旧无法奈何,只能暂时将它控制在一片区域,避免将更多的黄金神草碾碎。 凌兮月闪至一处空门。 眸光流转,锁定它高高抬起的头颅,眸光一亮之后,骤沉。 “萧云朗,将它往那处引!”凌兮月指向一边高岩,自己也迅速过去。 澹台云朗虽有些不明白凌兮月的用意,但也没丝毫迟疑,立刻将那庞然大物引过去,他在前飞走,背后绿森蚺所过之处,两边山坡不断倾轧倒落。 玉泉乱溅,飞沙走石。 凌兮月瞅准高处,一声大喝,“影一!” 影一瞧这情形,突然明白过来,两手交叉一握,垂下置于身前,屈膝半蹲。 凌兮月速度快到极致,追平绿森蚺,仿佛踏风而来,一脚采在影一的手心上,借着他猛然托起的力道,一跃而上飞至那数丈高的岩坡之上。 而绿森蚺的头颅,就在她正下方! 凌兮月合身一个飞扑,纵身一跃,便朝那狰狞似龙的蟒头扑去。 北辰琰远远瞧着,冰眸大骇,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处,奈何身受重伤动弹不得,否则他肯定直接揪着她的领子,一手就给拧下来。 在众人惊愕骇然的眼神中,凌兮月稳稳落在了绿森蚺头颅之上。 这条还从未被人,或者其他生物如此‘蹬鼻子上头’,挑衅的荒原霸王,勃然大怒。 “丝——” 那“丝”叫,都变得有些尖锐,恐怖刺耳。 同时,整个身躯都瞬间流动起来,犹如一头蛮牛横冲直撞,想将头上的人甩下来,震得凌兮月身子踉跄一歪,北辰琰心都险些跳出嗓子眼! 这一刻,凌兮月也真切的感受到它的恐怖力量。 澹台云朗心颤地张了张嘴,俊脸难看。 这家伙…… 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担心之余,他伸着手,在下随着她踉跄的身影晃动,生怕她被甩下来! 幸好,凌兮月第一时间,便用双腿紧紧夹住了绿森蚺的蛇躯,很快便控制住。 旁人都快吓傻了,凌兮月却是面不改色,眸中涌动的怒火还未平息,此时越发汹涌,眸光骤寒,控制住自己身躯后,抽起手中军刀,双手紧握。 对准它玉角中心的位置…… “啊——” 凌兮月仰天长啸,汇聚了全身力气。 猛地,沉臂捅下! “噗——” 入肉声响。 一击必中! “昂——” 与此同时,庞大的绿森蚺菱形双眸一下充血,那拳头大的瞳孔,几乎一下扩大了一倍,居然发出一声尖锐刺耳,不似蛇类的古怪叫声,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仿佛厉鬼魂飞魄散,又好似远古的龙吟…… 凌兮月那黑暗涌动的双眸,比那狰狞蛇眸还要吓人,紧紧箍在绿森蚺头顶,任由它如何疯狂,都甩不下来,握紧的双手更是没有丝毫松懈,不给它一点反击的机会。 随后,手中的军刀猛地一转,致命一击! 蛇身菱形的双眸骤然扩大,几乎变成圆形。 “昂——”不断扭曲,抽搐,疯狂拍打周围岩石。 黄岩,地面……周围不断显露出坑坑洼洼的痕迹来,飞沙走石,狼藉一片,避闪不及的一些人,更是直接被那罡风都打飞出去一大片,哎哟飞落。 极致的疯狂挣扎后,扭曲的蛇身一点点慢下来。 最后,那巨大的头颅,犹如山岳般,轰然倒下……溅起一片黄沙。 散落在各处的人见此情形,神色那是个复杂好看。 死,死了…… 如此凶兽,真死了? 所有人的眸光,齐刷刷落在那面无表情的少年身上。 凌兮月高高坐在那头颅之上,额头之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气息微微有些急促,远远对上北辰琰的视线,这才释然般一笑,松下一口气来。 只是北辰琰,那青紫的脸色,就差没头顶冒烟了! 满脸愠怒的他,刚想开口说什么,血气上涌,捂着胸口又一串鲜血溢出嘴角。 不过,这次是给气得…… 凌兮月神色骤紧。 “主上!” 这时,马隆影一紧张围过来。 凌兮月抽出军刀,带出一片腥臭的血花。 “没事吧?”澹台云朗询问的嗓音紧张。 凌兮月擦着刀,淡淡摇摇头。 胸膛血气有些翻滚,被她不着痕迹地压了下去。 澹台云朗面色这才松开,眸光瞥过去,踹了踹那一动不动的庞然大物,惊叹,“好家伙,这恐怕得几百年,才能长成,应该已经不算是蚺,而是传说中的龙蛇了吧。” 凌兮月看了看,她也无法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应该是一种变异物种…… “看来,这黄金神草,确有延年益寿的作用,这玩意儿常年盘踞在此地,肯定吞了不少。”哈泰缩头缩脑出来. 他看着那已成一具死尸的庞然大物,还一阵肝儿颤。 第245章 龙蛇金胆! 北辰琰已坐了起来,盘腿打坐,运功疗伤。 凌兮月走至北辰琰身边,单膝点地,伸手覆上他肩头,眸中还有些小紧张,“琰,这会儿感觉如何?”不待他回应,她取出一枚九息玉露丸,“你先服下。” 北辰琰轻掀了开眼皮,淡淡的盯了一眼凌兮月后,又缓缓合上。 内力一转,浑身萦绕出浅冰色的光芒,额头也开始密集地溢出水珠来。 凌兮月有些不明所以,手讪讪僵在空中。 一时间回也不是,硬塞也不是。 怎么了,这么大气性? 澹台云朗在不远处,俊朗的眉宇轻轻蹙起,随后,面色淡淡移开眼去。 只是北辰琰正运功疗伤,凌兮月也不敢随便去触碰他,悻悻地耸了下鼻尖后,回手直接塞到了自己嘴里,起身离开,朝影一吩咐两字,“守好。” “是!” 影一木桩似守在北辰琰旁边,为他护法。 凌兮月折回到绿森蚺的尸体边,凉眸顺着它庞大的蛇身看了一圈,最后走至一处,手中的军刀一挥,剖开一道血口子。 她双手伸进去,好一番搅动。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而出。 少顷,她一个用力,捧出个西瓜大的深碧色囊袋! “我累个乖乖。”哈泰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这,这是蛇胆?这么大!” 那微有点破损的蛇胆,比成人头颅还大,周围挂着点点碧黑色的胆汁,透过薄薄的一层胆囊外膜,能隐约见到,那内里流淌着的胆汁,竟蕴含着点点金色流光。 龙蛇胆! 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旷世奇宝,不可多得! 蛇胆,本是蛇浑身最为精华所在,这就是它能活这么多年的原因,如此可见,的确是黄金神草的作用,让它能不断生长,成为这荒原一霸。 这枚龙蛇胆,不但蕴含黄金神草的药效,更与这数百年成精的龙蛇胆汁融合,比凌兮月先前自己提炼的黄金神草精粹液,价值高数倍,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别人不知,凌兮月还不清楚吗? 那十几株黄金神草合起来,都没有这一枚龙蛇胆珍贵,不知这玩意儿吞了多少黄金神草,才会淬炼出如此奇迹般,蕴含着金色药液的胆囊来! “这,这可是好东西啊……”哈泰舔了舔舌头,对那腥臭味仿若未闻。 虽然没具体概念,但常年拿蛇泡酒的他,也知道这宝贝是真正的千载难逢。 “马隆,紫玉葫。”凌兮月小心翼翼捧着,不敢马虎。 马隆回神,赶紧将腰间挂着的紫葫芦取下来,递过去,“主上,给。” 他们进入这里,自是准备万全,身上也带着储存各种状态药材的东西,这紫玉葫在炎炎夏日,都能凉若玄冰,是储存这种药液的最佳之物。 凌兮月将龙蛇胆刺破,装了满满一紫玉葫芦。 苦涩的气味,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就似那熬制的中药般。 大家陆续围了过来,身上都挂了彩。 “这么臭的东西,居然当个宝,麻烦走远点,别熏着别人好吗。”远远躲开的程绿衣,这时才按着扭伤了的腰走过来,瞧着凌兮月那两手血污的手,满脸嫌恶,“脏死了!” “绿衣,少说两句。”贺毅都快没了耐心,刚对抗这条巨蟒,让他腿上伤势又加重了点。 凌兮月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走至身旁的溪流边净手,一边冲洗军刀。 银晃晃的刀,闪得程绿衣莫名一阵心惊。 客程绿衣哪会允许自己输了场子? “知,知道脏就好。”她梗着脖子哼哼。 心中有些发虚,说完正准备抽身离开的她,忽然身躯一个剧烈抽搐,“碰”一声倒地,继续蜷曲着抽搐不止,翻着白眼,就似羊癫疯一般。 “绿衣?”贺毅大惊。 “小姐,你怎么了!”其余几名天行山庄的佣兵也迅速围过来。 凌兮月从溪边起身,冷眼扫过去,也有些不明所以。 这又是唱哪出? 她是准备拿这女人开刀来着,一路叽叽歪歪,实在聒噪,这次差点毁了全部的黄金神草,惹出一大堆事,让她来收拾残局,不断挑战她忍耐的极限。 只是正想着,她还没来得及动手…… 马隆第一反应,看向凌兮月。 凌兮月当即皱眉。 这什么眼神? 真和她无关! 此时弄不出去状况,谁都不敢靠近程绿衣。 程绿衣身躯不受控制抽搐,感觉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不是那种灼热的沸腾,而是有东西在疯狂爬动,喉咙梗塞,有什么东西即将喷涌而出! “啊,啊啊——” 霍东阳跳脚,不知瞧见了什么,一蹦三尺高。 其余人也好不到哪儿去,面色大骇,纷纷惊恐后退。 只见得,程绿衣疯狂抽搐着,口鼻中不断涌出黑色的蠕虫,瞬间爬满她身下区域,不断朝周围扩散,情况之恐怖骇人,简直是闻所未闻。 “都退开!” 说话间,凌兮月上前。 扬手,一把黄色硫磺粉末洒出。 “滋……”烧焦似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触及粉末的蠕虫很快死去,程绿衣周围一片草木都跟着枯萎,变成了焦黑色,足以可见那毒性之强。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霍东阳双手抱头,整个人都快疯了。 贺毅将程绿衣拖了出来,“绿衣,绿衣?” 他拍打她的脸,试图将人唤醒,可程绿衣双眸失神,口鼻冒血,整个人呆愣愣的,没有一点生气,或许是受了太强的刺激,又或者其他原因。 “兮夜小兄弟?”贺毅求助的眼神望向凌兮月。 凌兮月眸色浅淡,摇摇头。 很明显,没得救了。 马隆“哎”一声,颇为感慨,傻了也好。 其实说句不好听的话,有救主子也不会出手的。 这女人一路上没少惹事,更一直挑衅皇后娘娘,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这一次,不听劝阻贸然夺黄金神草,差点将所有人都害死,明显娘娘真生了气。 若非这节骨眼儿上自己出事,估计娘娘也会一刀砍了她! “蛊虫?”澹台云朗走至凌兮月身边,瞧着那满地乌黑的蠕虫死尸,“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246章 抽筋扒皮! 一些人害怕地抱紧自己,神色惶恐不安。 他们一路行来,经历基本相同,程绿衣如今这等模样,他们会不会跟着发作啊? “寄生虫。”凌兮月嗓音浅淡。 “?”澹台云朗看向她,有点没懂她意思。 “也就是你口中的蛊虫。”凌兮月看着已然痴呆的程绿衣,“十有八九,和她喝了死人谷外的水有关。” 果如她所料,那里的水看着清澈无比,实则全是尸毒,寄生虫,各种腐生物,经过这两天时间,在程绿衣体内孵化产卵,数量倒极为可观…… 若非这龙蛇胆的强烈药效气息,让它们受到刺激,在此时就被逼出了来,这女人绝对会慢慢地,变成一个寄生虫的活体营养供应站,被啃食一空。 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在虽然痴傻了,好歹还能有一条命在。 从另外一面,也足以证实,龙蛇胆汁祛毒效用有多立竿见影。 害怕自己也跟着发作的人一听这话,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一阵后怕。 暗道幸好那时没听程绿衣的怂恿,否则,他们现在也和这女人一个模样了! 娘啊…… 真的是要了命! 在这个鬼地方,随随便便一个小举动,再细微不过,就是随便喝口水,都可能葬送小命……这样想着,大家更坚定了,一切行动听凌兮月指挥的最高决策。 此时,即便危险解除,那一簇簇黄金神草近在咫尺,也没人敢再伸出手去。 大家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理智。 再不能心存侥幸! 马隆环顾周围沉默的众人,特别是最初跳得最厉害的霍东阳,被一路发生的事情,到现在硬生生的变成了乖乖少爷,一直尾随在凌兮月左右,越发感慨。 “哎……”贺毅深深一叹,示意人将程绿衣扶起来。 罢了,他早就知道这丫头的性子,迟早会出事,现在这般,与人无尤。 只是回去后,他该如何向老庄主交代? 凌兮月视线转开,将军刀别回腿上,挥挥手,示意马隆,“将它头上那一对玉角砍下来,倒是件好藏品,还有,这一身皮我瞧着不错,制成盔甲怕也刀枪不入,剥下来吧。” 又看了一眼后,她琢磨着,“这几百年的绿森蚺,应该有筋了,抽出来,可以做鞭……” 马隆听得嘴角一阵抽搐,这个时候,凌兮月充分体现了什么是雁过拔毛。 “这肉,要不要架口锅,炖了吃?”马隆顺便提议。 凌兮月一笑,“好主意。” 众人:“……” 什么仇什么怨,这是抽筋扒皮,还要炖烂了下肚? 一下就暴露了本性……澹台云朗瞧着凌兮月那小财迷的样儿,简直和刚刚那冷血无情,挥刀屠‘龙’的女王判若两人。 他嘴角控制不住上扬,憋着笑意。 这都什么时候了? “不行。”凌兮月语气忽然严肃。 在大家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正义凛然的话来世,她眉梢一蹙,“烤着更香。” 众人身子齐齐一晃,平地一个踉跄。 她还真想吃啊? 大哥! 这可是纵横荒原的霸主,数百年都快成精的龙蛇,咱能让它死得有尊严一点吗? 凌兮月却是一脸认真。 这畜生,差点要了琰的命,抽筋扒皮炖了吃算轻的! 北辰琰耳朵轻动,在一旁打坐疗伤的他,将凌兮月一言一语听得清楚,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唇畔散开淡淡的宠溺弧度,只是那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甚至于,还有愠怒未消。 这小家伙,就是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竟连那样的猛兽头上,都敢去,他接了它正面一击,最是清楚这条蟒的力量有多恐怖,稍有差池,就会被撞得粉身碎骨,她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看他回去怎么收拾她…… 北辰琰这内伤,一半是绿森蚺弄的,一半就是被凌兮月给气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蛇肉的确是美味,这吸收天地精华,甘泉神草的龙蛇,恐怕味道更佳,对于饥肠辘辘的大家来说,还真不失为一个果腹的上乘之选。 “小公子,你看,这……”这时,有人搓着手,走到凌兮月身边,看了看她,又瞅瞅不远处那金闪闪的黄金神草,满眸期待却欲言又止。 “嗯?”凌兮月眉梢轻扬。 “嘿嘿……”那人尬笑,意欲明显。 马隆心中一笑,这会儿知道不能乱来了?倒是吃一堑长一智。 贺毅杵着木棍起身,开口缓和,“兮夜小兄弟,不如由你统一采集,然后就按照你的意思,分给大家吧,多少,有或没有,我相信大家都不会有二话。” “对的。” “可以……” 大家纷纷附和,表示赞同。 其实走到这个时候,大家都心中有数。 他们能活着走到这里,几乎是全依仗这个叫兮夜的少年,即便所有都归他,他们也不能二话,最重要的是,即便想争,对方几人的实力,也完全不是他们可以比拟的。 别说一直在兮夜身边的那个黑衣男子,就是这兮夜自己,发起火来,连如此怪物都能一刀给解决。 谁还敢再说什么? 纯粹找死! 黄金神草这样的东西,本就是奢求,他们在这条溪中淘到的宝贝,也足够说上句不虚此行。 凌兮月一瞬不瞬地看了眼贺毅,最后什么也没多说,走至那甘泉涌动处,踩着岩石几个飞跳跃上去,小心地将一颗颗黄金神草连根拔出来。 黄金神草…… 大家双眸直勾勾的。 抛去它的市值不说,这可是江湖之上,流传最为玄乎的神草之一,据说一株可以延寿几十年,更能解百毒,被各大医家典籍奉为圣物,没想到他们能有幸目睹,还如此成团成簇。 说出去都是一件自豪的事啊! 那金色的药草,只有巴掌大小。 最有药效的是根须,瞧着像人参模样,通体金黄,散开的长须上有一段一段骨节似的东西,隐约还能闻到一种淡淡的,独属于这种药草的芬芳,沁人心脾。 原本有十几株,但在和绿森蚺纠缠的过程中,被它身躯摧毁了一半去,看着那一地金色的汁液,大家都一阵肉疼。 如若没这么鲁莽,恐怕不会损失如此惨重。 如今,只剩下了八株。 凌兮月将它们都采了下来,飞身落下。 大家立刻围了过去,双眸冒红光,都快流出哈喇子了,不少人蠢蠢欲动,但最终还是按捺下来,不敢伸出一根手指头去,只眼神殷切地望着她。 第247章 坐地分赃,打翻醋缸! 此时,天幕渐渐落下。 阳光退去,周围一点点黑了下来。 天穹之上隐约已能看见星辰闪烁,白玉带般蜿蜒流淌的溪边,碧草开始凝聚出点点露珠,夜色下,黄金神草越发光芒夺目,美的夺人心魄。 像沾着一层碎金粉,熠熠生辉。 “贺叔。” 凌兮月开口。 贺毅愣了下后,上前一步去。 凌兮月分出两株黄金神草,递给这个一直对她投以善意的中年男子。 “这……”贺毅神色复杂,一下愣在了那里。 意外之余,惊喜交加。 他是完全没想到,凌兮月会直接分出两株给他们。 凌兮月拿着神草的手动了动,让他赶紧接住,笑笑道,“一株你拿回去复命,完成这次任务,另外一株,你们天行山庄自己留着吧,不枉这一趟几番生死。” 对方大度,凌兮月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让她分,她就真分给大家。 “好,额好……” 贺毅拿在手中,还有些恍惚。 “你的。”凌兮月转手又递出一株给霍东阳。 “我,我也有?”霍东阳意外极了,一脸难以置信瞪着凌兮月。 刚刚贺毅提议,让凌兮月来全权处置的时候,他其实心里挺绝望的,最开始入天葬荒原之前,他就和这小子有过节,这一路更没多少好脸色。 他还以为,自己绝对会空手而归呢。 这小子都不记仇吗? 没想到…… “不要啊?”凌兮月作势收回。 霍东阳赶紧一把接过,宝贝地捂着,“谁说不要的!” 他眉宇之间有些纠结之色彩,这小子……如此大气,弄得好像之前都是他不对一样。 “谢……谢谢啊。”最后,霍东阳竟硬着脖子,一咬牙,憋出几个字来。 说完脸一下就涨红了一大片,立即尴尬躲开! 凌兮月只笑笑,并不在意。 她确实不喜欢霍东阳这一行人,但他们也没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来,最重要的是,最后击杀这龙蛇的时候,包括霍东阳自己在内,所有霍家人都拼尽了全力。 就事论事,出了一份力,自然该得。 “哇……” “我看看!” “这就是黄金神草?” 几名霍家弟子兴奋围着霍东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见这东西。 “来,你们的。”凌兮月又拿出一株,给剩下那波游兵散将队伍的头儿,“至于怎么分,你们自己看着办。” 这几人都是江湖之上的流浪者,游侠,这些临时组成的队伍,但还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自然也有头目带领进来。 但凌兮月也不能面面俱到,怎么分,他们自己再商议。 “多谢!” 几人咧嘴大笑。 大家都是有备而来,自然也带了储存这东西的药液。 “哎……” 哈泰满脸愁容。 他们倒是都高兴了,自己这被几百两黄金骗到这来,提心吊胆的,几次给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亏不亏啊,好在还有这一条夹金带银的河,他待会儿再去捞捞吧。 哈泰正愁眉苦脸的蹲着,一物飞落入怀。 他捡起一看,“咦,这不是……” 青龙玉佩! 哈泰一下子就精神了,蹭地站起来,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剩下的佣金。”凌兮月下颚指指青龙玉佩,这位大叔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她可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啊。 说完眸光轻闪,“至于你捞到的,就算是额外酬劳。” “什,什么……” 哈泰将青龙玉佩塞入怀中,眸光心虚地四处乱瞟。 凌兮月一笑,并不拆穿,只道,“你若不跟着过死人谷,半道就折回,可捡不着那么些小宝贝。” 她刚可看得清清楚楚,没想到这大叔,比贺毅等人的眼神还要好,在那一河金沙中,能准确的掏出最值钱的,他手上揣着的那几颗血玛瑙,值不下几千两黄金吧? 这大叔,是个深藏不露主啊! 哈泰一阵尬笑,一时竟无法反驳。 转而一想,这不对啊,难道他还要感谢这小祖宗,将他诓骗进这里? 这不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么,憋屈不已的哈泰刚想开口辩驳,凌兮月已转身走远了去,留给他一抹潇洒背影。 澹台云朗一人站在岩坡上的风口处,白日里,温暖,恣意,浑身都仿佛笼罩着阳光的他,在月色下,竟莫名的显出几分落寞黯然来。 寂寥,萧索。 灿烂,又几分阴暗。 这个人,就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你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这个东西吧。” 伴随着调侃话语,一株金灿灿的神草,出现在他眼前。 澹台云朗眸光立即染上绚烂笑意,仿若烟花朵朵,在他眸中盛开,回头望向来人,只是打哑谜般,又将问题送了回去,“那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那口气,还有着试探。 凌兮月跟着一笑,“不管你为了什么……”手上的黄金神草往他身前送了送,“这你的,要不要。” 澹台云朗此行,明显不是为黄金神草而来。 对于一朝太子来说,除非和她一样,必须要这东西续命,否则,谁会为了这东西如此犯险,闯这鬼地方? “要,怎么不要。”澹台云朗没有丝毫迟疑,灿烂一笑,接过凌兮月手中的东西,还如获珍宝般拿在手中把玩。 见他那样,凌兮月忍不住打趣道,“我还以为你真清风霁月,两袖清风超脱世外,对这些视若粪土了呢。” 澹台云朗笑长长“诶”一声,道,“此言差矣。” 他转动着手中的那棵草,悠悠道,“旁的东西,我可以视若粪土,即便是金冠王冕,但兮月你送的,即便是一花一草,我都是视若珍宝,珍而重之……” 那徐徐的尾音,深邃凝望她的眼神,更显意味深长。 凌兮月眼角狠狠一抖,这才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 什么她送的,说难听点就是坐地分赃。 还待这样曲解的? “咳——”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闷咳。 那浅浅的一声,凌兮月却明显听出的雷霆之怒。 阴沉,压抑,克制着……却随时都可能似火山般爆发! 第248章 不容插足! 凌兮月不受控制的,头皮都麻了一下。 不对,她心虚个什么劲儿? 这样一想,凌兮月笑着回望过去,瞧着那个一脸沉静的男子,“琰,现在好些了吗?” “炎帝这不声不响的,可真是会煞风景。”澹台云朗红唇飞扬一笑,唯恐天下不乱,“现在夜色正好,我和兮月正迎风赏月,你来横插一脚,罢了,不如一起?” 发出邀请,仿佛他才是正主。 很明显,澹台云朗都是故意为之。 包括刚刚那一番话,分明是余光瞥见了过来的北辰琰,刺激他来着,或者说是心中不爽,借机发泄下。 北辰琰踱步走上来,嘴唇还有些虚弱泛白,颀长身段优雅,涂改得极为平凡的一张脸,对上澹台云朗那精致的面容,都无丝毫黯淡。 气质上的对峙! 他勾唇轻笑,眸光幽冷,“我和月儿夜夜花前月下时,澹台太子怕是形单影只,只能望月兴叹,还是早早娶了太子妃,也能有个人作伴,免得总是惦记别人的,落了笑话。” 凌兮月:“……” 这两个是在做什么? 听这个话,更是莫名一阵鸡皮疙瘩。 澹台云朗微噎了下,眉头抖了抖,眸光沉郁。 但他面上笑意却未改变,宛若清风暮雨,还带着几分灿烂,似笑非笑回道,“不劳炎帝操心,这还有一只脚没进门呢,最后会是谁家的,那可不一定……” 言下之意,离王府那场婚礼,可没过最后一关,不算数的。 “是吗……”北辰琰嘴角勾出一抹坏笑,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妖孽异常,“澹台太子恐怕不知道,有一个词,它叫做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凌兮月望向北辰琰。 她从来没发现,琰还要这么坏,甚至于无赖的一面。 澹台云朗眉毛又是一抖。 算你狠! 不过很快,澹台云朗便咧嘴一笑,回击道,“只要是那个人,本太子并不介意。” 北辰琰涂得黝黑的脸,一下青出一块来。 澹,台,云,朗! 这两个加起来半百,都是统御一方,帝王般的人物,此时竟幼稚得像是三岁孩童,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起来,还都是难应付的主。 北辰琰刚想开口,被身边的凌兮月一把拽住手腕,欲哭无泪地制止,“干什么呢你们。” 她瞪澹台云朗一眼,“少说两句行吗?” “兮月,你不能这样偏心,为什么总说我一个。”澹台云朗伤心了,面带悲痛。 都是戏精…… 北辰琰黑脸,口气淡淡提醒句,“澹台太子,注意你的称呼。” 澹台云朗刚想开口,对面凌兮月一个眼色过来,“好了,都不准再闹了。”一边还不停地给澹台云朗使眼色,“你饿了吧,快过去吃点东西。” 这要是继续下去,绝对是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节奏。 琰受了重伤,可不能再让他动火动怒,更别说动手,澹台云朗身上的瘴气之毒也还没散完,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都闹腾个什么劲儿? 没想到,澹台云朗竟耿直回句,“我没饿。” 这特么……凌兮月嗓子被堵得一梗,正想直接一巴掌呼过去。 “我饿了,可以了吧!”凌兮月一甩手,冷冷瞪两人一眼,自顾自转身离开,将两人都丢在原地,“你们要在这儿迎风赏月,就慢慢赏吧,喝风管饱。” 说着,头也不回离开。 北辰琰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看着凌兮月的背影,回眸再度望向澹台云朗,嘴角换做铁血弧度,“澹台太子,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刚刚建议。” “不必。”澹台云朗直面相对,眸中灿烂沉寂下来,平静似湖,“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她。” “正因如此,我才提醒你,好好考虑,别继续作绝无可能的幻想。”北辰琰面无表情,冰眸深邃,宛若无边旷野,说到最后几乎一字一句。 “这是警告吗。”澹台云朗忽然一笑,“不畏阎罗的离王,不惧生死的炎帝,也会有怕的时候?” 北辰琰冰眸微不可查一闪,但很快恢复幽冷枯寂。 森黄岩坡上,两个男人相对而立。 寂月皎皎,拉出常常暗影。 北辰琰眸光错开,淡淡抬高,望向天边升起的银月,“澹台云朗,我知道,你在兮月心中有一席之地,相救之谊也好,朋友之义也罢,我只是……” 他微顿了顿,说道,“不想兮月左右为难。” 淡淡留下这样句,北辰琰转身,追着凌兮月的背影离开。 这一刻,澹台云朗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北辰琰分明在意,在意得要死,但他却愿意包容兮月,真正为她考虑。 他之前到底是怎么,才会自然而然的觉得,一个冷血无情的修罗,不会有无微不至的爱? 回想起自己刚刚那般幼稚的‘挑衅’,澹台云朗不由得一声苦笑,这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缝隙,可容他人插足,即便是有一瞬间的偏移,也会在最快的时间,回归正位。 摇摇头,澹台云朗一声长叹。 他这个时候,还真只能望月兴叹…… 自己拼尽全力,却只得四个字,一席之地。 夜色缭绕,岩坡下泉水叮咚,绿草茵茵环绕。 收获颇丰的大家此时兴致盎然,还真如凌兮月所想,架起了火堆,烤架,将那扒了皮的绿森蚺一块块烤了起来,烤肉的香气衬得周围旷野景致别样风情。 进入这里之后,还难得有如此放松的一刻。 凌兮月将黄金神草分完之后,自己还留有三株。 其实,现在她的手上,已有了比黄金神草更珍贵的东西,那就是龙蛇胆的胆汁,那一颗龙蛇胆药液,恐怕十几株黄金神草都不一定能炼出来。 大家围在一起,吃着香喷喷的烤肉时,凌兮月却独在一旁坐着,也不知在捣鼓什么。 不多会儿,她端着一物过来,“琰,快喝了它。” 北辰琰垂眸,“什么?” 凌兮月手中的,是一个被掏空的木桩,做成了中空似碗的形状,里面装着乌黑的不知名液体,浓浓的苦涩药味,还夹着浅浅的金色光点。 浓郁,精粹。 第249章 甜得发齁! “是我用龙蛇胆汁熬制的,喝了它,除非是那下毒之人再出手,你体内的毒应该不会再发作!”凌兮月捧着木碗,莹莹生辉的眸光亮若星辰。 “真的吗?” 马隆激动地冒出个脑袋来。 上次娘娘用黄金神草炼制的药液,说是能将皇上体内的毒压制下去几年时间,这龙蛇胆汁,配合黄金神草,真有如此神奇?可以完全压制下去? 凌兮月笑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万物相生相克,她刚在周围寻了一圈,果真找到了能消除黄金神草中,暴戾因子的药草,所以赶紧给琰炼制抑毒的药液,也好早点放心,对他的伤更有好处。 “也是!”马隆咧嘴,笑出一排白牙。 皇后娘娘都不靠谱的话,这世上就没可信的人了。 不对,马隆转而一想,前提是别把皇后娘娘给惹着了,否则,这小祖宗是骗死人不偿命的…… 北辰琰深深地看了凌兮月一眼,勾唇浅笑,接过她手中的木碗,一饮而尽,潇洒姿态似喝酒一般,只是那浓黑的眉毛,不受控制的扭曲起来。 这味道…… 真的是一言难尽,而且久久缠绕不去。 龙蛇的腥臭,胆汁的苦涩,还糅杂着草药…… 北辰琰面上虽没什么多余表情,依旧是那张冷面修罗脸,但那突突跳腾的太阳穴……看得旁边的马隆,表情都一阵扭曲,狠狠咽了咽口水。 一般来说,蛇胆都是整个吞的,这样直接喝,怕是独一份吧? 怕也只有他家皇上,能够受用得起。 只能怪这龙蛇胆实在太大…… 北辰琰眉头紧锁,眸露‘痛苦’的吃瘪模样,还真难得一见,凌兮月瞧着嘴角隐隐憋笑,不再逗他,赶紧伸手,将一个东西快速塞到他嘴中。 “?”北辰琰看向凌兮月。 丝丝甘甜,在他嘴中散开,甜美的汁液沿着舌尖一直滑下喉咙。 凌兮月摊开手,她白嫩的手掌上,放着几粒鲜红的小果子,只拇指尖大,由密密麻麻一颗颗细小,似琉璃般的果肉组成。 她用下巴指了指那甘泉涌动处,笑嘻嘻道,“我刚找药草的时候,在那背后找到一株野果子,就顺手采了点,我想着你待会儿吃药的时候,也许用得着,别看它小,可甜了。” 说着,她往自己嘴里塞了颗,乐滋滋的吃着。 北辰琰看了看蹲在他脚边,巧笑嫣然的少女,嘴角浅浅的弧度逐渐深邃。 “不过,我是没想到,你还真怕苦,哈哈……”凌兮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笑得两眼弯弯,吃着,又挑了颗大的,塞到北辰琰嘴里,“甜吗?” 北辰琰眸光一直停留在凌兮月脸上,嘴中的甘甜,一直流入心间。 他眉头舒展开,缓缓点头。 甜。 马隆心中长“哎”一声,默默走开。 是很甜,他都感觉到了,简直是甜得发齁! 他这个老光棍儿,还是离这两位远点吧,免受无辜伤害…… 另外一边吃着烤蛇肉的贺毅,不小心瞥见两人,那神情,那久久交织的眼神,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这不像是兄弟,也不像战友之间,倒是……情人。 对,就是情人! 他就说,一直觉着哪儿不对来着。 断……断袖? 贺毅咀嚼的动作骤然一僵,差点闪着舌头,再仔细瞅瞅,越发坚定心中猜测,又慢慢咀嚼起来,只是那表情,隐隐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在那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北辰琰喝下药液后,很快便感觉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 丹田处,更是火烧火燎,有一股热浪交织缠绕升腾。 “不说了,快,趁着这会儿,抓紧时间运功疗伤,黄金时段,事半功倍。”凌兮月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一把将果子倒入自己嘴里,拍拍手掌让开。 北辰琰点点头,盘膝端坐。 闭眸,运起内力,额前碎发无风自动。 凌兮月挨着,在旁边就地坐下,亲自给他护法。 看着北辰琰逐渐恢复红润的薄唇,嘴角缓缓上扬,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慢慢落回胸腔。 这一次,虽然不能根治,消除琰体内的奇毒,但好歹让它不会再复发。 除非是碰到毒引! 而唯一知道毒引的人,便是那个下毒之人。 若那个人出现,也是一件好事,只要她知道这毒为何物,由何组成,就能研究出如何解,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不似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这其中,必有曲折。 不管怎样,能将琰身上的伤根治好,也是一件好事,从第一次见面,琰心脉重创,中间还断断续续不断受伤,没有神药辅助一直未能痊愈。 这下好了,她也能真的大松一口气。 凌兮月守在北辰琰身边,从怀中拿出一块地图来,正琢磨从哪边出去。 这时,霍家的一个小弟举着两大串烤好的蛇肉,走过来,笑呵呵的递给凌兮月,“小兄弟,我家少爷让给你。”他添上句,“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 凌兮月看看那肉,又瞥向不远处的霍东阳。 一见凌兮月望过来,霍东阳立马就转开了视线,眼神一阵懊恼。 这头猪! 他怎么吩咐的来着? 是一下烤多了,吃不完,正好分这小子一点。 有人示弱投来了休战的白旗,又或者说是好意吧,凌兮月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矫情人,笑笑后,接下,“多谢。” “不谢,嘿嘿,不谢。”那霍家小弟抓着头。 凌兮月一边细咀着,一边继续研究手中的地图,只是吃了几口之后,抬头,发现那小弟还杵在她身边,不由得皱了皱眉,“还有什么事吗?”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正想着怎么开口呢,闻言,那霍家小弟清了清嗓子,赶紧开口,“还有这个,我就想问问你,你是在哪儿学的这些啊?” 他满眸崇拜加惊奇,再不掩饰,手舞足蹈,“怎么什么都懂,料事如神,简直是活神仙!” 生在霍家,跟着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己也算是有见识了,到这里却完全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还不如这一个半大少年,实在是羞愧啊羞愧。 凌兮月停下动作,抬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沉默。 第250章 诡异蛛网! 被她这样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霍家小弟莫名背后泛凉。 “哪那么多为什么……”凌兮月盯着他,纤细的指尖扯着一块肉,缓缓撕下来,放在嘴中,咀嚼着,才不紧不慢吐出一句,“死一遍就知道了。” 霍家小弟顿觉觉头发丝倒竖。 想知道这些,还要死一遍不成? “还想知道吗。”凌兮月眸光淡淡,却是一脸严肃,丝毫不像说假,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脑袋给拧个转儿。 “不,还是不必了。”那霍家小弟头摇得似拨浪鼓一样,“嘿,嘿……” 他讪笑着,脚往后挪。 凌兮月咀嚼着,盯着他脚后。 “哎哟!”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摔了个大屁墩儿,却丝毫没有停留,几乎是下一秒,便蹭地窜起,“打,打搅了!”一溜烟地消失在凌兮月眼前。 这家伙是魔鬼吗? “主子,你又在这里吓唬人。”马隆拿着烤好的肉过来,瞧着那惊慌逃窜的人,同情不已。 凌兮月亲声一笑,继续吃着手中烤肉。 不知道有句话叫好奇害死猫吗? “来。”见凌兮月手中有了,马隆递给影一,“尝尝我的手艺,不过这玩意儿的肉质,还真异于寻常的好,比我先前吃过的蛇肉都要美味,看来真是个修成精的主儿。” 可惜,落到了他家皇后娘娘手上。 马隆打趣,“这吃了之后,咱可别跟着得道成仙了啊。” 影一难得跟着笑了笑,“神仙有什么好,还不如现在自在。” “也是。” 马隆点头。 说着他扭头,看向正在研究地图的凌兮月,“主子,我们还要在这里转转吗,还是出去,贺团长他们刚说,准备明日一早启程离开天葬地。” “嗯。”凌兮月只淡应一声。 马隆见她专注,便退开至一边,不再打搅。 凌兮月仔细研究了下地图,虽然地图上,天葬荒原是一片空白,但根据周围的地势,还有距离可以判断,继续往北去,绝对有路可以出去的。 可问题是,现在黄金神草是找到了,但麒麟玉符,还没见着一点影子。 “神庙,神庙……” 凌兮月指尖摩挲着下巴,盯着那地图冥思苦想。 如果这地方真的有慕容朝歌所说的神庙,那就应该是在这周围,可一路过来,却不见任何庙宇痕迹。 想着想着,凌兮月靠着北辰琰脚边,睡了过去。 翌日,晨光破晓。 “主上!” 影一在耳边沉声一唤。 凌兮月睁开眼,双眸清明看向影一。 在这个地方,她随时都保持着一分清醒,绝对不会有片刻游离,即便是入睡时。 “主上,出了点事,哈泰发现了点东西。” 影一招手,示意凌兮月跟他过去,并未惊动其他人。 凌兮月侧眸,看眼身边依旧保持着打坐状态的北辰琰,眼神示意马隆守着,起身跟着影一过去。 两人穿过一片高岩乱石,便瞧见了澹台云朗,披着晨曦朝露而立,还有哈泰,两人正围着一物查看,一个神情晦涩,一个惊疑恐惧,焦灼不已。 “怎么了?”凌兮月走过去。 澹台云朗见着凌兮月,笑了笑,让开身子。 凌兮月走近一看,入眼一片厚厚的蜘蛛网,覆盖周围十几平,中央处是一个明显人形长茧,而那上端,撕开的一道口子,可以隐约看见一张人脸。 死状极为恐怖! 他大张着嘴,面目狰狞青紫交替。 “怎么了,有何异样?”凌兮月一时间,还真没看出什么来。 这荒原上蜘蛛很多,人死了之后,成为它们的食物,加上人迹罕至,会有如此多的蛛网,也很正常。 当然,如此惊悚恐怖的画面,对于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而已,不足为奇。 哈泰急得直跺脚,哎哟句,“小主子,这人是苏葛啊!” “苏葛?” 凌兮月神色一凛。 “是啊,绝对是他,化成灰我都认得!”哈泰瞧着那死相恐怖的人脸,都有点不忍看,“这苏葛,是在你们来沙城的前一天,被一帮神秘人掳走的,我估摸着,可能和天葬地有关,没想到他真的来了这里。” “苏葛……”凌兮月眸子微敛。 澹台云朗在旁,神色如常,明显是真不知道。 哈泰继续说,“我们整个草原上,若说有谁最了解天葬地,那就是苏葛了,没想到这一次,连他都折在了这里,而且,他只比我们快了一天,怎么会,怎么会……” 他瞅着那密密麻麻满满意岩墙的蛛网,厚若蚕茧,没个几年,哪能织成? 亦或者,有一只和那头龙蛇一样,庞大无比的蜘蛛! 一想到这,哈泰顿时手脚冰凉。 这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 凌兮月抽出军刀。 “唰——” 一道青光闪过。 那巨大的蛛网茧被当膛剖开,苏葛整个身躯露出在外来,已变成了一具干尸,直挺挺的挂在那里,周围蛛网密布,双眸空洞瞧着阴森骇人。 “快走吧,还是快走。”哈泰看不下去。 他也还是有一点脑子的,既然前面有一帮人已经到过这里,却没有采走黄金神草,最后连苏葛都死在了这里,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里有比那条龙蛇更为恐怖的东西存在! “等一下。”澹台云朗忽然抬手。 凌兮月看过去。 “哎!” 哈泰在旁急坏了,直觉大事不妙。 “好像,有什么东西……”澹台云朗眸光穿过那蛛网较为薄弱处,深深看向内里,随后神色微变,“唰”一下抽出腰间软件,轻轻挑开那一片蛛网。 “小心一点,可能有毒。”凌兮月在旁轻声提醒一句,她瞧那蛛网在阳光下,色泽有点泛银,她之前还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还是小心为妙。 “嗯。”澹台云朗颔首。 很快,那岩墙上的整块蛛网被挑开一个破洞,里面竟是空的! 澹台云朗和凌兮月对视一眼,两人快速将周围一片蛛网都清理开,这才发现,那空的半边,是敞开了一半的铜门,锈迹斑斑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另一半边紧闭着。 凌兮月眸光深了深,举步进去。 她很是小心,脚步轻得似落地点地。 第251章 古迹神庙! 澹台云朗紧跟着进去。 哈泰在原地跳脚,急了一会儿后,鬼使神差般,也跟着进了去。 外面绚烂的朝霞照进来,变得暗沉昏黄,分明是白日里,却处处弥漫着阴森寒凉之气,更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扇破落铜门后,竟别有洞天。 “哇……” 哈泰惊奇瞪目。 他是没想到,如此危险重重的地方,竟缠着一处神迹。 整个空间,被两排灰黑色的石柱支撑起来,根根两人环抱大小,两三丈高,正前方,是一尊把三首六脚的古佛像,丈高,颇为诡异。 周围一圈,罗列着各种神像。 但却一个个面带恶相,青面獠牙,凶神恶煞仿若厉鬼。 “看着周围的图腾,还有这些神灵的模样,像是古时用来祭祀的地方。”哈泰在旁自言自语喃喃。 “神庙——”凌兮月眸光乍亮,她估计的没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慕容朝歌口中,他们北夷先祖劳师动众进天葬荒原,埋葬麒麟玉符的神庙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 思量间,凌兮月眸光四处快速扫过。 这个时候,澹台云朗也在仔细查看周围,清朗的眸光有着异于寻常时候的慎重。 “哗——”这时,哈泰不知一脚踩到了什么,脚上的那块砖石,当即凹下去了一小截,空荡荡的神庙内,立刻发出一声石磨滑动般的声响。 “别动!”凌兮月暗道不妙。 哈泰被吼得杵在原地,一脸莫名加惊恐。 怎么了? 只是,已经晚了…… “快走!”凌兮月心中一声低咒。 但当她飞身往外扑的下一秒,那一尊尊神像口中,不断吐出乌黑利箭来,快得吓人,肉眼只能见得阵阵乌光闪出,逼得她不得不往后退去。 只一瞬时间,地面便铺上了一层! “兮月!”澹台云朗伸手去抓凌兮月,却被那乌光逼得缩了回来。 哈泰抱头鼠窜,在即将被射筛子的瞬间,被离他较近的澹台云朗,提着领子给揪到了身边,一手拎着他,一手紧握长剑,飞速抵挡四面八方疯狂肆虐而来的黑箭。 “嗖——” 一片乌光划过澹台云朗面颊! 他一闪,几缕发丝飘落,他俊逸的面庞,留下了一道殷红的划痕,细若发丝,却很快渗出了血迹来,映得他整个人都多出几分戾气来。 但他无暇顾及,连一个眼角都不敢分神挪开,全力抵挡那疾风暴雨般的攻击。 那铺天盖地的攻势,几乎没有任何死角。 “哧——” 一大片血花洒落! 凌兮月胳膊处破开一大块,皮开肉绽。 她被带得退后一大步,狠狠撞到了一方石柱上。 “兮月——”澹台云朗眸露惊惧,一掌轰开她身前一片黑光,但他自己重伤未愈,体内余毒未清,内力也只有三四成,根本无法顾及那么远。 被轰开的一片区域,很快,就再一次被密集的箭矢乌光填满。 “没事!快走!”凌兮月虽受了伤,但控制住身体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抵抗周围的攻击,仿佛身上破几个血窟窿,只是稀松平常之事。 凌兮月的位置比较深入,周围箭矢的攻击明显更为密集。 “砰砰砰砰!” 凌兮月一滚避开。 她身后的石柱,这顷刻之间,几乎已插满了只有巴掌长的乌黑箭矢。 “兮月,小心,后面!”澹台云朗远远一看凌兮月后方,俊眸大骇,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飞身便朝凌兮月扑去! 凌兮月也意识到了,危险的气息,直逼后背空门。 只见,她身后那一排神像活了,手中的大刀,齐刷刷举起,沉甸甸的铜刀,仿佛带着劈山断河的恐怖力道,狠狠砍下来。 她正上方的那一尊,手中大刀正好对着她的头颅! 前方的攻击不断,完全抽不出手,凌兮月一咬牙,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有利的判断,和最快的反应,扭转身躯,最大程度避开,左肩对上了那大刀。 至少不会丢命! 正当她,准备硬生生扛下这一刀时,忽觉得周围空间气流都是一窒。 电光火石间,一股霸道至极的劲风袭来,将她背后砍至的铜刀,直接轰成了碎片! 紧接着,一抹黑色身影闪现,凌兮月只觉得腰肢一紧,便落入一方熟悉的怀抱之中,男人紧紧抱着她,一个旋转,避开了周围乌光箭矢,尽数一排排射入了脚边砖石中。 “琰?”凌兮月眸中一喜。 男人侧脸弧度冰冷得骇人,起掌,运气。 偌大的神庙内,空气急速颤抖,就仿佛有龙吟之音响起。 他眸若玄冰,甩手,一掌轰在地上! “咔嚓——”地面龟裂,犹如一张巨大的蛛网,骤然裂开,一直蔓延向石柱,还有周围青面獠牙不断吐着乌光的神像,箭矢砖石四下狂乱飞溅。 “轰轰轰轰!” 所有石像头颅,接连炸开! 第252章 陶俑鬼将! 澹台云朗心中一惊讶。 北辰琰这家伙好像变强了! 周围乱石飞溅,那势不可挡的力量,犹如秋风扫落叶,将周围箭矢横扫一空,如此强劲的内力,恐怕整个天下,拥有如此深厚功力的人,也不出一只手的数量。 更别说还只是这般年纪! 若说先前,澹台云朗还能和北辰琰打个平手,那么现在,即便是鼎盛时候的他,也要被甩出一大截。 “琰,你都好了吗?”凌兮月也感觉到了,应该是龙蛇胆汁的奇效,琰不但修复了之前受损的心脉,功力也更上一层,有一个质的飞跃。 思及此,她眸中不由得一喜。 看来这一趟,是真没白来。 “主上!” 守候在外的影一和马隆,飞身进来。 周围一片狼藉,坑坑洼洼,到处插满了乌黑的箭矢! 凌兮月一心扑在北辰琰身上,眸中惊喜交加,一时都忘了自己胳膊还在洒血。 北辰琰放开凌兮月,见她滴血的胳膊,幽暗眸光又是一沉,抬手,迅速“碰碰”在几个穴位上疾点,给她止血,又撕开一条布巾给她简单包扎。 “小伤,不碍事。” 凌兮月见北辰琰深色紧绷,赶紧开口。 她说的也是实话,这样一个血窟窿,皮开肉绽的,对于寻常人来说,估计已痛晕过去,甚至倒地不起,但对凌兮月来说,只是家常便饭,确实不值一提。 只是北辰琰,他听得这话,冷冷抬眸来,狠睥了她一眼,那样子,根本没准备理她,面无表情地垂眸继续包扎,绯红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侧脸看着,整个腮帮子都是僵硬的。 凌兮月心中小怂了一下,莫名地,想捂住自己的屁股。 此时,有点庆幸自己现在算是伤员,否则…… “主上!”影一递过去一枚凝血丸。 凌兮月接过,服下。 “感觉怎么样?”北辰琰终于开口,低哑嗓音中含着难以察觉的温柔,“还有其他地方伤到吗?” 凌兮月一笑,摇摇头。 澹台云朗看着四目相对,低声轻语的两人,嘴角扯了扯,勾出一抹苦涩弧度来,随后若无其事移开眼神。 “如此荒凉的无人区,居然会有这般一座神庙,还隐藏着如此威力的机关,实在匪夷所思。”马隆神色严肃,根据直觉判断,“除非是,想隐藏什么重宝!” 亦或者,是一处十分重要的地方。 凌兮月和北辰琰眸光交接,“看这情况,这地方并不像是北夷先祖所建,根据周围的风化痕迹,可以判断出,这的历史比整个北夷王族还要悠久。” 为了藏什么…… 澹台云朗心中一笑,这丫头眼睛可真毒。 思念着,他踱步回到机关被触发前,他巡视的位置。 “怎么,有什么发现吗。”凌兮月瞧见澹台云朗的神情,跟过去。 澹台云朗站在那尊破碎的神像前,说话间,扫视周围一圈,启唇淡淡,“我先前便发现,这里的神像,隐约像是是根据五行八卦所列,乾,震,坎、艮、坤、巽、离、兑。” 凌兮月仔细观察,“确实如此!” “离为火。”澹台云朗缓步靠过去,“哈泰刚刚触到了死门所在,以此推断,也就是说……” 说着,他猛抬手,一掌击在身前石像基座右下角,随着“哗——”一声石磨推动的响声,整个庞大的神像顺势一下转了半圈,背朝外,面朝后。 “哐!哐!哐!哐!” 与此同时,地面一阵颤抖。 马隆赶紧让开,只见得,他脚下位置,也就是神殿正中央的砖石急速垮塌下去,一段段梯子铺陈开来,向地底绵延,连接着不知名的幽暗通道。 “密室?”马隆佝着身躯看进去,却只能看见一片幽暗。 澹台云朗过去一看,笑了笑,“果然。” 说完,他率先走了下去。 凌兮月和北辰琰交换个眼神,也跟着下了去。 来都来了,哪有不进去的道理,而且看这样子,澹台云朗对这里很感兴趣,刚那如数家珍的模样,怕也是早有准备。 他真正此行的目的,应该是这里吧! 马隆和影一举着火把,一前一后。 差点就丢掉小命的哈泰见此,连连后退。 他还是看紧自己这条小命,尽快随贺团战他们出去吧,这一帮根本就不是人,哪儿都敢去闯一闯,不知天地为何物,没有一点畏惧之心的! 凌兮月一行人进去后不久,身后阶梯消失,地面砖石合上,那尊神像也回归了原位。 几人穿过不长不短的幽暗通道,进入到一方宽阔石室。 正前方,是一扇巨大的铜门。 整个石室空荡荡的,但周围的墙面上,却雕刻着各种古怪图腾,或人或兽,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怪物,皆凶恶无比,在这一方寂静之地,宛若鬼魅。 四方石灯各占据东南西北似角。 重点是,那石灯内,竟亮堂着火烛! “有人来过这里。”北辰琰冰眸寸寸扫过周围。 凌兮月点点头,“看来,有人已经先我们一步,进入了这里。” 应该是先前挟持苏葛的那帮人,即便是有苏葛带路,但能一步步走到这里,对方实力不可小觑,那帮人极有可能还在这,他们得小心了。 这时,影一和马隆把火把插好,一左一右,推开正前方的古铜门。 随着铜门之上灰尘,和斑驳锈粉抖落,它被缓缓推开。 沉淀着历史气息,就如一副巨轴,被徐徐展开。 眼前,竟一下展现出千军万马的影子来! 凌兮月眸中闪起惊异色泽,拿过影一手中的火把,迅速上前几步,穿过那巨大的铜门,将手中火把高高举起,以便让能看见的视野更为开阔。 清晰入眼的瞬间,所有人都立在了原地。 马隆将火把都举到了自己眼前,使劲儿瞪了瞪眼,才确定所见不假! 这一方地底幽暗空间,恐怕有近万平! 里面整整齐齐罗列着陶俑兵将,成千上万之多,比真人兵将微微高大些,乍一看仿佛真人,一个个面无表情,在火光映照下显得阴森可怖。 目之所及,看不见尽头。 远处,只能看见一尊尊陶俑被黑暗吞噬。 像是在守护,但若仔细观察,却更像是镇压着什么…… 第253章 第六个人! 北辰琰冰眸微眯,缓步来到凌兮月身边站定。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如此丧心病狂,竟制这么多陶俑玩意儿摆在这里。”马隆瞧着渗人,同时又觉惊奇,“这得耗费多大的人力物体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凌兮月心中一声暗笑,看来丧心病狂的人,不止那一位皇帝。 她看了看,扭头望向身边人,“琰,你有没有觉得,这里不像是神庙,反而更像是……” “陵地。”北辰琰对着那成千上万的陶俑兵将。 “是先贤圣地。”澹台云朗从后面走过来。 凌兮月和北辰琰看向澹台云朗。 他知道这地方? “这什么眼神,我也是第一次来。”澹台云朗唇瓣轻勾,眸光沉静似水,“不过先贤圣地,在九州大地之上,倒不止这一处,是圣贤之地,亦是邪灵之地。” 玄乎的话语,模棱两可。 很明显,有些东西,澹台云朗并不想告诉两人。 “主,主子……”马隆突然转向凌兮月,嗓音弱弱的,还有些颤抖。 “嗯?”凌兮月疑问看去。 马隆咽了咽口水,“我刚刚好像看见后面一排影子,动了,活了……” 他指着眼前的一片,“还有你看,他们这身上的装扮,是不是和我们之前,在死人谷遇到的阴兵鬼将,有几分相似啊?” 越说心中越是发悚,说完再看那一尊尊陶俑,越发觉得个个面带凶煞,朝他们瞪目相向。 “他们来了这里?”马隆头皮猛地麻了下,由此推断,“这不会是真的地狱吧!” 凌兮月仔细一看,那束发头型,盔甲衣衫,手中兵器…… 还真是! 凌兮月眸光扫视周围,轻声喃喃,自言自语开口,“难道说,他们全部死在了这里,那些死在死人谷的兵将,并不是北夷先祖率领进来的精兵,而是这些……” 迷雾重重,团团笼罩。 自己只是为了寻找麒麟玉符,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却不想,仿佛被扯入了一个无底洞。 “主子,你说什么?”马隆听不懂,云里雾里。 凌兮月摇摇头,脑子一片混乱。 北辰琰握住凌兮月的手。 凌兮月从层层迷雾中回过神来,朝他一笑,“没事。” “澹台云朗,你说这是先贤圣地,什么时候,什么国家,或者族人的圣地?”凌兮月转眸望着他,“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这个地方吧,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澹台云朗对着凌兮月探究的视线,不动声色一笑,只道,“走下去,自然就知道了。” 他不想多说,凌兮月也没有要勉强的意思,似笑非笑点点头。 那就探一探这地儿,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动了,又动了!” 马隆指着一处。 万分确定! 这一次,北辰琰也看见了,宛若鬼魅,但那暗影只小小的虚晃了一下,便再度湮没在黑暗中,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却清晰的映入北辰琰眸中。 “追!” 北辰琰飞身而起。 凌兮月也瞥见了那黑暗中,密密麻麻陶俑群里,有一抹鬼影晃动,几乎是北辰琰开口的同时,她也急速闪去,朝那暗影晃动处追击而去。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不过下一瞬,那抹鬼影便不见了行踪,彻底被黑暗吞噬,而北辰琰和凌兮月,在整整齐齐密集的陶俑群里,四下环顾,再寻不到丝毫踪迹。 “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快的速度。”凌兮月心中一惊。 若是普通人,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轻而易举将琰甩掉,除非轻功真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但即便隐藏在这里,也绝不可能逃得了她的感知。 除非,根本不是人! 莫非这里,除了人类之外,真还有着其他东西? 凌兮月面色都不由得微微严肃起来,感觉背后有阵阵凉风掠过。 “这里有点不对劲,快出去。”北辰琰给凌兮月一个眼神,两人迅速退出陶俑群。 “是什么?”澹台云朗询问。 北辰琰摇摇头,“没看清楚,太快了。” 澹台云朗俊眉蹙起,看来这地儿,是有几分邪乎。 没再多停留,几人沿着边上的通道,摸索着寻路往前走,没有人注意到,整个昏暗空间的正上方,有丝丝缕缕银白色的蛛网垂落下来,密布整片空间! 上面,还静息着无数乌黑斑点。 马隆和影一依旧一人举着一个火把,一前一后。 澹台云朗手中拿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很不寻常,光芒璀璨,映亮周围一片,看来都是有备而来。 走过这一片陶俑兵将群,视野微微开阔起来,周围都是乌黑的岩石群,九曲十八弯,错落林立,还倒落着一些石像,和外面神庙中的有些相似。 上面依稀挂着些蛛网,看样子已有些年代。 凌兮月有些不解,巡视周围一圈,“外面那些陶俑,只是有些分化痕迹,但这里,为何一副完全荒废了的模样,像是经历了什么肆虐。” 马隆举着火把。 他是觉得,这哪儿哪儿都古怪。 “等一下。”凌兮月说着,嗓音忽然沉了下。 “怎么了?” 北辰琰询问。 凌兮月一眨不眨地盯着马隆,眸光死死的,还甚少见她这般表情。 “主,主子……”马隆摸摸自己的脸。 有什么不对吗? 见凌兮月不吭声,他咽口水,“怎么了,主子你可别吓我啊。” 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多少吓了,这一路见的古怪多了,他是真的有些心慌,而且,皇后娘娘一露这表情,那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们,一共多少人?”凌兮月嗓音有些低沉,一字一句咬出。 “五位!” 影一赶紧回答。 凌兮月脸色一下变得有些古怪,视线一点点挪到地面的影子上,大家也跟着看去。 一,二,三,四,五……马隆自然而然的心数点人头,数完这些,他的视线,最后又挪至一抹影子上,脸一下就青了,颤抖着唇瓣数出,“六,六……” 六个影子? 他们总共就五个人,哪里多出的一抹影子! 第254章 六眼沙蛛! 大家表情一下跟着古怪起来。 而马隆,他的感觉,就是一盆凉水,当头灌下,浑身冰凉! 为啥? 因为大家的视线,都顺着那抹影子,落到了他身后的位置,以及那露出来的一片,很是破烂,像是在地里埋了数千年,刚被挖出来,类似于衣角的东西! 周围光线很暗,但那抹影子,却落得清清楚楚。 这一路都是顶尖高手,若多了一个人跟在他们后面,那绝对是第一时间,便会被发现,但这第六抹影子的‘人’,却一直悄无声息的跟着,让所有人,都没丝毫察觉。 到了此时,也都不声不响…… “什么东西啊!”马隆回过神后,惊得一蹦三尺高。 谁知,马隆这一动,他身后的‘人形生物’,也跟着一蹦,和他的动作一模一样,学着他的样子,没有丝毫分差,只是那动作明要僵硬一些,还有点同手同脚,极为古怪。 可以想象,它刚刚学着马隆走路的动作,一直跟在队伍后面,一步一摇的模样…… “你别动!” 澹台云朗轻喝。 马隆动作一下停顿下来,举着火把,僵在原地,心脏不受控制狂跳起来,根本不敢回头去看,老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滑稽,这会儿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而那‘人形生物’,果真也跟着停了下来,一手还学着马隆的样子,高高举起。 “别动……”凌兮月缓缓侧身,一点点靠过去。 其他人都站在原地,免得惊着‘那物’。 凌兮月瞅准时机,出手! “叽——” 一声尖锐怪叫! 马隆身后探出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来,充满着野兽般的凶狠,还有鬼厉般的阴冷,骤然一下,还伴随着那怪异的“叽”叫,骇得凌兮月心脏都咯噔一声。 随后,一晃消失在黑暗中!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那速度,绝非人类可以匹敌。 凌兮月被它震得一个猛退,被北辰琰眼疾手快横臂拦住。 “看见了吗?”她急急望向北辰琰。 北辰琰眸子微眯了眯。 马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浑身都是冷汗,举起手中的火把,朝周围岩石林立的黑暗处晃照,“到底是什么山精鬼怪?为何会一路跟着我们?” 一想到这不知名的东西,跟在他背后一路,马隆浑身就直冒鸡皮疙瘩。 “好快的速度。”澹台云朗深深望向黑暗,“而且看样子,这东西,对这个地方很是熟悉。” 北辰琰口气沉然,继续举步前进,“是刚刚混在陶俑群里面的东西。” 那双森绿鬼眼,他看得清楚。 “它似乎,对你很感兴趣啊。”凌兮月似笑非笑的盯了马隆一眼,这才转身随北辰琰往前去。 “我说娘娘啊,属下已经够苦的了,你就别再打趣我了,我要是被吓死在这,这一世英名可就毁了……”马隆此时那是笑得比哭还难看,赶紧追上去。 他再也不要走最后面了! 影一听得这话,嘴角憋着笑意。 澹台云朗听得马隆情急之下这称呼,眉头狠狠一蹙,备觉刺耳。 这八字还差一撇呢,怎么就是北辰琰的皇后了,赶明儿他回去颁一道谕旨,兮月还就是他的太子妃了呢,知道他们两那什么情真意切,却不代表自己会就此放弃。 微不可查的‘哼’声,澹台云朗甩袖负手,不甚愉快地跟上。 飘摇的云纱衣角扫过一片蛛网,被缓缓带落在地,里面,有黑色的物体,在缓缓爬动。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经历过刚刚那样的怪事,大家越发小心。 “什么声音?”凌兮月忽然又停下了脚步,耳廓轻动。 北辰琰看向她,眸色深深。 很明显,他也听见了。 马隆快速左右环顾,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刚刚的惊吓还未过去。 什么什么? 大家都停了下来,整个空间骤然寂静。 “救命……救命……” “救……我……” 隐约的声音,细若蚊响,在耳边嗡嗡。 虚无缥缈,有气无力,就像是从干到一碰就碎的嗓子中,缓缓溢出。 浅浅的,从不知名的地方传出,只是此情此景,却不由得让人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来,想想吧,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会有什么东西叫救命? 别刚走了一个学人走路的怪物,又来一个学人说话的! 凌兮月凝神静听,循着那声音而去。 转过一片乌黑岩石,她手中的火把光芒照去,入眼,岩墙上挂着一大张银白色的蛛网,而那蛛网的正中间,悬着一个银色的人形大茧。 旁边也零散悬挂着不少,乍一看,就似一枚枚银蛋,一些悬挂在空中,一些倒落在地面,周围也全被蛛网覆盖,和神庙外吞噬苏葛的,一模一样。 “救命……”那气若游丝的声音,就是从那蛛网银茧中发出来的。 “主上,里面有人,好像还没死!”马隆眉目一凛,“救不救?” 凌兮月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不,走,快走,不要去碰那些蛛网!”凌兮月盯着那呼喊着救命的蛛网大茧,一点点往后退,她不会为了救个不明人,搭上这里所有人的命。 见凌兮月表情如此严肃,大家自然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往后退。 “嗤……” 这时,墙上的大茧忽然,散裂破开。 几人一抬头,便看见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救命……救……我。”那人伸出来的手,已被什么东西啃食得坑坑洼洼,由内之外,血肉模糊,慢慢的,浑身血肉似沸水般翻腾起来,有什么即将破出来。 最恐怖的是,他还在呼救! “噗——”血花飞溅,一个拳头大的黑色蜘蛛,从他皮肉下冒了出来,紧接着密密麻麻,无数细若蚊虫般的黑色小蜘蛛,从他的眼珠,口鼻,肚皮爆出! 周围,整块整块蛛网也开始鼓动起来。 无数乌黑的蜘蛛,从四面八方似浪潮般涌出,发出“吱吱呀呀”各种古怪声响,皆有成人五指展开的手掌大,黑压压一片,所过之处,白骨累累。 “是六眼沙蛛!” 凌兮月一看那物,瞬间浑身汗毛倒竖! 也就是先前,一直在黑暗中追他们的东西,这下好,掉它们老巢里来了! 第255章 死路! “是之前在外面,追我们的东西吗?”听得这熟悉的声响,马隆眸子一瞪。 “就是它们!” 此时影一也无比确定。 凌兮月脸色极为难看,急速道,“这片荒原底下全是洞穴,整片全都是连同贯穿的,所以这些东西才会无处不在,但很明显这个地方,是它们的老巢所在。” 六眼沙蛛,荒原上最具毒性的蜘蛛之一! 人若是被它咬上一口,不出一刻钟,便会毙命,更何况这里的六眼沙蛛更为诡异,比寻常的大上十倍,而且看这情形,它们极喜欢将人的身体,当成孵化幼蛛场地。 也更具攻击性! 还吃人! 凌兮月不知道为何这里的六眼沙蛛,会如此凶残,而且成群结队有组织的出现,但她知道的是,若不立即离开,他们全部都会死在这里。 六眼沙蛛铺天盖地而出,那具刚还痛苦呼喊着救命,还孵化出无数幼蛛的人体,此时爬满了成年蜘蛛,没几秒钟的时间,便直接变成了白骨。 “跑!” 凌兮月闪身后退。 几人迅速撤离,不敢耽搁一分一秒。 “我的亲娘啊,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马隆唉哟呜呼地飞窜。 “不好,退,退——”澹台云朗一看,他们的来路已被黑压压的一片蜘蛛覆盖! 形成合围之势,迅速朝他们围来。 “这边!” 北辰琰发现一条通道。 凌兮月一边奔走,一边厉声提醒大家,“注意,尽量不要去碰周围的蛛网,它们也是有毒的。” 这种六眼沙蛛,应该是生存环境特殊产生了变异,毒性也更强,从被做成营养体的那几个人来看,那些蛛网虽然不致命,但应该有一定的麻醉效果,会让人失去知觉。 在这里失去意识知觉,和丢命没什么区别! 可是,大家刚穿过一截通道,前路便被一张巨型蛛网截断,背后,无数六眼沙蛛扑至。 “琰,火!”凌兮月挥手将手中的火把,投掷过去。 北辰琰眸光一亮,运起内里,一掌打出。 “轰——” 席卷的火苗,将那张蛛网吞噬。 “走!” 两人带头冲出。 大家挥舞着手中火把,它们被逼退一小截,随即又更为疯狂地涌了上来,根本是杯水车薪。 断后的马隆影一,拳头大的六眼沙蛛,已爬至了他们身上,在他们想挥手打烂时,凌兮月回首冷声一喝,“别乱动,它们的血液也有毒!” 那怎么办? 马隆面色青紫。 影一也僵在原地,打也不是,跑也不是。 “嗖!嗖!瘦!”几根银针破风而来,穿过昏暗的空间,准确无误刺中那几只六眼沙蛛。 翻着肚皮跌落在地后,蜘蛛腿还在不停地痉挛颤抖。 马隆感激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赶紧跟上。 这里通道曲折,周围又有各种阻碍,是以几人的速度很慢,而后方,六眼沙蛛潮涌而至,一直紧追不舍,似乎没有任何要放弃的迹象。 在外面,他们是遇到了它们的天敌吸血蝙蝠,才逃过一劫。 这一次直接掉到它老巢来了,恐怕是凶多吉少! “死路!” 凌兮月一个急刹。 大家也紧跟着停下来,顿感不妙。 他们穿过了蛛网密布的岩石林,慌不择路下,进入了一个石室,而这个石室,和他们进来的第一个很相似,只是小一些,四面方正,正面的九步台阶上,是一睹厚厚的黑墙。 没有路,也没有门! “快,找找周围有没有机关,这里应该不是死路。”澹台云朗一跃飞上台阶,阔步到墙前,伸手快速四下摸索,一边冷静沉着地扫视周围。 北辰琰眸光冷冷一眯,也道,“不可能是死路。” 凌兮月也在找。 可这方石室极为普通,空荡荡没有任何摆设,很难在短时间内寻出破绽。 “主子,那些东西追上来了!” 马隆从门口飞奔过来。 无数六眼沙蛛紧随着他身后,从门口涌进。 来路也被瞬间堵死! “不可能,不可能没有生门,在哪儿,在哪儿……”凌兮月抬手飞速在墙面上敲打,神色冷凝,虽然不见丝毫慌张,但从她急促的口气重,还是能听出情况之紧急。 “呼——” 影一挥手中火把,将最先涌上来的几只击飞。 “主子,守不住了!” 马隆疾呼。 两人被逼退上台阶,紧接着,无数六眼沙蛛围涌过来。 凌兮月和北辰琰只能撤手,不断清除包围过来的蜘蛛,守住澹台云朗一人在中间,继续寻找出路。 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烧不尽,杀不绝,天下地下全是,几乎将整个空间都围堵满了,还不停地吐出银色的蛛丝。 不过这一会儿时间,银晃晃的诡异蛛丝,便挂满了整个天花板! 而且击杀的时候,还要格外小心,因为稍一个用力,让他们的毒液沾染在身上,那就是一个大麻烦,可以看见,被击飞六眼沙蛛尸体下面的砖石,都已经被腐蚀成了乌黑色。 还冒着青烟! 只是很快,又被另外一波覆盖。 “小心!”北辰琰一掌轰开一大片区域,同时,伸手一把将凌兮月扯入怀中,让她避开石室顶上落下来的一片六眼沙蛛,随后胸膛一裹,将她完全护住。 凌兮月动了动,却挣脱不开,“琰,放手!” “别动!”北辰琰眉目冷然,同时护住凌兮月的手臂,越发用力。 凌兮月挣脱不得,只能将眸光投向澹台云朗,“找到没有!” 再找不到出路,他们今天,可真的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生门,生门……” 澹台云朗口中碎碎念。 别催,他也急啊,可是这里好像真的是一条死路。 凌兮月眸光刚转回来,便瞧见一拳头大的六眼沙蛛,从顶穹悬丝而下,正落在北辰琰后颈处,清晰地映照入她双眸之中,仿佛能看见它腿脚上的倒勾,毛发。 它张开嘴,正要咬下! “琰——” 凌兮月瞳孔骤缩,一声惊惧。 能反应的时间太短,避不了,贴着皮肤太近,动不得,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凌兮月几乎是本能的,毫不犹豫伸出手去,捏着狠狠甩开! “唔——” 她发出一声闷哼! 第256章 被咬! 北辰琰回眸时,已感觉到怀中人身躯软了下来。 “兮月,兮月!”北辰琰大喝,额头青筋暴起,健臂一个用力将她提起,“不,不不……” 他双眸骤红,仿佛蒙了一层血色。 “主上!”马隆和影一也慌了。 “怎么了!兮月被咬了?”澹台云朗见此,眸中大骇,也顾不上寻找出路,赶紧退至北辰琰身边,将完全乱了心绪的他护住,击退周围涌至的毒蛛。 只见得,凌兮月那白皙的手背上,赫然几个乌黑的孔眼。 六眼沙蛛的毒液,是一种神经毒素,发作的时间是极短的,凌兮月几乎一下,全身就失去了活动能力,瘫软在北辰琰怀中,呼吸困难。 “兮月,兮月!”北辰琰双眸猩红。 凌兮月眸光涣散,只感觉眼前一片重影晃动,浑身轻颤着,身体忽冷忽热。 澹台云朗一掌击飞一片乌黑浪潮,嗓音亦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想办法解毒!” 北辰琰死死搂着怀中少女,绯红的双眸疯狂扫视周围,怒发冲冠,一声长啸,周围罡风四起,将六眼沙蛛吹翻出去一大片,同时提气起掌,猛然朝前方墙面击出。 “轰——” 裂天巨响! 整片石室都颤抖摇晃起来,而正面活生生的,被轰开一个大洞,数米厚的墙面,不断有碎石滚下,对面漆黑幽深一片,明显不是死路。 其余三个齐齐一震,都惊住了。 “快带兮月走!”澹台云朗最先反应过来,留下断后。 北辰琰眸中恢复些理智,迅速将凌兮月打横抱起,穿过去。 马隆影一紧随其后。 很快,几人全部脱离了那片石室。 但危险还未解除,六眼沙蛛群依旧在后面紧追不放,发出“叽叽吱吱”各种古怪叫声,在这片幽暗空间传播,森冷骇人,大有不死不休的阵仗。 “兮月,别睡,别睡,求你!”北辰琰半跪在地,盯着怀中少女苍白的面颊,心脏都在滴血,那颤抖的尾音,仿佛染着哽咽,就似孤狼的呼唤嘶鸣。 谁都知道,这一闭眼,就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凌兮月挣扎着,沉重的眼皮一睁一合,凭着那可怕的毅力,死死坚持着。 为了自己,更为了北辰琰,凌兮月知道,她不能合眼。 一旦失去意识,不到一刻钟时间,就会没命! “怎么办?怎么办?” 马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解毒丸给主上服下了,可是好像没什么用。”影一也是一脸慌乱。 凌兮月事先配置好的解毒丸,只能解一些普通毒素,就像清理澹台云朗体内的瘴气之毒,但对于六眼沙蛛,还是变异的特殊剧毒来说,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对了,龙蛇胆汁,快试试!”马隆赶紧拿出紫玉葫,死马当活马医。 北辰琰接过,打开葫塞,灌入凌兮月口中。 “兮月,喝下去,快喝下去。”北辰琰焦灼的眸光混着恐惧,他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毫无血色,比凌兮月的面颊还要白,极力克制自己冷静下来。 深深吸气,呼气,冷静。 “呕……”可此时,浑浑噩噩的凌兮月,双唇泛白,牙关紧闭,也没有了吞咽的反射,根本一滴都喝不进去,刚灌了一点,又咳着吐了出来。 “让我来!”澹台云朗在旁看得,又急又恼,心脏一阵绞痛,甚至于还有些恨上了北辰琰,让他再一次看见兮月在生死一线上挣扎的模样。 为什么,他总保护不好她! 谁知,澹台云朗手指还未触碰到凌兮月,便被北辰琰挥手一掌打开,“滚开!” 澹台云朗被一击倒退,“碰”地撞到一方石墙上,一口血花吐出,背后坚硬的岩石,绽放出一大片蛛网似的裂痕。 本就虚弱的他,哪能接得住暴怒下北辰琰的一击? 而北辰琰,此时理智全是,又会顾忌什么? 他猛然望向澹台云朗的眸子,就像一头猛兽,护着怀中人,不让任何人触碰靠近。 “北!辰!琰!”澹台云朗怒发冲冠,稳住之后,阔步朝北辰琰走去,俊逸的面庞乌云密布,额头更是青筋暴起,他早就想狠狠揍一顿这家伙了! “太子!” 影一横手拦住。 马隆也赶紧开口,“太子殿下,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主子!” 澹台云朗眸光落至凌兮月惨白的面颊,骤然冷静下来,狠狠甩袖,走到一边去。 北辰琰眸光颤抖,随后将龙蛇胆汁喝入自己口中,捏着凌兮月的嘴,抵开她的牙关,舌尖顺着她的喉咙位置,强行喂下去,苦涩浓腥在两人舌尖萦绕。 可北辰琰丝毫感觉不到,此时整个身心,都扑在了凌兮月身上,那泛红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面颊,祈求着,能让他看见一点生机,一丝好转。 “怎么样!怎么样!” 马隆接过紫玉葫,眸光一直盯着凌兮月。 瞳孔涣散,面色苍白,额头冒汗……症状没有丝毫缓解! “没用!” 澹台云朗牙龈都要咬出血来,心生绝望。 怎么办,连龙蛇胆汁都没有效果,还有什么可以救兮月? “对了,这东西,是要配,怎么熬制来着……”马隆猛地拍下自己脑袋。 可他们对医理都是一知半解,仅通些皮毛,自己更是一窍不通,更别说这里还没其他药材。 龙蛇胆汁确实是好东西,千年难逢,但完全不对凌兮月此时症状,根本没有一点效果,除了对症下药才可解之外,除非是吃下起死回生的仙丹! 而倒下的那个,正是唯一可能想到办法的人。 可惜,医者不能自医! “吱……” 怪叫,丝丝漫出,背后,黑暗涌动。 “不好,追上来了,快走!”马隆望向身后的黑暗处。 “走啊!”见北辰琰无动于衷,澹台云朗一把扣住他的胳膊,冷声大喝,“你想死可以,别拉着兮月一起陪葬,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 兮月就是一个奇迹,他相信,她不可能就这样离开,一定会有转机! 第257章 生死! “琰……” 一声虚弱轻呼。 澹台云朗近在耳边的愤怒嘶吼,没能引起北辰琰的任何注意,凌兮月微不可查的一声呓语,却宛若雷击,一下让北辰琰整个身躯都颤了下,“兮月,怎么样?你感觉怎么样,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 应该是那龙蛇胆汁,起了一点作用。 虽然无法解毒,但很明显,能暂时缓和一点。 只是,凌兮月只能听到耳边“嗡嗡”作响,是北辰琰的声音,保留着最后一点意识,但整个人仿佛被关在一间透明屋子里,能看见听见外面的声音,却无法回应。 唇瓣费尽全力张合,却只能蠕动分毫,更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来了!”黑压压的一片,闯入火把映照出的光亮区域,拳头大的狰狞蜘蛛急速爬动,发出“叽叽”古怪叫声,汇聚成一片黑色的海洋侵袭过来。 北辰琰回眸一看,赤红眸光冷若玄冰。 却也没再耽搁,他打横抱起凌兮月,迅速离开。 现在的时间,真的是争分夺秒,谁都不知道凌兮月能坚持多久,若非她意志力惊人,强撑着让自己不要昏迷,换做旁人恐怕早已经噎了气! 北辰琰一路疾走,几乎每隔几秒钟时间,就要看一眼凌兮月的情况。 那面无表情的模样,惊惶交织的眸光,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消失了一般。 后面的毒蛛群紧追不放,无孔不入,几人在黑暗之中艰难寻路,没了对周围环境比较熟悉的凌兮月,对于他们来说,无疑也是雪上加霜。 “那边好像有光!”澹台云朗奔走中瞧见,率先带路在前,“走,过去。” 可近了一看,却发现那光,是浅浅的幽绿色。 从一扇敞开的大门内发出的,隐隐闪烁。 进去后,几人却愣了下。 这是一方宽阔空间,依旧是幽暗渗人,但四方角落处,却各有一颗奇异的珠石,映出浅浅绿色的光芒,不是夜明珠,而最为惹眼的,是它中央位置。 那里,盘踞着一颗翡翠幽蓝色的巨树! 不知是周围珠石光芒折射的原因,还是什么,整颗巨树呈现出一种翡翠绿的色泽,树干几乎透明,隐隐还能看见丝丝缕缕血红色的经脉,游走主干横枝中心,能清晰的感受到它在流淌。 就好似,人的血管。 连带着整棵树,都像一尊活物! 这碧绿诡异大树,高数丈,刀片似的枝叶伸展向幽暗的高空,一直触及空间顶部,而它的根茎似虬龙一般,盘踞在地上,横遍整个空间。 大树正中央的位置,有一块玄冰似的石台。 白如雪,通透如玉,大概能躺下一个人的大小。 “这……” 马隆看得两眼发直。 他一辈子所见所闻的奇景,都比不上这短短半月时间! 北辰琰顾不上其他,分不开一点心思,抱着凌兮月快速过去,试图寻找出路,和救治凌兮月的办法。 “快将门关上。”澹台云朗飞身跟上北辰琰,朝后挥手。 马隆和影一赶紧将大门合上! “先将人放下。”澹台云朗提醒北辰琰。 越是活动,血液中毒液流动得越快,兮月就越危险。 北辰琰左右巡视,最后快步过去,将凌兮月放在那雪白玉石上。 “兮月,兮月。”他焦急呼唤,轻拍着她的面颊,极力地克制自己冷静下来,“你一定要坚持住,不要睡,醒着,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 “琰……” 凌兮月唇瓣颤抖,微微睁开的眼缝中,穿过来一丝绿色的光亮。 是琰在叫她吗? 可是她真的好困…… “主子?”影一眸光亮了亮。 得到这些许的回应,北辰琰抓着她的手,眸中闪烁出瞬间狂喜,但那欢喜还未深入眼底,便见得凌兮月浑身一颤,歪头一口黑色的鲜血呕出! “兮月!”北辰琰大骇。 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觉得自己如此无能。 眼睁睁看着心爱女子受苦,却想不出任何办法,连代替她去死,都不能! 她刚刚的一声,就似回光返照一般,此时凌兮月颈部的血管,都已变成了乌黑色,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肤,清晰可见,渐渐地爬上她的面颊。 “呕……” 又是一口鲜血。 不过此时神经紧绷的几人,没有任何人发现,那乌黑的血液流至身下玉石后,竟慢慢的消失了,就像浸透了沙中,随后又乌黑光芒在树干上一现。 但下一秒,便被那血色物质吞噬殆尽! 凌兮月睫毛颤抖着,眸中最后的色彩,也一点点褪去。 “不,不要……”她嘴角的血液溢出,北辰琰便不停地给她擦拭,仿佛擦干净,看不见,就好了。 “皇上,小心!”马隆忽然一惊。 那血肯定也有毒啊! 可北辰琰不但没听进去,经得这一提醒,眸光挪到了凌兮月乌黑的手掌上,眸光微微一震后,竟拿起她的手,对着那被六目沙蛛咬出的乌黑伤口,触唇覆了上去,深深允许。 “主上!” 影一心脏咯噔一声。 “北辰琰,你疯了吗,你不要命了!”澹台云朗回过身来见得,手中长剑都险些吓落。 兮月已经这样了,这要是再倒下一个……而且,他可不会管这家伙死活! 北辰琰侧头,吐出一口乌黑血液,赤红眸光冷得可怕。 他没疯,他只是不想放过任何机会! 哪怕只有一点希望! 或延缓一些时间! 马隆见这情形,惊惧担忧,却也透着一股浓浓的无奈。 “哎,真是个疯子!”澹台云朗看了凌兮月一眼,甩袖走开,不管了。 话虽这样说,但他自是片刻不敢耽搁,在周围查看,寻找出路,可他渐渐的,又发现一件极为不妙的事情,这地方,好像是一个死循环一样的设计。 只有一扇门,没有其他出路! 不行,他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否则又会和刚刚一样,被毒蛛包围…… “走,这里也是死路,我们得出去,另外找路。”澹台云朗回到石台边,通知几人。 可他的话还未落句,外面便有“叽叽”怪叫传来! 来不及了,那些东西追来了! 第258章 绝境! “好快!”影一望向声音处。 这里完全是这些鬼东西的地盘! 难道今天,他们真的要全部折在这里? 澹台云朗看向命悬一线的凌兮月,又看看一旁,给她吸出毒血的北辰琰,眸光一阵晦涩起伏,少顷,他眸光一沉,从马隆手中抽出火把,朝门边飞跃而去,冷冷丢下一句,“看好你家主子!” 不知说的是凌兮月,还是北辰琰。 马隆手中一空,回身望去。 他要做什么? 门缝中,已有一片片黑色,似水一般,快速涌了进来。 澹台云朗飞至门边,火把一甩,在那一片黑色毒蛛中炸开一片空地,随后手中长剑一转,置于一手掌心,猛地一抽,鲜血挥洒而出,他手上破开一道血口。 血液的气息…… 那一群六目沙蛛仿佛被什么刺激了一般,明显全部沸腾起来,一些甚至于后肢着地,整个立了起来,触角和嘴部的齿条,在空气中不断颤抖。 “太子,别冲动!” 马隆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只是,此时已经没办法制止。 澹台云朗一掌轰开大门,最后,他回眸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玉石台上,少女那毫无血色的侧脸,飞身便跃入蛛群,强行撕开一道口子,朝远处奔走。 很快,被黑暗吞噬…… 不能在她身边的位置陪伴,但至少,他可以给她的生命,多延续一些时间,多一丝机会。 兮月,你一定要活下去。 即便还是不行,但她的一生,也至少有那么片刻,是因为他而多的,这就足够了。 毒蛛群似乎闻到了新鲜血液远去的气息,立马掉头,潮涌退开,追捕过去。 此时,北辰琰的视线终于挪开了那么一瞬。 他回眸,看了眼澹台云朗离开的方向。 眸中有什么闪过…… “哎!” 马隆急得跺脚。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是这样呢。 “主上,你感觉如何?”影一赶紧询问北辰琰。 不过,他见北辰琰虽面色苍白,却没有多少反应,而不似凌兮月,中毒后直接就倒下了,料想这毒液,从口中进去应该毒性作用不大,不由得小松口气,些许安慰。 两个主子,可不能一起出事! 北辰琰虽无大碍,但凌兮月却没有因为他吸出一些毒液,而有多大的好转,那乌黑的血液依旧在蔓延,此时渐渐的,整张脸都变成了青色。 乌黑的毒血,从凌兮月嘴角溢出,滴落在玉石台上,消失不见。 他们没注意到,但这一幕,却被暗中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时不时,还机械地摇晃一下头颅,翡翠枝叶一阵簌簌晃动后,它又消失不见了去。 “真的没办法了吗……” 马隆满眼绝望地站在旁边。 皇后娘娘若是真的去了,皇上也一定会死的! 影一眸中一阵懊恼,他之前怎么就不跟着主上多学点医术,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毫无头绪,只能在旁眼睁睁看着,却帮不上一点忙。 北辰琰也坐上石台,慢慢将凌兮月搂入怀中,胳膊不断收紧,一双眼空洞得似也中了毒一般。 凌兮月眸中光芒,一点点熄灭,就似她的生命,慢慢消逝。 “叽叽……” 怪叫声再度袭来。 “不好,那东西又回来了!”马隆提醒北辰琰,明知道是什么情况,却依旧抱着最后的希望,更出于他的职责,过去一把拽上北辰琰的胳膊,“皇上,走,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皇后娘娘已经没有救了,他不能让皇上也跟着离开! 可是北辰琰,却如老僧定坐,搂着怀中少女,未动弹分毫。 很明显,他没有任何要独自离开的打算…… 用嘴,根本没办法。 可动粗,他们两个加起来,也不够北辰琰一掌。 “叽叽……” 伴随着怪叫声,大门边,四周顶部,碧绿树上……数以万计的六目沙蛛不断涌现。 这完全是它们的地界,没有任何东西能逃过它们的追捕。 马隆看着不断逼近的毒蛛群,还有对周围一切都无动于衷的北辰琰,此时是真觉得无望。 他“哐当”一声,丢了手中长剑。 要死就一起死吧! 周围那一群群,由六眼沙蛛组成的黑色浪潮蔓延过来,就像是一双双厉鬼之手,嘶吼着,要将人拖向地狱,很快便扑至这方玉石台阶周围,影一脚边。 鼻息停滞,凌兮月眸中,最后一点绿色的光芒消失。 她的眼,轻轻地合上了。 不! 北辰琰冰眸盯着虚空,瞳孔一扩,落泪,双臂死死扣着怀中少女,深入骨髓的悲恸,让这片空间,都仿佛被冰冻了起来,透人心扉的冷。 “啊——” 一声哽噎长啸。 整片空间都震荡起来,回旋盘绕,就仿佛龙吟之音。 一股强大气浪从他身上震出,势不可挡,围涌过来的毒蛛群,一下被震得四分五裂,全部落在周围的石壁上,爆裂成一片片模糊血浆! 翠绿树叶,薄如蝉翼,宛若霜花散落,漫天飞舞。 连马隆和影一,猝不及防之下,都被这股气浪给震飞开去,狠狠撞击在旁边的树干上! 第259章 逢生! 北辰琰抱着怀中少女,灵魂抽空了一般,整个人也失去了生机。 马隆和影一起身,快速控制住体内翻腾的气血,再度靠过去,两人对视一眼,此时也都是满心满眼的绝望,两人似木桩般杵在左右,失去了主心骨。 主上若双双出事,他们还有何颜面回去? 涌入这片空间的六眼沙蛛被绞杀一净,但它们仿佛不知生死为何概念,紧接着,又不断有其它的,从各个角落钻出,再次朝那中央玉台而来。 黑压压的一片,潮涌而至。 而几人,也不再有任何反击的动作。 北辰琰抱着怀中气息消逝的少女,冰眸空洞,马隆影一看着两位主上,一个生机凋零,一个也无任何区别,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旁边陪着。 两人不出声,不打搅。 仿佛也已打定主意,追随赴死。 “叽叽……”六眼沙蛛怪叫着,铺天盖地将几人吞噬!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最后一刻,一物不知从何处窜出,跳至几人身前。 “呜呜,哇——” 它“呜呜”两声,类似猴叫的声音,紧接着,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吼叫。 马隆影一愣了下,回眸一看,瞧见微微有些佝偻的黑色影子,在他们生前手舞足蹈,仿佛在吓唬那些六眼沙蛛,又似乎是在和它们交流沟通。 那毒蛛群被‘那东西’一吼,便一下停在了原地,不少螯肢直接直立了起来,螯爪在空气中颤抖。 “吼——” 那黑影又一声大吼! 竟见得,周围成片的六眼沙蛛反射性的后退了一下,僵持了几秒钟后,便快速往周围的岩缝孔洞中褪去,不足片刻时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马隆瞪着那黑影。 这又是什么,六眼沙蛛居然都怕它。 那东西转过身来,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骤然对上马隆的眼! 马隆反射性往后一退,靠在身侧一截树干上。 那东西没再继续追上去,一双眸子中满是探究,懵懂疑惑。 “好像是之前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东西。”影一认出了它的那双眼睛。 而它的模样,更是怪异。 竟生得一副人形! 大概普通少年高矮,只是浑身被厚厚的黑色毛发覆盖,那毛发一块儿白,一块儿黑,身上不知是在哪儿扯得一块大黑布,将它整个罩住。 只是现在已被划得破破烂烂,一把唰子,不成模样。 “猿……猿……吗”马隆很是不确定,“还是人?” “不知道。”影一摇头。 或许只有主上知道…… 思及此,他眼中又一阵哀痛。 那东西蹒跚过来,健硕的双腿只能半直立行走,竟学着影一的样子,摇头,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里,有着属于孩子般,对所有事物都探究和稀奇。 从那稚嫩的眼神看,它的年龄似乎很小…… 非人非猿,又似人猿。 “皇上!” 马隆叫北辰琰。 可北辰琰,此时整个人已屏蔽了外界的一切,根本听不见马隆的声音,也对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就仿佛他的整个灵魂,都跟着怀中女子的气息,在一点点消散。 而那小人猿也学着马隆的样子,歪头,望向北辰琰。 这一看,它好似想起来什么一样,绿油油的眸子一下瞪得圆溜溜的,赶紧打住鹦鹉学舌般的动作,几下窜到那玉石台边,抓起凌兮月被咬的胳膊。 它很强壮,下肢蹒跚半立,但它的动作却是极快,就是江湖上顶尖高手的轻功,在它面前,恐怕都无法取胜。 只是它刚一抓起凌兮月的手,便被北辰琰一下截住。 修长的五指宛若铁钳,扣住它粗壮的手腕! 那黑白交织的毛发入眼的瞬间,北辰琰才稍微回魂了下,再一看它那粗黑皮毛丛生的手指,反应过来,才眼前之物不是人,抬头便对上一双绿油油的眼。 只是,北辰琰的眸光,依旧是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冷,毫无畏惧。 “呜呜……”小人猿发出吃疼的叫声,望着北辰琰的眼神,还有点可怜兮兮的感觉,而另外一只手狗刨似地朝凌兮月挥着,急切的想表达什么,奈何又不会说人话。 “主上……” 影子好像发现点什么。 “皇上!”马隆眸中一下窜出一抹亮光,两步并作一步走,猛跨过去,“它的意思,好像是能救皇后娘娘,你先放手,它没有要伤害娘娘的意思!” 什么? 北辰琰眸光一颤,松手。 他扭头看向怀中双眸紧合,生机全无的少女,连身躯的温度,都一点点在消退。 怎么可能…… 可他冰冷的血眸之中,还是因为这话,燃起一抹卑微的希冀。 “呜!” 小人猿翻爬上玉台。 影一也紧张地捏紧了手中刀刃。 这东西很可能是神物啊,能在此地行走自如,连那般凶残的六眼沙蛛,都惧怕它,看它的样子好像真无恶意,也说不定是真有办法救主子! 北辰琰抱着凌兮月,冷眼盯着小人猿的一举一动,不让它有半分伤害她的机会。 小人猿看了一下之后,着急的原地打了个转,那绿油油的眸子忽然一亮,“呜呜”两声兴奋叫唤,一蹦而起丈高,将身后的马隆都吓了一跳。 它这是要干什么? 只见得,小人猿蹦起之后,一把勾住一截树干,又一下甩至更高的枝丫上去,在那翠绿的枝叶间穿梭,如履平地,动作快得宛若灵猴。 几瞬的功夫,它便攀之巨树顶部,被那浓密的树叶遮住了去。 马隆左右寻找不见,只见得那一片树枝哗哗颤动,真是急得跳脚。 生死攸关啊,这什么不会玩儿上了吧? 他真是看错它了! 刚这样一想,只见得上方传出“呜呜”两声急促欢叫,树叶一颤后,伴随“碰”的一声,小人猿落在凌兮月脚边玉台上,手中拿着甚为奇怪的一颗东西。 有葡萄大小,表面崎岖黑不溜秋,但仔细看,又能发现它中间含着丝丝缕缕,似血线一样的诡异纹缕。 果子不像果子,石头不像石头。 这又是要做什么? 谁都没搞懂。 第260章 起死! 小人猿将那东西丢在北辰琰手上,指着凌兮月,又焦急瞪向北辰琰,还在一边在那学着吃东西的模样,不停地将自己的手往嘴里塞去。 “喂,喂她吃下去,是吗?” 马隆猜测,学着它的动作,指指嘴。 小人猿像是能听懂一样,在玉台上开心地转了个圈,嘴中继续兴奋叫着。 马隆兴奋看去,“皇上,快试试!” 不管这东西有没有用,反正情况也不能再糟糕了! 北辰琰眸光沉了沉,将那物塞入凌兮月嘴中,推起她的身躯,“碰”地一拍后颈。 凌兮月身躯一震,那物便顺着她的喉咙,滑了下去,刚下喉,凌兮月身上竟隐约释放出点点红晕光芒。 若有似无,一闪即逝。 “兮月,兮月?” 北辰琰血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怀中少女,冰封的心脏裂开一点痕迹,一点点狂跳起来。 而凌兮月身上的乌黑毒血痕迹,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消失,先是脸上,再由颈部至手……更能明显感觉到,她原本几乎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在一点点恢复力量。 北辰琰手忙脚乱,赶紧将人放在玉台上。 此时,不敢去碰她分毫。 他指尖狂颤地虚贴在她面颊上,伸出去,又触火般缩回来。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生怕不小心,一个用力,就将她碰碎了般。 马隆和影一震惊地对视一眼,惊奇之情溢于言表。 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难道说,真有仙丹吗? 小人猿在原地跳动,嘴中“呜呜啊啊”地发出人听不懂的叫声来,但能感觉到,它此时也是很高兴的,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一直瞅着凌兮月。 “动,动动动了!”马隆兴奋得话都有点说不清了,“皇后娘娘的手指头,好像动了一下!” 北辰琰也看见了,顿时面露狂喜,眸光破冰,他抓起凌兮月得手,贴在他的面颊上,感受着她掌心渐渐回暖的温度,整个灵魂都一下鲜活起来。 “呕……” 凌兮月再一次动了! 她偏头,一口乌黑的鲜血吐出,但这一次,却夹杂着一些绯红血丝。 “怎么回事啊!” 马隆凶神恶煞吼向小人猿。 它吓得一蹦三尺高,躲至一块树干后。 影一叫住马隆,观察了一下后,猜测道,“应该是余毒,主上都给吐出来了。” 马隆一噎,看了看那躲在树干后面,拿一只眼睛偷窥这边的小东西,又觉得有几分愧疚,尴尬地抓了抓脑袋。 哎,他太着急了…… “咳咳!” 两声咳嗽。 气息依旧虚弱,却明显有转醒的迹象。 “兮月?”北辰琰眸露狂喜,赶紧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中。 “有用,这东西真的有用,简直是神了,哈哈哈哈!”马隆抹了一把眼,激动得和影一直接抱在了一起。 一个大老爷们,此时满眸泪水,差点哭出声来。 北辰琰抓着凌兮月的手,“呵”一下,发出似笑又似泣的声音。 这短促的一声,蕴含着太多太多。 凌兮月虽然还未醒来,但呼吸平缓了下来,面上血色渐渐恢复,显然是已无大碍。 果然,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一直守候在她身边寸步未离的北辰琰,见她睫毛轻颤了一下。 “兮月?”北辰琰眸光紧张地看着她,声声呼唤。 “琰……” 虚弱的回应。 “你醒了?你吓死我了!”北辰琰脸上露出个大大笑意,是那种不加任何雕饰的,纯粹笑意。 抛去他身上所有的光环,帝王,罗刹,就是一个普通男子瞧见心爱之人的笑。 他紧紧搂着她,感受着她的温度。 马隆和影一交换个眼神,默默地退到一边去。 这两人需要点时间缓和一下,他们就别再这里碍眼了。 最重要的是……马隆抓耳挠腮,良心不安,刚刚差点误会了那小东西,他得去找着,拜谢拜谢吧,不过还真是个神物,得好好拜一拜。 只要皇后娘娘好好地,让他天天将它供起来都没问题! 凌兮月沉重的眼皮抖了抖,尝试着几下后,便一点点睁开,周围莹莹浅绿色的光芒,争先恐后涌入她的瞳孔之中,映出一片璀璨色泽。 视线恢复聚焦后,最先对上的,是男人那双担忧紧张,惊惧尚未完全消散的眼。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不舒服吗?” 北辰琰搂住她的肩。 凌兮月眉梢浅浅拧起,浑身还有些无力,但她此时的感觉,怎么说呢……除此之外,体内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窜走,冲撞着她浑身经脉穴位。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就像体内在下着一场大雨,冲刷一切污浊。 “还好,只是有点没力。”凌兮月嗓子微微有些干哑。 尝试了一下后,已能自己坐起来。 北辰琰的手臂还在她后背虚扶着,防止她不小心倒下,低哑嗓音异常温柔,更像是怕吓着她一样,轻声道,“应该是体内还有余毒未清,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难道说,那东西就是六眼沙蛛的解药? “怎么,怎么会……”凌兮月短片的思绪,这才接上,一手覆着太阳穴,狐疑望向北辰琰。 她记得,不是被咬了吗? 琰和马隆他们都不通医理,是怎么给她解毒的? 六眼沙蛛的毒液可是极为霸道,若没有对应的解药,根本不可能活命。 一提到这里,北辰琰刚恢复一点血色的脸,一下直接青了,抬手就想给她脑门儿一下,只是手刚抬起,又一僵,瞧着她虚弱的模样又怕给打坏了。 凌兮月知道她在想什么,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脑袋,等待。 只是反复两下之后,北辰琰最终还是不敢下手,重重一“哎”,愤然甩手放下。 “你以后,再不许这样做!”北辰琰定定对上她的眼,眸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沉然冷凛。 凌兮月抿唇,垂眸不语。 北辰琰看着她那样子,又怎么忍心再说一点重话? 没僵持几秒钟时间,便败下阵来。 他伸手,将她鬓间凌乱的碎发,拨至耳后,薄唇溢出沉沉一声叹息,低低的嗓音,蕴含着无法言喻的铁血柔情,“月儿,你才是我的命,保护好你自己,就是保护好了我,知道吗。” 这样的痛,他再也不要承受一次。 若没了兮月,他又如何能独活在这世上? 凌兮月清眸点点光芒颤抖,知道和理智是一回事,可生死一线时,本能的反应无法控制,而且,选择若让她再选一次,她依旧会选择救琰。 哪怕是搭上自己的命! 有的事情,嘴上是根本说不清的。 “琰,我口渴……”凌兮月抬眸望向北辰琰,秋水眸颤,仿佛泪眼盈盈。 果然,这一招就是屡试不爽。 北辰琰一见她那‘委屈’样,还有现在她这般虚弱,再有满腔愤慨训斥,也瞬间化为虚无,最后无奈瞪她一眼。 他解开水袋,拿着喂她。 第261章 千年人猿! “慢点。” 北辰琰眸中满是溺爱。 一边抬手,拭去她嘴角残留的血迹。 喝完水,凌兮月感觉又好了很多,劫后余生,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享受这再普通不过,却是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时间,心情渐渐平复。 这阴森诡异的地底空间,一时竟也透出几分唯美来,岁月静好,静谧安详。 这盘根错节的大树另外一侧,马隆和影一正在逗弄着小人猿。 “到底是什么啊这玩意儿?”马隆掂着手指一个石块。 说它是动物嘛,和普通的猿,又很不一样,就像只是人多了层毛发而已,腿稍微还有点伸不直,但你说它是人嘛,除了人的身躯模样,它其他所有的一切,却都是动物表现。 那小人猿也拿起一块,像模像样的掂着。 两人发现,它很喜欢学他们的动作。 就像小孩子喜欢跟着大人学,满是好奇,它可能是觉得自己和他们很像,所以总跟着学,之前贴在马隆背后走的鬼影,也肯定是它无疑了。 之前那般恐怖骇人,此时回忆起来,却觉得有几分好笑。 “不知道,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它的心智,应该和六七岁的孩童差不多。”影一摇摇头,“不如去问问主上,主上应该醒了一会儿了,过去看看。” “也好。” 马隆点头。 凌兮月半躺在北辰琰怀中,看着头顶这棵神奇的翡翠绿树,“对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哪儿找到的解毒药,萧云朗,马隆和影一他们呢?” 听得那个名字,北辰琰眸中一阵异样。 “主上!” “这儿呢——” 马隆和影一从一侧快步过来。 打开了岔去,北辰琰暂时便也没说。 凌兮月笑了笑,但看见紧随在马隆背后那道影子,还有时不时露出来的一双绿油油眼睛时,她嘴角微僵了一下。 自己这是错过什么了吗? “主子,你瞧瞧,这是什么!” 马隆扭过身去,打住还在学他走路的小人猿,“这可真是个稀罕神物,刚刚就是它,不知道翻出的个什么东西给你吃,你身上的毒很快就解了,而且连那群毒蛛都怕它。” 说着,他还乐呵呵的扯了扯挂在小东西身上的布巾,“就是之前在陶俑兵里的鬼影,还跟在我身后面,哈哈,我就没见过会穿衣服的动物。” “丝——” 小东西朝马隆龇牙,突然面露凶恶。 马隆手立即一缩,吓得一抖,这才意识到差点被它类人的外表,还有童真的眼神骗了,以为它是善类,忘了眼前的小东西,可是头让六眼沙蛛都惧怕的野兽。 还是离远点吧,可别惹出火来…… 看来不能乱摸它的衣服,又或者说,它可能很不喜欢有人碰它。 小东西虽对这一行人很好奇,还阴差阳错救了凌兮月,但它的警惕性还是极为之强。 凌兮月看过去,恢复了些力气的她,从玉石台阶上起身下来,眉梢一挑,“人猿?” 竟然是一头人猿,可它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来? “人猿?” 北辰琰起身。 凌兮月点点头,“应该是人猿,灵长目中,智力最高的动物,甚至于有时候会表现得比人还聪明,因为它同时还有着动物的强悍和敏锐。”说着话语微一顿,“不过它,好像比较特殊……” 那被污迹覆盖的毛发,分明是白色的! 眼睛,四肢……都有变化,应该是一种人猿的变异体。 “而且它很多位置,都已经进化得和人类差不多了……”凌兮月喃喃。 “啊?”马隆摸不着头脑,惊奇,“你说这东西,还能修炼成人!” 外面有一头快要成精的蟒,这里又来了一个快要成人的兽。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真要命! 凌兮月看了马隆一眼,放弃和他解释。 她缓步踱至小人猿身边,小心伸出手去,上下翻了翻自己的手,最后,拿手背轻轻摩挲它的掌心,同时,面上给它一个不深不浅的友好笑意。 小人猿眨眨眼,好奇地盯着她。 但很明显感觉到,那眸中警惕减少,更多了点欢喜善意。 “人猿极为聪明,和一帮的野兽不一样,你要告诉它,你的手上没有武器,不会伤害到它,而且,最好先是用手背碰它,它会觉得更没攻击性。”凌兮月一边做,一边轻声说道。 在它觉得你是友好的,才不会恶脸相向,放下戒心,也是沟通的第一步。 小东西半蹲坐在地,歪着脑袋看着凌兮月,仿佛思量了一下,很快,它竟也学着凌兮月的样子,拿指背,轻轻的触了一下凌兮月的胳膊,表达它的友好回应。 凌兮月眸光一亮,“这小家伙,是真的很聪明啊。” 马隆和影一对视一眼,惊奇不已。 果然还是皇后娘娘有办法! 随后,凌兮月又比划了几个手势,小东西很快就给了回应,到了最后,竟还让凌兮月掀开它身上的‘衣衫’,看它的身躯,还有摸它的脑袋! 简直是任由她搓揉,一声不吭,还笑嘻嘻的。 马隆在旁看得是一愣一愣,眸子一会儿瞪一会儿缩。 皇后娘娘以前是做驯兽的吧,这和动物沟通起来,还能毫无障碍,这还是刚那个他碰了一下它身上那块烂布,就恨不得吃了他的野兽? 区别对待,也不能这样啊。 北辰琰此时倒不怎关心别的,眸光深深浅浅的落在那巧笑嫣然的少女身上,近乎贪恋一般,看着眼前鲜活的她,嘴角时不时勾出一抹温柔溺笑。 在两个属下看过来时,又不着痕迹地恢复面无表情的冷脸。 凌兮月观察良久,心中隐约生出一种,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来。 “怎么了?”北辰琰将她表情不对,两步靠过去,紧张询问,还以为是她体内余毒又发作了。 “琰……”凌兮月望向北辰琰,张张嘴,再度思忖了一下之后,眸光深深落回一脸乖巧,蹲在自己脚边的小人猿身上,“我觉得这只人猿,可能活了上千,甚至于数千年了……” 第262章 突变,炸裂! 北辰琰面上露出一抹惊讶,眸光终于落到了小人猿身上。 猿的寿命,一般只在三五十年,即便是兮月口中的特殊人猿,也绝不可能活上千年之久。 “怎么可能啊!” 马隆和影一都不信。 “你如何看得?”北辰琰淡淡开口。 凌兮月抿唇,摸着它头上毛发,“它的身上,能看见进化的全部过程,它最初,应该只是一只普通的人猿……” 说到这里,她转着身子,快速巡视周围境况,“肯定是这里有什么东西促使它在变异,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完成的,至少也是上千年的时间!” 北辰琰一阵浅浅蹙眉,听得模棱两可,但却知大概意思,“兮月你是说,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一只普通猿,无意中拥有了极长的寿命,慢慢生出灵智?” “对!”凌兮月右手握拳,“啪”地敲在左手心上。 马隆一阵嘴歪眼斜,忽然想起,“主子,会不会是因为黄金神草,就和外面那头蛇一样,你看那么大一条,还生出了角,估计也活了至少一两百年吧。” 凌兮月摇头,“那条蛇,根本无法和这小东西相提并论。” 她看向半蹲的小人猿,“若好好教它,它甚至于可以口吐人言,和普通人类无异!” 马隆倒吸一口凉气。 还可以这样? “而且黄金神草的效果,是能延年益寿,但对于人来说,也只能延续十几年,撑死几十年的寿命。”凌兮月摸了摸它的脑袋,“它身上的变化,可不止这一点……” 到底是因为什么? 虽然只是推测,但越想越觉此事玄乎。 “会不会……”这时,北辰琰抬眸望向凌兮月。 沉默须臾,他缓缓出声,“黄金神草,只是被什么东西滋润了,才会有延年益寿的效果,这方地底洞穴里和外面的岩泉,可是很近,极有可能是相通的。” 这里的一切,生物,植物,都透着不同寻常,肯定是有原因的。 凌兮月眸子一扩,“别说,还真有可能!” 这里,真的有什么东西…… “怎么可能。”马隆嘀咕,“那样的东西,怕是在传说中,都没有的吧。”转而一想,他抬头看着头顶如翡翠般的古树,“不过这片地儿,还真无奇不有……” 而几人都在猜测不定的时候,那小人猿,拿着一小段玉石般的绿木质,在地上画圈圈。 凌兮月刚想说什么,忽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门,眼前都骤地红了一下。 “唔——” 闷哼着,一个踉跄! “兮月,你怎么了!”北辰琰眼疾手快,一把将凌兮月搂住,她才没瘫倒在地。 凌兮月纤指死死抓着衣领,随后滑下,覆在胸前位置,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手背青筋绽开,唇瓣颤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热,好热,我的心,心脏……” 她呼吸急促,感觉整颗心张都要炸开了! 北辰琰急红了眼,抬掌,运起内力,灌入凌兮月体内。 “啊——”凌兮月双眸骤红,一声痛苦大吼,没有一点减轻,感觉整个身躯都要炸开了,她甚至于能感受到,自己一根根血管在被强行撑开,灼烧,爆裂! 北辰琰猛然抽手,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这这这!” 马隆更慌了手脚。 凌兮月的意志力是有多强,这里谁都知道,但是连她都无法忍受,发出如此凄厉呼声来,可以想象,那怕是比抽筋剥骨还要痛苦百倍。 “你给她吃了什么!”北辰琰猛地回头,瞪向小人猿的眸子,就似一头发狂的猛兽! 凌兮月身上的六眼沙蛛毒,基本已经没了,而且她现在这症状,完全不是中毒,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刚刚小人猿从树顶掏出来的,那颗古怪黑珠。 是它的作用! 小猿人吓得一惊。 但这次它没有逃窜,而是缩了缩脑袋,委屈的蹲在那里,眸光时不时瞟眼凌兮月。 “兮月,你要我怎么做?怎么做能帮你?”北辰琰指甲掐入肉去。 “啊——” 凌兮月抓向自己脖颈。 她的肌肤上,血光里,都隐约闪烁着点点红光。 北辰琰死死将她控制住,心痛的无法言语,却想不出任何办法可以帮她缓解。 “你你你杵着干什么,倒是想想办法啊。”马隆只能将眼神望向小人猿。 “呜呜!” 小人猿回应。 它原地跳了跳,表现得居然很高兴。 马隆一看它那嘚瑟模样,此时那是恨不得一拳锤死它,“你还笑得出来,有你这么害人的吗?” 可到底是什么,竟让人如此痛苦? 真是害惨皇后娘娘了! 没想到,这小东西还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心中还跟明镜似的,刚不敢对北辰琰怎么样,这会儿,感觉到马隆对它‘不友好’,发出“呜”一声愤叫,一闪窜入古树,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那一声,乍一听,还真很像愤愤“哼”。 它倒生气了…… 它还有了脾气! 马隆着急上火,那是个怄得啊。 不过不多久,凌兮月一点点安静下来。 “兮月,好点了?”北辰琰对上她的眼,急切询问。 “没,我没事……”凌兮月抓着北辰琰的胳膊,让她别着急,可是口中一句话还未说完,眼前一阵恍惚,骤然一黑,便又一次晕了过去,跌倒在他怀中。 “兮月!” 北辰琰的呼唤,在耳边回荡。 这时,古树枝干上的血纹脉络,一点点变淡。 就像失去内丹的龙蛇,慢慢耗尽了最后的精血,犹如翡翠般的整一棵古树,光芒骤然黯淡下来,这一瞬之间失去了生机,中央的玉台,也变成了一方普通石头。 漫天树叶,犹如雪花偏偏凋零落下。 最后,整片洞穴石室中,就只剩下四角的宝石,还散发着些许光芒。 幽暗空间,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有多久。 “啊——” 凌兮月翻身而起,一声大呼。 她还以为自己炸开了,但回过神来后,发现身体并无任何疼痛感,甚至于,连先前中毒的虚弱感,都一并消失了去,整个人异常的精力丰沛。 “兮月,醒了?” 北辰琰一直守在他身边。 “我这是怎么了?”凌兮月摸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身躯,又看了眼周围的变化。 第263章 九曲玲珑阵! 北辰琰看向她,“感觉怎么样?” 凌兮月再动了动,确定道,“从未这样好过。” 通体顺畅,呼吸甚至比以前更加轻盈,耳清目明。 马隆和影一对视一眼,面色古怪,瞧着凌兮月欲言又止。 “怎么了?”凌兮月翻身而起,竟无丝毫虚弱感觉,抬手轻轻一撑,便从石台脱跳跃下,“我昏迷了多久?” “应该差不多,半个时辰。”北辰琰回答她,眸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凌兮月那红润的面颊上。 “半个时辰?” 凌兮月眸子一瞪。 这下她知道,为何马隆和影一表情会如此古怪了。 她还以为自己睡了几天几夜,才将精神养得如此之好呢,谁想却只有短短半个时辰,甚至更短,就是吞十枚九息玉露丸,也没有这种效果啊。 毕竟所有药效,都有一个极限。 凌兮月摸了摸颈部,又活动一下分外轻盈的身体,总觉得自己身体,发生了一种质的变化,但很玄乎,一时间她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 “主子,你看看这些图。”影一指了指那已没了光芒的玉石台。 凌兮月过去,凑近。 这才发现,那石台周围,以一种浮雕的形势,刻着一幅幅诡异图腾。 或无数双手,举着一个婴孩,或花季少女,头颅断裂,被捆绑放血……还有一些古老文字,和她手中两枚石符上的文字,应该属于一种。 “应该是一种古老的祭祀仪式。”北辰琰在旁缓缓开口,“而这里,是一方祭台。” 凌兮月抚过那一幅幅诡异的图腾纹缕,“这地方,也和那些石符有关系,地狱之门……” 那麒麟玉符在哪儿? 或者说,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罢了,先出去再说。”北辰琰最后检查了一下,确定凌兮月真无大碍。 “也是。” 马隆赞同。 万一那沙蛛群又追来,就麻烦了,那小东西又被他给气走了…… “萧云朗呢,不等他?”凌兮月扭过头来,“不过他怎么还没回来。”皱了皱眉扫,“难道你们是走散了吗?” 凌兮月中毒刚醒时,还以为萧云朗和马隆影一一样,去周围勘察了,紧接着又被小人猿吸引所有注意,刚想问世,身体异样又晕了过去。 这会儿北辰琰说要走,她自然要疑问,澹台云朗在哪。 只是,这原本很寻常的一个问题,却一下让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凌兮月顿时意识到不对劲儿,回过身来,语气加重了点,“澹台云朗,他人呢?” 马隆影一沉默,低下头。 北辰琰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头也紧了起来。 凌兮月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冷眼扫视过去,“影一,你说。” 影一看向她,纠结了一下后,如实回道,“主上,你昏迷的时候,澹台太子为了给你争取点时间,就,就引走了沙蛛群,现在不知所踪,也不知生死。” 凌兮月手狠狠颤了一下。 这家伙,这家伙! 他怎么能这样? 虽说是生死不知,但谁都知道,和那么多六眼沙蛛迎面相对,是一件多危险的事情,怕是真的要走大运,才能脱线,基本和死了没区别。 凌兮月眼神微有些凌乱,最后,狠狠抬起一拳,砸在石台上,几道裂缝应声而出。 这家伙,他到底还要她欠他多少? 还不完吗! 看着凌兮月一脸焦躁的样子,这一次,北辰琰并未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心中虽有不畅,但对于那个男人,此时的他也是感激的。 那份情谊,不管出于什么,都不假。 毕竟这世上,最不能轻视践踏的,便是真心。 若这样都无动于衷的话,那她也不是他爱的那个女子。 担心是担心,不过凌兮月很快便平复下自己的心绪,冷静抬眸,“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 那小子有九条命的,肯定没那么容易死,如果脱困了的话,他肯定也会想办法出去,不过先在周围转转,说不定能撞到,万一他真被困住了。 于是,凌兮月选择不用原路返回,另寻出路。 “他往哪个方向去的?”凌兮月询问。 马隆伸手一指,“那边。” “走!” 凌兮月快步出发。 不过凌兮月故意夸大了范围,却依旧没能寻得澹台云朗的踪迹。 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祈祷那家伙自己找到了路,出去了,现在没有踪迹,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没有让她直接看见一具尸体。 马隆不止一次叨叨,后悔。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错怪那小东西,还对它那么凶,不然的话,说不定它还可以带他们出去,看它来去自如的样子,显然是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 这方幽暗空间不知有多大,几人走了很久,终于找到出口。 “九曲玲珑阵?”凌兮月一看,定在原地,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 一条通道延至中央位置,周围一圈,整整齐齐一模一样九个幽深洞口,洞口各立了一尊石像。 “九曲玲珑阵?”影一不懂阵法。 北辰琰薄唇亲启,缓声道,“九曲玲珑阵,最为高深的迷宫大阵,九九八十一次选择,却只有一条生门,若非绝顶精通奇门遁甲的决定大师,进阵之后,几乎只有困死一条路。” 这种阵法已经失传数千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 “九曲玲珑阵,自古以来,都是被设置在重要的关口,比如出口的位置。”凌兮月双手环上胸前,眸光悠悠盯着最前方通口。 “运,运气好呢……”马隆咽口水。 不至于吧? “运气?”凌兮月笑了,“这里有无数条路,根据概率学来说,一次性成功的概率,只有四千三百零四万六千七百二十一,分之一的概率,可以选中正确的路。” 基本和中亿万大奖的概率,没区别。 不明觉厉,马隆听得背脊都是一阵凉快,“那,那还是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出口吧。” 凌兮月和北辰琰对视一眼后,两人几乎是同步,走向了左手边,第三个洞口。 一步步,走了进去! 第264章 冤家路窄! 见此,马隆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阵中通道幽暗,伸手不见五指,每段约莫有千米长,偶一段石壁上,会隐隐泛出绿色光芒,就像一片萤火虫发出的光芒,显得越发阴森骇人。 北辰琰和凌兮月都精通阵法,奇门遁甲之术,进来之后,倒还算是顺利。 只是这不单是个迷阵,其中更是机关重重,若是走错了一条,便会摊上大麻烦,是以两人都很谨慎。 “琰,朝中之事,都安排好了吗,你出来也有些日子了,外面会不会生事端。”凌兮月和北辰琰随口聊着,“出去之后,我们得立刻启程回天临。” 北辰琰笑笑,“出发前,月州和祁州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还吩咐了老爷子监国,眼下时局会有一段时间的安定,暂时不会出什么事端,放心。” 凌兮月点点头,“那就好。” 这次北辰琰出来,是打的微服前往北夷,商讨两国合作事宜的由头,三大朝的目光,也都锁定在北夷这块肥肉上,暂时也无暇顾及其他。 北夷的事情,有小舅和林丞相在,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对了。”凌兮月忽的想起,“上次我和西陵墨谦那场赌局,拿下的那千里封地,有收归编整下来吗?” 那次赌局之后不久,就出现了西山变故,天临的人都还未完全接管下那片封地,又出现了四国围攻这等事,天下动荡,他们一时间也分身乏术,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凌兮月微恼道,“被西陵墨谦这样一搅和,我都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西陵墨谦在背后撺掇出这一连串的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报复她坑了他千里封地吧。 果然,提及此事,北辰琰眉梢微微蹙了起来,沉声缓缓道,“湖州虽只有小小七八百里,但在西陵墨谦的管辖下十余年,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其难度不下管制偌大月州。” “也就是说,尚未接管下来?” 西陵墨谦这是准备让他们知难而退? 不是他输不起,也不是他不信守承诺,而是他们管不下来。 “皇后娘娘。”马隆在后回禀道,“派遣过去编整接管的龙武将军,到半个月前,还与湖州的地方郡守僵持着呢,这背后,肯定是西陵墨谦授意。” 凌兮月一声冷笑,“看来,他是根本没打算将这块地就这样双手奉上啊。” “如若再接管不下来,我恐怕得亲自走一趟了。”北辰琰低低沉吟,须臾又道,“如今形势有变,湖州是三朝接壤的位置,地势较之前更为重要,属必争之地。” 天下尚未重新洗牌之前还好,湖州只是一片沃土,物产丰富,但如今,原月神国已属天临为月州,只是与它相接的位置,现在却处于三国接壤的中间, 至关重要! 马隆忍不住在后插上一句,“如此这般,西陵墨谦更不会轻易将此地拱手让出了。” “这吐出来的肥肉,哪有再让他吃回去的道理!”凌兮月呵笑。 “什么东西?” 马隆忽然一喝! 大家的精神一下被拉回,刚前方通道处,有一抹黑影快速闪过,几人都看得清楚,绝对不是错觉。 凌兮月和北辰琰交换个深沉眼神,步伐默契地加快几分,“走,尽快离开这里。” “诶,会不会是那小东西?”马隆猜测,还有点想那小怪物了。 影一皱眉,“不管是不是,先出去。” 很快,几人又来到了一处关口。 九个一模一样的通道,像是能将人吞噬入腹的血盆大口,深不见底。 但这一次,北辰琰和凌兮月都拧起了眉头,看着洞口面前的一尊尊石像,沉默。 “怎么了?”马隆疑惑看着两人背影。 凌兮月向前几步,“这罗列和之前的顺序,不一样。” “哒,哒,哒哒……”这时,那洞口中,响起一阵声音,仿佛是什么脚步声,却又显得有些缥缈,越来越重,明显是朝着这边在快速靠过来。 马隆“唰”地抽出长剑,和影一面色严肃,立即一左一右守在凌兮月和北辰琰两侧。 又是什么怪物? 在这样的鬼地方,听到脚步声,谁都不会觉得是人。 几道鬼影一样的东西,在那幽暗通道中晃动,越来越近,凌兮月等人的表情,也就越来越凝重,只是再近了,却发现好像是真的人影。 步伐凌乱,还是连走带跑。 不多会,那通道中,前后跑出三个人来。 凌兮月一看,眉毛控制不住抖了抖。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说曹操,曹操到! 那最前面那位,竟是西陵墨谦! 虽那一袭素白衣衫染尘,还有些伤痕血迹,整体装扮已瞧着有些凌乱,却丝毫不显狼狈,依旧端着那让人过目不忘,贵气儒雅的姿态,就算现在喘粗气,也是一脸的不慌不忙。 而他身边的,更是大熟人。 凌兮月忍不住在心中长“呵”一声:冤家路窄。 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都能遇得到。 一个,是常随他身边的老者,戚老。 另外一个,竟是上次,北辰琰和凌兮月大婚之时,提着青木公主去砸场子的黄衫女子! 此时,她一身黑色裙衫,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孤傲高冷模样,手持龙吟宝剑,脸上还有些干涸的血污,但依旧美得让人心神荡漾,见之难忘。 又怎会忘? 大婚那日,在离王府,最后这黄衫女子在一帮人的支援下,还是逃了,北辰琰有心调查,但一直没查到她的底细,料想不是西陵墨谦,就是澹台云朗的人。 如今一天,一目了然。 四国围攻天临,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更不用再多说,实锤已见。 三人出来后,刚想松口气,又快速抬起手中长剑,他们瞧见这处竟然有人,也着实惊了一下。 在这片幽暗空间,两队人马,七八双眸子静静相对,拔刀相向,谁都没有贸然出声。 北辰琰眸光微微一眯,浑身气息收敛得滴水不漏。 凌兮月更是,好整以暇等待。 敌不动,我不动。 第265章 一路前行! 许久未能看出端倪,西陵墨谦开了口,那儒雅的面庞浮出浅浅笑意,一边示意戚老他们放下手中兵器,“敢问几位兄台,是何方人士,怎会出现在此。” 那漆黑的眸,深深看向对方。 凌兮月几人都有乔庄,西陵墨谦自是没认出来。 北辰琰不着痕迹掩了嗓音,笑回道,“江湖无名小卒而已,不值一提。” “是吗……”皇甫浅语上前一步,笑脸盈盈,“本姑娘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湖无名小卒,能一路进入天葬荒原,还知道这处圣地所在。” 真是好一个无名小卒! 当她三岁小孩? 也能看出,这皇甫浅语和西陵墨谦的关系,非上下属,甚至于戚老,都对她还颇为尊敬。 “只是江湖寻宝,偶然发现此地,有何稀奇?”凌兮月薄唇轻勾,双手环上胸前,亦是笑颜以对,“不知几位又是何方神圣,到这来做什么,不过此地凶险,可得小心了。” 说着,她看了看几人身后。 刚这般惊慌逃窜,可别招出什么不该惹的东西来,让他们垫背。 而且,依如今的情况看来,哈泰口中提及的,掳走苏葛的那队人马,应该就是西陵墨谦的人了,几十号高手,没想到,到如今只剩下这三人。 “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知道,什么人,都能来的。”皇甫浅语皱了皱眉梢,嗓音放柔了点,伴出些冷意来,浅笑道,“你们真当人是傻子吗。” 她先贤圣地,又岂容随便一些江湖草寇,随意踏足? 皇甫浅语直觉对眼前的少年,生出几分抵触来,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凌兮月摊手,轻轻耸肩。 信不信由你咯。 反正她自己都不信。 马隆瞧着一阵憋笑,皇后娘娘这个时候了,还有那心情忽悠人。 “你——”皇甫浅语面上终于露出几分懊恼之色,这家伙居然敢耍她。 但不知对方底细,自不能贸然出手。 更何况他们身上还都有伤,而且还是在这样危险重重的地方。 凌兮月当然也知道,双方都不是吃素的,在这里打起来,只会是两败俱伤。 “我等自也是寻宝而来。”西陵墨谦发丝微有凌乱,面上笑意却一直云淡风轻,仿佛立于朝堂之上,“可惜一无所获,就是不知几位所为何物,又可有什么收获,既是已准备出去……” 试探,太明显不过。 “尚无。”北辰琰似真似假两字。 凌兮月盯着对方三人,眸中暗光流转。 莫非西陵墨谦,也是为了麒麟玉符而来? 但他既然放弃了去往北夷,只是派遣手下过去,自己反而亲自来探这个地方,就说明此地一定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放弃北夷这块肥肉,都要得到手。 麒麟玉符真有如此重要? 澹台云朗,西陵墨谦,两方都盯着这个地方。 听得,西陵墨谦点点头,笑意未变,也看不出他信是未信。 皇甫浅语刚想说什么,就被西陵墨谦伸手打住,他道,“相逢即是有缘,能在这个小地方遇到,也算是一种机缘,几位兄弟不如与我等结伴而行,一路也能有个照应?” 雅致的面上,笑意友好。 若说澹台云朗是那种阳光潇洒的俊,那么西陵墨谦这个人,就如月华般,瞧着纯洁无害,实则晦涩暗然,总是以一副儒雅笑脸以对,却疏离淡漠,如月影轻纱朦胧。 更深不可测,他的心思,任谁都无法捉摸透彻。 竟邀他们一路…… 北辰琰对着西陵墨谦那含笑的黑眸,少顷,薄唇亲启,吐出四字,“有何不可?” “请吧。”凌兮月伸手,对着前路,做出个‘你们先请’的手势。 听得这话,皇甫浅语身躯明显顿了顿,脸色微变。 第266章 九宫演算! “怎么?”凌兮月眨眨眼,“不说要请我们随行么?” 既想占据主场,又想拿他们当枪使,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被看穿了,皇甫浅语露出一个傲然端庄,却明显有些僵硬的笑意。 她面上神色不改,心中却将凌兮月骂了个遍:这臭小子,是故意想刁难他们是不是? 明知她此行刚选错了道,遇到了危险被逼退回来了,还要让他们再来选。 这一下,皇甫浅语僵持在那,选也不是,不选也不是,情况很是尴尬。 西陵墨谦倒是更为聪明,他笑笑,直接明说道,“这一关的布局很是古怪,我们按照之前的规律寻路,却选到了条绝路,好似一个陷阱,几番挣扎方才逃出,不知两位有何见解?” 这样一说,反倒让人无法拒绝。 而且看这形势,也是不可能将他们甩掉的。 凌兮月意味深长的笑看了西陵墨谦一眼,不再多说,侧过身去,继续观察九个洞口前的石像。 “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凌兮月摸着下巴,目测石像之间的距离,自言自语喃喃,“不对,这排位好像都对不上,和之前的也都不一样。” “废话。”皇甫浅语冷笑,话语明里暗中都在挤兑,“可否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她还以为这小子能走到现在,会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原来看几人也就是有点狗屎运,他说的这些,自己九岁的时候,都能眯着眼睛算来。 还想着利用他们来探路,挡一挡,看样子还是只能靠他们自己。 戚老一直观察着眼前几人,总觉有几分熟悉。 这到底是些什么人? 他们此行,派出近百名高手进入此地,有最了解天葬荒原的苏葛带路,再加上精通奇门演算,机关暗道造诣了得,而且还与先贤圣地颇有渊源的浅语姑娘随行。 到如今,都只剩他们三人。 损失惨重,前所未有,此地域之诡异莫测,更是闻所未闻。 而眼前这几人,仿佛轻车熟路,看上去应付自如,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也肯定不是他们口中所说,只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为寻宝而来。 北辰琰站在凌兮月身边,拧眉观察。 不管怎么样,他们也是要尽快出去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黑暗寂静,悄然笼罩。 “九宫!” 两人异口同声。 凌兮月转眼与北辰琰四眼相对,乌眸发亮,“难怪像是死结,是连环扣,九宫算,犹如循环。”她朝前快走两步,脸上绽出一抹灿烂笑意,“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五行相克循环往复。” 马隆等人在后听得云里雾里,不明觉厉。 北辰琰勾唇一笑,迎着凌兮月那发亮的眼神,“水数一居北,水数六居西北,火数七居西,火数二居西南,金数九居南,金数四居东南,木数三居东,木数八居东北,土数五居中央。” “中为通!”两人再度异口同声。 默契十足,心意相通。 凌兮月点点头,眉宇之间染上一抹飞扬笑意,回过身去抬手一指,停在中央通道石像的方向上,沉声缓缓,张弛有力,“定是这尊,此口,土鼠。” 戚老看向皇甫浅语。 皇甫浅语拧眉,听着凌兮月的话,思忖许久,眉梢豁然开朗的同时,脸色微微有些不好看,随后转眸看向西陵墨谦,很不情愿的轻点了下头。 瞎猫撞上死耗子,侥幸而已。 西陵墨谦眸光微沉,“呵”一声长笑,“这位小兄弟,果真深藏不露,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行一步,当是为你们开路,也算是聊表一路前行的诚意。” 说完,朝两人颔首点点,便提步朝中央通道走了进去,步伐优雅,丝毫不见刚才之仓促。 凌兮月扯扯嘴角,也跟着“呵呵”声,皮笑肉不笑。 这西陵墨谦,还真是一块做生意的好料! 皇甫浅语从凌兮月身边走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走过之后,眸光几番闪烁。 这小子她是不是在哪见过?这不可一世的嚣张劲儿,为何会让她觉得如此熟悉,但回想,记忆中又确实没有这一号人物,若真认识,她不可能没印象的。 “臭小子,还是有点真本事。” 皇甫浅语回眸,淡淡地朝凌兮月丢下这句话。 凌兮月看着她‘桀骜贵气’的背影,诡异莫名一笑,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一笔账,没算? “主子,我们真的要……这西陵墨谦诡计多端,依属下看,还是……” 待几人稍微走远,马隆才上前来。 北辰琰挥手打住,凌兮月也给他们一个眼神。 对方不安好意,她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她道,“西陵墨谦几人明显对此地的了解,胜过我们,跟着他一路,也许能知道一些关于这里的秘密。” 而且,麒麟玉符很有可能,已经落在了西陵墨谦的手上。 马隆点点头,“也是。” 他们只是误打误撞进了这里,而西陵墨谦,显然是专程前来。 于是这两支队伍,各自‘心怀鬼胎’,走到了一起,暂时倒还算和谐。 而皇甫浅语,也确实是有真本事,接下来的几个关口,她第一时间判断出了正确生门,带着大家在黑暗中前行,还算顺利,没遇到什么危险。 “这是最后一个关口了。”凌兮月往那九个幽深洞口前一站,背影笔直,如松如竹。 不过说着,她又朝皇甫浅语做个了‘请’的手势。 有人爱出风头,她也不喜欢抢着干活。 多累啊! 皇甫浅语冷眉微蹙,刚还有些怡然自得的她,此时心中莫名不爽,正要上前,却不知看见了什么,一愣,眸光隐隐一瞪,竟猛地抢步上前。 她突然出手,朝凌兮月一把抓去,“你手上是什么!” 但凌兮月的动作却更快,一个旋身,便躲开了她袭来的手。 “唰唰!” 刀剑出鞘的声音。 两小队人再度横刀相向。 西陵墨谦抬手,制止戚老,北辰琰也看了马隆影一一眼,示意不要妄动。 第267章 血菩提! 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未就此消失。 而一下扑空的皇甫浅语,她盯着凌兮月手背的眸光如海潮般,汹涌起伏,思量着什么。 凌兮月显然察觉到了,她缓缓举起右手,来回翻看,没瞧出什么端倪,随之勾唇一笑,“这位姑娘,不知你是为何,对我这手如此感兴趣。” 她也很想知道…… 凌兮月手上空无一物,若非要说有哪点特别,那就是她的右手背上,落着几个乌黑孔眼。 虽然已经结痂,但进入过这里的人都能看出来,是六眼沙蛛所咬。 西陵墨谦也看向皇甫浅语,眸光微暗。 “你是不是被六眼沙蛛咬了!”皇甫浅语甩下手,冷冷追问。 凌兮月听着对方那质问的语气,笑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北辰琰神色平静,但负在背后的手,掌心已凝聚出一股无形的气浪,眸光冰冷地落在皇甫浅语身上。 “不可能……”皇甫浅语脸色一阵来回变幻,心中已有了答案,“被它们咬了,你不可能还活着……”她眸子狠狠一震,“除非,除非你吃了……” 她猛然抬头,瞪向凌兮月。 凌兮月静目等待,她吃的什么?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什么。 “你是不是吃了血菩提!”皇甫浅语直逼凌兮月,那绝丽脸蛋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戚老望向皇甫浅语,明显他也不清楚,为何她会如此激动。 难道说,这就是浅语姑娘之前提及,到这里要找的东西? 凌兮月眉梢轻扬,“血菩提?” 什么鬼? 凌兮月可以说是博览群书,各种医家典籍,熟读过得摞起来,可以堆下整整一个房间,但却从未听说过血菩提此物,但听对方的口气来看,应该是一种解毒神药。 皇甫浅语眉头直抖,激动快道,“就是一颗葡萄大小,乌黑血纹的东西!” 马隆和影一对视,越发握紧了手中之剑。 她怎么知道? 北辰琰冰眸隐隐虚眯,微微一深后,笑道,“确是如此。” 都是聪明人,有的东西不必隐藏。 假话说着太假,一眼便会被看穿,不如实话实说,若真开大争夺,北辰琰也丝毫不虚,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凌兮月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刚刚她那痛苦模样,他看得清楚。 若和他一样,身中奇毒,要不断经历那种痛苦,他简直不敢想象…… 北辰琰短短四个字,仿佛雷霆一击,让皇甫浅语骤然僵在原地! 本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她听得这话,那表情,简直可以用扭曲来形容,连自己‘傲然出尘’的形象,都无法顾及。 “只是不知,姑娘口中所说的血菩提,究竟是作何用,我们也是误打误撞,偶然吞食。”北辰琰一直观察着皇甫浅语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 西陵墨谦也是一样,眸光在凌兮月和皇甫浅语身上,来回流转。 血,菩,提? “浅语姑娘?” 戚老轻唤失神的她。 马隆满脸狐疑,瞪着惊愕的皇甫浅语。 这什么表情,皇后娘娘是喝她血了,还是要她命了,怎么搞得像是挖了她家祖坟一样! 皇甫浅语缓缓闭上眼,深吸口气,一忍,再忍,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一声大吼,挥手一掌将身边石像劈得四分五裂,那看向凌兮月的眼神,像要将她生吞了般。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皇甫浅语是恨不得将眼前的人,一刀劈死。 凌兮月一脸欠扁,还真是,“不知道啊。” 那东西是她想吃的吗? 差点整死她! “你——”皇甫浅语被她这一句话堵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噎死,深色越发恼火,声声低吼,“你这低贱血脉,怎可玷染圣物,就算是吃了,也只能当一枚普通解毒丹,暴殄天物。” 这该死的家伙,还如此轻蔑! 凌兮月红唇缓勾,越发觉得好笑。 “姑娘,慎言……”北辰琰薄唇亲启,背后手中凝聚的力量,点点加重。 他冰冷无波的话语,让人丝毫不怀疑,若皇甫浅语再过火一句,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西陵墨谦侧眸,给戚老一个眼神。 戚老赶紧到皇甫浅语身边,低声提醒,“浅语姑娘,切莫在此……” 皇甫浅语咬牙,看了西陵墨谦一眼。 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沾火即炸。 “哼——” 皇甫浅语还是忍了下来,冷冷甩袖,头也不回地提步离开。 凌兮月和北辰琰暗自相对一眼,前者浅浅耸肩,一脸莫名,后者勾唇浅笑,暂放下心。 答应再明显不过,从对方气得几乎快要炸毛的迹象来看,这血菩提,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好东西! 皇甫浅语胸膛好一阵高低起伏,拼命克制自己,才没直接飙脏话出口。 他妈的! 操他妈的! 自己为了寻找血菩提,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进到这里,却不想,一无所获不说,还几次险些丢命,最后还让她知道,东西已经进了别人嘴里。 最最可恨的是,对方还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吞了一个什么样的旷世奇宝! 难道这就是命吗? 她不服气! 若非还存有一丝理智,皇甫浅语此时是恨不得从过去,将凌兮月的脑袋拧个转,然后开膛剖肚,将她吞进去的血菩提,给生生剖出来! 而现在,为时已晚。 “啊——”走远了,听到皇甫浅语一声抓狂低吼。 西陵墨谦给北辰琰两人一个‘歉意’的眼神,转身起步,随皇甫浅语往最后一条生门走去。 “真是不好意思,多有得罪。”戚老朝几人拱手,做做样子,不管怎样,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达到了,至于那边的浑水,他们还是不要蹚的好。 凌兮月大方摆手,“无妨。” 只是她吞下的血菩提,到底是什么东西,让那谁如此激动! 马隆笑笑,“血菩提,血菩提……看来那小猿人给主子吃的,果真是个好东西啊。” 他之前还那样吼人家,真是过意不去。 九曲玲珑阵出去,果真是出口! 第268章 劫后重逢! 外面,已是黄昏。 夕阳西下,整个荒原金光遍洒。 这秘境圣地的出口,离神庙入口的地方,并不远。 凌兮月出来后,很快便回到了斩杀绿森蚺的泉口处,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这么长时间了,原本打算一早离开的贺毅等人,居然还在原地等着。 “快看,是兮夜他们!” 霍东阳最先看见,双眸发亮。 大家迅速围了上来,关心询问。 等了这么长时间,还以为他们回不来了呢! “兮夜,没事吧?我听得那凶险,真是为你捏了把汗,果真吉人自有天相,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贺毅走至凌兮月身边,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人,激动得耳畔都红了起来。 凌兮月笑笑,“多谢关心,我没事。” 说着她嗓音微微一僵,什么叫“听得”凶险,听谁说的? 难道是…… 思及此,凌兮月脸色乍然一喜。 这时,人群散开,一身蓝衣染尘的男子快步走来,俊朗眉目上,还沾着些许尘土血迹,略显疲惫狼藉,却依旧掩不住那瞧见凌兮月时的满眸光辉。 隐约,还有些许水光流转,仿佛山间水雾。 澹台云朗! 凌兮月眸光也是一亮,咧嘴,灿烂一笑,心上悬起的石头,也彻底落了下来。 “哈哈哈哈……”澹台云朗快步走至她身前,爽笑着,展开臂膀,“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 凌兮月看着他,嘴角笑意缓缓加深,这话也是她想说的。 真好,这家伙没事,否则她这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北辰琰冰眸一暗,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短短一秒分差里,抬手,将身前的凌兮月往旁边轻轻一推,扑过来的澹台云朗,那大大展开的臂膀,就这样顺势一下,将北辰琰给抱住了! “太好了!”澹台云朗高兴过了头,本就还有些虚弱的他,更是双眼都有些发晕,抱着北辰琰,这一瞬真没反应过来,但双手一合时,便感有些不对。 气息不对,身高也不对……还有,兮月胸膛怎得如此宽阔结实? 北辰琰眸光冰冷,嗓音更是,“抱够了没。” 澹台云朗回神,抬眼一看。 下一秒,弹也似地跳开! 见鬼! “噗——”马隆低头,死死憋着笑,也是万万没想到。 澹台云朗一下跳开后,俊朗眸子见鬼似地瞪着北辰琰,随后赶紧摸了摸自己全身,心中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抖落一地,还差点给冻成冰渣。 这家伙冰块儿做的? 不怕冻着兮月吗! “哈哈哈哈……” 凌兮月给逗得,直拍大腿。 北辰琰眸光冷冷淡斜着澹台云朗,更是一脸不爽,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让这明着都不怀好意的人,去抱凌兮月,北辰琰还是宁愿牺牲,委屈一下自己,毕竟对方有半个救命之恩,也不能这样转眼就恩将仇报,一巴掌拍飞了去吧。 但也只此一次,下一次敢动手动脚的后果,依旧是一掌打飞! “没良心的。”澹台云朗瞪向笑得前俯后仰的凌兮月,他这九死一生闯出来,剩下的半条命,也险些栽了去,这死丫头怎没一点同情心呢? 凌兮月嘴角弯弯,唇畔笑意不发。 她提步走过去,却是一拳打在他胸口上,“嗯,谢了。” 澹台云朗捂着胸口,一声闷哼,差点给一下打得喷出血来,赶紧挥手,“得得得,你们还是离我远点吧,不然,我这没死都要给你们再弄死。” 他现在是知道,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两个,简直天生一对! 凌兮月嘴角笑意加深,“都说祸害遗千年,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说着,她拿出两枚九息玉露丸递过去。 澹台云朗倒也没客气,接过来。 他正想服用,余光见得凌兮月背后,缓步过来的三人时,俊眸一敛,压低了的嗓音几分严肃,几分冷厉,“你们怎么会和他走到一起。” 西陵墨谦怎么也会在这里? “偶遇。”凌兮月笑笑,淡回两字。 “可真是巧了。”西陵墨谦笑得温文尔雅,“澹台兄,好久不见,没想到竟能在此相遇。”说着淡瞥了眼凌兮月,高深莫名的口气有着试探,“你们也认识?” 那眼神,明显有所怀疑。 澹台云朗是什么人,可不是随便尔尔,都可以和他称朋道友的,瞧着还甚是熟稔。 上一次西山围剿,策划四国围攻天临王朝的合作,虽然两人最后,因为凌兮月那里出了点岔子,闹崩了,但表面的和谐,至今还是维持着的。 毕竟撕破脸皮不好看,更对谁都没有好处。 “西陵兄,人生何处不相逢。”澹台云朗笑意如风。 他眸光也瞥向凌兮月,思忖须臾后,粲然一笑,“江湖偶遇,一路随行而已。” “哦?”西陵墨谦明显不信,但他也只是笑笑,并未追问,“只是不知,澹台兄为何会对这个地方感兴趣,亲自到此,难道也是为了寻宝而来?” “大家所为何事,我自也是为何。” 澹台云朗扬眉一笑,一如既往的打太极,呵呵敷衍。 凌兮月和北辰琰交换个眼神,两人眼中浅浅揶揄的笑意,如出一辙,提步默默走至一边去,让他们两人在那里继续打官腔,套对方的话。 “小主子,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你可真是命大勒……”哈泰尾随凌兮月身后。 虽然只听澹台云朗提了一言两语,但其中凶险,可比外面厉害百倍,想想都毛骨悚然。 皇甫浅语盯着凌兮月的背影,恨不得拿眼神将她戳穿。 又看了看她身边围着的人,眼神一阵厌恶嫌弃。 果真是个江湖草寇,如此低贱血脉,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得了血菩提,活生生浪费了如此千万年难得的旷世奇物,想想她的心就滴血。 皇甫浅语性子高冷,恃才傲物,先前,还只是对凌兮月的‘雕虫小技’看不上眼,这会儿知道她身体里,流淌着圣物之血后,是恨不得将她生吞入腹! “对了,记得师尊说过,服下血菩提之人的血液,只要足量,也可以……”皇甫浅语忽地眸子一闪。 她缓缓抬头,望向凌兮月,嘴角勾出一抹阴沉弧度来。 第269章 这是家里有金矿吧? 皇甫浅语朝西陵墨谦颔首示意一下后,在他和澹台云朗正‘相聊甚欢’时,提步随凌兮月等人过去,而西陵墨谦虽和澹台云朗在笑谈风云,他的眸光,却始终若有似无地瞥着凌兮月的方向。 这两人,确实有几分奇怪…… 都是人精,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打发的。 凌兮月到一旁泉水边洗把脸,皇甫浅语也跟了去。 “你想做什么,直说吧。”凌兮月掬起一口水,咕噜喝下,抖抖手上的水珠。 皇甫浅语走上前去,“倒是个爽快人。”她清丽的眉眼舒展开,让自己的笑意看上去友善,“好,那本姑娘也不拐弯抹角,我想借你身上一物一用。” 她缓缓开口,面带笑意,却眸光暗沉。 “哦?”凌兮月红唇浅浅一勾,“倒不知,姑娘对我身上什么东西,这般感兴趣。” 皇甫浅语也不绕弯子,指尖轻轻一抵剑鞘鞘口,龙吟剑“唰”地露出一段银白在外,伴随着那清脆的声音,她开门见山,却是一字字含着冷意,“你的,一钟血。” 凌兮月“呵”一笑,“那简单。” 本还以为需得动强,她这般轻松一回几字,倒让皇甫浅语一愣,眸子微眯了眯打量对方,“你可听清楚了,本姑娘要的,是你身上的血。” “我听得很清楚啊。”凌兮月眨眨眼,“不就放点血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皇甫浅语眸露狐疑,这人莫非是脑子有问题? 但也没多想,微怔了下后,宝剑入鞘,皇甫浅语满意点头,“既然你如此懂分寸,那本姑娘也不会让你吃亏,金山银山,只要你想要的,本姑娘都能满足你。” 一边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枚碧水色珠子,甩手丢过去。 凌兮月顺手接住,转了转。 成色太勉强…… 皇甫浅语下颚优雅轻抬,傲然临水而立,“这是天星石,市值至少二十万两黄金,算是给你的一点心意,你先拿着,只要我需要血的时候,你随叫随到,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凌兮月唇角轻瘪,点点头。 还挺阔绰啊,出手可真大方…… “如果必要,还需你和我走一趟。”皇甫浅语瞧着凌兮月那财迷的样子,颇为嫌恶地扭回头去。 可惜了血菩提,竟被如此低贱血脉玷染,也不知这臭小子的血能用是不能用。 若是不能用的话,就只好将他整个带回去,给师尊研究研究了! 凌兮月掂着手中的天星石,“我考虑考虑。” 考虑? 皇甫浅语顿觉好笑。 “还有什么可考虑的,你们这些江湖草寇,冒死到这样的地方来,不就是为了钱财吗,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皇甫浅语冷冷一声轻哼,“我保证你荣华富贵,受之不尽。” 凌兮月转悠着手中的石头,慢悠悠问上一句,“只是不知,姑娘要我的血所为何用?” “不该你管的事,莫要多问。”皇甫浅语口气加重,狠狠一眼睥过去,“此等天机,岂是你等泛泛之辈,可以窥探,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就是。” “哦……”凌兮月一笑,“那你放你自己的血吧。” 还以为能套出什么话,这丫嘴还挺严实。 “你——”皇甫浅语有些恼了。 凌兮月满脸痞笑,一眨不眨得盯着皇甫浅语,活像个小流氓一样。 皇甫浅语瞧着她那‘色眯眯’的模样,眸中厌恶越发加重,“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这臭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对她生起歪心思,若非…… 她怎会和一个江湖草寇,在这里废话周旋! “啥心思?”凌兮月明知故问。 她天生长得一张流氓眼,看谁都像在放电,怪她咯? “你在找死。”皇甫浅语气得英眉一横,但很快便压制了下去,平淡嗓音中,是高高在上的不屑,言归正传,“臭小子,你可要考虑清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这一身肮脏之血,也只是沾着血菩提的光,才会有人惦记。 皇甫浅语眸光回瞥了一下后,冷然一呵,“你以为就凭着你和澹台云朗认识,就能和本姑娘作对吗?” 凌兮月眉梢轻挑,不置可否。 其实她还真挺想知道,这女人是何方神圣。 倒不是对她感兴趣,而是对和麒麟玉符,先贤圣地有关的人,感兴趣! 皇甫浅语瞧着她的表情,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嗤笑,“告诉你,一个西澜王朝,本姑娘还不放在眼里,你也别以为,他澹台云朗会为了一个江湖朋友,而得罪我们。” 好大的口气…… 就算是他西陵墨谦,也没如此资本嚣张吧? 不过这样一说,凌兮月更来了兴趣,只是这女人口风很严,几次三番想套她的话,却都没激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一时也没了耐心。 罢了,暂时不玩儿了。 这样想着,凌兮月摆摆手,转身离开。 “喂?”皇甫浅语瞧着凌兮月直接无视了自己,一时愣没反应过来,“站住,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凌兮月看了眼手中的碧水色珠子,“哦”一声,这才想起有那么一回事般,随后,粲然一笑,随手一抛将它丢了出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出十倍价格,放干你一身的血。” 言罢,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似笑非笑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原句奉还:“好好考虑一下,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与此同时,伴随“噗通”细响,水花飞溅,那颗价值二十万两黄金的天星石,就这样掉入滚滚泉水之中,与碧水融为一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大概,就是打水漂的由来…… 一个水漂,二十万两黄金,这得哪个杀千刀的,才能干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啊! 若是被旁人瞧见,估计得呕吐血。 这是家里有金矿吧? 皇甫浅语的表情也差不多,被惊得眸子微微一颤,凌兮月口中之话入耳瞬间,她眸中怒火燎原而出,就似一个火星子,丢到了滚油之中,碰地爆炸开来。 “唰——” 龙吟剑出,剑气如虹。 皇甫浅语手持利剑,破风而去,“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270章 好事将近! 那凌厉剑气,让人只觉寒风乍起,似惊涛骇浪。 在那剑尖即将刺破凌兮月背心的最后一秒,她回身一退,掌心相对,听得“碰”一声脆响,那凛冽剑势,竟被她徒手接住,锋利的龙吟剑,径直戳在她手心之上! 皇甫浅语都是一怔。 仔细一看,才发现手上戴着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 “有几分本事。”皇甫浅语运起内力,再使一股暗劲过去。 只是,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凌兮月侧身避开她的攻势,反手一绕,并起的两指一个轻弹,只闻“叮”的一声震响,皇甫浅语握剑的手骤然一麻。 掌心生疼,连带着整个手臂,都震了一下! 皇甫浅语合身连连后退,最后一脚后撤,“噗嗤”沙石响动,她几乎将地面都蹬出一个坑来,才堪堪稳住身形,回头瞬间,眸光幽若利刃射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好厉害的身手! 如此年纪,竟比她还要高上一筹,绝非寻常人等。 凌兮月拍拍手上灰尘,缓笑,“姑娘不说了吗,一江湖草寇尔。” 话说回来,凌兮月也的确是一个江湖草寇而已。 不过,是那土匪头子。 “少在本姑娘面前装神弄鬼。”皇甫浅语正色泠然,“你以为不说,本姑娘就拿你没办法了吗,这九州虽大,还没有本姑娘找不到的人,得不到的东西,要和我作对,你可想清楚了。” 待出了这里,看她不将这臭小子碎尸万段,榨干了鲜血炼药。 凌兮月微不可闻的“嗤”一声,淡瞥她一眼,懒得多言,转身慢悠悠离开。 不过根据过往经验之谈,她其实还是想提醒一句的。 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凌兮月回到队伍中,看向北辰琰,微摇了摇头。 并未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但不管麒麟玉符这些,是否已落到了西陵墨谦手中,他们都得先离开这里,来日方长,并不急于这一时。 北辰琰眸光若有所思一沉,淡回,“无妨。” 阳光宛若潮起潮落,迅速褪去。 月黑风高,篝火冉冉。 一群来自于各门各路的人,再度聚集在一起,各怀心思,这队伍气氛越发诡异。 而贺毅霍东阳等人,看出了新加入的这几人不简单,故而远远避开并不牵扯。 惹不起的人物,还是离远一点的好。 谁又会想到,这么一个鸟不生蛋的小山谷旮旯里,此时聚集着天临,龙翔和西澜三大王朝的首脑人物。 澹台云朗笑瞅一眼西陵墨谦身边女子,“皇甫姑娘别来无恙啊,许久不见,越发明艳动人。” 原本一脸冷意不快的皇甫浅语,听得这话,露出难得一见的女儿柔情,“殿下过誉。” 澹台云朗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看你们这如胶似漆的模样,想必好事将近吧。” 皇甫浅语余光轻瞥了眼身边那个儒雅俊秀,却也似凉风幻雾般,让人完全捉摸不透心思的男子,“承殿下吉言,不过,这得要看墨谦哥哥的意思。” 言罢,她轻垂下头,面颊微有红晕。 墨谦哥哥有一统天下之志,她是明白的,所以倾尽全力助他,哪怕连师尊都不支持,甚至于极力反对,她都不在乎,可是墨谦哥哥一直没有给过她明确的承诺。 皇甫浅语抬眸,看向西陵墨谦那雅致温柔的侧脸,睫毛随风轻轻颤抖着,须臾,垂眸轻咬了咬唇瓣。 一向行事果敢的她,露出不确定的飘闪光芒。 西陵哥哥常说,朝局未定,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可这是能两全其美的啊,北辰琰不也有雄鹿天下的野心,他为何就能与凌兮月情比金坚? 那一场盛世婚典,她至今不忘。 论家世论样貌,不管哪一点,自己样样远胜凌兮月,可为什么,凌兮月都能得那般男子倾心以对,而自己,却连心爱之人一个承诺,都苦等不到。 她羡慕,羡慕的甚至于莫名嫉恨! 如今想想,都觉可笑,她皇甫浅语,生来就在云端上,居然会嫉妒凌兮月那么个普通女子。 “西陵兄……”见对方安然不动,澹台云朗笑看过去,添油加醋一般,唯恐天下不乱,“如此佳人,可是错过再无,西陵兄,莫要让人久等心凉啊。” 西陵墨谦回眸望向身边女子,淡然一笑,宛若雾里看花。 皇甫浅语眸中一阵忐忑,在她以为自己要等到那个回答时,西陵墨谦眸光一转,“澹台兄也到娶妻年纪了吧,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的好。” 皇甫浅语眸光骤然暗淡。 她真的不明白,墨谦哥哥是不是,根本不愿意娶她? 澹台云朗眉梢轻抬,随后咧嘴一笑,“我倒是想娶妻,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这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人了,人家当做狼心狗肺,弃如敝履啊。” 那话说着,嗓音是越来越高,最后就差没靠吼了,尾音上扬,余音袅袅,眼神还时不时瞥向凌兮月的方向。 意味深沉的话,实在扎耳。 凌兮月脸黑了黑,这什么话? 一直在旁闭眸休憩的北辰琰闻言,睁眼,一记冷眼飞去,暗含警告。 西陵墨谦温润含笑的眸底淡漠无痕,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眸光跟着澹台云朗的视线过去。 只是还未待他细想,澹台云朗便一句话,又将话题绕了回去,转移开视线,“你若心有所属,还是早早言明,莫要耽误了人家姑娘大好年华才是。” 说着他还朝皇甫浅语一笑,面带询问,“对吧。” 皇甫浅语一噎,竟无言以对。 这澹台云朗到底是想帮她,还是害她? “殿下可真会说笑。”戚老赶紧开口,打圆场,两手一拱,笑呵呵道,“我家主上,和浅语小姐自是两情相悦,必结连理,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尾音加重,字字强调! 这澹台云朗别有用心,可别让他给搅黄了主上和浅语姑娘的关系,不过他也着实不明白主上心思,若真娶了浅语姑娘,那边的人绝对鼎力相助。 一统天下,岂不犹如探囊取物? 凌兮月和北辰琰暗自交换个小眼神,两人在旁沉默着,不搭腔。 皇甫浅语么?听她之前的口气,还有那些底气十足的做派来看,这女人背后的势力,绝对不小,而且还和先贤圣地和几枚石符都有关系。 看来,她出去之后,得细查一下这个人。 说不定会有她感兴趣的东西! 第271章 当面挖人! 皇甫浅语眸带希冀,望向西陵墨谦。 是真的吗? 她还想听墨谦哥哥亲口说! 而西陵墨谦却淡笑了笑,便闭眸调息,那意思不知是默认,还是怎么的。 一见他又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皇甫浅语心中来气,起身,重重“哼”了一声之后,提步走开。 瞧这情况,是真的来了脾气。 “诶,浅语姑娘。”戚老跺了跺脚,赶紧追去。 可恶,这澹台云朗,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的吧? 西陵墨谦闭上眼,盘膝打坐,似乎不准备再搭理这个话题。 澹台云朗顿觉无聊,耸耸肩头,也不自讨没趣,便笑着闭上了嘴,戳了一下西陵墨谦的敏感处,耳根总算清净了下来,不用再继续敷衍笑谈。 这时,凌兮月暗斜澹台云朗一眼:再敢乱说! 澹台云朗回她一个伤心表情:他可是句句肺腑啊。 凌兮月白一眼,不再理他。 翌日,天高气爽。 休整一晚,都调整好状态的众人,准备出发离开天葬地,虽然都知道大概路线,但按照以往的惯例,大家还是都跟紧凌兮月的动作,不敢怠慢。 “从这一条道出去,应该是最快的。”凌兮月指着地图上的一条线。 北辰琰点点头,“不过那边有一片断崖,地势有些陡峭,可能要犯一下险。” 凌兮月抿唇,“我估量过,这段距离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出三日,应该就能离开危险区域。 “那就行。”北辰琰赞成。 两人商量好路线,大家也整装待发。 “几位这是?”马隆瞧一眼迈步过来的西陵墨谦三人,“这都已经出来了,大路朝天,还是各走半边吧,我们这江湖草寇,也不玷了姑娘的眼。” 这最后一句,是说给皇甫浅语听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皇甫浅语当即恼了,秀美眉宇一拧,这昨晚的气还未消下去呢,冷然一嗤,“本姑娘跟着你们?这条道是你们的吗,还只准你们走不成!” 真是好得很,这如今,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骑到她头上来了! 马隆左右看看,嘿一笑道,“要不然,你们先请吧。” “你——” 皇甫浅语抬手怒指。 凌兮月在旁边扎着袖口,这会儿没多说什么,或者说是默认马隆的行为。 能知道的,她都已经知道了,至于其他,一时也套不出啥话来,这个时候和西陵墨谦几人分道扬镳,也是最好的选择,免生不必要的事端。 “浅语姑娘。”戚老拦住已要拔刀的皇甫浅语,低声附耳,“你先且一忍,苏葛已经死了,我们不熟悉这外面的地势,没有人带路的话,很容易迷失。” 这帮人能安然到此,必也能出去。 他们先前有最熟悉的苏葛带路,走到这里,还九死一生,最后连苏葛自己都丧了命,此地凶险诡异异常,他是深有感悟,不可逞一时之气,而冲动行事。 “这还不简单。”皇甫浅语不屑冷嗤,抬头朝那身穿异族服饰的大叔一唤,“喂,你过来。” “我,叫我吗?”哈泰一脸懵逼地指着自己鼻尖,左右看看。 皇甫浅语皱眉,“不是你是谁。” “不知小姐有何吩咐。”哈泰露出狗腿笑意,笑呵呵的跑过去。 毕竟这皇甫浅语是一个绝顶美女,一般的男子面对她,还真没什么抵抗力。 皇甫浅语眸中厌恶,克制着心中的不耐烦,冷看着凌兮月,扬声道,“那小子给了你什么价格,让你带他们进这里,本姑娘现在出十倍,你随我们走。” “这……”哈泰一愣。 面对这挑衅般的当面挖人,凌兮月叠着手中地图,慢悠悠收起,红唇轻勾着,并未开口多说。 谁都有选择的权利不是? “怎么,嫌少?”皇甫浅语眸中厌恶越发加重,口气沉了下来,“再加十倍,你别不知好歹。” “不,不是……”哈泰连连摆手,“这位小姐,小的不是这个意思,你今天就是加一百倍,小的我也不敢随你走啊,我们都指望着那位小祖宗活命呢。” 他指指凌兮月。 暗示:可别把这小祖宗得罪了! “你这是何意?”皇甫浅语不依不饶,更不解。 哈泰为难,“哪有银子不想要的,但有银子,也得有命花啊。” “好了。”西陵墨谦浅浅开口,朝皇甫浅语投去一个‘莫要再说’的眼神。 皇甫浅语脸色一阵起伏,最后甩袖一哼,不再搭理。 她忍! 待她出去,定要这帮人好看。 西陵墨谦笑笑,转眸望向大家,“既然都已经到这了,大家也行程一样,我很愿意和各位结伴而行,多一个不多,还能互相有个照应不是。” 言辞之中可谓滴水不漏,这从内之外,都甚是友好的话语,倒让人真没理由拒绝。 人家都明着不要脸不要皮了,马隆能说什么? 夸他们一句果真大丈夫,能屈能伸? “不过丑话可说在前面,既要同行,一切就得听我们主子的,否则出了事,可别连累大家。”马隆胡须抽了抽,默默退至凌兮月身后去,将自己主子牢牢护住。 免得被有些人暗算! “全听他的?”皇甫浅语刚压下去的怒火,“蹭”一下又冒了出来,冷眸只对马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凌兮月转眸过来,眼神渐凉。 “好。” 西陵墨谦一字打断。 说话间,他回眸,冷扫了一眼皇甫浅语。 这所谓一物克一物,任她皇甫浅语再是嚣张,面对西陵墨谦一个眼神,她也瞬间偃旗息鼓下去,迅速化作小女儿姿态,咬着嘴角站在他身边 乍一瞧,倒乖巧可人。 “走吧。” 凌兮月起步。 蔚蓝的天穹,秃鹫雄鹰盘旋不断。 这美到极致的荒原上,看是宁静祥和,实则处处暗藏杀机。 不过在凌兮月的带领下,大家也都谨慎行事,出去的途中倒也没经历什么生死时刻,还算比较安稳,偶尔出个小插曲,也被凌兮月很快化解了去。 这道让西陵墨谦等人颇为意外。 他们原本还以为,是一行人中的哈泰,这个瞧着像苏葛一样的本地人来领路,却不想,一路过来竟都是以凌兮月为主导,大家对她的话,更是奉为金科玉律。 不敢有丝毫偏差! 第272章 紊乱磁场! 第三日,夜幕降临。 一行人穿过一片峡谷,进入一片颇为奇异的地域。 周围山石呈黝黑色,正前方是一片开阔地域,地面平坦,城乌黑色,表面条痕黑色,在阳光下仿佛还闪烁着金属光泽,约莫有一两里宽的样子。 整个空间灰蒙蒙的,不见天日。 对面,两座山岳之间有条峡谷缝隙,隐约能看见一片光亮。 “穿过这片地,应该就能出天葬荒原了。”凌兮月眺望着对面的峡谷的光亮出口。 北辰琰眸光丈量了一下距离,“快的话,也就一刻钟的脚程。” 霍东阳眼眸中跳闪着兴奋光芒,互相激动对视。 “太好了,终于能出去了。” “真没想到,我居然能活着出来!” “是啊,真是太不容易了。” “多亏了兮夜兄弟。” ……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一趟,他们都收获颇丰盛,若能安全出去,手上握着的财富,可以够他们挥霍一辈子了,最担心的就是折在这里,有钱没命花。 如今,只有一步之遥! “那还等什么?”皇甫浅语上前一步,在凌兮月身边站定,“快走吧。” 她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 当皇甫浅语欲要提步前行时,眸光一回,见背后一行人杵在原地,眼神齐刷刷望着凌兮月。 看凌兮月还停留在原地,他们也没有丝毫要起步的意思。 “怎么?都傻杵着干什么。”皇甫浅语不屑一哧,“这里一马平川,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这两日过来,不都没遇到什么大危险,偶尔出点意外,那也简简单单便解决了,这还是一群大老爷们,竟如此窝囊,果真是江湖草寇,难登大雅之堂。 遇到点风声,便草木皆兵。 依她看,一直就是这臭小子使了什么阴诡手段,故弄玄虚而已。 大家只附和着“嘿嘿”一笑,毕竟对方绝顶大美女一个,她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直接下脸子的,但大家笑完,还是继续留神凌兮月脸上有无异样。 该怎么,还怎么着。 总不能栽在最后关头吧,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切……”皇甫浅语好笑的摇摇头,低喃,“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也就只能糊弄一下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莽夫,想骗她,这些个幼稚手段,还嫩了点。 “这地儿确实有些古怪,你之前有见过此等地势吗。”这时站在宽阔黑石面前的凌兮月开口,她鼻尖轻动,眸光四下扫视,和身侧的北辰琰低声耳语。 北辰琰薄唇轻抿着观察须臾,摇摇头,“并未。” 凌兮月也没有,但地面黑石上的古怪纹缕,空气中的土腥味,还有周围寂静没有一点动物痕迹,峡谷地区,竟连一丝风的痕迹都没有……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地方没那么简单。 小心为上,她也不想自己走到最后一步,折在这里。 “哦?”西陵墨谦竟浅笑开口,一袭白衣飘飘,无风自动,身处此等狼藉之地,竟还能保持一身书卷儒雅气质,“兮夜小弟指的是哪里古怪?可否说来一听。” 皇甫浅语望向西陵墨谦,眸中似有不悦。 居然还如此好脸色,墨谦哥哥难道没有看出来,她很不喜欢这臭小子吗? 凌兮月斜西陵墨谦一眼,粲然一笑,掩住眸中冰冷之意,随后拿出一枚银针来,扫了周围一眼,又指指旁边的一个小坑,回眸给马隆一个眼神示意,“在这坑倒满水。” 马隆一脸莫名,但也立马照做。 他揭开水袋,“哗哗”很快在那小坑中倒些水。 皇甫浅语冷眼看着,秀眉紧蹙,满脸都写着不耐烦。 这出口近在咫尺,他们却要在这里待着,看这小子变戏法,耽误时间! 凌兮月将银针在头发上摩擦了一下,丢入那积水小坑中。 大家不明所以,纷纷凑过头去观望。 包括澹台云朗,西陵墨谦和北辰琰在内,谁都不明白凌兮月想做什么。 很快,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那纤如毫发的银针,竟浮于水面之上而不落,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它还在水面旋转起来,而且是毫无章法的,像是撞了邪一样,胡乱旋转。 “这是怎么回事?” 霍东阳倒吸一口凉气。 大家也一下都乱了起来,这地方真有鬼啊! 皇甫浅语也愣了下,但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凝眸细看,这臭小子又做了什么手脚? “是有什么东西,在影响它。”北辰琰冰眸微眯了眯。 他自是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但也不解为何会这样。 凌兮月一笑,回道,“这里的磁场很乱。” “磁场?”澹台云朗满眸新奇。 凌兮月看了澹台云朗一眼,却未多解释。 她刚刚做的,其实就是一个简易的指南针,或者说罗盘而已。 摩擦过的银针,会带电,短暂地形成一个小型磁场,而它在这片大地的大型磁场影响下,会有这反应,说明这片地儿的磁场很是紊乱,完全盖过了整片大地的磁场,指南针和罗盘在此都会失效!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只需知道,这里有些古怪就行。”凌兮月淡淡回句。 澹台云朗扯了扯嘴角,也未追问。 “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我现在也说不上来,但直觉不妙,大家一定小心行事。”凌兮月提醒,同时还在仔细观察周围,想一探究竟。 大家一听这话,顿时心中发虚。 西陵墨谦瞧着凌兮月的侧脸,眸光深深浅浅变幻。 戚老暗瞅凌兮月一眼,这叫兮夜的小子瞧着年纪不大,却胸有沟壑,博学多才。 这一路他所言所思,许多甚至于他活了一辈子都没有听闻过,更别说精通。 他真的只是个普通江湖小子? 忽然,凌兮月眸中窜起一抹狡黠光芒,随后她笑眯眯地看向皇甫浅语,特意嘱咐一声,“可千万别私自行动,若出了事,我不负责的。” 而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皇甫浅语刚刚被凌兮月那有条有理的话,弄得心生恼羞,瞧着西陵墨谦看他的眼神,更莫名觉得心中不快。 此时她这样一说…… “装神弄鬼,不知所谓。”皇甫浅语一声冷笑,阔步离开。 “浅语姑娘!”戚老没能阻止,她已几下便至那片黑色开阔区域。 凌兮月勾唇诡笑,就更不会阻止了。 她这正需要人探探路呢…… “看吧?”皇甫浅语回眸望向凌兮月,双臂一展,“能有什么事?一个个缩头缩脑,我……” “别动!” 西陵墨谦一声低喝,眉头骤沉。 第273章 惊魂奇景! 这时,皇甫浅语自己也发现了不对劲! 她手中的龙吟剑,竟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越来越沉,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需得费好一番力,才能将它控制在手中不飞出。 怎么回事? 这地方也没阵法机关啊…… 莫非真有山精野怪作祟不成! “墨谦哥哥……”顷刻间,她额头涌出了细密汗珠。 不明情况的她,心中还是难免忐忑,但皇甫浅语还算冷静,只是整个人僵在原地,不再敢轻举妄动。 西陵墨谦看了凌兮月一眼,意味不明。 “看我干什么?”凌兮月好笑。 是她让她过去的吗? 北辰琰上前,往凌兮月身边一站,眸露冷意。 西陵墨谦嘴角扯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从两人身上划过,再度落回到皇甫浅语身上,见她身子晃了一下,浑身都在簌簌发抖,他稍稍沉了沉,“你先莫动。” “墨谦哥哥,不是我,好像,是,是地面在动……”皇甫浅语嗓音都放轻了几分。 这时,大家才发现,整块地面都动了起来,就像一颗石子被投掷到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朝周围扩散出去。 带动着整片大地,都移动起来! 是整个乌黑地面板块! 都在抖! 大家连连后退,不敢靠近皇甫浅语。 “兮夜?这是怎么回事。”澹台云朗看向凌兮月,单纯只是好奇。 凌兮月眸光虚敛了敛,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挥手朝那黑色地面投去。 见得那石头“碰碰”连跳几声后,原本一整块的乌黑地面快速皲裂开来,变成零碎的一块块,朝周围飘散开去。 是的,飘。 就像落在水面的树叶,起伏飘摇。 那原本一整块上万顷的地面,竟是由无数漂浮着的黑纹石头,紧密挨在一起组成的,但也仅仅只是靠在一起,如今受到冲撞分裂开来,星罗棋布漂浮于空间之中。 大的像一座小悬浮岛,小的,不过拳头大小。 下方,是万丈深渊! “这……” “怎么可能……” 霍东阳满脸惊愕,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还未见过如此诡异,离奇,又壮观的景象! 北辰琰薄唇轻抿,看向凌兮月。 “没想到,竟全是磁石。”凌兮月笑笑,“难怪这么重的土腥味,不过,倒没想到,会形成这样的景象。” 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形成的,但这偌大的空间,是一个巨型磁场无疑,那一连片乌黑色泽的,都是一块块巨型磁石,漂浮在这磁场之中,形成一个平衡场。 地面破开,有些许寒风袭来。 这时候,恐怕也只有她还笑得出来…… 皇甫浅语脚下的那块悬浮石,直径不过一米左右,只堪堪承载了一个她,她浑身僵硬地站在上面,摇摇欲坠,就似一叶扁舟漂于深渊大海上。 稍有风吹草动,便舟翻人亡! “浅语小姐,别动,千万别动!”戚老一见这情况,惊得险些魂飞体外。 面对如此生死一线的情形,任是皇甫浅语再见过场面,也没办法彻底冷静下来。 她眸光死死盯着那万丈深渊,一字字,似从牙缝中挤出来般,“臭小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皇甫浅语虽然轻功了得,但脚下着力不稳,离得她最近的,能稳稳承载她的大型磁石,又距离都超过两丈有余。 这一时间,还真不敢随意妄动。 “诶——”凌兮月眨眨眼,“你可别冤枉好人啊,我不是提醒过大家的吗。”她表情那是一个真诚,苦口婆心,“我还特意嘱咐浅语小姐,要小心,要小心。” 凌兮月长叹一声,“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身后一行人眉毛跟着一阵扭曲,可这话,没啥毛病啊。 马隆嘴角狠狠一抽,实在有些忍不住想笑。 皇后娘娘真不是故意激这女人去探路的? “该死的,还说风凉话,快想办法!”皇甫浅语一听这话,气得险些头顶冒烟,本就悬着一颗心的她,脸一下就青了。 凌兮月两手一环,乐悠悠站在边上,“你说想办法就想办法啊。” “你——”皇甫浅语气得够呛。 该死的臭小子,她出去后,第一个就宰了他! 皇甫浅语眸光一转,嗓音急转变柔还带着娇弱,“墨谦哥哥……” “你先冷静,莫妄动。”西陵墨谦此时自也无暇追究其他,深沉的眸光左右飘转,最后落在离皇甫浅语较近,直径约有十来米的一块悬浮石上,眼神微微一沉。 他飞身而起,落在那一块悬浮石上。 不过那块磁石较大,只是轻微的起伏了一下,依旧稳稳悬在空中。 “墨谦哥哥,你小心啊。”皇甫浅语眸中一阵激荡,她就知道,墨谦哥哥心里是有她的! 她还是第一次瞧见他如此紧张,罢了,这次涉险也算是值。 北辰琰和凌兮月对视一眼,下一刻,两人也动了。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北辰琰一手揽住凌兮月在怀,飞身而起,凌兮月手中长鞭宛若灵蛇,“啪”地抽打在一块磁石上,它撞开周围磁石,最终狠狠砸在皇甫浅语脚下磁石上。 “啊——” 她惊叫着一晃。 戚老大骇,“你们干什么!” 北辰琰稳稳落在一方磁石上,凌兮月回眸灿烂一笑。 干什么? 当然是算之前的账! 马隆影一见此情形,立刻将身边的戚老缠住,不让他去营救。 皇甫浅语惊叫着动荡,手中龙吟剑脱落,径直跌下万丈深渊,但就在她即将跌倒的瞬间,不远处西陵墨谦一声低喝传来,“西南方,退四位!” 电光火石间,皇甫浅语狠狠一个跺脚,倒飞而出。 最后,她惊险的挂在了西陵墨谦推过去的那方磁石边角上,双脚悬空,豆大的汗珠滴滴滚落。 只是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那失去平衡的磁石缓缓旋转起来,皇甫浅语眸中一阵惊恐,不过在她要滑落深渊的瞬间,被西陵墨谦舞过去的长鞭,一下缠住手臂。 一个用力,提了起来。 凌兮月见一击未重,笑“哎”一声,表示遗憾。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影一和马隆也未恋战,和戚老交手几招之后,便紧随北辰琰身后而去。 大家一见这乱了套,当然是赶紧离开,纷纷跃上那大块磁石,朝对面的出口奔去。 其余的事,他们也管不了。 “这几人果然有问题。”戚老懊恼一声。 “臭小子,站住,我要杀了你!”皇甫浅语一脱身,整个人直接炸开,咆哮震天。 第274章 生死存亡! 一击未中,凌兮月也没打算和他们在这个地方多做纠缠。 凌兮月和北辰琰皆朝对面出口位置,快速离去,在万丈深渊上方的悬浮磁石上,飞跃跳闪。 马隆和影一两人也跟随其后,没有多做停留。 “站住!” 皇甫浅语紧追不放。 西陵墨谦将人救上来后,运足内力,一掌朝北辰琰头顶位置轰去! 那凌厉掌风带动下,无数磁石失去平衡,疾风暴雨般砸落而下,北辰琰一看,托着凌兮月的腰肢,一股内力震出,将她一下送至旁边的悬浮石上。 凌兮月回眸,眸光一缩,“小心!” 北辰琰回身后,双手迅速一托朝天高举,无形的气浪萦绕而起,竟一下,将那跌落而来的漫天此时震得粉碎,随后甩手化作一阵龙腾般的浪潮,向西陵墨谦打去。 “嗷呜——” 整个山谷中,仿佛有龙吟声响。 西陵墨谦反应迅速,回手全力以对,却还是慢了一点,被震得连翻后飞,重重撞到一块磁石上,将数吨重的坚硬磁石撞击得四分五裂,才稳定下来。 “主上!” 戚老迅速赶过去。 “墨谦哥哥!”皇甫浅语惊得呼吸都是一窒。 西陵墨谦脚尖踩着几块磁石连点,最后在一块大石上飞身落下。 “咳——”他单膝跪地,伸手捂住胸膛,闷哼着一丝鲜血溢出嘴角,墨瞳中忽然闪过什么,猛然抬头望向远处的北辰琰,眸中闪烁着难以置信。 真是他吗? 如果是,那他功力就又进了一层! 西陵墨谦眸光一扫,看向澹台云朗。 正远远在一边看好戏的澹台云朗,被这莫名眼神一盯,无辜眨眨眼。 别看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他也没准备帮谁,更没准备加入战斗,但他立场很坚定的,坚定的打心底支持西陵墨谦。 紧接着,西陵墨谦和北辰琰又是一阵交手,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快走快走。” “完了!” 其他人,自然亡命奔走。 这些大大小小,悬浮在万丈深渊中间的悬浮石,本来就极不稳定,哪经得起这样折腾? 若是被打得四分五裂,再分散开去,他们落在其中,就会像是落在一座孤岛上,恐怕要永远被困死在这个地方了,所以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赶紧跑路。 “给我站住!” 皇甫浅语瞧西陵墨谦暂无大碍,回身越发气愤朝凌兮月袭去。 “啪——”长鞭宛若龙蛇吐信,一鞭甩在一方磁石上,撞过去将凌兮月身前垫脚石震开。 不过好在凌兮月反应更快一步,在即将落脚的前一秒,扭转收势,飞身扑至右下方的一块巨石。 接连几个帅气翻滚,单膝跪地落稳,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起身便朝前方飞奔而去! “还想跑!”皇甫浅语追去,也落到那方磁石上。 皇甫浅语虽大小姐脾气严重,性子冷傲,除了西陵墨谦,几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她的一身本领也是不假的,武功高强可能只逊色西陵墨谦一等人。 但凌兮月跑了几步之后,猛然一顿,回眸,朝皇甫浅语咧嘴一笑。 皇甫浅语愣了下,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越发愤慨。 二话不说,手中长鞭一卷,便朝凌兮月横扫而去! “拿命来!” 这时,凌兮月面上笑意却越发灿烂,“回见。” 下一秒,她纤手朝天一伸,拽着上面落下来的绳索,整个人腾空飞起。 皇甫浅语扑过去的瞬间,凌兮月已借着北辰琰甩下来的长鞭,被他稳稳拉回到怀中,皇甫浅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刚追到的人消失在眼前。 而凌兮月离开后,那原本不大的磁石,骤然失去平衡,缓缓旋转起来! 皇甫浅语一个踉跄,跪伏在上面,才没跌落深渊。 只能极力控制着平衡,惊险万分。 北辰琰一手搂住拽上来的凌兮月后,另一臂膀挥手一震,皇甫浅语周围的悬浮石,尽数扩散开去,离得她远远的,但背后西陵墨谦又追来了,两人只能迅速离开。 受到波及的皇甫浅语惊呼一声,也是一阵摇晃不稳…… “浅语小姐。”戚老追来。 “啊——” 皇甫浅语懊恼捶地。 而凌兮月和北辰琰,早已逃之夭夭。 脱离了他们的纠缠后,几人飞速跨过漂浮着无数悬浮石的黑暗深渊,也很快赶至了山谷另外一侧。 双脚踏实后,回身一看,西陵墨谦已将皇甫浅语救了上来,也正朝这边过来。 “琰,快!” 凌兮月给北辰琰一个眼神。 北辰琰当然明白,双手一震,一股强劲的内里犹如浪潮,蜂拥而出,缠绕成一股龙卷气浪,朝那无数悬浮石震去,瞬间将眼前掀飞出一片空白区域。 “快让开。”西陵墨谦挥手低喝,衣袖飞飞。 扑上去的皇甫浅语和戚老及时飞身避闪,才没被那股劲风卷飞出去。 不过,几人虽然避开了攻击,但耽误了时间,身前的一片悬浮磁石,被北辰琰全部清理了干净,他们脚下的那块磁石,离这边山谷百米有余。 再是轻功卓绝,也不可能和鸟一样,插翅飞越过来。 “可恶的家伙,你是在找死!”皇甫浅语站起来,眸若利刃狠狠瞪向对面的凌兮月。 “啧啧啧……”澹台云朗从旁边走过来,连连摇头,插着腰在那说风凉话,“幸好我跑得快。” 而霍东阳等其他人没有看戏,也没谁插手,自然也都过了来。 此时,一个个都站在山谷这边,还心有余悸。 幸好他们跑得快才是! “大家快过来,这边真的是出路啊,外面是草原绿地,还有人,出了天葬荒原区域了,安全了,哈哈哈哈,我们安全了。”快一步跑出了峡谷的人,在一边兴奋吆喝。 “真的吗?” 大家蜂拥过去。 贺毅瞧了一眼这形势,并未多嘴多问。 他走至凌兮月身前,拱手朝她一拜,“兮夜小兄弟,这一路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全身而退,还完成了这次出行任务,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此拜别,以后若有什么用得上天行山庄的地方,你尽快来找我。” 不过,恐怕小小的天行山庄,无法入他们的眼吧? “毅叔客气,后会有期。”凌兮月笑了笑。 “后会有期。”贺毅拱手回礼。 众人接连欢喜道别。 “喂,谢了!”霍东阳也远远投来一拜,虽然别扭,但这一次,却很是真诚。 这一路走下来,他仿佛经历了几十年的历练,整个人也有了质的变化。 凌兮月笑笑,颔首微点了下。 百里开外,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王爷,我们现在怎么办。”戚老也没了辙。 周围没有可以停靠的地方,如今是进退无门! 第275章 兮月,跟我走吧! 西陵墨谦站在那块巨型悬浮石上,隔着万丈深渊,崖风吹得他白衣飞扬。 虽身处绝境,但他面上依旧是从容不迫的笑,眸光淡望对面两人,“果然是你们,我早该猜到的。” 似是而非,并未指明。 皇甫浅语回眸看向西陵墨谦,“谁?” “现在也不迟啊。”凌兮月两手一环,笑眯眯对望过去。 对方没有明说,她当然也不会急着承认什么。 模棱两可谁不会? 皇甫浅语眸光一沉,冷冷扫向澹台云朗,“澹台太子,你确定要和这两个贼人同流合污吗,还是,你和他们就是一伙的,一直都在诓骗我们?” “喂喂。”澹台云朗上前一步,“我说浅语小姐,你怎么总喜欢冤枉好人呢。” 那表情,是痛心疾首的控诉。 凌兮月白眼,戏精。 “那你还不快点想办法,帮我们脱身,别忘了,龙翔王朝和西澜王朝,可一直都是友好之邦。”皇甫浅语也是那么一说,这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澹台云朗点头,“说的在理,你们等着啊,我这就出去找人,想办法救你们。” 说完,他头也不回快速转身离开。 “喂,等一下!” 皇甫浅语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已跑得只剩一抹背影。 动作迅速,那是一个潇洒翩然。 不得不说句,这澹台云朗可是装聋作哑的好手。 两方打起来时,碍于和北辰琰的政敌,加情敌的关系,澹台云朗自不会出手帮北辰琰他们,而西陵墨谦受困的时候,虽是合作关系,但两朝之间交往,瞬息万变,谁又能说得准。 所以,嘴上答应,实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上策。 “能不能出来,就看几位的造化了,不过留在这也不错啊,此地风景如画,现无人打搅,几位可以慢慢欣赏。”凌兮月笑呵呵调侃一句,没再多耽搁时间,转身离开。 北辰琰和西陵墨谦眸光交错而过,一个冷若玄冰,一个深似幽海。 “喂,给本小姐滚回来,回来!” 皇甫浅语的呼喝在背后响起,在这片深渊久久回荡。 外面,阳光灿烂,云海翻腾。 狭窄的山谷还有些隐秘,在山腰上,遮掩在茂密植被中。 青草泥土的气息扑面而至,和天葬荒原上,那干涸死寂的气氛截然相反。 很明显,已经出了危险的天葬地区域,远远地还能看见有放牧的牧民,骏马,牛羊,密密麻麻,一个个小点,散落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马隆大吐一口浊气,“啊,终于出来了。” 那里面,纯粹是个修罗场,脑袋时刻都挂在裤腰带上。 不过这一趟回去,跟着皇后娘娘在天葬地里的所见所闻,他能和大家吹一辈子啊! “主上,要不要将这片峡谷封死?”影一到凌兮月背后询问。 凌兮月回眸看了一眼,“不必。” 北辰琰沉声淡淡,“那里只能暂困西陵墨谦一阵子,即便封了这里,也不可能堵死他,而且刚刚我看了一下,那地方应该不止一个出口。” 凌兮月看向北辰琰,勾唇轻笑。 她和琰总能不约而同想到一起去,所以,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浪费精力,若连那地儿都逃不出来,她倒真怀疑,他还是不是那个威震天下的定王。 “是。” 影一退到一边去。 一行人很快下至山脚,见澹台云朗踏马而来。 “你动作倒挺快。”凌兮月瞧了眼他身下膘肥体阔的骏马,又看看不远处,正在垂首吃草的马群。 澹台云朗俊眉飞扬,高坐于骏马之上,浑身都仿佛缀着细碎阳光,面上灿烂的笑容,能将人的整双眼眸都照亮开来。 此时,他那双淬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凌兮月,“还说呢,我的动作就是慢了点。” 北辰琰皱眉,冷冷抬眸看过去。 直觉感到接下来那句,他听着会不怎么爽。 果然,澹台云朗挥舞起手中鞭子,伸出手去,笑道,“兮月,还是跟我走吧,瞧这外面天高云阔,你可是只雄鹰啊,就该自由自在的,不适合做金銮殿上的凤凰。” 凌兮月微愣了下。 这一秒,她仿佛看见了第一次,在春猎会上邀她共游的萧云朗,而不是那个处心积虑,算计她的澹台云朗。 笑得明媚,阳光而纯粹。 如果能一直都这样,该多好。 “澹,台,云,朗。”北辰琰一字一句的话语,仿佛凛冬裹着冰凌子的风,“这是我最后一次忍你。” 澹台云朗眉梢轻挑,“北辰琰,我这说句大实话,也得许你批准?” 这家伙,还不许旁的男人和兮月说话了? 北辰琰一脸铁青。 那表情,实在让人难以预测,澹台云朗再挑衅一句,北辰琰会不会不要风度,也不顾之前共患难的‘些微’情分,将重伤在身的澹台云朗暴揍一顿,直接打残。 “好了,快走吧你,再待一会儿,我可不保证,你还能走得了。”凌兮月摆手,面上是惬意的笑,眸中却是分外的认真,“而且有的话,我只说一次。” 她意有所指,言语隐晦的再度拒绝,“有的回答,永远都不会变。” 听得这话,北辰琰紧拧的眉梢才稍微松开了一点。 澹台云朗脸上玩笑的表情渐渐消失,随之代替的,是那种深邃莫名的笑,“但有的人,就是不那么容易死心,有的话,就是忍不住想反复去问。” 即便心中知道,回答他的,肯定是拒绝。 身边男人浑身温度开始急剧下降,凌兮月感觉眉梢都快染上霜花了,控制不住眼皮子狂跳。 “啪——” 一声爆鞭脆响,破空而上。 “昂——” 紧接着的,是烈马尖锐冗长的嘶鸣声。 原来,北辰琰趁澹台云朗不注意的时候,提着手中的鞭子,甩手一鞭抽在了马肚上! “吁,吁!”澹台云朗身下受到刺激的骏马前蹄离地,仰头嘶鸣,随后发疯了一般,撒蹄“得得得得”狂奔而出。 那撒欢骏马,带着澹台云朗,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她面前。 “……”凌兮月傻眼。 澹台云朗一时控制不住,死死拽着缰绳,在马背上歪歪倒倒,还不忘大声嚷嚷,“北辰琰,你个阴险小人!” 这男人,说不过他,居然使阴招。 “噗——” 马隆实在是没忍住。 都说女人争风吃醋,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但他瞧着,他家皇上吃起醋来,那也不是开玩笑的! 北辰琰薄唇勾出一抹‘阴险’弧度来,只是听得身边的响动后,冷冷一眼看过去,马隆立刻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 都快内伤了,却不得不死死绷着。 第276章 远方,宿命! 澹台云朗控制住失蹄烈马时,已跑出去几个草坡,他勒马回头,挥舞着手中的马鞭,远远扬声高唤,“兮月,记着,西澜潜邸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凌兮月顿时满脸黑线,还说。 “澹台云朗,你永远都不会等到那一天!”北辰琰一声沉喝,宛若寒风袭去。 “那可不一定哦,世事难料。”澹台云朗咧嘴一笑, 北辰琰俊脸又是一黑。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澹台云朗俊脸上阳光璀璨,高高坐于马背上的他,宛若神祗,不待北辰琰回应,他转身一甩缰绳。 骏马落蹄,绝尘而去。 瞧着那远远离开的背影,凌兮月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这家伙,还故意当着琰的面这样说,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翻过山坡,穿过成群结队的牛羊,澹台云朗面上灿烂笑容渐渐消失,直至凝固成冰。 眸光深了深后,他伸手从怀中拿出一物来。 那是一小枚圆形,巴掌大小的石符,褐色为基底,正面中心的位置,一个麒麟头颅跃然其上,似浮雕质感,周围环绕着一些诡秘的文字,古老而朴实。 麒麟玉符! “兮月,如果你答应,该多好。”澹台云朗嘴角缓缓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晦涩难懂,“如果你答应,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放弃。” 那些东西,从来非他所想。 他所愿的一直都是执一人之手,天高云阔,自由放浪。 澹台云朗樱红唇边笑意苦涩,还多了一份自嘲。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肯给他机会? 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 “驾——” 马蹄阵阵,草屑翻飞。 一人,一马,孤影远去。 许久许久后,北辰琰脸色还青着,回眸,慢慢望向马隆。 马隆眼神都直了,暗道不妙。 皇上不会伤及无辜吧? “哎哟……”凌兮月一拍脑门儿,眼珠子咕噜着转悠,赶紧转开话题,“刚刚忘了逼问他一下,西陵墨谦身边那个女人,就是皇甫浅语,到底是什么来头。” 北辰琰还不知道凌兮月心中那小九九? 不过,此事确有蹊跷,北辰琰冰眸幽幽,望着远方已隐隐白点,“他不会说的,澹台云朗这个人,看着坦荡无害,其实,比西陵墨谦心思还要深。” 纵观最近的天下之势,唯独澹台云朗,卷入这诸国乱斗之中,能毫发无损抽身,再不费一兵一卒,得到和天临龙翔两朝都相差无几的利益。 这会只是巧合? 其实,先前四国之乱,那下博弈的那一局,若非出个凌兮月这么个变数,澹台云朗不仅仅是勉强空手套白狼成功,而是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也是。”凌兮月笑笑,“澹台云朗其实比泥鳅还滑。” 而且看他的样子,虽然知道,但应该对皇甫浅语一行了解也不多。 马隆回道,“皇甫,自古以来都是大姓,但我天临,并没有皇甫姓氏的大族,据属下所知,龙翔王朝应该也没有,那女人应该也不是龙翔王朝朝臣之女。” “先贤圣地,四枚石符,皇甫浅语……”凌兮月指尖摩挲着白皙下巴,喃喃着若有所思,“这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这皇甫浅语怕是大有来头。” 她本来只是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却不想,这背后牵扯,竟如此之广。 谜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来也大。 “罢了。”凌兮月放下手。 暂且不管这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弄清楚的那一天。 凌兮月满眸笑意抬头,望向身边颀长而立的男子,“这一趟,能找到龙蛇胆汁,将你身上的陈年旧伤都治好,还有那奇毒给压制下去,就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 本是想寻黄金神草,却意料之外,找到了更好的药液,说惊喜都不为过。 北辰琰浅浅一笑,殷红薄唇扬起温柔弧度,他抓起凌兮月的手,包裹在大掌之中,那宛若星空般深邃无边的眼眸中,满满柔情几乎要滴出水来。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马隆和影一交换个眼神,赶紧识趣的退到一边去。 一个去给外面传讯,一个颠儿颠儿跑去牧民那,买马匹。 牧民远远的吆喝声传来,在空旷无边的草原渐渐消散。 风吹草低,牛羊成群。 流水蜿蜒,长河落日。 那执手相对的身影,一个颀长健硕,一个纤瘦娇小,两人在夕阳下静静的轻靠着,比肩而立,落影修长,目之所及,尽是一片岁月静好。 这大草原,处处风光无限。 “这儿很美吧?”凌兮月一声感叹。 先前在北夷王城时,在落日湖边,看着那壮丽美景,还遗憾着不能和琰共赏,到天葬荒原里时,风景虽好,但时刻担忧着大家的小命,哪还有心思欣赏美景。 现在,终于能停下来,和身边人看一眼这秀丽风光。 北辰琰颔首,回眸看向身边人,“美。” 凌兮月展颜一笑,回眸再望向远方,一望无垠的碧草间,牛羊惬意成群,她身躯伸展,深吸一口气,顿觉得阴霾尽扫,浑身都一阵轻松。 心满,意足。 北辰琰握着少女那略带轻茧的手,看着她笑意明媚的侧颜,冰眸微闪了闪,嗓音微哑,“兮月……” “嗯?”凌兮月回眸,脸上还留着那惬意笑容。 北辰琰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面露迟疑。 凌兮月神色也跟着静下来,认真问道,“怎么了?” 琰一向处事果断,还很少见他这般踌躇不定的模样。 北辰琰皱眉,捏着她手的力道都紧了紧,那修长的手指骨节微白。 凌兮月也明显察觉到了什么,轻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后,抬眸对上那双冰眸,缓缓开口,“琰,你有什么话,就直接对我说,不要让我去猜。” 两人之间猜来猜去,会很累。 北辰琰深眸微微一动后,开口,“兮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兮月是真的 第277章 理解,包容 凌兮月红唇微微一张,盯着他。 “可是,我没办法。”北辰琰低低的嗓音,缓缓溢出一种偏执到近乎黑暗的意味,手中力道一点点加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 但澹台云朗说得对,兮月是一只雄鹰,就该在这无边无际的蓝天下,自由自在。 她不喜欢,也不适合,做金銮殿上高高在上却被重重桎梏的凰鸟。 那样,她不会真正的开心。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会不会太过于自私? 凌兮月好像懂了,不由得一笑,“琰,你在想什么啊。” 果然是因为澹台云朗刚的话,虽是玩笑,但琰好像真听进了心里,还想岔了。 “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北辰琰冰眸正然,抓着凌兮月的手一紧再紧,在这分秒时间里,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我也可以……” “琰!”凌兮月沉然一声,打断男人的话。 北辰琰抿唇,沉默。 凌兮月回手重重握住男人的大掌,嗓音淡淡,“我是喜欢外面的天高云阔,但我不会要求你那样,也不会允许你为了我,那样去做。” 她一眨不眨的对着男人的眼,一字字,“至少,现在不会。” 北辰琰微微一怔,“可是……” “琰,从在春猎宴上,我将手放在你掌心的那一刻,我接下来的人生,就已经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凌兮月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我更不会让你在江山和我之间,做无聊的选择,那太幼稚。” 她只需知道,若真抉择,他会选择她,这就够了。 琰是明君,心怀天下,宏图,霸业……如果她为了自己活得潇洒,就让他硬生生放弃自己的抱负,放弃天临百姓江山,还有手下千万将士,那样未免太过自私。 她可以和琰拍拍手离开,让天临乱作一团的朝堂怎办? 又让百姓将士,如何自处?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要相互理解,更各自包容,方能长远。 而人生在世,每一个位置,都意味着一份责任和担当,她不是一个只顾自己风花雪月的小女生,也不会允许琰,为了她,背负天下骂名,做一个不负责任的昏君。 “兮月……”北辰琰眸中有什么东西,浓郁得几乎快要溢出。 凌兮月抬头对上他的眼,“我之前就说过,现在,也不会改变,你在铁甲沙场,我就为你坐镇朝堂,你若解衣归田,我便为你洗手羹汤,不管在哪,你不负,我便会一直陪着你。” 她眸光一凌,“现在,你要这江山,我便陪你去打!” 她可以是后盾,是臂膀,是妻子,是战友,就是不会成为负累。 北辰琰眸中重重一个震荡,简单的话语,却在他心间掀起万丈狂澜。 他双臂一展,将少女紧紧抱在怀中,低哑的嗓音,仿佛染着一种毁灭般的色彩,“兮月,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爱到,有时候让我自己都害怕。” 这样的女子,又让他如何能不爱! 凌兮月瞳孔骤然一缩,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她知晓他的心意,但听他如此直白,又认真的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也没有任何花哨的旁白,就那样简简单单一句,却比世间最醇的酒,还要芬芳醉人。 凌兮月微微一笑,伸手环住男人精壮的腰。 此时无言,浓情流转。 怀中小小的一团,仿佛能支撑起北辰琰的整个天下,也是他唯一的软肋和害怕。 “对不起,兮月,我只是不确定,刚刚澹台云朗那样说,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北辰琰缓缓闭上眼,还有就是,他害怕,他不敢承担一丝一毫的风险。 凌兮月伸手抚上他的背,缓缓轻顺。 就像顺小猫小狗一样,安抚着男人那颗彷徨不定的心。 这天下,所有事情,北辰琰都可以看得云淡风轻,可以自信甚至于自负以对,但唯独凌兮月,他不敢冒险任何的万一。 也唯独面对她,这个杀伐决绝的帝王,会迟疑,忐忑。 凌兮月,也是他属于人性的那一面。 “琰,以后不许再问我这样的问题。”凌兮月狠狠捶了他背心一下。 澹台云朗那小子,分明故意挑拨离间! 北辰琰睁开眼,哑然一笑,“好。” 凌兮月满意一笑。 不过两人之间,是不可能没有问题的。 重要的是,在问题出现的时候好好沟通,更需要去包容理解。 “兮月,你说我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换来一个你?”北辰琰忽然低笑。 “哟,会挑好话说了你。”凌兮月白他一眼,随后,侧身倚靠在他怀中,还一点都不谦虚的,笑眯眯道,“几世哪能够?我可是千世万世都难遇的。” “是是是。”北辰琰满眸溺爱浅笑。 若真可以,他愿倾其所有,去换永生永世。 马隆远远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人,“啧啧”摇头,感慨不已,“在这之前啊,是打死我也不会想到,会有一个女子,能将皇上牢牢收在掌心,任凭揉捏。” 他不由得一叹,“皇上这两年真的变了很多。” 不过这世上,也只有他家皇后娘娘,这般奇女子,能配得上皇上。 影一还更感慨呢,他站在马隆身边摇头,难得长篇大论发言,“我也想着,这世上会不会有那么个男人,能将我家小姐这女魔头收了去,这简直就不是人能办到的事。” 他更佩服离王,也就是如今这位炎帝。 主上在虐他们的时候,他心里就哭着在想,到底谁能镇得住这个没人性的? “这大概就是那谁常说的,一物降一物吧。”马隆哈哈着。 影一戳他,“还偷看,干正事。” “行行行。”马隆摆手。 北辰琰和凌兮月携手相倚,难得偷闲,欣赏这长河落日壮阔美景时,马隆从牧民那里买来了马,“得得”骑着过来,和影一手中各自还牵着一匹。 “主上。” 两人翻身下马。 凌兮月抬眸和北辰琰相视一笑,分开,踱步过去。 “现在是往哪走,去北夷王城,还是直接回天临?”马隆询问。 第278章 坞城 凌兮月拿出地图看看,环顾周围,“这是什么地方?” “属下刚刚问了那牧民,这里是旻河源头的位置。”影一回道。 凌兮月倒有些意外,再看一眼那一片片沼泽地般的蜿蜒流水,“旻河源头?” 旻河是北夷最大的一条河流,也是北夷西部最重要的水源,只是逐年干涸,以致于让慕容朝歌都不得不考虑迁徙王城,放牧民族自古以来,也是追寻着水源迁徙。 马隆也赶紧回禀刚打听到的消息,“主子,这里距离北夷王城,大概有两三千里的样子,得有十几天的路程。”说着他又指向对面山坡,“翻过那片山头,过去几百里,就是琼山了。” 琼山,也就是天临和北夷的交界处。 经过马隆的描述,凌兮月也很快在地图上找到了准确位置。 她指向那处,点了点,“那我们就是,从这里出来的。”手指一滑指向旁边,“离此地最近的城镇,是坞城。” 北辰琰冰眸微敛,“坞城,也是北夷人口最多牧民常驻地之一。” 凌兮月将地图卷好收起,举眸眺望远方,“不知道林相和慕容朝歌就北夷归顺的事情,谈得怎么样了,当时我离开的时候,就差条约没有签订。” 北辰琰看向凌兮月,“合约的事,离开王城之前,我已和慕容朝歌将协议签了下来。” “哦?”凌兮月看向他。 琰亲自签的? “那我就放心了。”凌兮月迎着北辰琰那专注的眼神,笑笑,“不过我还是担心小舅,这人到底追到手没,可别真让小九把人给娶回来。” 慕容朝歌那崛性子,还真是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小舅是真悬啊。 “这我可无能为力。”北辰琰瞅着凌兮月,隐隐一笑。 凌兮月暗暗剜他一眼。 诓她上钩的时候,不还一套一套的吗? “皇后娘娘,有逸王那个搅屎棍在,我看你就不必担心了,他会想办法搞定的。”马隆偷笑,“他不为别的,也要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啊。” 凌兮月一阵好笑。 还是那句话,感情的事,尽全力,但不强求。 “暂去坞城等消息吧。”北辰琰一言决定,翻身上马,勒着缰绳调转马头。 凌兮月跟着上马,“也好。” 乌城应该也有天下阁的人,到那边传消息出去,若王城的事都处理妥当了,便直接回天临,如果有问题的话,说不定还要亲自回一趟王城,不过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一直没有现身的西陵墨谦,来了这里,他此时再去王城,没了马太后一党,他们也很难再插手进入起事。 而澹台云朗的人,也撤离了王城。 北夷归属天临,基本已成定局。 唯一担心的,就是马太后的那群旧部,是个变数…… “哒哒”的马蹄声快速响起,凌兮月与北辰琰并驾齐驱,她思忖着想了想,侧脸望向身边墨发飞舞的男人,扬声道,“琰,不如你先回上京,我留在这里等消息?” “不急。” 沉沉两字,随风飘散。 凌兮月还想说什么,北辰琰手中马鞭一甩,身下骏马一声嘶鸣,又快了几分。 “驾——” 落日余晖,遍洒草原。 四匹快马直奔坞城的方向而去。 月上中天,深夜时分。 坞城内,最繁华的一家茶楼,临窗的位置,坐着刚进来的两位客人。 素衣少女,及腰的青丝只用一根绸带,简单的一把系在脑后,素面朝天,却惊艳绝世。 她对面的是一位墨袍男子,一身衣物毫无缀饰,却依旧透着一股尊贵不凡,俊容冷傲,仿佛生俱来般,只是那绝美的五官冷寂逼人,让人望而生畏。 两人临窗相对而坐,惹来不少眸光。 凌兮月喝着清茶,吃着点心,和北辰琰聊聊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时不时再打望一下窗外,逗趣两声,风尘仆仆这么多天,难得如此轻松悠闲。 “影一他们去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凌兮月看一眼茶楼大门。 第279章 狼孩儿! 北辰琰品一口清茶后,搁下茶杯。 凌兮月百无聊赖,挑起胸前一缕青丝,在指尖把玩,身子微退,悠闲往椅背上一靠。 “对了兮月,你这几日身体可有什么异样?”北辰琰眼皮子轻掀抬起,望向对面少女,顺手将一块点心放在她身前碟中。 “异样……”凌兮月上下瞥了自己一眼,“什么异样?”瞧着北辰琰担忧的眼神,她眨眨眼,随后想起来,“你是担心,我在先贤圣地中吃了的血菩提?” “嗯。”北辰琰点头,“最近还有什么感觉吗。” 即便试探了皇甫浅语的态度,知道血菩提应该是一样好东西,但凌兮月当时的反应,实在是吓人,北辰琰一路提心吊胆,也是正常的。 凌兮月拿起点心,咬了一口,细嚼着瓮声道,“没什么异样,除了第一次感觉快要炸开了之后,再没任何反应了,整个人反而轻盈许多。” 北辰琰盯了她一会儿,“那就好。” “放心吧,瞧皇甫浅语那样,血菩提应该是个好东西。”凌兮月笑眯眯的宽慰北辰琰,“否则,她也不会那般抓狂,像是挖了她家祖坟一样。” 北辰琰被凌兮月那搞怪的表情逗得一乐,宠溺一笑,“你啊。” 他放心? 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这小家伙。 “不过她口中,其他人吃了也没用是什么意思?”凌兮月“啧”一声,满脸疑惑,“难道说,只有特定的一些人,吃了血菩提,才会发挥出一种特定的效用来?” 是哪些人,皇甫浅语指她自己吗,又是什么效用? 反正她吃了,除了最初感觉快要炸开了之外,也的确没其他感觉。 “罢了,只要无害便好。”北辰琰别无他求,只求这小家伙安安生生的,别再吓他就好。 凌兮月粲然一笑,点点头,她正想开口说什么,窗外响起一阵嘈杂声响,将她的眸光吸引了过去。 “驾——驾——” “快点!给本小姐快点!” 鞭子抽打的声音和少女的笑骂声音混杂在一起。 凌兮月定睛一看,柳眉诧异轻扬。 “是赫连家小姐。” “她又出来溜那小畜生了?” “快让开,否则待会儿摊上一顿鞭子的,就是我们。” “是啊!” …… 街道之上人群熙攘,此时中间却被大家很主动的,让出一条空道,那吆喝声响起的地方,原本该驾马而来的马车,正前方竟是一个小男孩在拉车。 乍一看,估摸着不足十岁。 他蓬头垢面,脸上,手上,仿佛都有些微毛发,像野兽般,四脚伏地,身上套着牛马枷锁,一步步拿着身后马车前进,瘦弱的身板儿被身后长鞭抽得遍体鳞伤。 那手持长鞭的是一个娇俏少女,异族打扮,坐在那马车前沿端,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打着身前男孩儿,看着他皮开肉绽,抽搐颤抖的样子,发出“咯咯”欢笑声。 很明显,她以此为乐。 两边跟随着十余个狂野大汉,给赫连敏的马车开道,时不时还踹那小男孩一脚。 周围看热闹的过往商旅,行人百姓,有的甚至于跟着嬉笑打骂,更多的是面露同情,却没有任何人敢上前制止,看着那挥舞着的鞭子,望而却步。 凌兮月隐隐皱眉。 北辰琰注意到她的表情,眸光才跟着移去。 “主子。”这时,正巧马隆回来了,在凌兮月身边站定。 凌兮月眸光撇着窗外,眉目清冷无波,顺口问句,“这是怎么回事?” 马隆看去,“哦,属下刚在另外一条街那儿,也看见了,这么快就遛到这儿了?” 他盯着那惨样,哎一声,“我上来的时候,向路边的人也顺口问了句,这小娃子,也着实有些可怜,好像是个狼孩儿,被赫连家抓回来的。” 他也觉可怜,但要事在身不能耽搁,赫连家在坞城又是大族,他们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万一给主子惹事,还是个麻烦,所以只能看着,道一声可怜。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狼孩儿……”凌兮月指尖在桌面轻点。 马隆解释,“就是被狼叼走养大的孩子,这草原上,最多的就是狼了。” 凌兮月当然知道,从这孩子的面相看来,明显就不是在人类世界中,正常长大的模样。 “难怪了……”凌兮月回眸,这瞧着不足十岁的孩子,却能拉着几百斤的马车行走,力大无穷。 马隆摩挲着手掌,欲言又止,“主子,属下看这孩子实在可怜,不如我们……” “你很闲?”凌兮月抬眸。 马隆一噎,闭嘴。 “交代的事呢,都办好了吗。”凌兮月端起手边茶杯,轻抿一口。 不是凌兮月铁石心肠,实在是这世上不平之事,多了去了,事事都管的话,她就去开慈善堂了,更容易被有心人钻空子,她并非大慈大悲的圣母娘娘。 马隆神色一正,赶紧回禀…… 凌兮月悠悠咀嚼着糕点,眸光轻转,淡瞥着那衣衫褴褛的小狼孩。 “啪”的一声脆响! 又是一鞭子,狠狠甩在男孩儿背上! “不准停。”赫连敏坐在马车前端,脸上洋溢着娇俏明媚的笑容,听到周围人喝彩,更是兴致大起,嬉笑着加重力道,“给本小姐快点,小野种!” 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被这一鞭子,抽得发出一声闷哼,手脚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血污痕迹。 他脑袋吃疼一抬,仰起的暗红眸子正巧对上二楼茶苑窗户边,凌兮月的眼。 凌兮月手中端着的茶杯,凌空一顿。 诧异一闪而过…… 那饱受凌虐的小男孩的眼中,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是一些有些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这个处境的东西,坚韧,不屈,忍耐,又等待着什么。 那种感觉…… 旁人不知道,凌兮月却懂。 他此时反抗不得,但若被他找到机会,绝对是一击毙命! “有意思。”凌兮月红唇轻勾,缓缓将茶杯搁下。 “啊?”正在汇报的马隆表情一懵,打住。 皇后娘娘说啥呢。 什么有意思? 第280章 出手! 两人的眼神虽然只是稍纵交错,但突然对上凌兮月深不可测眼神的瞬间,那小狼孩一直平静,誓死不屈的眼眸中,竟迅速闪过一抹怯弱,有着被人看穿的彷徨。 就似小巫见大巫,小兵突然撞到了王者! 毕竟只是个小孩子……他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 凌兮月红唇上扬,“我是说这小子,很有潜力,是根好苗子。” “潜力?” 马隆更懵了。 他和皇后娘娘,说的是一件事吗? 北辰琰顺着凌兮月的眼神看去,仔细打量了一眼之后,眸光若有所思一深,立刻便懂了她的意思,不由得一笑。 “小畜生,看什么看,本小姐没叫你停,你敢违抗我的命令?”赫连敏发现他顿了一下,美眸闪过一阵恼意,一怒之下,她干脆从车架前段站了起来。 振臂,挥起手中长鞭! “你找打——” 小狼孩已经意识到,等待他的,会是一顿更狠的抽打,他眸子狠了狠,干脆闭上眼,死死咬牙,那泛白的嘴角边,还挂着尚未干涸的血渍。 可是,那鞭子却没有如往常一样,落在他的身上。 听得“啊”一声大叫之后,那举起鞭子的赫连敏,却从马车上跌了下来,在地上一通翻滚,跌了个狗啃泥,跌落在受惊散开的人群中间,哎哟连天的叫着。 “小姐!”旁边护卫大汉们赶紧去扶。 小狼孩儿睁开眼,斜眼看着落在地上的人,表情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沉静冷漠。 “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 街上行人悉悉率率着赶紧避开,看热闹的也躲了起来。 整个坞城谁都知道,这赫连家大小姐发起脾气来,可不是伤及无辜那么简单,打人不成,把自己给跌伤了,丢这么大个脸,指不定会怎么撒气呢。 马隆看向凌兮月手中,已没了那半块糕点。 这才仿佛明白,随后咧嘴一笑! “滚开,都给本小姐——” 果然,赫连敏暴怒地挥开前来扶她的护卫。 她发了疯似地从地上窜起,一手捂着吃疼的腰,一手提着长鞭,在地上狠狠一抽,拉出一道白色印记,“是谁暗算本小姐,还不给我滚出来!” 啊? 周围护卫一听这话,那还得了。 居然是有人暗算,嚷嚷着撸袖子的撸袖子,抄家伙的抄家伙,更随手扯开周围行人呵斥质问。 “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 大家四处窜逃。 护卫随手揪起旁边一人的领子,提起来,“是不是你!” 二楼的阁楼上,凌兮月和北辰琰相视一笑,手中缓缓掰着一块米糕,随后甩手一掷,那破风而去的一块,打得那虎背熊腰的护卫眼冒金星,“啊”一声,跌落在地。 被丢下的行人赶紧跑远,后怕地拍着胸脯。 “谁?”赫连敏气急败坏环顾周围,“哪个不要命的狗东西,连我赫连敏儿的路都干拦,少给我装神弄鬼,有本事就现身,偷鸡摸狗暗算人,算什么本事!” 小狼孩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微颤了下,慢慢望向二楼的位置。 第281章 有事好商量! 赫连敏瞧见,怒目对去。 凌兮月掰着手中的那块米糕,随后的一小块,往自己嘴里送去,在那细嚼慢咽,浅笑盈盈。 坐在凌兮月对面的北辰琰,从下方看上去,正巧被一扇窗叶遮了去,未入大家的眼。 “是你,你好大的胆子!”赫连敏提着鞭子恼怒大喝,俏脸都一阵泛红。 她这一看,大家也都跟着瞧见了,顿时各个角落接连发出惊叹声。 “好美的小姑娘啊!” 周围人交头接耳,“都说这赫连家大小姐,是坞城第一美女,如今一看这小姑娘,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没得比呀,果真没有对比就不知道差距。” “是啊是啊。” …… 这小姑娘虽衣着朴素,瞧着十五六岁,也稍显稚嫩,却俨然是个绝世大美女的坯子,一颦一笑,简简单单,却让人控制不住心神荡漾。 这世间,竟还有如此女子。 赫连敏还未开始追究,周围悉悉率率的议论声,已将她心中怒火推至巅峰,恼羞成怒大喝,“不长眼的狗东西,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不想要命了吗?” 她下颚高傲一抬,“连我赫连家都敢惹!” 凌兮月吃完,拍拍手上残渣,笑眯眯的垂眸看下去,“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对你是谁并不感兴趣,至于你是谁家的,更与我无关。” “你——”赫连敏脸色一阵难看,“你有种!” 凌兮月一笑,“过奖。” 不过,她可没种。 “好久没动手,倒是手生了,本小姐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赫连敏眸光阴鸷闪烁,说着朝左右护卫使眼色,咬牙切齿,“去,把这死丫头给我逮下来!” 看她不撕烂这小贱种的脸! 哼,牙尖嘴利,生得漂亮是吧? 她今天就要杀鸡给猴看,也让大家都清醒清醒,这坞城到底是谁家做主。 “是,小姐!”十几个彪形大汉齐齐的一喝,凶神恶煞抬头看向凌兮月。 “完了完了,上次有个不长眼的老婆婆,动作慢了点,挡了这赫连大小姐的道,几鞭子落下去,活生生给抽死了,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实在是可惜了啊!” 街上行人焦急惋惜,为凌兮月捏一把汗。 “等一等。”在那群大汉即将冲上来的时候,凌兮月抬手制止。 赫连敏提着鞭子上前,仰头一声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本小姐告诉你,晚了!” 凌兮月“诶”一声,笑眯眯一声,“赫连家小姐是吧?”她劝道,“咱有事好商量,干什么动手动脚,这大家上人来人往的,磕着碰着了,多难看。” 对面的北辰琰垂首品茶,殷红薄唇优雅宠溺一笑。 跳梁小丑而已,北辰琰也没准备插手,就当是凌兮月闲来无事逗个趣,只是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好笑。 “现在知道好商量了?”赫连敏却丝毫没意识到,是有人在给她退路,大手一挥,变本加厉,“好啊,你随本小姐回去,给我当牛做马伺候,本小姐会考虑放你一马!” 她竟不知道,这坞城还有人,敢惹到她赫连家头上来。 凌兮月没反应,马隆是个气乐呵了,一步上前,威仪老脸露出窗外,“谁家小儿,好生猖狂,老夫我也提醒你一句,注意你的言辞。” 让皇后娘娘伺候她? 天王老子怕都没这个待遇! “你又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本小姐说话。”赫连敏怒火加深,手中长边狠狠一甩破声,“本还想着放你们一马,现在看来,倒是是不必了!” 马隆挥手,“你——” 凌兮月朝马隆淡淡抬手,不恼反笑,缓缓垂眸看下去,“赫连小姐,我也说最后一遍,好好商量,还是想在这里动手大闹,你自己选。” 那眼神……赫连敏骤然对上,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个激灵! “你敢威胁我?”心中莫名一虚,她眸光闪烁,“好,我就听你说说,到底想干什么。” 赫连敏也不是一个无脑人,回想起刚刚的隔空交手,那几下,精准却又不伤人,还只是糕点,若换做暗器……她暗忖着对方身边可能会有高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凌兮月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笑着搁下,“这不就对了。” 赫连敏儿一手叉腰,傲然而立,不甘输了气势,于是警告一句,“不过本小姐提醒你一句,开口之前,你最好是想清楚,自己是在和谁作对。” 凌兮月嘴角轻撇,点点头。 随后,她眸光缓缓移到那遍体鳞伤,血淋淋一片的男孩儿身上,“不知赫连小姐和这小狼有何深仇大恨,非得如此对待,不如由我出银子,给赫连小姐换几匹上等的马儿。” 小狼孩儿一听这话,眸光中有什么东西颤了颤,仰头看向凌兮月。 凌兮月目不斜视,面带‘友善’微笑,瞧着是满脸无害,对着她,“你看如何?” 赫连敏儿冷哼,“我道是什么原由。”她嘲讽道,“这小畜生是我赫连家的奴隶,做牛做马都是应该的,我想怎么教训他,就怎么教训,旁人还没有那个资格插手!” 周围人都为凌兮月捏一把汗。 这赫连家在坞城,可是最大的家族,还和他们北夷王族有很深的关系,惹不起啊,这小姑娘还是不要管这些闲事的好,不过是一个小畜生,不值得冒这么大险。 凌兮月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口气一转,“不过这小狼既为奴隶,可有卖身契,府衙官文,画押书啊?” 赫连敏儿一愣,压抑下去的恼怒再度爆出,“臭丫头,你真是故意找事,是不是!” “都说了,我是在和赫连小姐商量。”凌兮月耐心解释。 赫连敏儿捏着手中长鞭咯吱作响,“他是我赫连家从草原上抓回来的,就是我赫连家的,无主的小畜生,自然谁逮住,就是谁的额,需要什么契约,你再要叽叽歪歪,我也让你试试这厉害!” 自己这都要炸毛了,对方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这才是赫连敏儿最恼火的地方。 第282章 兽性! “哦?”听得她这疾言厉色的话,凌兮月却笑了,“赫连小姐你这话的意思是,谁抢到,就是谁的?” 赫连敏高昂着头,一哼,“那是当然!” 一头畜生而已,何须计较其他? 再说,就算是个人,能为她赫连敏儿做牛做马,那都是三生有幸的事情,这都不算什么。 “那我现在从你手里抢过来,这小狼就是我的咯?”凌兮月反口一问。 赫连敏儿嗓子梗了下。 凌兮月勾唇,“怎么,你堂堂赫连大小姐,说过的话,转口就不认了?” 被凌兮月这样一激,赫连敏儿面颊霎然绯红,一声嗤笑,“我赫连敏儿,自是一言九鼎,只要你又那个本事,从我赫连敏儿手中将这小畜生抢了去,他就是你的!” 自己没找这小贱人的麻烦,她就该烧高香了,现在居然还打这小畜生的主意,真是不自量力。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凌兮月端起茶杯,缓缓品上一口,同时,那笑瞥下去的眼神,落至角落阴影处的一抹暗影上,微不可查的颔首点点。 赫连敏儿眸光闪了闪,刚想开口说什么,只觉身边一阵罡风呼过,后颈被人重重一点,身躯便软了下来! “啊——” “是谁!” 那十几个护卫大汉,接连大叫,散落在地。 因是夜里,周围灯火虽盛,但依旧有些朦胧灰暗。 谁都还未看清楚情况,只觉得暗影“唰唰”闪过,赫连敏儿还有她身边的那些护卫,已“唉哟”痛呼着,倒落在地。 “哇靠……” 周遭一阵惊呼响起。 一是惊奇,这出手之人武功之高强。 第二是惊讶,这坞城还真有人敢对赫连家出手,太岁头上动土! 影一面无表情,飞身落至小狼孩身边,抓着他的领子,从地上提起来。 他刚办完事正好回来,见凌兮月和赫连敏儿起了冲突,便顺势靠在旁边酒楼的柱子边看着,等待凌兮月,是否有指示。 小狼孩儿仰头看着影一,毛滚滚的脸上,也有着小小的惊奇。 随后,他又偷偷抬头,看了凌兮月的位置一眼。 “赫连小姐,如何?现在我可以带走这小狼了吧。”凌兮月笑眯眯地往椅背上一靠,自顾自道上一句,“不错,不错,倒是省了一笔买马儿的银钱。” 这样看来,还是用抢的简单粗暴。 “可恶——”赫连敏儿从地上爬起来,抓狂,“你的人偷袭,不算!” 凌兮月挑眉,“这意思,是想赖账咯?”她嘴角嚼起一抹调笑,“刚刚是谁说自己,一言九鼎来着?” 赫连敏儿面颊又是一红,干脆耍起了赖皮,“总之,这小畜生是我的,我说怎样就怎样,今天我就是打死这小畜生,也不会让任何人,动我的东西!” 周围人暗自对视,纷纷摇头。 没办法,这就是强权,谁有权有势,就谁说了算啊。 她恼羞成怒下,一脚踹在身边的大汉身上,直接反口,“去,把这小畜生给本小姐抢回来!” “是——” 护卫们从地上爬起来。 刚刚影一只是将他们撂倒,并未真正出手重伤人,所以这些护卫也只是痛了一下跌倒,现在还相安无事,得令之后,纷纷操起手中的家伙,一拥而上将影一围了起来。 影一看向凌兮月。 凌兮月依旧悠闲的喝着茶,精细卷翘的睫毛轻垂,连眼神都没再瞟过去,只轻点了点头。 影一提着小狼孩儿,往后搁了搁,拇指缓缓抵开手中黑剑,银白森冷的光芒,缓缓露出剑鞘来。 “还等什么,上,先宰了他!”赫连敏儿挥鞭。 “杀——” 一群护卫呼喝着,气势如虹,一拥而上。 “唰——” 长剑出鞘,一刀斩出,接连脆响,血花飞溅! 没几秒钟的时间,十几名彪形大汉“啊”叫着,“哎哟”飞出落地,捂胳膊的捂胳膊,堵胸口的堵胸口,溅起一地的灰尘,都受了不轻的伤。 “我……这……” 人群避闪,个个面露惊恐。 没想到,是赫连敏儿这次踢到铁板上了! 如此高手,怕也不是普通人吧? 这群人和影一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这群所谓的护卫,也就是肌肉发达一点的力士,凶神恶煞的能唬住普通人,但撞上真正懂武功的人,像影一这样的高手,根本就不堪一击。 赫连敏儿也一样,只是个花架子。 “啊啊啊啊……”一阵哀嚎惨叫,杀猪似的随风直上九霄。 大家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护卫没直接去袭击影一,而是趁着空子,直接将刀挥向了他背后的小狼,却被小狼反身扑倒,死死咬住了喉咙。 一时间,鲜血如注狂飙! 瞧着这一幕,影一都看愣了下。 直到影一揪着小狼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小家伙四脚在空中狂甩,凶狠的暗红眸光,还一直盯着那地上挣扎的人,犹如猛兽般龇牙,直到他呼唤变弱……噎气。 周围一些胆小的,吓得飞跳逃窜。 赫连敏儿跌退,扶着身后马车“哐当”一声。 凌兮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嘴角鲜红的弧度加深。 她果真没看错,这股原始野兽般的狠劲儿,整个地煞阁也寻不出另一个来,适时反扑,一击毙命的凶猛,更是杀手必需,也是最重要的天赋。 有野兽的凶猛,却也懂人性的忍耐,确是万里挑一,不可多得! 这会儿,连北辰琰都多看了一眼,薄唇轻扬了扬。 这小狼确实有点意思。 凌兮月不紧不慢的撑手托腮,笑望下去,“赫连小姐,我都说了,咱有事好商量,君子动口不动手,打打杀杀的不好看,为何非得闹得如此不愉快呢?” 她眨眨眼,满脸纯良无害。 “你,算你狠!”赫连敏儿差点没给气死。 这死女人,抢了她的东西,居然还反咬她一口,可恶至极。 凌兮月微笑,“承让。” 当众被人打脸,赫连敏儿怒火飙升,“你知不知道这是哪儿,是谁的地盘,你敢惹我赫连家,就别想走出这坞城,本小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可想好了!” 第283章 王将! 事已至此,赫连敏儿只能强撑着,试图挽回一点颜面。 也算是企图用威胁,来让对方给她留点面子,当然,能让对方跪地求饶是最好。 岂料,这次撞到的不仅仅是一块铁板,还是个一点都不识趣儿的主! 听得这话,凌兮月唇畔笑意加深,眸光沉下,缓缓开口,“赫连大小姐,现在还只是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你再要强调,我会忍不住上你赫连家,喝一喝茶的。” “你……” 赫连敏儿面色变了变。 这家伙是真的不怕,真有底气,还是吓唬她? 凌兮月指尖在桌面轻点,似笑非笑一句,“而且,我这一壶茶,可不是谁家都请得起的。” 马隆抿唇,低头暗笑。 他家主子这一杯茶,的确不是谁家都能供得起的。 就拿上一次月崖城遒家来说,那一壶,可是喝得遒家倾家荡产! 看这位赫连大小姐的德行,就知道,这赫连家清算起来,估计不比遒家干净。 “你,你少在这里唬人,装腔作势,本小姐可不是被吓大的!”赫连敏儿嗓音拔高了一层,来掩饰她心中发虚,不能让自己当街输了气势,丢了脸面。 若真伏低做小,她以后还有何颜面,在坞城露脸? 一边说着,一边却在往后退,捂着受伤的胳膊,嘴里却在嚷嚷,“你给我等着,别想跑,本小姐不会就这样算了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凌兮月和北辰琰眸光相接,默契的隐隐一笑。 那十几个护卫也跟着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一场风波总算是平息了下来,周围商户行人还心有余悸,不过听得赫连敏儿这话,不少人还是为凌兮月担心,这赫连家的人确实是惹不起。 不过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瞧着,好像也是真不惧怕赫连家? 图个清静,凌兮月干脆关上了窗,换了个雅间坐下。 影一很快便将那小狼崽子提到了凌兮月面前。 “有名字吗?”凌兮月倚在北辰琰怀中。 小狼孩儿暗红的眸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与凌兮月那打量他的眼神对接,听得这话,好一会儿才迟钝的摇摇头。 赫连家的人,都叫他小畜生。 这应该不是名字吧? 他沉沉的眼神中,除了感激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原始兽性的本能服从,乖顺。 就像人类,对强者的俯首帖耳。 而对同类王者的绝对服从,是野兽的本性。 这小狼崽在凌兮月身上,感受到了狼性的嗜血,直白一点,就是影一等人常说的,没有‘人性’。 虽然凌兮月此时面带笑容,甚至于没有丁点凶恶外露,和颜悦色的在说笑,他都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是绝对不能冒犯,更不能惹怒的。 当然,还有她身边的那一位。 有时候,那种属于野兽的本能,比人的眼睛,任何感官都还敏锐。 凌兮月上下打量小狼一眼,“不会说话?” “会……我,会。”小狼急匆匆开口,稚嫩的嗓子干涩,明显不常开口,还结结巴巴的,那毛滚滚的脸因为这仓促一声,呛得微微有些泛红。 那模样,像是生怕被凌兮月嫌弃一般。 凌兮月示意他别急。 小狼抿唇,盯着凌兮月,似乎有些紧张。 凌兮月笑了笑,看着他瘦弱小身板儿上,被鲜血染透了的破烂衣衫,眉梢又是一蹙,招手示意影一,“先去给他包扎伤口,洗个澡,换身衣服。” “是——” 影一抱剑合手。 小狼跟着影一离开,一步三回头,光着的脚在地面留下一串血印。 北辰琰垂眸,瞧着怀中笑意明媚的少女,低笑着打趣一句,“倒是很少见你如此满意表情,就算得一件绝世珍品,可都难博你一笑。” 凌兮月给男人一个‘你懂我’的眼神,“这小子,有野兽的直觉和敏锐,凶狠和耐心并存,假以时日,绝对能成为顶级杀手,这是王将。” 最后两字,重重,缓缓落下。 她兽性的本能直觉,是通过无数残酷训练得来,而这小子,却是与生俱来,而且天生神力,引导得当,说不定将来的功力,能在她之上! 这要是埋没荒废,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凌兮月指尖点点下巴,“只是他身上兽性太重,估计得耗费一点功夫。” 北辰琰瞧着她那挖到宝的表情,宠溺一笑,“你高兴就好。” 马隆眼神从走出去的小狼崽身上收回,望向北辰琰怀中笑意缱绻的绝色少女,插口问上句,“主子,你不会是想将这小狼崽子带回天临吧?” 这路途遥远,带个娃儿在身边,着实有些不方便啊。 “不行吗?”凌兮月瞧向马隆,调侃一笑。 马隆嘿嘿,“行!当然行。” 他敢说不吗? 不过这小狼崽子,真是因祸得福啊,而且瞧皇后娘娘这样子,俨然是要亲自调教训练,他们这眼巴巴望着的一群,可谁都没有这个福气啊。 马隆转而一想,竟偷了下。 不对,这是福是祸还真难料。 影一虽是个沉默寡言的主,但耐不住好奇心重的马隆,这段时间一直待在一起,马隆没少打听他们在地煞阁的事,也真让他挤出不少料来。 当初影一和冷枫这一批人,是凌兮月亲自带出来的,虽然只有最开始的一两年时间,但到现在,对于他们来说,都还是一场不敢回顾的噩梦。 这也是为何,影一跟着凌兮月入天葬地,马隆被吓得一愣一愣时,影一大多数时间,却依旧能处变不惊的原因。 影一冷枫他们,被凌兮月带一年时间,就觉得是人间炼狱,马隆只被胖揍了一顿功夫,都已经觉得活不下去,这要是一直落在她手上…… 只是想想,马隆都忍不住狠狠一个寒颤。 算了吧,他这把老骨头消受不起这样的福气,还是让年轻人来。 不过那小狼崽子,都被打成那样了,都还能一声不吭,确实是耐力惊人,别忘了,他还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啊。 皇后娘娘能看上这小子,也不是没原因的。 第284章 俊俏小子! 凌兮月瞅着脸色在那阴晴不定变幻的马隆,“消息都放出去没。” 马隆赶紧正色回答,“回主子,消息都放出去了。” 凌兮月点点头。 只是坞城这边没有天下阁的分楼,否则还会方便许多。 说完马隆继续道,“属下刚刚还打听到,坞城这边的部族族首,都已收到北夷王族传达下来,归顺天临的消息,有些还亲自启程赶往王城,接受王族重整垂询。” 凌兮月抬眸,和北辰琰相视一笑。 看来慕容朝歌是真的有诚意,北夷这一块,算是彻底拿到手中了! “保险起见,还是等到小舅和林相他们的回信。”凌兮月指间缠着一缕青丝,无聊绕着把玩,“停留个两三日,也能让小狼顺便将身上的伤养一养。” “是,属下会留意。”马隆拱手回。 “只是你答应慕容朝歌的事,可有着落?”北辰琰略微沉吟,看向怀中少女。 马隆双眸发亮,好奇心又被够了起来,他当然也知晓一些,此时兴致勃勃道,“皇上是说,搬走青山石壁,将浍河的之水引入旻河这事吗?” 北辰琰抬眸淡扫过去。 马隆立即低头,“咳咳……” 他也只是好奇,皇后娘娘怎会夸下如此海口嘛。 凌兮月勾唇一笑,纤指滑过北辰琰下颚优雅的弧度,拨转过来,“怎么,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北辰琰哑然失笑,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指,“之前听你说起过,天下阁内储备的黑火早已不足,如此大的工程,怕不是一星半点可以应付。” 他只是想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兮月上哪儿再弄黑火。 “对,黑火储备的确已不足。”凌兮月笑着从他怀里起身,“我在王城的时候,便已传讯给向老,让他将剩下的所有黑火汇总,运往边界,暂时能抵挡一阵子。” 马隆捏着手,紧张皱眉。 若是没有黑火,别说皇后娘娘承诺的半年时间,就是十年,也不一定能完工啊,最重要的是,人力物力的预算,估计得翻个上百倍都不止。 “但总的来说,确实还差很远。”凌兮月摊手。 “所以呢?”北辰琰笑望着她,气定神闲,倒看不出任何紧张之色。 凌兮月笑眯眯凑过去,嗓音长长拉开,“所以呢,必要的话,我可能要亲自去随州一趟。” 她最初就是在随州,发现了黑火的原料,只是很有限的一小块,也早早派人前去寻找,若是还没有消息的话,她就必须得亲自跑上一趟。 北辰琰拽着凌兮月的手,拉着她一个旋转,一把抓回怀中,大掌贴着她白皙的面颊,嗓音低下来,“兮月,这段时间总是来回奔波,辛苦你了。”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话么?”凌兮月抬手覆在他手背上,盯着他的一双乌眸,亮若星辰。 北辰琰哑然一笑,曲指,点点她的鼻尖,“那,是需要点实际的?” “哦?”凌兮月兴致大起,“你有什么实际点的奖励?” 她纤细的手指,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下。 北辰琰眸光渐深,嗓音也低哑了几分,“夫人要何奖励?” “我要……”她凑到北辰琰耳边。 “哐当——” 旁边一声脆响。 凌兮月和北辰琰动作顿住,两双眸子齐刷刷落在马隆身上。 前者似笑非笑,后者面无表情。 马隆嘴角扯出一抹干笑,却比哭还难看,见‘势头’有些不对,本想着赶紧闪人的他,一个慌神衣角扫翻了身边的板凳,一下将这温情缱绻的气氛打破,大煞风景。 可他真不是故意的…… 凌兮月笑开,余光撇着北辰琰越来越黑的脸,赶紧挥手示意,“你也下去休息吧,养足精神。”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他们得直接昼夜兼程回天临,毕竟朝中还有一堆事。 马隆拱手,逃也似地飞奔离开。 这能怪他吗? “哈哈哈哈……” 屋内传出一阵嬉笑声。 马隆一溜烟跑远了,抹一把汗,伴君如伴虎啊! 天色已晚,凌兮月几人便就在这个茶苑住了下来。 翌日 依旧是个风和日丽的天儿。 凌兮月起了个一大早,北辰琰却已不在身边,按照他的习惯来说,应该是找地方打坐练功去了,凌兮月收拾好后,伸着懒腰出门准备去寻他。 但有人却比她更早,守在了她的房门边。 凌兮月愣了下,双手还保持着伸展的动作,乍一眼之下,她还真没能认出来。 看着小家伙背后的影一,凌兮月回过眼神来,再打量,哈笑着放下手来,“小狼?” “呜。”小家伙发出一声异响,暗红眸子亮晶晶一片,蹿至凌兮月身边。 凌兮月看去,兴致盎然,“你这模样……” 眼前已梳洗干净了的孩童,俨然换了个模样。 原本毛滚滚的外表,此时焕然一新,那剃了毛的脸蛋儿上,初具轮廓的剑眉,暗红玛瑙似的眼,俊挺的小鼻子……和普通人类小孩儿无异,瞧着还极为俊俏。 一身黑色的小袍子,和他也很是贴身。 如今都已是这般模样,这长大了,又应该是何等祸国殃民的存在? “我差点没认出来。”凌兮月笑瞅向影一,“你给收拾的?你什么时候会照顾小孩儿了。” “主上,你就别打趣我了。”影一讪笑,他举举手,“为了给这小子剃毛,还被他咬了两口,抓得到处都是伤,他真的是和野狼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也没想到,这小子生得还人模人样的。 而且,他还真挺喜欢这小家伙的,可惜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凌兮月憋笑,眸光转至她身边,还像动物一样,双手点地半蹲着的小狼孩,“起来。” 小狼立刻起身,乖乖看着她。 影一侧目。 这小子人不大点,眼力劲儿倒挺好。 自己苦口婆心一宿,这小子照样上蹿下跳,主上一句话的功夫,立马乖乖的。 凌兮月点点头,审度半晌后,浅笑开口,“小狼,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我只问一次,你是愿意留着这里,回到草原上去,还是跟我走。” 这事,还是得讲个你情我愿,她一向不喜欢强求。 影一惊喜望向小狼。 小姐的意思,是想将小狼带回地煞阁? 怕小家伙听不懂,影一点着头示意他,眸光着急。 这傻小子,还不快点头啊! 能跟着主上,是多少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没想到这小子因祸得福。 见他表情呆呆的,似乎有些没缓过劲儿,凌兮月笑笑,“如果你想回草原,我会让人将你安全送回去,如果你跟着我,以后就得听我的话。” 第285章 以后,你就叫凌琅! “我……”小狼双手又扑倒下去,他不是不想,仿佛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着急的瞅了瞅影一后,又扯着凌兮月的衣角,“跟,跟着着,姐姐,你。” “姐姐?”凌兮月眉梢一扬。 影一暗自捂脸,脸皱成了一团偏到一边去。 这小子果然是一头野兽啊,不知尊卑上下,居然开口就叫主上姐姐…… 虽然主上平日并没有什么架子,但整个九重殿上下,还是没有一个人敢逾矩,如此没大没小,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希望主上不要怪罪,直接将他丢回大漠才好! 凌兮月唇畔嚼起一抹浅笑。 姐姐…… 这样一说,这小狼好像是和小北夷王,差不多大小。 “主上,我带他先下去休息会儿吧,这小狼估计还没缓过来,有的东西,也不懂。”影一主动开口,怕这小家伙胡缠下去,就真的得送回草原了。 “无妨。”凌兮月制止,看着拽着她衣角的小狼,凝着他暗红色的眸子,默了会儿,开口,“以后,你就叫凌琅。” 她两世为人,都没有兄弟姐妹,如今突然有个小弟,听着好像也不错。 影一错愕一怔,眸光惊喜瞪向小狼,这都什么运气啊? 这个时候,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狼双眸乍然亮开,喜上眉梢,“名字……我的名字。” 这小东西基本听得懂人话,但开口,明显还是有些迟钝的。 影一瞧着小狼没什概念,只是觉得欢喜的痴懵模样,又有点哭笑不得,默默退到一边去,这小狼崽子已经不是因祸得福,而是一步登天了啊! 只有以后,等这小狼崽子慢慢融入人类世界,知晓身份尊卑这些了,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捡了多大个便宜。 不过,在小琅懂得所有之后,他的眼里也只有凌兮月一人,还是觉察不到,他这一句姐姐,给他带来了多少好处,因为其他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 只要能跟在凌兮月身边,就已经是最好。 当然,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凌兮月红唇浅勾,半蹲下,抓着小家伙的手,“从现在开始,你需注意两点。”将他扯起来,“第一,你要尝试和大家一样,只用双腿来行走,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能总想着爬。” 小琅点头。 “第二,不准随便咬人。”凌兮月笑着松手,“至于如何回击欺负你的人,以后我会慢慢教你。” 小琅“呜呜”点头,欢喜之余,本能的刚想蹲下来跳窜,想起凌兮月刚刚说的话,整个小身子赶紧直立起来,一双暗红的眸子似玉石般,乖乖凝着面前的少女。 凌兮月满意一笑。 影一瞧着又一阵侧目。 还是主子有办法,他可是折腾了一宿,都没让这小子安生片刻。 “咕噜……” 忽来一阵异响。 小琅羞腆地垂下头。 凌兮月好笑,朝影一摆摆手,“带他去吃点东西吧。” “是。” 影一带着小琅下楼。 “对了,琰在哪儿?”凌兮月叫住,“我这……”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碰”的一声巨响,骤然打断她欲出口的话! “那个不长眼贱丫头呢,还不给本小姐滚出来!” 那嚷嚷的话语,更是嚣张。 第286章 重返寻仇! 大厅中正在吃早茶的人,瞬间一哄而散。 赫连敏儿带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来势汹汹,哈腰出去迎接的掌柜小二,更是直接被他们的人几脚踹飞了去,滚落在一边痛的嗷嗷叫唤。 这目空一切的阵仗,来者不善啊。 “该死的臭丫头,本小姐知道你在这里,还不给我赶紧滚出来,别让我亲自动手。”赫连敏儿咬牙切齿的骂嚷,一双漂亮的眸子仔细巡视周围。 她一直派人盯着,就是防止这臭丫头逃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天大哥回来了,看还有谁能欺负她! 赫连敏儿身边的华服公子哥,倒是生得人模人样,但一脸凶煞冷肃,他手持宝剑,现身往众人面前一站,分外惹眼,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是赫连华啊!” 有人认出来,赶紧又躲紧一点。 这赫连华,在坞城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赫连家大公子,更是坞城公认的第一高手,武功高强,还与许多王族子弟交好,十有八九还会成为郡马爷。 犯在他手上,才是完全没有活路啊。 赫连华冷扫厅中一眼,“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还不给本少爷自己滚出来。” 他才几日不在府中,便有人敢骑到他赫连家头上撒野,还敢当街殴打小妹,抢夺他赫连家的奴隶,真真吃了熊心豹子胆,完全就是故意挑衅。 今日若不好好收拾一下贼人,杀鸡儆猴,还真当赫连家好欺负! 小琅龇牙,在见到赫连家的人时,眼神之中立即露出狼性的凶恶,拽着凌兮月的衣带,往她身边靠了靠。 影一冷瞥了赫连家众人一眼,随后又看向凌兮月,等待指示。 凌兮月笑笑,摸摸小琅的脑袋,示意他不用害怕。 “哟……”她嗓音轻扬,轻笑着,顺着那原木楼梯缓步下去,瞅着大门边那气势汹汹的一群人,“今儿吹的是什么风,一大清早就如此热闹。” 影一恭身在后,跟着下去。 “大哥,就是她,就是这贱丫头。”赫连敏儿激动地拽紧赫连华的衣袖,“就是她,抢了我的小狼崽,还把我随从都打伤了,你快帮我教训她!” 赫连华安抚妹妹,“小妹,你放心,大哥我什么时候让你被人欺……” 剩下的话,在他眼神看过去,清楚的瞬间,戛然而止。 这世上,竟真有如此倾世绝丽的女子! 那缓步下楼的少女,着一袭素色衣衫,乌发半挽,清傲天成,素面朝天,不染粉黛,却能盖过周遭一切华贵,宛若天山莲,深谷兰,清丽绝色。 茶苑内,躲在角落边的其他人,心中也一阵迷醉。 莫说亲眼所见如此容颜,就是听着这环珮相撞的动人嗓音,都是一种享受。 “大哥,大哥啊。”赫连敏儿扯拽他的手,气急败坏跺脚,“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这贱丫头,果然是个狐狸精,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勾引大哥。 看她今天不划烂她的脸! “啊,啊?”赫连华骤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怔忪的表情立即转为肃冷,头一扬,“你就是抢我妹妹奴隶,打伤我赫连家护卫的人?” 凌兮月走下来,顺势在桌边坐下,点点头,“算是吧。” 虽然其中全是水分,还有曲折,但总的来说,这话也没错。 “很好,你承认便好。”赫连华冷冷一哼,没想到对方丝毫没有辩驳的意思,但同时,好像也没有跪地求饶的打算。 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开口,“说吧,你想怎么死。” 可惜这么个美人,死了倒挺可惜。 凌兮月提起桌上的茶壶,慢悠悠斟上一杯,淡道,“这一大早就死啊活的,多不好,有什么事不可以坐下来,好好谈呢,非得动刀动枪的。” 她看过去,一笑,“我这个人呢,最见不得打打杀杀。” 自己说过多少遍了,怎么就是有人不长记性呢? 影一抿笑。 “一壶清茶,一份芙蓉糕。”说着,凌兮月还笑眯眯的招招手,叫点东西吃。 “姑娘,你……”那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小二,使劲儿给凌兮月使眼色,我的姑奶奶,她这是不知道,眼前站着的可是赫连华,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还吃得下去东西呢? “还不快去。”影一沉眉。 现在第一要紧的,别把主子饿着了。 “哎——” 店小二跺脚下去。 这一大早,遇到个奇葩! 周围一阵异响,大家窃窃私语。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火炭都落到脚背上了,还有心情喝茶! “死丫头,少在这里装腔作势,我大哥可是坞城第一高手,你以为还是在和你闹着玩儿吗。”赫连敏儿怒哼,“死到临头,还给本小姐端架子。” 这死丫头不会是还以为,她这次带的人,是之前的那种窝囊废吧? “吃,你——” 小琅再度凶狠龇牙。 那“呼呼”的声音,是一种警告。 “小琅。”凌兮月回眸,“忘了刚刚我说过的话了吗?” 小琅蜷曲着的身板儿立刻一正,乖乖站在凌兮月身边,压抑下那想要啃人的欲望。 赫连敏儿一愣,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徒然认出,“你是那小畜生?”盯着他俊俏的小脸,她一惊之后,又是一喜,“没想到,你还有点人样。” 这样的话,她就更不能让这小畜生,被人带走了! “哥,大哥。”赫连敏儿扯拽赫连华的手,“快杀了他们,将我的小狼抢回来!” 也不知她给小畜生灌了什么迷魂药,自己鞭子都打断了好几根,都没得到这小畜生一个温顺眼神,这才多久功夫,就成了这贱丫头的跟屁虫? 这时,赫连华却出乎意料的,止住了赫连敏儿。 他示意她先安静下来后,转眸望向桌边悠闲品茗的少女,眸光深深一笑,“既然姑娘有心想谈一谈,我赫连华,也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 “哥?”赫连敏儿瞪眸。 赫连华横她一眼,继续道,“要谈,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赫连家的脸,可不是那么好打的,其中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是谁都能承担的。” “哦?”凌兮月转着手指茶杯,兴致怏怏,“你且说来听听。” 第287章 乌合之众! 赫连华眸光落在凌兮月那清丽绝色的容颜上,微闪了闪后,笑道,“你抢走的奴隶,自然是双手归还,护卫丢的那条命,让你身边奴才一命抵还,至于你拂了我赫连家的脸面……” “如何?”凌兮月饶有兴趣看去。 赫连华上前一步,眸子微眯了眯,“你若肯入我赫连家,便是我赫连家的人,也就不存在于,你拂了赫连家脸面一说,当然姑娘你也请放心,我赫连华也不会亏待了你。” 说话间,他的眼神更是不停地在凌兮月身上流转。 如此绝世容颜,若要杀了,着实可惜。 影一面庞瞬间青紫,抬眸冷冷一眼扫去! 他还未见过如此大言不惭之人,这家伙连癞蛤蟆都算不上,居然还打起小姐的主意来了。 若非凌兮月没有指示,影一恐怕会忍不住,一刀将眼前的人劈成两半。 “完了完了,赫连华是看上这姑娘了!” “看不上才不正常好吗!” 茶苑中也爆出声响来,大家纷纷投去同情眼光。 不过赫连华看上的姑娘,还从来没有搞不到手的,这些年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如今就连和泰王爷家的郡主,甚至都主动投怀,对他颇为青睐。 “大哥!”赫连敏儿险些给气吐血,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你在说什么啊。” 她让大哥来,是想让大哥帮她好好收拾这贱人,大哥怎么还想着,将她娶回家了啊,是不是想气死她! “敏儿,别胡闹。”赫连华看一眼身边的妹妹,压低嗓音警告声,“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别生事。” 赫连敏儿气结,随后眼珠子一咕噜,阴鸷顿生。 “还是大哥聪明。”她转脸就笑了,下颚一抬,对向凌兮月,“好啊,如此也可,但这女子来历不明,难登大雅之堂,就算是入我赫连家的大门,那也只能为奴为妾。” 就让她进赫连家的门,之后再好好折磨,岂不更好? 正在喝茶的凌兮月“噗嗤”一声,笑了。 赫连华皱眉,“姑娘笑什么?” “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赫连敏儿咬牙切齿,越发恼怒。 这家伙是完全没将他们放在眼中,如此儿戏,以为他们是在说笑吗? 凌兮月满脸笑容,灿若花开,她手持玉杯,乐悠悠道,“我是在想啊,盛情难却,赫连家的这杯茶,看来我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了。” 原本以为这两日会闲着,现在是有人要上赶着给她找点事做。 影一冷笑,拇指抵住剑鞘,蓄势待发。 “姑娘这是何意?”赫连华扫袖一拂,他倒恼了,“本少爷愿意息事宁人,也是看在姑娘面善的份儿上,若你不肯,便就作罢,本少爷也不是那种喜欢强求之人!” 两人交谈,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 他显然是误会凌兮月答应,实则心中并不愿意,更觉委屈勉强。 赫连华继续道,“莫说坞城,就算整个北夷,想嫁给我赫连华的女子,也是千千万,你这女子,仗着有几分姿色惺惺作态,既然勉强,那就罢了!” 他最讨厌矫揉造作的女子,更厌恶欲擒故纵这些招式。 那一副情真意切,却又大义凛然,绝非登徒子之辈的表情,让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深深的‘魅力’,有骨气,不强求,真真是迷倒万千少女。 凌兮月一怔之后,“哈哈”笑出声来,动人笑音宛若银铃。 “你,本少爷还从未打过女子,别逼我今日为你破例!”赫连华唰地抽刀出鞘,“给你几分颜面,你真当我看得起你,再要如此,莫怪本少爷不怜香惜玉!” 还从未受过任何女子如此轻蔑的他,简直觉得是奇耻大辱。 “对,大哥,就这样,一刀解决了事!”赫连敏儿在旁怂恿。 凌兮月笑声止住,但唇边笑意却加深了,“你别误会啊,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像一个人。”她乐不可支,“不过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本以为北辰景,是她遇到最自恋,最自以为是的男人,没想到,她今天遇到另外一个极品。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果然一山更有一山高啊! 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凌兮月那不怀好意的笑,赫连华也知道她口中像的那个,定不是什么好人,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更是窝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都是你自找的。” “给我上,将她剁碎了当花肥!” 赫连敏儿见势,当即斩手一挥。 不再给任何退路,趁着赫连华气头上,直接下达命令。 顿时,大厅桌椅翻飞,十几名高手直接踢翻面前的阻碍,以雷霆之势,直朝凌兮月两人袭去。 “快跑啊!” 其余客人迅速从大门溜出。 “华公子,使不得啊,使不得!”掌柜的见这阵仗,恐怕整个茶苑都会毁于一旦,在旁心痛哀嚎。 可是赫连华面沉如水,丝毫不为所动,现在更没了要‘放一马’的意思。 他此时是怒不可遏,“女人,本少爷让你为奴为妾,那是你的荣幸,现在你就是跪地求饶,也都完了!” 凌兮月端坐在那,目不斜视。 赫连华冷哼,对方的无动于衷,越发激怒了他,“还给本少爷装清高,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女人,本少爷见多了,就该好好长长记性……啊——” 可一句话还未说完,最后的尾音,被一声惨叫代替! 眨眼功夫,原本在那高高在上端着架子的他,跌跪在地,左右两个膝盖之上,破开的血窟窿正泊泊往外冒血。 这分秒之际,地上已散开了一大片! “啊——” 脸色鬼一样煞白,哀呼惨叫。 “大哥!”赫连敏儿一下吓失了魂。 那十几名高手也闻声停滞,可眼前的素衣女子,分明还坐在原地,纹丝未动。 “乌合之众,也敢肖想皓月之光。”冷冷的男音,不知从何而来,仿佛携着凛冽寒风,整个茶苑大厅瞬息降至冰点,“你算个什么东西。” 字字话语,犹如冰锥,狠狠砸在赫连华心脏之上! 第288章 彻查赫连家! “啊——” 又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 那冲过去的十几名高手,被迎面而来的劲风,犹如秋风扫落叶似的,横扫而出,跌落在周围砸烂了一地的桌椅板凳,刀剑乱飞插入周围石柱上。 “公子!” 几名奴仆扑至赫连华身边。 凌兮月顺声看过去,眉梢一挑,琰? 随着那凌冽话语而来的男子,棱角分明的绝美俊脸染霜,一袭玄色衣袍,包裹着那颀长精壮身躯,再简单不过的衣衫,却能衬出王者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他从后苑阁门阔步而来,袍角无风自动。 厅中一阵抽气,赫连敏儿更是双眼都看直了去,一时甚至忘了自己的处境,双眸迷幻。 莫非,这男人就是隐藏在这贱人身边的高手? 北辰琰落至赫连华身前,负手而立,冰眸之中似有火焰绽起,“本主的夫人,万里江山皆在她足下,你区区一个赫连家,也配容她下榻?” 赫连华脸青紫一片,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是疼的,还是被这恐怖气势给吓得。 这时,周围更是一阵窃窃私语。 原本还觉得赫连华是人中龙凤,可如今,再不长眼也能看出,眼前这个男人,完全不是赫连华可比的啊。 犹如萤火之光,比之皓月灼日,脆弱得不堪一击。 要知道,赫连华可是坞城第一高手,竟一个照面都没有,便被伤成这般模样。 还有作为皇亲国戚,听这男子的口气,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 一方霸主的赫连家在他眼中,也只区区尔? “琰,几个小喽啰而已,何须置气,我这还打算上他们家喝茶呢,好好消消气。”凌兮月走至北辰琰身边,拽着他的胳膊,有些好笑地瞅他一眼。 本就是端着无聊心思,打发时间,和这极品玩玩儿。 哪想一下惹火了这阎王,现在是没得玩了…… 原本赫连敏儿这事,北辰琰没上心,想着就当凌兮月无聊时候逗个趣,却不想,有人变本加厉,又找上了门来。 他刚从后苑练功回来,入厅便听得赫连华那让凌兮月为奴为妾的话,这还不似一个火星,落在滚油之中,手中扳指飞出,隔空便废了赫连华的一双腿! 他捧在手心呵护备至的小姑娘,竟被别的男子如此侮辱,如何不怒? “你——”赫连敏儿听得这话,总算是回过神来,俏脸瞬间爆红。 她堂堂赫连家大小姐,居然被人称为无足轻重的小喽啰? 是可忍孰不可忍! 赫连敏儿恼火,“你们别欺人太甚!” 北辰琰一声冷哼,一眼扫过去,赫连敏儿往后跌坐,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赫连敏儿刚那话说出来,大家都听得一阵摇头,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着,是赫连敏儿一帮人,在这大动干戈,一直嚷嚷着仗势欺人啊。 “你们这帮人,还真没完没了了是吧。”马隆这会儿忍不住了,怒了,指着赫连敏儿,此时毫不掩饰,“就你,就你这怂样儿,也配我家皇……我家主子欺负?” 皇后娘娘要不是闲着无聊,会坐在这里,听这什么赫连家东扯西扯? 还欺负他们,哼,说得难听一点,这些人都还不够格,让皇后娘娘心里惦记。 赫连敏儿还从未被人如此数落,这一下给骂懵了,“岂有此理,你一个奴才,也敢对本小姐大呼小叫!” 这都是些什么人! 其实马隆说的一点没错,如今北夷已归属天临,是为附属国,即便不讲个是非对错,单论国法,那样侮辱帝后的话,简直是诛九族的大罪。 马隆就是想不通,那是个痛心疾首,苦口婆心劝诫句大实话,“天堂有路你们不走,为何偏偏喜欢找死呢,速速离开吧,还有转圜余地。” 皇上是真怒了,再闹下去,恐怕就不是废一条腿这么简单。 但这好心的大实话,对于本就重伤,丢了颜面的赫连华来说,无疑就像一个大耳光,再次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当即呸出一口鲜血,勃然大怒,“找死的是你们!” 北辰琰看过去。 赫连华挣扎着起身,双膝粉碎的血窟窿,让他一下又跌落了回去。 “给我滚开!”他发狂挥开过来搀扶的奴仆,恼羞成怒,大喝,“别以为你武艺高强,就有恃无恐,你不出去打听打听,我赫连华是谁,长公主亲点的重臣,将来和泰王府郡马爷,皇亲国戚,你敢动我……” 此时,一道乌光乍现! “啊——”有血花飞溅至赫连敏儿俏脸,惹得一声尖叫。 赫连华一句话还未说完,那剩下的字眼,全部梗在了嗓子里,只觉着喉咙处漏了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往外涌,他想伸手去抓喉咙,手脚已不听使唤。 他的喉咙拉开了一道口子…… 最后,他就那样瞪大着眼,跪着,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里面人人避闪,生怕惹祸上身,但大门边,却聚集了不少脑袋,人头攒动的,都想看这里发生的事。 谁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见得,北辰琰手中的长剑上,一点点滴着血,在地面晕开一片。 他淡漠如冰的眸光从赫连华的死尸上移开,挥手将剑落回至影一手中的剑鞘内。 “你,你们……”赫连敏儿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连连后退,暗道不好。 今日莫不是遇到了亡命之徒? 竟一点不顾及后果! “有此重臣,国之不幸,不得不让本主质疑长公主的眼光,如此郡马,更不得不担忧,和泰王府的一世英名,他这王爷,倒也不必当了。”北辰琰一声冷哼,“马隆!” “属下在。”马隆合手一抱。 北辰琰挥手丢出一块纹龙令牌,“告知乌雅部首,彻查赫连家,仔仔细细,查清楚了!” 凌兮月在旁撇了下嘴角,还想着亲自上门喝茶来着,看来也泡汤了。 “是——” 马隆得令离开。 赫连家就是一个腐烂到了根骨中的老树,经得起查才见了鬼! 皇后娘娘一壶茶,可以喝得人倾家荡产,但皇上,天子一怒之下,恐怕这赫连家全都得喝到牢狱里去,哎,还是那句话,不作不会死。 赫连敏儿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身子一软,徒然跌坐在地。 乌雅部首,是北夷西部区域的部落长,相当于一州之长,驻在坞城内。 北辰琰已与慕容朝歌签订属国条约,虽然北夷依旧由慕容王族治理,但若北辰琰有令,他们自也服从,就如中央首脑与地方官员的关系。 “看来赫连家这次,是真摊上大事了。” “对啊,我看像,哈哈……” “这就是,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门边众人交头接耳,大多是幸灾乐祸的态度。 这赫连家在坞城欺压百姓这么久,总算来人收拾了! 明眼人也都看的出来,眼前这个男人的话,显然不是在虚张声势,更不是危言耸听吓唬人。 可他别说不将赫连家看在眼中,就连长公主都敢质疑,还能说出和泰王,都不必当了的话,放眼天下,有底气能说出这番话来的人,恐怕也就一只手的数。 这到底是些什么人? “我,这,不可能的……”赫连敏儿这会儿是六神无主。 她不明白,自己就是和往日一样,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为何感觉亲手将整个赫连家的前程,都断送了出去,她只是随便收拾一个贱丫头而已。 却不知,对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一头狼! “还不快滚回去,滚回你的赫连家去!” “就是,别再出来害人!” “滚吧!” 人群潮动。 一时间,青菜叶子,臭鸡蛋……各种茶水不断往赫连敏儿一行人泼去。 被压迫了这么久的百姓们,得到了一个发泄机会,这一刻,一个个将往日堆积的愤恨,都撒了出来。 赫连敏儿被砸得嗷嗷叫,盛怒之下,也暂时忘记了赫连家的处境,双手抱着头狂叫,“你们都疯了吗,你们一个个的,吃了熊心豹子胆!” “切——” 换来的是一阵唏嘘,和更加疯狂的攻击。 这就是平日不积德的后果,不怪墙倒众人推。 “还不滚!”影一抽刀,沉然一喝。 “都疯了!”本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赫连敏儿,抱头鼠窜,逃也似的离开茶苑,慌不择路之下,“碰”地撞到了柱头上,顿时眼冒金星,“哎哟”痛呼,丑态百出惹来一群大笑。 几个仆人上去,七手八脚扯起来,护送离开。 赫连华的尸体也被拖走,只剩原地一滩血迹刺眼。 小琅仰着脖子,看向北辰琰,那狼性的眸光之中满是崇拜。 他若也如此厉害,是不是就不会受别人欺负,还能保护姐姐了? 如此铁血手腕之下,一场闹剧,总算是彻底消停下来。 茶苑掌柜赶紧招呼人,整理打扫,余光飘过去。 原来这位,才是真正惹不起的主! “用早点了吗?”北辰琰回身望向凌兮月,口气才稍转变柔。 凌兮月看向不远处刚呈上来的糕点,一声轻笑,“正吃着呢,你吃了吗。” “尚未。”北辰琰握起凌兮月的手,往那边走,眉宇之间的冷色还未完全褪去,还因着刚刚赫连华的话,霜凌满挂,还鲜少见得北辰琰如此动怒。 第289章 温馨教学! 两人一起用了早点,才上楼回房。 所行过之处,目光聚集,却也是人群避让。 特别是这茶苑的掌柜小二们,一个个是被北辰琰给吓得够呛,连从他们房间门前路过,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是,惹着这阎罗王。 一直到黄昏时,马隆才气喘吁吁的回来。 “不对,是月姐姐,月亮的月,不是约。”凌兮月手里拿着一根花梗抽出的荆条,有一下没一下,落在自己掌心拍打,在教小琅说话,“月,你再说一遍。” “月,月……”小琅一双琉璃暗红眸子,亮晶晶的,看了一眼凌兮月手中的荆条,抿了抿唇瓣之后,舌头饶了好几圈,才准确发出那个音来。 “嗯……”凌兮月笑眯眯点头,活像个想要拐卖儿童的大尾巴狼。 北辰琰在旁边喝茶,打量着凌兮月的模样,时不时勾唇一笑,满眸子溺爱之色。 若非凌兮月看着实在有些稚嫩,这场景倒颇像是一家三口,在‘温馨’教学。 不过,倒难得看见凌兮月如此有耐心的时候。 影一站在旁边,羡慕嫉妒恨。 “主上。” 马隆踏入房门。 凌兮月看过去,放下手中的荆条,“回来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北辰琰搁下手中的茶杯,拿起旁边的竹简来,目不斜视淡淡询问声。 马隆单膝跪下,笑呵呵道,“一切顺利,这乌雅部首接到命令之后,便立即着手,不敢怠慢,且随属下亲自去往赫连家,这赫连家确实是坞城的大毒疮,加上乌雅部首早就有心想要盘查,也收集了不少罪证。” “是么。”凌兮月笑笑。 马隆颔首,又道,“只是投鼠忌器,毕竟这赫连家在坞城的势力根深蒂固,背后还靠着这北夷王族,也缺少一个契机,所以一直不敢动手。” 他一嘿,笑眯眯道,“主上这一次,倒是给了个由头。” 皇上亲自下令,这背后再靠着谁,也没用,乌雅部首倒是能放心大胆去做了。 北辰琰微点了点头,薄唇轻掀,冷峻的眉梢再度挂上一层冰霜,低哑嗓音微凉,“那就给朕查仔细了,若有包庇,枉纵,决不轻饶。” 马隆恭腰,“皇上放心,这些部首们,最是恼火这样的地头蛇,还是牵连着王族不敢轻动的,有了这样的大好机会,还不连根拔起,哪有轻纵的道理?” “嗯。”北辰琰脸上这才流露稍微的满意之色。 马隆想起,“对了,乌雅部首还让属下传个话,说若有时间的话,主上能否容他拜见一面,说是有的事情,他想亲自听一听主上的意见。” 他虽未明说,但他们应该已是猜到了皇上的身份,毕竟那枚龙纹令,便是最好的证明。 凌兮月和北辰琰眸光一对,相视一笑。 对方的心思,也再明显不过。 “不必了。”凌兮月开口,唇畔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你回他一句,就说我们不日就会离开,用心办好他的事便是,其余的,时间久了,自会有分晓。” 马隆暗笑一声,“是!” 第290章 突发瘟疫! 彻查下来,整个赫连家的罪状可谓是罄竹难书。单人命案子,就牵扯出十几条来,也是因为平日不积德,墙倒众人推,趁着这个机会,状告赫连家的百姓,一个接一个。 接下来几天,抄家,发落,整个坞城都风声鹤唳。 百姓欢呼,但其他名门望族,却都跟着缩紧了脑袋,生怕遭受牵连。 至于凌兮月这两日,倒住得安生,等候消息的闲暇之余,就逗弄小琅玩,手把手教导些生存的基本技巧,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再惹上们来。 休息了几日,也养好了精神。 随后,收到林相他们也交接好了北夷事宜,已在回京路上的消息后,北辰琰和凌兮月也就没再多耽搁,跟着准备启程,往京城回去。 只是可怜了战云扬,慕容朝歌的性子,真真是犟到了极致,这么些日子的‘死缠烂打’,都依旧未让她改口。 北辰祺灵机一动,趁机开溜,留下信笺,此次联姻事关重大,未免有失,轻怠了长公主,他得专程回京准备一些时日,一年之后再亲自上门迎娶。 他跑了,丢下战云扬一个人在北夷王城,美其名曰,为任他为天临使者,让北夷有任何要求时,方便与京城联系。 其实心里却暗忖着,这三两日不成,让他们多些时日相处,旧情复燃也是迟早的事。 该帮忙的,他们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靠自己。 这主要是有情人,总会自成眷属的。 如今这逸王,早已不知跑到那个旮旯缝儿里,和他的异族美女们,温存潇洒去了,不过好在最近一段时日,天下政局安定,战云扬也无差事在身,有时间和慕容朝歌慢慢磨。 自己作的孽,终究还是要自己咽。 快马加鞭,连夜赶路下,凌兮月等人很快便到了琼山交界处。 可刚入关不久,到了扈城的驿站,他们就收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凌兮月和北辰琰在驿站商量的时候,出去传讯的马隆快步回来,抱手一合,“主上,属下确定过了,消息属实,湖州一带突发了瘟疫,且在快速扩散。” 北辰琰俊眉一皱,起身。 “湖州……”凌兮月眸光冷了冷。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突发瘟疫,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多想。 马隆口中的湖州,如今的三朝交界处,也就是凌兮月先前与西陵墨谦打赌,赢下来的那近千里封地。 此地归属尚有争议,天临虽已派遣龙武军前去接手,但西陵墨谦的人却没全部撤退。 本就处于这等风尖浪口,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凌兮月凉眸微眯了眯。 马隆回禀,“大约已有半月时日。” “御疫署何在?”北辰琰嗓音沉然。 自古以来,瘟疫都是让人谈之色变的东西。 而诸多百姓,更是将这种情况,归结为上天降下的惩罚,听之任之,或采取暴力活埋,甚至于祭祀等极端手段来处理,但北辰琰登基之后,特开办御疫署,专户专人应对。 没想到的是,御疫署都还在部署中,它就来了…… 马隆也是焦急,赶紧回道,“皇上,据属下刚收到的传讯,朝中防疫署已派出专人,包括有御医在内连夜赶去,但疫情依旧没能得到好的控制,以至这几日,以迅猛之势扩散。” 凌兮月冷笑了笑,“这恐怕不是一场瘟疫这么简单。” “是的娘娘。”马隆神色严肃,“根据属下以往的经验,这瘟疫背后,往往是酝酿着一场暴乱,若是无法快速压制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北辰琰与凌兮月交换个深沉眼神。 凌兮月嘴角散开幽冷弧度,“湖州时局本就未定,此时若爆发瘟疫,其一,坊间肯定会流传出,天临强夺湖州,是上天降临下来的天谴,其二,这个时候,谁能迅速将局势稳定下来,解决疫病,民心自然会一边倒。” 北辰琰点点头,他和凌兮月是想到了一处去。 这一次的疫病背后,恐怕不是偶然,是有一双手在操控着。 马隆一惊,双手摆开狠狠一抖,“可是,这湖州分明是西陵墨谦他自己,打赌输给娘娘的啊,白纸黑字,还有他西陵墨谦自己的王印为证,百姓也不至于如此不讲道理吧?” 凌兮月摇头,失声一笑,“你将人心看得太简单了,在如此‘天灾’面前,什么白纸黑字,条约款项,都是不堪一击的,天选一方才是最大的。” 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对于迷信的百姓们来说,慌了神的情况下,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到时候怨声载道,有人就想利用这一点,让我们自己知难而退。”凌兮月冷冷勾唇。 若天临朝廷没有能力控制下疫情,就表示不是天选一方,说不定还会被百姓指为招来厄运的引子,而作为治理湖州十几年,一直相安无事的西陵墨谦来说,他自会众望所归。 到时候,西陵墨谦收回湖州,就成了顺应民意! 马隆又是一惊,“娘娘你是说,这场瘟疫,是人为?” 湖州原是西陵墨谦的封地,更遑论还是如今这般重要的兵家必争之地,一招拱手让给他人,他定心有不甘,但拿这无数百姓的性命来赌,未免太过可怕! “现在也只是这般推测。”凌兮月坐下。 但以西陵墨谦的手段来说,这种可能性极大。 即便不是他下的毒手,那也绝对会借由这一场瘟疫,大做文章。 北辰琰深色凝重,在房间内徐徐踱步,背后披垂的墨发无风微扬,他沉吟一番后,冷声道,“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将疫情控制下来,其他的可以徐徐图之。” 人命关天,即便是西陵墨谦背后黑手操纵,他也不能放任染疫百姓不管,而且湖州紧邻着月州,若继续扩散下去,到时候可不止这地遭殃。 “马隆。”北辰琰扭头望向他,立刻决定,“传讯回京,朕要亲自去一趟湖州。” 这个时候,天临朝中必须要有人坐镇,安抚将士,稳定民心。 北辰琰若能御驾亲去,无疑是最有效的。 “不可!”马隆却被这一句,给吓得肝胆俱裂,直接噗通跪了下来,举起的双手狂抖,“皇上,万万不可!” 瘟疫,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任由你内功深厚,武艺高强,都是防不胜防,疫地可是比战场都可怕的存在,皇上龙体若沾染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北辰琰冷眼扫去。 “皇后娘娘。”马隆将祈求的眸光,投向凌兮月。 因为北辰琰坐下的决断,除了这个人,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扭转。 第291章 没人比我更合适! 在马隆那祈求的眼神中,凌兮月眸光微闪了闪后,还是开了口,她笑着走到北辰琰身边,按着他的手,“琰,这个时候,你确实不适合去。” 北辰琰皱眉,迎面对上凌兮月认真的眼神。 马隆听得这话,松一口气。 皇后娘娘都开金口了,皇上肯定会听的…… “湖州现在的局面,确实需要朝廷去人坐镇,但这个人,最好不要是你,瘟疫非同小可,它可不分你是谁。”凌兮月看向他,微微一笑,继续道,“你能坐镇军中,稳定民心是没错……” 瘟疫,也就是传染病吧,它可是不长眼的。 她说着口气一转,“但你想没想过,你若染病,军心民心都必遭更大动荡,而且更多的医力,肯定是聚集在你身上,反而会拖累防疫的进度,最后还让西陵墨谦更有可乘之机。” 北辰琰沉吟,坚持态度也真有所转圜。 “对对,皇后娘娘言之有理啊。”马隆在旁竖起大拇指,赶紧跟着附和,“有理,有理。” 凌兮月看马隆一眼,莫名一笑。 马隆嘿嘿声,趁热打铁,建议道,“若需人坐镇,派遣一名皇族子弟为钦差,前往就行,若能精通医理,就更好了,岂不比皇上更为合适?” “对!”凌兮月指指他,这时,美眸笑成了月牙状。 可马隆瞧着那眼神,心中却徒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来。 果然,凌兮月话语一转,笑道,“所以,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不行。”北辰琰反手拽紧她的指尖,嗓音沉沉,比刚刚的态度还要决然,“你也知道瘟疫之地,犹如人间地狱,我是不会让你亲去涉险的。” 凌兮月朝他一笑,“琰,你离朝有一段时间了,这个风口浪尖上,你需得回京,稳定整个天临的局面,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湖州,就交给我吧。” “皇后娘娘,也不可啊!”马隆傻了。 北辰琰冷瞥一眼扫向提议的马隆,面无表情。 马隆缩了缩脑袋,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他一口气还未松到底,又摊上这么个事,差点没把自己给噎死,刚那随口附和的一个借口,现在竟收不了场了。 这下好了,皇上是不必去了,但换皇后娘娘了! 所以这劝的结果,有什么区别吗? “主上——”影一也紧张开口。 凌兮月挥手打断。 影一缄默。 凌兮月抬眸迎上北辰琰担忧的眸光,莞尔一笑,“琰,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一个身份?整个天临,也没有人比我更精通药理。” 凌兮月的鬼手神医之称,可并非虚名。 论身份,地位,也只有她能旗鼓相当的代替北辰琰,更何况她还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 “那也不行,你刚自己也说了,瘟疫非同小可,它可不长眼,不分你是医者,还是百姓。”北辰琰坚持,他俊脸满是冷意,“我知你精通医理,但瘟疫防不胜防。” 他移开眸光,“此事没得商量。” 马隆和影一对视一眼,此时不敢插口。 可凌兮月却不怕北辰琰的冷,她俏然一笑,“谁说不能防?” 北辰琰回眸,看向她。 马隆和影一的眸光也聚焦过去,瘟疫之症能防? “当然能防。”凌兮月瞧着他们惊愕的眼神,“你们不相信我吗?”她笑笑,又道,“旁人我不敢保证,但我自己,我是绝对有能力保护好的。” 北辰琰皱眉,“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医术……” “那就是了。”凌兮月沉眉打断。 “可……”北辰琰迟疑。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担心个万一。 凌兮月口气跟着沉了下来,“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将疫情控制下来,若不及时,别说湖州,说不定整个天临都会遭殃,到时候,我想救,说不定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加上一把火,“若天下沦陷,我又如何能逃脱?” 北辰琰沉默,妖美的薄唇抿成一条绯色直线。 “琰,为了天临,为了你,我都必须去,也只能是我去。”凌兮月一言决断。 她一身医术,初衷并非提壶济世,更非为了造福万民,甚至于救不救人,全凭喜好。 但如今她的身份,是人妻,是一朝帝后!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也就意味着她肩头多了一份责任,不能和之前一样两手一甩,干我何事。 北辰琰知晓眼前少女倔起来,比他都拗,她现在肯和他商议,征得他的意见已属不易,否则,他即便是将她给关押起来,她都会有办法溜出去。 “哎……” 所有的所有,最后化作一声轻叹。 “即便我再反对,你依旧是要去,对吗。”北辰琰看向她,抓起她的双手握在掌心,口气满是无奈。 “对。” 凌兮月回以一字。 北辰琰摇头,喟然一笑,无奈的口气中,又夹糅着深深的宠溺,“你啊,你总是有办法说服我,答应任何事情,我是真的拿你没办法。” “你这是在夸奖我有本事咯?”凌兮月俏皮一笑,眉头舒展开来。 北辰琰食指一曲,狠敲了一下她脑门儿。 凌兮月痛呼,捂着额头,瞪他。 又偷袭! “我这是让你记着痛。”北辰琰一点都不手软的,冰眸狠睨她一眼,“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有办法防止染疫,你都记着,第一要紧事是先照顾好自己。” 他还不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 “哦……”凌兮月讪讪吱声,“我会的。” 她确实没办法绝对防疫自己不染病,除非穿上生化服…… 刚那样一说,只是为了让琰安心一点,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传染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好隔空下判断,得看见病人才能诊断。 “娘娘,我随你一起去湖州!”马隆自告奋勇,寥慰他‘愧疚’之心啊。 凌兮月一笑,“你还是随琰一同回京吧,影一随我一同过去,我到湖州之后,会和那边的天下阁联系,影一比你熟悉,办事也方便许多。” “是……” 马隆失落垂头。 “月,月姐姐。”这时,小琅焦急冒出头来。 第292章 青城炼狱! 凌兮月看了他一眼,略微思量后,开口,“你也随我一同去吧。” “嗯——” 小琅开心的打个旋。 “娘娘,我这,我比小琅会做事啊。”马隆不服了。 凌兮月看他一眼,“所以你要跟在琰的身边,不能少了你是吧?” “……”马隆竟无言以对。 他这是被夸了,还是被嫌弃了? “马隆还是跟着你,有他在,我也会更放心一点。”北辰琰开口,“我一个人回京无妨。” “也好。”凌兮月点头。 湖州如今是龙武军在驻守,马隆对军中,比她熟悉。 马隆一下愁眉尽散,笑开了花,“属下遵命!” 不跟着皇后娘娘,他也着实心中不安。 “事不宜迟,我即刻启程赶去湖州。”凌兮月不再打趣玩笑,她迎面对上北辰琰的眸光,“这场瘟疫突发,朝中定会紧跟起风,琰你也得赶紧回去。” “嗯。”北辰琰点头。 影一拱了下手,退下,出去准备马匹。 “对了,帮我向外公报个平安。”凌兮月忽然想起。 说着她紧张拽上北辰琰的胳膊,“千万别说我去了湖州,就说,就说……”她眼珠子咕噜一下,“就说我暂时留在北夷,对,留在了北夷,勘察水利一事。” 若让老爷子知晓她去了湖州,那还不翻天? 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她估计都得经历个遍。 “你还知道,老爷子会担心啊。”北辰琰那是个话里有话。 凌兮月嘿嘿讨好,“外公是不了解情况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稍一有点什么,他还没弄清楚呢,就能咋呼翻天,而且他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 “我也迟早被你吓死。”北辰琰轻瞪她一眼。 别说老人家,再强大的心脏,也经不起几番如此惊吓。 “我若成为第一个,被自己皇后生生吓死的帝王,那可就真的千古留名了。”北辰琰薄唇浅勾。 凌兮月“噗嗤”一声,“哪那么严重。” “你试试。”北辰琰冷她一眼。 凌兮月投降,“好了好了。”并举天发誓的保证,“我一定会特别小心的,放心,我知道照顾好自己。”她抽出三根手指,“我最多每隔三天,就给你传一封信。” “每天。”北辰琰皱眉。 “好。”凌兮月连连答应,“每天。” “主上,都准备好了。”影一的声音从外传来。 北辰琰深深的看了身前少女一眼,随后解下身上的玄色斗篷,一挥,将她纤细的身躯整个罩住,只留下个小脑袋在外,修长的手指温柔的,将她背后青丝拨出,“万事小心。” “你也是。”凌兮月灿然一笑,双眸亮若星辰。 离别在即,凉夜之中也似有温情流转。 天上银月高悬,扈城外的驿站门口,五道身影翻身上马。 凌兮月和影一带着小琅,昼夜兼程折道赶往湖州,北辰琰则径直赶回上京。 湖州本就时局动荡,此时突发瘟疫,让本就浑浊的一潭水,又起风云,瘟疫肆虐,死尸遍地的地方,比任何战场都可怕,真正的人间修罗场,生死一线之地。 而且,凌兮月本是要赶往随州,寻找黑火的原材料,这一处也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倒是有点分身乏术。 不过好在随州紧邻着湖州,凌兮月改道过去的第一时间,就传讯给个向老,让他先派人去随州寻找,处理完湖州的事情,她再赶过去。 瘟疫,犹如星星之火。 若不及时控制,那绝对会呈辽源之势,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凌兮月丝毫不敢耽搁,昼夜快马加鞭,途中跑死了数匹千里马,将时间硬生生压缩了一半去,在第四日夜里,终于赶到了青城大门口。 青城,湖州最大的一座城池。 它是湖州承上启下,连接三大王朝最重要的关口,也是这次瘟疫的病原地,更是如今灾民最严重的区域。 凌兮月刚到城门口,便感觉到了,这座聚集着几十万人口的大塞,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沉沉死气,沿途过来,更见了不少尸体倒落在路边,无人敢管。 城门口,倒有重重官兵死守,不让任何人出入。 马隆瞅一眼,“娘娘,从这甲胄颜色样式看来,不是我天临的士兵,应该是龙翔王朝的人,这西陵墨谦手下的兵将,还未撤离青城不说,竟还占领者城门,岂有此理!” 看来这西陵墨谦,是根本没打算,将湖州拱手让出。 “不对,好像有一部分是我天临的士兵。”马隆驱马上前几步,仔细看看。 凌兮月一袭黑色斗篷包裹全身,面蒙黑巾,只余一双凉眸在外,“龙武军何在?” 马隆也蒙着面巾,回道,“属下之前接到的线报,龙武军只几百人,进入到了青城关内,其余几千将士,都在城门外,驻扎在西郊十里地外。” 说完他询问,“娘娘,要不要属下前去调遣?” 第293章 人头落地! “暂且不必。”凌兮月扬鞭一甩,骏马急奔而去。 马隆和带着小琅的影一紧随其后,“哒哒”的马蹄声急促响起,直逼城门。 但在即将入城的最后一线,被士兵拦了下来,“何人在此横冲直撞,速速下马!” 城门前端站着的,大部分是西陵墨谦旗下的金鸣军,另外一侧,是差不多百名龙武军。 双方似乎在此僵持,而此时开口拦截的,是西陵墨谦的金鸣军。 “娘娘,是西陵墨谦的金鸣军。”这时马隆认了出来。 金鸣军领头的大将庞通,他凶神恶煞,阔步上前来,“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如今全城戒严,禁令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大手指着旁边的告示,喝道,“都瞎了眼吗?” 凌兮月勒马停下,蒙面斗篷下的红唇轻勾了勾,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个时候,龙武军领头将领樊启也阔步过来,“几位速速请回,这段时日瘟疫盛行,青城已全面封锁,没有上头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入此禁地。” 他表情也颇为严肃,抬手作请状。 “需上头的指示?”马隆笑了笑,“那是需要何人的手令?” 樊启看了他一眼之后,拱手开口,“如今整个青城,由龙武大将军管治,几位若想进城,当然需得大将军手令。” “放屁!”庞通络腮胡一抖,横眉怒对,“休得胡言,没有我们王爷,或者金鸣将军的手谕,谁都别想进出这青城。” 樊启也怒了,抬手指去,咬牙,“庞通,你别得寸进尺,我忍你很久了……” 只是那话音未毕,庞通反将矛头指向了樊启,冷哼一声道,“樊启,本将军只是道出实情而已,这里没你什么事,还是带着你的人,也速速离开吧。” 他表情是那种肆无忌惮的张狂,“如今瘟疫肆虐,你们就别跟着捣乱了!” 一城有两国军队,互不相让,又一直未直接开打。 纵观历史千古,这恐怕也是头一遭。 樊启皱眉,“如何是我们在捣乱?” 他扬手指天,恼道,“这湖州是你们定王输给我们皇后娘娘的,天下皆知,如今已是我天临所属,该离开的当然是你们,这等纠缠不休,背信弃义,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原本是凌兮月要进城,最后竟导致双方大将,在城门口争执了起来,倒将凌兮月等人凉到了一边。 不过,这样的情形,也是这段时日的常态。 一说到这里,庞通就使出了他的杀手锏。 他冷讽道,“我们离开可以,但如今这情况,怕也是天下皆知,你们初来乍到,这青城的情况,又了解多少,如今可是牵连着几十甚至上百万的人命。” 旁边副将插口,“你们倒是去问问,这青城的百姓,是更相信龙武军,还是我们定王的金鸣军,更别说,你们一到不久,这瘟疫就随之而来。” “是不是与你们有关,此时还有待商榷!” “这是上天降下的旨意,惩罚!” 一群将领,是七嘴八舌。 樊启狠狠拧眉,“你们这是耍无赖。” 这分明就是打着为百姓的幌子,行耍无赖,背信弃义之实。 庞通嘴角勾起一抹阴险弧度,“耍无赖?本将军只知道,人命关天,开不得玩笑,一个管理不慎引发万民惶恐,累及天下,伏尸百万,这样的罪责你可担当得起?” “你——”樊启气结。 但他确实也担待不起,如今瘟疫纵横,他们若一个冲动和对方大打出手,极有可能被龙翔借此由头,挑起两朝战事,他们天临就会反陷入被动之中。 他人微言轻,如何担待得起? 所以,只能暂时忍受…… 而龙翔王朝这边更不会主动出手,不会让天临拿住他们的把柄,就是打定主意,像癞皮狗一样,慢慢磨。 “他担不起,本宫来担。”就在樊启懊恼低喝,准备咽下这口气时,旁边忽来一声清泠女音,不徐不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王者威仪,掷地有声。 那女音又道,“既然将军也说了,人命关天,救命如救火,那为何又就谁人来做此事,而争执不休呢!” 两方将士,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移回,一下聚焦在了领头骏马的女子身影上。 樊启跟着闻声望去。 这…… “你又是什么人,胆敢如此大放厥词。”庞通横眉冷睥去,大手一挥,带起一股劲风,更是雷霆口气,“即刻离开,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凌兮月抬眸看去,启唇淡淡,“本宫倒是想知道,你会如何个不客气法。” 庞通一愣之后,瞬间怒火中烧,当即挥手,“来人,将这几个刁民给本将军拿下,就地正法!” “住手!” 樊启立刻制止。 虽然对方身份不明,但她始终是帮了龙武军这边,樊启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滚开!”庞通一剑挥开挡在身前的樊启,随后亲自带人,直逼凌兮月去,“找死!” “庞通——” 樊启勃然大怒,却没能制止。 凌兮月坐在骏马之上,岿然不动,垂眸冷冷瞥去。 在庞通怒火冲天,挥刀过来的瞬间,甩手,抽剑,斗篷飞舞散开。 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只发生在分秒之际,所有人都还未看清,她扬手一挥。 旁人只觉剑影一恍,庞通却已人头落地! 他魁梧的身躯,都在立在原地,保持着手举长剑的姿势,血淋淋的头颅,已咕噜到了樊启脚边,双眸猩红瞪大着,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樊启都僵在了原地。 凌兮月回手,长剑“唰”地落回挂在马背一侧的剑鞘中。 “啊——”猝不及防之下,那最近的几个士兵,吓得连连倒退。 “将军!”诸副将士兵,好几秒之后才回过神来,蜂拥上前,城门前瞬间乱成一锅粥。 “究竟是什么人,不想要命了吗,真是好大的胆子,擅闯青城不说,连我龙翔大将都敢下毒手。”那副将接住庞统的尸体,怒目以对,背后千名士兵蠢蠢欲动。 战火,一触即发! 第294章 拦路者死! 这时,樊启也纠结了。 虽然是站了他们天临这一侧,但如今青城封锁,也是上头的命令,他也不能因此徇私,就随便放了人过去啊,毕竟应对瘟疫事关重大。 凌兮月面不改色,只冷冷一嗤。 这时,马隆沉然一喝,“下方龙武军将帅何人?报上名来。” 马隆是北辰琰手下的四大名将之一,也是北辰琰登基之后,亲封的正一品飞虎大将军,位高权重,这等守城的小将军,他自是不认识的。 而对方,不识得他,也再正常不过。 樊启一愣之后,鬼使神差的竟上前回道,“在下龙武军右巡卫使,樊启。” 他顿了一下后,反问句,“敢问几位又是什么人,作何而来,为何要闯这青城疫地?” 马隆抬手一扬,手中猛虎缠金令牌展出,“本将军这飞虎令,可能代替龙武大将军的手令?” 樊启上前,定睛一看,瞬间脑中一个惊雷,赶紧拱手弯腰恭道,“属下拜见飞虎大将军,卑职适才冒犯,还请大将军见谅,将军所令,属下不敢不从……” 只是说着说着,他嗓音慢了下来,眉头再度拧在了一起。 不对啊,这飞虎大将军,是皇上神羽军中重甲兵将率,四大王将之一,朝中一品大将军,还是常年跟随在皇上身边的亲信! 能让马隆将军俯首称臣的女子,放眼整个天临,也只有一人…… 樊启猛然抬头,望向最前方骏马背上的女子。 莫非真是! 凌兮月垂眸看下来,眸光淡淡。 迎着那审度目光,樊启膝盖一软,“噗通”一下,直接跪了下去,“属下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背后一阵抽气声后,天临的将士们接连全部跪了下来,齐声高呼,“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这一时间,振奋喊声震天,气势如虹。 是皇后娘娘? 他们不是在做梦吧! 在天临众将士心中,凌兮月的地位并不输于北辰琰,对于他们来说,她不仅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后,更是他们奉为信仰,神明一般的存在。 她来了,他们就像吃了一枚定心丸一样,心中也不由自主的,会生出一种无人敢欺的安全感来。 金鸣副将等人,控制不住跌退了下。 是天临帝后? 凌兮月! 马隆看了樊启一眼,这小子,还挺有眼力劲儿,反应也不慢,是个可造之材。 凌兮月一扯缰绳,马蹄原地“得得”轻踏。 她手腕一抬,淡道,“行军在外,不必多礼。” 樊启激动得双眸泛红,却匆匆道,“城中瘟疫蔓延,将士们都倒下不少,此等凶恶之地,皇后娘娘千金贵体岂能涉险,属下这就护送娘娘去城外驻地。” 竟真是皇后娘娘! 可她如何能来湖州啊,这若有点损伤,可如何是好? “不必,本宫此次专为疫病而来,开路障,本宫要立刻进城。”凌兮月抬眸看去,身上斗篷随风舞起。 樊启迟疑了一下后,不敢不从,朝后挥手扬声下达命令,“速撤路障,恭迎皇后娘娘。” “慢!” 金鸣军马副将大喝制止。 他阔步上前,冷冷一笑,“原来是天临帝后,久仰盛名,只是疫情之地非同儿戏,本将军早就说过,没有我们王爷的手令,谁都不许擅自出入。” 凌兮月又如何? 天临的皇后,还能管到他们头上来不成! 龙翔这一干将领,也不是吃素的。 马副将紧随问道,“还有,即便是天临帝后,也不能随意出手杀我龙翔大将,难道是成心,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挑起战端?如若不是,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金鸣军几位副将也跟着唱戏一般,在那手舞足蹈,纠缠不休。 天临这位皇后,据传有些手段,但再不过,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他们就不信这个邪了,怕是天下人吹捧出来的,还真能翻了天不成? 马隆瞧着眼前几人的嘴脸,不由得讽刺一笑。 刚不还说,人命关天吗,皇后娘娘敢以身犯险,还专程为了疫症而来,他们却百般刁难,不准人进城,而西陵墨谦呢,为何到现在都不见他半分影子? 假仁假义,恶心至极! “交代……”凌兮月眸光轻转,缓缓看过去,“你们想,要何交代?” 对上那冰冷刺骨的眼神,马副将控制不住跌退了下,又瞥见旁边庞通的无头尸体,心中更为发虚,但此情此景,骑虎难下又只能死撑。 “总之,有本将军在,今日,谁都休想踏入这青城半步,任你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马副将往那中间一站。 凌兮月红唇一勾,挥手在马背一侧一抹。 寒光乍现,快若闪电! 马副将眸子愕然巨瞪,凌厉到极致的气息迎面扑来,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心脏骤痛,整个人便被那股恐怖劲道,带着朝后倒飞而出。 “碰!” 一声闷响。 马副将已被钉在了城门之上! 长剑穿膛而过,扎入城门之中,剑端还在凌空颤抖…… 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就一命呜呼。 同时,那刚烈劲风带起凌兮月头上斗篷落下,一张孤傲清冷的绝世容颜,展露人前,却是面无表情,冷得让人看一眼,都觉牙齿打颤。 刚还吵吵嚷嚷的近千金鸣军,霎时一窒,现场瞬间鸦雀无声,个个面色泛白。 若刚刚庞通之死,是他未设防之下的意外,那么现在的马副将,那就是紧接着的一耳光,根本是不由分说,更懒得争执,直接就一剑毙命。 杀他们,不是偶然,更不是一时气愤,而是挡路者,都要死! 如此雷霆手腕,比北辰琰那杀神都有过之无不及…… 这凌兮月竟比传闻更可怕,简直就是个疯子啊! 樊启都双眸大瞪。 皇后娘娘…… “一人挡我,我就杀一人,千人挡我,本宫今日就屠了你这千人。”凌兮月嗓音冷冷,眸光移去,“想要本宫的交代,让他西陵墨谦亲自来讨,你们还不够资格!” 她没时间和这群人磨叽,更无需向他们解释! 第295章 满城阴霾! 几位副将连连后退,此时,谁都不敢再抱侥幸心理,去惹这煞星。 “娘娘千岁!”樊启长枪朝天一举,激动得嗓音都有些颤抖。 为了大局,为了湖州百姓,他们忍气吞声了这么些时日,今日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 这舒心滋味,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真是酣畅淋漓。 身后天临士兵立即跟着大呼,“皇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百名龙武军,喊声却是震天动地,士气大涨,将近千金鸣压得大气都不敢喘! “去路障,开城门。”樊启下令。 命令一声声传达下去,令行禁止。 金鸣军几位副将没有退开,还端杵在原地,但也没人敢在出言阻拦,个个面色难堪到了极点,此时却敢怒不敢言,憋着嗓子在旁不敢吱声。 火焰灼灼,映红了半边城门。 青城巨铜大门徐徐打开,凌兮月策马疾入。 “明日黎明前,撤离青城关,否则本宫再来拜访!”冷冷的一句话,随风直上九霄天,随着少女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话中何意,更是不难理解。 听得此言,金鸣军将士面色憋青。 “恭送皇后娘娘!”天临众将士,齐声恭送。 樊启起身,看着凌兮月离开的方向,遥遥相望。 这就是他们天临的皇后,也难怪皇上会对她情有独钟,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千万年也不出一位啊。 也没想到,他于有生之年,竟能如此近距离,见着皇后娘娘,就算现在立刻赴死,也死而无憾了,而且贵为皇后,都能亲自来这瘟疫肆虐,九死一生的虎狼之地。 他们这些将士,又何来怨言呢? 这不大不小的一个插曲过去,凌兮月也算是顺利进了城。 走着走着,一幕幕惨不忍睹的情形,让他们的马蹄慢了下来。 此时已入夜,灯影昏黄闪烁,却没有一丝热闹繁华感,映得整座城池遍地阴霾感,好像一座迟暮之城,死气沉沉,正一步步彻底被地狱吞噬。 城中瘟疫蔓延,街上行人并不多,或垂头慢挪,或快步离去……大家多是蓬门荜户不出。 而这里的疫情情况,更是比沿途看见的,严重百倍! 角落里,黑暗中,不断传出病人的痛苦呻吟…… 每走几步,就能看见倒落在地的腐尸。 甚至于,有的地方堆积成了小山包,也有人在用烈火焚烧,冒着恶臭的浓烟,可那尸体都还在挣扎蠕动,分明是染病,却还未完全死去的活人。 遍地尸殍,人间地狱。 每一寸空气,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是谁让他们这一处理的。”凌兮月看得火冒三丈。 马隆看得都不忍去细瞅,却道,“娘娘,一般瘟疫,都只能这样处理啊,非常时间,非常手段,如此境地,为了不造成更大的恐慌和伤亡,只能这样一刀切。” 这样的处理,是谁都不想看见的。 不过这般严重的瘟疫,之前怕是从未有过。 小琅坐在马上,安静的靠着影一,似乎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乖乖的没有乱动,看着凌兮月那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小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简直是胡闹。”凌兮月重重一咬牙,“上京派来的医官呢?” “应该在郡守府,一般都是在那样的地方,设立临时安置所。”马隆回应,随后焦急询问,“娘娘,疫情已如此严重了,该从何处着手啊。” 他踟蹰半晌,才欲言又止道,“还有娘娘,其他事小,你自己可得小心啊……” 其实马隆此时最想说的,是让凌兮月离开。 这场瘟疫,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恐怖,依照现在的形势来看,怕是过不了多久,整座青城近百万人都会死绝,再极端,说不定会采取焚城的手段! 可马隆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动凌兮月的…… 果然,凌兮月直接忽略了他最后一句,随口应了一声“我知道”后,抬手一扯面纱提起,遮住口鼻面颊,甩手扬鞭,“先去郡守府看看情况再说。” 她得仔细看看病症,才能知道究竟。 第296章 郡府内外! 而郡守府,此时早已是人满为患。 连外围一圈,都被重重路障围了起来,不过让人有些费解的是,染病的百姓都被安置在郡守府外的布棚里,一具具死尸,还有患病者堆积成了一个修罗场。 照顾的人手也根本不够,偶能看见一两个身罩白衫的活人,惊慌穿梭着。 火焰,硝烟……药罐鼓鼓翻腾的苦涩汤水气,和焚烧尸体的刺鼻味混合在一起,汇成浓浓的死亡气息,聚集在这片天空上。 一场飓风将来,死一般压抑。 而那郡守府门前,有许多官兵把守出入。 里面住着的是朝廷大员,富豪商家,也就是有钱有势的人,他们接受着最为精良的照顾和保护,分走了本就不多的人手中,绝大多数的医者,医工,药材等。 “这是怎么回事?” 本就满脸阴沉的凌兮月,看得是火冒三丈。 马隆一看,便知晓了个大概,紧拧起眉梢说道,“应该也是龙翔王朝的兵将吧,皇上遣下医官的时候,早就说了,平民百姓和商贾皇族,都一视同仁救治。” 只是马隆的口气,还是有些不确定。 下面的人也应该还不至于,这个时候顶风作案。 面临这样的天灾人祸,有钱有势者,能得到的资源自是寻常百姓不能相比,他们能得到最好的照顾,而寻常百姓染病,基本只有等死一条路,或自生自灭。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每一个生命,都应该是平等的! 而凌兮月生气的不仅仅是这一点,她更恼火的是,如此做法,根本不利于控制疫病,顾小失大后果不堪设想。 “本宫倒是要看看,这是谁下的命令!”凌兮月扬鞭,狠狠一抽马肚,骏马朝着那郡守府邸大门,撒蹄飞奔而去,吓得门前将士手中长矛立刻举起迎对。 他们还以为,又是要造反的暴民。 “大胆刁民,胆敢擅闯郡府重地,还不速速下马。”巡卫长黑面呵止。 在烈马即将破门热入之际,凌兮月猛然勒马,烈马仰头嘶鸣,前蹄离地几乎与地面形成直角,最后铁蹄重重落地,惊得周围士兵都不受控制,后退数步。 马隆定眼一看是天临的兵甲,胡子一横,袖袍一挥现出飞虎玄令,“放肆,皇后娘娘驾到,还不速速迎接,立刻传主事医官前来觐见。” 领头的巡卫长一看,再瞥见身披玄色斗篷的少女那清冷容颜,吓得立刻跪伏在地,“属下该死,拜见皇后娘娘!” “拜见皇后娘娘!”两旁士兵也赶紧放下手中长矛铁枪。 凌兮月翻身下马,斗篷飞飞,阔步入内。 马隆影一赶紧跟随进去。 门口跪着的一大片,是云里雾里,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他们不会是在做梦吧,还是这段时间提心吊胆,吓糊涂了……真的是皇后娘娘? 不多久,各大医官,将军……从郡守府四处聚集过来,弓腰快步朝主厅而去,整个大厅很快跪满了一地,迎着上头无表情的黑衣少女,那是大气都不敢出。 气氛冷凝僵硬,山雨欲来。 龙武大将军贺飞也匆匆赶来时,看到就是这样的场景,第一眼看见了马隆,他眸中先是见到老友时的一喜,随后一瞥马隆身边坐着的黑衣少女。 她那表情…… 马隆给他使眼色,面色很是不妙。 贺飞心中暗道不好,三步并作两步走,加快上前,拱手叩拜,“微臣参见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我的个天王老子诶,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若是有个万一,他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凌兮月抬眸看去,定定瞧着,没有开口。 贺飞跪伏在地,感受着那无形的压力,这个出入沙场的大将,竟莫名心虚得额头开始冒汗,只是上头没有指示,不明所以的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碰!”凌兮月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搁。 这忽来一声,吓得厅中众人齐刷刷肩头一抖,眼皮子狂跳,心脏加速。 “谁是这里的主事医官,将帅。”凌兮月冷冷垂眸,寒声问去,一脸沉静不怒自威。 一名身穿白色袍罩的老者再度拱手,应声叩拜,“微臣范景,是防疫署医官,奉皇命前来。” “属下,龙武军贺飞,奉命接手湖州。”贺飞也赶紧开口,说话的同时,暗看了看好友,眼神询问凌兮月身边杵着的马隆,想让他给透露点。 瘟疫实属天灾,他们也一直经力挽救,这是犯了什么事了吗,皇后娘娘为何如此疾言厉色? 马隆一脸苦逼状,挤眉弄眼了下。 贺飞没看懂…… 马隆暗叹,咽了咽口水。 但这个时候,他可不敢擅动开口,要知道娘娘发起火来,可连皇上都受不住。 凌兮月眸光集中至跪在最前方的两人身上,若有似无点头,“很好,那就你们来告诉本宫,是谁将这里围起来,将染疫者按身份分配内外的!” 贺飞心中一惊,也瞬间明白过来,原来皇后娘娘因此动怒。 他连忙解释,也是如实禀告,“回禀娘娘,先前是定王的金鸣军执掌郡守府,这些部署,也是他们规划下来,前几天他们陆续撤了出去,属下也是刚刚接手过来。” 听得此话,凌兮月冰霜满挂的眉头,才稍有回暖。 西陵墨谦的人见势头不对,已陆续撤离了青城,贺飞等人能坚守此地,也算是不易。 贺飞赶紧又道,“可事已至此,这郡守府内,如今聚集着的都是青城,乃至于整个湖州都很有影响力的商贾,朝员,还有各方势力中人,实在是不好迁动。” 他言下之意,以后若想更为顺利的接管湖州,这些人最好不要轻易得罪,所以也就只能顺势继续如此。 “属下,也怕因此会影响到……”贺飞抿抿唇角,欲言又止。 说白了,手中的权力有限,能做的决定,也是有限。 一旦涉及到承担不起的后果,是人都会犹豫不决。 凌兮月拂袖一挥,截断他的话,冷然沉声,“先前所有,本宫暂不追究,但从现在开始,都按照本宫的吩咐去做。” 第297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听得此言范景愣了下,白须抖抖,开口,“皇后娘娘,请恕微臣直言,此地凶险异常,连微臣都无法保证能安稳无虞,皇后娘娘凤体尊贵,岂容损伤,还是暂避城外驻地去。” 说完他默了下,又补充句,“娘娘若有旨意,让人传达便可。” 范景说的其实比较委婉,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即便凌兮月身为皇后,但所谓术业有专攻,如此抢治的紧要关口,让一个外行来发挥指令,令行不当,说不定会延误时机。 其二,若凌兮月不幸染病,还是更大的麻烦,他们也担待不起。 “范老,皇后娘娘既已亲自前来,便没有那些顾忌。”马隆如何不明白他话中深意,赶紧开口,“若想尽快控制下疫情,就按照皇后娘娘说的去做便是,哪那么多问题。” 再说,这样的话皇后娘娘若肯听,还会出现在这里? 范景为难,“可是……” “哎,没有可是!”马隆强势打断。 朝廷派来的,怎么就是范景这个老顽固呢? 若皇后娘娘都无法挽救这场疫病,那就是十个范老头,也无能为力。 凌兮月起身,踱至范景跟前,随后竟弯下腰去,抬手虚扶,一边朝大家道,“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范景受宠若惊,赶紧起身来。 凌兮月未多作他言,回身沉然开口,“贺飞,现在将整个郡守府,以及外围万平,全部用路障隔断,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封锁隔离。” “是,娘娘。”贺飞应声。 凌兮月继续道,“分内围,外围,以郡守府大门为界,将所有重症者,移入内围,轻症或将愈者,全部转至外围临时棚户,内由医官照料,外由医工负责。” “娘娘……”贺飞迟疑,“郡守府内的人,恐怕不会愿意到外面去。” 这里面的人,都是些狠角,恐怕没那么容易挪动,这要是闹起来,可怎么办? 凌兮月眼神冷冷看向他,一字一顿,“不配合者,就地正法,不管是谁,就说是本宫的意思,立刻去见阎王,还是留一席之地等待救治,让他们自己选!” 一刀切的手段,确实是不可取,可谓灭绝人性,但非常时期,一匹害群之马,是的确可祸全局。 所以,任谁想捣乱秩序,她都不会心慈手软! 贺飞心中一震,“啪”地合手,“属下遵命!” “同时,加派人手入城,将所有染病者,以及疑似染疫者,不管是谁,都必须强制带入隔离区,与外隔离,确诊痊愈,或者无病之后,才能放出。”凌兮月缓缓踱步。 贺飞此时又为难了,“皇后娘娘,我们这边人手根本不够,三天前还有千位将士,如今连我们自己的人,都倒下了差不多三成之多,将所有患者都强制带过来,怕是困哪。” “那就将城外的驻军,再调千人进来。”凌兮月淡回。 贺飞禀道,“可是娘娘,虽然这里的金鸣军撤了,城门口还有西陵墨谦的人占据守着,我们的人,怕是无法畅通无阻,若发生争执,说不定会打起来。” 他愤愤道,“这西陵墨谦的人,着实可恶,城内瘟疫蔓延,他们见状不对,就弃城离开,驻军到了城外去,最后却偏还要占着城门不放!” 马隆笑着开口,“贺老弟,这你就不必担心了,那西陵墨谦守城大将们的头颅已落,此时怕还热乎着。” 大厅内立刻响起悉悉率率的声音,众将军医官骚动。 “此话当真?”贺飞面色大喜。 马隆一笑,“皇后娘娘亲手所斩,还能有假?” “那就太好了!”贺飞大拳在掌心一击,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赶紧垂首回道,“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属下这就立刻传令,调遣人数前来增援。” 凌兮月点点头,“嗯。” “还有,任何接触,拖抬患者的将士,都必须捂紧口鼻,身罩外衫。”凌兮月又提醒一句道,“进出隔离区,必须用烈酒洗手,净面,不得疏忽。” “是……” 贺飞虽半知半解,但都恭敬回应。 “可是娘娘,这样一来,我们医官,还有医工的人手,也不够啊。”范景花白胡须颤抖,提步上前来,“如今的医者,照顾这里的染疫者,都还欠缺,更别说将全城的都带过来。” 先前,也只是无法救治的百姓,自己主动过来朝廷的救治地。 凌兮月蹙眉,思忖半晌,冷然开口,“马隆,立刻贴出皇榜,征集医者,医工,哪怕是略懂医术的护工,若自愿前来,可免五年徭赋役,可让全族任何人代享。” 马隆老眼瞪了瞪后,立刻回应,“是!” 放眼九州天下,哪国的皇后,都是没有罢免徭赋役的权利。 但凌兮月,她的命令几乎可以代替北辰琰的圣旨,也只有她,有这个权利代替北辰琰决断。 那话音还未落句,凌兮月开口,又追加了一项重磅奖励,“所有医者,同享此待遇,生者,疫后重赏白银五百两,若死,家人可代领一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响鼓下重锤,这个时候,更要安抚好将士医者。 “皇后娘娘英明,如此一来,眼下人手困境可解啊。”范景愁眉散开,激动得双手颤抖。 大厅内的医者,医工们相互对望,都听得是心下激动。 没有了后顾之忧,从被迫服役,转为动力满满。 面临如此灾难,即便是鼓动大家团结一致,但也不比有实际的刺激,坚实的福利后盾,来得巩固,不过能如此豪掷一方,不用担心国库是否充盈的皇后,恐怕也只有凌兮月。 因为,她有一个堪比国库的天下钱庄! 她私库里的存货,可不比国库少。 凌兮月沉声,大手一挥,“传令下去,都给本宫打起精神来,城中戒严,隔离区更要日夜值守,度过这重难关,疫后,本宫再犒赏军中将士!” “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厅中将士,医者,齐声回应。 第298章 背后黑手! 大家迅速退下,各司其职。 令行禁止,根据凌兮月的要求和命令行动。 这时,凌兮月叫住白须老者,“范老,你先带本宫去看一看,病势最严重的患者。” “皇后娘娘,万万使不得。”范景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凌兮月那沉静如水的眼神,给逼退了回去,可那表情依旧是苦不堪言。 老者满脸无奈,一副‘说你怎么就是不听’的表情。 这位老人家虽然对于凌兮月身先士卒的做法,很是感动,但却不敢苟同。 最后,范景还是硬着头皮,进言道,“皇后娘娘,您看了能怎么办,您又不懂医理,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些事情让臣等去做就是,您就待在府中,何必去犯这个险呢?” 他苦口婆心道,“有什么情况,微臣会第一时间禀告娘娘的。” 那没说出来的话是:您就别添乱了,这若是倒下,他们还得再照顾一个。 马隆在听到那句‘您不懂医理’的时候,心中就乐得不行了,再配上范景苦不堪言的表情,他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就像是听见一个人,指着一位绝世美女,说着平平无奇。 “范老,您还是赶紧操心别的去吧。”遇上这么个不懂变通的,马隆也无奈,“您就按照皇后娘娘说的去做就是,带娘娘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范景皱眉,瞅瞅马隆。 他其实是有点不懂,皇后娘娘毕竟年幼,再有主持大局的能力,有时也可能会任性。 但这飞虎将军可是个老成的,否则皇上也不会让他跟着娘娘,但他现在怎么就跟着胡闹呢? “罢了,罢了,皇后娘娘执意如此,就随微臣来吧。”范景摆摆手,但他还是提醒了又提醒,“娘娘切记,一定要小心,千万别碰到病人的东西。” 凌兮月只淡“嗯”一声,此时也没多说什么。 蒙上面纱,快步随范景身后往疫区走。 天穹乌云盖顶,重重阴霾挥之不去。 凌兮月这边抵达之后,紧锣密鼓的处理着各项事宜,另外一边,青城关外的一侧玉峰山顶的凉亭中,安稳坐着两道身影,此时竟甚是悠闲。 青葱连绵,与那死气沉沉的城池,形成鲜明对比。 “王爷,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半张面颊都爬着刺青的中年男人前来禀告。 那端坐在长亭石凳上的男子,一袭月华儒衫,眉目温雅,束发长带随着山风飞飞扬扬。 不是西陵墨谦是谁? 而他对面坐着的,正是皇甫浅语,一袭红衣华服勾勒出玲珑腰肢,容颜焕发,正一边品着茶,一边和西陵墨谦说着什么,谈笑风生。 被凌兮月困在天葬地的他们,可是费了好大一阵功夫,才逃脱出来,不过也总算是没有辜负‘厚望’,活着出了来。 他们并未在北夷停留,径直来了湖州,比凌兮月都早到两日。 这也意味着…… “墨谦哥哥,我这一次为了帮你,可是冒着被族中严惩的危险,还背着师尊,偷偷去了暗沼冥域,求了我最讨厌的人。”皇甫浅语看向对面男子,撅了撅红唇。 是的,这一次湖州瘟疫之乱,是出自于皇甫浅语的手笔! 是她派人,将这场瘟疫的病原,投入了青城! 她瞧着西陵墨谦神色淡然的侧颜,抿抿唇瓣后,又道,“我已经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再不回去,师尊定会派人来拿我,所以就这两日,我必须要走了。” 至此,西陵墨谦眸光才稍有变化。 他转过脸来,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握住皇甫浅语纤手。 “墨谦哥哥,你……”只这一个动作,便让皇甫浅语欣喜若狂。 这还是墨谦哥哥第一次,如此主动靠近她,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打动他的心了? “解药呢。”西陵墨谦淡笑。 皇甫浅语瞧着男子脸上,那如山涧云雾般,让人沉醉,却又缥缈难测的笑,满眸痴迷,可听得这话,顿时心中一阵失落,“墨谦哥哥,你这……就是为了问我要解药吗?” 西陵墨谦挑眉一笑,“当然不是。” 皇甫浅语立刻欣喜抬头,面带希冀看向他。 “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本王会派遣专人,一路送你。”西陵墨谦抽开手,节骨分明的修手拿起桌上折扇,展开轻摇,唇畔挂上若有若无的弧度。 “不必了。”皇甫浅语表情越发失落,“我们那里,是不允外人入内的。” 西陵墨谦乌瞳色泽微微一深,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既然如此,你可负了本王的一番美意。” 皇甫浅语勉强一笑,这会儿心中失意的她,倒没什么心思玩笑。 “对了。”皇甫浅语从怀中拿出一张宣纸,展开,“这是这场疫症的解药配方,你拿去吧,都是寻常之物,很好寻,只是这药引要费点功夫,不过我想,应该难不倒你。” 她看着男子,淡淡道,“过几日,待天临无法控制瘟疫散步的时候,你再出手,一定会赢得湖州民心所向,彻底扳回一局,不费一兵一卒,收回湖州。” 也实在是难以想象,会有人拿千上万无辜生命,来作为一场赌局博弈的筹码。 更让人发指的是,那始作俑者竟作壁上观,谈论间云淡风轻,不以为然! 她更没意识到,这样做的后果,也没去看看,那伏尸满地的人间地狱。 西陵墨谦回眸给戚老一个眼神,戚老立刻笑着上前收好,笑呵呵道,“浅语小姐为王爷筹谋,老朽真是感激不尽,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我家王爷也必鼎力相助。” “不必了……”皇甫浅语低回一声,嗓音淡淡。 她在族中是众星捧月的公主,有什么办不到的?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自己第一次对一个男子动心,却要总受冷眼,费尽全力也得不到对方承诺青睐,这或许就是命,可她真的不甘心。 皇甫浅语眸光一抬,见西陵墨谦羽扇纶巾,眸光深深望着远方的青城关。 她原本并未在意,可越看,越觉得男子表情有些太过专注。 忽然,她眼中一道惊雷闪烁而过! 莫非,是因为凌兮月! 第299章 谁家皇后娘娘? 思及此,皇甫浅语快步上前,“墨谦哥哥,是不是因为凌兮月,你是不是喜欢凌兮月,才对我的一片真心视若无睹,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 否则,也太过巧合? 而且她总觉得,墨谦哥哥在和凌兮月较什么劲。 不是北辰琰,而是凌兮月…… 西陵墨谦乌眸微不可见闪了下,回头看向身边女子时,已面色如常,“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脸上也没了笑意,沉声,“莫要胡闹,这些日子连夜赶路,你应是太累了,回去休息吧。” “墨谦哥哥!” 皇甫浅语态度强硬。 她今天一定要一个答案,若非是心中有人,他不可能拒绝她。 西陵墨谦手中折扇缓缓合上,眸光沉下,一字一顿,“浅语,我再说一遍,莫要胡闹。” 皇甫浅语眼神一个激灵,对着西陵墨谦那愠怒的神色,沉默下来,眸中却掬满了泪水,虽然墨谦哥哥对一贯她不温不火,但也从未如此疾言厉色。 难道是她说中他的心思了吗? 所以才恼羞成怒? 皇甫浅语美眸含怒,实在不明白,“那凌兮月不过是一个父不详的野种,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北辰琰,澹台云朗,你们所有人都对她心心念念。” 论身份,论地位,自己哪一点不比那凌兮月尊贵百倍? 为何偏偏那么些人,就是瞎了眼呢! 不管西陵墨谦如何否认,皇甫浅语这个时候,已经钻了牛角尖,将凌兮月当成了假想敌。 “巫翼。”西陵墨谦眸中闪过一丝寒意。 “王爷……”面纹刺青的男子上前。 西陵墨谦看向身前女子,“浅语小姐累了,送她回去休息。” “是!”巫翼回应。 有些为难,但还是得听令。 他走至皇甫浅语身边,抬手恭敬作请状,“浅语姑娘,您还是先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等王爷忙完了湖州事宜,再说也不迟。” 皇甫浅语一声沉喝,“本小姐的事,需得你来指手画脚?” 高傲如她,绝不允许自己像个泼妇一样,撒泼耍横,也不敢对着西陵墨谦甩狠话,但心中终究是气郁难消,所以只能将火气撒在下人身上。 巫翼低头,只能受着。 “你逃避我的问题,不回答,也就是默认了?”见西陵墨谦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皇甫浅语愤然一声冷哼,转身离开,俏脸却满是阴沉。 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她本想着这一次,若还是无法打动这个男人,她就只能放弃。 她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一直对一个无心于她的男人苦苦纠缠。 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北辰琰身边有凌兮月,那她就做西陵墨谦身边的女人。 凌兮月是吧? 她倒是想看看,到底谁更胜一筹! 又到底是谁,能辅佐自己心爱的男人,得到这九州天下! 她要让墨谦哥哥知道,她才是正确的选择,那凌兮月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在真正的权势,底蕴面前那些小打小闹,根本脆弱得不堪一击。 皇甫浅语快步离开,火红衣衫随着崖风狂舞生姿,那气冲冲的样子,像是要找谁去拼命一般。 西陵墨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乌黑瞳仁闪烁出晦涩光芒。 须臾,缓缓笑开,一如既往的温润儒雅。 “王爷啊……”戚老盯着皇甫浅语怒气冲冲的背影,回眸瞧着西陵墨谦那晦涩难懂的表情,躬身低了低,“有句话,属下也不知当不当说……” “那就别说。”西陵墨谦回眸,眺望青城关口。 “额……”戚老憋了一肚子的话,就这样硬生生的咽在了嗓子边,不敢再多言。 他跟随王爷身边这么些年,却一直摸不透王爷的心思,永远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凝视远方半晌,西陵墨谦也回身离开,留下一语,随风渐散,“派人混进染疫的百姓之中,密切监视凌兮月的一举一动,有任何事情,第一时间向本王汇报。” “是……” 黑暗寂静的山巅,只余风声阵阵。 青城关内,郡守府外临时安置棚户里,灯影昏黄。 凌兮月随范景走入一方漏风步棚,里面密集躺了十多个病人,嘴中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皇后娘娘,您看,这是青城关内发现的第一例瘟疫病患。”范景站在角落边的一个担架前,“这瘟疫传播的速度,也可谓是前所未有,发现他后,短短三天时间,便又出现了上百名,到现在成千上万……” 棚户内,一些病得较轻的百姓,此时睁开眼来,瞧着那一袭白衣,面罩轻纱的少女,玉骨仙姿,眸中诧异。 皇后娘娘? 哪个皇后娘娘? 听得那话,诸百姓心中冒出一连串的疑问。 不过转而一想,如此年纪,又得范大人亲自引路,那就应该是天临这边的皇后,如今九州三朝都鼎鼎大名的护国侯府千金,凌兮月了。 可是,帝后之尊,如何会以身涉险,到这样的人间地狱来! 不过那第一名染病的患者,还算是比较顽强,其余染疫的都死了成千上万,他却还掉着一口气在,不过昏迷的他满脸脓疮,浑身上下没一块完整地儿。 死气沉沉,面目全非。 “微臣想尽了办法,也只得这般,至今还未找到根治疫病的药物。”范景简单叙述了下情况后,继续劝诫道,“皇后娘娘,您看也看了,请回吧,这里实在……” 可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凌兮月已矮身坐在了那草席边,抬手,“银针。” 范景老脸一愣,不明所以。 “银针。”凌兮月语气加重一分。 “哦哦。”范景回过神来,赶紧将医箱里的针袋递过去。 凌兮月接过,拂袖一挥展开,明恍恍的针头在灯火下闪烁出点点银光。 修长的手指在一排银针上划过,一顿,手指一挑,抽出一根短针,刺入他人中穴,随后,长针膻中穴,中针下百会…… 那干净利落的手法,熟练而紧缺,看得旁边的范景,是一愣一愣的。 他从医了一辈子,都自愧不如! 第300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且这手法,自成一派。 看似杂乱无章,又仿佛有迹可循,有点剑走偏锋的意思,皇后娘娘要坐什么,他也看不是很懂。 范景看着凌兮月那顺畅动作,行云流水般,惊叹之余,不由得也怀疑,这精准力道,点穴位置……可谓是炉火纯青,没有个几十年的功底,是绝对无法掌控的。 这真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女,能做到的吗? 简陋的棚户里静得可怕,浓浓的药液气息交织流淌。 周围偶有医工行走,见到这边的情况,也忍不住驻足,伸长着脖子望过来,不一会儿,那面色青紫的病人,上半身便已插满了银针,明晃晃一片。 范景一个恍神,竟瞧着凌兮月,拿着长针,往病患的印堂死穴扎去,顿时大惊失色! 他一步上前,迅速伸手制止下来,“娘娘,不可!” 皇后娘娘这是觉着回天乏术,所以想要结束了他的性命吗? 凌兮月顿住,回眸相对,淡淡两字,“你来?” “额……”范景一时无言。 许多奇人异事,都免不了有些怪癖,凌兮月也一样,而且她在江湖上的名声,还不是一般的怪,喜怒无常,行事全凭心情这些就不说了…… 说不定一言不对,她救人变杀人! 上次丞相府剖腹取子,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其实说白了,凌兮月只是在救人的时候,不喜有人在旁吵闹,而且她一心中不顺的时候,那可谁都不会留情面的。 范景对着少女那冷冷的眼神,扯唇一声干笑,“微臣不敢。” 但出于责任心,他还是要提醒一句,“只是微臣见皇后娘娘,这这要下针死穴……” 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吊着这人的气,希望能有一丝转机。 因为这第一个染瘟的人,可能会是这场瘟疫来源的重要线索。 若被娘娘这样一针,直接给扎死了,岂不前功尽弃? 凌兮月淡淡看他一眼,依旧没多做解释,转手一针下至印堂死穴之上,迅速抽手离开,干净利落,那模样,瞧着还真似要杀人的样子。 而下一秒,那躺在木板上的‘似尸’,整个身躯便似触电般,“碰碰”乱动起来。 “不好,快按住他!”范景瞧着他这是要噎气了,连忙挥手示意旁边两个医工上来。 “别动——” 凌兮月退后,一记冷眼扫过去。 刚要动作的医工,吓得骤然僵在原地。 一阵触电似的弹动后,那面色青紫的病人,猛然喷出一股脓液,喷溅得到处都是! 那两名医工若非被凌兮月叫止,定会被喷得满脸满身。 那人吐出一肚子的秽物之后,原本死气沉沉的青紫面色,即刻便恢复了一丝人气,深度昏迷的他,唇瓣间发出呻吟声,明显是有了意识。 置之死地而后生! “活了……” “真活过来了!” 简陋的棚户内,立刻响起一阵虚弱,却激动的急促咳嗽声,悉悉率率。 这人一脚都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就这样几针下去,就给救活了? 天临这位皇后,简直是神人! 他们是不是也有救了? 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就似落入深渊中,等待死亡降临的人,突然看见了一丝希望,不管这根救命稻草来自于哪里,敌人还是朋友,都不重要。 谁给活命的希望,谁就是菩萨在世! “取针,灌服。”凌兮月转身,挥开布帘出去,“人清醒后,立刻禀告本宫。” “是是……” 两名医工赶紧过去收拾。 范景还在云里雾里,突然身板儿一抖,赶紧跟上凌兮月。 再一回想先前他所说,娘娘又不懂医术那些话,顿觉汗颜,这一瞬,老脸都跟着微微红了下。 也是怪他先入为主,先前只听说过皇后娘娘能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确是将门虎女,却不曾料想,竟还身怀绝技,医术惊人,这分明是一双鬼才圣手啊! “娘娘,娘娘……” 范景迈着小碎步,追在凌兮月身后。 那羸弱的老身板儿,此时跑得那是一个轻快,而且态度从先前的只是尊敬,变得甚至于有些‘谄媚’,热络得完全不像他平日的仙风道骨,医道大儒作风。 凌兮月在纵横交错的临时棚户中穿梭,眸若利刃,扫视周围,“染疫者的尸体,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 “回禀娘娘,都是就地火化。”范景赶紧回。 虽然很多家人不愿,但瘟疫不似普通病人,传染性太强,尸体必须火化。 凌兮月点点头,“但这样还不够,范老你立即寻一个远离水源,人群聚集地,地势低洼的位置,将集中火化的尸体,都及时用石灰覆上一层,填埋处理。” “是。”范景有些不解,却没有再质疑凌兮月的决定,赶紧差人去办。 凌兮月观察一圈,“眼下看来,这一个隔离点是不够了,在东城,西城,北城再隔离出三个区域来,染病的患者就近送置,至于医者,医工这些,您不用担心,我会另行安排。” 范景吩咐身边小兵,去告知贺飞将军。 不知凌兮月为何,会有如此底气,但有前车之鉴,也就立即派人依言照做去。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能医治此疫的药,对症下药,才能尽快将它控制下来,否则患病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凌兮月眉梢隐隐蹙起。 她刚看了,范老用的这些配方,只能暂缓症状。 自己刚刚做的,也只是将那患者,从鬼门关口暂时抢救回来。 若有运气好的病患,说不定能慢慢恢复,但一百个人中,也就那么一两个走运,要想快速将整个局面控制下来,必须找到特效的药材。 对症下药,才能解开眼前这困局! 凌兮月正想着,影一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第301章 玄医阁,全力相助! 凌兮月抬手,示意范景等人原地等候。 “如何?” 她上前去。 影一到她身边,低声附耳沉道,“属下刚亲自跑了一趟玄医阁,将主上命令传了下去,这边的分阁主立刻下了玄医令,调遣所有医者,学徒,医工,甚至于客卿医手,全力配合。” 凌兮月点头,“好。” “玄医分阁内有百余人,现已随属下过来。”影一让开,露出身后整整齐齐,一群穿着长袍外衫,面覆长巾的人。 有男有女,按照袍子的颜色,可以明显看出等级,大医,普通医者,医工,还有学徒等,而那净白的长衫袍角之上,都烙着玄医阁的梅花标志。 凌兮月看过去。 “草民见过皇后娘娘。”众人立即叩拜。 他们自是不知凌兮月真实身份,只是上面的命令,是让全力协助朝廷,他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虽都是江湖中人,见到帝后之尊,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敷衍。 只是大家有些疑惑,这传令之人,为何会是天临帝后身边随从? 莫不是他们上面的人,欠了这位皇后什么人情,又或者达成了什么共识? 玄医阁的分阁,如今已遍布三大王朝各大重要关口,湖州自然也有。 但毕竟是江湖组织,且主要是以盈利为目的,不是提壶济世的福利机构,在这样的天灾人祸之中,一贯做法是急流勇退,毕竟它没有那个义务犯险。 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玄医阁有医者在帮衬百姓,可帮衬毕竟是帮衬,不会倾其所有,全力以赴。 而总部梅三娘的命令,此时恐怕都还在路上。 是以,凌兮月只有派影一速去传令。 她的九重天殿令,自然比四位阁主的江湖风云令都好使。 令行禁止,莫敢不从! “起来吧,本宫代表天临朝廷,感谢各位鼎力支持。”凌兮月一本正经的客套句后,示意身后的人,“范老,这些医者先带去城东安置,之后再到的,本宫再另行安排。” “啊,啊?”范景乍然回神。 这行头,这标志……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些都是玄医阁的人吧? 身为朝廷御用的医家大儒,范景对玄医阁这个最大的江湖组织,也是有所了解的,毕竟天下医者为一家,他震惊的是,玄医阁的人向来不与朝廷交涉。 这一次,竟大有倾其所有之力,全力以助的阵仗! 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说动玄医阁那些顽徒的?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真是奇了怪了…… 凌兮月看着那神游太虚回来,还在发懵的老者,神色有些无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吩咐之后,又淡道句,“按照本宫的话去做就是,不该想的,别去想,不该问的,也莫多问。” 这老头…… 范景干咳声,立刻集中精神,“是,娘娘放心,微臣这就去办。” 临时征集医工,实在太慢,但现在有玄医阁鼎力相助,基本能解眼下人手困顿的局面了,简直雪中送炭,管他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度过这次难关是关键! 龙武军很快隔离出另三个疫区,诸医者,医工就位。 患者按照病重程度,分区域,全部强制隔离,集中在一起治疗,死者,集中焚烧之后用石灰掩埋。 城门口,凌兮月又设立了观察区,确定未染病的人,立刻离开青城,这样也能避免全城恐慌,以及更多的人再染病。 在凌兮月的调度之下,一切,都迅速,而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短短三日时间,全城的混乱情形,就基本稳定了下来。 不至于遍地哀嚎鬼叫,尸殍随处可见,瘟疫传染的速度也明显减缓,青城之外的城镇如法炮制,那些非重灾区的地方,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 有了秩序,大家有了希望,打砸抢掠这样的暴民事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混乱是控制了下来,凌兮月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这场疫病的源头,以及彻底根治,或者防疫的办法。 青城关外,重峦叠嶂。 山川如黛,顶有长亭廊转。 西陵墨谦一袭儒袍,端坐在长亭中,折扇在胸前慢摇轻摆,他眺望着远方乌云渐散,隐隐露出晴空的青城关上空,乌瞳之中闪烁着淡淡暗光。 “王爷。” 戚老上前,“形势不妙啊,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这场疫病怕是很快便会被控制下来,若真被凌兮月想办法给治好了,我们的人又尽数撤出了青城,再要回去就难了。” “是啊王爷,我们不能再等,得采取行动。”巫翼表示赞同。 西陵墨谦面色淡然,缓缓起身,往悬崖边站了站,“慌什么。” “我倒是没想到,这凌兮月还真是有些本事,更没想到,竟连玄医阁的人,都对她唯命是从,也不知她开出了什么条件。”戚老愁眉不解。 西陵墨谦“呵”一下,嗓音带上一点温柔到,让人莫名发毛的笑意,“你真觉得,玄医阁,会无缘无故,打破不与任何一方朝廷交涉的铁令吗?” 戚老倒吸一口凉气,“王爷你的意思是说……” 西陵墨谦绯红的唇瓣弯了弯,手中的折扇“唰”地一合。 身边小厮见机,立刻上前,弯着腰,双手托着茶具恭敬奉上。 西陵墨谦回眸一瞥,拿起一杯,慢条斯理送至唇畔,品着那裹着崖风的淡雅茶香,玉净修长的手指,捏着那深茶色的杯子,缓缓轻旋着。 他并未说破,亦也只是猜测。 “若是这样的话,那这凌兮月也藏得太深了。”戚老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他恶沉沉一语,“我早就知道,当初在天临上京第一眼看见,我就觉得这丫头不简单!” 如今看来,他是一直在低估凌兮月。 而且细算下来,至今他们在这死丫头手里,可着了不少道。 “王爷,那现在怎么办,现在青城的形势,基本已经被凌兮月控制了下来,怕是等不到我们拿出疫病的解药,整个湖州,都已被她握在手中了。”戚老一时想不出办法。 第302章 菩萨在世! 西陵墨谦手指骤停,一紧。 只闻“碰”的一声,那玉石茶杯,在他掌心化作齑粉。 “浑水,可最好摸鱼。”西陵墨谦淡然一笑,儒雅嗓音迷人,他缓缓覆掌朝下,修指轻拨,那片片齑粉碎屑随风飞下悬崖,往无尽深渊而去。 郡守府隔离地带,药炉之中,焰火鼎盛。 上百个药罐排成两排,咕咕生烟,浓浓的苦涩药味,溢满整片天空。 不少医者聚集在这一块儿,商讨研究着根治这场瘟疫的办法,忙的不可开交。 一双素手,穿梭在各式各样的药材间,还时不时掀开脸上面纱,往嘴里去点,凌兮月已三天没怎么合眼,此时依旧打着十二分精神。 “月姐姐,吃点。” 小琅捧着一盘糕点,走至凌兮月身边。 凌兮月眯了眯眼睛,按了按有些肿胀的眉心,回眸望向一脸乖巧的小琅,揉揉他脑袋,笑道,“你吃吧,我不饿,还有这里是疫区,你不要乱跑,乖乖待在房间,知道吗。” “哦……”小琅点头。 影一都是忍不住开口,“主上,你还是休息一下吧,再是十万火急,你也不能一直不休息。” “无妨,就这点强度,还不至于让我倒下。”凌兮月停下手来,长吁一口气,坐下,“没找到彻底根治这场疫病的药材,我也没心思好好休息。” 影一只能闭嘴,默默退后。 “娘娘,娘娘……”药棚外,贺飞阔步而来,大嗓门儿嚷嚷得,怕是整个郡守府都能听见。 原本并没什么的凌兮月,这一下是脑门儿生疼,“何事?慌慌张张。” “娘娘,那个病人醒了!”贺飞扑至凌兮月身边。 凌兮月眸中一亮,起身,“意识清醒了?” “是的。”贺飞喜道,“能说会道的!” 皇后娘娘特意吩咐的事,应是十万火急的要紧事,所以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第一时间就来禀告了。 “在哪儿,带路。”凌兮月立刻放下手中的药材,快步走出去。 她来到那间棚户后,见那人已能坐躺。 如今也不是重症患者,他自然从郡守府邸内围转了出来。 “拜见皇后娘娘。”旁边的医官百姓赶紧见礼。 凌兮月抬手一拂,步至那名病人身边,在他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的眼中,沉然开口,“时间紧迫,话不多说,本宫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好。” “皇后娘娘请说。”男人嗓音虽然虚弱,但极尽所能在想吐词清楚。 凌兮月点头,“你病倒的最后一天,去了哪里,吃了什么,又或者,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男人仔细回想,慎重道,“小人是湖州运河长工,那天休息,小的就待在家里面,哪里都没去,吃的也是平日吃的那些,无非瓜果,蔬菜,小的连肉都吃不起……” 凌兮月隐隐皱眉。 这场瘟疫的症状,很是蹊跷。 而且在她所见所闻中,也都没有这种症状的传染病,不可能是随便染上,若说从深山野林,那些动物身上带出的,还算勉强说得过去。 但这人,就在自家家中,做的也是平常之事,别说稀有动物,他连肉类都没碰。 这个季节,更是没有蚊虫。 骤然染病,病原何来? 真的是莫名突发? “你家在哪?”凌兮月不死心,又问。 男人赶紧回,“小人就住在西城,长街五户,小的也没有家人,一直独居……” “皇后娘娘,如何?”范景这个时候也跟着赶来。 凌兮月凉眸眯了眯,起身,“去西城!” “诶——”范景人都还未站稳,凌兮月就消失在了他眼前。 “范老,这边你先照顾着,我随娘娘出去。”贺飞跟他打了个招呼后,赶紧跟上。 这小祖宗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这里所有人的脑袋凑一起,也不够皇上砍的! “范,范大人……”那长工男人虚弱的唤身边的白袍老者。 范景回过头来,“诶,怎么了?” 男人抿了抿干燥的唇瓣,艰难询问,“我,我听他们说,是皇后娘娘,亲自给小人诊治,才,万幸救回,小人一条命来的,是真的吗?” “是的。”范景摸着胡须,点点头。 男子一下越发激动,从木板上撑起,嗓子打结,“皇,皇后娘娘,可真是菩萨心肠,我等贱民,竟劳娘娘屈尊,真,真是罪该万死啊……” 作为最底层的百姓,就和奴隶一般,在他们心里,以凌兮月帝后之尊,就是给她作垫脚石,他们都是不配的。 她竟会屈尊,亲自给他们治病,自古以来,都没有哪朝哪代皇后,会如此做。 不是菩萨下凡是什么? 也只有菩萨才会尊贵不凡,却善良无私,还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范景得意一笑,竟像自家闺女一样,丝毫不谦逊,更面不红心不跳的呵呵回道,“我们这位皇后娘娘啊,确实千古难遇,也非人间可寻,你们可是走了大运。” 若没有皇后娘娘及时赶来,将整个疫区强行控制下来,这青城,恐怕最后只有焚城一条路,就真成了人间地狱,万劫不复了。 “范大人,你这话不对。” 旁边有百姓突然开口。 “是啊!” 竟还有人附和。 范景还以为对方想诋毁凌兮月,一向和善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一脸不快,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起赖来,“有何不对?老夫说是,就是。” 那人却更坚持,“范大人,你这话就是不对啊,“什么叫你们皇后娘娘,如今这天下谁人不知,湖州已归属天临,我们也是天临百姓,也该是我们的皇后娘娘啊。” “是啊,是啊。” 简陋的布棚内,群起附和。 身处绝境不可怕,恐怕的是没有重生的希望。 病人们虽有气无力,病的严重的,甚至于躺在床板之上,无法动弹,一个个却斗志昂扬,没有一点死气沉沉的感觉,有了战胜疫病的希望。 范景听得这话,顿时噎了一下,随后赶紧安抚,哈哈尬笑,“是是是,老夫口误,口误。” 大家笑开,这才满意。 “对了,你们听说了,咱们皇后娘娘在月崖城的事了吗?” “当然听说了,怎么会不知道呢。” “难怪之前,都说咱皇后娘娘是菩萨心肠,在世观音,如今亲眼所见,果真如此啊。” “人生得还那般美,莫不真天上的仙女吧?”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躺在病榻无聊之迹,竟聊了起来。 凌兮月怕都不知道,自己分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怎么一来二去,就变成了菩萨转世。 她也只是做了自己愿意的事情而已,随心,随性而为。 第303章 神秘男人! 西城角落,长街五户。 重甲骑兵出行,行人避让。 简陋的院子,此时被官兵重重包围。 虽然凌兮月惯于独来独往,但对于她的安全,贺飞可是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在守卫森严的隔离地里,她的屁股后面都时刻跟着一大群,更别说出到外面来。 最主要这种难地,暴乱常发,不能不防。 凌兮月倒也不为难贺飞,他要这样兴师动众的跟着,她也就默认。 她此时专心在院子里面转,眸若利刃扫射周围,不放过任何一寸位置,这场瘟疫蹊跷,一时间找不到特效救治的药,只能朝源头寻一寻突破。 而且若不寻到源头,随时都会有再度爆发的危险。 此地是第一例染疫者出现的地方,应该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可是凌兮月里里外外,巡了一大圈,将整个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发现可疑的东西。 “不可能……”凌兮月冷眉紧锁,手抵着下巴站在院中,自言自语喃喃,“这症状有点像是病毒性的,若只是蔬菜类,吃坏了最多闹个肚子,这长工又言未接触过动物……” 深秋时节,微风吹过,落叶萧索。 就一间木屋,院子也不大,几步都可以走完。 各种工具堆积,显得很是杂乱,角落边上有一口小井,旁边搁着一个帮着绳子的木桶,看样子应该是活井。 凌兮月思念着余光一瞟,忽然扫见那井口,眸光微微一闪后,快步过去。 站在井口边的影一赶紧让开,有什么不对吗? “打桶水上来。”凌兮月挥手。 “是!”贺飞立即上前。 正准备动作,却被一下挤开的影一愣了下,脸色‘颇为不快’的退到一边去,隐约像是‘醋意’,不过也已经习惯了,毕竟在凌兮月身边,干什么都得‘抢’。 “小心点。”凌兮月提醒一句。 “放心吧娘娘,我们这五大三粗的,还能被这点活难道?”贺飞没理解凌兮月的意思,撸起袖子,几下便打上来一大桶水,提到凌兮月跟前。 水桶晃荡,洒出来不少。 但这水质倒很好,清亮不见任何尘埃。 贺飞将水桶在地上顿下,瞪着那赤城的双眸,一本正经问,“娘娘,你是渴了吗,要不要属下进去给你找个碗来,这水瞧着倒是清凉得很。” 凌兮月不想笑,但实在是看不下去那张天然呆的脸。 她也确实是不明白,北辰琰分明一个冷冰冰的主,他的随军将领,却都是一群活宝。 “没事,就放这,你别乱动。”凌兮月无奈。 “哦……” 贺飞退开点。 凌兮月看了看,还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来,“难道是我想多了?” 忽然,她眸光一紧,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平静的水面,抬手,“给我找根棍子。” 贺飞呆了下,不明白凌兮月为何不要碗,而是要什么棍子,但他动作倒是挺快,一眼便瞅见这院主人在运河做工,用来挑担子的木棍,递到凌兮月面前。 凌兮月的脸色…… “贺将军,你是准备让本宫担一担水回去喝吗?”这一次,她实在是没忍住,接过来在手中掂了掂。 在这样紧迫的时刻,她是硬生生的给逗笑了。 贺飞“啊”一声,尴尬抓头,“不是啊……” 凌兮月“哎”一声,自己走到旁边柴堆里,抽了一根细棍,扒拉两下,步回井边,蹲下身去,盯紧水中若有似无的东西,慢慢的将它挑起来。 乌黑丝线般的东西,长长的一根…… 凌兮月红唇轻抿。 “头发?”贺飞眨眨眼,但一想,也是正常。 他说道,“这活井嘛,有人经常打水,会掉头发到井水里去,也是不可避免的。” “再打一桶水上来。”凌兮月凉眸狠狠一眯,这次她明确吩咐,“带上手罩,注意点,这水千万别沾到水里去。” 这样一说,贺飞仿佛明白了什么,表情也跟着正然起来,迅速带上手罩之后,又打起一桶水来,放至凌兮月跟前,“娘娘,这水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武将,终于是开窍了。 凌兮月没作声,拿着棍子在水桶里面一搅,拿起来一看,那棍子上,竟挂着一扭头发! 约莫十几根的样子,杂乱的混合在一起,不知道为何,此时这沾了水的头发,还滴答着水,就似水鬼身上的物件一般,看着让人莫名的背脊发凉。 “这井里,有一根头发实属正常,但有这么多,你觉得是偶然掉下去的吗?”凌兮月挑着那头发,朝向贺飞,凉眸之中闪烁出冷然光芒。 这东西,十有八九就是这场瘟疫,也就是传染病的源头了! 贺飞不蠢,凌兮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很快反应过来,神色骤变,“娘娘的意思是谁,是有人故意将染病人的头发,投至这水井之中的吗?” 他浑身一阵冰凉,“这到底是谁,竟如此黑心黑肠!” 再一回想,他刚还问娘娘要不要喝这水,更是一阵后怕,恨不得当即扇自己两耳光,瞧他这榆木脑袋。 凌兮月盯着那棍子上搅着的黑色头发,思绪飞窜。 人的头发…… 也就是说,在这场疫病爆发之前,就已经有人得了这传染病,只是没散播出来,而那作乱之人,将得这传染病人的头发,故意投至这口井中。 “让人将这井里面的东西,都捞上来。”凌兮月将棍子递给影一,沉然吩咐,“将这一点包好,带回郡守府药炉,其余的,全部就地焚烧!” “是——”影一小心接过。 凌兮月转身往外走,扬声一喝,“封了此井,包括方圆五里地中的水井,立即封锁,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准饮用,更不准靠近半步!” 这周围的水源,极有可能都被污染了,以防万一,还是暂为封锁妥当。 “是——”一大队人马离开,立刻得令下去办。 凌兮月快步走出院门,翻身上马。 她一转缰绳,正要起步,座下骏马仰头一声嘶鸣,似受了什么惊吓,前蹄骤然离地,这一变故险些将凌兮月掀下马背。 “皇后娘娘!” 众将惊呼,谁都没看清是什么情况。 好在凌兮月应变能力极强,猛地一蹬脚踏,一紧缰绳,迅速控制下来! 铁蹄“哒哒”落地,掀开一股劲风,吹起一片雪白衣角,伴随着点点枫叶飘飞。 凌兮月皱眉,定眼看过去,面容却微微一窒。 她马蹄前端的,是一个男人…… 男人身后跟着一名小厮,规规矩矩站着。 身后将士们,见此,都跟着愣了下。 男子淡然而然的站在那里,一袭白衣似雪不染纤毫。 狭长淡漠的眸,樱花清浅的唇……那冰冷如雪的面容,美得似高山之莲,虽寂静无声,与世无争,一经现世,便能让周遭所有沦为陪衬。 凌兮月坐在马背上,这是她第二次,因为一个男子的面容,看得微愣了神。 第一次,当然是北辰琰。 北辰琰的美,如枫叶鲜冶,似烈火灼灼,美得让人能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具有极为恐怖的攻击性,让人望而生畏,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美却是那种超然出世,恍若谪仙。 让人不敢生出丝毫亵渎之心! 这个男人,乍然一下看,和北辰琰身上的冷倒有点相似,仔细一揣度,却又完全不一样。 北辰琰是杀伐果断的决然冷厉,一怒之下,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这个男人,却是淡然世外,仿佛对一切都生不起趣味之心。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凌兮月看恍了眼,很正常。 只能说,幸好北辰琰不在这! “何人挡道,速速让开。”贺飞驱马踱至凌兮月身边,眉毛都是以横。 这什么啊,竟似鬼一样,悄无声息的站在这里,差点害得皇后娘娘落马,幸好没事。 不过欣赏归欣赏,凌兮月还是没有忘正事,收了收思绪后,她垂眸看下去,似笑非笑一句,“这位朋友,你应该不是正巧挡了这路吧。” 纳兰雪衣抬眸,嗓音和他的人一般,淡漠无痕,更没有任何弯角,只平铺直叙,“将你手中的东西,留下。” 第304章 深深忌惮! 凌兮月眉梢轻挑,微凝了下后,抬手。 身侧的影一立刻会意,立刻将那用白布,层层包裹封存后的一扭头发,递至凌兮月手中,影一经常跟在凌兮月身边,他对她的心思命令,自然比贺飞这些理解得通透。 她一个手势下来,他便能知晓个七八。 “你说这个么?”凌兮月摆摆手中的布袋。 纳兰雪衣淡淡一眼,语气微有缓和,“你最好将它留下。” 眼前的男子,矜贵出尘,似幽山雪莲,殿堂神祗,高冷得让人无法触及。 “大胆,座下何人,报上名来,竟然对皇后娘娘无礼。”贺飞自是看不过有人无视凌兮月,即便对方瞧着像什么名门世家,或深藏不露之绝顶高手。 凌兮月却不甚在意,淡笑着抬手,示意贺飞退下。 清凉促狭的眸,对上那淡漠无波的眼,四眸相对,暗流涌动。 “是吗?”凌兮月回应,此时更越发有了兴趣,之前只有七八分的推测,听得那话,基本已肯定下来。 她笑笑,“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这东西是什么,又是出自何人之手,但它害我天临百姓死伤无数,这位公子若想带走它,是否也该给我一个交代?” 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话,莫名其妙又想要她费尽心思找到的东西…… 她总不能什么都没弄懂,就直接拱手相让吧? 男子身后小厮抬了下头,看向自家主子。 纳兰雪衣蹙眉,漠然一语,“事关重大,请恕在下无法相告。” 冰冷的话语,就如他冰冷的人,这带着谦语的话听着,都实在没那么友好。 “那么,也恕本宫无法将这东西拱手让出。”凌兮月顺势往怀中一揣,口气急转而下,“公子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郡守府找本宫吧。” 纳兰雪衣表情冷漠依旧,但那墨瞳之中,却闪烁出些许凉意。 “本宫还有要事在身,失陪了。”凌兮月勒紧缰绳一甩,骏马一声嘶鸣扭头。 “啪——” 破鞭脆响,烈马撒蹄而去。 阵阵铁蹄踏响,将士骑兵离开,大街之上尘屑滚滚。 “公子,你就这样让她带着那东西,走了啊?”凌兮月的队伍消失在街尾时,纳兰雪衣身边的小厮,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口气更是有些急促。 纳兰雪衣冷冷回眸,扫过去。 小厮立刻垂下头,嗓音变得有些委屈,“我只是担心公子你,千里迢迢来这一趟,若是带不回东西,公子如何向女王阁下和其他族老交代?” 他瓮声瓮气,“这么些虾兵蟹将,哪是公子你的对手,她不肯给,你直接抢过来不就是了?这些人又懂什么厉害性,何须向他们交代清楚。” 还有一点就是,这不像是公子的作风。 许久,才听得纳兰雪衣一声轻叹,微不可闻,“小北,那个女人,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我看就没什么不一样,也就生得尤为漂亮了点,这些个中州女子,都是狐假虎威的主,什么皇后,纸老虎而已,就仗着背后有一群兵将相护,离开了这些你试试。”小北甩手,不以为意。 说白了不就是个丫头片子,没了皇后身份,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不过公子倒是鲜少对一个女子正眼相看,更别说……仿佛还有些许顾忌。 纳兰雪衣樱唇轻抿,不再开口,眸光盯着凌兮月消失的位置,漠然似清风拂雪。 秋枫落叶,满城萧索。 另一侧,离这方院落不远处的阁楼。 一个黑衣男子单膝跪地,话语之中明显有几分仓皇之音,“少主子,纳兰雪衣出现在了青城!” “什么?” 皇甫浅语蹭一下,便从座椅上立了起来。 旁边桌几上的杯子,都被她一下带落,骤然碎裂一地,噼啪炸响。 原本是准备回去的她,被西陵墨谦那态度气到,竟转道潜入了青城内来。 “你说纳兰雪衣,你确定,是他没看错?”皇甫浅语俏脸之上也闪过一丝慌张,一向趾高气昂,不将所有人看入眼中的她,还是第一次,有如此表情。 “纳兰雪衣警觉性太高,属下等怕被发现,实在不敢靠太近,但属下可以肯定。”黑衣人沉沉道,“是纳兰雪衣本人,属下绝对没有看错!” 皇甫浅语缓缓坐下,神色越发凝重起来,“这家伙,他怎么会出现在青城这样的小地方……” “主上,会不会是我们做的事,被纳兰家的人盯上了?”黑衣人欲言又止,“刚刚我们的人也回报,投至那贱民井中的东西,已经被凌兮月发现了。” “一群废物!”皇甫浅语气结,“本小姐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待事情顺利之后,立刻将那些东西处理干净,你们一个个都是吃白饭的吗?” 她重重拍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黑衣人额头滴汗,“属下察觉之后,是想出手抢回来的,都已经准备动手了,这纳兰雪衣出现了,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回来请示小主子。” 冰凉的穿堂风嗖嗖刮过,掀起轻纱幔帐狂乱飞舞。 皇甫浅语咬唇,捏着椅子扶手咯吱作响,恼火喃喃,“这纳兰雪衣到底想干什么,这么点小事,他居然亲自跑了过来,莫非他知道我在这里,追来的?” 可是她早就和师尊说过,她是一定要退了纳兰家这门婚事的。 而且自己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就更不可能,再和纳兰家联姻了! 皇甫浅语越想越觉窝火,死死咬着唇瓣,“不管怎样,这事若让纳兰雪衣查出来是我的做的,告我一状,我就真的完了,这次即便有师尊保我,义父也绝对不会轻饶了我的。” “不会的,枫王最疼的可就是小主子你,他怎么会因为这么丁点小事,就责罚少主子你呢。”黑衣人宽慰她。 听得这话,皇甫浅语却更是冒火,“你懂个屁!” “是,属下该死。” 黑衣人赶紧叩罪。 “你——”皇甫浅语不知为何,越发火冒三丈。 她左右看看,最后操起旁边的茶壶,直接就丢了过去,“碰”的一声,将那黑衣人砸得脑门开花,顿时血流如注。 第305章 凄厉求救!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就是赞同,义父不疼我?” 皇甫浅语怒不可遏,这样都还没能消气。 黑衣人顾不上鲜血直涌的额头,连忙磕头,“属下不敢,属下并无此意,族中谁不知道,小姐就是王上的掌中宝,更是所有族老最喜欢的小公主。” 黑衣人此时真是有苦难言。 他哪有那个意思啊,小姐为何如此敏感? 皇甫浅语盯着他,好半晌,才稍微顺下点气,却依旧怒火难耐,“还不滚!” “是——” 黑衣人慌忙告退。 “等等!”皇甫浅语突又一唤,吓得他赶紧停下。 “小姐还有何吩咐?”黑衣人苦不堪言。 也不知小姐性格为何如此多变,而且在族老们,特别是枫王面前,乖巧得简直不像话,谁都以为是一只小绵羊。 有谁会知道…… 皇甫浅语缓缓站起,美丽的面庞逐渐冷下来,“派人给本小姐盯紧纳兰雪衣,一旦有任何不对,立刻前来禀报,再坏了本小姐的大事,我唯你们是问!” “是——” 黑衣人逃也似的退下。 “小姐,这纳兰雪衣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他都亲自过来了,说明这边的事,已经引起了纳兰家的注意,那我们在郡守府外的人,要不要暂时撤离?”旁边属下战战兢兢询问。 这纳兰雪衣可不是旁人,不好应对。 “撤什么?”皇甫浅语缓过劲儿来,“有什么好怕的?” 纳兰雪衣来了,这凌兮月就更得死,否则她手中的东西,绝对会威胁到她! “是……” 那属下默默退后。 纳兰公子毕竟是小姐的未婚夫,不看僧面看佛面。 皇甫浅语气呼呼坐下去,柳眉紧锁,低声喃喃,“他不会真察觉到了什么吧……” 突然想到什么,她蹭一下站起来,“不对!莫不是我上次与他提了退婚之事,他恼羞成怒,成心想报复我?难不成他一直在派人监视我……” 皇甫浅语越想越觉就是如此,一下越发恼火。 “我都已经说了,我不喜欢他这种冷冰冰的男人,我是不可能喜欢他的,为何总有这么多死缠烂打的人!”皇甫浅语心中的忌惮害怕,慢慢又转变成烦恼。 “啊且——” 一声喷嚏声。 走在寂静街头的小北揉揉鼻尖,“公子,我这一路喷嚏打的哟,这是谁在念叨我吗?” 原本繁花似锦的青城,此时正街之上,都只有零星行人仓促过往。 那一袭雪衣宛若神祗的男子,踱步缓行,越发与周遭尘世格格不入。 纳兰雪衣眸若静湖,深不可测,仿佛没听见背后人的询问一般。 “公子,东西也没拿到,这治疫的药单配方,冥域那边的人又死咬着口,不承认,不理会,我们拿不到证据,就没办法理直气壮的寻他们错处……”小北絮叨道。 纳兰雪衣缓步轻踱,依旧没有理会背后的人。 这北辰琰身边的穆西,倒被他的性子,影响了两分去,少言少语,但这纳兰雪衣身边的小厮,却和他的性子截然相反,嘴碎得鲜少能有空闲。 也不知道纳兰雪衣这样淡漠寡言的人,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小北一直在背后絮叨,不知过了多久,纳兰雪衣终于开腔,嗓音淡淡,似凉空飘雪,“当务之急,是阻止疫病扩散,所以,她不能有事。” “哈,公子你是说,凌兮月?”小北错愕。 随后他毫不掩饰,哈哈笑了,“公子你不会以为,这场瘟疫,是她暂时控制下来的吧?” 他可不信,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乳臭未干,能有这样的手腕本事,还不是身边一群医官,将军主事,她就跟着得一个贤后之名而已。 这样的事,他可见多了! 纳兰雪衣樱唇淡抿,没有再开口。 是夜,凉风瑟瑟,但几大隔离区的医工,医者们,却依旧忙的满头大汗。 疫病的传播虽被暂时遏制了下来,但治愈的机会太过渺茫,还未找到能根治它的药物,大家都不敢放松警惕。 特别是凌兮月自己,连身为皇后之尊的她,都亲力亲为,甚至于频繁出入重症病人的隔离间,以身作则。 可以说是脱了鞋,在刀尖上行走。 其他任何人又怎敢有一丝怨言? 更不敢掉以轻心。 “他不行了!” “快让一让,让让——” “拖去梵城山下,烧了吧。” 人来过往,各种嘈杂之音昼夜不断。 最为严重的隔离区,当属郡守府这边,上至主御医官范景,下至打杂的医工,都是满得脚不沾地,最近倒下的人,多数都是其中医者。 凌兮月看着又一具被白布包裹着,拖出去的尸体,乌瞳深深一沉,眉梢紧蹙,步伐加紧往药炉去。 以范景为首,几名大医和朝廷医官,正围着中间宽大木板桌上的一堆药材,在商讨如何用药。 凌兮月挥开白色布帘,走进来。 “皇后娘娘。” 大家赶紧起身,拱手见礼。 凌兮月挥手,顺势揭开蒙面薄纱,站至众人面前,“如何,各位可有研议出更有效用的药方来?” “皇后娘娘。”范景拱拱手,上前汇报,“您先前所配的药方,确实能一定程度治疗这瘟疫之症,是我们现在所用药方中,最为有效的一种。” 大家纷纷点头。 也不知皇后娘娘小小年纪,到底从哪学的如此高超医术。 范景继续道,“但也就轻度染病者,能看见些疗效,若染病严重,依旧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治标不治本,臣等研究了许久,觉着这其中,应该是差了那么一味药引。” “是的娘娘。”有人跟着点头。 凌兮月“嗯”一声,“这味药引,我暂未想出是何。” 她当然知道,只是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没想出,有什么药引,能克制这种特殊的症状。 “我再看看带回来的病原物。”凌兮月想到她带回来的那古怪头发。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药棚外,突然传来凄厉哭喊。 凌兮月眸光撇过去,透过那薄薄的白帘,瞧见外面人影摇窜,她紧了紧眉梢之后,踱步走出。 第306章 再次碰面 “我说这位大婶,你怎么就不听劝呢,皇后娘娘这会儿正在和各位大人议会,你这样大吵大闹,若惊扰了娘娘,我们可都担待不起啊。”守药棚的士兵,在那苦口婆心劝阻。 “皇后娘娘,救命啊娘娘!” 可那妇人已哭得不成人样,听不进去。 凌兮月走出来,便见得一中年妇人,粗布麻衣,瘫软状挂在两个士兵拦截的长枪上,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皇后娘娘!”那妇人见到凌兮月,整个人骤然一惊,又像绝处逢生瞧见了希望。 “惊扰了娘娘,属下该死。”两个士兵赶紧告罪。 凌兮月摆摆手,示意放她进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那蓬头垢面的妇人满脸泪痕,一扑便扑跪到凌兮月脚边,“贱妇惊扰娘娘,您要杀要剐,贱妇没有任何怨言,可求娘娘,救救我那可怜的女儿吧,她才三岁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瘦若鸡爪的手,一直在不停抹泪。 凌兮月瞧着那母亲悲戚,又为女儿拼尽全力的模样,神色微微一恍惚。 但她下一秒,就回过了神来,转眼看向身后追来的医工,拧眉询问,“怎么回事?” 那医工赶紧上前跪下,“娘娘,这妇人有个三岁的女儿,身染瘟疫,现在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估计也就这一时两刻的事,她也是伤心所致,娘娘莫要见怪。” 这种情况已经回天乏术,必须拖走处理。 但他抵不住这位母亲苦苦哀求,只能随口说了句,只有皇后娘娘亲自出手,还可能有办法一救,就像那日娘娘从鬼门关,将城西那长工,救回来一样。 可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也只有一双手,如今染疫之人成千上万,她要统御全局,还有更重要的事,哪有功夫顾及到所有人? 但这妇人就似疯了一样,听得那话,就不要命的冲到了这里! 诶,都怪他,多嘴多舌这下惹大祸了。 把他都吓得赶紧追了过来! “皇后娘娘,我求求你,求求你了。”说着,那妇人碰碰磕起了头,砂石地面,几下便染上了一片血花,“您如何处罚贱妇,贱妇都认,但求您救救我女儿……” 凌兮月抿唇,一个眼神过去。 两名士兵赶紧上前,一左一右将妇人架起来,阻止她自残。 “将人看着。”凌兮月淡淡的留下这几个字,便提步离开。 “娘娘,皇后娘娘!” 妇人挣扎,绝望地朝凌兮月的方向伸手。 “诶,你想救你女儿,现在就冷静一点,皇后娘娘会尽力的。”范景举步过去,瞧着妇人那崩溃之下,彻底慌了神的样子,也确实不适合跟着过去。 妇人听得这话,止住哭泣,哭红了的眼呆愣望向凌兮月离开的方向,“大人话中的意思,皇后娘娘是答应救我女儿了?” 范景抬手抚着胡须,沉吟声,徐徐点头。 他们这位皇后娘娘,虽然年纪小,但心思实在让人难以揣摩,有少女的灵气机警,但更多的,却是女王一般的杀伐果敢,时而神秘,时而又觉单纯无害,让人看不透。 但有一点,这段时间相处,他是看出来了,其实他们这位皇后娘娘,是个面冷心善的主。 那医工小跑着,很快将凌兮月带到了妇人女儿所在的重症区,也就是郡守府邸内围。 但他刚一踏进房门,便被眼前的情形弄得杵在了原地。 凌兮月眸光移去,眸光静静。 阁间内其他物件已经搬空,安置着几名重症病患,也都昏迷着。 靠窗边的小姑娘身边,此时竟端坐着一个雪衣男子,两指并覆在小姑娘额头上,月光透下,映在他冷漠淡然的绝世容颜上,越发显得冰冷而不近人情。 “你是何人?”医工回过魂后,一惊。 这是他负责的房间,不该有其他人在的,而且这人又不像是这里的医者! “这里是重症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那医工正要呵斥男人离开,却被凌兮月伸手拦住,“无妨,你先下去。” 医工虽然疑惑,还有些担心,但也只能遵命告退。 凌兮月扫了一眼那小姑娘的情况,又看了看男人手上的动作,暂没作声,提步缓踱至他身侧位置,就那样安静的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纳兰雪衣更是目不斜视,从头到尾,都仿佛房间里并未来人一般。 他玉净修长的手指间,捏着紫色,纤如毫发的银针,不疾不徐往榻上人身躯扎下,举手投足间,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与生俱来的优雅矜贵。 凌兮月在旁看着,眸光深处闪出一抹惊讶。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那面色青紫,宛若死尸的小丫头,似溺水之人突然浮出水面,猛吸一口气,大梦初醒般,脸色一下就缓和了过来。 人救回来了…… 纳兰雪衣收针,一遍遍擦拭,才放入针袋。 这时,凌兮月才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郡守府里三层,外三层,层层重兵把守,这男人竟如闲庭漫步,神不知鬼不觉就进了来。 她早就看出他不简单,如今瞧着,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不管是功力,还是医术! 凌兮月对自己的一身医术,可比她的刺客本领,还要自信,这还是她第一次,对旁人刮目相看。 实事求是的说,此人医术绝不在她之下。 纳兰雪衣骨节修长的手指轻动,优雅不像在治病救人,而像在山水之间,折花品茗一般。 他将最后一根银针,用白巾擦了又擦,放入针袋,收好,这才缓缓转过眸来,望向身边少女,樱唇轻启淡淡吐出四字,“纳兰雪衣。” 对上那双凉薄透骨的墨瞳,凌兮月一怔。 反应了一下,才清楚,他说的是自己的名字。 突然想到万里之遥外的男人,凌兮月不由得一笑,往后退了退,裙摆轻提,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我总算见到一个,比琰更加惜字如金的人了。” 这么半天,他就憋出这四个字来…… 纳兰雪衣盯着凌兮月脸上忽然灿烂的笑容,微恍了下神。 第307章 为了你好 “我想,你应该不是我们的敌人吧。”凌兮月似笑非笑一句。 纳兰雪衣广袖轻拂,那一贯漠然的容颜上,竟浮出一丝浅淡笑意,“此话怎讲?” 凌兮月眼神从已恢复生气的小丫头脸上掠过,“就凭你会出手,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待纳兰雪衣回答,她又道,“对于这场瘟疫,你知道的也应该比我多吧?” “你又知道多少。”纳兰雪衣拂袖起身,抬眸望月。 凌兮月瞧着他轻薄的背影,一句又把话题抛了回去,“自然没有你多。” 纳兰雪衣站在窗边,披散的墨发直垂腰间,凉风吹拂起他雪衣轻摆,仿佛要随风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度开口,淡淡的嗓音宛若清泉之水,“你们将这场疫病控制下来便好,其他的事情,不必去管,继续追查下去,对你也没有好处,更不在你职责之内。” 这次他一口气说这么多,也实在是不容易。 凌兮月听得这话,却“呵”一声,面色骤冷下来,“这一场瘟疫,夺我天临百姓成千上万条性命,你轻飘飘的一句,就想让我不再追究?” 她跟着起身,“若是天灾,我认了,但若是人祸,本宫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作乱之人!” 如此看来,这背后黑手,恐怕不是西陵墨谦,或者皇甫浅语这么简单。 还有这纳兰雪衣,怕也是和这群人脱不了干系。 “你说职责,本宫身为天临帝后,守护百姓,这就是我的职责,谁若敢犯,也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敢碰这些一下,我都有的是办法收拾。”凌兮月眸光定定。 纳兰雪衣身形怔了怔。 须臾,他回眸望向那一脸寒霜的少女,鬼使神差的,说了句连他自己都不怎么听懂的话,“我是为你好。” 有的东西,她绝对碰不得…… 有的人,她更招不起。 “纳兰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凌兮月面色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坚持,“可你有你的行事准则,我也有自己的做事方式,无需谁说为谁好这般话。” 纳兰雪衣冷冷盯着凌兮月。 凌兮月也盯着他,四眸相对,屋内似有无形的火花飞溅迸射,“噼啪”炸响。 “我说你这人,怎的如此不识好歹?我家公子都是为了你好,你不领情不说,还如此恶言相向,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这时一道声音,从门边插进来。 纳兰雪衣一眼扫过去,“不得无礼。” 小北缩了缩头,却还是没忍住,顺势也进了屋。 他停不下来,继续对着凌兮月,“你知不知道这其中厉害?又牵涉什么人?我家公子千里迢迢赶到这边来,可不是为了你,好心提醒你,你还不领情。” 他重重一哼,“不识好人心!” 苏北只有十八九岁,虽然一身小厮打扮,但也是个俊俏少年,只是可惜了总是站在纳兰雪衣身边,就如穆西,一对比,那点颜值能完全被忽略。 瞧着苏北火气冲冲的模样,凌兮月唇瓣缓缓轻扬,勾出一抹狡黠弧度。 下一瞬,忽然就笑了,灿若花开,这若是被马隆影一等人看见,绝对头疼捂额,他们不知道其他的,但很肯定的知道一点,这小子死定了…… 苏北瞧着凌兮月那‘笑里藏刀’的眼神,竟莫名觉得背脊一凉,心里一下就怂了,但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反而更加大声,来掩盖心里的慌乱,“怎么,不让人说?” “苏,北。”纳兰雪衣连名带姓,一字一句。 自家主子好像真的动气了,苏北心肝儿一抖,不敢再放肆,立刻垂下头,老老实实退到一边站着。 第308章 报复捉弄! “无妨。”凌兮月摆摆手,瞧着苏北,笑眯眯的道,“本宫最是欣赏这种有话直说的人。” 分明夸奖的话语,但听得她那似是而非的语调,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苏北一时间也寻不出错处,撇撇嘴角,安静站在那里。 本来就是嘛,他家公子可忙得很! 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来帮她? 纳兰雪衣沉眸,望向凌兮月,“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再多言。” 凌兮月对着纳兰雪衣看过来的眼神,默了须臾后,起身道,“你既精通医理,又对这场疫病其中曲折,了解甚多,那应该是有应对之法了,不知可否透露?” 不管怎样,眼下尽快寻到治疗的办法,才是最重要的。 “并无。”纳兰雪衣却回以这样两字。 凌兮月眉梢一扬。 纳兰雪衣静了静后,才又道,“只有暂能克制之法。” “我也是,如今只是配出了暂时克制病症的药方,治标不治本。”凌兮月点点头,踱步上前,“其中还差一味重要的药引,不知可否帮我参详参详?” 这纳兰雪衣的医术,不在她之下,自己没想到的地方,或许他能有更好的办法弥补。 苏北皱眉瞧向凌兮月,满眸狐疑。 她有这本事? 就她? 纳兰雪衣对着凌兮月那乌黑若星的眸,沉默了半晌,轻轻吐出一字,“好。” 苏北原本望向凌兮月的诧异眸光,转而惊愕瞪向凌兮月,愣了一下之后,急忙开口,“公子,我们……” 只是那后面的话,淹没在了纳兰雪衣冷冷挥过来的眼神中,没了下文。 “那我们药棚详谈。”凌兮月抬手,“请。” 纳兰雪衣颔首微点,举步出门。 “将人照顾好,有什么情况,直接向范大人汇报。”凌兮月朝门边医工叮嘱句,让他照顾好那刚救回来的小姑娘,随后和纳兰雪衣一起朝药棚去。 那雪衣如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苏北怄得直跺脚,“公子这是哪根筋不对,吃错了药么!” 公子明明知道,这疫病的药引,只有暗沼冥域的那群鬼家伙知晓,那么个毛丫头,能知道什么啊,还白白耽搁时间,女王阁下要的东西,他们都还没弄到呢。 只是诧异归诧异,主子的决定,他也不能反驳。 苏北跺跺脚后,赶紧跑着追上去,像是生怕凌兮月图谋不轨,占了纳兰雪衣便宜一般。 郡守府中围区域,药棚之中炉火熊熊,药汤鼎沸。 凌兮月坐在摆放着各种药材的长木桌后,提笔疾书。 “公子,请用……”医女捧上热茶,献给坐在客座上的男子,只是那一句话还未说完,她的眸光便已定在纳兰雪衣的脸上,语不成句,满眸涟漪。 纳兰雪衣淡颜漠然,目不斜视。 “咳!”苏北扯着嗓子,重重一声咳嗽。 那医女骤然回神,整张面颊都不受控制,羞红了去,赶紧将茶水放下,躬身退出去。 苏北白眼,但仿佛已经习惯了。 凌兮月很快写出一张药方来,递给纳兰雪衣,“你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其实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药材,也能应对下这次疫病的一些症状。” 纳兰雪衣接过,细看。 “你也坐啊,既是远道而来,便是我天临的客人,不必拘礼,喝茶。”凌兮月瞧向站在纳兰雪衣身侧的苏北,笑呵呵的,热情的面容之上满是单纯无害。 苏北斜眼望向凌兮月。 瞅了她一会儿后,便顺势坐下。 “你这多是活血,解阴毒之物。”纳兰雪衣淡淡开口。 “对。”凌兮月在另一侧坐下,“这次疫病,病灶为血气,被阴腐之物感染,导致血气郁结,最后病生浓疮这些症状,我想的是先用药疏通血气,再解病灶……” 凌兮月面色凝重,向纳兰雪衣描述她的药方用意。 其实说白了,这次疫病极像败血病,不同的是浑身溃烂,症状更为夸张,而且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可以通过空气,接触,血液等多种方式传播。 纳兰雪衣静静听着,绝世面容上,依旧是一贯的冰冷漠然。 苏北歪着头瞧向‘侃侃而谈’的凌兮月,眸色微微变动。 说的有模有样的,这位皇后娘娘,仿佛不是个虚有其表的主,像是真懂不少一样…… 凌兮月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所以,我想这药引,应该是一种……” “纯阳之物。”纳兰雪衣这时开口,与凌兮月异口同声。 凌兮月看向他。 惊异了下后,粲然一笑。 纳兰雪衣放下手中的药方,也看过去,墨瞳深深,“你这张药方,确实能有一定药效,但需要一味纯阳之物的药引,方能尽解此疫之阴毒。” 凌兮月伸手摩挲着下巴,可是,有什么至纯至阳之物,能克制这种症状呢? “嗯……” 突来一声异响。 纳兰雪衣眉梢轻蹙,扭头望向苏北。 只见得,苏北乌紫色的唇瓣紧抿,脸上像是调色盘一样,五颜六色变幻着,最后爆红得像个大番茄一般。 “公子,不是,不是我要……”苏北磕磕碰碰出声,浑身像波浪线一样,扭动起来。 这一次,还真不是他故意发杂音,又装怪为难凌兮月。 凌兮月面不改色看过去,满脸疑惑,“这是怎么了?” “我,公子,我……”苏北有苦说不出,感觉到什么后,瞪着凌兮月,“你,是……” 但此时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像是一张嘴,有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会憋不住‘一泻千里’而出…… 他坚持了几秒钟后,从椅子上猛地挑起,捂住臀部,朝外狂冲。 连帘子都没时间来撩,直接就撞着出去的! “小北?” 纳兰雪衣蹙眉。 凌兮月嘴角嚼起一抹坏笑。 忘了说,她对欣赏之人,可是一向很好的…… 凌兮月刚刚在请苏北坐下喝茶的时候,便顺手在他的那一份中,丢了点类似于泻药的东西,连纳兰雪衣都没察觉到,苏北就更没有意识到了。 他还以为是有人真好心,不计较之前的‘口舌’之争。 当然,凌兮月手里的东西,可比外面的,药效好得不止一点点! 第309章 百病不侵! 纳兰雪衣回眸,一眼便瞧见凌兮月那嘴角边,尚未收敛的狡黠坏笑。 微一想后,也就知道了个十之八九。 见纳兰雪衣看过来后,凌兮月迅速将脸上笑意收好,若无其事地望过去,伸长着脖子往外面望了望,一本正经关心道,“他这是怎么了?” 论捉弄人,凌兮月也有千般手段,也不比她训练手下的花样少。 纳兰雪衣拿起桌上的药方,广袖轻拂,微抖了抖看下去,“许是吃坏了肚子。” 若是仔细观察,可以看见他嘴角边,挂着莫名的弧度。 浅浅的,若有似无的,但就这么丁点的变化,却似能将他浑身冰雪,都融化了一般。 不那么冷漠疏离,没有人间气息。 凌兮月“哦”一声,嘴角憋笑。 对方明显是知道了,但没说破,她也就决定不再捉弄苏北。 面色微一正之后,凌兮月言归正传,“那纳兰公子可能想出,有什么至纯至阳之物,能和这幅药方相配,治愈这种病症?” 纳兰雪衣脸上恢复那霜雪般高冷姿容,又看了会儿后,站起身来,往那搁置着密密麻麻药材的货架边走去。 白衣飘飘,恍若神祗。 他的眸光从诸多药材之上掠过,时而拿起一物看看。 这个男人浑身,都仿佛笼罩着一层月华光泽,清冷似仙,一举一动更透着一股独特的优雅气息,贵而不凡,是一种低调到了极致的绝唱之美。 冰为肌肤,玉为骨。 原本用来形容美人的话语,此时用来形容一个男子,都一点不觉违和。 “皇后娘娘!”这时,药棚外传来一声急促呼唤。 凌兮月看过去,“怎么了?” 一名医工低着头,快步进来,脚步仓促,“皇后娘娘,不好了!” “慌什么,有事慢说。”凌兮月搁下手中的茶杯,但也跟着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慢——” 纳兰雪衣忽然一声。 与此同时,凌兮月心中也生出了警意。 可那名医工此时已凑到了凌兮月近身位置,骤然抬起头来! 灯影昏黄下,已能明显看见,他脸上爆出了颗颗脓荳,面目更是毫不掩饰的狰狞。 “啊——” 她直扑凌兮月去! 凌兮月反应极快,但有人却更快了一步,那医女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举动,便被一股寒风直接打飞了出去,“轰轰”震响,将药棚一边栅栏撞得四分五裂! “怎么了?” “护驾,快护驾!” 外面的将士听见响动,迅速冲了进来。 “没事吧?”下一秒,纳兰雪衣已到凌兮月身边。 凌兮月望着纳兰雪衣,一点都没察觉到有哪里不对,摇摇头,“没事。” 这么个小喽啰,还不至于能伤到凌兮月,只是现在情况有些特殊……而对方来意,显然也不是为了,单凭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喽啰,混进来将凌兮月刺杀当场。 “都退下。”凌兮月沉眸扫向周围兵将,“将这个药棚,也隔离起来。” “?” 众兵将不解。 凌兮月淡扫一眼那破碎的栏杆,“小心收拾,那人染了疫病。” 但这句话,却似一枚炸弹,吓得一种兵将脸色直接青紫一片,那刺客竟染了瘟疫! 这,这……难道皇后娘娘被她碰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 凌兮月冷眼过去,“立刻按照本宫的吩咐做!” 虽然她反应快,避开了那人的正面袭击,但那毕竟是染病之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对方还故意将自己的气息,和身体,对着凌兮月的嘴,还有鼻息之前。 是极有可能传染的! 诸将士为难,但也只能依言退下。 “快,将这里围起来!” “去请范大人啊!” …… 诸兵将是真的慌了神,现场顿时拉起了最高警戒线。 凌兮月不但是大家的主心骨,精神支柱,还是他们天临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诸将士心里,就是这里所有人的命,加起来,都不够凌兮月的重要。 现在凌兮月有了极大的染病风险! 让他们如何能不紧张? 凌兮月摇摇头,就身坐下,端起刚还未来得及入口的茶,咕噜一口。 “你倒一点都不担心。” 纳兰雪衣走过去。 凌兮月安然坐在那里,撇撇唇角,像个没事人一样,两手一摊,“担心有什么用,该来的躲不掉。”她扬眉一笑,“再说,又不一定被传染了。” 得观察半日到三日的时间,才能确定。 纳兰雪衣瞧着眼前少女,忽然一笑,移开眸光去。 “原来你是会笑的嘛。”凌兮月眼尖的瞧见了。 都这会儿了,还有功夫打趣别人。 纳兰雪衣再度看过来,面上淡淡的笑意,还未消退,满屋子冰雪都在静静融化,就像是一朵冰莲,徐徐绽放,两人之间也一下便没了仅点头之交的距离感。 凌兮月笑了笑,“你先出去吧,这里你也不宜久待。” “我没事。”纳兰雪衣在她身边位置坐下,浅浅一语,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体质特殊,不会被任何疫病传染。” 凌兮月清眸一瞪,赶紧放下手中的茶杯,合身凑过去,像是看什么稀奇物件,来回左右打量眼前男子,双眸发亮,“你这是天生自带万能抗体?” 若非她现在情况不允许,她估计得上下其手。 不会别误会,这仅仅是一名医者,对特殊人体的兴趣。 就像知道一个人的心脏在右边,或胃长在心脏上端,她就忍不住想将人解剖了,里里外外,来回翻看个透彻。 纳兰雪衣迎着凌兮月那一眨不眨盯着他,亮得要喷出火来的眸光,身躯无意识的向后移了移,虽不知她心中想法,但也感觉到了有点不妙。 “万能抗体?”但他面上倒无什么表现,依旧淡然如初,“那是什么?” “抗体……”凌兮月“额”一声,只能解释道,“就是人体内的一种物质,它能抵抗疾病,有的可以后天注入,有的是天生便有,但我还未见过天生百病不侵的人。” 真有这种抗体? 她以前只是听说,却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存在! 第310章 至阳圣物! 纳兰雪衣听得似懂非懂,不知凌兮月这是哪种医道里的术语,但话都说到这里,他也如实相道,“倒也不是天生,只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吃过一个东西,便成了这种体质。” 凌兮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适可而止,也没再追问。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很快,一群医官匆匆而来,个个面色青紫,如临大敌。 凌兮月阻止那一群恨不得扑上来的老者,瞧着他们脸上如丧考妣的表情,不由得好笑,赶紧挥手制止,“别这么夸张,本宫这还没出事。” 她还要陪着琰一辈子,怎么会让自己有事,所以,她也一定不会有事。 大家看见凌兮月身边坐着的雪衣男子后,齐刷刷一愣,表情如出一辙的惊艳。 但那惊艳,很快被担心凌兮月的焦灼代替,也顾不上管其他,范景佝偻着身子上前,心急如焚,“娘娘,快让老臣诊诊吧,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凌兮月哭笑不得,“范老,您这是忙糊涂了吗,刚刚的事,现在能诊出什么名堂来?” 她挥手,“都退下吧,有没有事,我自己会知道。” “可是——” “没有可是。”凌兮月眉目沉下,“这是命令!” “是,是……”众医官互相对视后,一步三回头的退出药棚。 凌兮月虽然有很大的染病几率,但她依旧没闲下来,和纳兰雪衣一直研究着药方。 半夜时间过去,纳兰雪衣放下手中的医书,望向另一端药架边的凌兮月,“我帮你诊诊。” “嗯?”凌兮月手里捧着一堆药材,回过头来时,嘴里还咀着一根,那清丽绝美的脸蛋儿,此时竟瞧着,多了几分属于少女的俏丽可爱。 “时间也差不多了。”纳兰雪衣走过去,语气淡淡,却是不容拒绝。 这个时辰,若是染上了疫病,应该会有一定症状的,纳兰雪衣的医术,她当然也信得过,凌兮月一想,便也没拒绝,丢了手上的一堆药材,走到他对面坐下。 纳兰雪衣拂袖,骨节清晰的玉净手指,缓缓抬起,覆在凌兮月脉搏之上。 少顷,不知感受到了什么,他墨瞳骤然一扩,原本轻轻垂下的睫毛,猛地掀起,原本只是微点在凌兮月手腕的指尖,用力沉了下去,甚至于还带入了一丝内力! 凌兮月当然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怎么,我这是中招了?”凌兮月瞧着他严峻的表情,笑着揶揄一句。 纳兰雪衣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因为凌兮月的话,而有任何的变化,少顷,他指尖触火般一收,唰地抬眸望向眼前少女,“你吃过什么?” 那眼神,复杂难懂。 凌兮月一脸不解,“我吃过什么……” “你是女子,本是至阴之体,但你的心脉深处,却流动着一股至纯至阳之力,你一定是吃过什么天地圣宝,才会得到这股力量相护。”纳兰雪衣盯着凌兮月,一字一句。 她,竟和他一样…… 凌兮月诧异,赶紧自己覆上自己的脉搏。 仔细诊了诊之后,她眸光之中闪过一抹惊愕之色。 她的脉象,确实有些诡异,若说寻常健康之人的脉象,如轻风细雨,那么她的,就是暴雨急瀑! 她很少给自己诊脉,所以一直都没察觉到自己脉象的变化。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是不是吃过什么。”纳兰雪衣再度开口。 “我吃过什么……”凌兮月蹙眉,忽然,瞳孔乍然闪过一道亮光,“对了,我在天葬地里的一个地方,吃过一颗血菩提,你说的可是这个东西?” 纳兰雪衣都察觉到了,凌兮月也无意隐瞒。 只有这个可能性,她吃过血菩提后,身体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如脱胎换骨,只是这段时间行程匆忙,她都没来得及去细细探究其中奥妙。 当时追问皇甫浅语,也没套出什么话来,她想纳兰雪衣应该知道点什么。 果然,纳兰雪衣听得凌兮月的话后,墨黑的瞳孔中,就似一湖冰泉,乍然绽开涟漪,眸光交织的色彩,越发晦涩难懂,“竟是血菩提。” 他呵一声,“我也该想到,应是血菩提,只有它,会有如此功效。” “血菩提到底是什么东西?” 凌兮月缩回手。 纳兰雪衣看向她,静默了会儿后,才缓缓开口,嗓音清冽如雪,“既然你得了血菩提,想必那处先贤圣地,你也是去过了,那株圣数,也是见过的。” 凌兮月点头。 “这世上,有两种圣物,可以改变人的心髓主脉,一个是血菩提,一个……是霜雪灵芝。”纳兰雪衣缓缓起身,“你吃的,就是世上最为强悍的纯阳之物,血菩提。”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他回眸,对上凌兮月的眼,“服下血菩提之人,每十年,会有一次焚体蜕变,就如凤凰涅槃,那感觉就像你刚服下时一样,但心火焚体之后,便会浴火重生。” 凌兮月眸光微闪,伸手覆上胸口。 回想她当时浑身似烈火焚烧,快要炸开的感觉。 也就是说,这样的事,她每隔十年,就会又‘享受’一遍? 紧接着,纳兰雪衣说出一句宛若炸雷的话,淡淡的嗓音,却似一股狂浪袭来,“你不但是百毒不侵,百病不扰之体,还能享寿上千年,容颜不老。” 凌兮月瞳孔骤然一缩,蹭的立了起来,“什么?” “你没有听错。” 纳兰雪衣盯着她,面无表情。 他本以为,自己是百世孤独的命格,却不想…… 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九州之宽广,更不知有多少东西,还不为人知,凌兮月都能从异界魂迁至此,能有让人诸邪不侵,得寿千年的天地异宝,一点都不奇怪。 可忽来这么一出,凌兮月是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难怪皇甫浅语知道血菩提被她吞了之后,恨不得杀了她全家,原来她阴差阳错,竟吃了这么个绝世圣宝! 但她要这么久的寿元干什么? 她只想和琰携手白头! 第311章 圣物尊严何在? 现在,如此小小的要求,竟成了最大的奢望? 凌兮月听得纳兰雪衣口中之话,没有半点开心,更对皇甫浅语求知若狂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什么百病不侵,千载寿元容颜不老,她一点都不想。 因为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毫无意义! 她本来就是一个将生死,皮囊看得极淡的人。 如今有了心爱之人,却无法与他相携白首,一起看尽天下,一起慢慢变老,同生共死。 这不是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是什么? 纳兰雪衣看着凌兮月变幻不定的脸色,冰湖一般漠然的眸中,有什么东西似蛛丝细网裂缝般,慢慢绽开。 也只有他,能体会她此刻的心情。 或许对于旁人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甚至让人疯狂,但是对于有的人来说,也许是一种折磨。 一颗没有任何温度的心脏,永生永世的冰冷孤独…… 纳兰雪衣樱唇抿抿,试图说点什么,安慰一下,顿了顿后道,“菩提圣树每隔数万年,才能凝聚一颗血菩提,你能得到,也算是一种莫大的机缘。” “机缘?”凌兮月低低一咒,“这他妈是在耍我!” 那岂不是再寻一颗给琰,也行不通? 纳兰雪衣抿唇闭嘴,沉默。 凌兮月意识到自己失态,望向纳兰雪衣,朝他勉强挤出一丝歉意笑意。 可她此时,是恨不得将那小猿人拖出来揍一顿。 都没搞清楚是什么东西,就往她嘴里乱喂! 千万里之外,毛滚滚的小东西正逮着几只毒蜘蛛玩耍,忽觉背脊一凉,委屈的低低吼叫两声之后,迅速越上一棵巨树,簌簌摇晃了一阵后,眨眼没了踪影。 到这会儿,凌兮月才彻底想通一些事情。 为何天葬地里,先贤圣地外,会有能延续人寿命的黄金神草,为何那里会有各种变异毒物,还有异于寻常开智的人猿,这些东西定是受到了血菩提的影响。 单单只是影响,便有如此奇效,她将整颗精华吞下…… 纠结了许久,凌兮月沉沉一叹。 罢了,事已至此,再说其他的也于事无补。 这想法若是让旁人知道的,肯定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凌兮月面前。 血菩提如此圣物,若是流落在外,定会在整个九州,都掀开一场抢夺的腥风血雨,而她无意之中吞了,还百般嫌弃。 圣物的尊严何在? 荡然无存啊…… 也难怪皇甫浅语当时知道后,瞧着凌兮月一脸茫然不知,加无所谓的态度时,恨不得杀了她。 这可比挖人祖坟还可恶啊! 她想将小猿人拖出来打一顿,人家还想把她暴揍一顿呢。 “也就是说,我没有染病,也不可能染病。”凌兮月哭笑不得,随后言归正传,“既然血菩提,是这世上最为强悍的纯阳之物,那么有一个办法,就可试试。” 纳兰雪衣淡眸轻掀,“你是说……” 凌兮月颔首一点,随后走至旁边的药架,迅速配药。 “娘娘,娘娘,娘娘啊!”马隆急吼吼大嗓门儿,在药棚外响起,越来越近。 凌兮月手中的动作停下,颇为无奈的抵了抵额头,她真的是脑瓜疼。 马隆一个阔步跨进来,门帘都被他拆了。 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把纳兰雪衣都看愣了下。 “停停停。”凌兮月挥手制止,抢在他猴急狗刨的碎碎念之前开口,“我没事,我很好,而且之后都会没事,不用担心,继续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现在正忙着。” “……” 马隆一肚子话堵在了嗓子里。 这位老将军,简直就是个翻版的战南天,正在维护城中秩序的他,一接到凌兮月‘出了事’的消息,吓得差点从马上跌下来,紧接着就惊慌赶了回来。 “真,真没事?”马隆上下打量凌兮月。 凌兮月两手展开,几分无奈,几分好笑,“你看我像是有事吗?” 马隆仔细瞅瞅,许久后,抹了一把额头冷汗,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喃喃,“吓死我了。” 皇后娘娘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干脆也一刀抹了脖子算了! 不然哪有脸回去见皇上,还有战侯爷? “对了皇后娘娘,刚刚属下听贺飞说,那刺杀的贼人,咬舌自尽了,也没审出是谁指使的。”马隆顺便禀告。 凌兮月和纳兰雪衣对视眼。 刚刚纳兰雪衣下手虽快,但并不致命。 不过凌兮月也没想过,能问出什么花样来,手指一掐,几乎都能猜到是谁。 除了那几个人,还会有谁有这个能力,决心,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马隆这才注意到,药棚内还有个人。 顺着凌兮月的眸光看过去后,老脸老眼都齐齐一亮,这世上竟有如此霁月清风,宛若仙人的男子。 他也是第一次瞧见一个,容颜能与皇上相比,都毫不逊色的男子。 且是各有千秋! “咳——” 凌兮月捂唇。 马隆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把年纪了,竟看一个男子,看出了神。 他“呵呵”尴尬一笑,下一秒,又顿冒警觉,突生危机感,“娘娘,这位是……” 皇上没在这里,他可得留意着这些,而且他家皇后娘娘,可不能被旁人给抢了! 纳兰雪衣看着马隆那莫名其妙,防贼一样的眼神,眉心微动了动。 凌兮月看向身侧男子,笑笑,“一个朋友。” 纳兰雪衣看向她。 凌兮月也看过去。 迎着他漠然无波,却深邃无边的眼神,扬眉一笑,浑身都仿佛笼罩着灿烂的光芒,纯粹真诚。 至少她以为现在这一刻,他们已可以算是朋友。 对视须臾,纳兰雪衣浅浅一笑,移开眸光去。 马隆将信将疑看了两人一眼,怎么看,怎么觉着不放心。 “你去忙吧,青城的秩序不能乱,看刚刚的情况,是有人想浑水摸鱼了,城中需加倍戒严。”凌兮月摆手示意马隆,“放心,我这边真没事。” 马隆在原地杵了会儿,“是……” 一步三回头,往外去。 在药棚门口的位置,神思游离的他,迎面又撞到了一个匆忙跑来的人影,“哎哟”两声叠加在一起。 “什么人,竟敢在此横冲直撞!”马隆揉着脑门儿,瞧着眼前并不认识的年轻小伙,一声大喝。 想到前不久的刺客,就差点直接拔刀了。 第312章 忽然而来,飘然而去 一脸虚脱的苏北,这会儿是有心无力。 恼火的他,还想朝马隆一顿吼呢,可是下一秒,肚子咕噜一响,他脸色一青,再度捂住臀部,朝茅房的位置撒丫子狂奔去,兔子般一蹦一跳的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马隆满脑门儿问号。 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才阔步离开。 凌兮月当然是听见了这边的声音,嘴角再度弯起坏笑弧度。 这会儿时间,纳兰雪衣已将所有的药材配好,递到了凌兮月眼前。 凌兮月瞧着一笑,将所有药材倒入旁边的药罐中。 炉火舔舐着褐色的药罐,汤药鼎沸。 慢慢的,煎出药香…… 凌兮月将药液倒出来,满满一大土碗。 “你确定?”纳兰雪衣墨黑似浓夜的眸子,浅浅望向她。 凌兮月从针袋抽出一根短针,红唇缓缓轻扬,“既然需要的药引,是至纯至刚之物,血菩提又是最为万能强悍的纯阳至宝,而我吃了它,那么,我的血……” 话音至此,她轻轻的落下针。 白皙的指尖在针头落下的瞬间,立刻滚出一地殷红如枫的血珠来。 纳兰雪衣眸光淡淡,停留在凌兮月安静绝美的侧颜上,顺着她的手,缓缓移至那碗药汤。 一滴,两滴…… 刺目的殷红滴落药碗,在那汤药表面,晕开一圈圈细小涟漪。 “够了。” 纳兰雪衣开口。 凌兮月收手,指尖放在嘴中抿了下,“来人。” “皇后娘娘。”药棚外立刻有待命的医工进来。 凌兮月端起桌上的药,慎重吩咐道,“将这份药,分成三份,喂给刚刚那妇人的女儿服下,命人昼夜看管,有任何变化,立刻前来禀告。” “是——” 医工小心翼翼捧着那药,退出去。 凌兮月垂下的指尖,在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点,“应该是有成效的。” “如果有成效,你打算怎么办?”纳兰雪衣墨瞳如霜染冰封,“放干一身血,去救这些人?” 如今染上瘟疫的人,可谓是成千上万。 “那倒没这个打算。”凌兮月笑笑。 她是那种无私奉献的人吗? 凌兮月两手环胸,“再看看吧,有效再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纳兰雪衣眸色深深看了眼前少女一眼,广袖轻拂,提步往外走去,一袭雪衣如仙,衫角无风摇曳。 骤然寂静下来的药棚,还萦绕着那淡淡药香。 凌兮月看着他淡漠孤寂的背影,仿佛一步步回到漫天大雪之中…… 没有告辞,没有寒暄,没有任何的一言一语,就像他突然出现那样,又这样静静消失了,留下满世寂静无声,好似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凌兮月收回眸光,摇摇头。 她虽冷心冷肺,甚至于杀人不眨眼,毫无怜悯之心,但她的内心深处,是留有一份炙热,给爱人,亲人的,琰也是如此,但纳兰雪衣这个人…… 她真的不知道,这世上会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真正在意,牵挂于心。 罢了,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去路。 凌兮月收回心思。 一夜寂静无事,时隔月余之久,那浓如泼墨的天穹,也终于见到了几点星光,闪烁生辉,与下方青城关内万家灯火,舞龙似的聚集地火把,遥相呼应。 三日时间,晃眼即过。 青城关内一暗处阁楼中,又是一阵“叮叮哐哐”的摔桌响动。 紧接着,是女子恼火的低喝,“你是说,凌兮月一点事都没有?” 皇甫浅语望着下面跪着的一大群人,一脸阴沉。 这样都没事! “少主子,郡守府内守卫重重,我们忍受不足,好不容易找到下手的机会,已经做到极限了,是那凌兮月走了狗屎运,这样都没能染上瘟疫。”领头人辩道。 皇甫浅语红唇紧成了一条直线,“本小姐倒不信,她还能有九条命不成!” 一次不成,那就两次,她还真就杠上了,就不信,自己还动不了一个小小的凌兮月。 领头人赶紧道,“我们此行在外,人手不足,这次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郡守府的防范,越加严密,我们短时间里,可能再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找不到,也要给本小姐找。”皇甫浅语一脸冷傲,盛气凌人。 她根本就不知道,凌兮月就是那个吞了血菩提的人,他们就是试再多次,都是没用的。 西陵墨谦在天葬地时,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却没有告诉皇甫浅语,而皇甫浅语知道血菩提的药效,却没有跟西陵墨谦说。 最后导致于两人都不知道,凌兮月是诸邪不侵之体。 西陵墨谦故意引导皇甫浅语,让她出手去对付凌兮月,而皇甫浅语又在不断的试图做无用功。 这就是双方不够坦诚,导致的阴差阳错…… “东西没拿回来也就算了,你们现在连杀一个女人,都办不成,本小姐要你们还有何用?不如全沉了海底喂鱼。”皇甫浅语长袖一拂,重重坐回椅上。 领头的黑衣人肩头一抖,道,“少主子,这凌兮月确实不足为惧,我们怕的是纳兰雪衣,我们动手的时候,纳兰公子也在,这万一捅到上面去,我们谁都担不起啊!” 族规森严,他们这一次,就已是顶着万劫不复的结局,去做这些事了,已经引起了纳兰家的注意,再继续下去,迟早会有被发现的一天。 “万一,万一。”皇甫浅语火大,“哪那么多万一?有什么事,都由本小姐挡着,怕什么!” “是,是……” 众人俯首跪地。 皇甫浅语唇瓣轻抿,话虽这样说,但她心里也还是没底的。 自己本来就是偷偷跑出来的,还违背了族规,这要是被纳兰雪衣一状告到义父那里去,她准没有好果子吃,以后怕也是别想再出来了,更别说和墨谦哥哥在一起。 该死的纳兰雪衣,多事! “罢了。”皇甫浅语冷静下来,“暂时不要再轻举妄动,等我想办法见纳兰雪衣一面,摸一摸他的底细,看他这一次来中州,到底有什么目的。” 众黑衣人大松一口气。 第313章 再生变故! 第三日,黄昏。 落霞漫天,似仙女挥开的彩绸,在天际舞动,绚烂夺目。 “皇后娘娘,娘娘……”凌兮月在药庐,范景满脸红光,快步而来。 正翻着一本医书的凌兮月抬起头来,看着老脸发亮的范景,“怎么了?” 范景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娘娘,你给那小姑娘配的那一副药,有明显成效,这才第三日,她身上的浓创就已经开始结痂,不过两日,绝对能够痊愈啊。” 娘娘配置出来了治愈良药,这场瘟疫,也总算是到头了。 范景说话间,凌兮月已从木桌后走了出来,“走,带本宫去看看。” 那小姑娘病势轻了下来,基本就要痊愈,所以也从郡守府内围转了出来,搬到了外面的聚集地,一个临时布棚里面,住了十几个染疫病人。 凌兮月到时,那农妇瞧见,当即就给跪下了,真诚的拼命磕头,“多谢皇后娘娘再生之恩,贱妇就是做牛做马,也难报娘娘大恩大德。” “人没事就好。”凌兮月抬手,来到那小姑娘的床榻边。 两名士兵赶紧将她扶起来。 那枯瘦如柴的小姑娘,此时已经能自己坐起来,正喝着旁边医官喂的药,一脸乖巧,脸上的脓痘也明显结了痂,有的甚至于已经脱落,明显是痊愈的表现! 她的血真的有效! 凌兮月眸光都是一亮,灿若星辰。 “快,小花,快给皇后娘娘请安,是皇后娘娘救了你的命。”那农妇赶紧示意丫头。 小丫头乌溜溜的眼睛转过来,看向出现在眼前的少女,张张嘴,小嗓子还有些沙哑,“仙女姐姐……” “这丫头,不懂规矩,可别乱喊,是皇后娘娘。”农妇惶恐纠正她。 小丫头坚持,“是仙女姐姐……” 身后跟着的医官,医工们,都乐了,连周围百姓,都跟着低低笑起来,不过也是,说的一点没错,他们的皇后娘娘,不就是仙女下凡吗? 凌兮月瞧着那丫头可爱,笑了笑,“叫什么都可以。” 她失去母亲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这个年纪吧,虽然在她的记忆里,对战雪澜的存在没有多少画面,但那日,这位母亲为了自己的女儿,愿意付出一切的样子,似乎让她感觉到了母亲的真实存在。 那个时候,战雪澜也该是这般不顾一切的吧? “皇后娘娘,您这药方,到底添了哪一味药引?”范景赶紧追问,“您累了这么多天,赶紧去休息吧,告诉微臣,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微臣去做吧。” 大家两两对望,满眸希冀。 周围百姓更是喜不自胜,他们都有救了! 凌兮月却没开口,示意那小丫头躺下后,起身出去。 范景等医官赶紧跟着凌兮月,乐呵呵的往药棚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这药方中的药引,本宫暂时不便多说。”行至药棚内,凌兮月回身望向大家。 众医官面面相觑,都不明白。 这是为什么? 凌兮月也没多做解释,又写下药方,吩咐道,“其余的药材没有多大的变动,本宫要你们现在去做一件事,罗列出所知晓的纯阳刚性药物,挨个去试,用在病的较轻的病人身上。” “遵命。” 范景拱手,似懂非懂。 这时,有医官直言道,“皇后娘娘,还是在重症病人身上试吧,他们病情更为严重,也耽搁不起。” “不用,病危的染疫者,我另有安排。”凌兮月眸光沉沉。 这越说大家越糊涂了…… 大家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皇后娘娘分明已经知道了药引是什么,还有奇效,却一直闭口不谈,还让他们继续挨个去试,莫非是药引太过稀少,要寻替代之物吗? 大家只能想到这个较为合理的解释。 凌兮月想了想,才道,“至于病危的染疫病人,你们每日熬好了要后,留下一百份,我自有安排。” “这,这……”范景纠结。 他不明白,即便那药引之物稀少,也可以告诉他们啊,大家一起想办法去寻,总会有的。 凌兮月伸手制止,“时间紧迫,按照本宫吩咐的去做就是,有任何发现,立刻来报。” “是……” 众医官遵命,接连退下。 “想要尽快将这场瘟疫治愈,就抓紧时间去办。”凌兮月一语阻断欲言又止的大家。 没有办法的办法,凌兮月只能暂拿自己的血,救下命悬一线的重症病人,再寻替代之物。 但若是让这些医官们知道,凌兮月是拿自己的血,去做药引,他们估计得一个接一个,撞死在这柱头上,来阻止凌兮月。 凌兮月觉得只是几滴血,但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事! 帝后玉体,如何能有半点损伤? 凌兮月双手撑在木板长桌之上,眸光在她翻出来的一堆药材之上扫视。 这两天,她也尝试了一些,也给一些病人试过,但对于缓解病症都只有些微作用,甚至无功无过,根本没有用她鲜血为引,得来的奇效。 “影一。”凌兮月眸光扫去。 影一一闪现身,快步至凌兮月身边,“主上!” “传令玄医阁,统计出现知的所有纯阳至刚药性的药物,给我挨个试。”凌兮月发令。 玄医阁的速度,肯定比这帮医官快,而且玄医阁里收藏着的药材,也比其他地方的多许多。 “是!” 影一遵命。 影一刚刚离开,贺飞又急急忙忙前来汇报,脚步带风,看来是有急事。 他单膝一跪地,便急匆匆开口,“启禀皇后娘娘,属下得报,西陵墨谦两万金鸣军在城外聚集,有先锋营已至青城关,一里地外驻扎,随时都有攻城可能!” 见机不对,西陵墨谦的人都已经全部撤离了,突然闹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攻城?”凌兮月皱眉。 西陵墨谦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攻城…… 凌兮月凉眸微眯了眯,略一思忖后,冷冷一笑,“他的目的,恐怕不是为了夺回青城关吧。” “属下也百思不得其解。”贺飞拧着浓黑的眉头。 西陵墨谦又想搞什么名堂? 第314章 兵临城下! “龙武军都何在?”凌兮月又问。 贺飞回道,“青城关龙武军,一万一千兵将。”微微一顿之后,“病倒了三千余人,如今我们剩下八千兵力不到,为了安稳青城关内局面,都已驻入城内。” 除了医者,医工之外,这些日子,其他的事情都是将士们在做。 冒着染病的危险暂且不说,昼夜操劳这些日子,若真要开打,恐怕不是西陵墨谦精锐之师的对手,更别说,他们现在只剩下八千兵力不到。 一旦开战,难有胜算! 不过西陵墨谦好歹声名在外,他不会轻易冒天下之大不韪,毫无缘由的攻打天临驻军,于理不合。 贺飞仔细审视之后,猜测,“难道是虚晃一招,故意摆了阵仗,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实则在图谋其他?” 毕竟,这湖州是他自己输给了皇后娘娘,如今皇后娘娘又竭力救治百姓,控制瘟疫蔓延,他就不怕贸然出手,会失了信用,受天下人的唾弃? 若是开战,瘟疫更会肆无忌惮横行天下,天临和龙翔王朝,会直接爆发大战! 凌兮月嗓音沉沉,“天临最近的驻军在什么位置,有多少人马?” 贺飞立即回道,“距离青城关最近的驻军,是神羽军下,卫祺大将军的神箭营,轻骑兵,驻扎在湖州与月州边界位置,临时调兵过来,至少也得七天七夜。” 凌兮月紧紧抿唇。 西陵墨谦若铁了心,真动青城关,临时调兵增援也不够。 “不管西陵墨谦想做什么,给本宫盯紧了。”凌兮月眸露寒光,“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西陵墨谦掐在这个关键时刻,应该不是想捣乱那么简单…… “属下遵命!” 贺飞抱拳一喝。 他快步迈出,正要退下时,却又被凌兮月叫住,“等等。” 贺飞停住,“娘娘还有何吩咐?” 凌兮月眉梢染霜,思量须臾,扫袖一拂,快步外出。 她倒想看看,这西陵墨谦又想玩什么花样! 贺飞一怔,赶紧跟上。 夜色,静悄悄降临。 一大队人马出了郡守府,铁蹄踏响,落在城中大道青石板上,发出战鼓雷雷般的响动,青城刚刚沉寂安稳一点的夜色,恐怕又要生出变故。 护卫队在城楼边停下,凌兮月勒马,翻身而下。 “拜见皇后娘娘。”两边兵将跪了一地。 凌兮月一路登上城楼。 灯火通明,熊熊火把汇聚,似长龙一般插满城楼,映得周围恍若白昼。 “金鸣军阵式,可有变动?”贺飞赶紧询问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有无任何变故。 再一次见到凌兮月的副将樊启,一脸激动,看着她那冰冷绝色的容颜,连带着心脏都碰碰跳动起来。 但他很快克制下来,“回禀皇后娘娘,将军,西陵墨谦前锋营,已有三千人,推进至两里地外,后续还在不断增加。” 贺飞沉眉,“这家伙来真的?” 莫不是虚张声势! 凌兮月举眸眺望远方。 黑夜中,肉眼可见,大军星罗棋布,密密麻麻的火光布满了前方山谷,明晃晃一片,将整个去路切断,呈箭头形状,直对青城关来,在一点点推进。 “备箭,上滚油,滚石准备……” 贺飞迅速吩咐下去,拉开开战的准备。 命令传达下去,将士们立刻动起来,兵甲摩擦的声音,脚步整齐的奔跑……城楼之上顿时喧闹起来,不管对方作何打算,他们都要做好备战。 “消息传出去没?”凌兮月望向回到身边的影一。 影一剑眉冷冷,颔首一点。 刚已经传出去了…… 天下阁的信息网,甚至于比天临军队中的还要快,两手准备,有备无患。 贺飞自然不知一直跟在凌兮月身边的影一,是何方神圣,只以为是一名普通暗卫,听得这话后,也回禀道,“娘娘放心,属下已派传讯兵,八百里加急,前去向卫祺将军请求支援了!” “好。”凌兮月也应他一声。 西陵墨谦若真攻过来,他们只能死守青城关,等待支援。 夜色渐浓,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至此,遮蔽的星辰,月光,厚厚的压在青城关上,西陵墨谦的大军,密集的火光,也不断朝这方关口,倾轧过来。 直到,能看见那领头之人。 火光映亮了这片天空,乌压压的军队前,一骑白马当先! 那漂亮的白马背上,身披银色盔甲的男子,笑意温润,儒雅静怡,在这千军万马之千,却依旧像个白衣书生,不受丝毫身边战火硝烟的影响。 西陵墨谦! 他竟亲自上阵…… 那姿态,不像是来打仗,倒更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凌兮月垂眸看下去,西陵墨谦也正巧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 “凌兮月,我们又见面了。”西陵墨谦俊雅的脸庞忽然一笑,满面月华,嗓音温柔得不像话,却能穿过重重兵甲,清晰的落入凌兮月耳中。 第315章 焚城! 凌兮月气定神闲,淡淡撇着城楼下堆积的千军万马,扬眉一笑,“定王这等阵仗,欲意何为?” 西陵墨谦白衣银胄,笑得春风拂面,“这湖州,毕竟不久前,还是本王的领地,本王只是关心青城形势,所以前来问问,不知天临皇后娘娘,可想出治愈之法?” 不疾不徐的笑语,随风而上,回荡在兵甲森森的城楼上空。 不过从西陵墨谦的话中听来,他现在还是承认湖州易主,至少明面上,还没有准备大张旗鼓,做一个背信弃义小人的打算。 “定王这随意问问,可摆了不小的阵仗啊。”凌兮月唇畔掀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西陵墨谦但笑不语,并不解释。 “多谢定王关怀。”凌兮月随即红唇冷冷一勾,“既然定王也知晓,如今整个湖州,已属我天临,这天临王朝之事,本宫自会竭尽所能,定王就不必挂念了。” 操着这么大的阵仗,前来慰问,也就能骗骗鬼。 “皇后娘娘这样说,就是还未找到治愈瘟疫之法了?”西陵墨谦着实不是个好敷衍的主,一下便抓住凌兮月话中避开的点,“既然这样,那本王就不能丢下湖州百姓,不闻不问。” 贺飞听得这话,扬声怒喝,“定王,这是我天临之事,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在此与龙翔大军对峙数月之久,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如今眼看着就要稳定四方,在这节骨眼上,西陵墨谦又来横插一手,换做谁都会火冒三丈。 “将军此言差矣。”西陵墨谦身边的老者开口,拉开讲道理的姿态,“湖州虽已易主,但对这方百姓的关怀之心,我们王爷,是一直未变的,这段时日也一直挂念心中。” 王对王,将对将。 戚老继续道,“你等一直阻碍王爷关心青城百姓,未免太过不近人情,既然你们天临没有本事,将这场瘟疫控制下来,就让我们来做,我家王爷已有了应对之法。” 贺飞一愣。 他们有了能治愈疫病的药方? 凌兮月笑了,一语点破他们的动机,“定王的意思,是想现在,重新接管青城关了?” “真真好不要脸。”贺飞直接破口大骂,“瘟疫刚出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家娘娘费劲千辛万苦,将疫病控制下来,你们这个时候要回来接手?真是好算计。” 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再是为了青城百姓,这帮人做嫁衣裳的感觉,也着实憋屈。 而且,这场瘟疫多半是这些家伙搞的鬼,只是狡猾的很,没能让他们抓住把柄! “若皇后娘娘是真心关怀青城百姓,那么换谁来做,不都一样吗?”戚老皮笑肉不笑一句。 凌兮月灿然一笑,“是啊,既然谁来做,都一样,那不如定王将手中的药方,给本宫一看,也让本宫斟酌斟酌是否可行,这湖州青城百姓,也一定会感激定王出手相助!” 最后两字,重重落下。 这反将一军,噎得戚老嗓子都是一粗。 西陵墨谦呵一笑,座下白马铁蹄子原地踱了踱,发出“哒哒”轻响,混着他温润嗓音而出,“皇后娘娘,这天下许多事情,换一个人去做,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道,“本王承天命,能安稳湖州,十余年来,风调雨顺,盛世太平,是你等前来叨扰,天降厄运,祸及湖州百姓,本王心生不忍才欲重新接管。” 那意思,这场瘟疫,就是天临带来的,就是上天对他们进入湖州的不满,又怎能让他们来治理? 这样说起来,他西陵墨谦,是百般不愿,不忍心抛弃湖州百姓,才勉强折回插手。 凌兮月冷眼以对,眸中风起云涌。 戚老赶紧附和,挥剑直指城楼,大呼,“若让你等盘踞在此,上天不怜,恐怕这厄运会继续横行,杀妖女,正乾坤,方能救我湖州百姓,于水深火热。” “杀妖女,正乾坤!” “杀妖女,正乾坤!” …… 整齐的呼喊声,响彻天地。 火把在士兵手中起落,密集若繁星闪烁。 “那可不巧,本宫最不信的,就是天命!”凌兮月扬袖重重一拂。 一语出,四海静! 她重重冷哼,“本宫今日,就偏要逆天而行,这湖州青城是我天临领地,本宫绝不允许任何贼人,打着任何幌子,犯我天临半寸河山,谁要强来,那就试试看!” 这寒声脆语,宛若惊雷,震荡寰宇。 西陵墨谦座下战马蹄乱蹬蹬,他勒缰遏制,看上去的眸光缓缓一沉。 城楼之上,少女傲然而立的身影,清晰映入他乌黑的瞳孔之中,宛若汇聚着天地之光。 “本宫倒要看看,这天又能奈我若何?”凌兮月眸若飞刃,横扫千军。 原本怏怏的天临大军,听得这铿锵有力的话语,顿时士气大振,一个个昂首挺胸而起。 是啊,他们在青城关内所做的一切,天下百姓有目共睹。 什么天命,什么借口幌子,他们不吃那一套。 “我们天临王朝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不容旁人插手!”贺飞附和再道。 凌兮月一声冷哼,“本宫也警告定王你一句,你等最好即刻撤军,退离湖州,否则,待本宫平了这疫症,抽出手来,会一个个将你们,横着请出去。” 她的嗓音,在那“横”字上,重重碾压儿过。 随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杀尽贼寇,肃清河山。” “杀尽贼寇,肃清河山!” “杀尽贼寇,肃清河山!” …… 天临将士手举长枪,火炬,震天齐吼。 双方对峙不下,气焰此消彼长,在城楼前互不相让。 西陵墨谦长呵一声,唇畔挂上一抹诡异的温和弧度,“很好,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本王也没什么可说,你等既不能治好此次瘟疫之症,又不肯让本王相助,为了防止瘟疫蔓延,为了天下其他千千万万百姓,只有一个选择,舍小保大……” 凌兮月一眨不眨盯着他,眸色冷冷。 在她凛然眼神中,西陵墨谦缓缓一笑,吐出两字,“焚城。” 第316章 你们怕什么! “西陵墨谦,你是疯魔了不成?”贺飞挥剑直指,“这城里,可还有几十万百姓,他们都是好好的大活人!” 凌兮月虽然下令,将未染病的人,隔离观察之后,都可陆续放出城外避难,但如今,青城关内依旧还有二三十万百姓,有染病的病人,还有不愿离开的老弱妇孺。 戚老沉声以对,“那也要记住,这结果是你们造成的。” 他桀桀怪笑,“青城几十万百姓没错,但这天下,数以亿记的百姓,也是人,他们何错之有,不应该为了你等的一时之气,来承担覆灭的危险!” “强词夺理!”贺飞勃然大怒。 这简直是他至今,听到的最可笑的借口! “时间紧迫,每多等一刻钟,就是让天下百姓,多陷入一分覆灭危机之中。”戚老说着无耻的话,却端着一身正气作风。 西陵墨谦对上少女看下来的视线,“凌兮月,本王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若肯打开城门,让本王接管,本王保证,青城关内所有百姓,都能安稳度过这次劫难。” 不疾不徐的话语,像清风过境。 他口气一转,笑笑,“当然,你若找到了治愈瘟疫之法,本王也无话可说,免得天下人说本王咄咄逼人,没给你们机会,若三日后,你依旧执迷不悟……” 他顿了顿后,淡淡一笑,“焚城的结局,本王也不想看见。” 分明说着世上最残忍的话语,但他的脸上,却依旧挂着文雅无害的笑。 丢下这样一句,根本不待凌兮月回应,他一紧缰绳,调转马头。 他身后的军队也跟着徐徐撤退。 “娘娘,这西陵墨谦是来真的。”贺飞沉眉冷目。 这西陵墨谦给他们三日时间,只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他分明知道,这三天的时间,既不够他们寻求增援,也几乎不可能找到办法,治愈所有染疫者。 樊启也是一腔怒火,“西陵墨谦是铁了心,要致我们于死地,这借口倒找的冠冕堂皇。” 凌兮月眸光幽幽,略作思忖后,冷冷吐出两字,“备战。” “是!” 令行禁止。 凌兮月转而快步走下城楼,朝郡守府回去。 就现在的形势来说,不管怎样,即便她配成了药方,西陵墨谦也会寻其他的理由来攻城。 放他们进来,更是绝不可能的事,因为若是这样的话,他们就会顺理成章,将整个湖州收回,这恶行昭昭,也就将永远掩盖在这座城池之中。 战,已是不可避免。 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东西,值得拼死一搏。 为今之计,只能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待增援! 凌兮月回到郡守府时,众医官,将士,都齐聚此前,还有青城诸多百姓,密密麻麻聚集了一大片。 生死攸关的时刻,大家都不得不上心。 “皇后娘娘。” 见她归来,众人齐齐一拜。 凌兮月抬手,示意大家起来,“这是作何?” 已收到消息的范景快步上前询问,“皇后娘娘,这西陵墨谦真要攻打青城?不知是否还有调停的可能性,如今这节骨眼上,可万万不能开战啊。” 有医官跟着道,“是啊皇后娘娘,一旦开战,局面一乱,这疫病就会肆无忌惮横行,如今又还未找到治愈办法,到时候,就真的全完了!” 凌兮月沉眸看过去,“你们做好自己手上的事便是,其他的不用多管,有什么,本宫来担。” 少女那纤瘦身姿,却犹如一座大山般,安稳屹立,不见任何慌乱。 众医官相互对视。 如此形势下,他们是真的有点乱了分寸。 战争,瘟疫……这是让天下人,最为恐惧的两大事,谈之色变! 如今即将凑到一起,如何不慌? “皇后娘娘,王爷是真的要焚城吗?” “不可能,王爷不可能这样做!” 一个百姓开口之后,大家群起询问,现场顿陷嘈杂。 大家依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们也是真的,不想去相信。 他们往日爱戴敬重的定万殿下,会真忍心焚了这青城关内几十万生命?就这样放弃他们? “谁不相信的,就亲自去城门口,问问你们的定王殿下,是不是真的如此打算。”贺飞一听这话,为凌兮月觉着委屈不已,大咧咧损道,“若不是那可最好。” 他们为了这些人全力以赴,西陵墨谦就想来坐收渔利,最后反被质疑,谁不憋屈? “不是,将军,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娘娘赎罪……” 百姓们慌忙解释。 他们只是一时心急,才乱了心神,说错了话。 这段时间,凌兮月和天临的将士医官们,对他们是怎样的,大家有目共睹,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不可能感觉不到,谁是真心想救人,谁是要作乱。 凌兮月淡淡看去,给贺飞一个眼神。 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无溢,更不必说。 凌兮月只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为了北辰琰,为了战南天,为了她的承诺和责任,旁人,包括天下百姓如何看,其实她也根本不关心。 贺飞讪讪闭嘴,微不可闻的哼了哼。 他只是替娘娘觉得不值! “皇后娘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是啊,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听得贺飞那话,大家心里已绝了对西陵墨谦的幻想,郡守府前顿时越发混乱。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这时,有医官也上前,“皇后娘娘……” “都慌什么!” 凌兮月甩袖,狠狠一语,宛若平地炸雷。 嘈杂纷乱的现场,顿时寂静,安静得落针可闻。 凌兮月绝色容颜冷傲如冰,眸光寸寸扫去,一字一句,“战既已无可避免,那就战,逃避,忍让是最没用的,医者尽本分,将军赴战场,同生死,共存亡,有任何事,都有本宫挡着,你们怕什么!” 大家心中齐齐一震,僵在原地。 是啊,他们在怕什么? 眼前的少女,豆蔻年华,她都无畏,他们怕什么? 眼前的少女,纤细身姿柔弱,她能挡在前方,他们有什么理由退缩? 眼前的少女,她可是帝后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她与他们贫苦贱命同生共死,他们还有什么怨言,即便是死,也都能含笑九泉! 众人满眸的慌张,渐渐被熊熊斗志代替。 “臣等,誓死追随皇后娘娘!” “草民,誓死追随皇后娘娘!” …… 熙熙攘攘的人群,接连矮身跪下,虔诚叩拜。 那立于人群之前的少女,身姿纤纤,却犹如一根定海神针,稳稳屹立。 只要有她在,便士气不倒,民心不散,只要有她在,是信仰和希望的具体存在! 第317章 放血救人! 振奋人心的呼喊声,随风直上,盘旋在郡守府上空,久久不散。 凌兮月回到药棚,解开身上的黑色披风,顺手递给影一。 “主上,神机阁那边也有消息了。”影一接过披风拿着。 凌兮月揉揉眉心,“那边的事情暂时先搁一搁,解决了西陵墨谦这边再说。” “西陵墨谦行事一贯狠绝,焚城这样的事,他还真干得出来。”马隆紧跟着进来,老脸严肃道,“上一次辽州一战,他直接活埋了敌军五万余人,不留一条活口,这一次,他看着也不像虚张声势。” 凌兮月点点头,“不管怎样,都绝不能让他进城。” 救治瘟疫,焚城是最愚蠢的办法! 凌兮月余光一扫,瞧见那木桌上摆放整整齐齐的一百副汤药,眸光闪了闪后,看向马隆,“你也去城门处吧,仔细盯着,西陵墨谦心思狡诈,定要防止他偷袭。” 三天时间,幌子而已。 “是——”马隆一点没察觉到其他,得令离开。 马隆离开后,凌兮月偏首给影一一个眼神,影一迟疑了下后,才慢吞吞的去往门边守着。 凌兮月走到木桌前,用刀片在掌心划开一道小小的伤口。 一滴,两滴…… 挨个在一百副药液中,她滴入自己的鲜血。 这情形,若是让马隆这些臣子看见了,那还不翻天? 殷红似枫叶的色泽,从少女指尖滑落,没入那一碗碗汤药之中,散开浅浅的涟漪,随后彻底融入其中,不见任何异样,平常得似什么都没发生改变一般。 凌兮月面色淡淡,连眉梢都没皱一下,面不改色。 “来人。”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后,她扬声一唤。 门边立刻有医工闻声进来,“娘娘。” “将这些药,送去给病势最为严重的病人,分一日三次服下。”凌兮月嗓音淡淡,若无其事的吩咐下去。 “是。” 恭顺低头。 陆陆续续有医工进来,将桌上的药汤端走。 最后一名医工退出去后,影一立刻快步进来,口气紧张,“主上,你没事吧?” 凌兮月看了一眼掌心的小小伤口,好笑,“这点血,能有什么事,别搞得那么紧张兮兮的。” 心中也乐观一笑,就当是献血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 可影一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他那张本就冷峻的脸,此时是严肃得要滴出水来,一向话语不多的他,碎碎念道,“主上,你不能一直靠这样的办法,来救大家啊,一天两天没事,若是十天半月,你如何能受得了?” 说句没心没肺的话,那些人死了就死了,和他有什么关系,但主上一定不能出事! 主上这段时间,本来就殚精竭虑,常是昼夜不休,身子处于极度疲乏的状态,还这样放血,不是雪上加霜! 再加上西陵墨谦在外虎视眈眈,如今的危险处境,主上再这样伤自己的身体,若有个万一…… “你什么时候也会说教了?”凌兮月笑瞅着往日似闷葫芦一般的影一。 影一抿唇,好半天,憋出一句,“属下是怕,没办法向各位阁主交代啊。” 凌兮月撕开一条白绢,慢悠悠的将自己掌心的伤口缠起来,拍了一下他胸膛,“放心,我自有分寸,知道适可而止。” 她不是那么死脑筋的人,更没有什么矫情的奉献情怀,舍己为人,而且若她出了事,这一城的人,怕是一个都活不了,西陵墨谦的焚城之话,并非玩笑,她不会因小失大的。 但现在,在允许的范围内,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凌兮月都这样说了,影一也不能说什么,拧着眉头沉默了会儿后,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去。 湖州青城的瘟疫横行,传播速度前所未有的厉害,本就牵动着天下三朝,无数人的心神,如今,这天临王朝与龙翔王朝又展开了对峙,战火一触即发。 瞬间,各方消息漫天飞窜。 各方势力亦是蠢蠢欲动,风雨欲来。 青城关外,十里长亭,寂月如水光芒轻洒。 男子一袭雪衣,披着漫天月华静静站在亭前,墨黑似水的长发披散在腰间,远方城楼之上,密集的火焰似长龙飞舞,而他周围却隔离了喧哗,寂静的能听到清风落叶的声音。 “皇甫小姐?” 背后,响起苏北诧异的声音。 纳兰雪衣眸色淡漠如冰,眺望着远方,面容之上没有任何波动。 皇甫浅语一袭锦衣,在夜色中鲜红似火般,衬得她原本就清丽的面色,越发冷傲逼人,如月下仙子,也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色佳人。 她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 苏北一脸警惕,加不爽,加各种奇怪看着皇甫浅语。 “纳兰雪衣。”皇甫浅语手持龙吟剑,走到他身后,笑意浅浅一声。 说着又看看他身边的少年,随口也道句,“苏北,好久不见。” 苏北“呵呵”回应她,眼睛都皱到了一块儿去。 皮笑肉不笑…… 长亭前的男人眸光收回,浓黑的睫毛垂下,盖住瞳中的涟漪痕迹,恢复一贯的淡漠冷然。 皇甫浅语心上紧了紧,面对这个看似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男人,她却总觉着有几分紧张感,更不喜欢他那冷漠,却仿佛能将所有,都看得透彻入骨的眼神,让人恨不得找个地缝躲下去。 这也她很排斥这份婚约的原因之一…… 她喜欢的,是墨谦哥哥那样,温文尔雅,如春风洋溢的男子。 “皇甫小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不温不火的语气,也有着最基本的尊重。 苏北眸光斜瞅着皇甫浅语,这女人果然来了中州。 依他看,这场瘟疫怕真是和她,脱不了干系! 皇甫浅语很恼火纳兰雪衣那冷冰冰,又直截了当的态度。 但没办法,她将火气憋住不发,转为热络的笑容,“刚刚我的随从禀告说,在青城瞧见了纳兰公子,我还不信,就想着亲自过来瞧瞧,没想到,还真是你。” 纳兰雪衣静静的看着她,抿唇不语。 “……”现场寂静得连清风穿亭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第318章 定要退婚! 都是安静,却是大相径庭。 刚刚的月下独享这一份静谧安宁,而现在多添了几个人,这安静,就显得尤为尴尬。 皇甫浅语干干一笑,“上次在冰原不欢而散,也还未来得及向女王阁下致歉,也确实浅语不懂事,闹得大家都有些不愉快,不过以纳兰公子之胸襟,应该不会和小女子一般计较吧?” 她指的是,上一次偷偷去纳兰家,瞒着族老师尊们,向纳兰雪衣提议解除婚约的事。 “皇甫小姐说笑了。”纳兰雪衣长袖轻拂,负手而立,优雅姿态恍然若仙,“你我婚约,是两族长辈所定,只要皇甫小姐能说服双方族老,在下并无异议。” 娶谁,甚至于说娶与不娶,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纳兰公子这样说,可是真心?”皇甫浅语此时心中有些吃惊。 打心底,皇甫浅语也是有点不信的。 毕竟在她的世界里,自己是众星捧月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到大,身边的追求者就没有间断过,除了她,这世上也找不出任何一个,身份地位,美貌智慧,能与纳兰雪衣想配的人。 他是没有理由对她不中意的…… 除去婚约不说,她也是他,最合适的成亲对象。 思及此,皇甫浅语微笑了笑后,又试探性一声,“若是纳兰公子,因为此事而与我皇甫家生了隔阂,那我可就是罪人了,各位师尊那里,也没办法交代。” 听得这话,站在旁边的苏北,冷飕飕的一眼斜过去,那傲娇又鄙视的小眼神…… 上一次,这女人跑到雪域大嚷嚷的要退婚,闹得公子颜面无存,搞得谁好像非她不娶一样,她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公子根本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吗! 请她先弄清楚这!一!点! 纳兰雪衣在旁无动于衷,苏北却越想越生气。 要不是两族婚约,事关重大,她以为,公子会愿意娶她? 要不是看枫王的面子,他那天就拿着笤帚,直接将这女人打出门去了。 什么话都让她说了,现在还闹得自己好委屈一样,她看凌兮月都比这女人顺眼多了! 但一想到凌兮月,苏北整个人又不好了。 那家伙到底给他吃了什么东西啊,他一直闹肚子闹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消停,年纪不大,怎么就这么记仇呢,他这两天都是扶着墙走的! 纳兰雪衣一袭白衣随风轻舞,淡然而然的站在长亭外。 他没有开口解释,也不想多做解释。 该说的,他已说的很清楚。 皇甫浅语瞧着纳兰雪衣惊艳绝世的侧颜,微微闪了一下神后,眸光一定,“真这样的话,那我心里也好过多了,实不相瞒,我如今已有了意中人,这门婚事,我是一定要退的……” 纳兰雪衣长长一声,“皇甫小姐。” 皇甫浅语止住,看向他。 纳兰雪衣回过身来,冷漠如冰的眸子,正正的对上她的眼,樱唇轻启,“我说了,这纸婚约,非我能做主,你只需拿得女王与枫王的允诺。” 皇甫浅语愣在原地,双眸微呆。 他一字一句,“退婚,在下并无异议,亦无怨言,这次,你可听清?” 上一次,纳兰雪衣冷眼看着皇甫浅语,在雪域圣殿大吵大闹,没有多言,也不想多言,也直接让皇甫浅语误解,还以为是他也不愿意退婚。 但这一次,纳兰雪衣与她直言相道,这转变,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或许是烦了,或许是其他,那言语之中,甚至于还有些怂恿皇甫浅语退婚的意思。 “那,那就好……”皇甫浅语讪讪一笑,同时心中生出一种乖乖的感觉来,可分明是她自己要退婚的,但为何现在,现在她倒觉得自己的处境,有几分尴尬呢? 但确定纳兰雪衣这次前来,不是针对自己后,皇甫浅语也松了一口气。 她走到他身边,说了半天废话,这才进入正题,“那么纳兰公子这次前来,所为何事呢,你千里迢迢来到中州,应该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我们家公子到哪儿,干什么,应该不需要向皇甫小姐你汇报吧。”苏北忍不住插口,那阴阳怪气的语调,是他的风格。 皇甫浅语看过去,冷飘飘得一眼扫,“本小姐只是随口一问,在这万里之遥外相遇也算缘分,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的,我也乐意出手一助。” “当然了。”苏北一点都不虚的,揶揄一声,“听说皇甫小姐与西陵墨谦,走得甚近,想必在这里,也能得许多便利,但还是容我提醒皇甫小姐一句,别忘了规矩。” 皇甫浅语脸色瞬间不妙。 还有这话里话外什么意思,怎说得她偷情一样? 苏北却一点没眼力,反而越说越来劲儿了,继续道,“若是搞不好,被强行押解回去,那你堂堂皇甫家大小姐的面子,可就不好看了。” “苏北!”本就心虚的皇甫浅语,被说中了要害,已经开始磨牙了。 苏北这怼天怼地,除了自家公子,对谁都没有好脸色的性子,也着实让人头痛。 “小北,不得无礼。”纳兰雪衣浅浅开口。 “哦。”苏北乖乖闭嘴。 这都说完了…… 纳兰雪衣看向一脸阴沉的皇甫浅语,眼神静静,落在她身上良久,才不疾不徐道,“在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皇甫小姐应该心中明了的吧。” “我,我怎么会知道。”皇甫浅语嗓子微不可查的打了下结。 纳兰雪衣呵一声,淡淡轻笑,“你来为何,在下来,也就是为何。” 他留下这样似是而非的一语后,便举步离开,将这片已被打扰的清静之地,留给她,苏北再给皇甫浅语一个鄙视小白眼,快步追上自家主子,小碎步踏得欢快急了。 他是一点都不想看见这张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脸! 直到纳兰雪衣的身影,彻底被月色湮没,皇甫浅语都还杵在原地。 “小姐,小姐?” 身后随从上前轻唤。 皇甫浅语回眸,一双厉眸之中满是怒火。 第319章 你还真这样做! 她捏着龙吟剑的手,更是咯吱作响。 那黑衣人看得心上一抖,是大气都不敢出。 “啊——”突然,一声恼恨咆哮之音,刺破云霄! 皇甫浅语手中龙吟剑狠狠一挥,剑气如虹,势不可挡而出,身后的长亭,应声轰然破开,瞬间四分五裂,迸射滚落,碎成一堆乱石,断壁残垣。 发泄了一下心中的不快后,她剧烈起伏的胸膛,才一点点缓和过来,只是那脸色,依旧沉甸甸的很是难看。 “少主子,你别见气,你还不知道吗,这纳兰雪衣就是这个性子,不冷不热的,对谁都一样,并不是针对小姐你。”那黑衣人这才敢上前劝,“他身边的那谁,出了名的牙尖嘴利,你大人有大量,何须跟他一般计较。” “是啊少主子。” 另一个黑衣人也赶紧开口。 皇甫浅语“唰”地收剑,意指苏北,“本小姐自不会与那小喽啰一般见识。” “对对对。” 黑衣人赶紧附和。 “只是可恶,白跑一趟,挨了一顿奚落冷眼,却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皇甫浅语最气的是这一点,越想越生气。 她都这样好声好气了,对方却一点面子都不给。 好歹,她如今还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黑衣人也担心事迹败露,劝诫道,“依属下看,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大族老已经接连几次传讯,让少主子回去了,不能再拖了!” 皇甫浅语手指紧了紧,犹豫不定…… 如今就要开战了,这个紧要关头,她得陪在墨谦哥哥身边,而且这一次,是将凌兮月置之死地的最好机会,但若她再出手,被纳兰雪衣当面逮住了把柄,事情就不好说了。 看刚刚纳兰雪衣一点情面都不讲的样子,若被他抓个现行,绝对是公事公办。 “可恶。”皇甫浅语咬牙。 “小姐,三思啊……”两个黑衣人力劝。 皇甫浅语眸光闪烁不定,最后狠狠一沉,“走吧……” 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 夜色,浓墨重染。 三日,恍眼即过。 第三日黄昏,凌兮月在城内视察了一圈回来。 “这两日,西陵墨谦有什么动作没?”凌兮月按了按太阳穴,往椅背上一躺。 影一立刻回禀,“据探子回报,西陵墨谦一直驻扎在青城关,十里地外,没有任何动静。”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若西陵墨谦不是打的声东击西,虚晃一招图谋其他的这些打算,那他就应该是要动真格。”马隆刚从城楼边过来,向凌兮月汇报军情。 凌兮月凉眸淡淡掀起,“好,你先过去,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立刻赶来。” “是……”马隆回应迟疑,看凌兮月的唇瓣微白,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凌兮月一眼扫过去,“还愣着干什么?” “是!” 重重一声后,马隆转身快步离开。 凌兮月转而望向几名医官,“这两日的疫情如何?” 范景赶紧上前,三分欣喜七分愁,“回禀皇后娘娘,您亲自给的那些汤药,可谓奇效,那些重症病人服下之后,就和那小姑娘一样,三两日便有明显好转,逐渐痊愈。” 凌兮月听着,眸光浅浅落到旁边摆着的另一百份汤药上。 “可是,微臣等这几日,尝试了几百种配方,都没有一样,可以达到皇后娘娘你那般的效果。”范景花白的眉毛都拧成了一条麻绳状,“还需要时间……” 得到迅速有效治疗的人毕竟少数,而瘟疫传播的速度更快,所以这样是不可能全面控制下来的。 “继续试。”凌兮月握了握拳,“都退下吧。” “是。” 众人告退。 西陵墨谦大军压进,兵临城下,随时都有攻进来焚城的可能性,这边瘟疫蔓延,又得不到根治的办法,左右夹击,凌兮月是真有些头疼。 闭了闭眼,微缓一下后,她起身来。 “主上,不可再损精血了!”影一瞧见她的动作,疾声一语。 若非不可行,他是恨不得放干自己的一身血,去代替。 凌兮月长吐一口浊气,“我知道,最后一次。” 影一咬牙,僵持了数秒后,愤愤离开。 凌兮月挑眉,她才发现,自己这些属下,脾气貌似都挺大的。 摇摇头后,她神色正了正,解开手上的白绢,那白皙的掌心之上,并列着已有两道红痕口子,才刚刚结痂,只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后,凌兮月便再度拿起尖刀。 可这一次,她的刀尖刚刚触到掌心皮肤,手腕便被人狠狠拽住,将她的动作徒然遏制! 凌兮月都僵了下,这些日子她确实是太疲惫了,有人近身竟都没能察觉。 不过,也是因为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杀气,让她感觉不到危险…… 一抬眸,便对上一双浓如泼墨的眼。 “是你。” 凌兮月诧异一声。 这个人,怎么就喜欢这样突然出现吓人。 纳兰雪衣修长似玉的手指,狠狠拽着她的手腕。 “我说,你下一次出现,能不能事先打个招呼啊。”凌兮月哭笑不得。 还有,她这刀一偏,万一扎错地方怎么办? 本来只想小小一口子,结果落个窟窿…… 纳兰雪衣樱唇紧抿,冷寂似雪的眸光,落到她掌心中的两道血痕上,绝世容颜上虽是一贯的漠然之姿,但那清冽嗓音,明显加重了几分,“你还真这样做。” “一点血而已,死不了人。”凌兮月暂拿开尖刀,朝他笑笑。 纳兰雪衣也松手,广袖轻拂,垂手置回身前,墨黑的瞳孔专注,静静的看了眼前少女一会儿后,才开口道,“我给你带了一件东西,应该对你有用。” 浅浅的语气,多了几分无奈。 “什么?” 凌兮月看过去。 纳兰雪衣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她。 凌兮月接过打开,绣工精致的锦盒中,置着一根人参般的东西,却与普通人参又很是不同。 它只巴掌大小,通体晶莹透明,宛若玉石一般,赤红似血。 近闻,还有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凌兮月眸光乍然一亮! 第320章 我们还会见面的 她欣喜不已的看向纳兰雪衣,“这是麒麟血参?” 纳兰雪衣颔首一点。 “这只是医书中有记载的古物,不可多得矿世珍品,没想到,这世上还存有。”凌兮月将它拿出,在手中反复研究,才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 麒麟血参,比黄金神草,还珍贵的东西! 虽然比不上血菩提的奇效,但它其中的纯阳刚烈药性,和血菩提是极像的。 传说,此物乃瑞兽麒麟,呕出心头血所凝,汇聚天地精华,玄医阁要收集珍藏,都数年不可得,她也想到过用此药来代替,可惜没有,连尝试的机会都不得。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凌兮月随口问句。 这么些天,也难得有这样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纳兰雪衣嗓音浅浅,回道,“我有一好友收藏有此物,我飞鸽传书过去,让他快马送来青城,刚刚赶至。”漫不经心的话语,轻飘飘的,丝毫不提此中曲折。 凌兮月却知道,此物肯定得来不易,她看向他,真诚道句,“多谢。” 纳兰雪衣眸光轻轻垂下,浓长的睫毛盖住眸中涟漪,只是道,“先试试吧。” “好。” 凌兮月转身走开。 她拿起剪刀,小心翼翼的剪下米粒大小的麒麟血参,化水。 麒麟雪参极易溶于水,就真的像凝固的人血一般,如水既化为一片猩红,凌兮月手中的这小小一株,将它化为十桶八桶药液都不成问题。 所以,如果它能代替凌兮月的血,成为药引的话,这量就完全不是问题。 凌兮月将它化水,滴入那一百碗水汤药之中后,扬声一唤,“来人。” 范景正好走到门外,应声进来,“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两名医工也跟着进来。 凌兮月指着那一百副药,嗓音冷然沉沉,“将这些,送去给症状较轻的病人,让人昼夜守着,若有任何转好的迹象,立刻向本宫汇报。” “娘娘?” 范景这次真糊涂了。 皇后娘娘拿出去的药,不已经证明,有效了吗? 凌兮月看过去,时间紧迫,也没做多解释,“无需多问,照做就是。” “遵命……” 范景只能应声。 皇后娘娘这样做,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一些医工医女进来,迅速将药汤端走,分配下去。 纳兰雪衣眸光再度落到凌兮月掌心,但也只是多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凌兮月也跟着看去,用绢带随意缠了下,便小心翼翼的,将剩下的麒麟血参封存好,这可是最有希望,能代替她的血,成为有效药引的东西。 药香氤氲,寂静流淌。 “上次的东西,不知皇后娘娘可否交予在下。”纳兰雪衣这时开口。 凌兮月转眸看过去,红唇亲启,“凌兮月。” 纳兰雪衣凝眸。 “我叫凌兮月。”凌兮月似笑非笑一语。 他先前,还自报家门过,但上次匆匆两面,凌兮月都还未来得及介绍一下自己,虽然瞧对方的样子,对她的信息应是早已有一定了解,但一码归一码。 她还是要,正式认识一下的。 凌兮月笑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至少这一刻,我当你是朋友,你两次出手相助,我也记在心中,若有机会,定会还礼。” 凌兮月记仇,但她更记恩。 再说,不管有没有机会,话要这么说不是?多好听啊。 纳兰雪衣对着那双有千般变化,但此时,真挚无比的透亮眸光,微一笑。 说完,凌兮月走到一旁的药架边上,拿出一个密封的小铁盒,回身递给他,“这里面是你要的东西。”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算是刚刚他送麒麟血参的一点回礼,诚意。 纳兰雪衣拿在手中,打开。 “你小心,这头发上面……”凌兮月刚开口,忽的想起他的体质后,又是一笑,意识到自己多虑,随后又觉有些缘分,自己竟也成了百病不侵的体质。 她是吃了血菩提的缘故,那他…… 凌兮月眸带狐疑,眼神不由得在这清风雪月般的男子身上,多停留了会儿。 纳兰雪衣拿起那铁盒中的头发,捏在指尖,拇指轻搓了搓后,墨色的眉梢跟着一紧。 “我还是想问一句,这东西,到底有何不同之处?”凌兮月上前一步,也跟着审度那诡异的发丝,口气已不似之前‘蛮横’,但依旧好奇。 只是普通染病人的头发? 纳兰雪衣将头发放下,合上盖子,浅浅一声,“抱歉,不便透露。” 凌兮月无趣地撇撇嘴角。 但对方不肯说,她还不至于强求。 “这东西,我可否带走?”纳兰雪衣态度,也不是之前那般冷冰冰的,不容拒绝,直接强硬的两个字‘留下’,现在好歹问了问凌兮月的意见。 凌兮月一笑,摆手,“拿去吧,我留着也没用。” 只是可惜,现在的线索,还不足以证明,此事和西陵墨谦有关,不过西陵墨谦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她本也没指望,能拿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多谢。”纳兰雪衣颔首轻点一下,将东西收好。 “你认识皇甫浅语吗?”凌兮月盯着他的动作,忽然一问。 他绝世倾城的冰霜容颜上不见多少变化,只简简单单,回了四个字,“算是认识。” 凌兮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瞧他惜字如金的模样,似乎也不想多提,追问不出个什么名堂来,凌兮月也就作罢,这背后估计牵连颇深,只能一点一点挖。 纳兰雪衣广袖轻拂,无风而动,他转身离开。 走出两步之后,他又慢慢停了下来,回身望向凌兮月,那淡漠如冰的眸光,此时却宛若一泓深潭,不见其底,“兮月,我们还会见面的。” 淡淡的话语,似有深意。 不待凌兮月回应,他便消失在了药棚中。 清风穿堂,带起浅浅的药香浮动,掀起帘子一角在空中飘荡轻舞。 男人那讳莫如深的眸光,还留在凌兮月眼前,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乖乖的感觉来,总觉得刚那非常普通的一句话,似乎包含着什么,别的意思。 第321章 大军压至! 待凌兮月想去仔细观察时,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摇摇头,暗道应是自己的错觉,他们之前可以说是素昧平生,能有多大的交集? 但这纳兰雪衣,确实不是个简单人物,也明显和皇甫浅语那边的人,牵连甚深…… “皇后娘娘!” 马蹄惊响,门外急报。 凌兮月思绪骤收,快步出去,“何事。” 背插红色令旗的传讯兵匆匆道,“西陵墨谦大军压进!” 凌兮月眸色乍寒,疾走而出翻身骑上战马,朝城楼位置飞奔而去。 她到时,西陵墨谦的大军已推至城楼下,大军在投射范围之外,而西陵墨谦依旧是一骑白马当先,率领着先锋营,已至城楼前两百米处。 傲然迎风立,气度偏偏。 密密麻麻的军队,在夕阳下,星罗棋布。 “拜见皇后娘娘!”众将士齐声跪迎快步上来的凌兮月。 凌兮月扬手,走至城楼边,朝下眺望而去,看向西陵墨谦,“你倒挺准时。” “如何,你可想清楚了?”西陵墨谦儒雅一笑,硝烟将起的战场,都仿佛有春风绿意浮过,一袭银衣甲胄,踏着白马而立,口气依旧是偏偏有礼。 谦谦公子,温文尔雅。 凌兮月迎着他咄咄逼视的眸光,也是一笑,一字字,反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一旦开战,便绝无退路。 “那么,皇后娘娘是想到了救治瘟疫的办法?”西陵墨谦问上一句。 凌兮月“呵”一声,“定王此话问的好,但这瘟疫能不能治,今天的结果会改变吗。” 西陵墨谦长长一“哎”,被凌兮月将心里的话,如此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他表示有些无奈。 “西陵墨谦,要战便战,少在那里矫情做作,故作姿态,我们还能怕了你不成?”贺飞实在看不惯,那要将坏事干尽,又想将责任撇得干干净净的样子。 戚老冷冷哼一声,“无知小儿,休得猖狂!” 西陵墨谦不怒反笑,嘴角携起一抹趣味深长的笑意,“看来有些遗憾,我们似乎并未达成某种共识。”他乌瞳眸色深深,“本王给过你们机会,现在,谁都怪不了本王无情。” 凌兮月凝眸下去,身披黑色斗篷,翻飞而起的衣角,被城楼上刮来的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西陵墨谦绯唇轻张,慢慢吐出一字,“攻……” 浅浅淡淡的,却如巨石投湖,瞬间掀起一片狂浪! “咚咚咚咚……” 攻城的雨点鼓响起,传遍整个青城。 “攻城了?” “是开战了吗!” “定王是真的准备焚城!” 城内百姓听得这声音,一颗心骤然间,被提到了嗓子眼,碰碰狂跳。 郡守府邸,城西,城南……几个疫情隔离地中,大家也听到了这声响。 但只是短时间的慌乱之后,他们便很快恢复了秩序,病人们神色平静,不吵不闹,医官医工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继续做自己手中的事。 因为他们记得,皇后娘娘曾说过,同生死,共进退,他们现在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 即便帮不上多大的忙,也绝不能添乱。 厮喊杀伐之音,震天而起! 战火弥漫在整个青城关上,一波又一波的军队,以涨潮之势,从西陵墨谦身边冲杀而过,朝这方城头袭来,银衣甲胄的男子屹立在浪潮之中,岿然不动。 那含笑的眼神,不轻不重,落在凌兮月身上,嘴角隐隐一勾。 戚老满脸得意笑容,御马跟随在西陵墨谦身侧,眸光阴沉的落在凌兮月身上。 这次,他倒是想看看,这臭丫头还能不能再生出三头六臂,力挽狂澜。 凌兮月冷冷别开眼,唰的抽出长剑,挥剑指天,“御!” 清脆女声,似银瓶乍破,响彻于天地间。 “嗖!嗖!嗖!”成千上万的箭翎,从城楼之上齐齐唰唰射出,密密麻麻犹如疾风暴雨而去,形成阵阵刺耳的嗡鸣之音,犹如亿万蜜蜂,在天际阵阵盘旋。 不断有人被射杀在血泊中…… “杀啊——”攻城之势却丝毫没有减退。 金鸣军反击的箭雨中,扛着天梯的士兵,带着沉重攻城巨木重甲铜车,重重叠叠朝这边碾压而来。 “娘娘,这里不安全,你快退到后面的石堡中去吧。”马隆担心凌兮月,看着那气势冲天而来的金鸣军,虽然已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但依旧是心中没底的。 不为别的,只为了一份守护。 他生死有命,但皇后娘娘可不能有个万一。 凌兮月挥袖扬手,一把抓住迎面射来的一只铁箭,在它落至她身上的最后一秒,骤然截住,“碰”地拧手折断,重重掷下,“城门若破,哪里都不安全。” 躲有用吗,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说话间,她一步跨上城楼,在众将士身前,“将士战沙场,虽死犹荣。” 她虽不精通行军打仗之谋略策划,但她知道一点,在这样的时候,最不能退缩的就是她。 少女纤细的身姿,犹如一座神明塑像,高高屹立在城楼之上,亦立在天临诸将士心间,瞬息点燃他们心中的斗志激情,奋力厮喊搏杀之音,越发强势。 “啊——” 冲天怒吼。 一波又一波刚上城楼的金鸣军,被掀飞出去。 马隆看着凌兮月那纤细笔直的背影,竟莫名有些泪意。 他仿佛看见了当年惊才绝世,风华无双的战雪澜,天临王朝第一女将,绝代之姿大约就是如此吧,如今更是青出于蓝。 都说将门无犬女,这一刻他才真切的了解到。 马隆收回眼神,眉目之间顿生狠戾,重重挥手,“强弩准备!” “吱……” 弓弦绞动的声音。 千名弓弩手,齐齐拉开。 “放!”马隆挥手之下,重箭呼呼啦啦而去。 特质的钝头能将那重型铜车,都直接破翻了去,金鸣军应声倒下一大片。 “上滚油,投石准备!” 贺飞亦站在最前线指挥。 滚了油的火球,被抛入金鸣军中,“轰”的炸出一片片焦炭,将他们的攻势减慢了许多。 凌兮月亲自坐镇正北门,马隆带领三千人马,坚守西侧门内,贺飞也率领三千人,在南侧门死守。 第322章 生死存亡! 风声,箭羽破风之声,喊杀声,爆鸣声,哭喊声……汇聚成这世上最为残酷的战场纷争,一片汪洋大海,犹如地狱门前,残肢断臂,尸山血海。 搭上来的天梯,被狠狠掀了下去…… 但那冲上去的将士,却被直接劈掉了半边头颅。 也有一些角落,被敌军攻破,但将士们誓死抵抗,很快又将它重新封锁下来! 西陵墨谦两万多,尽三万精良将士,对阵凌兮月这边,为救治连轴工作的八九千士兵,不管是人数,还是精力战斗值上,都有莫大的优势。 但遇到如此顽抗,也是始料未及的。 本以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足足厮杀了一整夜,都没能攻下来。 戚老远远看着久攻不下的城楼,摸了摸胡须,望向身侧男子,“王爷,此战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对于如今的形势,他亦了解的通透,继续分析道,“天临距此最近的援军,在湖州边界,驻有卫祺的两万轻骑羽军,昼夜兼程过来差不多七日,我们已经用了三日时间。”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这四天内,攻下青城关,只要将凌兮月捏在手中,就无任何后顾之忧。 “嗯……” 西陵墨谦浅应一声,他当然知道。 戚老摸着胡须,又道,“没想到,我们都拖了这么些日子,让他们昼夜连转,这疲惫之师,依旧还有如此战斗力。”说着他忍不住讥讽一声,“这凌兮月在其中,倒是功不可没。” 这臭丫头,手腕可真不少。 “兔子急了,咬人也会痛。”西陵墨谦瞧着那城楼上,少女迎风而立的身影,眸光微闪了下后,立刻聚神,“但兔子就是兔子,再凶悍一时,也变不回猛虎。” 戚老听得这话颇为赞同,顺着胡须点头,笑得一脸褶子。 重重硝烟弥漫,隔着千军万马,尸山血海,西陵墨谦深深的看了一眼凌兮月后,他眉目间,浮出温柔嗜血的笑意,缰绳一勒调转马头,“换阵。” 轻飘飘的两个字,落下。 凌兮月这边死伤惨重,金鸣军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可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西陵墨谦很快便改变了策略,将强攻转换为车轮战。 想通过人数优势,一点点拖死对方,也很快见到了成效。 龙武军都是靠着一股子士气,强行趁着,后劲疲乏,在一轮又一轮源源不断的袭击下,这短板便一下明显的暴露出来,本就疲倦的他们,更得不到休息时间。 扬长避短,躲其锋芒,不得不说,西陵墨谦是真的精通兵法,他龙翔王朝的半壁江山,不是靠嘴皮子打下来的。 就这样,金鸣军数万士兵轮番上阵,车轮战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到第二日黄昏时分,又一轮进攻被击退后,龙武军才得到了片刻喘息。 天边,霞光蒸蒸。 冰凉的晨雾,似毛毛细雨,拍打在战士们憔悴的面上,似火的朝阳,与那浓浓的血腥混合在一起,落在地面,分不清是鲜血染就的红,还是霞光点缀的艳。 莫名的,生出一股悲壮凄凉感。 凌兮月肩头的玄色披风,已被鲜血染头,她在城楼上巡视,看着到处躺倒的伤兵,眸色沉沉。 尸体,破碎的刀剑……是到处都是,有士兵正在清理。 影一紧随在凌兮月身边,警惕左右,寸步不离。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他都不敢有丝毫松懈。 凌兮月几乎是三天三夜,都没合过眼,再加上先前昼夜不停的救治瘟疫,鲜少真正休息,又背着大家放血救人,她此时的脸色也有几分憔悴。 皮肤本就白皙的她,此时苍白的微微有些透明。 但她靠着惊人的毅力,依旧坚持着,眉宇之间冷傲逼人,更是英气不减。 这个时候,谁都能倒下,但她不能! “娘娘。”马隆朝凌兮月合手一拜。 “如何?” 凌兮月沉眸对去。 统计了整个现在战场的马隆回禀道,“我们如今,还剩下四千人不到,除去行动受制的伤员,还有作战能力的将士,已经不足三千人,形势很不乐观。” “其他军备如何?”凌兮月皱眉。 马隆神色越发眼熟,回道,“滚油已经没有了,投石正在准备,也所剩无几,箭库之中只剩一千余只,估计只够抵御一刻钟的时间……” 越说越没了底气,忧心忡忡。 “按照如今的形势看来,我们最多能再坚持过一轮进攻。”马隆口气涩涩的作下定论。 凌兮月眸光轻转,望向天边刚刚退下,在地平线位置那黑压压的一条线,“卫祺将军已经在路上了,但就是再快,也还得两三天的时间,但找这样下去,我们怕是等不到援军。” 马隆点头。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娘娘……”马隆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憋了好一会儿后,才试探性的道,“属下派人,护送你离……” 一句话还未说完,马隆便被凌兮月冷冷扫来的眼神,给镇住了,默默的将后半句,给咽了回去,并立刻转口道,“我们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 凌兮月回过眸去,瞳孔被朝霞映得流光溢彩,却是森冷一片。 这样下去,确实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没有时间想办法…… “咚!咚!咚!咚!” 战鼓雷雷,徒然响起。 马隆猛一下扒到城墙边上,看过去,“不好,西陵墨谦又开始攻城了!” 天边,逆着朝霞,那黑沉沉的行军线正在明显的,向前移动,朝这边快速而来,整齐的步伐铿锵有力,震得这片大地都仿佛在轻轻颤抖。 大军压至,且是全线推进! “快起快起,敌军来犯。”城楼上的士兵,纷纷翻一滚爬起来。 依马隆刚刚的判断,即便是西陵墨谦继续采用车轮战,一波数千人的攻击,他们都不一定能挡得住,更别说如今,他直接全线压进过来。 很明显,西陵墨谦又转变了战略。 先数番的车轮战后,将他们的精力耗尽,最后再一波拿下。 也就是说,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到了! 第323章 全线告急! 这一次,西陵墨谦亲自率军。 他一袭银衣甲胄,骑着铁蹄战马,于千军万马之前,迎风而立,温润如水的眸光一扫,准确无误的锁定城楼之上,少女那乌黑深邃的锐利眸子。 最后一战! “备战,全军警戒!”青城关上,纷乱之音穿破云霄,乍然而起。 “呜——” 号角之音,冗长而粗重。 凌兮月迎着西陵墨谦逼视过来的眸光,双眼微微眯起。 西陵墨谦勾唇浅笑,抬起手来,缓缓一招。 “杀啊——” 倾巢出动,全线压境! “生擒敌方将帅者,赏千金,食邑百户。”不轻不重的一语,从西陵墨谦绯红的唇瓣间,缓缓吐出,随风直上九霄,瞬息之间传遍整个青城关上空。 他指的,当然是凌兮月。 这一句发出,就像一颗火星,直接丢到了滚油之中,“轰”的炸开! “杀啊——” 嘶吼之音几近疯狂。 如此阵势,攻破城门只是时间问题,擒获凌兮月,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并非遥不可及,对于这些小兵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来得更为刺激。 凌兮月收回眸光,冷冷一哼,“上箭!” 她猛一挥手,快步回至正北门。 镇守核心位置! “嗡——” 令下,箭雨破风而出。 西陵墨谦金鸣军前锋营,惨叫着,应声倒下一大片去。 但因为人数优势,很快又被后面冲上来的士兵,给填补了空缺。 众兵将继续如一头头脱了缰的野牛,朝这方城楼不要命的,疯一般冲击而来。 凌兮月这方龙武军的军备,已无存箭,几乎已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只能真刀真枪的拼刺。 在震天的嘶喊中,攻城的天梯,不断搭上城楼,密密麻麻的金鸣军犹如过江之鲫,疯狂的朝城楼上扑来,掀下了一波,又被冲上来的另一波代替。 西陵墨谦手中令旗一挥。 左右两侧战鼓,随着他的指挥,急促响起。 金鸣军变幻攻城阵法,全部正面攻击,又转换为左右两翼,各个突破。 “这青城关内,应已是弹尽粮绝,不出一个时辰,必能一举攻破。”戚老看着这一片大好形势,笑眯眯的轻顺着胡须,不由得得意的点点头。 他们费尽心思筹谋,这一次,任由她凌兮月有三头六臂,也难扭转乾坤,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定要将之前所受的憋屈,尽数都找回来! 戚老嘴角携起一抹奸诈笑意,也有几分扬眉吐气。 湖州是他们的地盘,哪容旁人放肆? “哐哐——” “轰!” 刀剑相撞,血肉横飞。 随着“哐哐”的重击声音,巨型的攻城木桩,不断击打着数丈高的城门,震得整座城楼,都颤抖了起来。 有金鸣军冲上了城楼,几个毛头兵看见凌兮月,就像看见一千两移动的黄金,瞬间双眸放出狼光,但都还未来得及多看,便被一杆破风而来的长枪,直接穿成了烤串! 影一眸光冰冷扫去,抽手再一横枪掷去,将他们连人带梯,全部扫下了城楼。 想打主上的主意,不自量力! 凌兮月手腕一绕接住飞来箭翎,再反手一挥,雷霆之力,靠上城楼的天梯接连破开一串,几十名即将冲上城楼的金鸣军,惨叫着飞身跌落。 少女身姿敏锐矫健,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不过,她确实没有三头六臂,能抵挡一时,却也抵不住西陵墨谦的人海战术,这千军万马,无穷无尽般涌上来,整个青城关犹如大海孤舟。 风雨之中,摇摇欲坠。 “滚油没有了!” “投石尽了——” “皇后娘娘,西门需要支援,他们杀上来了!” “娘娘,东门也需要支援!” ……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北正门,东西两方侧门,全线告急。 凌兮月也杀红了眼,身上衣衫已被鲜血染透,清冷绝丽的容颜上,血迹斑驳,略显苍白的面容,衬得她两片唇瓣,更是染血一般鲜红似火。 “主上,你还撤吧!” 影一护在凌兮月身边,双眸猩红,恨不得跪下来求她。 主上是真的已经尽力了,但这青城关,如今是真守不下来了! 贺飞也奔了过来,“娘娘,你快走!” 凌兮月挥手夺过来一柄长刀,横刀砍去。 周围敌军应声倒下,她一刀几个,脆弱切瓜,最后甩手一刀掷出,对面翻上城楼的几名小兵,惨叫着,当场毙命! 那阵势,哪有半分打算离开的样子? “回去,给本宫守住了!”凌兮月眸光如炬,瞪去。 离开这个地方,对于凌兮月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包括现在这种境地都一样,她想走,就是这千军万马,都拦不住。 可现在的她,不是逍遥世外的江湖之王,而是一国帝后,北辰琰的妻子,她的身后有青城几十万的百姓,身边有正在拼死奋战的将士。 她不能走,也不会走! 第324章 战局再变! “娘娘!” 贺飞重重一声哀求。 凌兮月横剑一指,对着他的脖颈,狠狠一喝,“回去!” 她就是如此死心眼的人,人生在世,也总会有那么些东西,值得拼死去守护,更何况他们还没走到最后,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若真到了绝境,她亦会自保。 死心眼到等死,也不是她的作风,毕竟她向琰承诺过,会好好的。 但现在,绝对不是放弃的时候,她先前的话,与青城共进退,不只是说说而已! 贺飞对着凌兮月那坚定无畏的眼神,狠狠一咬牙后,回身冲向杀上来的敌军,手持利剑当空一挥,嘶声大吼,“兄弟们,保护好皇后娘娘,誓死守护青城关!” “保护娘娘,誓死守护青城关!” 整齐的呼喊声,响彻长空,汇成一曲悲壮战歌。 凌兮月勾唇一笑,清丽绝色的容颜,被周遭硝烟战火,衬得英气倾城。 戚老听得,花白的眉梢狠狠一蹙,哼道,“垂死挣扎。” “娘娘,主城门快破了!” “东门告急!” “西门告急!” 即便大家拼尽全力,但从人数和军备上,金鸣军的绝对优势,还是很快占据了上风,那铜铁铸就的城门,在这个时候,也仿佛似一层薄纸,一捅就破! 凌兮月双眸寒如玄冰,柳眉紧拧。 “杀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嘈杂的喊杀声音响起。 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那样中气十足,也不似武林高手,那样内力浑厚,就像一群普通人汇聚在一起,由于愤怒和刺激,发出的那种疯狂呐喊。 凌兮月回眸一看,微愣了下。 只见得内城里,成千上万的百姓,手持各种农作刀锄,甚至于菜刀木棍,呼呼啦啦大吼着,黑压压一片,一个个猩红着眼朝这边城楼靠来。 贺飞马隆,龙武军所有兵将,包括攻上城门的金鸣军兵将,都齐刷刷原地杵了一下。 这是个什么情况? “皇后娘娘,我们来帮你!” 杂乱的嘶喊声,但能清晰的听出这一句。 凌兮月看着狂涌上来的青城百姓,粲然一笑。 这一刻,证明她先前所做的,坚持的,都是对的,值得的! “哈哈哈哈……”马隆扬声大笑。 贺飞顿时也笑歪了嘴。 这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个世道没有颠倒,今天就算是死,也值了! 顷刻间,战局再变! 一波波百姓接连冲上城楼,乱棍,乱刀,朝攻上来的金鸣军劈去,虽然毫无章法,但所谓乱刀砍死英雄汉,在他们懵逼的这一两会儿时间,竟将他们清除得干干净净。 众金鸣军,接连惨叫着,滚下数丈高的城墙。 北,东,西,几方城门后面,瞬间被涌上来的百姓堵住,硬是拿着肉体去扛,生生的将那攻势给抵挡了下来。 他们的脸上,更满是视死如归的坚定。 皇后娘娘为了他们,冲锋在前,他们如何能躲在后面,缩头缩尾呢?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看着原本顺风顺水,一片大好的形势,发生突变,戚老伸长着脖子观望,几乎是从马背上站了起来。 西陵墨谦沉默,一双乌瞳漆黑似海。 第325章 青城关破! “皇后娘娘,我们带了投石!” “上,跟他们拼了!” “快,快上去!” …… 城楼之上,原本剩下的稀稀拉拉的防御军,霎时间变得人头攒动。 甚至于,那些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妇人,都赶来不少,她们一步步挪动着,为大军搬挑来防御的投石,看得诸龙武军,眼眶都一阵湿润,连带着身上的伤,都感觉不到了痛意。 人心所向之,虽死犹荣! “杀啊——” 众将士瞬间也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重振精神。 戚老坐回马背上,“王爷,形势有些不妙,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拖不得!” 还真是永远都不能小瞧这凌兮月,也不知她给这青城百姓,灌了什么迷魂药,竟让他们拼死相互,这百姓上战场,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荒谬啊。 戚老意外也不奇怪,毕竟是个人都对战场这样的炼狱地,避之不及,哪有主动冲进来的。 西陵墨谦瞳孔隐一闪,绯唇优雅弧度渐冷。 少顷,他缓缓抬起手来。 令旗一挥。 “咚咚咚咚!” 若说刚刚的鼓声,似疾风暴雨,那么现在就是冰雹炸响,漫天震震狂奏。 “杀啊!”裂天的嘶吼声中,被控制下去的大军浪潮,卷土重来,与此同时,之前留下来压底的几千名后备军,在西陵墨谦的示意下,跟着倾巢出动。 贺飞和马隆瞧见,面色顿时一肃,暗道不好。 这西陵墨谦也打算破釜沉舟,所有后备军都直接压上了,不成功,便成仁,他连自己的后路都断了,看来是真的铁了心,要拿下青城关。 “杀啊——” 漫天的喊杀声音。 “将士们,守住了!”贺飞仰天长喝。 因为长时间的极力嘶喊,他嗓子都几乎咳出血来,却紧绷着神经,不敢有丝毫松懈。 如今,生死存亡,就在一线之间,挺过这一波袭击,西陵墨谦就不得不撤退! 战局陷入又一轮的焦灼,从日出到黄昏,青城关上战火不熄。 轰鸣声,刀剑相撞声,利刃入肉声,哀嚎,嘶吼……汇聚成残酷而悲壮的战歌,整座城楼已被鲜血覆盖,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赴死的决心。 不断涌上的金鸣军,面孔狰狞而凶残。 在生死拼杀中,大家都已经麻木,连疼痛都忘记了,只剩下本能的拼杀,反击。 龙武军在连日的厮杀中,早已是伤亡惨重,所剩无几,而凭着一股热血冲上来的百姓,又哪里是训练有素,精通于作战攻城之术兵将们的对手? 最初趁着对方发懵时,占据的优势不在,很快便呈现了疲软之势,后劲不足。 要知道,就是一个普通战士,都能轻轻松松干掉几名百姓。 “啊——” 一大片,不断惨叫着倒下…… 凌兮月见状不对,寒声冷喝,“退,快退,都给我退下去!” 可是,尽管凌兮月如此疾言厉色,尽管一波又一波,惨死倒下,热血洒出,都没有一个人退缩,没有一个人怯阵,就是拼尽最后一口力气,也要抱着敌人冲下城楼去,同归于尽。 对方更不会顾及这些,一时间,平民百姓,亦是死伤无数。 凌兮月看着眼前的一切,眸光猩红一片,狠狠咬牙。 西,陵,墨,谦! 隔着尸山血海,那一袭银衣甲胄的男人,依旧安稳坐在雪白的战马之上,面色温润如风,贵不可攀,他手持令旗,就像个舞文弄墨的文雅书生,游戏于山水之间。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又有谁能看得出来,他有的是一双染着鲜血的手,唇畔间挂着的,是泯灭人性的善笑。 西陵墨谦对着凌兮月望过来的眼神,再度回以一个温柔笑意,乌瞳深深。 他绯红的唇瓣一张一合:投降,为时不晚。 凌兮月移开眸光。 做梦! 到黄昏时分,金鸣军大军涌入,上百个数丈高的攻城天梯,全部稳稳的搭上了城楼! 混战之中,影一都受了不轻的伤,但他依旧守在凌兮月身边,寸步不离,甚至必要的时候,拿自己身躯去挡。 凌兮月仰头大喝,扯起地上的一条长幡,旋手一裹,迅速拧成一条麻绳状的白练,在她挥手间,犹如蛟龙出海而去,从敌军身躯之间穿过。 最后,甩手狠狠一震! 几十名金鸣军顿时如天女散花,惨叫着,飞散跌落! “皇后娘娘,南侧门破了,敌军冲进来了!”贺飞红了眼。 凌兮月一看,挥手一指大喝,“樊启,快去支援!” 满脸鲜血的樊启看了看凌兮月这边,也十分不妙的情况,咬咬牙后,迅速带领几百人过去支援,拼死将敌军冲破的南城门,再度合上。 “娘娘,西门告急!” 马隆那边也岌岌可危。 他被一群金鸣军围困在中间,难以脱身。 “影一,快去!”凌兮月回身一眼看向身边下令。 这时影一却冷着脸,依旧硬着头皮杵在她身边,不吭声。 他性子虽然凉薄,孤僻,但这一路上和马隆,也算是建立了一种默契的友谊,他不是不想过去,不是不想救他,而是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保护凌兮月更重要。 “我使唤不动你了,是吗?”凌兮月见影一的表情,眉梢狠狠一拧,冷下了脸色。 “主上!” 影一亦冷声。 凌兮月一剑将冲上前来的小兵刺穿,厉声一语,“我说最后一遍,快去!” 影一坚持了,但最终还是不敢违抗凌兮月的命令,旋身飞出重围,带领所剩不多的几百龙武军赶过去,暂时将西侧门的困顿解除下来。 “咚——咚——” 声似洪钟,振聋发聩。 正北门,凌兮月亲守的城门之上,攻城木锤撞击城门的声音,带动着整座城楼,都在颤抖。 “咚!” 一道重击袭来! 狂风巨浪中的这一叶扁舟,终于被掀翻,城门后的龙武军,百姓倒落一地。 敌军冲进来了! 凌兮月凉眸骤然紧缩,抽出一杆旗帜,几个飞身,快若灵猴越下城楼。 “杀啊——” 金鸣军哗哗而入。 少女那纤细的身影,就这样正碰正,对着潮涌而来的敌军。 “皇后娘娘!” 无数惊惧呐喊声响起! 第326章 倾城一笑! 凌兮月眸光幽冷,一脸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千军万马。 那手中的天临龙纹大旗,迎风招招。 “娘娘!” 马隆急红了眼。 “杀啊——”这时,突来喊杀声,随风而来,直上九霄。 这声音,明显是来自于远方的位置,盖过了眼前金鸣军的阵仗,犹如初升的朝阳,光芒越来越炽热,声音越来越嘹亮,正在朝着这边快速逼近。 “呜——呜——” 冗长而有力的号角声,从天际传来。 所有金鸣军又齐齐愣了下,又是什么情况? 这明显不属于他们的战鼓之音,是来自于何方? 马隆脑中一个激灵,迅速回身猛一扑向城楼,极目朝天边方向望去,老眼更是越瞪越大,慢慢的冒出惊喜,火热色彩,“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连道了几个不可能后,他“哈哈”仰天狂笑出声来。 那漫天落霞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黑压压的一条兵线。 前方迎风飞舞着的,墨龙绣金大旗,分明是他天临直属帝王的军队,神羽军标志! 擂擂战鼓的声音,震得整片大地颤抖! 凌兮月纤手一顿,白皙的耳廓轻动。 这瞬间,她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望向眼前金鸣军的眸光,放空了去,似乎穿透了他们,隔着千军万马,看见了那个踏着漫天落霞而来的男人。 琰! 凌兮月心脏骤然一缩。 “不好!”戚老调转马头望向身后,霎时一脸铁青,“这怎么可能!” 他们算过,天临离这最近的驻军增援过来,昼夜不停,最快也得七天七夜的时间,如今才第四日,时间分明充裕,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援军赶到?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西陵墨谦一看,确定不是错觉后,面上的笑意终是挂不住,逐渐冷了下来。 黑压压的神羽军前,身着玄黑盔甲的男人,一马当先冲破金鸣军后方的守卫,眸中的狠厉,和浑身帝王之尊的凛冽气势,都足以震慑当下,恐怖摄人。 嗜血杀神,不可抵挡! 他御马飞奔而来,挥手一扫,便应声倒下一大片去,就如真龙,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墨黑的发丝随狂风飞舞,几乎绷成根根直线。 “王爷,青城关我们还未攻进去,凌兮月也没拿到手中,若是让他们形成合围之势,我方必被困死无疑!”戚老面色冷凝,朝西陵墨谦匆匆开口。 西陵墨谦眉梢合拢。 就要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任由谁,怕都咽不下这口气。 但如今再度骤然逆转的形势,戚老也分析的没错,他们已是破釜沉舟,连后备军都全数用尽,如今城未攻下,若继续下去,很容易被合围。 全军覆没的,可就是他们! 西陵墨谦当然知道,只是不甘心。 但他也是还有理智存在的,几乎没有作任何停顿,便立刻下令,“撤军。” 淡淡的一声,听不出其他什么多余的情绪。 “全军撤退!” 戚老立刻附声大喝。 “咚咚咚咚!”撤军的鼓槌落下。 原本也有点慌了神的金鸣军听见,迅速褪去。 “是皇上吗?真的是皇上吗?”贺飞激动得热泪盈眶。 凌兮月快速攀上城楼,飞身一跃站至顶部,朝远方眺望。 那金光弥漫之处,玄色甲胄的男子,披着漫天霞色纵马而来! 一枪扫开身前一片金鸣军,北辰琰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冰蓝的眸子就那样准确无误的,望入少女漆黑的眸中,恍惚间水乳交融。 北辰琰眸若星辰苍穹暗影沉沉,突破身前重重阻挡,冲向少女所在的位置。 兮月,我来了! 也不必说,她听见了。 凌兮月寒霜冷凝的眉目间,骤然阴云散开。 她嘴角缓缓上扬,灿然生辉。 一笑,倾城。 她就知道,她的坚持,都是有意义的。 少女傲然笔直的身影,如松如竹,她高高站在城楼之上,宛若神女仙谪,发带随风飘飘飞扬,有那么一瞬间,千军万马都因她这忽的展颜一笑,而驻足停目。 何为一笑倾城? 何为一笑,而众生颠倒? 大概也就是这般,让人实难挪步。 或许,在许多年后,人们都已经忘记了这一场战争的残酷,惨烈,忘记了这座城池经历的鲜血,和艰难。 但谁都不会忘记,那个身影纤纤,却能撑起所有的少女,在见到心爱之人时,的倾城一笑。 这一笑,永远刻在了所有人的脑海中。 西陵墨谦缓缓垂眸,御马转身。 “咚咚咚咚——” 擂擂战鼓,追魂夺命,将所有人的心神,猛地拉了回来。 “王爷,你快走,属下和前锋营三千人垫后!”巫翼将军快马赶至西陵墨谦身前。 西陵墨谦神色间,倒并不见多少慌张,目光隔着一片混乱战局,与北辰琰对视一眼,快速交错移开,他嘴角隐隐扯开一抹不明意味的弧度。 扬鞭一甩,快马离开。 金鸣军全军撤离,前锋营变垫后的护卫军。 北辰琰带领三万神羽军赶至,势如破竹迅猛恐怖,几乎是呈碾压之状,一夕之间,将金鸣军冲得溃不成军。 见这状况,凌兮月也是当机立断,挥手一甩,“开城门,追!” 此时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 “是!”龙武军士气大振,亢奋呼喝。 “杀啊——” 几侧城门大开,憋屈了好几天的龙武军,终于迎来了扬眉吐气的反击时刻,一条条队伍从城门内不断重涌出,嘶吼着犹如一条条冲出囚困的龙。 凌兮月几个飞跃,快速落下城楼。 “主上!”影一已为她备好了马匹,一脸血污的他,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松懈。 “追——”凌兮月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头,翻身上马,缰绳狠狠一甩,战马撒蹄而起,仰头嘶鸣,重重落下之后狂奔出去,带领着剩下的龙武军,朝西陵墨谦撤离的方向,追绞而去。 影一马隆等人,也快速上马追赶。 凌兮月的眸光与北辰琰,在硝烟战火中,隔空相撞。 只一个简单的眼神,没有过多的言语,他们默契的颔首一点。 第327章 反杀围剿! 龙武军和神羽军,在北辰琰和凌兮月的率领下,呈掎角之势,朝西陵墨谦包围而去。 被动挨打了这么长时间,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窝囊气,如今迎来反击的时刻,即便已兵力不足,但剩下的一个个龙武军,此刻斗志飙都瞬息升到极致,猩红了眼。 “杀啊——” 嘶吼呐喊之声,震天动地。 报仇,为了天临,为了自己,为了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 “快,撤,挡住!”巫翼带领大军一边抵抗,一边指挥着撤退,给西陵墨谦争取时间。 前后两侧都被迅速锁死,西陵墨谦只能朝东撤离,他先前破釜沉舟,将后备军都压了上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今整个金鸣军也只剩下五千人不到。 “哐哐!碰——” 刀剑相撞的声音,混合着战鼓雷鸣,尖锐刺耳。 凌兮月一看这形势,眉梢微皱,“贺飞!” “娘娘?”贺飞“驾”一甩鞭,快马上前。 “此处有没有近道?”凌兮月询问,一边四下观望。 若是继续被如此拖延时间,绝对会让西陵墨谦逃走的。 贺飞左右巡视,忽然眸中一亮,迅速回道,“娘娘,据属下所知,是有一条近道,可以形成合围之势。”他扬手一指,“但是得将西陵墨谦逼往那处。” 凌兮月看去,眸子微微一眯,“可以!” 说话间,她侧身望向远处的北辰琰,隔着混乱的战场兵将,凌空给了他一个手势。 北辰琰殷红的薄唇缓缓一扬,立即便明白了凌兮月的意思。 他挥手一抬,下达命令! 追击在西陵墨谦身后的神羽军,快速分成两波,一波继续从后方绞杀金鸣军的护卫营,另外一波,则由卫祺带领着,从东侧方向兜底,前去袭击。 “娘娘,这边。”贺飞瞧着一喜,赶紧示意凌兮月方向。 “杀啊——”西陵墨谦刚想从那个方向撤离,便被一大波涌出来的神羽军,截断了去路。 “不好,退,退!”戚老猛地勒马止住,险些将自己掀翻在地。 副将挥手一指,“这边!” 退军的大道都被占据,只能选择生僻小道。 “不行,那边是绝路。”湖州原是西陵墨谦的地盘,戚老对此地也算是熟悉,如今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直上云山峭壁的死路绝地。 另外一条,是峡谷沟壑,极易被人伏击。 西陵墨谦乌瞳深深,缰绳一紧,调转马头,“走。” 他果断的选择了峡谷一侧,极易掉入伏击圈中,也总比毫无退路的绝境好。 “杀啊——” 有神羽军冲上来了! 西陵墨谦长剑一挥,直接将挡在身前的几名士兵,劈成了两半,温热猩红的血,霎时飞溅上他温润如画的眉眼,也染红了他纯白的衣衫甲胄。 “撤。”绯唇轻张,淡淡一声。 数千名金鸣军丢盔弃甲,在仓皇之中,逼得逃往东方峡谷,犹如激流灌入壶口,慌乱之中又踩伤无数,一时间整个山谷都弥漫着惨叫。 现在形势完全逆转,刚刚被逼到绝境的人,此时成了被追杀的一方! 这往东边的方向过去,是湖州最大的一片绿林,云岭山脉,而西陵墨谦被逼往的方向,是云岭山脉的低处峡谷,乱木丛生之中激流横飞,沟壑纵横行军困难。 北辰琰率领神羽军在后,紧追不舍。 “走,快走!” “王爷,你先撤,属下垫后!” 荆棘丛生,不断撕扯着他们的盔甲血肉。 但西陵墨谦的金鸣军,也确实不是普通军队,一个个更是忠心护主,即便形势如此艰难,他们依旧做着最后的坚持,拼死要将西陵墨谦护送出去。 密林树木婆娑,墨黑盖顶。 夕阳落下,天幕跟着漆黑下来。 天穹之上乌云盖顶,没有一丝光亮,但下方山岭之中,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火把,汇聚成一条火龙,匍匐盘旋在云山山脉的沟壑之中,快速向前舞动游走。 “王爷,只要冲出前面的峡谷,就能出去了!”探路的兵将回来,在西陵墨谦马蹄前跪下。 前方一里开外,是整个云山山脉最狭窄的沟壑深谷,一侧是不见其底的深渊,随激流冲向不知名的地底深处,另外一侧,只有一人行走的位置,可以穿过。 戚老立刻催促暂时停顿下来,正休息的将士们起身,“走!” 后半夜,月出。 有星辰点点,散布于墨空之中。 西陵墨谦这边,一边抵御着北辰琰的追绞,一边全军撤离,另外一边,凌兮月正带领着龙武军,以最快的速度抄近道,赶在西陵墨谦逃离前,包抄过去。 “娘娘,我们得快了,不然赶不到!” 贺飞看着这行军速度,不由得有些焦急。 龙武军毕竟经历了这么些天的连轴作战,有些疲惫是正常的,大家只凭着一股子热血支撑,再加上是山岭小道,行军确实不如平地来的便捷。 凌兮月略一思量,眸光狠狠一定。 她劈手从身边的兵将手中,抽出金边龙纹大旗,扬手一拍马背,身下战马仰头嘶鸣,瞬间撒蹄而去,一阵风似地刮过崎岖山岭小道,带着周围的树木,都一阵摇晃。 “娘娘!” 贺飞和马隆齐声一唤。 意识到凌兮月的意图之后,两人对视一眼,马隆想也没想,立刻也抓了几柄旗杆,一把抱在怀中,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朝凌兮月追去。 “你等速速跟来。”贺飞丢下一句话后,也紧随其后。 “是!” 樊启应声。 他带领着大军,继续前进。 三匹战马,铁蹄踏响,飞奔在山岭之间。 忽然,凌兮月眸光一颤,借着天穹银白的月光,她余光瞟见了什么,猛然一勒缰绳,座下战马前蹄骤的脱地而起,几乎与地面绷成一条直角。 她停下后,一个翻身,迅速下马,几步便冲到了一旁的山坡边上去。 马隆和贺飞也跟着紧急停顿了下来,两人一脸不解的踏马跟过去。 贺飞疑惑道,“娘娘,怎么了?” 他们是真的有些不明白,如此紧要关头,娘娘怎么停下来了,还莫名其妙的,在那里扒土……又有什么事情,是比拿下西陵墨谦还重要? 第328章 逼入绝境! 凌兮月蹲在那山坡边,捡起一块灰白的石头,搓下来一点粉末,在指尖摩挲了下。 她拿着那拳头大的石块,对着月光,转着圈的仔细打量,又拿在鼻尖嗅嗅…… 慢慢的,她双眼越来越亮,明眸璀璨,比那天上的星辰还要动人几分。 丢下那块石头,凌兮月又快速扒开附近的草皮,那急切的样子,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一般。 不过落在旁人眼里,月色正深,荒山野岭中,此情此景……再配上凌兮月有些凌乱的发丝,洒落着些许血污的面颊,她那古怪的动作,实在不能不让人想歪。 这不是疯了吧? “皇后娘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啊?”贺飞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 他正要下马过去时,却被马隆伸手截了下来,面色深沉的朝贺飞摇了摇头。 许许多多次经验告诉他,皇后娘娘做事,再古怪都有她自己的道理。 凡人是无法理解的…… 没有什么经验的贺飞,虽然打消了去阻止的打算,但那表情,依旧颇为纠结。 但也不怪他,他也是真的有些担心凌兮月,这连天的压力,作战,就算他一个大男人,都已经撑不住了,更别说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他们皇后娘娘再强悍,其实也只是个小姑娘。 是人,就都会有崩溃失常的时候。 贺飞这些想法,让九重殿任何一个人听见,都会面带姨母笑的告诉他:将军,你真想多了,你眼前披着少女表皮的这位,她强悍起来,根本就不算人。 凌兮月扒出了一片与先前那石块,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 她红唇勾出一抹嗜血的弧度,这一次,在月光落下的阴影中,瞧着是真的有些渗人。 时间紧迫,此时是争分夺秒的状态,凌兮月也没做多停留,甩手将那块草皮掀回盖上后,便几步回到战马上,翻身跨上,再度纵马飞奔,朝前路赶去。 什么都没多说,也没耽搁什么。 全程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贺飞看得是一脸懵逼,看着夜色中,那即将消失在眼前的少女背影,和马隆交换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后,提速追去。 夜色渐浓,寒夜的山岭之中,一片漆黑森冷,就如那日的西山围剿。 激流哗哗作响,比战鼓雷动的声音更让人恐慌。 历史,总是惊人的重合。 “追,快!” 卫祺带领着大军,不断逼近西陵墨谦。 两军时不时的交战,峡谷的流水,都渐渐的被鲜血染红,沿途落下许多兵将的尸体,有神羽军的,但更多是金鸣军的,盔甲刀枪这些,一团散乱。 前方是一片盆地似的峡谷,水流入了这里,越发湍急汹涌,不断朝下,仿佛往无间地狱而去。 “皇上,不能让西陵墨谦离开前面峡谷。”另外一侧的卫祺,此时大吼一声。 否则龙归大海,再要围剿,就真的难了,此地是最好困杀绝地! 北辰琰勒马停下,冰眸巡视周围,寒冽彻骨。 余光一扫,他瞧见一处高地。 眸子微微一凛,他御马纵身一跃,乌黑矫健的战马,在数米之宽的湍急流水上方,划出一道刚劲优美的弧线,在对面的乱石堆中轻松落下,铁蹄踏响。 紧接着,快速奔向那处高地。 卫祺见得,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北辰琰的意图,于是很快便带领其余将士,绕到一处溪流狭窄点的地方,越过去,跟随在北辰琰身后往上行军。 “到了,快到了!” 戚老瞧着不远处,那一线天般的峡谷缝隙,花白的眉梢终于露出一丝松懈痕迹。 这一线天的地理位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成功过去,他们就算只有几百人,都完全挡住北辰琰的进攻,王爷进入后方平原之后,更会一路畅通无阻,回到龙翔的地盘上去。 可是,戚老一口气还未松到底,前方的山岭之上,便出现了一柄龙纹大旗! 墨黑的旗帜,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但那金线刺绣的龙纹,在月光的照耀下,却分外惹眼,手持它逆光而来的少女,宛若月宫神女一般,高高屹立。 那背后,亦是旗帜攒动! 身骑战马,一袭黑衣劲装的少女逆这月光,从前方的高坡上,“哒哒”缓缓踱去,她垂眸看下去,眉眼冰冷染霜,红唇轻张一字一句,“西,陵,墨,谦。” “该死的,我们被包围了!”戚老低声一喝。 本就所剩无几的金鸣军,这一下是彻底慌了神。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们这一次,是真的走到绝境了吗? “慌什么。”西陵墨谦银色甲胄上,早已血污遍布,但他那气定神闲的姿态,却丝毫不像是濒临绝境之人的错乱,不轻不重的一声话语,让周围嘈杂混乱的兵将,也骤然安静下来。 巫翼浑身是血,步到西陵墨谦身前,“王爷,属下随你一同冲出去!” “不行,冲不过去的。”戚老寒声制止。 他们一路过来,现在所剩的兵力只有两三百人,而依凌兮月所在的绝对优越地势,以及他们的兵力,他们现在冲过去,只有死路一条。 巫翼咬牙,“可恶!” “定王殿下,现在投降还为时不晚。”马隆跟着走到凌兮月身边。 他们现在,分明只有三个人,却硬生生的撑起了背后又千军万马的阵仗。 西陵墨谦抬头,无视马隆,眸光直接望向凌兮月的位置,勾唇一笑,眉眼温柔依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皇后娘娘,这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感觉,如何?” 那淡然而古怪的语气,仿佛身处绝境的不是他,而是对方一般。 凌兮月微蹙了一下眉梢,冷笑回道,“还不错。” 她倒想看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西陵墨谦!” 这时,身后卫祺一声大喝当空传来。 北辰琰带领的神羽军,攀上了另外一侧山坡,密密麻麻的军队,已将这片峡谷全部包围,成千上万乌黑发亮的箭头,齐刷刷的对准了他们。 而北辰琰手中的那一支,矛头直指正中央的西陵墨谦,蓄势待发! 第329章 护妻狂魔! “西陵墨谦,朕给你一次机会投降,所有兵将,缴械不杀。”北辰琰凌寒低沉的声音,随风而上,盘旋于这方山岭上空,手中弓弦紧绷,若一柄弯刀邪月。 夜风阵阵,刮得北辰琰发丝狂舞凌乱,犹如暗夜修罗。 朦胧月色光芒,衬得他一张刀削斧刻的容颜,越发妖邪绝美。 西陵墨谦抬眸与他对视,依旧瞧不出多少慌张神色,呵一声,似笑非笑道,“这没到最后一刻,谁输谁赢,还说不定,现在说这话,恐怕为时尚早。” 谦谦君子,依旧是那温文尔雅的口气,有条不紊。 北辰琰冰眸寂寂,未再多说一字,修指一松。 金色的箭翎裹着凛冽劲风,飞旋而出! 西陵墨谦暗黑的瞳孔一收,挥手一拍马背,倒飞下马,那携着强劲罡风的箭头,几乎擦着他的发顶而过,瞬息没入身后的峡谷石壁之上。 “轰”一声,没入一半有余! 那恐怖的罡风带着周围草木,都猛一倾斜! 西陵墨谦飞身在地面落定,抬眸与北辰琰暗狠一对。 “放箭!” 卫祺挥手下令。 “嗖嗖嗖!” 箭雨铺天盖地,带着寒风,朝包围圈中的西陵墨谦一队人马袭去。 “列阵,保护王爷!”遍体鳞伤的巫翼声嘶力竭狂喊,也是第一时间,第一个冲到西陵墨谦身前,不断挥舞手中的长剑,抵挡那狂风暴雨似的飞箭。 可是,这几百金鸣军,面对北辰琰的数千大军,无异于螳臂当车。 力量悬殊,再缜密的阵法,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形势的完全逆转,看得马隆好不解气。 “退,退——” 戚老猩红着眼大吼。 “杀啊——”可是,他们退无可退。 凌兮月所在的方向,阵阵喊杀声音紧接响起。 “皇后娘娘!”樊启带领着龙武军,呐喊着冲上山坡。 凌兮月红唇一勾,“来得正好!” 西陵墨谦蹙眉,眸中终于闪过一丝恼恨。 完全不同的气势阵仗……这个时候,戚老等人也才反应过来,龙武军的大军在这个时候,才刚刚赶到,先前只是凌兮月和两个大将,虚晃一招,迷惑他们而已。 可是现在明白,已经晚了! 后路的方向,密密麻麻的飞箭,紧接着袭击来,将他们的退路完全切断。 在这之前,他们只是面对凌兮月几人单枪匹马的截杀,还有希望能够冲出去,而现在,是彻底无望。 面对前后夹击,不过几息时间,本就所剩无几的金鸣军七零八落,只剩下西陵墨谦身边的几十人,在死守着,但也是浑身是血受伤不轻。 西陵墨谦手臂,胸膛,都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他那温润雅致的面容上,被箭风拉开了一道鲜红的口子,在月光的阴影下,将他的脸映出几分阴柔可怖的气息来,一双黑眸氤氲着浓浓的黑暗。 皓月当空,激流哗哗,似战鼓雷雷。 北辰琰抬手,凌空一顿,月影勾勒出那五指修长轮廓。 遮天蔽月的箭雨骤然止住,山谷之中,只剩下西陵墨谦和身边的十人不到,瞧着颇为凄凉。 之前率领大军围攻青城关的时候,气势如虹,将龙武军和青城数十万百姓逼迫入绝境,雄赳赳的金鸣军,又怎么会想到,最后会落得这般田地? 北辰琰眸光沉沉落下,“定王,朕再问你最后一遍,降是不降?” 要知道,西陵墨谦主动投降和将之击杀,是完全不同的效果,前者可以灭了整个龙翔的气焰,还能作为将来谈判的资本,而后者说不准,会达到相反的效果。 杀了他,是断了龙翔王朝一大肱骨臂膀,但也可能,会引起疯狂报复。 听得这话,西陵墨谦扯开嘴角,染血的唇瓣浮出浅浅一笑,还是那模棱两可的话语,“本王说了,没到最后,谁输谁赢,可都说不准呢。” 凌兮月看着他这诡异莫测的笑,蹙蹙眉,很是不适。 北辰琰不再废话,冷冷一嗤,挥下手。 戚老整张脸都紧绷了起来! “墨谦哥哥!” 这时,夜空一声清脆女音乍然响起。 紧接着便见得一抹绯红的身影,从另外一片山岭冲出来,倾身望着下方陷入重围的西陵墨谦,秀丽的容颜上满是焦急,“墨谦哥哥,你没事吧?” 皇甫浅语! 凌兮月眉梢轻扬,真是哪儿都有她。 西陵墨谦乌瞳微深了深,并未开口说什么,只朝皇甫浅语淡淡一笑。 “北辰琰,凌兮月,莫要欺人太甚。”皇甫浅语美眸一横,扫向对面山头的少女,“你们今日,若再敢动墨谦哥哥一根头发,我皇甫浅语与你们不死不休!” “浅语。”西陵墨谦眉峰微沉,“不用管我,你快走。” 只是那关心的话语中,也瞧不出多少焦急的成分,仿佛只是随口一句。 “墨谦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若是可以,皇甫浅语真恨不得飞身扑至西陵墨谦身边,说完,她扭头望向对面,重重一哼,“他们敢伤你一分,我誓必让整个天临,都付出十倍代价!” 不得不说,这皇甫浅语对西陵墨谦,情真意切。 “好大的口气。”凌兮月两手一环,绕在胸前,纤影玉姿迎风而立,她嘲讽的语气带着试探,不露痕迹,“只是不知,你这底气从何而来,倒是报一报家门,才冤有头债有主。” 到现在为止,她还真没摸清楚这女人的底。 可是这极为普通的一句话,却一下激怒了皇甫浅语。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知道本小姐的身份!”皇甫浅语冷飕飕一眼,睥向对面少女。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朕的皇后,也是你能指手画脚?”北辰琰暗哑的声线,黑暗深沉,“朕不管你是谁,既然来了,今天,朕就送你们一起下地狱!” 作为一位护妻狂魔,北辰琰哪能听得有谁,对凌兮月如此侮辱? 那低低的话语,在山岭沟壑盘旋,却犹如雷霆重击,狠狠敲打在众人耳畔,振聋发聩。 皇甫浅语一个踉跄,唇瓣都咬出了血,“你敢!” “有何不敢?”北辰琰眸若寒冰,对去。 第330章 神秘老者! 皇甫浅语脸一下就青了。 她打出生以来,就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公主。 身份尊贵无双,再加上容颜秀美,倾慕她的男子那更是数不胜数。 纳兰雪衣对她视若无睹,却也有着最基本的尊重,从不恶语相向,虽然是出于他自己的修养,西陵墨谦对她不冷不热,但好歹彬彬有礼,对她也是有求必应,从未亏待。 可是还从未遇到过北辰琰这样,一点面子都不给的! 冷脸争锋相对也就算了,还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就因为她威胁了凌兮月一句。 难道他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吗?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皇甫浅语的脑子里已闪烁过无数恼恨念头。 北辰琰不是不会怜香惜玉,只是他的铁血温柔,仅仅只针对那一个人而已。 皇甫一阵懊恼之后,正想开口,耳边徒然响起浑厚一声,“不愧是名震中州的琰皇,真是好大的口气,本尊不远万里,今日也算是长了见识!” 愠怒震天,声若洪钟,沙哑的嗓音明显是一位老者。 随着这一声话语,周围的气压都仿佛降低了几成,足以可见来人内功之深厚恐怖,那无形的震慑之力,让周围重重兵马,都控制不住往后退了退。 战马受惊,铁蹄一阵“哒哒”作响。 凌兮月和北辰琰眼神隔着峡谷碰撞,齐齐一凝。 而皇甫浅语,骤然惊惧,而后却又是一喜,回身看向后方,“二师伯!” 她眼神投向之处,树影重重,几道暗影快速而来,分秒之前还在百米开外,须臾之后,便已现身至众人眼前,仿佛只一步,便轻松的跨过了周遭的乱石沟壑。 三名来人,身披银灰色斗篷,一前两后。 最前方的身影,斗篷从头顶罩下,修长的身影一派道骨仙风,融入月色,步伐落地无声,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吞吐。 这是个绝顶高手! 他身后,两名灰衣仆人,低眉顺眼。 从那绝佳的身法看来,也是功力不浅。 灰袍老者苍厉的眼落下,凉凉一声,“浅语。” “二师伯,我,我错了……”皇甫浅语噗通跪下,连忙认错。 她脸上那害怕,又有些扭捏,纠结,苦恼……以及撒娇的复杂姿态,之前倒是从未见过。 西陵墨谦俊雅的黑眸微微一眯,在他的眼中,似乎找不到任何意外的色彩。 马隆深色紧绷,与贺飞交换个严肃的眼神。 在这之前,还从未有一个人,功力深厚到隔着这么远,都让他心绪不受控制发慌,这是一个真的狠角色,看来,这女人身后是真的不简单! 灰袍老者定定的盯了皇甫浅语半晌,之后也未再多说什么。 浅语虽然犯了族规,但他们皇甫家的人,还轮不到这些人来欺负喊杀。 他眸光淡淡移开,斗篷下的面容漆黑一片,对向一侧峡谷上方的北辰琰,发出沉沉一笑,“琰皇,得饶人处且饶人,本尊这里奉劝一句,任何事情都莫赶尽杀绝,要知适可而止。” 淡淡的口气,听不出喜怒。 皇甫浅语面色一喜,二师伯是要救墨谦哥哥吗? 北辰琰薄唇一勾,桀骜而立,气势丝毫不逊于对方,绝美的俊脸亦是跟着一笑,缓缓回句,“朕的事情,朕自有定夺,无需旁人指手画脚,插手说教。” 灰袍老者轻轻一哼,“年轻人,不听老人言,是会吃大亏的。” 另外一边,凌兮月发出一声冷笑,“好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赶尽杀绝。” 她缓步上前至石坡顶端,纤影笔直,风姿卓卓,“那么,我倒是想问上一句,青城关破的时候,您这位老人为何不出现,对那拿起屠刀之人,说上这么一句?” 可笑,这是她见过最可笑的双标。 灰袍老者默了一下,再度开口,口气已染上明显的不悦,“本尊如何做,还轮不到你个毛头丫头来质疑。” “那么本宫的决定,做法,也请您这位老人家,莫要插手!”凌兮月紧接着一语,分寸不让的口气,堵得那灰袍老者,身躯都微杵了一下,硬是没反应过来。 还从未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敬。 这今天,一下就遇到了两个! 好,很好! 凌兮月似乎丝毫没感觉到老者的不悦,继续道,“您的人,现在就可以带走,算是本宫给你这位老人家的面子,但是其他,就请你莫要插手。” 皇甫浅语,暂时还不能确定,她是否与这场动乱有关,至于先前的恩怨,今日她就暂且不计较,但西陵墨谦,她是绝对不会放走的! 凌兮月也算是做出了退步,但灰袍老者在意的点,显然已不在这件事情上了。 “狂妄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灰袍老者一声雷霆怒喝,宛若平地炸雷,二话不说,两手一扬整个身躯凭空升起,紧接着挥手就是一掌,径直朝她袭去。 可怖掌风,仿佛携着排山倒海之力,瞬息之间,便压垮了周围大片茂林树木! “兮月——” 北辰琰惊惧一喝。 凌兮月瞳孔一抽紧缩,呼吸都是一窒。 这半个月来治理青城瘟疫,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再加上这几天几夜的连轴作战,她的状态委实不佳,撑死只剩下两分实力,面对这凌厉一掌,是真的难以抵挡。 如此可怕的力量和速度,连凌兮月都躲避困难,又哪是马隆等人能够反映过来的? 北辰琰呼喊间,狠狠一脚跺在马背上,飞身扑出至凌兮月所在那方,双手一举,运气一掌挡住! “轰——” 裂天巨响! 两股内力撞击的罡风,震得整座山岭,都重重的颤了一颤。 即便北辰琰及时冲过来,挡住了大部分的力量,但处于被攻击正中心的凌兮月,依旧被掀飞了出去,撞到一片山石之中,垂首吐出一口鲜血。 “娘娘!” 马隆等人稳住后,面色大骇疾飞过去。 北辰琰被震得双臂发麻,合身后退,那磐石坡上都划出了一条深深的凹槽,他胸腔一阵气血翻滚,但他顾不上自己,回眼便担忧的望向凌兮月的方向! 第331章 巅峰对决! 气浪波动犹如巨石投入湖中,击起的水纹涟漪,急速朝外扩散而出,恐怖如斯,只后劲余波,都震慑得周遭兵马将士,纷纷后退了一圈下去! 此等功力,简直是骇人听闻。 而且在此之前,江湖之中都不知有这一号人物的存在。 灰袍子老者苍厉的眸中,反倒闪过一抹诧异之色,眸光沉沉落在北辰琰身上,嗓音淡淡,“年纪轻轻,居然有这等功力,看来琰皇这盛名,倒也不虚。” 北辰琰如今才二十,能勉强接下这老者一掌,也着实让对方也有些吃惊。 凌兮月从石坡上跌下来,单膝跪地,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嘴角挂满了殷红的血迹。 “娘娘!” 马隆和贺飞赶紧迎上去扶住。 “皇后娘娘,有没有事,啊!”贺飞急得原地跳脚。 北辰琰冰眸骤然升起狂澜,滔天怒火,犹如一头暴怒的猛兽,仰天“啊”一声长吼,犹如龙吟苍空,虎啸山林。 他眸光一转,宛若冰刃射向灰袍子老者,浑身一震,玄衣袍角翻飞,猎猎作响。 挥手一斩! 剑气罡风在空气中拉开一道无形的弧度,朝那空中的老者袭去。 老者眉梢一颤,迅速后撤。 “哗——” 一层密林树梢,被那剑气齐刷刷截断,倾轧倒落。 灰袍子老者凌空一滞,眼中的惊愕越发浓烈,不过很快,便被恼怒代替,冷冷一眼扫向北辰琰,“既然如此,那也就别怪本尊不客气了。” “轰!” 两股气浪再度撞到了一起。 实力明显较这老者弱上一截的北辰琰,暴怒之下,竟堪堪与老者打成了平手! 北辰琰浑身那骇人的气势,以及恐怖黑暗气息,在极度的暴怒的状态下,甚至于盖过了老者的气焰。 一时间战况焦灼,难分高下。 “娘娘,你没事吧。”贺飞看着满脸鲜血的凌兮月,魂儿都快吓飞了。 马隆赶紧拿出走时影一给他的九息玉露丸,递给凌兮月,“娘娘,你快服下这个。” 凌兮月控制住脑中的晕眩,一把抓过来,塞入嘴中。 其实,她只是这受伤的阵势看着吓人,实际上就是被掀飞了出去,落在山坡上,一时气血上涌咳了几口出来。 也因为北辰琰帮她挡住了的原因,并未被老者的内力震伤心脉。 落下时,她也避开了要害。 所以缓了几口气后,便清醒过来。 “没事。”凌兮月咬咬牙,满口血腥味道,又懊恼的淬出一口。 “轰——” 北辰琰和那老者又一次正面交手。 周围山石飞溅落下,密林树木狂舞坍塌。 机不可失,戚老见到这乱况,心中一喜,“王爷,趁着这个时候,我们快走吧!” 西陵墨谦乌瞳深了深,看了凌兮月的方位一眼,但也只是犹如蜻蜓点水般,恍一下便掠过,而后迅速回眸翻身上马,和戚老几人往一线天的位置赶去。 “放箭!” “快,上弩!” 卫祺见得,立刻下令。 他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西陵墨谦离开! 皇甫浅语见得那密密麻麻的铁箭,齐刷刷对准了西陵墨谦的位置,她猛一下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什么,声嘶力竭大吼,“二师伯,救命!” 皇甫浅语都急出了泪来,双拳紧拽。 墨谦哥哥,你一定不能有事的,浅语一定会救你的。 灰袍子老者眸光一转,见得,花白的眉梢皱了皱,快速抽出一手来,对着那兵马所在的位置,狠狠一震! “吼……” 无名兽吼之音,环绕山岭嗡鸣。 一波狂澜猛然掀去,前方一排蓄势待发的弓弩兵,惨叫着朝后倒飞而出,砸在其他人身上,长箭弓弩瞬间散落飞洒,连卫祺都被击倒了落地。 北辰琰眸光一凛,横手一扫,墨发狂舞缭绕! 那灰袍老者所立的山石,猛然被削掉了顶端,炸开碎裂。 老者及时飞身离开,才未被伤,立刻将眸光转回应对北辰琰,无暇再分心其他。 “不好,西陵墨谦要逃走了!”贺飞见得几人的背影,赶紧指挥龙武军追击。 他话音还未落句,身侧的人就不见了,就一转眼的功夫! 再回神时,凌兮月已冲到了峡谷断壁的位置。 “娘娘!” 马隆一骇,吓得面色铁青。 “啊啊啊,别冲动!”他手舞足蹈的扑过去。 这小祖宗又想干什么? 这处下去可有上百米,就是轻功卓绝如皇上,还有冷阁主他们,都难以飞跃,想想上一次在月崖城,冷阁主跌下去的惨状,就知道厉害性。 更别说娘娘她根本就不懂轻功! 凌兮月站在峡谷断壁上,看着西陵墨谦即将逃脱的背影,眸光一扫,瞥见左前方不远处的楠竹密林。 眼神骤然一凛,她飞身便扑了出去。 “啊——” 马隆一声尖叫! 他扑了个空,眼前已经没了人…… 凌兮月虽然受了伤,但身姿依旧敏捷,巧若灵猴,扑出之后,直接挂到了一根楠竹尖上,一手抓住竹尖,借着那竹竿弯曲而下的力道而下。 最后屈膝一个缓冲,稳稳落地。 也就是在她飘然落地的瞬间,竹竿“啪”的一声爆炸开花,真真惊险万分! 马隆看得脑子晕眩,双耳嗡鸣,眼皮子狂跳…… 我的个天王老子,这样都可以! 虽然不合时宜,但眼前的一幕,是真的让人看得心脏发抖。 若非心理素质过关,那绝对是要活生生吓死,也幸好北辰琰忙于和那灰袍老者纠缠,没有看见。 待北辰琰瞧过去的时候,凌兮月已借着那上百米高的楠竹,直接将自己甩到了西陵墨谦身前,截断他们的去路! 他眸光依旧狠颤了颤。 兮月? 她不是在…… 是怎么到那里去的! “轰——”灰袍老者的袭击再度攻来。 北辰琰移回眸光,飞身避开要害,差点被打飞出去。 这绝顶高手之间的过招,一分一秒的分神,都可能会伤及性命,周围的小兵更完全插不上手! “定王殿下,此事由你而起,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凌兮月缓缓站起身来,望着身前的西陵墨谦,嘴角勾起一抹森冷弧度。 凌兮月的意志力,是常人永远无法估量的。 几天几夜的厮杀奋战,如今还受了不轻的伤,但这一刻,她依旧稳稳的站在了西陵墨谦身前,截断了他们的去路。 “快——” 贺飞召集人手。 龙武军也就趁着这个时候,快速挪动位置,朝东行军几百米,移到了西陵墨谦正前方的山坡上,举起手中的箭翎,迎面正对着他们一行人。 再度合围起来! 第332章 生死一线! 西陵墨谦白衣染尘,却依旧不掩那谦谦公子的儒雅风姿。 溪流边上,乱石坡里,他高高骑在白马之上,手上的长剑染血,不断滴落在旁边的流水之中,融合消逝。 他垂眸,望向对面少女,深深的凝视着她,眸光氤氲,却是面无表情。 为何这样一个人,要站在北辰琰身边,与他为敌。 但那失神迷惑也不过是须臾时间,转眼即逝。 西陵墨谦忽而一笑,一如既往的温柔,优雅迷人,长剑缓缓举起,朝向凌兮月,浅浅两字,“让开。” “你觉得可能吗。”凌兮月红唇一扯,反手一绕至背后位置,挥手扯出一柄通体银色架子。 抖手一弹,那骨架“哐哐”解开,瞬息变成一柄通体弓弩,可谓是巧夺天工! 银色的弓弩箭头,缓缓一移,正对着西陵墨谦的心脏。 惹了事就想跑,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千机连弩弓!” 戚老老脸变了颜色。 神机阁内,神兵谱上排名第七的神兵! 可折叠的强弩,连弩七发,可破龟壳铁甲! 他一直以为这样的神兵,只是神机阁拿来作为噱头,对外宣传所用,没想到,竟真的存在,还出现在了凌兮月的手中! 其实通俗一点理解,凌兮月手中的东西,和手枪已极为相似了,除了射程和速度远比不上手枪,威力和准头这些,可并不比普通手枪弱。 西陵墨谦若是在巅峰状态下,或许还能避开,但他现在也受了重伤…… “这东西,还没有人试过,不知定王殿下,是否愿意作第一个人。”凌兮月唇瓣扯开一抹冷血弧度,胸腔之中血气翻滚,其实是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凌兮月此时用这个弩,准不准暂且不说,后坐力她都不一定能受得住。 那边,北辰琰与那灰袍老者,打得不可开交。 西陵墨谦这边,亦是在做生死决断。 “墨谦哥哥,小心啊!” 皇甫浅语在那一处山头呼唤。 她整个人急的几乎跪趴在了地上,但隔着深深的一片峡谷,她只能干着急。 “王爷,此物非同小可!”戚老御马上前焦急提醒,更是直接挡在了西陵墨谦身前,都打算拿自己去挡,却被西陵墨谦面无表情的一剑挥开。 “王爷?”戚老焦急回眸。 旁边的峡谷,飞流直下,拉出一片森白的瀑布,就似坠入无尽深渊之中,一眼看不见底。 那马蹄踩在边缘尖锐的溪石上,仿佛一个不慎失足,就会跌落地狱,万劫不复。 西陵墨谦呵一声,望向凌兮月的眸光,缓缓移至旁边的峡谷瀑布,“没想到,我西陵墨谦,今日会落到如此围困境地,但本王还是那句话,没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说着,他缓缓望向凌兮月。 凌兮月隐隐皱眉,心中升起一股怪怪的感觉来。 “你说,本王会不会和你一样好运呢?”西陵墨谦忽来这样一句,伴随着浅浅的诡异笑意。 凌兮月微愣了下,还未反应过来他话中是何意思,便听得一声刺耳马鸣。 只见得,西陵墨谦一鞭甩出,调转马头! 他竟对直着,朝那万丈深渊而去! “王爷——” 声嘶力竭的大喝。 “墨谦哥哥,不要,不要!”疯狂的尖叫,犹如鬼厉之音,回荡在深岭之中。 可依旧没能阻止西陵墨谦的动作,黑发随风凌乱,扑向他儒雅俊致的脸。 此时此刻,那张脸上,竟有几分诡异光亮,甚至于隐约变态的兴奋。 “啊——” 皇甫浅语的痛苦吼声。 伴随着这声音,西陵墨谦的战马,在那瀑布上空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冲入水雾之中后,便急速坠落,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化作一抹黑点,被无尽深渊吞噬。 “王爷!” 巫翼戚老等人,紧跟着扑到激流边,双眸猩红朝下望。 可哪还能见到半点人影? 凌兮月都僵了一下。 她没想到,西陵墨谦会如此选择,疯狂决绝。 虽然对西陵墨谦的很多做法,凌兮月不敢苟同,但对他的能力和谋略,她还是认可的,比起被俘和困杀,这样的结局,对于这一代枭雄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了结。 而这个时候,她也才明白过来,西陵墨谦那句话中的意思。 当初她从西山之巅落下,九死一生,最后好运的捡回了一条命,他如今也这样做。 但他这样选择,是为了赌那一线生机,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死,降,还是赌那一线生机,西陵墨谦选择了最后者。 不得不说句,他也是一个疯子! “王爷啊……”戚老痛苦摇头。 伤心一会儿后,戚老眸光狠狠一定,望向对面的凌兮月,狠道,“败在你这么个黄毛丫头手中,老夫实在心有不甘,但老夫今天就是死,也绝不会落到你们手里。” 说完这一句,他紧跟着西陵墨谦,纵身越下了峡谷深渊! 虽然诡计多端,奸险成性,但对于西陵墨谦,戚老也是真的忠心耿耿。 “属下等,誓死追随王爷!”巫翼等几名士兵,齐齐一声之后,也接连跳了下去,回音还在峡谷之中盘旋,他们就已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中。 凌兮月没有阻止。 因为,她也实在撑不住了…… “咳——”她身躯一软,单膝跌跪在地,手中的银弩都拿不稳,落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贺飞等人看着着急,但在峡谷上方的他们,此时又下不去,也只能干着急。 凌兮月垂手头,尽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一边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凌兮月,你杀了墨谦哥哥,我要你偿命!” 皇甫浅语疯了,抬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说着她就要朝下方峡谷扑去,却被身后的两名灰衣仆人一左一右,截了下来。 与北辰琰对战的灰袍老者,见得皇甫浅语这伤心疯狂一幕,眉梢狠狠一拧。 连他开口要护的人,对方还真敢赶尽杀绝! 一时间,他心中也起了狠意。 “你们在找死!”灰袍老者浑身气浪翻滚,周围一圈都掀起了狂风。 北辰琰猝不及防,已经受了伤的他,一下被震开了去。 “轰——”一声巨响,狠狠砸落在一堆溪石之中。 灰袍老者老者眸光一转,对向凌兮月的方向。 北辰琰起身一看,目眦尽裂,嘶吼咆哮,“兮月,快躲!” 凌兮月一抬头,便感觉到一股灭顶的气压快速临近,压得她呼吸都猛然停滞了下来,生死一线! 第333章 针锋相对! “去死吧。”皇甫浅语满眸狰狞大喊。 就是这样! “兮月!” 北辰琰疯狂扑去。 本就身受重伤的凌兮月动弹不得,还未缓过气来,整个身躯都是瘫软着的,如陷沼泽泥潭,都还是云里雾里状态,再面对如此压迫,如何能躲得开? “娘娘!” “皇后娘娘!” 周围兵将也似被扼住了喉咙。 那携着雷霆之力的一击,犹如闪电穿过夜空,朝着凌兮月娇小的身躯,当空落下! 北辰琰全力扑去,但相隔较远,已负伤的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夺命的攻击落往凌兮月身上去,冰眸都闪烁出血色的疯狂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雪影闪过! “轰——” 裂天爆鸣! 两股内力骤然相撞,震荡而起的罡风徒的刮出,周围飞沙走石,强劲骇人的内劲逼得山水倒灌,峡谷树木坍塌深陷,尘土遮天蔽月而起! 灰袍老者凌空一退,落至皇甫浅语所在的峡谷山端,接连后退。 两名灰衣仆人上前一步,一左一右以手抵住。 灰袍老者稳住,挥开他们,狠狠皱眉。 他面色凝重看下去,雪域的功法。 是谁? 这片峡谷仿佛地龙翻身过后的场景,山岭坍塌,乱石飞溅,无数草木被连根翻起,一片狼藉。 “不!不。”北辰琰不顾一切,飞身扑进那狂澜四起的尘嚣之中,疯狂寻找,“兮月?兮月!” “琰……” 一声微弱的嗓音。 北辰琰冰眸赫然一睁,纵身一跃,朝那声源的位置寻去,很快便看见了那抹牵动他所有心神的身影。 此时此刻,他也根本看不见其他什么,几步过去将她扶住。 “你没事吧,怎么样?”北辰琰眸光焦急在她身上巡视。 凌兮月纤手抓捂在胸口的位置,浑身气血翻滚,恐怕再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吐出血来。 她额头滚出细密的汗珠,迎上男人急切染血似的眸光,挤出一丝笑意,摇摇头。 别担心,她没事。 北辰琰眸光依旧控制不住的颤抖,将她打横抱起。 稍微冷静了一下后,北辰琰这也才发现,凌兮月的模样,根本不像受到这一次重创的样子。 他眸光扫过周围,锐利如鹰的冰眸,穿过尘嚣,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那一抹颀长雪影。 朦胧水雾之中,恍然若仙,背对着这边淡淡而立。 凌兮月也看见了,只是意识混沌的她,此时眼前有些模糊,张张嘴,“纳兰,雪衣?” 北辰琰看看对面的男子,又回眸望向怀中少女,臂膀紧了紧。 而凌兮月一开口,一股气血涌上喉咙来。 “呕……” 嘴角霎时晕开一大片血迹。 “别说话!”北辰琰嗓音狠狠一颤,立刻将凌兮月又放下来,坐好。 他紧跟着盘膝坐至她背后,单手一运内力,抵住她背心的位置,给她运功疗伤。 给凌兮月疗伤的同时,北辰琰的眸光,也再度落回到了纳兰雪衣身上去。 周围尘土水雾渐渐散开,大家也看清楚了那挡在凌兮月身前,为她接下这致命一击的身影。 白衣胜雪,雌雄难辨的容颜冷若寒月,公子倾城,寂然而立于清风朗月之下,披散至腰的墨发似水缭绕,无风轻动,看得周围千军万马都恍了下神。 “是他!”贺飞愣了下。 没想到,他竟如此深藏不露。 “可恶!”看清是谁之后,皇甫浅语顿时抓狂。 “纳兰雪衣。”灰袍老者沉沉一声,也已猜到是谁。 纳兰雪衣抬眸,平淡无波,樱唇亲启,“二族老,您德高望重,不想这一来到中州,竟欺负起了小辈,此事若传回去,您就不怕大家笑话。” 那漠然的语气中,并无什么客气成分,相反还隐隐有些警告意味。 灰袍老者“呵”一下,发出声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个时候,才缓缓揭开盖住头顶的斗篷。 那是一张沟壑横陈的老脸,犹如古树皮一般,再从那仙风道骨的模样揣测,怕是有上百岁的年纪! “还真是纳兰公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老朽倒是不知,这小小的中州什么时候,竟也如此热闹了。”二族老瞧着下方,不温不热一句。 纳兰雪衣冷眸以对。 “纳兰雪衣,你还说不是记恨我,存心和我作对,你没看见吗,他们逼死了墨谦哥哥,你让开,今天我一要报这个仇!”皇甫浅语双拳紧握,指甲都将掌心压出了血来。 这纳兰雪衣,他就是存心搅局! 不然会是什么原因? 他和这北辰琰还有凌兮月,也没有任何交情,除了这个理由之外,她找不出任何的原因,能让他在这个时候横插一手,硬是要和她作对! 北辰琰的眸光,从纳兰雪衣身上移开,落回到身前的少女身上,深邃沉沉,无暇顾及其他。 纳兰雪衣瞳若泼墨,依旧是那淡漠如冰的态度,“在下无意与任何人作对,只是想提醒皇甫小姐和二族老一句,别忘了三族的规矩,中州的事,也切莫随意插手。” 二族老微凝了下,随即骤恼! 他嘶哑的嗓音越发暗沉,“老夫的事,也还轮不到你这个小辈来管,老夫现在止手,那只是给女王几分面子,再不让开,本尊就连你一起收拾了!” 纳兰雪衣樱唇微勾,雪衣扫袖轻拂,“那晚辈,也就只能领教二族老高招了。” “纳兰雪衣,你的意思,是非要为了素不相识的外人,和我皇甫家撕破脸皮了!”皇甫浅语气得眼冒金星,满是血丝的眸子,恶狠狠的瞪像下方。 她真是想不通! “此言差矣。”纳兰雪衣忽然一声轻笑,漠然眸光,像是两抹冰刃飞去,“不过在下倒真想知道,皇甫小姐和二族老此作为,不知道枫王是否知情?” 皇甫浅语嗓子猛的一噎。 义父确实不知,若是义父知道,第一个受惩罚的,就是她。 既然义父不知道,那么也就谈不上和他们皇甫家族作对,换句话说,这纳兰雪衣现在还真就是针对她和二师伯! 纳兰雪衣对着二族老的眼,“在下近日倒是得闲,也许久未拜访枫王……” “够了!” 二族老狠一咬牙。 第334章 漫天酸味! 二族老吸一口气缓缓心中的怒火,老脸沉下,“纳兰雪衣,你今日非要护他们,本尊也无话可说,本尊也就当是卖你们雪域一个人情,暂且饶了他们。” 纳兰雪衣墨瞳清泠,衣衫随夜风轻舞飞扬,这才止住那明里警告,暗中威胁的话语。 “二师伯!”皇甫浅语急了。 就这样饶了凌兮月? 她如何甘心! 二族老一眼睨向她,愠怒暗藏。 皇甫浅语见此,眼神立刻一弱,老实的闭上了嘴。 她私自离族,数召不回,协助墨谦哥哥插手中州的事,二师伯都还没来得及算,又闹出这么一通,让纳兰雪衣抓住了把柄,若是他一状告到义父那里去,还会连累二师伯。 思及此,皇甫浅语再多的不甘,也只能默默的咽回肚子里去。 二族老恼怒的眼神,这才从皇甫浅语身上移开,错过纳兰雪衣的身影,再度落到北辰琰和凌兮月身上去,“不过,不要再落到本尊手上,下一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纳兰雪衣护得了他们一时,还能护一世不成! “这也是朕想说的。”北辰琰森冷眸光缓缓轻抬,直面对上二族老看过来的眼神,殷红薄唇轻吐,一字一句,“这一箭之仇,朕记住了,来日,定当奉还。” 毫无起伏的话语,却仿佛裹着霜风,瞬息之间将这片山沟都冰封起来。 “还敢口出狂言。”二族老刚压下去的怒意,再度燃起,“别怪老朽没有提醒你们,年轻人,还是谦逊务实一点的好,狂妄自大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凌兮月一声低咳,睁开眼来,冷冷送他一句,“倚老卖老,更不是什么好习惯。” 二族老眼神骤然一暗,血压狂飙。 “那晚辈,就不送了……” 纳兰雪衣徐徐一语插进去,暗自提醒。 二族老眼中恼怒起起伏伏数次,最终还是压了下来,抬手撩起斗篷盖住头顶,转身,袖口重重一甩,丢下一声摄人心神的冷哼之后,起步离开。 仿佛缩地成寸,没几步,彻底消失在这片山岭之中,无影无踪,就如来时一般。 皇甫浅语还杵在原地,双拳紧握,眼神死死地戳着凌兮月。 那样子,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身上戳个窟窿。 “浅语!” 一声沉唤响起,回荡在夜空中。 皇甫浅语气愤的狠很跺了下脚,抓起地上的龙吟剑,转身随二族老消失的方向起步,那握剑的手,紧得泛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凌兮月,你给我等着! 她猛一收回眼神,快步离开。 “皇上,娘娘……”马隆等几经周转,这时已从上方峡谷绕了下来,紧张地朝北辰琰和凌兮月的位置围上去。 北辰琰抬手一收,呼吸吐息,内力收回,脱力的凌兮月顺势就倒在了他的怀中。 “兮月?”北辰琰紧张的唤了唤她。 没得回应…… 贺飞瞧着凌兮月面色惨白,再度昏迷过去的样子,心上都咯噔一响,“皇后娘娘没,没事吧……” 那微颤的嗓音,都有些发虚。 肯定不会有事的! “多,多谢纳兰公子出手相救。”贺飞瞧见旁边的白衣公子后,赶紧道谢,心中还微微有些歉疚,他先前还因为这位公子,试图拦路抢劫他们的东西,而对他抱有敌意。 现在看来,是友非敌。 月色寂静皎皎,这方山岭安静下来。 激流边缘,纳兰雪衣静静的站在水雾朦胧中,仿若画中人,对于贺飞的感谢,他并未回应,眼神落到了凌兮月身上去。 “纳,纳兰公子,对了,纳兰公子你医术高超!”马隆在药棚中见过纳兰雪衣,也知晓他会医术,“你快给我家娘娘看看,这是伤到了哪儿?严不严重!” 此时没有军医在,只能将求助的眼光看向他。 纳兰雪衣眸光轻垂,缓步过去,纯白的衣衫袍角划过溪石,似水流趟过。 看着对面徐徐靠近的男人,北辰琰眸中,本能的升起一抹敌意,即便这个男人刚刚出手相助,但他依旧感觉不到丝毫友善,几乎是全方面的排斥。 但怀中少女此时昏迷不醒,他不能拒绝。 北辰琰将凌兮月稳稳揽在怀中,冰眸冷冷,一眨不眨盯着纳兰雪衣,准确的说,是盯着他那落至凌兮月腕上的手指,默了一会儿后,沉沉开口,“如何?” 经过他刚刚的及时疗伤,凌兮月此时气息还算是平稳,暂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北辰琰虽不懂医,但经历的多,对她此时的情况,能估个大概。 不过,若对方精通医理,看看他更放心。 纳兰雪衣轻顺下袖口,收回手,浅浅落下三个字,“她累了。” 听得这话,周围几人僵硬的身影齐齐一垮,安静的山岭几乎都能听到,他们狂松一口气的声音。 北辰琰紧绷的俊脸,也是一松。 其实,凌兮月现在的情况,也就是看着吓人,二族老第一次的攻击,被北辰琰挡了下来,第二次,又被纳兰雪衣接住了,她并没被内力震伤到心脉这些。 实际上这段时间连轴转,几乎没休息,再加上数天没日没夜的作战,实在太累了,身体本就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才会受了这点被波及的伤,就沉沉的晕死了过去。 “多谢。”北辰琰盯着凌兮月安静昏睡的小脸,忽的道出两个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自言自语,但纳兰雪衣听见了,可他也并未回应。 现场有几秒钟的寂静,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气氛变得有些诡异……马隆和贺飞默默的对视一眼,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纳兰雪衣樱唇轻抿了抿,“她的身体很虚弱,需好好……” “这些,就无需纳兰公子再操心了。”纳兰雪衣还未说完,便被北辰琰一句打断,顿了下后,他缓缓又道,“我的妻子,我自知道该如何照顾。” 非常普通的一句话,也是极为平缓的语调,听着却让人觉得怪怪的。 马隆手指搓了搓鼻尖,难道是他的错觉…… 他怎么闻着,哪这么大一股酸味哩? 第335章 这不是闲事! 北辰琰说完这句之后,没再停留。 他起身将凌兮月打横抱起,一把扯下背后披风挥手一卷,将那抹娇小的身影严实裹住,只露出个小脑袋,靠在他怀中。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这个人情,朕记住了,来日若有任何事情帮得上,公子尽管开口,只要力所能及,朕绝不推脱。”留下这么一句,北辰琰抱着凌兮月阔步离开。 这个人救了兮月,确实有恩。 但这个恩,由他来还! 马隆和贺飞朝纳兰雪衣讪讪一笑,赶紧跟上。 随着北辰琰和凌兮月的离开,周围大军也如潮汐般,褪去。 很快,那一片狼藉的深岭之中,便只剩下那一抹雪影,披着一身月华,孤影寂寂立于天地之间。 “公子,你看着一个两个的,一点都不领情面,你这可是救了他们,人家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苏北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也终于打破了那孤影寂寥的氛围。 冰冷寒凉的山谷,也突的温暖的许多。 苏北指着大军撤离的方向,又开始了他的絮絮叨叨,“我看呐,公子你就不该管这闲事,吃力不讨好,你有心帮忙,还得问人家愿不愿意呢……” 别说皇甫浅语和二尊者他们想不通,就是他,也是不明白的。 公子一向不插手其他两族的事,不爱理会这些,更别说与人如此针锋相对,这一次就跟中了邪一样,三番两次帮凌兮月,还没完没了了。 “这不是闲事。”纳兰雪衣默然收回眸光,樱红唇瓣吐出不温不火的几个字。 “嗯?” 苏北眼睛都是一歪。 他盯着纳兰雪衣那绝世无双的侧颜,更摸不着头脑了。 但纳兰雪衣只是道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便不再开口,长袖轻拂,转身离开,那寂静若冰湖古潭的眸子,比无尽的天穹还要深邃难懂。 “诶!公子!” 苏北在背后跳着追去。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公子了! 已近凌晨时分,云山山脉之中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远处,一线天的位置,已隐隐泛出了微光,隐隐闪烁而起。 这边乱石飞洒,断木横呈,似被风暴席卷过的峡谷,依旧是黑暗一片,那地狱般的黑暗,一直随着激流瀑布,延续到那不知名的鸿渊深沟。 温暖的阳光,一直由云山山脉的位置,涌入整个青城关,让这座阴云笼罩多日的城池,再一次鲜活明亮起来。 铺着雪白貂裘的床榻上,少女双眸紧闭。 她枕在男人宽阔怀中,睡颜安详,身上盖着精致的毛绒被子,乌黑的青丝顺着她的面颊一侧,蜿蜒在同样雪白的褥子上。 凌兮月这一觉,昏睡了三天三夜。 她意识一直恍惚着,浮浮沉沉,整个人就像是漂浮在大海中一样,但她却一直能感觉到,那股温暖的力量,让人安心,舒适的感觉,一直陪伴着她。 俏长的睫毛颤了颤,床榻上的人动了一下。 刚合上眼的男人冰眸骤然睁开,垂眸望向怀中少女,“兮月?” 凌兮月眼皮动了动,双眸缓缓睁开,又沉沉合上,反复了好几次后,终于勉强睁开来,光亮争先恐后涌入她的瞳孔,恍惚间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 “兮月,你醒了!”北辰琰大掌托起枕在他怀中的小脑袋,身子也跟着起了起。 适应了眼前的光亮后,凌兮月也一点点,看清了眼前男人的轮廓。 不过,这人是…… “范景!” 北辰琰朝外沉沉一喝。 房门被推开,范景佝偻着身子,快速进来,“皇上。”说着他抬头一看,瞧见少女那懵懂睁开的眼后,老眼顿时一喜,“皇后娘娘醒了!” 第336章 帝王柔情 北辰琰揽着凌兮月起身,“快看看皇后有无任何不妥。” “是——” 范景弯着腰,恭敬过去。 凌兮月顺势立起身,伸手按了按肿胀的太阳穴。 慢慢的,她终于完全看清眼前男人的模样,略微迟疑,“琰?”她眼神有些刚醒的懵懂,迷糊着还难得有几分可爱,“你怎么,这样了……” 琰怎么这幅模样? 天,她差点没认出人来。 北辰琰闻言怔了怔,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浅浅沙哑的嗓音仿佛一宿未眠,他低声一笑,“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紧接着又是一堆问题,“饿了吗,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这小家伙,才醒就开始嫌弃他了。 不过他现在的样子,估计也是真不怎么好。 这几天,凌兮月昏睡着,北辰琰一颗心就一直提在空中,白日怕给她吵着了,就在外接见各方官员,晚上就一直陪在凌兮月身边守着,处理政务,几乎没合过眼。 更没心思顾及自己的形象,他此时长发散下,随意披在肩头,胡子拉碴的,俊脸也有几分憔悴。 凌兮月刚醒来,这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地差点没认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重伤昏迷的人是他呢! “我再不醒,你就要倒下了。”凌兮月嗓音微微还有点虚弱,但明显比之前有了生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了摸男人胡子拉碴的下巴,好不扎手。 这到底是多久没打理过了? 北辰琰抓住她的手,使劲儿在自己下巴上蹭了蹭,低低轻笑。 “脏死了。”凌兮月嫌弃一声,费了好大劲儿,才猛一挣脱男人的桎梏,抽回手,笑音逐渐清脆。 范景在旁边瞧着帝后和乐融融的样子,不知不觉得,老脸满满挂上了‘姨母笑’。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娘娘看看。”北辰琰冰眸一横扫去。 “是,是!” 范景立刻回神。 他走到榻前,示意凌兮月伸手,“娘娘。” 凌兮月轻咳两声,“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这样说着,她还是伸出了手去,不然北辰琰也不会罢休。 范景搭了一块白绢在凌兮月手腕上,仔细把了把脉,又观察一阵子,才乐呵呵的收好绢子,“皇后娘娘身体无碍,只是昏迷了几天有些虚弱,调理几日就可大好。” 娘娘也是自己底子好,常人要是这样折腾,怕是每个几月时间,都难下地。 之前纳兰雪衣都已经诊过,所以北辰琰也心中有数,不过凌兮月此时醒来,再听得范景这样说,北辰琰这颗悬起的心,才完全放下来。 所谓关心则乱,太过紧张,大约就是如此。 “退下吧。”北辰琰挥手。 “是——”范景退后。 “等等。” 还没走,就被北辰琰又叫住了。 他拧眉想了想,沉声又道,“给娘娘配一些滋补的药膳,清淡一点。” “微臣遵命。” 范景双手一合。 见他还杵在那里等着,北辰琰冷眉一蹙,“还不快去。” “是是。”范景慌忙回应,往外退的同时,一边暗自抹了一把额头冷汗。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果然不假。 “琰,你做什么啊。”凌兮月抓住北辰琰的手,瓮瓮的嗓音,哭笑不得,“我真没有大碍,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别这样一惊一乍的好吗。” 瞧把人使得跟陀螺似的。 范老这段时间也操不少心,现在还得当厨子…… 北辰琰回眸一眼睥向怀中少女,他抬起手,指了指她的额头,口气沉沉,“你还敢说,当初我答应让你过来的时候,你向我保证过什么?” 他想狠狠打她一顿,但那抬起的手,也止于戳了戳她的额头。 生怕下手稍微重了一点,就又给打出什么问题来。 凌兮月眨眨眼,“我这不没事吗?” 北辰琰冷脸。 凌兮月妙怂,嘿嘿一声讪讪笑之后,双手讨好的拽了拽他的胳膊,软绵绵的温吞嗓音,难得一见服软撒娇,“琰,我饿了。” 精致的面颊上,散着两抹久睡初醒的红晕,一双眸子乌黑发亮,满是无辜可怜。 别说是爱她入骨的北辰琰,怕是换了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抵抗。 “哎……” 无奈一声。 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北辰琰败下阵来。 满是溺爱和无奈的一声叹息后,他起身下床,将旁边桌上早已备好的清粥端起,送至凌兮月嘴边,“来。” 那温柔的嗓音,几乎要将人融化了去。 他自己试了一下,还是热的后,才舀了一勺子,送到凌兮月嘴边。 不知道凌兮月什么时候会醒,所以北辰琰让人随时都备好清粥,每隔半个时辰就换上热的,好让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可以填一填肚子,不至于再饿着。 谁会想到,那个日理万机的帝王,会有这等细心? 凌兮月抿唇,盯着那清汤寡水的白粥,眉毛一阵一阵的扭,波浪线一样。 她想吃肉…… “你刚醒,身上还有伤,现在只能吃这个,先养养胃,别的,过两日再说吧。”北辰琰瞧着凌兮月那委屈的小表情,立刻就猜出她心中所想,不由得好笑,也真笑出了声来。 北辰琰如此耐心温柔的表情,也只有一个人能看见。 但他的眼神,是不容置喙的严肃。 “张嘴。” 见她不动,北辰琰命令式一语。 凌兮月白眼,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也只能乖乖的张开嘴。 “够了。”凌兮月喝下小半碗,喉咙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不小心呛到了,又是猛一阵咳嗽。 北辰琰碗手一顿,眼神也跟着紧张了一下,赶紧起身,“怎么了?” “没事,呛到了。”凌兮月摆摆手。 背后生疼,撞到那乱石堆里估计落下了伤口。 看来,她这会儿是真的只适合喝粥,她怎么这么惨,真是可怜。 北辰琰斜她一眼,起身给她顺了顺后背,见她真无碍之后,才起身徐步走开,将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搁,“你下次再敢把自己弄成这样,粥都没得喝。” 凌兮月鼓眼,嘀咕一声,“暴君……” “什么?” 北辰琰回眸。 凌兮月瞬间满脸堆笑,“我说圣上英明。” 北辰琰暗瞪她一眼,将粥放下之后,又给凌兮月倒一杯水。 装模作样又咳了一声后,凌兮月赶紧转开话题,“那老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武功竟如此高强,先前在江湖之上,也并没有听说过这一号人物存在。” 第337章 遮风挡雨 北辰琰摇摇头,脸色沉下,“皇甫浅语那边的人……” 他略微思忖一下后,眸光深深望向凌兮月,“那个男人,又是什么人?” 这么一提,凌兮月才想起,是纳兰雪衣救了她,还未来得及道一声谢,这个来无影去无踪,行迹飘渺的男人,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见到。 “兮月。”北辰琰蹙眉,眸光紧锁那张俏丽的小脸,提醒出神的她。 “你说纳兰雪衣?”凌兮月瞧过去,噗嗤一声,“你这是什么眼神。”而后继续道,“这纳兰雪衣具体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我和他也自算得上,是点头之交。” 她补充,“勉强谈得上是朋友。” 琰这什么眼神? 怎么搞得好像捉奸一样! 北辰琰听得这话,眼神依旧带着狐疑,“仅是点头之交?” 那纳兰雪衣会为了一个点头之交,与皇甫兮月等人如此针锋相对,甚至于冒着翻脸的危险? 根据他的判断,对方绝对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甚至于这普天之下,怕都没几件东西,几个人或事,能吸引他的注意,更别说如此倾力相护。 “不然呢?”凌兮月瞧着北辰琰的表情,只觉好笑。 想了想,她又道,“不过,他应该是专程为这一场疫病而来,这纳兰雪衣的一身医术,可不在我之下,还有治疗这一次疫病的药引子,也是他送来的。” 一向对自己医术自信,甚至于达到自负状态的凌兮月,可鲜少如此肯定一个人。 听得这话,北辰琰没来由的,心中一阵不畅,但他只薄唇狠抿了抿,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房间内,开始有丝丝缕缕的醋酸味,弥漫而出,愈渐浓郁。 “对了。”说到这里,凌兮月忽然想起,倚在床背上的身子,都正了正,“我昏迷了多长时间?最后用麒麟血参配置的药汤,效果如何,有用吗?” 动作激烈了一点,撕扯着背后一阵疼痛。 北辰琰赶紧坐过去,“乱动什么。”一边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倚好,“你最后配置的药方,对治疗这次瘟疫,很有效,最先分到药的百姓,这几日都有明显好转。” “真的吗。”凌兮月眸光乍然一亮,松一口气的同时,催促道,“那快让范老,将剩下麒麟血参化水,入药,剩下的我放在药棚最里面的药架子上的。” 果然是麒麟血参,她终于不用再放血了…… 若是让北辰琰知道,凌兮月放自己的血来救人,那还不翻天? “放心。”北辰琰示意她别激动,“我都已经安排下去了,如今找到了治疗的特效药方,这场瘟疫很快就能控制下来,外面有防疫署的人忙着,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 瞧这模样,又瘦了一大圈。 让马隆一路跟着,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能将人给看成这样! 北辰琰眸中满是心疼,他若是再晚来一会儿,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好……”凌兮月笑眯眯的点点头,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舒服的倚下来。 她也是该休息一下了,许久没有这般高强度的‘作战’,竟还有点吃力,看来她也是时候虐虐自己,好好再提升一波实力了,这次突然冒出来的老东西,也给她敲了一个警钟。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屋外已一片大亮,今日天清气朗。 凌兮月瞧着北辰琰那张胡子拉碴的性感俊脸,眨眨眼,“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西陵墨谦会不顾一切,围攻青城关的?你还亲自赶了过来。” 琰是在她放出消息后,第四天就率大军赶到了青城,但按照时间来推断,最快也得七日。 所以,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琰事先察觉到了什么,在求助消息到达之前,便带领大军朝这边赶来了。 北辰琰抬手,笑着摸了摸少女的面颊,“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昼夜兼程赶回京城,处理完京中积压的事务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湖州。” 凌兮月盯着他,一脸认真。 “至湖州边界,卫祺的驻军时,便收到了你们这边的消息,西陵墨谦先是撤军,弃城,后是煽动百姓肇事,又将兵马全部囤积到了青城关外。” 北辰琰冰眸暗沉深邃,低低的嗓音醇厚迷人,继续道,“西陵墨谦可不是一个轻易放弃,将肥肉拱手他人的人,所以我断定他应另有所图。” 再加上兮月在这里,西陵墨谦肯定会打歪主意。 他不敢冒险,即便是推断,他也承担不起个万一,所以便立刻召集神羽军,连夜赶来,也果如他所料,在半路上便受到了求援的消息。 故而,比所有人预料的,都早上了好几天,也才打了西陵墨谦一个措手不及。 凌兮月听完,笑呵呵的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她的男人,料事如神。 北辰琰曲指,在她脑门儿上轻轻一敲,“你啊,总是让人担惊受怕。” 此次,青城关可谓是九死一生中搏出来的一线生机,他再晚来一点点……不敢相信。 不过也是因为兮月的坚持,不放弃,才让整个青城关几十万百姓,免招杀身之祸,焚城的结局。 北辰琰几番思量,沉沉一叹,“但下一次,你首先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嗯。”凌兮月保证,就差没指天发誓了。 但她什么时候当过真? 较起劲儿来,该咋滴还是咋滴。 北辰琰也知道她的脾气,索性也就没和她再争,只冷冷的剜了她一眼,满是无奈。 “好了,你再休息一下,这会儿大家应该到齐了,我先出去处理点事,待会儿再回来陪你。”北辰琰给她掖了掖被角,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额头,拨开那微乱的点点碎发。 凌兮月“嗯”一声,紧张了这么久的一颗心,此时才松懈下来。 饶是强悍如凌兮月,也有脆弱疲惫,心累的时候,但这个人来了,她便能将肩头所有重担卸给他,让他为她遮蔽所有风雨。 她就躲在后面,安心休息。 第338章 啃成骨头! 天清气朗,日暖窗格。 这是凌兮月近些日子以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会儿。 一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醒来,揉揉眼睛,望向外面,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诶,不是这样的,你看我,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 “哈哈。” 屋外,时不时传来几声大笑。 北辰琰还没回来,凌兮月掀开被子起床,伸了个懒腰,背后还有一阵轻微的疼意,随后简单的洗漱,收拾了一下,拿了一个披风裹住,便推开房门走出来。 “你这小狼崽子,学的可真快!” 院子里,马隆正逗猴子一样,和小琅玩着游戏。 “皇后娘娘。”两个守候在房门口的婢女,见凌兮月出来,赶紧请安。 马隆一听,立刻回神,瞧见凌兮月后手上一顿,阔步走过来,“娘娘,你醒了啊?”说着他一拍脑门,“哎哟你瞧我,就顾着逗小琅去了,不是属下将娘娘给吵醒了的吧?” 瞧他这猪脑子,怎么就不长进呢。 自己这把老骨头,这次可差点没被皇上给拆了,只是娘娘这犟脾气,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倔起来连皇上他自己都拦不住,怎么能怪他呢? 真是冤枉! “没有。”凌兮月笑一声,走到屋檐下,“我还能一直睡下去不成?” “不是不是。”马隆赶紧挥手,“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哎呦,这一个两个祖宗。 凌兮月憋笑,不再逗这位可怜的老人家。 小琅见得凌兮月,当然也是第一时间就兴奋起来,一窜就跑到她身边,贴脚蹲下,凌兮月眼神刚过去,他一个激灵便一下子站了起来,小身板儿挺得笔直。 姐姐说,要像个人样! 刚在陪小琅练武的影一也靠了过来,默默站在凌兮月身边。 到现在,影一都还在懊恼着,没有坚持跟主子去追缴西陵墨谦,而是留在了青城收城,否则,主子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即便打不过,好歹也能帮着挡一下。 凌兮月抬手,摸摸小琅的脑袋,“这才几天时间,怎么感觉又窜高了。” 刚捡回来的时候,仿佛还在她胸口的位置,这一个月时间不到,怎么就和她差不多高了? 本想着好好教一下这小东西来着,但这段时间忙于治理瘟疫的事,一来二去,就给耽搁了,不过看小琅的样子,和人类的环境融合的还是不错。 “娘娘,这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是一天一个样吗。”马隆说着,拍下小琅的肩,“还有,这小子吃的比一头牛都多,不长个才奇了,也难怪力大无穷。” 这小狼崽子,单比划力气,一个能抵四五个力士,真的是天生神力! “你瞧,这结实的得哟。”马隆又捶捶他的胸口,发出“碰碰”两声。 小琅忍无可忍下,猛一龇牙,“哧……” 马隆骤一缩手,后怕拍胸。 “你这小子,忘了刚刚是谁在陪你玩了?”马隆又一阵委屈,粗着嗓门儿嚷嚷,“小没良心的,摸一下都不肯,会掉一斤肉,还是少一块皮。” 嘿,还真是个白眼儿狼,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小琅吐一下舌头,凑到凌兮月面前去,一脸乖巧。 凌兮月“哈哈”笑出声来,摸摸他的脑袋,“你忘了姐姐跟你说过什么了吗,待人要友好,不要动不动就想啃他一块肉,嚼了他的骨头之类的,太血腥了。” 马隆瞪眼。 请赎他无能,他实在是听不出,皇后娘娘这是在帮谁…… “哦……”小琅点头,眸光重新落回到马隆身上去,狼爪子伸出。 “喂喂!你想干什么?”马隆霎时一蹦三尺高,猛一弹跳开,离得小琅远远的,一边往外跑,一边还嚷嚷着,“别,别乱来,我还是离你远点吧。” 惹不起,他躲还不成吗? 要论蛮力,他可都不是这小子的对手。 若是真干起来,自己说不定,还真会被按着,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思及此,马隆跑开之后,也就没打算再回去送肉,远远的朝凌兮月拱拱手后,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消失在这方院落中,半点影子都不剩。 “哈哈哈哈……” 凌兮月顿时捧腹大笑。 小琅伸出去的手,还僵硬在空气中,一脸懵懂。 姐姐不是说了,主动和人握手,就是表达友好吗? “你以后啊,还是不要主动朝人动手,知道吗?”凌兮月拍拍小琅的脑袋,这一下,笑得更开心了,清冷绝丽的容颜灿烂,点缀着细碎的霞光,俏丽动人。 凌兮月这样一说,小琅就更懵了。 又不握手了么?那他还怎么友好一点呢? 不过,也好,他本来就不喜欢友好,更想将人啃成骨头。 特别是手指头,最是催生…… 小琅偏着小脑袋,在那里认真的思考着。 都已远远跑出几个院落的马隆,此时突然觉得背脊发凉,比刚刚更心慌的厉害了,浑身猛一个激灵,抖了抖后,脚底抹油,跑得更快了。 影一嘴角弯了又松,在旁边憋得难受的慌。 他家这位主子,可是一点都闲不住,这刚有点精神,就开始寻人开心。 “什么事,笑的这么开心。”这时,北辰琰含笑的低低嗓音,从另一侧长廊传来。 “琰。”凌兮月转眸望去,依旧笑得一脸开怀。 瞧着她心情不错的样子,北辰琰也跟着一阵舒畅,俊脸常年挂着的冰霜,都融化了大半,殷红的唇畔挂上了浅浅的弧度,一脸温柔的望着飞角红檐下的少女。 两个婢女赶紧躬身跪下,见礼。 影一也拱手一拜,又识趣的往后退了退,将这方屋檐完全让个凌兮月和北辰琰。 唯独小琅,还老老实实的杵在那里,但也在北辰琰的一个眼神过去时,幽怨的缩了缩脑袋,离凌兮月稍微远了点站着,把位置让给北辰琰。 不得不说,动物都有欺软怕硬的本能。 小琅浑身都充满着狼性,对于马隆这样的‘牛羊’,一点不惧,但对上北辰琰,翅膀没硬的他,只能乖乖俯首。 第339章 恩同再造! 这会儿的北辰琰,收拾了一下。 墨发以黑玉冠高高束起,松松垮垮掉出几缕在额前,给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增添了一抹慵懒迷人,又刮了胡子,重回光洁的下巴线条优雅,举步缓缓,踏着细碎落霞而来。 他走过来,将凌兮月胸前的斗篷合了合,“怎么就起来了,不多休息会儿?” “还没睡够啊。”凌兮月一个眼神飞给他,一边动动手,“再睡,我骨头就要退化了。” 北辰琰哑然一笑,将她的双手,从披风下抓出揉在大掌之中,磁性的嗓音,就如世间最美的酒,醇厚迷人,“入夜了,凉,出来也不多穿点。” “我哪那么脆弱。”凌兮月有些好笑,反握住他的手。 一个男人,若是真的爱一个女子,哪怕对方再是强大,在他的严重,她都是需要细心呵护的,恨不得将嘴挂在她身上念叨。 北辰琰这会儿心情着实不错,俊脸一直挂着浅笑,拽着凌兮月往屋里走,“饿了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几样小菜,一会儿膳房就会送来,我陪你一起吃。” “又是白粥?”凌兮月眉毛一扭。 瞧她那委屈的小样儿,北辰琰展眉一笑,“有肉。” 凌兮月双眸“唰”的亮堂开,水光潋滟的眸子灿然若星。 北辰琰拉着她往屋里走,嘴角挂着一抹揶揄弧度,肉沫也是肉。 两人走进屋内,两个婢女上前关房门的时候,这才敢抬起眼神来,默默的看了一眼帝后的背影之后,对视了一眼,交换个羡慕的眼神。 以前一直都是听说,皇上待他们这位皇后娘娘,可谓是予取予求,有求必应,更是一心专宠,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如今一见果真是分毫不假。 而且,帝后之间都你呀我的,就和寻常夫妻一般。 皇上在这位娘娘面前,嗓音轻柔的模样,哪有一点帝王架子? 不过他们这位皇后娘娘,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谁人得去,可不都得捧在心尖上,皇上能这样待她,仔细想想,也一点都不奇怪。 说不定,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反而羡慕皇上有福气呢。 “姐姐……” 小琅眼巴巴的望着。 他蹲了这么久,都还没说一句话。 影一赶紧提着小家伙的领子,往外一拽。 小琅挣脱,小俊脸满是阴云望向影一,不开心了。 “你不是想学轻功吗,我这会儿正好有空,我教你。”影一无奈的回望小东西,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呢?有那位在,主子身边那还有闲位置,哪还有闲工夫来放其他的。 听得这话,小琅脸上的不快顿时一扫而空,点头如捣蒜,“学,学,教我,我以后要帮姐姐,去打仗。” 跟在凌兮月身边的这段时间,他的‘人话’也说的越来越顺溜。 小东西的注意力,也终于被转开了。 “好好,跟我来吧,我们去外面院子。”影一挥手,此时也是脑门儿生疼。 影一也是可怜,原本也不怎么擅长交际的他,此时竟被逼得‘带孩子’,小琅虽然外表有十来岁了,且力大无穷,但他的智商情商只在三四岁的娃儿阶段。 可不是个奶娃么? “啊……”不久后,一声不满嚎叫,从房内传出。 凌兮月嗓音,那是怨气冲天,“你这也叫肉,北辰琰,你在这粥里,给我挑出一颗肉粒来!” 北辰琰的笑声,和凌兮月的哀嚎声,随着缓缓上升的月亮,一直盘旋飘荡向高空中。 清风朗月,静谧安详。 这个被风雨洗礼过的城池,也终于雨过天晴,见到了彩虹,有了治疗瘟疫的特效药,再加上严密的部署,防疫署的全力以赴和玄医阁的竭力配合,这场瘟疫很快被控制下来。 一场灭顶的灾难,被成功化解。 整个中州大地,所有盯着这个关口的眼睛,那些蠢蠢欲动的心,也逐个按捺了下来。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消息,随着凛冽寒风而上,迅速传遍整个中州大地,当然反应最是剧烈的,当属龙翔王朝。 定王西陵墨谦,兵败青城关外,被逼跳下万丈深渊自尽,埋骨于云山深岭,这一个消息传回龙翔王朝之后,整个龙翔王朝就如沸水一般,翻腾起来。 朝野沸腾,时局动荡。 要知道,西陵墨谦手握几十万重兵,心思深沉,可是龙翔王朝除了皇帝之外,最有话语权的人物,有时候皇帝都需得看他的脸色说话。 他之于龙翔王朝,就如先前的离王,之于天临王朝。 谁会相信,他最后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可这已然是事实! 一时间,整个龙翔王朝分出了两拨人,争执起来,两极分化闹得不可开交。 拥护太子党的少数臣子,想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将西陵墨谦的兵权化开,也害怕天临王朝此时大举来犯,没了定王这把利剑,他们只有把兵权抓回来,才能有主动权。 毕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而另外一波,也就是西陵墨谦的旧部,却极力主张出兵天临,与其坐以待毙,等着天临王朝再缓过劲儿来,攻打龙翔,不如主动出击,为西陵墨谦报仇。 龙翔王朝的百姓,亦是众说纷纭。 有人怕失去定王这个保护伞,龙翔王朝会和其他几国一样,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而有的人,却觉得,青城关一时,西陵墨谦的做法着实有些欠妥。 就算是为了保全大局,也不能直接焚城啊,那可是活生生的几十万人命! 若是继续为龙翔王朝的底层百姓,若再有这么一天,那他们岂不是也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放弃?所以,这谁来主权,对于他们来说,还真难以选择。 而青城关的百姓,就更不用提了。 这一个个,从被动的接受被分割给天临,到现在一个个全部成了凌兮月的‘脑残粉’,他们的皇后娘娘,就是天,就是地,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神仙观音。 仙女下凡,如再生父母一般! 凌兮月对于他们来说,是真的恩同再造。 在这里,谁想诋毁凌兮月一句,那简直比挖人祖坟还要恐怖,直接会被群起而攻之。 第340章 去而复返! 常言道,人在做,天在看。 这人心啊,都是肉长的,即便是最底层的黎民百姓,也都不例外。 凌兮月待他们以诚,即便是在那般凶险的时刻,都没有放弃,为了他们这些,对上层统治阶级来说,如同蝼蚁的生命,而全力以赴,他们最终,也选择了与她站在一起。 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是他们心中的神明,不容任何亵渎。 北辰琰御驾亲至湖州,也趁着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候,抓紧部署各方,雷厉手腕之下,各方动乱全部被镇压下来。 这一场瘟疫的肆虐过后,偌大的湖州,由内之外,完全从西陵墨谦的控制中抽离出来,真正划入天临王朝的国土范围,亦是民心所向。 凌兮月的伤瞧着厉害,但没有伤到心脉根基,也果如纳兰雪衣所说,养养就好了。 醒来不到十天时间,她便恢复了个七八成,整个人活蹦乱跳的。 以北辰琰的话说,又能上房揭瓦了! 疫病源头已被遏制,也找到了治疗办法,接下来的事情,有防疫署和玄医阁,凌兮月基本可以撒手不管了,而青城关以及湖州这一片的军务,有北辰琰在,凌兮月更是乐得悠闲。 第十日,天方蒙蒙亮。 “哒哒哒哒……” 城内大道,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晨起劳作的百姓让道,纷纷侧目观望。 领头那英姿飒爽的少女身影,不会是他们皇后娘娘吧? 不过这么早,城门都还没有开哩,这急匆匆的,是要干什么去? “皇后娘娘驾到,速开城门!”马隆朝城楼上吆喝。 “快,开城门!” 守城的樊启赶紧挥手。 凌兮月一袭黑衣劲装,发髻高扎,坐在精壮的战马之上,眉若柳刃,眸似星辰,整个人瞧着神采奕奕,只是那身上披着的宽大斗篷,厚实的有些过分了点。 领口处一圈精致的绒毛拢在一起,几乎将她半张面颊都埋在了里面,还被某人紧了又紧。 也是没办法,不接受这样做,她也出不来。 “吱……” 丈高的红漆铜门徐徐打开。 “驾——”凌兮月一鞭甩下,骏马飞奔而出。 刚被解了禁足令的她,便带领着队人马,浩浩荡荡朝城外奔去了。 “娘娘,咱这一大早,是要去哪儿啊。”贺飞追在凌兮月身边,座下战马铁蹄踏响。 清晨的风很是凉爽,吹得贺飞面盘子都一阵生疼,这会儿,也得不得感叹一句:还是皇上有先见之明,出发前硬是将娘娘裹成了个粽子。 马隆瞧向前方,“娘娘,这是云山的方向。” 这左右两大金刚,将凌兮月牢牢夹护在中间,那小心翼翼看管的样儿,像是生怕她会从马背上跌下来一般,把影一都挤到了一边儿去,冷冷皱着眉头,一脸不爽。 哎,还是怪北辰琰太可怕。 这次凌兮月出事,马隆和贺飞等人,在北辰琰那里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他们可不得小心再小心? “一会儿就知道了。”凌兮月绯红的嘴角缓缓上扬。 因为还是有些不确定,她此刻,心里也有些小忐忑的。 云山山脉,作为湖州最大的一条山脉,就像是高屋天脊一般,横跨两大州,向北延伸往龙翔王朝,向南接入月州境内,林木植被茂盛,许多位置都是人烟罕至的原始密林。 夜间一场大雨洗涤之后,清晨时分,整个山脉云蒸雾绕,飞鸟腾飞。 远远看去,青山如黛,不似那日夜里的黑暗血腥。 一阵马蹄穿过山岭,来到山脉深谷的一个位置。 到时天已大亮,霞光似火,点缀在林木树梢。 凌兮月在这里停下来,翻身下马。 马隆和贺飞也跟着下来,面带狐疑的左右巡视。 较其他位置来说,这一处周围植被稀疏许多,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独特之处。 皇后娘娘好不容易说服了皇上,才放她出城,一大早匆匆来这,不会是为了欣赏风景吧? “诶,这地方有些眼熟啊。”直到凌兮月朝那一片矮坡走去,贺飞才忽然想起什么。 马隆点头,显然也想起来了,他看着凌兮月的动作,好奇凑上去,“娘娘,这地方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是了,否则娘娘不会在追缴西陵墨谦,那般紧要的关头,还分心顾这,如今又去而复返。 凌兮月没吱声,又开始扒草。 贺飞:“……” 皇后娘娘诶,怎么就和这儿杠上了呢? “娘娘,您想做什么,吩咐我们就是,这都是烂木粗砂,磨着你的手可不好。”贺飞在旁搭腔。 凌兮月还是不吱声,继续扒草。 此时的她,眸光沉沉,注意力已完全被手上的东西,吸引了去。 很快,她从那湿漉漉的草皮下,成功扒出了一块灰白色的石块,和那天夜里她翻出来的石块,几乎一模一样,准确的说,是同一种组成材质,拳头大小。 她抬手举起,仔细观看。 那天夜深,加上时间仓促,没办法仔细看。 这一次,再一次确定,心中的忐忑也霎时沉寂下来。 凌兮月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深,晨曦穿过稀疏的林木,洒落在她绝美的眉目之间,烨烨生辉。 “娘娘……” 贺飞试探下一唤。 皇后娘娘这不是又魔障了吧? 对着一块破石头,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不是没有考虑其他,而是贺飞想破脑袋,也实在不知道,这样平平无奇的石头,能有什么大用处,还让身居高位,见惯了奇石珠玉的凌兮月,都能如此宝贝。 凌兮月起身,托着手中的石块,面对身后的数百名神羽军,声若碎玉,“以此地为中心,找本宫手中的这种石块,给本宫掘地三尺,有多少,挖多少!” “是——” 众将士得令。 大家迅速将马匹拴好,抡起带来的锄具,开始拉网式搜索。 马隆和贺飞对视眼,眸中的疑惑越发浓重,但此时没再提出任何异议,带领着大家按照凌兮月的吩咐,以此地为中心,四下搜索她需要的那种石块。 第341章 硝石山脉! 一层层草皮被掀开,一颗颗树木倒下…… “这边有!” “这边也有!” “皇后娘娘,这里有很多啊!” 不负所望,很快,大家都找到了那灰白色的石块。 凌兮月依次跟过去,一步步走过,最后,竟站到了一处山巅之上。 再一次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不是一小片零碎聚集地。 这似乎,是一个大矿山! 青山逶迤,艳阳当空。 “哈哈哈哈……”凌兮月的笑声,惊起一片飞鸟。 本以为,能顺路找到一些她所急需的东西,就已经是意外之喜,却万万没想到,更大的惊喜在后面。 这次,是真的赚大了! 贺飞望着山顶上开怀大笑的少女,碎碎念道,“完了完了,皇后娘娘似乎是真魔障了?” 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肯定又得剥了他们一层皮。 “你个乌鸦嘴!”马隆一巴掌敲到贺飞头上。 贺飞抓狂,“你个老……” 凌兮月眉眼生辉,一个纵身,灵巧若猴穿过一片林子,最后挂着一截树藤,轻盈落至贺飞身前。 “贺飞!” 她沉声一唤,眸光灼灼。 正揉着脑袋的贺飞立刻上前,眉目一肃,拱手一合,“娘娘。” 凌兮月看着下方正在掘土的将士,红唇勾起一抹森冷弧度,诡异莫测,嗜血肃杀,“立刻传令回城,调取三千神羽军,将这片山谷区域,封锁起来!” 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区域。 贺飞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应声,“是!” 不管凌兮月的举动多诡异,命令有多奇怪,他们都不会有任何置疑,就如同对待北辰琰一般。 放眼天下,纵观古今,恐怕也没有任何一朝皇后,能有这般威望,和随意调动兵马的权利,几乎与皇帝与异。 “马隆,立刻派人将进这片山谷的几处道路封锁,从今以后,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出如此地。”凌兮月此时嗓音沉沉,俏脸颇为严肃。 虽然心中开怀,但凌兮月也没有忘乎所以,乐了一阵后,第一时间部署。 “是——” 马隆应声。 不敢多做耽搁,立刻去做。 “主上,这不会是……”唯独影一,看出了一些端倪。 他手上拿着一块灰白色的石头,左右翻看,他似乎在神机阁的炼器殿里面,见过这种类似的石头,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用来配置黑火的! 凌兮月回眸看他一眼,但笑不语。 影一当然立刻会意过来,眸子惊愕瞪大。 一向处变不惊的他,此时都被现在的情况,吓了一跳。 因为他知道,自家主上为了找那么一点点黑火原材料,都要费劲周折,甚至于一向懒得管事的她,都要亲自奔赴随州,就是因为旁人认不得,也找不到这东西的踪迹。 而现在…… 他脑子木木的,环顾周围,缓缓吸上一口凉气。 影一是地煞阁下,天级杀手组的一堂之主,冷枫手下最为得力的助手,也是凌兮月最信任的几个亲信之一,很多地方,他都可以出入自由。 能看见这些,并不奇怪。 凌兮月两手环上胸前,红唇轻启,“踏破铁鞋无觅处……” 她四处寻找硝石,几乎将随州都翻了个遍,才找到那么一点,只能供应神机阁内急用,却不想,在这湖州地域之上,竟藏着如此大一块硝石山脉。 几乎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一片矿山! 有了这一片矿山,她以后再也无需为了黑火发愁,神机阁也将有一个质的飞跃。 从今以后,这片地域,也被化为了禁区,这种材料是一定要严格管控的,必须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达官显贵,没有凌兮月的命令,都不得插手入内。 再慢慢的,还是要秘密转至神机阁,她来运作。 当然外围的禁令,依旧是由天临朝廷部署,掩人耳目,方便行事。 从这一点来说,凌兮月当这个皇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价值,和便利的。 “西陵墨谦啊西陵墨谦,这一次,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凌兮月喃喃自语,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不过,若真让西陵墨谦知道,他恐怕得诈尸! 他这一次围攻青城,不但没将凌兮月逼入绝境,反而带她找到了如此一片矿山,最重要,这片硝石矿山的所在地,原本还是他的地盘。 死了都要被气活过来! 第342章 危险实验 凌兮月看向影一,“先运一车回城。” 她先试一试这些硝石矿的含量,将配方送回神机阁。 还要尽快运送一批回京,北夷那边的工程,需要不少的黑火药,她得抓紧时间了。 “是——” 影一也立刻去办。 他那匆匆的脚步,都跟着轻快了许多。 因为除了凌兮月之外,这里的人,也只有他知道,这个发现,对于九重殿乃至于整个天临王朝,意味着什么。 晨风穿林而过,吹起凌兮月的披风,披散的发丝随之优雅舞动,她站在山腰坡顶,视线缓缓划过这连绵无尽的山谷,红唇边缘绝美的弧度越来越深。 这一次,真是天助她也! 凌兮月回到青城,郡守府时,已是傍晚。 在她之前,一大马车硝石也被秘密的送了进来。 “拜见皇后娘娘。”瞧见那一阵风似的,快步进来的黑衣少女,大家纷纷行礼。 凌兮月目不斜视,快步朝偏殿走去。 “兮月。” 一声低唤。 凌兮月没听见…… “兮月!”北辰琰嗓音拔高。 凌兮月“啊”一声,停下脚步,眸光一转,这才看见正从大厅出来,身边跟着一群将帅朝臣的北辰琰。 “琰。”她笑眯眯的回一声,但那急匆匆的模样,好像并没打算过去。 “皇后娘娘。” 范景等朝臣拱手行礼。 “都下去吧。”北辰琰俊脸冷凌,挥手示意大家退下,自己迈步往凌兮月这边过来,到她面前时,顺势牵起她的手,“你这风风火火的,是要干什么去,叫都叫不住。” 说话间,他那瑾美绝伦的冷峻容颜上,才有了点笑意,暗含打趣。 众朝臣将帅见此,各自对视一眼,赶紧麻利退下。 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一点小事。”凌兮月一脸俏笑,说着一边摆手,“你忙你的呗,不用管我。” 北辰琰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红唇,“呵呵”着伸手,修长的手指在她面颊,额头上挨着轻拭了拭,拿下来后……一手的黑灰,不忍直视。 他剑眉一蹙,“你这是干了什么,挖煤去了吗?” 硬是憋了她十来天,不让这小家伙出门,这一放出去,怎么就和脱缰的野马一样,整天不见人影,还神神秘秘的。 凌兮月:“……” 怎么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感? 可是她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 不过她今天也和挖煤差不多,凌兮月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不知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什么原因,凌兮月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落在北辰琰眼里,怎么看,怎么可爱到爆……本还想质问两句的他,忍不住失声一笑。 也就在北辰琰面前,凌兮月还能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姿态。 平日里,活脱脱的混世魔王。 北辰琰无奈的摇摇头,抬起手,帮她整理整理乱了的鬓角,“用晚膳了吗,走,我陪你吃点,待会儿还要召见湖州总督,可能会忙到很晚,你自己先休息,你身上的伤刚好,别不当一会儿事。” 那磁性的嗓音,都连带着温柔了起来。 “没事没事。”凌兮月两只手一起挥了起来,“你忙,我这会儿不饿,我也正好还有点事儿呢。” 北辰琰刚舒展开的眉梢,又拧了起来,俊脸狐疑的看向眼前少女。 “是么。”他笑了笑,“你忙什么,我去看看?” 这小家伙,奇奇怪怪的,准没好事…… “啊……”凌兮月支支吾吾,左右瞅瞅,“还是,不了吧。” 琰若是跟过去,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估计她再也别想碰那些东西了。 “走吧,反正这会儿也是闲着,跟你一起去看看。”北辰琰说着,拽住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往后院的方向走去,嘴角掀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捉弄弧度。 他倒是想看看,这小家伙一整天不见人影,到底在搞什么鬼。 被强行拖走的凌兮月,一脸生无可恋。 郡守府后院,是大一片空地。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下来,墨空之上有点点星辰闪烁。 “娘娘,按照你的吩咐,东西都备齐了。”凌兮月刚踏入后院,马隆便乐呵呵的迎了上来,瞧见北辰琰后,老脸一绽,笑成了一朵菊花状,“皇上也来了。” 北辰琰浅“嗯”一声,冰眸淡淡扫视周围。 数百平的后院空地上,不见任何东西,边角的位置有一个简陋的布棚,旁边的板车上摞车一堆灰白色的石头。 一时间,他还真看不出凌兮月要搞什么名堂。 马隆也不知道,只是按照凌兮月的命令,准备了一些东西。 这灰灰白白的石头,硫磺啊,木炭啊之类的,还有一个能干活的地方。 “琰,我这儿估计得有一会儿,你还是忙自己的去吧。”凌兮月望向身边的男人,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里矿山中,硝石的含量她还没摸清楚。 估计得实验一阵子,才能配出最大威力的火药,咳,这危险实验嘛……总有那么一丁点风险的,有个小火花,小爆炸什么的,实属正常。 所以呢,他还是别留在这的好。 北辰琰冰眸一掀,给她一个眼神,自己去体会。 体会到了的凌兮月,心虚的咂咂嘴,“那,那你就跟着吧。” “娘娘,你看还需要什么吗?”贺飞快步走过来,笑眯眯的望着凌兮月。 凌兮月扫了一眼,点点头,“暂时就这些。” 说着,她朝木棚走去。 马隆和贺飞嘿嘿笑着,乐颠颠的,立即就想追上去。 北辰琰的脚步一顿,回眸,眼神从马隆和贺飞两人身上滑过,“你们很闲吗?” “啊?” 两人一愣,停住。 在北辰琰那毫无温度的眼神下,两人额头开始冒汗,不知所措,胡思乱想。 “城中诸事繁多,你们整日跟在皇后身边干什么?”北辰琰不冷不热一句后,收回眼神,提步随凌兮月过去,留下两员大将在原地对视,一脸莫名。 不是! 不是皇上让他们,寸步不离,保护皇后娘娘的吗? 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真是君心难测啊。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凌兮月瞪了一眼北辰琰,笑笑,朝那边的木棚走去。 刚走出几步,她又回过头来,特意叮嘱一句,“最好离远点,没要紧事别让任何人过来,你们也一样。” 贺飞眨眨眼,抓耳挠腮,看向马隆。 让他们退下也就算了,还离远点,莫非关乎什么机密不成? “娘娘让离远点,就离远点吧。”马隆拽着贺飞往后退,说着经验之谈。 这会儿,两人百思不得其解,不久之后,他们才明白过来,为何凌兮月会特意叮嘱这样一句。 第343章 这就是黑火? 北辰琰随凌兮月走进布棚,四下一看。 就是一个简单的木棚子,中间摆着一张长木桌,旁边角落里,堆放着和外面板车上一样的灰白色石头,还有一些袋子,大概是硫磺木炭之类的东西。 杂七杂八的几大堆,乱中有序的堆在那里。 “你搬来这一堆破石头,还有这些杂物,这是要做什么?”北辰琰走到凌兮月身边,有些好笑,“你还真成挖煤的了。” “你想待在这里,就找个地方坐,也离我稍微远点。”凌兮月推他,像是一只发怒的小兽,朝他‘恶狠狠’的龇了龇牙,“我现在要专心做事,事关重大,现在时间也挺赶的,也不能马虎。”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最重要,她现在说了他也不明白,待会儿不久知道了。 说完又添上一句,“你别打扰我,听见了吗。” “你个鬼灵精,到底是要做什么。”被几下推到角落边的北辰琰,脸上疑惑越发重了些,但瞧少女那谨慎的模样,他举起双手无奈笑笑,“好好……” 说着往后看,顺手扯来一张木椅,冰眸淬笑望向她,双手依旧呈投降状,矮身坐下,“我就待在这里,你做你的事情,我保证不打扰你,行了吗?” 这小家伙,还嫌起他碍事来了。 凌兮月见北辰琰乖乖的模样,笑眯眯的指了指他,这才回到那搭起来的,简易实验台上。 回身之后,她的脸色也一下正然起来。 她拿起一块硝石,在火上过了过。 “哧……” 一点火花闪起。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有紫青色的烟云浮出。 北辰琰眸光微深,这什么石头,燃烧的颜色竟如此奇特。 “这矿中硝石的含量还真是不少。”凌兮月扬起的嘴角,从早上到现在,那都没有放下来过。 硝石这个东西,在九州大地之上是极少的,也已经有一些医术高超的医者,开始将他们用于治病,却也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用得起,可想而知,它是有多稀有。 她先前,可是寻遍了随州,这个硝石产量最多的土地,才找到那么几个小的可怜的硝石堆,制出来的黑火药,也只有填补神机阁一些神兵所用。 如今这个硝石矿山的发现,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 天上活生生掉下来的一个大馅儿饼啊,这东西,不仅仅能让神机阁有一个飞跃性的发展,更是能让整个天临王朝的军力,都有一个质的蜕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如今凌兮月要做的,就是一步步,将这些变现。 “不过,还是要提纯一点,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凌兮月笑眯眯的放下,取来磨盘将那块硝石碾碎。 前世的凌兮月,抛去杀手头子,还有特工的身份不说,她其实还是一个技术宅,对于各种武器,上至洲际卫星导弹,下至普通手枪弹药,她都非一般的痴迷。 一头扎入实验室,她可以几个月都不出门。 研究起什么新型武器来,她更是全身心的投入,废寝忘食,完全就是一个疯子。 咳咳,说到这里,就又不得不提起,凌兮月痴迷武器,痴迷到,最后将自己都搭了进去,连带着实验室和她,直接都炸上了天的那点破事。 否则,她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所以凌兮月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北辰琰若是知道这些破事,能让她再碰这些东西才怪,更别说老老实实的待在旁边,看着她继续玩儿火。 但从另一方面看,凌兮月认真做起事来的样子,确实是魅力十足,这一点,不仅仅是男人,女人也一样。 往日里,都是北辰琰在批阅奏章,处理政事,凌兮月瘫在他身边位置,捧着脸,沉迷在他那一脸冷肃,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致命魅力的‘工作’模样中。 这会儿,北辰琰也是这般。 他静静的坐在旁边,瞧着少女那时而冷面严肃,时而傻笑兴奋……各种痴迷变幻的神情,他的嘴角,也不自觉跟着携起一抹好看弧度来。 细碎的发丝,从少女额前,顺着那白皙的面颊垂下,时不时随着火焰鼓起的微风,轻轻飘起…… 勾得他心尖上,都一阵酥麻痒痒。 这小妖精! 北辰琰心中一声轻赞,性感的喉结不由自主的上下滑了滑。 思绪早已不知跑偏到了哪里去,北辰琰面上,依旧是那副冷面阎王的日常状态,只是眼神,黏在那认真做事的少女身上,心思游曳。 北辰琰也一直都知道,神机阁中的许多核心东西,都出自于凌兮月的手笔,却一直没有亲眼看见她动手。 这会儿,虽然不知道这她到底在捣鼓什么。 但也想着,是出自于她手的,应该都是好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时辰后,凌兮月的长桌前,依次摆放着十几堆黑色粉末。 “哧——” 一大片火花窜起。 那不过,只是指甲盖的一小块黑色粉末,燃烧出来的。 北辰琰眸光骤然一眯,唰的站起来,一阵风似的,来到凌兮月身侧。 但他也只是快步来到凌兮月身后,站着,盯着那桌上的一堆堆黑色粉末,薄唇紧抿,并未说什么。 从自己的世界里回神的凌兮月,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她回眸,眨眨眼,“琰,你快到旁边去,待会儿伤着你,我这一会儿就好了。”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实验条件有限,她只能靠人肉,所以安全系数并不高,凌兮月刚刚让北辰琰站远一点,也是怕万一出个意外,伤着他,她自己反应快一点,一般不会有什么事。 北辰琰眸光一下就冷了下来,睥向凌兮月,“这就是黑火?” 黑火这东西,最先出自于神机阁,如今在整个九州都极具盛名。 他为离王时在军营,便已听说过这东西,只是颇为神秘,存世的分量很少,神机阁又管控极为严格,只用于内部流动,即便天潢贵胄,都不得外售,有价无市。 以至于,他都没有见过它的庐山真面目。 也就在月崖城时,见过一次它的威力,至今也是记忆犹新。 他记得兮月说过,她用来轰掉那一片雪山,埋葬月神近万兵马的神兵里面,填充的就是黑火! 第344章 好事被撞! 凌兮月迎着北辰琰深沉的眸光,笑回,“对。” 最后再试一试,哪种配比威力最大,基本就成了。 “以后,这些事情还是让下面的人来做,你在旁指导便是。”北辰琰盯着那一堆堆的黑色火药,凝了半晌后,吐出这样一句,一边狠睨她一眼,“你还知道危险?” 这万一哪里出点错,炸了,可如何是好! “没那么严重。”凌兮月瞧着他笑笑,“我就是因为怕出事,才不让别人来的,旁人来操作,不熟悉才容易出事,我自己做,还比较放心一点。” 最重要的,是测出其中的配比。 接下来将方子交下去,照配就可以了。 这些都是她熟悉的,只要严格按照要求来,别吊儿郎当的乱捣鼓,一般不会出什么事。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北辰琰嗓音沉沉,严厉的口气三分要求,七分命令,不容置喙,横凌兮月一眼,“否则,你以后就不必碰这些东西了。” 他还不知道这小家伙吗? 不知道什么是危险! “好好。”凌兮月双手作投降状,“我以后尽量不自己做,行了吧?” 她就知道,让这家伙跟着,看见一点小火花什么的,就能脑补一场大灾难。 为了不让人担心,嘴上答应的好……这倒是凌兮月一贯的作风,话虽这样说,但以后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最重要的是,她换一个人没办法做。 这只有她会啊! 北辰琰这还不知道凌兮月以前那些‘破事’,这要是知道了,恐怕也不是现在,这样被她随便敷衍两句就了事。 “嗯……” 北辰琰抓抓她的手。 默了会儿后,微一声浅叹,“我只是担心你,我见识过这些东西的威力,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是研制阶段,很不稳定,更是要小心。” 任何东西,在最初的阶段,技艺都是不成熟的,风险便尤其大。 尤其是这种超出常理想象的黑色武器,比世间任何珍宝,都让他渴望,可就是这样的东西,即便是选择放弃,他也不想兮月去频繁冒险,将自己置身于这等危险处境。 若有个什么万一,他都承担不起。 眼前的人,对于他来说,才是最不可替代的旷世珍宝。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凌兮月抓着他的手掌,点头如捣蒜。 北辰琰抬手给她一个脑瓜崩,“就知道敷衍我,什么时候真老实一点,我倒不习惯了。” 凌兮月“哧”一声,伸手吃疼的捂住额头,一双水眸泪眼汪汪的瞪着北辰琰,满是控诉,“我都说知道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尽欺负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哈。”北辰琰笑了,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她,“你还弱女子?” 男人冰眸淬笑,那打量的小眼神,怎一个揶揄了得。 这小家伙,还弱女子? 这分明,就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啊。 “我怎么不弱女子了?”凌兮月怼他,愤愤不平,“我要不是弱女子,我能整天让你欺负我。” “我敢欺负你?”这样一句后,北辰琰更乐了,仰头一阵“哈哈”大笑出声,披散的墨发无风轻扬,那冷峻的容颜上,也鲜少有如此明朗笑意。 他两步上前,健臂一展,一手搂住少女纤细的腰肢,“我敢欺负你这个,青城,月州……不对,应该说是天临上下,奉为神祗的皇后娘娘?” 他捏着少女俏丽的鼻尖,“朕这个皇帝,看来也是不想做了。” 凌兮月“噗嗤”一声,打开他的手,白他一眼,“你这都上哪儿听的。” “还用上专程上哪儿听吗?”北辰琰唇畔弧度浅浅,搂着少女的纤腰,“这天临上下,谁不知道,我家夫人,是天女下凡,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你说,谁还敢动你一根头发。” 他憋着笑,举起一只手,“反正我是不敢。” 凌兮月伸手,狠狠掐了下他的腰,“你知道就好,看你还敢欺负我。” 不过她倒是不知道,自己一个干杀人越货勾当起家的,什么时候倒成了仙女下凡,还菩萨心肠了,流言止于智者啊,凌兮月身躯轻颤了颤。 简直可怕…… 北辰琰哑然一笑,他修长的手指忽然抬起,拨了拨少女额前的碎发,顺势而下,勾着她鬓角的发丝,“该欺负的时候,当然还是要欺负的。” 轻柔的嗓音,磁性诱人。 连带着有温热的气体,扑入凌兮月耳中,酥麻的感觉从耳畔窜起,一直痒至心底。 一个乌黑发亮,一双湛蓝无边,四目相对,仿佛听见一串火花“噗嗤”窜起的声音,微凉的木棚中,气氛一下便灼热起来,两具靠在一起的身躯,温度也不断的朝上攀升。 北辰琰环在少女腰间的手,微微一个用力,将她圈住,低唇下去。 火热的薄唇,温柔的覆盖在少女柔软的唇瓣上,辗转吮吸。 凌兮月双手环绕在男人精壮的腰肢上,沉迷回应。 简易的木棚中,两人越贴越紧,揉作一团! 温度,节节攀升! “皇上……”好巧不巧,就在这时,马隆挥开布帘进来。 余下的话,淹没在他“啊”一声大叫中,条件反射猛一个刹车,几乎是以他毕生,最快的速度捂住眼睛,转身往外,“属,属下什么也没看见!”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跑,嘴里还碎碎念道:什么都没看见。 马隆老脸上的表情,简直是生无可恋。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总撞到这样的好事! 被打扰的北辰琰和凌兮月,停了下来,对视一眼后,默默分开。 凌兮月充血的嘴角,大大咧起着,笑得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盯着对面的男人,先是无声的笑着,最后忍不住“哈哈哈哈”笑出声来,乐倒在了男人怀中。 她还想着,能干点什么坏事呢。 看来,这是天不遂人愿呀,哎,可惜。 而搂着她的北辰琰,脸色就不那么美妙了。 一脸铁青,冰眸之中还有未散的火焰簇簇,也不知是怒火,还是欲火…… 第345章 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何事?” 北辰琰眸光一凛,斜向外面。 那冷冷的口气,实在不怎么友好,这憋下去的火气,也只能往别处撒。 马隆颤颤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皇上,湖州总督到了,在大厅候着。”弱弱的嗓音,明显还有些发虚,“属下,属下就是来向皇上传,传一声。” 瞧这吓得,语不成句。 凌兮月笑捶北辰琰,嗔他一眼。 她说多少遍了,体谅一下老人家好吗。 “嗯,知道了。”北辰琰眸光挪回,一边给凌兮月整理被他抓乱了的衣襟,一边淡淡回道,“让他先候着,朕这里还有一点事,要处理。” “是——” 得到这个回话后,马隆一溜烟,逃也似的跑开了去。 贺飞瞧着马隆‘仓皇’的步伐,一阵疑惑。 这老家伙,撞鬼啦? 马隆跑出老远,才慢慢停下来,往后院的方向回望,拍拍胸脯,还一阵后怕。 他这把可怜的老骨头啊,三天两头,被皇后娘娘和皇上这样惊吓,迟早散架! 此时,已月挂柳梢头。 寒夜微凉。 “琰,你先忙你的去吧,我这里没事,都差不多了。”凌兮月抚了抚他的衣襟。 北辰琰给她整理好,“没事,我先看看你的成果,这东西,我也还未近距离看它。” “好。” 凌兮月红唇高高一扬。 她很快将不同配比的火药收集,装好,又用了不同的材质作为外壳,有纸扎,木块,铜皮,铁罐,泥沙……控制变量,零零总总做了将近二十个火药桶。 不过都不大点,大部分就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大一点的,小西瓜一般,但每个里面也都不足半斤黑火。 北辰琰在旁盯着,眸光凛凛。 “来人。” 凌兮月大手一挥。 “娘娘。”贺飞快步进来。 凌兮月指着地上的一大堆,“将这些个,都搬出去,小心一点,别碰到火。” “是!”贺飞应着,捧起地上的一大波簸箕,蹒跚着往外走,心中一边嘀咕着,皇后娘娘这是将那灰石头磨成粉,又给重新捏成了泥丸吗? 凌兮月笑望北辰琰,拽起他的手,“走。” 北辰琰眸光幽幽,随着少女身后走出木棚。 小琅一直等待的无聊,就蹲在角落边上,玩起了泥巴,瞧见凌兮月出来,笑滋滋的跑过去。 凌兮月却止住,“你们都离远点,别过来,影一,看住小琅。” 影一眸光深了深,揪着小琅的领子,将他拽开。 “再远点。” 凌兮月依旧挥手。 贺飞看了看周围,往后退,就差退到墙上扒着了。 凌兮月朝北辰琰一笑,打开火折子吹燃,从那一堆火药桶中,挑出一个,在手中掂了掂,在那引子上一点点燃,火花飞溅起来之后,脱手扔出。 乌黑的一团,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地之后,“轰”一声炸开! 泥石翻飞,土地震荡。 那处僵硬的地面,被炸开了磨盘大的黑窟窿,深半米有余。 周围更是狼藉一片,地面草皮像是被刀斧削过,一大片齐刷刷的,秃出直径近十米的距离,最重要的是,凌兮月刚刚丢过去的那一团,不过才拳头大小! 贺飞大张着嘴,呆呆的望向凌兮月,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随后,又慢慢落回到那地面的黑坑上。 这就是他刚刚捧在手中,皇后娘娘捏出来的泥团子? 刚那一簸箕要是在他手上炸了,那岂不是…… 思及此,他浑身一抖,背脊都跟着一凉。 小琅手中的泥巴,吧嗒落地。 影一神色又深了深,几人表情各异。 北辰琰看向凌兮月的眸光,火热一片! “威力勉强。”凌兮月却摇了摇头,不太满意的啧啧两声。 “这,这……”贺飞都快哭了,“这还叫勉强!那怎样才不勉强?” 在这之前,他们也尝试过,将火油装入陶罐之中,投入敌军炸开,来造成伤害,效果很是不错,但同样大小的威力,根本不能和皇后娘娘手中的相比。 娘娘刚丢出去的东西,好像不仅仅是被火点燃,烧起来那么简单。 他总算是明白,为何皇后娘娘,一定要他们离远一点了! 凌兮月又挑出一个来,笑着掂了掂。 点火,脱手。 “轰——” 一声炸响! 这一次,爆开的那个坑,比上一个还要大上几倍,整个后院都跟着抖了抖。 贺飞捂耳,还保持着那张嘴瞪眼的表情。 “轰!” “轰——” “轰轰轰!” 接连的爆炸声响,郡守府这片大地不断狂颤,抖得似筛糠一般,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数百平的地面真被炸成了筛子,坑坑洼洼的没一块好地儿…… 那最深的一个黑洞,能直接站下去一个成人! “这个程度的威力,就差不多了。”凌兮月双手一环,笑笑。 这一批硝石很是精纯,提炼制造出来的火药,威力也更上一层楼。 如她所料,铁皮的火药罐,威力最大,但不便于运输,携带,走火的危险系数大,纸筒的轻便,安全,威力居中,综合来说各有优势,看用在什么地方。 北夷那边开山,纸筒的威力足够。 但若用于行军征战,她还需要实验最佳的方式。 当然,现在只是单独黑火药的力量,若是配上神兵,威力绝对会翻倍。 贺飞的表情,已从最开始的震惊,难以置信,如临大敌,到现在的颤抖,麻木,一脸呆滞。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先前,就有一种东西的描述,和皇后娘娘手中拿着的黑色泥团,很是相似。 那就是黑火! 威力无穷,更是神秘莫测,普天之下唯有神机阁存有不多。 可传言里,就是它,好像也没有皇后娘娘手中的东西,这等恐怖程度,神机阁那般管控,极度神秘,怕也不是随随便便,拿几颗破石头,能捏出来的吧? 还是说,这二者有什么牵连。 贺飞在旁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如何能想到,这些,都出自于同一个人的手笔? 同样是‘玩泥巴’,这有人,她就是能玩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北辰琰拿起那簸箕中,剩下的最后一颗,握在手中,左右把玩巡视。 这片大地上,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起来。 沉默须臾,他徐徐开口,“兮月,这样的东西,你能做出多少来?” “以前,捉襟见肘。”凌兮月对上男人暗沉的眸光,绯红染血般的唇瓣缓缓上扬,弧度诡秘,“现在,你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北辰琰眸色骤凛。 第346章 将青城,炸飞几十次! 凌兮月唇畔上扬,笑意邪肆。 她当然知道,北辰琰现在在想什么。 如此威力的黑火,对于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军事来说,几乎是能起到划时代的变革意义,天临王朝若是大批量的有了它,那就是绝对的中州霸主。 甚至于,称霸天下! 如今的中州大地,三足鼎立。 天临,西澜,龙翔三大王朝实力不相上下。 即便天临王朝现在的实力,比之其他两朝要稍强几分,对战的时候,也是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若再发生其他两朝联手,对付天临的情况,局面依旧难看。 但若有了足够的黑火药,形势可就大不一样了! “要多少,有多少?”北辰琰还未开口,贺飞倒激动的跳了起来。 他双手摩挲着盔甲,语不成句,“若真是这样,那那,我天临以后,何人敢欺?” 皇后娘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随手变化,便如此恐怖…… “难道说,娘娘你在云山山脉里面,刨出来的那些灰白石头,就是拿来作这所用?”贺飞忽然想到什么,乍然瞪大着眸子,满脸呆愣,好奇不已。 若真是这样的话,他就完全理解为何娘娘,会是那种表现了。 那完全就是一座重型武器库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凌兮月眸光笑眯眯的落到贺飞身上,“你想知道?” “嗯嗯!”贺飞脑袋点的似小鸡啄米一样。 凌兮月咧嘴一笑,眸中却仿佛有风霜凝聚,连带着嗓音,都冷得似地狱的恶魔,一字一句,“本宫可以告诉你,不过明天,你的尸体也会一起,在云山,挖出来。” 黑夜,寂静无边。 少女面上邪恶的笑意,看着让人毛骨悚然。 贺飞双眸瞪大,浑身汗毛“唰”的一下,全部倒竖而起。 “属,属下多多多嘴!”贺飞脑袋瞬间舞得像拨浪鼓一样,双手也跟着快速挥动起来,左右摇摆,“属下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娘啊,这好奇害死猫! 如此惊天机密,可不是谁知道谁死的最快? 他居然还傻不拉几的去问皇后娘娘,这不是茅坑打灯笼,找屎吗! 这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被凌兮月一个眼神过去,吓得一愣一愣的在旁暗抖,凌兮月瞧着他认真青紫的脸色,憋了会儿,还是没忍住,“哈哈哈哈”笑出声来。 声若银铃,悦耳动人。 北辰琰无奈的看了心爱女子一眼,这小家伙,刚还说他呢。 影一默默的斜了贺飞一眼,以小姐的话来说,这心理素质,有待提高。 “皇后娘娘,能不能别和属下开这种玩笑,属下胆子小。”贺飞见状,才知道凌兮月是在逗他玩儿,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他是真的背都湿了。 “谁说我在跟你开玩笑。”凌兮月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转冷下来。 贺飞刚放下来的心,骤然一下,又被悬上高空。 迎着凌兮月的眼神,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真的,是真的? 凌兮月的嘴角的弧度又慢慢变柔,“所以,云山山脉矿山那片地域的戒严事宜,暂时就交给贺将军你了,若是有什么差池,本宫就拿你是问,明白吗。” 贺飞心脏咯噔一声,合手,身躯一正站得笔直,“属下明白!” 脸色正然的他,心中连连哀嚎,完了完了,他这算不算得上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被皇后娘娘灭口啊? 都怪他的好奇心,现在真的是要了老命。 “去吧。”凌兮月唇畔轻扬,笑着挥挥手。 “是!” 贺飞转身,逃也似离开。 他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如何用,但若这个东西,真的有这么重要的话,是真的要戒严啊,没有皇后娘娘的命令,他是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进去的。 那惊慌离去的姿态,简直和刚刚马隆的样子,神重复。 贺飞也总算是体会到了,马隆的那句话的深切含义,跟在皇后娘娘身边,比伴君还可怕! “哈哈……”凌兮月瞧着贺飞“一跳一跳”窜逃的背影,笑望北辰琰。 北辰琰摇摇头,眸染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影一:“……” 暗翻白眼,无语。 她家主子这些个恶趣味,什么时候能少点? 这北辰琰和凌兮月,还真应了那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整天把这一堆下属们,吓唬得一愣一愣,不待偿命的,北辰琰是真阎罗,而凌兮月是恶趣味。 时常还一个放火,一个纵容,简直天生一对。 玩笑归玩笑,凌兮月乐了一会儿后,慢慢收敛笑意,言归正传。 她望向身边的男人,沉声缓缓,解释道,“我在云山山脉深处,发现一片硝石矿。”说着凌兮月指指不远处的板车,“就是你刚刚看见的那种,灰白色石头。” 北辰琰看过去,若有所思点点头。 凌兮月素手纤纤,轻捏着下巴,缓缓摩挲,“我粗略估计了一下,那里硝石的量,制造出的黑火,能将整个青城关,都炸飞上天几十次!” 少女嗓音铿锵,掷地有声。 所以她才敢夸海口,这个量,想要干什么都够了。 “你一大早出去,就是去做这个的?”北辰琰眸光深邃如渊。 凌兮月点点头,笑侃道,“不然,你还真以为我出去兜风,看日出的吗。” 北辰琰也笑她一声,“我是想你好好休息一下,散散心,看看风景的。”说到这里,他默了下,大掌摸了摸凌兮月的脑袋,嗓音温柔,“等这几天忙了,我陪你在青城周围走走。” 湖州刚刚完全收回天临,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各种政务琐事,都还没好好陪陪兮月。 他身在帝位,有太多的束缚,兮月也跟着他一直奔波,更是几经生死,有时候想想,真的是愧对这小家伙,所以有时间,他可得好好补偿。 “好啊。”凌兮月也应承,笑意明媚。 也是,这几日只有早晚能见到琰,都没好好和他说会儿话。 “好了,先不说其他的。”凌兮月抓下北辰琰的手,“云山那边的硝石矿脉,暂时由神羽军戒严,明面上,由朝廷管控,对外也好有个交代……” 她眸光微沉,看向他,“但之后,等我安排过来人手,还是得由神机阁接管。” 第347章 不分彼此! 北辰琰回望凌兮月,薄唇携起一抹优雅好看的弧度,有些意味。 但他也只笑笑,未多说什么,“硝石这个东西,我先前也有所耳闻,但仿佛是用于入医的,却不想,竟还有此用途,我有时候正想撬开看看,你这小脑袋瓜里面,到底装的些什么。” 说着,他抬手指点了点凌兮月的脑门儿,又一阵低笑。 北辰琰涉猎极广,虽然他不精通医理,但对于硝石,也是了解一点的。 “我脑子里面的东西,多了去了。”凌兮月哎一声,半真半假,似是而非的长长一声叹息,“可惜啊,时代所限制,只能发挥出那么一星半点。” 她掐着小拇指,比划。 “一星半点,就这么厉害,那要是全开发出来,那还了得。”北辰琰赶紧附和。 当然,他并未细听凌兮月话中所讲,只是把它当做她的又一个玩笑,没有多想。 凌兮月哼一声,下巴高高一抬,“可不是么,这以后,让你长见识的地方,还多着呢。” “已经见识了,现在,都大开眼界。”瞧着少女那嘚瑟的小样儿,北辰琰忍俊不禁,和她待在一起,他那冰山般的姿态,是如何都绷不住的,无声无息融化成水。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 不过凌兮月口中所说,也确实是事实,并非玩笑。 她脑子里面的许多东西,都是这个时代没有的,也因此限制。 神机阁的诸多神兵,以及黑火等,都是她自己一点一滴创造的条件,才得以在这个时代存在。 说到这里,凌兮月笑意渐收,沉默了几秒钟后,还是开口解释,“对于黑火,神机阁早已熟门熟路,应对起来方便很多,我管理起来,也……” “都没问题,你做主就好。”北辰琰笑着摇摇头,截下她的话。 他嗓音变轻,“兮月,你不用解释,你做的任何事,我都很放心,只要是你的决定安排,我都没有意见。” 两人之间,不分你我。 北辰琰颇为无奈,大掌理了理她额前碎发。 他刚都岔开话题了,这小家伙兮居然还在纠结这个,这才是该打。 凌兮月一笑,“那我也得和你沟通好啊,免得你不明白,我也憋得慌。” 她知道琰信任她,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更得将事情,都明明白白说清楚。 信任的基础,是沟通,这世上许多猜忌和隔阂,都是从拒绝沟通商量开始的,她不想,因为一点又一点的小事,没有和这个人沟通好,最后离心。 若是这样,她现在做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意义。 “是是。”北辰琰回握少女的手,“但我们现在,最需要沟通的是,以后这些东西,你自己能少碰就少碰,你的任务已完成了,接下来的,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便可,你也给我离远点。” 长时间玩弄这些东西,指不定哪天出个万一。 如此威力,可不得小心点? “你同意吗。”北辰琰盯着她,冰眸定定。 “嗯!”凌兮月嗔他一眼,嗓音拉得长长的,“知道了……” 瘪瘪嘴,转到一边,轻声嘀咕,“堂堂一朝帝王,都快变成个婆子妈了,整天碎碎念……” “你说什么?” 北辰琰皱眉,俊脸冷下。 凌兮月立马笑开,一脸讨好,拽着北辰琰的胳膊,“我说啊,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抽空操心关爱小女子,真是不胜荣幸,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知道就好。” 北辰琰一脸正经。 凌兮月白眼,“美的你。” 北辰琰嘴角暗扬,伸手给眼前少女紧了紧披风领口。 瞧着她那白皙的额头,男人情不自禁低唇下去,轻轻的落下一个吻,如羽毛拂过,蜻蜓点水般。 凌兮月唇畔的弧度不自觉加深,张开纤臂,圈着男人的精壮的腰肢,顺势靠在他怀中。 两抹身影,紧紧依偎成一道,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寒夜,清风渐暖。 木桩一样站在旁边的影一,隔着这老远,都能感觉到那甜滋滋的气氛,一脸木然如他,都快绷不住,牙都要被甜掉了,忍不住斜过去两眼。 和这个人在一起,小姐是真的很幸福。 只要是有眼睛,都能看见,这两个人之间那种完美的契合。 凌兮月对北辰琰,完全的坦诚以待,北辰琰回以的,也是绝对的信任。 要知道,黑火这种东西的存在,对任何一个政权来说,都是最大的威胁,若不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那也只能是被摧毁,但天临朝廷,此时不具备这种能力。 为了保密,还有运作,凌兮月最好的选择,就是将这个东西捏在神机阁手中,若北辰琰因此对她生了忌惮,或猜疑,那对于他和凌兮月的关系来说,是致命的。 好在,这两人是真的,不分彼此。 这一场突发的瘟疫,闹得整个天下,都人心惶惶,湖州百姓更是死伤数近十万。 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灾难,但好在控制得到,寻找到根治的办法及时,才将它遏制在湖州境内,并未扩散出去,造成天下大乱之势。 最为功不可没的,当然是凌兮月。 她得到的,也不仅仅是湖州百姓的疯狂式爱戴,还有整个天下百姓的尊敬,推崇。 而西陵墨谦这个具有争议性的人物,随着他的身死,将争议和矛盾,转换成了天临和龙翔的对峙,打破了原本就不稳定的表面和谐局面。 战争,一触即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在北辰琰亲临,雷霆手腕之下,不到一个月时间,整个湖州全部恢复了原有的秩序。 瘟疫肆虐的青城关,也渐渐从那场灾难之中走出来,重建原本的繁华景象,前些日子的颓废萧索一扫而空,一派凄凉的大街小巷之上,现也已是人来过往。 正巧,临近年关。 前几日,下起了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根据湖州这边的风俗,又赶上了一年一度的上明节,青城就越发热闹起来。 到了夜里,城内张灯结彩,人群更是摩肩擦踵。 第348章 加密传信 戒备森严的郡守府,也跟着被染上了喜庆的色彩。 一眼望去,一片灯火阑珊,月光之下,被细雪覆盖的屋顶银白一片。 这里已经没有了病患,此时作为北辰琰和凌兮月待在湖州时,暂居的行宫。 天空中,还有点点飞雪飘扬,凌兮月的房门外,小琅在院子角落边堆雪。 这会儿时间,小东西秀气的小脸蛋儿上,有了一点属于小孩子的童真。 影一一袭黑衣,笔直的站在屋檐下。 乍一看,像个带娃的一般。 “影一。”房门从内打开,凌兮月迈步走出来。 “主上!” 影一侧身,合手一拜。 凌兮月将封好的密信递给他,“这个,从天下阁盖天级密印,送出去,给向老。” 这两天,凌兮月将关于这次黑火的配比,还有一些新的布置,以及设计,整理出来,传信回天临京城总部,从天下阁最机密的情报网出去。 整个神机阁,也只有向易天一人,能看懂她所书之物。 黑火一事,事关重大,她当然得小心谨慎。 “是!” 影一收好。 “还有。”凌兮月叫住转身准备离开的影一,“我安排的那一批硝石,运往京城了吗?” “主上放心。”影一沉沉回道,“属下刚刚确认回来,第一批都已经运出去了,走水路,以最快的速度,应该不到十日,就能抵达上京。” 凌兮月点点头,“那就好,去吧。” 先解决北夷那边工程的用量,其余的,暂且不急。 影一离开后,凌兮月眸光一转,望向旁边玩得入迷的小琅,她笑眯眯迈下台阶,“小琅,在玩什么呢。” 听得凌兮月的声音,小琅眸子一亮,转身瞧着她,“姐姐,雪人,好看不?” 凌兮月看了院落边上,那丑的难以直视的雪人,嘴角抽了抽,“好看。” “嘿……”小琅龇牙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牙齿。 这天气,他鼻头都冻得红彤彤的。 待在凌兮月身边,小琅越来越有人性了,别看这小子心智不全,傻不拉几的,只像个三四岁的孩童,现在军中上下,可都没一个人敢去惹他。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凌兮月认了的弟弟,护国侯府的小少爷。 最重要的,是这小家伙本就力大无穷,如野兽般凶猛无比,又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学什么都一点就通,这段时间他跟着影一学轻功,刺客本领,跟着将士们学骑射,摔跤对垒…… 才一个月的时间不到,他便能称得上是一名高手了,不是简单的一身蛮力。 将士们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对阵之中,几下便被揍得猪头一样,就连马隆,还有贺飞这些大将,都打心底有些虚他,稍有差错,便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谁还敢惹? “小琅,我听说,这几天你在和影一学轻功。”凌兮月握拳低咳,实在不想讨论他那个惨不忍睹的雪人,默默的转开话题,“来,我看看你学的怎么样了。” “好啊。”小琅手中的雪球一丢。 第349章 连小屁孩的醋都吃! 小琅一脸慎重的盯着凌兮月。 那模样,就像面临着什么重大考试。 凌兮月左右看了看,没找到什么别的物件,于是蹲下身去,从地上搓起一颗雪球,在手上死死的压了压后,掂掂,“小琅你可注意了,看这里。” 说话间,她对着屋顶的位置,甩手丢出。 小琅眸光一紧,脚尖一点,飞檐走壁一个旋身,落至丈高的琉璃瓦檐之上,伸手一扑,便将凌兮月丢出去的雪球,准确无误的接到了手中。 那轻盈矫健的身姿,可完全不像个初学者。 他飞身落下,献宝似的捧到凌兮月面前,“姐姐,给。” 这小东西力气虽大,身材却偏清瘦,那绯红的小脸蛋儿,更已初具祸国殃民的轮廓,笑起来,还隐隐藏着两颗小虎牙,满脸的童真无害。 看外表,怕是任谁都看不出来,这是一头猛兽…… “不错嘛,你小子果真是个练武奇才。”凌兮月接过来,这么短的时间,便学去了影一看家功夫的精粹,她果真没看走眼,这小子是个王将之才。 听得这话,小琅嘿嘿一笑,很是开心。 “姐姐你快扔啊,再扔。”小琅受到了鼓励,玩心大起。 凌兮月瞧着手中的雪球,看着小琅那两眼发光,乖乖期盼的模样,忽然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大笑起来,声若银铃,“你这是属狗的吗。” “啊?”小琅满脸懵懂。 凌兮月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雪球又朝另外一个方向,丢了出去,“接住了!” 小琅的速度很快,一眨眼便扑了出去,开心至极,忍不住发出“嗷呜”一声狼叫,跑着跑着,还手脚并用起来,活脱脱像一只飞天遁地的小狼。 这会儿,凌兮月也没有限制他。 有时候适当的放飞天性,才能激发出体内最大的潜力来。 接住,递给凌兮月,凌兮月再丢,小琅再接。 细雪纷飞下,这两人就这样玩儿了起来。 嬉笑模样,如孩童一般。 “哈哈哈哈……” 院子里,少女笑音清脆。 其实凌兮月如今满打满算,也才十六岁,还只是个少女,只是她太过强悍的能力,还有身处的帝后高位,往往容易让人忽略了这一点。 她如今这个状态,和她的年纪,才更贴切。 天上飞雪点点,院角有红梅朵朵绽放,北辰琰一袭玄黑袍子,静静的站在院门处,看着那里玩闹的少女,冰眸深深,枫红唇瓣扬起浅浅弧度。 现世安宁,岁月静好。 有人说,这世间最好的状态,就是你在闹,他在笑,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这样温馨而和谐的画面,直到小琅玩的太过高兴,飞身落过来的时候,一个没刹住车,冲到了凌兮月身上去时,被打破。 北辰琰原本浅笑氤氲的俊脸,几乎是一瞬间,就黑了下来。 正乐笑着的两人,也没有发现,现场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下盘还不够稳啊……”凌兮月抓住小琅,俏脸笑靥如花,还乐着。 而正要起身的小琅,忽然领子一紧,下一秒,整个人都被提起在了空中,飞了起来,在空中画了半个圈,被晾到了离凌兮月最远的一边。 凌兮月眸光一转,瞧见来人,“琰?” 小琅这些日子长了个,都快赶上凌兮月了,但对上北辰琰那高大的身躯,他还是如小屁孩儿一般,更是被北辰琰单手,轻轻松松的就提了起来,拎小鸡一般。 特别是,小琅这会儿,对上北辰琰那阴沉霜寒的冰眸,整个人也不自觉的缩了缩,看上去就更委屈了,小可怜一样。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眼前的男人很生气。 “你做什么。”凌兮月拍了拍北辰琰的胳膊。 北辰琰手一松,将小琅放下。 “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做声。”凌兮月脸上还保留着那灿烂的笑意。 北辰琰阴冷的眸光从小琅身上收回,望向凌兮月,微一笑,“也是刚到,见你们玩的开心,就没打扰。”说到这里,他又似笑非笑瞅瞅小琅,“这是在玩什么。” 小琅一脸委屈,杵在那里不吭声。 凌兮月觉得北辰琰有点怪怪的,但一时也没发觉到,到底哪里奇怪。 她“哦”一声后,笑眯眯的道,“我刚做完事,无聊,正想着试试小琅的轻功练的如何。” 这不知怎么,考着考着,一不小心,变成了接球游戏。 “是吗?”北辰琰俊脸笑意渐深,“我也来试试。” “你?”凌兮月盯着北辰琰。 琰什么时候,也对这样无聊的事情,感兴趣了? 北辰琰也没多说,手腕垂下轻轻一绕,地面雪花倒升而起,飞速旋转凝聚,在他掌心很快便凝聚成一个雪球,或者准确一点的说,有点像一个冰球。 那晶莹剔透的模样,落到人脑袋上,估计会是一个窟窿…… 凌兮月眉毛暗跳了跳,心中越发奇怪。 北辰琰嘴角轻勾,绕腕一掷! 巴掌大的雪球,被抛向高空,几乎逼成一道直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屋顶,掠过红墙……飞向不知名的远方,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小琅愣在原地。 凌兮月:“……” 这,就是她,都接不住! 北辰琰嗓音淡淡,冷冷四字,“还不去追。” 这怕不是丢到了天边去……一时半会儿能找到? 跟在北辰琰身后的马隆,大张着嘴,也是一脸懵逼加感叹。 可怜的小东西,皇上真是够“阴险”的啊,这吃个醋,也着实吃出了一定境界! “找不到,今晚不准吃饭。”北辰琰剑眉染霜,俊脸之上没什么表情,一点不像开玩笑。 马隆梗着脖子,脸色青青。 好狠…… 小琅神色弱弱的,很是委屈,却不敢反抗。 他伸长着脖子,看了看那个方向,飞身一跃,翻上高墙,落下,朝那雪球消失的方向追去,消失在这方院落。 于是乎,凌兮月身边也清净了,只剩北辰琰一人。 而且看这情况,估计小琅今晚也是吃不上饭了。 可怜…… 凌兮月合上微张的唇,这会儿仿佛意识到了,一时是哭笑不得,“北辰琰,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居然连一个小屁孩的醋都乱吃。” 要不要这么搞笑? 而回过手来的北辰琰,抓起凌兮月纤手,裹在大掌之中,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轻声道,“怎么这么凉,你又忘了自己身上的伤,才刚好了吗?” 第350章 上明,灯会 在凌兮月眼中,只将小琅,当成一个小弟弟。 但在北辰琰那里,可不是那么一回事,首先,小琅是个男性,这就已经决定了,他是任何年龄,对于北辰琰来说,让他过于靠近凌兮月,都是不能忍受的。 但他这“报复”手段,也着实有点幼稚。 堂堂一个帝王,吃起醋来,居然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计较。 凌兮月瞧着北辰琰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也没多打趣他,嘴角弯弯,乐了一阵子后,也就作罢,回道,“哪有那么夸张,我都已经大好了,去冬泳都没问题。” 她这身子,要是如此娇贵,怕是不知道死几百次了。 “你就是这样。”北辰琰冷凌兮月一眼,“怎么都说不听你。” 这小家伙,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特别是女子,身子虚弱的情况下,更是不能受凉,这样不让人放心,若是以后他不在她身边,该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凌兮月笑笑,一边说着,一边往他温暖宽阔的怀中挤去。 北辰琰佯怒凛她一眼,伸手,抬起在空中一顿。 马隆立刻将手中雪白厚实的斗篷,递给去。 北辰琰拿过,扬手一挥展开,雪白的斗篷将凌兮月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从领口处一圈精致的容貌中,冒出一个乌黑的小脑袋在外。 “这是要去哪儿吗?” 凌兮月抬眸,看着北辰琰这会儿的打扮。 极为简单的玄黑色的袍子,墨发用普通的冷玉冠半束起,一半披肩垂下。 北辰琰浅“嗯”一声,一边给她拢着领口的带子,系起,一边道,“今天是上明节,青城街上很是热闹,你不是憋得慌吗,带你出去转转。” 那磁性的嗓音,温柔款款,似能融了这冰天雪地。 “你今晚没事吗?” 凌兮月看向他,双眸发亮。 偌大的湖州接管过来,各地军政农务这些,琰都是亲力亲为,力求自己都过目处理,这些日子,琰的状态,大概就和她之前一样,而且她的担子,也都完全给了他。 她本来也想出去转转来着,只是见琰忙得和陀螺似的,没好意思开口。 “有啊。”北辰琰回道。 凌兮月一愣,“那,那你……” 北辰琰给她领口扎好,落下手,对上她乌黑的眸子,低声一笑,“今天的事,就是陪你,这也是国家大事,而且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事情,永远做不完。 身边的人,也需要陪伴。 凌兮月对上男人那双冰蓝寒色,却温情款款,暖人心扉的眸,唇畔上扬,缓缓笑开。 少女绝美倾城的笑容,逼得墙角寒梅羞涩敛蕾。 瞬息间,这整片天地芳华,都黯然失色。 远远站在后面的马隆,瞧着那一片雪景中,相依相偎的帝后两人,脸上控制不住,浮出一抹老母亲般的笑容,忍不住,又是一阵感叹。 皇上和娘娘,大概是他这一辈子中,夫妻之间最好的模样。 海誓山盟坚定不移,加上互相信任坦诚相对,有惊心动魄的生死相许,也有流水潺潺的细小温情,这世上最美的爱情,也许就是这般模样吧。 所以话说回来,他这老光棍儿,是真的该找个老伴儿了。 否则,待在这两人身边,总被这样虐狗一样,虐来虐去,仿佛刺激,很扎心的好吗? “那走吧!”凌兮月一把抓起北辰琰的手,快步飞奔着往外拽,“听说今天有很大一场灯会,再晚别结束了。” 看得出来,她今天的心情,也是真的不错。 “慢点……”北辰琰一脸宠溺。 他这样道,步子却跟着凌兮月快上了几分。 马隆回过神来,立马小碎步跟上。 “不用跟着。”北辰琰回眸。 马隆抬眼,“皇上?” 北辰琰冰蓝的眼眸,轻轻一个眼神过去。 他今天,只想和兮月一起,以这小家伙的话来说,就是过个二人世界,就像普通人一般。 马隆意会到,垂首低应,“是。” 他这还被嫌弃了…… 自己看上去是很碍眼吗? 不过,这好像,还真是有那么一点哈。 凌兮月拉着北辰琰往外走,又抽空回眸,用口型给马隆叮嘱一句。 这琰,居然还和小琅较劲儿。 马隆连连挥手,又点头,表示他知道,不会让那小东西真饿肚子的。 眼巴巴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后,马隆才心欠欠的收回手,可怜的老光棍儿,这一下子更失落了,嘀咕着往回走,“连被虐都赶不上热乎的。” 于是,马隆在内心再度坚定了一点。 他真得尽快找个老伴儿! 灯火璀璨,夜渐深。 这落雪飘飘,漫天飞舞,下大了点。 所谓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湖州这边的上明节,是这边的习俗,也是天临所没有的。 点花盏,放天灯,寓意瑞雪兆丰年,老百姓用来祈祷国泰安康,亦也可成花好月圆之美事的。 这漫天飞雪之中,万家灯火彩绸连成一片璀璨。 繁华的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过往,青城这边也是民风开放,男男女女成群结队,小孩妇人打闹嬉戏,穿梭在商贩吆喝的大街小巷之中。 人群攒动中,有那么两道身影,手牵着手,一高一矮,时不时相视一笑,很是温馨。 凌兮月和北辰琰,一个白衫素衣,斗篷盖头,一个黑袍简装,不作修饰,都是一身最为低调的打扮,从郡守府出来之后,便混入人群之中。 这么长时间了,倒也没被人发现。 只是俊男美女的组合,总是会引起那么一些人的注意。 “小姑娘,诶,小姑娘。”一个提着花灯的胖妇人,拦在了凌兮月面前,脸都笑成了包子状。 凌兮月指指鼻尖,这是? “是夫人。” 北辰琰一眼扫过去。 那满脸笑意的妇人还未再开口,便被他这冷不丁的一声,吓得一个激灵,不过反应也是迅速,紧接着便赶紧改口,点头如捣蒜一般,“是是是,是我眼拙了。” 她朝凌兮月点头,笑呵呵的,“这位夫人。” 听得这话,北辰琰脸上的表情,才微缓和下来。 凌兮月嘴角憋着一点笑意,暗戳戳的白了北辰琰一下。 那胖妇人是个卖花灯的,旁边的小铺子上满满的,堆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夫人你看我这花灯。”那胖妇人笑呵呵的,继续道,“可有瞧见什么独特之处?”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转了转。 “什么?”凌兮月瞅过去。 第351章 拜自己? 灯影闪烁,飞雪漫天。 凌兮月恍一眼,还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那胖妇人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随后,拿起火折子,伸进花灯去点燃,缓缓旋转。 烛火映出,那做工精美的圆形花灯纸上面,素笔描绘着一副极为美妙的图案。 那是一对眉眼如画的神仙眷侣,一男一女,一个高大俊美,一个纤挑倾城,两人紧紧依偎着,笑看繁华,眼神交汇间,那浓情蜜意跃然纸上。 虽然只是几笔勾画,但那眉眼和神韵,总让人觉着似曾相识。 凌兮月卷翘的睫毛上,不小心挂上了点点雪花,在那烛火燃起,画影显现的时候,眸子也跟着轻睁了睁,越看越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忽的,她红唇微张起,看了一眼身边的北辰琰。 这画的,该不会是他们吧? 那花灯铺家女童见着,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向身边的胖妇人,脆脆的嗓音满是童真,“娘亲,这画上的人,是这位哥哥和姐姐吗?” 童言无忌,逗得胖妇人一阵乐笑。 她揪了一下女儿同样肥嘟嘟的面颊,笑呵呵道,“不是,不是,这画上的呀,是咱皇后娘娘和皇上。” 凌兮月眉梢一挑。 还不是一样是他们…… “啊,不是吗……”女童看看凌兮月和北辰琰,又看看那花灯,随后小跑到铺子后面,爬到一中年男人身上,“爹爹,你看那哥哥姐姐,像不像你描的这个。” “傻丫,别捣乱,到一边儿玩儿去。” 那中年男人正埋头做事,以为女儿又在胡闹,将她从腿上按下来,很是无奈。 “这孩子,还瞎说。”不待凌兮月开口,那笑呵呵的妇人继续道,“也是,我刚瞧你们这小两口子,和我们皇后娘娘还有皇上颇为神似,我看着也欢喜,所以才厚颜相拦。” 北辰琰和凌兮月对视一眼。 那妇人见着,微微愣了一下,恍神。 两人眉眼交汇间,和那画面上描绘的情形,越发贴切。 小两口……北辰琰心中咀嚼着这两个字,越听越觉得顺耳,唇畔弧度渐深。 “老板娘,你这花灯挺漂亮的,是自己做的吗。”凌兮月说着,嘴角也携起一抹好看笑意。 也不知道是谁画的,还像模像样。 她的面容有五六分神似,琰的也有三分。 大概也因为,青城百姓见过她的人,比见过琰的要多一些。 凌兮月身披斗篷,连帽也盖在头顶上,遮挡飞雪,只有一张小脸蛋在外面,被一圈绒毛裹着,这样都能看出几分相似,那妇人也着实有眼力。 但最有眼力的,还是那傻丫。 只是夫妻两人都以为是她在瞎闹腾。 北辰琰瞧着那画面,枫红的嘴角,也隐约勾起。 之前因为那妇人口误,叫错了称呼的不满,此时也一扫而空。 不过他觉得有几分好笑的是,几时开始,他这个皇上,都排在了后面去? 根据这边的习俗,男男女女也会在上明节的时候,点花盏,方天灯互许心意。 今年不例外,也是如此,特别是经历过那么毁灭性的一场灾难,人们看尽了生死,内心的感慨,积压的抑郁,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期盼,都借着这一场节日,统统宣泄出来。 只是大家的方式,有所改变。 往些年,特别是一些妙龄女子,都是点天灯,祈祷上天能给她们许一个如意郎君,今年,她们想的却是,沾一沾她们皇后娘娘的喜气,还有福分。 希望也能也如她一般,觅得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真心人。 或者说,在诸百姓心中,凌兮月就是那个能给他们带来福祉,和光明未来的仙,神。 青城百姓们如此做法,是对凌兮月和北辰琰的祝福,倾羡,亦是对自己未来的期许,祷愿。 得到凌兮月的肯定,那妇人越发乐呵,继续道,“我是一见你们,就觉着极有眼缘,就像我们皇后娘娘还有皇上一般,这个花灯送给你们,算是为我们皇上和娘娘积福。” “啊?”凌兮月一个意外的小眼神瞪过去。 这意思,是让她拿着自己和琰的画像,回去拜吗? 凌兮月想想一个寒颤,那情形,怎么想怎么有点诡异…… 胖妇人还以为是凌兮月不好意思,笑眯眯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祝你们小两口,能像我们娘娘和皇上一样,和和美美,幸福一生。” “多谢。”凌兮月还在发愣,北辰琰已伸手接了过来。 还真的是破天荒,一向不爱理会这些的北辰琰,第一次如此主动。 “不谢,不谢,呵呵……”这样的态度转变,弄得那胖妇人倒有点不适宜,赶紧挥手,且内心强烈的生出了一股,受不起这声谢谢的感觉来。 她连忙又道,“也当是为我自己集福呗。” 刚刚在大街中央,那惊鸿一瞥,她只是觉得,这一对实在是养眼。 两人之间那心意相通,温情妙然的感觉,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他们皇后娘娘,还有皇上,这突然冒出去拦着人家,倒是她有些唐突了。 最重要这女子,实在是个妙人儿,她没能忍住。 至于这男子,身上对外的冷意太重,有点让人害怕,倒是没敢细看,不过只是瞥着如此气场,应该也是与他们皇上相差无几的俊美公子。 “走吧。”北辰琰一手提着花灯,一手牵着凌兮月。 被牵着转过身去的凌兮月,忽的偏回头来,给那胖妇人一个灿烂笑容,“谢谢你的花灯,我很喜欢,也祝你一家幸福,和乐美满。” 少女动人的嗓音,犹如世间最为悦耳的乐音。 凌兮月从来没像今天一样,有一种普通百姓的感觉。 简简单单的,没有那些打打杀杀,和心爱的人执手相望,过着最普通夫妻的生活。 即便身为一个女人,那妇人都被凌兮月这灿烂笑容,迷得一阵耳鸣目眩。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一个,这般绝色倾城的妙人儿! 胖妇人恍惚着,却无意间,正对上了北辰琰回瞥过来的眼神。 浑身骤寒,那感觉,是真的恍若雷击。 凉意从头到脚,猛然一个激灵! 第352章 不当皇帝! 北辰琰只浅浅的再瞥了一眼,便回过了头去,牵着笑意灿烂的凌兮月,汇入人群之中。 但就是那最为普通而平静眼神,都慑得那妇人杵在原地。 一瞬间,脚底冒汗。 “阿娘,你怎么了?”旁边的女童拽胖妇人的手。 清脆的童音回荡在耳边,唤回了妇人飘远了的魂儿。 “我刚刚是不是,是不是看错了……”胖妇人将女儿抱起在怀中。 中年男人过来,从她手中接过闹腾的女儿,瞧着失神的妻子,顺口问了句,“看错了什么啊。” 胖妇人抓抓额头,像是回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喃喃,“我刚刚好像看见,那个男人,就那个男人,他好像有一双,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中年男人神色一正,嗓音都不自觉压低了几分,“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这天下谁人不知,只有他们皇上,天生一双异色蓝眸。 “没错,我没看错!”胖妇人突然一声,极为肯定。 中年男人呆住。 夫妻两人微张着嘴,对视一眼,看看一脸童真的女儿,又看了看那一摞描着神仙眷侣图的花灯,两个人的表情,开始慢慢变得古怪起来。 震惊,惶恐,狂喜……百味陈杂,在他们脸上交相浮现。 最终,慢慢都变成遏制不住兴奋惊喜! “真的是皇上和娘娘!”异口同声。 他们不会在做梦吧? “诶,怎么了?” “捡到钱了吗,乐成这样。” 旁边相熟的小商贩好奇询问,看着他们状若癫狂的样子,更是满脸狐疑。 “不是,是!”夫妻两人激动的是语无伦次。 胖妇人指向两人离开的方向,“我的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就是刚刚,我,我们的花灯,皇后娘娘还有皇上!” “啊?” “什么,什么啊!” 听到热闹,周围的人也凑了过来。 夫妻两个语不成句,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刚,刚皇后娘娘还跟我说,亲口跟我说,祝我们一家幸福,她亲口说的,啊!”胖妇人捧脸兴奋大叫。 旁边的人看着,还真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激动地晕过去。 如此情形,比得到自己偶像一声寄语,都要夸张百倍。 这大概也就和见到仙女观音,并得到她金口玉言的祝福差不多。 只是当大家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循着那方向看去时,凌兮月和北辰琰早已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了踪影,留下一大群长吁短叹的人。 他们怎么就没那个福气啊啊啊。 那种感觉:错过了一个亿,这样的机会,是有生之年系列了…… 卖花灯的夫妻两人,脸上的兴奋笑意就没停止过,男人高高举起女儿,妇人提着花灯在侧,就如凌兮月所祝福的那样,一家人和乐融融。 从这以后,这家花灯,也在青城出了名。 更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沾沾他们的喜气福份,夫妻两人的生意,自然也是越做越大。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凌兮月和北辰琰,已经走出了一条街外,周围人群如织,两人穿梭在热闹的街头,俊男美女的组合依旧时不时,依旧会惹来一些眸光。 纷飞的落雪,在灯火映衬之下,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现出一种梦幻的景致来。 和周围许多女子一般,凌兮月手中也提着一个花灯,也就是她刚刚被人‘强送’的那只,走在北辰琰身边,一路说说笑笑,这个时候的她,才真正如同一个妙龄少女。 围绕着她的,是盛世太平,爱人在侧,良辰美景,百姓安乐。 而不是黑暗血腥,形单影只,瘟疫战乱…… 就如风雨过后的晴空,彩虹昭昭。 “琰,你说,如果你以后不当皇帝了,你想做什么啊?”凌兮月笑嘻嘻的和身边的男人闲聊,绝丽俏脸裹在斗篷中,微低了几分的嗓音,也只有身边的男人能听到。 北辰琰想想,“不当皇帝了……” 提到这个问题,他之前还真没想过。 “你想我做什么?”他低声一笑,转而望向凌兮月。 凌兮月扯扯嘴角,眼珠子咕噜着,“这个问题,我也没仔细想过诶……” 遇到琰之前,她做着自己的老本行,杀人越货什么的,客串一下奸商,赚点外快,日子虽然无聊倒也潇洒。 遇到琰之后,她就想着一直陪在他身边,没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咯。 以后嘛…… “不知道。”凌兮月哈哈一笑。 北辰琰瞧着少女那夺人心魄的笑容,心上跟着一动,牵着她纤手的掌心,也不自觉的紧了几分,嗓音暗哑沉沉,“只要和你在一起,到哪里,做什么都可以。” 这世上唯一让他害怕的,就是失去兮月。 不,还有,不能一直陪着她。 天空落雪点点,湿了容颜。 凌兮月迎着男人那深邃无边,似能将她融化的眼神,心中一阵狂跳。 这个男人,平日里没什么过多的言语,更没有那些天花乱坠的情话,总是默默的做,但偶尔冒出这么一两句来。 即便是简简单单,没有任何的修饰,都那么让人心醉神往。 北辰琰对上少女看过来的眸光,浅浅一笑,那妖冶精致的眉眼,俊美的不似凡人。 可不知道为何,凌兮月瞧着男人的面孔,忽来一阵恍惚,隔着朦胧水雾。 就好像……他就要消失在眼前一般。 “大哥哥,买支花吧!” 一声童音。 凌兮月一皱眉,一下子回神。 男人绝美的容颜再度清晰,仿佛刚刚的那一下,只是错觉。 拥挤的人群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男童,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他提着塞满了鲜花的篮子,撞到两人跟前,“大哥哥,你给小姐姐买束花吧。” 稚嫩的童音,笑意满满。 那小小的篮子里,姹紫嫣红,红梅,夜昙……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朵,一簇簇挤在一起,满满的一小篮子,几乎遮住了男童的半个身子,好不漂亮。 夜风拂过,一阵清香。 刚才的恍惚阴云一扫而过,凌兮月脸上再度扬起笑意。 她眸光一转,瞪向身边男人,口气有几分不满,“琰,你好像还没送过我花诶。” 第353章 这是要去卖花了? “花?”北辰琰看向凌兮月,“你喜欢?” 凌兮月点点头,“喜欢啊,还有你不知道吗,你应该送我花的。” 就以北辰祺那小子的话来说,这世上有哪个姑娘家,不喜欢花的? 虽然她更喜欢枪支弹药,还有尸体解剖什么的,但从内心来说,她还是性别女的啊。 在这之前,北辰琰往护国侯府金山银山,倒是搬了不少,鲜花之类的物件,倒还真没有,不过他不知道,也属正常,毕竟两人不在一个时代频道。 “好。”北辰琰微一笑,几乎是想也没想,“只要兮月你高兴,想要什么都可以。” 说着,他转头望向那小童,“这里的,我都要了。” 凌兮月:“……” 她其实也就想难得如此悠闲,图个情调,要个一两枝,想有那么点意思就可以了,哪想到,北辰琰如此直接,这是准备让她去卖花吗? 不过,这倒是琰的风格。 他要是能那般知情趣,才奇了怪了。 “这里都要?”小童听得这话,兴奋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两银子!” 北辰琰从怀里拿出一两银子递过去,那小童将花篮直接给到北辰琰手上,接过银子,便蹦蹦跳跳跑走了,没几下便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这高大冷然的一个大男人,提着个小花篮站在那里,还真有那么几分奇怪。 “兮月,给你。”北辰琰倒没感觉到什么,转手送给凌兮月。 凌兮月“噗嗤”一声,控制不住乐笑这着接过来。 “好香……”凌兮月低下头去,轻轻一嗅。 红梅,夜昙……各种花香糅合在一起,淡淡的芬芳沁人心脾。 “你喜欢就好。” 北辰琰薄唇轻轻勾起。 说实话,北辰琰在谈恋爱方面来说,没有情话连篇,也真的更没什么情趣。 他只知道,只要是凌兮月喜欢的,想要的,他即便是去争,去抢,也要双手捧到她面前来,而眼前这个人是他的,谁想觊觎窥视,都不行。 想都不能想! 相互对视,温情脉脉的北辰琰和凌兮月两人,此时也丝毫没发现,隔着那一条蜿蜒水渠的另外一侧,寒梅树下,一双淡漠无痕的眼,正看着他们。 “看来,我这是要去卖花了。”少女脸上的笑意,比那满篮子鲜花,还要明媚动人。 北辰琰瞧着,俊脸上的冷意棱角,也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眸中冰雪消融。 他伸手摸摸她盖着斗篷的毛绒头顶,低声一笑,“也不是不可以啊。” 还是那句话,只要兮月喜欢。 “那我先把这个放了。”凌兮月提了提手中的花灯。 她左右看看,瞧见不远处的空隙后,赶紧扯着北辰琰往那去,“这边!快点快点,这人太多了……” 青石板街道的一侧,水渠蜿蜒,融化的雪水从高山之上流下来,在此汇成一个小小的湖泊,这初雪的天儿,还没有大冷,湖面也还没结冰。 “哈哈哈哈……” “卖花灯咯,卖灯咯。” “快到这边来呀,看那里!” …… 周围各种之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在那水渠边上,更是男男女女,嬉闹成群,摩肩擦踵。 此时,一片片花灯,或三五两只,或拥挤成团,或零星点点浮在水面上,烛火隔着彩绸油纸闪烁,就似漫天星辰一般,与周围灯火交相呼应。 “让一下,让一下。”凌兮月一手拉着北辰琰,一手挽着篮子,提着花灯,往那水渠边缘挤。 凌兮月高高的手中举起花灯,生怕给压扁了,这街上的人,是真的多,特别是到湖边放花灯的,那下去的阶梯上,简直是人踩人,热闹非凡。 北辰琰在后面,瞧着凌兮月那艰难往前拱的小模样,眉梢微蹙了蹙。 冰眸微深了一下后,他另一手,手腕轻绕,一股内力暗自推出。 “啊——” 人群避退,被一股力量带开。 凌兮月也感觉到了周围,忽然的轻松,拥挤的人群,瞬间被震开一条通道来。 一转神明白后,凌兮月是哭笑不得,没想到北辰琰会这样做,简单粗暴,直接武力解决,反正她就是不能好好的,谈个普通恋爱了是吧? “走。”北辰琰牵着凌兮月过去。 也不得不说,那模样,还真有那么几分无礼的霸气。 周围人群还是一脸疑惑,左右观望,有种被人揍了,都不知道是谁的蒙圈。 当然,这一脸懵逼的人中,还包括凌兮月。 她要是想这样的话,还用得着跟一群人去挤?可不就是为了感受一下,羸弱小女人的感觉吗,只是她仿佛遇到的,是一位耿直男人。 不过好歹,两人顺利的通过了拥挤人群。 下了几步阶梯,便到了水渠边上。 凌兮月蹲在水边,将花灯上面的提线揭开。 “小心点。”站在身后的北辰琰低笑着,扯了扯凌兮月。 见她那兴奋的小样,怕她一不小心踩空,落到冰水里去。 那位胖妇人家的花灯,不仅仅是画工精致,做法也别具一格,将花灯上面揭开之后,就是一个河灯,放入水面上,便稳稳的飘了起来。 红艳的烛火,透过纸纱映照在水面上,流光溢彩,漂亮夺目。 凌兮月伸手翻了翻水,泛起的水波,将那花灯不断推向远方,顺着缓缓流淌的水渠,和其他人的花灯汇在一起,朝冰湖的方向过去。 “姐姐,你许的什么愿望啊?” “你呢!你许愿了吗。” “不告诉你,哈哈……”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不就是……哈哈……” 旁边两名少女在那打闹,笑成一团,眸光一转忽然看见了北辰琰,一个俊美无俦,宛若天神的男子。 两人齐刷刷一愣,骤然停下打闹,几乎是同时,都娇羞的低下了头去。 天啊,好俊美的男子! 难道说,这就是上天赐予她们的姻缘吗? 只是惊鸿一瞥,两人就忍不住一阵心脏狂跳,口干舌燥,面泛潮红。 踌躇了许久,才你推我让的再度抬头,眸光痴迷的落到北辰琰绝美侧脸之上。 第354章 吃醋的小女人 她们是真的从未见过,仅仅一个侧脸,便能让人沉迷到万劫不复地步的男子。 所谓少女怀春,就是这样一眼,短短的半分钟时间不到,便在脑子里面,直接脑补了一部狗血剧。 不过,从这两名少女的打扮来看,身上都是上等的绫罗绸缎,头上戴着的,也是做工极为考究的珠玉金钗,不是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就是家底殷实大户人家。 而且那模样,也是生得标志客人。 她们一见到生得惊艳绝世,却打扮普通的北辰琰,自然不会觉得高不可攀,甚至以为是天赐姻缘,十拿九稳,毕竟她们是有底气的人家。 北辰琰目不斜视,倒没注意到身边其他,眸光深深,一直都停留脚边蹲着的白衣少女身上。 而这情形,却被偶然抬眸看上来的凌兮月,瞅个正着。 卧槽! 这什么眼神? 当她是死的吗! 凌兮月眼神一横,像是一只想要吃人的小兽。 北辰琰当然瞧见了她的表情,微怔,疑惑,只是还未待他开口,便见得凌兮月乌黑的眸子微眯了眯,起身抓着他的胳膊,便往他身上一靠。 “琰,快看我们的灯飘远了……” 连带着她的嗓音,都有那么几分诡异的古怪,温柔得过分。 虽然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北辰琰几乎是反射性的,伸出一只手来,将她娇小的身子揽入怀中,“嗯”着应了一声,两人之间再容不下任何的情谊,似能融了这漫天霜雪。 不是瞎子,都能看得见。 旁边两名女子一看这情况,顿时满脸失落,准确的说,可以用生无可恋来形容。 为什么天下所有完美的男人,都已是有主的了? 两名女子失望对视一眼,伤心的转身离开。 还是一步三回头,那眼神……心心念念。 凌兮月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弧度,眸光从北辰琰的肩头看过去,“恶狠狠”的暗瞪了她们一眼。 这个动作,被北辰琰完全收入眼底。 他顺着她的视线过去,也看见了她所“狠瞪”的目标。 凌兮月的小脸包裹在斗篷下,又被北辰琰的肩头,遮去了一小半,但仅仅是这半张容颜,入眼的瞬间,便让那两名少女一下羞愧了容颜。 两人快速低下头去,自惭形秽。 这般天神一般的男子,怕也只有这样绝色倾城的姑娘,才能配得上吧? 快速交换了个尴尬眼神之后,两名少女提了提步子,快速走入人群之中消失。 凌兮月俏丽的鼻子一动,暗哼了哼。 那模样,实在百年难得一见。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北辰琰,嘴角高高扬起,下一秒,仰头“哈哈”笑出声来,磁性的嗓音大笑起来,越发醇厚迷人,他换作双手搂住怀中少女,笑着收紧。 “笑什么笑!”凌兮月一拳捶在他胸膛之上。 这男人,居然还有脸笑,这身边狂蜂浪蝶不断,还要她亲自出手。 北辰琰脸上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灿烂开怀,原来这小家伙也是会吃醋的啊,这倒是一个新发现。 “还笑!”凌兮月的手从他袍子伸进去,狠狠一掐他的腰。 “好,不笑,我不笑你。”北辰琰赶紧止住。 只是那嘴角的弧度,依旧高高扬起着。 这小家伙,不好生意了呢。 不过,他很喜欢她的对他的这种占有欲,就应该是这样。 凌兮月面颊之上,溢出粉嫩的一层色彩来,这若是换做以前,她怕也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也会有如此幼稚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低咳一声,想着得赶紧转开话题。 眼珠子左右咕噜了下,眸光忽的一亮,抬手指着那飘远的花灯,“琰,你也许个愿望吧。” “我不信这些。”北辰琰笑回一句。 他一向秉承,人定胜天。 北辰琰这样一句,憋得凌兮月是半天都没说上话来。 脸色青了好一会儿,凌兮月才斜着小眼神,白他一眼,喃喃,“真没情趣。” 这男人什么时候,才能懂一点情趣啊,不过要是懂情趣,大概也就不是北辰琰了。 凌兮月自己蹲下身来,看着那不断飘远的河灯,微微一笑后,双手交握,轻轻的合上眼,心中默念:唯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青石水畔,一站一蹲,两道身影映在波浪涟漪的水面上,画面唯美让人难以挪目。 男人负手而立,眸光深深,静静的注视着一脸虔诚许愿的少女侧颜,唇畔弧度温柔得不可思议。 这瞬间,周遭浮华一切都仿佛远去,星辰万物都沦为背景,落雪纷飞的水畔边,只剩下那轻蹲许愿的白衣少女,和她身后凝望注视着她的俊美男子。 “哈哈哈哈……” 周围的嬉笑声,不断飘远。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美好。 凌兮月睁开眼,理了理裙摆站起身来,笑眯眯对上北辰琰的冰眸,“你猜我许了什么愿。” “许了什么愿?”北辰琰反问,一边抓起她拂过水而冰凉的手,裹入自己的掌心之中。 凌兮月无语,“我告诉你,还让你猜什么。” 北辰琰勾唇憋笑,“你不说,我也知道。” “哦?”凌兮月眸子瞪大了大。 北辰琰轻笑,牵起她的手,转身往回走。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墨空,群星璀璨,月华裹着飞雪飘落,给这片天空装扮得美轮美奂,身后,一盏盏花灯,徐徐沉入冰湖之中,烛火熄灭,落下一团团暗影,直至消失。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青城最为热闹的中央地带。 “好——” “再来一台!” 人流如梭的中央广场上,还搭起了戏班子,抹得一脸艳丽的花旦,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时下最为流行的小曲,时不时引得周围一片欢呼喝彩。 掌声响起,声若雷动。 “琰,走,过去看看。”凌兮月扯着北辰琰,往人群里窜。 北辰琰一脸宠溺跟在后面,俊脸之上有几分无奈,“你慢点,小心撞到。” 他今天才发现,原来兮月就和个小娃儿无异,这么喜欢凑热闹。 “你快点啊!” 凌兮月却又反来催促他。 其实,倒不是凌兮月喜欢热闹,恰恰相反,她是个最不喜欢管闲事,凑无聊热闹的人,只是因为此情此景,还有陪伴在身边的人,让她突然来了兴致,生了玩儿心。 “小姑娘,买点珠钗不?” “我这头绳好看,还有发带……” 在人群聚集地,小贩儿这些也特别多。 这些小贩眼神又特别好,见两人这气宇非凡的模样,一股脑儿全围了过来,不过,好在凌兮月手上已经有了一篮子花,没人再吊着北辰琰买花。 凌兮月本想拖着北辰琰离开,却忽的被他一拽,拉了回去,“等一下。” “怎么了?” 凌兮月回过头去。 北辰琰眸光落到了一个小贩手中的木盒上。 “这位公子,给你家小夫人,看点啥?”小贩抖了抖手中的铺子,其实就是两块木板,做成的简单便携式铺子,挂在那小贩的脖子上,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饰品。 凌兮月眨眨眼,顺眸看去,满脸狐疑。 太阳莫非打西边出来了,琰什么时候开了窍,懂点情趣,还知道给她主动买点小东西了? 小贩热络招呼,北辰琰却没有多选,他径直伸出手去,拿起那木板上的一颗吊坠。 那是一颗极为普通的石头,有点玉石材质,只是形状颇为独特,约莫指尖大小,外延是像火焰一般的不规则圆形,在中间的位置,却映着道枚月牙形状。 就如日与月,炎火和月华,她和他,密不可分。 天然而成,没有经过任何人工的雕琢,仿佛天意,就是如此。 这颗石头只用最为简单的黑色麻绳穿着,可就是如此普通的石头,却一眼,便引起了见惯珍宝的北辰琰的注意。 凌兮月一下也看入了神。 是天生如此? 北辰琰缓缓一笑。 那小贩见到北辰琰的表情,就知道生意要成了,呵呵笑出一排大白牙,扯扯嗓子,便噼里啪啦开始他惯用的吹嘘,“公子可真是好眼光……” “这个我要了,多少银子?”北辰琰手一收,将吊坠握入掌心,冷冷一语打断。 小贩一堆话噎在了嗓子里,听得北辰琰的话,愣了下后,脸一下便似菊花绽放起来,笑开,“公子可真是好眼光,这个,便宜,五两银子。” 他伸出五根手指,笑意灿烂。 “五两,你敲诈啊!”凌兮月“噗”一声。 这就是一颗最为普通的石头,河边随处都可以捡到的那种,只是生得好看点而已,五钱,不能再多了,这家伙开口就是五两银子,不是敲诈是什么? 作为一名奸商,凌兮月看这些还是很有准头的。 第355章 日月石,无价之宝! “五文,不能再多了。”凌兮月挑眉笑道。 见她一口就说出了实际的卖价,那小贩表情一下,有些尴尬。 他本想着瞧两人的模样,应是出手阔绰的主,应该不会在乎这些小钱,就随便喊了个价。 而凌兮月呢,她有钱是没错,但可不喜欢被宰,在这世上只有她坑别人的份儿,哪有她吃亏的,不得不说,凌兮月此刻奸商本质暴露无遗。 “买不买,不买就算了。” 小贩呛脸红着,作势就要去拿北辰琰手上的石坠。 北辰琰手一晃让他抓了个空,淡淡一字,“买。” “琰?”凌兮月低唤着,扯了扯北辰琰的手。 琰是皇帝当久了,不知道底层物价了吗? 北辰琰朝凌兮月一笑,伸手摸向腰间。 只是,左右寻了一下之后,他低下头去再找了找,俊美的眉梢轻蹙起来,抬眸看向凌兮月,俊美无俦的脸庞上,表情微微变得有些古怪。 “不是吧?”凌兮月好笑。 北辰琰捏着手心的石坠子,薄唇轻抿。 作为一朝帝王的北辰琰,需要什么,都是召之即来。 平日身边更随手有人专程负责,也基本上用不了银子这些东西,这次也本打算只出来走走的,刚买东西的那点碎银子,还是临走时,从马隆身上顺的。 “哈秋——” 远处的某老光棍,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抱紧赔了银子又掉单的自己。 还难得见到北辰琰尴尬为难的时候,凌兮月嘴角暗自一勾,摊手,乐滋滋的笑道,“别看我,我可是临时被你拽走的,也没带银子。” 那小贩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先前的尴尬也瞬间消失。 他伸手,抽着带子,一把就将石坠扯了回来,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没有银子早说嘛,耽误我做生意,这大冷天儿的逗我玩儿呢。” 见这公子一身贵气逼人,不晓得,竟是个想浑水摸鱼的主。 北辰琰手僵在空中,眉梢紧拧。 “噗——”凌兮月没忍住。 她见北辰琰那出糗的模样,越看越觉得好笑。 “走吧。”凌兮月憋笑着去拉北辰琰,其实也就是一颗普通石头,没什么特别的,也不知道琰为什么这样上心,就是见到黄金神草这些,可都不见他动一下眉头。 北辰琰却再一次,拽住了凌兮月。 “怎么了?”凌兮月笑眼望向他,琰好像是真的,想要这东西。 北辰琰薄唇轻轻一勾,带回凌兮月,一手拽着腰间玉佩一扯,递给那小贩,“用这个,换你手上的东西。” 这也是他身上,唯一的配饰。 凌兮月瞪向北辰琰,这会儿脸上的打趣笑意,也一点点沉静下来。 那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小贩,闻言回眸,但就这样一瞥,眼神便黏在了北辰琰手上的玉佩上,身子慢慢转回来,搂着那木板小铺子的手,轻颤着举起来。 别看他只是一个街头小贩,但常年混迹在淘金,赌石这些场所,可是个老手。 已是深夜,周围昏暗,这边灯火也不大盛。 “这,这东西……” 小贩哆嗦着接过来,刚乍一眼,看不清楚。 于是,他赶紧对着周围灯火最为明亮处,瞪直了眼打量。 看着看着,他精明的眸子越瞪越大,最后还难以置信的伸手,狠揉了揉,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天啊,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可是最上等的湖田老坑玉,这样一枚,最少也是五万两银子起价,这男人居然用来换他一个价值五钱的破石头! 他,他他他脑子没问题吧? 小贩拽紧手中的玉石,满脸狐疑望向北辰琰。 他刚刚怀疑北辰琰是个浑水摸鱼的滑头,这会儿,更严重,直接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能挂在北辰琰腰间作为配饰的玉佩,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即便这一枚,只是平时随便用来搭配一下,甚至于没有宫中的御用龙纹,也都价值不菲。 作为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卖了它一辈子都用不完,拿在手里自然会打颤。 “这,这位公子,你确定,确定要和我换?”小贩说话都开始结巴,被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砸得云里雾里,一时是真的难以相信。 但他几乎是本能的,紧紧拽住手中的玉佩,生怕被人抢了去。 凌兮月神色淡淡站在旁边,似乎感觉到了北辰琰心中所想,此时也并未再多说什么。 “换,还是不换。”北辰琰冷冷几字,缓缓摊开掌心,明显是已经失去了耐心。 小贩一个激灵回神,反射性吓得一抖,但也丝毫没迟疑,“换!” 当然换啊,这样的便宜,估计几辈子都捡不到。 不换他傻啊? “换,当然换啊!” 开口同时,他抬手就将那石坠塞入北辰琰手中,紧紧捏着手中的玉佩,转身,一阵风似的离开,像是背后有鬼在追。 生怕再等一秒钟,对方就后悔了。 几个眨眼,便消失在两人眼前。 于是,这个小贩连眼前的人是何模样,都还没看清楚,就得了个旁人一辈子,都捡不到的机缘便宜。 瞧着那小贩兔子一样,一蹦一跳飞奔离开的模样,凌兮月笑着摇摇头。 这怕是两辈子以来,在她眼皮子底下,做的第一笔亏本生意。 “你是不是傻啊?”凌兮月转眸瞪向北辰琰,灵动的乌眸漆黑无边,一边瓮声瓮气嘀咕,“真是没见过拿西瓜去换芝麻,还如此上赶着的。” 北辰琰低声,解开手中的吊坠绳结,口气揶揄,“夫人不是说,我还从未亲手送过什么给你吗,这次给补上,免得夫人以后又算起账来,为夫吃不消。” 他伸手穿入凌兮月毛茸茸的斗篷中,一边将它,系上她的脖子。 他觉得很值,因为有的东西,在他心中是无价的。 “哦?”凌兮月垂眸看着,“你就送我颗石头?” 话虽这样说,但少女绯红的嘴角,却扬起了漂亮的弧度,笑意潋滟。 那双乌黑通透的眸子,此时更是亮若星辰,“那你这定情信物,也太随便了吧。” 长长的语调,满是撒娇意味。 第356章 变故突起! 白雪飞扬,灯影重重。 那颗熨着月牙形状的小圆石头,落在少女领口处,被周围灯火映得晶莹剔透,宛若玉石一般,衬得本就肤如凝脂的她,面庞越加白皙可人。 一切都仿佛是上天注定,日月同石,永不分离。 瞧着少女那娇俏迷人的模样,北辰琰收回手,顺便给她理了理领子,笑睥着她,哄道,“那夫人就将就一下,来日,为夫再打个大金裸子,给你挂上去?” 说着,他两手比划出碗口那么大的尺寸。 少女一下笑开了怀,乐不可支的倒在男人怀中,男人更是满脸宠溺。 过往人群热闹,大雪分飞走了,不远处的戏班子,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曲子。 如此和谐而美好的画面,真就如一对恩爱的民间夫妻,有着寻常人的简单快乐。 “俗不可耐,我还以为你真开了窍呢。”凌兮月笑斜男人一眼,一边将露在外面的石坠,收入领口内,隔着衣物拍了拍,“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迟来的定情信物,还不错。 早已被男人掌心温暖了的石坠,贴在她领下的肌肤上,暖暖的温度,一直流入心间。 “那就委屈娘子了。”北辰琰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会儿的北辰琰,着实是一个好夫君形象。 凌兮月配合着北辰琰,大度挥挥手。 她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这些了。 “快,快去,那边在派福饼……”忽然,热闹的人群忽然闹腾着,朝一处汇去。 凌兮月踮着脚尖一看,原来是那戏班子结束之后,按照上明节这边的习俗和戏台的规矩,在向大家派发福饼,算是博一个好彩头,所以大家都凑热闹赶去。 “走,我们也去抢个。”凌兮月兴致勃勃。 北辰琰“嗯”一声,自然不会拒绝。 “喝……” 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现场人实在是太多,戏台上油彩满面的小丑,干脆抓起篓中的福饼,朝外洒来,一时引得大家跳起来接,这一片儿就越发热闹起来。 凌兮月瞪直了眼,干脆也学着大家的模样,跳起来接。 “兮月,你慢点。”北辰琰站在她身后,健硕的臂膀在人群中,给她圈出一片地儿来。 “琰,我接到一个,哈哈,我接到一个。”不一会儿,凌兮月便兴奋的笑着回过身,将那拳头大,包子状,红彤彤似桃子般的喜饼,献宝似的送到北辰琰那。 “快看。”凌兮月拿着,脸上的灿烂笑意,就像捡到一堆金子。 北辰琰只觉得,看见眼前少女那天真纯粹,无忧无虑的笑容,让他最是开心,“嗯”一声后,也跟着笑微微一笑。 “呀,还是热乎的呢。”凌兮月肚子应景的咕噜一声,她捏着手中软绵绵,诱人的福饼,“我还真有点饿了,我来试试,味道怎么样。” 差点忘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他们都还没吃东西呢。 “你要吗?”凌兮月掰一半给北辰琰。 北辰琰笑着摇头,表示不用。 这小馋猫…… “不吃我可吃了。”凌兮月往嘴里塞去,一边笑眯眯提醒道,“还有,我们身上可没有银子了,你不吃点,可就得饿着肚子回去再吃。” “快吃吧你。”北辰琰伸手拂去她嘴角留下的碎渣,满眸宠溺。 肚子咕噜叫的凌兮月,三下五除二,快速地解决了手上的一个,还满足的打了个小嗝。 不远处的戏台上,那被五颜六色的诡异油彩,画得完全瞧不出原本容颜的小丑,瞧着下方人群中,相视而笑的男女,嘴角隐隐勾起一抹寒凉弧度来,眸光阴沉莫测。 他下了戏台,转眼消失,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福饼很快便派发完,戏台子也散了班,这边的人群也快速离开,朝四周分散,这时也是最为混乱的时候。 就在人群中的北辰琰和凌兮月,猝不及防,被忽然涌出来的一股人流,直接冲散开了去,转眼就寻不见了对方。 “琰?”凌兮月踮着脚尖眺望。 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兮月?兮月!” 另外一边,北辰琰也皱眉高呼。 只是一眼看出去,周围灯影璀璨闪烁,醉人迷眼。 人群摩肩擦踵,天空之中大雪飞扬,地面之上银装素裹,越发难寻到穿着一身雪白的凌兮月,大街之上密密麻麻,这样装扮的女子,更是数不胜数。 “琰!” 凌兮月的嗓音拔高。 她忽然感觉到,事情仿佛有些蹊跷,那刚刚猛然冲过来的人群,好像是有意针对着他们的一样。 思及此,她眸光骤然冷凝,手腕一个用力,便推开不断往身边挤过来,带着她往一边去的人流,左右巡视,瞅准一方石狮塑像之后,翻身就准备往上去。 事情有些不对劲,先找到琰再说。 她想着,这里太过混乱,先上到高处会好找人一点。 可是,凌兮月撑在石像底座上的手,刚想往上撑,身躯却是徒然脱力,整个人毫无征兆的软了下来,就像一下子陷在了沼泽泥潭内,完全使不出力气。 不好! 心脏咯噔一声。 凌兮月凉眸一瞪,她中招了! 怎么可能的事,到底是什么时候? 凌兮月脑子飞速转起来,刚刚发生的一切迅速在眼前闪现。 她唯一入嘴的福饼,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虽然刚刚高兴之余,更放松,可能会比平日,少一些戒心,但对危险最基本的本能警惕,还是有的。 而且,她的体质…… 所以应该不是中毒,是什么? 最可怕的是,她根本没有一点意识,完全是防不胜防。 “该死!” 凌兮月握拳,一声低咒。 可现在没时间让开仔细思考,头晕目眩的感觉,一波波袭来,身边的东西都开始出现重影,拥挤的人潮中,也有危险的气息不断朝她靠近。 一点点,越来越近! 她一咬舌尖,强烈的痛觉刺激,让她神识获得了一瞬间的清明。 于是,强行打起精神,身姿宛若夜魅一般,灵巧迅捷,快速穿过人群最为薄弱处,往郡守府的方向疾走奔去,只是渐渐的脚步又踉跄起来,明显不如往常之稳。 “快追!” 喧闹的人群中,传出一声低吼。 那波人潮中,一下冒出十几个黑衣人,恶狠狠地拨开人群,朝凌兮月逃离的方向追去。 这细小的变故,被周围杂耍龙灯的喧哗,小孩嬉戏打闹这些声音掩盖,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兮月?” 北辰琰眸染霜寒,四下巡视。 久唤不见回应,他心脏忽然没来由的,狂跳起来,也很快感觉到了,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冰眸一肃,他脚尖一点,一个飞身便跃上旁边的两重花楼,低头朝下方看去,锐利如鹰的眸光在人群中,扫射巡视,一边沉声急唤,“兮月,月儿!” 没有? 怎么会! 刚刚就在这一片,他并没有走散多远。 如果兮月没什么事的话,她绝对会在原地等他的! 出了什么事? “啊——” 一阵惊慌声起。 栏杆边上,正在朝下面招手揽客的姑娘,乍然受惊,娇唤着跑开。 可几名女子看清北辰琰那张脸后,几乎是瞬息间,满脸红晕,更有被一下冲昏了头脑的,完全没搞清楚情况,就挥着手绢往北辰琰身上靠去。 “这位公子,来玩……”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北辰琰挥手,一掌打飞了开去,狠狠落在栏杆角落里,背后栏杆被砸得粉碎,晕了过去。 还差一点力道,就会直接掉了下去! 再重一分,估计也会没命。 “啊——” 这次的尖叫声,是惊恐。 北辰琰冷冷一眼扫去,几名女子吓得直接退到了墙角去。 她们实在不明白,这个天神一般的男子脸上,为何会有如此恐怖的表情。 北辰琰也没多作纠缠,逼退身边这些碍事的粉蝶之后,便飞身离开,落至另外一处搜寻。 让人不解的是,一整晚都在一起,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北辰琰安然无事,而凌兮月,此时浑身发软,冷汗涔涔,面色苍白站都有些站不稳。 “快追!” 背后,大批黑衣人蜂拥而至。 见到如此情形,周围人群连忙闭闪,生怕惹祸上身。 “你们,从那边围去,今天一定要将这女人抓回去!”领头的黑衣人,恶言恶语,嘴中还连连低咒,“该死的女人,中了如此重的秘香,居然还有行动之力。” 这次若是让她跑了,他们还真无颜回去! 第357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唔——”凌兮月身子歪歪倒倒,一个不稳,扑倒在暗巷墙头。 可恶,这到底是什么迷魂药,药效竟如此强烈! 凌兮月闭上眼,深呼吸。 她头重脚轻,呼吸也明显越来越急促。 脑中,更是一波又一波的倦意袭来,整个人都似漂浮在云端,周围一片虚无,天旋地转着,根本摸不清前路,但她依旧死咬着牙关坚持着最后一点清醒。 以她现在的状况,一旦被追上,基本没有太大的反抗能力,想要向街上的人求救,对于身后明显是一群高手的人来说,也是不显示的,反而会害了旁人。 所以她现在,只能尽快赶回郡守府! “哪儿去了,人呢?”凌兮月刚喘了一口气,耳边便传来阴沉的低吼声。 “给我找,就在这里跟丢的,给我翻过来,一寸一寸的找!”伴随着那阴沉的低吼声,十几道黑影,飞速朝周围扩散,有几道不断朝凌兮月藏匿的位置,靠过来。 凌兮月缓缓睁开眼,乌黑的瞳孔中一片浑浊,她手掌轻翻,指缝之中划出几抹银色。 乌黑的弯刀,离这片墙角越来越近,天空的飞雪,落在那寒凉的弯刀刃上,薄薄堆积起来,最后一点点,几乎是擦着凌兮月的面颊而过。 在弯刀探过来的那一秒,凌兮月手腕一翻! “嗖嗖——” 雪地中,银光乍现。 四个黑影齐齐发出一声惨叫,旋身倒地。 “怎么回事?”另外一边,其余黑影听到响动,快速朝这边靠过来。 一股晕眩再度席来,凌兮月身子踉跄着险些软倒在地,她撑着墙,强行起身,额头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出手之后,身子一隐藏入黑暗之中,迅速离开。 “这女人果然难缠!” 领头人近了一看满地打滚,痛苦呻吟的几人,瞬间满脸铁青。 换做旁人,即便有身后内功护体,中了他们的秘香,也绝迹撑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就会倒下。 这女人不但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还反杀了他们几人,主上的叮嘱果真不错,是个极难缠的人物。 一行高手,一下便被撂倒了三四个,一个照面都未打,最重要对方还是在身中秘香的状态下,这若是正常状态,他们岂不是一点办法也无? 其实,这对于凌兮月来说,确实已是重大失误的状态,也就是这会儿意识不清,若是正常状态下的她,必是出手毙命,哪能还有命在那里惨叫? “追!” 领头人狠狠挥手。 再不将她拿下,今天就没办法回去交差了! “兮月?”北辰琰在周围一圈遍寻不得,冰眸深了深后,飞身朝郡守府的方向急速赶回。 不管是走散了,还是遇到了麻烦,兮月肯定第一时间会往郡守府回去。 也许是他太过紧张,万一只是走散了,那兮月应该就回去了…… 肯定是这样的! 北辰琰俊脸紧绷,试图说服自己,往好的方面去想。 天穹此时完全阴暗了下来,已不是那种明朗气氛,而是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压抑。 凌兮月从一方墙头跃下,一个不稳,直接跌倒在了雪地里,眼前出现无数重影,整个人就好似一叶扁舟,在狂风巨浪中,浮浮沉沉,周围狂浪四起,不断蹂躏挤压着她的身躯。 “不行,这样下去,根本不可能走回郡守府……”薄薄的水雾,从凌兮月口中溢出。 她涣散的眸光一撇,瞧见旁边的一截细树枝后,眼中一沉,艰难伸手抓过来,几乎是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扬起手径直朝着她的手臂插去。 “噗嗤——” 锋利的枯树枝端,一下就刺穿了她的胳膊。 鲜血飙洒,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衫,滴落在雪地上,尤为刺眼。 凌兮月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让她脑中,又有了短时间的清明,眼前的景象也清晰起来。 不得不说,能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对自己下此狠手的,恐怕也只有凌兮月。 虽然办法有些极端,但好歹,能暂时抵挡一下意识的沉迷。 清醒之后,她迅速起身。 “快,在那里!” “抓住她!” 一群黑衣人,也在这个时候,追了上来。 凌兮月眸若猛兽般,点点猩红起来,她缓缓站起身,凛着将她围堵起来的黑衣人。 “哼,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领头的黑衣人冷冷一哼,追了这一路,有些懊恼,此时也没多少废话,挥手便示意大家一起上。 一柄弯刀迎面劈来! 凌兮月侧身一避,反手一枚柳叶刃飞出。 可如此状态下的她,能清醒着,就已经是极致,更别说再有多少反抗能力。 她挥手掷出的柳叶刃,被黑衣人轻松挡开了,并未造成太大的伤害,而她的肩头,此时被人重重一击,身躯徒然前倾,倒在了雪地上。 “咳……” 凌兮月嘴角挂上了一丝血迹。 什么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大概就是她现在情况! 第358章 落雪箫声 “捆上,带走!” 黑衣领头人大手一挥。 凌兮月染血的纤手,狠狠插入积雪之中。 脑中的晕眩,让她根本使不出任何力气来,到这个时候,她只能靠着惊人的意志力,强撑着不晕过去。 一群影子缓缓凌兮月围去,即便眼前的人已失去了行动能力,大家都依旧有些忌惮,毕竟刚刚就是这个人,在眨眼之间,重伤了他们好几人。 就在他们一拥而上,试图遏制住她的时候,一阵“呜呜”箫声响起。 箫声凭空而来,犹如碧海起狂澜,若虚若幻,如鸣佩环! “坏了!”领头黑衣人忽的面色大骇,如遭雷击。 捏着弯刀的手,也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该死的,怎么又是他! 领头人看向雪地上少女,站在那里踌躇不决,死死捏着手上的弯刀,眼中更满是不甘,若是没有完成任务,空手回去,他们绝对会受到主子严惩。 可若继续…… “嗖嗖嗖!” 可就在他犹豫的这几秒钟时间,一道道无形的风刃,伴随着那箫声音浪而来! 似雪花飞舞,缓缓旋转而生,最后速度快若闪电,应声而来的瞬间,让人无处躲藏,一片“噗噗”声响,猩红血花飞溅,十几名黑衣人闷哼倒地。 一个呼吸间,十几名黑衣人,便仅剩下领头者,和他身边的两个。 很明显不是他们武艺高强,才得以避免,只是出手之人,有意放他们一马,手下留情。 “快走,撤!”对方已经手下留情,给足了颜面,那领头的黑衣人,倒也是识趣,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带着最后两个活下来的影子,迅速撤离。 几息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落雪纷纷扬扬,一道颀长的雪衣身影缓缓而来。 墨发披肩,仙肌玉骨,几乎与这漫天飞雪的世界融为一体。 男子墨发随寒风雪影轻扬,缓缓踱至倒在尸首血泊中间的少女跟前,樱红的薄唇轻动,溢出一声叹息,微不可闻。 他最终,却也什么也没有说,收了手中玉箫,将她打横抱起。 身后的青衣小厮,愕然一怔,险些将眼珠子都瞪出来。 “公,公,公……公子?” 语不成句,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 男人绝世面容淡漠依旧,轻垂下眸光去。 怀中的白衣少女,睫毛颤抖着,眼皮子艰难的一张一合,只能看见上方男子模糊的轮廓,如隔轻纱水雾,怎么都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没事了,睡吧。” 浅浅的声线,听不出什么情绪。 凌兮月意识已在崩溃边缘,浑浑噩噩的她,虽然对周遭的环境,已没了具体认知,但也还剩下刻于灵魂的本能,明显感觉到了周围杀气的消失。 而这个人,气息冷漠,对她,没有恶意。 于是,她放松警惕,不再挣扎着清醒,紧绷的身躯一下柔和下来。 也就是放松警惕的一瞬间,她双眸合上,整个人骤然陷入黑暗之中,完全失去了知觉。 一地血影中,男人玉长的身影,被天空透下的月光拉长,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这场大雪之中。 另外一边,回到郡守府,却依旧不见凌兮月踪影的北辰琰,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焦躁之中。 他坐在大厅中央,满脸暗沉,寒彻刺骨的冰眸之中风霜汇聚。 “回禀皇上,没有,东苑也没有皇后娘娘的踪迹。”侍女匆匆前来汇报。 北辰琰寒眸骤沉,扣在大椅扶手上的大掌,不受控制一个用力,那铁木做的扶手,裂纹如蛛网绽开,发出“咔嚓”脆响,吓得大家齐刷刷跪下。 虽然守门的侍卫,都说没有见到凌兮月回来,但北辰琰依旧不放过一点机会,想着万一凌兮月贪玩,偷偷潜回了府,于是下令搜查。 可如今,整个郡守府被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她半点影子。 马隆看着上位那面无表情的男人,咽了咽口水,上前道,“皇上,会不会是娘娘贪玩,和皇上你走散了之后,就继续在外面再逛了逛,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回来的路上呢。” “是啊是啊。” 贺飞等人赶紧附和。 娘娘心思机敏,万一是在和他们闹着玩? “而是即便是走散了,也不会出什么事的,毕竟这世上,怕还没几个人,能动得了娘娘。”马隆这样说道,在他们,心里也确实如此。 毕竟凌兮月不是普通少女,会有大晚上一个人在外,不安全这一说。 但他们却没想到,这夜路走多了,迟早会有撞鬼的那一天! 再强大的人,也会有偶尔走神偏差的时候。 很何况,阴沟里翻船,凌兮月也不是第一次了…… 为何缓和一下这可怕气氛,和安慰北辰琰,贺飞继续道,“这上明节,城里热闹,娘娘肯定也是喜欢,皇上别着急,以属下之见,不如再等等?” “即便遇到了一点小麻烦,皇后娘娘也肯定能解决的!” “对啊,娘娘肯定会回来的。” …… 其他臣子,也跟着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其实大家都猜测,北辰琰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毕竟今天的青城街上,可以说是人挤人,不小心被人流冲散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至于闹得如此紧张? 可他们不懂,这世上有一个词,叫做心有灵犀。 心心相印的爱人之间,是真的有那么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牵连。 从凌兮月消失在眼前的那刻,北辰琰心中,便涌出了一股不好的感觉来,心慌意乱,坐立不安,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不减反增,越来越强烈。 况且,事出蹊跷,让人不得不多想。 最重要的,在凌兮月这里,是北辰琰承担不起万一。 上位,北辰琰绝美容颜之上,冷寂无痕,暗蓝色的冰眸之中,风霜肆意滋长。 众议纷纷中,他缓缓起身,一字一句,“传朕口谕,关闭城门,全城戒严,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半步。” 喧哗阵阵的大厅,骤然安静下来,瞬息鸦雀无声。 这个时候,大家也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北辰琰也根本不是说笑! 第359章 蛛丝马迹! “是!” 卫祺得令离开。 马隆和贺飞对视一眼,心中一紧。 皇上如此反常紧张,难道皇后娘娘真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不是贪玩走散了? 思及此,两人神色一正,也不敢再耽搁一分一秒时间。 马隆上前,急急道,“属下领人,搜寻南大街。” “属下搜寻北十三街!”贺飞紧跟着说。 不多会儿,大厅之中将帅散尽。 所有人也都紧张起来,不敢再报侥幸心理。 即便是一场闹剧,那也总比万一是出事,而错过最佳救援时间的好。 因为上明节的原因,上半夜,青城城内热闹无比,但百姓渐散的下半夜,却忽起波澜,青城关内风声鹤唳,全城戒严。 铁蹄踏响,兵马穿梭其中,挨家挨户搜寻。 百姓们不明所以的同时,却也全力配合。 只知道是,皇上丢了重宝,整个青城关内正在严查。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神羽军翻遍了整个青城大街小巷,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没有发现凌兮月的踪迹,那些没有被清理完全的打斗痕迹,也都被这一场大雪掩盖。 这一晃眼,便已是三天过去。 可任凭大家如何翻找,都依旧没得到凌兮月的半点消息,影一也启动了天下阁的一级搜寻令,但凌兮月这么个大活人,就像石沉大海般,彻底不见了踪影。 深夜,天光昏暗。 这场雪,也还在继续。 漫天飞絮洋洋洒洒,几乎与疾风暴雨无异。 郡守府的书房内,北辰琰以手抵额,撑在大椅扶手之上,侧脸弧度幽冷。 他翘长的睫毛轻合着,在眼睑下映出一排暗影,整个人沉在黑暗之中,满脸疲惫光景,但如此表情,落在这个男人脸上,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颓丧美。 “皇上。”屋外,马隆前来汇报,口气匆匆。 北辰琰冰眸唰的睁开。 有消息了? 马隆人快步进来,人还未站稳,便火急火燎开口,“皇上,在西街的墙头上,发现一枚柳叶刃,已经影一确认,是神机阁所出之物,应该是皇后娘娘的!” 他喘一口气,继续道,“还有……” 可一句话还未说完,北辰琰便一阵风似的出了房门,“带朕去!” “是,是……”马隆应着,赶紧追去,连额头上的汗都顾不上去擦。 西侧街,丈高的灰石墙面上,一枚手指粗细,柳叶形状的飞刃,没入石墙中央位置半寸左右,稳稳插在那里,若不仔细搜寻还真难以发现。 不过,从各方面来判断,都可以看出所使之人,功力并不深厚。 “拜见皇上!”见到北辰琰的身影,在此戒严,维护现场的神羽军,纷纷跪下。 影一正仔细研究着那枚柳叶刃,闻声也让开身子,也朝北辰琰拱手一拜。 北辰琰阔步过去,玄色衣袍裹着风雪,猎猎作响。 他冰眸轻颤,伸出手,缓缓摸上那枚柳叶刃。 是兮月…… 入眼的瞬间,北辰琰便已肯定。 “柳叶刃,主上最喜欢的随身暗器,而且主上用的东西,基本都是神机阁特质的,如果是柳叶刃,那在刃端的位置,会有一枚极细的月牙标志……”影一在旁紧着眉头轻道。 北辰琰捏着,拔下。 借着月光,能清晰看见,在那手指大小的精致飞刃端口,印着一枚细小的月牙形标志。 北辰琰修指骤紧。 “皇上……” 贺飞一声轻呼。 马隆却是一个眼神过去,制止贺飞,什么也没说。 只见得,那锋利的飞刃刀口,割破了北辰琰的手指,殷红刺眼的鲜血滚出,滴落在雪地上,犹如朵朵梅花接连绽放,带着浓浓的鲜血气息。 就这一点蛛丝马迹,便已足够北辰琰判断凌兮月当时的处境。 “兮月……”北辰琰忽的感觉到什么,徒然回身,望向那一颗枯木老树。 影一皱眉,“可是有一点不对,以主上的功力,还有她使柳叶刃的手法程度,即便受伤状态,都绝对是例无虚发,即便偶有失手,落在墙上,那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定是连影子都寻不到。” 看这柳叶刃落下的深浅来说,怕只有主上的一两成功力。 “如果她遇到了麻烦,根本使不出力?”北辰琰冰眸扫向影一,捏着那枚柳叶刃的力道再度加重。 绝对是兮月,他能感觉到,兮月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她当时的处境,肯定极为艰难! 都怪他,都是他不好,如果他再抓紧一点,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都是他大意,才将兮月弄丢的! “这……” 影一语塞,也有点急昏了头。 难道说,真出了什么意外?可是,这世上,怕是没有让主上无力反抗的人,而且主上自己,就是绝顶的用毒高手,他也还从未见过主上失手。 究竟出了什么事! 马隆和贺飞交换个凝重的眼神。 若能让皇后娘娘都无法应付,那对方该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依他们至今所见,也唯独只有那日在云山,见到的神秘老者,和皇甫浅语有关! 直勾勾盯着那棵枯木老树的北辰琰,眸光乍寒,“挖。” “是!”几名神羽军,迅速挖刨树下的积雪。 “皇上,有血迹!” 不一会儿,便传来呼声。 “这儿也有!” “这……” 周围也不断发现打斗痕迹。 虽然尸首已被清理了,但表层的积雪掀开后,那些鲜红的血迹,明晃晃的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北辰琰冰眸死死盯着中间那一片鲜红,握着柳叶刃的手,咯吱作响,紧得颤抖。 影一看着,却只能一声沉叹,什么都不敢多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主上的消息! 这边,风声鹤唳,几十里外的另外一边,却是一派清净之景。 平坦的运河上流水缓缓,稳稳的漂浮着一艘青篷木船,破开些许薄冰漂浮的水面,向远方行驶着,木船不大不小,估摸着能承载二三十人,却是暗线浮雕,极为考究。 如它的主人一般,给人以孤高冷寂之感。 船头的位置,置放着一把古琴,一鼎香炉,简简单单。 古琴之上,还落着片片残雪,香炉之中玉烟袅袅,在这寒凉的季节越发明显。 第360章 醒来 船舱内,布置简单典雅。 床头,上等的白瓷玉瓶内,亦是简简单单的,插着一枝寒梅,鲜红欲滴,与那玉净的瓷瓶色彩碰撞在一起,却更为迷人,释放着淡淡的芬芳。 铺着细软白褥的软塌上,躺着一名绝色少女。 冰为肌肤玉为骨,那秀丽倾城的眉眼,不是凌兮月是谁? 只是此时,她眉梢紧蹙,不知道是做了噩梦,还是怎么,俏长的睫毛轻颤着,那白皙的额头之上,还有着细密汗珠滚出,雪白褥子上的手指也轻动起来。 “咦,醒了醒了……”一道轻呼声响。 一边说着,那人影晃动着,就要去碰凌兮月。 就在他话音落句的瞬间,凌兮月双眸忽睁,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纤手犹如铁钳伸出,准去无误的遏制住声源,“碰”的将他按在旁边的木台上! “喂喂!” 苏北手脚并舞。 一系列的动作只在眨眼的时间,被一下整蒙了的苏北,青鼻子瞪眼的。 “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凌兮月嗓音还有着初醒的沙哑,眸若鹰隼环顾周围,虽然身上还有几分疲软,但她整个人已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 “喂,你看清楚好吗,是我,我!”苏北怄得直捶桌子,本就被掐着脖子的他,更是急的眼红脖子粗。 这女人果然不是什么好鸟,翻脸不认人啊。 凌兮月冷冷一眼扫下去,“你是谁。” 苏北:“……” 很想骂脏话好吗? “咳咳,你,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家公子好心救你,你就是这样报答的?”苏北怄得真想一口血吐出来,他虽然没有自家公子惊艳绝世,但好歹也是俊小伙一枚吧? 至于转眼就给忘了…… 此时,苏北被凌兮月按着后颈,死死遏制着,压在木台上无法动弹半分,那张‘小俊脸’都挤得变形了,再配上那憋屈吐血的小表情,实在有些搞笑。 凌兮月皱眉,侧了下头,垂眸下去。 盯着他瞅了好一会儿,清眸微微眯起,“纳兰雪衣……苏北?” “你终于想起来了,小祖宗。”苏北都快哭了,抬手拍得桌面“碰碰”响,“那还不快放了我。” 凌兮月抿唇,立马松手。 是他,纳兰雪衣…… “呼——” 恢复自由的苏北一弹起身,抱着吃疼的脖子大喘气。 这女人,怕是吃了大力丸吧,哪有一点是像中了鬼族秘香,刚醒来的人? “你主子人呢,这是在什么地方,我昏迷多久了?”凌兮月揉揉有些肿胀感的眉心,一边说着,一边提步走至窗边,掀开青布帘子,往外看去。 船上? 苏北一屁股坐下,嘴中叽里咕噜,“你这人,我们救了你,你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一边摸着吃疼的脖子,“这么粗鲁,居然会有人喜欢。” “嗯?”凌兮月回眸。 苏北几乎是妙怂,快速回道,“主上刚出去。” 这女人最记仇,上次就因为他多说了她两句,就让他拉了三天三夜啊,就没见过这么狠的,主子现在又没再,他还是小心点的好。 好汉不吃眼前亏! 第361章 立刻掉头! 说曹操,曹操到。 这有的人啊,那就是说不得。 “公子。”苏北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一声侍女的恭敬轻唤。 与此同时,船舱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来,带进一丝寒风。 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缓步进门来,素衫玉带,随风飘飘,披肩的墨发之上,落着点点飞雪痕迹,手上还拿着一枝红梅,与那瓷瓶中的相差无几,只是更为鲜冶。 雪衣,红梅,清香淡雅。 “公子!”苏北见到纳兰雪衣,立刻就迎了上去。 那嗓音,还有那表情,满是委屈,都快哭出来了一般。 纳兰雪衣抬眸,见到房中央站着的少女,补发微微顿了下后,提步朝她身边走去,“你醒了。” 平缓无波的嗓音,没有一点诧异,或者说其他情绪,仿佛早已知道她此时会醒。 被无情无视了的苏北,内伤,心中再度飙出一口老血来。 “是你救了我?”凌兮月轻抿了抿唇瓣,对上纳兰雪衣投过来的眼神。 纳兰雪衣走到她身边,抽出白玉瓶中的红梅,将自己手中的那枝插进去,最后轻轻拨了一下,如此朴素的摆设,又是如此简单的动作,经过纳兰雪衣之手,顿生高雅出尘感。 艺术,唯美。 凌兮月看着他的动作,眉头微一轻蹙。 这个男人看似冷漠无情,更是无欲无求,却总让她生出一种心思深沉,捉摸不透的感觉来,甚至亦敌亦友。 两世为人,能让她有这种感觉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 手上空后,纳兰雪衣拂袖回身,在旁边的桌边坐下,抬手朝凌兮月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冷若清秋月,贵如云中仙。 纳兰雪衣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间,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贵族,不是那种虚浮于表面的奢华,而是一种,仿佛沉淀了千百年,从骨子里透出的尊贵。 凌兮月对着他那墨黑无边的瞳孔,良久,睫毛轻轻一垂,掩住眸中的晦涩起伏,在他对面坐下。 “那天,我在青城之中,发现了鬼族行动的痕迹,一路追寻下去,遇到的身中秘香的你。”纳兰雪衣终于开口,徐徐解释,这的确不是一个巧合。 纳兰雪衣当然知道,凌兮月此时在想什么。 一次可能是巧合,两次,三次……再深的缘分,怕都少有这样的几率。 凌兮月清眸微微一眯,“鬼族?” 纳兰雪衣眼眸轻掀,淡看了她一眼。 苏北却诧异望向纳兰雪衣,公子怎么将这些事情,告诉这女人? “我还以为,是皇甫浅语那一边的人。”凌兮月眸光一片幽冷,盯着一处失神。 纳兰雪衣和皇甫浅语,明显是来自于两个势力,而且不像是敌对势力,可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一个鬼族,这背后的一潭水,到底还有多深? 正在思索的凌兮月,突然想到什么,顿时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望向纳兰雪衣,“对了,我昏迷多久了?现在是在哪里,这不像是在青城。” 青城内外,都没有如此一条运河。 这迷香的药效实在强悍,昏迷多久都有可能,她这么长时间没回去,琰怕是没有收到消息,她这样毫无征兆的失踪,琰现在肯定是急坏了! 纳兰雪衣手中端起的玉杯,顿在那樱红的唇边。 默了少顷,他放下玉杯,缓缓吐出两个字,“三天。”墨瞳轻抬,看向对面少女,“你昏迷了三天时间,如今我们在婆罗河上,刚出镜城边界。” “三天?”凌兮月脸色瞬间难看。 她这一闭眼,竟过了三天! 苏北瞅着凌兮月。 居然还觉多? 一般中了鬼族的秘香,即便内力深厚,都得六七天才能恢复神智,这女人但是能撑那么长时间,到现在就清醒了,他都真是不得不服气。 凌兮月撑着桌子,猛一起身,清眸直对纳兰雪衣,“立刻掉头!” 为何她不是在青城,而是远在镜城边上了? 她得立刻回去! “喂喂,我说你这女人,你什么态度啊。”苏北立刻不乐意了,在旁嚷嚷,“是我家公子,救了你的小命,你倒好,在这里呼三喝四的,我们可不欠你的。” 凌兮月回眸,一眼扫过去。 苏北背脊骤寒,几乎是弹起来,蹦起往后一退,双唇死死抿住,立马闭上嘴。 凌兮月回过头来,看向男人那依旧毫无波动的绝世面容,“纳兰公子,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你救了我,我很感谢,这份恩情我凌兮月也定记得,以后若有什么帮得上的,我凌兮月绝不推辞。” 说着,她嗓音一沉,“可是,现在我必须回去。” 这男人,居然不经过她的允许,就将她带离青城,如此看来,那也定然没有通知琰,天临朝廷,还有天下阁,此时也肯定不知道她的任何消息。 凌兮月可不会傻得以为,他都将她带到这里,还会轻易让她离开。 在天临朝廷,还有天下阁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带走她,再将消息封锁,别人或许做不到,她相信眼前这个人,绝对有此能力! 纳兰雪衣樱红轻勾,忽然一笑。 凌兮月蹙眉,这古怪笑意……难道是她想多了? 纳兰雪衣唇畔弧线优雅,淡漠绝世的面容之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痕迹,“你当然可以回去。”他看向对面少女,淡淡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能离开了?” 如此一句,倒将凌兮月噎得脖子一僵,顿觉尴尬。 第362章 你确定? 红梅妖娆,玉鼎飘烟。 凌兮月低声一咳,移开眸光。 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尴尬的情况,还真是她自作多情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纳兰雪衣墨黑深邃的眸中,仿佛闪过一抹促狭笑意。 他瞧着身前面露尴尬的少女,樱唇轻扬,缓缓道,“你想去哪儿,当然是你的自由。” 微顿之后,他反问道,“不过你确定,不想知道,我准备带你去什么地方?” “?”凌兮月眸带疑惑。 苏北看着自家公子,连他都很不解。 他实在想不通,自家公子,为何会莫名其妙,想带一个外人回去,况且,族老这些会同意吗? 纳兰雪衣起身来,踱步走至凌兮月身边。 他嗓音清润,话语一转又问道,“你可知道,上次在云山山脉,袭击你的老者,还有皇甫浅语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吗?” 凌兮月眸光斜向他,“你肯说?” 这帮子人,来历一定不简单,她心中有数,但具体再多,她还真不知。 上次在天葬荒原的时候,她几次试图诈皇甫浅语,也都没诈出她想知道的东西来。 纳兰雪衣一笑,对上少女的眼,徐徐开口,“上次袭击你的老者,是皇甫家族的二族老,单论武功来说,在七位族老之中,他只能排在最末两位。” 凌兮月清眸微瞪。 这一次,她着实有些惊讶。 那老东西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内功之深厚,比琰还高上三分,但在皇甫家族之中,却只能算吊车尾,那皇甫家族这一缸水之深,还真是不可测量。 “但有一点,皇甫云毅,倒算是最强。”苏北忽的插口。 凌兮月眸光一转,瞅着苏北那鄙视的小眼神。 皇甫云毅,二族老? 苏北道,“心胸最是狭隘啊。”他啧啧两声,“谁都知道,那云毅老儿,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心肠,而且最是会来阴的,你这一次遭毒手,估计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不是说鬼族?”凌兮月有点晕乎。 苏北刚想说什么,被纳兰雪衣淡淡一语打断,“小北……” 苏北撅噘嘴,默默闭上,却依旧在心中暗自腹诽,虽然只是猜测,但除了皇甫云毅,那边还有谁和这女人有深仇大恨,又还有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去对付她? “不过,皇甫家二族老,确实不是个吃闷亏的主,你若不随我离开,二族老必定会想方设法,取你性命,之前那一出,很可能只是个开始。”纳兰雪衣这样道。 凌兮月闻言眉梢拧起,冷声一哼,“我凌兮月,还从来没怕过谁。” 这一次,阴沟里面翻船,是她掉以轻心,但绝对不会有下一次,冤有头债有主,这次的事情,她也不会就这样算了的,谁不放过谁,还不一定! “你当然不怕,那你身边的人呢。”苏北没忍住,又插了一嘴。 凌兮月给他一个眼角,凉凉道,“琰更不是怕事的主,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们都会一起去担,别说一个二族老,就算他皇甫家族倾巢出动,又有何之惧?” 自己的男人,她自己最了解。 琰也绝对不会想,让她一个人去承担。 她也不会想自己偷偷一个人去扛,不是没有为爱奉献之心,相反,她正是为了两个人的感情,他们是一体的,有什么事情自然该两个人一起去承担。 所以,她还是不能就这样离开,她现在得立刻回去。 “大话谁都会说啊,但就你们,想对付皇甫家族?”苏北呵一声,“不是我说笑哈,就算你们三大王朝联手,都不一定能抵得住皇甫家族的对付。” 他摇头,故作深沉的长叹一声,“哎,算了,不知者无畏。” 纳兰雪衣浅浅一个眼神过去,苏北瞧见,立刻咬住自己的嘴,老老实实站在角落边上,不再瞎掺和。 “不过这迷香,确实厉害。”不过话说到这里,凌兮月伸手,揉揉还有些肿胀的眉心,开始细细回想,上明节的那一天,她到底是怎么中的招。 人潮,河灯,鲜花,福包…… 凌兮月浑身忽的一凉,急急望向纳兰雪衣,“琰呢,他有没有事?” 纳兰雪衣只救了她,她一直就理所应该的以为,琰应该没事,但那天,琰几乎与她寸步不离,若她中了迷香的话,那琰岂不是也出了事? “他没事。”说话时,纳兰雪衣那双墨黑透亮的眼,一直盯着凌兮月,暗瞳深深。 凌兮月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生出了疑惑。 他们一直都在一起,为何只有她? 只她入嘴的福饼,也是没问题的啊。 “你中的,不是普通迷香。”纳兰雪衣不疾不徐道,“于你百毒不侵的体质而已,任何毒物,秽物,对你都是没有作用的,但偏偏对方用的,是鬼族失传已久的秘香。” 如此说来,倒也是巧。 “鬼族的这种秘香,就是一头猛虎,一个有几十年功力的武者,轻嗅一丝,都无力抵抗。”纳兰雪衣嗓音淡淡,不温不火,“而它的与普通迷香,不一样之处,是分主魂香,和引子,两部分。” 他看着凌兮月,“主魂香甚至能隐藏在人体内,几年时间,遇到药引,才会即刻引出。” “这世上,既有如此诡异的秘香……”凌兮月喃喃着,一边仔细回想,眸光不经意一瞥,瞧见榻旁的那支寒梅,眸中一道闪电穿梭而过,她撑桌起身,“是那花,还有福饼!” 结合上明节那晚的情况来看,也只有这个可能性。 凌兮月狠一拍桌,“对了,定是这样。” 她就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恐怕。在他们出郡守府大门的时候,就被人给盯上了。 那天卖花的童子,是有人安排,故意送到他们面前来的,那花香之中,掺杂着有一点异样,只是被其它的花香掩盖了,而旁边之人和琰,之所以没问题。 是因为,他们没有同时吃后面的福饼。 花香就像包了一层糖纸的毒药,而后面福饼里面掺杂的东西,就似药引,单用都没问题,只有这两者融合在一起,才会瞬间将这药效给释放出来! 纳兰雪衣站在旁边,瞧着凌兮月那不断变化的表情,此时什么都没说。 都是用药,使毒的顶级高手,有的东西,也无需解释那么多。 “果真是好手腕。”凌兮月咬牙,“让人防不胜防。” 很好,不能明着来,就给她使阴的! “还是不对,福饼是当众派发的。”凌兮月轻偏偏头。 既然是凭她的心情,和做法而定,那些人怎么会料到,她一定会吃呢? 刚生疑惑,凌兮月又一声轻呵,自言自语冷冷嘲道,“不过也是,就算我没有吃福饼,那些人,也会想尽别的办法,让秘香的药引,入我之口的。”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不得不说句,真是煞费苦心! 看来对方是真想置她于死地,皇甫浅语也好,那什么二族老也罢,她还是第一次,闷声吃了这么大一个瘪,来日方长,这一笔账她一定会记清楚的。 “所以,你知道我家公子,为什么会直接带走你了吧。”苏北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那张嘴,碎碎念道,“好心当做驴肝肺,你若继续待在青城,怕是不知会死多少次。” 在公子身边,那云毅老儿,还会有一点忌惮。 凌兮月一眼睨去,“我谢谢你。” 苏北莫名觉得背脊一麻,悻悻摸了摸鼻尖,适可而止的住嘴。 这所谓是一朝被蛇咬,苏北现在是一看见凌兮月,就放射性的想起,他先前被整得凄凄惨惨的模样。 “多谢你的好意。”凌兮月回眸对上纳兰雪衣,口气深深,“但有的事情,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事情也总要解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躲在人后,更不是她的风格! “况且,我们萍水相逢,就算出于朋友之谊,你也已帮了我很多。”凌兮月心中有数,“而且以你的处境,和皇甫家族作对,也没有任何好处。” 这纳兰雪衣的背后,应该是一个和皇甫家族旗鼓相当的势力。 可她不想因为她的事情,将纳兰雪衣置于两难境地。 她说真的,人情债,最难还。 纳兰雪衣正对少女真挚的眼神许久,浓密的睫毛垂下,掩住他眸中晦暗,随之轻轻道出一句,“你怎么知道,于我,没有一点好处。” 凌兮月头一侧,“?” 纳兰雪衣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所以,你是决定了,要回去对吗。” 既然对方没有要再深入探讨的意思,凌兮月也不多纠结,听得这话后,几乎是想也没想,点点头,“对。” “你确定?”纳兰雪衣看着她,脸上再度浮现出先前那种笑意。 凌兮月皱眉,“当然……” 有什么疑问吗? 纳兰雪衣唇瓣轻勾,优雅弧线意味深长,他提步走至凌兮月身侧,樱唇几乎贴在她耳边,“如果我说……” 不知听到了什么,凌兮月双眸豁的一瞪,猛地偏头看向他! 第363章 传回消息! 说完,纳兰雪衣退开身,眸光淡然看着凌兮月,静静等待她的决定。 凌兮月眸中色彩变换不定,天人交战起来。 若是这样的话,那她真必须走一趟…… 这瞬间,周围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沉默的凌兮月眼神一定,眸光直勾勾的看向纳兰雪衣,那秀丽绝美的容颜上,表情严肃,嗓音沉沉落下,“此话当真?” “过此再无。”纳兰雪衣回以四字。 男人的眼,空灵淡漠,眸海似万里雪域,此时一眨不眨的回望着身前少女,美的可谓惊心动魄,倒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只是尤为专注,亦或者说是一种笃定。 凌兮月不解,“你为何会一再帮我?” 思前想后,她都想不出符合实际的缘由,会纳兰雪衣这样的人,一再出手相助。 “这世间很多事情,无需过问原因,只需问愿意与否。”纳兰雪衣踱步走回桌边,拂袖坐下,提起玉壶给自己斟一杯热茶。 喝上一口后,他浅浅又添上句,“你不也说了,我们是朋友。” 凌兮月若有所思点点头,跟着坐下。 如此的话,她也得先传讯回去,给琰报个平安。 这边倒是风平浪静,青城关那边,已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将青城装点得银装素裹,风景如画。 瘟疫已除,困局亦解,但整个城里的紧张气氛,却一点未减。 天穹好似积压着雷云滚滚,压抑着,随时都可能会爆发。 郡守府内,更满是阴霾。 所有的所有,都是因为封城了这么些天,依旧没得凌兮月的半点消息。 “皇上,今年一场瑞雪,是个好兆头啊,明年的湖州,必定是一个丰收之年……” “还有青城关,西陵莫谦的残党,都已肃清。” …… 外面大雪纷纷,书房寒风阵阵。 各位朝臣将士议事的时候,都是大气都不敢喘,有事说事,得到圣谕之后,更是脚底抹油,慌不迭地往外跑,只想着快点离开北辰琰的视线。 因为北辰琰的脸色,还有眼神实在可怕,让人不寒而栗。 “皇上,皇上!”就在这时,房门外的院子里,贺飞一惊一乍呼喊着跑进来。 “贺将军?” 大家一惊。 “哎哟……” 太激动导致大意,贺飞在门口处被狠狠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啃泥。 不过他也顾不上其他,迅速稳住之后,就挥着手中的信笺,继续往里面冲来,“皇上,皇上,有皇后娘娘的消息了,是娘娘传回的书信!” 这一语落下,周遭“哗”一下闹开。 他们就说,贺飞将军一向还算稳重,怎敢如此失了分寸,最重要是皇上这几日的心情……原来是有免死金牌在手啊,这样一想便不奇怪了。 果真,北辰琰一听到有凌兮月的消息,什么都顾不上,蹭一下从大椅上起身,一阵风似的阔步下来。 “皇……”贺飞感觉还未在房内站稳,他手中的书信便“唰”一下,被北辰琰劈手抽了去。 “娘娘在哪儿,有没有事啊。”马隆也紧张的迎上去。 这小祖宗,怎么现在才有消息,都快急死人了! “应该没事,不然怎会有书信传回。”贺飞回道。 马隆应一声,“没就好。” 只要人没事,一切都万事大吉。 “这么些天,终于有娘娘的消息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 屋内响起一片附和声。 悬起的心脏落下的同时,他们也为自己松一口气。 凌兮月音讯全无的这几天,北辰琰身处地狱般煎熬,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担心皇后安微的同时,还时刻要记挂着自己的项上人头,稍一不慎,便是一顿雷霆之怒,劈头盖脸落下。 北辰琰抽出信笺,挥手展开,一目十行看下去。 愠怒,狠戾,惊喜,疑惑……各种情绪,在他冷峻妖冶的容颜上闪烁而过,变幻不定,最后所有的所有,都悉数凝聚在他紧紧拢起的眉峰上。 不回来? 北辰琰翻来覆去仔细看。 白纸黑字,信笺上不过短短几排字,他却足足看了半刻钟时间。 “皇上,这是怎么了?”马隆疑惑又急切的看着北辰琰。 皇后娘娘不是没事了吗? 还是说,又受了伤! 北辰琰拿着信笺的手,紧了又紧,捏得咯吱作响,殷红染血的贴唇抿成一条直线。 大家交换着眼神,面面相觑,看着北辰琰比刚刚还要难看的脸色,接连垂下头去,不敢吱声。 皇后娘娘不是没事了吗,为何皇上这幅表情? “备马。” 北辰琰冷冷丢下两字,阔步朝外。 “是,是!” 马隆和卫祺对视眼,不敢多问一句,迅速跟上。 婆罗河,是湖州境内最大的一条运河,绵延近千里,往南下去,气温回转,还是深秋的节气,湖光山色,两边山川的红枫林倒影入水,一片艳丽夺目。 夕阳落下,波澜壮阔。 绚丽的色彩在河面融汇,交相辉映。 凌兮月穿着一袭素白色衣裳,乌发以一根简单木簪半挽,纤手抵着下巴,那巴掌大的小脸轻偏着,侧身靠在船头,眸光懒懒的欣赏着落日江影。 她另外的一只手,把玩着自己颈上挂着的日月石,思绪万缕,早已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河面此时升起了些许水雾,周遭雾影朦胧,衬着夕阳仿若一层薄纱,罩在少女身上,映得她绝世倾城的俏脸越发惊艳,让人看上一眼,便再难挪开眸光。 纳兰雪衣睫毛轻垂,收了眼神,缓步走出船舱。 “入夜了,怎么不进去,这里有些凉。”他踱步上前去,白衣胜雪,玉带飘飘。 凌兮月收回眸光,望向背后缓步上前来的男子,勾唇浅浅一笑,却并未多说什么。 “小姐。”有侍女上前,在纳兰雪衣开口时,便躬身将手中的绒毛斗篷,呈递给她。 凌兮月看了一眼,抬手轻推,“不用。” 侍女看向纳兰雪衣,有些为难。 凌兮月回过身去,继续欣赏这落日美景,嘴角轻轻勾起,半真半假的笑回一句,“吹点凉风,会让人感觉更为精神一点,眼神也更清醒。” 她习惯穿得单薄一点,哪怕是在寒冬腊月。 饱暖使人疲软,她需要时刻的清醒,两世如此,到现在,这样的习惯已经改不了了,而事实也证明,一瞬间的掉以轻心,都能丢掉自己的小命。 纳兰雪衣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不知是表示赞同,还是什么,随即挥手。 侍女会意,双手托着那绒毛披风,立刻躬身后退。 第364章 一统九州,古王族! 纳兰雪衣走至凌兮月身边站定。 他的眸光,也跟着她一起,望向前方开阔河面。 男子一手轻端身前,一手背负在后,颀长玉立,雪衣随风飘飘,贵若谪仙,少女一袭素衣薄衫,玲珑身姿,傲然俏丽又不失慵懒随性,如松如兰。 这两道身影站在一起,竟生出一种莫名般配的错觉。 纳兰雪衣浑身的孤寂漠然感,此时此刻,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乍然一眼看去,竟生出一种蓬莱仙境之中,忽现神仙眷侣的感觉。 水光潋滟,红枫的绚烂色彩,混着落日的余晖光芒,映在纳兰雪衣眸中,给他被冰封了的黑白世界,添上一抹夺目色彩,瞬间融化了万里冰雪。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凌兮月开口打破寂静气氛,身边有一个大活人这样站着,不言不语,她也总觉得有些尴尬。 纳兰雪衣目不斜视,望着前方波光嶙峋的河面。 默了须臾,才轻轻吐出两个字,“南屿。” “南屿?” 凌兮月回眸。 纳兰雪衣“嗯”一声,“也就是皇甫家族,所在之地。” 凌兮月“哦一声”,盯了他的侧颜一会儿后,才试探性开口,“能给我说说,皇甫家族的大概情况吗,或者你的家族,在这之前的整个中州,都没有你们的消息。” 她也一直疑惑着,这些人都是哪里冒出来的? “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见纳兰雪衣半天不回,凌兮月摆摆手,也不想为难他。 这时,纳兰雪衣却开口,“其实,中州大地之上,各个地方,大至朝廷高官,下至平民客栈,一直都有三族的人隐藏其中,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凌兮月张张嘴,“三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她先前听琰,还是谁来着,也提及过一些,关于这九洲背后,一些神秘势力家族的传言,只是一直没有去细究,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回事。 又是哪三族? 势力渗透了整个中州,却没有让任何人察觉! “你们所看见的,只是九州大地之上,虚浮于表面的东西和势力。”河面晦暗波光,折射在纳兰雪衣眸中,一片暗沉,“真正具有统治地位的,是在背后,看不见的那些。” 凌兮月眉梢微动。 他是指? 甲板上此时凉风更甚了,吹起纳兰雪衣的墨发,轻舞撩动,他清雅无波的嗓音,随之徐徐而出,“你可知,万余年前,这九州大地曾经一统过。” “九州大地,江山一统过?”凌兮月拧眉。 那么久远的历史,现在的人们也只依稀知道,九州的时代,诸强混战,一片黑暗。 她不知道为何纳兰雪衣会突然提及此事,但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真没听说过,九州大地有此历史,别说整个九州,就是全中州,好像都不曾江山一统过。 到现在,准确一点的说,九州大地已分五洲。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九州的时代,距今已有多久远。 而如今多数时间,都已称作五洲。 中州自不用说,如今天临,西澜,龙翔三大王朝,三足鼎立,最是富庶。 极北位置是一片冰原,人迹罕至,绵延万里。 南部是未知海域,据说千岛林立,但也只是传言,从未得到根据。 西边是一无边大漠,据说还存在食人部落,散落着一些小国,不值一提。 而最东边的位置,最是神秘,记载也是最少的。 纳兰雪衣颔首微点,清雅微凉的嗓音,犹如雨打芭蕉,“古王族,曾一统九州大地,聚集了整个九州的财富于一朝,却又在短短一百年时间不到,分离崩析。” 凌兮月换个姿势,侧靠着,正面对向纳兰雪衣,“既然古王族那般强大,有统一九州的能力,那又是什么原因,在短短一百年时间不到,就亡国覆灭?” “鬼族。”纳兰雪衣只回了两个字。 “鬼族……”凌兮月喃喃。 先前,他也提及过。 纳兰雪衣这一次,似乎没有再隐藏的意思,继续道,“鬼族,在万余年前,便存在于九州大地,是极为神秘的一个族类,拥有通神灵异能力,当初的王族覆灭,据传,便是从受鬼族诅咒开始。” 他用族类两字形容,而不是族人…… 凌兮月呵一声,乐悠悠咀嚼这几个字,“通神灵异能力。”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错,但凌兮月是一个典型的唯物主义。 她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她相信的只是,人们对无知领域,过度妖魔化,才产生一些不可理解的传说,至于这其中的曲折,她没亲临过,九暂不多做判断。 “听你口气的意思,鬼族至今尤存?”凌兮月头一偏,手抵着下巴,瞅着纳兰雪衣。 纳兰雪衣漠然神色,眸光轻转,避开凌兮月那灼灼似火的眼神,嗯一声,“鬼族存留至今,中州过去,东边的暗沼冥域,一直都是鬼族的地盘。” 凌兮月听得这话,不由得一阵唏嘘。 历史的长河,犹如大浪淘沙,许多庞大的朝代,都只能算昙花一现,这鬼族,竟能一直存续至今,已上万年,确实可怕,其实力也是不言而喻的。 “那皇甫家族,又是?”凌兮月刨根问底。 话都说到这里了,趁着现在纳兰雪衣还想说,她赶紧把想问的,都问了。 毕竟这男人做事说话,都太看心情了,指不定下次他愿意开口,会等到什么时候。 纳兰雪衣轻斜凌兮月一眼,“皇甫家族,和鬼族一样,也有上万年历史,皇甫家族,也是当年辅佐古王族打下九州江山,最有力的臂膀。” “就像护国侯府,和天临的关系吗?”凌兮月满眸惊奇。 纳兰雪衣墨黑似黛的眉轻蹙了蹙,浅浅回道,“差不多吧。”微一顿后,“古王族覆灭之后,皇甫家族便悉数撤离到了南部,万年底蕴沉淀,如今整个南部千岛,都在皇甫家族掌控之中。” “就是你口中的南屿?”凌兮月唇线渐紧。 也难怪皇甫浅语,会那般肆无忌惮,目中无人。 如此说来,她也算是有资本狂妄。 呵,皇甫家族的大小姐…… “那你们呢,你又是何方神圣?”凌兮月歪头,赶紧又追问句。 之前提及的三族,除了鬼族,皇甫家族之外,另外一族,应该就是纳兰雪衣所在的家族了吧。 纳兰雪衣瞧着少女那双眸发亮的模样,忽然一笑,瞳中满是揶揄。 因为这一笑,他浑身笼罩着的那层薄冰,瞬间消逝融化。 第365章 三族势力! 周围的山川河流,顷刻黯然失色。 凌兮月当然知道纳兰雪衣在笑什么,顿时尴尬,握拳一声干咳之后,别开头去。 但也不能怪她这般狂追不舍,刨根问底啊,毕竟过了这村儿,可不一定有这店儿了,若真是要去南屿,皇甫浅语的地盘上,她还是多了解一点的好。 正想要出船舱来透透气的苏北,瞧见船头位置,有说有笑的两人,一时竟看失了神。 更是破天荒的,没有再发挥他那聒噪能力,凝了半晌后,默默退了回去。 他是真的,从未见过公子如此开怀模样。 笑揶了凌兮月一眼后,纳兰雪衣长吁口气,才继续道,“我来自于极北雪域,三族之一的雪族。”他不疾不徐,款款道来,“雪族是古王族的守护一族。” 凌兮月指尖摩挲着下巴,“也就是说,雪族和皇甫家族,相当于是古王族的左膀右臂。” 纳兰雪衣点头,“只是我雪族,一向与世无争,古王族覆灭之后,雪族便隐世于极北雪域,不再参与朝权之争,没有了古王族的牵连,我们和皇甫一族,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言罢,他口气微转,“但也依旧与鬼族势不两立。” 对于雪族,纳兰雪衣并没有多提,只是简单这样一语带过。 “没想到,三大王朝的背后,竟还隐藏着如此庞大的几方势力。”凌兮月不由得生出几分感叹来。 纳兰雪衣不置可否,“如今,整个五洲大地上,不管是财富,还是其他资源,力量,十之七八成,都掌握在三族手中,你们所能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罢。” 这个说法确实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此时,凌兮月也不得不信。 先不论其他,一个有万年底蕴的家族,它所积累下来的东西,都不是千年王朝,亦或者几百年的小国,小朝可以比拟的,更别说还有一些九州时代,遗留下来的东西…… “不过这么多年,你们能彻底消失在中州诸国视野中,也是个奇迹。”凌兮月表示佩服。 纳兰雪衣轻“呵”一声,失声笑道,“数千年前,皇甫家族联合雪族,和鬼族签订下和解协议,三族之中,任何人不得再插手中州党权之争。” 他还强调,“退居自己的地盘,互不相犯,才得以共处近万年时间。” 凌兮月点点头,“也是,如果没有达成一些共识的话,以你们三族之前的那些恩怨,能共处这么长时间才怪,怕是早已掐得你死我活。” 恐怕如今的五洲大地,也不是这幅和谐局面。 “不过,九州的时代,早已是过去。”纳兰雪衣忽然这样一句,转而望向身边少女,“如今的五洲大地,在我眼中所见,一切,才刚刚开始。” 凌兮月清眸微睁,愣愣地回望纳兰雪衣,不知他具体所指是何。 但纳兰雪衣好像只是无意看了她一眼,很快便收回眼神去,回望向前方开阔河面,在船头甲板之上,淡淡迎风而立,双眸漠然似冰,沉寂下来,不再开口多言。 凌兮月转过身去,背靠船头栏杆上,轻扯起嘴角。 极北雪域,雪族。 东方暗沼,冥域鬼族。 南屿千岛,皇甫家族! 原来在背后,一直有这三双手,遏制着整个九州的命脉,甚至于明里暗中,操控着王朝更替,而中州各方势力,就像是舞台上表演的小丑,被这些看客,金主们玩弄着。 不错,不错,凌兮月都想拍手叫好。 这不断上演着的,还真是一出出好戏…… 说到这里,凌兮月忽然想起什么,有些哭笑不得的问句,“你不是知道,我得罪了皇甫家的大小姐,还有那二族老,你还敢把我往南屿千岛带,这不是送羊入虎坑么。” 首先,不是她怂哈! 实在是眼下的情况,她还是不去沾皇甫家族的好。 “原来你也是会怕的……” 纳兰雪衣眸中升起些许促狭痕迹。 他轻笑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凌兮月干咳一声,讪讪摸了摸鼻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摸着下巴,笑眯眯地直言道,“这江湖规矩,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啊。” 她瞅着纳兰雪衣诧异的眼神,拍一拍胸脯,“这里就不懂呢吧,我呢,不仅仅杀人越货在行,逃命的本事更是一流,改天让你见识一下。” 纳兰雪衣失声一笑,摇摇头,“见识过了。” 能在身中秘香的情况下,逃出那么远,就算是他,恐怕都难。 他其实更不明白,为何在一个人的身上,会融汇有如此多的特质。 这凌兮月,她端起高贵范儿来,可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国帝后,但她若耍起无赖来,简直是和江湖混混,甚至流氓头子,无缝连接,就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其实凌兮月是个十分见机的人,怕不怕是一回事,但明知道是鸡蛋碰石头的事儿,她还是不会去做的,她学的一直都是,如何背里偷袭,一击毙命的功夫! 以卵击石,她傻啊? 凌兮月眸中泛起点点贼光。 皇甫家族上万年底蕴,它的势力,确实不是现在的九重殿和天临王朝,可以比拟的,但也仅仅是现在而已,这以后的事,可谁都说不准。 思及此,凌兮月嘴角勾起一抹阴沉弧度,眸光也冷了下来。 刚刚忘了说的一点是,她最大的原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奉还! 不管敌人有多强,只要敢砸她凌兮月的场子,她就有的是办法找回来,活了两辈子,除了把自己炸死,吃了个闷亏,这个真没办法之外,她就还没有摆不平的对手。 没关系,慢慢来…… “其实你也不必担心。”纳兰雪衣瞧着凌兮月的神情,还以为她真犯虚,于是安慰她一句,“皇甫浅语和二族老,并不能代表整个皇甫家族。” “哦?”凌兮月也不否认,笑着望向他,只是想多了解一点。 纳兰雪衣眸光淡淡,简单的平铺直叙,“皇甫家族如今的王尊,还算是通情达理,我所了解的枫王,除了脾气不怎么好之外,其他倒也还好。” 第366章 神仙眷侣! 凌兮月颔首点点,不作回答。 不过这话她还是信的,如此底蕴历史的庞大家族,若个个都是皇甫浅语这样的二货,和二族老那样睚眦必报的小人,恐怕也早就灭族了吧,还能一直延续到今日才是怪事。 红枫密集的两岸峡谷出来之后,河面越发开阔。 前面不远处,还隐隐能见到人群汇聚。 看样子,像是一个渔村码头。 日暮江城,渔舟唱晚。 这时,有悦耳的歌声不知从何而来,远远地在海河交界处飘旋,给这壮阔无比的夕阳图,添上一抹柔情,婉转生辉,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公子。”这时,苏北从船舱内走出来。 他指着前方船只人潮汇聚处,扬声吆喝道,“前面就要是崂山码头了,我们得停靠一下,买些补给,出海之后,恐怕得小一个月时间,才能再到下一个码头。” 纳兰雪衣淡嗯一声,望向凌兮月,“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吩咐添置。” “有吃有喝就行。”凌兮月笑着弯弯嘴角。 她随意得很,没那么多事儿。 这崂山,原本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儿,穷乡僻壤,此处也只是一个小渔村,后来渐渐的,从这出海和过往的船只多了,便慢慢的形成一个码头,如今也颇为繁荣。 到了日暮时分,回港的渔船增多。 忙碌的渔夫,搬运货物的工人,买卖的生意人……人潮汇聚,大家穿梭其中,越发热闹起来。 在这样的氛围中,一艘青木二层的楼船,缓缓驶入码头。 青纱幔帐,朴实无华。 就似一位隐士高人,安静,低调,于如此闹市,原本是不会引起任何注意的,但却因为那站在船头的男女,一下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快看,快看,你快看!” “那,那是仙人吗?” “哇……” 喧闹的码头,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交头接耳的动作,都不自觉的跟着放轻,生怕打破了那一副完美画面。 只见得,那青木楼船船头的位置,站着一男一女,两人比肩而立。 男子白衣胜雪,少女锦带素衫,都生得一副惊为天人的面容。 此时的河海,有薄雾萦绕而起。 逆着夕阳余光而来,宛如蓬莱仙境之中,神仙眷侣虚影。 这一副画面,美得是那么的不真实,那一男一女,般配无比的仿若画卷,更是没有任何笔墨,能够描绘出它的迷人,唯有天工精心雕琢方成。 乍然一看,大家还以为是海市蜃楼。 不少人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还真无意识的,就揉了揉眼睛,盯着看了好半晌,他们才确定眼前的画面,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他们的幻觉。 “快看,快看!” “我活了这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如此般配的人……” 慢慢的,沉寂了许久的码头,又开始喧闹起来,人头攒动。 苏北瞧见下面歪头打量的人群,听着他们的惊叹议论,颇为不屑的瘪瘪嘴。 不过,再瞧了一眼船头的那对男女之后,连他也不得不打心底承认,单就外貌这一点来说,这个女人和他们家公子,着实是有些般配。 两族长辈都说,皇甫浅语和他们家公子,郎才女貌,异常般配,更是门当户对,天生一对。 但在他看来,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嘛。 皇甫浅语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 也是这些年,皇甫家族一直没出嫡系,正统的公主,小姐,皇甫浅语鸠占鹊巢,被众族老宠坏了,这凌兮月就不一样了,虽然奸诈了点,凶残了点,卑鄙了点…… 其他的就不说了,那张脸还是能看的。 纳兰雪衣倒是从不在乎,也从不去看别人的眼光。 但此时,他轻轻的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睫毛淡掩了眸中色彩。 而凌兮月这个缺心眼儿的,在船头靠在了岸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大家侧目打量的眼神。 有点不太自在的她,轻咳一声,朝身边的人随口一句道,“你们补给怕是需要一会儿,我刚想起来,还有点东西需要买,就下去走走。” 在船上憋了这么些天,她也确实是有些无聊,下去走走也好。 出了崂山,还有很长时间才能靠岸。 “嗯。”纳兰雪衣点头。 跟着,他轻轻拂袖,随之迈步而出。 “额……”凌兮月看向他,嘴角轻抽了抽。 他要是跟着去,那还和一起站在这里,被大家当花看,有什么区别?这不凑近了给人看嘛。 “怎么了?不说要下去走走吗。”纳兰雪衣淡漠出尘的面容,没什么多余表情,眸露疑问地看向杵在原地的凌兮月,很是认真的询问她。 凌兮月笑笑,赶紧道,“我自己去就行,你忙你的。” 纳兰雪衣蹙眉。 不待他开口,凌兮月便拿过身侧侍女手上的斗篷,旋着一舞,披上肩头,一边系着颈部带子,一边笑着回道一句,“没事,我就买点小东西,很快就回来。” 说着,她将斗篷的帽子往头顶一盖,便顺着刚搭好的船板,一溜烟下了船。 纳兰雪衣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凌兮月的身影,直到汇入人群之中。 墨黑瞳孔,寂静幽幽。 “公子?”苏北在旁连声高唤。 唤了好几声,不见纳兰雪衣有任何反应,干脆上手,在他眼前晃晃,同时一嗓子拔高,“公子!” 纳兰雪衣的眸光才终于挪开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淡淡的瞥苏北一眼,若无其事,只是幽冷眉心微微拢了起来,明显有几分不快。 苏北摇晃的手,触火般,猛然弹回,改成抓挠自己的脑袋。 他嘿嘿干笑,“公子,你那是什么眼神,这女人还能跑了不成?她又不是不回来。” 一边说着,苏北也顺着刚刚纳兰雪衣的视线,望向凌兮月消失的人潮处。 公子那眼神,搞得好像她不会回来了一样。 纳兰雪衣冷冷的盯了苏北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举步往船舱内踱回。 “公子啊,公子。”苏北在身后跟着,亦步亦趋,从左边晃到他右侧,又从右侧跑到左边,絮絮叨,“公子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很不对劲儿啊,公子……” “闭嘴。”纳兰雪衣步伐骤停。 第367章 一墙之隔! 纳兰雪衣这毫无征兆的,骤然一顿,正好飘到他身后的苏北,一个趔趄,没刹住车,差点直接撞到他身上去,在那里手舞足蹈好几下,才惊险控制住。 苏北拍拍胸脯,这举动也反常啊! 他家公子这是中了什么邪了吗?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纳兰雪衣樱唇轻抿了抿,难得开口解释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我想的哪样啊……”苏北虽然老实的低垂着头,但在后面却这样小声的嘀咕,那隐藏着的嘴边,还挂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坏笑,意味不明。 公子知道他指的什么? 纳兰雪衣:“……” 沉默了几秒时间,纳兰雪衣没再开口,垂了垂眼眸之后,慢步走进船舱内。 其实这事儿,也挺让人费解的,为何纳兰雪衣这个,冰为肌肤,霜雪为容的男子,身边会跟着苏北这样一个聒噪的随从,还一直和谐共处这么多年。 不过换个思维想,估计也只有纳兰雪衣这样的性格,才能忍住这么多年,不把苏北掐死。 换做别人,苏北这小伙儿,估计不知道被弄死多少遍了。 “本来就是嘛……”苏北朝内甩甩袖子,“还不承认。” 他转身,一屁股在船舱边坐下,抬手撑着下巴,眼珠子还一直咕噜着。 公子自己都没发现,他这段时间,有多反常? 他还从未见公子,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真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边,苏北将船停靠在崂山码头,紧锣密鼓的补给一些必需品,另外一边,凌兮月在码头旁边的小镇闹市闲逛,百无聊赖的左右张望。 崂山,依旧是天临王朝境内所属。 深秋的季节,这海边小镇的景致也是别有风味。 凌兮月披着斗篷,连着的大帽盖在头顶上,几乎遮了半张容颜,走到繁忙拥挤的小镇上,倒也没引起太多的注意,又传了一封书信回去之后,便准备回船。 她慢悠悠走着,眸光盯着前方的石板路,微微出神。 琰应该已经收到她传回去的密信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怪她,没有第一时间赶回去? 可是,如果纳兰雪衣口中所言属实的话,她这一趟就必须去,也是迟早要去的,其中原因她也不敢和琰提,若说了,琰肯定又会生她的气,也不放心。 所以,她也只能拿皇甫浅语他们当了个借口,先圆过去再说。 “哎……”凌兮月抬头望天,长吁一口气。 只希望,一切顺利吧。 快去快回,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尽早解决了这个心头之患,她也能早日松一口气,不让总像一枚定时炸弹在那里,让她心里一直不得安生。 “驾——” 铁蹄声响,快马加鞭。 “琰?”凌兮月猛然回头,眸光迅速左右扫视。 刚刚……是她想的太入神,出现幻听了吗? 她怎么听到了琰的声音! 凌兮月快步冲出身前拥挤的一片人群,快速打量周围的同时,凝神静听。 可是,一切声响都淹没在杂乱喧闹的集市中,好半天,连一点铁蹄声音都没听见,也再没动静,刚刚的声响,仿佛也只是这喧哗闹市,不经意间融汇出的一道声响。 如果真有快马铁蹄的声音,以凌兮月的而力,是不可能听不见的。 静静感知了许久后,凌兮月苦笑一声,按按太阳穴。 她摇着头,自言自语喃喃道,“应该是我听错了,琰怎么会在这里,他现在,应该在青城才对,这么几天时间,他也不可能赶到这里的……” 她信中虽然提及了一些动向,但具体去哪儿,她也没有说。 但有一点写得很清楚,自己安然无事。 这才几天,她就这样想念琰了吗? 都出现幻听了…… 其实,凌兮月并没有出现幻听,她和北辰琰的距离,仅仅是一墙之隔。 在另外一条街上,一袭黑袍,冰眸冷面的男人,快马加鞭,入了崂山小镇,只是街上行人太够,他此时不得不下马来,牵着马匹穿过闹市。 不过,让他快马加鞭之时,骤然停顿下来的,不是前方渐多的人群,而是凌兮月的那一声轻唤。 冥冥之中,北辰琰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他一个紧急勒马停下,翻身下来,四下张望。 “兮月……”北辰琰冰眸沉沉。 是兮月的声音吗? 他刚刚,好像听见了兮月在叫他…… 男人高大精壮的身躯,即便身处繁华街头,那也是鹤立鸡群。 可是他和凌兮月隔着的,不是人群,而是结结实实的一堵高墙。 他又如何能看见? 在原地徘徊了许久的凌兮月,嘴角弯了弯,唇边挤出一点笑意之后,提步往码头回去。 “少爷!”马隆在身边出现,也打断了北辰琰的思绪。 北辰琰厉眸看去,“如何?” “这边还没有皇……”他失口之后,赶紧一顿,“这边没有少夫人的消息踪迹,看来,少夫人还未经过此地,如果少夫人到了这里的话,肯定会留下痕迹的。” 不说别的,皇后娘娘那般容颜,就是看脸,也绝对让人过目难忘! 未免北辰琰担心,凌兮月没在信中提及过多,但就是这样,北辰琰都依旧循着蛛丝马迹,追到了这里。 “根据少夫人传回的书信,若是出海,此处也是必经之地,说不定,我们还赶早到了。”马隆见北辰琰双眉紧锁的样子,赶紧多说了一句,聊以慰藉。 北辰琰眸光轻转,还记挂着刚刚那一声“幻听”,心不在焉一问,“影一,卫祺呢。” “影一四下走走,说是去找找,看有没有少夫人留下的暗记。”马隆赶紧回道,“卫祺去了码头,去那边打听一下,看有没有少夫人的消息。” “码头?”北辰琰忽然回神。 他缓缓回过头来,直直对上马隆的眼,冰眸温度骤转急下。 “对,对啊……”马隆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为何,北辰琰此时会是这种眼神,他结巴了一下后,继续道,“若是出海的话,不一定会去码头的吗?” 这有什么不对吗? 第368章 清晰呼唤! “码头,他们走的水路!” 北辰琰狠狠咬牙,语气加重。 他冰眸之中光芒几番沉浮,话音未落,整个人已朝码头位置,飞奔而出。 “诶,少爷!”马隆焦急一唤,不明所以。 不过很快,他也反应过来,“坏了。” 他“啪”一巴掌拍头,赶紧纵马追去。 他们之前一直都沿陆路追寻过来,可若是从一开始,皇后娘娘就走的水路,那岂不是最先抵达码头?先前青城封城之前,水路也一直都是开着的! 残阳如血,波海碧浪。 落日,只剩最后一抹光辉,铺呈在海天一线的位置。 北辰琰顺着高高的石台匆匆而下,不多久,正好遇到了快马赶回的卫祺。 卫祺行色匆匆,见到北辰琰惊了一下,但也几乎是停也未停,上前一大步,便赶紧禀道,“属下在崂山码头,打听到了疑似少夫人的踪迹,但还未确定,也去向不明。” 卫祺正要回来禀告,没想到,迎面撞到了北辰琰。 “什么时候的事?”北辰琰棱角分明的俊脸铁青,脸色极为难看。 一定是兮月,他能感觉到,兮月就在周围,可是那气息在慢慢远去。 北辰琰心中没来由的,涌出一股心慌,失落感,渐渐加深。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远去,如何也抓不住! “不久。”卫祺本想说还不确定是凌兮月,但一看北辰琰这脸色,也懂了几分,慌不迭回报,“最多也就一刻钟之前的事,只是去向不明,已无迹可寻。” 皇后娘娘的船落真已出海,事情可就真的难办了! 偌大的南海海域,基本都还属于探至的领域。 就似大海捞针,如何再寻? “但,但愿不是,按照日程算,我们应该会赶在少夫人前面到的……”赶至的马隆听得这话,心中也跟着忐忑起来,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一句。 北辰琰冰眸暗沉,犹如风雨欲来的海上高空,雷云积压,锐利似鹰,四下扫视。 整个崂山码头,是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凹槽,北辰琰此时站在小镇高处,环顾周围,将一切尽收眼底,沿海一线的木楼建筑,以及下方码头,都能看个大概。 虽然天光已昏暗下来,但那出海的海面上,也依稀能够看见,有点点黑色散落。 北辰琰定准一处之后,眸光骤沉,随后一把夺过马隆手上的缰绳,翻身上马。 “驾——” 长鞭一甩,铁蹄踏响。 北辰琰身下膘壮的乌黑骏马,仰头一声嘶鸣,从那高墙之上一跃而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刚劲优美的弧线,稳稳落至下方一条道上后,撒蹄而出。 “少爷!”马隆和卫祺同声一唤。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若娘娘真已出海,是绝对再寻不见的啊。 两人正不知所措,准备跟着过去的时候,影一从旁边飞身落下,盯着两人面色狐疑的打量了眼,沉眉冷声,“你们都在这?我正要去寻你们。” 影一到了崂山小镇之后,便一直在小镇四下转悠,看有没有凌兮月到过的痕迹。 “快快,快去阻止皇上,皇上这是要做什么?”马隆和卫祺来不及回应,拖着影一就要去追。 卫祺猴急狗刨道,“我刚在码头打听到,有一艘青木楼船,刚刚路过此地,许多人都看见了一个极美的女子,还有一个仙人一样的男子,可是还没确定是皇后娘娘……” 影一看了一眼,忽然一句打断卫祺的叨叨,“主上确实已经到过此地。” “啊?” 两人瞪他。 影一不疾不徐,手中黑剑一指背后的墙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星辉标志,“那是天下阁的传讯标记,唯有主上和几位阁主能用的标记。” 几位阁主都不曾到此,那就应该是主上无疑了。 而且根据他的判断,这还是刚刻上去的。 卫祺瞪着那标记,杵在原地。 难道说,刚刚大家口中的神仙眷侣,真的是皇后娘娘还有别,别……的男人? 到这一刻,两人也总算是更为理解一点,为何他家皇上,即便昼夜兼程,也一定要追来的原因。 “那娘娘有没指向去哪儿啊?”随后两人急匆匆,异口同声询问。 影一木楞的摇摇头,“没有,只是一个留路标记。” 说白了,就是到此一游,也只是刚刚凌兮月闲逛无聊的时候,随手留下的印记,表示她安全到了此地,落有天下阁和地煞阁的影子看见,自然也明白,会向分楼,或者总部汇报上去。 已经确定凌兮月安然无事,影一自然也瞧不出多少心急。 但马隆两人就不一样了,此时是抓耳挠腮,得到这个答案之后,直接仰天一声哀嚎,刚鬼哭狼嚎一声,忽觉不对,两人猛的对视一眼,“坏了!” 两人紧接飞跨上马身,不要老命的朝北辰琰刚离开的方向追去。 影一面色变了变,也迅速过去。 凌兮月的船,此时也的确已经出海。 从崂山码头的位置看出去,逆着天边最后一点夕阳光亮,那苍茫的大海之上,漂浮着的点点黑斑,其中一点便是她所在的青木二层楼船。 凌兮月站在床尾的位置,百无聊赖。 海风从背后而来,刮起她乌黑发丝,飞扬在她白皙的面颊之上。 “琰,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凌兮月纤手隔着衣物,轻覆在胸前的位置,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如此,那里,坠着的星月石,仿佛释放着点点温暖痕迹。 楼船周围,时不时有海鸟飞过。 海风中,忽高忽低。 “兮月……” “兮月!” 凌兮月捂在胸前的手指轻动,蹙眉。 她今天是怎么了,好像又出现幻听了! 这次不仅仅是琰的声音,而且还在唤她,应该是海风的声音吧? “我真是,上辈子怕是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也会有今天啊。”凌兮月笑眯眯的自嘲一句,随着重叹一声。 可是,这一次,她一口气还未叹到底,眸子猛然一眯。 有些不对…… “兮月!” 这一声,清晰入耳。 第369章 兮月,你回来! 凌兮月清瞳徒然一扩。 是琰! 是琰的声音! 不是她的幻觉! 凌兮月侧头,蓦然回望。 “兮月!”男人暗哑磁性的嗓音,几乎已是咆哮,穿透海面的狂风波澜而至。 裹着水雾的海风,撩起她乌黑的发丝,凌乱扑打在她精致的面容上,可她此时已无暇顾及,整个人的心神,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凝聚在远处,那快马急来的人影身上。 凌兮月的船,已使出海湾大概有半海里的距离,不过岸边的人影,还是隐约可以看见的。 更别说北辰琰的身影,凌兮月更是熟悉到骨子里。 “琰?”瞬间,凌兮月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这傻子,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一袭黑袍的男子,快马加鞭,顺着崂山沿海线上的山石小径,一直朝外海的方向奔跑,乘风而去,速度快到极致,头上的长发在空气中,几乎绷成直线。 “琰!” 凌兮月终于控制不住,呼喊出声。 她双手死死抓着船身栏杆,纤臂都轻轻颤抖起来,极力控制自己,才忍住不跳下船去。 北辰琰心中一直都有种直觉,凌兮月就在他身边不远处,直到听到这一声回应。 他眸光四下搜寻,终于在远处的楼船上,看见了心爱女子的身影。 “兮月!”北辰琰勒马骤停。 是兮月? 终于找到了! 两人隔着茫茫大海,四目相对。 北辰琰先是惊喜,见凌兮月安然无恙,他松一口气,一直提在嗓子眼的那颗心,也一下松了下来,可紧接着,他冰眸之中有浓浓的愠怒之色,升腾而起。 “兮月,回来。” 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 北辰琰高坐战马之上,影子被夕阳余光拉长,冰眸之中似有两簇火焰绽起。 凌兮月移至船后,最末端处,她伸手捏着旁边的旗杆,狠狠一紧,“琰,你快回去,我有一点事情要处理,不需要多久,很快就回来。” 她的嗓音尽量平和,让北辰琰先回去。 “皇上。”马隆,卫祺还有影一,在这个时候都追了上来。 几人顺着北辰琰的眼神,看见凌兮月之后,都是一喜。 老天爷啊,终于是找到人了! “娘娘,你还是快回来吧。”马隆都快哭了,他御马靠上前端崖坡,扯着嗓子就开始嚎,“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好吗,皇上这些天找不到你,都快急疯了。” 凌兮月红唇紧抿。 她不能回去,若是现在回去,琰定然不会允她…… 这时,早已听得动静的纳兰雪衣,缓缓踱步出舱,走至凌兮月身边站定,一袭白衣胜雪,和身边的少女站在一起,是那么的养眼相衬,让人拍手称绝。 但这一幕,落到另一个人眼中,就不是那么和谐了。 不是不和谐,简直是扎眼! 刺心! 北辰琰的双眸,几乎是一瞬间,就红起来,绯色似火,就似染了血的红枫,他的嗓音,也跟着暗沉了几分,仿佛能听见磨牙的声音,“兮月,你给我回来。” 那是他在凌兮月面前,从未有过的严厉语调。 “又是这个人!”马隆一眼认出了纳兰雪衣,瞬觉不妙。 皇后娘娘虽然在信中有所提及,却是没有说,是和这男人一起离开! 卫祺瞧着,完全不知其中缘由的他,更是一脸迷茫。 这到底怎么回事? 凌兮月听着北辰琰那沉沉的语调,又看了看身边的纳兰雪衣,眉梢渐紧,一时真有些纠结起来。 纳兰雪衣的眸光,与北辰琰隔空一对,双眸交错,一个冰蓝染血,一个漠然无波。 对上的刹那,波澜起伏的海面上,好似有火花“噼啪”炸响! 隐约的,电闪雷鸣!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所有人都能闻到那无形的,浓浓的火药味…… 但两人的眸光,也只是那一刹那的对视,蜻蜓点水般的,不经意一个交错,并未作任何的停留,随后便齐齐的,落在船尾的白衣少女身上。 “过此再无。”纳兰雪衣转身,在凌兮月耳边的位置,轻轻落下这四个字。 随后,他不再多说一字,轻拂衣袖,一手背负在后,踱步走回船舱。 雪衣背影,淡然如风。 听得这几个字,凌兮月轻咬了下嘴角,硬着头皮,抬眸对上北辰琰的灼灼视线,“琰,你先回去,我真的有点事需要办,我会尽快回来的。” 北辰琰眸光一颤。 眼前的船,根本没有停下,渐行渐远。 北辰琰心里一下就慌了,刚刚阴沉愠怒的口气不再,转而带上了一点小小的祈求,“兮月,你是不是怕那些人再寻麻烦,你是不是担心,我们没办法应对?” 他瞧着凌兮月远去的身影,口气有些急促,生怕惹恼了她。 “忘了我们说过的话吗?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一起去担,这都是你自己说的!”同时,北辰琰快马朝前方峭壁继续追去,试图离她近点,再近点。 什么连累,什么暂避锋芒! 他不怕拖累,和兮月不应该是夫妻一体吗? “琰……”凌兮月看着心爱男人的模样,是真的恨不得立刻扑下船去,回到他身边。 她不想说真正的原因,只是借口不累及天临,暂时避开皇甫家族的人,没想到,这傻子当真了。 “皇后娘娘,你就回来吧,我们都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马隆都看不下去了,跟着帮腔,又道,“皇上昼夜兼程赶来,已连续七天没合过眼了,你真的忍心吗?” 他大喊,试图让凌兮月回心转意。 也实在不明白,到底有什么重要事,一定要离开,更何况,皇上都已经追到这里来了…… 凌兮月牙龈紧咬,真是从未如此煎熬为难过,一向做下决定,就坚持到底的她,也是第一次,如此犹豫徘徊,随着船舶离山弯越来越远,她的心也跟着发慌起来。 回去…… 凌兮月脑子里面刚冒出这一个念头,便被她猛一下摇头,打消了去。 北辰琰的马,已走至悬崖边上。 再往前去,便是丈高峭壁,已经走到海湾凹槽的顶端处,浪潮汹涌拍打在峭壁之上,逼得他不得不停下! 第370章 气急攻心! 浪潮起起落落,一波接着一波,拍打着崖石峭壁。 凌兮月纤手紧握,眸光深深地看着岸边的男人,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不再开口,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心软下来,但现在,她必须离开。 琰,等着我。 船离得海湾越来越远,海上薄雾渐起,凌兮月的身影,几乎要消失在眼前。 北辰琰心中骤紧,一阵窒息,他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快步奔至边上,“兮月,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不好,是我不对!” 那沙哑的嗓音,此刻已毫不掩饰,满是祈求。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北辰琰在人前,露出如此无助的一面。 北辰琰亦是不明白,他都追到这里了,为何凌兮月依旧不肯和她回去,她的顾虑,她的忌惮,他根本就不在乎,她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和他说的? 一定要执意离开! 难道说,兮月是在怪他? 是他,害得她几次三番受伤,险些丧命,也是他,没能保护好她,让人将她伤至那般地步,最后还弄丢了她,如此说来,也的确是他做的不够好。 她是不相信他了吗? “琰……”凌兮月胸腔一阵刺疼,唇瓣无力的张了张。 这傻子,他都在想些什么,她怎么会怪他呢,是她不好才是,自己就擅自做了决定。 可是,但凌兮月刚想要不顾一些,回到北辰琰身边的时候,纳兰雪衣刚刚的话,就在耳边响起,不断回旋,让她想要吼出嗓子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行,为了他们的将来,她现在必须随纳兰雪衣走一趟。 见凌兮月不为所动,北辰琰这一下,是真的心乱了,沙哑拔高,一声咆哮,“兮月!” 心神不定,浑身真气乱窜,纳兰雪衣和凌兮月,在船头交耳轻语的画面,更是在他眼前不断闪过,一股气血上涌,他“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身躯一软,单膝落地跪下。 “咳——”乌黑的鲜血,在崖石上绽出朵朵艳丽花瓣。 “主子!” “皇上!” 身后赶到的马隆等人,赶紧扑过去,瞬间是吓得魂飞魄散。 “娘娘,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耽搁啊!”马隆此时急得胡言乱语起来,一边去看北辰琰的情况,一边朝着凌兮月的方向大喊。 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皇上这几天,昼夜兼程,不眠不休。 好不容易赶到了,见到了人,却又闹成这幅样子,却还不如不见呢。 这倒还不是他最担心的,他最担心的是,皇上此时已心绪大乱,还急得吐了血,若是再给闹毒发了,没了皇后娘娘在,可就是真出大事了! 此时已间隔更远,凌兮月隐约看见了什么情况,但也不太清明,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窒闷。 可为了下决心,她沉沉的看了会儿后,不再犹豫,转身回了船舱。 开弓没有回头箭! 事已至此,只能走下去。 “哎呀……”卫祺拳头一个个,狠狠往掌心落去,急得团团转。 皇上这个样子,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唯一有办法的那一位,又怎么也不肯回来。 真实急死他们了,这可如何是好? “哗……哗……” 波涛犹如火舌,不断舔舐崖壁。 裹着水雾的崖风冰凉刺骨,吹得男人墨发狂舞缭绕,北辰琰嘴角挂着殷红刺眼的血迹,眸海之中,也似有波涛翻腾,少女的白色身影,终究是无法阻止,彻底消失在他眼帘之中。 仿佛,会这样,永远消失…… “啊——”他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 拳头狠狠砸落在坚硬的崖石上,瞬间绽开一张蛛网裂缝,没有用任何内力护体,有血迹飙洒而出,砸在地面的那手,几乎能看见森白的指骨。 “呲——” 马隆和卫祺,牙齿都是一酸。 可两人站在背后,是一个字都不敢多吭。 如今只能庆幸,幸好只是气血上涌,昼夜兼程太过疲劳,最后急火攻心导致吐了血,没有毒发。 此时,马隆也不知,是该感谢他家皇后娘娘,费尽心思找了灵药,将北辰琰身上的奇毒,牢牢控制下来了好,还是应该怪凌兮月的好。 因为最近的两次毒发,都是被她给气的。 不对,这一次准确一点的说,算是险些吧…… 越想越是恼火,马隆是没忍住,拿眼神戳了影一一下,凌兮月此时不在身边,即便是在,他也不敢找凌兮月的麻烦,所以只能拿影一来瞪两眼。 这都些什么事! 无辜影一:“……” 摊上这么个主子,是他能选的吗? 本就不善言语的影一,也只能站在旁边,默默的看着。 虽然他也不理解,为何主上这一次,会如此坚持决绝,但他总是相信一点,那就是主上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它的道理的,若非没得选择,她肯定也不会这样做。 日轮沉入大海之中,天穹彻底黑下。 浪潮翻涌的海面,亦是一片漆黑,无边无际的黑暗。 凌兮月人虽然回到了船舱之中,魂儿却像是跟着北辰琰走了般,有些心不在焉。 她临窗坐着,手支着脑袋,眸光懒懒的看向窗外。 海风微凉,吹得凌兮月发带飘飘,束发的丝带随着乌黑发丝,轻扑在她面颊之上,此时船身有些小小的颠簸,她的思绪,也跟着轻摇慢颠,漂到九霄云外去。 琰这一次,怕是真生气了。 从他刚刚的口气,就能听出来。 搞得她都怀疑,这样自作主张就决定了,对是不对。 哎,只能祈祷能一路顺利,尽快回去,回去之后,好好哄哄琰,再好好和他解释一下,他会理解的,再不行,就用百试不爽的招式,耍无赖呗,只要他能消气就行。 “兮月。” 门外,响起淡淡的嗓音。 凌兮月收回思绪,起身过去开门。 瞧见来人之后,她眉梢轻扬,顺眸看下去。 房门外,纳兰雪衣一袭雪衣倾城,被海面的风吹得现处几分凌乱美,他手托着一个晶莹透亮,几乎呈透明状的玉盘,上面置放着一副精致茶具。 只是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 第371章 议亲! “这是我雪域独有的冰玉花茶,产至于百丈冰原幽谷深处,这次出门我正巧带了一点,兮月可愿品上一品?”纳兰雪衣面上带着鲜有的浅笑。 那样子,就似一朵冰莲,在漫漫飞雪之中,徐徐绽放。 相信这世间任何人,见到如此笑容,都难以抗拒,更别说女子。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凌兮月也不例外,毕竟美好的事物,都会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上两眼,但这个时候,她担心着北辰琰的情况,还真没什么心情。 还有一点,她对茶,也不怎么感兴趣。 可是凌兮月刚想开口,纳兰雪衣便已迈了一步进来,她到了嗓子边的话,就这样吞了回去,毕竟整条船都是人家的地盘,她还能把他赶出去不成? 纳兰雪衣走至桌边,自顾自坐下。 同时抬手,朝凌兮月做一个“请”的手势。 凌兮月轻吸一口气,暗叹一声,想着反正现下也无事可做,便关上门,到他对面坐下,随口笑他一句,“你出门在外,还自带这些东西?” 她嘴角轻撇,点点头,“你倒挺讲究的。” 纳兰雪衣浅笑,“这一次离开雪域,其实是代女王,去拜访枫王的,这冰玉花茶是随礼之一,怕你沿途无聊,便公做私用,挪动一点,让你尝尝。” 凌兮月噗嗤一声,忍俊不禁。 哈,这是以公谋私? 天呀…… “你也会做这样的事?”凌兮月惊奇着,也就这样说出了口,她乐笑着望向纳兰雪衣,“那我还真是,荣幸之至,这茶,我怎么着也得尝一尝了。” 说着,她似笑非笑又调侃句,“不过,你这可是给皇甫家王座的礼物,这样随意挪动真的好吗。” “就一点点,不会被发现。”纳兰雪衣说着,眸中闪过一抹坏笑痕迹,微不可见,此时,配上他那张惊为天人的绝世容颜,融合出一种,隐晦邪肆感。 凌兮月表示,她怕是要重新认识一下,眼前的男子。 纳兰雪衣看着对面少女,那脸上重新浮现的灿烂笑意,不复之前阴郁,他樱唇浅浅勾起。 那晶莹透亮的茶壶,只有成人的两个拳头大,装着已经沏好了的小半壶茶,能隐约看见,有点点雪花状的东西,在那茶水之中浮浮沉沉,很是漂亮。 从进门的时候,凌兮月便闻到了那淡淡的芬芳。 此时倒也还真有一点小期待,这和她平时见到的,喝过的,茶香,茶样,都有些不同。 入了白玉小杯中,透明的茶水,变成了微微浅绿的色彩,那其中漂浮着的雪花状茶叶,就越发明显。 纳兰雪衣斟上两杯,递上一杯递过去,“试试。” “谢了。”凌兮月抬手接过。 杯面,有浅浅水汽,袅袅升起。 沁人心脾的香气,从鼻尖流入四肢百骸。 纳兰雪衣淡然一笑,“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嗯?”凌兮月刚抬至唇边的茶杯,一顿,望向对面男子。 是她敏感了吗?什么叫“你我之间”,不必客气……自己和纳兰雪衣,还有什么亲密关系吗? 纳兰雪衣这人,简直通透敏锐得可怕,像是看清了她的疑惑一般,无需凌兮月多问一字,他樱红薄唇隐隐一勾,缓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凌兮月微一愣,迎着男人寂静若海的眼神。 须臾,她轻笑一声,点点头。 应该是她想多了…… 见纳兰雪衣面色如常,并无任何异样,凌兮月还嘲了一下自己,太过于敏感,于是,笑笑之后,她便没再多想,轻抿了一口已到唇边的清茶。 “嗯……”凌兮月点点头,“果然是好茶。” 火热适中的茶水入口,清香四溢,最为奇妙的是,那滚烫的茶水之中,像是夹杂着无数冰雪,跳跃在舌尖,整个口腔,一直争先恐后,涌入喉咙。 瞬息之间,五脏六腑倍感清爽,更是唇齿流向,越品越觉回味无穷。 而且那种清爽,不会让人觉得很冷,而是一种祛除污垢,尘土,受到洗礼的清爽,渐渐的,整个人又感觉到异常的温暖,茶水的火热感,也才开始显现。 凌兮月顿觉神奇,捏着手中的玉杯,望向纳兰雪衣,双眸灿若星辰,满眸生辉。 纳兰雪衣失声轻笑,这才跟着喝上一口。 他的嘴角,一直携着浅浅弧度。 再品上几口,回味了好一会儿,凌兮月才开口,“我虽然对茶,没有太多的研究,可也了解一些,自认也喝了不少的好茶,但还真是从未喝过这般奇妙的。” 可谓冰火两重天,玄妙至极。 她虽然不专业,但好坏还是知晓的,不至于牛嚼牡丹。 “冰玉花茶,是我雪域独有的,采至百丈冰原峡谷,是极品雪莲的花蕊炼制而成,极为稀少。”纳兰雪衣嗓音不疾不徐,“而且要赶在刚刚开花的时节,过了时间便不再鲜盛,口感也会流失很多,所以异常珍贵。” 他瞧着对面轻嗅茶香的少女,忽然加上一句,“这也是枫王最爱的茶。” 凌兮月没注意听,只是随口附和一声道,“还挺会享受。” 不愧是皇甫家族的当家人,会享受。 船舱之中,淡雅芬芳四溢。 纳兰雪衣眼皮子轻掀,眼神莫名的看了凌兮月一眼,再给她沏上一杯,继续道,“所以每年,女王都会命人,专程给皇甫家送去一些,这一次,我就顺道带了去。” 凌兮月接过来,有些疑问,“你这次,不是专程去青城追查瘟疫一事的吗?” 她记得还很清楚,在青城西街,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们差点因为争那染疫者的毛发,而大打出手。 “是也不是。”纳兰雪衣轻飘飘几个字,面色漠然沉寂,紧接着端起茶杯,轻轻喝上一口,看样子似乎不想过多提及。 凌兮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不再多问,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那你去南屿,作何?” 反正是闲聊,凌兮月随口又问。 纳兰雪衣手中玉杯搁下,眸光轻抬,一动不动,对上眼前少女的眼,“议亲。” 第372章 可以退婚啊! “咳——” 凌兮月被茶水噎了一下。 “千万别告诉我,那个人是皇甫浅语!”凌兮月瞪着对面的男人。 毕竟皇甫浅语在家族中的地位,年龄,身份这些,都是与纳兰雪衣最为相衬的。 纳兰雪衣看着凌兮月,刚从他口中轻飘飘出的两个字,不像是在说什么人生大事,好像是在说,吃饭,但那意味,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而此时,他眸光深深浅浅的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打量什么。 “不好意思。”凌兮月清清嗓子,有些尴尬,“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 只是觉得,这世间,恐怕难以找出一个女子,能与眼前之人般配的吧?至于皇甫浅语……还真不是她因有私人恩怨,这不上好的大白菜,给猪拱了吗? 纳兰雪衣移开眸光,平缓无波一声,“无妨。” “不会,不会真是皇甫浅语吧?”凌兮月满眸同情的看着纳兰雪衣,试探性问上一句,也是真的好奇。 但是,那皇甫浅语对西陵莫谦,分明一往情深,她可看得清清楚楚。 这样对纳兰雪衣,岂不是不公平? 纳兰雪衣不甚在意一笑,“这门婚事是女王和枫王,还有各位族老,一起订下的,了却女王和枫王的遗憾,也为了两族,这都是最好的方式。” “那你自己呢?”忽然之间,凌兮月是真有些心疼起眼前的男人来。 无关风月,只是单纯的觉得,像纳兰雪衣这样的人,若是因为联姻,为了两族,勉强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无疑是最大的悲剧。 “我?”纳兰雪衣轻垂下眸。 他看着那微波浅起的茶水杯面,顿了顿后,缓缓开口,“女王于我,有养育之恩,各位族老对我,有教导之义,身为雪域的继承者,这也是我该承担的责任。” 说着,男人眸光轻移,透过窗户望向滚滚墨浪的无尽海域。 这样的话,他无从诉说,亦从未对人说起。 他的世界也从来,都只有他一人。 纳兰雪衣是一个孤儿,在一个风雪漫天的夜晚,被弃于雪域大殿,被雪族女王捡回,养育教导,因他在大雪之日而来,故取名为纳兰雪衣。 落雪而来,孤影一生的命格。 “我如何想,并不重要。”纳兰雪衣浅浅一声。 因为不管身边是谁,有没有谁,他的世界,都容不下另外一个人。 凌兮月“碰”一声,拍桌。 纳兰雪衣被惊了一下,思绪骤断,回眸看向她。 凌兮月脸上那表情,简直是义愤填膺,“你可以拒绝啊,有婚约又如何?”她凯凯而谈,简直恨不得帮纳兰雪衣一把,“如果你真的不愿意,退了就是。” 成了亲还能离,更别说还只是婚约了。 纳兰雪衣盯着凌兮月,似乎被她吓到了一样。 又或许,是没见过如此“彪悍”,而又直接的女子吧。 “你看我,就说我。”凌兮月指着自己的鼻子,又开始拿她的退婚经验,来举例。 “你?”纳兰雪衣疑问。 凌兮月点头,笑眯眯的道,“我之前,就是家里长辈,给订了婚,可是我不喜欢啊,就想办法给退了,事在人为,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这世上,没什么比自己愿意,自己喜欢更重要了。” 她没说的是,刚从北辰景那里爬出来,又被迫掉进了北辰琰的天坑儿里。 不过这一个坑,是她自愿的。 “自己喜欢……”纳兰雪衣盯着身前少女,失神喃喃。 “对啊。”凌兮月真诚建议,表示,“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得想好了,什么都可以将就,这事儿可不行,若是觉得勉强,干嘛非得为难自己?” 她就是这样,随心所欲。 干什么,都得先问自己的心情。 什么为国家,为家族,牺牲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算了吧。 其实,从一开始,凌兮月就对北辰琰不排斥,甚至于还有一种宿命式的归属感,她从一开始,打心底,就是愿意的,只是一直别扭着不肯承认。 否则,你换一个人试试? 恐怕早就被她一脚踹天边去了,再不就是,直接阴得他连妈都喊不出来。 纳兰雪衣忽然一笑,墨黑无边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少女,“可是,我并不觉得勉强。” “咳——” 凌兮月又是一声。 这一次,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她咽了咽口水,斜纳兰雪衣一眼,简直是无语,“你……” 敢情,她在这里大费口舌,开导他半天,人家是一直都不觉得这门婚事,他是在勉强,再换个说法,就是挺愿意,说不定还挺愿意的? 早说啊! 浪费她表情! “罢了,罢了。”凌兮月喝口茶,顺顺气,“这事了,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你乐意就行,不过皇甫浅语的心,现在也不在你的身上,你们还有得磨。” 敢情这样的事,她也不好说太多。 虽然她和皇甫浅语有些过节,但坏人姻缘,她还是不做。 “哎,只是可惜了这么一颗,上等的大白菜啊,要硬生生被猪拱了去……”凌兮月细若蚊声,在那里嗡嗡的自言自语,表示实在可惜,可惜。 “嗯?”纳兰雪衣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我说,这门当户对,其实也挺好。”凌兮月拔高嗓音,白他一眼。 看着凌兮月那气呼呼的表情,纳兰雪衣轻呵一声,淡淡解释一句,“之前,我确实没什么想法,和皇甫家的婚事,只是遵从王命和长辈之言,但现在,我觉得……是挺好,也不勉强。” 他沉默了默,才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 也不知道,凌兮月听懂了没有。 “你觉得挺好,就好吧。”凌兮月嘀咕一声。 她当然没听懂,也实在是想不通,这男人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 前一秒还是,都无所谓,甚至于一副要弃疗的样子,但在她教唆他退婚的时候,他转口又说,还挺好,不勉强……搞得她尴尬得难以下台。 凌兮月揉揉眉心,表示有些头痛。 好人真难做…… 第373章 你认识一个叫凌枫的吗? 实在是无法理解,凌兮月也就不再去想。 现在,她自己这边,都还撂着一个烂摊子呢,哪有闲心再去管别的?琰这次肯定被她气得够呛。 一想到这个,凌兮月又长长一声叹息,有些头疼。 她捏着手中的白玉瓷杯,轻轻摇晃着。 薄雾朦胧的茶杯中,水面涟漪,其中似有雪花飘旋。 凌兮月的眼神一直盯着水面,而思绪,又不知飞到了何处去。 布置简单雅致的船舱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只剩耳边哗哗的海浪声,一波波,像是一首无穷无尽的夜曲。 纳兰雪衣看着对面少女失神的模样,墨瞳动了动,似那茶水表面旖旎波光。 他品一口茶后,浅浅开口,“这海上日子是无聊些,你之前,应该没有这么长时间出过海,若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一定要与我说,不必客气见外。” 凌兮月回神,忽而一笑。 “怎么?”纳兰雪衣侧头,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凌兮月摇摇头,灿笑了笑后,有些感叹,“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下,这样道,“像是上辈子的事,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她只是这样说,也的确是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要出任务,上天入海简直是家常便饭,上至万米高空,下至千丈海沟,还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 不过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出海,都快忘记这种感觉了。 “忘了也好。”凌兮月笑笑。 上辈子的她,仅仅只算是活着。 纳兰雪衣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追问。 着两人之间,像是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感,说不清明。 只是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话题,该适可而止,不便多问,两人都很默契的心中有数。 亦不如说,纳兰雪衣此人,心思敏锐通透得可怕,可以轻而易举的看清对方的心思。 凌兮月捧着热茶,侧头望向过去。 海上日子确实有些无聊,又也许,是有了一点同病相怜感,她多问了一句,“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刚说,自己是雪域女王养大的,你亲生父母呢?” 纳兰雪衣摇头,“我是孤儿。” 淡然而然的几个字,听不出情绪。 没有失落,也没有伤怀,仿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也不值一提。 活了二十几年,纳兰雪衣从未对人说起过这些,但今日,他说完竟又微笑调侃一句,亦是清清淡淡,“族中长老都戏说,我是冰山雪域,天生地孕。” 凌兮月“噗嗤”一声,不厚道的被逗笑了,“你还是石头里面蹦出来的不成?” 纳兰雪衣樱唇浅勾,跟着一笑。 或许吧。 对于族中长老们,为纳兰雪衣起的那一卦,冰山雪域,天生地孕,前面常作戏言,他没有说出后面一句,沉叹:落雪而来,孤影一生。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并不觉得孤独吧。 “其实呢,我们两算是同病相怜。”凌兮月笑完,又假装正经了一下,端了端脸色,叹一声,“我从小,也没有父母,母亲三岁那年就没了,父亲呢,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 对于旁人来说,很是凄惨的身世,怎么从凌兮月嘴里说出来,倒有一分搞笑意味。 “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父亲吗。”纳兰雪衣状若无意一问。 “我父亲?”凌兮月眨眨眼,一时被难住了。 这样说来,她其实更惨好吗? 她是两辈子啊! 上辈子,是个货真价实的孤儿,这辈子呢,稍微好了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母亲三岁时候,就没了,感受到了的朦胧母爱记忆,还是原主的,留下这颗种子的父亲呢,到现在为止,她所知道的全部,就两个字,凌枫。 其他的,没了…… 凄凄惨惨戚戚啊! 这些,她还有苦说不出。 两辈子都这么坑,她找谁说理去? 凌兮月靠在窗上,心中一万匹那啥马在狂奔,“我外公和我小舅舅,都说我父亲是个负心汉,一提起,就骂得狗血淋头,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凌兮月一叹,“哎,只是我娘亲怎么也不肯说。” 纳兰雪衣垂眸,浓黑睫毛遮盖的眸光中,旖旎深深。 此时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嘴角隐隐有些上扬弧度。 “我只知道一点,还是小舅偷偷告诉我的,那就是我父亲的名字,叫凌枫。”凌兮月也不知道为何,会跟纳兰雪衣说这些,可能是真的因为‘同病相怜’。 不对,她貌似更惨。 就当是说出来,让他找点安慰吧。 她其实一直挺擅长拿自己的悲惨,去安慰别人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纳兰雪衣才浅浅开口,“你就没想过,找到你父亲吗。” 凌兮月眸光盯着窗外的海面,乌黑发亮的瞳孔,比那深海的色泽还要美丽深邃。 她状若深沉的一声叹息,一边扯了扯嘴角,“我只想着,若是能找到父亲,解开我心中的谜团,就最好,若是找不到,也没太大关系,反正我现在也挺好。” 她其实,最想揍一顿她那个留下种子,就不负责任的男人来着。 凌兮月端着那热乎乎的茶水,一声喟叹。 不过秉承着,凡事弄清楚了,再动手的原则,她决定,若是找到了,还是先问清楚原由。 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应该是有隐情的。 而且从战雪澜坚持让她姓凌,就能看出,她这个爹,应该不是一个负心渣爹。 “我相信,你会有找到你父亲的那一天,很快。”纳兰雪衣的嗓音,清冷如雪,此时却带着些许暖意。 他幽静的眸光,深深浅浅落在对面少女身上。 分明是叙述的口气,却仿佛又话中有话。 或许是因为之前,觉得自己太敏感,就想多了,这会儿凌兮月有些粗线条,也没过多注意。 听得纳兰雪衣这话之后,回眸看向他笑笑,“借你吉言。” 端着茶杯,朝他举了举。 “哦对了。”说到这里,凌兮月忽的想起,她背脊都跟着一挺,眸光正正对着纳兰雪衣,“你行走五洲颇深,有听说过,一个叫凌枫的人吗?” 第374章 让猪给拱了! 船舱内的空气,又有一瞬间的宁静。 纳兰雪衣眸光静静,对着凌兮月看过来的眸光,寂静无波,瞧不出任何别的痕迹。 说完,不待纳兰雪衣回应,凌兮月蹙起眉梢。 她缺心眼儿一般,移开眸光垂下,眨眨眼,又自顾自喃喃一句,“还有,你提及数次的皇甫家王座,枫王,难道说,也是因为名中有一个枫字?” 不过,她很快便打消了,这个本来就随便一想的猜测。 凌兮月支起手来,撑着下巴,眸光望向窗外浪潮哗哗的海面,墨黑天穹下,无名的远方,“作为皇甫家的当家人,他肯定是姓皇甫的吧……” 纳兰雪衣眸光浅浅,依旧沉默。 脸上,是一贯的冷寂漠然,瞧不出什么变化。 只能说,不怪凌兮月太缺心眼儿,只能道,纳兰雪衣的情绪太不明显,一切心思,都能掩在那一层冰雪般的外壳下,泰山崩于眼前,都能面不改色。 察言观色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几乎属于不存在,无效。 都已经问到这里了,反正也没事可以打发无聊时光,凌兮月还是继续到底,只是再抬眸的时候,便是纯属好奇了,“他叫什么名字啊,单名枫?” 毕竟要到南屿去,还是多了解一点的好。 纳兰雪衣一笑,抬眸对上少女亮若星辰的眸子,他眸光之中似有无奈。 抬手,品一口清茶,他樱唇淡启,徐徐道之,“太皓,天也,枫者,为地,皇甫皓枫。” “皇,甫,皓,枫。”凌兮月喃喃着这几个字。 却不知为何,念叨的同时,她心中慢慢的,升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有什么东西,丝丝缕缕缠绕心头,但最后也只能感慨一声,“好名字。” 那种异样的感觉,抓不住。 纳兰雪衣随之一笑,不置可否。 凌兮月侧靠在窗棂边,手捏着热气萦绕的白玉瓷杯,有一下没一下的转悠,微咸的海风带着点点水雾,扑打在她秀美绝色的俏脸之上。 她那天坑的老爹,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冒个头? 纳兰雪衣眼神跟过去,看了一眼窗外。 清辉月轮高挂,繁星点点。 浪潮滚滚的海面,此时铺上一层淡淡的银辉,多了一分平和感,没有那么黑寂吓人。 纳兰雪衣眼神移回对面少女身上,敛了敛眸中幽静色彩,淡淡一笑,拂袖起身,“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吧,有什么需要的,门外一直都有人候着。” 嗓音一顿,又补充句,“当然,也可以直接找我。” “好。”凌兮月跟着起身相送,一边笑着指了指桌面,“还是谢谢你的好茶。” 纳兰雪衣笑一声,不得不又多说一句,“此茶不可多饮,寒凉属性颇重,对于修炼内功之人,它是上佳的辅助良药,但对于功力较浅的人,特别是女子,浅酌。” 这冰玉花茶,有凝神静气的奇效。 对于修炼内功的人来说,最怕的就是心烦气躁,容易走火入魔。 这也是为何皇甫家的当家人,最爱此茶的原因之一,它还是练功的神级辅助之物。 凌兮月看茶壶一眼,随口道句,“我没修炼内功,所以不能多喝,这玩意儿还伤身的么?” 看来,她什么时候,还是练一练内功的好,否则连这样的好东西,都不能尽情享受。 只是她习惯了自己的那一套,有些东西,就是不喜欢改变。 纳兰雪衣却摇了摇头,笑意不明。 “嗯?”凌兮月疑惑。 不是因为她没有内力,不能消化? 纳兰雪衣道,“我是怕你喝多,今晚睡不着觉。” 凌兮月:“……” 愣了两秒钟后,她“噗嗤”一声笑开,“我真该重新认识你一下。” 她乐笑着看着纳兰雪衣,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 这男人大部分的时间,看着是一副清心寡欲,冷寂漠然的样子,但接触深了,却总能时不时的,露出截然相反的另外一面,可以说还有点小腹黑。 仔细想想,也是哈。 这茶凝神静气,冰火交织,换个说法,那就是超级提神,现在她整个人都感觉毛孔大开,神清气爽。 再多喝一点,她今晚怕是真的不用睡了。 纳兰雪衣瞧着少女脸上的灿烂笑意,嘴角微扬了扬。 却一个字也没再多说,转身出了房门。 身影寂寂,冷似月下仙。 “喂,谢了!”在那一抹飘然似仙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船舱转角处的时候,凌兮月嗓音微高了几分。 这一次,出发自内心的,道一声感谢。 那抹背影顿住。 但也只是微停了一下,便再度提步而起。 “好好休息。”男人留下淡淡的几个字,便消失在转角处。 凌兮月知道,纳兰雪衣是看出来了,她之前的情绪很是不好,心里记挂着北辰琰的情况,心情甚至于有些阴郁,所以他才带着好茶,过来和她聊聊,总比她一个人憋着的好。 这个男人看似冷漠,实则极为体贴。 别人的感受如何,也不管旁人如何评价,凌兮月不知道,但至少对于她来说,经过这一晚的了解,现在的纳兰雪衣于她,不仅仅是一个点头之交,而是一个值得真心相待的朋友。 至于其他,暂且不谈。 直觉也告诉她,纳兰雪衣对她有所隐瞒,好像还与她有关。 但这些,都是在可以接受范围内的,谁的心里都允许有秘密存在,就是爱人之间,都需要有自己的空间,更别说对朋友,不能太过苛刻,要求所有坦白。 心思飘忽想着,凌兮月慢悠悠的关上门。 最后还不忘又强调一次,“上好的大白菜啊,让猪给拱了!” 只是不知道,后来,凌兮月会不会后悔,这个时候自己三番两次,指着“那一头猪”骂? 她啧啧着踱回来,继续嘀咕,一点不带私人恩怨的,在那摇头晃脑,“皇甫浅语这上辈子,也不知道是积了什么德,才有这样的好福气。” 作为朋友来说,她真心觉得,纳兰雪衣亏大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他自己乐意就好。 第375章 是去王岛吧? 潮涨潮落,日月更替。 海上的时日,真是不知不觉。 很快,近一个月的时间,便过去了。 五洲大地以南地带,是无穷无尽的海域,号称千岛林立。 它就是神秘的代名词,美丽富饶,又包含着未知的危险和新奇。 大大小小,成千上万的岛屿,星罗棋布于蔚海之中,这一片地带对于中州来说,也还仅仅是存在于古书,或者一些游记中,知晓这些海上航线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而且,必须是熟知路程,再加上有丰富出海经验的船员随行。 绝大多数前来探寻这片土地的中州人士,都覆灭在这片看似平静,美的无与伦比,却杀机四浮的蔚海之中,少数幸存的,也被永远的留在了这片海域。 这一天,凌兮月正出了船舱,打算到甲板上晒晒太阳,便见得苏北乐滋滋的,在朝不远处招手。 嘴里还兴高采烈的在吆喝着什么,像是遇到了熟人。 在海上遇到熟人? 凌兮月眸带疑惑看过去。 “我们入南屿千岛,皇甫家族所处境内了。”纳兰雪衣浅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踱步走至凌兮月身边,一袭雪衣随海风轻舞飞扬,披肩垂落的墨发倒掀而起,些许凌乱,将他清冷绝美的容颜,衬出几分难以描述的慵懒美来。 凌兮月望过去的眸光,看见一片黛绿色彩。 犹如沧海明珠,浮现在一片蔚海之上,静静闪烁着光亮,是一方岛屿。 那岛屿之上,云蒸雾绕,应该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雨洗涤,云雾犹如一条条玉带龙舞萦绕,雾影朦胧,若隐若现,也给它蒙上一层神秘色彩。 出海这个来月的日子,零碎小岛,礁石暗堡路过了不少,这也是至今见到的最大一片岛屿。 “嗨……”而苏北,正起起落落蹦跶着,高兴的和码头上的人挥手,俊小伙儿那熟门熟路,呼朋唤友的样子,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凌兮月眸光飞速扫了前方岛屿几眼,“我们要在这里停下么。” 她歪头看向纳兰雪衣,“这不像是有多少人烟的岛屿。” 所以,就更不可能是皇甫家族所在之地了。 纳兰雪衣只一笑,暂未作答。 约莫一刻钟后,他们所在的楼船驶入码头,抛锚停下,船板搭上码头石台。 “小北哥哥,小北哥哥!”一个光着膀子,晒得浑身黝黑的短发少年,蹦跳着向苏北打招呼,恨不得飞上船来,眉目之间的兴奋不比苏北少。 少年一头板儿寸,瞧着很是精神。 “啊啊啊,迦野!”苏北第一时间就冲下了船,和少年抱在了一起,把对方扑倒在地。 那个叫迦野的少年笑出两团高原红,同时还有些不满,一边笑着一边抱怨,“你上次走的时候,说很快就过来找我玩,这都快两年时间了,骗人啊你。” “我这不是来了吗。”苏北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状,“你又不是不知道,雪域离这边实在太远了,我家公子又走不开,我又得陪着我家公子。” “纳兰少主也来了?”迦野笑出一排大白牙,都没注意。 两个少年玩闹在一起,像是撒欢的两只小狗。 凌兮月瞧着,轻摇摇头,不禁一笑。 这苏北,平日里怼天怼地,没大没小的,甚至于连皇甫家族老都不放过,到底也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遇到真正交好的小伙伴的时候,也和普通少年没什么区别。 倒和小琅有些像,不看身份,只认人。 这心声要是被苏北听见,指定白眼:说得好像,你自己很大一样。 话说回来,苏北已是十八少年,而凌兮月,满打满算,也才十六岁而已。 “纳兰少主,好久不见。”这时候,一位蓑衣老者迎上前来,朝纳兰雪衣躬了躬身,朴实无华的平和嗓音之中,又带着几分亲切友善,让人听着倍感舒适。 纳兰雪衣举步下船,朝老者颔首一点,“迦老。” 一贯的淡然语气之中,多了一点对老者的尊敬,清贵优雅。 “纳兰少主,这一次,可来得稍早了一点,需得等上几日……”身披灰色蓑衣的老者,佝偻着背,抬起头来,语气和善的朝纳兰雪衣笑道。 只是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便瞧见了纳兰雪衣身边的少女。 老者嗓音一顿,眸色渐沉。 而凌兮月,也是这个时候,才完全看清老者的脸。 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老者容颜,估摸着,已年过古稀,可能是因为常年在处在海边,岁月的痕迹尤为之深,饱经风霜,一双眼眸犹如海峡深沟。 深厚神秘,又炯炯有神。 落在她身上,竟给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凌兮月几乎是第一反应,便升出了警惕之心。 这老者,深藏不露啊,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码头劳工这么简单! 甚至,凌兮月此时,有一种在云山深岭时,面对皇甫家二尊者的感觉。 事实上,两人的功力,恐怕也差不了多少吧? 刚入皇甫家族势力范围,凌兮月便忍不住感叹一句,如此深厚功力的高人,竟隐身在此,甘于做一个码头摆渡,这皇甫家族果真是不简单啊。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 两人对视许久,见凌兮月竟面不改色,神色如常,老者眼中升起一抹惊奇,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 短短几秒钟的照面,老者的注意力,便全部转移到了凌兮月身上去,打量了她半晌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纳兰少主,这位是……” “一位朋友。” 纳兰雪衣简单几字介绍,也并未打算多说。 凌兮月展颜一笑,也如纳兰雪衣刚刚的样子,朝老者点头招呼,简单两字,“迦老。” 少女脸上,笑意纯良无害至极。 乍一看,就是一个普通少女,只是模样尤为漂亮了点。 既然纳兰雪衣都对他敬重有加,凌兮月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更何况在人家的地盘上。 瞧着少女脸上,那人畜无害的笑容,迦老暗厉的眸光微闪了闪,随后望向纳兰雪衣,浅浅一声,“纳兰少主,您这一趟,是要去王岛吧?” 第376章 不允入岛! “对啊。”苏北笑着走过来,抢一嘴。 纳兰雪衣淡“嗯”一声,“在下奉我族女王之命,特来拜访枫王。” “那看样子,这位姑娘,也是要同行的了。”迦老“呵呵”着温和一笑,炯炯有神的眸光瞧向凌兮月,“请恕老朽直言,纳兰少主应该是知晓这边的规矩的。” 他盯着凌兮月,一字一句,“外族之人,禁止进入王岛。” 凌兮月眉梢微凛了下,这老人家眼神厉害啊。 就这么确定,她不是雪域之人? “迦老,您就通融一下呗。”纳兰雪衣还未开口,苏北便嚷嚷着走到老者面前,“这小姑娘是我家公子的朋友,一路同行,我们总不能将人家丢在这里吧?” 凌兮月不吭声,只微微一笑。 人生地不熟,多说多错,还是老实点好。 他扫一眼凌兮月,给她使眼色,拍着胸脯道,“我会盯着她的,不会惹事,也不会给迦老您添麻烦的。”他哈哈一笑,“再说,就一个小丫头,能惹什么麻烦事?” “这……”迦老迟疑。 是一个小丫头没错,放进去,也没什么危害。 但也不知道为何,他总有些忐忑,这丫头看上去有些怪怪的…… 此时的凌兮月,乖乖的站在纳兰雪衣身边,一张绝色倾城的小脸蛋儿,实在讨喜,再配上她那纯良无害的笑容,怎么看都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哪像是那个连自己都能玩残的死变态? “迦老……”苏北嗓音拉长,拽着老者的蓑衣摇晃,“诶”一声,“别这呀那的了,我家公子的朋友,您还不放心吗?就这么个小丫头而已,你还担心,她能翻了天不成?” 一边说着,苏北拿手肘,一边抵了抵身边的迦野,“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爷爷,既然是和纳兰少主一行的,应该无妨,您就是去禀告尊者,尊者们也会通融的。”迦野赶紧跟着帮腔,耿直的他,也一向苏北说什么,就是什么。 迦老迟疑的老眼,再度看向凌兮月。 凌兮月微一笑,依旧是那单纯无害的模样。 迦老眼底深处依旧有着疑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眸光移开,又望向纳兰雪衣,沙哑嗓音带着温和笑意,“纳兰少主的朋友,老朽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我族的规矩……” 老者沉吟,看看苏北,又看看自己一脸祈求的孙子,很是为难。 “迦老……” “爷爷!” 一黑一白两个少年,各吊一边。 “迦老放心,在下也无意为难。”纳兰雪衣开口,“此事,我会亲自向枫王说道。” 迦老长“哎”一声,“既然纳兰少主都开口了,老朽今日就破一个例,遵命便是。”他瞅凌兮月一眼,“只是这丫头得快去快回,免得让几位尊者知道,老朽不好交差。” 既然是纳兰少主的朋友,他当然也是放心的。 “好。”纳兰雪衣垂眸轻回,看向凌兮月。 凌兮月笑笑,嗓音清脆,“多谢了。” 办完事就回去,她也没打算多留。 苏北和迦野暗自击掌,只是刚乐几秒钟,苏北瞅一眼凌兮月,又哼一声扭过头去。 这变脸的速度,也是堪称一绝。 凌兮月垂眸,摇头一笑。 “请。”迦老让开身子。 “小北哥哥,走,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瞧瞧,我可养了好久,就等着你来,给你瞧瞧呢,可好玩儿了。”这事儿妥了,迦野便拽着苏北往岛内走。 苏北被拽着,跟着跑了几步之后,回头看向纳兰雪衣,眸带询问。 迦老“呵呵”笑道,“纳兰少主,你们时间来得不巧,龙门刚开,这离下一次开启,还有一些时日,就让他两玩玩儿去吧,迦野这小子,天天念叨小北,可想念得紧。” “纳兰少主……”迦野眸带祈求。 纳兰雪衣淡淡看苏北一眼,“去吧,别惹事。” “一定一定!”苏北保证,一边说着,一边和迦野勾肩搭背往岛内跑。 这两小子的模样,活脱脱的两匹野马,撒欢儿离开。 “纳兰少主,移步水月坞吧。”迦老恭身作请。 “走吧。”纳兰雪衣回眸望向身边少女。 凌兮月“嗯”一声,随他过去。 身后,四名白衣侍女,面覆轻纱,款款移步,模式化的动作,就像是同一个一般,手中各托着一方做工考究的锦盒,跟随纳兰雪衣进岛。 登门拜访,自是不能空手而来。 一行人走远之后,迦老正起身躯来,炯炯有神的老眼眯了眯。 他看着凌兮月和纳兰雪衣的背影,忽然一笑,自言自语喃喃,“朋友……恐怕不是普通朋友吧,这纳兰家少主子,可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 纳兰雪衣身边,又什么时候有过朋友一说? 就是他们皇甫家少主子,浅语小姐,两人还有婚约,也不见纳兰雪衣正眼相待,更别说一时半刻的随身相伴。 如此看来,怕是有好戏看啰。 “年轻哟,就是好啊……”迦老一声长笑,下了码头,去收他的小破船。 跟随纳兰雪衣往岛内去的凌兮月,不经意间回眸,便见得那斗笠蓑衣的老者,正乐呵呵的去往着他的小木船。 踏浪而过,身上衣裳纹丝不动! 凌兮月眼皮子暗自一挑,扭回头去。 果然是一个高手,深藏不露,功力绝不在皇甫家二尊者之下。 这方岛屿,说普通也普通,和南屿之中其他岛屿,并无其他不同之处,植被茂盛,林木森森。 说独特,也的确独特,因为整座岛屿之上,笼罩着一种极为神秘的气息,难以言喻。 浅浅的薄雾,就似潮汐一般,起起落落。 却是终年不散,宛若瑶池仙台。 有弯弯扭扭的木台小径,一直通往岛屿深处,穿过茂密的灌木,还果真浮现出一片灵秀仙境来。 一片溪流,从山上飞流直下,冲出一大片银白瀑布来,水雾漫漫,数不清的精致木楼高高低低,穿插坐落其间。 稍远了乍然看去,就似一个个鸟巢,挂在山崖石壁之上,玄美壮观。 流水在下方积起一滩小湖,草木茵茵,繁花盛开。 阳光之下,隐隐有彩虹斑点,在水雾中闪烁。 美轮美奂,玄妙至极! 第377章 婚约由来! “好美……”凌兮月都忍不住轻赞一句。 “这里是封灵岛,是去往皇甫家族所在之地,王岛的必经之处。”纳兰雪衣此时,缓缓开口,回答凌兮月先前的问题,“进入王岛的入口,为龙门,每月十五,月圆之夜开启。” 凌兮月眨眨眼,越听越玄幻,“龙门,月圆之夜方开?” 刚刚在海边码头时,她听迦老也提起过。 只是刚那场合,不便多问。 不过,龙门…… 她们这是要上天吗? “嗯。”纳兰雪衣微一笑,墨瞳深深,“只有龙门开启之时,才能进出王岛,我们来时遇了风浪,耽搁了点时间,正巧错过了龙门开启,所以要再等上些日子。” 男人清冽的嗓音,犹如山涧流水,好听至极。 说话间,他提步顺着山崖石径往上,雾影楼阁而去。 瀑布飞流激起的水雾,沾染上他的身躯,一袭雪衣似仙的男子,整个人如坠云雾之中,孤冷飘然的背影若有似无,让人不自觉升起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世间,从未有过他的身影。 凌兮月心神一静,眼前的身影方才清晰,她迈步跟上去。 “此处好生别致。”凌兮月扫视静悄悄的周围,“这岛上,平日里都没有人吗?” “这是内岛。”纳兰雪衣浅浅回应,“可以进入龙门,除了两族之人,不允有外人入内,这片山崖背后,是外岛,有过往船只,还有集市,周围岛屿的渔民,人家,时常会来此交易。” 恐怕也只有对眼前人,纳兰雪衣有此耐心。 凌兮月点点头,“原来如此。” 先前靠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进来的时候,分明有开阔航线不走,而选择有暗流礁石的背阴面,这样的航线,除非是熟知,否则稍有不慎,便是船毁人亡的下场,原来是进的内岛。 而且她看着山势,内外岛有天堑相隔,是完全不相通的。 这样的地方,她真的很想知道,皇甫家族的人,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外有石径蜿蜒而上,内有孔洞通道穿梭其中,水流,在崖石坡外飞溅,暗流在孔洞之间流淌。 “兮月,过来。”纳兰雪衣跨过一片水流,拂袖回身,朝身后的少女伸出手,浅浅一笑。 修长玉净的手指,骨节分明,此时,有金色的阳光从指缝穿过,划出道道光影。 男人浅淡好听的嗓音,飘若飞雪,冽如清泓。 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再普通不过的动作,或许只是出于他的优雅教养,但此时此刻,落在凌兮月眼里,却让她没来由的,升出一种怪怪的感觉来。 又是她的幻觉吗…… 两人之间,隔着山水,荆棘石浪。 那雪衣倾城,宛若谪仙的男子,站在山涧的另一端,静静的朝白衣少女伸出手来。 兮月,过来……男人刚刚的那一声,那种感觉,凌兮月仿佛听见了,皇家猎场,春猎宴夜,北辰琰的那一声:月儿,过来。 那一夜,北辰琰朝她伸出了手,他要她去到她身边去。 也是那一刻,凌兮月选择抓住他的手,不离不弃。 现在,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 凌兮月眸光闪了闪,随后灿烂一笑,提步,轻巧敏捷,几下跳过水中石台。 只是,她没有去搭纳兰雪衣朝她伸出来的手,像是没有看见一般,与他擦肩而过。 是她的幻觉也好,是他的教养也罢,凌兮月也都不能看见。 她很是自然的与他擦肩而过,往前方去。 无论怎样,她早已选择。 选择,就是一生一世,一心纯粹,再无其他。 “你这个地方,真是不错。”凌兮月打量周围,笑眯眯道。 纳兰雪衣伸在梦影水雾中的手,指尖微不可查的轻蜷了蜷,垂下去的眸光,寂静漠然,凝聚而起的薄薄冰层,再度掩住眸底深处的一些东西,直至了无痕迹。 他樱唇嘴角微一扬,缓缓垂手,“这是我雪域族人,入王岛时的暂住地。” “你们还有专门的等待住所?”凌兮月回眸望向他,清眸淬笑,调侃一声,“待遇还不错嘛。” 凌兮月的有意无意忽视,纳兰雪衣漠然寂寂,看不出任何痕迹,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恢复之间的自然和谐,仿佛刚刚的细微小插曲,没有发生。 纳兰雪衣只淡然一笑,不再开口。 如今极北雪域和皇甫家族的亲密关系,得这等礼遇,一点也不奇怪。 万年之前,古王族覆灭之后,雪族和皇甫家族本是各自离开,井水不犯河水。 但因为九州时代的牵连,即便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雪族和皇甫家族,依旧是有难以避免的交集,两族之间的后人,也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直到上一任雪域女王,和皇甫家掌权王座,两人之间的一些渊源牵畔,两族才又渐渐走近,关系也逐渐密切起来。 至于雪域女王,和皇甫家族掌权王座,这两人之间的事,说起来,便又是一场扯不清的恩怨纠葛。 恐怕是现扯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最重要的是,还没人知道! 也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大家所知道的,也就是一个至今未嫁,一个终身未娶。 其中具体原由,除了他们,也无人知晓。 不知是为了弥补些什么遗憾,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两族尊者族老们商议之下,便有了纳兰雪衣,和皇甫浅语这两个人的婚约,准确一点的说,是雪域女王之子,与皇甫王座之女的婚约。 亦是经过雪域女王,和皇甫家掌权王座,亲口应允。 一个是雪域的继承人,一个是皇甫家族的少主子,掌上明珠,两人门当户对,能解上一辈恩怨,又能促使两族关系融洽,也是再合适不过。 只是,这两个一个未婚,一个未娶,自然是不可能有亲生儿女的。 纳兰雪衣,是雪域女王捡回雪族的孤儿,当做亲子对待,而皇甫浅语,本是皇甫家族大族老之孙,商议字下,皇甫皓枫便认了皇甫浅语为义女,来赴当年的约定。 纳兰雪衣和皇甫浅语的婚约,便是由此而来。 第378章 长树上的鸡蛋! 这片山崖并不陡峭,崖坡之上,瀑布飞流,草木茂密。 瀑布冲刷出来的水雾,弥漫在整片山崖之上,宛若人间仙境。 “兮月,这几天你就住这吧。”走至前方一处的纳兰雪衣回眸,看向凌兮月。 “哪儿都可以,不讲究。”正左右环顾的凌兮月,收回眸光,笑言着,迈步到纳兰雪衣身边去,但瞧见他所说的住所之后,清眸不自觉的,微微一亮。 这处木阁小楼,建在崖坡中,横空而出的一颗老树叉上。 从远方位置看过来,真若一个精致的鸟屋。 凌兮月双眸微亮,迈步走至前方。 前方茂密的枝叶散开,是一个小小的圆弧木质露台,视野开阔,适中的高度,正好将下方茂密林木俯瞰入眼,再远一点,还可以清楚看见码头的位置。 旁边,瀑布飞流,染着水雾的清风,撩起屋内的纱幔飞扬。 其中鸟语花香,别致得无与伦比。 “有心了。” 凌兮月欣然一笑。 这应该是水月坞,最好的住处了吧。 纳兰雪衣瞧着凌兮月脸上的笑意,嘴角跟着轻轻一扬,没有多话。 “你呢,你住哪儿。”凌兮月回问一句,一边眸光四下张望。 还要在这儿住一些日子,等待龙门开启。 纳兰雪衣墨瞳微亮,就似一缕和煦目光,照入一片冰雪世界,只是他那绝世面容上,依旧是那淡漠无痕的表情,冰雪雕刻般的眉宇之间,也瞧不出什么变化。 “我住凤栖梧。”他缓声回。 凌兮月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点点头。 很近,就在她这小屋的左上角,站在木台上就可以看见。 纳兰雪衣说完,添上一句,“我们要在封灵岛待上一些日子,内岛鲜有外人出入,可能有些无聊,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和哑奴说。”默了默,才道,“也可以来寻我。” “好。”凌兮月笑笑。 笑着,她眸光扫向别处。 她其实,很想去外岛转转来着。 这一次出行有些急,身上没带多少东西,若是真要去纳兰雪衣说的那个地方,她肯定得准备准备,毕竟有备无患,上一次去天葬地就吃了一个大亏。 不知道琰…… 纳兰雪衣注视着少女心不在焉的模样,轻垂下睫毛,“休息吧。” 平缓淡然的三个字,说完,他广袖轻拂,转身离开。 雪衣背影,在金色的斑驳阳光中,飘然离去。 冰为肌肤玉为骨,不食人间烟火味。 “你也……”凌兮月都还没来得及回应,男人便已消失在眼前。 瀑布飞流,一圈圈金色的光晕从天穹落下来,被水雾朦胧,男人的身影,面容,以及这里的一切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恍若梦境。 凌兮月失声一笑,心中再度感叹。 这样的男人,是真的不适合生活在尘世人间,亦不适合世俗情事。 纳兰雪衣离开,只留下一名白衣哑奴,她进去给凌兮月收拾小楼房间后,凌兮月便只剩一个人在原地,又是日落时分,场面一下子便冷清下来。 凌兮月踱至旁边的木藤秋千上,坐下。 她轻晃着,眸光凝着远方的发呆,“出来,差不多一个月时间了,湖州的事情差不多妥了,琰应该回上京去了吧……” 只要一闲下来,凌兮月满脑子都是离开崂山码头时,北辰琰那恼怒,质问,又让人心疼的祈求眼神,就恨不得插着翅膀,飞回到他身边去。 可为了他们的未来,为了以后能有更多的时间,更安稳的日子,她又不得不走一趟。 “哎……”思及此,凌兮月长长一声叹息。 “哈哈哈……” 是苏北的笑声。 凌兮月思绪被打断。 她眸光循着声音而去,隐约瞧见下面林子中,一个小茅屋外的院子里,两个少年笑得正欢,围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手舞足蹈的。 是苏北和迦野。 凌兮月眸子眯了眯,红唇缓缓上扬。 哑奴收拾好木屋出来时,屋外已不见了少女的影子。 瀑布边的秋千,还在水雾弥漫中,缓缓轻荡,留着少女刚刚坐下过的痕迹。 迦老祖孙两人的住处,就在雪族暂居地,水月坞旁边不远处,此时两个少年在楼外院子里,脑袋挤在一起,正研究着木桌上的一个物件,乐滋滋的讨论着。 “迦野,这真的是鸡蛋吗……” “应该是吧,你看这模样,就是啊。” “可这外面怎么是软的,鸡蛋是硬的才是。” 两个少年围着那木桌上的一棵植物,抓耳挠腮。 只见得,那是一颗盆景似的植物,模样就像矮子松一样,叶片有指尖大小,三片叶子组成的筋脉中间,长出一颗颗,和鸡蛋一模一样的果子来。 阳光之下,还有着些许光泽,颇为神奇。 迦野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凑过去,“神奇吧?小北哥哥,你小心着点,别给弄坏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宝贝,外人我都不给碰的。”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真是神奇,我还是第一次,见鸡蛋,长在树上的……”苏北拿手去戳,“这到底是什么啊。谁” “你最好别乱动……” 一道清脆女声忽然想起。 这毫无征兆的,吓得聚精会神的苏北,猛一个激灵。 苏北条件反射的缩回手,扭头瞧见来人之后,眼中一恼,一阵抓狂,嚷嚷道,“你能别这样吓人吗,这要是碰坏了宝贝,你赔得起吗。” 这女人,走路没一点声音的吗? 凌兮月双手环胸,斜靠在院门处,那悠闲姿态,好不潇洒,闻言眉梢一扬,“宝贝?”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他是在说这毒物? “兮月姐姐!” 迦野瞧见来人,却是欣喜的一声脆唤,更是笑得一脸阳光。 “嗨,我说你这小子……”苏北眸光狐疑瞪向迦野,这小子什么时候,对这女人如此熟稔了? 兮月姐姐? 叫得还真是一个甜,别被那一张脸给迷惑了啊。 就没听过越美的女人,越是一肚子坏水吗! 也是,怪他! 刚在迦野感叹“这小姐姐真好看”,问她是什么人的时候,只随口告诉迦野,这女人的名字来着,却没来得及给他普及一下,这丫是有多坏。 第379章 曼陀罗岛! 迦野眨眨一双单纯的大眼睛,瞪着苏北,“怎么了?” 是叫错了名字吗? 苏北:“……” 他此时很是无语。 难道说,他们不该是一个战线上的吗? 凌兮月对这个单纯阳光的少年,也挺有好感的,她笑笑走过去,状若无意询问一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言罢提醒道,“不认识的东西,最好不要乱碰。” “你知道什么,说的很熟悉的样子,你先前有来过这里吗。”苏北横她一眼。 又来多管闲事了,他是看在公子的面子上,才求迦老,让这女人上封灵岛的。 上次给他下泻药的账,都还没和她算呢。 嗨,一想到这个事就生气! 因为先前的恩怨,苏北虽然明面上,不敢再狠怼凌兮月,但暗里还是一直和她不对盘。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还是落到这么个小丫头手上。 当然,除了自家公子,苏北也还没对谁真心服气过。 可迦野哪管这么多,他笑嘻嘻的跑到凌兮月身边,阳光下,一头短发干净利落,更是笑得一脸讨好,“兮月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这就是生得一张漂亮绝世,又纯良无公害脸蛋的好处…… “你这小子,是没见过漂亮姑娘吗。”苏北嘀咕,恨不得扯着迦野的耳朵,把他从凌兮月身边拽开。 更忽然升起一种,自己在迦野心目中的地位,岌岌可危的感觉来。 苏北是迦野最好的朋友,也是迦野最喜欢的人。 现在…… 迦野当然是听到了苏北的话,但他也很耿直的回了一句,“见过啊。”他见过的好看姑娘多了去了,想着,又咧嘴一笑,“可是没见过兮月姐姐这么漂亮的。” 苏北吐血。 十几年交情,喂了狗啊。 “就好像,就好像,仙女一样……”迦野还嫌戳苏北的刀子不够,在那里双眸发亮的说道,“兮月姐姐和纳兰少主,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虽然纳兰少主和皇甫小姐已有婚约,可是他怎么看,也觉得,这位小姐姐才是纳兰少主眼中之人,也更为般配。 迦野毫无心机,心眼儿的话语,却一语道破玄机。 听得这话,凌兮月和苏北都是一怔。 “胡说什么……”苏北哼哼。 凌兮月一怔之后,不由得又是一笑。 这一次,她对苏北的话表示赞同,有些头疼的笑道,“小野,别胡说,我和纳兰公子只是普通朋友。”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吗……”迦野明显不信。 可他分明看见…… “是啊!”这样的事情,凌兮月就不得不多解释一句,“我已为人妻,而且纳兰少主也有婚约,我们听着没事,以后别这样说,被人听去,造成误解就不好了。” 虽然因为婚宴上出了岔子,她和琰,还未正式完婚,但在她心里,她已经是琰的妻子。 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 她也不想,给纳兰雪衣添麻烦。 自己倒无所谓,名声什么的,她一向不关心别人的想法,反正别人怎么说,都不影响她的日子,但不能因为她,连累纳兰雪衣不明不白啊。 毕竟,他可是别人的未婚夫! 苏北在旁边听得,默默翻个白眼,“算你这女人还有点良心。” “好吧……”迦野很不情愿的抓抓头,他其实还想说一句,自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好了。”凌兮月笑笑,将话题绕回来,“你先告诉我,你这东西,是在什么地方采到的。” 看封灵岛的环境,还有气候,根本不可能长出这个东西来。 “这个……迦野眸光躲闪,吞吞吐吐,表情有些不自然。 苏北皱眉,“什么这呀那的,你倒是说啊。” 对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迦野犹豫了会儿,眼神左右看看,确定再无旁人之后,他才凑到两人中间,神神秘秘的小声道,“我在曼陀罗岛背后的悬崖缝中采到的。” “曼陀罗……”苏北脖子一僵。 迦野赶紧捂住他的嘴,“嘘,嘘……” 确定他镇定下来后,迦野才放开手来。 凌兮月看着苏北如临大敌的表情,倒有些意外。 这怼天怼地的家伙,还鲜少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来。 苏北拔高的嗓音骤然一收,眸光左右迅速扫了一圈之后,拽着迦野的胳膊,压低嗓音沉沉道,“你居然敢私自去恶魔岛,那可是禁地,你不想活了?” 这家伙,找死啊!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你以为是我想的吗。”迦野抓头,“就,也就一次,我是不小心,被暗流卷进去的,可费我好大的劲儿,才逃出来呢。” 曼陀罗岛,先贤圣地之一。 又称恶魔岛,一座极为神秘的岛屿。 是皇甫家族,或者说,整个南屿千岛的禁地。 据说,那是一个被邪灵诅咒的地方,存在着许多超出人们认知的诡异东西,更是危险重重,再强大的高手踏入那片土地,都和待宰的小鸡没有区别。 除非是对它极为熟悉,有应对之法。 否则,千人进去,能活的一人出,便是万幸。 是以一直被皇甫家族划为禁地,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皇甫家族禁止任何人,靠近曼陀罗岛,也有传言说,那里藏着皇甫家族,最大的秘密。 当然,这些种种,都只是传言。 究竟如何,恐怕只有皇甫家族大祭司,和掌权王座知晓。 但大家清楚的是,皇甫家族重兵把守曼陀罗岛出入口,擅闯着,都是杀无赦! 即便是皇甫家族各位尊者,没得命令,都不得擅入曼陀罗岛。 苏北“哎”一声,“那你可千万,千万,别再和人说!” 这小子,可真是心大,这样的事说出来干嘛! 有人似乎忘了,不是你让人说的吗? “嗯嗯。”迦野点头如捣蒜。 当然啊,他一直瞒着,连爷爷都不敢说。 苏北说完,又想起旁边好像还有一个人,“你,还有你,这事儿,你可不准向任何人提起,特别是在皇甫家族的人面前,否则你会害死迦野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凌兮月红唇轻勾,笑眯眯一声。 苏北瞪眸,“你——” 第380章 金银虫树! 又急,又恼,又气。 一秒钟的时间,苏北憋得脸色绛红。 “兮月姐姐,求你了……”迦野嘴一瘪,哭丧着一副脸。 凌兮月一笑,不再逗他们,“放心,我还没那么无聊。” “哼!”苏北怄火,气呼呼的扭头望开。 这家伙,就是故意和他作对。 凌兮月两手一环在胸前,似笑非笑的弯下腰,打量那一盆很是奇异的小树,慢悠悠道上句,“不过,我大概也是知道,你们口中的曼陀罗岛,是一个什么样地方。” 因为,就这玩意儿,只生长在一种环境下。 “嗯?”苏北和迦野对视,眸光又迅速回到凌兮月身上。 苏北真是给逗乐了,“我说你知不知道,曼陀罗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恐怖地带,就敢这样说,真是大言不惭,你这还是第一次来封灵岛吧,连龙门都还没踏进去……” 一个连龙门都还没入的人,居然提曼陀罗岛,如此大放厥词,也不怕闪了舌头。 “对,对啊……” 迦野也有些疑惑的盯着凌兮月。 虽然迦野很是喜欢凌兮月,但此时也不得不说,苏北口中的话,都是事实。 就连他们,或者说皇甫家族的尊者们,怕都不敢说,知晓,或者了解曼陀罗岛。 “不信算了。”凌兮月长“哎”一声,背着手,淡回他们一眼。 反正无关紧要,凌兮月也没打算多所解释。 更何况,那也确实不是一个好地方。 能离远点,还是远点,不去沾的好…… 凌兮月虽然不知道,为何苏北和迦野,以及皇甫家族的人,会对曼陀罗岛如此讳莫如深,但他们不说,她对那里的情况,也是心中有数。 苏北也很是自然的,便以为凌兮月说大话,“嗤”一声,嘀咕一声,“我就知道,鬼话连篇。” 迦野盯着凌兮月,思考了一会儿后,却点点头,“我,我信。” 苏北:“……” 真不知道,该说这小子单纯,还是太蠢,缺心眼的好。 他还是应该出去走走,多见见外面的世界,才知道人心险恶啊。 凌兮月拍一下迦野的肩头,越来越喜欢这耿直少年,又想再多个弟弟来着。 苏北白眼,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地位,摇摇欲坠。 “不过,这东西是来自于恶魔岛,那生得这幅奇怪模样,也就不奇怪了。”苏北哼哼着移开注意力,瞧着那盆中小树,念着绕口令一般,在旁叨叨着。 据说,恶魔岛上,什么奇异的东西都有,别说这样只是有些小古怪的物件。 苏北叨叨着再度伸出手,“公子见多识广,不如带去他看看,莫不是个好宝贝……” “这东西不是什么宝贝,只是生得有些漂亮,外形长得奇特点而已。”虽然事不关己,但迦野待她真诚热情,凌兮月便也就再多一嘴,善意提醒一句,“不但不是宝贝,而且还有剧毒。” 苏北反射性的缩回手。 “啊?”迦野瞪眼,“真的吗?” 这可是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那峭壁上盘下来的。 他一直偷偷养着,见它长得实在精致漂亮,怕摔了砸了,或者给养死了,一直也舍不得碰来着,连爷爷都没告诉,就想给小北哥哥看看来着。 阳光下,那矮树枝叶之中,坠着的一颗颗“鸡蛋”,光洁白皙,隐隐透出一点光泽,漂亮至极,还有淡淡的芬芳释放而出,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有些甘甜。 看着,闻着,还让人很有食欲。 可凌兮月点头,很确定,“你留着没用,还是丢掉的好。” “小野,别听她瞎说,她知道什么呀,少在这危言耸听好吗。”苏北瞧着凌兮月,不和她作对,就活不下去一般,杠道,“你怎么就确定,这东西有毒呢?” 话虽这样说,但苏北还是老实的缩回了手。 他斜眼睥着凌兮月,“说的好像很了解曼陀罗岛,什么都知道一样。” “不如,你试试?”凌兮月面上表情徒然转冷,单眉轻挑,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北。 对上凌兮月如此表情,苏北当即背脊一麻,心理阴影再度发作,不自觉的往后退,“你,你别乱来啊,小心我告,告诉迦老还有公,公子……” 迦野再度瞪眼,稀奇。 他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苏北如此怂样。 凌兮月目不转睛的看着苏北,抬臂,伸出手。 “喂,喂——”苏北赶紧捂住口鼻,生怕一不小心,再着了她的道,给他下特效泻药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救命啊,杀人了,公子救命啊……”在苏北那干嚷嚷着,夸张无比表情中,凌兮月的手,从他身旁位置擦肩而过,拿起桌上的那把小刀。 苏北愣住,嗯? 凌兮月凉他一眼,懒得理会。 “兮月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迦野看着凌兮月的动作,同时疑惑,“你不是说,这东西有毒的吗。” 他见凌兮月就徒手,揪着那矮树,很随意的,就切下来两串。 苏北又“哼哼”凌兮月,傲娇的移开眼去,他才不屑去看。 果真是个大话连篇的小丫头,不知所谓。 “这东西,叫金银虫树,俗称蛋树,它的茎叶是无毒的,只果实之中有剧毒。”凌兮月一边说着,一边将茎叶都清理掉,露出几颗果实,在木板上。 “金银虫树?”迦野扭着脑袋,左右打量。 他半天也没看出啥端倪来,只道,还是蛋树这名字,来得更为贴切。 这样看着,那光溜溜的果实,越发像一颗颗鸡蛋,只是顶端还有点点绿色封着。 这三五两下的,凌兮月那熟悉又利落的手法,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苏北忍不住,拿眼角余光去瞥。 她真认识这东西? “你们都站开一点。”凌兮月叮嘱。 两人虽然疑惑,有些不明白,但听着凌兮月那慎重的口气,双腿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外退了一步。 凌兮月眉梢微紧,手按着那雪白发亮的果实,轻轻的,落下刀…… 苏北伸长着脖子打望,看清那东西后,眸子越瞪越大。 第381章 细胞类毒素! 那蛋状体的果子,表面一层很脆,就像真的蛋壳一般,却是薄如蝉翼。 切开之后,流出黄色的,也极类似于蛋黄的,脓状液体来。 “真,真是鸡蛋?”迦野睁了睁他那双明亮的眼。 凌兮月不置可否,只道,“你仔细看看。” 迦野扭着眉毛,仔细看去。 慢慢的,他的眸子也和苏北一般,逐渐瞪大。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迦野不由自主的,再往后退了退。 仔细审度去,便可以见得,那黄色的液体竟在细微的蠕动,蛋黄般的脓液中,密密麻麻的颗粒状,像是有生命一般,芬芳气息也变成难以言喻的恶臭。 周围的气氛,都有些发毛。 “咦……”苏北瞧着一阵头皮酥麻,瞬间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去打一盆水来,有硫磺粉吗,驱虫用的,你们岛上应该是有的吧,多拿点。”凌兮月淡淡开口,眸光依旧落在那散发着恶臭的东西上。 “有,有!”迦野一边应着,一边往木屋内飞奔跑去。 苏北眸光往上移,变为瞪着凌兮月。 “月姐姐!” 迦野很快回来。 他端着一大盆水,拿白布包着一包硫磺粉,递给凌兮月,“你看这够吗,不够我再去拿。” “够了。”凌兮月瞟一眼,一边小心翼翼拿起来,将那流着黄色脓液的果实,放入水中。 黄色的细小蠕虫入水,像花粉一样,很快铺满整个水面。 随后,倒入硫磺粉。 “嗤”一声,水面上竟冒出了幽蓝色的焰火! “哇——”迦野吓了一跳,“这水里怎么还冒火了?” 苏北侧目,看看水面,又看看凌兮月。 这是怎么回事,神奇…… “刚刚在动的东西,就是金银虫。”凌兮月慢条斯理的拿起白绢,细细插手。 “虫?” 苏北和迦野去看。 可是,眼睛都瞪疼了,都没找到。 凌兮月无奈,笑道,“人类的肉眼是无法看见的,得在显微镜下,至少放大百倍,才能看清楚,这一颗果子里面,至少也是上百万的虫子。” 苏北和迦野听得云里雾里,但也还是理解到了个大概。 总之,就是那玩意儿很小很小,得放大了才能看清。 “那你又怎么知道的?”苏北杠道,也是真的疑惑。 凌兮月白他一眼,懒得理会。 她丢下白绢,继续道,“这金银虫,是寄生虫,寄生在这果实内,这毒虫分泌出来的,是一种细胞类毒液,毒性极强,沾上一点就很难处理。” “怎么个强法?”苏北追问道。 凌兮月红唇勾起一抹狡黠弧度,冰凉的眸光,一眨不眨的对着苏北的眼,“只需要零点一毫克的量,就能毒瞎人类的双眼,无药可救。” 苏北退后,直咽口水。 不仅仅是因为少女口中之话,更因为她那可怕的表情。 凌兮月忽然咧嘴一笑,最后一字一句,添上几字,“除非,挖了你的眼睛,重新换一双。” 苏北没控制住,惊得一屁股跌坐在身后木凳上。 “能别这样吓人吗!” 他嚷嚷着捂眼,一脸惊慌。 这女人是不是故意的,总找到机会,就恐吓他! 从凌兮月那表情,和语气来看,真的是一点都不让人怀疑,她会不会一不小心,沾一点那玩意儿,在苏北的眼睛上,再把他眼珠子抠出来洗洗。 她那像是开玩笑? 凌兮月“噗嗤”一声笑开,两手环上胸前,不再逗他,却忍不住戏谑他一句,“我说,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还怕这么点毒物。” “我怕的是你好吗。”苏北一不小心,嘴快说漏了。 他不是怕这东西,而是怕这女人,她这个小毒物,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想出什么阴损主意来整他。 迦野在旁边,双眸发亮,忽然开口,“月姐姐,眼睛也是可以换的吗!”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可以换眼睛来着。 凌兮月:“……” 这小子是不是听错了重点? “可以啊,怎么不可以。”话都说到这里了,凌兮月也就顺口回上一句,“只是这里的条件有限,换眼的手术要求很高,如果强行做得话,成功的几率会非常小,也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她说的这里,自然是指的这个时代。 迦野依旧只能听明白个大概,但总之,就是很厉害就对了! “换眼……”苏北不知道,为何话题会扯到这里去,但他对此表示怀疑。 他家公子的医术,在两族之中,都算是数一数二的,都从没听说过,能做得到如此有违常理的事情来,医术又不是法术,还能想换什么器官,就换什么不成? 异想天开么不是…… 对于这种事情,苏北还懒得和凌兮月争呢,权当她是在说大话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谁听去都会当疯言笑语谈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是,不知道迦野是单纯过了头,还是对凌兮月存在偏爱,他竟还真的信。 他那盯着凌兮月的双眸,都快冒出红心来了,“月姐姐,你好厉害啊,这怕是连大祭司都做不到,我,对了,我爷爷总念叨自己的眼睛不好使了……” 小家伙那模样…… 凌兮月成功再收获迷弟一个。 “你个白痴。”苏北一巴掌呼在迦野的脑袋上,刚被凌兮月吓到了的他,此时懊恼一声,“你看不出来,她是在吹牛吗,你是不是傻啊你。” 迦野摸着脑袋,一脸委屈,“可是,月姐姐说……”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你是猪吗?”苏北真是冒火,再次下定决心,要将迦野带出去见见世面,总是待在封灵岛上,没见过这世道人心险恶啊。 凌兮月看过去。 苏北瞪她:看什么,说的就是你! 凌兮月摇头笑笑,也懒得去跟两个小屁孩儿辩驳。 “可是这个,月姐姐就说对了啊。”迦野却和苏北争道,眼神看向那水盆。 苏北看过去,嗓子噎了噎,憋了好一会儿后,才不情不愿的道上句,“这个,她就凑巧,肯定是之前见过呗。” 说白了,就是不肯服输。 第382章 天造地设! 在凌兮月眼里,苏北就是一个半大孩子,她怎么会去跟他掰扯这些,她是那样小气的人么? 还有重要的一点,是苏北其实对她并没有恶意,只是小孩子心性。 当然,所有的前提是,别把她惹毛了! 惹毛了凌兮月,那滋味……苏北也已经感受过了。 所以听得苏北那阴阳怪气的话后,她也就笑笑,就不再理会。 “月姐姐,你之间见过这种东西的吗?”迦野却是个真缺心眼儿的,竟然就这样去问凌兮月。 凌兮月笑眯眯点点头,半开玩笑,半真话的说道,“是啊,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不想又在这个地方也能见到它,倒是有些稀奇。” 十几年前,也就是上辈子,她为了一个很好更快,最重要是活着完成一个任务,将那些个地方的动植物,都研究了个透彻。 毕竟有句话说的好,多了解一点,就少出一点差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而且,对于很多地方来说,最大的敌人,不一定是人类。 至于这金银蛋树,她当时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还特意采集了一点标本,带回实验室研究,所以才会对它如此了解,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世界,再见到它。 “十几年前?”苏北当然误解了,“你是在娘胎里面吗?” 凌兮月垂眸下去,微笑,“需要我给你细说吗?” “算了吧。”苏北坐着,大爷似的摆摆手。 他还懒得听呢,这女人满口胡话,谁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也就公子,还有这傻小子,对这女人毫无防备之心,他才没那么缺心眼儿呢。 而迦野,和苏北恰恰相反,却像十万个为什么一般,问个不停。 一个问题刚解释完,他另外一个又来了,就是一个小迷弟,扯着凌兮月,“月姐姐,月姐姐,还有这火,这水面上,为啥会冒火哩,我还从来没见过水上能冒火呢。” 凌兮月头疼,朝迦野伸出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 “好……”迦野尬笑。 笑了笑后,他又赶紧兴奋地凑过去。 苏北一个人凉在旁边,看着两人的热络劲儿,忽然有种被冷落,被孤立了的感觉。 “你把手伸进水里试试。”凌兮月下颚轻抬,指指那盆便成昏黄色的水,笑眯眯的示意迦野。 而迦野第一反应,是立即缩手,还以为他听错了! 他瞪大了眼道,“就用手试吗,可是月姐姐你不是说,这东西有剧毒吗,那这水里面……”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余光去瞥那木台。 木桌上,之前凌兮月切割果实的那一片位置,都已经被腐蚀成了炭黑色,水滴大的黄色脓液,竟然腐蚀开了巴掌大的一圈,如果换做血肉之躯…… “哦,哦……”迦野结结巴巴应一声。 只是见凌兮月那表情,迦野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选择了相信,缩头缩脑的伸出手来。 “你这女人,安的什么心?”苏北见迦野还真去试,顿时炸毛,一下从板凳上弹了起来,截住他的手,“知道有剧毒了,你还让他去试试!” 他还瞪凌兮月。 凌兮月望天,无语。 下一刻,她一步跨到苏北身边,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紧接着,不由分说的,用力就往那昏黄的水里按,诡笑,“那就你来试试吧。” “啊啊啊啊……” 苏北手舞足蹈,发出杀猪般的大叫声。 这次是真的想喊救命,这家伙是疯了吗? 跟在纳兰雪衣身边,苏北再差,也能学得几分真本事的,虽然才十几岁年纪,但功力比穆西,影一这些,也是不低的,但可怕的是,他落在凌兮月手里,竟丝毫没有反手余地。 手腕被死死遏制住,任由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犹如砧板上的一块肉。 “哗哗……” 水花飞溅。 苏北的手,被凌兮月直接就按进了水去。 “啊啊啊啊……”苏北叫得是一个惨烈,眼睛瞟到别处去,完全不敢看,“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化了!” 好烫,好热,他的手一定是废了! “你这狠心的女人!”苏北嚷嚷。 凌兮月白眼。 迦野瞪大着眼睛,“小北哥哥,你的手没事啊。” 苏北:“……” 凌兮月甩开他的手,拿起旁边的白绢来。 “真,真的吗……”苏北这也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他的手,没有别的异样,痛疼啊,不适之类的,可那滚烫是怎么回事,他的错觉吗? “对啊。”迦野点头。 一说着,他还好奇的将自己的手也伸了进去,划了划水。 他盯着凌兮月,满眸神奇,“月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你是用硫磺粉,把这毒性给解了吗,还有这水,怎么是热的啊,我记得我打的是凉水。” 苏北拿起他的手来,仔细打量。 完整的……是真的完好无损,除了有点红。 “咳——”苏北干咳一声,瞬间尴尬得面色也跟着绯红起来。 可恶,他没被这女人整死,也迟早被她吓死! “这毒液入水后,会产生大量的热量,硫磺粉倒进去后,就会立刻燃烧起来,正好能解了它的毒性。”凌兮月一边擦着手,一边给迦野耐心解释。 也尽量讲的简单,让两人能听懂。 其实说白了,这毒液其中的腐蚀性质和浓硫酸,很相似。 毒液和硫磺点燃,产生的化学反应,将有剧毒的液体,转化为水,还有一些无毒的物资。 “这样呀。”迦野这次听懂了,说着,更是满眸崇拜的看着凌兮月,“月姐姐,你不仅人生得好看,还精通医理,懂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和纳……嘿嘿……” 他本来想说,‘和纳兰少主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以想到凌兮月先前的话,便将它给咽了下去,化作嘿嘿一笑,一排大白牙晃得凌兮月眼花。 凌兮月指指他,笑笑不语。 不过呢,也不能怪迦野这样想。 两人就模样来说,那是绝对的登对,再加上又都精通医理,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只是可惜了一个早已心有所属,一个完全猜不透心思。 第383章 未来挚友! “好了好了。”苏北哼哼两声,也没了心情戏耍,“小野,快把这东西丢掉吧。” “哦,好。”迦野笑着回神,捧起那金银虫树,就往外走。 凌兮月看见,却伸手拦了下来,“等一下。” “你又怎么了。”苏北瞪向凌兮月。 凌兮月笑道,“先别扔。” 苏北恼火,“你不是说,这玩意儿有毒吗,不扔了留着干什么?” 他气还没消呢,说话乍乎乎的,“要是给人误食,或者再被小野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 “这东西虽然有毒,但也不是全无用处。”凌兮月笑眯眯的,从迦野手中,将那盆金银虫树接过来,“暂且先留着吧,它也算是一种珍贵的草药,虽然用法另类。” 这叶子,还能提炼出类似麻药的,一种有用的神经毒素。 “你既然想留,便留着吧,只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免得到时候,连累小野和迦老。”苏北“哼”一声,说完便转身离开,不再理会凌兮月。 凌兮月眉梢轻扬。 看来这小子,对她的成见,很深啊。 “月姐姐,你别介意。”迦野嘿嘿一笑,尴尬的抓抓脑袋,缓和道,“小北哥哥他就是这个性子,他其实没什么坏心眼的,只是有时候,说话不太中听。” 别看迦野大大咧咧的,甚至于有些缺心眼儿,但有时候,还是很有眼力劲儿。 他见凌兮月没什么反应,便继续道,“否则,小北哥哥也不会帮着你说话,让爷爷放你们进王岛。” “我知道,我才不和他一般见识呢。”凌兮月笑笑,看着眼前开朗阳光的少年,拍拍他的肩头,很是轻松的一句话,活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她一般说来,是不会计较的…… 这所有的前提,就是凌兮月心情好。 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那就好。”迦野乐呵呵一笑,当然是信了凌兮月的邪。 心中越加觉得,这样模样漂亮,又心地善良的小姐姐,哪里去找? “对了,月姐姐。”以至于,这说着说着,他又兴冲冲的道,“你第一次来封灵岛,这边的风景很美,不如我带你四处转转吧,保证让你满意。” “好啊。” 凌兮月点点头。 正巧现在她也无聊,接下来也还有一段时间要打发。 “而且很多地方,只有我知道哦,我一个人的秘密小基地,连爷爷和小北哥哥都不知道的,我就带你一个人去看。”迦野笑嘻嘻的说着,“特别是有一个地方,看落日,可美了!” 夕阳下,一头短发染红,黝黑英挺俊俏。 “真的吗。”凌兮月跟着笑了,“那我倒真想看看。” 凌兮月其实是一个身处黑暗中的人,所以对这种热忱阳光,真正单纯的笑容,真的是没什么抵抗力,瞬间,和眼前少年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 当然,这种喜欢,仅是单纯的朋友。 或者贴切一点的说,姐姐对弟弟般的喜欢,就如对小琅。 而迦野,从小便生活在封灵岛上,和爷爷一起守护封灵渡口,鲜少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就真的似一个野生野长的孩子,单纯没什么心机。 于他来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就如兽类一般,面对喜欢的人,乖巧温顺,面对讨厌的人,直接就会下口咬。 对凌兮月,也就是这种单纯的喜欢,不过,现在还夹杂着一点钦佩,崇拜的小情感在里面。 说到这,凌兮月也真想到了,不觉莞尔,乐笑道,“我有一个弟弟,是个狼孩儿,从小跟着狼群长大的,你这个性子,肯定能和他玩到一起去。” “真的吗?”迦野双眸发亮,“那下一次,下一次,月姐姐你一定要带他一起来!” “好。” 她笑着,随口应声。 凌兮月脸上笑着,眸光却暗沉了下来。 若这一次,她将皇甫家族的人得罪了个尽,结下梁子,恐怕以后,连南屿区域都进不了,更别说封灵岛,只是为了琰,她是一定要这么做的。 “还有和狼一起长大的人么?”他小小惊讶了下,很是期待的道,“我除了小北哥哥,都没有别的朋友,整天和这山里的鸟啊,兽啊的玩,可无聊死了。” 和狼一起长大,那肯定特别好玩吧! 乍一听小琅的情况,迦野不但没嫌弃,反而心生趣味,好感。 这大概就是人和人之间,交往的默契缘分,而事实也证明,迦野和小琅,这两个野生野长的娃,确实一拍即合,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挚交好友。 当然,这些都已是后话。 “小可怜,那有机会,一定让你们认识认识。”凌兮月笑揶一句,说完拍拍他的肩头,“走,你不是要带我去哪儿吗,再晚,就不是看落日,而是看月亮了。” “哦对了,这山路有些陡峭难走,我听小北哥哥说,你不会轻功对吗,可能有点困难。”迦野忽然想起,在旁抓耳挠腮的,表情还有些失落。 凌兮月红唇轻沟,“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能去到的地方,我都没问题。” “真的吗……”迦野上下打量这个仙女似的少女,表示怀疑。 “当然。”凌兮月忍俊不禁。 迦野将信将疑,“那,那好吧。” 上不去也没关系,实在不行,倒回来就是了。 思及此,迦野“嘿嘿”一笑,“走吧,那月姐姐可跟紧了!” 凌兮月寻了个地方,将手中的金银虫树放好,才随迦野过去。 整个封灵岛,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是不小,更是钟灵毓秀,植被茂密。 外岛不用多说,单内岛沿着海岸线,也得走个一个时辰,才能到分水岭一般的峭壁端头。 凌兮月随着迦野,在一些崎岖小径穿梭,很快便来到了半山腰处。 那光着膀子,穿着个布衣马褂的少年,到了山岭里面,就似一头去了铁链的小兽,在那些枝丫横呈,怪石嶙峋的山岭里,自由乱窜,龙归大海般恣意撒欢。 不过让迦野意外的是,看着模样,完全像是一个娇娇女的凌兮月,到了这野山沟里,竟如履平地。 那淡然而然的表情,随性熟悉的姿态,比他还熟悉一般! 第384章 青龙小镇! “月姐姐,你是在哪长大的啊。”悬崖激流边上,迦野跃上一块尖石,蹲下,转而盯着下方少女,忽然很是认真的来了句,“你不会也是,和狼一起长大的吧。” 否则,怎么会对这山岭如此熟悉? 凌兮月被逗笑了,脚尖一点,踩着飞流,纤手抓着一块崖石菱角,手腕得力,一个下压,整个身躯便轻盈的跃了上去,在迦野身边落下,“你觉得呢?” “不是。”迦野傻乎乎的摇摇头。 他们沿着悬崖峭壁,登上了一个半山腰的平台。 凌兮月但笑不语,从他身侧走过,“你说的,就是这个地方吗。” “对啊。”迦野笑嘻嘻的跟过去。 凌兮月左右大量,“这里,看夕阳?” 一块巨石横空而出,截断了山上飞落下来的瀑布,经过日积月累的冲刷,整块巨石中央位置,被砸出了半米深的凹槽,一大片浅浅的积水。 大量水流从边沿蔓延出去,在巨石边缘,又形成一片片瀑布,再往下落去。 漫天金光在瀑布前端,拉开一条彩虹,周围花草丛生,景致颇为玄妙,只是落日的话,明显是从另外一端沉入的海底,此处绝对不是一个观赏的地方。 迦野神秘一笑,搓搓手,“看我的。” 说着,小家伙就像是一头蛮牛,卯足了劲儿,径直朝对面的瀑布匹练冲去! 凌兮月瞪眼,瞧着他头也不回的,撒“蹄子”冲进了那激流瀑布中,一下便不见了人影。 “月姐姐,你快过来,再慢点,落日就没有啦,太阳就要落到海里面去了。”迦野狂迈的嗓音,混着那瀑布水花坠落的声音,隐隐响起。 凌兮月眉梢轻挑。 这瀑布之后,应该是别有洞天。 想着,她也没多耽搁,眸光一凛,也迅速冲了过去。 “哗——” 水花飞溅。 一阵雾影朦胧后,凌兮月冲出了瀑布。 骤然间,她的整个身躯,都被金色包裹,铺天盖地的夕阳绯色,不断涌入她的眼帘。 原来,那一片瀑布,真的就似一片厚厚的帘子,遮盖住了后面的世界,这帘子的背后,是一条天然形成的溶洞,溶洞外,隐隐能看见大海的色彩。 凌兮月理理打湿的衣裳,顺着溶洞出去。 洞口外是一方小小的平台,不大,但站下两个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旁边的岩石缝里,长出了一棵歪脖子古松,展开的枝丫,正好成了这方洞口的天然屏障。 迦野拽着旁边的那颗古松枝丫,半掉在那里,献宝似的看向凌兮月,“月姐姐,我这个地方不错吧?这绝对是整个封灵岛,看夕阳的最好位置。” “是不错。” 凌兮月看向前方。 落日,已沉了大半,在海平面下。 铺天盖地的血红,就似仙女挥开的绸带,纠缠萦绕在天空中,又似熊熊烈火,燃烧在海面上。 深蓝,玄冰,烈火,绯红……这些本就没到极致的色彩,融合相撞在一起,可谓绝笔。 自然的勾勒描绘,是任何人力的笔触,都无法企及的。 “真美。”凌兮月眸光越来越远,情不自禁一声。 若是琰能在身边,就更好了…… “月姐姐,你是在想你的夫君吗?”迦野眨眨眼,看着凌兮月的表情,冒出这么一句来,纯洁的心灵,其实最是敏感,有时候看似无意却最是一针见血。 比如,迦野此时。 他就是知道,眼前的少女,在思念一个人…… 凌兮月眸光依旧凝视着远方,嘴角轻轻上扬,也没扭捏,直言两字,“是啊。” “原来月姐姐,是真的有夫君了啊。”迦野像个猴子一样,挂在那颗古松上,换了个姿势,对着另外一边嘀咕,“看来纳兰少主是真的没戏啰……” 可惜啊,可惜。 他还以为,是月姐姐随便找的借口,只是想避嫌呢。 不知道月姐姐的夫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月姐姐如此魂牵梦萦…… “小野,那是什么地方?”凌兮月的话,拉回了迦野飘远的思绪,她眸光盯着一处,伸手指指。 迦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儿么?”他跳下古松,走到凌兮月身边,“那是青龙小镇,是外岛了,周围岛屿上的人,很多都会到这里来交易的。” 从这半山腰的位置,看下去。 下方,靠近海岸线的位置,密密麻麻坐落着许多房屋,仔细观望,隐约还能看见,有蚂蚁似的黑点人影,在穿梭走动,和崂山小镇有些相似。 “外岛?”凌兮月环顾,“不是说,外岛和内岛,是不相通的吗。” 从地势看来,这里是可以下去的,那外面的人,岂不很容易就能进内岛? 迦野笑嘻嘻的,得意一笑,“是不相通,中间隔着横山悬崖天堑,这条路只有我知道,是我打鸟儿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我连爷爷都没告诉,你也别告诉别人哦。” 凌兮月红唇轻勾,“走,下去看看。” 正好,她去看看有没有铁匠铺,准备一点装备。 这次出门太急,什么都没带,只能临时自己做点了。 “不行不行。”迦野连连摆手,脑袋更是摇得似拨浪鼓,“爷爷不准我乱跑,连王岛都很少准我过去,更别说从这里去外岛了,他要是找不到人,准又会拿藤条抽我!” 上一次,他还差点没命,回来之后老实交代,又挨了一顿揍。 迦野委屈不已,“上次我偷偷跑出去,背上的伤还没好呢。” 凌兮月憋笑,“你经常从这里,偷偷溜下山吧?” “也,也不是经常啦……”迦野尴尬笑笑,抓着脑袋,“就,就偶尔。”他保证,“我已经大半年,都没有去外岛了,就偶尔跑这里来看看落日。” 反正,他可记得那顿打,老实很久了。 “月姐姐,日落快没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迦野催促。 “现在是没有……”凌兮月点点头,唇边弧度慢慢加深,“那你爷爷要是知道,你之前,经常从这里跑下山玩儿,你觉得,他秋后算账,会不会抽你?” 言下之意,选择带她下山,神不知鬼不觉,还是她在迦老面前,“一不小心”说漏嘴,又挨一顿鞭子…… 迦野顿时傻眼,“月姐姐,你……” 他那张脸哟,笑得是比哭还难看。 本以为,眼前是一个和他一样,耿直单纯的小姐姐,却不想,是一条大尾巴狼。 第385章 铁匠铺,驼背张! “嗯?”凌兮月似笑非笑的看着迦野。 那眼神,那语调,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这,这……”迦野犹豫不定,权衡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勉强道,“好吧。”说完他赶紧补充一句,“那你千万不要告诉爷爷,小北哥哥他们也不行。” “没问题。”凌兮月答应。 迦野喜上眉梢,再度笑开,“那走吧!” 老实了这么长时间,他也好久没出内岛,都快憋坏了! “月姐姐,你快点啊,待会儿天黑了。”迦野跑出一段路后,转身朝凌兮月招手。 凌兮月瞧着迦野跑得飞快的模样,摇摇头,“你慢点,别摔了。” 这小子分明就是自己憋坏了,依着她的威胁,就顺水推舟。 虽然山路崎岖陡峭,更是曲折隐秘,但有迦野带路,再加上两人在山岭之中穿梭,都如履平地般,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到了山下的青龙小镇。 入夜了,灯火阑珊。 伴随着“哗哗”的海浪声,市集也热闹起来。 青石板路,吊脚木楼,望海石亭……各具特色的楼群聚集在一起,乱而有序,杂糅出一种独特的海边小镇风情,咸咸的海风带着鱼腥味,飘满整个小镇。 说是小镇,但这里的建筑,却有上千之多。 更是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表面静谧安详,实则锋芒暗藏。 比如说,一个在码头打渔为生的渔夫,可能是一个武林高手,只因厌倦了尘世,才隐姓埋名于此。 一个干苦力的劳工,可能之前是名镇一方的恶霸,被发配于此。 一个普通的酒楼生意人,背后可能靠着一个古老家族…… 就是因为这样,在这,大家反而都各安本分,过着自己的日子,谁也不敢随便惹麻烦,而外来之人,聪明的,也不会选择在这里招惹是非。 “哈哈哈哈……” 青石路上,一群孩童打闹嬉戏。 “咸鱼啰,卖咸鱼啰,最新鲜的咸鱼啰……” “姑娘,买一串贝壳首饰吧?” “要换大米吗?” …… 入夜了,这里的夜市也开了起来,正是一天最为热闹的时候。 凌兮月和迦野说笑着,走在人来过往的小镇道上,并未引起任何人的特别关注,顶多惊艳几秒钟,便移开眼神。 若是换做旁的地方,凌兮月那副容颜,再加上身边少年的俊朗模样,不说引起轰动,那也是绝对会引起围观。 但在这里,大家仿佛觉得,什么都是稀松平常。 因为在这里,丑得人神共愤的,美得宛若天仙的,缺了半张脸的,甚至于多了一个脑袋的……什么样的人都可能会出现,容纳性很广,大家的接受能力,自然就很强。 稀奇古怪见的多了,对很多事情,便不以为意了。 这样的一个地方,于很多,比如身有古怪的人来说,真的就是天堂。 “迦野,你说的铁匠铺在什么地方?”凌兮月直奔主题,眸光悠悠的打量周围热闹夜市。 “啊。”正在逗弄一般孩童的迦野抬起头来,笑眯眯的说,“铁匠铺啊,就在这条街的尽头,拐角处。” “走,先带我过去,你自己再慢慢玩。”凌兮月笑瞅他一眼。 迦野“嘿嘿”抓头,“好。” “铛——铛——” 打铁的声音,混合着熟悉的火焰气息,温度,越来越近。 两人穿过忙碌而热闹的夜市,迦野带着凌兮月,到小镇上唯一的铁匠铺前,“就是这里了,月姐姐,张爷爷的手艺很好,我爷爷都常找他做东西。” 凌兮月看着眼前的暗红色招牌,若有所思,点点头。 能看得出来,这里布置虽然简单,但有着一种大道无华的格局。 两块布帘子后面,极为简陋的木楼中央,摆着一个破烂烘炉,一个粗布麻衫的驼背老者,正抽拉着风箱把手,一抽一送,火焰翻卷而上,发出“轰轰”的鼓风声音。 “老人家。”凌兮月扬了嗓音唤一声。 嘈杂的鼓风声音中,驼背老者头也不回,继续抽拉着风箱, 在凌兮月连唤了好几声后,他才嘶哑嗓音,很不耐烦的回了句,“没见我正忙着?要买什么放下钱拿了走,要定做的,今天不接单,改天再来。” 那驼背老者,就似一只背着甲壳的老乌龟,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动着。 他对身后之人也是爱答不理,连眼神都没有多瞥过来。 凌兮月眉梢一挑。 这么拽? “张爷爷!”迦野气呼呼的,唤一声。 驼背老者转过身来,一撩乱糟糟,都挡住了眼睛的眉毛,“是小野哟。” 老人家定好风箱,停下手中的工作,擦着手走过来,嘶哑嗓音中多了几分和蔼,“好久没见到你小子了,上一次挨了打,屁股开了花,记着疼了是吧?” “张爷爷,你就别笑我了。”迦野尴尬抓头,“这,这还有人在呢……” 驼背老者顺着迦野的眼神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凌兮月的存在,蓬乱的眉毛下,一双老眼暗藏着精光,只须臾时间,便将凌兮月打量了个透彻。 这小丫头…… 他老眼深深,泛着暗光。 “张爷爷,我知道您很忙很忙,但月姐姐是我的好朋友,她想要做一个东西,不用耽搁你多长时间的,她只是有点急用,您就帮帮忙呗。”迦野拽着老人家的胳膊,左右摇晃,哀声祈求着。 撒娇耍横,大有你不答应,他就不罢休的趋势。 “好了好了。”驼背老者被晃得耳晕目眩,按住制止他。 这驼背张,虽然偏执顽固,但也耐不住迦野的祈求。 他眸光再度落回到凌兮月身上,“要做什么,赶紧说,别耽误我事,我这还有一件重要的货要赶。” 虽然是答应了,但他的态度,显然依旧是不耐烦。 不过也一点不奇怪,能在鱼蛇混杂的青龙小镇扎根,这老头,自然是不简单的,而但凡一些身怀绝技,或本领高强的人,性子都有些古怪,沟通起来也是异于常人。 “老人家若是实在忙不过来的话,我可以自己动手。”凌兮月浅浅一笑,丝毫不介意对方的傲慢态度。 驼背老者皱眉,眸带狐疑打量凌兮月两眼。 第386章 不是出自你手吧? 这么个纤细身板儿,哪像是能干下打铁铸器活儿的了? 凌兮月面色如常,也丝毫不像是开玩笑。 自己做的话,会费点时间而已。 他们要是不赶紧回去,也容易被迦老还有纳兰雪衣发现。 驼背老者虽然心生怀疑,但也懒得多问,对方是迦野的朋友,他勉强才多了一份耐心,只道,“要做什么,先说来听听,趁老头子我现在歇口气。” 迦野赶紧给凌兮月使眼色。 张爷爷脾气古怪的很,但拿出来的东西,样样都是精品。 只是若他不肯做,就是几位尊者过来,他都能直接给白眼的,现在好不容易松口,机不可失。 凌兮月却是一笑,不慌不忙,“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此次出门稍急,身上没有带现成的图纸,可否借老人家纸笔一用,晚辈先画给您看看。” “你直接说就是。”驼背老者花白的眉头皱在一起,口气很是不善,“只要你说的出来,老头子我就有办法做得出来,这世上还没有我做不出来的东西!” 凌兮月一愣。 这老头儿,口气不小啊。 估计是艺高人胆大吧,有底气。 “张爷爷!”迦野以为凌兮月被吓到了,顿时有些着急了。 他跳过去,拽着驼背张的胳膊就往下吊,“您把月姐姐吓到了,反正我不管,您今天要是不给月姐姐做的话,我就扣了你的那半坛桃花醉。” “别别别,我的小祖宗。”驼背老者眼中,一下子就冒出了红光,着急道,“我都依你们,还不成吗?” 扣他的酒,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他这里,很久都没有好酒了! 迦野放下心来,给凌兮月一个眼神,暗笑。 这世间之物,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再刁钻古怪的人,都会有他的死穴和痛脚,这驼背张是一个十足的酒鬼,还有就怕眼前的小子纠缠。 凌兮月顿觉好笑。 只是她刚一露出那想笑得迹象,便被老者一眼剜过来,“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是要画吗,要画就画吧,老头子我倒想看看,你能画出个什么名堂来。” 小小年纪不学好,在他面前故弄玄虚。 这点计量,班门弄斧,他倒是想看看,是真高人,还是假一招。 “那就多谢老人家了。”凌兮月还是礼仪周全,毕竟迦野唤对方一声爷爷。 后面的伙计将纸币备上,凌兮月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便在那杂乱的木台子上,清扫出一片空地儿来,坐下,开始仔细的勾画设计图纸。 凌兮月绘的很是仔细,也尽量简单明了。 万一对方看不懂,还有些麻烦,她又不能天天往这里跑。 “有炭笔吗?”凌兮月又询问。 那伙计一愣,杵在原地,没怎么明白。 凌兮月笑了笑,说道,“随便一块木炭也行。” “哦,有有。”伙计赶紧给凌兮月找来一块,这东西铁匠铺里面当然有。 而那驼背老者,根本就没多关注凌兮月这边,就着这点空隙时间,和迦野聊了起来。 他低声询问,“你爷爷最近好吗,那老家伙许久没出来了,最近闯龙门的人,很多吗?” 这都大半年时间不见了,上一会儿让他打锚,都还欠他一坛子酒钱,还没付呢。 “还好,还好。”迦野嘿嘿一笑,“龙门由爷爷看着,哪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擅闯的。” 驼背老者撩了一把胡须,眯了眯那本就成一条缝隙的眼,精光闪闪后,他又笑呵呵望向迦野,“对了,小野,你上一次给我的那桃花醉,剩下的一半,你给藏哪儿了啊?” 迦野警醒,没有张口就给说了出来。 他也笑眯眯的道,“你给月姐姐做她要的东西,我就把最后半坛子给你。” “诶你个臭小子,还敢威胁我。”驼背张抬手就要去拍他脑门儿,“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告你爷爷,你又偷偷跑出来,看那老家伙不收拾。” 迦野吐舌头,却是丝毫不怯,哼哼道,“你要是告诉我爷爷,我就砸了你那半坛子酒,倒海里,喂鱼!” “嗨你这个,你……”驼背张手抬起又放,反复了好几次,最终猛一挥手,还是哼哼着妥协了下来,“我真是怕了你了,给老头子记好了,下次带来,可别忘了!” “是——”迦野乖巧点头。 这一老一小,在这里斗法一样,耍宝。 迦野也就算了,毕竟他确实不大,但这驼背张,也完全是一个老顽童。 两人正笑着闹腾着,那边凌兮月的图纸已画了出来,她吹了吹表面的炭屑,抖了抖,拿起来,双手呈递过去,“老人家,您请过目。” 驼背张一扯,接过,不以为意看下去。 当他的眼神刚落到那图纸上的时候,便凝了凝,打量许久,他神色渐紧,慢慢撩开挡在眼前的长眉,嗓音迟疑,“你这,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此时已不得不承认,他没看懂。 这小丫头,莫不是随便画了个东西,来诓骗他老头子? 画工倒是不错,画法也有些新奇,只是这东西,确实没见过。 “老人家,您手上的,是整体的效果图。”凌兮月一边解释,一边将另外几张草纸递给他,“这里,是分解图,您先看看,有哪里不明白的都可以问我。” 驼背张将信将疑,接过到手。 他还真想看看,是否真的内有乾坤。 凌兮月基本是用炭笔素描,所以整体写实,画工细腻精确,也是一比一的尺度,懂机关,铸器的人基本都能看懂,更别说驼背张这样的隐世大师。 他几乎是接到手,扫眼过去的几秒钟时间里,便立刻懂了。 “妙啊!真是妙哉!”驼背张拿着图纸的手,都在颤抖,眸光热火锃亮一片,嘴中还发出桀桀怪笑,状若癫狂,“此等设计,实在巧夺天工,巧夺天工!” “张爷爷……”迦野被吓到了。 他何曾见过驼背张如此夸张表情? 可是,驼背张此时已完全忘乎所以,哪还听得见别的,一步跨到凌兮月身边,“丫头,这张设计图纸,怕不是出自你手吧,快快告诉老头子我,它是从何而来。” 迦野:“……” 他这是被无视了? 第387章 来个更坑人的! “额……”凌兮月这一下,还真被问到了。 她是该说实话呢,还是发挥她的特长,胡诌? “不是你的师尊,就是你祖辈传下来的吧!”驼背张猜测。 因为这样的东西,完整的设计图纸,是绝对不可能给一个外人的! “此物,就是晚辈自己设计的。”凌兮月倒也没有多做隐瞒,聪明人之间,也虚无隐瞒,她诚恳道,“我时间有些赶,东西要的有些急,还请老人家多多帮忙,尽快帮我铸出。” 驼背张诧异地瞪着凌兮月。 他是真的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天才。 凌兮月微微一笑,无奈摊手,“晚辈没有骗您的理由啊。” 驼背张徐徐点头,面色越发严肃起来,他炯炯有神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眼前少女,“果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朽隐世长居于此,却不想世上已是斗转星移,人才辈出。” 倒是他,鼠目寸光。 不知眼前,才是真高人啊! “小丫头,刚多有得罪,没想到,你这么个小丫头,竟如此深藏不露。”驼背张的态度,是真的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爱答不理,到现在的热络异常。 甚至于,可以用殷勤来形容。 迦野这一下,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他不是眼花了吧?张爷爷是在道歉吗,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对人有如此好态度了? “老人家过誉了。”凌兮月姿态谦逊,还拱手拜了拜,“您才是大师,晚辈们,还需要多多学习。” 在这个世界,能一眼就看懂她所绘图纸,不需要她解析,这位老者,还是第一人。 数千年的跨度,其实眼前的老者,才是真正的大师,天才人物,也值得尊敬。 “同行之间,不论辈分,看本事说话,丫头你也莫抬举老头子我,就看你这张图纸,就知深浅。”驼背张一撸长须,“放心,七天之内,保证你能拿到这东西。” “好。”凌兮月展颜一笑。 这东西是个细活,她本以为需半个月呢。 “哧……”驼背张看着那图示,忽然拧紧了花白眉头。 凌兮月看过去,“怎么了?” 驼背张将那图纸展开,“你这东西不大,却需要最上等的精铁,量还不少,我这又正巧缺货了,否则韧度,还有强度,无法达到你的预期。” 最好是用极品陨铁,效果最好。 凌兮月倒不担心,调侃道,“老人家,您这儿,不可能别的,能代替的东西吧?” 在神机阁里,精铁都是稀缺之物,否则,她神机阁的神器,也不会是件件天价,卖的可不仅仅是设计,而这青龙小镇,虽然地方小,但瞧这卧虎藏龙的。 怕是还有比精铁更好的东西吧? 被戳破,驼背张脸庞红了红,“有当然是有。” 他藏着一块极品陨石铁,一直都舍不得用来着。 “那不就是了,好钢用到刀刃上。”凌兮月笑着撺掇他。 驼背张思量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只是他的眼神,飘忽起来,语气也跟着有些打结,欲言又止,“那……老朽有一个请求,不知丫头可否成全。” 凌兮月抬手,“您说。” 驼背张嘶哑的嗓音,拿起手中的那几张图纸,有些迟疑,纠结了一下,才缓缓出口,“完工之后,丫头你这几张草图,可否赠与老头子我。” 说完,他还正色保证,“丫头你放心,此图老头我绝对不会外传。” 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再是天才,如此复杂的工序图纸,也不可能做一遍就全记下来,更别说这样的设计原稿,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对于他们这些机关铸器大师来说,可谓无价之宝。 凌兮月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闻之一笑,“当然可以啊。” 即便是外传,也没关系,毕竟这样的图纸,在这世上难看懂的人,怕也只有一双手的数量,而东西落到这些人手中,他们也是绝对不会轻易展现给旁人的。 想也想得到,谁会把自己最爱的宝贝,拿出来,让人复制学去啊? “真的吗!”驼背张两眼迸射处来的光芒,几乎要将凌兮月给射穿,欣喜不已,“那就太好了,我这就放下手上所有的事,七天,哦不,最多五天。” 他佝偻着腰,伸出无根手指头,信心满满,“五天时间,就将东西给你!” 凌兮月红唇轻勾,清眸之中闪烁出狡黠光芒,若是熟悉她的人,看见她这副表情,绝对会背脊发毛,因为接下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果真,她嗓音长长,试探道,“那我铸器的费用,是不是就省了啊。” 驼背张一愣,有些傻眼,“啊?” 意思是,他不要钱,还要下苦力? 那怎么行! “晚辈这次出门有些急,什么都没来得及带,您就是要一两银子,晚辈可都付不起。”凌兮月一边说着,一边甩甩手,真真是两袖清风,身无长物。 驼背张哭笑不得,纠结,“可,可我那块极品陨铁矿都至值几十万金……” 更别说要找他铸器的,哪一个不是出天价? 这小丫头居然想空手套白狼! 如果凌兮月进门就这样说,她恐怕人都还未站稳,就直接被轰出去了,可是她现在这样说,驼背张还真没办法下手,在那左右为难,憋得脖子都红了一圈。 “不行吗?”凌兮月眨眨眼,作势就去拿他手上的图纸,那模样,就差挤出一滴泪来了,很是失落的道,“若是不行的话,那晚辈也不勉强,打搅了。” 那口气,也表示遗憾。 驼背张身子一转,第一时间护住手上的东西。 老人家笑得满脸褶子,却是比哭还难看,“小祖宗,你急什么,我这也没说不行啊。” 有迦野一个小祖宗就够折腾的了,却没想到,再来一个更坑人的。 他这把老骨头,还要不要活了? “那就多谢了。”凌兮月咧嘴一笑。 这一下,驼背张是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迦野在旁瞪眼看着,心中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此情此景,怎么那么让人觉得熟悉,驼背张要是知道,前两个被凌兮月坑得,还签了卖身契,他就该庆幸,自己只是做几天免费劳工,再放点血。 再说了,他也不吃亏。 虽然对于凌兮月来说,一张图纸不算什么,就动动手指的功夫,的确是相当空手套白狼,但对于对方来说,这玩意儿,确实也是无价之宝,过此再无。 说白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哎哟,只是我珍藏了十几年的一块陨铁……”驼背张揉着自己的心脏,是真的肉疼。 但看着眼前的图纸,若是被人给带走了……他又绝对肝儿疼。 第388章 撞个满怀! “对了,还有一些小物件,也劳烦您帮忙铸一下。”一边说着,凌兮月一边将另外一张纸,递到驼背张手中,笑眯眯的道,“这些就很快了,不耽搁什么功夫。” 驼背张接过来一看,差点没把自己的驼背都怄直起来。 “这不费功夫?”他抖抖那张纸,“你再说一遍!” 那小小的一张纸上,画着好几个暗器图案。 虽然的确如凌兮月所说,都是小物件,但都是对材料,和手艺都要求极高的东西,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敢拍着胸脯说,能万无一失做出来。 他行是行,但这肯定又不能收费用吧? “这不顺便嘛。”凌兮月摸摸鼻尖,讪讪一笑,“你那块陨铁,打完之后,剩下的那些边角,不用也是浪费,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物尽其用。” 迦野憋笑。 他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你这,你这!”驼背张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敢情,就连他剩下的那些边角,也要给通通剥削去? 凌兮月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很是真诚道,“当然,如果老人家不愿意的话,晚辈也不勉强,这买卖不成仁义在,晚辈也只能再找旁人。” “行了行了。”驼背张真是没了辙。 他收紧手中的图纸,老眼一横瞪向凌兮月,“你个小丫头,可是精明得很,不去经商,都浪费了人才,你也就踩到了老头子我的痛脚,罢了罢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晚辈不敢。” 凌兮月拱手,笑意灿烂。 驼背张越说越来气,“少给我打马虎眼,也甭说旁人,这整个南屿千岛,除了我老驼背,谁也做不出你需要的东西来,这些图纸都留着吧,五天后来取你要的东西。” 凌兮月笑笑,拜道,“那就麻烦了。” “走吧走吧。”驼背张连连挥手,佝偻着腰肢往回走。 他其实是很想留着凌兮月,探讨探讨的,毕竟此等机关天才,实在千年都难得一见。 但老人家想了想,还是作罢,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刮了他一块心头肉去了,要是再留她待一会儿,估计这整个铺子,都要被她给坑去了! “张爷爷,那我们就先走了哈。”迦野踮着脚尖,朝里面吆喝,“张爷爷最好,谢谢你了,下次来的时候,小野一定将那半坛桃花醉给您带来。” “去去去。” 驼背张头也不回。 迦野憋笑,扯着凌兮月往外走。 “师父,若是停下熔炉,给这姑娘打器的话,那位要的东西,岂不是得耽搁了?这可耽搁不起啊。”伙计的声音,隔着帘布隐隐传出来,嗓音慎重,“那位随时都可能来取。” 驼背张沉沉的嗓音随之而出,“无妨,来得及。” 被迦野扯着往外走去的凌兮月,偶然回眸,看了一眼。 凉风吹起布帘一角,那火炭绯红的烘炉之上,隐约看见了一柄长剑轮廓,还未成形,只扫了一眼,凌兮月心中却生出了一点异样感觉来。 淡淡的,不甚明了。 “哈哈哈哈……”出了铁匠铺,迦野咧嘴大笑。 凌兮月恍惚着,还未完全收回心神,瞧着笑得不亦乐乎的迦野,“怎么了?” 迦野乐滋滋的凑到凌兮月跟前,竖起大拇指,“月姐姐,你可真是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张爷爷这种吃瘪的样儿,往日,就是王岛上的那些尊者亲临,张爷爷可都是爱答不理的。” 一边说着,迦野一边佝偻起腰,还扯着嗓子,学着驼背张的不耐烦模样,瓮声瓮气道,“十万金,一个子都不能少,东西自然给你做好,人先回去,别碍着老头子我做事。” 凌兮月“噗嗤”一声,被他给逗笑了。 她之前还没发现,这小子竟是一个戏精。 迦野嘿嘿着,直起腰来,“对了,月姐姐,你刚那图纸上的,是什么东西呀,黑乎乎的一团,我之前都没见过,还有这样奇怪的武器吗?” 不知道为什么,张爷爷看见那图纸,会那般表情,反正他是没看懂。 “也不算是武器。”凌兮月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便迈步朝前去。 迦野眨眨眼,他看出了凌兮月似乎有什么心事。 于是,他没再多说什么,乖乖走在她身边。 “月姐姐,你饿了没,不如,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吧?”一会儿后,迦野见凌兮月还是不说话,便试探性一问,“这会儿回去,估计也是没得吃的,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保证你喜欢。” “什么好地方?”凌兮月回眸,飘远的心神,也跟着收回。 迦野一喜,跑到前面,神秘招手,“跟我来!” 凌兮月摇摇头,笑着跟上去。 青龙小镇的夜市,繁华热闹,却总感觉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大多的商家,交易场所,也都不是临街摆放,而是藏在曲曲折折号的小径深处。 凌兮月跟着迦野,顺着青石板路,一路向上。 “蓬莱居。”凌兮月站在那青木牌匾之下,喃喃轻念。 曲径通幽处,这明显是一户酒家,外围的石墙上,爬满了藤蔓植被,几乎连它的牌匾都要遮掩了去,此处地势较高,由此眺望下去,能清晰看见海岸线的位置。 墨浪,码头,灯火,美轮美奂…… 迦野拽着凌兮月的衣袖,往里去,“月姐姐,这是整个青龙小镇,最好的酒家,这里的鱼可是一绝,我每次偷溜出来,都会到这里打牙祭。” “是吗?”凌兮月好笑。 迦野点头如捣蒜,“当然,快点快点,过了戊时,就打烊了!” “慢点你……” 凌兮月被扯得一个踉跄。 小家伙风风火火的,拽着凌兮月就往里冲,谁料这时,里面正巧出来了人。 迦野走到前面,“呀”一声,倒是及时避开了去,凌兮月在后面没看见,无可避免。 就这样,撞了个满怀。 猝不及防,落到那个温暖的怀抱中,宽阔的胸膛,炙热的温度,沉稳的臂膀……凌兮月整个人都懵住了,周围一下子,完全安静下来。 海浪的声音,都哗哗远去…… 而被凌兮月撞到的男人,身材魁梧,比她高了一个脑袋不止,一袭暗红色的斗篷,从头到脚罩下,包裹着他高大身躯,周围灯影昏黄,看不清他斗篷遮盖下的面容。 被蒙头撞过来,男人也只是无意识的,伸手就抱住了怀中的小丫头。 可是,他一抱住,整个人也僵硬了去,怀中小小的,软软的一小只,让他整颗心骤然间,软得一塌糊涂。 他着了魔一样,久久舍不得放开! 第389章 星辉权杖,四大祭司! 凌兮月瞪大了眼。 这忽来的变故,让她脑子真的空了几秒。 除了北辰琰,她也是第一次,如此结结实实的,落在一个男人怀中。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竟丝毫不排斥这个温暖炙热得过分的怀抱。 更没来由的,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而这种安全感,无关男女之情…… 暗红的衣裳纹缕之下,男人健硕的肌肉,硬邦邦的,犹如一堵高墙,屹立不倒,坚不可摧,烈火般灼热的气息,无孔不入,让她的血液都跟着温暖沸腾起来。 这种感觉…… “放肆!” 直到一声厉喝,从后方传来。 迦野吓得拉着凌兮月的手,都是一哆嗦。 凌兮月还没来得及细想,如梦初醒,纤手迅速一撑,赶紧从男人怀中立起。 那立在暗红衣裳男人身后的,是一个银灰色长袍的身影,仙风道骨,玉骨颀长,虽然也瞅不清容颜,但明显就是一名老者,那声“放肆”,就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沧厉沙哑的声音,犹如雷霆震动,慑人肺腑! “不好意思。”凌兮月站起身来,理了理撞乱了的发丝。 虽然那身后人的态度,实在有些不好,但毕竟是他们匆匆忙忙的,撞到了人家在先,所以凌兮月也很有分寸的道了个歉,颔首一点,淡淡一声。 少女的嗓音,清脆鲜活,宛若山泉流水。 怀中少女的温度乍的离去,男人心中怅然若失,满满的失落感,就像刚刚完整的心脏,骤然间又被带走了一块,健硕的臂膀都还保持着环绕的姿态,僵在空气中。 直到少女的道歉声响起,才猛然间回神。 他身后跟随的老者,手持银色权杖,疾言厉色,“你们简直胡……” 只是那指责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身披暗红斗篷的男人挥手,制止住了。 在男人修长五指顿在空中的瞬间,身后的老者,便立即禁音打住,足以见得其身份之超然。 “无妨。”男人刚毅的嗓音,好似烘于烈火之上的美酒,浅浅带笑,随后他眸光一转,望向凌兮月,“小丫头,可别再这样冒冒失失的,小心给摔了。” 三道身影,同时一愣。 身后的银袍老者,诧异于男人的好耐心。 那暗红斗篷盖身的男人,视线落至眼前少女的身上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放空了去,浑身僵若泥塑,整个灵魂都仿佛被抽出了体外,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而凌兮月,她怔愣的是,这个男人的眼神。 炙热,专注,迷茫,缥缈,还有一点无形的压迫感…… 男人高大壮硕的身躯,完全遮盖在那暗红似血的斗篷之下,边角纹缕犹如烈火点缀,他的一张面容,也彻底笼罩在斗篷落下的阴影中,看不清明。 唯独那双眼,黑夜中,异常清晰。 深不见底,明明有着汹涌澎湃的火热,却好似经历了什么变故,沧海桑田,被尽数封存在幽谷深处,不再鲜活,而此时那些火热仿佛在隐隐跳动,即将喷涌而出。 男人着了魔一般,伸出手来。 凌兮月愣愣的站在原地,忘了反应。 “主上,时辰不早了,还要去取东西。”银袍老者沉然正色一语,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男人伸出来的手,猛然一顿,像是从梦幻中抽离出来,回到现实。 他修长的手指蜷了蜷,健臂扫袖落下。 隐约间,好像还伴随着一声苦笑。 痴笑黯然,莫可奈何。 “走吧。” 男人起步离开。 凌兮月转身,盯着两人的背影。 “月姐姐,你还看,还不快走!”迦野使劲儿拽凌兮月。 凌兮月回眸,瞧见迦野眸光焦急,面颊都憋红了两团,不由得有些疑惑,“怎么了?” 只是她刚一回眸,眸光便不经意间,落到了地上的一个物件上去。 雪莹莹的一片,在月光下,寂静清华。 凌兮月两步过去,“这是?” 她蹲下身,捡起来,拿在手中翻看打量。 很是普通的一块玉佩,玉倒是上等的玉石,但也仅是对普通人家来说,若是皇家,随随便便都能拿出一块比这更好的来,下面坠着雪白的璎珞,有些别致。 “什么?” 迦野也凑过去看。 凌兮月拿着起身,“是刚刚那人掉下来的?” 刚她不小心撞到了他,很有可能,是从那男人身上掉下来的。 这样想着,凌兮月拿起手中的玉佩,起身就往外望去。 眸光望入夜色,她眉梢一蹙。 就这么一转瞬的时间,那暗红斗篷的男人,已彻底消失在了寂静的夜色中,不见半点身影。 “不可能。”迦野拽回凌兮月,“这么普通的玉佩,怎么可能是他的啊,月姐姐,别看了,快走,快走吧!” 凌兮月捏着手中余温尚存的玉佩,一点点,收回眸光。 转而一看身边的迦野,他脖子都急得红了一圈。 “你这是怎么了?”凌兮月不由得好笑。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玉佩收起来,放好。 这样的东西,若是放平时,落地上凌兮月是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的,但她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但看了,捡起来了,还不自觉的就将它收好了。 或许有一天,还有机会,物归原主吧。 “你知不知道,刚刚过去的两个,是什么人?”迦野急红了眼,刚刚他是给吓得,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拉着凌兮月离开。 凌兮月眨眨眼,“什么人啊?” 说实话,她还真有点兴趣,特别是…… 见凌兮月如此轻松惬意,不以为意的模样,迦野都快急哭了,低声在她耳边道,“你知道,刚刚那银袍子老者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吗?” 凌兮月摇头。 她还真的没有注意。 不过注意了,她估计也不知道,毕竟这里不是中州,人生地不熟。 迦野“哎”一声,“那老者手上拿着的,是星辉权杖,皇甫家族最高王权和身份的象征,只有四位祭司手上才有,就连七位尊者都不可触及的!” 凌兮月眉毛一跳。 当然,这还不是重点…… 第390章 不笑,要哭吗? “哎,那前面的那位,十有八九是那个人!”迦野握拳,暗搓搓点头。 迦野虽然年纪不大,但从小便随爷爷,一起守护封灵渡口,是皇甫家族进出王岛的门户,见识自然非常人所及,他的眼力劲儿也不会出大差错。 听得迦野这话,谁心里会没个分寸? 一时间,凌兮月是哭笑不得,默默捂额。 所以说她刚刚冒冒失失,不小心撞倒的男人,极有可能是…… 迦野对着凌兮月看过来的眼神,默默的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我虽然很同情你,但我也无能为力’的眼神,默哀,他也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 十有八九,不会错。 “噗——”凌兮月没忍住。 这下可好了,算不算新仇旧恨? 她之前还想着,借纳兰雪衣的关系,和皇甫家族的人,好好谈谈,能解除误会就解除误会,毕竟她是和皇甫浅语结了梁子,不是和整个皇甫家族。 现在看来,这还没入王岛,又给得罪了一个。 “时也,命也……”凌兮月乐笑着,一声长叹,背着手往门里走。 得罪一个也是得罪,两个正好凑一双,现在嘛,刚好可以凑一桌了。 迦野追在她屁股后面,黝黑的脸庞红的发紫,“月姐姐,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四位祭司在皇甫家族的地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掌权王座就更不用说了,地位超然。 虽然他不知道,刚刚的那位银袍子老者,到底是哪一位祭司,但若招了他们的反感,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特别是大祭司,视法度规矩为神明遵从,不可逾越,更是苛刻异常。 简直就是噩梦! 当然,凌兮月还不知道这些。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她也只会付之一笑。 就如此时,凌兮月笑眯眯的,背着手,往酒家里走去,嘴里还乐悠悠的道,“不笑,难道我要哭吗?如果哭有用的话,这世上就没那么多悲惨事了。” 迦野站在原地,真不知道该感叹凌兮月心态好,还是该说她,不知者无畏的好。 不过,在他的记忆里,几位祭司几乎是不会离开王岛的,更别说那位。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不说要打烊了吗,你还吃不吃了?”凌兮月回头来看,见他还杵在那里,笑着朝里偏偏脑袋。 迦野也是个大大咧咧,健忘的主儿,一瞧见凌兮月那灿烂笑意,顿时将刚刚的“凶险”情形,抛之脑后。 他麻利的追上去,“吃,怎么不吃,我都饿坏了,好吗!” 两人嬉笑着,走进了蓬莱居。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也随着那海浪声,消逝在黑夜中。 足足半个时辰后,两人酒足饭饱,说笑逗乐的走出门来。 凌兮月抬头看了眼天空,墨云翻滚,“好像快下雨了,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对啊!”正左顾右盼的迦野,猛地拍一下脑袋,“是得赶紧回去了,不然爷爷该找我了,走走走,快,月姐姐,你可千万别说我们到了外岛来。” 小家伙最后还不忘提醒一句,“特别是撞到……” 他左右看了看,才强调,“千万,跟谁都别提起,不然我们就死定了!” 第391章 琴箫合奏! “放心。”凌兮月斜他一眼。 如果早知道,她今天也不会出来…… “那就好。”迦野拍拍胸脯,回想起刚刚的情形,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几位尊者还好说,若让爷爷知道,他和月姐姐撞到了祭司长老,还有那一位,还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这事情可就大了,自己绝对要被禁足几年! 办完了正事儿,又酒足饭饱,两人原路返回。 因为蓬莱居前的那一出,两人一路上越发小心了些,自然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银月皎皎光辉,凌兮月和迦野回到内岛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时分。 海上起雾了,整座封灵岛也被大雾笼罩。 若隐若现,缥缈不定,宛若蓬莱仙岛。 而到了此时,凌兮月也才体会到,水月坞之名的由来。 月轮从墨空倒影,映入瀑布飞流而下,落成的积水潭中,周围水雾更盛,似仙灵缭绕,水月相融,悬挂于山崖之上的木坞,越发显得神秘莫测。 “你去哪儿了。”凌兮月刚到水月坞下,便被苏北横身拦住了去路。 他两手环在胸前,眸光狐疑,上下打量一身尘屑的凌兮月,口气有些不爽快,“用晚膳的时候,公子派人到处寻你,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一看就没干好事! 迦野开口,“小北哥哥……” “没问你。”苏北一眼瞪向他,制止。 迦野讪讪闭嘴,将眼神瞅向身边少女,挤眉弄眼的。 苏北瞧得连连皱眉,还不待凌兮月开口,便沉下脸来,有些严肃警告她道,“我早跟你说过,这里不是中州,很多地方还都是禁区,很危险,随意乱跑,是会出人命的。” 他向迦老保证过,会盯着她的。 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还不好交代。 “我知道,我知道。”凌兮月举起一只手,摆摆,“我就和小野,在这周围转了转,这边景色不错,就玩儿忘了时间,放心,我早就说了,不会乱来。” 只要,拿到她想要的东西! 迦野听得凌兮月这天衣无缝的说辞,默默松了一口气。 苏北虽然有些不信,但还是哼哼了一声,“那就好。”他还是不放心,嘀咕着多说一句,“你乱来没事,可别拖累我家公子,又跟着你受牵连。” “什么?”凌兮月没听清楚。 纳兰雪衣,因为她受了什么牵连吗? “没什么!”苏北气呼呼一句,说完一扭腰,颇为傲娇地转身离开。 迦野看向凌兮月,满眸子疑问,为什么他感觉,小北哥哥,好像对月姐姐,有很大的意见呢。 凌兮月摊手,耸肩。 只能说苏北这小子,是非一般记仇。 “还有小野你。”本已走出几步去的苏北,又两下折了回来,将迦野扯到一边,很凶地道,“别整天跟着这女人瞎晃悠,小心她给你也带坏了。” 迦野看了一眼凌兮月。 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没有?”苏北戳迦野一眼,“别被她那张脸给骗了,我之前忘了告诉你,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是会骗人,她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迦野眉毛跳了跳,有这么严重? 可他觉得,月姐姐还好吧,坑是的确有点坑。 凌兮月白眼,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脚步一顿,“小野啊。” “啊,月姐姐,怎么啦?”刚有点被苏北洗脑成功的迦野,一下子又转向了凌兮月去,一看见她那张脸,瞬间就挪不动脚了。 凌兮月拍拍他的肩头,笑靥如花,给他一个眼神,“谢谢你的招待,今天玩的很开心,你赶紧回去,早点休息,过几天,再一起出去转转。” 不乱跑? 她的东西,都还没取回来呢! “好的月姐姐,你也好好休息。”迦野笑得双眸发亮。 他也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要是月姐姐能天天来岛上玩儿,该多好啊。 苏北吐血,看着自己费劲口舌,却被凌兮月一句话,就说得再度倒戈的迦野,心中一阵抓狂炸毛,他是彻底放弃了,狠狠的跺了跺脚后,怄得光速消失。 见色忘友的臭小子! 净月高悬,暗夜寂静无声。 远方,海浪的声音,近处,瀑布飞流的响动,交织缠绕,仿若夜曲清晰。 凌兮月回到自己的住处小楼时,外面的藤台上,还摆着精致的饭菜,只是已经凉了。 有哑奴过来,恭敬的朝凌兮月行了个礼,准备将凉了的饭菜带下,重新准备,却被凌兮月制止了,示意自己已经吃过了,让她撤下去便是。 “呜呜……” 这时,一阵箫声传来。 凌兮月耳廓一动,听得这熟悉的韵律。 不过,不似青城落雪纷飞那夜的杀气腾腾,此时,多的是寂静悠幽。 “有酒吗?”凌兮月转头望向身边的哑奴。 哑奴一愣,随即点点头。 “呜呜……呜呜……” 箫声婉转,若虚若幻。 下方积水潭中,有水珠凝聚,倒升而起。 如水般的漫天月华之下,那一袭白衣胜雪的玉长身影,站在银白的瀑布匹练边,手持玉箫,闭眸轻吹,长睫沾雾染霜,披肩墨发倒掀而起,随风轻扬舞动。 千里冰封,万里飘雪,孤影世界,寂静清凉。 清凉间似水中月,缥缈处若镜中仙,男子背影寂静,清风月下,孤影而立,仿佛要随风而去。 忽然,一阵琴音入耳来,与那箫声纠缠在一起! 铿锵铮铮,悦耳悠扬。 纳兰雪衣眸光一睁。 随后,缓缓闭上。 他嘴角,隐隐升起一抹弧度,若有似无,不甚清明。 琴音婉转,行云流水间,杀伐果敢,犹如碧海起狂澜,与那寂静箫声融合在一起,增添了一抹身处于人间的烟火气息,更是融合得天衣无缝。 箫声寂寂,琴音婉转。 须臾,一曲作罢,余音袅袅,萦绕在这片墨空,久久不散。 凌兮月坐在纳兰雪衣身后,纤手抚在长琴上,勾唇一笑,“好琴。” 纳兰雪衣玉箫一舞,收手回身,从木台边缘缓步走回,墨瞳瞧着那藤桌边坐着的白衣少女,一声浅笑,“没想到,兮月你的琴技竟如此高超。” “就那几曲,略懂而已。”凌兮月笑笑。 纳兰雪衣也轻笑笑,不拆穿凌兮月那个“略懂”。 凌兮月这是哪儿都“略懂”一点,是傻的,才会信了她的邪! 第392章 心爱之物! “来,请你喝酒。”凌兮月指指桌台上摆着的,她带上来的小酒。 虽然纳兰雪衣喜怒不形于色,但她刚刚,能从那箫声听出,他心情似乎不怎么明朗。 先前他请她喝茶,凌兮月现在,就请他喝小酒,不过拿本就是纳兰雪衣的酒,转而来请他,恐怕这事,也就凌兮月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做了。 纳兰雪衣坐过去,看着她,“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你不也是。”凌兮月斟酒,抬眸看过去。 两人眸光对上,相视一笑。 “刚随小野四处转了转,周围风景不错,一时忘了时间。”凌兮月一语带过,算是解释了她的行踪。 纳兰雪衣在凌兮月身边,拂袖坐下,将手中玉箫搁置在长琴边上,嗓音平缓寂寂,“今夜月色颇美,许久未至封灵岛,我也不免多看了两眼。” 这也算是他的解释,为何现在还未休息。 “怎么,有心事?”凌兮月却没再多绕弯子,一语道破。 凌兮月本想是询问一下龙门开启,进入王岛后,如何拿到她想要的东西,这接下来的事情,不过瞧纳兰雪衣现在的模样,她决定暂且不提。 作为朋友,她也不能只取不予。 听得凌兮月那话,纳兰雪衣墨瞳之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过很快便又沉寂了下来。 “算是吧。”纳兰雪衣似乎也没想要隐瞒心思,浅浅的,这样应了一语,只是抬眸望向眼前少女时,墨瞳之中已平静无波,“那么兮月,可否为我解惑。” 不温不火的话语,仿佛只是顺口一提。 凌兮月笑着端起酒杯,“解惑或许不能,但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很愿意一听。” 纳兰雪衣的事,她或许帮不上什么忙,但作为朋友,她至少能当个倾听者。 当然,如果对方愿意的话。 月下无声,风声阵阵。 “这一时,倒不知该从何说起。”纳兰雪衣缓缓抬手,拿起藤桌上的酒杯在手,玉净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那青玉色的杯沿,墨黑似黛的眉梢渐拢。 凌兮月闻之一笑,“长夜漫漫,我是不急。” 纳兰雪衣哑然,樱红的薄唇,轻轻的抿成一条直线。 沉默了须臾,他抬头望着月空,徐徐道,“假如……”他强调,“我是说,假如你有一心爱之物,原本就是属于你的,但却被人捷足先登,横刀夺去,想要重新得回它,希望缥缈……” 凌兮月听着,蹙眉。 竟有人能夺了纳兰雪衣之物? 男人转回头来,凝着眼前少女,清冷嗓音似苍空雪落,一字一句问道,“你是选择任由他去,还是不惜一切,将之抢回,哪怕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凌兮月愣了愣,紧紧抿唇。 因为纳兰雪衣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她的占有欲极强,依照她的性子,自己的东西,别说是被人夺走,就算是亲手毁了,她都绝对不会任由落入他人之手,希望缥缈又如何,玉石俱焚又如何? 可这样偏激得甚至有些变态的话,面对眼前这个冰雪一般的男子,她竟有些说不出口。 这样偏激的做法,自然也不是纳兰雪衣的性子。 她更不知道,纳兰雪衣为何会有如此疑问。 作为三大古族之一,极北雪域的继承人,这世上,又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求而不得? 略作思量后,为了避免自己的偏激,影响到对方,凌兮月作了一个,较为保守的回答,“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处事方式,如果是我。” 她眸光渐沉,嗓音也冷了下来,“自是不惜一切,都要将之夺回!” 纳兰雪衣面上神色未变,但眸光,却仿佛跟着一深。 “如果是你……”凌兮月眸光定定,对着眼前男子的眼,“那就要看,这心爱之物,于你,是否重要到,为了它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又是否值得你再耗费时间。” 纳兰雪衣指尖稍紧,墨瞳轻缩,“是否值得吗……” 凌兮月点点头,“若是不那么重要,便随它去吧,若真是难以割舍的心爱之物,那必当用尽全力,将它追回,毕竟,于道义和道理来说,它原本就是属于你的。” “原本就是属于我的……”纳兰雪衣樱唇轻吐,随后,眉梢渐舒。 凌兮月见他的模样,跟着一笑,为能纾解他心中郁结,而觉开心,继续宽慰他道,“虽然希望缥缈,但也不是绝无可能,我总相信一句话,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么。”纳兰雪衣看着眼前少女。 月光下,周围的一切寂静无声,唯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倾城。 凌兮月“嗯”一声,点头,随即还玩笑一句,乐呵着揶揄道,“再说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你都没有能力抢回来的啊?你堂堂雪域的少主子,还有什么能让你忌惮的吗?” 纳兰雪衣被她逗笑。 他浅浅一声,轻笑道,“很多东西,不是靠武力,就能争抢的。”说着他樱唇一勾,“不过我相信兮月你的那句话,凡事,都是事在人为。” 那双墨黑无边的眸子,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见到纳兰雪衣那豁然开朗的模样,凌兮月心境也跟着一阵舒爽。 她抬起手中的酒杯来,朝他举了举,“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有琴有酒,有花有月,别长吁短叹,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纳兰雪衣手持酒杯,淡笑以对,“只争朝夕。” “干。” 凌兮月豪爽一应。 “请。”纳兰雪衣拂袖仰头,一饮而尽。 封灵岛上,水月坞中,听风戏浪,两人饮酒相对,谈笑风生。 若非一个早已心有所属,一个此时心寂无痕,眼前的这幅画面,着实是一双璧人。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凌兮月回想起来,才明白此时纳兰雪衣话中之意,剩下的,是无奈苦笑,若她这时知道,她说出来的也绝对不是这番话。 因为,她忽略了一样东西。 那就是感情,它,是不能勉强的。 这世上任何的东西,都可以争抢,但唯独这一样,不行。 第393章 龙门大开! 夜,还很长。 月色,更是无边无际。 岛上的日子,分外宁静。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凌兮月都老实的待在水月坞,没再到处乱跑。 她除了偶尔会去寻纳兰雪衣喝酒,想多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外,就是在案台边画图纸,或坐在瀑布秋千边,看着远方,那一望无际的海面发呆。 从她住的位置,时不时还可以看见,有船只进入封灵渡口。 趁着苏北不注意的时候,凌兮月和迦野才再一次溜出外岛,取回她先前定制的暗器。 这一趟,凌兮月是骗了驼背张的一块极品陨铁,再加坑了他的手艺钱,临走时,又顺手挑了几件趁手的小物件。 驼背张本想着,让凌兮月有时间多回去,和他交流交流,最后直接变成了拿扫把赶人,捶胸顿足的怄。 直到凌兮月保证,下次去看他,一定带上两壶极品美酒作答,老头子脸色才稍微好转一点点。 不过,驼背张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心道着,这还是别回来的好! 又一个小骗子! 而这次去外岛,凌兮月本还想着,若能再遇到那个男人,就问一问,落在她手中的玉佩,是否是他之物,若是的话,能物归原主就最好。 不是,也没关系。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热心肠了? 但她,就是忍不住的去想,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 大概是因为,她还未来得及,多体会一下那种奇怪的感觉,就被打断了,心里总觉得悬着一块东西在那,又解释不清楚,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懊恼。 为此,她还特意在青龙小镇多转悠了几圈,看是否有机会再遇到。 可是这一趟出岛,却没再见到那个男人的一点踪影,甚至于相似的背影,都没有瞄到。 不过也是,若他真的是皇甫家族那一位,哪是说能遇到,就能遇到的,那样的机缘,也只是纯属巧合而已,就只能看,这次是否有机会随纳兰雪衣,专程拜访一趟。 如此想着,凌兮月便也就收好了手中的玉佩,回到内岛,静心等待龙门开启,不再去纠结。 这些日子的相处,可以看得出来,纳兰雪衣是一个极为喜静的人。 他的住所,也干净的就如同他人,一尘不染。 一屋,一案,几张石凳。 这些时间,他不是临风打坐,就是月下冥想,亦或者凭栏静读,唯一可以称之为乐趣,也是唯一能让他开口说话的,就是与凌兮月在一起,品茶闲聊的时候。 这日,又一个月色撩人的夜晚。 “月姐姐,月姐姐……” 一听这欢快的语调,就知道是迦野的声音。 凌兮月从半山崖中的木台上冒出头,正想回应迦野,便听得耳边传出一阵,类似于钟鸣的响动。 “咚——咚——” 声若洪钟,沉缓有力。 冗长而悠远的声音,仿佛来自于遥远的天际,环绕在这片夜空之下。 “什么声音?” 凌兮月望向高空。 一轮圆月,犹如玉盘高悬,缓缓上升。 上岛这么多天,她还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迦野在下面蹦跶着,笑眯眯的,手舞足蹈的挥手,“月姐姐,龙门快开了,快下来呀,纳兰少主他们怎么也还未出发,爷爷都让我来唤你们呢。” “龙门要开了?”凌兮月眸子惊喜一睁。 她的心脏,也跟着快了几拍,等了这么多天,终于要进入王岛了! 那一袭白衣似雪的身影,也正好从瀑布匹练边缓步过来,到她身边,“兮月,走吧。” 纳兰雪衣浅浅一笑,整个世界的月华光辉,都仿佛明亮了许多。 “嗯。”凌兮月笑着点头。 耳畔,洪钟声响。 天穹,月轮清辉。 凌兮月随纳兰雪衣,和雪族一行人,在迦野的带领下,顺着海岸线的位置,可谓是九曲十八弯,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才来到龙门开启之地。 此处,像是一片内海。 与外面的海岸线,是完全隔绝开来的。 穿过一片溶洞壁穴之后,又出现了一条月牙状的海岸线。 不长,可能只有两三里的样子,周围的悬崖峭壁,呈现乌黑色泽,类似于含铁极多的铁矿石,坚硬无比,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黝黑的光芒来。 幽冷,神秘。 “嗡……嗡……” 凌兮月这才发现,刚刚听到的,不是什么钟声,而是整片海域潮汐涌动,产生的一种震响! 简单的说来,就是潮汐在这片海域的涌动,和海湾的风声,在特定的时间段里面,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共鸣的效应,而导致出这种现象,听着就像钟声。 而这钟声,就是龙门即将开启的征兆。 除了纳兰雪衣一行人之外,这会儿,到这里的人已不少了。 粗略估计,估计得有近百人之多,也能看的出来,多是一些普通族人,因为许多认出了纳兰雪衣一行的人,恭敬之余,更是敬而远之,也不敢上前搭话。 苏北扫一眼左顾右盼的凌兮月,趁纳兰雪衣不注意的时候,凑到她耳边“喂”一声,“我说你,别像个没见识的土包子一样,到处乱瞪好吗。” 也不怕丢了他家公子的脸。 迦野听到了,狠瞪了苏北一眼。 小北哥哥怎么总针对月姐姐,这样不好! 苏北侧目,这臭小子,现在真要翻了天了…… 凌兮月倒没觉得有什么,只微一笑,“此处地形确实颇为奇特。” “这就称奇了?”苏北两手环胸,乐颠颠地道,“那待会儿龙门打开的时候,岂不瞪掉你的眼珠子,今天就带你长长见识,可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了,别吓到了。” 难得找到打击凌兮月的机会,苏北自然是见缝插针。 纳兰雪衣看向苏北,墨瞳寂寂,幽冷清凉。 苏北摸摸鼻尖,立刻禁声。 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凌兮月红唇轻勾,她刚刚仔细观察了周围,其实从这里的地形,海湾的深浅,还有现在的时辰来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早已是心中有数。 “轰——” 那洪钟声响,骤然剧烈。 天穹之中,月轮移至正中天的位置! “龙门开了,终于开了……”人潮声音也伴随响起。 第394章 潮汐退涨! 海面忽然狂风肆虐而来,水雾铺天盖地而起。 此时见那海面,风浪竟成了银白的色泽,犹如水银晃动。 纳兰雪衣一袭白衣,随墨发飞扬舞动,但他整个人,却安稳于水畔,颀长玉立。 他身后几名面覆轻纱,手捧锦盒的白衣哑奴,面对此等风浪,亦是面不改色,已然是见惯了这等阵仗。 凌兮月站在旁边,此时眉梢紧蹙,似乎有些不适。 “没事,只是龙门将开,风浪有些大。”纳兰雪衣浅浅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他可能是以为凌兮月有些心慌,便贴心的出言安慰一声,虽然凌兮月只是因为,那风浪扑到了脸上来,有些不爽快……但听得男人这话,也礼节的回以一笑。 “我还以为,你这是铁打的胆子呢。”苏北在旁暗搓搓的挤兑,心里还笑开了花。 他还以为,这女人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嘛,胆小鬼一个,这么点动静就给吓到了,看来以前,有一大半就是装出来的。 思及此,苏北心里真是好过了许多。 要是有机会的话,他绝对要将自己吃的亏,也给找回来。 这样想着,苏北嘴角都裂到了耳根处,在旁自顾自的,乐得像个大傻子一样。 伴随着那巨大的响声,天地都仿佛跟着震动起来,银色的海面波澜,有无数水珠凝聚,倒飞上空,但那整个海平面,竟开始飞速下沉起来。 犹如退潮一般,海岸线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后退。 慢慢的,可以清晰看见,海平面下降,海水从两边退下,海湾正中央的位置,现出一条龙脊一般的平坦大道来,一直通往不知名的远方! 此情此景,蔚为壮观! 凌兮月眉梢一扬,果不如她所料。 “这种大场面,你在中州,没见过吧?”苏北依旧保持着那潇洒姿态,乐滋滋的显摆。 不过此等壮观场景,也着实非凡,落在许多人眼中,可以称得上是奇迹了,更具魔境般的玄幻色彩。 只是对于凌兮月来说,即便没见过,也知晓其深浅。 她笑了笑,未应答。 其实不是什么魔法仙术,也不是人力所成,而是再自然不过的自然景观。 到这个时候,凌兮月也想通了,为何龙门会每个月开启一次,而且必须是每月十五,月圆之夜。 她之前还取笑道,他们这不是去王岛,而是要上天来着。 直白一点的说,就因为两个字,引力。 每到十五,月圆之夜,海面受到月亮的引力,张力,达到最强,引起大范围内的潮动,这里的地理位置应该是极为特殊,所以潮汐的变幻尤为剧烈。 海平面下降,先前隐藏在海面下的陆地,地势较高的位置,自然就会裸露出来。 看上去就像一条通往海中的路,就形成了这样的奇观。 只是这些,凌兮月没办法和他们解释。 所以,她只是笑笑,不多言语。 即便说了,他们也不会理解…… 她觉得稀奇的是,皇甫家族竟能找到如此隐秘,又堪称奇迹的一个地方,来作为老巢所在,也有些好奇,路的尽头,又会是哪样的一番景象。 看着眼前的情形,迦野咧嘴一笑。 他扭头,很是不舍的望向身边人,“月姐姐,这就是龙门入口,我不送你了,就在这里等你回来,你回来的时候可千万别不和我打招呼,就直接走了啊。” “好。”凌兮月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向他保证,“回来一定告诉你。” 龙门已然开启,近在眼前。 但其他人,都安分的站在原地。 “你确定,这里有我需要的东西?”凌兮月望向身边的雪衣男子,再次向他确定,还笑言一声,“如果你骗了我,我是真的,想杀了你的心都会有的。” 若拿不到那件东西,她这一趟,可就白折腾了。 “我这命,由得你取。”纳兰雪衣淡淡笑道。 凌兮月白他一眼,“你的命又没用。” 纳兰雪衣长睫垂下,浅浅的声线,沾染了咸咸的水雾,他道,“你放心,虽然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但即便出了岔子,我也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取到。” 凌兮月静静的看他一眼,微不可查一叹。 他都这样说了,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走吧。”纳兰雪衣示意凌兮月。 “我说……” 苏北正要说什么。 凌兮月却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转身便随在纳兰雪衣身边,朝那海上天脊一般的大道迈步走去,怄得苏北站在原地,就像个活宝一样,连连跺脚嚷嚷。 这家伙又无视他! 虽然心中怄火,但还是灰溜溜的追上去了。 海面中开,龙门大道,就似一条龙脊,从海面蜿蜒而过。 银白的海水,就似有生命一般,在大道两边徘徊,掀起波澜,可就是没有淹没这条道路。 雪族的人,身上仿佛都自带那种,冰雪般纯净的仙气,与周围的环境,还有周围的人,都有很大的反差,在寂静月色之下,更为惹眼。 纳兰雪衣一行人走过,旁边等候的那些人,才纷纷踏上道去。 从这一点,便足以见得,极北雪域和皇甫家族的友好,当然也是因为,纳兰雪衣地位超然,是极北雪域的继承者,他的身份自然也非等闲可以相提并论,所以也不敢与之并肩。 这一段路程,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 路过的很长一段距离,龙门是通入地底之中的,溶洞顶部,约莫有两三丈之高。 周围石壁上,水光潋滟,闪烁着好看的波纹,借着这点光亮,也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由此也可以判断出,潮汐未落,龙门未出的时候,整个通道都是被海水淹没了的,即便是坐船,都无法通行,除非有人能屏息潜上半个时辰的水…… 所有人,无一人出声。 仿佛都怀着一种崇敬,又慎重的姿态。 约莫再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后,凌兮月看到了月光。 大片的月华,犹如水雾,从天穹洒落而下,像是形成了一片实质的光幕。 走出来后,真正的柳暗花明又一村,豁然开朗,看着眼前的情形,凌兮月也是第一次,骤然呆愣在原地! 第395章 王岛,二十八门徒岛! 眼前,竟又是一片无尽海域! 明月皎皎,墨浪滚滚,海面之上雾影朦胧。 但目之所及,那片海域正中央的位置,有一座岛屿,横空出世,犹如一头远古巨兽,匍匐在大雾磅礴的海面之上,岛屿顶部灯火阑珊,宛若漫天繁星点缀其上。 即便是在辽阔无边的海域之上,都能感受到它的巍峨。 庞然大物,屹立不倒。 神圣,威仪! 而它的周围,还散落着一些岛屿。 这些相对小一点的岛屿,形状各异,或如猛虎咆哮于海面,或如斗牛横冲直撞…… 视力绝佳的凌兮月,还能隐隐看见,最近的那座小岛的海岸之上,有人群犹如蚂蚁走动。 如果,能从高空望下来,便能清晰的看见这些岛屿的布局。 是真的鬼斧神工,非同凡响。 以中央的巨形岛屿为中心,周围散步的岛屿,有二十八座之多,以二十八星宿图散布,就像一位位手持战斧的卫兵,百年如一日的守卫着中央王岛! 纳兰雪衣站在凌兮月身边,清冽声线缓缓而出,“兮月,你正对面的,就是皇甫家族王族所在地,中央王岛,这周围的,是二十八门徒岛,都有守卫驻扎。” 凌兮月看着眼前的壮观情形,都忍不住在心中一叹:不愧是传承上万年的家族,果真气派。 皇甫家族能寻到一个这样的根据地,也是不容易。 如此隐秘,也难怪能延续上万年,而不倒。 即便是有外族想入侵,恐怕连大门都还没找到,就被这片大海吞噬了,如此也是能理解,为何这个地方,皇甫家族一般不允许外族之人随意乱入。 这里,也算是与世隔绝了吧。 “怎么样,大开眼界吧?”苏北瞅向凌兮月,“不过这算什么,有机会的话,去我们极北雪域看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那景色之壮观,啧啧……” 他还在动情“啧啧“,凌兮月已往前面走了去。 她尽可能仔细的打量周围,来路,以及这里的布局。 “喂喂……喂?”苏北很是受伤,站在原地,郁闷不已。 难道,这女人都没听懂,自己是在邀请她去极北雪域做客吗? “兮月,王岛规矩森严,到了这边后别乱走,跟在我身边。”纳兰雪衣看向身边人,淡淡开口。 很是细心的叮嘱,但他清冽寂静的嗓音,依旧是平缓无波,也瞧不出什么多余情绪。 凌兮月点点头,“好。” 她也不想横生枝节…… 不多久时间,身后的一些人,也陆续通过龙门。 “如何过去?”凌兮月左右看了看,周围海面并无船只。 纳兰雪衣淡笑,竟带着她往高处去,“不急,来,这边。” 很快,海上再度传出那种洪钟般的嗡鸣,悠远冗长,高昂有力,犹如出征的号角。 随着这嗡鸣之音,海面一阵浪潮翻滚,汹涌湍急,与此同时,海平面不断上升。 不到半分钟,便将他们来时的龙门再度吞噬,淹没在这片墨黑的浪潮之中。 龙门大道,再度沉入水下。 他们出来的这片小岛,也被吞噬大半入海,变成了小小的一块礁石平台,只一个渡口大小,在这一望无际的墨海之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时,有渡船,从背后缓缓绕至渡口。 古老的船舰,黑木白帆,浑身无一处,不彰显着它的悠久历史。 “纳兰少主,早前便收到雪域拜帖,吾等可是在此恭候以久。”船上,一个深青长袍的中年男人,朝纳兰雪衣拱手见礼,笑意满满却是不卑不亢。 纳兰雪衣颔首一点,“英叔,近来可好。” “好,好。”倪英从船上下来,拱手再拜,随机抬手作请状,“纳兰少主,快上请。” 当然,也只纳兰雪衣和雪族的客人,有次独一份尊遇,礼待,其他过龙门的普通族人,见到这一艘渡船后,也很是自觉地,远远退开。 “兮月。”纳兰雪衣提步前,还不忘唤一声身边少女。 凌兮月笑应一声,随他一起上船。 “这位,是……” 倪英看过去,面色诧异。 不管是谁,看见如此一对璧人,也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更别说倪英。 他第一眼看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因为何时见过,纳兰雪衣身边的三尺区域内,有女子的身影? 纳兰雪衣看向凌兮月,用一种凌兮月有点看不懂的眼神,凝了她两秒钟后,才缓缓一声,“兮月,在下的一位好友。” 说完他便转眸看向倪英,“兮月,这是英叔。” 轻缓的嗓音,做个相互介绍。 凌兮月来不及细想,跟着纳兰雪衣看过去,礼貌性的颔首点头,“见过英叔。” 眼前的青袍子中年男人,国字脸,方形厉眼,身躯魁梧,一身正气凛然,脚步带风虎虎生威,从那内敛的气息来看,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还未入王岛,便已遇到不少高人。 倪英倒也没什么架子,笑呵呵点头,算是回应。 只是那眼神,一直在纳兰雪衣,和凌兮月之间辗转徘徊。 最后,在凌兮月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而且还是那种有些锐利的审度,光明正大的,也不作任何掩饰。 谁知那一袭白衣素衫,看似天真无害的少女,竟直面他的打量,绝色倾城的小脸之上浅笑盈盈,泰然自若,神色眸光之间没有任何畏怯,哪怕是一丁点的心虚。 少女的面庞,与久远的记忆,慢慢融合。 眸光忽一恍惚,倪英心中“咦”一声,拧眉,“这幅容颜,怎么……” 苏北一看倪英那严肃的表情,暗道不好,还以为他要找凌兮月的麻烦! 眼珠子一咕噜,他赶紧冲上去,架着倪英的胳膊就往旁边拽,“英叔,好久不见哈,时间不早了,快走吧,我都饿了,还想着上岛宵夜呢……” “这,我……”倪英被强拽开了去。 凌兮月眉梢一挑,这小子还真是个“搅屎棍”。 倪英被拽开了很远,还忍不住往这边看,眸光一阵发紧。 苏北也远远地给凌兮月抛个眼神,还不快站边儿去,小心被撵下去! 第396章 解除婚约? 凌兮月嘴角隐隐一勾,白眼过去:我谢谢你。 “兮月,坐会儿吧。”纳兰雪衣指指甲板边的坐台,“还有一两个时辰。” 这里离王岛,虽然看着近在咫尺,但渡船过去,至少也得一个时辰的功夫。 凌兮月笑了笑,心中忽然升起几分无奈,“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用事事照看得如此细致,你忙你的,我能看好自己。” 不知道是怕她人生地不熟,还是真当她是客人,纳兰雪衣这一路上,可谓是事无巨细,有时候,甚至于把她当成一个娃儿,关怀照顾,可谓心细如尘。 青城初次碰面的时候,她还以为,他真的是冰雪般的性子。 深入了解之后,才知道,他其实是外冷心热。 “好。”纳兰雪衣樱唇微扬。 凌兮月走到船尾栏边,侧倚着坐下。 不多久,渡船从两座岛屿之间的缝隙穿过,角木蛟岛,和亢金龙岛,两座门徒岛之间的海峡,远看,犹如一扇天门大开,走近了越发壮观。 两岸火焰大盛,岛上驻扎着不少巡卫兵将。 渡船头,纳兰雪衣和倪英站在甲板上,迎风交谈。 “纳兰少主,和你一行的那位姑娘,不是普通人吧?”倪英的眼神,也是毒辣,“而且,怕也不是雪族人,你将她带入王岛,不知是何用意。” 倪英,可以说是看着纳兰雪衣长大的。 他对纳兰雪衣的了解,也不亚于雪族中的族老们。 他深知,纳兰雪衣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所以刚刚,他虽然有所怀疑,但也没有直接拆穿。 “英叔,有话你就直说吧,这才多久不见,何时如此生分了?”纳兰雪衣眸视前方,嗓音如常清浅无痕,迎风而立,墨发雪衣随着染雾的海风轻舞飞扬。 倪英一怔后,哑然失笑。 “雪衣……”倪英轻叹一声,看向纳兰雪衣的侧脸,“你也别怪英叔多嘴,英叔能看得出来,你对那个姑娘的心思,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但对方好像根本没那想法。” 纳兰雪衣垂眸,不置可否。 月华的光芒,被海浪折射入眼,映得他墨瞳漆黑一片。 倪英顺着他的视线,一起望向前方,继续道,“而且,你与浅语的婚约,是两族定下的,不是说解除就能解除的,你也知道我家王上的性子,就是女王,她也不会轻易答应。” 他没有明说,所以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勿要去想的好。 免得到了最后,伤人伤己。 “英叔也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倪英试图说服纳兰雪衣,在旁苦口婆心劝解,“当年的……” 说到这里,他沉沉一叹。 只剩下无限的遗憾,和无奈。 沉默许久,倪英才重新开口,“这样的事,已有先例,英叔也不想看见,那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在你身上,及时抽身,切莫重蹈覆辙啊。” 沉重的语调,耐人寻味。 那张有几分相似的脸,也不得不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勾起那些惨痛回忆。 “英叔。”纳兰雪衣终于回声,他清浅冰冷的语气中,竟带上了点难得的笑意,“我和兮月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放心,那样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 倪英愣了愣。 难道是他看走了眼,误会了? 月光下,男人那张如冰如莲的容颜之上,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晦暗表情,墨瞳寂寂,似有深意。 这种表情,只是一闪而逝,倪英想再去细细探究的时候,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的男子,依旧是那个清心独往,无欲无求的月中谪仙,冷然矜贵。 “那就好。”倪英点点头。 但愿,是他想多了,他只是不希望,那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而且枫王真的很喜欢雪衣,两族的长老尊者,也对这门婚事,再满意不过,再加上枫王对雪域女王深感愧疚,所以这门婚事是绝对不能再作罢的。 纳兰雪衣浅浅勾唇,“不过,也要请英叔帮个忙。” “直接说就是,和我还要见外吗。”倪英笑呵呵的看向他。 纳兰雪衣微点了点头,直言道,“我要带兮月,亲自见一见枫王。” “你说,你要带那姑娘,去见枫王?”倪英瞪眸,一听这话,脑袋是瞬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手也跟着一起挥起来,“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不用想也知道,那会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先不说,王上会不会因为这姑娘,妨碍了雪族和皇甫家的联姻,把她驱逐出岛,就是她那张脸,就是一场灾难,也最好不要让几位祭司看见。 不然依照大祭司那老古董的思想…… “雪衣,你要怎样都可以,这人呢,你反正是已经带进来了,英叔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倪英黑眉紧皱,十几年没露出这样凝重表情了,“但你要带她见王上,我劝你最好不要。” 纳兰雪衣开口,“英叔……” “不用说了。”倪英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你不知其中内情。” “我知道的,或许比英叔你多。”纳兰雪衣忽然一句,弄得倪英又是一愣。 只是当他瞪过去的时候,纳兰雪衣已移开眸光去,似乎不准备再纠结这个问题,也不再和他争论。 “哎哟,你瞧我这记性!”倪英忽然一敲脑袋,“这一打岔,竟把正事都给忘了。” “嗯?”纳兰雪衣眸视前方。 倪英重“哎”一声,“我就是安排你们一起见王上,也不行啊。” 在纳兰雪衣疑惑看过来的时候,他继续道,“上一次龙门打开的时候,王座和两位祭司一起,出了王岛,走的很急,知道你要过来,王座特意让我前来迎接,告知。” “枫王出岛了?”纳兰雪衣侧目看他。 “是啊。”倪英沉沉点头,“好像是因为鬼族的事情,其中具体,我也不清楚。” “鬼族么……”纳兰雪衣凉眸微凛,淡声道,“其实这一趟,晚辈一是奉女王之命,拜访枫王,为婚约事宜,其二,也是为追寻鬼族的踪迹。” “莫非,雪族也收到了的消息?”倪英诧异。 第397章 商议婚事! 倪英也是有些担心,追问道,“可有什么大的变动?” 虽然在数千年前,三族签订了协议,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但近些年,鬼族频繁越界,眼下种种,不是什么好迹象。 纳兰雪衣轻“嗯”一声,广袖轻拂,不疾不徐再道,“晚辈一路追寻踪迹,还前往了中州一趟,有些收获,也正想趁此机会,与枫王还有各位尊者商议。” “大祭司,还有诸位尊者,倒是都在。”倪英沉着眉头,“王上和两位祭司走的仓促,我估计的没错的话,应该是鬼族的人,闹出了什么大动静。” 若非事关重大,两位祭司也不会亲自前去。 就是王上,也都已经近十年,没有离开南屿了! 纳兰雪衣余光往船尾的位置,“枫王离岛,可有说过,何时返回?” “归期未定。”倪英摇摇头,回道四字。 纳兰雪衣蹙眉,樱唇渐抿。 倪英笑笑道,“不过没关系,这些事,你可以和几位尊者,还有大祭司商议。” 纳兰雪衣却是摇头,倪英有些看不懂他的意思,正想出言询问,却见纳兰雪衣眸光凝向前方王岛,目不斜视,明显已不想再多说什么。 船尾,凌兮月手支着脑袋,靠栏杆坐着。 “喂,我说,你是不是该说声谢谢啊。”苏北走过来,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凑到凌兮月眼前,“我可帮了你两次,你知道那男人是什么人,而你,刚刚多危险吗。” 凌兮月移开眸光,百无聊赖一声,“什么人啊。” “那一位,可是枫王最信任的人,只要他一句话,你直接就被赶出岛去了。”苏北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时刻不忘展现自己的重要性,“英叔和枫王,也就像我和我家公子,你看我多重要,就知道了。” “重要,当然是,非常重要。”凌兮月戏谑道。 苏北“啧”一声,“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这时,船身很是明显地一晃。 慢慢的,停了下来。 正望着床尾风景的凌兮月,乍一下回神,扭头看向前方。 如此近距离,已不能看见这个庞然大物的整体,窥其一角,却是越发觉得巍峨壮阔。 但和凌兮月先前所想的,还是有些不一样,王岛之上,不是那种死板的王族气派,与之相反,就如一方世外桃源一般,从渡口一直望入岛上,寂静清幽。 精致的楼阁,灯影重重。 无数建筑在林木花海中,偶尔露出一些角落。 特别是那一树树,类似于樱花般的树木,在月光下,随风飘洒,犹如雪影美轮美奂。 即便已是深夜时分,街道之上都颇为热闹。 家家户户,大门敞开。 这些,都是从万年之前,随之迁徙过来的人。 虽然都是族人,亦有三六九等之分,比如紧握至高权利的王族,他们也自然都是姓皇甫,再然后,内族,外族……直到最低等的暂居外戚。 从外表来看,这王岛之上,和中州那些王朝京都,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只是建立在林木重重之中,神秘而幽静。 而那汇聚着无上权利,象征着最高尊仪的王宫,在群山之巅! 众山之巅,王城犹如一颗璀璨的星辰。 它冲破云层,高高屹立。 月光下,熠熠生辉! 那也是整个南屿千岛,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之一。 不过有倪英迎接,一路相陪,凌兮月跟在纳兰雪衣身边,自是畅通无阻,也得到了最好的待遇,一路登顶最高峰,没有受到一点为难和阻碍。 这王城,远看威严神圣。 但近了看,却没有一点金碧辉煌的庸俗感。 它整体以月华色泽为主,主要用的,都是上等的大理石,黑木为辅,是一种低调到极致的奢华感,宛若一体,浑然天成,每一寸纹理,都沉淀着悠远的历史气息。 身处此地,便让人打心底,生出一种敬畏感来。 极北雪域来人,相当于是两族会面,皇甫家族自然很是重视。 皇甫家族掌权王座不在,纳兰雪衣上了王城之后,第一件事,当然也是先去见一见各位尊者,即便夜已深,都要打个照面,两族都要礼仪周全。 纳兰雪衣交代了,凌兮月的事,倪英自然也没再多说,便私下给她安排了住所。 身着白衣的宫婢将凌兮月带到一处住所,恭敬打开殿门,“姑娘,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纳兰少主住旁边的凌云阁,有什么事都可以唤奴婢。” 为了避嫌,倪英并未让凌兮月和纳兰雪衣住太近,而凌兮月,住的位置,较为偏一点。 以倪英的原话说,这样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 “好。” 凌兮月走进去。 她倒不介意,清净一点还更好。 拿到她想要的东西后,她立刻就走,也不想在此多待。 说是偏远一点,但这一方殿阁,也是足够的宽敞,都够十几人住了。 雕梁画栋,林草花木,也是应有尽有。 东侧,是悬崖峭壁,云雾缭绕翻滚,从壁上的亭子望出去,整个王岛的轮廓,尽收眼底,那一方的几座门徒岛屿,也看得更加清晰,遥遥相对,隔海而望。 “那奴婢先退下了。”宫婢恭敬地后退离开。 另一边,一个更为精美的宫殿群,几乎占据了一片山峰。 幔帐飞舞,恍若仙境的正楼前,一个身着华贵黄衫的女子,乌发简单的用一根金色簪子挽起,她倚着穿廊石柱,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下方芸芸灯火,神色怏怏。 “少主子,主子!”有婢女匆忙跑来。 女子美眸一转,“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傲然姿态,高冷模样,不是皇甫浅语是谁? 奴婢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矮身拜了拜,起身后,还是控制不住那激动嗓音,欣喜道,“纳兰少主到了,现在正在紫仪殿,见各位尊者呢!” 皇甫浅语不冷不热,抬眼,“到就到了吧。” 难不成,还要她强颜欢笑着,前去迎接? 上次中州的事,都还没仔细算账呢! “我的好主子,我说的可是纳兰少主,您的未婚夫啊。”那小宫婢不解。 她倒是比正主还要兴奋,“而且奴婢听说,纳兰少主这一次,可是特意来南屿,和王上商议你们的婚事的,还带了聘礼!” 第398章 仗着自己金贵! 那宫婢眼冒红心,皇甫浅语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这丫头兴奋得,也没注意到皇甫浅语的表情,根本止不住,在那里滔滔不绝,“纳兰少主这一次亲自过来提亲,说不定,还会直接就接小姐去极北雪域,择日完婚……” “竹心,够了!”皇甫浅语一声冷喝。 竹心吓得一愣,小脸泛白,“小,小姐,怎么了……” 大小姐回来之后,就一直怪怪的,很是气愤,似乎还有些伤心。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被禁足了,所以心情不好,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本小姐早就说过,这门婚事,我不愿意。”皇甫浅语面色阴沉,“只是纳兰雪衣一意孤行而已,爷爷和大祭司也别以为这样,就能逼本小姐就犯。” 她本就反感,被两族如此安排。 更何况,她已经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即便墨谦哥哥死了,她的心意,也都不会改变。 想到这里,皇甫浅语眸中,再度翻腾起怒火狠意,凌兮月,北辰琰,他们逼死墨谦哥哥,打她脸面这一笔账,她迟早会和他们算清的,还有纳兰雪衣,也是帮凶。 心爱之人尸骨未寒,她也没心思去想其他。 “可是小姐,奴婢真的不明白,纳兰少主那般完美的一个夫君,仙人一样,也是门当户对,这样你都不喜欢,不想嫁,你是准备一辈子,都不嫁人了吗。”竹心有些迷惑。 皇甫浅语“呵”一声,转眸望向身边的贴身丫鬟,“竹心,有些事情,你以后会明白的,感情的事情,没有好与不好,只有喜欢和不喜欢。” 以前,皇甫浅语以为自己对西陵墨谦,只是得不到的执念,以及征服欲,但在西陵墨谦被逼跳崖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的真实心意,她是真的喜欢他。 尽管他对她,不冷不热。 尽管他的眼中,从未有过她。 尽管她心中清楚,他明里暗中利用她背后的势力,做了许多事情,她也甘之如饴。 竹心揪着衣带,在旁嘀咕,“我是不明白,但我知道,这世上,可能再找不出纳兰少主,这般完美无缺的男子了,小姐你错过纳兰少主,你一定会后悔的……” 其实说句不好听的,她一直都还觉着,自己的小姐,有些配不上纳兰少主来着,虽然小姐身份尊贵,容颜绝美,更是琴棋书画武艺,样样绝佳。 但她就是觉得,还是差上那么一点点。 所以打心底,她一直都以为,能嫁给纳兰少主,小姐是十分幸运的。 听得这话,皇甫浅语不由得好笑,微一叹后,她抬眸望向远方,“竹心,在纳兰雪衣的身上,我看不到,哪怕是一丁点属于人的温度,情爱这个东西于他,更是奢侈。” 皇甫浅语还是第一次,和人吐露心声。 这也是为何,她如此抗拒这桩婚事的原因之一。 她虽高高在上,但一直希望的,都是得一心爱之人,共此一生,白首不离,而纳兰雪衣,从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很明白的知道,这个男人,根本不属于凡间,尘世。 不管多久,她在纳兰雪衣身上,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小姐,你说的这些,我确实不懂。”竹心眨眨眼,说着,脸庞竟微微泛起红晕来,“但我敢肯定,小姐你若是嫁去雪域,纳兰少主也绝对不会亏待你,也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你。” 或许,真的是她看不懂吧…… 能嫁给一个这样的男子,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还要奢求什么呢? “好了竹心,不要说了。”对从小陪自己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皇甫浅语还算有一点耐心,她深吸一口气,道,“先这样吧,能拖就先拖着吧,实在应付不过去了……再说。” 或许,就如竹心所说,嫁给纳兰雪衣,嫁去极北雪域,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两人之间都没情爱,门当户对,相敬如宾。 这样也挺好…… 但肯定不是现在,如今墨谦哥哥一直没有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心难安,着实没心思管那么多,食不下咽,更别说是娶亲嫁人。 “好吧……” 竹心嘟嘟嘴,“奴婢其实还担心小姐你来着,上一次,小姐你背着王上,跑去极北雪域大闹一场,要退婚,大尊者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让女王息怒……” 要不是王上亲自开口,这事哪那么容易过去? 思及此,竹心越发纠结,不得不多说一句,“不管小姐你愿不愿意,可别再冲动,做这样的事了,王上虽然疼你,但小姐你毕竟不是王上的……王上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小丫头欲言又止,但有的话,她又必须说。 除了她,也没人敢在皇甫浅语面前提,这些敏感的话题。 小姐若是再闹腾下去,到时候把王上给惹怒了,事情可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本小姐当然知道!”一提到这,皇甫浅语脸色明显暗沉下来,不负先前明朗,重重一哼后道,“不管怎样,我都是如今皇甫家族的大小姐,少主子。” 那时候她小,不懂事。 现在,她可不会再那样明目张胆去做,她傻吗? 皇甫浅语冷冷勾唇,也明显是有恃无恐,“更何况,除了我,又还有谁能继承皇甫家族的王族血脉?” 她也只是不想撕破脸皮而已,自己若要真闹起来,就是大祭司,也要顾忌几分。 更何况还有爷爷,和几位尊者的疼爱! 王上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敢真拿她怎么样。 “是是是,我的大小姐啊,你就是仗着自己金贵呗。”说道这里,竹心都忍不住取笑一声,颇为感叹。 皇甫家族历史悠久,至今虽已延续上万年之久,但到现在,真正,具有王族血脉的,也只剩下四位祭司,大尊者,掌权王座皇甫皓枫,再有就是皇甫浅语。 身为祭司,一生不能娶妻生子,这不用说。 而皇甫浅语,就是大尊者的亲孙女,传承王族血脉。 第399章 王族血脉,独苗传承! 而最有戏剧性的,也让人捉摸不透的,就是皇甫皓枫,作为整个皇甫家族的掌权王座,他竟终身未娶! 其中曲折,不为人知。 就如一国帝王,终生未娶,这是何其严重的一件事情? 这些年,更有不少小道消息传出,很多流言,更是让人哭笑不得。 有传言说,皇甫皓枫根本是不能人道,害怕被世人知晓,才一直没有娶王后,纳王妃,更别说延续王族血脉。 总之,关于这事,整个南屿千岛可谓是猜测重重,众说纷纭。 但这其中,有一则比较靠谱的传言。 听说,很多年前,皇甫皓枫曾有一心爱女子,皇甫皓枫执意要娶她为王后,但因皇甫家族规矩森严,那位女子,又是一名血脉低贱的普通人,几位祭司害怕污了王族血脉,坚决不允。 连纳为王妃都不肯松口,更别说,还要占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让他们俯首叩拜。 因为这事,皇甫皓枫和七尊者,以及四位祭司闹得不可开交。 甚至于,他还决心要脱离皇甫家族! 这和天塌了有什么区别? 当时的皇甫皓枫,作为整个皇甫家族,王族血脉的独苗男嗣,这更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再然后,不知道又发什了什么事,那名女子失踪了,音讯全无,而皇甫皓枫,虽回到了皇甫家族,却一直不提娶妻之事,任由各尊者祭司如何着急,都无动于衷。 当然,也负了与他有婚约的雪族女王。 对于那位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如亲妹般的女子,皇甫皓枫也是真的愧疚。 雪族女王也算是个明理人,并未过多纠缠,只能约定下一辈,聊作慰藉,才有了纳兰雪衣和皇甫浅语这一出。 各位尊者和祭司们之后想来,还不如让皇甫皓枫,娶了那外族女子,虽然母亲身份低贱,让他们俯首称臣,实在不像话,但生下的孩子,好歹依旧是他皇甫家族真正的王子,嫡出公主啊。 不至于落到现在这般田地,连少主子,都需要从旁系过继过来。 这古家族,分真正的王族血脉,王族旁系血脉,内族,外族,还有其他一些等等…… 到了内族及之外的,便不是有王族血脉的后人,就如同外面国家中,皇室和辅臣的关系。 皇甫皓枫和四位祭司,自然属于一等,连大尊者和皇甫浅语,都属于二等旁系,其他尊者还有祭司,属于内族三等。 但他们倒也还算是明智,知晓皇甫浅语,没有当女王之才,就想着,若是能与同为古三族的雪族联姻,从后代再选出一个,姓皇甫,送回南屿抚养,也能继承血脉。 这万年传承的家族,不至于断了香火…… 当然,这些都是江湖传言而已,究竟是真是假,恐怕只有那几个人知晓。 大家根据所谓的知情人士,再添油加醋,三分真实七分猜测,东拼西凑而来。 但如今整个皇甫家族,仅剩皇甫浅语一个王族血脉的后代,却是千真万确,虽只是旁系王族血脉过继过来,但只有她能继承这个万年家族,是毋庸置疑的。 这是多大的荣耀? 可想而知,她是有多金贵…… 也是因为这样,皇甫浅语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再是刁蛮,任性,目无法纪,依旧能在南屿千岛横着走,她有这个资本! 就连三番两次偷溜出南屿,又破坏族规,各位尊者和祭司,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她调皮,贪玩,小惩大诫,禁足一段时间作为惩罚。 若是真罚出个什么好歹来,他们皇甫家族,可还承担不起。 毕竟皇甫皓枫,这么多年过去,各位尊者和祭司已经对他完全不抱希望,整个皇甫家族的后代,王族血脉,就剩下皇甫浅语这真正的一根独苗。 虽然不是掌权王座亲生的嫡系血脉,但也总比隔的再远一点,甚至于不姓皇甫的好。 下细想来,这偌大的古老家族,到现在这个境地,还有那么几分可怜,可叹,但也着实无奈,因为对于他们来说,王族血脉的纯正,关乎整个家族根本。 不容混淆,玷染。 但与这比起来,它更不容夭断啊! 说说了,就有些扯远了,但每次任性犯错的时候,想到这些,皇甫浅语就一下,又有了底气。 是以,听得竹心那话,皇甫浅语转眸瞧过去,皮笑肉不笑的哼哼,“别把本小姐逼急了,逼急了,本小姐死给他们看。” “我的大小姐,奴婢错了,奴婢该死,您可千万别动这样的念头。”一听这话,竹心差点被吓哭,赶紧安慰道,“你这不是要四位祭司,还有尊者们的命吗!” 这位姑奶奶若是出事,自己也绝对活不成。 “放心。”皇甫浅语斜她一眼,嗓音凉凉的,“本小姐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解决,再怎么也不会寻死的,要死的,是那个不长眼的女人才对。” 一想起中州的事,皇甫浅语就是一阵恼火,加愤恨。 她对逼死自己心爱之人,并几次三番,扫了她面子的凌兮月,是真的恨之入骨。 不过想想,这事儿也不奇怪。 心高气傲如皇甫浅语,在族中,更是众星捧月的大小姐,公主,犹如天上的星辰。 对于她来说,凌兮月就是地上的石子,一个本该任由她践踏的人,竟打了她的脸,让她吃了大亏,如何不让人讨厌?可谓抓心挠肺的膈应。 自己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动心的男子,也是被凌兮月给逼得跳崖自尽的。 这个人的存在,对皇甫浅语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噩梦,瘟神! 当然,这个时候,皇甫浅语还不知道,凌兮月这个“瘟神”,已登堂入室,如今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而她的噩梦,灾难,这也才刚刚开始。 第400章 天香石兰! 翌日,清晨。 皇甫家族的整个王城,建立在岛屿中央的众山之巅。 周围的每一个峰峦,都盘踞着一座巍峨宫殿,犹如群臣,叩拜最高峰的紫仪殿,最后,汇聚成一片大气磅礴的建筑群,就如一位王者,高高屹立在中山之巅,俯瞰众生。 宫殿的边缘,多是悬崖峭壁。 清晨的凉风吹起,白雾犹如腾龙飞凤,在山涧萦绕。 视线传过薄雾,能清楚地看见,山下密密麻麻的楼阁,星罗棋布于整座王岛之上,街屋,栈道,纵横交错,真的是一副超出世外的雅致繁华图。 生活在这里的人,在皇甫家族这把巨大的保护伞下,过着最为宁静的日子。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面对如此景致,凌兮月的心,却无法跟着静下来。 或许是心中挂念着事情,昨夜寅时才休息,一大早,辰时不到,她便起了身,纳兰雪衣过来的时候,房间里被褥整齐,已没了少女的身影。 “纳兰少主。” 见到来人,宫婢赶紧俯身拜迎。 纳兰雪衣长袖微扫,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白衣带着晨风,提步走过。 他一句话都没有多问,仿佛知晓凌兮月的去向般,眼神寂静无声,在白玉穿廊之间扫过,脚步一转,便径直去往旁边,只露出了一角来的石亭。 日出海面,远方霞光蒸蒸。 二十八门徒岛高高耸立出海面,庞大的影子轮廓被朝霞勾勒,映在蔚海之上,长蛟,飞狐,伏虎……异常清晰。 纳兰雪衣一路过去,长廊,玉阶,穿过木衫幽幽的石径。 果然,看见了凌兮月的身影。 少女一袭素裙,在石亭中央盘膝而坐,面朝蔚海,静静的闭眸冥想。 那纤细的背影傲然笔直,霞光浅浅,笼罩在那精致小脸上,柔和了她眉宇之间的冷冽,旁边,一株樱花似的古树披染霞光,晨风下,落英缤纷似雪。 纳兰雪衣驻足,唇角缓缓上扬。 这一笑,漫天飞雪消融,十里春风拂面而来。 此情此景,怕是最擅工笔的画家,都无法描绘出它的唯美和谐。 “早。”忽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纳兰雪衣轻垂下眸,掩了掩眸中思绪,迈步过去。 凌兮月舒展身姿,呼吸,吐纳,最后深深的吸一口气,吐出,长睫轻颤睁开眼来。 她笑着望过去,瞧着那一袭雪衣,缓步而来的男子,“昨夜会见尊者祭司们,你应该很晚才休息吧,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还想着,等会儿去找你呢。” 纳兰雪衣微一勾唇,走至凌兮月身边,“过来看看。” 浅浅几字,意味深长,若是不仔细去听,还真难发现其中的关心之意。 “没事,放心,我还能被吃了不成。”凌兮月从地上起身,拍拍裙衫衫的落絮飞花。 即便是在龙巢虎穴之中,她起码的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不管走到哪,她都绝对不会让自己被人欺负了去! 不过她到现在,耳根都还挺清净的,估计皇甫浅语这些,还不知道她到了这里来,否则,还不闹翻了天,想来,那英叔也还是比较靠谱的。 纳兰雪衣踱步至石亭边,面朝蔚海迎风而立。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启唇道,“兮月,我先前所说之事,出了一点小变故。” 本也想开口询问的凌兮月,一听这话,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一步上前,“为何?” 情急之下,凌兮月几番追问,“你不是说,只有皇甫家族有此物?只有南屿千岛,有天香石兰的踪影?也只有那东西,能解琰身上的奇毒?” 那一日船上,纳兰雪衣在凌兮月耳边说的话是:如果我说……有办法,解北辰琰身上之毒。 也是因为这一句话,凌兮月才不远万里,一路随他来南屿。 要知道,纳兰雪衣的医术,不在凌兮月之下。 最重要的是,比之凌兮月偏现代的行医手法,他更为了解这个时代的东西,即便是几次接触,再根据一些迹象推断,纳兰雪衣便知北辰琰身中奇毒! “兮月,你先别急,先听我说。”纳兰雪衣回眸望向身边少女。 “如何不急。”凌兮月沉眉,袖中纤手不自觉的握了起来,隐隐的“咯吱”作响,她紧紧咬牙,“若拿不到天香石兰,我这一趟,岂不白来?” 为了寻天香石兰,为了不错过它的花季的花季,在崂山码头的时候,她执意离开,把琰都气成什么样子了? 若是能找到根治他身上奇毒的东西,也不算白折腾,但空手而回,她是真的会吐血! 纳兰雪衣眸光静静的,看着眼前懊恼抓狂的少女。 亭中晨风微凉,一片寂静 飞花跌落地面的声音,都似乎能听得见。 好一会了,凌兮月才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 她轻吸了吸气,看向身边雪衣男子,浅浅一声,“抱歉。”但紧接着,她眸光沉了沉,嗓音微凉,“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否和我说清楚?是皇甫家族不肯给吗?” 不管怎样,她人都来了,天香石兰,她是一定要带回去的,即便商量不成! 纳兰雪衣摇摇头,“天香石兰,百年一次花季,就如我们极北雪域的冰心圣莲,是皇甫家族的镇族至宝之一,只有大祭司,和掌权王座有动用它的权利。” 凌兮月蹙眉,“那你之前和我说,定能拿到天香石兰?” 天香石兰,古籍传说之中的解毒至宝,她先前一直以为,那是传说中的东西,纳兰雪衣告诉她,此物真正存在这世上时,她就知道,不是那么随意可得的。 所以来时,她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甚至于,都做好了商量不成,撕破脸皮强抢的打算! 只要能帮琰拿到它,即便是得罪整个皇甫家族,她都顾不上了。 可纳兰雪衣在途中却告诉她,他有办法,帮她顺利拿到天香石兰,让她稍安勿躁,一定要安心等他的消息,她这一路,才如此老实安稳的。 只是现在,为何又变了说辞? 第401章 值得吗? 纳兰雪衣定定的看着眼前少女,“若是枫王在族中,他定会将天香石兰,交给你。”他微一叹,“可惜的是,很不巧,枫王刚刚离开王岛。”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纳兰雪衣口中的小变故,说的就是这。 谁会想到,十几年不出王岛的皇甫皓枫,会在这个节骨眼离岛? “什么意思,你有点把我说糊涂了。”凌兮月拧起眉梢,越听越迷糊了。 怎么是交给她,而不是给纳兰雪衣? 说的好像在皇甫皓枫面前,她的面子,比他纳兰雪衣都还要足一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己和整个皇甫家族,算得上半个仇敌。 纳兰雪衣樱唇轻合,眉心拢起浅浅,似水波涟漪般的痕迹。 他没有直面回答凌兮月的问题,静静的对着她的眼,只道,“大祭司倒也能做这个主,但依照他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将天香石兰让出的。” “即便是你去求取?”凌兮月眸光急切。 纳兰雪衣点点头,“即便是我。” 凌兮月咬牙。 这就不好办了! “除非女王亲自开口,或上门求取,大祭司才可能松口。”纳兰雪衣缓缓道,“像天香石兰这样的至宝,若按照规矩,只皇甫家王族血脉,才有资格受用。” 听得这话,凌兮月心中越发没底,“照你所说,岂不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以商量的人,此时不在王岛。”纳兰雪衣也有些无奈。 凌兮月追问,“那枫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归期未定。” 这淡淡的四个字,犹如一盆凉水,瞬间浇得凌兮月是透心凉。 她转身,一屁股坐在凉亭边上,眸光闪烁,“这样看来,那就只能硬抢了。” “这更不可能。”纳兰雪衣轻叹一声。 凌兮月疑惑,“为何。” 她一路上,一直都有留意观察。 这里守卫的确森严,但也不是坚不可破,无隙可插。 纳兰雪衣转身,看向她,徐徐道之,“天香石兰,长于皇甫家族禁地,先贤圣地之一的曼陀罗岛腹地,入口处,昼夜都有重兵把守,擅闯强入,也势必惊动大祭司,还有各位尊者。” “曼陀罗岛?”凌兮月起身,瞪着纳兰雪衣,“你是说,恶魔岛!” 纳兰雪衣眸中升起一抹诧异,“你如何知道?” 凌兮月嘴角上扬,“小野和我说过!” 面上不动声色,但她眸中,却隐隐闪出兴奋色彩来。 纳兰雪衣轻点点头,清人嗓音淡淡,“那你应该知道,擅闯禁地,是死罪。” “什么死罪活罪,那都是人定的。”凌兮月勾唇,眸中升起一阵冷意,嗓音戏谑,却是明显的决绝坚定,“前面拦着的,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去闯。” 纳兰雪衣身形微窒了下,五彩朝霞,将他的玉长身躯,在地面拉出长长影子。 “值得吗。”他轻轻的,一声喃喃。 凌兮月听见了,转眸看向他。 值得吗? 纳兰雪衣冰霜般的墨瞳,紧紧锁着她的眼,“你这样为他,他可不一定领你的情。” 那浅淡的语调,平铺直叙,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听不出任何的其他情绪,偏见,或者不忿这些。 这样的话似曾相识,澹台云朗也曾问过。 不同的是,他的恼忿情绪很明显。 “其实,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但凌兮月的回答,依旧是那句话,她微微一笑,“只有愿不愿意,做这些,都是我自愿的,所以就是值得。” 而且,那个人,也值得她倾心相对。 但她这一趟出来,怕是真的惹恼了琰,回去估计有的她受…… “你现在或许不明白。”说着,凌兮月戏谑一笑。 她以一个过来人般的口吻,调侃眼前男子,“如果哪一天,你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子,为了心爱女子,你也会这般。” 纳兰雪衣看着眼前少女。 心爱女子? 简单,平凡的四个字眼。 原本与这个霜雪般的男子,毫不相关,也永远都扯不到一起去,但不知道为何,轻念道这四个字时,纳兰雪衣心中,生出一股淡淡的暖意来。 有心爱之人……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凌兮月抬眼看向远方海面,眸光幽幽,自言自语喃喃,“龙潭虎穴算什么,阿鼻地狱又如何?只要那个人能安好,即便是付出一切,哪怕是性命,都心甘情愿。” 爱情中,没有值不值一说。 她所有的付出,也都不是为了求得回报。 纳兰雪衣寂静的眸光,停留在身边少女的侧颜之上,又仿佛透过她,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而凌兮月,此时也没想到,今天她的这句话,会一语成谶。 凌兮月眸光骤沉,“不管怎样,天香石兰,我势在必得!” 纳兰雪衣一声长叹,清冽的嗓音,掺入几分莫可奈何,“你要去,我不拦,我会想法子,拿到去曼陀罗岛的指向图,但凭你一人之力,绝对不可能闯过皇甫家族的重重守卫。” “谁说我要强闯?”凌兮月眸光之中,溢出点点狡黠光芒来。 纳兰雪衣看向她,墨瞳深深,眸带疑问。 凌兮月颇为灿烂地咧嘴一笑。 “也不用麻烦你再去找航线图。”她又笑眯眯的补充一句。 若是让纳兰雪衣去打听禁地的位置,很容易打草惊蛇,引起皇甫家族的注意。 何况,这一路已经麻烦他够多了,已经到这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她自己来做吧。 “兮月,你所有不知。”纳兰雪衣看着她,微一蹙眉,“曼陀罗岛的位置是缥缈不定的,整座岛屿,是呈碗状的盆地,只有一个入口可以进岛,其余位置,都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放心,我有办法。”凌兮月指尖摩挲着下巴,红唇轻勾。 这回轮到纳兰雪衣迷糊了,但他只深深地看了凌兮月一眼后,也没再多问。 “兮月,你可想清楚了。”但纳兰雪衣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她一句,“曼陀罗岛,乃大凶之地,即便你想办法进了去,也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第402章 夜探王城! 凌兮月一笑,“再清楚不过。” 她说过,就是龙潭虎穴,都得去闯。 拿不到天香石兰,琰的命,就会一直悬在刀尖上! 见她这般态度,纳兰雪衣不再劝她,只问道,“什么时候。” “下个月,龙门开时,我要先去找小野。”凌兮月微眯了眯眼,“对了!”她忽的想起,“天香石兰的花季,有多长时间?这一来二去耽误,可别错过了。” “倒不会。”纳兰雪衣摇头,他道,“天香石兰,百年开一次花,花季在旱季的半年时间里,皇甫家族,一般会在花季的最后时间段里,去采。” 凌兮月放心,“那就好。” 拿不到皇甫家族存放的,就只能冒险去采了。 而且她也得快,还要抢在皇甫家族之人采摘前去! “有倒是有可以立刻出王岛的办法,也不必等待龙门。”纳兰雪衣见凌兮月急切,想了想,道出实情。 “你是说,有办法可以立刻出去?”只是,凌兮月都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得纳兰雪衣又道,“但这通道,只有大祭司和掌权王座知晓。” 凌兮月哭笑不得,“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 按照纳兰雪衣的描述,皇甫家族的大祭司,纯粹是个铁面无私,甚至于恪守族规,古板到极致的人,就算杀了他,他都不可能透露半个字的。 而且这样的命脉通道,恐怕也只有危急关头,他们才会动用的吧。 “我可以……”纳兰雪衣还未说完,便被凌兮月笑着打断,“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还要做,就别再为我的事操心了,对了,你不是来提亲的吗。” 她含笑的嗓音,将话题转开,带着几分打趣意味,“怎么样,还顺利吧?” 纳兰雪衣墨眉浅浅一蹙,但也只是一瞬间,绝世面容便再度寂静无痕,他转眸望向远方的蔚海,“暂时未提,这桩婚事还得待枫王回岛再议。” 凌兮月扯了扯嘴角,若有所思点头。 虽然心有疑问,但别人的私事,她也不便多问。 特别那对象,还是皇甫浅语,说多了,怕是谁都认为是她有私心,存了偏见,因为她绝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要昧着良心又实在太难。 “先不说这些。”纳兰雪衣耐心交代,“这两天,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有一点事情需要处理,你若是无聊,想出去逛逛,等过两日我陪你。” “放心,我不会乱跑的。”凌兮月嘴角弯弯,灿烂一笑。 是夜,风微凉。 月上中天,海上繁星遍洒。 少女朗声保证的话语,还飘荡在这片山崖之上,言犹在耳……那边偏殿,寂静无声处,一道人影翻墙而出,在林木殿宇快速穿梭疾走,躲过重重守卫,悄无声息。 那矫健身姿,犹如狸猫夜行。 纤细身影微弓着腰,在大殿屋顶天脊上快速走过,背后,一轮银月高悬。 脚尖一点,黑影翻身而下,屈膝蹲落在墙角,犹如一片落叶着地,飘然无声。 这时,一缕月光透过古树的缝隙筛落,映在那黑影的一侧面颊之上,隐隐可以看见一双沉寂冷然眸,而那清灵绝美的轮廓,不是凌兮月是谁? 皇甫家族王城的守卫,确实非同一般! 因为它不仅仅是里三层,外三层,巡逻再三层的守卫布局,还有不少机关暗道,整座王城,就像一张巨大的阵法图案,稍不注意就会迷失其中。 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融汇在一起,天地合一! 外人进入此地,几乎是寸步难行,的确不是外面普通国家皇城可以比拟的。 但那仅是对于旁人,对凌兮月来说,还没有到无隙可乘的地步,只是要小心了再小心。 她停下来,一直屏息凝神的她,趁着这极短的时间呼吸吐纳。 只是她刚松一口气,耳边便传来一声大喝,“谁在那!” 巡逻的守卫到此,见墙上仿佛一抹影子。 一声大喝之后,周围十几名守卫,也瞬间涌了过来,他们的行动极为迅速,仿佛操练过无数遍,几乎是厉喝的下一秒,手中的长矛便朝那处刺了去。 “哗——” 刺头灌木! “看错了,是树影,我还以为是人影。”那守卫皱眉,喃喃着抽回长矛。 抱着宁可错判,也不容马虎的心理,守卫小队的领头,再度仔细打量了周围一圈,确定无误之后,才挥手示意大家散开,继续向前巡逻。 那矮木丛正上方,古树横出的树枝上,凌兮月手捏着身前枝丫,静静的屈膝半蹲着。 见巡逻的卫队走远之后,她才微吁出一口气,眸光闪烁着暗冷光芒。 对方的洞察力很强,做事态度也很认真。 但还是没赶上凌兮月的速度! 在听到响动的一瞬间,凌兮月立刻攀上了旁边的高树,身姿之迅速敏捷,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惊落,换做另一个人,估计此时已经被捅成了筛子。 不过,差点被发现,凌兮月一路前行,越发小心。 “众山之巅,紫仪殿,是王权中心所在……”凌兮月犹如一尊雕塑,单膝半蹲在一方高墙阴影中,仰望着正对面的高峰,红唇一张一合着,细若蚊声喃喃。 如果是她要藏宝,绝对不会将宝物,藏在类似于金銮殿的地方…… 思及此,凌兮月眸光四下扫射。 她身处的这个位置,可谓视野绝佳,虽不是最高峰,但几乎能遍观整个王城的格局。 凌兮月全神贯注的定在那里,犹如一块木桩,她凝神观察许久,越看,越觉得周围山峰的布局,都像一个八卦阵,而那天光笼罩下的紫仪殿,便是阳眼。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阴眼,也绝对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 比如说,整个皇甫家族的宝库…… 想到这里,凌兮月微起了点身,眸光飞速扫射周围。 “若正北为阳,极南便为阴,紫仪殿正对的位置,应该就是……”凌兮月寻着那方向望去,锁定住一处之后,眸光骤然沉下,红唇勾出一抹森冷弧度,“那!” 第403章 惊魂一刻! 锁定了位置,凌兮月眸光四下飞射,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阵局,以及各方的守卫情况,在脑海中,以最快速度,构造出最优的线路图来。 随后,飞身落下,脚步轻盈,若晴天点水一般。 她身姿笼罩在墙面阴影中,朝前快速疾走,乘风而去。 这一整座王城,以玉盈色的大理石为基,黑木穿插为辅,在清朗的夜色下,与天穹月华色泽交相呼应,盘踞在众山之巅,和天地融为一体。 凭着记忆,凌兮月不到一刻钟时间,便寻迹来到了阴眼处。 与最高峰紫仪殿隔着万丈深渊,遥遥相对。 但这处,竟是一座独峰! 周围山坳之间,有四道铁链桥,连入那座擎天一柱般,拔地而起的峰峦之中,可四个铁索桥的入口处,到了这个时辰,都一直还有人守着,昼夜严防。 这也证实了,此处定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 凌兮月脚尖一点,攀至身边的一棵树上,眉梢紧皱,“这下真难办了……” 这裸露在外,明晃晃的四根铁索,只要有人走过,就一定会被发现,除非她长翅膀飞过去。 当然,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惜她现在身上没带翼装,时间仓促,现做滑翔翼也不现实,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一举一动都有人紧盯着,着实不好做。 凌兮月在心中权衡须臾,便果断地选择了撤离。 突然,高高攀在古树枝丫上的她,余光之中映入两抹白影。 她神经骤然一紧,连呼吸都一同屏了下来,一动不动定了几秒钟时间,才轻轻的转过身去,望向她余光扫见的方向。 透过树叶间隙,也看清了那两抹人影。 是两名老者。 一个长眉灰衫,一个银袍权杖。 两人从玉石长廊,一直走至这边,山巅天池边的木亭中,正对凌兮月的位置并肩而立。 距离隔得不远不近,但因是夜里的关系,两人的模样不怎看得清晰,只能隐约瞅得轮廓。 但仅仅是轮廓,都能感觉到,这两名老者的超然非凡。 是那种大道归一的朴实无华,仿佛下一刻,便能羽化而飞仙。 两人在交谈什么,只是隔着天池一角,再加上两人说话不疾不徐,很轻,这边是一点都听不到。 “王,上,出岛多日……”凌兮月唇瓣无声的张合,她眯了眯眼,聚神极目看向那边,只能靠着唇语,读得丁点内容,“会不会去寻那女子,又?” 凌兮月皱眉,眉心拢起小山状。 月色渐深,天池水面更是雾影朦胧,唇语也读不太清。 “不会,有两位祭司跟着,这么,多年……”凌兮月侧了侧脑袋,激励辨认,“鬼族,不安分……” 总感觉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点,凌兮月手扶着枝丫,身躯舒展了舒。 她正准备攀高一点,以便能看得更为清楚。 却不想,凌兮月呼吸一放,准备进一口气,一个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动作,耳边应声传来一道炸雷般的厉喝,“谁在那,给本座滚出来!” 凌兮月凉眸一扩,暗道不好。 特么的,隔这老远,她喘口气都能察觉到? 银袍老者沉眸扫视周围,一双眸子,深若暗海深渊。 这可不是虚幻一招,而是真真实实被发现了踪迹,面对此等高手,凌兮月也丝毫不敢抱侥幸心理,原地静待,在那道厉喝袭来的瞬间,便从树上翻身而下。 那灰袍老者一眼撇去,沉沉一哼,“哪个小贼,胆敢擅闯此地!” 说话间,他脚上狠狠一跺,天池水面一阵水花飞溅。 老者挥袖一舞,那腾空凝聚而起的水花,形成薄薄的水雾刃片,携着刺骨寒凉随风而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劈过去! “哗——” 贯彻天地的一声! 凌兮月从古树上翻身落下,都以最快的时间避开了,都依旧能感觉到,被了刚劲罡风,带得一阵面颊刺疼。 高手照面,分秒必胜。 凌兮月不敢有片刻耽误,落下之后,便急速闪入黑夜之中,遁走逃离。 背后,一阵“咔嚓”嘈杂声响,那参天古树,被袭来的罡风开膛破肚,从中剖开成两半,枝叶倾轧倒落,露出的森白树干,在月光下,似鱼肚白一样渗人。 凌兮月余光瞥见,一阵牙根犯酸。 这要是慢上半秒钟的时间,被劈成两半的,可就是她! 后方,很快火把大盛,紧凑纷乱的脚步声紧随着响起,应该这片区域都戒严了,随后,夜空发出一种类似与鹰鸣的声音,盘旋在王城上空。 下一步,估计就是全城搜索“刺客”,“贼人”。 所以凌兮月一点没停留,以最快的速度,往自己的住处回去。 刚闹出的动静,随着那信号般的鹰鸣,一瞬间,便传遍了整座王城! 所有的守卫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回途的路,可比先前悄无声息的,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时,坎坷太多。 凌兮月宛若灵猴,穿过一片片山岭。 她翻上一座高墙,正准备飞跃过去时,下方一队守卫快步奔来,凌兮月心下一惊,转而闪入了另一个门院。 静耳听着,直到脚步远去。 可是,正当她准备起步离开时,这里的景致,却一下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眼前景象,和外面的宫殿古朴大气,完全不同,她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小桥,流水,竹屋,石桌…… 一树繁花,落英缤纷。 这座象征着巅峰王权,大气磅礴的王城之中,竟还隐藏着如此一处,清幽别致的院落。 夜色下,安静的犹如月下仙子,与世隔绝的倾城佳人。 看着它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的样子,绝对没有荒废。 定是常有人来打扫,且精心呵护。 “这地方……”凌兮月缓步上前,蹙眉轻喃。 让凌兮月驻足的,不是因为此处的景色有多美,也不是因为此处较之外面,有些特别,而是因为,她一眼扫过来,便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可不对啊,她能肯定,自己从未踏此地。 别说这座王城,就是南屿都不曾! 第404章 禁地小院! 凌兮月拧着眉梢,在记忆中搜寻。 鬼使神差地,她顺着木桥,缓步走了过去。 来到内庭院瞧时,越发觉得此地,她是真的见过! 这院子虽不大,比不上外面的宏伟殿宇,但也不算小,周围却没有一个守卫。 甚至于,连一个看门的奴仆都没有,这是不是太反常了一点? “究竟是在哪见过……”凌兮月侧头喃喃。 她扫视着周围,眸光最终落到了正对面的竹屋上去。 左右观察了一下,确定没有任何动静之后,凌兮月轻轻的提步过去,避免闹出大动静,她没有开门,小心翼翼的将窗户,抵开一个小口子,凝眸看进去。 轻纱木床,竹椅桌台,再简单不过的布置。 大门正对着的位置,挂着一幅画,较为惹眼,好像是一幅女子肖像图。 “莫非,这个地方是一个女子的住所?” 不过如此清秀布置,想来也该是。 凌兮月从窗户打开的一角,斜着看过去,可是,她的眼神刚扫到一片黄衣裙角,院外便突然传来了响动,“刺客还没抓到,他人会不会躲在这里?” 院门边,守卫的脚步声,和凝重的交谈声响起。 “也不知道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连王城都敢来闯!” “是啊,不过也是有本事,竟在大尊者眼皮子底下溜走,这么久了,还没有抓到。” 凌兮月清眸一睁,小命要紧,没时间细看,抵窗的手一松,转身,脚尖一点便攀上了墙头,融入无边夜色之中。 旁边,古木枫叶摇曳,让人只觉一点清风吹过。 院门处,脚步声却停在了那里。 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躲这里又怎么样,你还敢随便进去翻搜不成?” “我……不敢。”守卫嗓音涩涩的,“这要是让王上知道了,我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丢的。” “这不就对了,这就是王城里面的恶魔岛,擅闯是要出人命的!” “走吧,还是离这里远点。” …… 寂夜中,守卫门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凌兮月穿过重重严防,很快便回到了她的住所,小西阁。 她挑开窗户,闪进房间,人都还未站稳,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 “姑娘,姑娘你在吗……”是小西阁的宫婢,不疾不徐的唤声中,好似带着些微试探。 她身子贴近了大门,侧耳细听,半晌没等到回应,便抬起手来准备敲门,“姑——” 一个字还未说完,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猛地拉开。 “干什么,大半夜吵吵嚷嚷的。”少女发丝凌乱披散在肩头,睡眼朦胧,身上罩着宽松的披肩,将她娇小的身躯,严严实实的笼罩其中。 不过一看这模样,都能想得到,里面应该是未换的寝衣。 少女有些鼻音的声线,明显还带着点的起床气。 那宫婢赶紧缩回敲门的手,福了福身,“半夜惊扰,实在抱歉,只是上面传下急令,有贼人潜入王城,所以奴婢前来看看,姑娘是纳兰少主的贵客,若照顾不周,有个差池,奴婢不好交差。” 门外,笔直的杵着一小队巡查守卫。 那宫婢虽然言辞委婉,但那一小队守卫的眼神,已充分说明了一切。 凌兮月毕竟是初来王城,可以说,是最大的嫌疑犯。 首先查的,也就是她! “我没事。”凌兮月揉揉睡眼。 她说着就轻捂着嘴,开始打哈欠,眼里也跟着泛起朦胧水雾,“看完了,我可以休息了吗,还是说大半夜扰人清梦,是你们皇甫家的待客之道?” 那口气,已是明显的不爽。 这大半夜,这一群守卫,都是男子,不打招呼就到女子的住所来,还真不是很妥当。 宫婢一听这口气,暗道这姑娘,估计也不是个好惹的主,赶紧躬身退后,“好的,姑娘没事就好,那奴婢就退下了,姑娘若是发现了贼人踪迹,也需得立刻传唤奴婢。” 殊不知,她口中的贼人,就这样大咧咧的,站在她面前。 “知道了,知道了。”这位贼人还不耐烦的挥手。 这贼做的,是一点都不心虚! 几名守卫交换个眼神。 听那口气,就知道不是个软柿子,更因着纳兰雪衣,他们还真不敢继续冒犯,若是惊扰了贵客,这罪名他们也担不起,这思前想后,他们也不敢再多做盘查。 告了一声打扰,便恭敬退下。 “碰!” 凌兮月关上门。 那沉寂下来的面容,哪还有一点睡意痕迹? 再晚回来一点,就被发现了,这王城的防护是真做的不错。 等她回去了,也该给九重殿的防卫,升一个级,最低也得按照这个标准来。 凌兮月一边理着散乱的头发,顺在身侧,一边就在脑子里规划起来。 她手伸到衣襟处,刚想扯开披肩,门边又传来一声,“兮月。” 淡若飞雪,寂静浅幽……纳兰雪衣的声音。 凌兮月眸光微闪,放下手,转身开门。 “来了。” 她伸手打开门。 月光从殿沿斜落,映在那一袭雪衣无华的男子身上。 银辉浅镀,犹如细细密密的钻石之光,点缀在他的绝世容颜之上,宛若蒙着一层霜雾。 凌兮月抓了抓后脑勺,笑笑,“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有什么事吗。” 纳兰雪衣眸光上下淡扫了一眼,“睡下了?” 打量的眸光,平静无波。 若是换做旁的任何一个男子,深更半夜在女子房前,观察对方,那绝对一个登徒浪子形象,但纳兰雪衣冷淡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打量一根木头…… 那淡漠无痕的眼神,也实在让人难以生出涟漪念头。 “唔,嗯……”凌兮月扯了扯嘴角,干笑笑。 在聪明人面前,她也没兴趣去演戏。 就这样含糊一声,让他自己意会。 纳兰雪衣看着她几秒,“能进去吗?” 凌兮月眉梢一扬。 “当然。”她勾唇一笑。 都是聪明人,听得纳兰雪衣那话,凌兮月还不至于往歪了去想,她也已经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接下来的话,还真不方便在外面说。 “碰”一声,房门合上。 纳兰雪衣转过身来,一眨不眨盯着她,墨瞳深深。 凌兮月撇撇嘴角,伸手来到衣襟处,扯着那带子一拉,披肩滑落。 第405章 将人“逼疯”! 那里面的,哪里是什么寝衣? 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上面,全是尘土草屑…… 纳兰雪衣看着,黛染的眉梢,直接拢成了一条直线。 他也还是第一次,在凌兮月面前,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来。 开口,那口气似乎还隐隐的,藏着几分怒火,“兮月,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做法有多危险?” 凌兮月眉梢跟着拧起,紧抿了抿唇,“放心,我有分寸的,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今夜,也只是想探一探王城的虚实,并未强求。 当然,能拿到是最好啰…… 就不用跑到曼陀罗岛去采,虽然求药心切,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你知道刚刚你遇到的,是什么人吗。”纳兰雪衣长袖一拂,负手在后,清冽嗓音沉沉。 凌兮月摇摇头,也不打迷糊,实话实说道,“隔太远,没看清。” 不过就是看清了,她也不认识啊。 听得她这简洁明了的回答,且面不改色,若是换一个人,估计得被气死。 好在是纳兰雪衣,他缓缓呼吸几下,便控制住了想把她锁起来的冲动! “那是大祭司,皇甫祭尘和大尊者,皇甫鼎天。”纳兰雪衣的嗓音,虽然平缓依旧,但明显重了一个度。 凌兮月面上表情,虽没有什么变化,但那眉毛,却控制不住跳了跳。 厉害啊…… 凌兮月在心中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这出一趟门,就把皇甫家,如今在族中的两个最牛逼人物,撞了个齐! 这心声若是被纳兰雪衣听见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吐血。 反正纳兰雪衣现在,已经够忧心的了。 “难怪了,那么大的火气……”凌兮月自言自语一声。 二话不说,就操起了要灭门的阵仗,恨不得把那片地都给灭了。 这两人凑在一起,绝对是讨论皇甫家族最高机密,被外人听去了,还了得? 纳兰雪衣眼神寂寂,停留在眼前少女身上,“你夜探王城,去的还是王城重地藏云锋,若被大祭司和大尊者抓个正着,绝对是当场击杀。” 每个家族,都有他们不能触及的东西。 而且作为一个外人,客人,有些事情,纳兰雪衣也不便插手。 这也是凌兮月心中所想,所以她才决定自己去探一探虚实,能不麻烦纳兰雪衣,就不去麻烦他。 “枫王如今又未在岛上,所有事情,都由大祭司和大尊者做主,你的处境,就更为危险,兮月,你知道吗,听我一言,切莫轻举妄动。”纳兰雪衣沉声缓缓。 凌兮月仿佛听懂了,又有点不懂。 但很明显,她能听出来,纳兰雪衣是真的关心她。 “放心吧,我是有把握,才回去做的,不至于随便就落入了人手。”凌兮月笑着安慰纳兰雪衣一句。 她没说的是,即便马失前蹄,有个万一,她也会一力承当,不会连累纳兰雪衣,破坏雪族和皇甫家族的关系,虽然她知道,纳兰雪衣不会介意这些。 听得这话,纳兰雪衣轻吐一口气。 他淡淡的嗓音中,多了几分无奈,“你也是真是能耐,如此轻而易举,就穿过了王城的防护阵,还从大祭司和大尊者,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就算对王城颇为熟悉的他,在夜里都很难做到。 最重要,凌兮月还是在什么都陌生的情况下,凭着自己超强的判断力,和完美的隐匿能力,寻踪找到了藏云峰,就像长了狗鼻子一样。 那天,纳兰雪衣之所以,没和凌兮月提这些,也就是怕她擅自行动。 可哪想,他不说,她都自己找到了地儿! 纳兰雪衣抬眸,盯着眼前满脸无辜,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多么惊天动地事情的少女,喃喃一声,“也难怪,两位尊者会如此动怒,直接下了全城戒严令。” “额……”凌兮月讪讪的摸了摸鼻尖,默默地,把这话当成夸奖咯。 在白日里,凌兮月或许稍逊纳兰雪衣,但到了夜晚,可就是她的主场! 毕竟这月黑风高,杀人越货什么的,可是她的老本行。 “罢了……”还想再交代几句的纳兰雪衣轻叹。 这做都做了,不该去的地方,也去了,不该碰到的人,也碰到了,他还能再说什么? 最重要,总归是说不听的,他还能将兮月打一顿不成? 万幸,是没出什么事。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能将纳兰雪衣弄得无可奈何,几乎“逼疯”,凌兮月也算是本事,这可比夜闯王城,且全身而退的难度系数还要高。 “但记着,千万不要再贸然行动。”纳兰雪衣最终还是没忍住,出言提醒一句。 凌兮月这次点头倒是快,“你放心,我真不会再乱跑了,而且我观察过,你口中的藏云峰,也就是我最后去的那个地方,在现有的条件下,我是不可能过去的。” 纳兰雪衣盯着凌兮月,眸光发紧。 凌兮月见他的表情,眨眨眼,“那地儿……是藏云峰吧?” 皇甫家族藏各种机密,以及宝物的地方,若有现存的天香石兰,应该也会放在那里。 “是。”过了好一会了,纳兰雪衣才浅浅应上一声,但他打量的眸光,还是不确信的停留在凌兮月脸上,心中,一直咀嚼着那“现有的条件”,几个字。 意思是,若能创造出条件,她还是要去? 而且那铿锵有力的保证话语,他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上一次,凌兮月也是这样保证的,然后转身夜里便跑了出去…… 凌兮月瞧着纳兰雪衣那不动声色的表情,淡含怀疑的眼神,一时哭笑不得,就差没指天发誓了,“我说真的,不骗你。” 她实在没辙,“骗你我是小狗。” 凌兮月这次,真的是说的真的! 没办法,谁叫她满嘴跑火车,太没信誉。 听着这小娃儿般的赌咒,纳兰雪衣墨眉一阵扭动,樱唇合了合,浅浅溢出几字,“休息吧。” 他雪衣长袖轻拂,转身往外走,浅步落地无声。 “对了,问你个事。”凌兮月忽的想起! 第406章 一直守着? 纳兰雪衣顿步,回眸。 凌兮月追上前几步,到他身侧,“你知道,在王城中,有一处很特别的院落吗?” “如何特别?” “就是,就是……”凌兮月具体说不出来。 她摩挲着下吧,回想着,描述个外表,“那院子很简单,和旁边的宫殿不一样,普通的竹屋,但收拾的很是干净,完全不像是荒废了的,对了,我好想看见了一个女人的画像……” 纳兰雪衣眉心动了动。 “可惜时间仓促,我没太看清楚,就匆匆离开了。”凌兮月扯扯嘴角。 “你说的,应该是枫雪居吧。”纳兰雪衣长睫轻垂了垂。 “风雪居?”凌兮月听成了这个,“你真知道?” 纳兰雪衣点头,回眸望向她,“兮月又为何会对这个地方,感兴趣。” 凌兮月抬手顺着胸前发丝,“我就是觉着,那地方,那些摆设,还有屋前的树花,我有几分熟悉,有那么一点点影响,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许是错觉吧。”纳兰雪衣樱唇轻扬了扬,“人们常会对一个人,一个物,或者经历一件事情,产生似曾相识感,这很正常,不必过多纠结。” “是吗。”凌兮月皱眉。 可她觉得,应该不是这种的似曾相识感。 但经纳兰雪衣这样一说,凌兮月也不再去纠结,万一真是她的错觉呢。 “你还没说,那是一个什么地方。”但凌兮月依旧抑制不住好奇,又多问了一句。 纳兰雪衣默了默,只道,“那是王城中的禁地,就是各位尊者,也不敢随意踏足。” 见凌兮月似乎还想说什么,纳兰雪衣微叹一声,抢先道,“兮月,有的事情,无需刨根问底,以后,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现在,睡觉。” 男人清冷的嗓音,带着一点稍有的温润。 说完,他转身便出了门去,留下一抹缥缈如幻的背影,让凌兮月陷入沉思之中。 “该知道的时候……” 凌兮月咬唇,双眸轻眯。 什么叫,她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真不是她多想,她总是有一种感觉,自从她答应,随纳兰雪衣出海,到南屿千岛来,自己每做一件事情,或者说每经历件莫名其妙的事,都仿佛在纳兰雪衣的掌控之中。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方? 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一般…… 可自己之前,和纳兰雪衣,应该是没有任何接触才对,青城关内,是第一次遇见。 这种感觉有点不太美妙,凌兮月摇摇头,关上门,往床边走,“算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想不通,凌兮月也就真不去纠结,这也的确,是她的一贯做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出一件事情,就解决一件事情,她总归是不会亏了自己的。 也没人,能勉强她,做她不愿意的事。 翌日,碧海平静,一望无垠。 天朗气清,晴空万里。 一夜好眠…… 昨夜王城“鸡飞狗跳”,挨殿严查,作为这个始作俑者,凌兮月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回来补觉,睡得那是一个安稳哟。 一觉,直接到了日上三竿。 打开房门,她两手朝天,舒展着身姿,迈步往外走。 感受着山崖之上,海风习习,暖阳映在身上……好不惬意舒适。 只是她眼睛刚一睁开,便惊得一哆嗦,“啊”一声,都往后跌退了一下。 纳兰雪衣赫然立在她身前半尺处,一袭雪衣飘然出尘,正对着她,绝世面容之上的表情,和他的眸光一样,平静无波,似今日的海面。 “我说,你虽然长得好看,但这样,也是很吓人的好吗?”凌兮月真是哭笑不得,拍拍受惊的小心脏。 本来还有一点睡意的,这下,是真的彻底清醒了。 怕她再乱来,也不用一直守在门口吧? 纳兰雪衣蹙眉,怔愣了下。 “你这女人,怎的尽是满口胡言。”苏北不满,嘟了一下唇,“好心当做驴肝肺,我家公子等你一起用午饭,都等老半天了,你是猪吗,这么能睡。” “小北。”纳兰雪衣冷眸过去。 苏北哼了哼,脸也一下子扭到一边去,满脸不爽快。 这女人,从来不领人家好意就算了,还出言调戏公子,真是岂有此理! “你想再试试其他配方的茶?”凌兮月没有废话,笑眯眯的,十分友好的看向苏北。 苏北浑身猛一哆嗦,差点条件反射的出手,去捂自己屁股中间……脸色一阵变幻后,他咬咬牙,飞也似地跑开,还不忘回头丢下一句,“算你狠!” 这家伙,又威胁他! 纳兰雪衣嘴角上扬了扬。 “你不会是一宿没睡吧?”凌兮月走上前去,有些好笑的打趣一句。 昨天闭眼前,他在这里,睁开眼一出门,他还在这里,连姿势都是一动不动的。 纳兰雪衣只浅笑笑,不置可否,“可是饿了?我有一处好地方去,不知兮月可否赏脸。” 不说还好,他这样一说,凌兮月还真是饿了,昨晚折腾一宿,一觉睡到现在,肚子早就空空如也。 “客气客气。”凌兮月假正经的抬手拱拱,“纳兰兄亲自相邀,这面子,怎么也得给的。” 纳兰雪衣樱唇淡勾,浅浅弧度,“想吃块糕点,垫垫底,有点路程。” “嗯?”凌兮月歪头。 凌兮月还以为,是王城里,有什么好地方,或者好厨子,能弄点好吃的东西,没想到纳兰雪衣竟一路带她下了众山之巅,到外面来了。 王岛上,还真是一方世外桃源。 这里的住户不少,没有外面,繁华上京的浮躁,像是一个个小镇拼凑而成。 古老的建筑,阁楼,木屋,石房,似建造在丛林之中,各有特色,道路的两旁,种着许多类似于樱花树古树,微风吹过,落英缤纷似雪。 凌兮月和纳兰雪衣都是一袭白衣,两人走到小道街头,活脱脱一对神仙眷侣。 这幅情形,引得不少王岛中人驻足欣赏。 这不是纳兰少主吗? 可他身边的是? 第407章 生吃! “这是要去哪儿?”凌兮月打量着周围。 纳兰雪衣淡然一笑,只道,“前面,很快就到。” 在纳兰雪衣的带领下,两人顺着青石小径,一路蜿蜒朝上。 两边树荫丛丛,古树繁花落英纷纷,也遮住了视线,但耳边的海浪声明显的,逐渐清晰起来。 蜿蜒小径到了尽头,几步石梯再向前去,好似登上了一方高台,突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眼前的视野也豁然开朗,蔚蓝无边的大海映入眼帘。 哗哗的海浪声音,在耳畔回荡。 “听海阁。”凌兮月侧眸,看着眼前凭空冒出的精美阁楼。 她们到的地方,是海边的一座悬崖,不算太高,但也有一两百米,宛若擎天一柱,屹立在蔚海边缘,而这座酒楼,就盘踞在崖峰顶端位置。 优雅,瑾美,古老而沉静。 只见这冰山一角,便让人心生期待。 凌兮月环顾周围,点点头,“的确是个不错的地儿。” “请。”纳兰雪衣侧身,玉手轻抬,朝凌兮月做个请的手势。 凌兮月朝他一笑,迈步进去。 里面的布置,也极尽简约,却更显格调。 客人不多,但从这氛围都能看得出来,都不是普通人,也不是那种小老百姓能随便来的地方。 柜台边,管事的老者一见进来的人,眸子睁了睁,连忙从柜台里绕了出来,亲自相迎,“纳兰公子。” 老者两手从袖中抖出,一合,朝纳兰雪衣拜了拜。 只从这来看,纳兰雪衣是这里的熟客了。 不过纳兰雪衣常在王岛走动,不仅仅是他常来的店家,这里的人也不少都认识他,而如此天上地下,都绝无仅有的男子,若是见过一面,想忘都难。 纳兰雪衣颔首一点,算作回应。 “纳兰少主,这边请。”老者赶紧将最好的位置,给安排了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唤来旁边的小侍,“快,带纳兰公子,还有这位姑娘,到云上楼。” 凌兮月随纳兰雪衣,跟着那小侍上楼。 直到两人走远了,那老者才抬起头,盯着他们的背影打量,眼神奇怪。 这往日里,纳兰少主身边跟着的,可是一个秀气少年,更多的时候,纳兰少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什么时候,见过他身边跟着姑娘家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那姑娘,也是真的好看啊……”老者自言自语喃喃。 是男人,怕都会喜欢的吧。 连他一个老头子看着,都觉赏心悦目,也难怪纳兰少主另眼相待……老者一边想着,一边笑眯眯的点着头,乐悠悠回到柜台处。 二楼的位置,视野越发开阔。 镂空的落地窗打开,蔚海尽收眼底。 凌兮月临窗坐下,笑望对面男子,“你还挺有闲情逸致。” 她发现,这岛上可真是有不少的好地方,不过多是巷子深深,不了解的这地儿的,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纳兰雪衣淡然一笑,自然而熟练的,提起桌上玉壶给对面少女,斟上一杯茶,“因为两族的事,我常来皇甫家族走动,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爱来这坐坐。” 凌兮月从完全敞开的横窗望出去。 这里很清静,适合独处,纳兰雪衣会喜欢这里不奇怪。 “那是什么岛?”凌兮月视线扫向左前方,海天相接的位置。 目之所及,那座岛屿,静静地屹立在蔚海之上,从这个方向看去,就像一尊巨大的飞天石像。 “那是二十八座门徒岛之一的,心月狐门徒岛。”纳兰雪衣头也不抬的回答,他对这个地方,可谓了如指掌。 凌兮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二十八座门徒岛…… 两人说话间,菜已陆续上了上来。 这菜品,单从卖相看来,都颇具特色,无一不精美绝妙,能得纳兰雪衣青睐,也绝对不会差。 “纳兰公子,请慢用。”小侍也知道纳兰雪衣喜静,根本不需要他开口,上完菜之后,便恭敬告退。 纳兰雪衣起筷,“兮月,试试这里的清蒸银鳕鱼。” 也是纳兰雪衣最喜欢的一道菜,每次来都会点。 “多谢,我自己来。”凌兮月倒是先一步。 纳兰雪衣的筷子顿了顿,樱唇轻合。 “嗯……”那一片雪白的鱼肉,一入口,凌兮月双眸便微亮了亮,“是不错!” 纳兰雪衣眸中莫名的暗淡收敛一净。 闻言,他只微一笑。 凌兮月点着头,不吝赞叹,“肉质鲜美绝佳,入口即化,在中州,可吃不到如此新鲜的东西。”她瞧向对面,笑眯眯一句,“这可是托了你的福。” 她也是真的好久,好久,没吃到这种味道了…… “你喜欢就好。”纳兰雪衣看着少女脸上的明媚笑意,不疾不徐道,“清蒸银鳕鱼,是听海阁的招牌之一,捕自于海沟深处,很是难得,用白水清蒸即可。” 绝大多数的食材,用作清蒸,能最大程度的保证它的鲜美,特别是海鲜,原汁原味。 听得这话,凌兮月却笑着摇了摇头。 纳兰雪衣不解,眸带疑问。 “其实这东西,做成刺身,直接生吃才最好的。”凌兮月拿筷指指,绝色小脸之上笑意满满,“就是清蒸,都会破坏一部分,它原本的滋味。” 只回想起那种鲜美,就忍不住流口水。 “再沾点芥末,简直人间绝味。”凌兮月遥想。 纳兰雪衣面带异样之色,淡淡的,不甚明了,但明显有些吃惊,“长这么大,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吃法。” “你要生吃,就不怕拉肚子啊!”苏北气呼呼的声音,忽然很不应景的从旁边传来,“要吃你自己吃,可别祸害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又不是野人。” 还生吃? 连土著都知道,所有肉都得煮熟了吃! 而且一提到拉肚子这个事儿,苏北心中就一阵发虚。 纳兰雪衣一眼过去,苏北撇撇嘴角,住嘴,乖乖的站到一边去。 在王城的时候,他转个眼,纳兰雪衣和凌兮月,就不见了,幸好苏北比较了解纳兰雪衣,只是刚找到这里来,看见人,就听见凌兮月撺掇纳兰雪衣吃生肉。 这还了得! 第408章 冤家路窄! 苏北那护主模样,简直严防死守,害怕凌兮月祸害自家主子。 凌兮月权当没听见,直接无视苏北,拿筷指指眼前的那盘,笑道,“不仅仅是这银鳕鱼,其实很多鱼类,都可以做成刺身,那才是最原汁原味的。” “刺……身?”纳兰雪衣墨瞳深深。 “嗯。”凌兮月重重点头,很是认真。 她后面,没说完的是,不仅仅是鱼类,很多东西,其实都是可以生吃的。 比如肉虫,毒蝎啊什么的…… 当然,这些东西味道就不怎么滴了,但填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若这些说出来,本就对她很有意见的苏北,恐怕是吃了她的心都会有。 纳兰雪衣的思维,倒是很包容,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嗓音淡淡,“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样说来,我倒真想尝尝,兮月你所说的美味。” 苏北难以置信瞪眸。 完了完了,公子真被这女人带偏了! 昨天变话痨,今天吃生肉,这赶明儿,他还真不知道,会再发生什么事情。 “没问题啊。”凌兮月笑眯眯的,“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吃,我亲自动手,保证你满意,我也是许久没碰这东西了,说起来,也很是怀念啊。”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兮月还懂厨艺?”纳兰雪衣微微一笑。 凌兮月红唇轻勾,“懂厨艺倒谈不上,但我有两样东西,很精通。” “哦?”纳兰雪衣好奇,“哪两样?” “一是烤肉,二就是刺身。” 苏北默默地翻个白眼。 幸好有一样是熟的! “烤肉讲究火候,刺身讲究刀工。”凌兮月笑得眉眼弯弯。 这也是她最爱吃的,而经历使然,这两样东西,就变成了她的擅长的。 凌兮月说着,眸中忽然闪出点点诡异光芒,“当然,在特殊情况下,直接抱着啃,也是没问题的,活鱼啃着其实还要鲜点,味道也差不多。” 苏北眼皮子跳了跳…… 直接抱着啃!这家伙,莫不是个野人吧? “做成刺身,只是更为讲究一些。”凌兮月转而灿烂一笑,“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罢了,饿上几天,有什么东西吃不下?” 做成刺身,摆的好看一点,然后斯斯文文的吃,这样更显得有档次。 再说白一点,装逼呗。 你试试饿上几天? 当初在荒野训练的时候,找到鱼类,凌兮月基本都是直接抱着啃,这可是填肚子的奢侈品,指不定哪天,就只能靠毒蝎,虫子之类的东西果腹。 纳兰雪衣听得,墨眸轻眨。 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有如此多,奇奇怪怪,细想却又十分在理的想法。 “得了吧,可别瞎扯犊子了,说的好像离吃过一样,你自己怎么不试试。”苏北一想到那血淋淋的场景,猛一哆嗦,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信了个鬼! 凌兮月抬眸,一眨不眨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 苏北鼓眼。 啥? “我活吃过的东西,多了去了,你要不是听听,都有些什么?”凌兮月眸中乌黑一片,黑暗,阴冷,深不见底。 苏北连咽口水,眸子越瞪越大,凸得似两个铃铛一样,脚也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那模样,像是生怕眼前的人,一个不开心,就把他也啃着生吃了去! 凌兮月瞧着苏北的表情,以及他不断后腿的脚。 “噗……” 她笑出声来。 苏北当即抓狂,真是快哭了,“我说,你能别这样吓人吗?” 这家伙,开玩笑就开玩笑,别闹的和真的一样好吗,会吓死人的! “吃吧,等会儿该凉了,这东西趁热好。”纳兰雪衣收回打量的眼神,默默地,将一叠糕点往凌兮月的那边推了推,这次,他没有再亲自动手。 瞧着苏北那怨恨的小眼神,凌兮月憋笑,乐不可支。 “好,我试试。”她点着头,回眸望向纳兰雪衣,脸上还维持着那种逗趣的笑意。 这时,耳边便传来一道很不友善,又十分熟悉的声音,“凌,兮,月?” 那重重的语调,不但有十足的震惊,还带着浓浓的怒色。 凌兮月夹着糕点的筷子顿在当空,回眸顺声看过去。 见到那气冲冲过来的人影,凌兮月眉梢一挑。 哟……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冤家路窄啊,这都能遇到。 那和他们隔着栏杆,遥遥相对的,不是皇甫浅语是谁? 今日的她,一袭深黄色云锦衣,外罩白色祥云衫,尊贵典雅,但此时,她那姣好脸蛋上,却是满脸阴沉,步子带风,快速朝这边过来。 更是满脸惊异,难以置信。 皇甫浅语走到这边楼台,瞧清凌兮月对面的人,又一声沉唤,“纳兰雪衣?” 刚刚上楼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凌兮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一个外族之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紧接着就找到了王岛来。 但一看见她对面的人后,皇甫浅语一下子就明白了。 皇甫浅语整个人像吃了火药,而凌兮月,竟如看见个老朋友一样,还朝她微一笑,顿在空中的手,不慌不忙收回,颇为淡定的将糕点,继续放回到自己碗中。 毕竟这接下来,要干架,还是要开骂,都得先填饱肚子。 “凌兮月,你怎么会在这里!”皇甫浅语一见她这幅不以为意的模样,越发是火冒三丈。 等不及凌兮月回应,她转而又朝纳兰雪衣发难,嗓音沉沉,“纳兰雪衣,你是疯了,还是忘了规矩,竟如此不知分寸!” “随意带一个外人进王岛,你可知道这后果?”皇甫浅语也不知道怎的,此时完全控制不住心中怒火,连声质问,“你又将我皇甫家,置于何地!” 别人也就算了,他竟将凌兮月这该死的女人,带进王岛。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疯了吗! “皇甫小姐,此事,在下自会向枫王解释,不必劳烦皇甫小姐挂心。”纳兰雪衣头也不抬,嗓音冷冷淡淡,平缓无波,“在下在此招待客人,不送。” 逐客令,再明显不过。 “纳兰雪衣,你什么意思?”皇甫浅语俏脸彻底阴沉下来。 第409章 气得发抖! 纳兰雪衣目不斜视,还指了指身前的一道菜,示意凌兮月不用管,继续吃,一边才回道,“皇甫小姐是聪明人,应该也不想在此,闹得大家难堪。” “你——”皇甫浅语窝火。 这时,二楼已有不少人的视线,朝这边瞥来。 甚至于连楼下的,都有人听得动静,冒出头来打量。 如此清幽之地,忽然传出这样乍乎的声音,不引起人注意都难。 “这不是皇甫大小姐么?” 有人认出来。 皇甫浅语僵在原地,继续质问也不是,走也不是。 毕竟这里可不是在中州,她不能有一丁点失态,丢不起那人。 原本跟在皇甫浅语身边的竹心,乍一见是纳兰雪衣,还一阵欢喜,却不知,为何气氛一下变得如此剑拔弩张。 见此,竹心赶紧上前出言缓和,“前两日就听说少主到王岛了,我们小姐刚还念叨来着,只是想来少主刚到,事务繁忙,还没能好好招待,没想到如此巧,在这里遇到了,真是缘分。” 竹心不认识凌兮月,自然也不知道其中曲折,以及自家主子,为何会如此气愤,还这般失态。 竹心一边说着,一边给皇甫浅语使眼色。 我的小姐,可别再任性了啊! 在竹心的缓和,和提醒下,皇甫浅语的情绪一点点稳定下来。 她刚是真的,一下子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深吸几口气后,皇甫浅语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望向凌兮月,“好久不见,相逢不如偶遇,本小姐也正好没用午膳,介意添把椅子?” 凌兮月看向对面。 客随主变,她倒没什么。 和皇甫浅语的账要算,但不是现在。 “不太方便。”纳兰雪衣抿一口茶,茶杯隔下。 干净利落的四个字,拒绝的是一个干脆,一点面子不给。 苏北“噗嗤”一声,也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随后赶紧憋着。 不好意思,他是真的没忍住…… 皇甫浅语何时受过这种气?这和一耳光打过来,可没什么区别,那张俏脸当场就绿了,刚压下来的怒火,在心中蠢蠢欲动,即将再度喷涌而出。 她面上虽是不动声色,端的是优雅高贵的范儿,但内里,是气得手指尖都在发抖。 双手握拳,在袖中紧了又松,才将怒火再一次压下来。 皇甫浅语哼一声,一个眼神过去。 竹心倒是机灵,立刻会意,像是没听见纳兰雪衣的拒绝一样,竹心从旁边搬来椅子,就放在了纳兰雪衣和凌兮月中间,还使劲儿擦了擦,“小姐,请。” 皇甫浅语悠悠地拂袖一扫,很是自然地坐了下来。 纳兰雪衣蹙眉,他刚想开口,对面的凌兮月,却朝他笑了笑,示意她没关系无妨。 反正,她现在不是要待一两天,皇甫浅语在王岛,是迟早都会遇到的。 竹心这个时候,才有功夫,来打量纳兰雪衣对面的少女。 这仔细一看,她整个人都僵了下,赶紧回眸望向自家小姐,也大概知道了,为何自家小姐,会如此气愤,就是她,此时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啊。 纳兰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小姐才是他的未婚妻啊! 皇甫浅语坐下,斜眸扫向凌兮月,嘴角的弧度冷冷,一开口,更满满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凌兮月,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来之前,可有打听过?” “不曾。”凌兮月慢悠悠的喝口茶。 “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皇甫浅语一声冷笑。 也好,这该死的女人,竟自己找上了门来,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倒也免了她的麻烦,自己短时间内,还真抽不开身。 转念这样一想,皇甫浅语心中一下就好过许多。 凌兮月还未回应,纳兰雪衣冷然一声警告,“皇甫小姐,还请慎言。” “纳,兰,雪,衣!”皇甫浅语嗓音拔高几分,狠咬了咬牙,横眸过去,“本小姐忍你很久了,请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本小姐也实在不明白,你为何处处偏袒一个外人。” 当初在中州,纳兰雪衣横加一手,制止她对付凌兮月。 她姑且算是自己坏了族规,纳兰雪衣才出手干预。 那现在呢? 第410章 做贼心虚? 纳兰雪衣眸光淡淡对去,漠然如冰的盯着皇甫浅语,樱唇紧抿。 如此对视几秒,皇甫浅语莫名的一阵发虚。 但她面上依旧镇定,更是优雅如常。 皇甫浅语阴郁的眸光闪了闪,稍缓和了口气,挤出一丝笑意,打破僵局,“纳兰公子,本小姐也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里是南屿王岛,不是你极北雪域。” 嗓音也跟着柔和几分,“很多事情,也希望你别再自作主张。” 虽然依旧很是恼火,还是变相在警告,少了点咄咄逼人的火药味。 “在下做事,自有自己的分寸,无需皇甫小姐多言。”纳兰雪衣眸光收回,不温不火回她一句。 皇甫浅语脸上笑意僵了僵,很快恢复自然,“纳兰少主的为人,我自然清楚,可本小姐就是不放心,某些心怀鬼胎的人,是否也是如此磊落了。” 说着,她眸光淡淡瞥向凌兮月的方向,眸带探寻,“毕竟,有句话说得好,小人难防,有些人会不会借机,图谋不轨,妄想一些不该想的东西,可说不定。” 这个女人,不会借机,对她皇甫家有所企图? 凌兮月眉梢一挑,心中暗笑。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她笑笑,正准备开口说什么,苏北倒先火了。 他听得那冷嘲热讽的话,一个没忍住,就开口怼了回去,“我说皇甫小姐,你这话太伤人了吧,你再怎么也是一族少主,如此含沙射影,作毫无根据的猜测,是不是有失身份啊?” 什么叫心怀鬼胎,什么叫图谋不轨,这话都啥意思! “苏北,本小姐给你脸了是吗。”皇甫浅语面色冷下,“主子说话,哪有一个下人插嘴的份,尊卑不分,你们家主子,平日都是这样管教下人的吗?” 真是岂有此理! 这主仆两人轮番维护,凌兮月是亲自接嘴的机会都没有。 别看苏北平时对凌兮月,是左挑一个不是,右一个看不顺眼,但不知道为什么,关键时刻,他还真停维护她。 虽然有时候有些帮倒忙…… “皇甫小姐,这凡事在一个理,不在是主是仆,所谓有理走遍天下。”苏北一点不虚的,“您说,对吗?” 纳兰雪衣在旁慢悠悠品茶,根本没有阻止苏北的意思。 准确的说,是很明显的放任态度。 皇甫浅语气结,斜睥苏北一眼,冷冷一哼,“本小姐没有依据?”她转而望向凌兮月,一字一句,“昨夜,藏云峰进贼,被两位尊者撞个正着,此事凌姑娘你,可是知晓?” 凌兮月一笑,点头,“略有耳闻。” “那么,请向本小姐解释一下,我王城守卫森严,滴水不漏,已几十年不见擅闯入者,这早不进贼,晚不进贼,为何偏偏你一上岛,就进了贼?”皇甫浅语眸光紧锁在她身上。 苏北嗓音一下拔高几分,“皇甫小姐,说话可以要讲证据的!” “我家小姐只是猜测,你这是着什么急,莫不是做贼心虚?”本就窝了火的竹心,这时也不爽开口,“更何况,如此说来,这位姑娘也真的是有嫌疑!” 这姑娘,生得如此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竹心继续道,“我家小姐是好心提醒纳兰少主,别引狼入室。” “喂,你这是吃多了蒜吗,说话臭烘烘的。”苏北哼哼,直言道破,“咸吃萝卜淡操心,先管好你自己吧,我家公子的事,不需要你们来假惺惺的关心。” “你——”竹心真是气死了。 凌兮月瞧着,抿唇,死死憋着笑。 瞧这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她其实很想说一句,你们别吵了,她承认就是她还不行吗? 在苏北再要开口的时候,凌兮月抓紧机会,赶紧说道,“皇甫小姐,这是你的地盘,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硬是要说那贼人是我,我不也只能认了。” 她摊手,无奈耸肩。 少女无辜脸蛋上满满写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我人就在这里,你要立刻拿下吗?” 皇甫浅语一噎,被凌兮月这样一句话,堵在那里,不上不下。 她其实真的只是凭空猜测,只是想试探一下,但凌兮月顺势这样一说,她还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今日,若真不由分说,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将她给抓了回去,大祭司和几位尊者,绝对会怪她拂了纳兰雪衣的面子,破坏两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 虽然她真的很想这样做! “凌兮月,你别以为有纳兰雪衣护着,本小姐就动不了你!”皇甫浅语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你似乎也没搞清楚状况,这里是我皇甫家族的地盘,不是在雪域!” 皇甫浅语是真的不甘心。 送上门来的肥肉,却见着吃不着,谁会甘心? “知道……”凌兮月气定神闲,勾唇淡笑,“皇甫一氏,古之大族,何其风光,何等荣耀,你堂堂皇甫家族少主子,有什么不敢做的呢,乱泼脏水算什么?” 凌兮月说的,那是一个面不红心不跳,任谁都能看出,她有多无辜,多委屈。 旁边有靠的较近,也听得一些情况的人,都忍不住指指点点。 仗势欺人,确实有些过分啊! 皇甫浅语脸色红了红。 纳兰雪衣端起茶杯,默默地品上一口,掩住唇畔僵僵的异样。 这一次,皇甫浅语还真瞎蒙准了,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凌兮月是那个被冤枉的小白兔。 而凌兮月话还未完,她眼神幽幽的落在皇甫浅语身上,眸中闪出点点寒凉光芒来,“对了,你连散播瘟疫,荼害青城数十万百姓的事都敢……” “住口!”皇甫浅语一声沉喝,面色大变。 纳兰雪衣喝茶的动作骤然一顿,一眼扫向皇甫浅语。 “哟。”凌兮月盯着皇甫浅语的表情,“这是怎么了?如此大的火气。” 皇甫浅语“蹭”一下站起身来,美眸暗沉,“凌兮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难道这女人知道了,知道青城关瘟疫一事,是她做的? 不可能啊! 第411章 故意刺激我? 这事她撇得干干净净,不可能留下痕迹的。 皇甫浅语倒不是怕凌兮月,而是因眼前,还有个纳兰雪衣在。 若让纳兰雪衣起了疑心,追查下去,这件事,可就真瞒不住了,到时候,可不是禁足那么简单! “本小姐警告你,空口白牙说这样的话,是要付出代价的。”皇甫浅语强行镇定。 面上高傲仪态不改,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 “原来皇甫小姐还知道这些的。”凌兮月红唇一勾,她双眸直勾勾的盯着皇甫浅语,一字一句,原话奉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你——”皇甫浅语怒目以对。 该死,她竟一时慌神,着了这女人的道。 “怎么……”凌兮月侧目,脸上笑意逐渐加深,灿烂无比,“还是说,我也该说皇甫小姐你这幅表情,是不是做贼心虚,此事还真是你做的?”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虽然同样是没有凭证,同样是试探,但皇甫浅语的表现,也太明显了一点,单看她那做贼心虚的表情,凌兮月也能在心中,猜个十之八九。 即便不是她直接下手,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听得这话,皇甫浅语虽然依旧生气,被凌兮月反将了一军,但心中又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没拿到把柄就好,想来,这女人是故意气她,才随口胡诌的,并没真凭实据,这女人人微言轻,即便她猜到了什么,也翻不起大浪来。 思及此,她放下心来。 皇甫浅语微微一笑,重拾那优雅仪态,矮身往下坐,“原来是心中记恨本小姐,才出口污蔑,好个反咬一口,本小姐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苏北白眼,他今天也见识了。 “我家小姐千金之躯,尊贵无双,哪是随便什么人,随便几句话,就可以诋毁的。”竹心心中气愤,在旁帮腔。 说着她又转眸看向纳兰雪衣,先矮身福了福,才开口道,“纳兰少主,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您毕竟和我家小姐有婚约,单独与女子私下会面,实在不妥。” 这话,还带着一点小气愤。 话里话外,实则是在提醒凌兮月,她对面的男子,是她家小姐的,让凌兮月别动什么歪心思! “哟。”苏北气得嗓音都扭曲了。 这都人什么啊! 他瞪向竹心,“你怕是要上天吧,管天管地,你还管到我家公子头上来了,我家公子爱和谁见面就和谁见面,爱和谁吃饭,就和谁吃饭,你管得着吗你!” 被苏北这毫不客气一语顶回来,竹心面颊一阵涨红。 她赶紧解释,“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告诉那女子,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纳兰少主和她们小姐,是有婚约的,只想提醒提醒她,不要因为纳兰少主帮她说了几句话,就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我家公子就有一个婚约,还能没了人身自由不成?”苏北那嘴炮一打开,还实在难以收住,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数落,“别说现在只是婚约,就是成了亲……” 她一个小小宫婢,确实是没资格在纳兰雪衣面前说三道四,别说是她,就是大祭司,还有诸位尊者们,都没那立场插手纳兰雪衣的私事。 可是,打狗也的看主人…… “够了!”皇甫浅语面色铁青,沉沉一喝。 苏北虽然还没说完,但也悻悻一哼后,住了嘴。 皇甫浅语眸光阴沉地对向纳兰雪衣,“纳兰公子,你平日都不管教自己身边的人吗,竟让一个下人在此大放厥词,还是说,纳兰少主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竹心说的也没错,不管怎么样,纳兰雪衣总归和她有婚约。 “纳兰公子如此明目张胆的,带一个女子在身边,是否也太不将本小姐放在眼里了!”皇甫浅语声声质问,此时的她,怕是丝毫忘了自己在中州的那些事。 纳兰雪衣抬眸,迎上她的视线,漠然以对。 开口,更是毫无温度,“不是皇甫小姐,吵着闹着要退婚?” 这一句话,是堵得皇甫浅语好半天,都没接上话来,面颊也是一红。 苏北颇为应景地。鄙视了对面的主仆一眼。 当初要死要活,要退婚,现在又拿婚约来说事,他真是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最重要的,这位大小姐怕是忘了她和西陵墨谦的那些破事。 “既然如此,在下这般做法,不正顺了皇甫小姐你的心意?”纳兰雪衣不冷不热一声追问,冰凉的眸,毫无温度的停留在皇甫浅语身上。 凌兮月杵在那里。 说实话,她现在是真的,才微微有那么点尴尬。 她自己是问心无愧,像苏北说的,有个婚约,还能没了人身自由不成? 就是成了亲,和朋友一起私下吃个饭,那也属正常,但现在这场景,还真有那么点“私会”,被抓个正着的感觉, 特别是此时,皇甫浅语那潸然泪下,委屈的表情哟……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皇甫浅语咬着唇瓣,沉默了好久,嗓音都变得有些轻微的沙哑,“纳兰雪衣,你是不是心里还介意着,我上次大闹雪域,试图退婚,扫了你的面子?” 苏北豁地瞪眼。 佩服,佩服! 皇甫浅语丝毫没感觉到,纳兰雪衣也微“惊愕”了一下的神情,“还有……”迟疑了下,继续道,“还有我和墨谦哥哥的事情,让你觉得难堪了,你才故意也这样做,为了报复我。” 是的,肯定是这样。 前前后后一想,皇甫浅语忽然想明白了一般。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做。”想通了原由,皇甫浅语完全冷静下来,“我知道,我想悔婚,对你和雪域的伤害很大,但我也请你理解我,感情的事情,真的不能勉强。” 皇甫浅语可谓是苦口婆心,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说来说去,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纳兰雪衣想找回点面子,借凌兮月来刺激她,也是情理之中,想到这些,皇甫浅语还微微有些自责。 第412章 自恋是一种病,得治! 这个时候,皇甫浅语才意识到,自己之前,为何那般生气了。 纳兰雪衣将她仇人,带进王岛也就算了,作为自己的未婚夫,他竟和一个女子,不管这个女子是谁,如此独处一室,又将她置于何地? 纳兰雪衣收回“惊愕”眼神。 他眸光平静,似冰湖般,寂静无声,他什么也没说,一边听着皇甫浅语的絮叨,一边默默给凌兮月碗里添上一块糕点,示意她不用管,快吃自己的。 凌兮月扯扯嘴角,朝他无声干笑。 皇甫浅语看着纳兰雪衣直接无视了她后,又去照顾凌兮月,心中顿时火冒三丈。 只是刚想冒火,深吸一口气,又压了下去。 还没折腾够? 此时,已彻底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皇甫浅语,自然觉得,纳兰雪衣这样做,依旧是为了刺激她,只是想借着别的女人,让她也试一试他经历过的那些。 这样想着,有什么气,皇甫浅语也瞬间都消了。 只是夹在这两个人中间,强行被炮灰的凌兮月,此时真的很是忧伤。 这个时候,她其实很想走远一点,让这两个人好好扯清楚,免得伤及无辜。 但此时,已颇为了解纳兰雪衣的她,还真是不忍心,把他一个人留下来,面对皇甫浅语这个自恋狂。 最重要的是,她太理解纳兰雪衣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就是心中有一万匹那啥马,在狂奔! 虽然未婚夫妻两人的事,她一个外人不便插口,但纳兰雪衣,哪像说脏话的人? 思前想后,作为朋友,凌兮月决定还是帮一把纳兰雪衣,她清清嗓子,望向皇甫浅语,“这个,我就说一句话。” 对着皇甫浅语那质疑,不耐烦的眼神中说,凌兮月笑眯眯地,将自己曾经对北辰景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她,“自恋是一种病,得治。” 苏北“噗”一声。 此话有理! 人才啊! 怒火,瞬间充斥皇甫浅语的双眸。 介于患者病情较为严重,凌兮月又不得不多说了一句。 “而且依我的经验来看,皇甫小姐已病入膏肓,再不治,恐怕拖上一段时间,就药石无灵了。”凌兮月以一个医者的身份,十分诚恳地建议。 纳兰雪衣樱红的嘴角弯了又收,竟也跟着暗笑了笑。 “凌,兮,月。”皇甫浅语忍无可忍,“我和纳兰雪衣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指手画脚。” “在下倒是觉得,兮月说的在理。”谁会想到,纳兰雪衣这样冰雪般,不食烟火的一个男子,此时竟会跟着帮腔,说着还轻轻笑起来,“不过,在下倒是无能,学医二十几载,竟想不出治疗此病之法,实在汗颜。” 苏北憋笑。 皇甫浅语错愕在原地。 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纳兰雪衣? 而凌兮月,睁了睁眼后,和对面的男子相视一笑,又重新认识了一遍纳兰雪衣。 皇甫浅语面上一阵青红交替,恼羞成怒,“纳兰雪衣,何必如此挖苦,既然你也无心,本小姐也无意,继续纠缠在一起,也确实没意思不是?” 纳兰雪衣回过眸来,眼神终于落到皇甫浅语身上。 皇甫浅语气得死语无伦次,想也没想,一脸阴沉继续道,“这次你亲自来王岛,也正好能顺便和爷爷,还有大祭司提,退了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他报也报复了,扫也扫了她的面子。 至此,怕是也够了,她也不做追究,就当是自己亏欠下的。 “我的小姐,你在说什么啊,冷静一点!”竹心听得这话,瞬间脸都吓青了,暗扯着皇甫浅语的衣肩,在她耳边咬牙低语,“别冲动啊,别冲动!” 这婚要是退了,可就再也没机会了! 再说,王上和大祭司也绝对不会允许的,继续闹下去,只会让双方难看。 “本小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皇甫浅语沉眉冷眼,眸光一眨不眨的对着纳兰雪衣,“既然双方都是不愿的,那又何苦,强行凑在一起,纳兰少主,你说是吗?” 皇甫浅语虽然觉得,若是没得选择,嫁给纳兰雪衣也不错,但如此情形,高傲如她,容不得自己被一个男子如此对待,典型的只准州官放火。 她心中想的,怕是自己琵琶另抱,还要纳兰雪衣为她死心塌地,这才满意。 “此话在理。”纳兰雪衣淡淡一声,回应她的逼问。 听得此话,皇甫浅语心中一下百味交集。 纳兰雪衣忽地轻声一笑。 他眸光一转,望向对面的凌兮月,不疾不徐一语,意味深长,“但这门婚事,本少主以前没有退,以后,就更不会退。” 第413章 引起了注意? “纳兰雪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皇甫浅语瞬间语塞,又恼又气。 她更是不明白,“你就是想故意刁难本小姐,是吗,这样闹着很好玩?” 一边赞同她说的话,一边却怎么都不肯主动退婚! “本小姐倒是看错了你,就因为我到雪域闹腾了一场,就非得如此纠缠报复。”皇甫浅语逐渐低沉的嗓音中,透出几分古怪来。 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身边的雪衣公子身上。 忽然,她眸光一闪。 难道说…… 他…… 苏北的眸子越瞪越大。 天啊,这世上怎的会有如此自恋,怎么都讲不通道理的人? 皇甫浅语极其以自我为中心,别人的话,别人的解释,她都会自己在心中,找一个她觉得合理的理由。 其实凌兮月也是有些不明白的。 依纳兰雪衣的性子,他是不可能计较这些事情的,但他既对皇甫浅语没有心思,为何就是不愿退了这门婚事呢。 而且,凌兮月越想纳兰雪衣刚刚的眼神,越觉莫名其妙。 “既然如此,那就彼此折磨吧,本小姐相信,总有一天,纳兰公子会愿意,退了这门婚事的。”皇甫浅语说着起身,也不知道该如此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恼恨有,疑惑有…… 但更多的,或许连皇甫浅语自己都没发现,听得纳兰雪衣刚刚的话后,竟隐隐有些高兴,窃喜。 她不得不怀疑,对方态度如此坚定,不肯退婚,难道说…… 其实打心底对她,是有一些好感的? 皇甫浅语控制不住,生出一点小心思。 莫非,是自己退婚的行为,终于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纳兰雪衣这一次的说辞,和前几次遇见时,完全不一样。 以前,他虽然也没有主动开口,允了皇甫浅语退婚,但他的态度,是漠不关心,就像不是自己的事一般,而这一次,他表明了态度,这门婚事,一定不会退! 而且,态度很坚定。 所以皇甫浅语会想歪,也在情理之中…… 试问像纳兰雪衣这样的男子,这天下,有哪个女子,不想得到他的另眼相待? 被这样的男子爱慕,那也是极能满足虚荣心的一件事情,只是明知会求而不得,对于视尊严高傲如命的皇甫浅语来说,只能选择主动放弃。 “凌兮月,等着,我们的账,我也迟早会和你算。”皇甫浅语转眸朝凌兮月扫去。 凌兮月红唇轻勾,“你说巧不巧,这句话也是本姑娘想说的。” 只是此地,不宜动粗。 “那就等着吧,本小姐倒是要看看,你能翻出什么浪花来。”皇甫浅语冷冷一哼,不再多所纠缠。 丢下这句话,优雅起身,再看了一眼纳兰雪衣之后,施施然转身离开。 竹心也狠瞪了凌兮月一眼,眸带警告,才快速随主子下楼。 “我的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自恋狂,她以为自己是谁,真是人见人爱的天仙啊?”苏北憋得难受,人前脚刚走,他就忍不住狂喷出口,“我家公子吃饱了撑,才会没事报复她!”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这自恋,真的是一种病啊! 还是一种,极其严重的不治之症! “公子,我建议你还是退了这门婚事吧,这样的女人,可是万万要不得。”苏北真诚建议,“你别为了两族,就委屈自己,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想到以后,会天天看见皇甫浅语,他都觉得生无可恋。 “小北。”纳兰雪衣端起茶杯,浅浅喝上一口,淡漠一声,“勿要背后议人长短。” 苏北俊俏的小脸蛋儿,一阵扭曲,心中更是委屈,“公子,我是在为你抱不平啊,你为了两族委屈自己,可那女人在心里,指不定怎么编排你呢。” 说不定,还会以为你真非她不娶。 说完只能转头,朝凌兮月寻找认同,“你说是吧?” 凌兮月抿着嘴角,憋笑,但听得这话,她只摊了摊手,不发表意见。 这样的事情,她做一次就够了,点到即止。 别人的事,特别牵扯到感情这东西,她还是少插手的好。 “得,得,得,反正又不是我娶。”苏北瞪着那稳如泰山的两人,怄得脸红脖子粗的他,哼哼跺了跺脚后,一阵叮叮哐哐,就往楼下跑,“皇帝不急,急死个太监!” 啊呸呸,他才不是太监! 凌兮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开,瞧着对面依旧在淡定品茶的男子,“我说你,这么个冰雪的性子,是怎么受得了苏北,这风风火火的脾气的。” 纳兰雪衣瞥向苏北气呼呼离开的方向,凝了一眼,“其实,小北只是很没安全感。” “嗯?” 凌兮月不太明白。 纳兰雪衣眸光转回,缓缓一句,“小北也是孤儿。” 凌兮月恍然,看着苏北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许是同病相怜,这两个人才会凑到一起,但人和人又真的是不一样。 纳兰雪衣孤僻冷漠,成了个生人勿进,凡事不动于心的性子。 而同样是孤儿的苏北,这小子风风火火,总喜欢搞事情,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大概是希望,自己能受到重视。 “对了兮月,你吞了血菩提的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纳兰雪衣忽然问起这话,“皇甫浅语可知晓?” 凌兮月回想。 随后,她摇摇头,“我并未向谁提起过,只有琰知晓,哦对,还有影一和马隆,我的两个属下知晓。” 她疑惑,“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事?” 当时,皇甫浅语并不知道,那人就是她。 西陵墨谦可能猜到了,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没有告诉皇甫浅语。 纳兰雪衣墨瞳深若夜空,颔首点点,再提醒她一遍,“此事,你暂且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这是当然。”不用纳兰雪衣多说,凌兮月自己也会保密。 她扯扯嘴角,“虽然不知,我的血还能有什么用法,但看皇甫浅语那反应,也准没什么好事,我可不想被人当成怪物,放干了血制成标本。” 但说句实话,也就凌兮月自己,有这种恶趣味。 第414章 伺机报复! 制成什么? 标本又是什么? 纳兰雪衣有点没听懂凌兮月后面的话,但大概意思,还是清楚。 “这是一点,我是说,重要的是你的脉象,你吃下血菩提后的脉象变化,暂且莫让旁人知晓,知道吗。”纳兰雪衣强调,这才是他想要说的重点。 刚还好,这样一说,凌兮月就不得不多心。 什么叫吃下去的反应变化,什么意思? 难道不一样的人,还有不同反应? 什么又叫暂时? 凌兮月这才想起,当时皇甫浅语似乎说过一句话,就是这东西她吃了,也是浪费……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正想开口追问,纳兰雪衣眸光不做痕迹一敛,将一叠小菜往她那边送送,“吃吧,都凉了。” 凌兮月点点头,眸光却一直停留在纳兰雪衣身上。 这边两人各怀心事,另外一边,皇甫浅语败兴离开,心里憋着的那股子气,咽不下去,又撒不出来,回到琼华殿后,将满屋子的东西,砸得到处都是。 碎石烂玉,那是一片狼藉。 “小姐,那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纳兰少主竟对她如此特别,以前,可不见纳兰少主身边,有别的女子。”竹心的表情,也有些不正常的着急。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皇甫浅语美眸沉沉,咬牙切齿。 竹心也气坏了,“确实不知天高地厚,纳兰少主可是她能肖想的?” 都知道少主是她家小姐的未婚夫了,还一直粘着他,简直是不知羞耻。 “等着,本小姐就不信,纳兰雪衣护得住她一时,还能护得住她一辈子。”皇甫浅语冷然一哼,“这里可是南屿,是我皇甫浅语的地盘!” “是啊小姐。”竹心赞同。 她继续愤然道,“小姐好不容易说服大尊者,暂除禁足令,能出去散散心,就被这女人坏了心情,就这一点,她都该死,更别说想打纳兰少主的主意。” 这后面一句,是重点,更是三句不离纳兰雪衣。 皇甫浅语终于是意识到了,她眸子忽地一眯,望向身边婢女,“竹心,你对纳兰雪衣,似乎尤为上心。” “小,小姐……”竹心面色骤然一红,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奴婢不敢逾越,只是纳兰少主乃人中龙凤,世间少有,奴婢是怕小姐错失,为小姐你担心啊,才如此上心的。” 最多,她最多也就想过…… 听得这话,皇甫浅语勉强相信。 她凝着地上婢女,缓缓开口,“竹心,你记着,本小姐的东西,就算本小姐不要了,都不容得任何人觊觎。”她一字一句,“谁都一样,知道吗。” “奴婢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竹心赶紧回。 虽然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有些亲密,但那也仅是皇甫浅语高兴的时候,会给她几分好脸色,皇甫浅语打骨子的思想,主子就是主子,是绝不可逾越的。 她静静的打量了竹心几秒钟后,才抬抬手,“起来吧。” 竹心忐忑起身,机灵的她赶紧岔开话题,“那小姐,你要不要出手,教训教训那不知道深浅的野丫头?让她知道,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 “当然。”皇甫浅语眸光再度冷了下来。 “可是有纳兰少主在,倒有些不好办。”竹心纠结,“小姐你这段时间,又在禁足,行事就更不方便了,不过有什么,小姐都可以吩咐竹心,竹心一定办好。” 只要避开纳兰少主,解决个野丫头,有什么难的? 皇甫浅语一想到纳兰雪衣的阻挠,顿时又头疼起来,不得不转口,“暂时别轻举妄动,待我与二师叔说说,这女人,也没有你看见的那么简单。” 在青城的时候,她安排得那般天衣无缝,都被她给逃走了! 不得不说,他们还真担心对了。 接下来的日子,纳兰雪衣除了与大祭司,还有几位尊者商议大事的时间,都陪着凌兮月,本就被禁足不便的皇甫浅语,一时还真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海上的时间,过得真的很快。 这一转眼,又到了龙门开启的时候。 待得龙门开启之后,凌兮月第一时间,便奔了出去,出去后,直奔迦野的住处。 纳兰雪衣不放心,自是陪着凌兮月一起出了王岛,苏北就更别说了,哪里能缺得了他的? “小野,小野!”凌兮月快步带风,冲进迦野的小院篱笆。 “月姐姐?”迦野走出来,揉着睡眼云里雾里的。 凌兮月一把拽住他,“快跟我走。” “啊?”迦野小脸懵逼。 龙门开启的时间有限,凌兮月来不及解释,就将迦野给拽了过去,在龙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带着两眼发蒙的小野,回到了王岛所在的内海。 到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船上,迦野才回过神来,但还在打哈欠,“月姐姐,到底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别说是小野,就连苏北也不知道,凌兮月到底想做什么,在旁瞪着眼疑惑。 “记不记得,上次你采到的那一盆金银虫树。”凌兮月对着小家伙的眼。 迦野顿时精神了过来,小脸微红,赶紧左右巡视。 “小野,这里没有旁人。”凌兮月说道。 迦野吁一口气,但同时,心中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来,眼神发虚地瞅着眼前少女,“月,月姐姐,你提这个干什么,那东西我都给你放那儿的,放心,我不会丢了的。” “我不是说这个。”凌兮月双手搭在小家伙的肩头,美若星辰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对着他,“小野,你还记得那东西,是在哪里采的吧,还知道怎么去吧?” 迦野双眸发直,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但还是老实地点点头,“知,知道。” 凌兮月顿时一喜,像顺小狗儿一样,顺着小家伙的肩头,“这个,月姐姐现在有点小事,需要你帮忙,我相信,小野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吗?” “喂,喂喂……”苏北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顿时面色大变。 不好不好,要出大事了! 这家伙不会是想…… 第415章 深入禁海! 在迦野那“惊恐”小眼神中,凌兮月笑眯眯的,活像个拐卖儿童的大尾巴狼,嗓音也是极尽温柔,“月姐姐现在有点事,需要去曼陀罗岛一趟,你能帮忙带个路吗?” “带,带路……”迦野懵懵的,“去,去恶魔岛?” 那表情,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对。”凌兮月点头。 这下,迦野是真听清楚了,瞌睡也是瞬间全醒,“月姐姐,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小家伙都快哭了,“那地方是诅咒之地,不能去啊。” “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苏北在旁嚷嚷。 曼陀罗岛是什么地方! 先且不说,是皇甫家族的禁地,不得擅闯,就说它是先贤圣地之一,是受过万世诅咒的邪灵之地,普通人是要多远,就想离多远。 她居然想往那处去,真是不想活了吗! 苏北一看旁边,自家公子那淡然无事的表情,急得不行,“公子,你快说句话啊!” 纳兰雪衣眸子一掀,静静的看了苏北一眼,那表情,明显是知情并纵容。 苏北后退,完了,这下是真完…… “是是是,千万不能去,那地方去不得。”苏北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迦野身上,“小野啊,上一次你是不小心闯入的,这一次,你再去,我一定告诉迦老!” 他恐吓迦野,试图阻止。 迦野点头如捣蒜,表示无比的赞同。 凌兮月拍着小家伙的肩,将他的视线夺回来,“小野,你就带我过去,我自己进岛去,其他的你不用管,月姐姐真的很需要一个东西,这东西,只有恶魔岛上有。” “可……”迦野纠结。 那地方太危险,月姐姐会没命的。 “月姐姐要这东西,是救人的。”凌兮月就差声泪俱下了,“你这么善良,不会见死不救吧?” 迦野一听,心顿时一下子就软了,心中天人交战。 最后实在经不住凌兮月的祈求,松了口。 他咬着唇瓣,磕磕碰碰地,依旧有些纠结,“我知是知道,如何去,但那周围都是悬崖峭壁,出了入口,没有旁的路,月姐姐你也进不去啊……” 入口位置,又有重兵把守。 迦野眨眨眼,试图换个方式,劝解凌兮月,“若是贸然去闯入口,一下就会惊动大祭司,还有诸位尊者,到时候,就更没可能进岛去了。” 凌兮月灿然一笑,“无妨,你只需带我过去,我自有办法上岛。” 苏北“啪”的一下,五指张开捂脸,心中一阵哀嚎。 他现在去告密,能阻止这女人去送死吗? 现在下贼船,还来得及吗? “那……那好吧。”迦野心中忐忑。 凌兮月拍拍他的肩膀,一秒变脸灿笑,伤感不再,“我就知道,小野你是一个有爱心的小伙子,等回来了,月姐姐给你介绍一个漂亮小媳妇儿。” 迦野扯着嘴皮子,咧笑。 只是那笑容,端得是比哭还难看。 他怎么觉得自己又被骗了呢,有种莫名其妙,上了贼船的感觉。 小野常年混迹在大海上,虽然年纪不大,但在海上的经验,可不比任何人少。 有了他的帮助,可谓如虎添翼,亦是轻车熟路,循着他记忆中的航线,暗流,逆海……很快,几人所在的小船,就到了一片黑色的海洋之中。 在南屿,流传着许多,关于曼陀罗岛这座禁岛的传言。 传说,它是一座被恶魔占据的邪灵之岛,漂浮在一片黑色的禁海之中,位置缥缈不定,只在月圆之夜显现出海,犹如海市蜃楼般诡秘难寻。 整个岛屿,呈现巨型碗状。 四周被不可攀越的悬崖峭壁包括,整个岛屿,只一个入口。 而这个入口,由皇甫家族的邪将武士,世代守护,没有任何人,能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渡过关口。 除非得到掌权王座,和大祭司的允许,任何人,也不得擅自闯入禁岛,违者,杀无赦,守护恶魔岛的邪将,在皇甫家族之中亦是一方传奇。 当然,如此诡秘的地方,就是允许,也没有几个人敢来。 除了那些不怕鬼怪,不怕死的。 比如说,凌兮月…… 黑色的禁海之上,寂静无声,竟连海浪声都几不可闻。 “咦,奇怪……”迦野仔细看着天上的星辰,又环顾四周一眼,“应该是这附近,没错的,上一次,我就是在这附近,看见了一座黑色的岛屿。” 凌兮月蹙眉,也跟着打量周围,“确定没错?” 纳兰雪衣一袭白衣,静静的站在船头,衣衫无风轻动。 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他就似那一抹月华,汇聚着天地光辉。 “肯定没错。”迦野拍着胸脯保证,他对自己辨认方向和海上区域的能力,也很自信。 “我看着周围都一样。”苏北咽咽口水,看着一片漆黑,“还是快回去吧,找不到就算了,这地方实在太诡异了,再待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月姐姐!”黑夜中,迦野眸子一瞪。 第416章 幻影虚实! 凌兮月回眸。 “快看那边!”迦野兴奋低叫,“我就说,就是这片海域没错!” 上一次虽是被暗流带得,无意闯过来的,但他还是一直记着方向的,他就说,自己不会记错的! 凌兮月扭头过去,便见得那一片黑色浪潮之上,一座巨岛暗影横空出世,在雾霭月影之中,若隐若现。 整个外形乍一看去,若一只展开翅膀的巨大蝙蝠! “恶魔岛……”苏北牙根都软了一下。 刚刚都还没有来着,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看来,传说都是真的,曼陀罗岛真的是漂浮在海上,时隐时现,只有天赐机缘的人,才能有幸看见,不过这幸运,也可以说是最大的不幸…… 凌兮月眸子眯了眯,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月姐姐,过,过去吗?”迦野咽了咽口水。 “等一下。”纳兰雪衣却先一步开口。 凌兮月转眼看向他。 他也感觉到了? “不对……”纳兰雪衣墨瞳寂寂,凝视着那巨大的暗影,以及旁边的月轮波影,随后又抬头望向夜空。 须臾,他摇摇头,缓声开口,“不对,这是幻影,海市蜃楼。” “啊?” 苏北诧异。 迦野也有点不信,揉了揉眼,再度看过去。 没错啊,这么真实,就在眼前,怎么会是幻影呢? 不过他上一次,是被风暴卷入这片黑色海域的,也随波逐流,上了曼陀罗岛。 “没错,是幻影。”凌兮月紧接着吐出几字,抬眸与纳兰雪衣对视一眼,交换个意会的眼神。 “幻影吗……” 苏北和迦野异口同声。 两人瞪大着眼睛,依旧难辨真假。 迦野抓抓脑袋,有些为难,“这是幻影的话,那真正的曼陀罗岛,在什么地方呢?我上次,被风暴卷进来的时候,直接就漂到了岛边,没见着幻影什么的啊。” 至此为止,迦野是真的没辙了。 凌兮月眉心淡淡蹙起,忽然想起,“我观察过王岛和周围二十八门徒岛,都是有一定规律分布的,这片海域之上,有一股很奇特的力量。” 五行,八卦…… “周易!”凌兮月眸光一亮。 她抬眸和纳兰雪衣眸光一对,再转而正对那幻影而站,再看向船面上的影子,语速都加快了几分,“现在是丑时三刻,正对着幻境的位置,以月影为准,计,方位是坤土……” “坤土,正西南。”纳兰雪衣樱唇微微一扬,接过。 两人眸光对上,颔首一点,相视一笑。 “什么……” 苏北听得云里雾里。 这家伙还懂奇门遁甲之术? 奇门遁甲可是深奥,他学了好几年,都还没有摸到皮毛,公子精通他是知道的,但这女人刚说的倒是像模像样的,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装懂。 凌兮月红唇一勾,朝迦野挥手,“小野,转方向,正位西南。” “啊?”迦野眉毛扭到了一起,看着与那岛影几乎相反的方向,“月姐姐,你确定?” “确定,快过去吧。”凌兮月笑着点点头。 “哦,哦……”迦野将信将疑转舵。 伴随着哗哗水声,几人所在的船离得那巨大岛影,越来越远,不多一会儿,大概驶出两三海里的样子,眼前云开雾散。 一座乌黑的蝙蝠形巨岛,赫然入眼! 第417章 你怎么过去! 迦野明朗漆黑的眸子,豁地瞪大,“真的,又有一座恶魔岛……” “刚刚那个,是被月光和海面折射出来的幻影,海市蜃楼,这一座,才是真正的。”凌兮月两手环胸,站在船头,看着眼前这座庞然大物,眸光沉了沉。 曼陀罗岛,找到了…… 离她的目标,又进一步! 迦野唏嘘,“凌姐姐,你好厉害,好像你什么都懂的样子。” 凌兮月淡笑了笑,依旧是那两个字,“略懂。” 纳兰雪衣在旁抿抿唇,浅笑。 没想到,迦野这小家伙,竟有些难糊弄。 他听得此话,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我在海上游荡了十几年,都辨别不出,爷爷倒是知晓一些,不仅仅需要懂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还要精通各种天干地支算数……” 爷爷教了他这么多年,他都只摸到个门路。 “凌姐姐你这么小,居然能如此准确快速的判断,简直可以和大祭司相比了,真的厉害。”小家伙不吝夸奖,他又想说,“和纳兰少主……” 只是刚开口,便嘿嘿着止住了。 苏北看向侧前方的黑衣少女,这一次,他难得的没多说什么。 “好了,快过去吧,这会儿雾散了,方向好辨。”凌兮月下颚指指对面。 趁着月色,迦野避开守护岛屿的幽灵邪将,将船驶入曼陀罗岛背后,顺着一股暗流,从他上一次进入的位置,驶入岛屿边缘的一条峡谷缝隙之中。 “月姐姐,就是这里了。”迦野将船靠边,一跃而下。 凌兮月和纳兰雪衣跟着下船,环顾周围。 和她想象中的,还是有点出入。 “这就是我上次采到金银虫树的地方,看,那里还有。”迦野指着峭壁上的一小丛,“但太高了,我采不到,折腾了好久,才把边上最小的那株弄下来。” 月光下,乌黑似枯枝般的灌木上,密密麻麻,挂着一颗颗鸡蛋似的果子。 而迦野口中的太高,也才离地二十来米的样子。 “这地方,好奇怪……”苏北牙齿打颤。 不知是冻的,还是吓得…… 这里是一处狭窄的外岛峡谷,一股股咸咸的海风,从入口处的位置不断灌入,寒彻刺骨,更泛着一股浓浓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息。 凌兮月脚步落地无声,仔细打量着周围,秀眉紧蹙。 黑夜中,无数双森绿的诡眸,在黑顶显现。 “吱吱——” 忽然,一阵尖锐怪叫响起。 “别动!”纳兰雪衣开口,墨眉一拧。 一阵阴风刮起,伴随着翅膀扑腾的“哗哗”声响,宛若狂澜浪潮,峡谷上空无数暗影掠过,“吱吱”怪叫着,遮天蔽月,成群结队往外飞去! 本就光芒隐约的峡谷,一下子完全漆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迦野一吓,立即抱头蹲地。 “什,什么东西啊?” 苏北心脏都酥麻了下,瞬间缩成一团。 倒不是他胆小,而是因为这里的气氛本身就足够吓人,再小的变故,在这样的情景下,都会被无限放大,再加上海上恶魔岛的凶名,在三族中,都是谈之色变的存在。 苏北会怂,也实属正常。 “还好,只是普通的蝙蝠。”凌兮月轻声喃喃,幸好不是吸血蝙蝠,巨翼蝙蝠之类的东西,“没事,站在原地别乱动,等它们过去了就是。” “还,还有不普遍的蝙蝠吗?”苏北疑惑。 凌兮月斜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苏北却觉脚底一阵寒气上窜! 这家伙,还是个女人吗? 瞧她面不改色的…… 不过即便是普通蝙蝠,这么多聚集在一起,这阵仗,也挺吓人的。 成千上万的黑影,浪潮般涌出峡谷,犹如一条巨型黑色缎带,包围着庞大的岛屿飞旋,怪叫。 “兮月,没事吧?”纳兰雪衣看向身边少女,刚说出口,便发现自己似乎多此一问。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哪像是受到了惊吓? 但凌兮月摇摇头,还是回应了下。 往上望去,顶部一束束月华光芒,传过枯枝一般的灌木丛,隐约映入这条峡谷之中,离海平面至少三四百米距离,仰望上去的眸光几乎垂直地面! “确实有些高度。”凌兮月看着。 迦野拉长着脖子,望着峭壁顶部的位置,咽了咽口水,“月姐姐,这已经是这里,最矮的一处悬崖了,其他的位置,比这出高十倍的都有……” 凌兮月眉梢一挑,“那就是没得选了。” 看着眼前的天堑峭壁,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后,开始热起身来。 “你……你不会是想,从这里翻过去吧!”苏北还保持着那大张着嘴的动作,收回仰望的眸光,看向身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凌兮月。 凌兮月耸耸肩头,摊手,“不然呢?” 那乌黑发亮的断崖,犹如被一柄巨斧,竖直劈出! “你们在这里等我,或者先回去。”凌兮月一边说着,一边捆着自己的袖口,扎紧。 纳兰雪衣蹙眉,“兮月……” “听我的。” 凌兮月打断他的话,坚持。 纳兰雪衣执意要跟过来,凌兮月默认了,但也是到此为止。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一起进入曼陀罗岛,最重要的是,现在看来,里面情况可能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危险,她不想多一个人跟着去冒险。 “你一个人去,你疯了吗?” 一听这话,苏北竟有些急了。 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凌兮月,两只眼睛鼓得像青蛙一样,上下打量,“还有,先不说这个。”他转身指着悬崖峭壁,“就这,就是我家公子都过不去,更别说你,一点轻功都不会。” 他歪头看着她,“你怎么过去!” 周围的石壁光溜溜的,还有许多青苔水渍,无法落脚。 只偶有一小丛灌木生出,哪怕是纳兰雪衣这样轻功绝顶的高手,也不可能越过去! “怎么过去?”凌兮月缓缓转头,望向满脸惊疑的苏北,随后抬起自己的双手,在他眼前缓缓展开,“就这样。” 十指纤纤,修长好看。 苏北眸子睁了睁。 她疯了? 第418章 徒手攀岩! 纳兰雪衣上前,“我陪你。” 简单明了,淡淡的,仅三个字。 男人的语气不温不火,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执着。 凌兮月眸光移回,狠狠蹙眉,“不行,你过不去,而且那边……” “我陪你。”纳兰雪衣先一步再道,依旧是那三个字,那张倾世绝美的容颜,淡漠无波。 他墨黑似寂夜无边的眸子,一眨不眨落在眼前少女身上,清冽沉缓嗓音很是肯定,“兮月,你既能过去,那就一定有办法,助我过去,对吗。” 口气虽浅,却满满都是信任。 她能说不对吗……凌兮月盯着纳兰雪衣,那般真诚的眼神,她还真说不出口。 “留在这里我更不放心。”纳兰雪衣说道,“随你一同进去,或许能帮上忙,我虽从未上过曼陀罗岛,但对先贤圣地,和皇甫家族的了解,比你要多。” 凌兮月眉心几乎拧成一个川字,想想,“那好吧。” 有纳兰雪衣相助,自是再好不过,她只是有些过意不去,让他又无故涉险。 迦野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月姐姐,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你别将我留在这里啊。”小家伙自告奋勇,“我也能帮忙的,我对这边海岛的环境,很是熟悉,我一定能帮你的!” 都已经到这里了,月姐姐只身范险,他也确实不放心。 凌兮月一愣。 小野? “那不成啊,我也要去!”苏北也顾不上什么,几步上前,急得脖子都红了一圈,“我不管,既然公子去,那我肯定要跟着,我才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拼了,死就死吧! 凌兮月哭笑不得,“你们……” 他们这是以为去观光游览吗,没见过找死这么积极的。 “我不管,月姐姐你把我带这里来的,我要一直跟着你。”迦野干脆耍起了无奈。 虽然来这里,是“被迫”的,但不管怎么样,都是他,将月姐姐带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不守着月姐姐,将她安全带回去,他也实在无法心安。 凌兮月看看纳兰雪衣,又看看另外两位。 无奈的同时,心中亦生出点暖意来。 她都知道…… “好。” 凌兮月一笑,答应下来。 “耶!”迦野笑得露出一排雪白牙齿。 苏北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一下紧张起来,控制不住白迦野一眼。 前路九死一生,还不知道迎接他们的,会是些什么妖魔鬼怪,有啥可高兴的啊! “怎么过去啊。”苏北横眼凌兮月,“你可别告诉我,你真要爬过去。” 开玩笑嘛,怎么可能的事? 不过,过不去最好! 凌兮月绯红的唇瓣隐隐一勾,在三个人的注视下,竟真的撸撸袖口,攀着一块岩石,一跃而上,到那壁纸陡峭的山崖边,徒手朝上爬去。 “不是吧!”苏北想哭。 这就是爬一辈子,都爬不上去啊。 而且这么高,这么滑溜陡峭的悬崖,她是真觉得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摔不死,还是怎么的? “跟紧我,我给你们找落脚处。”凌兮月攀上几米高处,转眸朝下望回。 苏北刚想嘘她几句,却越看越不对劲儿,眸子渐渐瞪大。 凌兮月的攀越速度很快,身姿矫健宛若灵猴,在那铁皮般的悬崖峭壁之上,寻着蛛丝马迹的石缝棱角,一挂,一蹬,一晃,快速往上去…… 苏北张嘴,下巴差点直接跌到地上去。 她是怎么做到的? “哇!”迦野也惊呆了,“月姐姐好厉害。” 不过,这样的难度对于凌兮月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作为特工兼职杀手,攀岩,仅仅只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就是打了雨的玻璃大厦,凌兮月都能徒手攀越,更别说这个,小菜一碟。 但这项技能,属于极限运动范畴,对于没有接触过的普通人来说,简直难如登天,不单单是体力,还极为考验平衡力,观察力等等,极具技巧性。 没经过超强的专业的训练,以及无数次生死擦肩,是根本做不到如此熟练的。 纳兰雪衣仰着头,看着那悬崖峭壁之上,身手矫健的少女身影,瞳孔中的墨色,渐深渐浓。 “这里有一块落脚处,上来。” 凌兮月的声音,从十米高空传来。 她手若钢爪,切入石缝中,就似一只长臂猿般,贴挂在那。 纳兰雪衣回过神来,颔首一点,飞身而上。 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凌兮月身边。 这样笔直陡峭,与地面呈九十度角,再加上四周光滑的悬崖,任由你轻功卓绝,都难以攀越,一个失误,非死即伤,不过事先有人找好落脚点,那就不一样了。 凌兮月朝他笑笑,继续往上去。 “兮月,你小心。”纳兰雪衣浅声提醒一语。 凌兮月的速度很快,很稳,但有的动作,看着真的是惊险无比! 比如说,单手挂在一块岩石上,直接将自己甩到另外一边,再挂住,离开岩石的双脚下面,可是空荡荡的,一摔下去,绝对是成肉饼的下场! 看得人是心惊肉跳! 凌兮月落在一处,偏头一看,“这边,上来。” 她站着的地方,是一块凸出悬崖,约莫小半平米岩石。 这样的位置,可以好好的落一下脚,稍微休息一下,是很难得的。 待凌兮月调整了半分钟的时间后,便继续向上去,而纳兰雪衣追寻着她定好的落脚点,飞身而上。 “小北哥哥,你发什么愣,快上啊!”迦野催促还杵在那里的苏北。 说话间,他已飞身而上,紧追在纳兰雪衣后面一步。 别说,迦野的轻功还不错,竟能跟得上。 苏北仰着脖子,瞪瞅着那离地近百米,已化作一个黑点的少女身影,牙根发软,终于,很不愿意认输的道一句,“这家伙,真不是人,这样都可以……” 说着,他几乎是哭着追上去的。 “如此凶残,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端!”苏北自顾自的叨叨着,一边还嘀咕着,“真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他心中一声哀嚎,前路堪忧啊! 而到了后面,苏北是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大耳刮! 第419章 魔岛,仙岛? 这片悬崖,比目测的还要高许多。 到最顶部位置,崖面越发陡峭,更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着力点,大块光滑岩石坡凸出悬崖,贴挂在上面的凌兮月,几乎是后背水平对地。 纳兰雪衣樱唇紧抿。 此时,连提醒凌兮月小心的话,都不敢多说。 谁都知道,这样的时候,一丁点的分神,都可能丢掉小命。 “娘啊……”后方的苏北看着,额头直冒冷汗。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凌兮月纤手宛若铁爪,紧扣在岩石缝隙之中,娇小身形迅猛似豹,停此时,她顿在离崖顶约莫五十米的位置,眸光发紧,锐利的眸光四下扫射。 “怎么了?”迦野探出头去。 他见凌兮月贴挂在那,半天不见动静。 苏北着急上火,停在半空中的他,不上不下的,心慌得厉害。 下面,是几百米悬崖,落下去,非死即伤,上面又半天没个动静,最重要的是,还不敢开口去催,万一“吓到了”上面的那位小祖宗,他们都得玩完。 这片的地势,有些特殊,崖坡和地面呈锐角,她寻不到再助她往上去的缝隙,也找不到下一个落脚点。 “没路了。”凌兮月淡淡回一声,目光扫视周围。 “啊?”苏北听见了。 心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能不能别把如此严重的事情,说的像无关紧要一样!” 他死死扒在悬崖石壁上,抓着几根枯草,像是逮着救命绳一样,哭唧唧地嚷嚷。 “兮月,我可以试着往上去。”几十米距离下,纳兰雪衣看了下周围的状况,嗓音微高,朝凌兮月道。 “等一下,别动。”凌兮月却立刻制止了他,她停在那里几秒,“五十,四十五六米的样子。”目测完距崖顶的距离,她拧着眉梢喃喃句,“还差八九米的长度,应该是可以的……” 有一点点难度,但如今也只能试试。 稍作忖度后,她眸光一定,回眸朝下,“我先上去,再想办法拉你们上来。” “啊?” 迦野疑惑。 不待他们再说什么,只见得凌兮月臂膀伸开,手腕一折,“嗖”的一声,一抹银光凭空而出,随后听得“噗嗤”,仿佛利刃切入岩石的响动。 紧接着,凌兮月脚尖一点,整个人骤然悬空离开了崖面,荡在了空中! “兮月!”纳兰雪衣墨瞳骤紧。 “啊——” 苏北吓得一声大叫。 他以为凌兮月脚底打滑,掉下来了,都已经准备好,伸手去接了! 谁知,下一秒,竟见得凌兮月空中漫步一般,整个人不知被什么东西扯着,急速朝上,一跃便跳至了那片岩坡之上,再一眨眼的时间,便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纳兰雪衣都愣了下。 “月姐姐……”迦野傻愣愣的盯着凌兮月消失的位置。 “抓住藤条,上来。”三人还在怔愣之际,上面传出少女隐隐的呼唤声,随后便见得有长长的枯枝藤条,似蛇一般,从悬崖顶部落下来。 纳兰雪衣眸光一定,立刻飞身过去,借着那藤条的力道,顺势而上,几下便消失在这片幽暗峡谷。 迦野和苏北对视一眼,寻着纳兰雪衣的路径,快速跟上。 “哗——” 灌木丛响。 “呸呸。”苏北冲出封了悬顶的灌木,一边吐着草屑,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 “差点就一命呜呼了,我……”他拍打的动作顿住,见得凌兮月纳兰雪衣,和迦野也不知怎么了,在悬崖前方,一动不动的并肩站着,很是古怪。 苏北眸带疑惑跟过去,“怎么了?看什……” 后面的几个字,噎在了嗓子眼。 四道身影定在那里…… 岛屿边缘的黑色悬崖,将这片区域,围成一个巨大的弧形,弧形两边朝暗夜迷雾之中无限蔓延,看不见尽头,而那弧形围着的岛屿中间,简直是匪夷所思! 密密麻麻的树木,拔地而起。 形成一条墨色的浪潮,高低起伏,一眼看不见边际。 其中,常有古树突出林木群来,鹤立鸡群般,犹如一柄巨伞徒地撑开,离开浪潮般的密林树冠,又是数百米之高,根茎粗壮几十人都不能环抱! 那虬龙一般,连贯在一起的网状根茎上,几乎可以轻松跑马! 古林之中,有无数萤火虫般的亮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植物,或动物,或者不知名的东西……总之,漫山遍野美轮美奂,月光下,闪烁生辉。 就似漫天银河,倾倒在了这片山林之间。 “哇……”迦野做出了他招牌式的惊叹表情,嘴张得锃圆。 苏北也“哈哈”一声,很快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美得不像话的世外之地,“谁说曼陀罗岛是邪灵之地,我看,这就是仙境好吗!” 什么恶魔岛,应该叫仙岛才是!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地方,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好美,实在太美了。”迦野赞叹,依照自己以往的经验,他越发兴奋起来,“这样的林子,天生地孕,是古来之宝,会出许多天材地宝。” “难怪皇甫家族,将这片地域看得像什么一样,严实的哟。”苏北啧啧惊叹,“如此一块福地,怕是有不少稀世珍宝吧,能媲美天香石兰这样的东西,怕都有不少。” 说着,还转而望向身边的人,“公子,你说对吧。” 纳兰雪衣一袭白衣乘风,衣带飘飘,站在凌兮月身边,眉目清冷,不置可否。 凌兮月垂下眸,听着耳边那叽叽喳喳的话,却什么也没说,准确的说,她此时是实在没心思去讨论这些,她慢慢地,继续将剩下的那截银线往手腕内收。 只是她的那张脸,与旁边的苏北和迦野两人的兴奋,惊喜神色,截然相反! 低下去的眉梢,几乎是瞬间,便染上了一层寒霜,冷得面无表情。 心中的小人却在跳脚,更是将老天骂了个透彻。 不错,真的是一个惊喜,惊喜。 真他妈的一个大惊喜! 第420章 真会死人的! “兮月?”只有纳兰雪衣,发现了凌兮月的异样。 如此奇特壮观的森林,可谓是绝无仅有,苏北和迦野惊叹兴奋得不知所以,听得纳兰雪衣的声音,这也才看见凌兮月那张,严肃得有些过头的脸。 “怎么了你。”苏北站过去,上下打量她一样,有些疑惑。 这么美的景色,他看得都惊叹不止,作为一个女人,她居然无动于衷,这家伙果真不是个正常人。 “月姐姐,你手上的东西,就是你上次……”迦野注意到凌兮月手腕上的铁环,一下子说漏了嘴的他,赶紧哈哈着打岔混过,但那好奇不减。 小家伙瞪大的眸子,盯着她手腕上的东西,“你刚就是用这个上来的?” 月姐姐给张爷爷的图纸,他记得,上面画的,就是这个东西。 当时他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没想到,是作这个用的! “什么啊,什么东西?”苏北也好奇凑过来。 经得迦野这样一说,他才想起刚刚的事,凌兮月的突然腾空,她自己倒是没落下来,倒是差点把他给吓得脚底打滑,就是靠的这兵器? 只是凌兮月现在的心思,已完全不想去说其他,闻言,只淡淡回句,“袖爪百炼锁。” “袖爪百炼锁?”苏北仔细瞅着那东西。 好生厉害,中州的东西吗? “难怪,张爷爷会那副表情了……”迦野自言自语的小声喃喃,盯着凌兮月手上铁环的眸子,锃光瓦亮,就差没喷出火来了,现在才感受到它的精妙之处。 “喜欢?”凌兮月瞧着小家伙的表情。 迦野双眼还迷茫着,“啊”一声,点头如捣蒜一般。 凌兮月迅速换上一个新爪头,“接下来还要用,回去之后,就送给你。” “啊?真的吗!”这一下子,迦野越发乐得找不到北了,干练的短发像小刺猬一样,兴奋地竖了起来,“月姐姐你太好了,我真的好喜欢!” 苏北白眼。 这叛变分子,现在眼里哪还有他? 心里愤愤不平着,但苏北暗瞥向凌兮月手腕的眼神,却带着一丝惊奇,瞅着迦野的眸子深处,更有几分羡慕嫉妒。 但又实在拉不下脸来,向凌兮月讨要。 哼,他不稀罕! “咔嚓”一声,凌兮月将袖爪百炼锁还原,忽然浅浅一句,“只要,能回得去。” 耳尖的迦野听见了,却误会了凌兮月的意思,还笑嘻嘻一句,“月姐姐,你放心,我是在林子里面长大的,什么没碰到过,这里只是树大了一点,会发光而已。” 上树摸鸟,下海捞月,抓野兽,寻路子,他什么事没做过? “兮月,你可是知晓此地的情况?”不知说纳兰雪衣心思敏锐的好,还是说他对凌兮月了解入微,他沉默少言,但一开口,就说到了点子上。 凌兮月解开发髻,青丝散下。 随后一把捞起披散在肩的长发,迅速而利落地,扎成一个利落,“没有。” 简单干脆的两个字,却带着浓浓的寒意,以及克制之下,难以发现的杀戮之气。 纳兰雪衣墨眉轻拢了一下,“兮月……” “我再问最后一遍。”不待他多问,凌兮月忽地这般一句,随后缓缓扭头,望向旁边的两个少年,眸若利刃,“苏北,迦野,你们确定,要跟着进去。” “是,是啊。”对着凌兮月那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迦野有些莫名。 苏北更是心大,瞧着凌兮月那如临大敌的样子,却是不以为然,“这来都来了,如此仙境,不见识一下,岂不可惜?” 先前,他还以为这恶魔岛,是和地狱一样的邪灵之地。 却没想到,是这么美的一片地儿。 莫非是皇甫家族使的障眼法? “好……”凌兮月点头,一字一顿,“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们都听好了,进去之后,不许乱碰任何东西。” 她再强调,“越好看,越是颜色鲜艳,越是不能乱碰,不许大声吵闹,不许单独行动,不许……”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禁止,眸光森冷吓人。 “听清楚了吗!”凌兮月嗓音一沉。 迦野一颤,“月姐姐,你吓到我了……” 凌兮月看向他,眸光稍柔了一点,“那也比丢命好。” “别那么紧张好吗,怪怪的,害得我都紧张起来了。”苏北在旁嘀咕。 凌兮月斜他一眼,对于苏北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事先说再多都没用,她也懒得再多说,只是本着起码的原则,她要对他们的性命负点责。 毕竟,是因为她的事,大家才到这里来的。 至于纳兰雪衣,也不用凌兮月多说,他是个几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性子,就是如此美景,也不至于迷惑了他,更别说到处乱摸乱碰。 只是,纳兰雪衣很关心凌兮月的状态。 他见得她此时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担心,“兮月,你没事吧?” 关于这处先贤之地的记载,几乎为零,所以,即便生为三族中人,纳兰雪衣知晓的也不多。 “没事。”凌兮月摇摇头,快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但她脸上的肃然之色,依旧不减,“进去之后一切小心,最多三日时间,找不到天香石兰,就立刻出来。” 纳兰雪衣此时,心中是有些意外的。 他先前见凌兮月的态度坚定,大有找不到东西,就死磕在这里的趋势,却没想到,就只在这里看了一眼,她就改变了想法,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很正常。 但之于她,是很难见到的。 “好。”纳兰雪衣没有多问,只如此淡淡一字。 凌兮月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不见边际的古林墨海,眸光发紧。 根据迦野采到的金银虫树,她最初还以为,恶魔岛应是一片原始雨林。 原始雨林虽然危险重重,让人防不胜防,但对于凌兮月来说,也是十拿九稳的,家常便饭。 因为,那几乎已经是她杀手时代,日常训练的重要“营地”之一。 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也有低估危险的一天,这哪是什么原始雨林,这他妈的,根本就是一片史前荒林,历史恐怕远在数万年的三大家族之前。 通俗易懂点说,就相当于白垩纪时代的原始森林! 真会死人的! 第421章 跳崖!死了没? 天葬荒原,杀机四伏。 但和史前森林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好吗? 最重要的一点是,凌兮月也从未实战过,她所知晓的那些,也都是从一些书本上知道的,还有化石,标本之类的东西,从那些上面了解的,是很有限的! 谁会想到,眼前会出现这么一座活化石样的原始森林? 凌兮月一袭黑色紧身劲装,迎风而立,扎起的马尾长发飘飘。 她伸手,“噗”地撕开左腿外的布襟,只见得,那左大腿上,捆着一条大掌宽的暗器袋,密密麻麻插着数不清的暗器,只有一把匕首的刀柄长长,露出在外。 苏北瞪眼,“要不要这么夸张?” 迦野咽咽口水,瞪直了眼,表示赞同。 不过月姐姐这些装备,看上去好厉害的样子啊! “兮月……”纳兰雪衣也是大开眼界,缓缓一声,盯着凌兮月。 “进去之后,一定要跟紧我,不要擅自行动。”凌兮月白眼,无视几人那异样的打量眼神,再提醒一遍。 待会儿就知道,先前,她还以为自己准备充足,如今看来,再多的准备在这里,都不为过。 她已经开始后悔,没背上几个炸药包来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再退回来也不迟。”骂娘已经不足以形容,凌兮月现在的操蛋心理,都已经到这了,半途而废也不是她的作风。 苏北皱眉嘀咕,“哪那么夸张……” 一眼看过去,美轮美奂,更是风平浪静,她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点? “走!” 凌兮月双臂展开,沉沉一声。 “喂喂,怎么下去啊,这么高。”苏北正想说什么,下一秒,差点把自己眼珠子都给瞪出来! 纳兰雪衣也正想说,他带她下去,便见得双臂展开的凌兮月,朝那数百米悬崖,一跃而下,吓得旁边的苏北和迦野,小脸直接就成了土青色! “啊——” 苏北立刻捂嘴。 刚才说了不要怪叫,只是这不能怪人家…… 凌兮月浑身紧绷,四肢展开,做出滑翔的姿势,朝下方急速坠落! “哗——” 一声响动。 她坠入了密林中。 “碰碰碰!” 在接触到树冠群的位置,一阵碰碰闷响,凌兮月接连砸落在直径数十米,柔软展开的巨型芭蕉叶上,层层叠叠的巨叶,起了很好的缓冲作用。 最后时刻,她抓着一根树藤,一荡,抱头护住脑部。 一阵天玄地转后,凌兮月砸落在一片枯草灌木中! 苏北伸长着脖子往下望,“死,死了没……” 这么高硬生生落下去,不死他跟她姓! 他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真个疯子! 迦野一眼瞪过去。 乌鸦嘴! “啾——” 一声啼鸣,从下方密林传出,像夜莺的鸣叫,清脆而有节奏,像是什么讯号。 纳兰雪衣眸光微一亮,舞袖一挥,紧跟着飞身落下,轻盈身躯犹如一抹月华倾流而下,落于那浪潮一般的树冠群上,脚尖不断轻点,朝下去。 “拼了!” 迦野咬咬牙,紧跟着飞身落下。 苏北左右巡视,找到几根古藤,拼接着甩下山崖,才顺着飞身下去。 迦野和苏北两人的轻功不差,可以说,能比得上中州上,像冷枫这样的一流高手,但和纳兰雪衣,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所以跟着有些困难。 纳兰雪衣寻迹,落至凌兮月身边,“没事吧?” “没事。”凌兮月笑笑,“你不用担心我,我能应付。” 到这个时候,虽然展现不多,但纳兰雪衣也是真看出来了。 “你……你真是……”他盯着眼前少女,鲜有的说不出话来,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眼前的这一位。 “嗯?”凌兮月歪了一下头,眸带疑惑。 怎么了? 纳兰雪衣哑然,樱唇轻勾。 鲜活,灵动,果敢,决绝……世间任何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的一分,最重要的,在她的身上,还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让纳兰雪衣,都觉词穷,或者说“无言以对”。 “碰!” “碰碰!” 两人说话间,天空接连几声闷响传出,伴随着枝丫折断的声音。 飞落下来的迦野,“哎哟”着挂在了树藤上,悬在半空中,手舞足蹈。 而苏北,一个刹车不及,径直撞到了一颗树干上,僵硬地落下来,在那巨大的芭蕉叶上,几个缓冲,最后“碰”的一声,被狠狠弹飞落地,摔了个大马趴。 “哎哟……” 嗓音是一个凄惨。 纳兰雪衣蹙眉,淡漠绝色的面容略有古怪。 凌兮月默默地闭上眼,扭过头去。 简直不忍直视…… 迦野折腾了好半天,才解开缠在身上的气根树藤,飞落到凌兮月身边,“我的娘啊,比想象的还要高,差点摔死我,月姐姐你都不会轻功,到底是怎么下来的啊!” 凌兮月只笑笑。 这个时候,她说自己会飞,迦野估计都会相信。 “呸呸。”摔了个狗啃泥的苏北爬起来,撑着腰,一扭一拐走到纳兰雪衣跟前,鼻青脸肿的模样,好不滑稽,“公子,我现在想回去了,还来得及吗。” 这女人,就是个疯子啊! 能不能考虑一下他们的感受,就不能选个正常一点的路吗? 纳兰雪衣寂静眸光无奈,给了苏北一个淡淡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来不及了。”凌兮月不温不火四个字,却像是一盆凉水,瞬间将苏北浇个透心凉。 这会儿,苏北还只是抱怨地,随口瞎嚷嚷,到了后面,他才知道,什么叫世上没有后悔药。 “嗷……”苏北吃疼一声,拔掉扎在面颊上的一根木刺,疼得又是好一阵龇牙咧嘴。 “嘘——”凌兮月忽然食指触唇,冷眸一眼扫向周围,示意安静。 人声沉寂,周遭忽然变得出奇安静。 这时,几人也才看清周围的情况。 从内部看,这片森林又是另一番情景。 一棵棵粗壮的古木,绵延成群,连最为普通大小的,十几人牵着手都无法合围,笔直朝天,树冠离地几十丈高。 最高的,甚至高达百丈,仿佛接入云端! 第422章 磷光植物! 无数古木高低错落密集挤在一起,遮天蔽日。 密密麻麻的气根,似网一般,从高空坠落下来,蔚为壮观! 偶有月光,从树冠缝隙渗透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晕,在林木穹顶闪烁。 此处林木虽密,却丝毫不影响林中视线,因为随处可见,散发着莹莹光芒的植被! 灯笼一样的巨形花朵,生长枣子状果实的成丛灌木……甚至于那些古木树干,都泛着莹莹幽光,旁边有水流哗哗响动,映出粼粼浅碧色的波光。 “哇……”迦野瞪眸。 他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林子,这里面,比远看还要美! “还是……不虚此行。”苏北揉着自己肿胀的面颊,讪讪地,发出一声感慨。 之前在山崖上看见时,他还以为,是无数萤火虫,形成的这样的奇观。 没想到,光亮竟是从这些植物身上发出来的。 “不过,月姐姐,这些植物怎么会发光呢,好神奇。”迦野帮苏北说出了心中疑惑,也很是自然的问向凌兮月,“我在海里,倒是见过会发光的鱼。” 这里的一切,和外界,都很不一样。 到了这里,这两人也完全成了好奇宝宝。 而此时,凌兮月正匍匐在一棵巨树旁,凝眸打量什么。 她伸出手,抚着那皮开肉绽的古树根部,那四肢着地的姿态,犹如一只迅猛的猎豹。 听得迦野的话,凌兮月头也不抬,淡淡开口,“这些植物的根部,有大量磷质,比人骨中,能形成鬼火的含量还要高,而此处含氧极为充足,所以这些磷物资,很容易变成磷化三氢,就是一种气体,它从根茎里跑出来,再碰上空气中的氧,就会放出一种没有热度,也不能燃烧的冷光,也就是你们现在看见的这些……” 一边说着,她一遍继续查看那一大块翻开的树皮。 凌兮月也没想到,在书中,和化石上看见的一些东西,如今能亲眼感受。 其中滋味,谁试谁知道…… 凌兮月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这样含磷量高的植被,在这个时代,确实已经不多了,也只有史前森林,能达到这个程度,还有一点,就是如今这些原始森林的含氧量,也是不足以生成这种奇观的。” 说到这,凌兮月老生常谈。 她转眸看向两个小伙子,沉沉一声,提醒一遍,“只是一种自然现象,不足为奇,但要小心一些色彩鲜艳,与众不同的光亮,它们在这里,等同于危险的讯号……” “哦,哦……”迦野听得云里雾里,不明觉厉。 苏北满眸茫然的望向纳兰雪衣。 这女人在说天书吗? 纳兰雪衣也听得似懂非懂,此时墨瞳一眨不眨落在凌兮月身上,眸光深不见底。 凌兮月也只是随口一应,没想真解释到他们清楚为止,而她现在,有了一个更重要的发现,让她不得不重视起来,也即刻打住了其他一切。 她单手一撑,抓着一根树藤攀下,“走,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第423章 猛兽领地! “怎么了?”苏北疑问。 正在欣赏一株发光绿花的迦野,也赶紧扭过头来。 凌兮月神色肃然,“这里是一头食肉猛兽的领地,继续待在这里,随时都可能碰到它,我们得尽快离开。” “你怎么知道的?”苏北左右打量,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让凌兮月别那么一惊一乍的,“不就是一头野兽么,至于这么紧张兮兮的,就是十头,也不成问题。” 出行在外,小心思好的。 但这家伙会不会小心过头了? 这时,苏北自然是以为,是普通的山林野兽。 也确实如此,别说纳兰雪衣,就是苏北和迦野,一个人对付几头豺狼老虎,都不在话下,当然没必要紧张。 凌兮月瞥了一眼那抓痕,嗓音凉飕飕的,没有温度,“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从它留下的痕迹看来,这头猛兽,至少有十五尺之高,你愿意待在这里,我不勉强,只是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十,十……”苏北不受控制地心慌了一下。 而他那模样,显然是有些不相信的。 迦野瞪眼,“比大野象还要高……” 这世上,有这么壮的肉食猛兽? 话音刚落句,凌兮月已转身,寻着一条小径离开。 追寻气味,标识,找寻安全的路径,也是在丛林中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从那树干上爪痕的深浅,范围,几乎就能判断出,那头猛兽的凶狠程度! 而几乎所有的猛兽,都极有领地意识,它留下那样的警示,就是要向别的动物,昭示它的所有权,贸然闯进去,它会无理由的发动攻击。 根据那些脚印的新鲜程度,也可以看出来,它刚刚都还在这片区域,并未走远。 说不定,就在暗中观察他们…… 纳兰雪衣看着苏北,盯了两秒钟后,启唇淡淡,“小北,不得擅自行动,一切先听兮月的,此处颇多诡异,看兮月的样子,应该有所了解。” 说完,他缓步随凌兮月身后过去。 此行的目的,是天香石兰,周围的任何,再是新奇斗艳,也勾不起纳兰雪衣的兴趣。 而苏北,虽然心中叛逆,和凌兮月始终有些不对盘,就算有时候对她真的惊叹不已,也强撑着,不会明显表现出来,但对纳兰雪衣,还是言听计从的。 听得这话,他即便依旧很不情愿,但还是乖乖的躬了下身,“是,公子。” “走吧,小北哥哥,你就少说两句了,月姐姐也是为了我们好,这里是有些奇怪,我们还是小心的好。”迦野拍拍他的胳膊,也快步跟上去。 “嗯嗯!”苏北悻悻的应着,挪着身子跟上。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苏北自己也看出来了,凌兮月对这个地方,好像真比他们了解的都多。 连纳兰雪衣,进了这里,都有些龙困浅滩的感觉,总是束手束脚,难以发挥,而她却如鱼得水,仿佛龙归大海一样,那么的轻车熟路。 才刚刚进入这片神秘古林,便已有诸多痕迹。 这一点,苏北也不得不承认。 第424章 出来看看啊! 就在此时,苏北前脚刚走过那片矮木。 一双碧绿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宛若两个灯笼高挂。 这个不知名的“捕猎者”,隐藏在黑暗之中,巨大森冷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落在最后的苏北身上。 周围处处荧光闪烁,实在难以发现。 待一行人离开后,它缓缓闭上。 这片史前古林奇花异草无数,缤纷多彩炫目,地形也十分奇妙。 你上一刻,也许是走在平地之上,下一秒,就凌空踏在了一根横木之上,离地百尺之高。 “这边。”凌兮月在前方带路。 迦野吐口气,停了一下,“月姐姐,你慢点。” 她在林中飞檐走壁,爬坡上树的,犹如一头灵巧的小兽,四下飞窜,连纳兰雪衣都要费一点力气,才能跟上她的脚步,更别说后面的苏北和迦野。 迦野还好,毕竟是山野里面长大的孩子。 只是苦了苏北,野外经验不足,又无法和纳兰雪衣一样,用深厚轻功等功底弥补。 他跟着最是困难,但基本功不错的他,也勉强算跟得上。 凌兮月回眸,等了两人一下。 她面色肃然提醒,“必须快点离开,这周围没有其他鸟兽的气息痕迹,说明还在那头猛兽的领地,出去了之后,我们再寻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夜晚的森林,是最可怕的! 丛林生存三要素,水,食物,庇护所! 没有一个安全的庇护所,根本不敢停下一秒时间。 纳兰雪衣飞身落至凌兮月身边,他也一直在观察周围情况。 虽然纳兰雪衣对史前森林的了解,不如凌兮月,但功力绝顶深厚的他,听觉警觉性,还是远胜常人,他也很明显感觉到,此地不宜久留。 苏北追上来,双手撑着腿气喘吁吁,“哪那么夸张,都走出这么远了,真有你说的野兽,也早该现身了,但是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他一屁股坐下,“不行了,我休息一下。” 从外面进来,一路惊险刺激的,他都没喘口气! 再说了,不就是猛兽吗,他一个人都能对付,还有公子和小野在,怕什么? 谁知,凌兮月进了这里后,就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根本不管苏北死活。 听得这话后,直接丢下一句,“可以,你自己待着,我们走。” 说完,根本没耽搁一秒,凌兮月便跃身离开。 换做往日,凌兮月无聊之时,还和苏北贫两句,或吓吓他。 但到了这里,她浑身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根本没功夫管再多其他。 “对了,你最好待在这里,别动,回来的时候,我好知道,在哪里给你收尸。”凌兮月凉凉的嗓音,从前方飘来,“若入了野兽的肚子,恕我也无能为力。” 因着是自己的关系,大家才到了这里来,但她也仁至义尽,丑话早已说在了前面。 如果有人再想找死的话,任何人,她都不会管,总不能大家一起死! “你,你这个——”苏北刚压下去的小脾气,又冒了出来。 那小眸子,瞪着凌兮月的背影,一阵喷火。 没人性啊! 这还是个女人吗? 他们是为什么进这里来的? 走吧……迦野朝苏北张张嘴,给他一个无声的口型,憋笑着朝凌兮月追去。 “喂,喂喂!”苏北傻眼。 还真不管他了啊? 苏北这下是真气得不行,小宇宙彻底爆发。 他拉不下脸,只能死撑着在原地,气恼之下,抓着旁边的大树叶子,就是一阵猛摇,“我今天就不信了,哪有猛兽,冒出头来给我看看啊,少危言耸听,小爷我不是吓大的!” 一边摇打着旁边的树丛,一边眺望几人离开的方向。 都没一个人关心他,公子呢? “可恶!” 苏北又狠捶了一下。 只是他忽然发现,地面怎么变软和了? 他顺势往旁边摸去,毛茸茸的,再往上,仔细摸了摸,又是一阵钢铁般的质感,圆筒一样的形状,玉一样冰凉刺骨。 不过,倒是顺滑得狠。 “什么东西……”苏北自言自语的嘀咕一声,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过去。 天光暗影,但借着周围森林的幽碧色的光芒,还是能依稀见得,身后侧那物的轮廓。 这藏在密林后面的“东西”,足足有三四米之高,壮硕无比,此时周围的草木,被苏北摇开,它也完全的裸露了出来。 深褐色的花斑,厚实的毛发,比人掌还要长的灰爪……往上去,长长的一对獠牙,犹如两柄利剑,从一张猩红大口生处,几乎垂落在地! 一双冒着幽光的眸子,像是高挂在天的灯笼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苏北后退…… 巨兽落下的影子,将他完全笼罩其中。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打脸会来得如此之快。 此时此刻,苏北整个人都懵逼了,脑子完全忘了运转,只本能地一步步后退。 他挤出一丝“友好”笑意来,只是那脸上笑容,大概也和哭差不多了。 这!是! 什么鬼东西啊? 苏北嘴硬是嘴硬,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是会看形势的。 见这等阵仗,直接放弃了抵抗。 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他嘴里叽里咕噜的,碎碎念叨,“那个,这个……不好意思哈,打扰了,打扰了,你的地盘对吗,哈,哈哈,我就借坐一下,这就走,这就走……” 只是都到这个时候了,都改不了那话痨毛病。 也许,大概,是他笑得实在太难看…… “吼——” 血盆大口,粘液横飞。 一声吼叫,响彻山岭! 腥臭的粘液直接喷了苏北一脸! 凌兮月眸光骤凛,飞身落下,屈膝一蹲,徒地回眸。 迦野看了凌兮月一眼,迅速紧张地往回望,“不好,小北哥哥!” 真遇到月姐姐说的东西了? “我的个亲娘啊,救命啊啊啊——”下一刻,便见得一道身影,脚步落地连蹦带跳,像个火箭筒一样,“哗”一下冲出密林,朝这方飞奔而来。 “吼——” 震天动地的兽吼,随之而来。 他身后,密林倾轧,萤火飞闪,不断发出树木断裂倒塌的“咔嚓”脆响。 “什么东西?”迦野一惊。 竟如此大响动! 苏北是吓得魂儿都快没了,一瞧见凌兮月几人的身影,眸子一瞪,活像真见到了亲娘一样,朝他们的位置撒腿狂奔而来,“救命啊,救命!” 凌兮月一看那阵仗,暗道不好,竟一点面子不给。 那干脆利落地,转身飞奔离开,“快走!” “喂……”苏北瞪眼。 第425章 史前猛兽,剑齿虎! “吼——” 林木倾轧,一庞然大物,横空扑出! 那因为被激怒,而炸起的毛发,让它看上去,犹如一座小山岳。 血盆大口朝天狂吼,两根象牙一般的犬齿,在寒夜清辉的映照下,宛若两柄钢刀! “剑齿虎!”凌兮月心中骂娘。 真是这东西! 已心中有数,但也惊了一下,更没想到,会真亲眼看见这种史前灭绝的猛兽。 听得凌兮月的喊声,迅速遁走的迦野,偶一回头,也看清了这头古怪猛兽,双眸骤然瞪直了去,“天啊……” 小伙子那一头短发,都像钢针般,竖了起来,“什么东西!” 什么怪物? 这比一般的虎兽,可大十倍不止啊! 从小混迹山野的他,猛兽他可都见多了,还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 那一爪子下来,古树皮开肉绽,奔跑过处,飞沙走石,林木大片爆裂。 几人飞走在最前面,稍微好一点,可怜了落在最后面的苏北,几乎被扬起的草屑碎木覆盖。 纳兰雪衣脚尖在山石之上飞点,身姿飘逸,他急速飞走的同时,手腕凌空一绕。 几颗石子从地面倒飞而起,敛于掌心,飞速旋转。 下一刻,他回眸一瞥,扫袖飞手而出! “嗖嗖瘦——” 石子携风,破空而去。 精确无误的,接连砸中在剑齿虎的头顶上! 它“嗷嗷”几声痛呼,庞大的身躯,也被砸得一个趔趄,身躯打滑一横,直接撞断了旁边直径数米的大树。 奈何剑齿虎皮糙肉厚,浑身的毛发,更是给了它极好的缓冲,只晃了晃头颅,便缓了过来。 “吼——”随即仰头一声厉吼,响彻山林,惊起群群宿鸟。 双眸猩红,獠牙森冷。 这一下,它是被彻底激怒了! 不过这一下缓和,还是很好的,给离得最近的苏北,争取了点时间。 趁着这一口气的时间,苏北几个飞跃,迅速逃离了剑齿虎的魔爪,紧追几人过去。 “吼——” 被彻底激怒的剑齿虎,在身后穷追不舍。 “跟紧,这边,快!快!快!”凌兮月在林中快速飞遁。 她发丝都几乎被寒风绷成一条直线,回眸一看,神色越发加紧。 迦野一边跑,一边也在观察周围的情况,反应也是机敏,“月姐姐,都快上树去!” “不行!”凌兮月立刻摇头,语速比她奔走的速度还快,“一般的树木挡不住它的攻击,大的木群,它能上!” 这东西还能上树? 月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迦野傻眼,瞬间到吸一口凉气,“那怎么办!” 凌兮月冷眼撇过去,丢下一字,“跑!” 只能先跑再说! 身后猛虎携摧枯拉朽之力,撞飞阻挡它的一切,以锐不可当之势,直逼而来。 纳兰雪衣回眸,冷眸静静看了一眼去,墨眉朝中轻轻一拢,随后飞袖一扫。 几根枝丫凌空飞起,化作道道利剑,射入那庞大的身躯之中! 剑齿虎“嗷”一声,利爪滑地,削开一大片草皮。 虽然依旧只能造成皮外伤,但还是再一次,阻挡了它的迅猛攻势。 就这样,四人一虎,在这片史前荒林中,上演着一出惊心动魄的追赶戏码。 迦野苏北三人紧跟着凌兮月的身后,不敢偏差,在前方快速奔走,在那巨兽即将赶至之时,再出手击退一下,尽量避免着与其正面交锋。 而被惹火到极致剑齿虎,也和他们死磕上了。 愤怒的咆哮,传遍这片夜空,一路紧追不舍,完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古林之中,无数萤火斑点闪烁飞扑,密林树梢,一群群宿鸟被连片惊飞,扑腾入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纳兰雪衣一声沉吟,巡视周围的情况,开口鲜有几分急促。 连纳兰雪衣,都有些喘息带粗,更别说苏北和迦野,已是喘气如牛。 “这边,快了!”凌兮月当然知道,她也一直都在找脱身的机会。 苏北飞奔着,根本不敢停留一分一秒,“什么快了?” 那欲哭无泪的嗓音,前所未有。 “轰轰轰……” 轻微的响动。 在身后碎石飞天的巨大响动下,几不可闻。 纳兰雪衣看向身边飞跃在丛林之中,身姿灵动的少女,墨瞳深深。 凌兮月白皙的耳廓轻动,搜寻到这声音之后,一双清眸唰地亮堂开来,脚尖飞点,身姿一转,冷声厉喝,“马上就到了,跟我过来,跟紧!” 纳兰雪衣自然能跟上。 苏北和迦野嗷嗷着蹦跶,好不狼狈。 “吼——”庞然大物平地跃起,犹如一座小山岳压顶而来,遮蔽天光,将两人的身影,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 巨兽猛地落下,一片矮木被瞬间夷为平地。 “我的娘啊!”苏北扭动他那妖娆的小身板,惊险躲过。 什么到了到了,他们这是要到那去啊? 真要死人了! “轰轰轰——” 响声越来越大,林间的水雾也越来越大。 纳兰雪衣墨瞳一闪,转头和身边少女对视一眼。 扑出一片茂密的林木之后,一片巨大的瀑布徒地闯入眼帘,银白似蛟! 至瀑布端上,纳兰雪衣第一时间,伸手去抓凌兮月。 “先走,我能下去!”凌兮月给他一个定定眼神。 依旧沉着,冷静如初。 纳兰雪衣立在那里。 “哎哎……”迦野飞身扑出来,不知前方情况,差点就掉下去,只穿着一个麻布马褂的他,现出在外的胳膊上,肌肉都紧张得鼓了起来,“好险!” 完了,怎么过去? “跳!”凌兮月一眼横向他,冷厉的嗓音不容置喙。 “啊?”迦野犹豫,看下去都有些晃眼睛,“可是,不知道有多高,这么高,我我……” 他对自己的轻功,实在不自信。 万一高太多? “吼——” 身后,倒塌的树木不断朝这边逼近。 “跳不跳?”凌兮月对着迦野的眼,只一句,“不想死,就给我下去。” 迦野还从未见过凌兮月如此严厉模样,一听这话,小家伙深吸几口气,暗道了声“拼了”,便飞身扑了下去。 几乎是没多想一秒钟的时间,就选择了相信眼前的少女。 “啊!” 苏北也到了。 “啊啊啊!”没想到前面是瀑布断崖,身躯惊险一顿。 第426章 瀑布逃生! “哇啊啊啊……”只是因为急刹,速度太快,苏北前半身直接就掉了下去,迅速控制住,又猛地仰回来,就在那悬崖边儿上,好一阵手舞足蹈。 凌兮月在旁边,静静地冷眼看着…… 苏北庆幸,“真是吓死个人了,差点就掉下……” 只是他人刚站稳,心中一句庆幸还没来得及说完,刚到“下”字那,便被身边的手,猛地一把给推了下去! 毫无防备之下! “啊——”这凄惨的惊吓声,比身后的虎啸还要夸张。 纳兰雪衣默默地看了凌兮月一眼,清冷面容上,表情难以描述…… 凌兮月拍拍手,收回,看下去,根本懒得再多费口舌。 她的报复心,也绝好的,顺便展现在了这一刻。 当然嘛,最重要因为情况紧急。 “吼——” 尘屑扑至! 大片树枝盖顶倒来! “快走!”说话间,凌兮月转身便朝瀑布悬崖而去。 她浑身紧绷,一个优雅的起跳,犹如飞鱼如水,竟径直对着那急速坠落的瀑布激流,投身而去。 娇小身影,很快便被大片瀑布激流吞噬,朝着下方的深渊坠落。 亲眼看着凌兮月先离开,纳兰雪衣眸光松了一下。 但他瞧着,眼神闪过一抹担忧异色。 只是,现在容不得他思考,在身后利爪朝他盖来的最后一秒,纳兰雪衣朝瀑布断崖,飞身而下,落在崖间冒出的岩石上,快速朝下去。 没有落脚点后,也跟着投身入水。 “轰隆隆……” 瀑布下方,水雾漫天。 巨大的水流,在底部形成一片积水潭。 “咚咚!”空中两个人影,宛若巨石一般,砸落入水,听那响动,都觉一阵生疼。 许久之后,两个脑袋才接着冒出水面。 迦野和苏北两人被砸懵圈了,但人还是清醒着的,出水之后,几乎是费劲了全身力气,一通狗刨,连滚带爬,才艰难上岸,根本没功夫顾及形象问题。 “呼呼……” 迦野大口呼吸着,感觉都要断气了。 幸好不是特别的高,还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 从上面到下来,苏北整个人都是懵的,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公子呢?”喘了口气后,苏北紧张地四下寻找。 迦野也在找,“月姐姐!” 他喊着,扫视周围。 “住嘴。”冷飕飕的两个字,从水潭里飘出来。 迦野一下噤音,立刻伸手捂嘴自己嘴巴,点点头后,又一阵摇头,听话得不行。 凌兮月不知什么时候,从那水潭中露出了头来,她凝眸扫了周围一眼,再看了看上方,长长出口气。 “哦哦……”迦野瞪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瞧着出水的黑衣少女,惊讶,满脸神奇。 凌兮月和他们死鱼般的入水方式,确实不太一样…… 苏北也盯着她,神色颇为纠结。 虽然没有轻功傍身,但借着瀑布水流落下来的势,凌兮月比他们更轻松的就下了来。 凌兮月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体态专业而优雅,再出现时,已至岸边。 她整个人“哗”一下出水,“别大呼小叫的,这周围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安静一点。” 轻喘着气息,一遍说着一边上岸。 一向嚷嚷得厉害的苏北,这时,竟没有吱声,还默默地闭上了嘴。 “嗯嗯。”迦野点头如捣蒜,完全成了一个小迷弟。 凌兮月说什么,就是什么。 “吼——” 上面,一身兽吼传出。 在是“轰隆隆”的瀑布响动下,都依旧清晰可闻。 隔着朦胧水雾,依稀可以看得,上方一抹巨大的黑影在悬崖边,愤怒徘徊。 与此同时,耳边“哗”一声传来,一抹白影入水,还站在岸边的凌兮月,被飞溅了一身的水花。 不多会儿,一抹雪白身影,出水,朝岸边的位置缓缓走上来,那颀长的身段,也一点点完全露出水面。 湿漉漉的墨发披下,些许发丝,混着波澜水光,贴在他清冷绝世的容颜之上。 打湿了的墨发,顺着那玉长身躯蜿蜒而下,勾勒出一副完美的精壮轮廓。 凌兮月眼睛都是一愣! 随后,立刻垂眸。 她可不是故意要去看的,如此绝色的一幕,猝不及防地强行入了眼,她也没办法,当然,她那一惊,也是纯粹出于,对美好之物的欣赏。 天知道,她可没有任何旖旎想法! 如此危急时刻,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也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 万万没想到,纳兰雪衣那副禁欲系的面容之下,竟还有如此的好身材! 不小心看到一眼之后,凌兮月便不着痕迹地转开了眼,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心中更是默念没看见,没看见。 美色可嘉,但她可没忘,北辰琰在她耳边再三强调的话。 除了他的“肉体”,自己再也不能欣赏其他人的。 哎,真是可惜…… 凌兮月靠着一块岩石,坐下,悠悠地摇摇脑袋。 不过,她就是欣赏任何人,也不会“肖想”纳兰雪衣啊。 说实在的,也一点不开玩笑,这个男人,真是冰雪为骨,月上仙人,是真的让凌兮月,都不忍心下“毒手”的那种,这倒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殊不知,在纳兰雪衣眼中也是一样。 凌兮月那美人出水的模样,可是没差到哪里去,只是她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甚至泥潭里面打滚,经历了太多次。 习惯了,才没意识到这些。 那打湿了的衣裳,长发,紧贴着玲珑身躯,水光潋滟的俏脸,染雾的长睫…… 纳兰雪衣轻垂下眼,浓密的睫毛,盖住那寂静墨瞳之中的起伏色彩。 他踱步走至她身旁,瞧着她一片殷红的手背,蹙眉,“可还好?” 若不仔细听,甚至都察觉不到那关心之意。 凌兮月顺着他眼神瞥过去,这也才看见,随后从身上撕了块布条,快速缠上,那手法迅速得,几乎十秒钟时间都没用到,“没事,一点皮外伤。” 应该是刚刚冲入瀑布里的时候,不小心,被里面的岩石划伤了。 这点擦伤,对凌兮月来说,和针扎一下差不多。 苏北和迦野,已经瘫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一句话,都没力气再多说。 忽然,不知为何,苏北“蹭”地一下,立起身来,一双惊魂未定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凌兮月,舌头都有些打结,“这,这里安全吗?” 迦野:“……” 凌兮月盯着他,眉梢一挑。 苏北执着的瞪着凌兮月,一副不得答案,绝不转眼的模样。 第427章 没事多读书! 凌兮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嗓音揶揄,“暂时,没有危险。” 苏北眉头一松,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暂时安全了! “啊……”他直挺挺的倒回地上去,像具死尸一样挺在那里,有气无力一句,轻声嚎叫着捶地,“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要叫恶魔岛了,这都什么鬼东西啊……” 怪异巨兽,魔鬼吗? 果真是片邪灵诅咒之地! “月姐姐,你刚说,追我们的那巨兽,那个是什么东西来着?”迦野转眸望向身边少女。 凌兮月揪着长发上的水,搜索着脑海中的资料,“剑齿虎,食肉目,体型最大的猫科动物之一,一头成年的剑齿虎,体重可达五百至千钧。” 她以前也见过,不过是化石。 “猫,猫?这么大兽……”迦野和苏北对视一眼,有些莫名。 没有细说,凌兮月拧着头发上的水珠,继续道,“它牙齿的咬合力堪比鲨鱼,别说被它咬上一口,就是在脸上舔一口,整块皮肉都要去了,皮开肉绽,只剩头骨。” 剑齿虎的舌苔上,密集着,小剪刀一样的倒刺。 迦野听得皮肉一阵发麻,汗毛直竖。 比熊瞎子都可怕百倍! 苏北扭过头去,看着眼前少女。 “你……”他慎了慎,才问出心中的疑问,口气干干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以前来过这里吗?”说着又自言自语一句,“不可能,你连南屿都没来过,别说恶魔岛。” 可是外界,也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地方啊。 恶魔岛的环境,在整个天下,都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进入这片地域之后,她的判断几乎就没有错过,到现在,他实在无法再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巧合。 听得这话,纳兰雪衣也抬眸望向凌兮月,别说是苏北和迦野了,连他都有几分好奇。 凌兮月动作顿了一下,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淡淡一句,“没事多读书。” 苏北一噎,这是在说他读书少,没见识吗? 只是,苏北却无法反驳一句。 纳兰雪衣哑然,轻笑笑。 凌兮月红唇暗勾。 “兮月,你是怎么知道,往这个方向走,就一定会有瀑布的。”纳兰雪衣更疑惑这一点,“若非有此天堑,想甩脱那头异兽,恐怕要费点力气。” 他一句,说到了重点。 “对啊!”迦野眸子跟着一亮。 这才意识到,刚刚凌兮月口中的‘快了’,‘快到了’,是什么意思。 他们根本不是运气好,才碰到了这么条瀑布,而是凌兮月,一路寻过来的! 凌兮月放下湿发,看向他们,简单一句,“植被的朝向,茂密程度,雾水的密度,土地的湿度,地势的走向……丛林中,任何细微的东西,都能作为判断的依据。” 追踪寻路,丛林之中,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这样的史前森林,凌兮月虽没有实战过,但以前的那些经历,也不是白费了的。 刚穿越那片密林时,从空气中水雾增加的程度,以及其他的变化,凌兮月就能很快判断出,这附近的位置,可能会有大型河流瀑布经过。 再仔细辨别一下,基本就能有个大概方向。 再后来,听到声音,便就肯定了! 纳兰雪衣点点头,樱唇轻扬一声淡笑,“今日,算是领教了。” 他自认为博览群书,通晓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奇门遁甲,歧黄术法,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却不知,还有世上还有这些奇妙技艺。 果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纳兰雪衣浓似泼墨的眸光,深深浅浅,落在身边的黑衣少女身上。 第428章 巨形蜣螂! 凌兮月倚躺在巨石上,只笑笑。 如果可以,她其实很希望,自己从未经历过这些。 说来,都是血泪史,在生死边缘学东西,总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快的,更是记忆犹新,再过多久,她都不会忘记,就像那些黑暗的过往一样。 好在,都过去了。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凌兮月会心一笑。 那些血腥的东西,只留在了记忆里。 纳兰雪衣见得她的模样,默默轻垂下眸光。 “哇!”这时,迦野不知触到了什么,突然一下蹿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苏北,也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什么什么!” 见得那一片乌黑之后,苏北也“哇”一下地跳了起来。 那是一只只,成人男子一掌大的巨虫,黑漆漆的一片甲壳,在月光下,越发锃亮乌黑,直立起来的黑爪,似被钢铁浇灌,瞧着极为渗人。 “别动。”纳兰雪衣蹙眉。 凌兮月瞥了一眼,嗓音长长,“是蜣螂。” “啊?什……”迦野一愣呆住,有点没反应过来。 “就是屎壳郎。”凌兮月白两人一眼,换个姿势半躺,闭眸小憩。 “……” 空气有好几秒的寂静。 迦野瞪眼过去,“有,有这么大的屎壳郎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屎壳郎也就指甲盖大小,这一个个,都要大上百倍了! “对啊。”苏北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认知,“这玩意儿,怎么可能?”他有些不放心,走向那闭眸休息的少女,“要不你仔细看看,再确定一下?” 这是在和他开玩笑吗! 说完,他还不忘拖带纳兰雪衣,“你说是吧,公子。” 纳兰雪衣表情淡漠依旧,没什么波动,但听得这话,仔细看了看那片虫子,点点头,也缓缓开口一句,“这些东西,确实有些异于常态。” 不过这里,有什么是常态的? “不过这东西,仔细看,倒是有那么点像屎壳郎。”迦野试探性地靠近一点,仔细观察,“好像……真的是诶,你看,这有模子有眼的,真是!” 刚被吓到了,没仔细看。 这会儿,得了凌兮月的话,迦野才稍微放点心,仔细观察了一下后,发现那玩意儿,还真是屎壳郎,只是大很多而已,一大片还真有点吓人。 “是,是吗?”苏北表情好一阵古怪。 这什么鬼地方啊,连屎壳郎都这样吓人! 迦野啧啧两声,惊叹,“这片林子,真是太神奇了,难怪要叫恶魔岛,果然是一片被邪灵诅咒了的地方,这里的东西,真的都好奇怪,再下去,怕都是要成精了。” 凌兮月无声笑笑,摇摇头。 邪灵诅咒? 只是,她没多说。 最重要的是,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 苏北咽咽口水,看着凌兮月,“都是精怪吗?” “月姐姐?”迦野也盯着那躺在巨石边的黑衣少女。 凌兮月深吐一口气,启唇淡淡,“这种原始古林,植被茂盛,树冠盖顶,空气不流通,内部阴暗潮湿,含氧量远超外界,这就是这里的许多动物,也远超寻体积的最大原因。” 纳兰雪衣在旁静静听着,墨瞳深深,仿佛有冰雪光芒闪烁其中。 苏北似懂非懂,但听明白了最后一句,“难怪,刚那头老虎,能长得比寻常的大十倍!” 凌兮月眼皮子都没有抬,双手环胸半倚在那,“这里是水源,会有很多动物,到此来饮水,就会留下很多粪便,自然会吸引大量蜣螂,还有有什么奇怪的吗?” 最后一字落下,她眼皮一掀,抬眸盯向苏北,眸光幽幽。 她是来找天香石兰救命的,不是来这里,普及丛林求生知识的! 差不多就可以了,能别有这么多问题吗? 这两小子,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 “哦,哦……”苏北退了退。 虽然还是没怎么听懂…… “可以安静地,让我休息会儿了吗?”凌兮月看着他,冷飕飕一声。 苏北干笑一声,赶紧从她眼前晃开。 这时,纳兰雪衣忽地莫名一笑。 不为别的,连他都是第一次看见,苏北如此“怂”一个人的时候。 苏北对纳兰雪衣,更多的是主仆的情谊,和敬重服从,可不像这般乖顺,服帖,还带着一点又怕,又想去靠近的矛盾感,那模样真的引人发笑。 其实也不怪迦野和苏北大惊小怪,而是这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超乎常理,再加上他们刚受了一波惊吓。 特别是苏北,从小跟在纳兰雪衣身边,一向顺风顺水的他,还从未如此狼狈过。 凌兮月倚在潭边巨石上,闭目小憩,呼吸吐纳,尽快调整自己的状态。 确定那是屎壳郎后,迦野扯了一根草,在那里逗弄起来。 好大一个个的! 苏北默默地坐到旁边,瞧着那陷入沉思的少女,眸光一阵异样。 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公子几乎是他认知中,最为博学多才之人,在他的记忆里,这世上,也几乎没有任何事难得倒他。 吃了一次大亏的苏北,第一次,完全摒弃偏见,毫无私心的去看待这个人。 一开始,是他心存偏见了。 如今看来,她确实不是个普通女子,是真当得起公子的另眼相待。 他更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出身算得上名门贵族的女子,身上竟会有如此隆重的杀戮之气! “那个……”苏北干咳两声,眸光往凌兮月的位置,飘了飘,又收回,“月……”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挤出那几字,“月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凌兮月睁眼,诧异挑眉。 这称呼,听着还真是不那么习惯。 纳兰雪衣和迦野的眸光,也落到了苏北身上去。 谁都感觉到了,苏北态度上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管是人在屋檐下的“被迫”,还是自愿。 “看,看着我干什么。”苏北面颊一阵泛红,越发尴尬,赶紧打岔着转开话题,“这里如此古怪,是要小心为上啊。” 说到这里,他背脊一阵发凉,“连屎壳郎都能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会有些什么鬼东西,会有多大!” 第429章 好好爱惜自己! 迦野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 树枝一甩,他顿时没了逗弄那些东西的心情,“是啊,连屎壳郎都能长这么大,老虎也壮得吓人,还不知道其他玩意儿,会是个什么情况呢!” “也不用如此惊慌,很多动物,是不受氧含量变化影响的,受影响的,一般哺乳类居多。”凌兮月像是自言自语般,“但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嗯嗯。”苏北点头如捣蒜,面色严肃,深表赞同。 这家伙也不是无可救药,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差点浪掉小命的他,此时尤为谨慎。 瀑布飞流下的史前古林夜色,更为迷人,周围时不时传出阵阵虫鸣,此起彼伏,高低错落,与那瀑布飞流的响声,合奏成一调迷人的小夜曲。 水雾朦胧,波光潋滟。 如此美景让人掉以轻心,实属正常。 谁又会注意到,那绝美的背后,藏着的无尽杀机? 星光,萤火,闪烁着的水珠,交相辉映,绚烂的惑人心神。 凌兮月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姿,也没了心思再休息。 她环顾周围的情况,“走吧,此地不宜久留,看这情况,估计也安静不了多久,先找个较为安全的地方,过了今晚再说。” “你,你是说,这里不安全吗?”刚准备坐地的苏北,听得这话,翻的一滚就立了起来。 那余惊未消的小心谨慎状态,似乎又有点“矫枉过正”。 迦野瞧着苏北那模样,偷偷笑了笑。 小北哥哥也有这样的时候? 凌兮月打量周围,“在野外,一般来说,都不要在水源处安营扎寨。” “这个我知道。”迦野眸光亮若星辰,“水源处,随时都可能有山洪,暴雨引发的水流激涨,在这里熟睡是很危险的,一觉醒来说不定躺水中央了!” 他说完,讨赏般的瞧向凌兮月,“我说的对吗,月姐姐?” 迦野是在山林里面长大的,基本的常识和经验,还是有的。 凌兮月瞧着眼前少年,点点头,微一笑,“对。”她提步,往旁边的小径传过去,一边补充道,“还有就是大型水源处,也容易有猛兽出没。” 纳兰雪衣起身,跟随过去。 “走,这边。”凌兮月朝他们招手。 苏北和迦野赶紧跟上,丝毫不敢耽搁。 几人在瀑布下,休息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再度启程。 “咕咕……” “嗷呜!” “哇,哇——” “呼呼……” 各种诡异古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在耳边萦绕不散。 深夜的史前古林,缤纷迷人,美到了极致,迷幻魔魅,危险到了极致。 有时,安静得,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响动,极为渗人。 有时候,又充斥着各种鬼哭狼嚎,越发毛骨悚然。 不过接下来的这一段路,凌兮月很小心,大家也极为配合,小磕小碰有一些,倒是没再遇到什么大麻烦,很快,便顺利的找到了落脚点。 那是一株擎天巨树,根部螺旋状盘绕而上,几十人不能环抱,树冠若巨伞状撑开。 无数气根从树上坠落而下,千丝万缕,粗的成人身躯大小,细的纤若豪发。 树梢突出于整个森林的顶部,高高接上云霄,伸入夜空。 “这里比较安全,但也需留意周围,你们休息,我先守一会儿,再换人。”凌兮月抓着一根树枝,一荡,巧若灵猴,稳稳落在一根树杈上,盘膝坐着。 在这里,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若只她一个人,睡觉都只会睡得七分熟,手里还会握着匕首和各种暗器。 人多稍微好一点,可以轮流守夜。 “月姐姐,要不你先休息吧,我精神还不错,一点都不困,我先守。”迦野看了看周围,“再说了,这树这么高,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能应付。” 凌兮月回眸,“快睡。” 简短的两个字,不容置疑。 在这里,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此地虽高,但很多动物都能上来,比如翼鸟,巨蛇…… 迦野一怔,他还想说什么,被苏北拽着胳膊,一把带了回来,“快休息吧,听,就听她的。” “那好吧……” 迦野犹豫地点点头。 这古树参天,到了这个高度,有的地方,都依旧能宽敞得可以跑马,两人寻了个避风的树凹,卷在那里休息,也终于能安稳的闭个眼了。 凌兮月坐在树干上,背影纤直。 她眸光注视着远方的一片璀璨光影,忽明忽暗。 “天香石兰,生长在曼陀罗岛中央腹地的先贤圣地之中。”背后,纳兰雪衣清浅的嗓音传来。 他似乎知道她此时心中的疑问一般,缓缓道出她心中所想。 凌兮月眸光一收,瞥向身边的雪衣男子,“你怎么不休息?” 纳兰雪衣在她身边盘膝坐下,什么都没说,修长玉手一托,运起内力,虚抵上她肩头位置。 凌兮月身躯一个激灵,一股暖意掀开她湿漉漉的发丝,从肩头的位置,直灌入她身躯,顿时整个人如沐春风,似坠入了温泉暖流之中,从头暖到了脚。 一股股寒气,水雾,从她整个身躯不断蒸发而出。 “没关系,待会儿生点火,烤干了就是,你去休息吧。”凌兮月楞了一下后,不以为意笑笑。 纳兰雪衣皱眉,只淡淡一声道,“林中夜凉,容易受寒。” 一股股内劲儿,化作无形的暖流风浪,朝少女身上运去。 凌兮月蠕蠕嘴唇,“真不……” 纳兰雪衣淡眸瞥去,打断了她即将说出的话,“兮月,你是一个女子,需得好好爱惜自己!从医者的角度说,如此受寒,于你身体很是不妥,你也是医者,难道不知?” 男人的嗓音平缓无波,却再也掩不住,其中的关怀之意。 仔细去听,很甚至于,还有些许懊恼, 看着纳兰雪衣那漠然清冷的侧脸,凌兮月轻合上唇,没再拒绝他的好意。 她是一个女子? 这样的话,确实少听。 有时候,她真的都快忘了,她是一个女子。 不到一刻钟,凌兮月打湿了的衣裳,长发,都尽数变干了去。 从瀑布中上来后,浑身湿透了也没来得及管,整个像个泥猴儿一样,也或许真的是习惯了,毕竟比起丢命来说,受点潮冷根本不算什么。 第430章 四大先贤圣地! 纳兰雪衣内力收敛,慢慢收回手。 “谢了。”凌兮月笑看他一眼,浑身干后,当然舒服许多。 听得凌兮月客气的话语,纳兰雪衣也只淡淡一笑,转眸看向远方,不再多话。 见纳兰雪衣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凌兮月点点头,夜长无聊,她便随口找个话题聊聊,“对了,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先贤圣地和四枚四符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这也是她一直都很感兴趣的问题,只是一直没等到时机,细聊这些。 纳兰雪衣听得这话,清冷容颜虽无什么变化,但那墨瞳微不可见的深了深。 “我先前也听一个朋友,他提及过,五洲大地之上,存在着好几处先贤圣地。”凌兮月跟着他的视线,望向璀璨星河,“零零碎碎也了解过一些……” 她想,纳兰雪衣应该知道的更多。 先贤圣地,四枚石符,三大万年古族……它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我只是随口一提,如果不方便告知,就算了。”见纳兰雪衣半天没吱声,凌兮月笑笑,并不勉强。 纳兰雪衣终于开口,不疾不徐,清冷沉缓,“这些,确实是三族内,王上,尊者,以及传承子弟,才知晓秘密。”说着,他眸光轻轻一转,锁定身边少女,“不过,告于你知也无妨。” “嗯?”凌兮月有点不明白了。 按理来说,依纳兰雪衣的性子,应该是最守族规的那种人才对,非黑即白,不懂人情通融,三大古族,也应都是规矩森严,什么叫告诉她也无妨? 虽然他们交情不错,但凌兮月还是不想纳兰雪衣为难。 只是,凌兮月正想开口说,那就不必了,纳兰雪衣就已徐徐道来,“按三族之间流传的说法,如今的五洲大地之上,存在有四处先贤圣地,是古之圣地,亦是邪灵之地。” 他嗓音淡淡,毫无波澜,“一处,在天葬荒原,那地方你去过。” 凌兮月默了默后,点点头,嘀咕一句,“天葬地,记忆犹新,我差点就挂在了那里……” “不也因祸得福,千年血菩提,可是辟邪圣物,想得它,可不仅仅是靠机缘。”纳兰雪衣清冽嗓音,多了些许调侃。 凌兮月耸肩,“或许吧。” 是福是祸,真难说。 “一处在极北雪域,孕有至阴圣物,冰霜灵芝。”纳兰雪衣樱唇轻启,继续道,“一处在暗沼冥域,最后一处,便是在此,曼陀罗岛中央腹地,亦孕有至宝天香石兰。” “血菩提,冰霜灵芝,天香石兰……”凌兮月轻声喃喃。 天葬地和恶魔岛,她已经见识了,都是极端的地理环境,能孕育出如此至宝,并不奇怪。 纳兰雪衣静了两秒后,耐心细说道,“天香石兰,虽无血菩提和冰霜灵芝逆转经脉,延年益寿的奇效,却是解毒圣药,也可制北辰琰身上的毒物。” 凌兮月深吸一口气,这便是她此行的目的啊! 血菩提和冰霜灵芝虽好,更有价值,但她更需要天香石兰,若是可以,她宁愿拿自己身上的血菩提来换,这样,皇甫家族应该也是愿意的。 哎,凌兮月恨不得捶自己胸口几拳。 真想给吐出来! 第431章 古之至宝! 这时,纳兰雪衣突然一句,沉声缓缓,“而种在北辰琰身上的毒物,是鬼族的冰火两仪蛊。” “冰火两仪蛊?”凌兮月一惊,“鬼族!” 先前,纳兰雪衣并未具体提过。 “可是,琰怎么会和鬼族扯上关系?”凌兮月俏脸骤然冷下,表情惊疑交叠。 凌兮月自己也知道,北辰琰身上的奇毒很不一般,毒发的症状,也极为特殊,但她却一直未能诊断出,具体是何毒物,没想到居然和三族扯上了关系! 鬼族? “他们为何要对琰下毒手!”凌兮月银牙紧咬,“天临和鬼族,井水不犯河水,并没任何关系,先前,甚至于连鬼族的存在,都不知道。” 纳兰雪衣眸光一转,对上凌兮月的眸,“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凌兮月红唇紧抿,脸色很是难看,默了许久后,沉沉开口,“我能确定的是,琰先前并未和鬼族有所接触,或者说,有所接触却未能察觉。” 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何琰被人下了毒,都不自知了。 若是鬼族下的毒手,定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毕竟那是连雪族和皇甫家族,都颇为忌惮的存在。 纳兰雪衣若有所思点点头,“冰火两仪蛊,可谓天下第一奇蛊,毒发之时,浑身冰火交错,生不如死,这种蛊虫只生存在鬼族领域,幽冥暗沼的先贤圣地之中。” 凌兮月听着,眸光泛酸。 这么多年,她都不知,琰是如何熬过来的。 “普天之下,唯有天香石兰,能克制它的毒性,杀死此蛊。”他嗓音一顿,须臾,樱唇轻启,“不对,应该还有一件东西,只是那样东西,才是真正的只是传说。” 凌兮月陷入沉思,眸中凶狠光芒闪烁。 冰火两仪蛊…… 鬼族是吗? 很好! 话已至此,也不差一点,凌兮月再追问道,“那关于四枚石符的传说,它们和先贤圣地,又有什么联系?鬼族,皇甫,还有你们雪族三族……” 纳兰雪衣静静的看了凌兮月几秒,瞳中墨色渐深渐浓。 凌兮月也凝着他的注视,不躲不避。 她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现在,她一定要知道! 纳兰雪衣一声轻叹,微不可闻,男人清冽嗓音犹如高山之水,缓缓倾泻流下,“这就要从万余年前,古王族统帅群雄的九州时代说起。” 凌兮月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而眉目之间的狠厉色彩,还未消退。 “古王族一统九州之后,聚集天下财富于一室,锁于金玉断龙石门之后,命天下第一机关大师,铸四枚石符为匙,也就是龙纹石符,凤翎石符,穷奇玉符,和麒麟玉符。” 凌兮月眸光轻垂。 她手中的两枚,是龙纹石符和穷奇玉符。 母亲当年留下的话中,也提及过,这是什么钥匙,说的应该就是这了! 纳兰雪衣眸色幽寂,望着远方星河,“只有聚齐了四枚石符,才能打开断龙石门,那扇门的背后,聚集着整个古王族,或者说是九州大地之上,过半数的财富。” 话音至此,纳兰雪衣的表情,依旧是波澜不惊。 凌兮月都听得心脏加速了几分,那可是整个九州大地的财富啊! 没办法,任何时候,都改不了她财迷的属性。 凌兮月不太爱花,但对赚钱,搜刮油水之类的,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特别是采用“不正当手段”。 “这样说……”纳兰雪衣打个比方,“如今五洲,整个天下的财富,十之七八,都掌握在三族手中,但就是天下聚集所有,都依旧抵不过古王族时代,那扇断龙石门后的财富。” 这不温不火的一句,却再度下了一剂猛料。 “如此多的财富,古王族,真的是九州时代的巅峰了。”凌兮月忍不住唏嘘一句。 照这样看来,如今掌握在三大王朝手中的,真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怕是只有一成! 纳兰雪衣一声轻笑,“可不仅仅是财富。” “嗯?”凌兮月不解,歪头看他。 纳兰雪衣墨瞳融入远方黑夜,“传说,那断龙石门之后,还有一件古之至宝,被十二位达摩禅师,诵经九九八十一天后,封印在石门深处,这件至宝,可以赋予凡人,任何想要的,愿望,能力……” 这便是纳兰雪衣先前提及,那传说中的东西。 凌兮月瞪眼,“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她可是唯物主义者! 一切都要讲科学。 咳,扯远了。 纳兰雪衣不置可否,只淡淡的,继续道,“包括长生不老,包括一统天下,包括很多很多……” 凌兮月真有点是不信,她勾唇轻笑着,一声揶揄,“如果这件宝物,真这么厉害的话,那古王族为何会覆灭?还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被鬼族覆灭?” 明显不合理啊! 纳兰雪衣嗓音顿了下。 “成也因它,败也因它。”随后,八个字,道尽所有。 凌兮月唇瓣无声的张了张,这下是真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东西,竟如此神奇。” “据说,鬼族强行盗取了那件至宝的一方碎片。”纳兰雪衣解释其中原由,那冰霜笼罩的墨眉,也萦绕着几分烟云,“这也成为他们覆灭古王族的关键,鬼族,本就擅长通灵之术。” 凌兮月指尖摩挲着白皙下颚,“这我就不明白了,如果这件宝物,能扭转胜局,鬼族盗去的,也只是一方碎片,古王族还是拥有的更多,他们应该依旧稳操胜券才是。” 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没错吧? 纳兰雪衣摇摇头,“你以为,古王族,为何会将它封印起来?” “我也奇怪啊。”凌兮月眨眨眼。 既然是好宝贝,为何关键时候不派上用场? “那是因为,这是一件至宝,却也是一件魔物,邪灵之物。”纳兰雪衣神色凝重,“曾有先祖预言,这件宝物再度临世那刻,便是恶魔临世之时!” 他的嗓音,终于加重,“恶魔临世之日,灾疾……” “等等……”听着这耳熟的话语,凌兮月跟着开口喃喃,“灾疾四起,所过之处白骨遍地,尸山血海……” 纳兰雪衣看向她,墨瞳寂寂,“兮月,这是三族古籍之中所载,你如何得知?” 第432章 邪灵魔物? “琰跟我说的。”凌兮月抬起头来,对上男人审视的眸光。 “北,辰,琰。”纳兰雪衣樱唇缓缓,墨瞳渐渐浮现一抹异色。 凌兮月也有些迷糊了,依纳兰雪衣所言,他们三族的古籍,应是从不外泄的。 即便外界一些古国,机缘巧合,会听得一些模棱两可的传言,但不至如此详尽,甚至一字不差。 琰…… 你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凌兮月很想问个究竟。 纳兰雪衣沉默了许久,才再度开口,“神秘力量和奇迹的另外一端,是灾难和浩劫,古王族为了终止这个错误,也为了整个天下无数生灵,便彻底封印了那件至宝。” “潘多拉魔盒么。”凌兮月扯扯嘴角。 “嗯?”纳兰雪衣话语止住,不解看向她。 凌兮月抬眸,笑笑,“神话故事,没什么,你继续说。” 说着,她眉梢又狠狠一拧,“按你的意思是说,鬼族至今依旧手握着那件至宝的碎片?” “嗯。”纳兰雪衣眸光深邃,凝了凝少女肃然面颊,“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鬼族,也为他们的贪婪和欲望,付出了代价。” “此话怎讲?” 凌兮月眸光微紧。 夜色幽幽,耳边不断传来一阵阵虫鸣,却更显寂静骇人。 只是,这些都比不上,纳兰雪衣缓缓出口的这句,“他们之中,许多人,退化成了……鬼怪,已非我族类,鬼族如今已完全沦为了失落一族。” 凌兮月瞪直眼,“退化成了鬼怪?” 还能有这种操作的! 难道说,还退化成了猿人? 凌兮月实在不想在这里,来和纳兰雪衣讨论,人类的衍生由来。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还真想见识一下。”凌兮月惊奇之色溢于言表。 根据纳兰雪衣先前所说的,鬼族,本就是一个极为神秘的一族,通晓天地之灵,再然后,得到那件宝物之后,对古王族步下邪灵的诅咒。 最后,成功了。 自己一族,却也受到了反噬,是这意思? 纳兰雪衣看着身边少女那惊奇的表情,“这些年,已鲜少在五洲大地上,见到鬼族的踪迹,而且,你也不会希望遇到的,鬼族已彻底沦落为失落一族,已非我族类。” 意思是,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好生生的人,退化成一只只不知名的鬼怪,想想都毛骨悚然。 凌兮月耸耸肩,却是似笑非笑一句,“谁不愿意见到谁,可还不一定。” 不说还好,这越说,凌兮月对鬼族和那件东西,是越发感兴趣了。 心里更是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刨根问底,这或许是‘技术宅’和‘科研君’的通病。 她也真的,很想亲自看看,那所谓的古之至宝,或者说,邪灵之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那可是一个潘多拉魔盒…… 不好下手啊! “如果能抓住一个活的,解剖开来研究研究,说不定就能解开其中的秘密。”说着,凌兮月眸光深处,隐隐跳闪出兴奋火焰,一簇簇聚集成光,“当然,死的也能将就。”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纳兰雪衣墨黑眉梢狠狠一抖。 那冰凉漠然的容颜上,表情细微古怪,极力控制着。 也实在不能怪纳兰雪衣,他的接受程度有限,而是一开始,他思考的方向就错了。 凌兮月的脑回路,不能按照常理来判断,谁又会想到,大家避之不及的东西,邪灵,恶魔,或者说不知名的异类,她竟是想抓一个,来研究研究? 纳兰雪衣轻摇摇头,嗓音些许干涩,“若是这样,鬼族恐怕,确实,不会太愿意见到你……” 凌兮月盯着纳兰雪衣那肌肉微抽,欲言又止的古怪表情。 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纳兰雪衣嘴角上扬。 两人相视一笑,周围凝重悚然的黑暗气氛,一下子也缓和许多。 “只是一小点碎片,便遗祸无穷,不知那件所谓的至宝,究竟是何物。”凌兮月转眸望向远方,幽幽感叹一句,也实在凭空想象不出什么。 或许看见,就知道了。 思及此,凌兮月问道纳兰雪衣,“那你们可知,断龙石门,所在何处?” “古王族遗迹。”纳兰雪衣道出五字。 凌兮月嘴角抽抽,“那又在哪?” 这不等于没说…… 纳兰雪衣轻摇摇头,清冷声线,带着些微感叹,“已万年时间过去,九州大地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古王族遗迹,早已不知被埋葬在何处。” 凌兮月盘膝坐那,拧眉,“雪族和皇甫家族,一是臂膀家族,一是守护一族,不可能一点不知,古王族遗迹的位置吧。” 纳兰雪衣抿唇,“根据我族古籍记载,当年的古王城,被一场灾难瞬息吞噬,有先祖留下的遗言,可通过四处先贤圣地,寻到古王族遗迹。” 凌兮月手肘抵着膝盖,点点头。 四处先贤圣地,这也就联系起来了。 滥用至宝,天降惩处也好,受鬼族邪灵诅咒也罢。 总之,古王族都在那一刻,走到了尽头。 “你是说,通过四处先贤圣地,得到古王族遗迹的位置?”凌兮月抓住纳兰雪域话中重点,琢磨着这一句话。 纳兰雪衣看着陷入沉思的少女侧颜,“其中关乎八卦星位,玄学奥义,这些年我也对此考究过,却依旧没能找到。” 凌兮月沉吟,“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手托着面颊,指尖轻点。 纳兰雪衣继续说道,“而这四处先贤圣地,也是古王族的典籍之中,早已有所记载存在的。” “那场灾难之后,古王族彻底消失,四枚石符,也散落九州各处。”他缓声叙述,“皇甫一族,带走了一枚石符,依照古王族典籍所述,南下寻到了南屿千岛,就此生根。” “你是说,皇甫家族手中有一枚石符?”凌兮月忽然插上一句。 “嗯。”纳兰雪衣颔首点点,“不过因为一些原由,在十几年前,皇甫家族的石符似乎遗失了,此事是否属实,尚待考究,我也只是听得师尊偶然提及。” 凌兮月清眸眯了眯,“不知皇甫家族遗失的,是哪一枚石符?” 纳兰雪衣转眸,墨瞳注视着身边少女,眸色深深。 他有些不解,凌兮月对在此刨根究底。 纳兰雪衣怕是如何都想不到,如此重要的东西,可以说关乎整个五洲大地,生死命脉的东西,如今有一半,两枚,都握在眼前少女的手中。 对于庞大的古三族来说,她可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顿了顿后,纳兰雪衣徐徐道,“穷奇玉符。” “什么?”凌兮月眸子猛地一睁! 第433章 古王族血脉! 纳兰雪衣面容微转,“怎么?” “皇甫家的那一枚,是穷奇玉符,你确定?”凌兮月腮帮子紧了紧。 纳兰雪衣墨瞳波澜涟漪,注视着眼前少女明显的异样表情,静静地对视两秒之后,颔首轻点,“皇甫家族带走的那一枚,是穷奇玉符,没错。” 这一点,可以肯定。 凌兮月眸光狠颤了颤,“穷奇玉符……” 她手中有两枚,一枚,是在月神国密室里面得到的,是龙纹石符。 一枚,便是母亲的遗物,穷奇玉符! 会仅仅只是个巧合? 亦或机缘偶然? 这玩意儿,可以说是皇甫家族最重要的东西之一了,在他们手中,传承了上万年时间,都没失传,足以见得其重视程度,应该比天香石兰之类的,守护得都要严实才对! 最后怎么会落在母亲手中? 强抢,没那个实力,盗取,就更不可能了。 当年的战雪澜在中州,三朝数国中,或许算得上是个人物,但对于皇甫家族来说,恐怕真的不值一提,这东西到底是怎么落到她手中去的? 凌兮月眉梢拧成了一根麻绳,百思不得其解。 穷奇玉符,他的父亲,还有母亲的死……这些,难道和皇甫家族有关? 看来这一趟,她是来对了的,如今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天香石兰,她还得借机调查一下母亲的事,母亲的死,恐怕真和皇甫家族脱不了干系! “兮月,兮月……”纳兰雪衣瞧着那发呆,思绪不知云游至何处去了的少女,连唤数声,“兮月。” “啊,啊。”凌兮月一惊,终于回过神来。 纳兰雪衣盯着她变幻不定的面容,“没事吧?” 他微顿了顿,又道,“若有什么疑问,或者我能帮得上的,尽管开口。” “没事没事。”她看向纳兰雪衣,呵呵一笑,“没事,就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见他面露关心之意,她摆摆讪讪笑着,“就一点私事,对了,刚说到哪儿了,继续。” 不可能告诉纳兰雪衣,皇甫家族遗失的穷奇玉符,现在在她手中吧? 也不是她不信任纳兰雪衣,而是有的事情,还是不多嘴提的好。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其余几枚石符呢?”凌兮月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 纳兰雪衣微不可闻一叹,继续道,“我族也带走了一枚,北上漂泊,至极北雪域,休养生息。”男人绝世容颜,沉静如冰,“那枚石符,也被我族先祖们,锁入了极北雪域的先贤圣地之中。” “你们手中的是?”凌兮月顺便问上一句。 照这情况基本可以判断出,先贤圣地,都是危险极地,莫说常人,恐怕连三族高手都难以触及。 纳兰雪衣浅浅回道两字,“凤翎。” “凤翎石符……”凌兮月点点头,“这么重要的东西,是该收好,封入先贤圣地,也确实是个好选择。” 对了,说到这里,她把东西放哪儿了来着? 额…… 纳兰雪衣眸光望入星空,“鬼族往东边去,躲入了幽冥暗罩之中,数千年前,三族达成协议之后,鬼族便一直避世不出,如今沦为失落一族,被他们夺走的麒麟玉符,也流落了出去。” 满天星辰的夜空下,参天古树上,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并肩而坐,落影纤长。 多么唯美又和谐的画面,只是可惜,他们所聊的话题,不是风花雪月。 说到这,凌兮月提句,“我在北夷的时候,得到了麒麟玉符的踪迹。” 现在,她也总算是知道,为何北夷的王族,会将这东西,视为王权象征图腾的同时,也当成邪灵之物忌惮,看来,北夷国的先祖应该对此有所了解。 “你说是中州,北夷族?”纳兰雪衣询问。 凌兮月点头,“对。” 他知道? 纳兰雪衣一笑,“那你可知,北夷一族千余年前,险些族灭?” “这我倒不知。”凌兮月满脸懵懂,“我也只是听我小舅妈……额,也就是北夷的长公主,慕容朝歌提及过,北夷的先祖,曾经得到过麒麟玉符。” 照纳兰雪衣所说,这时间,应该就是鬼族流落出来后。 纳兰雪衣徐徐道来,“鬼族得到麒麟玉符的消息,派出四名鬼将,血洗北夷王族,若非在这之前,北夷王族举国之力,将麒麟玉符送入了天葬地的先贤圣地之中,北夷,早已不复存在。” 鬼族的怒火和目标,才得以转移。 “鬼族竟如此丧心病狂?”凌兮月脸色沉下。 让凌兮月更为心惊的是,偌大一国,竟被区区四名鬼将,搅得天翻地覆? 而且,据她所知,当时的北夷可非今日光景,千年前的北夷国,说和如今的天临王朝实力不相上下,都不为过。 “先贤圣地,是天堑,就是一个天然的防护屏障。”纳兰雪衣嗓音幽远,仿佛飘向了千年前,那场屠戮,“鬼族就此,再寻不得麒麟玉符。” 凌兮月感叹,“不想将麒麟玉符交给鬼族,又不想祸及整个北夷,送入先贤圣地,虽然危险,但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北夷的先祖,也算是有勇有谋。” 难怪她小舅妈也那般机智,原来是遗传,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血脉? 自己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小舅那么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这个小舅妈,也是真的难搞定。 哎,她真是操碎了心。 纳兰雪衣颔首,表示赞同,“当时北夷族,也只有这样做,能两全。” “对了,你们三族不是有个什么协议?”凌兮月忽的想起,“就是,就是那个不允许插手中州各国争夺,井水不犯河水,鬼族为何能这样堂而皇之的,屠杀一国王族?” “所谓协议,有时候,只是一纸空谈。”纳兰雪衣不温不火的,说着残酷现实。 说白了,只要不做得太过,不影响到另外两族的根本利益,都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一纸协议,权衡的,也只是三族利益,让深受创伤的三族得以休养生息,下面的小喽啰如何闹腾,只要不抬到明面上,不具备威胁性,都是可以忽略的。 这些,凌兮月又如何不知? 她笑笑,说点实在的,“那你们两族,对麒麟玉符,就不感兴趣?” 鬼族的手中,本就有了那件至宝的碎片,再握有能打开龙门的石符,岂不更加危险? “也不是没尝试过阻止鬼族血洗北夷,只是我族和皇甫家族闻讯赶到的时候,为时已晚。”纳兰雪衣嗓音淡漠,“之后,三族也多次派人进入过天葬地,都未寻到。” 他轻叹,“麒麟玉符,也就此失去了踪迹。” 凌兮月捏着一节枯藤,在手中把玩,自言自语嘀咕声,“那我上次白跑一趟,也不算冤。” 毕竟三族的人,近千年时间,都没找到,皇甫浅语去天葬地的目的,最主要,也应该是为了麒麟玉符,看她的样子,最后应该是空手而归了。 “而龙纹石符,更是万年前就已遗失,不知去向。”纳兰雪衣嗓音寂寂,长长一语。 凌兮月摸了摸鼻尖,低咳一声,瞧纳兰雪衣那颇为遗憾的模样,她其实很想说一句,龙纹石符和穷奇玉符,在她手中,只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过,这样也好。” 纳兰雪衣长袖轻扫,缓缓起身,望着寂夜,“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些石符,若能一直遗失,将那件东西永远封存在断龙石后,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凌兮月红唇轻勾,“可有的东西,注定不会被遗忘。” 贪念,是万恶之源。 只要有人念及,它就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若是注定。”纳兰雪衣转眸望向身边少女,“还是那句话,福兮,祸兮……” 同一样东西,落在良善者手中,或许可以造福苍生,但落在有心人手中,便是遗患无穷。 “不过,此事机会甚为渺茫,即便是鬼族集齐了所有的石符,也无法打开断龙石门。”纳兰雪衣负手而立,白衣随风轻扬,忽然这般一句。 “嗯?”凌兮月不解。 她跟着站起来,拍拍手上尘土,一边疑惑道,“这又是为何。” “我先前和你说过,古王族召集了十二位达摩禅师,诵经九九八十一天,封印了那件至宝。”纳兰雪衣眸中墨色浓郁,“而这十二位禅师,正是当年,我雪族的十二位至尊族老。” 凌兮月若有所思,点点头。 雪族本是古王族的守护一族,如此重任,交由他们来做,并不奇怪。 “可是,这和能不能打开断龙石门,有什么关系?”凌兮月眨眨眼,歪头看向他。 纳兰雪衣盯着面露急切的少女,樱唇微不可查上扬了扬,眸光有几分无奈,加快点语速,“按我族先祖留下的遗言中道,欲要开启断龙石门,需要的,不仅仅是四枚石符。” “还需要什么?”凌兮月眨眨眼。 纳兰雪衣道,“还需要,古王族纯正的嫡系血脉者。” 凌兮月清眸瞪了瞪,有点晕乎,“你的意思是,除了古王族的人,其他的就算得到了四枚石符,也绝对不可能打开断龙石门?” 第434章 肌肤相贴! 纳兰雪衣微一笑,“是的。” 凌兮月心中“呵”一声,“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意思是,除了同时拿到四把钥匙之外,还需要主人的指纹? “你是雪族后人,就不知道,解这封印术的办法吗。”凌兮月疑问。 四枚石符,她手中已有两枚,雪族有一枚,只有剩下的麒麟玉符还未现世。 依现在的情况看来,找到麒麟玉符,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古王族的嫡传血脉,不是数万年前就断了吗? 这样的话,相当于没解啊! “我听师尊提及过。”纳兰雪衣白衣负手而立,“十二位达摩先祖,采用的禁法封印,只有具备古王族血脉的族人,才能重新打开断龙石门,开启尘封的至宝锁链,别无他法。” 凌兮月心中称奇,“古王族确实谨慎,锁上加锁。” 为了避免那件魔物落到鬼族,或其他有坏心的外族手中,真是费了不小的功夫。 再者,单单断龙石后的惊世财宝,要再创一个王朝,重现古王族盛世,都是绝对有可能的,为了这些,古王族也不会希望,它们落到外人手中。 有此防范,不奇怪。 “这应该也算是他们为自己,为光复古王族,留下的一个念想吧。”凌兮月感叹,“毕竟当初的古王族,算是为了天下苍生,封印了那件魔物,也等同于放弃了至高王权。” “过往因果,功过自有后人来说。”纳兰雪衣眸视前方。 凌兮月点点头,“虽然都动用了那件东西的力量,但古王族,到底是及时收手,不至于和鬼族一般,沦为失落一族,永远只能躲在黑暗之中。” 纳兰雪衣浅浅一声轻叹。 寂静夜色无边,古林之中薄雾朦胧。 凌兮月瞧着男人月光下,那绝世倾城的侧颜,眸光微闪,她扬眉一笑,忽的揶揄句,“如此机密要事,你都告诉了我,不怕回族之后,受罚么。” “你不算外人。”纳兰雪衣回道这样一句,波澜不惊,像是随口一说。 本来只是打趣他一声,听到这个回答,凌兮月怔忡了下。 她转眸,微愣的瞅着身边男子。 这次,又是她的错觉? 月光斑驳,从稀疏树叶缝隙筛落,星星点点,映在两人身上。 这时,打了会儿盹儿的苏北,揉开睡眼,朦胧间,瞧见那参天古木横枝上,两道身影在满天星辰下,静静对视着,般配得宛若梦境般。 朦胧迷幻,让人心醉。 看着自家公子深邃沉静的眼神,苏北眸光闪了闪。 再看向对面的黑衣少女时,眼神之中闪烁过一阵纠结异样。 随后,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声,默默地缩了回去,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继续睡他的大觉,聒噪如苏北,都不忍心去打搅这一副和谐画面。 虽然有句话叫,旁观者清。 但有时候,还真不一定眼见为实。 苏北看见的,只是纳兰雪衣那沉寂幽深的眸光,没看见,凌兮月的小眼神,是诧异古怪。 不待她再多追问什么,纳兰雪衣淡淡开口,清冽嗓音寂静温和,却是不容拒绝,“不早了,兮月,你先去休息,我先守上两个时辰,再来换你。” 凌兮月红唇紧抿,只得将满肚子疑惑咽回去。 “昂——” 突然,天空骤暗。 仿佛间,宛若乌云盖顶来。 耳边伴随着,传来一声尖锐鸣叫,刺透耳膜! 凌兮月心中一惊,纳兰雪衣比她更快一分,在那巨影盖顶袭来的一瞬间,大手一挥,揽住她的腰肢,侧身一闪,避入一丈开外的巨树缝隙之中! “哗——” 庞然大物落下,猩红巨爪将那截横木拍成碎屑,“哗哗”坠落。 凌兮月和纳兰雪衣紧贴在树藤缝隙里,神色凝重,连呼吸都一并屏住。 狂风大盛,周围林木都跟着摇晃了起来,从树影缝隙看出去,只见得一片庞大的暗影,在巨树周围盘旋,一边发出尖锐,犹如鹰鸣般刺耳的叫声。 苏北和迦野也被闹醒了,蹭蹭起身。 两人满脸惊惶。 什么东西? “嘘——”紧贴在树缝那侧的凌兮月,以手触唇,摇头,给两人一个千万不要出声的眼神。 苏北和迦野点点头,对视一眼,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瞬间是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好在这株根基稳固,枝叶茂盛,那巨影再寻不到目标。 盘旋了几圈之后,便腾飞远去。 凌兮月松口气。 紧绷的心弦放松之后,她才发现哪里不对。 自己整个人,都牢牢蜷在了纳兰雪衣的怀中! 准确的说,是被纳兰雪衣紧护在怀中,肌肤相贴,锁在她腰间的手,贴在她头顶的面颊……甚至于,男人身上那清新冽然,宛若冰莲般好闻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凌兮月僵了僵! 下一秒,她赶紧退出来。 公子……比凌兮月心理活动更夸张的,是苏北的表情,他差点把自己眼珠子都瞪出来。 迦野瞧着,拿手肘狠狠戳了戳苏北,笑得嘴角都快裂到了耳根处。 他说吧,他说什么来着! 苏北抽了迦野一下。 乱想什么! 凌兮月低咳声,略显尴尬。 倒不是因为别的,这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凌兮月的性子,就更不会介意这丁点小事了,更没封建名节什么的那一套,只是因为,现在,她对着别的男人的气息,真的有些不习惯而已。 最重要,说句有点搞笑的,对着纳兰雪衣这样的男人,她总觉得,多想别的,都觉是亵渎。 纳兰雪衣松开手,眸光移开,定定的抬眸望向远方,“那是什么?” 他淡然而然的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 凌兮月心中一阵好笑。 自顾自乐了乐后,凌兮月跟着纳兰雪衣的眼神,望向那巨影不断缩小,远去的夜空,眸光沉了沉,她抬手摸了摸下巴,“应该是一种翼鸟。” 夜太黑,她没看清楚,大概是一种肉食翼兽。 谁都没看见,纳兰雪衣的眸光,是放空了的,怔愣,失神。 寂静墨瞳之中,只有漫天星辰的倒影。 袖中,他落空了的手,轻蜷了蜷。 久久无法回魂…… 第435章 开饭了? “什么鸟,能长这么大啊!”苏北回想起来,都觉毛骨悚然。 那一翅膀下来,飞沙走石的效果,简直和刚刚那一头巨兽差不多了! 迦野的注意力,也被完全转了过来,从树洞中起身,跟着眺望过去,欲哭无泪,“这里的鸟,还吃人的吗?” “它估计是将我们,当成可以塞牙缝的老鼠……”凌兮月摆摆手,似笑非笑,“或者之类的东西了。” “你不说,这里很安全的吗!”苏北瞪向凌兮月。 凌兮月挑眉,“我可没说过这话。” 苏北傻眼。 回想起刚睡得和死猪一样的自己,一阵后怕,怕是什么时候被生吞了,都不知道。 “我早就说过,在这里,没有绝对的安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得留个心眼。”凌兮月抽出匕首,拿在手中,“休息吧,明天可有一场硬仗要打。” 苏北和迦野对视一眼,咽了咽口水。 两人点着脑袋,躺回到那树洞里面去,缩成一团儿,不敢再睡太死。 “那你守会儿,我休息两个时辰,再来换你。”凌兮月擦了擦手中的匕首。 等好一会儿,都没听见身边人的回应,她转眼看过去。 这时,纳兰雪衣才忽然回神般,回眸看过来。 他轻点点头,淡淡一字,“好。” 漠然神情,变化不易察觉。 但或许,他都没听清,凌兮月说的是什么。 “有什么情况,立刻叫醒我。”凌兮月多说一句。 不过纳兰雪衣守着,她还是比较放心的,不像苏北和迦野两只,没个谱。 “嗯?”纳兰雪衣又闪了下神,随后清浅一笑,眸光终于完全落了回来,“放心。” 凌兮月盯了发愣的纳兰雪衣一下,眨眨眼,眸泛疑惑,但她也没再多想什么,点点头后,便折身躯走到树洞里,在苏北和迦野身边的位置,靠在树心,闭眸休息。 她的手中,还牢牢地,捏着匕首。 夜色,暗黑无边。 只剩纳兰雪衣一人,孤影清冷。 他负手而立,揽风披月,站在那古树横枝边缘。 月华莹莹,脚下闪烁生辉的古林,宛若星河流淌,与天穹之上的光景,交相呼应。 这一刻,整个天地间的光华,都仿佛聚集在那一袭雪衣,清贵似仙的男子身上。 而他的眸光,却深深浅浅,落在了那倚树休息,睡颜安详的少女脸上。 轻若飘雪的眼神,看不出什么波动,却越渐深邃沉静。 凝视须臾,默默地转过身去。 夜,越发的寂静。 翌日,清晨。 整片古林,都被薄雾笼罩着。 阳光从天边的位置涌出,将这片丛林树冠,映得金灿灿一片,宛若仙境。 凌兮月是被耳边细碎鸟叫声,闹醒了的,睁开眼,便是纳兰雪衣衣袂飞飞,白衣缥缈的背影,依旧维持着她闭眼时的姿态,好似一宿未动。 她起身,舒展身姿,迈步过去,“怎么不叫我?” 那口气中,带着一点歉意。 她居然就睡过去了…… “见你睡得熟。”纳兰雪衣收回眸光,“我也没有困意。” 对于内功深厚的人来说,一宿,甚至几宿不睡,确实不算什么。 “咳,还好。”凌兮月尴尬的摸摸鼻尖,也是因为周围没有什么异动。 虫鸟齐鸣,空气清新。 周围雾影朦胧萦绕,天上霞光蒸蒸。 原始古林中的清晨时分,确实美妙,日出朝霞,也是美轮美奂,只是现在谁都没闲心来欣赏,感受。 太累了,精神和体力两方面的透支,苏北和迦野才是真睡死过去了。 几个时辰前,两人还悬着心,强撑着不敢睡,这会儿睡熟之后,简直是雷都打不醒。 “喂!喂?”凌兮月蹲在旁边,拍着苏北的脸颊,啪啪的,她都感觉到了疼。 最后,实在没辙了,一耳光过去,伴随着长长的一声,“用早膳了……” 迦野上半身,一下就直挺挺的立了起来,眼睛都还闭着的,“开饭了?” 凌兮月忍俊不禁,很是无奈地摇摇头。 这要是落了单,绝对活不过一晚…… 第436章 死不了人! 苏北醒了。 也是感觉饥肠辘辘。 但为什么他的脸更疼呢? 凌兮月像是没看见他脸上的五指印一样,若无其事起身来,望向浓雾笼罩的密林,“曼陀罗岛不大,争取在日落前,赶到中央腹地。” 说着,她握着一根树藤,像是荡秋千一般,从数十丈高的巨树之上,飞身滑下。 身姿矫健,巧若灵猴。 “哦哦。” 两小伙子,也跟着下树。 凌兮月落下,一个翻滚缓冲,单膝跪地,两手插入地面,徒地稳住了身躯。 史前古林植被茂盛,密集的树冠群,像是一块巨幕般遮住天光,只偶尔一些植被稀疏的位置,透下一些,以至于白日里,还不如夜晚明亮。 毕竟在夜里,还有一些荧光植物和飞虫。 这也导致很多地方空气不流通,潮湿闷热,活像是个大蒸笼。 一抹雪衣白衣从天而降,宛若天光破林,缓缓飞落,脚尖轻点地面,纳兰雪衣稳稳落下。 “这里很多毒虫,最好将衣服再扎严实一点,我身上带的解毒丸不多,而且也可能没用。”凌兮月起身,一边紧着自己衣领,袖口,一边提醒大家。 “嗯。”纳兰雪衣点头。 苏北四处观望,摸着肚子,“先找点吃的吧,我好饿,不过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外的,能找到什么吃的……” “吃的?那还不简单,小北哥哥,你等着。”迦野说着往树上爬去,笑嘻嘻的朝下面道,“林子里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 迦野像只皮猴儿一样,在树上捣鼓。 “噗噗噗……” 树叶摇晃着,一阵噼里啪啦。 不断有枣子般的一颗颗果实,从树上落下来,鲜红欲滴,点缀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煞是好看。 苏北捡起来几颗,在旁边石缝涌出来的流水中洗了洗,先递给纳兰雪衣,“公子,这里的枣长得倒挺大的,看上去不错,没别的吃食,先用这个抵抵饿,将就一下。” 不管什么时候,还是不忘主子。 纳兰雪衣却轻摇摇头,示意不用。 苏北“哦”一声,这才往自己嘴里塞去,“那我就吃了。” 凌兮月在旁边整理自己的,瞥了那东西一眼,红唇暗勾,什么都没说。 迦野捧着满满一兜,滑下树来,“纳兰少主,试试吧,这果子特别好吃,而且比封灵岛上的大多了,估计是这里雨水充足,这野枣也长得尤为好。” “看起来都特别甜,我先试试。”说着迦野拿起一颗,在衣服上随意蹭了蹭,就要往嘴里面送。 纳兰雪衣见凌兮月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怪异,眸带疑惑,“兮月,怎么了?” 迦野和苏北动作也是一顿,望过去。 “月姐姐?” 迦野眨眨眼。 凌兮月依旧是那笑容,却道,“没什么。” 她弯下腰,继续将靴上的绑带,使了使劲儿再捆捆。 “这东西,不,不能吃么?”苏北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道。 小野常在山野走动,有毒无毒的野果,他应该不会看走眼的吧。 “能吃,怎么不能吃。”凌兮月整理着腿上的暗器带,笑眯眯地瞥他们一眼,“死不了人。” “什么叫死不了人?”苏北小眼睛瞪圆了一圈。 怎么听着这无关痛痒的话,越发觉得心里没底呢! 凌兮月耸耸肩,撇唇,“吃一口,也就是半张脸没有知觉,吃一颗,大不了感觉脑袋不是自己的,吃上一兜,唔……”她略微想了想后,笑道,“会稍微严重一点,需要人抬着走,那感觉,大概就像僵尸吧。” 轻飘飘一句后,还补充道,“不过最多两三天就好了,先填肚子再说。” 说完,她笑眯眯的抬手,朝两小伙做一个请便的手势。 “……”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吧嗒一声……苏北手中果子落地。 他嘴还保持着张开,欲要吃它的动作,手已反射性松开。 “我的娘啊!”迦野快速抖着自己的衣服,将兜着的果子,噼里啪啦全部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知道这东西有毒,刚看着我们吃,都不吱声的吗!”苏北愣过神来,险些把自己的舌头咬到,瞬间抓狂。 好险,好险…… 差点就下了嘴! 凌兮月笑眯眯的脸色沉下,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急转而下,乌云密布,她一字一句,“我早就说过,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否则,后果自负。” 苏北语塞。 好像有这么一事儿来着…… 她说过,特别是色彩鲜艳的东西,越要注意。 “我不想把嘴巴挂在你们身上,一路跟着念。”凌兮月嗓音淡淡的,没什么温度,回过身去继续收拾自己的。 很多事情,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始终觉得无关痛痒,自己不真正吃点亏,是不会长记性的。 这一次,苏北确实又长了个教训,记忆深刻,差点就下了嘴,变成了半边瘫。 在这里稍不留神就会丢命,更别说失去知觉! 那和直接被毒死,有什么区别? “可是,月姐姐……”迦野嗓音弱弱的,指着地上那鲜红欲滴的果子,“这东西我在封灵岛上,经常吃,就是野枣啊,只是这边的大一点点,怎么就有毒呢。” 小家伙拧眉,想不通。 “对,对啊!”苏北回过神来,“这就是野枣。” 前车之鉴,他刚刚,几乎想也没想,就相信了凌兮月的话。 凌兮月弯腰捡起一颗,对着迦野,嗓音柔和了几分,“小野,很多东西,不能看表面,封灵岛上的,确实是可食用的野枣,但这个,你看清楚了,这是毒蛇果。” “毒蛇果?”迦野眨眼。 他都没有听说过,有这东西? 凌兮月“嗯”声,将那果子凑到迦野眼前,“小野,你仔细看它的表面,有一层凸起的小颗粒状,摸上去是很粗糙的,和普通枣不一样,你摸摸看。” “是诶……”迦野上手。 又仔细观察,才发现确实不一样。 纳兰雪衣站在旁边,看着凌兮月专注的模样,樱红嘴角轻扬了扬。 第437章 吃草根?! “这东西,里面含着微量毒素,能致人短暂性肌肉僵硬,最是严重的,会导致永久瘫痪。”凌兮月掂了掂,“但一些毒蛇,能消化这种毒素,所以叫毒蛇果。” 神经毒素,再是微量都很可怕。 迦野眸光发亮,“月姐姐,你懂得真多!” 小家伙越来越发现,眼前的人,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 上一刻,你觉得看清了她,下一秒,她就又能让你大吃一惊,你永远都猜不到,她还懂些什么东西。 凌兮月立起身,眸光环顾周围千奇百怪的植被,淡淡一句,“这不算什么,这里有很多东西,我也不认识,很多危险根本是看不见的,让人防不胜防。” 说到这,几乎是用尽了凌兮月的耐心。 她当初当教官,训练新兵蛋子的时候,哪会这样反复叮嘱? 有时候就随口一句,听到的人,活了下来,没听到的,没跟上她节奏的,死了她也不会管,那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 优胜劣汰,强者生存! 而现在的她,多了一份‘人性’。 不过能得到她这样耐心指点,传授的,迦野还是第一个。 “还有,小野,这片原始古林,和你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凌兮月再慎重提醒一句,“任何时候,都不要掉以轻心,知道吗。” “嗯嗯!”迦野快速点头,“知道了,月姐姐。” 苏北咽了咽口水,看了凌兮月那边一眼,默默地将脚边的几颗果子踢开。 “兮月,你先前,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可否与我看看,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古怪东西的?”一直在旁观望的纳兰雪衣,终于忍不住开腔。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很多东西,明显不是从书中得来。 没有千锤百炼的经历,是永远达不到,驾轻就熟这种境界的。 “一些闲书而已。”凌兮月含糊一句,打诨过去,“时间紧迫,走吧。” 总不能告诉纳兰雪衣,她看的考古书籍吧? “诶诶诶!”苏北叫住她。 凌兮月回眸,“又怎么了?” 苏北肚子应景的“咕噜”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心虚,他语气都弱了一截,“这东西不能吃,那总得找点别的吃的吧,不然待会儿再遇到一头那样的野兽,怎么跑得动?” 凌兮月白眼。 这环境下,还想一日三餐按时照常? “先走,找得到什么,就吃什么。”她斜他一眼。 苏北“哦”一声,有些委屈地跟上去,不是他闹腾,实在是太饿了。 迦野也吧唧了一下嘴,虽然也饿,但刚差点害死自己和苏北的他,此时不敢轻易开口,或动作。 瞧着两小伙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凌兮月心中一阵无奈。 她带这两只进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微叹一声后,凌兮月摇摇头,抬眸左右扫视,很快,眸光锁定一处,快步过去,挥开周围一人高,芦苇似的杂草,唰唰抽出几杆雪白的草心杆子。 那婴儿手臂粗一根根,白嫩嫩的模样,像削了皮的山药根。 “给,吃吧。”凌兮月甩手朝苏北和迦野丢过去。 苏北接着,拿起一看,“草,草草根?” 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可怜吧! “这玩意儿能吃?”苏北表示怀疑。 他在那犹豫的时候,迦野已咔嚓咔嚓,咬着嚼了起来,嘴里包着鼓囊囊的,“咦……”他含糊惊叹,“味道还不错,脆脆的,比甘蔗脆嫩,比梨甜呢。” 嚼得嘎嘣儿脆,双眸贼亮。 凌兮月将手上一根,掰下一截,递给纳兰雪衣,“试试?” 纳兰雪衣盯了她两秒,伸手接了过来。 吃……草根? 第438章 鸡肉味,要不要尝尝? 身为雪族的少主,纳兰雪衣养尊处优,说是天天琼浆玉露下腹,都不为过。 这样的体验对于他来说,恐怕还是头一次。 “试试。” 凌兮月在旁笑着怂恿。 能找到吃的,已经可以了,再说这种草根,算是味道很不错的了。 想当初,她在丛林里,弹尽粮绝的时候,可是吃真草根,树皮,普通树木,苦涩难咽的那种。 在绝境之下,为了活命,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纳兰雪衣看了看凌兮月,又看了看手中之物,终于拿了起来,入嘴,细嚼慢咽,姿态优雅,分明是一根草根,却被他吃出了一种龙肝凤髓的感觉来。 “不错吧?”凌兮月一笑,偏头看向他。 纳兰雪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着手中的草根,“有点土山药的味道。”出于医者的敏感,他询问道,“应该是一种药草吧,可以入药用的。” 凌兮月“嗯”一声,“明眸祛火。” 虽然周围有不少野果,但一些她也不认识。 在丛林里最忌讳的,就是随便吃不知底细的食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北哥哥,别这么挑,先填饱肚子再说。”迦野笑呵呵的吃着,满嘴甘甜汁液。 苏北见自家公子都吃了,没办法,他也只能凑合着,下嘴,到了嘴里,发现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他眼一闭,权当做是啃甘蔗一样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声叹气。 “不过,要是有肉吃就好了,能抓头鹿,野狼啊什么的最好,只吃这个也不抵饿啊。”苏北憧憬着,摇头感慨,一边愤愤不满的嚼着口中的草根。 可怜啊! 他怎么就这么惨呢? 凌兮月淡淡地斜苏北一眼。 忽的,她余光不知瞥见什么,红唇缓缓勾出一抹邪恶弧度来。 “想吃肉是吗?”凌兮月走到苏北身边,坐下,拍着他的肩膀,效益灿烂。 看着那古怪笑容,苏北莫名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嗖嗖,但抵不住饥肠辘辘,愣愣的点点头,“当,当然……能有烤肉吃,是最好的了,这林子里,动物应该多得是吧。” 凌兮月笑着点头,“是很多。” 说话间,她手中抓起一物的尾巴,提至苏北眼前。 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蝎子,身躯呈半透明的褐色,尾刺乌黑发亮,宛若浇了一层钢铁,四对腹肢在空气中不断弹动,活生生的一只毒蝎子! “干什么?”苏北瞅着凌兮月。 说完,苏北心中一乐,她不会以为,他会怕这玩意儿吧? 这里是很奇怪,但他也不至于,被毒蝎子吓到啊,虽然这只有点大。 凌兮月耸肩,“你不嚷嚷着要吃肉吗,这东西,浑身都是蛋白质,最是补充营养。” 苏北嗓子一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你没搞错吧!” 是她口误,还是他听错了? 纳兰雪衣眉梢一抬,这说法倒是新鲜。 “不信?”凌兮月嘴角隐隐一勾,不待苏北反应过来,她捏着那还在努力挣扎的毒蝎,手起尾断,像是刚刚掰甘蔗一般,一下将它肢解,甩手丢了尾刺。 剩下的一截,还在动,活生生的一只,直接便丢入了嘴里! “啊啊啊啊……”苏北手中草根一丢,尖叫着直接跑到了纳兰雪衣背后去。 血浆,汁液,仿佛还能感觉到,有什么在舌尖爬动……少女那嗜血般鲜红的唇瓣轻动,咀嚼,毒蝎僵硬外壳,发出嘎嘣儿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古林中,不断扩大。 扩大,再扩大…… 清晰入耳,毛骨悚然。 如此情形,比遇到那头剑齿虎还要可怕! “啊啊啊……”苏北控制不住跳脚,浑身战栗着。 胃中翻江倒海,喉部不适,由内至外,全身心摧残,瞬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迦野手里拿着草根,大张着嘴僵在原地,此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小家伙脸上那扭曲的表情哟,真是一言难尽。 月姐姐吃的,是,是……活的毒蝎吗? “兮月……”纳兰雪衣都傻眼了。 他的眼神,更有些担忧。 那可是,毒蝎…… 凌兮月却是面不改色,像是再稀松平常不过之事。 她拇指轻抬,拭去嘴角的一点血腥,抬眸瞥向苏北,“鸡肉味的,要不要尝尝?” “不!不不不!”苏北脑袋摇得似拨浪鼓,看凌兮月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能吃人的凶兽一般,舌头打结,“我,我我,我最近吃素,对,我吃素!” 凌兮月眉梢一扬,“是吗。” 眸光下移,瞥至那被他丢到地上的草根上。 苏北点头如捣蒜,一看,一步跨过去,捡起那被自己丢到地上的草根,就往嘴里送,“哈,我吃这个挺好的,我就吃这个,哎呀刚还没发现,这味道挺不错的……” 瞧把人给吓得…… 迦野憋笑,还是乖乖的好。 凌兮月脸上笑意收敛,眸光冷下来。 花时间,去寻找美味佳肴?在这样的地方,有的吃,能活命就不错了,挑三拣四! “兮月,你……” 纳兰雪衣在旁,欲言又止。 凌兮月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我没事。”她表示,“这东西真能吃,比鸡肉营养多了。” 全是蛋白质,可还是大补之物,只是吃法直接了点,剧毒倒也是剧毒,但毒素都聚集在尾针上,她刚也掐掉了,估计苏北都没看见,所以才吓成这样吧。 这反应,会不会过激了一点? “真能吃。”见纳兰雪衣那狐疑的眼神,凌兮月哭笑不得强调一句。 说着她摸着下巴,加上一句,“不过,要是裹上一层面粉,过油酥一遍,味道会更好,有时间给你们试试。” 纳兰雪衣失声一笑,满眸惊奇的审视着眼前少女。 “别,别别别。”苏北手都要挥断的阵仗,他面色煞白,拿着手中的草根,“我吃这个就好,吃素挺好的,我以后都吃素,那些个什么虫子,月姑娘,您,您还是自己享用……” 可千万别! 他现在浑身都还发麻! 好家伙,吓得连敬语都用上了,可怜的苏北,是真给落下了心理阴影。 第439章 大王花!吃人? 惨受惊吓后,苏北是比迦野都还听话。 凌兮月让他站着,他绝不会坐着,让他吃树皮,他绝对不会啃草根…… 直接从怼天怼地的活火山,变成了一只温顺小绵阳,就是最对自家主子,他都没这么唯命是从。 解决了温饱问题后,凌兮月一行人,在古木密集的史前森林中,小心翼翼的朝中央腹地的位置前行。 密林之中的原始风光,也确实是美的迷人。 各种景致,可谓层出不穷。 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群,枝繁叶茂,似雨伞般撑开的蕨类植物,精致美妙,盘龙舞凤一样的藤蔓气根,交织缠绕,色彩缤纷的奇花异草,山泉,流水…… 让人不得不感叹,造物主之神奇。 不过,与此伴随着的,是危险,从四面八方逼近。 天空之上,那一晃而过的片巨型黑影,就像是一座山岳压顶而来,从雾沉沉的高空卷过,庞大的身躯遮盖了这片天空,快速游向山野深处而去。 光影,一灭,一明。 “等等。”走在前面的纳兰雪衣感觉到了什么。 他脚步顿住,仰头朝天空之上看去,墨发轻舞飞扬。 凌兮月看向他,“怎么?” 纳兰雪衣顿了一下后,摇摇头。 树冠枝叶太过密集,看不清天空之上的异样。 “我们的方向没有错吧?”迦野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罗经仪,“我的罗盘好像出了点问题,有点失灵了,怎么在乱跳,可千万别走错方向了。” 在深岭之中,最怕迷失方向。 “吱吱!”荒林响起几声诡异吱叫。 几道小黑影,从几丈高的树木之上快速闪过。 林木一阵莎莎响动,一连串水珠由高空坠下,接连打在凌兮月冰凉的面颊上,深野的露水极寒,冰得她浑身猛一个激灵,脑子越发清新起来。 “周围应该有磁场干扰。”她只看了周围一眼,便道,“方向没错。” 迦野虽然没听懂前面那句,但后面的,还是能听懂的。 他点点头,“那就好。” 凌兮月一个手势,“这边。” “兮月……”纳兰雪衣浅浅的声音,从侧前方传来。 嗓音,微凝。 停这语气,应该没有什么好事…… 而苏北,杵在纳兰雪衣身边,双眸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闻声,凌兮月快步过去,跃上那小坡至两人身边,瞧见眼前的情形后,也是一愣,神色瞬间凝重。 “这,这些又是什么?”苏北将眸光,慢慢的落回到凌兮月身上。 经历了不少的他,直觉的感觉到,不是什么好东西。 参天古树之下,密密麻麻,生长着一大片鲜红的花朵,成千上万看不见边际。 每一朵,都足足有一人之高,花蕊处是中空的,磨盘大的黝黑洞口,五片花瓣,和那黑洞差不多大小,瞧着鲜红欲滴,色彩斑斓尤为好看。 只是那花朵中央,一个个黑洞…… 越看越觉得像一张张血盆大口,很是渗人! 纳兰雪衣墨黑的眉梢,轻拢,“此处,有些不正常。” 周围也是一片死寂,空气中都流动着腐朽的气息,很是诡异。 “大王花。”凌兮月清凉眸光扫视眼前的一大片,吐出三字。 “嗯?”纳兰雪衣转眸看去。 凌兮月红唇紧抿,“肉质寄生草本植物。” “说简单一点,讲点能听懂的啊。”苏北双眸紧盯着林中,那一大片鲜红刺眼的花海,眼神捉急。 凌兮月凝眸,吐出一句让人背脊发凉的话来,“俗称,食人花。” “啥?”苏北嗓音都变了调。 活像个太监声…… 迦野退了一步,“真有吃人的花啊!” 原来,都不是传说,关于恶魔岛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凌兮月观察着眼前的这一片,摇摇头,“其实食人花,并非真吃人,一般的大王花,只靠气味,吸引过往的昆虫和小动物,消化吞噬它们,但这般体积的,我还真没见过。” 说不定…… “那,那你见过多大的?”苏北嗓子发紧。 凌兮月皱眉,“碗口大吧。” “?”迦野俊脸一阵扭曲。 苏北心中一阵绝望。 也就是说……真会吃人啊! 碗口大的吃虫,这大磨盘一样的,可不就得吃人! “难怪,这林子里面一点虫鸟的影子都没有,怕是都给吃了。”苏北心里一阵发麻,抖了抖,“我们还是想办法绕过去吧,我可不想把自己变成花肥。” 凌兮月看了看两边的地形,“不好绕。” “我们要去的方向,必须穿过这片花海。”迦野也看出来了。 纳兰雪衣墨瞳寂静深深,“兮月,按照你的说法,这花,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对吗。” 苏北和迦野两人,都顾着惊讶害怕去了,凌兮月刚刚的话,也就纳兰雪衣听到了重点。 “差不多,是这样。”凌兮月点点头。 她指着那花朵中央,“绽开的大王花,中央花蕊,会释放出一种吸引昆虫,动物的气味,而里面的粘液有很强的毒素,以及极强的腐蚀性,一旦落入其中,会很难脱身。” 对动物,是这样。 人,她还真没试过…… “公子,你不会是想?”苏北满脸写着拒绝。 纳兰雪衣眸光平静,瞧不出什么异样,嗓音亦是清淡如水,“若它不主动攻击人,只要小心一点,别掉进去,或者沾到它里面的毒液,应该能安全过去。” 说着,他看向身边的凌兮月。 凌兮月蹙眉,“从理论上说,是这样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片林子,还有哪里十分怪异,只是一时间,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万一,落了进去,会不会拔出来的时候,手,脚,或者说脑袋没有了……”苏北狠狠的咽了咽口水,眸光发悚的盯着那一片鲜冶花朵。 凌兮月摊手,“那还难说。” 苏北鼓眼,瞪向她。 第440章 捕人藤! 凌兮月双手环胸,站在坡上。 坏就坏在,她也只有理论知识。 这之前,凌兮月也没接触过这种级别的大王花。 她在日常训练的那些原始森林中,遇到过的,最大的,也就这里的十分之一大小,而瞧这一个个的体积,万一活成了精,真会吃人,也说不定! “那现在怎么办?” 苏北和迦野对视,面面相觑。 凌兮月舌尖抵抵上颚,“真龙潭,还是假虎穴,走一遭就知道了。” 纳兰雪衣点点头,赞同,试一试,便知深浅。 这时,苏北弱弱的举起手。 凌兮月无语,“有话就说。” 发言还要举手。 小学生吗? 苏北清了清嗓子,“我有一个建议。”他指了指周围的树木,“我们从上面过去,尽量不要碰到那些花,应该会安全许多,只要注意别掉下去就行……” 他祈求的盯着凌兮月,听她意见。 原谅他,实在不想和这些鬼东西照面! 凌兮月凝眸打量了半晌,“也行,大家小心一点。” “走!”迦野和苏北交换个镇定眼神。 互相打气…… 大致规划了下路线,和方向后,几人再度出发。 几道身影,不断在笔直入云的古树间飞跃,小心翼翼的避开下面成片的大王花,只是从上方看下去,那一个个敞开的,洞口似的乌黑花心,越发像血盆大口。 一旦落下去,便可能会尸骨无存。 而且,是真正的尸骨无存,被消化成花肥! 凌兮月抓着一根横枝,娇小身躯一荡,跃至一丈开外的另外一株古木上去。 她伸手,抓住缚在古树枝干上的一根藤蔓。 忽的,动作骤顿。 “停!” 凌兮月冷然一喝。 “别动!”纳兰雪衣几乎和她同时发声。 苏北和迦野立即停下,一左一右,挂在树枝上,一动不动,“怎么了?” “兮月,别动,周围有些不对。”纳兰雪衣冰凉的眸光,扫视凌兮月周围。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还伴随着一点古怪的“咯吱”响声。 细微,清浅,不易察觉。 凌兮月也发现了异样,她抓住藤蔓的手,一点点,缓缓松开,那白皙的掌心之上,留下了点点细密的红色痕迹,乍一看,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只是,她却没感觉到疼痛。 而那藤蔓,如蛇一般,扭曲了下。 “退……”她动作轻柔,嗓音也降低了几个度。 苏北反射性的背脊发凉,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情况,但他是特别的听话,是一个字都没多问,小心翼翼的,往纳兰雪衣身边退去。 “啊——” 一声尖叫,淬不及防。 凌兮月眸光一转,“小野!” 迦野整个人,从数丈高的树木上,急速坠落。 脚上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抓着,快速往下带去,牵动周围树木落叶碎枝飞溅。 “小野,脚上!快!”苏北眸光愕然大瞪,说话间,脚尖一点,整个人朝迦野飞身扑去。 纳兰雪衣飞掠而过,伸手往腰间一抹,飘飘玉带,化作一柄银白软剑,电光火石之间,光影一闪,在迦野即将坠地时,将缠在他脚上的东西,一剑斩断。 迦野恢复自由,快速上树。 “什么东西。”苏北咬牙环顾周围。 只见得,整片林子似沸水一般,翻腾起来! 树上,地下,那密密麻麻的藤蔓,竟然活了,或纤如发丝,或粗似手臂,蛇一般朝几人缠绕袭来,发出“吱吱吱吱”,让人毛骨悚然的异响。 “我的天。”迦野抱着树干,心有余悸,脚上还一片酥麻刺疼。 是他眼花了,还是怎么的? 这片林子活了! “是捕人藤,走,快走!” 凌兮月厉声大喝,使劲儿朝几人挥手。 她就说,进了这里之后,总感觉哪里不对。 即便是大王花遍地,也不应该是这般死寂,没想到,这片林子竟全是捕人藤! 比食人花还可怕的捕食性植物,若不小心碰到了它的藤条,它就会像蟒蛇一样,把人紧紧缠住,直到勒死,来满足它的生长需要的养分。 “都什么鬼东西啊!”苏北仰天大嚎。 只是现在,容不得他多感慨,逃命要紧。 “这边——”纳兰雪衣一剑劈断一片,斩出一块缝隙,“兮月!” “先走!”凌兮月抓着一根树枝,一跃避开身后捕人藤的袭击,跟上。 捕人藤的藤条上,遍布着细密的倒刺,一旦被缠上,极难脱身。 同时,它还会分泌一种毒素,能至人短暂昏迷,无力反抗。 常态的捕人藤无关痛痒,大不了能弄死兔子,野鸡。 但眼前的这一片,壮得凌兮月都没在第一时间,辨别出来,再加上一片大王花,绝对是毁灭性的可怕存在,就是一头成年的剑齿虎,落到这里,也只能任由宰割! “快!”凌兮月脚尖飞速点动。 一根粗壮的倒刺藤蔓,从凌兮月眼前飞掠而过。 就像是一根狰狞的长蛇,狰狞舞动,藤蔓尖端宛若利箭,扭动着朝她爆射而去。 “月姐姐,小心!”迦野眼疾手快,挥出手中的匕首,随着哐得一声,斩在那深青色,碗口粗的古藤之上。 可怕的是,竟然没有将其砍断! 身后,几股藤蔓袭来。 “躲开!”凌兮月一掌将迦野打开。 原本要卷上迦野的捕人藤,一下缠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高空扯下。 “唔——” 凌兮月浑身传来刺痛。 “兮月!”纳兰雪衣回眸一看,墨瞳骤紧,长袖衣扫,回身便朝着她急速跃去。 “别过来,你们先出去,快走!”凌兮月寒声大喝,刚斩断右手上的捕人藤,腿上,又被几根牢牢束缚,腰上也被缠住了,被拽着快速朝地面落去。 她瞪眼示意他们快走,看着扑下来的纳兰雪衣,眸光一阵懊恼焦急。 这个时候,当然先走一个是一个,她再想办法脱身。 留下来都得死! 迦野瞧着凌兮月的危险处境,满脸焦急,“不行,不能丢下月姐姐一个人!” 这些鬼东西,如此厉害,月姐姐一个人肯定没办法应付,死路一条。 迦野和苏北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后,两人竟都飞身扑了下去! 凌兮月傻眼,狠狠一瞪…… 第441章 生死时刻! 这一瞬间,整片林子,所有的藤蔓都活了般。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周围几乎都铺满了捕人藤,呈遮天蔽日之势,席卷而来,将几人的身影淹没其中! 凌兮月眸光一惊,差点没吐血。 这一刻,她真不知道,该骂他们蠢好,还是表扬他们讲义气的好! 一阵剑影闪烁,纳兰雪衣飞身落至凌兮月身侧,刷刷几下,将她身上缠绕着的捕人藤,尽数斩断。 青紫色,泛着恶臭的浆液,飞溅得到处都是,刺鼻难闻。 磨盘粗的大王花,中央黑洞卷缩,一张一合着。 像是在配合,或者说准备迎接食物。 “公子!” “月姐姐!” 苏北和迦野飞身落下。 这下好了,凌兮月暂时是脱身了,但现在,几人都被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捕人藤包围了,几人也根本没时间交流,周围的捕人藤,便似潮水袭来。 不断涌来,不死不休。 “小心,这些捕人藤上有倒刺。”凌兮月手腕一转,纤臂挥洒。 无数的捕人藤像是蛇一般,被拦腰斩断,青紫色黏糊液体漫天飞! 绳索一般的捕人藤,在林间急速的穿梭着,从上方看去,就像是成千上万的毒蛇,将几人牢牢的围在中间,整个天地,仿佛都只余下,他们这一片空隙之地。 “啊——”凌兮月话才落句,耳边便传来苏北的一声痛呼。 他的胳膊,被一根手腕粗的藤蔓缠上,连皮带肉的扯下一块,血肉模糊。 “该死!”凌兮月一声低咒。 旋身,匕首挥下。 “噗——” 干净利落,一手便砍断缠住苏北的那根捕人藤! 纳兰雪衣配合抬手,抓住苏北的衣领,提着他往后一扯,人刚被扯开,原来的地方,就被钢筋铁骨般的捕人藤,再度合围成了一个厚厚的蚕茧。 “没事吧!”迦野抵住痛麻木了的苏北。 苏北整个手臂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却沉眉重重摇头,“没事!” 应该是感受到了鲜血的气息,周围的捕人藤,越发疯狂了起来,“吱吱”响动恐怖,大地之上穿梭的藤蔓,犹如沸水翻滚,波涛汹涌。 大王花的花蕊,一张一合。 一张张血盆大口,嗷嗷待哺。 刀光剑影,纳兰雪衣手中软剑,不断飞舞。 腥臭的藤蔓浆液,就像血液一般,溅得满地都是。 只是,刚斩断一波,又有新的捕人藤席卷过来,填补空缺! 四人后背相抵,扛着四面八方袭来的捕人藤,一寸寸艰难地往外移动。 迦野退后,脚上不知踩到了什么棍子,硌得他一个踉跄,险些倒地。 他垂眸一看,瞬间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一根象牙般的棍子…… 剑齿虎的犬牙! 他们脚下踩着的,正是巨型剑齿虎的尸骨,一半都埋在了腐叶堆下,只些许白骨露出在外,也已被腐蚀成了浅褐色,在天光阴影中,泛着森冷光泽。 更可怕的,还不值一头,而是一片! 凌兮月的估计没有错,就是剑齿虎这样的巨型猛兽,落到这里,都难逃一死。 几人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手中不断挥舞着,即便是受了伤的苏北,都不敢作任何的停歇。 一旦停下来,便会被它们缠住,最后不是被捕人藤勒死,成为花肥,就是被大王花吞噬,化作脓水。 具体下场,借鉴那一堆尸骨…… “月姐姐,这些东西怕什么,有没有办法逼退他们啊!”迦野真是想哭都哭不出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些东西砍不完,我们也出不去。” “没有!” 凌兮月一刀斩断一片。 她的回答,倒也是干脆,也没给他们不切实际的希望。 “这些东西不知痛意,没有五感,也不知退怯。”纳兰雪衣沉声缓缓,这个男人,即便深处如此凶险境地,都能保持那冷静自若的姿态,仿佛在听风赏月。 他墨眉淡拢,扫视周围,“不过,但凡草木,必有根脉。” 凌兮月眸光一眯,“找它的主根所在!” 若是一株,就更好办了! “对,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它连根拔起!”迦野拍手,苏北也立刻明白过来,一边抵抗着周围袭来的捕人藤,一边快速扭头,四下寻找。 凌兮月眸落利刃,扫射周围。 主根的位置,捕人藤应该最为密集…… 很快,她便寻到那处,密密麻麻,无数藤蔓密集缠绕,在那里,像是无数长蛇扭成一团。 “就是这了!”说话间,她回眸望向纳兰雪衣,指向那处,“帮我引开一些!” 纳兰雪衣沉眸,颔首一点,他长袖一舞。 内力涌动,起掌一震! “轰——” 树木倾轧,山石草屑翻飞,大地都一阵剧动。 短藤枯枝飞溅,眼前破开一大片空隙来,断裂的捕人藤,在地面蛇一样扭动着。 知道撑不过几秒时间,凌兮月借着这一点时间,飞身一闪便跃了过去,落地几个翻滚,便到了那捕人藤最为密集之处。 无数藤蔓再度袭来,将她的后路阻断! 生死时刻! 第442章 连根炸烂! “吱吱——” 无数缠藤如蛇涌来。 凌兮月腰肢一弯,身躯几乎与地面平行,惊险躲开一条。 她双手不停地挥舞着,廓尔喀军刀,仿若切菜一样,不断绞断周围袭向她的捕人藤。 似乎嗅到了威胁,藤蔓们纷纷往回缩。 护住它们的主根! “月姐姐,小心啊,后面,后面!”迦野一阵心惊肉跳,满眼焦急,“怎么办,我们得想办法,帮月姐姐引开一些,否则根本触不到它的主根!” 真是活成了精! 这些东西,竟在有意识的保护自己。 凌兮月滚进了捕人藤最为密集处,无法抽手,应付起来有些困难。 而中间被无数捕人藤隔绝,这边几人暂时又过不去,亦被缠着无法脱身。 纳兰雪衣眸光一瞥,瞧见了苏北还在滴血的胳膊,正吸引了一大波捕人藤疯狂袭击。 他墨瞳微微一深,一个回手,舞剑收回,玉长五指展开,竟一把握住了那银白的剑刃,再一个抽手。 长剑染血,带动一大片血花飞溅而出! “公子!”苏北看见,猛一抽气。 “纳兰少主。”迦野也吓到了。 这是做什么啊! 而纳兰雪衣,却是眉梢都没皱一下,五指一展,朝后方挥去。 殷红鲜血,仿佛点点樱花,飞溅洒出。 在纳兰雪衣用内力一个震动下,更是化作漫天血雾,染在那深绿的捕人藤上,刺激着那些倒刺,都一阵颤抖舒展。 “吱吱吱吱……” 周围顿时藤蔓涌动,翻江倒海般! 感应到了血液的气息,缠绕在凌兮月身边的那些捕人藤,也撤走了不少。 苏北和迦野对视,眸中一喜,紧了紧牙关后,也破开手掌心,用血液来吸引它们。 凌兮月这边,很明显的松了劲儿。 而前方缠绕成一个蛇团的藤蔓,也一点点松开,往纳兰雪衣几人的方向梭去,露出了后面,被它们紧紧护住的主干。 一株丈高的翠绿色爬藤筋根! 在斑驳阳光下,宛若绿松石般。 发达的根系,像八爪鱼一样匍匐在地! 屈膝缓冲,凌兮月脱跳而出,几个翻身,避开几根捕人藤,一个飞跃至它根茎边。 两柄廓尔喀军刀,在她掌心间“呼呼”几个旋转,蓄力狠劈而下,宛若切瓜一般,劈下数尺,在她身躯周围缠绕的捕人藤,骤然失去生机。 凌兮月这边是松了点劲儿,但纳兰雪衣那边,却明显难过了许多。 铺天盖地的捕人藤,几乎将三人包围。 “小北哥哥!” 迦野一声惊吼。 苏北被拖开了,落了单! “啊——”他浑身爬满了捕人藤,失去了活动能力。 纳兰雪衣眉梢狠皱起来,但他和迦野被隔绝在另外一片,一时无法脱身,抽不出手来救人。 “月姐姐,快啊!”迦野大吼,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凌兮月身上。 凌兮月白皙额头不断涌出细密汗珠。 回收,两柄军刀在靴上插好。 她整个人扑到了那粗壮的根茎上去,紧抱着,狠狠用力往上拔,“啊——” 可是,这株捕人藤的根系,实在太过发达,强壮异常,犹如一株数百年的大树,扎入地底深处,仅凭凌兮月一人之力,根本难以撼动。 “咳——” 捕人藤锁上了苏北的喉咙。 “咯吱……”越收越紧,苏北开始翻白眼。 “月姐姐!”迦野看得眸光充血,奈何他自顾不暇,根本搭不上手。 “小北,坚持住。”纳兰雪衣挥手一股内力震出,轰碎一大片捕人藤,却很快又被填补了上去。 受到血液气息的刺激,它们都疯了一般。 “放松,别挣扎!”凌兮月急声大吼。 若被捕人藤完全桎梏住,无法脱身,不挣扎能拖延一点时间,越挣扎它们收得越紧,死的越快! 大吼着让苏北放松的同时,凌兮月抱着那粗壮的根茎,拼尽全力地往上拔起,“啊——” 可是这样的情况,让人如何放松? 眼皮沉重,苏北意识渐消…… “月姐姐!” 迦野心急如焚。 不行,他得去救小北哥哥! 可是连纳兰雪衣都没办法脱身,更别说迦野…… “啊——”凌兮月仰头,一声长长厉吼,那白到透明的颈部,有根根青筋迸出。 “咯吱,咯吱……”捕人藤的根茎,开始有了小小的松动,在凌兮月拼尽全力之下,才被拔起了一截,离地几寸,与地面绽出几道深深的缝隙。 但周围的藤蔓,依旧没有停止。 这时,凌兮月却停下了手,翻身滚开。 “月姐姐,没用!”迦野焦急看过去,试图提醒凌兮月。 没有连根拔起,周围的捕人藤还在攻击。 最重要的是,苏北要断气了! “兮月!” 纳兰雪衣也一喝提醒。 凌兮月却像没听见一般,依旧翻身往外出,同时,两手往腿上的暗器带上抹去。 一左一右,一个是拳头大的黑球,一个是竹管状的火折子。 抖手一震,火苗窜起。 一合,迅速将那黑球的引线点燃。 凌兮月的身躯依旧在往外扑,眸光回转,一个挥手,准确无误的,将那点燃了的黑球,丢到了刚拔出来的缝隙中,随后快速往外蹦来,“都趴下!” 迦野张了张嘴。 没明白,也没反应过来…… “轰——”凌兮月话音刚落,一声巨响! 伴随着那震天响动,凌兮月落地,几个翻滚稳住。 纳兰雪衣挥袖,一挡,依旧被那爆炸带出的气浪,震得倒退数步。 青紫色的浆液漫天飞溅,断裂的藤蔓,破碎的捕人藤主茎……暴雨一般往外溅落! 外围隔得较远的藤蔓,瞬间失去了生机一样,不断垂落下来,从周围的树干,巨石上脱落。 犹如一条条死蛇,摆在地上。 一动不动! 连带着这片的大王花,也都被炸烂了不少,腐蚀性的液体飞溅到周围,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一缕缕黑烟,伴随着刺鼻难闻的气息,让人作呕。 迦野被气浪掀飞了出去,撞在背后的山石上,痛的好一阵龇牙咧嘴。 缠绕在苏北身躯上的捕人藤,骤松,他整个人一下从空中落下。 只是,他面色青紫,没了生机…… 第443章 起死回生! 迦野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迅速扑过去。 “小北!”纳兰雪衣也一个闪身,到了苏北身边。 修长两指一并,覆在他手腕脉搏之上,找不到跳动的痕迹后,又迅速转至他颈部动脉。 都没有动静…… 纳兰雪衣指尖狠狠一颤! “怎么样?”迦野盯着纳兰雪衣面沉如水的模样,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小北哥哥,小北哥哥,你醒醒,醒醒!”迦野焦急地拍打着苏北的面颊,瞧着他面色青紫的模样,都快急哭了,“小北哥哥,你别吓我啊。” “让开!” 凌兮月一步过来。 见凌兮月过来,迦野哇一声,鼻涕眼泪一大把,哭着嗓音吼叫,“月姐姐,小北哥哥死了!” 那模样,实在有些搞笑。 只是这情形,实在让人笑不出来…… “再不让开,就真死了!”凌兮月沉沉一声,没工夫和迦野多说,在苏北身边跪坐下,立即检查情况。 迦野傻愣了一下,随后快速让开,几把抹掉眼泪鼻涕。 月姐姐的意思是,小北哥哥还没死,还有救? 纳兰雪衣眸光也是一震,看向苏北。 随后,迅速让开一步。 将位置,给凌兮月。 迅速检查了一下情况后,凌兮月将苏北颈部的衣襟松开,再调整摆正了姿势后,立即给他做心肺复苏,左手五指展开,按在他胸部位置,右手抓着左右,叠放在上。 一下,两下…… 轻重沉缓,有节奏的按压。 迦野眼眶里还转着泪花,同时,一脸懵逼。 月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旁边的纳兰雪衣。 可是同为医者的纳兰雪衣,也是一脸茫然,看不懂凌兮月在做什么。 一次,两次……凌兮月正色凛然,手上一直不停歇地按着,眸光一眨不眨盯着苏北的面色。 不知过了多久。 “呼……” 忽然,苏北猛一个抽气! 原本挺在地上,死尸一般的他,像是溺水之人猛然冲出水面般,狠狠的一个吸气,缓过劲儿来,紧接着一阵猛烈咳嗽。 他手捂着脖子,咳成一团。 “咳咳咳咳!” 不过,好在是缓过劲儿来了。 迦野瞪大着眸子,看了看身边的纳兰雪衣,又看看地上活过来的苏北,最后看向凌兮月,满眸震惊。 那小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按胸也可以救人? 还是起死回生! “小北哥哥,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迦野顾不上什么,回过神来之后,赶紧扑过去,扶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北,“真是吓死我了!” 身体和精神的同时放松,凌兮月跌坐在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纳兰雪衣紧锁的眉梢,也是一松。 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兮月?”他眸光一转,望向满头大汗的少女。 凌兮月轻喘着气,摆摆手,“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时间紧迫,刚刚为了救人,凌兮月将引线掐了一截,几乎脱手的下一秒,黑火药就炸了,离得最近的她,差点被炸弹余波震晕过去。 还未完全缓过来,又抢救苏北。 她这会儿,是有些疲惫,不好还在承受范围内。 “咳咳,咳咳……”苏北捏着脖子,“这什么鬼东西,差点就去见阎王了。” 迦野一拍苏北的肩膀,“可不是,小北哥哥,你是不知道,你刚怕都已经见阎王了,多亏了月姐姐,硬是把你从鬼门关,给拽回来了。” 苏北大喘着气。 还是活着好,活着真好…… 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一点彩的几人,两两对视,看着各自狼狈的模样,不一会儿,竟都笑出了声来,连纳兰雪衣,都轻扬起了嘴角。 “哈哈哈哈……”苏北瞧着迦野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迦野一阵窘迫。 没良心的,自己这还不是担心他! 凌兮月单膝蜷起,手靠在膝盖之上,倚着一块石头休息,红唇微扬了扬。 纳兰雪衣踱至凌兮月身边,就随意的找了一块地,挨着她,坐下。 这么个清贵公子,怕也是第一次,如此凌乱模样。 也怕是谁都想不到,他会坐在杂草堆里。 此时,墨发微乱,雪衣染血,还夹落着枯叶,杂草……不过,再是狼狈,都依旧掩不住男子那绝世容颜,倾世风姿。 瞧着眼前的情形,微一笑。 劫后余生,也确实值得庆幸。 “月姐姐,你是偷偷给小北哥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怎么起死回生的啊!”这个时候,迦野才有心思询问,瞪大着一双好奇眸子,紧盯着凌兮月。 像是看什么神仙圣人一般! 凌兮月呵一笑,“谈不上起死回生。” 迦野疑惑,“可我分明看见,小北哥哥死了的啊,连纳兰少主都亲自把过脉,绝对不会有错的。”说着还看向纳兰雪衣,“是吧,纳兰少主?” 纳兰雪衣看向凌兮月,别说,连他都很疑惑。 凌兮月点点头“死是死了,不过没死透。” 苏北:“……” 当着他的面,一直念叨他死了,真的好吗? 这一下,三人,六只眼睛,都齐刷刷的落在了凌兮月的身上。 凌兮月耸肩,换了个姿势躺着,手靠在半屈起的膝盖上,摊了摊,“刚刚苏北的状态,是微弱死亡。” “简单点。”苏北眨眨眼。 凌兮月简明扼要,“通俗易懂的说,就是假死状态,可以抢救一下。” 纳兰雪衣似乎懂了,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樱唇轻启,“兮月你的意思是说,小北刚刚,只是表面迹象看上去,和死了无异,但实际,还有一线生机。” 凌兮月看向纳兰雪衣,一个响指。 学医的,理解能力就是不一样,没那么费劲儿。 短暂性的脑缺氧,很容易造成假死状态,比如说上吊啊,溺水,触电之类的。 这种状态下,人的循环,呼吸和脑的功能活动,都被高度抑制着,生命机能极度微弱。 一般临床检查方法,都检查不出生命指征,包括把脉,所以从外表看来,好像人已死亡,而实际上还活着。 及时救治,比如做心肺复苏,是可以缓过来的。 第444章 九息玉露丸! 这样的假死状态,最多持续三四分钟,再等一会儿,就真死了。 凌兮月现在有些累,没那闲心和他们细讲。 “神奇……” 迦野瞪着凌兮月。 怎么月姐姐知道这么多,他先前都从未听说过的怪事? 这感觉,就好像,好像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纳兰雪衣扬手,将一个小瓷瓶丢给苏北。 “谢公子。”苏北笑嘻嘻的接住。 凌兮月眸光一瞥,瞧见纳兰雪衣破开了一个口子的掌心,开口提醒,“你也快包扎一下吧,这个地方,还有这个天气,伤口很容易感染。” “好。”纳兰雪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伤。 回手,他两指一并,在自己身上的几处大穴,“碰碰”几下飞点,最后一遏手腕,那掌心往外涌淌的鲜血,便渐渐停歇下来,殷红一片。 “月姐姐,我也受伤了。”迦野凑到凌兮月身边去。 除了自己划的手心之外,脖颈,面颊,也大大小小落了些划痕。 那捕人藤,确实是活成了精,怕是有上千的年岁,单单一株,延展出的藤蔓,便布满了这片林子,倒刺,更像钢针一样。 这嗤拉一下,可不得遍体鳞伤? 凌兮月无奈般摇摇头,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玉瓶,摇了摇,听见响动之后,抬手丢给迦野,“运气不错。” 从天临出来,很是仓促,她身上几乎没有补给,有几枚解毒丸,九息玉露丸也只剩一枚。 迦野接到手中,欣喜打开,往里面嗅嗅,“月姐姐,什么东西,好香啊。” 正在往伤口上洒药粉的苏北瞧见,也凑过头去,“是挺香。” “反正不是毒药。”凌兮月似笑非笑几字。 迦野嘿嘿一声,赶紧吞了。 生怕谁和他抢一样…… 苏北白眼,他家公子配的金创药,可谓立竿见影,千金难求的珍品,他会稀罕别的疗伤药? 不过,她的看上去,不对是闻上去好像也很不多诶…… “哇!”刚还疲惫不堪的迦野,顿时神清气爽。 一枚药丸吞下去,感觉刚刚消耗的功力,都恢复了四五成。 “月姐姐,你这什么东西,再给我来两颗呗。”迦野眸子发亮,挥舞着拳头,夸张的鼓起胳膊上的肌肉,“我感觉再吃一枚,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 苏北鼓眼,上药的动作停滞,要不要这么浮夸? 凌兮月一眼斜过去,“最后一枚了。” “嘿。”迦野不好意思抓抓脑袋。 最后一颗,被他吃了…… “不过这东西,一次吃多了也不好,续命用的,你能感觉到的强劲药效,也只是暂时性的,重要还是要靠养。”凌兮月笑盯着显摆的迦野。 “哦。”迦野赶紧收好他的肱二头肌。 苏北乐笑,将外伤药递给迦野,迦野乖乖敷上。 “黄芪,铁参,白术,金银皇,火烈子……”坐在旁边的纳兰雪衣淡淡开口,一连数出数十种药材来,转眸往向凌兮月,“可用了不少好东西,药效可见一斑。” 凌兮月朝男人竖起大拇指,“厉害。” 就闻了一下气息,这么点时间,张口就能说出这么多药材来,九息玉露丸可是她研究了好几年,也是在医术这方面,最大的收获之一,绝密配方。 她也真是,不得不佩服。 “不过,这其中还有两味药材,我一时辨别不出……”纳兰雪衣眉梢轻动动,静静思索。 凌兮月“诶”一声,赶紧制止,“这可是商业机密,再说就是断我财路了啊。” “噗——” 迦野被逗笑了。 这轻松气氛,也将刚刚的生死紧迫感,冲淡了许多。 纳兰雪衣哑然一笑,如实说道,“我也未辨认出。” “那最好。”凌兮月扯扯嘴角。 这最后的两味药,也是最重要的药引,她当然费了功夫掩了它们的气味,色泽这些。 不过,对于别的医者,或许辨认极为困难,但对于纳兰雪衣来说,只要花上一点功夫,肯定是能琢磨出来的。 看来,这以后,玄医阁要有一条新规定。 九息玉露丸,还有其他秘药,拒绝卖向雪域那片儿…… “兮月,你真是个医术奇才。”纳兰雪衣忽然一声赞叹,墨瞳深深。 他先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些药材汇聚在一起,再配上点纯阳药引,能炼制出疗伤圣品? 凌兮月受宠若惊半,赶紧笑着拱拱手,玩笑般道,“可是不敢当,在你面前,我可不敢称奇才二字。” 作为一名合格的杀手,特工,枪支弹药,医术柔道……十八般武艺,必须样样精通。 但医术这方面,纳兰雪衣的造诣,绝对远在她之上。 说真的,他只是受到了时代的局限。 纳兰雪衣樱唇嘴角轻弯了弯,不做应答,盯着凌兮月的眸光一阵深浅变幻。 “公子,来……”苏北走过去,给纳兰雪衣上药,他看出来了,公子和月姑娘的医术,都是出神入化,可以说不相上下。 但两人的门路,明显完全不一样。 第445章 狂风暴雨! “月姐姐,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迦野估计是有心理阴影了。 他看了看周围,颜色鲜艳得夺目,却轻轻颤抖着,极为渗人的大王花群,控制不住一身鸡皮疙瘩。 捕人藤是被连根炸烂了,但这片大王花林子,还在。 就像身边立着一些嗷嗷待哺的恶魔,只是不会主动伸手来抓人! “嗯,说得对。”凌兮月也只得了一会儿喘息时间,听得迦野这话后,便从地上起身来,“先离开这片林子,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仔细处理身上的伤。” 这处境,确实不是特别的安全。 还藏着另外一株捕人藤,都说不准! 苏北把药罐合上,“是是是,快离开这里。” 自己手臂上的伤也没来得及包扎,不再耽误时间,准备离开。 他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在这里! “那个,月,月姑娘……”苏北刚准备起步,脚下一顿,望向凌兮月。 这家伙是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他瞧着凌兮月准备出发的背影,弱弱开口,“要不,你把你那能炸的玩意儿,给我们一人一个揣兜里,以备不时之需?” “是啊是啊!”迦野这也想起来。 “只有一个。”凌兮月不温不火的四个字,像一盆凉水泼下。 不然,她为什么一定要将树根拔起一点来,露出缝隙,丢到地下去! 就是因为手上只有一枚黑火药,必须保证一击炸毁整株捕人藤,她手上要是多的话,一通乱炸不就成了? 苏北嗓子狠狠一噎,着急上火手舞足蹈,那是一个痛心,“这么厉害的玩意儿,你怎么就不多准备两个呢,多准备点,我们也不会是这幅光景。” 带上一挂! 来一个炸一个,来两个炸一双! 岂不快哉? “还有还有,你这是在哪儿买的啊,给我也来两个呗。”苏北一边说着,一边眼馋的搓手。 他先前就听说,中州大地上出了一种叫黑火的东西,是个新鲜玩意儿,很是霸道。 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据说,出自一个神机阁的江湖组织,可惜有价无市诶,并不对外出售。 凌兮月冷冷斜一眼过去,“你想断手,断脚,还是被炸上天?” 苏北默默退后数步,躲至纳兰雪衣身边。 什么都不敢问了…… 迦野憋笑。 凌兮月收回眼神。 她在外岛,铸百炼锁的时候,在驼背张那看见了几块废弃的硝石原料,破烂儿一样丢在角落里,就顺手讹了来,那老头儿也是不知硝石的这个用处。 否则,哪会平白送给她? 不过原料还是少了点,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制出一枚。 “走吧,天暗下来了,怕是要有雨,先避避。”纳兰雪衣举步走在前方。 史前森林之中,危险无处不在,半空上,林木间,一张张展丈宽的蛛网上,遍布着人脑袋大一只只,色彩斑斓的毒蜘蛛,风中摇曳,随时都会掉下来一般。 只是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下面,几人小心翼翼的避开大王花,向中央腹地去。 好在没再出什么岔子,最终有惊无险地越过了这片危险地域。 海岛森林中的雨,也真的是说来就来,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便已乌云密布,墨云滚滚积压盖顶,紧接着,便是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狂轰乱炸而下! 凌兮月寻了个山洞,躲了进去。 虽然躲避及时,但几人还是淋了点雨。 迦野找来了木材,熟练的劈开,弄碎生起火,外面疾风暴雨,天昏地暗,这方山洞火光闪烁,暖洋洋一片,让人有一瞬安全天地的错觉。 几人这才有功夫,来仔细包扎身上的伤口。 “公子,我先给你包扎一下吧。”苏北凑到纳兰雪衣身边。 皮开肉绽的掌心,被雨水冲刷后,已是血肉模糊一片,还泛起点点森白,看着都肉疼,纳兰雪衣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好似感觉不到痛意,不是自己的手一般。 不得不说,纳兰雪衣对自己下手也是挺狠的,亦或许是当时凌兮月处境紧迫,他救人心切吧。 他伤的是双手,而且伤口很深,包扎不便,苏北跟在他身边,多少也学了一点。 只是,纳兰雪衣看了一眼伤势也不浅的苏北,摇头,“先处理自己的。”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是不容反驳。 “哦。”苏北无奈。 知道自己主子是什么性子,他不再多说。 凌兮月看了一眼,接过绷带,坐过去,“我来吧。” “好,这最好。”苏北灿笑着,将东西一股脑儿塞给她。 凌兮月处理的手法,那自然比苏北不知强到哪里去,苏北当然乐意。 她拿出针带,抬手挥开,眸光盯着纳兰雪衣,嘴角带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幅度,“先还说我呢,这么好看的手,可别不当成是自己的,毁了就可惜了。” 有句话叫,人美不自知。 如此不放在心上糟蹋,不是暴殄天物么? 凌兮月一边笑言着,一边取出几根短针,接连扎在他手掌几处穴位之上,“自己还是医者呢,这都伤到手筋了,你不知道延误时间,后果有多严重吗?这手指,可能都无法活动!” 他先前“凶”她的话,总算是找到机会,还给他了。 少女眼中满是促狭调侃,纳兰雪衣樱唇微弯。 一室寂静,两人相视一笑。 “哎,真会出难题。”凌兮月手背拭拭额头,“这荒山野岭的,工具不齐,接起来还真麻烦……” 和许多医者不一样的是,凌兮月做事儿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叨叨。 比如,之前给丞相家夫人剖腹。 她美其名曰,放松心情。 “好像断了两根,最好是拿酒精消一下毒,不然还有点麻烦。”凌兮月抓着纳兰雪衣的手,心无旁骛,仔细的清理伤口,还难得提醒,“有点痛,你忍一下。” 纳兰雪衣苍白的指尖,轻动了动。 抬眸,静静地看着身边的黑衣少女,樱唇轻抿,不吱声。 迦野大咧着嘴,无声乐笑着,一边拿手肘戳正在给他拔手上西刺的苏北,示意他看这边。 两张同样绝色倾城的容颜,一黑一白,静谧和谐的气氛…… 多美的一副画面啊! 第446章 不懂风情! “别想了,不可能的。”苏北瓮声瓮气嘀咕,手上用力。 “啊——”迦野一声痛呼,那手臂上的血口子,被苏北这个半罐子生手,三两下粗鲁捆好。 捂了捂伤口之后,迦野转过身去,给苏北清理他自己够不到的位置,一边哼哼,“我看就有可能,怎么不可能了,这才是真正天造地设好吗。” 不就是婚约么,皇甫家小姐是尊贵无双,但哪有月姐姐半点好? 除了身份,什么都比不上月姐姐好么。 实事求是的说,不是他偏心! “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苏北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摇头感叹,“很多事情,不是公子想不想,也容不得公子不想,这里面牵扯太多,关乎三族,肩上的责任,义务……” 他长“哎”一声,“说了你也不懂。” “啊!”苏北忽然一声痛呼,瞪向迦野,“你轻点!” 迦野朝他鼓眼睛,气呼呼的,但极力压低嗓音,“我怎么就不懂了?不懂的是你,我只知道,感情的事,需得你情我愿,婚约什么的,不说远了,枫王不也照样悔过么?” 他手上力道一重,痛的苏北一阵龇牙咧嘴,一阵嗷嗷。 “你小子,想死啊。”苏北嘴歪眼斜地瞪迦野一眼,“让你轻点!” “干什么呢,你们两。”这边的响动,终于引起了凌兮月的注意,掀眸看过去。 迦野和苏北立刻抱在一起,满脸友好笑意,“没什么,嘿嘿,没什么,就闹着玩。” 他们好着呢…… 凌兮月嘴角轻弯了弯,摇摇头。 她的视线刚离开,抱成一团的两个小伙子,便立刻松开手,哼着瞪对方一眼,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看法,互不相让,谁也无法说服谁,只能作罢。 继续包扎…… 两人这边“嗷嗷”着痛呼,一惊一乍,纳兰雪衣这边,却是吭都没多吭一声,只紧拧起眉梢。 凌兮月抬眸,颇为佩服的看了一眼纳兰雪衣,将断了的细筋接好之后,抬手一挥,散开绷带,熟练的包扎好,最后,轻轻的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扎好。 纳兰雪衣抬手,看向凌兮月。 收拾针袋的凌兮月耸耸肩,“免费赠送。” “噗——”苏北远远看着,忍不住,破功笑出声来。 不过,公子和少女的蝴蝶结搭配在一起,竟没一点违和感。 纳兰雪衣看了良久,嘴角微不可查的弯了弯,默默地放下了手。 默了好半晌,或许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开口,竟道,“兮月,我见你用的,似乎不是官针,运的,也非寻常九针刺法,和十二节刺法。” 迦野捂脸。 恨不得给自己一棍子! 这好半天的,就憋出这么一句? 我的纳兰少主啊,忽略他们两个,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洞。 他就没见过如此不懂风情的,如此好的气氛,错过再无,咱能别再讨论什么针法,刺法的问题了吗? 就说点风花雪月,人生哲学什么的啊。 真是急死他了! “嗯。”凌兮月点头,笑笑,“我的路数,和你们的有些不一样,我这银针也是特制的,不过寻常九针刺法,和十二节刺法,我也懂一些。” 紧接着,又一阵沉默。 第447章 原始帝鳄! “天色已晚,不如在此休息吧。”纳兰雪衣轻点点头。 他转眸望向外面的狂风暴雨,“这里离中央腹地不远,但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今天便在此歇息,明日一早再出发。” “也好。”凌兮月捆好银针,往腿带上一插。 迦野长长的“哎”一声,手撑着下巴。 纳兰少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轰隆隆……” 天空,墨云滚滚。 乌云几欲压近密令树冠,伴随着骇人的电闪雷鸣响起。 “哗——”狂风暴雨不断,这片史前荒岭天昏地暗,古木随风张牙舞爪,没了晴日里,夜晚的美轮美奂,色彩斑斓,是一夜的鬼哭狼嚎。 翌日清晨,乌云散去,晴空重现。 好似这一晚的电闪雷鸣,只是一个噩梦。 “月姐姐,纳兰少主,你们快出来啊。”迦野今天倒醒得早,在山洞外嚷嚷起来了。 凌兮月睁开眼,对面的纳兰雪衣也缓缓掀起眼皮。 蜻蜓点水般对视一眼,两人起身走出去。 “哇!”苏北跑得最快,来到迦野身边的他,瞧见眼前的情形,忍不住一声惊叹,随后又一阵后怕,“幸好这山洞位置高。” “可不是。”迦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一场大雨过后,整片荒林的空气,都被冲刷一遍般,清新怡人。 只见得,下方的整片森林都被雨水淹没,水位几乎到了半树腰的位置,形成一片林中树海,无数枝丫树木被狂风刮断,横七竖八倒落其中。 除去危险不说,景致之壮观,前所未见。 这就是为何,在山野之中,一定不能沿河扎营的原因,一夜醒来,说不定就被吞没了。 “这下可好了,不用再担心什么捕人藤,猛虎巨兽了。”瞧着这汪洋树海,苏北乐滋滋一笑,“这一场大雨,应该什么鬼东西都被冲走了,躲远了吧。” 听得这,凌兮月瞧着变成了沼泽地的树林,红唇轻扯了扯,没接话。 “快看,那边那边!”迦野扯着苏北胳膊,一通乱摇,满脸兴奋。 苏北伤还没好,痛的一阵龇牙咧嘴,“你轻点!” 迦野嘿一笑,赶紧松开。 大家随之看过去。 凌兮月眸子微睁了睁,瞧见不远处的高山,快速上前几步,“这不会是……” “是啊,月姐姐,我们马上就要到曼陀罗岛中央了。”迦野心叹真是不容易啊,一边说道,“我听爷爷说过,恶魔岛中央,就是一座灰黑色的高山,里面有远古神庙。” 凌兮月腮帮子一紧,眸光盯着那一座巨大的黑灰色高山,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月姐姐,怎么了,这马上就要到了,天香石兰就长在那山里,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迦野终于感觉到了,凌兮月的表情,有些古怪。 “是什么?”苏北放射性一悚,“别吓我啊。” “兮月,有什么不对吗。”纳兰雪衣也疑惑开口。 凌兮月摇摇头,收回眸光,“没什么,先过去再说。” 希望,别是她想的那样…… “走。”凌兮月翻身下去。 纳兰雪衣跟上,脚尖在水面几个飞点,踏着水面露出的半截断木,跃上一株古树,身姿飘逸,往前方去,苏北和迦野交换个狐疑眼神后,也跟着追去。 “别靠水面太近。” 跃上一株高枝的凌兮月,回眸提醒几人一声。 “嗯?”还在庆幸现在安全许多的苏北,不明所以的眨眨眼。 这水里有什么不对么? 他虽水性不如迦野,但也不是旱鸭子。 但他也没有多问,此时已奉凌兮月的话为金科玉律的他,乖乖听着照做。 一直贴着水飞跃的迦野,也一下蹿上丈高的树枝,像只皮猴儿,在林间飞蹿,笑嘻嘻的跟着凌兮月往前去,“月姐姐,这水里面怎么了?” 这是海岛,鲨鱼这样的东西又进不来。 怕什么? “多注意一点是好的,水里很多东西,可比暗上的,多多了,也厉害多了。”凌兮月红唇勾勾,只这样道了一句,屈膝一个弹跳跃上另一处古木枝头。 “哦。”迦野抓抓自己的短发。 就在迦野应声的时候,他下方水域,鼓出一团气泡来。 “小心——”压在最后方的纳兰雪衣墨瞳一凛,沉沉的两字出口同时,他手腕一转,几片飞叶顺风而出,打在迦野的背上,推得他猛然先前去! “哗——” 几乎同一秒,下方水域如沸水翻腾而起。 一张猩红的血盆大口,从水下毫无征兆的冲了出来! “哇——”迦野吓得一声尖叫,嗓音都变了腔调,好似屁股着了火一般,顺着纳兰雪衣打来的力道,朝前狂冲爆射扑出,吓得嗷嗷直叫唤。 “轰!” 那扁平的血盆大口之中,骇人的尖牙犹如两排尖刀,迦野原先站着的那一截横木,一眨眼的时间,便应声变成了碎屑,飞溅落下溅起水花。 “什么东西!”苏北惊懵了,几乎是本能的,一下窜到了树梢上去。 像个冲天炮一样,呼啦一下就上了树顶。 那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 “轰隆隆”水花飞溅,那巨物一击不中,落下水去,顺着水面游荡,长长的一条,足足有十几米,浑身呈黑青色,犹如覆盖着一层厚厚钢甲。 “蛇,蛇吗?” 苏北牙齿打颤看去。 刚是谁说,落了雨安全许多! 好像是他自己来着…… “是帝鳄。”凌兮月回眸看过来,瞧见那庞然大物之后,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小心,千万别被它咬住了!再上高一点,被它拖下水就死定了!” 最为凶猛的史前“洪荒巨兽”之一,如今早已灭绝的帝鳄,这都遇得到! 帝王鳄到底有多凶悍,一个连霸王龙都敢下嘴去撩的猛兽,你说有多危险? 一听这话,迦野再往上去了去,心脏狂跳不止,“月姐姐,它,它它不会上树吧!” “不会,从树梢上过来,快,这片水域应该不少这东西,尽量离水面远一点。”凌兮月一边招手示意身后几人,一边攀着树梢的位置,快速朝前去。 帝鳄是群居猛兽,出现了一只,说明这周围还有不少。 一定要尽快离开这片雨林! 第448章 惊魂一刻! “娘啊……”苏北苦着脸飞跳。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个时候,这么想回家! 四人在树上不断朝前方飞跃,下方的水面,不断有一团团水花翻腾鼓动而起,甚至于,还能明显的看见,那水面下一条条黑色的背脊,游荡。 “啊——”苏北火烧屁股般,往前去。 突然,一只帝鳄再度冲出水面来,狰狞庞大的身躯,离开水面三四米,那两人才能抱住的大树,落到这史前巨怪的嘴里,就像是吃甘蔗般。 咔嚓一声,就绞成了碎屑! 鞭尾一扫,一片树木应声倒落。 “坏了。”跑在最前方的凌兮月,一个急刹。 纳兰雪衣一看,眉梢也是一阵紧拧,迅速抬眸扫视周围,寻找出路。 眼前,是一条长河般的水域,大约百米之宽,中间也不再有树木,只有一些断裂的木头,横七竖八插在其中,要过去,简直比踩在刀尖上还危险。 “怎么办?”迦野一看,额头都涌出了汗来。 那水面一直鼓着泡,一看就知道,下面不会太平。 到现在,他们更不会天真,侥幸的还觉得,下面只有鱼…… “只能赌一把了。”凌兮月寻了个较窄之处,抬起手腕一折,一根钢索如飞箭般,“嗖”一下,朝着对面飞射过去,“碰”的一声,钉在一株古木之上。 只是那高度,离水面只有两三米…… 苏北瞪大眼,看了眼凌兮月。 她这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宝贝? 背后的树木,被撞得不断破裂,倒入水中! “快走!”凌兮月将百炼锁的这段绞断,也牢牢绑在一株树上,扯了扯,试了试牢固程度,便先上了去,踩着那纤细的钢索快速朝前去。 迦野和苏北看着水面,眸光一阵发虚。 最后咬咬牙,硬着头皮飞身上去,跟着往对面岸边冲去。 下方一道道黑色的背脊,慢慢浮现,在浑浊的水面下,犹如巨蛇身影一般游荡。 随时都可能冲出来! 好在,有惊无险。 凌兮月安全抵达了对岸,“快!” 苏北也到了,飞下绳索之后,拍着狂跳的心脏,紧张得冷汗都出来了,回眸,忧心地看向后方,“小野,公子,快!”一句话还未说完,他猛一声惊呼,“小野,小心!” 水面,哗一翻腾。 一条帝鳄冲出水面,血盆大口张开,朝着空中飞走的迦野袭去! 迦野脸都青了。 钢索离开水面的高度,根本不够! “小野!”凌兮月一声惊呼,双眸惊惧一瞪。 她挥手在腿带上一抹,两片飞刀携着凛冽劲风,朝那帝鳄的飞射而去。 奈何,这史前巨怪表皮像钢甲一般,寻常物件的袭击,对于它来说,根本就和闹挠痒痒一般,飞刀“碰碰”落到它身上,根本阻止不下它袭击的趋势! 迦野落到了鳄嘴之上!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冷光乍来。 压阵在后方不远处的纳兰雪衣,手中长剑飞出,骤然扎入了巨兽的猩眸之中,痛得它身躯猛然一摆,返身落入水中,在水面带出一片染血的水花。 迦野趁着这时间,一窜飞至了对岸。 “好险,好险。”迦野手直哆嗦。 差点就喂了这怪物! 虽然没有咬到迦野,但那帝鳄吃痛,返身落下水的时候,巨大的鳄嘴一挥,被剧痛刺激的它,力道更是骇人,一下便将连在两边的钢索,崩断了去。 踩在上面的纳兰雪衣,脚下一空,得不上力,一下便落至了水面。 惊魂一刻,周围水面徒然间,全部沸腾翻滚起来。 无数青黑色的背脊,浮出水面! “公子!” “纳兰少主!” 迦野和苏北一看,吓得脸色铁青! 第449章 中央腹地,活火山! 纳兰雪衣脚尖落至水面,轻一点,快速腾空。 “该死!”凌兮月握拳,一阵低咒,眸光急速扫视周围。 瞧见树上的一些细密藤蔓后,她立刻飞扑过去,扯着迅速往外拽,争分夺秒。 “哗哗……”紧接着,帝鳄不断跃出水面,追着纳兰雪衣腾空而起的身躯,张着血盆大口,甩动身躯,整片水域瞬间被这些巨怪填满,搅得浑浊一片。 狰狞的身躯,刀尖般锃亮的厉牙…… 前方后面,数不清的帝王鳄将纳兰雪衣周围,堵得水泄不通。 别说是血肉之躯,怕是钢筋铁骨,被这么咬上一口,都要立刻断成两截! “公子!”苏北抓起木块飞射,发疯似地攻击着那些巨兽。 可这点,哪能撼动它们? “噗——” 纳兰雪衣的一片衣角,被扯住了,“噗”的撕下一块,下一秒,便入了下方巨兽之腹。 他也被扯得微踉跄了一下,跃起的身躯,朝着那些迎接着的血盆大口落下。 “啊——”迦野惊恐尖叫,捂住了眼,不敢再看。 “雪衣,抓住!”凌兮月一声大喝,手中的东西猛然挥出。 纳兰雪衣墨瞳一扫,瞧见凌兮月那边的情况,在落下水的最后一秒,狠狠一脚,踏在一头帝鳄的利齿之上,整个身躯再度腾空跃起,朝前方。 那纤细的藤蔓,犹如蛇舞凌空而去。 纳兰雪衣扑向前方,在即将下落的瞬间,一把抓住了凌兮月抛过来的藤蔓。 凌兮月一脚上前猛地稳住,反手一扯,纳兰雪衣便借着这力道,再度腾空飞起,一个飞跃便至这边古树上,旋身落下。 泰然自若的动作,行云流水般。 “哗……” 背后,无数帝鳄拍着水翻滚。 “公子,没事吧,没事吧!”苏北赶紧扑过去。 纳兰雪衣表情淡然依旧,没多少起伏,却是把苏北给吓得够呛。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不到,感觉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此地已不宜久留。”凌兮月丢下手中藤蔓。 看着背后的一滩浑水,还有那不断盘旋的黑青色背脊,像是随时都会冲出水面,迦野浑身毛发不受控制竖起,也道,“是啊,赶紧离开这里。” 几人迅速动身,离开这片被洪水淹没的雨林沼泽。 眼看着,中央腹地近在咫尺,这一路上,却是颇为周折。 几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十几米长,粗若水桶般,盘绕在古树密林中的巨蛇,走过看似柔软,却应风而起,像钢针一般般密密麻麻在地的箭毒草群,躲过凶猛强悍,不输于剑齿虎的史前巨蜥…… “我的个天啊……” 苏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边朝后警惕观望,一边火烧屁股般快速冲出密林。 这座岛上,真的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见不到的。 连蚂蚁都大得能咬死人! “月姐姐,口渴,有水喝吗。”迦野坐在巨石边上喘息,他现在是做什么事之前,都要请示一下凌兮月。 就是如厕,没得到凌兮月的允许,他都不敢…… 苏北点点头,他也渴了。 凌兮月左右看了看,迈步走过去,牵下一片喇叭花似的叶子,将花心中聚集的露水,倒入嘴中。 迦野和苏北对视一眼,赶紧学着凌兮月的样子,分毫不差的喝水,就连她擦了擦嘴的动作,他们都跟着照做。 这草木皆兵的样子,又实在好笑。 这时,喝着水的凌兮月眸光微紧了紧,她停下来,眼神朝左前方去。 伸出手,一点点,缓缓拨开眼前的一丛枝叶。 “公子,给。”苏北又取了一些,递给纳兰雪衣。 纳兰雪衣抬手,凌空一顿,示意不用。 瞧见凌兮月的眼神有些异样,他提步跟过去,“兮月?” 听得纳兰雪衣这一声,苏北和迦野也注意到了,赶紧跟着看过去,拨开挡在身前的几株宽叶植物,挡住的视野被放出,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庞大的山岳,映入眼帘。 两人眼珠子一下便瞪得溜圆了去,惊喜交替。 他们终于到了! 那高山,整体呈一个巨大的锥形,顶部被削平了去,表面被黑灰色的沙砾覆盖,那黑灰色的沙砾中,也不知蕴含着什么,在阳光下,竟闪烁着点点金色的斑点。 正前方的位置,两排石像拔地而起,紧嵌在那山岳之上,从两边至中间,不断攀高。 最高的,近百丈,数百米之高,青面獠牙,八手八脚! 它们手持各种不知名的武器,高高屹立。 和天葬地外的石像风格,极为相似。 “这是神迹啊。”迦野感叹。 凌兮月眸中亦是一阵暗沉,“确实是神迹。”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可以媲美金字塔的神迹,她也很意外,在那个时代,到底是什么人,能在这样危险重重的密林里,建造如此浩大的一个工程? “快走,过去看看。”苏北的好奇心,在这一刻,攀升到极致,麻利的跑了出去。 迦野也跑了过去,还回头朝两人招手,“月姐姐,纳兰公子,快来啊。” 他们没发现,最该兴奋的人,此时深色异常凝重。 “已经到了,先进去探探,再说。”纳兰雪衣看着凌兮月冷凝的神情,浅声一语。 凌兮月点点头,“探,当然要探。” 这样说着,真有些哭笑不得。 看是一定要进去看看的,不然她冒这么大的险,是为了什么? 而凌兮月表情之所以这般,是因为,情况和她先前所猜测的一样。 这特么的中央腹地上,还真是一座火山! 而且,从周围沉积的火山岩,还有最上端的火山口,萦绕的气浪云雾来看,这绝对是一座活火山,受到动荡或‘刺激’,随时都可能爆发的那种! 大范围的,整座岛都能被焚烧一净。 就是小范围的,吞噬方圆几十里,不在话下。 虽然是小概率事件,但若真撞上,那才是真正的插翅难飞。 凌兮月只能在心中祈祷,这处圣地,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黑色的沙砾,踩在上面一阵咯吱作响。 “等等,这金色的,不会是……”跑在前方的迦野忽的一惊,随后迅速蹲地,捧起来一捧。 第450章 相同神庙! 小家伙抖着手,选出一颗花生米大小的金色颗粒来,入嘴去咬,“哎哟……” 他再拿起来,一看,双眸乍然一亮,“是金子耶,真的是金子!” “金子?”苏北也捧起一捧,“好像,真的是金子……” “就是啊。”迦野笑得一脸明媚。 “这是一座金山啊!”苏北眸子轻瞪了瞪,从下至上,打量这座高山。 虽然身处于三大家族,不缺金少银,但如此高的一座金山,还真是从未见过! “只是一些金粉而已。”凌兮月不温不火的嗓音,从后面飘来,似笑非笑说道,“只是从火山口,顺着火山灰冲出来的,只有表面的一层,多的在里面。” 迦野和苏北看向凌兮月。 凌兮月缓步上前,勾唇一笑,“不过就是见着了,也搬不走。” 外面的金粉,其实含金量也不少了,慢慢淘的话,还是很可观的,只是身处这环境,没有任何意义,而里面即便有金山,那也是最原始的块状体,更耗工程。 所以,这里的黄金,欣赏一下就好。 若真能动,皇甫家族的人还不知道用么? 迦野放下手中捧着的金砂,拍拍手上灰尘,咧嘴笑道,“那这也是个好兆头啊,这外面都遍地黄金,随便捡,那里面,肯定也有不少好宝贝。” “但愿吧。”凌兮月一笑。 有没有别的好宝贝她不奢求,就一株天香石兰,便足矣。 到了那石像正下方,拔地而起的巨型神像,更衬得几人像蚂蚁大小。 “这应该就是爷爷说的,皇甫家族每百年,便要郑重祭司的神庙了。”迦野看着前方。 十二根石柱支撑着大门,气势巍峨。 进去之后,凌兮月环顾着周围的情形,却微惊了下,“这……” 整个空间,被两排灰黑色的石柱支撑起,根根两人环抱大小,两三丈高,正前方,是一尊把三首六脚的古佛像,丈高,瞧着颇为诡异。 周围一圈,罗列着各种神像。 但却一个个面带恶相,不似神明,更似厉鬼! “怎么了,怎么了?”苏北赶紧盯着凌兮月,是分外关心她的动向。 凌兮月打量着周围,“里面的情景,和天葬地里面的先贤圣地入口,一模一样。” 听得这话,苏北微松一口气。 只要别再冒出什么不知名的怪物来,就好…… “你是说,和天葬地里的神庙一样?”纳兰雪衣墨瞳中闪烁出一抹异色,随后,缓缓又道,“也就是说,五洲大地,四处先贤圣地入口,应该都是这样的神庙。” 凌兮月回眸,嗓音略有吃惊,“位于极北雪域的,也是如此?” 眸光相对,纳兰雪衣轻点点头,徐徐说道,“师尊们,虽未准我进先贤圣地,但这神庙入口,我是去过,也知晓的,和这里大致相仿,只些细微之处,年代久远不便辨认。” 在雪族,只有女王和祭司长老能进先贤圣地。 “那可奇了。”凌兮月呵一笑,“这是不是说明,这些先贤圣地神庙,出自同一族人之手?” 可按照纳兰雪衣所说,先贤圣地的年代,应该在九州时代之前,而那个时代之前的人,究竟凭什么,能在这片大地上的,各各最为危险的角落,修建这样的神庙? “会是些什么人……”凌兮月手捏着下巴,轻轻摩挲,自言自语念叨。 不过,看这情况,即便不是古王族,也应该和古王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看来,这里面还有不少秘密,有待挖掘啊。”凌兮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时想不通,便不再纠结。 “不想被射成筛子,就注意脚下,最好是站在原地,不要随意走动。”她放下手,一遍叮嘱两小只,一边往一侧的石像走去,嘴中轻叨着,“乾,震,坎、艮、坤、巽、离、兑……” 先前吃过的亏,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迦野和苏北一下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丝毫。 深谙五行八卦之术的纳兰雪衣,也很快瞧出端倪。 这里的神像,是根据五行八卦所列。 找到生门,便是入口! “离为火……”凌兮月走到一座石像前,步子一顿,“也就是说……” 跟过去的纳兰雪衣,和凌兮月眸光一个对视,抬手,一掌击在身前石像基座右下角,随着“哗”的一声,石磨推动的响声,整个庞大的神像,顺势一下转了半圈。 背朝外,面朝后。 “哐!哐!哐!哐!” 同时,地面一阵颤抖。 正巧站在那里的苏北和迦野赶紧让开。 只见得,两人脚下位置,也就是神殿正中央的砖石,应声急速垮塌下去,一段段梯子铺陈开来,向地底绵延,通往不知名的幽暗通道。 对凌兮月来说,也算是轻车熟路。 因为连打开入口的方式,都和天葬地的一样。 拍着手上的尘土,凌兮月迈步走过去,挑眉一笑,“谁先请?” “我来。”迦野自告奋勇,拍拍胸脯,给自己打了打气后,率先下了去。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只求死相好看一点,总该比喂野兽,做花肥什么的好吧? 凌兮月等人拧了几根火把,也紧接着进去。 不过里面的格局,就和天葬地内的先贤圣地,大相径庭了。 前路难测,一条接一条的幽暗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偶尔路过一方开阔空间,也是漆黑一片,除了灰黑色的火山石,周围什么都没有。 “啊——”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苏北,忽然一脚踩空。 只是,他踩空了的脚,一直悬在那,整个人定在了空中,没有掉下去! 原来是凌兮月,她眼疾手快,从后面一把抓住了苏北的衣领,惊险的将他揪住了。 “小心脚下。”凌兮月将他拽回来,自己微往前靠了靠,手中火把挥舞着。 朝周围扫扫,一片开阔,看不见前路。 再朝下探了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苏北额头冷汗涔涔,一阵后怕。 刚要是掉了下去,就真死定了! 凌兮月从旁边刨了一块石头,丢下去,想大概测一测这告诉,谁想,她在那站了好半天,硬是没等到回声…… “这边过不去,再找出路。”凌兮月狠抿了抿唇,举着火把折了回来。 迦野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月姐姐,月姐姐你快过来啊!” 那雀跃的嗓音,兴奋,惊喜,还有一点迷惑…… 第451章 石英石! “怎么了?”凌兮月循着声音走过去。 纳兰雪衣和拍着胸脯后怕的苏北,也闻身折回。 隐约看见,有点点白色的荧光,从一方曲折的洞口映出。 迦野站在那里,满脸兴奋加惊疑的朝凌兮月招手,“月姐姐,你快过来看,这是什么?” “什么啊?”凌兮月无奈一笑,“一惊一乍的。” 她走至迦野身边,朝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微一愣,“这是……” 凌兮月眨眨眼,打量了几秒后,一步跃下去。 那曲折的洞口之后,是一方小山坳。 像个花瓶肚般的形状,密密麻麻的,全被一些半透明状的石块塞满,而且,千奇百状,更多的是像利剑一般,菱角分明。 “真是太漂亮了,有点像玉,可又不是,之前都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迦野费了好大劲,才从墙上掰下来一块,“碰”的一声清脆响动,“这不会是什么新奇宝贝吧!” 他们是发现新宝石了? “哇——”苏北也露出一个发现新大陆的表情,飞跳到迦野身边,跟着傻乐呵。 而纳兰雪衣,一如既往的淡然优雅,雪衣染尘,却依旧不影响那一声仙姿风骨,只是他环顾周围的眼神,带着些许探索,明显也没认出这东西来。 “月姐姐,这到底是什么啊?”迦野满眸期盼的看着凌兮月。 苏北手里也抓着一块,瞪大眼辨认,一边还拿嘴去咬。 凌兮月拿起一小块,在手中转悠着打量。 须臾,她轻笑着摇摇头,瞧两傻小子乐呵成的那样,很不想打破他们的幻想,但现实是残酷的,她不得不说,“是石英石,不值钱。” “石头啊?”迦野满脸失望。 苏北疑惑,“可是,有这么透明的石头吗?” “这些石英石会大量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而且也只有这样的环境下,才能孕育出这些东西来。”凌兮月笑笑。 “此话何解?”纳兰雪衣开口。 凌兮月解释道,“准确的说,这些是鳞石英,火山活动的最好见证,泥沙在高温,高压,特定的一些环境下,才会产生的一种矿物,主要成分和泥沙石头差不多。” 在现代社会,还能做成玻璃这些,用处颇多。 在这里,没什么价值,能做做工艺品。 “泥沙……”纳兰雪衣墨瞳微一深。 他握着手中一块,内力运出,猛一震。 小小的一块灰白色石头,瞬间化成齑粉,从纳兰雪衣翻下的手掌,徐徐抖落。 “这样哦,原来是砂石,只是好看一点点……”迦野有些失望,但也绝对相信凌兮月所说的,“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东西,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宝贝呢。” “真是石头?”苏北丢下,“再漂亮的石头也不值钱的啊,白欢喜一场。” “话也不能这样说。”凌兮月接住他甩落的那块石英,笑眯眯的道,“这玩意儿,一般的地方见不到,所谓物以稀为贵,它又漂亮的出奇,从美学上来说,和玉石玛瑙这些没有区别。” 迦野和苏北对视一眼,竟觉得十分有道理。 凌兮月拿着那块石英石,对着光源仔细打量。 看了会儿,她啧啧赞道,“这成色,甚至打磨光洁的话,于可以媲美钻石,做成艺术品,艺术品的价值你们都知道的,全靠商家幕后操作。” 迦野和苏北满脸迷茫,他们不知道啊…… 还有,钻石又是个什么东西? 纳兰雪衣垂眸,轻笑。 “做成指环,耳饰,手镯……再绑架点爱情,神话,恐怕会供不应求,毕竟这女人,只要是漂亮的东西,都没抵抗力。”凌兮月在那自顾自说着,好像自己不是女人一般。 不过话又说回来,天下阁旗下的三生匙,走的不就是这种模式吗? 你说即便是黄金白银的首饰,能值多少钱啊,在三生匙走了一圈,烙上彼岸花标志,立马身价翻一番,甚至百倍,还是让天下女人,为之疯狂。 说雅致一点,人家卖的是工艺,是文化,是追求。 说难听直白一点,这就是资本运作! 当然,有的东西也确实好。 但艺术这玩意儿,终究没几个人真正懂…… “更何况,先前谁都没见过这东西,谁会知道,它其实是石头合成的?”凌兮月红唇暗勾,“大家恐怕也会和你们一样,觉得是什么好宝贝吧……” 最著名的钻石营销,最大的商业骗局之一,不就是这个理儿么? 这后面,一直有一只操盘手,控制需求,绑架爱情,传奇美化……让天下女人为之疯狂,最终把普通的石头炒成天价,其实说白了,就是石墨而已。 甚至于,可以人工合成! “什么代表爱情的纯净,坚韧,至死不渝,赋予一些好听的品格,配上点好工艺,这价格,自然就不用说了……”凌兮月拿着手中的那颗石头,掂掂,满脸算计人时的坏笑。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望向几人。 迦野和苏北早已傻愣在了原地,两张黑白无常一样,不同的脸,做出了同款表情,大张着嘴,下巴都快掉地上去了,一直傻瞪着凌兮月。 还可以这样操作的? “这什么表情。”凌兮月无语。 纳兰雪衣也盯着凌兮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现在,苏北是由衷的佩服眼前的少女,“月姑娘,你好好的,去当什么天临的皇后啊,浪费,你这脑子不去经商,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不当奸商,他都觉得亏! 迦野在旁附和,“是啊是啊。” “这两样事情,冲突吗?”凌兮月笑了。 苏北一愣,挠挠额头,反应过来,“也是嚯。” 只是,他却没真正的反应过来…… “好了,这些东西看看就好,如今的情况,也运不出去。”凌兮月丢下石英石,拍拍手上尘土,“赶紧找天香石兰,找到了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外面还好,这活火山的内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轰——”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 凌兮月清眸狠狠一瞪,他们不会真这么倒霉吧? 第452章 好奇害死猫! 这方山洞也跟着震了震! 空间颤抖,周围的石英石相互碰撞,发出一系列清脆刺耳的声音来。 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不知从何传来,那剧烈的响动,像是烈火猛然窜上万米高空的声音,又像是浪潮翻滚,潮汐猛然涌上海岸的感觉。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苏北都快站不稳了。 瞧着周围摇晃动荡的空间,迦野也一阵心慌,感觉这片山洞要坍塌了一般,作势就要往外跑,“月姐姐,快,赶紧出去,我们得立刻出去!” 看样子,这里是要塌! “是地龙翻身?”苏北瞪着下方。 “别慌。”纳兰雪衣浅浅两字,稳住两人。 凌兮月眸光一沉,看着只簌簌落灰的洞顶上方,“等一下。” 迦野和苏北对视一眼,又看了看纳兰雪衣和凌兮月,强行冷静下来。 很快,这响动大概只持续了十几秒时间,便彻底安静下来,整个空间再度恢复先前的死寂。 “没事,只是火山内部活动,小动静,甚至传不到地面上去。”凌兮月松一口气,“更何况,这座火山休眠了上万年,不至于这么点响动,就爆发了。” 就说,他们也不至于,撞到这节骨眼上吧? “火,火山……”苏北刚没注意听,这会儿是听清楚了,“不是地龙翻身么,怎么又变成火山了?” 迦野也注意到凌兮月的话,说着一边环顾周围,“火山,月姐姐你说的是这里么?我看这外面,里面都黑漆漆的一片,不见有什么火光啊。” 凌兮月捂额,沉默。 她忘了,这是个什么时代…… “公子?”见凌兮月不搭理他,苏北又转而看向纳兰雪衣。 纳兰雪衣樱唇轻抿,默了几秒,才缓缓道,“这样的地势,我只曾在一本古书上,见到过些许记载,地势亦讲阴阳,地龙翻身为极阴之现,而这火山之地,为极阳之状。” “那月姐姐说爆,爆发,又是怎么回事?”迦野急切。 纳兰雪衣皱眉,毕竟五州之上,这样的地势极少,不过一两处,他也没亲眼见过,只能照本宣科道,“火山之爆发,犹如共工之怒,毁天灭地,焚烧万物。” “啊!”苏北双手抓嘴。 迦野更搞笑,一头短发几乎倒竖,“天神之怒?那岂不是比地龙翻身更可怕!” 恶魔岛果真是恶魔岛,比起这个东西,之前见过的那些,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这中央腹地还藏着这么一处可怕的地方,他们真得小心了! 凌兮月揉揉眉心,不知道该如何来解释这个问题。 “走吧,放心,这天神没那么容易发怒。”她笑瞥了两个一脸惊惶的小伙子一眼,摇摇头,此时也懒得再多说,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天香石兰。 纳兰雪衣一看凌兮月那表情,就知,真相应该不是这样。 但他也没多探究,提步跟过去,一边道,“兮月,我曾听大祭司谈起过,天香石兰生长在恶魔岛腹地,酷热之处,我们可以循着温度找找看。” “好。”凌兮月点头。 只是这地方,温度越高,就代表离熔岩层越近,越凶险难料…… “喂,月姐姐,等等我们。”还沉浸在天神一怒,毁天灭地阴霾中的迦野,一回神,都快看不见凌兮月几人了,嚷嚷着赶紧麻利追上去,“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好慌…… 其实迦野等人的茫然不解,实属正常。 很多东西,不是无知,而仅仅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 能拥有超越那个时代之人的知识,见解,眼光,这样的人往往被称为先知了……而这样的人,一个时代都不一定能出一个,就是出一个,也被当成妖魔。 要不就是疯子……可是要拿来祭天的。 迦野等人,对凌兮月已经算是绝对的信任,以及最大程度的接纳了。 在凌兮月小心翼翼的探寻下,几了不断深入,往里去。 “越来越热了……” 苏北摸着额头的汗,明显感觉到周围温度急剧攀升。 路过一处通道,纳兰雪衣敏锐的瞥见一抹光亮,立刻叫住前面的人,“兮月,那边有火光。” 凌兮月回眸,将手中的火把往后收了收,果真见得那通道尽头,似乎隐隐有红光闪烁。 她眸子微微一眯,转身过去,“走,过去看看。” 靠近,温度越发变高。 慢慢的,周围的红光也逐渐加深。 已很明显能感觉到,那是火光的温度,空气中还流淌着一股不知名的,复杂,浓重的硫磺气息,光秃秃的岩石,黑暗,火光,交织缠绕…… 让人不禁有一种,身处地狱的魔幻感! 终于,那通道走到了尽头,凌兮月站在悬崖边,只瞥了眼,还隔着一点距离,连脑袋都没有伸过去,便立刻退了回来,“不是这条路。” “不是么?”苏北说着,就跟着凑过去。 凌兮月让开位置,举着火把往回走,也没阻止…… 苏北也就有点好奇,本想着跟着打量一眼,看是个什么情况,没想到,脑袋刚一伸出去,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情况,便“啊”的一声,惨叫着,缩了回来。 “怎么了!”迦野一步上去。 纳兰雪衣眸光一紧,也跟着看过去,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过这事嘛,说大不大,但说小也是不小……只见得,才一瞬间的功夫,苏北的整张脸,都被熏得黢黑一片,像是刚从煤矿中出来一般! 一头乌黑的发丝,炸毛鸡一样爆开。 整个脑袋,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在那巴巴眨…… “小,小北哥哥……”迦野咬到了自己舌头,指着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北咳嗽,只是一张嘴,嘴里,鼻子,耳朵一起冒出浓烟来。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七窍生烟…… “噗——”迦野瞬间破功。 不好意思,实在没忍住!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好奇害死猫啊。 纳兰雪衣那清冷的面容,都微扭曲了下,默默移开眼。 苏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他瞪着旁边若无其事的凌兮月,哭的更伤心了,“都不提醒我一下,你都看见我过去了。” 那是一个伤心,委屈,呜呜呜…… 凌兮月也给逗乐了,憋笑往回走,“好奇心太重,不是一好事。” 第453章 萤,火虫!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迦野瞪着苏北。 苏北气恼道,“什么什么,我还不是没看清,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可不要。”迦野双手直摇。 他瞧着苏北那炸毛的样子,哪还敢再凑过去。 凌兮月往回走,一边乐笑着,一本正经道,“不过年轻人,多吃点亏总是好的,吃过才会长记性,有的险,总要以身试过,才会知道厉害。” 那下面,是浓滚滚的火山岩浆! 没看见她刚就隔着点距离,瞟了一眼吗? “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长记性,什么都要跟着凑上来。”凌兮月回眸瞥他一眼。 这灼热的熔浆,能达到一两千度,气浪烟雾冲上来,即便还隔着几百米高的距离,也够烧脱一层皮了,这小子有内功护体,才好一点。 而且就一下下,烧掉几根头发而已。 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吧? “啊……” 苏北跺脚,哀嚎。 “公子。”苏北委屈的看向自家公子。 可纳兰雪衣却跟着一句,“兮月说的在理,你这跳脱性子,是得治治。” “哈哈哈哈……”迦野听得这,一阵捧腹大笑,乐滋滋的。 这一下,本就已经冒烟的苏北,差点没给气吐血。 连公子都不帮他? 绝望,满满的。 “快走,别在这久留。”凌兮月脚步加快。 “姑奶奶,我叫你姑奶奶行了吧,下次能换个人整了吗?要不就干脆点,给我一刀得了。”苏北快步跟过去。 他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来,和她好声好气‘商量’,就差跪地认输了,“姑奶奶,我错了,真错了。” 他不就先前,对她态度不太友好吗,这姑娘,还记着仇呢? 惹不起惹不起,不死也要脱层皮。 是真脱皮那种! “放心,我大概估计过,死不了人。”凌兮月笑瞅回来。 “大概……”苏北嗓子一噎,绕到凌兮月跟前去,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一句,“你,你要是估计错误了呢,比如有个什么大的偏差?” 他岂不化成灰? 真是越想越气愤! “偏差,死的是你,又不是我。”凌兮月睁着那一双满是无辜的眸子,“再说,你自己去的,我有逼你吗,就是见了阎王,你也赖不到我身上吧?” 苏北:“……” 心里有一万句……却一个字都不敢骂出口。 更重要的是,这话好像一点错都没有,在理啊! 凌兮月再一眼看过来时,苏北脑袋一缩,立刻老老实实,转到她身后去。 从这条通道退回到岔路口后,凌兮月进了另外一条,这里的通道,应该都是天然形成的轮廓,分布没有规律可言,人为雕琢的痕迹很少。 不过好在不多,可以一一探寻。 几人顺着一条通道,又来到了一处小山坳的地势,发现周围的石壁,竟闪烁着莹莹绿光。 光影忽明忽暗,一闪一闪的颇为漂亮。 “这里居然也有。”苏北看着。 最初,大家都以为,是和夜晚时,外面古林中的发光植物,发出来的荧光之类的东西,比如附着在石壁上的青苔什么,包括凌兮月,都没特别注意。 可是走进了一看,却发现不是。 那天上,地下,满石壁的,不是什么发光的青苔,而是密密麻麻的萤火虫! 像是满天星辰一样,一只只,一闪一闪,释放着微弱的光芒,无数,最后汇聚成群,一片璀璨。 “原来是萤火虫,真漂亮。”迦野轻点着脚尖,小心翼翼的过去,即便知道是萤火虫,也不敢去乱踩,乱碰什么的,将凌兮月的叮嘱,时刻记在心中。 而且,前车之鉴还在那。 “不过这个地方,怎么会这么多……”苏北嘀咕着走过。 纳兰雪衣环顾周围,嗓音徐徐,“萤火虫,喜潮湿,杂草丛生之地,不应该大量聚集在高温干燥的此处。”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本就觉得怪怪的凌兮月,一下警醒,再仔细一看石壁上附着的那些东西,眉头几番拧动之后,眸光惊悚一瞪,“不对,退,都退。” 说完又立刻改口,“不,都站在原地别动!” 这须臾时间,凌兮月冷汗都出来了。 “怎,怎么了?”先前见到帝鳄,剑齿虎这些,都没听得凌兮月如此悚然的口气,偏偏对这一巴掌,能拍死几十只的小虫子,如此疾言厉色。 迦野和苏北虽然疑惑,但是吓得杵在原地,半点不敢动弹。 “退后,大家一起,慢慢的,轻轻的,往后退,不要跑,千万别惊动这些东西。”凌兮月的嗓音,都跟着放轻到极致,开始一寸寸的往后挪。 本来也没深入多远,走在最后的纳兰雪衣,没两步,便退了出去。 紧接着,凌兮月也退出了这片山坳,然后是苏北。 最后迦野也安全回来,没出什么岔子。 凌兮月长舒一口气…… “月姐姐,怎么了,这么紧张?不就是萤火虫么……”迦野很是疑惑,这东西他真是见多了,夏天在封灵岛上,满山谷都是,随处可见。 说这话时,谁也都没发现,迦野后脑勺的头发上,落着一只,正发着微弱的光芒。 “赶紧离开这里!”凌兮月这会儿没工夫解释。 纳兰雪衣和苏北也快步离开。 “哦……”迦野乖乖听话。 只是他刚一迈步,沾在他头发上的‘萤火虫’,便飞落到了他的颈上。 “呲——”迦野忽然吃疼,颈部传来刺痛,有种被针扎了的感觉,他想也没想,本能反应的挥手就一巴掌落了下去,细微的疼痛立刻化作强烈的灼烧感,“啊。” 痛苦闷哼…… 凌兮月一听这声,便知大事不好。 迦野拿下自己的手,一看,唇瓣瞬间没了血色。 那手掌心,不知被什么东西,灼成了一片焦黑,像是刚握过一颗火炭! 苏北瞪大了眼,无声的张了张嘴…… 这! 凌兮月几步迈回,抓起迦野的胳膊就往前拧,厉声大喝,“愣着干什么,快走,跑!” “嗡——” 一阵嗡鸣响起。 背后,整个山洞的‘萤火虫’都活了起来,无数的萤火虫,化作一波波光浪,发出蜂群袭击一般的骇人声音,追寻着迦野的位置袭来! 一行人,沿着洞口亡命飞奔。 背后,‘萤火虫’光浪,像是能闻着味一般,紧追不舍。 “快,兮月,这边!”纳兰雪衣走至一方洞口后,朝飞奔过来的凌兮月和迦野,沉声一喝。 “快啊,快快!”苏北记得满头大汗。 眼看着,背后的鬼东西,就要追上来了! 凌兮月跑得头发丝都飞成了一条直线,一步跃过来,待得迦野也跑出来后,纳兰雪衣手腕一绕,运气一股内力,气浪,犹如长龙嘶吼咆哮着。 朝着那幽深洞口,狠狠震了过去! 一阵轰响后,石壁碎裂,整个通道都坍塌了下来。 将那光浪虫群彻底隔绝在了后面,只有少量的几只,零星点点飘了过来。 “这都什么鬼东西!”苏北给迦野检查后颈,也是一片漆黑,皮肉被灼伤了一大块,“一只都这么恐怖,那要是被一群围堵,岂不几下便烧成灰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萤火虫吗! 凌兮月长吐一口气,“是火虫。” 只少了一个萤字,却恐怖了千万倍。 苏北和迦野无奈的对视一眼,也不再多问了。 这一路实在见太多了,稀奇古怪的还少吗,也不差这一样。 “这地方真不能久待。”凌兮月缓了口气,便继续寻路。 快速处理了一下伤口后,几人准备再度出发。 “等等。”这时,纳兰雪衣在石壁上发现了一枚印记,“这好像是皇甫家族的标徽。” 凌兮月靠过去,摩挲开表面的浮灰,巴掌大的一枚太阳形标徽,在那漆黑的石壁上,清晰显现出来,旁边也落着一些残缺不全的印记,满是岁月的痕迹。 迦野也确定,“没错,是皇甫家族的族徽标志。” “快到了!”凌兮月和纳兰雪衣对视一眼。 皇甫家族每隔百年,会有祭司长老,到此采摘天香石兰,这标徽应该是他们用来传承祭司,也为记路的,也就是说明,他们这一次走对了。 “有点烫手诶……”迦野缩回手,喃喃一声。 之前还只是温度身高,现在,连周围的石壁,都有些滚烫。 “正常。”凌兮月笑着回了两个字,抬起头来,打量着周围,“再到了岔路口的时候,就仔细找找这样的标徽,应该就不会再走错路了。” “嗯!”迦野点头。 有了这个发现,凌兮月几人便没再走冤枉路。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有了新进展,苏北发现了一处亮光,“公子,你们看那边!” “太阳光亮?怎么会……”凌兮月闻声过去,眉头微有疑惑的蹙了起来,难道是通往了外界?可是不对啊,这周围的温度,明显表示他们还在火山内部。 甚至于,极可能到了中央核心位置! 听得凌兮月这话,有了点底的苏北,便颇有男子汉气概的,打头阵跑了过去。 凌兮月嘀咕着,还未走过去,便见得苏北快速探回头,在那嚷嚷,“公子,你快来看,这是不是天香石兰,是不是,哈哈!” 第454章 天香石兰,爆炸! 迦野飞一般的跑了过去。 他探过头去一看,整个人也瞬间兴奋起来,“应该是吧!” 凌兮月和纳兰雪衣眸光一对,快步过去,至苏北和迦野那。 过了一个拐角,视野也骤然开阔起来,像是来到了另一方空间。 眼前,是一片圆形区域,周围灰黑色的石壁,笔直朝天,呈桶装,直径四五十米的样子,地面很是平整,积着厚厚的灰色尘土,明显许久未曾有人踏足。 上面,离天空约莫有两三百米的样子。 石壁越往上走,洞的敞口不断缩小,到顶端,只余两三米直径大小。 天光落下,圆圆的一束,在这晌午的时辰,正好落在那圆形区域正中央的位置。 而在洞口的正中央的位置,是一块灰黑色的火山石,半截扎在地下,直径大概一两米的样子。 在那火山石上,生着三株灰色兰草,通体深灰,有两株上面都开着花,两朵! 那花,只掌心大小,四片花瓣纤如柳叶,犹如化石色泽! 空气中,隐隐流淌着一股异香,沁人心脾…… “好香啊……”苏北忍不住长吸一口气,“只是闻着,都觉得爽快,感觉体力都恢复了半成,在这个地方,这模样,肯定是天香石兰了吧?” 迦野附和点头,一边看向纳兰雪衣和凌兮月,想再得个确定。 “就是这东西。”纳兰雪衣墨瞳深深,转而看向身边少女。 “太好了!”迦野和苏北异口同声,欢呼起来。 终于找到了,总算是没白费功夫! 凌兮月快步过去,眉宇之间也是抑制不住的欣喜雀跃,“两朵,不多,但也足够了。” 解琰身上的毒,应该是绰绰有余。 听得这话,苏北真是想叫祖宗。 两朵,八瓣还不多? 她还想咋滴! 他听说,皇甫家族每一百年,来采摘一次,有时候甚至会无功而返。 宝贝这东西,宝贝的和什么一样,每次采回去,都严加看守,只有王上祭司长老,或者继承人有情况,比如练功到瓶颈期这样的时候,才会用上瓣。 还必须是皇甫家族的王族血脉! 其他人,想都别想…… “兮月,小心点,这东西摘下之后,必须立刻冰封,不然药效很容易流失,千万别掉地上。”纳兰雪衣瞧见凌兮月的手,微有些轻颤着,便开口提醒一句。 “嗯。”凌兮月点头。 她当然知道,亦是有备而来。 凌兮月从怀中拿出一方手掌长的冰盒,小心翼翼的,将那花瓣一片片摘下。 纳兰雪衣举着火把,站在凌兮月身边照着,看着,以防有失。 迦野和苏北就在周围转悠,四下打量。 “呲……”刚摸了摸那石壁的迦野,抽回本就被灼伤的手,和身边的人说到,“小北哥哥,这石壁好烫啊,比之前的都要烫,这周围的温度也是。” 苏北点点头,拿着火把照过去,在墙上扣,“这亮晶晶的,又是什么东西?” “对了,你刚看见了什么,怎么烧成这样?”迦野说着,还乐滋滋的撩了一下他额前,那几缕焦黑的发丝。 “你小子,手好了是吧。”举着火把的苏北回身,“啪”地打开迦野的手,一阵龇牙咧嘴,“鬼知道,我只看见红彤彤的一片,就晃了一眼,就这样了。” 两人都没发现,苏北这一侧身,手上的火把,烧到了那片亮晶晶,像镶着石英石一般的石壁。 当然,火舌飘到了石壁上,这本来也是极为普通的一件事情。 苏北还瞪着迦野打趣,“想知道啊,自己去看呗。” 迦野讪讪一笑,吃疼抽手。 “呲……” 细微声响。 那石壁上的结晶,擦出了火花。 正在手拣最后一片天香石兰的凌兮月,白皙的耳廓动了动,敏锐捕捉到,“什么声音?” 一边警惕地合上盖子,起身。 可是,她话音尚未落句时,一片火花飞闪! 分秒之后,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巨响,苏北身边的那片石壁,猛然炸开,几乎紧贴着的两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巨大的火浪直接震飞。 沙尘飞窜,乱石砸落。 两人被抛上高空,甩出十几米开外! 淬不及防间,凌兮月被震得手中木盒飞落了出去。 “小野!”但凌兮月离得较远,用手一挡,便躲过了飞溅过来的石块,见着被震飞的两人,也顾不得其他,飞身一扑过去,接住离她最近的迦野。 纳兰雪衣以手一抵,接住苏北。 “咳——”苏北嘴角落出一丝血迹,有点内伤。 那方石壁被炸出了一个乌黑的大窟窿,坑坑洼洼一片。 周围,火山石散落得到处都是,一些尖锐的石头,也像那中央石块般,插入了地里。 “没事吧?”凌兮月扶稳迦野,见他只一脸土灰,没有大碍,瞬间眉目一沉,“到底怎么回事!” 迦野被吼得一哆嗦,但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愣愣摇头,“不知道啊,我们就在那旁边说话,什么都没做,也没乱碰什么,那墙壁一下,一下就,就这样了……” 苏北咽了咽嗓子里的血腥气,后知后觉,意识到点什么,嗓音弱弱道,“那墙上,好像有亮晶晶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那东西炸,炸了……” 可他就用指甲点了下,也没做什么。 “给我,我去看看。”凌兮月从纳兰雪衣手中拿过火把。 周围还是有些昏暗,她几步走到石壁边,火把探过去,隔着一点距离,凝眸细看。 不知看见了什么,凌兮月眸子猛一瞪,“操!” 手中火把迅速往回收,离得那石壁远远地。 迦野和苏北交换个幽怨的眼神。 他们又闯祸了…… “磷矿石结晶,遇火既燃,快去把周围靠近石壁的火星都灭了,快!”凌兮月迅速退回来,眼神示意几人,“要是整个爆炸了,我们都得被活埋在这!” 磷矿石结晶,燃点只比白磷要一点。 但即便是高一点,也抵不住直接用火去点啊! 这种东西,在沉积岩中很常见,许多矿洞爆炸都是因为它。 一听到这话,苏北瞬间内伤都好了,一下蹦起,和迦野扑到周围,迅速将火点踩灭。 凌兮月踩灭最后一点,“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迦野和苏北心慌的对视一眼。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第455章 云母层! 凌兮月狠狠踩灭石壁边,最后一点火星,再将火把离得石壁远远地,这才冷冷道,“这个深度的剧烈的爆炸,极有可能,会让休眠的火山瞬间醒过来。” 迦野愕然,天神清醒过来吗? 那他们是不是惹怒了天神,这后果! 凌兮月瞥向两人,对着他们悚然的表情,一字一句,告诉他们眼中后果,“到时候,别说是我们,整座岛都可能不复存在,还有可能引发海啸,波及王岛,祸及整个皇甫家族。” 苏北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这是闯了多大的一个祸啊…… 听得此话,纳兰雪衣樱唇轻动了动,他是个清楚的人,略作半晌,徐徐一句说道,“以你所言,这大概,才是这个地方,真正被划为禁区的原因。” 凌兮月眸光微眯了眯,看向纳兰雪衣,若有所思点点头,“或许。” 不是因为有至宝,天香石兰,也不是因为太过危险。 而是因为,此地可以危及整个南屿千岛! “不过,若真是的话,那么划定这片区域为禁区的“古人”,就有点意思了。”凌兮月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抑郁,这样说着,随之勾唇一笑。 不是所谓的先知,就多半,和她是“同类人”! “赶紧离开这里。”凌兮月说着,便往掉落在地,装有天香石兰的木盒那走去。 只是,她刚迈出一步,便又听得咔嚓一声,宛若玉碎的响声,脚步骤顿,“什么声音?” 也听到了响动的迦野和苏北,第一时间定在原地,紧张的看着凌兮月,不敢有半点动弹。 纳兰雪衣淡然眉目微沉,垂眸看向地面,凉声浅浅,“别动……” 凌兮月顺着纳兰雪衣的眼神看下去,见得地面似有红光,从裂缝中闪烁涌出,心中一下便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别动,都先别动……” 迦野和苏北像木头一样定在那里,哪还敢动? 凌兮月一点点,慢慢蹲下身,用手一层层抹开地面上,积压着的厚重灰土。 抹掉最表层的灰尘,他们脚下踩着的,竟是一层半透明状的岩质,有点像石英,不知厚度,但红光……像朝霞一般,从地下映出来! 一滴冷汗,从凌兮月额头滴落…… “滴答”砸在那层岩质上,瞬间冒气一缕水雾。 “怎么了,月姐姐?”迦野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急剧攀升。 苏北也着急,特别是见凌兮月那如临大敌的表情,每次看见她这样的神态,就绝没好事,而且还是特别特别,比要老命还不好的大事! 凌兮月红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从传出,“我们脚下,是一片云母层!” 苏北和迦野茫然对视一眼,什,又是什么? “比冰层还要脆弱的东西。”凌兮月咬牙。 迦野和苏北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不会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凌兮月额头不断有汗珠滚落,徐徐而出的话,验证了他们的想法,“这下面,是空的,再下面,是溶浆,刚刚的爆炸将整片云母层震碎了……” “公子,快看你脚下!” 苏北忽的一喝,满眸惊悚! 第456章 生死一刻! 只见,纳兰雪衣脚下,几道裂缝宛若闪电,快速绽出。 伴随着“咔嚓,咔嚓”,让人背脊发凉的刺耳响动,有赤红色的光芒,灼热,刺眼,从那些裂缝下面透出,乍一看,像是有岩浆即将涌出。 纳兰雪衣垂眸,静静地看着那包围了他四周,并不断朝他逼近的灼热光芒,墨瞳渐沉。 “小北哥哥,你脚下,下面,小心啊,你脚下面也裂开了!”迦野忽然又指着苏北脚下,面色爆红,急声提醒,“往这边过来,你那块很不安稳!” 这下面,是烧伤小北哥哥的东西? 只是看一眼,就那般恐怖,若落下去! 真是想都不敢去想…… 苏北瞪着迦野,“你小心,别动,先别乱动,稳住!” 这片区域中央的石头下,有裂缝似蛛网一般绽开,红光不断涌出! 几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轻了去,很快,周围的情况便稳定了下来。 凌兮月眸色沉沉,看看插入地下的石头,又看看那跌落到几米开外的,装着天香石兰的盒子。 应该是偶然间,有一块石头落到了这岩浆顶端,的云母层上,半截陷了进去,只是没有立即撞碎它,下面是滚烫的岩浆,上面天光透下,吸收天地雾水,日月精华。 故此极限的环境,才能孕育出这样的至宝。 但现在,他们麻烦大了,本就脆弱的云母层,被刚刚的爆炸这样一震,全部都碎了! 再稍一个大点的动静,就极可能全面崩溃,即便是轻功卓绝,下面没有支撑点,也不能踏空而行,凭空飞起。 没有凌兮月开口,迦野又不敢擅自动作,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周围,“月姐姐,这冰层一样的东西要碎了,怎么办,我们快想办法出去吧!” “别慌,一个一个来。”凌兮月抬手打住,“别用轻功,在东西已经破了,很脆弱,稍微用力一踩,便会瞬间破裂,我们都会直接落下去。” 没了这层云母的隔热,阻断,怕是还没落到岩浆里,就窒息而亡了! “好,好。”苏北口上忙应,却连点头的动作,都不敢乱做。 凌兮月瞥向离得洞口最近的迦野,“你先走,慢点。” “月姐姐?”迦野蠕蠕唇瓣,想说什么。 凌兮月一眼瞥过去,“走。” 迦野垂眸,盯着红光似蛛网密布的地面,深吸一口气后,屏住呼吸,轻轻的提起脚步,慢慢的落下。 “咔嚓!” 一声轻响。 紧接着,带出了一两片的响动。 “不行不行,我不能动。”迦野瞬间一步止住,心脏狂跳不止。 不知是热的原因,还是紧张的,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褂子胸前的部位已是湿透,“月姐姐,还是你先走,你和纳兰少主先出去。” 他要是踩错一步,会害死月姐姐他们的! 毕竟是孩子,这种情况下,很难不乱了心神。 “走,少啰嗦,快。”凌兮月冷冷一声,“再磨蹭,大家都得死!” “小野,别想太多,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脚上,身体放轻,呼吸放缓,就和平常一样,慢慢的往外走。”纳兰雪衣淡淡嗓音,宛若清风过林,徐徐而来。 却像是一针强心剂,听在迦野心中,很快将他忐忑的情绪,安抚下来。 他轻“嗯”一声,调整呼吸,再度起步。 一点点,一寸寸,往外挪。 很快,迦野安全过去! “月姐姐,你们快过来。”迦野站在洞口边上,焦急地看向他们,朝凌兮月等人示意这边安全,小心翼翼的急切样,连声音都不敢说太大。 凌兮月和纳兰雪衣对视,交换个眼神,眸光一撇,紧接着看向苏北,“跟上。” “公子?”苏北看向纳兰雪衣,先让他们先走。 “走。”纳兰雪衣给他一个命令的眼神。 苏北无奈,只能听从。 “咔嚓,咔嚓……” 每动一下,都伴随着细微的“咔嚓”响声,下面那薄薄一层,仿佛随时都会蒸发,坠入地狱,每移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那灼热的火浪,好像下一秒便会冲上来,吞噬一切! 终于,苏北也过去了。 “公子,月姑娘!”他回头担心的看着两人。 凌兮月轻吐一口气,眼神飘向身边的纳兰雪衣,“该你了。” 显然,纳兰雪衣并不赞同,回眸看向她,“你先过去,我会轻功,较你有一定优势。” “都这个时候,别和我争这一前一后,我们都会安全过去。”凌兮月黑眸定定的迎着纳兰雪衣的视线,“听我的。” 她这边距离最远,若她走到纳兰雪衣那,云母层碎了,两个都得死,若纳兰雪衣先走,说不定还能活一个。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概率学问题,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纳兰雪衣樱红薄唇抿了抿,须臾,微点点头,缓缓提步,朝迦野和苏北的位置靠过去。 那雪白的长靴,每踩下一步,便有无数蛛网似的红芒,从地下涌现。 谁都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承受下一次,下一步…… “公子……”苏北努力伸长着手,准备去接。 凌兮月见纳兰雪衣已到洞边,比较安全的位置,眸光闪了闪,朝后侧方看去。 装有天香石兰的冰河,静静的躺在离她两三米开外的位置,周围红光大盛,它旁边的位置,一块手掌大的尖锐石头,插入云母层中,裂缝,像是一朵彼岸花,绽放着。 地狱,人间,生死,一瞬。 最为脆弱的位置…… “月姐姐!你在做什么?”迦野忽然一声惊呼。 苏北和还差一步,便至隧道内的纳兰雪衣,都闻声回过头去。 凌兮月不但没朝这边洞口过来,反而一步步,踩着那随时都可能碎裂的云母层,朝相反的方向过去! 迦野急得原地跳脚,压低着嗓音,又不敢大吼,牙龈都几乎咬出了血,“月姐姐,你做什么啊?这地方马上就要塌了,你快过来啊,真要塌了!” 那地面,红光如火山喷发般,不断涌出。 迦野和苏北心脏咚咚打鼓,急得那是个团团转,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兮月!”纳兰雪衣墨瞳一阵紧缩,看见那快若闪电,快速朝凌兮月位置过去的破裂缝隙,更是嗓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第457章 以命换命! 凌兮月却像没听到一样,一寸寸,继续朝着那个最为危险的方向,过去。 直到几人看见,落在几块乱石上的冰盒,才明白,她为何如此。 “天香石兰。”迦野指着。 “咔嚓!” 地面,赤红的蛛网纹缕急速扩散。 凌兮月点着脚尖,轻轻地落下,轻轻地抬起,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可依旧,阻止不了不断龟裂的地面,因为此时,下方有大股的热浪往上冲来,她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去影响。 “月姐姐,算了吧!”迦野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焦急上火,担心得抓耳挠腮,“你快过来,这里真快撑不住了,东西没了就算了,你会没命的!” 天香石兰是好,可是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啊。 凌兮月视若未闻,依旧一点点,朝那冰盒所在的位置,挪去,平缓一声,“你们先出去。” 这里马上就会沉入火山熔浆之中,如此万年难得,可遇不可求的极限环境,便会至此消失,从此以后,可能这世上,都不会有天香石兰此物。 真正成为传说! 也就是说,她几乎只有这个机会,能得此物。 因为,皇甫家族手中,不一定存有,即便存有,这个地方被毁了,他们只会更加珍惜手上的,如果之前还有千万分之一的几率会交给外族…… 那么现在,就绝对不会了! 所以,要解琰身上的毒,她现在只能冒险。 先前她还开玩笑的说,只要能拿到给琰解毒的东西,即便是刀山火海,她都要去闯,没想到一语成谶,凌兮月忍不住在心中调侃自己。 都这个时候了…… 估计也只有她,还有这闲心。 “咔嚓,咔嚓!”突然,接连几道脆响。 边角处的一块位置,骤然碎裂,化作水雾消失! 那一堆岩石,也往那边倾斜,冰盒跟着滑动往下面跌落。 凌兮月瞳孔骤然一紧,顾不上什么,紧追着就大跨了一步。 苏北双手猛然捂住想要尖叫出口的嘴,眸光死死盯着凌兮月! 连大一点的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那薄弱的“冰层”震碎。 “兮月,快过来。”纳兰雪衣伸出手,清冽的嗓音竟有着轻微的颤抖,“一次,就听我这一次,好吗。” 那轻颤的嗓子中,也区别于一贯的静水无痕,还带着微不可查的祈求。 凝重,恼怒,惊惧,担忧…… “先走,放心,我不会有事。”可凌兮月依旧是那句话,不为所动。 “哎!”迦野在那是一个着急,只是见他们根本无法说服凌兮月,便只能默默地站在旁边,心中祈祷那脆弱的玩意儿,能再多撑一会儿。 纳兰雪衣伸出去的手,狠狠紧握成拳收回。 那玉净修长的五指,捏得咯吱作响,骨节泛白。 说话时,凌兮月已到了那位置,她双手展着,控制着动作幅度,轻轻靠近那几片岩石站稳,缓缓沉下身,指尖一点点,向那装有天香石兰的冰盒靠近。 距离一点点,缩短…… 终于,装有天香石兰的冰盒,重新回到了凌兮月的手中,稳稳握住。 迦野眉目一喜,凌兮月眉梢也是微一舒,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做出下一个动作,甚至于没能回退半步,一股气浪冲上来,通道内空间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啊——” “月姐姐!” “兮月!” 惊叫四起。 整片云母层,瞬间破碎,就像是凭空蒸发了般! 凌兮月身子一个摇晃,剧烈的失重感传来,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 “公子!” “纳兰少主!” 紧接着,迦野和苏北又发出这样的惊骇大呼。 只见,停留在那,距安全位置,只有一步之遥的纳兰雪衣,竟飞身一转,狠狠的一脚踏在石壁之上,整个人反弹而出,速度快的几乎化作一道雪白光芒。 几乎是同时,连想都没想,便朝下方,凌兮月坠落的位置,一闪而去! 一切,都在急速往下沉,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像是身处在一个大蒸笼中,但凌兮月依旧保持着最后一分冷静,眸光快速扫视周围,试图寻求脱身的机会。 可就在这时,她眸光愕然一睁。 电光火石之间,纳兰雪衣已到她身边,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你干什么!”凌兮月真是要气死了。 纳兰雪衣冷冷两字,“闭嘴。” 四目相对,一个惊愕恼火,一个寂静冰冷。 一切的发生,不过是在那一两秒的时间里,凌兮月也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说话的同时,整个人便被纳兰雪衣揽着,猛地朝上甩去! 坠落在悬在空中,没有任何的支撑…… 凌兮月被甩了上去,取而代之,纳兰雪衣自然更为迅速的,往下坠落。 以命换命! “公子啊!”苏北看着那似一朵冰莲,却被重重烈火包围吞噬的身影,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却又赶紧伸出手去,做好准备,去抓被甩上来的凌兮月。 迦野也是,急吼吼一声,“月姐姐!” “雪衣!”凌兮月回眸,看着那往下沉的身影,一声咆哮,是又急又恼,“恶狠狠”瞪向他。 而男人那一双浓如泼墨的眸子,凝着少女上升的身影,沉静的似冬日薄冰淡锁的湖面。 谁都没想到,迦野和苏北伸出去,准备接住凌兮月的手,竟落了空! “月姐姐!”这一惊一吓,迦野都快承受不住了。 因为凌兮月,在往上飞来的时候,竟身子一扭朝石壁上歪去,紧接着,几乎做了和纳兰雪衣一模一样的动作,狠狠一踏,震得那片岩石都滚落了一片。 随后,便急速坠落,朝纳兰雪衣的位置,紧追过去。 “啊——”苏北抱头,真是要疯了,这几秒钟的时间,他一颗心脏都要吓开裂了! 看着那道再度扑下来的身影,纳兰雪衣原本寂静无波的眸中,骤地掀起狂风巨浪,担心的,害怕的,愤怒的,亦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一颗心脏狂跳起来。 凌兮月飞身落下,借着这个力道,合身一扑,便将两人推至石壁边上。 纳兰雪衣的反应自然也是迅速,一把抓住凌兮月,反手扣住石壁。 石壁太过光滑,两人依旧不断下落! “嗤……” 石壁上滚烫的温度,瞬间便将纳兰雪衣玉净的五指,灼成了焦黑色! 第458章 死里逃生! 而纳兰雪衣的另外一手,紧紧的锁住凌兮月,嗓音沉然,又气又恼,“兮月!” 他是如何都没想到,本已安全的凌兮月,竟又转身扑了回来! “闭嘴。”凌兮月斜睥纳兰雪衣一眼,将这两个字还给他。 说着,双眸迅速环顾周围,寻找脱身的机会。 纳兰雪衣眸光深了深,樱唇紧抿。 “公子,月姑娘,你们没事吧?”苏北几乎是趴在了地上,伸长着脖子往下看去,在几十米下的石壁上,看见了他们悬挂在那的身影,顿时一喜,“坚持住,我们想办法救你们!” 他趴在这里,那滚滚热气冲上来,都让人觉得有些窒息,下面的情况可见一斑。 “月姐姐,你们……那,那是什么鬼东西?地,地……火?”本也是去寻找两人的迦野,瞧见下面翻滚的岩浆后,一双眸子瞪得溜圆! 下面,赤红似血的岩浆,如沸水翻滚。 苏北咬牙,急得耳鸣目眩,“管他是什么鬼东西,总之是会要人命的,先想办法救公子他们上来啊!” 怎么办? 这石壁,和恶魔岛外围一圈的一样光滑,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看下面那鬼东西的样子,这掉下去,绝对立刻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轰——” 一股热浪冲上通道。 凌兮月几乎是瞬间,便闻到了自己头发烧焦的气味。 纳兰雪衣的手,朝下滑了滑,在那石壁上留下长长的五道指痕,一个用力,指尖切入石壁之中,将两人再度定住。 血肉模糊的掌心,紧扣着滚烫的石壁。 他却连眉梢都没皱一下,另外一手紧紧抓着凌兮月。 凌兮月飞速扫了一眼周围石壁,抽出匕首,军刀,“不够,承受不住一次上去的力道……”说着,她“唰”地一下,又抽出纳兰雪衣腰间的软剑。 她挥手,狠狠一下,将匕首切入下方石壁上,朝上一看,“上去!” 不用多说,纳兰雪衣也立刻懂了她的意思,颔首一点。 手上一个用力,纳兰雪衣带着凌兮月,朝对面飞去。 “碰!”在纳兰雪衣落下的前一秒,凌兮月挥手,一掷,削铁如泥的军刀破空而去,钉入斜上方的石壁上。 纳兰雪衣踩着,一个借力,再度凌空朝上飞去。 凌兮月再抢先一步,将那软剑,钉入斜上方的石壁上。 “上来了,上来了!”苏北赶紧起身让开位置。 迦野更是眼泪汪汪。 两人的配合十分默契,就这样,呈“z”字形,一段段靠近那通道边的洞口位置,最后踩着那软剑,脚尖一点,一飞而上,冲至了苏北和迦野所在的洞口位置。 “碰碰碰碰……” 力道太猛,纳兰雪衣带着怀中的人,几个翻滚,才稳下来。 “公子——”苏北赶紧扑过去。 “月姐姐,没事吧?” 迦野急切询问。 纳兰雪衣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一边将胳膊拿开,露出一脸花猫状的凌兮月,在那“呸呸”吐着嘴里的尘土,一边咳嗽,“没事,死不了。” “真是吓死我了!”迦野满眼泪花。 凌兮月神色突的一紧,甚至来不及起身,赶紧伸手摸向腰间,天香石兰! 第459章 撞个正着! 摸到别在腰带上的冰盒之后,面色才松下来。 纳兰雪衣将凌兮月的表情尽收眼底,眉头狠狠地拧了拧,放开她,起身,广袖轻拂,挥去衣衫上的尘土,什么话都没说,提步往外走去。 表情冷漠得可怕,沉然如霜。 苏北和迦野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要知道,纳兰雪衣生气,是真的很少见! 别说迦野,就是十几年与他形影不离的苏北,都是头一回,见他如此懊恼愤怒,虽然压抑着表面的风平浪静,甚至于比往日更为冷漠,但是个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怒意。 当然,除了沉浸在欣喜,后怕中的某人…… “幸好,幸好,我还以为掉下去了呢。”凌兮月宝贝地抚了抚后,赶紧冰盒收好。 时间紧迫,再加上一时情急,凌兮月将冰盒随手往腰上一别,就扑了下去,都忘了自己是不是将天香石兰收紧了,就怕这几番折腾,不小心又掉下去。 那就悲剧了! 迦野瞧着凌兮月那表情,也是一阵哭笑不得,“月姐姐,天香石兰是好东西,但你也不至于这么拼命吧,你差点就被烧成灰你知不知道?” 真不知道月姐姐是怎么想的,为了这么个东西,拿命去搏。 小家伙伸出手,“为了几株草丢了命可不值,下次不准这样了,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凌兮月抓着迦野的手,借着他拉扯的力道起身,勾唇笑笑,“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生命确实是个贵重东西,但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值得拿命去搏的。” 迦野眨眨眼,确实有些没懂那意思。 “说的还挺好听的,那你该看见我家公子做的啊……”苏北在旁瓮声瓮气嘀咕,抱不平,“一心就知道想那谁,倒没见他陪着一起来闯这鬼地方啊。” 那表情,也是臭臭的。 “嗯?”凌兮月没听清,扭头看过去。 “没什么。”苏北嗓音提高些许,看着一脸疑惑的凌兮月,又看了看走远了的纳兰雪衣,长“哎”着一阵跺脚,赶紧追着自家公子过去,“公子,等等我啊。” “轰——” 忽然,一股岩浆爆起! 飞溅上的热浪,沾得周围石壁一阵“哧啦”作响。 “月姐姐,我们也快走吧!”迦野瞥了一眼那翻滚的赤红熔浆,头皮一阵发悚。 感受到这里的动荡,凌兮月神色也是一紧,“走,立刻离开这里,这火山是真有喷发的迹象。” “啊!”听得这句,迦野飞也似地,朝外撒丫子狂奔。 凌兮月最后环顾周围一眼,转身离开。 火山内部的动荡,越来越明显。 几人正好走到神庙出口通道位置时,外面传来一声大喝,犹如平地炸雷,“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胆敢擅闯本族禁地,还不给本座速速滚出来!” 雷霆之怒,盘旋在这片高空。 苏北猛地扭头,看向纳兰雪衣,“公子,好像是大尊者!” 这段时间,是天香石兰百年成熟的花季,皇甫家族的人出现会在这里,再正常不过,十有八九也是来采摘的。 伴随着缥缈又迅速的步伐声音入耳,夕阳映入神庙,那敞开的大门处,几道被拉得修长的影子,已渐渐冒出头来。 “完了完了。”迦野面露急色,快速往后一缩,瞬间脸都憋红了,“除了大尊者,怕还有祭司们,这要是迎面撞上,我……我我就死定了,会被爷爷大卸八块的。” “我们都还没着急,你急个什么劲儿!”苏北瞪向迦野,说着,背后已经开始冒冷汗了,“公子,这要是和皇甫家的人撞上,你就算是浑身是嘴,那也说不清啊。” 虽然他们确实是来当贼的…… 纳兰雪衣看着那几道不断逼近的落影,神色微凝。 苏北急得团团转,“此事可大可小,小了说,公子只是误入此地,赔个不是便是,但往大了说,说不定会引起两族误会,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两族关系,哎呀,怎么办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即便女王能有办法解决,长老们舍不得处罚公子,那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 总而言之,他是死定了,不被卸成三八块,那也得成七块! “这边,快!”这时,凌兮月发现一扇侧门。 几人迅速从通道出来,接连从那侧门闪出。 凌兮月走在最后,在闪入那侧门时,好巧不巧,一个回眸便与一双老厉精炼,并蕴含着滔天怒火的眸子,撞了个正着! 几乎是放射性的,她头皮都是一麻…… “何等鼠辈,敢擅闯我族禁地!”黑袍老者沉厉的眸子一凛,勃然大怒,“给本座站住!” 这震耳欲聋的一声,宛若漫天滚雷,惊得凌兮月头发丝都竖了一下! “完了——” 迦野心骤然一凉,眼皮子狂跳。 这被撞到了,哪还有能跑得掉的道理! 谁知,他心中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便见凌兮月晃手从腿带上一抹,指缝间夹着三枚银白,似鸽子蛋大小的球状物,反手朝后一丢后,一把推在迦野肩头,“走!” “还敢跑!” 黑袍老者怒不可遏。 待他要追上去时,那并入放入眼里的三枚银白珠子,竟落地“碰碰碰”炸开。 爆炸,烟雾瞬间充斥整片空间……除此之外,还伴随着一阵耀眼的闪光,很是古怪,晃得黑袍老者一阵发懵。 眼睛都瞬间失明了去,只觉白茫茫一片! “鼎天,怎么回事?”这时,一名仙风道骨的银袍老者,和几名黑袍老者接连赶到,摆袖挥去周围烟尘。 第460章 闪光弹,再度溜走! 皇甫鼎天按着肿胀的眉心,“可恶,不知何暗器,炸出一阵亮光,闪得本座眼痛难忍,目不能视。” “没事吧?我看看。”精通医术的六尊者赶紧上前查看。 竟还有如此古怪的暗器,看来,这贼人绝非善类! 好一会儿,皇甫鼎天的眼前,才渐渐恢复清明。 而凌兮月等人,早已跑不见了踪影。 “不好,天香石兰!” 皇甫鼎天回过神来。 几位尊者也看到了那神庙正中央,大打开启的通道,交换个“不妙”的眼神后,快速朝暗道内奔去,身边周围,神庙顶部,因着强烈的震动,已有石子簌簌下落。 山外,逃出神庙的凌兮月等人,迅速扎入丛林之中,犹如龙归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哈哈哈哈……”迦野跳着望向后面,兴奋得手舞足蹈。 他们竟在几位尊者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太不可思议了吧?” 迦野那模样,活像个干了什么坏事,却没被大人逮住的小孩子,窃喜,甚至于还有点得意忘形,和刚刚那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月姐姐,你刚丢出去的又是什么东西!”迦野好奇瞪去。 凌兮月轻吐出一口气,“没什么,烟雾弹而已。” 具体点,低配版闪光弹。 迦野若有所思点点头。 反正月姐姐身上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多…… 苏北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好险,好险,差点就撞个正着。” 纳兰雪衣刚想说什么,见凌兮月那凝重表情,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快走,我们得立刻回王岛,最好赶在几位尊者回去前。”凌兮月眉梢紧拧,“我好像,应该是和大尊者撞了个正面,不知道会不会被认出来。” “啊?”迦野惊悚一抖。 月姐姐被看见了! 那怎么办? 苏北也猛地颤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强行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大尊者认不出你来,只要我们几个的脸没被看见,他们都找不到你。” 大尊者又没见过她,怕什么! 凌兮月停下,斜苏北一眼,“你以为皇甫家族的尊者们,都是傻的吗?” “对对。”常在封灵渡口的迦野,最是了解,“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全族禁严,逐个盘查,进入王岛的人本来就管控严格,有几个生面孔,很快就会被查出来!” 擅闯禁地,盗取天香石兰,破坏先贤圣地……别说数罪并罚,就是单一项,那就是铁定的死罪啊,即便有纳兰少主作保,那也绝对是活罪难逃! 苏北跺跺脚,“那怎么办,离龙门开启,还有一些日子,你人也出不去啊。” “没事,先回王岛。”纳兰雪衣淡淡一语收官,迈步朝前去。 凌兮月也笑笑,“先回去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还能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该死的贼子!本座要扒了你的皮!” 就在这时,一声雷霆怒吼,从那火山口迸发而出,那怒火,就像真的火山爆发一样,猛地冲上云霄,震慑在那片高空,久久盘旋不散。 大概是看见了,已毁的天香石兰根基…… 凌兮月缩缩脑袋,心中默念了几句“抱歉啊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撒丫子狂奔遁走。 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其实,这恶魔岛,毁了也好,留着也是个祸害,如此恐怖。”迦野倒是心大,恨不得真发生像凌兮月所说的,火山爆发,将这座岛屿都毁了。 苏北飞奔疾走,“反正,我是打死都不会再踏上这里一步的!” 听着两个小伙的言论,凌兮月好笑地摇摇头。 真是行家当宝,外行当草。 不说那些外界已经绝迹了的药材,动植物,这些东西,就说这里的考古价值,都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这岛,整个是一座真正的天然宝库。 不可再生! 当然,危险也是真危险。 回去的路程,当然顺利很多。 因为在中央腹地的火山上,可以鸟瞰周围环境。 自然,凌兮月等人也找到了,皇甫家族进入这里的捷径之路。 那是一条用石板铺成,贯穿半座岛屿的幽静,隐藏在茂密的丛林中,一路蜿蜒,径直通往海岸,再顺畅不过,也避开了绝大多数的危险。 也可能是先前撞到的危险玩意儿太多,攒了些“人品”,几人一路出来,运气也十分的好,没再遇到什么“拦路虎”,只偶尔见得几条蟒蛇,横躺在石径上。 稍注意着点,就绕过去了。 这条密道通向恶魔岛唯一的出口处,有守护邪将日夜把手,这个时候,肯定还有皇甫家族的尊者在,不被逮个正着么?他们当然不能从那里出去。 所以,在快要抵达出口时,几人半道拐了个弯,攀上了另外一侧的悬崖。 至于怎么上去,又怎么下来,凌兮月身上的登山锁,可不止一个。 在迦野的带领下,几人回到驳船处,迅速使出禁海。 回到王岛时,已是深夜。 收拾了一番之后,几人像只是出了趟海,看了看日出日落,什么都没发生,迦野回了爷孙两人在王岛的小窝,其余三人回了众山之巅,王城。 “纳兰少主。” 凌云阁的宫婢,侍卫见到两日未归的纳兰雪衣,并无意外,赶紧福身见了个礼。 毕竟,这纳兰雪衣到王岛也不是第一次,他即便是在王岛上,也是行踪不定,不一定常住王城内,三年夜不归什么的,更不是什么奇怪事,作为奴婢也不敢多嘴。 纳兰雪衣轻“嗯”一声,长袖轻拂,负手在后。 “去去,赶紧给我家公子,还有月姑娘沏壶茶,逛悠了这么久,都渴了。”苏北朝身前的宫婢挥手。 那宫婢福身,“是。” 苏北伸长着脖子,看着那退下的宫婢侍卫,口中还在碎碎念道,“我先前怎么没发现,这王岛周围的景色,如此美丽,公子你偏心啊,只带月姑娘赏景……” “行了,差不多可以了。”看着已经走远的宫婢侍卫们,凌兮月白苏北一眼:戏精。 苏北嘿嘿回过头来,“这叫注意细节。” 凌兮月无语地摇摇头。 这时,纳兰雪衣回眸看过来,忽然一语,“兮月,把天香石兰给我。” 第461章 全岛戒严! “嗯?”凌兮月没明白。 纳兰雪衣看着她,轻声一叹,“你还想不想,将天香石兰,带出南屿?” “当然想啊。”凌兮月好笑,她就是专程为这个东西来的,这话问的真有趣。 “尊者们回来后,整个王城必定戒严,肯定少不了盘查,这东西在你身上,不安全。”纳兰雪衣缓声解释,淡淡的嗓音,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放别的地方,你又不一定能及时取回。” 所以,还有什么地方,比纳兰雪衣身上,更方便又安全? “可是……”凌兮月盯着纳兰雪衣的目光,深浅变幻。 “公子!”苏北的表情,显然是极度的不赞同。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凌兮月自然也担心,略一思索后,便立刻拒绝,“不行,万一在你身上查到,那岂不更说不清?”她笑笑,“再说,都已经劳你冒了一趟险了,不能再害你被皇甫家误会。” 这人情再欠下去,她可还不起。 纳兰雪衣眼神静静地看着凌兮月,“放心,除非女王到此,否则,就是枫王和大祭司亲到,也不便搜查我身,只有我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此说来,还真没有理由拒绝。 “还是说,兮月你不放心,怕我私吞了。”纳兰雪衣如此一句。 凌兮月笑“呵”一声,从怀中拿出冰盒,“全给你都没关系,只要留给我一瓣就行,琰需要的不多。” 纳兰雪衣樱唇轻弯了弯,意味莫名的晦涩弧度,细微难懂,依旧转瞬即逝。 “哎……”苏北在旁摇头哀叹。 公子真是魔障了…… “昂——” 就在这时,众山之巅,响起一声尖锐! 一声紧接着一声,似鹰鸣的响声,声声盘旋,直上九霄天。 好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听着这熟悉的,全岛戒严的警戒声音,凌兮月望向纳兰雪衣,“应该是到曼陀罗岛的那些尊者,回来了。” “你你你,月姑娘你快回你的住处。”苏北顿时手忙脚乱,“现在,八方水域被关,二十八门徒岛水道也肯定被锁了,接下来定是逐个盘查,不能让大尊者见到你。” 也幸好他们回来的快,否则会被堵截在半道! 凌兮月点点头,“虽然我也不确定是否被看清了,但还是小心点好。” “兮月,你就待在这里,哪都别去,我去紫仪殿看看情况。”纳兰雪衣眸光沉沉地看着她,“知道吗?” 凌兮月看着纳兰雪衣沉静的眸子,怔了怔,“好……好。” 回神看过去时,那道披霜似月的身影已走远。 而此时的紫仪殿,满是火药味。 二十八根盘龙石柱撑起威严肃穆的大殿,盘旋至顶端,鳞片狎起的龙头由最高处,低垂而下,朝拜着中央,玉石雕砌而成的黑色王座。 “碰——” 星辉权杖落地,整座紫仪殿都跟着抖了抖。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大祭司皇甫祭尘,一袭银灰色长袍,站在王座边上,一张老脸怒不可遏。 第462章 七婆! 今夜,皇甫家族如今在王城的最高领导者,基本都到齐了。 包括大祭司在内的两位祭司,七位尊者,皇甫浅语等。 皇甫家族的祭司者,权力很大。 就如帝国时代,元老院一般的存在,甚至于,有罢黜掌权王座的权利,而七位尊者,就如三司六部的权臣,执掌一方的权利自然也是不用说。 如今皇甫皓枫不在王岛,自然是大祭司皇甫祭尘主持大局。 皇甫祭尘已是近两百岁的年纪,一袭银灰色的长袍,连褶皱都显得一丝不苟,手持星辉权杖,站在高位之上,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那张面无表情的老脸,更是写满了不容挑衅的严厉。 此时,紫仪殿中纷议四起。 “是不是鬼族的人?” “如此胆大妄为,简直就是挑衅!” “可恶,竟如此不将我皇甫家族放在眼中。” 诸位尊者交换着凝重眼神,脸上,也满满的都是怒火。 前不久,藏云峰才发现外人闯入的痕迹,这一转身,便轮到了曼陀罗岛! 禁地被闯,皇甫家族威严扫地不说,百年一季的镇族之宝全数被盗,连根基都毁了。 这也就算了,闹得先贤圣地不安,整个曼陀罗岛都好一番动荡,见到那阵仗的几位尊者,脸都吓青了。 一连发生这么多事,桩桩件件都踩在底线上,皇甫家族的人不气,那才是怪事。 简直和大闹天宫没什么两样! 不知道,如果皇甫家族的人事先知道,会是这种情况,会不会同意将天香石兰,直接交给凌兮月,她免了时间闹腾,皇甫家族也免了担惊受怕…… “鼎天,你说有看见,那擅闯曼陀罗岛禁地神庙的小贼,可否看清楚?”皇甫祭尘沉下声来,看向黑袍上满是尘土的大尊者,仔细询问。 愠怒的沉沉嗓音,宛若洪钟之声,在大殿之中盘旋,余音嗡鸣。 皇甫鼎天拂一把白须,老眼眯了眯,略有沙哑的嗓音,沉然回道,“只恍了一眼,模样没看甚清,但我能确定,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一个小丫头?” 几道嗓音,异口同声。 皇甫鼎天点点头,望向皇甫祭尘,“那身法,十有八九,和闯入藏云峰的,是同一个人。” “鼎天,你可确定,可是看错了?”诸位尊者面面相觑,很明显,都不怎么相信,将整个王岛闹得风声四起的贼人,会是一个黄毛丫头。 皇甫鼎天胡子一横,哼一声,“本座怎会看错?” 跟去过曼陀罗岛的六尊者,沉吟一声,“这样说来,那就更值得重视了,一个小丫头,竟能避开我皇甫家族重重守护,进入曼陀罗岛,破坏我族神庙圣地,圣宝根基,如入无人之境。” 说着,大家的神色都跟着,越发凝重起来。 “那死丫头,很是古怪,不知弄出什么阴损物件,差点弄瞎本座双眼。”说到这里,皇甫鼎天按了按太阳穴,直到现在,都还隐隐有些不适。 “会不会是鬼族那些鬼东西?”二尊者皇甫云毅望向大家。 也就是先前,在云山深岭接皇甫浅语,重伤北辰琰和凌兮月的那一位。 “此事处处都透着古怪,如此诡异,极有可能。”诸位尊者相互对望着,频频点头。 “呵呵,我看你们啊,就整天瞎操心……”就在这时,原本凝重的大殿中,突然发出一声极不和谐的笑音来,大家的眼神,也跟着看了过去。 皇甫鼎天睥着那发出笑声的人,有些火了,“老七,我们这商讨正事,事关皇甫家族生死荣辱的大事,你就作这般轻怠?” 那被唤作老七的,是一个黑衣婆婆,手持木杖,满头银丝,面上却没什么皱纹痕迹,就如四五十岁年纪。 加上面上的阳光满满的笑容,越发显得年轻,容光焕发。 七尊者,皇甫圣莘,也被许多族人亲切的称为七婆。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七婆笑笑,看过去,“依你所言,我觉得,这小丫头倒是有点意思,这王岛,就是太安静了,安静得我都憋得慌……” “皇甫圣莘,你是越老越不像话了!”皇甫鼎天一语制止。 六尊者见状不对,赶紧给一个眼神过去,“老七,你少说两句。” 七婆却视若无睹一般,“碰碰”杵着木杖上前,径直对着皇甫鼎天的老眼,笑呵呵一句,“我其实更感兴趣,就你说的,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都照了面了,还能当着你们这几个加起来,都要到一千岁的老不死的面,溜了,你不检讨一下自己,倒是到这来气急败坏得欢。” 大家都知道,这老七在诸多尊者,甚至于整个皇甫家族中,都是个异类,常常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不小心就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话来。 当年,她竟还鼎力支持,皇甫皓枫脱离皇甫家族,这样的事都能干出来。 这十几年,没见她怎么开腔,还以为她收敛了脾气。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第463章 是敌是友? “你——”大尊者被堵得一时语塞。 皇甫云毅赶紧站出来,“老七,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这贼子,说不定是鬼族派来的细作,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再不将她揪出来,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 委婉陈述起严重性的话,给大家敲警钟,也给大尊者找个台阶下。 “是啊,鬼族进来很不安生,十有八九是那些鬼东西。” “的确该重视起来,定要尽快抓到那小贼!”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七婆呵呵一声,嗓音揶揄的,“大惊小怪,你们不是很能耐的吗,如今这么个小丫头,便将你们闹得心神不宁?” 她甚至有些乐了,“依我看,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这王岛也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皇,甫,圣,莘!” 大尊者老脸都憋红了,忍无可忍。 六尊者赶紧往回挽,沙哑嗓音带着点着急,“鼎天,说正事,说正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七就这脾气,口无遮拦的,你就别和她较真了。” 再这样争下去,外面的事还没解决,内里就先乱了。 “怎的,这紫仪殿,只准虚与委蛇,还不准说点实话了?”七婆笑笑。 几十年的臭脾气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了,憋了十几年,也好不容易想说两句。 “圣莘,休再放肆!”这个时候,上面传出雷霆一语,大祭司终于开口,沉沉一眼扫向七婆的位置,“你还知道这里是紫仪殿,不得胡言乱语。” 七婆轻“哎”一声,摇摇头。 她闭上了嘴,却转眸望向了殿外,眸光深幽。 几十年来,皇甫家族,王岛,被重重封锁,锁得就像一只铁桶,密不透风,永远都是风平浪静的天,一有任何风吹草动,整个家族就如惊弓之鸟。 万年延续的家族,其实禁不起任何的风浪。 族规,制度……森严得像是诅咒,这光鲜亮丽下,是腐朽和堕落。 重重桎梏,紧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七婆长吐一口气。 她有心改变,却无力回天。 “哼!”大尊者一声冷哼,重重拂袖一扫。 “总之,得尽快将这臭丫头拿下。”皇甫云毅赶紧将话题撤回来,言归正传。 七婆回眸看着商议对策的众尊者们,心中又一声长叹。 不是没有试图挣扎过,可是千万年以来遗留下的那些东西,不是谁轻飘飘几句话,就可逆转的,有些老顽固们的思想,不经历一些重创,也不会真正的改变。 所以很多时候,她是真的希望,发生点什么事,哪怕是一点点风波,说不定,能带来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至少,不会永远的一潭死水下去。 她真的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整个家族,一直故步自封,知道彻底衰败的那一天到来。 十几年前,她在王上的身上,看到了希望,故而鼎力支持。 奈何,造化弄人,天不遂人愿。 本以不想再多说什么,但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她就莫名觉得,他们口中的那小丫头,就像那大闹天宫的皮猴儿一样,有些折腾劲儿。 绝非善类,却不一定,会是敌人。 第464章 有恃无恐! 七婆陷入了回忆和沉思之中,身边一群老者,继续热议。 “只是,王岛看守如此严密,这些鬼东西,到底是怎么溜进来的?”六尊者轻顺着胡须,满脸不可思议,“曼陀罗岛的位置,更是绝密,她又是怎么找到的?” “入口的守护们,也都没看见任何动静,她到底是怎么溜进去的?” “这丫头着实古怪,若再留她,恐怕后患无穷。” “没错!” …… 众尊者百思不得其解,面面相觑。 大尊者皇甫鼎天一声冷哼道,负手而立,“本座已传令,封锁了八方水域,以及二十八门徒岛的各个重要出口,天罗地网,就不信,逮不住那死丫头。” “万一,她还在曼陀罗岛上?不出来,怎么办!”皇甫云毅表情凝重。 大尊者皱眉,“那更好,没有人能在曼陀罗岛上存活下去,她继续待在岛上,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皇甫云毅怀疑,“万一她真能在岛上,一直待下去,又该如何是好?谁又知道她是个什么族类,最重要的是,若继续让她待在那里,可是遗祸无穷啊。” “毕竟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了曼陀罗岛!”六尊者赞同。 玄武祭司也表示担忧,沉吟道,“祖训所道,这曼陀罗岛中央腹地的山脉,于整个南屿千岛,犹如龙脉所在,一旦被毁,整个南屿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浩劫。” 他转而看向身边的大祭司,“此子这次,能闹出这般动静,继续留她在岛上,下一次真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 “是啊!” 诸尊者附议。 若有个万一,就真毁了! 大祭司白眉都几乎凝到一起去。 刚歇下来的七婆,听到这里,又发出一声笑音,“那能怎么办,你们还能上岛守着不成,我看那小丫头还挺勇敢的,这样的龙潭虎穴都敢去闯荡,比你们一个个的,在这里口舌之争,守株待兔来得直接。” 看情况,那丫头是为了天香石兰而来? 不过,就为了几株药草,这么拼命,值得么。 她现在是越来越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小丫头,有此魄力和能力。 谁都知道,曼陀罗岛有多危险,万余年来,别说外人,就是皇甫家族,折在那里的祭司和尊者都不止一两个,从入口的捷径道一进一出,都免不了担惊受怕。 其他位置,更不用说。 所以七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紫仪殿都有几秒的寂静。 因为在这里,谁都没那个能力,能在曼陀罗岛里久待,哪怕三五天时间! 而他们口中的小丫头,却能在曼陀罗岛内,行动自如。 这是个普通人能做到的吗? 或者,换个说法,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而对于未知的事物,人们往往第一反应,就是害怕,这也是为何,诸尊者祭司,会对凌兮月如此忌惮,会对此事,有这么强烈反应的原因之一。 “皇甫圣莘!”大尊者一语打破寂静。 先前一直忍着,现在他也是直接火了,老脸乌云密布,“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尽帮着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外族说话,还是说此事与你有关。” 七婆笑笑,“不是帮谁,凡事讲个道理对不?” “你是强词夺理。”大尊者转身凛去。 七婆冷笑,“你是冥顽不灵。”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这阵仗,大有要打起来的趋势。 族中规矩森严,这尊者们议事中,本没有小辈说话的份儿,皇甫浅语也还算乖巧,一直站在旁边听着,没有插嘴,只是一直看着爷爷被七婆“针对”,她自然心中不平。 此时,也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懂事”的她,自然也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几步走到大尊者身边,扯着他的胳膊,一副劝架姿态,转而又朝七婆急匆匆,很是不愿的福了个身,“七婆,作为晚辈,本不该说什么,但您是不是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不知爷爷是怎么惹您不快了,竟得处处针对?” 大尊者看着为自己说话的孙女,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皇甫浅语眼中尽是不满,“爷爷和诸位尊者,祭司们,也是为了皇甫家好,这么个毒瘤混入了王岛,自是早日揪出,大家才能安心,七婆您可以不帮忙,但也不该胳膊肘往外拐吧?” 这话说的…… 一下子就将七婆排除在皇甫家族之外。 七婆眸光一敛,落至皇甫浅语身上,没有任何辩驳和解释,只一句,“本尊做什么,也都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皇甫浅语被七婆严厉面色,吓得一哆嗦,一步退至大尊者身边,看着爷爷,满脸委屈。 大尊者抬手护住孙女,“皇甫圣莘,别欺人太甚!” “圣莘,算了……” 其余尊者也赶紧开口劝阻。 大家也应该都觉得,七婆有点过了。 毕竟一把年纪了,和一个小辈计较个什么劲儿? 再说,皇甫浅语句句字字都是为了皇甫家族好,为了整个家族考虑,也算是很懂事,大家自然跟着维护。 七婆环顾大家,眸光最终落至皇甫浅语身上。 “咚,咚……” 木杖一下下落地。 七婆缓步走至皇甫浅语身边,冷呵,“很多事,本尊说累了,倒还懒得再多说,但今天,也奉告有的人一句。”一双灰眸,紧盯着皇甫浅语,一字字,“有恃无恐,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言下之意,谁都清楚。 皇甫浅语的脸一下就染上了红晕。 说完,七婆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往紫仪殿外走去,木杖声声落地。 皇甫浅语看着七婆离开的背影,拢在袖中的手咯吱握成拳头,银牙紧咬。 她就是不明白,所有尊者祭司都宠着她,就七婆,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都不肯给一个好脸色,就像个老妖婆,怎么都对不到她的心意。 偏偏王上又最尊重七婆! 所以,弄得王上都对自己不冷不热。 不过皇甫浅语转而一想,脸色立刻便好转过来。 七婆不喜欢又怎样,现在除了她,皇甫家族还有的选吗? 她就是有恃无恐,又怎么了! 第465章 关闭龙门! “老七——” 六尊者伸手唤她。 五尊者却将他拦了下来,“算了,随她去吧。” “老七这性子哟,怎么还是这么拗,王上那脾气,多半就是她给带的!” “再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倒是管管啊。” “哎,都少说两句,还嫌不够乱吗?” …… 一群加起来够几千岁的老者,在威严肃穆的大殿中,争作一团,场面一度有些滑稽。 “碰——” 星辉权杖落地。 大祭司环顾下方一眼,眉目沉沉,“够了!” 喧嚣一片的紫仪殿,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大祭司权杖狠狠跺地,发出一声震响。 一语落定:“即日起,关闭龙门,封灵渡口,任何人,没有本座的允许,严禁出入,一日不将那闯我王族圣地的小贼抓到,禁令一日不除!” “是。” 诸尊者和守护得令。 一张铁令,随风而上,传遍整个王岛。 安静了十几年的王岛海域,顿时风声四起。 曼陀罗岛动静,危机到整个南屿千岛都起了波澜,抓不到那生事的“小贼”,两位祭司和诸位尊者也是心神不宁,待纳兰雪衣寻得机会,一番“慰问打探”回来时,已是后半夜。 凌兮月手支着脑袋,听着外面过往急匆的侍卫脚步声,和对面盯着她的苏北,大眼瞪小眼。 “你干什么?”见她伸着懒腰起身,苏北立刻紧张的跟过去。 凌兮月斜他一眼,红唇暗勾,“更衣,你也要盯着吗?” 苏北眼角尴尬一抖,“你,你别乱走啊。” 公子可千叮万嘱,他得把人看好…… 这小祖宗,可是个一秒钟没看见,就能掀翻一片天的! 凌兮月好笑,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便又在旁边临窗的软塌上靠下,双手抱头,躺着望向窗外。 从这里,可以看见王岛之上整片灯火闪烁,犹如满天繁星,而正对着的那座门徒岛,海岸线上亦是灯火通明,犹如一条长长的火龙盘旋。 今晚的皇甫家族,是真热闹。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一抹雪影迈步进来。 “公子!”苏北立刻扑了过去,“怎么样,怎么样,是个什么情况?” 凌兮月也收回眼光,起身看过去。 纳兰雪衣挥退过来的宫婢,关上门,静听着外面没了动静,才转身缓步过去,“八方海域被锁,二十八门徒道各个要口,也严加看守。” 他看着凌兮月,“还有,大祭司下令,即日起,封锁整个王岛,关闭龙门,封灵渡口。” “皇甫家族封锁了龙门?”凌兮月双手一撑,从软榻上跳下来。 苏北眨眨眼,“这么大阵仗……” 看来,大祭司是真动了怒。 “不就是去藏云峰转了一圈,曼陀罗岛走了一趟,至于么……”凌兮月有点惊讶,皇甫家族反应如此夸张,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事’。 “什么?”苏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上次闯藏云峰的也是你!” 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大了点,赶紧捂住嘴,随后一阵嘴歪眼斜,对着凌兮月,“月姑娘啊,我说你个小祖宗,还有哪里是你不敢去的!” 如今回想起,来的时候,向迦老保证的那一句,“不就是一个小丫头吗,你还担心她能翻了天不成”,苏北就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耳光。 若被查出来,他该怎么交代? 凌兮月瞥了大惊小怪的苏北一眼,看向纳兰雪衣,“那怎么办,我得尽快将天香石兰带回去。” 离开这么久了,不知道琰那边是什么情况,他肯定还在生她的气,好在这一趟还是值得的,至少拿到了救命的东西,只是如今龙门被锁,她怎么出去? 若一日抓不到人,大祭司一日不开龙门,她岂不是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如今之计,只能先等等。”纳兰雪衣缓步至桌边,坐下,“我担心的是,龙门封锁之后,大祭司接下来,肯定会清查这段时间进出之人,很快就会查到你。” “那大尊者有看清我吗?”凌兮月跟着坐下,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纳兰雪衣。 苏北顿时急了,在屋里来回转悠,“那坏事了,进出龙门的生面孔,本来就不多,就算逐个清查,那也很快就能找到月姑娘头上来啊!” 纳兰雪衣沏杯热茶,递给凌兮月,缓缓叙述他套出的话,“似清未清,但你若出现在大尊者眼前,他绝对能将你认出,这是我最担心的。” 凌兮月“啧”一声,接过茶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说的轻巧,你知道这是多重的罪吗?”苏北一脸担忧看着凌兮月,“按照皇甫家族的族规,你这样‘穷凶极恶’之徒,是会被锁入深海炼狱,永世不得超生的!” 凌兮月眉梢一挑,她怎么就穷凶极恶了? 苏北“额”一声,表示自己用词不当,“反正,你你将整个皇甫家族,闹得鸡犬不宁,以大祭司还有大尊者的脾气,你肯定没有个好看的下场。” 不过话说回来,穷凶极恶之徒,都做不出她这些事来好吗! 凌兮月“呵呵”一声,皮笑肉不笑,“说的好像与你无关一样,别忘了,你也是从犯。” “我……”苏北嗓子都一下被噎疼了,差点没被自己口水给呛死。 纳兰雪衣墨眉紧锁,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沿。 凌兮月敏锐的观察到了男人踟蹰的小动作,以及欲言又止的慎重神色,意识到什么,她眸光微闪了闪,收回与苏北插科打诨的心思,“怎么了?” 纳兰雪衣抬眸,正对上少女看过来的眼神。 默了几秒钟,他才缓缓开口,“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想知道。” “什么事?”不知怎的,刚面对皇甫家族十面围堵,都觉没什么的凌兮月,此时心中竟生起一点不好的预感来。 纳兰雪衣也没多卖关子,接着便道,“一个月前,龙翔王朝借由云山深岭一役,琰皇和你逼死西陵墨谦为由,向天临出兵,中州大乱,西澜王朝亦不能独善其身,也加入了此战。” “什么?”凌兮月蹭一下,从凳上站了起来。 第466章 中州大乱! 她紧张看去,“战况如何!” 纳兰雪衣摇摇头,樱唇淡淡,“传回王岛的消息,至今就这些。” 三族虽然远离中州,隐秘超脱世外,但对五洲大地上的各大势力,一直严密监控者,中州之上发生了这么大的战争,他们自然也是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而一手消息,往往都不详细。 凌兮月握着茶杯的手渐渐紧收,“按如今天下的局势,龙翔若无一定的把握和优势,是绝对不敢轻易对天临出手的,而西澜也参和了进来,十有八九,这两者已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联手对抗天临!” 纳兰雪衣缓缓点头,“龙翔想要对付天临,联合西澜,是最好的选择。” 凌兮月面沉如水,一声冷笑,“只是逼死西陵墨谦,这借口未免太过牵强了点,怕是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吧,这个时候,可不是龙翔王朝出兵的最佳时机,如此孤注一掷,这背后怕是还有什么原由!” 只是只言片语的消息,凌兮月便将里里外外,分析了个透彻。 苏北默默地看了一眼凌兮月,他收回自己之前的话。 这家伙,也很适合当皇后…… “不行,琰现在腹背受敌,我得尽快赶回天临!”凌兮月思想前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神色越发凝重起来,隐隐染上了些焦灼痕迹。 琰身上的冰火两仪蛊,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她又不在他身边,如此境地,于琰很是不利! 纳兰雪衣垂眸,樱唇浅合,下颚优雅的弧线,却微有些紧绷。 苏北抖手,“可如今龙门被锁,你怎么出去?”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凌兮月一眼飞过去。 “你慢慢想吧。”苏北愤愤坐下。 他就不明白了,北辰琰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紧张的。 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竟还有心思担心别人,公子一路为她操碎了心,小心翼翼,处处维护,还冒着和皇甫家族闹翻的危险,也没见她有半点表示。 满脑子就北辰琰,北辰琰! 苏北窝着一肚子火,坐在那里细弱蚊声哼唧,“一听到北辰琰的消息,就把什么都抛天边去了,也不知道北辰琰那家伙,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 纳兰雪衣看着坐立不安的凌兮月,轻叹声,“兮月,你先别着急,如此规模的对战,不说三五年,没有一两年时间,是成不了定局的,我相信琰皇也有能力,应付下来。” 凌兮月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弯了弯嘴角,回给纳兰雪衣一笑。 “好了,很晚了,你先休息吧。”纳兰雪衣起身,想了想,又道,“就住偏殿。” “这样……”凌兮月‘不太好’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纳兰雪衣一个眼神,打断,他又道,“隔太远,若是出了状况,我怕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到。” 那平静的眼神寂寂无波,却沉然认真,不容拒绝。 凌兮月抿抿唇瓣,“好吧……” “去吧。” 纳兰雪衣看着她。 “那你们也赶紧休息,这几天……”凌兮月想了想,又打住了,朝纳兰雪衣笑了笑后,便转身往外走,走到门边时,她还是停了下来,“谢了。” 她没有回头,说完拉开门,提步走了出去。 纳兰雪衣还站在原地,少女渐行渐远的身影,在浓如泼墨的瞳中慢慢消失。 “好了,再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苏北几步走过去,“碰”一下,一手就将大门合上,口气愤愤地,“人家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北辰琰,北辰琰,哪有其他人什么事。” 纳兰雪衣蹙眉,似乎有些不解,“小北,你这是怎么。” 苏北脑门冒出一排问号,随后无语摇头。 这就是皇帝不急,急死个太监! 第467章 怒火冲天! 曼陀罗岛海域,风起云涌。 今夜的王岛,亦是灯火通明,硝烟无声弥漫。 那边,皇甫浅语从紫仪殿退下后,也回到了自己寝宫。 她的寝宫之中,硝烟气息,却比外面还要夸张,各种花瓶茶壶砸落一地,包括一些珍贵玉器,都不能幸免,一片狼藉,好像被贼寇扫荡过一般。 竹心端着热水和洗漱用具走进来时,脸色瞬间微变,“小姐,你这是作何?” 皇甫浅语坐在正前方的软椅上,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 一张俏脸因为怒火,冷得似黑白无常一样。 不过竹心像是已经习惯了似的,一边说着,一边就麻利的收拾了起来,“这又是谁惹小姐你不快了?小姐你消消气,东西砸了没关系,气坏了自己可不划算。” 见怪不怪,这种情况已是常态。 “还不是那该死的老妖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皇甫浅语刚压下去的火气,“蹭”一下,又冒了出来,“本小姐就是不明白,我哪里做的不好,那老妖婆,偏生要和我作对。” 咬牙切齿的话语,一字字,从牙缝中挤出。 当着面,还能装的客气一点,毕竟当时大祭司,还有那么多尊者都在。 到了背后,皇甫浅语是一股脑儿,彻底将刚刚憋屈在心中的不快,发泄了出来。 “小姐,肯定跟你没关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七婆就是一个怪胎,天生缺根筋。”深知皇甫浅语脾气的竹心,赶紧跟着对七婆一顿数落臭骂。 “真是气死我了!”皇甫浅语抓狂。 挥手,“碰”的一声脆响。 又一个花瓶落地…… 竹心吓得一哆嗦,赶紧安慰道,“七婆又不是对小姐你一个,爱答不理,她对所有人,就是几位祭司都是一副模样,小姐你就别多想了,她不是不喜欢你,她就天生一副怪脾气。” “谁稀罕她喜欢?” 皇甫浅语一记冷眼过去。 竹心赶紧点头,“是是是,小姐有大祭司还有诸多尊者宠爱,不差她一个。” 皇甫浅语冷冷一哼,心中就是不爽快,“那老妖婆,就是仗着王上尊敬她,看重她,才不将本小姐放在眼中,等本小姐继承了王位,第一个就收拾她!” 在族中受尽万千宠爱的皇甫浅语,遇到这么个不近人情的硬骨头,不将她当公主对待也就算了,还像敌人一眼冷言冷语,自然心中不平衡。 竹心一边捡地上的花瓶碎片,一边赶忙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见皇甫浅语的脸色好转了许多,竹心收拾起身,将盛着热水的玉盆,端到皇甫浅语身边,“不早了,折腾了这么久,小姐快洗把脸休息了吧。” 皇甫浅语长舒一口气,冷着脸扯过面巾。 “对了,小姐……”竹心瞧着净面的皇甫浅语,捏着衣角,欲言又止,“有件事情,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但奴婢觉得,小姐你该知道一下……” “有话就说。”皇甫浅语甩手将面巾砸落入水,溅起一片水花,口气之中还有余怒未消,“少打歪算盘,最见不得你们这吞吞吐吐的矫揉模样。” “是!”竹心赶紧认错。 随后,一边观察着皇甫浅语的脸色,一边小声说道,“我刚听伺候凌云阁的花锁说,和纳兰公子一起上岛的那姑娘,今晚就宿在了凌云阁。” 皇甫浅语唰一眼,睥向竹心,眸中暗光起伏,狠色萦绕,“你,说,什,么!” 竹心赶紧跪下。 “你再说一遍?”皇甫浅语以为自己听错了。 竹心咧咧嘴,小声道,“虽然是住在了偏殿,但毕竟孤男寡女,这无名无分的,共宿在一个屋檐下,始终有伤大雅,纳兰少主毕竟是小姐你的未婚夫。” 就没见过,纳兰少主和一个女子走的如此之近。 她承认,那姑娘是有点姿色,但纳兰少主绝对不是一个贪恋美色的人啊! “岂有此理!”皇甫浅语刚平复一点的心情,瞬间,再度掀起惊涛骇浪,“纳兰雪衣,凌兮月,这两人真当这里是自己家,竟如此不将本小姐,放在眼里!” 她手上一个用力,差点直接将大椅扶手捏碎。 那边刚被七婆一番严厉对待,丝毫不给面子,这边,又被纳兰雪衣刺激,也是一点不将她放在眼中。 一件事就够冒火的,两件加在一起,简直是火上浇油。 皇甫浅语如何能不气? 竹心还嫌事不够大一般,煽风点火,愤愤道,“此事若传出去,可不好听,大家会想,难道小姐还未入门,纳兰少主就想先收侧妃不成?” “哐当!” 玉瓷面盆落地。 水花,碎瓷,飞溅一地。 竹心浑身一个冷颤,感觉到皇甫浅语是真怒了,凝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凌,兮,月!”皇甫浅语一双美眸之中怒火湍涌,白皙的手背,被一片飞溅的瓷片,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掌心也都被掐出了血花来。 忽然,她眸光一闪。 “等等……”皇甫浅语忽然安静下来,看向竹心,眸子眯了眯,闪出几分诡异光芒来。 竹心抬头看着自家小姐,咽了咽口水,“怎,怎么了,小姐?” “你说,那小贱人,大概什么年纪。”皇甫浅语如此笑问。 竹心回想了想凌兮月的模样,“大概,十五六岁?” 看着皇甫浅语那古怪笑意,竹心一阵害怕。 “这就对了!” 皇甫浅语起身。 这几天真是忙晕了头,她先前怎么就没想到! 竹心一脸迷茫,不知情的她还是没能明白,“怎么了小姐?” “十五六岁……”皇甫浅语红唇暗自勾起,刚还怒不可遏的面容,此时竟爬满了笑意,狠毒,阴险……还有几分诡异莫测,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银月高悬,海上的夜空,星辰璀璨。 夜深,刚安静下来的凌云阁,却忽然涌入了大波巡卫。 “哒哒哒哒……” 铁甲摩擦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不仅仅是侍卫,竟连几位尊者都亲自驾临。 群峰盘绕,凌云阁。 侧殿,院外。 “砰砰砰!” 急若滚雷的敲门声。 第468章 夜半喧嚣! 还没将凌兮月吵醒,倒先将纳兰雪衣惹了来。 “大尊者,半夜带人急匆匆的到晚辈宫中来,这是做何?”男子一袭雪衣,宛若月下谪仙,从侧廊缓步走至众人身前,墨瞳波澜不惊扫去。 平静如水的话语,更是寂寂无痕。 背后的一群铁衣侍卫们,赶紧见礼。 皇甫鼎天呵一声沉笑,看过去,“是雪衣啊。” 大尊者虽年过百岁,面上沟壑横呈,却依旧身姿魁梧,一身黑袍更是显得精神抖擞。 纳兰雪衣颔首,举止优雅,也朝三位尊者礼貌性的打个招呼。 苏北从后面钻出来,急匆匆的,衣服都还没扯整齐。 “见过几位尊者。”他慌不迭见个礼,心中忐忑。 难道穿帮了? 屋内,刚睡下的凌兮月,自然也被吵醒了。 她翻身而起,一阵风似的刮至门边,贴靠听着外面的动静。 “是这样的,本座刚才听浅语说起,有一位小姑娘随你一同上岛,便来看看,以防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皇甫鼎天也难得说话如此委婉。 只是那脸上,皮笑肉不动。 纳兰雪衣转眸,看向身后满院的青衣铁卫。 三位尊者的老脸,顿时显得略微尴尬。 有谁访客,是重兵把手的? 皇甫浅语在旁看着,着急的不行,“爷爷!” 凌兮月一听到这声音,就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如此好的机会,不管是真是假,皇甫浅语若是不利用,那就真的是蠢到家了。 “雪衣,这,是这样的……”三尊者轻咳一声,笑着开口。 “还是本座还来说吧。”皇甫云毅一步上前,抢过话来,冷声直言,“纳兰少主,你私带外族入我王岛,念及皇甫家族与雪族世代交好,我等不做追究,但如今岛上出了事,与你同行的那姑娘,身上有莫大的嫌疑,为了两族关系,也为了避嫌,让那位姑娘,免受不必要的怀疑,烦请她出来一见!” 看似请求的话语,却是不容拒绝。 “就见一面的功夫,也不耽误什么事。”皇甫云毅态度坚决。 这二尊者皇甫云毅,在中州时,便与纳兰雪衣结下了梁子,心中一直芥蒂着,有了这样的一个机会‘公报私仇’,他自然是见缝插针,所以口气明显的不友好。 听到这声声熟悉,似催命符一样的嗓音,凌兮月眉毛一下就皱成了一条麻绳。 “事关重大,不容徇私,也希望纳兰少主谅解。”皇甫云毅沙哑嗓音沉沉。 大尊者站在旁边,一脸肃穆,此时也没开口说什么。 那态度,自然也是默认了。 纳兰雪衣长袖轻拂,负手在后,对着皇甫云毅咄咄逼人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的怯退,平静如初,“这里是皇甫家的地盘,自然是诸位尊者做主。” 淡淡嗓音不疾不徐,轻若流水,“只是半夜三更,惊扰客人,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强闯女子住处,岂非恃强凌弱,恐怕有失大族风范,丢了体面!” 嗓音加重几分,那绝世出尘的面容也跟着冷了下来,冰封霜染。 皇甫云毅嗓音微哽,气得胡子都抖了抖。 这小子,如此巧言令色! 苏北迅速扯正自己的衣服,赶紧开口帮腔,“是啊,几位尊者见谅,这样做恐怕有失妥当,也绝非待客之道,月姑娘是我家公子的贵客。” 苏北愁眉苦脸的,“你们这样,也着实让我家公子难做啊。” 管他的,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绝对不能让大尊者见到人! 皇甫鼎天也有些迟疑了。 仔细一想,确实有些不妥…… 皇甫浅语一看这趋势不对,顿时急了,扯着大尊者的胳膊,“爷爷,我见过这凌兮月,和你描述的模样,没甚出入,不信你问二师叔,他也见过的。” 大尊者看过去,眸带询问。 “是的。”皇甫云毅冷脸点点头。 他先前还不知道,自己没去找那臭丫头的麻烦,她竟自己跑到南屿来了,这纳兰雪衣也实在无法无天,竟还将她带入王岛,简直就是挑衅。 是故意要打他的脸吗? 纳兰雪衣蹙眉,墨瞳深深。 苏北表面神色镇定,手心却直冒冷汗,恨不得扑过去掐死皇甫浅语。 凌兮月听着外面争执,僵持的声响,眸光缓缓转向侧边,那正对着大海的窗户。 有冷风不停灌入,吹动她鬓边发丝轻摇。 下方,是万丈悬崖。 可是…… 皇甫浅语见大尊者有些动摇了,继续添火,“再加上,这两日她都不在岛上,行踪实在可疑,她进岛的时间,和发生这些事情的时间,都完全吻合,她就是最值得怀疑的人!” 是她,肯定是这死女人! 还没定论,皇甫浅语就已经把自己说服了。 皇甫鼎天老眼之中风云汇聚,怀疑之色,凝到了最深。 他缓缓对向纳兰雪衣,苍老沙哑嗓音,也带上了严厉之色,“雪衣,非常之时,当取非常之法,若真是浅语胡言乱语,误会了你的贵客,本座日后,会亲向女王致歉。” 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 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都不能阻止! 皇甫浅语眸光扫过纳兰雪衣主仆,脸上是明显的得意之色, 也不想想,这里是谁的地盘! 其实只要纳兰雪衣服个软,态度好点,将自己哄好了,她心情一好,什么事都好说,说不定对那臭丫头,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不计较。 可惜啊,有的人,就是不懂得变通。 “言重了。”纳兰雪衣樱唇勾勾,“既然大尊者都这样说了,再作推脱,倒是晚辈的不是。” 纳兰雪衣眸光轻转,望向那紧合的房门,那张绝世倾城的面容,依旧如冰封月镀。 但他袖中的手,却暗紧了几分。 “雪衣,这姑娘既是你的朋友,那便你去请吧。”三尊者笑呵呵的,白眉长须,一脸慈和,此时如此一句,也算是缓和一下这僵硬的气氛。 免得,到时候双方都下不了台。 苏北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抓抓脖子。 坏了坏了,大事不妙! 怎么办?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不能表现出来。 皇甫浅语瞧着苏北的小动作,眸中阴霾色彩越发浓重。 纳兰雪衣慢步踱至门边,正准备开口唤凌兮月,这时,那紧闭的房门内,传出声响,“又来,还让不让人睡觉,大半夜的,如此喧闹。” 那嗓音,还带着一点没睡醒的轻哑,或者说,被吵醒的气愤。 皇甫浅语眸子一凛。 苏北别开眼。 别出来啊! “吱呀”一声,房门从内打开。 凌兮月的脸,也立刻显露在大家面前。 皇甫鼎天一双老厉的双眸一瞥,紧盯过去。 看清少女那张脸后,骤然色变! 第469章 面目全非! 苏北原本只睁着一只眼睛瞥过去。 但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他双眸“蹭”一下瞪大,整个人惊得一跳,眼珠子都要掉出眶来! 那盯着凌兮月脸的大尊者,也是脸色奇异,花白的眉毛胡须,都跟着一阵暗抖,不过也就一两秒钟的时间,便恢复镇定,老厉嗓音沉沉,“你……就是凌兮月。” 只是那声音,有些古怪的干涩。 凌兮月几步迈出房门,周围灯火照过来,大家才看清那张脸。 只见得,少女的那张脸绯红似火,肿得似大红灯笼一样,就像是被人暴揍了一顿,面,目,全,非! 眼睛都肿得只剩下一条缝隙,哪还能看出原本的一点模样痕迹? “咳——”苏北一声呛咳,随后死死捂住嘴,“咳咳,咳咳咳!” 浑身更是抖得似筛糠一般。 够狠! 纳兰雪衣袖中指尖颤了颤…… 不知得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控制自己,没有失态。 “凌,凌兮月?”皇甫浅语上下打量,声称‘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她,都没认出来。 凌兮月走出来,虽然已收拾整洁,但那状态,明显还是睡意朦胧的模样,“怎么了,皇甫家就喜欢大半夜扰人清梦吗,上岛没几天,就闹腾两次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纳兰雪衣憋笑上前,清风霁月,一脸淡然,“兮月,这位大尊者,三尊者,还有二尊者和皇甫小姐,你见过的。” 凌兮月转动她的‘眯眯眼’,看过去,随后福身见了个很不走心的礼,“原来是几位尊者驾临。” 她看向后方,“只是不知,这大半夜的,还携重兵前来,是为何意?” 话里话外,明显有些不快,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自觉。 看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大尊者一时语塞,竟不知从何说起。 “小女子虽然人微言轻,但皇甫家族好歹是大族,这般欺负一个弱女子,如此待客之道,传出去,未免有伤大雅吧。”凌兮月还特意,将那张脸往大尊者眼前凑。 那表情:你看啊,你看,我让你看个够! 苏北雕塑似的,凝在纳兰雪衣身边,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实在难受。 还有那什么,她还弱女子? 皇甫浅语气结,但此时也只能强忍不发,她几步上前,“凌兮月,少给本小姐装腔作势,本小姐不吃这一套,说,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好个狡猾的小贱胚子! 她就不信了,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早不毁容,晚不毁容,偏偏这个时候毁了容,糊弄鬼呢?”皇甫浅语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身上,戳出个洞来。 “你说我的脸?”凌兮月顿时委屈,纤纤素手抚上自己红肿的面颊,简直是声泪俱下,“我自小生在中州,从未出过海,本就水土不服,这几日人很不舒服,前两日随纳兰公子出游,也不知是吃了什么海产,回来就这样了……” 苏北咬牙,极力控制自己,憋得脖子都粗了一圈。 在心中,默默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知皇甫小姐可有法子,帮帮我,那真是感激不尽。”凌兮月看向皇甫浅语,一笑,配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周围的人差点直接给吐了。 “简直胡说八道!”皇甫浅语咬牙。 大尊者眸带狐疑,转而和三尊者对视一眼。 颇懂医术的三尊者点点头,嗓音沉沉,“一些体质特殊的人,食用海产,是会发生这种情况,这种情况,在中州人士身上,也算是比较常见的。” 简单来说,其实就是过敏。 只是这个时代的人,哪怕是医者,都还没有一个系统的概念。 凌兮月眼神发慌,努力瞪大眼缝看过去,赶紧询问,“那可有治疗之法?” 三尊者瞧着眼前少女滑稽的面容,忍不住“哈”笑出一声来,面目和蔼,安慰道,“小丫头莫慌,只要好好调理,多则一月,少则几日,便能消退,不会影响面容的。” 说完还细心补充一句,“注意饮食清淡,切莫再碰海产,也尽量少出门。” “那就好。”凌兮月再朝三尊者福了福身,轻快一声,“多谢尊者。” 纳兰雪衣看了凌兮月一眼。 “无妨,本尊只知皮毛,纳兰少主精通医理,他应该都说过,有他帮你调理,应该很快就会恢复如初的。”三尊者乐呵呵的抚了抚胡须,莫名的,很是喜欢眼前的小丫头。 虽然,这脸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但仔细看,竟有那么几分可爱,红的也真是喜庆,想来之前,也必定是个乖巧丫头。 三尊者越想心中越乐呵,转而又看向纳兰雪衣,忍不住多说一句,“雪衣啊,这就是你的疏漏了,瞧一个好好的小丫头,成什么模样了,这就是你照顾不周了。” “是。”纳兰雪衣认错,看向凌兮月,回道,“是晚辈照顾不周。” 对着纳兰雪衣那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揶揄满满的眼神,凌兮月额头黑线。 三尊者一捋胡须,“嗯”一声,“那你就多用点心,这几日,给小丫头好好调理一下,有什么需要的也尽管开口,不必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听得这话,凌兮月微愣了愣,心中一暖,再道,“多谢尊者。” “是。”纳兰雪衣轻笑。 苏北诧异环顾…… 原本兵戈相向的气氛,不知从什么时候,被带偏了,竟变得出奇的和谐。 皇甫浅语见这情形,心中直冒火,扯着三尊者的衣袖,“三师叔,您可别被这死丫头给骗了,她满肚子坏水的,尽和我皇甫家作对,不是个好人。” 三尊者握拳在唇边低咳一声,讪讪闭嘴。 这才意识到,他们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闲话家常起来了? “她这个时候毁容,更是可疑,未免也太巧了点。”皇甫浅语眼神冷冷的落在凌兮月身上。 大尊者老眼审视着凌兮月,探寻的眸光,极具压迫感。 好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包裹着,窒息,紧迫……凌兮月感觉头顶的空气,都沉重了许多,呼吸困难,但她依旧保持着镇定,还有些‘身体不适’的愁苦。 深受其苦,满是无辜。 反正,就是对他们想要探寻的事,那就是丝毫不知情。 第470章 禁足凌云阁! 皇甫云毅也在大尊者耳边冷声道,“这凌兮月绝非善类,确实值得怀疑。” 因着中州结的梁子,这臭丫头极可能,是来报仇的,虽然异想天开了点,量她也翻不出什么水花,但若有纳兰雪衣相助,指不定真能生是非。 即便那贼子不是她,这个时候,也要小心提防。 “非常时期,还是小心点好。”皇甫云毅哑声提醒句。 只是大尊者打量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又抓不到把柄。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当着纳兰雪衣的面,还真不好直接拿人。 皇甫浅语有些着急,“爷爷,还等什么,先拿下再说,这臭丫头诡计多端,狡猾的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跑了,先关起来,我就不信,她还真会让自己毁容一辈子!” “不妥。”刚闭嘴的三尊者,一听这话,立刻制止。 苏北也是脸色一变,一蹦三尺高,“那怎么行?无凭无据抓人,姑娘家名誉受损,谁负责?” “万一她真是那贼人呢,跑了谁负责?”皇甫浅语狠狠一眼瞪过去,疾言厉色。 苏北拼了,据理力争,“那要不是呢,皇甫家办事,都靠猜的吗!” 皇甫浅语给苏北一个恨不得吞了他的眼神,转而拽着大尊者的胳膊摇晃,嗓音祈求,“爷爷,她真的是啊,就万一,万一她真是那贼人呢,你就听我一次吧!” “好了!” 大尊者甩袖。 凌兮月镇定自如,还朝大尊者一笑,“怎么了?” 面目全非的脸,配上灿烂笑容,那画面,怎一个渗人了得。 大尊者移开眼神,微不可闻的哼了哼,“既然身体不适,便便好好休息吧。” “爷爷!” 皇甫浅语急得跺脚。 就这么轻松,放过这死丫头? 大尊者厉眸睥了皇甫浅语一眼,示意她别胡来。 回过头,嗓音暗沉,继续道,“还有,既需好好养着,那这几日,姑娘就别出门了,本尊也会亲自派人前来伺候,直到姑娘身体康复,也免得有人再说我皇甫家待客不周。” 说完,他重重拂袖,转身便走。 那脚步生风,地面的石子都跟着滚动,脸色有些不好。 也不愧是七位尊者之首,做事还是比较妥当,这话说得,也是滴水不漏。 适可而止,不再纠缠,但这话也谁都能听得出来,表面照顾,其实就是变相的监视禁足。 “小丫头,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雪衣,照顾好客人。”三尊者招呼一句之后,也随之离开,嘴中还在念叨,“可怜了,这小脸给肿得……” “小,小姐……” 竹心在身后小声提醒。 “啪!”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皇甫浅语,回身就是一耳光,打在竹心脸上! 苏北瞧着眉毛一跳,早就知道,皇甫家这位大小姐,刁蛮任性,却没想到,脾气如此暴躁。 往日可还没完全瞧出来,这要是让她嫁给公子,那还了得。 整个极北雪域,岂不鸡飞狗跳? “凌兮月,这一次,算你走运。”皇甫浅语走至凌兮月身前,一双美眸紧对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阴沉渗人,“但记着,本小姐跟你没完!” 她倒是要看看,等脸好了,这死女人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说完,皇甫浅语转身,气呼呼地走出凌云阁,最后还不放心,向自己身边的侍卫吩咐道,“你们也在这守着,不准这女人踏出凌云阁一步。” “是!” 几名青衣铁卫回应。 皇甫浅语转身,看了凌云阁一眼,眸露狠光,“凌兮月,你给我等着。” 就不信,在她的地盘上,这死女人还能插翅飞了! “好险,好险……”苏北长吁一口气。 待人都走完后,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这也才发现,刚紧张得背都汗湿了,回过神来,再看凌兮月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噗一声就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他指着凌兮月,笑得难以自制。 凌兮月两手环胸,无语地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苏北,阴恻恻一句,“有这么好笑?” “月姑娘,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苏北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凌兮月,一边环顾周围,看还有没有旁人,一边小声询问,“你不会是自己给揍的吧,真会好的吧?” 说实话,这张脸可是绝无仅有的孤品,若真毁了,实在可惜。 凌兮月白眼看过去,“过敏反应而已,大惊小怪。” 这都控制不好,她还怎么有脸说自己懂医术? 纳兰雪衣也是一脸好笑,摇摇头,“好了小北,别闹。”随后嗓音低下来,“这一次,算是蒙混过关,只是接下来的日子,你得暂时待在这里。” 毕竟是在王城,皇甫家族的地盘上,大尊者虽然给了纳兰雪衣面子,但若真硬碰硬,也讨不了好。 所以,凌兮月现在的状态,名为休养,实际算是失去了自由,还会被时刻监视。 凌兮月眸光微沉,“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不知琰那边是什么情况,她有点着急。 纳兰雪衣瞧着凌兮月的出神的样子,“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想办法送你出岛的,即便不能出岛,那就拖着,等枫王回来,一切也都会妥当。” “嗯?”最后一句,凌兮月没怎么听懂。 “总之,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有事。”纳兰雪衣轻声一语。 凌兮月按在房门上的手,微僵了僵,看向眼前男子的眼神,慢慢变得有几分复杂。 苏北的眸光,在两人之间穿梭。 难得的,他紧闭上了嘴。 微妙气氛,渐浓。 凌兮月扯着嘴角笑笑,只是,待她想开口问点什么,来打破这寂静时,纳兰雪衣淡淡一句结束,“好了,折腾了一宿,天都快亮了,休息吧。” “哦。”凌兮月回应时,纳兰雪衣人已转身离开。 天上,一轮银月遗世独立。 一袭雪衣无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穿廊中。 凌兮月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面带疑问地收回眼神,关上门,慢悠悠地往床榻上走回。 大概是枫王比较好说话,和纳兰雪衣的关系也比较好? 第471章 情况危急! 紧接着,大尊者便派来了数名宫婢,贴身‘伺候’凌兮月,而且个个武艺高强,名义上是为了照顾她的身体,实际上,是光明正大的监视,可谓是寸步不离。 凌云阁外,也是重重重兵把守,围得水泄不通。 除了纳兰雪衣主仆两人,没得大尊者的允许,旁人也一律不得入内。 没办法,成为了‘重点保护对象’的凌兮月,现在是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每天和纳兰雪衣切磋医术,对弈下棋,或瞎聊天,来打发时间。 一张肿成猪头的脸,也不敢好的太快。 恐怕也只有纳兰雪衣,能整天对着那张不忍直视的脸,还面不改色。 苏北是一看就想笑,一笑就止不住,太吵,被凌兮月几脚便踹到了一边去。 海上,波澜四起,时间一天天过去。 不知不觉,便已十来日。 这天,落霞蒸蒸,铺满了整片海域。 纳兰雪衣前脚刚出凌云阁,皇甫浅语便踏了进来。 毕竟是在皇甫家族的地盘上,身为少主子的她,自是畅通无阻,很快便在宫婢的带领下,找到了亭中,躺在那里,正欣赏海上落日风光的凌兮月。 到了这,她身边都还紧跟着两个‘伺候’的婢女。 “你倒是悠闲。”皇甫浅语一身绫罗白纱裙,几步踱至凌兮月身前,遮了她的视线,一声轻笑,“竟还有心思看风景,还真把这里当成自个儿家了?” 那口气,淡淡不屑的嘲讽。 一个阶下囚,死到临头竟还不自知! 她不会还真以为,皇甫家把她当成座上宾对待的吧? 凌兮月依旧闭眸躺在那里,无动于衷,像是没听到耳边的声音般。 竹心左右看看,见纳兰雪衣不在,跟着一步上前,很是气恼道,“这位姑娘,你是脸毁了,连带着眼神也不好了吗,没看见我们小姐?还不起来见礼。” 没有纳兰雪衣,在竹心眼中,凌兮月可不是客,而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低贱外族。 闭眸小憩的凌兮月闻声,缓缓睁眼,对上一双满是挑衅的眸子,目光一转,看见了皇甫浅语,她呵一声,似笑非笑句,“原来是皇甫大小姐。” 她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躺着,嗓音长长,“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啊。” “你!” 竹心狠瞪凌兮月。 这臭丫头仗着纳兰少主护她,竟如此嚣张,一点不将小姐放在眼中! “这是我皇甫家族的地盘,本小姐想去哪,就去哪,需要你一个阶下囚来多言多语,问长问短?”皇甫浅语下颚高扬,居高临下的瞥着凌兮月,更是冷言冷语。 凌兮月轻耸耸肩,点头,无声笑笑。 皇甫浅语缓步轻踱,眸光在凌兮月那依旧红肿未好的脸上,仔细打量,“凌兮月,本小姐知道,这些日子,在我皇甫家捣乱的那个人,就是你。” 思前想后,冷静了好几天的皇甫浅语,这次越发确定。 虽然大尊者只能描出个轮廓,但对凌兮月恨之入骨的皇甫浅语,已认定了她。 凌兮月红肿的脸上,依旧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承认,但也不反驳,模棱两可。 “你也够狠的,为了脱罪,连自己的脸都舍得弄成这副鬼样子。”皇甫浅语言之凿凿,“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这样做,分明就是做贼心虚,本小姐就更确定,就是你在背后搞鬼!” 试图用激将法,从凌兮月嘴中套话。 凌兮月却只笑笑,左腿轻抬,懒洋洋地叠在右腿上,以手枕头,悠闲看着远方落日,“这位大小姐,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可别冤枉好人。” “别得意的太早,本小姐迟早会抓到你的小辫子的。”皇甫浅语冷睥着她。 凌兮月点点头,一张脸肿得有几分滑稽,但那悠闲自在的‘气质’,却是丝毫不输,“拭目以待。” 皇甫浅语紧盯着她,“本小姐奉告你一句,收起你那点小聪明,这里是南屿,不是中州,更不在你天临,小心玩过了火,祸及整个天临,可就得不偿失了。” 若证实,此事真是这死丫头干的,以大祭司的脾气,定不会轻易放过天临,到时候,吃苦头的可不仅仅是她一个。 “皇甫小姐这话说的,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凌兮月掏掏耳朵,勾唇笑笑。 但她的眸光深处,却闪烁出了暗厉的危险光芒。 用天临王朝来威胁她,好个皇甫浅语。 “听不懂是吧?”皇甫浅语低头,弯下身,缓缓凑至凌兮月面前,唇对唇,眼对眼,一字一句,“你只需要知道,在这里,本小姐动动指头,都能捏死你。” 凌兮月拍拍胸脯,一副受惊的小模样,“皇甫大小姐,我胆子很小的,可经不起吓。” 竹心脸色一阵泛黑,“你这家伙!” 小姐都还连她一根指头,都没碰,就叫唤起来了? 她就是这样博取同情的吧,要不是有纳兰少主明里暗中,处处维护,这臭丫头早不知死几百遍了,还有命在小姐面前嚣张,真是气死她了,如今这张脸毁了也好。 免得再勾引纳兰少主! 皇甫浅语拂袖,“碰”地一声,重重打在凌兮月的躺椅扶手上,“少跟本小姐装腔作势,你那点小心思,骗骗别人可以,想糊弄本小姐,你还嫩了点。” 说着,皇甫浅语面露轻蔑,“我也不是纳兰雪衣,不吃你那一套。” 她只打出身,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学不来这些矫揉造作,讨好男人的手段。 竹心跟着,朝凌兮月一哼,忍不住在旁嘀咕,“就是,也就纳兰少主,看不出这臭丫头别有用心……” 也不知道这臭丫头使了什么手段,将纳兰少主迷得整天围着她一个人转! 凌兮月眉梢轻抬,她滑得似泥鳅一样,根本激不出什么话来,只道,“所以,皇甫大小姐你今天特意前来,就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的吗。” “哦。”皇甫浅语直起身,绯红嘴角勾出一抹诡异弧度,“你不提醒,本小姐倒还忘了,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你也一定特别关心。” 终于,步入了正题。 凌兮月眸子微眯,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想知道吗?”皇甫浅语笑意邪邪地看着凌兮月。 凌兮月冷眼看着她。 皇甫浅语长“哎”一声,自顾自道,“本小姐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忍不住想和你分享,这中州的战况可是精彩,听说北辰琰被龙翔和西澜两朝,百万大军袭击,围堵在阙巫关半道……” 她一字一句,慢条斯理轻吐,“腹背受敌,情况危急呢。” 凌兮月心脏咯噔一声! 什么? 第472章 偷鸡不成,反搭性命! 凌兮月起身,正对皇甫浅语,双眸冷若玄冰。 “哟,本小姐瞧瞧,这是怎么了?”终于见到凌兮月动了心神,皇甫浅语心中那是一个得意,嘴角笑意也越发灿烂,“对了,你怕是还不知道,如今天临和龙翔西澜开战,已经一两个月了,大的如火如荼的,怎一个焦灼。” 凌兮月面沉如水。 竹心见得凌兮月的表情,也终于解了点气。 皇甫浅语缓步轻踱,这会儿,是笑得分外舒心。 她踱着小碎步,乐悠悠地继续详细说道,“北辰琰御驾亲征,至阙巫山外遇伏,重伤,我听说好像中了什么毒,毒发了来着,一路被逼下婺江。” 她抖抖衣袖,“按照传讯的时间算,到现在怕已半月有余了吧?”接着感慨,一副十分遗憾的模样,“性命堪忧啊……” 凌兮月只失态了一两秒钟的时间,便迅速镇定下来。 先且不说,皇甫浅语的消息是真是假,即便是真,为了刺激她,那肯定也添油加醋了一番,除去其中水分,琰现在的情况,应该不算最糟糕。 但是,肯定也不会很好! 皇甫浅语脸上,是满满的得意笑容,嗓音轻柔得渗人,“那婺江的水,肯定和云山深沟的,一样冷,江水湍急,这若是被逼落下去,大概也会寻不到尸骨?” 她至少,还见到了墨谦哥哥最后一面,而这女人…… 想到这里,皇甫浅语就越发开怀,忽然大笑起来,以至于都显得有些面目狰狞,“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消息?” “那真是,多谢皇甫小姐告知了。”凌兮月心中掐算了下后,脸上也恢复了从容,只是双眸冰冷依旧,“既知事态紧急,那就请你皇甫家用点心办事,赶紧抓到正主,开龙门,免得再耽搁本姑娘的时间。” 她红唇轻启,再冷冷补充,“大家都挺忙的。” 皇甫浅语脸色骤然冷下,皱眉看过去。 她真不着急? 装! 凌兮月一笑,顺便还善意提醒一句,“少说风凉话,多干实事,否则,别人会以为,皇甫家族人人都和皇甫大小姐一样,只吃白饭不干事,整天闲得瞎转悠。” 她嘀咕吐槽,“这么多天,也没见半点进展。” 嘲笑,简直是赤裸裸的嘲笑。 “凌,兮,月!” 皇甫浅语美眸喷火。 还没得意多大会儿,就又被气的咬牙切齿。 “你最好别惹我,惹火了,本小姐要你现在,就永远留在这里!”皇甫浅语强行压下了怒火,讥讽声,“也是,趁脑袋还在脖子上,多活动活动,有你哭都哭不出来的一天。” 要不是顾及纳兰雪衣,两族大局,她绝对立刻拧断这贱丫头的脖子! “好自为之吧,你得意不了多久。”说完,皇甫浅语愤然拂袖,转身走出亭外。 竹心正欲追去,路过凌兮月身边时,余光瞥见那亭外,夕阳下,云蒸雾绕的悬崖,又见凌兮月似乎在走神。 她眼神徒地一狠,鬼使神差的,胳膊肘暗自猛地一抵。 狠狠往凌兮月腰间撞去! 去死吧! 只要这女人死了,纳兰少主,便又是小姐一个人的了。 身处皇甫家族,又跟在皇甫浅语身边,竹心可不是一个普通宫婢那么简单,功力颇深,绝对不会比穆西马隆一等人低,她下暗手一击,可不是轻飘飘的一下。 可惜,她身躯倾过来的时候,便被凌兮月察觉了。 而凌兮月的反应,那更是一个迅速,眸光一凛,不动声色,身子不着痕迹一侧,让开,避开竹心撞过来的手后,反手托着她的腰肢,一个顺水推舟。 一下撞空,本就失去了平衡的竹心,被凌兮月这样一推,径直便朝那悬崖外扑去! “啊——” 变故,是一瞬间的。 竹心根本来不及再反应,脚狠狠磕在亭子边缘,一崴,整个人便朝着亭外悬崖落了下去! 皇甫浅语听得响动,回身看过来时,都吓了一跳,跟着“啊”一声惊呼出口。 她都蒙了,不知怎么回事。 好在,原本守在凌兮月身边,寸步不离‘伺候’她的宫婢,眼疾手快,一个飞身扑倒,抓住了落下悬崖的竹心,两人就那样挂在了悬崖壁上。 另外一个宫婢见此,赶紧伸手,将两人都拉了上来。 “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要是落下去,怕也难寻到尸骨哟……”凌兮月伸长着脖子,瞥了眼下方涌动的海潮,啧啧摇头。 被拉上来的竹心,面色铁青,却无法反驳一字。 她做得隐秘,凌兮月做得更加,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是她自己不小心,拐过去的…… “还不给我滚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本就心情不爽的皇甫浅语,对着竹心便又是一顿怒斥。 偷鸡不成,差点搭上自己性命的竹心,低着头,赶紧朝皇甫浅语跑过去。 皇甫浅语冷斜凌兮月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亭中,终于安静了下来。 凌兮月眸光沉下,红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耳边,潮汐涌动的声音不断传来,一波接着一波。 皇甫浅语离开不久,纳兰雪衣便回了来,脚步较平日,也明显微快了几分。 “你都知道了?”到亭边,见到凌兮月那抿唇不语,眸光沉沉的表情后,纳兰雪衣便猜到,自己回来得晚了几分,让皇甫浅语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他原本,是想暂时瞒着凌兮月的。 因为就算是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远水救不了近水。 苏北一瞧这情况,一阵跺脚。 这皇甫浅语! 凌兮月抬眸看向纳兰雪衣,“雪衣,琰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 纳兰雪衣缓步至她对面,坐下,“兮月,你不用太担心,虽然北辰琰现在应付两国夹击,有些麻烦,暂时陷入了困境,但他没那么容易败下阵来,你也应该相信他的能力,不是吗。” 凌兮月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话是这样说,但心中难免会担心。 这情形,她必须尽快摆脱自己的困境,回天临去! “还有,我收到消息,北辰琰已联络北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北夷也很快会出兵援助。”纳兰雪衣说着好点的消息,试图缓和凌兮月的忧心。 第473章 她或许会帮你! 凌兮月很是感激地看了纳兰雪衣一眼,“雪衣,我要尽快回天临……” 说到这里,她嗓音微微一顿,余光瞥了瞥身边的两个宫婢。 纳兰雪衣意会,给苏北一个眼神。 苏北秒懂,眼珠子咕噜了下,赶紧挥手朝那宫婢道,“去给公子和姑娘沏壶热茶,再拿点糕点,还有还有……”他借机,变着花样说些吃食,“去吧。” 反正,都是要准备好久那种。 “这……”那宫婢看了看凌兮月,有些犹豫。 “怎么,我家公子想喝点茶,都使唤不动你们了?”苏北一脸不快。 “奴婢不敢。”那宫婢朝纳兰雪衣福了福身,给另外一个宫婢眼神示意了下后,赶紧退下准备。 打发了一个,苏北将他的眼神,转到了另一个身上去,摩拳擦掌的朝她靠过去,看得那侍婢脸色都变了变。 “小姐姐,来,我有点事情想请教请教。”苏北本身生得也是俊俏,那笑眯眯的样子,还真十分阳光迷人。 “什,什么……可是……”那宫婢一阵恍惚。 结结巴巴还没“可是”完,就被苏北连推带拽,给扯走了。 外面潮汐涌动,波涛汹涌,拍打着悬崖峭壁,残阳余晖,铺面整个海域。 亭中,只剩下纳兰雪衣和凌兮月两人。 凌兮月看着托着那宫婢走远的苏北,“雪衣,我记得,你之前是不是提起过,除了龙门之外,皇甫家族还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向外界海域?” 她回眸,望向对面。 眼神试探,有希望闪烁。 纳兰雪衣看着她,墨眉渐紧。 他当然知道,凌兮月在做什么打算。 “没错,除了龙门之外,的确还有一条道,通向外岛。”纳兰雪衣回道。 凌兮月眸光微亮,她的疑问还未出口,纳兰雪衣轻“哎”一声,说出她心中所想,“只是那条密道,除了皇甫家直系王族,也就是枫王和大祭司之外,无人得知。” 听得这话,凌兮月眉梢拧起,眸中光芒闪烁不定。 其实她也没报多大的希望,只是试探性问问,没有办法的办法。 “这样看来,只有挟持大祭司,逼他说出密道的位置了。”凌兮月摇头笑笑,想要通过密道出海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被现实掐灭了希望的火苗。 纳兰雪衣也是无奈一笑。 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凌兮月心中着急,“可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站起身,望着被落霞染得血红一片的海面,还是不死心,自言自语喃喃,“这么多年,皇甫家族难道就大祭司和枫王,走过那条密道?” 就没有发生过,比如说旁人,需要靠密道外出的紧急情况? “你这样一说,我忽然想起,除了大祭司和枫王,或许还有两个人,也知晓这条密道位置所在。”纳兰雪衣樱唇淡淡,浓如泼墨的瞳孔之中,闪出点点星芒光泽。 凌兮月猛地回过头来,重燃希望,“谁?” 纳兰雪衣嗓音凝了几秒,抬眸,静静地看向眼前少女,缓声道,“其中一个,已经去世多年。” “另外一个呢?”凌兮月并未听出纳兰雪衣话中深意,只想着,那也还剩下一点点希望,便赶紧追问。 纳兰雪衣眸光微紧,“另外一个,便是七尊者,皇甫圣莘。” “七尊者?” 凌兮月眸子微眯。 纳兰雪衣“嗯”一声,“若得七婆相助,你必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凌兮月心中重燃希望,指尖摸索着她那红肿的下巴尖,“听着是个婆婆,那应该比那帮老头子,好应付许多,毕竟女人心肠都比较软。” 这上了年纪的,就更加了。 但纳兰雪衣接下来的话,便打破了凌兮月的幻想,“这七婆的脾气,有些古怪……一向也是独来独往,除了枫王,几乎不与其他祭司尊者们同行,也不常露面。” 他回想,“我来往王岛十几年,也就回岛那晚,见了一面。” “古怪?”凌兮月一步退回到纳兰雪衣对面,坐下,“怎么个古怪法?” 纳兰雪衣略微想想,也不知该如何描述,便道,“和喜怒无常,性格孤僻桀骜的七婆比起来,这大祭司,只是谨守礼法,严厉苛刻而已。” 说完还补充一句,“有时候,就是大祭司,都拿七婆没办法,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凌兮月眼角轻抖了抖,顿时哭笑不得,“这意思是,比大祭司还难搞定。” 那多个人知道,有什么意义吗?倒还加深了难度系数。 凌兮月轻‘哎’,“再想别的办法吧。” 她总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不过,七婆或许会帮你。”在凌兮月都打算放弃,另辟他法的时候,纳兰雪衣忽然这样说,眸光轻轻地打量着眼前少女,眼神落至她脸上时,眉梢古怪动了动。 凌兮月看过去,眨眨眼,“什么意思?” 这次,应该真不是自己的错觉! 什么叫会帮她? “雪衣,我与七尊者,应该素不相识,或者说,无甚渊源吧?”凌兮月双眸微沉,一眨不眨注视着纳兰雪衣的表情,“就算七尊者帮我,那应该也是看你的份上。” 凌兮月眸光打量着眼前男子,轻微闪烁。 然而,他和七尊者,也仅仅只是一面之缘而已! “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纳兰雪衣垂眸,淡淡一笑,却并未多做解释,答非所问道,“贸然前去拜访,七婆定不会见我,待我去向英叔说说好话,让英叔带我去见七婆。” 他不露痕迹地,转开了话题。 “英叔?”凌兮月回当初进岛时,来迎接纳兰雪衣的那个中年男人,稍一思量后,便摇摇头,“他本就对我入岛,多有芥蒂,恐怕不会再帮忙。” 纳兰雪衣一笑,拂袖起身来,肯定道,“他会的。” 微带笑意的三个字,几乎没有任何的不确定。 “嗯?”凌兮月心中的疑问越来越盛。 仅仅因为和纳兰雪衣关系好,英叔就会逾越皇甫家族的规矩,贸然出手,帮她一个外人? 毕竟是皇甫皓枫身边的人,不会这样没有原则吧! 第474章 等我回来 凌兮月极度置疑。 最重要的,她现在还是擅闯禁岛,破坏皇甫家族圣地的最大嫌疑犯! “兮月,你放心,我会同英叔说,七婆那里,我也会尽量帮你说服她。”纳兰雪衣无视凌兮月疑惑的打量眼神,“别想其他的,先离开王岛再说。” 凌兮月看着事无巨细,周到为她着想的纳兰雪衣,到嘴边的疑问话语,默默咽了下去,一时有些好笑,忍不住打趣句,“你什么都做了,那我做什么?” 这样一个人,她再对他有所怀疑,会不会过分了点? 即便他有什么瞒着她,应该也不会是阴谋算计,坏心思。 纳兰雪衣看着她,默了默,浅浅一声,“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让人心安的一句,凌兮月猛然一个愣神,几乎迷失在他那双寂若星空的墨瞳之中徐,好一会儿,才怔怔地回过神来,她无声地点点头。 天穹无边,墨海浩瀚。 是夜,星月峰。 “什么,雪衣你再说一遍!”原本置身事外,并不准备插手多言的倪英,也不知听到了什么,猛然转身,瞪向凌兮月,嗓音都开始打结,“你你你确定吗?” 纳兰雪衣颔首,“千真万确。” “事关重大,不容丝毫含糊!”倪英再次确定,手都不受控制哆嗦起来。 纳兰雪衣绝世容颜之上,寂静淡然,认真看着对方,“英叔,你觉得,晚辈会拿这等事情,来开玩笑吗?” 倪英猛吸一口气,哽在嗓子里,差点没上来,紧接着猛一阵咳嗽,当然不会,今天若是换个人,随意提及此事,他绝对是二话不说,直接叫人给绑了,丢深海里喂鱼! 正因为是雪衣,一个从不多话,多事的人说的,他才这般激动。 因为只要这个人点头,再三肯定,那事情便绝对是真的,不会掺假! “小……她,她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一向稳重的倪英,都激动得同手同脚,难以自制,刚往外走出几步,又立刻退了回来,“不,不行,我我这样会吓到她的……” 纳兰雪衣看着语无伦次的倪英,沉默不语。 那静静淡漠的眼神:你还知道? 说着,倪英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面颊上都跳跃出绯红色泽,自顾自道,“我就说,我那天就觉得,那小妮子似曾相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原来,真不是他的错觉。 “英叔,事关重大,此事暂时不能让大祭司,还有各位尊者知道。”纳兰雪衣淡淡的口气,却满是慎重,“当年的惨剧,你应该也不想让它重演。” 兮月,她也不会愿意的…… “若让大祭司知晓,是绝对不可能,让兮月离开南屿的。”纳兰雪衣提醒倪英,“以我对兮月的了解,她的脾气,说不定会闹得鱼死网破,后果不堪设想……” 话语之中,隐隐忧心。 若是到了此等情况,纳兰雪衣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倪英如梦初醒,一拍自己脑袋,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看我这糊涂了,一激动,就把什么都忘了,此话有理,在王上回来之前,这事绝对绝对不能让大祭司知晓!” 纳兰雪衣摇头,“中州出事了,兮月急着要回天临,等不了枫王回岛。” “这……”倪英为难,在屋中徘徊,左右不是。 纳兰雪衣垂下眸,“让她走吧……” 她,也不属于这里。 “雪衣?”倪英盯着眼前孤影寂寂的男子,忽然看出点什么,眸光一阵晦涩,唇畔,发出微不可闻一声浅叹。 纳兰雪衣抬起头来,那张倾城绝世的容颜之上,表情淡漠如初,已瞧不出任何失落痕迹,“所以,现在只有想办法,说服七婆带兮月出岛。” “是是是。”刚还坚决不允的倪英,此时点头如捣蒜,表示赞同,“走,我这就带你去见七婆,她应该在清风崖闭关,不,我随你一起去。” 一轮银月高悬,映得整片海域皎皎生辉。 这边,凌云阁已成了变相囚牢,里三层,外三层,将凌兮月困在其中,被气到了的皇甫浅语,回去在大尊者耳边煽风点火,以至于这边的守卫,又加强了许多。 入夜后,甚至于连房门都给锁上了! 但就算是这样,要溜出去,对于凌兮月来说,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龙门封锁未开,她出去了,也没办法离开王岛海域,也就懒得折腾。 这个时辰,担心着北辰琰那边情况的她,又没有困意,百无聊赖之下,临床靠着,一边欣赏着海上夜景,一边转悠着脑子,想着别的法子。 因为听纳兰雪衣那样说,她基本没抱多大的希望。 一个连大祭司都搞不定的人,还能被纳兰雪衣三言两语说动? 脑中思绪纷纷……凌兮月正想着,门外便传来“咚,咚”权杖落地的响声,紧接着,又是几道恭敬叩迎的声音,“拜见七尊者,倪节使。” 凌兮月眸光一凛,转眸看向房门处。 “开门。”女人的声音,不容置喙的命令,有几分淡淡的沙哑。 “是——” 宫婢们应声。 一阵铁索晃动的声音后,房门被打开。 “咚,咚……”木杖落地声声闷响,七婆缓步入内,倪英也紧随身边。 凌兮月从窗边的软榻上下来,缓步迎过去,跟两人身边的纳兰雪衣交换个眼神。 倪英看过去,原本激动的眼神,猛一个愣怔,惊得手都一哆嗦,瞧着眼前那张惨不忍睹的小脸,无暇再想起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错了。 怎么回事? 这还是他先前见到的那小丫头吗…… “英叔,忘了跟你说,兮月这两天有点不适。”纳兰雪衣解释,唇边隐隐含笑,“不过只是暂时的,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的。” 倪英瞧着凌兮月的模样,满脸心疼,“那就好,那就好,可怜了,怎么弄得这幅模样。” 凌兮月:“……” 等等,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第475章 是我! “兮月,英叔,你见过的,应该还记得吧。”纳兰雪衣抬手介绍,说完又转向另外一边,“这位是七尊者。” 见凌兮月要过来打招呼,英叔赶紧摆手,“见过,见过,丫头你身子不适,就别乱动了。” 凌兮月眼角暗抽了抽,满眼莫名地看向纳兰雪衣。 发生什么事了? 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滴。 她怎么觉得,这位英叔的态度,简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先前只是有着最基本的待客礼节,现在这怕是恨不得,将她供起来…… 纳兰雪衣只微微一笑,算做回应,此时并未多说什么。 看着倪英眸光灼灼,恨不得扑过来打量她的神情,心中一阵发麻,咧嘴干笑了笑,嘿嘿声,“英叔。”转而,又朝身边的白发婆婆讪讪地抬了抬手,“七婆。” 凌兮月这会儿是莫名地,浑身不自在。 因为,七婆的表情的行为,比倪英更为古怪。 她手中的乌木权杖,跟随着她的脚步,有节奏的发出“咚咚”落地声,转着圈儿地绕着凌兮月打量。 从头到尾,从下至上,一双灰眸炯炯有神,不放过一丝一毫。 “七婆……”凌兮月眉梢轻蹙,疑问。 七婆抬起手,打断了凌兮月即将出口的话,微哑的口气,听不出喜怒,“你只需回答我,是否真是你,擅闯曼陀罗岛,险些毁我皇甫家族龙脉圣地。” 倪英惊了一跳,看向眼前的小丫头。 凌兮月眸光骤凛,眸光暗瞥纳兰雪衣一眼。 纳兰雪衣眸带异色,朝凌兮月微不可见的摇摇头,很明显他并未告诉七婆这个,所以,七婆究竟诈她,还是真知道了什么,谁心里都没底。 “七婆此话何意?” 于是,凌兮月也笑笑,不露半点痕迹。 未琢磨透对方心思的凌兮月,暂时也不敢轻易应否。 七婆抬头,早已满头银发的她,面上竟并未显出多少苍老痕迹,一笑,亦是可以窥见当年惊世风韵,“你能不能出岛,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这一句。” 她正对着凌兮月的眼,一字一句,“丫头,想好了,再回答。” 凌兮月对着七婆那双充满探究,意味不明的灰眸,徒地沉默了下来。 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说,如果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贼子”,作为皇甫家族的尊者,七婆定是立即将她绑了,押上紫仪殿定罪,怎么还会助她出岛? 所以,按常理来说,这个问题她自然也要一口否定。 但眼前这个人,按照雪衣所说,性格迥异,许多行径直白一点说,就是反社会。 七婆是不是按常理出牌,还真说不准。 凌兮月眸光晦暗闪烁…… 纳兰雪衣墨眸轻飘过两人,袖中的手跟着微紧起来。 见凌兮月被刁难,倪英有点着急,忍不住开口,“七婆,这丫头看着都乖巧得紧,怎么可能是……” “本尊没问你。”七婆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她不温不火几个字,给堵了回去。 她眸光深深,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面庞一片红肿,瞧不出神情的少女,“是,或不是。” 倪英咂咂嘴,看向凌兮月,挤眉弄眼,直摇头。 这丫头,杵着干什么,这还有什么可想的,当然不是啊! 凌兮月对着七婆逼视的眼神,不显丝毫怯懦,她扫向外面,瞥了一眼被屋外被支开的侍婢们,回过眸来,再对上七婆打量的眼神后,忽然一笑,“是我。” “砰砰砰……” 一阵桌椅杯盏乱撞的声音。 是倪英,他脚上一个趔趄,撞到了旁边的桌椅。 “还真是你?”倪英嗓音都变了调,随后一阵后怕,吓得直接跳脚,“我的小祖宗,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啊,有多危险,你这都敢去!” 倪英双眸都跟着一阵发红!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压低着嗓音,一边迅速打量眼前少女,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一通询问,“啊,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儿啊?这脸就是在那伤的吧?” 最后长“哎”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 凌兮月:“……” 她斜着眼,眼神古怪地瞅着絮絮叨叨的倪英,脚步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心中发悚,就怕他一个控制不住,就扑了过来,抓着她看! 纳兰雪衣伸手,玉指修长,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他是很想提醒倪英,稍微‘矜持’一点,凌兮月本就有所怀疑,再这样下去,她不想猜出来,都难。 凌兮月看着倪英那紧张兮兮的模样,越看越觉得看见了自家外公。 只是倪英这反应,有点不对吧?作为皇甫家族之人,还是枫王身边的左膀右臂,不立刻将她绑起来也就算了,反而来关心她是不是受了伤? 凌兮月满眸狐疑。 确定,这是正确的打开模式? 倪英的反应虽然古怪,但另一方面,也印证了凌兮月心中,那隐隐的猜测。 “尊者,发生什么事了吗?”外面,听到屋内噼啪响动的宫婢们,立刻朝这边靠过来。 倪英神色一紧,几步跨至房门边,正色凛然,朝外几声呵斥,“没什么,都退下。” 赶紧将人都赶走,生怕再被旁人听见。 凌兮月当然注意到了倪英的做法,此时默默地看了纳兰雪衣一眼。 她很想知道,纳兰雪衣到底跟倪英说了什么,能让他在短短一宿的时间里,态度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呵,还真是你!”七婆紧跟着一声轻呵,面无表情,手中木杖跟着“咚”一声,重重落地,几步踱至凌兮月身前。 倪英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他赶紧求情,“七婆,小丫头肯定是无心的,她一个小丫头,哪敢跑那样吓人的地方去,一定是不小心,在海上迷了方向,流落到了那里。” 无心之失,总好过有意为之。 七婆行事一向怪异,连倪英都摸不准她的心思。 见她这表情,应该是生气了,所以赶紧说点好话,就算不帮忙送人出岛,只要不将人拿去,送给大祭司处理就好! 第476章 大错特错! “她自己没嘴吗,需得你来说?”七婆一记冷眼睥过去。 倪英立刻闭嘴,眼神泛虚,看了一眼凌兮月,示意她谨言慎行。 七婆回眸看向凌兮月,“碰”一声顿着木杖,冷冷一哼,“不敢?我看她是敢的很啊。”一边说着,一边还瞥了纳兰雪衣一眼,“不知深浅厉害,曼陀罗岛都敢去闯。” 纳兰雪衣垂眸。 倪英低着头,一副好像是他做错了事的模样。 “能有命回来,也算得上是你的造化,说说看,你去曼陀罗岛,到底想做什么。”七婆说着,脸上阴云转晴,竟染上了点莫名的笑意,转身在她旁边的凳上,坐了下来。 凌兮月眉梢轻扬。 七婆看向她,“怎么?” 凌兮月嘴角勾了勾,如实相道,“取天香石兰,救人。” “心爱之人?”七婆打量着凌兮月那眉目泛光的神色,肯定几字。 凌兮月一笑,不置可否。 倪英心中长“哎”一声,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一副急性子,安心等王上回来不行吗?非得冒这么大的险,跑去那鬼地方,这有个三长两短,还如何是好! 不过天香石兰,宝库中好像也没了存货。 七婆看着眼前面庞红肿,在夜里,就似个大红灯笼般,显得有几分滑稽的小丫头,唇畔憋着笑意,只是面上还强撑着,端着一本正经的模样。 她长“嗯”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丫头,为了糊弄那群老东西,能把自己弄成这样,也是个人才。 凌兮月心中已有了几分琢磨,嘿嘿一笑,“那七婆,我这答案是对是错,可还满意?” 七婆抬眸,瞪向她,冷冷一声,“错,大错特错。” 凌兮月眉心微跳。 所以? “但你这胆量,本事,老婆子我很是欣赏。”七婆口气一个急转,“再有人问起,你定要说不是你,特别是那几个老东西,打死都不能承认,知道吗?” 她很是慎重地嘱咐,还莫名的一脸不快,“就没见过这么实诚的。” 凌兮月嘴角狠抽了抽,“咱说话能别这样大喘气吗?” 倪英也是一阵咳嗽,差点没拐过弯儿来。 纳兰雪衣看了凌兮月一眼。 “你这丫头,倒是有趣得紧,能折腾,这偌大的皇甫家族,死气沉沉的王岛,也是该有点鲜活血液了。”七婆眼前的小丫头,心生感慨,“你要是肯留在这里,就好了。” 虽说是故人之子,但也要看,是否值得出手费力。 皇甫家虽然情况窘迫,但多一个像皇甫浅语那样的脓包,也没有任何意义。 凌兮月听着这意味深长的话,心中又一阵古怪,不过那怪异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 她笑笑,揶揄回道,“多谢七婆抬爱,如果皇甫家不将晚辈列入往来黑户,诸位尊者和那位大小姐,不总想着,将晚辈绑了喂鱼的话,晚辈倒是很愿意,常来走动。” 毕竟,这里风景是别处没有的。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非走不可,对吧。”七婆被逗笑了,颇为无奈地笑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来,“走吧,跟我来。” 听得这话,凌兮月眸光唰地一亮,和纳兰雪衣对视一眼,眸中似有星火跳跃。 纳兰雪衣给她一个浅笑,只是那墨瞳深处,隐隐似乎有些寥落痕迹。 倪英也是一喜,悬起的那颗心,一点点落回实处。 凌兮月快步跟上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只是,刚走至大门边,便被拦了下来。 看守的青衣卫跪下,“七尊者,倪节使,这位姑娘暂时不能离开凌云阁,属下等奉命照看,还请尊者见谅,若有个差池,属下等也不好交代。” 这话说的,也还算委婉。 七婆皱眉冷对,“奉命,奉的谁的命令?” 凌兮月站在旁边,此时此景,她也不便多言。 “回尊者,是大尊者和浅语小姐,属下奉命好好照顾这位姑娘,不容有失,还请尊者见谅。”青衣卫首领态度很是明确,严格按照大尊者的命令行事。 几十名青衣卫,瞬间将凌云阁大门封锁,围堵得水泄不通。 可七婆却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手中木杖重重一跺,一眼睥去,“这丫头,本尊今天一定要带走,他皇甫鼎天非要扣押,就让他上我清风崖来要人。” “七尊者!”青衣卫急红了眼。 其余青衣卫,各持兵器,作势就要朝凌兮月靠过去。 可急红了眼也没用,七婆寸步不让,“怎么,还想和本尊动手不成?” “属下不敢!”青衣卫领头虽然这样说着,却依旧试图阻拦。 七婆手中木杖一转,一股气浪飞旋震出! “轰——” 雄厚的内力,形成潮涌之势,猛然掀出,身前的几十名青衣卫,纷纷倒退,最前方离得最近的青衣卫领队,更是直接被掀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后方的山石上。 凌兮月眉梢轻挑,和纳兰雪衣交换个眼神。 这位七婆,果真是个狠角色,话不多说,凶起来连自家族人都揍的那种,这个年纪都如此暴脾气,估计年轻的时候,怕也是个混世魔王。 “哼!”七婆木杖一跺。 她瞥了地上的一群,从中间踏过,“走。” 凌兮月心中默默地竖起大拇指,快步跟在身后走过。 “哎哟……” 地上,衣裙青衣卫滚地痛呼。 “快,立刻禀告大尊者和浅语小姐!”青衣卫队领头从地上爬起来,急得满脸爆红,“还有大祭司!” 第477章 追捕绝杀令! 天穹,清辉皎皎。 海面薄雾萦绕,已是月上中天时分。 七婆的脾气,可谓是雷厉风行,做事方式和其他循规蹈矩,视礼法纪律为天的尊者祭司们,更是截然相反,无所顾忌,若有人阻拦,直接在王城就大打出手。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敌人的阵营里。 紫仪殿,盘踞在众山之巅,威严肃穆依旧。 收到消息的时候,皇甫浅语正在大祭司耳边扇风点火。 “你说什么,被带走了是什么意思?”皇甫浅语几步走到青衣卫身前,“本小姐千叮万嘱,让你一定看好那臭丫头,不准她踏出凌云阁半步,你们当耳旁风是吗!” 皇甫浅语口气很是懊恼,但在大祭司面前,还算隐忍。 那青衣卫捂着还在泛疼的腰,一脸冤枉,“小姐,属下实在是拦不住七尊者,也如实禀告了,但七尊者坚持要将人带走,不顾阻拦,直接打出的门去。” “七婆?”皇甫浅语一惊。 七婆怎么会和凌兮月扯到一起去? 皇甫浅语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 “你说什么?”大祭司白眉一沉,上前一步,威严神色骤沉。 那青衣卫再禀道,“回大祭司,七婆带着倪节使,上凌云阁大打出手,直接将凌兮月带走了。” 皇甫浅语又是一愣,“倪节使?” 怎么还会有倪叔! 皇甫浅语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一时说不出来的难堪加憋屈。 “七婆和英叔,怎么可能和凌兮月有交集……”皇甫浅语惊疑,转过身去,自言自语喃喃出声,更是不理解,“他们带走凌兮月干什么!” 这是故意和她作对吗? 整个皇甫家族,除了枫王之外,对她最是冷淡的两个人,今天竟齐齐出手帮凌兮月,自己如何都讨好不了的人,有人却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他们的认可。 就好像自己被打败了,瞬间浓浓的挫败感,皇甫浅语如何能好受? “胡闹!”星辉权杖“碰”地顿地,发出巨响,整个紫仪殿都仿佛跟着抖了抖,“简直是胡闹!”大祭司厉眸之中雷霆震荡,“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青衣卫继续禀道,“未免事情闹大,属下等不敢和七尊者出手纠缠,只能让尊者将人带走,七尊者还让属下转告小姐,说是非得扣人,就上她清风崖去要。” “爷爷知道了吗?”皇甫浅语一脸暗沉。 “属下已命人通知大尊者了。”青衣卫回道。 皇甫浅语又气又恼,随即转向两位祭司,口气匆匆,“大祭司明察,这凌兮月明显是做贼心虚,才会撺掇七婆和英叔,给她当挡箭牌,现在指不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还是速速下追捕令,将她拿入海狱,再做打算!” 玄武祭司捋着胡须,长“嗯”一声,在旁道,“浅语所说有几分道理,这凌兮月的所作所为的确可疑,事关重大,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这等凶徒。” “这就是畏罪潜逃!”皇甫浅语添油加醋。 虽然明知道,龙门未开,凌兮月是逃不出这王岛海域的。 大祭司厉眸之中厉光沉浮,须臾沉默后,手中星辉权杖一顿,哑声沉沉,“传本座命令,即刻拿下凌兮月,送入深海炼狱,无本座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再探视接触……” 皇甫浅语红唇轻勾,嘴角掀起一抹阴鸷弧度。 星辉权杖一顿:“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是——” 青衣卫领命。 皇甫浅语跟着过去,忍不住亲自前去捉拿。 那美眸之中,抑制不住的欢欣雀跃,咬牙切齿冷笑,“凌兮月,我看你现在还有什么法子,能逃罪责。” 随便找个由头,就地格杀,还便宜了她,深海炼狱走一遭,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只要进了那里,她就有的是办法,让那臭丫头生不如死。 皇甫浅语已经开始意淫,如何折磨凌兮月…… 夜,浓墨重染,无形的硝烟,渐渐弥漫整个王城。 只是,当皇甫浅语带领大队人马,风风火火杀上清风崖的时候,却扑了个空。 凌兮月在七婆的带领下,一路畅通无阻,他们当然没有回清风崖,那只是七婆虚晃一招,拖延时间而已,而是一路朝下,飞过铁索下山,穿过暗海。 最后乘着木船,摆渡过峡谷幽径…… 倪英极目望向高处,幽暗的峡谷裂缝顶部,像是一道闪电绽开,莹莹清辉似薄雾落下。 峡谷两边宽度不到一丈,水流时而湍急,时而平缓,将两边石壁冲刷出道道波浪线般的流水痕迹,几人站在渡船上,顺着水流朝前方驶去。 他生在王岛这么多年,也还从未到过这个地方。 前方峡谷忽然转窄,水流越发湍涌,几人顺着流水,一路向下。 身边卫队们都前去拿人,此时紫仪殿,只剩下大祭司和玄武祭司,在静待消息。 谁都以为,在王城之中捉拿一个人,就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之事,自然也没什么担忧。 旁边的玄武祭司一阵摇头,伸手一撩胡须,一脸失望,“这圣七,平日不出清风崖,一出来就闹事。” 前些日子,在紫仪殿大放厥词就不说了,现如今还在族内大打出手了。 大祭司也跟着摇摇头,一脸暗沉,“待王上回来,是该好好商议商议,她是否能再担这尊者之位,本座绝对不允许,族内有人惹是生非!” 虽然四位祭司权利很大,但要处决尊者级别的,还是得掌权王座点头。 毕竟对方也没有犯什么不可原谅的,原则性错误,还有商量的余地。 玄武祭司点头,“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不懂事,和个三岁孩童般胡闹,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若不改改,迟早会生出大事来,多少年没折腾了,还以为她改了脾气。” 说到这里,玄武祭司白眉忽然一拧,“她这上一次这般闹腾,是十几年前了吧?当初,她为了帮那个女子,也是如此,帮着王上大闹王城。” 他就说,为何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嗯。”大祭司脸色沉沉一应,经由这样一提,也跟着想起,都十几年了,说到这事,那沙哑嗓音中都还有些余怒未消,“若非圣七从中作梗,将那女子带出……” 大祭司忽地顿住,望向对面的玄武祭司。 玄武祭司也是一愣。 “坏了!”两人异口同声,齐齐地,“蹭”一下从座上立起。 第478章 允我一诺! 交换个懊恼眼神后,未做片刻停顿,大祭司和玄武祭司飞速出殿,朝秘境赶去。 而另外一边,经过九曲十八弯,渡船顺着湍急的流水,进入了一片巨大的地底溶洞,下至底部之后,流水变缓,渡船慢慢地靠在了一片巨大的碧石边上。 虽是地底溶洞,周围却并不昏暗,反而透亮一片。 那流水底部,似有碧玉一般,闪烁出无数浅碧色的光芒,将这片空间映亮,混着水光,映在周围的石壁上,涟漪荡漾,美得醉人心扉。 “到了。”七婆淡淡一声。 倪英紧接着下船,打量着周围,眸光深深。 这就是水月秘境了?只有王上和大祭司知晓其真正门道,连大尊者都不得知,不到紧要关头,不得轻启,至于七婆……应是当年王上告知她的。 当年,那个女子也是由七婆带着,躲避时祭司尊者们的追捕,从这里逃出去的。 如今这小丫头又回到了这里,走了同样的路,或许真有上天注定这回事。 纳兰雪衣目不斜视,随凌兮月一同,跟着七婆过去。 “你们,就再此等候吧。”七婆停下来,看向身后的倪英和纳兰雪衣,“此乃我皇甫家族,至关重要的命脉密道,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份危险。” 她盯着纳兰雪衣,眸带戒备。 七婆虽然性格“怪异”,但身为皇甫家族的尊者,她对这个家族,还是维护的。 “是。”纳兰雪衣颔首一点,一袭雪衣飘飘,停在了原地,也并未因此有所芥蒂,毕竟族有族规,连倪英都不能例外,更别说他一个外族之人。 “雪衣,你不跟我一起走吗?”凌兮月看向纳兰雪衣。 对上少女那双微微发紧的眼神,原本神色淡漠,眸光寂寂的纳兰雪衣,忽然一笑,浅浅的,瞬间,幽静的溶洞中,仿佛听见了冰雪融化的声音。 “不了。”他樱红薄唇扬起的弧度,转瞬即逝。 这时,倪英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一惊,眸光迅速在两人之间扫视,满是惊喜。 凌兮月有些失落,这几个月的时间,两人也算得上是朝夕相处,若非纳兰雪衣是个男的,又是这么一副寡淡性子,她绝对会扯着他拜把子。 这乍要分别,还真有点舍不得。 就像朝夕相处的挚友,忽要离别,心中难免有几分惆怅感慨。 纳兰雪衣缓步走至凌兮月身边,从怀中拿出冰盒,递过去,轻声嘱咐,“可要收好,切莫外露。” 凌兮月伸手接过,那装有天香石兰的冰盒,此时仿佛有千斤重般,沉甸甸的,她捏在手中,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雪衣,谢谢你,真的。” 这一路上,得他处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 甚至于舍命相陪,其中情谊不是一句感谢可以相抵的。 她看着她,君子一诺,“若有一天,你需要我,只需一言,我凌兮月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纳兰雪衣“呵”一笑,长袖轻拂,绝世容颜之上冰雪融化,“无需你赴汤蹈火,我所做的,皆我所愿,不过你若非要感谢,便允诺我一事,可行?” “什么?”凌兮月看向他。 纳兰雪衣垂眸,略作斟酌后,抬起头来,像是玩笑般,“暂未想好,先欠着。” 凌兮月呵笑一声摇摇头,收紧手中的冰盒,“好。”以为他寻了个借口推脱,紧接着,还玩笑一声,“只是要快些,我这人记性不太好,怕会过不了多久就给忘了。” “好。”纳兰雪衣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 倪英看着两人举手投足,一个眼神,一言一语都默契十足的模样,眼中的激动色彩,越发浓重。 七婆瞧着,也看出了些端倪,却并未多说什么,“走吧,再磨蹭下去,就真走不了了。” “英叔,多谢了,有缘再会。”凌兮月又朝倪英告别一声。 “好,好,一路保重。”倪英挥手。 那依依不舍的小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和自家闺女道别呢。 倪英忽地想起什么,快速上前一步,将一块令牌塞给凌兮月,“小……” 差点说漏嘴,倪英一个急转弯,“小丫头,你拿着这块令牌,到了外岛之后,去青龙小镇渡口,临水台,找吴邑,把这个令牌给他,让他安排最好的船,还有水手给你,他们自会将你安全送回中州,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凌兮月接着那个铁木令牌,愣愣回答。 越来越觉得,倪英有些不对劲。 是不是热情得太过了点? 真没见过,帮忙这么贴心贴力的…… “好。”倪英这才放心,“快去吧,一路小心。” 凌兮月摩挲着那令牌上,光滑质感的纹缕,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转身随七婆过去。 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倪英一阵感慨,随后看向身边,一袭白衣寂静似仙的纳兰雪衣,满是探究的眸子眯了眯,“雪衣,你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吞了血菩提,百毒不侵。”纳兰雪衣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淡淡的,这样一语。 “什么?”倪英双眸愕然一瞪,“这丫头吞了血菩提!” 不过很快,便沉静下来,眸色深深点头。 “好小子,你可是够沉得住气的。”倪英嘴角裂开,瞅着纳兰雪衣颇为古怪一笑,“我迎你上岛那日,同你说的那些,你丝毫不放在心上,原来是心中早有打算。” 纳兰雪衣神色浅淡,平静面色未改分毫,“晚辈不知英叔所指何事。” 倪英伸着食指,笑指指纳兰雪衣,并未说破,只道,“如此一来,倒是天造地设,英叔我是十二分支持,只是,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枫王那一关,可不好过。” 纳兰雪衣垂眸,但笑不语。 碧色生辉,映得周围石壁清波涟漪。 凌兮月跟在七婆身后,又是九曲十八弯。 走至一洞口,转折处时,七婆回过身来,看向身后的凌兮月,口气慎重,“听好了,我接下来带你进的地方,绝不允许,向第二个人透露,否则,老婆子我会亲手……” 她凝了一下,想说‘亲手要了她的命’,又觉得仿佛有点舍不得,毕竟眼前的小丫头,可是金贵的很,再多金银财宝都换不回来的那种独苗苗。 于是哼哼一声,跺着手中的木杖,发出“碰碰”警告的声响,语气重重,转口道,“老婆子我会亲手,打得你屁股开花!” 凌兮月眉心一阵暗跳,满脸黑线地举了举双手,“保证,我保证。” 这老婆子,怎么和外公一个脾气? 都时刻想着揍她屁股! “这也是你的职责……”七婆瞅着凌兮月,低低一声,一边转身朝前去。 旁边有流水哗哗,在溶洞内缝隙沟壑中流窜,凌兮月并未听清,扯了扯嘴角,她嘴里也是一阵嘀咕,不知说着什么,一边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七婆过去。 转过眼前的弯道,有海水从头顶的石壁上淌下,一片片,形成一道薄薄的水幕。 凌兮月跟着穿过去后,眼前的情形,又一次让她大开眼界。 “水月秘境?”她走上前去。 只见得,数百个浅蓝色,似温泉般的海子,挤挤嚷嚷,填满了眼前偌大的,似个小山谷一样的溶洞,乍一看,就似一片片碧色的鱼鳞,挤在一起。 溶洞上空的石壁,被这些海子的波澜映出一整片,满满的水光。 灵动逼人,美轮美奂。 这些幽洞般的海子深不见底,大的,直径不过十米,小的,甚至一两米,还时不时有泉水涌动而出。 很明显,不是死水,而那咸咸的气味,更是海水无疑。 凌兮月左右环顾,“从这里出去?” 七婆手持木杖,一步步先前走去,“这里有四百八十八个海子,只有八个,是通往外界的,其余的,不是通往无底深海,就是去向地底暗流,或经食人巨怪生存的海域……” 凌兮月踏在边缘的脚,不着痕迹往内缩了缩。 也就是说,即便是来到了这里,不知真正的生门出路,若只靠运气蒙的话,也是九死一生! “圣七,还不给本座速速站住!”就在这时,后方响起厉声一语,蕴着雷霆之怒,顺着那曲折的通道传来,带出一阵风浪,逼入水月秘境。 凌兮月呼吸都是一紧,倒退数步。 “不好!”七婆神色骤变。 第479章 拖延时间! 水幕震动,形成了珠帘状。 “丫头,你快走!”七婆转身,一掌挥出。 踉跄后退的凌兮月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那掌风带着,整个人横飞而出,“扑通”一声,掉进了不远处,一方心形的海子中,砸得水花四处飞溅。 凌兮月冲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花,“七婆。” “丫头,龟息屏气,沉下去,一鼓作气,朝着光的方向去,快走!”七婆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朝那瀑布水幕过去,手中木杖声声落地,发出咚咚咚的急促响声。 凌兮月深深地看了七婆的背影一眼,长吸一口气,犹如鲤鱼打挺般,猛扎了下去。 海子底部,却不如水面光亮,一片漆黑。 有另一片光芒,在远处闪烁。 “倪英,你也要造反吗,还不给本座让开!”外面,大祭司震怒的声音越来越近,这方溶洞仿佛都在簌簌颤抖。 七婆快速出来的时候,“碰”的一声,被一掌击飞的倪英正巧落在她脚边。 银袍威严,手持星辉权杖的大祭司和玄武祭司,老脸暗沉地站在对面。 而纳兰雪衣,此时,他只静静地站在旁边。 凌兮月已经离开了,现在只是皇甫家族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也不便插手,即便真有心偏私谁两句,以他的身份,此时此景也不好再开口。 “圣七!”大祭司厉眸睥去,“人呢?” 七婆眨眨眼,“什么人,大祭司可否说明白点。” 她一副完全不懂对方什么意思的模样,手持木杖,一步步过去。 “咳——”倪英手捂着胸膛,站起身来,一声低咳,嘴角涌出一片血花来。 很明显,两位祭司是真的动了怒,下手根本没留什么情面。 大祭司更是,虽然那张沟壑横陈的面庞上庄重依旧,没什表情,但那苍厉眸中,是即将火山喷涌般的肃杀,“圣七,少在本座面前装傻充愣,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七婆呵呵一笑,颇为感慨,直面相向,“还没看清楚现状的,是你们啊。” “圣七,休得再胡言乱语,别以为有王上护着,我等就动不了你。”玄武祭司脸色阴郁看过去。 七婆长“哎”着摇头,“忠言逆耳,实话难听。” “简直一派胡言!”大祭司沉声一喝。 玄武祭司手中星辉权杖顿地,震得整个空间都跟着抖了抖,“还不给本座速速让开,不管那丫头是不是擅闯禁地的小贼,如今她知晓了水月秘境,便只有死路一条,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 大祭司接道,“你这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害她。” “两位祭司,手下留情!”倪英一听这话,那还了得。 只是如今的情况,他又不便详说,左右为难之下,一时急红了眼。 七婆手中木杖举起,指向对面的两位面带杀意的老者,一声轻哼,似笑非笑道,“皇甫祭尘,老婆子我敢保证,你若动那丫头一根头发,你进棺材的那天,都会在后悔。” 大祭司侧目,“你敢威胁本座!” “说点实话。”七婆笑笑,一边又道,“当年那事,到如今,你再想想,是不是有那么点不是滋味,时间和事实都证明,老婆子我做的才是对的……” 大祭司的脸色,顿时不妙。 “圣七……”玄武祭司老脸也跟着垮下,示意她住口。 视血统礼法为天的大祭司,顽固教条到极致,其余祭司尊者们,大抵也差不多,一直遵循着古来之法,对一些新的思想,根本无法认同。 又如何能接受事实上的,被破坏挑衅?就像信念坍塌一般。 七婆还在继续,“你们今日又这般,就不怕……” “铛——” 星辉权杖落地。 震响四方,水幕倒流。 大祭司眉目沉沉,苍老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判决,“本座几度法外开恩,你却得寸进尺,再三破坏族规,如今又将秘境之道告知一个外族,将我们整个皇甫家族置于险境,如此,你便代替那丫头,进海狱待着吧!” 那口气,不免有点恼羞意味。 “大祭司,不可啊!” 倪英心中一惊,暗道不好。 七婆扯着嘴角一笑,灰眸跟着沉下,“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七婆,待王上回来再说吧。”倪英到七婆身边,赶紧阻拦她和两位祭司动手,他就知道,以七婆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束手就擒的,就怕事情越闹越大。 那丫头已经走了,不能再连累七婆受罚。 大祭司老眼微眯了眯,冷“呵”一声,“圣七,你还想和本座动手不成?” 在族中,几乎是说一不二,严苛异常的大祭司,除了皇甫皓枫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人敢忤逆他的意思,更别说动手了。 “有何不可?”七婆冷声以对,一边给倪英一个眼神,那丫头刚走,必须拖延一段时间,只要她出了海,就安全了,以皇甫祭尘的架子,他不可能亲自追去的。 倪英眸光暗了暗,转眼望向对面,“两位祭司,要处罚尊者,还是得需王上点头吧!” “好,很好……”大祭司缓缓点头,沙哑嗓音泛出几分危险,眸光一转,睥向倪英,银袍长袖一甩,一股强劲罡风,混元雄厚似惊涛骇浪,直逼而去,“不自量力!” 倪英倒飞而出,狠狠砸在石壁上,“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作为枫王的随身护卫,皇甫家族的暗卫总节使,倪英的功力自是不凡,外界江湖之上,绝对能算得上是顶尖高手的存在,比如北辰琰一等人。 只是,他却连大祭司一掌都接不住。 大祭司的功力,可想而知…… 七婆也被逼得退了几分。 这死老头! 玄武祭司看向水幕深处,“快去。” 大祭司点点头,不再耽误时间,举步朝水月秘境那边过去。 这边,七婆和倪英费尽全力将玄武祭司拖住。 水月秘境中,凌兮月也竭尽所能地迅速,沉入海子深处,顺着底部暗流的方向,循着那光芒闪烁的位置过去! 第480章 掉贼窝里了? 海底,漆黑一片。 不远处,顶部的光团越来越明显。 穿过一条通道,凌兮月朝着那光的方向,快速游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噗——”水花飞溅,她猛地冲出水面,带起一阵涟漪,“呼呼”大口呼吸着扑鼻而来的清新空气。 畅快地吞吐了好几口气后,她才有功夫来打量周围的情况。 不是外界,这是一处封闭的空间。 依旧是一方溶洞,像是世外之地般,精美绝伦,顶部像是镶嵌着一整块碧玉,那莹莹光芒就是它发出来的,无数钟巨型乳石倒挂而下,填满这片空间,添上几分魔幻气息。 时间紧迫,耽搁不起。 凌兮月调整了几个呼吸后,便游至海子边上迅速出水。 顺着曲曲折折的岩洞,她很快便找到了出路,攀着嶙峋怪石,从一片海湾中走了出来。 另一边,还是实力悬殊过大,倪英没战多久,便被玄武祭司重伤,昏迷了过去,纳兰雪衣也不能再束手旁观,便将他带出了水月秘境。 走至外面,倪英突然醒来。 他扶着墙踉跄站起,瞥见那天上的月轮后,突然一惊,整个人又一个踉跄,但他也顾不得上么,摇摇晃晃抓着身边了,“现在什么时辰!” 纳兰雪衣看了周围一眼,“大约是丑时。” “坏了,坏了坏了!”倪英急得一口血腥呛上喉咙。 刚太着急,给那丫头令牌的时候,竟忘了提醒她一声! 海浪哗哗,天穹月轮如盘,映出一条长长的银白海岸线。 “青龙小镇?”凌兮月攀上一株古松,瞧见了大片灯火。 皇甫家族的水月秘境通道,直接通往外岛! 未做停留,她迅速朝那边过去。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但青龙小镇之上,依旧是灯火通明,火把汇聚在海湾林木之中,像是洒落在墨空银河之中的繁星,点点闪烁,烨烨生辉。 青龙小镇渡口,临水台船坞。 按照倪英的指示,凌兮月第一时间来到这里。 只是,事情没有料想的那么顺利,她吃了个闭门羹。 “姑娘,你需要我说多少遍,你怎么就不听呢,我们吴爷已经休息了,你要出海,明日来吧!”青衣小哥拦住凌兮月,“你再敢走进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要不看这是个小丫头,他直接提起来就一顿揍! “喂喂喂,你还走!”青衣小哥迅速绕道她身前去,拦住。 凌兮月皱眉,从怀中拿出令牌,“这位小哥,我有急事要见你们吴爷,烦请通报一声。” 船坞灯影昏暗,那光着膀子的青衣小哥看也没仔细看,便摇头,还使劲儿摆手,“走走走,快走,不看看这什么时辰了,你就是天王老子来,都不行!” 这是哪来的怪丫头,不知深浅。 他们吴爷,又岂是谁想见,就想见的,不要命了? “小哥,你就通报一声。”凌兮月握紧手中的令牌,再次强调,“这令牌,你先给吴爷看看。” 刚那追来的,定是大祭司一干人等,七婆拖不住多久,所以她得尽快离开,只要出了这片海域,茫茫大海,皇甫家族的人想追就困难了! “你不要命,我还要呢,这个时候,我可不敢……”青衣小哥直摆手。 凌兮月眉梢紧拧成一个川字,“我真有急事,要立刻出海。” 青衣小哥跺脚,“哎”一声,“你就是急着去投胎也没用啊,吴爷已经休息了,你再闹腾,把他吵醒了,那可就出大事了,小丫头你惹不起的!” 说这话时,这小哥还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个更惹不起的主…… “让开,我说最后一遍,我要见吴邑……”凌兮月将令牌收回,凝着眼前的小哥,一字一句,缓吐出口。 那青衣小哥也火了,粗壮的胳膊一横,拳头都抵在了凌兮月的鼻尖处,“小丫头,我也说最后一遍,立刻出去,我看你是个小姑娘我才……” “碰!” 一声闷响! 那青衣小哥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凌兮月提腿,一脚给踹飞了出去! 一阵“叮叮哐哐”响动,那健壮的大块头,撞到了一堆工具堆里,哎哟打滚,这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她眼中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给一脚踹得晕头转向,怀疑人生了。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他是谁,他在哪? 凌兮月上楼,“事急从权,得罪了。” 很明显,凌兮月也没有下死手。 “哎哟,我的个亲娘啊,这他娘吃牛肉长大的吧……”那青衣小哥折腾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捧着肚子,摇摇晃晃地从渔网中挣扎出来,嘴中直“呸”灰尘。 嘴中哎哟着,嘀咕,“看着瘦不拉几,没几两肉,怎的力气比牛还大!” “快,来人,快拦住她,给我抓起来!”青衣小哥一转眼,便见凌兮月就朝那船坞内去了,吓得浑身一哆嗦,不管不顾,扯着嗓子就是一声干吼。 很快,有人从四面八方冒出。 都是些大汉,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光着胳膊,浑身肌肉鼓鼓,强壮如牛般,那野蛮‘气质’,比起水手,船坞工匠,说他们是悍匪贼寇恐怕更贴切一点。 凌兮月一步顿住,后退了退。 这体型悬殊的,凌兮月被淹没其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 他们堵住了凌兮月的前方,退路,将她围堵在中间,一点点逼近,指骨捏的劈啪作响。 “我当是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一惊一乍的。”一个打铁的工匠哈哈大笑,胡子拉碴几乎盖住了整张脸,“我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随便来闯?” “哟,好久没见到这么水灵的小姑娘了。”旁边还有人逗趣,像逗小狗一样逗凌兮月,露出一排大黄牙,“你知道自己掉贼窝里面来了吗?” “就是,看着模样,不是岛上的吧,这不是迷了路,才走错了场子吧,哈哈。” 那老铁还模仿着声音,逗弄凌兮月,“像只撞晕了头的小鹿,啾啾啾……” 那场面,好一个滑稽。 “哈哈哈哈……” 周围一群都被逗笑了。 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乐不可支。 深夜无聊,他们像是寻到了什么乐子般。 “是么。”凌兮月红唇勾勾,竟也跟着一笑,莫名诡异。 第481章 一顿胖揍! 在大家“哈哈”的乐笑中,那老铁几步迈过去,伸出大手,就要去提凌兮月的领子,满脸笑嘻嘻的,“这可不是你来的地方啊,小丫头,来来,叔叔我送你回去吃奶……” “诶,小心……”那青衣小哥按着生疼的腰,扑到前方来。 “啊啊啊——”青衣小哥刚过来,到嘴边的提醒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完,船坞中就传出了那老铁“嗷嗷”鬼叫的声音。 大家根本都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便见得凌兮月一个飞旋,避开铁匠的手,转身扣住他的手指,再一转,将它几乎倒掰成一个直角。 “嗷嗷嗷!” 这个熊一般的大块头,顿时痛得跪地不起,蜷缩成一团,“我的手,手手手……” 凌兮月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冷眸睥下去,“小鹿是这样叫的,听清楚了吗。”她再一个用力,“嗯?” “啊啊啊——”老铁一声尖叫骤然拔高,这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叫得活像被谁强了一般。 “上啊,杵着干什么!”青衣小哥牙酸捂脸,他看着都觉得痛得要死。 旁边傻愣着的人,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霎时,一拥而上! 凌兮月回眸,侧身,飞起一脚。 “碰——”最先扑过来的大汉,被她一脚踹飞了出去。 “我的妈呀!”青衣小哥眼皮子一阵狂跳,这是哪来得个怪胎? “啊……”凌兮月手上的老铁,还在叫唤。 臂膀一扬,反手一扣! 她操起旁边的一根木棒,猛地朝上一抵,那从上扑下来的大汉,被一棍子打飞上了天,再横手一扫,旁边过来的一个,被打得直接转了个圈,向后晃去。 “啊,啊!” 这次,不仅仅是那位老铁,还夹杂着其他大汉的惨叫。 凌兮月的左手,还抓着那位老铁,这相当于是让了一个手出来。 而最惨的也就是这位老铁了,被凌兮月扯着左摇右摆,不但要承受手指上的剧痛,还要被拿来当挡箭牌,晃得晕头转向,一把鼻涕一把泪。 凌兮月身躯朝后迅速一滑,胳膊肘横扫而去,一手刀挥出,切在扑来大汉的脖颈之上。 “啊!”那汉子大叫着,撞上后面的铁柱上,差点没给断了气去。 屈膝,乌黑及膝的长靴横空飞起。 一鞭腿扫出! “啊——”左边朝凌兮月扑来的雄壮人影,瞬间倒飞而起,直接将旁边的窗户直接砸穿了去,伴随着乱木横飞,水花扬起,惨兮兮地掉入了海里。 凌兮月垫脚,踩着铁柱凌空蹬起,旋身一跃,一个利落的回旋踢! 正面鬼叫大吼着,朝凌兮月而来的人影四肢朝天,被她一脚就给蹬飞了出去,猛地砸在他后面的几人身上,交叠在一起狠狠跌落在地,好一阵哎哟连天。 “哗啦啦……” 凌兮月眸光一瞥,扫见悬在空中的铁链,挥手一把扯过,一甩,缠上扑过来大汉的脖子,反手猛一掷出。 那大块头便被带着,连奔带跑的,踉跄下了水。 紧接着,凌兮月转身操起脚边的木椅,挥手砸在又一个扑过来的大汉身上。 那大汉“哎哟”一声扑倒,正面朝下,当即摔个狗啃泥! 听那声响,门牙估计是没了…… 青衣小哥捂眼,一瘸一拐往边儿上闪,不忍看下去。 “碰,砰砰砰……” “哐当!” 水花飞溅,木渣抖落,船坞之中各种器件碎裂满地。 当然,最主要的是散落一地的彪形大汉,天女散花样“好看”至极。 “啊——”一个操着榔头的水手大汉,大叫着朝凌兮月冲过去,在要到她面前时,才突然发现,满船坞的人,怎的好像就剩下他一个,还立着的。 凌兮月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冷冷一眼看过去。 “啊……”他顿时一个哆嗦,大叫的嗓音,几乎是断崖式跌落了不知多少个调,弱弱的,好像在说“嘘”。 随后,“啊”叫着,方向一转,径直朝旁边破掉的窗户冲去。 “噗通”一声,自己主动下了海…… 躺在人堆里面的青衣小哥闭眼,一阵龇牙咧嘴,这没骨气的! “姑……姑奶奶,可,可以放手了吗……”那老铁,痛的都说不出话来了,手还被凌兮月拧着,人已经彻底蜷成了一团,全场最惨无疑。 凌兮月松手,活动活动手腕。 她这才刚热完身,战斗就结束了。 “嘤……”铁匠哆嗦着,举起那扭成鸡爪样的手,一脸生无可恋。 这丫头是魔鬼吗? 不过,也不得不说一句,这小小的青龙小镇,也的确是卧虎藏龙。 别看这些大汉,瞧着蛮横,胡乱一通冲杀,但实际都是个中好手,虽无什么内功门道,但实际的战斗力,可不输给作为大将的马隆等人。 在他们眼里,凌兮月这么个瞧着纤弱,更半点内力都无的小丫头,自然是任由他们搓捏,谁知道,这一下踢到一块铁板,还是烧红了的! 现在是浑身冒青烟…… 被三五两下,一顿胖揍在地,还是爬都爬不起来的那种。 最可怕,也是最让人无法接受的一点是,眼前的小丫头明显还是手下留情了,没有要伤及性命的意思,否则,他们现在可不止满地打滚这么简单。 偌大的船坞内,一时静得有些渗人,满是狼藉,只剩朦胧暗影闪烁。 “啪啪啪——”突然,一阵掌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拍得是此起彼伏,颇有节奏。 凌兮月循着声音看去。 船坞二楼,露出一双,看着就很有力量的强壮胳膊,此时撑在那铁栏杆上,也是豪迈地光着胳膊,那左青龙右白虎的,刺绣倒是颇为漂亮。 膨胀的肌肉鼓起,显得他胳膊似水桶般。 地上打滚的那些汉子们,立刻挣扎着,站起身来,恭敬一声,“吴爷!” 不知是被揍的,还是因为害怕,他们都微微颤抖了起来,死死低着头,不敢看上方。 这里真的是驳船台? 凌兮月眉头蹙了蹙,真的,此时此刻,她都快怀疑倪英让她到这里来,是‘不安好心’了,她这怕不是进的船坞,而是海盗窝…… 不过凌兮月心中的直觉,是一点没错。 这里,的确是贼窝! 第482章 匪帮吴三爷! “啪啪啪……” 男人拍着手掌,一边往下来。 一步步,踩得楼梯“蹬蹬”作响,可以很明显感觉到他的“重量级”。 身边的大汉们抖得更厉害了,一个个藏头缩脑,一时大气都不敢出。 男人强壮的一双胳膊上,爬满了各种刺青,左青龙右白虎,随着那膨胀的肌肉,越发显得狰狞吓人,让人丝毫不怀疑,他可以轻轻松松拧断身边的铁杆。 就像掰断一根黄瓜般简单! 他一步步下楼,走出船坞昏暗的光影,身形这才完全显露在凌兮月眼前。 那是一个身高直逼两米的大高个,约莫四十左右,壮硕身形若巨熊,面目凶狠似虎豹,光头靠额头的位置,烙着一个狰狞的叉形疤痕,让他看上去更为渗人。 吴三爷,吴邑! 这南屿千岛,有两个王。 只要在此待上一段时间,便会知道这点。 一个自然是皇甫家族的掌权王座,皇甫皓枫,不用多说。 另一个,便是眼前的水上霸主,吴三爷! 和皇甫皓枫比起来,他就好如江湖上的无冕之王,南屿千岛最大的船帮,临水帮的帮主,只要有渡船聚集的地方,几乎就有临水帮的踪迹。 当然,皇甫家族的战船所在区域除外。 这临水帮和皇甫家族的关系,就似江湖帮派和朝廷。 再形象一点解释,就像九重天与天临王朝,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大多数时间里,他们还是做正规的渡船生意的,因为偶尔会干点‘打家劫舍’,类似于地煞阁所做得一类事情,南屿千岛这片儿的人,就给了他们一个“匪帮”的称号。 所以说,凌兮月这可不就是进了土匪窝了么? 都是做力气活的一帮糙汉子们,也不怎么懂得怜香惜玉。 可怜的是这一次,毫不知情的他们,闷头撞到了另一个土匪头子! 吴邑一步步,走至凌兮月身前,立住,熊一般的壮硕身躯,将背后的火光遮住,光芒映下来的暗影,直接将凌兮月整个人都淹在了里面。 整个船坞内的气压,瞬间飙升了几个度。 他面无表情地看过去,虎豹般的视线,落至凌兮月身上。 “吴爷,这丫头……”先前拦路的青衣小哥缩头缩脑,战战兢兢地靠过去。 “嗯——”吴邑大掌猛地一挥,恶狠狠打断青衣小哥的话,下一秒,却突地眉开眼笑,“你这个小丫头,是打哪儿来的,这一身俊俏功夫,吴爷我喜欢,哈哈哈哈!” 粗犷豪迈的笑声,猝不及防响彻四方。 船坞内的水手工匠们,齐刷刷的趔趄了下,闪了闪腰,不过很快便迅速站稳。 这个点,被吵醒就不说了,眼下还是这幅混乱情形,老大现在不应该特别生气吗?正常来说,不应该直接将人抓起来,丢海沟里面喂鱼吗? 哎,算了! 他们实在摸不准老大喜怒无常的脾气,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小丫头,你多大了啊?哪儿的人,之前可没听说过,咱南屿还有这号人物……”吴邑瞪着眼前的小丫头,伸手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 凌兮月皱眉,满眸怀疑地看着他。 不待凌兮月回答,吴三爷便像个话痨一般,摸着自己灯泡一样的大光头,在那自言自语,“瞧瞧,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几下就撂倒了这帮只吃白饭不长脑子的猪崽子!” 旁边一群:“??” 不好意思,这说的是他们吗? 吴三爷静静地一眼斜过去,那恶狠狠的表情: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那烙着刀疤的那个侧面对过去,像茹毛饮血的猛兽,吓得那一般手下又一阵哆嗦。 他们也是真委屈啊,他们这一身功夫,那可是实打实,就如战场上的将军,长年累月练出来的,要说比划拳脚功夫,那就没输过谁,就连一些内功深厚的练家子,都要退避三舍。 谁会想到,今天会被一个黄毛丫头,虐得毫无反手之力。 吴三爷眸光一转,望回凌兮月的方向,凶神恶煞的表情,立刻回归到一脸笑眯眯,简直是无缝切换,“要不是亲眼看见,我还真不敢相信……” 他那睁大着眼,上下左右仔细打量凌兮月,好似瞧见了什么稀奇宝贝。 一脸唏嘘的模样,更是活像个要拐卖儿童的怪蜀黍! “……”凌兮月眼角狠狠一抽。 这怕不是吴三爷,而是吴三岁吧? 都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她,也差点没拐过弯儿来。 实在是,实在是……那幼稚的表情,和那野蛮的身躯,太不相符。 “形势所迫,刚刚多有得罪。”此时,凌兮月也不便多说其他,拿出倪英给的那块令牌,举至吴三爷眼前,开门见山道,“有人让我将这个给吴三爷,希望吴三爷可以出手相助。” 吴三爷脸上稀奇的灿笑,在见到令牌那一刻,骤然凝固。 他伸手接过令牌,看向凌兮月的探究眼神,越发加深,注视着眼前的小丫头,粗犷的嗓音,带着些许疑惑,“这玄水令怎么会在你这里,谁给你的?” “英叔。” 凌兮月并未隐瞒。 “倪英……”吴三爷点着头,但那探究的眼神,依旧停留在她身上。 凌兮月侧头,“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吴三爷呵呵。 凌兮月无语,瞧着那欲言又止的中年怪大叔,“有什么问题,你问就是。”她盯着眼前的大块头,很认真的说上句,“吴爷,我赶时间。” 无奈,有些头疼。 旁边的手下们,又齐刷刷的,暗自一个哆嗦。 谁料,吴三爷不恼反笑,伸手蹂躏着摸了摸自己唇瓣,犹豫两下,指指外面,这才支支吾吾开口,“这个,小丫头,方便问上一句,你和枫老……” 他顿了顿,转口,“就,就倪英他主子,皇甫皓枫,是什么关系?” 旁边顿时一阵“哐当”轻响,这一群手下,脚上打滑,差点没把腰给闪断。 方,方便问一下?是他们听错了,还是怎么的,刚刚这话,真是从他们老大嘴里说出来的? 凌兮月不解,抬眸对向他,“吴三爷,此话从何说起?” 什么叫,她和皇甫皓枫是什么关系? 第483章 怎就没个你这样的女儿! 吴邑愣了下,他好像没想到,会是个这样的回答。 “我和皇甫家掌权王座,素未谋面,何来什么关系可言?”凌兮月嗓音淡淡,如实回道,“非要说有什么交集的话,也只是和英叔有数面之缘。” 吴邑面色奇异地盯着凌兮月,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那可就稀奇了。” “此话何解?”凌兮月越发懵懂。 吴邑“哐哐”上前两步。 那山一样的大块头,踏得船坞甲板都跟着一阵颤抖,将玄水令送回到凌兮月眼前,“小丫头,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凌兮月摇摇头,“不知。” 英叔给她的时候,她大抵估摸着,是能调动皇甫家族,或者青龙小镇渡船的令牌。 吴邑“呵呵”几声,那粗犷的笑声,就像是野兽在低吼一般,却没再多说什么。 凌兮月眉梢动了动,也懒得追问。 她不感兴趣…… “说吧,小丫头你所求何物?”吴邑双手叉腰,“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飘的,你想要什么,就一句话的事,只要是人能弄到的东西。” 凌兮月怔了下后,笑笑,“我不需要其他,只需要一艘快船,在最快的时间,赶回中州。” “就这么点事?”吴邑看向周围一圈,顿时仰头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大家伙儿也赶紧跟着笑。 凌兮月:“……” 只觉头顶一片乌鸦“嘎嘎”飞过,不知笑点从何而来。 突然,吴邑面上笑容一收,那青衣小哥没刹住车,还在“哈哈”乐笑,被吴爷轻飘飘扫过去的眼神,一瞅,吓得直接缩到了嘎啦里面去,不敢再吭声。 凌兮月眼角狠狠一抖。 想当土匪,都没个土匪样,这就一群活宝。 “吴爷,我需要立刻出海,行不行,您给句准话。”凌兮月看了看身后,不再多纠缠。 不行的话,她再想别的办法,这里的渡船应该不少,继续耽搁下去,大祭司的人怕很快会追来。 吴三爷眸光一转,落回到凌兮月身上,咧嘴,露出一个霸气十足的笑容,“倪英的意思,便大概是枫老弟的意思吧,你又拿着玄水令来,既是枫老弟所托,别说走一趟中州了,就是刀山火海,吴爷我也得去闯一闯。” 凌兮月眸光睁了睁,随后,愣愣点点头,“那就多谢了。” 这吴爷口中所说,是皇甫皓枫的吧? 而且听这意思,玄水令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至少不仅仅是调动一艘渡船这么简单,而这样一件东西,英叔却轻飘飘的,就给了她。 这正常吗? 皇甫家族这样好客吗? 凌兮月还在发愣,肩膀便传来“碰碰”两声闷响,往下沉了沉,吴三爷拍着她的肩膀,哈哈大笑着,“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别这么拘束着。” 一边说着,一边还给周围的手下一个凶神恶煞的狠瞪,“你们,一个个,怎么迎接贵客的?” 手下们那是个委屈啊,脑袋几乎都垂到了裤裆里。 老大,这好像受虐的是他们吧? 什么眼神这是? 凌兮月呵呵干笑,极为难得的,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吴邑收回手,直起腰,瞅着凌兮月的头发顶,指尖隔空戳了戳,“不过你这小丫头的狠辣劲儿,吴爷我喜欢得紧,就是没这层关系,吴爷我也乐得跑这一趟。” 凌兮月满脸黑线,拱手抱拳,“那就多谢吴爷了。” “别吴爷吴爷的了,可是生疏的很,不介意的话,就叫我一声吴叔吧,我看你年纪,和枫老弟他女儿也差不了多少。”说着,他顺手一把拍在凌兮月肩膀上。 凌兮月没有防备下,被那熊掌一样的大手,拍得狠一个踉跄! “哎哟哎哟……”吴邑惊地伸出了双手,将她隔空捧在中间,生怕她倒地上了,又像是面对一个易碎的娃娃,想扶一扶,却又不敢再去碰她。 不过凌兮月也就左踉跄了下,一下便稳住了,随后扯了扯嘴角,一声,“吴叔。” 只是,周围的一群属下们,没稳住,许多拐到了地上去。 当然他们不是被拍的,而是比吴三爷那模样给“吓”的,他们大跌眼镜的样,大约就是看见了一头霸王龙,乐呵呵,护着一头绵羊微笑的表情。 还认起亲来了! “没事吧?我这粗手粗脚惯了,一时也改不了。”吴邑回手,哈哈大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不过枫老弟那干女儿,可没有小丫头你讨喜的紧。” 凌兮月扯了扯嘴角,又一声呵呵干笑,那表情:我谢谢你。 吴邑一手叉腰,直摇头,“那个丫头啊,和皇甫家那般老头子简直一模一样,做作得紧,吴爷我不喜欢。”他瞅着凌兮月,重重一声,“还是你这一身匪气样的好!” 凌兮月看上去,这是夸奖吗? 吴邑摸着自己的光头,啧啧两声,“可惜,枫老弟怎么就没个你这样的女儿呢。” 第484章 海神号,出海! “吴叔说笑了。”凌兮月呵呵,讪讪一笑。 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怎么儿子女儿都扯上来了,这都哪儿跟哪儿? 避免吴邑再瞎扯,凌兮月赶紧拱拱手,岔开话题,“吴叔,实在情况紧急,之前多有得罪,也请大家见谅。”一边朝周围大汉门点头,表示歉意,“都是误会。” “没事,没事。” “都是误会,误会。” 大家跟着哈哈,一阵尬笑。 心中却是在哀嚎,所以,他们其实是没必要挨这么一顿揍的? “我说,小丫头,你拿着玄水令,你早说啊。”这时,先前拦路的青衣小哥,惨兮兮的凑到前方来,摸着自己红肿的面颊,“你说我这一顿揍,挨得冤不冤啊……” 那手拧成了鸡爪样的老铁,更是一脸委屈。 凌兮月侧目,瞧着他,“……我第一时间,便给你看的。” “我,我这……”那青衣小哥噎了噎,这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他没仔细看,谁会知道,这么个突然冒出来的丫头,手里会拿着能调动整个临水帮上下的玄水令? 如此说来,倒不冤…… 凌兮月想想,“不过,我着实不知,这令牌是何物。” 英叔给她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也没特别交代,她自然以为是普通信物。 “哎……”老铁一脸绝望。 这都是命啊! 江湖儿女没那么斤斤计较,大家都是直性子,说开了就好,只是状态确实有点惨。 好在凌兮月刚刚下手,只是看着凶狠,落在身上也是真的痛,但实际不会有什么内伤,她兜着点底的,否则,这群人哪还能站着说话? 不过大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在这实力为尊的世界,能让这帮糙汉子打心底认同佩服,也只有将他们直接干趴下,不然谁吩咐都没用,所以,凌兮月也算是一下就免了麻烦,一劳永逸。 否则在回中州的路上,指不定会被明里暗中欺负多少次。 海上的日子无聊,他们可最喜欢捉弄人,特别是像凌兮月这种看上去像菜鸟的家伙。 凌兮月看了看外面的月轮,心中一紧,言归正传,赶紧道,“吴叔,麻烦安排渡船,我需要尽快出海。” “小事一桩,包在吴叔身上。”吴邑捶了捶胸脯,扬手一挥,叉上腰间正起身躯,那粗犷声响震得船坞都一阵颤响,“贼娃子们,上海神号,拔锚。” “海神号?” 大家面面相觑。 老大还真要亲自送这丫头? 海神号,整个港口最大的渡船,也是吴三爷的专属用船,就如御船。 “还杵着干什么,快快快,都给爷动起来!”吴邑身躯犹如小山岳般立起,“啪啪啪”一阵急促拍掌,“落在最后的,明年开春直接剁了喂鱼崽!” 这凶神恶煞的一声令下,周遭顿时鸟兽散。 凌兮月眉梢轻抖了抖,这边的人,似乎对喂鱼有着非一般的执着。 “丫头,走。”吴邑给凌兮月一个眼神,自信满满的扬着大拇指,“吴叔带你上海神号看看,绝对的海上鲲鹏,整个南屿千岛,都找不出第二艘来。” “好,好……”凌兮月扯着红唇,笑笑。 “哗哗哗哗……”铁链抽动的声音,伴随着海水翻腾。 在这月上中天的时辰,青龙小镇港口,一艘大船扬帆起航,似巨鲲缓缓驶入墨海,周围还有几艘护卫船,紧随在它左右,去往无边夜色之中。 此时,水月秘境内,大祭司对着空荡荡的溶洞,老脸暗沉如水。 他堂堂皇甫家族大祭司,为一个‘小贼’,十几岁的黄毛丫头,便亲自追出去,确实有失身份了点。 此地是皇甫家族的至关重要的密道,所以绝不可能,派遣卫队从这追出去,而离龙门开启的时间,还有一些天数,大祭司一时还真陷入了两难境地。 鲜少这般懊恼,又无处撒火过…… 满脸阴沉地盯了一会了后,大祭司重重一哼,拂袖离开。 “祭尘?”见他出来,外面的玄武祭司几步迈上去,朝着空荡荡的后方看了看,白眉紧锁,“跑了?” 不敌玄武祭司,被重伤在旁的七婆,此时露出一个‘果不其然’的乐笑,艰难地抬起手,指尖抹开嘴角的殷红血迹,乐幽幽地看了大祭司一眼。 她就知道,这老家伙放不下那架子…… 这表情落在大祭司眼里,还不是幸灾乐祸? 大祭司厉眸一眼扫去,手中的星辉权杖顿地,猛地震响,连带着一声冷哼,“自身难保,还有心思管其他,圣七,你就老老实实的,给本座下海狱去,好好悔过悔过,待本座抓了那丫头回来,一起治罪!” “不就是海狱么。”七婆蹒跚着,撑着木杖起身来,一瘸一拐朝外走去,“清风崖住烦了,换个地方也好。” 玄武祭司瞧着到这个时候,嘴上都还不服输的七婆,一阵摇头。 大祭司更是,面目紧绷。 忽地,七婆脚步顿住,又转过身来,眸光扫向大祭司和玄武祭司,“不过,老婆子我还是提醒你们一句……” 第485章 当年之事! “咳咳……” 说着,七婆一阵剧烈咳嗽! 玄武祭司看过去,眼神之中又一阵不忍。 七婆捂了捂血花外涌的嘴角,缓了好一会儿,才再度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位祭司,无声笑笑,“凡事三思而后行,免得后悔莫及……” 幽幽的沙哑语调,在溶洞通道内盘旋。 大祭司雪白的眉头结成一线,嗓音沉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坏了我皇甫家族的规矩,就得按族规惩处,莫说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丫头,就是王上,都不例外!” 他是皇甫家族,万年传承威严的最后的一道防线,所有人都可以没有规矩,但他不行! “规矩规矩,你眼中除了规矩,礼法,身份血脉,还能有些其他的什么?”七婆给大祭司一个‘没救’的眼神,“有句话说得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知道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不是永远都高高在上的,这五洲天下,都在变化,顽固死守,不是好事,表面的繁荣更是能迷惑人心……” “够了!” 大祭司一声喝去。 身披星辉银袍,手持王族权杖的老者,浑身威仪,不可侵犯,“圣七,本座如何做,还轮不到你来置疑,你就给本座好好待在海狱,静思己过吧!” 七婆摇摇头,心中长“哎”一声,强撑着抬起头,“我自己会去,不劳你费心。” 玄武祭司看着七婆背影消失的位置,抬手轻顺了顺白须,“这圣七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如今更是老糊涂了,竟贴心贴力帮着一个外族丫头。” 玄武祭司也真的是不明白。 为了一个外族丫头,和自己族人作对,连受海狱之苦都在所不惜,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排除和凌兮月气味相投,欣赏喜欢她之外,七婆这样做,是为了整个皇甫家族,只是那离经叛道的方式方法,其他祭司尊者无法接受。 但说到底,她还是为了整个家族。 “稀奇什么,她这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大祭司眉目沉沉,严肃至极,长出一口气,“若非王上一直护着她,她这些年又一直常驻清风崖闭关不出,本座又岂能任由她胡作非为至今?” 上一次小惩大诫,竟丝毫没让她长点心,如今还变本加厉! “还以为她经过上一次的事,得了教训,却不想,这一次竟又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简直无法无天。”玄武祭司嗓音沉重,“看来她这性子是改不了了。” “改不了,就永远待在海狱吧!”大祭司满脸威严。 玄武祭司却是为难起来,“可是王上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圣七本就已被他重伤,此时若关入海狱,难免会吃些苦头,吃点苦头那也倒还好,若性命出点问题,别说王上,他看着也都是不忍心啊。 这圣七,毕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提到皇甫皓枫,大祭司方才迟疑了一下,板着老脸沉默许久之后,拂袖一甩,“罢了,罢了,先禁足清风崖,待王上回岛了再做决断。” “也只能如此。”玄武祭司点点头。 王上若发起横来,执意护着,他们倒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祭司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旁人后,胡子抖了抖,“这一个二个的,才都是祖宗,这个惹不起,那个碰不得,我这都快两百岁的人了,没过一天安生日子,我怕是真进棺材那天还安不了心!” 瞧着难得急眼,放下点枷锁的大祭司,玄武祭司笑笑。 跟着,他长叹一声,“祭尘啊,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这日月更替,九州天下早已改朝换代不知多少轮,有的东西,是不是真该如圣七所说,该改改这陈旧做派了?” 有的说法,虽然离经叛道,但说多了,有时候还是会给人一些潜意识的想法。 “胡说八道!”大祭司白眉一横,顷刻间恢复肃穆原状,“圣七着了魔,你也是老糊涂了吗,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怎能轻飘飘一句说改就改?” “这倒也是。”玄武祭司的想法,当然也只是偶一偏离。 大祭司看向身边的老伙计,老眼略微闪了闪,“不过当年的事,本座的做法,也确实……”他顿了顿后,才继续道,“稍微欠妥了一点,处置太过急躁了些,才致使今天的窘迫境地。” 若是有旁人在此,恐怕会将眼珠子都瞪出来。 一向说一不二,严苛至极的大祭司,竟也会有反省觉错的时候! 显然,玄武祭司也是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呵呵一笑,“这不是你的错,当年的事情,都是机缘巧合,皇甫家族的兴衰,如何也不能归咎于你身上。” “但到底,王上还是因为这事,与我等生了隔阂。”大祭司老眼深深,看向那水月秘境深处,“如今看来,这心结,恐怕是永远都解不开了……” 水幕幻作珠帘,水滴一滴滴,从溶洞的岩石上滴落而下,汇入地面的蜿蜒流水之中。 玄武祭司自嘲般一笑,嗓音之中,尽是沧桑岁月痕迹,“时也,命也,谁会想到,我皇甫家族万年传承至今,会到如此青黄不接的地步。”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们这帮一只脚都踏进棺材的老头子们,又在坚持些什么。”大祭司发出这样一声感叹。 玄武祭司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当年圣七,是安全将那女子带出王岛的,但接着送去了哪里,我们的人都没查到踪迹,如此情况,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你说会不会……” 大祭司摇头,沉重一声,“十几年了,若那女子尚在人世,我们的人不可能找不到。” “那可真是害苦了王上,谁会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步田地。”玄武祭司老眼之中一阵动容,也是不止一次的置疑,他们当时那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罢了,过去的事已无法改变。”大祭司负手背后,“以后也不准再提此事。” 玄武祭司点点头,若非圣七再闹这等风波,他也不想再提这些,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第486章 把酒畅谈! 海上,明月皎皎。 漫天清辉落下,给幽暗无尽的大海,平添一抹圣洁光芒。 那一首巨船如鲲如鹏,翱翔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辟水前进,犹如勇士一般,过往之处,所向披靡! 凌兮月站在甲板上,纤手捏着颈上的日月石,“琰,等我……” 她看向前方的茫茫墨海,眸光深深。 虽然折腾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但拿到了天香石兰,这一趟总算是值的,就是不知中州如今是个什么境况。 眼下情形,就和先前四国围攻天临的情况如出一辙! 虽然联合了西澜王朝,但龙翔王朝也定是有一定的把握,才会在西陵墨谦身死,龙翔元气大伤的情况下,进攻天临。 天临虽有应敌之力,但毕竟面临两大王朝的左右夹击,势必会束手束脚。 她离开的时候,刚将黑火的工序,理出个头绪来,各种事情都还未落至实处,根据现在战况来推断,黑火必定还未派上用场,否则也不会是如此僵局。 神机阁也应该是遇到了点麻烦…… 凌兮月心中思绪翻飞,牵挂着北辰琰和中州战况。 “琰,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等我……”她覆住日月石的手,缓缓紧握成拳,轻声喃喃。 “小丫头,怎么不去休息啊?”这时,身后传来吴邑浑厚粗犷的嗓音,伴随着“咚咚咚”甲板震响的踏步声,走至凌兮月身边,和她并肩站着。 魁梧雄壮的身躯遮蔽月光,直接将她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凌兮月思绪收回,将日月石放入衣襟下,转眸朝身边人笑笑,“吴叔。” “怎么,有心事?”吴邑瞧出了凌兮月眸光深处的焦急。 凌兮月只淡淡一笑,眸光转而望向远方墨海。 吴邑双手叉腰,像旗杆般屹立在甲板前端,“这个节气风向,去中州至少也得一月时日,急也没用啊,不如耐心等待,该吃吃该喝喝,再拖坏自己身子可不划算。” 凌兮月瞧一眼身边的大块头,无声笑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宽体胖吧。 “不过放心,吴叔我绝对会在最快时间,安全将你送回,不负枫老弟所托。”吴邑伸手,正想拍拍凌兮月肩头,想到先前的情形,又赶紧将自己的熊掌给收回来。 他嘿嘿一笑,“不过那小子好像有事出海了,这阵子不在族中。” 说到这,吴邑一阵感慨,“真要算起来,他已经十几年没有离开王岛了吧。” 凌兮月先前心中就有些好奇,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不容多言,此时危机解除,反正也夜来无聊,便顺口问道,“吴叔,你和枫王是如何认识的?” 一个是正统王族,一个是江湖莽寇,这样的两个人,恐怕很难扯到一起吧? 特别是对于皇甫家族那一帮祭司尊者来说,对这样的江湖‘匪类’,也就是他们口中,上不得台面的低贱种族,那是绝对的嗤之以鼻,不看在眼中的。 当然,像吴邑这样逍遥自在的深海浪人,也绝对不会喜欢,那些总是高高在上的皇族,甚至于反感厌恶。 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类人,听这称兄道弟的口气,却和出生入死的哥们儿般。 如此可见,这皇甫皓枫,倒和皇甫家族那些老头子,很不一样。 “你说枫老弟?”吴邑一阵豪爽大笑,“丫头你什么年纪?” 凌兮月不知他问这作何,但也如实回道,“十六。” 按虚岁算,她马上就十六了。 “哈哈哈哈……”吴邑摸着自己锃光瓦亮的大光头,“我和枫老弟认识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这要说来,那可就话长呐,就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他瞧着身边双眸泛着好奇光芒的少女,“反正没事,便和你说说。” “洗耳恭听。”凌兮月跟着一阵乐笑,场面异常和谐。 “如此没有点好酒怎么成?”吴邑大手一扬,满脸兴致盎然,那气质,挥斥方遒,“去,给爷到库里,将那坛桃花醉捧来,今儿个吴爷我高兴。” “得嘞!”旁边的水手立刻梭下了望台。 无边夜色撩人,月光皎皎落满海天。 烈酒清香,随着海风飘飞而出。 那熊一般的大块头,和身段娇小的少女,就这样甚为随性的,在甲板上席地而坐。 “丫头,这酒劲很是浓烈,能喝点吧?”吴邑指指凌兮月身前,只有手掌心大小的酒杯。 凌兮月眉梢轻挑,勾唇一笑,伸手将那小酒杯别开,也拿了个海碗,放在身前,摊手指着,朝对面的大块头,做了一个“请满上”的手势。 “哈哈哈哈……”吴邑又一阵粗犷大笑,“好,给劲儿,够爽快,吴爷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这丫头了!” 说着,也是丝毫不客气,不讲那些歪歪肠子的虚礼,哗哗哗就给凌兮月满上了。 凌兮月端起,仰头,一饮而尽,“咚”地放下碗,“果真好酒!” 口中酒水已然下肚,却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吴邑也仰头一口一碗下肚,抹一把嘴,“那必须的。” “这得上百年了吧?”凌兮月指指。 “唷,没想到,你丫头还是个行家。”吴邑一阵惊喜,说着那粗犷嗓音还压低了低,像在讲什么秘密,细说道,“这可是一坛百年桃花醉,吴爷我劫到手后就一直藏在窖里。” 凌兮月嘴角抖了抖。 打劫来的?这倒是耿直。 说着吴邑正了正魁梧身躯,一阵喟叹,“就等着什么时候和枫老弟畅饮一番,只是一直没等到机会,看情况,以后怕也是难有时日。” 他瞧着眼前少女,“你这丫头是个好的,给你喝了也不亏!” 像吴邑这样的‘江湖恶霸’头子,说他性格怪异,喜怒无常,但有时候其实就那么简单,看对了性子,一杯酒,几句话,就能成为挚交好友。 但他能和凌兮月投缘,也算是说得通。 毕竟抛开年龄跨度不说,两人能称得上是‘同行’了,而且是王对王! “你说,吴爷我也算是一把年纪了,还没个着落,更别说一儿半女,我这要是能有你这么一个机灵闺女,那该多好……”吴邑忽然这样一句,说着,那原本瞧着凶神恶煞的眼,猛一亮,瞪向眼前少女,“诶!要不然你也别叫叔了,要是不嫌弃,便认我当义父吧?” “咳咳咳咳……”凌兮月一阵猛“咳”,一口酒把嗓子都噎疼了。 刚扯到枫王那边,这转一圈咋又变花样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第487章 年少岁月! 这也太热情了点吧? 凌兮月长“额”一声,面露尴尬。 旁边站着的水手,更是一阵瞪眸,下巴差点掉到了甲板上。 这发展是不是太迅速了一点,前不久还让叫叔,这下干脆直接让叫爹了! 凌兮月讪讪干笑,正想着怎么委婉点回绝,对面的吴邑,摸了摸大光头,自言自语般又猛一阵摇头,“不行不行,这一乐得找不到北,差点就给忘了,我先前可答应了枫老弟和雪妹子,这位置得留着,得留着。” 不过雪妹子生死不知,枫老弟又是那副情形,他们的儿女,这辈子估计都是不可能了。 但所谓一诺千金,答应的事就必须做到。 只是可惜了,难得这么好个丫头。 他看着可真是眼馋得慌! 听得这叨叨,凌兮月自然揣测到了七八分,同时心中暗吁一口气,也不是不想,不乐意,叫个叔什么的可以,但义父这些,那可不能乱认啊。 否则,外公不打断她的狗腿? “吴叔你口中的雪妹子,是枫王的爱人吗?”凌兮月赶紧转开话题,她也是想起了,“我在王城的时候,好像见到过一个风雪居,不对。”她摇摇头,“如此说来,应该是枫雪居。” 那熟悉的画面,更是历历在目…… 看来,应该是枫王为他心爱女子所筑。 “但据我所知,枫王身边并无王后,连侧妃侍妾都没有一个。”凌兮月心中莫名一阵期盼,好像蒙在她眼前的那层纱雾,即将被揭开一般! 吴邑猛饮一口酒,一声长叹,“那小子,是个情种啊。” 不知不觉的,凌兮月竟正色以待起来。 这时,吴邑摆摆手。 旁边的几名水手会意,立刻退下。 “都是些陈年旧事,要说,就要从十几二十年前开始说起咯。”吴邑抓起酒坛,“哗哗”给两人身前的海碗满上,“我们认识的时候,枫老弟也不过你这个年纪吧。” 他甩手搁下酒坛,笑指指凌兮月。 凌兮月在对面盘膝而坐,手支着下巴,难得听的认真。 “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但身为整个皇甫家族唯一嫡系后裔的他,却是离经叛道,隔三差五便往外跑,我便是一次在去往中州的渡船上,遇到的他。”吴邑回想着当时的情形,面色讪讪,好一阵古怪。 凌兮月一瞧他这表情,憋笑着乐道,“怕不是遇到那么简单吧。” 吴邑“哈”一声,满脸被看破的窘迫,颇为尴尬地摸了摸大光头,“好吧,我当时也是背着老爹出来,想干一笔大的,证明一下自己,没想到,出师不利,打劫到了枫老弟的船……” 凌兮月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用说,看这表情就知道,结果肯定是被一顿收拾了。 “不过,咱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那以后,我和枫老弟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吴邑一副遥想当年英姿勃发的得意表情,“我先前对皇甫家族的人,讨厌得紧,但枫老弟完全不一样。” 他身上,也没有一点王族公子的傲慢孤高,反而一身豪爽性格。 “你能想象的出吗,他堂堂皇甫家族的皇太子,居然扛着大刀,和我一起当海盗。”吴邑说到这里,一阵哈哈大笑,乐得脖子都粗红了一圈。 凌兮月又是一声长“额”,这个她确实是没想到。 但那画面怎么就这么鲜活呢? “不不不,准确一点的说,我们那是劫富济贫,当时南屿千岛的百姓们,还给了我们一个……叫什么,盗世双雄的外号。”吴邑那是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对了,劫的还是他皇甫家族的贡船,据说是气得大祭司跳脚。” “噗——”凌兮月喝到口中的酒,一下喷了出来,呛到了。 是真没想到,这皇甫家族的掌权王座,还有这么一段画风新奇的年少时光。 吴邑忽地嗓音拔高,“诶”一声,看向对面少女,“这样说起来,他的性子,倒和小丫头你有点像,风风火火的,那是个霸气十足,连揍人的都是一样的利落,难怪我见你刚刚的样子,觉得有几分熟悉呢。” 他刚就觉得那场景似曾相识,原来这第一直觉的好感,也不是凭空而来的。 凌兮月干干地“呵呵”一声,跟着笑笑,“是么。” 这算是夸奖? 不过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揍的不是他的人一样。 吴邑继续道,“当时的临水帮,也不似现在的雄霸南屿千岛,我老子他两腿一蹬,撒手归天的时候,整个临水帮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帮中长老这些也没一个省油的灯,都盯着帮主的位置,我当时也就十几岁,哪懂得什么虚与委蛇啊,实力又不足以和那帮老滑头抗衡,所以处境极为艰难,还几次差点丢掉小命。” 吴邑大灌一口酒,唏嘘不已。 回想这些年,他忍不住一阵感慨,“也是枫老弟,他出手帮着我,渡过了最难的那些时日,没有他,也就没有我吴邑的今天,所以我是一辈子都感激他的!” 凌兮月若有所思,点点头。 虽然只是三言两语一提,但从那话中,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其中艰难。 吴邑说着,更是一副慷慨就义,即将赴死的凛然表情,大手一挥,“所以,不管做什么,只要枫老弟一句话,哪怕是刀山火海,就是搭上我这条命,我吴邑也绝无二话!” 这面目一正起来,海上霸主的威严,显露无疑。 有的人,或许无法理解这种朋友之义,但凌兮月却能体会。 对于吴邑来说,皇甫皓枫不仅仅是无话不说的好友,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更是一世铭记的恩人。 其实那些所谓的‘江湖草莽’,有时候,比一些高高在上的王权贵族,更懂得知恩图报,义字当头,没有那么多歪歪肠子,她个人来说,也比较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 简单,干脆。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直接甩脸色。 “那枫王他的爱人,也是南屿千岛的人吗。”凌兮月眨眨眼,追问一句。 也不知道为何,她对此很是好奇,也许是因为,枫雪居中那似曾相识的画面…… 第488章 强行拆散! “你说雪妹子啊。”吴邑满上一碗。 凌兮月点点头,端起海碗,有些心不在焉的喝上一口。 “他可不是南屿千岛的人。”吴邑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长叹一声,“这事说起来,还真不是滋味,原本好好的一对神仙眷侣,却是硬生生的,被皇甫家那群老不死的拆散,最后落得这般田地。” “可否细说说?”凌兮月嗓音莫名有些急躁。 吴邑眸光一抬,望向对面的白衣少女,眼神深处辗转着探索,“小丫头,你对枫老弟的事,好像有点上心啊,这可不像你说的素未谋面哟……” 玄水令,是帮主信物。 当初他将这东西交给枫老弟的时候,也说过,见令如见人,此物的重要性,枫老弟是知道的。 这次枫老弟出海离岛,定是将玄水令交给了倪英,以防紧急情况,可以联系到他,而倪英跟在枫老弟身边几十年,绝对不是个拎不清状况的人。 带着玄水令来,就是让他倾尽合帮之力,他都绝无二话。 而倪英将这玄水令,交给这小丫头,让他保这小丫头安全出海,也就是说,即便是枫老弟在,都不会反对如此做法,那么这就比较有趣了…… 一个和枫老弟素未谋面的丫头,凭什么得到如此特殊对待? 吴邑能将临水帮发展壮大到这等地步,靠的可不仅仅是那一身的肌肉,他脑子也是个好使的,其中利害关系,也是一直都心中有数的。 否则,他也绝不可能和凌兮月说这么多。 只是他也觉得此事像是隔着一层面纱,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明明觉得已经知道了什么,但又想不明白。 或者说,始终不敢去朝那个方向去想。 而凌兮月的感觉,如出一辙。 迎着吴邑那满是探究的深邃眼神,她笑笑,随口道,“这样的大族中的奇闻异事,谁的好奇,更别说是皇甫家掌权王座的风流韵事,不仅仅是我,怕是整个南屿百姓都好奇吧?” 吴邑抹了抹嘴上酒水,转而一想,此话倒也在理。 “和你说说是可以,但此事不许外传。”吴邑想了想,很是严肃地瞪向凌兮月。 凌兮月伸出三根手指,并指朝天,做出发誓的保证模样,更是满脸呆萌的耍宝样,“我用自己的人格保证。” 但天知道,这坑死人不偿命的某人,可没什么人格可以拿来保证。 吴邑“哈”一声,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此时,真的很难将这个满脸无害的小丫头,和之前在船坞中,将一众手下揍得满地找牙的魔鬼少女,联系在一起。 凌兮月也跟着勾勾嘴角。 自顾自的笑了一阵后,吴邑抬头望向墨空,“我先前也跟你说过,枫老弟虽是皇太子,但他却无心继承皇甫家族王位,足迹更是遍布五洲大地,被皇甫家族追着跑,除了在南屿时常和我为伴,一向都是独来独往,直到有一次,从中州回来时,他带了一个女子回来,叫,秦雪……” 十几年前的情形,犹在眼前一般。 他记得,那天,也是这么个清朗的好夜里。 “秦雪……”凌兮月轻念着这个名字,跟着抬头望向星空。 深夜,天上星空璀璨似海,倒影在海面上,美轮美奂,交融不清。 吴邑仿佛再一次看见,那一身男装打扮的少女,举步上船,朝他抱拳一笑,嗓音雅致却不失洒脱:这位就是吴大哥吧,在中州时便常听阿枫提起,幸会。 凌兮月眸光眨眨,轻喃一声,“能得枫王独爱青睐,该是个惊艳绝世的奇女子吧。” 吴邑摸着自己的大光头,嘿嘿一笑,“这人美丑,吴爷我倒是没什么概念,女人不都一个模样?都一鼻子两眼,没啥区别,大不了再多两团软绵绵的玩意儿。” 凌兮月嘴角抖抖,满脸黑线。 她大概知道,为何这位爷会光棍儿到现在了。 吴邑接着还是表示,“不过雪妹子模样,那是绝对的比普通女子顺眼的,他们也都说好看。” “咳——”凌兮月嘴角强忍,憋着笑意。 还好,还好,不知美丑,至少知道顺眼与否。 “这雪妹子瞧着如大家闺秀端庄,温雅,但性子却不拘一格,落落大方,更有几分将门英气,甚对我胃口。”吴邑回想着,满是感叹,“最难得的是,和我们一帮大老爷们相处很是融洽。” 凌兮月不置可否,“这的确很难得。” 吴邑挥着海碗,“要知道,一般女子看见我们这五大三粗的一群,要不吓得两腿发软,说不出话来,要不就自命清高,看不入眼我们这野蛮做派,扭捏造作的很!” 说着,吴邑大灌一口烈酒,骂咧咧道,“老子还看不得他们那些排头呢!” 眸光一低,瞧见对面凌兮月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吴邑粗着嗓子,一声咳嗽,赶紧将带偏了的话题,扯回来,说道,“我说的就是皇甫家那些老顽固,一个个的,就见不得人好。” “皇甫家族不赞同这门亲事?”其实,凌兮月几乎已经猜到了。 吴邑“呵”一声冷笑,口气嘲讽,“枫老弟跑出去后,他们满世界抓人,这回来了,都答应好好继承王位,只需要他们接纳雪妹子为王后。” 凌兮月放下酒碗,“他们不肯?” 吴邑摇摇头,“那帮老头子,早已属意雪族的那位,也就是现在的雪域女王为后,他们哪会肯?” 凌兮月皱着眉梢,轻点点头,“我倒是也听纳兰雪衣提及过一点,如今的雪域女王,和枫王原本是有婚约的,自小由两族长辈定下。” “你还认识纳兰雪衣?”吴邑显然有些诧异,沉声道,“雪域的这位少主子,我倒也见过一两次,并未深交,但他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凌兮月笑笑,辨道,“雪衣只是性子清冷了些,其实他人很好。”回想这段时间的相处,以及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强调句,“真的很好。” 吴邑微怔,看向凌兮月的眼神,一时变得有些捉摸不透。 “吴叔,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凌兮月说着摸了摸面颊,斜瞅吴邑一眼。 吴邑“嘿”一声干笑,“没什么,我听你这口气,你这样维护他,必定和那小子关系是不错的,只是丫头,我得提醒你一句,纳兰雪衣和皇甫浅语有婚约在身,你若多想,是会吃大亏的。” “噗——”凌兮月再一次喷酒。 第489章 身世之谜! 吴邑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渍,粗犷嗓音急吼吼一声,“丫头,叔我是认真的,可没和你说笑!” 当年因为枫老弟那事,皇甫家族已经退了一次雪族的婚,如今是绝不可能,再毁纳兰雪衣和皇甫浅语的婚约,更何况,这还是枫老弟自己,和雪域女王做得主。 这丫头要是喜欢上纳兰雪衣,那可是会出大事的! 凌兮月猛咳几声后,哭笑不得道,“吴叔,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和雪衣只是朋友,再说我已有心爱之人,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你放一百个心,我也不会乱来的。” 对纳兰雪衣那样的男子,就算没有琰,她也下不了手啊。 “那就好,那就好。”听得这话,吴邑像个老父亲一样,狂松一口气,面露宽慰。 和皇甫家族那帮老头子犟就已经这样了,再加上个雪族,可是真不好应付,雪妹子和枫老弟那样的悲剧,他可不想再眼睁睁的看着,重演一次。 “对了,后来呢?”凌兮月追问。 吴邑哎一声,言归正传,继续道,“皇甫家族那一帮老家伙,架子高的很,哪会看得上一个江湖女子,做王后,还要受他们三跪九叩大礼?自是一百个不情愿,棒打鸳鸯,往死了里拆。” 凌兮月神色凝重,眉梢也跟着皱起。 说到这,吴邑口气越发嘲讽,“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低贱血脉,不能玷污他们皇甫家族的高贵血统,真是可笑,我看啊,雪妹子比他们个个都好,你瞧瞧他们培养出来的所谓继承人,就那皇甫浅语,整天跟个绿孔雀一样,什么德行。” 此情此景虽不适宜,但凌兮月忍不住一阵好笑。 这比喻,牛…… “枫老弟试图在家族和爱人之间,寻找到平衡点,但到底是年轻了点,听信了那帮老家伙的话,将雪妹子带回了王岛。” 吴邑现在回想起来,都是满肚子窝火,“他们也确实好生招待了一段时间,枫老弟还怕雪妹子住不惯王城,还特意为她修建了枫雪居,满心欢喜期待着,却不想,那帮老家伙翻脸不认人!” “如何?”凌兮月心跟着紧了起来。 “先礼后兵的招数吧。”吴邑满脸沉重,“那帮老家伙,大概是觉得言说无用,失去了耐心,便将枫老弟禁足在紫仪殿,要挟他和雪域女王完婚,之后才会放了雪妹子,否则,便以惑乱王族血脉之名,处死雪妹子。” 可恨他进不去王岛,又只能在外干着急。 “他们怎能如此蛮横,不讲道理。”凌兮月听得都觉冒火。 还正统王族,此等卑劣行径,和野蛮人有什么区别? 吴邑“呵”一声,“那帮老家伙高高在上惯了。” 哪管人家是否情愿? “可是枫王没有和如今的雪域女王完婚……”凌兮月说着,眸光微微一紧,“所以,大祭司便真处死了她?” 吴邑摇摇头,“枫老弟想办法,让七婆救出了雪妹子,将她从皇甫家族的密道送了出来,最后交付到了我手中。” 他仰头灌上一口闷酒,一声长叹,“我真是现在想想,都觉得心疼,可怜的雪妹子,也不爱说笑了,瘦得跟个猴一样,真不知道皇甫家那帮老家伙,竟会如此虐待一个女子。” “没死……”凌兮月松口气,“那她人呢?” 既是送到了吴叔手中,那么,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和整个皇甫家族作对,也会将秦雪送至安全的地方吧? 吴邑皱着眉头道,“我带着雪妹子,一路躲避皇甫家族的追捕,将她送回到了中州。” “所以她现在还尚在人世?”凌兮月有些迟疑的问句。 “哎……”吴邑又一声长叹,沉默下来。 “怎么了?”凌兮月真是急死了。 “哎”是什么意思? 这说到关键时刻,他可前往别来个‘且听下回分解’,她会想揍人的! 吴邑抓了抓大光头,“这个,我原本,是想将雪妹子送回她家,但有一天晚上,我不知怎的,睡死了过去,一觉醒来,雪妹子人就不见了……” 凌兮月一愣,“被皇甫家族抓走了?” “应该是没有的。”吴邑回想起来,至今都觉有些愧疚,“雪妹子的房间,并无任何打斗痕迹,守夜的人也没听到大动静,皇甫家族的人,也没有任何抓到雪妹子的消息。” 凌兮月淡抿了抿唇,“那她应该是自己离开的。” 常理推断,就只有这个可能,皇甫家族的人,一直在搜捕,她大概也是不想再拖累旁人。 “我调动了在中州海港边的所有势力,找寻了好几个月时间,依旧没有半点消息,我料想,她是不想被我们找到。”吴邑肌肉鼓鼓的脸上,满是惆怅,“从那以后,便再没了她的消息,是生是死都不得而知……” 海风呼呼刮过,深夜的墨海之上,只余“哗哗”的海浪声。 “确实可惜了……”凌兮月望向星空,喟然长叹。 原来枫王,还有这么一段经历。 “诶!”吴邑突地想起,眸光缓缓一转,落至对面的少女身上,“我听说,这几日皇甫家族出了点事,将龙门给封了,那丫头你是如何出来的?” 凌兮月迎着大块头那惊讶的眼神,眉梢轻挑。 这才意识到,这反射弧会不会太长了点? “你,不会是……”吴邑磕巴。 “是七婆。”凌兮月一笑。 吴邑露出个恍然表情,“七婆哟,我就说……”刚吐出几个字,他又猛地一噎,双眸愕然一瞪,宛若铜铃,颤手指着凌兮月,“你你你……” 半天,没“你”出什么名堂来。 凌兮月笑着摇摇头,默默地抬手倒酒,在旁静静等待。 “你……这,这情景怎么似曾相识呢。”吴邑一阵冥思苦想,最后大“嗬”一声,猛拍大腿,直接跳了起来。 这震天动地的一猛嗓子,似虎啸般,猝不及防之下,惊得凌兮月手一抖,酒水都洒到了外面来。 “吴叔……”凌兮月无奈抬眸,看向对面已经“蹬蹬”跳站起来的男人。 至于如此大惊小怪,有这么夸张吗? 第490章 皇甫皓枫,父亲凌枫! 吴邑“诶”一声,指着凌兮月的手指,也是直摆,“你这一路,不和雪妹子一样么!” 这丫头估计是闯了什么祸事,给皇甫家族那帮老家伙,惹怒了,也都是被七婆送出来,都是托付到他手里,都是去中州……什么似曾相识啊! 吴邑猛然间想起来,不就是他刚说过的这些么? “如此巧合,是缘分吗?”吴邑顿时乐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想是想起来了,意识也是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可就还是没说到点子上。 这憋了半天,凌兮月还以为他要说啥呢,不由得也是一乐,“吴叔,说不定这世上,真有缘分这么一说。” 纳兰雪衣说过,除了枫王,大祭司和七婆之外,还有一个人也知水月秘境通道,但她人已经去世了,他口中那已死之人,便是秦雪了吧。 已死…… 凌兮月端起酒杯的手,忽然一顿,“不对啊……” 秦雪是生是死,连亲自送她去中州的吴邑,以及一直在搜寻她踪迹的皇甫家族,都不得而知,他是如何,能那般肯定说出,秦雪已死这话的? 她可以肯定,但是纳兰雪衣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还有他当时的表情,凌兮月此刻回想起来,方觉有哪里不对劲…… “什么对不对的?”吴邑点点头,哈哈一阵爽笑,“吴爷我虽然眼神不怎么好使,但现在仔细看,我这才觉得,你模样有几分像雪妹子,但性格,却是随了枫老……弟。” 最后一个字,轻的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定住,双眸发懵地盯着眼前少女。 凌兮月嘴角的笑意,也骤然凝固! “你,你,你你……”吴邑三百斤的大块头,此时抖得却像筛糠一般,指着凌兮月的手指,也不停在颤抖,此时打结的舌头,只能发出一个音来,“你你你……” 这个眼盲的人,终于是看出来了。 凌兮月眸中瞬间掀起万丈狂澜,她从甲板上翻身而起,一把抓着吴邑狂抖的手,“吴叔,我问你,皇甫皓枫行走在外,是否用的是化名,不是本名!” “对。”吴邑死盯着凌兮月。 凌兮月纤手骤然一紧,“他是不是姓凌,叫凌枫!” “对,对!”吴邑死盯着凌兮月的铜铃双眸,一下瞪直。 凌兮月无声地张张嘴,失声好一会儿,才垂眸兀自喃喃,“秦雪,秦雪……”她眸光一亮,“外婆姓秦,母亲在家中被唤雪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堂堂侯府千金,沙场将军,自然不能随意混迹江湖,落人话柄。 所以母亲行走江湖,也一定用的是化名! 真的是阴差阳错,绕这么大个圈。 吴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如此说来,便讲的通了。”凌兮月转身,抓着身边的铁栏,语速极快,回忆着,“为何纳兰雪衣几次三番,提到枫王回族,我便能安然无事,为何七婆和英叔,态度会突然大转变,为何,我会觉得那小院,分外眼熟……” 难怪,难怪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 原来不是她亲眼见过那场景,而是在画中! 凌兮月手上紧了紧,用着仅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在那自言自语,“母亲的遗物中,除了穷奇石符之外,还有一幅画像,那画像之中的环境,茅屋,溪池……还有王岛随处可见的樱树花,分明就是枫雪居的模样啊!” 穷奇石符,是皇甫家族持有的那枚,不是巧合。 而那副画像,定是母亲离开王岛的时候,带走的。 她先前闯入枫雪居中,窥见挂在竹屋正中间的那副女子图像,应该也是母亲,若她当时多看一眼,便会立刻明了,只是赶了那一两秒的时间,便耽搁到现在。 “还有雪衣,他,他早就知道……”凌兮月眸光微眯了眯。 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先前种种,凌兮月此时才恍然大悟。 也不是凌兮月反应迟钝,而是纳兰雪衣这人,太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她根本无从探究,最重要的是,有句话说得好,只缘身在此山中。 身在其中,越发难解。 可是雪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凌兮月想不通这一点,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转过身来,“吴叔……啊!” 她两个字刚出口,便被男人迎面而来的一个熊抱,给死死捆住了,后背传来“咚咚”拍响,“哈哈”豪迈的大笑声,瞬间响彻整片海域,“丫头,你该叫我义父啊!” 吴邑激动得满脸通红,脖子都粗了好几圈。 他是做梦都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见到枫老弟的亲生儿女,还是和雪妹子的! “义,义父……”凌兮月也顾不上什么,赶紧投降开口叫人,“义父!” 因为再不放,她大概要断气了! 吴邑猛地松开手,看着眼前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丫头,这熊一般壮硕的大老爷们,竟红了眼眶,有水光直打转而,“好,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他已不知该用什么话语,来表达他此时的欣喜,激动之情。 “咳咳咳……”凌兮月手捂着,活动活动被勒得生疼的脖子,无语地看向对面。 她可不想第一天,弄起自己父亲是谁,就直接被她这个刚捡来的便宜义父,给几下拍断气了! 一见她这表情,吴邑猛地举起手,人也跟着老老实实立正起来,小山岳一般的男人,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般,满脸歉意,一边还往后挪了挪,嘿嘿干笑。 他真是太太太太……高兴了! 吴邑盯着眼前小姑娘,那傻乐呵的模样,活像看见自己女儿,而不是别人的。 凌兮月嘴角扭曲了一下,原本,她就已经快承受不住,这大块头的热情了,这下好,直接翻了数倍。 吴邑瞪着凌兮月,“丫头,我先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你和你老爹年轻时候的德行,哦不,年轻时候的脾气,那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他比你火爆一些。” “我谢谢你。”凌兮月真分不清,这是夸奖,还是别的什么。 吴邑忽然想起什么,放下手,“你得立刻回王岛,去见枫老弟啊,你去中州干什么!” 第491章 佳人已逝 凌兮月却摇了摇头,“不行,我现在必须回中州。” 虽然,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她很是好奇,也有几分期待,但现在她不能回王岛。 “为什么?”吴邑是太兴奋了,还未缓过神来,“枫老弟要是知道你的存在,他肯定会乐疯的。” 他几乎能感受到,枫老弟会是何等的激动,他们又如何能想到,雪妹子在离开的时候,竟有了孩子! 凌兮月轻拧着眉头,“枫王……”她顿了顿,好像继续叫枫王,有点不合适,但让她这就改口称爹,她似乎又有点别扭,毕竟对方只是他血缘上的父亲。 感情这些,零基础…… 更不知两人会不会相处融洽。 所以,这乍然间,对于凌兮月来说,还真有那么点纠结感。 但出于尊重,她还是改了口,“父亲如今不在族中,而且雪衣说过,这次皇甫家族好像在外,遇到了点麻烦,事情不小,不然也不会让父亲亲自前去,所以归期不定,一年半载都说不定,而我还有急事在身,琰的处境有些危险,我必须立刻回他身边,等不了多长时间。” 她只能先回中州,何况,英叔七婆他们都知道。 “对对对。”吴邑也想起什么,紧接着道,“你现在,可千万不能回去!” 凌兮月微愣了下,望向对面一脸紧张的男人,不明白他为何是这幅表情。 他刚不还强烈建议她回去吗? “小丫头,你有所不知。”吴邑看出了她的疑惑,粗犷嗓音,慎重言说道,“若是让那帮老东西,知道你的身世,别说现在,你怕是一辈子,都走不出王岛!” 这样的事情,那些老东西绝对干得出来。 “如今枫老弟又不在族中,虽有七婆和倪英,但根本无法扛住那般老家伙,我看以你这丫头得脾气,更是绝对不会向那帮老头子服软的,到时候,说不定拼个鱼死网破。”吴邑只是想想,便一阵心惊,大脑袋摇得似拨浪鼓一样。 现在回去,就是羊入虎口啊。 “嗯?”凌兮月有几分不解。 至于如此赶尽杀绝? 凌兮月还以为,皇甫家族的人不仅仅针对战雪澜,连带着她都要一并绞杀,思及此,凌兮月一声冷笑,“他们不来找我,我迟早有一天,也会回去找他们的,母亲的账,我会慢慢和他们算。” 母亲的死,至少有一半的原由,是败他们所赐! 当年,他们那帮欺辱母亲,她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对了,雪妹子呢,她还好吗?”经凌兮月这么一提,兴奋过度的吴邑,这才后知后觉,赶紧询问战雪澜的状况,“这些年她到底去哪儿了啊,怎么没半点音讯,真是急死个人了!” 凌兮月对着吴邑那担忧的眼神,抿唇沉默。 吴邑一见凌兮月这般表情,心中便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凌兮月嗓音清浅,“她的真名,叫战雪澜,是天临王朝护国侯府嫡长女。” 母亲只告诉了他们,父亲的化名,说明母亲并不希望她被皇甫家族找到,但事已至此,她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说了也无妨,更何况对面是值得信任的人。 “原来如此,我瞧雪妹子一身英气,也不像是普通人家,原来是将门之后。”吴邑恍然,摸着脑门叨叨着,“不过也难怪,难怪我和枫老弟,费尽心思,也找不到一个叫秦雪的人。” 只是凌兮月接下来的话,让吴邑神色一下便凝重了起来,“母亲未婚先孕,生下我,不到三年,便去世了,我对母亲的记忆也只有一点轮廓。” 准确的说,是源自于原身的记忆。 但战雪澜对原主的疼爱,她却是能感同身受,就好像自己一般。 所以不管如何,这个母亲她是认可的,在这个时代,就凭战雪澜能扛着万千骂名,将心爱之人的骨肉生下,便值得敬佩,没有战雪澜的勇气,她也不会有今天的‘容身之处’。 或者说,一个家。 所以,战雪澜所受的委屈,她也一定要让皇甫家族的那些人,一分不差的还回来! 吴邑静静听着,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伤感之中,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人默默地相对而立。 许久之后,吴邑才沙着嗓子开口,“我自小就没有兄弟姐妹,雪妹子就和我妹妹一般,我们三个在海上流浪的那些日子,如今想想,就好像昨天一般,却没想到……” 几轮岁月,斗转星移,早已物是人非。 “都怪那帮老不死!”吴邑嗓音突地拔高,一下是火冒三丈,“人家好好的一对,他们非得硬生生的拆散,如今弄得妻离子散,枫老弟该如何受得了啊?” 刚找回女儿,高兴不了多久,便得知心爱女子早已不在人世的消息,谁能接受得了? “这些年,枫老弟和我一直都没放弃寻找你母亲,只是一直都没得到确切消息,但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最好的消息,不就是没有消息吗?”吴邑说着,长“哎”一声,“虽然心中总忍不住往坏的方面想,可至少还有一点希望吧。” 凌兮月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若是琰生死不知,她大概也会这样等下去吧。 “可这一下,希望破灭,也不知枫老弟能不能受得了……”吴邑靠着渡船护栏,忧心忡忡,满脸惆怅,“他如今的日子,也就靠这点信念支撑着……” 但他的肩上,还有责任,扛着整个皇甫家族的重担,不能随心所欲。 凌兮月静静地站在吴邑身边,迎着海风而立。 这的确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其实啊,我倒是希望丫头你跑得远远地,别再给那帮老头子祸害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吴邑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自己是生是死都没关系,哪怕闹得四海不宁。 但对于凌兮月,他不想让她再冒一点险。 珍视到极致,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凌兮月只冷笑笑。 “虽然那帮老东西,如今会将你当成至宝呵护,捧在手心。”吴邑这般感慨一句。 凌兮月微愣了愣,没怎么听懂,“此话何解?他们既然如此对我母亲,如今又如何会对我呵护备至?” 只是单纯的疑惑,那口气,甚至于还有点讽刺意味。 第492章 嫡系公主! “丫头你不知道?”吴邑也疑惑。 凌兮月摇摇头,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吴邑盯着凌兮月,若有所思点点头,“你到王岛不久,不知道也正常。”说着他呵一声,口气仿佛有些幸灾乐祸,“照我说,这就是报应,现世报啊。” 凌兮月两手环胸,仔细听着。 “皇甫家族万年延续,至今却是人丁凋零,到枫老弟那一代,直系王族的继承人,便只剩他一人,这也是为何,皇甫家族那群老不死,一直紧盯着他,不容他出半点差错的原因。” 这直接关系到整个家族的传承,他们最为看紧的东西! 凌兮月虽然能感觉到这无奈,但也觉得很是无语,这就是他们的看重方式? “他们想尽办法,最后枫老弟虽碍于自己身为王族的责任,继承了王位,却一直不娶,那些老家伙虽能坏人姻缘,但总不能强迫人传宗接代吧?”说到这里,吴邑又忍不住一阵好笑。 凌兮月也很不厚道地轻笑了一声。 吴邑正了正虎躯,双手叉腰望向前方大海,“再加上雪妹子失去了音讯,那帮老家伙,也没什么可以威胁到枫老弟的,所以这些年,就一直这样僵着。” 大祭司等人,也一直拿枫老弟没办法,他们也只能在边上干着急,真是一报还一报。 吴邑接着长长一叹,“万年香火啊,王族的直系血脉,眼看就要这样断了。虽然我不觉得,这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情,但那帮老头子的感觉,估计就和天要塌了,没什么区别吧。” 他摇摇头,“大家族就这样,反正我是无法理解。” “可,不是有皇甫浅语吗?”凌兮月忽地想起。 吴邑哈一声,转过身来,“你说皇甫浅语?” 凌兮月点点头,“她不是皇甫家族的少主子吗,而且雪衣说过,她也属王族血脉,看他们的意思,应该是打算让皇甫浅语继承女王之位。” 说到这,凌兮月也大概懂了吴邑的意思。 吴邑直摆手,本就对皇甫浅语没什么好看的他,更是直接表现出了恼火,“皇甫浅语就算了吧,大祭司也是被枫老弟逼得没办法了,才想出的权宜之计罢了。”他摇摇头,两手环上胸前抱着,似笑非笑一声,“可笑的是,就连这样的一个继承人,也都只剩皇甫浅语一个。” “那也算是有继承人……”凌兮月伸手摩挲着下巴。 吴邑直接给逗乐了,转眸望向身边的小丫头,“这哪能一样,皇甫浅语是旁系王族,可不是嫡系,这样说吧,如果有正统的公主太子,你觉得,皇室会允许从旁的宗室,比如其他王爷的儿子中,去过继一个继承人吗?” 凌兮月撇撇嘴,“言之有理。” 吴邑睁着大眼睛,盯着身边的小丫头,眨呀眨。 所以,这小丫头是还没意识到,他想表达的意思吗? “大祭司第一个就不会允许!”吴邑一语点破,哭笑不得,“那皇甫浅语,就是从旁系过继过来,为了名正言顺点,还认了枫老弟为义父。” 他指着凌兮月,“而你,不管你母亲如何,你是枫老弟的亲生女儿,你就是皇甫家族的嫡系公主,唯一的正统继承人,你和皇甫浅语,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所以要是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整个皇甫家族就要变天!” 凌兮月娇躯一愣,顿感不妙。 仿佛感觉到,那帮老头子如狼似虎,紧盯着她的眼神。 “你说你还会有自由吗?”吴邑满眸同情地盯着凌兮月,“而且得了枫老弟那样的一次教训,你要是落到他们手里,他们在你继承王位前,是绝对,绝对不会放你出王岛的。” 凌兮月不由得一个冷颤,让她继承皇甫家族! 这是在和她开玩笑吗? 绝不可能! 她可以认回父亲,但皇甫家族那帮老家伙,就算了吧,就算不是生死仇敌,那也是不必再接触,最重要的是,她是要和琰在一起的,绝不可能回皇甫家族做什么女王。 可吴邑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千真万确。 “所以,此事要从长计议,得有个万全之策。”吴邑眉头拧成了一根麻绳,眉目慎重表示,“现在,绝对不能让大祭司他们知晓你的身份。” 凌兮月轻吐一口浊气。 她也大概知晓,为何纳兰雪衣不直接与她说了。 第493章 义父先认了一个 耳边海浪哗哗作响。 说着,吴邑总结道,“所以啊,丫头你还是离得皇甫家族越远越好。” “这大概,也是母亲一直不肯透露我身世的原因。”凌兮月眸光幽幽,盯着那浪潮起伏的墨海,“母亲也不想让我,再和皇甫家族扯上关系。” 但她怎么觉得,这应该只是原因之一,事情没这么简单呢? “雪妹子,肯定也是恨透了皇甫家族吧。”吴邑沉吟哼哼,“那帮天杀的老家伙,也着实可恨。” “不。”凌兮月却如此一句,她极为认真地看着吴邑,“母亲应该是理解的,但却无法苟同他们的做法。” 吴邑惊讶地看向身边的小丫头,笑笑,“雪妹子去世的时候,你才豆丁大个人,怎会知道她的想法,要换做是我,被如此硬生生的拆散,定和那些老东西不死不休。” “我就知道。”凌兮月红唇勾勾,只回了这四个字。 她虽未直接和战雪澜相交,但种种过往,完全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心胸坦荡,不计得失的女子。 就拿她对女儿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不将女儿看做一个可以复仇的工具,而是希望女儿可以远离这一切,普普通通一生,想到这里,凌兮月不由得也犹豫了起来。 若是这样,她要不要遵照母亲的遗愿,过去的事情,便让她过去…… 皇甫家族祭司尊者们的做法,的确不值得原谅,但也绝对不是大奸大恶之辈。 吴邑瞅着身侧眉目盼盼的小丫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声喟叹,“或许吧,雪妹子的想法,总和我们不一样。” “对了,丫头你这么急着回中州做甚?”吴邑回身在甲板上坐下,摸着脑门儿,“中州这段时间战乱不断,也不是个安生地,天临王朝的处境更是艰难,我看你还是和我待在一起,更为安全。” 凌兮月跟着坐下来,眉目沉下,“正是因为琰的处境艰难,我才要尽快回去。” “琰?”吴邑虎眸眯了眯,脑子中几个弯转之后,这才后知后觉,“你是说炎皇,北辰琰?” 南屿千岛虽远离中州,又有无尽大海阻隔,但作为这边最大的江湖势力,吴邑对中州还是有一点认知的,甚至于在一些码头还有少许临水帮的踪迹。 别的不说,琰皇之名他当然知道,也没有谁,好死不死去撞皇帝名讳。 凌兮月“嗯”一声,“我也很担心外公,虽然这些年,外公都没有再上前线战场,但天临遇到如此困境,以外公的脾气,他定会想尽办法上阵……” 如此说来,吴邑便无法相劝了。 “咦……”吴邑猛地一怔,想起什么,瞪向对面丫头,“你,你你和北辰琰成亲了?” 凌兮月瞧着他夸张的反应,有些好笑,“算是吧,虽然没有正式完婚,但我是天临的皇后。” 成亲那天,被皇甫浅语绞乱了场子,封后大典也因为各种机缘巧合,一拖再拖,其实仪式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只是琰一直看重。 “不能啊,你不是喜欢纳兰雪衣吗?”吴邑很是期盼地看着对面的小人儿,甚至于还有些焦急。 凌兮月一噎,真的是要哭了,“义父,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过,我,喜欢,纳兰,雪衣。”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强调,“我再说一遍,我和雪衣,真的真的只是朋友。” 她不明白,自己之前解释得够清楚了,为何又提起这茬儿。 而且他刚刚不还‘警告’她,不要喜欢雪衣吗,这又是在唱哪出啊。 吴邑肌肉满满的脸庞,顿时好一阵扭曲,“这这这……难道是天道轮回。” 凌兮月有些懵了,“义父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有点不明白。” 吴邑瞅着她,欲言又止,最后重哎一声,“罢了!” 这年轻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就是有些不好办,但我相信枫老弟一定会遵照你的意愿的。”吴邑这帮说一句。 凌兮月被弄得云里雾里的,满脸狐疑地看着吴邑,总觉得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见他一脸纠结,便也就适可而止,没有追着问。 “来来来,丫头。”吴邑将两人身前的海碗里倒酒,笑呵呵的转开话题,粗犷嗓音满是豪爽畅快,“这一碗酒,该你敬我,就当做改口酒哟。” 他指指,那眼神口气,还有着浓浓的期盼。 凌兮月会意,伸手抓过他手中的酒坛,“那就该让我来啊。” 说着,捧着酒坛,哗哗哗,将那两海碗倒满。 吴邑点点头,在旁美滋滋的看着。 凌兮月将酒满上,起身,单膝跪在甲板上,红唇轻勾,双手托起海碗来,举向对面,“义父在上,请受兮月一拜,这一碗,敬义父!” 清脆嗓音,掷地有声。 “好好好,好孩子!”吴邑一手接过海碗,一手虚托着凌兮月的胳膊,示意她起来,这人高马大的汉子,一时竟红了眼眶,嗓音些许颤抖,“快起来。” 凌兮月嘿嘿一笑,起身来。 吴邑一碗烈酒下肚,越发是感慨,“我和枫老弟雪妹子的当年约定,总算是兑现了,还以为今生都等不到了,但瞧瞧,这都十几岁了。” 凌兮月笑笑。 这亲生父亲没见着,义父倒先认了一个。 不过这大块头,她喜欢,否则,她可不管什么约定。 “好,好,真是好啊。”吴邑乐的都快找不到北了,哈哈大笑着拍拍胸脯,“月丫头,我这个义父可不能是个摆设,你记着,谁要是敢欺负你,一定要和义父说,义父绝对让他好看,这些年义父别的没甚长进,这一身横肉,那是绝对的扎实,谁敢欺负你,老子第一个锤死他!” 说着,拳头一捏! 胳膊肌肉鼓鼓,粗壮得像小水桶般。 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就是旁边要是有小孩,绝对吓哭的那种。 凌兮月噗嗤一笑,赶紧跟着点头附和,“知道了。” 她能感觉到,那种真心实意的关爱。 第494章 带娃的老父亲 吴邑嘿嘿一笑,转手摸着自己的大光头,“义父也不懂那些歪歪肠子,不太会说话,只知道干架,你爹常跟你娘笑话我,说我脑子里面都装的豆腐渣。” 凌兮月乐了。 哪能这样瞎说大实话? “对,这时间不早了,赶紧去休息。”吴邑瞧着凌兮月,“你再担心着也没用,又不能长着翅膀飞过去,别拖垮了自己身子,我瞧你这几天应该都没休息好吧,脸色看着也不好。” “还好。” 凌兮月弯弯嘴角。 她脸色不好的原因,是那过敏反应还未过去,避免吓到旁人,她出来的时候,吃了去效药,但现在面颊上,还微微泛着一些不正常的红晕。 所以吴邑看着,才觉得她面色不太好。 “好了,别的先不说,快去睡。”吴邑在旁催促。 凌兮月无奈,举手做出投降状,转身往船舱内走,“好吧,好吧。” 吴邑也跟着过去,一边自言自语叨叨,“我去吩咐人,给你准备点吃食,瞧你这瘦不拉几的样,真得需要养养。”他拍着自己的肚子,“和义父一样,白白胖胖的多好。” “噗——”凌兮月实在没忍住。 她现在大概知道,这位是什么审美了。 吴邑瞧着凌兮月的表情,一脸不解,“咋?” 凌兮月憋笑,也跟着拍拍他的将军肚,“我要是跟义父你一样,那可就全毁了。” 说完她朝船舱内走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留下吴邑这大块头,一脸疑惑的杵在原地,一阵抓耳挠腮,“现在的姑娘家,可真是难懂啊。” 可他这长这么大,也没带过孩子。 “要不要找个有娃的人,问问去?”抓着自己的大光头,自顾自地说着往里走。 翌日清晨,霞光满天。 日出东方,万丈金光跃出海面。 这一下,海神号上是彻底热闹起来。 饭宴舱里,一张长桌,从头至尾,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新鲜瓜果,特制蔬菜,清汤佳肴,海味珍宝……什么鸡蛋鲜奶糕点,这些就不说了。 真的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就是宴请贵客的正席,也不过如此,更何况,这仅仅只是一桌早膳! 凌兮月刚睡醒,便吴邑被迷迷糊糊的,拉到了这里,这满满的一桌子,差点没闪瞎她的眼。 就算在宫里,她也没有如此铺张奢华过啊。 再说,这一大桌子,当她是猪喂吗? 也是这才知道,吴邑说的去准备点吃的,好好养养,是什么意思。 吴邑瞧着凌兮月那欲哭无泪的表情,顿时紧张,“怎么,没你喜欢吃的?这在海上,条件有限,月丫头你先将就着吃点,等上了岸,你想吃什么,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只要你想吃,义父都给你弄去。” 旁边伺候的仆人:“……” 大家交换着眼神,是面面相觑。 今儿个这太阳,是打东边出来的吧? 他们被誉为海上阎王的吴三爷,几时见过他这般好脾气? 凌兮月更是头疼,笑得是比哭还难看,赶紧打住,“义父,你都说是在海上了,随意就好,而且我平时……”她指了指这满满的一大桌子,“吃多少弄多少。” 她对吃,是真不讲究,也不喜欢满汉全席这一套。 所以在宫中,除非是宴请,她和琰也都是自己开小灶,吃多少弄多少,有时候甚至于就一个鸡蛋,两馒头,一碗奶,没这些花花排头。 “这样啊……”吴邑抓抓头。 这吴邑,是真直肠子,不会转弯。 但也能理解,这么突然地白捡一个大闺女,那可不得激动地找不到边,自然是有什么好东西,都恨不得一股脑儿全给她。 凌兮月很肯定地点点头,“是的。”说着,她拽着吴邑的手,将他按在上席位,自己在旁坐下,很是自然道,“叫大家一起吧,这么多,不吃了也浪费。” 经历过吃虫子,啃树根的凌兮月,还真不忍心浪费食物。 自家闺女都发话了,吴邑自然照办。 众手下们,顿时一拥而上。 “哐哐哐……” 船舱内,顿时热闹异常。 这些糙汉子们,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场面顿时还有些失控。 吴邑难得的脸都红了起来,看了看根本找不到位置容身的凌兮月,越发尴尬,“碰碰”两拳捶在桌子上,饭菜都跟着抖了抖,“你这一群饿死鬼投胎的,矜持,矜持点!” 这豪迈的一大嗓子,吼得大家全部都停了下来,看向他,目瞪口呆。 不是吧,是他们耳朵出了错,还是怎么的,矜持? 这话是老大说的吗! “看什么看,都没听见吗,好久没收拾,皮痒痒了是吗。”吴邑吹胡子瞪眼,提着凌兮月身边青衣小哥的领子,就直接甩到了一边去,清出位置来。 凌兮月瞧着,心中暗笑,便随口一句,“义父,少发脾气,动火伤身。” 吴邑愣住,嗓音顿时小了十个度,连道,“好好好。” 一群下手顿时满脸问号。 爷今天吃错药了? 吴邑脸上也很不自然的,僵僵地挂起一点笑意,朝还在他身边杵着,看傻眼了的老铁,龇牙咧嘴,微笑,“能到一边去吗,挡着道了。” “哐当”一声,老铁手中的食盘落地。 “吴爷,属,属下做错了什么,您直说好吗。”老铁颤抖着他那鸡爪样的手。 吴邑恶狠狠地睥了他一眼,不再搭理,转身去给凌兮月扒寒鳕鱼,“月丫头,这个好,这是上次到寒域海沟,义父亲自抓上来的好东西,你快试试。” “好。”凌兮月笑着应着。 “这群贼娃子,一个个猪一样……”吴邑动作那是一个快,“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没几下,凌兮月眼前的碗里,便堆起了高高的一堆。 而周围的一群,早已瞪瞎了眼,莫名其妙。 他们瞧着那笑得‘嘴歪眼斜’,一脸灿烂,更是却亲力亲为,在旁无微不至,殷勤照顾,活像一个娃儿老父亲的吴邑,眼珠子都差点瞪出眼眶来。 这,这还是他们的老大吗? 此时,海上其乐融融,中州婺江边上,却又是另外一幅情形。 第495章 被困婺江 阙巫山外,婺江。 清晨,江面水雾缭绕不散,宛若鬼魅阴影,张牙舞爪。 战火顺着蜿蜒的江面,弥漫而下,笼罩着整片阙巫山,挥之不散。 此时,已是辰时,但大雾弥漫,视野不太清明,靠江边的一处山野之中,远看并无任何异样,只临近了看,才会瞧见,有数千名兵马蛰伏其中。 这一队兵马精良,纪律严明,但也不难发现,他们有些疲惫之色,而且有不少将士还受了伤。 军队边缘,一处高地上,立着一个男子,一身墨黑铠甲,包裹着修长挺拔的身躯,殷红唇瓣沾染着嗜血色彩,冰蓝色的瞳孔缓缓扫视着周围。 他薄唇紧抿,精美绝伦的面庞些许凝重之色,低哑嗓音平缓,“可有皇后的消息。” 背后的冷枫摇摇头,沉声回道,“主上出海之后,便失去了联系,这几个月来,都没任何消息传回,我们派出海寻找的船,也都无功而返。” 主上啊,你到底去了哪儿! 即便人不回来,至少也得捎个口信吧? 音讯全无,难道是不打算回来了,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北辰琰沉吸一口气,寒眉冷目,什么都没再说。 “皇上。” 背后来人。 北辰琰回眸过去。 那冰冷的眼神,看得马隆都是一个哆嗦,拱手一合,不敢废话,赶紧道,“皇上,探子来报,在西北十里外,发现有西澜王朝的军队,东南十里地外,龙翔王朝的军队也在靠近,属下估计,是想再作合围之势。” 北辰琰回眸,再扫了一眼周围的地势,“召集众将。” 简单明了的几个字,直掉冰渣,说完便迈步离开。 马隆一脸泛悚地看向冷枫:怎么了这是? 皇上好像情绪不是很好…… 而且,这情绪肯定不是因为眼下困境所来。 行军在外这么多年,更困难的境地都有,皇上也都面不改色。 作为常年跟在北辰琰身边的老人,自然能感觉到北辰琰的情绪。 冷枫耸耸肩,给过去一个很是无奈的眼神,无声地张张嘴:还能什么事? 马隆便立刻懂了,也是头疼,但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娘娘只要一天不回来,他们就没一天好日子过,最主要的是皇上,心中怕一直都存着一个梗,过不去吧。 皇上肯定心中难受,他知道。 别说皇上了,他都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皇后娘娘一定要离开呢,你说这走也就算了,偏偏还是跟那个谁,哦对,纳兰雪衣一行。 这如何不让人误会? 想不让人往多了想,都难! 冷枫和马隆相视一眼,挤出个同款苦笑。 营地中央,诸位将军围了一圈,个个凛然正色。 卫祺拿着一根木棍,在沙地上比划,一边讲述眼下的严峻形势,“如今西澜王朝的军队,已至西北十里外,是山地,往这边摸索着搜寻过来,最多也只需要两三日。” 他大手一挥,又指向另一边,点点地面,“龙翔王朝的大军,从东南边过来,地势平坦,可能还花不了那么长时间,所以属下估计不到三天的时间,西南和龙翔两军,便会形成合围之势。” 卫祺一点中央位置,“皇上,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此地,否则,便会成为瓮中之鳖。” “可是,如此地势,又能往哪撤啊?”马隆浓眉紧锁,“西南位置是婺江,而且是水流最为湍急的地方,无法过船和人,东北位置是雪山,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北辰琰看着脚下的沙地,陷入沉思。 “西澜和龙翔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加快了进军速度。”卫祺看向北辰琰,神色有几分焦灼痕迹,“皇上,眼下情形,怕是等不了了。” “照我说,要不然就跟他们拼了!”有将军出声。 “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总比一直憋在这好。”旁边一副将也跟着建议,“在西澜和龙翔两军再次汇合之前,和一方强行碰撞,杀出一条血路来!” “不妥,不妥。”卫祺连忙摆手,“此时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我们,再说,也还没到鱼死网破的那一步,如此铤而走险,不值得啊。” 马隆问道,“北夷那边,可有消息?” 婺江在西澜王朝和天临王朝的交界处,临近北夷。 比其他大的,有屯兵的关口都要近许多,所以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北夷援兵相助。 “我们被困此地半月,北夷那边的消息暂时断了。”卫祺沉吟道,“不过长公主已经收到了消息,小侯爷也在北夷,那时出兵,按正常时间算,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就这几日。” 北辰琰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听着大家紧迫的讨论,并未出声。 “按时间算,阙巫关外的援军,也应该快到了。”马隆点点头,看向北辰琰,“若我们的援军,和北夷的军队,比龙翔和西澜的快一步抵达,那便是我们的翻盘之时!” 就如豪赌,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 见面上的风,越发急了起来,鼓动得大雾弥漫。 “可若阙巫关的援军,还有长公主他们慢上一步,我们岂不要成瓮中之鳖?”贺飞很不赞同,他更是直言道,“再说,北夷刚归属我天临,根基未稳,万一他们来个翻脸不认人,虚晃一招,倒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有人赞同:“贺将军说的有理。” “本就是背水一战,我们可能再冒这样的险,将制胜的筹码,压在一个关系极不稳定的北夷上。”贺飞原本就不赞同,此时也不得不说,“属下知道,北夷是皇后娘娘,亲自拿下的,大家都很信任娘娘……” 他没有意识到,旁边一直安稳如山,并无什么表示的北辰琰,脸色已冷成了寒冰。 “咳,咳咳咳……”马隆握拳在唇边,一阵猛咳。 “当然,我也很信任娘娘……”缺心眼的贺飞,却根本没有意识到马隆的疯狂暗示,还在那说,直到马隆的声音实在太大,他才撇过眼去,满眼关怀,“马将军,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去看看军医?” “咳咳,咳咳咳!”这下,马隆咳得更凶了。 第496章 娘娘不回来了? 当然,马隆这次是真噎住了,一通咳嗽,脖子都粗了一圈,被贺飞给气的。 卫祺也是,在旁朝贺飞挤眉弄眼,嘴歪眼斜的,示意他赶紧打住。 贺飞是真的缺根筋儿,“卫将军,你这眼睛是怎么了?” 卫祺脚下一个踉跄…… “贺飞。”北辰琰寡淡的嗓音响起。 贺飞条件反射式的一个激灵,背脊嗖嗖的凉,终于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循声过去,一转眼,这才看见北辰琰那冷若玄冰的脸,“皇,皇上……” 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马隆默默地捂了捂脸,怎么就这么看不清阵仗呢! 北辰琰冰眸沉沉,面无表情开口,“方才朕在婺江边,见西北角方向有一小径,被大雾笼罩,你携两百先锋营前去探探,两个时辰内回禀。” 不温不火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是!”贺飞回应的有些迟疑,因为他总感觉哪里有点怪怪的。 令行禁止,贺飞自然立刻领了前去探查,他离开后,现场有好一阵的寂静,谁也不敢再接刚刚的话题,大家都轻垂着头,拿余光去瞥北辰琰的脸色。 北辰琰扫了大家一眼,仿佛丝毫没受到刚那小插曲的影响,暗哑嗓音缓缓,一锤定音,“午时拔营,领军西调,顺婺江往下向西澜军队靠过去。” 众将对视,交换眼神。 都是沙场老将,不必北辰琰做作解释,便立刻明了。 北辰琰是做了两手准备,西澜军队靠过来的时间要久一些,他们夹在中间,要拖延时间,便只能先朝西澜军队的方向去,等待援军到来。 若是到了最后时刻,援军不到,他们便主动出击,对阵西澜军队,拼死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是——”众将齐声一应,四下散开,各司其职立即下去部署。 或者,准确一点的说,是鸟兽散,都不敢再看眼北辰琰。 卫祺和马隆走出老远去,才停下来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都是深深的无奈之色。 “你说皇后娘娘,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卫祺一声长叹,“我真怕娘娘就这样一去不返,这都好几个月了,你也看见了,皇上的状态是越来越不好。” 如今,更是根本不敢提皇后娘娘这茬。 “胡说八道什么,娘娘怎么可能不回来?”马隆顿时吹胡子瞪眼。 娘娘和皇上的感情,一路走来,他再旁是看得清清楚楚,皇后娘娘是绝对不可能离开皇上的! 卫祺赶紧点头,“是是是,只是娘娘也没给个准头,到底得多久,我们也得有个底啊,皇上虽然表面瞧着,没什么变化,但你我还不清楚吗?” 马隆撩一把络腮胡,眉毛纠结成一条麻绳。 “还有,其实我也挺担心皇后娘娘的。”卫祺很是慎重地又道,“这一点音讯也无,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是不回来,而是回不来呢?” 马隆“哎呀”一声,“这还真有可能!” 但转而一想,马隆又摇摇头,“不会吧,皇后娘娘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这世上有什么事情难得住她?再说了,不还有那还纳兰雪衣吗,那小子也是个厉害角色。” 卫祺像是看白痴一样,瞥了眼马隆,“我最担心的,可不就是那小子!” “额……”马隆这么一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心中顿时一咯噔,“不好,万一那小子对娘娘图谋不轨怎么办?虽然我们皇上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但也不得不承认,那,那小子,好像也不错……” 马隆这话说的,很不情愿,但又不能背着良心。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大将军,在这里大眼瞪小眼,越说心里越担心,也越是没底。 “罢了罢了,不说其他,还是先解了眼下这困境再说。”卫祺摆摆手,说着还不忘叨叨句,“要是皇后娘娘在,眼下时局,怕也不会如此困顿……” “是啊,皇后娘娘鬼点子最多!” 两人长吁短叹着,朝外营地驻军过去。 午时,婺江见面大雾散去,视野也开阔起来。 神羽军全军整顿就绪,正准备往西出发的时候,探路的贺飞也回来了,纵马至北辰琰战马跟前,翻身下马,只是那遮遮掩掩的模样,很是别扭。 “前方境况如何。”北辰琰制着战马缰绳,铁蹄原地轻踏。 贺飞低着头,“回皇上,西北位置往下,确实有一条隐秘小径,顺婺江而下大概两三里长,没发现敌军踪迹,至下游端,有一处峡谷山地,很适合伏击!” 说到这里,他还小小的激动了一下。 马隆总觉得哪里不对,在一边歪着脖子,左右打量贺飞。 这小子,今天怎么藏头夹尾的? “就是,就是……” 贺飞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北辰琰蹙眉,冰眸轻垂,“有话便说。” 贺飞抬起头来,很是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来,“皇上……” “咳——”马隆老眼愕然一瞪,一口气噎得是嗓子生疼。 北辰琰也拧了一下眉梢,俊脸之上有几分古怪。 “贺将军,噗,你,你这是……”卫祺嗓音干干的,强忍着想笑的心,一本正经地忧心询问。 只见得,贺飞满脸是包,肿得跟个烧红了的猪头一般,脸盘子直接大了几个号,他这强颜一笑,完全是能把人吓得,隔夜饭都吐出来的那种。 “这是怎么了?”北辰琰定眼看去,寒眉沉沉。 见到这幅情形,还能保持镇定,也是真的需要很大的毅力。 贺飞真是想哭都哭不出来,默默地垂下头,这才惨兮兮开口,“回皇上,就是那路上,有许多野蜂窝,需要留意一点,不过皇上放心,属下基本已清理干净。” 虽然很不厚道,但贺飞那模样,实在有些好笑。 “咳咳,咳咳咳……”马隆板着老脸,和旁边的卫祺对视一眼,连声咳嗽,来掩饰自己想笑的冲动,一边默默地拿余光,扫了扫北辰琰的方向。 其实他很不想怀疑,但皇上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第497章 全军压近! 不想都这个时候了,贺飞竟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一脸委屈说着,“马将军,您这一直咳嗽不断,可别是染了伤寒,要命的,你可得注意点了,这江边气候多变,湿气又重……” 马隆差点没给噎晕过去。 这缺心眼儿的货! “好了。”北辰琰冷冷两字,打断贺飞的叨叨,扬手一挥,“请军医。” 贺飞起身让开,还在旁连连点头,暗道是得好好看一下,在行军在外,若染了伤寒那可是要命的。 老军医骑快速从后卫营赶过来时,一看贺飞的情况,顿时吓了一大跳,差点没原地跳起来,一时更没认出人来,“这这,这是哪位将军?” “我吗?”贺飞指指自己。 马隆无语白眼,“还会有别人?” 这里还有其他人,需要看病的吗? 真不知道,这么个缺心眼儿的货,到底是怎么做到三品大将的? 贺飞一开口,老军医才辨出人,一边撂药箱,一边急抓抓地道,“这江边山野里面的野蜂最是湿毒,你这情况,要不及时救治的话,可能都过不了明天!” “这么严重?”贺飞眸子一瞪。 不过他再怎么瞪眼,那肿得跟核桃一眼的眼睛,也只是一条缝。 老军医颤抖着手,“可不是,贺将军你现在没感觉头昏目眩,两耳嗡鸣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贺飞干干一笑。 只是急着回来复命,他一时也没功夫注意那么多。 “要是发烧,就坏事了!”老军医摇摇头。 婺江林边的风,吹得北辰琰墨发根根飞舞,他最后看了一眼情况,手中缰绳猛地一甩,战马扬蹄,暗沉嗓音随之而出,“贺飞随后卫营,其余人,随朕出发!” “是——” 众将齐齐应声。 “皇上,属下无碍!”贺飞眼下一急。 他还没说完,便见得北辰琰的战马一阵风似的,从他眼前卷走了。 马隆憋笑着纵马到他身边,很是关怀地瞅了瞅贺飞,一边还指指脑袋,朝那老军医示意,顺便给看看脑袋,本来就不好使,可别又给烧坏了去。 老军医也是一阵云里雾里,只能赶紧点点头,先应着便是。 虽然没怎么明白马隆那意思,但总不过,说的是好好照顾贺将军吧? “诶——”贺飞刚开口,马隆和卫祺也带着自己的兵马,快速从他身边过去。 如此紧迫关头,还真是难得有这样的乐子。 就这样,北辰琰带领着神羽军,和西澜,龙翔三方军队在婺江边,阙巫山里几度迂回,整整三日时间,来来回回,不停地变幻方位,将两方的探子也是绕得个晕头转向。 另外一边,西澜军队也在紧密部署,熊熊火把在阙巫山外连成一条火龙。 入夜,天穹被乌云层层覆盖,风雨欲来。 婺江边上,大雾磅礴。 “报——” 一声长报。 澹台云朗一身银白甲胄,俊逸的眉宇英姿昂扬,站在主帐中央,“又如何了?” 三个月前,澹台云朗亲率领十万大军,从天临王朝北方往下进攻,短短一个月时间,待消息传到京城时,澹台云朗已攻下天临数座城池,直到阙巫关外! 情况很不对劲,北辰琰便果断地选择了御驾亲征。 不过澹台云朗和龙翔王朝,应该是早有准备,或者说,本就是为了逼北辰琰御驾亲征。 在北辰琰赶来之前,联手拿下了阙巫关,设下埋伏,将北辰琰拦截在了半道,两面夹击,一直逼入阙巫山中。 通讯兵传达探子的最新消息,“殿下,在东北角靠雪山的位置,发现了神羽军的踪迹,大概有数千人的痕迹,应该是北辰琰所在的大营。” “东北角,情况属实?”旁边的左将军都有点不相信了。 传讯兵郑重回道,“此次千真万确,有探子亲眼看见营地篝火。” 右将军抓了抓脑袋,长长沉吟,“这一天前,北辰琰所在的大军,不是在婺江边缘一带吗,怎么又跑到雪山那方去了?再说那可是死路,他去那干什么?” “对啊!” 左将军摊手,“这到底是唱哪出,我真是要给绕晕了。” 澹台云朗合身坐下,“声东击西,盘旋迂回,北辰琰这是在拖延时间。” “太子殿下,我们虽然兵力上有绝对优势,以数万对上他数千,直接绞杀,不在话下,任由他北辰琰有翻天的本事,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右将军也是真头疼,“可北辰琰这样做,我们根本抓不到他的具体位置,滑得跟只泥鳅一样,很难下手啊。” 他们刚赶到江边时,北辰琰又跑到了山中去。 待他们马不停蹄,追至山野中,北辰琰又不知何时,溜到了雪山那方……如今他在雪山那边,眼看着是死路没错,可待他们累死累活刚过去,北辰琰绝对又换了位置! 已经经历过好几次这也的事情了,他们还真是懒得再去搭理。 可又不敢不搭理,万一他真在那个地方盘踞着,他们岂不是失去一次进攻的机会? “完全就是被牵着鼻子满山跑,北辰琰他就是在耍我们啊。”左将军很是气恼地捶捶手。 澹台云朗却是一声低笑,更瞧不出任何焦急之色,说着还往椅背上一靠,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如果这么容易被抓,他就不是北辰琰了。” “太子殿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说笑。”站在一边的阎军师,也忍不住开口。 澹台云朗摊摊手,“那还能怎么办?本宫总不能哭吧。” 眼下,只能眼珠子看着,才是最好的办法啊。 这一时半会,还真拿他没辙。 阎军师摇摇头,“殿下!” 右将军也是急吼吼一声,“这样下去,极有可能,会真让北辰琰给趁虚溜走啊,我们耗费这么多兵力,背水一战,可不能这样白白浪费了。” “好好好。”澹台云朗起身来,眉目稍正,“那你们说说,该如何做?” “要不,放火烧山?”左将军一拍手,想起一主意,“这样便能将北辰琰逼至婺江,我们再来个定点捉鱼!” 澹台云朗俊脸之上,瞬间绽出灿烂笑意,一边“啪啪啪”拍掌,“好主意,真是个好主意,左将军,你是想让本宫这几万大军,也一起陪葬么?” 左将军一脸莫名。 阎军师摇摇头,“按这时节气的混乱风向来看,火攻的话,整个阙巫山都会燃起来,包括我们所在的位置,到时候,我们也避闪不及。” 左将军顿时一脸尴尬,赶紧道,“属下失察。” 澹台云朗看着他,“要不是你从军便跟随本宫,本宫真要怀疑你是天临的细作。” 左将军“噗通”一声,立刻跪下,“属下该死,属下一时不查,胡言乱语,请殿下处罚。” “开个玩笑,至于这么紧张?”澹台云朗勾唇一笑,“起来。” 左将军抹了一把额头冷汗,不敢再胡乱开口。 阎军师摸了摸山羊胡,老脸些许凝重,“如此看来,只能静待龙翔的大军赶到,双向夹击,才能将北辰琰逮个正着,我们只需静受此地,以防北辰琰逃走。” 西澜王朝的数万大军,此时从婺江边呈直线状,一直延展至雪山边,将北辰琰牢牢阻隔在内。 “可这样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啊。”右将军急得甩手,“阙巫关外援军,怕也是在路上了,还有北夷,有探子回报说,北辰琰给北夷传讯,命他们增援过来!” 听得这话,左将军再度开口,表示赞同,“是啊,反正也到了殊死一搏的时候,照属下看,不如全军压上,直接将那北辰琰逼出阙巫山!” 澹台云朗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一副认真考虑模样。 阎军师一眼扫去,“可若贸然拆队进山,遇上北辰琰的伏击,说不定吃亏的还会是我们,而且按北辰琰的踪迹看,撤掉哪边的围堵都不行,很容易便让他寻到空子,逃出阙巫山!” 右将军被堵得一愣一愣。 也是啊…… “再说北夷,你真以为,一片刚刚归属天临的封地,会那么贴心贴力?”阎军师胸有成竹,勾勾唇,“可笑至极,只要慕容朝歌没蠢到家,都会趁着这个时候,从天临脱离出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趋。 “这,这倒是……”两位大将对视一眼。 这么好的时机,除非是脑子有问题,才会甘愿屈居天临之下。 阎军师一声冷哼,“说不定,北夷此时还会倒咬天临一口,分一杯羹,记住,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国与国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情谊可讲。” 澹台云朗此时又笑笑,“说的不错。” 阎军师一口气,可那一口气,还未舒到底,便见得澹台云朗迈步过来,满脸灿笑着,一字一句,“可本宫还相信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阎军师心中顿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来。 澹台云朗大手一挥,银色甲胄在灯光火影之下,闪烁着寒冷光泽,紧接着沉沉一声,“传令下去,整顿三军,酉时三刻,全军压近!” 澹台云朗瞧着沙盘,红唇轻勾。 兮月,你还不打算现身吗? 第498章 猫鼠游戏! “遵命!”左右将军对视一眼,齐齐回答。 阎军师摇着手中的羽扇,脸色担忧地看向澹台云朗。 不知道为何,他心中隐隐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来,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雪山下,北辰琰率领着神羽军,原地休息。 “皇上——” 亲自前去打探情况的贺飞,飞速入营。 经过及时救治和护理,他那被野蜂蛰得似猪头的脸,此时已好转许多,但还有些微红肿。 “皇上!”贺飞快速奔至北辰琰身前,单膝跪地,抱手一合,嗓音微急迅速禀道,“澹台云朗的大军,朝这边过来了,而且看情况是全军压近!” “全军压近,确定?”马隆嗓音紧了紧。 贺飞点头,看向北辰琰,“是,属下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错!” 他在远处的高地见得,大片火把朝这边逼近,数以万计,不说十成,至少也有七八成的兵力,便赶紧快马赶回传讯。 “皇上,我们得立刻离开此地,澹台云朗朝这边过来了,即便没有龙翔王朝在后夹击,我们也耗不过他们的几万大军,赶紧往婺江去,暂时避避吧!”贺飞急匆匆建议。 北辰琰缓缓上前一步,冰眸虚眯,不温不火三字,“再等等。” “可等不得了!”贺飞急吼吼的,“皇上,按照时间算,最多不过一两个时辰,澹台云朗便能赶到此处,到时候就来不及了,便只能硬拼。” 北辰琰冷眸看下去。 贺飞不敢再辨,只能在心中懊恼一声。 北辰琰眸光缓缓轻抬,顺着那密林幽径,仿佛能看穿看透一般,对他的决定,也没多做解释。 马隆和卫祺交换一个幽深的眼神,齐齐看向中间的北辰琰,看不懂北辰琰意图的他们,也只能在静待原地。 这些天,皇上一直带着他们,在阙巫山中转圈,从江边到雪山,几度辗转往返,避开了澹台云朗的好几波进攻,就像玩猫鼠游戏一样。 别说西澜王朝的军队,就是他们自己,都快给绕晕了。 可是,这样回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后面龙翔的大军迟早是要追上来的,到时候,他们依旧是瓮中之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西澜王朝的几万大军,离这边越来越近。 天临王朝各方将领士兵,都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而北辰琰,他跨坐在乌黑战马之上,安稳如山。 从他那冰冷的绝世俊容上,更是寻不到丝毫的紧迫焦灼感,而此时,贺飞,包括马隆卫祺等人,都在旁连咽口水,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啊。 “就是现在……”北辰琰盯着前方,缓缓四字。 众将愣神间,北辰琰扬手一招,“进。” “快,快快快!” 贺飞赶紧率领众人离开。 北辰琰的大军,快速朝婺江边的方向转移! 另外一边,澹台云朗的探子回报,“太子殿下,前方两里处,有火焰痕迹,朝婺江方向转移!” “果不出老夫所料。”阎军师摇着手中的羽扇,冷冷一笑,转而望向身边战马上的俊逸男子,“殿下,此时直接千万婺江,定能逮北辰琰一个正着!” 被耍了这么多次,北辰琰怕是还以为,他们会蠢得再追去雪山下,让他逃去婺江边,从那边趁乱离开! 第499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澹台云朗看了看雪山方向,眸光缓缓投向大雾磅礴的婺江,俊朗眸中若有所思。 一直这样仓皇逃窜,可不是北辰琰的作风,原地等死,更不是北辰琰的性子,难道北辰琰真的只是想,这样耍弄他们一番? “既要放手一搏,那便速战速决,此时地势天时,都不适久耗。”阎军师御马至澹台云朗身边,“殿下,赶紧做决定吧,我们的大军已经全线压了过来,迟了北辰琰便从婺江溜出去了!” 这大雾天,最能隐蔽。 左右将军对视一眼,跟着点头。 让北辰琰将他们当猴子耍,这一次,看不拿他个正着! “殿下还在犹豫什么?”左将军更直言请求,“属下愿打头阵!” 澹台云朗看了一眼雪山的方向,俊眉微皱了皱,他不是犹豫,而是感觉到了什么,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两军交战,不仅仅是军队拳头刀枪上的拼杀,最重要的,是双方主帅心中的博弈,一子走错,满盘皆输,北辰琰和澹台云朗双方都有足够的了解。 输赢,有时候就一念之差。 “左将军。”澹台云朗一紧缰绳,勒住战马。 左将军立刻上前,浑身热血战意沸腾,“属下在!” 澹台云朗俊眸转回,落至他身上,一字一句,嘱咐,“左将军,你带领五千精骑兵,留守此地,给本宫死死地盯紧了,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通知本宫!” “殿下……”左将军有些发蒙。 他请命的是,率先锋营前去婺江绞杀北辰琰,不是留守此地啊。 战局紧迫,分秒必争,澹台云朗也未多做解释,转眸看向那大雾磅礴处,只此一言后,一甩缰绳,身下战马如离弦之弓,飞射而出,“其余人随本宫,全数赶往婺江!” “是——” 众将士齐声一应。 雪山下,北辰琰的大军,正全数逃往婺江。 差不多走至婺江半道中之时,北辰琰忽地抬手。 “停——”马隆立刻制住大军,看向北辰琰,“怎么了,皇上?” 北辰琰冰眸在寂夜中闪烁着星辰暗光,紧接着一拽缰绳,带着战马头颅一转,寒声冷冷,“熄灭所有火把,全军调回。” “啊……啊?”马隆一时没明白北辰琰的意图,都跑到半路了,现在掉头回准和澹台云朗撞个正着,以他们现在的兵力硬碰,是绝对吃大亏的! 甚至说以卵击石! 但有句话叫,军令如山。 即便再是不解,众将士也立刻按照北辰琰的命令行事。 大家迅速熄灭火把,按照北辰琰的指示,静悄悄地,往雪山外的方向,摸黑迂回。 而此时,正在赶往婺江边的西澜大军,很快便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先锋营探子立刻禀告澹台云朗,“太子殿下,前方失去了北辰琰大军的踪迹!” 阎军师和澹台云朗交换个眼神。 “北辰琰会不会是在埋伏?”右将军有些怀疑。 不过他们兵力上的优势绝大,就是埋伏,天临想以数千对他们数万大军,那也是鸡蛋碰石头。 “北辰琰想跑……”阎军师心中思忖,很快便料到了什么,立刻看向澹台云朗,匆匆道,“太子殿下,快,加速前进,一定要在北辰琰跑出去前将他堵住!” “进!”澹台云朗扫袖一拂。 此时此刻,也容不得他再迟疑。 “哒哒哒哒……”马蹄声声踏响,数万大军压过,朝婺江的方向全数推进。 不多久时,天临大军便回到了雪山下,先锋探子回禀消息,“皇上,澹台云朗的大军,在前来雪山的路上,不知道为何,突然转道去了婺江方向。” 贺飞和马隆一脸懵逼对视。 此时,他们才意识到北辰琰的意图! 澹台云朗虚恍一招,看似往雪山过来绞杀,实际上,却是转道去婺江守株待兔,围捕他们。 而北辰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大家都以为,他会像之前数次一样,再跑去婺江边时,他竟来的也是虚假一招,在半路打道折了回来。 当然,北辰琰带着他们,再耍了一次西澜大军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此时西澜大军全部去了婺江边,雪山外的路,便成了一个无人把手的空门! 到现在,马隆等人也才明白,北辰琰带着他们来来回回辗转跑,带着澹台云朗的探子和大军,不停地绕圈,不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想搏一个时机。 这个时机,便是现在! 心理博弈战,谁沉不住气,谁就会露出破绽! 同时另外一边,全数推进已抵达婺江边的澹台云朗大军,面对着磅礴漫天,遮蔽了整个江面,山林的大雾,展开拉网式搜寻前进着,大家也异常小心,以防被北辰琰伏击。 可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 周围很安静,江水哗哗湍急奔腾的声音,异常清晰。 澹台云朗心中不好的预感,逐渐强烈。 “坏事了!”他忽然一声,暗道不好。 还在四下搜寻天临大军踪迹的阎军师,眸光一转,看向他,却还没反应过来,“殿下,怎么?” 澹台云朗俊逸眼神巡视着周围,笑“呵”一声,脸上那表情真不知是笑,还是懊恼,“北辰琰根本没有朝这边来,天临大军还在雪山下,快,立刻通知左将军,给本宫守住!” “怎,怎么会?”阎军师傻住。 他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山林,乱石草地。 在阎军师置疑的时候,澹台云朗已调转马头,率领大军快速朝雪山外赶回! 聪明反被聪明误……在阎军师回眸,视线反复再搜寻了周围一圈后,才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真的,又一次被北辰琰给耍了。 自认为预判先机,却被人先掐中了他们的心思。 幸好太子殿下留了一些兵力原地待命! 希望能撑到他们赶回去! “快,快快!” 西澜大军又迅速回撤。 “嗖——嗖,嗖——嗖——” 红色的原地戒备信号焰火冲上高空,炸开。 战火的气息,随着夜风直上九霄,在阙巫山中迅速传播开来! 第500章 五渡阙巫山! 可是,现在反应过来,明显是已经晚了。 这个时候,北辰琰的军队已至雪山外边缘处! 待澹台云朗以最快速度赶回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地的残兵剩将,呻吟嚎叫着,硝烟弥漫,染血的刀剑长矛散落山野,而北辰琰的军队早已不知去向。 看着眼前的状况,澹台云朗俊脸铁青。 “殿,殿下……”身负重伤的左将军,被人从坑中刨出来,搀至澹台云朗马前,半边脸都是血。 右将军翻身下马,一把将他胳膊搂住,“怎么回事,这,怎么会这样……” “北辰琰呢!”阎军师看着这幅情形,差点没气得头顶冒青烟。 左将军乱身跪下,“殿下,属下看守不利,甘愿受罚。” 谁都以为,北辰琰跑去了婺江边去啊! 原本在原地待命的左将军,在根本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被北辰琰打了个措手不及,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他们自然敌不过北辰琰亲率的大军。 不到半个时辰,便撕破了他们的防御线,逃之夭夭。 待澹台云朗的大部队刚回来的时候,哪还见得到他们半点踪影? “好,好一个北辰琰。”澹台云朗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唇畔似笑非笑,“竟将本宫摆了一道!” 北辰琰带着他的人,在雪山和婺江边来回转圈,等到他沉不住气,全力一击的时候,北辰琰竟来个原地不动,实打实地再摆了他一顿狠的。 好,真是好得很啊! 两军对战,生死真的只在一瞬之间。 明明是一盘死棋的困局,竟被北辰琰就这样,硬生生地打活了。 “罢了,下去,也是本宫事先没有察觉,才让北辰琰钻了空子。”澹台云朗身上的银色甲胄,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冷暗光,他抬手摆摆,示意右将军将人扶下去看伤。 “谢殿下……” 左将军低垂着头下去。 阎军师坐在马上,是好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先前,他们追去雪山的时候,北辰琰跑到了婺江边去,他们追到婺江的时候,北辰琰又跑到了雪山去……如此往复循环,溜耍了他们好几圈。 这一次,在他以为,自己预判先机跑去围堵时,北辰琰竟就待在原地不动! 更是趁着他们调度全军,露出破绽的时候,开溜了! “可恶,可恶!”阎军师气得一声大吼。 几十年都没如此发过脾气了,你说硬生生地对碰对,战败了,那还好,这像遛狗一样,被人溜完了,再摆这么一道,谁能咽得下这口气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右将军看着澹台云朗面沉如水的表情,欲言又止许久,才试探性地问道,“殿下,这……我们该如何向龙翔那边交代,将北辰琰给看丢了啊?” 龙翔王朝的大军,应该在这两日就会赶到,他们两朝联手,好不容易将北辰琰套了进来,明明是瓮中捉鳖的局,他们却在最后关头,把人给看丢了…… “交代?”澹台云朗看向右将军,绯红嘴角携起一抹浅笑,带着难以察觉的冷意,“本宫何须向他们交代?” 阎军师也一眼睥去,“我们和龙翔是合作,可不是听命于他们!” 右将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低下头,“属下失言。” 殿下已经够生气了,他竟还蠢得火上浇油。 澹台云朗抬眸看向夜色深处,朗眸沉沉。 而天临这边,北辰琰带领着众将士,从雪山方向一路杀出,连夜奔走,直至十里地外,才停下来整军休息。 经过这么多天的折腾,本该疲惫不堪的众将士,此时却分外激情,斗志昂扬。 他们是完全没想到,这样的死局,最后竟能逃出生天! “哈哈哈哈……”贺飞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笑成了一个二傻子,“真是痛快啊,我现在是差不多能想到,澹台云朗那一帮人傻愣的表情。” “还不是皇上神机妙算!”卫祺解开水袋,笑呵呵地喝上一口,喝完将水袋丢给旁边的马隆。 北辰琰五渡阙巫山,以几千兵力,将西澜数万大军耍得团团转,最后杀出重围,在五洲战争史上,也成为了一段神话,在这片大地广为流传! 也成为了后世兵法典籍之中的经典战役,更是说书先生,口中最常说道的精彩故事,不管是寻常百姓,还是将军士兵,都是百听不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马隆接过水袋,在旁也是一脸激动。 他老脸绯红,一边开着水袋,一边乐滋滋地道,“不过,我怎么觉得,这样的坏主意,不像是我们皇上的一贯作风呢,倒有点像是,是……” 几位将军默契地交换个眼神,异口同声,“皇后娘娘!” “这样逗弄着人耍,可不是皇后娘娘最喜欢做的事情么,难道真的是近墨者黑?”卫祺在那回想,“我们当初,可不也是,被皇后娘娘坑耍得有苦都说不出来?” “哈哈哈哈……”马隆一阵乐笑。 往事不堪回首啊,他可是被坑得最惨的那个。 说到这,卫祺脸色又沉下来,“也不知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这帮老东西,整天都念叨娘娘,皇上更别说了,心里肯定难受吧? 旁边贺飞眸光一斜不知看见了什么,刚喝下去的水猛一下,是噎得嗓子生疼。 “这么长时间了,我真担心皇后娘娘就这样不回来了。”马隆将水袋递回给卫祺,还在那里说。 “咳咳——”贺飞咳嗽,“咳咳!” 这回是轮到他了…… “怎么会,娘娘就是不想皇上,那老侯爷呢?娘娘还能不要老侯爷啊。”卫祺背对着,当然也没看见,这话说的,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咳咳——” 贺飞不敢吱声,只能疯狂暗示,嗓子都要咳冒烟了! “你小子,不是被野蜂蛰了吗,啥时候也伤寒了?”马隆终于是注意到了,逗趣一声,笑呵呵地回过头来,这一看,吓得浑身一哆嗦,膝盖顿时就软了下来,扑通跪地,“皇上……” “皇上!” 卫祺手中的水袋“吧嗒”落地。 那玄衣铁甲的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人。 第501章 鬼面将军! 马隆和卫祺跪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好死不死,提皇后娘娘干什么,那胡说八道的话,皇上没听到吧! 跪在另一边的贺飞,对着两人暗自看过来的绝望眼神,那表情:你说呢? 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啊,贺飞之前没有意识到问题,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这刚被马隆和卫祺拖到一边,笑完之后,才告诫了一下他被罚的原因。 这刚转过身,他们自己就…… “都很闲?”不冷不热的嗓音,从北辰琰那殷红似血的薄唇吐出,听不出任何温度。 马隆和卫祺咽咽口水,头都快垂到裤裆里去了。 完了完了,他们可不想也被蛰得满头包! 清冷的月光下,北辰琰浑身被墨黑铁甲包裹,越发显得冷意逼人,他冷瞥了三人一圈,转身离开,丢下句话,“整顿三军,戌时出发,全速往西行军。” 地上和马隆和卫祺狂松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我的妈呀,真是吓死他们了,这阵仗,还以为要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呢,皇上这神出鬼没的,以后再不敢胡说八道,拿皇后娘娘打趣了。 不对……皇上不会秋后算账吧? 马隆和卫祺对视一眼,笑得比哭还难看。 “诶,皇上刚说什么来着?”贺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全速向西边去吗,我们不赶紧朝北方去,和赶来支援的樊将军汇合,向西去是干什么啊?” 贺飞抓了抓脑袋,一脸莫名。 按照行程算,樊将军带领的五万援兵,应该是从北方过来,他们前去汇合,一同撤离至关内,才是最安全的做法,皇上这时却往西边去? 马隆这也才反应过来,他和卫祺交换个眼神,莫非皇上是想…… “走走,赶紧的,去吧。”贺飞虽有些不解,但还是丝毫不敢耽搁,第一时间执行命令。 “好,走——”卫祺立即跟上,马隆也捡起地上的水袋,踉跄快速追上去,到现在都还有点后怕,实在是北辰琰刚刚的表情,太吓人了。 于是,北辰琰率领着大军,逃出西澜和龙翔的围堵后,便继续向西前进。 澹台云朗将人给看丢了,收到消息的龙翔主帅,很是气恼,立即要求亲自会见澹台云朗。 总不过,是气愤之下,想责怪几句。 澹台云朗却是不怯,一口允了。 所以西澜王朝的军队没有立即撤退,他们也清楚的知道,北辰琰逃出了阙巫山,就如龙归大海,再难抓到,澹台云朗便也没有继续追,便前去和龙翔王朝汇合。 一日之后,西澜王朝的大军和龙翔王朝的追兵接头。 局面再度发生了变化,两军都已碰面,两方将帅也就正好亲自见见,商议一下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三日之后,前来营救北辰琰的援军,也赶到了婺江边来。 阙巫山山脉深处的一片空地上,一方王帐扎根此地,一袭银色甲胄的澹台云朗,和龙翔王朝的鬼面将军,相对而坐,两方军队各自退守在半里开外。 “澹台云朗!”这一声低吼,怕是一里地外都能清楚听到。 “唰唰唰!”澹台云朗背后的卫兵,手中刀剑齐齐出鞘,双方兵戈相向。 澹台云朗缓抬起手,制止下来,示意大家别紧张,笑看对面,“你这是在责怪本宫?” 对面身穿黑色盔甲的男子,半张面颊被恶鬼面具紧紧遮掩,嗓音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稍缓了缓,“澹台太子,我们事先传信时是怎么说的,切莫乱动,切莫乱动,一定要将北辰琰夹死了,才能一击即中,让他无法翻身!” 他几乎是耗费了全部心血,才设了这么一个大全套,也成功将北辰琰圈了进来,却不想被这么一群蠢货,一下子全毁了,他如何能不气啊? 如此机会,难以再得! 阎军师很不满对方口气,抢一声哼道,“将军,我们事先是有约定不错,但你我都知道,这战场上,战况转瞬即便,随机应变才是王道,再说了,要不是你们行军速度跟不上,我们也不至于陷入此等窘境!” 让他们对上北辰琰试试! “呵,这倒怪上我们了,你们这随机应变得倒好,将人给便跑了。”鬼面将军的语调,有些阴阳怪气,嘴边的弧度更是嘲讽,“数万兵马,竟看不住几千人马。” “你——”阎军师懊恼起身,“你别太过分,你……” 澹台云朗抬手打断阎军师的话,俊脸沉下,“没错,是本宫的失误,才让北辰琰寻到机会,逃走了,但鬼将军,请你给本宫记清楚了,我们是合作,不是上下所属,就是你家主子,都没资格在本宫面前指手画脚,更何况是一条狗。” 他倾身过去,清浅缓缓两字,“懂吗?” 有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承认失败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这一次澹台云朗是棋差一着,被北辰琰摆了一道,但不代表他会因为这事,而忍受对方的冷嘲热讽。 这一句话后,鬼面将军是整张脸都绿了,只是被面具遮住了无法窥见,但可以看见,他腮帮子僵硬得吓人,“澹台云朗,你别欺人太甚。” “本宫欺负你?”澹台云朗好笑。 他红唇缓勾了勾,“你是什么底细,本宫一清二楚,别在本宫面前摆什么架子,你若真要想抓住北辰琰报仇雪恨,你就给本宫怪怪的,好生配合。” 鬼面将军牙关紧了紧,强忍下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那么,如今的战况,澹台太子有何高见?” “对了,这才是正确的合作态度……”澹台云朗面色淡淡吐出,他正想再说什么时,帐外有探子入内,奔到他身边,附耳迅速说着探到的消息。 澹台云朗的眉梢,越皱越深,“向西去了?” “殿下,怎么了?”阎军师瞧着澹台云朗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对。 澹台云朗摆摆手,示意那探子退下,眸光深深放空,“这个时候,他向西去干什么……” 鬼面将军看着自言自语,陷入深思的澹台云朗,不明所以,心中还有些被他忽然无视的懊恼。 鬼将军正想开口,澹台云朗“蹭”一下,从座位上立了起来,“坏了!” 第502章 攻守反转! “澹台太子,这是怎么了。”鬼面将军侧目以对。 “右将军。”澹台云朗偏头朝后,俊逸眉目异常严肃,拂袖重重地挥手一斩,沉然一声,“传令下去,整顿拔营,尽快出发,往东南方位行军!” 命令来得有些突然,右将军也愣了一下。 “是!”但他也丝毫没耽搁,立刻遵命,下去传达行动。 “殿下,是出什么事了吗。”阎军师走至澹台云朗身边,暗自询问。 鬼面将军见澹台云朗面色肃然,并不像是在说笑,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也跟着从座位上起身来,“太子殿下,东南方位是本将军来时的方向,也是如今我们驻军的地方,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并没收到什么大变故的消息,也不好直接询问澹台云朗,鬼面将军只好旁敲侧击。 澹台云朗清眸一转,定定地看了鬼面将军几秒,鉴于双方的合作关系,还是开了口,“本宫刚收到消息,逃出阙巫山后,北辰琰往西下行军去了。” “往西下行军……”鬼面将军嗓音有几分阴沉,“那又如何?北辰琰既逃出了围困,往哪边去自是他的自由,顺婺江西下,可至天临月州,有何不妥?” 可是话刚说完,鬼面将军也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而澹台云朗,眸光一斜,那眼神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对面的人,“将军,这月州至阙巫山近百里地,而阙巫关距此就短短三十里不到,你说北辰琰为何要舍近求远,千里迢迢往那边跑?” “对,对啊……”鬼面将军凝了一下。 偌大的王帐内,也有这么一瞬间的寂静。 澹台云朗俊眸微敛,“那必定为了防止我在后穷追猛打,便暂时往西去行军!” 鬼面将军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可以就没想通,他皱眉喃喃,“暂时往西边去,莫非他还想回来不曾?” 澹台云朗无奈摇摇头,火红色的系带抹额随之轻舞了舞,“天临的援军是从北方而来,北辰琰若想万无一失逃离此地的话,必是前去和他们汇合,再行离开。” 他是真的有些怀疑这鬼面将军,是怎么混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坏了!”鬼面将军一拳砸在掌心,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猛地抬头,神色冷凝看向澹台云朗,“莫非,他是想配合北方赶来的援军,反攻我们?” 北辰琰是想待到援军赶到时,便调头杀回,从西,北两个方位,将他们通往阙巫关内的路给堵死! 澹台云朗颔首点点,“北辰琰果真是个战场疯子,这样的险局都敢布。”他轻吐出一口浊气,“尽快撤军吧,我们已经失去了有利战机,此地不宜久留。” 鬼面将军点头,可是他正想随澹台云朗撤军的时候,忽然“呲”一声,“不对,那北辰琰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他手中的几千残兵剩将,就算加上援军,最多也不过三五万人。” 说至此,他嗓音一重,“而我们两方大军囤积在此的兵力,可是近十万啊,他这杀回来,不是送死吗,简直是异想天开!” 谁给北辰琰的勇气,敢如此挑衅? 北辰琰不会以为,一次侥幸逃脱,就会一直幸运下去,还想再来个以少胜多的反击战吧? 简直是可笑,可笑至极,之前是没正面交锋而已,此等兵力悬殊,若硬碰硬,他绝对让北辰琰死无葬身之地! “来得正好,那就让他杀来吧,本将军就在此候着!”鬼面将军扯出一抹阴毒笑意,甚至有些期待,“就算以我一方之力,本将军还怕了他北辰琰不成?” “蠢货。”澹台云朗只说了这两个字。 “你说什么?”鬼面将军脸色一黑,“澹台云朗!” 这家伙,竟完全不将他放在眼中,也不知是谁将人给放走了的! 澹台云朗冷瞥了他一眼,红唇淡淡,“你以为,北辰琰和你一样,是个没脑子的?都已经逃出去了,真会孤注一掷再回来,即便是放手一搏,那也必定是有一定把握的!” “你什么意思。”鬼面将军的脸色越发难看。 澹台云朗几乎已将耐心用光,他一眼扫去,“你以为,北辰琰敢如此布局,北夷的援军会从何处来?” “北夷……”鬼面将军一愣,随后嘲讽一笑,“太子殿下,你我应该都清楚,先前的情况,北夷是绝不可能真心援助天临的,除非慕容朝歌脑子有问题。” 阎军师听得这话,点点头,倒表示赞同。 过往种种,都可以推断,北夷长公主这个女人,是个狠角色,心机颇深,更对北夷的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冒这么大风险的。 “可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澹台云朗淡瞟鬼面将军一眼。 鬼面将军冷呵,“太子殿下怕是危言耸听了吧,你就这么相信慕容朝歌会如此无私?” 澹台云朗但笑不语,他不是相信慕容朝歌,而是相信兮月,一个值得她贴心贴力去帮的女子,绝不会是个忘恩负义之徒。 所以慕容朝歌一定会来,只是时间问题。 试想,北辰琰此时从西北两方包围回来,而慕容朝歌从东南方向向下行军,若不尽快离开此地的话,被夹在中间困死的便会换成他们! “我们的时间,已经很紧了。”澹台云朗眉目沉沉。 鬼面将军瞧着澹台云朗的表情,笃定的心,微微动摇起来。 “报——”这时,又有传讯兵匆匆赶来,单膝跪下,“禀太子殿下,在西北三里地外位置,传来我军的红色警戒信号,应该是发现了敌军的踪迹。” “什么?”澹台云朗心中微动了动,“怎会如此之快……” 阎军师心中一下闪出不好预感,“刚传讯不说,北辰琰才往西下去吗。” “我们的消息延迟了许久。”澹台云朗俊眉轻拧了拧,果断,迅速下令,“先锋营立刻出发,向东南方撤离,其余将士,加快速度整顿收拾。” 这情况,他们绝不能和北辰琰多作纠缠,待北夷的援军赶到,成瓮中之鳖的就是他们了! 第503章 最后关头! 听到这里,鬼面将军越发犹豫起来,“这……” 他回身和身边的军师,副将们,暗自交换着眼神。 若慕容朝歌真的率领北夷军,从他们身后包抄过来,那他们便会陷入先前北辰琰所处的困境,即便他们有近十万大军,在这种地势条件下,也极为不利。 他好不容易搞到手的几万大军,若折在这里,主上也再不会给他机会了。 可若就此放过北辰琰,他是真心有不甘啊,好不容易筹谋至今,盼来的复仇机会! “将军,本宫还是建议你与我等一同退兵。”澹台云朗瞧着鬼面将军迟疑不定的模样,开口给个台阶,“这样,即便是迎面撞到了北夷的军队,也能更快抽身。” 虽然对眼前的人很是不爽,但澹台云朗还是知道,如何对自己更有利的。 鬼面将军脸色一阵起伏,虽然不甘心,但眼下局面也只能如此,最后还是决定撤军,大手一挥,气吼吼句,“传令下去,全速撤退!” 战场上,战局瞬息万变。 就在几天前,北辰琰还是瓮中之鳖,几乎到弹尽粮绝的境地,但几天后的现在,西澜和龙翔两朝的近十万大军,却被他几千区区‘残兵剩将’,逼得慌忙撤离。 于是,婺江边上,阙巫山中,又上演着另一出追赶游戏。 澹台云朗带领着西澜大军,和龙翔大军,朝东南方全速撤离,北辰琰亲率神羽军,联合赶到此地的数万天临援军,从后方对两朝大军紧追不放。 就如赶鸭子一般,三方大军一路朝婺江上游去!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北辰琰的先锋营还和澹台云朗留下垫后的后卫营,进行了数场对战。 这当然是澹台云朗为了拖延时间所作,而北辰琰亲率的大军,是所向披靡,呈破竹之势,在后穷追猛打,缠得澹台云朗也是极为头疼。 十日后,澹台云朗率领着西澜大军,终于退至了阙巫山脉边缘。 出了绵绵无尽的山林,山脉边缘的地势,就如高原一般,两边山脉之上光秃秃的,只有少数植被覆盖。 几里开外,长长的峡谷后面便是西澜,天临和夷州,也就是北夷的交界处。 只要出了这里,即便和北辰琰,慕容朝歌的联军硬碰硬,澹台云朗也丝毫不虚。 鬼面将军瞥向身边的人,语气夹枪带棒,“澹台太子,咱们就在此分路而行吧,此次合作还算是友好,这里的一切,本将军会亲自向主上禀告的。” 澹台云朗骑坐在枣红色的战马之上,头系红色抹额,墨发红带,随风漫舞,一身银色甲胄衬得他眉目朗朗,俊逸非凡,此时并未接他的话。 沙尘漫漫飞舞,伴随着“哒哒”的急促马蹄声,前去打探情报的探子至他身前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太子殿下,前方并未发现敌军踪迹,也无埋伏的痕迹。” 阎军师举眸看过去,手中羽扇在胸前摇摇,“四周都查探清楚了吗?” 前方的峡谷地势,是最容易设伏的,他们都走到现在了,可别在最后关头,折在此地! 第504章 杀声震天! 探子满脸慎重,回禀,“属下等仔细探查过峡谷两侧,以及周围,没有任何兵马踏足过的痕迹!” 澹台云朗眉心微蹙,盯着前方那远远看去,犹如一线天般的峡谷沟壑,若有所思。 “那便去吧。”阎军师挥手示意探子退下。 只要出了这里,便没什么可忌惮的。 “本将军看,此事不妥。”鬼面将军一语打断,眉眼沉沉看过去,“本将军来时,还是追击敌军之势,都避开了此等险地,没道理离开时,为了快这一日两日就冒此等风险,万一北夷大军埋伏得隐秘,岂不要吃大亏?” 虽然鬼面将军和澹台云朗看不对眼,但毕竟是盟军,如今也还是合作状态,对方若是遭了什么变故,对于他来说没有好处,所以还是劝诫几句。 阎军师摇着羽扇,“可是,有大军过境,必会留下一些踪迹。”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除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本将军不会兵行险招。”鬼面将军转口,“本将军建议,你们还是与我一行从这方绕行,至婺江边缘位置出去。” 也就是他来时,主力军所走的路径。 但从前方峡谷过去,最多也就一天时间,从婺江边缘绕行,至少也得三天。 阎军师一想,对方说的也很有道理,他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于是将眸光投向澹台云朗,“殿下,此话倒也有几分在理,依属下看,还是不要再冒险行事。” 先前殿下一股热血上脑,激进了一次,让北辰琰跑了! 这为了赶一点时间,再入险地,他是真的怕会又落了敌方圈套。 澹台云朗高坐在战马之上,没有应声,过了好半晌,在鬼面将军即将失去耐心,直接分道扬镳时,他徐徐开口,“传令,兵分两路,右将军带领麾下一万人马,从前方峡谷过境,其余人,随本宫绕行婺江。” “属下遵命!”右将军立刻下去领军。 鬼面将军瞧着澹台云朗,心中轻蔑一声,嘴里也微不可闻的小声喃喃讥笑,“有的人,就是不信那个邪,非得吃一次大亏才会长记性!” 好言相劝不听,非得前去冒险,到时候可别怪他没提醒。 澹台云朗御马往前去,视若未闻。 “进,进——” 声声令下。 澹台云朗和鬼面将军亲率主力军,全速往婺江方向过去,试图顺婺江边缘离开阙巫山境内。 而后方,北辰琰率领着天临大军穷追不舍。 两日时间过去,落日黄昏。 在澹台云朗的率领下,西澜和龙翔大军成功潜至婺江边,只要顺着婺江往上游,不出三五里地,便会至开阔地带,而且会直接进入西澜王朝的领地。 前方草坡,一片金灿灿光芒。 澹台云朗目视前方,俊脸被镀上一层浅浅光芒。 “如何,太子殿下?”鬼面将军看着前方的‘光明大道’,“本将军的决定,是不会有错。” 可是,他话音尚未落地,前方草坡后面,忽然杀声四起。 “杀啊——” 气势震天! 第505章 是皇后娘娘! 震天动地的喊杀之声,忽然而来,惊得这边马蹄乱踏。 鬼面将军一把紧住缰绳,“不好,有伏兵!” 瞧那装扮模样,分明是北夷兵马! “北夷的兵马怎么会出现在这。”阎军师很是差异。 他们既然赶到了,正常都会选择在阙巫山外峡谷埋伏,怎么会全部蹲在婺江边来? 一波又一波北夷兵马不断从那草坡之后冲出,远远瞧着,像倾巢而出的蚂蚁般,最前方领军的,是一抹绯红戎装身影,马尾高扎手持长枪,风驰电掣,快马而来。 北夷的大军不仅仅来了,还是慕容朝歌亲自领军! “杀——” 慕容朝歌红冠束发,长枪凌空一指。 “杀啊!”背后,北夷大军蜂拥而出,气势如虹。 澹台云朗的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俊脸微紧,“退——” 肉眼都可以估计到,北夷的兵马至少有五六万之多,实力可以说和双方联军不相上下,若在此纠缠,那可不是一日两日可以解决的,绝对够时间让北辰琰从后面追上来。 所以,不能在此多做纠缠,澹台云朗选择后退,绝对是最明智的选择。 “先锋营变后卫营,其余人后撤!”阎军师立刻将澹台云朗的命令下达下去。 慕容朝歌的兵马既然在这里,那么,就说明之前的峡谷位置,并没有埋伏,至少没有主力军在,他们折回从那边出去,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退退退!快退!”到此时,鬼面将军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估算失误,迅速领兵后退。 “哐哐哐!” 血肉相搏,兵器互撞。 北夷大军和双方联军的垫后部队迎面相撞,战在一起。 澹台云朗和鬼面将军率领大部队,迅速后退,转而迂回向前的峡谷方向全速转移过去。 “殿下,前面就是青山峡谷,快,这边。”阎军师在澹台云朗身边,“北夷那边后卫营快撑不住了,我们得赶快!” 只要过了这里,便不惧他北辰琰! 之前两天的行军速度,硬生生地被他们在一天半时间赶了回来。 再度回到这方峡谷时,澹台云朗也看见了先前,自己留下的那一万人马,已安全渡过,周围也没有任何战斗痕迹。 鬼面将军隐藏在面具下的脸色难看至极,此时什么也没多说,御马先前,一声长吼,“走!” “杀啊——” 喊杀声音,再度传出。 “不好,北夷军追上来了!”右将军回望。 阎军师一看,本就肃杀一片的脸色,一下越发紧绷起来,“不是北夷军,是天临,北辰琰!” 澹台云朗转过马头,淡淡举眸看回去,眉心靠紧。 后方,北辰琰带领着天临大军,追绞过来。 “进——”北辰琰手中宝剑一横,绝美眉目如镀冰霜。 马隆和卫祺分别带领一万大军,从左右两翼包抄,北辰琰从正后方推进,天临大军势如破竹碾压而来。 从被困到如今,大家心中都憋着一口气,此时是彻底爆发出来。 唯独北辰琰,镇定依旧,一张俊脸一如既往地冷如玄冰。 “哈哈……”马隆快马而来,声如洪钟,“哪里去!” 快快快,不能让他们出了前方峡谷! “快走!”阎军师大喝挥手。 “咚咚咚咚……” 马蹄声声,脚步轰轰。 西澜和龙翔联军,犹如江河涛涛朝前方峡谷汇去。 “快,快!”鬼面将军双眸猩红地催促大军,快速朝前方峡谷过去。 澹台云朗抹额系带随风狂舞,眸光轻抬,环顾前方峡谷周围,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朗眸一扩,“慢——” 只是,他一个字还未说完,一声炸响通天彻地! “轰隆隆……” 紧接着,漫天滚雷之声。 峡谷两方山石,沙尘,遮天蔽日而下! 战马惊慌鸣叫之音,兵将惶恐呼喊响动……瞬间充斥整片峡谷! “怎么回事?”鬼面将军极力控制住身下受惊乱窜的战马,一边躲避飞溅落下的山石。 不仅仅是澹台云朗,就连北辰琰一边,都对突如其来的爆炸有些茫然,但那声势,那阵仗……只要经历过的都知道,只有黑火才能有如此威力! 另一侧,峭壁边上,白衣少女纤影笔直,双手环胸而站,爆炸罡风吹得她衣裳青丝狂舞飞扬! 眼尖的马隆一眼扫见,顿时心脏都差点跳上嗓子眼,嘴张合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来。 是,是是皇后娘娘吗! 第506章 琰月重聚! 女子身后,又迅速窜出几百人影。 漫天沙尘灰石滚落,不断砸在西澜和龙翔两方兵马之上! 两方逃出去的兵马不过数千,那漫天沙尘灰石滚落,不断砸在西澜和龙翔两方兵马之上,越积越高,转眼时间,便将这本就不足一百米宽的峡谷,前路,给牢牢堵死。 “可恶!” 澹台云朗一声低咒。 “退后,退后,全速后退!” 鬼面将军一边躲闪一边狂吼,面爆青筋,声嘶力竭。 谁会想到,瞧着没有大批兵马痕迹的青山峡谷上,会猛地冒出这么一行人来? 在几十万大军的对战中,小小的几百人几乎可以忽略,也难以察觉到细微痕迹,当然也不足为惧,但若加上此等地势,最重要又有黑火加持,便能决定一场战局的胜负! “我眼神有些不好使,你快看,快看那,是皇后娘娘吗?”马隆兴奋看向身边的贺飞,激动得不知所措。 因着距离有些遥远,瞧着只是个女子身影,所以马隆不是很确定。 但能搞到如此大批量的黑火,又这般有先见之明,抢先埋伏在此的女子,除了自家皇后娘娘,他也想不到旁人。 所以,他第一反应,应该是凌兮月。 “哪儿,哪儿呢?”贺飞摆摆头,着急上火,“太,太远了,我也看不太清啊!” 北辰琰一身玄衣铁甲,在夕阳下闪着幽冷光泽,猛地一扯缰绳,战马仰天嘶鸣,前蹄骤然离地而起,他控制着一边抬眸朝前方看去,冰眸徒地一颤。 漫天尘埃中,他一眼便锁定了那抹身影。 即便隔着千军万马,沟壑深谷,他都在入眼的一刹那,便认出人来,确认无疑! 此时,峡谷上方的凌兮月,也垂眸看下去,一眼便扫见那千军万马之前,乌黑战马上的男子。 她垂在身侧的纤指轻颤着收紧,控制住恨不得扑下去的冲动。 红唇张张,无声喃喃。 琰,我回来了! 四目相对,北辰琰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远去,周围兵马混战,嘈杂一片,他那双湛蓝瞳孔之上,却独独只映着那抹白衣纤影。 过了好几秒时间,他耳边混战的喊杀声才重新清晰。 马蹄落地,北辰琰也骤地回神,下一秒,他面无表情移开视线,手持宝剑振臂一挥,“杀!” “杀啊——”天临将士从山林之间蜂拥而出,朝前方乱成一片的峡谷杀去。 北辰琰一马当先,犹如修罗杀神,眸中色彩越发冷锐。 瞧着没有任何表示的北辰琰,凌兮月怔了下。 “兮月,哪个是北辰琰?哪个,哪个是我干女婿啊?”吴邑的大嗓门在身边响起,一边说着还一边歪着脑袋四下打量。 那傻乐模样,像是来看戏的一般。 下面战场一片混乱,凌兮月心思也还在北辰琰那,被这话一下拉回神的她,只能哭笑不得地先应付句,“义父,等会儿再说。” 吴邑将凌兮月送至婺江入海口时,见着如今天临的形势,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所以坚持一路护送到底。 别说,他手下几百号人,还真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特别是海神号,在大海上都能抵惊涛骇浪的它,渡婺江这种江河,还不是大巫见小巫。 再是激流涌湍,都不在话下。 是以,才能将如此大批量的黑火,及时运送至此! 第507章 兮月,为什么! 临水帮人高马大一个个的,这一次是真帮了大忙。 吴邑听得凌兮月的话,慎重点点头,“好,义父这就下去干翻他们!” 管他奶奶的婚约不婚约,只要兮月喜欢就好,欺负他干女婿,就是欺负兮月,欺负兮月那比欺负他吴邑还严重。 他都说了,自己这个义父可不能是个摆设! “贼娃子们,跟爷下去,杀他个片甲不留!”说着,吴邑便带着临水帮的人往下冲。 “诶诶诶!”凌兮月眼疾手快,赶紧拦住,顿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忙劝道,“义父,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昼夜不停赶路,你先带大家休息,剩下的交给琰就是。” “可是……”吴邑瞧着下方战况焦灼的两军,是真的很想搭把手。 凌兮月无奈,耐心道,“最重要你们这会儿下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琰能应付。” 临水帮一行武艺高强不错,但毕竟是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自由惯了,不懂行军作战,军队作战是数万,甚至几十万人的配合,若不懂军令,在里面胡搅一统,说不定反倒添乱。 吴邑摸摸自己的大光头,“这这……” 仔细想想也是,他们下去说不定揍错人…… “老大,这到底干还是不干!”五大三粗的几百号人抄家伙的抄家伙,挥胳膊的挥胳膊,在旁边都快等急了。 吴邑一眼横过去,一声咆哮,震得山动地摇,“干什么干,干个屁,没听见小姐说,让原地待命吗!” 凌兮月:“……” “哦……哦……” 大家被吼得杵在原地,愣头愣脑的。 他们算是看清楚了,现在临水帮,是这位小主子做主。 凌兮月嘴角抖抖,尬笑了笑后,转眸继续看向下方,眸光紧随着那抹墨衣铁甲的身影移动。 “兮月!”环顾周围山谷的澹台云朗,终于也看见了那抹白衣身影,眸光一阵紧缩。 澹台云朗狠狠咬牙,如何也没想到,两人会是在战场上,以这样的方式碰面。 兮月,为什么! 感觉到被一道灼热视线注视后,凌兮月眸光一转,在无数兵马之中一阵搜寻后,对上了澹台云朗的视线,远远地,都能感觉到她眸底深处的懊恼,质问。 凌兮月眉梢微动。 云朗,对不起,她永远都只会选琰。 凌兮月回到中州后,第一件事便联系神机阁。 所以也是第一时间便收到,北辰琰已经脱困的消息。 再然后,就是北辰琰一路向西下行军,两人之间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接到消息的凌兮月,即便没在场,也立刻便明白了北辰琰的意图。 寻了熟悉这片地势的人,仔细打探了解一番后,凌兮月即刻调运黑火,用海神号顺婺江运至青山峡谷,再传信慕容朝歌,让她配合自己去婺江上游蹲点。 其中环节,有一点出错,便不是此时格局。 这世上,恐怕只有凌兮月,能如此懂北辰琰,并倾尽一切助他。 北辰琰是豪赌,百分之五六十的把握,能将西澜和龙翔追成困兽,而凌兮月的归来,便将那剩下的百分比,直接填满。 即便是冥冥之中,两人的配合,也是默契十足! 第508章 生死之战! 这一阵疾风暴雨似的山石滚落,不仅堵住了西澜龙翔联军的去路,更重伤了他们数千人,让本就有些慌不择路的他们,一下陷入恐慌之中。 “轰隆隆……” “哐哐哐!” “杀啊——” …… 漫天喊杀,刀枪相撞,马蹄狂踏,盔甲摩擦……各种声响满满充斥着这片山岭峡谷。 北辰琰一马当先,冲在天临军队最前方,犹如杀神临世,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敌方兵马惊喊声音一片。 在他的带领下,天临大军气势如虹,犹如一支锐不可当的长矛,杀向敌军。 也终于是到了反击的时候,天临将士们更是将憋足的那口气,也在此时,可以无所顾忌地释放出来! 有时候,两军交战拼的就是一股气势。 虽然此时两方兵力相差不大,但遭受了一记重创,又落入不利地势的澹台云朗一方,气势一下就落了一大截去,瞬间便乱成了一团。 甚至于,已有了点兵败如山倒的迹象。 “退什么,不准备,都给本将军回来!”鬼面将军强行控制着局面,声嘶力竭呼喝,“给本将军杀,杀啊!” 阎军师看着迎面杀过来的大军,身下战马惊得撒蹄乱窜。 “怎么办,殿下,北夷军很快也会追上来的!”右将军也有些慌了手脚。 “慌什么,这个时候更不能乱。”澹台云朗收回心神,扯着缰绳一转,纵马跃出尘埃漫天的峡谷,手中银剑一挥,直指长空,厉声长喝,“将士们,随本宫一起杀出去!” “杀啊——” 西澜大军杀红了眼。 这一场若战败,他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呜——” 号角响起。 澹台云朗一声令下,快速稳定军心。 西澜和龙翔两方大军,也是经历过无数战争洗礼过的,不多时便镇定下来,最重要也是澹台云朗亲自领军在此。 他在西澜将士们心中的地位,犹如北辰琰之于天临。 只要澹台云朗安在,西澜大军便不会散! “咚咚咚咚咚!” “杀啊——” 战鼓雷动,犹如漫天滚坛。 眼下情景尸山血海,漫山盔甲刀剑,大地被鲜血染红,远远的色彩,比那铺满婺江江面的夕阳,还要浓郁,刺眼。 战火,血腥,交织缠绕。 嘶吼,呐喊,在天地间回荡。 “杀啊——” “哐当哐当!” 正面对战,血肉之搏。 北辰琰是真的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在前,额前丝丝碎发凌乱狂舞,那面无表情的绝美俊脸之上,沾染着点点血迹,犹如地狱花,嗜血而妖娆。 只是,上方的凌兮月看着,却是阵阵揪心。 “琰,小心——”瞧见一柄刀斧从他后背砍来时,凌兮月拽着拳头一声低呼。 在她终于忍不住,想要扑下去的时候,却被吴邑揪着领子一把给拽了回来,“诶诶诶,兮月兮月啊,你别冲动,你这会儿下去也到不了他身边,还是在这待着吧。” 这千军万马中,可是刀剑无眼,北辰琰又在那战火最为集中的旋涡中心。 兮月一身本事是没错,但如此混战中,也是防不胜防啊,她这冒冒失失冲过去,伤着了可怎么办? “哎——” 凌兮月狠狠一跺脚。 第509章 云朗,算我求你! 这时,吴邑以凌兮月先前怼他的话,反过来说她,“月丫头你就安生的待在这里,你这会儿冲下去,他倒牵挂着你,其他的事北辰琰自己能应付。” 他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怎么做天临的王。 也不能当他的干女婿不是? 凌兮月不得不沉下气来。 “嗖——” 忽然,一道箭矢飞过。 北辰琰眸光一凛,迅速侧脸。 那犹如破风之刃的箭矢,贴着他的面颊而过,“呲啦”一下,划出一道细若蛛丝的血痕,那殷红溢出的血珠色彩,犹如天边的残阳血轮。 “皇上小心!” 身边将士低呼,扑过去保护。 北辰琰却是眼疾手快,在侧头避过的一瞬间,大掌一伸,一把拽住那箭矢,反手一挥而出! 那箭矢带着迅猛至极的劲道,矛头一转穿过人群,“噗噗噗”接连刺穿挡在身前的士兵,最后“碰”一声定在乱石地面上,血淋淋的箭矢还在急速颤抖,发出嗡嗡弦颤之音! 凌兮月的眸光,一直跟随在北辰琰身上,心也一直紧着。 虽然行军作战受点伤是常事,但在这几十万人混战之中,凌兮月也是真的担心。 北辰琰自三岁入军营训练,到十二岁独自领军作战,这些年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是真不少,以他每每身先士卒的脾性,受伤更是无法避免。 他这浑身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嗜血戾气,也是如此练就出来的。 “杀啊——” “哐哐哐哐!” 两军交战,血流成河。 澹台云朗带领着西澜大军,朝婺江边退避。 战鼓,号角,呼喊……各种声音填满了这片峡谷。 “右翼收,退!”龙翔的大军,也在鬼面将军的带领下,一边抵抗一边寻找出路。 北辰琰一提缰绳,坐下战马猛地撒蹄而起,仰头一声嘶鸣,跳出围堵,杀入敌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横手一挥,便将迎面过来堵截他的西澜左将军,给斩于马下! 刚刚,也就是他放的冷箭。 “将军!”周围西澜大军慌了一下。 随澹台云朗撤离的右将军回身一看,顿时目眦尽裂,“武德!” 虽然西澜和龙翔在极力抵抗,但天临大军气势节节攀升,又因为地理劣势,还有惊慌未定的这些原因,一直被压着打,以至被逼得连连败退。 澹台云朗回眸,瞧着朝这边杀来的那道修罗身影,余光又瞥了瞥那峡谷之上的白衣纤影,清润眸中一阵晦暗起伏。 “殿下?”阎军师见澹台云朗勒马停了下来,有些焦急,“等什么呢殿下,快走啊!” 他们得趁着慕容朝歌没追至,从北辰琰兵力薄弱处杀出去。 澹台云朗沉手,一把抓起马侧悬着的重弓,搭箭上弦,乌黑冰冷的肩头,缓缓转动,一点点,慢慢地对准兵马攒动中,北辰琰的空出来的后背。 阎军师顺势看过去,明白了澹台云朗的意图。 他心下一喜,虽然机会渺茫,但若能若能趁其不备,重伤或者杀了北辰琰,眼下困局不攻自破,那是最好不过! 可是,澹台云朗手持长弓,却迟迟不发,定在那里数秒都不见动静。 “殿下……”阎军师都忍不住提醒。 周围的兵马也朝这边涌来! 不知是直觉,还是怎么,凌兮月眸光穿过下方千军万马窥探大局时,不偏不倚,一下便落在了澹台云朗身上,瞧着他手持重弓的动作,眼下微紧。 再顺着他箭头对准的方向,看过去,瞧见北辰琰后,她脸色徒变,一下冷了好几个度。 “月丫头,怎么?” 吴邑没看见,不知凌兮月在找什么。 凌兮月此时也来不及说什么,眸光左右扫视,飞身扑至旁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一柄弓箭。 拉开,搭臂上箭,矛头一转便径直对向澹台云朗! 她银牙紧咬,心跳都快了几分:云朗,放下! 澹台云朗缓缓抬眸,瞧见那白衣身影手中正对他的弓箭时,清眸狠颤了颤,看向她的眼神中,甚至于带上了点怨恨,浑身轻颤着无声张张嘴。 为什么? 她明知道,他伤不了北辰琰! 但她这样做,会伤到他,她依旧将矛头指向了他。 他只想要一个公平,却连这样都不行。 她舍不得拿北辰琰冒一点风险…… 自己永远都是被舍弃的那个? 耳边千军万马的厮杀声音仿佛远去,凌兮月的手也在轻颤,但她控制长弓的手却拽得更紧了,捏得一阵咯吱作响,下颚紧绷的弧度冰冷而决绝。 但她那眼神中,却带着浓浓的祈求。 云朗,放下,算我求你了! 云朗! 虽然隔着一片峡谷,但澹台云朗也依旧能感觉到,凌兮月那倔强冷厉的神情。 若北辰琰和澹台云朗两人面对面搏杀,不管是主帅,还是男人间的战斗,她可以不管,让他们凭自己的本事去战,但如此混战之中的冷箭,她一定要防。 “殿下!” 阎军师焦急的喊声在耳边响起。 他瞧澹台云朗既不离开,也不松箭的样子,急得满头大汗。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又能证明什么,证明了又怎么样呢?澹台云朗扯扯嘴角,忽地发出一声自嘲般的苦笑,回手一舞收下重弓挂至马侧,调转马头朝婺江方向离开。 凌兮月松一口气,松开长弓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都有几分僵硬。 她怕,怕的不仅仅是失去心爱之人,还怕自己会亲手杀了一个有恩与她,有义于她的朋友,兄弟。 凌兮月知道,澹台云朗极可能是试探,也知道,他能伤到北辰琰的几率很小,但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不想管其他,也不想不管周围尸山血海如何,只想保护好那一个人。 越想越气,凌兮月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无处发泄,斩手一甩,手中长弓落地应声摔成几段。 为什么,他非得一次又一次这样来逼她? 她最不愿意的,就是做这样的选择! 澹台云朗! 周围大汉瞅着忽然发火的凌兮月,又看看那地面上碎尸数段的弓箭,面面相觑,纷纷露出“惹不起”的表情,然后,默默地往后退了退。 北辰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终于,他将眸光往凌兮月的方向看了看。 第510章 逼至婺江! 正在和自己生闷气的凌兮月,也好像感受到了北辰琰的视线,默契地垂眸看下去。 不过,北辰琰的视线只一晃而过,或者说,几乎是拿余光往那瞥了瞥,就在凌兮月看下来的时候,他扭头便将视线再度转向了前方敌军。 “杀——” 乌黑长剑凌空一指。 北辰琰墨发随罡风战火狂舞缭动,染血的面颊越发妖冶绝美。 “杀啊——”千军万马以江河奔腾之势,从北辰琰身侧冲杀而过,呼喊之音犹如潮汐涌动! 凌兮月挪开视线,对向身边吴邑看过来的眼神,挤出个微微有些失落地笑。 琰从来没对她如此冷淡,看来,这一次是真生气了…… 她是不是真做错了? “哎……” 凌兮月两手环上胸前,扯着嘴角摆摆头。 “月丫头,他们向婺江上游去了,走,跟上。”吴邑说着一边招手示意大家。 凌兮月点点头,一跃跳下屹立在峡谷顶端的巨石,“我们上海神号,从婺江跟过去。” 澹台云朗和龙翔的联军,在天临大军的穷追猛打之下,再度顺婺江边缘而上,迂回过去,试图寻找到突破的位置,可是北辰琰在后布下天罗地网,根本难寻破绽。 丑时,月影西斜。 婺江江面之上大雾磅礴,将旁边山林都笼罩其中。 经过半天时间的搏杀,西澜和龙翔大军终于和天临大军拉开了一段距离。 月光下,轻纱雾影漫天飞舞。 “殿下,往这边过去,就是先前撞到北夷军的路线,我们得偏向北去,这边可能是一个空门!”阎军师极目看向那方黑夜,言辞凿凿,“殿下若随军而行,目标过大,容易被发现,属下派一小队人马,和熟悉这边环境的人,护送殿下从雪山下抄小道,属下等去吸引北辰琰的注意,声东击西,殿下定能出去!” 右将军也粗着嗓音附道,“只要殿下能离开,属下等就算全军覆没都不惧!” “本宫是绝对不会丢下将士们独自逃生的。”谁知,大家还未多说两句,便被澹台云朗一口否决,俊眉朗目上,除了沉然决然的战意之外,还有几分萧索。 他在意的那些人,又有谁希望他能活着回去? “殿下!”阎军师满脸焦急。 这是最后的机会啊! 澹台云朗大手一挥,“不必多说,本宫也绝不会做那临阵脱逃,藏头夹尾的偷生之辈!” “哎……” 阎军师一阵捶手。 这时,右将军发出一声疑惑,“戴面具那鬼东西呢!” 他们行军至此,已许久没有见到龙翔领军大将的影子了,甚至还有许多被打散了的龙翔残兵,随着他们一同。 “这个时候,不想办法逃命,还能作何?”阎军师一声懊恼,肯定比他还先一步想到,丢下大军作饵独自想办法离开了呗,也就自家殿下,如此死脑筋。 哎,真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在澹台云朗的带领下,西澜大军避开北夷军的行军路线,往雪山方向横插上去。 可是,行军还不到一个时辰,前方密林之中忽然绽出无数火把,一重重连成一条火龙,绵延数里地,将他们通往那边生门的去路再度封死。 “不好,有伏军!” 右将军面色大变,怎么还有! 前方高坡上,一人一马,紫衣盔甲的领兵将帅,身影落下,被月光无限拉长。 澹台云朗一勒缰绳,眸光微眯了眯。 战云扬! 男子手中火缨枪一旋,枪端血红璎珞在月光下分外惹眼,长枪虚空一指,“杀——” “杀啊——” 密林倾轧,大军铺天盖地而出。 “退,退退退!”阎军师赶紧指挥大军后退。 从战云扬身边浩浩荡荡冲杀而出的,竟是北夷兵马。 不过想想也是,战云扬在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在北夷,北夷已归属天临,他带领北夷兵马前来营救,也合情合理,慕容朝歌身边没他的踪影,原来是守候在此。 如此,是真的天罗地网,重重围堵,无处逃生。 战云扬骑着枣红战马,从那高坡之上一跃而下,在月空上划出一抹刚烈弧度。 火缨枪杀至之处,血光飞溅,锐不可当。 又一次交战,西澜和龙翔大军被逼得朝婺江边缘倒回时,北辰琰带领着天临大军从下游追至。 “杀啊——” 本就惊慌应付的西澜龙翔大军,这一下是彻底慌了。 澹台云朗倒是临危不惧,俊朗面庞之上也不见慌张,但很是凝重,一声低吼,“西澜的将士们,随本宫杀出去!” 火上浇油的是,交战不到两个时辰,慕容朝歌带领的北夷军也赶到了,从婺江上游杀下来,三方围堵绞杀,将西澜和龙翔大军一步步,逼向激流湍涌的婺江。 “杀!” “杀啊——” 喊杀声音,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挡住,挡住!” “保护殿下!” 所有将士都杀红了眼,澹台云朗身上也挂了不少彩。 战火缭绕,血水顺着大地淌至婺江,几乎染红了整片江面! 在三方围堵绞杀下,西澜和龙翔联军急速锐减,不到三四个时辰,便从原本的八九万人,到现在的一万不到,还是一些身负重伤的残兵剩将。 但他们,依旧在奋力抵抗! “殿下放心,属下等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送你杀出去!”右将军双眸猩红。 澹台云朗指尖轻抬,抹去落入嘴角的血迹,冷冷勾唇。 其实,葬身此地好像也不错。 这时,大雾磅礴之中,一艘巨型渡船从下游逆流而上,犹如江河之中的王者鲲鹏,快速赶往这边而来,轮廓逐渐清晰。 第511章 以何身份说此话? 战云扬手持火缨枪,身穿紫色盔甲,一身威武锐气,率领着数万北夷军,势如破竹,从雪山方向不断推进,将西澜和龙翔大军不断往婺江逼近。 慕容朝歌在上,一身绯红盔甲,英姿飞舞,带领北夷大军从婺江上游而下,亦是气势汹汹。 北辰琰亲率天临大军,从婺江下游而来,领兵在前一路斩杀敌方兵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西澜龙翔大将在他手中,也过不了三五招。 犹如杀神,势不可挡! 北辰琰额头碎发随风凌乱狂舞,沾染着鲜血的气息,月光阴影闪烁在他冰蓝的瞳孔之上,落着殷红血痕的面颊,冷若玄冰。 他一路径直杀向澹台云朗的位置去! “难道,是天要亡我们……”阎军师看着被重重围困,节节败退的两朝联军,终于忍不住,露出绝望表情。 战况至此,已绝无反转之力。 唯一不甘的是,龙翔那鬼面小儿极可能逃了出去,殿下却要随他们一起坚守在最后,说不定要葬身此地。 可恼,可恨! 澹台云朗挥手劈开冲至身前的天临士兵,利落凶狠,随之回眸一转,对向北辰琰的方向,清润瞳中不见任何惊慌,依旧带着属于王者的傲然不屈。 一身银色甲胄上鲜血斑驳,但那潇洒身姿,冷静神情,根本不像处于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上,更别说是败兵阵营。 这时,北辰琰忽地勒马停住,看着逃无可逃的敌方残兵,一个命令下去。 宛若雷动的战鼓变幻,声响降下。 “吾皇圣命,降兵不杀!” 一声咆哮大吼之后,天临士兵跟随齐齐呐喊,呼喊之音犹如浪潮涌动。 “吾皇圣命,降兵不杀!” “吾皇圣命,降兵不杀!” “吾皇圣命,降兵不杀!” …… 成千上万,整齐的呼喊之音随夜风而上,糅杂着滚滚江河之音,传遍整个阙巫山上空。 一直保持着冷静的澹台云朗,此时终于露出了丝懊恼神色。 好个北辰琰,旁人诛命,他诛心! 这是在羞辱他吗? “士可杀,不可辱,我西澜绝不投降!”澹台云朗手中宝剑一挥,一剑刺穿扑至身边的天临士兵,清润眸中溢出点点凶狠,冷笑决绝。 他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绝不做北辰琰的阶下囚! “绝不投降!” “绝不投降!” “绝不投降!” …… 西澜士兵谨遵澹台云朗之命,齐齐猩红了眼狂喊。 这就是战场的残忍,败军之师的宿命,悲凉却又无奈,但和阶下囚相比,能站着死在战场上,对于军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好的归宿。 北辰琰面无表情听着,冰眸之中似有星河流转。 抬起手来,一挥,落下。 “杀啊——” 喊杀之音再度席卷而出! 刚稳了不久的天临三面大军,全速碾压而上,本就所剩无几的两朝联军,急速锐减,不到一刻钟时间,便只剩下澹台云朗周围一圈。 数万雄师,到仅剩的千余人。 澹台云朗不断后退,直到水流湍急的婺江边上。 他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将士,许许多多随他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属下,他忽地迟疑了一下,随后,眸光轻转,缓缓看向身后暗流湍涌的婺江。 北辰琰杀至西澜残军前方,离澹台云朗的位置不过百米。 他猛地一扯缰绳,跃马而起,健臂一抹,一把捞起跨在马侧的黑弓,顺畅动作行云流水。 伴随“咯吱”轻响,弓箭被拉至满月,那乌黑发亮的箭头直指澹台云朗,仿佛携着千钧力道,蓄势待发! 澹台云朗回眸,看见了,却是冷冷勾唇。 他一动不动地骑坐在战马之上,下颚轻轻抬起,浑身银甲染血,显得有些狼狈,但那眉眼之间的姿态,却丝毫不减优雅高傲。 棋差一招,他认。 但即便是败,他也要抬着头。 北辰琰眉梢暗蹙了蹙,这些年,他虽遭了澹台云朗不少设计,但对他这个对手,他是欣赏而且认可的,这样杀了,于他来说,其实是有一点惋惜的。 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关系,无关敌友与否。 可是,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也给过机会了。 北辰琰冰眸微微一眯,臂膀发力,手中弓弦再度深了几分,指尖松开。 “琰——”就在这时,耳边一声急喊传来,混着江水哗哗之音。 北辰琰扣弦的手指猛地一紧,截住,转眸看过去。 澹台云朗也听见了,顺声扭头。 只见,一艘巨船披浪斩波,缓缓往这边停靠过来。 “皇后娘娘,真的是皇后娘娘!”马隆兴奋看过去,确认无疑。 之前隔着兵马峡谷,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会儿离得近了,再听那声音,除了他们家皇后娘娘,谁敢这样叫皇上? 最重要是除了皇后娘娘,谁又能叫得住皇上? 凌兮月站在甲板边上,双手紧抓着栏杆,神色幽冷,眼神却微显焦灼,看向北辰琰,“琰!” 北辰琰当然读懂了凌兮月的眼神,下颚微紧,浅浅的对视一眼后,便淡淡地撇开了眼神去,但与此同时,他举着重弓的手也随之放了下来。 凌兮月微松一口气,转而看向澹台云朗,余光扫着千万将士,口气严肃,不轻不重一句,“澹台太子,你已没有退路了,还是投降吧。” 江面薄雾萦绕,但离得如此近,澹台云朗能清晰看见女子脸色的冰冷神色。 凌兮月皱眉,有些不懂澹台云朗那眼神意思。 月光下,澹台云朗忽地灿烂一笑,舌尖轻舔了舔嘴角血迹,不疾不徐,嗓音婉转一句,“兮月,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话的呢?” 天临皇后,还是凌兮月? 是对澹台云朗的忠告,还是有那么点在意他萧云朗? 凌兮月冷睥澹台云朗一眼,“太子殿下,天临与西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忽然交恶,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殿下不如随我们走一趟,解释解释其中的缘由,本宫相信,天下百姓也不愿再继续看见战火。” 一边说着,凌兮月一边狠瞪澹台云朗一眼。 这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 听不懂她的意思吗! 澹台云朗唇角冷冷一勾,“那就是天临皇后娘娘了!” 第512章 冰冷背影 “云朗。”凌兮月咬牙切齿两字。 澹台云朗无动于衷,俊眸转冷,定定对着凌兮月那懊恼的眼神。 兮月,这世上很多东西是不可兼顾的,既然选择了,又何必再顾他生死! “殿下……” 旁边的阎军师开口,欲言又止。 既然天临皇后都给了这么一个台阶下,也不算丢了皇家脸面,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忍过一时之气,来日方长。 “住口!”但他两个字还未说完,便被澹台云朗一声斩断,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凌兮月念着两人间的情分,不忍眼睁睁看着澹台云朗葬身此地,适才制止北辰琰,但她身为天临皇后,此时战场,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她,更不容她徇私,所以只能劝降。 只要投降,她便能留他性命。 可澹台云朗,也有他自己的傲骨。 他可以输,可以死,但绝不能向人低头! 隔着湍急江水,两人目光久久对视,互不相让。 凌兮月真是被气到了,狠狠扭开头。 想死就去死吧,她不管了! 北辰琰面无表情抬手,骨节修长的手指缓缓伸向月空,挥下,使着内功沉然一声,顺着罡风战火传遍三军,“生擒西澜太子,赏千金。” 凌兮月当然也听见了,微愣了一下,看向北辰琰的方向,眸光动了动。 虽然北辰琰的眸光,没再往她这边落过来,但她依旧能感觉到他无奈的眼神。 即便再生气,再恼她,他还是顾着她的…… 不由得,凌兮月嘴角暗弯了弯。 “杀啊——” 三方大军全速压进! 这时,澹台云朗嘴角再度掀起一抹灿笑。 刚回过眸去的凌兮月见着,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来。 “云朗!” 她一声厉喝。 只是,依旧制止不了即将发生的。 澹台云朗飞身而起,长靴猛踏在马背之上,纵身一跃,跳入那暗流湍涌的婺江,转瞬之间,那银色甲胄身影便被吞噬一净。 仿佛从未有什么东西落入其中! “殿下——” “殿下啊!” 西澜将士们凄声狂吼。 如此湍急的水流,沿途更是乱石嶙峋,就是海神号这样的巨船,都有些航行不稳,甚至于不敢抛锚,更别说人落下去,完全就是自杀。 必死无疑! 当然,澹台云朗确实是自杀。 不想落入北辰琰手中,这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最重要的,也是为了剩下这些将士们的性命。 主将已死,西澜将士们失去了主心骨,纷纷丢下刀剑投降,朝那激流飞溅的婺江跪下。 三方大军自然偃旗息鼓,一路路冲上去制服降兵。 凌兮月静静地看着,抓着栏杆的指骨微微泛白。 罢了,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是跪着生,或站着死。 或许她不该去干预…… 凌兮月闭上眼,还是避免不了有几分失落难过。 北辰琰一身墨黑甲胄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冷光泽,他驭马踱至婺江边上,冰眸平静地盯着那混浊翻滚的江水,薄唇紧抿。 他静静地看了几秒后,什么也没多说。 余光暗不经意间,暗扫了下江中的庞然大物,面上虽无什么表情,冰眸深处却好似那婺江之水,起伏湍涌,那抓着缰绳的手也捏得咯吱作响。 他们离得很近,近得她发丝间的淡淡药香,都随风飘至他鼻尖。 北辰琰缓缓闭眼,猛地睁开,一扯缰绳掉转马头。 “琰……” 凌兮月伸出手。 她刚想叫住北辰琰,却见他已转身离开,好似没看见她一般,驭马踱回重重兵马之中,消失在无数火把之中,冷然背影,是她从未见过的。 “哎……”凌兮月暗叹。 这次事大了,她得好好想想如何解释。 “诶,这小子什么意思啊?”吴邑顿时就火了,哪见得自家闺女受半点委屈,挥手指着北辰琰消失的方向,恶言恶语一句,“他是没看见吗!” 兮月千辛万苦赶回来,又忙里忙外操碎了心,他就这表示,看都不看一眼? “兮月,他平日也是这样委屈你的吗,简直气煞我也,太欺负人了!”吴邑越想越冒火,鼻子都要喷出烟来,撸袖子就想要去揍北辰琰。 “义父义父。”凌兮月忙拦住他,“不是这样的——” 但这大块头,拽着他胳膊的凌兮月,几乎是被拖着在走。 “皇后娘娘,娘娘……”这时,下方传来几声低呼,像做贼一样。 凌兮月拍拍吴邑,眼神示意他别乱来,这才回身走过去,从海神号上冒出头来。 是马隆和贺飞,这两人趁着北辰琰不注意,溜到了这边来,两个大将军,此时却真像贼人一样,眼神四下飘动,直到看见冒出头来的凌兮月,才忽地一喜。 “皇后娘娘啊,你总算是回来了……”马隆那一脸褶子哟,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凌兮月嘴角憋笑,看下去,“你们怎么过来了。” 贺飞嘿嘿一声,“就,就确定一下。” 凌兮月好笑地摇摇头。 马隆横手将贺飞往后挡,“娘娘,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听属下说,你别和皇上置气啊,皇上那是太担心你,才会有那么一点点生你的气,你去说两句好话,就什么都好了。” 这小祖宗可别跟着一生气,又横着跑了,那遭殃的可又是他们! 凌兮月心中笑呵一声,这两人,原来是当和事老来了。 “放心,我会好好说的。”凌兮月“嗯”一声。 这件事,本就是她做得有些欠妥。 第513章 不想见到我,我立刻走! 吴邑听得这话,两条浓黑眉毛都扭成了一根麻绳。 根本不能忍,朝着马隆两人就一通呼喝,“什么好说歹说,去跟你们皇帝说,他要是怠慢我们家闺女,有的是人抢着要!” “就是——” 身后五大三粗的一群也举起手中兵器,跟着一声呼喝。 这声势,再瞧着吴邑那凶神恶煞的吓人模样,久经沙场的马隆都猛一个激灵。 一看,就不是些好惹的主。 土匪吗这是? “娘娘,这,这这位是?”马隆脸色黢黑。 虽然对方言语中对北辰琰大不敬,但不知对方身份,因着凌兮月在他身边,马隆也不敢轻易怠慢,因为他好像听到了‘闺女’之类的字眼。 若是皇后娘娘的长辈,倒也有资格立场说这样的话。 凌兮月哭笑不得,扯着吴邑的胳膊,重重一声,“义父!” 她瞧着眼前护犊情切的‘便宜’爹爹,心中动容,却也有些无奈,“你先别急眼,事情不是你看见的那样。” 马隆听得这个称呼,忙跟着礼貌性地拱了拱手。 “你个小崽子,就知道护着北辰琰。”吴邑哼哼着转手摸摸大光头,撂下一句话,“不管怎么样,我就看不惯你受一点委屈,他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随义父回南屿。” 吴邑是不知内情,但即便是知道,他也不懂什么感情里面的对错纠结,谁对不起谁,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自家闺女绝对不能受委屈! 否则,管他天王老子,他照砍不误。 “好好好。”凌兮月拍着男人水桶粗的胳膊,笑眯眯的,赶紧说道,“你闺女我是会受委屈的人么?就一点小误会,琰有一点点情绪是正常的,人非圣贤是吧。” 凌兮月捏着指甲尖,示意他,真的是很小很小的误会。 “那好吧。”吴邑这才点头,“有什么事跟义父说。” 凌兮月展颜一笑,“好……” 下面,马隆和贺飞默默地对视一眼。 都有点同情自家皇上了,看来,除了老爷子和小侯爷外,皇上身上又得多一双眼睛死盯着,这一大家子哟,一个二个都不是好惹的。 这位爷看着,更是不认人的蛮牛脾气。 而且,瞧着眼前的巨船,能在婺江最为凶险的一段来去自如,就是他们天临最大的皇家战船,也无法相比,单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位爷也绝对不是个泛泛之辈。 “去,找个水流稍缓的地儿抛锚。”吴邑双手叉在腰上,脸上依旧有几分不快。 “是——” 身后水手立刻应声。 一场大战之后,天临军队停下来整理战场。 几天几夜的混战,到现在已是深夜,将士们也都疲惫了,北辰琰下令原地休息,就在阙巫山边安营扎寨。 寅时深夜,月影西斜。 战火的硝烟气息还未完全散去,朦胧大雾之中,二十万大军驻扎在此,无数火把顺着婺江,一直往雪山方向蔓延铺展,仿若漫天星辰,灯影朦胧。 凌兮月乘海神号往上,寻了个水流较缓的位置停靠下船。 有不少小兵在江边清洗沾了血污的战马,一群群的,在那使劲儿刷。 凌兮月瞥见,想快点见到北辰琰的她,没作多言,几步过去拽了一匹战马,飞身跨上,挥起马鞭“啪”地一甩,“驾——” 战马撒蹄狂奔,像离弦之箭,朝朝中央王帐的位置飞驰而去。 “诶诶诶,你什么人啊,站住,给我站住,那是将军的马……”那刷马的小兵一转眼,身边的战马便不见了,指着凌兮月的背影就一阵跺脚狂吼。 “这哪来的山贼土匪,好大的胆子,抢东西抢到军营里来了?”另一个小兵冒出头来,作势就要去追,“看我……” 只是,那小兵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旁边的将军一巴掌当头挥下来,直接把头上铁盔都打歪了,“嚷什么嚷啊,你个不长眼的蠢货,那是皇后娘娘!” “哦哦……”小兵手忙脚乱端正头盔,一脸委屈。 旁边刷着自己宝贝战马的小将冒出头来,“真是皇后娘娘?” “那还能有假,先前炸了青山峡谷的,就是皇后娘娘的人啊,不然你以为,真是老天劈的惊雷啊?得了吧,都是人事,哪那么好的运气,还不是娘娘神机妙算。” “是是是,只有我们娘娘能为旁人所不能为之事!” “哎呀,不管怎样,这皇后娘娘终于回来了!” …… 一帮兵将欣喜议论着,连刷马的小兵都刷得更起劲了。 凌兮月一路快马飞驰,自然也畅通无数,军中也没人敢拦她。 王帐前,兵将火把重重守护,凌兮月翻身下马,正好遇到掀开布帘出来的卫祺。 卫祺见到来人,双眸“蹭”一下亮成了星星状,赶紧迎过去,几步跨上前,“拜见皇后娘娘!” 凌兮月抬手示意他起来,顺势将马缰交到他手中,一边快步向前去,“皇上在里面吗?” 说着,凌兮月心中难得有些小忐忑起来。 “娘娘,皇上不在。”卫祺起来。 凌兮月回身,“嗯?” 卫祺牵着马走到凌兮月身边,下颚朝一个方向暗指了指。 他小声地悄咪咪道,“皇上刚往那边去了,脸色是有些不好,但娘娘你可前往别生皇上的气,皇上这些日子是太担心你了,经常一宿一宿不睡,娘娘你只要说两句好话,皇上肯定心软。” 不知是先商量好的,还是怎么,卫祺说了和马隆一样的话。 凌兮月心中好笑,怎么搞得她像动不动就生气的母老虎,要吃了琰一样?同时她心中也确实有些心疼,这段时间,琰肯定过的不是很好。 “嗯。”凌兮月点头。 卫祺拱拱手,默默退下。 “轰隆隆……”密林深深,山涧瀑布流水轰隆。 婺江边上,本就雾影弥漫,这边山中更是大雾磅礴,瀑布水花飞溅,很远之外都能感觉到,有细细密密宛若小雨般的水雾,往身上扑来。 这里,是雪山上的水融化下来,在此形成的一片瀑布。 十几米高,数丈宽的水帘,挂在山林之中,月挂下白莹莹的,玉带子般分外好看。 周围夜色浓郁,若不仔细看,还真的难以发现,那瀑布飞流的正下方端坐着一道人影。 男人赤裸着上半身,露出结实有力的小麦色胸膛,八块腹肌在漫天水光中若隐若现,他轻合着眼,任由那十几米高的水流,哗哗冲击在他身上,不动如山。 银白的水花顺着他浓密的睫毛,连成线的往下淌,划过他妖冶绝美的面庞,披散在肩的墨发犹如海藻缭绕。 冰冷刺骨的水流,将他身上的尘土,硝烟冲刷一净,鲜血的气息也慢慢淡化,只是他身上的戾气,却越越渐浓郁,犹如魔魅之气紧紧萦绕在他周遭不散。 疯狂,懊恼,惊惧……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喷涌而出。 “啊——” 一声咆哮,犹如困兽之吼。 寒潭骤然爆炸,山水飞溅倒流! 这片山林都跟着好一阵颤抖,惊飞夜宿的鸟一群群飞起。 凌兮月在周围寻了一圈,都不见北辰琰踪影,直到听到这一声咆哮,“琰?” 她心上徒地一紧,脚尖一点飞身而出,快速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过去。 不多久,她便看见了那瀑布飞流下颓坐着的身影。 “琰!”凌兮月瞳孔都跟着颤了颤。 周围一片狼藉,飞溅破碎的林木散落得到处都是,像是经历过一场狂轰乱炸。 听得这声音,北辰琰身躯微不可见地一颤,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眼皮轻轻地往凌兮月的方向掀了掀。 凌兮月从溪石上快速跳过,三步并做两步走,来到北辰琰身边,浑身衣物也跟着被骤然打湿,但也无暇顾及,在她指尖触到北辰琰冷得似冰一样的肌肤时,都被冻得颤了下。 没用内功护体…… 刚刚,凌兮月还以为他只是想沐浴清洗一下,却不想,这完全就是在自虐! “琰,你在干什么?你身上还有伤!”凌兮月顿时就火了,再近一点,看着北辰琰后背,肩头上被冲刷得惨白的伤口,心上又一阵揪着疼。 近一个月的激烈对战,北辰琰虽没落下致命伤,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是不少,被冰水这样一冲,惨白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瞧着是真吓人。 又是落在凌兮月眼中,那还不要了命? 北辰琰轻垂着头,月光被水花遮掩着,将他半张面颊都淹没在阴影之中,他手中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却对依旧对凌兮月的抓狂无动于衷。 凌兮月见北辰琰那模样,又想起之前马隆和卫祺说的话,强行控制自己冷静下来,于是深吸一口气,蹲下去,扣着他的肩膀往外带,“琰,你先出来。” 可北辰琰却似一尊石像般,任由凌兮月如何折腾,就是不挪半寸地。 “北辰琰,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好?你要是不听,不想见到我,我立刻走!”凌兮月不想生气的,毕竟自己理亏在先,可看着他如此不顾自己身体,她根本控制不住。 凌兮月抹一把脸上飞溅的水花,瞪着依旧不理会她的北辰琰,一阵咬牙,捏了捏拳头后,转身便走。 只是,她刚一转身,手腕却骤地一紧,像是被钢铁箍住了般! 第514章 琰,是我,我回来了! 还未反应过来,凌兮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便跌入了北辰琰怀中,瀑布飞流而下的水花,铺天盖地往她脸上砸来,溅得她根本睁不开眼。 “唔——”凌兮月被水流冲得一个激灵。 雪山融化下来的水,是真的冷,冰寒刺骨的那种。 男人的臂膀,犹如铁钳一般,死死将她桎梏在怀中,紧贴着他赤裸胸膛。 水花猛往脸上涌来,凌兮月反手抓着男人结实有力的胳膊,大张着嘴,快要没办法呼吸了,“琰——” 只是,凌兮月刚一张嘴,两片冰凉刺骨的薄唇覆下,将她剩下的话语全部吞没,男人浑身仿佛被黑暗包裹,那极具攻击性的气息犹如猛兽一般,顷刻将她吞噬其中。 “唔——”凌兮月睫毛骤颤,一瞬,睁开了眼来。 隔着雾影水花,月光薄纱,她看见了一双暗红染血,宛若困兽般的眸子。 无穷无尽的黑暗,嗜血疯癫的狂乱,冰冷,无情,又似在苦苦挣扎着什么……她曾在这双眼中看见了一片星海,这一刻,却全是黑暗,反复地狱一般。 他很痛苦,却无处释放。 凌兮月清晰的感觉到了男人的挣扎。 这一秒,再多的恼怒,都尽数化作心疼。 四唇相接,激烈而狂热,唇齿之间有血腥的气息,一点点扩散。 她的手慢慢覆上他冰冷的后背,感受着男人的肌肤,安抚着他狂乱到无处安放的心,直到唇瓣上的温度,一点点转暖,再度慢慢变得炙热撩人。 瀑布飞流,雾影朦胧。 两人披散开来的长发,沾染着水花,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辗转重叠,难分彼此。 “月儿,你……回来了。”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浑身轻颤着松开少女的唇瓣,手上力道却再重了三分,沙哑嗓音迟疑,“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竟有些分不清。 凌兮月心脏顿时一阵抽疼,眸中水光氤氲而出,分不清是水花还是泪痕。 她伸出手,覆上男人绝美冰冷的面颊,大睁着眼,迎着四下飞溅的水雾,一眨不眨,对上男人那双些许迷茫的冰眸,沉然而肯定回应,“琰,是我,我回来了。” 她这是干了什么! 此时此刻,瞧着心爱男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凌兮月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她不该丢下他,私自决定,即便是要去,也该得他允许,不,是应该和他一起。 北辰琰迷茫的冰眸缓缓聚焦,怔怔地看着怀中少女,缓缓伸出手去,碰了碰她被自己咬破的唇角,随水花溢出的鲜血,犹如烈火熔浆,刺得他指尖猛地一疼。 他五指一颤,骤然回魂一般,迅速贴上少女同样冰凉的面颊,“兮月!” “是我。”凌兮月面颊用力,贴上男人掌心,灿烂一笑。 这傻子,以为是在做梦吗? 突然,浓浓的烈火在北辰琰眸中升起,犹如一簇簇火苗,绽放爆裂! 紧贴着他的凌兮月,瞬间就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她呼吸一窒,心脏紧跟着狂跳不止,看着男人那上下滑动的性感喉结,她喉咙竟也跟着一阵干涩,抬眸,猛地对上那双烈火翻滚的眸,“琰,琰……” 那嗓音,仿佛久睡初醒轻哑动人。 北辰琰贴着少女面颊的手一滑,扣住她的脑袋,带着她的身躯一个翻转,便滚入瀑布幕帘内的一片溶洞之中,落在一片柔软茂密的杂草上。 光影朦胧,溶岩顶部水光点点,反射着月光,仿佛漫天星辰闪烁。 “噗——” 裂帛声响。 凌兮月身上衣裳,被直接撕成两片! “兮月,给我,给我!”北辰琰疯了,真的疯了。 这一刻,他什么都顾不上,什么都不想管,迫切的想要感受怀中少女的真实。 思念,忐忑,怕她会一去不返的惶恐不安……数月以来的等待,快将北辰琰折磨疯了。 凌兮月又何尝不是?她几番生死不顾,就是为了回到这个人身边。 “兮月!”他双手死死扣住少女的肩膀。 但即便是现在,他都不愿伤她,强她丝毫。 激流水花四下飞溅,漫天雾影唯美朦胧。 整个世界,只剩下瀑布飞流铺天盖地的声音。 那重重水光幕帘后面,两道身影重叠缠绕,水乳交融,难分你我。 一场情意间的厮杀,比战场上还要激烈百倍,那是全身心的,烈火焚烧,柔情似水,无休无止。 月色撩人,银辉静静地笼罩大地,整片山林都仿佛染上了旖旎风光。 巫山云雨,一场酣战精疲力竭。 凌兮月也是真的累了,没日没夜的赶路,心中牵挂着北辰琰,她也根本没办法安心的闭眼好好休息,回到中州后,又来回折腾对敌,更是疲惫。 直到现在,她终于能睡个好觉。 全身心地放松下来后,她睡的真是昏天黑地。 可不知什么时候,感觉不到身边人的温度,凌兮月从沉睡中骤然惊醒,双眸豁地睁开,透过树影看向天上的银月,猛然间有种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时何地的感觉。 难道,是她在做梦? 凌兮月脑中闪出这第一反应。 她一伸手,摸到身上覆着的男人衣物,心又落到实处。 “琰?”凌兮月眸光转向周围,却只看见了旁边熊熊燃烧的火堆,不见北辰琰的半点踪影。 若不是她要散架一般酸软的身子,还有身上裹着的,满是北辰琰气息的外袍,她真会怀疑刚刚只是她做的一个春梦。 等了好一会,还是没听讲回应,凌兮月将那宽大的墨色袍子罩在身上,顺手扯了一根花藤作腰带一系,从草地上起身,缓踱着四下环顾,“琰?” 这人跑哪儿去了? 第515章 你对纳兰雪衣,就这么深信不疑? “天香石兰!” 凌兮月忽地一个激灵。 她赶紧跑去瀑布里的岩洞处,看见自己那像被狼爪凶残薅过,已完全化成布条堆的衣物,脸黑了黑,一个箭步冲过去,不过很快便翻出了装有天香石兰的小冰盒。 凌兮月宝贝地抚了抚,松口气。 她费劲巴力的折腾这么一通,可就是为了这玩意儿。 检查了一下后,再搜刮起其他随身物件,才将那破得不忍直视的“布团”丢掉。 “这人到底跑哪儿去了,应该不会走远才是。”只是这么来回溜了一圈,依旧没看见北辰琰的人影,凌兮月四下转了转,直到听见旁边林子里,传出若有似无的一声异响。 她耳廓动了动,确定没听错后,往那边过去。 “琰?”她左右瞧着,一边轻唤。 不多久,绕过一片青石坡,入眼又是一片狼藉,林中断木横呈,像是被狂风肆虐过一般,地面草皮也是一块块掀起,青苔乱石散落得到处都是。 而那巨石上,还有血迹尚未凝固,在月色下分外刺眼。 凌兮月心中燃起点不好的预感,果然,眸光一转,便看见了北辰琰。 男人赤裸着上半身,单腿屈起,背抵巨石靠着,头颅轻垂,月光透过他额前碎发,在他面上落下一片阴影,将那张绝世容颜淹没在黑暗之中。 他浑身都笼罩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颓丧,搭在膝盖上的手背一片血肉模糊,还在往下一滴滴淌着血。 这般情形入眼的一刹那,凌兮月呼吸都是一顿,迅速扑过去,心痛难忍,又急又恼,“琰,你怎么了?你干了什么,你非要这样报复我吗!” 如此折磨自己,干脆一刀杀了她算了。 北辰琰身躯微不可查一颤,靠在膝上的手蜷了蜷放至侧边。 看见凌兮月后,他更是条件反射性地偏头避开,不愿让她看见自己如此脆弱的模样。 只是,在他试图起身避开的时候,却被凌兮月抓着他的手,一下给按了回来,“你想让我怎么做,琰,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要让我猜。” 凌兮月是真有些急眼了,“你总得要听我一句解释吧?” “对不起。”北辰琰回手撑着额头,嗓音沙哑得可怕,“兮月,对不起。” 他先前居然不理她,他怎么会忍心不理她,她是兮月啊,自己捧在心尖尖上,最爱的女子,可是他实在是忍不住,他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发火。 自己刚刚是不是差点伤到她? 北辰琰矛盾,疯狂,更怕控制不住自己生出什么邪念来。 凌兮月愣了下,不明白他这句对不起是从何而来,凝了几秒后,她眸光渐渐沉下,心中火气也一点点消散。 她抓下他盖住额头的手,心疼地触了触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平心静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没和你商量,你私自决定跑去南屿。” 北辰琰终于抬起头来,眸光定定地看着眼前少女。 他是相信她没错,所以才会一声不吭的等,可是,他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瞧着北辰琰像个受伤了的孩子的模样,凌兮月一阵无奈,靠着他坐下,扯着衣裳撕下一块布条,给他包扎,一边道,“我随纳兰雪衣出海,是为了去南屿寻天香石兰,这世上只有天香石兰可以根治你身上的毒。” “我?”北辰琰怔了下。 兮月出海去,竟是为了他。 凌兮月斜他一眼,“可不就是你。” 说着,她手上也跟着一用力,“我知道,如果告诉你,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去冒险的,当时走得急,天香石兰的花期也就那么短短几个月,又只有纳兰雪衣知晓它的位置,机不可失,我只能先斩后奏。” 所以在崂山码头那日,她才不敢与他碰面,特别是听得纳兰雪衣那话后。 北辰琰吃疼地皱了皱眉头,“上次去天葬荒原,龙蛇胆汁已经将我身上的毒彻底压制了下来。” 如此连番作战,还在那日动了心脉,都没有一点再毒发的迹象,他现在的情况,已不再需要什么解药,如果他知道,确实绝对不会让兮月再为他去冒险。 这还知道疼? 凌兮月暗瞪了北辰琰一眼。 她将他一只手扎好,继续道,“你中的是冰火两仪蛊毒,毒性虽被龙蛇胆遏制下来,但蛊毒依旧存在,若是遇到母蛊蛊引,还是会爆发,到时候,神仙难救。” 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 这就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她绝对不能让它一直跟着琰! “你身上的蛊毒,是鬼族的人下的,其中牵扯颇多,这期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有时间我再与你细说。”凌兮月一句带过,对于鬼族为何会对北辰琰下手,她更疑惑。 北辰琰五指紧握,鲜血瞬间渗透凌兮月刚包扎好的缎带,滴滴落下。 他盯着身边少女清冷绝美的侧颜,定定几秒,没问是否带回天香石兰,开口却是沉沉一句,“都是纳兰雪衣告诉你的?你对他的话,就这么深信不疑?” 那低哑嗓音,冰寒得有些瘆人。 自始至终,这才是他最在意的一点。 见得他再度渗血的肉,凌兮月着急刚想呵斥时,听得这话,眸光一凛,看向北辰琰,“你什么意思?” 北辰琰眼神转到一边去,垂下的睫毛,在他眼睑处落下一排阴影,还挂着些许薄雾凝成的细密冰凌,像是被霜雪冰封,他殷红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北辰琰,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凌兮月刷地站起身来,狠瞪着男人,“说话啊!” 北辰琰拳头紧了又松,一忍再忍,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却终是没忍住,猛一立起,冰眸之中有什么东西喷勃涌出,犹如一头被激怒了的凶兽。 他高大身躯落下的阴影,将凌兮月纤细身影完全笼罩其中,“他说南屿有灵药,你就信,他说让你跟他走,你就跟他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扣住少女肩膀,双眸逼视而下,似一头困兽般质问! 第516章 你是不是对他动心了? 周围风声四起,犹如鬼狼呜咽。 男人深邃冰眸之中似有熊熊烈火爆裂,俊脸扭曲如嗜血罗刹,嫉妒到疯狂,控制不住咆哮,嘶吼,“兮月,你到底为什么如此信任纳兰雪衣,你又是为什么,对他的话如此深信不疑!” 没有任何原由? 他纳兰雪衣凭什么! 凌兮月被北辰琰的样子,吓得懵了懵,更因为他的话。 “你是不是对他动心了?”北辰琰忽然一句,更是将凌兮月惊得面色都是一白。 “北辰琰,你到底发什么疯!”凌兮月眉目骤然冷下,双手一甩,猛地挥下他按得她肩头生疼的手,“你是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怀疑她? 她全心全意爱着的男人,居然怀疑她! “我是疯了,月儿,我爱你,我爱你爱到发疯,爱你爱到控制不住我自己!”北辰琰嘶吼着退后,双眸泛出暗红血光,有丝丝缕缕猩红从他眼角散开,宛若罂粟花般绽出。 一念成佛,一念入魔。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黑雾笼罩,即将窒息。 北辰琰步步后退,血纹顺眼角绽放,顷刻间爬满半张面颊,暗夜中犹如嗜血的妖魔,“兮月,我不能失去你,我会死的。”他轻喃摇头,“不,那会比死更可怕。” 可怕,一个和北辰琰极为不搭的字眼。 这个魔鬼一般的男人,他本该是无所畏惧,无所不能毁灭失去的。 如果从未遇见,如果从未拥有,他能忍受一世孤独,但有人从他将地狱中拉出来,感受过像人一样活着,感受过穿透整个身心的温暖,他便再也不可能忍受那种冰冷可怕。 凌兮月看着他的模样,心痛得窒息,一步过去,扑至他怀中,紧抱着他,“琰,我也爱你,从未变过,你不能怀疑我,你怎么能怀疑我!” 是她的错,是她让他心上不安。 罢了,即便是他有所怀疑,她也认了。 碰上这个人,什么原则,什么道理,统统都不管了。 “我知道,可你的心向他偏了。”北辰琰如此一句,冰雕一般立在那里。 凌兮月抬眸,看着男人近乎崩溃的侧脸,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琰,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我,你知道爱人之间,信任有多重要吗?” 北辰琰浑身阴云黑暗不散,眉宇旁的血纹一点点,加重。 他伸出那染血的手,指着少女的心脏,“月儿,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你冷心冷情,没心没肺,你心防极重,但你若给予一个人信任,那就是毫无保留的。” 而这样的信任,她只给过他。 不,应该是在那以前,她只给过他。 可如今,她却将这种信任,给了纳兰雪衣,她的心偏离了,很多时候,感情,也就是从这样一点点的松懈,开始萌芽,一点点的信任,开始累积起来的。 凌兮月愣了下,眉头微蹙,“我不否认,我对纳兰雪衣确实信任,可仅仅只是信任而已,就如对小舅,对外公,还有冷枫影一他们一样啊。” “不,不一样,这次不一样。”北辰琰紧抓着凌兮月的胳膊。 他爱兮月,很多东西,他甚至比兮月自己都看得清楚,这一次是真的不一样。 没错,他也吃澹台云朗的醋,是因为澹台云朗几番挑衅,但那都无伤大雅,因为他能看出,兮月对澹台云朗仅是朋友之谊,或者说,还掺杂着几番出生入的兄弟感情。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对澹台云朗,甚至于一直都防备着。 但对纳兰雪衣却不一样,她就好像,能笃定纳兰雪衣一定不会欺骗伤害她,这种笃定,是非常可怕的,那代表着她可以将自己整个人心,都放心交给他! 现在的一点点偏离,将来便可能形成山崩海裂之势。 他全身心地爱着眼前的女子,即便在这段没有他参与的时间里,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又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从心爱女子的眼神中,便能看出所有。 提到纳兰雪衣时,她眼神中的依赖和信任,是骗不了人的。 凌兮月回握住他的胳膊,“琰,不是,我没有,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一次有些词穷,凌兮月脑子一片混沌,不知道该如何来解释其中纠结,“我对纳兰雪衣……” “好,那我问你,你能不顾澹台云朗生死,你能和澹台云朗临阵敌对,但你敢杀了纳兰雪衣吗?”北辰琰猩红双眸,一眨不眨盯着眼前少女,打断她的话。 凌兮月骤地退了一步,“杀了雪衣?” 她怎么可以,澹台云朗……云朗他,他和雪衣是不一样的。 北辰琰瞧着凌兮月的表情,无声惨笑,“对,你永远都不可能朝纳兰雪衣拔刀。” 兮月是多果敢决绝的人?有时可以说铁石心肠,他们的双手都沾满了鲜血,除了至亲至爱,无人不可成为刀下亡魂。 可纳兰雪衣究竟是至亲? 还是挚爱! “如果你先遇到的是纳兰雪衣,你爱上的就是他吧,而且是自然而然的,当初的我,是将你强留在身边的。”北辰琰苦笑,感觉整个人都落入了地狱之中。 任由他如何挣扎,都无法脱身!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又在介意什么,但就是心中难受,就像有一把尖刀在他心上割肉,想要剜掉维持着他生命的那一块。 “不,不对……”凌兮月摇头。 好像被带进了一个怪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绕不出来。 北辰琰猛地一把将凌兮月带入怀中,臂膀一点点收紧,嗜血薄唇沾染着满是暗黑气息,“月儿,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我无法忍受你心的一点点偏离,一想到……我就快疯了,我控制不住自己。” 这世间,他什么都可以让,甚至万里江山,他都可以和人共享,拱手他人,可唯独怀中之人不可分去丝毫。 若在这世间不能得到全部,那便一起下地狱! 北辰琰的爱浓烈而黑暗,爱到极致,甚至于有几分扭曲! 第517章 你还能强了我不成? “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害怕,怕你会一去不回,可是我又明知道,你会回来。”北辰琰牙关紧咬,闻到了自己口中鲜血弥漫的腥甜,“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 这样的撕扯和矛盾,真的快将他逼疯了! 话至此处,凌兮月也不忍再去责怪男人的一点质问。 这都是她引起的,是她没有做好,才导致他的心结和误会。 想到这,凌兮月的心一点点静下来,关于那些,也一点点清晰。 她伸出手,托着男人的面颊往下,对上他那双忐忑不安的暗红冰眸,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道,“琰,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所定义的动心,或者心有偏离,是指的哪种,但我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凌兮月对纳兰雪衣,绝无男女之情,我的心里,自始至终也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北辰琰,满满的,再无位置安放其他。” 少女的嗓音,斩钉截铁。 北辰琰一片暗红的瞳孔微微轻扩,盯着少女那一张一合的红唇,整个人像定在了原地般,一动不动,但那眼角绽出的细微血纹,却在一点点淡去。 凌兮月睫毛垂下,“至于雪衣……你说的没错,他确实和云朗不一样。” 北辰琰心上又是一窒,几乎不敢再停下去,害怕听到什么自己无法接受的话。 “我和云朗相交,始于算计和阴谋,掺杂着权谋天下,是朋友,是兄弟,同时也是敌人,我可以与他把酒言欢,也可以对他横刀相向,虽然不愿但立场至此。”凌兮月缓缓说道。 对于澹台云朗口中,吊儿郎当似玩笑般的喜欢,不管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她都尊重,因为那本就不关她的事。 但几次生死相待,她相信总有些东西,是真的。 所以,她心中澹台云朗,再是敌对,也始终保留着那么一份真诚。 “可是雪衣……”凌兮月顿了顿,认真地想了想自己内心的想法,她也不想靠欺骗来敷衍过去,要说,便坦诚相待,“我对他,有同为医者的惺惺相惜,有欣赏,有感激。” 北辰琰看着身前少女,五指暗紧了紧。 凌兮月也看着他,清眸定定,“至于你说的信任,我也不知该如何描述,我确实对他很信任。” 她不是没有心,即便纳兰雪衣什么都没说,但她总能感觉到什么,只是她的心给了琰,就再也不能容下其他。 凌兮月想了想,“或许这不叫做信任,而是了解,我能看出,他那样性子的人,是真的无欲无求,神仙般寡淡,又有什么理由来害一个素昧谋面之人?” 北辰琰薄唇轻合,牙关渐松。 “不管怎么样,这种信任,无关男女之情。”凌兮月眸光沉静,对着北辰琰的眸子,很是肯定地告诉他,“若非要描述,我对他的感觉或许和小舅有几分像,就像一个可以放心依靠的兄长。” 对的,这才对,好像就是这样。 说到这里,凌兮月自己也豁然开朗。 她抓着北辰琰的手放在心上,“纳兰雪衣若有事,我是会全力以赴去助,他若死,我也会伤心,会难过,会遗憾,会惋惜,但若是你,我会心痛,会崩溃,会绝望,会恨不得毁了天下,为你陪葬,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管你到哪,我都会来陪着你,这才是不一样的。” 北辰琰指尖一颤,动荡不安的心脏归位,反手紧紧握住她的纤手,“兮月!” 谁说这小家伙不会说情话,是谁说这小家伙先前不懂情爱? 那她是怎么,三言两语便将他从濒死边缘拉回,只动动嘴角,便能让他打消想要毁灭所有的邪念,将他一颗心塞得满满的,满满的都是她! 她是怎么做到的? “琰。”凌兮月微一笑,月光下,美的惊心动魄,她摇头,“没有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这就是宿命,只有你我,没有旁人,不管遇到谁,我总会走到你身边来。” 北辰琰眸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好似要将眼前少女点燃一般。 “还有,你为什么总会觉得,当初是你强留的我?”凌兮月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都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性子?我若不愿意,谁都没办法强迫我。” 说白了,从头至尾,她自己心里都是愿意的。 先前行动上有所抵抗,也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他这种强盗般抢人的行径,还有就是和他较劲,自己这个总刮别人的土匪,不能输了场子不是? 北辰琰看着眼前笑靥狡黠的少女,眸中血光消散殆尽,冰蓝的眸子闪烁生辉,乌云褪去,重新看见了那片深邃星海。 他真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没去细想其他,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其实,这事倒也不能怪北辰琰,他并非无事生非,而是有迹可循。 只怪爱太深,才会每一撕扯,就伤筋动骨。 “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再问其他吗?”凌兮月看着男人傻杵在那里的模样,斜睥他一眼,“仅此一次,你要是再敢乱吃飞醋,怀疑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气我,我让你好看!” 这飞醋吃的,真的是吓死她了。 要是再来一次,她真怀疑自己能不能承受住。 “是是是。”北辰琰终于恢复正常,他健硕有力的臂膀展开,将凌兮月紧紧锁在怀中,“再也不敢了,兮月对不起,我不该胡思乱想还质问你,对你发脾气。” 北辰琰下颚抵着少女头顶青丝,如对珍宝般,仿佛摩挲。 就算兮月对纳兰雪衣动心,那又怎样,只是一点点的动心而已,兮月不还是回到他身边了? 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和兮月对他的感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那一点点偏离,他也会用自己的行动,将她全部拉回来,他不该因为这,便和兮月胡乱发一通脾气。 他真是蠢! 若因这事和兮月生了嫌隙,那不正让别人有机可乘吗? 这是他最爱的人啊,也是为了他出生入死,不顾一切的人啊。 他真是混账,怎么能这样对她? “你知道就好。”凌兮月捶他。 其实,两个人之间,有误会有摩擦不可怕,毕竟是两个独立的人,谁都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能猜到对方的心思,可怕的是憋着不去沟通。 这一通发泄出来,说通了,便什么都好了。 “是是是,是我的错,我错了,月儿,对不起,我也没想到自己失去理智之下,做出如此卑劣之事……”北辰琰疼惜地紧搂着怀中少女,“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太想抓住点什么,来让自己心安……” 原本认错认得好好的,可是凌兮月越听越有点不对劲,“停停停。” 她推开他的胸膛,从男人怀中冒出头来,“琰,你在说什么?” 凌兮月是一脸莫名,她怎么有点听不懂了啊? 怎么还扯到卑劣上去了? “我……刚刚……”北辰琰眸光往瀑布那边瞥了瞥,指尖顺着少女染血的嘴角,到一脖子的青紫上,“我是真的气昏了头,才会如此莽撞,我一直都是想,留在新婚之夜……” 可是他心慌了,他太想抓住点什么,来告诉自己这个人是他的,他没控制住自己。 他几乎是强迫着兮月,来应对他的失控。 现在回想,他如何不卑劣? “停!”凌兮月一下打断他的话,先前还没什么,这会儿是真要被这男人给气乐了,“琰,你这都是在想什么啊,对,我刚刚才说过什么来着?” “什么?”北辰琰现在有点乱。 凌兮月真是要哭了,提脚,狠狠一下踩在北辰琰脚背上。 北辰琰墨眉暗扭了下,吃疼,却不敢吭声,凌兮月瞪着他那缺根筋的模样,就差没扯着嗓子用吼的了,“我要是不愿意,你还能强得了我不成?” 这都什么猪脑袋啊! 第518章 我也出力了好吗? 北辰琰怔了怔,看向怀中人,双眸发愣。 看来,这爱情中智商会直线下降,甚至变成零的,不仅仅是女人。 凌兮月那是个无语,歪头瞅着北辰琰那木讷的样子,好笑,“我看你平日里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爱钻这样的牛角尖,你情我愿的东西,怎么就卑劣了?” 说粗鲁倒是有那么一点点,她的腰啊,现在都青一块的紫一块,酸软,还生疼生疼的,这次就勉强由着他了,下次可不能让他这么得意。 北辰琰懂了,冰眸微眯,凝着眼前少女,“如此说来,月儿是很享受了?” “是啊……”凌兮月刚说出两个字,顿觉得哪里不对。 谁,谁谁谁享受了? 她眸子一抬,对上北辰琰那满是揶揄的眸光后,脸黑了黑,一声咆哮,“北辰琰!” 北辰琰赶紧抓住她掐他的手,连连认错,“是是是,为夫知道了,知道我的月儿很享受,那我们以后就多做点这样的事,朕一定好好伺候好我的小皇后。” 说着,还正色凛然地保证一句。 凌兮月满脸黑线,眉毛那是左右换了边地抖。 还说她呢,这男人,变脸和翻书一样,刚还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现在是满血复活了是吧? “我累了,走不动了。”凌兮月不和他争辩,哼哼两声,纤臂伸出,猛一下挂在笑得一脸春心荡漾的北辰琰颈上,还报复性地狠狠一勒,像个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 男人啊,真是不能让他太得意。 等她休息好了,看她怎么收拾这男人! 北辰琰笑“诶”一声,被缠得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却第一时间伸出手来,将她紧入怀中,顺口又是一句,“出力的可都是我,你累个什么劲儿。” 打仗他都没这么认真费劲儿的。 凌兮月双眸瞪大,瞬间就不服气了,狠狠一拳捶在他胸口上,“碰”的一声闷响,“什么什么啊,又不止你一个人出力,我也出力了好吗。” 她也出力了好吗! 北辰琰按住她的手,“那也是我出力的多。” “切。”瞧着北辰琰那志得意满的劲儿,凌兮月眸光一瞥,“那是我让着你。” 北辰琰殷红嘴角轻勾,弧度悠扬,抱着她往回走,“好好好,那下次为夫让着你行了吧,让你在上面,你来出力,我来好好享受享受。” “我来就我来!”凌兮月飞起一眼瞪向他。 北辰琰看向凌兮月,冰眸淬笑,凌兮月也看着他,眸光一愣回过神来,瞬间又一阵黑脸,揪着男人蜜色的胸膛,“北辰琰,你个色鬼!” “哈哈哈哈……” 北辰琰抱着怀中少女,阔步朝回去。 男人舒爽的大笑声,顺着夜风直上九霄。 月旁银河流转,墨空群星璀璨。 这小两口不吵架则以,一吵架真的是大有天崩地裂之势,不过爱人之间能及时沟通,解决问题,才是真正的长久之道,想要走的长远,就不能留这样的缝隙,也让人有机可乘。 在凌兮月过去之后,马隆和卫祺一直蹲守在王帐旁边。 见到北辰琰抱着凌兮月回来的情形,两个对视一眼,才松下那口气。 北辰琰赤着上半身,那健硕的蜜色肌肤上,还挂着朦胧水雾,他打横抱着怀中少女,宽大的墨色金纹袍子,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余一个小脑袋在外,几缕青丝滑出,半边面颊都埋在他胸膛中。 “皇上!” 马隆和卫祺赶紧迎上去一拜。 北辰琰皱着眉头,一眼睥向发出噪音的两人,又看了看怀中熟睡过去的少女,见她没有要醒的迹象,这才看回两人身上,眸光淡淡示意他们小声一点。 卫祺和马隆会意,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捂住嘴。 北辰琰快步迈至王帐内帐,将凌兮月轻放在榻上,扯过被子来盖上。 他半蹲在榻边,看着少女安静的睡颜,心中一阵满足,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充实感,就好像拥有了整个天下。 不,比坐拥整个天下的感觉,还要踏实心安。 那小心翼翼的珍爱模样,就像一个小孩子,正蹲在被自己藏起来的宝贝前,满是欢喜地打量着。 男人染了血般的绯红嘴角控制不住,向上弯了弯,修指伸出,轻轻地,顺了顺少女额前凌乱的碎发,将它拨至两旁,动作生涩却满是柔情,满是疼惜。 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很是不舍地转身出去。 “何事?”北辰琰扯了一件黑袍披上,往椅上坐去,一边开口淡淡询问。 马隆赶紧收回乱飘的眼神,快步上前去,沉声禀道,“皇上,属下派一千人马,顺婺江往下好几里,将收到回报,还是没能打捞到澹台云朗的尸体。” 北辰琰往椅背靠了靠,轻拢着的衣裳微开,露出胸膛大片肌肤,性感而魅惑,听得此话,他默了几秒后,扬手低哑几字,“不必找了。” “是——” 马隆应声。 “婺江这段的水流最是湍急,底下泥沙也是吃人的,这要找尸体和大海捞针无异。”卫祺也道,“还是不要浪费人力了,再说要找澹台云朗尸体,那也是西澜的事。” 马隆点点头,“也是,这会儿说不定都冲海里面去了。” 澹台云朗也算是年少奇才,就这么埋骨婺江,想想也确实有些唏嘘啊。 见两人还杵在原地,磨脚搓手没有要告退的意思,北辰琰眼皮子轻掀看过去,“还有什么事吗。” 原本整顿收拾战场残局,找尸体什么的这样的小事,都是没必要亲自来禀告北辰琰的,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人就是为了找个由头过来瞅瞅情况。 马隆“嘿嘿”一声,上前一步,这才言归正题,“这个皇上,娘娘……” “看来你们是真闲。”北辰琰缓缓起身,大手扯着衣襟一拢,盯着笑意‘古怪’的两人,面无表情开口,“既不想休息,就亲自领人顺婺江找澹台云朗的尸体。” “是,是……”马隆老脸瞬间苦成窝瓜状,嗓音弱弱,“属下告退。” “属下告退!” 卫祺也慌不迭拱手。 那可不想跟着摊上这白费功夫的事儿。 第519章 ‘作战’太过激烈 两人快速退出了王帐,生怕再摊上什么苦事儿。 直到走出好几圈营地外,看了看周围无人,才敢再开口。 “哎,我说什么来着?”卫祺扯着马隆的胳膊,再往远了带,压低声音,“叫你别这个时候来凑热闹,差点被你害死啊,真是吓死个人咯。” 马隆像个操碎心的老父亲般,摊着双手一抖,拍拍,“我这不是担心皇上和娘娘嘛。” “得了吧,你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看不出来吗,人家皇上和娘娘小两口好好的,你还是个老光棍儿呢,自己找一个去,免得整天瞎窜。”卫祺诶斜他一眼。 这下好了,这一宿怕是不能睡了。 马隆被这“一刀”给捅的哟,瞬间是差点没飚出心口血,指着卫祺,“你你你!” 要不要每天挂在嘴边啊,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他整天在军营里面混,上哪儿找媳妇儿去,也没哪个小娘子喜欢他这种五大三粗的糙汉啊。 就这小子机灵,从小都养着小媳妇儿。 “我什么我啊。”卫祺抓着他的手挥下来,很不客气地哼哼两声,甩手快步往前走,“反正我是不敢再去了,要去你自己去,下次别再拽上我就行。” “还是不是兄弟你!” 马隆追过去,一边嚷嚷。 卫祺头也不回地摆手,“不是。” 马隆:“……” 又一记重锤,两刀。 “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马隆追到卫祺身边,一起阔步朝前去,笑呵呵的一脸褶子,“不如随我一同前去搜寻吧,反正现在你也没什么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卫祺站定,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老哥,好歹这享福在前,我这也没搭着你享点福啊,所以有难你自己先担着吧,这连轴转了好几天,我先休息休息。” 第三刀,毫不留情的。 “婺江边这会儿风应该正好大,兄弟保重,多穿点啊。”说完,卫祺“碰碰”拍拍马隆的肩,给他一个“我看好你”的眼神,然后快步离开,留下马隆一个人在原地。 一阵凉风吹过,树叶打着圈儿地飘下。 清晨,雾影重重,战火鲜血的气息,渐渐被山风带去。 几个月中,这是凌兮月睡得最为安稳的一觉,她是被指尖滑过肌肤,留下的点点清凉感弄醒的,那明显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抚过,很是舒服,微微还带着一点痒意。 凌兮月动了动,睫毛一颤一合,发出一声舒服的嘤语。 “弄醒你了?” 男人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眼前阳光朦胧,凌兮月慢慢掀开眼帘,一双眼完全被一张俊脸填满。 是北辰琰在给她上药,昨晚在那瀑布后……因为“作战”太过激烈,下面虽是草地,但也免不了被一些石子硌着,凌兮月背上都留下了一些青紫斑点。 “再多睡会儿。”男人满脸宠溺地笑了笑,收起手中的化瘀膏,搁在一边,一手将被子又往上提了提,把她盖严实。 凌兮月冒出头来,左右瞅了瞅,“昨晚你都没休息吗?” 第520章 你的身体是我的! 凌兮月太累了,在这个人怀中,她能感觉到全身心的放松,安全,在回来的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睁眼,就是现在。 瞧瞧外面,天已是大亮。 “你怎么不休息。”凌兮月伸手,扯着北辰琰的胳膊,往被窝里带。 北辰琰哑然轻笑,顺势也上了软榻,借口一句,“这边战事刚结束,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没来得及。” 其实,是北辰琰舍不得睡。 他就守在凌兮月身边,看了她一宿的功夫,生怕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觉睡醒,凌兮月便又消失了去。 这些日子,这样的梦他做了太多。 “那也得休息啊。”凌兮月很是心疼地摸了摸男人面颊。 只是战事紧迫,御驾亲征身为统帅主君,他确实要事无巨细,都严格把控好。 指尖触到北辰琰面颊上的细微伤口,凌兮月眉头微蹙,抬眸和男人对了一眼后,忽然又想到什么,纤手顺势而下,猛地扒下他披着的外套。 “北辰琰!” 凌兮月控制不住一声低吼。 北辰琰垂眸瞥了眼自己露出的胸膛,笑揶一句,“这么着急?” “还贫。”凌兮月真是懒得说他,真是气得不行,“你怎么没处理伤口,你真以为自己身子是铁打的吗,这么长时间,要是感染就麻烦了,军医呢,军医在哪?” 她随身带的药物,已经用完了。 北辰琰胸前,后背,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森白。 虽然都是些小剐小蹭,不是什么致命伤,但经过昨晚雪水那么一冲,又一通自虐式的折腾,表面都看不见血色。 “传军医!”凌兮月朝外沉沉一声。 “小伤,无妨。”北辰琰跟着看了一眼,不以为意笑笑。 昨晚一阵折腾,确实是耽搁忘了,不过征战多年,这样的伤他身上真的到处都是,的确也不是什么大事。 凌兮月狠斜男人一眼,将他衣物往下褪,“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人的身体也一样,你别不重视。”见北辰琰还想说什么,凌兮月冷冷一语怼去,“你的身体是我的,我说了算!” 最重要的是,这幅模样她看着心疼啊。 也怪她,一时放松就这样睡了过去,都忘了琰身上还有伤。 “好,夫人说了算……”北辰琰瞧着那有些急眼的小女人,满脸宠溺,口气无奈。 虽然身上没什么大碍,但看着凌兮月那急抓抓,担心他的模样,北辰琰心中便一阵满足,更是感觉浑身精力丰沛,比抹了什么金疮药都有奇效。 “皇上,娘娘。” 很快,老军医背着药箱赶到。 “进来。”凌兮月摆摆手,从被窝中出来。 北辰琰眉心动了动,将凌兮月身上的袍子紧了紧。 老军医看了看北辰琰的情况,从药箱拿出御用的金疮药,“皇上侧身一点点,微臣好上药。” “我来吧,你先下去。”凌兮月从老军医手中接过药膏。 “是。”老军医颔首,“微臣再开几副配药,外敷内调,不出三日便会结痂见好……”说着,他眼神却一不小心,瞥到了北辰琰背上那长长的抓痕。 绯红,充血,整片后背都是…… 很明显,那可不是什么兵器造成的! 这样的痕迹,可以想象当时的激烈‘战况’,先前北辰琰身上可从未有过,这位跟随北辰琰行军在外十几年的老军医,最是清楚。 “咳……”他老脸微不可查的红了红。 虽然不合时宜,但身为医者本分,有些话也必须要说,微一顿后,他继续道,“只是……这期间还请皇上,尽量避开剧烈动作,忌,忌……” 凌兮月在这里,老军医怎么也憋不出“房事”这两个字来。 “行了,下去吧。”北辰琰嗓音暗沉,眼神很不友好地暗睨了老军医一眼。 “是。”老军医一个叩拜后,迅速退下,退到王帐门口,暗自拭了拭额头的冷汗,这才出去。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帐内“噗嗤”一声,凌兮月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手动作也跟着重了几分,“听到没,让你好好休息。” 北辰琰黑脸,不过一转瞬嘴角又勾出抹笑意,“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也不急在这一时。” “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呢。”凌兮月没好气地拍了拍北辰琰青紫处,惹得他轻吸了一口气,眸光一暗,转身便将凌兮月一个猛扑在榻上,迅猛如一头扑向猎物的雄狮。 他嘴角轻咧,沾着嗜血般的殷红色彩,勾起少女耳边一缕青丝婉转,磁性嗓音缓缓,“那就先吞入腹中,看她还能往哪儿飞。” 一边说着,大掌顺着她的纤腰而上,雪白脖颈,桃红面颊……赤裸裸的挑逗。 “好了琰,别闹。”凌兮月握拳捶着他胸口,“上药呢,都洒了。” 北辰琰低低一笑,松开她。 “对了,给你看一样东西。”凌兮月忽然想起,赶紧将药膏放下,一通摸索,从怀中拿出那巴掌大的冰盒,对着的北辰琰的眸子宛若清泓,亮晶晶一片。 北辰琰凝眸对着,“什么?” 凌兮月红唇轻勾上扬,缓缓打开冰盒。 丝丝缕缕的清香,似水雾般流淌,瞬间溢满整个王帐。 那淡淡的药香,并不浓郁,却带着一点烈火的气息,温暖,炽热,与此同时还有一点浅浅的冰寒感,交织缠绕,让人闻着都觉胸腔血液沸腾。 碎玉冰石上,四片深灰色的兰草花瓣静躺着。 “天香石兰?”北辰琰冰眸眯了眯,抬眸对上凌兮月的眼。 凌兮月灿烂一笑,满眸星辉,“对,我拿到了,琰,你身上的毒能解了!” 北辰琰垂眸,俊脸之上却不见任何欣喜笑意,浑身气息起伏难辨。 “怎么了?”凌兮月感觉到了他的异样,脸上笑意也渐渐消失。 忽然,北辰琰挥手而起,凝聚着内力的掌心,朝凌兮月手中冰盒,迅猛劈去,快若闪电,根本没留任何余地! 凌兮月惊得瞳孔都是猛一紧缩,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后空翻,急速避开。 北辰琰落空的掌风,一下劈在旁边的隔屏上,瞬间四分五裂爆开! 想想,若是落在脆弱的天香石兰上,绝对瞬间化作灰飞…… “琰,你干什么!”凌兮月清眸愕然瞪大,难以置信。 第521章 生能尽欢,死又何惧? “兮月,给我。”北辰琰眸中暗光涌动,五指修长,朝她摊开。 凌兮月“碰”地合上盖子,不断往后退,怒上涌上心头,更是一阵后怕,她咬牙低吼,“琰,整个五洲就只剩这两朵天香石兰,刚若毁了,你身上的毒就没治了!” 琰是在做什么? 凌兮月完全不能理解,“这可是救命的药啊!” 谁知,北辰琰像是没听见一样,更不是一时昏了头,凌兮月都躲开了,他单手成爪,再度朝她手中的冰盒袭去,大有不毁了它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凌兮月清眸骤凛,闪烁躲过,一个翻滚下榻,“琰,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北辰琰嗓音低哑得吓人,飞身追过,劈手去抢。 “碰——” 凌兮月伸手挡住。 四目相对,两人互不相让。 “碰碰碰——”整个王帐都在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就这样,两人你争我抢,竟在王帐内打了起来,你来我往,真打架的那种…… 前来禀告事情的马隆,一听这响动,还以为遇刺客了,刚想拔刀冲进去护驾,便听到一声怒吼,响彻四方:“北辰琰,你再来一下试试!” 马隆当即一个哆嗦,听出凌兮月的声音,吓得那抽出来的大刀迅速回鞘,顿时杵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还赶紧挥手示意涌上来的兵将后退,“看什么看,没见过两口子吵架啊!” 众兵将面面相觑,赶紧退回到原地。 马隆叉着腰,在摇摇欲坠的王帐前抓耳挠腮。 原来是皇后娘娘,这这这……这阵仗,是在干什么啊? 不过也是,也只有皇后娘娘,敢在皇上面前动手。 哎呀,皇上不会又被家暴了吧? “没看见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马隆合手拜了拜,暗念着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默默退开。 救驾什么的,还是算了吧,皇上年轻力壮结实得很,挨点皇后娘娘的打也没什么,皇后娘娘就更不用他们帮忙了,皇上还敢真动娘娘一根头发不成? 就是借皇上几个胆子,他也舍不得下手啊。 最重要的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可不敢去插手。 这天下,帝后之间这般相处方式,恐怕也只此一家,打起架来,属下们都不敢去扯,也不管到底谁才是皇帝,反正谁打架赢了就是谁。 当然,北辰琰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一个…… 在众多属下们心中,这一点,大家早已达成了共识。 北辰琰纠缠不放,凌兮月气急之下,是真下手啊,见他还要扑身过来,操起旁边断裂的木板,劈手便朝他身上砸去,北辰琰竟也还不避闪。 “哐——” 硬生生地挨了下来。 木板砸在他肩上,瞬间四分五裂,飞溅开来。 如此几下,北辰琰身上是旧伤加新伤,不断增加。 这样都阻止不了,凌兮月也急了眼,眸光暗闪,猛一定,就在北辰琰劈手过来,试图将凌兮月手中冰盒劈飞时,身子一绕直接转到了正面去。 那张冷凝小脸,骤然出现在北辰琰的大掌前,清眸一眨不眨,定定对着他! 北辰琰呼吸一窒,在那掌风落在凌兮月脸上的最后一秒,猛地收回,强行旋身往飞转,因为收得太急,落地不稳,还控制不住快速往后退了退。 “兮月!”这下北辰琰也恼了。 他刚才差点就伤到她,他反应若再慢上半瞬,那一掌就落在她脸上了! 凌兮月紧紧扣着手中的冰盒,胸膛剧烈起伏着,嗓音极尽平静,也尽可能克制自己冷静下来,“还要继续打?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北辰琰薄唇紧抿。 整个王帐内乱成一团,能砸的,基本都给砸了个干净。 北辰琰肩上,背后,又多了几片青青紫紫,修长身躯立在帐中,赤着上半身,凌乱披肩的墨发被帐篷破洞刮进来的风,带得轻轻飞舞,在那肌理分明的蜜色胸膛上缭绕,在灯影下,映出几分野性的妖美来。 养眼至极,只瞧一眼,便能让人血脉喷张,面红心跳! 若非此时情形,真会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两人就这样对立着,目光较劲。 终于,还是凌兮月先开了口,她举起手中的冰盒,“琰,你知道我为了这东西,花了多大的功夫吗,好不容易带回来了,你要是这样给它毁了,你,我!” 越说越气,都怄得语无伦次了。 凌兮月恼啊,若她反应慢一点点,这旷世奇花就全毁了。 这可是不可多得的神药,最重要的是,孕育它的根脉塌了,这世上再不可能找到,琰身上的毒就没办法解,一辈子都要背着一颗定时炸弹!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毁了它。”北辰琰嗓音沉沉,双拳捏紧。 听得这话,凌兮月一噎,差点没给气晕过去,满脸不解,“为,为什么啊。” 她上前一步,捏紧了冰盒一声低吼,“我为了这东西,几次差点没命你知不知道,为了它,我整个皇甫家族作对,你就这样轻飘飘的一掌,就要毁了它!” 凌兮月原本不想多提这些,只要东西拿回来了就行。 最重要因为她做,只是因为她愿意,不想得到什么回报,更不想向谁强调她付出了多少,可北辰琰刚那一两秒的时间,就差点毁了她数月功夫,经历几番生死带回来的东西。 她气啊! 更怕没了它,便再也没办法解北辰琰身上的毒。 “我知道,我知道!”北辰琰嗓音逐渐加重,冰眸正对凌兮月的眼,双拳捏得咯吱作响,“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才不愿意看见它,是它,害得你离开我这么久,也是它,害得你几次三番陷入险境。” 凌兮月蓦地愣住。 她没想到,北辰琰会这样想。 解开凌兮月衣裳的那一刻,看着她身上的伤痕,熟悉女子每一寸肌肤的他,如何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 北辰琰几步走过去,双手扣住凌兮月的肩膀。 他磁性嗓音沙哑低沉,一字字,极为郑重开口,“兮月,我只想你在我身边,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在一起,生能尽欢,死又何惧?” 凌兮月骤地僵在原地,双眸发呆。 第522章 你就是我的命! 这一瞬间,凌兮月似乎也明白了,为何北辰琰刚刚会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 北辰琰抓着女子纤瘦的肩,将她揉入怀中,低低的嗓音好似在颤抖,“如果你为了这东西,在南屿丢了性命,我会发疯的,我真的会疯的,那种情况,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男人的身躯,都好像在颤抖,整个人都久久地陷入了不知名的惶恐之中。 “兮月,你记住了,就是我的命,没有了你,我再有灵丹妙药,那也是生不如死。”北辰琰抱着女子的手臂,再度收紧。 “琰,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你相信我。”凌兮月眸光狠狠一颤,赶紧回抱住男人,紧紧地抱住他,用尽全力。 她自作主张,总想着是为了琰好,为了他的性命,却没想过,他最在意什么,他最需要的是什么,顾此失彼。 这样的她,和那老皇帝有什么区别? 这次,确实是她做错了。 北辰琰冰眸合上,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咬着牙,缓缓开口,“你记不住,只有毁了它,你才会真的记住我的话,你才不会再一次代替我去做这样的决定。” 试想,如果凌兮月清楚知道,她将东西带回来,也会被北辰琰毁掉,北辰琰宁愿等死,也不要这样的解药,她肯定一开始就会打消背着他,独自前去的想法。 只有这样,凌兮月才会长记性。 也只有这样,北辰琰才放心,她不会再做这样的事。 “我不想再承担着失去你的风险,即便是因为我的性命,那也不行。”北辰琰咬牙,这一次,他是真被吓怕了。 “真的,琰,我知道错了,我真的记住了。”凌兮月抬起头来,再一次强调,一双清澈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举起手,做发誓状。 见到凌兮月这幅模样,北辰琰哪还能说得出什么责怪的话来? 凌兮月将头埋在北辰琰怀中,抿抿唇,嗓音弱弱的,“可东西,东西我都已经带回来了,好歹,还费了我……” 她一咬舌头,可不敢再提自己差点丢掉小命,或者花了多大精力这样的话,嗓音软绵绵地拖长,转口道,“记性是真长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好不好?” 凌兮月伸出一根手指,凑到北辰琰眼前去,一边说着,一边还拿脑袋去拱男人的胸膛,像一只小猫一般,毛茸茸的小脑袋他怀中滚啊滚,“好不好嘛,真的真的就一次……” 我的天,北辰琰何时见过凌兮月这般模样? 顿时是心软得一塌糊涂,就是她说想要他的命,他此时恐怕都会亲自把刀,双手捧到她手上去! 平时不撒娇,这一撒起娇来,简直就是要人命啊。 “好,好……”北辰琰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说完,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世上之物,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马隆有句话说得好,再大的事,他们家皇上再生气,只要凌兮月说几句好话,没什么是不能解决的,他们就比较惨了,说破嘴皮子人都不会改变一点决定。 不得不感叹一句,这都是人,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话音入耳,正在拱啊拱的凌兮月,蹭地从北辰琰怀中冒出头来,“呐,这是你说的啊,君无戏言,你可不准再打它的主意,这要是少了一瓣花,我找你麻烦!” 生怕北辰琰反悔,凌兮月赶紧拍板确定。 北辰琰眉眼沉了沉,瞧着凌兮月那满眸狡黠的模样,很是无奈地摇摇头,指尖点着她的额头,重重一推,“你啊,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记好了,下不为例。” “是!” 凌兮月笑开。 说着,赶紧把冰盒往怀里塞稳。 凌兮月刚是真被吓到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再让他看见这东西的好,等炼成药了再说。 第523章 狂乱入魔! 北辰琰瞧着怀中女子,抿抿唇,暗哑嗓音忽然一语,“兮月,对不起。” “嗯?” 凌兮月抬眸。 不明白,他这句又是为何。 北辰琰修长指尖轻滑,顺着她柔软的鬓角而下,凝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低低开口,“刚也是我太冲动了,差点毁了你的心血。” 事情已经发生了,毕竟是兮月用命换来的东西,他差点给毁了。 凌兮月清眸眨了眨,对着男人歉疚的眼神,明白过来,她伸手摸索着精致下巴,故作深沉地沉吟一番后,板着脸看向他,“下不为例。” 重重四个丢出,女子眸带狡黠。 北辰琰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再度拉入怀中,“好。” 不会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他也不会再让兮月离开他身边。 凌兮月灿烂一笑,倒入男人怀中,这时余光瞥得他肩头的红痕,又赶紧站起身来,拽着北辰琰的胳膊,将他拉到榻边,按着肩膀坐下。 这两人一架打的,也是够激烈。 王帐内能毁的都毁了个遍,满地残渣木屑,药瓶这些也洒落了一地,就剩那软榻上,还有一片干净地儿能坐人。 凌兮月挑拣起几瓶还能用的药,回到北辰琰身边,继续给他的新伤揉弄,手上力道特意加重,一边揉,一边嘀咕,“真是,也不知道躲。” 北辰琰忍着不吭声,墨眉微拢起来,磁性嗓音还带着几分笑意,“谁知道你下手这么重。” 来真的,桌子椅子是玩命似的往他身上砸,一点都不待手下留情的,这次出去一趟,本事倒进步不少。 凌兮月抹完最后一块,扯了外袍往他身上一丢,“谁让你闹的,我还吓到了呢。” 自己要硬扛着上来的,还不用内功护体,还能怪得了她么,真是。 北辰琰忍笑,拉着凌兮月往怀里拽,“你这是想谋杀亲夫吗。” “你再惹我试试。”凌兮月“啪”地一巴掌拍在男人胸口上。 再气她,她怕真控制不住,一剑给他一个窟窿。 北辰琰一阵低笑,“不敢,不敢。” 这小家伙,他可是惹不起啊。 凌兮月躺在北辰琰腿上,选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下,指尖勾着他的发丝,“知道就好,不许再因为这样的事情跟我赌气了,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我都跟你说,你也一样,好吗。” “嗯。” 北辰琰笑着轻嗯一声。 男人垂下来的眸子,美得动人心魄,那深邃漆黑的一片瞳孔之中,闪烁着点点冰蓝光芒,就似一片星河浩瀚,无边无际,此时被少女的剪影填满。 凌兮月伸出手来,顺着男人狭长的眉眼抚过。 不知想起什么,她眸光忽然一深,抿抿唇瓣后,她浅浅声开口,“琰,你有没有发现,你有时候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特别你情绪失控的时候,你的眼睛……” 会变成暗红色,不是那种充血的猩红,而是一种魔魅般的暗红,血光色。 连带着他的眉眼鬓角,都会绽出一种血纹痕迹,极为特殊,最初,她以为是情绪失控,真气逆转而导致的经脉纹缕,但仔细一想好像并不是。 有几次都是这般,不过这次尤为严重,只是刚刚她情绪也很激动,没能仔细看。 话音入耳一瞬,北辰琰身形僵了僵,他抓住她的手,指尖都好似在微微颤抖,“你发现了……” “嗯?”凌兮月身子都正了正,从男人怀中昂起点脑袋来,看向他,“什么意思?” 她眸子眯了眯,很是认真地对着男人投下来的眸光,“琰,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瞧着他薄唇紧抿的样子,凌兮月默了几秒,“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不勉强。” 两人之间坦诚相待,不代表不能有独立的空间,自己的小秘密,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都可以接受这些的存在。 “兮月,你还记得先前,外界流言,都是怎么传的吗……”北辰琰捏着少女的手紧了紧,冰眸移开,放空一般盯着一出失神,忽然这样一句。 凌兮月回想,眉头皱了起来,“只是流言而已。” 此之前确实不少市井传言,什么离王是转世的妖魔,嗜人血……但也都只是流言而已,她先前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几分真几分假,何必在意。 “琰,你可不是个在意世人说法的人。”凌兮月面带狐疑地瞧向男人。 北辰琰低呵一声,眸光轻转,那美的惊心动魄的双眸,一眨不眨盯着怀中女子,绝美面容笑意鬼魅,“但那些并不是流言,十之八九……是真的。” 凉风吹过,灯影闪烁,帐中温度都好似跟着降了几分。 凌兮月双眸怔怔对着男人的视线,红唇无声张了张,一时无言。 “兮月,你怕吗。”北辰琰揽着她的臂膀,微不可查地紧了紧,嗓音黯然低沉。 凌兮月心上一收,伸手一把抓上男人的胳膊,嗓音都带上几分急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辰琰静静地看着她,紧抿的薄唇染血般绯红一片,不吭声。 “说啊。”凌兮月柳眉紧锁,“我怕什么?”她一时还有些好笑,“北辰琰,你是第一天认识我,还是怎么的,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离开你吗?” 北辰琰摇头,紧接着笑开。 那笑意,仿佛忘川河畔,沾染着鲜血缓缓盛开的地狱花,绝美而灿然。 “我只知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或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会伤害我。”凌兮月嗓音笃定,她扯扯嘴角,似笑非笑一句,“如果你是妖魔,那我就去做鬼怪,大不了一起吃人肉喝人血。” 分明是一句情话,被凌兮月这样一说,搞得好像歃血为盟,好兄弟,一起喝酒一起吃肉般。 北辰琰也被惹得一笑,同时,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臂膀牢牢将女子锁在怀中,“兮月,你确实是个小妖精,你总有本事轻飘飘一句话,就将我的命从地狱中捞回来。” 这是他的兮月,全天下最独一无二的女子! 凌兮月轻声一笑,落在男人怀中,拿脑袋蹭蹭他,“现在可以说了吧?” 北辰琰眸光沉了沉,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嗓音低低的,却是没头没脑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是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 凌兮月只静静听着,不打岔。 “我母妃,原本和普通人一样,却在生我时,现出异瞳,那一夜天降异象,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我母妃被视作乱世妖女,我也一样,生来便被视作魔物……” 北辰琰嗓音极尽平静,凌兮月却依旧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隐藏着的惊涛骇浪。 天临王朝皇室中的纠葛,北辰琰的母妃,以及老皇帝的一些密闻……她虽没特意去查,但关于这些,她通过一些方式,也隐约也知道一点。 北辰琰面无表情,继续道,“他们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魔物。” 凌兮月什么都没说,纤手握上男人的大掌。 睫毛轻轻垂下,静心听着。 “三岁那年,我亲眼看着母妃化为灰烬,也是那天,我发现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根本不受控制,我控制不住想要喝干身边所有人鲜血的冲动,发疯,发狂!” 凌兮月心脏一抽,满眼心疼。 那个时候,琰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失去母亲的打击,对于他来说应该是致命的,该是受了怎样的刺激,才会让人那般,亦或者说刺激到他体内的什么东西? 怎么会害怕,凌兮月心中满是心疼。 原来,除了冰火两仪蛊的日夜折磨之外,琰还忍受着精神上的非人折磨,她该庆幸,庆幸他一直坚持着活到现在,才能让她来到这个世界,遇到这个人。 “鲜血的味道,杀人的冲动……” 北辰琰轻闭上眼,眉目之间有细细血纹开始绽放,唇瓣上的色彩,是刺眼的殷红,灯光阴影中,那满脸妖糜的模样,真真好像一个饱食鲜血后的妖魔。 “琰!” 凌兮月一声呼喊。 北辰琰猛地睁开眼,冰眸之间闪过一抹失控的懊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样控制。”北辰琰垂下的眸光,含着些许颓丧,额头碎发遮下的阴影笼罩着他的双眸,“兮月,我是真的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伤害到你。” 他的身体里,血液里,好像活着一个恶魔,随时都可能冲出来,吞噬一切! 也是因为这样,北辰琰才练就了一副冰山般的性子,万事不动声色,不见喜怒,根本没有情绪的波动,何谈失控,他能控制着自己无视一切。 心不动,则万事不动。 可是,遇到凌兮月后,什么都变了。 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神,他不仅仅害怕他会伤害到她,更害怕,自己会因此狂乱入魔。 但最终他忍不住,还是朝她伸出了手。 春猎宴那一晚,天知道,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朝她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她手的那一瞬,便从未打算放过她! “你不会。”凌兮月展颜一笑,依旧是那笃定的语气,瞧着男人,眉眼舒开灿烂一笑,就是如此的肯定。 第524章 我下次轻点 北辰琰微一愣,“你就这么相信我?” 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能不能控制住体内的那股力量。 凌兮月笑“嗯”一声,瞅着男人,点点头,“我不相信你,那要相信谁?” 北辰琰暗黑双眸瞬间璀璨,此时,除了紧紧拥抱着怀中女子,也不知该用何种方式,来表达他心中的动容,怀中的小人儿,大概是上天如此折磨他后,恩赐的救赎。 他一向不信这天地,不服这命运,但如果真是因为这样,他愿意忍受一切折磨! “不过……”说着凌兮月弱弱地伸出手来,一双清眸满是无辜地对着北辰琰,嘿一笑,“那什么的时候,你还真要控制着点,我现在整个人都散了架一样。” 北辰琰猛地一噎,瞧着怀中小女人那抱怨的模样,一时紧张地舌头都打起结来,“我,我下次轻点……不,还,还是我先找到控制办法了再说。” 指尖抚过凌兮月肩头的淤青,男人满眼懊恼愧疚。 北辰琰一直不敢碰凌兮月,甚至于不敢太过于亲密,除了珍惜她,想留至新婚之夜这个原因外,其实最大的原因,他是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换做旁的女人,恐怕脱光了躺他怀里,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更别说情绪波动,但凌兮月不一样,他就是嗅着她乌发中传出的淡淡清香,他都能心跳加速。 太过亢奋,极有可能失控下便伤到她。 也只有到了新婚之夜,避免不了的那一天,他才能下定这个决心。 这一次机缘巧合,将‘那事儿’提前了,北辰琰已经极力压制自己,没有完全失控,但凌兮月依旧避免不了‘遍体鳞伤’,此时再被她这么一说,北辰琰如何会不心慌? “兮月,你还伤着哪了吗,还有哪里痛?你跟我说说……”北辰琰一边说着,一边去掀凌兮月的衣衫。 瞧着北辰琰心慌意乱,在那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凌兮月低低笑出声来,“诶”一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低声暗笑也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哈哈大笑。 琰这个模样,那可是难得一见啊! 北辰琰见得凌兮月那满脸耍坏的灿烂笑意,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逗趣他,俊脸瞬间黑成锅底色,大掌伸出,抓着她的肩膀一把捞回来。 “啊——” 凌兮月惊呼。 “哈哈哈哈,哈哈……”紧接着又一阵大笑。 北辰琰将凌兮月牢牢按在怀中,大掌伸入她衣衫中挠着咯吱窝。 凌兮月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挠痒痒,这小秘密也就北辰琰知道,这会儿还专门用来治她。 “我错了,琰,我错了错了,哈哈……”凌兮月在男人怀中打滚,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娇躯扭得似蛇一样,可整个人被北辰琰牢牢桎梏着,如何都摆脱不了。 北辰琰暗瞪了下怀中的小女人一眼,这才放过她。 “你!”得到自由的凌兮月一拳捶在北辰琰胸口上,“你这男人,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呢。” 北辰琰笑抓着她的拳头,“还想再试试?” 凌兮月缩手,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过,她也是真感觉到了,那个时候的琰,就像变了一个人的模样,整个人的力量也强大了数倍不止,就像一头解开了锁铐的猛兽,她是真的几乎快受不住他的索取。 也是这样,她才很明确的发现,琰是真的有哪里很不对劲。 凌兮月眸光暗了暗,脸上却是笑意如常。 不过这些,她不会再多提。 她爱他,便能接受他的所有,哪怕是残缺的,致命的! 第525章 儿时记忆 北辰琰又如何不知道凌兮月的心思? 但两人都默契地不再去提,一切都在那相视一笑中,心领神会,爱人之间最好的状态,也就是如此了吧。 “你说会不会和鬼族有关?”凌兮月忽然想起,眸光骤凝,“你身上的冰火两仪蛊,来自于鬼族,这股难以控制的力量也极有可能是他们搞的鬼。” “鬼族?”北辰琰冰眸微眯。 凌兮月嗯一声,瞧着北辰琰疑惑的模样,又忽地想起他还不知道这些事,于是正起身子来,在他身边盘膝坐下,“我去的南屿千岛是皇甫家族的地盘,九州时代遗留下来的势力,这鬼族……” 凌兮月将她这几个月经历的事情,还有她所知道的,三族之间的纷争都大致讲给北辰琰听。 “你是说,枫王就是你父亲,凌枫?”北辰琰瞧着凌兮月,自己一身纠葛,却依旧最是关心她的问题。 凌兮月点点头,“大概是这样吧。” 具体,待见到人再说。 北辰琰一阵静默,没想到凌兮月竟有如此离奇身世。 “可是我想不通,鬼族和你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如此针对,神不知鬼不觉将冰火两仪蛊这样恶毒的东西下在你身上!”凌兮月狠狠咬牙。 “鬼族……”北辰琰一声喃喃,冰眸微有迷离,陷入回忆之中。 凌兮月瞧着他的模样,“怎么?” 北辰琰摇摇头,嗓音低哑,“我虽不知具体,但对于这些,三族,九州时代,还有那些传言,我依稀有些轮廓,我母妃在世时当做故事讲给我听过。” “母妃?”凌兮月眨眨眼。 难道说,云妃也是三族之人,或者说鬼族之人? 不过云妃去的时候,琰才不到三岁吧,她就算说的再说,琰也应该没什么记忆了。 果然,北辰琰嗓音淡淡继续,“到现在已没什么记忆,但也一直有依稀什么提醒着我,所以这些年我不断翻阅各种古籍,了解到一些,经过你这么一提,我倒也想起来一些。” “想起什么了?”凌兮月手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北辰琰轻叹一声,“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唯一清楚记得的一句,是母妃让我一定保护好自己,说我是什么唯一的希望,我不知道母妃指的是什么。” 凌兮月撇撇嘴角,蹙眉思考。 这句话听着倒是挺普通的,可能是云妃感觉到了命不久矣,希望儿子好好活着,毕竟爱人左拥右抱,她所有的希望和寄托,都只能在儿子身上。 “没别的了吗?”凌兮月歪头瞧过去。 北辰琰想了想,不由得一笑,“我那时就两岁,能记得只言片语已算不错。” “也是。”凌兮月想想,“那就只能等那些人冒出头来,再看看,他们做什么,当务之急,先把你身上的冰火两仪蛊除了,不然我整天提心吊胆的。” 北辰琰牵过凌兮月的手,一笑,他正想说什么时,外面传来一声弱弱声音,生怕惹恼了什么,带着试探,“皇上……娘娘,属下有事禀告。”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哟,很是滑稽。 听出是马隆的声音,凌兮月笑了笑,从北辰琰掌心抽出手,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进来。” 马隆暗憋着一口气走进王帐,入眼满目狼藉的模样,惊得他手都一哆嗦,战况之激烈可见一斑。 不过,吃了太多次亏的他,是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马隆像没看见一样,目不斜视过去,艰难地挑出一块儿空地儿,朝北辰琰和凌兮月的方向单膝跪下,“娘娘,昨夜吴爷的人来寻,说是回去了。” “回去?”凌兮月愣了下,赶紧从榻上起来,“走了吗?” 第526章 仓促离开 马隆起身来,“是的娘娘。” “怎么走的这么急。”凌兮月拧拧眉头。 义父要走,应该也会当面跟她招呼一声啊。 凌兮月看了看北辰琰,又回眸看过去,有些疑惑,“义父有说什么事吗?” 马隆拱手回道,“吴爷昨夜派人来寻娘娘,只是那会儿,属下也不见皇上和娘娘踪影,就差属下给娘娘说一声,只道是南屿有点急事,就先回去了,没说具体何事。” 那会儿,凌兮月和北辰琰正在外‘吵架’,回来的时候,马隆刚说一句,便被北辰琰罚去巡婺江了,这会儿回来嘛,又苦兮兮地撞上了两人‘打架’。 一时,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那时硝烟弥漫,战火焦灼的,他可不想冲进去当炮灰。 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暂时压着了,一直等到现在,直到刚刚听到帐内有笑声传出,这才敢硬着头皮来禀告。 “嗯,知道了……”凌兮月看着一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临水帮遍及南屿千岛,就和一个王朝没什么区别,事情应该很多。 “对了,还有这个。”马隆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枚铁木令牌,递给凌兮月,“这是吴爷留下的,让属下务必亲手交给娘娘,让娘娘你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凌兮月接过,捏在手中,“玄水令。” 这东西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不过吴邑会将这东西再给凌兮月,也不奇怪,以吴邑和皇甫皓枫不分你我的关系,凌兮月也就和他亲生女儿般,他自己又特别喜欢这白捡的‘便宜闺女’。 吴邑乐意如此,倒还怕凌兮月不接呢。 “娘娘,这令牌是干什么用的啊。”马隆好奇地跟着凑过去看,老毛病又犯了。 冷不丁对上北辰琰那冰凉的眼神,马隆识趣地捂住嘴,讪讪砸吧了下,默默缩回了脑袋,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凌兮月瞧着那马隆那模样,也不知这段时间是受了北辰琰多少‘折磨’,不由得好笑,“一句话说,能发挥的作用,就和你们手中的兵符差不多。” “哦……”马隆长长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双眸发亮。 连‘兵符’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放心交到娘娘手上,那位爷对娘娘的疼爱,可不简单,别说义父,亲生父亲不过如此吧。 南屿千岛……他对那片儿的了解极少,最主要是太远了,从前也只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很是神秘,可还不比中州小。 而且,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位爷对娘娘会不会太好了点,哪是义父,这就和亲生父亲没什么区别了啊! 凌兮月看出了马隆的疑惑,却只轻笑了笑,没再多说,将玄水令收好,“还有什么事吗。” “哦。”马隆回过神来,还真有,继续道,“属下顺婺江往下十里,依旧没能找到澹台云朗的尸体,属下估计,不是冲入海里就是沉入江底淤泥中了。” 凌兮月怔了下,整个人沉默下来。 北辰琰瞧着凌兮月的表情,冷眸一睥马隆,挥手示意他退下。 一见北辰琰这脸色,马隆是一声都不敢多吭,拜了拜后,赶紧退下。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唏嘘。”凌兮月转眸对上北辰琰打量过来的眼神,瞧着欲言又止的他,不禁一笑,“江山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本就是这么残酷,成王败寇而已。” 今天落下婺江的不是澹台云朗,就是琰,再说琰已经手下留情了,只是云朗有他的骄傲,他可以站着失败,但没办法接受自己成为阶下囚。 北辰琰当然是有几分醋意的,但他还不至于和一个死人计较。 澹台云朗也毕竟几次三番救了凌兮月的命,没有爱人之情,也有朋友之谊,他允许他在凌兮月心中,有几分地位,这样的一个人乍然离去,她会有几分难过感慨实属正常。 不然,也太过冷血无情,也不是凌兮月了。 “皇上,长公主殿下前来拜见。”这时帐外看守兵将低声传唤。 凌兮月还想让北辰琰休息会儿来着,但也知道慕容朝歌过来,肯定是有事商议,以她的脾性不会跑着玩儿,军情不可耽搁,便推了推他,“快去吧。” 这连站着都没空隙的地方,可不适合接待。 说着,凌兮月就势躺下,打了个哈欠,“我得睡会儿。” 她实在太累了,现在浑身都泛软,还是先恢复恢复元气的好。 “那你再睡会儿。”北辰琰见凌兮月那疲惫的样,满眼心疼,抬手扯过被子来,将她盖住,“安心睡,大军会就地修整两日,暂时不会离开,我很快回来,你……” 凌兮月眯着眼睛打断,“去吧去吧。” 这琰,怎么和个老妈子一样,不就离开一会儿会儿么。 瞧着小女人那嫌弃的模样,北辰琰无奈地摇摇头,满眼温柔宠溺,捏了捏她的鼻尖,这才转身离开。 凌兮月缓缓睁开眼,瞧着北辰琰出去的背影,俏长的睫毛都带着笑意,抱着被子一个打滚,往里翻了翻,磨蹭了几下,才闭上眼舒服睡去。 是夜,西澜王朝。 金碧辉煌的皇宫内,凤仪殿。 那坐在凤椅殿上的妇人,华服贵冠,人至中年却一点不显老太,韵味十足,眉宇之间还有着一丝英气,厉色不减,可以想象当年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就是此时,也是风采依旧。 西澜王朝中宫皇后,太子澹台云朗的生母,也就是天祁国的护国公主,萧唤琴! 她端坐在凤椅上,品着茶,侧头身边的九王爷,威仪容颜之上带着难得的笑意,“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母后?成了亲娶了正妃,是大不一样了,贪玩的性子都收敛许多,看来太史家姑娘是个好的。” “母后就喜欢打趣儿臣。”九王爷澹台翰泽抓着头笑笑,俊秀少年还有几分腼腆,“不过那太史家姑娘确实,确实很好……当然那也是母后的眼光好,给儿臣选了这么好的王妃。” 萧皇后指指澹台翰泽,“就知道哄母后开心。” “母后,太子哥哥也不小了,至今还没娶太子妃,甚至于侧妃都没有,身为太子,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母后你什么时候,给太子哥哥也物色个太子妃呗……” 澹台翰泽在旁笑呵呵地说着,却没发现,萧皇后刚还带笑的脸色,逐渐阴了下来,甚至于还带着些冷意。 第527章 大事不好 他笑呵呵的,“不过太子妃,是得好好挑选,母后不能仓促,毕竟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合适的人也不多,但别说,儿臣这边倒有个人选,玲儿的手帕交,就是乐正老司马的孙女……” “哐当!” 一声脆响。 澹台翰泽吓了一跳,兀地住嘴。 这……怎么了,他哪里又说错什么呢吗? 萧皇后手中茶盏猛地搁在茶台上,凤眸一转,面无表情看向滔滔不绝的少年,“泽儿,太子的事,母后自有打算,还有,母后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纠缠这些女人家家的事,整天去打听哪家姑娘做什么,多管管国家大事,看来太史家姑娘是个嘴碎的,本宫绝不会让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整天动这些歪心思,教坏了你。” “母后,不是这样的……”澹台翰泽激动得站了起来。 萧皇后却不再听他的解释,沉沉一声,“你也不小了,该用点心帮你父皇分担一下肩上重担了。” “可是,那不是有太子哥哥在吗,我不喜欢带兵打仗,更管不来国家大事,也学不来那些,儿臣就每天吃吃喝喝,玩玩,挺挺好的……”澹台翰泽嗓音弱弱的,坐下,瞧着萧皇后那越来越沉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 “你啊!” 萧皇后“啪”地一掌打在桌上。 “对了母后,太子哥哥那边怎么样。”澹台翰泽赶紧转开话题,也确实有点担心,“许久没收到太子哥哥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前方战况如何,听说北辰琰御驾亲征了,琰皇可是个心狠手辣的。” 萧皇后脸色彻底冷下来,“泽儿!太子的事情,你少过问,这些时间多去你父皇跟前走动走动,学着点。” “母后……”澹台翰泽还想说什么,却被萧皇后挥手打断,“碧玉,时间不早了,送九王爷出宫。” “母后!” 澹台翰泽看着母亲。 他就是不明白,母亲为何对太子哥哥如此严苛。 “是——”碧玉福了福身,到澹台翰泽身边,低声劝道,“王爷,娘娘近来睡得不好,今天也不早了,您就先回府吧,就别再惹娘娘生气了。” 澹台翰泽瞧着母亲冰冷的侧脸,也不敢再多问了,不情不愿起身,“那母后好好休息,儿臣告退……” 就在他转身往外走的时,掌事太监急匆匆从外跑来,慌手慌脚在殿门处狠绊了一下,摔了个底朝天,却丝毫不敢耽搁,爬起来就继续往里跑,“皇后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娘娘!” 尖细的嗓音瞬间传遍整个凤仪殿。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萧皇后一脸不快,面沉如水。 “娘娘,皇后娘娘啊……”掌事太监也顾不上请罪,碰地跪地,“大事不好,太子殿下在阙巫山受天临三面围攻,跳下婺江,音讯全无了啊。” 萧皇后靠着茶盏的手猛一颤抖,骤然失神,整个人都好似放空了去。 “什么?”澹台翰泽一步跨过去,揪着那太监的领子,“你说太子哥哥死,死了?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掌事太监老眼闪烁着泪花,“前方传来的消息,刚到乾坤殿,老奴亲耳听到的,皇上急火攻心,吐血晕过去了,所有太医都被召了去,皇上本就有旧疾在身,这次急火攻心吐了心头血,昏迷过去,太医都说危险了!” 青山关口外的那段婺江之险,天下闻名! 就是他身处深宫也都有所耳闻,血肉之躯落下去,没两下就被乱石搅成肉酱了,音讯全无,也就比碎尸婺江好听一点而已,没什么区别。 皇上可是最疼爱这个儿子啊,从小带在身边教导,对太子殿下更是寄予厚望。 还准备这次出征回来,就退位让贤,此事各位朝臣也是心知肚明的,却不想出了这事,皇上如何接受得了? “这这这……”听得这话,澹台翰泽越发慌了手脚,急得团团转,“怎么办,这可如何了得,父皇要是这一口气没缓过来,太子哥哥又生死不知,西澜岂不天下大乱?” 原本生活在一片乐土中的闲散王爷,一下被拉回现实,却是慌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什么怎么办!”萧皇后冰冷的话语从旁边传来,好像死的那一个,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一般,美眸沉沉,嗓音冷厉得可怕,“太子没了可以再立,皇帝不醒,本宫是皇后,本宫说立谁,就立谁!” 她一点点,将眸光转向澹台翰泽。 老太监是个活成了精的,如何会不知道萧皇后的想法,但瞧得此时情形,也难免有几分怅然。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皇后娘娘为何就是如此铁石心肠呢? 皇上几乎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皇后娘娘,三千宠爱在一身,但在这样的时候,都依旧得不到皇后娘娘的半点关心,娘娘只想着那个位置。 皇上也就罢了,但太子殿下,那可是娘娘的亲骨肉啊。 如今身死婺江下,皇后娘娘竟连多问两句都不肯,甚至于一点伤心表情都看不出来。 都说皇后娘娘只宠爱小殿下,对太子殿下是不闻不问,但他总以为,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会不关心,只是爱的方式不一样罢了,娘娘对太子殿下严苛点,只是因为他将来要继承大统,不能总躲在母亲怀里。 可如今看来,是真的漠不关心啊。 甚至于连是生是死都不在意! 迎着母亲那冷厉凝视的眸光,迟钝的澹台翰泽左右看看,反应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说的是他,本就心慌意乱的澹台翰泽,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不行啊,母后我不行!” 他一边摇手,一边后退,脑袋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那怎么行,那是太子哥哥的位置,万一太子哥哥还没死呢? “只是落下婺江,还有一线生机,太子哥哥南征北战经历了多少这样的险境,不都挺过来了吗,我相信这一次,太子哥哥也能平安归来的。”澹台翰泽神色仓皇。 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瑟瑟发抖。 “蠢货,本宫一世英名,如何生出你这么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萧皇后一声厉喝,骤然起身,凤袍广袖一掀,在空中鼓起一道冷厉弧度,“这皇帝之位本就是你的,就是太子在,也都一样!” 澹台翰泽像被一道闪电击中,整个人懵在原地。 “母后,你……你在说什么啊,儿臣,儿臣怎么听不懂?”澹台翰泽手足无措,一掌清秀脸庞憋红,脖子都粗了一圈。 第528章 西澜风波 殿内空气,都一阵安静,安静得让人窒息。 澹台翰泽一脸纠结,不停地往后退,“母后,不行,真的不行,我做不来。” 萧皇后屏退左右,走到澹台翰泽身边,一改往日严厉姿态,拉过少年的手,像是哄骗小孩般,“泽儿,你听母后说,只要大权在握,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你是皇帝,没有人再管你,也不会再受谁责骂。” “可,可是……” 澹台翰泽的手在发抖,还是害怕。 “没有可是!”萧皇后凤眸骤沉,“一切有母后在。” 萧皇后看着眼前颤颤巍巍,一脸惶恐的儿子,心中一阵窒闷。 为什么啊,他最讨厌的儿子,最像她,她一心疼爱的儿子,却是如此不争气。 难道这就是命吗,可她萧唤琴偏就不信这个命,妥协过一次,毁了她一辈子,她绝不会再低头。 只有大权在握,才能不受制于人,才能为所欲为! 萧皇后循循善诱,拍着少年的肩膀,“泽儿,听母后的话,现在你必须上去,如果你太子回来,你再将皇位让出便是,但现在你不能退,不能让其他皇子趁机作乱夺位,那时即便太子回来,也再难夺回皇位,而你是中宫嫡子,我萧唤琴的儿子,即便是太子没了,你继承皇位亦是名正言顺。” 澹台翰泽低着头,犹豫不决。 这一母同胞的兄弟,澹台云朗惊才绝世,文武双全,更是能征善战,是中州大地上屈指可数的年少奇才,但澹台翰泽却是个文不成句,肩不能扛的懦弱闲人。 不过,性子倒还算纯良,没什么心机。 “记住,有母后在,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见澹台翰泽眼神迷茫,好似还在神游太虚,萧皇后一声厉喝,嗓音拔高,“听清楚了吗!” 澹台翰泽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儿臣听母后的,儿臣都听母后的!” 萧皇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但那美眸深处,却藏着一抹淡淡的苦笑痕迹,久久不散。 为什么,泽儿就不能像云朗一样,都是她萧唤琴的儿子,为何偏偏是云朗像她,老天非要这样捉弄她吗? 但萧皇后眼中,也只是一瞬间的闪烁踟蹰,很快就恢复如常,恢复一贯的高贵冷傲姿态,凤袖一挥,“碧玉,带九殿下去潜龙殿侍疾,派人出宫接九王妃,即刻进宫。” “是——” 碧玉立刻回应。 澹台翰泽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去。 澹台云朗的死,就像一阵狂风,瞬间在西澜王朝掀起惊涛骇浪! 另外一边,阙巫山中,战斗刚刚结束,驻扎在此的天临军队有了暂时的宁静。 天色黑了下来,山中薄雾萦绕。 “刺,转,回,刺!”男人铿锵有力的嗓音,在婺江边回响。 “哈——”整齐划一的呼和声音,一波波紧接着想起,配合着强劲有力的刀剑挥舞声。 战云扬一身紫色轻甲,在上千名士兵队列前来回走动,步伐沉缓,一张英朗俊脸沉静而严肃,眉锋似剑,口中一字一句快速发出各种指令,姿态挺拔而潇洒。 那英武非凡的模样,已不见丝毫坐在轮椅上时的苍凉病感。 凌兮月换了身黑色的紧身劲装,双手环胸,侧身靠在旁边的旗杆上,在旁乐滋滋的看着。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小舅带兵的模样,有模有样的,这十几年没上战场了,一上战场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啊,果真是‘宝刀不老’。 战云扬很快便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转身便看见那靠在旗杆边,笑嘻嘻的小丫头,嘴中口令一顿,眸光乍然亮堂,浓眉扬起一笑,“兮月。” “小舅。”凌兮月正起身子,笑眯眯地走过去。 战云扬回身,给大家一个继续练的手势,这才快步往这边来。 “小舅,不错嘛,还亲自带兵训练。”凌兮月一边过去,一边乐笑着打趣战云扬。 战云扬给凌兮月一个宠爱的无奈眼神,到她身前,也跟着一声揶揄,半是玩笑半认真道,“皇上都跟着将士们一同训练,亲自带领,上行下效,我们这些当臣子的自然更应该了。” “是是是。”凌兮月连连点头,“那战大将军,要不要我向皇上美言几句啊。” “你这丫头。”战云扬摇摇头暗瞪凌兮月一眼,在她身前站定后,曲指一个爆栗,重重抬手,却是轻轻落下在凌兮月额上,“还知道回来!” 凌兮月“哎哟”一声轻呼,纤手覆住额头,“小舅,这么久不见,刚见面就动粗,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你还知道这么久了啊。”战云扬好笑地瞅着眼前的小丫头,上下打量,嗓音忽然带出几分坏笑,“才起?晌午我去找你,皇上说你昨晚太累了,在休息,让我没什么急事就等等,让你多睡会儿。” 战场上,远远见到凌兮月的影子时,战云扬都好一阵激动,只是身为领军大将他有军务在身,不能随意走动,不然就立刻去找她了,这阵子他也很担心。 虽然人远在北夷,天临的消息,他还是知道的。 凌兮月瞧着战云烟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一声低咳,眸光转向别处,“我这不刚起来,就来找小舅你了吗。” “你这丫头,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真是都担心死我们了。”战云扬上下打量,确定凌兮月没瘦没伤后,又笑斥一句,“仔细着你身上这层皮,父亲那边可没这么好交代。” 凌兮月顿时一个激灵,双眸瞪大,“外公也知道了?” “你以为呢?”战云扬指尖抵上凌兮月的额头,轻点点,眸光之中是浓浓的溺爱色彩,还夹杂着几分无奈,“你以为自己走的是四五天吗,你是四五个月啊,父亲都担心死了,前两天的传信中还询问你的情况,这回来了,赶紧给他老人家传个信回去,不然,可有的你好受的,到时候可别怪小舅我见死不救。” 他人在北夷,都收到了父亲不知多少封传信。 凌兮月背脊都凉了凉,仿佛都已经听到了战南天的咆哮。 她一个战栗回神,瞪了瞪眼前‘吓她’的小舅,眸光暗闪了闪,唇畔跟着勾起一抹坏笑,“小舅啊,都这么长时间了,我这小舅妈有着落了没?” 第529章 展开反击! 战云扬一见凌兮月那表情,就知没什么好事。 果然,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凌兮月一句话,就把他给问地杵在了原地,并且是一脸尴尬窘迫。 “那就是没有啰。”凌兮月双手环胸,笑眯眯地瞅着他,一脸揶揄坏笑,“不行啊小舅你,照你这速度,外公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儿啊。” 护国侯府的嫡孙,至今连个苗头都没有,惨! 战云扬悻悻地捏捏鼻尖,“不过比先前好些了,朝歌现在肯心平气和跟我说话了,不至于见面就得你死我活,有什么事,也愿意让我帮她,只是还是不准我提及感情的事。” 他已经很满足了,只要她不将他当做仇人便好。 虽然差点搭上这条命,但能换来朝歌的关心,也是值了。 “那也不枉小舅你在北夷待这么长时间。”凌兮月扯着嘴角,点点头。 战云扬笑笑,“这还多亏了逸王殿下,他鬼主意多,但王城枯燥那小子待不住,在你们离开后半个月,就跑得没踪影了,也不知跑哪儿撒野去了,他这一走,我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凌兮月暗骂了句不靠谱的北辰棋,笑道,“没事,慢慢来,一些小招式都只是一时的,最重要是小舅你的心意,时间长了,她会感觉到的。”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左右美女,右手美酒的男子忽然一个激灵,背脊微凉了下。 谁,是谁在背后说他坏话吗? 感觉不妙…… “怎么了,爷?”露着肚脐的妖艳舞女一转,落入男子怀中。 男人立刻恢复那风流潇洒的快活姿态,眸光转向那篝火冉冉的位置。 “你说的对。”战云扬眸光深深,沉淀着浓烈的决心,“我耽搁了朝歌十年,女子最好的时光,如今这点时间算什么,就是往后一辈子,都如此纠缠下去,我也都认了。” 他这一生只爱过朝歌一人,他也只会娶她一人,要不和她共赴白首,要不便孤独一生。 无论如何,都是他的命,也是他欠朝歌的。 “你有这觉悟,就成功了一半。”凌兮月若有所思的瞧着自家小舅,伸手,拍拍他的肩,给他一个‘我看好你’的眼神,“小舅你忙去吧,我就过来看看。” 说着,她便转身往回走。 “这丫头。”战云扬满眸子溺爱光芒,瞧着凌兮月的背影,嗓音微高几分提醒,“记得给父亲传封信,也好让父亲安心,整日神作不安的。” 凌兮月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长长一声,“知道了。” 战云扬好笑地摇摇头,一直瞧着凌兮月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回去。 凌兮月刚回到王帐前时,迎面一道黑影扑面冲来,她反应迅速地侧身一避,黑脸凉声,“冷枫。” 眉眼清隽的男子猛一抬头,瞧见面前人后,眸中乍然生光,“我的小姐,你终于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九重殿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你可不能这样说撒手就……” “停停停!” 凌兮月赶紧打住他。 她这刚被琰凶了一顿,又被小舅数落,可不想继续听属下埋怨。 冷枫立在那里,满肚子话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得是一脸委屈,冷峻的眉头拧着,见得凌兮月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又不敢表现出来。 凌兮月一瞧他那‘可怜’样儿,一阵白眼,长“哎”一声,连连点头,“我知道,知道了知道了,这次事发突然,才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 这都什么事,到底她是主子,还是他们是啊? “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干什么去。”凌兮月上下打量眼。 “我这不刚听到凉州分部那边的消息,说是有主上的音讯,就立刻潜去了,到那里时,却又说主上过阙巫山这边来了,就又立刻转道过来了。”冷枫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是怎么摊上这么一位主子的,自己这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 凌兮月白他一眼,“我就过去调运一点黑火。” 提到这,她顺口问上句,“北夷那边的工程怎么样了?顺利吗,按照这时间算,应该快完工了才是。” 刚和小舅碰面的时候,倒忘了问这事,不过冷枫也是清楚的。 那边的黑火运输,一直都是地煞阁负责护卫。 “是的小姐,一切顺利。”冷枫眉目一正,沉声回道,“一个月前就已完工了,那堵石墙完全炸开,浍河的水顺利引入了旻河,草原百姓对主上感恩戴德,还在旻河尽头,给主上立了长生像。” 凌兮月愣了愣,“要不要这么夸张。” 纯粹的政治行为而已,她可没想过什么拯救苍生。 瞧着凌兮月那模样,冷枫心中一阵好笑,不管怎么样,此事都是利国利民。 “好了好了,你先忙去,我这会儿有点事。”凌兮月避免再听到絮叨,说着,撩开王帐便进了去。 “主上——”冷枫伸出手,他还没说完呢…… 只是凌兮月早已闪得不见了人影。 阙巫山这一场纠缠数月的大战,以天临大获全胜结束,两朝联军在北方战场,就此分离崩析。 两大王朝也是因此元气大伤,龙翔王朝领军的鬼面将军,临阵弃逃,至今不知所踪,西澜王朝主帅,也就是西澜当朝太子澹台云朗葬身婺江,闻名中州的年少英才,就此陨落。 此事,也瞬间在整个西澜王朝掀起巨浪! 西澜皇帝听闻消息,当场吐血昏迷,不省人事,此时加上太子身亡,朝中瞬间是一片动荡,以萧皇后为首的一派,试图扶持九王爷澹台翰泽上位。 而以贵妃为首的一派,又极力支持长子澹台宏宇,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机不可失,天临借着这样的时机,乘胜追击,展开的反击战,虽然此次挑事一方是龙翔,但西澜这样内乱的状况,对于天临王朝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 北辰琰将大部分的兵力,都囤积到了对阵西澜王朝的战场上,蓄势待发。 不过虽然两朝联军在阙巫山大败,但西澜和龙翔依旧是两头猛虎,实力尤存,不能小觑,不像天祁和月神这样的小国,一次大战受挫可能就永不翻身。 所以北辰琰也是留有余地的,并没有全力展开反击深入敌方。 在北辰琰的亲自带领下,短短半个月时间,便接连收复了天临王朝失去的北方城池,大军势如破竹,一直向北挺近,直到西澜王朝的边关云城! 第530章 边关夜会 云城的另外一边,便是龙翔王朝的领土。 这样的地势情况下,贸然出兵,很可能会再一次落入被前后夹击的险境,北辰琰行军至此,便没有再继续进攻。 大军驻扎在了云城关外,伺机再动。 而天临南方战场,依旧还在和龙翔开战,贺泰为主帅的神羽军对阵原西陵墨谦的旧部,战况焦灼不下,你进三寸地后,我又还你几分颜色,一时难分胜负。 是以整个局面都僵持了下来,两朝联军二对一的绝对优势,也被北辰琰阙巫山一战,给打得烟消云散! 特别是西澜王朝,北方精锐之师折损过半,军备元气大伤不说,澹台云朗一死,皇帝紧接着又再这么一倒,整个朝野内外都是一片动荡不安。 一僵持,便又是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云城边关外的西澜军队和天临将士,小打小闹不断,但没能爆发大规模的攻城作战。 但西澜王朝内部,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动。 也许是真的太爱澹台云朗这个儿子,以至深动心脉,西澜皇帝那日吐血昏迷之后,便再也没能起来,昏迷了二十余日时间,便驾崩离世。 朝中一番激烈争斗,最后还是萧皇后之子,九王爷澹台翰泽登上了皇位,改国号乾。 原本极力反对澹台翰泽的大臣们,一夜之间,竟离奇的全部改口,贵妃一派被打下深渊,成王败寇,大皇子被安上造反的罪名,贬为平民。 虽然澹台翰泽懦弱无能,但他毕竟是中宫嫡子,倒也名正言顺,再加上因着先帝对萧皇后几乎纵容的宠爱,萧皇后的势力在西澜早已根深蒂固,朝中大臣也不得不低头。 暗夜,乌云滚滚压顶。 龙翔王朝边关朔城,人们步履匆匆。 风雨欲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战火的气息。 沙城滚滚飞溅,一队精装人马,快速通过朔城大道,一路畅通无阻,进入朔城重重防卫的深衙府邸,那领头的身影纤细玲珑,被一袭黑色的斗篷牢牢遮盖。 但依旧能一眼看出,是女子无疑。 红漆大门之后,书房重地,里三层外三层,守卫最是严实。 “这边请——”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被恭敬带入此地,看门的小厮一直紧低着头,将人带进来后,迅速后退离开。 那书桌后坐着一名男子,正批阅军文。 一身白色儒袍,雅致而矜贵,整个人瞧着温和无害,只是大半张面颊都被张薄如蝉翼的银色面具覆盖,只露出一段白皙的下巴在外,瞧着很是神秘。 他身边站着的,同样是半截面具覆脸的男子,仔细一看,不是那阙巫山一战中,临阵脱逃的鬼面将军是谁? 儒袍男子批阅着手上军文,好像没意识到房中来人了一般。 黑衣斗篷罩身的女子抬手一挥,身后的两个随从立刻也低头退了出去。 “怎么,哀家大老远跑来,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这七弯八绕,见你一面可真难。”黑衣女子言辞凌厉,不温不火却傲气十足,一听便是久居高位之人。 儒袍男子轻柔一笑,搁下手中之笔,“皇后娘娘……哦不对,如今应该叫太后了,这是哪里的话,小王还要感谢太后支持两朝联盟,哪敢怠慢。” 女子轻“哼”一声,揭下头上斗篷,露出一张风韵犹存的艳丽面容。 “哀家很感激殿下这段时日的出手相助,但并不代表,你可以在本宫面前端高架子。”萧唤琴侧身便在旁边的大椅上坐下,凤眸轻瞥过去,“也少在哀家面前,玩那一套下马威的招式。” 萧唤琴自小便是集万千宠爱在一身,未出闺阁时,便是天祁的护国公主,连当朝皇帝都要敬重三分。 能文能武,上得宴堂,战得沙场! 当年可是和凌兮月的母亲齐名,闻名天下的美人,嫁入西澜后,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后之尊,西澜皇帝对她,更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呵护备至。 所以,她几乎就没有屈居人下过,更未受过任何冷待,以她的傲气,当然看不得旁人的一点怠慢。 “太后说的是。”儒袍男子竟也不生气,依旧保持着那种温雅宜人的笑意,缓步走出书桌,到萧太后身侧,笑意浅浅,“不知太后此次亲自前来,是为何事?” 萧太后转眸看着面具覆脸的两人,漠然不言。 少顷,她一声冷笑,话里话外带着明显的不快,“殿下不会就准备,以这幅面孔和哀家谈议接下来的事吧,哀家怎会知晓,这面具后面,是人还是鬼,是不是哀家要见的人呢,别随便拿个阿猫阿狗就来糊弄哀家。” “萧太后,我家主上对你已经够客气的了,你别得寸进尺,这里是龙翔,不是你西澜!”鬼面将军当即一声冷嗤过去,对萧太后的挑剔很是不爽。 萧太后厉眸一转,脸色越发冷了下来,“主子们说话,哪有一个奴才说话的份。”她冷冷一笑看向儒袍男子,“殿下家的狗,似乎没有调教好,竟如此不知尊卑。” “萧太后,慎言!” 鬼面将军顿时火了,一步靠过去。 白衣儒袍的男子微一笑,下颚间的弧度越发好看,突然出手,修手在空气中飞扬出一道极为优雅的幅度,最后落在鬼面将军脸色,“哐”地一耳光,将靠过去的他,直接打得倒转跌飞,落地啐出一口鲜血来。 这猝不及防的一耳光过去,萧太后愣了下,红唇紧抿。 “怎么和贵客说话的?”白衣儒袍的男子笑意雅致,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又好像刚刚那一巴掌,不是他打的一般,“还不给太后赔罪。” 鬼面将军满嘴是血,挣扎着从地上起来,虽然依旧很不情愿,但还是咬牙走到了萧太后身边,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太后赎罪。” 萧太后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眸光,望向那白衣儒袍的男子,似笑非笑,意味深长一句,“如此作风,倒也不用多作确定,殿下倒是命大。” 说着,萧唤琴眸中闪过一两秒的恍惚。 第531章 杀了凌兮月! 鬼面将军说完,便拂袖一挥,恼怒地站到旁边去。 白衣儒袍的男人轻呵一笑,伸出手,缓缓带下脸上的面具。 一道深壑般的疤痕,犹如闪电,倾斜着,贯穿他原本儒雅秀致的俊脸! 暗夜,房中灯影昏暗,闪烁的灯火映得那一张疤痕狰狞的面容,宛若鬼魅,此时再配上那温文尔雅的笑意,竟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来,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龙翔定王,西陵墨谦! 萧太后虽瞧着面不改色,但心中却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作为一个视容貌如命的女子,这样的伤痕若落在自己脸上,根本是想都不敢想。 就看着这道疤痕,几乎也能清楚想象到,当时情形是何等凶险,怕也是九死一生,才活下来。 西陵墨谦却是不以为意,好像这伤痕不是落在他脸上的一般,轻声一笑,只是那嗓音儒雅,多了一抹黑暗气息,“现在可以确定是本王了?太后此次亲自前来,不会只是想探望一下本王吧。” “久闻定王殿下风采,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萧太后不动声色,迎着男人那温和无害却黑暗至极的眼神,盯了盯后,暗自转开,“和王爷合作,哀家很放心。” 西陵墨谦拂袖转身,坐至主位的大椅上,“萧太后的威名,小王亦是如雷贯耳,再者,小王与澹台兄也是相交颇深,合作起来自然轻车熟路,只是阙巫山一战,本王着实很遗憾,没想到澹台兄……” “够了,废话少说,说正事吧!” 萧太后脸色冷了冷,沉声打断西陵墨谦的话。 这一次,龙翔王朝和西澜王朝的联手,皆是因为萧唤琴在背后一手推动。 西陵墨谦瞧着变了脸色的萧太后,红唇勾勾,嘴角散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手中面具放下,顺势端起桌上的热茶,在唇边轻吹了吹。 西陵墨谦此人,是真真心机深沉。 他死里逃生归来,知晓此等情况之下,要攻打天临王朝,最需要的就是拉拢西澜这个帮手。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无法操控澹台云朗,澹台云朗那般聪明,这个时候更是会选择明哲保身,不可能给人当枪使,绝不可能再和他联手。 所以,他便从萧皇后,也就是如今的萧太后下手。 萧太后出自天祁国,和天祁皇室感情深厚,母国被天临所灭,心中如何不会有恨?只需要他在旁扇扇风,点一把火,这复仇的火焰便会立刻燃起。 再说,萧唤琴也不是傻子,有利可图谁都会考虑,联手互利,瓜分天下,先灭了天临,和龙翔是和睦相处还是继续对战,那都是以后的事。 而澹台云朗对他的母后,一直都是敬重有佳。 只要将萧太后拉下了水来,大势所趋之下,又何愁澹台云朗不会跟他站在同一阵营之中,而只要澹台云朗一动,整个西澜就和龙翔绑在了一起。 西陵墨谦就是捏准了这一点! 不得不说,这天下之争,复仇之战,西陵墨谦也是费尽心机。 “哀家要你帮我,杀了北辰琰和凌兮月!”萧太后森然开口,眉眼冷厉。 西陵墨谦喝茶的动作顿住,茶杯搁回桌上,“太后这话有点意思。”他“淡淡一笑,看过去的眸光暗黑一片,“若不是想要北辰琰和凌兮月的命,本王费尽心思如此折腾为何。” 旁边的鬼面将军一阵白眼,这老妖婆不废话吗?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北辰琰和凌兮月的命! “王爷没懂哀家的意思。”萧太后袖中拳头收紧,“哀家是想立刻要北辰琰和凌兮月的命,一刻也不能等!杀不了北辰琰,就先杀了凌兮月,总之,越快越好。” “太后所想,也是小王所想。”西陵墨谦笑意慵懒,温润宜人,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桌台,“只是这有点狮子大开口啊,要这么容易,本王还会受这一遭?” 他指指自己的脸,轻描淡写一句。 萧太后眉心狠皱了皱,“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王爷你不会不清楚,现在杀了北辰琰和凌兮月,对你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凤眸微眯了眯,一字一句,“哀家也知道,王爷能想出办法来……” 那若有所指的话语,颇有深意。 她手中势力,暗卫的本事,根本无法近北辰琰和凌兮月的身,更别说要他们的命,但西陵墨谦却是可以! “太后知道的倒是不少。”西陵墨谦轻笑一声,黑眸扫过去,淡淡一眼,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无形杀意,“那不如和小王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王爷别管哀家怎么知道的,又知道些什么,今日,你只需回答,可还是不可。”萧太后口气十分强硬,凤眸径直迎上西陵墨谦的打量。 那久居人上的凌厉气场,竟丝毫不逊帝王威仪。 西陵墨谦收回眼神,指尖在桌上轻点,面无表情几字,“现在太早。” “哀家立刻就要凌兮月的命,片刻不能再等!”谁知,萧太后竟异常执着,紧接着咬牙一声,“若王爷能做到,哀家可以在先前约定的条件上,让出三分来,算是报酬,如何?” 先前,萧唤琴和西陵墨谦签订的协议,灭了天临之后,五五瓜分。 如今她一开口,便让出三分利益来,直接二八分,足以可见她的决心有多狠。 西陵墨谦的眸光移了回去,落在萧太后那冷厉决然的脸上,“小王可否冒昧问句,太后为何如此着急,只要我们两朝联手,诚心合作,灭了天临指日可待,到时,北辰琰和凌兮月可以交给太后你处置,何须急于这一时片刻。” 还不惜奔波千里,亲自上门和他谈条件。 萧太后眸光阴下来,默了数秒,才缓缓开口,冷厉嗓音多了几分沙哑,只短短一句,“我儿走的孤单。” 云朗在时,她没能给他一分关爱,从小到大都是形单影只,如今他走了,她便将他最爱的人,送下去陪他,黄泉路上也不至于再孤苦伶仃。 云朗不是 第532章 黑火就位 西陵墨谦瞧着萧太后失神的模样,微点头,“如此说来,本王倒不得不答应了。”他略一思索,笑着起身,“也好,本王和澹台兄相识一场,也算是本王的小小心意,送澹台兄一程。” 真是好处由他占了,好话也被他说了。 萧太后失神不过几秒,便恢复那高贵孤冷模样,微不可闻一声轻嗤,“那哀家就等着王爷的好消息,不管成与不成,哀家都会记得王爷这份心意。” 那最后两个字,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意味。 一举多得,利远大于弊的事情,西陵墨谦如何会拒绝? 净月高悬,墨空一片漆黑,朔城忽然狂风大起,让这个夜越发寒冷了几分。 朔城阴风阵阵,云城关外却是群星璀璨,一片辉煌之景。 天临驻军火把闪烁,与天上繁星交相辉映。 凌兮月这些天倒是悠然自得,带兵的事都有北辰琰管,她就老实待在他身边就好,当然,她也不通行军打仗那一通,若让她去训练带兵,估计会虐残百分之九十九的将士。 最后剩下的极小的一部分,带出来的也不是士兵,而是又一帮子冷血杀手…… 北辰琰虽然带军严苛,被将士们称为活阎王,但他依旧有个度,心里很明白的知道,数以几十万计的兵将,是不可能人人都达到精锐强度的,自身素质更是参差不齐。 而凌兮月不一样,她抓着就往死里面整,看不过眼的直接一脚踹出去,就如先前地煞阁的杀手筛选,从最初的上万号人,到最后留下一百人不到,是精益求精。 对军队来说,这种方式显然是不适用的。 再说朝廷军人,还是一身‘钢铁正气’的好,可不能跑偏了。 凌兮月也乐得悠闲,反正她也不喜欢管这些事,她在军营中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北辰琰领军打仗的时候,保护好他,其他的她并不关心。 北辰琰巡视军营去了,此时,凌兮月正躺在帐篷边的一块草地上,翘起二郎腿,舒适地闭眸小憩,嘴中嚼着一根青草,瞧着倒是十分潇洒。 “小姐!”冷枫寻了半天,才找到她人,快步走过去。 凌兮月眼皮轻掀,瞧着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冷枫,扯了扯嘴角,“什么事。” 懒洋洋的嗓音,伴随着一脸被打搅的不快,她这刚清静没几分钟,还没来得及睡着。 冷枫抬手一合拱拱,清隽面容很是无奈,“小姐,你要的第一批黑火,已经运送到位,总共一千枚,如何搁置,是否报给神羽军军备处。” “到了?”凌兮月坐起身来,“倒挺快。” “主上亲自传的命令过去,那边怎敢不重视。”冷枫不着痕迹地拍了个马屁,才继续道,“小姐你先试试威力,看是否符合小姐的要求,还要不要再作调整,后续还有几千枚应该也在这几日,就会陆续送达。” “这些,攻破云城是足够了。”凌兮月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 凌兮月离开后,黑火工序那边就出了点问题,神机阁虽不少匠师,但都只知部分,谁都不敢轻易去动,核心的东西,比如原材料配比,凌兮月也没有告知过任何人,所以就搁置下了。 直到凌兮月回来,重新调整,青城那边硝石矿后的黑火的制作才继续步入正轨。 有这么大一座硝石矿山作为倚靠,原材料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凌兮月顺势便在湖州青城,建起了整个南部地区,最大的神机阁分楼,临时抽调了其他分楼近千人过去,也是真下了血本。 她离开的这几个月时间,那边的神机阁也刚好竣工,一切都刚刚好。 以后黑火都要从青城运送出来,只是到北部地区,距离稍远了一些,所以耗时较长,她飞鸽传书过去后,第一批黑火半个月的时间便到了,凌兮月还是有些小意外的。 还有便是,天下阁西南总部的分楼,也紧接着神机阁分楼,规划在青城。 虽然还未动工,但已经过凌兮月的首肯,且由萧九君亲自过去挑选了地段,已是板凳钉钉的事。 消息虽还未广而告之,但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已收到一些小道消息的江湖人士,也都开始将自己的资产往青城运转,渐渐形成了一股潮流。 总之,跟着天下最大的商号动作,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很多人也看出了些端倪,不管是朝廷还是九重殿这个江湖霸主,都对青城很是重视,也便跟风去做。 让青城百姓,乃至于整个天下都没想到的是,就短短几年的时间,原本在湖州,那小小的,名不见经传的青城,竟一跃成为整个天临的重工,和商贸中心。 也是除京城之后,最大,最富庶的城池!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才出现端倪而已。 冷枫点点头,“现在开战,估计用不了一天时间,便能轻松拿下云城,只要后续补给跟上,就算是龙翔王朝从侧边夹击,我们也丝毫不惧!”说到这里,冷枫看向凌兮月,“对了小姐,你可已知晓,那龙翔的背后黑手是谁?” “西陵墨谦?”凌兮月眼皮一掀,看向他。 “小姐知道了?是皇上那边的线报吗。”冷枫愣了下,“属下也刚接到线报,确定是西陵墨谦无疑!” “不是。”凌兮月呵一声,嗓音长长,“想也想得到,除了他西陵墨谦,谁还有那个本事,让龙翔那些精成老油条的将军,朝臣们俯首称臣,还有那些旧部。” 当然这之前也只是猜测,八九不离十,只差一个确定。 冷枫皱皱眉头,“这西陵墨谦还真是命大,那样都死不了。” “祸害遗千年,当然,是不是他也不那么重要,不管是谁,都一样,灭!”凌兮月红唇冷冷一勾,不提这事,继续道,“将已到的黑火报上军备处,琰那边,我去说。” “是——” 冷枫合手,重重一声。 “还有。”凌兮月叫住冷枫,想了想后,道,“立刻传信,给南方战场运送一千枚,配上神机阁的匠师指导,不过什么时候能用需再待我命令。” “是!”冷枫得令,转身快步离开。 第533章 出事了! 凌兮月伸个懒腰,慢悠悠提步。 忽地想起什么,步伐一转朝医官处去,“怎么雪莲还没到。” 天香石兰虽能直接解冰火两仪毒,但最好是用雪莲来中和一下天香石兰中的烈性,炼出来的解药,才会没有杂质,特别是对北辰琰这样修炼内功的人来说,体内若存在烈性力量,练功时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给北辰琰用的东西,凌兮月是不会忽略任何细节的。 只是行军在外,哪会带雪莲这么脆弱的东西,雪莲虽极其珍贵,但天临皇宫的国库,和京城的玄医阁总部都有不少,凌兮月飞鸽传书后,已半个月时间过去。 黑火都到了,雪莲却还在路上。 所以,凌兮月是有点着急的,毕竟这毒在北辰琰身上一天,她就多担心一天。 从医官处回来,凌兮月正准备去找北辰琰,路过训练靶场时,瞥见战云扬正在陪一个小伙练箭,还是一对一亲自指导,她探头看了眼,瞧清楚人后,微一笑迈步过去。 “底盘不够稳,每天一个小时的马步,不能少。” “力道足够,就是巧劲少了点。” …… 战云扬拍着少年的肩膀,英武俊美的眉宇之间,溢满了满意之色。 “小舅。” 凌兮月笑着过去。 战云扬回头看见来人,眉宇之间的笑意越发深邃,“兮月。” 他旁边的青衣少年跟着转过头来,俊秀的面颊还泛着红光,瞧见那慢步过来的女子后,瞬间眉开眼笑,一声欢喜惊呼,快跑迎了上去,“姐姐!” “小琅。”凌兮月笑笑,“你不是回京城了吗,怎么过这里来了。” 先前青城危险,她便派人将小琅送回了京都去,前两日都还不见他来着,这是哪儿冒出来的。 少年眉目俊秀逼人,身姿灵巧依旧,却没了一丝一毫的狼人模样,他笑得灿烂生辉,脆声回道,“我是,是随押送粮草军备的队伍过来的,听姐姐回来了,我就求外公,让他安排,随队伍过来。” 这大长段的话,虽然说得缓慢,但口齿已较为清晰。 被送回京城,凌琅住到了护国侯府,不过,不知道是先前受太多虐待,抑制了他的发育,还是后来吃的太好,以至于他身高控制不住般,蹭蹭往上窜。 十三四岁,本就是男孩儿最长身体的年纪,他简直是一天一个模样,这几个月时间不见,原本瘦小的他,此时竟高出凌兮月半个头,都和战云扬一般高大了。 至少一米八! 凌兮月点点头,“这样。” “我,我这也刚到。”凌琅脸上的笑意,纯粹而满足。 只要能见到凌兮月的面,他整个人就很开心,就是如此的简单。 “小舅,你这是怎么认识的,小琅你先前没见过吧。”凌兮月瞧着两人那亲热模样,忽地想起。 战云扬浅笑着走过来,拍着凌琅的肩道,“我刚过来,向皇上禀告点事,见这小子愣头愣脑的乱窜,我就给抓着问问,他只说来姐姐,我这可问了老半天,才问出他口中的姐姐是你,我估摸着你就在这附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怕这小子乱跑闯祸,我正巧又有点空闲,就带他到这边靶场来玩玩。” 好小子,也是够力,他伸手去抓,还差点和他打起来。 凌琅抓抓脑袋,观察凌兮月的表情,有点害怕她责怪他乱跑。 凌兮月笑瞅了瞅凌琅,下巴朝战云扬处指了指,“小琅,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小舅,外公也应该跟提起过。” 这小子住在护国侯府,肯定没少听外公叨叨,当然,提及他和小舅的时候,肯定是臭骂居多,一个口信都没留下,就跑得没了踪影,音讯全无,一个又守在北夷,几个月不归家。 外公能好好提他们才是怪事…… “啊切——”这时,正坐在书房和几位朝廷大员议事的老爷子,突然一个喷嚏,将身边的几位大臣都吓了一跳。 “老爷子,您这不是招了伤寒吧,要不要请太医看看。”旁边的一位大臣关心看去,听得那‘声势浩大’的一声,赶紧询问状况。 皇上御驾出征在外,命老爷子监国,举国重担在身,可倒不得啊,最重要的是,这位老爷子若有个差池,他们可没办法跟皇上和娘娘交代。 老爷子大手一挥,愤愤一声,“一惊一乍,本侯还没到风都能吹倒的年纪。” 能有什么事,估计又哪个小兔崽子在背后念叨他! 老爷子可怜兮兮的一个人,镇守京都。 这边,三个年轻人是相聊正欢。 听得凌兮月那话,凌琅再度看向战云扬,“姐姐我知道,是小舅!” “都认识了啊。”凌兮月好笑,不过想想也是,其实小琅戒备心是很强的,除非是真亲近关系,否则,他估计连张嘴,多说一句话都不会肯的,更不会如此亲密。 这外公小舅的,喊得倒是比她还熟练,看来已经完全习惯和人生活在一起了。 “我同小琅说过了,这小子可机灵的紧,碰都碰不得,不过兮月,你这是上哪儿挖到的这么个好苗子。”战云扬眉宇泛光,双眸都发着亮光,“你别看这小子愣头愣脑的,话都有点说不清,却是个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这资质可不比当年的他弱,说是能和皇上相提并论,都不为过,只是身上有很强的野性,但若引导得当,假以时日,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领兵之将。 对整个天临,都是不可多得的! 凌琅又抓了抓脑袋,小舅这是在夸他吗? “小舅你这眼光倒是毒。”凌兮月勾唇笑笑,看了眼身边少年,“他是一个狼孩,被人奴役,在我从北夷回朝的路上,机缘巧合救下来的。” “原来如此。”战云扬点点头。 他就说,这小子身上怎么那么强的野性,还有愣头愣脑的,缺根筋一样,连话都说的不怎么清楚。 “昨日长公主就领兵回北夷了,小舅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凌兮月瞧着战云扬,满眼嫌弃,忍不住打趣一句,“怎么不继续跟着过去?” 北夷的援军,刚撤走。 战云扬抬眉瞪凌兮月一眼,佯怒一声,斜了她一下,“还不是担心你,边关风云瞬息万变,如今形式,眼下战事一触即发,你随军在外,这刀枪无眼的,要是掉了一根头发,回去老爷子不得扒了我的皮?” 他顿了顿,一笑,“朝歌那边不急在一时,也急不来。” 虽然有皇上在身边,但有他领兵,皇上也能抽出手来,多照顾一下兮月。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人时时看护着。”凌兮月好笑,乐弯了腰。 战云扬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还说,最不让人忍心的就是你!” 不管凌兮月身手多厉害,又是什么年纪,有多大的势力,多强的防护,这样的关心都是会存在的,因为在意,害怕失去。 这就是亲情,血浓于水。 凌兮月乐不可支,正想说什么,“将军,不好了,出事了!” 战云扬剑眉瞬间一凛,手已抓上了腰间佩剑,脸上笑意也骤然收敛,转身睥过去。 第534章 粮仓失火! “将军,出事了!”一身盔甲的郭副将嚷嚷着,从那老远往这边小跑,这一声急报传来,让凌兮月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跟着皱眉看向他,“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若是一点小事,可不至于让郭副将如此紧迫。 凌琅眼神瞬间狠戾,移步到了凌兮月身边,呈一个戒备姿态。 郭副将瞧见战云扬身边的人,一个激灵,赶紧单膝跪地,“皇后娘娘!” “出什么事了?”凌兮月扫袖抬手,示意他起来,清眉沉下,“别急,好好说。” 郭副将还小喘着气,急忙回道,“西部粮草仓库失火,一连好几处一起烧了起来,火势迅猛,有些控制不住,这处扑灭了那处又燃了起来。” 郭副将口气急促,急得脖子都红了一圈。 “什么?”战云扬英挺眉宇骤转冷下,说话间,已提步快走过去,“怎么会这样!” 天临驻军西部的粮仓,储存着整个军队三分之二的粮草,一旦被毁,对整个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不管多厉害的军队,没有粮草和军备的支撑,都只是纸老虎! 粮草对于军队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粮仓也是军中戒备最为森严的位置之一,而在如此森严戒备下,竟有人能来去自如,让人抓不到一点踪影,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情? 若不及时抓到贼人,整个军队的处境,都岌岌可危。 郭副将紧跟战云扬身后,疾步小跑,“放火的贼人明显还藏匿在军营中,只是神出鬼没,将士们根本连个影子都看不见,更别说抓到人了,不知是个什么鬼东西,若再抓不到人,我军西部的粮草就要全没了!” 凌兮月眉心暗蹙,摸着下巴所有所思,会是什么人,敢跑到天临驻地来放火,别说普通人,就是他西陵墨谦亲自出马,也做不到来去自如,不留下半点痕迹。 “别急。”战云扬面容肃杀,但也很是冷静,给郭副将一个不要慌的眼神,“皇上知道了吗。” “事发太过突然,还没来得及禀告皇上。”郭副将摇摇头,“将军先去看看。” 谁都知道,在一场对战中,烧毁粮仓的效果有多立竿见影,只是,在成千上万军队戒备中来去自如,有这本事的人,普天之下也拧不出几个来。 当初,天临对阵前月神国时,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 月崖城一战,就是因为凌兮月潜入月神军队,放火烧了他们的粮草军备,导致对方阵营大乱,没了后续支撑士气大跌,才让天临军队一鼓作气下,攻破月崖城。 那一场决定生死的转折性战役,也让月神国直接跌倒了谷底。 如今有人如法炮制,还潜过了守卫更为森严的神羽军,确实不是一件小事! “兮月,你赶紧回皇上身边去,顺便也告诉皇上一声,你别过去,待我消息,我先去看看情况。”战云扬随郭副将过去,一边回头向凌兮月开口。 若真有厉害刺客,又是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是很危险的,战云扬当然不想凌兮月身处险境。 “等等,你刚说的是西部粮仓?”凌兮月忽然想到什么,几步追上去。 郭副将沉然一声,“是的娘娘。” “该死!”凌兮月一张脸刷地冷了下来,飞身而出。 按照常理来说,黑火从青城的方向运送过来,会就近存放到西部位置的军备处,她刚让冷枫将黑火运过去,而军备处和粮仓就只有一线之隔。 虽然除了军队护卫外,还留有地煞阁的影子严加守护,但既那刺客有这等本事,也极有可能会将火放到军备处。 部分粮草被烧,事还可大可小,但黑火可是沾不得一丝火星子的!这一批整整一千枚,若在天临驻地被点燃,方圆几里都得被夷为平地,后果不堪设想。 情形之惨烈,是真想都不敢想! 凌兮月刚迈出一步,又一下退回来,一把抓起郭副将的领子,几乎将他原地提起,“你,过去盯着皇上!有人禀告,你就说没什么大事,战将军已亲自过去处理了,总之想尽任何办法,不准让他靠近粮仓。” “啊,啊?属下盯着,可是皇上,娘娘……”郭副将一脸懵逼,杵在原地。 凌兮月厉眼看去,“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能让几个刺客搅乱全军。” 郭副将完全没听懂,完全没听懂凌兮月给了他一个借口。 他正想问句,下一秒,原地便不见了凌兮月的人影。 “小舅,小琅,你们也离远点,谁都不准跟过来!”凌兮月紧接着又甩下这么一句,也顾不得多说什么,一阵风似地,迅速朝军营西部赶去。 “兮月,你等等!”战云扬伸出手,刚开口,眼前便没了凌兮月半点踪影。 “将,将军?”郭副将转头看向战云扬。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 郭副将一脸苦瓜样,如果皇上要是想过去,他一个小小的副将还能拦得住是怎的? 战云扬也是没看懂凌兮月的反应,粮草被刺客点了火虽是大事,但也不至于让兮月如此着急吧,想了想,战云扬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赶紧追上去,留下一句,“你照娘娘的吩咐去做便是。” “姐姐——” 凌琅有些担心,也跟着追了过去。 军令如山,郭副将不得不做,可这两个担心凌兮月,哪能听得下去话,再说,西部驻扎的两万大军,战云扬是主帅,出了这样的事,他哪有躲在旁边的道理。 “快,这边加多人手,火烧上来了,快啊!” “别进去,这边或是太猛!” “快快,去那边看看!” “抓刺客!” …… 火苗飞窜的声音,泼水的声音,脚步声,嘶喊声……汇合成一片浪潮般的沸腾声响。 凌兮月用最快速度赶到西部粮仓处时,现场已是一片火海,将士们救火的救火,巡卫的巡卫,虽到处都是快速奔跑的人,倒也是忙里有序,没有完全乱了方寸。 “军备处在哪里!” 凌兮月飞身过去,抓住一个提着水桶的士兵冷冷一声。 第535章 火光鬼影 正着急救火的小将刚想甩手,转眼一瞧这人,腿都是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只是被凌兮月抓着,有些动弹不得,只能哆嗦着伸出手,“那,那边。” 皇,皇后娘娘? 他反应过来时,眼前便没了凌兮月的影子。 凌兮月快速赶过去,看见那守在仓库前的人影,和完好无损的仓库时,微松了一口气。 亲自守在存放黑火木仓外的冷枫,瞧见来人,眸光狠狠一颤,赶紧迎上去,一向冷静的他,口气中是明显的着急,“主上,你怎么过来了! 冷枫眸中一阵懊恼。 要命,他不是让人暂不要禀告主上的吗? 这里实在太危险了,黑火一旦被点燃,这方军营整片都会被炸上天,人当然也不例外! 血肉之躯,还能有命在? “如何?这边可有情况。”凌兮月没多废话,说着冷眸扫视周围,一边迅速观察了一下附近情况。 烧的正烈的大火,离此地还有一些距离,两三百米的样子,未蔓延到此出,虽有零星碎火飞溅过来,却不成气候,加上被及时扑灭,黑火瞧着暂时不会有危险。 冷枫眉眼沉沉,“那些刺客伸手诡秘,应该有两三个,个个身手了得,属下和其中一个过了几招,堪堪打成平手,他们的路数很是诡异,都没看清楚是什么鬼东西,黑火仓库事关重大,属下也不敢追出去太远。” 连冷枫,都用了‘鬼东西’这三个字来形容。 他得到消息后刚过来,守在这里,是寸步不敢离开。 这里若被点燃了,即便抓住那些刺客,也无济于事,冷枫还是能分清轻重缓急的。 “看来那些刺客不是冲着黑火来的。”凌兮月眸光微眯了眯,看着眼前的仓库,嗓音压低了几分。 冷枫“嗯”一声,颔首轻点,“押送黑火都是秘密进行,用的也都是我们自己人,消息还未传出去,连军中的人,现在都不知道这里放的是什么,那些刺客应该没这么快得到消息。” 那些刺客好像无处不在,冷枫也不敢轻举妄动,若贸然转移,万一一动突出了目标,反而得不偿失,这可关乎周围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 正难以决策时,凌兮月便到了。 “那就是想烧粮仓,亦或者,先点把火,想趁机浑水摸鱼,谋其他目的。”凌兮月冷呵了呵,“不管他们想干什么,先将黑火转去安全的地方置放。” 即便那些刺客是冲着粮仓去的,也免不了有哪个不长眼的,将火点到了这里来。 以防万一,还是尽快转移。 “是!” 冷枫得令。 “还有。”凌兮月叫住冷枫,清眸之中闪烁着乌光,略一思量后,果断道,“将这周围的守卫都撤走,只留下我们的人,从后门秘密将黑火转移。” 冷枫愣了下,“主上?” 不过下一瞬他便反应过来,抬手一合,立刻去办,“是!” 那些刺客既有非常手段,普通兵将的防卫对于他们来说,基本可以无视,没什么作用,这边守卫若过多,过于招摇,会让他们立刻意识到此地的重要性,指不定就惹来了祸事。 将守卫都散开,反而没那么惹人注意,会让他们忽视,能暂时拖延一下。 暂安排好了这边,凌兮月又快步至粮仓处。 熊熊大火,越烧越旺。 “快,水水水!” “这边,这边来人!” “上啊!” …… 现场一片沸腾。 “皇后娘娘?”马副将瞧见来人,虎眸一瞪,赶紧迎过去,急匆匆道,“皇后娘娘,您怎么过来了,这边火势很是凶险,还有刺客也没有抓到,娘娘快随属下避一避。” 战云扬的下属,护国侯府的部下,自然是认得凌兮月。 凌兮月却是没听见一般,瞥了周围一眼,快步走上去便是一句,“将附近三里地的巡卫兵将都往外撤,退出三里地外,留下足够的人救火便可,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再靠近此处。” “娘娘?”马副将一脸莫名。 这是做何啊,巡卫营的人都走了,谁来抓刺客! 凌兮月冷冷一眼扫过去,直接一句,“本宫的话不算数吗?” “属下不敢!”马副将被那冷厉的眼神扫得一个激灵,不敢再多问,赶紧下去传令。 那边黑火随时都有可能爆炸,能减少一部分兵将的损失,就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凌兮月估测了这些一下刺客的手腕,普通兵将也根本拿不住他们。 那留着干什么,当活靶子吗? 凌兮月做了两手准备,即便出现万一情况,也能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 事态紧急,等凌兮月一个个解释完,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巡逻的兵将撤离出去,火场周围瞬间空旷了许多。 视野,也瞬间清楚了好多。 只是这火实在诡异,灭了又燃,这边刚被扑灭,那边又燃了起来,有种不将这片烧成平地,誓不罢休的阵仗,就是莫名其妙的起火,让人抓不到一点痕迹。 “娘娘……”马副将回到凌兮月身边。 凌兮月猛地抬手,打断想说什么的马副将。 马副将立刻闭上嘴,静静地站在凌兮月身后护卫。 凌兮月眉心拢起,全神贯注,眸光一寸寸,扫过周围粮仓。 那突然起火处,有黑影闪烁而过,速度极快,一晃而逝,快得凌兮月的眼神这边才刚捕捉到,它便已到了数十米开外,像鬼影一般在粮仓屋顶晃动,完全融入黑夜之中。 马副将顺着凌兮月的眼神,方向,跟着看过去。 可是,一片漆黑,除了疯狂窜动的火光,他什么都没看见。 “弓。”凌兮月眸光一凝,忽然出生,纤臂一横伸出手,五指摊开。 “弓,弓!”马副将连忙巡视左右,迅速从旁边的兵将手里,抓来一柄大弓,反应也是够快,不到五秒钟的时间,便稳稳递到了凌兮月手里。 凌兮月手持大弓,旋身一转,周围都被带起了一阵凛冽罡风。 黑铁大弓,泛着银光的弓弦骤然被拉至满月状。 乌黑的箭头融入夜色,刷地对准一黑暗处! 第536章 是人是鬼? 黑影闪烁,快若鬼魅。 周围一片喧嚣,缭绕的火焰不停发出“碰碰”爆鸣之音。 马副将正色肃然站在凌兮月身后,眼珠子都要瞪出框来了,也没发现那夜色中有任何异样。 这明显就不是普通玩意儿啊,非人哉! 手持黑色大弓的凌兮月,背影笔直,稳若重钟,凛冽眸光紧随着黑暗中的东西不停移动,须臾,她眸光一沉,身躯一动飞转一百八十度,箭矢对准一个方向一定,勾弦之手徒地松开。 “嗖——” 箭矢破风而出! “叽——”几乎是下一秒,一声怪叫在粮仓顶上响起。 紧接着,接连一阵“碰碰”闷响,一道黑影从那火焰缭绕的粮仓顶部落了下来。 “中了,射中了!”马副将惊地一颤,差点跳起来,国字脸上终于有了点喜色,迅速朝身边的人挥手下令,“快快快,过去看看是什么鬼东西!”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刺客,像鬼影一样,来无影去无踪,一点痕迹都抓不到,倒是要看看是什么鬼东西。 “哇——”与此同时,周围黑暗中传出一声声怪叫,尖锐而刺耳,像是厉鬼在悲鸣同伴的逝去,又仿佛兽吼,狰狞而骇人,听着都觉毛骨悚然。 凌兮月手中大弓沉下,飞速转身看着忽然躁动起来的周围,有黑雾在不停闪烁。 几双森绿色的眼睛从黑雾中现出,被周围火光映得诡异至极! 它们齐刷刷地,竟同时朝凌兮月的方向扑来! “哇——” 鬼厉声音不断。 这时,周围兵将也终于看到了它们的踪影,只见得一道道黑色的光影,快速朝凌兮月的方向袭来,马副将一见这情形,顿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急声大吼,“保护皇后娘娘!” 周围兵将迅速列队,护在凌兮月身前,哐哐举起长枪。 可是,那些黑影真如厉鬼一般,在重重兵将组成的护卫墙前,“碰碰”化作黑雾,竟凭空消失,下一秒便越过了他们,直接出现在了凌兮月身前! 犹如恶鬼,直扑凌兮月而去,如入无人之境,完全防不住! “娘娘小心——”众兵将顿时慌乱成一团。 这都什么啊? 凌兮月眸光冷冽如冰,侧身后退避闪,手腕一转,几枚柳叶刃出现在掌心之中,脱手而出,带着凛冽劲风,朝那几道黑影急速飞转而去。 “叽——” 打中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发出一声吃疼叽叫,跌落下来,血花飞溅一地,但大家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紧接着一个翻滚,手脚并用如野兽般爬了几下后,朝黑夜中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消失了一道影子…… 柳叶刃也落空,另外几道影子却再度化成黑雾消失,避开了凌兮月的攻击。 再出现时,一道影子竟扑到了凌兮月面门处! “娘娘!”马副将冲过来。 “碰——” 凌兮月反应也是迅速,手中大弓一甩,犹如武士刀,甩手一个横切过去,将突破她警戒线的黑影,打飞了出去,落地发出一声古怪叽叫,化作一团黑雾隐匿。 “那,在那!” “这边,快,抓住它们!” 黑影跳入军队中,时而化作黑雾隐匿消失,时而闪现,甚至于在将士们头顶跳跃,但大家却拿它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这样的鬼东西。 简直闻所未闻! 面对如此邪乎的玩意儿,大家心里其实是有点虚的,有些惶恐。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起来,周围将士想要去保护凌兮月,可是他们被几道黑影搅得手慌脚乱,根本就无法靠过去,就是在凌兮月身边也只能帮倒忙。 因为面对这样不知名,更是无影无形的‘高手’,正面对上,普通兵将是真的没有一点反击能力。 “都闪开!”凌兮月一手挥开身边的几名兵将,这些人在身边确实倒让她束手束脚。 而那些黑影的目标,也明显是凌兮月,一道道攻击,都冲着凌兮月去! 招式路数,虚虚实实极为奇怪,先前从未见过。 这些东西就像天生属于黑夜,魑魅魍魉,隐藏在阴暗角落,趁其不意突然出击,对于旁人来说,可能是真难发现隐匿在黑暗中的它们,但是对于凌兮月来说,一清二楚! “碰——” 靠近凌兮月的一道黑影,又被打飞了出去。 黑影落地翻滚,竟然发出“叽叽”有些疑似委屈的声音来,绿油油的鬼眼斜着她。 不过下一秒,便又化作黑雾消失隐匿,在黑暗中闪烁徘徊,等待机会发动下一波攻击。 而刚那一闪而逝的功夫,大家也隐隐看见,那些黑影形似六七岁的小孩体态,不过却是四肢着地爬行的,速度极快,就像成精了的猿猴。 “娘娘,后面后面!” 众兵将在周围配合攻击,瞧着被围攻的凌兮月,掌心都捏出了冷汗。 凌兮月手中长弓甩开,“唰”地从长靴里抽出一柄匕首来,在手中转了转,纤手紧捏,眸光急速左右飘动,密切观察着黑暗中活动的那些小鬼。 这些鬼东西反应是真的很快,而且非常难缠,身法灵巧诡异,十分擅长隐匿之术,很难对它们造成致命伤,到现在为止,才解决掉两个。 一直如此纠缠,没有止境,凌兮月也有些恼火。 “哇——”黑雾散开,四道黑影乍然现身,从四面八方,袭向凌兮月! 凌兮月飞身一旋,猛地蹬着帐篷一侧木板,一跃飞上高空,两片柳叶刃随之飞出,逼退前方的两道鬼影,匕首一斩,“叽”地一声重伤到了身后袭来的影子。 在落下的一瞬间,却又有两道影子,从前后夹击过来,有些无孔不入的感觉。 凌兮月眸光猛地一寒,打飞了前方的那道影子,却没时间再避后面的袭击,银牙一咬,正想躲过要害硬接下这道攻击时,耳边两道声音响起。 “兮月!” “姐姐!” 两道急呼叠加。 战云扬飞身一跃便跳挡在凌兮月后方。 “噗——” 血肉撕裂的声音! “小舅!”凌兮月眸光狠狠一颤! 第537章 几箭杀绝 “我没事!” 战云扬捂住鲜血直流处,沉沉一声。 他避开了要害,伤在了胳膊上,却依旧伤的不轻,皮开肉绽,像是被什么猛兽的利爪撕裂,瞧着颇为惊悚,这一下子若是落在胸膛上,估计能将整颗心脏都抓出来! 凌兮月回眸瞧见战云扬的伤,眸中一阵风霜急聚。 她旋身一转,斩臂一挥,匕首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银光,飞向一片漆黑的暗夜。 只闻“叽”一声惨叫,一道黑影被带着倒飞而出,飞向那火焰缭绕的粮仓,最后“碰”地一声被钉在木门上,发出“叽叽哇哇”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叫,让人头皮发麻。 周围火焰包裹过去,烧得它不停扭曲挣扎。 “呜哇——”剩下的几道黑影,跟着发出一阵疯狂叫唤,在黑夜中犹如百鬼厉嚎。 “小舅!怎么样?”这才有几秒的空闲,凌兮月抽出手来,抓过战云扬的胳膊,检查伤口。 战云扬不以为意,此时面色煞白却战得笔直,高大身躯将凌兮月紧护在身后,另外一手还将凌兮月往背后收,“我没事,兮月别管我,小心周围,这些鬼东西速度很快。” 那胳膊上,半边血肉都被抓了去,再深一分,恐怕整个胳膊都得废了! 凌兮月从身侧抽出一把军刀,握在手中,“小舅,你先走。” 现在还好,但再受伤就会危及性命。 战云扬当然不肯,可凌兮月的动作却是快了一步,不容置疑,托着战云扬的肩膀,将他一下就甩到了马副将那边去,冷冷一声命令,“看好将军!” 现在已很明显,这些鬼东西的目标是她。 “兮月!”战云扬一阵懊恼,更是担心。 “将军!” 马副将一把抓住了他。 几乎废了一条胳膊的战云扬,虽还能坚持,但也知道继续待在凌兮月身边,也只能添乱,便放弃过去,迅速指挥周围的士兵列阵捕杀这些鬼影。 这时,一道黑影钻了空子,趁机朝凌兮月扑了过去! 凌琅一个飞扑,速度亦是快得惊人,犹如两头野兽在空中相撞,他竟一下将那黑影扑倒在地,紧接着一嘴下去,血肉飞溅,地上的鬼怪发出一阵惨烈怪叫,不停挣扎扭动。 周围将士齐齐侧目,瞧着汗毛倒竖。 他们这边也有一个怪物? 这这这…… “小琅!”凌兮月一声大喝。 凌琅眼神一个激灵,猛愣了下。 不过很快,那黑影原地一爆,便化作一团迷雾逃离了。 即便此时危急,凌兮月也不想好不容易适应人类生活的凌琅,再度变成茹毛饮血的野兽! “哈,嗷呜——”凌琅迅速回到凌兮月身边,紧紧护着她,朝那些‘小鬼’凶猛龇牙,鲜血染红的唇齿诡异森然。 他双眸泛出野性狼光来,嘴中也跟着发出野狼般的低吼警告,双手成爪落地,不停地警惕转动身躯,狠睨着那些夜色中,蠢蠢欲动的鬼影们。 长期生活在黑暗,草原中的凌琅,拥有野狼般的眼睛,对这样的‘鬼怪’,当然也看得一清二楚,更是丝毫不惧! “哇——”同伴接连被杀,那些鬼影好像也有些疯魔了,在黑夜中疾速刷刷闪动,发出狰狞怪叫。 周围兵将手中刀枪,在空中狂乱舞动,砍伤了不少自己人,却碰不到它们半点实质。 凌琅起身和凌兮月背靠背而立,两人密切注视着剩下的那几道黑影。 凌兮月身上像藏着个百宝箱,你永远不知道,她还有多少武器。 她转身时,抬手迅速一抹大腿处,从身侧再抽出一把军刀,一横递给凌琅,“小琅,还记得姐姐教你的吗?” 凌琅接过军刀,俊秀小脸沉下,重重点头。 “杀——” 凌兮月挥手劈下。 这时,周围黑暗处,响起一声命令式的怪叫,黑影齐刷刷,群起攻击! “呼呼呼——” 黑影闪烁,快得像是黑风旋转刮起,沙尘弥漫! 凌兮月的动作却是更快,将靠近她身边的攻击,尽数抵挡了回去,再加上有凌琅的配合,她应付起来更是得心应手,那些鬼影几乎找不到任何空隙突破。 无懈可击! “叽——” 又一道黑影被打散消失。 而旁边的兵将们,只能看见飞沙走石,还有鲜血溅出,伴随着‘叽叽’惨叫。 殷红鲜血,飞溅至凌兮月面颊上,鬓角发丝中,将她浑身上下原本就滋长的杀气,渲染得越发浓郁。 只是这些鬼东西那不死不休的纠缠功夫,也确实了得,想要彻底将它们弄死,也是有一定难度,只能一直对峙下去,凌兮月也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难缠的东西。 因为不知是人是‘鬼’,她不知该不该用对手来形容。 突然,凌兮月感觉到一阵凌冽罡风扑面而来,她眸光一动,配合着一个旋身,变幻方位,紧接着数道箭矢,划破夜空,带着骇人的寒意嗖嗖穿至。 随风而来,快若闪电! “叽——”每一箭,都穿透一道黑影! 大片血花在空中飞溅炸开,鬼影发出惨烈“叽”叫,化作黑雾应声消失。 接连而至的四道箭矢,只有一箭落空,被那鬼影化作黑雾状态,避开了去,最后落到那火焰缭绕的铁门处,“轰”的一声,直接洞穿了一个窟窿! 其恐怖劲道,可想而知。 最后一道黑影“叽叽”闪烁,森绿眸子看了眼箭矢来的方向,几声尖锐鬼叫后,飞身扑入夜空,“碰”地一声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夜空,都瞬间安静下来了。 凌兮月手中军刀挥回,抬眸看过去,“琰。” 北辰琰高高跨坐在马背上,手持玄铁重弓,一袭滚金黑袍,王者姿态尽显。 “参见皇上——” 周围兵将齐刷刷一惊,迅速跪下。 北辰琰垂眸,瞧见看过来的凌兮月满脸血渍,冰眸一颤,重弓一沉挂在马背上,翻身而下阔步至她身边,低哑嗓音也带上几分急促担忧,“哪儿受伤了?” 他抓着凌兮月的胳膊,一边说着,一边迅速上下打量检查。 第538章 非我族类! 瞧着紧张凌兮月的北辰琰,大家有些愣神。 “都愣着干什么,灭火,快去!”战云扬捂着鲜血直滴的手臂,咬牙一声低喝,一边叫回去追击逃走那抹鬼影的兵将,“马副将,那边不用追了。” 根本就追不到,何必做无用功。 “是。”马副将朝黑夜看了一眼,心生戚戚。 众兵将一个个激灵着回过神,得令后,赶紧扑去灭火。 “我没事。”凌兮月摇头,朝北辰琰笑了笑,“不是我的血。” 北辰琰松口气,拧在一起的剑眉,也明显松开了些许,指腹在她面颊上拭了拭。 “你怎么过来了?”凌兮月抓住他乱动的手,她眉眼之间倒多了几分焦急,“我不是让……” “让什么?那样的命令,整个天临也就你敢下!”北辰琰一记冷眼睥去,打断她的话,“那你肯定是在来了这边,我怎能放心。” 郭副将也不想啊,只是面对北辰琰,他们根本就说不出谎来,在那支支吾吾的,被北辰琰一眼便看穿了,再三五两下,便唬得什么都说了个透。 再说北辰琰哪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的,一想就知道了,没有凌兮月给他们胆子,谁敢拦他? 凌兮月都如此疾言厉色了,北辰琰又怎么会放心? 即便再有大事在身,都要过来看看! 这刚一到,见到凌兮月被围攻的危险情形,差错分毫,就可能重伤,甚至于丢命,还真吓得他不轻,直到现在心脏都还没恢复平静频率。 郭副将低头,一脸苦瓜样,此时不敢多吭一声,也是不容易。 凌兮月在心中暗骂了声郭副将,左右看看,朝北辰琰挤出一个灿烂笑意,“这边没事了,已经解决了,接下来就灭火,你军中那么多事,快回去吧。” 这边火焰翻天,和储存黑火的残酷就一线之隔,这万一沾到火星子,炸了! 当然,她现在也不敢实话实说,因为北辰琰要是知道她冒着这样的险过来,肯定当场就会炸。 北辰琰人都还没站稳,便被凌兮月往外推,还带着眸光闪烁,他又不蠢,当然能感觉到有哪里不对,眉梢凝起,认真脸看向身前女子,“兮月,怎么了?” 凌兮月喉咙梗了梗,正想胡诌个理由时,冷枫闪身出现她身边,“主上!” “如何?” 凌兮月沉眸看过去。 跟随在凌兮月左右这么久,冷枫还是比较了解自家主上的。 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他凑近过去,还压低了嗓音,在她旁边附耳低报,“黑火已经全部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北辰琰眉心拢起,眸光凝向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凌兮月。 “去吧,暂时不要报上军备处,后续再说。”凌兮月摆摆手,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 “是——” 冷枫飞身离开。 凌兮月回眸便看见胳膊上皮开肉绽,还在往外滴血的战云扬,神色一紧,几步跨过去,托起他的胳膊,立刻给他金针止血,“小舅,别动。” 以最快速度,给他处理下伤口。 “没事,一点小伤。”战云扬笑着,嘴角却没一点血色。 瞧这紧张兮兮的,行军在外,又不是没受过伤,只要兮月没事就好。 “小伤?”凌兮月摇摇头,“这上面还带着毒素,若不及时处理,可是要截肢的!” 北辰琰看过去,神色也是一紧,“怎会伤成这样。”他转身看向身后人,沉声吩咐,“带战将军去军医处,仔细包扎,不得有误。” “是——” 郭副将赶紧应声。 战云扬拧眉,低头一声,“那臣就先告退,稍后再向皇上请罪。”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战云扬是一个军人,即便和北辰琰有凌兮月这层关系在,也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西部驻军是他的职责范围,却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是他看守不严造成的,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推脱责任。 “先治伤。”北辰琰也没多说什么。 “谢皇上。” 战云扬退下去。 “别担心,没伤到筋骨,处理及时不会有大问题。”北辰琰搂过看着战云扬背影的凌兮月。 凌兮月回过身来,知道北辰琰还想追问的她,立刻转开话题,“琰,这些东西的身手,根本不像是普通人类,你先前可曾遇到过这种东西?” 北辰琰眼神一阵无奈,瞥了眼周围后,摇摇头,“非我族类,闻所未闻。” “啧,奇怪……”凌兮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忽然,她猛地抬头看向北辰琰,“琰!你刚说什么?” “闻所未闻。”北辰琰微有疑惑看向凌兮月。 “不是,是上一句。”凌兮月急哎声。 北辰琰抿抿唇,“非我族类?” 凌兮月一个响指,往那火焰缭绕处走去,“对,就是这句,非我族内!” “怎么?”北辰琰眸光紧随着凌兮月的背影过去,一时没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就说,为何听着如此熟悉……”凌兮月眸光狠眯了眯,回过身来快步走向北辰琰,到他身边一声低语,“琰,你还记不得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鬼族人。” 她记得,在恶魔岛时,纳兰雪衣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鬼族之中的许多人,退化成了鬼怪,早已“非我族类”! “鬼族……”北辰琰冰眸沉沉。 凌兮月点点头,“如此看来,极有可能。” 可是鬼族隐匿数千年,顾忌到皇甫家族和雪族的监视,从不轻易露面,怎么会贸然插手到天临和龙翔的战争中来? 他们插手的理由又是什么? 正在凌兮月陷入深思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急呼,“皇上,娘娘,抓,抓住一个!那有一个,有一个!” 马副将从冒着浓烟的粮仓处跑过来,憋得是脸红脖子粗,一脸古怪。 “什么?” 凌兮月蹙眉。 马副将有些着急,无法描述,一时是语无伦次,“皇上,娘娘,属,属下也不知道是什么鬼玩意儿,你们快去看看吧,那,那东西实在太奇怪了!” 凌兮月和北辰琰对视一眼,快步过去! 第539章 不人不鬼! 大火陆续被扑灭,失火的粮仓,也抢救了过半出来。 凌兮月和北辰琰随马副将过来时,一些兵将正围成一个圈,用手中的长矛,去戳那地上的一团漆黑物件,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有点不敢太过于靠近。 “让开,让开。”马副将大手直挥。 见凌兮月和北辰琰,众兵将赶紧恭敬让出一条道来。 “皇后娘娘,应该是你先前从粮仓顶上射下来的那一个,刚将士们灭火的时候,在粮仓里发现的。”见凌兮月靠过去,马副将紧张提醒,“娘娘小心,这玩意儿还在动,还没死透!” 凌兮月抬了抬手,打住一直絮叨不停的马副将,示意无妨。 北辰琰紧靠在凌兮月身边,眸光护着她,以防有任何意外情况出现。 那约莫只有六七岁孩童大小的黑影,蜷抱着缩成一团,还在蠕动,发出轻微的“叽叽”怪叫,凌兮月抽出军刀,走至它旁边,蹲下去,拿刀拨着它翻过来,正面朝上。 那虾一般蜷缩着的黑影一声古怪呻吟,打开。 周围将士吓得心脏咯噔一声,不由自主的齐齐往后退了退。 马副将一副护驾模式站在北辰琰和凌兮月身边,好奇凑过头去。 “我的天,什么东西啊这是?” “这,这这这……” “什么鬼。” 周围一片悉悉率率响动,不断传出倒吸凉气的声音来。 大家眸光发悚地看了看地上人不人,鬼不鬼,野兽不是野兽的东西,又左右交换眼神,一脸懵逼。 竟是这么个玩意儿,将他们整个军营闹得鸡犬不宁。 凌兮月定睛一看,眸光微闪了闪,“是人。” “人?”马副将惊讶脸。 怎么可能! 这是人? 那地上的黑影打开,清楚展现在大家眼前,六七岁孩童体态,有些佝偻,所以显得越发短小,浑身没有任何毛发,皮肤却是皱巴巴的,像七八十岁的老人,光溜溜的身体一丝不挂。 最最重要的是,它没有任何性别器官! 它脑袋很大,此时被火烧得有些面目全非,还剩最后一口气,抽搐着,嘴里轻轻的发出婴儿般的“叽”叫声,在这夜色下,真真是格外惊悚! 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这世上若真有恶魔存在,或许就是这样的吧! 将士们都看呆了,此时害怕忌惮中,更多的是好奇。 “这是人?”马副将瞪得双眸发直,他是个粗人,读书读的少,但皇后娘娘也不能这样骗他吧! 这鬼东西浑身上下,除了形状还靠一点点边之外,哪一点像人了? 北辰琰靠到凌兮月身边去,低哑嗓音沉然,“人……” “嗯。”凌兮月点点头,站起身。 看来,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马副将狠抓了抓脑袋,不懂了,粗着嗓门儿疑惑道,“皇后娘娘,这若是人,一个可能是怪胎,偶然生出的个怪物来,但您可是看见了,刚刚那是一群啊,这还能生出一模一样的一群?” 明显是什么怪物,才能生出这么群小怪物啊! 凌兮月却没多说什么,只摆摆手,“埋了。” “是。”马副将遵命,也不敢再多问。 北辰琰此时也没过多追问,眸光抬起,扫了一眼粮仓受损的情况,俊脸之上色彩不怎么美妙,虽然及时抢救,但也至少损失了一半的粮草,必须尽快补给。 “琰,我那边还有点事,过去一趟。”凌兮月指指外面。 她得亲自确定一下黑火的位置,这群小鬼可能只是个开始,不得不防。 北辰琰看了凌兮月一眼,有些好笑,低哑嗓音带着几分揶揄之音,“做什么去。” “你别管。”凌兮月直接耍赖一声,含糊过去,不待北辰琰再说什么,便朝他摆摆手,朝冷枫离开的方向过去了。 瞧着凌兮月快步离开的背影,北辰琰满脸宠溺地摇摇头。 他这小皇后,一会儿又不见人影,倒是比他这个皇帝还忙。 周围兵将瞧见北辰琰那表情,竟控制不住一阵陶醉,真的只有皇后娘娘,才能让皇上露出如此和善的表情来啊。 天知道他们前几个月,都经历了些什么。 北辰琰回眸看见,眼神沉下,冷冷一声,“做事。” “是,是!” 众兵将回神,瞬间鸟兽散。 西部驻军是战云扬负责的,但他受了重伤,暂时不能主事,粮仓也是一件不小的事情,北辰琰既已过来了,肯定是要亲自督促着收拾盘点。 月影西斜,云城关外冷风肆虐。 北辰琰整顿恢复好秩序,回到王帐时,已是下半夜。 瞧见案头上奋笔疾书的小女人,北辰琰薄唇勾起好看弧度,俊脸浮出浅浅的慵懒笑意,一边解着衣裳,一边慢步过去,“还没休息?” 虽是出征在外,硝烟动荡不断,军情瞬息万变,但此情此景,莫名有几分温馨。 “我也刚回来。”凌兮月头却是也不抬,不理会北辰琰,继续奋笔疾书。 北辰琰眸中浮现几分被忽视的不满,衣裳敞开,露出蜜色胸膛,走到她身边,健臂一勾,将那忙碌的小女人拉入怀中,用下巴摩挲她的额头。 “琰,别闹,我这做事呢。”凌兮月一声轻呼,赶紧提起笔,墨水都舞到衣服上了。 北辰琰眸中闪过一抹坏笑,大掌顺着她的咯吱窝往上抚去。 “琰……”凌兮月被闹得一阵酥痒,在他怀中笑着直打滚。 北辰琰笑笑,这才放过她,“做什么呢。” “给义父写信。”凌兮月正起身来。 北辰琰神色紧了几分,垂眸看向怀中的小女人,“你是想确定一下,今晚的那些小鬼,是不是鬼族的人。” 凌兮月点点头,落下最后几个字,将书信快速封好,朝外一唤,“冷枫。” “小姐!” 黑影一闪,冷枫出现在帐内。 “将这密函以最快速度传去南屿,交到义父手上,让义父想办法,递给英叔。”凌兮月将信递过去,“义父知道怎么做,我在上面都写的很清楚。” 是否是鬼族人,只有皇甫家族和雪族的人最清楚,纳兰雪衣此时也应该还没离开。 “是!”冷枫双手接过,一闪消失。 第540章 背后黑手 凌兮月眸光轻眯,倚回北辰琰怀中,“看着情况十有八九,是鬼族的人。” 从实力来说,中州各大势力,是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拿得出如此一批厉害‘刺客’的,包括身为江湖第一势力的九重殿,地煞阁中都没有这样一大批。 九重殿如今已是称霸中州的存在,这一点是江湖公认的,毋庸置疑。 所以,只有三族的人才有这样的实力,而三族中雪族和皇甫家族,行事作风不可能如此离奇,合情合理的只有鬼族,所以凌兮月才如此快就怀疑到了鬼族头上。 “只是鬼族的人,为何会盯上我们?”凌兮月很奇怪,“如此这群小鬼一直在军中捣乱的话,倒是个很大的麻烦,动荡军心,对我们来说很是不利。” 若再有这样的小鬼时不时来干扰一下,这仗还打不打了? 北辰琰薄唇紧抿,皱眉沉吟,也不得不承认,刚那鬼东西确实很难缠,对普通将士们来说,根本防不住。 凌兮月手捏着下巴,啧一声扯扯嘴角,脸上浮出几分担心,“而且,直觉告诉我说,这群小鬼只是开胃菜而已,狠角色可还在后面,他们不可能就来闹腾一场了事。” 她通知雪族和皇甫家族,一是再确定一下,是否真是鬼族,其二也是最重要的,是真是鬼族,以防他们再有动作,雪族和皇甫家族的人能立刻赶来,也会给他们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不管她和皇甫家族还有雪族,有没有其他牵连,这两族的人都不可能放任鬼族如此肆无忌惮。 分明可以利用起来的,都已经知道雪族和皇甫家族的存在,也能联系上,凌兮月可不会蠢得非要自己去扛,多费劲,自己能省点力就省点啊。 再说,她不也是在帮雪族和皇甫家族? 这可是个重要情报啊,她免费传递的,还不收情报费的。 正在一处悬崖亭中,喝茶看书的雪衣公子,忽觉背后一阵凉爽…… “不管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怕的。”北辰琰薄唇轻轻勾起,搂着怀中的小女人,下颚摩挲着她柔软的发顶,沉声缓缓,“别担心,万事有我。” 别担心,万事有我…… 低哑迷人的嗓音在耳边徘徊,简单随意,却是动人至极。 凌兮月把玩着男人肩头散下来墨发,一声轻笑,长长一声,“错……”她抓起他的大掌紧握,“是万事,我们都在一起,我不会再丢下你,你也不准丢下我。” 她想做的,可不是一只躲在男人怀里的雏燕,而是和他一起飞翔,一起迎接风雨的雄鹰,不管刮风下雨,电闪雷鸣,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 活要一起生,再大不了,那就一起死呗! “好——”北辰琰轻弹了下她的脑门,浅笑着无奈一声。 这世上为何会有如此独特的女子?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小妻子,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 “不过,这段时间还是要加强戒备。”凌兮月笑着捶了北辰琰胸口一下,“这边我来负责,你就盯着龙翔和西澜那边,特别是西陵墨谦那边,不能让他们趁着这个时候,钻了空子。” “我知道,战事那边你不用担心。”北辰琰捏了捏凌兮月滑嫩的面颊。 凌兮月“啪”地打开男人总是安分不下来的手,斜鼓他一眼,“依我看,这般小鬼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到军营里那捣乱,也和西陵墨谦那边脱不了干系。” 什么时候不来,偏偏大军压进西澜和龙翔边关时,它们就冒出来捣乱了! 北辰琰冰眸微敛了敛,“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凌兮月看向他,“什么?” “就前些两日,有暗探回报,说龙翔皇宫内闹鬼,皇后被吓得已然痴傻,连皇帝也缠绵病榻不起。”北辰琰搂着凌兮月,“我先前倒这些怪力乱神之语,便没多理会,只回让再仔细探查探查情况,想着应该是西陵墨谦使的手段,传出来的敷衍借口,但经过今天这事,看见那非人非鬼的古怪东西……” 北辰琰垂眸,和凌兮月一眼对视,各自心领神会。 “待我书信一封,问问丽姬究竟是何情况。”凌兮月刚说完,又摇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了,皇后一派一倒,如今的龙翔已经是西陵墨谦做主。” 北辰琰点点头,表示赞同。 “无论如何,西陵墨谦这次死里逃生,在背后肯定憋着不少大动作,否则,不会如此轻易便挑起三朝战争,此人不得不防。”凌兮月提醒北辰琰。 虽然凌兮月心无畏惧,但不代表她会轻敌! “我知道。”北辰琰一脸宠溺地瞧着怀中事无巨细,为他谋算的小女人。 凌兮月冷笑了笑,“既然要捣乱,那大家都一起乱吧,赶明儿,我也派上一小组人,去他营中走走,不管成事与否,总要翻起点浪花,将不了军也要膈应死他,总之不能让他闲着好过!” 瞧着怀中小女人那一副我难受,你也别想好过的不愤脸,忍不住一阵好笑,托着她的肩膀起身,“好了好了,不早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休息。” 北辰琰俊眉一挑,臂膀展开,“来,伺候朕就寝。” “看把你给美的。”凌兮月给北辰琰一个白眼,一拳打在他胸口上,惹得北辰琰一声吃疼闷哼。 “行,朕伺候你也行。”北辰琰缓缓抬起头,冰眸泛出点点危险光泽来,忽然起身,话音还未落句,便一个饿虎捕食,朝凌兮月合身扑去。 “啊——” 凌兮月叫着闪开。 “哈哈哈哈……”紧接着,王帐内便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夹杂着告饶声。 这边风光旖旎无限好,另外一边却是狂风暴雨的天,阴霾死气充斥着整个山洞。 一道黑影,犹如一只巨大的黑蜘蛛,一闪盘上湿漉漉的巨石,嘴中发出一连串尖锐刺耳的怪叫,咿咿呀呀,像是在唱戏,但仔细一听,却能辨别出是人话。 “好个北辰琰,好个凌兮月,本将倒是小瞧了你们,杀我鬼婴,本将要将你们碎尸万段,炼来喂我尸傀!” 第541章 风雨欲来 朔城军营,龙翔驻军地。 一道黑影闪现,在门边的人耳边一阵附耳低语。 “什么?”鬼面将军听到汇报,脸色很是不好,牙关都跟着一紧。 他挥手示意来人退下,回头看了看书桌上正在处理军务的西陵墨谦,犹豫了几秒,才走到他前方去,恭敬拱手,“主上,鬼婴刺杀失败了,而且……”他久顿了顿,才咬牙道,“鬼婴伤亡惨重,而且也只烧毁了天临三分库存的粮仓,根本无关痛痒,他们很快就能补给。” “嗯。”西陵墨谦却只淡淡应了一声,头也没抬,仿佛早已知晓此事,或是在意料之中。 鬼面将军愣了愣,以为他批阅军文太过认真,没听清楚,再度强调,“主上,属下刚说……” 西陵墨谦持笔之手骤顿,抬眸,温润之中透着几分冷漠的眼神,看得鬼面将军有些泛悚,立刻闭上了嘴。 “你觉得,北辰琰和凌兮月,是几只小鬼就能解决的人?”西陵墨谦缓缓笑开,温柔的笑意没有任何攻击性,他整个人瞧着就像一个书生,儒雅圣洁。 鬼面将军一阵沉默,还未忍不住疑问,“主上你明知道鬼婴不能拿着北辰琰和凌兮月怎样,为何要请鬼将派它们去,难道就只是为了搅乱一下天临驻军的秩序?” 如果是这样,那没必要动鬼族那边的人啊,未免太大材小用了点,他们需要付出的可不少,不过也幸好请的那些小鬼。 若想让鬼将动手,恐怕需要付出的就不止这点了。 别忘了,他们可是答应了萧太后,要尽快拿凌兮月项上人头的! 西陵墨谦笑了,脸上笑意有几分难得的灿烂,他搁下手中的笔,端起旁边的茶盏,轻饮上一口,才缓缓开口,“鬼婴一死,鬼将自然和凌兮月与北辰琰成仇,若鬼将再被杀,整个鬼族都会盯上他们……不需要本宫耗费任何口舌去请,这就是为何,本宫只朝鬼将道,随便派几个鬼婴,帮本宫去解决个女人的原因,懂了吗?” 嗓音温雅,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特别是最后三个字,听着让人莫名的背脊发凉。 鬼面将军身形微微一僵,嘴唇轻轻张开。 花最小的代价,取最大的利益! 好深的算计! 这人到底是有多可怕? 西陵墨谦落下云山断崖,机缘巧合,被鬼族之人所救,便有了联系,他是个多精明的人?这样的势力,若不利用,还等着他去找别的合作伙伴么? 当然,也是因为西陵墨谦和鬼族“投缘”。 可西陵墨谦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即便是合作伙伴,也永远是被他算计在其中,他请鬼族办事,只道杀一个女人,派上一些鬼婴帮他便可。 对方怎会知道这世上会有那么难缠的女人? 差点就让所有鬼婴全军覆没! 乌云渐浓,风雨欲来。 接下来的日子,天临军中越发加强了戒备,特别是粮仓等重要地点,不仅有重重士兵把守,凌兮月还调了地煞阁的影子,昼夜看护。 不过,这几天倒是风平浪静,没再见到什么奇怪东西。 凌兮月和北辰琰依旧选择了按兵不动,暂时没有出兵,虽然现在大局时机不错,黑火已有一部分到位,可以发动进攻,但若真是鬼族横插一手,事情便会多些麻烦。 若前面打起仗来,后院失火,很难办。 凌兮月想先等着南屿那边的回信,或者待那黑暗中的一些东西再现身,鬼族也好,其他什么东西也罢,再摸清一点它们的底细,所谓知己知彼。 当然,她等的不是小鬼! 第542章 河东狮吼 三方形势,就此僵持了下来。 不过,这几天北辰琰掌管三军,随时待发,凌兮月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 正如她先前所说,这几天,派了数波地煞阁的影子,到西澜和龙翔的边关军营捣乱,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大打击,但也是闹腾得两方军营好一阵的鸡飞狗跳。 至于是谁在闹腾,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所以对凌兮月那是咬牙切齿的恨! 特别是萧太后,亲自登门‘拜访’,刚回到西澜京城的她是数道飞信急发,让西陵墨谦立刻解决凌兮月,西陵墨谦看后,只回了四个字:稍安勿躁。 是夜,暗云密布。 天边的乌云,一波波从高山上滚下,像是要跌落到地面上来。 已是深夜时分,已过子时,从京都快马加鞭调送的雪莲,终于到了,凌兮月拿到手,便不顾北辰琰的阻拦,迫不及待地去了军医处,给他炼制解药。 北辰琰拗不过她,无奈之下,只能将公文搬送了‘一些些’到军医处来,一边批阅公文,一边陪着她。 “琰,你回去休息吧,我这一时半会儿可是完不了事的,你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干嘛非得凑这儿来热闹啊。”正埋首在一堆药材中挑选凌兮月,瞥瞥挤在她身边的男人。 帐外,巡逻兵一列又一列走过,盔甲哐哐,带着整齐的脚步声。 本就简易狭窄的军医处帐内,还摆放着一张长桌,上面堆放着一大摞奏折文书,挤得真是转身都有些困难。 北辰琰正提笔批阅,灯光闪闪下,那绝美的侧脸剪影异常优雅,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像没听见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低哑磁性的嗓音淡淡一句,“没事,我在哪都是处理,在这还能陪陪你。” 所以啊,这男人,说没时间陪女人,忙着忙那,那都是假的。 如果他足够爱,是怎么都能挤出时间来的,天下男人再忙,有一国之君忙吗?事务缠身再多,有一国之君多吗?即便身份地位再高,还能高得过一国之君? 为了心爱女子,即便身为一国之君,他都会愿意将姿态低到尘埃里面去,无微不至。 只是,落在凌兮月身上,她反倒还不领情,这会儿有点哭笑不得,推了推男人快抵到自己屁股上的手肘,“可是你在这里,会影响我的啊,我这转个身都困难,还怎么做事?” 北辰琰手中朱笔顿住,抬起头来,瞄她一眼,便回归原位,“别闹。” 那清哑嗓音浅浅,带着浓浓的无奈,让人听到能直接全身都酥软开来的那种。 “哈?”凌兮月可能是和北辰琰待时间太久,免疫了,听得这颠倒是非的话,差点没给噎死,真是乐了,手中药材一放,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去,“北辰琰,是你在闹还是我在闹啊?” 凌兮月一双眸子睁大,使劲儿瞪男人。 这就屁股大一地儿,他还非得把那两米长的公文案搬进来,把她给挤的手都伸不开,怎的反倒是她的不是了,这男人怎么总是一副他占理的样子。 再说,她这是在忙谁的事儿呢? 北辰琰手顿了顿,随后将笔搁下,胳膊一伸,将凌兮月捞入怀中,“你不在身边,我也睡不踏实,这两日军中不太安稳,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更不能让你大半夜乱跑。” 刚发生了那么一通动乱,北辰琰确实不放心。 凌兮月一听这话,勉强有了那么点小感动,在那自我陶醉着点点头,算这男人还有点心,知道关心她。 她刚想趁这挺难得的热度甜蜜两句,一转眼,便被北辰琰的下一句话,给打得烟消云散! 男人低低笑着,满眼宠溺地看向怀中女子,“再说了,你就是个撒手没,我盯着都那样,我要是放你一个人在一边,那还了得?” 凌兮月眼角狠狠一抖,俏丽之上那是一阵青紫阴云浮动,一声咆哮,“北辰琰!” 外面巡逻的士兵都吓得一个趔趄,赶紧低着头,加快速度离开。 皇上这是又挨皇后娘娘的河东狮吼了? 第543章 又又来了! 不过,倒也不怪北辰琰一惊一乍,小题大做,凌兮月的确是个“不安分”的主,北辰琰是想着,这段时间时刻盯着她,免得她到处乱跑,到最后他来担惊受怕,还不如现在就仔细点盯着。 毕竟,暗地里的那些鬼东西,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冒出头来! 虽然北辰琰也知道,凌兮月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但就是不愿意冒一点险,小心翼翼守护者,生怕失去,珍惜到极致,大概也就是这般了吧。 北辰琰笑笑,抓住凌兮月挥过来的手,哑声低笑,“好了,还是先休息吧,这都丑时了,你再折腾天就亮了,我也累了,你就当是陪我,嗯?” 最后一字,温柔至极。 “可是……”凌兮月轻皱了揍眉头。 好不容易等到雪莲送达,她想尽快将解药炼出来。 北辰琰将人往怀中按了按,“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他指腹轻抚过凌兮月的眼睑,满眸疼惜,“你看你,这段时间没休息好,眼睛都有些肿了,乌黑乌黑的一圈……” 这话还未说完,凌兮月一巴掌打开男人的手,“哪有!” 嘴上是硬,但别过头去,凌兮月还是瞧瞧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吗?那不是很难看? 这小动作完全落在北辰琰眸中,惹得他一阵低笑,好看的薄唇暗暗扬起,这小家伙,还以为她是个美而不自知,更视容貌如粪土的,这会儿倒臭起美来。 北辰琰暗笑着,上半身正了正身起来,搂着怀中女子,“别……” 他正想开口说什么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想起,下一瞬帘子便被掀开来。 紧接着,马隆急步跑了进来,“皇上,娘娘,又……又来了,那些鬼东西又来了!” 正在打笑的夫妻两人神色徒地一正,转眸看去,凛然冷下的眉宇如出一辙。 迅速对视一眼后,凌兮月起身,“可是上次的那帮小鬼?” “娘娘,应该是的。”马隆满脸严肃,“它们又把东部的粮仓点燃了,这群鬼东西像是跟我们对着干一样,偏要去闯我们防卫最严密的地方!” 可怕的是,都成功了! 也不知有什么仇怨,还偏就和他们的粮仓干上了。 他们到底是惹到了一群什么样的疯子,这还没完没了了? 因为前几天的教训,他们特意将粮仓和军备处的防卫,加重了两倍防御,却还是被这群鬼东西闯了进去,悄无声息的,真和鬼影差不多。 马隆额头都有些汗意,急道,“不过好像和上次又有点不一样,这些鬼家伙好像能呼风唤雨一样,十分诡异,皇上娘娘,你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凌兮月和北辰琰交换个冷厉眼神,快步向外去。 估计是上次没成功,反被重创,这暗里的鬼东西,是真和天临军队的粮草杠上了,继西部粮仓焚后,东部粮仓又被点燃,而且火势比先前一次,还要猛烈。 北辰琰和凌兮月赶到时,现场已是一片火海,火势冲天! 第544章 三头六臂! 魑魅魍魉,鬼影闪烁。 周围狂风肆虐,带着一股股浓烟直上九霄,吹得人都有些站不稳,火势越发难以控制,天穹之上亦是乌云盖顶,层层不散,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征兆。 “水,水!” “快点,快在那边!” “这边又起来了,快来人,灭了它!” …… 救火的同时,将士们一边搜寻四周的黑影。 虽然心中很是忌惮,还有些慌乱惶恐,特别是听一些见过那鬼东西的士兵描述后,大家心中更是没底,那东西是人是鬼,他们心中真没谱。 只是身为军人,又必须尽自己的本分,任何时候都不能退怯,所以只能咬牙硬扛着。 “拜见皇上,娘娘!”见到被马隆请来的两人,正在指挥救火和搜敌的卫祺,赶紧飞步迎过去。 黑暗中的那些东西,好像在一直等待,也在凌兮月和北辰琰现身的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们,只见得“唰唰”几道黑影闪烁,北辰琰和凌兮月都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四个鬼婴便出现两人前方。 比上次少了许多,看情况应该是仅剩下的。 它们浑身光裸,肌肤呈现诡异的深黄色,泛黄的眼珠子铜铃般大得吓人,四肢落地,像动物一样,在两人身前爬行徘徊,朝他们龇牙咧嘴,嘴中还不断发出古怪的“叽”叫。 “什么东西?” “这这这,是人还是动物!” “不知道啊,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玩意儿!” 周围将士交头接耳,围成一个圈,长矛相对,一点点向他们靠近,试探性的拿长矛去戳。 “呲——”鬼婴嘴中,发出毒蛇一般的警告声响,一个飞窜,作势朝他们扑去。 周围将士身躯齐齐一颤,接连后退,手中兵器都跟着抖了抖。 不是所有人,都有北辰琰和凌兮月的定力,更何况还是一些小兵,见到这种超自然的诡异东西,他们不害怕才不正常,能坚持着对抗,不吓得飞奔而逃,已不容易。 “我的娘啊!”马隆和卫祺都惊了一下。 这到底是什么啊,世上还有这样的怪胎? 北辰琰抬手在空中骤然一顿,示意众兵将退后。 到现在已再明显不过,这群鬼东西的目标,只是他们! 粮仓放的这一把火,不仅仅是记仇,和粮草杠上了,更还是为了引他们现身。 毕竟几十万大军的驻扎地,整个军营绵延近十里,要一点点去搜寻两人在何地,还是有点费劲,这闹出点大动静,北辰琰和凌兮月自然会现身,不是简单许多? 众兵将退下后,四名鬼婴立刻将北辰琰和凌兮月围在了中间。 北辰琰冷峻绝美的容颜上,没有一点表情,拂手一抹腰间,软剑“哗哗”展出! 银光晃得周围鬼婴本能性地后闪了闪,或许是先前被北辰琰险些赶尽杀绝,心有余悸,它们佝偻着身躯快速爬行,反射性地往后缩了缩。 凌兮月面不改色,冷眸对着她正前方的小鬼,“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谁指使你们到这来捣乱的,不如让你们的主子出来聊聊吧,躲在背后,算怎么回事。” 等这几天,她想见的,可不是一群小鬼! “嘶——”鬼婴朝她龇牙,森白的牙齿,像是下一秒,就会咬断一头牛的喉管。 一点都不让人怀疑,它们是喝人血为生! “不会说人话?”凌兮月眉梢轻抬。 她对这群小鬼,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诱因,才导致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好好的人,却变成这样不人不鬼的怪物。 “叽叽——” “嘶!” 听得这句,几名鬼婴一下便狂躁起来,在两人周围快速闪动,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是恨不得扑上去咬断他们的喉咙,喝干他们的血。 凌兮月“呵”一声,双手环胸,看向他们,“看来还是听得懂。” 马隆和卫祺在旁边看着,都控制不住心虚,见凌兮月竟把他们当猫狗一般调戏,一时是欲哭无泪。 皇上也就算了,他是真龙天子,自有神光护体,诸邪不侵,但皇后娘娘,怎的还更夸张,这轻描淡写的样子,以他看,他们这位小祖宗,才是非人哉。 “到底何方鬼怪,敢来我天临军营捣乱。”北辰琰沉声缓缓,“再生是非,朕让你们通通有来无回!” 北辰琰话音刚一落句,周围狂风大作,黑夜中紧接着传出一阵“桀桀”怪笑,在整个军营上空盘旋,尖细嗓音犹如太监,却更加妖异,“好大的口气,本将倒想看看,你还要如何杀本将的鬼婴!” 凌兮月和北辰琰交换个眼神,眸光暗眯,转眸看去。 周围兵将一颗心骤然拽紧,纷纷伸出手中的长矛,四下寻找那声音来处,试图冲去北辰琰和凌兮月身边保护,却被北辰琰唰地伸手制止。 大家四下打望,却始终不见任何鬼影。 “桀桀桀桀……让本将亲自出面,也算是你们的造化。”尖细妖异再起。 四名鬼婴听得声音,立刻发出兴奋的叽叫声,原地蹦跶了两下后,快速朝黑暗中窜去,凌兮月循着它们过去的方向,看见一片黑雾氤氲。 慢慢的,现出一片人形暗影来。 “本将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伴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桀桀怪笑,黑影从漫天火光中飞身而下,阴恻恻的一张脸,正对着凌兮月。 来者头戴尖帽,身披一样的袈裟异装,瞧着诡异渗人之极。 这还不是最重要,最惹眼的,最可怕的是这人竟双头,四臂,四条腿! 正对凌兮月的那张脸是男子模样,而背面的那一张,竟是女子!四名鬼婴挤在他们脚边,发出“叽叽”亲密的叫声,不停地拿脑袋摩挲他的四条腿,像是看见了父母一般。 风云变幻,双面鬼将! “这……什么?”瞧见这一幕后,周围兵将吓得心脏一哆嗦,又一次控制不住,齐齐朝后闪了闪。 天啊,救命,这都是哪里冒出来的鬼怪啊? 一个比一个吓人! 第545章 双面鬼将! 凌兮月眉梢动动,有意思。 北辰琰冰眸微微一闪,也暗愣了下。 倒不是恐惧,而是真有些奇怪,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闻所未闻! 或者说,还是人吗? 乍一看,就像是两个人背对背靠着,但实则,是真真切切的长在了一起,完全共用了绝大部分的躯干,是真的‘三头六臂’,一个躯干上,活生生的有两个脑袋,四只手脚! 如此离奇的情形,恐怕只有在神话传说中才能看见吧? 周围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即便将士们前仆后继,却依旧有些救不过来,周围阴风阵阵,像是被什么操控着,再加上那些小鬼捣乱,越加难以控制。 北辰琰冰眸冷厉以对,一身冷然姿态,没有一丝惧意,勾唇一声冷哼,“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报上名来吧,鬼鬼祟祟,既然找上门来,又何须藏首藏尾!” 男人的嗓音,犹如雪域吹来的风,带着透骨的寒凉,亦像一定心剂,让将士们心中的畏惧,瞬息减了大半。 他们皇上是真龙天子,管他魑魅魍魉,即便真是山精鬼怪,只要有皇上在,他们都没什么可怕的! 一时间,大家齐齐往前进了几步,手中刀枪直对他去。 “你就是北辰琰?”鬼将男脸转向北辰琰的方向,满脸图腾,伴随着尖细嗓音,听着让人汗毛直竖,刚说完一句,女面唰地转换过来一阵桀桀怪笑,“你就是凌兮月咯。” 妖异嗓音,有几分京剧腔调,一双诡眸瞧着凌兮月更是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模样倒是可人,剥下来做成人皮面具,倒也能戴上两天……” “多谢夸奖,我这皮相是不错。”凌兮月真是丝毫不谦虚,还顺势伸手抚了抚自己滑嫩的面颊,双手环上胸前,笑笑,“就怕你没那个福气戴得。” “倒是巧言令色。”女面一下变得有几分狰狞。 “想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你们还不够资格,不过,可以下地狱去问阎王爷。”女面还未说完,男面再度转了过来,将女面换至背后去,“别再废话了,耽搁时间。” 他桀桀笑出一排森白牙齿,嗓音轻柔诡异,“这杀人自是要偿命,本将要拿你们的血,来祭我死去的鬼子鬼孙,好了,是自我了断,还是要本将动手,选一个吧。” “呲呲——” 身边的几只小鬼,也朝北辰琰和凌兮月两人龇牙,发出毒蛇吐信的声音。 马隆一听,顿时就不高兴了,他哪见得人如此挑衅自家主子,当即一步上前,“大言不惭,本将军不管你是个什么鬼东西,这里是我天临军营,岂容你等鼠辈胡乱撒野?还妄想……” 话音未落,一股黑风扑面而来! 马隆只觉呼吸一窒,根本还未回过神,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凌空掀起,浑身僵硬,整个人像木偶一般被控制住,脚尖擦着地面倒飞而出,拖出一条壕沟! “不自量力。” 妖异嗓音却是漫不经心。 好在北辰琰反应快,反手一股内力震出,接住被打飞回来的马隆,落地连连后退的他,一直退到北辰琰身边才勉强站稳,猛地一声呛咳,“多,多谢皇上。” 行军几十载,马隆是真未见过如此厉害的角色,只一个照面都不到的时间,他此时浑身血液都在翻滚,随时都会冲出喉来,要不是皇上帮他一把,他现在估计都已经自爆了! 北辰琰眸光朝后偏了偏,示意他退下。 凌兮月回过头来,眸光暗了暗,确实是个狠角色。 “那就是不肯自裁了……”尖细的女声响起,不见其面,“我这手啊,也是许久没沾过人血了,今儿个正好,将你们捏碎了,撕成一片片,喂我鬼崽们。” “叽叽叽!” 脚边的鬼婴,立刻发出兴奋叫声,还饥饿地舔着舌头。 “我倒是何方神圣。”这时凌兮月忽地一声冷笑,看着那双面人,“不过是一个怪胎罢了,故弄玄虚,本宫倒是想看看,你们鬼族到底有些什么本事,这般肆无忌惮,嚣张得没边!” 不就是连体婴么,侥幸活了下来,偏要搞得那么神秘吓人。 这种情况,千万人中可能会出现一例,不想在鬼族中竟如此普遍,她现在是真的很感兴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双面鬼将愣了下,像是没有想到,对方竟能猜到他们的来历,要知道,在整个中州,就没几个人知道三族的存在,更何况是一下就猜到他们头上。 “既然知道,还敢如此大放厥词?” 不过下一秒,男面便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意来,还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似乎被凌兮月的“怪胎”两字踩到了痛脚,“知道是谁要的你们的命,也好,免得到了阎王爷那,报不出杀你人的名来!” 凌兮月和北辰琰蜻蜓点水的对视一眼。 他们猜得没错,果真是鬼族! 两人一个眼神交流还未结束,那黑影便化作一阵浓雾一闪消失,几乎不到半秒时间,再出现时,便已至两人面门处,长袖中探出的指甲尖细,更是猩红可怖,犹如厉鬼! “皇上,娘娘,小心!”周围一阵惊呼响起。 欲冲上去护驾的兵将,却被一股莫名而起的阴风,给狠狠刮了回去,天女散花一般,一些还飞落在火焰中,被瞬间点燃,到处飞窜着,发出鬼哭狼嚎的喊叫。 并肩靠在一起凌兮月和北辰琰,反应也是迅速,一个闪身避闪分开,那尖细指甲带出的森白罡风,几乎是肉眼可见,竟直接将正后方一整排的帐篷,一剖为二! “碰碰”的接连巨响,不断爆炸飞溅! 凌兮月心中都紧了几分,这次真不是个小喽啰,绝对能和皇甫家族的尊者相提并论! 不对,这双面鬼将的战斗力,分明是两名尊者的叠加,还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每时每刻都在一起的他们,有着常人根本无法达到的默契,配合得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北辰琰和凌兮月两人应付起来,都真的是极为吃力。 稍不注意,偏差毫厘,便会命丧当场的那种! 第546章 你追我赶 “桀桀桀桀……” 恐怖的怪笑声,在被烈火熏得猩红的墨空,盘旋回荡。 接连又是几道杀招,招招致命,北辰琰和凌兮月是避开了,但军营周围却是损失惨重,军帐一排排被横扫上天,众兵将也是,根本就承受不住鬼将带出的一点罡风戾气。 凌兮月眉头紧锁。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万一龙翔这会儿出兵来袭,事情就更麻烦了。 双面鬼将的攻击根本没有间歇,而且“三头六臂”的他,同时对抗北辰琰和凌兮月两人,也是丝毫不成问题,这双手刚抽出,另外一双又袭了过来。 好在北辰琰和凌兮月的配合也是默契至极,暂时扛住了! “叽叽叽叽……”四名鬼婴也跟着扑出,继续到周围捣乱,四处放火的同时,还不断撕扯救火的兵将,将人抓得血肉模糊,连声惨叫。 烈火在燃烧,鬼影在闪烁,阴风在呼啸……一时情况混乱到极致! 凌兮月和北辰琰此时也抽不出手去。 “姐姐!”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这时,凌琅及时赶了过来。 瞧见被攻击的凌兮月,双眸瞬间发红,惊惧怕不已,作势就要扑过去。 “别过来!”凌兮月趁隙回眸,看了旁白捣乱的鬼影,“小琅,拖住那些小鬼!” 小琅看向那大火肆虐处,又看了看处在危险中的凌兮月,在听话和冲去保护姐姐之间犹豫,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听话,转身便朝那群小鬼过去。 他飞身一扑,便从空中拽下一个,狠狠顿在地上,像是一头狼王,死死按住狼崽子。 “琰,不能在此纠缠……”避闪的空隙,凌兮月朝北辰琰低声极速一语。 在这里,他们束手束脚,对方倒是肆无忌惮毁坏! 现在有凌琅在,马隆他们应付几个小鬼。 再有战云扬领军,也不怕龙翔和西澜突然来袭,还是没问题的,但他们必须换个地方,将人给引出去,继续在这里打,这火也是绝对控制不住的。 到时损失惨重的,只会是他们。 还有她手中的东西,也不能在这个地方用! 北辰琰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抿唇一声口哨,铁蹄踏响,他的乌斩御马扬头一声嘶鸣,飞跃过熊熊火焰,冲出来,快速冲至北辰琰身边。 “想跑!” 双面鬼将异口同声。 北辰琰飞身跨上马背,回手,健臂一勾,一把将凌兮月也捞了上去。 “走——”凌兮月抬手一扬。 “驾!” 在北辰琰的一声厉喝下,乌斩犹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 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想要凌兮月和北辰琰的命,此时当然是即刻追了出去。 “哪里跑!”双面鬼将桀桀冷笑,一个炸响化作一股黑浪,犹如横行的龙卷风,朝两人急速追去,几乎是一瞬间,便扑到了凌兮月后背边,伴随着一声鬼厉奸笑,“拿命来!” 不过北辰琰的反应速度也是极快,勒马,方向一个九十度飞转,便让他们的这道攻击再度落空。 罡风飞出,将正对面的几定帐篷打得破碎溅洒。 “哗哗哗哗……” “可恶。” 接连扑空,女面有些懊恼。 于是,天临军营中便出现了这样一幕,北辰琰纵马飞奔在前,背后暗影紧追不舍,所过之处,帐篷之类的东西四下飞溅,大片尘埃滚滚而起。 就跟闹着玩儿一样,两人滑得像泥鳅一般,根本不和他们正面敌对,他们一时间也还真拿两人没什么办法。 不过很快,两人便跑出了天临的驻军营地,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第547章 黑火弹丸 双面鬼将也追了出来。 这阵势,绝对是不杀两人誓不罢休! “琰,去那边!”凌兮月看见一片密林,眸光闪了闪,一声大喝。 乌云压顶,这月黑风高的天,林木无疑是最好的庇护,能提供一些防御,凌兮月身上带着不少“好东西”,也更能找到发挥出最大威力的机会。 北辰琰马头一转,立刻纵马朝那片密林跑去。 “哒哒哒哒……”乌黑的骏马,快若奔雷闪电,在密林之中穿梭。 双面鬼将在后,脚尖踏在灌木树干之上疾走而过,如履平地,像是在凌空飞行,黑暗中,只见一件绯红色的袈裟罗袍在空中飘荡闪烁,鬼魅般。 渗人至极! 接连几番扑空,女面有些恼怒,发出阴恻恻的笑声,“好歹也是一朝帝后,竟如此狼狈窜逃,胆小如鼠,你两在中州也算有点名气,就不怕颜面扫地?敢不敢停下一战!” 这样明摆着的激将法,凌兮月当然不会上当。 “敢不敢?”她一个扣住北辰琰的肩膀,一个飞起转身,背抵北辰琰,面朝背后追击过来的两鬼,勾勾手指,嘿嘿一笑,“你来追我啊,追到了我就告诉你们。” 御马狂奔的北辰琰,听得这话,都忍不住勾唇,颇为无奈一笑。 正朝他们的男面脸色一下阴沉下来,乌青的唇瓣一张,吐出几枚毒针,在空中带出一片森白银光,直朝凌兮月而去。 “小心!”北辰琰感觉到了,只是两旁密林丛生,这个位置没办法岔开道去,只能急语提醒凌兮月一声。 凌兮月也是眼疾手快,手中军刀一横,将几枚毒针打飞了出去。 在她面前使暗器? 凌兮月红唇勾出一抹阴暗弧度,手腕一转,四颗弹珠大小的乌黑珠子,出现在她纤白的指缝间,紧接着抬手一挥,“来吧,新鲜玩意儿,先给你们试试!” 说话间,便朝那双鬼的面门径直丢去,行云流水的动作,甚为潇洒。 两鬼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身为绝顶高手,避开凌兮月的反击还是不难,一个飞身便躲开了去,嘴中还发出一阵桀桀怪笑,“雕虫小技。” 凌兮月灿烂咧嘴,也笑了。 “碰!碰!碰!碰!”黑丸触底,接连爆炸的焰光,和她的笑意一同绽放而出。 只听得“啊——”一声怪叫,猝不及防之下,两鬼被炸得横飞了出去,被猛一掀至了旁边的树林中去,暂时失去了踪影。 原地落下几个直径数米宽的漆黑大坑…… 凌兮月耸了耸肩头,十分嘴欠一句,“威力还将就,比先前的大了许多。” 北辰琰低声一笑,却继续纵马狂奔着,没有停下来。 威力是不错,不过还不至于能杀死这两个鬼东西,他们的实力,北辰琰心中有数。 果然,没过十秒钟时间,那渗人的红影又从后方密林中闪了出来,女面脸上漆黑一片,头发焦胡,很是滑稽,因为爆炸火焰是正面朝她去的,所以她瞧着狼狈许多。 不过那男面的表情,却更是狰狞骇人。 “凌兮月,北辰琰,本将今天不杀了你们,誓不为人!”他失声狂吼。 凌兮月脸上笑意却是越发灿烂,不见丝毫怯意,“您老这幅尊容,本来也没多像是个人啊。” 男面沉沉一声呼气,气得鼻息间重重喷出两股气流来,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牛,“有本事你别跑,看本将不拧下你的狗头,剁碎了喂我鬼婴!” “那有本事你别追啊。”凌兮月掌中又现出几枚黑丸子,是手上嘴上,都不输人,笑眯眯的,“还有,你那帮鬼崽子,现在还剩没剩下,还真不一定。” 在天临军中,几只鬼婴,小琅解决应该是不成问题。 见得凌兮月手中之物,两鬼下意识的避了下,同时被她口中的话激怒,“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可知惹上我族的人,都是些什么下场,尔敢再杀本将鬼婴,本将要你整个天临陪葬!” 说话间,飞身扑至! 北辰琰一个紧急掉转马头,惊险避开。 凌兮月一声冷哼,“本宫也不管你们是人是鬼,是何族类,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便各自安好,但你若敢欺我天临,本宫也有本事能送你上西天!” “狂妄小儿!”女声尖细刺耳。 在两鬼追至最近时,凌兮月便用手中的黑丸,将两鬼逼退,如此反复。 “本将就不相信,你手中的东西用不完。”估计也是真被激怒了,两鬼耐力有些可怕,一路穷追猛打,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深绿色的眸子紧盯着凌兮月两人。 凌兮月咧嘴一笑,“那你就试试。” 言罢抬手一掷,手中的几枚黑火弹丸,便朝一侧丢去。 “轰轰轰轰……” 接连爆炸声,在夜空中炸开。 不过两鬼知道了这东西的威力,自然留心防范,很轻松的便避开了它爆炸的区域,奇怪的是,不知凌兮月是一时心慌,丢歪了还是怎么的,几枚黑丸子也根本没径直朝他们去,而是飞到了一侧的山石上。 轻松躲开两鬼不以为意,同时一阵桀桀怪笑,“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没什么花招,这是最后几颗了。”凌兮月摊摊手,竟实话实说,不过一边说着,一边拿下巴指了指刚爆炸的一侧。 听得那轰隆隆的响声后,刚还桀桀怪笑的两张鬼面,同时僵了僵。 第548章 你还真信啊 “走——” 朝后方的女面见得最清楚,一声尖细叫唤。 在这几下爆炸下,原本就松动的山石,轰然坍塌,犹如洪水猛兽,从四面八方翻滚下来! 北辰琰和凌兮月刚跃出那片区域,而紧追其后的两鬼,正好在它下面,意识到的时候,无数山石都已滚至头顶处,根本就来不及避闪。 顷刻之间,便被掩埋其中。 “轰隆隆……”无数山石接连滚落,砸下来。 不到半分钟时间,便堆起了超过十米高的一个小山丘,至少几十吨的重量! 北辰琰健臂猛一勒马绳,在几丈开外的地方停下来,借着月光,回眸看向后方,冰眸微眯了眯。 这时,还有少量的石子从山坡上滚下来,砸在那小山丘上,发出“哗哗”响声,混合着周围风过林木的沙沙声,清晰可闻,久不见两鬼身影动静。 凌兮月从北辰琰的后面站起来,踏在马背上,朝这个方向眺望过去,扯扯嘴角,“死了没?” 她手中的黑火弹丸威力,是肯定不注意杀死两鬼的,一路过来,一直观察着周围的地势,就是想找这么一处地势,看能不能有机会给他活埋了。 倒是比较顺利…… 凌兮月垂眸和北辰琰眸光交错,正当她刚想开口说什么时,远处传来一声响动,那小山丘好像抖了几下,连带着这片土地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我去——”凌兮月黑眸睁了睁,身躯一滑坐回马背上,“走!” “轰隆隆……”那座小山丘颤抖着,最后“轰”的一声炸响,一道猩红影子,从那炸裂中心闪了出来,一飞冲天,下一秒落在旁边的土地上,震出一个直径过十米,半人深的凹槽来! 周围草木被层层掀飞,四下飞溅。 两个脑袋都是灰头土脸,像是刚从垃圾堆里面掏出来的一般。 衣裳破成一把刷子,挂在身上,脸也被尖锐的山石,割出了好几道血口,青紫交错,模样原本就不咋讨喜的两鬼,这下瞧着更加渗人了。 “凌!兮!月!” 狰狞咆哮,犹如厉鬼夜嚎。 下一瞬,红影犹如闪电,朝凌兮月的方向疾飞出去! 凌兮月肩头暗抖了抖,背脊也是莫名一阵凉快,龇龇牙,“这鬼东西,命还真挺大哈。” “这两鬼的功力深不可测,远在你我之上,没那么容易死的。”北辰琰纵马飞驰,低哑嗓音却不见丝毫慌乱,气定神闲,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两鬼极为难缠这个事实。 “那就来试试,他们到底有几条命。”凌兮月红唇勾起。 北辰琰无奈摇摇头,满脸宠溺,也就这小家伙,在这样的关头能如此心大,跟闹着玩一样,这样想着,北辰琰也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跟凌兮月,也是半斤八两。 说话间,两鬼红影已扑到面门处。 “凌兮月,看本将今天不将你碎尸万段!”男面一手持刀,一手持斧,双眸狰狞凸出,从未吃过如此大亏的他,是恨不得将眼前人剁成肉酱。 女面也是,双手反转至男面那方,四只手臂朝凌兮月抓去! 凌兮月竟龇牙一笑,在他们扑至最近处时,伸手往怀中一抓,飞手又是几枚黑石打出。 这死丫头不说没有了吗?幸好没信!连吃了两次亏得两鬼暗自一哼,这下是越加小心,所以在凌兮月出手的第一时间,便一个飞身避开,有多远闪多远。 “碰碰碰碰……” 可那几枚黑丸子落地,在地面连跳几下之后,便再没了动静。 两鬼顺势抓住弹起来的一颗,定睛一看,两双眸中瞬间燃起被娱弄的恼怒。 竟是石头,就是刚刚埋了他们的那种普通石头,凌兮月顺手抓了一把揣在怀里。 “追!” 他们被耍了! “哪里跑——” 又是一阵嘶吼咆哮。 凌兮月龇牙一笑,“不都告诉你们,先前那是最后几颗,没有了吗,怎么就不相信人呢。”说着还长长一“哎”摇头,“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啊,就是这么薄弱……” 北辰琰一声低笑。 “好,很好,凌兮月,你成功的激怒了本将……”整片山林几乎都能听见那磨牙的声音,仿若来自地狱厉鬼的召唤。 那捏在手中的石子,跟着瞬息化作齑粉,随夜风灰飞烟灭。 凌兮月一个激灵,回抱住自己的胳膊,“我好怕……” 只是那表情,那像是害怕吗? 红影一闪而出! 这愤怒之下的两鬼,功力是直线飙升,刚还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这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又追到了凌兮月的跟前,猩红指骨愤怒朝她抓去,“去死吧!” 凌兮月瞳孔轻颤了颤,伸手快速往怀中一抹,两枚黑丸出现在掌心,反手掷出。 “还来!”女面之手精准无误,一左一右将两枚黑石接住,冷嗤着恼怒一声。 这死丫头,还有完没完,真当他们是傻子吗! 这时,凌兮月笑了。 男面瞧着,心中闪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来,只是,根本还未来得急开口说什么,背后便传来了爆炸声,“轰轰”两声,再一次将两鬼炸飞上了高空。 “啊……” 绵长的惨叫远去。 两鬼心中指定在骂娘:你不说没有了吗! 凌兮月缩了缩脑袋,一副不忍去看的小模样,瞧着夜空嘀咕,“还真信啊。” 不过现在,确实是真没了。 若真有旁人在,此时怕是会同情两鬼,反正九重殿所有属下都知道,相信凌兮月的那张嘴,不如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信谁也别信他们主上那张嘴啊。 只是外人哪知道这些? 待他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碰——”两鬼飞落跌地,砸起一片尘土飞扬。 女身的双手,被炸得血肉模糊,疯狂颤抖,有一只手直接去了两根手指,鲜血直涌! 即便有再深厚的内功护体,那也抵不住她是直接将炸药握在手上的啊,而且还是在丝毫不设防的情况下,躯干上也是一片漆黑焦糊模样。 这还没多久,连凌兮月的人都没有摸到,两鬼便已是遍体鳞伤,凄凄惨惨戚戚。 他们活了上百年,可还从未栽过这样的坑,弄得如此狼狈。 即便是面对雪族和皇甫家族的人,都没有! 第549章 可怜两鬼 怕也是嚣张惯了,一向是肆无忌惮,在整个大陆之上几乎是横着走的状态,除了稍微避开另两族的人之外,对其他人,就视如蝼蚁,鬼族根本都不会放在眼中。 更何况在族中地位,实力都甚高的双面鬼将,面对凌兮月和北辰琰,他们当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生杀予夺,都是他弹指挥手间的事,他们当然也不会过多的戒备。 怎么会想到,会在阴沟翻船。 又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啊……” 女面颤抖着血肉模糊的双手,仰天哀嚎。 那痛苦的呻吟呻吟,像是十八层地狱下,正受鞭笞的恶鬼。 两鬼同枝连理,男身自然也能感受到那剧烈的疼痛,一双眸子猩红充血! 凌兮月听着那刺耳难听的声音,汗毛竖起,“这样都死不了……” “兮月,小心点,这两个鬼东西是真被激怒了。”北辰琰低声提醒,锐利的眸光在夜色之中穿梭,一边寻找逃离的生路,毕竟这样一直耗着也不是办法。 这样迟早是会被追上来的,正面交锋,他们很难有胜算。 凌兮月点点头,跟着翻身而起,站到马背上,按着北辰琰的肩,四下打望。 不过一两分钟的功夫,背后的两鬼竟又追了上来。 凌兮月心上一惊,赶紧折身坐回马背上。 也是真没见过如此难缠的! 黑夜中,那两双猩红的眸子,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死死瞪着凌兮月和北辰琰的方向,手上鲜血滴滴洒落,触地,那片草地便瞬息枯萎,变成一团漆黑。 真是浑身上下,连带着血液都诡异万分…… 只是两鬼无暇顾及其他,连身上的如此重伤都不管了,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凌兮月!! “还有什么花招,你再使出来啊!”说话间,两鬼扑至凌兮月后方,男鬼浑身绯红光芒大作,身躯猛地一震,手中重斧带着一阵腥风血雨,竖劈而下。 “琰——” 凌兮月沉眉低呼。 北辰琰反应也是迅速,千钧一发间,勒马一个飞转。 “轰——”那道狂劈而下的猩红罡风落空,所过之处,林木坍塌,草石飞溅,将前方密林硬生生地劈出了一条长百米,一人深的裂痕壕沟,一片焦黑,满目狼藉。 凌兮月眉头暗跳了跳,“我的个乖乖,高手,这是高手。” 那小模样,就差站起来鼓掌了,正想问一问这每每一现身,便吓得外人两腿发软,屎尿失禁的两鬼,他们的面子还要不要,这是把他们当成了猴子看? 唱戏呢! 罡风波及到了两人,不过被北辰琰内力一处,一定,迅速稳住,反身朝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气急之下的两鬼,是真的直接开启了狂轰滥炸的模式,左一劈的右一砍,追在两人身后,是将能毁的都给毁了个遍,差点没将这片山林夷为平地。 “我说,你们累了吗?”又一次惊险避开的凌兮月,回眸给他们一句。 两鬼眸中闪出狰狞恶光,疾追而去,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狂妄小儿,休想再耍花招!” 凌兮月扯着嘴角,点点头,眸中泛起一阵狡黠,笑眯眯一句,“别那么紧张,我就是问问,如果你们累了,那就休息休息,也该轮到我了。” 虽不知凌兮月在说什么,什么意思,又是真是假,但接连栽跟斗的两鬼,是真控制不住,身躯反射性地暗抖了抖。 意识到自己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弄得草木皆兵的时候,两鬼心中的恼恨越发浓重。 先前是因为受西陵墨谦所托,现在是他们自己,一定要凌兮月的命! 说话间,凌兮月慢悠悠地伸手,摸向背后,提了一下,抽出一个黑色的长筒,不知按了一下哪儿便“铿铿”快速展开,变成一架弩不像弩,弓不像弓的东西,举在手中。 “你们小心一点,别挂我没提醒你们,这东西可厉害了,我自己都怕。”凌兮月似笑非笑一句,那表情,好像写着:我看你们也挺惨的,那就悄悄提醒提醒。 两鬼眸光凛了凛,斜睥着这个从未见过的玩意儿,是有些没底的,但尊严不能丢,所以嘴上一声哼哼,“装神弄鬼,少在这里故弄玄虚,本将会怕了你个毛头丫头!” “那……试试?”凌兮月红唇暗勾,猛一转,拳头大的漆黑洞口,径直对着两鬼! 两鬼毛发一竖,飞身避开! 凌兮月眉梢一挑,“我这还没动呢……” “啊——”两鬼是异口同声,仰天发出抓狂嘶吼,这是不死都要被凌兮月给整疯。 当两鬼气恼之下,一个狠冲朝凌兮月铺面盖去,也就在此时,凌兮月眸光骤地一沉,漆黑的洞口一转,正对着那盖顶扑来的两鬼“咔”一下,扣动了扳机。 “呼呼呼呼——” 铺天盖地的银光,宛若疾风暴雨,却多如牛毛,四面八方,充斥整片空间,朝两鬼射去,防不胜防,避无所避,其势骇人! 暴雨梨花针! 男鬼眸中猩红一阵狂涌,不过却不见丝毫慌张,像是看见稀松平常之婺,还以为是什么暗器,原来是银针。 女鬼发出桀桀笑声,“死丫头,黔驴技穷了吧。” 是有点声势,不过想用这对付他们,可笑。 凌兮月表情严肃,抿唇一言不发。 “萤火之光,敢同日月争辉。”男鬼不屑一声冷哼,双臂震起,两股绯色内力猛一交错,汇聚成一股光浪,朝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银光震去。 漫天银光骤然停歇,像是中了定身术一般,全数凝固在了夜空中! “还给你!”男鬼桀桀一声诡笑,不过,正当他想将那漫天银光震回去时,那漫天银光竟突然爆开。 星星之火,紧接着爆炸,大火瞬间蔓延开来。 两鬼眸子猛地瞪大,只是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铺天盖地的火焰,伴随着爆炸的冲击波,将他们瞬间淹没在火海之中,再一次,被冲上了高空,还带出长长的,流星一般的尾光! 第550章 暴雨梨花枪! 漫天火海,场面一度尴尬而滑稽。 若配上一句:我还会回来的……绝对成经典。 都已小心到这份儿上了,还是再一次被炸飞了出去,此时若能看见飞在空中的两鬼表情,那肯定是生无可恋的无奈脸,就让自己默默地飞去,根本都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北辰琰御马几个快速飞转,避开高空烟花般飞落下来的火焰,最后勒马停下。 凌兮月手掌贴着额头,挡挡刺眼火光,远远眺望过去,“我都说了,让你们小心一点,小心一点,怎么就不相信人呢?”她满脸无辜,“就是忘了告诉你们一声,这玩意儿也是会炸的……” 幸好两鬼此时被炸飞了,不然听到这话,估计要被气吐血,真是不死也要被玩残。 暴雨梨花针,江湖暗器榜上,排名数一数二的厉害暗器,对付一般的高手,自然不成问题,不过要对付两鬼,却远远不够,这也是两鬼为何如此自信,胸有成竹不避不闪的原因。 他们哪会想到,这不是普通的暴雨梨花针,而是经凌兮月改良过的神机阁兵神兵谱上,排名第二的暗器,暴雨梨花枪! 喷射出来的独特材质银针,是用硝石,硫磺这些特殊处理过的,飞射出去之后,相互摩擦生热,只要擦出一点火星子,便会立刻引爆所有。 完全就不是他们原本认识的那东西,威力更是翻倍不止一点点! 这两鬼不避也就算了,竟还用内力去驱使,那不和干柴遇到烈火差不多,不是找死是什么? 北辰琰瞧着那漫天火光,冰眸微眯了眯。 如此威力…… “这回该死了吧!”凌兮月跌坐回马背上,长舒一口气。 她将暴雨梨花枪收好,别在腰后,摸着那白皙下巴,自言自语嘀咕,“唯一不足的是,这玩意儿是一次性的,一发就没了,等我有时间,得再研究研究怎么将枪筒做成可拆卸的。” 就像可以替换的弹夹一样,那样会方便许多。 “你这身上,到底藏了多少宝贝。”北辰琰眸光落回至凌兮月身上,一阵好笑。 他就说,从军医处过来的时候,这小家伙回了一趟王帐,出来的时候,身上就鼓鼓囊囊的,他这小皇后身上,就像一个军火库一样,随时都能拿出什么不知名的吓人东西来。 凌兮月回眸看向他,一个俏皮眨眼,“还多着呢。” 正所谓有备无患,她身上带着的东西,可还不止这一点点,还是对付这样的‘恶鬼’,她当然得多准备着,就差没把全部装备都给捆身上了。 即便用不着,也比要用拿不出来的好。 “你啊……”北辰琰指尖点点她的鬓角,“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总能带给人惊喜。”说完俊脸微黑,种种补充几字,“惊吓更多。” 凌兮月白北辰琰一眼,“咱能不能好好说话?” 两人正说笑着,忽然周围狂风大作,吹得坐下战马都一阵惊慌嘶鸣,马蹄乱踏。 北辰琰赶紧将乌斩控制住,转眸和凌兮月交换个凝重眼神,随后两人的眸光,同时转向那狂风肆虐处,漫天火焰落下,在地面汇聚成一片火海。 而那火海之中,缓缓现出一道人影来,犹如浴火重生的恶魔! 只是走出来之后,画风突变,凌兮月实在是不想笑,此情此景告诉她,一定要严肃对待,但依旧是控制不住,左右眉毛是换了边的抖动。 这?? 只见得,那犹如恶鬼现身的两鬼,浑身衣衫褴褛,原本绯红的袈裟,此时破破烂烂漆黑一片,像破布条一样挂在身上,脸上比锅底子还要黑。 若非周围火光大盛,落在这乌漆嘛黑的夜色下,怕是根本就找不到他们。 而且是身上,脸上皮开肉绽,被大火烫伤了的那种,血肉模糊,最搞笑的是,原本扭成辫子的头发,此时变成了爆炸式,给免费快速的烫成了羊毛卷。 隔着这么远,凌兮月都能闻到那烧焦了的气味…… “呼,呼……”恶鬼般的眸子,紧盯着凌兮月和北辰琰的方向,胸膛剧烈起伏。 两鬼气得是浑身发抖,眼冒金星,一出气,鼻孔嘴巴都往外冒黑雾,真正的七窍生烟。 凌兮月眼角狂抽,不知该怎么来形容,是该惊叹这两鬼生命力之顽强,到这地步了都死不了呢,还是该夸他们两句,还是第一次看见伤成这样,还活蹦乱跳的。 高,实在是高,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 凌兮月很想由衷的称赞对方两声,但很明显,对方怕是不会领情…… 这还是北辰琰定力好,冰眸上下一扫,他面无表情地和男鬼对视一眼后,立刻调转马头,御马狂奔而出。 “凌,兮,月,你欺人太甚。” 尖细嗓音像百鬼夜行出,在这方夜空回荡,久久不散。 战马撒蹄狂奔,快到了极致,凌兮月回抱住北辰琰的腰,扭头回去,“大哥,这到底谁欺负谁啊,你搞错没有,是你们一直追着嚷着要打要杀好吗?” 都什么世道啊,自己找上门来的,还怪她咯,有没有天理? 此时两鬼哪还能听得进去,是听到凌兮月的声音,就要抓狂,能把在族中都横行霸道的两鬼逼到这种境地,普天之下,怕都只有凌兮月能做到。 “啊——” 疯狂的嘶吼咆哮声,在这片山林回荡。 彻底失去理智的两鬼,浑身内力潮水般,喷涌而起,惹得狂风大作,地面大火蔓延而出,形成狂狼不断扩散,将周围林木一片片点燃,形成一片火海。 凌兮月回眸瞧见,眉毛暗跳。 要不要这么狠,这是要同归于尽吗? 看来是真被逼急了,他们在这个位置,若把这座山点燃了,不及时出去,他们都会死翘翘的。 “去——”两鬼双眸猩红飞追在后,男鬼在前,一股内力震出,狂风带动火焰形成一条火龙,盘旋咆哮着,朝凌兮月和北辰琰的方向,疯狂袭去! “琰——” 凌兮月咬牙,抱紧北辰琰。 第551章 自寻死路? 北辰琰当然感觉到了,猛一勒紧缰绳,马头仰天嘶鸣,撒起的蹄子落地,一个九十度转弯,惊险避开,前方被火龙席卷,瞬间化作火海。 “轰——轰——” 两鬼追在后面,是真发了疯似的狂轰滥炸,根本不顾后果。 从山巅开始,不多久,整片山林都被点燃了去,熊熊大火冲天,这边夜空都被点燃了般! “坏了坏了!”马隆远远看见,太阳穴突突地往外跳,瞬间急得团团转,“皇上和娘娘就是朝这个方向去的啊!” “什么?”旁边的冷枫等人异口同声,惊恐大呼。 “姐姐!” 凌琅都快哭了。 军营这边刚稳定下来,解决掉捣乱的鬼婴,灭了火,转眼却看见了这幅情形,一时又慌了手脚。 这么大的火,周围又都是林木,怕是烧上三天三夜也不会停下来,方圆十里不管什么都会变成焦土,更何况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活下来? “走!” 冷枫闪身便往那边去,带领着地煞阁一众影子。 主上没穿飞鼠装,若真被困在山上,如此火势,处境绝对危险,更何况身边还多了一个人,即便穿着翼装,那也不可能带下两个人来啊。 想到这里,冷枫面色越发焦急。 只希望主上他们没在那里! “姐姐!” 凌琅也喊着就要跟着往那边冲。 却被战云扬眼疾手快,一把将小琅给拽了回来,一声呵斥,“小琅,别冲动,兮月和皇上可能已经出来了,即便……是还没逃出来,他们也肯定有办法的,冷枫他们已经过去勘察情况了,你去只会是添乱,再多一个人身处险境。” 北辰琰不在,身为领军之将,战云扬必须将场面控制住,不能再生乱。 “可是,可是姐姐她……”凌琅指着那火焰冲天的方向,嗓音都带上了哭腔。 战云扬按住他的肩膀,“没有可是,兮月鬼点子最多,即便真困在那边,她也会有办法逃出来的,你要相信姐姐,如果她都没办法的话,这世上谁都没办法。” 如何会不担心,但战云扬还是比较理智。 “马隆,你带三千神羽军,去山下接应冷枫,等消息。”战云扬转眸看向马隆,一字一句,“切记,没有皇上和娘娘的消息,不要轻举妄动。” 这么大的火势,横冲直撞也只会损兵折将,白白搭上将士们的性命。 “是——” 马隆立刻领命。 “其余人,各司其位,全军戒备!”战云扬疾言厉色。 如此情况下,必须加强戒备,防止敌军趁机偷袭,这也是绝对有可能发生的事。 “是——” 各兵将散开。 那边,凌兮月和北辰琰的处境,确实有些艰难。 背后两鬼完全变成了疯子,化身地狱恶魔,穷追猛打,将周围山林都点燃了去,他们又堵在了后路的位置上,逼得北辰琰和凌兮月只能一路朝上。 “凌兮月,北辰琰,本将看你们还能往哪里跑,乖乖束手就擒吧。”背后的狰狞咆哮,混合着周围的火焰缭绕,直上九霄,愤怒到极致。 凌兮月眸光飞扫四方,快速寻找。 必须得抽身了,再不走,真要变成烤人干儿了。 很快,她眸光扫见一处高地断崖,横走一指,“琰,去那边!” 北辰琰闻声看过去,锐利眸光穿过熊熊火焰,瞧见凌兮月所指的方向后,微愣了愣,还以为她指错了,因为那个方向分明是万丈悬崖,不会有错。 “就是那,快过去,琰,快!” 凌兮月感觉到了北辰琰的疑惑,只是现在来不及解释。 也亏得是北辰琰,换做旁的任何人,可能都会觉得凌兮月是急傻了,更别说听她的话,而北辰琰,听得这句确定后,扬鞭一舞便驾马朝那处过去。 “昂——” 极速狂奔的战马四蹄离地,一声绵长而高昂的嘶鸣,猛地飞跃而起,越过火海,在空中划出一道凛冽曲线。 身后紧追不舍的两鬼,瞧见凌兮月和北辰琰去往的方向后,愣了愣,追击的身影都跟着停了下,随后同时发出癫狂笑声,“哈哈哈哈……” 扬眉吐气,终于有了点想头。 两鬼当然是以为,凌兮月走投无路,仓皇之下自寻死路了! “追……”女鬼咬牙切齿,阴恻恻一字,即便是这样,她也要亲眼看见那小杂种死无葬身之地。 两鬼在后,周围火浪一波波,朝凌兮月和北辰琰围堵过来,前方绝路越来越近,密林出来之后,是一片巨大的青石破,最边缘是万丈悬崖。 战马狂奔,十米,八米,五米…… “琰,快!”按凌兮月的意思,根本是不准备停下来。 后方,两鬼也紧接着追至,厉声沉沉,“想死,没那么容易!” 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轻松死了,他要将这两个毒成傀儡,永世不得超生。 万丈悬崖近在咫尺,北辰琰浑身都绷紧了,面沉如水,虽然明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想不出任何可以逃生的机会,也依旧一往无前,只因对身后女子的信任。 她总不会让他去死,退一万步,即便是死,到了阎王殿他们也在一起,没什么可怕的! “轰——”女鬼挥手带起一条火浪,化作狰狞火龙,朝凌兮月的后背打出! 三米,两米,一米…… “跳!” 凌兮月一声大吼。 北辰琰飞起一脚蹬在马背上,同时回收,将凌兮月一把捞入怀中,朝那万丈悬崖飞身跃下,即便是这个时候,他都死死护住怀中女子。 哪怕有一线生机,也能给她。 “轰——”背后追打过来的火龙落空。 两鬼飞追过来的身形顿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们真会自杀。 战马发出凄惨嘶鸣声,朝万丈悬崖急速坠落,北辰琰和凌兮月亦是。 “琰,放开我,别箍着我的背后,抓紧我。”急速飞落中,凌兮月示意北辰琰松开紧箍着她的手,嗓音字字沉然,被凉风吹得抖动的面颊上,却不见任何焦急之色。 北辰琰虽疑惑,却也立刻照做,箍筋她身躯的手,转而抓住她的胳膊,两人默契到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抓紧我!”凌兮月再次强调。 “哈哈哈哈……” 猖狂笑声响彻天地间。 刚到山下的冷枫,还有马隆等人,瞬间心凉了半截,不会…… 两鬼心上终于能顺一口气了,桀桀怪笑着,缓步走至悬崖边上,周围熊熊大火,将他们的面颊映得越发阴森恐怖。 本是想欣赏一下凌兮月和北辰琰如何去死的他们,也不知瞧见了什么,两颗脑袋同时朝悬崖下猛地一伸,脖颈梗得老长。 双眸瞪大得眼珠子都快落出眶来! 第552章 从天而降,神明? 那悬崖下,夜空中,漂着一个巨大的,类似于“灯笼”状的球体,慢悠悠的飘着,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而那紧紧相拥的两道身影,就挂在那巨大的悬浮“灯笼”下,缓缓的,安全的,朝下漂去。 两鬼杵在原地,这一刻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们,是不是见鬼了! 哪是什么大灯笼,这分明就是一个迷你的降落伞,凌兮月出来的时候,顺手将小伞包绑在了身上,小小的一包,简单的几根带子绕在身上也像束带般,引不起多少注意。 没想到,顺手抓得东西,还真派上了用场。 北辰琰也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带得,只觉得身子猛一个上窜,下落的速度便徒地减缓了下来,头顶有什么东西突然打开,冒了出来,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借着漫天火光,凌兮月抬眸看向那已缩成一个黑影的双面鬼将,伸出中指,冒出一句十分欠扁的话来,“愣着干什么,有本事你再追来啊。” 她红唇嚼起一抹似笑非笑弧度。 她还就不信了,搞不死这两个鬼东西! “啊——”两鬼发出抓狂大吼,男鬼嘶哑着嗓音狂啸,“凌兮月,北辰琰,你们有本事就躲一辈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本将不会放过你的!” 恐怖情形,犹如妖狼啸月。 天上的月亮都被那漫天火光染红了去,异常刺眼。 凌兮月笑了,笑意灿烂,竟还挑衅般朝他吆喝一句,“怎么,还想烧我天临粮仓不成?你们有本事再来一次,本宫就有本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大言不惭,凌兮月,你给我等着!” 女鬼嗓音尖细,在崖顶随风狂乱,久久不散。 “快看快看,那是什么东西?”马隆伸手指向悬崖边飘荡的“大红灯笼”,他左右快速询问身边人,“我没看错吧,那下面好像吊着有人,不是我一个人看见了吧!” 这样的古怪东西,除了主上,谁能做得出来? 冷枫眸光瞬间亮堂开来,他在夜中的目力好很多,瞧着肯定道,“是人!” 听到山顶上那声嘶力竭的愤怒吼叫声,马隆和冷枫等人,便感觉到了,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再一见这古怪情形,当然是往好的方向去猜。 “走,过去看看!” 冷枫挥手,原地一闪便不见了踪影,带领着地煞阁一众影子,朝那边峡谷过去。 两人离崖顶越来越远,听得那渐渐远去的狰狞厉吼声,凌兮月眸光暗了暗,不知道又在算计着什么,若被熟悉她的那些属下们看见,就知道,反正没什么好事就对了。 “我等着呢……”她缓缓一声。 腰肢,被紧箍着,圈在男人怀中,又紧了几分。 凌兮月抬眸看向北辰琰时,发现他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冰眸定定,瞧得很是认真,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凌兮月好笑,看了看下面林木匆匆的峡谷,“松开一点,我手拿不出来了,快落地了,我得控制一下方向,不然小心拐沟里面去。” 北辰琰臂膀松了一下,只是那专注的眼神,依旧一眨不眨地凝在凌兮月身上。 凌兮月无奈,将另外一只手抽出来,抽着两边的拉绳,调整方向,让他们别挂悬崖半山腰上。 北辰琰定定地看着怀中女子,冰蓝眸光深邃无边,他真的很想知道,这小家伙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生物,为什么总能变出些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东西来? 因为上次见凌兮月用过翼装,北辰琰也算是有一个心理缓冲,但这一次,他还是被惊讶到了。 倒也不怪他大惊小怪,而是跨越数千年的东西,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那就是神物! 即便是见多识广如北辰琰,也不能例外。 他虽面上没什么波动,但心中却是汹涌澎湃的,不过不是为这闻所未闻的情景,而是为他怀中拥有的这个小人儿,这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女子。 这个女子,是属于他的! 没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幸福的了。 快速赶到的冷枫,看清了那情况之后,眸子狠狠一凸,表情比北辰琰还要夸张,就那样愣愣地,盯着凌兮月和北辰琰两人从夜空中飘下来,宛若仙神。 身边影子,也僵成了一排。 “啊啊啊——”马隆更是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看不见的连贯着降落伞和身躯的绳子,马隆更是以为,凌兮月和北辰琰就那样从那天上飞了下来,从天而降! 要不是上次在月崖城,看见过类似的一幕,有了点心理准备,猜到什么,马隆估计会认为他家皇上和娘娘,已经死翘翘,飞升成仙了。 看了看地势,在快接近地面的时候,凌兮月将绳索切断。 北辰琰胳膊一抬,稳住摇晃的凌兮月,抱着她一个翻滚安稳落地。 树梢上飘旋了几圈的降落伞,最后落至旁边的溪流边,犹如一朵大喇叭花,盖在草地上,很是惹眼。 “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北辰琰起身,没顾得上自己,先给凌兮月身上拍了拍,伸手摘掉她头顶的几根杂草,瞧着她花猫状的小脸,忍不住一笑。 “你手受伤了?”凌兮月看见北辰琰被树枝划伤了的手背。 皮开肉绽的,伤痕还不小。 北辰琰看了看,呵笑一声,“小伤,不碍事。” 凌兮月就白他一眼,直接在自己的衣裳上撕下一段布条来,给他简单缠住,最后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在上面,抬眸给北辰琰一个狡黠媚眼。 北辰琰抬起手看了看,摇头一笑。 “主上!” “皇上,娘娘!” 两人还没来得及多温存几句,耳边便响起了一连串的焦急呼喊声,马隆几人赶紧飞扑过来。 凌兮月回身看去,笑“哟”一声,“来得倒挺快。” “主上。”冷枫站至凌兮月跟前。 他胸膛起伏着,还没从刚刚的担忧中缓过神来。 凌兮月“嗯”一声,下巴指指溪流边的降落伞,“将东西收好,带回去。” 马隆跟着看过去,老眼泛红光。 这又是个什么神奇物件? “是。”冷枫点头。 “军中如何。”北辰琰朝兵马处走去,一边询问。 马隆弓了下身躯,赶紧回道,“都已经平息了下来,皇上放心,战将军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收好放那,这次可别乱动了你。”凌兮月想起什么,刚准备和北辰琰一起离开的她,赶紧回身提醒,“这在空中打不开,掉下来是会死人的。” 原本一脸正色的冷枫,隽秀面颊瞬间爆红! 第553章 这是鬼族天敌吧? “哈,哈哈……” 这时,马隆也想起来了,在月牙城里,郡守府了望台下那惨不忍睹的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冷枫可是当着他们的面,从百米高空落下来,摔了个大马趴,地上都被砸出了人形大坑来,现在想想,都还心疼那地面的。 “哈哈哈哈……” “是啊,冷阁主,这次可不能再乱来了。”马隆拍着大腿狂笑不止,笑点极低的他根本就停不下来,“好奇害死猫啊,你可别再乱试了,小心又翻船,哈哈哈哈……” 看来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黑历史啊,赤裸裸的黑历史! 冷枫爆红的脸,瞬间又青了一块,咬牙切齿一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不敢怼自家主上,只能狠瞪马隆几眼,步伐重重地朝溪水边过去,“咚咚”几下淌到里面,俊脸一阵青红交替,连那快速收伞的动作,都带着一点愤愤然。 我的小姐,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咱能别提了吗? 一想到当时自己的溴样,冷枫就恨不得立刻找个石缝转进去,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我这是好心关心你,你咋不领情呢。”马隆笑得脖子都红了一圈,原先马隆对冷枫还敬畏有加,觉得他停冷酷的,可当自从那事之后,他就再也无法直视了。 “兮月。” 北辰琰在耳边轻唤。 凌兮月嘴角憋笑,不再打趣冷枫,转过身去,伸手搭上北辰琰伸下来的手,借着力道一个轻跃翻身上马,窝在他怀中坐下,朝他笑笑,“走吧。” 两位主子都离开老远了,马隆才看见,赶紧去追。 头顶,火光冲天,先前乌云压顶,果然在不多久后,便下起了暴雨,陆续将山火熄灭。 如果不是这一场暴雨,这大火估计是烧上三天三夜也停不下来。 凌兮月和北辰琰也很快便回到了军中。 军中的大火,也被及时扑灭了,但粮草依旧被焚掉了不少。 已是黎明时分,折腾了一夜的天临军队,才消停下来,当王帐内,依旧人影晃动,各位大将还未休息,被北辰琰紧急召来作接下来的军务部署。 凌兮月以手支头,靠坐在北辰琰身边,一边打盹儿小憩,一边听着大家商议军务。 正说着,马隆插上一句,“皇上,娘娘,先前追你们的那鬼东西死,死了没?” 北辰琰眉心微皱,这时凌兮月缓缓睁开眼来,睡眼惺忪。 “十有八九,死不了。”她打了个哈欠,怏怏一句。 虽然那两鬼受了伤,但那火势,还是很难要了他们的命,再说,刚一场瓢泼大雨,把那一点点希望都浇灭了,这两鬼肯定是死不了的。 马隆“啊”一声,“那他再回来怎么办!” “是啊,是啊。”其余几位将军也满脸发愁,互相对望。 这次侥幸摆脱了,但那鬼东西如此难缠,若在两军开战的时候,来缠着皇上和娘娘,或又来烧他们的粮仓捣乱,他们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凌兮月笑笑,“暂时不用担心,他们受了伤,还不算轻,没个三五天是缓不过来的。” “但也迟早能缓过来啊,还有这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鬼东西盯着我们呢。”贺飞大咧咧的一嗓门,“真不知道怎么了,咋的就撞上这么一群不人不鬼的东西。” 出门没看黄历? 对于不知名的怪物,即便是饱经沙场的大将,心中都还是有点虚的。 凌兮月看了看北辰琰,勾唇笑笑,回望向微有些慌乱的众将,缓缓一句,“不必惊慌,他们就是人,不是什么鬼怪,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和我们有一点点不一样,世上哪有什么鬼怪,人心作祟罢了。” “是人?” “真的是人?” 凌兮月沉沉点头,满脸肯定。 得到凌兮月的肯定,大家心上落实了许多。 “再说,我还怕他不来呢。”凌兮月回眸看向北辰琰,眸泛精光。 北辰琰一瞧凌兮月那坏坏的表情,就知道她肚子里面没憋什么好水,呵一声低笑。 “都下去吧,就按朕刚才所说的去做,不得有误。”转眸,北辰琰拂袖挥手,都跟着闹腾了大半夜,眼看着天都快亮了,也让大家下去休息休息。 “属下告退。” 众将领恭敬退下。 北辰琰伸手,一把将旁边的小女人捞入怀中,“你说那怪物是人?” 虽然心无畏惧,但北辰琰也是有点疑惑的,他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未见过长成这样的人。 “简单说来呢,那两鬼,其实可以说是双胞胎。”凌兮月在北辰琰怀中蹭蹭,寻了个舒服位置躺下,再说清楚一点,“只是因为一些原因……” 凌兮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基因突变,或者受精卵重叠之类的问题,便一句带过。 她沉吟一声,“因为一些原因,在母亲肚子里面就长在了一起,才会变成这幅模样,如果他们没有共用器脏,其实是可以成功分割开,分成两个正常人的。” 北辰琰眸中闪过一抹惊异,哑然,“还能分开?” 凌兮月点点头,摸着男人精致的下巴,扯扯嘴角,“不过看那样子,他们应该共用了很多器官,不可能分割,最好情况,也只能活一个。” 不就是连体婴儿么,在几千年后,要手术将他们分开,这不是难事。 不过这个时代,出现这种情况,成功活了下来,还长成那副模样,确实挺吓人的。 “我倒是可以试试,想想还挺好玩儿的,我都还没见过这样的病例呢。”凌兮月说着说着,眸中竟闪出兴奋光芒来,点着脑袋摩拳擦掌,“还是个不小的挑战。” 可怜的两鬼,身上旧伤还未好,这又被惦记上了手术台。 一点不怕他们也就算了,竟还想把他们解剖来做实验,这是鬼族的天敌,老天爷派来收拾他们的吧? 瞧着怀中眼冒金光,面颊泛红的女子,北辰琰真是没辙了,修指捏着她的下巴别过来,对向自己,失声轻笑,“你这小家伙,怎么什么都想试试。” “千年难得一见啊,活标本!”凌兮月打开北辰琰的手。 就在两人互相打趣时,冷枫闪身进来,“主上,南屿飞鸽传书的密信!” 第554章 纳兰雪衣来信 凌兮月眨眨眼,“这么快。” 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回复,凌兮月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伸手接过冷枫递来的密函。 “南屿那边通过几次密转,以最快的速度飞鸽传书过来,想来也是十分重视,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冷枫站在旁边,俊脸严肃提醒句。 凌兮月点点头,打开密信,“纳兰雪衣的字迹。” 提到这个人北辰琰心里就有些泛梗,不过他也知事情轻重缓急,不至于这个时候无理取闹,心上虽不爽的酸了一下,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也没多说什么,不动声色跟着瞥过去。 两人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完纳兰雪衣的书信之后,眸光深深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了小姐?”见到凌兮月这种表情,冷枫有些紧张地上前去。 凌兮月没说什么,顺手递给冷枫。 身为凌兮月的心腹,最信任的下属之一,通过凌兮月,冷枫现在自然对三族之事也知道了不少,当然,他家主上还是皇甫家族的少主子这茬,他还完全不知,只以为凌兮月是和纳兰雪衣交好。 他接过来迅速看完,脸上担忧加重,“这……” 通过凌兮月先前的描述,纳兰雪衣给了她很明确的回复。 袭击粮仓,点火捣乱的那些,确实是鬼族人,是鬼婴,只是一些小鬼,不足为惧,不简单的,是他们的主人双面鬼将,鬼王手下七大王将之一,也是最受鬼王器重的左膀右臂。 这双面鬼将就是个茹毛饮血的怪物,出了名的记仇,睚眦必报! 在七大鬼将之中,实力靠前,极为凶残,招惹上他就没一个好下场的,千余年前,古北夷族一夜之间被血洗,险些族灭,便是以双面鬼将为首的‘杰作’。 手段之残暴,作恶之多,罄竹难书。 纳兰雪衣说这些,当然不是为了谴责谁,而是为了提醒凌兮月事情的严重性。 信中一再交代,让她切莫轻举妄动,千万别做出什么激怒对方的事情来,因为极可能会换来疯狂报复! 能忍则忍,亦或者拿雪族和皇甫家族先压一压,让对方投鼠忌器,知晓动她,会牵扯到雪族和皇甫家族,惹来麻烦,如此即便是鬼王亲到,也会有所忌惮。 要知道对这两族,鬼族如今都明里暗中几番挑衅,对其他外族,他们就更不放在眼中了,在他们眼里就如蝼蚁。 总之一定想办法拖延时间,他飞鸽传书通知了极北雪域,此时和皇甫家族的人,已在赶来的路上了,一切,待他和皇甫家族的人赶到再说。 以天临如今和实力,还有北辰琰和凌兮月现在的处境,自然没办法和鬼族抗衡,但凌兮月的性子,纳兰雪衣怎会不了解,她眼睛里能揉得了沙子? 凌兮月哪是一个会忍受欺负的人,绝对会和鬼族杠上! 纳兰雪衣会如此担心,以最快速度传信过来,反复强调一定要忍,也是情理之中。 冷枫脸黑了黑,看完之后,默默地收好了密函。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不该惹也惹了,能怎么办。”对着冷枫那纠结眼神,凌兮月扯扯嘴角,笑了,“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拉屎撒尿了,我还要当忍者神龟不成?” 纳兰雪衣猜到了凌兮月的反应,可哪会猜到,让两族之人都闻风丧胆的双面鬼将,差点被凌兮月给玩儿残,还没多久,就已是半死不活。 这样说来,他似乎还担心错了人。 “什么龟?” 冷枫拧了拧眉。 小姐又在说稀奇古怪的话了。 凌兮月白眼,“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两鬼过不了几天,肯定会再上门来。” 即便纳兰雪衣不说按照刚刚,那两鬼被气得七窍生烟的程度,即便是被重伤,也绝对会在刚能下床时,就来寻仇,而且这一次还不一定是他一只‘大鬼’…… 冷枫神色瞬间凝重,“这就麻烦了,那怎么办!” 能侥幸逃过一次,已属不易,要再来,可能不会那么幸运,那边的人虽在赶来的路上,但相隔千里,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现在只能靠他们自己。 是生是死,他这一条小命无所谓,但小姐绝对不能有事啊。 北辰琰摸着怀中女子的小脑袋,磁性嗓音沉静惑人,缓缓开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着低声一笑,眸光落下去,“再说你不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吗。” 凌兮月抬眸看向他,一副小惊奇的模样,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的呀? “你啊,就满肚子坏水。”北辰琰点点她的额头,“你可不是会逞口舌之快的人,若非想引他们再来,哪会那样说。” 他们从悬崖上跳下来后,听到凌兮月激怒那两鬼的话时,北辰琰就隐隐猜到了什么,了解怀中女子一举一动的他,便估计她怕是又在挖坑。 凌兮月伸手摸上北辰琰那惊艳绝伦的俊脸,揉面团子一般,还笑嘻嘻的,“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啊……小样,你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啊。” 这男人,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北辰琰很是无奈,抓下凌兮月的手,下一秒又揉了回去,最后只得任由她折腾。 冷枫在旁看着这腻歪样,瞬间引爆单身狗心中的不适。 差不多可以了,他真要吐了…… “咳咳!” 冷枫忍无可忍。 凌兮月好像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人,稍微正经了点,放下手,两手一环绕在胸前,长“啧”一声,“倒也不是有绝对把握,还有点风险,不过按这两鬼的尿性,他们肯定和我杠上,只要这样,就不怕他们不上钩。” 说着,凌兮月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弧度,勾勾手指,“冷枫。” 冷枫见此,赶紧凑过去。 听着凌兮月的吩咐,他表情几度变化。 “……先去办吧。”凌兮月说完,退坐回北辰琰怀中,嘴角嚼起一抹冷笑,唇畔弧度幽冷,“来吧,只要他们敢再来,我不介意送他们上西天!” “是!”冷枫抬手一合,快速转身下去。 凌兮月抬眸和北辰琰交换个眼神,相视一笑。 第555章 落霞甚美 另外一边,龙翔朔城驻地。 这一次,西陵墨谦得到消息的时候,是真吃惊了下。 “你说,两鬼受了重伤?”正在亲巡营防的西陵墨谦站定,回眸看向身边禀告的灰袍子老者,脸上笑意诡异莫测。 那一道贯穿整张面颊的疤痕,在晨光下显得有几分渗人。 “是的。”老者也很是头疼,回答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惹得西陵墨谦发怒,低声回道,“鬼婴尽数折在了天临军中,两鬼受伤不轻,差点也死在凌兮月手上!” “怎么回事?”西陵墨谦眸光眯了眯。 老者摇摇头,神色凝重,“具体发生了什么,密信中未提。” 若真吃了大亏,鬼将也肯定不会多提啊,马失前蹄,对于他们来说,那是多丢脸的事情? 西陵墨谦“呵”一声,举眸望向天临驻军的方向,似笑非笑一句,“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本宫又低估了凌兮月和北辰琰,还真是一点都不能懈怠啊。” “如此看来,两鬼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幸好殿下英明,昨夜没有贸然出兵。”灰袍子老者一阵唏嘘,“否则,怕是一场恶战,而不是趁火打劫啊。” 西陵墨谦无声笑笑,举步缓缓。 灰袍老头有几分焦急,赶紧小步跟上去,“那殿下,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若鬼族那边直接撤手不管,西澜现在又乱成一团,帮不到什么忙,我们直接和天临对上,可没多少胜算。” 西陵墨谦却是不慌不忙,负手在后,站定在正在操练的千军万马之前,声线沉稳雅致,缓缓一句,“急什么,这是好事,好戏可还在后头。” “王爷,此话怎讲?”老者愣了下,满眼疑惑。 西陵墨谦却没再多说一字,瞧着天边清晨的霞光,绯红染血般的红唇,轻勾了勾,缓步离开。 正如凌兮月所料,两鬼受到了重创,他们再是气昏了头,也会知道自己先缓一口气,这一两天是不会上门来的,凌兮月也就借这一点时间,赶紧给北辰琰炼制解药。 一边也着手,给鬼族的人准备点‘小礼物’,好迎接他们的到来。 这日傍晚,落霞漫天,将整片军营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从军医处出来的凌兮月,一路穿过东西两处粮仓。 “这边,再派上些人,鬼影都不准放进来!” 隔大老远,都听到了马隆那大嗓门。 见得凌兮月过来,马隆立刻一收那严肃表情,笑呵呵地迎过去,“娘娘,你怎么过来了,放心,这边由属下亲自看着呢,绝对不会再让那些鬼东西闯进来。” “那可不行。”凌兮月笑着一句。 “啊?”马隆脖子梗了梗,似乎没听明白。 凌兮月却只笑笑,“没事,加强防范,守卫一定要派足了,阵仗摆大一点,越大越好。” “是,娘娘放心!”马隆脸上一片肃杀之色,一副保证样。 只是这话,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皇上在哪?刚从王帐过来,没见人,守卫的士兵也没看见他往哪去了。”凌兮月顺口问上一句,捏着药瓶的手有些小紧张,或者说小激动。 马隆正好瞧见,笑呵呵回,“皇上往沙丘去了。” 那边能看见整个军营的部署情况,可纵览全局,还可以看见一些敌方云城的动静,是北辰琰这些时日的常去之处,有时会坐个一时半刻。 凌兮月看了看,“好,你忙吧。” 转身离开时,冷枫现身出现在她身旁,“小姐。” “部署的如何?”凌兮月看他一眼,红唇勾勾轻笑笑。 冷枫低语,“东西两边都部署了,都按小姐说的做好了,就等他们现身。” “嗯。”凌兮月点点头,继续朝前走去一边道,“派人将周围都守好,有什么动静,立刻通知我。” “是——”冷枫沉声一字,一个闪身又不见了踪影。 山河壮丽,远方,霞光蒸蒸,一派平和之景。 若没有战火,没有杀戮,这片山河该是多么宁静。 凌兮月顺着斜坡一路往上去,瞧见沙丘顶部,那抹颀长冷傲的身影,嘴角不自觉的便往上扬了扬。 男人一袭墨黑袍子,逆光站着,落影被夕阳长长拉伸开去,袖口盘龙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光芒,天地山河,都没有这道身影来得震撼。 “琰。”凌兮月唤他一声。 察觉到了背后动静,男人转过身来。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凌兮月提步往上去。 夕阳将北辰琰侧脸轮廓勾勒得迷人至极,他低声一笑,朝凌兮月伸出手,“来。” 凌兮月笑笑,一时都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伸手放入男人的掌心,顺着他霸道的力道,被拉至他的身边,十指相扣,和他比肩站定。 背后,千军万马,片片营帐犹如汪洋大海之中的浪花朵朵。 左右两侧瑰丽山河,群山蜿蜒不断,宛若腾龙。 远方城墙高驻,肃穆巍峨。 夕阳,将一切都柔和了。 “呵……”北辰琰忽然发出一声轻笑,绝美冷傲的俊脸,不知是因身边女子,还是也因那落日夕阳,他脸上被镀上一层浅光,柔和了许多。 凌兮月侧头看向他,有些莫名,“你这又笑什么。” “你来之前,我看这周围山是山,河是河,看军营现巡防线,观城墙只见攻伐图。”北辰琰低低缓缓的声线,仿佛酝酿了千年的美酒,说着,他回眸看向身边女子,一字字,温柔专注,“可是你来了之后,我才发现今日这落霞甚美。” 凌兮月定在原地,小脸发呆。 “怎么了?”北辰琰伸手去揪她的脸蛋。 凌兮月一下抓住他的手,笑“诶”一声,满眸揶揄,“北辰琰,我发现你情话说的是越来越溜了啊,你再这样,我都怀疑你是不是阅人无数了。”说着一手狂戳他的胸膛,“你说,你先前是不是撒谎来着,你是不是也这样哄过别人?” 这家伙总会不经意间,就冒出一句让她满心柔软的话。 北辰琰俊眉一挑,这是什么话? 第556章 解毒时刻! 凌兮月似笑非笑地盯着男人,眼神打量。 那些江湖传言,真的是真的吗,谁说这男人冷心冷情来着? “没有,只有你。”北辰琰立刻意识到什么,求生欲也是蛮强的,一把将人抓入怀中,轻笑一声,“我想到什么,便就说了,心之所想罢了。” 不过,也确实是实话。 对于感情,其实北辰琰本也就没有太多的歪歪肠子。 这难怪有人说,真正遇到心之所爱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变成诗人,即便是再木讷,也总能真切感觉到什么,因为有心爱之人陪在身边,眼中便见什么都是美好的。 凌兮月暗拧了拧他的腰肢,“哦对了。”她抬起头来,双眸发亮,从怀中拿出一个半透明状的小瓶子,翠绿的颜色,在夕阳下越发迷人。 被他一句弄得春心荡漾,差点忘了正事。 凌兮月拿起在北辰琰眼前晃了晃,嗓音带着小雀跃,“你看这是什么!” 北辰琰定睛看了看,“解药?”随之一笑,“今天一天不见你人影,原来是做这去了。” “让你再捣乱。”凌兮月白北辰琰一眼,将瓶塞打开,“本以为几个时辰就能搞定,没想到天香石兰的药性太强,可花了我一番功夫才淬炼出来,你快服下。” 瞧着心爱女子比自己还着急的模样,北辰琰冰眸深深一笑。 凌兮月双眸锃亮一片,都快等不及了,“等等,得找一个水源处,活水就更好了……” 而且现在最好别再军中,万一鬼族的人找上门来还麻烦,说着她左右打量,隐隐瞧见远处山林之中的水雾,“有了!”她伸手指向那处,“走,去那儿。” 不待北辰琰回一个字,凌兮月便拽着他的手,快速往下面去了,一副猴急不已的模样,真是活生生的演绎了一下,什么叫皇上不急,急死个‘太监’。 到时,天穹已完全暗淡了下来。 飞流直下,山林之中浮起了浅雾,静谧安详,丝毫没有受到外界战火的波及。 瀑布正下方,山泉汇聚成一方清澈水潭,在月光下,犹如碧玉一般,释放着盈盈玉光。 “琰,就在这吧,将衣物都脱,下水去,趁着药效将蛊毒都逼出来。”凌兮月眸视周围一圈,确定安全之后,回手便猴急地去扯北辰琰的衣物,“赶紧的。” “慢点,慢点,总这么心急……” 北辰琰垂眸瞧着她,磁性嗓音此时尤为沙哑温醇。 “不急怎么行,鬼族的人随时都会上门,他们好像还不知道你身上有冰火两仪蛊,否则,肯定会立刻用母蛊催动你身上的蛊毒发作,到时候还麻烦……”凌兮月解着北辰琰的腰带,小脸肃然,根本没意识到男人话里有话。 衣带解开,蜜色的胸膛裸露在外。 一对玉长的锁骨,八块紧绷的腹肌,每一寸肌肤都是那么的迷人! 凌兮月眸光微微瞪直了一下,那呆愣的小模样,就差没看着流口水了。 北辰琰哑然低笑,伸手,大掌抚上凌兮月的青丝,感受着手掌心的柔软,嗓音越发低沉惑人,“不急,还有时间可以办点其他的事情……” 凌兮月蓦然回神,这才意识到男人在想什么,无语白眼,同时狠狠一拳捶在男人胸口上,可是真用了力道的,打得北辰琰一吃疼声闷哼。 “你这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嗯?”凌兮月凶他,“伸手!” 北辰琰捂了下胸口,冷傲绝美的俊脸,竟还浮出了一丝小委屈,老老实实的展开双手。 凌兮月顺势将他身上的衣物都剥了,这下,是看得更具体了,浑身上下一览无余,即便是看了无数次,凌兮月都有点受不住男人这具完美身躯的诱惑,老脸一下就晕红了一片。 不怪她大惊小怪没定力,实在是控制不住自然反应。 其实,自从那次之后,北辰琰便再也没有碰过凌兮月,即便凌兮月说过没关系,他也极力地控制着自己,因为他实在不敢保证会不会狂乱之下,伤害到她。 气急之下做了一次,已后悔莫及,他不敢再赌。 北辰琰盯着小女人那晕红的脸蛋儿,薄唇暗勾,心里又有点不老实了,只是他刚想伸手出去,便被凌兮月“啪”地打开,还凶神恶煞一句,“看什么看,快下水去!” 这话好像该他说吧? 北辰琰暗笑笑,赤脚踏着草地,缓步下水。 他寻了一处岩石靠着,坐下,冰冷的潭水立刻淹至他精壮的腰间。 “琰,将这个喝下去后,浑身会有很强烈的灼热感,你要忍忍,还要趁着这个时候,运功将体内的毒都逼出来,不要分心,一定要全神贯注,知道吗?”凌兮月在旁叮嘱,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而且天香石兰有助长功力的奇效,若能完全吸收,你的功力也会有很大的提升,你要抓好这个时机。” 天香石兰,那可是皇甫家族王族的御用之物,而且只有王座,大祭司这样级别的人物,在练功的关键期才能服用,可以帮助突破瓶颈,它的药效可想而知。 机不可失,凌兮月也想趁着这个时候,让北辰琰的功力有所突破。 北辰琰俊脸冷凝,缓一点头。 凌兮月将药瓶打开,递给他,退后几步。 林中清幽,时有虫鸣,伴随着流水哗哗的声音。 凌兮月盘膝坐在旁边的巨石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凝神专注地给北辰琰护法,注意着周边会不会有不长眼的野兽,这时跑来捣乱。 虽然她用雪莲,除去了天香石兰中的绝大部分烈性,服下不会有什么大凶险,但这样关键的时候,多注意一下总是好的,说不定还会有惊喜。 北辰琰仰头,将药瓶中的药液一饮而尽。 入喉的一瞬间,他便感觉一股神秘的灼热力量,顺着他的喉咙,一直流入奇经八脉,浑身血液一下子变燃烧起来,身躯周围的泉水都跟着沸腾了一下! 北辰琰不敢懈怠,赶紧运功周转。 凌兮月盘腿坐在男人身边的巨石上,此时看着他浑身赤红的模样,眉心紧拧着,还是有一点担心,却合着牙关一言不发,静静地守在他身边,不再出言打扰。 第557章 横生变故! 山涧流水潺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北辰琰此时像煮了的虾一般,浑身滚烫发红,有细密的赤红斑点,在他皮肤之下流窜,快速滚动,将他的皮肤都撑得鼓起一道道血管似的脉络。 是蛊毒,快逼出来! 凌兮月在旁边看着,捏紧了一颗心。 慢慢的,那些蛊毒从北辰琰身躯触水的位置,透出来,一片片绯红,在水面流淌。 定睛仔细一看,才会发现那是密密麻麻的诡异虫子,雏蚁大小,蚯蚓形状,浑身释放着烈火一般的光芒,在水面不停蠕动,只看着便让人浑身发麻。 可想而知,这样的东西若在人体内折腾,该是如何的生不如死。 发作的时候,就像将体内每一寸肌肤都点燃,焚烧,撕裂,永无止境的折磨。 不过那蛊虫一脱离北辰琰的躯体,触碰到周围冰冷的泉水后,便“呲啦”着冒出了青烟,挣扎不过几下,便化作黑色的斑点,消失在水面上。 北辰琰双眸紧合,浓密睫毛颤抖。 豆大的汗珠在他额头凝聚,沾染着丝丝墨发紧贴在他鬓角边缘,一股一股赤红,从他身躯内被逼出,渐渐地,周围整个潭水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琰,坚持住……”凌兮月无声低喃,手心都捏出了汗来,她自己逼毒估计都没这么紧张。 “轰……” 这时,远方忽来一声异响。 声音不大,却被凌兮月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耳廓动了动,本就留意周围的她,此时越加敏感。 凌兮月眼神深了深,眸光扫到身边的一株大树,犹如灵猴一般,身姿矫捷,快速顺着它爬到了树梢上去。 透过茂密的树梢缝隙,顺着那响动传来的方向极目看去,是军营的方向……生出了火光,明显不是夜里的火把光芒,而是什么地方着火了,大片红晕映亮了那片天空。 凌兮月心中微沉,鬼族的人来了? 她一声低咒,早不来晚不来,好死不死,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来了。 幸好她也留一个心眼,没有让琰在军中解毒,不然鬼族这个时候上门寻衅,她还真顾不到哪边,现在即便军中乱了,至少不会太影响到琰。 不过她都安排好了,即便她不在,冷枫处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虽然这样想着,但凌兮月还是有点不放心,可她现在更不能丢下北辰琰一个人在这。 眸光闪了闪,凌兮月长吐出一口浊气,几个翻身,快速坐回到青石上,继续留意着北辰琰的状况。 北辰琰感觉浑身一波波灼热,快要将他撕裂了,体内像是有万马奔腾,江河涌动,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嘶吼咆哮,不过,这些他都能扛得住。 但有一股力量,隐藏得更深的那股黑暗力量,也像被解了枷锁的野兽,被带了出来。 天香石兰的强烈药性,唤醒了他体内一直蛰伏着的东西,像是野兽一般,横冲直撞跑了出来。 就是那股一直让他忌惮的,害怕的力量,此时在他全身流窜缠绕,就像是一个无底黑洞,将他疯狂地往下拽,试图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下去。 坠落,坠落……一直下坠! 一直守在身边,目不转睛注视着男人的凌兮月,此时也发现了他有哪里不对。 除却那绯红的药液效果,还有赤红蛊毒光芒之外,北辰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缠绕上了丝丝缕缕,暗红色的光芒,猩红刺目诡异无比。 他的眼角两侧,暗红色的血纹,犹如曼珠沙华,浓烈绽放,不断滋长开来……男人的眉眼,脖颈,心脏位置,都爬满了这种黑暗的纹缕。 又是这个东西! 凌兮月心上一个咯噔巨响,毫无征兆的诡象,一时让她也有点手足无措。 此时,原本清澈见底的一潭泉水,已被死去的蛊虫几乎染成了墨黑色,北辰琰身上的赤红光芒,也渐渐消失,说明他体内的毒素基本已清除干净。 可是,却一直不见他清醒过来。 守候在身边的凌兮月,此时莫名的有些心慌。 不明情况之下,又不能贸然动他,只能在旁呼唤,“琰?” 她牙关紧咬,声音一点点拔高。 这时,天边的火光更盛,天临军营那边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但现在的凌兮月,哪还有心思再管其他,整个人都扑在了北辰琰身上,靠近他身边,一声比一声焦急,最后还带上了久不见回应的恼恨,“北辰琰!” 亦或者说,是害怕。 北辰琰整个人仿佛已坠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之中,封闭的,黑暗的,疯狂,满是血腥……似乎听见了遥远的喊杀声,狰狞鬼怪的悲鸣哀嚎,古老却又近在咫尺,带着腐朽的气息。 整片寰宇都好像压在了他的身上,北辰琰承受不住,他在迷失,渐渐迷失在黑暗之中…… “琰!” “北辰琰!” 就在这时,一道女子的焦急呐喊,就像一柱光明,冲破重重黑暗,突地闯入这片空间,消散周围的鬼怪之音,代替满世界的悲鸣哀嚎,落入男人耳中。 兮月…… 兮月! 北辰琰身躯一个激灵狂颤,像是溺水之人骤然冲出水面,猛地一个吸气,唰得睁开双眸,扩散的瞳孔之中血光退去,冰蓝的色泽不断收敛归来! “琰——” 凌兮月面上狂喜,起身扑过去。 “不要过来!”北辰琰忽然一声咆哮,俊脸狰狞,浑身筋脉道道突起。 凌兮月一个急刹,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得周围泉水沸腾,狂风大作,山水倒流,紧接着,一股强大到骇人的力量,从北辰琰体内猛地冲出来。 “啊——” 男人仰天长啸,墨发狂舞。 凌兮月一下便被猛掀了出去,空中几个翻转,避闪在一块巨石后。 罡风所过之处,地面草皮似被利刃层层割开,飞上高空,树木连根拔起,山石被震成齑粉……方圆一里山林,瞬息之间一片狼藉,靠近北辰琰的中心地带,更是变成了焦土。 凌兮月眸光睁了睁,有点被惊到了。 第558章 两鬼归来! 过了好一会儿,周围的风波才停歇下来。 凌兮月几个翻身快速闪至北辰琰身边,“琰,你感觉怎么样?” 潭水表面波澜哗哗,北辰琰端坐在那微喘着粗气,轻垂着头,墨发海藻般凌乱散在身躯周围,顺着那精壮腰肢蜿蜒入水,此时渐渐平复下来。 听得凌兮月的声音,他缓缓转过眸来。 看向那满眸焦急的女子,男人瞳中冰蓝之色缓缓汇聚,嗓音带着久睡初醒的沙哑,“兮月……” 见到北辰琰完全清醒过来的状态,凌兮月松一口气,同时还有些后怕,“你刚才怎么了,真是吓死我了!” “我也不知道。”北辰琰摇摇头,缓声沉沉,“在我逼毒的时候,我体内的那股力量,也被带了出来,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说着他嗓音骤紧,“我刚没有伤到你吧?” 凌兮月摇摇头,心中疑问却越发浓重,“到底是什么力量,如此顽固又不可控。” 不过现在没时间来细究,凌兮月伸出手去,扣住北辰琰的手腕,两指搭上他的脉搏,感受了须臾之后,她满面容华闪烁,“太好了,毒全解了!” 终于,折磨了琰十几年的蛊毒,终于是解了! 凌兮月笑意灿烂,也不枉她千里迢迢,跑到南屿去,几番生死。 北辰琰也跟着勾唇,浑身充盈轻松,他也能很明显的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没了那些束缚,不过更让他满足的,是旁边小女人那脸上的笑。 “咦……”凌兮月搭在男人脉搏上的指尖,正准备缩回,忽然又察觉到了什么,眸光豁地一亮,再度对上男人的眼,眸中又多了一丝小雀跃,“你变强了!” 天香石兰果真名不虚传,对修炼内功之人简直就是神药。 北辰琰什么都没说,只淡淡勾唇。 两人对望,相视一笑。 身上的冰火两仪蛊解开之后,北辰琰身上少了一层束缚,本就如解了缰绳的烈马,再加上天香石兰的帮助,他的功力直接是翻倍了不止! “哦对了,琰,得赶紧的。”凌兮月猛然回神,回手将衣物丢给男人,“刚军营那边出了点状况,可能是鬼族的人到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北辰琰抬手接住,冰眸溢出危险光泽。 天临军营,又是粮仓的位置,火光冲而起。 正如凌兮月所言,鬼族的人是真和他们杠上了,大有不将他们粮草烧完,就不罢休的阵势,而且,还偏偏就挑他们守卫最为森严的一处,像是故意挑衅。 不知该说凌兮月未卜先知,还是怪两鬼太死心眼。 对于双面鬼将来说,更多的想报他被凌兮月多番愚弄的那股恶气。 冷枫一直没见自家主子,敌方也没有任何影子现身,精心准备了这么多天,难道要前功尽弃,左右为难的他,正准备把将士们都疏散时,北辰琰和凌兮月回来了。 “小姐,皇上!” 一见来人,冷枫大喜。 “如何?”凌兮月快速来到冷枫身边。 冷枫估量了一下,口气严肃,“主子,最多半刻钟的时间!” “我知道了。”凌兮月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和身边的北辰琰交换个眼神后,抬头朝夜空大喝,“既然来了,何必再躲躲藏藏,本宫在这,现身吧!” “哈哈哈哈……” 凌兮月话音刚落,墨空便响起一阵阴鸷大笑。 冷枫点头,快速到一边朝马隆低语,马隆得令,迅速将周围所有将士都往后撤离。 绯红袈裟身影从天而降,缓缓飘落至大火缭绕的粮仓顶部,男面对着他们,一双眸子猩红似鬼,“凌兮月,北辰琰,本将还以为你们做了缩头乌龟,不敢露面了!” 话语确实是猖狂嚣张,但此时两鬼的模样,是真极为搞笑。 绷带缠身,几乎只露出两双眼睛在外,恶狠狠瞪出,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木乃伊,可见先前是真伤的不轻,怕是在能下床的第一时间,就回来了寻仇。 也能看出来,两鬼是真恨极了凌兮月和北辰琰。 “不敢露面的是我们,还是你们啊。”凌兮月看了眼身边男人,两人同时一笑,她两手环抱在胸前,笑意揶揄,“有本事你将脸露出来给本宫看看。” 两鬼浑身绷带横飞的样子,越看越好笑。 “臭丫头,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男女两鬼异口同声,叠语回荡在夜空中。 凌兮月正想说什么,这时,天空忽然飘出一道轻柔女声,整个空间都好像蒙上了一层迷幻,“老鬼,你们说的不会就是这两个小娃娃吧?” 控制不住的晕眩感,直透大脑。 伴随着魅惑女声,一道暗紫色的纤影,缓缓飘落在另一处仓库顶端,靠在两鬼身旁不远,体态妖娆万分,只露出个背影,便让人忍不住心神荡漾。 凌兮月一个女人,都听得浑身发痒…… “你们是越来越出息了,你说你几百岁的人了,连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都摆不平,还要我们帮忙,丢不丢人?”紫影说着,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媚态万千的脸。 定睛一看,那张脸上,竟并行着有两双眼睛! 凌兮月瞧着眼皮子抽搐,狠跳了跳,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或者说,这鬼族之中,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差,昨儿来个‘三头四臂’的,今天又来个四只眼的,明天不会又冒出个八条腿的吧? 鬼族到底是干了什么,真犯天条了吗,怎么生出这么多的怪胎来。 两鬼恼恨,看向旁边的紫影,“本将让你来不是看笑话的,少说点废话。” 北辰琰眸光闪了闪,不过他的接受能力也是真的强,竟面不改色抬头看去,一声冷呵,“朕这军中,今天倒是热闹了,又是何方神圣,报上名来罢。” “咦……”紫影四眸齐刷刷,落至北辰琰身上,嗓音妖娆婉转,“不看不看,仔细看看,这小子模样生的可真是俊俏,老鬼,你们这是发现了个宝贝啊。” 说着,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魅脸灿烂,“我 第559章 炸飞上天那种! 凌兮月俏脸黑了黑,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个字,夜空又传出一阵怪笑声,“魅四娘,你这又看上了哪家小子,可真是造了孽了,可怜又一个尸骨无存的。” 凌兮月和北辰琰眸光相接,有些无语。 妖魔鬼怪都到了,他们这成恶鬼集中营了吗? 只见得那飞身落下的庞大身影,犹如一头熊一般,浑身漆黑如碳,更壮得吓人,身披骷髅骨衣,一头金毛狮王般的头发,爆炸开来,手持一柄乌黑重锤,怕是至少有两三百斤重! 凌兮月眉梢轻挑,心中暗忖。 看来两鬼也是有备而来,请的这两个也不是一般般的帮手。 “老鬼,你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倒是什么凶险呢,还兴奋了一下,没想到对付这么两个人,也要把我们都请来,本将也丢不起这个人啊。”男人在两鬼另一侧落下,“派两个你的鬼崽子,不就解决了吗,如此兴师动众。” 提到自己全军覆没的鬼婴,两鬼懊恼,嗓音瞬间尖锐,“本将让你们来,不是和我斗嘴的,先解决了这两个,你们想说什么都回去再说!” 紫影一笑,将眸光再度落回到北辰琰身上,四眸缓缓一眨,像是在会友般,轻松惬意,“鬼王座下,四眼魅将,你可以叫我魅四娘,老娘最喜欢你这样的。” 吃起来,也最是鲜嫩! “琰,小心。”凌兮月轻声提醒身边的男人。 这女人的两双眼睛,很是诡异,比重瞳厉害数倍! 北辰琰冰眸危险一眯,双眸冷若玄冰,猛地对向魅四娘,冷冷看去。 魅四娘愣了下,眸子一个轻颤,浑身迷幻褪去,这小子竟对她的魅术无动于衷,有意思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情况,难怪两鬼也栽在了他们手中。 试探之后,魅四娘也稍微正视了一下。 难怪这老鬼要请他们来,这两个小屁孩有点本事。 谁会知道,北辰琰根本不用花什么功夫,即便他内力全无,也能轻松做到。 因为除了凌兮月,他的眼里根本看不进别的女人! “本座黑骨力将,告诉你们也无妨,到阎王爷那也能报出杀你之人的姓名来。”黑鬼手中铁锤猛一敲响,震得四方兵马都一阵耳晕目眩,朝身边两人冷嗤,“速速解决了吧,两个小崽子,别耽搁本座大事。” 双面鬼将,四眼魅将,黑骨力将,鬼王坐下七位王将,今天这一下便出现了三个,先前北夷国一夜之间,险些被族灭,也就是这架势了吧! 在外面,三将齐聚一处,还是对付两个外族之人,也确实是难得一见。 对方三个还没说什么,凌兮月却笑了,乐悠悠吐出的话,更让人大跌眼镜,“你们这是干嘛呢,有必要这么夸张吗,再来一个就可以凑一桌了。” 真的,三缺一啊! 三名鬼将齐刷刷黑了一下脸。 他们这组合,走到哪里,不是让人闻风丧胆,抱头鼠窜,都不用出手,吓也给吓死了,除了雪族和皇甫家族的尊者人物,谁见了他们,不得避闪不及? 对方不怕他们也就算了,还一副戏耍模样,拿他们当猴看!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个怪胎?是个傻的,还是怎么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这死丫头狡猾的很,别和她多做纠缠,速速解决为上!”已经吃过一次亏的两鬼,是真有了点心理阴影,一看凌兮月那脸就感觉她没憋什么好事。 三人眸光顿狠,像是獠牙滋出的厉鬼,眸光齐刷刷一转,落至凌兮月和北辰琰身上。 “诶,等等等等!”凌兮月忽然伸出手,表情夸张,大叫着制止要扑下来的三人。 三人反射性地一顿,瞪向凌兮月。 黑鬼一个急刹,更是差点从粮仓顶落下来,一时有些懊恼。 “死丫头,你又想耍什么花招!”两鬼发出让人不禁寒颤的低吼,一字一句,“若要跪地求饶,现在倒也来得及,本将便只将你们碎尸万段,不挫骨扬灰。” 毕竟凌兮月的服输告饶,是两鬼最想看见的,也值得期待。 凌兮月看了一眼退至数百米后的将士们,又瞥了一眼周围的火势情况,红唇隐隐一勾,眸光看上去,“我就想问一句,你们知道自己烧的是什么吗?” 一边说着,凌兮月和北辰琰,一边齐齐往后退了退。 “死丫头,你又想干什么。”不明所以的两鬼,心中却也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来,又或许是被凌兮月给坑怕了,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 “不想干什么啊。”凌兮月笑笑,一脸灿烂,“天临是好客之邦,本宫就想着,你们这大老远跑来,总得想办法迎接一下,尽一尽地主之谊。” “不需要!” 两鬼恶狠狠打断,不想听那聒噪之音。 凌兮月却坚持,“那是必须要的,不然本宫都不好意思。” 北辰琰嘴角高高扬起,也满眸无奈地看向身边小女人,憋着笑意不发。 “对了,你们见过烟花吗?”凌兮月耳廓轻动了动,捕捉到粮仓中发出的“滋滋”响声,唇畔扬起一抹邪恶弧度,“就是砰一声,上天的那种,喜欢吗?” “本将说了,不需要!”两鬼的忍耐达到了极致,不再理会凌兮月的干扰,给两边的人使了个绝杀的眼神后,飞身一扑,径直朝凌兮月的位置去。 凌兮月冷冷一声,“那可容不得你不要!” 一句撂下,北辰琰护着凌兮月,回身朝地面一个猛扑倒下。 三鬼将齐齐愣了下,完全没看懂两人的操作。 “轰轰轰——” 就在三鬼将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爆炸狂响,紧接着几乎同时,一连串的爆炸响彻天地,只一瞬间的功夫,便将这片粮仓炸成了火海! 而就在那粮仓上方的三鬼,根本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直接被炸飞上了夜空,被熊熊烈火吞噬,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巨大的爆炸威力,震地这片营地都狠狠地抖了抖,周围被波及到的点是一片狼藉。 退到一两里外的将士们,都吓得一个哆嗦,瞧着那漫天火光,愣在原地。 第560章 两死一伤! 现场,一片火海! 断续的爆炸声,还在响动。 站得远远地兵将们,都心有余悸,不由自主脚底发软。 他们要不撤到这边来,不得尸骨无存?内功再深厚,撞到这样恐怖的爆炸力,那也得面目全非,更别说他们这样的小兵,大家心中后怕是可以理解的。 如此轰炸,直接把三名鬼将都送上了西天! 火焰冲天而起,将这片天空映得绯红一片,宛如白昼。 北辰琰倒地,将凌兮月捂得严严实实的,盖在身下,待周围响动消停后,才松开手。 凌兮月从地上跳起来,拍着身上的土灰尘埃,唇边散开一抹狠笑,“就不信了,我还弄不死你!” 凌兮月在跳下悬崖那天,故意激怒两鬼,让他们有本事再来烧他们的粮仓试试,就已经在为这一刻埋伏笔,已经了解两鬼尿性的她,果真也一步步,将他们引进了陷阱。 她命冷枫,早已在粮仓里埋好了炸药,还故意将周围的守卫,加重了几倍来刺激两鬼,等的就是他们。 凌兮月刚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拖延时间,差点就没绷住,等这一把火下去,表面的粮草一直烧到堆放在里面的黑火,好戏便开场了,多少鬼怪都能被炸上天! 所以她刚刚问,知道烧的是什么吗?又知道他们烧的东西,是会炸的吗? 当然,凌兮月也控制了一下黑火的用量,大概也就搬了一两百斤过来,能炸飞几只鬼怪就行,不至于将整个军营都轰上天,那可就玩大发了。 北辰琰伸手捡掉凌兮月肩头的杂草,又抹了抹她脸上的乌黑痕迹。 凌兮月转眸朝他笑了笑,刚准备说什么,余光便扫到那火海之中,有什么在动,“不是吧?” “啊……啊……”也就在这时,那火海中,传出一声痛苦哀嚎,就像落入十八层地狱,收鞭笞折磨的厉鬼,发出的痛苦喊叫,声音逐渐尖细变大。 紧接着,一道影子从那火海中现出,扭曲,挣扎,浑身上下口鼻都在往外冒火,看一眼都让人头皮发麻。 三名王将各有特质,即便被烧成这个扭曲模样,也能很明显认出,是两鬼! 凌兮月也确实是惊了一下,牙根酸了酸,“这样都死不了……” 他们这生命力,到底是有多强啊? “凌,兮,月!” 狰狞咆哮,带着滔天狂怒。 凌兮月背后的小辫子,都差点竖了起来,一脸生无可恋的无奈状,她这真是被鬼给缠上了。 “不好,快护驾,护驾!”马隆等人也顾不上什么,一见这幅恐怖情形,第一反应当然是保护自家主上,带领着兵将们不顾一切往这边冲来。 “小姐小心!” 冷枫等影子,也快速往这边来。 两鬼从烈火中扑出,浑身火浪犹如龙腾虎啸,疯狂翻滚着,伴随着那一声疯狂怒吼,浑身内力不要命地往外涌出,不管身上燃烧的火焰,也顾不上逃离。 是真的透支了所有,只为击杀那个让他们恨到骨子里的人。 “轰——”四条火龙,从两鬼手中豁然打出,直上九天,转头从天而降,对准凌兮月的位置,凶猛灌下! 凌兮月心上一抖,不赶紧逃还要等死吗,迅速闪身往外避,不过北辰琰却是比她更快一步,健臂一捞,回身一转,便将凌兮月甩到了几丈开外去。 “琰!”回眸瞧见自己落在攻击中心的北辰琰,凌兮月一声急呼。 北辰琰冰眸骤寒,身躯一震,内力犹如海啸浪潮狂掀而起,随后举手一托,强势力量仿佛能托起天穹,狂澜倒飞而出,将那四道火龙打退,最后猛地逼入两鬼身躯内。 “轰——” 一声炸裂! 两鬼身躯徒然爆炸,支离破碎,飞入火海! 凌兮月眨眨眼,她知道北辰琰的功力有所提升,却不想,这提升的还不止一点点,如今看来,即便和双面鬼将正面对上,也是丝毫不会逊色的。 冷枫和马隆等人震惊不已,快速过来的动作都僵了僵。 凌兮月来到北辰琰身边,再仔细盯了盯前方火海,确定两鬼真的凉透了之后,才轻吐一口浊气放松下来,“这下又能睡几天好觉了。” “没事吧?”北辰琰上下扫了凌兮月一眼。 凌兮月摇头,随后笑笑,给北辰琰一个逗趣的眼神,“不过看来,现在我们怕是和整个鬼族,都结下梁子了。” 说着这样的话,还能笑得出来的,恐怕也只有凌兮月了。 她摸着下巴,“虽然你的功力有了突破,但我要面对的是整个鬼族,怕是还不够,鬼王手下定也不止这一点手段,得尽快想一个万全之策出来。” 北辰琰冰眸深深,点点头。 “不过皇甫家族和雪族的人,怕也是快到了,到时候交给他们就行。”凌兮月扯扯嘴角,说得好像自己不是皇甫家人一样,更别说有少主的自觉,话语一转,直接推卸开去,“反正这也是他们三族的事。” “皇上,娘娘!” 马隆等人一窝蜂涌过了来。 看了看眼前的一片火海,马隆狂咽了咽口水。 难怪,皇后娘娘前两天神神秘秘的,还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现在才明白,竟憋了这么大一阵仗!坑啊! 瞧着没了阴风怪叫的周围,马隆狂松口气。 现在该消停了吧?千万别再闹什么鬼怪了,不然这战事还未开打,他们整个军营都要被烧光了,问题是,还是被自家娘娘给炸的。 如此说来,他们这位小祖宗,是比鬼怪都可怕啊…… “还杵着干什么,灭火啊。”凌兮月一记冷眼飞向盯着他泛悚的马隆。 “是是是!”马隆一个激灵回神,赶紧挥手让将士们去救火,“快快快,都杵着干什么,一个个的!” 冷枫抱着怀中黑剑,站在那漫天火焰前瞧着,终于露出笑意来,“这下,鬼族的人怕是不敢再随便来点火了吧。” 随便点火,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了外力捣乱,加上粮仓本就空空如也,大火很快被扑灭。 “皇上,都在这里了。”马隆将收来的残骸这些,都摆来北辰琰身前。 谁会想到,在五洲大地几乎横着走的几位,会落得如此憋屈下场,被他们完全没放在眼中的人,炸得只剩残肢半体,特别是双面鬼将,几乎是被玩残的。 北辰琰看了一眼,剑眉微蹙。 冷枫垂眸仔细瞅了瞅,“小姐,这好像只有两个人的,以属下看应该有一个跑了!” 那被收集到一处的残骸中,有黏在一起的断爪,脑袋,铁锤子,骷髅骨头……很明显是双面鬼将和那黑鬼,可是,除了一点残破的衣角之外,不见半点应该属于女性的残骸。 凌兮月蹲下去一点,左右细看。 马隆抓抓头,“那爆炸力道,怕是什么都能炸得粉碎,还有这火,能将骨头都烧化了吧?” “那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冷枫拧着眉心,很肯定地摇摇头,“这几人内功深厚,极可能会死不了,若不在爆炸中心,也是有机会能逃出去的。” “女鬼没死,跑了。”凌兮月站起身来,拍拍手。 从骨骸来看,暂时找不到女性的,女鬼十有八九跑了! 马隆轻吸一口凉气,“那不是麻烦了,她肯定会回来寻仇的。” 凌兮月笑瞥马隆一眼,“不管她死没死,都会再有人找上门来,迟早的问题而已,不过这女鬼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应该缓不过气来,不然也不会立刻逃走。” “也是。”马隆紧了紧握剑之手。 北辰琰挥挥手,示意人将骸骨带下去,沉声一语,“加强戒备,不得松懈。” 虽然三名王将被重创,两死一伤,但鬼族的实力就像一个无底洞,不容小觑,如今几乎是完全闹崩脸的地步,再下一次来的会是什么人,谁都说不准! “是——” 马隆郑重应声。 凌兮月站至北辰琰身边,纤手伸出,放入男人掌心,和他十指相扣。 不过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管面对的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厉鬼也好,只手遮天的势力也罢,他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了的! 似乎感受到了身边女子的心意,北辰琰转眸对上她的眼,相视一笑,不需要过多的话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561章 黑火传说 龙翔王朝,朔城军事驻地。 “王爷,不好了,出事了。”灰袍子老者快步走进书房,神色仓促。 站在外面的鬼面将军见到,两步过去,“施老,何事如此慌慌张张,主上正在与各位将军商议接下来的战事部署,若没什么大事的话,您就先等等。” 还未待施老再开口,内里便传来淡淡一声,“进来吧。” 各位将军从内阁出来,和灰袍子老者点头招呼了下后,快速退下。 施老快步进去,西陵墨谦一袭白色的儒袍,正站在书架边整理公文,举止优雅,将一些兵书有条不紊地放入书架中,带着半张面具的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 他头也不回缓缓一声,“慌慌张张,怎么了。” 施老赶紧上去,努力平复了一下,但嗓音依旧难掩急促,“王爷,刚收到的线报,两鬼被杀,连前去帮忙的黑骨力将也落得尸骨无存,魅四娘生死不明,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话音入耳,西陵墨谦拿书的手骤一下顿在空中! 他缓缓回眸,一双乌黑无边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向老者,似乎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忽地低声一笑,“是本王的耳朵出问题了,还是你的嘴。” 施老一个激灵,一时不敢再多言语。 “什么!”鬼面将军一双惊愕,难以置信一步上前,“施老,是不是消息有误啊,是我们的探子传来的消息,还是鬼族那边,会不会是误传?” 一次失手,是失误,两次,可能是凌兮月和北辰琰侥幸,走了大运,但这都是第三次了,鬼族也绝不可能再掉以轻心,凌兮月和北辰琰竟还活了下来! 事不过三,过三就绝对不是偶然。 最重要的是,鬼族的三名王将竟被杀了! 那可是鬼王手下的得力干将,让整个五洲都闻风丧胆的绝顶高手,翻手云覆手雨,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凌兮月和北辰琰到底怎么做到的? 施老摇摇头,“不会有错的。” “那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帮凌兮月和北辰琰!”鬼面将军还是不敢相信,只能做出这个猜想。 施老花白的眉毛拧成一道直线,依旧摇头,“并没有,探子回报,三位王将是中了凌兮月的圈套。” “可恶!”鬼面将军狠狠一拳捶在桌上,满是懊恼。 眼看着报仇的机会,又泡了汤。 如此下去,他要等到多久! 西陵墨谦回眸,继续着将手中兵书,插入书架上,轻弹了弹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温润嗓音带着点诡秘轻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本王很想知道,三王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转向施老的眸光,顷刻间变得锐利无比,满室温度急转而下。 西陵墨谦虽然依旧笑意浅浅,但周围的气息变化,能让人明显感觉到,这一次他是真动了气,鬼面将军识趣地退至一边,也不敢再过多言语。 施老慎重回道,“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炸死的。” “炸死的?”西陵墨谦眸子眯了眯,转身,在书案后坐下,给下去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施老拱了拱腰,“王爷可还记得,凌兮月上次是以什么决定性的条件,让北夷所有亲王都一致同意,归属天临,和北夷国签订的附属国条约。” “你是说,凌兮月答应半年时间,凿开云川天脉,将天临浍河的一条支流引入旻河,灌溉草原,引水至北夷王城这事。”西陵墨谦嗓音淡淡回道。 此事西陵墨谦当然知道,只是不明白施老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事,不过话说回来,他当时还以为凌兮月疯了,如此天堑,就是举国之力,也至少得花上十年的功夫。 怎么可能在短短半年做到? 他以为自己便已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不想凌兮月比他更过,竟如此狮子大开口,只为先蒙蔽着拿下北夷,至今他都还等着北夷和天临翻脸。 只是最近操心战事,把这给忘了。 这么说来,如今半年时间好似已过去了吧? “回王爷,那您可知,如今云川天脉已被破开,浍河之水,已汇入旻河。”施老抖着广袖,嗓音颤抖着,说着连他自己都还不怎么相信的话。 “什么?”西陵墨谦眸中露出极为罕见的惊讶之色,温雅嗓音带出些懊恼之色,“为何先前没有半点风声。” 施老两手交合拱拱,“王爷,此事千真万确,属下也是刚收到消息,凌兮月做事隐秘,一切进展外界都不得而知,连北夷和天临两国朝廷,似乎都得不到消息,我们的人就更别说了。” 再加上西陵墨谦在云山出事,手下众人一时大乱,便忘了此事。 施老继续道,“只待开闸放水那日,大家才知晓,北夷可是举国欢庆啊!” “这怎么可能。”鬼面将军实在是忍不住,惊愕插口,“那凌兮月是有三头六臂吗,还是什么活佛神仙,能半年时间,做出移山填海的事情来!” 施老长“哎”一声,“可事实如此,容不得我们不信啊。” “你说这事,与三王被杀何干。”西陵墨谦很快便恢复平静,只是眸光冷了下来。 施老拱了拱手,老脸慎重,“回王爷,属下要说的,就是凌兮月用来移山砸石的东西,据说,这凌兮月手上有一种东西,威力极为恐怖,叫,对了,好像叫黑火……遇火即炸,最初来自于一个叫神机阁的江湖组织,三王便是被这种东西给炸死的,但具体是个什么,属下也说不出来,还在探查中。” “黑火……”西陵墨谦玉长的手指,在案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 鬼面将军忽地想起,“对,这东西我也听说过,但先前都以为只是江湖传言,毕竟江湖流传的十有八九都是谣言,没人亲眼见过究竟如何,加上神机阁又从不和朝廷交涉,便一直都存在于大家的口口相传中,并未引起什么大的轰动,也就没有太过于惹起朝廷这边的注意。” “如今看来,这东西是真的存在啊!”施老口气加重。 第562章 另一个北辰琰! 鬼面将军也是一个机警的,很快就反应过来,“而且,如今看来,这凌兮月和神机阁也脱不了干系,十有八九是背后主导,否则一向和朝廷不交涉的神机阁,为何会将如此稀少又威力无穷的东西,交给她?” 他说着看向旁边的施老,眼神询问,像得个赞同。 “将军说的没错。”施老伸手顺了顺胡须,接着道,“还有与神机阁同出一脉的玄医阁,上一次青城瘟疫,若没有玄医阁鼎力相助,仅凭天临朝廷之力,凌兮月是绝对不可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将瘟疫平复下来的。” 如此看来,师兄会栽在凌兮月手上,也绝非偶然。 这灰袍子老者,是戚老的师弟,是西陵墨谦的左膀右臂军师,戚老已追随西陵墨谦一起跳下了云山悬崖,只是没有西陵墨谦这份幸运,就此埋骨在那。 “神机阁,玄医阁……”西陵墨谦轻喃着,乌黑瞳孔一片深邃。 凌兮月啊凌兮月,你这背地里,到底还有多少手腕,没有使出来呢? 西陵墨谦唇瓣嚼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身躯往后倾倚大椅上,脸上神色晦涩莫名,让人有些看不懂。 话题之外,施老竟忍不住感叹一声,“北辰琰是真幸运,有如此一位皇后相助,可不是如虎添翼这么简单,这凌兮月对我们的威胁简直可以说,是另一个北辰琰!” 即便北辰琰不在,她亦能撑起整个天临。 不知为何,施老说到这里时,站在旁边的鬼面将军,浑身竟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他虽已极力控制着,让自己不表现出来,但从那握剑之手,已青筋暴起来看,他的愤怒不止一点点,除却愤怒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恼恨,烦躁,亦或者嫉妒…… “难怪先前师兄给我反复提及,若想拿下天临,一定要先制住北辰琰,而若想制住北辰琰,一定要将凌兮月与他分开。”施老一阵唏嘘,“我起初以为,师兄说的是北辰琰看中凌兮月,可以用凌兮月来制衡北辰琰,但到现在才知道,师兄的意思,是不能让他们二人联手,更不能让凌兮月待在北辰琰身边!” 凌兮月,就是北辰琰最大的助力啊。 西澜的萧皇后,哦不,现在应该说已是太后,虽然强势霸道,朝中势力只手遮天,母族也是将门世家,如今在西澜朝中更是说一不二,但和这一位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 这凌兮月,是真真难缠至极,最重要的是她猛不经意间,就能做出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让人怎么都想不到,完全无法接受的那种。 “说这些有什么用,王爷想听的可不是这些长吁短叹。”鬼面将军猛地挥手,懊恼打断,不想再听下去,“有时间在这里唏嘘,不如想想解决办法吧!” 施老皱眉,看向反应激烈的他,沉沉一声,“将军……” 西陵墨谦眸光缓缓一转,落至鬼面将军身上。 第563章 流言漫天! 对上西陵墨谦那毫无波澜的乌眸,鬼面将军心上一个咯噔,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低头,“属下该死,属下,属下……” “将军,你是需要本王时刻提醒着吗。”西陵墨谦嗓音轻柔,眸光淡瞥着落过去,不轻不重一声提醒,“记住了,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别忘了自己身份。” 鬼面将军噗通跪下,“属下该死,属下一时失言,主上恕罪!” 他当然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怎会忘了自己的身份! “很好。”西陵墨谦指尖轻点着,缓缓点头。 鬼面将军起身,牙关紧咬。 “施老。”西陵墨谦眸光转向灰袍子老者,“你暂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给本王仔细着查一查,那黑火到底什么来历,凌兮月手上有多少,又是如何制法,如果可以,带一些回来。” 若真有这么厉害的东西,那还真是不得不得防,恐成大患。 施老有些为难,“王爷,那凌兮月行事极为谨慎,黑火之事连天临朝廷都不得而知,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想要查到蛛丝马迹都很困难,这要……” “事在人为。”西陵墨谦冷冷几字,打断施老,眸光幽冷带着一点不耐烦。 施老拱手,“是,属下立刻去办。” 只能试试罢! “还有。”西陵墨谦叫住转身离开的施老,转眸望向窗外的无边夜色,“本王要离开几日,去见一个人,这几日军中加强防范,莫让北辰琰钻了空子。” 看来,他不得不亲自走一趟了。 如此紧要关头,王爷要离开军营去见谁? 暗自揣测了一下,施老也没多问,回了个是,便默默退下。 “鬼面,该你上场的时候了。”西陵墨谦把玩着自己玉白纤长的手指,瞧向鬼面将军的眸光,浅浅染笑,“本王收留你,给你提供便利,不是要养一个只会在这指手画脚的废物。” 鬼面将军愣了一下,便立刻上前,单膝跪地,“是!” “能不能报仇雪耻,就要看你自己有多少本事了。”西陵墨谦勾唇一笑。 鬼面将军面具下的脸,骤然间阴鸷满满,一双瞳孔之中,漫天恨意几乎溢出眶来。 北辰琰,凌兮月,你们都要为自己的所为所谓,付出代价! 三名王将一死,天临整个军营好像都安静了下来。 风平浪静,凌兮月也确实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西澜王朝还处在内乱中,新皇登基,根基不稳,顾不上外面很正常,可是,连挑起战事的龙翔王朝竟也没有了任何动静,一副好像不准备再开战的模样,倒让人始料未及。 可是即便龙翔王朝想要休战,现在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了,天临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这两日,又有一批黑火抵达了天临军营,分量完全可以炸平十次云城城墙!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战火,一触即发。 这日,凌兮月正在军备处亲自盘点。 “小姐!”冷枫从后快步而来。 捧着册子的凌兮月回身,见冷枫行色匆匆,手上的册子一合,笑笑,“怎么了。” 冷枫抱剑合手,“小姐,这些天,暗自频繁有人调查打听黑火相关之事,青城那边刚也传来消息,押送黑火的一个小分队,被不明人士偷袭,不过幸好守卫严格,没让他们得逞。” 地煞阁加神羽军的双重保障,也不是一般人能突破的。 “哦?”凌兮月勾唇一笑,表现平淡,好像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冷枫怔了下,“小姐,看来黑火已经引起了其他两朝的注意,我们得加强防备才是!” 根本不用查就知道,除了龙翔和西澜朝中的人,也没有旁的人士,好死不死,敢动到他们头上来。 “那便加强防备吧,干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迟早的事情。”凌兮月早已料到,她笑了笑,“放心,即便让他们得去一星半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不足为惧。” 冷枫抿抿唇瓣,若有所思点点头。 也是,这个世上除了小姐,没有第二个人知晓黑火的来源以及制法。 “不过还是要小心提防,黑火流落在外,可不是什么好事。”凌兮月拍拍手中的画册,丢到一旁的影子手上。 “是。”冷枫说完,抬眸看向凌兮月,“还有一件事,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这些天闹得有些厉害,朝中都受到了不少波及,不知小姐可否听说了。” “何事?”正要出去的凌兮月,步伐一顿回头。 冷枫正色回道,“这些天,有不明人士在天临各地散播谣言,说……” 他顿了顿后,才继续说道,“说皇上名义上将太上皇送至西山修养,实则变相囚禁,否则怎会不准许外人看望慰问,还说皇上差点亲手弑父,大逆不道,当初更是谋朝篡位,用了卑鄙手段搬倒先太子得到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冷枫已经尽量柔和了言辞,都如此不堪,可想而知大家口口相传的有多难听。 他浓眉皱起,“也不知是谁在背后煽动,这三人成虎,最先只是市井流言,但慢慢的一些朝中大臣们,也起了心思,纷纷要求觐见太上皇,说要确定太上皇是否真已被谋害。” 毕竟太上皇被‘囚于’西山行宫,皇上不准许任何朝臣探望慰问,也是事实,大家有所疑问也属正常。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这些人是有多无聊,才会再翻出来说事。”凌兮月脸上笑意浅浅,清眸却一阵幽冷,“这帮子人是吃饱了没事干,欠收拾!” 冷枫观察着凌兮月的不快脸色,欲言又止。 “支支吾吾的,还有什么,都说来听听。”凌兮月瞧着冷枫表情,一阵好笑。 冷枫苦笑,“确实还有更难听的,说皇上所作所为,都是因为小姐你,皇上也是为了小姐你,试图杀君弑父的事情来……简直禽兽不如,德行有损难当一国之君,而小姐你……” 他低咳声,都给气乐了,“自然是祸国妖妃,人人得而诛之。” 第564章 毒不死你 “给我查,到底是什么人在这背后兴风作浪,一个个是活的不耐烦了,还是怎么的!”凌兮月唇畔笑意阑珊,嘴角弧度森冷,“老虎不发威,但我是病猫。” 说她什么都无妨,无所谓。 说难听点,她本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恶徒,更不在乎里子面子什么的,但琰不一样,他承受了太多,蛊毒折磨,邪魔咒骂……她绝对不允许世人再把他传成一个暴君! 冷枫瞧出凌兮月是真有点生气了,心中也有点发慎,点点头,赶紧回道,“属下已经派人在查了,天下阁那边应该很快就会传回消息。” 背后肯定有不小的势力支撑,否则传播的速度不会如此之快。 “对了,这事琰知道了吗。”凌兮月忽地想起,转眸看向冷枫,眸带询问。 冷枫给凌兮月一个无奈眼神,“皇上肯定早在我们之前,就得到消息了,老爷子那边的公文书信天天传来,朝中事情动向,皇上肯定比我们清楚。” 他没说的是,北辰琰之所以没在凌兮月面前提,肯定也是不想凌兮月有心理负担,觉得是因她而起。 因为在太上皇的事情上,北辰琰险些弑君杀父是事实,直接的导火索,也确实是凌兮月,从简单的逻辑上来说,此谣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但谁又问过其中原由? 现在有心人将这些翻出来,肯定也不是想闹一闹这么简单,一是想让北辰琰和凌兮月离心,二怕是想将天临朝堂给搅浑了,好浑水摸鱼,干点别的什么。 “不过小姐放心,即便此时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但绝大多数的臣民,都是选择相信皇上和小姐你的,坚定支持,跳的厉害的只是极少数。” 凌兮月眸光深深看着一处,若有所思。 冷枫口气定定,“很多百姓为了维护小姐你,甚至和传播谣言者争执打了起来,百姓们也不是瞎子,不会任由有心人污蔑小姐和皇上的。” 北辰琰在天临的威望,不是一时半会儿建立起来的,没那么容易崩塌,小姐也不是上次大婚时那境况,在臣民心中的地位算是根深蒂固,没那么脆弱。 只是有这样的老鼠屎,即便是几颗,也能搅坏一锅粥,弄得朝堂不宁,造不成实质伤害,也够恶心人的。 “还有老爷子,将朝堂中造谣生事的那几位言官直接给绑了,打入天牢,待皇上和小姐你们回去之后发落。”冷枫瞧着凌兮月表情不是很好,便如此说道,想让她安心一点。 这时,凌兮月抬手顿顿,“不必再查是谁了。” “嗯?”冷枫疑惑。 凌兮月看向他,“这些话是谁传出来的,现在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将风波平息下来,强行压制只会适得其反。”她眸子轻眯了眯,“因谁而起的,便由谁来解决吧。” “小姐是说,北辰昊?”冷枫意识到凌兮月想做什么。 凌兮月“嗯”一声,蹙眉点点头,“西山行宫被琰隔绝了起来,外面的消息是进不去的,而且以琰的脾气,也绝对不可能会向北辰昊低头,不过这些是北辰昊欠琰的,他必须出面解决。” 她太了解琰了,而且这两父子间的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 冷枫看向凌兮月,“小姐是想……” 不过,也只有小姐能做到。 “我书信一封,你传回西山行宫,务必交到北辰昊手中,让他自己想办法,把这一摊子事处理好吧,若神羽军中有人阻拦,就说是我的意思。”凌兮月快步往外去,“这事必须尽快解决,不能让它继续乱下去。” 前线战事吃紧,随时都可能爆发,不能让这样的事动荡军心! “是——” 冷枫快步跟上去。 处理完事情,回到王帐时,已是黄昏时分。 正在处理公文的北辰琰,余光扫见凌兮月进来,将手中书信合好,若无其事放至一旁,继续批阅奏折,头也不抬笑笑,“你又跑哪儿去的,刚用晚膳,四下找不到人。” 瞧见北辰琰那小动作,凌兮月暗笑了笑,也没有拆穿,走到他身前,“没做什么,有点不放心,我去黑火仓库那边转了转,顺便清点了一下库存。” 他既不想说,那她也就装不知道吧。 不得不说,这两人之间,也真的是‘默契十足’,这种无伤大雅的小隐瞒,无妨原则,爱的深刻又细致,两人都互相照顾着对方的情绪。 凌兮月看见一旁丁点未动的晚膳,眨眨眼,合盘端至北辰琰的案台上,将奏折挤到一边去,“先别忙了,公文看不完,吃点东西吧。” 看着如此贴心温柔的凌兮月,北辰琰手中朱笔顿住,抬眸瞧向她,很是不习惯。 “你这是什么眼神?”凌兮月哭笑不得,两手一撑,坐到那公文桌上去,“搞得我像是给你下毒了一样。” 北辰琰一声低笑,朱笔搁好,“只要是兮月你喂的,就算是下了毒,我也甘之如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磁性低沉的嗓音,婉转惑人,听得真是让人浑身泛痒。 “那你吃吧,看毒不死你。”凌兮月捏了一块糕点,抬手就往北辰琰嘴里塞,堵住他的嘴。 北辰琰笑着接住,顺势将小女人的手指也吮在了唇中,轻轻一啜,激得凌兮月浑身一股电流闪过,快速抽回手来,睥他一眼。 是真想让天临臣民都看看,他们家皇帝的风流样。 “来。”北辰琰那冷傲绝美的俊脸,此时笑得妖冶无比,带着细细的温柔,修指拿起一块递至凌兮月嘴边。 凌兮月扯扯嘴角,眸光看向别处,“幼稚。” 话虽这样说,但身体还是比较诚实,默默地张开了嘴,接住男人喂过来的东西。 只是极为普通的米糕,此时吃在嘴中,却是尤为香甜,唇齿夹香,莫说别的,就是空气中都流淌着那恋爱的甜蜜味。 北辰琰看着凌兮月,薄唇缓缓轻勾,一脸满足。 第565章 拿下云城! 浓情蜜意,满室温馨。 掩不住的小甜蜜,充斥着这方王帐。 若非外面淡淡的硝烟味尚存,该是多美妙的一副现世安好图,而眼下的一切,都好似暴风雨欲来的宁静,但每一分的美好都依旧是那么的珍贵。 凌兮月传信回京城,信至北辰昊手中的同时,也一并解除了西山行宫的禁令。 北辰昊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该怎么做,该怎么说,不用凌兮月再教,如果他真的在乎北辰琰这个儿子,更不用任何人说,也会第一时间站出来解决。 不为北辰琰,就为了整个天临王朝的安定,北辰昊也不会火上浇油,即便他再不喜凌兮月。 果然,北辰昊也没让凌兮月失望,重获自由之后,立刻便下山回到皇宫,他完好无损的出现,便使所有谣传不攻自破。 随后亲自向臣民重宣了因身体原因,要安静休养生息,便传位给北辰琰的事实,而不是外面所传的被逼退位。 什么杀君弑父,纯属无稽之谈,惑国妖后之说,更是子虚乌有! 北辰昊接着痛斥了人云亦云的朝中大臣,亲自处理了跟着兴风作浪的几名臣子,不愧是在那位置上坐了几十年的人,手段也是雷厉风行。 一场闹剧似的风波,这才慢慢消停下来。 话又说回来,重新回到皇宫后,北辰昊知道了许多关于凌兮月的事情,听过之后,他沉默了许久,什么都没有多说,再度起驾回了西山行宫。 在这风口浪尖之下,龙翔王朝开始骚动起来。 凌兮月有意将消息拦截了下来,而北辰琰知道这些的时候,天临的风波都已快完全平息下来。 这父子两人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其中不仅仅关于她,还有云妃之死,北辰琰心中有一个结,无法释怀,她本不该过多干涉,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空间,恋人之间也都一样。 但这种情况下,凌兮月又必须去做。 当然,也只有她,能解了西山行宫的禁令,又不被北辰琰处置。 北辰琰知道后,虽没多说什么,但也生了半天的闷气,当然是和自己置气。 即便都做到这个份上,他也始终无法原谅,那个让他从小失去母亲,又险些亲手杀死他心爱女子的人。 只是现在北辰琰无暇去顾及这些,战火已烧到眼下。 在龙翔和西澜骚动,想趁机浑水摸鱼的时候,北辰琰和凌兮月抢占先机,率先发起了进攻。 是夜,西澜王朝云城关外,十万大军犹如过江之鲫,一波波朝那几丈高的黑石城墙过去,进攻的号角吹响,燃烧的火焰似夜乍亮之时,天边的火云绯然。 北辰琰一袭墨黑盔甲,高坐暗红战马之上,长发随风飞飞扬扬,亲率主力军于正前方攻杀。 “杀!” 宝剑挥手斩下。 “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攻城的雨点鼓敲响,冗长而响亮的号角声,振奋人心。 云城城墙之上,西澜王朝的军队快速穿梭防卫,敲响警戒鼓,严阵以待。 凌兮月黑色劲装,简单利落的一个马尾高扎在后,一骑轻骑跟随在北辰琰身边。 这时她给了北辰琰一个眼神,随后调转马头快速至一排装束略怪的兵营中。 那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明显经过改装后的投石机,每隔十米一架,在前锋营后方连成一条弧度,绵延一里,每一架边上放着一筐筐乌漆嘛黑的圆球。 周围攻城的喊杀声音不断,凌兮月勒马一停,摆手一挥,给贺飞一个动手的示意。 站在一边高台上的贺飞,立刻挥下旗帜,伴随着一个鼓点声,“听我指令,起!” 投石机落下来,被迅速置上黑火。 “火!”又一声命令。 “呲……” 上百道火花闪现。 紧接着,贺飞扬手挥出,一声高喊,“放——” “嗖嗖嗖嗖!”闪烁着的火花,犹如漫天星辰,朝对面高耸坚实的城墙而去。 城楼上,西澜的领军主帅见得光芒,略微疑惑了一下,这丝毫不起眼的火光,倒还真没怎么引起他的注意,谁家攻城的火球都不长这样啊。 现在可是在打仗啊! 这星星之火,闹着玩儿呢? 当然,西澜将士们也没有特别留意,都顾着迎接那攻城而来的天临大军了。 直到第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震天动地,将他们炸懵了,他们都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回过神来之时,层楼上已乱做一团,惊慌奔走之声,鬼哭狼嚎喊叫……无数声音被那一道接一道的裂天炸响声吞噬,大家如在梦中一般,不知今夕是何年。 恍惚着,有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不到的错觉,完全抽离出来,被炸傻了。 “轰隆隆……” “快躲,躲!” “啊——” 接连回过神来时,云城城墙之上,已被炸出了上百个窟窿,大大小小坑坑洼洼一片,破碎的砖瓦四下乱飞,什么阵营,什么防卫线,全部都乱了套。 “都别乱,不许跑!” 西澜主帅抽出长剑指天,极力控制场面。 但面对如此恐怖轰炸,哪里是人能控制下来的? 莫说是从未见过黑火的西澜军队,就是有些认知的天临大军,都被吓了一跳。 那一波波落下的星星之火,触地就是一声震天炸响,乱石罡风应声嘶吼咆哮而出,席卷周围一切! 不过落在天临大军眼里,他们更多的是振奋,是激动,瞧着这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强势一幕,他们似打了鸡血一般,呼喊着往前冲,“杀啊——” “我的个乖乖。”身为指挥的贺飞,瞧着那远远飞出去的黑火球,还有远处一片混乱的城楼,都一阵摇头唏嘘。 再回过头来,瞧向旁边轻骑白马上的劲装女子,眼神都一阵泛悚,更控制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们这位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仙神? 凌兮月抬眸,冷冷一眼看上去,凌厉眼神吓人。 贺飞顿时一个激灵,吓得差点把手中的令旗都给甩出去,迅速回神,不敢再开一点小差,震臂抬手摆起手中旗子,高昂长长的一声,“起——” “轰隆隆!” 又一波轰炸过去。 城楼上的西澜大军,一个个是真被炸傻了,抱头鼠窜。 轮番轰炸,大概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整个云城城墙可以说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北辰琰趁着这个时候,率军冲杀过去,犹如暗夜修罗,一马当先,跃入那硝烟之中。 “冲啊——” 天临军队一波波紧随他身后。 攻城的云梯一架架,搭上破碎不堪的城楼。 “吾皇圣谕,降兵不杀!” 天临大军齐声呐喊。 西澜的领兵大将从乱石堆中被刨出来,头破血流,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儿,行军打仗几十年,还从未如此狼狈过,听得这话立刻冲至城楼边,恼羞成怒咆哮,“誓死不降!” 只是那话音还未落句,“嗖”的一声,一道穿云箭破空而来,“噗”地刺穿他的心脏,将他猛地带向身后,最后硬生生地被钉到了城楼的木阁上。 立刻成全了他! 北辰琰回手,大弓落至马背上一跨,冰眸幽冷,“杀。” “杀啊——”天临大军犹如潮水,呈万马奔腾之势,从他身边蜂拥而上。 本就被炸傻了的西澜军队,如今主帅又被一击绝杀,北辰琰那阎罗出世般的气势,比漫天轰炸还要吓人,有人脑子完全已不能使用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跪到了地上。 有一名士兵跪下之后,大家再也坚守不住心中的防线,一个接一个丢盔弃甲,跪地投降。 城门打开,天临大军鱼贯而入。 高楼旗帜更改,暗云纹龙王旗迎风招招。 云城是西澜王朝边防上最重要的关口之一,原本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攻下来的城防,如今不到三个时辰,便被轻松下来,势如破竹不可抵挡。 此消息顺风直上,传遍天下。 消息传回西澜京城的时候,满朝震动。 那初登大宝的皇帝,更是被吓得瞬间脸都青了,差点从龙椅上跌下来,“什么?” “胡说八道!”在旁垂帘听政的萧太后,听得禀告,直接从凤椅上起了来,快步走至御驾前方。 云城是他西澜北部最重要的防线,是整个北部三洲的命门,她有足足二十万大军镇守,任由北辰琰再骁勇善战,有捅破了天的本事,也绝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时辰攻下! “太后,此事千真万确啊,云城此时已改做天临旗帜。”禀告的人都快哭了。 萧太后广袖一挥,“到底是怎么回事,给哀家细细说来,有一字虚假,哀家要你人头落地!” “回太后,天临军中有一种叫黑火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落地即炸,威力恐怖,比普通火球胜过百倍,我军根本没有任何反手之力啊,不到三个时辰,云城便,便被攻下了……”禀告的人都有些语无伦次。 澹台翰泽身躯朝后一跌,软在龙椅上,随后快速冲至萧太后跟前,“母后,这该如何是好!” 三个时辰就攻下云城,北部三洲,那也就短短一个月的事,北部三洲背后面,可就是京都啊,岂不全完了? 第566章 连破十城! “完了完了……” “这世上有如此厉害的东西吗。” “如此速度,打到京城岂不几个月的事?”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如此恐怖,先前怎从未听说!” …… 乍然听得消息,本就心慌意乱的朝中众臣一看澹台翰泽如此作为,越发慌了神,发出悉悉率率的嘈杂声,大家交头接耳乱作一团。 “慌什么!”本就气愤的萧太后一见澹台翰泽这样,越发烦躁,一记厉眼朝他过去。 不过很快,萧唤琴又意识到满朝文武都在,不该如此疾言厉色,便压低着嗓音,朝澹台翰泽一声提醒,“泽儿,你是皇帝,兵临城下也该面不改色,谁都可以慌,唯独你不可以,这个时候你必须稳定朝中人心!” 如此作风,哪是一个皇帝该有的? 实在让她失望! “可是……”澹台翰泽龙袍袖中的手拽得都出了汗意。 他也不想慌啊,可是他控制不住,北辰琰都打上门来了,若整个西澜江山毁在了他的手上,自己做了亡国皇帝,丢命不说,是要遗臭万年的。 若是太子哥哥还在的话,他肯定就有办法解决的,至少不会害怕,自己也不用管这些他根本就不懂的事情! “没用的东西。”萧太后低低一言打断澹台翰泽的“可是”。 澹台翰泽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 只是那俊秀的脸上,有几分委屈。 萧太后闭了闭眼,压了压着心中的恼意,再睁开眼时,冷冷地瞥了一眼儿子,低低一声,“闭上嘴,给我上龙椅坐好了,一切有母后在,放心,不会有事的。” 那口气,还像是哄孩子一般,可澹台翰泽已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王爷,但他依旧受用,听得这话之后,赶紧回到龙椅上,正襟危坐,尽量扮作一副临危不乱的模样。 是的,一定会没事的,太子哥哥没了,不还有母后在吗。 “都给哀家闭嘴!”萧太后一个拂袖转身,一眼睥下去。 一言喝出,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萧太后视线缓缓环顾众人,“慌有什么用,如今想办法解决,阻止北辰琰的攻势才是第一紧要之事,朝廷养你们,不是为了看你们在关键时候,来跟着起哄吵闹的!” 众朝臣低下头,一时无言。 这时候,大家越发怀念起澹台云朗。 若太子殿下在的话,他们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没了主心骨。 “可是皇上,据刚所述,天临军中的黑火确实是厉害啊,简直是闻所未闻,非人力能够阻挡,臣等一时还真没有应对之策。”几位将军相互对望,齐齐摇头,束手无策。 三五两下,便能将城楼都给炸破,这仗还怎么打? 再花哨的招式兵法,在绝对的强势威力之下,那都是虚的,突然间听得这样的东西,西澜众朝臣会慌,属正常反应,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 龙椅上的澹台翰泽此时强行镇定,但那袖中拽得发白的手,还是出卖了他,听得这些话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将眼神又转向前方的母亲。 萧太后美眸闪了闪,骤地沉下,“镇北将军何在。” “臣在。” 镇北将军一身威武上前。 萧太后一脸威仪,沉声缓缓,“哀家赐你玄武虎符,五十万冀北军,立刻出发,增援冥北关,不惜一切代价,将天临大军给哀家拦在冥北关外!” 若说云城是西澜王朝北部三州的门户,那么冥北关,就是最重要的核心关口,冥北关被破,就意味着北部三州失守,西澜的京都也就会没有任何防线地暴露在外。 “臣遵旨!” 镇北将军一声威武高回。 萧唤琴母族是将门世家,她自幼也深谙兵法,此时处理这些事倒也得心应手。 再下几道急令,萧太后将军署布置之后,看向朝中众城,一声冷哼,“战事才刚刚开始,这就慌了?我西澜泱泱大朝,历经几十朝不衰,怎会如此不堪一击,哀家不管天临手中有何神兵利器,我西澜还能怕了不成,你们都给哀家打起精神来,做好自己手上的事,该如何就如何,他北辰琰打上门来,也还有哀家在!” “太后千岁!” 众臣跪下,齐声应喝。 萧太后看着下方跪地的满朝文武,厉眸微深了深,闪烁出狠戾色彩。 倒是她高看了西陵墨谦,还有他背后的那些人,拿两颗人头都如此费劲,迟迟不能得手,如今这人都打上门来了,他们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有黑火加持,北辰琰率领着神羽军,犹如一柄利刃,从西澜背部三州刺入,直朝京都方向而去,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连破十城,打到了冥北关下! 各方消息不胫而走,飞速扩散开来。 暗夜,朔城,龙翔驻军之地。 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响起…… 随后,施老快步走进书房,一边解了信鸽腿上的密信,放飞,几步至西陵墨谦身前,“王爷,萧太后的密信。” “放那儿吧。”西陵墨谦淡嗯一声,头也不抬,便继续处理手中的事,似乎没打算理会。 施老愣了一下,“萧太后此时传信过来,必定是有急事……” 如今局面如此紧迫,王爷怎么还和个没事人一样啊? 西陵墨谦手中朱笔一顿,黑眸看向施老。 施老心中颤了一下,虽然有些畏惧,但也不得不多嘴一言,“王爷,现在北辰琰已经打到冥北关下了,再进一步,可就是西澜京都了啊,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就现在来说,西澜被灭对我们可没有任何好处。” 虽然现在天临主要针对西澜王朝,集中了大部分的精力,对准西澜战场,眼下瞧着是和他们似乎没有关系,但唇亡齿寒,他们和西澜是联盟国,西澜沦陷的话,下一个就是他们。 他们是这次战争的挑事者,北辰琰也绝对不会就此罢手的。 西陵墨谦听着,静静地看了施老几秒,在施老以为他要生气时,却微一笑,“急什么。” 施老无声地张了张嘴,没懂西陵墨谦的意思。 现在都不急,那要什么时候啊! 第567章 蓄势待发! 施老是真有些着急,“王爷,我们派去打听黑火的人,至今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传回来,如果再不想出应对之策,西澜的现状就是我们的将来啊。” 虽然西澜王朝如今内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体实力并不输于他们龙翔,但在黑火的猛烈攻势下,完全是不堪一击,没有任何的回手之力。 这样下去,国灭只是迟早的问题! 若他们对上这样的力量,情况也绝对不会比西澜王朝好到哪里去。 “王爷,现在可不是作壁上观的时候,必须立刻支援西澜,两朝联手前后夹击,还有一战的可能性,若冥北关被破,西澜京都沦陷,整个西澜都会土崩瓦解的,那时候就晚了,我们也根本捡不到任何便宜。”施老苦口婆心相劝,见西陵墨谦那副没事人的模样,一时眼睛都急红了。 即便是冒着被西陵墨谦惩处的危险,他也要说,战况紧急事关重大,分秒都耽搁不得。 西陵墨谦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无奈,终于拿起了萧太后的传信,缓缓展开,还未看,便淡淡开口说道,“那便按你的意思,派十万大军,从嘉北关出,先增援西澜吧。” 不过那样子,好像只是草草敷衍一下。 “王爷英明!”施老这才松一口,汗水都要出来了。 西陵墨谦摆手,“对了,让鬼面去,也该是他上场的时候了。” “是,老臣也正有此意。”施老点点头,拱了拱手之后,快速退下。 本以为,能借北辰琰幽禁天临帝之事,让天临内部乱上一阵子,若有机会分隔凌兮月和北辰琰就最好,却不想,北辰琰和凌兮月之间如此信任,一点嫌隙都不见生出。 他们在天临百姓心中的地位,也牢固得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是一颗巨石,投至湖里,却一点浪花都没翻起来! 你说气不气人? 西陵墨谦淡瞥了一眼施老急匆匆出去的背影,红唇拉开一道诡异弧度,高深莫测,随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手中的事。 想吞下整个天下,也得有那个命才是! 天临步步紧逼,短短一个月不到,便拿下了西澜北部三州,杀到了北部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冥北关外。 神羽军却没有乘胜出击,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进攻。 仔细想想也属正常,战线拉得过长,后续补给若是跟不上的话,天临大军很容易落到孤军奋战的地步。 不管是黑火,还是粮草,还是战士们的体力,都需要时间缓冲。 再加上北部三州刚被拿下来,不够稳固,若此时贸然深入西澜京都位置,是很危险的,所以北辰琰明智的选择了停下来,整顿一下。 储蓄力量,再作全力一击! 而对于西澜来说,那暂时停驻在冥北关外的大军,就像一柄悬在头顶的闸刀,或打盹儿休息的雄狮,随时都会醒过来,将他们吞入腹中,让人胆战心惊。 为了阻挡神羽军的攻击,西澜王朝也是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萧太后陆续调来近百万兵马,囤在冥北关口,也能看出他们誓死守护此地的决心。 另外一边,龙翔王朝调动最近的十万大军,配合原嘉北关里的二十万大军,蹲守在边关处,也就是神羽军所在位置侧后方,紧盯着他们。 是夜,冥北关外二十里。 朵朵营帐犹如墨海中的浪花,起伏绵延。 丈高的火盆,哨岗,每隔五十米一个,将整个军营牢牢围在其中,伴随着盔甲摩擦的声音,整齐的步伐在周围过往,士兵昼夜不停地巡视。 王帐之中,北辰琰站在沙盘前方,双手撑着边缘,身微向前倾看着眼前插满的布局图。 “皇上,只要我们拿下冥北关,南部战场就可以和龙翔开战。”贺飞在南下,天临与龙翔的交界处,插上一道红色的小旗子,说话间眉飞色舞。 马隆表示赞成,更是满面红光,“是的,贺泰他们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些天战无不胜的局面,是大大增加了士气,简直让人热血沸腾好吗,将士们都像打了鸡血般,有了黑火加持的神羽军,是真有如神助。 “可是刚收到线报,龙翔在嘉北关外囤积了至少三十万大军。”战云扬俊眉微紧,并没有其他人的志得意满神色。 马隆和贺飞对视一眼,“只三十万大军而已,不足为惧吧。” 其他副将也表示,他们可有黑火在手,怕什么? 战云扬摇摇头,沉声缓道,“你们看,一旦我们进攻冥北关,西陵墨谦趁虚而入袭击我们后方,就有机会切断我们的军备补给线路,到时可就大事不妙,要知道我们的战线可已拉到了西澜腹地。” 一边说着,战云扬一边伸手,将一张黄色的小旗帜,插到他们后方位置。 一下,整个天临大军便呈了围困之势,一目了然。 还是在西澜腹地! “这个……”贺飞摸着下巴思索。 大家也慢慢地,从那有点飘的状态抽离出来,“小侯爷说的确实有道理啊。” “这倒还真是一个问题,主要我们现在储备的黑火已经不多了,最多够进攻一次冥北关,可冥北关有百万敌军,即便有黑火也不是一两天可以拿下的。”贺飞冷静理智地分析了下,“若要同时对付后面的敌人,还真有些困难。” 天临军中,是贺飞在管理黑火的投运,情况他还是比较清楚的。 北辰琰眸光深深,却并未受身边嘈杂议论的干扰,冰眸专注地盯着眼前沙盘,修长的手指在边上轻点,鬓角垂下的丝丝墨发无风轻扬着,似乎在想着什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拿不下主意,最后将眸光都投到了北辰琰身上去。 北辰琰抬眸,慢慢正起身躯来,正想开口说什么,王帐的帘子被人一把撩开。 不用想也知道,除了凌兮月可没第二个人,有这个在这胆子如此随意。 “皇后娘娘!”众位将军欣喜看向来人,满面容光。 怕是见到亲娘,都没这么欢喜…… 第568章 这能好好说? 原本一脸严肃的北辰琰,瞧见进来的女子,冷傲的眉宇明显柔和了几分,大掌很是自然地伸出,示意她到身边来,习惯性的动作像是做了千百次。 “兮月。”战云扬脸上剑拔弩张的神情也稍缓了一下。 凌兮月慢步进去,愣了下,随后笑了笑走过去,“都在啊。” 冷枫也跟在凌兮月身后进来,手持黑剑,常年一身黑色装扮的他,瞧着很是冷酷。 “娘娘,我们这正说着呢。”贺飞笑呵呵地到凌兮月身前,“军中黑火储备不足,最多只够进攻一次冥北关,不知这接下来什么时候会到啊。” 贺飞只是负责黑火到神羽军中的处置,管理,但这之前都是凌兮月在安排,什么时候会到,到多少,他们一概不知。 与信任无关,毕竟黑火的运输路线这些,都是绝密的存在,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安全,而地煞阁经过最专业的训练,交给他们做凌兮月也比较放心。 凌兮月走至北辰琰身边,扫了周围一圈心腹将帅,随后给冷枫一个眼神,才转眸看向北辰琰,和他相视笑笑,“冷枫这边也刚收到消息,我正想和你说这事。” 北辰琰轻笑,“正好。” 他也刚想问一下凌兮月的安排,再作军事部署,刚想着,凌兮月便过来了,这算不算心意相通? “冷枫。” 凌兮月示意。 冷枫颔首一点,看向眸光发亮的众将军,沉声叙述道,“现在有三批黑火在过来的路上,第一批百钧,大概三日后能到,第二批千钧,刚收到的消息,刚过云城,至少得需十日时间,第三批五百钧,大概也在半个月后抵达。” 众将对视,纷纷点头。 百钧,三千斤,大概两刻钟的轰炸时间。 “若全速押进,也只能提前一两日时间。”冷枫淡淡叙述。 “进攻一次冥北关,至少得需百钧黑火,才会有大的威慑力……”战云扬喃喃句,说完转向北辰琰,“皇上,依臣之见,最好等第二批黑火抵达,确保万无一失,将士们也需要休息。” 虽然战况紧急瞬息万变,但太急功近利,也是会吃大亏的,更何况冥北关一战事关重大,可以说决定西澜战场生死,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啊。 北辰琰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即便有黑火如此神兵相助,北辰琰也没有丝毫懈怠轻敌。 若强行硬攻的话,他们三十万大军,想要拿下天堑一样的冥北关,有些难度,即便用兵如神之人,那也绝对是损兵折将,耗费惨重不用说。 不如养精蓄锐,用这时间稍作休憩。 千钧黑火,别说攻下冥北关,就是直接将它炸平都够了! “今日便到此,朕与皇后再商议商议,你们先下去吧。”北辰琰暂未作下决断,眸光落在那插着密密麻麻旗帜的沙盘上,朝大家不疾不徐一声。 “是——” 众将告退。 冷枫朝凌兮月示意了下后,也跟着退下。 大家退下后,北辰琰牵着凌兮月的手,到内帐软椅上坐下,“这些天累着了吧。” 行军打仗在外,风餐露宿太过正常,北辰琰从小如此,倒是习惯了,但凌兮月可以说是全军上下,唯一一个女人,北辰琰还真担心她会吃苦,不习惯军中日子。 “还好啊。”凌兮月却不以为意,好笑,“我又不干什么事,累个什么劲儿。” 其实她就管管黑火的安排,不对,黑火那边基本都是冷枫在安排,军中其他事情,都是北辰琰在管,北辰琰忙的时候,她要不在旁边打瞌睡,要不就四下游荡。 倒还闲得慌呢,怎么会累? 凌兮月摊手,“我还无聊的慌呢。” “我看你整天也挺悠闲的。”说到这里,北辰琰也忍不住一阵好笑,冰眸淬笑瞧着怀中女子,轻瞪她一眼,“总是一转眼,你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小家伙,好像比他还忙一样。 话虽这样说,但北辰琰这时起了起身,让凌兮月靠在他宽阔健硕的怀抱中,修长手指轻按在她肩上,给她舒缓舒缓,冷厉眸中尽是温柔。 凌兮月眸光发亮,惊喜地斜眸回望男人,“你还会这个?” 不过能让这位九五至尊做这样的事,普天之下,怕也是凌兮月独一份。 “为夫会的可多了,夫人可想一一试试?”说话间,北辰琰的手指顺着凌兮月白皙的颈,一直向上,挑起她的下巴,低下唇去就轻啄了一口,妖容惊艳,笑意缱绻。 猝不及防被挑逗,凌兮月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回过神来,瞧着男人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嗤着一巴掌打开他的手,“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莫名其妙来给她按摩,原来是想趁机揩油。 这男人啊,啧啧。 想这的时候,某人似乎忘了,起先是谁对谁‘上下其手’的,这大概就是典型的,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了吧。 北辰琰那健硕的大长胳膊一勾,一把便将人拽回怀中,眸中使坏,唇畔笑意潋滟,“跑得掉。” 凌兮月“咯咯”笑着落回来,“谁要跑了!” 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是吗?”北辰琰作势就往凌兮月腰间摸去,这男人是掐准了她怕痒的死穴。 凌兮月一阵“哎呀”扭动,赶紧按住他乱动的手,赶紧投降,“好了琰,好了好了,别闹了,我跟你说事呢,你这一打岔我差点给忘了。” “嗯?什么事?”北辰琰还在往凌兮月身上滚,一副偷香窃玉的享受模样,配上那副妖冶绝美的惊世容颜,只看一眼都能让人浑身发软! 若让那些属下臣子们看见,估计会将眼珠子都瞪出来,谁会知道,他们冷漠神圣,威严不可侵犯的陛下,私下里会是这幅“无赖”模样? “你先起来。” 凌兮月哭笑不得,把人使劲儿往外推。 可北辰琰像是黏在了她身上一般,嘴角弧度越加深邃,脑袋在她颈部蹭,温热的鼻息喷得她由内至外的一阵酥麻痒痒,“就这样说吧,我听着。” 纤腰被男人死死圈着,凌兮月粉颊绯红。 这还能好好说? 第569章 暗夜突袭,措手不及! 凌兮月没辙,也只能就这样,还顺势往北辰琰怀中靠了靠,开口道,“琰,这段时间鬼族那边居然没有一点动静,你不觉得有点不正常吗。” 北辰琰眉梢微顿,瞥眸瞅向怀中女子。 “你看,鬼王手下三名王将被折,绝对是震动全族的事情,即便不惹来鬼王报复,也会有鬼族的其他人找上门来吧,但这段时间竟一点风声都没见。”凌兮月扭过身子,对上北辰琰的眼,是真觉有几分古怪。 北辰琰薄唇轻抿着点点头,“如此情况,不是酝酿着一场大风暴,就是吞下了这口气。”他略一勾唇冷笑笑,“而后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鬼族受此重创,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 “这正是我担心的。”凌兮月拧起眉头,“鬼族应该在静待时机。” 如今战况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若鬼族这个时候出来捣乱,还真是有点麻烦。 “别担心,一切有我在。”北辰琰修指伸出,略带薄茧的指腹触上女子微蹙的眉梢,将它轻轻抚平。 凌兮月纤手抓上男人的大掌,展颜一笑,那绝美笑容比世间任何花朵还要娇艳。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说。 “对了,按时间算,皇甫家族和雪族的人也应该快到了。”凌兮月忽地想起,“若能由他们自己去解决三族的事,就是最好,我们也能省点心来,专心在战场上。” 西澜和龙翔本就是不可小觑的两大朝廷,他们联手,实力绝不在天临之下。 北辰琰点点头,不置可否。 “前些天便收到纳兰雪衣的信,说已过云城,怎的这么多天了都还没到,也没一点消息。”凌兮月纤指摸着下巴,在那自言自语喃喃句。 北辰琰听着这个名字就很不顺耳,心中控制不住地酸了一下,但还是没多说什么。 指尖在屈起的膝上点点,转开话题,嗓音淡淡说道,“现在我们处于过渡期,手中黑火并不充裕,如今又深入西澜腹地,身后局面尚未完全稳固下来,再看西陵墨谦刚摆出的局,得防止西澜和龙翔在这个时候,率先出手偷袭反击,就兵力来说,我们的三十万大军,对他们的上百万并不占据优势。” “对啊。”凌兮月突然意识到,一时身子都正了一下,“这也是一个问题!” 这段时间,他们手持黑火优势,一路进攻,都是占据主导地位,根本没想过对方会先出手反击,找上门来送死的情况。 这一点,她也是真疏忽了。 若他们黑火充裕,对方上门来,即便他们只有十万大军,都和找死无疑,但现在手中的黑火捉襟见肘,最快的补给也还需两三日到,局面是前有狼后有虎。 他们若趁这个时候,反击一波,不是没有可能。 “还是你想的周到一点,你不说我都忽略了。”凌兮月啧一声。 当然,从坚固的城防中出来,也是极为冒险的一件事,相当于是放弃了自己的一道屏障优势,是个正常将帅都不会做的。 凌兮月没往那边想,也再正常不过。 北辰琰笑笑,“我也只是这样一提,若对方不知我们黑火储备的情况,是绝对不敢贸然找上门来的,除非他们能得到,且确定我们的军情。” 凌兮月点点头,“有备无患,还是得小心谨慎着。” 至少这几天,不能让西澜和龙翔知道他们军中黑火储备不足。 “这是当然,我已有安排。”北辰琰红唇勾起一抹浅笑,对上凌兮月的眼随口一道。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其实往往就是这些细节,看似微不足道,实则会影响整个战局,北辰琰南征北战这些年,能活到现在,靠的可不仅仅是一身武力,还有敏锐的头脑和细致的筹谋。 神羽军停止了攻城的节奏,于是,就和西澜百万大军在冥北关僵持了下来。 不对,准确的说,是三朝大军都暂时停下了动作,在冥北关以南几十里的嘉北关内,西陵墨谦调动到位的几十万大军,也是虎视眈眈。 信鸽扑腾的声漫天飞响,马蹄声声宛若疾风骤雨。 无数密函,情报,在三朝之间穿梭,传播。 是夜,一道黑影缓缓踏上冥北关城门。 来者身段妖娆,一看就是一名女子,艳丽眉目冷厉,披着九凤朝阳披风,往那城楼上一站,众兵将在身后齐刷刷跪下,颇有王者威仪。 不是萧太后是谁? “太后,您还是移驾内阁吧,这里实在危险,外面的天临军随时都可能进攻,黑火威力十分骇人,可是不长眼的啊。”守城大将上前劝道。 大家也没想到,萧唤云太后之尊,不待在皇城,竟赶来前线和他们共同御敌。 不得不说,众位将士颇为感动,先前反对她垂帘听政,笑她牝鸡司晨的那些将军们,此时也颇为羞愧。 萧太后极目看去,远远瞧着那聚成漫天繁星状的天临军营,一声冷笑,“哀家活了几十年,还从未畏过什么人,什么东西,哀家连夜赶到这里,也不是为了躲在后面安作观战!” “太后英明神武,自有圣光护体。”守城将帅高声附和。 萧太后猛一拂袖转身,眉目威仪毫无畏惧,头上彩凤吐珠步摇在灯火下烨烨生辉。 她沉声缓缓,“你们也给哀家记住了,那黑火不过是威力稍大一点的火球而已,并非什么神兵天器,只要将士们万众一心,就没有挺不过去的难关,再厉害的东西,也总有用尽的那一天!” “是——” 大家齐声呼应。 一时间,城中也是士气大振。 太后之尊,尚且和他们在前线同生死,一介女子心中都无所畏惧,他们还怕什么? 定誓死守护冥北关! 萧太后瞧地将士们这般模样,甚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我们西澜的好儿郎,保家卫国,无所畏惧,你们的决心,哀家都看在眼里,击退贼寇之后,也决计不会亏待各位!” “誓死效忠太后娘娘!”听得这话,众将士齐声呐喊。 萧太后看着臣服在脚下将士们,红唇缓缓勾起,美眸之中锋芒狠戾急速滋长。 第570章 暗夜突袭,措手不及! 这时,一名护卫从后面匆匆上前,将一封密函递给了萧太后,并在她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 萧太后脸上神色并无多少变化,淡定自若地接过,打开,一目十行看下去,到最后时,漂亮的眉梢暗皱了皱,那张风韵犹存的面颊上,也满是慎重。 “太后?”冥北关的守城将帅在旁轻唤,见萧太后杵在原地愣神。 萧太后垂眸看过去,定定地盯了半晌之后,拂袖一挥,快步离开,步伐带风,冷厉的嗓音随之而出,“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哀家有要事安排。” “是!” 守城大将怔了一下后,立刻回声。 这一晚,冥北关内将帅调动频繁,但动作极为隐秘。 伴随着凛冽夜风,城门似乎打开过,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关上。 嘉北关内,黑色面具覆脸的鬼面将军,也收到了一封密函。 此战役关乎重大,施老心中着急,也随调军一同来到了嘉北关,快速看了一眼那密函后,转头和鬼面将军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缓缓点下头。 就是现在,他们的机会来了! “北辰琰,凌兮月,我说过,要将你们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一一奉还!”鬼面将军紧握着手中之剑,额头青筋狰狞迸起,“我等这一天,等的太久太久!” 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尊严,脸面,只要能报仇,他统统都可以不要。 他甘愿沦为西陵墨谦脚下的一条走狗,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今天,成败在此一举! 密函到后,嘉北关内军队也开始了频繁调动。 净月高悬,那是一个天朗风清的夜晚。 一切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嗖——” 冷箭声响,数丈高的了望台上,守夜的士兵连一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一命呜呼,如此动静,在寒风阵阵的夜里,也几乎引不起任何注意。 “嗖嗖嗖!” 与此同时,这样的声音在天临军营周围不断响起。 三军对峙,几十万神羽军在冥北关外十里地处安营扎寨,一切都瞧着很是平静,直到一声喊杀之音响起,打破夜的寂静。 紧接而来的,是宛若潮涌般的冲杀声音,铺天盖地而来! “杀啊——” 忽如其来,呼喊震天。 若从高空之上俯视看下来,便可以清楚看见,无数条火龙一般的队伍,从四面八方朝天临军队所在的驻地,冲杀过来,形成两大片,从西北和东南两个方向杀来,将他们包围其中。 “什么声音!” 刚睡下的马隆,一个激灵翻身而起,瞬间警戒,差点没从床板上跌下来。 下半夜,已然熟睡的凌兮月,从北辰琰胸膛上猛地抬起脑袋,夜里最是敏感的她,自然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抬头便对上了北辰琰也已睁开的清明冰眸。 从那方位和声势来听,很明显,是两朝联军。 也不得不说,龙翔和西澜王朝这次是真下了功夫,那成千上万的大军,竟然避开了天临军的哨岗,又悄无声息地吞掉了外面的巡卫营,发起了进攻! 由此可见,两军实力并不输于神羽军多少。 不过此时开战,到底是真胸有成竹,还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拼死一搏? 浩浩荡荡而来的龙翔大军前方,鬼面将军手持乌黑长剑,一马当先,眸中闪烁着浓浓的冷意,此时像一头发怒的豹子般,猩红了眼,“杀!” “杀啊——” 背后千军万马紧随,声势浩大。 虽是突袭,但神羽军也是真的训练有素,立刻反应过来,军中也并无任何慌张,立刻迎战。 “有敌军来犯,快快!”众将士迅速从休息的状态中警醒过来。 “呜呜——”出兵的号角响起。 “咚咚咚咚!” 重鼓之音紧随。 马隆快速赶到前线的时候,战云扬早已到位,一身神紫色的盔甲,站在战车之上,英眉如剑,有条不紊布局指挥,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被突袭的懊恼。 “他奶奶的,居然给老子玩这一套。”马隆狠呸了一声,便立刻领军迎战。 “皇上,娘娘!” 身后一阵将帅士兵的急呼响起。 北辰琰阔步而来,玄衣暗甲,墨发无风自动狂舞缭绕,凌兮月却不在他身边。 不过战况紧急,此时也没人顾得上那么多。 “马隆,卫祺,率领重甲营,强守东南部。”北辰琰扫了一眼大致情况,便快速下达命令,低哑嗓音沉沉,不见任何慌张,“战云扬领骁骑营进攻西区。” “臣遵旨!” 众将帅立刻领旨。 这时,敌军已经冲至天临军营的五百米内,快突破最后防线! “放箭!”鬼面将军猛地挥手指向前方,面具下的脸上,布满了猖狂笑意。 “嗖嗖嗖嗖——”无数箭矢冲天,朝天临军营之中遮天盖地扑去。 “啊……”天临军中立刻响起了惨叫声。 北辰琰站在天临大军之前,看着那扑面而来的箭雨,冰眸深深,面不改色,在它们即将落下的瞬间,浑身一整,双手作托天状猛然而起。 “嗷呜——” 周围狂风大作,伴随着仿佛龙吟之音。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猛地滞在当空,下一秒道道破裂开来,化作废铁坠下夜空! 鬼面将军见得,一时牙齿都咬出了血,该死的北辰琰,功力竟又提升了,还提升得如此之快,不过紧接着,他眸中便生出一抹奸笑来。 他倒想看看,北辰琰如何用双手来挡他的千军万马! 黑火只是远程攻击装备,并不适合双方混战时用,胡乱轰炸的话,会伤及自己的人。 而龙翔和西澜的大军,已经冲过了黑火远程轰炸的距离,眼看着就要扑至天临军营这边,黑火俨然已失去了作用,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来。 即便天临这边以最快速度反应过来,那也是还没轰炸几下,敌方大军便已冲杀过来,于事无补。 是以,抛去黑火的加持,百万大军对阵天临的三十万,不用想也知道是何结局,如此大形势的优势下,鬼面将军此时才如此肆无忌惮。 西澜这边也是一样,就如死而复生一般! 第571章 漫天黑火! 萧太后坐镇在大军之后,瞧着眼前一片大好的形势,也颇为得意一笑,“凌兮月,北辰琰,哀家如今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有什么翻天的本事。” 骁勇善战的琰皇,神鬼机敏的月后,看来也不过如此。 “太后英明!” 身边几位随从赶紧奉承。 连先前极力反对偷袭天临的臣子,这时都闭口不谈。 不知通过什么方式,西陵墨谦得到了天临军中黑火储备不足的消息,机不可失,便想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西澜大军潜伏出城和他们前后夹击。 若能趁着月色,突袭冲至黑火的攻击范围内,那便是最好不过! 于是他飞鸽传书,让萧太后全力配合他们的行动,萧太后略作思量之后,便果断答应下来。 与其坐以待毙,等着天临的大批量黑火抵达,将冥北关夷为平地,不如冒险弃城门之优势,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翻身的几率还更大一些。 要知道前者是等死,后者还有一线生机,说不定能大翻盘。 只要不是个懦夫,都会选择放手一搏,而萧太后恰好又颇有魄力! 如今战况来看,她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眼下的一切都照着好的趋势在发展,到现在,天临军中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也不见半点黑火的影子。 “嗖嗖瘦嗖!”天临军中一波波箭矢,也如狂狼一般,朝冲来的两朝联军飞去。 只是,箭雨再强也无法阻挡冲杀过来的千军万马。 “杀啊——” 漫天喊杀之音。 北辰琰看着那狂涌而来的大军,面不改色,“唰”地抽出佩剑,锃亮的光泽,夹杂着周围烈火闪烁的光芒,将他眸光映得越发森然一片,“御!” 寒声一言出,犹携雷霆之力,震荡于这片夜空之上。 “御!”千军万马齐声一喝,似潮汐响动。 神羽军迅速列位,严阵以待。 飞来的箭雨,“叮叮咚咚”落在密不透风的防御盾牌之上。 五百米,四百米……越来越近,鬼面将军和冥北关守城大将带领的两朝大军,眼看着就要冲至天临驻地之中,却依旧不见天临军用黑火反击。 是军中已根本没了黑火,还是距离太过靠近,怕误伤了自己人,亦或者,他们突然袭击,神羽军还没反应过来,还未准备好黑火的投射装置?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对于两朝联军来说,都是好事一桩! “哈哈哈,给本将军杀,取北辰琰和凌兮月首级者,赏千金!”鬼面将军发出畅快大笑,嚣张咆哮着,挥剑长指,仿佛已经看见了北辰琰和凌兮月的凄惨下场。 “杀啊——” 听得这言,众兵将越发疯狂,跟着猩红了眼。 萧太后高站在重重大军护卫之后,此时唇畔勾出一抹冷笑,抬手一挥,示意击鼓手重锤以下,“传哀家懿旨,取北辰琰和凌兮月首级者,赏万金,食邑千户!” 太后果然不一样,瞧这大手笔。 看来这些人,是真想凌兮月和北辰琰的项上人头,想疯了。 “冲啊!”顿时将士们也是“深受鼓舞”,发了疯一般的往前冲,好像已胜券在握,去抢人头一般。 四百米,三百米……敌军越来越近。 神羽军众兵将脸上的肃杀之色,也越来越重,谁都感觉到了今夜是一场殊死搏斗,虽瞧着镇定,但大家心也紧捏着。 突破两百米,敌军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天临军中一片火光飞出。 密密麻麻的箭矢,带着火光朝敌军呼啸而去,敌军之中,不停有人惨叫着倒下,阵营之中大片火光窜起,但也只是微微抵挡了一些对方的攻势。 “螳臂当车,简直可笑至极,给我冲!”鬼面将军挥手打开十几道扑至眼前的箭矢,发出一声不屑嗤笑,冲杀的阵势一点都未停歇下来。 看来天临军中是真没黑火了,现在黔驴技穷了吧? 到底是他们棋高一着,看北辰琰和凌兮月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原本是再普通不过的带火飞箭,可当两朝大军脚下响起“嗤嗤”,莫名熟悉,又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诡异声音时,大家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鬼面将军心中“咯噔”一声,纵马一个急刹。 可现在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轰轰轰轰……” 裂天爆炸之音! 真真可谓是天动地摇,从距天临军营三百米地,往外去,无数爆鸣声接连响起,一道接着一道,一片接着一片。 火光冲天,大地崩裂,浓浓的硝烟裹着烈火泥土直冲九霄! “碰碰碰碰——” 震天动地的爆炸还在继续。 “啊……”兵将的惨叫声,丢盔弃甲的仓皇窜逃声,汇聚成一片炼狱火海。 无数兵将,被炸飞上高空,尸山血海,鬼哭狼嚎之音响彻天地。 这就是战争,无奈却又残酷至极。 成王败寇,生死由命。 “撤!快撤!”鬼面将军身下战马也被吓得伸长了脖子惨叫嘶鸣,整个人都是懵的。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萧太后猛地冲至车架栏杆处,瞧着眼前的一片火海,一双美眸愕然瞪大,“该死!” 那抓着栏杆的双手,骨节森白得吓人。 爆炸从距天临军营三百米的位置,一直往外辐射五百米直径,若从高空看下去,便能清晰地看见一个火环,迸出的火花,将天临军营牢牢护在其中。 “撤——” “护驾,护驾!” “太后消息,是黑火。” 周围将士见此,赶紧冲到萧太后身前。 虽然他们在千米开外,但爆炸的余波,依旧波及到了这边,掀出的罡风震得人有些站立不稳。 “滚开——”萧太后一把挥开护卫在身前的人,美眸死死瞪着眼前的一片火海,以及根本不受控制,不听指挥,疯狂朝后方逃窜过来的西澜士兵。 大家都被突如其来的爆炸,直接炸傻了! 脑中唯一念头便是逃命,哪还顾得上其他什么? “该死的北辰琰,凌兮月!”萧太后狠狠捶打身前木栏,原本那风韵犹存的脸庞,此时竟微显扭曲,“不许退,都给哀家站住,不许退!” 第572章 战局反转! 莫说是两朝联军,就是神羽军众将士,都惊了一跳。 本打算拼死一战的他们,万万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一幕,瞬息之间,将局面战况又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本以为是他们遭了突袭,怎的临到头,剧情又来了一个大反转,变成西澜和龙翔两朝联军受了埋伏? 站在神箭营身后的凌兮月,双手环在胸前,一袭黑色劲装裹得纤影笔直。 她瞧着那漫天爆炸火花,以及乱成一团的两朝联军,红唇缓缓轻勾而起来,“这个见面礼还喜欢吗。”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大半夜劳神费劲儿跑来,不给点厉害尝尝,对不起人不是。 “哈哈,这帮孙子,居然真敢来偷袭!”贺飞在旁摩拳擦掌,幸好娘娘聪明啊,事先就将黑火埋了下去。 “也多亏琰多了一个心眼,不然,还真让这两个王八蛋给打的措手不及!”凌兮月扯了扯唇瓣喃喃,笑笑。 这两个王八蛋,自然指的是西陵墨谦和萧太后。 对方能拿到天临军中的情报信息,凌兮月的天下阁也不是吃素的。 那日北辰琰那么一说,凌兮月也自然多了一个心眼,思前想后,觉得北辰琰埋的黑火还不够,便在他原有的基础上,再加重了一层。 几乎是搬空了库存中的黑火,将整个天临军营防得死死地! 北辰琰原本只是防范一下,想着多一份思量总是没错的,行军在外,最怕被人偷袭,打没准备的仗,而他这一说,却提醒了凌兮月。 好家伙,她是做得更绝啊。 因为天临军中黑火储备不足的消息,是凌兮月让人故意放出去的! 为的就是引西陵墨谦来跳这个坑,毕竟她挖坑埋东西也是停费力气的,用不上多心塞? 龙翔和西澜若真敢来偷袭,她便立刻送他们上西天,若不来,他们也没有任何损失,反正十日后便会有足够的黑火抵达,做什么都够用的。 这夫妻两个配合的是天衣无缝,更是一个比一个绝…… 不知过了多久,那漫天滚坛一般的爆炸声,才渐渐停歇下来。 原本斗志激昂的两朝大军,被炸得是支离破碎,东奔西窜不成队伍,更是损失惨重,兵将折损过半不说,最重要的是,士气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一落千丈,霎时间便溃不成军。 北辰琰眸若鹰隼迸射出冷厉寒光,手持宝剑,振臂一挥,“追!” “杀啊——” 神羽军倾巢而出,气势呈一边倒的碾压式。 北辰琰果断选择出击,冥北关内的绝大部分兵将,此时都已出关,失去了那道屏障优势,又遭受重创,此时不乘胜追击歼灭敌军又更待何时? “撤,撤!” 西澜大军四下窜逃。 “不许撤,击鼓,给哀家迎战!”萧太后一记狠眼瞪向身边的一派鼓手,随后看向身前混乱成一团的兵将,“都给哀家振作起来,天临军的黑火已经用尽,现在是最好的反击机会,给哀家杀,不许撤!” 声嘶力竭的吼叫,她重重捶在车架上。 “太后,现在的战况不易再纠缠啊,我们必须立刻撤到关内去。”身边的副将噗通跪下,一脸黑灰极力劝谏,“再不撤,今天就得全军覆没在此啊。” “太后三思啊,切莫逞一时意气!” “是啊太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先撤吧。”另外几名副将也哀求道。 萧太后一脚将身前人踹倒,“混账东西,你真当哀家昏了头?” 她虽一脸愤恨,却是条理清晰,字字铿锵有力,“此时天临军中黑火耗尽,我们几十万大军,配合龙翔大军,是绝对有能力和北辰琰一战的,但若此时退守冥北关内,就只有等死一条路,待北辰琰缓过气,后续黑火运输到位,我们还有活路?” 几名副将愣住。 仔细一想,仿佛有些道理。 似乎是他们被吓破了胆,昏了头。 退回到冥北关,就只有等死一条路,若此时全力一战,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但如今他们军心大乱,士气跌落成这样,该如何力挽狂澜? “是坐着等死,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拼死一搏,哀家让你们自己选!”萧太后一时恼上眉头。 “谨遵太后之命!” 众将帅羞愧低下头去。 他们一群大男人,都慌了手脚,竟还不如太后清醒。 “事已至此,我们已没有退路。”萧太后狠狠拂袖,一甩,“击鼓,迎战!” 不得不说,萧太后能坐到这个位置,确实是有几分魄力和脑子,不仅仅是靠她那一张脸迷惑住了西澜先帝,如此情况下,依旧能保持清醒镇定,实非寻常女子可以做到。 “是——” 几名副将得令。 “咚咚咚咚!”西澜军中战鼓重响。 四下奔走的西澜将士,也陆续回过神来,重整旗鼓。 冥北关主帅听得,挥箭击空,身先士卒纵马而出,“给我杀!” 两军冲杀至一处交汇,“碰碰哐哐”的刀剑砍杀声音,瞬间充斥整片夜空! 北辰琰纵马飞入敌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犹如暗夜杀神,所过之处鲜血漫天泼洒,西澜兵将犹如天女散花四下飞溅。 反手一掌打出,长龙咆哮着撕开围杀过来的兵将。 凌兮月翻身上马,远远见得北辰琰的背影,快速朝他身边过去。 鬼面将军从一堆尸体中爬出来,头破血流瞧着真像鬼怪一般,异常狼狈,他率军冲杀在前,没在爆炸中心,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也受了些伤。 “啊——” 他一声恼恨咆哮。 “将军,你没事吧?”一名副将过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他。 不知是麻木了,还是心中的仇恨占据了所有,对于身上的重伤他是一声也没有啃。 鬼面冷冷扫了眼周围状况,抢过旁边将帅的一匹战马,“给我杀,谁再后退,本将军立刻让他人头落地!” 说话间,他舞剑一扫,将一名从他身边逃窜过去的士兵,人头削落在地! 军令如山,再加上畏惧之下,龙翔众将士也重整旗鼓! 第573章 主帅已死! “杀啊——” 与其回去被军法处置,死路一条,还不如拼死一战! 两朝联军遭受黑火的轰炸重创之后,已仅剩下半数人马,还有不少受了震荡波及受伤,最致命的是,基本都被吓破了胆,士气有些一蹶不振。 即便萧太后和鬼面将军全力挽救,仿佛也于事无补,将士们只是硬着头皮冲杀,那种打心底生出的自信,和这种被军令压着往前冲,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施老看着眼前的情形,脸色凝重至极。 西澜破釜沉舟一战无可厚非,可是他们没有必要恋战啊,眼前溃军之势已无可逆转,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是白白损兵折将,鬼面是被冲昏了头脑! “哐哐碰碰!” 刀枪箭雨交错,尸山血海。 凌兮月杀出一条血路,朝北辰琰的方向靠去。 “杀啊——”十几名西澜士兵手持长枪,大叫着,冲至凌兮月身前。 凌兮月红唇冷冷一勾,手腕猛一翻转,反手一挥,十几枚柳叶钉破风而出,直接将人击起,倒飞而出,顺带将后面的一大片都撞跌在地,四散飞溅! 而北辰琰,他此时已冲至敌营之中,与冥北关的守城大将迎面相撞。 冥北关的统领杨威,是一个壮硕的中年男子,一身威武将帅之气,他瞧着忽然出现在身前的北辰琰,双眸瞪圆,“北辰琰,旁人怕你本将军可不怕,来吧,让本将军看看你到底有何本事!” 说话间,手中染血的长枪,直冲北辰琰面门而去。 北辰琰端坐着乌黑战马之上,妖冶绝美的面庞之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长剑指地,刺眸的殷红滴滴滑落而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冲杀过来的人。 “啊——” 杨威仰天咆哮着,挥起手中的长锏,朝北辰琰当头落下! “哐当——” 一声脆响。 仅一个照面,那金锏便应声断成数段,飞落在地。 杨威根本还没回过神来,便觉喉咙处猛一剧痛,整个身子便完全无法动弹……硝烟战火中,只见得,和北辰琰交错而过的高头战马上,魁梧男人,不知是什么时候,竟只剩一具身体。 头颅已不知去向! 北辰琰的长剑之上,多了一抹血光。 “啊,将军!”无数悲鸣声响起,大失声色。 一个照面的时间都不到,敌军将帅便被斩与马下,秒杀! “西澜主帅已死,给我杀啊!”天临将士们见状,一时士气更盛,迎风直上。 北辰琰高坐乌黑战马之上,浑身杀气凛然,周遭数米之内,此时竟没有任何敌军敢靠近过来,他勒马一个转蹄,“西澜众将给朕听着,降兵不杀,若再负隅顽抗,朕便一个不留!” 狷狂冷冽的声音,震荡在天地间,久久不散。 “将军……” “将军啊!” 西澜将士们本就心生退意,一件这情形,那更是战战兢兢,连刀剑都有些拿捏不稳。 萧太后一听这话,顿时火上眉梢,拂袖上前赫然一声,更是响亮骇人,“休听贼子混战胡话,有哀家在此,谁敢退一步,连罪九族!” 她才是主帅! 第574章 狭路相逢! 西澜众将帅一听这话,瞬间是进退维谷。 身体和心中本能的都想往后退,但残存的理智又告诉他们,不能退。 可任由萧太后如何挣扎,也难以挽救,虽然神羽军只有三十万不到,但此时是气势如虹,犹如狂澜一波波席卷过来,打得两朝联军没有丝毫反手之力,基本是压着打的收割状态。 翻盘几率渺茫! “太后啊,敌军攻势太猛,我们还是退守城内吧。”一副将跌跪至萧太后跟前,浑身是血遍体鳞伤,苦口婆心,“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必须暂避锋芒,再继续下去怕是会全军覆没啊!” 他们已试过了全力反击,但事实证明没用,就该急流勇退啊! 众兵将相互对望,心中也开始动摇起来,看着一团混乱的两朝联军,有些绝望。 “混账东西!”萧太后狠狠拂袖一挥,“竟说如此混账之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太后,臣不敢。”那副将也是个直肠子,已经看出了萧太后不快,依旧硬着头皮力劝,“太后三思,此时撤军回城,我们还有时间想应对之策,若继续战下去,怕是经不起几个时辰……” “住口!你懂什么。”萧太后一语喝止。 她冷若秋霜的眼神瞥过去,态度坚决,“哀家已经说了,不准撤,你们是要违抗军令,还是要造反?” 这会儿的萧太后,明显也是真心有点上头。 她神情之上有微焦急之色,但那双厉眼深处,却有点点暗光起伏,说完抬眸望向远方位置,似乎在等待什么。 “臣不敢……” 众兵将低头回应。 军令如山,不得不从。 萧太后高站在车驾之上,魅眼深深看着远方,“西陵墨谦,这一次你若再失言诓骗,哀家定将你碎尸万段!” “哐哐——碰碰——” “啊……” 刀剑相撞,利刃入肉,鲜血飞溅,咆哮声,惨叫声……纷乱错杂,战场之上硝烟弥漫,放眼过去,一片尸山血海之中,火焰浓烟滚滚蜿蜒。 暗夜里,犹如一幅炼狱图! 鬼面将军挥舞着手中长剑,刀刀致命,劈开周围袭来的士兵,杀红了眼。 那猩红发狠的眸光,透过千军万马,死死地盯着一处,像是失去了理智,此时顾不上任何,直朝她冲杀过去。 凌兮月很快便冲至北辰琰身边,周围喊杀震天,两人快速交换个眼神后,眸光齐刷刷地转向西澜大军深处。 回眸对视,无声点头。 很明显,两人想到了一处去。 擒贼先擒王,既然杀这个主帅没有用,那就换一个! 北辰琰胳膊一垂,凌兮月伸出手,握住男人的大掌,就着北辰琰拉扯下来的力道,一个旋身便飞落到他身后,稳稳跨坐在他马背之上。 两人之配合,根本不需要任何言语,默契十足。 可是,正当北辰琰一个纵马离地飞跃跨出,眼前一匹枣红色战马,横空出世,拦在他们身前逼停了两人。 “北辰琰,凌兮月,本将军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今天就来个了断吧!”鬼面手中染血的挥起,长剑直指两人。 那面具之下的脸庞,愤恨到几乎扭曲。 凌兮月撇着眼前情绪似乎异常激动的鬼面,上下扫了眼。 这又是在唱哪一出,又有什么深仇大恨,搞得好像杀了他全家一样。 “座下何人,报上名来,朕的剑下从不斩无名小辈。”北辰琰冷冷一个眼神过去,睥着眼前突然跳出来的拦路虎,觉得有几分熟悉。 鬼面持剑之手顿时青筋暴起,一声嘶吼,“你居然问本将军是谁,哈哈哈哈……” 鲜血横飞,战火灼灼的修罗场上,响起这癫狂大笑,像是有鬼怪从地狱中爬出来,配着这音一点没有违和感。 “你忘了,可我不会忘,做梦都想着,我之今日皆是拜你所赐!”鬼面挥剑直指北辰琰,随后一侧,又猛地指向后侧的凌兮月,“还有你!” 凌兮月眉头一跳,忍不住好笑。 大哥,能不能不要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不用负责任的吗? 莫名其妙冲出来,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在那笑得像个傻子一样,这鬼知道你是谁啊! 不过这口气,这感觉,倒是真让她想起一个人来。 鬼面牙齿都几乎咬出血来,只是看向凌兮月时,愤恨之余,眸中深处还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其他色彩,纠结痛苦,让人有些看不懂。 他受够了,他太痛苦,不想再等下去了! “北辰琰,受死吧!”鬼面长剑指天,朝北辰琰策马狂奔而去。 北辰琰回眸和凌兮月对视一眼,此时鬼面已扑至面门,北辰琰眸光骤冷,头也不回,震臂一舞,只听得“哐当”一声,交错而过的瞬间,鬼面手中的长剑已断成两截! 不堪一击! 这两人完全就不是一个段位的。 “昂——”鬼面身下战马受惊,颤声着仰天嘶鸣,一下便将他掀飞落地,撒蹄狂奔着冲入了乱军之中,滚落的鬼面在地上翻滚了了好几圈,也稳下来。 “呼——” 长剑挥过的风声。 鬼面刚抬起头,脖颈处便被一道锋利的剑尖抵住。 北辰琰跨坐在战马之上,手持宝剑,仿佛纹丝未动,就那样居高临下的冷冷睥着他。 鬼面将军双眸绯红犹如厉鬼,滚地磨破了的双手鲜血淋漓,他猛一把捏住那锋利的刀锋,咬牙切齿,“北辰琰,要杀就杀,休想再作羞辱!” 他知道北辰琰的功力有所进步,却如何也没想到,会到如此境界,自己苦心历练这么长时间,到最后竟挡不住对方一招,何其可笑啊! 到此时,除了满腔愤恨,鬼面心中更多的是无望。 他该如何才能报仇,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凌兮月眉梢一挑,“倒有几分骨气。” 瞧着鬼面那英勇赴死的模样,北辰琰一张修罗冷面未改分毫,抽剑一勾,反手朝他脖颈处一挥朝上,寒声几字,“如你所愿。” 鲜血飞洒,伴随着“碰”的一声,鬼面跌倒落地。 第575章 东宫故人 脸上的面具爆炸飞开,露出一张苍白面庞。 凌兮月瞧下去,看清之后微愣了下,差点没认出人来。 狼狈跌落在地的男子,英俊的脸庞此时满是尘血,双眸充斥着偏执和疯狂,以及仇恨,不见丝毫往昔那个剑眉星目,高傲潇洒的太子爷身影。 竟是他,北辰景。 凌兮月没想到,那个将面子和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北辰景,竟会委曲求全甘愿做西陵墨谦的鹰犬走狗。 面具被划破,北辰景不自觉地想去遮挡自己的脸,似乎不想被认出,一瞬懊恼后,厉眼看上去,“北辰琰,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要杀就杀,你这什么意思!” 他还想羞辱他吗? 做梦! 当年事败之后,谋反的尉迟家被诛九族,而身为皇后的尉迟蓉和北辰景,念及是皇室血脉,加上北辰景又非主谋,北辰琰便只将其贬为庶人,囚禁在南山北苑。 北辰景竟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还投靠了敌国。 这也不难解释,为何即便现在身为西陵墨谦的一条狗,鬼面将军也每每露出不甘表情,他原可是天临高高在上的太子啊,和西陵墨谦平起平坐的存在,而今竟沦落到这等地步。 他如何能甘心? 可他已经顾不上什么了,只要能报仇,只要能将北辰琰和凌兮月拆散,扳倒,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还有听到凌兮月和北辰琰情比金坚时,他的失态,压抑。 原本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是他的未婚妻,天临王朝的天下也该是他的,那该是多好的一幅画面,可现在她却和北辰琰,这个夺了他所有的人比翼双飞。 北辰琰回眸和凌兮月对了一眼。 “原来是你。”凌兮月垂眸,瞧着地上的人。 如此看来,前不久朝中的那场闹剧,应该就是他弄出来的吧? 煽动百姓和朝廷大臣反叛,再由北辰景这个前太子站出来,可是再合适不过。 这两人也是好算计,西陵墨谦利用北辰景的身份,试图搅乱天临内朝,而北辰景臣服西陵墨谦,也是想用西陵墨谦的势力,帮他再回天临。 听得凌兮月开口,原本陷入疯狂的北辰景,蓦一下回神。 他满眸纠结望向她,问出了一直堵在他心上的最大疑问,“凌兮月,我不明白,到底是你的心太善变,还是你原本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北辰景满腔愤恨,此时有些口不择言,“你不是爱我爱的死去活来吗,先前是你自己,哭着嚷着要嫁给我,为什么一转眼就什么都变了!” 他不甘心啊! 她心变了,人也变了。 他完全看不懂她的心,到底是为什么? 原本北辰琰冷傲凛人的表情,并无任何波动,此话一入耳,那冰蓝双眸瞬息乍寒如冰,持剑之手飞转而起! 却在要落至北辰景头上时,被凌兮月一把抓住了。 凌兮月给北辰琰一个不必生气的眼神,略一思量后,看向北辰景,“小时戏言怎可当真,自打回府之后,自始至终,我可都没说过什么。” 不管怎样,有的话那还是要说清楚,让人误会多不好不是。 先前是如何的,她不知道,但她可从未说过什么让北辰景误会的话,他自己脑补过剩,也得怪到她头上?这是个什么道理,当然北辰景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琰觉得莫名其妙。 “哈哈哈哈……”北辰景癫狂大笑起来,“原来自始至终,都是我自作多情。” 凌兮月看着他那模样,微微皱起了眉梢,有些唏嘘。 说实话,她没觉得北辰景有多严重的过错。 即便她不喜欢这个人,甚至于反感,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换做自己,从小被一个厌恶的人纠缠,还不得不接受她是自己的未婚妻,自己也会想法设法去摆脱。 只是方式用错,太过高傲自负。 到现在只能叹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立场不一样罢了。 北辰景发髻散乱落下,被周围混着血腥的风,吹得凌乱似鬼,猛地跪下,仰天狰狞咆哮,“父皇,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原来,母后说的都没错,从小他都只是北辰琰的靶子,凌兮月也不曾真心待过他……连外公都算计他,他却总是不理解,怪母后多疑。 可是现在,母后也不在了,这世上唯一真心待他好的人也不在了! “我才是天临太子,天临名正言顺的太子,你北辰琰就是一个魔胎,怪物,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北辰景哈哈大笑,转而望向身边的兵将,“天临的将士们,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你们都被蒙蔽了,这个人是个恶魔,一个弑父杀君的恶魔,我才该是天临名正言顺的皇!” 周围兵将看着眼前落魄疯狂的男人,手持长枪一点点靠近。 可北辰琰在军中,地位已是根深蒂固,哪是谁三言两语可以说动的? 即便前些日子有一些风言风语,那也被凌兮月三五几下摆平了,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莫说大家都不认识,就算是认识,恐怕也难以相信眼前在这个面目扭曲,表情近乎狰狞的男人,会是那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东宫太子爷。 西陵墨谦在北辰景这里,准确的说是这两人的算计,是彻底落空。 “你们都瞎了吗!”北辰景疯了,被一直以来压迫在心中的执念,以及报仇无望的现实逼疯了,一直在那失魂落魄摇头,嘴中喋喋不休,“我没输,我还没有输……” 隔着蜂拥围堵过去的天临兵马,北辰琰冷看了北辰景一眼,随后一甩缰绳,御马离开,战场之间局面瞬息万变,他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在这纠缠。 而原本就濒临崩溃的北辰景,却被北辰琰那“不屑一顾”的眼神,给再一次刺激到了,双眸瞬间充血,他什么意思?自己不配成为他的对手吗? 他不顾一切,拼尽全力,最后竟连对方一个正眼相待的眼神,都没换来! “啊,去死吧——”被刺激到的北辰景,仰头一声嘶吼,抓起地上的一把长枪,狂奔着朝凌兮月的后背刺去! 第576章 惨淡身死 见此,原本就围堵在周围的天临士兵,瞬间是一拥而上! 刀枪剑影飞闪,“噗噗噗噗”利刃穿过身躯,刺入肉体的声音不断响起,刀枪将北辰景插成了刺猬,定在原地。 “咳——”他口鼻淌血,嘴角扯开一抹笑意。 有痛苦,有疯狂,但更多的是解脱,浑身轻松的释然。 他终于不用再背负着仇恨,独自一个人在地狱中苦苦挣扎了,不用再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这世间无依无靠了,也终于不用再去想那个人,再去懊恼后悔…… 北辰景太痛苦了,这种痛苦让他生不如死。 他本可以再等,继续蛰伏在西陵墨谦身边,等待机会,可是他不愿意再承受这样的折磨,与其说他恨北辰琰的和凌兮月,不如说他恨现在的自己。 心中的仇恨和不甘,已经将他折磨得放弃了所有尊严,活地犹如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坐在北辰琰马背后的凌兮月,此时回过眸来,看了一眼身上插着无数刀剑,被定在血泊中的北辰景,她眸光微闪了闪。 忽然间,想起两人第一次碰面时,这个人自信飞扬的那句:姑娘不必惊慌,在下北辰景,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姑娘芳名,家中可有父母长辈,若肯告知,定三媒六证,十里红妆迎你为妃。 虽然自负过头,但那是何等的潇洒快意? 高高在上的当朝太子爷,如今却变得如此模样,不免有些唏嘘。 天临皇对不起云妃,对不起琰,却更对不起他这个儿子,至少对于琰,他是打心底疼爱着,处处为之筹谋,可是对于北辰景和皇后,只当做权衡朝野的棋子。 必要时,可以弃如敝履。 这就是皇家,最不需要亲情和怜悯的地方。 可自古江山之争都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成王败寇。 说她冷血也好,无情也罢,凌兮月瞧着北辰景如此惨淡结局,心中并无多少波动,只因不是心尖上的那个人。 “来世,再莫,生于皇家……”北辰景瞪大的双眸,缓缓合上,浑身插满了刀剑,却是站着,死在了千军万马之中。 他的嘴角,还挂着一抹释怀的弧度。 凌兮月也只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眸光,纤臂圈紧了身前男人精壮的腰肢,紧紧地依靠着他,也将他护在怀中。 “西澜主帅已死,杀啊——” 声声喊叫之音汇聚,神羽军斗志更盛。 对于他们来说,死的只是西澜主帅,而不是天临的前太子。 惹人叹息,对于北辰景也是真有几分悲哀。 连死,都回不到自己的身份。 “哎呀,蠢货!”作为军师的施老瞧得这情形,那是捶胸顿足。 明知道自己不是北辰琰的对手,居然昏了头逞能冲上去,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施老瞧着对他们越来越不利的局面,心生退意,但此时却又不停地四处张望,似乎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施老,将军死了,形势很不对劲啊,再不撤军我们今日怕是要全栽在此!”有副将仓皇前来禀告,“我们还是速速撤退吧,没必要作无谓的坚持啊。” “再等等!” 施老额头滴汗。 副将急道,“再等北辰琰就杀过来了!” “怎的还不见王爷信号。”施老重“哎”一声,自言自语咬牙一声,举眸望向天空,“若再找不到,我们就不得不撤军了,不能让嘉北关的驻军都折在此。” 否则,他们的边关也会落得和冥北关一个处境。 “杀啊——”喊啥之声震天动地,重云滚滚的墨空之下,硝烟弥漫,无数火光闪烁爆鸣,三军交战还在继续,整个大形势都是神羽军追着两朝联军打。 几乎就是单方面的虐杀,彻底剿灭只是时间问题! 北辰琰带着凌兮月冲入西澜大军之中,涌上来阻止的大军,根本无法阻止两人前进的势头,所过之处,无数兵将不断飞上高空跌退,血花漫天飞溅。 “啊——” 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两人背靠着背,凌兮月反身坐在北辰琰身后,那也是一个悠哉。 好像不是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而是在自家后花园看风景,偶尔挥手挡一挡从背后袭来的暗箭,时不时又从怀中掏出一两枚小型炸弹,丢出去,像放烟花一样,吓得周围兵将抱头鼠窜。 “轰隆隆……” 屁股后面又是一连串的爆炸。 西澜众兵将避闪不及,瞬间大叫着被炸飞上天。 北辰琰冲杀在前,后背完全交给凌兮月,配合的是天衣无缝。 “太后,他们杀过来了!”随身将领惊慌跪在萧太后面前。 萧太后厉眼看去,面上却不见半点仓皇失态。 “来便来了,哀家还能怕了他们不成。”萧太后拂袖一挥,身形笔直站立在车驾前方,傲骨身躯纹丝不动。 她也不能动! 萧太后心中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整个西澜大军最后的支撑点,若她慌了,退缩了,战局才是真的无可逆转,会直接崩盘,什么都无法挽回。 “太后,还是避一避吧,刀剑无眼啊。”周围将士力劝。 可萧太后只冷哼了哼,一脸无畏,大手一挥,“来得正好,将士们,都拿出你们的本事来,这背后是我西澜的土地,不容任何贼子肖想侵占,谁敢来,就让他有来无回!” 北辰琰,你敢只身杀来,哀家就敢迎战。 倒是要看看,谁能笑道最后! “保护太后!” “保护太后!” 众将士深受鼓舞,一重又一重将萧太后牢牢护卫其中。 北辰琰振臂提弓而起,瞬息拉至满弦,下一瞬,一支重箭穿云出,破风而过,洞穿十几名士兵的身躯,罡风将周围靠近的人,都带飞了出去,散出一片空间大道。 “啊——” 呼喊之音,犹如浪潮。 “嘚嘚嘚嘚——”坐下战马仰头嘶鸣,犹如离弦之箭狂奔而出。 隔着仅剩不多的几重兵马,北辰琰和萧太后视线猛地对上,杀气弥漫。 萧太后下颚紧绷,袖中双手死死捏住,艳丽容颜之上却是冷傲如常,一记厉眼回视过去,能在北辰琰的逼视之下,依旧保持镇定,实非常人可以做到。 这萧太后确实是个人物! 第577章 后院起火! “哐哐哐——” 三军混战,尸山血海。 或者说,是神羽军跟随北辰琰的节奏,在碾压式收割! 北辰琰一剑挥去,鲜血泼洒,罡风又带起一片士兵飞上高空。 墨发狂舞,薄唇染血,男人犹如一尊修罗杀神,不断向萧太后的车驾逼近,势不可挡,在如此阵仗之下,萧太后的心脏也忍不住跳动得快了几分。 “太后,快随属下离开吧。” “太后撤吧,我们要扛不住了。” 身边劝诫的人都要哭了,急得满头大汗。 萧太后厉眸绯红,一眨不眨狠瞪着急速杀过来的两人。 西陵墨谦,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该死的! “轰隆隆——” 一阵天动地摇。 就在此时,后方一连串炸裂传来! 北辰琰猛一提缰绳,勒马急刹,凌兮月的动作也骤地顿了一下,极目眺望身后,眸子一眯,是天临军营的位置! 营地之中,火浪冲天而起,朝周围席卷而出,分秒之间将那半边天都映红了去。 “剩下的黑火炸了。”凌兮月狠狠皱眉。 那些人还是来了! 她均出了三分之二的黑火,用来埋伏西澜和龙翔大军,剩下的在军备处。 虽然调开了他们,但军中依旧是守卫重重,又是在如此的战局之下,能这么快找到他们黑火的存储位置,又成功潜进去点火的,除了鬼族,她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 萧太后捏了一把冷汗,见此,眸中迸出一抹狂喜之色。 不晚,还不晚! 太好了! “可恶。” 凌兮月咬牙一声低咒。 还真是会选时间,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后院起火。 她就说,西澜龙翔两军在如此战局之下,还要强撑,到底是为了什么,原来是有后手。 北辰琰回眸和凌兮月对视眼,一阵飞速眼神交流。 “琰,我回去看看。”凌兮月快速做出反应,说话间,一脚蹬下身边杀过来的骑兵,夺了他的匹战马,一个飞身便跨了上去。 鬼族的人最是难缠,小舅他们极可能应付不过来,她必须得回去看看。 这等火势烧下去,整个军营都可能被毁,到时候被动受困的就是他们了,更会动荡军心,让如今的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兮月!” 凌兮月一甩缰绳策马奔走,却被北辰琰给抓住了胳膊,男人冷厉眉宇拧出一抹担忧,臂膀一个用力,便又将她扯了回来,“我随你一起。” 鬼族的人个个狡猾似真鬼一般,也都是好手,北辰琰如何能放心凌兮月回去? “琰——”凌兮月刚想说,前面战场也得有人盯着,北辰琰就已猛地调转马头,带着她朝后方去! 后院起火,现在也不是强杀萧太后的好时机。 即便成功拿下萧太后,他们的所有补给和军备都被烧了,战线拉至这里,神羽军再是英勇,也支撑不了多久。 “轰隆隆……” 天临军中爆炸还在继续。 “哈哈哈哈……”萧太后远远见得,发出畅快大笑。 该是你们自己尝尝厉害的时候了! 第578章 卷土重来! 黑火集中爆炸,威力非同小可。 漫天大火吞噬了这片墨空,映得恍若白昼。 也幸好凌兮月将更多的黑火均了出去,又只被他们点燃了一部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大火再继续这样蔓延下去,剩下的黑火也会爆炸,到时候,整个军营都会毁于一旦,损失惨重! 冲锋陷阵在前的神羽军见得这响动,也惊了一下,纷纷回头张望。 怎么回事? 施老眺望着天临军中的变故,一张老脸瞬间绯红起来,难以控制猛一拍腿大笑,“哈哈哈哈,太好了,终于是等到了,现在还来得及,正是时候!” 再晚一点,可就真回天乏术了。 战场之上两军博弈,局面真的是瞬息万变,关系更多的身后主帅过招。 先是两朝联军突袭取得优势,却是受了天临军的埋伏,被困,这一转眼,天临军中又后院起火,给两朝联军又争取到了反击的大好机会。 不得不说,这西陵墨谦也是一个布局高手,环环相扣,总是给自己留有后手。 他能一步步走到现在,靠的真不是一点两点的心机! “机不可失,杀啊——”施老激动挥下指挥令旗。 “咚咚咚咚!”雨点鼓,若疾风暴雨。 西澜大军吹响反击的号角! “给哀家杀!”萧太后也趁机造势,聪明如她怎会错过这样得之不易的机会? “杀啊——”被打压到极致的两朝联军,此时终于是重新找回了斗志,嘶声呐喊着奋起反击,但神羽军也没有完全乱了方寸,三军混战在一起。 刀剑相撞的脆响,震荡四野,比先前更为激烈! “快,打水的快一点,这边火势又起来了。” “那边来人,将棉被都挪出去!” “水水——” …… 天临军营中心一片混乱。 这等场景,真是一点都不陌生。 鬼族的人估计是真和凌兮月杠上了,又或者说是放火放上瘾了。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他们也是学聪明了,找准了黑火的位置点燃,将天临军营炸得原地开花,连救火的士兵,都有些不敢靠近。 因为爆炸还在继续,天临军中的场景,是真正的是尸山火海,一片人间地狱。 “皇上!”北辰琰赶到时,战云扬已在控制现场,但火势猛烈,又有不知名的鬼东西在其中捣乱,根本无法彻底控制下来,见到来人,他赶紧迎上去。 “小舅。”凌兮月一滑迅速下马。 瞧见眼前情形,她眸光瞬间绯红一片! 北辰琰翻身下马,瞧着眼前的混乱,冰眸骤寒。 “此地凶险,皇上和娘娘还是先避上一避!”战云扬说着,担心地看向旁边的凌兮月,给她一个十分严肃的眼神。 北辰琰迅速扫了一眼,沉声缓道,“战侯,速至前线,这里交给朕来处理。” “皇上?”战云扬愣一下抬眸。 谁都知道,此时这边的危险程度,远胜前线战场! 他刚想说不可,便被北辰琰冷一声打断,“这是命令。” “小舅,你快去吧,放心。”凌兮月清眸被周围火焰映得绯红流光,一片厉色,她给战云扬一个安心的眼神,这个时候,前线战场也只有交给小舅,他们才能安心处理后面这一群妖魔鬼怪。 战云扬咬牙,俊眸起伏,一阵纠结。 “是!” 军令如山,不得不应。 前线战况激烈,后方军营更是险象环生。 “快,将这里的东西都撤出去!”凌兮月亲自上前指挥。 黑火储存在了什么地方,她最是了解,还有剩下的一部分没有爆炸,必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北辰琰看着眼前的漫天大火,冰眸之中霜寒纷飞,冷冷一哼,震声一语,“何方鬼怪敢到我天临军中捣乱,既然来了,就别藏头露尾的,现身吧。” 暗沉却响亮的一声,响彻三军。 顺着火焰席卷的狂浪而上,震荡在天地之间,带得烈火都一阵卷动翻滚! “呵呵呵呵……”低低的呵笑声,紧接着响起,不知从何而来,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带得周围仿佛天旋地转起来,功力低微的兵将们,更是捂耳狂喊。 “啊——” 严重的口鼻冒血,抱头倒地挣扎不起! “果真猖狂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这一声依旧平缓浅淡,甚至于听不出是喜是怒。 凌兮月和北辰琰交换一个凝重的眼神,定力深厚如她,听得这古怪笑声,都有些微的胸闷气短,浑身不适。 伴随着那低笑身,一群暗影从那熊熊烈火之中,缓缓走出,皆是黑袍加身,斗篷盖面,以一人为首,像是从地狱中沐火而来的勾魂使者,黑暗魔魅的化身! 熊熊烈火在他们身后,犹如无关紧要的点缀。 “你就是北辰琰。”前方的黑影开口,不疾不徐,从那嘶哑苍老的嗓音听来,是一名老者无疑,说完黑袍身影微一侧,对向他身边的人,“凌兮月?” 打量的眼神,从斗篷遮盖下的漆黑之中探出,让人顿感芒刺在背。 虽然心生忌惮,但稍缓过来的众兵将,迅速行至北辰琰和凌兮月身后,做保护姿态,与来人对峙。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阁下又是何来头。”凌兮月和北辰琰眼神蜻蜓点水般触了触,转而看向前方来人,双手环胸笑笑,面对如此阵仗,无丝毫惊慌之色。 北辰琰站在凌兮月身边,剑眉冷凝环顾周围的火海,“各位大驾光临,朕这营中可真是蓬荜生辉。” 毫无温度的话,也不难听出些许讥讽。 点火真点上瘾了不是? 周围的帐篷顶上,暗处角落,姿态各异出现了一些“鬼影”,就像鬼婴一般的小兵,约莫百余道,而老者身旁两侧,各站着两三道人影,其中一道妖娆紫影,有些熟悉。 这时,紫影挥开头上斗篷,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原本妖媚的嗓音,也变得粗嘎难听,“大司命,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杀了老三和老七!” 若非她那四只眼,还真难让人认出来。 四眼魅将,她果真没有死! 第579章 鬼族,大司命! 鬼族大司命,几乎和鬼王平起平坐的存在! 地位尊贵就如皇甫家族中的大祭司,功力也自是不用说。 从那一声轻笑,便能让千军万马抱头哀嚎的声势,功力之深厚可见一斑。 “北辰琰,凌兮月,今日本将要你们血债血偿。”魅四娘脸上疤痕密布,到现在都一片沟壑狰狞,可见那日是真伤得不轻,没死怕也是丢了半条命。 被两个自己丝毫没放眼中的毛头小儿,弄得如此狼狈,如何不气? “就是你们?”孙药王不咸不淡开口,“投机取巧,伤我族人,你们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本将今天,要拿你们的血来祭老三老七的在天之灵!” 他倒是不知,这外面如今是这幅模样了,一个小小的天临王朝,都还没有他的岁数大,两个黄口小儿,绒毛未褪,竟也能如此嚣张。 简直不知所谓! “对,这口恶气不出,我们整个鬼族都将颜面扫地。”另一名王将冷冷开口。 如此,以后不也让雪族和皇甫家族看了笑话,他们竟被两个后生晚辈,逼到如此境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站在大司命身侧的,是鬼王座下七大王将所剩下的五个,今日齐齐现身,这等阵容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更别说连大司命都亲自出马。 不知该说凌兮月和北辰琰荣幸,能得如此重视“待遇”,还是说他们不走运,要面对如此围困之境的好。 北辰琰面不改色,勾唇轻一声冷哼,“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果真狂妄至极。”大司命沙哑的嗓音变得听得有几分渗人。 凌兮月扯扯红唇,忽觉好笑,也是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狂妄的是你们还是我们?各位麻烦请搞清楚,到底是谁先找茬,准你们欺上门来,还不准我们出手反击了?这是哪门子道理。” 难道要洗干净了脖子,送到他们刀下去才对? 允许他杀上门来,不准他们反抗? 可笑至极! “废话少说。”魅四娘凉声打断,四眼飘向身前老者请道,“大司命,这丫头诡计多端,奸诈得很,少与她废话,拿了他们的项上人头回去复命要紧。” 上次就掉以轻心,遭了这死丫头的道。 现在他们所有的黑火,都被清理炸干净了,谅这死丫头也不能再翻出什么浪花来。 “如此,也罢。”大司命嘶哑一声,平平淡淡的,就好像拿下北辰琰和凌兮月,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就那么随口一说便能做到一般。 凌兮月和北辰琰对视一眼,北辰琰健臂一伸,捞得凌兮月入怀迅速后退。 同时,凌兮月摆手一斩。 “冷枫!” 冷枫不知在何处一闪而出,“放箭!” 早已埋伏在周围的地煞阁一众,快速冒出头来,手中拿着特质的连弩弓,只听得“咔咔”的脆响声音不断,乌黑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朝鬼族一众袭去。 “嗖嗖嗖嗖!” “小心!”鬼族一众避闪。 上了这么多次当,他们可不至于再掉以轻心,早有防备。 “轰隆隆……”弓弩落地之后,爆炸遍地开花。 无数爆响,将那片地域炸成一片火海! 这样关键的时候,凌兮月和北辰琰当然也不蠢,自是有所准备,也留着一手,冷枫带领着地煞阁影子,一直埋伏在周围,就等着他们到来。 “嗷嗷嗷嗷……” 周遭鬼影,被炸得四下窜逃,更当场死伤不少。 “什么!”孙药王避闪的同时,一阵错愕,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一般的弓箭,别说要伤鬼族王将这一的人物,就是想对付鬼婴都是问题,但地煞阁一众手中的东西,可不一般。 神兵连弩弓的攻势,本就迅猛,连弩七发,经过凌兮月的改良之后,弓弩又用特质的材料,中间灌入了黑火,触地即炸,威力瞬间翻升数十倍! 五名王将被炸开,各自避闪。 魅四娘面目全非的脸上又一阵恼意,“这死丫头,就知道她没这么老实!” 凌兮月满面肃杀,拂袖一舞,“换——” 地煞阁众影子快速更替“弓弩夹”。 这段时间凌兮月可没闲着,正如她先前所想,她将连弩弓的发射腔做成了活动式,这样能节省许多更换箭矢的时间,而节省出来的这点时间,在实战中,能起到的作用,可不是一点点。 原本以为黑火被毁了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的鬼族一众,如何也没想到,会又有这一出。 “轰隆隆……”爆炸不断,震耳欲聋,火焰翻卷而起,连弩弓分秒都未停歇,铺天盖地,劈头盖脸地朝他们飞射,轰炸过去,将他们都有点炸懵了头。 “救火!”北辰琰冷面下令。 周围兵将散开,立刻到其他位置,继续扑灭大火。 鬼族被牵制在这边,没时间再到别处去捣乱,自是要趁着这个时候,将军营其他地方的大火扑灭下来。 旁边的鬼族小兵,都炸得四下飞躲,而在攻击中心的五位王将,还有大司命,本想仗着功力深厚,强冲出来,却发现这攻势实在太猛,丝毫没有间断时间,根本找不到空隙。 连弩弓落下的地方,是边缘一圈,形成一个圆环大阵,将几人牢牢围困在其中。 “焦油——” 凌兮月抬手再挥。 即便如此,她也是丝毫不敢有松懈。 埋伏已久的暗卫营,立刻冲出来,将手中的一盆盆火油,朝那爆炸中央泼去。 爆炸的火焰,本就声势骇人,这焦油一泼上去,知道火上浇油是什么意思吧?只听得“轰”一声,赤红的火焰犹如长龙,一飞冲天而起! “呼呼——” 那恐怖阵势,仿佛要将墨空都点燃了去!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爆炸中央传出惨叫声。 焦油助长的可不仅仅是烈火,还有滚滚浓烟,这才是最致命的。 火焰爆炸,几人还能凭借深厚的功力,敏锐的反应躲避,但那无处不在的浓烟,充斥着整片空间,身处其中的几人,瞬间感觉自己像腊肠。 被熏得快背过气了都! 第580章 你是什么人! “咳,咳咳——” 没来得及龟息屏气的魅四娘,也被呛得一阵头昏眼花,一口气没过来,险些晕过去! “很好,凌兮月,北辰琰,你们成功地激怒了本座!”老者嘶哑的嗓音,急转而上,拔高了几个度,竟带着周围的罡风,形成一股巨大的龙卷风潮! 北辰琰蹙眉,冰眸骤紧。 见势不对,他一把抓过凌兮月,脚尖一个飞点,整个身躯快速朝后倒飞而出。 只见,前方火焰以鬼族一众所在位置为中心,盘旋而上,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卷风似的火焰浪潮,咆哮而上,随后朝内急速收敛紧缩,最后猛地炸开。 “轰——” 赤红的光弧,犹如水面涟漪,一圈圈朝外席卷而出。 狂风呼啸,带着可以焚毁一切的温度,以横扫千军之势震出! “啊——”不管是天临兵将,还是那些鬼婴黑影,都被掀飞了出去,惊叫声此起彼伏,隐藏在周围的地煞阁影子也不例外,连弩弓布置的阵法也在顷刻之间被破。 “呼呼——” 上升至墨空的火焰,飞溅落下。 万火天落,将天临军营中的帐篷,车驾,洞穿击碎。 方圆数百米在瞬息之间,被夷为平地,火焰铺天盖地而出,将整个天临军营焚成一片火海! 如此恐怖声势,数里之外都看得一清二楚,瞧着火势不减反增的天临军营,萧太后再度发出畅快大笑,同时,那双美眸之中闪出冷厉光芒。 西陵墨谦,希望你这一次言而有信。 “太后,我们快撑不住了。”有将帅上前来禀告。 虽然天临后院起火,但眼前西澜和龙翔两朝联军的战况,却并未好到哪里去,神羽军骁勇善战,有战云扬压阵,再加上先前造就的优势,在前线对战两朝联军这里,天临这边依旧牢牢占据着上风。 萧太后浓黑眉梢绷紧,“撑不住了也要撑,这是我们最好的反击时机!” 只要凌兮月和北辰琰一死,他们就能绝地翻盘。 这些家伙还在等什么? 快啊! 听得这大响动,浴血奋战的战云扬抽身回眸看过去,脸上闪过浓浓的担忧。 但他不能慌,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跑回去,此时必须在前线压阵,只看了一眼后,便快速回过头来,震臂高呼,带领着神羽军冲锋陷阵,“杀啊!” “杀啊——” 神羽军以不可阻挡之势,朝前方碾压而去。 只有先解决了外患,才能抽出手来前去援助后面。 施老瞧着这无可逆转的趋势,老眼一阵变幻浮动,权衡着是否急流勇退。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继续耗下去,不管如何,只要杀了北辰琰和凌兮月,其他的就不成问题,整个天临也就不攻自破,再有神兵利器,没了核心人物,都是枉然。 那边前线战场勾心斗角,血肉相搏,这边天临军中,亦是水深火热。 罡风阵阵中,北辰琰拽着凌兮月站稳,凝眸看去,“没事吧?” 瞧着凌兮月蜷在一起的胳膊,北辰琰眸光紧了紧。 “没事。”凌兮月沉眸摇头。 只是胳膊被飞出来的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有点发麻。 凌兮月心中很清楚,这连弩弓的大阵,困三五两个王将般的人物,是没问题的,但对这位大司命这样的绝顶高手,要摆脱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也没想到,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冲破了出来。 大司命从前方缓缓走出,周围残存的火焰,竟如老鼠见了猫般,退缩躲闪。 老者头上的斗篷,此时已不见了踪影,苍老的脸庞此时完全露出在外,借着火焰红光,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脸,竟是石灰白色,比那满头银发还要森白,诡异到极致,就像是泡了水的石灰石那种色彩,惨白渗人,从那沟壑纵横的面颊往下,不难推测,他全身应该都是这种颜色。 这鬼族之中,是真的没一个正常人…… 五名王将跟随在后,和毫发无损的大司命相比,他们身上多少都挂了彩,衣衫也显得有几分狼狈。 大司命缓步走出,缩地成寸。 瞧着只浅踏出一步,却是瞬息之间,移动了几十米远,转眼来到了凌兮月和北辰琰面前,“本座本不想将事情闹大,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可是你们自找的。” 粗嘎嘶哑的嗓音,依旧淡漠轻蔑,但明显多了一丝恼意,猛一眼锁定眼前人。 老者逼视过来的眼神,让人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许多,那双眼睛更是诡异,眼眶深凹,让人分不清究竟有无眼珠子,感觉只剩两抹黑洞。 迎面直视,连北辰琰都倍感压力,控制不住一阵窒息感。 但他面上却无任何异色,更不见任何慌张,冷笑以对。 大司命瞧着北辰琰,厉眸忽然滑过一抹异样。 此人怎么…… 北辰琰皱眉,他感觉到了老者眼神的变化。 听得老者刚刚的话,凌兮月眸光闪了闪,忽一笑,“是雪族和皇甫家族吧。” 他说的麻烦,他们会忌惮,不想惹上的麻烦,除了雪族和皇甫家族,也不会有其他。 几名王将对视,迅速交换眼神,明显有些诧异,诧异凌兮月怎会知道三族,连大司命疑惑的眼神,也从北辰琰身上抽离,落到了凌兮月身上去。 他盯着她,冷嗤一声,“小小丫头,知道的倒不少。” 凌兮月眸光一偏,正对上老者那深不见底的眼眶,丝毫不惧他的逼视,似笑非笑道,“那你们可知道,皇甫家族和雪族,已在赶来的路上,你们违背了三族当年签下的合约,又会惹来什么后果?” “你是什么人!”大司命森白老脸猛一端正。 这些,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 “大司命,小心这丫头。”魅四娘恼怒提醒,“这死丫头不知道又憋着什么诡计!” 凌兮月不动声色,回一句,“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已经做好准备,引发三族大战了吗?” 局面不利,先拖延时间吧,若能逼退对方是最好。 但鬼族实非良善之辈,她若显露出太多,鬼族害怕皇甫家族和雪族的意思来,说不定会更加激怒对方! 第581章 自刎谢罪? 果然,凌兮月都这般委婉了,大司命依旧生出了几分恼怒,一个厉眸过去,“你在威胁本座!” 莫非这丫头,真和极北雪族还有皇甫家族有关系,否则她怎会知晓这些? “实事求是的说而已。”凌兮月淡一笑,给他一个眼神自己去意会。 这个时候,她倒还真不便说自己身上的那一大摊子。 眼下这境况,若鬼族知晓她的身份,自己说不定会死的更快,情况一,因为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仇怨梁子都结下来,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了事。 其二,若鬼族直接撕破脸皮,很可能会挟持她,用来制衡皇甫家族。 按鬼族的行事作风,还有近来的骚动看,他们极可能不按常理出牌,总之,不管是前面哪种,对于凌兮月来说都不是好事,自己小命要紧啊。 所以她最好就是说的似是而非,让鬼族的人有所忌惮,却又摸不清底。 “大司命,不要听她胡言乱语,这死丫头满肚子坏水,实在狡诈。”见大司命有几分犹豫,魅四娘赶紧上前到大司命身边,那瞪着凌兮月的四只眼睛,齐齐闪烁着寒光,“他们能和雪族和皇甫家族有什么关系?大抵不过是听说些许,便在这装腔作势故意误导我们罢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魅四娘在凌兮月手上吃了不止一次亏,她是时时刻刻都想防着。 “不错,与他废话什么,直接杀了了事。”孙药王上前,“再说,我鬼族还会怕了皇甫家族和雪族不成,相隔千里之遥,远水可救不了这近火。” 其余几位王将纷纷点头,发出妖魔冷笑,表示赞同。 大司命一番沉吟后,转而看向北辰琰和凌兮月两人,一双黑洞般的老眼,像是要将两人吸进去。 微顿须臾,他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本座便给雪族和皇甫家族一个面子,你们杀我两大王将,我族便让你们其中一人抵命便可,至于谁生谁死,你们自己选,今日在本座面前自刎谢罪,此事就算是过去,如何?” 分明是商量的口气,却端着高高在上,俯视众生般的姿态。 仿佛眼前的人是蝼蚁灰尘,而他是掌控生死的神明。 “大司命,他们这等贱命,如何能抵老七和老三的血仇!”孙药王明显有些不满意,但在大司命回眸一个冷眼过去后,便咬牙沉默下来,“如此……也好。” “嗯——” 其余几位王将也点头。 这自说自话的架势,像是已经代替对方决定了。 凌兮月顿时觉得好笑,又笑出声来,要不要她痛哭流涕地跪地谢恩啊?这些人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你笑什么?”大司命瞧着凌兮月的表情,很是恼怒。 既然如此,没得商量余地,北辰琰当即一声冷哼,奉还一句,“你们毁我天临军营,杀我天临将士,朕也只要你们其中一人自刎谢罪,朕便既往不咎,此事就算过去!” 暗哑沉然之声,迎风直上九霄天。 大司命之话,原句奉还! 凌兮月站在北辰琰身边,一声冷笑。 她忍一口气,对方还真把他们当成了孙子! “狂妄小儿,你别给脸不要脸。”魅四娘指手过来,一声厉喝。 “小子,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大司命一双黑洞似的眸子,唰地对上北辰琰的眼,从未被谁如此挑衅过的他,真被激怒了,旁边的几位王将更不用说。 “臭小子,你找死!”药王单手猛成爪一扣,二话不说,挥手便朝北辰琰的脖颈袭去! 北辰琰一手将凌兮月推开,单脚猛一顿地,脚尖贴着地面整个人急速倒飞而出! 墨发飞舞扑面,药王那灰白犹如厉鬼般的手爪,就在他脖颈处,不断逼近。 “琰,小心后面!”凌兮月瞧得北辰琰背后,呼吸发紧。 另外三名王将不知何时,已闪至北辰琰后背处! 北辰琰摇头,给凌兮月一个放心的眼神。 “哐当——”软剑抽出,北辰琰一剑挡开身后袭来的两人。 “杀,一个不留!”大司命拂袖挥手,冷冷下令,一张灰白的老脸沉然染霜,“本座有心放你们一马,奈何给脸不要脸,那就莫怪本座不留情面。” “哇嘎嘎嘎嘎……” 等到绝杀令的鬼族众人,顿时发出群魔乱舞的笑声。 “敬酒不吃吃罚酒。”魅四娘将眸光转向凌兮月,早就摩拳擦掌,想要报几番戏弄之仇的她,立刻将凌兮月盯成第一目标,飞身便朝她扑去。 凌兮月反应速度也是够快,一个闪身避开。 “姐姐,我来帮你!” 凌琅赶了过来。 “主上!” 冷枫和地煞阁一众,也迅速冲了上去。 火海之中,瞬间被刀光剑影充斥,伴随着鬼影纷飞。 “主上小心!”冷枫功力不济,很快被逼开了去,无法近身过来。 凌兮月侧头瞧见,清眸骤地一凛,随后一个急速弯腰,身躯倒下几乎和地面平行,靠着自己敏捷的身手,惊险避开魅四娘的拦腰一斩! 王对王,将对将。 冷枫帮着凌兮月应付两名王将,小琅和地煞阁一众影子,对付外面的小鬼。 “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修为,难怪如此嚣张。”大司命眯眼看着北辰琰,发出一声低笑,嘴上说着夸奖之话,鼻音却带着一点嗤声,好像什么对他来说,都是雕虫小技。 不过也是,一个活了几百年,比许多国家历史还久的老怪物,什么没见过? 可不管大司命是否承认,瞧着北辰琰和凌兮月,此时他眼中,确实掺杂不少惊异之色。 也不知道是太过自信,还是怕拉低了自己的身份,看大司命袖手在前的样子,好像是不准备插手。 而北辰琰,天香石兰解了他身上的毒,让他不至于束手束脚,也确实让他的功力,有了质的飞升,先前应付双面鬼将,都极为吃力,现在对阵三名王将,竟完全不成问题! 当然,双面鬼将在七大王将之中,功力也算是数一数二。 “杀啊——” “哐哐哐!” 各种混战之声遍地乍响,扰乱这片夜色! 第582章 百毒不侵! 后方天临军营中心,一场对战无可避免被引爆,而外面前线的大战,也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太后,敌军杀过来了,不能再等了!”几名副将满脸是血冲至萧太后身前,嗓音狂颤,周围兵将一个个都是遍体鳞伤,盔甲染血没一块好地儿。 “是啊太后,撤军吧!” “护驾,护驾,太后快随末将走吧!” 大家瞧着萧太后的样子,是真都急红了眼。 战云扬带着神羽军,气势如虹,迎面杀过来,已到五十米不到的位置外。 萧太后见此情形,袖中手一阵紧收,却依旧笔直站在车架之上。 怎么还不见北辰琰和凌兮月丧命的消息? 那些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这边战火燎原,几十里开外的嘉北关内,西陵墨谦一袭白色儒袍,负手站在城楼之上,瞧着那红光闪烁的方向,唇角勾出一抹好看弧度来。 那脸上的沟壑似的疤痕,也因为他这温润似水的一笑,而变得温柔起来,不那么狰狞吓人。 “王爷,此役怕是惊险万分,要不要属下前去支援?”嘉北关的守城大将看着举眸眺望的西陵墨谦,以为他担心,故而试探性地问上一句。 西陵墨谦却是笑笑,“这一战,只会胜,不会败,也不能败。” 北辰琰,好好尝尝我当初的滋味吧,只是可惜了…… 那大将没听懂,为何西陵墨谦如此胸有成竹? 看了西陵墨谦一眼,也不敢多问。 瞧着男人那儒雅无害的模样,不知道的,真会以为是谁家书生郎,而不是那个一手挑动战事,引发生灵涂炭的刽子手,此时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一身轻衣,远远站着,远远看着。 此处宁静和远方战场的硝烟战火,鲜血铁甲,嘶喊杀伐,形成极为讽刺的对比! 魅四娘发现自己的魅术,竟对凌兮月无效,这也就算了,可能是因为对方定力惊人,又是一个女子,也算说得通,可和她同时对阵凌兮月的毒王,竟发现自己的毒功,对凌兮月也失去了作用! 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震惊不已的毒王,还就是不信那个邪。 “躲开!”凌兮月敏锐察觉到,一掌打在冷枫肩头,将他震飞过去。 “主上!” 冷枫回眸一看,吓得一声大吼。 冷枫倒是被凌兮月给推开了出去,可她自己,却没了时间躲闪,毒王震出的那一团白雾,瞬息之间,将她的身影吞噬其中,连魅四娘都赶紧闪开,对那毒雾避之不及。 十香化骨散,触至肌肤,会在顷刻之间化作脓水,尸骨无存,也是这位五毒王的最致命攻击之一,说是这世上最为恶毒的毒素也不为过。 “兮月!” 北辰琰余光瞥得,心脏咯噔一声巨响。 高手对战,一个闪神便是致命的,因这一眼顿时心神大乱,北辰琰肩头被药王一掌击中,朝前扑着吐出一口鲜血来,可他也顾不得什么,没有任何停顿,挥开缠过来的三人,飞身便朝凌兮月过去。 “哈哈哈哈……” 毒王一阵开怀大笑。 他就不信,弄不死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就在大家都以为凌兮月非死即伤的时候,下一秒,那团毒雾之中窜出一道人影来,嘴中猛“咳咳”着,还在往外“呸”吐,感觉像是被面粉呛到了,而不是沾染了致命的十香化骨散。 “主上!” 冷枫欣喜一唤。 本在开怀大笑的毒王,身形勐地一窒,差点没把自己眼珠子给瞪出来。 什么? 怎么可能! 北辰琰瞧见凌兮月活蹦乱跳出来,豁地松一口气,继续应付三王。 “这死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魅四娘咬牙,实在是想不通她为何百无禁忌。 凌兮月从毒雾中飞身闪出,吐了吐被吸到嘴里的毒粉,一脸嫌弃:好像在说不好吃。就是这猝不及防的,有一点呛人,她连着又几声咳嗽。 毒王一张老脸,是瞬间都青完了,百思不得其解! 大司命意外之余,也撇开了头,心中暗骂了一句废物,连个小丫头都摆不平,要真是逼得他出手,那他们鬼族今天,可真就颜面扫地了。 其实还真不能怪毒王和魅四娘无能,不说凌兮月自己也是用毒和精通催眠幻术的高手,就说她吃了血菩提,任你什么邪灵毒物都入不得她的体。 对她来说,挡与不挡,十香化骨散都和面粉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被这劈头盖脸灌下来,确实有那么一点呛人……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也试试我这个吧。”凌兮月是真的不记仇,因为她有仇当场就回报,被毒王这样一通猛“呛”,很是不爽,当即挥手还给他们几颗东西。 “砰砰砰!” 几颗弹丸落地。 魅四娘和毒王还以为又要炸,立刻兔子一般跳闪开。 不过,那落地炸开的,不是黑火,而是一阵毒物,瞬间充满了这片区域。 本还有些许紧张地毒王,一见如此,发出一声不屑冷哼,“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就这么普通的毒物,就想拿来对付他堂堂鬼族毒王,真是可笑之极。 毒王拂袖就挥开了身侧的毒物,同时也给魅四娘解了。 不过这是什么毒物,气味闻着好生奇怪! “是吗。”凌兮月自己都未多作停留,掷出之后立即飞身往外。 “噗嗤……” 忽来一声嗤响。 毒王和魅四娘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噗嗤……轰隆隆——”一声炸响之后,火浪冲天而起,将两人吞噬其中,一下就不见了半点人影子! “老六,老四!”对阵北辰琰的三王见得,一声惊呼,飞速朝那片赶过去。 可不就是这么赶巧,自己最擅长的法门,对于凌兮月来说无效,毒王和魅四娘都相当于被折了臂膀,两人的有效攻击也是大打折扣,凌兮月应付起来虽有几分吃力,但也不算彻底落于下分。 时不时的,还能讨到便宜,从身上摸出个古怪物件,将两王弄得炸毛乱窜! 第583章 以命相护,兮月重伤! 就如现在…… 毒王和魅四娘,毫无防备的,又遭受了一波“爆击”。 不过,小命还是没那么容易挂掉,只是他们从那冲天爆炸出逃出来时,模样简直不要太好看。 头发爆炸倒竖朝天,口鼻冒烟面若黑炭,特别是魅四娘,那张本就面目全非的脸,此时是黑一块的紫一块,瞧着就像是刚从黑煤窑里面挖出来的。 “……” 满场寂静。 在战斗的所有人,几乎都因这一幕,而顿了下。 三王瞧得一脸纠结变样,连大司命都差点没忍住,想直接冲上去一巴掌将凌兮月给拍死,不过,他此时更想拍死的,怕是丢脸丢到家的毒王和魅四娘。 莫说旁人,北辰琰严肃的俊脸都扭曲了一下。 看着是有些惨,但性命无忧,三王转过头来,更为凶狠地迎上北辰琰。 远远跳脱开的凌兮月,此时回眸一看,正好对上两人那恶鬼般瞪着她的三双眼,不由得眉毛都暗抖了抖。 她当然没想过,两王会就这样简单的被炸死,但也没料到,他们会被炸成个掉了毛的火鸡模样。 若非场合不对,自己的小命还悬着,她绝对会停下来,先笑上一会儿。 凌兮月刚刚丢出去的,不是什么毒气,更不是烟雾弹,而是通过她特殊配比过的,硫磺粉末弹,触地炸开,毒王闻到的古怪刺鼻气温,也就是这里面的硫磺味。 粉尘性硫磺遇到火苗,会是什么后果…… 真是防不胜防啊,魅四娘四只眼睛,小心了再小心,还是又挨了一下。 她大吼着“啊”一声咆哮,咬牙切齿三个字,“凌!兮!月!”是真恨不得将之剥皮食肉的那种,四眼狂乱充血,“本将今天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凌兮月一个激灵,当然是脚底抹油,迅速逃离。 与此同时,周围小鬼和地煞阁还有天临兵将,也战得难舍难分。 冷枫的实力和鬼族王将还是相差太远,他发现自己在凌兮月身边只会是拖累,便果断地选择了退后,带领地煞阁一众专心对付其他小鬼。 先前凌兮月一顿猛炸,鬼族的这些小鬼死伤不少,在凌琅和冷枫地煞阁一众帮助,和将士们的全力反击下,应付着居然一点不成问题。 一时简,场面竟不分上下! 而外营前线的对战,已到了一决生死的时刻。 战云扬带领着神羽军,突破重重防卫,已杀到萧太后面前来,另一个方向战场的上的马隆,一路冲杀,也是西澜军师施老,战到了面对面的地步。 “速战速决,休得再耽误时间。”大司命负手而立,白发黑袍无风飞扬而起,那呈石灰白色,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的神色,也不是那么的好看。 他很明显是不满意眼前的战况,却又端着架子,不肯出手。 如此兴师动众下,还要自己亲自出手,对付两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小子,若传出去,被雪族和皇甫家族的那群老不死知道,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所以除非逼不得已,大司命是不会出手的。 听得命令,五王立刻集中精力,对两人展开绝杀式攻击! 药王手持钏金锏,从北辰琰身后侧,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袭去。 “呼——”北辰琰却是眼疾手快,反手一剑舞去,身侧一排帐篷应声倒落,炸裂成两半,带出的罡风割破了药王的胳膊,血花飞溅而出,逼得他一个侧身倒翻后退。 若非及时躲避,慢上半秒时间,恐怕整个胳膊都没了! 北辰琰冷峻凛然的俊脸上,沾染着点点殷红,透出嗜血绝美。 他也受了伤,三位王将都是五洲大地最上层的高手,对付一个,以北辰琰现在的功力来说,绰绰有余,对付也还可以,但一起对付三个,北辰琰也是真有些吃力。 如此形势下,自然全力以赴,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一帮废物。”大司命在旁咬了咬牙,袖袍之中手缓缓捏紧,看来是有些站不住了。 “可恶,好个北辰琰,好一个釜底抽薪!”药王捂了下自己滴血的手臂,给另外两王一个狠厉眼神,示意他们配合左右开弓,前后夹击。 “震!” 鹰王长剑指天。 “兑!” 药王钏金锏横出。 “坤!” 棋王转盘削下! 三王身躯齐齐一个猛震,鼓动而出的内力,让周围兵将不断往外散飞,站立不稳。 北辰琰冰眸猛地一凛,长靴猛一蹬地,旋身而上避闪,那刚猛的劲道让地面应声落下个一尺脚印! 可他刚一冒出头去,就被鹰王扫空的长剑,给逼退了回去,高手对战,反应不过须臾闪烁时间,上天不行,入地不能,中盘又被药王占据,北辰琰只能选择硬接下药王一击。 如此一下,轻着重伤,重着致命! “琰!”被逼至这边的凌兮月,侧眸瞥见这等情形,清眸猛地一颤。 她是想也没想,电光火石之间,飞身便朝北辰琰的位置扑去,本就身轻如燕的她,此时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一个跃身飞扑,在那一击落下的最后一秒,猛地抱住北辰琰的肩头,将他整个背部空门护在身下。 “噗——” 鲜血,染红了北辰琰半张面颊。 那携带千钧力道的一击,就这样硬生生的,落在了凌兮月的背上! 竹节鞭一样的钏金锏,虽只婴孩手臂粗,在内功高手手中,可以一击打断几人才能环抱的石墙,这落在血肉之躯上,受到的力道和伤害,可想而知。 北辰琰冰眸骤地紧缩成针孔大小,喷洒到脸上的温热,滚烫刺痛得他浑身一个颤栗,“兮月!”那颤抖喊出的嗓音,更是充满了惊惧惶恐。 如此好的机会,三王当然不会错过,快速一拥而上。 北辰琰一个侧身,反手一把将背后的凌兮月捞入怀中,飞身急速倒退。 凌兮月唇瓣哆嗦着,整个人像是要断开了一般,后背撕裂,被钏金锏击中的地方,好似要裂成两截了,剧痛难忍,嘴中不停地在往外淌血。 第584章 北辰琰发狂! “主上!” 冷枫赶紧扑过去。 北辰琰迅速飞身落地,将凌兮月置放在地,单腿跪地搂着她。 “兮月,兮月?”抬手不停擦拭凌兮月嘴角淌出的鲜血,一双冰眸充满着害怕,糅杂着愤怒,连带着指尖都在颤抖,为什么他总是保护不好兮月,总是让她为他受伤! “啊——” 北辰琰搂着凌兮月,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 滔天怒火,不仅仅是对伤凌兮月的人,更是对他自己。 “没事,咳,我没事。”凌兮月伸手,费劲全身的力气,一把拽住北辰琰颤抖的指尖,“咳——” 可这哪是没事,差不多一下去了半条命,每说一个字,就咳出一滩鲜血来,刺得北辰琰双眸针扎一般剧痛,心疼得是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疼,是真的疼啊…… 凌兮月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别说话,别说话。”北辰琰手捏得咯吱作响。 她现在可不能倒下,琰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应付这些人! “没……”可受此重创,凌兮月根本起不来,刚一动,就又呕出一口鲜血,泊泊而出,顷刻间便将她胸前的衣襟都染透了,半张面颊都是一片刺眼绯红。 “别动,兮月别动。” 北辰琰轻声急唤,像是声怕声音大一点,就把怀中女子吓到了一般,此时更是浑身窒息一般的剧痛,像是有一只手在疯狂蹂躏他的心脏。 他也跟着痛,痛的无法直起腰杆。 这一下落在凌兮月身上,是比落在他自己身上,还要疼痛百倍。 凌兮月无法动弹,此时只能微摇头,示意北辰琰别担心,殷红的唇畔还强挤出一点笑意来。 还好还好,应该死不了。 但她需要缓缓…… 实在是太痛了,痛得她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脑仁人都快炸裂了,昏昏欲睡,泛酸的眼皮依旧极力地睁开。 可鬼族的人,哪会给北辰琰和凌兮月时间缓气?当然是乘胜追击,还就要趁着这个时候要两人的命,分秒不耽搁,飞身就追着北辰琰过去,剑气凛冽朝两人过去。 “拿命来!” 药王眸迸凶光。 “轰轰轰——”三股罡风,齐刷刷砸落至北辰琰背上,砸得他身躯猛一个前倾,嘴角落血,墨发骤地凌乱扑面,拉出的阴影映得他眸光一阵森冷渗人。 “琰……”隔着北辰琰的身躯,凌兮月都感受到了那骇人的力量。 她拼尽浑身之力,拽上北辰琰的衣襟,支撑着想起来。 只是,背后的剧痛还未缓过来,她根本无法起身。 北辰琰抱着怀中女子的手,咯吱作响…… “姐姐!” “主上!” 凌琅和冷枫接连扑到凌兮月身边,也是一脸惊惧。 北辰琰将凌兮月交到冷枫手中,冰眸之中暗红涌动,“看好她。” 缓缓三个字,平缓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转身看过去的眼神,却将三王都吓得心颤了颤,手中攻击的架势都不由自主的停滞了一下,定在原地。 凌乱碎发,遮掩上北辰琰的面容。 北辰琰本就生得妖美凛人,此时,那嘴角的一丝殷红血迹,给他玉白的肌肤,衬得越发妖冶,绝色嗜血,犹如修罗临世,万物退避三舍。 冰蓝瞳孔一眨不眨盯着对面,眼廓周围,点点诡异的血纹若有似无闪现,时有时无,那浑身笼罩着的黑暗,恐怖感,让三王都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退。 飞身过来的毒王和魅四娘,瞧着心脏也是咯噔一声。 大司命黑洞般的双眼忽地一睁,一步上前。 等等,这是? 北辰琰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两掌翻转朝空缓缓上托。 一股股暗力,从北辰琰体内涌出,无声无息,快速透向四面八方。 周围火浪犹如滚油泼上,径直朝天上窜,以北辰琰为中心,刀剑碎片,断木乱石……像是受到什么牵引,缓缓浮上半空,犹如浮于水面,微波起伏。 鬼族五王环顾周围,这个时候仿佛已经感知到了什么,五人以背靠背的姿态,缓缓朝中靠拢,脸色也一点点凝重起来。 北辰琰眸光一掀,猛地看向前方,寒冰迸射,那眼神犹如寒夜中的狼,骤地锁准五人,双掌朝前,猛然一推。 “嗖嗖嗖嗖!”悬浮在空中的刀枪箭矢,动了。 一瞬间,犹如疾风暴雨而去! “呼呼呼呼!” 整片夜空下,全是透人心魂的破风声响。 五王迅速避挡,手中兵器挥舞,动作已快到极致。 刚一心扑到凌兮月身上,查看自家主上情况的冷枫,听得声响,抬眸一下见得如此情形,面对北辰琰忽然飙升至此的功力,都吓了一大跳。 “琰……”凌兮月浑浑噩噩,眸光睁睁合合挣扎着。 心中担心北辰琰,此时却无法起身来。 “主上,没事。” 冷枫赶紧将凌兮月带往一旁。 “嗖嗖嗖——” 北辰琰抬脚一震。 无数兵器,乱石腾空而起。 只听得漫天“碰碰哐哐”的刺耳声音,在暗夜中不断响起,伴随着周围火焰,也活了一般,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张牙舞爪朝几人袭去。 原本应付三王都极为困难的北辰琰,此时竟一手将五王逼得连连倒退! 凛冽骇人的罡风,刮得五王脸庞都变了形。 “噗——”一道利刃入肉的响声。 “老七!” 两道急声呼喊响起。 魅四娘被一片飞刃,直接洞穿了心脏,身形停滞的一刹那,更是被飞来的碎石,刀剑,伤得体无完肤,整个身躯都被带得一阵飞旋,往后倒去! 药王正担心魅四娘,转过眼去看她,却忽感呼吸一窒,整个脖子都要断裂了一般。 他快速回过头来,却猛地对上一双冰蓝刺骨的眼,眸光深处血光滔天,眼廓周围血纹密布,犹如地狱花开,要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吞噬其中。 原本远在天边的北辰琰,不知在什么时候,竟已至他身前位置,他却一点都未察觉到,更别说防范反击! “咯……”药王嘴中发出“咯吱”怪响,双腿缓缓离地。 脖颈上的大手犹如钢筋铁骨,让他几欲窒息! 第585章 决战,生死一刻! 被捏着脖子的药王,被北辰琰像拎小鸡一样,单手给拧了起来! “咯……”他喉咙不断响动,却如何也发不出完整声音。 一袭黑袍墨发狂乱的男人,嘴角挂着嗜血的笑。 缓缓地,浅浅地散开。 “老二,不要!” 齐声惊惧高唤,响彻天空。 几王还未从魅四娘之死中缓过神来,回眸又瞧见这一幕,眸光豁地瞪大,不过须臾时间,处境转换得如此之快,他们完全都是懵的。 当然,更懵的是被北辰琰拧在手中的这位。 药王怕是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被控得毫无反手之力。 “是你……”北辰琰红唇轻启,缓缓抬起的眼眸,带着一丝妖异的诡笑。 就是这个人了,刚伤了她一根指头都舍不得碰地女子,他却还活的好好的,这怎么可以? “北辰琰!”见此危险情形,剩下三王飞身而起,齐齐朝北辰琰攻去。 北辰琰头刷地一转,墨发飞扬,眼神狠若九幽玄冰。 眸光之中似有无数冰凌急速滋长而出,猛地朝三人迸射而去,他一只手上还提着药王,另外一手成爪,震臂一挥。 “轰——” 罡风浪潮,形成一道无形的光弧,带起火光,将三位王将一下就打飞了出去,背后方一阵爆裂声响,紧跟着应声而出,那罡风所过之处,地皮翻飞。 “碰碰碰——” 三王飞跌落地,齐齐吐血。 连带着周围的帐篷都爆炸开裂,飞上高空! 如此骇人听闻的内力,出现在一个二十出头的人身上,实在匪夷所思,三族之中,具备如此深厚功力的人,就是那些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恐怕都找不出几个。 冷枫远远一瞥,眸光都跟着一阵颤抖,但他现在没时间来惊叹。 他一边留意着北辰琰那边的动向,一边给身边的凌兮月迅速止了穴道,从怀中抖出一大堆瓶瓶罐罐,伸手在其中“噼里啪啦”焦急拨找,九息玉露丸,回春丹……总是是有助于缓息的灵药,都快速给凌兮月灌下去。 主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看着双眸合上的凌兮月,冷枫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北辰琰寂寂眸中,映出凌兮月那苍白的面颊,他侧头,眸光缓缓回落至手中的药王身上。 “大司命!” 三王惊惧大喊。 “大司命!”焦急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此时齐声急呼。 负手立在远处的大司命,猛地回过神来,刚刚的一系列事情,发生不过在瞬息之间,大司命刚也不知看见了什么,整个人陷入了一阵恍惚的震惊之中。 等等! 他看见了什么? 北辰琰这小子该不会是…… 否则,他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变故发生的太快,太急,太猛,总共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大司命也只是一溜神的时间,这乍然恍过神来,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鬼族之中可以独挡一面的一方王将,足足五位,竟被打得落花流水,更已折损一名! “住手!”大司命伸手,一声厉喝,犹如虎啸山林,震得这片大地都抖了抖。 北辰琰也感觉到了大司命的愤怒之声,犹如实质朝他迎面袭来。 可他嘴角缓缓上扬,手腕猛一个用力。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 在此时这寂静暗夜,清晰得可怕。 药王双眸瞪大犹如铜铃,刚还在挣扎的双手,和他身躯一样,身躯徒地软下来,脑袋一垂便断了气,回天乏术。 “老二,啊——”毒王几人发出凄厉呼喊,伴随着周围火焰纷飞,犹如百鬼哀嚎,从这让人毛骨悚然的悲鸣,可以听出,几名王将之间感情倒颇为深厚。 可是,谁没有珍视之人呢?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罢。 北辰琰摆手一挥,提在手中的人,犹如一块破布被丢弃在地,“碰”一声闷响。 “北,辰,琰!”大司命鬓角白发倒飞而起,气得那黑洞般的眸子都充了血,闪烁出猩红光芒来。 他都已经叫住手了,这臭小子居然还是下了杀了,他是聋了没有听见,还是故意无视,挑衅他的威严! “北辰琰,你,找。死——”大司命一步迈出,以他为中心,地面应声凹下去一大片,数道裂缝快若闪电劈开大地,无数蛛网似的纹缕急速龟裂开去。 大司命是真动了怒,怕是几百年都没如此大动肝火了。 他浑身猛然迸出的罡风,犹如海啸一般,奔腾而起,横扫而出! 北辰琰眸光一睁,双手交叉格挡身前,被那扑面而来的罡风,掀得不断后退,贴地的双脚,将那地面坚硬的泥沙,都划出两道深深的壕沟来。 他单腿朝后一跺,身躯猛地定住,双手一挥卸掉劲道。 听得“轰轰”两道裂天震响,那被他卸至两边的劲道,直接将旁边的几顶帐篷,炸飞上了天。 大司命还未出手,举手抬足之间,便能带出如此恐怖的力量,足以可见他和王将的实力,是真有质的区别,说能以一敌十能轻松取胜都不为过。 也难怪他不出手,如此大能,亲自出手对付小辈,这话说到哪里都脸上无光。 可现在,即便如此,大司命也不得不出手了,一是鬼族再失两王,带价惨重,二是被北辰琰对他的无视,给彻底激怒了,其三他是想试试看,北辰琰体内深藏着的那股力量…… “北辰琰,本座对你再三忍让,你却越加放肆,简直无法无天!”大司命脚尖轻一点,冲天而起,他身影笔直,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动作,身躯却停顿在了空中。 他整个人竟凌空定住,犹如踏空而行! 高手,这才是真正的绝顶高手! 五洲大地,数一数二! 军营正中央,一片狼藉的地面上,北辰琰迎风而立,墨发狂舞,慢慢站直身躯,抬眸朝上看去,双眸幽冷,脸上依旧不见任何慌张之色。 “咳——” 不远处,双眸紧合的凌兮月一声轻咳。 紧张望过去的冷枫,快速收回眼神,欣喜看去,“主上?” 凌兮月轻“哧”着慢慢睁开眼,若换做旁人,估计被药王那一金锏下去,就直接断气了,但凌兮月这本就很刚的身子,缓和了这么一阵子,立刻就好过了许多。 呼吸正常了,背上的撕裂感依旧,但没有了那种逼得她快断气的感觉。 “琰……”她一睁开眼,第一时间便去寻找北辰琰的身影。 不远的修影落入眼眶的瞬间,凌兮月又松口气。 北辰琰也似乎感觉到了,侧眸过去,正巧对上凌兮月打量过来的眼神,他眸光深处微一动,闪过明显的欣喜光芒,一直被冰霜冻结的嘴角,此时也缓缓上扬了一下。 宛若春回大地,冰雪消融。 凌兮月起了一下身子,给北辰琰一个“没事”的无声口型。 但一转眼,她瞧见那半空中,疯狂汇聚的火焰之时,眸光一阵剧缩,“小心!” 北辰琰当然也感觉到了,迅速抽回心神,迎面对上怒火冲天,正汇聚着致命一击的大司命。 周围火浪,好似活了一般,在老者缓缓托手举天的动作下,犹如腾龙一般,不断朝墨空抽离,迅速汇聚起来,一左一右,形成两道火龙。 “嗷呜——” 浪潮汹涌,咆哮嘶吼! “北辰琰,本座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萤火之光,什么是日月之辉!”大司命白发衣袍被罡风鼓得倒飞狂舞,话音朗朗,像是来自于亘古的天际。 只这一语,便震得下方兵将抱头鼠窜,口鼻淌血。 连数里外的前线士兵们,都一阵耳晕目眩。 怎会这么大响动,战云扬猛一回头。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是真吓得心魂都是一震,身后军营的天空,都好像烧了起来,不知是火浪,还是那火浪之中是真有长龙在嘶吼咆哮,似要将整片营地都付之一炬! “不好,兮月!皇上——” 战云扬心脏咯噔一声。 北辰琰寒眉紧拢。 大司命双手朝天,仿佛手托日月,话音一毕,豁地挥下。 “轰——”两股火龙浪潮,呼啸盖顶而下,犹如九天银河倾倒,天火灌落而下,伴随着鬼哭狼嚎一般的罡风呜咽,径直朝北辰琰所在的位置袭去。 凌兮月眸露惊惧,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琰!”她猛一吸气,身子一下冲起,作势就要冲过去。 却被冷枫眼疾手快的,一把给拽了回来,身受重创的她,当然也抵不住冷枫全力遏制。 第586章 后生可畏! 北辰琰单脚后退,猛地一蹬,双掌一推,一股内力震出,两道力量轰地于半空中相撞,在墨黑的天穹形成一道半球光浪,将那嘶吼咆哮的火焰,尽数阻隔在外。 北辰琰竟将这致命一击接住了! 被制在原地的凌兮月瞧见,心脏恢复跳动,但依旧屏着一口气。 前线的战云扬等人虽然担心得不行,但此时的局面容不得他们后退,只能更拼命地往前杀去。 “杀啊——”众神羽军的面上,也是沉然肃杀,像是感觉到了形势的严峻。 “啊——”身前十米处不到的位置,最后一层重病被破。 “撤!” 萧太后咬牙下令。 虽然心中不甘,到现在,她不得不退。 “杀啊——”神羽军乘胜追击,以痛打落水狗的姿态。 西澜和龙翔两朝联军快速撤退,到此是一个明显的分界线,刚开始还趁着天临营地大乱的时机,苦苦挣扎了一波,但战到这个时候,是完全抵不住神羽军的猛烈攻势。 萧太后撤军的命令一下,没有了军令的桎梏,西澜士兵们全部是丢盔弃甲,亡命而逃。 “撤!”施老看着天边的信号,接收到了撤军信号的他,第一时间下令。 这时,前线战场上的两朝联军,算是彻底宣布失败。 “追!”战云扬持剑之手斩臂一挥。 只要杀了萧太后,整个西澜战场也就算是不攻自破,这天下,谁都知道,西澜新皇是个扶不上墙的软骨头,朝中所有事情几乎都是萧太后一手把控。 乘在车驾上,快速逃离的萧太后,厉眸回望天临军营中火光漫天的地方,眼中汹涌澎湃。 他们还没有输,等着吧! “杀啊……” 战鼓声声传来。 军营这边,北辰琰处境确实艰难,大司命黑洞般的老眼眯了眯,透出一丝明显的惊讶,缓缓吐出的一句话,意味深长,“真是后生可畏啊。” 这小子,竟能接下他一招,是真有些能耐。 北辰琰周围被漫天火光包围,一个不慎,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刚因凌兮月受伤,他狂怒之下,体内迸发出一股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力量来,就是那股,他自己都一直忌惮的力量,但那力量好像只是暂时的,到现在已消退过半。 不过即便是那样,北辰琰对上大司命,也明显非常吃力。 毕竟一个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比一下国家朝代的历史都还久,北辰琰这点年纪,能在他手上走上一招,已是不可思议,故而连大司命自己都有些意外。 “轰隆隆!”火龙依旧在咆哮,不断冲击着那道无形光弧,就像无数猛兽,在疯狂冲击着那道无形的屏障,嘶吼呐喊,想要将北辰琰吞入腹中。 两股内力隔空对峙,空气中传出无数爆鸣,这方空间的温度不断攀升! 莫说周围的小兵小将,就是冷枫,都觉得罡风扑面让人窒息,不敢靠过去太近,只能远远观战。 “可恶……”凌兮月握拳捶了捶地,一时想不出破解之法的她,也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其实还是那句话,在绝对的实力优势面前,其他一切都是虚谈。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凌兮月还从未有过这种无力感。 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子能撑到什么时候。 想着,大司命一声冷哼,抽回手,一个振臂再舞,双掌猛推而下,一股越发凶悍的内力犹如滚滚洪波,从他体内涌出,徒地轰在那道内力屏障之上。 “轰——” 震天巨响! 北辰琰身躯朝后猛地一个跌退,“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万火天落,狂涌而下的火光,瞬间将北辰琰吞噬其中,不见了踪影! “琰!”凌兮月眸露惊惧,抬眸恶狠狠地瞪向大司命,那凶狠如狼的眼神,是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不过下一秒,她便将北辰琰合身几个翻滚,从那火浪之中逃了出来,虽然面色苍白,但瞧着却没有性命之忧,趁着那一点仓促时间,给凌兮月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别担心。 凌兮月咬牙,“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帮一下琰,这样下去不行!” 说话间,她眸光四下飞扫,寻找机会。 “好个小子,再吃本座一招!”大司命石灰白的嘴角勾出一抹狠笑,重创北辰琰的他,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结果,挥手又一股罡风浪潮,朝北辰琰袭去! 北辰琰冰眸一凛,只能快速飞身避闪,一运内力,他便觉体内真气横冲直撞,有血腥之气冲上喉咙,刚刚一击重创,他是真被伤到了。 呼啸而过的火浪,一下将数百名将士扫上高空,惨叫声音不断。 北辰琰刚一避开凌空而来的袭击,一个旋身落地,前一秒还在远处的大司命,竟已扑至他面门之处,以手为剑,两指一并,带出一股劲风,朝他心脏的位置刺来。 到了这个级别的高手,已无需用任何的兵器,可以无形化有形,只要指尖轻轻一戳,便能轻而易举的洞穿对手的心脏,将骨骼捏成粉末。 北辰琰反应速度也是极快,从地面抽来一把长剑,一横抵挡胸前。 “碰!” 刺耳脆响。 大司命指尖触来的刹那,钢剑竟应声断成两截,不堪一击! 飞溅而出的断剑,一下在北辰琰绝美的脸上,飞开,拉出道刺目血痕。 “螳臂当车。”大司命一声低笑,不紧不慢转换攻击的他,像是在猫逗耗子一般耍弄。 凌兮月眸中猛一暗光闪过,随即撑起身来,一阵哈哈讽刺低笑,“大司命,王将,不过是一群不人不鬼的怪物罢了,你们知道为何鬼族诅咒,千万年无法破解吗,你们知道鬼族为何会沦落到如此惨境吗?” 那犹如恶魔的呓语,一声声,传进大司命的耳中。 “臭丫头,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大司命回身一个狠瞪,厉眼扫向凌兮月。 很明显,凌兮月的话触到了他神经的敏感点,更是踩到了大司命,乃至于整个鬼族的痛脚之上,无情地揭开了他们遮掩了千万年的伤疤。 第587章 命悬一线! 北辰琰和凌兮月心意相通。 如此关键的时候,他怎会不知道,凌兮月的用意? 于是,趁着大司命回眸闪神的一瞬间,抓住这不可多得的时机,手中长剑一绕,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刚劲弧线,朝大司命脖颈命门而去! “大司命!” 不远处的几王看见,一声大喝。 大司命被凌兮月的话,乱了一下心神,可对危险的敏锐感知还是存在的。 但高手过招,容不得半点掉以轻心,常常丢命也就在一刹那的时间,大司命回过神来,立刻闪身后退,依旧被北辰琰的剑气伤到了实质。 他吃疼蹙眉,伸手捂住脖子。 拿下来时,掌心一片血花刺眼,将他那石灰色的皮肤,映得越发渗人,与此同时,变得更加吓人的,还有他那双无底黑洞般的双眼,简直和地狱恶鬼一般。 若慢上哪怕半秒钟,恐怕就已身首异处。 他已几百年没被人伤了,更别说见血,还差一点人头落地! “我说的有错吗。”凌兮月一声讥笑,后背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她缓了一口气,便紧接着又道,“为什么你们要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为什么鬼族世世代代,都要躲在黑暗中不见天日?你们就真不想知道原因?我有办法可解,你们想不想听?” “住口!” 大司命咬牙切齿。 这死丫头,到底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的! 北辰琰在这时,再度主动发起攻击,一闪便至大司命面门,长剑笔直朝他胸口刺去。 “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毒王远远一声厉喝,看出了凌兮月想乱他们心神,却依旧忍不住会去想,这丫头说的会不会是真的,她真有办法破解他们身上的诅咒? 大司命两指一弹,“碰”地打开北辰琰刺来之剑。 伴随着“碰碰哐哐”之声,两人眨眼的功夫,又过了数招。 “别听她胡说八道,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知道什么,她就是想扰乱我们。”鹰王上前道,“一起上,杀了这小子,给老二他们报仇!” “好!”原本站在旁边的毒王等人,缓了一口气过来,立刻便朝北辰琰飞身过去,前后左右将他围困起来。 什么江湖道义,什么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这个时候鬼族一众也顾不上什么,只想速战速决,还有心中的恼恨,是让他们多看凌兮月和北辰琰一眼,都觉硌心。 不过对于鬼族来说,本就嗜杀成性,看不过便直接抹杀的他们,原本就没什么道义可讲。 可北辰琰应付一个大司命,都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还能再抽手对付三名王将? “无耻!” 凌兮月咬牙一声愤吼。 不多久,北辰琰便又受了几处重伤,浑身鲜血淋漓! 凌兮月吞了一把九息玉露丸,“啊”一声低吼,伸手猛一撑地,一跃起身! “主上——”冷枫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凌兮月便已“刷”地一下在他身边消失。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恼恨自己功力低微,没办法靠过去。 “碰!”一把军刀,猛地打开往北辰琰身上砍去的兵器。 北辰琰唰地回眸看见奔至他身边的女子,“兮月!” 焦急的嗓音,满是担心。 凌兮月用她惊人的毅力,忍着后背断裂似的剧痛,迅速给北辰琰一个没事的眼神,只有她能帮得上琰,这个时候,她绝对绝对不能倒下。 旁人,即便是鬼族王将这样的高手,正面挨了这样一下,怕是十天半个都爬不起来,她却只休息下,缓了缓便再度起来,不得不说,凌兮月有些变态。 当然,最大的支撑是源于对为北辰琰的爱。 “小心——”凌兮月闪身转至北辰琰另一侧,打飞毒王袭来的飞镖。 北辰琰瞧着那朝凌兮月后背袭去的攻击,一个滑步过去,一剑将鹰王打飞,和凌兮月背靠背防守。 大司命冷眼看着后背相抵的两人,黑洞般的眼里闪过一抹轻蔑,“垂死挣扎。” 本想一个一个解决,既然上赶着要来送死,他便成全他们! 就一起上西天吧! 大地,石子,帐篷……突然间,周围的一切都好似在颤抖,大司命缓缓抬起手,远远避开的将士们,都感觉自己要被一股不知名的恐怖力量,带上高空。 他们脸上肌肉都移位变了形,强行稳住了,手中的刀剑,却控制不住飞上了高空,无数兵器,飞石缓缓升空。 三王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回眸看了一眼大司命后,迅速避让开。 凌兮月和北辰琰对视一眼,神色冷凝如冰。 谁都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此时的声势,一切的一切……无一处不透着危险的气息。 若说先前大司命那虚空落下的一招,拿出了五分力气,那么这一下正在凝聚的,那绝对是有十二分! “呼呼呼呼……” 刀光剑影,暗影纷飞 那一道黑袍披身的老者周围,无数刀剑利刃在急速汇聚。 “够了,这一场闹剧,是时候结束了。”大司命语气淡淡,或许是真愤怒到了极致,说话间那死灰白的脸上,倒没了一点情绪,面无表情。 “兮月,怕吗。”北辰琰忽然一语,轻轻的,仿佛随口一问,深邃无边的冰眸回侧,落至身边女子身上。 凌兮月呵一声,给他一个浅笑,“怕什么。” 不过是生,不过是死,有什么可怕的,不管怎样他们都在一起,那就是好的。 北辰琰唇边勾起浅浅的好看弧度,看着身边女子的眼神,更是温柔到了极致,“嗯,没事,有我在。” 大司命仰头“嗬”一声大吼,托起的两手猛地一并。 周围无数刀光剑影,被一股浩瀚无形的内力牵引着,“唰唰唰”飞速汇聚成一条剑河,那凝聚的力量,仿佛能将天都捅出一个窟窿来! 第588章 一招绝杀! “小姐!”冷枫见此,也顾不上什么了,飞身便冲了上去。 地煞阁一众紧随着抽身过去。 “姐姐!” 凌琅也是如此。 迅速摆脱纠缠他的小鬼,往凌兮月那处冲过去。 “别过来!” 凌兮月一声厉喝。 可这个时候,她哪喊得住这些人? 即便是死,他们也要挡在前面,功力不足,血肉之躯总可以抵挡! “护驾,护驾啊!”见到如此恐怖场景,神羽军将士们快速朝这边冲来,试图抵挡。 迅速收拾好前线的马隆,赶回到军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也猩红着眼发了疯似地往这边冲过来,御马狂奔,将速度攀升到了极致,“皇上,娘娘!” 鬼族几名王将,此时脸上都浮出诡异冷笑,让这小子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嗬——” 大司命并在头顶的双手,豁地下拉,广袖飞舞。 那悬在半空中,汇聚成一条剑河的锐器,突地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朝凌兮月和北辰琰的方向爆射而出,形成无数光束,以万马奔腾之势,铺天盖地而来! 凌兮月军刀一收,挡在臂侧,和北辰琰并肩站着,冷眸看着那漫天飞剑,一脸无畏,没有丝毫怯意。 北辰琰一脚跺地,落下个一尺深的脚印,振臂一推! “呼——” 平地起风,地面飞沙走石! “碰碰碰碰!”飞石不断撞上袭来的锐器,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刀光剑影漫天飞闪,是真的枪林弹雨! 北辰琰震出的内力,形成一个无形的防护罩,将两人盖在其中,虽不能完全将之格挡在外,却也抵御住了十之七八的攻击。 凌兮月身躯快速飞旋,躲开漏网飞来的断剑残枪,击飞闪溅至身边的利器,但那攻击实在可怕,也不过是数秒时间,她的身上便无可避免的落下了一些伤痕。 但此时却不敢停下来,即便迟钝一下,便会被瞬间捅成马蜂窝! “噗——” 利刃入肉的响声。 凌琅刚冲进罡风中,就重伤落地。 “啊——”还有无数士兵的惨叫,一波波响起。 根本就进不了凌兮月和北辰琰身边,也就是那剑河最为密集的地方去,冷枫肩膀被“噗”的洞穿,血花飞溅,整个身躯都被那刚猛的力道,打飞了出去,落地翻滚。 “嗖嗖嗖嗖!” 漫天飞剑中,血光,火光,汇聚成一条地狱长河。 三王对视一眼,身躯齐齐一震衣袍倒飞而起,三人一起发功,辅助大司命。 就似本就气势如虹破天的长河,又汇入了三股强大的洪波,力量再度提升了一大截! 北辰琰臂膀猛一剧颤,当即被打飞了出去,踉跄着连连后退,喷出一口血来,胳膊同时也被几道飞过的剑气割伤,血花飞溅到凌兮月脸上,刺得她心尖一颤,“琰!” 她合身扑过去,拽住北辰琰的胳膊,将他猛地稳下来,手上依旧不停地挥舞着,打开不断袭来的罡风剑气。 凌兮月顾着北辰琰去了,自己的身侧疏于防范,还未稳住身形的北辰琰,却是一眼扫见几刀锐器光芒,直朝凌兮月打开的背后空门而来。 “小心!”北辰琰哑声一喝。 厉喝间,几乎是本能的,他就着凌兮月抓紧他的胳膊的力道,一把将凌兮月拽回到了自己身边,揉入怀中,身躯一转便将自己的后背送了出去。 “噗噗噗!” 三道利刃,刺入了他的后背! “琰!”凌兮月心脏一个狂颤,猩红着眸光,猛一手打开飞来的剑刃,一把将身躯软了一下地北辰琰接住。 “没事。”北辰琰抓紧凌兮月的手,冷言疾语一声,示意凌兮月别紧张。 可那几道利器残片,直接切入了他的身体之中,哪会没事? 就像直接被三枚子弹击中,从他行动明显迟缓了一半,都能看出受伤不轻,更何况北辰琰连受重创,是伤上加伤。 凌兮月却不敢停留半分,拽着北辰琰的胳膊,快速往后退,一声狂怒高吼,“白脸老儿,你有本事就今天弄死我,否则,我定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两世为人,凌兮月还从未如此愤恨过。 对于她来说,技不如人没什么,生死有命,也无关紧要,可如此欺辱,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你就弄死她,但只要她不死,那么就绝对不会让对方有好日子过。 她一双眸光猩红发狠,怒凝向鬼族一众。 被她睥了一眼的三王后背竟凉了凉,那种无法控制的打了一个寒颤。 可一直高高在上,连鬼王都没给过他冷脸看的大司命,如何能受得了如此冷语威胁? “区区蝼蚁,也敢挑衅本座之威,不自量力!”他当即一声冷喝出口,依旧是那满是不屑的语气,说话间,提脚一蹬整个人飞身窜上高空。 他舞袖运气,周围瞬间狂风大作,响起龙吟虎啸般的气旋声! 墨空之上的乌云,仿佛都跟着翻滚起来,盖顶扑下。 “千重影,灭——”震响浩瀚当空。 杀招,绝对的杀招! 刚稳住身形的北辰琰,见得此状,冰眸一阵紧缩,第一反应,是迅速看了眼身边的女子,那暗眸深处还闪烁过一抹惊恐,一种根本不可能属于北辰琰的情绪。 “住手!”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一道冷喝乍响天边! 那好听的嗓音,就如极北雪域的风,只是那一向波澜不惊的冷漠声线,此时沾染着焦急,还有怒意。 急速飞来的白影,犹如一阵霜风,在墨色之中现出一道银白的光弧,上一秒还在千米之外,下一刻便要落至这方来,可见来者功力不浅。 大司命苍厉眸光猛地一眯,动作猛顿了下,暗道不好。 但事已至此,他和鬼族都是不可能忍下这口恶气的,箭在弦上更是不得不发。 只一瞬的停顿之后,大司命挥手而下,那盖顶而下的力量,犹如千重海啸席卷一切,万股洪波从天而降,径直朝凌兮月和北辰琰的位置吞噬灌去! “不——” 马隆狂喊,声嘶力竭! 第589章 北辰琰殇! “大司命!”纳兰雪衣怒喝。 雪衣?凌兮月仓促之际,侧眸瞥了一眼过去,辨出了来人的声音。 “去——” 大司命厉眸沉沉,满是绝然杀意。 万丈剑光洪波,犹如九霄银河倾倒,伴随着内力罡风,似开了闸的洪水呼啸着灭顶而下! 作为情敌,还是北辰琰最为芥蒂忌惮的存在,可北辰琰却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再次见到纳兰雪衣的时候,除了那无可避免的醋意之外,还会有欣喜。 他笑了,唇边弧度清浅。 这一刻时光都仿佛慢上了许多,他缓缓侧头,看向身边一脸肃然望向纳兰雪衣方向的女子,唇瓣勾了勾,而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之中,带入地狱之下。 沉沦至死,永生永世! 但最终,他只无声地,轻一笑。 这一眼不过是须臾转瞬,却好似看了千万年之久。 北辰琰温柔眸光之中温度急转而下,骤的一沉,伸手,一把抓住凌兮月的胳膊,修长五指犹如钢铁,紧紧桎梏住她,拽得她骨头都感觉到了痛意。 “琰?”凌兮月回眸看向将她朝后扯得都踉跄了一下的男人,眸光愣了下,似乎有几分疑惑,在下一秒,她对上那双寂静深深的眸时,心中猛地窜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没事,有我在。”又是这句话,在凌兮月耳边轻轻响起,分明是让人安心的一句话,可不知为何,凌兮月此时听入耳中,莫名一阵心慌。 “纳兰雪衣!” 北辰琰看向那疾飞而来的雪影,一声急喝。 “不要!”凌兮月意识到北辰琰想做什么,只是她刚要做出反应的时候,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倒飞了出去! “琰——”她惊惧大呼,难以置信。 他敢,他居然敢! “北辰琰!”凌兮月赤红。 惊愕,愤怒,还有无法接受的恼恨。 可北辰琰拼尽全力的一下,本就身受重创的凌兮月,如何反抗得了? 她一下便被震飞了出去,长发倒掀扑面,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根本就无法做出反应来! 两个男人的视线,隔空相对,撞上北辰琰那沉然决然的眼神时,纳兰雪衣墨瞳微颤了颤,看见他的动作后,想也没想,飞身急速靠了过去。 所以,凌兮月飞出的那一瞬,便被纳兰雪衣一把接入怀中。 也就是这一瞬间,那从天而降的洪波剑流,猛地灌至北辰琰身上,所有的内力劲道,所有的力量攻击,所有的剑光利芒,都被他高大身躯挡住,全部落在他后背之上。 “噗——”北辰琰身躯被打得猛然前跌,一口鲜血喷出。 血光漫天飞溅! “不——” 痛彻心扉的嘶声狂喊。 “琰,啊——”凌兮月疯了!眼睁睁看见这一幕的凌兮月,乌黑的瞳孔,全被北辰琰身上的血光填满,充斥,鲜血红光夹杂着泪水溢出。 她整个人都疯了,犹如万箭穿心,心脏痛得骤然停止了跳动! 不—— 不要,不要! 北辰琰看见稳稳落入纳兰雪衣怀中的女子,染血的嘴角,散开一抹安心淡笑。 “皇上啊!”浑身是血扑过去的马隆,膝盖被一道飞剑洞穿,猛地跪跌,老眼猛瞪呜咽咆哮,又被几道飞剑穿透了臂膀,隔得如此之远都被重伤至此。 “嗖嗖嗖!” 数道利刃再度齐齐刺透北辰琰的身躯。 “噗——”他仰头又吐出一口鲜血,身形笔直缓缓倒落,他的身上,插满了刀剑,不知破开了多少窟窿,涌出的鲜血瞬间就染红了身下大地。 这一次,他终于是护住了她。 男人温柔浅浅的视线,一直凝着凌兮月,直到彻底倒下。 纳兰雪衣冰雪一般的容颜之上,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神色,墨瞳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男人,面上虽无多少变化,但眸中却一阵深幽起伏。 他曾说过,生死都要拉着这个人一起,地狱黄泉下九幽,即便死都绝不会放手,可临到底,他还是放了手。 “兮月……”北辰琰努力看向凌兮月的方向,笑了,苦笑,几分酸涩,缓缓闭上了眼。 原来,他还是不忍心啊。 他怎么舍得…… “琰,啊——” 凌兮月痛苦嘶喊,伸出手,疯狂地,不要命地往北辰琰的位置扑去。 “兮月,危险!”纳兰雪衣眸光抽回,控制着凌兮月,将她整个人牢牢桎梏在怀,墨发被那袭来的罡风,吹得狂乱飞动,周围刀剑横飞,罡风肆虐。 凌兮月现在的状态,纳兰雪衣如何敢让她过去? 而纳兰雪衣,以他之功力,对付鬼族几名王将不成问题,但绝对不是大司命这种老怪物级别的对手,这时他只能护住凌兮月往外退,无力救北辰琰。 “放开,放开我!” 凌兮月发了狂一样的挣扎,朝控制住她的人攻去。 这个时候,她已认不出谁来,她只想摆脱,只想到那个人身边去,不管生死! 纳兰雪衣淡漠樱红的唇瓣紧抿着,一声不吭地承受着凌兮月的撕打,墨瞳沉沉,拂袖打开飞来的罡风剑气,带着凌兮月往后倒飞而出。 控制怀中女子的力道,又再深了几分。 本就遍体鳞伤的凌兮月,如何能摆脱纳兰雪衣的桎梏?她发了狂地捶打他的胸膛,手臂,却依旧无法摆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北辰琰离她越来越远。 “啊——”凌兮月痛苦嘶吼。 血泪滴落,她浑身一个剧颤,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男人雪白的衣裳! “兮月!”纳兰雪衣墨瞳闪过一抹惊恐,赶紧抱着凌兮月飞身落下,看着她狂乱入魔般的伤心模样,眸光一沉,两指一并迅速在她身上的几个大穴上“碰碰”落下。 封了她的穴道! 凌兮月狠眸斜向纳兰雪衣,犹如看仇人一般死死瞪着他,身躯不能动弹,但女子那双原本亮如星辰的眸子,此时依旧不断有血泪涌出,如何都止不住。 此时面目恐怖,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兮月,兮月……”纳兰雪衣心脏猛地抽疼了一下,嗓音都在轻颤,对着凌兮月不断淌血的眼,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这种感觉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虽不忍,但纳兰雪衣不得不这样做。 不然她会没命! 第590章 全族相护! “姐姐……” 凌琅扑到凌兮月身边。 “姐姐你别哭了。”凌琅也跟着哭了起来,瞧着凌兮月的样子,是真被吓到了。 他刚伸出手,又触火般缩了回来,不敢去碰她。 可是凌兮月现在,已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瘫坐在那,整个人都失去了灵魂一般,只眼中不停地淌着血泪。 “纳兰雪衣。”大司命飞身落地,冷眼看过去,两人打过一次交道,便一眼认出了纳兰雪衣,看着他护在怀中的女子,大司命灰白的眉头紧紧蹙起。 很明显,他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相比北辰琰来说,他最想要的是凌兮月的命! 不过他倒也是没想到,凌兮月竟真和三族之人有交情,这个人还是雪族的少主纳兰雪衣。 “白,木,桑!”纳兰雪衣单膝跪地,白衣染血,以一种极为小心的姿态护住凌兮月在怀,猛地抬眸看向对面的黑袍老者,还有他身边的三王。 一向淡漠无波的眼神中,寒风乍起。 前所未有的怒意,充斥着这个雪衣男子的双眸。 “纳兰少主,就是你几位师尊见了本座,也得称一声大司命,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别太放肆。”大司命灰白的眉毛拧深了几分,连带着对纳兰雪衣都极为不满。 纳兰雪衣漠然以对,清冷嗓音更是不带一点温度,“那大司命是否忘了三族定下的规矩!” 大司命广袖一拂,负手在后,仰头一声冷哼,“不过是一个低贱丫头,蝼蚁而已,杀了便杀了,你确定要为了个外族小儿,和本座翻脸?” 雪族什么时候和天临王朝又牵扯上关系了? 虽然大司命是破坏了三族鬼族,在中州大打出手,还杀了一国皇帝,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古北夷国就是先例,情况甚至比今日更为惨烈,他不认为,雪族和皇甫家族会真的为了一个外族之人,和鬼族撕破脸皮,打破长久以来的和平局面。 所以对于纳兰雪衣如此维护凌兮月,甚至不惜与他正面叫板,很是不满。 毒王飞身落下,冷声令道,“纳兰雪衣,立刻交出你手上的人,此事与雪族和皇甫家族无关,我族也不想多生事端,但此女子和我族之仇不共戴天,今日定要她以命相偿!” “不错,若纳兰少主执意插手,就莫怪我等不客气了!”鹰王嘶哑着嗓音威胁,他还就不信,纳兰雪衣会为了一个小丫头,真和鬼族翻脸。 周围火光大盛,尸山血海。 额头碎发落下的阴影,映在纳兰雪衣冰雪般的容颜上,现出几分黑暗氤氲,若有似无。 他墨瞳冷寂,看着对面鬼族一行,一字一句,“你等若再敢伤兮月一根毫毛,我纳兰雪衣对天发誓,必当倾尽雪族之力,让你鬼族落成人间炼狱!” 清泠冰泉般的嗓音,极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纳兰雪衣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惊得三王都齐齐朝后退了一下。 震惊,意外,他们如何都想不通,一个对于他们来说,名不见经传的低贱丫头,竟会得纳兰雪衣不惜以全族相护,换做旁人也就罢了,雪族的这位少主子之冷漠寡情,连他们都有所耳闻。 他这是为何啊? 吃错药了吗! “纳兰雪衣。”大司命被激怒了,一声恼喝,“你敢威胁本座!” “是又如何。”纳兰雪衣嗓音寂寂,清冷绝美的侧颜冷得似九幽玄冰,“不仅我雪族,还有皇甫一族。” 他说的也确实是事实,以凌兮月的身份,以及她和雪族的“关系”,若凌兮月真有个三长两短,这两族绝对倾全族之力,和鬼族周旋到底。 到时候,鬼族冥域,还真有可能成为人间炼狱。 可大司命何曾被人如此威胁过,这一下,他是被彻底激怒,即便如此,依旧寸步不让,“如果本座说,今日一定要这臭丫头偿命呢!” “那你便试试!”纳兰雪衣漠然冷语。 三王满脸恼恨,更是不甘,难道他们今日真要放过这死丫头? 大司命灰白的脸庞,此时难看得犹如鬼魅,黑洞一般的双瞳之中,狠厉暗光好一阵汹涌起伏,最后骤地一寒,“那你便陪她一起下地狱吧!” 三王急速对视一眼,齐齐一狠。 不错,反正也是要翻脸的,迟早的事情! 大司命一步上前,起掌缓缓凝聚内力,周围瞬间风起云涌。 他试图强行逼退纳兰雪衣,毕竟牵扯到三族层面上,不是小事,也还不到彻底翻脸的那个时候,即便是表面上的和平,那能维持多久,也就先维持着,他们的大计可还未成熟。 可纳兰雪衣哪有丝毫要退的意思? 他拂袖一扫,寒风雪浪横出,迎面相对。 “是你自己不识好歹,既然如此,就休怪本座了!”骑虎难下,大司命更不可能罢手,说话间,单手成爪犹如鬼厉,避开纳兰雪衣径直朝凌兮月的位置袭去! “白木桑!”此时,一声沉喝传来,“你敢伤我徒儿!” 原本肃面以对的纳兰雪衣,听得这一语,墨瞳乍然一亮,“师尊。” “玄天机。”大司命暗自皱眉,飞身落回,灰白老眼之中闪过一抹更深的懊恼。 话音刚到,一袭白袍,木簪束发仙风道骨的老者,从远方快速而来,落至纳兰雪衣身边,和大司命相对而立,“白木桑,才几十年不见,你是越来越出息了,老夫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竟无耻的欺负起后生晚辈来了。” 白眉老者,冷眸以对。 雪族三长老,纳兰雪衣的师尊之一,玄天机。 接连飞身到来的,还有一些雪族弟子,白衣飞飞,犹如片片雪花飞落,快速赶到纳兰雪衣身边,见他跪落在地,都还以为他受了伤,大家眸光关切围过去,“师兄,你没事吧!” 紧接着,齐刷刷一僵,一个个双眸瞪大。 因为他们看见纳兰雪衣怀中,竟抱着一名女子,女子! “哈哈哈哈……”大司命仰头一阵大笑,瞧着来人一声冷嗤,“一个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来说教本座!” 第591章 两族之战! 两人交过手,玄天机远不是大司命的对手。 雪族七位尊者,恐怕只有大长老才与大司命有一战之力。 不过既然雪族长老都到了,大司命倒也给个面子,多说几句,冷笑了笑道,“玄天机,本座无心伤雪族之人,且已几次三番警告过纳兰雪衣,是他小子不识抬举,非要维护一个外族女子,你到了也好,劝劝你们这位少主子,可别因为一个女子坏事,乱了我们三族的关系。” 玄天机蹙眉,看了纳兰雪衣一眼,带着明显的疑问。 他收到纳兰雪衣的传信,便从极北雪域赶来了,但纳兰雪衣的传信中,也只道鬼族在中州作乱,并未多提及其他。 “师尊……”纳兰雪衣垂眸,浓密绝美的睫毛,在白皙的眼睑上,落下一排阴影,揽着凌兮月的手,却紧了几分,“此事,雪衣以后会向师尊解释。” 玄天机静静地瞥了眼他怀中女子,再看了看自己徒儿那小心翼翼的保护模样,眼中浮现一抹惊讶异光。 他微闪了闪后,转眸迎上对面老者,“大司命,老朽若是没记错的话,我们三族的规矩,是不得参与外族之争,你鬼族几次三番破了协议,今日又在中州大肆杀虐,到底是何意?” 因着大司命刚刚的话,玄天机的口气,也稍缓和了些许,既然只是意外之举,对方没有要挑起三族战端的意思,他也不必如此疾言厉色。 毒王一声冷笑上前,“这臭丫头杀害我族四名王将,我族只是讨回公道罢了!” 北辰琰已死,凌兮月现在恍惚的状态,是三魂不见了七魄,任由鬼族颠倒黑白,也无人和他们辩驳。 “没错,若你雪族非得护着这丫头,那就是故意和我鬼族作对,若是如此,那我鬼族也绝不会罢休。”鹰王看眼七兄弟中,如今仅剩下的他们三人,双眸猩红。 无论如何,他们今日一定要这臭丫头偿命,谁都不能阻止! 这一下,玄天机就更为意外了。 他可是听错了? 鬼族的七名王将,是什么实力,他最清楚不过,除了鬼王和三位司命,就属他们实力最为强大,就连他想取他们的命,都有些困难,这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如何能做到? 这小丫头…… 但现在,不是提出疑问的时候。 玄天机皱了皱眉头,嗓音低低一阵沉吟,“如此说来,你们是非要这丫头的命了。” “没错,今日谁敢挡本座,都别怪本座翻脸无情!”话已至此,大司命也彻底摔下了脸,反正也不是他故意要和雪族作对,是对方非得护着一个外族。 大司命一语摔出,三名王将还有周围的一些小鬼,齐齐朝前一步。 事已至此,他们是绝对不会退步的! “兮月……” 纳兰雪衣看着双眸淌血,眸光呆滞,状况越来越糟糕的凌兮月,眸染焦急。 此时,更是不敢离开她身边半步,她的状况,不能再受一丁点的波及,哪怕是小兵随意一击,都绝对会要了她的命。 “大司命,你等莫要欺人太甚。”玄天机一抚白须,嗓音又染上一丝恼意,“堂堂一族大司命,将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逼至如此境地,传出去就不怕人笑话吗?” 这丫头瞧着可怜,都已是这样了,对方却依旧要咄咄相逼,着实可恨,也难怪雪衣执意相护。 且不说是不是自己徒弟非要护一个外人,就说如此以大欺小,也让人鄙夷。 他不来倒罢,既已到此,便绝不能袖手旁观! “手无寸……”只是玄天机这一句话,差点没把毒王给气背过去,他该如何解释,那个看着“手无寸铁”的小丫头,实则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他们是折损了多少,才将她的气焰灭下! “你等先前在中州惹事,我族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古北夷国之事,至今还未说清,那便也罢了,可如今当着我族的面,你们都如此肆无忌惮,未免太过。”玄天机试图说服大司命,“堂堂万年大族,又何须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计较?” 若硬碰硬,他们现在处于下风,极可能护不住这丫头。 当然,对于玄天机,对于雪族来说,他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外族丫头,拼尽全力,从那话里话外便可看出。 玄天机可以为凌兮月一争,但不会像对纳兰雪衣一般,绝不允许鬼族伤他分毫,不过能做到如此,已属难得,毕竟对于玄天机来说,凌兮月只是一个素昧谋面的小丫头。 “废话少说。”毒王一声厉喝,“就一句话,这人你们交是不交!” 现在不是争辩这些的时候,眼看着就要将凌兮月小命拿到手,却不断跳出些碍事的人,一波波没完没了,真真是恼火至极,鬼族一行人的耐性也是消磨到了极致。 玄天机沉一口气,白衣道袖一扫五指凌空伸出,冷冷一声,“那老朽,就领教各位的高招了。” 既然说不通,那便只能动手了! 雪族众弟子也立刻闪至玄天机身后,长剑唰唰出鞘,和鬼族一众迎面相对,虽不识得这位姑娘,但既是大师兄要护之人,他们定也竭尽全力! “不自量力,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本座倒是要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涨进!”大司命眉目骤冷,提脚一震,地面哗地凹下一大片来。 掌宽的裂缝,快若闪电,唰地贯穿至玄天机脚边。 道袍衣角被震得倒掀飞扬而起,玄天机老脸沉然镇定如初,心中却凝了下。 好个老不死的,功力又深了不少! “一起上!” 三王等不及了。 等不及要手刃凌兮月! 硝烟四起,战火一触即发。 玄天机和大司命骤然一闪同时离地,在天空之中“碰”地迎面撞上,烈火熊熊的营地之中,凶猛内力翻滚犹如浪潮起伏,瞬间是昏天黑地。 几瞬时间,便对战十几招之多。 雪族众弟子迎上三王,将纳兰雪衣和凌兮月牢牢保护在后。 如此混战下,刀剑无眼,纳兰雪衣更是不敢离开凌兮月身边半步! 第592章 你敢动我女儿一根头发! “皇上,皇上!” 趁着两族对战这个空隙,挣扎起身的马隆等人,迅速朝北辰琰的位置靠去。 而凌兮月,被强行封住穴道的她,跌坐在那,双眸血泪弥漫,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完全对外界失去了感知,看的纳兰雪衣双眸刺痛,心上酸涩。 “阿姐,你别哭了。”看着凌兮月的样子,凌琅心急如焚,却没有任何办法,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阿姐再这样下去,不仅仅是眼睛,人也会没的啊。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兮月……”纳兰雪衣嗓音微哑。 他见过她巧笑嫣然的模样,见过她狡黠使坏的模样,也见过她冷傲霸道的模样,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伤心得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的这般样子。 那样坚强爽朗的女子,谁又会想到她会变成这样? “轰轰轰!” 墨空之中声声炸响传来,不过片刻时间,玄天机便与大司命交战几十个回合,虽能抵得了一时,但很明显,玄天机并不是大司命的对手。 “嗬——” 刀光剑影。 雪族众弟子结出剑阵,将凌兮月和纳兰雪衣护在中央。 但雪族到场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十几名弟子,也没有一个大能之人,要对付鬼族三名王将,还有一些残余的小鬼,也确实是有几分困难。 他们摆成的防护大阵,眼看着就要被三王猛烈的攻势所破。 “嗖——”一支暗箭从身后袭来,纳兰雪衣墨瞳一转,冷冷凝去,出掌一股内力似冰霜袭出,瞬间将那朝凌兮月后背而来的冷箭震成齑粉。 鬼族一行对雪族,还有有所保留的,就像先前,大司命从未想过要纳兰雪衣的性命,尽可能的在避开引发三族大战,但对于凌兮月却是招招绝杀! “轰——” 道袍白衣飞舞。 又一次对掌之下,玄天机被一下击飞了出去,在空中好几下飞旋翻滚,落地又一阵踉跄后退,踢脚朝后一个猛震,将地面都震出了一张蛛网裂缝,才堪堪稳住。 白眉长恤的面上神色未改,但浑身血气翻滚,已冲至喉咙处,他伸手捂住胸口。 这老不死的,功力竟提升的如此之快! “玄天机,到此为止,本座已仁至义尽。”大司命的耐心被消磨殆尽,厉声震震,犹如漫天雷霆,“再说最后一遍,你等若再执意阻拦,就莫怪本座不留情面了!” 对于大司命来说,看在雪族的面子上,又是好言相劝,又是手下留情,是真的已“仁至义尽”。 当然,最重要的目的是,如此做后,现在即便是下了杀手,他对雪族也是有个说法的,自己一退再退,是对方不识抬举,非得和他较劲儿,与人无尤! 听得这话,玄天机老脸一阵严肃,他回眸看了眼自己徒儿那一脸坚定样子,眸光沉了沉,转而看向大司命,一声冷笑,“还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 “好,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大司命灰白的嘴角一个抽动,皮笑肉不笑。 他缓缓起掌,双手成爪一左一右,朝两边探出,数百米外的火浪都突地翻滚而起,在那无形的内力牵引下,冲天而起猛地朝墨空之上窜去,嘶吼盘旋。 缓缓地汇聚成两股龙卷风似的气旋,伴随着火焰翻滚! 纳兰雪衣墨瞳骤紧,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将凌兮月一把圈入怀中,牢牢护住。 雪族众弟子都是一惊,护住纳兰雪衣和凌兮月的圈子,再度缩小了几分,一个个神情严肃到极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一记杀招的霸道程度。 玄天机正色以对,道骨仙风一身在前,不敢有任何懈怠。 三王退开,回到大司命一侧,眸光凶狠看向对面。 如此冥顽不灵,不识好歹,那就都去死吧! “移,山,填,海!” 大司命双手舞起一声厉喝。 就在这生死存亡千钧一发之际,天空忽来一道炸响,糅杂着雷霆之怒,震动天地,“木桑老儿,你敢动我女儿一根头发,本座定要你全族陪葬!” 大司命双手一颤,这是! 伴随着那醇厚沉怒嗓音而来的,是一阵罡风肆虐。 三王被逼得倒退数步,快速回到大司命身侧,心中升起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来。 纳兰雪衣墨空乍的一片大亮,犹如那疾风暴雪的冰原,忽然放晴开来,瞬间云开雾散,听得这声音,那冷凝肃杀的容颜,也骤地松下来。 “兮月,没事了,没事了。”他喃喃一声。 松懈下来,纳兰雪衣才感觉到自己肩上的刺痛。 那里,一片血花晕染开来,像是大片红梅印在他雪白的衣裳上,飞入肩骨的断刃,还有半寸残留在那,是刚刚冲进去救凌兮月的时候伤到的。 “你……”凌琅看见了。 纳兰雪衣一言不发,抽出断刃,两指在肩头“碰碰”迅速点了两下。 “枫王!”玄天机当然是一下,便辨出了这声来自于何人,眉梢也跟着一松。 但于是同时,心中生出一抹疑惑来,枫王的女儿?不对啊,皇甫浅语在这里吗?他仿佛并未瞧见。 而且玄天机也亲眼见过皇甫皓枫,对皇甫浅语的态度,谈不上不喜,也说不上多在意,就和对皇甫家普通族人差不多,总之绝不会如此大动肝火,愤怒至此。 当然,更迷糊的是大司命一行人。 他们恼火的同时,心中更是莫名其妙,怎的又和皇甫家族扯上了关系? 在大司命懊恼怔愣之际,一道暗红色的身影,从天边极速而来,上一秒还远在千米之外,下一秒,便伴随着那狂怒之音,从天而降,带动着一股狂澜席卷而来,将大司命凝聚的那道致命攻击,顷刻化解! 力道被猛一卸掉的大司命,身形控制不住朝后跌退了一步。 “大司命!” 三王立刻围过去,担忧一声。 但也只闪一下,大司命便立刻稳住了,老眼之中懊恼更盛,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一把挥开过来应援的三王,迎头瞪去一声怒喝,“皇甫皓枫!” 第593章 皇甫皓枫之女? 那飞身落下的身影,高大健硕,一袭暗红色斗篷披身,浓眉烈目,英武逼人的面容,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俊毅,浑身气息炙热似红枫烈日。 正是皇甫家族如今的当家人,掌权王座皇甫皓枫! 男人一脚落下,震起一圈尘土,似水波豁地散开,夹杂着怒火的扫袖一挥,围杀过来的鬼族一众,被瞬间弹飞出去,包括那三名王将在内,都抵不住那气势。 只有大司命一人,稳在原地不动。 但那强劲霸道的罡风,逼得他灰白胡须长发,也是一阵胡乱飞舞,恼怒的表情猛地转成凝重,不妙,这小子的实力竟提升的如此之快! 他才多大年纪? 不愧是皇甫家族的掌权人,果真天赋异禀。 十几年前,皇甫皓枫曾和大司命正面对过几招,那时皇甫皓枫并不是大司命的对手,稍逊几分,但现在,从大司命那凝重的表情可以看出…… 皇甫皓枫的实力,怕是在他之上! “枫王——”背后的纳兰雪衣出声一唤,围护的血族弟子们,立刻让开身来。 那衣裳染血,侧颜惨白的少女,就这样突地闯入皇甫皓枫眼中,却是刺得他双瞳猛一下颤痛,小家伙,他是见过的啊,就在外岛的时候! 是她,她竟就是小澜留给他的孩子! 凌兮月去南屿的时候,曾也小野一起溜去外岛,冒冒失失打闹中,撞到了正好出岛的皇甫皓枫。 或许真是源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深处的悸动,那以后,皇甫皓枫就总想起那个撞到他的小丫头,一直念念不忘,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奇怪。 当时皇甫皓枫还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已有了那么大的一个女儿。 此时再一见纳兰雪衣怀中的小丫头,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原来是她,就是那小丫头啊! 也是,那么熟悉的眉眼,那么相似的感觉,他当时怎么就没想过来呢,竟生生的错过了如此之久,想到这里,皇甫皓枫心脏一阵绞痛,自己早就该想到的。 看见凌兮月的一刹,皇甫皓枫身形一晃,便一下闪至她身边,落膝跪下,沙哑的嗓音更是颤抖得不成样子,“月儿,月儿,我是爹爹……” 玄天机一愣,越发云里雾里。 这小丫头是枫王的女儿?枫王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大的一个女儿啊。 不仅仅是玄天机和雪族一众,对面的鬼族等人也是一脸茫然,纷纷互相对望。 这臭丫头是皇甫皓枫的女儿?皇甫家的少主子?不可能啊,绝对不可能,皇甫家的少主子不是皇甫浅语吗,他们还见过,根本不是这死丫头的模样。 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月儿?”皇甫皓枫见女儿不理会自己。 纳兰雪衣樱唇轻抿着,眉梢紧蹙地摇摇头,将怀中少女往外托了托。 可是,凌兮月依旧一脸呆滞,丝毫不理会皇甫皓枫的呼唤,那眼中的血泪一滴滴往外滑落,眸光空洞凝着一处,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 暗夜火光朦胧,靠近了,皇甫皓枫才彻底看清楚女儿的情况,顿时,那是火冒三丈高,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儿,熔浆喷涌,就像火山爆发般,在他眸中翻滚爆炸! “白木桑!” 这一声咆哮,炸响天地。 大司命白眉紧拧,心道不妙。 皇甫皓枫斗篷一舞,豁地转身站起,“白木桑,你找死!” “枫王,此事其中曲折,恐是有误会……”大司命对皇甫皓枫如此无礼的样子,很是不满,即便对方是皇甫家掌权王座,那在三族之中,自己也是和他平起平坐的身份。 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大司命,还在那里端架子,语气懊恼,也试图理解一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愤怒到极致的皇甫皓枫,哪还有心思和对方周旋说道什么,更不想听对方的什么狗屁解释,他刚认得女儿,便见她被伤至这般模样,那是比落在自己身上还要心痛百倍。 如何能冷静下来? 十几年了,从未如此大动肝火。 皇甫皓枫起身的一瞬间,便如离弦之箭唰地冲出,罡风带动他身前周围的火焰,都形成了一条火浪长河,出手便是杀招,直朝大司命面门而去! 大司命老眼愕地一瞪,倒飞后退闭闪,同时一声恼喝,“皇甫皓枫,你是不是疯了!” 身为皇甫家族的掌权王座,若他出手击杀了鬼族大司命,那绝对会立刻引发和鬼族的大战,本就势如水火的两族,必定立马走向不死不休的局面。 可为了一个低贱的外族丫头,至于闹得如此鸡飞狗跳? “老匹夫,你将我女儿重伤至此,本座今日要你们所有人,以命相偿!”皇甫皓枫怒不可遏,衣袍长发狂舞掀飞,根本没有任何的停顿,杀招频出。 大司命飞速瞥了凌兮月一眼。 这死丫头竟真是皇甫皓枫的女子,怎么可能! 三名王将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原本觉得,可以任由他们欺负的小丫头,竟是皇甫家族的少主子,身后更还牵连着雪族。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坏事了! “真是枫王的女儿?”玄天机这下也真的听清楚了。 他蓦地回眸,炯炯有神的眸光仔细看着凌兮月那张脸,须臾,老眼一亮。 是了,他想起来了,十几年前枫王是有一心爱女子,当时就是因为那女子,枫王才同女王退婚的,从这丫头的年纪来看,极有可能是那女子留下的骨肉。 如此说来,这小丫头真是枫王的孩子,也就是……玄天机眸光又猛地上移,看向自己一脸紧张的宝贝徒儿,突地开窍了般,恍然大悟。 这小丫头,才是雪衣真正的未婚妻啊! 白木桑,嗬个老不死的,居然敢对他们雪族未来的王后下手! “雪族弟子听命,给本尊杀,一个不留!”原本有所保留,只是出于道义相护的玄天机,这下也是怒了,道袍猛一甩,立刻朝雪族众弟子下令。 “是——” 真正的战火,被瞬间引爆! 第594章 滔天震怒,四大高手围攻! 剑阵罡风飞旋! 墨空之下罡风阵阵,昏天黑地。 烈火席卷,暴鸣之声十里地外都清晰可闻! 皇甫皓枫和大司命几招交手,逼得大司命连连后退。 “快,一起上!”毒王,鹰王三将见状不对,也顾不上什么,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大司命必定落败,于是齐齐飞上高空,一起上前去援助。 可是,他们哪是这个级别大能的对手? 刚一入战斗圈子,便被皇甫皓枫一股掌风便打飞了出去,“碰碰”几声重重落地,连连吐血,将地面都砸出三个大坑,飞溅起的碎石,更是将周围几名小鬼,当场击毙,凄声惨叫。 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啊。 真可谓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三王也总算是尝到了被人虐杀的滋味,就如他们当初欺负凌兮月一般。 莫说皇甫皓枫,就是玄天机要对付三名王将,那都是手到擒来,更何况他们已被重伤至此,顷刻间,战局发生了逆转,换做鬼族一众被逼入了绝境。 战况最为焦灼之时,又有几道身影飞身落下。 其中两名老者最为惹眼,手持星辉权杖在月光烈火下,释放着盈盈玉光,白衣长袍随风沸沸扬扬,身份不言而喻,是皇甫家族的青龙祭司和玄武祭司。 “王上?” “三长老……” 但他们看见如此混乱的情况,是有些懵愣的。 不是说,与鬼族好好协商一下,能用言语相劝成功,让他们安分守己,就用言语吗,为何一来就闹得如此不可开交,王上更是这等愤怒? 十几年了,他们可从未见过王上如此模样。 很明显,两位祭司并不知道,皇甫皓枫不要命似的仓促刚来,最大目的所为何事,还以为只是单纯的为鬼族之事。 所以两人竟就那样愣愣的站在旁边观战,瞧着这混乱场景,一时不知该是劝和,还是加入战斗,严肃老脸上分明写着:能不能来一个人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们想的是,先莫打,有什么先好好说就是。 毕竟和平共处了几千年时间,三族大战是谁都不想看见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看着两族处于绝对的上风中,皇甫皓枫更是气势如虹,将大司命连连逼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不然他们也就出手了。 “是那丫头!”玄武祭司一转眼,看见了纳兰雪衣怀中的少女。 对于这个将他们王岛闹得鸡飞狗跳,还有知晓了他们水月秘境的少女,他可是记忆犹新。 “就是她?那个擅闯恶魔岛,还有水月秘境的丫头?”青龙祭司皱了皱眉梢,仔细瞧着凌兮月的模样,轻“咦”一声,“这丫头怎的有几分眼熟……” 青龙祭司跟皇甫皓枫一起出岛,那次他当然也撞到了。 “轰——” 天空一声雷动。 和皇甫皓枫一掌对上的大司命,一下被震飞了出去,落地喷出一口鲜血。 两名祭司对视一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正愁无处寻这丫头呢! 两人迈步朝纳兰雪衣的位置过去,玄武祭司眉心紧拧,“雪衣,你还要护着这丫头吗,你可还记得,上一次在族中说过,不会再出手干预此事。” 看这样子,两位祭司是打算趁此将凌兮月拿回王岛。 纳兰雪衣抬眸,看着眉目严肃的两位祭司,他抿抿唇,正想开口说什么,玄天机的嘶声恼喝,倒是先从旁边传来,“你们两个老不死,还杵在那里干什么?” 两位祭司都被吼得愣了下,转眸看过去。 “白木桑将你们少主子伤成这般模样,你们是死的啊?”玄天机都有些急了,不知其中纠葛的他,见两名祭司在旁边无动于衷也就算了,看向凌兮月的眼神,还带着质问和敌意,莫名火了。 这两老不死还看戏呢! 但这下,青龙玄武两位祭司更不懂了,什么意思? 皇甫皓枫怒不可遏,此时眼中什么都看不进去,一心想要鬼族一众偿命。 先且不说青龙玄武两位祭司是否阻拦,即便他们执意相劝,那就是不要皇甫家族王座这位置,他今天也绝对要将大司命等人杀个干净。 “好个木桑老儿,你竟敢伤我闺女,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两位祭司没听明白,倒被赶来的吴邑听了个清楚,那人高马大的一大块,落地砸出一块大坑。 他紧接着飞身而起,朝白木桑冲去! 大司命老脸骤然一沉,看过去,心上跟着一紧。 这南屿第一黑帮吴三爷之名,可也是响当当的,即便在古三族中,也能算得一号让人头痛的人物,应付皇甫皓枫一个,就已难受至极,再加上吴邑…… 那滋味,谁试谁知道。 吴邑和皇甫皓枫,一左一右将大司命夹在中间,一阵狂轰乱打! 见此,青龙玄武两名祭司快速对视一眼,眸光再度落回到凌兮月身上,看着她那似曾相识的侧脸,脑中同时闪过另外一个女子的剪影画面。 “这……”迎面相对的两人那是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 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即便不是人精,那也不会太蠢的,更何况玄天机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看皇甫皓枫和吴邑那狂怒护犊的模样,他们再迟钝也能想到吧! “雪衣!”玄武祭司猛地看向纳兰雪衣,沉沉眼神严肃到极致。 纳兰雪衣护着凌兮月,迎着两位祭司求证的眼神,抿唇浅浅点了点头。 玄武青龙两位祭司身形齐齐一震,难以置信看向凌兮月,老脸之上的神色犹如调色盘般,从诧异,惊讶,到狂喜,震怒……那是五颜六色的变化,好不精彩。 这小丫头竟是他们心心念念十几年,皇甫家族唯一的正统王族血脉! 狂喜的念头刚一闪过,见得她这般奄奄一息的模样,两位祭司瞬间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原本袖手旁观,还准备“劝架”的他们,齐齐转身,看向大司命的眼神,充满着愤恨,就像看见一个差点要了他们命的仇人,哦不对,准确的说,是比要了他们的老命还要夸张! 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没了啊! 刚看见的希望,还是那种要了老命才盼到的希望,若被人生生掐灭了,谁不愤怒?就是一脚踏进了棺材板里,怕是都会被气得跳起来。 “白木桑!”一声怒喝,两人一飞冲天。 遍体鳞伤的毒王一见这情况,那是一个恼火,都疯了吗? 一瞬间,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大司命,一下被四名当世绝顶高手围攻! 第595章 切肤削骨之痛! 皇甫皓枫的掌风,从正面袭来,势不可挡。 擅长近战的力量型吴邑,一铁重捶落在大司命后背之上,打的他身子都快断成两截! 青龙祭司权杖一挥,带出的光弧,带着劈山断海之力,朝大司命一击过去。 玄武祭司两指逼出的剑气,也径直朝他心脏刺去! 凌兮月被逼成那副模样,旁人看着都心生不忍,别说他们,甚至亲爹,想想都是火冒三丈,谁还和他讲什么江湖道义,此时几人一拥而上,都恨不得将大司命杀之而后快。 一个皇甫皓枫,虽是后生晚辈,却比他功力还要深厚几分。 一个吴邑,虽不如大司命,却也差不了多少! 被他们两个逼得命悬一线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应付两个当世仅存不多,和他同等级别的老怪物,两位祭司就是单独,也能和大司命一战的……大司命的凄惨处境可想而知。 吾命休矣! 大司命脑中冒出这几字。 接着,那简直就是全方位的虐杀! 躲得了这边避不开那边,道道致命攻击,朝大司命的身上轮番轰去,不过几息时间便是头破血流。 已被皇甫皓枫重伤的三王,其中两名都已被玄天机击杀,其他小鬼也所剩无几,基本被灭了个干净,只得零星两个,此时仅毒王苟存,他见得这惨烈状况,根本就还没缓过神来。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完全失去了控制。 原本以为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低贱蝼蚁,杀了就杀了,却不想,竟因为她,落得如此凄惨田地,他们这到底是招惹到了一个什么马蜂窝? 没几招,大司命便浑身都破开了血窟窿,呕血连连。 “大司命!”后面只剩一人的毒王,瞧见这情况,急声大吼。 “哈哈哈哈……”大司命忽然仰天大笑,满脸血迹衬得他灰白的皮肤更加渗人,散落下来的长发,映得他宛若鬼魅,“本座今日就是死,也不会落在你个黄口小儿手中!” 如此看来,他是活不过今天的了,但也绝不能让对方太过称心如意。 大司命双眸赤红染血,犹如厉鬼瞪向皇甫皓枫,说话间,看向旁边燃烧着的熊熊火焰,眸光骤狠。 下一秒,他飞身便朝那烈火冲去,浑身气旋暴涨,将周围火焰朝他身上收敛过来! “哈哈哈哈……”大司命疯狂大笑,狰狞面孔在火焰中若隐若现。 没想到,他白木桑叱咤一生,竟会被逼至此等境地! 他大笑着,最后猛一散气! “轰——” 裂天爆炸响起! 火焰席卷而上,爆炸开去,瞬间将那本就炸得支离破碎的身躯吞噬,烧得尸骨无存。 “大司命!”毒王看着被逼自焚身亡的大司命,本就重伤不撑的他,气得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不过,此刻也是机不可失,趁着这时爆炸的混乱场面,毒王抓住了这个最后的机会,快速从地上爬起来,闪身便朝身后的暗夜遁去,迅速逃离。 皇甫皓枫震臂挥手,打开飞溅过来的火焰,俊美刚毅的脸庞上,浓眉紧蹙。 “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了这老东西!”吴邑飞身到皇甫皓枫身边,对大司命这死法,也很是不满,但此时他顾不上那么多,“枫老弟,快看看兮月。” 他刚只远远瞥了眼,但也看见了,月丫头的情况很不好啊。 皇甫皓枫和吴邑对视眼,赶紧回到凌兮月身边。 “月儿……” 皇甫皓枫小心翼翼靠过去。 看着小脸血迹斑驳,模样可怜至极的女儿,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是碰都不敢碰她,像是生怕微重了点力道,就将那小小的一只给碰碎了般。 他想将女儿抱过来,却不敢,不知从何下手,皇甫皓枫几乎是有些仓惶地看向纳兰雪衣,堂堂古之大族的掌权王座,泰山崩于眼前都能面不改色。 但面对此情此景,他却心生怯意。 “雪衣?”很快,皇甫皓枫发现了女儿的穴道被封,有几分不解,示意纳兰雪衣解开。 纳兰雪衣墨瞳之中光芒起伏,看了眼危机被解的周围,还有不远处一眼,落回到凌兮月身上的眸光,满是担心,有些迟疑甚至于害怕的伸出两指,在凌兮月肩头“碰”地轻轻一点。 “噗——”凌兮月猛地一口鲜血喷出! “兮月!” 纳兰雪衣心上一抽。 “月儿!”皇甫皓枫瞬间是被吓得差点神魂离体。 “阿姐!” “主上!” “娘娘——” 几声焦急呼喊,同时在身边齐齐响起。 从纳兰雪衣怀中猛地冲出的凌兮月,“碰”地瘫倒在了地上,喷出来的乌黑鲜血,瞬间染红了那片土地,惨白五指深深扣入泥土之中,却依旧极力地,一寸寸地,朝那个方向靠去,“琰,琰……” 她口中吃力喃喃着,染血的眸子,却已看不清周围,只剩漫天血光,无休无尽的红,朦胧一片,但她却依稀看见了男人倒在血泊中,冰凉一片的身影。 北辰琰,你这个骗子! 你是不是答应过,永远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你这个骗子! 凌兮月可以接受和北辰琰共赴黄泉,却不可以接受,她就这样被抛下,独活于世,这比让她承受任何一种酷刑,都让人痛苦,窒息,还有痛恨。 “皇上——” 不远处,马隆等人跪守在北辰琰的遗体旁,绝望悲呼。 皇甫皓枫顺着女儿茫然无助的视线,看过去,一眼便明白过来。 “月儿,月儿!”皇甫皓枫将女儿从地上抱起来,那脆弱的,小小的一团落入怀中,让他眼泪一下就跟着涌了出来。 他也曾失去过心爱之人,也曾如此无助,这种刻骨铭心的痛,他能够体会,可老天为何要如此残忍,让他的女儿也要承受一遍这样的切肤削骨之痛! “啊——”凌兮月一声疯狂呼喊,双眸骤地血如泉涌,在皇甫皓枫怀中狂乱挣扎,情绪猛一激烈之下,又一口鲜血喷出,骤地染红夜空。 “月儿!”皇甫皓枫吓得瞬间三魂不见了七魄,俊脸跟着惨白一片。 纳兰雪衣眼疾手快,手掌一翻,一根银针刺入凌兮月头顶! 凌兮月瞳孔一散,身形骤软,合眼晕死过去。 第596章 昏迷不醒! “阿姐?阿姐!” 凌琅面带惶恐看向纳兰雪衣。 纳兰雪衣赶紧伸手去扶凌兮月,给她止血。 现在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再这样下去,真说不一定! “枫王……”纳兰雪衣眸染焦急,看向紧紧抱着女儿的皇甫皓枫。 皇甫皓枫骤地回神,紧箍着的臂膀触火般弹开,生怕多用了一分力道,便伤着怀中少女。 “雪衣,兮月现在情况如何?怎会如此!”皇甫皓枫看向纳兰雪衣,一向沉稳肃杀的眸中,浪潮起伏湍涌,焦急不已。 所谓关心则乱,皇甫皓枫现在是彻底慌了神。 他不想刚认得女儿,便又要承受失去她的痛苦,这比杀了他还严重! 虽是后生晚辈,但论医术,这里可无人及得上纳兰雪衣一分,大家自然将所有的眼神,希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纷纷眸带焦急地看向他。 “雪衣,快想想办法!”包括青龙玄武两位祭司,那是眉毛都又急白了几分。 这小丫头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列祖列宗保佑! 两位祭司如此担心,不仅仅是因为,凌兮月是如今皇甫家族唯一的,正统王族血脉,还因为她一旦出事,皇甫皓枫也会跟着发疯的,完全和他丢命没有区别。 纳兰雪衣心中担忧不比皇甫皓枫少,在皇甫皓枫松开的第一时间,便将凌兮月一把抱起,快步朝远处的帐篷走去,根本就顾不上身边人的呼喊。 又哪还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墨发飞扬,那落着大片鲜冶“红梅”的雪衣背影,是前所未有的急促。 皇甫皓枫跟着起身,正想追着凌兮月过去,刚一提步,忽地想起什么,他身形一顿,朝北辰琰的方向看了看,“快,过去看看!” 万一,他是说万一…… 青龙玄武两名祭司对视一眼,回了个“是”,便飞身朝北辰琰的位置过去。 “皇上!”北辰琰的身边,围着马隆和神羽军众将士们,一个个脸上悲痛欲绝,更是不忍去碰那浑身插满了刀剑,早已气绝身亡的男人。 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浑身冰凉,早已没了生息。 谁都不敢相信,他们心中那个神一般的战神,那个能撑起整座江山的男人,就这样离去了,丢下这偌大的天临,还有无数战士朝臣。 大家如在梦中,久久缓不过神来。 周遭烈火还在熊熊燃烧,这一夜,真的是兵荒马乱,整个天临军中乱成了一团! 这一场三朝混战,杀的是天昏地暗,虽已天临大获全胜告终,却是天临所有战士朝臣,都不愿看见的,因为那以北辰琰的性命为代价换来的! 天临琰皇战死冥北关,月后昏迷不醒,这个消息不胫而走,顺风直上九霄,不到十日便传遍整个中州大地。 几家欢喜几家忧,西澜和龙翔朝廷,自是喜不自胜。 萧太后盼星星盼月亮都在等着要北辰琰的命,虽然凌兮月还活着,但这个结果已经让她很是满意了,心中也算得到了一下宽慰。 对于西陵墨谦来说,这个他最大的对手,最强劲的敌人身亡,成为曾经,作为胜利者的他,心中的畅快自是不言而喻的。 虽然鬼族受到了致命打击,但那又与他何干? 解决了北辰琰,整个中州天下,还不是他囊中之物? 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凌兮月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还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可能是更为严峻的一个局面,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还让人头疼。 不过,这些都还是后话。 北辰琰身死,天临元气大伤,无暇再作进攻,但两朝联军也在这一场中损失惨重,西澜的百万大军更是几乎全军覆没,如此情况之下,战况再度陷入了僵局。 而此时,整个天临上下,都陷入了悲痛之中。 皇帝驾崩,举国哀悼,太上皇曾经的天临帝,更是一夜急白了头发。 天临上下谁都知道失去了北辰琰,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没有了主心骨,那么整个天临都会陷入一盘散沙的局面中,边关战局也极可能直接落至被动挨打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北辰琰至今还没有子嗣啊! 仅剩不多的两个兄弟,逸王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整日就知道招蜂引蝶,礼王就更不用说了,比逸王有过之无不及。 这一下子,天临王室就陷入了青黄不接的局面! 大家唯一的希望,以及唯一的寄托,还有念想也就是凌兮月还在,虽然一直昏迷不醒,但好歹有命在。 要知道,在天临臣民心中,凌兮月和北辰琰的地位,早已是不相上下。 就如北辰琰都曾经笑言说过,他们这位皇后娘娘,可比他在臣民心中的地位,还要稳固。 此时天临上下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她的醒来,等着她拿主意,上至朝廷大员,下至平民百姓,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待。 “咚……” 钟音袅袅。 寺庙佛堂,供奉着神明。 这些日子天临王朝的佛堂之中,庙宇之内,上香拜神之人络绎不绝……特别是天临百姓,都在为凌兮月祈祷。 他们已经失去了皇帝,不能再失去皇后娘娘。 “希望皇后娘娘,能早日醒来……”甚至于有童声稚嫩郎朗。 他们一直相信,不管天临处于何等局面,何等困顿之中,他们的皇后娘娘都会有办法,她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神啊,就如皇上一般,是他们心中的信仰。 神明会陨落,但信念不会因此而消失!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却久久没等到凌兮月苏醒的消息。 比这些臣民更为焦急的,自然是皇甫皓枫等人,这个顶天立地,泰山崩于眼前都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时一脸颓丧,没日没夜的守在女儿身边,甚至于不敢过多合眼。 害怕他一个闪神,女儿就没了。 “王上,你去休息一下吧。”青龙祭司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老眼凝着一脸憔悴的皇甫皓枫,现在是更担心他的状况,这个模样青龙祭司曾经可是见过一次…… 那一次,可是要了皇甫皓枫的半条命! 现在,难道连这剩下的这半条命,也要一起没了吗? 第597章 尽快带回王岛? 床上的少女,双眸紧合,绝美的小脸之上,面色雪白近乎透明,唇瓣之上也是没有一点血色,静躺在那里,呼吸浅浅的,若非她胸膛还在起伏,真会让人误会是一具尸体。 “月儿,爹爹在这里,爹爹会一直守着你的,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皇甫皓枫捏着凌兮月苍白的小手,一双厉眸此时赤红氤氲,泪意闪烁。 月儿,你一定一定要醒过来! 这已经是第十一天了,若一直这样睡下去,就是好好的身子,也会被拖垮的,更何况月儿伤得如此之重,触及心脉。 皇甫皓枫所有的心神,都在床上的少女身上,哪还能听到旁人在说什么?更别说将他的话听进去。 “王上……”青龙祭司嗓音加重几分,再一声呼喊。 玄武祭司伸手打住,朝他无声地摇摇头。 两人对视一眼,提步出门。 原本驻扎在冥北关外的天临军队,此时早已撤军,往后十里退至北部三州的出口,白翼城内,暂守此地,此时他们正是在白翼城内的郡守府中。 外面,阳光灿烂。 一株古树樱花盛开,落英纷纷,这府内一隅倒和王岛有几分相似。 出了门,青龙玄武祭司站在长廊下,看了眼周围,齐齐轻叹了一声,相顾无言。 沉默了好一会儿,青龙祭司才微叹开口,“这丫头的情况不容乐观,我等虽运功护住了她的心脉,但她自己意识涣散,并没有想醒来的意思,最好尽快带她回王岛,让祭尘和鼎天想想办法。” 两人缓步往外走去,玄武祭司点点头,表示赞同,“哦对,族中好像还有一朵天香石兰,或许对这丫头有用,不管怎样,都可以试试。” 青龙祭司抚须,“嗯”一声,“事不宜迟,那就得尽快带这丫头回岛。” “皇后娘娘哪也不去!”青龙祭司的话语刚落句,一声焦急低吼迎面扑来。 布置好军署的马隆和贺飞,照常过来看凌兮月的情况,却一下听到两位祭司,要将凌兮月带走的话,顿时就急了,当即就沉下了脸色,快步过来。 他们是不可能让任何人,带走皇后娘娘的! 不管是那个忽然冒出来的爹,还是这些个白眉毛‘老怪物’,都不行。 皇上已经没了,若皇后娘娘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这些可该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就不能承受舟车劳顿,如何能随意牵动! 青龙祭司皱眉,看向马隆,浅浅一声,未显出任何疾言厉色,那种说一不二的威仪却已尽显,“本座要带我族少主回族,何须你们同意?” 可马隆并不畏惧,迎头看上去,也是一脸严肃,“本将军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总之,老爷子未到之前,谁都不准带皇后娘娘离开!” 他知道这些人很厉害,自己也敌不过他们,但对这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他还是心存戒心的,绝对不放心将皇后娘娘就这样交给这些人。 更何况,他们有没有问过皇后娘娘,是否愿意跟他们走? “没错,一切等老侯爷来了再说。”贺飞站至马隆身边,也是一脸无畏。 老爷子已在快马赶来的路上了,那时如何,自有老爷子来决定,还轮不到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自以为是的老家伙来做主,他们这些兄弟们,也只认战家。 “就凭你们,也想拦着本座?”青龙祭司不满一哼,老脸之上闪过几分懊恼之色。 马隆和贺飞寸步不让,上前一步,“不试试怎么知道?” 大不了不要这条命! “岂有此理。”青龙祭司手中星辉权杖猛一顿地,“给你们几分颜面,竟还蹬鼻子上脸了。” 在他即将发怒时,玄武祭司伸手阻止下来,“不可。” 玄武祭司摇头,神色微紧。 青龙祭司心中当然明白,他只是鲜少被人如此针锋相对,直面挑衅,有些气恼罢了,但此时他再是懊恼,也不得不忍下来,重重一“哼”之后快步走开。 玄武祭司看了两人一眼,什么都没有多说,朝他们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后,随青龙祭司步伐缓步离开。 凭青龙玄武两大祭司的能力,他们大可以将凌兮月直接带走,这些人,他们也大可以直接无视,但因着凌兮月,他们更不能在这里大打出手,若一个不慎伤着这些人,她醒来,定会和他们闹脾气。 毕竟凌兮月的性子有多拗,脾气有多臭,青龙祭司不知道,玄武祭司是亲眼见识过的。 马隆和贺飞交换个眼神,大松一口气。 对视眼后,两人快速朝前过去。 娘娘今天有没有好点啊? 刚走到庭院前,马隆便看见了盘坐在屋檐上,一动不动,像一尊冷面菩萨石像般的冷枫,看那风霜满面,不修边幅的样子像是从未挪动过。 那冷隽脸上,都还有那日大战留下的血痕,尚未痊愈。 马隆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屋檐角落上的冷枫,先问了句,“冷阁主,纳兰少主在给娘娘疗伤吗?皇后娘娘今日可有好转?可需要什么东西?” 两人仰着头,一脸关切。 冷枫垂眸,看了下方一眼,旋身落下来。 “娘娘情况如何?”贺飞一步跨过去,“这可都十几天了!” 冷枫面色淡淡,眸光轻垂了垂,“急有何用,是小姐自己不愿醒来。” 爱情,他确实是不懂,但对于小姐来说,可能没有北辰琰的世界,她并不那么留念吧,他们这些人,他们所有人,难道都比不上北辰琰在小姐心中的一分一毫? “可是皇上还……”马隆重重一拳砸在掌心上,“诶!这哪是说不着急就不着急的。” 贺飞跟着一叹,随后看向冷枫,“对了冷阁主,你刚听见没,那两个老东西想将娘娘带走,我们可得小心了,一定要看紧皇后娘娘,可别让他们钻了空子。” 皇上没了,他们可不能将皇后娘娘也丢了,否则老侯爷再急出个好歹来,他们岂不是千古罪人? 一直守在屋顶上的冷枫,当然是听到了两位祭司的所有对话。 闻言,他颇为冷淡地瞥了两人一眼,寂寂一声,“去哪我不管,只要小姐能醒来。” 其他的重要吗? 马隆和贺飞两人顿时被噎得一僵! 第598章 不愿醒来,追随而去 马隆迎着冷枫那不甚在意的眼神,也是完全没辙。 他上下扫了一眼浑身气息漂浮的冷枫,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但也确实是有点担心,“你也受了不轻的伤,也得注意点,这样下去,只会让伤势加重的……” 那日对战,冷枫也几乎是丢了半条命,但记挂着凌兮月,担心凌兮月会出状况,没办法安心下来,就一直是没怎么修养,以至于伤势反反复复,到现在瞧着反而更加严重了些。 “我没事。”冷枫却并不在意,只淡淡一声回应。 马隆和贺飞对视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皇后娘娘一天不醒来,他们,军中,以至于整个天临都悬着一颗心! 冷枫看了两人一眼,一个字都没再多说,飞身回到屋檐上,继续守着凌兮月。 收到凌兮月昏迷不醒的消息后,梅三娘和萧九君他们也是心急如焚,也在京都待不住,第一时间往这边赶来,冷枫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们交代,真恨不得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 究竟是他们不够强大,才会被动挨打,更是他自己实力不够,才没办法保护小姐! 这时,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从院门处缓步走来,绝美容颜淡漠无波,清风吹过,点点落英飘落在他肩头,满树阳光繁花好似都无法温暖他的面颊。 苏北老实跟在身侧,这个时候,连他都不再叽叽喳喳多话。 除了苏北之外,还有凌琅,这些天小家伙除了守到凌兮月房门外,就是跟在纳兰雪衣身边,因为在这里除了纳兰雪衣,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救凌兮月。 他当然要给看着,时时提醒着…… “纳兰公子!”瞧见来人,马隆和贺飞齐齐急促一声呼唤,也立刻迎上去。 马隆凑到男人跟前,一脸急切,“公子,我家娘娘今天的情况如何,有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公子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啊,这样睡下去娘娘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说着,马隆眼中都溢出了泪花。 这样的话,这些天早已说过太多次,但他依旧是忍不住想去问,实在是太担心了,但又不敢随便靠近去看望,怕他们毛手毛脚惊扰到,更不利于修养。 这一连数个问题轰炸,先回答哪一个? 纳兰雪衣眸光清淡无波,看向两人,他比谁都想兮月早日好起来。 “到施针时间了吧,诶,我们就别耽搁纳兰公子了,快快让开。”贺飞将马隆扯开,让出路,一边朝纳兰雪衣“嘿嘿”笑笑,示意他赶紧过去。 对这个三番两次出手相助的人,马隆和贺飞等人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纳兰雪衣朝两人微点了点头,长袖轻拂,提步进屋。 房门合上,将所有人都关在了外面。 “诶。”苏北伸手,戳了戳蹲守在长廊边的凌琅。 他瞧着凌琅惨白的小脸,“公子施针得一两个时辰,守在这里也是无聊,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可别到时候你姐姐醒了,你又给耗晕过去了。” 苏北跟着蹲到凌琅身边去,“正好我也饿了,你和我一起去吃点?” 凌琅看了看苏北,瞅瞅紧闭的房门,肚子又很是应景地“咕咕”了两声,但他仔细想了几秒,还是摇头,“不行,我得在这里守着姐姐,万一她醒了怎么办。” 那坚定的嗓音,还带着几分稚嫩语调。 或许是年龄相仿,又或许是“臭味相投”,苏北倒和凌琅很是投缘,凌琅也对苏北没什么戒心,两人这些日子一左一右,跟在纳兰雪衣身边,培养出了一种古怪友谊。 苏北看着都要快跟着倒下的凌琅,“哎”一声,“月姑娘就是醒来了,这么多人都在,还有公子和枫王他们,又不缺你一个,要不醒你守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这小子是不是傻的? 也不是苏北不担心凌兮月,而是他瞧着凌琅的模样,也实在是着急,就是凌兮月醒来了,她也不想看见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病恹恹的吧? “小琅,去吧,去吃点东西,这里有我们呢。”这时马隆也走过去,关心一句。 凌琅抿抿唇瓣,有些迟疑,苏北瞧着真是一个着急,上前去一把就将他抓了起来,连拖带拽,“走吧,我们在这里,倒会吵着公子施针。” 两人离开,门前又清静了许多。 这时,房门打开,皇甫皓枫也迈步出门来。 虽然不想离开女儿身边,但纳兰雪衣施针的时候,最是需要专注。 瞧见那高大健硕,却是失魂落魄的男子,即便满脸颓丧,不修边幅,也挡不住那浑身的王者之姿,英武霸气。 马隆和贺飞交换个眼神,到现在都十分怀疑,这位真的是皇后娘娘的亲生父亲? 他既然如此在乎皇后娘娘,为何十几年都音讯全无! 当年战雪澜的事情,马隆是知道的,那个女子所承受的苦楚,他也有所了解,所以对方再是身份尊贵,甚至于高不可攀,马隆也对皇甫皓枫此人心生抵触。 这会儿知道着急了! 早先哪儿去了? 屋内,几捆针袋在床边展开,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数百根银针,被窗外透来的阳光,映得银白一片,些许阴影落在纳兰雪衣那冰凉绝美的容颜上,明暗变幻。 修长手指抹过针袋,带起一根长针,在床上少女的头顶落下。 抽挥手,他指尖落在少女面颊上方的位置,顿住。 “兮月,你该醒来了,难道这个世上除了北辰琰,其他的人……和事,你就一点都不留恋了吗?”他墨瞳浅浅,落在少女紧合的双眸上,“枫王,战老爷子,小侯爷,还有……” 他凝了一下,却未再说,只道,“大家都在等你。” 男人嗓音淡然而平缓,轻言细语,不疾不徐,像是在和床上的少女闲聊。 凌兮月的身体状况,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理应早已醒来,但她就是一直沉睡着,像是和外界隔离了一般,这些天纳兰雪衣一直尝试着和她沟通,却依旧无济于事。 现在,只能靠她自己的意识。 但明显她自己不想醒来! 她恨自己没能和心爱之人同生共死,恨自己没能和北辰琰共赴黄泉,更恨自己就这样被丢下,现在有机会能追随而去,她还如何想再醒来? 第599章 为何要抛弃他们母女? “兮月……”看着床上依旧纹丝不动的少女,纳兰雪衣微不可查的一声轻叹,虚触在她面颊上方的指尖,微蜷了蜷,最终还是默默地收了回来,继续施针,小心翼翼给她疏通经脉。 皇甫皓枫出了房间,一个人坐在樱树下的石桌边,兀自失神。 这时战云扬也正好过来,瞧着,眸光深了深,转身离开。 不多久,一壶酒,出现在了皇甫皓枫身前的石桌上。 “喝一杯?”战云扬下巴指了指手中的酒壶。 抬眸瞧见来人,皇甫皓枫眸光怔了怔。 两人初次见面很不愉快,皇甫皓枫嘴角的淤青,便是战云扬的杰作。 凌兮月一直昏迷不醒,战云扬也没什么心思再多计较,那之后便不曾理过他,就是来看凌兮月时,碰面也是冷眉冷眼,所以乍然见到如此心平气和,还主动和自己说话的战云扬,皇甫皓枫有些意外。 他刚毅俊美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坐。” 战云扬提脚一跨,在皇甫皓枫对面坐下,给碗里倒酒,一边暗瞟了眼对面的人,状若无意一句,“你都几天没合眼了吧,我们可以轮换着守,你这样下去不行。” 再是气恼怨怼,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战云扬也有眼睛,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对兮月的在乎不假,更不比他和父亲少。 “无妨。”皇甫皓枫苦笑了笑,嗓音疲惫而沙哑,“月儿一日不醒,我就一日不能安心,即便是睡着,也是噩梦惊魂,还不如在她身边守着安心,能时刻知道她的状况。” 出点什么情况,也能立刻见到。 战云扬一碗烈酒下肚,问出了一直憋在心中的疑问,“你既如此在乎兮月,那对我姐姐,就应是真心,既是真心,为何要抛弃他们母女,这些年一直不闻不问?” 初见到时,震惊意外之余,战云扬第一反应就是愤怒,对着皇甫皓枫蒙头就是一顿狠揍,什么都没多问,将这些年心中积累的怨恨恼怒,一股脑儿全发泄了出来! 因为这个人,战雪澜受了多少苦楚,旁人只是一知半解,叹一声唏嘘,但身为至亲手足的战云扬,那是再清楚不过,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那可是他的姐姐啊,一母同胞,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嫡亲姐姐,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一个兄弟姐妹! 可那么惊才绝艳的一个女子,却被眼前的这个人葬送了,红颜薄命,可她到死都还维护着他,乍一见到这始作俑者,战云扬如何能不恼? 所以是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当场就将皇甫皓枫给揍了顿! 之后又因为凌兮月的状况,一直悬着一颗心,以至于他什么都没顾得上问,到现在对自己姐姐,和眼前这个人的事,都还一点都不清楚。 当然,皇甫皓枫也没有还手,还制止了想要阻止的两位祭司,一声不吭的承受着战云扬的怒火,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他这些年的缺席。 先前,不是一个好的爱人,现在,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抛弃?”皇甫皓枫听到这扎耳的两个字,不由得苦笑,“我就是放弃所有,包括自己的性命,都不曾想过要抛弃小澜,如今又有月儿,我怎么舍得抛弃她们。” 这次,换做战云扬愣了一下,眸带诧异。 第600章 当年原委 “此话何解?”战云扬口气都略微急促了几分。 他这些年虽然一直心存怨怼,恨这个人毁了姐姐一辈子,但从心底来说,他其实也是相信姐姐的眼光的,他的姐姐,是多高傲的女子?绝不会喜欢一个没有责任心,始乱终弃的男人。 就连到终了,都还那般维护,更是心心念念不能忘怀! 只是自己心中一直咽不下这口气,觉得姐姐不该落得这般凄惨模样,但从未问过她,是否值得,其实就如他和朝歌,其中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若有人问他,为了朝歌守护一辈子,终身不娶是否值得,他也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值得!所以,他又有什么资格,代替姐姐觉得不值呢。 战云扬此时又听这般口气,就更是疑虑了。 难道说,其中真有什么误会? “小澜她……”皇甫皓枫心中剧痛难忍,手中酒杯里的酒水,颤起了轻微涟漪,那浓黑的剑眉凝结成霜,缓了几个呼吸,才控制住那狂颤的手。 战云扬感觉到男人想问什么,静默了几秒后,沉沉开口,“姐姐生下兮月不到三年,便走了,身染恶疾,不治而亡,她到死都还念着你的名字。” 不过那时,他叫凌枫。 或许,战雪澜也只希望,他是凌枫,而不是皇甫皓枫。 “咔嚓……”男人手中的海碗裂开蛛网缝隙,皇甫皓枫心脏一阵剧烈绞痛,痛得他背都蜷了下来,不仅是手,浑身上下都控制不住轻颤,说不出话来。 虽然皇甫皓枫已经通过纳兰雪衣,知晓了凌兮月和战雪澜的情况,但此时亲耳听到战云扬,这个亲眼所见自己心爱女子如何逝去的人说出,依旧心痛难忍。 如此高大健硕,顶天立地不曾向任何低过头的男人,此时痛得身姿蜷曲,无法忍受的在外失态,甚至不能言语,那该是何等的痛苦难忍? 瞧见这般,战云扬沉默下来。 这一刻,战云扬似乎也理解了,为何自己姐姐,会对眼前这个男人,如此情根深种,因为此时,连他都能清楚感觉到,这个男人对姐姐的深情,并不比她少。 或许,真是造化弄人。 樱花随风点点飘落,一片寂寂。 不知过了多久,皇甫皓枫才缓过来,嗓音沙哑到极致,只道一句,“归根究底,是我对不起小澜。” “事已至此,再说其他也于事无补。”战云扬眉目沉沉,今天就要问个清楚,“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既这般深爱姐姐,为何要留她一个人,当时她可还怀有身孕啊!你知道她因为这些,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 一想起这些,战云扬都控制不住愤怒。 “我不知,我不知小澜离开的时候,已怀有身孕,否则,无论如何我都会和她一起!”皇甫皓枫仰头,细碎阳光透过樱树缝隙洒在他漆黑的双瞳之中,斑驳闪烁。 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战云扬皱眉,此时也没多做催促。 看着眼前这个近乎崩溃的男人,他竟也于心不忍,又忽觉同病相怜,于这个男人已是生死相隔,而自己和心爱女子,是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却好似远在天边。 但终究,他们还是幸运一些。 皇甫皓枫低头,一碗烈酒下肚,沙哑嗓音徐徐道来,“当时,我为了逃避家族婚约,逃出王岛,一路游至中州,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小澜。” 战云扬眉头紧锁,听得皇甫皓枫当时有婚约在身这话,有些不快,却也没插口。 回想起那时两人相遇的模样,皇甫皓枫棱角分明的俊容上,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抹温暖笑意,眼神迷离,“那一眼我便知,就是她了,也唯有她。” 那时,阳光也如今日这般,灿烂正好。 一个青衣打扮的少年,从树上一纵跳下,娴熟老手的模样,好像已做过无数遍,脆声笑语,“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唇红齿白的少年,青衣乌发,任由少年如何遮掩打扮,又故作老成,如何能逃过一个游迹五洲大陆男子的双眼? 这哪是一个少年郎,分明就是一个小姑娘! 结果不言而喻,被一顿“收拾”。 皇甫皓枫思绪从回忆总抽离,再度陷入愁苦之中,剑眉紧拧,“浪迹天涯无拘无束是好,可我却不想委屈了小澜,虽然她道无所谓,但我却想让她名正言顺,受到家族认可,更何况我身上的婚约,也必须要解,不能让小澜不明不白就跟了我,如此,也是对雪族还有容华不负责任。” 雪族还好,按当时皇甫皓枫那狂浪不羁拗脾气来说,对自己家族都不曾重视,更何况雪族? 但纳兰容华,也就是现在的雪族女王,她于皇甫皓枫来说,是青梅竹马的发小,更是无话不说的至交好友,对于这样一个人,即便不爱,也该有一份尊重。 若不是遇到了战雪澜,不知道至死不渝的情爱是何物,皇甫皓枫甚至觉得,和这样一个女子成亲,也是可以接受的,至少自己不反感,也志同道合。 因为若换个旁人成亲,可能更恼火。 毕竟身为皇甫家族唯一的嫡系王族血脉,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不成亲的,对于家族风气,他再是不喜,也必须要肩负起一份责任。 可惜,皇甫皓枫遇到了战雪澜,凌兮月的母亲,一切都不一样了。 爱到极致,或许就是如此小心翼翼,不想委屈了她一丁点,虽然从前不屑,但战雪澜这,皇甫皓枫是真的想,得到家族对心爱女子的认可,让她能够名正言顺。 可事实证明,当时的皇甫皓枫还是太年轻了,将一切都想的太简单,根本不是族中一群老家伙的对手。 战云扬心中一叹,微点了点头,这样的心思是可以理解的,就算是他,也不希望是姐姐委曲求全,不明不白,更何况对姐姐最是疼爱的父亲母亲。 如何能想看见掌上明珠,和人私奔,一生颠沛流离? 第601章 我的小澜没了 樱花飘落,寂静无声。 皇甫皓枫双眸失神,略带迷离地看着手中酒碗,沉默了许久,才继续又道,“回岛不久,大祭司便将小澜关押了起来,逼我和容华成亲,如若不然,便处死小澜!” 管不住皇甫皓枫的大祭司等人,又如何会错过如此绝好的机会? 战云扬浓眉紧皱,都是些什么人,竟如此蛮横不讲道理,竟还有逼人成亲的。 马隆和贺飞等人远远站着,看着落樱树下相对而坐,神色严肃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后,都默默地移开了眼神,还有那随时都可能再打起来的气氛,也让人不敢靠近。 故而,大家都站得远远地,守在凌兮月的房门口。 “我一个人如何都是好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可大祭司他们拿小澜的性命威胁,当时我慌了神,没有办法只能先应付着,一边寻找关押小澜的地方,容华也答应我,和我一起先过了几位祭司那关,找到小澜再说。” 姜还是老的辣,一个毛头小伙如何会玩的过一群老练成精的? 当时纳兰容华也在王岛,那也确实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了解情况后,便一直暗中帮助战雪澜,若不是她在其中周旋,战雪澜也不可能那般顺利的就逃出了王岛。 皇甫皓枫剑眉紧拧,沉沉叙述,“找到小澜后,便让七婆带她从秘境离岛,我和容华转移开几位祭司的尊者的注意,让她能顺利离开,我再找机会脱身。” 谁会想到,那一别,便是天人永隔! 如今每回想一次,皇甫皓枫就更心痛一分。 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他还不如选择鱼死网破,至少能和心爱女子死在一起,那也是好的,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七婆将小澜带出,交道吴邑手中,吴邑也将她安全的送到了中州,可谁知……”皇甫皓枫嗓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嘶哑,“谁知小澜到中州后,便失踪了,至此下落不明。” “姐姐……”战云扬颇为诧异,“姐姐她回家了啊,她独自回家的,身边并无旁人相随!” 如此说来,姐姐并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而是主动离开的。 这是怎么回事,其中又发生了什么? 皇甫皓枫点点头,“吴邑也道,小澜失踪时,房间并无任何打斗痕迹,料想应该不是被人劫了去,也非族中追兵所为,我也料想着她是不是独自回家了,是我害她落得如此危险处境,她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他苦笑一声,“本以为只是暂时的分别,却从此再无一点音讯……” 战云扬沉默下来,一时有些无法理解。 姐姐为何会不告而别呢,难道是不想再扯入皇甫家族的旋涡之中?姐姐也只告诉他们,那个男人叫凌枫,而不是皇甫皓枫,从此也能看出一点端倪来。 但依姐姐的脾气,不应该如此轻言放弃才是,更何况她是如此深爱这个男人。 “我该和她一起走的,无论如何,我都该和她在一起的!”皇甫皓枫伸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因为极致的隐忍,额头之上都有青筋凸起。 那之后,皇甫皓枫发了疯一样,在整个中州大陆上,寻找一个叫秦雪的女子,每每有一丝希望,便飞奔赶去,不知疲惫,却每每都以失望告终。 他行走江湖用的是化名,殊不知,战雪澜亦是如此。 身为侯府千金,怎么可能随意抛头露面?除了女扮男装之外,她自也是用了化名,他只知,她叫秦雪,随母族所姓,乳名唤作小澜,不知她是战雪澜。 战云扬此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除了遗憾伤感之外,他也是满肚子的疑问。 “直到大祭司他们,在一处峡谷激流中,找到了小澜的贴身物件。”皇甫皓枫大掌撑着额头,嗓音清淡却沙哑到了极致,“那上面满是血迹……” 可就是这唯一的东西,他都给弄丢了,如今遍寻不得! “他们告诉我,小澜没了。”皇甫皓枫肩头又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语音低低的,“我如何都不相信!我的小澜怎么可能就这样没了?可我终究是再也没了她的消息。” 一片死寂,空气中,只能听见风的声音。 第602章 北辰琰兴许还有救! “你,云扬……”皇甫皓枫沙哑的嗓音,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小澜回家后的情况,我想知道……” 虽然每每想起,都心痛难忍,愧疚,伤痛,各种情绪之下……更是有些不敢去面对,但皇甫皓枫依旧想多知道心爱女子的一点点事情,不想错过任何。 战云扬盯了皇甫皓枫几秒,喝了口酒,一声长叹,“姐姐回来时,整个人很是憔悴,性格大变,原本爱说爱笑开朗阳光,之后却深居简出,也可以说是足不出户。” 最开始,他以为姐姐是受了情伤,才会如此,但慢慢的,却发现并不是那样。 皇甫皓枫听着,心脏又一阵抽搐般的剧痛,浑身无力,“小澜是怪我了吧,不然怎会如此,故意藏起来,不来找我,也不给我一点机会找到她?” 战云扬抬头望着旁边,开得正盛的古树,“她在院子里,种了一株樱树,就如这般,花开的时候很美,而姐姐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偶尔对着花笑笑,自言自语,可任由我们如何追问,她也不肯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着,他垂眸看向对面的男子,“我们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一个凌枫的名字,也只是因为姐姐常常无意间,便念叨了出来,我想大概是那个人的名字。” 皇甫皓枫大掌撑抵着额头,缓缓闭上眼,心痛的几乎窒息。 王岛的枫雪居里,满是他为她种下的樱树花,只是繁花犹在,佳人已逝。 “小澜……”沙哑两字,皇甫皓枫微低着头,高大健硕的身躯笼罩着一种伤感至极的气息,寂寥落寞,肩头不受控制地轻颤,悲痛欲绝。 他也希望自己只是凌枫,和心爱女子快意江湖,逍遥自在的凌枫,而不是身负枷锁,无意却真真伤害了她的皇甫皓枫,他是愿意做凌枫的啊! 只是她的凌枫! 战云扬说着,微不可闻地“哎”了一声,“直到兮月出生,姐姐才慢慢的,从那萎靡的情绪中走出来,可惜好景不长……”他略去这最让人心痛的话题,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姐姐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挨不过太长时间,但她身上的症状,实在是诡异至极。” “如何?”皇甫皓枫抬起头来,眸沉如海,一片暗厉。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种直觉,小澜的不告而别,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不然她不会那样残忍,就这样抛下他。 更是故意躲起来,让他遍寻不得! 战云扬浓黑的眉头皱起,不想再去回想那惨烈模样,“姐姐把自己关起来,不让我们接触,连兮月那般哭喊,都决意不见,临终了还吩咐我们,定要将她的遗体,衣物等全部焚毁。” “什么?”皇甫皓枫蹭一下站了起来,双眸如炬睥向战云扬,嗓音压抑到极致,眸光猩红一片,“你们将小澜的遗体烧了?你们怎么能如此残忍,让她死无全尸!” 怎么可以这样,他的小澜就连死,都没能留个全尸,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心中怒火喷涌而出,浑身也似烈火焚烧般剧痛,瞬间猩红了双眸,此时此刻,皇甫皓枫真恨不得毁了所有。 烈火焚烧,粉身碎骨化作齑粉不存于世,那可是罪大恶极之人,处以极刑才会遭的罪啊,小澜那么善良鲜活的一个女子,她做错了什么,要落得这般下场! “姐姐千叮万嘱,又是临终遗愿,我们能怎么办?”战云扬也怒了,蹭一下站起来,怒目以对,嗓音跟着骤地拔高,“你以为我们想吗,父亲因此大病一场,兢兢业业一辈子的他,一连数日没能上朝,母亲更是因此一病不起,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们?” 整个院子,霎时被硝烟充斥。 房门口马隆和贺飞几人,赶紧又避远了一点。 皇甫皓枫和战云扬两人相对而立,一个像发怒的雄狮,脸上悲痛愤怒交加,另外一个也好不到哪去,这般模样,说不定下一秒就打起来。 还是生死局的那种! 房间内,纳兰雪衣也听到了外面的响动,不过,正在给凌兮月施针的她,目不斜视,持针的手也依旧稳稳的,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 他取回最后一根银针,放入针带之中,雪袖轻拂,在床边坐下。 看着床上睡颜安详的少女,男人樱唇勾勾,微一笑,清雅嗓音缓缓,犹如雪山消融流水而下,“你若一直这样睡下去,我便一直守着你。” 他转眸看向一处,墨黑寂寂的眼神好似放空了,喃喃几字,“如此,也好。” 床上的少女双眸紧合,皮肤白的几近透明,此时,那俏长浓密的睫毛,微不可见地颤了颤,被中的手指,也轻动了动,并未被失神的纳兰雪衣察觉。 凌兮月意识一片朦胧,灵魂好像游离在一片大雾磅礴之中,偶能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呼唤,或轻或浅,她一直往前走,漫无目的的走,不知方向,不明前路。 朦胧之中,一道颀长黑影转过身来,朝她伸出手,熟悉的温柔语调,“兮月,过来……” “琰!”凌兮月好像忽然找到了方向一般,茫然的表情灿烂一笑。 可是,待她兴奋扑过去时,黑影又瞬间消失了。 “不要!” “琰——啊——” 崩溃的呼喊,在整个空间回荡。 “兮月!” “月儿!” “小姐!” “姐姐!” 身后一阵阵呼唤,一波又一波传来,雾影朦胧之中,少女瘫坐在地崩溃呼喊,听到这些呼喊,脸色迷茫的左右环顾,似乎对追随那黑影而去,和往回走,徘徊不定。 而床上的女子,却一片死寂,眼皮沉重,任由她如何挣扎,都无法冲破重重桎梏,意识被困在灵魂深处,无法抽离出来,只剩躯壳在这。 纳兰雪衣眸光转回,看着此时躺在床上,安静得不像她的少女,又是一笑,嘴角涟漪浅浅的,“兮月,醒过来吧。”他顿了好一会儿,缓缓开口,“北辰琰兴许还有救。” 第603章 凌兮月醒来! 被褥下,凌兮月的手指又狠颤一下! “除非你真忍心,在他醒过来后,又看见你离去,丢下他一个人。”纳兰雪衣缓缓又道,唇齿之间有几分苦涩,窒闷难言,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到。 又或许,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这到底是怎么一种感觉,能让如此窒息难受。 见床上少女依旧无动于衷,纳兰雪衣抿唇,一声微叹,雪白修长的手伸出,给她轻掖了掖被子,又将床边的幔帐放下,这才准备起身离开。 可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手腕被人一把抓住,力道不大,甚至还有些明显的疲软虚弱,但却震得他墨瞳眸光猛一剧颤。 墨发飞舞,纳兰雪衣一转快速回身,清楚明白的看见,床上少女缓缓睁开眼来。 不是他的错觉,是真的醒了。 “兮月!”纳兰雪衣坐过去,那如冰雪般绝美的容颜上,恐怕是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神色起伏,意外,惊喜,还有如释重负,云开雾散一般,眉目舒展开来。 “琰……”可是,少女嘶哑着嗓音,吐出的第一个字眼,却是别人,第一句话,也是,“他如何?” 纳兰雪衣微愣了一下,“兮月,你刚醒来,先缓缓,北辰琰的情况……”他顿了一下,“他的情况有些复杂,等你好一点了,我再与你细说。” 凌兮月抓住纳兰雪衣的手,力道紧了几分,挣扎着就要起身。 “兮月!”纳兰雪衣蹙眉,嗓音加重。 如此一声,外面也听到了。 像两头发怒的狮子一样,正怒目对峙的皇甫皓枫和战云扬,自然也听到了,两人眸光齐齐一惊,快速对视一眼后,都飞一般的朝房门处冲去。 “碰——”大门被猛一推开,脚步纷乱,大家一股脑地都冲了进来。 “小姐!” “娘娘!” 马隆贺飞一脸惊喜,他们没听错吧? 战云扬被挤到了最后去,一脸的郁闷加不快。 “月儿!”皇甫皓枫一步跨至凌兮月身边,满眸关切地看着女儿,嗓音发颤,“月儿你终于醒了,真是吓死爹爹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了没,想不想吃点什么?” 一大堆问题,劈头盖脸一股脑地朝凌兮月砸去,本就刚醒意识模糊的她,一下越发迷茫。 “爹爹?”凌兮月眸光缓缓转向声音的来源处,微睁了睁。 纳兰雪衣敏锐的发现了不对,“等一下。” 他轻按了一下皇甫皓枫抓在凌兮月肩上的手,眸光转到凌兮月正面去,对上她空洞的眸,眼神狠狠一沉,随后伸出手,在凌兮月的眼前晃了晃。 那一双美得似星辰般的眸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若仔细看,还会发现有细微的血色斑点,斑驳密集其中。 “怎么会这样,月儿的眼睛!”皇甫皓枫一下就急了,慌忙看向纳兰雪衣。 纳兰雪衣仔细看了看,墨眉沉沉,缓声道,“应该先前剧烈刺激下,流了血泪,此时还有一些细小血块阻塞在眼中,造成短暂性的失明,只要好好调养一段时日,会好起来的。” 他没说出来的话是,她不能再哭了,否则,就永远看不见了。 “那就好。”皇甫皓枫松一口气,醇厚的嗓音却依旧带着几分焦急担心,“雪衣,那就麻烦你,这段时间多照顾照顾兮月,一定要让她好起来。” 纳兰雪衣微一点头,“枫王客气,这是雪衣应该做的。” 皇甫皓枫微怔了一下,怔忪一两秒,才理解过纳兰雪衣话中之意,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接话,此时也不是说那些的时候,便笑了笑,也点点头。 对纳兰雪衣,皇甫皓枫是真的千般满意,万分喜欢,只是他代替不了女儿做主…… 而凌兮月这个时候,又哪有心思去管其他,对这些也是半点没察觉,连自己眼睛看不见了,都无半点关心,反手抓住皇甫皓枫按在她肩头的胳膊,“琰怎么样了,他人呢,我要见他!” 如果她没有听错,如果她没有听错! 刚刚是谁在说,琰没有死? 皇甫皓枫肩头颤了一下,和纳兰雪衣无声地交换了个眼神,旁边的马隆和贺飞,也快速对视一眼,大家神色各异,但都沉默了下来,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说话啊!”凌兮月骨节泛白,手上青筋浮起,清眸之中红色斑点加深。 皇甫皓枫赶紧安抚女儿,“月儿你别激动,别激动,你先养好身体,好不好,等你好一点儿了,爹爹再与你细说,你刚醒,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男人嗓音温柔,像是哄孩子一般。 可凌兮月不是一个孩子,即便现在意识还不清晰,也没那么好糊弄,她急声厉语,“告诉我!” “兮月你别激动。”战云扬一阵心惊肉跳。 “娘娘——” 马隆贺飞吓了一跳。 说话间,胸腔一阵血气翻滚,身躯猛一颤抖,鲜血一下就冲到了喉咙处,纳兰雪衣见状不对,快速坐过去,两指一并在她胸前颈部一阵“碰碰”疾点。 凌兮月身躯软下来,倒在皇甫皓枫怀里,嘴角挂出一条殷红血迹。 “月儿,听爹爹说,你先别激动……”皇甫皓枫心急如焚,看着女儿憔悴的模样,是真担心她会又晕过去。 “咳——” 凌兮月一声轻咳,浑身剧痛难忍。 纳兰雪衣坐至她身边,心脏之上犹如被无数银针穿刺着,也跟着细细密密传出痛意,他却挤出一抹笑意来,对着那双眸猩红的少女,轻声细语说道,“兮月,他没死,北辰琰没死。” 凌兮月双眸放大,“真的?” 可她明明看见,她明明看见! 凌兮月的眼力她自己清楚,还有身为医者,她心里更是明白,伤成北辰琰那般模样,再是功力高深,都得当场毙命,怎么可能还能活下来? “你们没骗我?”凌兮月茫然眸光扫向周围,眼神瞬间凌厉,即便看不见,即便是重伤在身无法动弹,也丝毫不减她那凌厉逼人的模样。 马隆和贺飞对视一眼,不敢开口,包括皇甫皓枫都一样。 大家齐齐地,都将眸光落在了纳兰雪衣身上。 第604章 爹爹? 纳兰雪衣樱红的唇瓣轻抿了抿,坐至凌兮月正面,“是的,北辰琰没死,兮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凌兮月猩红的瞳孔猛缩了缩,颤抖,苍白的脸上绽出一抹绝美笑意,连带着嗓音都轻颤起来,惊喜,开心,难以置信,还有这着一点小心翼翼,“真,真的?” 她生怕,生怕自己这是在做梦。 纳兰雪衣轻“嗯”一声,墨瞳寂寂,凝着面色苍白的少女。 他缓缓说道,“不过,北辰琰虽未死,但伤势严重,只一息尚存,我也束手无策,只有极北雪域的万年寒冰玉床,能让他的情况稳定下来,再谋救治办法,师尊已带他去往极北雪域。” 北辰琰伤势不是严重,简直可以说是惨烈。 浑身都是窟窿,就如万箭穿心,可离奇的是,在如此惨烈的伤势下,他竟有一息尚存,他的体内有一股很神秘的力量,维持着他最后的生机。 也就是这股力量,吊着他的最后一口气。 这力量连皇甫皓枫还有两位祭司都捉摸不透,甚为称奇。 见此情况,青龙玄武两位祭司,皇甫皓枫还有玄天机,数位当世高手全力运功,护住他的心脉,才再为他争得一线生机,再加上有纳兰雪衣这样一位神医在,自也不会让他错失机会。 虽不能让他苏醒,但纳兰雪衣却想办法,将他的这一份生机稳定了下来。 这其中缺了任何一环,北辰琰都得当场一命呜呼,也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接着,便让玄天机将他立刻送去了极北雪域,在那里,有万年天地精华凝聚的寒冰玉床,可以让北辰琰安稳沉睡下来,最大程度保留住这一份生机,为他能苏醒争取时间。 大家如此吞吞吐吐,是因为北辰琰现在的状态,你说他死了,人也没死,但你说他是活着,那也不是,如此不死不活的活死人状态,他们如何向凌兮月说清? 凌兮月情绪倒是稳定了下来,却陷入了沉默,双眸发愣。 纳兰雪衣看着,安慰一句,“兮月你放心,女王和其他几位师尊会竭尽全力救他的。” “月儿,北辰琰的体质很是特别,像他这般的情况,爹爹和两位祭司也从未见过。”生怕女儿会接受不了,皇甫皓枫也赶紧开口安慰,“吉人自有天相,爹爹也会想办法救他的。” 凌兮月猩红的眸光“看”向纳兰雪衣,嗓音微颤,“我要见他,雪衣,带我去见他。” 纳兰雪衣心尖一阵刺痛,看着如此脆弱的凌兮月,心中说不出的窒闷,“兮月,你现在的状况不能远行,北辰琰如今应该已快抵达极北雪域,女王和几位师尊会照顾好他的。” 他顿了一下,“至少,也得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是啊月儿。”皇甫皓枫心疼地看着此时“双目失明”,不能视物的女儿,一向说一不二,威仪狂肆的嗓音口气,此时柔和得都能滴出水来。 男人眼神也满是小心翼翼的爱护,“北辰琰现在的情况很稳定,还有雪族的诸位长老看着,暂时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先将自己的伤养好了再说,好吗?” 凌兮月眨了下眼,酸涩的眼睛缓缓转向声音来处,“爹……爹爹?” 那沉睡许久的嗓音,有些沙哑,此时又带着几分不确定,眼神也带着些许迷茫。 从惊厥昏睡,到现在醒来,凌兮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北辰琰的身上,都还没意识到皇甫皓枫的存在,好像到此时,才突然反应过来。 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父亲? 皇甫皓枫浑身猛地一震,厉眸惊愕瞪大! 不敢相信,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听到了女儿的呼喊。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声,但他却听出了太多太多,试探,询问……甚至于还有点滴无助感,那么脆弱。 那么小小的一团,在自己怀中瘦得几乎脱形,这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啊,他心爱女子留给他的,在这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自己就是粉身碎骨,都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现在,却被人伤成这般模样,伤心欲绝!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一下,皇甫皓枫的眼泪控制不住,一滴热泪,滴答涌出眶来,抱住女儿的手也颤抖了起来,他重重回应,“诶!” 凌兮月无声地张了张唇,喃喃着这个熟悉,对她来说却又万般陌生的称呼。 “是爹爹,月儿,是爹爹不好,爹爹来晚了,才让你伤成这样,以后有爹爹在身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一分一毫!”魁梧健硕的男人,犹如一座大山,护着怀中少女,沉沉保证。 或许是源自于血脉深处的牵连,这一刻,凌兮月忽然觉得异常的温暖,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种感觉,和北辰琰带给她的踏实,充盈的满足感,不一样,和战云扬和老爷子,给她的,想要倾尽全力去守护的感觉,有些相似,却也完全不一样。 而是那种,可以肆无忌惮,撒泼耍横,受了任何委屈,闯了任何祸,都有人收拾烂摊子的安全感,就像一座大山,永远站在她的身后,守护着她。 这感觉,从未有过。 难道,这就是……父亲吗? “爹爹……”凌兮月笑了,苍白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微不可见,再唤一声。 皇甫皓枫激动得差点没有发疯,看了看战云扬,又看了看女儿,赶紧回道,“诶,爹爹在这!” 他如何都没想到,女儿就这样接受了他,他一直忐忑着,本以为她不会原谅自己这么多年的缺席,这一刻,让皇甫皓枫如何能不热泪盈眶? 对凌兮月来说,其实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原谅不原谅的。 当年之事皆是命运弄人,谁是谁非早已无处言说,又何必再去纠缠。 当下,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真切炙热的关怀,这就已经够了,再者说,她本就是游离在这世上的孤魂野鬼,机缘巧合,才代替了原本的那个人,来感受这份亲情。 于她来说,弥足珍贵,就更应倍加珍惜。 又有谁会知道,那杀人如麻,看似无情的人,实则最重情义? 第605章 我要吃东西 这一刻,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看着相拥相靠的父女两人,战云扬还能说什么? 连兮月自己都原谅了这个男人,接受了他,自己就更没资格,代替姐姐和兮月来恼恨这个人了。 再说当年之事,确实存在着许多误会和疑团,或许,是姐姐耽搁了这个男人一辈子,是非对错早已说不清。 “爹爹,我想见琰,你带我去见他,还不好?”凌兮月抓着皇甫皓枫的手,眸中淬泪,血光弥漫,“你们没骗我,对不对,琰他还好好的活着?” 不是她不相信大家口中说的,而是太在乎,她才需要一再确定,不敢想有任何的疏忽万一。 “是,北辰琰还没死,他也不会死的,月儿你放心,爹爹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回他的。”皇甫皓枫再次保证。 他搂着怀中女儿,柔声劝道,“不过月儿,你听爹爹说,你现在就是追去,也没办法做任何事情,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得养好自己的身体,北辰琰有雪族诸位长老看着,不会有事的,爹爹也会拜托容华每隔一段时日,就将北辰琰的状况飞鸽传书送来,你只管养好自己身上的伤,再说其他,好吗?” “兮月。”战云扬也开口,眸光凝重,“几位长老还有纳兰公子已经拼尽全力,稳定住了皇上的状态,只是一时还想不出让皇上醒来的办法,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还有谁能救皇上?” 凌兮月的医术,和纳兰雪衣不相上下,但却是完全不同的路子,不管怎样,或许都只有她能唤醒北辰琰。 “小姐,你不能再折腾了。”冷枫凝固了数十天的脸,终于有了变化,此时眉染焦灼,“三娘他们得到消息,都往这边过来,九重殿如今也是一团乱,大家都很担心你。” 如若没了主上,他们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是啊娘娘。”马隆和贺飞对视一眼,也赶紧焦急上前劝道,“如今皇上生死不……呸呸,是昏迷不醒,整个天临都乱了套,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才将娘娘您给盼醒来,就等着你来主持大局,你要是再出点什么差池,我们可怎么办啊?” “对啊对啊!” 贺飞急得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凌兮月愣了愣,顺着声音,“看”向大家,迷茫的眼神也渐渐清醒。 是啊,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将自己的身体养好,却是什么都做不了,自己眼不能视,甚至于连好好看他一眼,都做不到! 琰是为了护她,才落得如此境地,她应该为他守护好天临江山,等他归来的那一天,再好好的交在他手中,还有鬼族,此仇她若不报,她就不是凌兮月! 她可不是什么圣人仙神,以德报怨,没有谁招惹了她,还能有安生日子可过!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基于她得赶紧好起来,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沉默须臾,凌兮月沙哑着嗓音,缓缓一句,“我想吃东西。” 顷刻间,整个房间都好似云开雾散。 大家凝重的眉头,也齐齐跟着纾解了许多,一个个都猛松了一口气,马隆和贺飞更是直接转身,就往外奔了出去,扯着嗓音一阵急呼吆喝,“快快,娘娘醒了,快给娘娘准备点吃的!” 这一嗓子,整个郡守府,顿时像煮沸了的水。 “娘娘醒了?” “皇后娘娘醒了!” “真的吗?佛祖保佑!” “娘娘终于醒了!” …… 大家奔走相告,不到片刻时间,凌兮月醒来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军营,欢呼四起,将士们积压在心头的乌云,霎时间就散开了大半去。 萎靡伤心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将士们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也是精神支柱,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在众人心中凌空而起,一下子就稳下了心神,不再像无头苍蝇那般,仓皇无措。 凌兮月醒来不久,从京都昼夜不停赶来的战南天也到了,看着遍体鳞伤的宝贝疙瘩,那是个老泪纵横。 虽然在大家的叙述下,老人家早有准备,但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这把老骨头,迟早给吓死! “你这个死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啊!”老爷子看着还躺在床上的宝贝疙瘩,心疼得无以复加,“怎么会伤成这般模样啊,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这又得多久才能好起来?” 刚“指责”了一句,战南天就抓着凌兮月的手,仔细查看,一顿询问,生怕错漏了哪里。 凌兮月虽还看不见,却能清楚感觉到老爷子那惊惧未消的模样,心中温暖,又一阵愧疚,赶紧扯出一抹笑意,“没事,外公你怎么来了啊,都是一些皮外伤而已,只是看着吓人,养养就好了,你看……” 说着,她就要起身。 那是吓得战南天当场一个激灵,赶紧将她按回去,口气也跟着严厉起来,“你个小兔崽子,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老实,给我好好躺着!” “哦……”凌兮月微笑笑,躺回去。 战南天如何会感觉不到宝贝外孙女的强颜欢笑,和以前的俏皮耍宝,顽劣逗弄他完全不一样。 不过也幸好,是在凌兮月恢复了一两天之后,老爷子才到这边的,否则,让她看见凌兮月昏迷不醒,那时候的惨淡模样,还不得心疼死过去? 沉默好一会儿,战南天才又开口,“皇上那边……哎。” 说着他一声长叹,凝重的嗓音沉甸甸的,“我听说了,兮月你别太担心,皇上是真龙天子,自有神明护佑,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们都还有希望。” 凌兮月垂下眸,不再言语。 她凌兮月这一辈子,就不信神佛,只相信人定胜天,就算漫天仙神,地狱阎罗都想要琰的命,她也要抢回来,她绝对绝对不会让琰死的! 再不过,就一起死,谁都不能分开他们! 只是这话,凌兮月没办法向老爷子说,也不能说。 “太上皇也因为这事的打击,一夜白了头,如今还卧床不起。”战南天愁眉不解满脸担忧,不仅仅是担忧宝贝疙瘩,还有天临王朝的未来。 凌兮月还是没说话,神色淡淡,也可以说是面无表情。 第606章 拼命恢复! 对于天临皇来说,这不仅仅是丧子之痛。 他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一个儿子,自己唯一深爱女人的孩子,更还失去了,最能将整个天临王朝万里江山,造至巅峰的继承人! 或许,听到北辰琰还有一线生机的消息,他能好转。 但凌兮月并不关心,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想到北辰琰,凌兮月冷硬的眉头,又缓和了几分。 如今有了父亲关爱的她,也更能理解北辰琰和天临皇之间的关系,毕竟是北辰琰的父亲,总不能,让北辰琰醒来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失去了父亲。 想到这,凌兮月淡淡开口,“外公放心,他死不了。” 至少现在,他还不能死。 还有事情需要他来做! 战南天“哎”一声,拍着膝盖,“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先别管这些了,朝中的事情,外公暂时还能应付下来,还有林相,你就安心养好自己身上的伤,再说其他。” “好……”凌兮月给战南天一个安心的笑意,暗处眸光却狠沉了下来。 琰,你放心。 你的江山,我一定给你守好! 看着宝贝孙女儿神色恍惚的模样,老爷子又一阵心疼。 也知道不是一言两句,就能让她好起来的,便笑了笑起身,多给她一点空间,“朝中这段时间很是动荡,外公刚到,还有事情要和马将军还有云扬他们商议,就先过去了,你好好休息,听到没!” 最后两句,口气加重了几分,很是严肃交代。 “知道了。”凌兮月转头“看”去,一字一句,认真回道。 只是老爷子刚出房门,凌兮月脸上浮现的淡笑,便尽数收敛消退,一脸凌厉冷漠,掀开了被子起身来,靠熟记下来的路线,缓步往后院去。 “主上?”冷枫看见这么快就回来了的凌兮月,一阵惊讶,老爷子不是来了吗? 凌兮月走到他身前,什么都没多说,只冷冷两个字,“继续。” “是,是。”冷枫不敢反驳,也不敢多问,应声点头。 凌兮月按照自己的方式,继续做康复。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好起来!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好好躺着,精细调养,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只有不断地找事情做,才能填补她心中的慌乱不安,对琰的牵挂和担忧。 另外一边,往这边过来看望女儿的皇甫皓枫,和老爷子迎面撞上。 两人的第一次碰面,也是十分的不友好,状况是比和战云扬见面还要激烈。 当然,对战云扬都那般忍耐,对于战南天这个老父亲,皇甫皓枫就更不用说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一个劲儿的认错,痛赔不是,直到战南天打疲了,骂累了,两人相对无言。 一个软坐着捶胸心疼,一个含泪跪地无声悔恨。 对于战老爷子,此时此刻,有了自己心尖骨肉的皇甫皓枫,更是感同身受。 如若自己的宝贝女儿,落得如此下场,他恐怕会疯,别说将那个“祸害”她的男人,一顿狠揍,就是将他挫骨扬灰,打入十八层地狱,恐怕都是轻的。 再是如何,都难解心头之恨。 不过,这样的状态也没持续几天,在战云扬的调和,和凌兮月的帮助下,老爷子最终也理解,接受了皇甫皓枫,当然,最重要也是凌兮月的态度。 自己女儿都已经没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总不能阻拦兮月,不认她的父亲吧? 这段时间,龙翔和西澜倒也消停了下来,西澜王朝是因为接连受挫,又在这一次大战之中元气大伤,再加上新皇登基,朝中局面本就不稳,没有趁机反击的实力。 而龙翔王朝,忽然安静下来,倒显得有些不正常。 不过细想,也是情理之中,虽然北辰琰已死,天临王朝受到重创,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的天临,就像一头沉睡着的雄狮,随时也都有苏醒咬人的可能性。 因为毕竟凌兮月还在,她手中掌握着的黑火,就是天临如今最强大的保障,天临虽然不再主动出击,但谁若是打上门来,结局还真难预料。 所以,这个时候,能不惹就不去惹得好。 更何况凌兮月现在已经醒来,两大王朝就更找不到可乘之机。 在这个时候,养精蓄锐,再想办法破解黑火的奥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再加上西陵墨谦通过鬼族,了解到了凌兮月的背后,竟牵连着雪族和皇甫家族! 投鼠忌器之下,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是以,三大王朝就维持住了,如今这诡异的和平局面。 但谁都能看出来,只是虚浮于表面之上,一层薄纸而已,一捅就破。 这张纸破之日,恐怕就是整个中州天下认主之时! 时间,一日日过去。 距离凌兮月醒来,已有十日。 郡守府邸,重重护卫把守,犹如皇宫重地。 后院镜湖边,白衣少女盘膝而坐,犹如雕塑一般,凝在假山边缘,双眸用一段白绫遮着,系在脑后,雪白的缎带,随着凛冽夜风飞飞扬扬。 冷枫抱着一柄黑剑,定站在一盘的通道边。 瞧见远远而来的那道雪影后,他唇瓣动了动,眉目间一阵变幻。 虽然凌兮月交代了,不让任何人打扰,但冷枫是真的想来一个人劝劝自家主上,不要如此拼命。 所以,看见纳兰雪衣走过来,到自己眼前时,他眸光一阵变幻,随后便让开了身子,眼神之中也带着一点祈求,想让他试着劝一劝凌兮月。 纳兰雪衣抬眸,看着山石上,不顾寒夜冷风的女子,浓如泼墨般的瞳中一阵酸涩无奈,挥挥手,示意冷枫先退下,他摇摇头朝那边过去。 刚至凌兮月身后,一颗石子“嗖”一声,迎面破风而来! 纳兰雪衣抬手,在离得他瞳孔前一寸的位置,“碰”地接住,猛烈的劲道,震得他掌心都是一阵发麻,却只轻皱了一下眉梢,绝美容颜并无变化。 那点滴疼意,好像不在手上,而是在心上的某一处。 凌兮月猛一朝后侧头,隔着白纱,都能感觉到她眼中的凌厉杀意。 “哎……”纳兰雪衣微一声叹息,继续缓步踱去。 听得这声音,凌兮月愣了下,“雪衣……” 但也只是须臾,便恢复原状,淡淡一声后,面无表情地转回过身去。 第607章 可是他不在! 纳兰雪衣走过去,到她身边,沉眸看着侧脸冷寂的凌兮月。 而凌兮月,眸光紧闭,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甚关心,继续着自己的入定训练。 纳兰雪衣看着她,定定几秒后,见她依旧无动于衷,便轻撩起衣袍,也跟着在她身边盘膝坐下。 他坐在她身边,举眸望向漫天星辰,点点星光映在他乌黑寂静的瞳孔之中,闪烁生辉,好似倒影着整片星海,墨发雪衣随着清寒的风飞舞轻扬。 男人往那随意一坐,周围整个月色都乍然绝美,冷幽如广寒仙宫。 和同样身着白衣的凌兮月,一男一女的背影,也仿佛绝配。 他就静静地陪着她,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多说。 不知过了多久,凌兮月终于,再度微抬起头来,白绫缎带下的眸子也缓缓睁开,“看”向身边的男子,虽然模糊到只有一抹淡淡的剪影,却好像能清晰看见他紧拧在一起的眉梢。 “雪衣,你不必如此,回去吧。”凌兮月嗓音略带沙哑,回过头去,缎带下的眼有些失神轻张着。 纳兰雪衣樱唇轻抿了抿,看向身边神色落寞的少女,也终于开口,清淡嗓音,犹如雪山清泉缓缓,“兮月,那你这样折磨自己又是何苦。” 如此拼命,昼夜不息,完全就是在折磨自己。 在元气还未恢复的情况下,进行如此强度的训练,就是在透支身体,短期来看确实是见效神速,但身为医者的纳兰雪衣,他很明白的知道,这于长远来说完全无益!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必须尽快好起来。”凌兮月很是平淡一句,口气坚持。 纳兰雪衣墨眉冷蹙,“朝中有老爷子,小侯爷,九重殿有冷枫他们,你身边有枫王,还有……”他顿了半秒,这一次终于还是说出了口,“还有我。”很快接着道,依旧是浅淡缓缓的一句,“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帮你的,你为什么非得如此逼自己?” 那一向淡漠无波的嗓音,此时带出些许恼意,但若不仔细去听,也是难以察觉。 “因为很多事情,很多时候,都只能靠自己!”凌兮月冷峭眉目不改,视线猛地转向纳兰雪衣。 靠别人,不管是谁,永远都只是一时的,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不会为人鱼肉,这一次,就是很好的一次教训,不怪其他,只能怪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保护自己所爱之人! 隔着那白纱锦缎,纳兰雪衣和凌兮月的视线隔空相撞,男人泼墨般的眉眼,也骤然沉下,犹如霜雪渐染,“兮月,如果北辰琰在这里,他会愿意看见你这样吗?” “可是他不在!”凌兮月嗓音徒然尖锐,“他不在!” 他在哪里? 北辰琰他在哪里! 如果他真的不忍心,为什么不好好地站到她身边来,告诉她? 被北辰琰“抛弃”的恼恨,内心深处的担忧,忐忑,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引爆出来,凌兮月眉目凶狠,像一头发怒的狼,张出狰狞的獠牙。 这些时日,凌兮月一边快速使自己康复起来,一边翻阅各种书籍,也和纳兰雪衣还有宫中御医无数次会谈,寻找能让北辰琰醒来的办法。 可是,依旧一点眉目都没有,是一点点希望都没看见。 故作平静的凌兮月,其实心中一直都彷徨不安着,在这夜深人静,寒风刺骨的夜里,被纳兰雪衣一句话,给引爆出来,这一瞬间她甚至于有点崩溃。 那暴躁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深深的脆弱和无助。 这样的无助和彷徨的模样,于活了两辈子的凌兮月来说,可以说绝无仅有,但她却在短短的半月时间,显露出了两次,且都被纳兰雪衣见得。 “兮月……” 看着凌兮月如此模样,纳兰雪衣情不禁地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楼入怀中,小心安抚。 但他刚一伸手,玉净的五指便微一蜷,又默默地垂了下去,眸光也跟着浅浅垂落,浓密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排细密阴影,寂寥落寞。 好像整个天地间,都只剩他一个般。 除了北辰琰,她就没想过还有别人也可以给她依靠吗? 只须臾,纳兰雪衣眼神恢复平静,抬眸看向凌兮月,淡淡口气还带着些许质问,“那其他人呢?除了北辰琰,你就真的不顾其他人了吗?你那些下属,老爷子,战小侯爷,还有枫王他们?” 凌兮月骤地沉默下来。 “兮月……”纳兰雪衣微一声叹息。 他转眸望向墨黑无边的天穹,“人活在这个世上,没那么多的随心所欲,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肩负着责任,使命,还有许多许多人的信任,关心,托付。” 怅然悠长的话语,不知是在说凌兮月,还是在说他自己。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凌兮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轻垂下头,一点点恢复理智,红唇轻启忽然淡淡一声,“对不起。” 雪衣也是为了她好,自己刚刚确实是有点失控,竟莫名对他发起火来。 “和我说对不起作何?”纳兰雪衣微一笑,回眸看向身边少女,原本如霜雪冰魄的眼中,温柔浅浅,“我说过,你我之间,永远不必说这样的话。” 凌兮月微怔了怔,以前,她有些不懂纳兰雪衣此话何意,因为这个男人将自己的心,隐藏的太好,什么都不动声色,所以她只当是朋友之谊。 但她不是傻子,从中州,至王岛,再到现在,这越来越明显的迹象,她能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不对劲,完全已经超出了朋友之间该有的交集。 虽不确定,但足够怀疑。 凌兮月沉默下来,对于这句,没有再回话。 周围的空气寂静流淌,流淌出那么一丝丝不一样的东西。 “雪衣……”凌兮月眸光之中一阵深浅变幻,依旧轻垂着头,淡淡一声轻唤后,话题忽的一转,低声问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动物吗。” “嗯?”纳兰雪衣侧头,似乎有些不懂,凌兮月为何忽然又说起这个。 第608章 真凰,假凤? 不待他回应,凌兮月便缓缓抬起头来,朝向那净月高悬的方向,那表情,好似看着心爱之人,她红唇浅浅,勾出一抹夺人心魄的绝美笑意,“我最喜欢的动物,是狼。” “狼?”纳兰雪衣凝眸。 旁的姑娘,要不喜欢猫狗,再凶悍一点的,也不过喜欢马儿之类的,但对于凌兮月这样的女子来说,她喜欢狼,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嗯。”凌兮月淡笑着,点点头,“因为狼,是这个世界上,最忠贞的动物。” 说话间,她仿佛听见了北辰琰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低哑惑人:狼的一生,只会认定一个伴侣,生死相随。 皇家猎场,春猎宴后,男人牵过她的手,用那比世间最好听的声音,还要动人几分的嗓音,向少女许下了一辈子的承诺,奈何如今只剩形单影只。 可凌兮月清晰记得,她面上笑意绝美,“不管是生是死,狼的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我也是如此,无论生死,这一辈子,我只会爱北辰琰一人。” 从那以后,在凌兮月心中,狼便不仅仅是凶狠孤独的代名词。 凝着凌兮月失神的侧颜,纳兰雪衣墨瞳之中幽深一片,面上虽然淡漠依旧,不见半点波痕变化,但那雪衣长袖之中,修长手指紧紧扣在了膝上,一点点收紧。 心脏之上,传出密密麻麻的尖锐痛意,酸涩难忍。 男人却依旧安然定坐,静静地听着,清冷容颜不改分好。 “雪衣,你明白这种感觉吗?”凌兮月垂下眸来,“看”向身边的剪影。 一切只是凌兮月的揣测,男人并未明说任何,所以凌兮月也不可能,直接严明什么,但不管是怎样,她都不希望,事情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发展。 所以旁敲侧击,就如普通聊天一般,也向纳兰雪衣明确告知自己的心意。 纳兰雪衣看着凌兮月被白绫覆住的眼,绝美容颜淡漠寂静,眼神却变得有些缥缈,他定定看着眼前少女,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凌兮月以为,他人不在了,才听得淡淡三字回应,“我明白。” 他怎么会不明白? 而且不明白的那个人,不是他。 如果说,一开始的那个人,本不该是北辰琰? 纳兰雪衣面无表情,此时竟有几分莫名的清邪,幽冷轮廓犹如冰霜雪铸。 凌兮月松一口气,微笑一下,再想想,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一时有些莫名尴尬的她,赶紧转开话题,“对了,你和皇甫浅语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纳兰雪衣看向凌兮月,极为难得的,墨黑眉梢轻挑了一下。 “怎么,我有说错什么吗?”凌兮月侧了侧头,虽然视线模糊,但其他感知更为灵敏的她,一下就感觉到了,纳兰雪衣的状态似乎有些古怪。 纳兰雪衣和皇甫浅语,婚约已订十几年之久,皇甫浅语也早到了适婚年纪,婚礼应该提上议程了才是。 虽然,雪衣这样绝世仅有的男子,被皇甫浅语那么一头猪给拱了,让人觉得实在可惜,但有什么办法,这个年代不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否则,再是爱得惊天动地,也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她虽然很想劝雪衣逃婚,但按照雪衣对雪族的使命感,他也是不会拒绝这门婚事的。 纳兰雪衣呵一笑,嘴角笑意莫名灿烂,眼神深深,瞧着眼前少女,“再说吧。” “嗯?”凌兮月愣了下。 再说吧? 什么叫再说吧? 婚姻大事,就是这样敷衍的啊。 就是他敷衍了事,皇甫家族和雪族,也不会如此轻视吧。 凌兮月料想,纳兰雪衣不想多聊这事,便也就没多问,毕竟对方的私事她也不便插手,还有自己的事情,一堆烂摊子已经够她忧心的了,哪还有功夫管其他。 思绪落回到自己身上,凌兮月刚移开的注意力,又重新转了回来。 瞧着凌兮月的模样,纳兰雪衣一声轻笑,墨瞳水波涟漪,“她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好,我想多给她一点时间,现在的情况,也略微有些复杂。” 或许是不想让凌兮月继续胡思乱想,本不想多说的纳兰雪衣,又笑着这样接了句。 “啊?啊……”思绪已经飞向极北雪域的凌兮月,似乎没听清纳兰雪衣的话,尴尬一声后,反应过来,跟着微笑笑,但还是未从那失神的状态中缓过来。 她机械地点点头,“也是。” 毕竟皇甫浅语喜欢的人,是西陵墨谦。 如今被族中祭司尊者们禁足着,状态能好才怪了。 在王岛的时候,皇甫浅语对雪衣的态度,凌兮月也看的清楚,似乎也是无心,现在西陵墨谦没死,皇甫浅语自然更不愿意再嫁给雪衣了。 如此说来,情况确实有那么一些复杂。 纳兰雪衣眸光深深浅浅看着她,但笑不语。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凌兮月不由得感叹一声,这皇甫浅语,分明已经抱着西瓜,却非得丢了,去捡那颗黑心芝麻,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纳兰雪衣听着这话,唇畔笑意弧度越发明显,看着眼前少女,微顿了下后,他像是玩笑般问道,“兮月真觉得,嫁与我,是一件有福之事?” “当然。”凌兮月自是毫不犹豫,虽然声音没多少力气。 纳兰雪衣墨瞳微亮,比那一湖清水还要透彻,缓缓一句,“能得这句,足以。” “何须妄自菲薄。”凌兮月嘴角扯出一抹淡笑,“都说鲜花插在牛粪上,到你这,我倒觉得你才是那花,说实话,我其实是想不出,这世间还有何人,可与雪衣你相配的。” 这句话,也是凌兮月的心里话。 这个男人,犹如天边月,雪中仙,让人不忍拉下凡间。 说这些时凌兮月却丝毫没去想,自己的身份已经变了,是不是有一些东西,也会跟着变?更没意识到,纳兰雪衣几时,在提起皇甫浅语的时候,那般和颜悦色,言语温润? 她更不知,那婚书之上,并不是皇甫浅语之名,而是皇甫皓枫之女! 既有了真凰,那假凤,又怎会有存在的必要? 第609章 而该叫皇甫兮月! 她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不是凌兮月,而该叫皇甫兮月! 听得这话,纳兰雪衣却笑了,嘴角弧度浅浅,长袖轻拂起身来,仰头远望着天边的一轮清辉,轻缓一声,“这世上没有相不相配一说,只有愿意与否。” “这样说也不无道理。”凌兮月笑应一声,却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好了,不说这些。”纳兰雪衣浓密的睫毛轻垂,缓了缓后,才转而看向凌兮月,“现在心中是否开阔许多?不要一个人闷着,容易憋坏的。” 凌兮月愣了下,嘴角轻勾着忽而一点浅笑,有几分无奈。 原来这转弯抹角的,还是在劝她。 纳兰雪衣墨瞳寂寂深幽,落在凌兮月身上,“走吧兮月,你还未痊愈,切莫在此继续吹寒风,夜深露凉更是容易受寒,你继续如此,只是舍本逐末得不偿失。” 他嗓音顿了一下,才又道,“你若有什么事情,也别一个人憋着,多和我……们说说,你要知道,除了北辰琰,还有很多人都很关心你,在意你。” 刚刚瞧见凌兮月那一下爆发,纳兰雪衣心中倒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凌兮月一直在拼命地让自己好起来,不与大家沟通,甚至不怎么爱说话,心中憋着的一股郁结,若不纾解,于身体于练功都很是不利,说不定还会走火入魔! 纳兰雪衣其实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和她好好聊一聊,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候。 “还有你的眼睛,你继续这样折腾下去,是想以后都看不见北辰琰的模样吗?”说着话时,凌兮月也看不见,纳兰雪衣脸上那让人心疼的苦涩笑意。 凌兮月身躯凝了凝,嘴角紧紧抿起。 是的,她是该好好想一想。 “来。”纳兰雪衣伸出手。 凌兮月凝在原地许久,终于还是伸出了手。 借着模糊到极致的视线,抓上纳兰雪衣的手腕,随着他轻轻上提的力道起身,寒风忽起,披散在肩的青丝,随着那雪白的绫带轻舞飞扬。 “主……”见得凌兮月竟下来了,冷枫惊讶张嘴,喜不自胜,只是刚想说什么,见得那模样,又立刻住了嘴,赶紧避到一侧给两人让开路来。 没想到,纳兰公子还真劝动了小姐! “小心脚下。”纳兰雪衣淡淡提醒一声,只牵引着她,并不出手去扶。 凌兮月无奈,纤影笔直,举步缓缓,“我只是暂时看不见,没那么脆弱,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 纳兰雪衣浅呵一声,“那倒不是,不过你要是掉湖里了,我还得下去捞,更是麻烦。” “原来你也会开玩笑。”凌兮月是真被逗笑了,轻摇了摇头。 见她笑了,纳兰雪衣樱唇也跟着浅浅一勾。 冷枫静静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沉默下来,似懂非懂看着,到最后尽数化作一声叹息。 远远地,镜湖边上的垂柳下,站着的两道身影,一男一女,也是齐齐发出一声沉叹,一个妖娆妩媚,风韵犹存,另外一个,却是比身边的女人还要美,媚态横生,一双狐狸眼瞧得直泛精光。 正是担心凌兮月,从上京连夜赶来的梅三娘和萧九君。 “啧啧啧……”这大冷的天儿,萧九君还摇着手中的折扇,“照我看,其实小姐和这位……那什么,纳兰公子更为相配,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梅三娘白了萧九君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没看见小姐因为北辰琰的事,整个人跟疯了一样吗,这家伙,不但不着急,还尽在这里说风凉话。 “怎么是胡说八道呢,你看不出来吗?”萧九君手中折扇“唰”地一合,“依我说啊,北辰琰反正已经没气儿了,回天乏术,小姐倒不如和这位在一起,这郎才女貌的,更是门当户对,简直就是绝配的好吗?” “懒得理你,你懂什么,感情的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可以随随便便就换一个人的。”梅三娘翻着白眼,摇摇头,不再理会萧九君。 她的眸光,再度落到那渐渐远去的两抹白影身上。 梅三娘又是一声叹息,轻声喃喃着,“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其实,和爱别离比起来,我倒是觉得,求不得更为苦楚。” 爱别离,至少是两个人的事情,很多东西,只要是两个人一起承担,人虽别离,心却在一起,也就觉得没什么了,但求不得这种苦楚,却永远只有一个人知道。 萧九君却不依不饶,继续着刚刚的话题,“三娘,你别不信,要不我们打个赌,这纳兰雪衣绝对对我们家小姐,有想法,绝对没那么简单。” “好了,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冷冷的男音从旁边传来。 萧九君注意力一下被转开,扭头看见那飞身落下的黑衣男子,瞬间喜笑颜开,“哟,你小子终于是得空了,不过也是,这位纳兰公子肯定比你会照顾小姐,让人放心。” “够了,你少说些没用的,多干点正事,大老远从京城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看热闹的吧。”冷枫斜了萧九君一眼,转而看向旁边的人,“三娘,北辰昊那边如何?” 梅三娘妩媚一笑,“我差了阁中最好的几位医师过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小姐这边暂时没什么事,我就过两日启程回去,亲自去看看。” “那就好。”冷枫点点头,“小姐吩咐了,莫让人死了。” “放心,死不了的。”梅三娘笑笑。 萧九君仰头对着天,叽叽歪歪嘟囔,一边还翻着性感的小白眼。 最后实在没忍住,长哎一声,出声来,“小姐对北辰琰真是太上心了,现在这又要管着偌大的朝天,还要管人家爹,这摊上的都是些什么事,依我说啊,还不……啊!” 冷枫猛一个手肘,狠抵在了萧九君胸口上,打的他“啊”一声鬼叫。 “我揍,我这上辈子是欠你的,还是怎么着,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对我动手动脚!”萧九君搓揉着自己的“胸肌”处,在那痛的是好一阵嘴歪眼斜,“还真下狠手啊你。” 第610章 谁都别想将兮月带走! 冷枫冷眼过去,“让你少废话。” 小姐现在这般模样,这家伙还在说风凉话! “嗨……”萧九君冒火,扇子往后颈一插,撩袖,作势就要朝冷枫扑去,“姓冷的,我这每次都让着你,你还真以为我打不过你是不是,啊,要不要试试?” 冷枫右手一抬,长剑换至左手“啪”地接住,拇指一抵出鞘,冷冷两字,“来啊。” “好了好了!”梅三娘心中“哎哟”一声,赶紧拦下,一手抓一个按住,“小姐说的还真是没错,你们两个上辈子一定是冤家,每次见面都和斗鸡一样,对眼就掐!” 冷枫和萧九君四眼相对,空气中火花“噗嗤”直响。 “你们再闹。”梅三娘使出杀手锏,“你们再闹我就去告诉小姐了,看她怎么收拾你们!” 冷枫和萧九君眉目松动了一下。 “小姐现在都这样了,你们就别再添乱了,一个个都省点心吧。”梅三娘一左一右,猛地将两人的手甩开,抖抖袖口,“小姐现在没工夫管你们,就要上天是不是?” 冷枫收回长剑,萧九君一甩长袖,“哼”着转到一边去。 小姐如今这失魂落魄的状态,他看着不着急吗?小姐分明就和纳兰雪衣更为合适,若非北辰琰,小姐何故落得这般模样?小姐哪次遇险,不和这北辰琰有关,他就是气不过! 所以他有哪里说错了? “九重殿中事务繁多,不能无人看管,小姐这边由我照顾着,你们都先回去吧,也能给小姐减轻一些负担。”冷枫转过身去,侧眸看向两人,留下这句话后提步离开。 “喂!”萧九君伸手叫住他。 冷枫转过眸来,皱眉,“又怎么了。” “你别只顾着小姐,也不好好看看你自己,都什么模样了。”萧九君一脸嫌弃,说着走到冷枫身边,将他好不容易从梅三娘那里扣来的灵丹妙药袋,塞到冷枫手中,“拿去,依本公子的功力,可不会受伤,这些东西也用不上。” 冷枫看了眼被强塞到手中的东西,“我这还有……” “本公子让你拿去就拿去,哪那么多的废话。”萧九君狐狸眼上下一撇,说着又揉了揉自己胸口,恶狠狠一句,“你他妈的下次下手轻点,我这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冷枫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吃错药了? “还杵着干什么,去去去。”萧九君连挥手,“你这看人的,自己都站不稳,还怎么保护小姐?你再把小姐看出点什么差错了,你就找根面条,自己解决了去吧你。” 冷枫冷睥了萧九君一眼,转身离开。 站在一旁的梅三娘,眸光微眯了眯,在冷枫快步离去的背影,和站在那里,一脸无语,又好似深沉的萧九君之间打转,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萧九君回过身来,忽然撞上梅三娘那直勾勾的打量眼神,“哎哟”一声吓了一跳,连拍着胸脯,“三娘,你这不声不响的,站在我背后,是要干什么啊。” “我不声不响,还是你看得太入迷了?”梅三娘魅眼一勾。 萧九君眉梢轻抬,原地凝了一下,不过须臾,脸上笑意浮出,那是比梅三娘还要妖艳惑人,“我这不是担心小姐。”他呵呵笑着看向别处,“对了,我要先去一趟湖州,去看看那边各个分部的情况,玄医阁,还有神机阁怕也是要布好了,向老不便远行,三娘你懂得比我多,要不随我一起去看看?” “也好。”说到正事,还是近段时间九重殿比较重要的事,梅三娘注意力成功被转开,“那我们明日就去和小姐说一声,看小姐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小姐出事,她给弄得瞬间慌了手脚,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嗯嗯。”萧九君一脸笑得似花儿一样。 那招蜂引蝶脸,啧啧。 翌日,天朗气清。 不过大家像是约好了的一般,几乎同时出现在了凌兮月的院子里,萧九君和梅三娘过来的时候,看见这般整齐无比的阵仗,还有那“硝烟弥漫”的样子,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闪到了一边角落去。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梅三娘探出头去,打量。 箫九君耸耸肩,“谁知道,这可是要打起来的阵仗啊。” 风雨无阻,每天都过来看望的皇甫皓枫,战南天和战云扬父子两人,这些也就算了,连青龙玄武两位祭司,纳兰雪衣,小琅马隆等人,也都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绝不可能!”战老爷子一脸愤慨,也不知在和对面的另外两个老头子争执什么,那是气得胡子都哆嗦起来,“谁都别想将我的兮月带走!” 青龙祭司皱眉,“战侯,你且听本座说完……” “不用多说。”战南天气如斗牛,大手一挥,老眼猛瞪过去,“我还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打的什么主意。” 他没一刀刀砍了眼前的人,就是好的,这些人居然还蹬鼻子上脸,有脸说要带兮月走这样的话,先前是谁万般嫌弃,现在又舔着脸来要人。 凭什么啊! “父亲。”皇甫皓枫俊眸沉沉,上前一步过去。 “别叫我父亲!”战南天转而又瞪向他,怒不可遏,“好你个皇甫皓枫,我是看在小澜和兮月的份儿上,才准你和兮月相认,谁知道你小子居然居心叵测,害了我的澜儿,现在又想要来夺走我的兮月,老子现在就告诉你,没门,兮月是我护国侯府的小姐,也是这天临王朝的皇后,不是你皇甫家族的什么人!” 原来,是两位祭司借着这个时候,向老爷子提出,要将凌兮月带回王岛的意思。 因为凌兮月的状态,两位祭司这些日子,就一直忍着,没有开口,今天正巧大家都在,便顺便说了,谁知这话一刚出口,老爷子直接就炸了。 可不是会炸吗? 凌兮月那可是老爷子的心肝宝贝,命根子,让她嫁人,还是嫁到皇宫,他就已千般不舍,更别说将她带走,还是带到万里之遥外,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地方去! 要她去继承什么家族,自己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这如何了得? 战南天“呼”地一甩衣袖,“本侯知道自己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想将兮月带走,除非从本侯的尸体上踏过去!” “父亲,不是这样的,你先听我说。”皇甫皓枫对着战南天的话语,依旧是和善而尊敬,但瞥向两位祭司的眼神,却带着狠意和警告,示意他们住口。 两位祭司对视一眼,不得不先沉默下来。 战云扬也赶紧走上前去,“父亲,你先别激动。” 如果这些人,强行要带走兮月,他也是第一个不允许的! 第611章 不要老脸! 纳兰雪衣只静静地站在一旁,并不参与他们的争执。 小琅是一脸焦急,看着大家那是脸都憋红了,他们要带姐姐去哪里?不行啊! 被劝下来,战南天甩袖重“哼”一声,头扭到一边去,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模样,嘴上却是道,“好,那你们就说说看,到底是想做什么。” 青龙祭司和玄武祭司对视一眼,又看了看眉头紧蹙的皇甫皓枫。 最终,青龙祭司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再度开口,虽然态度坚定依旧,但畏于皇甫皓枫的警告视线,口气还是缓和了几分,“不管当年恩怨如何,这丫头毕竟是我王之女,乃我皇甫家族正统嫡系的王族血脉,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让她流落在外,战侯,小侯爷,这一点也请你们体谅。” “简直是放屁!”战南天一声恼喝。 瞧着直接爆粗口的战老爷子,两位祭司都惊了一下,顿时是一脸尴尬。 战云扬也恼了,冷笑着上前一步,“当初你们是如何对我姐姐的,现在居然还有脸来提此事,如今你们一句,是你们皇甫家族的血脉,就想来抢人,简直是可笑至极,要脸是不要脸?” 要不是看在兮月的面子上,他现在直接就提刀砍人了,还能让他们如此安稳的站在他面前?这也就算了,居然还舔着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简直蹬鼻子上脸! 玄武祭司被战云扬这几句话,堵得老脸发红。 青龙祭司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时是脖子都红了一圈。 他们当然知道,现在来说这样的话,有些不占理,但他们有什么办法? 如果还有别的办法,他们怎会赖在这里,为了整个皇甫王族不至于断了香火,他们只能豁出去,不要这张老脸了,和断子绝孙比起来,他们的脸面不算什么。 “就是就是!”马隆贺飞等人在旁帮腔。 玄武祭司满脸尴尬笑意,碍于皇甫皓枫在,不能用强动粗不说,语气都不能过重。 他只能笑呵呵的,有商有量看向战南天,“战侯爷,话不能这样说,当年的事,只是一个误会,误会,如今这般结局也只是阴差阳错,谁都不愿意看见。” 皇甫皓枫眸光深深,此时面上冷硬骇人。 “哼——”战南天依旧不予理会,这群家伙打什么注意,他心里还不清楚? 玄武祭司耐着性子,一下更是笑容满面,继续道,“但兮月这丫头不一样啊,若你让她随我们回王岛,我们全族上下必当她如珍如宝,呵护备至,这一点,请你一千个一万个放心。”说着,他又看向旁边的青龙祭司,“老夫等都可拿项上人头保证,若这丫头受一点委屈,我等都任由老爷子你处置。” “嗯……”青龙祭司沉吟着点头。 这一点,其实也不必向谁承诺保证,若凌兮月出一点差池,也就和夺了这几个老家伙的命差不多。 “少给本侯扯那些虚的。”战南天简直就是油盐不进,不再听这两人胡扯,将眸光转向身边的男人,沉声一句,“皇甫皓枫,我就想听你小子一句话,这事你来说。” 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子是不是真在乎兮月。 第612章 我可以随你们去王岛 青龙玄武祭司的眼神,跟着落到皇甫皓枫身上去,一脸焦急。 王上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犯糊涂啊,这丫头可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迎着大家纷纷投来的视线,皇甫皓枫皱了皱浓黑的眉,对上战老爷子等待的眼神。 沉默了两秒,他沉沉道,“老爷子,你不想与月儿相隔万里,作为父亲,我又何尝不是呢?” 耽误了十几年时间,如今才与女儿相认的皇甫皓枫,自然也想每时每刻,都和女儿待在一起,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想再错过半点时光。 战南天白眉紧锁,一脸不快,“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来说去,还是想将兮月带走啰?” 皇甫皓枫摇了摇头,曾经浓烈得如枫似火的眸子,此时满是沧桑深沉,“我只是希望,此事由月儿自己来决定,不管月儿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支持她。” “王上……”青龙祭司口气是明显的不赞同。 让她自己决定?那和直接断了念想有什么区别,这丫头怎么可能会自愿同他们回王岛啊! 皇甫皓枫大手一挥,凌空一顿打住两人的话,厉眸如锋刃般瞥向两位祭司,“够了,不要再说了。” “哎呀!”青龙祭司急得都跺起了脚。 虽然心中畏惧,但事关重大,两位祭司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玄武祭司焦急一声之后,他上前一步去,眸光深深凝向老爷子,晓之以理,“战侯,鬼族深浅你有所不知。” 战南天愣了一下,对于什么三族的事情,他确实只知皮毛。 玄武祭司抚着胡须,神色凝重异常,“此事过后,如今这丫头,还有我们皇甫家族和雪族,算是彻底翻了脸色,鬼族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丫头的处境十分之危险,我们离开之后,鬼族一定会卷土重来,你愿意让她处在危险之中?随我们回王岛,是最安全的啊。” 这也是两位祭司,想要尽快将凌兮月带走的原因之一。 此次鬼族虽元气大伤,但按照他们的行事作风,是一定会前来复仇的,若他们将凌兮月留在这里,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就受不住丁点风浪,他们如何能放心啊? 战南天紧紧皱眉,“我的孙女儿,我自会保护,不用你们操心。” 话虽如此,也无所畏惧,但一想到凌兮月现在的脆弱模样,战南天确实有些担心。 瞧着战南天那愁眉紧蹙的模样,皇甫皓枫薄唇勾勾,温和开口,“老爷子不用担心,不管怎样,我都会在月儿身边,不会再丢下她一个人。” 这十几年,他一直为家族活着,从未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弥补也好,为自己活一次也罢,他都要好好守着月儿,不想让女儿再受任何委屈。 为了月儿,更是为了小澜。 战南天这次真愣住了,瞧着一脸肃色的皇甫皓枫,一时无言。 “王上!”青龙玄武两位祭司反应过来,仔细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这也万万使不得啊!” 王上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要跟着留在中州?请不回去小祖宗也就罢了,若是王上也跟着没了,那他们整个皇甫家族的根,岂不就此断送! 不行,绝对不行! 就在大家争执不下,硝烟达到顶峰时,不远处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女子一袭素衣,白绫锦缎覆眼,缓步迈出,“爹爹,我随你回岛。” 喧嚣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此话一出,大家是真的神色各异。 纳兰雪衣都抬了抬墨眉,老爷子和战云扬等人,满脸的惊讶错愕,皇甫皓枫更多的是疑惑,青龙玄武祭司就不用说了,自然是喜不自胜,瞬间是笑得满脸褶子。 “好好好!”两人是异口同声,连连道好。 那乐呵呵的模样,好像凌兮月说的是随他们一起般。 “皇后娘娘……”马隆和贺飞等人急了,着急扑到凌兮月身边去。 “小姐?”萧九君和梅三娘也快步上前来,到凌兮月身边,一时也有些慌了,主上真要去那什么南屿?就待在南屿千岛,不管他们了吗? “月儿……”皇甫皓枫两步迈至女儿身边,轻带着她的胳膊,往外走,眉心微蹙着,“你想待在哪就待在哪,不必勉强,也没谁能勉强你,知道吗。” 在如此情况下,皇甫皓枫自然会以为,凌兮月畏于两位祭司,还有皇甫家族那边的压力,亦或者,因着他的关系,才不得不答应回王岛。 “爹爹,是我想去。”凌兮月笑笑。 其实这些天,凌兮月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直到刚才,她瞬间决定下来,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凌兮月说着脑袋转向一处,伸出手,在空中摸索寻找,“外公……” 战南天蓦地回过神来,赶紧伸手抓着凌兮月的手,好像已经料到了宝贝孙女想说什么一般,口气有些干涩,“兮月,你说,外公在这,听着呢。” 凌兮月握着老爷子温暖粗糙的大掌,“外公放心,我只是暂时过去,我会回来的。”锦缎下,凌兮月眸光轻闭着,红唇轻启淡淡两字,“很快。” 其一,现在她留在这里,只会不断招来鬼族的人,给天临带来麻烦,更也让外公和其他人,都跟着处于危险之中。 她差点彻底失去琰,不能再失去其他人,最重要的是,以她现在这样的状态,依旧无法和鬼族抗衡,无法保护他们,玄武祭司有一句话说的没错,王岛确实是如今最安全的地方。 其二,需要在短时间内变得更强,她也必须要去王岛。 因为那个地方,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很快,她会再回来! 一定! 她会被鬼族逼到如此境地,归根究底是自己不够强大,是自己实力不足,若不能变得更强,拿什么来替琰守护好天临?又如何有命坚持到琰醒来? “哎,你啊……”战南天长长一声叹息。 除了无奈一声长叹,老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亦或者是想说的话太多。 虽然不舍,嘴上也是寸步不让,但老爷子又怎么舍得和这宝贝疙瘩较劲儿?就如皇甫皓枫所说,一切由她自己决定。 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他都支持。 战云扬似乎猜到了几分,伸手拍了拍凌兮月的肩,“兮月,你去吧,朝中有我和父亲在,你尽管放心。” “小舅,谢谢。”凌兮月“看”向战云扬声音的方向。 战云扬呵一笑,“还和小舅客气啊?” 凌兮月红唇轻弯笑笑,缓缓回头侧眸过去,嗓音平缓而冷淡,没有什么多余的温度,“两位祭司,我可以随你们去王岛,但我有两个条件。” 她说的是“去”,而不是“回”。 第613章 遇到克星了! 两位祭司一脸惊喜,玄武祭司更是笑呵呵的,快速开口,“丫头你说,别说是两个,就是两百个条件,我们都答应,只要你随我们回王岛。” 旁边的萧九君一阵白眼。 这帮老头子,还真是会见风使舵啊。 先前小姐去王岛的时候,被刁难得多惨,他可都听冷枫说过了,这会儿又做出这幅千依百顺的模样,可真是判若两人,小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对,投胎是一门技术活啊! “月儿你说。”皇甫皓枫一脸溺爱看向女儿,只有此时,那双热烈似红枫烈火的眸子,才会重染光芒。 凌兮月面色淡淡,迎着两位祭司的方向,“第一,将我母亲追奉为皇甫家族王后,入宗祠,族谱,你等包括大祭司,都必须诚心向她道歉!” 战南天身躯微震,一双老眼骤地湿润。 自己的女儿啊,从小捧在手心里面的宝贝,未婚先孕,被千夫所指,最后红颜早逝,连一个名分都没有,孤魂无依,身为父亲的战南天,每每想起都心痛难忍。 “没错,我姐姐不能如此不明不白。”战云扬也沉声一句,说着一嗤,“虽然,我却并不觉得,你们皇甫家是什么好地方,可谁让我那傻姐姐,喜欢你们这位王上!” 哪怕是无名无分,都要为这家伙生下骨肉。 皇甫皓枫此时,唇瓣狠白了白,霎时如受锥心之刑。 “这……”青龙祭司狠愣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手中的星辉权杖微紧了几分。 如此一来,这不在活生生的打自己的脸么?也向所有人昭示,当初是他们做错了事! “怎么?”凌兮月扯了扯嘴角,无声笑了,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意味,嗓音长长,“刚是谁说两百个都可以,现在才第一个,就支支吾吾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并非一个看重虚名之人,但自己母亲不看重,并不代表对方就可以不给,既然知道做错了事,也要有一个做错事的态度。 “就是。”萧九君笑得灿烂。 他抄着手,在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玄武祭司赶紧暗扯了青龙祭司,给他猛使眼色,让他别多嘴! 这丫头,可是真的小祖宗,当初单枪匹马,将他们整个王岛闹得是人仰马翻,最后还没逮住人,这是个什么样的脾气?玄武祭司暗斜了眼旁边的皇甫皓枫。 可比她老子都还能闹! 他们这些老骨头,是折腾不起了…… 这丫头能松口和他们一起回王岛,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出现奇迹了,她想要做什么,能满足就满足吧,就别在这里支支吾吾的了,至少现在她的态度是能商量不是? 待会儿她一个不高兴甩手不去了,他们那才是真没办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难怪这小丫头如此能耐,原来是他们皇甫家族的种!厉害了,真是厉害,玄武祭司一边想着,一边上下仔细打量眼前的小丫头,抚着胡须一脸的“姨母笑”。 战南天瞧着对面老头子那笑眯眯的样子,莫名的很是不爽,这是个什么表情? 青龙祭司脸色很是不好,但会到玄武祭司的意后,又不得不闭上嘴,相当于是默认下来。 玄武祭司抚着那雪白的胡须点点头,笑呵呵地,连声回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丫头你是我皇甫家族的公主,也是我皇甫家族未来的女王,你的母亲自然得名正言顺,为我王族之后,实至名归,至于道歉,当年的事本就是我等有失妥当,才造成今日这等不可挽回的误会境地。” 青龙祭司闭闭眼,心中长长一声叹息。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反正都已经不要老脸了,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区别?为了家族,他们现在已别无选择,最重要的是这丫头确实不错。 那时刚回岛,听得祭尘说起,是满肚子冒火,竟然有人如此不知深浅,敢和他们皇甫家族作对,还是个小姑娘,如今想想,还真是了得啊! 如此魄力,如此能力,原来是他皇甫家族王族嫡系子孙。 这才该是他们皇甫家族子孙,应有的样子啊! 千年难得,百年不可求! 就是当初他们皇甫家族枝叶鼎盛的时期,也鲜少有如此优秀的血脉后代,多想想这些,别说让他们打自己的脸,受点委屈,就是折寿都愿意,就是立刻去死也能瞑目,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青龙祭司不断地在心中安慰自己…… “此话当真?” 凌兮月似笑非笑一语。 毕竟,这些老头子可不是没敷衍过人。 “这是何意?”听得这置疑的口气,青龙祭司有些恼了,唰地睁开眼,手中星辉权杖“咚”的跺地,气呼呼的,“我等言出必行,答应了就是答应了,至于祭尘那里,丫头你也尽管放心,本座自会说服于他。” 听得这些话,皇甫皓枫都一阵意外,眸光深深睥过去,略带诧异地看向一脸无奈的两位祭司,那英俊逼人依旧的脸上,表情那是个一言难尽。 就连一直安静在旁的纳兰雪衣,都抬了一下眼。 不得不说一句,这世上之物,还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为了战雪澜的事,这些年,皇甫皓枫可没少和几位祭司,以及诸位尊者争执。 却依旧未能将战雪澜成功载入族谱,这些关乎王族血脉的东西,都是由大祭司,皇甫祭尘亲自掌管,旁人不得擅动分毫,即便身为掌权王座,权势滔天,都是无能为力。 皇甫皓枫有调动整个皇甫家族势力的权利,却依旧拿这些没有办法,他虽然不再让旁人涉王后之位,又每每肆无忌惮,在枫雪居中思念心爱女子等,但也只能刺刺大祭司等人的眼。 他们是都拿双方没有办法,这些年,就这样僵持着,各自都不退步。 其中,就属眼前的这位青龙祭司,和大祭司最为顽固,简直就是万年不可改变的老古董,冥顽不灵,如何会想到,今天就折在了凌兮月这里,还如此轻而易举。 皇甫皓枫花费十几年,都没做到的事,凌兮月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的功夫,就做到了。 这一点,真是连皇甫皓枫都不得不佩服女儿。 看来这些老家伙,是真遇到克星了! 第614章 “嫉妒”自己女儿? 对这些,凌兮月当然不甚了解,她只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她只淡淡地点点头,轻“嗯”一声,道个“好”,便继续开口,“第二个条件,你们不得限制我的自由,不得限制我出入王岛每一个地方,包括曼陀罗岛等地。” 青龙祭司面色大变,玄武祭司也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他连忙道,“月丫头,那地方你可千万不能再去了啊,上次之后地形大变,可是比先前更为凶险!” 好不容易请回去,这万一要有个好歹,他们岂不哭都哭不出来?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皮呢,偏得对这些地方感兴趣! “月儿……” 皇甫皓枫也看向女儿,浓眉紧拧。 战南天等人不知曼陀罗岛是什么地方,皆是一脸疑惑。 “我只是这样一说。”凌兮月面上神色沉静,并无多少变化,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青龙玄武两位祭司对视一眼,深深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院内的空气都好似跟着凝固了下来。 安静了数秒之后,玄武祭司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点点头,沉沉一声,“好吧,丫头你想去哪儿,就去哪,我等当然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以后整个王岛都是她的,都要交在她手中,还有什么地方她去不得? 至于曼陀罗岛,希望这丫头真的只是顺带着,随口一说。 现在,先答应下来将人带回去再说吧。 听得这话,皇甫皓枫缓缓侧目,看向一脸“生无可恋”的两位祭司。 虽然这样说着有些古怪,但他竟莫名的有些“嫉妒”自己女儿,为什么自己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帮老家伙的原则呢?他们好像一点原则都没有了! 当初拼死都要和他干到底的那股劲儿哪去了? 而现在,皇甫皓枫虽然是翅膀硬了,手握重权,在族中也能说一不二了,遇到意见相左的时候,这些老顽固也还是没少和他较劲儿,甚至于针锋相对。 即便最后皇甫皓枫赢了,那也是靠“强权”。 “好,这是你们自己答应的。”凌兮月上前一步去,轻扯了扯红唇,“记住了,我可不似我娘亲那般好敷衍,你们若是反悔,也别怪我翻脸。” “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对凌兮月的不信任,青龙祭司有些气恼,说话间胡子都一翘一翘的,“我等堂堂一族至尊,岂是那言而无信之辈?” 这丫头居然还蹬鼻子上脸,敢威胁起他来了! 哼,祭尘所言不虚,果然有性格! 不亏是他们皇甫家族的种! 这急转弯的心思,没刹住车的,绝对给翻沟里面去,若让旁人听去,也绝对立刻倒下一大片,还能这样扭曲事实的,先前是哪些个,追着人后面喊打喊杀来着?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自己家的娃,怎么看都是好的。 玄武祭司更是直接,性格一向都比较温和的他,笑呵呵抚须,再次承诺,“月丫头你放心,今日之诺大家也都听着,再说了就你这脾气,我可不敢招惹唷。” 那温和话语之中透着无奈,但无奈之余,还有淡淡宠溺。 就上一次,这丫头就闹得整个王岛鸡犬不宁,一直到现在,恶魔岛的震动都还波及王岛,这若骗她,那这丫头还不将王岛给翻个底朝天啊? 凌兮月抿抿唇,一时竟无言以对。 突然间,竟有种自己太过咄咄逼人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皇甫皓枫,和凌兮月在诸位尊者那里的不同之处。 对于皇甫皓枫,诸位祭司尊者,有对王权的无奈服从,有对王上的打心底的尊敬,更甚至于还有畏惧……但不管怎样,都没有想要好好疼惜宠爱的感觉。 再说了,对于男人,宠着,将就着也很奇怪好不好? 凌兮月点点头,“好,只要你们做到这两件事,我就随你们去王岛,过往之事,我不能代替母亲原谅你们,但于我这里,只要你们不过分插手我的事情,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你们依旧是长辈,我自也会敬你们。” 说着,她反手握了握战南天的手。 她不是以德报怨之人,但也不是斤斤计较之辈分。 母亲的事情,她没有资格代替谁去原谅,亦或者接受,但当年之事,他们并不是直接凶手,其中更是迷雾重重,应该还有什么是他们都不知道的。 所以,暂时就不作追究。 她相信,也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不过现在,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她也会和皇甫家族和平共处,至于其他继承家族什么的,当下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战南天一声叹息,在旁点了点头。 女儿的事情,虽是他最为沉痛之处,但也不能全怪这小子和皇甫家族,毕竟,一切也是澜儿自愿的,并无任何人逼迫她。 “好好好!”玄武祭司喜不自胜,乐呵呵连声道好。 这丫头,是真的心胸宽阔,是成大事之人啊! 第615章 是个好苗子 青龙祭司伸手抚了下银白的胡须,也暗点点头。 不愧是他们皇甫家族的少主子,王族血脉,年纪不大,却是个拎得清的,不拘泥于小恩小怨。 两位祭司在这自顾自的想着,不知这有没有想过,人家可都还没承认,自己是皇甫家族的少主子呢,凌兮月现在只是认了这个父亲,更是暂时和他们去一趟王岛而已,可从未说过要继承皇甫家族衣钵这样的话。 纳兰雪衣抬眸,看了一眼神色寡淡凉薄的女子,只轻摇了摇头,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却是一个字都未多说。 “好。”凌兮月点点头,眸光“看”向两位祭司的方向,“给我一天时间,我要安排一下这边的事情。” “这是当然。”玄武祭司乐呵呵一笑。 只要这丫头愿意随他们回王岛,别说一天,就是一月,一年,他们都愿意等的。 “小姐,你真要去王岛?”萧九君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急匆匆凑到凌兮月面前去,妖媚逼人的脸上,浮出些许担忧,有点担心她会一去不返。 一看这两个老东西,就知道那什么皇甫家族,打的是什么主意! 凌兮月扭过头去,低声一语,“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青龙祭司和玄武祭司对视一眼,交换个默契的眼神。 哎,先将人带回去再说吧。 祭尘那边得到消息后,已连发数道急令,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立刻将人给带回去,若再耽搁会儿,恐怕他也会按耐不住,亲自追来了。 “你和三娘他们,在这段时间里,一定要将这边照看好。”凌兮月神情冷肃,“若出一点问题,我拿你们是问。” “是,小姐。”萧九君和梅三娘赶紧上前一步,回应,梅三娘嗓音沉沉,“小姐尽管放心。” 凌兮月颔首点点,“你们办事,我一向也很放心。” “阿姐,阿姐你带我一起走吧,我要随阿姐你一起。”小琅一把抓住凌兮月的胳膊,清俊的小脸,急得是一片爆红,“阿姐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吧,小琅一定乖乖的,不会给阿姐你添麻烦的。” 说话间,小家伙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不放心阿姐,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欺负阿姐呢? 战老爷子眸光沉了沉,这时竟也开口了,“兮月,你就让小琅跟在你身边吧,没个人跟着,外公也确实不放心,小琅这孩子机灵的很,有他跟在你身边照顾,外公也能安心点。” “这……”凌兮月蹙眉。 战云扬眸光闪了闪,也开口帮腔,“兮月,你就让小琅跟着吧。” “阿姐——”小琅嗓音带着浓浓的恳求,拽着凌兮月的手,也不停地左右摇晃。 “可是……”凌兮月抓着小家伙那焦急舞动的手,转头“望”向身边的爹爹,有些迟疑,她还记得,皇甫家族的规矩,王岛是不允许外族入内的。 皇甫皓枫笑“呵”一声,干脆几字,“当然可以。” “王上……”青龙祭司不满皱眉,简直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可是,皇甫皓枫直接就无视了他,满眸溺爱地看着自家宝贝女儿,还顺便夸了小琅一句,“而且,我看这小子骨骼惊奇,可还是个少见的好苗子。” 第616章 此去王岛 青龙祭司霎时是脸都青了,给身边的玄武祭司使眼色。 玄武祭司迟疑了下,还是上前去,不提规矩什么的,口气温和地委婉说道,“王上,我们要尽快回去,行程很紧,不能带着一个小孩啊。” “那就这样定了。”皇甫皓枫哈哈一笑,拍了拍小琅的肩膀。 月儿这段时间状态一直不好,他本来很是担心,到王岛也是人生地不熟,他也觉得有这小家伙跟着,会好一点,月儿也多一个说话的人,别闷坏了。 再者说了,月儿准这小子叫一声阿姐,随她姓,又入住护国侯府中,那也就是他皇甫皓枫的半个儿子,他自然也不会亏待了这小家伙。 “太好了!”小琅是瞬间喜笑颜开,凌兮月听得小家伙那兴奋语音,一时也不好去扫他的兴,抿唇微点了点头,“行,小琅那你便跟着吧。” 也好,这样能让外公和小舅安心一点。 战南天和战云扬对视一眼,父子两同时点了下头。 一直老老实实,站在纳兰雪衣身后的苏北,听得这话,眸光亮了亮,看着一脸欢笑的小伙伴,也跟着笑了起来,公子应该也会跟着再去一趟王岛的吧? 这婚事,都还没定下来呢! 诶说到这个,公子也太稳得住了吧,还不提呢? “那小家伙你也去收拾一下吧。”皇甫皓枫决定之后,这才想起般,浓烈深沉的眸光一转,看向两位祭司,刚毅逼人的面庞微笑了下,“玄老刚刚说什么?” 玄武祭司尴尬地“呵”一声,笑了笑,“没什么,王上做主便好。” 说完和身边的青龙祭司无奈对视一眼,摇摇头,罢了,月丫头都答应和他们回王岛了,这样的小事,就别揪着了,万一说不好翻了脸,可得不偿失。 “那月儿,爹爹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再准备上路,有什么需要的也一定要告诉爹爹。”皇甫皓枫看向女儿时,嗓音又变得温柔宠溺。 凌兮月“嗯”一声,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对对,此去路途遥远,兮月你身上的伤刚好,是得养精蓄锐休息好再走,外公也不打扰你了。”战南天拍拍宝贝孙女的手,示意大家都退下。 这吵吵闹闹的一大群,多影响休息? “公子,那我们……”苏北有些小着急,在旁暗示纳兰雪衣借这个机会,将两族联姻的事情提上一提,正好大家都在。 纳兰雪衣却依旧没有任何表示,眉目沉静,眸光寂寂看着凌兮月,像是没听到一样,急得苏北在旁跳脚。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皇帝不急,急死个太监了! 寒暄了几句之后,大家转身离开,凌兮月叫住马隆和贺飞,“你们留下来,我有事情交代,还有三娘。” “是娘娘。”马隆眸光一亮,赶紧回身跟着凌兮月。 他正憋着一肚子的话没说呢! “小,小姐……”萧九君急了,他也想留下来。 不过却被梅三娘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示意他别添乱,转眼见凌兮月缓步慢慢的样子,赶紧上前去搭手。 凌兮月抬手在空中顿了顿,示意不用。 虽然视野依旧模糊,也就相当于看不见,但她走过两遍的路,基本都能映在脑子里面,靠敏锐的听力和极强的记忆,基本的活动还是不成问题的。 “三娘,帮我代个笔。”屋内,凌兮月坐下。 梅三娘到书桌边,赶紧准备好笔墨,“好了,小姐你说。” “好,我说,你写……”那纯色白绫锦缎后,凌兮月闭着眼,红唇一张一合淡淡说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好似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听着凌兮月口中之话,马隆和贺飞暗自对视一眼,交换个颇为凝重的眼神。 第617章 父女夜谈 “好了,小姐。” 梅三娘放下笔,再仔细检查一遍。 凌兮月起身,缓步过去,走至桌台前稳稳站定,取出玉玺凤印,在梅三娘的指引下亲自盖上,嗓音淡淡吩咐一句,“务必将这封信,交到北辰昊手中。” “是——” 马隆和贺飞齐齐应声。 有皇后娘娘这封信,太上皇就是强撑,也不会让自己倒下的! 梅三娘想了想,开口道,“小姐,正好属下要启程回京,我也要去皇宫看看,不如就让我带回去吧,属下会将此信亲自交到太上皇手中的。” “也好。”凌兮月“嗯”一声点点头。 马隆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问出了口,“皇后娘娘,你一定要去南屿吗,皇上……”他瞧见凌兮月徒变的脸色,才意识到自己失口,赶紧一个急刹住,转口道,“龙翔那边虽然暂时安静了下来,但西陵墨谦狼子野心,难保不会再兴风作浪,皇后娘娘若是走了,我等怕敌不过啊……” “是啊娘娘。”贺飞也纠结一声。 不是他们不自信,而是这担子实在太重,责任太大,一个不慎,可能导致整个天临王朝都分离崩析,他们不是能扛得起这一份重担的人啊! 凌兮月眼神朦胧看去,“放心,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三娘和萧九君会全力配合你们,神机阁那边的黑火储备充足,守城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梅三娘在旁听着,点点头。 马隆看了一眼梅三娘,心中暗自摇头。 皇后娘娘这帮属下,也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特别是这女人,西山行宫那日可是连皇上都敢凶,当然皇上那日失魂落魄,才没有理会,但他还真不指望,这女人会全力配合他们什么。 梅三娘看着马隆那怀疑的眼神,狠皱了皱眉头。 这老男人,都什么眼神? 想着,她媚眼狠一瞪。 马隆赶紧低头,惹不起惹不起! “我离开,鬼族的人也不会再找上这边来,其他的你们不用担心,我在南屿也会随时关注这边的消息,若有情况,我也会尽快赶回来的。”凌兮月不温不火叙述。 贺飞拱手一合,“娘娘思量周全,我等自然奉命。” “外公和小舅那边,我也会交代一下,你们只管守好西澜边防就是。”凌兮月回到位置上,坐下。 马隆看了贺飞一眼,欲言又止好一阵子,瞧着对面面无表情的少女,沉“哎”一声,“其实属下最担心的,是皇后娘娘你啊,这相隔千万里,娘娘眼睛又这般模样,我们也不能在身边照顾……” 那絮絮叨叨的模样,活像是一个老父亲。 “这个你们放心。”凌兮月还没开口,梅三娘倒站了出来,瞧向马隆,“好歹也有亲身父亲在身边,瞧那两个老头子的态度,我们小姐也是吃不了半点亏的。” 梅三娘两手一操,环在胸前,“再说了,小姐还能让自己受委屈不成?” 虽然不舍,但她倒挺想小姐就待在南屿的,做那什么皇甫家族的女王,想想也挺好,至少不用再操这一地的心,也不用再因为北辰琰受伤。 “我这不是担心嘛。”马隆摊手。 梅三娘瞥马隆一眼,“你们先管好自己这边的事吧。” “我说你。”马隆脖子都憋得一红,“我说你这个人,怎么……” “好了。”凌兮月打住这莫名其妙掐起来的两人,眉目清冷,“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们都做好自己手上的事,若有任何差池,本宫拿你们是问。” 琰,你放心,也一定要等着我! 再具体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凌兮月才禀退几人。 接着,又单独和老爷子,战云扬,萧九君冷枫等人,安排好了整个天临,九重殿的事情,才放下心来,毕竟她要离开的不是一两天,而是一两个月,甚至于极可能是一年半载! 将各处都安排好后,都已是下半夜。 银月高悬,夜色寂静无声。 这边院落也最是安静,凌兮月却如何都睡不着,辗转反侧之下,干脆起身,推开房门缓步走出,左侧边的气息浮动了一下,她侧耳轻听,人的气息。 原地定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凌兮月淡扯了扯红唇,“爹爹。” 她只能察觉细微,此人功力在她之上太多,整个郡守府中,只有爹爹,两位祭司,而这个时候,会单独出现在她房门外,气息落寞的,当然不会是两位祭司。 皇甫皓枫愣了一下,轻叹着起身,“月儿,你怎么起来了,这个时辰了还没休息吧?” 本想着明日就要启程离开,不想出声打扰女儿的,却不想这丫头这般机警。 “爹爹不也没睡?”凌兮月慢步过去。 虽然凌兮月摆了一下手,但皇甫皓枫还是宠溺笑着,坚持牵过女儿的胳膊,将她带往这边的石凳坐下,“我是在想,让你随我回王岛,是对是错。” “爹爹为何这样说。”凌兮月不解。 皇甫皓枫嘴角勾唇一抹苦涩笑意,抬头看向星空,“那是一个连我自己,都想逃离的地方,小澜更是,我想她有了你,都不愿意再见我,也是不想让你被那些所谓的王权,血脉,家族桎梏吧。” 就像他一样,人人都羡慕他们所谓的高贵血脉,一出生,便是人中龙凤,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生在这样一个金玉其外,却腐败到了根里的家族中,其实是可悲的。 封闭,顽固,永远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教条,固守,看不见外面的日新月异。 而眼睁睁的看着家族退步,走向衰败,渐渐没落,拼尽全力却依旧无法改变,更是绝望。 这也是为什么,皇甫皓枫和凌兮月相认之后,从未想过让她改姓皇甫的原因,其实,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凌兮月如今真正的名字,都应该叫皇甫兮月! 但皇甫皓枫想的是,战雪澜应该痛恨这个姓。 她喜欢的,也是凌枫,更希望他简简单单的,只是凌枫吧? 所以,他们的女儿,便就叫凌兮月,永远都姓凌,这样是最好的。 第618章 情之一字 仔细想想,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战雪澜该是痛恨了皇甫家族那般做派,但凌兮月沉默了一阵子,再度开口道,“或许娘亲有别的难言之隐。” 皇甫皓枫摇头苦笑,“不管如何,我都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他甚至连去小澜坟前的勇气都没有,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如果不知道,他还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但现在,连最后支撑他的希望都没了。 若非还有月儿,他恐怕真撑不下去。 “造化弄人,爹爹,你也别太苛责自己,这不是你的错,我相信娘亲也不会怪你的,她很爱很爱你。”凌兮月垂下眸,眼神之中一片黯淡。 只有真真切切的爱,才能赋予一个女人,一个母亲,那般对抗世俗的勇气。 皇甫皓枫抬眸看向对面的女儿,收回伤感的思绪,眉目沉沉,略微犹豫了一下,本不想触及这个敏感的话题,但他最后还是直言说了,“月儿,北辰琰的情况,极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那你就打算这样一辈子等下去了吗?” 凌兮月肩头震了震,明显的僵了一下。 皇甫皓枫摇头长“哎”一声,“有的事情,逃避是解决不了的,必须去面对,北辰琰能留得一口气息在,已是奇迹中的奇迹,爹爹是不忍心看你这样为难自己。” 这些天,皇甫皓枫虽然没多插手,也没多说什么,但女儿的状态,他是看的一清二楚。 凌兮月只受伤晕厥,和最初刚醒来时,整个人濒临崩溃,再之后都表现的很是镇静,冷静的出奇,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但皇甫皓枫却能看出,她的整个身心,都是冰冷的。 她原本,应该是恣意潇洒,灵动如泉的人儿啊,不该像现在这般一潭冰湖。 凌兮月更是完全没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不要命似的恢复训练,心里憋着一股气,只想着蓄力向鬼族报仇,和寻找挽救北辰琰的办法。 皇甫皓枫看在眼里,更是痛在心上。 找不到心爱之人,那种行尸走肉般的感觉,他也曾经历过,所以能真切感受到。 “爹爹……”凌兮月开口了,泛白的唇瓣一张一合,“我对琰,就如爹爹对母亲,非他不可,他一日不醒,我就等他一日,一年不醒我就等他一年,即便是一辈子,我也认了。” 她也相信,琰不会就这样抛下她! 皇甫皓枫摇头,“痴儿啊……” 是的,若昏迷不醒的那个人是小澜,他也会一生一世的守下去,不管结果如何,只因眼里,心里已再容不下其他分毫,勉强接受他人,那也是对他人的不负责任。 凌兮月苦笑,情之一字。 谁能说清? 若在遇到琰之前,有人告诉她,她凌兮月会对一个男人生死相随,倾心相付,她绝对会嗤之以鼻,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也容不得她不想。 “既然如此,那爹爹也就不再说什么,北辰琰,我们都会尽全力想办法,雪族那边你也放心。”皇甫皓枫眼神温柔宠溺,看着对面的女儿,“月儿,你只需要记得,不管你做什么,也不管别人说什么,爹爹永远都会支持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爹爹就是你最大的靠山。” 凌兮月心中一阵温暖,终于露出个笑容来,“谢谢爹爹。” “好了,你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吧?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回岛。”皇甫皓枫起身,“时辰不早了,快去休息,夜深露重,你身上的伤还没好通透,可别又受了寒。” “好。”凌兮月起身。 皇甫皓枫将女儿带到房门边,看着她进去,这才放心。 他转身离开,走到屋檐下,看着天上的清辉月轮,又发出一声微带惆怅的叹息。 北辰琰他未接触过,不甚了解,月儿如此爱他,他必定有过人之处,但雪衣的确是个好孩子,他更是满意至极,这段时间他也看出了些端倪,雪衣对月儿,绝对不是简单的朋友之谊。 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啊。 原本,他认回月儿,再与雪族联姻,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换做旁人,如何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雪衣是他唯一欣赏认可的后辈,将月儿交给雪衣,他是放一百个心,可现在,事情还真是有些为难。 “哎……”皇甫皓枫负手在后,缓步踱出庭院。 没办法,只能将就女儿,让他再做一次恶人了,雪族那边的婚约,还是想办法退了吧,他已经误了容华的一生。 “哎,真得好好想想这一次该如何开口……”皇甫皓枫深拧着眉心,一边踱步缓走,一边喃喃着无奈摇头。 若再让雪衣这孩子,走上容华的路,他真的是无言面对雪族,只希望,雪衣这孩子只是婚约在身的责任,未动身心。 情这个东西,是这世上最甘甜醉人的琼浆,却也是这世上,最乱人心神的魔魅! 第619章 她好想他 冥北关外一战,结局可谓是三败俱伤。 就此,中州大地便进入了一段诡异的“和平”时期。 任由背地里暗流涌动,三朝边关却是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安静的出奇。 凌兮月一封密函,送至北辰昊手中,原本因爱子生死不明,深受打击重病不起的天临皇,看了凌兮月的书信之后,竟打起精神配合御医的治疗,慢慢康复起来。 接着天临皇对外宣称,北辰琰并未离世,只是暂时昏迷不醒,需要一段时间调息,在这一段时间里,他会以太上皇的身份重管朝政,待北辰琰醒来。 这一消息传出,天临王朝上下欢欣振奋。 他们的战神,他们的帝皇,他们心中的神明未死! 虽然不见其踪影,但无论如何,是真是假,至少给了他们希望不是? 一时间,天临上下重燃信心,原本想趁着这个时候钻空子的龙翔和西澜,也彻底打消了那跃跃欲试的心思。 天临皇是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的,原本就深谙帝王之术,这段时间,由他重掌朝堂,再加上战南天和林毅辅佐,凌兮月走的也能安心一些。 不过,让天临朝臣和百姓疑惑的是,生死不明的是他们的皇上,可他们那早已醒来,听说伤势也大好的皇后娘娘,却也跟着没了音讯。 难道说,是陪着皇上去了? 另外一边,安排好了一切凌兮月,坐上了去往南屿的渡船。 皇甫家族的战舰,巨轮,自然是比上次乘坐的楼船,要快要稳,除此之外,还有临水帮的船队护卫左右,如份待遇,恐怕普天之下都只有凌兮月能享。 船队在海上乘风破浪,犹如鲲鹏戏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至南屿境内。 月夜,漫天清辉洒落,整片海域都被映地银灿灿一片。 哗哗的海浪声,犹如动人的乐曲。 亘古流传,永不停息。 一道纤细白影,背影笔直站在王船前方的甲板上,轻衣随风飞扬,那双澄澈如水的眸子,愣愣地看着前方,被冷风吹着,却是一眨不眨,好像没有一点感觉般。 偶有点点斑驳滑下,麻木地迎风落泪。 她什么都看不见,原本一片清明,倒映着璀璨群星的海域,落在她眼中,只有灰蒙蒙的一片,无知无尽的黑暗,被铺天盖地的雾霭吞噬。 不过,看不看得见前路,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没了那个人的世界,本就只剩下一片灰暗。 “哎……”一声轻叹响起。 接着,雪白的细绒披风从背后落下,宽大异常,将凌兮月整个裹住。 凌兮月垂了垂眸子,掩住那清眸之中的失神落寞,回过神来,微侧了一下身“看”向侧后方,“雪衣。” 纳兰雪衣缓步走上前来,只着了一身薄衣,衣袂飘飘,男人的嗓音清冷寂寂,犹如高山融雪,却依旧难掩那关切之意,还有些许指责,“外面夜寒雾重,海上更是风疾浪大,你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 说话间,男人白净玉长的手指伸出,给披风带子系上。 墨发雪衣的绝美男子,在清辉寂静的月光下,美的犹如一幅画卷。 凌兮月微微侧身,不着痕迹避开,自己快速系上,“谢谢。”她扯了扯嘴角,“我喜欢穿的凉薄一点,习惯了,温饱,都容易使人产生惰性。” 纳兰雪衣看着眼前女子,眸光落至她被寒风吹得充血泛红的双眸,抿唇不语。 凌兮月笑了笑,继续转过身去,迎风站着,“船舱里面太闷了,憋得慌,就出来站一站,雪衣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进去。” 纳兰雪衣摇摇头,狠蹙着眉梢,从怀中取出一截白绫,覆在她眼前。 “雪衣?” 凌兮月下意识的伸手去抓。 “别动。”冷冷两字,纳兰雪衣嗓音加重几分,墨瞳漠然一片,夹杂着一抹让人难懂的沉静,不顾凌兮月的躲闪,将白绫覆在她眼前,绕一圈在脑后,系紧。 凌兮月红唇紧了紧,有些无奈,“雪衣,你不用这样。”她还笑了笑,不以为意,“大惊小怪的,我自己是医者,我的身体我自己会照顾。” “兮月,够了,你到底要消沉到什么时候?”纳兰雪衣缓缓一语戳穿她的伪装。 凌兮月身形震了震,想说的话语全数梗在嗓子里,肿胀难受。 周遭空气都一片寂静,只听得风浪哗哗的声音。 “既是医者,你就更应该清楚,你再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可能就永远没办法复原了。”男人嗓音异常认真,几乎用尽了一辈子的耐心和口舌。 他前二十几年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都没和凌兮月遇见之后的多。 凌兮月沉默下来,轻闭上眼,白绫之下,泪水无声滑落。 她也不想,只是她好想琰,她真的好想他。 可是,她连看都不敢去看他一眼…… 她还没有找到救他的办法,她害怕自己去看上一眼,就想永远都陪在他身边,再也不离开,就那样,跟着他一起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纳兰雪衣转身,提步离开,刚走出几步之后,又轻顿住,一声微叹,“你的眼睛不能吹冷风,马上就要到王岛了,藏云峰中有能治疗你眼睛的奇药。” 他眸光向后侧了侧,“你的眼睛,马上就能好起来,不要在这个时候,再…… 余光看了看那无动于衷的身影,他默默地将后续的话,咽回嗓子,回过头去,浓密的睫毛轻垂了垂,遮住眼中的落寞,不再多说一句,他便快步进了船舱。 漫天月华之下,整个世界都好像只剩下凌兮月一人。 纳兰雪衣进入船舱,在回房间的过道中,迎面撞到了皇甫皓枫。 或者,准确的说,皇甫皓枫一直都守在女儿身后,等在这里,也将刚刚的一切看得清楚。 纳兰雪衣微愣了一下,随后眸光轻抬起,合手拱了拱,一身雪衣清冷风华,谦逊姿态的他,反而显得越发高贵无瑕,开口淡淡一声,“枫王。” 第620章 晚辈心悦兮月 皇甫皓枫一袭暗红色的披风罩身,高大健硕的身躯,站在那宽敞的船舱通道中,竟衬得周围突地狭窄起来,他瞧着纳兰雪衣爽声一笑,“是雪衣啊,这么晚了,怎的还没休息?” 当刚刚什么都没看见,如今情况,他也不得不装傻。 纳兰雪衣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无痕,只是听得这句,他却浅笑了笑,“枫王深夜在此拦下晚辈,不会就是想问晚辈,与没有休息吧?” 被一语戳破,皇甫皓枫略带尴尬地抓了抓额头。 他也看出,纳兰雪衣也是有心,想和他聊一聊,不然以纳兰雪衣的性子,不会如此直接。 皇甫皓枫笑了笑,“睡不着?陪我喝两杯如何?这段时间一直各种事情忙着,也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聊一聊,说起来,也好些年没见你母亲了。” 纳兰雪衣拱手,“枫王有这兴致,晚辈当然乐意作陪。” 皇甫皓枫哈一笑,拍拍他的肩头,转身过去。 窗外寒风浪急,房间内,火炭煮酒。 皇甫皓枫和纳兰雪衣相对而坐,屏退左右,旁边也没有伺候的人,两人倒是相聊甚欢,一个浓烈似火,性格直爽豪迈,一个寂静如冰,虽然淡漠却不死板。 那异常和谐的气氛,乍一看,还真犹如父子一般。 天南地北,寒暄慰问,聊着聊着皇甫皓枫轻咳一声,终于准备进入正题,“这个,雪衣啊,月儿这段时间状态不好,多亏了你在旁照顾,你还特意跟着再来一趟王岛,耽搁你回雪域的时间,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改日,本座一定备上重礼,亲上极北冰原专程感谢。” 皇甫皓枫很是客气,没有一点架子,笑着言语。 那话里话外,谁都能听出那么点有意拉开距离的意思来,更何况聪明如纳兰雪衣。 “枫王言重,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可纳兰雪衣,像是什么都没听懂一般,他轻饮一杯,优雅从容放下白玉酒杯,“枫王也不必如此客气,兮月是我的未婚妻,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跟随她,照顾她,是晚辈责任所在,也是晚辈心之所愿。” 他缓缓抬眸,寂静深沉的一双墨瞳,一眨不眨地对着皇甫皓枫,比那苍穹深处的黑洞还要深邃。 终于,纳兰雪衣终于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明白表示,凌兮月是他的未婚妻! “额……”皇甫皓枫凝了一下。 瞧着纳兰雪衣坚定无比的模样,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不待皇甫皓枫再说什么,纳兰雪衣又道,“母亲和师尊们那边,枫王也放心,晚辈已托三师尊代为传达,他们此时也应该知晓枫王认回兮月的事,我离开雪域的时候,是来王岛提亲的,现在母亲他们,也许已在准备婚事了。” 他樱红的嘴角轻弯了弯,勾起一抹自然的弧度,“只是换个人而已,母亲他们应该乐见其成……”他顿了一下,轻垂下眸光,缓缓道,“而我,也是愿意的。” 皇甫皓枫身躯微震了一下,看着眼前男人,“雪衣……” 雪衣他,这,这分明是真喜欢上了月儿! 皇甫皓枫眼神凝重,一时有些茫然。 纳兰雪衣缓缓抬眸,正对上皇甫皓枫那浓厉的双眸,温润嗓音清晰无比,一字一句,“枫王,晚辈心悦兮月,真心求娶,望您成全。” 那眸光,真诚的犹如初生的孩童。 皇甫皓枫殷红似火的唇,抿成一条刚烈直线。 紧捏着手中的酒樽,犹豫了再犹豫,却依旧不得不告诉对方,这个残忍的事实,他嗓音沉沉道出一句,“那雪衣你可知,月儿心中,只有北辰琰一人?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再爱第二个人。” 皇甫皓枫表情凝重认真,并不是在说笑。 他经历过,也更能理解女儿的感受,也知女儿不是说说而已。 纳兰雪衣杯中的酒水轻轻一颤,带出些许涟漪,映得他眸光都一阵水光浅浅。 室内一片寂静,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听得他轻声开口,带着些许自嘲,“可笑的是,我也是,晚辈心中,也只兮月一人,遇她之前,谁都可以,遇她之后,谁都不可以,除了她。” 不知从何开始,渐入骨髓,无可替代。 这或许,就是兮月所说的爱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听得这话,皇甫皓枫心中一阵酸涩,“雪衣,继续如此,你可知道你会承受些什么?一份无望的爱,不值得啊。” 纳兰雪衣一声呵笑,望向窗外银白一片的海域,“犹记得,兮月还曾笑言过我,待我知晓,什么是爱的时候,便会明白,为了心爱之人,做什么都是甘愿的。” 他轻道,“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可她似乎忘了告诉他,懂的什么爱,会让人如此心痛,心痛到无处诉说,无处安放,纳兰雪衣微笑了笑,绝美落寞,不过他是愿意的,甘之如饴。 “哎……”除了叹息,皇甫皓枫也不知该用什么言语去阻拦。 想着如何开口的这些天,他在心中无数次的祈祷,不想雪衣,走上容华的路,那条路,实在是太苦,太无望了,早说一日便能减少一日的伤害,可没想到早已经迟了。 “可月儿现在的状态……”皇甫皓枫欲言又止。 纳兰雪衣看向皇甫皓枫,嗓音定定,“我愿意等,等她看见我的那一天。” “雪衣,你这又是何苦?”皇甫皓枫摇头,“月儿的性子,我相信你比我更了解,或许是随了我吧……”皇甫皓枫一声苦笑,“她是永远都不可能回头看的。” 他已经够对不起容华的了,难道雪衣这孩子,又要去吃这份苦楚吗,难道这就是宿命。 凌兮月一心等着北辰琰,如何会看见,身后有人一心等着她? 纳兰雪衣淡笑,吐出一句让人心疼至极的话,“晚辈就这一点机会,这一纸婚约,是我唯一的念想,请枫王成全。” 果然,再高贵冷漠的人,在爱情面前,都是卑微的。 傲然出尘如纳兰雪衣,也逃不过这个魔咒! 第621章 未婚夫婿,名正言顺! 皇甫皓枫眉目沉沉,抿唇不语言。 抛去往昔的亏欠,承诺,又是两族联姻事关重大,这些暂且都不说,他能和月儿相认,都确实是多亏了雪衣周旋。 是雪衣寻到了月儿,一路保护,又找到他告知来龙去脉,自己才能见到女儿,再加上雪衣倾心相付,真情实意。 对方都如此恳求了,退婚的话他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身而为人,需懂得感恩,否则和禽兽何异?身为皇甫家族王座,更需要承担这份责任义务,不能随心所欲。 可作为一个父亲,他更不能勉强女儿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眼睁睁的看着她光华流逝,不管对方再优秀,再完美,都不能代替心之所爱啊! 但谁都应该有争取的机会不是? 再加上这个人是雪衣,他是真的乐见其成,万一,他是说万一…… 纳兰雪衣眸光真切,犹如千年之冰湖,纯粹而干净,定定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谈判,也是纳兰雪衣以晚辈,以求娶者的身份,恳求皇甫皓枫给自己一个机会。 再至少,不要阻拦。 斟酌再三,皇甫皓枫袖袍一挥,大掌撑着桌角,眸光深深看向对面男子,“雪衣,你于我和月儿,都有恩,我们两族的婚约又是早已定下,婚约如契约,无论怎么说你都占理,若再悔婚,于道义于人义,确实都有些说不通,本座也觉汗颜,无颜面对族人和雪族一众……” 说到这里,皇甫皓枫语气缓了一下。 纳兰雪衣静眸听着,这个时候并不插口多言。 皇甫皓枫顿了两秒之后,再度开口,话语微转,“但是,也请你谅解一个父亲的心情,我一辈子都给了家族,作为父亲,我已亏欠月儿太多太多,月儿现在的情况更是不好,我绝不允许她再受任何伤害,为此,本座可以不顾一切!” 纳兰雪衣垂下眸,轻扯唇角,微一笑,三分自嘲七分苦涩。 “哎……”皇甫皓枫刚毅面容软下来,垂手落于膝上,“不过,不对月儿一片真心,我也看的清楚,谁都有爱人的权利,你也应该有一个机会,去争取。” 纳兰雪衣睫毛轻颤,眸光微不可查的睁了睁,再度抬眸对上皇甫皓枫的眼神。 寂静的眸光之中,有意外,有疑问,但更多的是一眼能望到灵魂的欢喜。 “枫王的意思是?”他嘴角不自觉上扬了起来。 皇甫皓枫沉“嗯一声,”点点头,很是无奈,“你们的婚约,是两族定下的,白纸黑字,这婚约一日没退,便算数一日,你也是月儿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 至于那皇帝老儿的赐婚,更是不能做数。 北辰昊是天临的王,但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他的头上来! 凌兮月和雪族的婚约,是她还在娘胎的时候,就由皇甫皓枫携皇甫家族,和雪族定下的,其实,不管是从时间,还是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讲,都应在最前的。 当然,当时皇甫皓枫还不知道,自己是有亲身女儿的,自战雪澜失踪,音讯全无之后,他料想这一辈子,恐怕也没机会,能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了,便从旁系过继了一个过来。 也就是如今皇甫家族那位,不算少主子的少主子,皇甫浅语。 但两族的婚约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是皇甫皓枫之嫡长女,嫡长女啊,更从未提及过皇甫浅语之名! 原本没有,只能在族中抓一个来凑数,雪族倒也是能接受,不然还能怎么办,也没其他办法啊,更可悲的是,随便抓,都只有皇甫浅语这一个选择。 可如今这嫡长女明摆着在这,还要拿赝品来顶包,是个人都不能忍吧,更何况雪族? 于情于理,也都说不过去啊。 皇甫皓枫又道,“本座也听闻,因为一些突发变故,月儿和北辰琰的婚礼未能举行,未能完婚,只是大家认可,便一直尊月儿为天临的皇后,所以其实月儿依旧是自由身。” 暂不说其他,单论身份而言,雪衣也比北辰琰更有资格,留在月儿身边。 纳兰雪衣绝美倾城的脸上,浮出月华般的容光,整个人都好似被清辉包裹,莹莹玉色,一贯漠然冷寂嗓音此时都清脆几分,如玉瓷相碰,“多谢枫王成全。” 清贵公子,恍然若仙。 皇甫皓枫伸手,顿在空中做制止状,“先别谢的太早。” 纳兰雪衣脸上浅笑依旧,眼神疑问看向对面,聆听静待,一副要求随意提的样子。 “本座只有一个要求,但你务必遵守。”皇甫皓枫正色凛然看着纳兰雪衣,大手一挥,“否则一切免谈。” 纳兰雪衣颔首,“枫王尽管说。” 皇甫皓枫沉“嗯”一声,“这婚约,本座暂不会退,我给你时间,让你自己去争取月儿的心,但无论如何,都不得勉强月儿,我也不管你雪族是不是已经在准备成婚事宜,只要月儿不点头,就不得强迫她完婚,更不能使任何手段逼迫。” 婚姻大事,不可强求,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这是当然,这一点,枫王也尽管放心。”纳兰雪衣微一笑,拇指小指相扣,竖起三根手指朝天,节骨玉长,淡淡四字承诺,“君子之约。” 皇甫皓枫满意点头,眸光深沉依旧,“雪衣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本座自然相信你的为人,但丑话是要说在前头,你雪族有几个老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 当年为了逼他和容华成亲,可没少使暗招,倒不说是什么阴暗手段,只是着实难缠。 “师尊那边,雪衣会代为转达的。”纳兰雪衣微一笑,提起玉壶,给皇甫皓枫面前的酒杯缓缓斟酒。 皇甫皓枫看着面前的男子,他心疼女儿,但不代表就看不见其他人,静了两秒后,淡淡一声,“雪衣,你可是想好了,这可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啊,更有可能不得到一点回应,反落得遍体鳞伤,惨淡收场。” 纳兰雪衣举着酒壶的手轻顿住,指尖微有些僵硬。 第622章 君子之约 不过一瞬,纳兰雪衣便抽回收,将酒壶放下,“曾经,我也问过兮月这样一句话。” 皇甫皓枫在旁静听着,想来,这两个孩子是经历过不少。 纳兰雪衣看向外面的夜色,缓缓勾唇。 那一晚,比今日这月夜还要美。 他抬头望着月空,徐徐道,“我曾问兮月,假如我有一心爱之物,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但却被人捷足先登,横刀夺去,想要重新得回它希望渺茫,是选择任由它去,还是不惜一切,将之抢回,哪怕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皇甫皓枫摇摇头,无声地长长叹息了一下。 就按照他这段时间对自家闺女的了解,那绝对是亲生的,即便不听后续,他都几乎已经料到女儿会如何回答。 纳兰雪衣嗓音寂寂,月光透过船舱窗棱,映得他侧颜惊人。 他回想着,露出一个莫名相似的笑容,“兮月的回答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但如果那人是她,自是不惜一切,都要将之夺回。” “这是月儿会做的事。”皇甫皓枫笑了笑。 他饮尽一杯酒,一点都不为自己女儿“辩驳”的。 “但如果是我……”纳兰雪衣眸光转回,望向皇甫皓枫,眸光渐沉,“她告诉我,如果那个人是我,那就要看这心爱之物,于我是否重要到,为了它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又是否值得我耗费时间去争取,哪怕是掠夺。” 皇甫皓枫看着纳兰雪衣,连他都忍不住一阵心疼。 这孩子对月儿,是真的一片深情,可惜,偏的晚了一步,没在正确的时间遇上啊,这世上最无奈之事,莫过于此了吧。 “是否值得……”喃喃着最后几字,纳兰雪衣眸光迷离,耳边响起凌兮月的铮铮话语:若是不那么重要,便随它去吧,若真是难以割舍的心爱之物,那必当用尽全力,将它追回! 毕竟,于道义和道理来说,它原本就是属于你的。 当时的话,言犹在耳。 纳兰雪衣眉梢渐舒,对着皇甫皓枫欲言又止的眼。 他眸光沉静,一字一句,与凌兮月当时的话语重叠在一起,“虽希望缥缈,但也不是绝无可能,现在,我也相信这么一句话,事在人为。” 皇甫皓枫越听越觉造化弄人,此时更还觉着有几分心累,月儿啊月儿,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纳兰雪衣轻顿了一下,缓缓相告,“最重要的是,这心爱之物,值得雪衣倾尽所有,哪怕以命相搏。” 皇甫皓枫肩头一震,蓦地愣住,“雪衣……” 他知晓,雪衣对月儿一片深情,却万万没想到,这孩子对月儿的感情,竟已深到此等地步! 以前,他知晓这孩子,虽性子凉薄寡淡了一点,却是极为优秀的,他皇甫皓枫眼高于顶,这世上还真没两个年轻人,能入得了他的眼,说句好笑的话,但是要将浅语许给雪衣的时候,他在旁还暗自遗憾了一阵。 想着若自己真有亲身女儿的话,许给这样一个人,大概也是最放心的吧? 只是可惜,自己没有女儿。 第623章 重回南屿! 但现在,看着眼前的人,他几乎认不出来。 他如何都想不到,雪衣这等淡漠性子,会用情至此。 这对象,还就是他皇甫皓枫的女儿,昔日他无心的一句感叹,竟成了真,本应该是双喜临门的好事,但如今这尴尬境地,真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造化弄人啊! “哎……”皇甫皓枫沉叹一声,看向对面雪衣如仙的男子,“这或许就是命,雪衣,去吧,不管结果如何,你至少努力过,便不会留下遗憾。” “多谢枫王成全。”纳兰雪衣倾城一笑,绝美动人,渲染着漫天月华都灿烂了整片海域。 浩浩荡荡的王船舰队,加上临水帮在内,近百艘战舰,乘风破浪极速前进,从海南海域一路斩风,进入封灵渡口,泊至皇甫家族专用驳船水域。 海浪哗哗,落霞漫天绯红,似熊熊烈火在水天之间缭绕燃烧。 一行人接连从船上下来,前方的两位手持星辉权杖,银袍修长的身影逆着夕阳光辉,影子落在黑木栈道上被拉得长长的,身后一行队伍神圣肃穆,至封灵渡口外。 红衣盔甲侍卫手持长枪,列队排开。 “凌姐姐!是凌姐姐……”眼尖的迦野,一眼扫到人群中的白衣女子,兴奋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凌……” 只是,小家伙跳起来刚一开口,就被迦老扯了领子给拽了回来,接着一巴掌打他屁股上,忙扯着他靠边,右手覆左胸之上单膝跪下,狠一眼神过去。 这臭小子没大没小的,没看见王上在吗? 还有两位青龙玄武两位祭司随行,这冒冒失失的,闯了大祸都不知道! “爷爷,是,是凌……”迦野委屈地扯了扯嘴角,瞧着迦老那严厉至极的眼神,嗓音越来越小,“姐姐诶……” 迦老狠皱着眉头,压低嗓音极力警告孙子,“给我闭嘴,你不许乱来,现在给我老实一点,被两位祭司看见你逾矩,爷爷也保不住你!” 最要命的是青龙祭司在,他最视礼法为神明,绝不可侵犯,若被他看见小野在这个时候无视礼法,一惊一乍惊扰王上,那绝对会治罪的! 丢掉小命都有可能! 皇甫家族,是一个尊卑极为分明的古之大族。 凌兮月上一次随纳兰雪衣一同,所以被尊为上宾,倒没吃过什么苦头和白眼,但她也多多少少感觉到了。 即便是王族都分为三六九等,更别说附属旁系,像迦老这等渡口守护者,地位不算太低,但在权力巅峰的四大祭司面前,依旧是不值一提,就似无名小卒之于王室将帅。 不过幸好,两位祭司刚走过来,扫了周围一眼便往回,又到凌兮月身旁去了,所以并未注意到迦野这边的情况。 “哦……”迦野跟着爷爷靠边跪下迎接,默默地垂下头去。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拿眼神去瞄。 真的是凌姐姐! 她居然又到王岛来了,不过,她怎么和站在王上一起啊! 瞧着很亲密的样子,而且看两位祭司的模样,凌姐姐不像是被押回来的诶,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迦野的余光正巧与纳兰雪衣身后的苏北对上。 苏北眸光乍地一亮,往旁边挪了几寸,朝迦野无声地说了句什么,口型夸张。 迦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来,一阵挤眉弄眼回应,两个小伙子就这样隔空暗语起来。 旁边的凌琅注意到了,顺着苏北的眸光看过去,瞧见那一团乌漆嘛黑的迦野之后,拧了拧眉头,又看了看苏北,随后眸光又继续落回到凌兮月身上。 凌兮月和皇甫皓枫在队伍中间,和一个壮硕的大高个话别。 “月丫头啊,义父就到这,不随你一起了,你好好保重,别再让你父亲担心了,你受伤,枫老弟这段时间,倒瘦了一圈。”吴邑轻拍了拍凌兮月的肩,说着哈哈一笑,嗓音拔高提醒,“还有,有时间一定出来看义父啊,你可别和你老子一样,没良心,三五年都见不到个人影的。” 凌兮月笑笑,“知道了,义父。” 皇甫皓枫伸出手,吴邑一见,立刻哈一声大笑着伸出手去。 两个男人“啪”的一声击掌,健臂勾着相互一扯,肩头相撞,这么多年,那道别和打招呼的方式,还是当年“盗世双雄”叱咤南屿时的模样,也依旧默契十足。 “义父,你也保重。”凌兮月眸光朦胧望向前方,微一笑。 皇甫皓枫也跟着一笑,“吴大哥,话不多说,一路多谢了,改日再和你畅饮一杯。” 先前从南屿到中州,是吴邑一路护送,收到凌兮月有麻烦的消息时,吴邑也是第一时间又跟着赶去中州,又一直等着,直到护送到回南屿。 不管怎样,两人再是亲密无间的关系,这份情谊都要道个谢的。 “你我兄弟之间,还谈什么谢字。”吴邑一时还有些来气了,乍呼呼一句,“再说谢不谢什么的,可就翻脸了啊,再说,这月丫头可也是我闺女,我也是宝贝的紧,现在我是好好的交到你手上了啊,若再有个差池,我可要找你的麻烦的!” 还有,当年自己没护好雪妹子,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以至还落下心结,这一次,他定要将月丫头保护好,不能再让这帮糟老头子给欺负了去。 “好!”皇甫皓枫一声爽笑,捶了下吴邑壮硕的胸膛,“放心。” 青龙祭司在旁看着,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只是一直强忍着没开口。 这时,吴邑横眉一转,虎眸猛瞪向两位祭司,粗着嗓门儿就是一吼,“还有你们,要是让吴爷我知道,你们欺负我闺女,看爷我不提着锤子,把你的紫仪殿砸个稀巴烂!” 雪妹子被这群老东西逼成什么模样了,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绝不能让兮月也重蹈覆辙。 “吴邑,你放肆!”青龙祭司提手一顿,星辉权杖落地,“咚”的一声,震得整个渡口都晃了晃,水花四下飞溅。 迦老吓得身躯不受控制一颤,赶紧扯着迦野往后避了避。 第624章 真是亲生父女! 青龙祭司怒不可遏,“江湖草莽,一个低贱寇贼,也敢在本座面前大放厥词,给你三分颜面,你还真当本座蒙了眼吗?” 要不是王上,他们早就将临水帮铲除一净了,还容的他在此嚣张,为祸南屿千岛? 青龙祭司眼睛里,最是容不得沙子,他能一路忍受吴邑,已属实不易,哪还听得这样的话,此时恼怒至极,“我皇甫家族的事,也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真不知王上是怎么想的,为何会与这样的人称兄道弟。 兮月这丫头也是,居然还认这样的贱民为义父! 玄武祭司也是满脸无奈,还真是王上亲生的。 这父女两个诶…… 青龙祭司说着,那更是一脸沉痛。 那表情,有一种供奉于殿堂的神圣明珠,被尘埃蒙染了的感觉心痛,堂堂皇甫家族嫡系王族血脉啊,居然与贼寇为伍! 听得青龙祭司的话,凌兮月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她还未开口,吴邑便大手一挥,面不改色的乐一笑,“少给老子来这一套,你唬得到别人,可震不住我,总之爷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你们自己看着办。” “吴邑,这里是封灵岛,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玄武祭司也有些恼了,皱眉沉眸。 青龙祭司银须颤抖,沧厉嗓音一字一句,“吴邑,本座的忍耐是有限的。” 吴邑哈一声大笑,“吴爷我可不是吓大的!” 青龙祭司一步上前,“你——” “够了。”皇甫皓枫沉然一声打断。 缓缓两字虽是平淡,却暗含警告,不怒自威,一双暗眸瞥向身边的银袍老者,凝了好几秒,最后青龙祭司“哼”一声别开头去。 没救了,王上真是没救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护着这贼人! 没看见他视法度为透明,一再挑衅皇甫家族的威严吗?若一个个都这样,那他皇甫家族的脸面何在,又拿什么来统御群雄? “两位祭司若想继续在这吹风,争论尊卑,讨论礼法,请自便,晚辈就不奉陪了。”凌兮月听着这争执场面,转身,顺着栈道便往里走去。 若换做是先前,凌兮月那一张毒舌的嘴,怕是能将这浪潮都怼上天。 可是现在,她真的很累,这个时候也不想去争论什么。 “月儿……”皇甫皓枫给吴邑一个“保重”的眼神,迅速告了个别,赶紧追着女儿过去。 “诶哟,月丫头,你慢点,慢点!”玄武祭司回眸一看,凌兮月不远前是高高的木板台阶,紧张的胡子都抖了抖,这要是被绊到海里面去,这风大浪急的,那可会出大事的。 青龙祭司的注意力也一下被转开,朝着栈道两边,直挺挺站着的侍卫们就是一吼,“混账,你们都是瞎的吗,还不快将大小姐扶好了!” 那着急上火的模样,哪还有心思管其他? 吴邑瞧着两个老家伙这“夸张”模样,高抬了抬眉头,咂咂嘴。 看这样子,他确实是想多了,兮月和雪妹子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啧啧,瞧这宝贝劲儿哟。 吴邑脸上的笑意,除了满意之外,还有几分幸灾乐祸,和看好戏般的讽刺,还有,月丫头可不似雪妹子那么和气,好说话,这帮老头子怕是有的苦头吃了。 纳兰雪衣先皇甫皓枫一步,到凌兮月身边,轻抓起她的手腕,浅浅两字,“小心。” 听着耳边那“此起彼伏”的乍乎声音,凌兮月是真有些头疼。 她只是眼睛看不见,也能隐约见得一些轮廓,不说奔走自如,但至少简单的行动是没问题的,又不是彻底残废了,有必要搞得这么夸张吗? “雪衣,不用。”凌兮月抽出手。 第625章 那一位,恐怕要闹腾了 纳兰雪衣却坚持,垂头微勾起唇角,再度抓上凌兮月的手腕,紧了紧,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出一句十分耳熟的话,“你要落海里去,我还得下去捞,更麻烦。” 凌兮月无奈,更被他一句弄得好笑,便只能任由他去。 “走吧。”纳兰雪衣在身边牵引着,樱唇带笑。 凌兮月“嗯”一声,也不想再争执什么。 夕阳落幕,将这两道身影镀上一层浅浅的绯色光晕,就像一幅画一般,唯美异常。 皇甫皓枫走在后面一步,瞧着这般配异常的两人,也不自觉地跟着一笑。 雪衣这孩子,是真的不错啊。 青龙祭司和玄武祭司对视一眼,两位老者眼中的神色,和皇甫皓枫眸中的色彩,如出一辙。 这两人本就有婚约,白纸黑字两族长辈定下的,不管从身份,地位,还是从外表这些,无一不般配到极致,两人结合,两位祭司自然是乐见其成。 至于凌兮月继承皇甫家族的方式,也不一定非得亲自承接女王之位,他们的后代,依旧可以过继一个过来,作为皇甫家族王位的接班人。 因为凌兮月的子女,依旧是皇甫家族嫡系血脉! 而且,看现在的情况,极有可能,在皇甫皓枫还在位的时候,他们便能再拥有皇甫家族的嫡系血脉,这对于皇甫家族来说,简直是普天同庆的喜事。 苏北赶紧快步追着自家公子过去,如果迦野身边的时候,嘴型夸张地一张一合,却是发出极小的声音,悄传一句,“待会儿再来找你玩。” 迦野点头如捣蒜,眸光晶亮一片,不过下一秒,便被身边的爷爷扯着赶紧低下了头去。 凌琅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下,便快步到凌兮月身边去了。 银袍飞舞,仙风道骨的两位祭司缓步走了过去。 尊贵,优雅,无上威仪,在此刻毕显无余。 浩浩荡荡的一护卫,跟着穿过封灵渡口。 待人群过去之后,迦老才抖抖衣袍站起身来,眼神幽幽地望着众人离开的方向。 “爷爷爷爷,你看见没,是凌姐姐诶,凌姐姐居然又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呢。”迦野兴奋地跳了起来,此时是如何都忍不住那兴奋表情,“不过凌姐姐的眼睛,好像出了点问题,她好像都没有看见我。” 夕阳将少年黝黑的皮肤,裹上一层绯色流光,说到这里,表情微微有些失落。 “小野,以后不能再乱叫了,知道吗。”迦老转过头来,眉毛拧在一起,十分严肃地告诫孙子。 迦野一时有些不明白,满头雾水,缺根筋一样歪着头望向爷爷,根本没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爷爷,你是说凌姐姐吗,为什么啊,我一直都这样叫的啊。” “你啊!”迦老戳了一下孙子的脑袋,眸光深深,“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千万别再像今天这样,冒冒失失的了,记清楚了,爷爷不会害你的。” 没听见青龙祭司刚刚称那丫头作什么吗? “哦。”迦野撅撅嘴,虽然还是不明白。 迦老瞧着凌兮月远去的背影,轻顺了一下杂乱的胡须,守护封灵渡口几十年,见过太多,凭刚刚的情形,老人家便将事情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难怪了,难怪……”他连道数个难怪。 迦野在旁边抓头,“爷爷你在说什么啊?难怪什么?” 迦老呵呵着笑了笑,“我就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何会觉得那丫头那般眼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说着他再度警告孙子一句,“小野,我去周边巡视一圈,你今天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哪都不准去,知道吗?两位祭司和王上此刻都在内岛,到处都戒备着,你乱跑会闯祸的!” “知道了,爷爷,这样的话你说八百遍了。”迦野长长一声回应。 老人家点点头,踏上自己的小破船,慢悠悠地摇着桨,笑呵呵再度一句,“这小丫头是回来了,但那一位,恐怕又要闹上一阵子了,不对,这次可不太一样啰,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招恐怕没以前好使了……” 老人家那长长的语调,听着竟还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说什么呢,奇奇怪怪的……”迦野瞧了爷爷一眼,随后自顾自念叨,“龙门还有一天时间才会开,待会儿小北哥哥应该要偷溜出来找我玩。”说着他眸光刷地一亮,笑出一排雪白的大白牙来,“到时候问问小北哥哥,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要是能去看月姐姐就更好了!” 斜了一眼走远了的爷爷,迦野一窜消失在原地。 封灵岛上植被茂盛,林木森森,整座岛屿之上都笼罩着一种极为神秘的气息,难以言喻,浅浅的薄雾,就似潮汐一般,起起落落不断漂移。 却是终年不散,乍一眼看去,宛若瑶池仙台,人间仙境。 龙门还有一日方才能开启,所以皇甫皓枫等人,便暂时待在皇甫家族专属区域,那是一座座,建造在古树缠藤上的堡垒,恢弘而神秘,景色更是无与伦比。 海上航行了这么多天,大家也需要稍作休息,而皇甫皓枫和凌兮月所居之地,别说闲杂人等,就是皇甫家族的普通人,都不能靠近半寸,戒备森严。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时间,苏北硬拖着凌琅,以带他长见识为由跑了出来。 “小野,小野……” 苏北在木屋子外,一阵乍乎欢叫。 早就等候在此的迦野,一溜烟就冲了出来,一把将苏北抱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北哥哥你会来找我的,你们不是去中州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还有月姐姐,她是不是受伤了啊?” 说着迦野顿时就慌了,急了,“两位祭司和王上没为难月姐姐吧,啊还有……” “行了行了,先别说这个。”苏北赶紧打断劈头盖脸砸来的问题,扯过身边的凌琅,“这是凌琅,我新认识的朋友。” 说着又看了看凌琅,指指对面的傻大个,“凌琅,这是迦野。” 第626章 我还不起 迦野这才注意到新伙伴,一蹦上前,笑嘻嘻地朝他伸出手,“你好啊,我是迦野,迦是释迦牟尼的迦,野是山野的野,你叫我小野就好。” 凌琅那清隽的脸上,倒没什么多余表情。 他略带着探寻,眸光浅浅地上下扫了迦野一眼,落到对方伸出来的手上,却没有跟着伸出手去,转头望向苏北,“行了,可以回去了吧?阿姐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说着转身就走,周围的一切虽然都很新奇,但凌琅却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想跟在凌兮月身边。 迦野尴尬地缩了缩手,不过随后就咧出一抹灿烂笑意来,“那个,你说的是月姐姐吗?” 凌琅不做理会,快步往回走。 迦野愣愣看向苏北,表情有些小委屈。 “诶我说你这小子。”苏北一把将人给拽了回来,将凌琅使劲儿往原地按了按,“你怎么就这么没眼力劲儿呢,我家公子在,你总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凌琅老实重复一句,“外公和小舅说了,要我照顾好阿姐。” 苏北翻着白眼,着急跺脚,“有我家公子照顾着,她能有什么事啊,行了行了,我们就玩儿一会了,一个时辰,哦不不,就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总行了吧?” 凌琅皱眉,“可是……” “可是什么啊可是。”苏北搂着凌琅的肩膀,一把将人转回来,一手拇指又指了指自己,“我跟你说了,这边我是很熟的,你跟着我混,那绝对是没错的,混熟了,你才能更好的给月姑娘带路不是?” 凌琅歪了歪头,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苏北笑开。 迦野咧嘴一笑,“我也可以带路!” 凌琅被苏北骗走,说好的半个时辰,却到了天黑都不见踪影,直到深夜时分,一直在房间打坐调息,一边等凌琅一起用晚膳的凌兮月,拉开房门走出来。 按凌琅的性子,不说三步不离凌兮月左右,那也绝不会这么久都不见踪影。 “大小姐。”门边的侍卫赶紧合手,恭敬无比上前去。 凌兮月侧头“看”过去,“看见小琅了吗。” “琅少爷吗?” 几名侍卫相互看了一眼,纷纷摇头。 凌兮月皱眉,脸色顿时就不怎么美妙了,当然她先前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凌兮月的脸色一冷下来,也确实挺吓人的,几名侍卫一见这情况,皆是面色大变,如临大敌一般。 伺候不好这位小祖宗,那可是会要命的,从白天惨受青龙祭司斥责的几名护卫,就能明白的知道。 所以看见凌兮月脸色不好,几名护卫第一反应,就是惨了,赶紧道,“属下这就差人去寻。” “小琅应是同小北玩去了。”这时,清淡又不失温润的一语,从旁边传来,解了围。 几名护卫转身看去,赶紧合手拜见,“纳兰少主。” “雪衣。”凌兮月转眸“看”过去。 纳兰雪衣挥了挥手,几名护卫赶紧退下。 “小北也不在,他刚说要去会朋友,也带小琅认识一下,我就允他出去了,别担心,小琅应与他在一起。”纳兰雪衣瞧着凌兮月紧蹙的眉梢,笑了下,“怎么,他们没与你说吗?” 凌兮月摇摇头。 她差点忘了,今天在码头,苏北应该是见到小野了吧。 说着,纳兰雪衣朝身后轻招了一下手,两位白衣侍女各自捧着一个木盘,款步上前来,将东西放在屋前的木桌上后,便默默地退远了去。 很简单的两样吃食,一碗清粥,飘着些许奇怪的翠绿叶子,一叠糕点,夹着细碎粉色的花瓣,淡淡含香。 纳兰雪衣扯着凌兮月的手腕,将她往外带下来。 凌兮月鼻尖微动,敏锐的闻到了药香。 纳兰雪衣将木勺递至凌兮月手中,嗓音依旧清淡,像是在说一件普通小事,“这是天香竹叶熬制的清粥,活血去淤,还有夜露后的晚樱制成的糕点,明眸退火,你一直不肯喝药,我想着你是怕苦,便将他们都处理了一下,味道应该都不错,你试试看,对你的恢复有好处。” 凌兮月捏着木勺的手紧了紧,“雪衣……” “嗯?”纳兰雪衣墨瞳寂静,却是一脸温柔地看着对面女子。 凌兮月缓缓舀起一勺,一字一句,“你一晚上,就做这个去了?” 这两样东西,都只有南屿才有,而且闻这气息,凌兮月便能清楚知道,这膳食里面的药材都是新鲜刚采下来的,真真要耗费很多心思,才能有现在的成品。 就拿天香竹叶来说,是夜露刚降下之后的好,时间不能多,也不能少,一晃而逝。 而且就这样顶级的药材,藏在成千上万的天香葵竹林中,绝对要绝顶的医者,才有辨别能力,也就是说,这里只有纳兰雪衣自己亲自前去,才能采到! 纳兰雪衣轻扶着袖口,拿起一块,放至凌兮月身前的空碗中,“闲着也是闲着,王岛这片人杰地灵,药材也是绝顶不错,我每次过来,也都会亲去采些带回去。” 男人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神祗般的优雅,矜贵不凡。 他轻描淡写,好像说着一件十分寻常之事,说着有些无奈一句,“你的眼睛在海上吹了寒风,我看着有些反复,你的身体自己该注意,别让大家跟着担心。” 凌兮月红唇紧成一条直线,开口,嗓音微有些干涩,“雪衣……” 纳兰雪衣顿住,缓缓抬眸看向身边女子。 “雪衣,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凌兮月睁开眼,“看”过去。 隔着白绫遮掩的视线,越发朦胧模糊,只能看见一片玉色莹莹的光亮,那是男人身上,带着的色彩。 凌兮月捏着手中的木勺,一紧再紧,最后一字一句说出口,“但请你不要再这样了,我还不起,真的。” 雪衣帮了她太多,一次又一次。 她越来越有种无力偿还的感觉,越来越觉得有些心慌,她害怕自己辜负这一份情谊,这一份明显远超了朋友之义的情谊! 纳兰雪衣樱红薄唇轻合,静静看着眼前女子,抿唇不语。 第627章 众山之巅! “雪衣,我知道你想帮我。”凌兮月微一叹。 她眸光轻落垂下,“但我现在挺好,真的,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所以你们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她更没有自暴自弃,只是有时候想要静一静,没什么心思顾及到其他。 纳兰雪衣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了数秒后,端起木碗,往她身前位置放了放,淡淡一声,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再放就凉了。” “雪衣……”凌兮月皱眉,他没懂她的意思吗? “我知道。”纳兰雪衣打断,嗓音也跟着冷下来,“我既受枫王之托照顾你,就一定会负责到底,绝不会袖手旁观,看你如此漠视自己的身体。”他拂袖起身,“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放任不管。” 他眸光轻回看向凌兮月,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雪衣白影如风。 “早点休息。” 浅浅几字随风消散。 凌兮月坐在原地,捏着手中的木勺。 待了好一会儿,最后无奈地摇摇头,嘴角的弧度有几分自嘲意味,“或许是我想多了,把原本简单的事,搞得太复杂。” 只是不管怎么说,欠账太多都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情债,最是难还,对云朗,她可以调侃着,装作若无其事的一笑置之,但她是真怕会伤到雪衣。 现在,她只想找办法,让琰苏醒过来,别无他求,也没心思考虑其他。 月起寂静,月落无声。 第二日 月悬正空,午夜时分。 “咚……咚……”潮汐涨退形成的震鸣,犹如古老的洪钟敲响,像是从亘古的天际传来,悠远冗长,盘旋不断,随着这一声声震响声,月牙湾中龙门大开。 凌兮月随皇甫皓枫和两位祭司回族,自然是一路畅通,王族尊仪在这一刻展露无余。 随行护卫顺着龙门大道,一直绵延伸入内海,过往之处闲杂人等退避。 月牙湾中,不管是皇甫家族平民,还是外族都得跪地垂首。 “王上回来了?中间的那个就是王上了吧!” “还有两位银袍祭司,还有还有,那是纳兰少主,我见过一次的……” “可王上身边的小姑娘是谁啊,是浅语小姐吗?” “还看,你不要命了啊!” …… 今日过往龙门的族人倒是不少,大家跪地恭送,远远瞧着这一幕,借着海浪声音掩饰,大家低声交头接耳。 特别是对皇甫皓枫身边的小丫头,十分好奇。 进入龙门之后,内海,有王族专属的护送舰队迎接,倪英早已等候在此。 见到皇甫皓枫一行人后,赶紧迎上去,“王上!”再一瞥见皇甫皓枫身边的人,倪英眸中更是忍不住,隐隐跳闪出激动色彩,也松一口气,“小姐!” “英叔。”凌兮月朝倪英点了下头。 倪英仔细一瞧,这才看见凌兮月眼上蒙着的缎带,眼中立刻闪过一抹担忧。 不过在这个时候,倪英还是忍住了心中的疑问,笑着回应着点了下头,“王上,小姐,快上船去吧。” 上个月龙门开启时,倪英就来此等候一次了,还以为又耽误了呢。 皇甫皓枫走过去,笑着拍了拍倪英的肩,便错身快步上船去,主仆两人也无需过多言语。 经历内海大雾磅礴弥漫,王族舰队一路进入内海,驶过子午门,进入二十八门徒岛守护圈,巨兽一般匍匐在大海之上的王岛,显露在大家眼前。 入夜后,樱花飘零之间,万家灯火,众山之巅更是犹如群星璀璨生辉,昼夜不息,熟悉的景致,唯美世外仙境与宏伟壮阔王权的完美结合! 皇甫皓枫站在王舰船头,宽大的衣袍斗篷随风舞动。 看着巍峨之巅,他眸光深深,时隔多年的离岛,去了他魂牵梦萦的中州大地,再回到这里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迎面而来的不是手握重权,至高无上的威严,而是让人窒息的压迫,犹如枷锁,将他重重桎梏。 可这就是他的宿命,躲不掉,逃不过。 但月儿的人生,不该是这样。 “王上,大祭司等候已久,一再嘱咐属下,接到王上和小姐之后,务必在第一时间去紫仪殿一趟。”倪英到皇甫皓枫身后,低声一句提醒,打断皇甫皓枫的思绪。 皇甫皓枫收回眸光,不温不火一声,“知道了,你去回大祭司一声,就说月儿刚到,需要时间休息,改日再说。” “王上……” 倪英一时有些犹豫。 “怎么?”皇甫皓枫声音冷下来。 倪英赶紧低下头,拱手一合,“是!” 他只是想,这两年大祭司和几位祭司,都有意缓和与王上的关系,特别是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示弱,王上是不是也该适当的顺着他们一点? 毕竟继续这样僵下去,也不是办法。 只是这话,倪英不敢说出口,因为他清楚的知道,皇甫皓枫的心结所在。 再一次回到王岛,踏上那众山之巅的权利中心王城,凌兮月的待遇,可不是先前可比的,上一次,作为纳兰雪衣的客人,只是没有受到冷遇,外族身份入岛,还遭到了不少限制。 这一次,那可是完全不一样了! 比如住所,那次是偏远的无名小院,这一次,是直接住到了王城最大,最美,最华贵的瑶池殿,紧挨着皇甫皓枫的天翎宫,一切用度也按照嫡系帝姬派送。 诸如此类…… 不过,凌兮月对这些并不关心。 住哪儿,吃什么用什么,对于她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一个落脚地而已,她来这里,不是要感受皇甫家族的强盛,也不是享受这些尊贵无上的待遇的。 凌兮月倒是不关心,无所谓,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落在有的人眼里,那可不是滋味。 还有人,甚至依旧被蒙在鼓里,不知有什么东西,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城东侧,是悬崖峭壁,云雾缭绕翻滚,从壁上的亭子望出去,整个王岛的轮廓,尽收眼底,那一方的几座门徒岛屿,也看得更加清晰。 遥遥相对,隔海而望。 “哗啦啦——”叠碗落地,脆响炸开,飞溅得到处都是。 皇甫浅语华裳玉簪,眉目冰冷,坐在金丝黑木桌边,“本小姐说了,不吃!” 第628章 要死要活! 周围侍女仆人跪了一地,一个个吓得是战战兢兢。 旁边伺候的侍女,被飞溅的瓷片割破了面颊,血流不止,却一声都不敢多吭。 侍女捂着直流血的面颊,噗通跪下,“小姐,你就吃点吧,你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饿坏了身子奴婢没办法向大尊者交代啊。” 小姐若是有了什么差池,那就是她们照顾不周,大祭司也一定会要了她的小命的。 皇甫浅语冷眼扫过去,拂袖一扫,将桌上的木盘“哐当”挥落在地,“你们去告诉爷爷,还有大祭司,从今天开始,他们一天不放本小姐出去,本小姐就绝食一天!” “使不得啊,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 “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 众侍女顿时就慌了。 因为先前数次偷溜出岛,擅自去雪域嚷嚷退婚,在中州横行霸道这些,桩桩件件累积起来,确实有些不像话,族中对皇甫浅语加强看管,也是情理之中。 之前被三尊者逮回来之后,就一直禁足在自己的寝殿。 上次被凌兮月那么一闹,皇甫浅语本来已是被解了禁足令的,但不知纳兰雪衣对几位祭司说了什么,导致她又被禁了足,或许是与西陵墨谦为伍,插手中州之事。 又或许是她先前在中州,追杀凌兮月的事…… 不管怎么样,反正到现在皇甫浅语都还没恢复自由,只能在自己的寝宫转悠。 而且,这一次是一点都不打虚假的,原先诸位尊者和祭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即便是惩罚禁足这些,皇甫浅语偷偷溜出王城,到岛内去转转,还是可以的,嘴上的原地禁足只是不能出岛而已。 如此,是真快将皇甫浅语整个人都快憋疯了,才有此刻的这一顿发火。 皇甫浅语听着外面的王钟响动,忽然开口,“是不是王上回来了?” “好像是的小姐,王上刚刚回岛。”一名侍女战战兢兢回答。 另外侍女给了准确回答,“是的小姐,王上和青龙玄武两位祭司都回岛了。”她想安抚下皇甫浅语的情绪,“王上和玄武祭司最是疼爱小姐,王上回城后,肯定会立刻让大祭司放你出去的。” 冷睥了地上跪着的侍女一眼,皇甫浅语“碰”地猛一拍桌,起身就往外走。 “小姐……”侍女们呼呼啦啦追出来,一个比一个紧张。 只是刚到庭院门边,便被青衣卫队截了下来。 “小姐,请回去。”侍卫长一脸肃色。 皇甫浅语厉眸过去,下颚一抬,脸上神色已不快到极致,怒火冲天而起,“放肆,你们再敢拦着本小姐,本小姐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小姐,回去吧……”青衣卫队为难地左右对视。 皇甫浅语一声冷哼,“本小姐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不,你们现在就让本小姐出去,要不,你们就看着我饿死,反正本小姐被关一天,就绝食一天,你们照样交不到差,你们自己看着办!” “小姐……” 大家真是没办法了。 这位主子,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这差事真是比上战场还要命。 “让开!”皇甫浅语冷冷一声,“你们让不让?” 侍卫长一脸为难,但手中之剑却依旧横在皇甫浅语身前,“小姐,祖宗诶,您就别为难属下了,属下只是奉命行事,您若真想出去,属下立刻请示大祭司,一切听得大祭司吩咐,好不好?” 这样说着,这一大男人都快被折腾哭了。 他愿意守在这里吗? “请示,请示。”皇甫浅语失去耐心,“少拿这一套来敷衍本小姐,你请示了多少遍了?”说话间,她眸光一瞥,一把抽出旁边侍卫的佩剑,指向对面,“让开!” 就不信,他们还真敢对她出手不成! “啊,小姐……”背后一群侍女急得直跺脚,却不敢上前去阻拦。 谁都知道,这位大小姐发起火来,可是什么都不管的,直接让她们血溅三尺都有可能,他们区区贱婢的命,也只有自己可以珍惜一点,于对方来说可不算的什么。 侍卫长却冷下脸来,面上神色凝重起来,“恕难从命。” “你——”皇甫浅语气结,“信不信本小姐杀了你,我今天一定要出去,谁敢拦杀谁!” 侍卫长冷眸对去,也不和她讲道理了,直接明了告诉她,“小姐,您是出不去的,属下奉命行事,你再这样闹下去,就别怪属下不留情面了。” 皇甫浅语暗自咬牙,持剑的手紧了紧。 皇甫浅语的武功是不错,可以碾压中州高手,但皇甫家族高手如云,又是在王城,她那点本事可闯不到哪里去,也就仗着自己的身份,才能如此闹腾。 眸光闪了闪,皇甫浅语勾唇一声冷笑,手腕一转,回手竟将剑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好啊,你们尽管拦着,就将我的尸体关在这里吧!” “小姐——”侍卫长眸光一颤,“小姐你别乱来,这样的玩笑开不得!” “不信?呵,你上前一步试试。”皇甫浅语把剑往脖子上一紧,划出一道血痕,漂亮的脸蛋儿面无表情,“你就知道,本小姐是不是在说笑了!” 侍卫长一边安抚皇甫浅语,一边朝后摆手,压低着嗓音,一脸严肃带着点担忧,示意人赶紧去禀告这边的情况,“快,快去禀告大祭司和几位尊者。” “不用禀告。”皇甫浅语冷冷一声,“本小姐这就去见大祭司!” 她倒想问问,自己又做错什么事了,要被如此对待,即便是坏了规矩,那关也关了,罚也罚了,现在都快半年时间了,居然还她像看犯人一样关着她。 像是把她这个人都忘了一样,实在是太过分了! 自己有这么罪大恶极吗?大祭司一向严苛也就算了,爷爷居然也不理她了,这么久都不来看她。 她现在就去见王上,反正义父和大祭司一向不和,大祭司关着她,义父就肯定会放她出去的,就不信义父会支持大祭司! 第629章 成功出逃 “小姐,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剑放下……”侍卫长悄无声息地往皇甫浅语的位置靠了靠。 “都别动!”皇甫浅语倒是机警,立刻就意识到对方的意图,身子一侧避得更远了,绕到了大门外面去,美眸冷睥过去,“就站在原地,谁都不许动!” “啊,小姐!”身后一群侍女也吓得尖叫起来。 皇甫浅语手中的剑,都被染红了去,那是真有抹脖子的阵仗,不是开玩笑啊。 “好好好,属下不动,小姐你别激动,小心伤着自己。”看着将刀架在脖子上的皇甫浅语,侍卫长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一时脸都憋青了,总不能真看着她去死吧? 这位大小姐逼急了,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上次为了跑出去,甚至自己放火把后殿给烧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幸好扑救及时才没有蔓延,惹出大祸来! 也就是仗着诸位尊者和祭司宠爱,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换做旁的任何人,这一件,都够死一百遍了,哪是禁足这么简单,她竟然还要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说就这样一个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她真要一气之下抹了脖子,他们这些看管不利的找谁说理去?这可是他们整个家族的独苗啊,他们中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都别动……”皇甫浅语走到转角处,手中长剑冷冷指向大家。 大家这会儿是真的不敢轻举妄动,侍卫长赶紧挥手示意门边的让开,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快,都还杵着干什么,快去禀告几位尊者!”侍卫长着急上火,“我去禀告大祭司,要是又让小姐又跑了出去,找不到人,那可就惨了。” “是——” 大家迅速散开。 这一次,皇甫浅语还真没打算偷溜出城,而是径直往大尊者的宫殿过去。 窝着一肚子火气的皇甫浅语,正巧在半道上,撞到了贴身侍女竹心。 “小姐?”见到迎面而来的自家小家,竹心惊一声。 大祭司放小姐出来了吗,可是…… “爷爷怎么说。”皇甫浅语走上前去,冷冷一声询问。 自己被禁足,皇甫浅语只能让竹心出去,向大祭司和大尊者求情,放她出去,只是一看竹心那表情,就知道结果,皇甫浅语心中冷笑声,还是要她自己想办法。 “好了不用说了,反正我现在已经出来了。”皇甫浅语打断。 竹心一看皇甫浅语的脖子,十分了解自己主子性格的她,也一下便猜测到了七八分,一时越发着急,“小姐啊,你这样强行跑出来,被大祭司知道了,又会重重罚你的。” 这一次大祭司都已是动真格的了,她在紫仪殿外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大祭司连面都不肯见,更别说放小姐出来了,也不知道为何大祭司这次如此较真。 “还嫌没罚够吗?”皇甫浅语“噗”地撕下一段一摆,往脖子上一系,止住往外渗的滴滴血花。 竹心忽然想起一事,“哦对了小姐,我刚在紫仪殿外听护卫队的人回来,提到一件事情,很是奇怪。” “什么事。”皇甫浅语嗓音冷冷的,并不关心。 第630章 鸠占鹊巢? 竹心一说还有点来气,“听说王上这次出门,带了个女人回来。” “女人?”皇甫浅语愣了一下,抬眸看过去,“竹心,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她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眉目阴冷,“义父怎么可能带个女人回来,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敢攀上我皇甫家!” 义父要纳妃? 不可能,都这么多年了! 当年的事情她也是有所耳闻的,义父因为那事,到现在都还和几位祭司尊者僵着,足以证明他对那位女子用情至深,怎么可能突然移情别恋? 但若真是这样,义父动了娶妻生子的心思,那自己的位置岂不岌岌可危! 皇甫浅语纤手骤捏成拳,思绪一下子就飘出了不知多远去,更因为这么一句话,心里一下就产生了危机意识。 “应该不是小姐想的那样。”竹心歪着头,拧眉深思状,“奴婢在随行的卫队那里打听,那姑娘瞧着也就十六七岁,当王上女儿还差不多,而且被安排在瑶池殿,没和王上住一起啊。” 皇甫皓枫带了一个小姑娘回城,这件事情,整个王城几乎都传遍了。 皇甫皓枫和诸位祭司,好像也都没有要隐藏的意思,甚至于有点大张旗鼓,竹心刚在紫仪殿外,听得风声之后,也好奇地打听了一番,只是赶着回来禀告皇甫浅语,这才没来得及细细打听。 “简直一派胡言,荒谬至极!”皇甫浅语听得这话,直接给气乐呵了,一下是火冒三丈高,“你以为是个阿猫阿狗,就能当义父的女儿?当我皇甫家族是什么!” “是是。”竹心赶紧认错,“奴婢该死,是奴婢口误……” 那就应该是客人吧,不过什么客人,能让王上和大祭司都奉为上宾啊? “等等,你等等……”皇甫浅语忽然抬手,打住竹心,眼神惊愕看向她,“你说她住哪儿?” “瑶池殿。”竹心眨眨眼,说完这话,忽然意识到不对,竹心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小,小姐……那不是帝姬的寝殿吗,那可是你以后的住处啊,被这姑娘住了,那你……” 瑶池殿,在皇甫家族,就如东宫潜邸一般的存在,是皇甫家族继承人的住所。 皇甫浅语并没有过继到皇甫皓枫名下,只是认为了义女,但算是皇甫家族在名义上的继承人,但只是皇甫家族暂时拿来搪塞雪族婚约的,并没有入住瑶池殿。 甚至于她明里暗中,提过许多次,大祭司都没允许她搬进去,这会儿派给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人”住,你说皇甫浅语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 整个人都要炸了! 竹心瞧见自家小姐的表情,一时吓得那是话都不敢说了。 皇甫浅语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在昏黄灯影下,调色盘一般五颜六色的变幻,“关我还不够,非得让人如此恶心我,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咬牙切齿的声音,一字一句从喉咙深处挤出,“本小姐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人鸠占鹊巢,如此不可一世。” 原本向爷爷住处奔去的皇甫浅语,脚步一转,便气冲冲地转朝了瑶池殿的方向去。 竹心愣神那分秒的时间,眼前便没了皇甫浅语的影子。 但那空气中,还余留着浓浓的硝烟气息。 “坏了坏了!” 竹心哎哟一声,暗道不好。 她没有跟着追过去,而是朝大尊者的住所,继续奔过去,片刻不敢耽搁。 另外一边,站在紫仪殿巅的大祭司,都已经看见王族舰队进港,听到皇甫皓枫回城的王钟敲响了,却是久久等不到人,那雪白的两道眉毛都拧到了一边去。 “怎么回事,王上和小姐呢?”皇甫祭尘手持星辉权杖,从玉石宝座上起身,垂眸瞧着独自回来的卫队,嗓音沉甸甸的,明显有几分不快。 卫队长单膝落地,跪下,“回大祭司,王上说小姐刚到,需要时间休息,要……缓,缓些时日再来拜见。” 身边的白虎祭司转过眸去,和大祭司默默地交换个眼神。 “下去吧。”大祭司挥手,重重负手在后。 青衣卫队抱手一合,赶紧退下。 “那丫头不会是对之前的事,还耿耿于怀吧?”白虎祭司也跟着起身,轻顺了银白的胡须,慢条斯理道,“先前在岛上,确实也闹得很是不快,王上许是担心你会再为难那丫头。” 大祭司哼一声,鼻孔出气,“耿耿于怀些什么?本座都还没说什么了,他们倒端起架子来,再说,这先前的事,本座可一点错都没有!” 这要换个人,敢如此大闹王岛,不知死多少遍了。 而现在,他还不得不把这口气忍下来,气煞他也,活了几百年,都没受过如此糟心的气! “你们都没错。”白虎祭司赶紧应承一声,“只是祭尘,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这脾气可得忍上一忍。” 这可是他们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的,马虎不得,只是听得旁人说起,他就知道这丫头脾气拗的很,比王上怕是有过之无不及。 若再闹翻脸,他们可没处哭去。 大祭司伸出手,抓着胡须尖端几根来回搓捏着,一阵沉吟思量,语气一转,“不过也难怪那死丫头如此能耐,原来是我皇甫家族的王族血脉,这样倒也能说得过去……” 听说那死丫头在中州受了伤,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白虎祭司在旁轻笑一声,瞧着大祭司那欲言又止,想过去看凌兮月,又拉不下面子的表情,“听你们这样说,我还真是等不及想见见这丫头呢。” 不过也是真的,他是真没见过祭尘那般暴跳如雷的模样,还是被一个小丫头给怄的,他上次随王上回族听得说起时,就很想见见这个大闹王岛的小丫头来着。 他很想说句佩服,只是立场不允许,却没想到,这位竟是他们的少主子。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还不就一个鼻子两个眼,就是长得比旁人尤其可恶了一些。”大祭司哼了哼,“不过你既然想见见,那本座便陪你一起走一趟吧。” 说着他又是一哼,举步走下石阶,快步朝大门方向过去。 第631章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白虎祭司盯着大祭司的背影,忍俊不禁,浅笑着摇摇头。 这老家伙,分明自己想去,非得赖他身上,几百年了,什么都在涨进,就这臭脾气脾气是一点都没变。 大祭司回过身来,看着还在原地的白虎祭司,一脸严肃,“站着干什么,你不是要去见见那死丫头吗,还不赶紧的,王上这会儿应该也还在,本座正好也有事要与王上商议,可没那么多时间耽搁。” “来了,来了……” 白虎祭司呵笑了笑,缓步跟过去。 瑶池殿,景如其名,不是三五宫殿,而是由一片庞大的建筑群组成。 盘踞在一方山峰之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高地错落有致,宛若人间仙境,精美绝伦又不失巍峨肃穆,只比紫仪殿的高度低上一阶,可一步登天。 皇甫浅语的动作是比谁都快,而且时间还挺赶巧的,皇甫皓枫前脚刚离开瑶池殿,皇甫浅语便怒气冲冲的杀了过来,手上还提着染血的剑。 门边的王族卫队见得,都吓了一跳。 “浅语小姐,你怎么会在这,这又是做什么?”卫队长是皇甫皓枫身边的亲信,当然认得皇甫浅语,他上下瞧了一眼,又落在那染血的长剑上,立刻明白了几分。 这情况,又是跑出来的吧? 皇甫浅语皱眉,一步顿住,“卫霖。” 卫霖是皇甫皓枫身边的得力属下之一,左膀右臂,和倪英地位相差无几,只是管辖范围不一样,倪英是左节使,卫霖任职为右节度,相当于是禁卫军的一把手。 一般说来,卫霖都是随行在皇甫皓枫身边。 义父居然让卫霖来亲自护卫此地,那还真是将这里面的人当回事,如此小心翼翼保护,这样一想,皇甫浅语越发冒火,冷冷一声呵斥过去,“让开,本小姐要进去。” 真是有趣,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义父如此上心! 卫霖浓眉紧拧,合手朝她拜了一拜,礼节到位,但话语却很是强硬,“浅语小姐,恕难从命,王上吩咐属下守护在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放肆!”皇甫浅语瞬间是火冒三丈高,“你的意思,是说本小姐是闲杂人等?” 她堂堂皇甫家族少主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是闲杂人等? 卫霖皱了下眉,看了皇甫浅语一眼,“是的。” 精短两个字,竟没丝毫犹豫。 “你——”皇甫浅语气结。 卫霖丝毫没看见皇甫浅语那铁青的面容般,沉声继续道,“没有王上的允许,任何擅闯之人,都是闲杂人等,还请浅语小姐不要为难属下,要打要闹到别处去。” 没说完的话在心中暗念:莫在这闹腾,影响到小主子休息。 “浅语小姐,天色不早了,请回吧。”卫霖伸手朝外,作出个请的手势。 “简直岂有此理。”皇甫浅语手中之剑捏得咯吱作响,眼神阴鸷,“什么时候,一条狗也能爬上主子头上来撒野了?卫霖,本小姐看在义父的面子上,给你几分脸面,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第632章 您尽管抹脖子! 卫霖面不改色,像是根本没听到皇甫浅语那侮辱性的话,眉毛都没多皱一下,“浅语小姐,不管卑职是什么,你都不能踏入此地半步。” “卫霖!” 皇甫浅语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简直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侍卫,她皇甫家族的走狗,居然不将她这个正主放在眼里,她平日是看在义父的面子上,才给他们颜面,没想到,居然蹬鼻子上脸。 皇甫浅语气的脸色是一阵红一阵紫。 卫霖摊手往外,语气强硬,“浅语小姐,请吧。” 皇甫浅语挥剑猛地指向卫霖眉心,“本小姐说最后一遍,你让是不让!” 如此阻拦,她就更要进去看个究竟了,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义父和几位祭司如此珍重! 此时,已是深夜十分。 威严肃穆的王城,更是没有任何人敢大声喧哗。 雾上山巅,瑶池殿内,凌兮月正准备休息,双目不能视物的她,耳力越发敏感,加上又是深夜,万籁俱寂,隔着重重楼阁殿宇都听到了这嘈杂声。 “什么声音?”她回过头来。 伺候的侍女赶紧上前,“怎么了,小姐?” 凌兮月眉心微拧,口气淡淡,“谁在外面吵闹。” “吵,吵闹?没,没有啊……”掌殿侍女左右观望,但又不敢反驳,赶紧挥手示意身边人,“快去外面看看,是谁在吵闹,影响小姐休息!” “等等。”凌兮月抬手打住。 而此时,皇甫浅语在瑶池殿外,依旧不依不饶,还是大有要动手的意思。 “再敢拦着,本小姐就将你们一个个的脑袋都削下来当摆件!”皇甫浅语下颚高抬,怒目睥去。 但到现在,除了好奇那个“鸠占鹊巢”之人,皇甫浅语更多的是骑虎难下,一向高高在上,被诸位祭司尊者捧在手心的她,在皇甫家族简直可以说是横着走,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吃过这样的闭门羹? 还是在自己家族的地盘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今天还就铁了心和卫霖杠到底了! 十几名卫队相互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这位大小姐怕是还不知道情况吧? 卫霖冷哼一声,“浅语小姐再这样胡搅蛮缠,就别怪卑职不客气了。” 皇甫浅语不管不顾,提着剑就往内冲。 “碰——” 冷剑出鞘。 皇甫浅语连人带剑,直接被挑飞了出去。 “你敢对本小姐动手?”皇甫浅语接连后退数步,猛一下稳住,危险地眯了眯眼,语气之中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 卫霖冷冷看过去,手中的玄铁重剑横在大门正中,面部表情回应,“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浅语小姐莫要再逼属下,否则出个什么意外,向谁都不好交代。” 皇甫浅语红唇勾出一抹讽刺弧度,缓缓上前一步,“你还知道不好交代?你知道本小姐是怎么出来的吗?” 卫霖皱眉,瞧着皇甫浅语那阴鸷表情,心中已很是不耐烦,却又不得不与之周旋。 还是这些招数,都这么多年了,她都不腻的吗? 说话间,皇甫浅语冷笑一声,手腕一转,手中之剑一绕,再度架上了自己的脖子,“本小姐今天要是倒在这里,你说,你是不是更不好交代?” 果然,绝招来了。 卫霖心中白了一眼,嘴上却劝着,“浅语小姐,你别乱来。” 淡淡的无力口气,走个形式。 知道自己硬闯,今天是肯定进不去的,或者说要费很大的劲儿,皇甫浅语干脆就故技重施起来,反正这一招是最有效的,至今就没失败过,屡试不爽。 如此,又何必再费其他口舌? “浅语小姐,你这是何必,你要进去,改明儿禀告了王上,或者大祭司,再进去不也一样吗,为什么非得这会儿较劲。”旁边的护卫也赶紧规劝。 “是啊,浅语小姐。” “属下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浅语小姐,你就回去吧,别为难我们了。” 皇甫浅语架在脖子上的长剑一紧,冷笑之中暗藏着一抹得意,“废话少说,让开,除非你们想抬着本小姐的尸体,去向大祭司和王上交代!” “如果是这样,那属下只能抬着浅语小姐的尸体,到王上面前复命了。”卫霖凉飕飕的一句,从前方传来,身形笔直站在大门正中间,寸步不离。 皇甫浅语身形猛僵了僵,“你说什么?” 卫霖上前一步,一字一句清楚说道,“卑职只是奉命看守瑶池殿,浅语小姐你要死要活,不在卑职的管辖范围内,浅语小姐你要出个什么意外,那也是小姐你自己的事,与卑职无关。” “你——”皇甫浅语顿时脸都绿了,“你,本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谁都担不起皇甫家断子绝孙的责任,更何况一个小小侍卫长,他们是疯了吗? 不应该是这反应才对啊,卫霖对她确实不怎么热络,但也不至于这样…… 皇甫浅语作势就要割破自己的喉咙,但对面的人像没看见一样。 这一下子,她都有些懵了。 “不是卑职该担的,卑职自然不会承担,哪来但不担得起一说。”卫霖眸光定定看过去,“但今天卑职若玩忽职守,放了闲杂人等进去,这瑶池殿里面的主子有个损伤,卑职才是真的担不起!” “你——”皇甫浅语面颊瞬间爆红,“这里面的人就重要到这等地步吗?” “是的。”卫霖冷冷两字,“不信,浅语小姐尽管试试。” 说着,他还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您尽管抹脖子。 什么是骑虎难下? 这才是真正的骑虎难下! 皇甫浅语平日闹腾规闹腾,那可从未想过真抹脖子,大家也是真紧张,才不敢冒一丁点险,只能将就着她,但现在撞到这么一个死脑筋…… 这都已经架到脖子上的剑,还真不太好意思拿下来!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皇甫浅语更是有种窘迫到无处容身的感觉,杵在那里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抹脖子就更不是了。 双方僵持着,场面一度是尴尬到窒息。 “大半夜的,唱戏呢。”忽然,一道女子的话语随风而出,似笑非笑打破寂静,从大门内飘出。 第633章 我才是皇甫家大小姐! 听着这异常熟悉的嗓音,让她痛恨到骨子里的语调,皇甫浅语心中猛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那大门内缓步走出来的身影,更是惊得皇甫浅语腿不自觉地,软了一下。 一股莫名的,说不出来的害怕,千万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你……”皇甫浅语缓缓放下架在脖子上的剑,“是你!” 即便来人的眼上,覆着轻纱,她都能一眼认出来。 皇甫浅语斜凛过去的眼神,恨不得将款步出来之人戳穿,“呵,真是你,好你个凌兮月,你竟敢出现在这里,果真是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 她不知道整个皇甫家族,都在通缉她吗,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不对……皇甫浅语心脏一抽,脑中思绪飞速闪烁,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而且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大小姐。”卫霖见到缓步出来的凌兮月,心上一紧,一声轻呼后,赶紧端着手上前,“是属下失职,惊扰到大小姐休息,请大小姐责罚。” 皇甫浅语骤地僵在原地,“等等……” 是自己听错了吗,他刚刚,卫霖刚刚叫这贱女人什么? 凌兮月抬手顿了一下,示意不用扶,覆着白绫的眼往那声音来处瞥了瞥,“皇甫浅语,这大半夜的跑我这来鬼哭狼嚎,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原来是皇甫浅语,她道是谁,大半夜的如此精神。 此行不想多事,也没精力去多管其他,她没想去找皇甫浅语的麻烦,这人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卫霖,你在胡乱喊什么?本小姐在这里!”皇甫浅语脑子完全是懵的,气得面色绯红,“你是瞎了还是怎么了,这是我皇甫家族要犯,大祭司亲自下的追缉令,就是这个人,凌兮月,你杵着干什么,还不将她抓起来!” 说着指向周围卫队,“还有你们,你们也都瞎了吗,钦犯在此,看不见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凌兮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周围没一个人动。 大家看皇甫浅语的眼神,也都分外古怪。 凌兮月就是住在瑶池殿的女人,义父带回王岛的女人?皇甫浅语有点晕,思绪一片混乱。 而随行紧紧护在凌兮月身边的卫霖,无疑是给了皇甫浅语最好的答案,住在这个连她皇甫浅语朝思梦想,却至今都无法踏足的瑶池殿的人,正是凌兮月没错。 或许是还未反应过来,又或许是猜到了什么,皇甫浅语心中却不愿意承认。 总之她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抓狂,喊不动身边人,她怒极挥剑一扫,径直指过去,冷言一笑,“凌兮月,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本小姐面前,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本小姐现在就抓了你,拿去给大祭司问罪!” 这女人到底给义父灌了什么迷魂药,竟让铁石心肠的义父如此护着她? 连瑶池殿都给了她住,就不信大祭司会不管这么荒唐的事! “皇甫浅语,你闹够了没有?”凌兮月嗓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清冷寂寂,“你要是闹够了,就哪儿来回哪儿去,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在这折腾。” “我?我闹,我……”皇甫浅语气结,看看凌兮月,又瞪了一圈周围无动于衷的护卫,瞬间有些怀疑人生,“凌兮月,你这是在赶本小姐走?” 这到底是在她皇甫浅语的地盘上,还是在她凌兮月的? 她到底凭什么一副主人姿态! 皇甫浅语一下是给气笑了,持剑就冲了上去,“不知死活!” 不过,她却是连凌兮月的衣角都没碰到,便被卫霖一股剑气,毫不犹豫的出手,给干脆利落地扫了出去,落地几个翻滚,碰了一鼻子的灰,才堪堪稳住。 卫霖是皇甫皓枫身边的得力干将,论武力值,那自然也是不用说,皇甫浅语那些招数于他来说,无疑于是花拳绣腿,一个照面就给打飞了出去。 不得不说,皇甫皓枫也确实是思量周到。 有这么一个人在,也能给凌兮月省去很多力气。 “卫霖,你敢伤我,你疯了是不是!”皇甫浅语胸腔之中血气翻滚,极力稳住,怒目猩红瞪去。 卫霖眸光冷冷看过去,依旧是那句话,“卑职也不想伤浅语小姐,但保护大小姐,是属下的职责所在,若是必要,卑职会消除一切威胁到大小姐安危的存在。” 凌兮月眸光轻移,“看”了一眼身边的高大黑影。 “大小姐?”皇甫浅语瞠目结舌,怒极反笑,“你们瞎了吗,我才是皇甫家族的大小姐,她凌兮月又是个哪门子的小姐,你们一个个的,都魔障了是不是!”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有点看不懂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这死女人登堂入室,大张旗鼓跑到王岛来不说,竟从一个通缉要犯,摇身一变住进了瑶池殿,还让大家称这贱人为小姐,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凌兮月伸手,按了按眉心,垂手指向殿宇边,那凉风滚滚袭来的万丈悬崖,“皇甫浅语,你再闹,信不信我将你捆了,直接从这丢下去!” 皇甫浅语身形一怔,不受控制地猛颤了一下。 即便看不见眼神,都能感觉到凌兮月那浑身寒彻刺骨的冷意,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意思。 反应过来之后,皇甫浅语瞬间俏脸爆红,进退两难,这算什么?她竟在自己的地盘上,就在她皇甫家族王岛,王城里,被一个通缉要犯威胁! 卫霖一见凌兮月那不耐烦的脸色,赶紧上前一步,到皇甫浅语身边,“浅语小姐,几位祭司和尊者会向你解释的,也请你不要再闹了,大小姐刚回城,需要休息。” 深吸一口气,卫霖努力将语气放平缓几分,不想多生事端,他语气平缓,却也是真的在极力劝解,“这个时辰了,若将大祭司和王上招来了,你又会受罚的。” 皇甫浅语恼羞成怒,“大祭司和王上怕什么惩罚本小姐?” “小姐,小姐你快别闹了!”这时,竹心远远冲过来,步伐急匆匆的跑到皇甫浅语身边,将她的胳膊拽住往后拖,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或者说是难看。 可皇甫浅语依旧是没意识到,事情有哪里不对。 第634章 一耳光打懵! 皇甫浅语甚至突地有一种,被全世界背弃的感觉,恼怒之下,她猛地甩手挣脱竹心,“竹心,你干什么,是不是连你也要护着这贱女人!” “不是,不是啊小姐。”竹心连忙挥手。 她眼神怯懦地看了看凌兮月,又看了看自家小姐,着急之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而那看向自家小姐的眼神,还带着一点难以演说的同情。 “那就让开。”皇甫浅语甩手将竹心推倒在地,快若闪电,朝凌兮月的位置冲去,“本小姐今天一定要让这女人知道,这到底是谁的地盘,谁说了算!” 她今天还真不信这个邪! “浅语小姐!”卫霖真是头疼不已。 凌兮月纤手一按,一把扼住卫霖抽剑阻止的手,惊得卫霖心上一抖,抬头瞪过去,“小姐?” 这是做什么,危险啊! 皇甫浅语大叫着,面目狰狞扑来,凌兮月一手按住卫霖,另外一手甩袖而起,反手一挥,只听得“啪”地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当真是清脆无比。 “啊——”还有惨呼声。 凌兮月干脆利落地一耳光,将皇甫浅语给打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跌飞出去! 皇甫浅语顺着那台阶,一路滚到了底,才被扑上来的竹心给扑拦住,焦急不已,“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卫霖眼珠子微瞪了瞪,无声地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一个音来,周围卫队,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地咽了咽口水,一时竟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他们嘴上再怎么说,那也是不敢如此对皇甫浅语的,这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最重要的是,凌兮月的眼睛,可还看不见啊,这一耳光甩得,岂是一个准确了得…… 这一下,卫霖觉着被凌兮月按着的地方,也有点疼。 “清醒了吗。”凌兮月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站着,身形淡淡,嗓音更是冷的毫无温度。 皇甫浅语从地上爬起来,白皙的面颊上,五道猩红的手指印简直扎眼,在竹心的搀扶下,都还站不稳,觉着天旋地转,口鼻同时往外淌血,足以可见凌兮月这一耳光的力道。 “你敢打我!”皇甫浅语疯了,声嘶力竭嘶吼出声,口鼻的血喷的更加厉害了,珠钗乱插在那歪歪扭扭的发髻上,狼狈至极,“凌兮月,你居然敢打我!” 练武之人,受伤其实不算大事,但这一耳光的性质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皇甫浅语本就算是含着金汤匙长大了,认皇甫皓枫为义父之后,那就更是集万千宠爱在一身,从小到大,族中上下连她一根头发都舍不得动,更别说这样带羞辱的“毒打”。 打脸,可比捅她一剑都严重多了! 这打的可是她的脸面啊,当着这么多人…… “打的就是你。”凌兮月收回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这一秒,皇甫浅语是眼泪都出来了,声嘶力竭,“凌兮月,本小姐要你……” 凌兮月挥手指向旁边风声呼呼的悬崖,嗓音温度急转而下,“你再闹一声试试,谁都救不了你!” “……你。”皇甫浅语顿时一个激灵,身形猛颤着,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骤然噤音,眼泪都差点给吓回去,余下的话,也是给活生生的咽了下去,不敢再说出口。 卫霖垂眸,默默地在心中竖起大拇指:这位大小姐,果真是个狠角色,对付这样的人,果然也只有以暴制暴。 皇甫浅语僵在原地,不肯就此服输,那就彻底颜面扫地了,但硬杠她这会儿,也还真是更不敢。 凌兮月那气势,完全是碾压式的…… 皇甫浅语死瞪着大门前的凌兮月,牙龈都咬出了血来。 “这是在做什么?大半夜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就在这时,一道沙哑沉沉的话语,从旁白传来,伴随着星辉权杖“碰碰”落地的闷响,两道披着圣洁光华的银白身影,远远地朝这边过来。 人未到,声已至。 再一眨眼间,两道身影又已到眼前,远处还留有数道白影残痕。 皇甫浅语眸光乍地一亮,变戏法一样,凶狠脸色迅速一收,换做可怜巴巴的表情,哭喊着跑过去,“大祭司,白虎祭司,你们要为浅语做主啊。” “浅语?”大祭司定睛一看,“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口鼻冒血,半张俏脸都肿成了猪头的模样,两位祭司差点没认出人来。 “大祭司,有人要杀我,这贱女人要杀了我!”皇甫浅语抓着大祭司的胳膊,泪水直飙,那告状的口气还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惹人怜惜。 不过那“惨烈”模样,也不用她过多的装,确实扎眼。 “是谁,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王城动手,还要你的命!”大祭司一下也怒了,白须都翘了起来,也顾不上计较皇甫浅语是怎么跑出来的。 这打的,可不仅仅是皇甫浅语的脸,还是皇甫家族整个王族的脸,就像公主在自家皇宫被臣子揍了。 “这这……”白虎祭司也是一愣,仔细一看,轻“呲”了一口凉气,慈和嗓音都有些变了语调,“浅语,你怎的成这幅模样了,到底谁打的?” 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孩子,还是有些心疼的。 “我打的。”不待皇甫浅语开口,凉凉一声,从旁边飘来。 大祭司猛地转头,满是怒火的沧厉老眼,顺着声音唰地看过去,只是,大门前那道白衣身影入眼的刹那,他脖子都是一梗,顿时语塞,老脸上的表情,那更是一个好看。 不过胡须那是颤抖得更厉害了,还是左右换了边的抖。 大祭司瞬间是头疼得不想说话了。 他就知道,早该猜到! 白虎祭司一见大祭司这表情,便明白了过来,嘴角白花花的胡须也是一阵轻微抽搐,颇为无奈地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不会是那位小祖宗吧…… 这位,就是了? “我打的,怎么着。”凌兮月站在白玉台阶上,说话间,缓缓转头,正对向两位祭司的方向。 皇甫浅语根本没察觉周围气氛,哪里有些怪怪的,更没意识到两位祭司的异样,依旧拽着大祭司的胳膊,气急败坏,“就是她,就是这死女人!” 第635章 闹够了没有! “大祭司,白虎祭司。” 殿前护卫赶紧拜见两位祭司。 隔着台阶相对,大祭司老眼瞪着凌兮月,僵在那里,一时无言以对。 “大祭司?”皇甫浅语终于瞧见了两位祭司的古怪表情,不过还是没猜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着急起来,嗓音带着哭腔,猛摇大祭司的胳膊,“你要为浅语做主啊,从小到大,浅语都没受过这样的欺负,她分明就是仗着王上护着,就不将我皇甫家,还有你们放在眼里,如此肆无忌惮,简直可恶至极。” 大祭司在此,今天就是王上亲自来了,她也要让这死女人掉一层皮! “小姐……”旁边的竹心轻扯了扯皇甫浅语的袖口,想说点什么,但沉浸在暴怒之中的皇甫浅语,哪还顾得上其他,将竹心挥开了去,还狠瞪了她一眼。 滚开点,今天谁都别想拦她! 两位祭司在场,竹心可不敢放肆,只能默默地退到一边去,看向自家小姐的表情,那是欲哭无泪。 “皇甫大小姐你这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一点没变。”凌兮月冷笑一声。 皇甫浅语哭闹着,“你这妖女,大祭司在此,你还敢狡辩,你……” “够了!”大祭司浑厚一声打断。 皇甫浅语染血的嘴角勾出一抹得意,“就是,大祭司你看,这妖女就是太嚣张了,居然自己找上门来,当着您的面都敢如此大放厥词。”说着狠睨一眼过去,“凌兮月,还不跪下!” 她还真以为有王上护着,就万事大吉了? “本座说够了!”星辉权杖“咚”地落地,大祭司一眼睥向身边的皇甫浅语,“闹够了没?” 皇甫浅语身形猛地一僵,脑子都给震懵了一般,“大,大祭司……” 大祭司说的是她吗? “这到底怎么回事。”大祭司挥袖甩开皇甫浅语,语气不快,但更多的是不耐烦,说话间,顺便也恼火地斜了凌兮月一眼,他现在的脑壳,是真的有些痛。 一个头,两个大。 皇甫浅语完全没看懂眼前的状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她现在最想问的,正常来说,自己被一个外人给打了,按大祭司的脾气,不应该是直接给她找回公道吗,皇甫家的威严岂容旁人如此挑衅? 而且按照规矩,都能直接捆着丢去下水狱喂鲨鱼了。 难道是碍于王上?可也不对啊,大祭司执法,一向固执己见,即便是王上在场,这样的大罪,那也难逃一死,再说大祭司什么时候考虑过王上的想法! 卫霖见状,上前一步合手拱了拱,“回大祭司,是浅语小姐,跑到瑶池殿来闯殿,非得闹着要进去,甚至以死相逼,最后惊扰了小姐,小姐不得已,才出手,出手……小小教训了一下。” 这“小小”两字,卫霖有些说不出口。 白虎祭司缓缓转眸,看向呆愣在那的皇甫浅语,轻摇摇头。 “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王上要属下看守瑶池殿,保护大小姐,属下自然不能放闲杂人等进去。”卫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解释的也很是清楚。 “狗奴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皇甫浅语突地回过神来,双拳紧捏瞪向卫霖,越发愤怒,“本小姐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贱民来教训了?” 还有,他凭什么称凌兮月这贱人为大小姐? 难道是凌兮月玩了手段,让义父认她作女儿?哼,真是可笑,义父答应,也得看大祭司同不同意,还以为是什么山鸡,只要飞到她皇甫家来,就能变成凤凰的吗! 凌兮月冷面以对,完全不理会皇甫浅语。 却不得不叹句,这女人的精力,是真的够可以的。 “浅语。”白虎祭司伸手,拦住想要冲过去的皇甫浅语,眉心微拧。 皇甫浅语跺脚,她不敢在大祭司面前过多放肆,但白虎祭司一向比较温和。 皇甫浅语便转而拽上了他的胳膊,“白虎祭司,您看她,您看他们到现在,都还如此嚣张,完全不将我们放在眼里,这里可是我们皇甫家的王城啊。” “好了好了,浅语,都别说了。”白虎祭司抬手一顿,示意皇甫浅语打住,一边眼神暗示。 可皇甫浅语这会儿可能是被气懵了,完全没看懂白虎祭司的暗示。 她还在那闹腾,喋喋不休…… 大祭司回眸,眸若深渊,凝向皇甫浅语,沧厉嗓音沉沉,语调冗长而慎肃,“浅语,本座不是让你在是兰院峰禁闭思过,没有本座的允许,不得擅自出行的吗,你为何会在这里。” 皇甫浅语身形又是一僵,嗓音也一下结巴起来,“大,大祭司,我……我……” 可是不对啊,和她被打成这样比起来,她偷偷跑出来,只是小事一桩吧,不值一提,她以前又不是没做过,先前可还是溜出了南屿,大祭司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今天,她只是到这边来,怎么还较起真来了。 “所以各位,现在应该没我什么事了吧,能让我安静的,睡个好觉了吗?”凌兮月淡淡一声,将这烂摊子丢给大祭司,作势就要转身回去。 “你也给本座闭嘴。”大祭司胡子一翘,转眸过去,唬一嗓子,“在那站好了,本座还有事跟你说。” 他一时间,还真是拿这一位没办法,罚是不能罚的,打也打不得,连骂凶了一点,都怕她一气之下跑了,这恰当的分寸他还真拿捏不好。 凌兮月肩头微耸,站在那里,只是那不以为意的表情:行行行,你的地盘你说了算,这要是一气之下,把她给撵出去,她还不是没办法? 其实说到底,凌兮月还是没将这里当成她的家。 大祭司回过眼来,看向皇甫浅语,重重一声,“行了,别再多生是非,现在立刻给本座回兰院峰去,什么时候将你这急躁性子改了,就什么时候出来,要是再擅自逃离,你就一辈子待在兰院峰吧!” “大,大祭司?”皇甫浅语腿猛地软了一下。 一定是她听错了,大祭司是想关着她一辈子吗,怎么可能! 第636章 鞭笞,禁闭! 这若是真关一辈子,那皇甫家还有她什么事? 她可是皇甫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大祭司不可能这样对她的! 皇甫浅语气得嘴角直抖,捂着自己肿胀的面颊,挥手指向凌兮月,声嘶力竭,“这贱丫头打我!她都把我打成这样了,大祭司您看不见吗?” 说话间,口鼻还在冒血。 “放肆!”大祭司怒了,“浅语,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还能怎么办,他能把那小祖宗也打一顿了事?再说浅语也是自作自受,私自跑出来也就算了,偏来惹这刺儿头干什么,以前那般纵容,真是给惯坏了。 如今皇甫浅语这一口一个贱丫头,也不知为何,听得大祭司更觉颇为刺耳。 皇甫浅语被吼得一愣,吓得缩了缩头。 她一向很怕大祭司。 “来人!” 大祭司挥手。 卫霖拱手,上前一步。 星辉权杖一舞“咚”地跺地,大祭司一脸肃然,命道,“皇甫浅语目无尊长,无视法纪,鞭笞三十,押回兰院峰,责令悔过,没有本座的命令,不得再出!” 皇甫浅语瞳孔骤地紧缩,一脸的难以置信,呆在原地。 被打的人可是她啊,为何大祭司罚她一个人,还罚得如此重,却不管这贱人? 要知道,皇甫浅语先前犯错不少,可到如今为止,那最多也是关几天禁闭,还只是做做样子的那样,从未受过皮肉之苦,如今就因为闯了一次瑶池殿,就要被鞭笞三十,自己还是被打的那一个,她如何能想得通。 “还不把小姐押回去!” 大祭司一脸慎肃,一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卫霖看了一眼皇甫浅语,挥手示意旁边的两名护卫过去。 “不,我不要,白虎祭司……”皇甫浅语回过神,她知道大祭司言出必行,她求情肯定没用,只能往白虎祭司身后躲,可怜巴巴的眼神向白虎祭司求助。 这是怎么了,大家都不疼她了吗? 白虎祭司瞧着皇甫浅语那可怜模样,微一叹,“祭尘,鞭笞就算了吧,你就当是小孩子间的玩闹,兮月丫头这刚回族,姐妹之间还不熟悉,有点磕碰也是正常。” 浅语这孩子,只是刁蛮任性了点,也是被大家给宠坏了,没什么坏心,而且这日后还是要相处的,不能因为月丫头回来,就不管浅语了吧? 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怎么了,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些不忍心啊。 此事可大可小,也没必要如此较真,这三十道鞭笞下去,没个十天半个月,可下不了床。 凌兮月站在旁边听着,原本是不准备插口的,但这一声“姐妹”一下刺到了她的耳朵,她冷呵一声,“不好意思,我娘亲只生了我这一个,没有姐妹。” 白虎祭司被噎了一下,这丫头…… “谁和她是姐妹!”皇甫浅语反应更是激烈,眸光猩红瞪向凌兮月,“她一个贱民,有什么资格,和本小姐姐妹相称!” “浅语。”白虎祭司一声打断,这时脸上神色也有了几分不快,“兮月是王上的亲生骨肉,我皇甫家族的嫡出帝姬,你不得再胡言乱语,诋毁自家声誉。” “什么!”皇甫浅语整个人犹如被闪电击中。 原本,怕皇甫浅语难以接受,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慢慢告知她原委的,但眼下她如此胡搅蛮缠,而且是满嘴浑话,白虎祭司也不得不将话挑明了。 “这不可能!”皇甫浅语尖声厉叫,一把推开白虎祭司,“凌兮月怎么可能是王上的女儿,她就是一个骗子,她把你们都骗了,这不可能!” 所以,这就是凌兮月大张旗鼓,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这就是凌兮月住进瑶池殿的原因? 是大祭司惩罚她的原因! 刚刚发生的一切,在脑中快速飞闪,皇甫浅语终于知道她那不好的预感,是什么了,此时此刻,她像是被人狠狠地捅了无数刀一般,窒息,崩溃,难以接受。 “浅语,你冷静点。”白虎祭司一向温和的眉头皱起,“这丫头是我皇甫家族骨血,千真万确,不许再说浑话,而且兮月丫头刚回族来,你作为姐姐,应该好生招待才是,如此态度做法确实欠妥。” “胡说!”皇甫浅语眸光猩红大吼,对着白虎祭司,“本小姐没有妹妹。” 她挥手猛地指向凌兮月,“一定是这贱人蛊惑了义父,凌兮月诡计多端,你们都被她骗了,骗了啊!” 如果凌兮月是皇甫家族的帝姬,那她皇甫浅语算什么?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皇甫浅语身形瘫软着,猛地朝后跌去。 难怪,难怪大家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大,这贱人一回来,便将自己的一切都抢了,她的称号,她的地位,她的瑶池殿,还有王上和祭司尊者的疼爱,这不可能是真的。 如果是,那这么多年,她皇甫浅语又算什么? 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吗! 可笑,可笑至极! “小姐!”竹心赶紧冲上去,将皇甫浅语接住。 “真是无可救药。”大祭司皱眉,“祭凡,你现在还要为她求情吗?” 白虎祭司沉“哎”一声,他就知道,以浅语的性子,一定会钻牛角尖,却不想,她反应会如此之大,可作为皇甫家族的一员,多一份血脉,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他们对浅语的宠爱,也不会因为兮月丫头回来了,就没有了啊。 可有的人,并不是那样想的,一直以来,皇甫浅语都是皇甫家族之中,众星捧月的大小姐,公主,她是唯一,无可取代,也不能缺少,这也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可现在,这一份唯一没了,还是被她最恨,最讨厌的人取代了,她如何能接受? 嫉妒,不甘,失落,彷徨害怕……无数极端的情绪,扭曲着她的心,让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可是祭尘……”白虎祭司还想说什么,却被大祭司挥手打断,“好了,不用说了,浅语这脾气,就是你们给纵出来的,这一次谁来求情都没用,不小惩大诫,她迟早会闯出大祸来!” 第637章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凌兮月在那听着,嘴角冷勾了一下。 这些老家伙,怕还不知道,他们这宝贝疙瘩在中州做的那些破事吧? 不过口说无凭,也不能靠猜测断人罪状,自己手中也没有证据,当然,最好别让她抓到她的把柄! 皇甫浅语被竹心扶着,身形疲软在那,牙龈却死咬着,满口血腥气息,看向凌兮月的眼神,是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竹心的胳膊都被她掐出了血来,却不敢坑声。 她不相信,一定是凌兮月又使了什么诡计! 白虎祭司看了一脸嫉恨的皇甫浅语一眼,叹一声,“罢了。” 或许是太突然了,浅语总有一天会接受的,施以小惩大诫,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 “还愣着干什么,带下去,记住,谁都不得徇私轻怠,否则加倍惩处,还有,没有本座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进出探视。”大祭司厉眸看两名护卫,一脸肃穆,不怒自威。 “是——” 两名护卫抓起皇甫浅语。 “放开!”皇甫浅语甩手挣脱,“本小姐自己会走!” 她高傲地扬起那红肿带血的面颊,猛一挥袖,转身往回走,努力维持着仅剩的骄傲。 刚走出几步,皇甫浅语又回过眸来,狠睥了凌兮月一眼,眸中阴鸷光芒交错,等着吧,她一定会想办法,让是大家都看清这贱人的真面目。 自己才是皇甫家族唯一的大小姐,继承人,谁都不能取代,她凌兮月更不能! 怎么会是这样的……白虎祭司看着皇甫浅语离开的背影,不得不仔细思考,这些年,他们是不是太纵着浅语了,以至让她养成如此刁蛮跋扈,肆无忌惮的性子来。 还是说,天性如此,朽木不可雕也? 大祭司转眼看向凌兮月,举步过去,手持星辉权杖,一袭银白的袍子,仿佛沾染着天地光华,缓步踏着台阶到她身边,错身而过往里走。 “大祭司……”卫霖绕到前方去,拱手,欲言又止一声。 大祭司缓缓抬眸,沉沉一声过去,“怎么,你连本座都要拦。” “王上吩咐,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瑶池殿……”卫霖还是说了,倒是恪尽职守。 毕竟,大祭司也是可能伤到小姐的,任何…… “咚——” 星辉权杖落地,惊断他的思绪。 大祭司气得胡须都是一翘,“混账,你说本座就地诛灭了你,再进去,还是你自己让开,这两种方式,哪一种好?让开,本座不会说第二遍!” 凌兮月抬手,制住卫霖,示意无妨。 卫霖看了一眼凌兮月的脸色,又看了看一脸怒意的大祭司,他就是拦也拉不住……略一思索,往后退了一步,垂下来的手暗自朝后摆了摆,做了一个手势。 两名护卫看见,悄声离开。 大祭司“哼”了一声,眼神一转落至凌兮月身上,沉沉的语气,听不出来到底是怒,还是什么,“杵着干什么,外面不冷吗,还不随本座进来。” 众山之巅云雾缭绕,入夜之后更是寒风阵阵,“热闹”气氛一散之后,凉意还真是一下就明显起来。 另外一边,皇甫皓枫从女儿那出来,踩着月色一路步回到天翎宫。 刚坐下,还未来得及喝口水,便见得人匆匆来报。 “你说什么?”皇甫皓枫英武眉头一紧。 这个时辰,大祭司找月儿干什么? 越想越觉不放心,皇甫皓枫搁下茶杯,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天翎宫,虽然知晓大祭司不会做出什么伤及凌兮月性命的事,但前车之鉴,皇甫皓枫不敢有半分疏忽。 瑶池殿,正殿。 连地面,都是用上等的黑曜石铺成,其华贵奢侈,可见一斑。 大祭司坐在上位,上下打量着仔细审视,老眼炯炯有神,看向下面倚坐在那,好像并不准备主动开口搭理他的凌兮月,心中莫名有些憋得慌。 寂静的空气中,流淌着僵持尴尬的气息。 “咳……”大祭司一声轻咳,状若无意,“咳咳……” 凌兮月端坐在那,面色淡淡,依旧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 嘿,这死丫头,不知道该先拜见一下长辈吗,还非得让他先服软是不是? “兮月……”最终,还是大祭司没稳住,先开了口,长长一声唤后,问了一句,“你刚回王城,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如果有可以告诉本座,本座尽量给你安排。” 凌兮月转头“看”过去,皮笑肉不笑,嗓音淡淡,“多谢大祭司关心,不过我挺好的,如果不是大祭司在这坐着,我现在应该已经做上美梦了。” 言下之意,你们在这里,不是耽搁人家休息吗,都这么晚了,跑这来坐着干什么…… “还有,大祭司还是连名带姓叫我吧,我叫凌兮月,您老这样,我才是真的不适应,你们也不必勉强装出一副亲密样,这样大家都很累。”凌兮月笑着补充一句。 别搞得大家都很亲近似的,没那必要。 大祭司皱眉,“你这是什么态度,不是本座强押你回来的吧?” 凌兮月想起在中州时,和两位祭司的约定,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口气,但依旧面无表情,“晚辈能坐在这里,心平气和的和两位祭司说话,已经是最好的态度,其他的,就别彼此勉强了。” 她理解过去的事,但并不代表那些隔阂就不存在。 毕竟眼前的人,是间接害死了战雪澜的凶手,不是凶手,那也是对她母亲抱有恶意,且伤害过母亲的人。 看在皇甫皓枫的面子上,凌兮月可以与他们和睦相处,但也仅是最基本的尊重,并不代表她要装出一副亲密样子,现在也着实亲密不起来。 “你……”大祭司语塞,指着凌兮月,“你这个……” 只是在那支支吾吾老半天,还是没将下半句憋出来。 白虎祭司在旁看着大祭司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吃瘪模样,一时竟有几分好笑,垂头偷弯了下嘴角,却被大祭司瞥见,当即被狠瞪了一眼:笑笑笑,就知道笑! 有什么好笑的? 大祭司气鼓鼓的,有本事你来摆平这死丫头啊! 白虎祭司轻“咳”一声,憋下笑意缓缓起身,走至凌兮月身边,苍老嗓音温和,“小丫头,老夫也知道,你与我们之间,有不少过节隔阂。” 一边给大祭司一个眼神:一点都不会说话,你在边儿安静会儿,还是让我来说吧。 大祭司无声地“哼”了一下,气呼呼地将头转向一边。 凌兮月端坐在那,静静听着,依旧无动于衷。 “但这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白虎祭司笑意慈和。 凌兮月听着那温和的话语,一时还真不好将心里话说出口:不好意思,她和他们,还真不是一家人。 血脉这种东西于凌兮月来说,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她的家人,是她真正认可的存在,若她在意,即便没有血缘也可为家人,就如凌琅。 若不在她心上,亲如战歆儿那种,也什么都不算!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白虎祭司态度温和,凌兮月也知道最起码的尊重,便侧耳听着。 白虎祭司笑呵呵的,继续道,“这先前,你以外族身份潜入王岛,后又擅闯恶魔岛,毁了天香石兰的根基,引得天降惩责,连带惹得王岛海域动荡不安,更是祸及周边岛屿,我等下令捉拿你,也是情理之中不是?” 凌兮月眉心动了一下,紧拧的眉头,也缓了几分。 当初为了琰来南屿,她确实是不怀好意,抱着求取不成,干脆强抢,或者偷拿天香石兰的心思的,大闹皇甫家族非她本意,祸及其他并非她之所愿,但事情发生了。 “嗯。”凌兮月轻摸了摸鼻尖,吱一声。 那略微松动的表情:仿佛有点道理,你继续说说看。 瞧着凌兮月的模样,白虎祭司不由得笑了一下,这小丫头那闯祸的本事,不服输的牛脾气,像王上。 但瞧着瞧着,那倔强的模样,祭尘倒也有几分相似,心高气傲,不肯服乱,但其实是个明事理的人,只要话语在理,她也不是那么难相交。 “再说了,还有天香石兰,你不也拿走了吗。”白虎祭司看向凌兮月的眼神,多了一份淡淡的宠溺色彩。 凌兮月抿唇,神色突地黯淡下来。 可是,琰还是离她而去了,真是老天在惩罚她吗? 这时大祭司偷偷回过眸来,暗瞥了一眼凌兮月的表情,瞧见小家伙落寞样子后,眉头微凝了一下。 “那既然现在知道,是一家人,就各自都退一步。”白虎祭司笑呵呵的,将星辉权杖置于一侧,坐在凌兮月身边,“我们呢,你捅的那些篓子,可都帮你修补好了,也不追究你无心之下闯下的祸事,你呢,也别计较我等追杀你的事了,前事一笔勾销,谁都不要再提了,如此可好?” 凌兮月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白虎祭司,轻抿了抿唇瓣。 第638章 气得炸毛! “好,此事算是过去,一笔勾销。”凌兮月淡“嗯”,其实原本这件事情她也没放在心上,而且白虎祭司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追杀她是情理之中。 白虎祭司抚须一笑,乐呵呵的和大祭司对视一眼。 大祭司转开眼,无声地哼了哼,算这小丫头还懂点道理。 “不过,你我心里应该都知道,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凌兮月话语突地一转,不温不火一句,即便双眼被白绫覆着,白虎祭司都好似瞧见了那锐利逼人的眸光,不由得微愣了下。 大祭司也回过眼来,深邃眸光在凌兮月身上一落,眉心跟着皱了起来。 “你母亲的事,老夫在青龙递回的传信中,有所耳闻,深表遗憾。”沉默了半晌之后,白虎祭司还是开口了,对于这个最为敏感的话题,“但当年的事……” 白虎祭司抬眸,大祭司交换了个眼神。 “当年的事,做了就是做了,本座认。”大祭司突地接过话来,手持星辉权杖,起身,沉声缓缓,一脸慎肃,“而且于我皇甫家族来说,本座并无任何过错,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千万族人。” 凌兮月一声冷哼,“好一个没有任何过错,对得起所有人,那我母亲的命,何人来偿!” 白虎祭司给大祭司一个莫要再起争执的眼神,示意他就别添乱了,这场面才刚刚好转,一边安抚凌兮月,“月丫头,你先听老夫给你解释,这其中有误会……” 可大祭司像是没看见一般,星辉权杖“咚”地一跺地,“你母亲之死,于本座何干?你母亲区区一介平民,确实没资格做我皇甫家族王后,这是事实,何况皓枫当时有婚约在身,我等贸然悔婚,如何对得起雪族?” 他正色凛然道,“惑乱王族,蛊惑王上,视法度于无物,按照族规,够你母亲死千百遍,可本座当年也只是圈禁她而已,法外开恩,本座阻拦何错之有。” 就因为一个秦雪,弄得他皇甫家族如今这般田地,堂堂传承万年的大族,竟险些后继无人,他心里不冒火吗,至今和王上还一直僵持着。 这一口气,他也是憋了很久了! 凌兮月颇为讽刺一笑,“生而为人,本就没有低贱高贵一说,这一点,你就大错特错!再者言,我母亲爱的本是凌枫,而不是皇甫皓枫,就你们这什么家族,她还真不放在眼里,你们又哪来的资格,限制她的自由,决定她的生死?” “你……”大祭司脸色一阵红白交替,狠狠甩袖直言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这死丫头,和他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到底是哪来的这些荒谬至极的想法,他们堂堂万年古族,高贵犹如天族,是整个五洲大地的王权所在,怎能和普通平民相提并论? “老顽固。”凌兮月回击三字。 大祭司老眼瞪大,“你,你说什么?” 是他老糊涂,听错了,还是这死丫头说错了! 白虎祭司按了一下突突直跳的眉心,头疼至极。 “你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大祭司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就是作为掌权王座的皇甫皓枫,也不曾如此直言不讳,皇甫浅语就更不用说了,面对大祭司的威严,即便再受重视再受宠爱,也断然不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啊。 被大祭司威仪眼神那样一扫,她估计立刻就跪地上了去。 可凌兮月却是面不改色,还真给他重复了一遍,怕他听不清,语气加重几分,“我说,老顽固。”重复了一遍还不算,还特意给解释一下,轻呲四字,“冥顽不灵。” 对于这样的人,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 “你放肆!”大祭司跳脚,差点没给气吐血,“你,你你你!” 瞧着大祭司给气得“头顶冒烟”的模样,不知为何,白虎祭司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因为大祭司的一贯常态,几乎是万年不变的端正肃穆,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模样,如此抓狂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是真百年难得一见,所以也不怪白虎祭司觉得好笑。 “我怎么?”凌兮月嗤一声,“要不要把我也抓起来,关进海狱?” 大祭司手中的星辉权杖,跺得是“咚咚”响,气得都要炸毛了,“皇甫兮月,你以为本座不敢是吧!” “诶诶诶,首先,我叫凌兮月。”凌兮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其次,本宫是天临的皇后,身份上来说,和你们皇甫家族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若是不愿看见本宫,我这就打道回府,谁都别再招惹谁。” 如此,也正合她意。 大祭司老脸一阵扭曲,死瞪着凌兮月。 气煞他也,可是他……他他还真不敢动这死丫头! 以这丫头的性子,他要是关她一次,她不得给他整个王岛都捅个窟窿出来? 关键是不一定能哄回来,这死丫头不似浅语,浅语十分看中帝姬身份,也不似王上,王上虽无心掌权王座之位,可好歹还有点责任心。 真是气死他了,怎么能这么气人! 大祭司老脸都绿了,气得胡须都在狂抖,可左思右想,却又不得不忍下来,一肚子的斥责话语,最后憋成一句,“你非得和本座作对是不是?” 凌兮月嗓音冷冷的,“不是我要和大祭司你作对,而是大祭司你非得说些难听的话,来扎我的耳。” 大祭司沉眉,“本座只是……” “好了好了,祭尘,兮月丫头,你们都别说了。”白虎祭司赶紧打住,嗓音微重了几分,“这一家人闹成这样,传出去也不怕外人笑话?都少说两句。” 说着还特意暗瞪了大祭司一眼,“祭尘,这月丫头刚回来,你就不能让着点,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和小辈计较,你这脾气也真该改一改了。” 凌兮月抿唇,微侧头“看”了一下白虎祭司的位置。 大祭司胡须抖了抖,还想再说来着,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愤愤坐回大椅上去,在那气鼓鼓地小声咬牙,“这死丫头,不也刚回来就和我顶嘴,真是欠这父女两的!” 第639章 当年误会! “月丫头,你也先别激动。”白虎祭司到凌兮月身边,温言细语,“当年的事,确实是各种机缘巧合,才酿成如今的悲剧,人死不能复生,如今我们也会尽量弥补,就你提及的那两个要求,我们和诸位尊者商议过后,都表示赞同,觉得也理应是如此,就当是为当年的横手干预,聊表歉意。” 凌兮月侧颜柔和了几分,这还算是句人话。 她也不是不讲理,只是一向吃软不吃硬,而且她一向秉承,人与人之间,尊重也好,友善也罢,都是相互的,不是因为对方资格老,辈分高,地位超然,就能压着谁的。 “不,怎么就歉……”大祭司眉毛一竖,他答应追封秦雪王后之位,入宗室族谱,是因为这丫头啊,这丫头身为帝姬,不能有一个无名无分的母亲,才不得不答应的。 瞧这话说的,怎么就变成他认错了? 不过大祭司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却被白虎祭司一个眼神暗示,给恼瞪了回去。 还嫌不够乱吗,非得将这丫头给气跑才罢休?而且明明心里清楚的很,当年他们做的确实有几分过激,偏的不服软,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失。 哎,祭尘什么都好,就这牛一样的倔脾气,如何都改不了,更头疼的是现在遇到了更犟的,这一老一小对着干,怕是都得把整个王城掀起来! 白虎祭司看向凌兮月,转口又道,“而且当年的事,其中有诸多误会,听老夫慢慢给你说来……” 他刚本是想,让祭尘给她丫头解释的,谁曾想一开口就把话给说死了,不过他也早该料到,祭尘是拉不下面子解释的,还是他自己来吧。 “误会?”凌兮月“看”过去。 白虎祭司点点头,徐徐道来,“其实当年,我等告知你母亲,王上身负婚约,还有皇甫家族人丁凋零的现状之后,你母亲也表示理解,我等也不是半点不通情理之人,承诺只要你母亲说服王上迎娶容华,便让也让你母亲,和王上在一起,以侧妃之位,若你母亲如她自己所说,只是真心爱王上,她定也不会计较名分不是?” 凌兮月嗓音淡淡,“但我母亲拒绝了。” 白虎祭司微有些惊讶,看向凌兮月,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年,其实他也是一直无法理解这个问题,若秦雪,哦不,是战雪澜,若她真心爱王上,又怎么会计较名分,若不是真心爱王上,为何又蛊惑王上,随她浪迹天涯? “没错。”大祭司沉沉点头,“就这一点,足以证明你母亲也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妒性太重,我等好言相劝,都已经做出了退步,她却依旧不知足。” 凌兮月勾唇,颇为讽刺一笑,“我娘亲计较的不是名分,而是爹爹身边,还会有另外的女人,哪怕爹爹一无所有,娘亲也能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换言之,即便爹爹权势滔天,坐拥天下,身边有她人陪伴,娘亲也会一笑弃之,其实就这么简单,爱情只能是唯一,这才是我娘亲执意离开的最大原因。” 不知为何,她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战雪澜应该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白虎祭司和大祭司身躯都是一愣。 “荒谬!”大祭司脸色一凛,大手一挥,“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再寻常不过之事,更何况王上,为家族血脉荫盛,更是身为掌权王座应尽的责任,守着一个女人还为她要死要活,耽误正途,这像什么话!” 凌兮月讽刺一笑,“所以说,这一点你们是永远不会懂的。” 她“看”向大祭司的方向,一字一句,“就如我,如果我的夫君,敢娶除我之外的女人,我可不是离开那么简单,我会……一刀砍了他。” 一字字,极为认真。 大祭司听着这话,白眉紧凝而起。 这都哪来的荒谬说法,照这样说,广纳贤妃开枝散叶还是错的了? 不过大祭司下一秒便回过神来,胡子都是i歪,“混账,胡说八道,那你当然不一样,你是我皇甫家族帝姬,你的夫君当然只能娶你一个,本座不打断他的腿!” 还敢再娶,反了天了? 凌兮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压制住心中想骂人的冲动。 这和是不是她没关系,也无关身份高低好吗?她就知道解释只是白费口舌,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罢了罢了,如果真是因为这样,那就这一点而言,我等又误会你母亲了。”白虎祭司见这一老一小,又有要杠起来的迹象,赶紧开口,“不过后来,我们囚禁你母亲,那也是无奈之举。” 凌兮月呵一声,有些好笑,“你们还无奈?” 白虎祭司嘴角僵了僵,继续道,“但我等也是好生款待着,丝毫没有伤害你母亲,只是限制了她的自由,将她藏在落英殿,想让王上冷静一下,也从未想过要你母亲的性命,但是我等与王上僵持,祭尘也只是一气之下,才那样随口一说而已,那时大家都在气头上。” 他一叹,“谁知道王上当了真,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当然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凌兮月面上线条幽冷,淡淡开口。 大祭司皱眉,没忍住哼一声插口,“事实就是如此,本座不屑撒谎蒙骗谁,你信也罢,不信也罢,祭凡,你和她解释那么多干什么,反正这丫头已经认定了是我们害死了她的母亲。” 这样说着,大祭司还来了气。 “好。”凌兮月点点头,“那如果是这样,那后来你们为何又派人追杀我母亲?” 就算其中真有这些弯弯绕绕的所谓误会,那他们派人追杀,一路直到中州都不罢休,这应该是事实吧! 白虎祭司长叹一声,“后来,王上让圣七偷偷将人,从水月秘境带走,那是我皇甫家族的绝密之地,丫头你应该是知道的。” 凌兮月皱眉,在旁听着没有开口。 第640章 你的婚事…… 水月秘境,对皇甫家族来说确实重要。 白虎祭司手持星辉权杖,在殿中缓缓踱步,说话时转过头来,看向凌兮月,“丫头你想,那时本就风口浪尖,王上这样做,不更是激发了矛盾?” “你们这意思,倒是我爹爹做错了?”这话凌兮月就听不下去了。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白虎祭司抬手,“只是想说,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我等并没有伤及你母亲性命的意思,尽管不喜,但毕竟是王上心爱之人,不管如何我们也是不可能对她杀手的啊,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也不想和王上彻底翻脸,那样的代价,我等也付不起。” 凌兮月淡“嗯”一声,“然后呢。” 这似乎没解释到重点吧,难道他们没有派人追杀母亲? 白虎祭司瞧着凌兮月那幽冷的表情,无奈摇摇头,“你母亲逃走之后,我和几位祭司商议,本是准备网开一面,就此作罢,只希望她不要再回王岛来,至于水月秘境之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月丫头,就这样我等都容忍下来了。” 说着,白虎祭司一脸沉痛,回忆起当时的混乱情形,如今还历历在目,“却不想王上竟生出了和她一起离开的心思,紧接着也是逃离出岛,这可如何了得?” 当时的皇甫皓枫处境,就如此时的凌兮月,是整个皇甫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派出去的人,是去捉拿父亲的,并没有为难我母亲的意思?造成的伤害只是巧合?”凌兮月意会到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白虎祭司微皱了一下白眉,点点头,“王上行踪太难琢磨,我等料想,王上离开,必定是和你母亲在一起,所以便派人一路追踪你母亲的踪迹。” 凌兮月沉默下来,暂没再说什么。 别的不说,以大祭司那心高气傲的骄傲性子,也没必要捏造一些谎言来骗她。 “不过最后我们找到了王上,却不见了你母亲踪影,连王上也再没见过你母亲,她就这样人间蒸发了一般。”说到这里,白虎祭司眸中带上了几分疑惑。 凌兮月喃喃,“可是,若想避开义父的眼线,再躲开你们的追踪,我母亲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当年的事情就是这般。”还以为凌兮月怀疑他们的说法,大祭司愤愤然一声,银袍长袖猛一拂,大手撑在膝上,看着凌兮月,“本座还不屑诓骗一个小丫头!” 凌兮月真的很想白大祭司一眼,“我没说不信,只是想知道,母亲从离开义父,到回家这段时间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是不是有人帮她躲开了义父的耳目,还有爹爹和你们的追踪。” 更何况,母亲当时还怀有身孕,如何能躲开皇甫家族的眼线? 白虎祭司微微“呲”声,转眸和大祭司对视一眼,他们还真没往这上面想过。 “算了。”凌兮月轻动了动唇瓣,沉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即便你们没有要我母亲性命的意思,那你们也是帮凶,若不是你们棒打鸳鸯,从中作梗拆散父亲和母亲,也不会是现在的情况。” 她又不是战雪澜,不能代表她原谅什么,但至少她现在知道,这些老家伙所作所为的性质,没想象中的那么恶劣,还有立场不一样造成的悲剧,没有对错之说。 大祭司猛噎了一下,“你就是认定了,是我们害死你母亲的对吧。”那气是不打一处来,“祭凡,本座刚说什么来着?你跟这死丫头解释那么多干什么,白费口舌!” 诶这死丫头,怎么就一根筋呢! 白虎祭司笑笑,抬手示意大祭司别激动。 善于察言观色的他,看出了凌兮月的态度其实是有所软化的。 白虎祭司在旁温言细语道,“小丫头,人死不能复生,当年之事确实有些误会,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弥补,不要再因为这些事情,再生隔阂了,你说对吗?” 凌兮月轻皱眉头,好半晌都没开口。 白虎祭司如此慈和态度,她一时也还真不好说出太重的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凌兮月终于开口,红唇轻启,徐徐说道,“是非对错,原谅与否,即便作为母亲的女儿,我也不能代表她来说些什么,但你们说的没错,人死不能复生,过多追究也不能挽回什么,不过为人子女,我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一点也请你们谅解。” 白虎祭司笑呵呵的,一脸慈祥,“月丫头你能理解便好,我们当然也理解你的感受。” 慢慢来吧,这小丫头对他们的芥蒂不浅,不是朝夕之间,一脸言语就可以解决的,毕竟是自己的母亲,父辈积怨犹在,再加上他们之间的第一印象也不怎么友好。 不过他倒真挺喜欢这小丫头的,恩怨分明,是个明事理的人。 凌兮月轻点点头,“所以,现在只要你们做到我先前的两个要求,我们便和平共处,我尊你们为长辈,也请你们不要过多插手我的事情。” “如此,甚好。”白虎祭司也笑着点点头。 这小丫头的两个要求,虽有些“无理”,放以前,祭尘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但这不“形势所迫”,让祭尘也懂得变通了,倒像是一件好事。 白虎祭司这心中刚夸完,一旁的大祭司便皱着眉头,“但你的婚……” “咳咳——”白虎祭司握拳在唇边,一阵猛咳,“咳咳咳……”将大祭司即将出口的话给打断,一边老眼鼓鼓地瞪了他一下,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能再等等! 大祭司皱眉,嗓子是卡了什么吗,这眼睛也不舒服? “什么?”凌兮月没怎么听清楚,但直觉应该不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白虎祭司那是个头疼,只得朝大祭司摇摇头,挤眉弄眼着,明确示意他赶紧打住,别说了。 大祭司愣了下,看了看凌兮月,又看看白虎祭司,老脸满是不解,这是为什么,正好雪衣现在也在王岛,趁着这个时候将他们的婚事定下来,不正好吗? 第641章 赠玉 大祭司不知是真没懂,还是故意的,亦或者坚持如此,他瞧着白虎祭司的古怪表情,眉毛难受地好一阵扭动后,直接就无视了他去,继续道,“本座是说你的……” “你的眼睛,需好好休养。”白虎祭司赶紧打断,嗓音温和依旧,但眼神却是看向大祭司的方向,一字一句像是挤出来的般,“今天不早了,都休,息,吧!” 一边说着,一边又瞪了大祭司一眼。 他费尽口舌,好不容易缓和了点和着丫头的关系,能别在现在添乱吗。 大祭司却是一脸懵逼,啥意思啊,自己要说的不是这个,他说的是这丫头和雪衣的婚事,这都还没说完呢! 凌兮月蹙了蹙眉,知道明显大祭司要说的不是这个,而且总觉得周围气氛有些怪怪的,但目不能视的她,此时也看不见两位祭司的眼神交流,只能疑惑着。 “那晚辈就不送了。”凌兮月跟着起身,淡淡回道。 既然都说好了,她也不必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处处和这些人作对,基本的礼貌还是知道的,只是要她违心的热络,抱歉她还是做不到。 看着欲言又止的大祭司,白虎祭司一声催促,“走吧祭尘,这丫头刚到,舟车劳顿的,让她好好休息,旁的事情以后再说,不急于一时。” 大祭司想想也是,便作罢,拂袖起身,抖了抖胡须轻哼一声,“你好生休息。” “哦对了。”白虎祭司忽的想起什么,笑呵呵的从怀中掏出一物来,“月丫头,这初次见面,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挑了一个小物件给你,就当是见面礼,你且收着,可不能嫌弃。” 说话间,他拉起凌兮月的手,将东西塞过去。 “这是……” 凌兮月微侧下头,“看”过去。 那物入手瞬间,触感冰凉,小小的一块,就如冰块一般,却并不让人感觉到寒冷,似夏日凉风,恰如其分,捏久了,竟还让人感觉到阵阵温润,莫名有些暖意。 只入手的瞬间,凌兮月便能判断出,是块极品好玉。 那颜色,更是美轮美奂,呈现淡淡的幽蓝色,是一种经历过沧海桑田的朴实无华,只是凌兮月看不见。 大祭司看了那玉一眼,又瞥了瞥身边的白虎祭司,对着凌兮月,想说什么来着,但想了想,便又作罢,最后一摆衣袖,自己先一步离开了大殿。 白虎祭瞧着眼前的小丫头,“这是千余年前,我族最擅潜水的勇士,在海沟深处挖出的寒玉,最是养人,很有灵性,丫头你随身带着,对身体康复有好处。” 老者眉目慈和,眼神之中的疼爱真切清晰。 触到这东西的一瞬间,凌兮月脑中的第一想法:真是个好物件,若将它放在琰身边,必定能有助于他醒来,不说醒来,至少会有很多好处,能让他的状态更为稳定! 这东西很是难得,可遇不可求,最重要恰巧是她现在正需要的。 再听得白虎祭司这温言细语的关切话语,凌兮月面颊的幽冷弧度,又软化了几分,缓缓合手捏住,颔首一点,“多谢。” 见凌兮月收下了,白虎祭司脸上笑意越发温暖起来,浑身都似镀上了一层清辉,和蔼可亲,“你喜欢就好,好生休息吧,改日再来看你,还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和伺候的人说。” “好。”凌兮月笑了笑。 第一次,感觉到了人情味。 走出瑶池殿的大门,白虎祭司看见等候在那大祭司的背影,莫名一笑,缓步走过去。 “那可是随身佩戴了两百多年的海蓝玉,你就这么给了那小丫头?”大祭司看着天上的月轮,那自带着岁月沧桑的嗓音,如此不温不火一句。 跟随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对于那个人来说,已经不能用原本价值来判定了,之于白虎祭司,可以说无价。 白虎祭司走上前去,笑了笑,“玉再好,也不如人重要,她是我们整个皇甫家族的未来啊。”他长长一叹,“最重要的是,我是真的很喜欢这小丫头,这或许就是眼缘吧。” 大祭司捏了捏胡须,哼一声,“就一个蛮不讲理的死丫头,就你喜欢。” “还好,还好,毕竟我可是见过更不讲理的。”白虎祭司瞧着眼前的老伙计,哈哈笑开,意有所指。 大祭司哼哼两声,缓步往外走,脸色严肃起来,“还有,我刚提及这丫头和雪衣的婚事,你为何多番阻止,迟早是要说的,你拦着也没用。” 他们已经退了雪族一次婚约,再退,真说不过去。 “你也知道迟早,那缓一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吧?”白虎祭司微叹一声,“刚好不容易将气氛缓和下来,你那一句下去,估计情况比之前更严重。” 一个不好,这丫头说不定转身就跑了,那他们才没处说理去。 大祭司皱眉,“雪衣如今在王岛,那我等也不能迟迟不给个答复吧,雪族那边也得有个交代。” “所以雪衣自己都不急,你又慌什么?”白虎祭司看大祭司一眼,“再等等吧,这丫头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这样,至少等她眼睛恢复了再说。” 大祭司眉毛都焦在了一起。 夜长梦多啊,王上不就是等出的岔子吗! 白虎祭司笑笑,“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们这些老东西,有时候是不是管太过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多给点空间让他们自己去选择或许更好,逼太紧了倒适得其反。” 这丫头的性子,像极了当年的王上,他们将王上逼成那样,也没见有什么好结果,更造成如今这恶果,也只能自己吞着,只是吃一堑该长一智,不能让悲剧重演一遍。 “胡说八道。”谁知大祭司当即反驳,愤然一声,“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任由着他们胡来,这天下不都得乱了套。” 白虎祭司呵呵一笑,看着老伙计,“你就是管太多。” “我不管谁来管……”大祭司鼓眼。 “你啊!” 两人边走边说笑着,话音飘远。 周遭落英纷飞,银袍披星染辉,两名老者的身影在玉石小道上,渐渐远去…… 第642章 物归原主,唯一至宝 这两人前脚刚走,后脚,皇甫皓枫便匆匆赶了过来,一步跨进大殿,“月儿。” 凌兮月坐回到位置上,捏着手中的玉石把玩,正思量着让纳兰雪衣代为送去雪域,听得这声回过神来,“爹爹?”眼睛看不见的她嗓音都有些茫然。 一边起身,“你不是刚走?” 都这么晚了,怎么又过来了,听皇甫皓枫那微带仓促的口气,凌兮月还以为他有什么急事。 皇甫皓枫一步并做两步走,一阵风似的来到凌兮月身边,双手抓着她的胳膊,上下紧张打量女儿,“月儿,你没事吧,大祭司没为难你吧?” “没事啊。”凌兮月侧头,“能有什么事?” 大祭司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猛兽,能吃了她不成。 “那就好。”皇甫皓枫微松一口气,英朗逼人的面庞也松弛下来。 刚到瑶池殿时,卫霖便告知皇甫皓枫,大祭司已经离开了,而且那表情明显是碰了一鼻子的灰,气呼呼的差点炸毛,皇甫皓枫一时还有些意外。 不过想想也觉是情理之中,倒觉自己一惊一乍,他这个宝贝女儿,可不是个好招惹的主,比起温柔大方,总是为别人着想的小澜来说,月儿这小家伙可是浑身带刺。 只是前车之鉴,皇甫皓枫不得不多一个心眼。 所以思来想去皇甫皓枫还是不放心,就又进来亲眼看看。 “那大祭司有和你说什么吗?”皇甫皓枫带着女儿到旁边,让她坐下,皱眉仔细询问。 凌兮月明白过来,不由得一笑,省略掉那些针锋相对,简单概括句,“没说什么,大祭司就找我闲话了几句,哦对了。”她手掌摊开,“还有这个。” 皇甫皓枫现在本就有些“敏感”,凌兮月也不想他过多担心什么。 “这……”皇甫皓枫拿过女儿手上的蓝玉,左右翻看了一下,“白虎祭司把这送给了你?” “嗯,应该是他吧。”凌兮月,“倒不知道是哪位祭司,是个很温和的老头儿,我还挺喜欢的,先前没接触过。”听着皇甫皓枫的语气,“这东西怎么了?” 皇甫皓枫锐利眸光略微深了深,随后一笑,将东西递还给女儿,“没什么,白虎祭司给你,你就收着吧,这是个好物件,可遇不可求。” “嗯。”凌兮月当然知道这个。 皇甫皓枫拍拍女儿的肩,“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直接让卫霖叫爹爹。” 那硬朗逼人的俊脸,满是宠爱之色,那模样,恨不得将全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女儿面前来,任她挑选。 凌兮月点头,“好。” 捏着手中的玉石,凌兮月正准备收着,忽地想起什么,叫住准备离开的皇甫皓枫,“爹爹,你等一下。”说着,她伸手从怀中掏出另外一块青玉。 和白虎祭司送给她的相比,这块玉石就很普通了。 玉倒是上等的玉石,但也仅是对普通人家来说,若是皇家,随随便便都能拿出一块比这更好的来,天青色的椭圆形玉石,下面坠着雪白的璎珞,有些别致。 “这是你的吧?” 凌兮月递至皇甫皓枫眼前。 “这……”皇甫皓枫浑身猛地一震,一把夺过女儿手中的东西,着了魔一般的抚摸着,眼神之中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月儿,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那双雷厉暗沉的瞳孔之中,隐藏着的灼热瞬间喷涌而出。 他以为自己唯一的念想,都被他遗失了,却如何也没想到会再次出现在月儿手中!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皇甫皓枫看向女儿,失而复得的欣喜之余,更是疑惑。 凌兮月嘴角勾出一抹浅笑,“爹爹你忘了,在封灵岛外岛的时候,蓬莱居外……” 当时她就觉得,这东西应该有着比它原本价值,更重大的意义,所以也一直留在她的随身配袋中,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她自顾不暇,精力也一直有些恍惚,都把这事给忘了。 若非白虎祭司今天送给她一块玉石,她估计还想不起来。 “原来被你捡到了……”皇甫皓枫紧捏着手中的青玉,大掌微不可察地颤抖着,“这是小澜的随身之物,也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我还以为,我什么都不剩了。” 这或许就是缘分吧,兜兜转转,这东西竟到了月儿手中,亦或者是冥冥之中,小澜想告诉他什么,只是可惜,他当时却没能将月儿认出来。 “原来是这样,还是娘亲留给爹爹你的。”凌兮月抿唇点点头,随即起身,微一下笑开,“不过爹爹,你不还有我吗?怎么叫什么都不剩,你这话说的。” 那表情:她都不高兴了…… 从北辰琰“离开”后,凌兮月还是第一次如此玩笑。 皇甫皓枫伟岸的身躯又是一个轻震,健硕有力的胳膊伸出,一把将女儿搂入怀中,沉而有力的一声,“是啊,月儿你才是小澜留给我最好的,唯一的宝贝,爹爹现在什么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能再让你有半点损伤。” 温暖,安稳,炙热而真实。 就如那日,在蓬莱居外,小小的人儿一个不留神,和他撞了个满怀! 可到现在他不止一次懊恼,若那个时候,他能一眼认出女儿来,也不至于让女人受鬼族欺负,遭受如此磨难,将他受过的苦楚再承受一遍。 这或许就是父亲吧,如山,为子女遮风挡雨,如海,容纳她恣意妄为,爱她护她可以不惜一切! 凌兮月也回给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拍拍他厚实强壮的背,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爹爹,我不会有事的,有你在,谁还能欺负得了我啊?” 皇甫皓枫放开,修长食指抵着女儿的额头,戳开,“就你会唬人,半点不让人放心的,以后尽量不要单独见大祭司,有什么先让卫霖来禀告我一声。” “好。”凌兮月保证。 再三交代之后,皇甫皓枫才一步三回头地转身离开。 事实证明,再是钢铁大直男,有了女儿之后,也能瞬间柔肠百结,皇甫皓枫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 第643章 她还没输! “什么?你说浅语小姐吗……” “什么浅语小姐,你消息也太落后了吧,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我说的是王上的亲生女儿!” “啊,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王上有亲生女儿?” “是啊,我们皇甫家族的嫡系帝姬!” …… 族中上下,众议沸腾。 皇甫家族掌权王座皇甫皓枫,寻回了亲生女儿,皇甫家族迎回了嫡系帝姬,真正的正统王族血脉的公主,这一爆炸式的消息不胫而走,瞬息之间传遍整个王城。 连一向威严肃穆犹如天宫的王城,都压制不住那“热闹”气氛,虽然大祭司还未正式宣布,也还没授予帝姬封号,但这俨然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 王上的亲生女儿,刚回来就入住瑶池殿,在王城之中来去自如,再看王上还有大祭司的态度,这些都意味着什么,有眼睛的人都会看。 而接下来,不到三天时间,更是传遍了整个王岛,二十八守护门徒岛,就差没让整个南海的海域都一起沸腾起来了,大家也都跟着高兴。 皇甫家族本就人丁稀少,到了皇甫浅语这一辈,就剩下皇甫浅语一个独苗。 如今又添一王族成员,还是嫡系帝姬,王上的亲生血脉,这无异于天大的好事,对于皇甫家族来说,可以说是普天同庆,大家跟着兴奋实属正常。 只是,这些人可不包括皇甫浅语。 别说高兴,皇甫浅语差点没气得直接升天! 从那日被大祭司惩以鞭笞之刑,禁闭到现在,都第三天了,她是一口饭都每吃,但那精力却是半点不减,整个兰院峰时不时响起着她的咆哮声,回荡不绝。 “滚,都给本小姐滚,滚出去!”皇甫浅语趴在软榻上,每动一下,后背都还撕扯着传出剧痛,但却依旧拦不住她,将那送至身旁的食物挥开。 噼里啪啦的,清粥菜肴汤药……洒落一地。 竹心瞧着心疼不已,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流,“小姐,你多少吃点吧,都好几天了,你这身上的伤半点不见好转,你要是再不好好喝药,吃东西,就是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的啊。” “不吃,本小姐说了不吃,就是不吃,都给我滚出去,让我死好了!”先前多是胡闹着玩,皇甫浅语这一次却是动了真格,这三天里是真的滴水未进。 都不管她是吗,都瞎了是吗? 她就不信,爷爷和几位祭司他们能真眼睁睁的看着她死! 因为受了三十道鞭笞之刑,皇甫浅语整个人本就元气大伤,再如此糟蹋不管不顾,就更不成人样了,瞧她那苍白的面颊,都瘦的有些脱相了。 只是吼起人来,她的嗓音倒是不减分毫,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嫉妒真的能让一个人发疯。 其他侍女都吓得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的避开。 只有竹心还敢硬着头皮上前去劝,“小姐,大祭司只是那样一说,肯定也和往日一样,关上你几天,事情也就过去了,你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皇甫浅语一声冷笑,披散着头发趴在那里,原本姣好面容此时甚至有些狰狞,“不一样,现在有了凌兮月那个小杂种,他们是恨不得本小姐早点死!” “小姐,你可不能再胡言乱语了。”竹心心上一惊,赶紧打住皇甫浅语的话,一边连忙挥手屏退其他人,“你忘了大祭司是为什么罚你了吗。” 就是因为小姐胆大妄为,口无遮拦啊。 皇甫浅语苍白的嘴角一扯,“本小姐还怕了那小杂种不成?” “可是小姐,她有王上和大祭司护着,我们现在拿她没办法啊。”竹心试探着将新的汤药,端至皇甫浅语身前,“还有,小姐你再想如何,也得将自己的身体养好了,才能找回场子,你这样做,只能让那凌兮月得意了去,不是?” 皇甫浅语皱眉,背后的疼痛让她又轻“呲”了一口凉气。 大祭司真能下狠手啊! 见自己的话似乎有了点作用,竹心循循诱导,“还有,小姐你身上还有与雪族的婚约,这可是事关两族的大事,即便你以后不在南屿,那到了雪族,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后,还愁没有机会找凌兮月的麻烦?” 只是说这话时,竹心还不知这一纸婚约,也是她家主子鸠占鹊巢。 皇甫浅语如此一想,也觉有几分道理。 若她当上了雪族的王后…… “只是本小姐实在不甘心。”皇甫浅语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若是往日,我一天不吃饭,有个病痛不适,几位祭司尊者都会立刻亲自过来看我,现在,我都伤重成这样了,连爷爷都不理我!” 她都如此模样了,却没有任何人管。 有了凌兮月,他们真的就不要她了吗,凭什么啊? 都怪凌兮月这贱人,在中州的时候就处处和她作对,抢了她的风光不说,现在居然变成了王上的女儿,夺走了自己的一切,不知那贱人到底使了什么奸险手段,竟将大祭司和王上都蒙骗住了。 等着吧,她一定会揭穿那贱人的真面目,夺回属于她的一切的! 一想到凌兮月,皇甫浅语就恨得咬牙切齿,美眸充血,更是瞪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一般。 竹心瞧见,跟着骂了凌兮月几句之后,又赶紧安慰,“不是这样的,几位祭司和尊者们,还是很疼爱小姐的,只是这次大祭司下了死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来探视小姐。” 她想起什么,赶紧端起药碗,“这药,还是六尊者亲自给小姐你配的呢,用的都是极品灵芝,就怕小姐有个损伤,还有大尊者也让奴婢转告小姐,稍安勿躁,他会向大祭司求情,这两天就来看小姐你。” “爷爷真这样说?”皇甫浅语的情绪这才稍微稳定了点。 竹心一笑,“当然了,对了还有三尊者,还特意吩咐奴婢给小姐你准备了蜜饯,可贴心了。” 她指指旁边的桌子,“你瞧,就是知道小姐不爱吃药,从小就是这样,几位尊者对小姐你都好着呢,小姐你可是几位祭司和尊者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的情谊,哪是一个刚冒出来的贱丫头,就能轻松夺去了的啊。” “也是……”皇甫浅语嘴角终于有了点笑意。 她还没输! 第644章 将这贱婢拖下去,杖毙! “竹心,我要喝药。”皇甫浅语挣扎着起身。 是的,她这样作践自己,只会让凌兮月偷着乐罢了,她要好起来! 瞧着振作起来的皇甫浅语,竹心很是开心一笑,赶紧去扶,“这才是奴婢认识的小姐嘛,怎么能输给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杂种呢。” 一边伺候着皇甫浅语喝药,一边愤愤道,“那凌兮月算个什么东西,还不一定是王上的女儿呢,说不定是那女人到外面,和谁生的一个野种,非赖到王上头上。” “没错!”这话听得皇甫浅语舒适无比,脸上也有了笑意,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效。 “一个野杂种,也想……”竹心勾唇,正准备接着再说什么,一声厉喝犹如平地炸雷,突地响起,“放肆!” 竹心惊得手一个猛颤,将药碗掀翻在地,顿时噼啪摔了一地,抬头见到从大门迈进来的魁梧老者之后,更是吓得慌忙跪地,语不成句,“大大大尊者!” “来人啊,将这胡言乱语的贱婢,给本座拖出去,杖毙!”皇甫鼎天满脸威仪,国字脸上半点表情也无。 竹心面色瞬间一片灰白,跌坐在地,整个身躯软作一团烂泥。 “爷爷,你做什么啊!”皇甫浅语更是满脸不可思议。 遭了重刑,又委屈了这么多天,刚见自己爷爷,都还没来得及高兴,皇甫浅语便被他那满脸的怒火给吓到了,对他这命令更是无法理解,一脸震惊。 “大尊者。”两名青衣卫进门来。 “站住,干什么?谁准你们进来的。”皇甫浅语眸光猩红瞪过去。 皇甫鼎天黑袍一挥,像是没听到皇甫浅语的话一般,“没听到本座的话吗,把这口无遮拦的贱婢拖出去,就地杖毙!” 竹心这时才回过神来,整个人都还是懵的,都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在这突然的大难临头下,她只知疯狂磕头,“大尊者饶命,饶命啊大尊者,是奴婢口误,是口误啊大尊者!” 额头落在破碎的瓷片上,瞬间满脸是血。 “是——” 两名青衣卫过去提人。 "小姐,小姐救我!”竹心眼泪直飙,整个人都吓傻了。 见爷爷态度如此坚决,皇甫浅语也急了,一个激动直接从榻上翻了下来,一声痛呼。 “浅语——”负手立在门前的皇甫鼎天,身形一颤,快步过去将孙女给扶起来,重“哎”一声,嗓音沉沉有些气恼,“你看看你,都这样了,还乱来!” 皇甫浅语一把抓住爷爷的衣袖,后背撕扯着疼痛,可她一时也顾不上,连忙道,“爷爷,你饶了竹心吧,她做错了什么,你非得要她的命?” 连皇甫浅语都没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竹心是皇甫浅语的贴身丫鬟,从小一起长大,和其他的奴婢,在她心中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而且她也习惯了竹心的伺候,换个人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被拽着往外带的竹心哭着挣扎,“大尊者饶命,小姐,小姐救我!” “这贱婢胡言乱语,死不足惜。”皇甫鼎天哼一声,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他甩袖一扫,重重一声冷哼,“我王族天威,岂容这贱婢冒犯,我看,就是这贱婢整日在你耳边扇风点火,搬弄是非,才让你做出这些不知分寸的事来,今日本座定要杀鸡儆猴,看日后谁还敢妄议是非!” 他虽对凌兮月无感,但那好歹是他皇甫家族的王族帝姬,岂容一个贱婢张口闭口,野种来野种去,更带坏浅语,他就说浅语是哪来的这些极端想法。 原来是有人在背后唆使! “爷,爷爷……”皇甫浅语愣住,她怎么有些听不懂。 什么叫竹心搬弄是非,什么又叫她做出不知分寸的事来? 皇甫鼎天虎眸一瞪,侧向两名侍卫,“还杵着干什么,拖出去!” “住手!”皇甫浅语这一下算是明白过来了,也更加激动了,一扑过去将一名青衣卫的手吊住,一挥,“滚开,都滚开!” 两名青衣卫不敢放肆,皇甫浅语身上本就有伤,他们就更不敢碰了,只能避开一些,被皇甫浅语一把挥开之后,便默默地往边上退了退。 “小姐——”竹心拽着皇甫浅语的手,抽噎不止,跪在那里不敢起身。 “浅语,你这是做什么!”皇甫鼎天气结。 这死丫头,想气死他? 皇甫浅语愤恨瞪向爷爷,跟着一声大吼,“这几天都是竹心一直照顾我,爷爷你一来,不由分说就要竹心的命,你要杀就干脆连我一起杀了算了!” 都不管她,现在又都来欺负她是吗? 皇甫浅语抓狂大吼,“我被人欺负,被鞭笞受伤的时候,爷爷你为何就不管,我被关禁闭,吃不下睡不好的时候,爷爷你又在哪里,我还以为爷爷你是来看我的,你刚一来就要打要杀,现在连我身边唯一一个,能说点贴心话的人,爷爷你都要杀了,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孙女!”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非得如此对她! “小,小姐……”竹心泪涌不止,又被这番言语给吓到了。 皇甫鼎天却差点没给气背过去,“真是给你惯坏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目无法纪,大闹瑶池殿,无视尊卑,顶撞大祭司,心存妒忌,已生害人之心……不将这苗头掐死,照这样下去,这死丫头迟早要闯出大祸来。 他是在救她啊! 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竟如此偏激。 可皇甫浅语哪听得进去,“总之,今天谁都别想动竹心,爷爷你要真杀竹心的话,就连我一起吧,反正我现在活着也觉没什么意思,你们现在已经有了继承人,也不多我这一个。” 不仅仅是为主仆情谊,更像是为了争议一口气。 “混账东西!”皇甫鼎天颤手指向他,给气得一阵头昏目眩,说不出话来。 听听,听听这都说了些什么,他皇甫鼎天一世英名,怎么会有一个如此不通情理,目光狭隘的孙女啊! 第645章 耐心教导 瞧着孙女那偏执模样,皇甫鼎天无法理解。 他们皇甫家族多一个血脉后代,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作为皇甫家族的一员,应该也跟着欢才是,为何浅语会如此排斥,定是这贱婢从中挑拨,教唆浅语! 皇甫鼎天当然无法感同身受,对于从小到大,集齐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皇甫浅语来说,莫说是隔了几代的血脉,那就是多一个亲生姐妹,她都不会愿意。 习惯了所有人都以她一个人为中心,她无法接受再来一个人分走她的宠爱,更何况这个人得到的关注,比她还要多,甚至于直接取代了她。 “浅语,你是要气死我才罢休吗?”虎眸睥了竹心一眼,皇甫鼎天越发恼怒,朝护卫猛一挥手,“还不将小姐扶起来,如此胡闹成何体统,这贱婢今天必须死。” 也还真不愧是爷孙,这两人还是有相同之处的,皇甫浅语的偏激己见,大尊者那固执那是如出一辙,她都这样祈求了,皇甫鼎天还是执意要杀竹心。 在皇甫鼎天看来,做错了事就必须受罚,犯了家族法规,就必须承担这后果! “浅语,听话!”皇甫鼎天一声厉喝,“爷爷也都是为了你好,你要伺候的人,爷爷再给你找十个都行,不就是一个奴婢,你非要为了一个奴婢和爷爷闹吗?” “滚开——”皇甫浅语一把挥开过来扶他的护卫,声嘶力竭,“爷爷你为何偏帮一个外人?到底我是你孙女,还是凌兮月是,为什么你们都护着她!” 什么为了她好,就是偏帮凌兮月那个贱人,竹心说的是实话而已! 竹心恢复了点神志,见大尊者和皇甫浅语为了她,闹得不可开交,她眸光一阵闪烁。 最后狠狠一沉,下定了决心一般,连滚带爬到皇甫鼎天脚边,“碰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死不足惜,小姐和大尊者切莫为了贱婢伤了和气,否则奴婢死也不能瞑目。” 她那抬起头鼓足了气的样子,像是要慷慨就义。 皇甫浅语挡在竹心身前,狠咬了一下牙,了解自己爷爷性格的她,知道硬碰硬不行,便立刻改变了策略。 她立刻放软语调,身上有伤的她瞧着越发可怜,“爷爷,竹心照顾了我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一时口误而已,我会好好管教的,你就饶了她这一次吧,求您了。” 皇甫鼎天重“哎”一声,瞪着孙女懊恼不已,“妇人之仁!” 如此不知轻重,不晓天高地厚,继续留在浅语身边,实在不是个好事。 见此,皇甫浅语赶紧又道,“再说,我现在这个模样,还被大祭司禁足,身边需要人照顾,我习惯了竹心伺候,换个人浅语是真的无法适应,爷爷你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大尊者,奴婢知道错了,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竹心赶紧磕头,不停认错。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见到皇甫浅语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大尊者也着实不忍,只是这事,他又绝对不能当做没发生,否则视皇甫家族法纪为何物? “爷爷……”皇甫浅语靠到大尊者身边,拽着他的衣袖,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求您了,就饶了竹心这一次吧。” 大尊者被缠得没办法,虎眸恼盯着竹心。 若是轻易放过,如何警示众人? 半晌,他猛一拂袖沉沉开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下去,杖责一百,给本座重重地打,不得轻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带走!” 本以为逃过一劫的竹心,听得这话,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皇甫浅语也是一愣,重棍之下杖责一百,和直接杖毙有什么区别? 只是还不待她再说什么,两名青衣卫便一左一右,直接将竹心给架了出去。 “住手!”皇甫浅语转身扑过去阻止,却被皇甫鼎天一把给抓了回来,“浅语,你自己都这样了,还去管别的,给我回来,再闹我立刻要了那丫头的命。” “啊——” 皇甫浅语疯狂挣扎,还挥手去打皇甫鼎天。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这样逼她,连爷爷都要这样! 没一件事情顺心的皇甫浅语,此时是真的,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若说先前,因为凌兮月的出现,让她受了一肚子的气,又遭了前所未有的罪,整个人已处于悬崖边缘,那么竹心的受罚,就是身后推来的一只手,亦或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让她发起疯来。 皇甫鼎天也吓了一跳,赶紧遏制住孙女,“浅语,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能不能冷静一点!” 最后实在控制不住,头疼之下,他“碰碰”下手,点了她的穴道。 皇甫浅语随即整个人脱力,瘫软下来。 “来人,给小姐上药。”将孙女在榻上安置好,皇甫鼎天一边挥手让外面的侍女进来,瞧着后背被血水浸湿的孙女,他花白的眉头麻绳似地拧在一起。 说不担心,那也是假的,但被气到了也是真的。 大祭司跟他说明情况的时候,他还不相信,还有没直接重罚,也是看了他几名颜面上,只是小惩大诫一下,本以为浅语只是有些抵触,却不想她竟已如此偏激。 这可如何是好? 皇甫浅语趴在那里,不停地流眼泪,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抽噎。 皇甫鼎天长长一声叹息,缓和了一点口气,“浅语,听爷爷说,即便凌兮月那丫头回族,也并不影响你什么啊,你依旧是皇甫家族的大小姐,依旧是爷爷最疼爱的孙女。” 皇甫浅语眼神转到一边去,姣好的面庞一阵青红交替。 不一样,这怎么能一样,原本她才是家族的继承人,义父唯一的女儿,皇甫家族的嫡传帝姬,如今全被凌兮月夺走! 见到孙女这种表情,皇甫鼎天又皱了一下眉头。 但还是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循循教导,“浅语,不是自己的东西,莫要强求,每个人都有她的位置价值,那个位置本就不属于你,如今只是物归原主,作为我皇甫家族的后代儿孙,眼光必须要长远,心胸要宽广,不能只顾自己痛快,要站在整个家族的利益之上,方得长远啊。” 第646章 提升实力! 皇甫鼎天又一阵长吁短叹。 浅语为何就是不理解,凌兮月不是仇人,是他们的族人。 他们一脉相承,最是忌讳窝里斗,若是内忧不断,如何抵御外患? “也是怪爷爷不好,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族中事务,忽略了你,也没时间好好陪一下你。”皇甫鼎天一向威严的脸上,露出少有的慈爱色彩,“也是想你好好冷静一下,这两日才没来看你。” 再说,看在他的面子上,大祭司已经法外开恩,只是略施薄惩,他身为皇甫家族的执法尊者,也不能太过纵容自己的孙女,否则不乱了纲纪? 皇甫浅语眸光闪烁,动了一下。 皇甫鼎天沧桑老眼之中浮出一抹无奈,摇摇头,抬手指向旁边的桌子,“你看,爷爷给你带了最好的灵药,还有你最喜欢吃的樱花糕,你这孩子,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每次生病吃药都要哭闹。” “呜呜……”皇甫浅语哭了起来,抽噎不断。 一时间是泪如泉涌,可她就是不喜欢凌兮月,就是反感关于她的一切,自己的人生都因为她的出现而毁了,她不痛快,也不能让凌兮月得意! 但真像爷爷说的那样,真的是她太过狭隘了吗,只是看到了自己不快,从没为家族着想? 见到孙女这般模样,皇甫鼎天也是不忍,将她的穴道解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以后不可再如此胡作妄为,大家宠着你是情谊,但你却不能因此肆意妄为,不将家族法纪放在眼中。” 都怪他,总是为家族忙着,对浅语疏于管教,这孩子父母离开的早,下人和其他尊者,也只知道一味纵容,才让浅语养成了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皇甫浅语抽噎不止,枕面都被她捏成了麻花状,“我,我都没做什么。” 可是,她先前不一直都这样吗,爷爷不也没说什么,为何偏偏凌兮月回来了,她就错了? “你还没做什么!这次大祭司罚你,你就受着,等过些时日爷爷会再为你求情,让大祭司放你出来。”皇甫鼎天说着眉目又严肃起来,“但你不可再到瑶池殿寻事了,听清楚了吗?” 皇甫浅语牙关紧咬,不吱声。 皇甫鼎天皱眉,看向她,嗓音加重,“浅语。” “知道了!”皇甫浅语重重一声,瞥了一眼自己血色斑驳的后背,“我还敢吗?” 皇甫鼎天顿时头疼不已,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好好休息,养好伤才是,不要再胡闹了,爷爷过两天再来看你。” 这丫头,简直和她爹一模一样,顽劣偏执,是之前太过放纵着她,想来关上一关也是好的,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想通,他现在说再多也是无用。 皇甫浅语一声轻哼,将头扭到一边去,不去看皇甫鼎天。 大尊者满脸无奈,摇摇头,示意旁边的侍女过去上药之后,便转身阔步出了门。 “啊——啊——”庭院中,传出竹心鬼哭狼嚎般的惨叫,伴随着一记记闷棍落下的响声,远远听得,都让人背脊发凉,周围侍婢是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胡言乱语什么。 这威慑效果,倒是真立竿见影。 “凌,兮,月……”皇甫浅语捏着锦被咯吱作响,她真是讨厌死她了! 可是,难道爷爷说的才真的是对的吗,难道真的是自己心胸太过狭隘,目光短浅? 那一声声惨叫,穿过门窗,落入皇甫浅语耳中,那么的刺耳,那一记记重棍,也像打在了她的身上一样,更像是一道道耳光不停扇在她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听着竹心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喊叫,皇甫浅语猛地回过神来,惊出一身冷汗,“不,我没有错!” 她在想什么啊,错的是凌兮月,这一切本都好好的,都是因为凌兮月,自己才落得这般田地,现在连自己最亲的爷爷,都帮着一个外人说话。 凭什么? 是的,都是凌兮月的错! 她不会放过凌兮月这小贱人的! 王岛“风起云涌”,兰院峰也是“鬼哭狼嚎”,偏得瑶池殿风平浪静,凌兮月更是安静得像个闲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静心闭关几日。 养回了精神之后,凌兮月又开始了魔鬼式的训练。 一点点,恢复她巅峰时刻的实力,再一步步,尝试着突破自己。 经过和鬼族的那场惨烈交战,凌兮月意识到自己的实力还远远不够,一切的悲剧,都在于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守护心爱之人,珍视之物。 诚然,现在有皇甫皓枫的保护,有整个皇甫家族作为支撑,凌兮月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在整个五洲大陆横着走,都无人敢欺负她半点,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只有自己强大,才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所以,当务之急,她需要提升自己! 而南屿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也最是适合。 这也是她答应两位祭司,跟他们到这边来的重要原因之一,而她盯上的,是曼陀罗岛,这才是她第二个条件的由来,她要自由出入皇甫家族的任何地方。 包括恶魔岛! 只是她眼睛的情况,让她暂时还不能过去。 纳兰雪衣这几天也在闭关,不过他是忙着给凌兮月配治疗眼睛的灵药。 皇甫家族之中的藏药,可以说应有尽有,藏云峰中奇药无数,纳兰雪衣很快便配置完毕,再配合着施以针灸辅助,她的眼睛不日便可痊愈。 只是药是配好了,却找不到凌兮月的人。 “那可知去了何处。”纳兰雪衣将手中瓷瓶收往袖中,淡淡一声。 瑶池殿门前的护卫摇摇头,一板一眼回道,“不知道,卫节使随小姐一起出去的,属下只听得一字半句,小姐说是想寻个没有遮挡的高处,看看落日什么的。” 纳兰雪衣墨眉淡蹙,寂静眸色幽然。 “纳兰少主,要不您先进去等小姐吧,小姐她晌午就出去了,这太阳快下山了,想必很快就会回来的。”那护卫倒是热情,耿直邀请,应也是皇甫皓枫特意吩咐了。 “晌午就出去了?”纳兰雪衣疑惑喃喃声,墨瞳眯起。 第647章 自杀!? “对啊。”护卫点头。 纳兰雪衣看过去,颔首一点,“多谢。” 说罢转身离开,那护卫见纳兰雪衣不进去,还伸手唤了唤,“纳兰少主?” 只是,纳兰雪衣像没听见一般,转身朝外走去,雪衣背影在那樱花飘落的小道上,飘然如仙。 晚樱如雨,随风飞舞,片片淡粉色的花瓣落在男子纤尘不染的肩头,泼墨一般的长发上,点点斑驳,美的犹如一幅画卷。 “有这么着急的吗,看个落日,晌午就要出门。”跟在身后的苏北,疑惑地嘀咕了一句,随后扯了扯嘴角,转而又道,“不过这两天月姑娘是不要命地在训练,想是放松一下吧。” 诶,还是不对啊,月姑娘眼睛看不见啊,看什么落日?晒夕阳吧。 苏北傻傻地抓了抓后脑勺,只是他才闪神一秒不到,再一抬起头来,眼前已没了纳兰雪衣的影子。 落日余晖,目之所及处,半边海面都被染成了血红色,以王岛为中心,二十八座门徒岛屿形态各异,犹如一座座荒古猛兽,匍匐在这片海域之上,守护一方。 从王岛听海阁的方向,逆着落日余晖看过去,正对着那座岛屿,静静地屹立在大海之上,就像一尊巨大的飞天石像,突地从海面耸立而出。 二十八座门徒岛之一,心月狐门徒岛! 从岛屿一侧的顶峰悬崖看下去,无数船舶穿梭在岛屿之间,有王族的舰队,也有出海的渔船,但在这里看着,都似一片片轻舟一般,点缀在大海之上。 壮观,又不失世外之地的灵气秀美。 只是那站在断崖边缘的人,看不见这一番景致。 凌兮月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装扮,眼前依旧用一根缎带蒙着,系在后脑处,垂下的缎带和那扎起的乌黑发丝混在一起,随风飞飞扬扬,背影纤直,英姿飒爽。 瞧着,丝毫不似一个目不能视之人。 “小姐,时辰不早了,回去吧,不然王上该又到处寻你了。”卫霖踩着一块坚石,飞身而上,说话间还喘着粗气。 小姐真的是太可怕了,简直非人哉,一路攀上心月狐岛,半点没要他帮衬,这都不说了,自己差点没跟上小姐的速度,小姐是真看不见吗? 他都怀疑瞎的那个人是自己了! 即便视力还未完全恢复,只能见朦胧暗影,也丝毫没耽误凌兮月的训练。 这两天,被虐的最惨的却不是凌兮月,而是卫霖,其他护卫根本跟不上凌兮月的节奏,没几下就被甩开了去,卫霖倒是一路跟上了,只是半点不敢掉以轻心,否则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一路下来,卫霖是真的有点怀疑人生,究竟是他太蔫儿菜,还是眼前的人太变态。 凌兮月站在悬崖边上,缓缓伸手,感受着清风穿指而过,海浪扑面而来。 “小姐,退点,前面危险。”卫霖手抵在膝盖上,一边跟过去,一边出言提醒,累得都有些直不起腰了,“悬崖……” 一句话还未说完,凌兮月纵身一跃,竟飞身扑了出去! “小姐!”卫霖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兮月!”还有另一道声音。 第648章 坠海! 虎胆雄威如卫霖,此时都差点被吓傻,狂奔过去。 天天天……这他是真没办法跟上,小姐这是要自杀吗,不,这就是自杀啊! “小姐——”在那惊恐咆哮声中,一道雪影随风而来,一闪而过,快得在原地留下了一道雪白残影,没有丝毫犹豫,紧跟凌兮月之后飞身便扑了出去! 卫霖此时已扑到悬崖边上,看下去,又是一惊,心脏都要飞出胸膛了,“纳兰少主!” 凌兮月双手展开,发带狂舞飘飞,整个人朝悬崖下方滑翔下去,原本整个人的状态是冷然,轻松,舒展,自由的……但听得那动静之后,浑身骤地僵了一下。 雪衣? 脑中惊慌闪现的瞬间,凌兮月腰上徒地一紧。 “兮月!”那一向温润淡漠的嗓音中,带着明显的焦急,还有淡淡的斥责懊恼之意。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爱惜自己,为什么非得如此折磨自己,难道没了北辰琰,就没有其他可再依恋的了吗! 纳兰雪衣抓住凌兮月后,飞身一转,但有不受控制的下坠的力道,再加上下方无着力点,两人便猛地朝那峭壁撞去,纳兰雪衣墨瞳一缩,扯着凌兮月一个反转。 “嗯!”一声闷哼。 那猛烈的撞击力量被他一个人受住。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凌兮月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纳兰雪衣试图伸手去扣住岩石,但常年经海风打磨的峭壁,光滑无比,他五指被唰地磨破了去,却依旧无法找到支撑,又快速朝下方坠落而去。 这一切,也不过是两三秒的时间。 漫天霞光之中,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从悬崖之上似两点极速坠落,雪白的衣裳,乌黑的青丝……犹如一朵盛开的雪莲,纳兰雪衣将凌兮月紧紧裹在怀中,交错在她腰前的修指,节骨泛白。 凌兮月顾不上什么,挣扎,“雪衣,快放开!” 天,雪衣怎么会跟着跳下来了! “别动!”纳兰雪衣沉沉一声,抱着凌兮月身躯猛地一个翻转,将他自己置于下方。 “你别动!”凌兮月急了,一声厉吼,两人坠落的速度极快,眨眼间,那湍涌翻滚的海面近在眼前,凌兮月目不能视,但她其余感官却是敏锐到了极致,从周围的风声浪潮声,便能判断个八九成。 来不及了…… 凌兮月抽出手腕一探,“嗖”地一声,一根钢丝从她手腕的环扣中弹射而出,“碰”地钉入峭壁之中,突来的牵引扯得两人身躯猛一个骤停,割凌兮月手腕都一阵剧痛! 但那下坠的力道太猛,又是两个人的重量,一个骤停之后,钢丝承受不住抽断,两人再度急速下坠,最后“轰”地落入翻滚咆哮的海浪之中! “小姐?纳兰少主!”卫霖扑在悬崖边,瞪着将两人吞噬的海浪,双眸瞬间绯红一片。 “怎么回事,卫节使,小,小姐呢?”这时,后面的护卫也跟了上前,瞧见眼前的情况,一个比一个懵。 “不会是!” 大家快速跟过来。 卫霖猛地捶地,“小姐和纳兰少主落下去了,快,快下去救人!” “什么?”众护卫一个个面色青紫,也被吓到了。 怎么回事? “愣着干什么,快下去救人啊!”卫霖一声咆哮,随后快速起身,朝山下奔去,完了完了! 波涛汹涌,无穷无尽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袭来,在那陡峭的悬崖上,拍出无数雪白的浪花,被夕阳染红,汇聚成一片绯红迷人的浪潮。 “噗——” 浪花翻滚中,一个脑袋冲出海面来。 凌兮月猛吐出一口水,眼前的缎带早已不知所踪,她双眸睁了睁,侧向旁边的位置,紧抓着手中的人,将他往上提,“雪衣?雪衣!” 只是接连好几声,都没听得回响。 夕阳光晕下,湿漉漉的墨发顺着男人绝美的面颊蜿蜒而下,纳兰雪衣双眸紧合,水雾沾染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凝聚成珠,沉沉昏死了过去。 两人落下来时,纳兰雪衣将凌兮月护在了怀中,而他自己整个人便径直撞入了水中,承受住了所有力量,这么高的位置落下来和砸在地面上,没有任何区别。 若非纳兰雪衣功力深厚,不比常人,有内功护体,恐怕当即就会没命,但他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猛烈力道下直接就晕了过去! 在没有半点意识的情况下,又骤地落入深海呛水,这情况…… 凌兮月低咒一声,感受了一下海浪潮汐的方向,便带着纳兰雪衣往海岸边快速游去。 将人拖上岸,凌兮月也顾不得喘息,看着那朦胧的轮廓,伸手摸索着过去,拍打他的面颊,“雪衣,雪衣,醒醒!” 散开的墨发犹如海藻,沾染着细钻般的白沙凌乱缠绕,男人双眸紧闭,夕阳光晕洒在他的身躯上,清冷寂静,那绝美的面颊白的近乎透明,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雪衣,醒醒!” 呼喊几声无果之后,凌兮月一边抓起他的手,两指一并压上脉搏,微弱得她都有些不确定……凌兮月心上骤紧,赶紧靠至他心脏的位置贴耳侧听。 几乎感觉不到心脏跳动! 凌兮月快速解开他的衣领,双手交叠,按压在他胸前,赶紧给他做心脏复苏。 按了几下之后,松开手,她身躯微凝了凝,不过也只是一个闪烁的时间,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深吸一口气,红唇接上那冰凉的樱唇,快速渡气过去。 湿漉漉的面颊,精致的下颚线,喉结的曲线……一直绵延向那敞开的胸膛衣裳处。 那浑身沾染的海浪白沙,在夕阳下,犹如细碎钻石般闪烁着,这个总是站在云端,犹如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恐怕一辈子都没如此凌落狼狈过。 只是,这些凌兮月现在也看不见。 按压心脏,渡气……如此反复,凌兮月面无表情,脸色凝重到有些乌青,额头都隐约有冷汗滴滴凝聚,混合着海水滴落,那双没有焦距的乌瞳之中墨云积压。 老天,千万千万不能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第649章 劫后余生 一下两下…… 凌兮月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心脏复苏,几下之后,她再度低下唇去。 “咳——”这时,突地一声轻咳响起,纳兰雪衣吐出一口水。 凌兮月悬起的心脏骤然落下,侧了下头,赶紧“看”过去,“雪衣?” 纳兰雪衣睁开眼,漫天霞光映在他清润的墨瞳之中,前所未有的绚烂色彩,点点斑斓,仿佛汇聚着天地风华光芒,重新恢复了生机,随后缓缓转向身边的女子,微凝了凝。 刚刚…… 是他的错觉吗? 凌兮月没察觉纳兰雪衣的异样眼神,一脸沉然,“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伤到?” 幸好,幸好……这个高度坠下来,人没散架已是大幸,幸好最后还缓冲了一下,不然就真惨了。 “无事。”纳兰雪衣起身,伸手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指尖,五指微蜷轻收,看向旁边神色焦灼的凌兮月,轻摇摇头,“只是一点擦伤而已,并无大碍。” 听得这话,凌兮月差点没给怄吐血,“并未大碍?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没缓过来!我……”她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雪衣你跟着跳下来干什么?” 今天雪衣若真没了命,她真得愧疚一辈子。 话到此处,纳兰雪衣墨眉轻蹙,也生出了几分恼意,凝聚眉头,被夕阳光晕染得越发浓郁,“兮月,为了北辰琰,你就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 凌兮月猛愣了一下,“什,什么……”她骤的反应过来,“你不会是以为我要自杀吧!” 雪衣不会是以为她要跳崖自杀,跟着她跳下来的吧? “不是吗?” 纳兰雪衣看过去。 “当然不是!”凌兮月哭笑不得。 我的天,竟还真是,怎会闹出这么大个误会来。 凌兮月是想在极限环境下,锻炼一下自己的应急能力! 因为眼睛的原因,暂时还不适合去恶魔岛,便想起了先前和纳兰雪衣在听海阁吃茶时,远远看见的心月狐岛,倒很合适,便就到这来了。 纳兰雪衣樱唇轻抿,一时有些不理解凌兮月的意思。 凌兮月脱力,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浑身无力,“我这是在训练啊,你又不是没见过,在曼陀罗岛的时候,我从那么高的崖边跳下去,不就没事吗?” 为了那一刻可以死里逃生的能力,是需要无数次生死边缘的训练,才能得到,且熟练自如的,当然,她不傻,也是做了一定的安全措施的。 凌兮月哭笑不得,“你以为那些能力,是凭空来的吗?” 纳兰雪衣蓦地语塞,这还是第一次,被弄得整个人呆愣在那,木桩一般。 他竟忘了,兮月不是常人,她的所作所为,也不能用常理去判断,他刚一上去,便见她飞身跳下了悬崖,回过神来时,他就已经跟着跳下去了…… 那时候,他也来不及想那么多。 “你说你跟着跳下来干什么啊,我穿的是翼装,只能保证自己逃生,你要是丢了小命,我才是哭都没地方哭。”凌兮月此时回想起刚刚那惊心动魄的几秒,还有纳兰雪衣昏迷不醒,那让人屏息的生死一刻,她心脏都还“咚咚”狂跳,“得,这也算是毕生难忘的一次训练经历了。” 对于她来说,生死有命,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可不能让别人跟着丢命啊。 “呵……”纳兰雪衣突地失声一笑,看向绯红似火的海天一线,毫不掩饰的笑出声来,那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自在,没有任何束缚装饰,轻松惬意。 凌兮月也“噗”地笑出声来,同时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夕阳似火,白滩海浪,真算是劫后余生,两人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坐在海滩边上,那画面狼狈又和谐,眼前天高海阔,像是冲破束缚之后的自由抒发。 谁都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个乌龙事件来,还差点出人命。 可凌兮月要自杀是假,但纳兰雪衣陪她跳下来,却是真的,不参半点虚假。 “不过,若让我重选一次,我还是会跳下来。”纳兰雪衣忽地开口,淡淡一声随口一说。 虽然兮月自杀是假,但她不顾生死,却是真的,若北辰琰安在身边,她还会无故如此舍生忘死吗?那样危险的情况,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而且她眼睛还看不见,更加危险。 关心,则乱。 现在他总算理解,此话为何意了。 他没看见便罢,他见到了,就没办法视若无睹。 凌兮月身躯微怔了下,其实她也知道,只是这个时候,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浑身湿透,水雾沾面,看着眼前的一切,纳兰雪衣心境却是从未有过的自由,好似脱去了所有的束缚。 他嘴角浅浅弯起,轻笑一声,“我自小来往王岛,却从未见过如此美景……” 若能一直如此,该多好。 他之一生,从无奢求,仅此一件,足以。 凌兮月缓缓垂下眼,脸上笑意不再,心脏一阵猛烈抽痛。 因为她想起了北辰琰的一句话:在你来之前,我看这周围,山是山,河是河,看军营现巡防线,观城墙只见攻伐图,可是你来了之后,我才发现,今日这落霞甚美。 也是这样一个落日黄昏,霞光漫天的时候。 男人含笑低哑的话语尚在耳边萦绕,回荡不绝,身边却不再有他的陪伴,半点身影也无,此刻,他躺在那冰天雪地之中,孤零零的一个人,该是很冷,是不是也像此时的她这般,生不如死? 但她对此却束手无策,连去见他的勇气都没有。 琰…… 为何要残忍丢下她! 这样的日子,她还需熬多久? 凌兮月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中,眸光迷茫。 只有在生死边缘的时候,才能暂时忘记那种苦楚,这也是凌兮月如此拼命的重要原因之一。 察觉到凌兮月浑身骤然阴冷的气息,纳兰雪衣墨瞳沉了沉,像是从美梦跌回到现实,他轻叹一声,“即便如此,兮月你也不该这样拼命,训练需循序渐进着来,如此激进,会伤到自己。” 凌兮月兀地回过神来,眸光轻睁“看”向前方。 第650章 诚心悔过?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启唇淡淡一声,“没事,我习惯了。” 最坏的结果,就是去陪琰,她就不用每日都承受这生不如死的煎熬了,或生或死对于她来说,真的没什么,只是,会对不起爹爹和外公。 凌兮月僵坐在海滩边,双手缓缓抱上膝盖,只木讷地回应了声,便迎着海风发呆。 知晓凌兮月的性子,知道说再说也是白费功夫,纳兰雪衣也没再多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陪在她身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再说。 她“看”着远方,他看着她。 兮月,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哪怕是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最后一抹霞光,都沉下了海岸线,湿冷的凉风阵阵席来。 “小姐,纳兰少主!”卫霖和一群护卫的喊叫声响起,心月狐岛这边的整个海岸线,都被火把照亮。 纳兰雪衣起身,拂手轻扫去袖上白沙,月光清辉之下,恢复了淡漠寂静的往常模样,“兮月,这里凉,回去吧,再不回去枫王该担心你了。” “走吧。”凌兮月起身。 瞧见远远过来的两道身影,卫霖眸光一瞪,高举起手中火把,“小姐,纳兰少主!” 海岸线上的“火龙”循序汇聚了过来,无数火把将两人围住,卫霖第一个冲到两人身前,脸上惊惧未散,“小姐,纳兰少主,你们没事吧?” 真是吓死他了,这来一次,他估计得少活几年! “没事,不必大惊小怪,只是寻常训练而已。”凌兮月开口安慰一句。 本来是想安慰卫霖,却不想这话一入耳,反倒将他又吓得猛一个激灵,“什,什么叫寻常训练?” 老天爷,小姐这莫不是在玩儿他! 飞天遁地的折腾也就罢了,还包括这种自杀式的吗? 原本以为从护卫王城,转来保护小姐,是个清闲差事,说句不大尊敬的话,他当时还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如今看来,这比负责整个王城安危,都难多了啊。 这还叫大惊小怪? 这还小怪?他这把老骨头,是真跟不上。 凌兮月没有回答,错身走过去,“对了。”想起什么,又回头吩咐一句,“别告诉爹爹,免得他担心。” 卫霖迈开的步子扯了一下……这么大的事,不让他告诉王上,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承担的起啊? “是……”卫霖回答的极为勉强。 心里:小姐你还知道,这会让人担心啊? 不,不是担心,他刚才是差点给吓傻过去,可不能再这样吓他了! 事实证明,卫霖真的是太天真了,这不是结束,才仅仅只是开始而已,随着自己状态的回转,凌兮月的后续训练强度,是一步步增强。 凌兮月在一众护卫惊惶未定,小心翼翼的簇拥下离开。 这边海岸线上的火把,也渐渐消散,直至一片漆黑,只余海浪哗哗的声音绵延不断。 原本纳兰雪衣已经炼好了药,准备给凌兮月疏散眼前余留的淤血,这一下,他手指手受了伤,没办法施针,旁人,就是皇甫家族中最擅医术的三尊者,也都没有纳兰雪衣的步针能力,就只能暂时缓了下来。 他也必须保证好自己的状态,再给凌兮月治疗。 那是凌兮月,不是旁人,不容有失。 这一恍,便又是小半个月过去。 眼睛没恢复,却并未耽误凌兮月的训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促进了她的训练,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她的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其余四感更为敏感,更能专注于感知。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行走在黑暗之中,有时候视觉往往并不那么重要。 或许,这就是所谓有得必有失,有所失,也必定有所得,主要看自己如何去对待。 而凌琅,原本是来陪着照顾凌兮月的,但他根本跟不上凌兮月的训练强度,只偶有闲时,能蹲在她身边,更多的时候,如那些寻常护卫包括卫霖,一起被远远甩到了一边去。 皇甫皓枫见了几次,思量下,便将凌琅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并将一些皇甫家族的内功心法,都教授给他。 凌琅根骨奇佳,再加上有良师指导,功力也是日渐精进,为了以后更好的保护姐姐,再苦再累他都咬牙抗住,一声不吭,小小年纪有这等耐力和决心,让皇甫皓枫也很是欣赏。 总之一句话,自己女儿的眼光真不错! 另外一边,兰院峰,从竹心被责一百重棍之后,这些日子倒是风平浪静,连皇甫浅语都收敛了气焰。 不知是真心悔过,还是学聪明了,皇甫浅语终于意识到,这次大家是来真的,为了能早日出去,也学会了收敛,至少做好了表面样子,和以往的不以为意相比,瞧着倒真像在虔诚悔过。 皇甫浅语倚坐在窗边,正看着远方蔚海发呆,若不知她阴暗心思的,但瞧这画面,倒是极为美丽。 她原本只是受了三十鞭,皮肉之伤,没动筋骨,大半个月的时间也是完全养好了。 这时侍女匆忙进来,打断了皇甫浅语的思绪,惹得她不快皱眉,“怎么了?” 那侍女脸色难看,“大小姐,竹心姐姐她,她……” 皇甫浅语脸色微变了变,起身。 偏房,卧榻之上的女子双眸紧合,原本清秀的面上此时一片死灰,青紫交错,明显没了生机,周围的几个侍女面色苍白,还有人忍不住在小声抽泣。 “竹心?”皇甫浅语走过去,摇了摇那冰凉的身躯,转身朝身边的人大吼,“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平静了这么些天,兰院峰中再度响起了皇甫浅语的厉喝声。 众宫侍跪地,战战兢兢。 大尊者执法是真严厉,虽免了死罪,但活罪也不是那么好逃的。 竹心受了一百重棍之后,整个人就只剩一口气在,但大尊者却命人不准给她疗伤,否则一并同罪处置,竹心若能挺过去,就饶她一命,若挺不过去,那也是她自己的造化。 皇甫浅语将她的参汤偷偷给了竹心,才勉强吊着她一口气,但这一口气撑到现在,终究还是没挺过去…… “小姐,竹心姐姐她,她已经……”侍女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皇甫浅语一记冷眼过去,“住口!” 她眸光转回到竹心那死灰的惨淡面容上,瞳孔狠狠瞪大,逐渐猩红! 第651章 你一定很恨凌兮月吧 “滚——”皇甫浅语将案边汤碗尽数扫落在地,“都给我滚出去!” 众宫侍赶紧退下,瞧着皇甫浅语那勃然大怒的模样,更是人人自危,不敢多吭一个字,往日还有一个竹心,敢在这个时候上前去劝解,现在……他们是真不敢啊。 瞬间,整个偏殿只剩皇甫浅语一人。 不,还有一具冰凉的尸体,此时还大睁着眼,死不瞑目。 “啊啊啊!”皇甫浅语疯狂捶打床榻,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不快,所有的委屈都嘶吼出来,她狠瞪着竹心那惨白的尸体,发了疯一样地发泄着,“啊啊啊——” 此时此刻,此时此地,竹心的死,让皇甫浅语忽然就有了一种,被全世界孤立起来的感觉。 她身边什么都不剩了,再没有人无条件地支持她,也再没有人理解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皇甫浅语抓狂。 压抑了这些天的怒火,再度爆出。 她气,她怒。 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从小陪在身边的侍女,也是这个唯一和她“同仇敌忾”的人。 更以为,她堂堂皇甫家族的大小姐,到现在竟连自己的一个婢女都护不住,还是自己最亲的人,执意夺走了她仅剩的陪伴,这种无力感,挫败感,对于从小到大,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皇甫浅语来说,是致命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凌兮月! 若说皇甫浅语因认清了现实,而选择了暂时的蛰伏和忍让,那么竹心的死,就是彻底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无关轻重,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凌,兮,月。”那嗓音,犹如地狱爬出的厉鬼,“你逼死墨谦哥哥,让我失去心爱之人,又夺走了我的一切,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皇甫浅语捏着床边的褥子,纤手之上青筋暴起。 她本就已退了一步,她心中也曾有过一个念头,为了爷爷,为了家族放弃和凌兮月的仇恨,两人平起平坐相安无事,可为什么要逼她,所有人都要逼她! “呵……” 这时,殿中忽然响起一道笑声。 一道高瘦的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殿中,枯瘦身躯被黑色斗篷披盖着。 皇甫浅语恼怒瞪去,瞧见来人,愣了愣,眼中快速什起一抹疑惑,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这种打扮,但也来不及多想,她快速将脸上扭曲的表情收好,收敛疯狂情绪。 “拜……”她正想开口时,那道黑影却先一步开口,低声笑笑,“你一定很恨凌兮月吧。” 皇甫浅语不语,经历过自己的亲爷爷之后,一时她还真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只能先沉默下来。 “没关系,只要她消失,一切都会恢复如前。”那黑影倒也不恼,不紧不慢再度开口,从那沙哑粗粝的嗓音听来,应该是一个老者无疑。 皇甫浅语看向对方的黑影,美眸眯了眯。 忽然,她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笑意,脸色变得有几分玩味。 原来如此,真是天助她也! 星宿更迭,太阳东升西落,随着凌兮月的回归,热闹了好一阵子的王岛骤地安静下来,风平浪静,真像一片安宁现世,连兰院峰都安静的不像话。 一向刁蛮任性的皇甫浅语,竟破天荒的,向大祭司递上了悔过书。 皇甫浅语诚诚恳恳地就她这次的莽撞,以及先前不懂事的行为,表达了悔恨之意。 为表达诚意,除了被罚的禁闭之外,还主动给自己加重惩罚,手抄皇甫家族族规,组训,每日罚跪两个时辰自省,这让大祭司和其他尊者也很是欣慰。 大家还感叹了一番,这孩子终于是懂事了,这算是醒悟了吧?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毕竟是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大祭司瞧见她如此诚意,又加上大尊者和其他族老求情,便从轻处罚了皇甫浅语,将禁令时间改至了三个月。 而这些,凌兮月都不在意,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主要是在她心里,皇甫家族的一切,除了皇甫皓枫之外和她并没有多少关系,这一点也让众族老很是头痛。 不管大祭司如何“谆谆教导”,众族老如何善意试好,左磨右泡,凌兮月依旧不怎么热络,甚至对要她承继帝姬之位,一口便回绝了去。 大家却没有半点法子,只能干瞪眼。 因为来时,他们就答应过,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 凌兮月就这样,在自我训练提升的同时,还要与诸位族老“斗智斗勇”。 这日,天气明朗,蔚海蓝空交相辉映。 皇甫皓枫忙里得闲,来了兴致,和纳兰雪衣在悬崖亭中对弈,一个杀伐果敢,雷厉风行犹如烈火肆虐,一个心寂如冰,不疾不徐若清风拂柳。 黑白棋子一张一弛,一热一冷,两人你来我往,杀得竟不分上下。 苏北和凌琅两个,一人一边,撑着下巴在皇甫皓枫和纳兰雪衣身侧,仔细观望“学习”,他们杀得不可开交,这两小子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哈哈,真是后生可畏啊。”旁边观战的六尊者忽地抚须大笑,“王上,这一次你可大意了。” 皇甫皓枫丢下手中黑子,指指对面的纳兰雪衣,一阵豪爽大笑,嗓音浑然醇厚,“你小子,可以啊,这虚虚实实,本座这连番躲闪,以攻化势,还是掉你坑里面去了。” “晚辈也只是侥幸。”纳兰雪衣轻笑笑,拱手轻合。 皇甫皓枫指指纳兰雪衣,笑而不语,随后想起什么,这才开口,“月儿这两日如何,我这忙着族中之事,也没去看她。”说着嗓音有几分揶揄,“倒是你,操心不少。” 六尊者也跟着瞧向纳兰雪衣,老脸之上的笑意有些微妙。 纳兰雪衣轻拂衣袖,放下手中棋子,“枫王说笑了,这都是晚辈该做的。” 皇甫皓枫好笑,“这月儿,整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这几次过去,她都不在瑶池殿,问人也不知去向,神神秘秘的,偏得就雪衣你,每次都能找到她。” 怎搞得比他这个王上都还要忙,想和她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的功夫都找不到。 第652章 北辰琰,有救 “是了,我也寻不到姐姐。”凌琅很认真的说一句。 苏北斜他一眼,小声嘀咕,“让你来是干什么的,还不跟我出去玩。” 听得这些,纳兰雪衣笑意微暖了一分,对上皇甫皓枫那笑意满满的眼神,“兮月对王岛不甚熟悉,她能去的也就那些地方,只需耐点心。” 先前凌兮月来过王岛,去的地方,也绝大多数是都是纳兰雪衣随她一起。 “嗯……”皇甫皓枫瞧着眼前温润似水的男子,沉吟着点点头。 其实他最欣赏的,也是雪衣这一点。 泰山崩于眼前依旧能心如止水,不动声色,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做到的,而于感情来说,若这样一个人能交付真心,那也必定是坚定不移,悉心守护。 其实对于现在的月儿来说,是最合适的,只是需要时间,还有无穷无尽的耐心。 瞧皇甫皓枫那一脸“岳父笑”的模样,看这样子,卫霖是真没将那日的惊魂一刻禀告他,否则,他不跳脚才怪,还能这样像现在这样安坐? “不过这些时日兮月在闭关,晚辈也不得见。”纳兰雪衣又道。 六尊者拂须,“前两日老夫去瑶池殿,也是听得兮月丫头在闭关,便没打扰她。” 凌兮月这处境状态,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家世好,有钱,有颜,明明可以拼爹,躺着都是人生人家,却非得靠自己,还比谁都努力。 皇甫皓枫也不由得一叹,“这月儿,真的是太拼了,罢了,随她吧,她若不找点什么事情做,我倒怕她胡思乱想一个人闷着又不高兴。” 纳兰雪衣抿唇静默。 “哦对了雪衣。”说到这里了,皇甫皓枫就顺便问上了一句,“北辰琰的情况如何?” 纳兰雪衣一手撩袖,收捡着棋子,一边回道,“前两日师尊来信,将北辰琰封于九幽谷寒冰玉床之上,他的状况很稳定,只是依旧昏迷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怎么可能醒,伤至那种程度,能留的一线生机已是奇迹,要想苏醒,难于登天哟。”六尊者感叹,“除非大罗神仙在世,否则也就只能这样一辈子沉睡下去,活死人罢了。” 六尊者也是医者,虽不及纳兰雪衣,但也是五洲大地之上一等一的,听说北辰琰的情况后也是直摇头。 “此话,千万莫在月儿面前提及。”皇甫皓枫忽地沉沉一声,如此说道。 大家一时都沉默下来,这事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数,北辰琰的情况除非神仙手段,否则绝不可能苏醒,只是从来不敢在凌兮月面前提,也就私下说说。 六尊者抚着胡须,一语道破,“兮月丫头何等聪明,听雪衣说,她的医术更不在他之下,如此说来,北辰琰的情况,她的心中该比谁都清楚,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哎……”皇甫皓枫长长一叹,“但能怎么办?” 他总不能强行让月儿接受现实吧,你是将她逼死啊,如今的情况,已是最好的了,他不敢再冒其他风险,就这样吧,让她骗着自己,星火希望也比万念俱灰好。 “不,有一个东西,或许能救北辰琰。”纳兰雪衣抬眸,墨瞳寂寂看去。 皇甫皓枫和六尊者,所有人都转而看向纳兰雪衣,或惊或喜,更多的是疑惑。 “什么?”皇甫皓枫嗓音都染上了几分急促,“雪衣,你的意思是有办法救北辰琰?你说,你需要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不管有多困难,本座都会给你取来!” 不为北辰琰,只是因为他的女儿,让他的女儿少承受一点苦楚。 皇甫皓枫看向对面的男人时,身躯微凝了一下,脸色微变,“雪衣……” 这虽然对于雪衣来说,未免有些残忍,一旦北辰琰醒了,雪衣便绝无可能再靠近月儿……可是原谅一个父亲的自私,他只想女儿能开开心心的。 纳兰雪衣垂下眸,笑意浅淡得让人心疼,“无妨,晚辈也只想兮月好好的,其他的,不重要。” 这表情看在皇甫皓枫眼中,真有些不是滋味,纳兰雪衣于他,也如半个儿子一般,若是可以,他如何不想两全啊,只是感情的事谁人都无法勉强。 “只是想要拿到这东西,也是难于登天……”纳兰雪衣看向皇甫皓枫,绝美染冰的面颊上一脸慎重,“而且晚辈还不敢保证,有绝对的把握。” “呲……”六尊者瞧着纳兰雪衣的神色,轻吸一口凉气,心中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来,“雪衣,你说的,不会是那件东西吧?” 皇甫皓枫也一下明白过来,浓黑剑眉猛地皱在一起。 凌琅和苏北四眸相对,两脸懵逼。 纳兰雪衣点头,“如今看来,这世上的普通之物根本无效,能救北辰琰的,只有那件东西。”他一字字,道出,“古之至宝,只有它拥有扭转乾坤的能力,生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 “雪衣,此话万万不可乱说。”六尊者赶紧打断,更是一脸凝重,说话间,赶紧挥手屏退左右,就连苏北和小琅,也被皇甫皓枫一个眼神示意,呼退了下去。 皇甫皓枫看向对面,眸光沉下,“雪衣,关于古之至宝都是传说。” 纳兰雪衣摇头,脸上笑意若有似无,“不,它并不是传说,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他缓缓又道,“只是世人对它的理解和解释,就连我们两族存在的说法,都各不相同。” 皇甫皓枫和六尊者对视一眼。 真的太久了,久到连守护一族皇甫家族都不能确定。 是否传说夸大其词成分,是否先祖记载属实,最重要的是,谁都会怀疑,这世上是否有如此逆转乾坤的神物。 不过,关于这东西,雪族肯定比他们更为清楚,若传说真的属实,那件东西真的存在,按祖上流传下来的记载,最后接触那件至宝的,就是雪族中人。 封印它的,也是雪族! 六尊者老脸凝重得滴出水来,嗓音沉沉,“即便如此,所谓至宝,那也是一件魔物啊,能不能得到它暂且不说,能得到,那也万万不能让它出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两族存在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 第653章 宝物,魔物? 星移斗转,时代变迁。 即便如今雪族和皇甫家族,已不是九州时代古王族的左膀右臂,但他们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那件魔物,也就是传说中的至宝,是古王族宁愿承受族灭,任得到手的九州天下分离崩析,也要将之封印的东西,身为古王族的守护家族,继承古王族遗志,他们责无旁贷。 即便至今数万年过去,他们也不会忘了这等渊源。 一是昔日肱骨臂膀,一是守护一族,而且在其位谋其政,这也是他们身居高位必须承担的责任。 “不行,此法绝对不行。”六尊者一脸严肃,“莫说是为一个毫不相关的外族,就是我们两族之人,都绝不能去冒这个险,若因此引得天下大乱,这个责任谁都承担不起。” 那可是惑乱天下的魔物啊,一旦出世,就会引得各方争抢,不说它那传说中不受控制的力量,就是这蛊惑人心的能力,就会惹得尸山血海,无数人为之争夺丧命! “六尊者,您先别激动。”纳兰雪衣看过去,“晚辈也只是如此一提,就是我们有心寻它,怕也是无果。” 六尊者转而一想,抚着胡须点点头,“说来也是,传说中能打开断龙石门的四块石符,早在大陆上消失匿迹,连这石符都无法寻到,更别说要见到那断龙石门后的东西。” 两族对此物讳莫如深,皇甫家族了解的虽不详细,但代代相传下来,也是知晓一些的。 纳兰雪衣寂静漠然,嗓音淡淡如高山溶雪,“尊者所言极是,而且要打开断龙石门,不仅仅需要四枚石符,还需要古王族嫡传血脉的鲜血。”他强调,“这五件东西,缺一不可。” 六尊者愣了下,“还需要古王族的嫡传后代?” 纳兰雪衣颔首一点。 “这本尊倒是第一次听说。”六尊者看向皇甫皓枫。 皇甫皓枫身躯微微一正,“本座先前也从未听过有此一说。” “确实如此。”纳兰雪衣四字确定,“我族封印那件至宝的十二位至尊族老,耗尽心血所为,一是为了彻底封印它,其二也许是为了留一念想,待古王族后人前来开启。” 因为在那里,除了那件东西外,还有无穷无尽的财宝,几乎凝聚了古王族时代的财富。 皇甫皓枫摸了一把下颚,点头沉沉道,“当初为了世间生灵,舍天下,取大义,古王族确实值得尊敬,但也还是有那么些许的遗憾,才会留这一线生机,同时古王族也很谨慎。” 即便重启断龙石门,这个人也只能是古王族的嫡传后代,否则宁愿让它永远沉睡下去。 “再者,若是落于鬼族手中,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六尊者呵笑,坐至两人身边,“还需要古王族的嫡传后代,如此一说,那可就真是难若登天了。” 古王族早在万余年前就已族灭,哪来的后代在世?更别说还需嫡传后人。 这样说着,六尊者心中倒松了一口气,“这直接就免了其他有心人去打这东西的主意。” “那雪衣你又为何如此肯定,那件至宝的确存在呢。”皇甫皓枫回想,“本座也曾听大祭司提及过,但连大祭司所知晓的,也只是留存于三族古籍中的传说,也只皮毛,并不详尽,没有任何人敢确定。” 他看着纳兰雪衣,笑笑,“当然,若是关于雪族隐秘,雪衣你不愿说,本座也不勉强。” “雪族和皇甫家族同气连枝,没什么隐秘一说。”纳兰雪衣垂眸,淡淡道,“只是那时,是我雪族先祖封印的那件至宝,所以我雪族中保留有详尽记载,晚辈素来又爱翻阅这些,所以对之比较了解,闲来无事时,将族中关于此物的古书都研读了遍,多少能看出一些端倪。” 其中曲折,纳兰雪衣没有再细说。 纳兰雪衣没有别的爱好,练功之余,便是独自安静地看看书。 雪族的藏书阁对他,也自然是毫不设防,身为雪族少主自能自由出入,古之奥秘都容纳其中,对于此物,他知道的比旁人都详细也是有缘由的。 “原来如此。”皇甫皓枫点点头,“如此神乎其神,本座倒还真想见见此物的庐山真面。” “王上,你可万万不能有如此危险的念想。”六尊者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那模样,就恨不得死谏了,“如此邪灵之物,只当避之不及,有甚可见!” “本座只是这么一说,瞧你那样子。”皇甫皓枫呲一声好笑。 六尊者瞧着不以为意的皇甫皓枫,板起一张脸,“王上,此事不可玩笑。” 皇甫皓枫“哈”一声,摇摇头,“这世间万物,都从无至圣至邪之说,猎人手中之箭,可捕凶虎,可杀麋鹿,凶器,利器?战士手中之戟,可保家园,亦至尸山血海无数,该缴是不缴?凶器在仁者手中亦可惩恶扬善,即便圣器,落于不义之徒手中,那也能至生灵涂炭。” “王上,正就是正,邪就是邪!这还正邪不分了呢?”六尊者很是严肃,“旁的不说,总之此物是绝对不能让它现世,谁都冒不起这个风险。” 就王上歪理多! 寻常东西,又怎能和这样的至邪之物相提并论? 皇甫皓枫摆摆手,也认真起来,直言道,“本座倒真不以为然,若真有人有控制此物的能力,那还真说不定,能为天下生灵做点人力不能为的好事。” “王上!”六尊者脸都青了。 越说越没谱了,这都什么危险想法? “好好,不说不说。”皇甫皓枫打住,猛地拂袖一扫端起旁边的茶盏,轻吹了吹,喝上一口,放下,动作潇洒万分,英朗姿态多出几分慵懒来,“磐石不可转也。” 一根筋,他还懒得和这老古董争论。 六尊者被这一句堵得是嗓子眼都噎疼了,差点跳脚。 纳兰雪衣在旁静静听得这些,此时,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原来兮月巧言善辩,心思跳跃这一点是随了枫王。 第654章 至宝碎片! “王上……”六尊者本还想再纠正一下他的“危险”想法,但为了避免又起争执,自己在旁憋闷了会儿后,“哎”一声,作罢。 因为这样的情景真的是太常见了,皇甫皓枫因此被诸族老当做异类,也是时有之事。 这些年还好一些,或许是皇甫皓枫疲于再去多言,又或者整个人沉稳了,无关原则之事他也不愿过多争执,但年轻的时候那可没少折腾众族老。 现在,皇甫皓枫是少折腾了,却来了个更让人头疼的凌兮月,气得大祭司都炸毛,却又无可奈何,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有其父必有女啊。 六尊者想起,“说到这四枚石符,我族也曾保留有一枚,万年留存,奉为传承之圣物,可惜这万年传承的古物在十几年前遗失了。” 说话间,他看了旁边的皇甫皓枫一眼。 虽然传说不可尽信,但四枚石符是确实存在的东西,他们皇甫家族也一直作为家族传承的信物保管着,却在王上手中遗失了。 只是这些年,王上一直闭口不谈,他们和王上僵持着也不敢随意提及此事。 纳兰雪衣也顺着六尊者的眼神,看了皇甫皓枫一眼,他也曾听母亲提及过,皇甫家族的石符已在十几年前丢失,一直没得确切消息,不想竟是真的。 皇甫皓枫拧起眉梢,“那东西,我给了小澜。” 时隔这么久,纳兰雪衣也不是外人,皇甫皓枫便没再隐瞒。 “糊涂啊,王上你怎的如此糊涂,那是我族继承者的信物,古王权的象征,你怎可随意送人!”六尊者抖手,顿时急得心坎儿都痛了一下,皇甫皓枫的话,也证实了他们一直以来的猜想。 可提及此,皇甫皓枫整个眉眼都暗沉下来,犹如风雨欲来时,那海上积压的滚滚墨云,“本座为何会将此物给小澜,你们还不清楚吗!” 六尊者噎了下,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当年的事,于皇甫皓枫来说,犹如一块逆鳞伤疤,一触即痛。 瞧着这尴尬的画面,纳兰雪衣开口打破僵局,“若是这样,那穷奇玉符许是还在护国侯府,澜姨应该知晓此物非比寻常,也会好好保管。” 这话也是示意六尊者莫急,应该有机会寻回来,也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六尊者看着皇甫皓枫那冷硬的侧脸,顺着纳兰雪衣给的台阶,也出言缓和道,“若这样的话,兮月丫头应该也知晓情况,有机会再问问那丫头。” 若正巧在她手中,那也正好,这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皇甫家族继承人的手中,也算是天命吧。 “不行。”皇甫皓枫却忽地抬手打住,嗓音比先前还要凝重,“此事暂时莫在月儿面前提及。” 纳兰雪衣和六尊者对视一眼。 皇甫皓枫猛一扫袖,大手重重撑在膝上,“月儿若知晓此物也许能救北辰琰,定会不顾一切去寻,她现在的情况,我本就有些不放心,不能再让她去冒险。” 传说毕竟是传说,他不能让月儿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又拿生命去犯险,即便真能救,也原谅一个父亲的自私,他真的承担不起再一次失去女儿的危险。 “王上所言极是!”六尊者这一次是无比赞同,跟着好一阵点头。 兮月丫头何等之聪明,他若一问石符之事,她必定就会猜到! “有一事,枫王和尊者似乎忘了。”纳兰雪衣忽地开口。 皇甫皓枫看过去,“何事?” 纳兰雪衣看了两人一眼,垂眸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是否该讲,但他最后还是微笑了笑,抬眸看过去,“如今鬼族手中,或许还持有那件至宝的一方碎片。” 皇甫皓枫和六尊者身躯齐齐一震,快速对视一眼。 是啊,若古籍记载确真无误,万余年前,在古王族封印那件至宝之前,鬼族曾盗取了它的一方碎片,这也是鬼族因何成为失落一族,困守在暗沼冥域的原因。 虽是碎片,但它的能力应该与那至宝一样,只是弱上许多! 纳兰雪衣沉默了一阵,“虽为碎片,只有些微力量,但要救一个人……” “不可不可。”意识到纳兰雪衣想说什么,六尊者回过神来,还未待他开口,赶紧摆手,“万万不可,且不说那碎片是否还在鬼族手中,即便还在,他们也绝不可能将它交给我等,即便愿意,我等也绝不可接手,鬼族如今的凄惨处境,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那物的可怕吗?” 什么至宝,就是一个邪灵之物! 不能因为北辰琰一人,拿他们整个皇甫家族来做赌注。 “绝对不行!”六尊者疾言厉色,一副毫无商量余地的表情,但旁边的皇甫皓枫,却因纳兰雪衣的话陷入了沉思,暗厉眸光一时深沉起来,凝在那里若有所思。 “王上,你倒是说句话啊。”皇甫皓枫的模样,看得六尊者不由得有些发虚,暗道不好,他得立刻告诉大祭司和鼎天,否则可能会出大事的。 皇甫皓枫终于开口,“嗯”一声,“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不可莽撞。” 毕竟是月儿心爱之人,若在条件允许,又不让月儿涉险的情况下,这一点风险,他可以代为承受,因为只有北辰琰醒过来,月儿也才会真正的活过来。 这些日子他瞧着月儿虽在努力支撑,实际却依旧如行尸走肉般的模样,实在心疼。 只是他也从未踏足过暗沼冥域,还有那家伙继任了鬼王之位,又一向和他不对盘,再加上冥北关外一事,新仇旧恨,肯定不会将至宝碎片给他。 想着,皇甫皓枫伸手按了按眉心,想想都有些头疼。 这模棱两可的话听得六尊者越发没底了,“王上,这还需考虑吗?这是绝对不可为之事啊!若那东西真的存在,在冥域就已是祸害一方,这要再度用它,还不知道会牵扯出什么,动荡四方遗祸无穷啊。” 纳兰雪衣安抚道,“六尊者莫急……” 第655章 准备婚礼? 只是一句话都还未说完,便被六尊者拂袖打断,“如何不急?此物事关重大,一个不慎祸及全族,这鬼族就是最好的例子,前车之鉴,雪衣啊,万不能因一人得失,而意气用事祸乱天下。” 纳兰雪衣樱唇轻抿,闭上,静默下来。 瞧着六尊者那火烧眉毛的模样,他一时还真有些怀疑,自己乍然提起此事是对是错。 “你看看你。”这时皇甫皓枫抬起头来,无奈,“你们这听风就是雨的脾性,什么时候能改改,本座这还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还打算做,你这就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这是要干什么?” 一点动静,都大惊小怪,这些老家伙的德行,真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上若已打算做了,我等还能拦得住吗?”六尊者花白的胡须都急得翘了起来,痛心疾首,“王上什么时候将我等的话,听入过耳中啊?” 他们只能未雨绸缪,在源头时便将这些想法扼杀! 皇甫皓枫刚唇抿成一条直线,也被噎得一怔,心呵一声,这些老家伙倒是了解他。 “罢了。”皇甫皓枫挥袖一拂,“暂不说此事,也莫在月儿面前提及,免得她又胡思乱想。” 六尊者面带狐疑地看着皇甫皓枫,仔细打量。 王上此话当真? 瞧着六尊者那置疑的眼神,皇甫皓枫皱眉,“这是什么眼神?” 六尊者老脸严肃至极,没有回答,炯炯有神的双眸依旧死盯着他:王上这话,有些不可信,不行,他还是得禀告大祭司,出过太多岔子,不得不防。 皇甫皓枫不再理会六尊者的打量,看着那黑白交错的棋盘,暗眸若有所思的眯了眯。 待他先探一探鬼族虚实再说,免得月儿空欢喜,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看不见希望,而是看见希望之后,又猝然绝望,月儿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打击。 只是这话他可不能再说,不然自己还未有所动作,就先就被这群老家伙给烦死了。 不得不说,这双方还都还挺了解对方的。 场面,一度有些僵硬到凝固。 “咳……”纳兰雪衣轻咳一声,适时地将话题彻底转开,“对了,晚辈这边已准备就绪,待兮月出关,便可与她施针,她的眼睛不出几日便能恢复。” 皇甫皓枫也回过神来,眸光移至纳兰雪衣手上,“雪衣你的手恢复了吗?” “只是小伤,不碍事,早已康复。”纳兰雪衣浅浅一应,节骨修长的玉指轻移,继续收捡桌上的棋子,缓缓置于棋笥中,“只是这些日子兮月在闭关,便没去打搅。” 听到这里,皇甫皓枫心中越发不是滋味,“月儿的事,雪衣你费心了。” 一时间还有些愧疚,若北辰琰醒来,那雪衣他……哎。 纳兰雪衣还是那句话,“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是啊,昨日紫仪殿中大祭司还提起此事。”六尊者抚着胡须呵呵一笑,“雪衣和兮月丫头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雪族怕已在准备婚事了吧?” 雪衣来南屿时,便是为提亲,只是中间出了这么个岔子。 但即便换人,这也是两族乐见其成之事,这才是正事啊,兮月丫头若与雪衣成婚,岂不皆大欢喜,北辰琰也与他等无关,王上就更不用去管那些闲事做什么。 倒不是他等无情,只是实在谁都不敢去冒此风险。 纳兰雪衣却只是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再等等吧。” 六尊者满脸疑惑,皇甫皓枫沉沉一叹,日影西斜,海风渐渐吹起,漫天樱花旋转飞扬,整个王岛都弥漫着淡淡的芬芳。 这一夜,天边墨云重重。 海上也是风起云涌,乌云将月轮完全遮蔽,整片王岛海域都呈出一片墨黑色,无穷无尽的黑,笼罩在天地间。 瑶池殿楼阁重重,狂风刮得樱树古木纷乱摇曳。 凌兮月不喜欢前呼后拥,特别是闭关这些日子,她更需安静。 偌大的瑶池殿,就只有她一人居住,除了护卫之外,便只有两个宫侍服侍,此时深夜,也被她屏退了下去,寝殿之中便只剩她一人。 纱帘缭乱,瞧着越发空荡荡一片。 第656章 地狱无门自来投! 瑶池殿盘踞于大鸾峰上,恢弘大气。 寝殿后面位置,有一方开阔平台专供练功使用,被红漆木栏围起来,四四方方的,置放着不少武器,三侧都是万丈悬崖,最外侧是一座石亭,犹如一尊守护神般,矗立在悬崖之上。 此时,已是深夜。 有黑影若有似乎,闪烁而起来。 海上乌云遮月,周遭黑压压一片,恐怕是谁都会对这样的天气避之不及,但借着寝殿折射出来的昏黄灯影仔细看,那石亭前也就是练武场中间,竟站着一抹纤细身影! 再仔细看,那哪是站着的,整个人分明是倒立着的。 那人一手撑于地面,一手背负于后背,双腿朝空微曲着,如此动作,她竟能如老僧定坐,看那情形已不知入定了多长时间,更没有丝毫要移动的迹象。 除了凌兮月,还会有谁? 任由周围黑风暗浪,掀动得她发丝飞舞,她依旧不动如山,双眸轻闭整个人都入定至一种忘我状态之中,已不是简单的用手在支撑,而是凭心而定! 这种状态于她,仿佛不是煎熬,而是一种享受,可以让她整个人都沉静下来。 忽然,周围狂风大作,木架上的兵器被吹得都发出“碰碰”闷响,有一种区别于周遭风浪的戾气,在黑暗中若有似无出现,再有这气象作为遮掩,让人根本无法察觉。 凌兮月倒撑在那,纹丝不动。 “嗖——”黑暗中戾气乍现,破风声响! 毫无征兆的,几道乌黑锋刃,携着疾风而出,径直朝凌兮月的面门而来,快若奔雷闪电,隐藏在那风声浪潮之中而出,更是杀人于无形! 可就在那锋刃扑至凌兮月面门处时,她双眸唰地一睁。 撑地之手一个用力,整个人飞身旋转而起,那刀刀凛冽至极的攻击几乎擦着她身躯而过,却被她尽数躲避了去。 凌兮月飞身落下,冰冷无波的眸子“看”向侧方,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响后,她纤细五指缓缓掌开,手掌朝下,犹如散去尘埃一般,轻轻一拂。 那被她接住在手的锋刃,竟片片破碎,随后犹如碎纸屑一般,随着呼啸狂风飞落。 “哼。”她一声冷笑,天蚕银丝手套在暗夜中,折射出冰冷银光。 确实能耐啊,竟能追到这里来,不过,来得正好! 黑暗中,似乎响起了一阵悉率异动。 下一秒暗音响起,“杀——” 乍然间,风声四起! 四团暗影犹如乌云飘过,“碰”地一声炸响,四道黑袍暗影一跃现出。 伴随着“哗哗”铁链般的响动声,四道黑影袖中滑出一柄柄古怪武器,长枪般的兵器身躯,顶部却呈镰刀状,在暗夜中折射出乌黑光泽,犹如地狱的勾魂使者。 那乌黑的袍子下面,似乎由黑色的气浪支撑着,并无实质,更看不见面容,四道黑袍暗影呈合围之势将凌兮月包围,嘴中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响声,像是在用异族话交流什么。 瞧这阵仗和悄无声息潜进这里的能力,也知绝非善类! 虽不知具体,但凌兮月似乎隐约听到了一点:她看不见,杀…… 先前交手那一下,也只是引起了对方些微注意,在它们眼中,凌兮月耳清目明之时都能拿下,更何况是现在,趁她一个人的时候偷袭,再加上“瞎了”,解决掉简直就是再容易不过之事。 最重要深入王城,他们也知道时间不多,自然要速战速决。 只是听得这话,凌兮月嘴角弧度越发幽冷,嗜血般绯红一片,眸中毫无波动。 四道黑影一闪化作一团黑雾猛地消失在原地,再现身时,已扑至凌兮月后背空门之处,“哗”的一声,乌黑的索命镰刃朝她灭顶挥去! 谁知,从如此刁钻角度的一个突袭,竟被凌兮月一个侧身,便轻飘飘的避开了去,紧接着一个抬手,便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挥砍而来的利刃。 “碰——” 利刃在她手中应声折断! 那道黑袍暗影僵了一下,可就在这毫秒之间,凌兮月反手一旋,断刃急速破风飞出,便将拿到黑影应声打散,在原地落下一大片猩红血花。 随后提脚猛一蹬地,飞身而起! 那银白闪烁的纤手张开,仿佛伸入虚空之中,下一秒一把扣住,那原本只有黑雾空气的位置,竟伴随着“啊”一声凄怪叫声,一道黑影被她从暗夜中,活生生地揪着逮了出来,死死遏住了喉咙! 还给她玩这一招,哪里来的自信? “不是想玩吗,躲什么。”那纤细的女子身影笔直,钳制着手中的庞大黑影,却像拎小鸡一般,任它如何挣扎都摆脱不得,发出骨骼“咯吱”扭曲的怪响。 “碰碰”两声蹦响,其余两道暗影从黑暗中现身,立于凌兮月身前,手中勾魂镰相错,发出“哗哗”声响。 面对此时此景,他们似乎有些被惊到了,现身出来之后,影子都跟着僵了僵。 怎么可能,她怎会变得如此厉害。 还有她不是瞎了吗! 凌兮月嘴角勾出一抹嗜血弧度,纤手缓缓收紧,一字一句,“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偏来投,不需要眼睛,本宫也能将你们一个一个捏死!” 好,可真是好得很,竟还敢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没去找鬼族的麻烦,它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撤——” 两道暗影手中长镰一收,飞身遁走。 “想走。”凌兮月白皙的耳廓一阵轻动,红唇冷冷一勾,“这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说话间,她摆手一甩,手中那道暗影便被她捏断了脖子,一下甩出几丈远去,狠狠砸若到旁边的兵器架上,撞得各种长枪锁鞭飞落一地。 那两道暗影的速度很快,借着夜色为掩,一跃飞上高空一炸,便似遁入虚空般烟消云散。 可谁想,凌兮月的速度却比他们更快,紧随其后一跃而上,双手凌空一挥,手中银光乍现,两声惨叫紧接着响起,那两道暗影犹如破布袋般,接连跌落下地。 “碰,碰!” 两声,狠狠砸落。 第657章 暗狱使者! 鲜血顺着地面飞蜿蜒流淌,狂风大作,浓郁不散的杀气……混合成一种黑暗至极的气息,围绕在那飞身落地的女子身上,久久萦绕不散。 凌兮月缓步踱过去,面无表情垂眸,两片沾染了血迹的柳叶刃,从她指缝间丢出,落在那两具尸体旁边,发出两声脆响,闪出森冷寒光。 从现身到变成几具尸体,恐怕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 气势汹汹而来,最后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姐!”回廊处几声急呼响起。 卫霖步伐匆匆而来,还有身后的巡逻卫队,呼呼啦啦一群人,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赶过来,不过也确实不能怪他们慢半拍,他们反应真的是极快了,只是凌兮月收拾的速度更快。 瞧见地上的尸体,卫霖威猛的身躯狠狠一震。 “小姐!”他一步闪至凌兮月身边,“小姐你怎么样?” 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赶紧上下打量凌兮月,那焦急嗓音,有些惊魂未定。 他听得一点响动,本以为是这风声太大,才让他产生了幻听,只是抱着宁可错听,也不得疏忽的心思过来看看,却不想,还真出了状况。 “没事。”凌兮月冷冷一声,眸光寂寂“直视”前方,脱了手套,丢下,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表情。 银白的天蚕银丝手套染了鲜血,在暗夜中瞧着异常刺眼。 “快,快去禀告王上!”卫霖神色严肃挥手。 此事绝不简单! 凌兮月皱眉,刚想开口叫住,那青衣卫早已跑远了,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 那紧急模样像是谁在后面追他的命一样,凌兮月便也作罢,这确实不是一件小事。 这气息,还有熟悉的功法手段,不用看就知道是鬼族的手笔,而鬼族的人怎么会对王城了如指掌? 王城防卫她是清楚的,明面上巡逻卫队不说了,看不见的暗岗无数,还有各种阵法幻术迷障,即便是鬼族高手,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潜到这个地方来,除非他们对这里足够了解! 这里面的东西,可就值得深思了…… 卫霖自然也想到了这些,所以才不敢耽搁,立刻让人禀告上去。 最重要的是,他竟让刺客溜了进来,让凌兮月受到生命危险,责怪自己失职的同时更是后怕,幸好没事,否则他真的是万事难辞其咎。 “跑了一个。”凌兮月扭头朝后方示意了一下。 卫霖暗瞥了一眼自家小姐,眸中带着些许惊讶,但此时也不敢多问什么,看了一眼那边的一摊乌黑血迹,抬手重重一挥,满眸肃杀,“关闭宫门,搜!” 凌兮月的确看不见,她的眼睛在白日里,都只能瞧见模糊至极的人影轮廓,更别说夜晚,可是卫霖不知,黑夜,从来都是她的主场,她根本不需要眼睛! 如今的情况,也只是一直处于黑暗中罢了,于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小姐,你先回殿里吧。”卫霖扫了眼狂风大作的周围,海浪哗哗声响充斥着整个空间。 凌兮月微侧了一下头,下巴朝两具黑袍罩身的尸体位置指了一下,提步离开,淡淡丢下一句,“带去正殿吧。”她红唇勾出一抹冰凉弧度,“看来今晚是不用休息了。” “是——” 卫霖赶紧挥手让人上前来。 不一会儿整个王城之上响起警钟,在这狂风肆虐的暗夜中,犹如催命的音符。 不说旁的,也不管是谁,瑶池殿中遭遇刺客,那都是一件足以震动整个王城的大事,凌兮月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诸位族老们急吐血可都是轻的。 卫霖本只是派人禀告了皇甫皓枫,却不想,得到消息后,三位祭司,四位尊者……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齐聚一堂,一个个急匆匆的纷纷出现在瑶池殿中。 如此夸张的阵仗,凌兮月倒惊了一下。 “月儿,你没事吧!”皇甫皓枫一脸铁青,直到见到女儿完好无损站在自己面前,才微松口气,一阵风似地来到女儿身边,嗓音微颤,“有没伤到哪儿?” “爹爹,放心,我没事。”凌兮月笑笑。 她回握住皇甫皓枫抓着她的手,都能感觉到那宽厚的手掌心都汗湿了。 纳兰雪衣查看了地上的三具尸体,抬眸对上皇甫皓枫震怒的双眸,墨眉蹙起,沉沉两字,“鬼族。” 那脱去了黑袍的三具尸体很是古怪,好像是人,却又不是人,有鼻子有眼,生得和人相差无几,但那皮肤却呈一种古怪的石灰白色,没有任何毛发,光秃秃的脑袋。 特别是耳朵,有点尖尖的,一部分还和脑袋的黏在了一起! 纳兰雪衣看向大祭司,“如果晚辈没判断错的话,应该是鬼王身边的暗狱使者。” 十八名地狱使者,也可以说是鬼王手下的王牌杀手,和七名王将差不多一个级别,据说鬼王手下如今已不足十名,竟在王城出现了四名,确实不得不引起重视。 “混账!”星辉权杖落地,震得这方殿宇都颤了颤,“这鬼族的人,是如何潜至瑶池殿的?卫霖!”他一声恼喝,怒不可遏,“你们都是怎么当守的!” 无能至极,竟让鬼族的人潜进来都不得知。 卫霖立刻跪下,没有任何狡辩推脱,“属下罪该万死,请王上和大祭司责罚!” 不过大祭司还未开口惩处,凌兮月便抢先了一步,不温不火一句,“现在不是追究谁失不失职的时候,查明他们如何进来的才是关键,这还有一个逃走的。” 卫霖看了一眼凌兮月,明白她在为他说话,心中越发自责。 “没错。”大尊者撩了下袖袍,紧锁着眉头上前一步,点头表示赞同,沉沉一声,“祭尘,其他可留待以后再做追究,将那逃走的抓回来才是正事。” 皇甫皓枫仔细查看了一下女儿,确定她真的没事之后,才有心思再言其他。 此时那一双暗厉眸子,被狂风暴雨充斥,转而看向卫霖的眸光,也被浓郁杀气浸染,“卫霖,传本座王令,关闭城门,刺客一日不除,城门一日不启,给本座挨宫挨殿的搜,无一例外!” 那宛若惊雷的话语,震慑四方,雷霆之怒比外面的狂风暴雨都骇人。 竟在王城之中,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都险些让凌兮月遇刺,皇甫皓枫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第658章 彻查到底! “是——” 卫霖得令,起身快步出门去。 这时,纳兰雪衣似乎看见了什么,又缓步回到那三具尸体旁边,低身半蹲下去。 大祭司老脸冷肃,看了眼安好站在那里的凌兮月,眉目才稍微和顺下来,抿唇狠扫了周围一眼之后,定眼看过去,“丫头可有伤到哪儿?” 凌兮月摇头,淡淡一声,“这么几个小喽啰,还不至于伤到我。” 她的嗓音真的很平淡,像是随口一说,但此话一出,旁边的几位尊者立刻相互对视了一眼。 小喽啰……鬼王手下的暗狱使者,在三族之中凶名远播,可与七名王将相提并论,这是小喽啰?何苦这丫头眼不能视,到底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解决掉的? 简直不可思议! 只是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 皇甫鼎天缓步上前,一脸威仪,严肃不已,“祭尘,看来王城的守卫这边出了大篓子。” “恐怕不仅仅是守卫疏忽这么简单吧?”凌兮月忽的开口。 皇甫鼎天沉眸,看过去。 凌兮月似笑非笑一句,“除了守卫暗桩这些之外,王城各个要点,都布有守宫阵法,除了王城的人,怕是没几个人能一路畅通无阻,潜到这里且不引起任何察觉吧。” 皇甫鼎天皱了一下眉头,“此话何意?” 凌兮月没有明说,只笑笑,道,“别的不人说,这几个影子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 “兮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自己族中出了内奸?而且此人身份不低。”大祭司手中权杖轻抬一跺,一脸沉然看过去,口气也越发严厉了几分。 其实他第一反应,也是如此怀疑,只是没有明说。 但仔细想想,若非有人接应,怎会让这些鬼东西如此顺利就潜进了王城来! “荒谬!”二尊者皇甫云毅拂袖一扫,精瘦身躯上前,“话可不能乱说,没有证据仅凭推测就张口胡言,引得族中人心动荡,人人自危不得安宁,谁来负责?” 如此大动干戈,闹得人心惶惶的,完全就是小题大做。 就是鬼族前来寻仇而已,逮住刺客杀了便是,鬼族这些年活动频繁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非得搅得人心惶惶,在中州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这丫头是个祸端,那时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刚回来,就又生出这等事端来。 凌兮月微耸了下肩头,“这可不是我说的。” 大祭司厉眼深深一眼睥过去,皇甫云毅眉头拧起,闭上嘴。 因为当初在中州的事情,二尊者皇甫云毅对凌兮月并不十分友好,到如今也是,此时也明显看出来了。 “月儿说的有理。”皇甫皓枫高站于大殿上方,无条件支持女儿,强调的同时,冷睨着二尊者,深邃眸光暗含审视,“此事,绝不单是鬼族寻仇这么简单,必须彻查到底!” 任何能危机到女儿安全的隐患,他都必须重视,然后根除,否则遗患无穷。 这一次确实没刺杀成功,那下一次呢? 谁都难保不会有个万一! 皇甫云毅老眼沉了沉,“可是王上……” “王上说的是,此事必须彻查到底。”三尊者赶紧打断,表示赞同。 说话间暗扯了扯皇甫云毅的衣袖,往后带了带,给他一个别再多言的眼神示意。 王上待这丫头若珍若宝,自然紧张万分,这个时候和王上起争执,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何必呢?再说,确实得彻查,否则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皇甫云毅狠狠一拂袖,退至一边去。 他唇瓣深抿着,虽不再言语,但那脸色明显不怎么愉快。 “此事必须彻查,即便将整个王城翻个底朝天都必须严查到底,就是我等都不能例外!”青龙祭司权杖一挥,眼神炯炯,态度极为坚定。 他好不容易才将这丫头哄回来,就出了这样的篓子! 不查出个所以然来,他都没脸见这丫头,和她的安危比起来,其他的都只是小事。 “雪衣,你是发现了什么吗?”白虎祭司一直沉着脸站在一旁没有开口,此时瞧见纳兰雪衣的动作,也跟着走过去,见到纳兰雪衣手中之物后,猛地一惊,“这是!” 纳兰雪衣从一具使者身上,捡出了一块玉牌。 闻声,其他祭司尊者还有凌兮月和皇甫皓枫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纳兰雪衣墨瞳寂静,修骨玉长的手指捏着,前后翻看了下,什么都没说,回身,将玉牌放至旁边青衣卫托起的木盘上,被青衣卫快速送至皇甫皓枫和大祭司眼前。 虽然大家都没将纳兰雪衣当做外人,但他毕竟是雪族的人,牵扯皇甫家族内部,有的话他来说,是真的不合适。 “这!”大祭司拿至手中,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缓缓伸手,递给旁边的皇甫皓枫。 怎么了?凌兮月眉头微蹙了下,看不见,不知发现了什么。 皇甫皓枫捏在手中,一声冷笑。 其他族老一看,也都是面色大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都有些凝固起来。 那是一块墨黑色的玉牌,四四方方的仅巴掌大小,却是古朴大气,一瞧便是极品玉种,非寻常之物,正面篆刻着一个令字,笔走神龙,背后雕皇甫二字! 这是皇甫家族进出王城的通行令,而且是最高级别的,可在王城畅通无阻。 只有四大银袍祭司,七名尊者,还有皇甫家族帝姬,帝子,也就是继承者才有资格持有的! 在鬼族的暗狱使者身上,竟搜出了皇甫家族核心族老弟子才能持有的通行令,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爹爹?”凌兮月虽看不见,但身边皇甫皓枫那浑身骤便的气息,却是能清楚感知到,除了那极力抑制的怒火,甚至还有隐约的杀意滋长弥漫。 “好,很好。”皇甫皓枫点头。 “哐当”一声脆响,玉牌被狠狠置于木盘上! 几名族老都控制不住微颤了下,真的是许久没见皇甫皓枫如此肃杀表情了。 皇甫皓枫扯过女儿,将她安置在身边的大椅上坐下,凌兮月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这气氛明显不是很妙,便没再多说,顺着父亲的意思坐下。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暴风雨将来的气息…… 第659章 谁都不放过! 诸族老也是神色紧绷,一个比一个严肃。 唯独皇甫云毅脸色有些不正常,老眼微眯了眯,神色莫名。 纳兰雪衣退到凌兮月身边,静站在那,淡扫了眼大殿中的诸位族老,寂静瞳孔之中也似有冷意流转。 皇甫皓枫一步步,至正殿中央。 男人暗眸中似有熔浆滚滚肆虐,缓缓扫过殿中老者,包括大祭司在内,“来,都来说说吧,各位的通行令牌都何在。” 那嗓音,冷的毫无温度。 此时此刻,任何人都成了他的怀疑对象! 在往日,皇甫皓枫对各位族老虽不亲近热络,但也都是族中长辈,还是有着最起码的尊敬,但此时,那不带任何温度和敬词的话语,冷的都要掉冰渣了般,不给任何情面。 大祭司拧起眉头,意识到皇甫皓枫连他都怀疑后,本就怒意未消的他,气上心头,恼然一喝,“王上你这是何意,难道本座还能害这丫头不成?” 这意思是连他都要怀疑吗? 大祭司怒极,不仅仅是因为凌兮月被刺杀,疑似族中有人背叛,更是因为皇甫皓枫的不信任,他堂堂皇甫家族大祭司,岂会勾结外族刺杀自己族人? 简直岂有此理! 如此“侮辱”,对大祭司来说,那可比捅他一刀都严重。 “大祭司。”皇甫皓枫一字一句,低醇浓烈的嗓音此时不带一点温度,朗俊逼人的眉目缓缓轻转过去,面上凌厉表情更是没有任何变化,“那便从你开始吧。” 可皇甫皓枫哪会管这些? 毕竟战雪澜的前车之鉴在那,他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目之所及,都能是怀疑对象,以前,他没能保护好心爱女子,现在,他绝对不允许女儿再出差池! 只是这一句出来,大祭司险些没给气背过去,嘴角颤抖着,花白胡须那是换了边的抖动,低喝一声,“王上!” 白虎祭司一见大祭司那表情,心中暗道了句不好,赶紧上前一步劝阻,“祭尘……” 其实也不能怪王上一刀切,这祭尘明明很关心这小丫头,却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生怕被谁看出来他的关切之意。 如今这样的情况下,王上不拿他开刀拿谁啊? 但此时绝对不能和王上对着干,王上这会儿是听不进去任何道理的。 凌兮月意识到什么,只是她正想起身来,却被身边的纳兰雪衣扶着肩头,轻按了回去,示意她这个时候别插手,这场风暴迟早是要来的,拦是拦不住的。 这件事情,也必须查个究竟。 如今局面本就不怎么好,凌兮月虽然不想皇甫皓枫因为自己,和诸位族老彻底撕破脸皮,但事已至此,先看着吧。 大祭司唇瓣紧抿,拂袖甩开白虎祭司扯着他的手,一声冷哼。 在大家都以为他要发火时,他竟伸手从怀中拿出了通行玉牌,特意在皇甫皓枫眼前一定,“王上可看好了,本座的玉牌在此!” 罢了罢了,多说无益。 先把事情弄清楚,将叛族之人揪出再说,这死丫头的安危重要。 皇甫皓枫扫了一眼,确定后,转眸看向其他族老,“都需要本座一个个亲自来请吗?” 诸位族老相互交换个眼神,纷纷拿出自己的通行玉牌,连大祭司都拿了,他们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异言,就连没有随身携带玉牌的玄武祭司,都立刻转身回去取了来。 到场有四名祭司,大尊者,二尊者,三尊者,还有六尊者,八枚通行令牌都在他们自己手中。 倪英依次检查了一遍,朝皇甫皓枫摇摇头,都没有异样,都是真的。 皇甫皓枫扫了殿中诸族老一眼,一声命道,“去,将四尊者和五尊者请来。”他眉目暗沉,看着众人强调一句,“记得,和通行玉牌一起请来。” 这时,二尊者皇甫云毅开口,“王上,老四和老五闭关多日,贸然……” “去请!”皇甫皓枫重重两字,眸光冷睥着皇甫云毅。 说无视他的话,还不如说直接打脸合适。 倪英两手交叠一拱,“是。” 说毕,快步离开。 皇甫云毅眼中好一阵懊恼,咬牙偏过头去,老眼之中又一阵光芒闪烁不定,这是真准备为了几个刺客,将整个王城都闹得底朝天才罢休? 大祭司抚了抚胡须,朝身边的人抬手挥了挥,“去,将浅语也带来。” 青龙祭司点点头,差点忘了,浅语手中也有通行令牌。 “祭尘。”皇甫鼎天皱眉,“浅语一直在禁足……” “公允起见,查查无妨。”大祭司只一句话便堵住了皇甫鼎天的嘴。 另外一边,正在全城搜寻刺客的卫霖,收到报告,“什么?” 他脸色一阵变幻,快速朝兰院峰过去。 整个王城硝烟弥漫,风声鹤唳。 “碰碰碰碰!” 急促的敲门声,在那狂风大作的夜里,像是催命曲一般。 睡的正香的皇甫浅语被吵醒,怒气冲冲“哐”地打开门,睡眼惺忪的眸子瞪着门前宫侍,涌火,“到底什么事,大半夜的打搅本小姐休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小姐要你们好看!” 卫霖从青衣卫队后快步走上前,抬手交握,“浅语小姐,刚瑶池殿进了刺客,在你的庭院发现了血迹,属下奉命搜宫,请浅语小姐配合?” “瑶池殿进了刺客?”皇甫浅语原本睡意朦胧的眼,一下就睁开了来,“那凌兮月呢!”似乎发现自己高兴的表情太过明显了,又赶紧委婉了言辞,“月妹妹没事吧?” 老天开眼,最好是一命呜呼,要不然再受个什么重伤也好! 看着卫霖忽然紧皱的眉头,皇甫浅语回想他刚刚的话,这才后知后觉,“在本小姐的殿中发现了血迹?”她扫眼身前一张张冷肃的脸一眼,“你们什么意思,这是怀疑本小姐?” 卫霖什么都没说,直接挥手,“搜!” “站住!” 皇甫浅语气结。 可是,青衣卫队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全然不顾她的阻止,呼呼啦啦便朝寝殿中进去,开始一寸寸的地毯式的搜索,连房梁上都不放过。 第660章 谁的玉牌? 皇甫浅语简直要气炸了,跟过去,“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随意闯入本小姐的寝宫,信不信本小姐拧了你们的脑袋!” 难道现在的她,在族中真的如此无足轻重吗,连一个小小节使,都敢随意乱翻她的寝宫! “卫霖!”皇甫浅语拽住卫霖的衣领,怒目相对。 这是想往她身上泼脏水? “浅语小姐,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可卫霖是个死脑筋的,除了皇甫皓枫,根本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看,不对,应该说现在还多了一个凌兮月。 但无论如何,他是半点不买皇甫浅语的账,此时定在寝殿中央,任由皇甫浅语如何吵闹依旧纹丝不动。 不一会儿,众青衣卫汇过来禀告,并无什么发现。 卫霖眸光沉了沉。 “还不给本小姐滚,立刻滚出去!”皇甫浅语肺都要气炸了。 卫霖脸色微沉了一下,正准备告退,外面有青衣卫快速过来,在他身边低声说了什么,卫霖又转回头去,脸色一正,“怕是不能了,浅语小姐,随卑职走一趟瑶池殿吧。” “什么?” 皇甫浅语一脸错愕。 这时,四尊者和五尊者也匆匆赶到了瑶池殿。 倪英将两人的玉牌递给皇甫皓枫,“王上,没问题。” 四尊者和五尊者对视一眼,被紧急请到这里,没搞清楚状态的他们,此时都还有些懵,不过瞧这阵仗也能猜到事情不小,便也就尽量配合了。 二尊者皇甫云毅趁机开口,“这闹了闹了,看也看了,王上该放心了吧?” 皇甫皓枫红唇紧合,将那两块玉牌捏在手中,眸光深深打量,不放过任何细节,但最终还是确定,没有问题。 “可是,既然大家的玉牌都在,那这刺客手中的又是哪来的?”六尊者发出疑问,拿过刺客的玉牌,又看了一遍,“这确实是我皇甫家通行玉牌没错啊,如假包换。” 凌兮月坐在旁边,此时并未插口说什么。 “尊者忘了,还有一个人没到。”倪英低了低头,说道。 只是这话当即被大尊者皇甫鼎天喝止,“休得胡言!浅语一直被禁足在兰院峰,由人十二个时辰不断看管,如何能与这些刺客联系?倪英,再敢胡言乱语,本尊要你好看!”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他可以教训喝责,但在旁人面前,皇甫鼎天还是极力护着的。 皇甫皓枫厉眸扫去,冷冷一声,“大尊者莫急,是否真是浅语,立刻即见分晓,本座不会放过任何企图伤月儿的人,但也不会是非不分,冤枉了谁!” “是啊鼎天,稍安勿躁,王上又没说什么。”白虎祭司两边劝,极力缓和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说话间,皇甫浅语正好到大殿门口处。 看见殿中的尸体后,她愣了下。 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来,快步冲到大尊者身边,一脸委屈加懊恼,顺便告状,“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卫霖带着人,就闯进了兰院峰,还非得强行将我带到这里来。” 第661章 令牌丢了! “没事浅语,只是按例巡查。”皇甫鼎天大掌拍着孙女的肩膀,嗓音沉沉,还夹杂着些许怒意,安抚她的情绪,“放心,只要你没做过,谁都不能冤枉了你!” 说这话时,他还特意看了皇甫皓枫一眼。 平日虽然严厉了点,但皇甫鼎天对自己的孙女,也是真的爱护,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也是打心底相信,自己孙女不会做出叛族的事情来。 皇甫浅语又往皇甫鼎天身边靠了靠,笑笑,嘴角略微有些僵硬,“这是在做什么啊。” 大祭司看过去,神色肃然,开门见山,“浅语,你的通行令牌何在?” “通行令牌,令牌。”皇甫浅语结巴了一下。 大尊者皱眉,看了身边明显表情有些异样的孙女一眼,老眼跟着深了深,凝重几分,“浅语,你的令牌可有带来,拿出来给各位族老看看。” 皇甫皓枫看向卫霖,这时,卫霖给了皇甫皓枫一个有些晦涩的眼神。 他自然将事情大概对皇甫浅语说了下,也告知她,要将通行令牌带来,可她的通行令牌却不见了? “大祭司,王上。”皇甫浅语一步走出来,神色有些焦灼,避而不答,“此事真的和我没关系,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出了事,浅语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刺客。” 她的话语还算是冷静,说话间,还暗瞪了凌兮月的方向一眼。 皇甫皓枫却丝毫不为所动,嗓音冰冷,坚持问道,“浅语,你的通行令牌何在。” “浅语,你的令牌呢?”大尊者也意识到孙女有些不对,白眉拧成一条麻绳状,两步并做一步走,到她身边,“浅语,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你的令牌在哪里,快拿出来爷爷看看!” 这表情……难道真的是浅语? 怎么可能,浅语一直被禁足在兰院峰,根本就做不到啊! 凌兮月听得周围的动静,红唇暗勾了勾,若这个人是皇甫浅语的话,她倒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她两不对盘已久,新仇记恨积在一起,她会利用鬼族的势力对她下手,实属正常。 只是就事论事来说,她这时被禁足的处境,恐怕做不到吧? “浅语,你说话啊!”大家的眼神都落到了皇甫浅语身上,大尊者更是眉毛都焦在了一起。 二尊者皇甫云毅看过去,老眼沉沉,一边出言安慰,“浅语,诸位族老都在,你别怕,如实说便是。” 皇甫浅语和皇甫云毅眸光相对了一下,转而看了看地上鲜血淋漓的尸体,微微一愣,袖中拢在一起的手猛地一紧,“令牌我不小心弄弄……丢了。” 皇甫皓枫一声冷笑,暗眸骤寒。 “丢了?”大尊者顿时急了,老眼猛地瞪大,“怎么会丢了!” 皇甫浅语看向爷爷,纤手紧拽在一起,嗓音也不自觉染上些许焦急色彩,“我记得,先前是放在寝殿的,可是刚刚我去找,怎么都找不到。” 她还从未见过爷爷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大尊者急“哎”一声,“怎么会丢了啊,你可有仔细找找,这东西丢不得啊!” 早不丢,玩不丢,偏偏这个时候来丢了,如此情形就是有一百张嘴,那都说不清啊,更不是随随便便一句丢了,就能摆脱掉嫌疑的啊。 “丢的倒是时候。”皇甫皓枫缓步上前,醇然嗓音听不出半点温度,冷俊轮廓更没有丝毫表情。 星辉权杖“咚”地重重落地,大祭司勃然大怒,“皇甫浅语,你可知罪!” 皇甫浅语噗通跪地,“大祭司,王上,浅语不知所犯何罪啊!” “还敢狡辩!”大祭司满脸肃杀。 “浅语啊。”白虎祭司看过去,口气也有几分急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你这令牌怎么会丢了呢,你好好想想,会不会遗忘在什么地方而不自知,或者给了什么人?”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白虎祭司也不希望,事情如他想的那样。 听得这话,皇甫浅语眸光闪烁了下,不自觉的咬了咬嘴角。 该死,她说也不是,不说更不是…… 皇甫云毅眸光微动了动,缓步到她身边,“是啊浅语,如今这令牌在鬼族刺客身上被搜出,各位族老的令牌都在,唯独你的不在手上,本尊相信,肯定不是你给的鬼族刺客,你是不是将令牌给了其他人,不记得了?这可不是件小事,此事一日不清,这瑶池殿和王城就一日不得安宁。” 这凌兮月,也就一日处在危险之中! 皇甫浅语袖中拳头紧握,几乎将手中都掐出血来,猛地抬眸,看向皇甫云毅,“丢了,浅语的令牌真的是丢了!” “胡说八道。”大尊者气得恨不得给孙女一耳光,脸色冷的吓人,“大家的令牌没丢,偏的就你的丢了,又偏的是这个时候,就这么巧?浅语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不说实话!” 一旦坐实,那可就是叛族之罪,要打下海狱,永世不得超生的啊! 皇甫浅语抬眸瞪向爷爷,紧咬牙关,“浅语只是一时大意,丢了通行玉牌而已,最多也就保管不当之罪,凭什么说我和这刺客有关,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你啊你,你知不知道……”大尊者猛地伸手捂胸,被气得心脏一阵揪疼,控制不住往后跌了几步,被身侧的三尊者眼疾手快搀住,“鼎天。” 遇到这种情况,真的是人都能气死。 皇甫浅语额头有细密冷汗溢出,脸都青了,“肯定是有人偷了我的玉牌,故意污蔑。”她眸光一亮,看向皇甫皓枫,“王上,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浅语,因为先前的事蓄意报复!” 话里话外,明显意指凌兮月。 “够了!”皇甫皓枫一声厉喝,吓得皇甫浅语身躯都猛地一颤。 他抬手一挥,将玉牌丢出去,暗眸之中怒火涌动,“谁的不偷,偏偏就偷了你的是吗!” 那被狠狠掷出的玉牌飞落在地,弹起的瞬间,正巧落在皇甫浅语的额头之上。 当场,头破血流! 第662章 开口求情? 这个义女是形势所迫,也是族中安排,对于她皇甫皓枫不如诸位族老对她,宠着纵着,谈不上喜欢,但也从未苛责过,甚至于厚待有加。 毕竟族中后辈不多,没认回凌兮月之前,王族血脉也就她一个。 皇甫皓枫坚持自己的路是一回事,但同时还是不希望皇甫家族断了继承,所以对皇甫浅语,他是能容忍的就容忍,能善待的就善待,也从不过多要求。 可他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忍受她危害到凌兮月的安危,这是他的原则和底线! 但皇甫皓枫也不是随便武断的一个人,单凭一块玉牌就做出定论,只是在这风口浪尖上,皇甫浅语无理狡辩也就算了,竟还蠢的想拖着凌兮月下水,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是什么? 皇甫浅语捂住额头,惊叫痛呼,鲜血瞬间染红了她半张面颊。 “浅语……”大尊者看见,心疼不已。 只是这个时候,看着怒火冲天的皇甫皓枫,谁都不敢上前去,连大尊者都不知该如何求情,自己孙女完全站不住脚啊,明摆着的证据在这里,不是仅仅靠嘴,三言两句就能敷衍过去的。 更何况皇甫浅语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句丢了,连丢在哪里的都不知道,谁听得都牵强。 凌兮月坐在旁边,此时一句话也没多说。 不过确实,皇甫浅语要这样狡辩,还真不能拿她怎么办。 这时,殿外有青衣卫匆匆而来,在卫霖的耳边快速说了一句什么,卫霖面色一变,赶紧上前禀告,“王上,大祭司,逃走的刺客找到了。” 大祭司一脸冷肃,“带上来!” 若是能抓得活口,那事情又好办许多。 卫霖挥手,两名青衣卫抬着一具尸体快速进殿,和那三具尸体置放在一起。 “这刺客虽然逃走了,但伤势过于严重,找到的时候也是一具尸体了。”卫霖禀道。 凌兮月点点头,她出的手,轻重她自然清楚,那种伤势下绝对走不远,现在才被找到也算是挺能逃的了。 众族老相互对视,眼神各异。 “在哪找到的。”皇甫皓枫袖袍一扫,单手背负在后,冷冷一声。 卫霖拱手,“回王上……”他看了一眼地上捂额的皇甫浅语,“兰院峰内。” “不可能,这不可能!”皇甫浅语尖叫着起身,一双染血的眸子鬼一般,瞪向卫霖,“本小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刺客,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怎么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害她,到底是谁要害她? 凌兮月红唇轻勾了下,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大祭司勃然大怒,星辉权杖落地震得这方殿宇都颤三颤,“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那怒不可遏的话音之中,还带着些许沉痛,他是怎么都不相信,自己当成继承人悉心教导了十几年的孩子,会做出叛族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皇甫浅语这下是真有些急了,跌跌撞撞起身,一步冲到大尊者身边,染血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爷爷你相信我!” 皇甫鼎天如何不急? 他比皇甫浅语更急,可他自己都身为族中的执法尊者,不能徇私枉法,那是痛心疾首,“浅语,只有你自己能救你自己,你还知道什么,都给我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 一个还有回旋余地,可这两个证据摆在这里,百口莫辩啊。 皇甫浅语眸光又一阵闪烁,可是她不能说啊,她说了也不会有好下场,而且更没有人会相信她的! 二尊者皇甫云毅也赶紧开口劝道,“浅语,是不是有人故意害你,你别急,好好回想一下,好好说,放心,只要你没做过,本尊和诸位族老都会给你做主的!” 皇甫浅语一张脸青如死灰,听得这话,脸上表情却更加绝望,眼泪都跟着涌了出来,跌跪在地,喃喃重复,“我不知道,浅语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说话间身子跟着软下来,跌坐在地。 “来人。”皇甫皓枫还未开口,大祭司银袍子袖口猛地一挥,雷霆怒声,权杖猛地一顿,冷脸紧绷指向皇甫浅语,“给本座捆了带下海狱水牢……” “不可!” 皇甫鼎天猛地伸手打住。 大祭司厉眼看去,“皇甫鼎天,你是想一并同罪论处吗!” 皇甫浅语先前仗着自己的身份娇贵,以及诸位族老的宠爱,溜出王岛,苛待族人,在外不守族规……这些小打小闹,大祭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勾结鬼族,刺杀本族帝姬,这可是叛族的大罪。 虽然依旧有些不忍心,但他却不得不依法论处。 不管是谁,他都严惩不贷! 皇甫鼎天老脸紧绷,“大祭司,王上,老夫并非要为浅语开脱,只是此事疑点重重,是否真是浅语所为,有待查证啊,怎可如此武断了事?” “证据确凿,本座冤枉了谁?”听得这话,大祭司脸色又是一凛,那嗓音也是一阵沉痛,指着地上,“你看看,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些都是什么!” 如此处决,也是皇甫皓枫之意,既然大祭司开口,他便也没多言再说。 即便对皇甫浅语有些许痛惜,但和女儿的安危比起来,那些许惋惜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家有家规,族有族法,即便不牵扯到女人,身为掌权王座,对于叛族之人,也定严惩不贷。 旁边的青龙祭司更是严厉,他手持星辉权杖,步至到大祭司身边,一字一顿,“平日小打小闹,任意妄为可以从轻处罚,但这叛族之罪,绝不能轻纵。” 这也是个死脑筋的,谁都不能无视法度族规。 大祭司颔首一点,表示赞同,更是严声令道,“谁再敢求情,就一并论处!” 此话一出,本还想为皇甫浅语求情,想饶她一死的几位族老对视一眼后,轻叹着摇头作罢。 大尊者一脸青紫,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孙女,又急又恼,双手都隐隐颤抖起来。 “还是先缓缓吧。”谁都没想到,这顶风开口“求情”的人,会是凌兮月。 第663章 并非主谋? 一时间,所有人的眸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当然,大祭司都那样开了口,这个时候敢这样说的,怕也只有凌兮月。 一脸沉痛的大尊者看过去,疑惑之余,更多的惊讶。 他万万没想到,凌兮月会说这话…… 皇甫皓枫疑惑看去,“月儿?” “月丫头,你说什么?”大祭司也愣了下,有些恼。 浅语要杀这丫头,她却帮着浅语说话,这丫头可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 “凌兮月,不用你假好心!”原本就已接受了现实的皇甫浅语,却似疯了一般,突地窜起身,声嘶力竭大骂,“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 这贱丫头肯定巴不得她早死,因为只有自己死了,她才会是皇甫家族唯一的继承人,高枕无忧,现在没什么好说的,恨只恨这刺客失了手,没将这贱丫头杀了! 凌兮月冷笑,“你又知道。” 皇甫浅语哈哈大笑,“我当然知道……” “浅语!”皇甫鼎天厉声喝止孙女,同时一耳光甩出,“啪”地一声,狠狠落在她的脸上,制止她即将出口的话。 皇甫浅语被这一耳光,打的一个踉跄,头发披散,偏转过去的嘴角,流出一抹血迹,和那额头之上的血水,混合在一起,看上去真的是凄惨到了极致。 这一巴掌,皇甫鼎天是真用了力。 她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过了许久,手捂着面颊,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皇甫鼎天的眼中满是泪水,“为什么,为什么连爷爷你都不相信我,为什么连爷爷你都要帮着凌兮月,为什么啊!” 听得这话,皇甫鼎天差点没给气吐血,“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给我住口!” 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不清醒,这要再说出什么胡言乱语来,谁都救不了她的小命啊,为什么这死丫头就是不明白,他都是为了她好,他是在救她啊! 可钻了牛角尖的皇甫浅语又怎会了解?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 “我是说,事情或许不似表面这般,有待查证,就此判决,未免太过于武断。”凌兮月起身,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往皇甫皓枫身边过去。 皇甫皓枫伸手牵过女儿,“月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证据确凿,都摆在这里,怎会是武断?”大祭司有些气恼。 即便是这丫头求情,那也不行,族规难容,不能不处置,否则乱了纪律规矩! 凌兮月面色淡淡,“别误会,我并没有说皇甫浅语与此事无关,也没有要为她开脱的意思。” 皇甫浅语捂着面颊在那,牙关紧咬着满口血腥,闻言一声冷笑,她就知道,这贱丫头恨不得她早死,怎么会为她说话,是嫌她死得不够快吧。 “那你是……”皇甫皓枫脸上的阴云还未消散,但也耐着心听着女儿的话。 凌兮月“看”向皇甫皓枫,“爹爹,你想,皇甫浅语这段时间,一直被禁足在兰院峰,她如何与外界来往联系,又如何将手中的玉牌递给鬼族的杀手?如此熟练准确的潜入瑶池殿,可不是三言两语可以交代清楚的,必得有人帮助指引,而以她的处境,绝对不可能是这个人。” 诸位族老相互对视。 如此一说,真有几分道理! 皇甫皓枫略微一想,便也觉有些漏洞,他怒极之下,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只是为何她不为自己辩解,那我就不知道了,是不是,在包庇什么人?”凌兮月似笑非笑一句,转向皇甫浅语的方向,红唇勾起一抹冰凉弧度,“亦或者,是同谋而非主谋,而不好明言……” 皇甫浅语身躯猛地一震,像被踩了尾巴一般,双眸充血瞪去,“凌兮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小姐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休想污蔑于我!” “不是就不是,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凌兮月面无表情。 大祭司转眸看向皇甫浅语,沧厉老眼深深一凝,若有所思模样。 皇甫鼎天一把抓住孙女得手,“浅语,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可说的,说啊,爷爷在这,只要不是你做的,大祭司和王上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是啊浅语。”见事情有转机,其他几位尊者也纷纷开口。 皇甫浅语猛地甩开胳膊上的手,“什么网开一面,不是我做的,凭什么定我的罪,你们要杀就杀,总之我是冤枉的,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着的,反正你们现在已经有了别的选择,枉杀我一个算什么。” 都想她死,都想要她的命对吗? 今天她算是看明白了,往日疼爱都是假的,都是为了皇甫家族后继有人,现在有了凌兮月,这些老东西就视她如敝履,可以随意丢弃。 连她的亲爷爷都不例外!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皇甫浅语仰头“哈哈”大笑。 皇甫鼎天缓缓闭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等地步,还有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孙女吗,为何他都有些不认识了。 其他族老更是不明白。 这就是他们疼爱了十几年的丫头? “皇甫浅语,你放肆!”大祭司见她这癫狂模样,刚平定一点的怒火,再度燃起,“如此目无章纪,你简直无可救药!” “爹爹,此事尚待查证,皇甫浅语背后或许还有人。”凌兮月靠至父亲身边,小声说道,“杀一个不能彻底解决,查证清楚再做处置也不迟。” 她可不是为皇甫浅语说话,也没那么好心。 只是就事论事,这件事情虽和皇甫浅语脱不了干系,但明显她不是主谋,背后还有黑手,不一次性连根拔起,对她,对皇甫家族都是一个隐患! 皇甫皓枫暗眸沉沉,听得女儿的话,略微思量之后点点头,随后朝卫霖摆手一挥,冷冷一声,“带下海狱水牢去,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是!”卫霖得令。 皇甫浅语眸光狰狞,“放开!” 第664章 我有办法…… 皇甫皓枫怒眸骤沉,“带下去!” 两名宫侍上前,一左一右将皇甫浅语强行架起,拖了出去。 “凌兮月,你这个假惺惺的小人,你不得好死!”皇甫浅语忽然发了疯似的谩骂起来,“真是可惜了,你怎么就没死呢?本小姐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皇甫皓枫刚平复下来的暗眸,此时再度风起云卷,听听这话,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他刚要发怒,去被身边的凌兮月扯着胳膊按了下来。 让她得点口舌之快,她又不会真掉一层皮。 “你们一个个,都会遭报应的。”皇甫浅语阴沉的话语在大殿中回想,大尊者听着只觉耳晕目眩,捂着被气得揪疼的胸口,连连后退,终于是撑不住,猛地往地上跌去。 “鼎天!” “怎么了?” “快,没事吧!” 几声惊呼,身边诸位族老赶紧围过去,眸露关切更是痛惜不已。 那往日威严如山的魁梧身躯,此时整个耷拉了下来,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般,大尊者瞧着口出狂言的孙女,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是他发现的太晚了啊,没有好好约束管教,以至于让浅语心中妄念不平,才做出这等事来。 事已至此,大尊者也没什么可说的,自作孽,不可活,诸位族老也是不愿相信,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会为了一己私欲而叛族,但事实摆在这里,也容不得他们不相信。 皇甫皓枫看过去一眼,摆手,“扶大尊者下去歇息。” 不管是族规,还是道理上,皇甫浅语之罪都不及牵连大尊者,皇甫皓枫自然也不会小心眼的冷眼相对。 而大祭司这边,既然皇甫皓枫都已作判决,还是凌兮月开的口,事情也确实有蹊跷,还需查实,他也没多说什么,久久看着被拖走的皇甫浅语,白眉皱紧拧。 白虎祭司惋惜一叹,“浅语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以前,他只觉得她就是小孩脾气,做事莽撞全凭心情,只是任性了点,可如今看来,这心思是偏激得匪夷所思,也是怪他们没有及时发现纠正。 如今,谁都救不了她啊。 大祭司收回眸光,和身边的白虎祭司对视一眼,交换个颇为凝重的眼神。 难道说,这背后真有人借浅语之手,意图对付兮月丫头?亦或者说是他们皇甫家族! “时间不早了,都散了吧。”大祭司眉目之间生出些疲倦之意,他转而看向皇甫皓枫,“王上,将瑶池殿的守护再加一重,若这背后真还有人,这丫头的处境就依旧危险。” 皇甫皓枫当然考虑到了,暗沉一声,直接道,“兮月暂时搬去天翎宫住,将偏殿收拾出来……” “爹爹!”凌兮月赶紧打住,紧了紧父亲的手,“我住在这边挺好的,放心吧,我能有什么事啊,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吗,再来一打都没问题。” 她才不要搬过去,这一举一动都在老爹的“监视”下,她能有个清静才怪,稍微有个“危险”动作,她估计就得挨一顿训,耳朵不得被念穿? 大祭司看了看地上的四具尸体,眉毛略微古怪的动了动。 这死丫头是真能耐,可以说进步神速了,“手法”可比她之前还要利落,为她担心倒是多余了。 这伤口看起来,都是一刀毙命,即便侥幸逃走的那一个,也是命中了要害,如此果敢而迅猛的手腕,是真的罕见,这可是鬼王手下的暗狱使者,九州之上最顶尖的刺客杀手,竟被这丫头三五两下,就给解决了,连他们几位都不一定能做到如此果决。 最重要的是,这丫头的眼睛还看不见!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月丫头,你还是搬去天翎宫吧。”白虎祭司在旁温语相劝,“有王上看着,即便还有背后黑手,那也会忌惮着不敢再下手,我等也能放心些。” 这一次幸运避开,但不能保证次次都如此幸运。 “没错……” 大家表示赞同。 凌兮月笑笑,“真不用。” “可是……”皇甫皓枫一脸严肃皱眉。 凌兮月说道,“这边很安静,我很喜欢,也住惯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大概,每个成年的子女,都不怎么爱和父母住在一起吧? 见女儿如此坚持,皇甫皓枫也不好再勉强,想了想,“那便再加一重守卫吧。”他指着女儿,认真强调,“你也不得再将身边的人遣开了,否则就免谈。” “没问题。”凌凌兮月举手投降。 皇甫皓枫暗瞪了眼女儿,想想还有些后怕,“也不知道叫人来!” 凌兮月扯了扯嘴角,“只是个意外,我这正好出关,刚愁找不到人练手呢。” “你啊……”皇甫皓枫指尖戳了戳着女儿的额头,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凌兮月无声笑笑,眸色却逐渐暗沉下来。 如此看来,鬼族的人真是恨毒了她啊,竟还敢不怕死的追杀到南屿来了,想想,在王城都如此丧心病狂,这若是在外面,可不得三天两头想方设法要她的命? 不过,鬼族也不用这样着急,好好等着吧,她迟早会亲自登门拜访的! 大祭司看了看凌兮月,花白胡须翘了翘,粗声粗气,“休息吧,折腾了一晚,雪衣已经准备好了给你施针,要休息好,调整好身体状态才是。” 那粗糙的嗓音,生怕被谁听出来其中的关切之意一般。 纳兰雪衣对上大祭司投过来的眼神,点点头。 “是。”凌兮月应一声,也是漫不经心。 大祭司暗恼,偏过头去。 白瞎了他担心一场,这死丫头就不能对他态度好点? “哦对了,爹爹。”凌兮月“看”向父亲,特意提醒,“这两日不必管皇甫浅语,先关上一关,让她好好冷静一下吧,等她冷静下来缓过神,就知,到底该不该包庇这背后之人了。”她红唇勾起,“过几天,我再亲自去问上一问。” 皇甫皓枫浓黑的眉头轻蹙。 以浅语对月儿的偏见和仇恨,月儿去怕会更不顺。 “放心。”凌兮月红唇嗓音低低缓缓,“我有办法,让她说出幕后之人。” 第665章 公子,出事了! “哦?”皇甫皓枫看向女儿。 这时,皇甫云毅看了一眼凌兮月。 凌兮月轻捏了一下父亲的手,只淡笑了笑。 皇甫皓枫垂眸,暗瞟了一眼凌兮月的手,暗眸微闪,似乎明白过来。 他笑了笑,还未开口,旁边的大祭司胡子抖抖,银袍长袖一挥,“这丫头要去,就让她去吧。”一边转头吩咐旁边的卫霖,“此事就全权交由小姐,你在旁守着。” 从这种种迹象看来,浅语对兮月这丫头的嫉恨颇深,他们即便费尽口舌,浅语钻了牛角尖,怕也是半点不会多说,只有兮月过去才能让她情绪波动,便于审问。 “卑职遵命!”卫霖抱拳。 大祭司哼哼一声,“再出点差池篓子,本座拿你是问!” 说完,他银袍长袖一扫单手背负在后,手杵星辉权杖快步离开。 皇甫云毅又看了一眼凌兮月,眸光深深晦暗,老眼之中汇过些许不满,但此时,他也不便多说什么,轻瞥了她一眼,便随大祭司身后,和其他族老一起离开大殿。 “爹爹,你也快回去吧,不早了。”凌兮月耳廓动了动,听得外面雷鸣炸响的动静。 皇甫皓枫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好。” 一直没多言的纳兰雪衣,此时踱至凌兮月身前,清润嗓音在那雷鸣滚滚的下淡而清晰,“兮月,这两日你好好休息,过两日我便来给你施针,你的眼睛很快就会恢复的。” “好。”凌兮月点头。 交代了几句之后,纳兰雪衣和皇甫皓枫一起离开。 很快,殿中的尸体也被抬走,周遭又恢复了原本的寂静,只是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息,若有似无,提醒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凌兮月在旁边的大椅上缓缓坐下,那没有焦距的眼神之中,略微有些茫然。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恢复视力,她看不见,在黑暗中,还可以欺骗一下自己,但若她能看见,能清清楚楚的看见这个世界,却见不到心爱字人,那该是怎样的绝望。 一个没有北辰琰的世界,她见或不见,有何区别? 只是,为了见到心爱之人醒来,她必须让自己先面对这个没有他的世界! 凌兮月现在所做的一切,不管是活着,复仇,还是其他……最终都只有一个目的,找到让北辰琰苏醒的办法。 这是支撑着她的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信念。 凌兮月缓缓转头“看”向外面,那毫无焦距的眸中,却好似透出了无比锐利的光芒,穿过那无穷无尽的黑夜,绵延向远方,直至那极北尽头的凛寒之地。 黑夜肆虐,铺天盖地。 前半夜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海上墨云重重。 这后半夜,暴雨倾盆如约而至,天穹似被捅了一个窟窿般,九天银河倾倒,暴雨连珠不断倾斜而下,似将要这片王城之中的血迹冲刷一净。 皇甫浅语被打下海狱,而且是十八层水牢! 这海狱,顾名思义,都知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犹如苦寒阴冷之的地狱,让人望而生畏,是皇甫家族关押重犯之地,比如鬼族犯人,又比如皇甫浅语这样的叛族之党。 十八层的水牢,更是条件最为恶劣的区域。 潮湿,阴暗,蛇虫无数,处于地底深处,低于海平面数百米的位置,有海水不停地从周围石壁上低落,在地面汇聚,处处都透着腐朽的气息。 实在难以想象,在仙境一般的南屿,王岛,会存在着如此一方黑暗之地。 皇甫浅语被丢进水牢的第一秒,就直接崩溃了,“不!”她眸光猩红看了圈周围,爬起来,一步冲至牢门边,疯狂捶打嘶吼,“放我出去,快放本小姐出去!” 不要,她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 皇甫浅语生来就站在云端,她可以忍受其他,但唯独无法忍受如此肮脏黑暗的环境。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朽的气息,冰冷刺骨的海水,淹至她小腿肚处,犹如无数银针穿刺着她的皮肤,那被溅到的伤口处,更是撕裂般剧痛。 在这一瞬间,她有点被吓到了。 他们真的就这样抛弃她了吗,要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内心的恐慌加上身上的痛楚,一下突破了皇甫浅语的强装镇定的心防,发了疯似地拍打牢门,声嘶力竭,“谁敢关我,我是皇甫家的大小姐,你们谁敢关我,等本小姐出去了,让你们好看!” 只是周围黑漆漆的,好像整个世界都剩下她一个人了般,那将她丢进来的守卫,也远远走开了,石像般站在幽道尽头,犹如看守地狱之门的罗刹。 任由皇甫浅语如何哭闹,他们都无动于衷。 “大祭司,王上,我错了,浅语知道错了!”皇甫浅语飞速扫视黑暗幽寂的周围,美眸之中颤抖着恐慌,“爷爷救我,我不要待在这个地方!” 皇甫浅语身娇体贵,一向养尊处优,先前她即便是犯错,那也最多就是在自己的寝殿,罚一罚禁闭,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哪被这样动过真格? 这一次,她是真的慌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鬼厉般的哭喊,被吞噬在暴雨惊雷之中。 直到第二天清晨,雷云才渐渐散去,海上重新恢复了宁静。 朝阳从地平线上一跃而起,霞光蒸蒸染红了天迹,好像昨夜的暴风雨只是一场幻觉。 凌云峰,小阁楼。 天穹碧洗,海浪哗哗夹杂着鸟鸣。 和往常一般,纳兰雪衣迎着朝阳,在崖边的亭中静坐冥想,墨发随风轻舞,一袭雪衣不染纤毫尘埃,清冷绝美的面颊被晨曦柔和了几分,泛出淡淡暖光。 那是怎样一副仙人之姿,让人看一眼便觉自惭形秽。 只是,这幅寂静绝美的画面,被突然而来的匆匆脚步声打破。 纳兰雪衣静坐在那,浓密睫毛轻盖,合着眼,沉寂气息并未因此而乱,直到苏北猛地窜至他眼前,火急火燎一句,“公子,出事了!” 说话间,还喘着粗气。 第666章 雪域遇袭! 纳兰雪衣睁开眼,墨瞳深深。 苏北脸色极为难看,递去手中的密信,“雪域的传信。” 纳兰雪衣起身,接过来,踱至亭边一边展开书信,一向漠然如冰的脸上也骤起波澜,霞光海浪映在他墨黑寂静的瞳孔之中,交织起伏。 “怎会这样。”他神色冰冷。 “真是没想到,鬼族竟会如此丧心病狂,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啊,这是疯了吗?”苏北越说脸色越为凝重,“公子,看来我们得尽快回族去啊。” 纳兰雪衣樱红唇瓣紧抿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正要开口,余光瞥得旁边一道高大健硕的身影,正从穿廊快速朝这边过来,脚步乘风,纳兰雪衣收起手中的书信,转身过去颔首一点,“枫王。” 说话间,人已来到纳兰雪衣眼前,暗眸深沉似有烈火熔浆翻腾。 皇甫皓枫快速伸手,示意不必多礼,扫了一眼纳兰雪衣手中的密函,抬眸正对纳兰雪衣的眼,“雪族遇袭,还有……”他暗眸搜飞扫了周围一眼,转而问道,“可都是真?” 看来,皇甫皓枫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只是需要确定,或者说没有纳兰雪衣得到的详尽,这才匆匆赶过来。 纳兰雪衣对着皇甫皓枫沉肃的眼神,缓缓点头,然后将手中的书信递过去,“晚辈也是刚收到消息。” 皇甫皓枫接过,唰地一挥展开,一目十行扫过密函,看完之后,俊脸之上神色越发冷凝。 看来鬼族这次潜入王岛,不是一时兴起想要刺杀月儿报仇,而是有预谋的! 极北雪域也遭了暗算,而且是大规模的…… “鬼族既已明目张胆,对我雪族下手,这应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看来这一次,它们是真铁了心要引发三族大战了。”纳兰雪衣蹙起眉梢,缓缓说道。 皇甫皓枫甩袖一挥,迎着蔚海朝霞而立,一声冷哼,“这一战,迟早要来,战就战,本座何曾虚过那鬼王老儿!” 海风鼓动得男人玄色大氅飞舞,霞色更是映得他眉目绯然,凛然威武,眸露狠色。 “可不是,这些年鬼族实在太嚣张了!”苏北愤愤捏起拳头,“这简直就是挑衅,不给它们点厉害瞧瞧,它们还真以为这九州就由得它们做主,可以胡作非为了!” 派地狱使者擅闯王城刺杀也就算了,竟还敢大张旗鼓地,偷袭到他们极北雪域去了,实在可恶! 说话间,皇甫皓枫眸光突地凝滞了下,嗓音也低了下来,“只是可怜了我月儿……” 苏北顿时也愁上眉头,两道眉毛揪得似麻绳一样。 他们也在纠结啊,这事是真让人头疼! 纳兰雪衣沉默,淡淡垂下眸来。 “对了,此事千万不能告诉月儿!”皇甫皓枫猛地转身,眸光慎重看向纳兰雪衣和苏北,一脸郑重,“月儿情况刚有好转,我怕她知道了,会……” 后面的话,皇甫皓枫说不出口。 这后果是无可预料的,他冒不起这样险…… 苏北两手紧紧抓在一起,想想都感觉手心在冒汗。 “可她迟早是会知道的。”纳兰雪衣看向皇甫皓枫,如实道。 皇甫皓枫捏拳轻捶了捶额头,沉吸口气,“能瞒多久是多久吧,等时间长一点,或许会好一点。”只是听着这话,皇甫皓枫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只是,他又必须这么做。 纳兰雪衣垂眸点头,“晚辈遵命。” 皇甫皓枫俊脸表情严肃,“不过,鬼族的这次行动似有蹊跷,看着像是为中州之事报复,针对月儿和北辰琰,但细想他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似乎又不像看见的这么简单。” “确实蹊跷。”纳兰雪衣墨瞳寂寂,“如此兴师动众,只为泄恨?这不像是鬼王会做的事情。” 苏北在旁听着,不敢随意插口,但他总觉得鬼族在憋一个大阴谋。 “事关重大,晚辈准备过两日就启程回雪域一趟。”纳兰雪衣转过身来,两手交叠着一合,朝皇甫皓枫轻揖了揖,“晚辈怕鬼族会再生事端。” 皇甫皓枫点头,“也好。” “只是兮月的眼睛……”纳兰雪衣眉梢微蹙。 皇甫皓枫也突地想起,一时也为难起来,雪衣若要离开,那月儿的眼睛就得拖着了,六尊者的医术不如雪衣精湛,可让月儿跟着去雪族,那更不敢啊。 纳兰雪衣缓缓垂下眸子,掩住眸中不受控制升起的晦暗光芒。 但也只是须臾闪烁,他便抬起眸来,看向皇甫皓枫,“这样吧,晚辈今晚就去给兮月施针,只是前两次困难一些,后续可交给六尊者做,至于配药这些,六尊者也应该可行。” “那便麻烦雪衣你了。”皇甫皓枫轻拍了一下纳兰雪衣的肩,眼神之中浮出些许疼惜,心生感慨。 雪衣是个好孩子,为何月儿喜欢的不是他,若这两个孩子两情相悦,该是多好的一件事? 纳兰雪衣微一笑,“枫王言重,晚辈这就下去准备。” “去吧。”皇甫皓枫收回手,“大祭司也应收到了雪族遇袭的消息,本座也要去和诸位族老商议一下对策,不能再任由它们如此惹是生非,嚣张下去。” 他转头看向远方,眸光沉沉。 蔚海被霞光染得绯红交织,美轮美奂。 纯白的浪花将那深海之中的黑暗掩盖,看不见那旋涡肆虐翻卷。 是夜里,刚放晴的天空又阴暗下来,黑暗笼罩在天地间。 海狱,水牢。 时长有蛇虫的响声沙沙。 这样的天气里,这里越发显得阴寒森冷。 皇甫浅语被铁链锁着手腕,铁链末端一左一右定在两边的石壁上,她整个人都似被挂在了空中。 肮脏冰冷的海水,淹没了她的小腿肚,像是极具腐蚀性的毒液,侵蚀着她娇生惯养了十几年的柔嫩肌肤。 不知是晕厥了过去,还是喊累了,她脑袋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被蓬乱的头发盖着,瞧不见面容。 “浅语……浅语!”这时,有呼唤声在黑暗中响起。 皇甫浅语动了一下,却没有抬起头来。 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第667章 凄惨下场 “浅语!”那心痛的声音再度响起。 皇甫浅语肩头一震,这才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快速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被血水模糊了的肮脏面颊,在昏暗的光影下,真真犹如鬼厉一般,“爷爷?” 瞧见水牢外站着的人影后,皇甫浅语绝望的眼中,迸射出强烈的光芒,“爷爷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王上和大祭司是不是知道我是冤枉的了?” 她猛地朝前窜出去,却被手上的铁链给扯了回来,带出一阵刺耳的“哗哗”声响,她顿时崩溃大哭,“爷爷你快带我出去,浅语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大尊者痛心疾首,心脏又一阵揪疼。 看着孙女如此凄惨模样,皇甫鼎天是真的痛心至极,恨不得自己代为受过,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身为执法尊者,不能枉顾族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束手无策。 这样的感觉,比在此受难的皇甫浅语还要煎熬,又有谁能够理解?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家族之中威风八面,手握重权的尊者,只是一个普通的老者,一个爷爷。 当然,皇甫浅语就更不能理解了,听得这话,她的眸子更是犹如厉鬼般瞪向皇甫鼎天,“爷爷你在说什么?你不是来带浅语出去的吗。”她声嘶力竭,大吼,“是不是啊!” 什么叫何必当初? 大尊者沉沉摇头,“没有王上和大祭司的信令,谁都不能带你出海狱。” 皇甫浅语眼中刚刚升起的光芒,瞬间被无尽的黑暗绝望吞噬,“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来看我笑话的是吗,来告诉我没能好好听你的话,乖乖的做个皇甫家族的傀儡小姐,很可笑吗?” 不能带她出去,那还来做什么! “浅语……”皇甫鼎天满眼心痛,“你告诉爷爷,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令牌怎么会落到鬼族的手里,不是丢了对吗?这里没有旁人,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爷爷,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下一次,王上和大祭司再审,绝对难逃一死啊。 “我说了,不是我做的,你为什么就不信?”皇甫浅语疯了,扯得身上锁链哗哗急响,“我是被冤枉的,为什么连爷爷你都要帮着凌兮月害我啊,我才是你亲孙女啊,她只是一个外人,一个低贱血脉的野种! 钻进死胡同的皇甫浅语,哪还管对方在说什么,她无法接受自己最亲的人,帮着,偏心着她最恨的人。 “住口!”皇甫鼎天一脸沉痛,闻言厉声一喝,“浅语,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现在事情已经不是你做没做过这么简单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错在哪啊!” 当着所有族老的面,那般大放厥词,又有谁还能相信? “借口,都是借口,王上的大祭司,还有你们!都被凌兮月蒙心,瞎了眼,她就是一个祸水啊,她没来王岛之前,我们什么都好好地,她来了,就什么都变了,都是她带来的,也是她挑起我们和鬼族的是非。” 这么显而易见的东西,为何大家都视而不见? 皇甫浅语哈哈大笑起来,宛若癫狂瞪向牢外的人,“你们为什么就看不清,全都当她是个宝,如果我有机会的话,我也一定要让凌兮月不得好死,我落得今日这般下场,都是拜凌兮月所赐!” 皇甫鼎天跌退一步,高大魁梧的身躯一瞬间疲软了下来,“你到底在说什么……” 阴暗光芒遮住了皇甫浅语的面颊,只露出那阴鸷嘴角的幅度在外,“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动手而已,我不怕背黑锅,只是可恨凌兮月怎么就没被弄死,这都是报应,哈哈哈哈……” 她不怕死,只是可恨没能拉凌兮月那个野种陪葬。 “浅语!”皇甫鼎天一时是被气得眼冒金星,重重一掌拍在水牢石栏上,打住,“你还敢胡说八道,你是真疯了吗!” 为了孙女,他一辈子,就徇私这一次,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但这样的大逆不道浑话若让王上和大祭司听了去,必定会被立刻投下鲨海受刑的啊,她居然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皇甫浅语发出桀桀怪笑,此时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一字一句,“我没疯,我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她是明白了,在她和凌兮月之间,这些人永远都只会选凌兮月,不管对错,都会选择舍弃她,难道就是因为,凌兮月是那所谓的嫡系血脉,自己只是王族旁系? 既然如此,那又为何要将她捧上高位,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就毫不留情的舍弃她,将她拽下来,又有谁问过她的想法?一群自私至极的老东西。 她不甘心! “浅语啊。”皇甫鼎天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事情到底因何会发展到这等地步,你没好好想一想吗,爷爷以为,你禁闭这两个月都想通了,这都是我的错。”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不觉得晚了吗。”皇甫浅语冷冷一句。 “不晚,现在还不晚。”皇甫鼎天赶紧道,“只要你说出幕后之人,爷爷一定会向王上和大祭司求情,保你一命,你依旧是你,不会有任何的变化,爷爷保证!” “哈哈哈哈……”皇甫浅语大笑,“我做错了什么,留我一命我还该千恩万谢是吗?哦,爷爷你说的,是将我禁足在兰院峰,这次是多久,一个月,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 她哈哈大笑着,最后猛地冷下脸,“滚吧,我没什么好说的!” 大尊者被气得胸口又一阵剧痛,“浅语——” “滚啊!”皇甫浅语尖叫。 “浅语,你,你好好冷……”皇甫鼎天无奈,想说什么,踟蹰几声之后又作罢,看着激动到近乎狰狞的孙女,他重重一声沉叹,转身离开。 皇甫鼎天只能抱以最后的希望,王上和大祭司提审,或者说凌兮月来之前,她能想通。 另外一边,纳兰雪衣过来瑶池殿时,却遍寻不得凌兮月的踪影。 第668章 幕后黑手现身! “出去了?”纳兰雪衣看向宫婢。 那宫婢恭敬点头,“是的纳兰少主,小姐晌午就出去了。” 纳兰雪衣轻拧了一下眉梢,没再说什么,挥挥手示意宫婢退下,也不知为何,他心中忽地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来,在殿中缓步踱了踱后,转身快步离开。 与此同时,大尊者离开后,海狱水牢之中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这潮湿阴暗的深海角落,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般,充满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 铁索加身,皇甫浅语耷拉着脑袋在那,被绝望包裹着的她,终于控制不住抽泣,不是那种撒泼耍横的哭闹,是真正由内之外的恐惧不安,害怕,还有被无情抛弃的不甘…… “看吧,这就是他们的真面目,连你爷爷都不例外,本尊早就说过。”这是,又一道声音响起,不知何事,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水牢之外。 你低低沉沉的沙哑话语,明显来自于一个老者。 皇甫浅语身形一窒,停住抽泣,缓缓抬头看过去,眼神又飘向外面。 黑影淡淡一声,“这里没旁人。” “放我出去!”皇甫浅语狠狠几字。 黑影嗓音阴冷,毫不留情拒绝,“暂时还不行,除了王上和大祭司,现在谁都没办法带你出海狱。”连他,也最多只能进来看上一看而已。 皇甫浅语咬牙,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为什么要害我。” 水牢外,漆黑斗篷下的黑影,两眼放出冷光,“只是个意外,本尊也没想到会失手。” “意外!”皇甫浅语猛地朝他冲去,却被身上的锁链猛地扯了回来,牵动着发出一阵刺耳响声,混合着她沙哑愤慨的嗓音,犹如索命的厉鬼一般,“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令牌,你就是给自己留退路,让我来给你承担这个意外!” 可恶,她当时竟没反应过来。 只是那黑影听得这话,竟一声嗤笑,“果真放肆,你就是这样跟本尊说话的。” “少端架子,你我如今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你就不怕我向王上告发你!”皇甫浅语恼恨一声,但她的嗓音却并不高,像是生怕被谁听见了一般。 黑影笑了,低低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那你去告诉王上啊,告诉大祭司,是谁要凌兮月的命,本尊一旦被抓,那整个皇甫家族可就真是她凌兮月的了,再没有任何人威胁到她的地位,再没有任何了,想要她的命。” 他缓缓道,“她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当皇甫家族的帝姬小姐,继承整个家族,而你,只能在这样的阴暗角落看着她,像个老鼠蟑螂一般,看着她光鲜亮丽,站在云端……” 皇甫浅语伤痕累累的身躯猛然一窒,“不!” “你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将事情都说出来?”黑影笃定一哼,嘶哑嗓音缓缓,“你恨透了凌兮月,你永远都不会做对她有利的事,不是吗。” 皇甫浅语嘴角颤抖,“早就料定了是吗,你将我所有退路都堵死了!”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这一通算计,可真的是天衣无缝,让人恨不得拍手叫绝。 “呵……浅语,别将自己说的多无辜。”老者的嗓音这时竟露出几分慈爱,“这都是你自愿的,本尊从未逼你,若不是你想要凌兮月的命,又怎会将通行令牌交给本尊,又怎会将潜进王城的路线图,交给本尊?” 皇甫浅语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些年,她时长偷偷摸摸的溜出王岛去,连诸位族老都拿她没办法,就是因为她对王城的所有部署了如指掌,还摸索出一些不为人知的密道路径。 所以她才能每每,都成功偷溜出去,而不被发现。 皇甫浅语一阵狠狠磨牙,满嘴充斥着血腥味,“好,你够狠!”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敢将真相说出,因为说出真相来,自己也难逃罪责。 大家信不信是一回事,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因为她确实是同伙。 咬定自己的是冤枉的,还有一线生机。 当然,最重要的是,皇甫浅语也不愿,将可以威胁到凌兮月生命的人也供出来,就如这人所说,她恨透了凌兮月,怎么可能帮凌兮月将“祸端”连根拔起? “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要凌兮月的命?”皇甫浅语冷笑,事已至此,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在中州的过节,还不至于让你铤而走险吧,你千万别说只是为了帮我!” “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事。”黑影淡淡一句。 皇甫浅语咬牙,绝望地低下头,双手狠捏成拳,“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她想看见凌兮月死,她想看见那群自私的老东西,自食恶果,她想看见整个皇甫家族灰飞烟灭! 皇甫浅语指甲都狠陷入了掌心之中,眼中猩红交织,突然,她眸光一闪,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水牢外的黑影,“那你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不会是好心来看我吧。” 她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笑意,仿佛嘲讽又仿佛料定了什么。 黑影冷哼一声,似乎有些不耐烦,沉声警告,“放心吧,你只需老老实实待着,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本尊自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皇甫浅语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我就知道,放心,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会说,但你若食言,本小姐可不敢保证鱼死网破。” 他亲自来这里,就是为了再确定一下吧? 也就是因为,昨夜在大殿,凌兮月说了过两日,她亲自审问,有办法让皇甫浅语说出这幕后之人! 凌兮月那般笃定,让人不得不心生忌惮,他才会过来再次确定,告诉她,会想办法救她出去,再给皇甫浅语此一颗定心丸,堵住她的嘴。 “你就不怕本尊杀了你,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守住秘密!”黑影中,那双老眼突地闪出凶光来,狠睥皇甫浅语一眼。 皇甫浅语却是一笑,竟瞧不见畏惧,“你不会,若是你前一脚踏出这里,后脚,就被人发现我死了,你也逃脱不了干系,王上和大祭司都会怀疑你,你依旧有最大的嫌疑,不是吗。” “不错,你总算聪明了一次!”黑影冷呲,忽然,他老眼一动,“不对……” 皇甫浅语皱眉,还没有意识到。 有什么不对? 第669章 魔高一丈,引蛇出洞! “坏了——”那黑影身躯猛地一颤,暗道不妙。 他衣袍一挥,迅速转身离开,只是还未踏出几步,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冷笑,“现在才知道不对,是不是晚了点……”一道纤细白影,从暗处缓步走出。 女子缓缓一句似笑非笑,“你说是吗,二尊者。” 她的身边,站着一身盔甲的卫霖,满脸灰白的六尊者,还有……一脸震惊,怒不可遏的大祭司! 皇甫浅语身形一软,若非被铁链锁着,她整个人怕都会瘫在地上,脸上的表情,那更是一个精彩,五颜六色一阵变幻,最终落成鬼一般的死灰白。 完了,什么都完了…… “皇甫云毅!”大祭司一步步上前去,星辉权杖“咚咚”落地,震得这方幽暗空间都一颤一颤的抖动起来,“没想到会是你,本座万万没想到,竟会是你!” 那愤慨的语调中,还糅杂着痛心疾首的沉重。 “老二,你怎么会,怎么会啊……”六尊者颤手指着对面,更是难以置信。 那黑影最初猛地一震定在原地,听着这话后,他肩头颤抖起来,发出低低的“桀桀”怪笑,最后慢慢变成哈哈大笑,“怎么,很意外吗,本尊怎么觉得,一点都不意外呢。” 黑影伸出手,缓缓揭开头上斗篷,借着周围石壁夜明珠闪烁出的昏黄光影,映出一张精瘦老脸,打破了六尊者心中抱着的最后一丝希望。 二尊者,皇甫云毅! 千真万确! “凌兮月,你果真狡诈,本尊真是小瞧了你。”皇甫云毅看向凌兮月,炯炯老眼泛出寒光,“本尊千算万算,没想到最后栽到你这么个黄口小儿的手里!” 凌兮月红唇轻勾,不以为意,“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么简单的道理,尊者不会不懂吧,这夜路走多了,难免撞到鬼。” 没错,昨日在大殿中,凌兮月就意识到了皇甫云毅有问题。 她目不能视,看不见皇甫云毅“关心”的表情,却能听得清楚,也一直在旁仔细听。 他虽字字都在关心皇甫浅语,但仔细听就会发现,他每一句都是在提醒,说出背后之人的后果……只是凌兮月没有证据,直觉可不能给人定罪,所以她才会在最后,特意加上那么一句,让大家听见。 她哪有什么办法让皇甫浅语说出背后之人,只是为了引蛇出洞,逼背后之人自己现身而已! 果然,皇甫云毅还是没稳住。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老二,为什么啊,这都是为什么?”六尊者真的不理解。 一个身居高位的尊者,会冒着万劫不复的危险,做出叛族之事,又有谁会理解。 皇甫云毅听得这话,脸上的不忿却越发浓重,在昏暗的光影下显得有些可怕,“为什么?本尊倒想问问你们,为什么!你,皇甫祭尘。”他狠狠指向大祭司,“本尊会铤而走险,都是你们逼的!” 大祭司怒极,“犯下如此大错,还敢强词夺理!” “哈哈哈哈……”皇甫云毅仰头大笑,“本尊在族中上百年,兢兢业业,耗尽心血,最终得到了什么?一个尊者空名,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虚壳而已,而你们,手握重权生杀予夺,怎会理解我的窒恨!”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在族中,皇甫云毅虽然身居高位,但实则,他手中并无多少权利,就如一位闲散言官。 大祭司震惊不已,厉声大喝,“国有国法,族有族规,尊卑有序,王权自在王上之手,本座和你等都是执法者,生杀予夺又岂是我等说了算?简直满口胡言!” 皇甫云毅冷笑,“都是幌子,凭什么,凭什么本尊要辅佐一个黄口小儿,我等都是王族血脉,就因为本尊是旁系,就要煎熬到死都触不到王权巅峰之位?” 说着满眼阴鸷甩手指向外面,“他皇甫皓枫行为乖张,僭越礼法,更是满嘴胡言,不将祖宗规矩放在眼中,你们不依旧能奉他为王?那你们来告诉本尊,这又是什么道理。” 他恨,他恼,更不服气,“就因为他是嫡系,本尊旁系吗!” “皇甫云毅,你也疯了吗,怎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兮月丫头又哪得罪了你,你要下此毒手!”六尊者眸光愕然大瞪。 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浅语如此,老二也是如此。 “本尊没疯,本尊只是看清楚了。”皇甫云毅猛地瞪向凌兮月,“本尊不会再向另一个黄口小儿俯首称臣,既然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们不懂,自然有人能懂本尊的抱负。” 凌兮月一脸平静站在旁边,对于这些,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王权血脉至上的时代,这有什么好说的,要恨就恨自己生在了这个时代,没有改变这个时代的能力,那就只能顺应时代,反不反抗也都是个人选择。 只是,他错就错在,空有一颗膨胀扭曲的心,却没有改变时代的能力,想要得到权利,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心中的快感,和掌控生杀予夺的目的。 大祭司听出端倪,暗厉嗓音冷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哈哈哈……”皇甫云毅连声大笑,“告诉你们也无妨,这小丫头的命,只是本尊作为聊表诚意,拿来献给鬼王的见面礼而已,只要她死了,皇甫浅语下狱,你们就什么都没了,皇甫家族自然阵脚大乱,不攻自破!” 皇甫浅语大张了张嘴,却无力再说什么。 “好狠毒的心思!”六尊者一步上前,眉目沉沉与皇甫云毅正对而立。 “事到如今,还要如此猖狂,不知悔悟!”大祭司更是不想再多费口舌,星辉权杖猛一顿地,“是你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本座亲自动手?” 皇甫云毅嘴角勾起一抹阴险弧度,“想拿下本尊,那也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说完,他黑袍一挥旋身一转,整个人竟化成一团黑雾,原地消失。 六尊者顿时一惊,“鬼族的功法!” 第670章 北辰琰死了! 大祭司眉目也是狠狠一沉。 “哈哈哈哈……”皇甫云毅的大笑声在这方幽暗空间回荡。 如此看来,皇甫云毅和鬼族的勾结,绝对不是一两日了,连鬼族最为隐秘的功法,他都能拿到手,且已练得炉火纯青,鬼王确实给了他不少好处! “哈哈哈哈,本尊不奉陪了!” 潮湿昏暗的空间内,更加适合蝇营狗苟作祟,藏匿,消失……了无痕迹! 大祭司察觉到了什么,迅速回头,闪身过去的同时,朝凌兮月的位置一声厉喝,“月丫头,快闪开!” 只是,在那股阴风穿过凌兮月身边,急速往外去,她手腕一翻,挥手一扫掌心无数银针化作白光而出,竟一下将那无形的暗影给逼退了回来。 “还来这招,能不能换点新鲜的。”凌兮月冷笑。 “轰”一声,黑雾乍现,二尊者踉跄着飞身倒退,被逼现出身形来,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鬼族最上层的隐匿功法,竟被这死丫头一眼识破,怎么可能? 不过很快她便反应过来,老眼凶光毕露,难怪四名暗狱使者都没能拿下她的小命! “皇甫云毅!”大祭司恼极一喝,雷霆大怒,星辉权杖“哗哗”声响,宛若冲破虚空而现,狠狠一权重击在皇甫云毅腹部,打得他倒飞出去,当场喷出一口热血。 他狠狠撞在冰凉的石墙上,砸出一张蛛网大坑,口鼻涌血。 “咳……”残破身躯从暗黑的石墙上掉下,跌落在寒冷的积水之中,鲜血的气息越发浓郁。 皇甫云毅确实功力深厚,但和大祭司比起来,依旧不值一提,虽然练习了鬼族隐匿功法的他,身法变幻莫测,本有一线生机可以逃生,是才如此狂妄,只是可惜,又当场被凌兮月给破了。 时也,命也…… 皇甫浅语见此,缓缓闭上了眼。 自己能出去的最后希望,也就此破灭。 “本座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大祭司怒不可遏,厉眸沉沉睥过去,抖袖抬手一挥,“卫霖,将这叛徒给本座关起来,待本座禀告王上,再作处决!” “是——”卫霖遵命。 凌兮月面色淡淡,转身,并不准备在此逗留。 “哈哈哈哈……”瘫坐在地的皇甫云毅突地再度大笑起来,嘴角裂开邪恶至极的痕迹,露出森白牙齿,被鲜血染红,瞧着犹如刚喝完人血的厉鬼一般,“本尊精明一世,最后却栽到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手上,真是可笑,可笑!” 凌兮月步伐顿了下,却并未多加理会。 “带下去。”六尊者挥手,示意身边青衣卫赶快。 “哈哈哈哈……”皇甫云毅被架了起来,却依旧在大笑,脸上的表情比先前更为阴鸷,笑声也更为猖狂,“看到本尊这般下场,是不是很得意?你以为你赢了吗!” 凌兮月皱眉,心中莫名的一阵慌乱。 直觉告诉她皇甫云毅接下来的话,她听不得。 “快住口——”六尊者突地意识到什么,一步过去,厉声打断,只是,还是没能阻止皇甫云毅脱口而出的话,“北辰琰死了,死在极北雪域,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什么都没剩下,哈哈哈哈!” 凌兮月腿骤地一软,险些直接瘫倒在地。 “小姐!”卫霖一把扶住她,眼中浮出焦急色彩。 北辰琰死了,被火烧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什么都没剩下,什么都没剩下……皇甫云毅的话语,像漫天滚雷,在她耳边轮番轰炸,只觉天旋地转难以呼吸! 大祭司脸色都跟着青了一下,有些不敢去看凌兮月的脸色。 “月,月丫头……别听他胡说八道!”六尊者赶紧上前,焦急不已。 凌兮月猛地挥开卫霖,竟直接将人给打飞了出去,一步冲至皇甫云毅身前,拽起他的衣领,满脸扭曲,狰狞得犹如地狱爬出的厉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一字字,从喉咙深处挤出,直到最后咆哮出声。 那阴暗至极的表情,像是他说错一个字,便要直接将他捏成粉末! 皇甫云毅桀桀怪笑起来,满脸疯狂,“凌兮月,你杀了鬼族大司命,六名王将,你以为,鬼王会咽下这口气?你以为,躲得远远地,就会相安无事?” “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带下去!”大祭司沉步过去,示意卫霖赶紧将皇甫云毅带走,就恨不得亲自动手了,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刺激到凌兮月。 可是,谁都知道,已经晚了…… 这个时候,凌兮月哪还能听得进其他,回手一掌便将大祭司给逼退了一步,转身,提着皇甫云毅领子的手再紧几分,“谁都不准过来,谁敢动我就杀了谁。” 大祭司和六尊者对视下,两人脸上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他们竟没防到皇甫云毅这张嘴,可恨,可恼,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那没有焦距的眸中,此时竟有血光翻滚肆虐,“说,将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不,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他一定是在骗她,说这些话,是为了故意激怒她,对,一定是这样的。 “再说……多少遍,都一样。”皇甫云毅被凌兮月紧着脖子,几欲窒息,满嘴鲜血吐词困难,但那脸色却是得意无比的畅快,“北辰琰已经死了,被烧得灰都不剩,再无希望……” 像是故意刺激凌兮月,他说的极缓,极慢,让她听得清楚。 他知道,对于凌兮月来说,什么最重要,什么是凌兮月的死穴,一击毙命! “不……”凌兮月整张脸霎时半点血色也无,手哆嗦着松开,浑身脱力跌退,皇甫云毅如何疯狂大笑,身边人如何关切,都被通通隔绝在外。 看不见,更听不见。 天旋地转,她的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这些,所有的所有,对于她来说,也都不重要了。 “月丫头……”大祭司白眉紧肃,怕是一辈子都没如此轻言细语过,他到凌兮月身边,胡须轻颤了颤,刚想说什么,一抹雪白的身影出现在这方幽暗地狱,“兮月!” 第671章 心魂具碎! 纳兰雪衣墨瞳紧缩,依迹寻到这里来的他,一步到凌兮月身边,将她瘫软的身躯接住。 他眸带急促疑问看向大祭司和六尊者,其实只是看着凌兮月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就已猜到,因为不管生死,只有一个人,能牵动她的心神到如此地步! 而大祭司和六尊者那凝重的表情,也证实了纳兰雪衣的猜测。 凌兮月伸手,一把拽住纳兰雪衣的衣襟,死死揪住,双眸猩红“看”向她,嗓音沙哑的可怕,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是真的吗?不是真的,是他骗我的,对不对?” 就像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纳兰雪衣身躯僵了僵,樱唇紧抿,“兮月,你听我说……” “是不是真的!”凌兮月一声疯狂大吼,身形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心脏绞痛,浑身撕裂一般,但她依旧坚持着,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琰没事,对不对!” “雪衣——”六尊者瞧着暗道不好,赶紧示意纳兰雪衣带凌兮月走,这丫头不能再受一点刺激了! 瞧着凌兮月如此心碎模样,皇甫云毅此时心中畅快无比,“哈哈”大笑出声,“真是可怜,凌兮月,别再自欺欺人了,不信你问问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你还蒙在鼓里。” 他声声冷笑,“他们一个个的,自私又残忍,为了让你安心继承帝姬之位,都骗你,他们都知道,就你还做着美梦,北辰琰早已被烧成灰了,那何止一个惨字了得,烧得灰飞烟灭,不对,是灰都不……” “住口!”大祭司怒极打断,阻止他再说出刺激凌兮月的话来,五指一展提起,当即一掌挥下,直击在皇甫云毅天灵盖上,打得他老眼突地瞪大。 血流顺着他扭曲的面颊淌下,噗通栽倒落地,当场气绝身亡! 皇甫浅语吓得狠一哆嗦,拉扯着手中铁链“哗啦”一声。 大祭司抽回收,脸上依旧是怒意未平。 可到如今,这些,都于事无补。 凌兮月不傻,再是如此刺激之下,她都有辨别真假的能力,其实在皇甫云毅说出第一句时,她就已经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不想相信! 可现在,事到如今,她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被锁在水牢内的皇甫浅语,此时见得凌兮月如此疯狂模样,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慰般,露出一个阴暗无比的笑容来,嘴角弧度越发灿烂,“凌兮月,你也有今天!” 不是高高在上,风光无比吗?不是皇甫家族帝姬吗,不照样痛失所爱无能为力! 只是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凌兮月身上,没人听见,也没有人关心皇甫浅语在做什么。 凌兮月一把推开纳兰雪衣,整个人都似丢了魂,涣散了一般,跌跌撞撞往外走,完全失去判断能力的她,没几下,就撞到了冰冷滴着水的石墙上,被撞得朝侧边跌倒。 “兮月!” “小姐!” “月丫头!” 几道急呼同时响起。 只是凌兮月什么都听不见,她的耳边,脑海中,只是无限地回荡着皇甫云毅的话:北辰琰死了,死在极北雪域,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什么都没剩下! 尸骨无存,什么都没剩下,什么都没剩下…… 无线地回旋,震荡,搅得她心神大乱,只觉天旋地转,整个脑子都要炸开了一般! “兮月!” 外界的一切,都再进不了她的耳。 凌兮月也不知道挥开了什么,人?还是阻挡她的东西?她站起来,再度跌跌撞撞朝外去,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双眸之中有猩甜的气息流淌而下。 泪?血?亦或是别的…… 身边,好像无数的嘲笑声响起,夹杂着男人铁血温柔的话语,皇甫云毅嫉愤无比的话语……所有的一切,犹如潮水一般,灭顶而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其中。 琰已经死了,尸骨无存,灰飞烟灭……再无任何希望。 所以她坚持着还有什么意义,她所做的一切,包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凌兮月立着,摇摇欲坠,终于,她再也承受不住,浑身一个剧烈颤抖后,仰头“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灵魂仿佛抽离了身躯,整个人瘫软倒下。 “兮月!”雪影飞闪,纳兰雪衣将女子一把接住在怀。 同时,几根银针快速出手,落入凌兮月头顶,各大要穴,守住她的命脉。 “哎呀!”六尊者也真是急坏了,指尖颤抖着把向凌兮月的脉搏,“快,快带这丫头出去,祭尘,你和雪衣运功护住她的心脉,我去通知王上和其他族老,立刻前往瑶池殿。” 竟生生地吐出了心头血,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 大祭司刚被质问时,还几分犹豫,瞒着这丫头如此大的事情,是对是错,但看着眼下如此模样,他是真恨自己下手太晚,让皇甫云毅将她刺激到这等地步! 早该一掌灭了那祸害,现在可如何是好? 话音未落,纳兰雪衣已经抱着凌兮月冲了出去,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幽暗通道之中,大祭司和六尊者也紧跟离开,原本喧闹的水牢外,霎时寂静一片,独留一具双眸大瞪突出,死不瞑目的尸体在那。 不对,还有被所有人忽略了的皇甫浅语。 “呵呵呵……”皇甫浅语笑了,透过血水模糊了的视线,看着空荡荡,一片黑暗的牢门外,她笑得双肩疯狂颤抖,脸色阴沉得有些吓人,除了畅快之外更多的讽刺。 笑凌兮月,更是在笑她自己。 看吧,凌兮月有半点损伤,这些老东西就紧张成这样,她呢,她被拘押在此,在这毒水之中暗无天日,生不如死,有谁过问过哪怕是一句?多可笑啊。 他们有注意到吗? 可有一人看见,可有一人关心? 那个抱着凌兮月的人,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是那个口口声声,如何也不会退婚的未婚夫,她以为,哪怕只是因为一直婚约牵扯到一起,以为那一句,他的眼里多少是该有她一点存在的,她还以为,她有这么一点希望也可以期盼的。 可是,从头到尾,谁都没有给她一个眼神,自己到底算什么? 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第672章 危在旦夕! “哗——” 一道闪电穿过天穹,犹如银蟒裂空而下! 整片天空都被震得龟裂开来一般,大雨倾盆而下。 这狂啸的风,翻滚的雷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急,来得骇人。 纳兰雪衣将凌兮月抱回瑶池殿,皇甫皓枫和其他族老很快闻讯赶来,得知凌兮月危在旦夕后,皇甫皓枫身形一个不稳,吓得心脏都险些停跳,“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只是离开了半日,在紫仪殿处理政务,月儿怎么就出事了? 六尊者脸色凝重无比,沉沉几字,“她知道了。” 这情况比想象中的严重得多啊! 只一句,皇甫皓枫便也立刻明白过来,暗眸骤沉,勃然大怒,厉吼声比那天边的闪电响雷还要骇人,“我不是下过死令,谁都不准向月儿提及吗,谁都不准透露半字!看好她,看好她,到底是谁告诉她的!” 那阴暗表情,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 其他几位族老也是急得团团转,有一眼没一眼地看向紧闭的房门。 “我们也没料到啊。”六尊者此时也是一脸自责,“瑶池殿刺杀一事真还有幕后黑手,我和祭尘是依着月丫头的指示,随她到水牢等候着,引蛇出洞。”他看向诸族老,低低一声,“是老二……” 诸位族老一脸震惊,面面相觑皆是难以置信。 老二居然会叛族,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怎么可能? 诸位族老不说朝夕相处,那也都有上百年的交情,当然谁都不愿意相信,可谁都知道,六尊者不会说谎,都这个时候了,更没必要诓骗谁。 而此时,皇甫皓枫不关心其他,什么背后黑手是谁,什么有谁叛族,他通通不关心,低吼伴随着额头之上青筋暴起,“是皇甫云毅告诉的月儿!” 六尊者满脸沉重点头,将皇甫云毅的话,大概叙述了一遍,越发自责,“我们也是没有防到啊,阻止已经来不得了,幸好雪衣及时赶来……” 他看向寝殿紧闭的房门,担忧无比。 皇甫皓枫实在担心,等不了,作势就要进去,却被诸族老合力拦截下来。 白虎祭司满脸凝重,“王上,祭尘正在运功给丫头稳住心脉,你切莫冲动打搅,若需要我等帮助,祭尘定会开口的,还有雪衣在旁,稍安勿躁,冲动坏事。” “是啊王上!” 皇甫皓枫双拳紧握,捏得咯吱作响,只得作罢。 “哗——” 天空惊雷闪烁。 瓢泼大雨犹如滚珠,瀑布银川般,从高空不断坠落而下,冲刷着王城,巍峨耸立的山峦,庞大古老的宫殿……这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笼罩在黑暗之中。 殿内,宽敞的白玉石床上,大祭司盘膝端坐于凌兮月身后,双掌抵住她的后背,花白眉目之中眸子紧合,无声无形的内力源源不断往凌兮月体内运去。 那沟壑横陈的面颊之上,大颗大颗汗珠凝聚,滚滚低落,早已浸湿了他的银袍衣裳。 凌兮月的心脉,此时就像海岸边,那裸露在狂风暴雨之中的砂石,狂澜的刺激让她在顷刻间崩溃,再受不住丁点的波动,再一点风吹浪大,就会化为一盘散沙,回天乏术……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不愿意再坚强,不愿意再支撑下去。 莫说没有内功护体,就是再有深厚内力,如山高,如海深,她都不愿意去护住自己的心脉。 一直支撑着她活下去的星火希望,在皇甫云毅的一句句话中,被彻底击碎,北辰琰的“灰飞烟灭”,那惨烈到极致的结局,给她的打击是致命的,刀刀捅在她心口,句句狠扎着她的大脑。 所以,这个时候只能用外力来强行帮助她,护住她的心脉,犹如保住她即将涣散的灵魂。 雪衣银袍在内力下翻滚飞舞,大祭司真的是拼尽全力,不顾一身修为,内力源源不断朝凌兮月身上渡去,头顶都氤氲出了丝丝缕缕的浓白水雾。 纳兰雪衣在前,手中银针快速飞落。 金针封穴,封住凌兮月涣散大乱的心脉,引渡内力畅通全身。 而在两人中间的凌兮月,微低着头,此时面色惨白一片,没有一点生气,嘴角干涸的血迹,映在她白的几乎透明的面颊上,越发刺眼。 北辰琰死了,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 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 凌兮月整个人犹坠漫天浓雾之中,却依旧能感觉到心脏撕裂的疼痛,脑中回荡着的各种喊叫声,几乎将她逼疯,疯狂摆脱那包裹着她的炙热暖洋。 她不需要,她什么都不需要! “咳——”大祭司浑身忽地一震,嘴角落下一抹殷红血迹。 纳兰雪衣看见了,一边快速施针,一边眉目沉沉开口,“大祭司,王上和其他族老到了。” 如此下去,大祭司的一身修为功力废了不说,他已这等年纪,恐还会危机到生命。 大祭司当然知道纳兰雪衣的担心,只是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浑身一震,再度提气而起,强劲浑厚的内力,不断朝凌兮月身上汇去,斩钉截铁两字,“继续!” 此时稍微动作,这丫头的小命就可能没了,不能冒险。 就是将他一身功力都渡给这丫头,又何妨?只要能救回她,什么都值得! 自己都是半截身体埋进黄土的人了,死便死了,可这丫头不行,她是整个皇甫家族的希望,是王上的心头至宝,他绝对不能让这丫头有事! 纳兰雪衣看懂大祭司心中所想,便没再多言,提手,又是两道金针在凌兮月的头顶落下! 第673章 生死相随! 落针空隙间,纳兰雪衣看了大祭司一眼。 慢慢的,大祭司的脸色变得比凌兮月还要苍白几分。 凌兮月动了一下,却依旧紧闭着双眼,丝毫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自北辰琰出事,这段时间,凌兮月可以说性情大变,不过生死对于她来说,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重要,若非北辰琰还有一丝希望,她早已追随下“地狱”而去。 而现在,连那自欺欺人的希望都破灭了,声声誓言,碧落黄泉,不是说说而已,至于其他,于她而言,若是人都不在了,再做任何都没有意义。 爱一个人到极致,或许就是这般吧,只求生死相随。 只是猝然悲痛之下,她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的人牵挂着她,她的生死,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皇甫皓枫等人在殿外焦急等候,纳兰雪衣和大祭司竭尽所能保住她的命脉,为此,大祭司更是不惜将自己的一身功力,都尽数渡给了凌兮月! “哗——” 雷电闪烁,天空之中仿佛有无数银蛇舞动穿梭。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在皇甫皓枫实在快坐不住的时候,那紧闭的朱漆大门打开了。 “雪衣?”皇甫皓枫瞧见那缓步出来的白衣身影,深眸豁地亮起,两步并做一步走,一闪迈至他身边,“雪衣怎么样?月儿的情况怎么样!没事吧?” 闻讯而来的苏北和小琅也跟着凑过头去,四只手紧张地拽在了一起。 纳兰雪衣樱唇微白,“暂稳住了,只是还未醒来。” “我去看看。”皇甫皓枫错身而过。 他一只脚刚迈进大门,动作太急也没防范,迎面就撞到了出来的大祭司。 若是换做平日,对于一个功力混似深海的人来说,只是一个再轻微不过的小擦碰,但此时,皇甫皓枫这如蛮牛般的一下,竟撞得老者猛一趔趄,直接朝后面栽去,幸得皇甫皓枫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拽住,而在握上大祭司手的一瞬间,皇甫皓枫高大的身躯就猛地颤了一下,看向大祭司的眸中带出几分惊愕。 这哪是那个功力高深似海的大祭司? 这分明是一个没有丝毫内力,甚至于,没有多少力气的人,普通得再普通不过,一个垂垂老矣的身躯,而且极为虚弱,怕是风都能吹倒。 这…… 大祭司神色浅淡,“去吧,去看看丫头。” 嗓音嘶哑的犹如糙纸搓过的一般,没有多说其他,抽出手,一步步继续朝外走去。 借着外面的雷电映出的光芒,可以清楚看见,老者身躯佝偻了下去,需要手中权杖的倚靠才能走稳,原本一头神明般银色耀眼的头发,此时变成了真正的白,枯槁色泽,整个人真正的苍老了下来。 皇甫皓枫看着,唇瓣紧抿了抿,暗厉眸光也跟着深了深。 随后,快步转身往里去。 “祭尘!” “大祭司!” 到门前时,他身形骤晃了一下。 外面的诸位族老赶紧上前,将人扶住,神色担忧瞧着。 都是一些眼光老练的,自然也是一眼便看出,大祭司的一身功力没了!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大祭司平日对凌兮月言语苛责,更鲜少给过好的眼色,却在这个时候,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将一身功力都渡给了她保命。 到了这等年纪,若没有强劲的内力傍身,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怕是命不久矣…… “哎……”白虎祭司抓着大祭司的手,长长一声叹息,“你这又是何苦。” 若让他们一起助这丫头,他也不至于这般拼命。 大祭司抬眸扫了一眼神色忧伤,沉重无比的众人,疲惫又无奈,正了正身躯,“一个个的,拉着一副棺材脸干什么,本座这还没死呢。” 话语虽是有气无力,但却依旧威严不改。 “你啊,就喜欢逞强。”白虎祭司无奈摇摇头,几百岁的人了,什么都改了,就这脾气一点没变,不过若是换做他,也会竭尽全力救这丫头吧。 说着,眸光随着大家看了一眼里面。 大祭司撑着星辉权杖,缓缓稳住身形,“有什么关系,就是一身功力而已,好在总算将这丫头心脉修复了。”他忍不住,握拳在唇边一阵剧烈咳嗽,重喘几声,“也没有枉费。” “那就好。”诸位族老相互对视了几眼,神色凝重点点头。 在苏北和凌琅也忍不住,想跟着溜进大殿的时候,大祭司沉沉一声道,“这丫头现在的情况需要静养,都下去吧,有雪衣守着不会有事的,别在这里扎堆了。” 苏北和凌琅站住,满脸担忧的神色中又多了份愁苦。 其他想进去看看的族老,也作罢,吩咐了卫霖等人守好瑶池殿,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他们后,便纷纷转身离开,两位祭司去了海狱水牢,解决皇甫云毅剩下的烂摊子,其他族老陪大祭司回了紫仪殿。 海上墨云滚滚,王岛狂风呼啸。 天都似被捅了一个窟窿,银河之水倒灌而下,大雨无穷无止地下着,真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寝殿内,纱帘被窗棂透进来的风,吹得轻轻飘舞,皇甫皓枫来到女儿身边,在床榻边坐下,看着眉目沉沉,昏睡在那的女儿,心疼不已。 他就知道,月儿一定无法接受北辰琰落得那般凄惨结局。 可万万没想到,她会心伤成这般模样。 玉石珠光,暗影昏黄。 凌兮月静静地躺在那里,嘴角还残留着猩红的痕迹,面上总算是有了些血色。 皇甫皓枫抓起女儿冰凉的手,小心翼翼,握在自己宽大掌心之中,轻触在额头上,哑声喃喃,“小澜,我现在该怎么办,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救我们的女儿。” 皇甫皓枫疲惫的嗓音满是无力。 现在是救回来了,可月儿醒来,又该如何面对? 旁人能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啊,只要她自己不想活下去,旁人做再多都无用,他若真保不住月儿的命,就是死了,也无颜去见小澜! 第674章 求此一生,可好? “枫王。” 纳兰雪衣淡淡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皇甫皓枫彷徨飘远的心思抽离回来,将凌兮月的手放回榻上,扯着雪白的锦被,轻轻盖住,那高大健硕的身躯瞧着狂野,动作却是温柔到极致,极不相符。 纳兰雪衣看了一眼沉睡的凌兮月,轻抬了抬手,示意皇甫皓枫到旁边说话。 两人走到窗边,从这里看出去,可见一望无际的黑暗,听得海上惊涛骇浪,嘶吼咆哮。 “二尊者……”纳兰雪衣说着顿了一下,后改口,“皇甫云毅叛族已久,从这次鬼族袭击雪域,和派人潜入王岛刺杀来看,恐怕不单单只是报中州之仇那么简单。” 他这两年在中州追寻鬼族踪迹,已有些眉目,之前便有些怀疑,鬼族如此频繁动作,怕是和那件“至宝”有关。 皇甫皓枫在窗前负手而立,沉眸看向远方,嗓音压低,“不管鬼王老儿的目的是什么,本座这次绝不会再容忍,他一定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那闪烁的雷云映在他眸中,清晰无比。 纳兰雪衣轻点点头,墨瞳寂寂看向不远处昏迷不醒的女子。 鬼王既然已下出“战书”,他们也无需再忍让下去,也是时候肃清一下五洲大地上的秩序了。 “雪衣……”皇甫皓枫转过身来,看向身边一身清冷寂静,却难掩眉目见疲惫的男子,他眼中有些为难,但还是开了口,“我有个不情之请。” “枫王言重,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晚辈能帮得上。”纳兰雪衣看过去。 皇甫皓枫点点头,“我知道,雪族也出了事,你现在肯定很是担心,想立刻回去,但月儿现在这情况……我是说,你能不能迟些时日再回雪域。” 纳兰雪衣听得这话,身形微怔定在那里。 皇甫皓枫缓缓上前一步,此时,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掌权王座,而是作为一个父亲,恳请,“我知道,我这请求或许有些强人所难,但我实在不放心月儿……” 或许这想法有些自私,于雪衣而言,不免也有些残忍,但原谅他此时私心,现在月儿眼上旧伤未好,又添隐患,只有雪衣在月儿身边,他才能放点心。 外面电闪雷鸣,屋内,空气却安静了数秒。 “枫王……”纳兰雪衣终于开口,他缓缓转身,看向床上昏睡的女子,“呵”一声轻笑,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此时,你就是要赶晚辈,晚辈也不会离开的。” 皇甫皓枫身形一窒,看着纳兰雪衣那专注的眼神,得到肯定答复的他,本应松一口气,有几分高兴的,但心中却莫名越发难受起来,无奈摇摇头。 痴儿啊…… 纳兰雪衣深深凝着榻上女子,“放心,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不知是在对皇甫皓枫承诺,还是在对自己言说,亦或者,在对她说。 风雨交加,天空之中闪光闪烁,倾盆大雨还在继续,像是那黑暗的海潮,无穷无尽。 凌兮月一直昏睡着,纳兰雪衣就一直守在她身边,皇甫皓枫不放心女儿,这几日也都宿在一墙之隔的偏殿,将要紧的政务这些也都搬来了瑶池殿。 凌兮月心脉俱损,大祭司耗尽一生功力为她保住了命,但忍需要静养,诸位族老过来看望的时候,也都止步门外,和皇甫皓枫商议事务,也都转至偏殿。 第三日,凌兮月的情况又稳定了几分。 纳兰雪衣再度为她施针,连带着眼睛的淤血一起除去。 皇甫皓枫和三位祭司此时也都守在门外,几人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他们担心凌兮月久久不醒,又出什么意外,却又怕她突然醒来,他们控制不住状况。 这大雨,已接连下了三天三夜。 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无休无止,这夜里,越发急厉。 但寝殿之中却温暖一片,玉石明珠闪出的光芒,浅淡适宜,将凌兮月的床榻也映得荧白一片。 那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轻扶起她,靠在自己左肩怀中,将一碗浓药喂给她悉数喝尽,才将她慢慢放下,温柔缱绻的动作宛若呵护一件心头至宝。 针带展开,长长短短的金针,数百根,在玉石灯影下闪出细微光芒。 节骨清晰的手指,宛若上等的玉石,干净修长,从针带上挥手摸过,带起一抹金光,落入凌兮月头顶之中,不疾不徐的动作有条不紊,快而准。 不多久,她的头上,身体上,便落满了几十根金针。 “哗——”突然,一道银白闪电穿空而过,银光透过窗棂,将凌兮月的半张面颊,映得明亮无比,同时,也映亮了纳兰雪衣的一双墨瞳,寂静深邃。 但他那绝美的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宛若霜染眉目,甚至于有些异常的冰凉。 纳兰雪衣垂眸,看着床上双眸紧合的女子,眸光深深,伸手,修长指尖落于针带之上,缓缓抽出……一根长针,若仔细看就能发现,作为医者他从来沉稳的手,在微不可查的颤抖。 “兮月,对不起。”樱红薄唇落在暗影之中,看不清。 说话间,金针从女子耳畔后上侧的位置,一点点,深深地刺入! 落至一处,凌兮月身形颤了一下,就如忽坠至冰天雪地里的人,被冻得一个激灵。 又是两根金针,接连深深落下,凌兮月骤然紧拧起的眉梢,又缓缓疏散开来,静静地躺在玉石床榻上,安详的表情,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一袭雪衣如仙的男子,静坐在她身边,淡漠眼神之中几分茫然。 他缓缓伸出手,玉白的手指,落在凌兮月微凉的面颊上,“兮月,我这一生,从无奢求任何,但我想谋这一次,不求你爱我如北辰琰,碧落黄泉,生死相随,只求你爱我点滴,日积月累,仅此一生,仅此一世,可好……” 他看着她,心痛得几乎快要窒息,如魔了一般,低下头去,樱红冰凉的唇瓣,缓缓落在女子的唇上。 眸角,一滴泪水滑落,苦涩无比。 第675章 小姐?你醒了! 雷雨暴风肆虐了一整夜,仿佛将天地间的一切痕迹都冲刷一净。 翌日,天朗气清,霞光蒸蒸在天边弥漫而起,洒落在这片人间乐土之上,宛若仙境。 碎金似的光芒透过窗棂,洒落,丝丝缕缕,映照在那雪白如纱被金钩拢起的幔帐上,也映至那床上女子的双眸之上,闪得她睫毛似乎轻轻颤抖颤。 这时,殿门一声响动,又关上。 宫侍端着热水进来,到她榻边放下,拧起毛巾,热乎乎的带着阳光的温度,被宫侍拿着,慢慢地朝床上女子的面颊靠去,一点点接近。 就在那毛巾即将落至女子额迹时,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刷地睁开。 下一秒,宫侍伸至她面颊的手,被一把遏住,毫无防备之下,惊得那宫侍“啊”一声大叫,将旁边的水盆都掀翻了去,热水四下飞溅,沿着玉石地砖蜿蜒开去。 “吵死了!”女子眸中生出一抹不耐烦,意识到没有危险,警戒解除,随即一把便将那宫侍的手甩开。 凌兮月缓缓起身,眸光扫向周围后又楞了一下。 怎么回事,她的眼睛,视线有些模糊…… 难道被爆炸冲击波,弄坏眼睛? 完,这下坏事了。 “小姐?小姐你真的醒了!”千篇一律的开场白。 被甩开的宫侍惊喜一声,也顾不上一身水了,赶紧爬起来,眸带欣喜看向床上有些茫然,或者说迷糊的女子。 小姐?瓦特? 听着这古怪的称呼,脑子本就有点不好使的凌兮月,一下更懵了,什么情况这是? 她眸子气息危险一眯,迅速扫向周围,极目看去,虽然视线不够清晰,像是蒙着一层纱帘,但也足够她看清周围的环境,以及判断出自己的处境。 玉石威严的宫殿,无一处不透着权贵气息,还有一身古典,“殷切”注视着她的婢子…… 我次奥……凌兮月心中暗骂了一声,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她敲敲有些肿胀的脑袋,身上也传来一阵刺痛。 惊天的爆炸声响,还回荡在耳畔…… 她记得自己在别墅地下室的实验室做实验,研制出了一款新型黑武器,刚咧嘴一笑,兴奋到没三秒,就一下给炸了,按道理说是那等爆炸下,估计自己的别墅都会碎成渣,更别说靠得最近的自己,怕是灰都不剩。 怎会只是眼睛受了点伤? 眼下种种看来,只有一个可能性…… 脑子虽还有些懵逼,但还是好使的,明白过来之后,凌兮月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嘴歪眼斜,额头落下一排黑线,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哈,今天给她撞上了! 她伸出双手,看了看,又往下迅速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能感觉到,这体内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在流转,暖暖的,融汇于奇经八脉之中。 “哦对,我立刻禀告王上和纳兰少主!”那宫侍兴奋得忘乎所以,突地想起什么之后,立刻面露惊恐,低着头快步往外走去,变得一脸严肃。 凌兮月揉揉眉心,只是对于这具身体原先的记忆,她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却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一处空落落的,仔细感觉更是传出针扎一般的剧痛。 她赶紧打住,应该是这身体也受了伤吧? 很快,外面响起一连片的脚步声,快速朝这边过来。 “月儿!”皇甫皓枫一阵风似地跑进寝殿,看见床上安然坐起来的少女后,眸中大喜,快速到她床边,一把将她抱住,“月儿你终于醒了,真是吓死爹爹了!” 喂喂喂? 这是什么情况! 被猛地按入怀中的凌兮月,差点条件反射地一手刀砍过去,但落入那方温暖到炙热的怀抱中后,不知为何,她心中一下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爹……爹? 这感觉,虽古怪,但怎么会这么好。 她一辈子手染鲜血无数,向来独来独往,连唯一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伙伴,都成了她刀下亡魂,从未感受过亲人为何物,这种感觉真的很微妙。 最重要的是她莫名觉得很是熟悉,心中升不起任何排斥的感觉来! 真是奇了怪了……她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兮夜吗? 怎的换了个身体,心都变得莫名软了。 “王上,这丫头刚醒,你别太用力,小心憋着她,快让我看看怎么样了。”六尊者略带急促的话语在旁边响起,还有一群老者欣喜附和的声音。 他们刚在偏殿商议回击鬼族之事,便听得这丫头醒了,担心之下不敢耽搁分秒,赶紧都过了来。 皇甫皓枫闻声回过神来,俊脸轮廓上也迅速升起一抹忧心,赶紧松开女儿,只是他一垂眸,对上女儿的视线后,身躯跟着愣怔了一下,瞬间就感觉到了古怪。 “月儿?” “啊。”凌兮月自然而然的一应,回过神才发现,她怎么答应的这么利落。 皇甫皓枫眸光骤沉,一眨不眨盯着女儿,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她竟丝毫没有提起北辰琰,对北辰琰的死也没任何反应,更别说有什么伤心流露。 怎么回事? 他回眸和诸位族老迅速交换个眼神,六尊者迅速到凌兮月身边,只是在他伸手试图去触凌兮月的脉搏时,被她手腕一抬,就给轻松避开了去。 “我没事。”凌兮月皱眉。 她自己精通医理,还不知道她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吗? 白虎祭司和青龙祭司对视一眼,白虎祭司缓步到凌兮月身前,试探性地一声,“月丫头,你……”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凌兮月抢在他们之前开口,随手捡了个最烂俗,也是最合理的幌子,连她自己都还没搞清楚,总不能来给他们解释她是从哪儿来的吧。 “什么都不记得了?” 诸位族老异口同声,老脸惊愕一片。 大家相互交换个眼神之后,这才明白,为何凌兮月醒来的反应,会如此平淡! 就在这时,那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缓步进殿来,被诸位族老瞧见之后,纷纷求助般看过去,一个个心急如焚,“雪衣,你快看看这丫头怎么回事!” 什么都不记得了,会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 第676章 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六尊者更是活宝一般,伸手大指向凌兮月,直言不讳爆出一句,“快看看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两个脑袋唰地一转,皇甫皓枫和凌兮月的视线,同时冷睥向他,父女两那无语至极的眼神,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连那微泛青紫的脸色都如出一辙。 六尊者僵住,“哈”一声尬笑。 他这不是担心嘛,怕再出个什么问题。 纳兰雪衣缓步至床榻边,雪衣长袖轻拂,在凌兮月身边坐下。 凌兮月的视线还未完全恢复,只五六成的模样,她只瞧见一抹雪白身影,犹如一片月华般,轻轻地落在她身边,带着莹莹玉华的面容朝她浅淡一笑,朝她伸出手,“兮月,你终于醒了,来,我给你看看。” 即便看不清他的面容,她也能感觉到,这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上辈子她也算是阅人无数,俊男美女什么的就差没看吐,但都不及眼前人之万一。 说不出来,反正就是感觉。 这世上有有一种人,一抹背影都能见其绝色,即便不见容颜,也掩饰不住那刻入骨子里的风姿卓绝。 不过,再是美色,还是没让凌兮月迷了眼,她手快速一缩,淡淡两字,“不用。” 还未彻底搞清楚状况之前,她对这周围的任何都是有戒心的。 她屁事没有,就是估计还没完全还魂! 纳兰雪衣轻“呵”一声,收回手。 男人淡漠绝美的容颜之上浮出点滴笑意,嗓音轻轻,好似那融化了的冰雪沁人身心,“没关系,你受了伤,又刚刚醒来,感觉到累是正常的,先吃点东西,休息几日。” 他看着她清凉却泛着红润的面颊,寂静墨瞳深处隐隐有暖光流过。 “好。”凌兮月嗯一声,也不想和这些人过多纠缠。 纳兰雪衣又笑了笑,摇摇头,拂袖起身。 “雪衣?”诸位尊者却紧张围上前去,还没得到安心答复的他们,脸上焦急不减,皇甫皓枫也一脸慎重看向过去。 纳兰雪衣转过身来,缓缓一声,“诸位尊者放心,兮月只是脑中气血不散而致的暂时失忆,于身体无大碍,只需休息两日,便能康复如前。” “失忆?” 众人面面相觑。 “失忆好啊,失忆好,这失忆……”下一刻,六尊者没忍住,竟大掌一拍高兴出声来,只是被身边的青龙祭司一权杖,猛地落在了脚尖上,骤地脸色青紫打住。 六尊者痛的一练扭曲,却不能叫出声来,只能在旁暗忍者,痛的眉毛胡子是换了边的抖动,一边也庆幸自己没有一时高兴,给说漏嘴。 青龙祭司气得差点翻白眼。 这盯不到阵仗的蠢货,真是给老糊涂了! “哈,哈哈……”六尊者扯着山羊胡,再度尬笑几声。 幸好,幸好,他刚要是一嘴说漏,让这丫头给想起来了,他才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凌兮月朦胧视线扫了那边一眼,心上也在道,这老头莫不是哪有问题?看这样子,他们应该是很宝贝原主才对,可她这是失忆了啊,他至于这么高兴? 于是,如此尴尬情况下,双方都不怎么理解对方的表现。 凌兮月只是以为自己被炸死,穿越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面对一群更莫名其妙的人,而诸位族老只是以为她失忆了,忘记了以前所有,才会对他们,甚至于皇甫皓枫和纳兰雪衣都如此疏离。 凌兮月确实失忆了,不过,她失去了,只是这十余年的记忆,也就是她穿越至五洲大地之后的记忆,上辈子的事情,她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会以为自己穿越了,就如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 “那月儿你好好休息,爹爹就在偏殿,有什么事,你吩咐宫人叫我便是,或者喊一声,爹爹立刻就过来。”皇甫皓枫高大身躯从床边站起,轻拍拍女儿的肩,俊脸上笑意暖暖。 凌兮月“嗯”一声,点点头,心中微暖。 虽然这份关爱不属于她,但她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好父亲。 “照顾好小姐。”皇甫皓枫向身边宫侍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离开,暗厉眼神一瞥,示意诸位族老随他一起。 凌兮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家退去,随后一个翻身,倒回榻上,漆黑眸光望着顶部的白纱幔帐,慢慢的,不知是因为视线尚未完全恢复,还是怎么的,她的眸中隐约有些迷茫。 可是她的心脏处为何这般痛…… 是原主之前伤到了吗? 算了,不想那么多,反正那些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先养好身体再说。 另外一边,偏殿。 皇甫皓枫和诸位族老相对而立,纳兰雪衣在旁,耗尽了功力,一直在静养的大祭司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听得了一点凌兮月的状况后,便直接到了这边。 “那丫头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虽然精心调养了几日,但大祭司整个看着依旧憔悴,身形也完全佝偻下来,没了浑厚功力支撑的他,就是一个普通老者。 白虎祭司点点头,“是的。” 纳兰雪衣站在旁边,霞光落在他轻垂的浓密上,在眼下映出浅浅光影。 “到底怎么回事?”大祭司看向大家,担心凌兮月的身体,“可是还有什么隐患未除?” 这时,大家的眸光都落到了纳兰雪衣身上去,皇甫皓枫沉沉开口,眸光之中晦涩莫名,“雪衣,月儿这失忆是暂时的,还是会一直如此下去?” 纳兰雪衣樱唇轻抿,“兮月刺激之下,血脉倒流,于脑中淤塞堵结,会出现失忆的情况,并不意外,再者,或许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她的身体选择了遗忘。” 六尊者点头,“本尊倒也听说过这种说法,若是受了太大的刺激,身体便会代替主人的意志选择遗忘,看来,北辰琰的死对这丫头的打击太大……” “可会危及她的身体?”大祭司急切开口。 纳兰雪衣摇头,“放心,只是忘了过往种种,她会一直好好地。” 大祭司松一口气,“那就好。” 也没枉费他一身修为,救下那丫头。 大家或许太专注了,也太过紧张凌兮月,一时没有谁发现,纳兰雪衣的表现是否过于平淡,他虽是一副凉薄淡漠的性子,但谁都知道他对凌兮月的在意。 除了皇甫皓枫,他的眼神一直都落在纳兰雪衣身上,厉眸深深! 第677章 金针封穴! “这样也好,忘了便忘了吧。”大祭司长叹一口气。 诸位族老默契地交换个眼神,也立刻明白过来,纷纷跟着点点头,“天见犹怜啊。” 或许是天意吧,这丫头若不将过往忘了,若不将北辰琰忘了,她根本就没办法活下去,他们只想这丫头好好的,再也不要出任何意外了,她承受不起,他们更是啊! 其他的,就随缘吧。 对于这一点,他们不得不自私。 纳兰雪衣沉默,白衣淡淡披着一层金光,似暖乍寒,寂瞳淡淡,不再开口。 大祭司沙哑着嗓音,一字一句,“记住,任何人不得再向月丫头提及从前,尤其北辰琰三字,万不能提,谁若胡言,皇甫云毅便是他的下场!” 大家纷纷点头。 即便大祭司不说,他们也会如此。 前车之鉴,谁都不敢拿凌兮月的性命冒险。 他们先前还愁着,这丫头若是醒过来,他们又该如何应对,却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可怜他们这一帮老头子,如此一来,简直是再好不过啊。 皇甫皓枫一直在旁没有说话,这时,挥挥手,沉沉一声,“都下去休息吧,这几日担心月儿,大家都没怎么合过眼,至于鬼族的事,本座心中有数,容后再议。” 诸位族老点头,接连离开,皇甫皓枫看了一眼大祭司尤为虚弱的身影,深了深,不过很快便移开,“雪衣你留下,本座还有些话要和你说。” 他叫住纳兰雪衣。 而纳兰雪衣似乎原本就没打算离开,一直站在原地,闻言颔首轻点了下。 皇甫皓枫厉眸深深凝着纳兰雪衣,看着他良久,待得大家都离开了大殿,皇甫皓枫才开口,莫名深沉的一声,“雪衣,是你做的对吗。” “是。”纳兰雪衣一字回应。 皇甫皓枫倒也没想到,他会坦白得如此之快。 其实纳兰雪衣从未想过隐瞒,否则,以他那缜密的心思,以及喜形不动于声色的性子,哪会被人看出端倪,他站在那,似乎就等着皇甫皓枫的这一问。 皇甫皓枫看着他,无奈,“你倒诚实。” 月儿的失忆颇有蹊跷,而雪族之中传承有许多秘法,他先前就曾听容华提起过,有一秘法,金针封穴,可封人记忆,先前还以为只是戏说,眼下看来是真的。 “晚辈不敢欺瞒。”纳兰雪衣抬眸,对上皇甫皓枫那似有深意的眼。 皇甫皓枫负手而立,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此时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纳兰雪衣垂下眸,浓密睫毛盖住他眼中湍涌起伏,低低嗓音浅淡得几不可闻,“我知道此法不妥,但我没有选择,兮月要好好的活下去,她只能忘记过往。” 皇甫皓枫沉默下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连他都不知道,这样对于女儿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可就如纳兰雪衣所说,除了封印她的记忆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让凌兮月继续活下去,即便她为了复仇活下去,那复仇之后呢?无解。 霞光暗影透过窗棂笼罩下来,映得纳兰雪衣寂静的瞳孔,闪烁出点点阴云光芒,那樱红色泽的淡漠红唇,此时勾起一抹莫名邪婺的弧度,“或许错了,但我不后悔。” 他认着错,但那语调却无平静,坚定决绝。 皇甫皓枫听着,这一刻,也不再去质问纳兰雪衣,他是否存着一点私心? 人非圣贤,不可能无欲无念,雪衣待月儿如命似宝,比他这个父亲做的都要多得多,此时,自己又怎忍心再去责怪他。 事已至此,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女儿如今好好的活着,安好在自己身边,她的眼中也不再有崩溃,绝望,取而代之是豁达,开朗,虽然不复之前亲昵,但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都没有失去她,她会就此开开心心,好好的活下去。 “罢了,你下去吧。”皇甫皓枫有些疲惫地挥挥手。 纳兰雪衣两手交叠轻揖,转身离开。 他的眼神,沉静而决绝。 对不起,兮月。 可若再选一次,他仍会这样做。 男人那一向冰封寂寂的瞳孔之中,此时隐约又闪烁出了仿佛希冀的暖光,他也承认,他确实存了私心,他愿意用永生永世落入阿鼻地狱的命运,来换这一点妄念,这一点机会。 纵始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难道说,这就是命吗。”看着纳兰雪衣逐渐消失在眼前的身影,皇甫皓枫忽觉疲惫,愁肠百结,思绪乱窜之下,他出了偏殿一步步往枫雪居过去。 这几日,海上风和日丽。 白日里碧空如洗,晴空万里无云。 蔚海和蓝天在天边连成一条优美弧线,朝两边无尽绵延,一眼望去,美的开阔,美的惬意。 王岛之上,更是一派祥和的世外仙境图。 藏云峰,书阁之外的悬崖边,盘踞着王岛之上最为古老的一株樱树,如今怕已是上千年。 它倚崖而立,根茎盘根错节缠入崖石之中,繁花入云,此时已入晚樱的季节,片片花瓣随风抖落,在地面扑成一片,犹如一张粉色的绒毯,只偶有翠绿草尖冒出。 如果不仔细盯着,怕是谁都不会发现,那古树横枝间,躺着一个人。 凌兮月半躺在树杈上,纤细双腿交叠着,还高高置在树干之上,一手捏着一卷书,一手拿着一颗青果,一边看着书,一边时不时地啃上几口。 那惬意无比的模样,好不潇洒。 “啧啧,这凌兮月真是生得一副好命……”凌兮月将书放在一边,再度感叹一下“自己”的好命,这些日子,她也是将“原主”的情况大致摸了个透。 凌兮月,皇甫家族帝姬小姐,掌权王座皇甫皓枫唯一的女儿,也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这皇甫家族就更厉害了,万年延续的隐世家族,虽然瞧着隐居世外,世代传承于南屿这片乐土之上,实则势力贯穿五洲,不折不扣的王中王,飞机中的战斗机。 凌兮月可谓集万千宠爱在一身! 至于怎么受的伤,说是练功不慎差点走火入魔,大祭司为了救她,更是将一身功力都渡给了她,那可是几百年的功力啊,就这样一步登天! 你说这气不气人? 活脱脱的人生赢家啊! 第678章 无福消受! 或许老天可怜她上辈子腥风血雨,才给这么好一具身子给她。 她用起来也真是顺手得不能再顺手,好像就是自己的一样,时常觉得熟悉无比。 “这倒是让我捡了个便宜……”凌兮月一声唏嘘,啃了一口果子,在那嚼得嘎嘣儿脆,悠哉躺下,透过那茂密的花枝,眸色幽幽看向天空,在那碎碎念。 至于为什么大家都姓皇甫,她身体这主儿,还作为皇甫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要姓凌,据说是个很长的故事。 她懒得管,也就没多问,反正又不关她的事,问那么多干什么? 吃饱了撑的! 若被他们发现她不是失忆,而是换了魂儿,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做么。 凌兮月顺手丢下果核,眼也不抬地往后摸了摸,又在置放在树杈上的木盘中,又抓起一串葡萄,慢悠悠地往嘴里送,拧眉发出疑问,“只是,为什么总觉得怪怪的,这心总落不到实处呢……” 地上,果核已落了一大堆。 真不知她挂树上有多久,又吃多少了! 若此时再垂下一条尾巴来,就更像那偷吃蟠桃的主了。 “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凌兮月往嘴里丢颗葡萄,只是翻来覆去,她都想不出到底缺了什么,若再努力去想,脑子深处便又传来一阵细密疼痛,她扯扯嘴角,“这莫不是落下了什么后遗症?” 她正思考着“人生大事”,这时,旁边的枝头传来几声鸟鸣,叽叽喳喳的好不欢快。 “吵死了。”但凌兮月却一点都不喜欢,被打搅本就不快,又见那成双成对的,莫名觉得反感,她瞥过去一眼,伸手,从枝头拈了一片花,弹指飞去。 “嗖嗖”两道破风声响,猩红的浆液飞溅,将那周围樱花染成了殷红色泽,两只鸟儿应声坠落在地,血肉模糊的两团,掉在那花瓣铺呈的地面。 那画面,好不残忍。 可凌兮月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于觉得有些几分变态的畅快,当然,这对于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皮的她来说,的确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她奇怪的只是,为何自己会忽然烦躁。 这种陌生至极的感觉,让她十分失控,她最痛恨的就是情绪失控,一点耐心也无,就像一个火药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一个导火索一点就炸了! 凌兮月缓缓缩回手,纤细五指伸向天空。 细碎阳光,透过那花瓣空隙,穿过她修长指尖,洒在她漆黑一片的瞳孔之中,“这具身子是真的好用,就好像……为我量身打造的一般,不过几日便恢复实力,甚至于比以前的感知更为敏锐,强悍。” 不过凌兮月转而一想,或许是因为她身上多了内力吧。 大祭司数百年的混元内力,是真的霸道! 凌兮月看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对于这种力量,她使得还不算得心应手,但这两日在那便宜爹爹的指导下,也快速摸索出了门道,消化了三四成,可就是这三四成的力量,就能飞花伤人,劈掌断流! 简直是无敌了…… 所以她才感叹这凌兮月好命呢,这不直接就人生巅峰了,哪像她,风里来雨里去的,所有苦头都吃了个遍,想着,她抬手换了一颗青果来,悠哉咬上一口。 不过现在,她就勉为其难接受吧。 凌兮月看着这大好阳光,有一口没一口坑着果子,嘴角幽幽抬起,拍了拍自己胸脯,无耻一笑,“放心,既然我接手过来,就会帮你好好享受的。” 很久很久以后,凌兮月每每回忆起,这个时候自己像捡了个天大便宜的模样,都觉得好笑。 抬手一挥,又一颗果核在空中扬起一抹抛物线,吧嗒落到地上。 只是不知何时,那一堆果核边,多了一双雪白的锦靴。 凌兮月忽然想起什么,嘴角都是一僵,“不对……” 除此之外,这主儿仿佛还有一件大事! 她有个未婚夫啊! “这个,我还真无福消受啊……”凌兮月满脸黑线,顿时就为了难。 好日子她不介意代她过了,但嫁人,还真不是那么回事,自己上辈子,这辈子就从未想过会有嫁人这么一出,爱人这个词对于她来说,更是完全陌生得可怕。 凌兮月愁白了头,这可如何是好,退婚? 只是这刚占了人家的身子,啥好事给占了,就要退婚,不太道义吧? 凌兮月缓缓咀嚼起来,眸泛精光,虽然,那谁,确实是极品中的极品,可他不能极品到她不敢下嘴的地步啊! “什么无福消受?”淡淡一声笑语,突地从下面传来,在那冥思苦想,实在入神的凌兮月,被惊得一个激灵,就睡在仅手腕粗树枝上的她,差点没给一头栽下来。 神啊,饶了她吧! 花瓣似雨飞落,洒在纳兰雪衣肩头,发梢,点滴粉色衬得他肤白如玉,墨发披肩,越显绝美。 凌兮月从花枝缝隙间投出一只眼,看下去,眉宇之间甚至有些“绝望”。 啰,就是这位了。 纳兰雪衣看了一眼满地的果核,眉目之间藏不住浮出点点浅笑来,他摇摇头,抬眸有些无奈看上去,“兮月,青果寒凉,不益贪食。” 一本正经对上她的眼,面色严肃示意她下来。 凌兮月无语白眼,拍拍手,飞身落下,在他身前稳稳一立,“我怎么到哪儿你都能找到。” 真是奇了怪了,这家伙眼睛长她身上的吗? 四下风起,片片淡粉顺着男人墨发飞扬,纳兰雪衣勾唇浅浅,有些好笑,“枫王说一整天不见你人,他很担心,我想你应该在藏书阁,便过来看看。” “哦。”凌兮月不知从哪里,竟又摸出一颗果子来,在手中掂了掂。 纳兰雪衣:“……” 她对这个世界不甚了解,通过别人的嘴知道的,总归有些差异,所以想着多看看书是好的,就到这边来了,连这都能猜到,这人是她肚子里面的蛔虫吗? 想着,凌兮月不由得一个激灵,赶紧错身离开。 她扯了扯嘴角,正准备将果子往嘴里塞的时候,纳兰雪衣还是开口了,“兮月,这青……” “停停停!”凌兮月赶紧伸手打住,转过身来看向他,哭笑不得,“你怎么比我爹还有那群老头子还能念,饶了我吧。” 凌兮月是一点都没发现,自己这声爹唤的多顺口! 第679章 我求你退婚吧! 纳兰雪衣没辙,只能由着她。 凌兮月啃着手中的果子,走到一边的石桌边,放下手中的书后,在石凳上坐下来,三五两下吃完之后,很是无聊地看着石桌上的玉子棋盘。 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日子有些无聊,这两日又不能出王城有点恼火。 皇甫皓枫下了死令,在凌兮月眼睛和心脉还未完全好利落之前,不准她踏出王城一步,不是王岛,也不是南屿,而是中山之巅的王城,这对野马一样飞天性子的凌兮月来说,是真有些恼火。 不管上辈子,这辈子,或者说现在吧,几时见她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儿过? “兮月,你的眼睛还需施一次针,然后我便要回雪域了。”看着那侧脸清丽,静默在那仿佛在思考什么的女子,纳兰雪衣缓步走过去,跟着在她对面坐下。 凌兮月原本失神的眸光,忽地一亮,“雪域?”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对这个词如此敏感,但绝对不止她想出门放放风这么简单,而且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总觉得自己在这里待不住,偏偏纳兰雪衣一提雪域,她便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去。 王城不才是她的家吗? 纳兰雪衣“嗯”一声,点点头,“雪域前段时间出了点事,我得尽快回去。”见凌兮月又在失神,他不由得浅浅一笑,“兮月,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没什么。”凌兮月笑笑,回过神来,抬眸对上男人的眼,突地灿烂一笑,“纳兰少……”她顿了一下后,转口,“这个雪衣,我们之前关系怎么样?” 听说这原主是刚被找回来不久,以前只是挂名婚约。 纳兰雪衣浓眉轻蹙,对凌兮月颇为了解的他,一下便看出她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即便是被封印了过往记忆,但她的性子竟一点都没变。 听得这话后,纳兰雪衣沉默下来,他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如实道,“你,是我很好,也是唯一的朋友。” 凌兮月若有所思地点点说,说实话,她也算阅人无数,但这位纳兰公子的性子,她一时半会儿还是真摸不透,也看不太懂他对原主是否有感情。 唯有一点她比较确定,就是他对她的关心,并不比她老爹少。 其实她对这位也不反感,反而她还挺喜欢的,当然,别误会,不是那种喜欢,虽然她也不知道那种所谓爱是什么感觉,也从未经历过,但她很确定,对纳兰雪衣绝对没有。 她这种喜欢,就像喜欢便宜老爹,小琅的那般。 或许也源于原主和纳兰雪衣的关系吧,想来他们之前的关系应该很好。 “不过你也知道,我们身上有婚约,将来,我们会是夫妻。”凌兮月正准备开口,纳兰雪衣清润嗓音淡淡又道,“我会对你好,一生一世对你好。” 朴实无华的话,道的是真切实意的情。 这一句话,将凌兮月神游的思绪拽了回来,更是被吓得顿时一个激灵,几乎是反射性地直摆手,“别别别,这个,雪衣,那个那个……” 虽然这反应有点煞风景,但实在没办法啊,这完全就是本能反应。 “嗯?”纳兰雪衣轻偏了下头,看着她,眸带询问。 凌兮月对上男人寂静深邃的瞳,一咬牙,直接说了,“我们还是继续做朋友吧,婚约其实没什么,能定自然就能退,你也不必觉得有什么,更不必勉强。” 早晚都是一刀,早说总比晚说好! 怕对方顾忌她名节什么的,有心理负担,凌兮月还特意强调了下,“我无所谓的,真的。” 凌兮月的话说的还是比较委婉,但那表情就有些藏不住了,仿佛在说:我求你行行好,赶紧退了吧。 第680章 回去中州? 虽然对于她来说,婚不婚约什么的,只是一张纸而已,她完全可以无视,但所谓入乡随俗,她也不能全然不顾,因为对方实在太好,挑不出任何一点过错,她不能直接耍横,强行退婚吧? 所以只剩这个办法,友好协商一下吧。 海风带着淡淡苦涩的气息拂过,吹得落英纷飞。 纳兰雪衣一直看着眼前女子,听着这话,身形略微怔愣了下,缓缓道,“兮月,我们的婚约是父母和两族族老定下来的,关乎两族,不是说退就可以退的。” “这我知道。”凌兮月脸色沉静下来,一脸认真点点头,“但若你不愿,觉得勉强,我可以想办法说服父亲和两族族老,只需你配合我便可。” 能用温和的方式解决,是最好。 “退婚这事……”凌兮月微笑了笑,一开口,却眉梢微皱打住。 她刚想说,退婚这事她有经验,瞬间觉得莫名其妙,自己为何会想说这样的话,她有个什么经验啊,还有此情此景也觉得颇为熟悉,就好像经历过相似一幕。 不过似曾相识的感觉,每个人都经历过,凌兮月微摇了摇头,便也就没再细想,只感叹了一下自己有些频繁,也许是重伤刚好有些恍惚的缘故。 纳兰雪衣看着身前女子,听得这话,心中猛然一阵刺痛,“兮月,这桩婚事于我,并不勉强,是我心之所愿,可于你,就这般勉强吗?” 男人的嗓音清雅如故,却失去了那份淡漠。 得到这个答复,凌兮月顿时为难,“不是,雪衣……” 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不待凌兮月说完,纳兰雪衣便抬手,浅声打住,“好了兮月,先不说这事。”他嗓音带笑,“你是不是想随我一起出岛。” 凌兮月一愣,“你怎么知道?” 纳兰雪衣眸中浮出点点暖笑,“你那飞天遁地的性子,总待在这里,肯定会无聊。”说着不由得好笑,“我刚一提到外面,你一双眼睛都亮了。” 兮月是鸟,是鹰,外面天高海阔,她怎会拘于一室。 “你倒挺了解我……”凌兮月摸摸鼻尖,真怀疑这家伙是她肚子里面的蛔虫。 纳兰雪衣想了想,“这样吧,我去禀告一下枫王和诸位族老,看他们时候允你和我一起去雪域。” “哎……”凌兮月长长一叹,手支起下巴,“老爹肯定不会准许的,那些老家伙就更别说了,整天大惊小怪,我好得很,身上的伤也早就差不多了,可他们非说担心,担心……” 也不知道担心个什么鬼,这王城是好,可她却觉得像个黄金笼子一样,待着让她憋闷,正想一走了之。 “放心,我去说,枫王定会应允。”纳兰雪衣瞧着女子脸上那“生无可恋”的表情,嘴角轻扬,“正好,母亲的来信里,也一直念叨着想见见你,还有诸位族老。” “真的?”凌兮月眸光大亮,忽略了他最后那句话的深意。 纳兰雪衣点头,“当然。”他顿了一下,“只是我们一路会直奔极北雪域,中途可能没有过多的时间逗留,你想游览的话,可能需要等下一次。” 凌兮月真有点怀疑,到底她是亲生的,还是纳兰雪衣是,自己说破嘴皮子都没纳兰雪衣一句来得有效? “没事没事。”她摆手,清绝面容字上笑意灿烂,“只要能离开这里便好,我实在快被那帮老头子给烦死了,再说,我也很想到极北雪域看看!” 纳兰雪衣墨瞳之中仿佛有光亮升起,嘴角弧度越发明显,“好。” 凌兮月笑着转开视线,避开纳兰雪衣的眼神。 怪怪的…… 两道身影相对而坐,樱花纷落下,都着白衣如雪,仿佛人间绝配,头顶碧空如洗,灿烂阳光宛若细碎的金子一般,洒落在这方天地,映得整个王城宛若仙宫。 纳兰雪衣在诸族老和皇甫皓枫心中,地位是果真不一般啊,他去见了他们一面,估计没费上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便答应凌兮月让出岛,还是乐呵呵的。 既然凌兮月会随纳兰雪衣一起离开王岛,凌兮月还需施针的眼睛便可以在路上治疗,纳兰雪衣便也就不必继续逗留,挂念着雪域情况,便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启程。 是夜,银月高悬。 凌兮月正在寝宫后打坐运功时,凌琅溜了过来。 少年一袭黑色劲装打扮,明显刚练功回来,此时缩在旁边的回廊下探头探脑。 凌兮月嘴角轻勾,手腕反转着缓缓收回内息,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眼皮都没抬,调侃的语调有些好笑,“过来吧,在那偷偷摸摸的,做贼呢。” “姐姐。”凌琅眼中有些被发现的窘迫,不过随即被开心代替,快速到姐姐身边去。 凌兮月睁开眼,转眸看过去,“在那做什么。” “没,没……什么,就过来看看姐姐你。”凌琅眼神左右瞥了瞥,有些纠结,“可是义父说,姐姐你需要休息,静养,让小琅不要来吵你。” 既是凌兮月喜欢的,皇甫皓枫自然也跟着在意,他以凌枫的名义,正式收了凌琅为义子,既是凌枫,无关皇甫家族,诸位族老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更何况,大家也都挺喜欢这言语不多,却天资卓绝的小家伙。 凌兮月瞧着他那小表情,有些好笑,抖抖衣裙起身来,“你这大半夜的跑来,就是为了看我一眼?” “不,不是……”凌琅根本不会撒谎,没两句,就憋不住兜了底,双眸一眨不眨盯着她,“姐姐你可以带小琅一起离开吗,小琅想跟你回中州!” “回……中州?”凌兮月愣了下,“可我要去的是雪域啊。” 王岛不才是她的家吗,为什么这小子要说回中州?而且这么渴望。 凌琅俊秀小脸纠结,两手紧捏着,“以前的事,姐姐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大祭司和诸位族老说,姐姐将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也不准他来多看姐姐,更不准他提以前的事,可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他的姐姐啊,和以前一点都没变化! 第681章 鬼族猖獗! 凌兮月被问得一愣。 看着眼前少年纯白无瑕的脸,她竟难得的,说不出骗人的话来。 凌兮月看向他,沉默,想了想,才很认真地回道,“小琅,以前的事,以前的姐姐已经不在了,但我和以前的姐姐一样,都很喜欢小琅你,所以其他的都不重要,想不想的起来,姐姐对小琅的喜欢都不会变,好吗。” 可凌琅听不太懂,却拧眉摇了摇头,少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沉静的表情,“什么叫不在了?可你就是以前的你啊,小琅就一个姐姐,我绝不会认错!” 凌兮月为了难。 她怎么觉得,这小子比那些老东西都难缠呢? “不一样的是,只是姐姐你不记得了。”那双漆黑澄澈的眸子,定定看着她。 凌兮月双眸愣愣地看着他,眼前少年的一字一句,分明是最朴实最直率的话语,却莫名有些深奥难懂。 或许这就是兽性,不管过了多久,凌琅的骨子里依旧流着狼孩的血液,人类靠眼睛去感知世界,而他,是靠嗅觉,直觉,这些往往有时候比眼睛看的更清楚。 大家都跟他说,要想姐姐活下去,要想以后都能看见姐姐,就一定要对以前的事情闭口不提,他虽然不是很懂,但总觉得这样做不是很对。 他觉得,生死应该不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凌琅纠结了很久,还是抵不住心中的声音,“姐姐……” “小琅。”皇甫皓枫的嗓音在旁边响起,打断凌琅即将出口的话。 凌琅眼神一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转身看过去,低下头,“义父。”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皇甫皓枫走到凌琅身边,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刚从演武场回来?” “是的义父。”凌琅乖乖回答,根本不会说谎的他,言语之中还有着几分没来得及隐藏的慌乱,“听说姐姐明天要和纳兰少主离开王岛,我就,就……来看看。” “爹爹。”凌兮月回过神来,朝皇甫皓枫一笑招呼。 凌琅刚才的话,她就没再去细想,不是她转不过弯,不想办法去打听,而是她脑子里面根深蒂固的,就是以前的事,不管什么都和她无关,只是原主留下的不管是什么,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所以,她也不想去追究那么多,唯一能做的,就是代替她好好活下去。 皇甫皓枫看着女儿眉清目朗,精神勃发的模样,高兴地点头回应,这才转眼看向旁边的凌琅,“怎么,小子,有些吃不下练功的苦了,想跟姐姐一起出去?” 凌琅低着头,“不是……” “好好练功,等姐姐回来。”皇甫皓枫拍拍他的肩膀,玩笑的嗓音有几分郑重,“这次雪衣哥哥和姐姐是去雪域,有事情要办,你不许添乱,知道吗?好好练功,将来才能保护姐姐。” “是,义父——”凌琅肩膀垮下来。 可义父说的没错,他要保护姐姐不再受到伤害,就得让自己强大起来。 “小鬼头——”皇甫皓枫揉了下凌琅的脑袋,暗眸深处沉了沉,随即一拍,“快下去吧,我和姐姐还有话说,待会儿再来抽查你的功课,看你这几日有没有偷懒。” 这些日子,在皇甫皓枫的亲自教导,还有诸位族老时不时的提点下,凌琅也确实进步神速。 “是——”凌琅只能退下,临走时,还回过头去看了看凌兮月,欲言又止,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你在中州的时候,在狼堆里捡到的这小子,他大概听着你要出去,还以为你要回中州,想跟着一起。”皇甫皓枫笑着简单解释一句,负手过去轻拍了下女儿的背,“走,进去说。” 淡淡的眼神,深深宠溺。 “我就说这小子怪怪的,有点不擅言辞,像是刚学会说话一样。”凌兮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了眼凌琅远去的背影,转身随父亲进屋。 大殿内,皇甫皓枫将一卷图纸展开,铺于书桌上。 “鬼族近来十分猖獗,雪衣此行回极北雪域,途径鬼族在中州最重要的据点,可能会前去一探,到时候兮月你要多多注意。”他指了指地图上的两个点。 凌兮月眸光沉下,仔细看那一份从未见过,却觉得十分熟悉的中州布局图,特别是扫到那两个篆书大字,“天临……” 皇甫皓枫眸光闪了闪,嗓音不自觉带出几分担忧来,“总之,有什么事觉得和雪衣商量,切莫轻举妄动,鬼之一族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诡计多端,切莫再被他们暗算。” “放心,爹爹。”凌兮月点头,“我不会再给他们再伤我一次的机会。” 这次鬼族偷袭,才导致这主儿练功走火入魔,她可从不会在原地栽两次跟斗,最重要的是,听得鬼族之名,她打心底就生出一股无名火,还真是鲜少有这种让她深恶痛绝的! 皇甫皓枫点点头,“有雪衣在,我自然也是放心的。” 凌兮月不由得好笑,问出她心中的话,“到底我是你亲生的,还是他是啊,怎么听着我就这么不靠谱,你就这么放心他啊。”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皇甫皓枫瞪她一眼,一边收起布局图,“雪衣他是你未婚夫,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和他在一起爹爹自然是放心啊。” 凌兮月扯扯嘴角。 “怎么,和雪衣闹了不愉快吗?”皇甫皓枫瞧着女儿的表情。 凌兮月哭笑不得,无语道,“我和他能闹什么不愉快啊,他像是能闹起来的人吗?” “那就好。”皇甫皓枫眸光深深看着女儿,“大祭司将一身内力都渡给了你,以你如今的功力,即便那鬼王老儿亲自出山,也奈你不何,爹爹我是放心的,只要……” “什么?”凌兮月歪了下头看向忽然一脸凝重的老爹。 皇甫皓枫一笑,炙热的大掌伸出,满眸宠溺地摸了摸宝贝女儿的脑袋,铁血温柔犹如对待一件珍贵无双的至宝,“只要你别冲动乱来,好好跟在雪衣身边,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凌兮月暖暖一笑,但随后浅浅蹙起眉梢,一脸认真不再玩笑,“爹爹,有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第682章 试着相处? “对爹爹还有什么不好说的。”皇甫皓枫看过去,满眸子宠溺。 凌兮月点点头,抬眸对上皇甫皓枫的眼,眸色正然,“我想退了雪族的婚约。” “退婚?”皇甫皓枫怔愣了下,很快便回过神,开口询问,还笑了一下,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一种说不出的古怪,“这是为何?” 凌兮月想了想,如实道,“我暂时,没有要成亲的打算。” 她本想说一辈子都不想成亲的,但瞧着皇甫皓枫那关切的眼神,她还是换了个说法。 皇甫皓枫似乎懂了,但似乎又有些疑惑,“为什么不想成亲呢,是雪衣不够好吗,你不喜欢?” 他个人是很喜欢雪衣没错,但他也并非一定要求女儿和雪衣在一起,若女儿能再爱上别人,不管是谁,那也是一件美事,只是对于雪衣来说,有些残忍。 但作为父亲,他只想月儿好好的,他不得不自私。 “不是。”凌兮月却否决了,她抿唇摇摇头,“雪衣很好,我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相处,但爹爹,我对雪衣的喜欢,是如兄如友的喜欢,就像对小琅一样,并非男女之情,这一点我很清楚。” 其实于她而言,一辈子形单影只才是最正常的,因为她从未想过会爱一个人,更没想过会嫁人。 皇甫皓枫眼中一道惊雷闪过,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忽然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就如当年他对容华,还有大祭司他们所说的,一模一样! 难道他的悲剧,难道也要在女儿身上重演? “爹爹!爹爹?”凌兮月看着突然发呆的皇甫皓枫,连声轻唤,最后重重一声,皇甫皓枫才猛地回过神来,只是浑身渐渐被彻骨的寒冷侵袭。 “怎么了?”凌兮月看着他。 皇甫皓枫摇头,嘴角的笑意有几分勉强,“没什么。” 凌兮月看着父亲那难看的脸色,可不像是没什么,但她也没多问。 “兮月……”皇甫皓枫转眸,暗厉眸光一眨不眨盯着女儿,缓缓开口,“爹爹明白你的想法,理解,也尊重你的选择,但你能不能也听爹爹一言。” “你说。” 皇甫皓枫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你刚醒来,对于你来说,一切都是一片空白,这才短短数日,不要轻易下决断,为何不尝试着接受雪衣呢?或许,你对他的这种感觉,只是一时的,爹爹不是勉强你,只是说让你尝试着多做接触。” 凌兮月双唇紧抿着,虽未反驳,但她心中却明白的知道,这种感觉是不会改变的。 她虽未经历过,但也不知为何,她心里就知道,爱和喜欢,应该有本质区别,或许对于旁人来说,会有日久生情一说,但对于她来说,应该不是这样的。 “你总归是要嫁人,爹爹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你需要另外一个人,陪着你,爱护你,这样爹爹才能放心。”皇甫皓枫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若这个人是雪衣,当然最好。 凌兮月蹙眉,“那我要是不嫁人呢?” “哈哈哈哈……”皇甫皓枫畅声大笑,“那爹爹就只能一辈子养着你了。” 凌兮月满脸黑线,就知道对方将她的话当成了玩笑,但同时心中是也是暖暖的,从来都是一个人面对疾风暴雨的她,突有这种被疼爱的感觉,真是好的让她心醉。 也是这一份心醉,让她心软了一下。 顺着皇甫皓枫的话转而一想,若她真的没办法爱一个人,又必须嫁人,纳兰雪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她不讨厌他,和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是那么难受。 “这样吧……”皇甫皓枫止住笑意,不再打趣女儿,“你这次随雪衣去极北雪域,可能需要挺长一段时间,不如这段时间里,你试着和雪衣相处相处,在你回来之后,再告诉爹爹你的选择,是时,你如果还是想退婚,爹爹就是不要这张皮,被雪族那些老家伙指着背脊骂肿,也得将这门婚事给退了。” “这样好吗……”凌兮月那个汗。 怎么听着这话,自己都有点不太好意思,真怀疑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皇甫皓枫“哈哈”大笑,大掌伸出,拍拍女儿的肩膀,暗眸之中还带着一丝玩味,“没什么好不好,只要月儿你高兴,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得罪那些老家伙了,一回生二回熟。” 他是真的不想再有愧雪族和容华,奈何命运弄人啊。 若真走到那一步,他也只能顾女儿,总不能勉强女儿做她不愿意的事。 将食言说的如此清新脱俗,凌兮月有些无语,但皇甫皓枫都这样说了,她还真不好一口回绝,只能应下,“好吧,”同时也提前给他一个心理准备,“但老爹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她愿意尝试,不代表她会勉强自己。 皇甫皓枫大笑点头,“好!” 说着,将手中的布局图递给女儿。 只要月儿愿意去尝试,那便是有希望,他有时候是真挺恨北辰琰那小子的,真是害苦了他的月儿,若月儿和雪衣在一起,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凌兮月也笑笑,将布局图接过来,一想到要去雪域,就莫名有些激动。 她也不知道这种激动的由来,因为除了激动之余,她心底深处还有一丝彷徨恐惧,极为陌生的感觉。 “好了月儿,你们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去雪域路途遥远奔波,至少得数月,你得养好精神,快点休息吧,不然待会儿那群老头子又要过来了。”皇甫皓枫给女儿一个促狭眼神。 “好。”凌兮月只是听着都头疼。 这父女两人,是都挺“怕”那群老头子的念叨神功。 简单叮嘱了两句之后,皇甫皓枫转身离开,走出房门的时候,他不经意地回眸看了正在打量布局图的女儿一眼,暗眸之中色彩变幻着深邃了几分,复杂无比。 谁都知道如此做法是下下策,但却只有此法能留得月儿。 雪衣没有选择,孤注一掷,他又何尝不是? 只希望,月儿以后都好好的。 第683章 神秘男人! 天下,风云四起。 在最近,短短数月的时间里,中州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忽略一些边城小国不提,首先是天下三朝,天临,龙翔,西澜,在冥北关一站之后,稳定下来,暂时偃旗息鼓,整个中州大地的格局也被重新书写。 有黑火在手的天临王朝,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毫无疑问地成了整个中州的霸主王朝,龙翔虽不及天临,但趁机占了两朝不少便宜的它,国力也是有所提升。 得了便宜就适可而止,这个时候,西陵墨谦也明智地选择了养精蓄锐,不再主动朝天临引战。 最惨的当属西澜,先是失去了澹台云朗这个顶梁柱,后又被天临反夺半数国土,若非最后关头冥北关外的变故,北辰琰和凌兮月双双出事,恐怕西澜王朝早已不复存在。 也是因为这样,中州天下才暂时安定了下来。 如天临朝外放出的消息,北辰琰“重伤未愈”,凌兮月一直陪伴左右,太上皇暂时代掌朝堂,护国侯战南天兼辅政大臣,天临的局势虽稳定了下来,外表一片风平浪静,实则隐患不少。 当然,这些王朝国家之间的表面局势,是大家能看见的,而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浪潮却是更大。 在鬼族相继偷袭皇甫家族王城,和极北雪域之后,终于彻底惹恼了两族,两族联合之下,一夜之间,将中州大地之上鬼族数百个据点连根拔起! 腥风血雨,染红了平静江河之下的暗流。 这种暗地里的大战,是普通人无法感知的,甚至于一些小的国家层次,都无法察觉。 三大家族虽然表面上,退居之外,但实则浸透在五洲各个要点,几乎是无孔不入,皇甫家族和雪族这一做法,也是将鬼族彻底驱逐到了暗沼冥域,将它们在中州大地上的势力清扫得干干净净! 不对,准确的说还剩下一个,也就是鬼族在青州最重要的一个据点。 皇甫家族和雪族的清洗,本已进展到了最后一步,却被鬼族忽然赶来的神秘使者,带领着鬼族将之轻松化解,无法攻下,皇甫家族和雪族也没有强上,暂时便退了下来。 这半道杀出的事情有几分古怪,亲自前去探一探鬼族青州据点虚实,也是纳兰雪衣回程的重要事情之一。 青州,临海潮山城。 龙翔和天临重要的交界州之一。 从天临崂山码头往上百里,便进入到龙翔王朝界内。 这日,晴光正好,潮山城的一处酒楼,云来楼,走进来一位十分惹眼的客人。 少年唇红齿白,眉若远山,墨发用一根发呆高高束起,一袭白色锦袍包裹着高挑身材,最为简单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异常好看,他脚步一踏进来,整个小酒楼都泛起了亮光。 什么叫蓬荜生辉?这便是!分明是一个少年,却能称绝色。 “天呀,快看快看,快看那边,那是谁家的小公子,怎能生得如此好看。” “这一看就是哪个大家族的小少爷吧,是怎么生出这副模样来的!” “是啊是啊,我真的是心都要跳出来了!” “不行不行,我要晕了……” …… 云来楼里不断响起各种花痴的声音,悉悉率率地,其中甚至于包括一些男性! 少年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小厮,虽然也是生得俊秀眉眼,但和他比起来,那就是天壤之别了。 被‘淹没’在光芒中的苏北悻悻动了动鼻子,这还不如就穿女装呢,这个模样,还真不见得比女装能掩人耳目,但也还好,不是极为熟悉的人,是认不出来的。 “小姐,那边有空位。”苏北眼尖地扫见临街的空位,赶紧收敛脸上的无奈,挤出笑容乐呵呵地朝身边的少年示意。 没错,这位少年正是男装打扮的凌兮月,纳兰雪衣觉得她女装过为惹眼,为了方便,最重要以防遇到认识她的人,就让她换上了男装,凌兮月想想,也觉得男装确实行动方便,就没拒绝。 凌兮月扫眼,慢步过去。 那看傻了的小二,在凌兮月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终于是回过神来,操起一块抹布冲到那空位上去,一阵擦拭,“小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啊!” “就吃点东西,等人。”苏北上前,掏了一锭银子丢到小二手中,“先来几碟糕点,上一副好茶。” 店小二见拿着那沉甸甸的银子,一双眼都亮了,只是那盯着凌兮月,“好嘞!” “去去去……”苏北连连挥手,一脸不快。 看什么看,这些人真是! 糕点很快上来,凌兮月捏着手中合起的折扇把玩,有一下没一下在敲打着掌心,眸光瞧着外面人来过往,嘈杂沸腾之景,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来。 夕阳落幕,整个潮山城都被镀上一层浅浅余晖,隐约已有灯火闪烁。 街上小贩费力的吆喝声,孩童过往的打闹声……无数纷烦之音,汇成一条热闹无比的大街。 或许她就是个俗人吧,和王岛那种世外仙境比起来,她还就喜欢这样的俗世,这外面天高海阔的,潇洒快活,比那宝玉珠石雕砌的王城,来得舒服。 “小姐,你刚不是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吧,公子随雪使他们过去,可能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苏北站在旁边,顺着也看了一眼刚和纳兰雪衣分道的大街外。 公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该不会独自去探鬼族据点了吧? 凌兮月淡“嗯”一声,收起手中折扇。 只是,她正准备收回眼神时,一道身影闯入她的眼中。 一瞬间,她就愣住了。 他整个身躯,都包括在墨黑宽大的斗篷之下,只几缕发丝,从他胸前蜿蜒落下,暗红似血,整张脸完全淹没在斗篷遮盖的阴影之中,瞧不见真实面容。 但从那修长俊挺的身姿来看,定是个男子无疑。 周围人山人海,他的周围却似隔离出了一片黑暗空间般,任由人潮穿梭,都无法靠近他分毫,连那夕阳的余晖,都无法温暖他的身形。 浅浅的光芒落在他身上,却反的染出了似血般色彩! 第684章 神秘男人(二) 心中莫名有些慌乱,凌兮月定了定神,仔细打量过去。 也就在这时,男人突地抬头,朝她的位置看来! 好敏锐的感知! 凌兮月心脏咯噔一声,本能地想去躲。 但还是没来得及,毫无征兆地对上一双暗红双瞳! 那双眼,仿佛能穿透时光,人潮,一切的一切,准确无误地锁定住她的眼,却不带半点温度,冷冷的一眼后,便落目移开,待凌兮月想细看时,他整个人都凭空消失了去,再不见半点踪影。 他身后跟随着的两道黑影,也紧随着刹那消失。 好似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我的大小姐,你看什么呢?你刚不说饿的凶吗,怎么不吃。”苏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再看这糕点都硬成石头了。”他一直在旁碎碎念道,“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这什么都没有啊? 凌兮月皱眉,淡淡地收回眸光。 刚刚那个人不简单,以她现在的功力,若在暗处观察,这世上可没几个人能察觉,但这个男人却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这等感知简直敏锐到可怕。 她慢慢地捏起一块糕点在手,看着,想起什么,忽然问道,“小北,雪衣刚离开时,有说要去探鬼族据点吗?” 刚刚她先进来,雪衣后面好像有说什么,但她没听清。 可若他要去鬼族据点的话…… “说倒是没有说。”苏北回想了一下,“公子只是让我们在这里等他,他和雪使有事商议,但到了这里,免不了会去鬼族据点一探究竟吧,迟早的事。” 凌兮月手上缓缓用力,那一块糕点不知不觉间,被她捏得稀烂。 “小姐?”苏北在旁看着直瞪眼,怎么了这是,他想想,说道,“不用担心,一个鬼族的小据点而已,还不能拿公子怎么样,公子一会儿就回来了。” 以公子的功力,除非鬼族的两位司命亲到,否则都不能拿他怎么样的。 “不是……”回想起刚刚的情形,凌兮月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看向苏北,“你之前收到的线报,是不是有提到,上次在围剿的最后关头,被鬼族突然降临的神秘人一手击退了?” 苏北想想这几天收到的线报,“是有这么一回事。” 凌兮月眸光暗下来,微眯了眯眼,眸中闪烁出危险弧度。 苏北继续道,“不过大不了是一位鬼族的司命吧,青州据点是鬼族在中州最重要的,他们会全力守护,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就算有司命亲到,公子应付都没问题,更何况还有姑娘你。” 这家伙以前就是一个变态,空手搞死了鬼族的好几名王将,又眨眼的功夫,杀了四名暗狱使者,更何况现在还有大祭司几百年的功力在身,就是鬼王老儿亲自来,怕都拿她没辙。 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听着这话,凌兮月却沉默下来。 若刚刚那人真是鬼族之人的话,雪衣贸然前去刺探,绝对会被发现,怕是危险! “怎么了小姐,怎……怎么这幅表情。”苏北瞧着凌兮月反而更加凝重的表情,也察觉到了点什么,脸色也跟着沉下来,快速到她对面去,“刚刚你是看见什么了吗?” 凌兮月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刚刚那一眼之下,她还不能确定。 那个男人的身法极为隐秘,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但他身后跟随的两道黑影,一闪而过的瞬间,很像是鬼族功法的痕迹,她在老爹给的功法谱上见过。 他若就是鬼族前来支援的神秘人,那这就绝对是一场硬仗了! 凌兮月有些担心纳兰雪衣,拍了拍手中的糕点碎渣,她正想起身时,酒楼里又传出一阵嘈杂响动,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和刚刚凌兮月进时,如出一辙。 “公子!”苏北看见门边的雪衣男子,灿烂笑开,朝他招手,“这里,在这里。” 纳兰雪衣也看见了凌兮月,微微一笑,慢步朝他们过去。 他那微微一笑间,众人仿佛听见冰雪消融的声音。 白衣胜雪,清贵无双。 “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这一个接一个的……” “长得好看的,果真只和长得好看的玩!” “可不是。” 酒楼中不断响起感叹声。 见到纳兰雪衣无恙,凌兮月这才松一口气,缓缓坐回到凳子上,看向在她对面落座的他,微低嗓音,“你没去探鬼族据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顺手给他倒一杯茶,递过去。 一路过来,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那方面没有发展,但凌兮月和纳兰雪衣的关系,却又深厚了几分,随意自然的相处就如他们之前的状态。 至少,不似凌兮月刚醒来时的那般生疏。 “不急。”纳兰雪衣接过,淡漠清冷的瞳中闪出浅浅暖光,“我只是向雪使询问了一下大致情况,至于前去一探或再度围剿,需要再看看,不急于一时。” 想到刚刚,凌兮月不由得笑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水灌上一口,“倒是我想多了,你也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也是,谁都会冲动行事,但雪衣一定不会。 “怎么?”纳兰雪衣端起茶杯。 凌兮月神色微微沉下,眉目之间冷冽流光,“我刚在这里,看见一个人,极可能是鬼族之人。”她抬眸对着纳兰雪衣的眼,“功力绝不在你我之下。” “不在你我之下?”纳兰雪衣修骨玉成的手顿住,搁下茶杯。 凌兮月“嗯”一声。 看着凌兮月那认真的表情,纳兰雪衣淡一蹙眉,“鬼族大司命已死,鬼族的另外两位司命,功力并不如他,应该不会让你有这种感觉。” 对凌兮月如今的功力造化,纳兰雪衣再清楚不过。 纳兰雪衣喃喃声,“莫非是鬼王亲自到了青州。”但随即他便摇了摇头,“也不对,即便此地是鬼族在青州最重要的据点,那也不能让鬼王亲自过来。” 就像皇甫皓枫,他不可能亲自出岛,就为了摘掉一个小小的鬼族据点。 第685章 神秘男人(三) “算了,不说这个。”凌兮月摆摆手,“不是最好,若他真是鬼族之人,也迟早会再撞上。”她看向纳兰雪衣,“雪使怎么说,皇甫家族和雪族弟子情况如何?” 纳兰雪衣寂静眸光看向窗外,缓缓道,“此战,我们两族在青州的势力损失惨重。”想起凌兮月刚刚的话,“谨慎起见,若要再攻需等蒲州支援。” 苏北在后面跟着点点头,“那是得谨慎一点……” 本以为,月姑娘和公子过来,顺路可以帮着一举剿灭鬼族在中州的势力,将鬼族彻底赶回冥域,却不想,鬼族也派来了强大的支援过来! 若月姑娘刚见到的男人真就是鬼族的使者,那他们还真是得小心。 纳兰雪衣轻饮了一口茶,放下,“据雪使所报,鬼族在中州活动频繁,是在追寻那件至宝的踪迹,雪族的凤翎石符,也在上次鬼族偷袭雪域的时候,遗失了。” “你是说古王族的至宝?”凌兮月眸光微眯。 凌兮月虽然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但身为皇甫家族帝姬,没了北辰琰那层关系,皇甫皓枫和诸位族老也不会再避讳她,这种秘密她还是能知道的,再加上这段时间纳兰雪衣谈论间,她也了解不少。 纳兰雪衣浓眉轻锁,“你们家族的玉符刚刚寻回,还有龙纹石符,可如今雪族的又遗失了,应是落到了鬼族手中,现在还有麒麟玉符不见踪迹。” 穷奇和龙纹两枚石符一直在凌兮月身上。 在她没失忆前,大祭司提及时,凌兮月就将它们拿了出来,交给了皇甫皓枫,如今凌兮月身为皇甫家族帝姬,作为继承人身份象征的石符,自然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凌兮月抬手轻支住下巴,指尖在面颊上有一下没一下轻点,“他们如此丧心病狂,不惜代价攻打雪域,就为了夺凤翎石符,有些说不通啊。” 鬼族偷袭雪域,最后两败俱伤收场,鬼族更是死伤数百名高手。 凌兮月若有所思喃喃,“别说是这区区一枚石符,就是四枚齐聚,没有古王族的嫡传血脉,根本无法打开断龙石门,为了这么一枚石符,不惜耗损数百名鬼族高手,让鬼族元气大伤,以至现在完全失去中州的控制权,真的值得吗,我总觉得我们似乎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纳兰雪衣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一时间又想不到,他们到底忽略了什么。 “鬼之一族,都是些丧心病狂的家伙,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苏北在旁咬牙低咒,“杀了我雪族数百条性命,连两位族老都重伤昏迷,就为了报复一个死人……” “小北。”纳兰雪衣嗓音骤地冰冷。 苏北这才意识到自己失口,差点说漏嘴,立刻面色难看地住嘴。 嘀咕的声音虽小,凌兮月却是听见了,疑惑看向他,“小北,你刚说鬼族是为了报复?一个死人……” “没什么,一些往日恩怨而已。”纳兰雪衣神色淡漠如常,夹起一块桂花糕,放至凌兮月身前碗中,放下筷子,这才道,“其中有些复杂,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说。” 凌兮月看了纳兰雪衣一眼。 苏北松一口气,但同时心中有些小抱怨。 雪域这次真的是无妄之灾,若不是为了保护北辰琰,雪域也不会遭受鬼族的疯狂报复,导致死伤无数,两位族老重伤,连九幽之境也被一把火焚毁,最可恶的是,如此牺牲还是没能保住北辰琰! 这时,两名小二过来上菜,也打断了凌兮月想要再问的话,三人也都沉默了一下。 “饿了吧,快吃点东西。”纳兰雪衣略微浅笑,拿起筷子,看着对面女子,眸中似有涟漪轻漾,“海上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愁着没什么可口的吗。” 男人笑意微暖,将一碟菜朝凌兮月的方向推了推,面上的淡笑,就如浅浅的阳光,洒落在一片冰封的湖面上,寂静清寒之中透出暖意。 凌兮月扯扯嘴角,不再多问。 “对了,雪使说等会儿摘星楼有场拍卖会,会出一些珍贵药材,就在云来楼过去的一条街,兮月你要不要去看看。”纳兰雪衣顺便提一句。 “拍卖会?”凌兮月头也没抬。 纳兰雪衣轻“嗯”一声,“雪使在购置疗伤药材。” 凌兮月咀嚼着,她倒不喜欢凑热闹,珍贵药材,她还挺感兴趣的。 两族这次和鬼族交战死伤不少,对药材的需求很大,雪域和王岛倒是多,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出远门,也没带那么多疗伤药在身,药材这些就更不说了。 “去看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凌兮月瞪着那碗大盘鸡,伸筷子过去,“正好我也想去和皇甫家族的统领会个面,这几日他们也应该和雪族的人在一起。” 两族联手,也是许久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了。 除了这次两族双双被鬼族偷袭,有了这个共同的敌人之外,凌兮月和纳兰雪衣的婚约,也是两族关系融洽,一致对敌的最重要一点基础,即便没有被袭,一方受难,另外一方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凌兮月这婚约牵连甚广,还真不是说退便可以退的。 夜色渐深,潮山城中灯火阑珊渐浓。 道之尽头一片黑暗,鬼族宗祠。 “少主!” 在大门处那道墨衣斗篷的男人进门的瞬间,两排暗影迅速跪下,恭敬无比。 男人目不斜视,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快步进入正厅大堂,周身似有冷风吹过,袍角翻飞,面容依旧淹没在乌黑斗篷落下的黑暗阴影之中,只有半截下颚在外,弧线冷冽完美。 身后紧随的两名影子,更是恭敬到极致,随男人走进宗祠正厅之后,迅速将大门合上。 宗祠内,站着一矮胖老者,转身见到来人,眸光之中有一阵异样变幻,但也是第一时间,立刻单膝跪下,单手握拳落地,“属下参见少主!” 那缓缓抬起来的一张老脸,借着周围闪烁的灯火看清,不是毒王是谁? 冥北关外一站,最后侥幸逃脱,也是鬼族唯一幸存下来的王将! 墨袍男人缓缓揭下斗篷,露出一头暗红如血染般的长发…… 第686章 两族使者 夜深,天空之中繁星闪烁。 摘星楼,地处潮山城最为繁花的地带,海潮湖边,古朴而简洁的三层建筑,倚水而起,庄严大气又不失精美,是龙翔王朝皇家商号旗下的拍卖阁。 此处又临近龙翔王朝京都,是以,进出这里的更不乏皇家贵族。 凌兮月和纳兰雪衣到时,拍卖会已经开始了,两人在摘星楼仆从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雪使提及过的天字贵宾席。 为了让众人更好的看清展台上的东西,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拍卖场中,灯光完全黯淡下来,只中央的展示台上,从天而降一束光芒,夹杂着月光从半透明的摘星楼顶穹投下,可见漫天繁星闪烁。 摘星楼,楼如其名。 二楼是贵宾席,仅天地人和四间。 能到这里来的人,非富即贵,当然也包括雪族和皇甫家族这种情况,为了免去一些嘈杂人等打搅,这等古老的势力在中州虽然埋藏的深,但也是有明面上的尊贵身份。 “少主?”雪使见到进来之人,愣了一下,赶紧迎上去,“拜见少主。” 他们刚刚也只是一提,也没想到纳兰雪衣会为了这点小事,专程过来一趟。 雅间内有约莫十人,除了那些明显是弟子打扮的之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眉宇利落,瞧着暗藏锋芒之人,两人瞧见后,也过来朝纳兰雪衣见礼。 纳兰雪衣抬抬手,示意极为雪族使者不必多礼,随后看向那名中年女子,眼中有几分诧异,“佩姨,你怎么在这,先前并未听雪使说起。” 有些意外的嗓音,也温润了几分,淡淡清和。 凌兮月因此也多看了那中年女子一眼,对于纳兰雪衣来说,能得他温和几分口气,定是极为亲密的人。 “佩姨!”苏北一蹦过去,抓着容佩的手兴奋一唤。 “诶。”容佩笑着回应。 这傻小子倒什么时候都傻乐呵。 纳兰容佩笑着,温柔眉目显出几分欢脱,转而看向纳兰雪衣,“我也刚到潮山,刚才听说雪衣你也到了,还以为你会直接往雪域去,不逗留呢,没想到刚念着,你就过来了。” 这瞧着,身边还带了一位,这是千年冰树开了花…… “原来如此。”纳兰雪衣颔首轻点,随后看向凌兮月,樱唇微扬,介绍给容佩,“兮月,山有木兮之兮,清泠皓月之月。”随后指向对方又示意凌兮月,“这是佩姨,我母亲的妹妹。” 容佩并不是女王的亲妹妹,只是义妹,就如凌兮月和凌琅这般的关系,雪族女王一生未嫁,她便也未谈嫁娶,一直守护在雪族女王身边做一名侍女。 可谓至情至性,只是苦了一直等待她的人。 其实在刚进门的时候,容佩就注意到纳兰雪衣身边的少年了,她是真意外,因为纳兰雪衣的性格,她最清楚不过。 就像一块万年不化的顽石,还是裹了雪的,虽然尊师重道,礼待众人,却实实在在是个寡淡如冰的性子,没有朋友,更没有爱人之心,身边除了苏北,甚至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当然,他也不喜欢说话。 但他看向身边少年这个眼神,怎么说呢,仿佛他身上那薄薄的冰层,一瞬间轻轻化成了水,带着几分暖阳,这才是让纳兰容佩最为意外的地方。 凌兮月颔首一点,“见过佩姨。” “小丫头快快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容佩笑眯眯地看向凌兮月。 这定就是皇甫皓枫和秦雪的孩子吧,皇甫家族费劲千辛万苦寻回来的帝姬。 凌兮月对自己的易容术还是很自信的,却没想到被一眼识破,她愣了愣,听着那话更是有些别扭,一时也不知回什么,只能讪讪一笑打诨过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纳兰雪衣未婚妻这个身份,凌兮月就是没有归属感。 听得容佩的话,原本面无表情站在旁边的魁梧挺拔男子僵了一下,也瞬间反应过来,“这,这位是……” “你这傻大个,脑子里装尽装些豆腐!”容佩白了他一眼。 都这么清楚了,还不明白? 皇甫苍执恍然大悟般,立刻两手握拳一抱,单膝跪下,“属下参见少主!” 凌兮月却转眸看向纳兰雪衣,她对皇甫家族王岛的族老们都还不甚熟悉,更别说在外的。 容佩见得凌兮月这眼神,顿时满脸姨母笑,在旁乐滋滋的瞅着,皇甫皓枫的亲闺女,果真气宇非凡,一看就让人喜欢,不是皇甫浅语可比的。 想当初,她就不喜欢皇甫浅语那丫头。 只是两族婚约在,她也不好说什么,上次更还闹到雪族大殿上去了,要不是看在皇甫家族的面子上,她绝对拖着扫把就将人打出门去! 你再看这俊小子,哦不,是俊丫头,和雪衣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雪衣自是不用说的,那眼里满满的如何掩饰都不行,她都快看不下去了,再瞧瞧这丫头唯对雪衣信任的眼神……她会喜欢上雪衣怕也是迟早的事。 看来这次,雪族是要准备喜事了,皆大欢喜之事! 凌兮月一回头,便撞上容佩那“灼热”打量的眼神,更不知对方的脑子里,已经脑补了一部大剧,只是越发觉得怪怪的,她嘴角的笑意也僵了僵。 纳兰雪衣还未开口,苍执这次倒会意的快,面无表情的扑克脸转换成端正恭敬,低下眉去,“属下是青玉堂掌令者,受六尊者之令驻守潮山分部,皇甫苍执拜见少主!” 旁边几名弟子,也立刻随他跪下。 皇甫苍执,皇甫家族王族旁系,犹如一城之主。 凌兮月若有所思点点头,淡淡一声,“起来吧,在外不必讲究这么多。” 皇甫家族的人,果真和雪族的在一起。 “是!” 苍执起身。 “都别站着了,快坐。”容佩脸上笑意越发灿烂。 “少主,纳兰少主,这边请。”苍执退至旁边,示意凌兮月和纳兰雪衣到正位去,两人坐下后,透过那薄如蝉翼的轻纱,能清楚看见楼下展示台上的拍卖品。 见苍执和容佩在两人身边站着,凌兮月也示意他们坐下,为了缓解那尴尬古怪的气氛,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拍卖的可有什么好物件,有看中的吗?” 第687章 上天注定的缘分! “各位,我们接着看下一件藏品!” 台上,拍卖师正在卖力地给大家展示和解说。 容佩挨着凌兮月坐下,“从预告函里面来看,就黄金神草值得一拍,可以拿来给这次受伤的弟子们做成疗伤汤药,其他都不值一提,哦对了,还有一件神秘之物,预告函上并未明确是什么。” “神秘之物?”凌兮月和纳兰雪衣对视一眼。 容佩笑笑,“大抵是为了弄个噱头吧,想来也就是那些,和往常一样,疗伤圣药或古董物件,摘星楼就喜欢搞这一套,为了调动大家的好奇心。” 容佩倒见怪不怪,不过想想也是,万年传承的雪族和皇甫家族里什么宝贝没有,能让他们抬一抬眼皮子,开开眼的东西,这世上可不多。 就连被誉为沙漠之光的黄金神草,落在她嘴中,也只是值得一拍而已。 要知道凌兮月先前为了这玩意儿闯天葬地,差点将小命搭在那里,只是这些她都忘了,所以此时听着也很平静,甚至于连这东西都还未听说过。 “黄金神草……” 但凌兮月喃喃着,却觉得有几分耳熟。 苏北抢过旁边弟子手中的茶壶,在旁给几人殷切地端茶倒水。 “这黄金神草,被誉为沙漠之光,生于天葬地……”纳兰雪衣嗓音浅浅,耐心给凌兮月解释了一下,最后淡淡总结一句,“不错的疗伤圣药,还是值得一收。” 凌兮月听着,不由得一笑,“什么返老还童,长生不老,不就是刺激细胞无限再生能力么,长生不老倒不至于,能多活一些时日还是有可能。” “细……什么?”听着那晦涩难懂的话,纳兰雪衣疑惑看向她。 “没什么。”凌兮月摇摇头,却没再多说。 这时,纳兰雪衣嘴角却轻轻扬起。 他没想到,凌兮月虽然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但在医术上的造诣却丝毫未减,就如她总是蹦出一些稀奇古怪,但仔细一想,又觉十分在理且神奇的话来。 包括她的性子这些,和从前也没丝毫差别,除了偶尔会恍神。 “兮月你也确实不需这些凡品。”纳兰雪衣微微一笑,“你吞了血菩提,百毒不侵,又继承了大祭司数百年功力,身上有千年寿元造化,黄金神草对于你来说,也并无功效。” “还有这事?”凌兮月眼皮子跳了跳,顿觉得被一个大馅儿饼砸到。 一时又有些哭笑不得,真是不用奋斗,什么都到位了,她这真的是人生赢家…… 容佩听得,眸中精光大亮,更是喜不自胜,“小丫头,你居然找到了皇甫家族的圣物血菩提,那不是数千年前,就随天葬地皇甫家族最后一位先贤圣地守护着的离逝,而彻底失去踪迹了吗?” 近万年前,皇甫家族的人在天葬地的先贤圣地之中,发现了一株将死的菩提古树,当时的皇甫家族王座,用自己的血温养菩提古树,才让它得以从返生机。 有皇甫家族先祖种树,方才有这后人得益。 也是那时,菩提古树异变为血色古树,结得的血菩提子,也只有拥有皇甫家族王族血脉的后人,才得发挥出最大的效用,这也是皇甫浅语当时,怒斥凌兮月白白浪费圣物的原因。 因为血菩提落到凌兮月这个“普通人”的嘴中,就是一颗普通的解毒丹。 她哪会知道,凌兮月也是皇甫家族的王族血脉,还是比她更为纯粹的正统嫡系! 这也是纳兰雪衣当时,为凌兮月一把脉,就判断出凌兮月为皇甫家族王族血脉的原因,血菩提的效用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再稍作查证,不难查出战雪澜便是当年的秦雪这一事实。 容佩满眸子好奇,一眨不眨盯着凌兮月,“缘分,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啊!” 最重要的是,雪衣从小便吞食了霜雪灵芝,如今这小丫头吃了血菩提,正巧克雪衣的命格,这两人果真天生就是一对啊,雪衣也总算不用孤寂一生了。 这真真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事情了! “呵呵……”凌兮月讪笑挠了挠头,这血菩提树,她倒是从藏云峰的藏书里面了解过一些,但她怎么得到的,她问谁去?她都不知道自己吞了这么个宝贝! 这时,纳兰雪衣回眸,不动声色给容佩浅淡一个眼神。 容佩这才猛地想起,雪衣先前的传信中说到的,这丫头失去了以前所有的记忆,让他们万莫再提起以前,特别是在他们雪族圣地灰飞烟灭的那一位! 哎,她刚奉命从雪族过来,协助剿灭中州鬼族势力,当时的惨烈情形还在眼前。 “咳咳。”容佩握拳在唇边好几声咳嗽,立刻将话题转开,“不说这个了,看看会场,小丫头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佩姨一起拍下了,就当见面礼,虽然挑不出什么好玩意儿,但也是有能看的,丫头别客气。” “好。”凌兮月应下。 容佩一愣,倒没想到凌兮月一点不待客气的,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凌兮月答应下来后,还转而给容佩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瞧着这“迷之笑容”,容佩顿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有点想说她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待她仔细看时,凌兮月和纳兰雪衣都将眼神转向了会场。 一直在旁板着一张脸,正色沉默的苍执瞧见容佩的“古怪”表情,关心一句,“怎么了。” “哎你自己的去。”容佩斜苍执一眼。 苍执看向她,满眼无奈。 都快四十的人了,怎么性格还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跳脱。 这时,下面展台上的拍卖师,嗓音忽然高昂,沉沉一声高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各位,接下来要拍卖的这件藏品,便是大家最为期待的,黄金神草!” 话音尚未落毕,会场之中便众议沸起,四处悉悉率率一片。 “我记得,上一株黄金神草还是在天临京城现世的吧?” “小道消息,据说被天下阁的阁主高价拍去了。” “没错,好像都上百万黄金了!” …… 第688章 故人相逢,一墙之隔 下方席位上的人交头接耳。 有人道:“不愧是天下阁阁主,就是大手笔。” 旁人却又有人道:“我看啊,这就是个败家子啊,这么多的黄金,就买一棵草。” 那人不屑回,“人家有的是钱,又没败你的家,你瞎叫唤个什么劲儿?再说,这可是神草!” 下方闹哄哄一片,众议纷云。 “天下阁?”凌兮月隐约听到这莫名熟悉的字眼,本能地看向对她以前最为了解的纳兰雪衣。 纳兰雪衣眸光轻垂落下,此时却选择了沉默,什么都没多说。 二楼的地字雅间里,三人并排而坐。 其中那一袭红衣骚包,比女子还美的男人,一双狐狸眼瞧着旁边冷面男子投来的眼神,不爽开口,“看着我干什么?那败家子又不是我,是小姐,我只是个背黑锅的,招谁惹谁了我!” 这骚狐狸,不是萧九君是谁? “什么眼神你这是。”萧九君皱眉也睥他一眼。 他旁边的人自然是冷枫,听得这话,面无表情转过头去,“没说是你。”他冷眉拧起,“我事情很多,你飞鸽传书说有急事,十万火急,就是让本阁主陪你来看拍卖会?” 说着,冷枫脸都青了半边,气是不打一处来。 “呵……”旁边的妖艳女子忍不住一笑,却被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狠斜了一眼,她赶紧闭嘴,举举手,示意这默契的两人别伤及她这个无辜。 九重殿的势力,亦是渗透在中州天下各个地方。 丽姬,曾是龙翔王朝先帝宠冠六宫的丽妃娘娘,谁会知道,她也是天下阁于龙翔京都,燕京分楼的楼主,在上一次天临反击四国围剿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如今大仇得报,龙翔皓贤帝驾崩之后,她便诈死离了宫。 萧九君折扇一挥,在胸前摇啊摇,龇牙一笑满面桃花,“这西陵墨谦刚刚登基,我不是让你过来,转交一些情报嘛,怎么不识好人心呢,小姐离开好几个月了,连最近的一封传信都是她老爹在代笔,说是闭关,我们这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帮小姐打理好九重天,还有帮衬着老爷子点。” 提到凌兮月,冷枫这才有点好脸色。 但那眉目依旧冷的渗人,像是要将萧九君给吞了一般,冷言冷语道,“这点小事你传信回来便是,或让下面的人跑一趟,我的事情真的很多,非卖关子骗我来一趟,你以为我像你,每天闲的?” 萧九君真是气都气死了,“你说本公子闲?有我这样满天下跑,亲自巡查各个分楼,累的像是一条狗一样闲的吗,我好不容易有喘口气的时间,让你过来一聚,你还不乐意了。” 上次冥北关外一别小半年时间了吧,这小子居然一点都不想他,像见仇人一样,他折扇指他,“不愧是小姐亲自带出来的,跟她一样没良心。” 说到这里,小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冷枫彻底无语,给萧九君一个白眼,“我怎么就……” 丽姬在一旁听得一脸绝望,终于忍不住,“好了好了,差不多可以了吧,两位阁主,你们是三岁小孩吗,三娘说的果然没错,你们两个就不能见面,一见面就掐得像斗鸡一样。” “有你什么事!” 冷枫萧九君再度异口同声。 丽姬将头扭到一边去,惹不起惹不起。 萧九君看着冷枫僵硬的侧脸,“行了,说正事,我刚得到消息,西陵墨谦微服至潮山城来了,不知所为何事,他今晚应该也在这摘星楼,所以让你一起过来坐坐。” 冥北关一场大战之后,龙翔老皇帝驾崩,西陵墨谦登基为皇,称圣云皇,龙翔局势还未安全稳定下来,他便微服出宫,恐怕不是为了小事,这消息确实值得一跟。 若是以往,九重殿对朝廷的消息不会如此重视,但现在有凌兮月的命令,要辅佐战老爷子打理天临朝堂,他们就必须留意各大朝廷国家的重要消息。 冷枫皱眉,“西陵墨谦真到了青州,这里?” “根据情报部那边的消息,十有八九。”萧九君摇着手中的折扇。 他们不知道的是,不仅仅是西陵墨谦,他们心心念念的小姐,就在他们旁边的天字雅间,仅一墙之隔。 黄金神草已经开始叫价,这个时候,从最初的起拍价十万两黄金,五千两起加,已经叫到了现在的五十万两,争夺的人数也直接锐减到剩三五个。 天字阁,纱幔轻动。 容佩和苍执对视一眼,眸光转向下方,终于开口,“六十。” 那浅淡的口气,像是在说今晚吃饭还是不是,只是人家都是一两万的加,她这一口气,就直接提升了十万两黄金,势在必得的口气,吓到了不少人,周遭也有瞬间的寂静。 凌兮月靠在椅上,幽幽地点了点头,雪族果然有钱,这是底蕴深厚啊。 她是忘了,自己也是有钱到冒油,穷得只剩钱,现若结合皇甫家族和九重殿,才是真的天下无敌! “天字阁的贵客出价五十万两黄金,还有出更高价的吗?”拍卖师高声询问,声音听着有明显的逾越激昂。 地字间,萧九君看了冷枫一眼,“有兴趣吗?” 地煞阁的任务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这家伙受伤是家常便饭。 冷枫给他一个不解的眼神,“小姐上次带回来的不够用?”顺便还实诚地提醒一句,“能不能别乱动天下阁的库银。” “你这人,你这人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我怎么就……”萧九君几乎是翻着白眼,将头转到一边去,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冷枫给气死! 小姐那钻钱眼儿里的家伙,他敢动天下阁的公款吗?有贼心也没贼胆啊,估计扣一两银子,都会被她的火眼金睛查出来,他刚说的是拿自己的私银,私库! 真是小人之心! 冷枫斜萧九君一眼,那满脸分明写着:我信你个鬼。 另一侧,人字间。 男子一袭干净的儒雅长袍,端坐在纱帘之后,整个人瞧着温和儒雅,左半边面庞被一张银色面具遮盖,但依旧挡不住那一身卓越气质。 芝兰玉树,贵不可言。 就是如此一个瞧着尊贵文雅之人,又莫名让人生出一种黑暗感来,复杂难懂。 “主子,是天字阁的,对方加了十万两,还跟吗?”他旁边的仆从低下头去,小声询问,态度恭敬到极致。 男人轻轻抬手,做了一个手势。 仆从立刻会得他意,站直身躯,沉然一声,“七十万!” 会场内霎时如沸水翻腾,一看这激烈的抢夺阵仗,其他对手也都尽数沉默下来,选择放弃。 凌兮月眉梢轻挑,看来对方对黄金神草也是势在必得啊。 容佩皱眉,和旁边的苍执交换个眼神。 第689章 神秘拍品! 那封存于透明药液中的黄金神草,在中央光束的映照下,散出金闪闪的光泽,仿佛还有淡淡的芬芳流出。 “七十万,人字隔的贵客出七十万两,还有没有哪位客人加价的!”拍卖师的嗓音越发高昂的几分,那是满面红光,环顾下方卡座和二楼的贵宾间。 容佩只稍皱了下眉梢,便再度加价,“八十。” “呲……” “居然还跟。” “这要逼近一百万了啊!” 周围隐约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虽然上一株黄金神草拍出了上百万的天价,但毕竟是几十上百年才出了那么一株,再加上撞上个有钱烧的败家子,才会炒到上百万两黄金的天价。 如今看这次的阵势,竟也要逼近一百万了! 可是最近的市场,已经连续出现了两三株黄金神草,这物依稀才为贵,所以现在黄金神草的市值只在三四十万两左右,根本就值不了之前的那么多钱。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不懂这些钱人的心思。 这次攻打鬼族驻地两族弟子损伤不少,拿这一株黄金神草来疗伤是最好的选择,极北雪域和王岛虽然天材地宝无数,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容佩才势在必得。 对于他们来说,诸位弟子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小钱不算什么。 “八十万两,天字隔的客人,加价八十万两!”在容佩出口的一瞬间,拍卖师的眼睛也都要放出精光来,更忍不住心跳都加速了几分。 人字间,白衣儒袍的男子微顿了一下,绯唇勾勾,随后又一抬手,修长五指轻扬。 旁边的仆从立刻报价:“八十五万两!” “八十五!” 会场内人潮鼎沸。 “九十。”还不待人字间的话音落句,容佩便冷冷追加了上去,没有丝毫犹豫。 刚想开口的拍卖师也是一愣,随后压抑着兴奋,老脸都染上了一层红晕,“天字阁的客人出价九十万两黄金,还有没有出更高价的?” 地字间,萧九君和冷枫眸光相对。 “这中州深藏不露的人可真多。”萧九君“唰”地打开折扇,笑眯眯地在胸前摇啊摇。 他侧头朝向身边的丽姬,嗓音婉转,幽幽一句,“知道是些什么人吗,隔壁天字间的,这上百万两黄金叫价,气儿都不待喘一下的,有钱的主。” 丽姬摇头。 “会不会是西陵墨谦的人?”冷枫道句。 萧九君呵一声,直觉道,“我看对面人字间的,倒更像西陵墨谦的人。” 拍卖场经常会设一些贵宾席,给不愿意露面的尊贵客人,就如摘星楼这般,虽然都在二楼,但互相之间也是不连通的,有独立的出入口,所以想要窥探也十分困难。 而此时对面的人字间,在容佩报出九十万两黄金的价格后,安静了几秒时间,没有回响。 儒雅长袍男子正要抬手,他身边的灰袍老者低头道,“主子,如今一株黄金神草根本不值百万黄金之价,而且据说天葬地上一次流出好几株,漠北的佣兵团手上有一株,天下山庄手上也有,主子若真想要,属下会想办法给主子取,没必要为了这一株在此耗费精力,我们这次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还未说完,儒雅长袍的男子回眸,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淡淡看向老者。 老者顿时一个激灵,单膝跪下,“属下多嘴!” 儒袍男子却笑了,“施老言之有理。” 随后摆摆手,示意不跟。 真是喜怒难以捉摸…… 下方展台上拍卖师三声报价,见周遭没有回应之后,一锤定音,“黄金神草,九十万两黄金,由天字间的客人拍走,恭喜天字间的客人!” 容佩拍到之后,并没有很高兴。 相反,她脸色还有些臭,“这中州的市场果真混乱,一株黄金神草居然要九十万两黄金,这也就是急需,否则,我才不要当这冤大头,雪域又不是金山堆出来的。” 凌兮月在旁听着,嘴角微抽了抽,真不知道该说她大方还是抠的好。 苍执一张扑克脸此时竟笑了,看着在那抱怨的女子,虽有些无奈,却是满眸子温柔,跟着安慰一句,“雪域地宝众多,这株黄金神草,当然不值一提,只是以后出门得带足了。” 容佩哼哼两声,想着就这一次,心里这才舒服许多。 凌兮月眸光在这两人之间扫了一圈,红唇勾起,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看来今天是白走了一趟,又是个一无所获夜晚啊。”另外一边,萧九君伸着懒腰站起身来,说着丧丧的话,那绝美的脸上骚气笑意却是丝毫不减。 看的冷枫真想……撕了他那一张脸,“浪费本阁主时间。” 他千里迢迢从天临京城赶到这里,就为了听这家伙的一顿牢骚? 萧九君再度黑脸,这时,下方的展台上响起拍卖师的高昂声音,“各位贵客,摘星楼预告函上所列宝物至此拍完,下面让我们请出最后一件,也是预告函上提及过的神秘藏品!” “还真有压轴之物……” “到底什么东西啊,搞得神神秘秘的?” “不知道,摘星楼不就是喜欢搞这一套噱头么。” “如此看来,肯定比黄金神草贵重吧!” “看看就知道了……” …… 会场席位之间议论声此起彼伏,目光都聚集到了中央展台,大家也都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会比传说可以制成不老丹的黄金神草,还要神秘,还要价高。 “等等,还真有啊……”萧九君诧异望下去,一屁股坐回大椅上,“看看。” 天字间,容佩和苍执站了起来。 她没再多关心其他,看向凌兮月和纳兰雪衣二人,“雪衣,我们先到后台去去黄金神草,随后就直接赶回飘雪楼去了,你们要随我们一起,还是再坐会儿?” 事不宜迟,雪族和皇甫家族弟子们重伤在身,等着救命,取得了黄金神草,容佩和苍执自然不会再多逗留,对其他什么宝物也不感兴趣。 纳兰雪衣将眸光看向凌兮月,征求她的意见。 第690章 “和”字间,来客 “额……”凌兮月眨眨眼,又看了一下人声沸腾的下面,略作思量,“来都来了,就看完吧。”她看向容佩一笑,“佩姨你们就先回去吧,待会儿收场了我和雪衣就过来。” “好,那你们就在这。”容佩满眸“慈爱”加欢喜地看着凌兮月。 “哦对了。”她忽地想起,从怀中拿出一枚古朴玉牌,“刚才说给月丫头你见面礼呢,可不能食言,这是飘雪楼的主事腰牌,你要是看上了什么,记这账上就可以了,摘星楼的人自会拿这腰牌去飘雪楼兑换。” 刚都开口了,总不能跑了吧,再说也没什么可拍的了。 凌兮月接过来,勾唇一笑,竟道,“有上限吗?” “……”容佩瞬间感觉有些不妙,但这总不能刚将送出去的东西,又抓回来吧,于是扯着嘴角笑笑,“再买一……两株黄金神草还是够支的。” 她还以为这丫头至少会客气下呢,谁知道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主。 “谢谢佩姨。”凌兮月灿烂一笑,瞧着真的是满脸无害。 容佩呵呵僵笑,“应该的……” 纳兰雪衣樱唇轻抿含笑,“好了佩姨,你快去忙吧,我会照顾好兮月的。” “哦,好好……”容佩讪讪地收回手,其实她这会儿有点不想走了,她就想在这守着这丫头! “少主,那属下等就留……”苍执开口,但那一句话还未说完,还站在那里的他,便被容佩猛一下给扯走了,拽得他那魁梧身躯都是一个踉跄。 其他弟子也在容佩的示意下,尽数退下,哦对了,连苏北都被拖走了! 凌兮月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瞬间只剩下她和纳兰雪衣两人的房间,有些无语。 皇甫苍执被连拖带拽,一脸懵逼地拖了出去,到外面后,挣脱容佩的手,还是满脸不解,“干什么呢你,你先回去就是,那边有你我放心,我得留下来保护少主。” “要你在那凑热闹。”容佩狠狠戳了一下他的黑脑门儿,“满脑子豆腐渣。” “什么意思?”苍执抓了抓后脑勺,傻大个一样杵在那里。 容佩白他一眼,她是怎么看上这么个傻缺的? “走吧你!”容佩转身离开,一脸感叹。 雪衣这次出来,是真的变了不少,应该都是他身边那位的功劳吧,她明显看出,他和那丫头待在一起的时候,爱说话了,甚至于还知道笑了,整个人都好似泛着光一样。 只希望这丫头,莫要辜负雪衣的一片深情。 否则,哎…… 房间内,纳兰雪衣瞧着把玩玉牌的凌兮月,樱红薄唇浅浅勾起,“兮月,你可别吓佩姨,她是个一两银子掉水里,都能伤心三天三夜的。” 凌兮月“噗”一下笑出声来,将玉牌收好,斜一眼纳兰雪衣,“怎么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 纳兰雪衣淡淡一笑,嘴角的弧度轻轻浅浅,犹如湖面的水波涟漪,“和你一样,佩姨也是难得如此喜欢一个人,还有,她这般大方,可也是头一次。” 说着,他嘴角弧度又深了几分。 纳兰雪衣知道,只有对认可和喜欢的人,凌兮月才会如此不见外,如果对方需要,她亦会倾囊相报,反之,她是一个眼神都不会多给。 “开始了。”这时,凌兮月的视线被展台上的东西吸引了去,她身躯微微向前倾了倾,凝眸看下去,“到底什么东西,阵仗搞得这么夸张……” 展台上那件神秘之物被捧了上来,像是一个很小的木匣子,还盖着一层黑色的锦布,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之处。 周围的气氛也莫名严肃起来,甚至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展台东南西北四角之上,还站上了四名守卫,肃面朝外,一个个瞧着还都非普通高手。 如此谨慎,大家越发好奇那即将开拍之物到底是什么宝贝。 纳兰雪衣清润眼神从凌兮月身上收回,透过纱帘,落至下方的拍卖台上,面上神色淡漠如水,眸光更是寂静如尘,好像不管是什么宝物,都激不起他半点波动。 大家情绪高涨,拍卖师挥手将匣子上面的锦布拿开,老脸之上泛起绯色,嗓音低低压抑着,“各位,这件东西的来历,可是不一般,待老朽细细说来……” “少废话,先打开给大家看看吧。”有人不耐烦打断。 萧九君和冷枫对视一眼,狐狸眼中波光流转,干脆起身走到外栏边去,侧身倚靠在那,垂眸望下去,“可别雷声大雨点小,让本阁主失望。” “你有没有注意到对面?和字间。”冷枫忽然开口。 “嗯?”萧九君疑惑一声,顺着冷枫逼人的视线看过去,“你说和字间?有人吗,怕是没人吧,一晚上也没见吱声,我这也没感觉到有人活动的响动。” 冷枫皱眉,“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奇怪。” “你在说什么啊你,神神叨叨的。”萧九君不解,转身坐回到冷枫身边。 冷枫眸光一眨不眨盯着对面黑雾般的纱帘,“刚刚我感觉到了一阵杀气,刚到,只一瞬间就没了,很诡异,我说不清楚,如果小姐在的话她应该知道。” “很好,你成功的说出了一句本公子听不懂的废话。”萧九君摊手。 冷枫斜他一眼,摇摇头。 会场内黑暗一片,透过外面那黑雾一般的纱幔,一直进入到“和”字间内,气息逐渐寒凉,犹如一步步,踏入地狱黄泉,仿佛感觉不到一丁点人的气息。 “少主,若情报无误的话,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嘶哑粗嘎的嗓音在房间内响起,灰袍老者佝偻着身躯,站在出现的那道高大,墨色斗篷罩身的暗影身后。 紧跟着踏入房门的老者,不正是刚鬼族祠堂现身的毒王! 黑影一个字都没多说,坐下,墨黑斗篷落下的阴影,将他的整张面颊都淹没其中,只露出一截凛冽的下颚弧度,瞧着没有半点温度。 男人胸前,几缕暗红色的长发顺着他的胸膛,蜿蜒而下。 第691章 麒麟玉符现世! 毒王进来后,朝那灰衣斗篷的老者恭敬稽首,“属下拜见阴阳司命。” 除了周围的十几道暗影之外,和字间的房间内,还站着两位灰袍身影,嗓音粗嘎明显是老者,空洞眼神好似能看透一些,只是被宽大灰白的斗篷盖住面颊,瞧不见其真容。 但仅从那浑身虚无缥缈的气息来看,绝对是一顶一的当世高手! 鬼族的三大司命,地位就如皇甫家族的四大祭司一般,而大司命白木桑在冥北关外,已命丧皇甫皓枫之手,如今就只剩下阴阳两位司命。 谁又会想到,他们竟双双出现在潮山城这么个小地方? 两位司命的注意在刚进来的墨袍男子身上,没得到回应的他们,竟也不恼,随后一左一右在墨袍男子身边坐下,手中的黑木权杖“咚咚”落地,发出诡异的沉闷响声。 反倒是毒王,颇有几分不满,此时微皱着眉头站到三人身后。 他真是不明白鬼王大人是怎么想的,竟让他们对这么个小子俯首称臣,难道王上忘了,他们那些兄弟到底因何而死?更何况留着这小子,简直就是一颗随时会爆发的毒瘤! 罢了罢了,鬼王大人定有他的打算,好在如今看来,这小子确实能耐,有些作用。 对面,天字间,正如冷枫所说,凌兮月也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什么,本在拍卖台上的眸光唰地一转,落在和字间外,此时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深邃透彻的眼神,好似能侦破虚空。 “怎么了,兮月?”纳兰雪衣发现了凌兮月的异样,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这感觉……”凌兮月嗓音淡淡,却无比确定,“是那日,我在来楼遇到的神秘人,他刚到了。” 虽然刚刚只是一瞬间的气息外露,一两秒的时间,但她还是感觉到了,和那日一模一样的气息,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这下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惹来这些人的关注。 看着对面雅间,纳兰雪衣乌黑的瞳孔深了深,启唇浅浅道,“如果真是鬼族的人,以你先前的描述和感觉来看,或许是鬼王之子玄夜,或者玄冥。” 凌兮月看向纳兰雪衣,“鬼王之子?” 纳兰雪衣对着她询问的眼神,轻“嗯”一声道,“鬼族少主玄冥,鬼之一族行踪隐秘,玄冥亦然,所以我也从未见过此人,但玄冥好像和皇甫浅语有几分交情,上一次湖州的瘟疫,就是皇甫浅语在玄冥公子手中拿的疫源,但能确定的是,鬼族这一次到潮山城来的人,并非玄冥。” 说到这,纳兰雪衣嗓音微顿了一下。 他没有说的是,他也是在那里,遇到了她。 湖州的那场瘟疫,夺去了天临成千上万人百姓的性命,后来,凌兮月还是将致病源交给了纳兰雪衣,当然,这些凌兮月都已经不记得了。 纳兰雪衣一直在追踪鬼族活动的踪迹,辗转之下,查到确实源自于鬼族! 但也是皇甫浅语被打下海狱之后,才查出来,是她在玄冥那里拿到染了瘟疫鬼族之人的毛发,投入了那口古井之中,才惹得瘟疫大肆传播。 “这皇甫浅语,果然是个狠角儿。”凌兮月当然知道被关在王岛海狱水牢里面的那一位,冷笑一声后,看向纳兰雪衣,“那另外一位呢,玄夜?” 纳兰雪衣墨眉淡淡一蹙,眸光转向下方缓缓打开的木盒,“关于玄夜,就更加隐秘了,连我们两族得到的,关于他的消息都只细枝末节。” 鬼王长子,玄夜。 身负血咒之苦,从未踏出过暗沼冥域一步,别说外族,就是鬼族中人,都鲜少有人见过他,据说十八岁那年血咒发作,彻底陷入沉睡,被冰封在冥域的先贤圣地之中。 大家知道的,就这么多,究竟如何恐怕只有鬼王知晓。 也不得不说一句,那件至宝的可怕,让雪族和皇甫家族如此讳莫如深是真有原因的,只一方残片,便让鬼之一族世世代代受诅咒之苦,永生永世成为失落一族,不见天日! “各位,请看——”拍卖师嗓音高昂。 这时下方的响动,再度将凌兮月的眼神吸引了过去。 那拍卖师缓缓打开尘封的木匣,天穹落下来的光束中央,现出真容来。 那是一小枚圆形,巴掌大小的石符,褐色为基底,正面中心的位置,一个麒麟头颅跃然其上,似浮雕质感,周围环绕着一些诡秘的文字,古老而朴实。 凌兮月迅速转眸和纳兰雪衣对视一眼! “切,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就一块破玉啊。” 众人唏嘘,“就是,还搞得神神秘秘的,浪费我们时间。” 有“专业人士”还煞有其事讲解,“就一块古玉,还不是最上等的玉石,瞧着年代是有些年头了,即便如此,也值不了多少钱,拍着玩玩儿还不错。” 会场内顿时一片议论沸腾,大家甚至觉得被戏耍了。 拍卖师抬手在空中连压,“稍安勿躁,大家稍安勿躁,且听老夫细细说来,有史记可考,这枚玉符,可不是普通的玉符,据说它的身上藏着一个惊天秘密,可以打开一扇藏着惊天财富的大门!” “呵……” 一阵倒嘘声。 大家依旧不以为意,这也正常。 你说这是钥匙就是钥匙啊,那门在哪,又在什么地儿?他们又不傻,仅凭你一言两语,便相信这是一剑矿石之物,这阵仗还想拍出比黄金神草更高的价格,这不是在搞笑么。 再说,真是这样无价的宝贝,能让你摘星楼拿到? 而凌兮月和纳兰雪衣,两人的眸光定定落在中央展台之上,他们也是没想到,麒麟玉符会在这个地方现身,摘星楼作为压轴的神秘之物,竟是他们追踪已久的最后一枚玉符! “是真是假?”凌兮月看向纳兰雪衣。 麒麟玉符不说在天葬地中吗,怎会出现在这? 纳兰雪衣抿唇,摇摇头,“隔太远,暂时无法肯定。” “按道理上来说,皇家拍卖会中的东西,不会有假货。”凌兮月眸子眯了眯,“除非它可以假乱真,骗过了鉴定师的眼,或者他们想自砸招牌,不想再做了。” 第692章 激烈争抢! 人字间,光影朦胧。 儒袍男子起身,缓步踱至纱帘边。 外面的清关映在他脸上,打亮了他的半张面颊,那儒雅矜贵的眉目,不是西陵墨谦是谁?虽然被毁了半张脸,却丝毫不影响他身上的文雅气质。 他身边的施老拿出一张图纸,打开,呈在他眼前,“主上,应该是这东西没错。” 那图纸上绘着的,正是麒麟玉符的拓印图案。 很明显,此物也是他们这一行的目的! 西陵墨谦嘴角轻轻勾起,“好。” 虽然摘星楼隶属龙翔皇商旗下的拍卖行,但也不是绝对由皇家控制,实权依旧在经营人手中,西陵墨谦也只是得了能拿到一手和确切消息的便利,当然,看他这样子,也没有要强夺的打算。 “这么厉害的东西吗,真的假的?”地字间中,萧九君看向冷枫。 冷枫摇头,不咸不淡回道,“从未见过。”随后又补上一句,“或许小姐知道。” 萧九君不由得白眼,折扇在胸前摇晃,一边附和,“是是是,小姐是神,小姐什么都知道。” 冷枫皱眉,转眸看向萧九君,听着这话感觉怪怪的,他刚说什么了?只是一句实话而已,小姐见多识广,用无所不能来形容都不为过,会辨认这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小子,总是阴阳怪气的。 不待冷枫下细琢磨,便被台上老者的话语打断思路,“所谓慧眼识英雄,识货的客人,自然能看出此物的不凡之处,无需老朽过多解释……” “开始吧。”这时冷冷一声,从和字间传出,打断老者喋喋不休的话。 简单三字,毫无温度! 仿佛间,有寒风阵阵从那带出,瞬息之间让整个会场都凝出一层薄冰来,让人忍不住心尖一颤,原本喧闹的会场内,顿时鸦雀无声,安静得有些可怕。 “高手!”冷枫眸子骤地一眯。 他的感觉果真没错,和字间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这下就有意思多了,看来这玩意儿,真是个好宝贝……”萧九君笑了,狐狸眼精光泛滥。 凌兮月盯着展台上的玉符,此时也似笑非笑道句,“果然,他们也是为了这东西而来,不过消息比我们还灵通一些,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这最后的神秘之物是麒麟玉符。” 如此说来,十有八九是鬼族之人! 因为外界即便是到皇家高度,对四枚石符都所知甚少,别说专程寻它。 拍卖师一个哆嗦之后,也不敢再耽搁,连忙扬声呼,“麒麟图纹古玉,起拍价,五十万两黄金!” 话音一落,会场下面的席位之间,众人纷纷侧目,暗道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就一枚破玉石就像拍五十万两黄金,摘星楼这是疯了吧,莫非真是个宝物? 只是一想起刚刚那冰冷刺骨的三字,大家都沉默下来,将话都憋在心中,不敢多吭声。 这一次,和字间传出的却是一位老者的声音,沙哑深沉,不疾不徐,“六十万。” 在西陵墨谦的示意下,他身边的仆从立刻跟价,“六十五。” “七十。” “七十五。” “八十。” …… 你来我往,直线飙升,拍卖师都没有插嘴的机会。 这安全是独属于两方的争抢,其他席位间没有任何人吱声。 一是因为,大家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一古玉谁都不想大费周章,二是他们实在不敢开口,在这两方的气势下,其他直接被秒成了渣,不敢去争。 “上不上?”萧九君征求冷枫的意见。 他虽不知其中究竟,但照形式看来,这东西应该真的关乎一笔惊天财富,否则,这两边不可能傻得出这等天价,就为了争一块破石头。 不如先拍下来再说,万一小姐真知道呢! 冷枫却摇了摇头,听着双方厮杀抢夺的声音,“算了吧,这双方都不是善主,最重要的是,我们不了解这东西,拿在手中也无用武之地。” 萧九君冷静了一下,仔细想想也是,“那好吧。” “九十……”老者的嗓音似乎有些不耐烦。 “九十五。”后者依旧纠缠不放。 “一百万!” …… 转瞬间,竟翻上了一百万两黄金的天价! “呲,这是傻了吧,为了一块破石头,疯了这……”有人小声惊叹,会场内悉悉率率响起一阵议论声,大家表示是真的不懂这些有钱人的想法。 “一百二。”毒王继续叫价。 他那石灰白色的老脸上表情不太愉快。 西陵墨谦这边也好不到哪去,翻上一百万两黄金的天价之后,明显迟疑了一会儿,但在西陵墨谦的示意下,施老还是硬着头皮又加了十万,“一百三!” 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 “一百四。”毒王不甘示弱,狠狠一声加价。 旁边的两位司命没有开口阻拦,自然是默认的意思,正中间坐着的那道墨袍身影,更是从头至尾,没多说一个字,整个人都好似笼罩在黑暗之中。 只听着,大家的心脏都狂跳不止。 西陵墨谦修长五指轻轻摩挲,双眸之中色彩微微收敛。 施老在身后脸色阴沉,“主上,若再往上加,就真远超出我们的预算了!” “和字间的贵客出一百四,一百四十万两黄金,还有没有出更高价格的!”拍卖师终于找到了机会,高声报价,激动得面颊之上都浮现出两团高原红。 摘星楼有史以来拍出的最高价值了! 凌兮月转眸对上纳兰雪衣的视线,两人相视一笑,他们当然没有放弃的打算,她正想开口,纳兰雪衣却抬手止住,接着自己转眸落下去,淡淡一声,“一百五。” 清越平缓的嗓音,大家仿若听见冰莲盛开的声音。 凌兮月从怀中拿出那枚玉牌,朝纳兰雪衣示意一下,红唇高高扬起,“你可悠着点,小心佩姨哭晕过去。”说完咧嘴一笑,“其实我建议直接开抢。” 那笑容,真是土匪气质尽显。 纳兰雪衣冷漠的瞳中晕开一抹浅笑,“也不是不可。” 这一下换凌兮月意外了,她倒没想到,这瞧着清风霁月,与世无争的纳兰雪衣居然会赞同她的暴力想法。 “这声音……”冷枫眸光猛地朝天字隔的方向一转! 第693章 厮杀,抢夺! “怎么了?”萧九君吓了一跳。 冷枫看向他,“刚那声音,很像一个人……” “谁?”萧九君眨眨眼,打量着冷枫如此认真的模样。 冷枫不太确定,“纳兰雪衣,就是那位雪族的少主,可他怎么会在这,他在这里,那小姐会不会……” “你不会听错吧?”萧九君皱眉,他接触的不多,对纳兰雪衣自然没有冷枫熟悉,只觉得,“这世上相似话音的人可不少,再说即便是他,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是也别管了。” 没了小姐这层关系,他们和纳兰雪衣最多只算点头之交。 冷枫一想也是,便就作罢。 “又一方加入了!”大家却不淡定了。 是是万万没想到,在以为就要决出花落谁家的时候,还有人掺和进来,而原本就有所迟疑的西陵墨谦一众,听得这声,脸色越发阴郁。 “主上,怕是要用后招了。”施老嗓音低低在西陵墨谦耳边说道。 西陵墨谦修长手指相互摩挲着,没有说话。 这边,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 “一百五,一百五十万两黄金!”拍卖师都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什么人?是不是雪族和皇甫家族的人。”毒王嗓子噎了下,沙哑嗓音难听至极。 叫出如此高价,却是眼皮都不眨一下,拥有由此财力的人和势力,也就那么几个,再加上纳兰雪衣那独特的嗓音,真是想不被怀疑到头上都难。 此时,那墨衣斗篷罩身的男子,终于动了,他缓缓抬眸,暗红染血般的双眸透过那重重黑暗,一直望入对面的天字阁,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跟。” 冷冷一字,不留多余情绪。 毒王浅浅一个稽首,嘶哑嗓音立刻跟价,“一百六十万!” “这还真较上劲儿了。”凌兮月开始慎重地考虑自己先前的想法。 纳兰雪衣微顿了一下,再看了一眼那浮动着暗光的麒麟玉符,缓缓报,“一百七。” 这淡漠如冰的轻声细语,却是听得大家血压直线飙升,那可是黄金,黄金啊,不是砖石,这得是普通小国整整一个国库的黄金储备了吧! 阴司命转头,灰色斗篷之下,黑洞般的眼和另一侧的阳司命对视了下,似乎也有几分不耐烦。 “一百七十五。” “一百八……” “一百九!” “一百九十五!” …… 听着那直逼两百万两黄金的天价,大家感觉心跳加速,人都要窒息了一般,众人屏住呼吸,原本还有些嘈杂之音的会场,这会儿落针可闻。 拍卖师都凝在了展台上。 “两百万!”毒王狠狠一语甩出,仿佛做着最后一击。 凌兮月红唇浅勾,此时抬手示意纳兰雪衣打住,纳兰雪衣樱唇轻抿,停下来。 其实纳兰雪衣也没准备再加,这也是他们现在能给出的上限,这次雪族和皇甫家族在青州的势力受损严重,暂时恐怕兑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来,再继续纠缠…… 终于要结束了吗? 下面席位间的人,追随那喊价之音左右晃动的脑袋终于也停了下来。 高高站在展台之上的拍卖师,此时那是一个满面红光,嗓音都控制不住微微有些颤抖,喊价三声,不再见回应之后,抡起手中的小木锤,重重敲下,“麒麟图纹古玉,两百万两黄金,成……” 只是拍卖师的一句话还未说完,天穹之上突地传出“轰隆”一声巨响! 漫天月华,伴随着无数水晶碎片,轰隆落下,席位间顿时响起一连片的惊叫声,紧接着几十道黑影从天而降,落下来,眨眼间便将展台周围的护卫剿灭一净。 凌兮月眉梢一抖,她还想着呢,这有人就先她一步真干了! 干啊! 那还等什么? 等着被人将东西夺走后,继续坐这看月亮吗! 她双手一撑,整个人从位置上脱跳而起,下一瞬,人便已穿过那黑纱幔帐,出现在了展台中央,手腕如蛇柔软,曼妙轻转,一股掌风直接打飞一大片! 凌兮月快,但有人似乎比她更快一步,在她脚刚落地的时候,几道黑影便惨叫着,从她眼前快速掠过,血光飞溅,展台上的麒麟玉符也不见了踪影。 纳兰雪衣愣了一下,可能是没经历过这种野蛮的……嗯,做法,但也很快回过神来,一个闪身便飘至凌兮月身边,几乎与那天穹洒落下来的月华融为一体。 “小,小姐?”冷枫和萧九君齐齐一声惊呼,死命瞪着那抹背影,怀疑他们花眼了。 所有的变故几乎发生在分秒之间,凌兮月一眼扫见那空荡荡的展台,伸手便朝那收了麒麟玉符的人袭去,强悍至极的内力凝聚在手,一掌轰出! 男人脚尖一点,反应迅猛倒飞而出,只是头顶的斗篷,被那一股劲风掀开,一头血红色的长发倾泄而下! 纳兰雪衣眼神扫见,整个人骤地僵在了原地! 第694章 相似模样,北辰琰!? 那一袭墨衣斗篷的男子,竟与北辰琰有七分相似! 周围灯影昏黄,看得并不是很清明,可还是能看见那轮廓,眉眼……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不同的是,这个男人一头血红色的长发,暗红血瞳,眼阔周围更有诡秘的血色纹缕绽开,宛若灼灼盛开的曼陀罗花,一直蔓延向鬓间。 气息较北辰琰更黑暗,更冷绝! 纳兰雪衣墨瞳微闪,莫非是……鬼王之子玄夜? 鬼族之中如此模样的,只可能是一人,那就是身负血咒的鬼王之子,玄夜,纳兰雪衣墨瞳深深凝着那飞身倒退的男人,眸光又流露出疑惑不解。 凌兮月和墨袍男子交手擦肩而过,四眼相对,错身离开,同时回身出手一个对掌,相对朝后方倒退,渐行渐远……那一瞬,时间都好像便慢了一般。 周遭一切,骤然寂静。 凌兮月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 “玄夜。”纳兰雪衣蹙眉看去,启唇淡淡,也拉回了凌兮月的思绪。 那倒飞而出,墨袍红发的男子竟凌空一顿,犹如脚踏虚空,“纳兰雪衣。” 冷而淡的几个字,若古潭无波,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仿佛间还带着一点轻嗤之音。 纳兰雪衣寂静墨瞳轻敛,果然是他,同时眸中疑惑更深,可是为何,他会和北辰琰如此相似? 凌兮月蹙眉回神,眼神之中闪过几分懊恼。 自己竟在如此交手的情况下走神,她还从没如此不要命的时候! 只是她本以为,纳兰雪衣已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仙人之姿,却不想,眼前的这个男子,竟丝毫不逊色于纳兰雪衣,不过是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如此高手对决之中,凌兮月按照常理来说,是不可能闪神的,即便再对方美得惊天地泣鬼神! 可刚那一瞬间,她莫名觉得眼前之人的眉眼,有那么一瞬间的熟悉,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面迅速闪过,不待她去细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感觉是真的有些让人抓狂。 纳兰雪衣站至凌兮月身边,长袖轻拂,带出一阵冷寂霜风,启唇淡淡,“这么多年了,你们鬼族竟还是不死心。” 玄夜暗红的眸光落到凌兮月身上,明显地顿了一下,但也不过一两秒的瞬息间,便冷冷挪开,“想要从本主手中抢东西,那也看你们有没有那本事。” 冷厉嗓音,仿佛披冰染霜。 鬼族的阴阳司命飞身落至玄夜身侧,同时出现的,还有毒王,双方瞬间形成对峙局面。 “纳兰雪衣!”毒王没能认出凌兮月来,灰白的眼死命瞪着纳兰雪衣,“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你竟还敢出现在本王面前,也好,免了本王去找你!” 一想到自己的六个兄弟,都死在了雪族和皇甫家族手中,毒王就恨得牙痒痒,此时乍再见到冥北关一战中,主导人物之一的纳兰雪衣,如何能不恨?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会场的气氛,瞬间又冷了几个度。 “要死了!” “救命啊——” “快跑,快跑!” 会场内已乱成了一团。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你是想死吗?想死别挡着我的路!”大家是抱头鼠窜,兵荒马乱,都忙着逃命去了,谁还有心思管他们在干什么。 血溅到了身上,更是猝不及防有尸体落到了脚边,一些胆子小的,那是被吓得高声尖叫,飞走窜逃,谁都没想到,一场拍卖会最后会变得如此血腥。 与此同时,“人”字间传出低咒声,“可恶,这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可如何是好,看来他们也收到了消息,今天这东西我们是拿不下了。” 施老的嗓音有些烦躁,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他们本打算的是,若在他们的预算范围内,将东西拍卖下来就不说,若超出预算落于他人之手,那就直接开抢,反正摘星楼是龙翔皇商,以后随便找个由头敷衍过去就是。 却万万没想到,他们刚出手,就踢到一块铁板,哦不对,是两块。 解除过一些三大古族实力的施老,自然知道,这三个势力是他们惹不起的,眼下的情况只有放弃,可惜的是,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发出撤退的信号,刚刚冲出来的那些龙翔王朝的暗卫,就已经被几人三五两下全解决了! “罢了。”旁边的西陵墨谦,却十分淡然,此时嘴角竟还缓缓扬起一抹笑意,道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既然他们已经来了,倒也免去了我的麻烦。” “主子?”施老不解。 西陵墨谦但笑不语,轻一抬手,做出个撤的手势。 “是小姐没错!”冷枫和萧九君激动对视一眼,还有旁边的丽姬,她还从未见过上面的正主,此时听得这话,更是激动得面颊泛起红光,“小姐在哪?” 本还有些怀疑自己眼神的冷枫,在看见纳兰雪衣之后,就更加确定了,是自家小姐没错! 会场内的灯光很是昏暗,此时周围一片混乱,只有头顶的月光映下来,犹如蒙上一层朦胧面纱,更加虚幻,再加上此时凌兮月的男装打扮,若非熟悉她到一举一动的人,还真是认不出来。 “走——”冷枫和萧九君交换个欣喜眼神后,齐齐飞身而下,朝凌兮月的位置过去。 凌兮月冷眸直视飞身落下玄夜,淡瞥了一眼他手中装着麒麟玉符的木匣,似笑非笑一句,接下他那冷嗤的话,“说这话怕言之过早,鹿死谁手,可还不一定!” “那你便试试。”男人冰冷的话语,仿佛来自地狱。 凌兮月也不啰嗦,浑身一震,内力犹如江河之水澎湃而出,配合她灵巧至极的身姿,一眨眼便至玄夜身侧,五指成爪朝他手中的木匣夺走去! 毒王大吃一惊,连阴阳两位祭司都不例外,惊愕无比。 其他的暂且先不说,他们如何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瞧着仅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竟有如此恐怖的内力,相较之下,丝毫不输给他们二人,当世天下能拥有此等内力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一只手的数量。 简直骇人听闻! 恐怕只有大司命能与之匹敌! 第695章 我是不是见过你? 可惜,大司命已命丧在了皇甫皓枫和皇甫家族两位祭司的夹击之下! 一想到这里,阴阳两位司命的眼神越发阴鸷了几分。 雪族,皇甫家族,此仇不报他们永不为人! 凌兮月此时造诣可谓登峰造极,但可怕的是,她这迅猛出击之下,玄夜一个侧身,便轻飘飘避闪开去。 两人错身离开的那道罡风直接将身后侧,轰出个一人高的窟窿来! 阴司命和阳司命眸光交错,一个飞身迎上纳兰雪衣,一个前去相助玄夜。 瞬间,摘星楼会场内爆发出毁灭般的气流,原本只是裂开一个小洞的顶穹,被一股掀起的狂风袭过,“轰”地一声爆炸,将整个摘星楼第三层,都轰上了夜空,仙女散花般,爆炸成无数乱木四下飞溅。 “天啊,发生什么事了?” “快跑快跑,摘星楼要垮了,快跑!” 这一下,对战的余波更是直接影响到了大街上,震得整条大街顿时鸡飞狗跳。 本已躲到角落旮旯里的拍卖师,还想在摘星楼的护卫来之前,稳住形式,此时惊声尖叫,差点给吓尿了,连滚带爬不要命似地往外冲。 这哪是他惹得起的啊? 瞧着样子,怕是一百个摘星楼都不够他们拆的! 他们到底拿到了个什么东西,竟惹上这么一群恐怖的人,如果早知道,他们是打死也不敢接这一单生意啊,现在这形式完全是一发不可收拾。 正飞身靠过去的冷枫和萧九君两人,也被直接带飞了出去,差点给震吐血。 一个个,都是大佬级别的人物,顶尖强手,强劲内力带动罡风气旋凛冽,犹如无数冰刃在空中旋转,即便是他们,都无法靠近那对战中心。 凌兮月和玄夜数招对下,竟不分胜负。 甚至于,有时候很明显的,玄夜还压了凌兮月一筹! 凌兮月身上倒是有大祭司的数百年功力,再加上她自己强悍的格斗能力,但玄夜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功力如此高深莫测,真不知他又是个什么怪物。 “你,有几分能耐。”玄夜低哑嗓音如冰如霜,惜字如金。 说完飞身一跃,落至摘星楼已破烂一片的顶部,血眸深深看了凌兮月一眼,转身一闪,瞬息消失在原地。 “想跑!”凌兮月毫不犹豫,纵身一跃便腾空而起,紧追他身后而去。 被阴祭司纠缠住的纳兰雪衣转身看去,“别追。” 兮月! 危险,别追! 凌兮月飞落至摘星楼顶部时,回眸给纳兰雪衣一个“你小心”的眼神,一边迅速伸手,朝天空发出一枚信号弹,通知雪族和皇甫家族的人。 麒麟玉符不能再落到鬼族手中! 随后,一个飞身腾空而起,紧追玄夜没入那无边夜色中。 看着凌兮月渐渐消失的身影,纳兰雪衣墨瞳寂静清辉微颤,不知为何,此时心上无故慌乱起来,就好像她这一去,他就再也抓不住她的身影。 以兮月的功力,他应该放心,即便是玄夜也应该无法伤她才是…… 纳兰雪衣也欲追去,却被阴祭司和毒王一左一右死死缠住,根本无法摆脱,他这闪神的瞬间,还差点被毒王偷袭成功,他回身化解之后,再看,眼前已彻底没了凌兮月的踪迹。 “小姐!” 冷枫和萧九君更是“绝望”。 两人木讷对视眼,话都没来得及多说一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刚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主子,一眨眼又不见了踪迹。 最重要是想追都找不到方向啊! 净月高悬,夜凉如水。 漫天清辉落下,银白的世界里,万家灯火闪烁。 两抹黑影穿梭在黑夜之中,一前一后,在潮山城连绵的房顶之上急速掠过,快若闪电,身法隐妙登峰造极,让人感觉只是一阵风从眼前吹过,却不见任何实质。 隐约间,只能看见一抹月白,和一抹暗红色的影子,唰唰一闪而过。 就这样你追我赶,竟一路追出了潮山城,密林,高山……凌兮月是真将锲而不舍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就这样,一直将玄夜追至出云峰断崖边,直到无路可再走。 旁边有一片石壁,一股股山泉涌出,凝聚成细小的瀑布飞洒,美轮美奂。 终于,前面的那道挺拔身影停了下来,墨衣袍角掀起猎猎作响,修长背影笔直,一头暗红色的长发随着崖峰飞飞扬扬。 有黑暗气息萦绕不散,诡秘莫测。 凌兮月在身后,飞身落下,大吐了一口粗气,她红唇浅浅勾起,慢步朝前一步,“看你还往哪里跑!” 这家伙,真是可以,大半夜带着她四下兜圈子,逗她玩儿是吧! 凌兮月抬眸看去,眸光微微一动。 这场景…… 但也只一瞬间,凌兮月便定神下来,冷冷一声,“玄夜,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要不交出麒麟玉符,要不就正面一战,各凭本事,你要再跑,我照样也能陪你耗!” 若爹爹和雪衣说的是真的,那无论如何,这些玉符就绝对不能再落到鬼族手中! “人不大,口气不小。”鲜冶嗜血般的红唇,扯出一抹冰凉弧度,玄夜缓缓转过身来,崖风掀得他长发丝丝缕缕倒飞飘摇,映出道道阴影,落在他那血纹诡秘的面上。 刹那间,整个世界,九幽山川,漫天月华都沦为陪衬。 冷月皎皎下,那双暗红色的血瞳,一瞬不瞬落在凌兮月身上。 男人身形笔直挺拔,只眼神淡淡轻扫而出,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眼前的白衣少年,仔仔细细,不放过任何,像是要将人看穿一般。 冷峻面上分明半点表情也无,却莫名能让人感觉到,他在疑惑,在踟蹰什么…… 这什么眼神? 凌兮月被他这奇怪眼神有些看恼了,她也不想站在这里吹着凉风,与他废话,浑身内力一震暴涨,伸手劈掌而起,同时面无表情一声,“那就只能我亲自来取了!” 玄夜墨衣修长身形定定站在山崖边,暗红血瞳深深,似乎没有半点要动手的打算,在凌兮月准备出手时,他开口,“我是不是见过你。” 那淡淡语气,听不出是肯定,还是疑问。 第696章 这个人,谁都不能动! 若是换做往日,凌兮月定会笑句堂堂鬼族少主,也会用这么老土的搭讪方式,怎么不说他们在梦里见过呢? 但此时,她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她也有相似的的感觉,仿佛似曾相识。 只是她一直故意忽略,但此时对方乍然提起,她也不由得拧了下眉梢,再去思考。 但凌兮月转而一想,可能原本的那个她,真和玄夜有些过往,于是凌兮月皱了皱眉梢,冷声回道一句,“废话少说,麒麟玉符你給是不给!” 玄夜看着凌兮月,一双暗红色的血瞳好似带着灭绝一切的冷寂,定定看着她,不作回答,却继续又道,“我没有记忆,但我却好像认得你。” 这是为何? 他一直沉睡在九幽冰窟之中,直到那个是他父亲的人将他唤醒。 他的记忆一片空白,也该是一片空白,但是为什么,他总觉得他应该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也是因着这些疑惑,玄夜才将凌兮月引出来,避开鬼族的两位司命,还有纳兰雪衣,他想亲自问问她,一探究竟。 这才是他故意将凌兮月引到如此僻静之地的原因!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凌兮月冷冷一声,不再啰嗦半句,脚尖一点倾身快速逼近,软剑出袖,带着劈山断海般的力量,朝玄夜拿着麒麟玉符的手刺去! 银光乍现,映入玄夜眼中,带出些许冷光。 玄夜暗红眸光唰地一抬,在那剑气袭来之时,竟凭空消失,下一瞬,便出现在凌兮月身后,挺拔身躯笔直依旧,好像从未有过任何动作,人却已完全变了位置。 “回答我。” 冰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凌兮月心中暗自一惊,“好快的速度!” 此时也不得不叹一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家伙的功力竟到了出神入化,神鬼莫辨的境界,但凌兮月的反应速度也不快,手腕回旋一绕,便朝他削去! 凌兮月属于杀手的格斗能力本就是顶尖水准,此时又有强悍的内力作为支撑,爆发出来的力量越发骇人。 按理说,普天之下,可能都找不出几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简直就是一场难得一遇的巅峰对决,连凌兮月都有些莫名的兴奋,很想与他正面一战! 可玄夜似乎对此,并不是很上心。 他脚尖一点,衣袍猎猎飞身后退,暗红长发披着漫天银辉飞舞缭绕,一双血瞳依旧静静落在凌兮月身上,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有要对她出手的打算。 他避开之后,那落空的剑气扫出,直接将对面的断壁山头削成了两半,巨石横飞,断木倾轧。 接连又过了几招,凌兮月继续进攻,玄夜一直避闪,罡风席卷的轰鸣,气旋爆炸的响动……顺着山崖的冷风直上九霄,惊起一片片夜宿的飞鸟。 一击落空之后,凌兮月终于恼怒出声,挥剑直指向他,“玄夜,你到底什么意思。” 东西不给,人不逃走,却又不正面接她的招,上百招过下来,他讨不到好处,但自己也占不到便宜,可她总不能在这里一直这样纠缠下去吧? 玄夜飞身落地,墨衣长袍,斗篷飞舞,漫天月光仿佛化作银白如冰一般的纹缕,落在其上,他眸光暗沉,一字一句,“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凌兮月差点没吐血,这家伙怎么会是个这样的死脑筋! “没有,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也不记得你这个人,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个答案满意了吗?”凌兮月冷冰冰如此一句,只是那口气,怎么听都有一种恶狠狠的咬牙切齿。 玄夜血瞳微眯,“你也没有记忆?” “没有,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凌兮月如此回答,就像她给其他所有人的答案。 其实这也再正常不过,如今的凌兮月,在她眼里,以前的事情都和她根本没什么关系,她也不是失忆,而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了这里,取代了原主。 所以以前的记忆,和她其实并没有多少关系,即便觉得熟悉,那又如何? 凌兮月清眸微微一眯,手中之剑笔直指向对面男子,“即便以前你们真的认识,那也很抱歉,现在的我只需知道,如今的鬼族和皇甫家族势不两立,无需多说,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耗,麒麟玉符你给是不给!” 玄夜暗红双眸微光闪烁,他垂眸瞥下,缓缓拿起手中的木匣,“你想要它?” 凌兮月正想骂他句“废话”,不然她大半夜追他几片山,是出来兜风吗! “这个,我暂不能给你。”玄夜绯红薄唇抿成一条幽冷唇线。 凌兮月勾唇,“很好,我也没想过你会拱手相让!” 浑身内力提起,凌兮月正准备再次强夺时,两道灰白身影从远处快速而来,极快的速度,在夜空留下道道残影,没几息时间便在玄夜身边落下。 鬼族的阴阳两位司命! 灰衣斗篷之下,仿佛没有实质,好似幽灵一般。 玄夜虽将两人甩开,但凭着他们暗夜里极强的追踪能力,以及这边打斗的动静,他们很快便追了过来,看这样子,应该也没有和纳兰雪衣多做纠缠。 凌兮月神色微变,暗道不好。 若只玄夜一人,她应付完全没有问题,但若又加上这两个老东西,就真的悬了,他们个人实力虽然都不如已死的那位大司命,但两人加起来却只会强,总之绝不会输给大祭司。 “少主,速战速决,东西已经拿到了,王上还等我们回去复命。”阴祭司嗓音桀桀怪异,说着朝玄夜伸出手,那只手,白的犹如石灰石,没有一丁点血色。 在月光下,瞧着犹如骷髅一般! 玄夜看向对面的凌兮月,血纹绽放的面庞冰冷,暗红瞳孔之中的色彩却渐渐加深,似乎在思量什么,但最后,他还是将手中的木匣子递给了阴司命。 旁边的阳司命发出一阵桀桀怪笑,“少主,此人和纳兰雪衣在一起,不是雪族之人,就是皇甫家族的人,不除迟早成为我们心腹大患,杀了他!” 此子虽然厉害,但以少主的能力,要解决他不在话下! “这个人,不准动。”谁知,玄夜竟冷冷爆出如此一句来,几乎是没经过思考。 第697章 我让你们,住手! “什么?”阴司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两双黑洞般的老眼,在暗夜里一个碰撞,诧异晦涩。 玄夜暗红眸光幽冷如冰,一眨不眨看着凌兮月,重复一遍,“这个人,谁都不准动。” 凌兮月皱眉,不由得有几分好笑,看着眼前煞有其事讨论她是生是死的人,她的生死什么时候由得他们来决定了? 还有,别说的好像她的命是他玄夜的一样,好吗! 但话又说回来,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三个人若加在一起,她应付起来是真困难,可她想要离开,也谁都拦不住,可惜的是只能放弃麒麟玉符了。 凌兮月的眸光,也定定对着玄夜审度的视线,并不规避,同时也打量着他。 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莫非这个人,她以前真的…… 不,还是有哪里不对! “少主,不可。”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阴阳两位司命同时开口,那嗓音沙哑难听得犹如砂纸摩擦,“此人是纳兰雪衣的帮手,绝对不能留!” 少主到底在想什么? 眼前的人是他们的仇人,死敌啊! 而且他此时落单,这样的机会可不会重来一次! 但玄夜沉默着,暗瞳深深,似乎并没有一点要改变决定的打算。 阴阳两位司命对视一眼,快速交换个诡异莫测的眼神,随后两人齐齐踏空而起,运转内力,两道腾龙般的光柱交汇,朝山崖边的凌兮月灭顶袭去。 既然少主坚持不肯动手,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来了,总不至于为了这个素未谋面的臭小子,真与他们翻脸! 再不行,那就抓活的,总之绝对不能让这小子跑了! 凌兮月眸光骤然一凛,软剑往腰间迅速一收,双掌运气内力,猛地托举双手做擎天状,一股内力震出,和两名司命攻来的内力撞在一起,发出“轰”地一声山崩海裂般的巨响。 气浪席卷而出,将周围树木尽数碾压弯下了腰,靠得近一些的,甚至于直接被拦腰斩断! 两位司命这道道都暗藏杀机的攻击,哪像是要抓活的? 是恨不得将凌兮月一击毙命吧! “住手。” 玄夜嗓音的温度急转而下,冰冷两字。 可阴阳两位司命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攻击轮番朝凌兮月袭去。 凌兮月一个飞身避开两人的合力一击,脚下峭壁都被轰去半边! 巨石,断木……哗啦啦滚下万丈悬崖。 “住手!”玄夜暗红瞳孔骤缩。 他那血纹绽放的面庞,终于有了情绪波动,嗓音更是狠厉。 瞧着惊险,但凌兮月东躲西蹿,身段灵巧也没被伤着,没有玄夜加入,即便这两个老家伙联手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她一边应付他两的同时,一边寻找突破,逃离的机会。 不过刚刚半边山崖被轰碎了去,凌兮月差点被飞溅的乱石带下去,确实也有些惊险。 “小子,拿命来!” 内力带得阴祭司衣袍翻滚而起。 凌兮月一声冷哼,“就凭你?怕还没那个本事!” “大言不惭。”阳祭司落至凌兮月身后去,两道骇人攻击形成夹击之势,朝凌兮月身上灭杀而去。 “我让你们……”一字一句的话语,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魅,可怕至极,伴随着一道凛冽罡风破空而出,“住手!” 掌风快若闪电,重重落至阴祭司身上,将他打得朝前一个猛扑,仰头“噗——”地喷出一口乌青色的血来,那幽灵般鼓动的灰袍也瞬间失去了灵魂一般,干瘪跌落在地。 “阴疾——”阳司命沙哑一声惊呼,随即不可思议地看向玄夜,“少主!” 他这是疯了吗? 为了一个素昧谋面,还是他们死敌的小子,他竟对自己人出手! “咳咳,少主,你……”阴司命吐出一串血花,诡异的乌青色泽,落在冰凉的崖石上,发出“呲呲”腐蚀般的细微声音。 这一掌让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玄夜面无表情看去,血瞳寂静毫无波澜,好像刚刚出手灭去阴祭司半条命的人不是他,嗜血般的红唇轻启,“我说了,住,手。” 其实最觉不可思议的,还是凌兮月。 她如何也没想到,这个人会为了她,差点杀了本族的掌族司命。 但凌兮月此时也来不及多想,因为刚刚本已落在阴司命手中的木匣,在他被一掌打中时,拿捏不稳,跟着飞了出去,那猛烈的力道下,几乎飞出去数十丈远,此时还落在空中。 这样的好机会,她如何能错过? 麒麟玉符事关重大,她也不得不放手一搏。 于是,凌兮月想也没想,一个旋身而起,就朝那木匣飞扑了过去,哪怕那木匣下方已凌空,是万丈悬崖! 那三人的注意力,都在去了半条命的阴司命身上。 凌兮月自是无比顺利的,飞身便将装着麒麟玉符的木匣稳稳接至手中,但也因此没有着力点,整个人径直朝悬崖下方跌去。 玄夜回过眸来看见,血瞳针扎一般猛然一缩,下一秒,便消失在原地。 他竟也想都没想,好像出于本能一样,纵身一跃,化作一道暗红光芒冲上高空,一把将凌兮月抓入怀中! 正准备发射袖箭回去的凌兮月瞪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惊了一大跳。 这…… 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玄夜抓着凌兮月腰间衣裳,反手朝悬崖那方一挥,欲将她丢过去,可谁知,凌兮月竟也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襟,他的力道一下便被化解了,导致的结果,就是双双朝悬崖下方急速坠落! 她若被丢过去,反作用的力道,只会让他离得悬崖更远。 简单的说,他就死定了! 凌兮月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反正结果就是,原本带着袖锁,有百分百把握回去的她,为了这也不知道哪根筋仇恨,突然冒出来的男人,选择了留下,放手一搏。 而且这场景,怎么又觉得有些该死的熟悉呢! “少主!” 阳司命看见,大骇失声。 “不——”猛地挣扎起身的阴司命急火攻心,又“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人毕竟不是神,再是功力深厚轻功卓绝,长时间,长距离下,没有着力点,都不可能凌空飞行,那两道身影就这样,径直坠下了无尽深渊,被那翻腾而起的云雾吞噬! 第698章 你也没什么可看的! 手腕阵阵传来剧痛,袖锁出手,“噗嗤”切入峭壁之中,云雾翻腾咆哮,刺骨的崖风在耳边刮过,眼前的场景飞速变幻,峡谷湍急的水流,“哗哗”冲刷出白色泡沫。 没顶,窒息,冰冷,浑浑噩噩一片…… 凌兮月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感觉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突然,她皱了下眉头,随后唰地睁开眼,因着这种舒适,神游太虚般放松了片刻的精神也瞬息间回笼,一双黑眸宛若刀刃一般扫视周围! 火堆? 入眼的第一个画面,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火星飞溅,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将黑漆漆的周围映亮,在暗夜中驱赶出一片光明来。 那温暖的来源,大概就是这了吧。 “你醒了。”凌兮月还来不及再看周围,耳边便传出一道低低的男音来。 凌兮月扫眼看去,身侧边,一头暗红长发的男人,光裸着上半身,披散而下的长发顺着他精装的背部腰线蜿蜒而下,小麦色的肌肤若隐若现。 一头暗红色的血染长发绽放,美得似暗夜之中盛开的曼陀罗花! 他盘膝坐在她身边,在运功疗伤,浑身燃起淡淡的红晕,整个人好像都融入了黑暗之中,任由旁边烈火灼灼,都无法温暖他的体魄,说话间依旧闭着眼。 就在这时,凌兮月清楚看见,他肩头处,那破开了一手长,拇指宽,血肉模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仿佛能见了血肉滋长的“呲呲”声…… 我我我……草,这是个什么怪物! 凌兮月一个激灵,原本还有些晕眩的脑子,这一下彻底清醒了! 她的脑袋靠在一截垫着几层宽大叶子的木桩上,这猛一起身,又是一阵晕眩袭来,但她很快便稳住,只是这一起身,才发现她身上盖着男人的斗篷,而里面,居然是光着的…… 全!光!着!的! “玄夜!”河东狮吼,旁边树林里一群夜鸟被惊飞,传出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 这家伙居然脱了她的衣服,一声招呼都打,虽然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也不是这样不拘的! 血纹绽放的眼阔轻动,浓密睫毛轻抬,男人睁开眼,冷峻逼人的面颊之上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那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好像是他吃了大亏一般,“衣服湿了,破了,你的背上有伤。” 而对于她是女人这个发现,玄夜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话里话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是意料之中,又好像早就知道或者并不关心,并不重要。 凌兮月眸光如炬,狠剜男人一眼。 那凶狠眼神,像是要将男人剐一层皮下来,扭头瞥眼朝后背看去,瞧不见,也没什么特别疼痛的感觉,她只能伸手去摸,很快便触到一道伤疤,两指宽一掌长的样子。 应该是刚从悬崖上掉下来,砸落到峡谷激流里,被尖锐乱石之类的东西刮到了。 可是……伤疤? 凌兮月眸露警惕看向玄夜。 回想起刚刚他身上的情形,凌兮月立刻反应过来,应该是这男人给她疗的伤。 可是她刚刚落下的伤口,而且伤口不小,再是灵丹妙药,那也至少得两三天才会结痂,可现在最多过了半个时辰,她的伤口居然结痂了,而且并无强烈的不适感! 只是有些轻微的灼热感,还有酸痛,提醒着她这确实是她刚刚落下的伤痕。 这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居然会有如此诡异的能力,瞬息之间,凌兮月的思绪已飘了几个来回,巨大的疑惑和警觉,让她被扒光衣服这事,都给忘了。 回过神来时,凌兮月顿时火冒三丈,也顾不上去想他是个什么变态,咬牙切齿瞪向他,像是要将男人的背后瞪穿,“我是背上有伤,不是,不是……” 凌兮月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是背上受了伤,其他地方都好好的,用得着全给扒光吗?再说了,她看他这疗伤方式,也用不着脱衣服吧! 一想起当时的尴尬情形,凌兮月就觉一股热浪冲上脑袋,瞬间头顶冒烟。 玄夜收回内力,下颚朝她的位置微侧,眸光瞥向她,启唇淡淡阐述一个事实,“我救了你的命。” “那也是我先救了你!”凌兮月郑重提醒他,要不是她跟着下来,用袖锁在最后缓冲了一下力量,他这会儿,估计变成一团肉酱了吧,还有命在这和她扯? “你不下来,我也死不了。”玄夜告诉她。 凌兮月却又道,“你不跟着冲出来捣乱,我能掉下来?” 她是想要麒麟玉符没错,但没傻得为了一块玉符不要命,她飞出悬崖外去接,那是有把握能回去的,哪会料到这家伙会突然抽风跟着扑过来,延误时间导致回不去! 玄夜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随后闭上眼,不与她争。 “喂?喂!”凌兮月见他就这样无视了自己,黑着脸,气得眉毛直跳,越发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她这会儿里面是空着的,她绝对跟他来一个生死斗! 特别是看着他那没事人一样的样子,她就恨不得扑过去掐死他。 虽然她也没什么贞操观,更不会像这个世界的女子一样,被人看了就要死要活,但她好歹也是个女的,会尴尬好吗,这还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这都什么事。 最重要的是她讨厌这种被人全盘操控的感觉! 凌兮月正在那里生闷气,却听得旁边男人淡淡一声,冒出一句,“也没什么可看的。” 一股热血冲上天灵盖,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凌兮月怄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她的面颊顿时沉成乌紫色,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玄夜,你再说一句,我一定杀了你。” 说话间,凌兮月死死控制住把衣服脱了,再给他仔仔细细,好!好!看一下的冲动! 这身子和她以前的,简直一模一样,虽然纤瘦,但该有的都有好吗,什么叫‘她也没什么好看的’? 第699章 不能污蔑她的身材! 他可以污蔑她的功力,也可以无视她的长相,但就是不能藐视她的身材,这是一个女人的尊严问题,很!严!重!的!这简直不能忍好吗。 玄夜静坐在那,调息打坐,也没再开口。 不知是聪明的选择了适可而止,还是受到了凌兮月的威胁。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啊,凌兮月还是控制住了证明给他看的想法,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她猛地倒回到木桩上靠着,心中默念着她不生气,不生气,她和这么个怪物较真干什么啊? 一刻钟后…… 她不生气个大头鬼! 还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被这个男人三言两语,就挑起满腔怒火,这可不像平日的她,一想到这,凌兮月秀眉渐渐拢紧,连脸色都微微凝重起来。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凌兮月暗自抬眸,瞥了一眼男人笔直挺拔的侧影。 不得不说,这男人的身材,倒很有看头,腰肩分明条理清晰,虽然看不见前面,但凭她的经验,啧啧,定是一绝……凌兮月眉毛又是一皱,她在想什么? 她是有婚约的人,虽然她对纳兰雪衣没有男女之情,但毕竟一纸婚约在那,既身为雪衣的未婚妻,她会保守自己的底线,这是对雪衣和对自己基本的尊重。 只要这婚约没退,她就是雪衣的未婚妻。 况且这个人,还是鬼族之人,鬼族与雪族还有皇甫家族如今的关系,意味着他们连朋友都不可能是,只能是敌人,死敌,她今天居然会为了救他的命,抽风跟着下了来,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或者说她当时根本想都没想,好像只是出于本能,根本就不需要她去思考。 凌兮月双手环胸背靠在木桩上,倚躺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合上眼。 今天之事,只是一个意外,不会再有,也不要多想! 就当还他为她重伤鬼族司命的人情! 今晚,也暂时停战…… 这悬崖下面,是一片原始密林般的树林。 参天古木无数,遮天蔽日,盘根错节的藤蔓处处可见,杂草生得都有一人高,旁边的峡谷激流,冲刷出一条雪白银花,宛若匹练穿梭于密林,消失在黑暗尽头。 银月高悬,淡漠如水。 凌兮月不说话,周围也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片寂静,月华给墨黑的丛林渡上一层浅光,空气中只有火焰“噼啪”的轻微炸响,密林远处偶会传来阵阵兽吼。 看似寂静,却依旧难掩其下暗流涌动。 靠近火堆的位置,旁边几根树枝搭起的架子上,搭着几件衣裳,有黑,有白,紧紧交叠在一起,随着火浪带出的微风,轻摆摇曳着,此情此景,莫名旖旎。 凌兮月现在的脑子很乱,有两个声音一直撕扯着她。 整个脑子都好像要炸掉了一样,一个是理智,一个是她内心深处,在不断呼喊什么,也不知源自于何处,让她感觉自己都要精神分裂了一般。 罢了不要想了,越想越觉得千丝万缕的乱,凌兮月有些疲惫地吞吐呼吸,放缓自己的情绪。 她这会儿有些累,也没什么力气,好好休息养养精神吧,等天亮了再尽快找路出去,只要远远地离开这个家伙,她大概就能恢复平静。 宽大的斗篷下,纤腿交叠放着,凌兮月紧了一下身上的斗篷,靠在那里休息。 玄夜缓缓睁开眼,回过头来,血眸看向凌兮月,几缕暗红色的长发因着他的动作,顺那线条清晰的肩头轻滑而下。 一双血瞳深邃如渊,落在那眉目倦怠的女子脸上,这一刻,男人那冷若玄霜的俊脸有着几分松懈,不知是月光落下的错觉,还是什么,他眼阔周围的血纹都好似淡了几分。 那眼神,怎么说呢,有种初经入人世,看见了一件自己欢喜之物,或者说古怪之物,有好奇,有探索,也有疑惑,更多的是一种不知道如何对待的纠结。 总之,是一言难尽,说不清道不明。 凌兮月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怪怪的,她唰地睁开眼。 却什么都没看见,男人依旧背对着她坐着,定如松柏,月光和火焰的色彩在他身上交织,勾勒出淡淡血色红晕的轮廓,好像从未有过任何动作。 真是她的错觉? 凌兮月蹙眉,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感知出了错。 她没再去细想那么多,双手环胸紧了紧身子缩在那里,脑袋找了一个更加舒适的角度,闭上眼继续休息。 这时,玄夜起身来,朝不远处的林木间的缝隙走去,暗红长发飘飘,一直垂至腰间,衬得他的腰线越发清晰分明,冷风撩起他的长发,此时可见他背部竟也有血纹,犹如一株枝丫密集的古树,由尾椎的地方朝上绽放! 男人背影修长,缓步走入密林,直到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的凌兮月,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什么都没问,又默默地闭上了眼,秀气绝美的面颊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从未动过。 这个男人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凌兮月还以为他走了,却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又回来了,黑暗处,传来一阵悉悉率率草木晃动的声音,随后,男人高大精装的身躯逐渐清晰。 凌兮月淡淡睁开眼,皱眉看过去。 男人肩头多了一头褐黄色麋鹿,上百斤的鹿,被男人单手抓着扛在肩头,轻松的就好像拧小鸡,暗红长发摇曳飘飘,光裸着上半身的他,八块紧致的腹肌展露无余。 此时模样,显出一种别样的狂野美来。 修长笔直的腿几步就迈了过来,肩头的鹿被男人挥手“碰”地丢在凌兮月眼前,“饿了吗。” 男人嗓音冷淡,平缓,听不出什么特别情绪,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是出门捕猎的雄狮,叼回猎物哺崽…… 凌兮月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突然有种,她要是回答饿了,他就会邀请她一起直接将这头鹿,直接生吞活剥,连皮带血分食入腹的感觉来! 第700章 禁忌之门! 虽然她在原始森林中训练的时候,有过吃生肉的经历,但那也只是被逼入到绝境时候,不得已而为之,但她现在还没有饿到那种地步,更没有这种像是要直接茹毛饮血的诡异感。 她对这种进食方式,也更没到喜欢的程度…… 玄夜看着她,一双血瞳一眨不眨。 凌兮月眸光在地上头颅被石子打穿,脑浆迸射,鲜血淋漓的麋鹿,和玄夜那面无表情的俊脸上打转,来回扫了一圈之后,轻咽了咽口水,“不饿。” 说话间,她整个身子还默默地往后退了退。 只是好死不死的,话音还没落句,肚子便很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凌兮月顿时面颊染上一层淡淡的尴尬绯色,暗骂了一句不争气的肚子,随后像发了狠一样,抬眸冷冷对上男人的视线,黄鼠狼给鸡拜年,干什么? 她也没兴趣和他一起啃了这一头鹿! 玄夜浓黑的剑眉微皱了下,对着凌兮月那古怪眼神,一直看入她眼底。 他瞥了一眼脚边膘肥体壮的麋鹿,又看回她身上,似乎明白了过来,那嗜血般绯红的嘴角轻勾了勾,“你在想什么?” 不知凌兮月又错觉了,还是怎么的,那无奈的嗓音,似乎憋着一丝好笑,可一点都不符合他那修罗般的模样。 “没什么。”凌兮月淡淡回一声,身形后退,朝身后的木桩上躺了躺。 她是那种为了二两肉,就折腰的人? 玄夜看了她一眼,嘴角弧度犹在,若有似无,却没再说什么,一手抓起地上的麋鹿带走,阔步到旁边水流湍急的峡谷边。 剥皮清洗,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 一头暗红长发,披散在男人小麦色的精壮后背上,瞧着神秘至极,湍急流走的激流飞出浪花,薄薄的水雾沾染在他身上,让他的肌肤看上去,犹如渡了一层蜜般,香色诱人。 男人站在激流之中,诡异的血色纹缕,从宽阔的背部,腰间,顺着脖颈没入长发之中,一直至眼角周围,神秘莫测,还有一种与世不容的孤绝,让人不由望而生畏。 但一切都因着他现在的动作,而显得不那么冷漠疏离,不可接近,男人利落地解决了手中的麋鹿,分出几大块肉来,串在手臂粗的木棍上。 凌兮月拿眼角余光看过去,面上神色莫名,像是蒙上了一层轻纱,让人捉摸不透。 不一会儿,玄夜便带着处理好的鹿肉,回到火堆这边。 凌兮月赶紧闭上眼,装作正在睡觉的模样。 玄夜也没说话,将穿好鹿肉的棍子置在火架上,便在旁边的青石上坐了下来,被水流打湿的长发,还在往下滴答水珠,顺着他肌理分明的背部线条滑下。 他看向旁边闭眸休息的女子,轻拧了一下眉梢,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不知是没找到合适的开口方式还是怎么的,他最终什么都没说,眸光转回到烤架上。 火焰灼灼的色彩,映入他暗红色的瞳孔之中,似乎带出了一丝暖色,越渐清晰。 随着香气飘出,且渐渐浓郁,某人的肚子又“咕噜”了一声,怎么关键时候,就这么不争气啊,凌兮月终于装不下去,悻悻地睁开眼来,抖抖斗篷上的草屑起身。 算了,她还是自己找个地方待着,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她一步还未跨出去,耳边便传来男人不疾不徐的话语,“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不会乱走,我刚看了一下周围情况,毒虫野兽密布的深谷,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你现在……最好别乱跑。” 说话时,男人连眼神都没看过来,冷峻逼人的面颊上,也没有多少表情,而且,看那模样,这可能是他从出生到现在,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 她什么时候怕过这些了?凌兮月不由得好笑。 可是再仔细一想男人那欲言又止的话,凌兮月步伐猛地顿住,垂眸,脸色难看地看了一眼身上披着的宽大斗篷,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是。 里面,可是真的一丝不挂! 这一瞬间,凌兮月都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挂在那里,湿哒哒的衣物,脸色又黑了黑。 过了一下脑子,现在的时辰,还是她的模样,最重要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实在难搞的男人,确实不怎么合适换地方,于她又坐了回去,心中憋着的那口气更深了。 这男人一定是生来克她的! 玄夜给烤架上的肉转了一下方向,眉目冷峻。 “麒麟玉符……”凌兮月后知后觉般,忽然想起这事,快速摸向自己的怀中,想起那里“空无一物”后,她懊恼一声低咒,怕是落下悬崖的时候给丢了。 或者,又落到了这男人手中! 她脑子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居然把正事给忘了! 思及此,凌兮月的眸光一眨不眨看过去,对着玄夜,“麒麟玉符呢?” “假的。”不待凌兮月多问,玄夜便淡淡一声回道,再度回归惜字如金模样,眸光也一直在那堆火焰上,对凌兮月那‘凶恶’眼神无视,“已经被我毁了。” “假的?”凌兮月愣了一下。 虽然他们两个都要麒麟玉符,但这个男人,还不至于为了打消她争夺的想法就说谎,虽然她对他谈不上了解,但也不知为何这一点她很确定。 玄夜轻“嗯”一声,抽了一下火堆中的木材,火舌舞动着更高了几分,“做的极真,仿做之人,手中应有真玉符。” “如此说来,是有人刻意为之。”凌兮月仔细理了一下脑中思绪,想做出一枚可以以假乱真的玉符,再将消息放出去,引得他们多方争夺。 而且这针对的人,绝对是他们三族,因为其他人哪怕是天下三朝的皇室,都对这些玉符知之甚少,别说争夺,到底是什么人,目的又是什么? 这背后居然还有黑手…… 玄夜未做回应,但他心中所想,应该和凌兮月差不多。 凌兮月眼神顺着玄夜血纹绽放的眉目游走,静静地打量了会儿,就这样没说话。 看着他侧脸冷冽,好像什么都无法撼动他心绪的模样,却忍不住多问一句,“你们鬼族都已到如今这般境地,为何还要执着于打开那扇禁忌之门?” 第701章 我不会伤害你,永远! 玄夜又不说话了。 他的眼神落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一动不动。 凌兮月觉得自讨没趣,轻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别处去。 她还有些奇怪的是,这个男人为了救她,可以冒着生命危险,也可以不顾族人之谊,重伤本族掌族司命,毫不留情,却不肯将麒麟玉符交给她。 难道说麒麟玉符比他自己的命都更重要? 就在凌兮月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玄夜居然开口了,低哑嗓音不温不火,“只有那扇门后的东西,能解我身上的血咒。”话音至此,没有再多说。 凌兮月若有所思点点头,虽然玄夜没有多说,但只需这一句,就大概明白了过来。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东西也一样,鬼之一族千万年,背负所谓的诅咒,世世代代不见天日,他们应该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那件至宝身上,希望那件至宝能解除他们的困境。 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可谓是孤注一掷,因为事情极可能变得更糟糕! 但承受了千万年的痛苦,被逼到绝境,难免做出这种疯狂事情来,这大家就是鬼族重新在九州活跃的原因,他们在各处寻觅四枚玉符,希望能重开那扇大门。 若是面对绝境,置之死地而后生,未尝不能尝试,毕竟也不能再糟糕到哪儿去。 可是还是不对啊,先不论他们能不能找到位置,要打开断龙石门,还有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古王族的嫡系血脉。 她记得雪衣和爹爹都说过,古王族血脉早已灭绝。 即便鬼族真收集到了四枚古石符,没有古王族的遗脉,他们依旧无法打开断龙石门,他们如此不顾一切,不计一切代价,就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除非,他们已经手握王牌! 脑中有什么东西快速清晰起来,凌兮月眸光闪烁不定。 无数条线在她脑中交织缠绕,正要抓住那一闪而过的什么东西,却被眼前出现的一块烤肉,给一下打断了思绪。 她警惕地往后微缩了一下,扫眸看向玄夜。 玄夜皱眉,捏着手中窜肉的木枝紧了紧,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他薄唇抿成一条幽冷弧线,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我知道自己是个怪物,但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我……”凌兮月心脏猛一剧痛,像是被什么狠狠捅了一刀,心痛无比,嗓音也跟着一阵干涉,“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很乱,她一靠近他,就觉得心乱如麻,所以直觉的抵制,不仅仅因为他是鬼族少主,还因她有着另外一个身份,纳兰雪衣的未婚妻。 雪衣真的很好,好到她无可挑剔……理智和本能在她心中天人交战,至少不是现在。 瞧着凌兮月的晦涩无比的表情,玄夜像是怕她不相信一般,淡垂下眸,盖住那双血瞳之中的黑暗光芒,不再去直视看她,缓缓补充两字,“永远。” 他永远不能伤害这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这是他的感觉,他遵从。 不知原由,就不问原由,他本来就是个不知由来的怪物,不差这一件。 凌兮月瞧着他徒然落寞的表情,这分明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此时此刻,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了般,孤寂冷绝黯淡无光,让她不忍去看。 心上绞痛越发严重,让她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很想告诉他,他不是怪物,她也不怕他,因为她知道,他永远都不会伤害她,但这一句熟悉无比的话,不像是他说的,像是出自于……她自己的口中。 她……说过这话? 脑子也传出针扎一般的剧痛,这仿佛间熟悉无比的话语,在她脑中不断回荡,有什么东西嘶喊着,像是要破土而出……一瞬间气血上涌,凌兮月控制不住,“噗”地咳出一口血来! 玄夜唰地抬眸,眼疾手快,本能般一把搂住身躯软下来的女子,“你怎么了?” 男人的眼神有些明显的错乱,慌张,他没有碰她,不是他…… 可怎么会,她怎么会突然浑身真气逆转? “咳……”凌兮月嘴角挂着血迹,大脑深处针扎一般的剧痛一波波传出,痛得她浑身蜷缩在一起,控制不住簌簌发抖,浑浑噩噩落在男人怀中,却觉得心都落到了实处。 她到底是怎么了? “月儿,过来。”是谁在说?那双手的主人又是谁?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会控制不住,伤害到你……” “不,你不会。” …… 男人彷徨的话语,女人坚定的嗓音,在她脑中交织缠绕,最后化作一声声呼唤,兮月,兮月…… 好像就在耳边,耳边好像有人在唤她,是玄夜? 是他,不,可好像又不是他。 “啊——”凌兮月犹如小兽一般蜷缩在一起,双手猛地抱着头,发出声声痛苦低吼,脑中又什么东西,在一波一波地冲击一层无形的壁垒! 玄夜瞳孔骤紧,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仿佛感同身受,心脏也一阵阵传出即将分裂般的剧痛。 男人修长的手指猛地抓上心脏,用力到极致,骨节都泛起苍白色泽。 怎么回事? 可他此时顾不上什么,忍受着心脏的剧痛,他快速将凌兮月扶起,在她身后盘膝坐下,提气,浑身瞬间升起一股血色光芒,手腕一转,起掌贴上凌兮月后背。 无形的内力,带着丝丝缕缕神秘的红晕,从他掌心源源不断朝凌兮月身上汇去。 霸道至极的力量,犹如一双巨手,慢慢抚平凌兮月浑身乱窜的真气。 痛…… 她的头…… 要炸开了一样! 凌兮月瞳孔一点点放大,脑中意识犹如洪水一般,翻江倒海,似要决堤而出! 飘雪楼中,正在裁纸,准备加急书信传回王岛的纳兰雪衣手猛地一滑,“噗嗤”一声,掌心被那锋利的裁纸刀拉开一道伤痕,深可见骨! 顿时,血流如注。 他缓缓抬起,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愣愣看着自己不断涌出的鲜血的手掌,在他雪白的衣袖上,开出朵朵刺眼的花,墨黑的双瞳一点点,渐渐被那大片血色占据。 第702章 你到底,是谁? 玄夜忍受着心脏龟裂般的剧痛,将带着丝丝缕缕神秘光芒的内力,源源不断朝凌兮月体内汇聚而去,霎时间,他的额头便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自己怎样都没关系,但这个人不能有事,如何都不能有事! “啊……”凌兮月抱头低吼,脑子思绪犹如万千蚁噬,就在即将决堤之时,浑身逆转的真气被这股力量安抚了下来,脑中那股即将破壳而出的冲动,也缓缓沉寂下去。 痛苦骤消,她意识一沉,昏倒在男人炙热的怀抱中。 玄夜一声低咳,嘴角边挂上一抹刺眼的鲜红,在火焰的映照下格外妖冶。 凌兮月拥有大祭司数百年功力,她身上的内力也很是强悍,真气逆转暴动之下,是极其危险的! 一个不慎走火入魔,后果严重到不可想象。 玄夜给她平复下来的同时,也受到了反噬冲击,再加上他自己心绪波动强烈,适才亦是剧痛难忍,所以才会反受其伤。 甚至于,连浑身经脉都被一定程度的摧毁。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指尖抚过嘴角,沾染着鲜红血迹淡淡拭去。 他身上诡异的血纹色泽逐渐浓郁,犹如熔浆一般,映得他浑身都弥漫着浅浅的光晕,在他经脉之中流转,快速游走,竟以可以感知到的速度,快速修复着他破损的经脉! 这是一种什么力量? 竟无需任何外力辅助,无需灵丹妙药,也无需时间修养,自愈肌体! 玄夜的眸光一直在凌兮月身上,此时,他轻搂着怀中面色苍白的女子,沾染着血迹的手指伸出,轻触她冰凉面颊,仿佛呵护一件世间至宝,平静的嗓音,充斥着疑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 为何他对一切都没有记忆,却唯独觉得,他应该认得她。 凌兮月这一觉,睡得无比舒适。 原本那个世界的她,梦境充斥着杀戮,鲜血,孤独,但她没有太多的感觉,因为很简单,很单一,单一到乏味。 但自从来到这里,她只要一闭上眼,就有无数声音在她脑子里面嘶喊,高兴的,开心的,伤感的,感动的……无数光怪陆离的声音交织缠绕,扰得她不得安宁。 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舒缓简单的睡上一觉,对她来说,真的是最难得的事。 很温暖,很舒服,还很……安心。 安心二字,于腥风血雨中闯荡一世的她,也无疑是最大的奢侈。 怀中女子轻动了一下,一直盯着他的玄夜立刻将手拿开,触火一般,还受惊似的,高高举起在她身子上方,那模样,生怕不小心再触到,就扰醒了她一样。 但他的眼神依旧没有离开凌兮月,男人面上没什么多余表情,浑身也有些僵硬,只眼睑轻垂着看下去,静静地注视着她,暗红眸中流动着疑惑。 就像是在打量一件……怎么说呢,就像是在观察一个他无法理解的神奇生物。 不难想象,这男人先前扒凌兮月衣服的时候,眼神估计也是这般模样,还极有可能是一寸寸肌肤,半点不剩的研究下来,亏得凌兮月没抓到他这般模样。 否则,她那暴脾气,真的可能会扒了他的皮。 像是感觉到了温暖源处,凌兮月小脸无意识地往他怀中贴了贴,冰凉的面颊,贴上男人滚烫的肌肤,少女瓷白的面颊,瞬间烧起两片迷人的红晕来,越发迷人。 呼…… 她发出轻轻的一声,能听见的吐息。 玄夜顿时又紧张了一下,双手空悬在她身侧都微不可查的抖了抖。 看见凌兮月这般模样,他面上神色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竟无意识地抿了抿绯色唇瓣,瞬间感觉喉咙都要冒火了,烧得他口干舌燥。 特别是她面颊贴着的位置,更是火烧火燎的一片! 周遭一片寂静,火堆传出火焰“噼啪”炸响。 完了,她的手也搂到了他的腰间…… 似乎感觉到自己更加安全,凌兮月满脸舒适惬意,绯红的脸蛋儿都散发着浅浅的光芒。 深谷密林中的夜,异常寒冷,夜风过处,周围草木上都好似渡上了浅浅的冰霜,但凌兮月却感觉不到一点凉意,整个人似在温泉之中,无比舒适。 她倒是舒适,却不知被她“缠”着的男人,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玄夜垂眸看向抓上他腰肢的纤手,面无表情,眉目冷峻依旧,但那双暗红血瞳之中的火焰,明显烧得更旺了! 他绯红的唇瓣紧合成一条唇线,看着凌兮月的眼神,也变成了一种,想一口吞了她,却不知道该从何下口的诡异感觉。 这时,凌兮月眉梢皱了一下,似乎被男人滚烫的肌肤灼到了,她偏过头去,在他怀中左磨右蹭,想寻个更舒适一点的地方。 眼见她整个人就要往外滚出去,玄夜赶紧伸手,将她整个人“滚”回怀中…… 那‘轻拿轻放’的模样,好像对待一件易碎之物,又或者是害怕一不小心,就惊醒了她,大概也是知道她要是醒了,恐怕不会像现在这般‘乖巧’。 将她“滚”回怀中,仔细观察了一下,见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玄夜这才轻轻地,试探性又或者说,是带着一点好奇性的,缓缓伸出双手去。 一只手搂在她的腰间,另外一只手,绕到她脑后,将她轻轻抱起来,慢慢地收入怀中,“睡吧。” 女子的面颊贴上他心脏的那一刻,玄夜嘴角渐渐上扬,终于有了一丝明显弧度。 那般模样,就像是找到了缺失的一角,瞬间有了七情六欲! 这感觉,真好…… 凌兮月的手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再度绕上了男人的腰,紧紧地抱着,像是抱着一个无比舒适的大暖炉,惊涛骇浪之中,落到了一个无比安宁的避风港中。 所以,她潜意识的,紧紧地抓着。 漫天月华之下,古树密林之中,两道身影相拥而眠,一高大壮硕,一精美娇小,温暖了整片山林。 连那飞驰的峡谷激流都好像放慢了脚步,不忍惊醒这美好的一幕。 第703章 我救你一命,你护我一场 直到,晨昏交错,天边的第一道霞光绽放,但密林中,依旧一片昏暗。 中央的火堆慢慢燃尽,凌兮月是被林间的鸟叫吵醒的。 先是意识的清醒,连带着整个人都是一震。 她居然睡着了! 在这个夜晚,处处杀机的深谷,还有一个比这些都危险的家伙面前,睡得像猪一样死,她现在还没丢掉小命怕是一个奇迹!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她在野外,即便是找到了安全的庇护所,休息睡觉的时候,那形象一点的说,都得睁着一只眼,从未有片刻丧失警觉的时候! 思绪惊恐一闪的瞬间,凌兮月唰地睁开眼。 这一睁眼,凌兮月却看见了更为惊恐的一幕,毫无征兆地对上了一双暗红色的瞳孔,漂亮的像是一颗血色玛瑙,美轮美奂,只是她现在实在没心情欣赏。 那双悬于她头顶的眼睛,静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天! 她这是干了什么? 她睡着也就算了,居然还! 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后,吓得凌兮月是猛一个激灵,翻身就从玄夜怀中滚了出来,玄夜甚至来不及制止,眼睁睁地看着凌兮月噗通一声,砸在了地上。 还是面颊落地…… 玄夜勾了一下唇,似乎想笑。 凌兮月迅速爬起来,也顾不得其他,立刻远离玄夜,一眼瞪去,“你!” 玄夜双手缩了缩,好像有些不适应突然变得空落落的怀抱,就像心也被挖去了一角,温度从那处,不停地往外倾泻,让他浑身都渐渐冰凉起来。 缓了好一阵后,他才抬眸看向她,浅浅皱了一下眉头,吐出四个字,“是你自己。” “我?”凌兮月被噎了一下,但一时间又无法反驳,“我……” 她愣在原地,秀眉紧拧成一条直线。 怎么回事,她记得昨晚…… 对,她想起来了。 自己毫无征兆地,突然浑身真气逆转,头更是剧痛难忍,又开始闪现那些梦里模糊的场景,各种混乱的画面交织,无数声音好像要将她撕裂。 然后她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凌兮月余光暗扫了眼对面正色凛然的男人,眼神闪烁。 难道真的是她?是她在昏睡过去之后,无意识地一直抓着这男人不放? 这样说来,可能真的是她……因为她记得,这男人好像有帮她运功抚平逆转的真气,想到这里,凌兮月有点怀疑,是不是真是自己趁机占了对方的便宜。 对着凌兮月那审度的眼神,玄夜没有再多言,他缓缓起身,暗红长发随风轻舞,走到火堆边的木架上,抓起晾在那里,已经干了的衣服往身上穿。 墨色似浓夜般的袍子,包裹住他精壮有力的身躯,也遮住了那血纹绽放的后背。 “那就,就……谢了。”说完凌兮月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若是真的,他毕竟帮了她,说句谢谢也是应该。 虽然他是鬼族之人,但她还不至以偏概全。 就事论事吧…… “不必。”玄夜回了两个字。 凌兮月也没再开口,转身看了一眼天边。 霞光初绽,破晓时分,这边密林虽然昏暗,但天边已蒙蒙亮。 她皱了下眉,得尽快回去,一整夜找不到她,雪衣和佩姨他们肯定很担心,还有鬼族的人,他们知道玄夜掉下了悬崖,一定会依着踪迹寻来,再不走怕是会有麻烦。 思及此,凌兮月也快步过去,抓了衣架上的衣裳,往旁边的密林走去。 玄夜转过身来,看着凌兮月的背影,一言不发,暗红长发顺着他冷峻逼人的面颊披散而下,勾勒出完美轮廓,那双眸周围隐约的血色纹缕,些许妖异。 不显诡异,反衬出一抹嗜血的绝美,神秘莫测。 天边,灼热的金乌露出冰山一角,丝丝缕缕的霞光穿破重重密林,落在他身上,却显出几分寥落冰冷,他身上有着一股隔绝一切的黑暗气息。 任由如何炙热的温度,都无法靠近他的身躯。 很快,凌兮月便回来了,手臂上挂着那宽大的墨色斗篷。 她走到玄夜跟前,递过去,“给。” 玄夜上下扫了她一眼,没有伸手,“你拿去吧。” 凌兮月身上衣物有些破烂,大概是顺着峡谷激流冲下来的时候,被周围的石头枝丫挂破了,只能遮住关键部位,背后甚至破开了一个大口子,还能看见她已经愈合了的伤痕。 凌兮月抿唇,“不用。” 玄夜看了她一眼,抬手接过她手上的斗篷。 只是,凌兮月都还没来得及收回手,那宽大的斗篷,就直接朝她罩了下来,容不得她说一个不字,男人已经将她胸前的带子紧紧系上,“何必逞强。” 平静浅淡的四个字,似乎暗藏着些许无奈。 凌兮月愣了下,还从未有人告诉她,不要逞强…… 逞强……在她的潜意识里,也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强大,足够应付一切,而不是在逞强! 只是乍然听着这陌生无比的两个字,凌兮月突然感觉心中却没来由的一阵温暖,但在下一秒,本能就被警觉取代,身子一转就躲开男人的手,“谢了。” 冷冷的两个字,终结两人之间流淌着的,古怪旖旎气氛。 虽然继续和这男人扯上关系,不是一件好事,但她现在的模样,也确实不怎么好看,穿了大半夜了,也不必矫情这会儿,借来一用未尝不可。 玄夜眼眸轻抬看向她,落空的手微僵在空中。 凌兮月转过身,“我救你一命,你护我一场,我们算是两清,就此分道,以后……” 她闭了闭眼,唰地睁开,眸光恢复清明。 算了,没有以后。 她对这个男人的感觉,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自己尚有婚约在身,即便……那也也不行,他可是鬼族的少主,雪族和皇甫两族的死敌! “等等。”玄夜嗓音微高了一分。 凌兮月刚迈出一步的脚,不受控制定住。 “你到底是谁。”玄夜低哑困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意味不明。 凌兮月红唇抿得几乎有些泛白,拢在宽大斗篷下的手,都缓缓紧捏在一起,沉默须臾,最终还是开了口,一字一句,“皇甫皓枫之女,凌兮月。” 说完她不再停留,举步迈出。 凌……兮……月! 可凌兮月还未踏出一步,一双健硕的臂膀,从后袭来,将她猛一下收回怀中,紧紧地,箍入怀中! 男人的气息喷入她的脖颈,发间,清晰狂热,浸透至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颤栗犹如闪电般贯彻全身! 第704章 赶紧放手! 凌兮月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如遭雷击! “不要,走。”玄夜的嗓音沙哑到极致,好似从灵魂深处溢出。 他痛苦地闭上眼,绯红染血般的唇瓣低在她颈部,耳畔,心中剧痛难忍,在他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终于忍不住,不受控制地出手,一把将她抓入怀中,紧紧桎梏! 凌兮月,兮月,兮月…… 他认得她,他记得她,可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凌兮月浑身僵硬到几乎凝固,此时,她很想回过身去,抱住他。 一阵凉风吹过,一滴冰冷的晨露落入颈部,激得凌兮月猛然回神,心神震荡。 他到底在做什么,疯了吗?还有自己,也跟着魔障了吗,居然有些贪恋这个怀抱,他们不过一面之缘,自己……而且对方可还是鬼族的少主!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又在想些什么! “放开,你干什么,放手!”凌兮月左右挣扎,可那双手却越发收紧了几分,犹如铁钳一般将她紧紧收在怀中,任由她如何用力都无法逃脱。 “赶紧放手,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凌兮月冷冷咬牙。 玄夜缓缓睁开眼,一双暗红瞳孔宛若血染,迎着漫天霞光,色泽越发浓郁而危险,像是要将一切都拉入无尽地狱之中,陪着他一起毁灭。 兮月,兮月……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呼喊。 可是他却找不到方向,彷徨其中寻不到出路。 “放!手!”凌兮月双手交错,猛地用力,从男人怀中脱身而出,同时,银光乍显,软剑“唰”地出袖,径直指向男人脖颈,“再碰我一下,我就杀了你。” 她狠狠警告,不准这男人再靠近自己。 玄夜看着凌兮月,暗红长发无风轻扬而起,眼阔周围血纹犹如曼陀罗花绽放,逐渐密集,快速染红了他一整双眼眸。 身体呼喊着让她抱紧他,瞧着男人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更是心疼的难以呼吸,可残存的理智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清醒,提醒自己她现在的处境和身份。 凌兮月手中之剑一直指着他,冷眸瞪着男人,不准他再靠近过来,一步步后退,最后一咬牙,飞身循入后方密林,快速逃离这个让她心乱如麻的人。 那仓皇逃离的模样,像是有要命的东西,在她身后追! “啊——”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传出,响彻山野,恐怖的气浪洪水一般,疯狂席卷而出! 狂澜所过之处,林木大片倾轧,山石飞溅,峡谷之水倒流,方圆数百米之地瞬息之间被夷为平地! 好一会儿,才寂静下来,玄夜单膝落地,五指深深切入地中,暗红长发狂舞缭绕,胸膛起伏着剧烈喘息,心脏的剧痛和那股血红的力量不断撕扯着他,无处释放! 周围,犹如火浪卷过,焦黑一片,乱木成堆,溪水横溅。 不知过了多久,凝固在那的男人终于起身,他缓步踱至火堆边,那里,焦黑一片的大块鹿肉已然冰凉,他拿起,血红双瞳失神地看着那东西,没有焦点一般。 “专门,为你烤的……” “补气血……” …… 脑中响起模糊的音符,犹如魔咒一般盘旋不散,好似隔了一层纱,还有女子的笑声,狡黠清越,那么熟悉,熟悉的好似刻在灵魂之上。 玄夜心脏又一阵绞痛,身躯一软跌跪在地,这真的是他的记忆? 他的记忆,不该是一片空白吗…… 凌兮月风驰电掣一般逃离这个地方,那个人,不敢作半分停留,身后,大片林鸟被惊飞,也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恐怖之事,扑腾着翅膀飞上高空。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古木之上飞身而下,跌跌撞撞,心神涣散紊乱,落地不稳,踉跄着朝前快速几步,直到扶着一棵树干,才稳下来。 她靠着树干,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凌兮月连念了两遍,嘴角扯开一抹自嘲般的笑意,握拳反复捶打着自己的额头,“完了完了,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大概是疯了。” 一见钟情这种狗血的事情,莫非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她不会真对这个男人有什么想法吧! 他可是玄夜,鬼王之子! 她就算要喜欢,干嘛好死不死,非得喜欢上一个死敌之族的少主,更何况她这样做,于道义来说,有些对不起雪衣吧,幸好她刹住车了,没真干出什么,之前的只是意外。 只是意外! 这男人身上一定有什么古怪能力,才会扰得她心神不安,就像他的身体能自愈一样,嗯,应该是这样的,所以她以后一定得离得这个男人远远地。 凌兮月原地打坐,呼吸吐纳,整理自己错乱的思绪,大概过了小片刻,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睁开眼,看向霞光跳跃的天际,抿抿红唇,拍拍身上的尘土起身,“得赶紧找路回去,都一整夜了,雪衣和佩姨他们肯定在到处寻我。” 四下环顾了一下,凌兮月纵身一跃,轻盈如羽毛般的身子,一下便飞上数丈高的古树尖端。 天刚蒙蒙亮,视线虽不是极好,但对凌兮月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很快辨认出位置,朝潮山城的方向快速飞走过去,花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回到了潮山城。 天边霞光大盛,万丈金光从云层间隙漏出,金乌耀耀跃出海平面。 飘雪楼,在寂静街头宛若仙苑。 “少主!” 凌兮月走进飘雪楼的时候,皇甫苍执第一时间迎了上来,惊喜不已。 皇甫家族在青州的据点,没有设在潮山城,只是有一些小的势力分布,此时要联合围剿鬼族的据点,方便行事,两大家族的人都聚集在雪族飘雪楼,所以苍执也一直在这个地方。 容佩更是一把便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面色焦急,见她大致无恙才匆匆道,“丫头你这一晚都去哪儿了,雪衣都急疯了你知道吗!” 她真的,从未见过雪衣那般模样,失了魂一样。 第705章 没想起什么? “雪衣……”凌兮月心上骤沉,沉默了一下,“他在哪。” 容佩指了指最高的那处精美阁楼,“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有消息,雪衣很担心,也跟着出去,一整晚都在找你,怕你被鬼族的人挟持了,雪衣还去探了鬼族的宗祠,这也才刚回来。” 听说遇到了玄夜和鬼族的两位司命,虽然听说这丫头机敏过人,体内还有大祭司的数百年功力,但面对的是玄夜和鬼族的两位司命,还是免不了担心。 还好还好,人总算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凌兮月眸光又沉了几分,“佩姨我没事,只是追……”她顿了一下,转口道,“在城外迷了方向,遇到点小问题,所以只能等天亮了再回来。” “没事就好。”容佩放下心来。 凌兮月点头“嗯”一声,便朝那阁楼过去。 飘雪楼在整个潮山城的建筑风格,可谓是别具一格,以原木色和雪白为基调,有着古朴大气的威仪感,亦有着江南小调的旖旎精美。 三重楼阁顶部,简约的桌台茶具,书架案椅。 雪白的幔帐被万丈霞光点缀出细密碎金般的色彩,撩动它的微风却有些清冷,一阵阵穿入阁楼之中。 凌兮月走进门边,脚步顿了一下,带得那纱幔一阵轻扬。 她顿了一下,突然有种不敢再踏进去的矛盾,这里面有她更加承受不起的东西。 “佩姨?”男人清雅温润的嗓音,此时带着一点些微的沙哑,疲倦,淡淡传出,却仿佛压抑着无尽的忧郁,即将喷涌而出,“还没有兮月的消息吗……” 凌兮月抿抿唇瓣,轻手轻脚缓步进去。 看着以手抵额,轻闭着眼,面色疲倦坐在案台后的男人,好像漫天雪域之中,孤零零漂浮在那的一片冰花,窗外碎金般的霞光映在他身上,不显温暖,反显得越发清冷孤寂,“雪衣,是我。” 纳兰雪衣唰地睁开眼,浓密睫毛瞬间染上初晨的金光点点,看过去,“兮月。” 他起身,步伐比平日快上数倍,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凌兮月身边。 “你没事吧?”双手覆上她肩头,墨黑双瞳定定打量向她。 凌兮月是真没见过纳兰雪衣如此,可以称得上“仓皇”的模样,完全不像他往日,淡漠孤冷,一副泰山崩于眼前,也能安坐如山的仙人姿态。 “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凌兮月咧嘴一笑,将话语放轻松,“是我不好,让你和佩姨他们担心了,遇到一点意外,暂时没脱开身。” 纳兰雪衣墨瞳深深,眼神顺着她身上那罩着的那件墨黑斗篷,一直看入她眼底,“真的?” 不知道为何,凌兮月总觉得,他今天的眼神有些古怪,里面夹杂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除了最为浓烈的担忧之外,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害怕”。 而这种害怕,不是害怕她有危险,似乎是在害怕别的问题,让她摸不准到底是什么。 那话语,也带着一点模棱两可的试探,意味不明。 “当然是真的。”凌兮月扯着嘴角笑了笑,一边摆开手,顺势,不着痕迹地,将纳兰雪衣靠在她肩头的手挣开,一边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放心放心,我逃命属最厉害的!” “打不过我还不知道跑吗?” “我这要是开溜起来,这世上还真没几个能逮住我的人……” 只是她那调侃的话语,并未让纳兰雪衣的面容,有半点轻松痕迹,相反,他的眼神越发晦涩难懂,让凌兮月又回到了那尴尬局促的境地。 “兮月……”纳兰雪衣的嗓音有些干涩。 那双墨黑的瞳孔,好像深夜的天空,又像是一面镜子,能映出她的影子来,那么清晰,那么明显。 玄夜到底是什么人,鬼王之子?可他为何会和北辰琰如此相似,兮月见到了他,和他待了一整晚,她是那么的反常,从见到玄夜的那一刻开始。 他不是北辰琰! 兮月又真的没有想起什么? 或许凌兮月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从昨晚到现在,所有的行为都乱了套,但纳兰雪衣却看得清楚,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一个深爱着她,满眼都是她的男人的角度! “雪衣……”凌兮月眸光一暗,似乎决定了什么一般,她抬眸对上男人的眼,“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只是你可能没办法接受。” “但我想,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娶我,哦不,应该说是真心想要娶凌兮月,以前的那个我,我应该告诉你。” 纳兰雪衣看着她,一直沉默。 他如樱如雪般的容颜,此时微微有些苍白,白的近乎透明。 凌兮月拧眉,她想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所以你也忘了吧,真的对不起,但我不是她,不是你想娶的那个人,我对你,也是始终只是知己朋友的感觉,就如兄长一般。” 她看着他,眼神充满着期待,“你,能明白吗?” 或许,雪衣执着的是和他青梅竹马,定下婚约的凌兮月,而不是她,这个如今连她自己,都感觉要分裂开的外来者。 之前还只是梦境中隐约,但是遇到玄夜之后,她真的感觉自己要被这种感觉撕裂了! 纳兰雪衣原本就有些没有血色的唇瓣,又白了几分。 “不,是你。”纳兰雪衣淡漠的嗓音,带着一种肯定,这种肯定,不仅仅是因为,他亲手封印了眼前这个女子的记忆,更因为他心底的感觉,“兮月,一直都是你,从未变过。” 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记得那些事情与否,他都能认得她。 凌兮月闭了闭眼,心乱如麻,不能直接严明怕被当成一个外来的怪物,一时有些急了,“雪衣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真的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不明白的那个人是你啊,兮月。”纳兰雪衣后退一步,单薄身影似乎踉跄了一下。 凌兮月这才察觉到纳兰雪衣的异样,一眼扫去,大片血色痕迹刺入她的眼眸! 第706章 你受伤了! 大片的血花,在他纯白的袖口绽放! 有的已凝固成片片罂粟一般的色彩,鲜血的色彩在雪白的衣衫上更显得尤为刺眼,而那只手,因为他刚刚的动作,再度往外渗出血来,只是简单的用布巾缠了两圈。 那雪白的布巾,也早已被鲜血渗透,深红一片。 连她刚刚被他手抓住的肩膀处,也留下了深色的印记。 “雪衣,你受伤了!”凌兮月心上咯噔一声,瞪着他的手,一声低咒,“怎么不处理一下?” 暗恼光顾着自己乱糟糟的心思去了,却一点没察觉到雪衣的状况,难怪他脸色这么苍白,气息紊乱,站都有些站不稳,明显是失血过多啊。 而且看这模样,那绝对是没处理,随便找了一块布暂时捂住的。 “无事,一点小伤。”纳兰雪衣手往衣袖中拢去,浓密的睫毛垂下掩住眸中的深色。 回到飘雪楼之后,纳兰雪衣一直心神不宁,以至于裁纸书信的时候,被裁纸刀划破了手掌,一直担心凌兮月的他,也没什么心思去处理,就随便敷衍了一下。 刚刚他一用力,本就脆弱的伤口,再度淌出血来。 凌兮月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此时也顾不得再说其他,扯着他的胳膊就往案台边带,一把将他按在椅上坐下,一张俏脸冷的似冰一样,“疗伤药在什么地方。” 多大的人了啊,能别这样闹小脾气吗,自己还是一个医者,不知道失血过多也是会死人的吗! 他这要是真有个什么,那岂不是她害死的他? 雪族岂不得找她拼命啊! 看着凌兮月那明显生气了的眉目,纳兰雪衣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紧抿着那苍白的唇瓣,看了一眼旁边的木架,心中却升起一抹暖意。 兮月是在关心他? 她也是在意他的,对吗。 哪怕是一点点,哪怕只是北辰琰的百之一二,他都很高兴了。 日久弥长,点点滴滴,他真的不奢求其他,只需她对他有那么一点的在意。 凌兮月几步走过去,将那里置放着的药箱取出来,回到纳兰雪衣身边,利落地拿出麻布,金疮药等,看了一眼那药箱里面简单的救急物件,她侧身,伸头朝外一声重唤,“来人。” “少主。” 有婢女立刻恭敬入内。 凌兮月吩咐,“去准备一壶烈酒,一盆清水,温的,几长赶紧棉巾……” 看着凌兮月那认真凝重的模样,纳兰雪衣苍白的嘴角轻轻地,扬起一点温暖弧度,微不可见,却能看出他心底的欢喜。 若是这点伤能得来她片刻的在意,他真的想永远都不要好。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模样,患得患失,惶惶难安,再不复那心如止水的那个他。 大概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偷来的…… 凌兮月坐回到纳兰雪衣身边,“我给你解开,重新处理上药。” “嗯。”纳兰雪衣轻应一声,那双瞳孔之中好似容纳着亿万星辰的点点光芒,慢慢地汇聚成一片星云流淌,光芒闪烁,落在眼前女子的身上。 第707章 没关系,我记得便好 “小姐,水。” 婢女很快将温水打来。 凌兮月嗯了一声,注意力在纳兰雪衣的手上,头也不抬,“出去吧。” “是——”婢女拿余光打量了一下凌兮月和纳兰雪衣,随后不敢耽搁,踩着小快步,赶紧出门去。 只是那婢女刚一出门口,便被容佩一把给逮到了旁边去,眼神之中还有浓浓的担忧,“怎么样怎么样,他们在做什么,没吵架吧?还好吧!” “主子放心,小姐在给少主上药呢!”婢女双眸发亮回答。 容佩拍了拍胸脯,大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真是要担心死雪衣了,月丫头再不回来,雪衣怕是命都没了。” 比起兮月丫头,她这一整晚,倒是更担心雪衣! 要不是这丫头及时回来了,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好! 雪衣那手,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伤得那么严重偏得还要往外跑,亲自去找那丫头,甚至不惜冒着危险夜探鬼族宗祠,更是不肯听她的,先好好处理一下伤口。 雪衣这孩子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最了解。 他只是瞧着温和,尊敬师长,礼待族人,实际骨子里却是个极其固执且冷漠的人,只要他认定了的,不管是事还是人,谁的话都不会听,女王都拿他没辙。 先前,他只对事如此,而今,终于有了那个他认定的人,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凌兮月紧拧着眉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缓缓揭开纳兰雪衣手上,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的布带。 伤痕入眼的刹那,她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唰地抬眸看向他,嘴角都有点紧绷,“怎么伤的,鬼族的人?” 那掌心,此时已是血肉模糊一片,深可见骨的伤痕,贯穿了他整个掌心。 若是再深几分,怕是要将整个手掌都削成两段! 修长玉润的指尖,此时半点血色也无。 纳兰雪衣摇头,淡淡一声,“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自己?”凌兮月真是要给气乐呵了,却笑不出来,“那可真是能耐!” 这么重的伤口,除了鬼族司命一般的高手,凌兮月还真想不出,有谁能冲破纳兰雪衣的护体神功,将他伤成这幅模样,再加上刚听容佩说起,他去探了鬼族宗祠。 凌兮月如何会想到,有人会自己忽然心乱走神下,将自己伤成这幅惨容? 布带被解开,牵扯到伤口,又一股殷红的血液流了出来,凌兮月赶紧落下几根银针,在他手上的大穴上,止血,配合药物烈酒消毒止血。 药水沾上去的瞬间,纳兰雪衣的指尖反射性的轻颤了下。 “这没有麻沸散,可能有点痛。”凌兮月轻掀了一下眼帘,看他一眼,手上动作依旧,“你忍一下。” 因着那伤痕实在狰狞可怖,又长时间未处理,只瞧着都觉得疼痛,凌兮月的嗓音也不受控制放柔了几分,不再像刚才那般疾言厉色,也不忍再指责什么。 好像那手根本不是自己的一般,纳兰雪衣一个眼神都未给去,他的眸光温润浅浅,一直停留在凌兮月那认真的侧颜之上,缱绻暗含,如冰泉之中波澜旖旎。 有点痛,你忍一下…… 女子无奈温和的嗓音回荡在耳畔,熟悉无比。 纳兰雪衣苍白嘴角边的弧度,深了一分。 这是他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候。 怎会痛? 又何谈是忍受…… 凌兮月红唇紧抿着,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的难受滋味,故意忽略男人的炙热眼神,不去看他。 炙热的霞光,从窗棂闯入,一层层洒在那轻薄的幔帐之上,透过那细细密密的缝隙筛落在地面,好似铺了一层碎金子般,闪烁生辉,也照亮了纳兰雪衣的眼眸。 阁楼内安静下来,只偶尔传出“哗哗”水声,和瓶瓶罐罐相撞的轻微脆响。 “兮月,你可还记得,我们一起闯曼陀罗岛的时候,我的手受了伤,你也是这般,给我包扎。”纳兰雪衣忽地开口,淡漠清冷的嗓音中,混入了一点笑意,变成了轻言细语。 凌兮月手扯着一整块麻布,正准备撕出一条合适宽度的她,动作顿了一下。 但下一秒,她便猛地用力,“呲啦”撕出一条下来,“不记得。” 连眉梢都未抬一下,嗓音清淡。 明知故问! “是啊。”纳兰雪衣轻“呵”声,意味不明,“你都不记得了。” 他明知道,她都不记得了,他却依旧想去问,存在期盼,多么矛盾。 纳兰雪衣嘴角的弧度,慢慢转化出淡淡的苦涩。 只有他受伤的时候,能得她一点在意吗? 不过,已经够了。 纳兰雪衣缓缓抬起右手在眼前,昔日落下鲜血的痕迹映入眼帘,在掌心处,此时已经化作一道淡淡的粉色,他嘴角轻弯,仿佛自言自语,“没关系,我记得便好。” 那一日,在恶魔岛的原始森林之中,为了引开捕人藤,纳兰雪衣划开了自己的手,义无反顾。 就如今日这般,凌兮月给他包扎,末了还打了个蝴蝶结,拍拍他的手,称以“免费赠送”。 女子清脆调侃的话音言犹在耳,每每回想起来,都让人啼笑皆非。 但凌兮月不知道的是,那一块她衣角作的绷带,他至今留存。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就这样伤下去,永远都不要好。 凌兮月给他做最后的包扎,满脸无奈。 她轻掀了下眼帘,余光却瞥见纳兰雪衣看着自己右手掌心失神,魂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凌兮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得不开口提醒一句,“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但我知道的是,你这手再这样伤一次,就永远都别想在握剑,更别说行医!” 说到最后她语气加重了几分,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纳兰雪衣骤的回过神来,落下右手,看向凌兮月,又看了一眼他扎好的左手,忽然,没头没脑般冒出一句,“兮月,你可不可以给我再扎一个那般的结。” 凌兮月眨眨眼,怔了下。 他在说什么,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第708章 我们成亲,好吗? “很美,就像蝴蝶一样。”纳兰雪衣浅浅补充几字,墨黑无边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分明是一句有些幼稚的话,但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却那么认真。 认真得,让人不忍拒绝,甚至不忍以玩笑对待。 “蝴蝶……结?”理解到纳兰雪衣的意思后,凌兮月更是大跌眼镜,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突然,她身躯猛地一震,脑子里面似有一道闪电“哗”地穿过。 之前的凌兮月,怎么会知道扎蝴蝶结这东西! 有什么东西在凌兮月脑子里面快速闪过,却让她怎么也抓不到头绪。 难道说,之前的那个她,也是…… 不对不对! 怎么可能会如此巧,是和她同一个世界的。 凌兮月敲敲额头,又猛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总感觉她忽略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到是什么。 “兮月?”纳兰雪衣就那样在旁看着,眸光静静的,漆黑一片,无边无际能吞噬所有,又好像一面镜子一般,清晰地映出女子纠结苦恼的面容。 “啊?”凌兮月在这一声中恍过神来,扯着嘴角勉强一笑,“哦,好。” 强撑着嘴角的笑意,她坐回到纳兰雪衣身边,将那扎好的麻布外圈解开,再慢慢地,扎出一个蝴蝶结落在他的手背上,最后脱口而出一句话,“这算免费赠送?” 说完,她自己都惊了下,脸上笑意尽失,怎么这么熟悉。 纳兰雪衣也愣了下,唰地抬眸对上凌兮月的眼,漆黑瞳仁一瞬不瞬。 凌兮月闭上眼,手肘撑在案台上,手掌抵住额头按揉肿胀的太阳穴,真是要疯了! 她缓缓深吸一口气,一点点吐出的时候,浑身都在轻微颤抖。 自己到底怎么了? 难道说,是先前的那位阴魂不散吗?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怕自己会出现精神问题,人格分裂! 纳兰雪衣手指微蜷,浓黑的睫毛缓缓轻垂,在眼睑处落下浅浅阴影,轻轻的一声话语,缥缈如雾如纱,溢出薄唇,“兮月,这些日子我小心翼翼,总害怕你想起从前,但有时候,我却又希望,你能记起从前来。” 她失去的那些记忆,不仅仅是她和北辰琰的,还有他的啊。 矛盾到极致,连纳兰雪衣都有些不认识现在的自己。 凌兮月睁开眼,对纳兰雪衣的话完全不明白。 什么叫害怕她回到从前,却又希望她能有之前的记忆? 谁能告诉她,以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雪衣,你能告诉我,以前都发生了什么吗?”凌兮月抬眸,正色对向纳兰雪衣。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灵魂,这个身体以前发生的事,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所以从未想过去了解,但现在她却突然很想知道。 即便不是自己的记忆,但应该,能解她如今这困惑的状态! 但此话一入耳,纳兰雪衣的身躯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下,他寂静眸光轻抬,落至凌兮月身上披着的那件墨黑斗篷上,还未缓解过血色的薄唇,轻抿成一条紧绷唇线。 落在他身上暖暖碎金般的光芒,也逐渐暗淡下来。 “雪衣?” 凌兮月眸带疑问。 “兮月,过去如何都已不重要……”男人终于开口,他缓缓伸出手,那扎着绷带冰凉的手,抓上女子纤细的手,紧紧握住,此时终于能感觉到那撕裂般的疼意,剧痛难忍! 但他却依旧不想放开,“兮月,我们就这样,就像现在这样,一直走下去,可好?” 男人嗓音微颤,充满着希冀。 可好? 那最后两字,更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雪衣……”凌兮月喉咙里像塞满了棉花一样,窒闷无比,她试图将手挣出来,但男人握得很紧,她一挣扎,那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别用力,你的手!”她瞪着那不断扩大的鲜红,懊恼提醒。 他真的不想要这手了吗? 凌兮月浑身无力,从未如此为难过。 纳兰雪衣苍白的嘴角轻勾,“母亲来信说,极北雪域已经穿上了嫁衣,千里红鸾,师尊们已经开始准备我们的婚事,我们回雪域就成亲,好吗?” 成婚? 那她就再不能对玄夜有任何…… 凌兮月心脏咯噔一响,似被冰锥击中一般,浑身骤冷。 瞳孔微散,几乎是在纳兰雪衣话音落定的同时,她猛地抽出手,人也从座位上一弹站起,朝后跌退了几步,远远离开,面色也跟着瞬间一白。 案台边缘的药瓶,被她这一剧烈的动作带下,落地“噼里啪啦”一阵脆响,摔得四分五裂,到处都是,满地碎片折射出晨曦的耀眼金光,刺得人双眸剧痛。 乍然脱手的她站立不稳,以手快速撑在了旁边的书架上,才将自己的身躯稳住,震得那书架又一阵“哗啦”震动。 这一阵“噼里啪啦”混乱的响动,在安静无比的阁楼中传出,激得人耳膜都一阵生疼。 纳兰雪衣看见她的动作,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容颜,褪去了最后一点余温,那落空的手无力的蜷了蜷,似乎在试图握住那如何也抓不到的空气。 刚缠好,雪白的布带,也渗出浅浅血色来,那么刺眼。 但这鲜红的色泽,是目之能及的,那看不见的地方,心脏收缩几乎停止跳动,一滴滴落血,直到干涸。 回过神来,凌兮月才意识到自己这反应有多伤人! 虽然真的是无意识的,想要逃离,避开这个话题,这个人,连她自己都来不及控制,但瞧眼前男人那毫无血色的容颜,惨白得吓人唇角……凌兮月顿时愧疚不已。 自己刚刚这是做了什么? 她是雪衣的未婚妻,他要准备婚礼,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她却在他欢喜告知她的时候,做出这么伤人的举动,最重要的是,她还想着别的人,还是一个仅一面之交的仇敌之子,连她都有些唾弃自己! 凌兮月走回去,失去血色的嘴角微微有些颤抖,“雪衣,我,我……” 可任由她如何决心,都依旧说不出答应的话。 她甚至还是想说…… 第709章 好…… “兮月!”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纳兰雪衣骤地打断她的话。 不想听她接下来的话,或者说不敢。 缓了须臾,他苍白的嘴角强扯起一抹弧度,抬眸对上她的眼,笑着开口,“你不必说,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逼你太紧,我不会再自作主张,我会等你,一直到你愿意的那天。” 男人那破碎不堪的眼神,心痛到让人窒息。 仿佛再轻轻一碰,就会落得粉碎。 凌兮月嗓音猛地一窒。 梗在那里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这个男人,原应是淡漠孤冷的雪莲,冰中之皇,或遗失而立的高岭之花,九幽在上,或脱离凡骨的月下谪仙,高高玉立,如何也不该是这般憔悴模样。 自己到底凭什么,这样一次次伤害他? 凌兮月对上那双燃烧着最后一点希冀火光的眼,刚刚作出那般伤人举动的她,此时无力再说出一个“不”字。 再想起她和父亲回岛再言的期限约定,她缓缓地,点点头,“好……” 她从未感觉到自己头如此沉重,好似有千斤一般。 说完这个字,凌兮月无力地闭上了眼。 或许,嫁给雪衣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虽然没有所谓的爱,但若真必须成亲,能和一个不讨厌的人过一生,也未尝不可。 最重要的是,成亲之后,她就不会再受那个男人困扰,再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来,她会更理智! 她借了别人的身体,得到了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爱她宠她的父亲,一个血脉相连,且近乎无限宠溺纵容她的亲人,两族长老们的宠爱,还有这个男人无微不至的呵护,总也得付出些什么吧。 否则,岂不太没天理了? 凌兮月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笑意,无奈,甚至于有些微妙的绝望感,但她却不知道这一份绝望出自于何处,甚至于,她突然就想回到自己原来那个冰冷的世界。 了无牵挂,独来独往! 虽然孤独清冷了点,但至少潇洒自在。 不会像现在这样,像落在泥潭中一样,无法挣脱那种濒临崩溃的感觉,做这种让她痛苦的抉择。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个“好”字,但纳兰雪衣却因着这一个字,眸色都缓缓明亮了起来,黯淡无光,如坠地狱般的身躯,也缓缓恢复光彩,“兮月……” 她真的愿意? 在见过一个和北辰琰,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之后,她还愿意再给他等待的机会? 那一袭雪衣,容颜绝世的男子,就似一颗光华流转的冰霜明珠,惊绝天才,如何能失去色彩。 凌兮月看着恢复容光的男人,嘴角牵扯着嘴角的肌肉,几乎紧绷到极致,才露出一点笑意弧度,“等我们回王岛,再说,成亲是大事,爹爹应该知道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不知道是出于先前和父亲的约定,还是不知再如何借口,只能拿父亲来挡一挡,总之她找不到别的话来说。 至少现在,她还没办法答应和他成亲。 她得再想想,好好想想,想想…… “好。”纳兰雪衣应下。 像是害怕她反悔,他回的很快,晨曦的金色跳跃在他卷长的睫毛,眉梢之间,闪烁着生动光芒,“兮月,无论多久,我总会等到你愿意的那天。” 这就是命,在北辰琰亲手将她推至他怀中的时候,他就已经无法放手了。 凌兮月嘴角的笑意几乎挂不住,沉甸甸的,几乎将她压垮! 但至少,他是快乐的,对吗? 两个人之间,心心相印是最大的幸运,相看两厌是极致可悲,但若能有一个人,能得幸福,那至少有所牺牲是值得的。 第710章 谁的心魔? 凉风微拂,清辉微微,撩起一室寂静。 听着纳兰雪衣的话,凌兮月心中一阵窒闷,无力感一波波袭来。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纳兰雪衣那冰雪温润成水的眸子,“雪衣,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还是让你失望了呢。” 在遇到玄夜之前,对于自己这种没考虑过会爱人的冷血动物来说,她觉得,其实能与一个不讨厌的人共度一生,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但遇到那个男人之后,她发现……乱了。 总之一切都乱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纳兰雪衣起身,缓步至凌兮月身前。 男人的那双手玉长白皙,节骨匀称,就似这世上最好的玉石雕刻而成,即便受了伤都不影响它的美。 他伸出,慢慢抓起凌兮月的双手,轻握,“兮月,你会吗。” 如若从未得到机会,他定心如止水,不去奢求。 但上天怜他,给了他希望,连他都不知自己是否能承受那一份失去的绝望。 一个人他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能得到一个亿,那么,他就永远不会选择,那百分之百的机会,得到一千?那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就会成为他永远的魔障。 就如纳兰雪衣,他明明就有机会能和自己心爱的女子,共度一生,那么让他如何甘愿退一步,去得那一千,和她成为朋友,哪怕是百分百的几率。 谁都会做这样的选择! 这就是他的心魔,挥之不去。 从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天,就再也无法回头。 凌兮月手指微蜷了一下,直觉的想要挣脱,但回想起刚才的事,她指尖紧绷了绷,最终按捺下来。 她轻垂眼帘,不去看男人的眼神,一根根翘长浓黑的睫毛密集在一起,似蝶轻垂下翅膀,落下一片轻影,“雪衣,我既答应你好好考虑这一份婚约,那便会认真对待。” 这意味着,彻底割舍掉心中那份莫名而起的牵挂! 那一个“好”字便已费劲了她浑身的力气,这一句话,轻的几乎让人难以听见。 但落在纳兰雪衣耳中,却是清晰无比,犹如重鼓在怀,墨黑无边的眸子一点点明亮起来。 纳兰雪衣笑了,温暖而炙热,苍白绝美的面容之上冰雪消融,心上的那一份激动,一直映入他的墨眸,心神,灵魂! 他将凌兮月拉入怀中,清冷嗓音失去了一贯的淡漠,被欢喜填满,甚至微微有些颤抖,“月儿,今天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最高兴的时候!” 他希望这种幸福,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白衣胜雪的男子轻搂着怀中女子,绝世容颜轻贴在她乌黑的发顶侧,靠在一起,一颀长玉立,一纤细可人,倾城容颜,实在天作之合,世间绝配。 可落入男人怀中的一刹那,凌兮月浑身却僵得似冰棍一般! 她垂落在身躯两侧的手猛地一伸,更是反射性地想去推开,可听得男人那欣喜无比的话,她又轻轻地,无力垂下,“但成亲的事你不能逼我,我真得好好想想。” 那一步走出去,就真的再不能反悔了。 婚约,就如她和爹爹约定的那般,但成亲,她得自己做决定,谁都不能代替她。 “好,月儿,我说过,我会一直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纳兰雪衣嘴角灿然扬起,重复着,那墨瞳之中闪烁而升的光辉,好似初春的朝阳。 如此,他就心满意足。 从她醒来的那一天,便只有他和她,没有旁人,他可以安心等待。 可昨日看见玄夜,他就好像看见了北辰琰,他害怕,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雾影朦胧,他惶恐如今拥有的,只是黄粱一梦。 但那是玄夜,毕竟不是北辰琰,月儿也是自己的未婚妻,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她! 纳兰雪衣忽然冷漠的眸中,被墨黑无边的执拗充斥,环住怀中女子的手,不受控制,轻轻地拢紧了几分。 “雪衣……”凌兮月真的尽力了,但还是无法习惯。 她状若无意般,装作不适,有些僵硬地退出男人怀抱,“你,你手上的伤拖延的时间太长,有些严重了,昨晚肯定也没有闭眼,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说的虽然是实话,也确实担心纳兰雪衣现在的状态,但凌兮月此时的第一想法,只是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这个人。 “好。”纳兰雪衣轻收了一下手,心上松懈下来之后,这才感觉到倦意铺天盖地而来,但他看向眼前女子的眸色,依旧温润,清雅眉目舒展,“都听你的。” 凌兮月在笑,但她嘴角的笑意,却更为僵硬了几分,说了句“你好好休息”之后,便抽身离开。 她快步走出这方阁楼,几乎是落荒而逃。 但她心中很明确的感觉到,这种躲避,和想要远远逃离玄夜身边,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于玄夜,她想要逃离,是因为,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疯狂嘶吼,想要靠近他的可怕念想,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竟会对一个人着魔一样痴迷。 她疯了吗? 仅一面之交啊! 对于纳兰雪衣,她也害怕。 但她害怕的是自己再不走,会忍不住说出伤害他的话,说出自己的心声,她愧疚,她承受不住这个男人如海的深情,她害怕自己最终还是会辜负。 凌兮月面无表情,快步走出阁楼,穿过长廊。 但若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她紧绷的神色之下满是错乱。 “月丫头,月丫头?”容佩看着一脸紧绷从自己眼前走过去的人,想询问一下情况,连叫了两声,都不见她回应,她微提高了一下嗓音,“月丫头!” 凌兮月回魂一般,轻“啊”着惊了一声,扭过头去,这才看见满脸忧心的容佩。 “月丫头,你没事吧,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容佩走到她身边,有些好笑,瞥了一眼她的身后,还玩笑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逃命呢。” 凌兮月都要愁死了,这会儿真没什么心思和谁玩笑。 第711章 谁的心魔(二) 她嘴角轻弯,强扯出一抹笑意,“佩姨,你给雪衣准备点吃的吧,最好是清粥,放点山药莲子。”她看了一眼天边,嗓音淡淡继续道,“这个时辰了,得吃点东西再休息,会睡得安稳一些。” “好好好,我这就去。”容佩瞧着凌兮月,越看越是欢喜,连声应道。 雪衣这小子,眼神可真是好,挑中这么个好宝贝,还听说这丫头的医术也是一绝啊,而且瞧瞧,这小丫头也细心,倒也不负雪衣的一番深情。 本就心乱如麻的凌兮月,心思没在这上,所以也没注意到容佩那全是满意的眼神。 一句话的功夫,思绪又不知跑哪去了,眼神漂浮不定。 “兮月?” 容佩伸手在她眼前摇了摇。 这丫头到底怎么了,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 凌兮月猛地回神,笑了下,才又想起,“雪衣的手伤得不轻,加上没有及时处理,失血过多容易感染,可能会有点麻烦,这几天得好好休息,让人好生照看他,黄金神草还有吗?” 不待容佩回答,凌兮月便自顾自道,“可以给雪衣用一点,有它就不用再去配置其他的药,还有若出现发烧昏迷的情况,立刻让人通知我,知道吗?” 虽然不知如何对待纳兰雪衣的感情,但一事归一事。 即便是朋友,这种情况之下,凌兮月也不可能不管他身上的伤。 更何况,平日纳兰雪衣对她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在她对这个世界不甚了解的时候,陪伴左右,她总不能顾着自己混乱,在他受伤的时候就撒手不管吧? 这也不是凌兮月能做的出来的事。 “好,好……”有两个字眼没听懂,但容佩大概明白凌兮月的意思。 听着她事无巨细交代的模样,容佩心中越发松了一口气,也完全是想歪了。 只觉得,这应该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了吧? “好了兮月,你别担心,雪衣那边佩姨会好好照顾的,瞧你这一脸灰的模样,昨晚在外面也没少折腾吧?”容佩嗔怪笑笑,“快去洗洗,换身干净衣服,待会儿佩姨给你也弄点吃的过去。”口气之中还流露出对晚辈淡淡的宠溺,一边挥手叫来一个婢女,“带小姐去日月阁。” 凌兮月瞥见自己身上的斗篷,眼神凝了一下,但也没多解释什么。 容佩虽然性子直爽,但在一族之王身边服侍了几十年,不可能没点眼力劲,她当然看见了凌兮月身上披着的,那明显属于男人的宽大斗篷,但她却什么都没问。 一是,她相信凌兮月,这一点不需要理由,凭她阅人无数的直觉,以及两大家族之间的信任。 其二是,纳兰雪衣都没有说什么,她一个旁观者,即便是身为族中长辈,也没资格指指点点,多言多语,他们都不是孩童,自己有判断能力。 “小姐,这边请。” 奴婢轻弯下腰,恭敬带路。 凌兮月朝容佩颔首一点,示意了一下,便随婢女离开。 明月阁是一处单独的院落,也是飘雪楼中最为精美的临海小楼,在这里,宁静与喧嚣完美结合,隔着一小片海棠花海,还能听见海浪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那带着药草清香的温泉池水,稍微缓解了一下凌兮月混乱的心绪。 凌兮月褪了衣衫,静坐在铺满着花药的温泉池中,温暖的池水熏得她面颊微粉,淹至她胸脯之上,纾解着她心中的郁结,以及无尽的不解和矛盾。 她此时只想安静一会儿,将伺候的人都屏退了下去,就一个人愣愣地坐在那里发呆。 对面,十几扇窗棂都微微斜开着,没有彻底合拢,金色的阳光透过,在玉石地面上,匀称地落下一道道手掌宽的光芒,耀得人眼睛有些肿胀。 吹进来的微风,偶尔会携带着几片海棠花瓣,仿佛还带着海浪的气息,吹至凌兮月的鼻息之中,有些莫名的苦涩。 凌兮月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 最终,她控制不住将眸光转向身侧,温泉池边刚从她身上褪下的黑色斗篷。 愣愣地看了会儿,她还是伸出了手,扯过斗篷的一角捏在手中。 女子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落在那墨黑,带着血红色精致纹缕的斗篷之上。 那上面,好像还残留着男人炙热的气息。 “玄夜,你到底是什么人……”凌兮月双眸失神,盯着那墨黑衣袍的眼神,好像没有焦距一般,却是深邃无比,不知透过它看向了什么地方去,“我以前,是不是真的,认识你,我的以前,不是她的……” 虽然整个人都浸泡在水中,但她的嗓音依旧干涩到可怕。 指尖用力的泛起白色,她盯着手上的斗篷,眼神也越来越用力,一定要看个究竟般,恨不得将之瞪穿。 温泉池中的水雾,晕染上来,一点点积压在她浓密的睫毛之上,凝聚成珠,最后,纤细的睫毛终于承受不住,沉甸甸,顺着她的面颊滴落而下。 凌兮月愣了一下,纤指触上。 咸咸的…… 哦对,一定是海风。 可任由她如何欺骗自己,她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的体内,好像有另外一个灵魂在滴泪,这种即将分裂一样的感觉,紧紧缠绕着她,让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不是我!”凌兮月面色骤然懊恼,像是夺回了控制权一般,发狠似地猛手中的斗篷猛地丢开,犹如烫手山芋,丢得远远的。 她怎么还在想?她不是刚答应过雪衣,要认真对待这一份婚约吗! 天,她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真的不是她要去想,好像她的脑子就是打开着的门,而那个男人就这样自顾自的进来,不跟她打招呼,她甚至于连说个不字的机会都没有。 凌兮月闭上眼,猛地将自己沉入池水之中! 一分钟,两分钟……半刻…… 水面彻底平静下来,半点涟漪也无。 蜂拥而来的池水,灭顶盖下,淹没了她的身躯,充斥着她的耳鼻,也填满了每一个可以进入她身体的缝隙,在水中,她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慢慢地,也忘记了时间。 突然,她好像听到了一点水声。 犹似在半睡半醒间,凌兮月缓缓睁开眼,却猝不及防,猛地对上一双暗红如血般的眸子,近在咫尺! 第712章 你到底想干什么! 暗红长发,犹如水藻缭绕绝美。 男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再度闯入她的世界。 凌兮月瞳孔骤缩,她惊得一个激灵,忘却一切,本是龟息屏息状态的她,嘴一张,“咕噜”一下就呛了一口水进去,鼻息喉咙顿时火辣辣的痛。 双腿一蹬,她本能地想往水面冲去,却不料,被一只钢骨般的手,徒地截住。 根本由不得她反抗,一把就将她拽了过去! 男人的眼神,也骤地凶狠! 甚至于,还有些戾气! 霸道至极的强劲力道,让她整个人都撞入了男人怀中。 下一秒,四片唇瓣相触,肌肤相贴。 一刹那间,凌兮月几乎感觉到自己心脏骤停。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唯独眼前那双一点点变柔的暗红双眸。 落入温泉粼粼水面的阳光,被那漂浮着的花瓣割碎,从缝隙筛下,层层叠叠,千条万条汇聚下来,落在男人身上,将他浑身都渡上一层浅浅微光。 身后随着水波漂浮而起的暗红染金的长发,更是绝美。 除了唇瓣那火热的温度,紧随而来的,还有新鲜空气,犹如甘霖。 四眸相对,周围的时间都好像放慢了脚步,水里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男人覆在她的身上,桎梏着她往水底沉去,两人身姿交叠,青丝缠绕。 男人的那双眸子,此时戾气尽收,好像还带着点滴笑意,美的宛若琉璃玉石,水光潋滟之中,好像能映出她的影子来,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刻入灵魂。 哪怕沧海桑田,时光逆转。 凌兮月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痴痴地对着那双眼眸,不受控制地吞咽下他的气息,可就在男人的气息,彻底占据她身躯的一瞬间,她猛一个寒战清醒过来。 她在做什么? 还有,她现在可是一丝不挂! 凌兮月眸光大睁,整个人瞬间惊醒过来,双手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插入两人紧密交叠的身躯之间,猛一用力,挣脱男人那强劲的桎梏,纤腿落底屈膝猛地一蹬。 “哗”的一声,她脑袋冲出水面,犹如溺水之人,猛烈喘息。 她的剧烈反应,不是因为她几欲窒息,也不是因为她呛了池水,而是因为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由内之外充斥着男人那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让她心慌,让她惶恐,让她浑身颤栗! 心跳如鼓在击,人已出水,但她却感觉呼吸更为困难,几乎要窒息过去,所以她只能大张着嘴,猛烈喘息缓解,试图让自己能好受一点。 水面又一阵涟漪泛起,男人高大的身躯缓缓出水。 暗红长发披肩,尾部顺着池水蜿蜒旖旎,几缕落蜿蜒在胸前。 水滴从那湿漉漉的古铜色肌肤上,一滴滴滚落,这等香艳场景,恐怕世间都再难找出第二份。 可凌兮月现在是一点欣赏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她真的是要被吓死了,咬牙切齿,“玄夜!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想死吗!” 她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冒火。 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压低嗓音,害怕引起外面的注意,让人看见她和这男人赤裸相对?亦或者,是害怕外面的人发现他,要了他的命…… 这里可是飘雪楼,聚集着皇甫和雪族两族高手!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凌兮月想想都要发疯。 刚刚自己在这神经分裂一样,自言自语,他是不是在这之前就在这,一直在暗中看着? 玄夜的眼眸一眨不眨,对着凌兮月错乱的眼神,嗓音被水雾熏得慵懒低哑,惑人心神,被他以平静的语调说出来,却是答非所问一句,“你也和我有同样的感觉,不是吗?” 他的眼神逐渐深邃,好似一方黑洞,能将人整个都吞噬进去。 凌兮月强行控制自己冷静下来,双眸冷冷对回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是真疯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不能跟着他一起疯! 池水涟漪,男人往前进一步。 “兮月……”玄夜开口,喃喃着这两个字眼,在那嗜血般绯红的薄唇之间流转,缠绕,带着独属于他的气息而出,听得凌兮月心脏又猛一阵狂跳。 谁准他这样唤她的? 心上狂跳不止,凌兮月眸光却再冷了几分,且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这里是飘雪楼,不是你鬼族的地盘,立刻离开,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往后退,几乎退到池水边缘,背贴着冰凉的玉石台面。 奈何她现在整个人都光着,是真的一丝不挂,无法起身,否则她恐怕早已跑得没影,衣服挂在一旁,五米开外的屏架上,又根本由不得她大动作去拿。 “我说过,你再碰我一下,我一定杀了你,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凌兮月死瞪着玄夜,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几乎从胸腔中挤出来的。 玄夜呵一声,竟笑了,薄唇轻勾。 凌兮月眸光微眯,被他那不以为意的表情激怒,“你以为我在跟你说笑?” “如果这世上真有人能杀了我,那么,这个人可能真的只有你。”玄夜莫名一笑,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此时,他双眸之间血色纹缕浮动,竟显出淡淡诡秘的光芒来。 “听不懂人话?我真是懒得和你扯。”凌兮月心中郁结,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屏风衣架,湿漉漉的耦臂抬出水面,运起内力,五指成爪,凌空一收。 得得,他是大爷。 惹不起,她躲还不行吗! 挂在那的衣衫刚动了一下,正要朝凌兮月飞去,下一秒,“轰”一声巨响,不仅仅是那衣衫,连带着那紫檀木屏风衣架,都被一道掌风轰得四分五裂,破成了碎片! 那衣衫就更不用说了,直接被轰成了飘絮,一片片飞落在地…… “你到底想干什么!”凌兮月双眸猩红,骤地转眸瞪向玄夜,强劲罡风顺着她眼神转去的动作带出,“哗”地穿过池面,将周围幔帐掀得狂舞而起,整个池水也跟着沸腾起来。 这一下,她也是彻底火了! 玄夜愣住…… 第713章 真的不要逼他! 他还委屈? 这男人的表情是委屈吗? 不许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她伤害了他一样,好像她是一个负心汉一样! 玄夜似乎被凌兮月发火的模样“吓到了”,又或者,他其实不想惹她发火,也不想逼她什么,只是没办法而为之。 所以乍一见凌兮月这真生了气的模样,他一下就“慌了”,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看着玄夜那疑似“慌张”,和“委屈”的反应,凌兮月越发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姐?” “小姐你没事吧?” 外面响起奴婢关切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焦急,恨不得立刻闯进来。 刚刚那一掌的响动,确实有点大,原本侯在日月阁院外的人都听到了,不得不来询问一声。 凌兮月唰地转眸看过去,立刻冷冷一声回应,“干什么大惊小怪,我不小心打碎了东西。” “那需要奴婢收拾一下吗?” 外面的人恭敬询问,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这里面的人,不仅仅是皇甫家族的帝姬,还是他们雪域未来的王后,可不能有个疏忽。 凌兮月深吸一口气,压制着胸腔中汹涌澎湃的怒火,嗓音放平,“没事,都退下吧,我说了不用伺候,都在外面候着,有需要我会叫你们。” 若让人看见玄夜和她这副模样,她才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虽然她不在乎名节不名节的,但她是雪衣的未婚妻,她刚刚才答应和他好好相处,不能转过身就去伤害他,还有自己身上代表着皇甫一族,她也不能让爹爹难做。 凌兮月心叹一声,霎时是愁肠百结,做人怎么就这么难…… 她现在真的好想回去,继续当个冷血冷肺,无亲无挂的杀手。 就是手起刀落,什么烦恼都没有。 “是。” 婢女退下。 屋外很快安静下来。 凌兮月轻吐出一口气浊气,摇摇头。 只是她一回过头,玄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已至她眼前! 她的额头一下便触到了他的唇瓣,灼热的温度刺得她脑袋猛地朝后弹退,奈何她整个人已到温池边缘,避无可避,整个人再度和他贴在了一起。 “你在关心我,你也是在意我的,对吗。”玄夜低醇惑人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好像还带着隐约的欣喜。 凌兮月顿时火冒三丈,猛地一把将他推开,咬牙切齿,“别误会,我是不想让人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算我求你了,玄夜,你饶了我吧,好不好?走吧。” 说到最后,她的嗓音里真带上了一丝祈求。 不要再来撩拨她本就徘徊不定的心了,不然她真怕自己会跟着发疯! 玄夜被推得一个踉跄,水花飞溅到他孤冷绝美的面庞上,带出几抹落寞感,眼神受伤,沾染了水雾的细碎发丝从他额头,顺着侧颜而下,凌落错乱。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为何就缠着我不放呢?”凌兮月看向他的眼神之中,似有水波涟漪,“走吧,我求你,快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她很想不管不顾,紧紧地抱住这个满脸受伤的男人,但她不能,她不能这样自私,为了莫名其妙的一股冲动,去伤害那么多对她好的人。 特别是,雪衣…… 她没有忘记自己刚答应了他什么! 玄夜盯着眼前女子,眼阔周围的血纹渐渐浓郁,那双瞳孔之中的色彩,更好像要滴出血来,蕴含着无尽的黑暗和力量,仿佛能毁灭一切! “不是我不放过你,不是我,是你,是你不放过我!”玄夜一步步,逼近她,双眸之中的血色愈渐浓郁。 为什么,在他醒来之后,对一切都没有感知,对一切都没有感觉,包括他那个所谓的父亲,那些族人,甚至于包括自己身上的伤痛和咒怨。 他可以一个人待在无边黑暗的禁地,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说一句话……心无波澜,他什么都可以忍受,却唯独见了这个人,一切都变了。 为什么她不明白,不是他要缠着她,而是她不肯放过他啊。 凌兮月呼吸跟着一窒,仿佛对男人的伤痛感同身受。 她这是怎么了? “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玄夜看着她,双眸暗红如血,整个人犹如困兽一般低吼,喘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见到这个人,她就像梦魇一样,紧紧地缠绕着他,让他窒息,让他困惑,让他想要发疯,他有时候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杀了她! 对,就是杀了她,喝干她的血液,和她融为一体,再将自己毁灭! 这样,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不要逼他,真的不要逼他! “琰……” 凌兮月喉咙哽咽着。 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她体内冲出,有另一个灵魂在嘶喊,轻轻的一个音节干涩出嘴,还未待她自己听清是什么,凌兮月脑中针扎般,猛一剧痛将她激回神。 她刚说了什么? 刚刚,真是她在说话吗? 神魂离体了一般,凌兮月没听清,甚至于怀疑是不是她说的! 而眼前的男人,他闭上眼,正做着这世上最痛苦的挣扎,俊脸之上血纹犹如妖娆花开,徐徐绽放,他闻到了鲜血的气息,让他发狂的……她的气息。 他很想,他真的很想…… 玄夜猛地睁开眼,暗红长发无风而起,那血色纹缕从他的眼部,入鬓,一直蔓延至脖颈之间,胸膛之下,那猛然对上凌兮月的眸子,被戮天的嗜血和偏执的疯狂充斥。 腥风血雨,尸山血海! 这恐怕会是看见这双眼眸的人,唯一的想法。 换做任何人,恐怕此时都会被他的模样给吓傻,但一直想要远远逃离他的凌兮月,心上一抽,一切挣扎都被担心代替,快速朝他靠去,伸手去抓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她也被吓到了,但莫名的,却一点都不害怕,不仅仅是因为她胆识过人。 这是一种没来由的笃定,笃定,他一定不会伤害她! 她信心,她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可凌兮月的举动,却好想将玄夜吓到了一样,那原本涌动着血雨腥风的双瞳,猛地僵了一下,好像恢复了一点清明,臂膀也一个闪避,躲开她的触碰。 凌兮月的手,僵在空气中。 第714章 杀了她,永不分离! 她……这,是想做什么? 不仅仅是手,凌兮月浑身都僵住了。 她完了,她真的完了,她去关心一个仇敌干什么? 玄夜双眸死死盯着眼前女子,本能地躲闪避开,拼命控制住想要将她嗜入体内的冲动,刚有一丝清明,可又因她的靠近,她气息的强烈,再度燃烧起火焰来。 一双血瞳,再度被执拗和疯狂取代! 凌兮月缓缓转眸,对上他的眼,难道说……血咒? 玄夜一点点逼近她,嘴角掀起诡秘的弧度,对,就是这样,杀了她,将她和自己融为一体! 这样,她就再也不会逃离他的身边,他也不会再受这种痛苦撕扯。 他们会,永远都在一起。 再不分开…… “不,你不会。” 忽然,一道清越嗓音在凭空而来。 “你不会伤害我。” 好像是眼前的女子说的,又好像是从他脑海中闪现! 脑中犹如洪钟敲响,玄夜猛然惊醒,愣愣对上打量着他的女子,随后像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高大俊挺的身躯猛地朝后闪退几步,带起大片池水“哗哗”,打湿了他的胸膛,长发。 男人的样子,分外狼狈。 他想要做什么? 他差点…… 凌兮月此时任命般,她真的看不下去,狠狠一咬牙,顾不上再多做挣扎,上前一步,“你到底怎么了?我看看……” “别过来。”玄夜嗓音沙哑到极致,阻止她的靠近,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低低地无措地喘息着,双眸埋在黑暗阴影里。 凌兮月定在原地,一脸狐疑。 她不明白,这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一会儿不顾她的意愿,强行靠近她,一会儿又像躲瘟疫一样,躲避她的触碰,她还说自己莫名其妙,她看他才是真的分裂! 不待凌兮月追问,“哗”一声水花响动,水雾闪起,激得凌兮月微偏了一下头避闪,再回头去看,刚在眼前的人竟就这样,不见了踪影。 喧嚣落幕,周围死一般寂静。 凌兮月甚至怀疑,刚刚的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只有一扇窗户,在微风中,左右摇摆,带出一些动静。 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身上的气息很不正常,刚刚尤其明显…… 莫名的忧心缠绕在她心底,挥之不去,凌兮月直觉的想要追去看看,但她的手刚撑上温池边缘,又无力地垂落了下来,缓缓握起拳头,闭上眼,强行压抑那股冲动,睫毛都在轻轻颤抖。 不行,她不能这样放纵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这一定是最后一次容他放肆! 最后,凌兮月脱力地靠在温池边,深深地吸气,呼气,好半天,才让自己的状态稍微平静下来,可满脑子依旧被刚刚那男人落寞的样子充斥,让她根本无法忽视。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不打招呼地突然出现,将她撩得心绪大乱,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忽然离开,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满肚子疑问和纠结。 “不想了不想了!”凌兮月捶打自己的额头,使劲儿地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只希望,他就这样再也不要出现了,就当他们从未遇见。 可那真的是她打心底,希望的吗? 真的吗? 凌兮月反问自己,得到的答案,却是一声苦笑,带着浓浓的讽刺,“或许,真的只有和雪衣成亲,抹去最后一点希望,才会打消这些疯狂的想法。” 晨光顺着斜开的窗棂洒入室内,一地光晕,周遭寂静一片,没人可以给她答案。 本是想泡一泡,缓解一下心中的杂乱,和浑身的疲惫,却不想,被男人的这一忽然出现,给闹得越发心神不宁。 凌兮月也没什么心思再泡下去,唤来侍女,拿来新的衣物。 她迅速收拾了一下,走出温泉小筑。 刚走进寝室间,她便看见正在摆弄茶水的容佩,微愣了一下,她缓步迈过去,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弧度,“佩姨。” 容佩头也不抬,招招手,“快来快来。” 说着,一边继续从茶盘里面,将一碗清粥和两样小食,还有一叠糕点端出来,摆好。 “佩姨,我自己来就是。”凌兮月笑笑,走过去,她还以为刚刚容佩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还真的给她也准备了一份,还亲自给她送过来。 容佩笑嗔她一眼,“跟我还客气?马上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凌兮月嘴角的笑意一下就变得有些僵硬,但她却未显露出来,坐到桌边去。 “快试试,我跟你说,不是佩姨我吹嘘,我的手艺,在整个雪域都是一顶一的好。”容佩也跟着在对面坐下,原本还有几分端庄正经的容颜,因着这灿烂无比的笑意,变得异常随和。 还有几分献宝似的骄傲,惹得凌兮月一笑,心中繁杂也跟着少了几分。 这松懈下来,凌兮月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饥肠辘辘,就不再客气,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怎么样?”容佩面带希冀地看着她,像一个求夸讲的孩子。 凌兮月点点头,不吝赞赏,“真的不错诶。” 虽然只是简单的清粥,却带着自然的甘甜可口,爽口的时令小菜,竟能吃出海鲜的味道,糕点软糯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好像是海棠花的香气吧? 看着简单的几样东西,怕是花了不少花功夫。 “真的?”容佩怕凌兮月是在糊弄她,还确定一遍。 凌兮月一笑,“当然,特别是这糯米糕,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容佩顿时笑开了花,“雪衣也最爱吃我做的糯米糕,可是从小吃到大,不过在雪域,我多用冰莲入味提香,那才是一绝,这里没有,只能用海棠凑合凑合,以后到雪域,佩姨再做给你吃,好不好?” 凌兮月笑笑,蒙着头继续吃,含糊应一句“好”。 雪域…… 她可不可以不去? “你这孩子啊,连口味都和雪衣一样。”容佩长长感叹一声,一下是笑得合不拢嘴,冒出一句,“果真是天生一对!” 凌兮月却因这句话,猛地一噎,接连一阵咳嗽,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怎么了?”容佩赶紧给她顺顺后背。 第715章 血咒缠身,恐怖天赋! 凌兮月放下碗,“没事,不小心呛到了……” “你这孩子,又没人跟你抢。”容佩好笑,放下手坐回去。 凌兮月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转开话题,“两族弟子的伤势如何,还有鬼族那边,这两日有没有什么动静?你们准备何时在发起下一步进攻?” 提到这事,容佩面色严肃起来,“有黄金神草,两族弟子的伤势暂时不必担心,但也短时间无法恢复元气,最近的支援得等上至少半月,暂时只能按兵不动。” “而且如今看来,鬼族竟派了两位司命前来助阵,对,最可怕的还有玄夜,如果他们继续留守潮山城,恐怕我们也只能暂时放弃对这处据点,等女王和你父亲的命令。” 听到玄夜两个字,凌兮月没吭声,默默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 玄夜刚才的模样很不正常,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一个能自体愈合的怪胎……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容佩没发现凌兮月正神游太虚,继续道,“如果要继续针对鬼族这一处据点,恐怕也需我们雪族和皇甫家族,都派出族老前来相助,否则恐怕很难将它拔除。” 她抄起手,眉梢轻拧,“其实我有些疑惑,潮山城虽然是鬼族在中州最大的据点,但也不足以让他们如此疯狂抵御吧,两位司命都为此亲自前来。” 这句凌兮月听到了,她淡淡一句,“或许,这两位司命守护的,是更重要的东西。” “更重要的东西?”容佩不解,“什么意思……” 凌兮月摇摇头,“只是我的直觉,具体是什么,一时间我也说不上来。”她眸光闪了闪,状若无意提及,“对了佩姨,对鬼王之子玄夜,你们了解多少?” “你说玄夜?”容佩看向她。 凌兮月心虚般垂下眸,轻“嗯”一声。 或许容佩是真神经大条吧,一点没发现凌兮月的异样,她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个玄夜,我了得的倒是不多,他虽从未在中州甚至两域现身,却早早的便已是凶名在外。” “凶名在外?” 容佩点点头,口气怅然,“鬼之一族,传说因受那件至邪之物的影响,族人生生世世都背负诅咒,特别是鬼之王族更是,鬼王有两子,这玄夜是幼子,出生之时便身负血咒。” “血,咒……” 凌兮月喃喃着这两个字。 连提及,容佩都面露忌讳之色,“这血咒,是最为古老而邪恶的诅咒之一,霸道至极,身负血咒之人,日日都要遭受烈火焚身之苦,犹如熔浆灌体,生不如死,每一次发作亦是九死一生。” 她顿了一下,“鬼族上万年岁月,据说血咒体质的人出现有三,任由你功力如何高深莫测,都无一例外,都死在了血咒第一次发作的时候,可见其凶狠。” 凌兮月听得心脏骤然一紧,顿觉呼吸困难。 熔浆灌体……那是怎样的痛苦,想想都让人心惊胆颤! 难道说,玄夜每一日都要遭受一次这样的折磨?难道说,每一日他都可能熬不过去? 容佩摇摇头,感叹了,“至于玄夜,也算是一个奇迹,据说十八岁那年血咒发作,熬过了第一次,但也只剩半条命,被鬼王倾三位司命之力救下,一直被封印在冥域先贤圣地的冰室之中。没想到,他居然会有醒来的一天,还有命活到现在,如此,玄夜一日不死,便一日会是我们两族最大的威胁。” “此话何解?”凌兮月有些不明白。 玄夜不过是鬼王之子,鬼王和鬼族的那些老东西,不应该才是皇甫和雪族最大的威胁吗。 容佩看向凌兮月,“丫头你有所不知,这血咒之体的折磨虽然可怕,但它还伴生着一种更为可怕的天赋。” “天赋?”凌兮月沉眉,此时想到玄夜身上的诡异。 容佩“嗯”一声,“就是自体自愈!” 果然,凌兮月眸光微闪。 容佩眸光凛然,“这种天赋是极其可怕的,不管他受多重的伤,只要他没死,那么,他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自愈,不需要任何外力的作用。” 她眸光微眯,“而传说,只有血咒本身,能杀死具有这种天赋体质的人!” “拥有血咒体质的人,本就是极佳的练武根骨,随意加以指导,都必成武学奇才,再加上这种近乎永生的天赋,若是血咒杀不死他,鬼族若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对皇甫和雪族的威胁是致命的。” 容佩笑笑,仿佛安慰自己,“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毕竟没人见过,近乎是天方夜谭……” 其实,连她都有点不信这些传说,一直以为是族中老人们编捏的。 “或许,并不是。”凌兮月红唇紧抿,喃喃。 她见过,也亲身见识过! 可是,每一日都要在死亡边缘徘徊一次,每一日都要承受一次万火噬心之苦,再是拥有这种天赋又怎样,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惨烈,它是以天为计算的。 真没办法破解? “丫头你说什么?”容佩没听清楚。 凌兮月一个激灵回神,脸上笑意顿时僵硬,“没,没什么。” 她在想什么,她是在心疼那个男人?他的存在关乎雪族和皇甫家族生死,她居然还有闲心担心他! 容佩长长吐出一口气,“其实,鬼之一族,可恨的同时,我时长又觉得,莫名有些同情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黑暗之中,世世代代承受着诅咒之苦。” 这一份苦楚,是我们两族不能体会的。 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鬼族当年若不心怀贪恋,触碰那件东西,便不会受到诅咒,以至于累及子孙万代。 凌兮月抿唇不语,或许她骨子里还是有些冷血吧,对于鬼族其他人,她是真没有感觉,但玄夜……他到底是怎样忍受过每一次血咒发作的? 原来她依旧是她,并没有变! 只是唯独对那个男人,狠不下心来。 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越想越觉心乱如麻,凌兮月抬手撑额,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浑身燥热,只觉得难受得厉害,一颗心都跟着刺疼起来。 第716章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丫头,你怎么了?”容佩终于发现了凌兮月的异样,有些担心地看向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凌兮月抬起头,嘴角的笑意有些挂不住,“没事,也许是昨夜在山里着凉了,人有些不舒服。”她随便诌了一个借口,“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你好好休息,佩姨就不打扰你了。”容佩站起来,“有什么事再叫我。” 凌兮月也跟着起来,“好的。” 她到底该怎么办? “正好,我再去瞧瞧雪衣……”容佩想着刚刚的吃食是叫下人送过去的,还是有点不放心。 “……佩姨。”在容佩即将出门的时候,凌兮月却又开口叫住了她。 她笑着转过身来,“怎么了?” 凌兮月沉默,眸露犹豫。 “这孩子。”容佩好笑,退回来两步,虽然性子开朗,但那眉宇之间依旧有些成熟女子的风韵,淡雅端庄,还有一份雪域精灵般的高贵,“有什么直接说就是,佩姨又不是外人。” 凌兮月抬眸,眸光定了定看向容佩,“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容佩“嗯”一声,看着凌兮月,也不催促,静静等待。 “佩姨有心爱之人吗?”凌兮月还是问了。 容佩愣了一下,面上顿时就泛起了一丝红晕,言语之间也有些古怪,“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事,就随便问问,佩姨如果不想说,不说便是。”凌兮月笑了笑。 容佩看了她一会儿,有些无奈点头,“当然是,有……有。” “是苍执大人吧。” 凌兮月口气肯定,一语道破。 容佩面颊之上的红晕霎时又明显了几分,站在那里的动作都有些局促,“你这孩子,眼神劲儿倒是好,你怎么看出来的,不是雪衣告诉你的吧?” 凌兮月但笑不语。 虽然她从未爱过一个人,但不知道为何,她就是能看出来。 可落到自己身上,她却又看不清了。 其实凌兮月想问的是,喜欢一个人,或者准确一点的说,爱一个人,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呢…… 但略一思量后,她换了个方式,问道,“我看得出来,苍执大人也是中意佩姨你的,你们为何不在一起呢?爹爹和族中长老们也一定很欢迎嫁佩姨到王岛来。” 凌兮月像是玩笑般,提及一句。 可容佩却因为这句话,原本含羞带涩的面庞,渐渐恢复平静。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徐徐开口,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正然,“月丫头,人活在这世上,不仅仅要为了自己而活,每个人都要背负一些东西,不能随心所欲。” “不能随心所欲……”凌兮月轻念着这几个字。 容佩看着凌兮月彷徨的表情,虽然不知道她在迷惑什么,但自己第一次产生了倾诉的欲望。 她深叹道,“对于我来说,女王比任何人都要重要,所有人都可以离开她,所有人都可以伤害她,唯独我不能,她的身边也只剩一个我了,我不能再让女王承受一份失去的苦。” 这十几年,女王一个人统领雪域,只有她了解女王的苦。 凌兮月眸光沉甸甸的,“或许佩姨你想错了,女王她并不想你这样。” 容佩眸中泪光闪烁,摇摇头,“月丫头,你不懂,我从小都陪在女王身边,和她一起长大,一起哭,一起笑,只有我,见过老主人夫妇相继离世时,女王一个人,偷偷躲在停着他们尸身的冰室内哭泣。” “只有我,见过女王知晓自己未婚夫心系她人,想要解除婚约之时,一个人在听雪崖上舞剑,迎风落泪,却不怨言一句,默默咬牙吞下那份苦楚,亲手写下退婚书,成全他人之爱。” “可她自己呢?谁又来心疼她?只有我!” 听得这话,凌兮月心上微紧,一时胸口越发窒闷。 对于自己父亲和雪族女王的那一份“恩怨”,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虽然这些年雪族和皇甫家族都有意规避这个问题,但此时听容佩的口气,应该还是有些怨恨的吧,毕竟皇甫皓枫虽对女王没有男女之情,但纳兰容华对皇甫皓枫,是真真切切的爱入骨髓。 容佩摇摇头,“月丫头,我也不是怨恨你父亲,只是女王失去了太多,只有我最了解她,能时时刻刻陪在女王身边,哪怕为她分担一点点。” 诸位族老,甚至雪衣,任何人都不行,都不能感同身受。 她若再离开,女王便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所以她不能那样做! 凌兮月本想眼前的人,能解答她心中的疑惑纠结,却不想,得到答案之后,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几分。 父亲对她母亲的爱毫无疑问,但另外一方,是真的辜负了雪族女王,是罪人。 现在自己也要这样吗? “当然,对于你父亲,从哪以后,我也真喜欢不起来!就更不想去王岛了,时不时就要看见他那张讨人厌的脸。”似乎话题有些沉重,容佩玩笑般打趣一句,口气也有意放得轻松。 她抓起凌兮月的手,“只是我一见面就很喜欢月丫头你,我原本还很不乐意,那皇甫浅语和雪衣的婚事,但若是你要是嫁到雪域来,佩姨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欢迎!” 这孩子就像她母亲秦雪一样,只要见过她,只要和她相处,就没办法不喜欢。 皇甫皓枫如此,女王亦是如此,连自己都是…… 当年,皇甫皓枫带着秦雪回王岛的时候,她和女王也正巧在王岛,自己一听说后,当时就气得提剑直奔秦雪的住处,想要直接一剑了结了她。 这世上能有哪个女子,比得过女王? 她心想着,一定是哪个狐媚妖女,迷惑了皇甫皓枫! 可是,当她闯进寝殿,看见秦雪的第一眼,在秦雪朝她扬眉一笑,逗趣般说出“你可别欺负我人生地不熟”的那一瞬间,就打消了那个想法。 但她还是恶意的告诉了她,皇甫皓枫和女王的婚约,看见秦雪原本灵动逼人的眉目黯淡下来的那一秒,她居然有一点愧疚,她也不知道自己愧疚什么。 分明是她秦雪,抢了女王的未婚夫啊! 第717章 七七,乞巧! 嫁到雪域去? 听到这句话,凌兮月脸上的笑意几乎完全消失。 她满脑子都回荡着那句话:人活在这世上,不仅仅要为了自己而活。 可人活在这世上,不应该先愉悦自己,让自己先开心,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再去考虑别人吗?为什么要背负着那么重的枷锁累人累己呢? 或许,她真的是太自私了…… 如今她的身份,是真的不能只顾自己片刻欢愉,就枉顾一切。 于雪族和皇甫家两族也好,于父亲也罢,最重要的是于雪衣,她确实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容佩眼神迷茫,回想当年的自己,冲动任性。 可偏偏,她就是对秦雪恨不起来。 甚至于最后还配合女王,引开诸位族老的耳目,帮秦雪逃离王岛,而后看着女王独自一人吞下苦果,她又怨从心起,所以只能将所有的怨恨,都发在皇甫皓枫身上。 自那次回来以后,女王就再也没踏出过雪域一步啊。 情伤,最是伤人。 无声无形,却深可刻骨! 可兮月这孩子,看见她,就像是看见当年的秦雪一样,让人忍不住打心底喜欢。 而这次,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喜欢这丫头,不像对秦雪那般矛盾,这桩婚事她更是乐见其成,也算是皇甫家族对雪域的弥补。 “女王的事,是我们雪族的遗憾,往事不可追忆,只希望,丫头你莫要再辜负了雪衣。”容佩深深一声叹息,“雪衣这孩子,从小就安静,尊师重礼,和族中所有人都和善相处,却又和谁都不亲近,更不爱说话,所以大族老才会将苏北放到他身边,让他看着不会那么孤单。” 凌兮月垂下眼帘,静静地听着。 心一点点跟着沉重起来,还有几分酸涩。 “只是即便有苏北在,那也只是让雪衣看上去没那么孤单而已,他的世界,心里眼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在他看来,这些都不属于他。”容佩握着凌兮月的手,“可兮月你不一样,佩姨能看得出来。” “是,是吗……”凌兮月嘴角笑意僵硬,倒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有一个人可以代替她。 雪衣…… “当然!”容佩还以为凌兮月是害羞,笑瞪她一眼,“我从小看着雪衣长大的,怎会不了解他?有你在身边,雪衣整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他现在才像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虽然才接触这一两日的时间,但已经足够她看见所有。 雪衣有了喜怒哀乐,也会和这丫头分享他的世界,话都多了许多。 “我知道了,佩姨。”凌兮月嗓音涩涩的,说出这句话后,心上莫名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意。 她本想着承诺什么,答应嫁去雪域?或者一辈子陪着那个人?亦或者别的……但到嘴边却换了个说法,“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雪衣的。” 至少,不让他再孤零零的一个人。 容佩拍着她的手笑开,“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雪衣这次受伤,瞧这丫头无微不至的紧张样子,也不是对雪衣完全无心! 即便现在,还没有对北辰琰的爱,到生死相随的地步,但她相信,她也一定会真正爱上雪衣的,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北辰琰确实是可惜了,但他雪族也算仁至义尽,若不是雪衣,他们根本就不会答应帮助北辰琰,更别说为了保护他,还让雪族损失那么多弟子。 目送着容佩离开,直到她消失在长廊尽头,凌兮月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折回床边,摇了摇沉重的脑袋,倒下便睡。 只觉昏天黑地,整个人都被黑暗包裹。 浑浑噩噩的不知睡了多久,凌兮月醒来的时候,天已大黑,周遭昏暗一片,清风穿过窗棂,淡淡的撩起床头的水色帷幔,带上一些月光进来。 难分昼夜,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 或许是身上的疲惫少了一些,又或许那个人的气息浅淡了,凌兮月整个人也清醒了许多。 她手枕着后脑勺,纤细双腿交叠着,躺在软褥舒适的大床上,瞧着顶部随风轻飘着的雪白璎珞发呆,时不时扯扯嘴角,自言自语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兮月。”她正准备起身,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唤。 “雪衣?”凌兮月偏头看过去。 愣了下,随后一个滚儿快速起身,收拾自己。 她打开房门,瞧见漫天月光下,静静站着的男子,眼神微闪了下,但很快便恢复镇定,往他的手看去,“你怎么过来了,不多休息一下,手没事了吧。” 纳兰雪衣浅浅一笑,“我都说了,只是小伤。” “小伤?半条命都差点没了,还小伤。”凌兮月有些无语地斜他一眼,走出房门。 再是一个细口子,比如割腕,流血过多也是会死人的,可不分大小,不过瞧着面色好了许多,也没有出现发烧这些症状,看来是真没什么大问题了。 “我也是刚醒,听佩姨说你没有用午饭,晚膳时屋里灯也不见亮,这会儿了,还不见你了,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纳兰雪衣看着她。 凌兮月悻悻地摸了摸鼻尖,略微有些尴尬,“睡过头了。” “那该饿了吧。”纳兰雪衣微笑着,转身往外走。 这时,某人肚子很不应景的,咕噜了一声…… 凌兮月低咳一声,抬手伸个懒腰,一边跟着纳兰雪衣往院外走,一边看向天上高高悬挂的月轮,讪讪地岔开话题,“没想到这么晚了,没事,我出去随便吃点什么就是。” 纳兰雪衣有些好笑地弯了弯嘴角,“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 凌兮月看过去,眨眨眼,他不会专程过来,就为了带她出去吃晚饭吧?他可是“伤员”,应该她照顾他才是,谁料自己这睡得天昏地暗的,还要他挂心。 想到这里,凌兮月顿时觉得有几分过意不去。 她刚还对佩姨说什么来着…… “而且……今日是乞巧节,外面应该很热闹。”纳兰雪衣清冷嗓音略微有些迟缓,或许是不适应,或许是从未做过,或者说过这样的话,总之有些不自然。 “乞巧节?”凌兮月怔了下。 不就是七夕! 第718章 月宫仙人下凡间! 纳兰雪衣轻“嗯”一声,樱唇轻吐,清冷嗓音此时温润悦耳,“你不是说想游览一下中州吗,从王岛过来都在匆匆赶路,都没带你好好观赏一下沿途风景,今日,正巧可以凑凑热闹。” 凌兮月下意识的要拒绝,他们一起去过七夕? 虽然是未婚夫妻,但想想,竟莫名觉得有几分尴尬。 但一看纳兰雪衣的模样,凌兮月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仔细一打量,凌兮月这才发现,今夜纳兰雪衣的打扮,较往日有几分不同。 往常里,他总穿着一身雪白衣衫,是用雪域独有的雪蚕吐出的丝线织成,仙姿缥缈,浑身上下更是不着任何饰物。 但今日,他穿的竟是一身月华色的锦缎衣袍,再下细看,好像是她平日爱穿的那种料子,也是她现在穿着的,他的腰间还垂着一枚白玉配饰,淡淡光华流转。 如烟似雾的墨色长发也拿一根原木色的簪子,束起了一半,一半披肩垂落,随着夜风轻轻飞舞。 这样的纳兰雪衣,虽然依旧是那仙人之姿,冰为骨,玉为肌,虽然依旧带着那与生俱来的矜贵,生人莫近的淡漠,但莫名的多了一丝烟火气息。 月上仙人不可见,似下瑶台入凡间。 凌兮月刚刚闪神去了,又或者说,注意力根本没到这边,竟连这么大的变化都没有发现。 此时一看,不由得越发愧疚,嘴中更是微有些苦涩,于是,想要推脱的话吞回肚子里,扬起眉梢灿烂一笑,“好啊,可是难得撞到这样的机会,当然要去凑凑热闹!” “你喜欢?”纳兰雪衣的眸中多了一丝光亮,瞧着眼前女子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他那清冷的眉宇之间,都忍不住染上浅浅月华似的光芒。 这一瞬间,他仿佛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凌兮月点头,“当然喜欢啊,还等什么,走吧!” 她笑着快步走了出去,心上也决定下来,如果她真心考虑要和雪衣在一起的话,总得慢慢去适应,不能一边嘴上答应,一边行动上矫情吧? 纳兰雪衣樱红的嘴角轻轻勾起,看着眼前女子的背影,眸色温润如水。 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 整颗心都是温暖的,可真好。 月儿,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好不好…… “雪衣?”见他还杵在原地,凌兮月回眸轻瞪他一眼,招手,“干什么呢,还不快点。” “好。”纳兰雪衣回神,浅笑着轻应一声。 这才缓步迈步,跟上去。 到外门边时,一阵凉风吹来,潮山城三面临海,即便是在这个季节里,夜晚都依旧有些凉,到了深夜,海风吹来,更是有几分透骨的寒意。 纳兰雪衣停下脚步,“月儿,等一下。” 在凌兮月疑惑的眼神中,他折了回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件披风。 纳兰雪衣亲自给她披上,系上缎带,节骨颀长的手指好似上等的美玉雕成,但依旧美不过男人那专注的神情,“海边夜凉,别冻着,你一高兴起来就忘乎所以,从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不过没关系,以后有他。 凌兮月看着,心上却越发沉重了几分。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回报这一份不属于她,却又无法推脱,不忍亵渎的深情? 火红的衣袍,给凌兮月白皙的面颊晕上一抹绯色,衬得她越发肤白如雪,灵动逼人。 “好了,走吧。”纳兰雪衣系好,细心地在胸前合了合。 凌兮月笑“嗯”一声。 笑靥灿烂,藏住浑身的不自然。 两人并肩走出飘雪楼,留下背后一双双倾羡的眼神。 有雪族的女弟子感叹万分:“都说我们少主是无心无欲的月宫神仙,原来这神仙也会下凡啊,只是先前,没有遇到那个能让他甘愿下凡的人!” “是啊是啊,不过皇甫家的这位帝姬,也是个千载难逢的妙人儿。” “真是看着都觉得养眼,这就是所谓的神仙眷侣了吧?” “总之一句话,绝配啊!” …… 看见刚刚那一幕的三两个女弟子凑在一起,开始起哄,笑着打闹起来,一个个看着那被火红披风裹着的女子背影,更是羡慕得眼中放红光。 纳兰雪衣,是每个雪族女弟子的梦。 但梦毕竟是只能是梦,可望而不可即,远远看着便好。 或许今日是乞巧节的缘故,再加上这夜色撩人,连一向以清心寡欲著称的雪族弟子们,都有些春心荡漾。 “要不要,趁着今天这个例子,咱也出去找一个如意郎君呢?说不定真能碰到好的。” “不要,我还想留在族里,多看看少主,碰不到,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就是,再好能好过我们少主?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哪有不嫁人的?小心你过了年纪嫁不出去!” “哼,女王不也没嫁人?着什么急。” “就是,容佩姑姑不也快四十了!” …… 几人打闹间,一不小心撞到了立在回廊后边的容佩,也不知她站在那里多久了。 回想起刚刚的话,大家瞬间是吓得差点元神出窍,瞬间恢复正经模样,一个个哆嗦着,赶紧低下头,那害怕的模样,下巴都要杵到胸口了,“姑姑!” 虽然在凌兮月面前,容佩很好说话,甚至于还有些和蔼可亲,但那是对她喜欢,或者说亲近之人。 在族中,容佩可是出了名的严厉,跟在女王身边,就像那宫中严厉无比的掌事姑姑一样。 所以,族中弟子不管男女,都有些怕她,连诸位族老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更别说这种情况下被她撞到…… 容佩脸色一冷下来,还真有几分渗人,原本精灵一般姣好的模样,也完全被严厉取代,垂眸打量几个失了规矩的弟子,就那样静静地看着。 低着头的几名弟子,慢慢地冷汗都要出来了……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谁知,她只是淡淡一声后,便挥手,“还不下去。” “是!”如获大赦,大家赶紧退下,也顾不上去想,今天纳兰容佩为何如此反常的宽待了。 待几名弟子匆匆跑远之后,皇甫苍执才从暗处走出来,缓缓来到容佩身边,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也不知道跟着她在这里又站了多久。 第719章 你要成亲了? 苍执看着她沉静的侧颜,好一会儿后,终于开口,“容儿……” 容佩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立刻打断,且岔开话题,“你派人跟着雪衣和兮月,看着点,鬼族近来活动猖獗,潮山城更是不安宁。” “我怕那两老东西会出什么损招暗算,我听说兮月丫头之前遭过一次,别再出什么意外。” “哎,容儿你就是操心太多,有雪衣在,不会出什么事的。”苍执摇摇头,“雪衣和兮月两人在一起,这世上还真找不出几个能奈何他们的人来。” 容佩面沉如水,“那也不能大意……” “容儿!”苍执打断她的话,无奈,“我知道,都已经安排下去了。” 皇甫苍执亦已是不惑之年,两颊有了胡须阴影,原本的英俊轮廓早已被岁月侵占,但也依旧能看出当年的英朗。 他长叹一口气,“……你能不能别再岔开话题,故作不见?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们已经三年没见了,这一次相聚不知下次又要等到何时,你就不能暂时忘记其他?除了女王,雪族,难道对于你来说,我就真的那么无关紧要?” 听得这话,容佩缓缓闭上眼,心中疼痛难忍。 傻子,他若无关紧要,她又何须千里迢迢,跑到中州来,就为了看看他? 知晓他奉命离岛,到潮山城后,她更是担心得夜不能寐,她只能借着两族合力围剿鬼族的借口,来看看他。 不是女王下令要她亲自带领弟子过来,是她自己想的啊。 可是她不能说,她做出了选择,又怎么能再去奢求。 果然,当断不断,误人误己。 回想当年,那还是皇甫皓枫和纳兰容华有婚约在身的时候,纳兰容华常常跑到王岛去找皇甫皓枫,一直伴随左右的容佩,也自然跟在身边。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遇到了一生挚爱。 皇甫苍执也是皇甫家族的王族血脉,不过是旁系,比皇甫浅语的血脉还要远,不是嫡系王族。 他是六尊者一脉之下,最有能力的后辈之一,当年也可谓是风姿卓绝,赫响一方! 血气方刚的年纪,和初到王岛,性子直爽不守规矩的纳兰容佩,因为一件小事结下梁子,却又在打打闹闹中日久生情,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她能随着姐姐纳兰容华一起嫁到皇甫家族,本也是一桩天作良缘。 可是,天不遂人愿。 谁料之后会出现那样的变故? 皇甫皓枫和纳兰容华的婚约作废之后,容佩也跟随女王,回到了极北雪域,十几年来,再也未踏出过雪域半步,那时她更是恨极了皇甫家族的人,以至于还有些迁怒的成分。 可皇甫苍执不死心,几乎每年都会去雪域找容佩。有时候能见到,有时候甚至连人都见不到。 他就这样坚持了十几年,一直守着当年的誓言,等待。 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结交于幼时。 时过荏苒,不觉间,几十年都过去了,有人鬓间都多了一丝华发,再不复当年的血气方刚,但那份情却依旧存在心间,任由岁月流转,依旧不变。 “容儿,你有没有想过,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女王她并不希望你为了她,一直无视自己的幸福。”苍执嗓音沙哑,仿佛做着最后的挣扎,“这一次,你真的,还是决定要回去吗?” 那一次,他在漫天大雪中,几乎凝固成冰。 没有等到心爱女子,但他却得到了那个高贵如月女子的一句话: 她心里一直有你,只是容佩太过执着,她决定的事情几乎谁也不能改变,这一次,就算我也不行,但我还是要请你包容她,不要那么快的放弃她,至少,再等等。 再等等…… 谁会知道这一等,快二十年过去了。 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现在两鬓都有了霜色,他还有多少时日可以慢慢等待? 苍执魁梧的身躯站至容佩身前,盖下的影子将她紧密遮挡,“我们已经不再年少,没有多少时日可以再慢慢等待,容佩,在今天这个日子,这……也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可愿做我皇甫苍执之妻?” 沉沉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期盼。 “苍执,对不起。”容佩终于开口,却还是那一句话。 她心痛到几乎麻木,对上男人深沉似海的眼,“苍执,我的命是老主人夫妇救下的,我的职责,就是守护女王,守护雪族,人活在这世上,不能自顾自己,每个人身上都有她必须背负的东西,你和我,都是一样。” 自己若离开,谁来照顾女王? 那样,女王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谁又来陪她? 皇甫苍执心痛到几乎窒息,铁唇边缘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是啊,每个人都有他必须要背负的东西,自己不也一样? 皇甫苍执缓缓闭上眼,好像做下了什么让他也跟着绝望的决定。 只是他这些年的等待,又算什么? “好。”再睁开时,他快速出手,紧紧抓住容佩的手不放,“那至少,再好好陪我这一日,就这一日,不许再推开我,也不许再说不爱我的话,我们就像以前,偷偷溜出王岛到外岛时那样,好不好?” 容佩很想说好,但又害怕自己越发难以割舍。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容佩,不要再拒绝了,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我答应了父亲,这次任务完成,回岛之后,就……成亲。”皇甫苍执几乎是费劲了浑身的力气,才将最后两个字说出口。 容佩姣好的面容霎时惨白一片,几乎快要站立不稳,“成……亲,你要成亲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接受,她以为自己可以无动于衷,却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让她完全来不及做出祝福他的欢喜模样。 苍执低着头,嗓音艰难,“母亲已经走了,父亲已是古稀之年,他只希望能在入土之前,看见我成亲……” 皇甫家族王族本就人丁凋零,嫡系如此,连隔了几代出去的旁系也好不到哪去。 苍执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他愿意,奈何他也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 第720章 给你家夫人挑两件吧? “这是父亲的安排,这一次,我想接受了。”皇甫苍执魁梧高大的身躯,被月色阴影笼罩,他苦笑,“我只想着,能在那之前再见你一面,所以,我才自告奋勇到中州来,这样便离得你再近了几分。”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但或许是不死心吧,他还想着做最后的挣扎。 他还在奢望什么?该死心了,他其实早已过了可以任性的年纪。 而现在,人见到了,也听到了她的答案。 真是时候放弃了…… 容佩的双唇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她想笑,可笑着笑着,却落下了泪来,“傻子,成亲好啊,你是该成亲了……你看你,白白为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早就劝你了,何苦?”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她感觉自己的心几乎石化,然后“轰”地一声,龟裂成无数片。 “不,容儿,我从未后悔过,只希望,你别再这样苦着自己。”苍执看着她,回忆当初,“你是多潇洒恣意的一个人啊,不该承受那么多,苦了自己。” 因着这句话,容佩终于控制不住,扑到男人怀中,“对不起,对不起,苍执,是我对不起你。” “说什么对不起。”时隔多年,皇甫苍执终于再一次,将他从年少之时都珍藏的心中的女子,拥入怀中,那一份悸动,依旧清晰得让他狂热,“只叹造化弄人。” “她好吗?”容佩不想去问,却又忍不住开口。 那个女子,能代替她,好好去爱这个男人,不再去伤害他吗? “没什么好不好,都是父亲的安排。”皇甫苍执苦笑,“性子温婉,应该会是一个好妻子,这样就够了。” 容佩听着这话,她原本应该为他高兴,可自己的心却像被一只手紧紧揉捏在一起,破碎不堪,让她再说不出一个字语。 “就像你说的,活在这世上,我们每个人都要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男人抬起头,将泪倒回眼中。 他表情不知在哭还是在强笑,但还是尽量以轻松的口吻说出来,“对不起,容儿,应该是我向你说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跟你说这三个字,也是最后一次,我没办法再等下去了,也不能这样任性下去了,看来,我们这辈子是真的有缘无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几十年的等待,犹如过眼云烟。 “所以,再陪我最后一日,像以前那样,好吗?”以后,再不能放纵自己。 “好……” 答应的话语,带着哽咽。 圆月下,间隔十几年之久,两道身影再一次紧紧相拥。 已是戊时,夜色正浓,潮山城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人潮穿梭如织,以往宽敞的街道,此时摩肩擦踵而过,每一个人都沉浸在这热闹浪漫的气氛中。 花灯闪烁迷人眼,彩绸飘飞盖月颜。 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各种热闹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无数俊男美女涌上街头,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可任由俊男美女无数,花枝招展万千,也不及走在人潮中的,那一对神仙人儿亮眼。 所过之处,惹得周围人群纷纷驻目,有看得出神的,径直撞到了柱子上去。 但凌兮月和纳兰雪衣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或许是大家偷偷打量的眼神隐秘,根本不敢直视那神仙般的人儿,又或许是早已经习惯了,总之,两人都自动忽略了周围。 但凌兮月还是能感觉到一分莫名的……局促,对,就是局促,从出门的时候便是如此。 前一段时间,和纳兰雪衣一起出海,在海上在其他地方,都没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浑身不自在,可能是周围恋爱的“酸臭味”太重了吧。 “哦对了,小北呢?”凌兮月忽然想起,左顾右盼寻找。 她就说,原来是少了这个搅屎棍!平日有那个话痨在身边,她和纳兰雪衣即便不说话,也不会尴尬,因为只要有他在,耳根永远都清静不了。 她之前还嫌弃人家,现在才知道这搅屎棍的好! 纳兰雪衣轻笑,“小北早就出来了,外面这么热闹,他能坐得住?我休息时,便让他自己到一旁去待着,不必守着,佩姨说他早早就和族中几名弟子出去了,这会儿……” 他看看周围,“应该扎哪儿看热闹吧。” 旁边,很是应景的,“轰”的一声,一个杂耍班子里,穿着戏服的男人猛地吹出几米高的火焰,惹得周围掌声叠起,将热闹的气氛引至鼎沸。 凌兮月点点头,“也是,那小子哪儿闲得住。”说道这里,她忍不住笑着打趣一句,“雪衣,我有时候真不知道,到底他是主子还是你是。” 反正她要是摊上这么一个话痨,绝对忍不过三天,就一巴掌拍飞了。 苏北这小子,如此顽劣活跃的性子,不知道他为何能跟那么乖巧的小琅打成一片,或许和雪衣一样,一静一动,有时候还是需要互补吧。 纳兰雪衣只淡淡一笑,看向她,“刚刚可有吃饱,还要吃点别的?” “我还撑着呢。”想到刚那一大桌子菜,凌兮月赶紧摆手,一时哭笑不得。 他得以为她多能吃,才会刚一桌子东西下肚,就又饿了啊? 人流拥挤,两人越走越靠到了边上去。 “姑娘……”一个老妇人眼疾手快的,赶紧朝蹭在她边上的凌兮月招手。 凌兮月看过去,纳兰雪衣的眼神也自然地跟了过去。 “多标志一个小姑娘啊,我看着都欢喜。”那妇人笑得合不拢嘴,指着摊位上的一堆饰品,“你瞧瞧我的簪子,最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老妇我看你装扮太过简单,稍微打扮一下,一定更加倾国倾城!” 这妇人,简直将所有的好话都说了个遍,虽然第一次如此说大实话,但听得凌兮月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抽。 “不用了。”凌兮月笑笑。 她不喜欢穿戴首饰,重,费劲儿。 打起架来更是不方便,有这功夫,她还不如多带几柄暗器实在。 谁知,那老妇人转眼就望向纳兰雪衣,笑呵呵的,“这位公子,不如你来给你家夫人挑两件吧。” 凌兮月一噎,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第721章 我给你带上? 你家夫人…… 也许,这就是世上最动听的话了吧。 纳兰雪衣笑了,虽只是浅浅的笑意,但这种笑,从他轻弯的嘴角,一直深入那双墨瞳深处,刹那花开。 饶是那在世俗摸爬滚打几十年,已快生出白发来的妇人,此时都有些看呆了。 只是她胸中没什么墨水,不知道用什么词才能描述这种俊美,心只叹: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俊美得不是凡人的男子。 就是看着,都觉得养眼! 凌兮月尴尬不已,笑着挥手,“不是……” “什么不是啊,不是也快是了!”那妇人贼精,竟一语道破。 不得不说,这眼力劲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凌兮月笑意僵在脸上,难得的无言以对。 妇人咕噜着一双眼好像能看清一切般,笑呵呵的,“你瞧瞧这郎才女貌的,般配得不能再般配了,姑娘就别害羞了,这样的夫君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哟。” 凌兮月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跟着“呵呵”讪笑,因为这话确实是没错…… “兮月,你便看看吧。”纳兰雪衣整个人都好似笼罩着浅浅的月华光芒,或许是因为心中欢喜,连带着说话的嗓音,都显得有几分温柔。 凌兮月摇摇头,扫了一眼那铺子上的各种饰品,“我真不爱带饰品,还是走吧,别耽误人家做生意。” 这倒是实话,凌兮月几乎不带饰品,连那一头青丝,也最多只是拿一根簪子挽起,或拿一发箍直接束于头顶,如男子般,她觉得利落,打起架来方便。 身上更是不带挂饰这些累赘,撩开她的外衫一看,大腿上绑着的,靴子里面插着的,手腕上扣着的……都是各种暗器,刀枪之类的东西。 换任何“大家闺秀”,高门贵女看见,估计都得直摇头。 所以她是真的打心底就是觉得,这些饰品唯一的作用就是占地方! 这世上恐怕没几个女子,会为了动手方便,而放弃美的机会……这凌兮月就是其中一朵奇葩。 周围人来过往,每一个女子几乎都是盛装打扮,放眼望去,那满头的珠钗在灯火下,都能闪烁出一片星海来,好像阳光照耀下碧波粼粼的湖面,耀眼无比。 “哪有姑娘不爱这些的。”那妇人笑瞅了凌兮月一眼,“你这也太素雅了一点,虽然姑娘天生丽质,但还是需要锦上添花啊”她还打趣一句,“不然这么好的夫君,可要被别人抢了去。” 其实凌兮月都想抽她了,话多的有点过了啊。 但碍于今天这个日子,这欢天喜地的,实在不宜动粗,还有她还是得保留一点作为女子的仪态。 “月儿,那就我帮你挑吧。”纳兰雪衣看向凌兮月,不待她回答,他眸光便落回到妇人的铺子上,玉骨修长的手指从那一根根精美的簪子上虚拂过。 凌兮月看着纳兰雪衣那认真的模样,抿了抿唇瓣,没再拒绝,去扫他的兴。 其实那妇人的铺子上,东西确实很精致,虽然都是小作坊的东西,比不上三生匙这些地方,都是顶尖的工匠手笔,但这些民间玩意儿,也自有它自己的乐趣。 特别那一排排的簪子,各式各样,各有各的风味。 纳兰雪衣的指尖在一根鲜红的木簪上顿住,眸光微亮,随后拿起,呈在凌兮月身前,“月儿,你的发色乌黑,肤色雪白,这簪子简单干净,颜色很衬你。” 凌兮月看着,红唇轻勾,“确实是很漂亮。” 就是很是质朴的一根木簪,没有过多的雕饰,顺应着它天然的线条,鲜红的色泽犹如彩霞一般,热烈似火。 本是很普通的一根簪子,拿在纳兰雪衣那白如玉石般的手指,瞬间就犹如琼宫孤品。 所以,真不知道是物衬人,还是人衬物,有时候还真的说不清楚。 “可喜欢?”纳兰雪衣看着她。 对着纳兰雪衣那真切眼神,看着他唇边发自内心的笑意弧度,有那么一瞬间,凌兮月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看着另外一个人如此幸福,她也能被感染吧? 于是她笑“嗯”一声,颔首一点,“还不错。” 往后的时光,就这样平淡如水下去,对于她来说,或许也不错。 “我,给你带上?”纳兰雪衣墨瞳深深,看着眼前女子。 凌兮月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好。” 在凌兮月轻低下头的那一刹那,纳兰雪衣眸中光华溢转,揽尽世间风华,若这世上真有一笑倾绝天下,那么,或许那真的不是女子的专属。 他轻轻地抬起手,将那绯色似火的木簪,缓缓插入女子乌黑如黛染的发髻。 旁边的妇人这一刻,是真忘了她是要做生意的,女子轻低娥眉,男子扶手弄簪……她瞧着眼前这一幕,美的竟让她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鲜红的木簪,落在女子发间,和她身上的火红斗篷交相辉映,衬得她面颊越发白皙如雪,还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绯红,好似天边初晨的霞光。 凌兮月抬眸一笑,眉目生辉。 纳兰雪衣看着,墨瞳好似绵延像那苍穹深处,“好看。”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阿鼻地狱,那么,他愿意为了这一抹笑靥,永坠阎罗,他只求此生,无望来世。 凌兮月笑笑,“就是有点不习惯。” 不过慢慢地,她会习惯的吧…… 纳兰雪衣也是一笑。 周围人来过往,男男女女,几乎每个人都要朝这边看上一眼,不少人都看呆了。 “真是一对璧人啊。”妇人感叹出声,“公子,姑娘,你们真的是我见过最般配的一对了,真不知道你们若是有孩子,该生得何等仙童模样。” 咳—— 凌兮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人怎么不去说戏,都哪儿跟哪儿啊,跨度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刚有一点缱绻气氛也瞬间被打破,连纳兰雪衣嘴角的弧度,都忍不住加深了几分,但更多的是有些猝不及防的窘状,墨瞳轻瞥了眼身边女子。 他和月儿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这,还真没想过…… 第722章 倾尽所有! 凌兮月好笑又无奈,“走吧。” 再待下去,估计子孙三代都要出来了。 纳兰雪衣“嗯”一声,看向那妇人,还不待他询价,那妇人便笑呵呵地伸出一根手指,“一百文。”很是爽快,“我看两位实在是天作之合,今天这个日子,我就给你们一个对折价!” 纳兰雪衣也没说什么,从怀中拿出一颗珍珠,递给她,“这个可能抵这根簪子?” “雪衣?”凌兮月看向他。 不会是她太能吃,刚那一座,将身上的碎银子都吃光了吧? 思及此,再一看纳兰雪衣的做法,意识到什么后,凌兮月当场就想将头上的东西给拿下来。 可纳兰雪衣却制止了她的动作,朝她一笑。 此物,他什么都可以换…… 那妇人也愣了下,似乎没理解,但也赶紧接了过来,指尖大小的珍珠,在灯火下洁白如雪,看了一眼之后,眸光大亮,又拿袖口使劲儿地拭了拭。 极品珍珠啊! 少说也得值个五十两黄金! “可,当然可以……”妇人手都抖了一下,心跳加速,好像捧着个烫手山芋一般,问题是她没办法找零啊,就是将她卖了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 “不必找了。”纳兰雪衣看向妇人,清冷嗓音恢复淡漠平静,丢下这几个字后,便携凌兮月离开。 “不,不是吧!”那妇人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给激动地晕过去。 她这到底是遇到了个什么神仙人物? 这可是价值几十两黄金的东西啊,都够她下半辈子用了,不是随随便便几十文钱啊,说给就这样给了她,自己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能捡到这样的大便宜! 隔壁商铺投来羡慕眼神,顿时是后悔得想吐血。 如此百年一遇的好事,就这样和他们擦肩而过了,想想都怄,恨不得立刻将人拖回来,只是再抬头时,眼前哪还有那一对神仙人儿的影子?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妇人能得此“机缘”,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那“夫人”二字。 这两个字,于纳兰雪衣来说,就算倾尽所有,都值,别说区区一颗珍珠。 已走出去老远,凌兮月还在念叨。 人群过往,两人并肩慢步。 “雪衣,你是不知道外面的市价还是怎么的,我说像你这样花银子,女王和佩姨他们是怎么放心你总在外面走动的?”凌兮月觉得亏啊,亏到姥姥家了都! 真是心痛…… 纳兰雪衣唇畔笑意轻漾,只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不以价值来定论的,更不是银钱可以买到的。” “我可没你这么高雅,还有价值这东西太抽象,但摸得到的金银,就是一把尺子,将这世间的东西划分出不同的价值来。”凌兮月扯扯嘴角,总之,她还是觉得亏大了。 要不是他刚拦着,她就直接把东西丢回去了。 银子上面,她是吃不得一点亏的。 自己绝对是做奸商的料! 诶,这倒是一个好的出路,让她想想,自己干脆弃武从商得了,上辈子过够了打打杀杀的日子,这辈子舒舒服服的赚点钱潇洒一下,换个活法,也未尝不可。 凌兮月越想越觉得可行性很高……殊不知她的产业已经遍布全天下了! 周围都是热闹的人潮,夜已深,整个潮山城却一点想要歇息的迹象都没有,反而越发热闹起来,男男女女的笑声不断,走在一起的纳兰雪衣和凌兮月,看上去也是那么的和谐,般配。 这两人,真的是一道行走的风景线,而且走到哪儿,哪儿就变得越为欢闹起来。 “想什么呢。”纳兰雪衣瞧她不说话了,漆黑的眸子里,光芒一阵一阵的闪烁,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凌兮月眼珠子咕噜几圈,抬头朝他咧嘴一笑,灿烂无比,“我找到一件打发时间的事情。” “什么?” 纳兰雪衣看向她。 “赚钱啊!”凌兮月左手捏拳敲在右手掌心,“啪”地一声。 只是这样一提,就觉浑身亢奋,简直是兽血沸腾啊,恨不得立刻撸袖子大干一番。 纳兰雪衣愣了下,墨黑一片的眼神中有几分不解,蹙了蹙眉梢后,很认真地道,“月儿,你若需要银子,和我说一声便是,我们极北雪域虽是清修之地,没有你们皇甫家族富享五洲,但只要你需要,我会倾尽所有。” 男人清贵绝伦的面颊上,一派认真之色。 但有一句话要斟酌,那就是雪域的财富若真要清算起来,还真不一定比皇甫家族少。 好歹是传承上万年的家族,底蕴这些自不用说,就说雪域各种天材地宝,随随便便拿出来一件,就会让四方哄抢,而且那些东西也仅雪域独有。 只是纳兰雪衣那十分认真觉得她“很差钱”的模样,着实将凌兮月给逗乐了,破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雪衣,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之前没发现,雪衣居然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那你是?”纳兰雪衣轻侧一下头,似乎还是没明白过来。 凌兮月憋住笑意,“赚钱呢,是一种乐趣,是为了满足一种快意欲望,不是因为差钱,知道吗。” 而此时,纳兰雪衣的那句话依旧在耳畔回荡:只要你需要,我会倾尽所有。渐渐地,凌兮月脸上的笑意,也由绚烂兴奋,变得轻缓柔和。 不管是因原主也好,是真对她也罢,雪衣待她以诚,自己真不该再胡思乱想。 纳兰雪衣并未发现凌兮月的异样,此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依旧对凌兮月的话似懂非懂。 因为不管是“乐趣”,还是“欲望”,这些字眼对于纳兰雪衣来说,都是极为陌生的,他从未对任何事物生出这种感觉。 不对,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但这不是欲望,也不是乐趣,这只是……她。 凌兮月“哈哈”笑着摇摇头,就在纳兰雪衣凝神揣摩凌兮月话中之意时,一股人潮似狂澜般冲击过来,猝不及防下,将并肩而走的两人,一下就给冲散了去! 纳兰雪衣蹙眉,侧身避开人群的触碰。 被挤到边角上去的凌兮月,刚想伸头去寻纳兰雪衣,忽觉手腕一紧,被一只手猛地拽住,往旁边拖去! 第723章 故友重逢! 她一下,便被扯到了旁边的巷子里去! 凌兮月眸光一寒,另外一手翻掌便朝那拖拽她的人袭去。 虽然她能感觉到,扣住她手腕这只手的主人并没有杀气,甚至说不上恶意,但她依旧本能地保护自己。 那人没想着躲避,亦或者没来得及,总之她一掌便拍在了他的胸膛上。 凌兮月的掌风何等霸道,即便是有意控制了一下,也依旧将那人一掌就打飞了出去。 一袭湖蓝衣裳的男人退后了好几步,一直退到巷子底部,才一脚后退蹬地,猛地卸去力道稳住,回眸一眼瞪向她,“兮月,你至于吗?” 一边说着,一边还揉按住吃疼的胸脯。 抹额带子被罡风一震,随着发丝飘扬而起,混着周围花灯折射而出的光芒,分出道道阴影,衬得男人本就俊逸非凡的面庞多了几分凌乱慵懒的美。 凌兮月愣了下,这人认识她? 她眸光微微一眯,眼神戒备地再次审度眼前的男人。 阳光,热烈,好生俊朗的男子……这是凌兮月的第一印象。 虽然此时夜色浓郁,但这个男人身上,好像自然带着烈日的气息,浩然明朗,如此昏暗的巷子,都掩不住他身上的光芒,入眼的一刹那,能将人的整双眼眸都照亮! 他刚刚叫出了她的名字,但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所以说是以前认识…… “兮月,不是吧,你不会真不认识我了吧?”男人放下手,也顾不上胸前疼痛,几步到她跟前,仔细对着她的眼睛,像是要在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你失忆了?” 说这话时,他那俊朗面颊也多了几分严肃。 之前在摘星阁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判断错误,如此一看…… 外面人潮如织,这方小巷犹豫隐蔽,只有两人迎面相对,互相审视着对方。 凌兮月只淡撇了他一眼,便收回眸光,转身往巷子外走,不温不火丢下一句,“你认错人了。” 潮山城龙蛇混杂,各方势力汇聚,鬼族的人更是不少,凌兮月又不蠢,刚刚的人潮明显是这个人故意制作出来的,为了将她和雪衣分开,将她单独带走。 这个人是何用意,是敌是友,凌兮月一时分不清楚,但最基本的脑子她还是有的。 如果他真是雪域和皇甫一族的盟友一边,那么他就不会避讳纳兰雪衣,他既故意隔开纳兰雪衣见她,就说明其中不简单,所以多说无益。 “喂。”男子快速绕到凌兮月身前,截住她的去路,俊眸深深,“兮月,你真不记得我了?” 除了纳兰雪衣,她将所有人都忘了吗? 忘了过去,忘了他…… 那北辰琰呢? 那个让她可以付出一切的男人呢?也都忘了吗?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凌兮月眼帘一掀,冷芒乍现。 男人勾唇一笑,看着她,眼神笃定,“兮月,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认错谁,都不会认错你。” 凌兮月心中莫名地一沉,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不管是雪衣,还是眼前的男人,亦或者是玄夜……关于这些一切的一切,不是那个她经历的,而就是自己。 “兮月?”男人凝眸看向她。 一想这些,凌兮月的脑子里就乱成一团麻线。 她闭眸深吸一口气,几秒后,唰地睁开,正对上男人变的复杂难懂的眼神,眸光再度清明,冷冷道,“让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现在不是乱的时候,这人找上门来,该不会是为了和她叙旧吧? “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了。”男人俊朗的眉目有些怅然,说着似是而非一叹。 凌兮月没感觉到眼前男人的恶意,也直觉他应该是真的认识原主,但想到雪衣找不到她,这会儿应该很着急,她也没工夫多待下去,再度看了他一眼后,错身从男人身边走过,举步离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仿佛听到男人在说,微不可闻的几字,“忘了吗,忘了也好。” 凌兮月脚步微顿了下,但随后没再有丝毫迟疑的,快步离开。 莫名其妙…… 就在她即将走到巷子拐角处时,背后传来一声高唤,“喂,那就再认识一下吧,我叫萧云朗,交个朋友!” 那热烈嗓音,在这浓墨重染的夜里,竟充满着阳光的气息。 就好像落入黑暗中的人,重新焕发生机。 凌兮月蹙了一下眉梢,慢慢停下脚步,侧眸,回身,若有所思打量那抹颀长的身影,一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眸,这一刻莫名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在下萧云朗,交个朋友?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有某个时刻,某个人,某句话,让人突然觉得经历过,见到过,听到过。 凌兮月现在就是这般,看着眼前男子那潇洒灿烂的笑意,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时过境迁后,故友重逢的感慨。 她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这一次,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不过最后依旧没有为此停下步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转回身去,几步便迈入灯火绚烂的主街,消失在星河璀璨一般的人潮之中。 凌兮月走后,十几道人影飞身落下,出现在这方狭窄的幽暗小巷中,男人身后。 其中一道人影走至男人身边,轻叹了一声,“殿下,你这又是何苦。” 又是为了这个女人,他们刚刚差点全部暴露! “或许,这是上天给我的,一次弥补的机会。”男人缓缓侧身,一张俊逸逼人的面庞,被那绚烂灯火映亮,那纯粹眉眼,就好像春猎宴上初相识。 澹,台,云,朗! 谁会想到,阙巫山一战最后,被逼跳下婺江的他,居然还活着? 澹台云朗看着凌兮月身影消失的位置,红唇缓缓上扬,痴痴喃喃的嗓音,轻落细蚊,“这一次,我不会再利用她,欺骗她,这一次,我只是萧云朗,不是西澜的太子殿下。” 忘了吧,只有忘了过往种种,她才能好好活着。 而活着的人,还有机会,不管是弥补错误,还是争取什么。 第724章 杀人凶手! 澹台云朗回过眸去时,眼神瞬间凛冽,“都撤回来了吗。” “是的,太子殿下。” 领头的老者低头,恭身回道。 澹台云朗眸光轻闪了闪,严厉的嗓音略微松了几分,还带着一点感慨,“我说了很多遍了,我已不是西澜太子,和西澜也不再有关系,魏老,换个称呼罢。” 澹台云朗,已经死了。 “太子殿下!”魏老却重重一唤。 身后众人也都纷纷跟随魏老的动作,矮身跪下。 魏老颤着嗓音,言辞恳切,“太子殿下,如今只有你能救西澜,你怎能撒手不管,你看看先帝留下的江山,如今分离崩析,都成什么样子了,老臣好不容易等到殿下回来,殿下怎么能一再说这样的话啊!” 有人深表赞同,“是啊,如果太子殿下在,西澜不至于如此接连惨败,也不至于落到如今支离破碎的地步啊。” 澹台云朗眸色沉沉,“西澜已有新帝,如今朝堂又有母后坐镇,天下初定,虽然西澜势力较之前浅薄许多,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动荡。” 他回去,他以什么身份回去? 西澜太子?已经死在了婺江,西澜皇帝?也有人在位。 最重要的是,从婺江九死一生爬上来,得以重生之后,他便再未想过回去,他感觉解脱了。 这一次,他想自私一次,由着自己的本心,好好做一次自己,做一次萧云朗,不再去背负那个几乎压垮他的姓氏。 “当初,我们西澜王朝可是三大王朝之首,如今失了半壁江山不说,国力衰弱,新帝懦弱无能,朝堂之上更是一团混乱。”魏老痛心疾首。 听得澹台云朗的话,绝望之下几欲落泪,言辞激烈,“如果殿下在,断不会落得如此局面!” “对,没错!” “就是!” 大家的情绪也一下被挑起,纷纷不愤出声。 新帝无能,萧太后把持朝政,牝鸡司晨,本就惹来许多争议之声,再加上西澜的处境每况愈下,大家的不满之音越发严重,其中也包括澹台云朗的旧部。 “魏老,不可胡言。”澹台云朗冷声打断。 魏老虽然沉默下来,但那表情,明显并没有要放弃的打算。 澹台云朗的眉目之间重现肃杀之色,不怒自威,“泽弟尚幼,临危受命登基,乍然接触朝政,会暂时乱了章法实属正常,但无论如何,他是君,你们是臣,尤其是这个时候,更应尽心辅佐左右,如何能再跟着生是非,闹得朝堂不安?这也是我召集大家来的最重要原因!” 但澹台云朗也没想到,自己重伤休养的这段时间,外面竟已是天翻地覆,三朝格局发生了如此变化。 可听得这话,大家却依旧不赞同,纷纷开口,“殿下,姜相得知殿下还活着的时候,喜极而泣,若非姜相年迈,此时也必定亲来拜见殿下,亲自迎接殿下回朝!” “还有龙威大将军,勇侯……” “我等亦恭迎殿下!” “没错——” …… 澹台云朗的话,根本无法打消大家的想法。 试想,一群生活在黑暗中,本以为会就此暗无天日的人,忽然看见了光明,看见了希望,他们如何会轻言放弃? “太子殿下,九王爷性子软弱,难当大任,根本不堪为君啊!”魏老更是坚持,几乎是声泪俱下劝解,“只要太子殿下回去,必定是一呼万应,夺回帝位,是易如反掌之事,姜相和卫国大将军日日盼望着殿下能回去,那时,九王爷依旧是九王爷,太后也依旧是太后,不会有任何的变化,但对于我西澜来说……” “够了!”澹台云朗挥手打断。 这些人永远不会明白,九王爷可能会是九王爷,但那位太后……呵,不提也罢。 他回去,只会让西澜朝堂更乱,让西澜王朝刚刚稳定下来的江山,再经历一次血雨腥风! 只是看着这些昔日忠心追随他的老部下,澹台云朗还是有几分不忍,眉目只是冷肃了一瞬间,又软下来,“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 “殿下,你是太子,继承帝位本就名正言顺!” “你是先帝唯一的继承人选,此事天下人都有目共睹。” “朝臣信服,民心所望,殿下才是那九五之位的不二人选,你就真的忍心就此不管不问?任由西澜屈辱于天临和龙翔之下。”大家依旧不死心,试图改变澹台云朗的心意。 澹台云朗红唇抿成一条直线,缄默不语。 此时,他是真有些后悔,后悔为何不就此消失匿迹,为何要因为一次不忍,再次将自己置于这种两难处境。 提及此,魏老更是瞬间老泪纵横,“是啊,特别是先帝,先帝从小将你带在身边,谆谆教导,不假旁人之手,是对你寄予多大的期望啊,老臣只问,你这样做,对得起先帝吗?” 澹台云朗胸中剧痛,强烈的痛感,让他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俊逸的面庞瞬间煞白一片。 是啊,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父皇。 那个从小将他带在身边教导,从他牙牙学语开始,便教他识文断字,教他家国大义的父皇。 那个在他被母后拒之门外,漫天大雨中淋得落魄可怜时,笑着将他带回金銮殿,和他彻夜谈心安慰的父皇。 在他生染重病,叫着想要母后,却依旧得不到那个人一个眼神时,细心照顾他不假人手的,也是父皇。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忍心辜负啊? 是父皇让他不要怨恨母后,不管何时何地,都要心存善念,宽容他人,也包括母亲,他做到了。 是父皇告诉他,要懂得用真心去爱一个人,他虽然走了弯道,但最终也悟到了。 但也是父皇,告诉他接过这一份重担之后,要恩泽天下,爱民如子。 可这,他没做到……愧疚。 澹台云朗闭上眼,掩住眸中泪意。 心乱如麻,他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挣扎之中。 可父皇,你又知不知道,那个你用尽所有,包括生命呵护的女人,就是她,要了你的命啊,毫不留情! 父皇,你能不能告诉我,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妻子,到底为何能如狠心? 也是那个女人,亲手将她的亲生儿子,逼到了如此绝境。 他若回去,便是她的死期! 澹台云朗缓缓睁开眼,一双眼眸猩红如血,因为,他能宽容一个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母亲,但他无法宽容一个,杀死他挚爱父亲的凶手! 第725章 背后黑手! 旁人劝道,“九王爷一向敬重殿下,兄弟感情深厚,九王爷也定会自愿退位,殿下是众望所归,朝中也没有任何阻力,不管谁当了皇帝,你们都是萧太后的亲生儿子,太后依旧是太后,并未任何不妥。” 殿下分明是记挂着西澜朝堂的啊! 可是为何,为何殿下就是不肯随他们回去呢? 魏老不死心,像是破釜沉舟一般,直接戳破澹台云朗的伪装,“如果殿下真的不关心西澜,那为何这一次,又要插手制衡龙翔皇帝,为何又要召老臣等前来会面?” 澹台云朗身形微震,眸色瞬间复杂。 没错,这一次摘星楼事件,便出自澹台云朗的手笔! 如今西澜的形势,在龙翔和天临两大巨头势力的夹击下,岌岌可危,西澜需要时间修养。 澹台云朗虽有彻底彻底退隐之心,但眼睁睁看着西澜王朝落得如此处境,终究是不忍。 不为别的,就算为了他父皇,他也不忍再袖手旁观下去。 知晓麒麟玉符对于雪族和皇甫家族意味着什么,包括西陵墨谦在打什么算盘,于是澹台云朗放出麒麟玉符的蛛丝马迹,招来八方势力。 西陵墨谦,雪族,鬼族! 天临朝廷虽然没有来人,但萧九君等人也差不多能代表天临的巨头势力。 澹台云朗为的,就是惹来他们争夺,最好是诸方势力大开杀戒,彻底撕破脸皮。 有雪族和皇甫家族制衡龙翔,或诸方势力大乱,西澜便可以在这浑水中得以喘息,养精蓄锐,再谋他法。 不出手则以,这一手山,就是如此大手笔,澹台云朗的谋略和格局,确实不是如今高坐西澜皇帝宝座的那位可比。 但都是玩弄权术,阴谋的高手,西陵墨谦也不蠢,出手之后,他便敏锐地嗅到了杀机,所以果断地选择了撤退,并未与三族彻底展开争夺。 西陵墨谦能走到这个位置,也不是浪得虚名。 高手过招,靠的就是敏锐的洞察力,一个不慎可能就是满盘皆输。 摘星楼的好戏,虽然没有达到澹台云朗预期的效果,但能闹出一场风波,也已足够。 至少这各方势力都有事情干,都相互猜疑忌惮着,无瑕再去关注西澜。 只是,澹台云朗却又将自己置于了两难处境…… 澹台云朗轻叹着,将一切苦涩都咽下腹中,不再去想。 他上前一步,伸手将眼前的老者扶起来,“魏老,就当是用您从小教导我的情分,云朗求你,好好辅佐泽弟,也不要再和母后作对,不要再斗下去了,回去之后,示意下去,就说是我的意思,这一次之后,我也不会再见其他人,您是三朝元老,也父皇的左膀右臂,我相信你会有办法说服大家。” 这也是他现在还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无论如何,西澜朝堂分离崩析,都是他不愿看见的。 “殿下……”魏老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澹台云朗摇头,再一次打断。 “去吧。”澹台云朗最后看了大家一眼,转身,举步离开。 一步步,都走得沉重无比。 “殿下啊!” 身后的呼唤,一声声。 却终究还是没能唤回澹台云朗的一个侧目。 他能为西澜做的,都做了,往后,三朝生死各安天命。 另外一边,纳兰雪衣被人潮冲散之后,再抬眼时,已不见了凌兮月的踪影。 放眼看出去,眼前灯火璀璨,俨然是一片人潮大海,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 在这张灯结彩的喜庆环境中,披着火红披风的人本就不惹眼,更何况凌兮月那女子的娇小身段,怕是直接就被淹没了。 “兮月?”纳兰雪衣环顾周围。 呼唤,那就更没用了。 四处都是男男女女欢笑的靡靡之音,还有孩童打闹嬉戏,唱戏杂耍各种热闹声音,纳兰雪衣那点嗓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不知不觉间,他已被人潮带出了很远。 纳兰雪衣修眉轻蹙了蹙,纵身一跃,轻踏于旁边高楼的围栏之上,垂眸看下去。 背后月轮清辉微微,将他周围映出一圈淡淡的银色光晕,宛若月下仙人。 “哇,快看,神仙!” 有人看见,指着那处兴奋高呼。 越来越多的眼神汇聚上去,特别是女子,瞧见那踏月而立,墨发飘飘的男子后,连呼吸都忘了。 可纳兰雪衣依旧是一张霜镀过的淡漠容颜,对周围的躁动并不在乎,也不甚关注,但一眼扫下去,并未见到凌兮月的身影,这让他眉宇之间染上了些许焦灼之色。 如此场景,似曾相识。 不过上一次,他是旁观者,而这一次,他是局中人。 凌兮月没找到,倒被苏北一眼看见了自家公子,哎呀一声,“公子!” 这小子在人群中穿梭,本都快被挤瘪了,周围忽然躁动起来,差点没把他那小身板儿给掀飞,愤愤瞪向那引起骚动的人,却不想是自家公子。 纳兰雪衣扫眼下去,自然也看见了在那又蹦又跳的苏北。 他轻一拂袖,飞身落下去。 苏北那清秀面颊不知是因为见到自家公子兴奋,还是刚玩儿得太过开心,此时绯红一片,左右手,包括脖子,也都被各式各样的包裹挂满。 他拨开人群,一阵风似的冲到纳兰雪衣身边,“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稀奇啊,真是稀奇,公子居然会在今天这个日子出门! 公子不是最讨厌这种热闹环境了吗? 纳兰雪衣仿若未闻,神色清冷如常,只道,“可有看见兮月。” 一听这话,苏北瞬间明白过来。 他就说嘛,原来是和月姑娘一起啊! 不过他也刚被挤到这边来,就看见公子了,没见着旁的。 于是苏北摇摇头,还左右环顾了一圈,因为周围实在吵闹,他还提高了嗓音,“没看见啊,我和小十他们也走散了,今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人山人海的,走散了再正常不过。 纳兰雪衣轻垂下眼帘,精致浓密的睫毛,被周围灯火沾染,在男人眼睑下映出浅浅暗影。 总觉得心上不踏实,刚刚的人潮来得太突然了,没有任何征兆。 仿佛有人特意为之…… 第726章 上好的白菜,被猪拱? 瞧着纳兰雪衣的神情,苏北笑一声,“公子你不用担心,月姑娘是谁啊,她还能吃什么亏不成,她找不到你,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回飘雪楼了。” 那家伙,就是个禽兽! 现在没了之前他“得罪”她的记忆,对他倒是好多了,但对别人…… 总之,现在有空担心她的安全,还不如为别人烧烧高香,别好死不死撞她面前去! 纳兰雪衣抿唇不语,没了凌兮月在身边,他也根本没有心思再待在这样的地方。 听得苏北的话,他暂时打消了心中的担心,蹙眉点点头,“先回去吧。” “啊……”苏北顿时一脸颓丧。 早知道,他就当没看见公子了,自己都还没开始玩儿呢! 纳兰雪衣回眸,看了他一眼,苏北身躯立刻一正,嘿嘿讪笑,“回去,回去,当然要回去!” 也是,周围这些女人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简直是想将公子给吞了,刚刚有月姑娘在身边,估计这些人还没这么明目张胆,自己就自惭形秽,生不起心思了。 但现在这情形…… 再不走,待会儿估计走不了了! 最重要的是,有公子在,谁会注意到他啊? 看来他今天又要空手而归了,真是想想都有些惆怅,愁啊。 苏北神游太虚之际,纳兰雪衣人已走出老远,他回神,赶紧蹦跶着追上去,“公子等等我啊,啊啊!” 这乞巧节,整个潮山城几乎是万人空巷,会出来逛悠的可不止凌兮月和纳兰雪衣。 亮眼的风景线,也不知他们。 其中又一道,也十分惹眼,不过不是俊男美女的组合。 “我们两个大男人,今天这个日子……你不觉得怪怪的吗?”一袭黑衣的男子,嘴角轻抽着开口,面容清隽冷傲,眉心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不丑,反而衬出几分神秘鬼魅。 他旁边,一袭大红衣袍的男子,那脸,是比女人还要妖媚三分,狭长的狐狸眼好似有波光潋滟,不是萧九君是谁,另外一个自然就是冷枫了。 听得冷枫的话,萧九君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唰”地展开玉骨扇,在胸前摇啊摇,“哪里奇怪了?” 说着还抬手,一把勾住冷枫的脖子,将他往胳膊肘里一带,仰头大笑,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两个男子,一个冷傲逼人,一个骚气十足。 怎么看怎么觉得,莫名的…… 般配! 对,就是这个词,般配! 那和谐的场面,简直比周围任何一对情侣都养眼。 冷枫斜萧九君一眼,手一抬,胳膊肘抵着他的胸膛就是一击,将挂在他脖子上的男人抵开,冷冷一句,“我也说不上来,但总觉得他们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萧九君差点没给一下抵得吐血,揉着吃疼的胸脯,嚷嚷着,“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他娘的能不能下手轻点,本公子早晚死在你手上!” 周围又是一大波眼神看了过来…… “谁让你没事动手动脚。”冷枫嘴角一勾,笑容莫名渗人,丢下一句便自顾自往前走去。 “喂你慢点,刚才就走丢了!” 萧九君快步跟上去。 从那巷子拐出来,凌兮月再回到主街上时,那涌动的人潮不知换了多少波了,自然也找不到了纳兰雪衣的影子,四下看了一圈还是没见着人。 “应该是回去了吧……”她轻扯了扯唇角,自言自语的喃喃一声。 雪衣找不到她,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直接回飘雪楼。 她也回去得了? 不过凌兮月本就对这什么节没什么兴趣,这样想着,她点点头,便转身往回走。 只是这事,还真被苏北那个乌鸦嘴说中了。 凌兮月刚一转身,还未提步,便被一只粗壮的胳膊拦住了去路,伴随着淫邪的嗓音响起,“小娘子,如此良辰美景,跟爷一切寻个乐子吧?”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肥的流油的大脸。 不过那衣着打扮,一看就是从什么土豪家族走出来的“大爷”,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家丁,好几个美妾。 如此阵仗出来逛悠,在人来过往的大街上,也算是异类的抢眼。 “是吴辽!” 人群中,有人认出这位潮山城的土霸王。 吴辽伸手拦在凌兮月身前,肌肉横呈的脸上笑意猥琐,眼睛更是要黏凌兮月身上了,“小娘子,今儿怎么会一个人呢,不如和本少爷一起捡捡乐子,花前月下,共赏美景啊。” 他以前怎么没遇到,潮山城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极品! “真是吴爷!” “哎哟,又是一株鲜花,要插在牛粪上了……” “是啊是啊,可怜上好的大白菜,偏偏要给这头猪给拱了!” 瞧着吴辽身边的娇妻美妾,周围人再一看凌兮月,纷纷露出同情眼光。 大家只是惋惜,可怜,却没一个人敢管这闲事。 凌兮月和纳兰雪衣在一起的时候,即便周围有男人看着,也知道她是有主之人。 但此时她落单,又生得这幅绝世容颜,在今天这个所有人都春心荡漾的日子,不想惹来男人觊觎都难。 只是没想到,一来,就来个这么“劲爆”的。 不过想想也是,许多男人一见凌兮月的模样,就自惭形秽了,只敢远观。 也就吴辽这种,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对自己的模样也没个自知之明的,敢上前去撩拨。 “让开。”甚至平淡两字,暗含警告,凌兮月没闲工夫和这样的人瞎扯。 吴辽一听这话,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发出“吼吼”的大笑声,仿佛猪叫一样,还朝左右观望,“小娘子不给面子呢,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这样的倔脾气。” 看多了温顺的,换个口味也不错! 身后手持木棍的家丁,也跟着哈哈大笑附和,一边拿木棍敲打着掌心。 甚至于,男人身边的美妾都帮着说话,“我说姑娘,趁着咱爷还有耐心,好好说话,别惹急了,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你乖乖地跟着爷,什么都会有的。” 一边说着,还一边上下打量一眼,眸露不屑。 瞧这一身穿着,寒酸打扮,全身上下唯一的饰品簪子,也都是大街上最便宜的那种木头,一看就是贫苦人家,也就那张脸蛋儿生的能看。 狐媚坯子一个! 第727章 熟悉怀抱! 凌兮月目不斜视,垂眸冷瞥了一眼挡在身前的手,“我再说最后一遍,让开,否则,后果自负。” “哟,威胁爷?这妞儿逮劲儿,爷是越来越喜欢了!”吴辽越发来劲儿了。 凌兮月抬眸,正对上男人那双色眯眯的眼。 “就是欠收拾!” 身后家丁开始往前走。 旁边的那几个美妾,退了退,但一个个脸上都是得意的笑。 同时,瞧着没那么顺利,几人心中也松一口气,毕竟有这样一个女人在,还有她们什么事? “这小妞儿还敢瞪爷,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够劲儿!”吴辽说着欠扁的话语,脸上挂着贱兮兮的笑。 身后家丁哄堂大笑,笑得是前俯后仰。 这小妞儿,真是胆大包天啊! 吴辽扭了扭那肥硕的腰,就差没在大街上跳起来了,一副自认为风流倜傥采花大盗的模样,依旧横手拦在凌兮月面前,逗弄人小姑娘,“就不让,就不让,爷倒是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怎,么,样? 这时,凌兮月竟笑了,灿烂无比。 周围瞬间禁音,大家总算是知道,什么叫一笑倾城! 连吴辽,都停下了他“搔首弄姿”的嘚瑟模样,痴痴地看着眼前笑靥绚烂的女子。 只是那痴迷的眼神,还未维持一秒时间,便被“碰”的一声打断思绪,同时便忽觉下半身,某一处传来灭顶剧痛,整个人也擦着地面,破风倒飞而出! 人群轰然散开—— 吴辽人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但却已退出数丈之远! 某人对这力道的控制,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得不让人竖大拇指。 围观的群众,女人面色青紫,呆愣,而男人,极其一一致的,“豁”的夹紧了双腿! 我的个天王老子,亲娘诶。 这丫哪是朵小百花? 这是个祖宗啊! 此时吴辽双眸瞪大,被血丝充满,他大张着嘴,伸长着脖子像是被人提着颈子的鸭,那圆圆的嘴型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后知后觉地,缓缓弯下腰去。 真的是极为缓慢的那一种,好像稍微大一点动作,他整个身躯都要解体一般。 男人虾一样蜷缩着捂住某处,翻着白眼,“噢,噢……” 肌肉抖动的面颊,沉闷销魂的呻吟,那欲仙欲死的表情……真是,难以言说。 这或许就是疼到极致吧,只能发出一个音符,男人的一身衣袍也瞬间被汗水湿透,真的是看着都疼得揪心。 “爷,爷……”一群美妾回过神来,赶紧扑到男人身边去,哭哭戚戚,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可不是么,这一脚踢坏的,可不止是某人的宝贝。 还是她们后半生的性福啊! “爷,这样够劲儿了吗?”凌兮月缓缓放下腿来,拍拍衣裙,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挑眉一笑,真的是绚烂无比,“不够,就再来一下。” 但那灿烂笑意,此时落在大家眼中,完全变了味道。 连周围看着的人,都觉得浑身汗毛直竖,若还以为这是一头无害的小绵羊,那就真是他们蠢了! 这一脚下去,反正某人的老二是铁定彻底废了…… 吴辽吴辽,现在是真的无鸟了! 也不知道这位爷,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哈哈,围观的人想笑,但如何也笑不出来,到脸上之后,都变成了肌肉抽搐抖动。 不得不说,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对于这一类找茬的,凌兮月永远是一招直达要害,简单干净直接报废,跟之前的尉迟华是一样一样的。 在街尾不远处,那闲逛的两人也往这边走来。 “哪儿怪了,两个大男人怎么了?要不,你就把我当成女人,哈哈……”萧九君拿手肘蹭了一下冷枫,笑得像花儿一样,两人还在继续那个话题。 冷枫“切”他一下。 忽然,前面的人潮忽然静止了,明显出了什么状况。 “前面什么动静?”萧九君注意到,垫着脚尖往前看,一边伸手去扯冷枫,“走,我们过去看看!” 冷枫身子一侧,躲开他的手,面色冷冷的,“你自己去吧,什么热闹都要凑,闲得慌。” 他事情多着呢,小姐刚冒个头转眼不见了踪影,他哪来这么多闲工夫到处逛? “你怎么这么没趣儿呢?”萧九君回眸瞪他,无语。 冷枫转身往后走,“你有趣,你自己慢慢逛吧,我要回去了!” 这边没什么重要的事,他就得回九重殿总部去了,他是看见小姐踪影,才继续在这边逗留着的,可不是为了四下闲逛。 而且有一点他很疑惑,皇甫家族的人不是说小姐在闭关吗? 所以这段时间,才没有亲笔书信送过来。 但小姐刚又出现在了中州! 出现在这里也就算了,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联络他们? 冷枫百思不得其解,想着这些问题,连身后萧九君在“声嘶竭力”的唤,都没听进耳朵去。 萧九君没辙,只能转身跟着冷枫往回走,“得,得,你是老大!” 这小子,还真以为他是出来看热闹的? 他是想看能不能撞到小姐! 哎,不过眼下看来,是他想多了……天大地大的,哪那么容易撞到。 两人与那静止的人群背道而驰,殊不知,他们要找的人,近在眼前,就这样完美错过。 “杀,了,她,杀了,她!”吴辽蜷缩在地上,肌肉横呈的脸已变成绛紫色,青筋根根爆起,手还捂着自己的宝贝,在那是一个痛不欲生。 “杀了她啊!” 吴辽喉咙都在用力,血脉贲张。 “给我杀了她!” 几个女人也猩红了眼,一个个那凶狠眼神,恨不得将凌兮月碎尸万段。 那十几名家丁也被这状况吓到了,一个个弓腰夹腿的,畏畏缩缩,对凌兮月很是忌惮。 但上头的命令下来了,他们又不得不服从,于是仗着人多势众,呼呼啦啦,嘶吼着壮胆,挥手手中的木棍,张牙舞爪就朝凌兮月袭去。 几十个棍棒朝她劈头盖脸过来! 看着似乎要见血,周围人群也快速散开! 凌兮月轻蹙了下眉梢,后退了一步,有些烦躁。 潮山城势力复杂,其实她是不想在大街上闹出什么动静的。 她略作思量,正当她想就此作罢,离开的时候,腰上忽然一紧! 被一凶猛却又暗含温柔的力道拉开,身躯一转,便被那强有力的臂膀拉着,毫无防备地扑入一方炙热怀抱。 凌兮月心脏咯噔一声。 根本不用看,只闻这气息,这让她心跳加速的熟悉感觉,就已知道是谁! 第728章 伤你,死不足惜! 玄夜! 男人的脸冷若罗刹。 旁人看不清楚,但从凌兮月这个角度,一抬头,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很生气,可他在气什么? 莫名其妙不是! 而大家只觉得乌光一闪,一袭黑衣,头盖斗篷的男人不知从何处现身,他抬手朝上凌空一震,那手持棍棒凶神恶煞袭来的家丁便惨叫着,飞上高空悬空起来! 下一刻,他大掌一转,推手一送。 刚猛至极的力道,好似洪水崩塌倾巢而出! 被骤然淹没其中的那些家丁,整个人都像是扭曲变了形状,被猛地打飞落地,将地面砸得坑洼一片,“铿铿铿铿”带起无数碎砖乱石,朝四周飞溅,吓得四周人群仓皇乱窜。 再看去时,那倒在血泊中的十几个家丁,大睁着眼,一个个面目狰狞。 哪还有一个活口? 特别是那能看见的肌肤,那一片苍白之上,扭动着诡异的血光。 那死状……怎么说的,充满着血腥和黑暗。 这才是真正的阎罗王! 如此对比,刚刚凌兮月是真太手下留情,之前还觉凌兮月恐怖吓人的人,此时见到玄夜,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杀戮,什么是真正的洪水猛兽。 干净利落的手段,根本是没有给对方活命的打算,也可谓是残忍至极。 旁边看客有人僵硬,呆若木鸡,有人吓得唇齿发白,回不过神…… 连凌兮月,都愣在了玄夜怀中,一脸怔忪。 玩这么大? “啊——” 终于,被一声尖叫打破。 场面顿时混乱,人群鸡飞狗潮水般朝四周分散。 大家尖叫着散开,只有一些胆大的,还敢偷偷去瞄一眼,但也只是一眼,便吓得腿脚发软,赶紧远远避开,原本拥挤的街道一下变得宽敞无比。 只剩少许几个,躲在角落边,或旁边的商铺里面,还瑟瑟发抖。 凌兮月蹙眉,从玄夜怀中挣脱出来,看向他的眸色复杂,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玄夜也瞥了凌兮月一眼,没说话,暗红眸光笼在斗篷遮下的阴影中,一时也瞧不清他是何表情。 原本围在吴辽身边,准备看凌兮月被打模样的那几个小妾,也被吓傻了,此时才猛地回过神来,不停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是我等有眼无珠!” 玄夜转眸瞥去,眸中冷意丝毫未收。 “算了。”凌兮月一把抓住玄夜的胳膊,以防他再闹出人命来。 倒是不她心慈手软,这些家丁想要她的命,死了就死了,至于吴辽,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今天之事一看,就知平日欺男霸女的事情指定没少干,断子绝孙,应该比死更能惩罚。 但这是在闹市里,潮山城龙蛇混杂,出门在外,她不想多惹是非,官府的人肯定也很快就会过来。 今天这个日子,巡城的官兵肯定不在少数。 玄夜开口,冷冷几字,“伤你,死不足惜。” 那肃杀模样,一点没有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改变主意的意思。 凌兮月微张了下嘴,似乎没想到,这个人大开杀戒的原因,居然是为了她。 一个小妾疯狂磕头:“是我们有眼无珠,惊扰了尊夫人,贱妾该死,但求大人饶贱妾命!” 玄夜忽地愣住。 尊……夫人。 夫人? “滚。”森寒一字丢出,好像夹着冰一样。 但听到对方耳中,惊恐的同时,却犹如天籁! 也不想去追究这个阎王爷一样的男人,为何这么快又变了脸色,改变主意留她们一命,但能活命就好,于是连滚带爬的,快速逃离这个修罗场。 有些人是永远都不会知道,关键时刻,一两个字眼,真能救命。 当然,没注意到细节,因为场面混乱而听漏了那几个字的凌兮月,也有些诧异。 因为按理说来,这个男人绝对是那种,决定了一件事情之后,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却这么容易就因为对方求饶,而改变了主意? 别误会,她只是单纯的有些好奇。 但似乎不关她的事,她也就没多想,总之能快点消停下来就好,赶紧离开这里才是。 凌兮月也不会感激她,因为刚刚的事情她自己能解决,这家伙莫名其妙冲出来,反倒给她惹了事好吗?这样想着,她心安理得的连谢谢都没说句。 甚至于招呼都没跟他再打一个,转身就走,逃也似的。 直到凌兮月和玄夜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躲在周围角落的人,才敢畏畏缩缩的探出头来。 而无聊,身边围绕着的家丁全部阵亡,簇拥着的莺莺燕燕,也将它彻底丢下,早已痛晕厥过去的他,此时一个人直挺挺的倒在大街上,像一头死肥猪般,瞧着真是别样辛酸。 大家不得不感叹一句,这身边有主的漂亮姑娘惹不得,没看见主儿的,更惹不得啊。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会冒出个哪样的阎罗王出来! 一条街外,凌兮月穿梭在人潮中,快速离开。 时不时看一下身后,像有鬼在追一样。 忽然,她脚步猛然一顿,缓缓地,轻掀眼帘,看着再一次出现在她正前方,将她去路截断的男人,头疼不已。 她认命般,无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想干什么?” 男人一下黑衣斗篷,颀长身形笔直,负手站在她正前方。 身后,烟火绚烂,将夜空映亮,也将他的修长轮廓映出一抹浅金,黑暗而神秘。 周围,人潮如织,他却好想能将之隔离出一片空间,人来过往,都不敢靠近他身边三尺之内。 斗篷遮盖的阴影下,那双暗红色的眸子,就这样一眨不眨地对着凌兮月。 他就这样看着,也不说话。 “说话!” 凌兮月一时有些火了。 甩又甩不掉,问又不说话,就这样一直跟着她,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回飘雪楼,你确定要一直跟着我?”凌兮月眸中染上一层冷锐之意,咬牙切齿,“我知道你天赋异禀,功力高深,但你也别太嚣张,视我们两族为无物!” 这人是傻的吗? 他身上的血咒随时会发作,若那时他在飘雪楼,被两族发现,身边又没旁人保护,还能活命? 第729章 那就跟我走! 反正她是不会救他的! 最多……最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雪族和皇甫家族其他人,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只是这些担心,凌兮月没有明说,她也没有立场来说这样的话,甚至于此时,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很担心他,不想他将自己置于险境。 当然,也可能是她选择了故意忽略,毕竟她没有立场去担心他。 “那就不要回去,跟我走。”玄夜终于开口,鲜红似血的薄唇缓缓一句,伴随着涌动而出的内力,嗓音深沉沙哑,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周围人潮涌动,有人时不时看过来一眼,因为凌兮月的模样,实在是招人眼馋,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一样。 但也都不敢多看,瞟一眼就赶紧挪开视线,因为玄夜浑身的暗黑气息,实在是吓人至极! 凌兮月给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不可能跟你走的!” 跟他走?走去哪儿? 鬼族? 冥域? 他是来搞笑的么! 碍于周围这人来过往的环境,凌兮月也不想跟他大打出手。 她上前去一步,靠近他身前压低了嗓音,一字字,像是从心肺深处挤出,“玄夜,上一次我们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你到底有完没完?你放过我行吗?” 对雪衣一个人,她真的就已经够乱的了。 刚觉得可以慢慢接受,安稳过下去,这男人又来给她添乱,扰乱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 她真是要疯了! “完?”玄夜似乎笑了一下。 男人低身,鲜红薄唇凑到她耳畔,贴近,几乎触到她白皙的耳廓,灼热的气息,混着一字字喷入她的耳中,带动着她浑身都颤栗了一下,“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都不可能,放过你。” “你!”凌兮月侧眸,恼怒瞪向他。 这男人,居然蹬鼻子上脸,他是笃定了她不会对他动真格,不会要他的命,还是怎么的! 玄夜勾唇一笑,缓缓正起身来,瞧着那俏脸怄得青红交替的女子,暗红瞳孔一阵涟漪荡漾,红唇轻勾一句,“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现在的模样,你生气的模样,真是好看。” 凌兮月想吐血,差点给憋出内伤来。 且从没有过这么想一巴掌呼过去的冲动! 敢情她这里跟他一本正经的警告,对方却当做是在逗猫狗一样呢! 那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果然长得帅,做什么都是对的,周围人现在也都瞎了吗,没人看见这大男人,当街调戏良家女子?或者说欺负一个“弱女子”? 不过,凌兮月是不是弱女子,这一点暂时不追究,即便她真拉着旁人来凭理,旁人也敢说的情况下。 人家最多也就挥挥手:小两口就别闹了,回家洗洗睡吧。 这一看就是一对啊! 说什么说? 凌兮月内伤了,但玄夜的心情,却从未如此愉悦过。 他瞧着凌兮月的眼神,就好像一个孩童,瞧见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怎么看怎么觉得欢喜,不管是什么模样,他都喜欢,就是想揉弄她,挑逗她。 分明是一个黑暗摄人的男子,宛若修罗,但在凌兮月面前,却能给人一种如此纯粹的感觉,像是一个初开心智的大孩童,丝毫没有违和感。 他只是纯粹的,在追逐一个他喜欢的东西。 “那你就跟着吧!”凌兮月气结,也懒得再和他纠缠。 但在她错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玄夜手从斗篷之下探出,修长的胳膊一下便拦在她身前。 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的她,鼻子一下就直接撞到他胳膊上。 “玄夜!” 凌兮月是真的想抱着他的胳膊狠狠啃一口,都不解气。 这一声咆哮,瞬间惹来周围无数眼光,大家眼神异样,还有人直接就在说:“瞧着精致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凶呢,对夫君得温柔一点。” “就是,就是,母老虎啊这是。” “凶你了吗!”凌兮月也火了,一眼扫向周围。 近处的人群轰地散开,惹不起惹不起。 那模样,简直是吓哭小孩! 玄夜嘴角却又浅浅地勾出一抹弧度,夫君?他喜欢这个称呼。 但见凌兮月似乎真的生气了,他脸色正下来,收敛了嘴角的笑意,转开话题,不温不火地提一句,“你不是想要麒麟玉符吗。” 凌兮月收回眼神,蹙眉,“麒麟玉符?” 玄夜淡“嗯”声,“刚刚,我又收到了麒麟玉符的消息,这一次,确切无疑。” “你是想告诉我麒麟玉符的消息?”凌兮月冷眸微眯,侧眸上下扫了男人一眼,心生警惕,“你有什么目的。” 她也不得不怀疑这个男人的用意,他们可是抢夺对手,不是合作盟友。 玄夜转过身,正对向她,没有解释,只道,“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 简单一句,那双暗红双瞳一直凝在她身上。 他的目的,一直都只有一个。 凌兮月眸光一阵暗芒闪烁,但最后她还是决定,少和这个危险的男人接触为妙,否则别说麒麟玉符,就是她自己这个人,恐怕都要栽下去。 所以她只略微迟疑,便打开他的手,提步走出,冷冷丢下一句,“你能得到消息,我们自然也有办法得到,不劳费心。” 玄夜也不急,踱步跟随着,走在她身边,低哑嗓音浅浅,“那个地方,外人进不去。”嗓音微顿了下,后又补充一句,“特别是你们两族。” 慵懒模样,像是在随身边女子逛街游玩,画面唯美和谐。 任谁都看不出两人针锋相对的紧迫感,还有凌兮月那强忍着的,想杀人的冲动。 “带上我,你就真不怕被我捷足先登?”凌兮月表示怀疑,说着冷哼一声,瞧着身前人山人海,目不斜视,“若被我拿到,我是绝对不会让给你的。” 当然,她只是这样一说,可没准备傻得羊入虎口。 但玄夜却道,“若被你拿到,那便是你的本事,就是你的,我不会夺,也不会让旁人伤你。” 凌兮月缓缓停下脚步,抬眸对着眼前男子,眸光穿过他头上斗篷落下来的暗影,一直看入他眼底去。 这一刻,她是真有些不懂他了。 第730章 瞬息之间,天堂地狱! 因为她知道,麒麟玉符于他的重要性。 这个男人身上的血咒,可能只有那扇门后面的东西可破,而麒麟玉符是打开的关键玉符之一。 他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那他图谋的是什么? 被她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玄夜眸光竟闪烁了一下,侧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低低一句提醒,“你想清楚,机不可失,错过这次的消息,可能就再找不到麒麟玉符的踪迹。” 凌兮月抿唇。 这一刻,她是真有些犹豫。 在王岛时,几位祭司和尊者都曾严厉提起过,这些玉符绝对不能落到鬼族手上去,关乎的不仅仅是皇甫家族和雪族,还有天下苍生,无数生灵。 但她有那么一刻,居然会想去打开那一扇门。 为什么?难道真的仅仅是好奇,还是说,她有些不忍眼前的男人,一直承受那种非人的折磨。 但不管怎么样,麒麟玉符她是想要的,刹那时间,凌兮月的思绪已转了无数圈。 最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点头应下,“好,我便随你走一趟。” 去就去,就不信,他还能拿她怎么样了不成? 麒麟玉符,不能再落到鬼族手中! 玄夜的眸中,似有欣喜色彩闪过,但他隐藏的很好,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流露出来,面上也是冷冰冰的,直到凌兮月接下来的一句话出口。 她说,“但我要先回飘雪楼一趟。” “不行。”玄夜皱眉,冷冰冰的两个字直接拒绝。 凌兮月坚持,但想着他或许是顾忌什么,于是转口道,“放心,我不会告诉雪衣和佩姨他们,我只是回去打个招呼,我刚刚和雪衣走散了,我怕他会担心。” 这也是实话,所以她要回去一趟,至少报个平安。 可就是这么普通的一句话,玄夜却听得面色越来越沉,那双暗红眼阔周围的血纹脉络,都隐隐深了几分,斗篷落下来的暗影都不至于将它完全遮掩! “不行。”这一次的拒绝,比上一次还要彻底。 冷冰冰的两个字寒彻刺骨,整条街的温度都跟着骤然下降,霎时有种六月飘雪的感觉,冻得周围人群都一个哆嗦,抬头莫名环顾周围。 怎么突然就降温了? 连那喧闹的气氛,绚烂的烟火,都好像被凝固在了空气中。 或许凌兮月抗压能力强大,反正她是一点没察觉到玄夜的异样,被他拒绝之后,二话不说,提步便走,“那我就不去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她要是突然闹个消失,没有任何音讯,雪衣和佩姨他们不得担心死? 两族怕是要将潮山城翻过来,这节骨眼上,她可不能添乱! 只是,她还没走出两步,便被玄夜一把抓住。 “放开!”凌兮月挥手,却没能挣脱。 男人修长的五指,好似铁钳一般,紧紧桎梏着她纤细的胳膊,暗红的一双瞳孔,缓缓对上她的眼,血色不断扩散弥漫,看得凌兮月都猛地愣住。 他…… 怎么了? “纳兰雪衣,他,凭什么担心你?”凌寒刺骨的话语,从男人那削薄染血般的唇瓣溢出,一字字,那可怕的眼神,更是好像要将凌兮月给吞入腹中一般,“难道我就会伤害你?” 凌兮月顿觉得压迫。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窒息。 转而一想又觉好笑,他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样的话,鬼族少主? 即便没有那一层关系,雪衣和佩姨他们会担心自己,也是再正常不过好吗,这男人到底又在发什么疯! 凌兮月不知道想笑自己摇摆不定,还是笑对方,气恼之下,她脱口而出,也冷冷一句怼过去,“雪衣是我未婚夫,他又凭什么不能担心我?” 没错,她也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这一点。 胳膊处传来一阵剧痛,凌兮月明显感觉到,男人捏着她的手,猛地加深了力道,还有那双瞳孔,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一片血海汪洋! “你再说一遍?”玄夜的嗓音,已低到极致。 杀气弥漫,好像下一秒,就会忍不住让全城掀起血雨腥风! 周围烟火绚烂,朵朵在天空绽放,人群摩肩擦踵,孩童嬉戏……从两人身边穿梭而过,无数声音,身影,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慢了下来,慢到几乎静止,凝固在他们身侧。 所有人都没意识到,接下来等待他们,可能是无尽地狱。 凌兮月看着男人眼中的狠意,浑身暴涨的戾气,连她都控制不住一阵心惊。 此时的玄夜,就像一颗轻轻一触,就会原地爆炸的“核弹”,让所有人都跟着一起下地狱,这个男人身上的力量,是极其可怕和不稳定的,谁都不知道有多恐怖! 总之,不管他因为什么原因生气,都不能再刺激他了。 意识到他们身处的环境,以及再激怒这个男人的严重性,凌兮月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恼怒。 凌兮月扫了眼周围欢乐的气氛,咬牙切齿一句,“我不回去就是了!”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危险分子! 话音出口的瞬间,好像警戒骤然解除了一般,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原由的秩序,脚步忽然加快,从他们身边快速走过,远处戏班子引起一片喝彩,鼓掌掌声,人群有说有笑,孩童嬉戏依旧…… 瞬息之间,天堂地狱。 人间炼狱的场景,一闪即逝,好像梦幻一场。 大家也都没意识到,他们刚刚在地狱门口转了一圈。 玄夜闭上眼,血红的唇瓣间溢出浅浅,近乎呻吟的声音,他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抑制下体内暴涨的力量,但那手,依旧抓着凌兮月的胳膊未放。 而凌兮月,她感觉被他抓着的地方,灼热一片,火烧火燎的。 但此时她不敢吱声…… 她缩着头,小脑袋几乎全部敛进那披风领子边的一圈精致绒毛中,将自己离得玄夜远一点,眼神也颤巍巍地打量着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惹到他,就又炸了! 不多久,玄夜似乎终于缓和过来,浑身气息尽数收敛。 就好像即将爆发的火山熔浆,一点点平息下来,最后重新凝固成冰。 第731章 你们一定是一对! 不知过了多久,玄夜才完全平静下来。 瞧见凌兮月那打量他的“畏惧”小眼神,大掌一个轻颤,似触火一般,猛地弹开,“我,我不会伤害你,你,你别怕。” 沙哑的话语,竟然还有些结巴。 凌兮月揉弄着生疼的胳膊,眼神诡异地上下打量他。 她是怕,但不是怕这个男人会伤害她,不知道为何,反正她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担心。 她怕的是,他刚刚会一个控制不住,把这个地方,变成一个炼狱场! 若伤及无辜百姓,那她就真成千古罪人了。 但玄夜却误解了她的眼神,瞧着凌兮月那揉弄手臂的动作,眼中浮现浓浓的自责,“弄疼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懊恼,自责……还有些手足无措,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抬起手想帮凌兮月揉揉,却又害怕再伤到他,试了试,最后还是作罢放弃,“对不起。” 凌兮月瞧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一酸,莫名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她蠕蠕唇瓣,瓮声瓮气两字,“没事。” 反正她现在是不敢再去惹他,至少现在,暂时,他说怎样就怎样吧,就算要再说点什么不好听的话,也得先将人给弄到荒郊野外去,免得伤及无辜。 这样想着,凌兮月好气后怕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家伙,怎么跟个火药桶似的,阴晴不定。 还有刚刚,她到底是哪儿惹到他了? 不就争了几嘴,至于这么小气? 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凌兮月揉着自己的胳膊,暗瞪眼前的男人一眼,问题是还不敢明目张胆,只能在心中愤愤嘀咕,真是也大爷,惹不起。 估计是她上辈子作孽太多,造太多的杀孽,老天才派了这么个恶魔来收拾她!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又或许是出于弥补的心态,玄夜看着凌兮月那愤愤的表情,沉默一阵后,松了嘴,“你可以传个口信回去。” 仔细一想,也没松到哪里去。 “嗯……”凌兮月闷闷地应一声,还是见好就收。 其实她现在是后悔了,想要直接逃跑,只是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凌兮月伸展着手臂,偷瞄了一眼玄夜那冷冰冰的面颊。 只一眼,就打消了刚刚冒出来的念头。 算了,她还是忍忍吧。 她是真不敢再在这里,惹这火药桶! 想了想,凌兮月唤来旁边铺子边的一个小贩,给了他一两银子,一件她身上的信物,告诉他位置,让他去飘雪楼带个她处境安全的口信,让他们不要担心。 只是有事需要走一趟,明日再归。 跑一趟就能得一两银子,那小贩自然是愿意,传了信息,还可以要一两赏银。 于是拿了银子,欢天喜地就跑走了,跑得跟飞毛腿似的。 “走吧。”凌兮月转身看向玄夜,“快去快回。” 玄夜看了一眼她身上火红惹眼的披风,还有她那张清丽绝色的脸蛋,不管走到哪儿都是焦点,他薄唇微扬了下,“不急,你先换身装扮。” 凌兮月拧眉,“这么麻烦。” 到底要去什么地方,神神秘秘的。 但凌兮月也没再追问,随着玄夜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成衣商铺。 花花绿绿的衣裳,多是女子的,挂满了整家铺子的展示架,做工倒也是精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种。 玄夜自顾自地走过去,那凝神细看的模样,颇有一番精挑细选的感觉,瞧着略微有些古怪。 你想想,这男权当道的社会,有几个大男人,会陪女人去买衣服? 更何况玄夜这种,一看就是高高在上的王者。 虽然被斗篷半遮容颜,只能瞧见下颚优美的弧线,瞧不清楚确切的长相,但只凭那一身不凡气度,颀长完美的身材,便可碾压无数男子。 如此模样,惹来老板娘都一阵倾羡,“这位夫人,你家夫君对你可真是体贴啊,还亲自陪着过七夕。” 凌兮月这次是听到了,白皙的面颊猛地红了一下,赶紧解释,嗓音甚至有些仓促,“不是!” 今天这些人都怎么了? 怎么尽乱配! 难道真的是出门没翻黄历,挑到了个所有人都春心荡漾的日子,见到一男一女都恨不得给凑成一对。 玄夜虽然人都站到了里面的橱窗,但对于这样的重要话语,是不会漏听的,嘴角弧度明显上扬,还适时一句,“夫人,来看看这件如何。” 凌兮月瞪眼。 这家伙,乱叫什么? 老板娘一听,顿时眼睛都笑得只剩一条缝隙了,“还说不是,还害羞呢。”她笑眯眯的,“我这双眼睛,也算阅人无数,就从未看走眼过,我就说你们一定是一对!” 凌兮月白眼,天下套路是一家,上一个也是这么说的…… “夫人?”见凌兮月不回应,玄夜又唤了一声。 简直就是魔音穿耳! 凌兮月心中万分肯定,她要是不应,他绝对会一直唤下去,又不敢去惹他,揣摩不中这个男人阴晴不定的心思,真害怕他又一个抽风不对,就炸了。 凌兮月没辙,阔步跟过去,恶狠狠一句,“来了来了!” 老板娘笑开了花,“现在的年轻人,可比我们那个时候,有情趣多了。” “这件,喜欢吗。”玄夜下颚轻指了指身前挂着的一件纯黑衣裳,还有同款披风。 和他身上的,也很是相似,男款的缩小版。 再形象一点的说,明显的情侣款。 凌兮月吃穿本来就不挑,更何况只是临时救急,她看了一眼,便实话实说道,“就它吧,我没那么讲究,反正就穿一次,随便哪件都可以。” 玄夜的脸色冷了下来…… “我 第732章 月儿,过来 凌兮月脸上的笑意,近乎谄媚。 只是不知道为何,或许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实在太不走心了,玄夜的脸色明显又黑了一下。 见他面色泛黑,抿唇不语,唇线都要凝出冰来的模样,凌兮月眼皮子暗跳了跳,也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了他。 正对着男人那阴云密布的表情,她脸上的笑意几乎快挂不住了,无奈之下,只能赶紧又强调一遍,“真的!”怕他不信,她赶紧又道,“你看那颜色,那款式,那做工……” 只是越说,玄夜的脸色却越是难看,慢慢地都快黑得滴出水来。 别说是玄夜,旁边的老板娘脸都快跟着黑下来了,姑娘你快别说了吧! “那……”瞧着他的表情,凌兮月的嗓音慢慢便弱,最后默默地,完全闭上了嘴。 这位大哥,大爷,你到底想听什么啊? 得,她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 多说多错,少开口为妙。 几次摸索下来,凌兮月还是觉得她什么都不说的好,扯了扯嘴角不再吱声,至少若再出了什么幺蛾子,也就不关她的事,她能心安理得的。 不过凌兮月那话说的……真的是旁边的老板娘都有些听不下去,尽管夸的还是她家的东西。 再怎么,能稍微走点心吗? 这不就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黑色衣衫吗,这还能夸上天去,一听就是敷衍啊,人家能有好脸色才是怪了,两个都不怎么通情趣的年轻人,真是看着着急。 只是作为旁人,又不好多说。 现场就这样静了下来,气氛也瞬间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玄夜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他轻瞥了一眼兴致怏怏,埋头盯着自己脚尖,还瞅的认真的凌兮月一眼,好像她的靴子上有花一样。 不再搭理他…… 轻轻一声叹息,微不可闻。 “给她试试。”玄夜下颚轻抬,虚指了指那黑色套装。 一直在旁边静候着,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的老板娘立刻会意,快速将那套黑衣取下来,笑呵呵捧到凌兮月眼前,“姑娘,你随我到后室更衣吧。” 凌兮月“嗯”一声,提步过去,刚走出两步,又被玄夜叫住,“等等。” 她停下来,看向他。 又想做什么? 男人健长笔直的腿一个轻迈,便至她眼前。 靠的近了,头顶斗篷遮盖落下的阴影浅了许多,被旁边的老板娘一不小心瞥见,控制不住心脏都漏跳了一拍,除了对那隐约的绝世容颜生出的震撼之外,更多的惊惧交织。 笼在暗影之中的暗红双眸此时虽然沉寂平静,但那其中锋芒,只是流露出丝缕,便已足够的摄人心魄。 老板娘不敢多看,本能地避开了眼,双手兜着衣物,老老实实地在旁边候着。 这两位到底是什么人啊? 玄夜在凌兮月身前顿住,修长手指伸出,勾着她衣襟处的带子一扯,便将她身上火红的披风外罩剥离下来,抓在手中,随后淡淡一声,“去吧。” 这男人,莫名其妙的。 凌兮月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随老板娘进里屋去。 今天是乞巧节,这又是当街的位置,成衣铺子里面人自然也不少,多的是三三两两的少女成群,几乎每个人一进来,都注意到玄夜,尽管他已有意站在了靠边的位置在等待。 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却又没一个人敢靠近他。 那冷傲孤绝的身材,生人莫近的气息……无一不在向人宣告他的不好招惹,而且这种不好惹,可不是被被无视,或被呵斥两句那么简单,是极可能会丢命的那种! 这种强大的气场,给与所有人相同的直觉! 所以即便有姑娘春心荡漾,那也只敢远远观望一下,甚至于无可避免到他身边,你也是自动在三尺外绕道走,也不知道到底怎样的女子,才敢站在这样的阎罗王身边。 不过一切,都在凌兮月出来后,得到答案。 很快,不到片刻时间,凌兮月便换好了衣服出来了。 先前穿着白衣的她,仙气飘飘,火红的披风色彩,将她衬得灵动逼人,而此时换上了一袭黑衣打扮,又是另外一番风味,清冷之中还透着一抹男儿的帅气,英姿飞扬! 玄夜的眸中似乎闪过一抹惊艳,微微动起的涟漪,好似那清风拂过一潭冰湖。 虽是最低调的打扮,但在一屋子花团锦簇的女子里面,却依旧最为惹眼。 这衣服,真的是全靠颜值撑啊。 “夫人生的一副仙女模样,真是怎么穿都好看。”老板娘笑着看向玄夜,商人当然是什么好听,捡什么说,但这一次她是由衷地赞叹,“真是让我这小店蓬荜生辉呀。” 玄夜听得这话舒心,眸光落在凌兮月身上,绯红似血的嘴角浅浅上扬。 凌兮月也懒得再去争辩,展开下手示意,“这样可以了吧?” 他要再要刁难她,她可就真不伺候了! “过来。”玄夜开口,薄唇吐出两字。 月儿,过来…… 是在哪里听见过? 过来……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话语……凌兮月眸光一动,着了魔一样,竟真那样老老实实过去。 “……” 说好的不伺候呢? 玄夜手中的披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黑色的斗篷,而那精致的红色绒缎披风,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而凌兮月此时也没那闲工夫去问这些小事。 她总觉得这男人没事找事做,就像故意找她的茬一样,所以就不去管这些细节。 不然万一哪不小心,又惹到他了怎么办? 惹不起! 玄夜抬手,拿着黑色斗篷的修长的臂膀绕到凌兮月身后,这个动作,将女子纤细身子圈在了怀中,她下意识的想躲,但她的身子却好像凝固了一样,就那样直挺挺地杵在原地。 男人身上灼热的气息扑面而至,火热无比,好似热浪一般,将她的面颊熏出了点点红晕,不受控制的浮现。 他只是给她将斗篷穿上身,所以手臂只是环绕了一下,将斗篷披在她身上后,便顺势抽了回来。 专心着手上动作的玄夜,也没发现凌兮月的异样。 第733章 纳兰雪衣送给你的? 而凌兮月,她也没感觉到自己的异样,此时掀起眼帘看向玄夜。 视线顺着落在她胸前的手,一直看到他脸上。 男人在给她理落在衣襟处的缎带,修长的手指穿梭,打了个结,给她系好。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干什么都看颜值的世界,本是极为简单的动作,但他做来,就是别样的好看。 他低垂着眸子,浓密睫毛落下的阴影,暂时掩盖住了那双眸中的锋芒,血纹浅浅的脉络,隐藏在那暗处,几乎看不见。 面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此时此刻,他看上去,竟有那么点……温柔。 对的,就是温柔。 铁血温柔,说的大约就是这般吧? 玄夜正准备收手,却无意间,看见了凌兮月挂在脖子上的坠子,就似一颗石子,投入原本如静一般的湖面上,在他那双暗红的眸中荡起一抹涟漪。 这抹涟漪,淡淡的,一直投入他的心底。 那是一颗极为普通的石头,有点玉石材质,只是形状颇为独特,约莫指尖大小,外延是像火焰一般的不规则圆形,微赤,在中间的位置,却映着道枚月牙形状。 就如日与月,炎火和月华,密不可分。 天然而成,没有经过任何人工的雕琢,仿佛天意就是如此。 很普通的一颗石头,被她用最为简单的黑色麻绳穿着,挂在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可能是因为刚换了衣服的缘故,原本贴身佩戴着的项链,此时被不经意间,带着露出在了外面,也落入了玄夜的眼中。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之前落下悬崖,坦诚相对时,还有飘雪楼的温泉池中……只是没有特意去审视。 但这一次,玄夜看着这东西,却莫名觉得熟悉,熟悉到,让他生出一种来自于灵魂的触动。 因为这奇异的感觉,男人的眼神,动作,还有那原本冰铸的轮廓,都柔和了下来。 旁边有女子忍不住小声议论的声音,“没想到,这位大人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如此亲力亲为,他的夫人可真是幸福,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吧?” “不过那姑娘,模样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我们只能看看。” “如此,也是……” 唉声叹息,羡慕嫉妒却没办法恨啊! 莫说是普通女子,就是凌兮月,这一时间,竟都看失了神去,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看着男人那温柔缱绻的模样。 直到男人将她身上的斗篷穿戴完毕,且打理好,暗红双眸一抬,偶然一抬,对上了她的眼,她才猛地回神。 像是被逮到了大型犯罪现场,凌兮月双眸见鬼似地迅速挪开,一阵闪烁,懊恼不已。 阿弥陀佛,她什么时候也这么花痴了? 这还是她吗! 凌兮月再一次后悔自己的决定,这个男人就是洪水猛兽,会吃人的! 她得离他远一点才是,明明在心中发了无数次毒誓,为何这绕一圈,好死不死又凑到他面前去了? “在看什么?”玄夜捕捉到女子躲闪的眼神,慵懒哑然的嗓音,难得的竟染上了笑意,好听到让人控制不住浑身酥麻。 那声线虽是低低的,但也能明显听出,他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给她看便是,想怎么看都可以,为何要偷看? “没看什么。”凌兮月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表情,脸色还故意冷下了几度。 玄夜的嘴角弧度又深了几分,丝毫没被她的冷鼻子冷眼影响,心情瞧着反而更加愉悦了几分。 “现在可以了吧,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凌兮月斜了一眼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不爽加剧,终于又忍不住,刺他一句,“就今天一天,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 或许是这会儿心情不错,对于她那夹枪带棒的话,玄夜视若未闻,轻笑一声,“嗯,不急,还有最后一事。” 说着,他伸手便朝凌兮月发髻上的木簪而去。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后,凌兮月眸光一闪,他是要…… 反应之迅速,一个侧身,脑袋跟着一片便避开了他的手,“我自己来。” 这东西落到他手里,指不定又和刚刚的披风一样,转眼就不知了去向,再寻不得。 别的还好,这是雪衣送给她的,既是礼物,终究是人的一片真心,不能随意轻贱,她有义务保管好。 心意,也是这世上最不能糟蹋的东西,再不济,也不能一夜之间就转眼没了吧? 而玄夜的手,就那样顿在了空中。 瞧着凌兮月那不自然的表情,不知是出于男人的直觉,还是对她没来由的了解,他暗红眸子骤地一眯,嗓音的温度也跟着急转而下,“纳兰雪衣送给你的?” 二月春风的天,瞬间变成寒冬腊月,没有一点过度! 看着男人那阎王爷一样的表情,又想到她刚说了雪衣一句什么,差点让他发狂,凌兮月聪明地选择了不吱声,只默默地伸手去取头上的簪子。 她还是自己保管为妙…… 对纳兰雪衣的东西,她就这么珍惜? 玄夜眼阔周围的血纹绽放,几乎是一瞬间,便爬满了他半张面颊。 凌兮月的手还未触到头顶的簪子,玄夜的掌风便破风而来,五指朝她头顶的木簪抓去! 男人的反应是她没有料到的,但凌兮月眼疾手快,手臂一抬,“碰”地将他的胳膊挡开,也将那凌厉一手化解,恼怒一喝,“你干什么!” 这次她什么都没说吧? 他又哪根筋不对,发什么神经! 玄夜一声不吭,抬手又朝她头顶的木簪而去,迅捷身姿快若猛龙。 女子头上的鲜红木簪,就像一根刺,刺得他双眸剧痛无比。 男人眸中无名怒火涌动! 滔天的愤怒! “玄夜你够了,我的忍耐是有限的!”凌兮月飞速避闪,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便挡开了他数道攻击,那垂落的长发,顺着她旋转的身躯,飞舞飘然。 “怎么了!” “什么情况这是?” 周围的人赶紧抱头避开。 一些胆子小的女子,吓得是尖叫着跑了出去。 分明刚刚还在浓情蜜意,怎么一转眼,就打起来了! 要变脸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第734章 拿你身上的一件东西来换! 几招之后,凌兮月一个不慎之下,发簪还是被玄夜夺了去。 “玄夜,还给我!”凌兮月伸手,白皙纤细的五指朝男人的方向摊开,黑色衣衫衬得她眉目清冷一片,还有着明显的怒意,只是极力隐忍着不发。 玄夜大掌紧握着那枚木簪,只露出发簪首尾。 那鲜红的色泽,像他掌心滴出的血一般,刺眼无比! “他送给你的东西,你就这么紧张?”他脸上的冷意,比凌兮月还冷峭的眉目还要冻人,只是整张脸都笼在斗篷落下的黑暗阴影之中,看不清明。 但能明显感觉到,整个铺子的空气都好像凝固成冰了般,不是吓人那么简单,而是让人毛骨悚然的那种渗人。 还未来得及跑出去的人定在原地,不敢有任何动作。 凌兮月咬牙,瞥了一眼缩在角落边颤抖的老板娘,几个客人。 眼前快速闪过血流成河的场景……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怒火控制下来,“你别这么不讲理行不行,不管是谁送的,那都是我的东西,你没有处置的权利!” 他是在介意雪衣? 凌兮月若再感觉不到他的生气点,那她就不是迟钝没情商,而是真蠢了。 可是她也确实不明白,这个男人他有什么立场,如此质问她和雪衣的关系? 雪衣是她的未婚夫!凌兮月愣了下,对,雪衣是她未婚夫啊,雪衣送给自己东西,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他凭什么这么霸道,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这种感觉矛盾又纠结的感觉,让她很冒火! “还给我!”凌兮月咬牙,态度强硬。 玄夜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眉目冷肃,他视线缓移,从她伸过来的手一直过去,直到她脖颈处,那鲜红薄唇勾出一抹嗜血的冷锐弧度,开口,“给你,可以。” 凌兮月眉目一松,没想过他会这般好说话。 果然,她一口气还未松到底,便听得男人又道,“不过,我要你拿你身上的一件东西来换。” “什么,你说。”凌兮月没多想,顺口便接了下来。 不过,她身上的东西? 这男人莫非是想要其他玉符? 她身上带着的,不过是一些暗器,药品,虽然没有玉符这种秘宝,但许多也是价值不菲,可尽管价值不菲,若让她拿去换这一根普通木簪,她也是毫不犹豫的。 因为这是雪衣的心意,她不能转眼就给丢了! 可凌兮月没想到,玄夜什么都不要,却盯上了她身上,最便宜的那件东西。 “就是你脖子上挂着的石头,你拿它来换。”玄夜不温不火的一句话,却让凌兮月愣了好一会儿。 回过神来之后,她几乎是本能地抽回收,快速捂住挂在胸前的石头,“不行!” 回答的,更是果断,连她自己的意识都没跟上,就已说出口,“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就这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可玄夜竟没有一点生气,凝向她的眸光加深,幽暗一片。 凌兮月蹙眉,懊恼一声,“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为什么。”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这个人,其实是很讨厌带各种饰品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累赘,带着碍手碍脚的,她得了这具身体时,这一枚形式日月同心的石头坠子,就已挂在她的脖子上。 这也算得上是她全身上下,唯一一件可以算得上饰品的东西。 若是以她的性格,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就解了这些累赘,但她却没有这么做,甚至于连想都没有想过,就好像这东西原本就是属于她的,融入骨血之中,不可剥离。 以至于有人一开口想要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而这种珍惜,和对雪衣所送礼物的珍惜,爱护,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总之很复杂,复杂到她不想去细想,就由着自己的本心去对待。 “哦?”玄夜看着她。 男人语气平缓,他狂乱的情绪,他暴涨的愤怒和莫名的酸涩,好像也因为刚刚凌兮月的回答,而莫名的平静了下来,只是暗红深邃的眸中,依旧有着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执拗。 来不及疑惑,他已再度问出口,缓缓一句,“莫非这个东西,比我手中的木簪还要珍贵?” “你哪这么多的问题,到底有完没完。”凌兮月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再度伸手,放缓语气,“别闹了,把东西还给我,还有正事要做,你确定要一直跟我纠结这个?” 求你,别再问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玄夜眸色一暗,却坚持到近乎偏执,冷冷几字,“是与不是。” “是是是!”凌兮月真是要被他给逼疯了,将吊坠收入衣襟之下,恶狠狠地瞪着他,破罐子破摔一般,“这东西不换,簪子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她今天就当个罪人,谁都有私心,雪衣会理解她的。 这东西,她真的……不能给。 凌兮月本以为玄夜会直接将那发簪捏得粉碎,却不想,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种很难懂的情绪,便将它送回到她眼前。 凌兮月满脸狐疑地看着他,没有伸手。 或许是觉得这男人不会这么轻易就给了她,怕他使诈。 “不要?”玄夜嗓音中似乎带着一点冷哼,古怪至极,作势就要抽回收。 这态度就对了嘛……凌兮月赶紧伸手,迅速从他掌心将木簪拿回,生怕他又一个哪不对劲反悔。 凌兮月没再多想,伸手,顺势就往头上插回。 “不许带。”男人森冷的话语像寒风袭来。 凌兮月的手僵在空中…… 这是在命令谁? 他凭什么? “我说,不许带!”玄夜的嗓音又冷了几分,周围一片阴风瑟瑟。 这男人怎会如此反复无常,莫名其妙?凌兮月在心中将他骂了无数遍,但最后,还是默默地将手放了下来,朝玄夜挤出一个皮笑肉不动的笑脸。 她忍! 玄夜却因此心情大好,从他嘴角再度微扬的弧线都能看出。 第735章 归还定情信物?做梦! 凌兮月却是要内伤了,有苦说不出。 她是不明白,自己明明可以躲得远远的,非作死一样跟这男人扯在一起干什么? 玄夜抬手轻招了一下,唤来缩在角落边的老板娘,拿出一块碧玉递给她,惜字如金,“够吗。” 无辜被牵连,本就被吓得双腿发软的老板娘,接下玄夜递过来的玉佩之后,只看了一眼,膝盖又软了一下……一个不稳,差点给跪地上去。 这真的是一块好玉啊! 她瞪大着眸子,摸了一遍又一遍。 这位大人的意思是,用这块玉换这件衣服,还有赔偿她毁坏的铺子,而且还不用找了? 玄夜和凌兮月刚交手那几下,虽然没有用内力,也都极力地将动作减小了,但还是对周围有所波及,将这间小铺子打得是一片狼藉,橱柜散架。 衣裳这些,更是破烂得到处都是。 只是这块玉石虽然只是一小块,但至少也得值几百两黄金吧,她这件衣裳虽是店里顶好的,但也就几两银子而已,这位大人莫不是在拿她寻开心? 老板娘心中有些不确定,又不敢去看眼前男人的眼神和表情,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凌兮月此时有些无语,这些人出门都不爱带银子的吗? 一个个都这么财大气粗的? 珍珠玉石不是钱吗! 还是说,分不清楚多少银子可以买多少东西?凌兮月脑中自动补出一场画面:男人冷着脸,直接抓了一把玉石揣到怀中,阔步出门去。 “够,够,当然够!”老板娘点头如捣蒜,笑得满脸褶子,静待吩咐。 这块玉石,都能买几十个她这样的铺子了! 哪能不够? 玄夜淡“嗯”了一声,转身唤还杵在那里的凌兮月,“走吧。” 凌兮月黑着脸应了一声,提步,一边顺手将簪子收入怀中,却听到一声轻微的脆响,垂眸看去,却发现那簪子中央,裂开了一道细纹。 凌兮月瞪眼,手掌摊开。 “咔嚓”一声,鲜红的木簪在她的掌心,一下断成了两截! 断,断了…… 凌兮月红唇无声地张了张,看了看掌心断成两截的发簪,又看向男人那颀长挺俊的背影。 她就说,这男人怎会如此轻易就给了她! 凌兮月气得浑身直哆嗦! “玄,夜……”缓缓的两个字,从那绯红的唇瓣溢出,却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语音逐渐上扬,夹着风霜,带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听得人浑身汗毛直竖。 几乎整条街的人,都隐隐颤抖了抖! 这什么情况,七月的天,大好的热闹日子,怎么就刮起霜风来了? 唯独玄夜,像是一个奸计得逞的小孩,鲜冶的嘴角弧度加深,心情大好,修长笔直的腿一步迈出店门,浑身沐浴在外面的璀璨灯火之中,连带着那步伐都显得惬意起来。 将纳兰雪衣送给她的,疑似定情信物的东西还给她? 呵…… 他没将它碎尸万段,已该庆幸! 店铺的老板娘也颤巍巍地捂住耳朵,被凌兮月那阴森一语吓得缩回脑袋,更不敢再去打量。 她今天真的受多了惊吓,还是停业修养两天吧,再是个大金主,那还是小命重要一些,可惹不起这样的,再来一次,她估计得直接废了! 七夕佳节,潮山城内真的是万人空巷。 强行忽略刚刚的小插曲,凌兮月一路随着玄夜到了潮山城郊外。 暗夜中,两匹快马在官道上疾驰,乌光闪烁。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不一会儿,两匹快马便转至陡峭小径,且一路往下。 越往城外走,越靠近北海峭壁,越发人烟罕至,光秃秃的礁石沙砾在月光下显得一片森冷。 即便是今天这个热闹的气氛,也无法感染到那阴冷的气息。 沿途过来,方圆十里都没有人烟气息。 从天穹俯视而下,大地好像裂开了一道伤疤,一条裂谷宛若闪电,贯穿这整块峭壁,横向数百米,纵贯几十里地,一直接至那墨黑一片的大海。 再往下看去,裂谷往下是无尽深渊,暗黑一片! 但那暗黑的深渊之中,又好像又点点星火闪烁,不甚明显,却隐约可见,好像蒙上了一层雾霭的天空,星辰只是隐隐可见,又似鬼火一般,飘闪不定。 仿佛间,好像还有鬼哭狼嚎的声音。 只看上一眼,都让人心中发毛,脚底冰凉。 这样一个地方,估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也不敢靠近。 当然,凌兮月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但她瞧着也皱了一下没有,因为她没想到,瞧着繁荣无比,光鲜亮丽的潮山城,居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地方。 “你所见的,只是鬼族在潮山城的冰山一角。” 不过到了这个地方,再深入到深渊地步时,凌兮月才知玄夜刚刚这话,是何意思。 一路往下,一直下至裂谷的最底部,乌黑的水流汇聚成一条暗河,蜿蜒像不知名的黑暗深处,水流瞧着不慢,却诡异的听不到一点水声。 周围一片死寂,安静到让人窒息。 偶尔传出一两声古怪“叽”叫,也不知是动物,还是人发出来的。 裂谷左右的石壁上闪烁出的火光,混着些许遗落下来的月色,在这片黑暗之地闪烁。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凌兮月眸落利刃,扫视周围,最后将眼神停留在了身边的男人身上。 玄夜抬手,缓缓揭开头顶的斗篷,露出那头暗红色的长发,在如此暗黑环境之下,血瞳被眼廓周围的血色纹缕衬得越发妖魅,“鬼市。” “鬼市?”凌兮月蹙眉。 玄夜“嗯”一声,伸手到她身后,将原本耷搭在她背后的斗篷风帽撩起,戴上。 盖住她的乌发柔软的脑袋,也将她那与此地格格不入的雪白面庞遮掩其中,启唇淡淡,好像说着一件无关紧要之事,“此地,才是鬼族在潮山城,以及整个中州,真正的据点。” 鬼族据点? 凌兮月又看了一眼周围,略有惊异。 或许是注意力被转移了,她此刻甚至没意识到,什么时候,她竟如此自然地,任由这个男人对她“动手动脚”! 第736章 地狱门,黄泉路! “鬼族据点不是在潮山城内吗。”凌兮月疑惑。 玄夜给她提了一下斗篷上的风帽,帽檐落下来的阴影,将她整张小脸都遮掩其中。 他这才满意收手,淡回一句,“潮山城的鬼族据点宗祠只是幌子,这里,鬼市,才是鬼族在中州真正的落脚点。” 凌兮月恍然,此刻也忽的想起什么。 雪族和皇甫家族收到的情报,她也看过一些,好像有提及过。 鬼族在潮山城有一处暗桩,藏的很深,雪族和皇甫家族的人一直在试图挖掘,但这么多年了,依旧没能摸到具体。 想必,说的就是这个地方了! 思及此凌兮月眸光微闪,抬眸对上那双暗红眸子,“玄夜,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还是你觉得,我会和你讲江湖道义,不会将这个地方透露出去?” 自己可是皇甫家族的人,他到底哪来的自信,就这样将她弯都不转的,带到这个地方来? 玄夜迎着她那忽露防备的视线,薄唇轻勾一笑,伸手,隔着斗篷风帽轻抚上她的小脑袋,“放心,我既敢带你到这来,就能完好无损的将你带出去。” 男人冰冷的声线此时异样温柔,低低的,让人沉醉。 凌兮月也愣住了,愣愣看着他,有些迷了眼。 不过……他回答的是一个话题吗? 乍然回神,凌兮月猛地伸手打开他那乱摸的手,咬牙切齿,“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许对我动手动脚!” 斥责的话语中,更多的却是气急败坏的意味,懊恼自己猪油蒙了眼。 玄夜也不和她争,薄唇一勾,抬空手,还笑着点点头。 退开的模样倒是快,头点的也是一个迅速。 至于有没有真听到心里去,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走吧。”他转过身,走在前面,头也不回浅浅一句提醒,“跟紧,别乱跑。” 凌兮月抿唇,他好像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她自己也是,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想也不想,就跟着他进了这么个,可以称得上龙潭虎穴的地方,也不担心,万一这男人把她给卖了怎么办? 她也是心大! 两道黑影来到峡谷中间的暗河边。 凌兮月再度扫了眼周围,从此处往上看去。 月亮都好像变成了一种妖红,光芒透过峡谷狰狞的裂痕,千条万条,重重筛落而下,将暗河表面映出血色痕迹,好似鲜血在静静流淌。 也是这时,靠的进了,她才看见停留在那暗河边停靠着的几个竹筏。 每个竹筏尾部位置,都蜷着一个类似于人影的东西,一动不动,一时间她真分不清到底是人还是……鬼。 而他们正前方的那个身影,身披破烂布衣,头盖棕麻斗笠,边缘残缺不全,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风霜的摧残。 看那佝偻的身影,应该是一个老者。 听得有人到跟前的声响,那黑影头也未抬,“此是地狱门,通往彼岸路,一入黄泉,人神不回头,客人,可想好要去什么地方。” 沙哑的声音,像是被糙纸摩挲过,不紧不慢。 凌兮月眉梢轻抬,还未进去就已感觉到,这地方确实有那么些诡异。 “八重鬼蜃楼。”玄夜嗓音平淡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轻车熟路,就好像见怪不怪了般。 听得这几个字,摆渡人的身形动了一下,旁边两个竹筏上,原本静静蜷缩着,像石头木桩一样的身影,好像也微动了一下。 摆渡人侧头,幽深的眸子从那斗笠下露了个边角出来,看着玄夜,“客人请上。” 玄夜面无表情,迈步上去。 在凌兮月刚踏出一只脚,另外一只脚都还没踏上竹筏,耳边忽的响起摆渡人嘶哑悚然的话语,“这位姑娘,可不是属于这个地方的人,莫怪老朽没提醒,此去黄泉路,人神不回头,若想再看见明日的太阳,便留步此处。” 徐徐嗓音,宛若寒风。 凌兮月心中微讶,一个摆渡人,正脸都没见着个,竟也能看出这么些名堂,有意思。 不过,就算真地狱,她都不曾怕过,何况是假黄泉? 凌兮月红唇一勾,几乎没作任何停顿,便跟着玄夜的步子,踏上了那漆黑阴诡的竹筏。 竹筏吃水下沉,隐隐有血红色,沾到了她的脚底。 “那客人就坐稳了。”摆渡人发出呵呵两声极为古怪的笑意,手中的铁烟杆在竹筏上敲了敲,发出“碰碰”,让人心惊的声响,这才佝偻着摇杆起身。 他抽出那长长的一根竹竿,落入水中一撑,“起步……” 嗓音很低,尾音长长的,周围的峭壁上也正好有“叽叽”的古怪叫声响起,糅杂在一起,让这方阴暗空间更显阴森。 一叶竹筏从峡谷中间的暗河缓缓滑过,带出流水“哗哗”的声音。 “哗……” “哗……” 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渗人。 这个地方,处处都流动着腐朽荒败的气息,宛若地狱。 许多断木横在裂谷中间,挂满了各种破布,更是蛛网密布…… 凌兮月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石壁上的火焰闪烁处,那些疑似于暂居地的烂木堆中,溶洞似的巢穴内,有一双双眼睛,正看着他们。 不知是人是鬼…… 玄夜站在竹筏前端,负手而立,犹如一尊暗夜修罗。 凌兮月走过去,站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看了男人一眼。 周围夹着点点火光的昏暗光影,打在他血纹横呈的冷峻眉目间,光怪陆离,披散而下的暗红长发,随着偶尔穿过的阴风,飞舞而起。 此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凌兮月瞧着他孤冷寥落的侧颜,心中莫名有些忧伤。 更是忽地冒出一个荒诞想法,很想就这样站在他身边,一直陪着他,让他看上去不那么的孤单落寞。 只是这想法刚一冒出来,便被凌兮月猛地掐死了。 使劲儿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在想什么呢? 玄夜注意到凌兮月的小动作,见她埋头在那里猛摇脑袋的模样,他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开口打破让人窒息的寂静,“你在做什么。” 凌兮月轻“啊”一声,回过神来。 迅速整理好表情,抬头对上男人看过来的眼睛,淡淡一声,“没什么。” 凌兮月的表情很认真,一副好像真的“没什么”的模样,还朝玄夜挤出一抹笑意。 只是玄夜的眼神却一直凝在她身上,看得凌兮月无端心虚,于是轻“咳”一声,随便又扯了个话题敷衍,“我只是好奇,潮山城居然有这么大的地下世界,却不为外人所知。” 虽然现在只是初显端倪,但凌兮月已能看见,这个地底世界是真不小。 别人或许感觉不到,但却瞒不过凌兮月那敏锐的感知,只从两侧峭壁溶洞中的动静来看,盘踞在此地的鬼族中人,不管是人是鬼,至少是以万为单位计量! 玄夜薄唇勾勾,望向前方无尽幽暗处,缓缓道,“此处,原本也是一座城池,只是数千年前经历过一次大的灾变,原本的的城池全部下沉到了地底,居住在旧城的所有人,全部死在那一次灾变之中,没能爬出这片地狱,久而久之,这一处地方便被世人遗忘了。” 凌兮月心中微紧。 玄夜口中的灾变,不出意外,应该是地震吧! 只是全城的人都死在了那次地震中……想想,确实惨烈。 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尸山埋骨,可谓人间地狱,难怪这地方如此阴森,看来不仅仅是地理位置的原因。 “后来此地被鬼族发现,对于旁人来说,这里是地狱,但对于鬼族来说,却是得天独厚的修养之地。”玄夜负手而立,站在竹筏前端,“便在此地建起了鬼族在中州,最大的一个盘踞地。” 凌兮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于鬼族来说,这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毕竟真没几个人敢到这里来。” 玄夜看了她一眼。 凌兮月耸肩,“我没针对你的意思。” 玄夜轻勾了勾薄唇,只是笑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要争辩什么的意思,更别说生气。 有时候凌兮月真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鬼族的人? 他是鬼族的少主吧? 玄夜继续说,“不仅仅是鬼之一族,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交易,人,鬼,不管又多肮脏,多黑暗……只要到这个地方,鬼族都会寄予庇护,都是鬼族的子民。” “只要到了这个地方,任由你是天下恶贼,叛国钦犯,都无人敢再管,也与之前的一切,彻底斩断。” 凌兮月轻扯嘴角,轻声嘀咕一句,“鬼族行事果然是别具一格。” 这话,还真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 不过也是,九州时代之后,天下任何一个国家,即便是大的王朝,都不具备挑衅三族的能力,更何况是行事最不守章法的鬼族,手段更是凶残,一言不合就直接打开杀戒,灭人一族。 古北夷国,就是最好的例子。 只需一次行动,便可用杀戮威慑天下数千年! 就是这样的一个势力,谁敢去招惹?即便是一些国家的统治者,触摸到这地狱边缘,就被吓退了。 对于凌兮月的话,玄夜像是没听见一般,未作反应。 男人冷冽嗓音继续,“当然,有所得就必有所失,只要是进了这里的人,便再也不会知晓天日为何物,只能永远地生活在黑暗之中,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还带我到这里来!”凌兮月鼓眼瞪向他。 第737章 这他妈还病的不清啊! 听得这话,凌兮月意识到什么,这才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危。 不过,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会不会太晚了点? 这大概就是被卖了,还帮忙数钱吧。 都已经踏进鬼门关半天了,现在才转过弯儿来! “亏我这么信任你。”凌兮月无语白眼,说着气愤指责的话,但那凉凉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担心害怕的痕迹在里面,但一小点怨愤还是有的。 瞥向玄夜的眼神,也阴嗖嗖的,有些可怕。 凌兮月这不自知的一句话,似乎愉悦到了玄夜,男人哑然一笑,“放心,你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她嘀咕着,“你说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啊?”说着凌兮月又斜了他一眼,两手一抱环于胸前,身形笔直玉挺的站在竹筏前端,他的身边。 玄夜勾唇一笑,一字字,重复她的话,“我说你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 凌兮月转眸看向他,被他那认真的眼神盯得一阵心慌。 只看了一眼,就像做贼一样,赶紧移开了视线。 这男人,开个玩笑而已,干什么那么认真? 两人的声线很低,并肩站在那竹筏前端,刚刚好。 后面,身形佝偻的摆渡人趁着竹竿,缓缓落入暗黑水中,带起“哗哗”的水波声音,在这死寂的裂谷中,异常清晰。 “哗……” “哗……” 一种只存在于黄泉路上,能穿透人灵魂的声音。 不管他听没听到两人的谈话,又听到了什么,他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破烂的斗笠盖住了他扭曲的干枯的容颜,只能看见长长的灰白胡须露出一角。 在这里,不闻,不问,闭眼,闭嘴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竹筏顺着暗河流水,慢慢地驶入一片幽暗空间,长长的溶洞。 漆黑的石壁代替了天空,隔断了一切来自于外界的光明,缓缓流淌着,几乎听不到任何水流声音暗河两侧。 边缘位置,是一条长长的廊道。 那廊道上,隔不远,就好像有人影似的东西出现。 还有火光闪烁,再到一处疑似于人影的位置时,凌兮月定眼看过去。 那是一个披着不知什么兽类毛皮的老妇人,如此昏暗的环境内,为何能看清楚是老妇人呢? 因为在那老妇人的正前方,摆着一小盏油灯,就像破败的寺庙中,用来供奉鬼神的那种香油灯,油灯闪烁而出的光芒,正好映在那人面颊上。 苍白似鬼的容颜,沟壑横呈的面庞,毫无波动的表情……无一不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人还是真鬼! 她身前的位置,还摆放着一些极为古怪的东西。 年代久远的青铜面罩,看着一无是处的杂草……还有一个森白的骷髅头,黑洞似的两眼,像是旋涡一般,无声呼唤着,仿佛要将人吞噬下去! 破破烂烂的麻布上,散落着不少东西。 只是灯影闪烁着,忽明忽暗的,让人看不太清。 凌兮月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如此让人毛骨悚然的情形,她却连眉毛都没多皱一下。 换做天下任何一个女子,怕是都得尖叫着吓晕过去,她倒好,那样直勾勾的打量着,还仔细去审度,看得是一个津津有味,也是非人哉。 在她正想收回视线时,那低着头的老妇人,猛地抬起头来,一双全是眼白的眸子,骤地将她锁住! 那双眼,没有瞳孔,全是眼白,死鱼眼一般! 凌兮月莫名地迷了一下眼。 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水,挥散不掉,整个人也愣住,不想有任何的动作,如此恐怖的情形,她竟忽然生出一种,想要靠过去的感觉来。 好强悍的迷魂术! 不过凌兮月是谁?下一秒就反应过来。 她正想挣脱,但还未有任何动作,脑袋被一只大手带着一偏,转至男人的健硕的臂膀中,避开了那双噩梦般的死鱼眼。 男人淡淡的话语,同时在耳边响起,“那是海婆,别看她的眼睛。” 那低哑的嗓音,很是平静,却莫名有一种暖暖的意味萦绕。 “海婆?”在他臂膀中的凌兮月早已缓过神,眼清目明的。 哪有半分迷晕的样子? 玄夜“嗯”了一声,清冽嗓音浅淡,“海婆,是鬼族一脉下面的旁支一系,她们拥有很强大的禁忌术,能摄取人的魂魄,将之炼成傀仆,一种只会听从她们命令的提线傀儡。” 男人大掌拨着凌兮月的脑袋,圈于身侧,说话间,臂膀又不着痕迹地轻收了收,护在怀中去。 像是对待一件至宝,放在心尖温柔呵护。 “虽然在外几乎遇不到海婆,但若遇到,一定要小心。”玄夜却缓缓将视线转过去。 男人眼帘轻掀,缓缓视线对上海婆那双不死心,依旧看向凌兮月,无比渴望的死鱼眼,他暗红双瞳之中好似有血光闪烁,面无表情看过去。 极为平静的一眼。 海婆干瘪的身躯却猛一个颤栗,死鱼白似的双眸像是针扎了一般,立刻转开,身前的那盏油灯也一闪熄灭。 那模样,就好像猫见了老鼠一般,吓得仓皇逃窜。 是的,就是仓皇! 像看见什么可怕之物,恶鬼见了都退避三舍…… “遇到海婆,勿听,勿看,小心避开她们的眼睛,就不会有事。”玄夜冷冷地转回头来。 这就是海婆,传说中会勾取人灵魂的恶鬼。 凌兮月跟个小傻子似的,竟没发现他们两人的动作有任何不妥,就那样静静待在男人怀中,双眸晶亮,像是听故事一样听得恨不得溜出哈喇子下来。 什么海婆,传说中的恶鬼啊,这他妈分明是有病啊! 还病的不清! 刚那老妇的眼睛,就和重瞳病患一样,是一种很严重的眼科疾病。 有句话叫上天也是‘相对’公平的,它给你关上了门,就会留给你一扇窗,患有这种病的人,同时会拥有极高的天赋,那就是在催眠术的造诣上。 可以说能到无师自通的地步,若再稍加训练,无一不成为顶尖的催眠高手。 而玄夜口中的禁忌术,就是催眠术的一种。 被催眠了,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傀儡术! 第738章 趁机占我便宜! 若换个人,听见这些估计直接就吓破胆了,但凌兮月呢,她此刻听得浑身是“兽血沸腾”,此刻还真心无比地感叹句,“鬼族真的是卧虎藏龙啊,有意思!” 这千奇百“怪”,都是各有千秋,可不是外面能碰到的。 若是能抓一两个,回去解剖了研究一下,一定会有不小的发现! 有意思? 玄夜轻动了一下眉梢。 那冰铸的表情,几乎要绷不住。 这小家伙的思维果真是异于常人,他说半天,敢情白担心一场? 玄夜薄唇边缘溢出浅浅笑意,他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只有和这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才像是一个活人,鲜活的人,而不是一个没有感情,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应该是认识她的,可她到底是谁? 越想越觉得兴奋,凌兮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只是在她再转过头去寻海婆时,那处的火光却消失了,消失得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幽暗的通道中,只能听见“哗哗”竹竿落水的声音。 凌兮月不由得有些失望…… “你怎么好像还很失望的样子。”玄夜看出来了。 凌兮月盯着那火光消失的位置,唉声叹气,“这样的活标本,可遇不可求啊!” 玄夜:“……” 活什么? 如果让那位海婆听到凌兮月的感叹,知道她脑子里面的想法,她估计会跑得更快。 不过凌兮月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海婆确实是一种极难遇到的‘生物’,这种标本真当得上可遇不可求,在外面,千万甚至上亿人中都不会出一例。 就算是在鬼族中,这一支系的人都不多,十根手指都能数出来。 而不管是从外面逃至这个世界,还是鬼族自己的子民,在这个黑暗的地底世界,都不是绝对安全的。 黑暗笼罩下的世界,甚至于比外界更为血腥,残酷,弱肉强食,地盘纷争,要在这里生存下去,也是各凭本事。 鬼族高高在上的王族们,亦不会插手下面的争斗。 就如这海婆,她在黄泉路上守候着,带走那些她看中的人,炼成各种大家需要的东西,骨器,傀儡忠仆,也和其他的人交换各自需要的。 人也好,物也罢。 在这里有着另外一套生存法则,没有世俗之说,也没有法规限制,杀人更是不犯法,甚至会赢来四方推崇,膜拜,或忌惮,以恶为荣。 但唯一不变的,依旧是弱肉强食! “上岸了。”嘶哑悠长的话语从竹筏后面传过来。 那语调,语气,说的好像不是让他们上岸,而是上路…… 也将凌兮月从那兴奋,又感叹“遗憾”的情绪中扯回来,留恋不舍地回过头来。 这回魂不要紧,要紧,哦不,是要命的是,她是什么时候,跑到这个男人的怀里去了? 凌兮月“蹭”一下似弹簧一般,从玄夜怀中跳出来。 都来不及看周围的环境,逃也似上岸。 怀中落空,玄夜手都还维持着抚着她脑袋,圈在臂膀中的动作,他静静地看了她好几秒时间,才放下手,“卸磨杀驴,也不必这么快吧。” “我没追究你趁机占我便宜,你还倒打一耙。”凌兮月鼻孔出气,不冷不热“哼”一声。 玄夜抿唇,无声地点点头,一副我不与你争的大度模样,转身丢给摆渡人一块玉石状的东西,才迈步上岸。 暗河流水,到此并不是尽头,好像在此地港湾略作停歇,就又奔往了无尽的未知黑暗之中。 凌兮月嗤了玄夜一下,转身环顾周围。 走过地狱门,渡过黄泉路,这一片黑暗的地底世界,此时,彻底映入眼帘! 这大概是一片绵延几里地的山坳,一座废弃了千万年的古城,在庞大的地下裂谷之中显出冰山一角来。 天空昏暗一片,犹如重重乌云盖顶,所见之处全是狰狞犹如怪兽獠牙般的巨石,穿插在裂谷之中。 古城废址,就好像在这些乱石之中挣扎生存着。 这些是视线能触及到的,视线所不能看见的,裂谷周围的石壁上,挂着的倒落了一半的房屋,用木架支起的,似巢穴一般的聚集地,还有那些裂谷缝隙之中穿插着的暗道…… 无数暗光闪烁,忽明忽暗,古城中,裂谷石壁上。 灯火? 还是鬼火? 凌兮月微愣了下,唇角嚼出深深笑意,“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不管有没有收获麒麟玉符,就眼前的这一切,都让她大开眼界啊,值了。 比起在上面逛花街,她还真是对这样的地方更感兴趣,让她浑身血液都复苏了一般! 上辈子,血雨腥风她经历了太多,本想着这辈子老老实实安稳度过得了,毕竟机会难得,但现在她发现,她还是更喜欢这样的世界,让她觉得无比自在! 一场百年难遇的地震,让原本潮山城的古城,沉入了地下,龙翔王朝建国之后,又在原址上,盖起了新的潮山城,这一座古城渐渐世人彻底遗忘。 在被鬼族发掘出来之后,就成了所有牛鬼蛇神的聚集地,如今的鬼市地狱! 今天这个日子,上面万人空巷,绚烂无边,一个繁花似锦的世界,谁会知道,就在他们脚踏着的大地下面,藏着这么一个噩梦似的地方。 黑暗,血腥,处处都流淌着杀机。 如此一看,在潮山城内的鬼族宗祠,怕是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也难怪鬼族会在这个地方,建立整个中州最大的据点,如此地势对于他们来说,是真真得天独厚。 “对了,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来着?”凌兮月看向来到她身边的玄夜。 玄夜淡一声,“八重鬼蜃楼。” 凌兮月点点头。 大千世界,真的是无奇不有。 偌大的空间中,时不时传出各种古怪叫声。 这座被大地吞噬的古城旧址,还是保留了不少原本的街道痕迹,再加上被挖掘重塑的这些年,俨然一座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地下城体系。 忽略那阴森可怖的气氛,和各种诡异情形,其实和外界的城池情景,也差不了多少。 古街上虽没到摩肩擦踵的地步,但人也不少。 说是人,还不如说是各方鬼神。 第739章 放逐之地! 有满脸长着狰狞似鱼鳞青斑的壮汉,有背着像山包一样,佝偻着身躯前行的驼背,浑身红疮光着膀子呻吟的,五官扭曲在一张脸皮上的…… 在这里,所有的鬼魅都可以尽情释放,不用担心异样眼光。 旁边铺子讨价还价的人,一只手伸出来,明晃晃的,居然长着八根手指,不是五根,也不是六根,而是八根手指! 不说好看,再降低一点要求,就是一个能看的都没有。 走在街上的“正常人”实在是少数! 甚至于多出一只手,或一只脚,在这里,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大家也没一点避讳,只少数人会稍加遮掩一下,但也绝不是出于不敢视人的心理。 因为在鬼市地狱,他们也实在不必避讳什么。 也没人拿异样的眼神去打量他们,在这里,不是怪胎,就是亡命之徒。 鬼市地狱,就似一个“怪物”的避风港,罪恶的天堂,所有的怪异都成了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走过这一路,凌兮月才知道,为何来之前玄夜非得让她换一身低调打扮,进入这里之前,还特意将她斗篷的风帽带起,将她的模样挡住。 别说凌兮月生得那般绝色倾城的一张脸,就是外面随便拎一个普通人到这里来,那都会惹来不少异样眼神。 那感觉,就像外面的人,看异类的那种眼神。 鬼市地狱中,正常人,成了异类…… 所以,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是正常,什么是异类?什么是仙神,什么又是怪物?其实已经说不清楚,不过是因大环境决定,因大多数人的状态而决定。 不过,好在凌兮月的气息,能完美的融入这里的环境。 披着宽大斗篷,遮住了容颜的她,看上去也不至于那么的格格不入…… 好像鬼市,也因今天这个特殊而旖旎的日子,而不同于往日,只是无尽黑暗,以及神哭鬼泣的荒芜阴森。 石铸古城狭窄街道上,不管是人影,还是鬼影,来来往往,竟显出几分诡异的热闹来。 “你好像并不害怕的样子。”玄夜看向身边气息平稳,没有丝毫紊乱的女子,眸光略微有些诧异。 凌兮月目不斜视,斗篷遮盖在她的头顶,从这边只能看见她轻抿起来,微微有些紧绷的嘴角唇线,“怕什么,不过是一些饱受病痛折磨的可怜人,亦或放逐自己的亡命汉。” 玄夜眸光轻动。 她看东西的眼光,好像总和旁人不同。 所以说,她是真的……并不害怕他的模样,对吗? 凌兮月的嗓音,带着一点深沉感慨,抬眸一见男人那深邃,却又灼热无比眼神,她眨眨眼了一下,有些别扭地别开视线,“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她脸上有花吗? 这男人能不能别总拿那种眼神打量她啊! 她若哪天真把持不住,喜欢上了他,那也绝对是他故意勾引的!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脑子,凌兮月整个人就如遭雷击一般,定在了原地。 喜……喜欢? 她怎么就没往这处想呢! 自己每每如此反常,甚至不敢靠近他。 老天爷,她不会是……喜,喜欢上这……不不不! 凌兮月猛地摇头,拼命地摇了摇脑袋,她怎么可能就这么随便,轻易的喜欢上了一个几面之缘的男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他们家族的死对头。 是不是死对头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真的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凌兮月瞪大着双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地面,若非披着斗篷,头盖风帽,那玄夜就能清楚看见,她此时的表情有多‘扭曲’,梦幻到难以置信。 “怎么了?”玄夜唤了几声,见她还杵在原地,“兮月?” “啊?啊!”凌兮月回应,同时一个激灵,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正想回玄夜的话,却不想,被一个不知名的东西,猛地撞了上来,扑到她的腿上,将她从恍恍惚惚的自我怀疑中,一下彻底拉回到现实世界来。 很明显,这是一个人。 凌兮月也下意识的扶住了她,手指触碰到的肩头,好像只有骨头一般,硌得她手都好像有些疼痛,肩膀瘦的实在可怜,那小小的身子也只到她腰下的位置。 定眼一看,凌兮月怔了下。 是一个小丫头,瞧着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可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肌瘦枯黄的一张脸,小小的,不过巴掌大小,可能是太瘦的原因,下巴尖细得犹如锥子一般。 最要命的是,满脸脓疮,一颗颗乳白色的包浆,好像随时都会爆裂出来! 那双眼睛愣愣地看着凌兮月,好像呆住了。 “没事吧?”凌兮月只略微怔忪了一下,将小丫头扶稳。 玄夜瞧着撞到凌兮月的小丫头,眉头微皱,几步过去,扯着呆滞的丫头的领子就将人提了出来,旁边一个影子快步过来,接住被玄夜丢出去的小影子。 “傻丫,你没事吧,叫你别乱跑。”是一个妇人,被黑色的面纱遮了半张脸,很是担心地看着接到怀中的小丫头,将她小心翼翼地搂在怀中。 “滚。”玄夜嗓音冷淡。 丝毫没有因为眼前的一幕,而心生怜惜。 眼前的母女两同时吓得一哆嗦,缩抱在了一起。 玄夜的脸色冷下来,血瞳深深的模样,是真的很可怕,很吓人。 这种可怕不是因为他模样生的异类,而是因为那浑身上下,犹如地狱罗刹一般的恐怖气息,和这位真阎王比起来,周围的人就如小鬼一般,不值一提。 他眼角周围如翅状散开的血纹,并未影响他的俊美,反而更是添一抹妖魅,嗜血而残忍。 凌兮月一步过去,按住玄夜的手,压着嗓音低低一声,“你干什么,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我又没事!” 这小丫头确实是真不小心撞到她的,不是有意为之,也怪她自己,刚刚顾着发呆去了,没注意到有人跑过来,这才撞上,这家伙干什么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快走吧,小心一点。”凌兮月看向那满脸脓疮的小丫头,还微微一笑,示意她别害怕。 连凌兮月也不知道,自己的嗓音竟也能如此温柔。 第740章 良心未泯! 或许,每个人都有她善良的一面。 神仙圣人也好,阎王恶魔也罢,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虽然凌兮月杀人如麻,她可以手起刀落,杀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但也始终保留着一分本心,不管再少的可怜,那也有触及到她这份本心的时候。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她还算是良心未泯,不是个杀人机器。 小丫头抬起头来,瘦得几乎只有皮包骨的身子颤巍巍站起,紧贴靠在那黑色面纱遮脸的妇人身边,怯懦地看着玄夜,又看看凌兮月,一直在发抖。 好像很害怕,害怕他们会伤害她…… 旁人当这个世界是地狱,只有凌兮月看得清楚。 生活在这个无边黑暗世界的,不是鬼怪,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 这里绝大多数的,他们都和外面的百姓一样,只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人,只是因为身上各式各样的所谓“异样”,而被归结成为怪物,永生永世囚困在这黑暗世界之中。 苦苦挣扎,不见天日。 对于鬼族的所作所为,她不敢苟同,但从进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对于鬼族的处境,她有些莫名的辛酸,不为那些高高在上的王族,只是为这些底层挣扎的生命…… 此时这小丫头可怜卑微的模样,又在这样一个凄厉悲惨的黑暗世界中,确实是触动到她了。 她不是怪物,也不是异类,更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她只是……病了。 对一个饱受恶疾折磨的孩子,不忍心再去苛责什么。 “没事,走吧。”凌兮月再说一遍,面带笑意。 黑纱遮脸的妇人牵着小丫头,快速从旁边离开。 那满脸脓疮,被扯着离开的小丫头,不时回过头来,看向凌兮月的方向,许久之后蠕蠕一声,“阿娘,那姐姐,生的好奇怪……” 小丫头生来就在这个地方,从未见过凌兮月那般模样的人。 “别说话,快走。”妇人低着头,赶紧带着孩子离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火光氤氲的街头。 闭眼,闭耳,莫多说,莫多问,弱者谨记的生存法则,他们能活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已是不易,在这无边地狱,生命更加脆弱,再禁不起任何的风浪。 凌兮月瞧着小丫头消失的位置,还有些唏嘘。 同是三族,千万年历史,和皇甫家族庇护下,生活在人间乐土上的百姓相比,鬼族底层,包括上层的族人,不得不去适应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显得确实悲凉。 这种悲凉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先前未见到鬼族的近况,凌兮月只是不喜鬼族的行事方式,但此时,见得冰山一角,她虽依旧不喜,但却对鬼族孤注一掷的做法多了一份理解。 生生世世的诅咒,犹如阴沟鼠虫一般,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中挣扎,这种苦,他们已经承受了千万年。 虽是自己造成的恶果,但那都是鬼之王族一手所为,于这些最底层的族人何干? 不管有没有那一份血海仇恨的记忆,凌兮月都不是赶尽杀绝的人。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她的仇恨,也只是对于鬼之一族的王族! 第741章 瘟疫病体! 当然,失去那部分记忆的凌兮月,此时的心情还没有那般复杂,更多的是对鬼族如此困境的感叹,对挣扎在底层求生,被各种病痛和灾疾折磨,苟延残喘子民的怜悯。 他们,何其无辜。 所以有什么可怕的呢? 在这里的,多是一些可怜人罢了。 只有那些不明就里的,或一知半解的,才会视这些人如洪水猛兽,害人阴鬼,而异眼相对,让他们不得不将自己隐藏起来,躲避在黑暗中,来逃避世人异样的眼光。 从某一点上来说,不是世人害怕他们,而是他们害怕外面的人啊。 只是这些,不足为外人道,只有凌兮月看得清楚,但即便是清楚,她现在也无力改变什么。 两个家族的针锋相对,外面世界和黑暗地底的互不相容…… 乾坤逆转,水火不容! 这些,都不是三言两语,或三五两日可以改变的。 但看过这一切之后,她心中慢慢燃起一点想法……有心相助。 而生存在这个世界千万年的黑暗一族,也不曾想到,在这么个对于他们来说,极为普通的日子里,走进来的,这个看上去不起眼的黑衣斗篷身影,他们一族世代仇视的敌人,会彻底改变他们的命运。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 “哎……”凌兮月摇头,忍不住长吁口气。 这时,玄夜却两步迈至她身边,眸色深深,提醒一句,“你记得,尽量少与鬼市的人接触。” 虽然他渡入她体内的力量,足以让她不受鬼市中阴诡之气的侵蚀,但难免会有万一,连他对于鬼族之人的秘密,都不是绝对的理解。 而这万一,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 这也是玄夜刚刚为何,会对一个小丫头都如此疾言厉色的原因。 在这里,看似无害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是催命符。 没有绝对的安全! 凌兮月抬眸对上男人满是担忧的深邃眼神,又想怼他两句来着,但不知道为何,她有些无法玩笑出口来,因为他眸中那深深的牵挂忧心,一点不假。 她抿唇,静静看了他两秒后,眸光微微一眯,眼神深处散出些许诡秘波纹,回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自己是医者,能辨危险程度。” 刚刚那小姑娘身上所患的,是一种极强的传染性疾患! 也就是这个世界所说的瘟疫! 触之,危险至极! 她虽然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她的病症,但已心中有数,只是没有进一步面诊,无法诊断其具体所患之病,从初步症状来看,倒有点像是天花。 那小丫头若到了外面的世界,不加看管,绝对能掀起一场瘟疫浩劫! 只是鬼市中的人,大多身有恶疾,而且不止一种。 从另外一个角度讲,也就代表他们对一些恶疾的抵抗力强于常人。 就像患过天花的病人,体内会自动产生对抗天花病毒的抗体,不会再染上这种病。 鬼市地狱的人,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恶劣环境,或者说,即便三五岁就因染恶疾而死,对他们来说,也是极为正常之事,根本不值一提。 凌兮月一路过来,可不是在闲逛。 看似不经意的打量,实则一直在观察鬼市地狱的各种情况。 鬼市地狱的人,包括刚那身患恶疾的孩子,一直被困于这里,除了厌恶外面世界的异样眼光之外,还有最大的一个原因,是因为鬼市地狱的人,或者说鬼族的绝大多数人,是不能见光的。 而这种不能见光,不是指抽象的,见不得人,而是指真正的,不能见到太阳的光芒! 不是危言耸听,他们一旦触到外界的阳光,便非死即伤,没有活路。 就如那摆渡人警告她的话,此是地狱门,通往黄泉路。 一入,神仙难回头! 凌兮月睫毛轻垂,遮住眸中变幻莫测的光芒。 那位摆渡人对她并没有恶意,不是恐吓,也不是威胁,而是真真切切善意的提醒,因为那是她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她想见到明日的太阳,就得及时回头。 这也是为何,鬼族的人多在夜里行动。 只是少部分,算是幸运儿的人,不受这种“诅咒”,也勉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凌兮月一路观察过来,看着这里绝大多数人,脸上异常苍白的情况来看,对于这种现象,她似乎也摸到了一点门道,只是没有正面查看,尚不能完全确定。 鬼市地狱,作为鬼族在中州最大的一个据点,就像一个微缩版的暗沼冥域! 鬼市便是如此人间地狱,试想,冥域又是何等的暗无天日? “兮月,你在想什么?”玄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也发现了,她进到这里后,就时常走神,拧起的眉头就没有松过,好像一直在思考什么。 凌兮月神色越来越沉重,抬眸对上男人的眼,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玄夜,你对这里有多少了解?” “鬼市地狱?”玄夜浓黑的冷眉微微一蹙。 他却没有回答,冷眉肃目,“你有没有将我刚刚的话听进去,这里和外面不一样,得时刻小心,你要紧跟着我,任何时候,遇到任何人都不能轻举妄动,知不知道。” 说着,他眉目越发冷锐,“也别去关心不该关心的,只需保证自己的安全就是。” 玄夜也不知道,自己竟会如此的耐心,一再反复。 凌兮月瞧着男人严肃至极的表情,无语白他一眼,“玄夜别忘了,是你带我进来的,你带我进来之前就没想过,我有可能会出不去吗?这会儿又知道担心了。” 费力不讨好的! 以为她真想管这一摊子破事啊? 玄夜的脸色又冷又黑,“这么说,你怪我?” “不怪你怪谁。”凌兮月提步往前走,一副很是不快的模样。 他明知道这里很危险,还要把她带到这里来,这到底是何居心啊。 她要是挂了,绝对拉他当垫背!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若非不是真正值得一来的地方,真消息不假,下一次,她一定不会再相信玄夜。 “好,那我现在就送你出去。”玄夜身形挺俊,两条笔直修长的大长腿几步迈出,追至凌兮月身边,拽着她的手就往后折,面色一片冷凛。 第742章 八重鬼蜃楼! “干什么?”凌兮月瞪着他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猛地一把甩开,再一个旋身避开他触手可及的范围,“拿到麒麟玉符不用你说,我自会出去!” 说着,还朝他咧嘴一笑,那狡黠,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请神容易送神难! 也不想想,凌兮月是那种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吗? 玄夜的脸一下更黑了,但看着她脸上那使坏般的灿烂笑意,他又软下心来。 虽不明原因,但他不想与她分开,不管在哪里,他只想和这个人待在一起,这样,他的心就会很踏实,浑身也没有那种快要将他冻结一般的寒冷。 所以,看着她脸上挑衅的开心笑意,慢慢地,玄夜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若有似无的笑意,一直蔓延至那双暗红血瞳深处,宛若冰湖涟漪般点点散开。 凌兮月见得,微愣了一下,这男人上一秒还一副想要吞了她的模样,现在,这是笑了?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阴晴喜怒不定的。 玄夜几步走至她身边,缓步朝前去,又是不冷不热一句,“一切都听我的,否则,我立刻就将你拎出去。”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这次换凌兮月黑脸了。 再说,她是小鸡吗,要被拎来拎去? 算了,她懒得和他计较! “喂,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跟着你进来,就一定不会有事呢。”凌兮月追到男人身侧,和他并肩往前走,嗓音轻轻,问出了她心中缠绕许久的疑问。 玄夜目不斜视,暗红长发在周围鬼魅灯火的映照下,越显神秘。 他又不说话了…… 男人对凌兮月的问题视若未闻,不作回应,但男人的眸色,明显深了几分。 “那你又为何这么自信,不会有事,为何敢跟着我进这龙潭虎穴的地方。”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度开口。 只是不但没有回答凌兮月的问题,反倒转口倒将问题抛给了她,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凌兮月眸光闪了闪,随即勾唇一笑,“因为我吃了血菩提,百毒不侵,诸邪不近,周遭于我,不会有任何影响,刚刚那孩子也是一样。” “你吃了血菩提?”玄夜转眸看向她。 那冷峻妖冶的容颜上,些许复杂,除了略微吃惊之外,似乎还有一点失望,似乎对她的回答不甚满意。 凌兮月“嗯”一声,眨眨眼看着他,嗓音有些戏谑,“不然呢?我既敢进这里,必是有所依仗,你真以为我那么大心吗,还是你觉得我真胆大包天。” 刚那孩子所患的可是烈性传染病,她再是无所谓,对自己的小命还是比较珍惜的。 但这家伙,也就是自己之前,吃过血菩提,皇甫家族的圣宝。 说白了,她体内有一种类似于万能抗体的东西! 凌兮月说着勾唇一笑,这时,转开头去看向别处,眸光略有闪烁,像是要隐藏什么,“所以让你失望了,我是不会有事的,至于麒麟玉符,我更志在必得。” 玄夜的表情明显的不好看…… “那我还真是多虑了!”冷飕飕的一声,从他绯红薄唇挤出,说着快步朝前迈了几步。 “喂,你怎么又生气了啊。”凌兮月顿觉心累,实在是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但看着男人那好像有些气冲冲的背影,又莫名觉得好笑,说是好笑,但她唇畔的笑意却渐渐收敛了下来。 脸色,也变得极为平静。 她没有说的是,血菩提只是其中一点。 最大的原因,是她心中没来由的相信他,相信他不会害她,伤她,这是直觉,一种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直觉,她也顺应自己的直觉,选择了相信。 所以才会如此“心大”,大到甚至有点肆无忌惮的程度。 只是这个,两人现在这复杂的关系,她是不可能直言告诉他的。 而玄夜之所以那般保证,是因为他体内血咒的神秘力量,血咒是一种古老而恐怖至极的禁忌术,让人谈之色变。 即便生负血咒的人,能拥有自体自愈的强悍天赋,也没人想去触碰这种死人禁忌。 这个世上,几乎所有的东西,就是双刃剑,没有绝对的善恶,好坏之分。 就连让人闻之色变的血咒,都是如此。 虽然身负血咒无法解除,随时都会经历烈火焚身痛苦丧命,但那随之伴生的这种治愈天赋,却能施加到旁人身上,就如那日落下悬崖,玄夜给凌兮月疗伤一般。 他在她的体内,渡入过这种力量,所以他才会放心带她进来。 这种强大的力量,能治愈的不仅仅是外伤,还能隔绝鬼市地狱对人的影响! 鬼市地狱,包括暗沼冥域里面的人,他们会落得如此境地,不仅仅是因为生存的环境,互相的影响,还因为,这些地方存在着一种极为诡秘的黑暗力量。 它们依靠它得以生存,却又被其所毒害! 这种于血咒力量对立的黑暗力量,也是鬼族一直在探寻,挖掘的,不为外人所知。 凌兮月自然也没感觉到,她能感知到的,只是隐约的一种诡异直觉,在进入这里的第一时间,就好像受到了什么东西的侵蚀,想拉她彻底融入此地。 只是模糊不清,让她一时间抓不住头绪。 为了不再起争执什么的,凌兮月就一路紧跟在玄夜身边。 很快,两人便到了一处八重黑木所铸的高楼之下。 凌兮月抬头看上去,眸光微紧。 高楼被靠裂谷一边的峭壁而立,拔地而起近百米,犹如一座八重宝塔,一半都陷入在后面的峭壁之中,几十条乌黑头颅粗的黑色铁链从每一重楼的飞檐落下。 乍一看,就好像镇妖塔一般,锁着无数牛鬼蛇神! 正下方的大门上,丈宽的青铜牌匾上,赫然五个大字:八重鬼蜃楼! 周围也不断响起各种古怪的异叫声,在此聚集的鬼族人也明显变多了,古城左右街道过往,各路鬼神聚集。 有露着森白牙齿,贩卖古怪药材的商贩,有被铁链锁头,犹如兽人般的奴隶,也有拖着不知真假狐狸尾巴,酥胸半露,半面残容的花娘…… 由此可见,此处不是权力聚集地,就是鬼市的核心商业地! 第743章 本主的夫人! 九步石阶,呈古老的黑灰色,一直通往大门处。 两边各架起高高的火盆,两人高,一边一排,簇拥起中间的九步石阶,那火盆中闪烁着的,竟是幽蓝色的火焰光芒,宛若地狱鬼火一般。 八重鬼蜃楼! 凌兮月眼中不见害怕,反而有些好奇,“这是什么地方。” “鬼市交易的核心位置。”玄夜嗓音低哑冷然,淡淡解释,“鬼族王族,世家,强者还有高等卖家最喜欢来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买到很多外面买不到的东西,也可以卖一些外面禁止的。” 比如……五石散,毒虫蛇蚁之类的? 在外面,这些玩意儿她虽然能搞到,但应该要费点功夫,比如五石散,整个中州,包括整个皇甫家族都是严令禁止的,她想弄点做药材都遍寻不得。 想着,凌兮月双眸刷地亮开,勾唇缓缓点头,“我喜欢。” 当然她只是打个比方,她以后可是想做一名合格合规的商人,这些东西她是永远不会去碰滴。 不过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带点“纪念品”回去不是? 其实她一路过来,看到很多东西都很感兴趣,只是有事在身,不能多做停留,现在就顺便啰…… 玄夜瞧着她双眸发亮的样子,哑然一笑,“走吧。” 男人暗红长发,如水一般披散在肩头,在周围幽蓝的焰火照耀下,闪烁出诡秘光泽来。 “麒麟玉符在这里?”凌兮月跟在他身边,开口确定一遍。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耍他们,让他们所有人都为了麒麟玉符奔波,甚至于交恶争夺。 玄夜轻“嗯”一声,“是阴司命给我的消息,鬼族的探子亲眼看见过,这次应该不会有错。” “我怎么觉得这么悬呢。”凌兮月倒不以为意。 前车之鉴,她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搞鬼! 大门处,两个赤裸着上半身,足足有两米多高的壮汉,浑身被青色的凸起,不知是鳞片还是刺青的东西覆盖,一左一右犹如牛头马面一般屹立,手持阔斧。 同样青色的眼睛,虎背熊腰,恶鬼一般巡视着进出的人。 那山丘似的阔斧刀锋一动,便在昏黄灯影下,闪出耀眼的白光,明显的削铁如泥,好像你一有个什么异动,便会被它毫不留情的劈成两半! 只是,两人一见那赤发红眸,慢步而来的男人,凶神恶煞的脸庞却瞬间变得一片肃然。 肃然之中还带着明显的畏惧,上前一步迎接,两手合抱,“夜公子!” 玄夜面无表情,举步进去,凌兮月自然麻溜地跟上。 只是她的一只脚刚迈进大门一步,那两柄钢闸似的大斧,便“蹭”一下落了下来,在她眼前交成叉状,空气都被带出了炽热暴鸣的声音。 凌兮月眉毛暗跳了一下…… 大哥,没必要这么较真吧,她不想搞事情。 一点都不让人怀疑,这一斧子下来,绝对能直接将叠在一起的三五个人,都直接砍成两半! “你是何人,”这守楼人感知极为敏锐,或许是感觉到了不属于这里,或者异样的气息,直接便将凌兮月给拦了下来,青色眼眸瞪大巡视她,“可有命牌。” 每个进入八重鬼蜃楼的人,都必须手握通行牌,也就是他们称作命牌的东西。 而这守楼人并未在凌兮月身上,手上看见。 这时,玄夜回眸看了两个守楼人一眼。 这轻飘飘的一眼,却简直能将人给洞穿,好似能直击灵魂,低缓的话,更是让两个阔斧守楼人一个寒颤,“本主的夫人,这张通行命牌如何?” 凌兮月抬眸,斗篷遮盖下的容颜一阵“嘴歪眼斜”,眸露杀意瞪向他。 这家伙,胡说八道什么! “当然!” “当然可以!” 守楼人赶紧低下头,肌肉勃发的臂膀一收,横在凌兮月眼前的巨斧唰地交错挥开。 天,真是要了命! 他们怎么尽长肌肉去了? 也不用用脑子多想一想,竟连夜主子的夫人都给拦了下来! 玄夜无视凌兮月那要“杀人”的眼神,抬手,修长五指缓缓摊开,朝她伸出。 面上虽没什么多余表情,但那暗红深邃的眼神,好似淬着点点笑意,示意她:还不过来。 凌兮月气得是眼皮子都跳了一下,嘴角紧绷。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笑着将手伸过去,以他夫人的名义! 不然这两位什么来着?总之就是人头马面的家伙,多半不会允许她进去。 二,给他一个冷眼,转身就走。 可后果就是,麒麟玉符可能就此失之交臂。 看着男人那表情神情冷冷,实则“包藏祸心”满满的眼神,凌兮月是真的很想甩手就走,但一想到她跟着一路进来,若临到门口了打道回府,岂不白折腾这一大晚上? 好,他有种! 这个时候,趁机占她便宜。 于是,凌兮月深吸一口气,笑着将手伸了过去,落在男人宽大的掌心之中。 只是那皮笑肉不笑,且眼神阴森可怖的样子,看得玄夜寒眉都微微一挑,但他依旧像个没事人一般,寒面如霜,面不改色地牵过凌兮月的手,强势无比,一把将她带进大门。 手是过去了,可凌兮月脚没跟上,于是一个踉跄,直接就扑到了他怀里! “碰”的一声,闷响。 “玄,夜!” 玄夜听到了怀中女子磨牙的声音。 “嗯?”男人不紧不慢应一声,尾音上扬,哑然的声线悦耳至极,若是仔细听,就能听出充满了浓浓的挑逗意味,他绯红嘴角暗自一勾,“怎么了,夫人?” 只是那微有些‘阴险’的弧度,笼罩在暗影之中,看不清明。 凌兮月瞬间是一脸黑灰,闭上眼,深呼吸,深呼吸,极力遏制胸腔里滚滚涌动的火焰。 她发誓,要不是后面两双眼睛虎视眈眈,一直盯着她不放,想将她揪出去,她绝对立刻将这男人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断! 在凌兮月稳住,想要起身的时候,玄夜却牢牢圈紧了她的腰,将她紧紧桎梏在怀中,不然其动弹。 第744章 群魔乱舞! 男人下低头,绯红薄唇,带着炽热无比的气息,缓缓喷入她的耳中,嗓音温柔到有点妖邪,“夫人,走路可要小心点,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冒失。” 两个守楼人看见玄夜怀中那一小团黑影,颤抖了一下…… 这不会是要…… 两个守楼人对视一眼,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交换个无法言喻的眼神。 而这眼神,正好被刚从玄夜怀中挣扎出来的凌兮月,余光瞟到了,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 这个时候她还不知,两人那眼神是什么意思,等她知道的时候,怄得是差点吐血。 鬼族之人豪迈奔放,不受世俗所禁锢,想做什么更不会懂抑制,甚至不会看场合和地点…… 所以他们会那样想,实属自然。 想着,两人又暗自交换一个眼神,不过怎么感觉哪儿有点奇怪? 夜公子才到中州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动作怎么就这么快,连夫人都有了! 他们还以为,夜公子是不会娶夫人的呢,活阎王之称可不是白来的,怕也没人敢去招惹,却不想比花花心肠的玄冥公子,动作都还要快。 今晚就办正事吗? 但这一次,他们确实是想歪了。 凌兮月刚在玄夜怀中那一哆嗦,可不是被挑逗得有了感觉,而是完全被气得啊! “准备一直看下去?不做事了吗。”玄夜眼帘缓缓掀起,看向两个瞪大着铜铃似的眸子,还直勾勾盯着他们这边的守楼人,嗓音也真冷下来。 虎背熊腰,手持阔斧的两个守楼人赶紧移开眼神,一派肃然地再度巡视进出之人…… “走吧,夫人。”玄夜揽着凌兮月转身,缓缓强调了一下最后两个音符。 周围幽暗,几步过后便走出了守楼人的视线。 凌兮月当即一把将玄夜的手打开! “玄夜,我再说最后一遍……”只是后半句,缓缓咽下了喉咙。 走进这片未知天地般的世界,看着眼前的一切,凌兮月的脸也由黑灰,慢慢的变成了……锅底色。 她就说,刚那两头是什么眼神! 也是这一刻,凌兮月才真正感觉到,什么是牛鬼蛇神的盛宴! 幽蓝,金黄,森白……各种焰火闪烁在这方空间之中,映得忽明忽暗,像是一个大的殿堂,其中真的是妖魔鬼怪,一副群魔乱舞图。 美酒飘香,药石之味,野兽般舒爽嚎叫……靡靡之音,各种交织缠绕。 瘫在角落里吞云吐雾的,舞台之上狂乱舞动的,还有两个,甚至于三五几个缠在一起……总之就是不可描述! 所以,刚那两个守楼人的眼神? 凌兮月真是要瞎眼了! 吐血…… 但与此同时,这才是真正的大!开!眼!界! “我去……”凌兮月双眼缓缓瞪大,猝不及防看见,噎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只是她还没来及得看清具体,便被玄夜大手一拨,扭着脑袋就给按到了怀中,带着她便往下走,暗光火焰将他的面庞勾勒得阴云一片。 仿佛还有些青紫…… 可能也没想到,一进门撞到这么劲爆的。 这种场景,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倒很像是酒吧。 一个可以包容一切邪恶,贪恋,甚至肮脏的地方……只管欲仙欲死,放浪形骸。 而对于鬼族,还有逃到此地那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来说,及时行乐,才是他们的宗旨,什么伦理,道德,那些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上辈子纵横杀手界,也包括一些黑市之类的地方,这种场面凌兮月也不是没见识过。 只是她所见过的,和这种比起来,还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至少,那时她见到的,绝大多数都是正常的人。 而不是目之所及群魔乱舞的牛鬼蛇神! 这一次,凌兮月倒没多做挣扎。 亦或许是经历太多次反抗无效,警告没用,她干脆就放弃挣扎了,任由玄夜将她带走,一路往下去,很快,两人便来到了一间宽敞无比的房间内。 黑木朴实,却不简单。 两名鬼侍女仆关上房门后,恭敬退出去。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凌兮月一眼扫向玄夜,那眼神…… 此时,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不怀好意! 玄夜修长笔直的双腿轻迈,一步步,颀长高大的身躯朝凌兮月靠去,眼神寂寂无波,血纹浅步的双眼笼罩在暗影之中,神色也瞧不清明。 凌兮月伸手捏着斗篷风帽,准备将他揭下来的动作定住,厉眼防备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如此良辰美景,又只剩我们两人,你说我想干什么?夫……人……”玄夜被阴影吞噬的那半张面颊处,嘴角缓缓上扬,依旧强调着最后两个字。 “你试试看。”凌兮月看着他,冷笑。 玄夜步步逼近,看着凌兮月那紧绷的小脸,忽地勾唇,在那高大身躯即将笼罩下去的一瞬间,与她擦身而过,往对面内里的窗台处走去。 凌兮月懵了下…… 什么意思,雷声大雨点小? “怎么,没做什么你好像很失望。”玄夜满是戏谑的话语从旁边传来。 凌兮月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彻底黢黑,转身,气冲冲的几步到他身边,阴恻恻一声,“玄夜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麒麟玉符呢!” 玄夜下颚轻抬,指了指下面。 凌兮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视线瞬间被一场血腥火爆的场景充斥。 入眼,正中间的位置,是一个巨大鸟笼似的囚笼,直径约莫十米,两三丈高,乌黑的钢筋铁条编制而成,里面,两个面目狰狞的人,正如野兽一般扭打在一起。 “啊!” 完全的肉搏战。 两个好像狂化了的野兽,浑身都已是鲜血淋漓! 有一个人好像还被扭断了一条胳膊,打得依旧难舍难分。 “用力啊!” “上啊,起来废物!”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周围的呼喊声音此时也滚滚入耳来,铁笼之外,昏暗的光影中,一双双野兽般的眸子,紧盯着场内撕打的两人,时不时发出兴奋的喝彩声。 生死斗,不死不休! 瞧着这血腥而残忍的画面,凌兮月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隐忍着恼火和无奈看向身边的男人,“你大半夜,把我带这里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第745章 我们,同病相怜 玄夜缓步到外窗台,矮身在那里的黑木大椅上坐下,才不疾不徐道,“阴司命的消息中说,有鬼族的影子看见,在八重鬼蜃楼中的生死场内,看见有人拿麒麟玉符抵赌注下注。” 八重鬼蜃楼的地下,是整个鬼市地狱最大的赌场。 当然,他们不是斗鸡斗鸭,更不是买马买驴,而是赌命,人命! 而且这可不是普通人就能进来的地方,从最起码的十万两黄金起押,就能将绝大多数人拒于门外。 “拿麒麟玉符作为抵押下注?”凌兮月到他身边的大椅上坐下,“这不是你们鬼族的地盘吗,你是鬼族的少主,你想要这里的一件东西,不是一句话的事?” 何须这般大费周章,还自己亲自过来确认消息。 只是刚坐下,凌兮月就觉得有一道凛人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有一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 她的感觉不会错,这视线和周围混乱繁杂的视线不一样,极具穿透性! 只是周围人声嘈杂,群魔乱舞的,让她一时无法判断视线的由来处。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玄夜,略微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告诉他。 玄夜看着场内杀得血肉模糊的两人,淡淡几字回道,“没这么简单。” “怎么说?”凌兮月不再去管那道视线,抽回思绪。 机会难得,她想多了解一下鬼族。 有句话叫知己知彼! 毕竟就算于皇甫家族和雪族两族来说,鬼族都一直是一个很神秘的群体。 因为他们所生存的地方,生存的方式,是其他族群所完全不能接触,也无法接触探查到的。 玄夜看了凌兮月一眼,沉默了会儿,但最后还是说了,缓缓开口,“鬼族之中除了最为强大,统御群雄的王族之外,还有不少势力并存,通常与王族井水不犯河水,除非必要,王族也不会去动这些势力,八重鬼蜃楼的主人便是其中之一,他们虽忌惮,却不喜与王族有所交涉。” 凌兮月点点头,利落两字,“懂了。” 其实就是朝廷和江湖的关系嘛,除非必要,国家朝廷也不会去招惹江湖人士。 所以很多行动,能私下解决就私下解决,能隐秘就隐秘,没必要直接牵扯到势力与势力之间的层次。 王族虽然有可以抹杀这些人的实力,但真撕破脸皮,对谁都没有好处,更何况现在鬼族应该不是内乱的时候,随意鬼之王族也不能在这随便抓人搜查。 凌兮月不知道,再说具体一点,其实就好比天下阁这些势力,和天临王朝这样的关系。 即便是朝廷皇子,到了天下阁的地盘上也得入乡随俗,守天下阁的规矩! 每个世界,都有它自己的生存法则! “其实……”玄夜嗓音微顿了一下,暗瞳深深,看向身边女子,“我对鬼族也不甚了解。” “啊?”凌兮月有些惊讶,迎着男人那复杂无比的视线,“怎么会,你不是鬼族的少主吗,若你都不了解那还有谁了解。” 玄夜摇摇头,棱角分明的俊脸微暗,“对于之前,我的记忆一片空白,我所知道的也仅限制王上和各位族老告知,以及这几个月我所看见的,了解到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分明没有任何记忆,却什么都愿意告诉眼前的这个人,可以毫无保留,也毫无顾忌。 凌兮月反应过来,这才想起这家伙好像因为血咒发作,陷入了沉睡。 所以说,他醒来之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和她一样,但又不一样…… 这真的是巧合? 玄夜一眨不眨看着眼前女子,忽然一句,“你呢。” “那我两还真是同病相怜。”凌兮月突然有些感慨,轻轻嘀咕一声,又因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好笑。 应该只是一个巧合吧,自己只是被这熟悉的感觉迷昏了眼,他们怎么可能扯上关系,对方是因为血咒失忆,而自己是换了一个魂儿,所以对之前的一切没有记忆。 非要扯到一起,那也只有醒来的时间有些临近! 这其中还能有什么联系不成? 真是头痛! 看来,出去之后,她真得深挖一下关于这个身子的过去。 只是身边人一个个口风都太紧了,实在套不出什么话来,小琅那日想说什么来着,却被父亲出现给及时制止了。 这一切都是巧合? 她总觉得大家都瞒着她什么东西…… “兮月……”玄夜伸手,修长五指,缓缓靠近女子白皙的面颊。 凌兮月骤地回神,不去看男人那拖着人沉沦的眼神,迅速别过头去,同时也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还有理智在,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玄夜五指僵在空中。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硬,周围海浪咆哮般的嘶吼声,都好像被隔绝在了外面。 凌兮月眸光闪烁,红唇紧了紧,转开话题,“那我们怎么办,等麒麟玉符自己冒出来?” 玄夜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殷红薄唇合成一条幽冷唇线,不说话。 即便没去看他的眼神,凌兮月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而这种压力,让她心慌,心乱。 甚至还有些紧张…… 紧张,这个词于她来说,是极为新鲜和陌生的,却在这个男人身上,让她一次又一次经历。 凌兮月有些懊恼地咬咬牙,一直不去看向他,她忽略男人那逼人的视线,在旁自顾自地说道,“通常来说,作为赌注应该会押到统一的地方去,除非是私人局……若真是私人局就不好办了,这里这么多的人,不可能挨个排查的。” 故意无视男人,不做理会。 不过凌兮月话里说的也没错,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说不定要出手麒麟玉符的人早已不在此地,他们极有可能会扑个空。 “用力啊。” “白痴,废物!” “杀了他,哈哈,吼吼吼!” 那沾满了血腥的铁笼内,搏杀已到了决出生死的最后时刻,场内的呼喝声音也一波高过一波,鬼哭狼嚎一般,将凌兮月的话都直接淹没了去。 玄夜正想说什么,门外传来鬼仆的恭敬轻唤,“少主,有新消息。” “进来。”玄夜眸光依旧落在下面鲜血淋漓的铁笼中,眼神都未动一下地冷冷开口两字。 第746章 绯衣白发,玄冥公子! 鬼仆低着头,小碎步入内快速到玄夜身侧。 乍一看,犹如一个黑色的幽灵飘然而至,诡异的嗓音难辨雌雄,恭敬无比,开口时却微微有些迟疑,“少主,刚刚收到阴司命的急信,说,说……” 说着,鬼仆微顿了一下。 似乎难以启齿,或者说有点害怕,不敢继续。 “说。”玄夜的声线冷下几分,不温不火吐出一字,但已能听出不快之色。 鬼仆跪下,一口气说道,“少主,阴司命说王上来信,让少主速速回冥域,即刻启程,也不得再插手麒麟玉符之事,玉符之事王上自有主张。” 玄夜殷红薄唇紧抿,不仅仅是这片房间,整个生死斗的场内的气压,都好像凝固了下来。 一些疯狂吆喝着,呼喊着的人,都不自觉的一个寒颤。 怎么回事? 怎么忽然降温了! 凌兮月看向玄夜幽冷的侧脸。 她眸光一阵闪烁,只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 鬼王这是在限制玄夜的行动行踪,而原因,极有可能是因为她! 上一次在潮山城外,玄夜为了她将阴阳两位司命打伤,后又为救她,而以身犯险,以至落下悬崖。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他做这些帮到了她,但这些事情的起因,确确实实是因为她,鬼王似乎在忌讳什么。 玄夜对鬼族极为重要,他的命,比一众祭司长老都要珍贵,这一点从两位司命看见玄夜落崖,急得吐血,连自己身上的伤势都不作追究和在意,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而鬼王,定不会愿意让玄夜失去控制! 更不会允许他一再失常,所以要将他急昭回冥域。 或许离开了她,他就会恢复正常,做回鬼族的少主,鬼王手中最锐利的那一柄抢,王牌,就如她,只要不靠近他,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纠结和疯狂想法。 她也会恢复如常,做回那个快意江湖的兮夜,皇甫家族的大小姐,雪衣未来的妻子,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 或许,这才是对的……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但玄夜随即便开口,不温不火一句回道,“你去回阴司命,让他告诉王上,该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无须他来安排。” “少主……”鬼仆吓得一哆嗦。 他怎么敢这么回啊? 这话回上去,自己绝对的小命不保! 鬼族上下,也就这个小祖宗敢不尊王上的命令,不过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以前的玄夜公子对王上是唯命是从,最尊敬的便是王上,怎么如今醒来,完全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对于这个话题,凌兮月明智地选择了不吱声。 最重要的是,对于希不希望玄夜离开,她自己也矛盾无比。 一方面,她希望他可以离得自己远远的,这样,就不会为了他乱了心神,但却有一种埋的更深的东西,让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他,陪着他。 真真矛盾到了极致! “原话去回便是。”玄夜一个眼神都未看过去,明显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意思。 鬼仆跪在那里左右为难,正要回应时,屋外传来魅惑一声,“回与不回,这事儿可由不得你。” 感觉到了极不友善的气息,凌兮月眸光骤地一凛,转眸看向大门处。 “父亲大人的命令,没有人可以说不。”话音刚刚落句,一条修长的腿,迈进了他们所在的房间。 没有任何招呼,闲适无比的样子更是犹如主人一般。 那进来的,是一道绯红似火的身影。 握草,人妖! 这是凌兮月对眼前人的第一印象。 缓步迈进房间的男子,一袭火红色的衣裳,纤眉魅眼,分明是一张魅惑万千的女子容颜,不,比女子还要好看,却拥有一副男人的颀长身躯。 醇厚嗓音虽然妖娆,但也能听得出来,明显是一个男人。 最为惹眼的,是他那一头白发,顺着他的肩头披散而下,在周围昏暗的光影下,微微映出些许银色光芒来,绯衣白发,冰与火的缠绕,美丽却诡异,诡异却又让人倍觉和谐。 所以这人到底是男是女? 凌兮月嘴角微抽了抽,还真没分出来。 厉害了,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人妖这种生物! 凌兮月心中暗道,鬼族之中果然没一个正常人…… 至于此人是谁,也不用她猜,他刚刚的话就已经道明。 “玄冥公子!” 鬼仆转身,赶紧恭敬一拜。 玄夜看了他一眼,平淡到几乎不见任何反应。 凌兮月眉心微微一蹙,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房间内原本就不怎么活络的气氛,一时变得越发僵硬。 刚刚暗中窥探的那双眼睛,想必就是玄冥了吧,看来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就被盯上了。 不明情况之下,凌兮月依旧保持沉默。 像个透明人,将不吭声贯彻到底…… 她没必要扯进鬼族内斗! 玄冥唇畔嚼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步到玄夜身侧,缓缓伸手,搭上他大椅后背,“我的好弟弟,你办事不利,还伤了阴阳两位祭司,已经让父亲大人很生气了,莫要再激怒父亲大人。” 轻柔的嗓音,听不出他到底真诚的好意提醒,还是在威胁什么。 玄冥说着弯下腰,凑到玄夜耳畔,一字字,徐徐吐出,“这后果,你是知道的。” 凌兮月在旁静静地听着,此时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八卦一样。 她眸光好一阵闪烁,后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看来鬼王的两个儿子,关系不是那么和谐啊。 不过想想也是,在玄夜还未醒来的时候,玄冥可一直都是鬼族的少主人选,突然被人横刀夺去,想不冒火都难。 玄夜转眸,暗红双眸正对上玄冥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危险气息犹如缠藤迅速滋长而出,冷然一语,“我的事情轮不到任何人来做主,即便是王上。” 他的眼神,嗜血冰冷,“你也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啧啧啧。”玄冥直起身来,瞧着玄夜直摇头,笑音戏谑,“这话可就真是伤了我的心了,我可是你的亲哥哥啊,血脉相连,我不管你,谁管你呢?” 玄夜皱眉,耐心快被磨尽。 凌兮月听到这里,却忽然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 第747章 你动她一根头发,试试看! 至于哪里不对劲,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玄冥看着眼前这个陌生无比的人,笑容忽然诡异,轻撩了一下白发,“看来你这一觉睡得够沉,连这个都忘了,以前你可是最爱跟在我身后,赶都赶不走的。” 只是嗓音归于平静,好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但仔细听,却又能听出一点古怪的感觉来,不得不说,这两人不愧是兄弟,玄冥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的模样,真的和玄夜有的一拼。 凌兮月一向很能看形势,此时紧低着头。 这里是鬼市,毕竟是鬼族的地盘,她可不想在这个地方惹祸上身,免招麻烦,所以能不去招惹就不去招惹什么。 她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木头人,自顾自待在旁边,但听得那话,眼皮子却控制不住猛地跳了几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越来越觉得事情好像不似她想的那么简单。 这两兄弟的关系,有点一言难尽…… 说友善嘛,那绝对不是,但你说敌对嘛,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够了玄冥,你说完了没有。”玄夜眉间寒霜密布,嗓音更是没有丝毫温度,很是平淡,“我再说一遍,管好你自己,我的事情你少插手。” 什么以前,他根本没有半点记忆。 “你知道违背父亲大人的命令,是什么后果吗?试一次那滋味还不够吗。”玄冥咬牙切齿,隐约可见他森白似獠牙般的牙齿,露出些许,“你有几条命,想再试试?” 玄夜面无表情,“不用你来提醒。” “是为了她吧?”玄冥妖魅嗓音忽然转冷,狐一般的眼神跟着落到了凌兮月身上去,根本不是在疑问,而是肯定,最后带出一声冷冷轻哼,“为这么个女人……” 凌兮月蹙眉,不爽。 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叫这么一个女人? 不明白她都将自己如此透明化了,为何战火还是落到了她头上来。 难道她脸上写着:我好欺负,快来欺负我? “玄冥,别怪我没警告你。”玄夜嗓音的温度急转而下,整个房间内瞬间好似寒冬腊月,他缓缓起身,暗红双瞳正对上玄冥诡秘的眼神,一字一句,冷冷警告道,“不要打不该打的主意,你若敢动她一根头发,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让所有人,包括王上都付出代价。” 那危险至极的眼神,凛然无比的嗓音,无一不在证明,他不是说说而已! 凌兮月心脏骤地漏跳一拍。 他…… 为什么? 不过下一秒,凌兮月便皱眉冷下了脸色。 意思是,她想说跟自己完全没关系,都没人信了? “玄夜!”玄冥的嗓音阴冷到极致,魔鬼一般,“你为了她,要对付我!你确定?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对阴阳司命下手,害两位司命至今重伤未愈,现在违抗父亲的命令,还甚至不惜和族人反目,你是真忘了自己的身份吗,你还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看来这个女人是真留不得!” 玄夜冷笑,“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玄冥披肩白发无风自动而起,“玄,夜——” 整个房间内都被浓浓的硝烟气息笼罩。 战火,一触即发。 “都给我住口!”凌兮月“哐”地一掌拍在案几上,将之打断。 火气更是控制不住,蹭蹭上窜。 最后还是没能控制住,凌兮月蹭地从位置上起来,厉眼瞪向两人,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扯着嗓门儿,“你们吵够了没有?比谁嗓门大是吗?有完没完了,没吵够就隔远了去吵,吵够了再回来。” “但麻烦你们,能不能别将我扯进去?关我什么事了!” “本姑娘不开口,还真当我是空气了是不是!” 妈的,她的暴脾气…… 能忍到现在才真是个奇迹! 不想惹事,凌兮月在旁边本来就憋得够呛,但这两人吵也就算了,莫名其妙的就把她给扯了进去,矛盾中心一下就集中到了她身上,还被玄冥一顿炮轰。 她还能忍? 那就是忍者神龟了! 玄夜紧紧抿唇,还真就闭上了嘴。 说完玄夜,凌兮月眸光一转,定到玄冥身上。 玄冥好像退了一下下…… 不过,应该是错觉。 凌兮月双眸正对玄冥,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怼回去,“这是你们的地盘,我也不想惹事,我忍,不过我给你三分颜面,你还真要开染坊是吧?”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 凌兮月一声冷哼,“你动我一个试试,就凭你,还得回去吃两年奶再来说这话!” 鬼市地狱?鬼族地盘?龙潭虎穴又如何,她既然敢跟玄夜到这里来,就有那本事出去,不受,也不怕任何人的威胁! “至于玄夜,那就更不用你操心了,我们的事情,还轮不到旁人来指指点点,插手插脚,告诉你,我凌兮月还从未怕过谁!饭可乱吃,话可不可乱说。” 玄冥:“……” 旁边的鬼仆脸庞从黑袍中露出来,张着嘴,表情扭曲。 玄冥和玄夜,在鬼族中的名声是一个比一个可怕,不管大小鬼怪,都不敢去招惹他们,更别说两个一起被“削”。 莫说旁人,即便是鬼王对他们,也都是尽量在顺毛捋啊。 现在该说不知者无罪,还是该说,这姑娘不要命…… 而玄夜,也微愣在原地,不过不是为旁的。 此时他脑子里面只剩一句话在回荡:我们的事情,我们…… 凌兮月这一大通话,炮火连天的,是人也骂了,气也出了,还根本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 玄冥都有点傻了,被凌兮月给吼得是一愣一愣的。 可能是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吧…… 完全没有料到凌兮月会突然出声,且像个火药桶一样,不出声则已,一出声恨不得将他两都给削平,最重要的是那气势,一点都不掺水的…… 玄冥眼皮狂跳,憋着一张妖美至极的脸,好一阵青紫变幻,“你,你……” “我什么我?”凌兮月冷眸对上玄冥,“我皇甫一族以仁善为本,但仁善,却不代表怕战,也请你转告你们鬼王,他若再从太岁头上动土,就别怪我们和你鬼族杠到底!” 第748章 你可想听? 玄冥一双魅眼冷睥着凌兮月,那张漂亮的脸都快绿了! 凌兮月不以为意,如今两族关系既然都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不信,你就试试看。”凌兮月冷笑,一字一顿开口,下不自觉的竟说出了和玄夜一样的话来。 她颚轻抬着,冷眸以对回去,即便比那绯衣白发的男子整整矮了一个头,但那浑身上下的气势,竟丝毫不输,整个房间内的空气都好似瞬间凝结成了冰状。 鬼仆早已跌跪在地,战战兢兢,此时是大气不敢出。 玄夜薄唇轻勾,嘴角挂上一抹淡笑,那笑意,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要清晰。 “不用本公子对你做什么,你先有命活着走出这里,再来说这话吧。”玄冥还是第一次被人气到如此程度,森白牙齿露出,低魅嗓音压抑到极致,“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嚣张,不可一世。” “这个,就更不需要玄冥公子操心了。”凌兮月对着他危险闪烁的眸光,冷笑回应。 对于凌兮月这幅态度,玄夜在旁看着,没有开口阻拦她,也没多说什么,俨然是一副放纵模样。 “狂妄至极。”玄冥不恼反笑,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提醒她,“你真正了解这个地方吗,你所看见的不过是冰山一隅,就如此大放厥词,真是无知到愚蠢,到时候可别跪着来求本公子。” “放心,你看不见那一天。”凌兮月斜瞥他一眼。 “是吗……”玄冥的嗓音忽然诡异,说话间,狐狸似的魅眼婉转,看了一眼旁边的玄夜,“这话可别说的太早,否则,到时候打脸会不太好看。” 凌兮月皱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玄冥“呵”一声诡笑,话音变得轻言细语,说话间,隐约还能看见他嘴中森白的,似吸血鬼一样的犬獠牙似的齿,“不过,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本公子现在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凌兮月眸子微眯,姐姐?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皇甫浅语? 皇甫家族王族人丁凋零,能称得上凌兮月姐姐的,也就一个皇甫浅语了。 虽然她未见过皇甫浅语此人,但也听说了,皇甫浅语趁她练功的时候,勾结鬼族闯入王城,失败之后被以叛族罪名,打入了海狱水牢之中,生死不得再出。 这样一想,凌兮月明白过来。 玄冥口中的“姐姐”,定是皇甫浅语无疑。 不过她觉得,自己和皇甫浅语之间可不存在什么情分面子可言,这玄冥也不可能不知道她和皇甫浅语的关系,此时更是明显的不怀好意! 白发迷人,他紧盯着凌兮月漆黑的双眸,几乎凑到她面门前,笑容魅惑灿烂,“本公子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你会做出什么抉择,你可想听?” 凌兮月斜睥着他。 她不觉得,玄冥是在说空话。 刚刚他被自己的话,是真给气得大动肝火,他此时说出来的,不是能压制她的底牌东西,就是极为重要的话,此番言语也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凌兮月暂时没吱声,因为她是真的想听听,他到底会说出什么话来。 “玄冥!”这时,玄夜却突地开口,骤地打断。 他一步迈至玄冥和凌兮月之间,将玄冥那不怀好意的眼神隔绝,冰冷一语,“没人想听你的废话,你放心,不管是什么,你永远都等不到那一天。” 一言一语,王者之姿。 “哦?”玄冥将视线转移到玄夜身上。 四眸相对,好似有火焰的声音,在房间内“滋滋”爆裂炸响! 凌兮月眉心略有懊恼,浅浅皱起眉头,直觉道玄冥没说完的话,很重要,只是被玄夜打断,没有趁热打铁激他说出来。 现在玄冥的样子也恢复了冷静,肯定没那么容易再透底。 再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就不高了。 “公子。”这时,房门外传来一声低唤,打破了对峙的两兄弟,也终结了整个房间内的僵硬气氛。 玄冥将视线收回,“进来。” “公子,少主。”进来的鬼仆看见玄夜之后,也恭敬地朝玄夜拜了下,随后才转到玄冥身边,凑到他耳畔,附耳低语,“发现麒麟玉符的踪迹。” 玄冥眸子微微轻缩。 凌兮月那是什么耳力,当然听得清楚。 玄夜也自不用说,只是凌兮月转眸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好像对此并不在意。 “先派人盯紧,本公子随后就到。”玄冥拂袖摆了摆,披肩白发随着他的动作,犹如月光流水一般,从肩头倾斜而下,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妖魅。 鬼王两子,这兄弟两人,真的是各有千秋。 和玄冥的魅然天成,如妖一样惑人心神比起来,玄夜更多的,是一种凛冽霸气,犹如暗夜王者,甚至无需任何的动作,只轻轻一个眼神,便能成就一场血雨腥风。 玄冥迈出一步去,又顿住,眼角瞧向玄夜,“父亲对你上次的行动很是失望,这次你就不必插手了,麒麟玉符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玄夜寒眉微拧,“我要做什么,做与不做,都无需你来安排。” 玄冥无视了他的回答,也没想过他会忽然好说话,说完,便自顾自转眸瞥向旁边的凌兮月,一声低语,“不知死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竟连鬼市地狱也敢来。” 这死女人,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 罢了,这次就放过她,否则这以后的好戏,可就看不了了啊。 玄冥嗓音微顿,落在凌兮月身上的眸光也忽然变得些许晦涩,“今日之事,本公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但你皇甫家族也不要太嚣张,以为我鬼族就真怕了你们!” 说完绯衣广袖猛地一扫,便快步出了门,几下便消失在两人眼前。 玄夜看着玄冥消失的位置,暗红双瞳微微收敛轻眯,眸中黑暗色彩更是变幻莫测。 眼神定了定,他才转眸看向身侧女子,“兮月,我这边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先送你出去。” 第749章 血咒发作! “什么事。”凌兮月看向他,刨根问底。 不是她想多事,而是玄夜那话听得,怎么就那么让人不爽呢? 是他说有麒麟玉符的确切消息,几乎半是威胁,半是坑骗将她带到鬼市地狱来的,现在麒麟玉符没看见影子,甚至一句解释都没有就又要将她送走。 这事落谁身上,谁不生气? 凌兮月会耐着性子好言好语问他,就已是不容易了。 她总觉得,他的目的并不在麒麟玉符,而是别的什么,难道真是她想的那样? 不可能,他是鬼族的少主,即便和玄冥还有鬼王的关系看上去,不似现象中的和谐,也不可能因此…… 凌兮月此时脑子思绪复杂万千,想过了所有的可能性,却唯独没有去想最简单的那一种。 只关于他们两人,他只想有一个借口靠近她而已,无关其他。 “以后我会跟你解释,但现在你必须离开,你在这里我会有顾忌。”但玄夜却没有要多说的打算,伸手抓上凌兮月的胳膊,便将她往外带。 可还未带出一步去,便被凌兮月一个反手按住,“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兮月。”那双暗红双瞳骤地锁上她,“不管你是谁,也不管我们是否认识,或许你对我依旧有敌意,这些都不重要,现在你只需相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听我这一次,现在情况有变,你得立刻回飘雪楼去,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担心,也不必理去会玄冥的话,我会处理好。” 凌兮月微定住,愣愣地对着男人那无比正色的眸光。 回过神来时,她已说出口,“好……” 她相信他,一直都相信他的。 玄夜眸中终于有了一点笑意,抓过她的手,“走。” 凌兮月有点别扭地躲开,咬牙,“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这家伙,怎么就记不住呢! 玄夜无奈一笑,只是他刚一抽回手,浑身便剧烈一颤,他身形也控制不住一个踉跄,大手猛地撑在旁边大椅后背,却依旧控制不住,身躯徒地一软,单膝跪落在地! “嗯……” 男人低垂着头,发出痛苦闷哼。 暗红长发似血披散,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怎么会? 血咒从不会提前发作! 他算过时间,现在还未到子夜! “你怎么了!”凌兮月心脏咯噔一声,跟着跪落在地,双手抓护住他的肩膀。 “啊——” 困兽般的嘶吼,被生死场内咆哮的呐喊声掩盖。 紧接着“碰”的一声,被男人抓在手中的黑玄铁木椅背,顷刻之间化作齑粉,是真的化成了粉末! 碎屑犹如烟雾状,从他手中迸射流出。 凌兮月瞳孔骤地紧缩,看向他,“是血咒吗?是血咒发作了!” “走,离开这里。”一字一句,从男人嘴中溢出,伴随着好像经历着千刀万剐的痛苦呻吟。 他挣扎着起身,浑身血纹犹如彼岸花开,一道道,从肌肤之下显露出来,绽放,一直漫向脖颈,面庞。 那徐徐显现的模样,好似烈火弥散,那一头暗红色的长发,此时也仿佛染了烈火缭绕。 凌兮月看见了他的双眼,心脏都是一抽。 那双眼眸此时被漫天血腥充斥,好像下一刻就会滴出鲜血来! “走什么走,你都要没命了!”凌兮月将他扶住,怒火上涌,一声低吼。 都这个份儿上了,这男人还有功夫顾她! 玄夜浑身轻颤痉挛着,面庞上的血纹还在扩散,从他双眸的位置,一直朝整张面庞扩散,“没事,我,还能撑住,先,先离开鬼市,现在,你,你不能待在这里。” 断断续续的话语,从男人那张同样鲜红嗜血般的薄唇颤出。 “不行,现在必须找个地方先你想撑过去。”谁知,他的决定被凌兮月当即驳回,嗓音也有些点急了,“快告诉我,这里有什么安全一点的地方可以待,就近,快!” 她没忘记,佩姨说过,血咒每一次发作,都会危及到身负血咒之人的性命。 每一次发作,都是在鬼门关外徘徊,九死一生都不足以表达它的危险。 一个不慎说不定就被血咒的力量,反噬得尸骨无存! 鬼族历史上,背负血咒的人,除了玄夜,就没有一个人撑过了第一次发作,虽然到现在,玄夜不知已挨过了多少次,但并不代表他就能成功渡过这一次。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绝对不能! 见玄夜挣扎着,似乎还想说什么,凌兮月死瞪着眸子看向他,“你闭嘴!” 她原本清冷绝丽的脸上,此时表情狰狞,和玄夜比起来没好到哪里去,几乎是在吼,“刚刚我听了你的,这一次你听我的,你再说一句废话试试看!” 看着凌兮月的模样,玄夜却笑了,只是此时浑身血纹,被烈火焚身折磨得痛苦至极的他,笑容好似恶魔一般,唯独那嘴角勾起的弧度,能感受到那一抹温柔。 如此,就算是死,应该也值了吧? 至少在他的记忆里,不完全是一片冰凉和孤单。 “说话啊!”凌兮月觉得自己心脏都要急痛了,呼吸困难。 玄夜又是一声痛苦闷哼,瞳孔之中血色急速扩散,拼尽浑身力气,“鬼市,血池……” 那端,走出房间的玄冥将手中一个巴掌大的玉瓷瓶幽幽合上,断绝那一缕缕冒出的血色气息。 男人森白的牙齿在昏暗廊道中,更显鬼魅,缓缓一句带着妖娆气息,“我的好弟弟,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代价,好好品尝吧。” 对面,一道黑影从黑暗廊道快速而来,又是一名鬼仆,他在玄冥身前攻击跪下,“公子,派去营救那位小姐的人,刚刚传回了消息。” “说。”玄冥将玉瓶收入怀中,漫不经心一字。 那表情,你说不关心,却又不尽然,但也谈不上特别在意,又或许他一贯都是如此。 那鬼仆迅速回禀,嗓音凝重,“派去的四名地狱使者,尽数被杀,其他人也损失惨重,行动被发现,我们好不容易安插在那里的暗桩,也几乎被连根拔起。” 玄冥魅惑的眉眼渐渐拢在了一起,脸上阴寒渐渐显露。 第750章 鬼市,血池! “说点能听的。”玄冥垂眸瞥下去。 因为主人脸色的变化,鬼仆的嗓音也有些微抖。 于是他一点都不敢耽搁,低着头赶紧道,“虽然暗桩被毁,但成功将那位小姐救了出来,如今已安排在回来的路上,不日就能抵达,最多三个月。” 玄冥的脸色这才有些许好转,只是听到最后一句,又轻皱了下眉头,“三个月?” “因为那位小姐受了伤,伤势严重,不宜太过舟车劳顿,护卫的队伍行程不得不放慢。”鬼仆如实禀告,见得玄冥又难看下来的脸色,他赶紧又道,“不过公子放心,小姐性命无忧,主上只需耐心等候一阵。” 就为了个外族之人,不惜暴露那边的全部力量,损失鬼族花费几十年,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暗桩,这代价也太大了一点,那位小姐对于公子来说,应该是极为重要的吧! 说不定,会是公子夫人…… 看来,到了以后得好生担待着,不能懈怠! “知道了,下去吧。”玄冥眉目浅浅,此时又看不出多少情绪变化,嗓音也回复到了雌雄莫辨的柔态,白发妖娆万千,“到了立刻前来禀告。” “是!” 鬼仆也松一口气,赶紧退下。 这边,杀机暗藏,另外一边,此时是水深火热! 幽暗空间内,暗光氤氲下,一条丈宽的暗红瀑布,从峡谷上端百米的裂缝之中飞流而下,水雾飞溅得周围血色弥漫,一直蜿蜒像不知名的黑暗远方。 不难推测,这应该就是暗河中,那股诡秘力量的来源,流过整个鬼市地狱区域。 穿过那瀑布飞帘,背后竟别有洞天,像是一个小山坳,血色瀑布流入进来,在下端的位置汇聚成一方血池暗潭,可容纳十余人。 地面被黑石沙砾覆盖,踩上去,不管你落脚多轻,都会发出“咯吱”声响。 那血池之中,涌动着的色泽,犹如鲜血一般刺眼无比,回旋,翻滚,激起,飞溅…… 借着不知何处散来的隐约光芒看去,又好像滚滚熔浆在喷涌! 血腥的气息,充斥着这方天地的每一寸空气。 “是这里吗,玄夜,是这里吗!”凌兮月一进入到这里,便感觉到一股极为不适的力量,紧紧缠绕着她,让她像是被一只手遏住了喉咙一般,有些窒息。 她的长发,已被瀑布冲刷下来的液体打湿。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并不是单纯的水,有些粘稠带着腥味的液体,将她额头前的碎发打落,紧贴在她雪白的面颊上。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路过来,所见的都是荒芜,暗黑,鬼影都没有一个。 凌兮月此时心中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这里就是整个鬼市地狱的核心,心脏位置! 只是她现在,无瑕顾忌其他,肩膀上扛扶着的男人,浑身滚烫似火在炙烤,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了一般,让她的身躯都跟着滚烫起来,无可控制,“你怎么样,还好吗?” “啊——” 玄夜扬天长啸,猛地发出一声困兽般的痛苦咆哮! 他的双瞳,已彻底被鲜血似的力量浸染,阴冷而恐怖。 那彼岸花图似的血纹,顺着他的经络根根爆起,已彻底占据了他整张面颊,暗红长发似血色火焰缭绕,牙齿也变成了一种诡秘的森白色泽,好似嗜血的恶魔。 玄夜整个人跌跪在地,抱头又一声痛苦嘶吼,脖颈之上血红脉络根根爆起,“啊——” 随着这声咆哮,他体内猛地迸射出一股强悍至极的力量,似水波一般,以他为中心,豁地扩散,好似能将周围的万钧山脉,都夷为平地! 凌兮月毫无防备之下,被这股力量猛地弹出,撞飞到旁边的石壁上,五脏六腑都传来一阵剧烈绞痛。 她撑手一拍石壁,旋身而下,一个翻滚落地稳住,也顾不上去管身上的疼痛,再度飞身至玄夜身后,将他抱住,双手在他胸前合成死扣,拼尽全力将他桎梏,“玄夜,你醒醒!” 妈的,她这碰上的都什么事啊! 她本来和他对上,就占不到便宜,现在这家伙身上的力量又暴涨数倍,真怕自己因为这一个莫名其妙的心软,今天就将小命交代在这里。 可看着他这般模样,她竟心痛到难以呼吸。 而因为凌兮月这一声急吼,玄夜的瞳孔闪烁了一下,好似无尽黑暗的夜空,闪起了一抹淡淡的星芒,“兮月……” 凌兮月双眸亮了亮,赶紧松开他,“到了,血池,是这里吗,现在怎么做?” 眼前,血池滚滚,如沸水一般翻腾。 周围空气都流动着那种神秘的力量,与玄夜浑身涌动的力量如出一辙。 血咒的力量太过于霸道,凌兮月不敢轻易动作,普通的药物也没办法压制,施针疏通经脉也许能够舒缓一些,但他那随时都可能魔化的状态,根本就不现实。 玄夜挣扎着起身,抓着衣襟,将身上的衣物几把撕开,拖着被折磨得几近崩溃的身躯,一步步往血池边去。 宽阔的肩膀,健硕而肌理分明的背,精壮削窄的腰线,修长笔直,强有力的双腿…… 凌兮月微一愣,猝不及防看见这一幕,瞬间瞪直了眼。 不过下一秒,她便被他全身覆盖着的血色纹缕吸引去所有的注意力。 暗红长发似血色火焰披散而下,无风而狂舞缭绕而起,犹如暗夜魔魅一般! 他整个人都仿佛呈现出了一种半透明的状态,体内,一缕缕血色力量流动,几乎是肉眼可见其速度,似洪水一样,在他体内奔腾撕扯,蛮兽般横冲直撞! 血池“哗”一声水响,玄夜几乎是滚落了下去,无尽的血色瞬间将他吞噬淹没。 凌兮月心上也跟着咯噔一响,赶紧几步跟过去到血池边上,飞速扫视那血色翻滚的水面,“玄夜!” 外面瀑布飞流落下来的“哗哗”声响,隐约传来,可那血池却不再有任何动静传出,池面上的血色弥漫,犹如岩浆火焰,不停翻滚着,生生不息。 “玄夜!”凌兮月嗓音加重。 半天没听到任何回应,凌兮月心脏控制不住“碰碰”狂跳起来。 第751章 狂乱入魔! 紧张,担忧,害怕……各种情绪,在她心上交织缠绕。 犹如一道道丝线,将她整颗心脏密密麻麻缠绕起来,慢慢地,让她呼吸都要大张开了嘴来,越来越觉得喉咙都开始凝固。 她在害怕,害怕这个人就此消失在她的世界,再也不见踪影,前所未有的的恐惧,深深地笼罩着她,让她几欲窒息。 “玄夜!”凌兮月牙齿都开始微微颤抖,看着那没有任何动静的血池,脸上青紫交替。 为什么没有半点动静,不会是出事了吧? 不会的,不会,一定不会的! 看着眼前滚动的血色,凌兮月牙关紧咬了咬,随后眸光猛地一定,她褪了斗篷外衣,没有丝毫犹豫,合身跳下,再一个猛子便深扎了下去。 睁开眼,漫天血光。 她整个人都好像坠入了无间地狱! 有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量,包裹着她,拽着她往下沉去,那种感觉,不仅仅是肉体,好似连带着灵魂都在往下沉,一直沉入无尽深渊…… 适应了好一会儿,凌兮月才艰难控制下来。 这方血池上面虽窄小,下面却无比开阔,那就好像只是一个壶口,越往下去,越觉开阔,好似无边无际的黑暗地狱! 血池之中的视野,也渐渐清晰。 就好似落入了一块血色琉璃之中,外面看着只是滚滚浓郁的血色,里面却如微红的玻璃一般可以目视,比外面昏暗的世界,视野还要清晰。 凌兮月龟息屏气,长发被血池水波冲得犹如海藻一般,缠绕着倒掀而起。 她快速巡视,寻找玄夜的踪迹。 在哪里? 你到底在哪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视线也越渐焦灼。 忽然,她眸光扫到一抹缠绕的丝缕,凌兮月迅速靠过去。 玄夜那张惨白得似鬼魅一样的脸,逐渐清晰,但他的整个身躯,却好似被无数血色丝线缠住了一般,死亡的气息,一点点将他吞噬。 凌兮月心上猛然剧痛,她拽着他的胳膊,使尽浑身解数往上带去。 他体内血咒的力量横冲直撞,必须想办法将它释放出来一部分,否则他会爆体而亡的! 这个血池中的力量,比他体内的还要浓郁,所以他体内的血咒之力,就会被这种力量牵引往外扩散,在这个过程中,他若失去神志,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被彻底吞噬,魔化成一台杀人机器,就是直接爆体而亡! 所以他不能昏迷过去,昏过去就是死路一条! 血池表面暗红涌动,犹如沸水。 凌兮月破水而出,乌黑的脑袋猛地冒出水面。 她迅速喘息了几下换气后,抓着男人强壮的胳膊,就将他往血池边缘带,将他靠在一块半截淹没在血池中的黑石边上。 命悬一线…… 男人脸上流动的不仅仅是血纹,还有一股淡淡的死气。 “玄夜,你醒醒,不能睡,你不能睡!”凌兮月用力拍打他的面颊。 不知是太过焦急,还是被血池中的力量浸透,她的双眸也隐约变得一片猩红。 几次拍打无效,又不敢轻易往他身上渡内力,凌兮月眸光一阵闪烁之后,她迅速从腿带上取出针带,纤指挑出一根,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玄夜。 银白的长针在暗光下,闪出森冷光泽。 没办法,只能冒险一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深深的恐慌埋藏在凌兮月眼眸深处,随后,她毫不犹豫地落针下去,几下刺入他的几个要害大穴。 最后一针落下,男人的身躯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凌兮月眸中升起惊喜之色,只是那抹喜色还未落到面上,便觉整个人都被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锁定了,好像一瞬间,就抽空了周围所有的空气! 插在男人身上的银针,开始剧烈颤抖…… 凌兮月想让开,却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沼泽泥潭中一样,整个人动弹不得。 只闻“嗖嗖”几道破风锐响,男人身上的银针竟凭空飞了出去,化作一道道银芒,尽数没入周围的石壁之中! 若是有人能看见,便会发现,每一道银针,都是整根没了进去。 那纤如毫发的银针啊,该是何等恐怖的力道…… 下一瞬,那倚在黑石上的男人唰地睁开眼,好似看入无尽的黑暗,眼轮周围的血纹也好似活了一般,如花一样猛地滋长绽放,一双眸子已彻底被血色占据。 寒彻刺骨的冷,没有丝毫温度! “你怎……”凌兮月刚出口两字,喉咙骤地一紧,像被钢筋铁骨锁住! 整个人也被按着一个反转,猛地朝那方黑石上撞去! 刹那之间天旋地转,回过神来之时,她已被按在那黑石上,动弹不得,脖颈之处都好似要断裂成两截! 有鲜血般的液体,从她的长发,顺着那黑色的巨石缓缓滴落而下…… 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两片薄唇血色妖娆,嗜血的红。 那缠绕在他强壮身躯上的暗红长发,将他映得犹如摄人心魄的魔! “玄,玄……”凌兮月艰难发声,双手本能地抓上遏制住她脖颈的手,试图将它掰开。 可是男人的手,却好似一柄铁钳,健臂也因那血纹绽放,而显肌肉贲发,犹如野兽,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牢牢钳制着她,誓要将她置于死地,根本无法逃脱。 力气,呼吸,甚至于浑身内力都开始流逝…… 凌兮月面颊都因为男人手上强劲遏制住她脖颈的力道,而开始充血。 是她刚刚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却要将她置于死地! 不能,不要,他不能杀了她! 凌兮月本该气,该恼,该恨,可她现在却生不起半点这些心思来,是真的半点也无。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此时此刻,她满脑子想的竟是,他现在被血咒侵蚀,她若死在了他的手上,他清醒过来后,该要承担整样的痛苦? 她甚至不敢去想…… 凌兮月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有如此疯狂的想法,但她好像就是知道。 所以不能,她绝对不能让他亲手杀了她! 玄夜一双瞳孔完全被血色吞噬,他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傀儡,只知杀戮,不顾身下女子的挣扎,扣在她纤细脖颈上的手,力道再度加重。 这一瞬间,好像听见了骨骼开裂的声音! 第752章 琰! 凌兮月感觉心脏都骤停了一下! 骗子,玄夜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任何时候都不会伤害我的,你个大骗子! 女子的那一双黑眸,好似能说话,闪烁着薄薄的一层水光,看着男人,最后汇聚成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溢出,顺着她惨白的面颊而下,砸落在玄夜那紧箍的手上。 “嗒……” 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泪水,却好似一颗火炭,触到玄夜手上的刹那,灼得他浑身都跟着微微一颤。 男人血光冲天的双眸之中,清明一闪而过。 他的手好像松了一下…… 凌兮月得到了一丝空气,得以喘息。 可是还未待她喘口气,恢复点反抗的力量,下一秒,那繁复似古老符文的血色脉络,再度将他完全吞噬,他手上的力道,也跟着再度回紧。 不,不行! 对上玄夜那双发狂双眸的一瞬间,凌兮月体内仿佛有另外一个灵魂,破体而出! 同时不受控制一般,一个陌生,却又好似刻入灵魂的字眼,从她几欲断裂的喉咙冲出,“琰——” 带着“咯吱”扭曲声响的字眼,艰难无比,在这方幽暗空间,却显得极为清晰,冲入玄夜耳膜的刹那,激得他血纹密布的身躯一个猛烈剧颤! 琰…… 是谁,是谁在叫他? 不,不是他,不,是他! 玄夜双瞳也是豁地一颤,似有狂风暴雨呼啸而过,将那漫天血腥瞬间冲刷一净。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字眼,从女子苍白的唇瓣颤出,穿过岁月的侵蚀,无视记忆的羁绊,好似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将男人从无边地狱猛地拉出。 那是一股什么力量? 如若洪钟震响,可以直击灵魂! 瞳中漫天血光消散褪去,女子那苍白如纸的面颊逐渐清晰,完全映入眼帘的瞬间,玄夜整个人如遭雷击,铁钳一般掐在她脖颈上的手,触火似的,猛地松开。 他在做什么? 玄夜高大的身躯踉跄跌退,带动周围血池之水四下飞溅。 他棱角分明的面庞比鬼魅还要惨白,狂颤着,看着女子缓缓软下去的身躯,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惶恐包裹着他,竟让他连身上血咒力量的侵袭,都忘却了,隔绝所有。 这世上没有任何,比这种感觉更让他绝望,痛苦。 他刚刚都做了什么? “咳!咳咳咳!” 遏制住喉咙的强大劲道消失,空气徒然灌入气管,心肺,呛得凌兮月剧烈咳嗽了起来,她瘫软地撑在血池边,薄薄的一层里衣被湿透,能清晰地看见那剧烈起伏的胸脯处。 “咳咳!咳咳咳咳……” 她喘息着,苍白的手指抚着火辣辣的喉咙处,剧烈咳嗽。 那脸上经脉微突,从煞白转为通红,猛烈咳嗽的模样,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而玄夜,此时不断地远离她,颤手后退,后退,一直往后退去,直到退到血池的另外一边,他都还紧贴着血池边缘,双眸惶恐地看着那剧烈咳嗽的女子。 他都做了什么? 差一点,他,他,他刚刚差一点就杀了她…… 凌兮月胸脯上下起伏,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周围那股好似能抽干所有空气的力量消失,凌兮月被禁锢住的身躯,也像从泥潭中挣扎了出来,恢复自由。 她从血池之中爬出,整个人瘫倒在那块倾斜在血池边的黑石上,喉咙处依旧火辣辣的痛。 可对于刚刚的那一声呼喊,她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梦,迷迷糊糊的,记不太清,或许是当时太过混乱,紧迫,她的感觉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只记得,她差点就交代在这家伙手上! 凌兮月缓过神来,这才抬眸去找寻男人的踪影。 玄夜缩到了血池对面的边上去,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言不发颓丧在那,整个人埋在淡淡的阴影中,双眸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暗红披散的长发,些许凌乱,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躯上的血纹已经褪去,只剩下眼廓周围翅状的纹缕,埋藏在黑暗中。 混乱过去,周遭一片死寂。 整个幽暗山谷之中,只能听见血池之水滚滚涌动的声音…… 这怎么搞得好像她欺负了他一样?凌兮月本想抱怨他两句,可一看他的模样,怼他的话就那么哽在了嗓子眼,最后默默地咽回了肚子。 哎算了算了! 他也是被血咒控制,身不由己。 就当她倒霉好了,摊上这么个危险分子! 凌兮月长长地呼吸一口气,手落在黑石上,轻撑了一下,起身。 玄夜听到了凌兮月离开血池的水声,他依旧低垂着头,像是一尊毫无情绪的石像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却在她脚步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好像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猛地抬起头,双眸骤地锁住提步过来的人,“别过来!” 凌兮月刚迈出去一只脚,便皱眉定住。 经历过这一次,她算是明白了,那日在飘雪楼时,他对自己的态度为何那般反复无常,小心翼翼中又透着一点害怕,想来就是害怕会伤到她吧。 她先前也不知道,血咒发作的时候,竟会如此恐怖…… 那种暴涨而出的力量,超乎人类的极限,好似不属于人类,不仅仅能瞬间封锁她身上所有的内力,好像连她周围的空气,都能在瞬息之间被抽干! 刚刚,她不仅仅是差点被掐死,还有她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好像受到了一种不可逆转的摧毁……这种骇人听闻的力量,是她从未接触过的。 闻所未闻! 玄夜控制不住它,便只能被它控制! 要不承受不住爆体而亡,要不就成为一具被它支配的傀儡,行尸走肉! “你别过来,别过来,求你……”这一次的嗓音,微微有些颤抖,从黑暗之中流出,交织后怕,惶恐,愧疚……各种情绪。 他整个人也好似化作了一座坟墓,想要将这一切,都埋葬在此。 凌兮月心脏即将皲裂一般剧痛,每一个呼吸,都好像有密密麻麻的钢针,没一针都狠扎在她心尖上,让她感觉比刚刚被掐住喉咙时,还要呼吸困难。 这个人所承受的,除了血咒的非人折磨,还有孤独,无望…… 第753章 我送你回去! 看着那阴影中颤抖着的身躯,凌兮月默默地垂下眸来,长睫也跟着控制不住颤抖。 凌兮月没有再强行靠近他,就地坐了下来。 她就坐在血池边,安静地陪着他。 她说,“别怕。” 凌兮月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但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陪着这个人,什么两族纷争,什么婚约在身,什么父母之命,什么愧疚难当,通通不想去管。 玄夜凝在那里的身躯微震。 她……不怪他? 自己刚刚可是差点要了她的命!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不,应该说为什么只能是她? “我不怪你。”凌兮月垂眸看着地面,嘴角轻弯了弯,又松下,静静地,好似着了魔一样喃喃道,“即便今日真死在你手上,我也不怪你,真的。” 是她自己愿意跟着他过来的,一直都是她自己愿意的。 不是受他胁迫,也不是顾忌到其他什么,只是因为她愿意,否则,任由他如何都没办法强求。 玄夜忽觉得头颅开裂似的剧痛,脑中有许多模糊画面,在飞速闪烁而过,让他又是一声闷哼,双掌抱头,发出痛苦呻吟,激得周围血池水浪飞溅。 可到底是什么,他看不清楚! “怎么了?”凌兮月迅速抬眸看过去,眸露担忧,“血咒还未消退吗?” 她想过去查看,可才刚做出一个起身的动作,便被玄夜猛地伸手,一个制止的动作打住。 “没,没事!别过来。”男人一手死死按着太阳穴,低声闷哼着,整个人都在血池边缘踉跄不稳,像是一头被无数铁链锁住的野兽在痛苦挣扎。 凌兮月很是担心,但瞧不见具体情况,便只能在原地站着,没有贸然靠近他。 约莫一刻钟后,玄夜终于缓和过来,可他依旧冲不开血咒的禁锢,也看不清脑中闪烁而过的画面。 慢慢地,血咒发作的力量也完全褪去消散,他彻底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整个幽暗空间暴动的力量,都好像跟着消失了,只余那淡淡的血腥气息弥漫。 周围很安静,安静到让人窒息。 “你,每天都要经历一次,这样,这样的折磨吗……”凌兮月开口了,淡淡一声询问,眸光看向黑暗中的那道身躯,试图打破这种僵局。 在凌兮月以为玄夜不会回答的时候,那边传来浅浅一声轻“嗯”。 随后,又是无止境的沉默。 似乎有水珠从岩石滚落,时而传来滴答作响。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不知过了多久,玄夜再度开口。 不温不火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血咒释放出来的力量会一次比一次强,我体内的力量也会一天比一天强,慢慢地,即便血咒不再发作,我也会失控。” 凌兮月皱眉,“你们鬼族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应对吗?” 这些东西千万年遗留下来,不可能找不出半点解决办法的,即便没有彻底根治的办法,那缓解呢? 她刚刚也真切感受到了,用恐怖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她都害怕他会挨不过下一次。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血咒无解。”玄夜给了她四个字,但说这话时,他似乎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后才缓缓又道,“唯一的希望,就是被古王族封印在断龙之门之后的那件东西。” 凌兮月忽然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可那一扇门,不能开! 有水声响起,不一会儿,凌兮月便感觉到头顶一片暗影遮盖过来,将她的小身板完全笼罩。 她一抬眸,便对上了玄夜那双深邃晦涩的眸,男人在她身前半蹲下身子,朝她伸出手。 刚伸出来一寸,又缩回去一尺,如此反复好几次,他才轻轻地触上她的脖子。 凌兮月一直看着他,或者说静待着,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躲开。 直到他的指腹触上她喉咙火辣辣的肌肤,她才轻轻地垂下眸来,但依旧没有避开他的触碰,任由男人微微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肌肤上轻轻摩挲。 同时,一股股温暖的力量,流经她的全身…… “还疼吗。”玄夜嗓音沙哑到极致,满眸心疼,心疼到窒息。 借着头顶裂谷缝隙漏下来的微弱光芒,他清楚地看见横在女子白皙脖颈上,又粗又宽的一道绯红,这么一会儿,就已缓缓凝固出了青紫色。 该是多大的力道,才会落下这样的痕迹? 看着那一道刺眼的淤青,玄夜眸似针扎,剧痛难忍。 “没事。”凌兮月将视线别开,不去看他那自责,以及蕴含着一种不知名浓烈情愫的眼神,但心脏却依旧不受控制加速,表情跟着有些不自然起来,“放心吧,死不了的。” 她故意将话语放松,说着还笑了笑。 可玄夜却因为她这话,眸中的自责越发浓烈了几分。 修长五指一收,朝黑暗处虚空一抓,将她的外衣收入手中,扯着盖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罩住,又将自己的衣物穿好,“我送你回去。” “听着怎么有种卸磨杀驴的感觉?”凌兮月将心里冒出的不爽话语,说出了口。 眼下看来,完全是他将她骗到了鬼市地狱来,现在血咒刚解,就急着要赶她走,更是恨不得一副再也不想看见她的样子,有这样的人吗? 玄夜身躯僵了一下,却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随后更是不顾她的制止,健臂一捞,将她揉入怀中打横抱了起来。 纵身一跃,犹如闪电般上冲! 外面,海浪哗哗。 已是后半夜,月影西斜。 清辉微微,将这片临海地域映得银白一片。 外面和鬼市地狱,真的就好比天堂和地狱之别。 石桩边,两匹靠在一起站着的马儿,都显得有几分缱绻,长尾轻扫,拍打着偶尔交错在一起。 这一份和谐,被忽然而至的“轰”一声惊雷般的巨响打破! 大地破开了一个窟窿,以它为中心,龟裂开一张蛛网似的裂缝,一道暗芒从那破开的窟窿,犹如飞箭一样唰地闪出来,带动这片地域都颤抖了抖。 一道身影“碰”地落地,霎时尘屑四溅。 第754章 放她离开! 那道颀长身躯后背的暗红长发,在海风的吹拂下,缭绕飞舞,和女子乌黑秀发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 这忽来的响动,惊得两匹马儿都好一阵嘶鸣,只是被拴在石桩子上,才没有受惊逃窜,只能原地狂踏,铁蹄落地一阵“哒哒哒哒”的踏动。 凌兮月咬牙,一拳捶在玄夜的胸膛上。 这家伙,要不要这么粗暴,真是把她都吓到了! 他就这么想摆脱她?至于急这一会儿吗,就算不原路返回,也没必要这样吧,从血池上方捅了个窟窿冲了出来,真不怕将整个鬼市都弄塌? 被外面的风一吹,凌兮月这才恢复点理智,又狠捶了一下男人,“放手,放我下来!” 可玄夜只是起皱了一下眉头,直接无视了她的捶打,打横抱着她,修长双腿举步而出,没几下便走到马边上,接着一个轻托便将凌兮月送上了马背。 “玄夜?”凌兮月回眸看向他,再强调一遍,“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厚道?” 玄夜没有看她,一个挥手便将缰绳解下,几乎是硬塞到她手中,“你不是一直都想摆脱我吗,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 男人的嗓音像是灌了铅一样,一字一顿,低哑沉重。 重到仿佛无法呼吸,说完后,好像连带着呼吸都完全屏去了! 原本听得这话,凌兮月是该高兴的,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个魔鬼一样缠着她的男人,她该鼓掌欢呼,可实际上,她此时是分分钟火冒三丈,“你什么意思?” 凌兮月咬牙切齿,“说清楚!” 她双眸死瞪着男人的头顶,心里更是没来由的一阵窒闷。 玄夜依旧没有抬头,浓密得好似也变成了暗红色的睫毛,轻垂着,掩住他眸中的一切情绪,“从此以后,你会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 凌兮月控制不住怒火上涌,截断他的话,“我现在就很好!” 所以,他又要丢下她? 这个想法冒出脑子的瞬间,凌兮月愣了下,为什么是“又”? 不过这疑惑苗头,很快就被那无端而起的怒火代替,凌兮月红唇轻勾,看着玄夜一声冷笑,“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只是与你无关!” 若仔细听来,褪去冷锐外表,那气冲冲的话,完全就是赌气的语气。 玄夜身躯似乎猛僵了下,徐徐海风忽然狂躁起来,肆虐而过,吹得他暗红长发缭绕狂舞。 与他无关…… 是啊,她会好好地,可是她的一切都将与他无关。 凌兮月看着依旧一声不吭的男人,恶狠狠地一个咬牙,扯着缰绳一个猛提,身下骏马前蹄抬起,扬天嘶鸣一声后,马头一个九十度调转,落地撒蹄去,“如你所愿。” 她成全他! 海风掀得凌兮月发丝倒掀,罡风呼啸,她眉眼一片冷然。 好! 很好! 所以她是被这个男人耍了是吗? 招之则来,呼之则去,想来找她就来,不想要她就让她离开,当她是什么了? 凌兮月此时气得真想扬天咆哮,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生气,只是觉得心中委屈。 明明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为什么她会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她不蠢,她当然知道玄夜疏离她的真正原因,他不想伤害她,不想让今天这种情形再次发生,可这些都不是理由,不是一个人想要抛弃另外一个人的理由啊! 玄夜终于抬起了头,看着飞驰离开,逐渐远去的影子,无尽惶恐不断吞噬他的心,让他几乎快要站立不稳。 他脚不受控制地朝前追了一步,却又猛地退了回来。 他不能再靠近她,不能…… 今天他差点就要了她的命,就差那么一点点! 下一次,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及时收手,他什么都可以无视,却唯独不能拿这个人去冒险。 若是……他真的不敢去想。 玄夜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血瞳之中女子的倒影不断缩小。 自己是一个将死之人,如何都可以,但他怎么舍得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可是,就如先前的一次次,不管玄夜如何说服自己放手,在看到那道即将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在那巨大恐慌的驱使下,他还是不由自主飞身追了上去! 但他也就那样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在飘雪楼前翻身下马。 “小姐!” 看门的两名弟子迎上来。 看着凌兮月那冷然的脸色,也不敢多问什么,立刻让开。 凌兮月俏脸紧绷,把缰绳交到一名弟子手中,一个字都未多说,迈步进门。 已是下半夜,潮山城褪去了所有的喧嚣,只有少许灯笼在无人的街道随风摇曳。 一抹颀长身影,缓缓从街角走出,玄夜止步,就站在黑暗中,看着她一步步走进那扇大门,消失,他的面色也渐渐苍白。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带她一起离开,他是说哪怕一起去那无边地狱,一起死! 她……会愿意吗? 可是凭什么? 他们不过是因为那种无端的熟悉纠缠在一起,数面之缘,她对他也是一直都排斥的,他凭什么会觉得,她会为了自己这样一个生在地狱的人,而放弃所有? 自己竟会有这样的贪恋,不觉可笑么…… 玄夜也确实笑了,唇畔的弧度在暗影的笼罩下,显得有些苍凉鬼魅。 不!他得打住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她要好好地,活在阳光下,不该陪他一起来承受这些。 一开始,他就不该自私地去招惹他。 玄夜遏制住心中不断滋长,近乎黑暗的冲动,缓缓闭眼上。 凉风吹过,整个长街再不间半点人影。 此时已是寅时,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走入飘雪楼,感觉到身后那道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后,凌兮月紧绷着的身躯一下就颓了下来,顿觉得浑身无力,好似被猛地抽干了力气,脑子也是一片混乱。 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浑浑噩噩地往日月阁去。 刚过了玉石亭桥,到日月阁外,却发现有灯光,不似其他的地方一片黑暗。 淡漠嗓音之中带着温雅,浅浅响起,“小姐还未归来吗。” 是纳兰雪衣的声音。 第755章 是他错了吗? “没有。”女侍恭敬回应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雪白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披着一身的月华清辉,显得有些落寞。 纳兰雪衣自然是收到了凌兮月的传信,可从街头分开之后,他没有见到人,始终有些不放心,一宿都在临水阁翻看医书,没有休息,想等等看她今晚会不会回来。 聪明如纳兰雪衣,又以他对凌兮月的了解,不用多想,纳兰雪衣便能知道她和谁在一起。 除了那个人,还有谁能让她自愿随之离开?都不亲自回来一下,只带了一个口信。 不对,准确的说,那只是一个像北辰琰的人而已。 就这一份相似,便能左右她的心神…… 他该怎么做,才能取代北辰琰在她心中的地位,哪怕一分一毫? 至于她离开的原由,甚至于做什么,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会一去不回。 心上不安之下,纳兰雪衣坐不住,便亲自过来看看,可得到的回应依旧是还未归来。 纳兰雪衣缓步踱出日月阁,月光给他神祇一般的容颜渡上一层清冷光泽,又微显寥落,地面身影长长。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抬眸,便看见了那让他心中牵念的身影。 “月儿?”纳兰雪衣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漂浮不定的一颗心安稳下来。 她还是回来了,回来便好。 看着日月阁的暖光,凌兮月也刚止住脚步,被纳兰雪衣这一声叫回过神来,她扯了扯嘴角,想回应一个微笑给他,却发现只能挤出一抹僵硬弧度,“雪衣。” 她想问他这么时辰了怎么不休息,竟还在这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是明知故问么? 她又让他担心了吧…… 这个时候,凌兮月没有什么心情去说其他,可此时看见纳兰雪衣,她心中又生出一股浓浓的愧疚感来,理智逐渐回笼,战胜她脑中纷繁错杂的胡思乱想。 她轻捂了下额头,闭眼。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想什么啊。 纳兰雪衣脸上清和的笑意,也在眸光扫到她裙角滴落下来的一滴鲜红后,而徒地一僵,“月儿!” 那血池之水,将凌兮月的里衣浸透,打湿了她的外衫,斗篷,此时滴落下来几片,落在雪白的玉石地面上,鲜红如血,月光下更是尤为刺眼。 纳兰雪衣这也才注意到,她似乎浑身都被鲜血染透,只是她穿的不是先前出门时的白色衣裙,一身黑衫,才会看上去像是被水打湿了一样,没被他第一时间察觉。 直到那“水”滴落在地,落入纳兰雪衣眼中,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远在十米开外的纳兰雪衣,脚下一迈,一连串的雪白光影闪过,好似缩地成寸,转眼便出现在凌兮月身边,伸手扶住她的肩头。 分明是血腥的气息,他为何如此大意。 凌兮月抬头便见得纳兰雪衣一下脸色雪白,听得这话,才知他误会了,唇畔扯出一抹笑意,摇摇头,“没有,是不小心沾到的东西,也不是血。” 纳兰雪衣定睛仔细一看,确定真不是鲜血,才安下心来。 可同时,他也清楚地看见了,她脖子上那深深的淤青痕迹,真真切切,这却不会有假! 还有她浑身真气乱窜,气息极度不稳,怕是有内伤,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状态,也绝对称不上好。 “月儿……”纳兰雪衣正对上她的视线,还是没能忍住,清冽嗓音放柔,“我们走散之后,你到底去哪儿了,怎会……” “雪衣。”凌兮月无力打断他的话,嘴角的笑意越发勉强,“先不说这些好吗,我有些累了,我想休息。” 她是真的很累,从身到心,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整理整理她脑中无数杂念思绪。 纳兰雪衣墨黑瞳孔寂静深深,看着眼前女子,须臾,缓缓点头,“好。” 她不想说,他不逼她。 凌兮月点点头,和那月华笼罩的男子擦肩而过。 纳兰雪衣转身看着步伐疲倦的少女,眼帘轻垂落下。 她人是回来了,可她的心呢…… 罢了,都不重要。 凌兮月这才发现,她迈出的每一步都如此艰难。 就如一个在无尽沙漠之中,不停行走的旅人,一旦停下,便再难起身。 或许也是这么愤怒的气焰支撑着她,走到了现在,恢复理智之后,这股力量不在,又或许是她真的太累,停下来之后,便再难提步,她刚走出几步,疲倦便铺天盖地而来。 眼前一黑,整个人软了下去。 “月儿!”纳兰雪衣一步过去,接住倒下来的凌兮月,“月儿?” 呼喊不见回应,他眸中越发焦急,立刻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进日月阁的寝阁。 情急之下,纳兰雪衣一脚踹开刚合上的寝阁大门,风雪过境似的疾步进去,将她放在那宽敞无比的床榻之上,抓起她的手,两指按在她的脉搏之上。 他墨瞳一阵起伏闪烁,后又快速轻托起她的下巴,给她检查脖颈上的淤青。 月儿确实没有外伤痕迹,但她却刚受过极重的内伤,重可丧命! 到底是谁,下这么狠的手! 又有谁能伤到月儿? 这种力量足以让她丧命,受伤到如此程度,又能在极短时间让其恢复到只是真气不稳,不再危及性命,除了那个人身上血咒的自愈能力,他想不到别的。 所以,只有玄夜! 他竟敢! “来人。”纳兰雪衣抽回手。 等候在外的两名侍女立刻进来,快步到床边,“少主。” 纳兰雪衣起身让开,那琉璃冰雪似的眸光,却依旧落在她身上,冷声吩咐,“给小姐擦擦身子,换上干净衣衫。”收回视线时又细声添上一句,“动作轻点,莫吵醒了她。” “是。”两名侍女恭恭敬敬回应。 纳兰雪衣微叹了一声,缓步走出寝阁,站至一株开得灿烂而寂静的海棠树下,几片海棠花瓣被夜风吹落,沾在他墨黑如夜空似的发上,清然绝美。 他抬头,看向那一树繁花,脸上神情笑不似笑,“月儿,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是他错了吗,是他们所有人都错了吗? 第756章 月儿,对不起 很快,容佩闻讯赶来。 她瞧见站在门外的纳兰雪衣,快步过去,满脸焦急,“怎么回事,月丫头受伤了?” 怎么出去一阵子的功夫,就受伤了呢,到底怎么回事啊,以月丫头的功力,这世上可没几个人能伤到她,一定又是鬼族的人使了什么阴邪手段! “佩姨,你别着急。”纳兰雪衣收回游离的心思,安抚下一脸焦灼的容佩,“月儿已经没事了,重伤初愈,透支了体力,加上心神紊乱,所以昏睡了过去,醒来便好。” 她只是太过疲惫,不管是身体,还是心上的负累。 “只是太累,睡着了?”容佩看着纳兰雪衣平静的容颜,确定下来,“那就好。” 一句话还未说完,她又瞬间意识到哪里不对,诧异看向面色漠而凝重的纳兰雪衣,“重伤初愈?月丫头不是刚才出去吗,几个时辰而已……” 余下的话,停滞在喉咙中。 容佩眸光骤地冷下来,分明是疑问的话语,表情却极为肯定,“是玄夜?” 纳兰雪衣抿唇不语,视线落回到那一树灿烂的海棠之上,瞳色寂静,如夜般幽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佩脸色沉沉地,自顾自点点头。 若是玄夜,那就能说的通了,他绝对有重伤月丫头的能力,可她不明白的是,玄夜若将月儿重伤,为何又用血咒的力量将她治愈呢? “没事就好。”容佩最后说了一句,不再去刨根究底,“让月丫头好好休息吧。” “佩姨……”在容佩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纳兰雪衣却叫住了她,嗓音轻轻的,若非这夜深人静之时,实难听见,他没来由一句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容佩有些莫名看向他。 纳兰雪衣却不再开口,男人玉长身姿静静站在回廊边,朱红的飞檐斗拱之下,几片月影清辉沾在他雪白的袍衣角落,如那树上的白海棠一般,灿烂而寂寥。 容佩看了他幽冷的侧颜一会儿,似乎明白过来,又似乎没能明白,她笑了笑开口道,“雪衣,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没有对错之说,你只需问问你自己的心。” “我的心……”纳兰雪衣垂下眼帘。 他的心,也许从青城关内初相遇时,便已遗落在了月儿的身上,只是当时的他,不自知。 但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或许是在外岛驻地琴箫合奏,在听海阁中笑谈小酌,在曼陀罗岛生死与共……又或者,在看见她为北辰琰奋不顾身。 容佩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浮出一抹苦涩笑意,“其实很多事情,回过头去再看,不过是当时执念而已,但在还能抓紧那个人的时候,就不要松手。” 再错过,就是一辈子。 这世上最难之事,不过徒手摘星,爱而不得。 夜色太过浓重,容佩忽生感伤,她的一生也为自己的执念所毁,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回头了,她只能咬着牙,昂着头继续走下去,不能回头。 纳兰雪衣听到了后半句,却没能听懂前面那一句。 又或许,是故意不想去听而已。 情深,已不由己。 “别多想了,月丫头没什么大碍,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容佩收回自己漂远的思绪,伸手轻拍了一下纳兰雪衣的肩,这才转身离开。 刚走出去几步,容佩忽地想起什么,又回头,“哦对了雪衣,忘记跟你说了,我后日一早就启程回雪域了。” 纳兰雪衣转眸看向她,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变化,只是欲言又止,“佩姨……” 纳兰容佩和皇甫苍执两人纠葛了半生的感情,雪族和皇甫家族王室之中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此番她这样一回去,两人是什么结局,已不言而喻。 容佩笑意温和,却多了一抹沧桑,示意他自己没事,又顺口问道,“你和月丫头是怎么打算的,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随我一同回去?” 鬼族在潮山城的势力非比寻常,如今的情况看来,短时间内是没办法连根拔除的,雪族和皇甫家族都派遣了支援过来,要不要继续对战,还得再等消息。 这一拖,就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 雪域刚出了那么大的事,余下事务繁多,她不能离开太长时间,必须得回去了。 这一次出来,其实是她任性了一次,不过也总算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以后都不会再挂心其他。 容佩笑得有些心痛,苍哥有了妻子,以后就会有人照顾好他,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再如何,也轮不到她去关心…… “我想想……”纳兰雪衣眸光轻转,看向日月阁内,那千丝万缕暗影光芒纠缠的视线,好似能穿透重重阻隔,落在那昏睡过去的女子面颊上。 离开这里,离开玄夜,远离关于北辰琰的一切,月儿就会好起来吗? “好,那就等月丫头醒来再说。”容佩转身离开。 这时,房门打开。 两个侍女出来,“公子,好了。” “下去吧。”纳兰雪衣眼神淡看了她们一眼。 屏退左右之后,他缓步进了日月阁,到凌兮月身边坐下。 那玉石雕砌而成的床上,大的可以容纳十余人,雪白的真丝软褥,昏睡着的女子,纤细双臂在外,凝霜似的面庞,比那玉石的色泽还要白皙,浓密的睫毛紧合着。 已快黎明时分,原该放亮的天空,却忽来乌云滚滚,积压着的雷云,好似那一夜般。 “月儿,你为什么就是不乖,要弄得自己遍体鳞伤。”纳兰雪衣玉长的手指轻移,虚触上女子白的微微有些苍凉的面颊,“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 她该是记起什么了吧,不然,不会变成这般模样。 放手吗? 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东西,但为何他总觉得远在天边,如梦似幻,触不到,抓不住。 就像现在,她明明就在他身边,他却总感觉她离得他很远,远到他几乎看不清楚她的脸。 “我到底该怎么办……”纳兰雪衣那一向漠然清寒的眼神,此时满是困苦,压抑到极致,也心痛到了极致。 很久很久之后,他痛苦无比地闭上眼,轻声喃喃,“月儿,对不起。” 第757章 徒手摘星,爱而不得! 海边的风雨,真的是说来就来。 雷云积压,最开始只是天边,最后蔓延至整个天地。 窒闷,充斥着在天地之间,好像被遏住了喉咙,无法呼吸。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滚滚积压着的雷云再也不堪重负,凝聚成珠。 于是,天空之中有一滴雨落了下去,犹如再也承受不住的眼泪,破云而出。 接着密密麻麻地都落了下来,再无法阻止,连成线,一条条,再蔓延成群,一片片,狂风暴雨写着雷霆万钧呼啸而至,炸响于整个天地! 这一下,就是一天一夜。 凌兮月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有些酸痛。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光怪陆离的,连她都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让人费解,长长的一个梦,做的她都有些累了。 以至于,她醒来之后,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抽离出来。 一场大雨过后,四处都充满着清新的空气,泥土的芬芳,鲜花的气息…… 凌兮月听到了鸟叫声,她大略地整理了下衣物,踱步走到窗棂边上,伸手打开,迎着那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舒展身姿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月姑娘,你醒了!”这一惊一乍的嗓音,一听就是苏北无疑。 凌兮月转眸过去,瞧着那对着她手舞足蹈的人,眨眨眼,随后笑了笑。 院子里面,那开的繁盛的白海棠,被暴雨打落了一地,在地面扑了满满的一层,并没有清理。 而树上雪白片片,不疏不密,刚刚好,有阳光从树梢筛落下来,点点金色的光芒还带着雨水的气息,落到下面那方石桌的黑白棋子之上,映得闪出点点光影斑驳。 纳兰雪衣正坐在那里,一袭白衣出尘,宛若神祇。 他闻声转过头来,玉长的两指之间还执着一枚白棋,正要落下。 见到那窗边冒出头来的那张俏脸后,微微一笑,一瞬间,好似有春风吹过凝霜的湖面,“月儿。” 凌兮月也朝纳兰雪衣笑笑,转身出门,踱步到他跟前,看了一眼那刚升起来的日头,笑眯眯一声,“这么早,你倒是有闲情逸致啊,这一大早的,跑我这院儿里来下棋。” 说着,便一个跨步,在他对面空着的石凳上一屁股坐下。 “早什么早啊,你都睡一天一夜了,还早呢,前天晚上你是偷牛去了吗。”苏北无语白眼,“不过总算是醒了,再不醒,佩姨就要拿板子来叫了!” 凌兮月眼皮子跳了跳,“不是吧。” 纳兰雪衣此时轻垂着睫毛,眸光落在眼前黑白棋子分明的棋盘上,眼神淡淡似有微波浮动。 “不信你随便抓个人问问,月姑娘,你做什么去了啊,一身伤的回来。”苏北那大嗓门,只是眼中担忧不减。 凌兮月抓抓脑袋,她记得她去了鬼市地狱,后来玄夜血咒发作了,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再后来他们闹崩了,她被气得一路狂奔回来,后来,就晕了过去? 算了算了不想了,一想就头痛,一痛又得懵,她才刚醒,可不想又晕过去。 不过也真是莫名其妙,她干嘛要和玄夜置气,气坏了自己可不划算! 只是……凌兮月满脸狐疑,她真睡了那么久? 难怪自己感觉都要睡傻了! “没事,你只是太累了。”纳兰雪衣终于开口,他看向对面有些迷蒙,似没睡醒呆状的人,微一笑,“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吩咐下人去做。” 不提没注意到,一提……凌兮月的肚子就咕噜了一小声,还真是饿得厉害。 苏北嘴上嘀咕着什么,但手上,却忙不迭地将石桌这边的一叠海棠花糕端到凌兮月那边,“你先凑合添一下肚子,我马上去厨房让婆子给你做点好吃的过来。”又把茶壶也提了过去,“这水,别噎着。” 说完就往外跑,两条飞毛腿,跑得是贼快,“等着啊——” “这小子……”凌兮月瞧着苏北瞬间跑没影了的方向,笑着摇摇头。 她顺手捏了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去,吃着,双眸微亮点点头,含糊一声,“佩姨的手艺,真是没的说。” “看来你是已经领教过佩姨的手艺了。”纳兰雪衣看着凌兮月,脸上的笑意忽然有些奇怪。 凌兮月发现了,眨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佩姨的手艺确实不错啊! “做糕点,佩姨确实在行。”纳兰雪衣绯红的唇瓣弧度浅浅,似乎憋着一点笑意,顿了会儿,“至于其他,我希望你千万别有机会领教,否则,你可是会吃一嘴的黑炭,还得憋着不能说的。” 凌兮月面色扭曲了下,“有,有这么夸张吗?” 她忽然想起有什么不对劲,那日容佩拍着胸脯跟她炫耀,信誓旦旦的:我跟你说,不是佩姨我吹嘘,我的手艺,在整个雪域都是一顶一的好! “而且,糕点也只会这一样。”纳兰雪衣笑着又添一句。 凌兮月差点给噎住,“这样看来,我以后还是远离佩姨的好……” 这就是所谓的一直黑暗料理,还自信满满?还说雪衣从小就一直吃她做的东西呢,如此说来,雪衣能顺利长大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 应该和她差不多吧,对于厨艺这一块儿,她也就会烤肉,其他的一窍不通。 不过她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佩姨这自信是从何而来啊? 她现在吃了佩姨的糕点,会不会也被逼着吃其他…… “快吃吧。”瞧见凌兮月嘴中越嚼越慢的模样,纳兰雪衣有些好笑,眼神转向身前棋盘,手中棋子跟着落下,“放心吧,佩姨下厨有心情下厨的时间不多。” “那就好。”凌兮月心慌慌地咽下去。 大雨过后,微风习习,闲庭花下,真的是惬意无比。 纳兰雪衣专注着眼前的棋盘,偶尔抬眸看一眼对面的女子,嘴角弧度似水波潋滟,这种醉意微熏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好似身处梦中一般。 阳光旖旎,眼前的一切也都是那么的和谐,如诗如画。 如果能一直这般,该多好? 第758章 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凌兮月在旁看着,没打扰。 不知道是不是睡太久的缘故,她感觉脑子还是有点懵。 这是一场纳兰雪衣左手与右手的决弈,一直都是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的参与。 “你赢不了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这是何必呢。”忽然,凌兮月懒洋洋的,带着笑意的嗓音从旁边传来,她瞧着那即将分出胜负的棋盘。 伤人伤己,何必呢? 纳兰雪衣捏着白子的手顿住,抬眸看向她。 男人的眸光寂静深深,忽然变得有些让人看不懂,无法揣摩。 凌兮月倒没注意到纳兰雪衣的异样,拍拍手,纤白若葱管的手指伸出,指尖点点他即将落下去的那一个点,笑笑,“你这一子落下去,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如此自杀式攻击,不太像雪衣的风格啊。 雪衣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眼下看着他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但她却总感觉他有些心神不宁的,不像是在下棋,反而像是在宣泄着什么。 再没有回头路了…… 说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 纳兰雪衣捏着棋子的手微不可查一颤,但他面上的表情却没多大变化,平静如初,迎着她看过来的眼神笑笑,“月儿怎知,哪一方是我?” 他都要快辨别不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了。 “你和自己下,输赢当然都是你,你赢了,但同时也输了啊。”凌兮月笑眯眯的,根本没多去辨什么,只由着到嘴的话,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凌兮月也真没多想,只是说着最为直观看见的。 纳兰雪衣却因为她的话,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赢了,但同时也会输! “雪衣?你怎么了?”凌兮月蹙眉,看着盯着手中棋子发呆的男人,“雪衣?” 纳兰雪衣回神,“嗯?”他嘴角重新弯起一抹弧度,悬在空中的手也顺势,缓缓落下,“哒”的一声轻响,却好似洪钟,敲在他的心上,“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淡淡的一声,各种情绪交织汇聚至一处。 胜负已分,不管输赢,他都已经没有了选择。 凌兮月看着纳兰雪衣的眸光渐深,雪衣到底怎么了? “兮月,我们明日一早启程回雪域吧。”纳兰雪衣接着的一句话,打断了凌兮月的思绪。 凌兮月愣了下,“就,就去雪域了吗?”她忽然有些慌了,直觉逃避,“潮山城的事情不还没处理好吗,鬼族如今两位司命,还有鬼族其他人不断赶过来,我们不多留一段时间?万一再出什么变故……” 她原本,是很想去极北雪域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玄夜之后,她便再没生出那样的心思来。 至于玄夜这个人,她就更是看不懂了。 整个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 前些日子,她脑子里面隐约闪过一些画面,虽然看不太清,但努力去想,还是有的,特别是在鬼市地狱那一晚,有什么东西好像要冲出来了一样。 可现在一觉睡醒,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消失得一点痕迹都没有,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又出现了什么错误,还是说,她没有很清楚梦境跟现实?或者说,玄夜对她做了什么! 毕竟血咒,还有很多神秘的力量都不为人知…… 凌兮月同时有些纠结,也不知道该不该将鬼市地狱的事情,告诉纳兰雪衣和容佩他们,虽然是玄夜自己带她进去的,但她总觉得自己转身就高密,有些不厚道。 再说了,即便是她说了,他们两族的人也进不去,除非她把鬼市地狱给炸成平地! 炸药她倒是能弄出来,可若是那样做的话,又会伤及鬼市中的无辜之人…… 左右为难,不好办! “现在的局面算是稳定了下来,鬼族的人在中州元气大伤,若不出什么大变故,不会再主动招惹两族。”纳兰雪衣袖衫轻扫,拂去飘落其上的花瓣,“我们留在这里也无用,雪域有更多事情需要我去做。” “万一鬼族的人出其不意,偷袭呢?”凌兮月又道。 纳兰雪衣微蹙了一下眉梢,“两族如今在潮山城的力量,也足以抵御鬼族偷袭。” “可是玄夜……” “月儿。”纳兰雪衣眸光漆黑无边,缓缓轻转,对上凌兮月的眼,他的气息都好像微重了几分,“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答应过的。” 那是玄夜,也只会是玄夜,不是北辰琰,不会影响到他和月儿的任何! 凌兮月心上有些堵,也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有些失态。 她缓了一口气,“我没忘,只是……” “那就好。”纳兰雪衣不想再去听其他,他怕自己会坚持不住。 默了一会儿,纳兰雪衣才又道,“放心,我也答应过你,不会勉强你什么,你这次只是去雪域走一趟,代表皇甫家族和枫王拜见一下我母亲。” 但可不可以,不要让他一次次感受绝望。 凌兮月想起临走时,皇甫皓枫让她向女王问候,还带了礼物,也是她自己说要过去的,所以极北雪域她必须得去一趟。 “好。” 凌兮月点头。 纳兰雪衣嘴角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只是那一副神仙眷侣一般的和谐画面,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都准备好了,马上就好。”苏北一阵风似地回来时,发现刚刚还很美好的气氛,他这一转身,怎么变得如此古怪,眸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怎么了这是? 怎么一副刚吵完架的样子? 不过公子哪里是会吵架的人,想想都不可能吧! “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凌兮月朝苏北一笑,起身来,迈步往外走,“我有点事,要去找佩姨一趟,你们也还没用早膳吧,你们帮我解决一下。” 她现在,也确实没什么胃口。 凌兮月让自己的笑意尽量看起来自然,打破那略微有些僵硬的局面。 到苏北身边的时候,她还笑着,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惹得苏北眼神又一阵诡异,越发觉得不对劲。 反正她每次对他这么友好的时候,都绝不会有好事! 第759章 你又见过玄夜? 阳光耀眼,一片清明。 大雨过后,空气中连一点尘埃都没有。 凌兮月也不是随便瞎诌的借口,她确实找容佩有事要问。 因为明日要回雪域了,容佩正在山水阁收拾东西,她来的仓促,本也没什么,不过半个时辰就收拾好了,此时正坐在船头瞧着窗外发呆。 他们之间,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门是敞开着的,道道阳光落下,映在原木地板上。 “笃笃笃”敲打房门的声音传来,容佩乍然回神,瞧见侧倚在大门边的白衣女子,快速将眼中的泪痕敛去,失神的表情也瞬间被浅浅笑意代替,“月丫头,你醒啦。” 说着她也赶紧起身,朝凌兮月过去。 这丫头,总算是醒了,这一觉睡得她担心死了。 “佩姨,你做什么呢,在外面叫你半天也不见应,我就自己进来了。”凌兮月笑着走过去,和她一起在红木圆桌边坐下,“明天就要回雪域了吗?” “是啊,雪衣跟你说了吧。”容佩挥手示意旁边的侍女下去沏茶,她有些好笑,“我正收拾东西,不过这一收拾才发现,也没什么可带的。” 空无一物而来,孑然一身而归。 “你们要和我一起吧?”容佩瞧向凌兮月。 人醒了,瞧着也确实是没有任何问题,还精神着呢! 凌兮月眸光微动了一下,随后便笑着点点头,“好啊,一起,反正这边也没什么要紧事,离开王岛之时,父亲还特意让我带了礼物给女王,是得快点过去。” 至于玄夜,就先不去想了吧。 只是麒麟玉符,怕是落到玄冥手中去了。 “你能亲自过去,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哪里还需要其他。”容佩拍拍她的手,没发现凌兮月的失神。 想与不想,哪是她控制的住的…… “姑姑。” 侍女很快将茶水沏来。 “下去吧。”容佩接过,正想亲自给凌兮月倒上,不想凌兮月眼疾手快,先一步从侍女手上接过,笑嘻嘻的,“我来我来,怎敢劳烦佩姨你呢。” 一边说着,一边给容佩倒茶。 容佩的眼神何等老道,瞧着凌兮月那“殷勤”模样,此时也看出些端倪。 她憋着嘴角一丝笑意,“小丫头这会儿来找我,应该不是想和佩姨喝喝茶吧,到底有什么事,说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哪有什么事。”凌兮月将沏好的一杯茶递过去,双手给到容佩手上,“就刚醒,闲来无事四下溜达溜达,正巧到佩姨你这,就进来看看。” “是吗。”容佩好笑。 凌兮月眸光轻闪了闪,“不过佩姨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件事,有些好奇。” “什么事,说吧。”容佩笑了笑,端着手中的茶杯往唇边送去,轻轻吹了吹,仪态优雅。 “就是你之前说到过的血咒……”凌兮月刚说出这两个字,容佩端着茶杯靠在唇边,正准备喝的动作就顿住了,眸光轻抬透过那潋滟水面,静静地看向她。 凌兮月轻眨了下眼,因为容佩的这一点审度眼神,莫名有些心虚。 佩姨是三族的老人了,而且一直跟在女王身边,知道的应该不少,再说她先前提到血咒的时候,娓娓道来,明显对血咒有一定了解。 不过自己心虚个什么劲? 她只是随口问问,又不是想给玄夜找寻解除血咒的办法,即便是意外知道了,她也不会费力八劲地去帮他解除血咒。 他不是不要她管吗? 看他还能坚持过几次去! 容佩放下手中的茶盏,搁在身前的木桌上,“哒”地一声,“你又见过玄夜?” 虽是疑问的话语,却已有七八分的肯定。 凌兮月倒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容佩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担忧和愤怒交织,“你身上的伤,也是玄夜伤的吧!” “佩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玄夜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而且这一次所见所闻,我觉得,或许我们对鬼族有一些误解。”凌兮月赶紧道。 她下意识地为玄夜辩解。 另外一方,也不想再激化三族矛盾。 “还能有什么误解?”容佩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冷面如霜,“鬼族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人人得而诛之,古往今来,就从未干过一件好事!” 这一次,她们雪域差点被鲜血浸透,都是鬼族干的好事! 他们两族都不会再忍下去,只要得到时机,必将鬼族连根拔起! 凌兮月表情平静,心平气和道,“鬼之王族确实做事毫无原则底线,也多阴险狡诈之辈,但鬼族的那些普通子民,却并非都是穷凶极恶之辈。” 只是就事论事,她并没有为鬼族开解什么的意思。 “上行下效,都相差无几。”容佩依旧如此认为,声音冷下来,“好了兮月。” 容佩打住凌兮月的话,随后又是一叹,有些无奈地看向她,口气也缓和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今天,若是换做雪族中任何一个人,说出如此为鬼族辩解的话,她绝对会大发雷霆! 鬼族刚刚血洗了极北雪域,族人死伤惨重,怎么能忘? 只是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了,竟为鬼族说起话来! 鬼迷心窍了吗? 哦她差点给忘了,这丫头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若是她还记得天临王朝冥北关外的仇,北辰琰被烧灰飞烟灭的恨,还有王岛上刺杀她一事,她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鬼之一族,黑暗狡诈一族,就不该存在于这片大地上! 不过容佩不知道的是,即便凌兮月恢复了记忆,她对这一切的看法,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万物相生相克,光明与黑暗,本来就是并存的东西,这世上也没有绝对的善与恶,不过是立场不同,不过是选择的道不同。 原本的她,就是一个生活在黑暗与血腥中的人。 只是这一世有太多的人,给了她光明,她才会变成如今的凌兮月,但她依旧有阴暗的一面,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良知,没有人性。 世间生命,生而平等。 没有什么生命,是该被彻底抹杀的。 每一个东西的存在,也都有它该存在的价值! 第760章 血咒之解! 很多东西,大家需要一点点的接受。 凌兮月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无法改变容佩那非黑即白的看法,而且这也不是她今天的主要目的,她便也没再说什么,笑着将话题转开,“没什么,佩姨你别多想,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真的?”容佩眸带狐疑地看着她,好像有些不相信。 凌兮月点头,言辞凿凿,“当然是真的!” “那就好。”容佩松一口气。 真是吓死她了! 也不知这丫头怎会生出如此危险的想法来! 只是说说都不行,他们两族如今和鬼族势如水火,作为皇甫一族的少主子,若一心向着鬼族,总为他们辩解,这像什么话? “还有玄夜,这个人实在太过于危险,你下次若再遇到他,千万莫再与他纠缠。”容佩不放心,特意又再交代一句,“你虽不是他的对手,但想要离开还是没问题的。” 容佩未见过玄夜,当然不知其中复杂关系,纳兰雪衣也定不会和她提及这些,所以她只以为是凌兮月受了玄夜什么威胁,后又被他重伤。 “我知道。”凌兮月笑应一句,眸光微动一下后,她顺势便问了句,“佩姨,这血咒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解吗?” 容佩微皱了下眉头,看向凌兮月,眼中刚平复下去的狐疑,慢慢又浮现了出来。 这丫头,到底想做什么? 怎的对血咒…… “我只是好奇,我是一名医者啊,越无法解开的奇毒,我越好奇!”凌兮月乐呵着一声,面上讪笑。 凌兮月的说法,总算是打消一些容佩的怀疑,她神色深深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随后她又拧眉摇摇头,“血咒确实无解。” 凌兮月的心凉了一下……呼吸都感觉透风。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吗? 那玄夜…… “至少据我所知,雪族古籍所载,以及族中长老所知,都没有可以解除血咒的办法。”容佩缓缓说道,一边端起茶杯,“这事你可以问问雪衣啊,他最是清楚。” 她细饮一口茶,“如果雪族中有一个人知晓血咒的破解之法,那就只会是雪衣了。” 雪衣那孩子,在医术上造诣极高,从小就熟读各种医书典籍,对三族很多事情的了解,连他们这些老东西都及不上他。 若有一个人能想出血咒的破解之法,也就只会是他。 不过说到这里,容佩反应过来,搁下茶杯,“你怎么不去问雪衣,你和他都喜欢医理,问他是最好的啊。” 这两个孩子,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对医理如此着迷,不过她听说这丫头的医术路子颇为古怪,往往不按常理出牌,倒很是新奇,有时间得见识一下。 “哈……”凌兮月僵笑了笑,“行,我一会儿就去问雪衣。” 嘴上蒙混下来,心里想的却是:不提玄夜,雪衣就已经生她的气了,她再提,还得了? 不过也不怪雪衣生气,确实是也是她做得有点过分,她不该让玄夜如此肆无忌惮地闯入她的世界,任由他来去。 至少自己还是雪衣未婚妻这身份时,不应该这样做。 凌兮月手支着下巴在旁喃喃,“万物相生相克,有阴就必有阳,有毒就必有解,若将血咒看做一种毒,它就性属火,而且是极为强悍之阳火之毒,即便不能解除,那若加以极寒之法,是否可以缓解呢……” 容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有几分道理。” 她虽然不懂药理这些,但身为习武之人,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极寒之物,水栖草,雪莲,冰魄寒枝……”凌兮月眸光微眯,入神了一般,在旁自言自语一通。 可是,凌兮月几乎将所有,寒性的药材都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适合缓解血咒的东西,血咒力量爆发的时候,她是亲身感受过的。 和血咒那种仿佛可以吞噬万物的烈火气息比起来,这些所谓的寒性之物,不过尔尔,犹如杯水车薪。 就算拿它们配比到极致榨成汁,让玄夜泡里面,估计都能被瞬间蒸发! 唯一可以缓和的办法,也就以毒攻毒。 可以鬼市地狱里面那股力量来攻,虽然能抵一时,却会让玄夜身上的力量,越来越无法克制,慢慢就会变成玄夜所说,即便血咒不发作,他也会控制不住自己。 凌兮月轻咬着嘴角,愁得眉毛都扭在了一起。 “极寒之物么,月丫头,听你这样一说,有一件东西或许可以。”这时,容佩的笑声从旁边传来,让凌兮月立刻回神,眼神快速看向她,“什么?”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傻丫头,你忘了,我们极北雪域最盛产的,就是性属寒的药材了吗?”容佩笑笑,一副看小傻子眼神看着凌兮月。 凌兮月还是有点没理解她的意思,“我知道啊,可是药性都不够。” 她刚刚提到的那些,也都是最为顶级的寒性药材,应该很多都可以在极北雪域找到,当然两族的宝库之中也有。 容佩笑着指指她,“你似乎忘了一样,或者说你有可能不知道,若是和我族那一件宝物比起来,这些所谓的极品药材,都不过是一些凡品。” “有这样的东西?”凌兮月还真不知道。 准确一点的说,她知道,只是如今也忘了而已。 “当然。”容佩白皙下颚轻抬,“这世上,有两种圣物,可以改变人的心髓主脉。”她笑笑,瞧着凌兮月,“一个就是你皇甫一族的纯阳圣物,血菩提。” “血菩提。”这个凌兮月知道。 不就是她吃了的那个鬼东西吗,只有皇甫一族的王族才能发挥出其真正的效用,服下之后,百毒不侵,百病不扰,还能享寿上千年,容颜不老。 但说句实话,她觉得活那么久挺累人的,不见得是件好事! 她对这个世界了解还是太少了,这话的意思,莫非雪族也有这样的宝物? 瞧着凌兮月的疑问眼神,容佩笑着点点头,“没错,我说的就是另外一个,同样也有此奇效的,我族镇族之宝,至寒圣物霜雪灵芝!” 第761章 所为何事? “霜雪灵芝?”凌兮月面色顿时一喜,双眸发亮,“若能和血菩提相提并论,它的药效自然也不用说,不说完全压制,但定能缓解血咒发作之苦!” 血菩提的药性她了解,所以霜雪灵芝和它相对的烈性,应该相差无几。 “你这丫头,真是和雪衣一模一样,雪衣也是,每次解出一道难解之症的时候,最是高兴,眉头才会有一些舒展。”容佩瞧着凌兮月兴奋的模样,笑了笑,很是自然就这样想了去。 “是吗。”凌兮月却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尖,“医者大约都是如此的吧。” 不待容佩再说什么,她赶紧接着又问道,眼神都变得有些急切,“那极北雪域如今可还有霜雪灵芝?” 如果真的能拿到霜雪灵芝,她再施以针灸辅助,疏通玄夜的筋脉,她至少有七分的把握,可以暂时将血咒的力量压制下,即便不行也可缓解! 容佩听得这话,有些好笑,也乐了,“你以为霜雪灵芝和白菜一样啊?” 凌兮月忽然有点不想听容佩接下来的话…… 不会没有吧! 容佩的话,证实了凌兮月心中的不好预感,她乐呵着道,“冰霜灵芝和血菩提一样,数千年才孕育一株,九重天冰崖之下现在只剩下一片灵根,如今也塌了,不复存在,不过好在上次孕育出来的冰霜灵芝,被雪衣机缘巧合之下得了。” “雪衣?”凌兮月看向容佩。 “是啊。”容佩瞧着她一脸懵懂的样子,“你不知道吗,雪衣服食过霜雪灵芝,所以他和你一样,同是百毒不侵之体,这应该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她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一对,已经不能用天造地设来形容了。 原本,她还怕雪衣那性子,加上这么一出,怕是会孤独千年下去,所以先前对皇甫浅语婚约一事,她虽不喜,但也没做什么反对之事,可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 兮月这丫头,能和雪衣会相伴千年! 可凌兮月已听不进去其他,因为她此时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来。 虽然如今已无霜雪灵芝,但雪衣服用过,就和她体内流动着纯阳之血一样,雪衣的血,便也蕴含着至寒之道。 所以单从理论上来说,雪衣的血,是可以暂缓玄夜的血咒之苦,可以一次次救下他的命。 不过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被凌兮月立刻掐灭了! 凌兮月猛地闭上眼,她到底在想什么啊,她是真的疯了吗? 为了一个玄夜,一个她只是数面之缘的男人,她竟冒出了取雪衣的血的想法,她怎么能这样啊! 凌兮月刚冒出一点苗头的心思,瞬间被满满的愧疚和自责代替,唇畔跟着浮出一点苦笑。 她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 虽然她只是想取一点,但若她真这样做了,未免对雪衣来说太过残忍,她怎么能为了玄夜,为了自己莫名而起的一股私心,就去伤害雪衣呢?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凌兮月猛地摇摇头,就算是想也不能想! 而且若是此法被鬼族的人知道了,雪衣就真的危险了,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月丫头,你怎么了?”容佩见凌兮月双眉紧锁,忽然变得纠结无比,又猛然生出一脸担忧的模样。 “啊……没什么啊。”凌兮月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睁开眼,嘴角也立刻扬起一抹笑意,“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还有另外一株冰霜灵芝呢?” 容佩对于凌兮月的反应,越看越觉得奇怪。 就算她出于医者本能,对血咒感兴趣,但知晓缓解之法后,没必要刨根追底吧? 不过迎着凌兮月那毫无异色的眼神,容佩也没再细想,只道她好奇心重,于是回道,“可能性几乎为零。” “为何,极北雪域那么宽广,有一就有二。”凌兮月依旧抱着希望。 万一,她是说万一能找到另外一株呢…… 容佩摇摇头,“不是你这样算的,霜雪灵芝生长在极北雪域先贤圣地之中的九重天冰崖下,有灵根的地方才能孕育出来,至今我族只发现一片灵根,” “那一片附近虽然有极小的可能性,找到另外一片灵根,但上一次地陷时,九重天冰崖塌下来,将那片裂谷完全封死了,再也无法进入到灵根所在的谷底。” “再加上,九重天冰崖塌陷下来,那片地域很不稳定,所以极度危险,要想找到另外一株,真的难如登天,所以我才说可能性几乎为零,一点不夸张。” “还有,即便你找到另外一片霜雪灵芝的灵根,你觉得,会那么幸运的正好撞到成熟的霜雪灵芝吗?幼苗时的霜雪灵芝,药效大打折扣啊。” …… 容佩每多说一句,凌兮月心中就多凉一分。 就像一盆一盆冷水,不断泼在她头顶,将她浇得是透心凉。 她也不知道为何就如此执着于玄夜,原本这不关她的事,她更没必要为了他,而多牵挂这些,可是现在,她就是控制不住地心中失望。 不过几乎为零,并不代表就是零,还有一线生机不是! 所以,极北雪域她是必须要亲自走一趟了,可以说,霜雪灵芝是除了那件不可去想之物外,能暂时压制血咒,让玄夜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她必须试一试! 她也不想去管那些有的没的,先让玄夜活下去再说。 “好的佩姨,我知道了……”容佩正说道兴头上,凌兮月蹭地起身,笑眯眯摆摆手,“我不打扰了,你继续收拾吧,我们明日一早出发!” 容佩瞧着一阵风似地,从自己眼前消失的凌兮月,愣愣地眨眨眼,后呵笑着摇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阵风一阵雨的,她真是瞧不明白。 是夜,乌云盖顶。 一道黑影从飘雪楼外一闪而入,带出微不可查的暗红光芒。 可这一次,那道暗影刚一入飘雪楼,落地,便被一道忽然而出的白影,拦住了去路。 雪衣轻衫从三重阁楼之上飘然而下,即便在如此暗云沉沉的夜里,都显得夺目无比,好似自带着一身月华光泽。 纳兰雪衣缓缓抬眸,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那道完全笼罩在黑暗中的高大身影,声线冰凉无波,“玄夜少主漏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第762章 就是完婚了又如何? 此时,夜空越发暗沉下来,不见半点光芒。 天边的黑云盖顶,好似与大地连成了一片,偶有雷声传来! 远远看去好像一头蛮古巨兽,张开黝黑无边的大口,将一切响动都吞噬其中。 而凌兮月此时躺在大床上,双手枕头,纤细笔直的两腿交叠在一起,白皙的玉足偶尔晃晃,眼神也飘忽地瞧着头顶随着夜风摆动的纱幔。 也不知在想什么,总之那眸光一片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不过,隔着十几座楼阁,几十道回廊,她也察觉不到外面的状况。 纳兰雪衣对面的高大黑影缓缓抬头,墨黑斗篷风帽下看出来的眸光,暗黑无边,徐徐而出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纳兰少主好兴致,夜半不寝,不过今天似乎没有好月色可看。” 四眸相对,黑暗中好似有电光闪烁,噗嗤炸响! 不知究竟是天边的雷鸣,还是此处的火花。 纳兰雪衣披肩墨发随风轻扬而起,割裂出暗影斑驳,落在他那清冷绝世的容颜上,亦映得他眸中光影晦涩。 他对着玄夜那似笑非笑的暗红眸光,淡漠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自不如玄夜少主好兴致,有半夜翻人墙阁之喜好,不过你似乎走错了地方,这里不是鬼族宗祠。” 原本是清冷无波的语气,但到了最后一句,却明显有了点警告的意味。 “哦?”玄夜却像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样,缓缓走出阴影处,殷红嘴角轻勾,“看来是本少主记错了地方,不过既然来了,断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你说是吗。” 纳兰雪衣却没有回应,墨瞳深深,一直看着男人斗篷下,微微露出的,那隐约熟悉的那张脸。 玄夜蹙眉,冷峻面庞没什么神情波动,心中被纳兰雪衣这种眼神看得直觉不快。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好像,眼前的这个人,对于他心中的挣扎,疑惑,不解,一切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却就像现在这样,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看着他困兽一般挣扎。 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 这种感觉,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极为被动的状态中。 当然,双方立场的关系,对方没有义务来解决他心中的疑惑,但这种眼神,真的让他很是不喜! “你到底是什么人,玄夜,还是……”纳兰雪衣终于开口,嗓音浅淡,去又带着一种莫名的深沉,重的他几乎要一字一句,透支浑身的力气,才能说出口。 说这话时,很明显能感觉到纳兰雪衣的心,是不安的。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眸中交织汇聚,最后凝聚成霜,冷冷逼视向眼前的男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玄夜迎着纳兰雪衣那淡淡的审视眸光看过去,冰寒嗓音些许邪魅,“你我所想,同为一人,至于我想做什么,还轮不到纳兰少主你来过问。” 还是什么? 纳兰雪衣到底知道些什么! 玄夜眸子危险一眯,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怀疑他的身份,以及他现在的一切。 纳兰雪衣雪白广袖轻拂,一手背负在后,一手轻倚在前,身形玉长迎着对面的男人,眸光幽静渐深,“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请你离月儿远点。” “这话可不是你说了就算。”玄夜冷笑,墨袍猛然一扫,带动出一阵罡风凛冽,“得由她自己选择!” 他试过离开,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地想要不管不顾,靠近她的心。 哪怕只是躲在暗处,静静地看上一眼。 所以,他来了。 罡风合着夜风肆虐,迎面袭来,吹起纳兰雪衣袍衣飞舞,犹如雪莲花开。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纳兰雪衣玉长身形未动分毫,眼帘一掀厉眸过去,“容我提醒玄夜少主一声,月儿是我的未婚妻,且不日就会完婚,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哈哈哈哈……”玄夜忽然扬声大笑起来,“什么未婚妻,只要兮月摇一下头,本少主立刻就带她走!” 不仅仅是眼眸,纳兰雪衣浑身都瞬间覆上一层严霜,“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是他,亲手将月儿托付于他。 可如今,他又想要回去,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不,这一次,他不需要别人来成全,所以,他不会放手! 玄夜好似没看见纳兰雪衣那双彻底冷下的眼一般,“我有没有那个本事,你再清楚不过,不是吗?” 男人眼廓周围血纹绽放,凛冽尽显,说着修长寒眉一挑,殷红唇瓣弧度妖邪,“别说是未婚妻,就是完婚了又如何,本少主从不在乎这些,只要我想,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玄夜。”纳兰雪衣眸中终于染出了怒意,嗓音骤重,这个一向高高在上,宛若月宫神祇的男人,终于第一次,尝到了愤怒是什么感觉。 玄夜冷嗤,“我现在还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她。” 他如今这般忍让,只是因为,他不想勉强她而已,不想去做她的恶人。 自己是个将死之人,他不想勉强她,随他一起去那无边地狱,他甚至连问都不敢问,他害怕会被她拒绝,但更害怕的是,她会和他一起发疯。 她若安好,他怎样都可以。 “少主?” “什么人!” 雷云的隐藏下,飘雪楼巡卫的弟子,终于发现了这处的人影,一声厉喝,瞬间惹来周围一阵动静,几十上百道脚步声,迅速朝这边汇聚而来。 纳兰雪衣墨眉微紧,朝声音来处轻斜了下头,墨眸轻移。 此时的他,已恢复了镇定与冷静,但就这点时间,纳兰雪衣再回过头去时,对面已没了玄夜的踪影,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一般。 “什么人!”十几名弟子来到纳兰雪衣身边,作势就要追去,却被纳兰雪衣淡淡挥手,拦了下来,“不必追了。” 一名大弟子瞪向黑暗处,“少主,是鬼族的人,怎能容他们擅闯飘雪楼!” 是想来偷袭的吧? 第763章 极北雪域,信仰之地! 纳兰雪衣转眸,看了那名弟子一眼。 那名大弟子立刻闭上嘴,低下头去,恭敬回道,“是,公子。” “什么事都没有,今夜也无任何人闯入飘雪楼,都散了吧。”纳兰雪衣淡淡一声,说话间,人已转身离开,只留下一抹银白如雪的缥缈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 陆续刚来的支援的诸弟子面面相觑,却不敢多问什么,快速散去,继续巡视周围。 凌兮月此时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之下,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颗紫柰果,有一下没一下地抛起在空中,“啪”地接住在手,又抛起,如此往复着打发时间。 而这会儿,周围一片弟子快步行动的动静,还是被凌兮月察觉到了。 她扭着脑袋看向外面的方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一个翻身起来,走到门边,拉开大门,“外面怎么回事?是有什么人闯入飘雪楼吗?” 这动静…… 凌兮月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她第一反应,就这样问出了口。 外面伺候的一名侍女立刻回应,“没什么事,小姐,我刚问了院前过去的护卫,说是看错了。” “看错了……”凌兮月拧眉,有些疑惑。 什么叫看错了? “明日一早要启程赶路,小姐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小姐你的。”另外一个侍女比较机灵,虽然不知道为何凌兮月反应如此敏感。 “好……”凌兮月点点头,合上房门。 心里说不上失望,还是什么,反正觉得有些空落落的,落不到实处。 这个时辰,血咒应该快发作了吧,不知道他这一次能不能挺过来,血咒的力量一次比一次难以控制……凌兮月忽地愣了下,她在想什么? 那家伙不是说过,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了吗,她干什么还去担心他! 只是一想到他有生命危险,随时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再没有这个人,她就莫名的有一些恐慌,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是她无法控制的。 “哎,不知道是哪辈子欠他的……”凌兮月伸手按了按眉心,回到床上。 一夜无眠,几乎睁眼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凌兮月便和纳兰雪衣,容佩,还有雪族的几名弟子准备往极北雪域而去。 这一路没有耽搁,快马加鞭,基本没做多少时间停歇,所以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几人便进入到了极北雪域境内。 即便是六月,夏日的天,这片地域都依旧寒如凛冬,越往北去,越是明显。 当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雄伟壮阔的冰川奇景。 千里雪飘,万里冰封! 据说,极北是整个五洲大陆上,初现文明的最为古老的地域之一,地广人稀,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在这一片大地上,不以家国划分,多以部落的形式。 这里,散落着许许多多部落,也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故事传说。 而如今最为盛传的,是关于雪族的传说。 这一传说,虽不知从何而来,却已流传成千上万年。 传说,在极北雪域的万顷白桦林中央,生存着雪之一族,也是这片冰原雪域的守护一族。 在春夏时节,冰雪云雾散去的时候,雪之一族所在的冰城王宫,会露出冰山一角来,那是唯一能看见它的时候,而在雪暴袭来的寒冬,这个神秘一族所在的冰城,就会彻底消失在迷雾之中,不得踪迹。 久而久之,便沦为一方神迹传说。 而雪族女王,就是他们心中最为尊敬的神明。 传说中,雪族女王神人之姿,在春日,她会佩以极北雪域开出的第一朵雪莲,而冬日,她会头戴用枯竭下来的第一根藤蔓,缠绕成的王冠。 象征着生生不息,自然力量的流动,以及生命的循环往复。 他们是这片大地最为神明一族,承载着所有部落人民的信仰,以及拥护! 只是至今没有多少外族,知晓真正的雪族所在,甚至于,很多人不知道他们是否真实存在。 而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有以捕猎为生好战的蛮族,也有和中州交易往来,比如皮毛,药材等的文明部落,不过他们对这一片大地,都充满着热爱和敬畏之心。 若说皇甫一族所在的王岛,是世外桃源仙境,那么极北雪域,便是一片信仰圣地! 这一日,天晴气朗。 蓝空碧洗,白云鼓囊囊的一朵朵,好似在从山巅不断滚下来,落在这片大地上,促成了这一片纯白的世界,大地就像是一头沉睡了的雪兽,静静地匍匐在那。 一大片青松笔直朝天,墨绿的松针上还挂着不少积雪,而松林中间,却开出了一条没有多少积雪的小道,明显这附近有部落居民存在。 此时,一行十几匹骏马,飞驰在那两三米宽的小道上。 仔细一看,每一匹皆膘肥体壮,且都是最擅于雪地行走的上等神驹。 “前面就到疾风部落了,我们在那里落一下脚,大家好好休息一下,之后就不歇脚了。”飞驰的骏马上,容佩侧回头来,朝大家高声说道。 “是。” 十余名弟子齐齐回声,快马加鞭。 容佩说完特意看了眼身边踏雪骏马上的女子,笑笑,“大概还有三两日便能至王城,丫头你还行吧?” 似乎怕凌兮月不适应这边的极地气候,容佩一路关心,可谓无微不至。 但凌兮月也不止一遍回,“没问题。” 凌兮月穿着一件薄薄的雪白狐裘,极寒的风,将她露在外面的几缕发丝,几乎吹得沾上冰凌子,俏脸也微微泛起红光,不过倒不是冻的,而是水润的光泽。 到了此时,甚至还觉得有几分惬意。 凌兮月适应能力本就极强,刀山火海,蛇虫深谷哪没去过? 这种极地环境自也不在话下,更何况现在有深厚内力加持,就更不用说了。 而纳兰雪衣,依旧是一袭轻薄的雪白衣衫,似乎感觉不到温度的变化,只多了一件锦缎披风,仿佛就属于这个世界,几乎与那漫天雪华融为一体。 第764章 疾风部落! 快到疾风部落前的一段路程,或许是不想打扰到部落的居民,一行人慢了下来,骏马铁蹄落在薄薄一层积雪的大地上,发出一连片“哒哒哒”很有节奏的响声。 容佩一眼望去,端庄面容上浮出浅浅笑意。 雪丘蜿蜒,松林片片,快至黄昏时刻,不远处升起了袅袅炊烟…… “这是附近最大的一处部落,今晚就在这里借宿吧,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容佩朝大家说道。 “怎么样,月姑娘,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吧,我们极北雪域的风景,可是一点都不比你们王岛的差!”苏北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驾”一声,“嘚嘚”赶到凌兮月身侧,炫宝一样,给凌兮月一个颇为得意的眼神。 凌兮月红唇轻勾笑笑,顺口应声,“话倒没听你说过,不过这景确实是不错。” 在她生平所见,可以排的上前三甲。 “哈……”苏北背脊一个凉快,才觉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这是她初去王岛的时候,他跟她说的,她现在自然不记得,好在是无关紧要的话,随便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不过他以后说话可得小心点,万一刺激到她想起什么,自己可就小命不保了…… 纳兰雪衣看向苏北,眸光浅浅无波。 苏北瘪瘪嘴角,立刻放慢了速度,落到后面去,老老实实地跟着,不敢再多嘴。 这就像是一个纤尘不染的世界,没有任何的污浊,黑暗,充满着圣洁和光明,即便是冰天雪地,也依旧让人打心底,生出一种温暖的感觉来。 当然,这万里雪景,也确实美轮美奂! 只是对于周围这壮阔风景,凌兮月现在也真没什么兴致来欣赏。 她越往北去,心中的那一个想法,就越是确信:这样的一个地方,其实很适合玄夜修养,即便没有霜雪灵芝,在这个地方血咒发作也会有一分缓解吧? 可就如玄夜所说,从那一晚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凌兮月眼前,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凌兮月很想说服自己感觉庆幸,摆脱了那“阴魂不散”的魔鬼,但她的心却无时无刻在提醒她,空落落的,有些失落,更多的还有牵挂担心。 “月儿,怎么了?”纳兰雪衣发现了她情绪的忽然低落,细心问句。 凌兮月抬眸看向他,摒除将脑中的杂念,扬眉一笑,“没什么,这一路过来风景如画,让人有些应接不暇。” 纳兰雪衣当然知道这话并非是她真正心之所念,但他却也不戳破,眉目之间绽出的温柔如风拂林而过,“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的。” 可这美的似仙境一样的地方,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这话凌兮月自然不会说,只笑了笑。 凌兮月正想说什么时,一抬眸,便瞧见了上百座连成一片,像小帐篷一样坐落在雪地里的小屋,以黑色石头和松柏枝丫这些搭建而成,密集在一起,就像个大村庄一样。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势微高,所以看得清清楚楚。 初步估计有好几百人,从这里就能看见人影走动,有些热闹。 最外围一圈,还以黑色的石头围成了一个弧形,像城墙的东西,仅中间让出一道大门,不过也就一两米高,估计是为了阻止周围一些野兽闯进入。 “到了,都下马,我们牵马进去,不得惊扰部落的居民。”容佩说着,第一个翻身下马,将马缰牵在手上,其他十余名弟子也跟着她,迅速下马。 宁静的部落村庄,在大门边,就听到了孩童奔走嬉戏声。 有抡着铁锤,“碰碰”打铁的匠人,有坐在屋门边,制作皮革物件的老妇,有挂在房顶上,修缮漏风房屋的汉子……大家一边忙着各自的事情,一边还扯着嗓门像喊山聊天。 凌兮月一行人进入部落大门之后,就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看过去。 首先,这一行人的穿着,都不似这里大家的多粗糙皮革,布荆麻衫。 瞧着个个都整洁无比,自然容易引起大家的注意,特别是前面那两位,狐裘锦衣,更是像天宫走下来的一对神仙玉人,想不惹人目光都难! 还有就是,这雪域地广人稀,部落中大家都认识,甚至于周围的几个部落村庄的人,都认得差不多,忽然来群陌生人,大家自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他们这里,也不常来陌生人。 那抱着藤蔓编成球状玩具的一个女童,愣愣地看着凌兮月,黑色皮帽下一张小脸绯红,忽然口齿清晰一句,打破安静,“姐姐你是神仙吗。” 凌兮月:“……” 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姐姐是从天上来的吗,就是阿妈说的冰城王宫,女王那样的神仙住的地方。”她问的很认真,语气清脆软蠕,红扑扑的小脸上却已经是一副肯定模样。 “笨蛋,这位哥哥才是神仙,姐姐是仙女才对!”旁边的一半大男孩拍了一下小女孩的脑袋。 周围的孩童,瞬间三三两两的跑过来,将凌兮月和纳兰雪衣围住,欢快不已,抱的抱腿,扯的扯衣衫,如此情形,弄得纳兰雪衣都一阵局促。 纳兰雪衣可从未遇到过这种场面,那清冷绝世的淡漠容颜上,此时竟微微有些慌乱,手足无措的。 “哈哈哈哈……”凌兮月被纳兰雪衣的窘状逗笑了。 苏北早已笑得前呼后扬,乐不可支。 公子这模样,可是难得一见! 纳兰雪衣原本有些不知所措,可抬眸一见凌兮月那灿烂笑意,就像阳光一样,缓缓照入他心底,男人绯红嘴角也跟着浮出一抹浅笑,暖至眼神深处。 他似乎很久,没看见月儿如此开心的模样了。 “不得胡闹!”终于有大人丢下手中的活,赶了过来,将孩子们一个个提开。 包着厚厚头巾的妇人,很是和善笑道,“几位是路经疾风岭吧,一看就不是附近的人,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今天是怎么了,刚来了一个,这又来一群。 不过这些人比刚刚那一位冷脸罗刹一样的大人,看着可友善多了,特别是这两位,跟神仙一样的人儿。 第765章 爱上个男人你就完了! 对于这个自给自足,一年半载都见不到陌生人的地方,一天来了两拨人,这样的情况确实很难得了。 “是的。”容佩到妇人跟前,微笑了一下,回道,“我们途经此地,天色已晚,瞧这天象晚上可能会有风雪,附近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想在此借宿一宿,不知方便与否。” 容佩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们可以用药材作为感谢。” 在极北雪域深处这样的部落里,急救的药材,往往比金银来得实在。 果然,那妇人一听这话,眼眸都跟着一亮,不过她却道,“药材就不必了,客人远道而来,我们欢迎之至,说起来,我们这里也许久没有外人过来了,也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是啊是啊。” “我们家铺子宽的很呢!” “咱家也宽得很,可以住好几个。” 旁边几个坐在一堆补衣裳的妇人也笑呵呵地应和。 “那就多谢了。”容佩颔首表示感谢,一边示意几名弟子将马牵到旁边去喂点草食。 一个带着皮裘毡帽的大叔,热络地迎上来,带着几名弟子到马厩去,络腮胡上挂着雪白点点。 虽是冰天雪地,但他们脸上那灿烂热情的笑意,却能让人浑身都暖了起来。 “还不听话,让你们别闹了,瞧你们,脏兮兮的,把客人的衣服都弄脏了。”那妇人朝还围着凌兮月,拽着她衣角不放的两个孩子几声呵斥。 如此淳朴无华的地方,凌兮月也似被大家的热情感染了般,摆摆手,“没事。” 脏么? 一点都不。 她真的许久没有看见这么干净纯粹的小脸了。 凌兮月蹲下身来,一左一右抓住两个小屁孩,笑眯眯的,活像个拐卖孩童的大尾巴狼,“你们叫什么名字,谁先回答,姐姐我有奖励。” “我我,我叫小石头!”男孩儿反应很快,说着还举起一只手来,被冰雪吹得红扑扑的脸蛋儿兴奋不已。 旁边的傻丫头慢了一拍,都快哭了,“我叫傻妞。” 小丫头三岁模样,口齿都还有些不清晰。 苏北瞧着凌兮月的模样,明明人家这会儿是真的童心大发,想逗逗他们,他却怎么看,都觉得她是在坑娃。 魔鬼啊,连这样的小奶娃都不放过。 凌兮月憋笑,从怀中拿出两颗作为零嘴的坚果,给他们一人一颗,“都回答的不错,都有奖励,来,好吃的,外面可买不到。” “哈哈……” 傻妞瞬间笑开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这么容易满足,金银这些,真的犹如亵渎。 “什么啊,我也要,我也要!”一群十来个孩子瞬间围了过来,原本还掉着纳兰雪衣的几个孩子,也一窝蜂过去,将凌兮月给围得水泄不通。 纳兰雪衣是解脱了,凌兮月却瞬间沦陷,差点没给掀翻。 “真是抱歉,小孩子太野了,也是没怎么见过外人到咱这来,很稀奇。”那包着厚厚头巾的妇人有些尴尬地朝纳兰雪衣道歉。 纳兰雪衣摇摇头,脸上甚至还有些微笑,“无妨。” 他能看得出来,月儿很喜欢这些孩子,也很喜欢这里,他很高兴。 接着,一缕霞光在天边绽放,渐渐地染红了这片的一整片雪域,古老而朴实的部落,好像披上了一层嫁衣,燃烧起浓烈似火的热情来。 入夜,有细小的飘雪开始倾洒,天空之中却依旧有星辰斑驳。 但即便是在这飘雪的夜里,也丝毫没影响这方热情,大家在部落中心的空地搭起了篝火,烤起了刚猎来牦牛,极尽所有地招待客人。 这方部落,大约有一两百人。 有的在跳舞,有的在喝酒,有的在嬉戏…… 篝火周围,男男女女,大大小小手牵着手,围成一个欢歌载舞。 没有世俗的束缚,狂野又奔放,归于自然,就如那奔驰在雪域之中的狼。 凌兮月和纳兰雪衣几人坐在边上,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大家内心的火焰。 “仙女姐姐,这是我阿妈亲自酿的酒,可以暖身子的,可好喝了,你试试。”小石头捧着一个小瓦罐,一阵风似地跑到凌兮月身前。 六七岁的小男孩,动作已初现利落。 初步认识了下,这疾风部落的部落长,就是刚刚在村头看见的胡子大叔,大家都称习惯地称他为山叔。 小石头和傻妞,都是他的孩子。 那个包着厚厚灰色头巾的妇人,就是他的妻子,大家称阿蛮嫂。 凌兮月是真的很喜欢这里,若非心中有所挂念,到现在有些惴惴不安,她定大碗喝酒,大口吃起肉来。 “好。”但凌兮月也接了过来。 揭开坛口的封布,就闻到了一股浓烈醇厚的酒仙。 乍一闻起来,有种草原上的马奶酒的感觉。 容佩还有几名弟子休息去了,没在这边。 凌兮月给自己和身旁雪衣都倒上了一碗,“你也试试。” 纳兰雪衣看着凌兮月那被火光映得半面绯红,恬静悠闲的模样,嘴角不由自主地轻轻一扬,“好。” 凌兮月端着酒往嘴里送。 这时,苏北不知从那载歌载舞的人群堆哪窜出来,一脸花得像猫一样,开口就是一声,“公子,我恋爱了!” “噗——”凌兮月没忍住。 苏北双眸闭着,半张脸都被酒水湿透了。 他最近,没惹这魔头吧? 纳兰雪衣嘴角的弧度都快绷不住了…… “抱歉。”凌兮月连咳几声,憋着笑,“你又看上了哪家姑娘?” 这家伙,一路过来,每走过一个地方,看见个漂亮姑娘,都觉得自己恋爱了。 让她算算,这是第十个,还是第九个了?每一次都以哭哭唧唧的失恋结局,据说七夕节那天,一下看中了两个,最后却还是空手而归。 到底有没有个谱? “什么叫又?”苏北皱眉,他单手捂心,“我看见那姑娘的第一眼,我的心就噗通噗通跳,这一次,我肯定是真恋爱了,我爱上了一个姑娘,是真爱!” 凌兮月白眼,“要是爱上个男人你就完了。” 纳兰雪衣抿唇低笑。 苏北内伤! 第766章 你喜欢,我便喜欢 “算了,我不跟你说。”苏北哼哼着转过身。 只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纳兰雪衣和凌兮月脸上的笑意,都微凝了下,他说,“现在的你是不会懂什么是喜欢的!” 凌兮月是疑惑。 什么叫,现在的她是不会懂喜欢的? 苏北这意思是,难道在失忆之前,她喜欢上过什么人? 纳兰雪衣脸上的笑意不再,被跳跃的人群筛得破碎的篝火光芒,映入他寂静漆黑的瞳孔之中,跳跃闪烁。 喧闹的声音渐渐远去,周围好像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到落雪的声音。 苏北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一个激灵,“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小姐和公子已成天造地设的一对,哪懂我们这些单身娃的苦呢,即便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懂的啦。” 凌兮月看着苏北,眉梢依旧拧着。 只是无论他再怎么解释,都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自己说的都有些心虚。 他真是猪头啊,怎么总是说漏嘴,上一次倒无关紧要,可他刚那无意识的一句话,公子听了该多伤心,可他真是无意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那样说出了口。 他一直都相信,月姑娘总有一天会爱上公子的! 毕竟公子对月姑娘是真一片真心,就算是一块冰,也能被捂化的。 “在说什么呢?”容佩笑眯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她的到来,也打破了这微微有些僵硬的气氛。 苏北像是看见救星一样,赶紧过去拽着容佩的胳膊,笑哈哈地转开注意力,“佩姨,我刚在说,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眉毛像炭黑一样,眼睛圆圆的像铜铃铛……” 容佩就着他的描述想象了一下,面色微扭。 那得多可怕啊? 凌兮月嘴角也跟着一弯。 没想到苏北喜欢的是这种独特的口味。 她想调侃他两句来着,但这会儿突然一下就没了心情,便自顾自地在旁继续喝酒。 纳兰雪衣也恢复了一贯的神态,好像刚刚的片刻失神只是谁的错觉,墨瞳轻扫了眼身边白衣绒氅的女子,随后轻垂下眼帘,浓密墨黑的睫毛,掩住了他眸中深深的失落。 不爱亦无妨。 但月儿,可否给我一点希望? 至少让我可以去期盼未来,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等来你的一点真心,一点便可。 傻妞小小的一团,蜷在凌兮月脚边的位置,捧着一个和她脑袋一般大的木盘,用手抓着里面的肉,吃的一嘴都是,黑漆漆的眼珠子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她似乎都感觉到了什么…… 苏北早已跑没了影,重新汇入了那篝火边唱歌跳舞的人群中,也不知道是明白自己闯了祸,逃命去了,还是又去找那位他喜欢上的姑娘了。 而凌兮月却没半点察觉纳兰雪衣的黯淡神色,此时她的心思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姐姐,傻妞还要。”直到傻妞扯着她的裙摆,奶声奶气的叫唤了好几声,才让她抽回思绪。 凌兮月瞧着她一脸油污的模样,觉得好笑,捏了捏她的脸蛋,嗓音也跟着柔和下来,“不行,你还太小,不能吃太多的肉。” 这种“野生”部落里面的孩子虽然养的糙,不容易积食,但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点。 “哦……” 傻妞乖巧一应。 纳兰雪衣瞧着,嘴角重新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不该太过贪心的,月儿能在他身边,就已是他的幸运。 “来,这个可以吃点。”纳兰雪衣将他身前桌上,木碗里的米糊,端去给傻妞,浅浅的嗓音,也自然而然地柔和下来,不似他一贯的冷淡。 傻妞眸子一亮,软蠕的声音都清脆了几分,“谢谢哥哥。” 凌兮月倒很少见纳兰雪衣这般模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没想到你还挺喜欢孩子。” 她本以为,雪衣这种超然世外的凉薄性子,不会喜欢娃娃这种生物才对,没想到此时看着,竟一点不违和。 “你喜欢,我便喜欢。”纳兰雪衣收回手,缓缓出口的一句话,让凌兮月微愣了下。 很是普通的一句话,没有任何华美的辞藻,却毫无保留地展示着一切。 你喜欢,我便喜欢…… 凌兮月忽然觉得心上沉甸甸的,有些呼吸困难,“雪衣……” “嗯?”纳兰雪衣看向她,轻一笑,绝世容颜被雪地月华映得光芒浅浅,静静地等着她后面的话。 凌兮月心上微动,浓浓的愧疚和酸涩,溢满她的心房。 她对雪衣,是不是真的太残忍了…… “没什么。”凌兮月侧脸扭到一边去,装作逗弄正捧着碗喝得一脸都是米糊的傻妞,默默地,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平复下心上的酸涩感。 纳兰雪衣也不逼她,将眸光移开,落回那欢声笑语的篝火处。 “这两位公子小姐,可真是神仙玉人儿。”看着一直缠在凌兮月和纳兰雪衣那边,却未招得他们半点不耐烦的儿女,阿蛮嫂不由得感叹一声。 说着她想起什么,勾手拉住在给大家分食的大山叔,脸上有些为难,“你说,要不要去叫一下那位大人?” “还是别了吧……”大山叔这魁梧的一大个,回想起来都还忍不住抖了抖,“那位大人说了不让人去打扰,这样,待会儿我送点吃的过去就是。” “好吧。”阿蛮嫂点点头。 那位大人虽瞧不清楚具体模样,但看着一点都不好相处,她可不敢去随便打扰。 容佩默默地在旁细语说笑,时不时逗下身边两个娃娃的凌兮月和纳兰雪衣,没有多言插口,但那脸上时不时露出温暖笑意。 兮月和雪衣若是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大约就是这般模样吧? 说起来,冰城王宫之中,还真是很久没听见孩子的声音了…… 在容佩那总是带着“姨母笑”的眼神打量下,凌兮月有些坐不住了,看了一眼自己沾了点迷糊的手,轻咳一声之后,寻了个借口起身,“手上脏了,我去洗洗。” “去吧。” 容佩笑着让开身。 虽然知道凌兮月不需要担心什么,但纳兰雪衣还是细心叮嘱了一声,“别往外走,快起风暴了。” 第767章 兮月,我想起一些事情! “好。”凌兮月笑应。 说完她头也不回,一阵风似地跑开。 疾风部落中的房屋,都是以黑石为基,再用黏土和着枯枝这些,堵住一点缝隙不留。 里面生着火炕,外面再冷,到了屋子里面也是暖暖的一片。 凌兮月回了住处。 阿蛮嫂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也早就烧好了火炕,里面暖洋洋的。 她脱了绒氅披风,挂在一旁,轻理了下袖子,步伐漫不经心地走到盛有水的铁盆边洗手。 纤手一放下去,刚触到水,凌兮月忽然感觉到,一股凉风从背后吹了进来,隐藏在其中的气息犹如匍匐在黑暗中的狼,猛地朝她冲来! 凌兮月眸光一凛,甩手一把将铁盆掀起,朝后打过去! 可是,那道气息之猛烈,竟完全盖过了她的速度,躲开那一道反击就更不用说了。 凌兮月只觉身上骤地一紧,她整个身躯都被压在了屋子的墙壁上,一手被死死按在墙上,纤腿刚一踢起,便被来人的腿猛地压了回去,牢牢桎梏! 铁盆落地“哐当”几声,水花四溅。 一根修长而冰冷的手指,压上了她绯红的唇瓣,“嘘……” 男人轻吟着一声,从那殷红唇瓣缓缓而出,就像那魅惑人心的妖邪之物。 猛地对上那双暗红无边的瞳,凌兮月眼中懊恼迸射涌出,气愤之下,另外还能活动的那手,劈着一手刀,便朝他砍去。 只是毫不意外的,又被男人手一抬,截住了皓腕! 凌兮月虽有一米七的身高,但和那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相比,依旧是很小一只。 男人完全覆在她身上,死死压着她,这样的姿势下,从背后几乎看不见她那纤细的小身板。 凌兮月恶狠狠地死瞪他一眼,“放开!” 他怎么会在这里? 玄夜! 凌兮月还没忘他那天毅然决然,赶她走的事,但此时即便她再面作冷傲模样,都控制不住心里翻滚而起的巨浪,一颗心也跟着不受控制跳跃起来。 其实在他刚一进来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那股独属于他的气息。 她只是气愤这人从不打一声招呼,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所以才会对他出手。 “你别闹,我就放手。”玄夜殷红薄唇浅勾,眼廓周围浅浅的血色纹缕,给他冷峻如冰的容颜,添上一抹邪肆,危险至极,“我不喜欢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扰。” “姑娘?”外面好像有人听见了响动,特别是那铁盆落地“哐当”脆响,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难。 凌兮月瞪了玄夜一眼,却是放缓了声音,朝外面扬声回,“没事,不小心打翻了水盆。” “那用给姑娘再打一盆吗。”妇人的嗓音热络,作势就要进来,是她借宿的人家。 “不用!”凌兮月赶紧回,在男人那牢牢的控制下,挤出点笑意,“我洗完了。” “那好,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别客气。” 脚步声渐渐走远…… “放开,我再说最后一遍,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凌兮月冷冷看向玄夜,极为不爽的嗓音中已有了威胁的意味。 谁知,玄夜不但不放,那压着她的身躯,不退反进,更用力了几分,紧贴着她凹凸有致的身躯,将她死死压在墙上,吐着灼热气息的薄唇,几乎触上她的面颊,“哦?怎么个不客气法?” “玄夜!”凌兮月咬牙。 这男人就笃定了她不会真拿他怎么样是不是? 今晚部落中很是热闹,这时,外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玄夜轻拧了下眉梢,抬眸看了眼凌兮月。 现在,他不想有任何人来打扰。 厚帘飘动,暖风流出。 小小的土屋里面,一个闪眼的时间,那刚还交叠在一起靠在墙上的两道身影,便不见了踪迹。 起伏的雪丘山峦银白耀眼,连片的松林一望无际,此时天穹完全黑了下来,虽然此时风雪很小,但依旧在那墨绿色的松针上积压了不少,偶尔落下一堆来。 “碰”的一声闷响,那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白影,反手一掌,将男人打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颗树上,惹得头顶大大小小,一堆堆的积雪接连落下。 玄夜手捂胸膛,从树干上正起身躯,有些无奈地看向凌兮月,“现在消气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凌兮月冷脸睥向他,不理会他那莫名其妙的话,又恼又气,还有些置疑,凉凉一声,“别拿碰巧遇到这样的鬼话来敷衍我。” 莫非鬼族又到雪域来了?有何企图? 不过遇到玄夜,她若觉得这是一个巧合,偶遇,那她就是个傻子! “当然是随你而来。”玄夜眉梢一扬,竟承认了他跟踪而来,只是不疾不徐的嗓音,听不出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是似乎快了一步,便在此地等你。” 凌兮月凉眸审视着眼前黑衣大氅的男人,“你倒是很闲,你们鬼族不是有千秋大业要做么,有这闲工夫跟着我,不如想想怎么让你自己活下去。” 他的血咒也不想解了? “这世上,总有某些事情,比千秋大业重要。”玄夜缓步走向凌兮月,嗓音磁性低哑,暗红双眸一眨不眨盯着她,炙热眼神隔着那飞雪点点的斑驳夜色,好似要将她融化。 凌兮月被他那极具侵略似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慌,快速别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你懂的,你一直都懂。”玄夜一瞬不瞬看着她,嗓音低到极致。 凌兮月真是要被他给逼疯了,“玄夜,你到底想做什么!” 能不能不要这样反反复复折磨她? “不是你自己说过,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眼前了吗,你又忘了?”是的,凌兮月还在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总之就是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兮月,我也不想的。”玄夜的眼神忽然就变得有些痛苦。 凌兮月冷眼看着,死死地控制住自己想要不顾一切扑到他怀中的冲动,依旧嘴硬,“但你已经做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害怕继续待下去,会彻底失控,说完她转身便走。 玄夜一步截在她身前,双手桎住她的肩头,“兮月,你听我说,我想起一些事情!” 第768章 我看见,我们很相爱! “我不想听。”凌兮月别开脸。 心中也一声冷呵,真是可笑,他想起什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总不会是因为想起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就一路追着她到雪域来的吧,这不打自己的脸吗,从此,再不出现在她面前,这话是不是他说的! 这男人当她是什么了? 想不要的时候,就丢了,想要她的时候,就不请自来! “我记得你!我真的记得你!”可玄夜哪管她想不想听,大掌托着她的脑袋,强行让她对上自己的眼,眸光绯红,“兮月,我脑子里闪过一些片段,我清楚的看见我们在一起,我们很相爱。” 凌兮月腿猛地软了下,“你疯了吗?” 她和他? 怎么可能! “我没疯。”玄夜修长指腹轻贴上她白皙的面颊,嗓音低哑到极致,“我没有想起别的,但这一次,我看清楚了你的脸,是你,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他以为,一切都只是他的梦魇。 但上一次血咒发作,他冲破了梦魇,清晰地看见了她的脸! 他们在林中,相依相偎,他们在千军万马前,执手相对…… 没有纳兰雪衣,没有鬼族,只有他们! 虽然他还是没能响起具体其他,但这几个画面,那清晰的一张脸,已能让他足够确定,他对她的感觉,不是无端而来,是上天注定的,命运的重逢! 所有他来了,他没能控制住自己,不顾一切地追了过来。 凌兮月朝后跌退了一下,听着他那状若癫狂的话,随即猛地回过神来,双手“碰”地打开玄夜按在她肩头的手,“你记错了,肯定是你记错了。” 她和玄夜相爱?简直是荒谬。 自己是雪衣的未婚妻,怎么会和玄夜扯上关系? 玄夜从未出过冥域,而且从十八岁那年之后,就一直昏迷着,刚刚醒来,这时间也完全对不上! 虽然一直都试图去抵抗脑中不断冒出来的疯狂想法,但她的心底,却依旧不受控制去想,难道说,她和玄夜真的有一段过往? 她不觉得,今天苏北只是一时口误说错了话,她以前是否真的爱过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玄夜…… “怎么可能。”凌兮月好笑摇头,那笑意无力地苍白。 玄夜重新将她搂入怀中,健硕有力的双手,好似铁臂,“兮月,你相信我,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如何也不会认错了你,我会记起来,我会将一切都记起来!” 他的记忆,原本是一片空白,可是当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慢慢地开始有了色彩。 直到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他很爱,很爱怀中的这个女子!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她。 甚至于,在他已经不知道爱是何物的时候,他也知道,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能伤害这个人,可这种执念,不也是因为他很爱这个人么? “不对,有哪里不对……”凌兮月忽觉天旋地转,头脑泛昏,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在崖地那一晚莫名突然吐血后,她原本脑中也闪过一些模糊画面,后来越来越频繁,直到玄夜血咒发作的那日最明显,她几乎都已经感觉到了,有无数东西,即将从她脑中破壳而出。 可为何,她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 连零星片段的记忆都没有! 闪烁都不曾再出现! 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再者言,若她和玄夜真有什么过往,哦不,即便有,那也是原本的凌兮月,若是原本的她和玄夜相爱,那为何,自己现在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还是说,她也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不可能! 那玄夜呢,他到底喜欢的是哪一个她? 她不可能做任何人的替代品,尽管是同一个身子! 自己只是一个忽然闯入这个世界的外来客,她的一切都是别人的。 对雪衣,她可以不介意,但对于这个人,她无法接受他喜欢的,在意的,是原本的凌兮月,而不是她,如果真是这样,她宁愿杀了他! “兮月?”玄夜发现了凌兮月的异样,一把搂住她的腰,接住她软下来的身躯,瞧着怀中女子一脸煞白,再顾不得说什么,看向她的眼神,充斥着惊惶。 是因为他吗? 自己又伤害到了她吗?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说了一些话…… 凌兮月抓住玄夜衣襟的手,苍白的几乎能看见血管青筋,脑子里面各种声音交织缠绕,“轰隆隆”犹如漫天滚坛,好像要炸开了一般,但她却如何也抓不到实质。 若非紧靠着玄夜,她恐怕整个人已瘫软在地! “我清楚的看见我们在一起,我们很相爱……”玄夜的话,在她耳畔,脑中无限回荡。 玄夜有些手足无措,“我帮你,我帮你。” 说话间,他抬手抚上她后颈肌肤。 他试图将他身上的自愈力量,渡给她,就如那日落下悬崖时,他帮她缓过来一样。 凌兮月“啊”一声厉叫,脑中传来针扎一样的剧痛,同时像是有一柄柄巨锤,狠狠地敲打着她的脑袋,巨大的痛苦之下,她猛地一下推开玄夜。 男人毫无防备,被她推得猛一个踉跄后退,惊惶眼神依旧满是担忧落在她身上,“兮月,你到底怎么了?” “不许过来!”凌兮月一手按住剧痛难忍的头,一手狠狠指向他,制止他的靠近。 脑中炸裂一般的疼痛,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冲击着她的脑袋,像要爆裂开来! 她刚刚好像想起了什么,她不能让他帮她压制下去! 她宁愿忍受这种分筋错骨的痛,也要求个明白! “兮月……” 玄夜哪会听她的? 他快步就朝她靠过去,伸手抓向她。 凌兮月猛地咬牙,控制着自己跌跌撞撞站稳,猩红着眸光,拼劲浑身力气,却是一掌朝地面打出,漫天银白,瞬间犹如呼啸而来的风暴朝玄夜迎面而去。 玄夜侧头避开一下,随即拂袖一挥,散开那滚滚笼罩着的风暴。 可眼前,哪还有凌兮月的影子? 第769章 睡吧,我在 玄夜想去追凌兮月,可他刚迈出脚步,一片血纹忽然而起! 从他颈部位置肆虐而出,瞬间占据了他半张面颊,一声痛苦闷哼从那鲜红唇瓣溢出,他的整个身躯也猛地软了下来。 跌倒在地! “兮月,兮月……” 寒风骤起,暴风肆虐。 果然,到了后半夜,就下起了大雪。 而且就像海上的风浪一样,说来就来,伴随着大雾风暴。 凌兮月咬着牙,一手捂着剧痛难忍的头,一手撑着一棵树干再度起身。 她跌跌撞撞往回跑,只穿了薄薄一层衣衫的凌兮月,不多久是那发丝都挂满了点点雪白,几乎结出了冰凌子。 这时,因为暴风雪到来,欢迎的篝火晚会提前结束,大家纷纷躲进了屋子。 纳兰雪衣没等到凌兮月归来,有些不放心,便到她的小屋来看看,在厚帘遮掩的门外喊了许久,始终不见回应。 疑惑之下,便进屋一看。 “月儿?”纳兰雪衣愣了下。 小小的土屋,不过十平,一眼便可以看完,可却不见凌兮月的踪影! 被褥整齐,明显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脸盆落在了架子对面的角落,水洒得四下都是,肯定不是不小心跌落的…… 周围无数细节都显示,这里经历过一番打斗! 虽不甚激烈,但留下的蛛丝马迹,已足够纳兰雪衣判断出。 “月儿——”纳兰雪衣的嗓音骤地一沉,随后快步转身,挥手猛地撩开厚重布帘,犹如一阵寒风扫出房间。 一出来,正好撞到容佩,她也是打算休息前,过来看看凌兮月。 “怎么了?”容佩见纳兰雪衣神色冷肃仓促,惊了一下。 “月儿不见了。”纳兰雪衣眉若霜染。 容佩嘴微张开,“什么?” 她迅速走进房间,扫眼一看,也立刻明白了大致情况。 “可外面开始起风暴了,又是在夜里,更加危险,兮月是知道的,她不会在这个时候乱跑。”容佩正色凛然,握拳敲着掌心,自言自语般,“还是说是被人虏走的?不应该啊,谁有那本事能虏走兮月?” 之前是玄夜,可现在他们都到雪域了! 容佩说话的时间,纳兰雪衣快步往部落村头的位置过去。 狂风带着飘雪,刮入疾风部落,吹得四下传出“碰碰”物件撞击的响动声。 雪白的衣衫被寒风吹起,与墨发一起肆虐飞舞,男人的整个身躯却依旧玉挺笔直。 他步伐很快,往外走去,好像丝毫感觉不到周围的凛冽寒风一样。 纳兰雪衣和容佩此时是真的有些担心了。 毕竟凌兮月不像他们,早已习惯了极北雪域的严寒,她若这个天在外面,真的危险,而且就算是他们遇到这样的风暴,也得立刻寻地方避开。 “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纳兰雪衣刚走出不远,便被眼尖的大山叔看见了。 山叔一手按着自己的毡帽,一手直朝纳兰雪衣挥,被刮来的风雪刺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却还在使劲儿喊他回来,“外面起风暴了,你可不能乱跑啊!” “是啊,可不能乱跑!” 另外一个汉子也扯着嗓子提醒,“今儿个不仅仅是风暴,刚从外面回来的阿青,刚刚说在外面看见了红眼的凶兽,吓死人了!” …… “凶兽?”纳兰雪衣的步伐顿住。 “对对对,快进屋吧!”几个浑身都快冻结成冰块,明显刚回来的人,你推我赶的迅速进屋,将那厚厚的,可以隔绝风雪寒冷的布帘子放下。 “红眼……”纳兰雪衣喃喃着,眸光忽地一闪。 他想到了什么,可是因为这个猜测,他本就霜雪密布的眉梢,越加拧紧了几分。 脚上也只稍顿了一下之后,也更为迅速地往外走,缩地成寸而出,一步数十米,几乎如飞。 “诶,这!”瞧见男人突然消失在原地,大山叔僵了下。 可就在纳兰雪衣刚到村头处时,那漫天风雪之中,一道身影恍惚着显现。 即便只是一抹模糊的暗影,即便隔着浓雾飞雪,纳兰雪衣也一眼便认了出来。 “月儿!” 他一个闪身上去。 凌兮月浑身冰冷,脑中的剧痛让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更是犹如自虐一般,即便已痛的快要昏死过去,却依旧使劲去想,拼尽全力想要想起什么。 是什么? 自己一定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凌兮月也不用内力去抵抗,凭着直觉和那些许光亮走了回来。 纳兰雪衣迎上来时,凌兮月浑身一软,再度跌跪在地,抱头的双手使劲儿地砸着自己的太阳穴,忽地仰天发出一声困兽般的痛苦嘶吼,“啊——” “月儿!”纳兰雪衣揽住凌兮月软下来的身躯,墨瞳一阵颤抖,好似有风雪肆虐。 怎么会这样? 纳兰雪衣心脏犹如被钝器狠狠一击! 原本对周围温度没有任何感知的他,这时,竟觉猛地坠入冰河地狱,搂住凌兮月身躯的手颤抖着,玉石一样,白得透明。 “啊——” 凌兮月感觉到自己眼前模糊着,好像有一层水雾,让她无法看清周围的一切,也无法看清自己记忆深处的东西,同时,那种一波又一波冲击而来的剧痛,折磨得她不停闷哼。 一抹银光乍现,在暗夜之中有些刺眼。 凌兮月颈部一凉,好似被一滴冰水溅入,整个人骤地回魂了一般,迷雾散开,可梦里的山川人影也跟着尽数褪去。 “月儿。”纳兰雪衣手中捏着一根银针,明晃晃的一根,刺在她的脖颈处,他焦急而沉缓的嗓音沙哑,好似比她所承受的,还要痛苦百倍。 凌兮月看清楚了她眼前的人,绯红唇瓣轻张,“雪衣……” “是我。”纳兰雪衣绝世如仙的脸上,浮现一抹浅笑,但这笑意,是从未有过的艰难,还有……痛苦。 紧接着,无尽的困意袭来,凌兮月缓缓合上了眼,昏昏沉沉的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 “睡吧月儿,我在,一觉睡醒,什么事都没有了。”纳兰雪衣将她打横抱起,女子纤细的身子,静静地蜷在他的怀中,玉白冰凉的面颊,轻贴着他心脏的位置。 第770章 一步错,步步错! 天空分明飘的是雪,却有两滴水珠,接连落到了女子沁白的面颊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温度……那么的苦涩。 凌兮月挣扎在今时和往昔之间,有人却徘徊在地狱和人间的边缘。 只待那么轻轻一推,便会坠入无边地狱,永生永世! 男人那张绝世容颜上的脸上表情,冷漠到了极致,又或者说,是痛苦到了极致,好像都有些失去了那神祇般的神采,而渐渐染上阴暗的光泽。 飞雪撩起他的墨发,纳兰雪衣抱着怀中昏迷过去的女子,缓步轻迈而出。 一步错,步步错…… 他到底,还是伤害到了她。 伤害到了这个他最爱,也最不愿意伤害的人。 到现在,他还可以回头吗? 谁能告诉他…… 纳兰雪衣眸中的光芒沉浮不定,绝世容颜一片寂静,可那双墨瞳之中,却起伏着风暴暗潮,纠缠,沉浮,比周围呼啸着的暴风雪还要密集。 容佩正在召集弟子,准备出去寻凌兮月,却忽一眼瞧见纳兰雪衣抱着人回来了,几步迎上去。 快速看了凌兮月一眼后,容佩脸色瞬间难看。 “怎么回事!”担心的同时,她更疑惑。 兮月的身上瞧着并没有伤啊,这点风暴也不至于让她昏迷过去啊! 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丫头若在雪域出了事,她该怎么向皇甫家族和女王交代啊。 纳兰雪衣却什么都没回,抱着凌兮月,墨发轻扬,带着一身风雪,从众人眼前走过,将怀中女子带到温暖的室内,轻放在铺着软褥的炕上。 男人弯着腰,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轻柔的动作,好似对待一件易碎的无价珍宝。 后又起身,扯开床尾的被子,轻盖在凌兮月身上,再随之坐下,他捏着女子那冰凉刺骨的手,缓缓的渡去内力,让她冰凉的身子快速暖起来。 “睡吧。”纳兰雪衣握着女子纤纤玉骨的手。 凌兮月静躺在床上,发丝,眉宇间沾染着的点点雪花融化了,浮现出水润的光泽,不一会儿,又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脸上也跟着晕出淡淡的红润。 跟着进来的容佩一直看着纳兰雪衣。 忽然觉得,雪衣的情况,好像比床上昏睡着的兮月还要严重…… 她不是说受伤这些,而是一种感觉,若非以疾类来比拟,雪衣就宛若病入膏肓之状,那种状态,让她看得觉得有些心酸。 就好像沉迷在自己的世界,听不见外界的一切。 “雪衣,你没事吧?”容佩将担忧的眸光,转向了纳兰雪衣。 凌兮月整个身子已经回暖,但纳兰雪衣那白的几乎能看见肤下隐约筋脉的手,依旧轻捏着女子柔软的指尖。 听得这声,他终于开口,启唇淡淡,“没事。” 可因为这一声,容佩看向他的眸光越发担心起来。 那个坐在床榻边,双眸静静看着床上女子,失魂失神的男人,犹如一幅定格了的画面,就好像要凝成一座冰雕了一样,哪像没事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雪衣,你别吓佩姨。”容佩走到他身边,又瞧了瞧床上的人,“兮月瞧着没事,好像只是昏了过去,可能是受了点寒吧,你别担心。” 她以为纳兰雪衣是担心昏迷过去的凌兮月,赶紧安慰他一句。 可容佩此时却没想到,她都能看出来,凌兮月只是昏迷了过去,没有大碍,身为绝顶医者的纳兰雪衣,又怎会看不出,更不会因此就慌了神。 但这一时间,容佩也想不到别的,只能如此道,“雪衣,有什么事一定要和佩姨说。” “真的没事,佩姨。”纳兰雪衣头嘴角轻扯出一抹极为苦涩的弧度,“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容佩从未见过纳兰雪衣如此痛苦模样。 他是一个不管走到哪,都好似带着光芒的男人,可这一刻,浑身却骤地黯淡下来,就像一颗忽明忽暗,即将湮灭的星辰。 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又或者,被整个世界遗弃…… “雪衣……”容佩的眸中瞬间染上了一层水雾,嗓音微颤着,她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能让他重新明亮起来。 纳兰雪衣缓缓抬起手,修指缓移,朝女子的面庞移去。 男人玉长的手指,苍白的可以清晰看见那骨节处微青的筋脉。 轻触上女子的额头,轻拨开她额前凌乱的碎发,顺着她发际一点点缓缓抚下。 他指尖轻抚着女子的侧颜,好似怕触痛了她一样,可他的每一个呼吸,都能感觉到胸腔传来的,密密麻麻的剧痛,在地狱的边缘痛苦挣扎,“不过我还需要时间,我需要时间来接受。” 接受失去…… 可他又能承受住这种失去吗? 男人的嗓音,沙哑到极致,低沉到极致,也凉到了极致,每说一个字,他浑身的温度都褪去一分,一句说完,他好似坠入冰窖之中,浑身都覆上了一层冰霜。 他需要一定时间,可不可以再给他一点时间…… 若是从未有过可以得到的机会,他不会去妄想,也不会如此痛苦。 只是一想,便似要将他整个撕裂,心脏处痛得几乎已经麻木,直到现在,他都依旧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能够承受这种失去,一个感受过温暖的人,又怎会再喜欢孤独冰冷? 世人皆知这世上最大的幸运,便是失而复得,可谁又会知,这最痛苦,是得而复失。 可他来痛,总好过她痛…… 容佩好似感觉到了什么,轻别过头去,不忍再去看纳兰雪衣那浑身光芒尽褪,低沉黯淡,痛苦到极致的模样,她的眼,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泪水充斥。 最终,她什么都没再说,默默地转身出了屋子。 走到外面,肆虐的风暴瞬间将她滑落下来的泪水,凝成了冰凉。 “呵……”容佩嘴角勾出一抹冰凉弧度,她“呵”一声笑了,但那笑意,满满都是嘲讽,不知道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旁的。 世间多少痴男怨女,最苦爱别离,求不得。 难道说他们注定被命运愚弄和遗弃吗? 女王如此,她亦如是。 如今连雪衣…… 第771章 允我一诺! 容佩就那样站在屋外,很久很久。 她那经历着风霜,早已不似当年精灵般无双的容颜上,挂满了自嘲的笑,漆黑的眼眸凝视出去,透过那风雪漫天的黑暗,看向不知名的远方,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好像看见了那时的他,还有她…… 容佩没去管面颊上化作冰凉的泪,任由她肆意滑落。 最后她摇摇头,缓步而出,一步步走入了风雪之中,消失在落着温暖光芒的屋外。 屋外风雪呼啸呜咽,屋内,油灯中闪烁的芯蕊释放出暖黄的光芒,充满着小小的一方屋子。 可是任由它如何灼灼,都依旧无法温暖那坐在床边的,雪衣男子的清寒身影,那墨黑披肩的长发,也似让人窒息的夜魅,牢牢缠绕着他的身躯。 纳兰雪衣轻握着女子的手,看着沉睡的她。 男人忽然一笑,眸色苍凉至极,“是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一字一句,从那两片樱红的薄唇,缓缓而出。 男人低垂下眉梢,好像是在与床上的女子说,却又好像,是在与自己说,“月儿,以前我总是不懂此话是何意,不觉嗤笑,可如今,却是懂了。” 他轻声缓缓,轻颤着的嘶哑嗓音,好似被人遏住了喉咙。 男人那张绝世容颜之上乍然浮出的笑意,近乎惨然,“却不想,懂它会是如此痛苦,如果早知如此,我宁愿不知,不懂,是否便可以无忧,无怖?” 不对,若再来一次,他依旧会懂,也愿意去懂。 为了这个人,他愿意去承受这种痛,他不害怕永生永世的冰冷黑暗,唯一怕的,是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太短,短到他都还未回过神来,却已走过了一辈子。 纳兰雪衣看着床上女子安睡的容颜,将眸中的挣扎尽数收敛,一点点沉淀,逼自己下定决心。 就这样,一点点的,将他逼到悬崖边上,直到退无可退。 他的每一个呼吸,都好似有刀尖刺入心脏。 何为心如刀割……大约就是如此。 “但是月儿,我需要时间,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不会很久,真的,我再不会骗你……”纳兰雪衣看着她,缓缓一笑,嗓音温柔,好似怕吓到了她,“不多,几日便好。” “我知道你不想再等了,因为他在等你,可原谅我想再自私一次,我是不是说过,要带你去雪域之巅看最美的云海和落霞,你可否也允我这一个心愿。” 就让他,再自私最后一次。 可好? 纳兰雪衣墨瞳凝视着床上女子,他明明知道,她什么都不会应他,却依旧如此反复去问,他明知道永远不会得到回复,却依旧心存着期盼。 他更知道,那个人在与不在,她的选择,永远都是那个人。 “你不能拒绝。”纳兰雪衣浅浅一笑,这一次,那笑意带上了一点调侃,“你可还记得,在第一次逃离王岛时,水境之中,你亲口答应过,允我一事。 ” 床上女子双眸轻合,睫毛被不知从何处透来的风,吹得微微轻动了一下。 可她依旧静静地睡着,对于男人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但有些东西,即便过去再久,画面都依旧清晰。 …… 那一日,王岛水月秘境之中。 她看着他,嗓音清脆,君子一诺,言犹在耳,“若有一天,你需要我,只需一言,我凌兮月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男人“呵”一笑,长袖轻拂,绝世容颜之上冰雪融化。 还未发现,那时他的眉眼已经如今日这般温柔缱绻,“无需你赴汤蹈火,我所做的,皆我所愿,不过你若非要感谢,便允诺我一事,可行?” “什么?”她看向他。 男人垂眸,略作斟酌后,抬起头来,像是玩笑般,“暂未想好,先欠着。” …… 纳兰雪衣墨瞳之中模糊一片,几乎要看不清眼前女子的脸,他缓缓道,“对了,你已经不记得了,可是说过的话是万万抵赖不得的,我现在,也想好了。” 他说:“此愿便是我之所求。” 他要她陪着他,站在他身边,在雪域之巅,云海之上,看一场落霞。 那么以后的日子,即便她已离开,他一个人站在那云海之巅的时候,也不至于心无可依。 第772章 他守了一夜? 翌日,暴风雪退去。 世界恢复宁静,天边第一缕光芒跃出地平线之后,无数金色争先恐后绽放,给这片古老的部落渡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淳朴之中又显得圣洁无比。 凌兮月是被窗外跳进来的一缕金光惹醒的,暖洋洋的,落在她眉心的位置。 她眉头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昨夜那针扎鼓捶一般的剧烈痛感,此时都好似还能感觉到,只是除了这些,以及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她依旧没能记起别的。 凌兮月有些失望,准确一点,都可以说是失落了。 嗯,她在床上? 雪衣…… 凌兮月这才想起她好像在村头的位置,遇到了雪衣,然后就晕了过去。 正这样想着,她眸光不经意一瞥,却一下扫到了床边的一抹白衣雪影。 雪衣? 他还穿着昨夜被雪水染湿了的衣裳,淡薄的白衣浅衫。 男人一手捏拳轻支着头,肘落在旁边的木几上,轻闭着眼,安静的好似夜空下的一抹孤鸿,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畔,精美绝伦的眉宇之间,浮出淡淡的倦意。 他就这样睡着了…… 窗外落进来的点点光色斑驳,给他的侧影渡上一层浅金,宛若仙宫神祇,将他鬓角那薄薄的一层墨发,都仿佛染成了暖暖的淡金色。 雪衣在这里守了一晚? 凌兮月眸色微动,各种情绪交织汇杂,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雪衣真的很好,而她,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未婚妻,总是让他操心,担心,却几乎没有给过他任何,可有的事情真的不是她想就可以…… 她到底该怎么做? 凌兮月无声一叹,按了按还有些酸痛的眉心。 她随后轻手轻脚起身,拿下她挂在旁边的披风,缓步回到男人身边,轻轻地盖上他的背。 凌兮月正准备抽手,纳兰雪衣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墨黑的瞳孔,就似那璀璨的星辰一般,静静地看着她,此时,正对着她也看过去的眼。 满室晨光,这一瞬间好像听见了冰雪融化,花蕊初绽的声音…… “你醒了?”凌兮月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笑了笑。 纳兰雪衣轻“嗯”一声,“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了。”凌兮月伸个懒腰。 为了缓解这微微有些尴尬的情况,她笑着打岔,“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头痛这毛病,不像病理性的,也找不到原由,就是一去想以前的事情,就头痛难忍。” 难道是心理上的,创伤性后遗症? 而且是一见到玄夜就会迸发,难道真和他有关? 凌兮月越想便越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虽然逻辑不通,但她却开始有所怀疑,怀疑玄夜口中之话是真的…… 可为什么她就这么相信这个男人呢? 纳兰雪衣眸中刚升起的暖光,又黯淡了一下,脸上的温润的笑意依旧,“放心,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嗯?”凌兮月没能明白纳兰雪衣这话的意思。 纳兰雪衣道,“我会治好你。” 凌兮月缓点了下头。 差点忘了,雪衣的医术不比她差,而且更了解这个世界。 “你守了一夜,现在肯定很累,雪衣你休息一下吧,我去跟佩姨他们说晚点再出发。”凌兮月看着他眉目倦怠的模样,真的有些心疼。 不过更多的是心酸,一种无法回应和回报的心酸。 说完她便掀了帘子走了出去,到屋外后,迎着那拂面而来的清新空气,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次,她真的想好了…… 也趁着去极北雪域的时候,她亲口跟女王说! 所有的后果以及责任,都让她一个人来担,不累及两大家族,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 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的心,更因为如此对雪衣不公平。 屋内,纳兰雪衣依旧坐在床边。 男人修长玉骨的手指,缓缓抚上肩头的绒锦披风,嘴角自然而然地浅浅扬起。 这是月儿第一次,将眼神落在他的身上,他所求不多,仅是如此便已心满意足,不过,就是这样小小的希冀和温暖,对于他来说都是奢侈。 如果能这样一辈子该多好? 呵,纳兰雪衣冷嘲自己一声,眸中的光芒褪去。 贪婪之心灭而又起,他怎么又忘了? 几日,就几日也好…… 虽然才一大早,但疾风部落中的人却都已起了床,各司其职,开始忙碌的一天。 此时,汉子们三五两个,或挂在屋顶,或踩着木架,“叮叮当当”地修补着昨夜暴风雪中,被吹坏了的地方,还有一些已经揣着干粮出去打猎了,暴雪之后也是正是捡猎物的好时候。 女人们在灶台上忙碌着,炊烟袅袅白雾,和那朝霞的色彩柔和在一起。 老人们坐在一起聊天,缝缝补补,时不时逗一逗孙娃…… 最兴奋的就是孩子们了,满部落的跑,打雪仗,堆雪人,你追我赶的,小小的部落被他们的嬉笑声充满,平静祥和中,又透着世俗热闹的气息。 凌兮月收拾了下后,去找容佩。 “姐姐你醒了!”小石头眼尖地看见了凌兮月。 他手中的雪球一丢,像个球一样,咕噜着朝凌兮月跑过去,落在那还未清理积雪的地面,一脚一个脚印,“阿妈刚还说给姐姐你送热汤过去,就是怕你没醒呢。” 小屁孩笑出两团‘高原红’,兴奋不已,“我这就跟阿妈说,姐姐你醒了!” 因为长期吹着冷风,那脸蛋儿上都有一层薄薄的皲痕,红黑红黑的,瞧着还有几分好笑。 凌兮月瞧着小石头那天真灿烂的干净笑容,心中连日来的郁堵都好像豁然散了大半,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好啊,昨晚都没好好尝一尝阿蛮嫂的手艺。” “那姐姐你跟我一起去我家吧!”小石头灿笑建议。 一边说着,一边拽着凌兮月的手就往外拖。 凌兮月忍俊不禁,“好,慢点。” 差点给摔了…… 到小石头家的屋子前,小傻妞带着厚厚的小毡帽,几乎要将她整个脑袋都包在其中,手里捧着一个木碗,在那“哧溜哧溜”的正在喝什么。 弄得一脸都是,像个小花猫一样。 第773章 红眼怪物! “姐姐!”傻妞黑溜溜的眸子一亮。 接着,她捧着手里的碗就往凌兮月那递,“肉肉。” 能把到嘴边的好吃的,送给旁人,也许就是小孩子表达喜欢的最直接方式了吧。 瞧着被喝得到处都是还剩下小半碗的肉粥,凌兮月有些好笑,“你快吃吧,你正好长身体,多吃点。” “阿妈,仙女姐姐来了!”小石头兴奋地往那边灶台跑。 “凌姑娘啊,呀,你醒了?”阿蛮嫂从旁边的室外灶台探过头来。 妇人笑呵呵的,两手在围裙上反复拭了好几下手之后,才拿起大铁勺到旁边的铁锅里,盛出一大碗肉粥来,递给凌兮月,笑容朴实,“还没吃东西吧,快来快来。” 盛情难却,凌兮月只好接着,也确实是有点饿了,点头道谢,“谢谢。” “谢什么,我们这样的地儿没有精米佳肴那些,也就这还勉强能拿得出手,还怕姑娘你吃不习惯呢。”阿蛮嫂瞧着凌兮月,笑得开心极了,“你们这样神仙一样的人,平日肯定是锦衣玉食惯了,能吃得下就很好了。” 雪域物资贫乏,这里部落中的人,多以打猎为生。 很少时候,也能幸运的采到一些野生糙米之类的谷物。 离得中州这些地方近的部落,还能通过交易换一些其他的必需品,而此地已深入极北雪域中心,很少接触外界。 “阿蛮嫂你这次可就看走眼了,我倒风餐露宿的时间比较多。”被妇人的热情感染,凌兮月也跟着打趣一句,一边就势坐到傻妞身边的凳子上。 “姑娘可真爱说笑。”阿蛮嫂摇摇头,回到灶台边。 凌兮月也笑笑,却没多解释。 清晨的朝霞覆身,暖暖的汤粥入腹,瞬间浑身舒适。 阿蛮嫂继续忙自己的,打扫着灶台的她,那粗犷又热情的嗓子,忽然冒出一句,“你相公呢?” “咳——”凌兮月给呛到了! 她差点将喝到嘴里的粥给喷出来,最后喷是没有喷出来,不过那急匆匆一嗓子梗了下去,将喉咙都撑疼了。 相公? 还害羞呢,想来是刚成亲不久吧……阿蛮嫂以为凌兮月那呛红了的脸蛋儿,是羞意。 她跟着一笑,一边忙碌着一边扯着嗓门儿道,“你在暴雪的天气跑出去知道多危险吗?可把你相公给急死了,你相公冒着那么大的风雪,都要去找你,是真的很爱你。” “阿蛮嫂。”凌兮月赶紧打住她,“我还没成亲……” 不过听着阿蛮嫂的话,凌兮月心中对纳兰雪衣的歉意,越发浓重。 阿蛮嫂听得凌兮月那话的意思,哈哈一声乐笑,“还没成亲?那应该也快了吧!” “没……”凌兮月嘴边的笑意有点挂不住了,但也不知道该怎么来说,干脆闭口不提,默默地闷头喝粥。 阿蛮嫂笑眯眯地打量着凌兮月,“我看那公子着急的样子,不管不顾往外冲,不要命似地想去找你,想来啊……” 淳朴的嗓音,说着最为直接的话,没有任何修饰和夸张。 凌兮月越听,心上越沉,最后一声轻咳,打断阿蛮嫂那滔滔不绝的话。 她害怕自己再听下去,就再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坚持她刚作下来的那个决定。 “山叔呢。”为了防止阿蛮嫂继续,凌兮月赶紧转移开话题。 她左顾右盼,“怎么一大早,没见到山叔的影子。” “哦,你说他啊。”阿蛮嫂将灶台整理好了,解开灰扑扑的围裙挂在一旁,“他一大早,就和青牛他们上山打猎去了,特别是这暴雪过后,说不定能捡到现成的好东西,去晚了就让别的村抢去了。” 凌兮月点点头。 “对呀,阿爸打怪物去了。”旁边的傻妞点着小脑袋,一边用手抓着碗里的碎肉末,往嘴里塞去。 “怪物?”凌兮月有些好笑。 什么怪物,大不了是老虎雪豹之类的吧。 笑着,凌兮月将自己碗里的粥,倒给了傻妞,“吃吧。” “嗯嗯。”傻妞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开了。 “是啊,那怪物可吓人了。”可小石头却凑到凌兮月身边,清脆嗓音很是肯定,还有点神叨叨的,“昨天捕猎的叔叔们被暴雪耽搁,回来的晚了,说是在山里遇到了呼风唤雪的红眼怪物,怕是要吃人!” “红眼……”凌兮月心上忽然咯噔一声,眉目一下就冷了下来,“你说什么样的怪物?” 小石头还未见过凌兮月疾言厉色,如此冷冽的模样,一下子有点被吓到了,懵住了,小眼神颤巍巍地看着她。 别说小石头,就连旁边的阿蛮嫂都被吓到了。 怎么了这是? 凌兮月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缓和下容颜,将小石头唤到身边,双手轻搭上他的肩,轻言细语,“你告诉姐姐,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红眼…… 她昨夜离开的时候,玄夜还好好地。 凌兮月眼神好一阵闪烁,此时心如鼓捶慌乱。 会不会是他的血咒发作了?他现在可好,会不会出什么事…… “就是高高的,黑黑的一团,眼睛红红的会发光……”小石头将他知道的所有,都说了出来。 瞧凌兮月似乎很在意的样子,旁边的阿蛮嫂补充道,“昨晚雪下得很大,还夹着风暴,天色又黑,回来的人只说在山沟里面看见了怪物,具体是什么模样,也没看清楚。” “大晚上的,他们几个人也不敢去看,只能今天放晴了,才叫上几个好手再去看看,一会儿等他们回来,就知道了。” 昨晚那位瞧着阎王爷似的大人也失踪了,不知道是不是给怪物抓了去,还是说不小心出去,给风暴卷走了,反正他借住的屋子里面没了人。 当然这些话,阿蛮嫂没和凌兮月说。 凌兮月脸色微沉下来,觉得呼吸也跟着紧了几分。 根据阿蛮嫂描述的大概位置,应该是她和玄夜分手的地方! 难道说她离开之后玄夜的血咒发作了? 他还未来得及回来,在暴风雪开始的时候!那他会不会撑不过去…… 凌兮月眉头紧拧,越想越觉不放心,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蹭一下起身,“谢了。”将还剩大半碗的粥往阿蛮嫂手中一塞,一阵风似地消失在原地。 “诶,姑娘!”阿蛮嫂回身,眼前已没了凌兮月的半点踪影。 第774章 人命关天! 古老的雪域,拥有五洲大地上年代最久远的古林。 每一株,几乎一个人都无法用双手环抱,犹如滴水汇聚成海,无数树木连成一片密林。 一夜的暴雪过后,树枝上落着积雪,偶有松树之类的小动物“吱吱”叫唤着,像是在玩耍嬉戏一样,从树枝之间跑过,惹得飞雪簌簌落下来。 天气放晴,林中也现出各种动物活动的痕迹,甚至还有大型猛兽的脚印。 这时,又一大片飞雪从树上落下来,林木上端好似有风声滑过,白影刷刷闪烁着,快若闪电,又是在这银白的世界里,那道身影更难让人察觉。 凌兮月屈膝轻点缓冲,又在一截横出的枝丫上落下。 她半蹲着,凉眸仔细环顾周围,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是他的痕迹。 此地离地五六十米的样子,松树下端笔直朝天,空荡荡的,明亮的晨曦照耀下来,周围百米一览无余,只是凌兮月已找了快半个时辰了,都没发现男人的半点踪影。 倒确实有不少大型野兽出没…… “应该就是这一片了,怎么会没有。”凌兮月半蹲在半空中的枝丫上,皱着眉梢,沉声喃喃。 还未来得及梳理的长发,用刚在林中折的一根树枝,将一半青丝简单地在后脑挽了一个发髻,披散在背后的发,随着林间偶尔吹拂而过的凉风,轻舞着。 “还是说,已经恢复了,回去了……”凌兮月轻咬了下唇瓣,说完又摇摇头。 如果他回去了,以玄夜那男人的性子,应该会再去找她才对,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就算了,可刚出来的时候,她也问过部落中的其他人,谁都没有再见过他。 凌兮月越想越是担忧,浑身每一个毛孔都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会不会没撑过去,被大雪给埋……”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赶紧摇摇头,打消心中的想法。 祸害遗千年,他没那么容易死的! 再说,他这么多天都挺过来了,不至于这一次不行,鬼市地狱那一次太过严重,是有人做了手脚,是意外,而雪域很适合玄夜现在的处境,利于控制住他体内的血咒。 所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血咒性烈,属火,霜雪灵芝是它的天敌,而其他冰雪属性可以一定程度克制它的活性,就如玄夜之前沉睡时,鬼族都是将他用玄冰封印。 后又想到什么,凌兮月忍不住苦笑,脸上的复杂表情,更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大哥,你可前往不能倒在这里,我不知道上哪儿刨去……” 一场暴雪,周遭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凌兮月正准备往下搜寻,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惨烈呼叫。 “啊——” “快跑!” “救救我啊!” …… 凌兮月抬眸朝那边一望,白皙的耳廓动了动。 有情况? 她屈膝轻轻一蹬,整个人犹如飞箭弹出,脚下的树枝却不见丝毫颤动,轻盈到了极致。 就在几百米开外的山坳中,正上演着一场残忍的追逐杀戮,一头小山丘似的黑瞎子,狂奔地带出大一片飞雪,正张着血盆大口死追着一个大汉不放。 那穿着兽皮猎装的年轻壮汉,虽然体魄壮硕,但和一站起来,就有两三米高的大黑熊比起来,又实在太过渺小,瞧着几乎都不够塞牙缝的。 此时,壮汉身上挂了不少彩,头破血流的,一边跑,一边呼喊着救命。 而不远处,还倒着几个被拍飞了的人,在地上呻吟的呻吟。 “箭呢?” “快上树啊!” 还从未遇到过这般体型的黑瞎子,像个小山丘一样,移动起来更是犹如蛮牛一般,所过之处,暴雪飞溅,嘶吼震天,一时间大家都慌了神。 它庞大的身躯上插着几根黑箭,可好像对它没有丝毫影响一样,反而激怒了它。 那壮汉闻言往树上爬去,心存侥幸,试图逃过黑瞎子的追击。 “呼呼——” “嗷!” 可他刚爬上两三米的高度,便被紧随而至的大黑熊,一巴掌直接连带着整个树干都拍碎了去,树上的积雪哗哗抖落,连带着上面的大汉,也“啊”着惨叫着跌了下来。 “酋奇!” “快,救他啊!” 后面响起惊惧大喊。 人命关天,其他人也顾不上害怕了,都不管不顾地往这边冲来。 倒下来的大树,正好压在了酋奇的腿上,本就受了伤的他瞬间动弹不得。 “嗷!”大黑熊好像也到了暴走的边缘,那狠狠拍出来的熊掌,都好像带出了“呼”的破风声响。 “啊啊啊……”酋奇腿也断了,发出痛苦的喊叫声,瞧见那迎面而来的熊掌,他瞪大的眸子猩红一片,最后猛地闭上,俨然已经放弃了挣扎,准备等死。 “嗷!”血盆大口腥臭骇人。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唰”的一道风爆声响,冰冷的空气都好像被带出了一道炽热的火弧! 几乎与此同时,大黑熊那狰狞庞大的头颅,被打得猛地一歪,“碰”地破出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带动着整个山岳般的身躯,都猛地朝旁边倒去。 “啊啊啊啊——” 恐惧到了极致的酋奇死死闭着眼,还在大叫。 可周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安静了下来,直到“碰”地一声巨响,有什么像山岳一样的东西,倒在了他的身边,他才身躯狂震着猛“啊”一声,嗓音骤止。 周围混乱的呼喊声也戛然而止,不过这一次大家不是被黑瞎子给吓到了,而是被这忽然而来的状况给惊到了。 这小山丘一样的怪物,说倒就倒了,那大的像磨盘一样的头颅,破开了海碗大的一个窟窿,直接给打穿了! 血肉模糊的,鲜红的鲜血不断往外涌,灌入雪地凝固成深黑色。 最为惊悚的是,那飞落在旁边,打穿了怪物头颅的染血物件,竟是一颗松果,一颗普通人都能一捏就碎的松果,这是怎样一种骇人的力量? 可周围却鬼影都不见一个,当然是除了他们之外,可他们自己有什么本事,都还不清楚吗。 所以,大家都有点懵…… 怎么回事? 第775章 仙子,魔鬼? 难道说,这片雪域的古老传说,都是真的? 真的有神明,保佑着他们? 真的吗! 酋奇一只眼睁开,愣愣地瞧见倒在他身边的乌黑山丘,傻傻地确定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又睁开另外一只眼,轻吸凉气,连身上的疼痛都忘了。 死,死了! 谁都没有看见,一道白影,从远方唰地闪过来。 直到高空之中传来一道淡淡的嗓音,大家才猛然回神,“都没事吧?” 大家纷纷仰头往上去看,就那样,被那飘然而下的白衣身影,吸引去了全部的目光,所有人都定格了一般,怔怔地看着那裙衣飞飞的影子。 “仙,仙女……” “是雪族的仙女吗?” 白衣女子披着漫天雪影清辉而下,逆着晨光,浑身都好似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华之中,宛若仙子神明。 她脚尖一点,轻盈飞落在地,被背后的光芒将身影轮廓勾勒出浅浅的金色轮廓,现出的一张绝世容颜,更让人完全相信,世上真的有仙女存在! 白衣,木簪,绝世容颜,就如雪地中的精灵,仙子倾城,尊贵无双。 酋奇更是大张着嘴,圆圆的,嘴里都能塞下个鸡蛋了。 真的是神仙! 瞧着一个个向木桩般傻定在原地,不回话的壮汉,凌兮月微拧了下眉梢,她脸上有花吗? “怎么?”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凌兮月耐下性子再问了一遍,“都没事吧。” 不像疾风部落的,那应该是附近部落的人。 “啊?啊!” 这回大家听清楚了,纷纷回神。 可下一刻,他们一个个都“噗通”跪在了地上,“仙子,多谢仙子救命!” 这回换凌兮月愣了下,她呵笑着摇摇头,心上不空的她也没多解释什么,嗓音淡淡,只道,“我不是什么仙子,只是碰巧路过此地,都快起来吧。” “我没事。” “我这也没事。” “就是酋奇严重了!” 大家纷纷起身,但那模样,俨然已经认定了心中所想,直接无视了凌兮月的解释。 眼前的一定是神仙,不然怎能生成这幅神仙容颜? 还如此厉害! 大家虽然身上都挂了彩,多多少少受了伤,但都不致命,唯独被黑瞎子死追的酋奇,胸前破开了一道血口子,腿也被倒下来的大树砸断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快快,快将人弄出来啊。”一个老猎手焦急地拍着手,“再出血就没命了啊。” 大家一说,酋奇这好像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小命还挂在裤腰带上。 “啊……”他也再度感觉到那铺天盖地的痛感,发出痛苦惨叫。 完了完了,他这一次死定了! “都让开。”凌兮月清冷的嗓音淡淡传出。 原本一拥而上,准备将那大树挪开的壮汉们,立刻往后退,平日在部落里面吆五喝六,微风不已的汉子们,此时一个个乖得像小绵羊一样。 凌兮月拂袖一挥,那压在酋奇腿上的巨树,连根带叶整个被掀飞了出去,砸在一丈外的树林中,碎成无数块。 大家轻吸了一口气,越发笃定心中的想法。 “啊……”而酋奇的叫声,越发凄惨。 他膝盖下的腿骨断了,森白的骨头刺破了皮肉,直接突了出来,明晃晃的有一两寸在外,皮肉绽开的样子,只瞧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办啊?” “仙,仙子,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少酋长!”大家都想给凌兮月跪下了。 伤得如此严重,莫说是一个普通人,即便是内家高手,还得到医术高明之人的及时救治,这条腿也必定是废了。 酋奇又是在野外,刚刚的一番打斗中受了不轻的伤,失血过多,谁都知道,别说痴心想要保住这条腿,就是能留下小命,就已是大幸! 大家虽求着凌兮月,但心中也都很清楚具体状况。 几人还未开口,凌兮月便已半蹲到了酋奇身边,她看了一眼,扭头淡淡吩咐,“去给我找几块木板,不要太大,我还需要几根绷带,就是布带子,麻绳这些都可以……” 不疾不徐的嗓音,听不出半点慌乱情绪。 “是是是!”大家听着飞快点头。 不难,这些东西到处都是! 可要木头干什么? 虽然疑惑,但大家也不敢多问,瞧着眼前仙女一样的女子,也根本不想去质疑什么,赶紧散开去找,一些人开始直接撕自己的衣裳,撕出一些布条来。 凌兮月取出一个瓷瓶,将那细白的粉末,均匀倒在那血肉模糊处,瞥了一眼身边杵着的两个人,“你们把他按住,千万别让他乱动。” “是!”两人立刻遵命,一左一右将酋山钳制住。 “忍着点。” 凌兮月叮嘱一声。 “啊?”酋奇整个人都快要痛麻木了,没怎么反应过来。 他嘴刚一张,凌兮月便顺势将一根木棍横着塞到了他的嘴里,“咬住,很快就好。” “呜……”酋山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眼珠子都有点外突。 凌兮月的手,按上了那外露的森白骨头。 “啊!!!” 男人的惨叫声,比刚刚的黑熊兽吼都要夸张,在整片山林回荡,那地动山摇的,若非这一处没有高山雪脉,否则绝对要引起一场雪崩。 旁边的几个大老爷们看着,都汗毛直竖…… “我不是让你咬住吗?”凌兮月却只是淡瞥了一眼那嚎叫的男人,面不改色,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一样,手上的动作更是没有半点停留,再度用力。 “咔嚓”声声响起,大家好像听到了骨骼断裂的脆响。 “……”大家浑身冰凉。 几人对视几眼之后,默默地看着凌兮月…… 这一刻,他们有点怀疑,眼前的不是一个仙子,而是魔鬼…… “呜呜呜呜!!”酋奇死咬住嘴中的木棍,浑身瞬间被汗水浸透,痛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眶来,死了死了,他一定是死了! 第776章 神明的传说! 真的还有救吗? 大家浑身僵硬地杵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啊——”杀猪般的嚎叫,依旧时不时在山野响起。 这种痛,根本控制不住啊。 凌兮月手法娴熟,且迅速地给酋奇止血,接骨,缝合…… 虽然凌兮月用银针给酋奇封了穴道,但骨骼断裂重接这个过程,是真的极为痛苦,他整个人都要痛的扭曲了一般,咬着嘴中木棍的嘴都在不停颤抖。 片刻之后…… “木板。”凌兮月伸手,冷冷两字。 旁边早已按照凌兮月的要求,准备好了几块木板的人,赶紧将它递上去。 凌兮月接过,用松枝临时削出来木板,做成夹板,将酋奇已经接好骨,简单包扎后的腿固定住,再用荆条捆紧。 酋奇人已经痛晕了过去,失血过多让他看上去脸色惨白的吓人。 见凌兮月起身来,旁边一大汉赶紧焦急询问,粗犷口气忐忑不已,好像都已经做好了他会马上一命呜呼的准备,“仙子,少酋长怎么样?” 凌兮月抓了一把雪,缓缓拭去手上的血迹,神色平静如故,“放心吧,死不了。” “真,真的吗?”大汉还是有些紧张! 大家也纷纷惊喜对望。 “嗯。”凌兮月肯定一声,“只是这腿需要好好休养,切忌不要沾水,三天换一次药,清理一下伤口,动作要轻,对了,你们部落应该有巫医吧。” “有有有!” 凌兮月点点头,“那就好,最简单的上药这些应该都懂,让他按照我这种方式将它的腿固定起来,好好休养的话,几个月便能恢复七八分。” 若她亲自负责之后的休养康复,恢复如初没问题,但她可没有帮人帮到底的想法,她能做的都做了,不可能继续因此停留数月时间的。 “太好了!”大家兴奋握拳。 “快将人扶起来,你们把人送回去。”老猎人激动地吩咐。 “好!”两个穿着兽皮的壮汉,将酋奇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架起来往回带。 本以为能保住小命,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却不想,竟连这条腿都有机会康复,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是远远超出期望值可以形容了的。 惊喜,庆幸。 这又到底是什么神仙手法? 而对于凌兮月的话,他们自是深信不疑。 不为别的,若不是这个人,他们现在怕是所有人都变成尸体了! 在这片雪林之中,最难缠的不是豺狼虎豹,而是黑熊,也是猎人们最怕遇到的东西,如若人少,见之避退三舍,即便三五成群也得仔细掂量之后,才敢试探性攻击。 而这一头,还不是普通的黑熊,怕是活成了精的。 凌兮月看了一眼地上乌黑一座的庞然大物,眉头微紧了紧。 如此体型的黑瞎子,咬合力能达数千磅,一巴掌能将人的头盖骨直接拍得粉碎,还连带着整个人都拍成一滩烂泥,爆发力是难以想象的。 这些人只受了这点伤,已是万幸。 “还有这些药,你们也顺带给巫医吧。”凌兮月收回眼神,从怀中拿出两个瓷瓶,“这是外敷的,这是内服的,外敷三日一换,内服的每日一粒,不可怠慢。” “是是是!”旁边的老猎手接过来。 老人家像是进行着一项神圣的任务般,认真记好,“这是外敷,这是内用,外敷,内用……” “这位仙子,我等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请受等我一拜。”随后大家单手握拳捶在左胸,纷纷在雪地中跪下,给凌兮月以最尊敬的礼拜,犹如朝拜神明。 如若神明有形,大概也就是这般模样了吧? 不不不,这位定然就是雪族的仙女! 当然,他们也不敢冒昧多问…… 凌兮月赶紧示意他们起来,“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大家不必如此,都起来吧。”说着她眉梢微一凝,“不过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一下大家。” “仙子请问。”猎手们起身。 凌兮月看了一眼那黑瞎子,眉宇之间忧色,“我刚听疾风部落的人说,昨晚暴风起的时候,在这片看见一头红眸怪物,你们可有听说此事?”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刚刚我们遇到了疾风部落出来打猎的青牛他们,听阿牛说了。”一名壮硕的猎手回应,说着笑笑,“不过哪有什么红眼怪物啊?” “对,大概是风雪太大,看诧了眼吧。” 老猎手也呵呵道,“以我看,怕就是这头黑瞎子,仙子你瞧瞧,不就和阿牛他们说的,高高的,黑色的怪物一样吗?至于红眼什么的,风雪太大很容易看错的。” “有道理。”几人纷纷点头。 他们从小在这里长大,从没听说过有什么怪物啊? 听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凌兮月轻抿起唇瓣,视线再度落到那黑瞎子身上。 会有这样的巧合吗,难道说真的青牛他们因为风雪太大,看错了? 还是自己神经太过紧张,想多了…… 凌兮月紧着眉梢盯着那头黑瞎子,总觉得还是不放心。 可她继续这么漫无目的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这片雪域这么大,她不可能挨着去刨吧? 凌兮月轻吐一口浊气,真不知道自己脑子有问题还是怎么的,干什么非得来操这些心,这家伙就是生来折磨她的吧? 自己可能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算了,先回疾风部落吧,可能山叔他们回来会有消息。 思及此,凌兮月朝大家颔首一点,轻道个“谢了”,随即一闪便原地消失,不见了踪影。 老猎人后怕,同时也感叹不已,“不过这一头黑瞎子,倒真能称得上这片山野的怪物了,老头我打了一辈子的猎,就没见过这种体型的,比一般的大上三四倍不止啊,也难怪会被青牛他们看成怪物!” “是啊,都够我们整个部落吃上一月的吧!”提到这,大家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我们今天是真遇到神仙了吧!” “走,快回去告诉大家。” “会不会是女王?” …… 大家兴奋对视,连自己身上还有伤都忘了! 一时间,关于守护这片雪域的神明一族的传说,又多了一件。 第777章 容佩态度 凌兮月回到疾风部落的时候,出去打猎的山叔等人还未归来。 一般说来,不是猎物太多,或者出了什么意外,打猎的队伍都会在黄昏时候才会回来。 凌兮月在部落中转着问了一圈,得知昨日玄夜确实也在疾风部落,先他们一步赶到,可是今天一直不见踪影。 这就说明晚上与她一起出去之后,并未回来! 越想凌兮月心上越是不安,总觉得有些慌乱,落不到实处。 她也不知道,她竟会为了一个人,牵肠挂肚到这种地步,以前从未有过,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凌兮月转了一圈,回到村头的时候,雪族的几名弟子,正牵着马出来,正在将行囊这些往马身上套,整理着马鞍,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见到凌兮月后,他们恭敬颔首,“小姐。” 容佩抬头看见了凌兮月,微微一笑,“月丫头。” 不知道是凌兮月太过敏感的原因,还是她想多了,容佩那很是平常的一笑中,她却察觉到了一丝冷淡的意味。 准确的说,多了一分疏离。 “佩姨?”凌兮月招呼的嗓音中,多了一丝疑问。 不是她想去拆穿什么,而是觉得有些不喜这种感觉,便直接就表达出来了,这种微微有点隔阂的感觉,还有容佩那古怪的眼神和态度,也让她有几分不自在。 容佩嘴角弧度上扬,“怎么了?” 凌兮月微蹙眉,再一次确定之后,发现自己的感觉果然没错。 佩姨对她的态度,确实有些古怪。 是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可见容佩努力维持着和善,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样子,凌兮月也就不再勉强逼问,也随之一笑,一边转身,“没什么,雪衣还在休息,我去叫他。” 容佩瞧着转身离开的凌兮月,轻轻地抚着身边的马儿,看着她背影的眼神之中满是纠结。 她是真的喜欢这丫头,可是老天为什么就是这么爱捉弄人! 月丫头为什么要这样伤害雪衣啊…… 为什么? 他们分明天作之合,那么般配的一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雪衣是自己从小带着长大的,就如自己的孩子一般,她看着雪衣昨晚憔悴失魂的模样,实在是心痛,可她又不忍心去指责月丫头什么,只能憋在心里。 如此复杂的情绪之下,心事重重的容佩也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来对凌兮月,只能尽量维持着友善。 因为她怕自己多说上两句,就会忍不住去质问,去说破,她是个完全憋不住事情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当年的悲剧不要再重演! 凌兮月还未走出多远,纳兰雪衣便迎面走了出来。 “雪衣?”凌兮月几步走过去,笑笑,“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没事。”瞧着凌兮月,纳兰雪衣眉目之间柔光流转,就如那洒落在冰雪之上的光芒点点,“今天天气不错,早点启程,昼夜兼程一日就能抵达冰宫,到时再休息便可。” 此地已深入极北雪域腹地位置,天气好的情况下,快马加鞭,是可以在一日时间里抵达冰宫的。 “也好……” 凌兮月点着头应着。 可她现在还没有玄夜具体的消息…… “怎么了?”纳兰雪衣瞧凌兮月眉梢紧拧似有忧色。 “啊?”凌兮月回神,瞧着眼前男人关切的眼神,不由得有几分歉意,于是呵笑一声,摇摇头,“没事,那就赶紧启程吧。” 等她从雪域回来,等她整理好自己和雪衣的关系,她一定给自己一个交代! 玄夜也一定会没事的,祸害遗千年啊! “好……”纳兰雪衣瞧着凌兮月有些恍惚的模样,墨瞳微黯。 “走啰!”苏北一阵风似地从两人身边跑过,翻身上马,大咧咧,典型缺心眼的他,根本没发现凌兮月,纳兰雪衣,还有容佩几人的异样,满脸兴奋,“马上就到家啦。” 凌兮月去和阿蛮嫂打了个招呼,感谢他们的热情款待。 之后一行人启程,马不停蹄赶往遁世冰宫。 遁世冰宫,便是雪族世代隐居之所! 这世上,很多传言,传都是有迹可循的,空穴才能来风,关于雪族,这个神秘一族的传说同样如此,在普通人的眼中,他们就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雪族,古王族的守护一族。 古王族覆灭之后,雪族脱离出来,成为独立的一个种族。 它也是三族之中最与世无争的一族,但其实力却丝毫不输于其他两族,也是最为长寿一族。 不仅仅是因为雪族所修炼的,独具一格的内功心法,让他们异于普通人,还有传说,雪族是真正的,神明的后代,他们的血液之中,流淌着最为圣洁的传承。 它们的职责,不仅仅是守护五洲一隅,而是整个五洲大地! 从最初的,守护古王族,以达到守护整个天下的目的,到如今的退居一隅,守护极北雪域这片土地,雪族一直都默默地执行着它的职责。 由此也能看得出来,经过千万年的时间,雪族也渐渐地在走向衰弱。 极北雪域,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在它中央腹地的位置,常年被迷雾笼罩,磅礴大雾高达千米,犹如掀起的滔天巨浪,吞噬这一片雪白桦树聚集的山林。 凌兮月远远瞧着,心生震荡。 雪山,冰川,古林……让人不由望而生畏。 那漫天迷雾,犹如云海升腾,在夕阳光照下,亦是美轮美奂。 “月儿,我们到了。”纳兰雪衣驱马在凌兮月身边,白衣墨发飘然。 凌兮月眉梢轻扬,就到了? 她顺着纳兰雪衣的视线看过去,看入那磅礴大雾之中,却没见到半点冰宫轮廓,也没有任何人影痕迹,俨然就是一片无人踏足的冰雪极地。 当然,这景也是美到极致。 “哈哈,终于到了!”苏北一马当先,“啪”地一鞭子甩出,雪花翻飞之中犹如离弦之箭率先冲了出去,离开雪域这么长时间,他是真的很想家。 凌兮月随纳兰雪衣一起,遁入漫天迷雾。 行走其中,凌兮月慢慢发现端倪,一时震惊不已! 第778章 遁世冰宫! 这滔天巨浪一样的重重迷雾,竟不是自然而成,而是人为! 一个庞大的迷幻阵,与这片极地自然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若非极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人,是绝对无法看出端倪的,而在普通人看来,就是一片不敢走近的迷雾禁地。 毕竟太过于真实,真实到可以骗过眼睛,感知,甚至意识! 她大概能摸到一些门道,却也绝对布不出来如此复杂而庞大的阵法。 这需要数个,甚至于数十个大师级别的精通阵法,奇门遁甲之术的人,花费数年时间,才能成型! 这个庞大的迷幻阵,覆盖面积数万公顷,复杂无比,也只有一条道路能通往生门,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生门应该就是通往遁世冰宫的门道。 走入其中,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雾弥漫。 只能看见身边无数笔直朝天的白色树干,犹如一排排战士,一动不动地守护着这片神圣地域。 瞧着凌兮月眸光晶亮,兴致盎然,明显已经发现周围端倪的模样,纳兰雪衣不由得一笑,眉目之间温柔缱绻,一直看着她,像是要将她这般模样,深深铭记。 那时,她会原谅他吗? 她还会这般,心无芥蒂地和他谈笑吗? 容佩瞧着前方骏马上并行的两人背影,将一切都看在眼底的她,无声地摇摇头。 纳兰雪衣唇畔的笑意渐渐苦涩,为了不被凌兮月察觉,他默默地移开眼,“月儿,看前面。” 正左右观望,感知这方大阵的凌兮月,闻声跟着纳兰雪衣的视线看向前方。 迷雾散去,她的视线渐渐凝固。 三座雪山拔地而起千丈高,中央雪山尤为突出! 恍惚间,犹如三座巨兽,匍匐在这一片冰河之上,又似三尊远古神明,屹立在天地之间,浑身都释放者圣洁的光芒,守护着这片宁静的世外之地。 无尽的冰河之上,参差不齐落着无数小木屋,屋顶积雪。 而最为惹眼的,当属远方那赫然通往正中云顶之巅的冰玉阶梯! 在那登天阶梯两侧,从雪山之下,层层叠叠而上,坐落着一座座玉石雕砌的宫殿,仿佛与这方冰天雪地融为一体,溶雪瀑布,密林古树……各种奇花异草穿插其中若隐若现。 冰城! 而那云顶之巅,便是雪族的王族圣地,遁世冰宫,真真宛若仙宫一般。 凌兮月惊奇的不是眼前的惊世奇观,她惊奇的是这样的奇迹,绝非人力可为啊! 这瞧着,像是一处古迹,可不是几千年的时间,绝对在雪族发现它的时候,便已存在这个世上。 “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我早就说过了,我们雪族的美景,绝对不会比你们王岛差的。”苏北嘚瑟的嗓音在旁边响起,瞧着凌兮月那惊奇的眼神,脸上的笑意越发得意。 凌兮月和纳兰雪衣相视一笑,懒得瞧苏北那嘚瑟模样。 “走吧,母亲应该收到我们今日要回来的消息了。”纳兰雪衣看向云顶之巅的冰宫,“先去见见她。” 第779章 师妹,连轻语 “好啊。”凌兮月点头。 极北地域的冰,呈现出了一种纯粹的蓝色。 冰河之中的水静静流淌,一座玉石古桥连贯着两端。 凌兮月和纳兰雪衣一路走过玉桥,直上遁世冰宫,顺着那登天梯。 冰雪的世界处处都透着一种圣洁,神秘,纯白的雪掩埋着古老的历史,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就似一位蒙着面纱的仙女。 上来之后才发现,云顶之巅不是一座宫殿,而是连片的一群。 云雾缭绕,宛若瑶池仙宫。 最中央的那一座冰宫,威仪肃穆,夕阳的色彩从背后映来,霞光蒸蒸,美轮美奂。 沿途一路,遇到不少巡视戒备的弟子,一个个穿着白衣,手持长剑走过,偶尔经过云边广场,还能看见一片片列位整齐的弟子在练功,一方的玉台,有长老盘膝讲道,数名弟子静心聆听…… 不慌不乱,井然有序。 在这个世界,大家都好像褪去了浮华,归于宁静。 走过身边的弟子们,也都恭敬地朝容佩和纳兰雪衣礼拜。 “少主,容佩姑姑。”走到圣云殿外时,一道欣喜呼唤从背后传来。 容佩回身一看,眸光微微亮起,嗓音之中也透出明显的高兴,“是轻语啊!” 后面快步而来的女子,约莫二十左右,白衣玉剑,精致容颜傲然出尘,漆黑的瞳仁之中好似有星火跳跃,很是高兴,只是步伐再快也不会用跑,足以可见是个对自我仪态约束极强的人。 凌兮月瞧着心中赞叹。 张扬却不显轻浮,端庄却又不失灵动,好个玉人儿。 “容佩姑姑,你可算回来了。”连轻语到几人身边,说完才看向纳兰雪衣,轻轻一声,“师兄。” 容佩瞧见连轻语那面色微红的模样,无奈一笑。 说给她的这句话,怕是给雪衣的吧? 只是这孩子,哎…… “师妹。”纳兰雪衣颔首微点,淡淡回应一声。 也就是这时,连轻语看见了纳兰雪衣身边的凌兮月,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眸子微震了下。 不过很快便隐没下去,只是嘴角欣喜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起来,但她依旧保持着该有的礼仪,微笑着颔首一点,“这位,应该就是皇甫小姐了吧?” 凌兮月笑了笑,点一下头表示回应。 对于不甚熟悉的人,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便是凌兮月最好的态度。 苏北僵站在旁边,黑溜溜的眸子在三人之间咕噜着:这一下,就有些尴尬了…… “月儿,这位是连轻语,大师尊的关门弟子。”纳兰雪衣朝身边的凌兮月轻言细语温声说道。 雪域七位至尊族老,天枢,天璇,天机,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连轻语便是大族老玄天枢的弟子,也是唯一的亲传弟子。 她在年轻一辈之中身份之尊贵,也就仅次于身为少主的纳兰雪衣。 凌兮月这才笑着点点头,也朝连轻语一笑,“幸会。” 连轻语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兀自出神去了,那眼神一直瞧着纳兰雪衣,也没有回应,耳边还一直回荡着纳兰雪衣那轻笑温柔的言语。 月儿? 师兄怎么会…… 师兄什么时候待人如此亲密了? 他和师兄十几年的感情,自己总想看见他有点不一样的情绪,不那样冷静疏离,可不管她怎么做,即便有时候逾越,也最多得来师兄正色一声无奈,莫要胡闹! 她以为,师兄待这位皇甫小姐,也该是如此的才对。 之前的那一位,也就是皇甫浅语,师兄甚至很是讨厌,只是碍于婚约在身,才不得不应付。 即便是如此,师兄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依旧礼待于她,师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对谁都礼待有加,实际又待谁都凉薄冷淡。 她以为,他一直都会是这样。 “皇甫小姐远道而来,可要多留些日子,轻语也好带小姐你游览一下我们雪域。”连轻语转眸将眼神落在凌兮月身上,那灼灼的眼神,看得凌兮月都有些不自在了。 “好啊。”凌兮月挑眉,红唇微勾。 只是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赶她走的意思啊? 这人似乎对她有点莫名的敌意,她指的不是那种明显的恨,而是一种连对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针对,比较含蓄,总之应该对她的到来不是真心的欢迎。 什么情况? 她之前没得罪过她吧? 额,应该也不是父亲拉的仇恨…… 似乎感觉到凌兮月的不适和疑惑,纳兰雪衣看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凌兮月什么都没多说。 她当然不会说,她又不傻。 凌兮月看着眼神落回至纳兰雪衣身上的连轻语,眼神明显黯淡下来,她眸光不着痕迹地在两人之间轻转了一下,似乎猛然间明白过来什么,扬唇轻笑。 原来如此! 明白过来的同时,凌兮月心中又一声微叹,这关系真的是…… “师妹,我们要去圣云殿拜见母亲,就先过去了,不能让母亲久等。”纳兰雪衣嗓音淡漠浅浅,又道,“月儿我会陪她,就不劳烦师妹挂心了。” 男人礼仪周全,嗓音是一贯的淡漠疏离。 他并没有任何针对的意思,只是告诉对方,他会亲自陪着凌兮月。 可如此直接的一句话,换做任何一个女子来听,都会觉得有些刺耳,更何况还是她心之所悦,故而连轻语那原本还维持着一点笑意的脸,一下就全部灰暗了下来。 师兄就这么在意皇甫小姐吗?他难道是觉得,自己会针对皇甫小姐,害她不成? 难道在师兄眼里,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自己绝对没有那样想! 不过她也承认,她刚刚确实有些小情绪,但那也只是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嫉妒。 她只是觉得,师兄对这位皇甫小姐未免太过呵护,这般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她真的很羡慕,羡慕到忍不住去嫉妒。 其实,也不怪连轻语多想。 别说连轻语了,就是凌兮月听得,都觉得有些尴尬。 这话会不会太直白了一点? 雪衣不会委婉的吗…… 第780章 雪域女王,纳兰容华! 只是站在凌兮月这个位置上,还真不好说什么。 她要是帮着连轻语一句,别人会觉得她虚伪,这跟着雪衣附和,人家会以为她是在炫耀,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 “那你们快去吧,别让女王久等。”连轻语那黯淡神伤的样子,感觉都要哭了,但她却强颜欢笑着,“我也要去拜见清风长老,就不耽误你们了,佩姨,我先走了。” 说完不待他们回应,便转身离开。 转身的一瞬间,笑容的强颜欢笑再也挂不住,消失殆尽。 谁都没有看见,连轻语拢在袖中,那持剑的手都微微有些轻抖。 身为女人的直觉,连轻语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一次,对于纳兰雪衣来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仅仅是因为一纸婚约那么简单。 容佩将一切都看得清楚,一时百感交集,却只能叹造化弄人。 苍穹微有飘雪,清风阵阵,拂动云卷云舒。 几人一路直到圣云殿。 偌大的冰宫正殿之中,或站或立着不少人。 除了旁边端正守卫的弟子之外,还有好一些老者,一个个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模样,就好似鹤发仙翁一样,看模样等了好一会儿了。 瞧见纳兰雪衣等人后,纷纷起身来,眉宇之间都是掩不住的高兴。 凌兮月本以为她就来拜见一下女王,却没想到,这怕是所有的族老都到齐了! 不过那场景气氛倒不刻板,显得比较随意,这倒和凌兮月的心意。 毕竟她是最不喜欢那种一本正经的场合,憋得慌。 她会打瞌睡的,是真的! 不过此时凌兮月已经忘了,她在天临的皇家春猎宴上打瞌睡,几乎是被北辰琰按在身边的情形……当然,最后还是没忍住偷溜了出去。 “雪衣拜见诸位师尊。”纳兰雪衣进门之后的第一时间,便微快朝前几步去,墨发随之轻舞而起,他两手交叠在身前一合,浅浅弯腰,“拜见母亲。” 凌兮月也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那九阶玉台之上的女子。 冰为衣裳,玉为骨,美丽面庞宛若雪之精灵,带着由雪杉枝成的王冠,些许翠绿的痕迹点缀,简单的装饰着她那一头乌黑披散而下的长发。 就连岁月都格外优待于她,只给了这个女子端正优雅的气韵,尊贵无双的仪态,并未留下其他痕迹。 凌兮月眨眨眼,她还是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子看愣了下神,随后面庞微微扭曲了下。 一时间,凌兮月脑中都没忍住冒出一个坑爹的想法。 老爹居然连这样的一个女子都舍得无视? 那她老娘该得有怎样的魅力啊! 她有点好奇…… 真的,凌兮月表示连她都有点被迷住了。 见到纳兰容华的一瞬间,凌兮月才似乎有些明白,为何纳兰雪衣会有如此超然无双的姿态。 虽然他们不是亲生母子,但有如此一位母亲,言传身教之下,那一份从容,清贵,会不自觉地便被遗留下来,日久弥长,便是潜移默化。 这才是所谓,真正传承的意义吧。 纳兰容华倒没多看自己儿子,在凌兮月走进来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她,随后也几乎将眼神全部落到了她的身上,此时瞧见凌兮月那“古怪”表情,不由一笑。 这小丫头想什么,想的这么认真? 还有这模样,比起她母亲来说,倒似枫哥多一点。 乍然对上纳兰容华那笑意满满的促狭眼神,凌兮月一下回神,赶紧收回自己的坑爹思绪,也紧跟着纳兰雪衣,上前一拜,“兮月拜见女王,诸位尊者。” 清冽嗓音不卑不亢,虽然没有亲密,但也没有疏离。 或许是因为纳兰雪衣的缘故,凌兮月潜意识里对雪族的人,就已经有了一分好感。 “好孩子,快别多礼。”纳兰容华缓步走下玉阶,到凌兮月身边,锦美容颜之上有了笑意,便少了一份尊贵凌人,多了一份温和可亲,“就当这里和自己的家一样,别那么拘谨。” 凌兮月笑“嗯”一声。 “女王。”容佩到纳兰容华身边。 纳兰容华朝她一笑,“此去辛苦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雪衣,这就是枫王的嫡公主?快来本尊好好看看。”大族老玄天枢朝凌兮月招手。 凌兮月看向纳兰雪衣,眸带询问。 这又是谁? 她脸盲…… “月儿,这是大尊者。”纳兰雪衣微一笑,接受到凌兮月“求助”的眼神,嘴角扬起浅浅弧度。 玄天枢瞧着凌兮月,抚须缓缓点了下头,沧古老眼之中忍不住暗自一番赞叹。 原来如此。 哎,也难怪雪衣会对这小丫头情有独钟。 不但模样生得玲珑剔透,眉目无双,最重要是这一身气度。 只是这小丫头有天命之骨啊,注定不是凡人,也不是能居于一隅的守护之命。 是天下王者之面相啊! 玄天枢那一双眼眸,好似能穿透苍穹水月,看见人所不能及之事。 老者静静地瞧着凌兮月,虽眸色深深,却是笑意慈和,深意半点不浮于面色之上。 凌兮月迎面正对着老者的视线,却是感觉到了他的审视眼神。 但她却也是不动声色,在旁静观。 纳兰雪衣将凌兮月带过去,顺势看向旁边一众老者,都耐心一一给凌兮月介绍,“这位二师尊,三师尊……你以前见过,只是不记得了。” 玄天机愣了下,看向纳兰雪衣。 不是说,不要在这小丫头面前提以前的事吗? 纳兰雪衣轻垂下眼帘,神色安静,好似没有看见玄天机的疑惑一般。 凌兮月瞧向玄天机,点点头,“见过三师尊。” 她虽因此多看了两眼,却没想起什么。 纳兰雪衣是女王之子,雪族的继承人,没有特意拜入哪一脉族老门下,但所有族老都对他有教导之恩,故而他都尊称诸位族老是师尊。 大概认识了一下之后,凌兮月从怀中拿出一物,递向纳兰容华,“女王,这是临走时父亲特意托我带给您的。” 小小的一个红漆木盒子,不过巴掌大小,其上纹理简单,瞧见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木盒。 皇甫皓枫交代,让凌兮月务必亲自交给纳兰容华,想来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凌兮月虽好奇,却从未打开看过。 第781章 改口叫母亲? 对于父亲的私事,凌兮月抱以尊重。 或者换种说法,对于纳兰容华这一份深情,她抱以尊重,即便她是秦雪的女儿。 “说了小丫头不必拘谨,就叫我容姨吧,这想来也用不了多久,就要改口叫母亲了。”纳兰容华轻笑着,姿容雅正,将视线落到纳兰雪衣身上,一边接过凌兮月递来的东西。 她拿凌兮月和儿子来调侃说笑,同时,怕也是为了来掩饰她微微有些颤抖的手。 凌兮月“哈”一声干笑,也用灿烂笑意来掩饰脸上的尴尬,“容姨。” 此情此景,还真是有些不太方便说其他…… 纳兰雪衣淡眸浅垂,没有说话。 “你们一路回来,路途遥远,怕是累了,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玄天机瞧瞧凌兮月,又看一眼殿中族老们,笑呵呵的提一句。 “嗯,也好。” 几位族老纷纷点头。 纳兰容华回神,轻握着手中的木盒没有打开,抬眸瞧着凌兮月一笑,“也是,小丫头该是累了。” 她转眸看向容佩,“你带兮月去含光宫,雪衣,你先留下来一下。” “是,母亲。”纳兰雪衣恭敬回答。 纳兰雪衣这一次出门,是奉命追查鬼族一些秘事,有一两年时间了,这刚回来,雪族之中刚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自然没有闲的功夫。 大家深夜等候在此,除了迎接远道而来的凌兮月之外,也是急着想听一听纳兰雪衣此去有无收获。 “月儿,你便先随佩姨下去,好好休息。”纳兰雪衣看向凌兮月,虽嗓音是一贯的清冷平缓,但那墨瞳之中却是温柔流光,“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无需拘谨。” “你先忙,不必管我。”凌兮月笑应一句。 雪衣真的是将她当成娃儿一样了,事无巨细的,可他越这样,她心中就越不是滋味,难受愧疚。 纳兰雪衣敛眉一笑,又朝身边的容佩一句,“佩姨,暂劳烦您帮我照顾下月儿。” “好,你放心……”容佩眸光幽然地,很是无奈地看了纳兰雪衣一样。 这孩子…… 为什么总是处处为旁人着想,苦了自己。 他是看出了,从疾风部落过来,她对月丫头态度的冷淡了吧? 真是,还担心她欺负了这丫头不成? 纳兰容华也瞧着纳兰雪衣那闻声细语的模样,虽然此时依旧是那飘然如风的闲淡姿态,但那眸中的温柔,是骗不了人的。 她这儿子,这一次是动真心了。 只是纳兰容华将视线落回到凌兮月身上时,那双玉贵透彻的美眸,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可这丫头对雪衣…… 所谓旁观者清,同为女子,又经历过岁月沉淀的纳兰容华,早已有了一双能看透世事,睿智无双的眼,此时再清楚不过的看清楚了一切。 不可说,不可言…… 一切自有天意,万般不能强求。 纳兰容华轻捏着手中的木盒,绝美的唇畔有一丝苦涩。 “走吧兮月,随我来。”容佩没有看凌兮月,转身在前面带路。 凌兮月合手朝诸位族老和纳兰容华一声,眉目冷然凌人,却是举止有礼,“女王,诸位尊者,晚辈告退。” “好好好……” 诸位族老纷纷点头笑应。 凌兮月这才转身随容佩离开圣云殿。 “这丫头,老朽甚是喜欢,盛而不戾,扬而不骄,有枫王之气骨,皇甫家族之遗风啊。”摇光尊者瞧着凌兮月远去的背影,笑呵呵地点点头。 几乎是给了后生晚辈里,最高的评价。 玄天机一副志得意满模样,好像夸的是他一般,“那是自然,毕竟是皇甫皓枫那小子的亲闺女,虎父无犬女啊,这丫头确实也不让人失望。” 从那口气之中,很明显还能听出对皇甫浅语的不满。 雪族诸位族老其实对血脉一事,并不十分看重,他们也并没有介意皇甫浅语是旁系,只是皇甫浅语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败坏了大家的好感。 上一次更是大闹圣云殿,欲逼雪族退婚。 如此作为,让雪族颜面尽扫,更坏了规矩礼法。 雪族没有一气之下退了这门婚约,或将皇甫浅语扣押,还是因为皇甫皓枫亲自书信传来赔罪,纳兰容华求情,诸位族老才勉强原谅将这一场闹剧。 虽然雪族之中规矩不似皇甫家族森严,但这关乎一族尊严,也是不得玩笑。 哪能被一个后生晚辈,如此蹬鼻子上脸欺上门来? 这也是凌兮月顾虑的原因之一。 自己的父亲,当年负了纳兰容华,虽是不爱,但毕竟婚约在此,纳兰容华更是心系皇甫皓枫无二,在那一场退婚之中,女王是最大的受害者! 直至今日都独自一人,不得释怀。 皇甫浅语先前大闹圣云殿,想要退婚,惹得两族关系僵硬,虽然是一场闹剧,但确实又伤到了雪族。 如今她竟又生起了退婚的打算,这让她可怎么说得出口? 脸呢? 纳兰雪衣对她情有独钟,呵护备至,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女王并没有因为她是秦雪之女,便诸般为难,反而温柔以待,如此心胸世间难得,雪族一众对她也是友善至极。 她有什么理由,一再伤害这些如此善良的人? 即便凌兮月能昧着良心,狠心无视其他,但对于纳兰雪衣,这个情深一片,一心一意待她的男子,浓浓的愧疚和歉意,压得她几欲窒息。 对于退婚一事,根本就无从开口! 所以,她只能尝试去接受,即便不是她心之所愿。 凌兮月不怕别人待她以恶,就怕别人待她以诚,对于伤害她的,她只会千百倍地奉还回去,可对于那些对她好的,她若生起伤害之意,她真的会寝食难安。 她很明白的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不会以德报怨,但以怨报德的事情,她也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是个好孩子。” “和雪衣也甚是相配。” …… 大家瞧着凌兮月的背影,也纷纷表示。 走出大殿,还隐隐能听得这些话语的凌兮月,脚步越发沉重了几分。 她那天坑的老爹,还有那天杀的皇甫浅语,他们但凡一个不要那般做,她今天也不会如此为难啊! 第782章 逼他退婚? 笑容满面的诸位族老之中,唯独大族老玄天枢没有说话。 他虽也笑着,但那苍古的容颜之上,似有深意,一边缓缓抚着胡须。 听得大家的声音,纳兰雪衣也没有开口,连笑容都吝啬一个,他静静地垂眸在那,墨瞳之中就似那结了一层冰的湖面,此时没有任何涟漪。 他可以贪心这一瞬么? “不过这北辰琰一事,大家可要守口如瓶。”玄天机忽然提醒一声,眉目深深,嗓音沉沉,“莫要刺激到她这丫头才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玄天机将北辰琰从中州带回雪域,对于此事前因后果,他再清楚不过。 “嗯。” 摇光尊者缓缓点了下头。 北辰琰一事,他们已经尽力了,雪族也因此损失惨重,这一段记忆对于那丫头来说,犹如前世之事,便都忘了吧,对大家来说也都是好事。 “不说这些了,先说说鬼族那边吧……”玄天枢终于开口。 圣云殿巍峨入云,犹如天宫浮于雪山之巅。 含光微微,犹如月宫。 “兮月,你休息吧,有什么事叫外面的宫侍,或者让人来叫我就是。”容佩将凌兮月带至含光宫,吩咐好左右,简单交代几句之后便转身离开。 “佩姨。”凌兮月在这个时候叫住了她。 容佩却没有转身回去,但也止住了步伐,静待在那。 凌兮月红唇轻抿,微顿了下后,她缓缓出口,“不管是因为什么,你生我的气,我很抱歉,但有的事情,我真的尽力了,也希望你们能谅解。” 道一句抱歉,是应该的。 她努力过,她真的试过去爱雪衣,去接受他,可是她做不到。 特别是在玄夜出现之后,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她的伪装,让她不得不看清自己。 “这孩子,和佩姨说什么抱歉。”容佩长长一声叹息,雅致的面庞慢慢浮出些许苦笑。 她转过身来看着凌兮月,也终于将憋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你自己想清楚便好,但你也要记得,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决定的事情,不要后悔,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拿一声对不起来解决。” 这话是对凌兮月说的,但更多的,又何尝不是在对她自己说? 凌兮月沉默。 她当然知道,正因为她知道,所以她格外慎重。 这世上,最不能轻易背负的,便是情债,那是一旦负了,便不可能再还得起的东西,即便努力拼凑起来,那也终究是支离破碎不得圆满。 “兮月,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丫头。” 凌兮月听得,只看着容佩,没有说话。 容佩眸光深深,真切而坦诚,“但我更爱雪衣,雪衣那孩子的世界太冷,你是他唯一的光芒,所以佩姨还是私心的,希望你能陪在他身边。” 每个人都有私心,容佩亦然。 对于她来说,女王和雪衣就是她的一切,一个亲如姐妹,一个爱若亲子。 他们一个已经遍体鳞伤,形单影只孤独至今,另外一个若要再遭受这般命运,于心何忍? 谁的陪伴都不能代替挚爱之人,她最是明白这个道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身在局中,不得自拔吧。 容佩能看透谁的陪伴,都不能代替挚爱之人这个道理,但在她自己身上,却又困顿了。 她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挚爱,为难了自己,也苦了别人。 所以,这世界上每个人都生在自己局中,或困顿,或不解,只要尝试着走出来,便能拨开迷雾见月明,只是大多数的人,都懂得去看别人,而忘了思考自己。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容佩深深地看了凌兮月一眼,轻点了下头之后,转身快步离开。 凌兮月合上寝殿玉石雕砌般的雪木大门,背倚着大门,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身躯下滑,就那么慢慢地坐了下来,看着殿中的轻纱幔帐眼神微微有些迷茫。 嗓子沉甸甸的,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让她几欲窒息…… 凌兮月双手抱上额头,无数画面,在她脑中飞速闪现,无数的话语,在她耳畔嘈杂响起。 最多的,是纳兰雪衣苦涩悲凉的笑,玄夜疯狂偏执的神情,纳兰雪衣温情缱绻的话,玄夜……两人的画面话语不断在她脑子里面交叠,让她脑中又一阵刺痛。 凌兮月使劲捶打了一下太阳穴,抬起头来,后脑勺“咚”地落在大门上,浑身无力地靠着。 唯一能将所有伤害降到最低的办法,就是让纳兰雪衣主动来退这一门婚约,让皇甫家族,和她来做那个“被抛弃”者。 可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凌兮月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她怎么能这么自私? 自己想要退婚,却想要逼雪衣来提。 若真这样做,那自己和皇甫浅语又有什么区别? “啊……”凌兮月长长一声,再度抱头,狠揉几下,“真是要疯了。” 还是说,她真的不该被玄夜左右,试图去做一件伤害所有人的事,只为自己一颗徘徊不定的人。 她连自己对玄夜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自己为何会被他如此左右心思,都还没弄清楚,就疯狂地想要为了他,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感觉,就不顾一切。 至今来说,她还是雪衣的未婚妻啊! 她曾经也答应过雪衣,试着去接受他,去爱他,可扪心自问,她真的做过多少努力?就这样随意就放弃了,会不会太轻怠雪衣的那一份深情。 难道说,她真的做错了…… “我真的是疯了,疯了疯了!”凌兮月从未如此纠结过。 她现在还是忍不住起担心,玄夜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对了,霜雪灵芝……”凌兮月忽地想起,眸光微微一闪,“不知道雪族之中是否还珍藏有霜雪灵芝。” 佩姨之前虽然说过霜雪灵芝的根基被毁了,但雪族在极北雪域千万年的历史,很有可能会留有后手,比如珍藏着些许,以备救命之需。 凌兮月眸光微定。 不管怎样,她明日得问问雪衣。 佩姨不清楚,身为少主的雪衣定然知晓! 第783章 你不配师兄的爱! 凌兮月正准备起身,耳边便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她脸上的恍惚之色快速收敛,起身打开门, 这么晚了,谁回来找她。 是雪衣吗? “是你……”柏木殿门打开,凌兮月瞧见门外身形玉立的女子,眉梢微扬而起,神色意味悠长,随后似笑非笑缓缓一声,“有什么事吗。” 本以为她还能多忍一会儿的,没想到这么心急。 连轻语站在门外,身披皎洁月华,眸光幽幽地打量眼前的白衣少女,听得这话之后,眼神微动了动看向里面,淡淡一句,“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凌兮月点头,让开身,红唇轻勾着嚼起一抹弧度,“请进。” 连轻语手持长剑,缓步走入殿内,头也不回一句一句,“如今殿中无人,外面也没有守卫,皇甫小姐这么放心放我进来,就不怕我加害于你吗。” 她就这么心大?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凌兮月干脆顺手将门关上,唇畔笑意溢出。 连轻语似乎轻“哼”了一声,对凌兮月的话嗤之以鼻,走到殿内后转身看向她,杏眸漆黑一片,嗓音冷淡,“我们不熟,用不着寒暄那一套,就不用废话了,你也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 “不知道啊。”凌兮月眨眨眼。 连轻语微噎了下,皎洁的面庞都似乎微染上了点红色,清浅嗓音微重了几分,“凌兮月,你少在我面前装傻,我不是师兄,不会迎合你。” 能让师兄倾心相对的,定是这世上最聪慧的女子,即便不是,那可绝不可能是个傻的,怎么可能猜不到她的来意? 怕是早就做好了她会找上门来的准备了吧! 也怪自己实在沉不住气…… 如此,便已落了下风。 凌兮月轻扯了下嘴角,若有所思点点头,轻笑道,“那就有话直说吧,这大半夜的,该不是来找我看星星看月亮,谈论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之类的吧?” 连轻语又僵了下,她收紧手中之剑,纤纤五指紧捏,轻蠕着唇瓣好一阵,冷冷道出一句,“你不喜欢师兄,对吗。” 凌兮月看着她,眉尾微挑,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 “你既不喜欢师兄,就不能嫁给师兄,师兄配得上这天下最好的女子,但这个女子,也一定要真心喜欢他才是。”连轻语眸光定定看向凌兮月,凌厉眸光暗含审度,“而你,至少现在你不配。” 所谓旁观者清,同为女子,她能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对师兄无心,要不就是隐藏太深。 而这两者,对于师兄来说都不是好事,她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 片刻都不想等! 更何况,这个人以前有她心之挚爱,虽然如今北辰琰已经死了,她也失去了那一段记忆,但万一有一天她想起来了呢?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 到那时师兄又该如何自处? 她一定会伤害到师兄! 对于女子那咄咄逼人的话,凌兮月似乎并不生气,此时不怒反而笑出声来,眸光幽幽对着连轻语的眼神,一针见血,“你喜欢雪衣?” 疑问的话语,语气却是万般肯定。 连轻语娇躯猛地僵了一下,面色也顿显局促。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便全数掩下,恢复那高傲出尘模样,白皙下颚高抬着淡哼一声,“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没错,我就是喜欢师兄,整个雪族的人都知道。” 只是说着,连轻语的眼神,却又渐渐黯淡了下来。 是啊,整个雪族的人都知道! 除了师兄……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凌兮月淡淡一句,好像是在对连轻语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 连轻语微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但她却好像绷着一口气,不肯示弱般,冷呲一声,“不用你假惺惺来同情我,我也不需要。” 她是在炫耀师兄喜欢的人是她吗? 凌兮月摊手,“你非得说是同情,我也没办法?” 她哪还有闲工夫来同情别人,又有谁来同情一个她此刻的遭遇啊。 莫名其妙到这个世界,成为了皇甫家族的帝姬,莫名其妙的婚约,和雪衣牵扯在一起,莫名其妙的出现的男人,和玄夜的关系她到现在自己都有些理不清。 总之不管她怎么做,都里外不是人…… “若非雪族和你皇甫家族有婚约,嫁给师兄的人,说不定,说不定就是我。”连轻语咬牙,嗓音微颤,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皎洁玉色的容颜也猛地憔悴下来。 真的,这些年她不止一次想过。 以前有皇甫浅语,她不介意,因为她知道,师兄的心始终都在他自己那里,可如今,却有些不一样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彻底失去他了,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那个人,还是师兄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自己又算什么? 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大半夜跑来人家未婚妻这里来指手画脚,状若小丑! 师兄若是知道,大概又该说她胡闹了。 “婚约。”凌兮月自嘲一般苦笑,“不过是一张纸而已,你若真心喜欢雪衣,就应该告诉他,而不是默默地在背后做一切,有时候你不说,旁人又怎么会懂呢?” 说起来别人来简单,可真正做起来……只有自己知道。 困住凌兮月的,不是那一张纸,而是她已食髓知味的亲情,友情,以及纳兰雪衣的那一份不可辜负的似海深情,这一切就是一个囚笼,将她牢牢桎梏,不得喘息。 人一旦有了牵绊,就无法再随心所欲。 “你什么意思?”连轻语微有错愕看向凌兮月,随后竟有些怒了,“你就是这样轻怠师兄的吗?师兄待你一心一意,你就算再不在乎他,也断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个人居然这样轻易的,就将师兄推给旁的女子,尽管这个人是她! 没错,她是喜欢师兄,可那不代表,她明知道师兄有喜欢的人了,依旧死缠着师兄不放,她只是希望师兄得到幸福,她只是想确定一下,这个女子值得师兄的真心。 尽管凌兮月现在还不喜欢师兄,但总有一天,会被师兄感动,也会全心全意待师兄。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如此凉薄,根本就配不上师兄全心全意的爱! 第784章 谁来问过她? 连轻语气自己无能,得不到纳兰雪衣的心,但她此时更恼眼前的这个女子,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她最为在意,却怎么也求之不得的东西,却如此轻怠。 “你没有心吗?”连轻语气恼。 师兄不是她的,自己也不需要她来让! 这时,凌兮月眸光骤地冷了下来,听得连轻语那声声指责的话,她红唇冷勾,“我想,连姑娘似乎对我的话有什么误解,这个世上谁都有选择的权利,你有,雪衣有,我也应该有!” 还是说,她看上去真就那么好欺负? “我不欠谁的,不欠你们所有人,更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谁都没有资格来指责我什么,你也一样!”凌兮月锐眸直逼连轻语质问的眼神。 所有人都指着她无情无义,所有人都劝她好好对雪衣,所有人都希望她以大局为重,但谁又真正为她想过呢? “谁问过我,是否真心愿意这一桩婚事,谁问过我,是否真的愿意以爱人的身份,和雪衣共度此生,谁又曾问过我,是不是有心爱之人?” 谁问过! 连轻语被凌兮月接连几句,弄得定在原地。 凌兮月眼神冷淡如冰,毫无温度对向连轻语,“至于我刚刚对你说的,也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你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当我没说,大门在外,你请便吧。” 她容她,忍她,甚至真心给她建议,是因为尊重这个人对雪衣的一份真心。 真心,也是这世上最不能亵渎轻怠的东西,连轻语是真心爱着雪衣,为雪衣好,所以自己才会容忍她继续在这,否则她会耐心多听她什么? 连轻语看着凌兮月那幽冷绝美的侧颜,表情慢慢平静下来,最后泄气一般,长长一声抱歉,“对不起。” 刚刚是她太过激动了,或许打心底,她还是不能接受,师兄有了心爱之人。 所以还是潜意识的在针对她,想要寻对方的错处。 自己怎么能生出此等小人之心? “我只是,我只是……”连轻语美眸含泪,心痛如割,却越发高抬起下颚,强忍着的不然泪水溢出眼眶,“我只是想确定,师兄和你在一起,是对的,是幸福的,我才可以笑着祝福他。” 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她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胡思乱想的心。 连轻语神色郑重,看向凌兮月,“我只是想确定,你会给师兄幸福,一直陪着他,对吗?” 她不喜欢看见师兄孤独一人的样子,所以总是想陪着他,但现在师兄身边有了一个可以陪着他的人,她应该高兴。 是的,她应该为师兄感到高兴才是啊! 凌兮月瞧着眼前这个明明心痛到极致,却又高昂着头颅的女子,“现在,我无法确定,所以也无法给你任何答案,我也无需向任何人承诺什么,即便是要承诺,也绝不会是向旁人说,你明白吗?” 关于爱的承诺,永远都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容不下第三个人,也和旁人无关。 迎着凌兮月那深邃如渊,却又纯粹见底的黑眸,连轻语娇躯微震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雪衣和我,已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清,更不是旁人可以插手。”凌兮月眼帘轻垂,缓缓转眸望向窗外,“我需要时间,是想好好问一下自己,不是想让旁人来不断左右我的心。” 等她找到了答案,自然义无反顾。 “我明白了。”连轻语呵一声苦笑,“我明白了……” 是啊,师兄和凌兮月的事情,和她没有半点关系,自己也没有任何借口和身份来插手。 只是想她连轻语心高气傲,自认除了女王之外,这世上大概找不出任何一个女子,会比她还要美,就连那皇甫浅语,她也都从未看在眼中。 师兄更是和她朝夕相处,他要么不爱任何人,要么,爱的也应该是她才对。 可直到今天,她见到了凌兮月,或者说皇甫兮月,这个尚未见到真人,便慕名已久的女子,她呆愣许久,许久不能回神,甚至都忘了她要说什么。 连轻语眸光轻转,落在身边少女那抬首静静望月,绝色倾城的侧颜之上。 那是一副怎样的容颜? 能让人,都不忍生出嫉妒之心。 最重要的是,在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种美,无关容颜。 瞧见凌兮月的一瞬间,她一下就慌了,后又看见师兄那般温柔姿态,她的心直坠万丈悬崖,感觉整个人都被黑暗包裹,浑身冷的似冰窖一样。 还有现在自己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可真丑。 什么为了师兄,幌子而已,其实就是她自己不甘心而已,不肯认输而已,所以等不及的想要挑出对方的一点刺来,以证明自己并不比地方差。 如今看来,她大概知道,为何师兄会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情有独钟了。 这样的一个女子啊,独一无二,师兄怎么会不喜欢? 她都忍不住想亲近这个人…… 连轻语骤地打住自己浮动的思绪,同时也遏制住自己心上涌动的疼痛。 她再度沉下脸来,眸光轻抬看过去,一字一句,“我是喜欢师兄,以前,现在,包括以后,但我连轻语也不屑做什么事情来搬弄是非,不过你若负了师兄,我就一定不会再给你机会。” 现在,她只需等着。 等着看他们幸福,或者等到属于她的一个机会,她一定会牢牢抓住。 “所以,千万不要给我机会!”连轻语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不待凌兮月再回答,持剑转身,打开殿门便快步离开。 女子一袭白衣飘然,背影笔直玉立,被月光渡上一层孤冷光晕。 凌兮月静眸看着,直到她消失在院外的玉石拱门之下。 “哎……” 她忽地轻叹一声。 这连轻语,是真心喜欢雪衣。 若是连轻语和雪衣在一起,应该也是一段佳话吧。 可是雪衣不是一个物品,所以她没有权利,将雪衣让给任何人,更不能在自己还是这个身份的时候,去促成这样的事。 如此对雪衣的那片真心,更是一种侮辱。 第785章 字字剜心! 所以现在这问题又绕回来了! 老天爷,谁能告诉她,她到底该怎么办啊? 她到底该怎么来开这个口,才能不伤到雪衣,也不再伤到两族之间的关系! 凌兮月心乱如麻,正准备关门休息,到门边刚伸出手来,便见到了纳兰雪衣的身影,远远出现在了院子外。 月华微微之中,宛若雪影孤鸿,玉长无瑕,好似月宫神祇,纳兰雪衣的身影再好辨认不过,几十米外,即便在深夜中,他浑身都好似带着浅浅的光晕萤辉,能让人一眼认出。 很快,纳兰雪衣便到含光殿下,步伐较平日明显微快了几分,“月儿……” “雪衣?”凌兮月微有诧异,提步走出殿门来。 雪衣这么晚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他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吗。 纳兰雪衣到凌兮月跟前,眸光微深,似乎有浅浅的紧张之色,沉在那墨黑的双瞳深处,只是嗓音依旧缓淡,“我听殿外守卫的弟子书,轻语刚来过?” 凌兮月明白过来,随即若无其事笑笑,“是啊,怎么了?” 纳兰雪衣眸光深深瞧着眼前少女,薄唇轻启道,“她若说了什么,你莫放在心上。” “什么?她没说什么啊。”凌兮月笑意灿烂,轻眨眨眼,“她就是过来问问,看我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怕有什么遗漏,嗯,很热情一姑娘,我很喜欢她,就是表达欢迎的方式,比别人微微特别一点。” 凌兮月可没有打“小报告”的习惯,也不喜欢将那些事情,扯到台面上来说。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再给纳兰雪衣增加负担烦恼。 不过也确实是很“热情”啊,她半点没说谎…… “就这些?”纳兰雪衣看着凌兮月的表情。 凌兮月很是认真地“嗯”一声,“不然呢,还有什么吗?” “没什么。”纳兰雪衣摇头,后微微一笑,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只是月儿,不管将来如何,都不要将我当做外人,有什么委屈,有什么需要,你都可以与我说,我永远都愿意在你身边。” 凌兮月心脏轻轻地一收,“雪衣……” 这么好的雪衣,若非情非得已,她如何舍得辜负啊? 可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雪衣是在交代什么的感觉,他这话不仅仅是针对于今晚之事。 纳兰雪衣眉目轻柔一抬,仿佛被那月色迷魂了眼,他缓缓伸出手,似乎想去理一下少女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可那手刚一伸出去在空中,又猛地顿住。 玉指轻轻蜷缩了一下,他浅笑着收回手,“好了,早点休息,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不多留了。” 说着他轻垂下眸,浓密的睫毛盖住墨瞳之中的黯然,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看着纳兰雪衣落寞而去的背影,凌兮月又一阵失神。 她很想叫住他,可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一切,都静静淹没在那无边夜色之中。 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奈。 就好像一个轮回,有人执念一生,有人忍痛离别,有人爱而不知,有人求而不得,每一个人都困在自己的世界不得解脱,可即便有人经历了一生,都依旧无法看透。 这大概,就是人生百味。 后夜,极北雪域飞起了大雪,犹如鹅毛轻羽,漫天飞絮。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原本冰雪消融,现出了轮廓痕迹的冰宫群殿,再度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好似与整个雪域融为一体,隐于冰雪之中。 凌兮月躺在如雪般柔软的大床上,却一直睁着眼,无法入睡。 借着隐隐的月华光泽,看向窗外那飘飞的大雪。 她的眼中,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担忧…… 无边风雪夜,有人亦未安睡。 遁世仙宫一隅,凤翎殿。 有深蓝色的光芒,好似火焰,从那微开着的窗户一角闪出。 凤翎殿中好似被黑暗吞噬,唯独那白玉雕成的古纹案几角落上,摆着一盏琉璃灯,那幽蓝色的光芒,便是从那琉璃灯中置放着的一颗夜明珠上发出的。 纳兰雪衣坐在案几后面,手持玉笔,在那雪白的宣纸上,缓缓落下。 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阴影之中,只有半边侧颜,被那琉璃灯盏浅浅的光芒照亮,映出那寂静如冰的轮廓,此时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尽是冷漠。 可若仔细去看他的眼,便能清晰的看见,男人的一双眼中大雪纷飞,犹如寒霜飘降。 他愣愣地出神,好似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一般,在纸上落笔。 一笔一划,都好像透支着浑身所有的力气。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纳兰雪衣的字原本遒劲有力,又不失飘逸雅致,游龙舞凤,是世间难得的好,可此时那深浅错乱,繁复难认的字迹,谁会猜到是出自他手? 仿佛是狂颤的手,断断续续写出来的,还添改过。 那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就好像横在纳兰雪衣身前的,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让他畏惧,让他胆怯,让他看一眼,便控制不住心生退意。 纳兰雪衣缓缓闭上眼,修骨玉成的手缓缓抓上那一张宣纸,那只手,比案上的纸还要白,几乎能看见那皮肤下,隐约的青筋浮动颤抖。 他一点点,将之搂成杂乱的一团,最后缓缓拂袖丢开去。 原来那案几周围洒落了一地的,不是月华,也不是琉璃玉盏的灯火,而是一地雪白宣纸,或团或断……几乎每一张,都止在了第三个字。 篆写:“书” 窗外银白的雪光映入,落在那漆黑的字上,分外刺眼。 纳兰雪衣从不知道,会有一天,这短短的再普通不过的三个字,会成为夺他命脉的剑,还要他自己拿着,一刀一刀,将他奢望能留在心上的那个人,一点点剜掉。 他写完之后,便从此与那个人,再无关系。 纳兰雪衣不知道自己到底花费了多少时间,用掉了多少字,又反复写了多少遍。 在他最后提起笔来时,天边已从黑夜更至了白昼,只是阴云密布的天,光芒无法冲破那积压着的云层,以至于他在这极北之巅也看不见多少光亮。 第786章 落崖风光! 雪域的天,一片阴霾。 凌兮月已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要不,就是思绪嘈杂睡不着,睁眼到天明,要不就是光怪陆离的梦一遭接着一遭。 这一夜依旧如此,昨晚下了一夜的飞雪,晨起时发现,整个世界都白茫茫的一片,纯白无瑕的雪遮掩了世界的一切颜色,只剩下一片纯白。 这会儿虽然停歇了下来,但天空雾蒙蒙的一片,视野并不清晰。 沉甸甸的雾灵犹如腾龙舞凤一样,萦绕在山腰的位置,又是另外一番景致,壮观亦然。 反正也睡不着,凌兮月早早就起了身,洗漱之后,便在含光殿周围走走,活动一下筋骨,当做是晨练了。 少女披着一袭雪白的斗篷,走在这个冰雪铸就的世界,宛若精灵一般,沿途认识不认识她的弟子,都会多看上她两眼,或者躬身见礼,或小声好奇议论着离去。 回到含光殿的时候,听得宫侍禀告,凌兮月才知道纳兰雪衣刚刚来过。 只是见她没在,等了一会儿,还有急事要去落崖,便先离开了。 “落崖?”凌兮月眸带疑问,“那是什么地方。” 她顺势坐下,鼻尖还微微有些汗意。 宫侍一板一眼的,恭敬回答,“回小姐,就是幻海森林旁的一处宝地,有灵泉宝脉,因为地势极佳,盛产灵宝,也封藏我雪族许多珍宝,只是上一次被鬼族偷袭,夺了不少灵宝,那一把火也毁了不少根基,少主刚回来,大约是想亲去看看,那里的许多药材都是少主亲手种的。” 幻海森林,是除了南屿的恶魔岛,北夷的天葬地之外,又一处先贤圣地。 古之四大先贤圣地之一,而最后一处先贤圣地在鬼族的地盘,暗沼冥域之中。 落崖,在幻海森林的出口处,地势极佳且特殊,故而灵宝汇聚,孕育着无数顶级药物宝材。 “原来鬼族偷袭的地方,就是落崖。”凌兮月若有所思点点头,自言自语喃喃声,“难是因为要治疗族人的那些怪疾,需要雪族的灵宝,才会如此狗急跳墙?” 偷袭雪族宝地,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是一星半点,三五两高手就可以做到的。 来时路上她在雪衣那里多少也知晓一些,虽然带走了凤翎石符,但鬼族前来偷袭的数百名高手,也近乎全军覆没,代价也是极其惨重的。 鬼族的损失并不比雪族少,即便是突然偷袭,策划周密! 可就是这样,鬼族依旧这样做了,有种不惜一切代价的狠劲,不是狗急跳墙是什么? 难道说,就是为了挑衅两族的威严,打破三族和平,或者偷取一点灵宝药材? 她怎么觉得这事情没这么简单,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呢。 凌兮月手轻支着白皙的下巴,指尖在面颊上轻点着。 真不是她多想,这事真是有点奇怪啊…… 宫侍站在那,敛眉低首。 对于凌兮月的情况,雪族的不少人都知晓,更何况是伺候凌兮月的宫侍,雪族族老定是千叮万嘱,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都是心中有数。 她没有说的是,玄天机将北辰琰带回来之后,原本也是被冰封着,沉睡在落崖之下。 那一把火,烧掉的不仅仅是落崖的无数奇珍异草,还有北辰琰,且是尸骨无存。 但若她真说出来,凌兮月大概便能想到,鬼族的醉翁之意,究竟在何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疯狂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抢夺! 宫侍只道,“少主吩咐,小姐若是觉着无聊,奴婢也可以带小姐去落崖,只是有些奔波,若是小姐不想去,便可以在冰宫四处转转,少主很快就会回来。” “行。”这么一说,倒正合凌兮月心意,她站起身来,“麻烦带一下路吧。” 对于霜雪灵芝,她还是抱着一点希望的,虽然渺茫。 她正想着,如何开这个口来着…… “是——”宫侍点头。 不得不说,确实有些折腾。 落崖的位置很低,出了遁世冰宫,由着百步仙阶下去,又在冰城渡口的位置上船,顺着那幽蓝宁静得似碧海的冰河,一路顺流而下,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到。 船只泊下,穿过一片冰雾一般的水帘,别有洞天。 但抬头一看,却发现就在三座守护神一般的雪山之下,一处冰谷裂壑之中。 天光千条万条丝丝缕缕,从头顶冰层缝隙折射而下,纯白和深浅不一的蓝交织,映出梦幻的冰魄颜色,由这里看上天,还能看见遁世冰宫的一角。 无数条涓涓细流,或间隔三五米,或者间隔几十丈,疏密交错着,从前方那一大片冰石岩坡上留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一张巨大的网。 行走其中,云蒸雾绕。 走进这个世界之后,凌兮月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和周围的寒冰气息交织融汇,周围的水雾,不是冰雾,而是一种热浪形成的蒸汽气流。 鼻息之间,能闻到浅浅的近似于硫磺的气息。 凌兮月红唇微微勾起,她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了,也是真称得上天地灵脉! 沿途冰缝和热流边的位置,已经可以看见各种盛开的奇花异草,虽然有不少被毁灭过的痕迹,鬼族留下的“杰作”,但依旧有不少灼灼盛开。 暖流边,一簇簇连成片的水生两仪草,挤满了一整条冰缝的雪莲……还有许多,连凌兮月都叫不住名字。 凌兮月双眸发亮,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雪族的隐形财富真不是吹的! 这里简直就是医者的天堂,若非凌兮月心中记挂着有事,她一定好好将所有药材都尝个遍,要知道她是个为了研究药材,可以把毒药当水喝的疯子…… 当然,为了研究武器,也可以把自己当成试验品炸飞。 偌大峡谷冰壑中,有几十道白影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有药童打扮的弟子,挂着药篓在采摘,处理成熟的药材,还有一些弟子还在整理被鬼族毁坏的根基,或重新培育。 “小姐,这边。”宫侍在前面带路。 凌兮月“嗯”一声收回眼神,却在这时,看见一个人。 第787章 九重幕后! “这个也给我采上两棵,我正好给女王个师尊都送去……”连轻语一身素色布衫打扮,正向身边的几名弟子叮嘱什么,嗓音轻柔面上也带着一点圣洁的光芒,犹如世外仙子。 “大小姐。”宫侍恭敬见礼。 雪族虽然隐居室外,族人多随行温和,但也重视礼仪。 连轻语此时也看见了凌兮月,眉目微僵了下,随即停下手上的事,穿过那块有些像药田的位置,手持长剑迎面走来。 她到凌兮月跟前,淡淡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那美丽面庞的面庞高冷的没多少表情,虽然没什么要刁难她的意思,但也绝对谈不上友善。 “闲来无事,随便看看。”凌兮月没有多说,唇畔嚼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地这般道句,“若有打扰,很是抱歉。” 连轻语看了她一眼,红唇浅抿,“你是来找师兄的吧。” 凌兮月对着连轻语那晦涩莫名的眼神,没说话。 “师兄应该在天药楼,鬼族毁了不少师兄珍藏的医书。”连轻语不温不火地丢下这么一句,不再理会凌兮月,连眼神都未再多给过去一个,转身便走,握剑之手紧攥了攥。 两名腰悬着药篓的弟子,朝凌兮月见个礼后,快步随连轻语离开。 凌兮月瞧着连轻语那飘然纤细的背影,眉梢微扬了扬,连轻语此时到这里,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采几棵药材吧?无奈之下,又不由有几分好笑。 连轻语应该是担心雪衣吧? 能让雪衣珍藏的东西甚少,医书应该就是他在意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刚分明也是想告诉她,雪衣心爱的医书被毁,想让她安慰雪衣一下,却非得如此‘凶神恶煞’,状若无意地提起。 凌兮月摇摇头,转身随宫侍继续往里走。 走出了很远,几乎快到出冰谷的水幕边缘,连轻语才停下步子,转过身来,看向凌兮月消失在另外一方水帘下的身影,她的眼神一下就黯淡了下来。 刚刚维持着的高冷淡然表现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苍白无力,整个人都好像瞬间失去了力气,久久的看着凌兮月消失的位置不能回神。 如今的自己,拿什么身份来关心师兄? 那个人才是师兄的未婚妻,也是师兄的心之所爱,自己算什么。 一个偷偷前来窥视,还被人家未婚妻当场撞到的第三者吗? 她刚差点就没绷住,让凌兮月看出来可就更是尴尬了! 思及此,连轻语不由得又一阵苦笑。 凌兮月那般聪慧的一个女子,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吧,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只是这里几乎半数的药材,都是师兄悉心培育出来的,不假人手,还有药楼的医书,也是师兄最在意的,师兄回来第一天,晨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查看情况,就足以说明一切。 她是真的怕师兄伤心,便想也没多想,就借口要采一些药材补给,就跟过来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但她也知道,自己如今再缠着师兄不合适,所以只是想远远的看着,或者靠得近一点。 万一,她是说万一师兄需要她呢,哪怕帮点忙也行,就做点力所能及的。 无关其他,就是简单的做点事,就和以前一样。 可就是这样都是奢侈…… 连轻语心尖上传出密密麻麻的刺痛,让她一时间疲软无力。 她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浑身提不起半点力气来,是啊,师兄即便需要人安慰,也不是她。 师兄虽然瞧着冷漠,有时候甚至于有些不近人情,但她知道,他其实是最需要人陪伴,也最是容易受伤的,因为所求不多,所以才格外珍惜。 希望凌兮月听懂了她的意思…… “师姐?”旁边提着药筒的弟子见连轻语失了魂一样,定在那里,半天没个动静,跟着看过去,又没见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便忍不住唤了一声。 连轻语回过神来,将脸上的失落尽数收敛,恢复那一派冷傲的仙人之姿,淡淡两字,“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越往里走,水雾越是浓重。 没一个关口,都有持剑弟子守护,再走过数重水帘,到了落崖最里层。 所有的暖泉支流在此汇聚,便是从这里溜出去的,抬头望上看去,穹顶被幽蓝色的冰层密封,水光折射出道道波纹荡漾,好似星空一般,美轮美奂。 宫侍在水幕前停了下来,回身,恭敬地矮了矮身子,“皇甫小姐,这里我们不能进,少主应该就在里面,不在天药楼里,就是在药池,您自己进去找找吧。” 落崖九重帘后,是雪族藏纳一些重宝的地方,闲杂人等无令不得擅入,否则族规严惩。 除了定期有人看护着打扫外,别说是宫侍这种地位最低等的,就是内族弟子,都不能随便进这个地方,能随意进出的,只有女王和七位至尊族老,还有身为少主的纳兰雪衣。 就是连轻语想去进去,都得事与她师尊,也就是大族老知会一声,否则也会遭训斥。 守卫此地的两尊战士,身披银色盔甲,双手环一柄冰铸长锏在身前,犹如石像一般屹立在水幕两侧位置。 他们缓缓睁开了眼,眸若蛮兽,看了一眼到前的人,又轻轻闭上。 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而凌兮月,因为她的身份较为特殊,身为纳兰雪衣的未婚妻,算是半个雪族中人,未来的雪族王后,又是皇甫家族的帝姬,地位之尊贵毋庸置疑,自然没什么她不能去的地方。 再加上纳兰雪衣叮嘱过,她自是可以进。 当然,这些凌兮月都不知道。 听得宫侍的话,她淡“嗯”了一声之后,便举步往里去。 穿过那道犹如烟云一般的水帘幕布,入眼的情形,也果然如凌兮月所料。 穹顶之上,无数冰柱犹如钟乳石倒挂而下,水光潋滟之下,被映出各种斑驳色彩来。 其下,冰与火的交织缠绕,寒冷与温情的融汇共存,大大小小无数温泉,从地底涌出,连成一片瑶池圣地般绝美景致,映得周围光影斑驳,宛若仙境! 只是空荡荡的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 穿过一堵冰墙,凌兮月也不知看见了什么,表情一愣,浑身跟着骤僵,同时面上也猛地飞上了一片霞光! 第788章 尴尬一幕! 那暖泉池中,宛若神祇的男子,以手支头,轻闭着眼,静倚在一方玄冰玉柱边上,半截身子淹没在暖泉之中,只着了一层薄薄的纱织里衣。 因为水雾的熏染,而紧贴着肌肤。 墨黑的发丝,犹如那浓密的夜,丝丝缕缕从他身躯蜿蜒而下,在水中萦绕。 男子安静的绝世容颜面,褪去那层冷漠疏离,浓密的睫毛如蝶一般轻垂落下,一向雪白如冰的肌肤,也因为温泉暖流,而染上了淡淡的绯色,多了一份温情。 周围薄雾淡淡,宛若瑶池仙境。 如此情形,本是一副绝美的暖泉浅睡图,却因为另一个人的到来,顿显暧昧缱绻。 温泉泊泊涌动,因为这边很是安静,凌兮月的脚步也无意的放轻了,却没想到,会猝不及防瞧见这一幕,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突然闯入,偷窥的登徒浪子! 换做旁人还好,但这个人是纳兰雪衣,那个矜贵无双,让人不忍亵渎的男子,凌兮月的面颊一下就红了一大片,反射性地猛然偏头,整个人也快速转过身去。 我的天,干什么开这样的玩笑? 纳兰雪衣心思有些浮躁,昨夜更是伤神一宿,原本是想静修调息一阵,在雪族,如今这里几乎已属于他的私人之地,也不会有旁人到来,他自然也放松了戒备。 加上他心思紊乱,便没察觉到凌兮月的到来。 但她“呼”一转身这样的大响动,纳兰雪衣自然便察觉到了。 他睁开眼,也呆愣了一瞬,瞧见那温泉边上僵得似跟冰棍一样的纤影,雪白的面颊上绯色再度加重了几分,眼神之中也闪过一缕前所未有的局促。 “雪衣,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凌兮月眉毛都愁到了一堆去,都已经转过了身去,都还抬起手在侧边挡着,难得的结巴得话都有些说不清。 她大概还从未遇到如此尴尬的情况,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凌兮月也忘了,他们此时还是未婚夫妻,其实就算看见了,也属正常,算不得什么,她上辈子,还有这辈子,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只是因为在她心里,纳兰雪衣一直都如那天穹之上的神仙玉祇,如此坦诚相对下,她会觉得突然。 身后没有回应,凌兮月只听到“哗”一道水声。 应该是纳兰雪衣从温泉中起身了…… “月儿,你怎的过来了。”纳兰雪衣温柔浅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或许是刚从暖泉中起身的缘故,那清冷的声线被周围水雾熏得微有几分沙哑。 凌兮月这才转回身。 只是须臾时间,纳兰雪衣已披上了外衫,不似平日一丝不苟的工整无瑕,微有一分仓促凌乱,却反衬出点慵懒之美,墨发也还湿漉漉的,披散在他肩头。 与他平日淡漠无痕禁欲系的气质,真的是大相径庭。 这世上恐怕谁都没有见过纳兰雪衣的此等模样,再配上他温柔下来的嗓音,整个暖室都好像流淌着春光,凌兮月忽然就觉得脸颊烧得更厉害了,恨不得脚底抹油,撒腿就跑。 不过对方都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她也别那么夸张明显,倒显得有什么一般,凌兮月却没丝毫没想过,他们之间有什么才该是正常情况。 于是凌兮月也抬眸对过去,但那表情还是有几分不自然的尴尬,“我来找你啊。” 不是他自己说的,无聊等不了的话,可以跟着过来吗? 谁想会撞到这么窘的一幕啊! 纳兰雪衣微怔了下。 月儿来找他?她专程过来找他的吗? 若是凌兮月再仔细一点点,便可以看出,纳兰雪衣哪有什么泰然自若,他那绝世容颜的雪白肌肤上,还浮着浅浅的,微不可见的绯色流光。 而这一抹流光,可不是被那暖泉池子熏出来的。 纳兰雪衣是天生的雪族之脉,又服食过至寒之物霜雪灵芝,他只要离开温泉池子,浑身的温度便可以骤然凝固成冰,哪会再见什么暖光,只是凌兮月没有那心去仔细体会。 纳兰雪衣也是没想到,他走时,只是随意一说而已,根本就没想过,凌兮月会真主动来找他,这些日子里,在他觉得,她大概是躲他都还来不及。 故而,此时他有些意外。 看着眼前少女,纳兰雪衣笑了,眼神暖暖的,眼底深处还藏着一抹欢喜流光,静静流淌,却瞧得凌兮月越发有些不自在。 她刚说什么了,雪衣好像挺开心的。 “我,我这个……”凌兮月轻咳一声,避开纳兰雪衣的眼神,不着痕迹扯开话题道,化解空气中的淡淡尴尬,“极北雪域果真是一片宝坻,这外面整条冰谷的药材,都是你种的吗?” 纳兰雪衣轻理衣袖,缓步走过去,嗓音清润,“倒不是,此地千万年以来,便是雪族宝材根基最多的一片地域,地底阳火与地面冰魄在此汇聚,尤为适合孕育各种灵宝,我只是将之规整,培育出了更多。” 凌兮月点点头。 其实这就是地热涌上来,化了冰层,形成的温泉,和上层的风雪汇聚,构成的一片冰火交织的极地,也就是这样的极地,才能孕育出极品天材地宝。 这天然成形的温泉之中,含着硫等不少微量元素,经常泡上一泡,活络经脉,不管是对练武之人,还是普通常人,都有极大的好处,可谓不可多得的极品圣地。 “你体质极寒,确实需要多泡一泡这暖泉。”凌兮月想着,便顺口一句。 雪衣的体质太过特殊,又服了霜雪灵芝,体内的寒气若长久不能排出,会让他血脉霜结,所以对于他来说,这种温泉可以称得上是续命的东西了。 只是刚说完,凌兮月又觉似乎有哪里不妥,她是个傻的吗?怎么又将话题给绕回来了,于是赶紧补充一句,“我是说,这暖泉不管是对你练功还是身体都有好处,你多泡泡。”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我的天,她大概是脑子被驴给踢了吧。 凌兮月暗自闭了闭眼,这次是真将自己舌头给咬了,她都在说什么啊! 怎么说的好像在催他继续,她继续在旁观赏一样,发现自己越抹越黑,凌兮月干脆闭嘴不言。 第789章 月儿是在关心他吗? 纳兰雪衣面庞再度浮出一抹绯色痕迹,只是表情依旧平静,根本瞧不出来,听着凌兮月的话淡“嗯”一声,敛眉,嘴角轻弯,“确实如此。” 月儿,是在关心他吗? 凌兮月微僵,脸上绯红的她,心跳也莫名漏了一拍。 一时间,她也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或许也是不忍在这个时候来说。 虽然对眼前的这个人,凌兮月生不出什么“歪”心思,但不代表她就不关心他。 她还是在意纳兰雪衣的,真心在意。 也希望他能好好的,不要出什么意外,所以刚刚凌兮月的话,虽然是无意识的失口说出,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她也是下意识的在关心他。 纳兰雪衣拢在袖中的手微轻攥起。 只是月儿,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他浓密睫毛掩盖下的眸子,也渐渐被无数复杂情绪填满缠绕。 为什么要在这个他用浑身力气,下定决心放她自由的时候,来动荡他这颗原本就徘徊不定,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心。 他怕自己会因为贪恋这一瞬的温暖,而拖着她一起与自己万劫不复! “月儿。”纳兰雪衣抬起眸来,眸中万千思绪尽数收敛,“你先前不是说,想看看我的藏品?” “嗯?”凌兮月眨眨眼。 她仿佛间响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好像是她自己说过,想看看雪衣到底收藏着多少医书藏本。 可仔细去想,她又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说的了,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 不待凌兮月仔细去想,纳兰雪衣便笑着又道,“不仅有许多名医大家孤本,还有很多雪族传承万年的古籍,只是这次被鬼族毁了不少,我正要去查看,月儿你要不要与我一同去看看?” 他对着她那迷糊的眼神,瞳色深深。 月儿,你可有想起什么? “好啊。”凌兮月抽离过神来,朝他一笑。 她一边又摇摇头,还是没弄明白,就好像隔着一层轻纱,摸不到实质。 凌兮月随纳兰雪衣往内里去,走过这一片温泉暖池,不多久,便看见了一片黑木铸就的楼阁。 即便已经修缮了绝大部分,但依旧能明显看出被烈火焚烧过的痕迹,就似被毁了的古迹,瞧着就让人不免心生遗憾。 纳兰雪衣的眼神,也在看见那些断壁残垣时,明显的暗沉下来,心疼,恼怒,怜惜……各种情绪复杂。 不管是哪一种情绪,都是鲜少在他眼中看见的。 落崖之下,有半数都是他的心血。 特别是他收集的各方医书典籍,很多都是孤本。 “没事没事,至少绝大部分都还在啊。”凌兮月浅浅的嗓音在身边响起。 她嗓音还有意放轻快了几分,说着纤指伸出,轻点点太阳穴,“还有很多东西,都已经留在了这里,永远都不会因为它的丢失而消失,只要你还在。” 记在脑子里面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 以雪衣的造诣,只要他想,他绝对能写出这世上最好的医书来,那些消失的,也没有任何,比得上眼前这个人,能成就如此一位医者,那些医书典籍,也发挥出了作用,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否则,其实也就是一件废品而已。 纳兰雪衣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少女,红唇缓缓轻勾。 是啊,很多东西都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永远都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消失。 只要他还在,她就还在。 见纳兰雪衣脸上重新有了笑意,凌兮月脸上的笑意又灿烂了几分,“走吧,带我去看看?” “嗯。”纳兰雪衣颔首轻点。 此处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最高的三座塔状木楼最为惹眼,倚着周围冰铸石壁而上,拔地而起近百米,因为靠近内里,所以在那一场大火之中,保留的还算比较完整,就是难免被烟熏雾扰。 “这边是珍宝楼,这边是天药楼……”纳兰雪衣缓缓与她说道。 凌兮月的眼神,在珍宝楼的牌匾上,停留了几秒,贝齿轻咬了咬唇瓣,但此时她却未开口。 “这边,是藏书楼。” 纳兰雪衣带凌兮月走进藏书楼。 幽蓝灯光微微,偌大的空间,整整齐齐摆放着上百个两三米高的书架,周围的墙壁上每隔一两米,都置着一颗夜明珠,静静地释放者浅淡适宜的光芒。 两人一路直上藏书阁的顶层。 这里约莫有十几个两人高的书架,呈圆环状摆放着,应该置放着最为重要,也最为珍贵的典籍,或许已经过了及时的处理,反正瞧着似乎没有多杀被损坏,甚至于挪动的痕迹。 中间有一方长案,边上一个蒲团,长几一角摆着两个琉璃灯盏。 “这都是你的私藏吗?”凌兮月眸光微亮,环顾周围一圈,若有所思笑笑。 一看就知道,此地十有八九是纳兰雪衣的私人之地,布置简单,却极具典雅,虽也是井然有序,却不似下面那些一板一眼,瞧着让人发晕。 纳兰雪衣淡然浅笑,“算是吧。” 这些是他读过的书中,觉得比较重要,或比较有意义,或比较经典的,他会另外归类收藏着,包括清理此地,都是他亲力亲为不假人手。 凌兮月走过去,拿起那案几上摞着的一本,“九州志……” 说着,华哗啦啦翻看,一目十行。 是讲九州时代,天下格局,以及势力分布,山川草木等之类的,厚厚的一大本,有点像九州时代的山海经。 她算是知道,雪衣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样样精通,是由何而来的了。 胸藏丘壑,目存山河。 腹有诗书气自华! “月儿也喜欢?”纳兰雪衣将一方玉盏烛台点亮,缓步回到凌兮月身边,从她手中接过,“这是我上次离开雪域时正看的,可还未看完,只是编撰之人有些夸大成分。” 那发丝之上还有水雾萦绕,忽然狭小了空间里,男人身上那那淡淡的,近似于薄荷的清香,清晰地飘入凌兮月鼻尖,让她刚缓下去的面颊,再度微红。 第790章 皇甫浅语被救! 气氛,也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凌兮月低咳一声,回句,“还行吧,我的兴趣很杂,对什么都感点兴趣。” 说着放下手,眸光闪烁着四下乱瞥,踱步走开。 不过凌兮月的这句话也是没错,以她那帮子属下的原话说就是,他们家小姐对什么都“略懂”一点,只是她自己对这略懂,似乎有什么误解。 “我可以看看吗?”凌兮月指了指书架。 纳兰雪衣看向她,眸色温柔,不禁一笑,“当然。” 凌兮月也不知道纳兰雪衣在笑她什么,别开眼去,她缓步行走在古朴简约的书架之间,仿佛瞧见一卷卷古老的画面,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小小的书室,却有一种暗藏乾坤,浩然天地的感觉。 她时不时拿出两本来翻阅,想深入看看就放在手中,回来的时候,手上已满满的一摞十余本,“你这果真是包罗万象,简直就是医者的天堂。” 随随便便翻一本,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不知雪衣花了多少心血收集编整。 若非凌兮月心上一直挂着事情,她也是真的想好好品读一番,除了医书之外,特别还有几本匠师著作。 “万药录,道医谱,五洲杂谈,三族源史……”纳兰雪衣扫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角的笑意弧度越发明显,只是眼神在落到最厚的那本时,微凝了下。 凌兮月单手拿着那一本,褐色羊书卷《鬼族异闻录》。 “月儿对鬼族……似乎很感兴趣。”纳兰雪衣嗓音浅浅依旧,倒听不出什么多余的东西来。 凌兮月含糊地“唔”了一声,笑笑,将手中的一摞古书都放在案几上,人也顺势在那蒲团上盘膝坐下。 她没有说出,她走入这里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更多关于鬼族血咒的破解之法! 雪族是守护一族,对于三族的由来历史最是清楚,雪族的藏书阁更是包括万象,关于鬼族的诅咒,以及各种破解之法,说不定会找到记载。 纳兰雪衣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时也垂眸安静了下来,将手中的玉盏烛灯缓缓在中央案几上放下,“对了,师尊们不久前收到王岛的来信。” 也许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或许是不想问出什么让他无法喘息的答案,纳兰雪衣静静地转开了话题。 “怎么了?”凌兮月从高高的一摞书从冒出头来,看向他,“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说话间,凌兮月不由得有些担心。 “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是不小。”纳兰雪衣缓步往书架走去,修骨玉长的手缓缓轻抬,一边找寻着什么,一边道,“鬼族的人再次偷袭了王岛,救走了关在海地的皇甫浅语。” 凌兮月眉目骤冷,“那爹爹他们?” 鬼族行事真的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放心,枫王他们都无事。”纳兰雪衣拿了一本书,回到凌兮月身边,“枫王顺藤而下,将鬼族在王岛建立的暗桩连根拔除,也算是除了后患,只是没想到,他们行的是声东击西之法,趁乱将皇甫浅语救了出去。” “你的意思是,鬼族拿自己千辛万苦,在王岛建立的暗桩,来救皇甫浅语?”凌兮月眸露疑问,“为了救一个外族之人,竟不惜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纳兰雪衣轻“嗯”一声,“据我所察,青城的瘟疫病源,便是皇甫浅语在玄冥手中拿得,皇甫浅语与玄冥的关系不一般,此事也极有可能是玄冥一手所为。” 男人漆黑如夜的眸光,深深地凝在白衣少女身上。 月儿,你可还记得,青城关内,初相遇时? “玄冥……”凌兮月拧眉喃喃。 她的眼前,一下便出现了那个绯衣白发,喜怒无常的男子身影。 凌兮月没能想起青城关之事,但根据纳兰雪衣的描述,也能揣测出几分,缓缓点头,“如此说来,便也能说得通了。” 鬼市地狱之中,各种瘟疫病源数不胜数,玄冥可以轻而易举拿到,皇甫浅语与他关系匪浅,她自然也能拿到,青城关的灾难便是由此而来。 刺杀她之事先且不说,皇甫浅语勾结鬼族,与玄冥沆瀣一气,闯下如此滔天大祸,这叛族罪名,真是一点都没冤枉她,还算是轻的! “说通何事?” 纳兰雪衣轻侧着眸子,看向她。 凌兮月“呵”一声笑笑,回过神来,“没什么。” 她眸光微闪了闪,抬头对上纳兰雪衣那深邃的眼,“雪衣,你说,如果有办法,不靠那件至宝就能解除鬼之一族的诅咒,鬼族会不会就此安生下去?” 对于鬼族所遭受的,她似乎抓到一点点破解之法的门道,或许不需要借助那件至宝便能做到! 如果鬼之一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解除他们身上的诅咒命运,那么她若想办法帮之破除,其一,能将鬼族无辜的百姓,解除被疾患噩梦折磨的命运。 这其二,三族会不会因此回归和平局面? 那她,她和玄夜,至少也不至于为生死仇敌…… “月儿。”纳兰雪衣好似能看出凌兮月的心之所想,清浅的嗓音,些许复杂,“鬼之一族,从不是良善之辈,无论如何,都不会甘愿居于一隅,古王族的覆灭便是鬼族一手促成,落得今日的下场也实属咎由自取。” 纳兰雪衣从来都不知,自己竟能说出如此近乎于“恶毒”的话来。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鬼之一族的存在,对于九州大地,对于天才苍生,都是极具威胁的噩梦。” 不知是凌兮月心中牵念的人,让他嫉妒不平,还是他内心,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的慈悲心肠,让他言语咄咄,也故意去忽略,鬼族又何尝不是苍生之一。 但纳兰雪衣说的话,从另一方面来说,却也是事实。 凌兮月眉目微微低落下来。 她又何尝不知道? 只是抱以侥幸心理,希望她想去做的事情,能让自己少受一点良心的谴责……亦或者,给自己找一个,可以心安理得靠近那个人的借口。 第791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对于纳兰雪衣的话,凌兮月有几分不赞同,却也没与他争执。 见凌兮月不说话,似乎整个神色,都跟着冷淡了下来,纳兰雪衣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口气微重了些,瞧着她失神的模样,眸光越发复杂。 他轻吁一口气,“月儿,我有点东西要翻阅,要在这边待上会儿,你若是想,也可以找点东西看看,若是待不住,我便让人送你回冰城。” 纳兰雪衣在案几对面坐下,放下手中的一本古书“九州秘闻》,一本关于四大先贤圣地,与古王族藏宝之地联系的古书,书中夹着不少添页。 一看便知,此书纳兰雪衣已不止一次翻阅。 “没事,我就在这待着。”凌兮月赶紧道。 那个问题,她还不知道如何开口…… 纳兰雪衣看着她,轻点点头。 烛台灯火微微,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纳兰雪衣注着手上厚厚的古书,时不时提笔备注着什么。 凌兮月坐在对面,偶尔看一眼纳兰雪衣,欲言又止,眸光又落回去。 纳兰雪衣当然感觉到了她的眼神,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静静地坐在那里,翻阅手中的古籍。 一宿没睡的凌兮月,被周围暖流那么一熏,越发觉得疲困,再加上她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上面,等着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倚着案几,睡着了。 纳兰雪衣再度抬眸看向她时,便瞧见了少女伏案浅睡,侧影柔美的这一幕。 他笑了,瞬间,满室花开,仿佛有暖暖的春光,在这小小的书阁流淌,心上也满满的,如梦似幻,让他一瞬间有些怀疑眼前一幕的真实性。 如此,便是他毕生所求。 纳兰雪衣放下玉笔,轻手轻脚起身,在旁拿了一件外衫,轻轻地盖在少女身上。 他在她身旁坐下,绝美的眉目之间好似渡上了一层浅浅暖光,美的动人心魄,他控制不住伸出手去,一点点,靠近少女那熟睡着的,雪白如瓷的面颊。 男人的外衫本就只轻合在前,此时微斜了下身子,一侧锁骨清晰便露出。 那玉长的指尖越靠近少女的面颊,他的呼吸,便也跟着急促起来,一颗心更是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上眼前,徐徐绽放。 月儿…… 这时,凌兮月动了一下。 纳兰雪衣猛然回神,还未触到她的指,也似碰火般,猛地抽回,几乎是落荒而逃。 凌兮月再度从案几上抬起头来时,看见的便是纳兰雪衣正襟危坐,在对面静静翻阅的身影,好像从未移动过半分,可她的肩头却披着男人的衣衫。 凌兮月低咳一声,轻扯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居然睡着了。” 纳兰雪衣只是淡笑笑,没说什么。 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男人的面庞还微微有些许红潮未退。 “雪衣……”凌兮月纤指轻拨,一边翻着书页,一边缓缓开口,没有抬头,眼神还埋在那鬼族异闻录的书页上,有点难以开口。 可不能再拖了…… “嗯?”纳兰雪衣却是回得认真,眼神静静瞧着她的侧颜,等待她余下的话。 凌兮月红唇紧抿,在那踟蹰了许久,最后还是抬起了头来,对上男人那双温情缱绻的眸,“雪衣,我想问一下,雪族之中可还收藏有霜雪灵芝?” 纳兰雪衣骤地静默,薄唇轻合着,连眼神中的温情脉脉,都霎凝固了下来,只剩一片死寂,就像那凝结成冰的湖面,再不见任何旖旎。 凌兮月能想缓解血咒的办法,纳兰雪衣又怎么会想不到? 纳兰雪衣在古医上的造诣,远比凌兮月更高,医术更精湛深入,他只会比她更清楚,又怎么会猜不到,凌兮月现在开口想要霜雪灵芝是要作何? 他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真的向他开口。 她难道不知,这句话就像一柄利刃,狠狠地扎入他的心底,会将他刺得鲜血淋淋,痛入骨髓吗? 有的事情虽未戳破,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书阁的空气都仿佛有瞬间的凝固,僵硬到无法呼吸,凌兮月有些不敢,或者说不忍去看纳兰雪衣那受伤的眼神,可这话她又不得不问。 对不起,雪衣,真的对不起。 凌兮月的一颗心也密密麻麻的酸涩,她要救玄夜。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血咒折磨得痛不欲生,她一定要救他,尽管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去做这样的事情不合适,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 她真的很痛苦,这种感觉几乎快要将她撕裂。 如今坐在这,却好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整颗心不知飘到了何处去,寝食难安,魂不守舍,若不是为了霜雪灵芝,她可能早已不顾一切…… 纳兰雪衣眸光缓缓落下,浓密的睫毛轻垂,掩下眸中铺天盖地的伤痛,眸光落至身前案几上的古书卷页之上,薄唇轻启,淡淡一字,“有。” 他说过,再不会骗她。 “有?”凌兮月双眸骤地一亮,难以掩饰其惊喜! 她原本是没抱希望的,在问了容佩之后,她都已经做了好,要亲自走一趟幻海森林,去九重天冰崖一寻的准备。 从声音便能听出,凌兮月是何等欢喜,纳兰雪衣没有抬眸去看她光芒璀璨的神色,他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到有尖锐之物,在刺痛着他的心脏,“不过算不上是一株真正的霜雪灵芝。” “此话何解?”凌兮月愣了下。 纳兰雪衣神色浅淡,“只有幻海森林腹地,九重天冰崖下,才能孕育出真正的霜雪灵芝,不过进入九重天冰崖的冰谷,在一次地裂之中塌陷,霜雪灵芝的根基已被全毁。” 凌兮月神色紧张起来,红唇紧合成一条冷锐弧线。 霜雪灵芝可以称得上神药至宝,不是随随便便就可孕育出来的。 它的生长就如菌菇这些,必须得有根基的地方才能生长,就如只有雨后的森林,才能长出菌菇,而不是随随便便的土地,荒漠这些地方。 更是需要特定的环境,时间等无数因素…… 从这一点来说,容佩并未骗她,这世上可以说再也无法见霜雪灵芝。 纳兰雪衣抬眸对上凌兮月黯淡下来的眼,“好在那之前,我曾带出过一块冰霜灵芝的根基,将之培育在落崖之下,三年前生出了一株霜雪灵芝。” 见凌兮月的眸中重燃光芒,纳兰雪衣的嘴角也跟着温柔轻扬,只是那淡淡的弧度,是苦涩的欢喜。 他不得不提醒一句,“只是月儿,你应该清楚,虽然是同一片根基上生出来的,十年孕育的霜雪灵芝,和千年孕育的,药效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落崖,也比不上九重天冰崖,无法促成真正冰霜灵芝的药效。” 第792章 我在极北之巅,等你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 就如同一个品种的果树,栽在不同的地方,结出来的果子,它的色香味等都可能完全不一样,同样一个道理。 “够了,应该也够了!”凌兮月袖中之手紧紧攥起,眉目微亮着喃喃,“他们的药效本质是一样的,我有办法提炼出来,只是效用的时间段会缩短,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冰霜灵芝,但比其他寒性药物依旧强上千,百倍……” 说着,凌兮月的嗓音变缓,变淡,直到完全没了声音,她眸光微闪变幻着,看向对面那眸色深深,半面绝世容颜淹没在灯影暗光中的男子。 可是她该怎么开口,来向雪衣要这个东西? 她真的要一次又一次伤害雪衣? 纳兰雪衣也定定看着她,好像在等一个什么答案。 凌兮月心上沉甸甸的,堵得难受至极,以至轻垂下了头,连眼神都不敢与之对视,“雪衣……”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得如此两难境地。 一方是她不忍伤害的,可另外一方,又是她不忍无视的,最重要是她看不清自己的心,她看不清自己对于玄夜,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说复杂,却好像又很简单,简单到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哪怕与整个世界为敌! 只是在那一日,在她想那么做的时候,他却无情地推开了她。 她恼,她恨,却依旧无法不去想他,牵挂于他。 “雪衣……” 纳兰雪衣移开乍地眸光,视线看向窗外。 有丝丝缕缕天光无数从那冰层上方透下,犹如云雾萦绕在穹顶之上,男人忽然出声打断凌兮月的话,“月儿,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 纳兰雪衣的心在滴血,但那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淡淡的,让人心痛至极的笑意,只是谁都瞧不见那暗光之中的苍白,也截断了少女即将出口的话。 似乎不去听她后面的话,就可以自欺欺人的骗自己,她是在乎他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到这里来,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他,而不是为了给另外一个人谋取救命之物。 或者说,让他来说那话,他便可以再骗自己,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她没有说,也不会说。 凌兮月抿唇凝住,静待在那,不明白纳兰雪衣忽然说这为何。 “今日天公不作美,明晚应该会有一场很美的落霞,在极北之巅。”纳兰雪衣回头,视线落回到凌兮月身上,嗓音微哑,“月儿可愿与我共赏?” 凌兮月对着男人逐渐炙热的视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从一开始,她就该果断地划清界限? 那样,就不会落得如今的两难处境,也不会一次次地伤害到雪衣,可是那时,她没有遇到那个人,也不懂,不知道,自己无法再与一个不爱之人,相守到老。 那时的她,只是以为,若是总归要嫁人,能和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在一起,携手一生,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爱情从来不是她的世界的必需品。 爱……爱? 凌兮月心脏猛地一抽,咯噔一声,清眸瞳孔愕地放大,整个人都软了一下,骤然朝后跌去,只是双手迅速一撑,才将她一直在轻颤的身子稳住。 她喜欢玄夜? 她爱……爱上了玄夜! 是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爱他。 因为她爱玄夜,才无法再容忍,和雪衣有名无实的婚约,无法再理所应该的,接受自己和一个不爱之人在一起,无法不去想他不去念他。 荒谬吗? 是的,可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对面的纳兰雪衣,清晰地看见了凌兮月眼中的变化,星星之火,迅速席卷她整个身心,灵魂……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同时也将他打下了无尽深渊,再不得翻身。 他只感觉自己被无尽的寒冷和黑暗紧紧包裹,下沉,不断下沉,窒息,沉闷,无法承受的剧痛,一波波地击打着他那颗本就残破不堪的心。 有什么东西,在他还没来得及放手的时候,便已永远地失去了。 凌兮月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复苏,“碰碰”狂跳的声音,她徒然回神,猛地抬眸看向对面容颜惨白的男子,“雪衣……” “月儿!”纳兰雪衣的嗓音,是从未有过的仓促,喉咙之中似有风霜暴雪席卷,纷繁错乱,“一天,就一天时间,我给你准备了两件礼物,我保证,都是你喜欢的,想要的。” 不要说,求你月儿,不要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纳兰雪衣的唇瓣,都几乎白成了那雪一样的颜色,微微轻颤,他的身躯也跟着猛地跌落了下,绝世容颜之上神色凌乱,原本就随意合在身前的衣衫倾斜,隐约露出一对精致锁骨。 他极力在维持平静的表象,却依旧无法将那仓皇失措的神色完全掩盖。 “对不起,雪衣,对不起……”凌兮月站起身来,虽然依旧不忍,依旧愧疚,依旧深深地感觉到抱歉,但看清自己心的她,仿佛间豁然开朗,扒开云雾,眉目坚定,“但是雪衣,我……” 她绝对不能嫁给雪衣! 她无法与一个不爱之人相守到老,这样对雪衣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这么好的雪衣,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待他的女子,而这个人,绝对不能是她。 连轻语有一句话说的对,她不配。 可是不待凌兮月说完,纳兰雪衣缓缓出口,整个凌落身躯都湮没在暗影之中的男人,嗓音似乎透着虚弱,“其中一件,便是霜雪灵芝。” 凌兮月一愣,看向他,心上猛一抽痛。 难道说,雪衣早就知道……也已经,给她准备好了? “另外一物,也应是你心之所念。”纳兰雪衣缓缓起身来,雪白的背影,好似那琼宇落下的一片月华,他寂寂地立在那,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落日时分,我在极北之巅,等你。” 第793章 就这样吧…… 纳兰雪衣缓缓说完这一句,好似费劲了浑身的力气,言罢提步离开,一步步,背影错乱,带着浓浓的疲惫无力感,不似一贯的端正飘然。 凌兮月看着,心上酸涩。 她无力地跌坐在地,双手捂上面颊。 自己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此两难处境的? 如果雪衣真是早已为她准备好了霜雪灵芝,那她可真是该死,如此伤害雪衣,打着爱的旗号,如此理所应当地予取予求。 她怎么能这样! 凌兮月再度陷入深深地自责之中,纤手死按着太阳穴,无力苦笑,“我这是做了什么……” 她就像一个手握利剑的恶徒,一次又一次地伤害那个一心一意为她的男子,不顾雪衣已经伤痕累累,破碎不堪的心,就为了自己的自由,为了摆脱束缚。 凌兮月不由得再次质问自己,她真的要辜负这样的雪衣? 这时,凌兮月想起容佩说过的一句话:这世上,有很多东西,远比爱情重要。 或许她真的是太自私了,对于她心之所爱的人万般容忍,对于不爱的,如此残忍,可雪衣又做错了什么,要承受着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这样的她,又怎配得到他人之爱? 她为了自己,义无反顾,却看不见背后人之的鲜血淋漓。 凌兮月眸中万千思绪,汇聚成两股风暴,不断地撕扯着她,让她感觉,一颗心都要被撕裂成两半! 脑中再度传出针扎一般的剧痛! 就好像有什么锐利之物,从她太阳穴的位置,猛地刺了进去,从那破开的窟窿处,寒风紧随呼啸着蜂拥灌入,让她浑身瞬间颤栗着缩成一团。 她可以不管自己,可是玄夜,她真的没办法无视,没办法不去想,不去念,至少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若是他安好,或许自己就不会如此挂念担忧? 如果…… 这一个念头冒出来时,她便感觉有些窒息。 她是说如果……她救了玄夜之后,就与之划分界限,好好地和雪衣走下去,是否能够弥补她对他的伤害?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身份。 她和玄夜的相识相遇,本就是一场错乱。 “唔……”凌兮月捂着头,倒地发出一声痛苦呻吟。 脑中光怪陆离闪烁着各种画面,放电影一般急速跳动,凌兮月如虾般蜷缩成一团,痛苦挣扎,不仅仅那锥心刺骨的痛楚,还有灵魂深处的撕扯。 她到底该怎么做,谁能救救她? 老天,为什么要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凌兮月第一次如此仓皇无力,但她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不能再伤害雪衣,不能再踏着那个男人千疮百孔的身躯,去追求自己的自由。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可是,她也没办法一点愧疚也无的,来做这样的恶事。 不知过了多久,脑中锥刺一般的强烈痛楚渐渐消散,凌兮月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瘫软在地,发丝像是浸了水一样,贴着她的鬓角,苍白面颊而下。 凌兮月愣愣地看着书阁穹顶,不想动弹。 随后,她静静地闭上眼,任由周围的黑暗将她吞噬,整个人好似掉入了一个黑暗深渊。 那深渊,像是一头蛮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而她,在浮浮沉沉之中,不断下坠,下坠,永无止境……看不到任何曙光。 周遭嘈杂一片,无数声音在她耳边炸响。 可这个世界分明很是安静,安静的她好像能清晰听见,远处暖泉泊泊的响动。 许久许久之后,凌兮月缓缓睁开眼,眸色沉沉。 这一次,她真的已站到了悬崖边上。 进一步,便再无退路。 而这小小的一步,要踏着无数的责骂,无数的质问,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她又何尝在乎过他人云云?最难的是去背离伤害那个诚心待她的雪衣。 就这样吧…… 她自己如何,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凌兮月缓缓从地上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她都有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去的了,走出落崖的时候,便见到了等候在外的宫侍。 宫侍奉纳兰雪衣之命守护在外,纳兰雪衣的反常状态,已让人十分惊愕,又见凌兮月如此失魂落魄模样,越发好奇,但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宫侍,也谨守规矩。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是不敢多问。 凌兮月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冷漠浅淡,但从那眼神却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神魂飘离出躯体了一般,就那样浑浑噩噩地随宫侍回到了含光宫。 那时,天穹已完全暗了下来。 暗云沉甸甸的一片,在极北之巅,好似触手可及。 遁世冰宫百步玉阶边的一处殿檐斗拱之下,一前一后,站着两道身影。 前面的女子玉琼仙姿,带着冰绕细雕的雪杉木织成的王冠,那倾城玉颜被岁月褪去了锐利,蒙上了淡淡的一层,犹如月华般柔和的浅芒,典雅出尘。 此时她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微叹。 站在这处,能清楚的看见从百步玉阶走过的人影。 当然也能看见,极力维持着平静淡漠表象,却是神色恍惚错乱而过的纳兰雪衣,还有心不在焉,神色怏怏,像一具提线木偶走过的凌兮月。 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女王,雪衣和兮月婚事,宜早不宜迟啊。”容佩在身后出声。 任何人都有私心,而打私心里,容佩还是希望凌兮月能陪在纳兰雪衣身边,女王形单影只的背影,她看了十几年,不想她爱若亲子的纳兰雪衣,又重走女王的路。 那一条路,太苦。 纳兰容华却没有回应,隔了一会儿,才淡淡一句道,“你看见了吧。” 分明也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但女子的那一双眼,却好似已勘破世事,超脱世外,不再入红尘之中,那温温和和的嗓音,也是淡而平缓。 岁月没有风噬她精美无双的容颜,却苍老了她的心。 原本也是一个风华绝代,光芒万丈的女子,却早早的,被岁月风霜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平和沧桑眼眸,霜雪染白了她的发,依稀间犹如耄耋之人。 第794章 从来不爱,何谈相负?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让容佩欣慰于女子的平和心境,却也更是心疼。 有时候,她是真的恨不得一剑杀了皇甫皓枫那个负心汉! 直至今日,容佩心中依旧愤愤不平。 可最终,对于过往之事,她什么都没提,跟着一叹,“当然看见了。” 也正因为看见了,她才会如此着急,不然就晚了,难道说这就是一个轮回吗,如今的情形,和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女王失去了心爱之人,雪衣依旧得不到挚爱之人的真心。 可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他们? 他们活该被抛弃伤害吗! 女王是她见过的,最为善良的女子,平生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对于蝼蚁都有怜悯之心,却被皇甫皓枫如此狠心对待。 女王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是真的不服,这一口气,至今难平。 “容佩,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为何被放弃的那个人,会是我。”纳兰容华玉净的面庞微微一笑,好似有仙灵月华浮动,她缓缓拿起手中之物,垂眸看下,“直到现在,我才忽然明了。” 飞雪落到纳兰容华掌中那殷红似火的玉佩上,顷刻化为水露,苍天也不忍落泪。 身在局中之人,往往无法自拔,唯有旁观者清,看见纳兰雪衣和凌兮月,苦苦挣扎其中的痛苦模样,纳兰容华好似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换了一方,却又何其相似。 也就在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皇甫皓枫托女万里送来之物,是过往温情。 那个人他一直都记得,在世界的另外一头,在极北之遥,有一个人,对他的那一份深情,虽无法回应却从未轻怠忘却。 但同时却也如同一把利刃,无情地解开她这么多年,藏匿在内心深处,那不愿面对的伤疤。 可有的东西,只有正视解开才能释怀,只有不顾一切酣畅淋漓的痛过,才能真正愈合。 容佩看着眼前女子的背影,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心疼至极,“女王……” 她就知道,女王她,终究还是没能放下。 这么多年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何苦啊? 成全了别人,却苦了自己! 女王才是皇甫皓枫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嫁给皇甫皓枫,成为他的妻子,和他相守一生。 女王没有任何错,一直是皇甫皓枫负了她! 秦雪才是那个插足者啊,若非女王主动退婚,皇甫皓枫和秦雪永远都不可能毫无歉疚之心的在一起。 她甚至恶毒的想过,他们最终没能在一起都是报应。 是他们两个一起伤害了女王! 这就是为何,她永远不会劝雪衣再放手的原因。 为什么要成全别人,让自己痛苦一生?不如做一个恶人,牢牢抓紧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对,那也本就是他该得的,为什么要大度地放弃退出? 谁也都没有资格要求他们大度! “不是的,容佩,不是那样的。”纳兰容华痴痴地看着掌中之物,好似听见了容佩心中所想。 那玉佩的殷红色泽,犹如她心尖滴落而下的血。 她以为,她的心早已经死了。 纳兰容华缓缓摇头,随后却浅浅的,笑了,那一抹透彻而轻柔的笑意,穿过了岁月,惊艳了时光,“他没有负我,他只是,一开始,就……不爱我。” 从来不爱,何谈相负? 所以,枫哥从来都没有负她。 自己也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而是她从未身在其中。 所以她也是对的,她抽身离开,痛的只是她一个人,也只是一时,若强求插足,那便是三个人的灾难,一世痛苦。 可终究,那时的她,是怀着不甘之心离开的,没有成全谁人的伟大。 她只是不想被抛弃,才快一步,先选择了离开。 好在,她没有做错。 纳兰容华唇畔的笑意,一点点飘散开来,随风飘舞的发丝,一点点,褪去乌黑色泽,渐渐地,染上了一层冰雪霜白,犹如那漫天飘飞的雪! “女王!”容佩愕然失色,微张开唇,心脏犹如被一柄重锤,狠狠一击,心痛得几乎麻木! 可是此刻,她什么都不敢多说,也不忍再多说。 这得是何等的心伤,才会瞬息霜白了发!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如何不信啊? 容佩瞧着,心上刺痛。 可纳兰容华却笑了,释然的笑。 她缓缓收紧手中之物,缓缓抬眸望向远方,好像穿越了时光,瞧见了昔日那个眉目飞扬,英姿无双的女子。 那时候的她,怎知会知道,她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期期艾艾无尽忧伤,困守在自己的世界无法释怀。 生在红尘之中,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的权衡得失,谁都不能免俗,自己也到底是个俗人。 “放过他人,也是放了自己……”纳兰容华松手,那绯红似火的玉佩,从她手心滑落,从冰雕玉铸的石栏之外,随着那纷飞大雪坠下云海翻腾的冰崖。 玉佩下端坠着的雪白流苏,随风飞舞着,就如女子那霜雪了的发,亦或那挣脱冰封的心。 过往种种,都让它随风而逝,从红尘中来,归于红尘中去。 “容佩,去吧,去找他吧,趁还来得及。” 纳兰容华淡淡的嗓音,淡淡飘散。 这一晚,落雪纷飞。 这一晚,也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纳兰雪衣站在窗棂边,背影寂寂,犹如遗落在世间的一片月华,偶尔有斑驳雪白,从那敞开着的窗棂卷入,落在他的发间,衣脚,却依旧无法动弹他那玉长的身影。 一站,就是整整一夜。 凌兮月躺在床榻上,却何曾合过眼? 而无眠之人,也绝不仅仅是凌兮月和纳兰雪衣两人。 纳兰容华整理着过往的记忆,付之随风,容佩天人交战着,徘徊不定。 连轻语呆呆倚在案几边,守着那灯盏之中跳跃着的星火光芒,守着那唯一属于她的温暖,一坐就是天明…… 世间所有,都是命运手中朝生暮死的蚍蜉,谁都想彻底摆脱出来,主宰自己的命运,可往往到最后才发现,他们终究还是被命运捉弄。 第795章 嫁衣云裳! 一夜风雪过后,翌日天朗气清。 就如纳兰雪衣所说,果真是个好天气。 而这一天,纳兰雪衣却没再出现在凌兮月眼前。 凌兮月站在含光宫外的玉石砌栏边,眸色静静瞧着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地也算是居高临下,从这里看下去,可将南方数个演武广场,还有下方冰城收入眼底,可以看见一些白衣佩剑的弟子时不时走过,身形端正,连队伍都列位整齐显得一丝不苟。 宫侍隔着数米的位置,恭敬站在她身后,瞧着她神色冷肃的模样,不敢打扰。 “兮月。”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凌兮月垂眸,迅速收敛眼中纷繁错乱的思绪。 转身瞧见来人,她扬眉笑笑,“女王……”瞧见纳兰容华那无奈的浅笑后,凌兮月愣一下又改口,笑着唤道,“容姨。” 纳兰容华浑身好似有仙灵笼罩,云雾缥缈,头戴雪杉织就的王冠。 待得她走进了一点,凌兮月才发现,她那一头青丝,竟不知在何事,染上了一层霜白色泽! 未添老态,让她瞧着越发超然出尘,却莫名让人生出一种悲凉感来。 仿佛真正的看破世事,羽化为仙,不在红尘之中。 凌兮月只静静地看了一眼,未多言去问。 又该是何等伤心,才会一夜白发? 或者说,是释然…… 因为凌兮月从纳兰容华的身上,看见了一种挣脱束缚后的超然从容,豁达,和她那日来时所见明显不同。 只是纳兰容华今日身后跟着的却不是容佩,而是连轻语。 玉剑此时挂在她的腰间,她的手中捧着一个雪白色的木盒,不小,抱了她一个满怀,瞧着也是沉甸甸的。 连轻语的神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 从她紧扣着木盒,指骨微白的手指能看出些端倪,盒中之物有些“分量”。 纳兰容华浅笑雅然,“这两日可还习惯?”她走到凌兮月身边,“雪衣刚回来,族中事务繁忙怕是抽不开身陪你,兮月你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就和在家里一样,不然你受了委屈,枫哥可是要寻我麻烦。” “容姨哪里的话。”凌兮月好笑。 瞧着纳兰容华那美丽无双的面庞,朝着她端庄温和的笑意,凌兮月心中忽然升出一个念头,她母亲若是在的话,大概就是这般感觉吧。 纳兰容华笑着摇摇头,随着凌兮月的视线一起看向远方,“雪域也出了点事,我一时也抽不开身,待过两日稍缓一下了,再与你办个接风宴。” 女子倾城,白衣霜发。 “不必那么讲究。”凌兮月笑笑,瞧过去,“容姨都说了,就当自己家一样,所以随意就好,讲究这些,反倒是见外了,我也早就听爹爹和族中尊者说,雪域浩土渺渺,风景如画,能亲走一趟增增眼界,兮月就恨高兴了,至于接风宴什么的,就算了吧,指不定我会睡着。” “你这丫头。”纳兰容华瞧着凌兮月笑笑。 凌兮月无声一笑,她本就不喜欢麻烦,再加上心中有事牵挂着,也没心情。 她刚还在纠结,徘徊不定,那一步走是不走,究竟该如何面对雪衣,这一次她一旦做出决定,就真的不能反悔了。 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都得咬牙走下去。 情之一字,是嗜人心神的魔,再是冷静果决的人,在它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对了兮月,我有一样东西给你。”纳兰容华看着凌兮月,眸中的笑意越发温柔了几分,仿佛间却又似有深意。 这时,连轻语抬眸看了凌兮月一眼,但也只是一眼,便又淡淡的垂下头去,身影纤长玉立在旁,紧抱着手中的木盒,从头至尾一声不吭。 “轻语。”纳兰容华轻唤,“轻语……” 一连好几声,连轻语才轻“啊”一声,蓦地回过神,赶紧上前去。 纳兰容华打开连轻语手中的木盒,露出绯色流光的一物。 嫁衣云裳,精美绝伦。 犹如天边的彩霞编织而成,红的璀璨,美的夺目。 只是那璀璨流光,却映地连轻语眸中一片黯淡,失了魂魄一般。 凌兮月定眼看清,却好像看见什么可怕之物,清眸狠狠一个颤抖,她的脚下意识的往后退! 可最终还是忍住了,浑身僵硬得犹如冰棍定在原地,面上还维持着淡淡的笑意。 这是…… 纳兰容华将凌兮月一系列细微反应看在眼底,却不动声色,伸手抚过那嫁衣云裳,眸中有暖光静静流淌,“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可惜我没有机会穿上它。” “容姨……” 凌兮月喉咙一阵干涩,她想说什么,却又无从出口。 都是世间绝顶聪明的女子,凌兮月何尝不知道纳兰容华想做什么。 她若接过纳兰容华作为“母亲”身份的馈赠,接过这一件嫁衣,那么她便是纳兰雪衣的妻子,一生一世,再不得反悔。 可她真的要这样做? “兮月……”纳兰容华转而看向凌兮月,安静的眉目之间,浮出一种意味不明的光芒,“若真心喜欢一人,见此必定是欢喜的,你可愿意为雪衣,披上红妆?不为旁人,只因是你心之所愿?” 凌兮月对上纳兰容华的眼,怔愣。 她……看出来了? 是了,一个能统御雪域的女子,怎会是一个简单人物,又怎会看不出,凌兮月的心根本不在纳兰雪衣身上。 但作为纳兰雪衣的母亲,她若直言相告,对他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纳兰容华能做的,就是减轻凌兮月对于雪族的愧疚之心,也让她不必顾全皇甫家族对雪族的弥补之意,然后,将选择权再交到她的手上,让她自己抉择。 究竟如何,依旧由她自己决断。 “容姨……”凌兮月喉咙干涩,垂下眸光,“对不起。” 对不起,她无法回应雪衣的爱,还一次次伤害他;对不起,她生出了背弃婚约的心,不顾两族之约,对不起,到现在她都还徘徊不定,就为了自己想得自由…… 连轻语看着凌兮月,眼神忽然冷厉。 师兄想听的话可不是对不起! 第796章 他们是在杀人! “兮月,你没有错,也不必说对不起。”纳兰容华眼神温和,看着眼前的少女,就如同看自己的孩子一般,“每个人的一生,都面临许多选择,兮月,不必在意其他,多问问你自己的心。” 纳兰容华笑意浅浅看着眼前少女,她不怪她。 她怎么忍心,去怪一个,为了雪衣,为了两族,想要将自己杀死的孩子? 或许在旁人眼里,凌兮月是那个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女子,就如一柄无坚不摧,无坚不破的锋刃,可在纳兰容华眼中,她不过只是一个孩子。 她的强大也让大家都忘了,她只是一个孩子。 她也会迷茫,也会不知所措,也会彷徨不安,突然间觉得失去方向。 她也需要一个人来告诉她,哪怕只是给她指点方向。 再是强大的人,都需要一个人生导师般的存在。 “容姨……”凌兮月心上一窒。 她的心? 她的心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可是,她的理智却告诉她不能那样做,那样做会伤害到一个真心待她,而且已被伤到千疮百孔的男子,那样做她会遭受良心的谴责,一辈子…… 纳兰容华白发微微,随风而舞。 她眸光静静地瞧这眼前少女,“你自己都不快乐,便无法真正地带给他人快乐,知道吗,饮鸩止渴,只能解渴一时,痛苦的却是一辈子,你首先要爱自己,才能去爱别人。”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唯一庆幸的是,当年的她,没有选错。 雪衣若是真的爱兮月,也必定不会忍心见她这般痛苦,现在,一切都还不晚。 她虽不愿雪衣走上她的路,却更不想看见,他亲手将自己和所爱之人,都一起埋葬。 连轻语将头转到一边去,不想让人看见她眼中的泪意。 她不明白,女王不应该帮师兄的吗? 为什么,女王不但不帮师兄留住凌兮月,反而将人往外推,难道女王不知道,这样会要了师兄的命吗? 她虽然心痛师兄爱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可师兄若能和心爱女子在一起,她也是会笑着祝福的,但女王作为师兄的母亲,却一点点将师兄心爱之人往外推。 为什么啊? 她本以为,女王让她给凌兮月捧来嫁衣,是想劝凌兮月好好对师兄。 却不想,女王竟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啊! 凌兮月站在玉石栏边,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思之中。 她首先要爱自己,才能去爱别人…… 为了雪衣,她愿意委屈自己。 但那又真是为了他好吗? “兮月,好好看一下自己的心,眼前的这一个人,可还是原本的你?我虽不认识以前的凌兮月,可我知道,如今的这个人,不是你。” 纳兰容华抬手轻拍凌兮月的肩,微笑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人生的这一条路很长,选择很多,很多人走着走着,就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她看着眼前少女,深深一句,“孩子,你走的时候,忘了自己。” 雪衣,还有她们所有的人,加诸在这个孩子身上的东西,责任,义务……这一切的一切,正一点点,抹杀她的天性,要了她的命。 这不是罪过,却是束缚,是一种对人本性的抹杀,抹杀了她身上那一份自由洒脱。 他们就是那持刀者,虽不见血,却真真切切的是在杀人。 她无法坐视不理…… 这是在杀人啊!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的这个人,不是你……不是你……纳兰容华的话,在凌兮月耳畔,脑中,不断回旋,千丝万缕将她紧紧缠绕。 仿佛间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脏处挣脱束缚,咆哮而出,让她呼吸都一点点急促起来。 从上辈子的枪林弹雨,到这辈子温亲暖阁,从浪潮千重的南屿,到寒风呼啸的极北……走着走着,不知在什么时候,竟失去了心中的方向,失去了她的本心。 她总为着爹爹,为家族,为雪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忘了自己! 凌兮月眸中似从千重浪潮,狂卷掀飞,眸光大亮。 纳兰容华笑了,却不禁微微有些苦涩。 “容姨——”凌兮月眉目飞扬,黯淡的眉宇瞬息之间,光芒万丈,好似冲破重云的炙热阳光,顷刻间重回大地! 她笑着看向纳兰容华,一把握上女子素白冰凉的手,“谢谢,谢谢你!” 不管前世今生,凌兮月从不轻易言些。 这或许,是凌兮月两世为人,说的最具诚意的谢谢。 若说之前,凌兮月对于这个雪域女王,是浮于表面的欣赏好感,那么现在,便是打心底的亲昵,感激,她眸中也不知何时,浮上了淡淡的一层水雾。 这就是母亲的感觉吗……不管什么时候,只想让她好好的,如果她的娘亲还在,大约也会和她说这样的话吧? 纳兰容华只温柔一笑。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要去找雪衣。”凌兮月眸色定定,纳兰容华好像清晰的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上活了过来,一点点复苏,绽放出万丈光华。 他日,也必当艳惊天下! 所以,她怎么舍得“杀了”这样的一个人? 纳兰容华眸光豁然温柔,看着她,轻“嗯”一声,“去吧。” “女王……”连轻语看向纳兰容华的眼神,却有几分焦急,又看看凌兮月,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在纳兰容华的一个眼神下,将到嘴的话吞了下去。 此时,天光落霞,日影西下。 凌兮月松开纳兰容华的手,正要提步离开,余光却瞥见一大队雪族弟子,白衣闪烁,宛若雪影,近百道身影,从前方不远处身的玉阶飞速而下。 前面领队的,好像是三族老玄天机。 雪族门规一向严明,除非真的是有急事,否则绝不会如此仓促动作。 “这是怎么了,大家为何如此匆忙,可是是鬼族又来进犯?”凌兮月转眸看向纳兰容华,略有疑问的眸中染上冷意。 她刚思绪有些恍惚,竟忘了,容姨似乎提起过,雪域又出了点变故。 难道说鬼族狗急跳墙突袭了王岛之后,竟又将矛头指向了雪族! 纳兰容华看过去。 连轻语看了一眼,先女王一步回道,只是口气冷淡,“是极北之外的几个部落出了事,一夕之间被人血洗屠杀,手段极其残忍,据说是有不明怪物出没。” 凌兮月心脏咯噔一声巨响! 极北之外,不就是疾风部落那一片,怪物……玄夜? 第797章 繁华落幕! “是疾风部落?”凌兮月神色骤凝,快速追问句。 难道是玄夜被血咒控制,发狂的情况下,屠了周围的部落? 思及此,凌兮月面庞还微微有些泛白,控制不住身躯轻颤着摇晃了下。 疾风部落,小石头,傻妞,阿蛮嫂…… 连轻语瞧着凌兮月忽然冷肃的表情愣了下,一时忘语。 纳兰容华似乎也不明白,为何凌兮月会这般难看表情,甚至于可以称得上微微有些狰狞。 纳兰容华轻“嗯”一声,美丽的眸子也一阵锐利,担忧道,“第一个出事的便是疾风部落,我原本派了几名弟子前去查看,却不想过去之后只传回一道消息便音讯全无……” 对于雪域其他部落,还有族群,雪族一般是不会插手的。 包括部落之间的斗争,即便争得头破血流,除非是真出现什么大变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能够应对的范围,比如此般,数个部落一夜之间被“不明怪物”血洗! 不管是什么原因,雪族都会前去查看。 而且,还是由一位至尊族老带领,也可以见得此事非比寻常,雪族也很是重视。 “不行,我得立刻过去!”凌兮月心中控制不住一片慌乱。 小石头阿蛮嫂……疾风部落中一道道鲜活的身影在她眼前浮现,只是想想那血流成河的场景,都让她心上一窒。 如果真是玄夜因为血咒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彻底入了魔,做了这十恶不赦之事……她有点不敢去想。 雪族再多的人过去,都绝对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若遇到玄夜血咒发作……他又极度脆弱。 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这么好的机会,雪族的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凌兮月又控制不住为玄夜担心,这些念头在她脑中快速闪烁,瞬间让她一双眼眸都猩红起来,抬眸对向纳兰容华时,将她们都惊了一下,“兮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连轻语美眸轻眯,紧盯着凌兮月那变幻不定的表情。 “容姨,我得随三族老一起过去!”凌兮月抓上纳兰容华的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若真是她料想的那样,那么玄夜和雪族一众两方,就必有一死。 她不能让玄夜有事,也不想让雪族弟子前去送死啊! 凌兮月忽的又想起什么,她嗓音又猛地一窒,喉咙灌了铅一般干涩,“雪衣,雪衣那边……对不起,你帮我告诉他,我回来再与他解释!” 现在,她必须得走…… 丢下这句话后,凌兮月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带起的风雪掀起霜白的发,染上落日渐出的橘色霞彩。 “兮月——”纳兰容华还未回过神来,跟着转眸看去时,便见凌兮月顺着那百步天梯急速拾级而下,犹如一道霜风,眨眼便消失在了冰宫转角处。 这孩子,可不是冒冒失失的性子…… 纳兰容华察觉到事情或许比他们想象中的,还不简单。 她美眸静了静,定了几秒后,转身看向身边还微愣着的连轻语,“快去告知雪衣。” “是……是!”连轻语回神,敛眉颔首一点。 可是昨夜到今天一天,她都没见到师兄的踪影,上哪去寻? 今天,真的是一个好天气,落日时分,也是极北之巅最美的时刻。 五彩霞光犹如仙女挥开的彩绸弥漫在天边,醉了极北雪域这个冰铸美人的容颜,这冰雪皓白的世界,犹如一位妆点完毕,披上凤冠霞帔的待嫁少女,美的让人心动。 圣云宫后殿,极北之巅。 纳兰雪衣一袭白衣落霞,襟袖飘然,玉长而立。 落霞染红了他的修影执着轮廓,也迷了他空荡荡的眼。 可是,一场繁华落幕,他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个为他披上嫁衣的姑娘,这浩渺天地,极北雪域之巅,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月儿,为什么。 就是这般瞬息的温暖,你都不愿给吗? 纳兰雪衣静静地站在那里,迎着那寒冽的霜风,一双寂静无波的眸,被霞光慢慢染上浓烈的红,最后在那霞光落幕时,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另外一边,凌兮月纵马疾驰而出,与玄天机等雪族弟子一起离开了冰城。 先前离开的时候,疾风部落中便有人说,看见了“红眼怪物”,她没当回事,只是随意找找便就作罢,若她坚持查明究竟,事情恐怕不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前方情况不明,凌兮月的一颗心始终悬着。 她不敢有半点耽搁,昼夜兼程以最快速度往疾风部落赶去,原本一两日的路程,硬生生的被她压缩到了半日时间。 到第二日夜里,凌兮月赶到了疾风部落外。 焦急之下,她还先雪族一众一步。 鲜血的气息! 还在部落之外,隔着百米,凌兮月就已经闻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血腥气息,随着那猎猎寒风而来,包裹着她,席卷至她浑身每一个毛孔,让她窒息。 暗夜飘雪,原本该灯火暖光欢歌笑语的部落,此时一片黑暗。 不,其实也算不上黑暗,因为隐约间,还能看见火焰跳动,却让人生不出半点暖意,犹如乱葬岗中飘动的鬼火,让人由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凌兮月心中也似寒风刮起,甚至有点不敢靠近,但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一路飞驰过去。 这小小的,避风港一样的部落,此时被大火焚成了一堆焦土。 依稀残留着火焰似鬼火跳动,布条挂在断裂的乱木上,迎风乱舞,残破的簸箕,被寒风吹得四下滚动,发出哗哗声响…… 最刺痛凌兮月双眼的,扎得她心脏猝痛的,是各种扭曲姿势,倒落在地的人! 残肢断臂,男人,女人,小孩…… 面目狰狞,死状可怖! 或瞪大着双眸,眼珠突出死不瞑目;或被焚烧成一堆焦炭,是谁都无法辨出;或连头颅都不知所踪,只剩一具躯干……皓白无瑕的大地被鲜血染红,此时也变成了紫黑色。 “救命啊!” “呜呜呜呜……” “啊,谁能救救我们——” 耳边好像还能听见大家凄惨的喊叫,绝望的求助声……顺着那“呜呜”风声,疯狂灌入凌兮月耳朵! 第798章 人间炼狱! 这个雪一样纯白的世界,一切的罪恶都显得那么刺眼。 凌兮月愣愣地看着,这个曾经也给过她片刻温暖,感受过人间至真至纯之情,让她流连忘返的世外之地,此时竟血流成河,成了魔鬼的屠宰场,一夜之间沦为人间地狱。 为什么会这样! 玄夜,这真的是你做的吗…… 如果真的是玄夜,那么她才是真正该死的那个罪人。 如果不是她,玄夜不会追随至此! 凌兮月眸光猝然猩红,翻身下马,踩着那与焦炭凝结在一起的鲜血,身形犹如疾风扫出,迅速往阿蛮嫂的住处过去,心中还抱着一丝希冀! 可无一例外,她住过的那一间木屋子,此时只剩下一个焦黑的框架。 褐色的泥墙被烟熏成了黑色,坍塌了一半。 “阿蛮嫂!” 凌兮月看见了一道熟悉的影子。 她几步跨过去,“碰碰”挥开压在她身上的几截焦黑了的横梁木,将那包着头巾,半张面颊都埋在血泊中的女人翻出来,女人青面白唇,大瞪着眼死不瞑目。 “还没吃东西吧,快来快来。” 耳边好像还能听得女人热情招呼她的声音,但此时,女人的身躯早已凉透。 而女人的眼,死死的瞪着凌兮月,好似要将她看穿…… 下一秒,凌兮月又看见了更扎眼的一幕! 阿蛮嫂的怀中,牢牢抱着护着小石头,却依旧没能让他逃过这一场劫难,小男孩憨厚的一张圆脸上,此时没了半点生机,被鲜血染透,结成了紫黑色。 小家伙瞳孔放大,嘴角挂着乌黑的血迹,浑身凝固成冰。 大山叔,疾风部落的部落长,那个友善好客,总是满脸笑意的虬髯大叔,此时倒在墙角,一条胳膊不见了踪影,半边身子也被烧成了焦黑色。 真的是人间炼狱! 到底该是何等泯灭人性,才会做下这样的杀孽? 凌兮月见惯了生死,却依旧无法目睹这样的惨烈,若是与她毫无牵绊的人,她或许只会冷血地摇摇头,遗憾感叹几声,可眼前的人,不久前还在与她说笑,打闹,带给她这世间少有的纯粹温情。 欢声笑语犹在…… 她都还能清楚的听见,小石头扯着她的裙角,叫她姐姐,乐滋滋的笑出两个酒窝来。 可是一转眼,那活生生会跳会笑的人,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他才五岁不到,他的人生刚刚开始! 那一具具尸体死状都有些恐怖,让人不忍多看,他们的脸上身体上,都被一种诡异的红色纹缕侵蚀,和玄夜身上血咒的力量如出一辙。 凌兮月再也无法为他辩解…… “啊——”凌兮月猛地一拳捶地,发出一声愤怒心痛的嘶吼,双眸绯红犹如困兽一般,隐约被水雾浸透,嗓音控制不住颤抖,“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他们何罪之有?为什么要落得这般下场! 凌兮月跌跪在地,双拳捏得青筋暴起。 心痛,更是懊恼。 都是她的错! 若不是她,玄夜不会到雪域来,不会在疾风部落驻足,他们也不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小石头,阿蛮嫂,傻妞,还有部落中所有的人都会好好的活着。 “呜……” 虚弱的声音,被肆虐的风雪淹没。 一只乌黑的小手,从那废墟中伸了出来,艰难无比地抓住了凌兮月的衣角,那小小的手,瞬间在她雪白的衣角上,落下一个紫黑的印子。 虚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力道,却瞬间将凌兮月惊醒。 猛地回头,一眼看见了那只惨白的小手,凌兮月的眸中瞬间似有星火跳跃而起! 她赶紧回身,迅速将压在那双手上的各种乱木,土灰这些拂开,速度很快,却小心翼翼到极致,一层层揭开,很快,那被深掩在下方的小身影彻底露了出来。 是傻妞! “姐,姐……”小丫头原本蠕蠕软软的嗓音,此时干瘪沙哑得像一个老人,像是傻了一样,泪眼汪汪地瞪着凌兮月,只能断断续续挤出这两个字来。 “傻妞!”凌兮月眸露惊喜,将那蜷成小小的一团抱起来。 雪团一样的小身子,落入凌兮月怀中的瞬间,让她都跟着一个激灵。 凌兮月快速给她检查了一下,没有外伤,探了脉搏,也没有内伤,只是很虚弱,应该是被冻的,再加上受了极大的惊吓,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木木的。 应该是倒落下来的房梁破木这些,将小家伙困在了下面,但同时也救了她一命。 “没事了,没事了。”凌兮月拨开小家伙乱蓬蓬的头发,露出一张惊惶不安的黢黑小脸,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将内力柔和地渡入傻妞体内,温暖她冰凉的身子。 “呜,呜呜……” 落到凌兮月的怀中后,小丫头便呜呜地抽搐了起来,青紫色的唇瓣不停颤抖。 村口,雪族弟子们也陆续赶到了,瞧见这幅人间炼狱的情形,一个个也跟着绯红了眼,门风淡然如他们,手中长剑都捏得咯吱作响,四下搜寻生还之人。 玄天机被傻妞的哭声引来,瞧见凌兮月之后,快步到她身边,似乎没想到还会有幸存之人,玄天机眸中也一阵惊喜,“这孩子怎样?” 傻妞一阵抽噎之后,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再度晕厥了过去。 玄天机担心看去。 “受了风寒,性命无忧。”凌兮月眉目沉沉。 她没说的是,这小家伙或许一辈子,都无法从这血腥阴影之中走出来,眼前的尸山血海,都将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希望她不曾看见这鲜血淋漓的一切。 凌兮月抱着傻妞起身,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 阿蛮嫂,山叔,小石头,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傻妞。 “三尊者。”一名白衣微微的雪族弟子过来禀道,“不是什么怪物袭击,是鬼族的人!” 玄天机已然心中有数,但听得这话,依旧免不了一阵气恼,怒极,“本尊就知道,一定是鬼族干的好事,如此残忍手段,除他鬼族那腌臜一辈,还能是和人所为!” 凌兮月心上骤冷,“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第799章 弟子围堵 她不是想为鬼族开脱,而是为玄夜…… 虽然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她,是玄夜将这个地方变成了人间炼狱! 她也亲眼见过,被血咒吞噬的他有多可怕。 他能及时收手不伤害到她,并不代表他不会伤害旁人,可她还是不愿意去相信,或者说她抱着希望不是他! 她就是不愿那样去想…… 她总觉得,玄夜虽为鬼王之子,但他和鬼族一众应该是不一样的。 但凌兮月没有直接那样说,也没有告诉雪族一众玄夜在雪域,不然若真有误会,或许会更深,于是她只道,“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先查清楚再说。” 毕竟他们现在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什么,等傻妞醒了也许能问出什么来。 “能有什么误会?”玄天机白衣襟袖猛地一挥,怒不可遏,瞧着眼前的惨烈到极致的情形,气得白须颤抖,“鬼之一族,都是茹毛饮血的凶怪,非我族人,也只有他们,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鬼族攻击雪族,倒有的一说。 可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岂有此理,这丫头大概是忘了鬼族都对她干了些什么,竟还为鬼族的人说起话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悠扬清鸣,频率很高的声音,在夜里急速扩散,犹如夜莺啼鸣于寒风之中,呼啸而至这方天地,也传入雪族弟子们和玄天机的耳中。 “师尊,是雪族弟子的求救信号。”玄天机的大弟子莫千影在外一声急唤。 玄天机沧厉老眼之中风霜汇聚,广袖豁地一挥,“走!” 带着一众雪族弟子迅速离开,往讯号源处去。 “帮我照顾好她。”凌兮月将傻妞递给一名留守疾风部落的雪族弟子,放到她手中,吩咐他们小心照看好傻妞,便快速追着玄天机等人过去。 几十道雪影飞起,快速掠出。 而在疾风部落几里外,一处山谷之中,十余名雪族弟子,皆身着雪白襟服,手持统一的冰纹长剑,结成一个剑阵,将一名玄衣墨袍的男人围住。 银光微微的长剑,齐对着他,月光之下杀意凛然。 “本主再说最后一遍,让开。”玄夜缓缓抬眸,一双暗红染血的眸子,一点点从那斗篷遮掩下的阴影中露出,犹如那暗夜中嗜人心神的魔。 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被血纹覆了半张去,已不仅仅是眼廓周围! 在周围森冷雪光的映照下,犹如地狱罗刹。 他浑身流动的气息,更是诡异莫测, 一名雪族弟子不退反进,上前一步,在男人那凌人气息中有几分窒息,却丝毫不畏,长剑指他,“玄夜,你杀三山五部数百名无辜族人,如此作孽,天地共诛,还不束手就擒!” “这里也不是你鬼族地界,由不得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今日,我们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极北雪域!” “就算是死,我等也要除了你这个祸害!” “没错!” 众雪族弟子剑指玄夜,视死如归。 雪族的弟子,不管是族规,还是他们从小受到的教导,都是以天下正义为先,守护苍生万民为己任,自己生命为后,就算明知会死,就算明知道对上玄夜,于他们来说是螳臂当车,也依旧不畏。 这就是他们的信仰! 真不知该说他们不懂变通,还是勇于奉献的好。 玄夜一声冷嗤,根本懒得解释,殷红薄唇浮出一抹轻蔑弧度,“就凭你们?就是你们的老祖来了,也不能奈本主如何,你们几个游兵散将,不知死活。” “上!”不再废话。 十几名弟子挥舞着手中长剑,一拥而上。 玄夜唰地转头,额前暗红的发随风而起,颀长身躯没有任何动作,一股劲风却随之而出,宛若实质,将几名弟子扑至他面门的长剑,顷刻之间扭曲成一条银蛇,“碰碰”断裂,四下飞溅! 那几名弟子,也“啊”地惨叫着,被整个掀飞了出去,身上跟着有无数血花飞出,染红了周遭的片片白雪。 玄夜转身,血纹密布的俊脸面无表情,头也不回,“本主只说一遍,你们口中之事,非我所为别,再胡搅蛮缠,便让纳兰雪衣来为你们收尸。” 嗓音低哑,冷淡至极。 领队弟子莫修伊艰难站起身来,手中之剑再度对向玄夜,衣襟微微,“我雪族弟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你就休想走出雪域!” “没错!” “你个魔头,还想狡辩!” “鬼作恶多端,何时又承认过?” 旁边的几名弟子也踉跄站了起来,执着地再度挥剑。 他们一定要拖住这魔头,族老和其他弟子肯定在来的路上了,此时他落了单,浑身气息似乎也不是很稳定。 机不可失,不能让他给跑了! 玄夜却是一个眼神都未回去,举步离开,暗眸犹若血染。 “想走,没那么容易!”莫修伊不顾身上的伤,手持长剑,倾身冲了上去。 玄夜猛地回头,五指成爪从衣袍中探出,掌心径直对上冰纹长剑,“碰”地一声脆响,非但没入玄夜之身,反倒震得莫修伊手臂都一阵木然! 乍然对上那暗红嗜血的眼,莫修伊浑身入陷泥潭,无法动弹! 还未来得及反应,玄夜五指猛地一扣,便将那锐利长剑震成了无数片,下一瞬,“咔嚓”一把遏住他的喉咙! 玄夜眸中戾气暴涨,缓缓提臂,“找死。” 轻而易举的模样,犹如拂起一片雪花,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师兄!”其他弟子一见莫修伊的危险情形,顿时急了,齐齐冲了上去。 可是,就是他们这种级别的弟子,哪是玄夜的对手,还未冲到跟前,便被玄夜拂袖一股罡风就给打飞了出去,吐血,落在周围的雪地里满地开花。 而玄夜,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过去。 莫修伊感觉喉咙几欲断裂,却无丝毫反手之力,白皙的面颊憋成了绛紫色。 玄夜眸中血红滋长而出,手劲徒地加重,那一瞬间,几乎听到了喉骨炸裂的声音! 第800章 你相信我吗? 于玄夜来说,对付他们,就和捏死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可就在莫修伊命悬一线之际,千钧一发之间,一道老者的震声厉喝赫然而来,苍厉怒喝,夹着雷霆之怒,“住手!” 玄夜却是充耳不闻,妖红的薄唇勾出一抹邪肆弧度,直到一道熟悉到他灵魂深处女音随疾风飘雪而来,“玄夜!” 他指尖一个哆嗦,几乎是反射性地缩了一下手。 兮月? 玄夜眸中的嗜血光芒,都如退潮一般,瞬息之间,闪烁着收敛了些许。 他身躯僵了僵,没有转身,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赶紧掩饰一下自己的犯罪现场,有点慌乱。 玄天机飞身落下,老眼沉沉对上玄夜缓缓转过来的身躯,身后一众几十名弟子如雪花一般,在他身旁飘飞而下,将玄夜团团围住。 没想到竟是鬼王之子,玄夜! 听得凌兮月那么一声急呼,在鬼族之中不作他人选,玄天机自然一下便猜到了是谁。 只是这个念头刚从玄天机的脑中闪过,他便正面对上了眼前的墨衣男子,刹那间,玄天机老眼之中猛一个激灵,像是平底忽然起了一场风暴,“北辰琰——” 他的脚,都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半步,白须微颤。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亲眼看见,北辰琰在落崖的那一场混战之中,被大火吞噬,尸骨无存! 可眼前的这个人为何和北辰琰如此相似?虽然他的脸被血纹覆盖,有些变化,但其余种种,就是北辰琰没错啊。 不是不是,气息还是不一样…… 但他若真是北辰琰,为何又成了鬼王之子玄夜? 听得玄天机那脱口而出的名字,玄夜血瞳微眯了眯,莫名觉得十分熟悉,可这仓促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还有对方的表情,也十分古怪。 “玄夜,快住手!”凌兮月飞身赶到,眸光焦急看向玄夜。 不能还未问清楚事情究竟,又让他和雪族交恶! 他的气息极不稳定,怎么回事? 这个时辰…… 血咒要发作了吗? 周围寒风阵阵,凌兮月焦急而来,自然没听到玄天机刚刚脱口而出的话。 玄天机这才猛然意识到,凌兮月也在身边,那双苍厉老眼之中顿时浮现出一股复杂色彩,冥北关外一战,当时的情形他是亲眼目睹过的。 陷入沉睡的北辰琰,也是由他一路带回雪域的,对于凌兮月和北辰琰的事,在雪族中,玄天机算是最清楚的。 此情此景,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人到底是谁,难道这世界之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玄天机眸光冷下来,“还不放人!玄夜……” 玄夜看了凌兮月一眼,随后一个挥手,便将手中提着的莫修伊给甩了出去,犹如破布袋,丢到旁边的雪堆中,雪族弟子快速过去将人扶起来。 “师兄,没事吧?” 其余十几名弟子也多多少少,受了不轻的伤。 凌兮月眸光纠结看着玄夜,她很想立刻到他身边去,给他查看一下究竟情况,可理智还是战胜了她的本能反应。 “不愧是鬼王之子,够狠,够绝。”玄天机老眼怒视对面之人,“你们鬼族造的杀孽还不够?如今竟拿无辜村民泄愤!这三山五部尽数被屠,简直天理不容,本座今日便替天行道,拿你这魔头的血来祭这数百亡魂!” 说话间,玄天机手中长剑直指玄夜。 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北辰琰,既已是鬼族之人,行了这灭绝人性之事,他们雪族就绝对不会容他在世! 玄夜轻“嗤”一声,殷红薄唇轻勾。 他没有解释,也根本不想再多费口舌去解释,寒声冷冷,“你不是本主的对手,若是不想再添亡魂,就立刻让开。” 他扫了周围持剑对着他的几十名弟子,眸色冷淡,最后将视线落到了凌兮月身上,光影沉浮不定。 “狂妄。”玄天机冷眸对去,手持长剑亲自动手,白袍随风鼓动,“结阵!” 周围刀光剑影,大战一触即发,却被凌兮月一言打断,“等一下!” “兮月?”玄天机看向凌兮月。 这丫头要做什么? 凌兮月看了玄天机一眼,蹙眉抿了抿唇,没说话。 随后,她转身缓缓上前几步,到玄夜跟前,清眸静静,对上他的眼,一字一句几乎是从喉咙深处中挤出,“是你吗?” 她不相信任何人说的话,但她需要他的一个答案。 风雪撩起她的长发,凌兮月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才几秒时间,便已隐隐捏出汗来,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声音。 不是他,千万不要是他…… 否则,她该如何面对? 即便是受血咒控制,那也是活生生的数百无辜生命啊! 小石头,阿蛮嫂他们,何其无辜?她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是她惹得玄夜追至雪域,以及她对玄夜的狠心不顾,她的疏忽,才导致这般局面! 不怪他,都是她的错啊! 凌兮月此时连呼吸都屏住了,好像等待着一场生死审判。 “兮月,和这杀人如麻的魔头有什么好说的?”玄天机对凌兮月的做法很是不解,一想到疾风部落的惨烈画面,便无法遏制怒火。 周围雪族弟子一个个也是眸光泛红。 雪族落崖一战,还未有机会报仇,便又出了这样灭绝人性的惨案。 即便不是玄夜亲手所为,那也是鬼族干的好事,身为鬼族的少主,这一笔账不管怎么说,都能算到他的头上! 玄夜对着凌兮月的眼,血瞳深深,“你相信我吗。” “你说,我便信。”凌兮月不顾周围的眼神,只想听他说,迫切的想要这个答案。 “兮月!”玄天机愕然看向凌兮月。 这丫头着了魔了吗? 说的是什么话! 玄夜眸光深处猛然悸动,唇畔似乎隐约的,有了一点笑意弧度,浅浅的,在昏暗的天光下不甚明了,却仿佛能融化了整个雪域的万年幽冰。 他说:“我没有。” 第801章 你说,我便信! 凌兮月攥紧的拳头豁地松开。 她的眸中,也劫后余生般,瞬间云开雾散! 虽然她能理智的区别,即便那些人真玄夜所杀,她也不能怪他,只能陪他一起去为这一场杀孽赎罪,可又有什么结果,会比不是他所为好呢? 玄夜看着少女那徒然松开的眉宇,血瞳再度清明了几分,他看出来了,她真的相信他。 就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不需要任何解释,她就真的相信了他! 这种感觉……好熟悉。 他好像不管不顾,什么都不去想,紧紧地抱住这个人,再也不要分开! 和凌兮月分开的那一晚,玄夜血咒发作,他无法控制自己,为了不伤害到无辜之人,玄夜便没有回疾风部落,而是往荒无人烟的雪山深处躲了去。 这就是那一晚,疾风部落打猎晚归回来的人说,在山中看到了红眼怪物的由来…… 那一次血咒发作很是厉害,以至于玄夜险些彻底失魂入魔,即便血咒褪去,他都依旧没办法将自己的状态稳定下来。 所以,他便只能一直躲在山谷深处,就是因为他不想伤到无辜之人。 他好不容易,让自己的状态恢复得稳定一些,想继续去寻凌兮月,却遇到了女王派来查看的雪族弟子,被堵住了去了,说他杀了三山五部包括疾风部落的数百人! 玄夜意外之余,也迅速过去查看。 尸体上所有的痕迹都表明,他们是被鬼族功法所杀,最重要的是,他竟在那些尸体上,感觉到了类似于血咒的残余力量,让他无从辩解。 当然,玄夜行事又何曾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他那懒得应付的态度,再加上雪族弟子们已经先入为主,认定了人是他所杀,便一路追踪,是而才有刚刚那一幕。 玄夜也被彻底激怒,差点真下杀手。 午夜,又快到玄夜血咒发作的时间了,他已经感觉到了失控,凌兮月若晚来一步,这十几名雪族弟子,或许已经殒命于此! 可凌兮月相信,却并不代表玄天机和雪族弟子们会相信。 他们已认定,玄夜就是屠杀三山五部的罪魁祸首! “本座就知道你会抵赖不认,堂堂鬼王之子,居然敢做不敢当,不过鬼族之人有何信誉可言?那几百具尸体证据凿凿,岂容你三言两语就能狡辩?”玄天机冷哼一声,叫住凌兮月,“兮月丫头,休听这个魔头胡言乱语,鬼族之人最擅巧言诡辩,也不必与他多作废话,拿下再说!” 玄天机可没忘,还有一个凌兮月。 即便他们无法将玄夜拿下,若加上凌兮月,绝不是难事! 可是,谁都没想到,凌兮月竟转身对向雪族众人,眸色凛然,言辞肯定,“三尊者,不是玄夜做的,真凶另有其人,如今当务之急,是搜寻三山五部看是否还有幸存者,查明真凶!” 玄夜看着挡在他身前的纤影,薄唇轻抿着浅浅微勾。 玄天机身躯僵住,愕然,“月丫头,你怎么了这是?真凶就在眼前啊!” 瞧兮月的样子,似乎与玄夜已有过交集,难道说,看着玄夜的脸,她想起了什么? “皇甫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莫千影也很是惊讶凌兮月的话,眉头紧拧着看过去。 周围几十名雪族弟子纷纷传出悉率声响,神色各异。 “那是玄夜,鬼族少主,皇甫姑娘怎么了?” “这样的魔头,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人得而诛之!” …… 对于凌兮月那明显护着玄夜的做法,大家震惊又不解。 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一场屠戮,不是玄夜亲手所谓,那作为鬼族少主,鬼族做的,也和他脱不了关系,如今三族维持数千年的和平局面早已被彻底打破。 之前的一桩桩血债,也让鬼族与雪族和皇甫两族重回生死宿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此时玄夜落单,瞧着气息紊乱,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何能错过? 当然要趁机将他拿下,绝对不能放虎归山!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凌兮月迎着大家不解,甚至于还有些指责的眼神,沉声缓缓,“这件事情恐怕没有大家表面看见的那么简单。” 她看向玄天机,“三尊者,不如先让玄夜离开,我可以为他作保,待查清楚了究竟,再作定论可好?” “皇甫小姐,你怎么护着这魔头?”莫千影无法理解。 他手中之剑指向玄夜,雪白襟袖随风微微,“你看清楚,他可是鬼王之子,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你竟为他辩论?” 凌兮月咬牙。 她护的不仅仅是玄夜啊! 雪族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玄夜的对手,她最清楚不过。 即便再加上她,都根本无法控制玄夜,除非雪族的所有至尊族老都到场,所以继续纠缠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这些话,凌兮月无法一一向大家解释。 若是让他们知道,玄夜很快就要血咒发作,他们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她不想看见任何一方受伤,所以如此两难处境,只能从中周旋。 她是在救所有人的命! “不行!”可玄天机当即一声便拒绝了凌兮月的请求,也是铁了心,“今天,本座定要拿他的血,来祭奠我雪域遭此大难的数百亡魂!” 白眉随着霜风飘飘,一派冷肃。 “没错!” 几十道剑光齐指玄夜。 雪族弟子义愤填膺,沉目以对。 就算死又如何?只要能拿下这魔头! 玄夜冷“呵”一声,面庞之上血纹若隐若现。 已为凌兮月忍了几番恶言的他,此时也不再忍让,启唇淡淡,嗤道,“不自量力,那本主就给这雪域,再添几十道亡魂!” 话音落罢,无形的气浪将玄夜头顶的斗篷猛然掀开,一头暗红如血的长发,飘然而出,随风狂舞。 他浑身杀戮气息暴涨,好像有实质的血雾,从他颀长身躯弥漫而起! 不信是吧? 那他就坐实这罪名,染红一片雪域给他们看! 玄夜的眸光瞬息之间,被鲜血浸透了一般,谁都还未反应过来,甩手一掌轰出,便将十几名雪族弟子扫飞上了高空! 喷出的血光顷刻之间,染红了一片夜空! “玄夜!”凌兮月瞳孔骤缩,一步拦到玄夜身前,“住手!” 第802章 谁的阴谋? 玄天机白须横飞,见此,持剑飞身化作一道清虹,朝玄夜攻去,“兮月,还等什么,拿下这魔头,无需与他废话!” “兮月,让开。”玄夜双眸绯红,长发狂舞飘飘,余光瞥了眼御剑结阵冲上来的雪族弟子,头也不回,再度一掌轰出。 黑暗力量席卷着飘雪漫天! 凌兮月咬牙,飞身而过,双手一托一股内力震出,将玄夜的那股攻击化解,爆裂的“轰隆”巨响,震动山野,周围雪花飘飞的雪花顷刻间蒸为空气。 功力高深如她,都被震得猛一个跌退。 玄天机也被逼得倒飞数丈,眸露惊愕之色。 “兮月!”差点就伤到了凌兮月,玄夜眸光骤紧收手。 凌兮月快速稳住身躯,拦在玄夜和雪族一众弟子之间,清眸狠睨向男人,“玄夜,快走吧,算我求你了!我一定会帮你查清楚究竟是何人所为,走啊!” 再打下去,绝对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兮月?你在说什么?”玄天机是完全不懂凌兮月和玄夜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皇甫小姐,不能放这魔头离开!”莫千影和莫修伊师兄弟两从后方再度飞身前来。 特别是险些命丧玄夜之手的莫修伊,俨然已经将玄夜视作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玄夜暗红长发飞飞,对着凌兮月那近乎请求的眼神,薄唇紧抿。 凝了几秒后,他终于松口,却朝她伸出了手,“跟我走。” “不行,我不能跟着你走。”凌兮月当即拒绝。 虽然,虽然她很想牵上那双手…… 但还有些话,她还没向雪衣说清楚,她必须得给雪衣一个交代,再加上这件事情,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像是个阴谋,将所有人都套在里面。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有人在背后故意挑拨! 所以,她不能就这样跟玄夜走,她要留下来将事情查清楚,不仅仅是为了给玄夜洗脱罪名,还有三山五部枉死的那些人,小石头阿蛮嫂山叔…… 她心中有愧,不能一走了之。 玄夜眸光暗沉下来,双眸凝着对面少女,眼中压抑着怒火。 “想走!” “不准走!” 莫修伊举剑对向玄夜。 雪族弟子纷纷冲上去,将玄夜团团围住,都做好了以死对抗的决心。 凌兮月眸光微暗,一股无形的气旋缓缓在她袖中掌心凝聚,可就她准备出手拖住雪族一众时,暗夜之中传出一道鬼厉般的嘶哑声音,随风而来,“少主!” 紧接着,数百道黑影犹如潮水扑至! 从夜空中,周围的枯枝林木之上……接连飞下,黑影一片片,出现在玄夜身边,反将雪族弟子包围,在这皎白的雪域大地,尤为明显。 就像早已埋伏于此! “少主,你没事吧?”毒王到玄夜身边,紧张询问。 玄夜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鬼族一众,对着毒王那“关切”的眼神,暗眸深了深,没有说话,眼神之中似乎有一些疑问。 瞧着眼前忽然变故,走向了失控的情形,凌兮月心中涌出一阵不好的预感来。 她清眸暗恼瞪向毒王一众。 来得真是巧! 果然,玄天机手持长剑,清光闪烁,唰地指向玄夜,冷哼着嗤道,“不愧是鬼王的儿子,好手段,竟拿数百道无辜性命,做一遭引蛇出洞,比你老子有过之无不不及!” 雪族弟子正色肃然以对,明显敌强我弱的形式下,依旧秉承着大族沉静不惧之风范。 “废话少说,玄天机。”毒王黑袍广袖一舞,带出一股罡风,“是时候算一算冥北关外的围杀之仇了,这一次,本王倒想看看还有没有人会来救你们!” 冥北关外,皇甫家族和雪族一众,联手杀了大司命,七个兄弟如今也只剩他一人,这仇他一直都记着! 说完,毒王还特意狠睥了一眼凌兮月,挥手而下,“杀——” “休得张狂!”玄天机哼一声,飞身对去。 “杀!”雪族弟子持剑迎上。 刀光剑影,雪族弟子和鬼族一众迅速战到了一起,皎白的世界顷刻之间鲜血飞溅,杀气弥漫肆虐,兵戈相向,天上地下不断有人影火花相撞爆裂。 十几名雪族弟子结阵,手中玉剑化作一条剑河,朝玄夜攻去。 玄夜眸生懊恼,起手一掌便将那剑河击破,十几名雪族弟子也四下飞落。 凌兮月眼疾手快,上前一股内力散出,将众雪族弟子接住,送落在地。 她迎面对上玄夜,抓上他的手,“够了,带上你的人,立刻离开!” “你还没发现?”玄夜瞥了眼刀光血影的混战,淡淡一声,有些无奈,“他们不会听我的。” 凌兮月当然发现了,所以才会如此懊恼。 可现在即便知道背后有人作祟挑事,事已至此,也是有嘴说不清。 她相信又如何?只有她一个人相信是不够的。 她不明白的是,为何鬼族的人,会如此费尽心机,来设计玄夜和雪族彻底对立结仇! 玄夜不是他们的少主吗? 有这个必要? 玄夜虽未动手,却在旁冷眼看着鬼族一众围剿雪族。 他为何要阻止? 鬼族和雪族本就是死对头,作为鬼族少主,他的做法无可厚非,没有加入战斗亲自动手灭杀,便已是最大的仁慈,更何况还有刚刚的纠缠牵扯。 玄天机手持碧霄剑,和毒王对战,力压毒王一筹,可毒王擅长的从不是内力高低,他趁着玄天机应付背后鬼族袭击时,抬手一股化骨散朝他掷去。 玄天机虽然及时避闪,却是一个不慎,还是沾到了一些,手背立刻褪了一层皮,“呲呲”燃烧着,顷刻间血肉模糊一片,化骨散毒效之凶悍,立刻便见了白骨! 这猛然剧痛,让玄天机手颤着,无法持稳碧霄剑,坠落在地,他的唇瓣也立刻变得乌青,整个人徒得虚弱下来。 “师尊!”莫千影和莫修伊击开纠缠过来的鬼族高手。 凌兮月扭头一看,“三尊者!” “哈哈哈哈……” 毒王发出猖狂大笑。 他今天,定要将冥北关外之仇,数倍奉还! 第803章 厮杀混战! 凌兮月恼斜玄夜一眼,也顾不上其他,飞身回到玄天机身边,食指中指一并,在老者胸前“碰碰”几下疾点,阻止毒气攻心,又给他服下一枚解毒丹。 战斗暂时僵持了下来,纷纷停下,两方对峙。 “兮月,不用管我,快拿下那个魔头!”玄天机稳住身子,“快啊!” 雪族已经完全落了下风,继续下去,只会是全数覆灭的结局,但只要拿下玄夜,就什么都好说,而他们都无法奈何玄夜,只有兮月能做到! 凌兮月眸中暗沉,须臾,她纤手探出,五指虚空一抓,落地的碧霄剑凌空而起在手,隔着疾风飘雪指向对面男子,“玄夜,跟我回雪族,我不想跟你动手。” 她不能随他走,他也不肯走。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随她一起回雪族! “回雪族?”玄夜笑了,唇畔笑意邪肆,“回雪族作何?拿我问罪么?” 可笑,他什么时候,需要旁人来定罪了?不管做与没做,有罪与否,他都不屑于旁人来定论。 他玄夜想做什么,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更遑论是雪族,纳兰雪衣! “玄夜!”凌兮月怒目对去,恼于他的如此态度,她一字字,咬牙切齿,“我相信你,就当是为了我,现在随我走,还来得及,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也相信我好吗!” 他们之间原本就隔着两族鸿沟,她不想和他越走越远,现在还来得及。 今日若再让他亲手屠杀雪族弟子,她就真的没办法无视这些了! 他们非得越走越远吗? “少主,还等什么?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伪君子,道貌岸然,杀一个便少一个,生活在光鲜亮丽世界中的人,永远都不可能理解永无天日之人的痛苦。” 这些人凭什么高高在上地谴责他们? 毒王在旁寒声怂恿,“为了我族的千秋大业,这些人都必须死!” 这边,刀光剑影飞闪,杀气弥漫,而山谷不远处的暗黑一角,两道身影并肩而立,姿态悠闲。 左边站着的男子,绯衣如火,魅眼狭长,那一头白发随着寒风飞飞扬扬,与那冰天雪地的色彩如出一辙。 他瞧着不远处混乱的情形,笑意邪邪,“啧啧”两声,“如何?本公子说了让你莫着急,会给你安排一场好戏,如此,可不比直接出手来的更为爽快?” 玄冥! 右边的纤影发出一声讥笑,“凌兮月,没想到吧,你也会有今天。” 说着她眸光阴险微眯,红唇轻吐,“不,这样还不够,我要让玄夜亲手杀了凌兮月,或者让凌兮月眼睁睁的看着玄夜赴死,让他们一个个,都生不如死,方才解我心头之恨!” “最毒妇人心。”玄冥摇头,又啧啧两声。 那抹纤影双手紧攥,指骨森白,“都是他们,是凌兮月,害我变成这般人不人不鬼的模样,他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定要让他们数倍奉还!” 借着雪地折射出来的微光,可以隐约看见,女子紧攥起的手背上,隐约有类似于血纹的东西,诡异浮动。 玄冥嘴角轻勾,看过去的眸光落在玄夜身上,一阵晦涩,“慢慢看吧,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时,玄夜的身躯猛然一个颤栗! 身躯控制不住软了一下,却被他很好的掩饰了过去,只是面上血纹的色彩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深,被周围的雪光映得极为刺眼,呼吸也急促起来。 “跟我回雪族!”凌兮月当然看见了,一声焦急,隐约带出一丝仓促恳求。 玄夜血瞳深深对着凌兮月,缓缓两字,就如她先前的回应,“不行。” 他可以将他的命都给她,却不能随她回雪族。 “玄夜!”凌兮月真是要被逼疯了! 到底要她怎么做? 玄夜发令,薄唇轻吐一字,“杀。” “杀——”鬼族一众杀气再度暴涨,暗影四下飘飞,在玄夜的一字命令下,重新朝雪族一众袭去,大有灭绝之势,毒王仰天发出猖狂大笑,放手一战。 凌兮月眸光骤狠,将玄天机往身后弟子手中一送,甩手一掌轰出,十几道鬼影瞬息化作虚无! 非要战是吧? 那就杀出一条血路,搅混了这一池水再说! 毒王愕然,没想到凌兮月的功力,竟已到如此境界。 他眸光一阵阴险闪烁之后,转眼看向玄夜,“少主,先杀了这个女人!” 谁知,毒王的话音还未落句,玄夜的眸光便锁在了他的身上,那眼神好像能将周围的空气凝成实质,将他冻结,让毒王打心底狠狠颤栗了一下。 男人那危险至极的眼神,再明显不过地向毒王传达一个信息: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死,但唯独不能动她。 毒王懊恼,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这也才想起,虽然玄夜已经不是那个人,也不记得凌兮月,但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他都能为她伤了两位司命,自己竟昏了头让玄夜杀了她。 两族交战,血光漫天。 虽然玄天机已身负重伤,失去了大半对战的能力,但有凌兮月加入,鬼族一众又怎么会是对手? 毒王的一切攻击,对于凌兮月来说,更是无效,冥北关外他早就尝试过。 一把五毒粉杀过去,他妈就和面粉没什么区别。 毒王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凌兮月,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少主!” 毒王疾呼求助。 玄夜皱眉,身躯俊挺笔直仿佛没有任何动作,但下一秒,他便出现在那混战中心,暗红长发飞扬,落下一片残影,体内冲出的一股气浪,将雪族弟子结成的天罡阵瞬息冲破。 雪影飞溅,刀剑断裂! “噗——”莫千影倒地,晕死了过去,呕出的鲜血染红了一片皎白雪地。 本就重伤,体内还有余毒未解的玄天机,也根本承受不住玄夜体内暴涨的力量,沾之便被击飞了出去,老者纤瘦的身躯重重撞上一株云杉,古树爆裂断开! 玄天机落地吐出一口乌黑鲜血,仙风道骨的白袍上鲜血斑驳。 凌兮月一掌将毒王打飞出去,瞧见雪族弟子死伤一片的情形,眸光狠颤着一个震荡! 第804章 月儿,过来! “三尊者!” 凌兮月迅速将人扶起来。 玄天机咳出一口血,染红了他银白的胡须,“兮月,快,快走。” 玄夜真的太强了,他们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兮月也绝对敌不过的! 凌兮月眸中恼怒加盛,睥向玄夜。 别逼我! 就在这时,寂静的雪域远处一阵箫声凭空传来。 箫声“呜呜”,犹如碧海起狂澜,若虚若幻,如鸣佩环,从四面八方随着寒风阵阵而来,无孔不入,却又不知来处! 玄夜寒眉紧蹙,这声音扰得他眉心刺痛,脑中肿胀,有些不舒服。 鬼族一众也警惕起来。 “嗖嗖嗖!” 一道道无形的风刃,紧接着伴随着那箫声音而来! 雪花飞舞,随音缓缓旋转而生,凝聚成冰,看似极慢,却好似又快到了极致,最后快若闪电应声而来,一片“噗噗”声响! 猩红血花飞溅,染红雪域! 鬼族围剿在雪族弟子周围的十几道黑影,闷哼倒地。 其余鬼族一众,也被那箫声带起的雪花寒风,被逼得连连倒退。 连毒王都不能避免,唯玄夜纹丝不动,只那一头暗红长发撩动得越发张狂,好似结了一层冰霜冷意。 凌兮月乌发飘飞,辨出那声音来处,但她转眸看去的眼神,不见多少惊喜,越发复杂。 这下,事情就越发无法控制了…… “师兄!” 雪族弟子们却是大喜,忍不住欣喜出声。 太好了,这是他们雪族的地界,岂容鬼族这等宵小之辈一再猖獗! 箫声回荡在雪域山谷之中,那银月微微的夜空,一道雪白身影逆光飘然而下,襟袖微微,仙气凌然,雪地折射出的冷芒,给他绝世面庞渡上一层清辉。 “纳兰雪衣!” 毒王瞪着来人懊恼一声。 而随纳兰雪衣而来的,还有数百名雪族高手,顷刻之间将鬼族一众反围其中,还有六尊者和七尊者也都在列,开阳和摇光两位尊者。 足以可见雪族此次也是动了真章! 纳兰雪衣飞身落下,手中玉箫轻旋一舞,负于身后,清冷墨瞳睥向玄夜和鬼族一众。 这时,重伤的玄天机被两名雪族弟子扶了起来,和其他受伤的雪族弟子,快速退至增援的雪族后方,手中冰纹长剑出鞘,齐齐对去,与鬼族对峙。 “三师尊,没事吧?”纳兰雪衣眸光微沉检查玄天机的情况。 “没事,一点小伤,为师还受得住!”玄天机是个硬骨头,梗着一口气不服软,说着恼斜向鬼族一众,“玄夜,你等在我雪域做下如此滔天杀孽,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 他看向徒儿,“雪衣——” 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他们全身而退! 纳兰雪衣沉沉一下点头,转眸看回去,面色漠然地对上玄夜同样看过来的眼神。 四眸相对的瞬间,冰冷的雪域,都好似都火花闪烁而起。 冷淡一眼后,纳兰雪衣终于将眸光,落至还站在那处的白衣少女,眸色加深,“月儿,过来。” 听着纳兰雪衣那与往日明显不同的语调和嗓音,凌兮月心中莫名窒闷,看来这一次,雪衣是真生她的气了。 不过确实也是她没做好,又将雪衣丢在了身后。 但她真不是有意的,谁知道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 只是此时,所有的解释都太过苍白,现在也不是解释的好时候,更何况,如此情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凌兮月匆匆忙忙离开冰城究竟所为何事。 她现在多说一句,都会是雪上加霜。 凌兮月微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浊气,无奈,什么都没说,提步过去。 可是凌兮月才刚踏出一步,背后便传来玄夜冰冷刺骨,犹如地狱而来寒冽嗓音,其中蕴含着的恐怖森冷,让人毛骨悚然,“不许过去!” 凌兮月身躯一下滞住,就这样停在了两人中间。 “月儿。”纳兰雪衣嗓音微沉,墨瞳定定看着凌兮月,绝世面容漠然无情,但那背负在身后握住玉箫的手,却不断收紧,森白的骨节比那雪地的色泽,还要刺眼。 他从不知道,原来极北之巅的风是那么冷。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放手的打算,可为什么,偏得要在这最后一刻,给他致命一击? 是紧张想求一个答案,还是害怕她又一次不会选择自己,是生气她一次次背离,还是为了自己心底的一份不甘而较劲,已经说不清楚。 月儿,过来。 就算是一次,选择站到我身边来,一次就好。 “站,住。”玄夜的嗓音也骤地加重,一字一句,寒眸死死凝着凌兮月的背影,似要将之看穿,“不准过去!” “够了,都给我住口!”凌兮月咬牙一声恼喝,扫袖一挥带起一片疾风。 她回眸狠睥向玄夜,压抑了一天的怒火喷涌而出,“我再说最后一遍,立刻带着你的人,滚出雪域!” 屠杀三山五部事情还未查清楚之间,不能再徒添伤亡,加剧玄夜和雪族的误会了! 玄夜眸光死对着凌兮月的眼,眸光猩红,浑身暴戾之气犹如潮水蜂拥。 她选择纳兰雪衣? 她竟然敢选择纳兰雪衣! 凌兮月冷眸瞪回去,还嫌事情不够乱? “不行!” 雪族之中立刻却传出异议。 除了玄天机外,包括开阳和摇光两位尊者,此时都上前跨了一大步,白袍飞飞,面上神色一派肃然,俨然一副时刻防止鬼族偷跑一人的阵仗。 如此大好机会,不管是新仇旧怨,雪族都不可能放虎归山。 毒王冷嗤,“可笑至极,本王还怕了你们不成,需要你们这般伪君子来假情假意?” 凌兮月直接无视毒王,快速抬手制止那一触即发的战火。 她双眸发紧看向纳兰雪衣,“雪衣,你听我说,以前的恩怨暂且不提,但三山五部的事情,不是玄夜做的,这事其中有误会,你给我一点时间查清楚,我发誓,一定给雪族和三山五部的村民一个交代,好吗?” 她知道,自己到底是一个外人,即便费尽口舌,都不可能说服雪族弟子尊者的,也无法命令他们。 只有纳兰雪衣,他能一言决定! 第805章 注定只能活一人! “有何证据。”纳兰雪衣淡漠四字,眸光静静,一直看着凌兮月。 凌兮月赶紧开口,“我问过,玄夜亲口说了,不是他做的,其中必定另有曲折,如今当务之急是搜寻幸存之人,查明真相,到时再作追究也不迟!” 玄夜薄唇勾出一抹轻蔑弧度,淡“嗤”了声。 还说这些做什么?他也不需要其他人来相信!不过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很是顺耳,他很是喜欢,也不介意多听一遍。 纳兰雪衣墨瞳深深,看着眼前神色紧张的少女,许久,许久。 “魔头之话不可信,皇甫小姐,你莫被他给迷惑了!” “没错,鬼族干的这般丧尽天良的事还少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 …… 雪族弟子义愤填膺,纷纷冷声开口。 甚至于对凌兮月都有了点意见,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何,一再维护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这若是往重了去说,这可就是叛族的大罪! 对于大家的质问,凌兮月半声未吭,眸光一直对着纳兰雪衣的眼。 好似被纳兰雪衣那漠然不动的态度影响,大家的指责之音也渐渐沉寂下来。 周围寂静深深,落雪飘零,纳兰雪衣也那样静静的对着凌兮月的眼,无声到几乎让人窒息,久到凌兮月几乎不忍与之对视,男人才淡淡开口,“月儿,你就那么相信他?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只有纳兰雪衣知道,凌兮月没有选择他,她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玄夜,维护玄夜,她害怕他会伤害到玄夜,害怕他们会误解玄夜。 他才是被遗弃的那一个…… 她竟要代替玄夜给他交代,以什么身份? 对着纳兰雪衣那满是伤痛眼神,凌兮月猛僵了下。 不仅仅是因为纳兰雪衣的这偏离了重点的一声质问。 还因为,这听着无比熟悉的一句话! 只是那说话之人,好像不是他。 这世间之事,仿佛一个轮回,男人疯狂质问的话语言犹在耳,在此刻隐约响起,“月儿,你就那么相信他,你对纳兰雪衣,就那么深信不疑?” 只是这话,是谁说的? 凌兮月脑中猛地传出一股剧痛,好像一根钢针徒然刺入太阳穴,激得她身躯一个踉跄,猛地抱头往旁边的雪地倒去。 “兮月!” “月儿。” 玄夜血瞳骤紧,飞身过去。 纳兰雪衣眸中冰封的冷漠也顷刻皲裂,浮出忧色,如风一般快速飘然飞去。 “兮月!”可到底还是离得近一点的玄夜,他快上了一步,一把接住了软身倒下的人。 而人落到了他的手中,他又怎么会让纳兰雪衣触碰?眸光紧张看着凌兮月的他,头也不抬,随即起手便一掌扫了出去,对上纳兰雪衣欲伸过来的手。 掌心相对,当即“轰”的一声爆裂巨响! 一圈骇人心神的罡风,犹如水之涟漪,但那扩散而出的速度,却是快到极致,震得雪花漫天而起,化作水雾,也震得纳兰雪衣墨发凌舞,倒飞后退。 “雪衣!” “少主——” 雪族之人担忧迎上去。 纳兰雪衣落地稳住,除了衣衫和发丝微有凌乱之外,竟无任何异样,连他几位师尊都不知道,他的功力什么时候,竟已达到这般境界。 可以说和凌兮月不相上下! 但凌兮月身上的,可是皇甫家族大祭司的数百年功力啊! “兮月,怎么回事?”玄夜紧搂着怀中少女,瞧见她痛到扭曲的面庞,赶紧将他身上那股绯红之力,渡入她的体内,低哑嗓音温柔安抚,“没事的,没事。” 再是生她的气,气她刚刚竟又选了纳兰雪衣,但终究还是,只要她稍微皱一下眉头,他便可以不顾一切,到她身边去。 可也是因为牵动体内血咒的力量,浑身淡淡的绯红之力萦绕升起,玄夜一下便感觉到了即将突破他控制极限的冲击,让他浑身紧跟着,猛一狂颤。 而这一次,玄天机清楚地看见了。 老者忍着伤痛,一声厉喝,“雪衣,机不可失,快杀了这魔头!” 纳兰雪衣看着依在玄夜怀中的白衣少女,墨瞳之中的黯然越积越深,最后变成了无尽黑暗,雪白袖盈一舞,手中玉箫不知何时已换成了长剑,“杀。” 随着这一声令下,雪族数百名高手飞身而起,或结杀阵,或单枪匹马,冲向鬼族一众,手中冰剑耀得四下银白一片,犹如漫天霜雪骤降。 脑中剧痛一阵阵袭来,让凌兮月脑子浑浑噩噩一片,浑身瘫软。 刚稍微缓过神来,便见整个山谷都陷入了混战之中。 鲜血肆虐,杀气冲天。 而纳兰雪衣,他手中的冰铸长剑直指玄夜,襟袖随霜雪微扬,冰冷的剑芒映在凌兮月眼中,耀得她清眸一阵刺痛,跟着心脏都是猛地紧缩。 有飞雪点点,落于男人绝美的眉宇之间,美的灿烂,却又寂静。 男人嗓音淡漠如冰,薄唇轻启,一字字,“北辰琰,你与我,注定只能活一个,这就是我们的宿命,逃不开,避不过。” 他试过挣扎,却终究还是要被命运捉弄。 “不!”凌兮月一把抓住玄夜的手,死死抓住不放。 玄夜身上的血咒若是发作,不仅是雪衣,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的! 此时的她,只想阻止两方这根本没有必要的一场厮杀,她不想看见任何人受伤,却没能真正明白纳兰雪衣话中的意思。 他说的是,北辰琰,而不是玄夜。 只是纳兰雪衣的声音很淡,头脑痛的不甚清醒的凌兮月没听见,玄夜听见了,眸中一阵起伏之后归于沉静。 似懂,非懂。 “你——”凌兮月眸光狠瞪,只是那个“敢”字还未说出口,便被玄夜按着她的软穴猛地一点,卸去力道。 待她身躯软下来,松开手的一瞬间,将她一手丢至雪族弟子之中。 几名雪族弟子接住凌兮月,快速将她护至后方,牢牢护住,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虽然因她极力维护玄夜,雪族中人对凌兮月有了点成见,但她到底还是雪族未来的王后,皇甫家族的帝姬,为人与雪族相处的也十分和洽,他们还是不可能不管。 凌兮月本就因为脑中深处一波波袭来的剧痛,浑身泛软难以自控,又被玄夜卸了力道,此刻是半点内力也无法提气,只能愤怒瞪去两眼。 “唔……”凌兮月猛地捂头,一声呻吟,脑中光怪陆离地闪烁着各种画面! 玄夜缓缓转身,墨衣袍角翻飞,暗红长发狂舞萦绕,与白衣霜华的男子隔着混战两族弟子,遥遥相对。 还未真正交手,浓郁的杀气便已将这方山谷填满! 第806章 生死对决! 月向中天,雪域皎皎。 玄夜身上的气息极不稳定,血咒的力量在他体内犹如蛮兽一样冲撞,不断撕扯着他,仿佛随时都会破体而出,又不得不强行压制下去,让他整个人徘徊在失控的边缘。 这个时候的他,最是脆弱! 只是玄夜那冷然的眉宇间,瞧不见多少痕迹,唯面上血纹越发繁复清晰。 他薄唇轻掀着一声冷哼,“那便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凌兮月眼睁睁的看着,却没办法阻止。 脑中一阵阵的刺痛,让她将唇瓣都咬破了去,在嘴角落下殷红血迹,被周围银白森冷的雪光,映得极为刺眼。 漫天寒霜之中,纳兰雪衣和玄夜迎风而对。 下一秒,犹如两股闪电,一黑一白,快若迅雷穿过对阵的鬼族和雪族众人,猛地撞在一起。 爆裂的罡风,将周围之人尽数掀飞! 纳兰雪衣手持冰玉长剑,带出的无形光弧,和玄夜手中涌出的黑色气浪相接,衣衫狂舞。 两人目光隔着三寸距离凛然相对,血瞳凛冽涌动着黑暗森然,墨瞳冷冷闪烁着冷漠流光,一股股暗劲从两人体内升腾而出,不断冲击着那无形的壁垒! 下一瞬,两道身影豁地分开,纳兰雪衣出现在夜空之中,踏雪凌空而起,手持长剑劈空而下,带动一道骇人光弧,好似要将整个地面劈出两半。 罡风落地,山谷震动! 地面应声破开一道焦灼痕迹,犹如一道疤痕,霎时贯穿这片山谷,所过之处,落雪蒸发,林木倾轧! 玄夜闪身避开,缩地成寸。 他转瞬便出现在了另外一侧,飞身而起,缓缓举起的两手之间,翻滚的乌黑气浪形成实质,犹如两股黑龙,咆哮而出。 也是这时,男人的身躯微不可见地颤了下。 玄夜的手在哆嗦,脸上繁复诡异的血纹一阵阵,冲撞着经脉根根贲起,但他的眼神却一直凝着对面的纳兰雪衣,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 凌兮月踉跄着站起身,看着打得天昏地暗的两人,低吼,“住,手,住手!” 不能再打下去了! 只是她刚站起身,脑中的剧痛,便激得她身躯一个颤栗,又猛地跌跪了下去。 “嗯——” 凌兮月闷哼着,捂头跪地。 襟袖飘飞,墨发微微凌空的纳兰雪衣扭头看下去,瞧了凌兮月处一眼,冷眸瞥向雪族弟子,眸中似有对他们没能照顾好人的淡淡谴责之意,随后冷冷几字,“看住小姐。” “皇甫小姐,危险,快回来!” 莫千影和莫修伊一左一右,将凌兮月扶起来强行往后方带。 他们也能看得出来,凌兮月现在的虚弱状态,别说过去插手了,就是连自己都没办法保护,这样的高手对决,卷进去那可是极为危险的。 一不小心,可会尸骨无存,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凌兮月恼极,她这头痛的毛病,什么时候不犯,偏偏这个时候来犯! 如此反复又反常的现象,让凌兮月再一次生出怀疑,她的身体一定被人动了手脚,这根本不像普通失忆,也不像因她夺了这具身体的意识。 玄夜也看了一眼凌兮月,眸光微动了动,黑暗涌动的血瞳之中快速闪过什么,却也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起手一掌便朝对面打了过去! 两股黑暗长龙交织缠绕着,冲撞而去。 纳兰雪衣墨瞳之中一派冰凉漠然之色,持剑朝天,一股清虹从他体内冲天而起,震得他墨发飞舞,衣衫飘摇,下一刻凌空刺向那黑龙咆哮之处。 “轰”的一声爆响,天动地摇! 两股力量隔空相撞,在那相接处形成两股半圆形的光屏,血色与清光的对峙,黑暗与纯白的擂战,炸裂而出的罡风,压得这片山坳的古树骤然低下,不断传出阵阵断裂声响。 血咒力量侵袭向全身,加上迎面而来的攻击,玄夜身躯猛地趔趄后退了一步! 胸腔之中气血翻涌,被玄夜咬牙,强行压制下去,依旧强撑着与纳兰雪衣隔空向对,寸步不让! 事至此时,已不仅仅是鬼族和雪族之间的对决。 这两人,就像是命中注定的宿敌,不管生死,谁都不肯相让,但偏偏两个都是为了心底的那一份嫉妒,执念。 玄夜嫉妒纳兰雪衣的身份,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嫉妒凌兮月一次又一次地选择纳兰雪衣,一次次将他抛之任之。 可笑的是,纳兰雪衣心底那一份几乎让他着魔的执念,也是如此。 三个人的世界太挤,无法喘息,所以,没有选择。 今日,必有一人要死! 夜空之中,两人再度撞击在一起,长剑和黑色气浪相撞,四眸相对,冰冷电光闪烁,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狠狠一掌拍在对方的胸膛之上。 两人齐齐喷出一口雪花,倒飞而出。 凌兮月瞳孔骤缩,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心脏都停滞了下。 她挣扎冲出,一时忘了自己浑身提不起力气,一下便栽倒在雪地里。 “皇甫小姐,小心!”莫千影和莫修伊死死将凌兮月搀起来,死死制住想要过去的她,同时将身边袭来的鬼影打飞。 鬼族和雪族两族高手的战斗,也在继续,这片圣洁雪白的山谷,此时被鲜血染得斑驳狼藉,硝烟弥漫,刀光剑影。 厮杀呼喊的喧嚣,扰乱了一片寂静。 玄夜撞落在一片林木之中,几个翻身稳住,单膝落地,暗红长发犹如鬼魅包裹着他颀长身躯。 顿了几秒后,他又吐出一大口血来,犹如一团梅花烙印洒落在那雪白的地面上。 纳兰雪衣落地,一剑扫向身后,雪花漫天,带起的罡风稳住他的身躯。 他的面色比平日还要白,几近透明色泽,这也让他嘴角的那一丝血迹,越发明显,那雪白衣襟之上也不能避免,飞上片片喋血罂粟般的血迹。 凌兮月“啊”一声呼喊,心上的抽痛和脑中的刺痛得一起袭来,指甲嵌入掌心,捶地,纤手之中捏出血来。 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她,都是因为她。 第807章 因她而始,由她而终! 玄夜单膝落地在那,身躯猛颤着软了一下! 那触在雪中的修指也开始狂颤,一点点爬上诡异的血色痕迹! 浑身涌动的黑暗,渐渐被血红代替,似有血雾,萦绕在他身躯周围,力量越来越强大,浓郁的血色逐渐充满他整双暗眸,不断撕扯着他,在地狱和人间的边缘徘徊。 毒王清楚瞧见,心脏咯噔一响,完了! 阴鸷眸光一阵闪烁,朝纳兰雪衣一声怒吼,“纳兰雪衣,你们雪族不个个自命君子吗,明知我少主血咒将发,还乘人之危,算得上什么君子作为?” 一边说着,他已一边不着痕迹往后退去,“有本事改日再战,今日暂止干戈!” 若是控制不住血咒之力,在这里发作,所有人都会跟着陪葬! 他可不想死! “玄夜!”凌兮月也看见了。 她看向玄夜的眸光也几乎染成了血红色,心上绞痛,带着最后的祈求,咬牙,“不要打了——”随后又望向纳兰雪衣,“雪衣,住手,求你!” 再耗费内力,玄夜绝对撑不过这一次血咒发作! 而血咒若是在这里爆发……玄夜,雪衣,鬼族,雪族……所有人都会死。 为什么,玄夜和雪衣,她都不想伤害,到头来,却又是她一点点,将所有人都推向深渊。 纳兰雪衣看着凌兮月那绯红对来的双眸,心上刺痛难忍,一双墨瞳深深悲恸,好似要将她看穿:求? 月儿,若今日身处下风的人是我,你也会这般? “哼。”玄天机一声冷哼,怒对过去,“就你们,也配君子之战?可笑,一窝腌臜小人,屠我雪域部落,搅我雪域安宁,居然还有脸和本尊讲什么君子之道!” 玄天机看向徒儿,“雪衣,不必和他们讲道义!” 机不可失啊,这也是最后的机会,雪衣还在犹豫什么? 可不能这个时候犯浑,对鬼族没什么可心慈手软的,更不用说什么道义。 周围雪族和鬼族的交战也还在继续,雪族这边有三位尊者镇守,由毒王带领的鬼族一众,又怎会雪族的对手? 局面很快便呈现了一边倒的灭杀趋势! 纳兰雪衣一寸寸,避开凌兮月的眼神,眸光漠然轻转,手中的长剑折射而出的光芒,落在他清雪般的绝世面容上,映得他墨瞳幽深而黑暗。 冰冷的长剑,缓缓指向玄夜的方向。 “不……”凌兮月摇头,唇畔咬出鲜红的血迹来,脑中光怪陆离的画面,闪烁得越发频繁,几乎快要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世界,而彻底陷入迷幻之中。 纳兰雪衣挥剑一扫,襟袖翻飞。 周围几十道鬼族暗影被那清光所破,惨叫着化作虚无。 落雪倒飞,徐徐升空,随着纳兰雪衣那漆黑如夜的长发飘舞旋动,整片雪域都好似乍然凝固成冰,有无形的气旋以纳兰雪衣为中心,飞速汇聚而去。 天地之浩,漫天清光,尽数汇聚于他一身,杀气凛冽! 此时,玄夜缓缓站起身来,极慢,披散在他肩头的暗红长发无风自动,对着纳兰雪衣,他的双眸之中几乎瞧不见眼白,被满满的血光充斥。 “不好——” 玄天机和其他两位尊者,齐齐一惊。 “坏事了!”毒王脸都跟着青了,趁着大家都失神之际,竟向暗夜快速逃去,转身开溜。 玄夜猛地仰头,发出一声龙吟般的嘶吼,似亘古而来,暗红长发掀飞狂舞,聚集在他身躯周围的力量,好似雷云滚滚,一股股冲天血光缠绕流淌其中。 似要将这片皎洁大地吞噬一净! “琰!”凌兮月猛地睁眼,那分外陌生,却又熟悉无比的一个字,豁然冲口而出。 这突然一声,惊到了纳兰雪衣,男人猝然回眸,双眸愣愣失神地看向凌兮月,好似整个世界都轰然倾坍下来,他所坚持的一切,都在这一声呼唤之中,化作灰飞。 只是,这一声却没能唤醒快要被血咒彻底控制,陷入疯狂玄夜。 “雪衣!” 凌兮月又是一声疾呼。 纳兰雪衣唇瓣苍白,怔怔地,从那失神的状态中回魂过来。 一回眸,才发现,对面那铺天盖地的黑浪,已纠结成一股恶龙般的狂澜浪潮,呈江河奔腾之势,朝他灭顶而来! 凌兮月看着,双瞳骤然扩大! 眼前的一切,映照在她绯红的瞳孔之中,缓缓清晰,无限放慢,慢到几乎静止,一切的喧嚣和纷战都好似远去。 整个世界,只剩下她。 这一切的一切,也都是因她而起。 该死的那个人,不是玄夜,也不是雪衣啊,而是她。 今日,若必有一人要死……凌兮月愣愣地站在原地,缓缓勾唇,万般皆因她,因她而始,那便由她而终吧。 那毁天灭地般的力量咆哮而来,似要吞噬一切! 凌兮月轻一挥手,挣脱身边两人的桎梏,犹如清风飘雪飞身而出,穿过重重对阵的鬼族和雪族弟子,眸光决绝。 “月丫头!” “皇甫小姐!” 惶恐惊呼在耳边响起。 “轰——”裂天巨响,震动这片雪域高空! 扩散出来的罡风,将山谷周围粗壮古树,尽数削平,枝叶飞溅乱天,雪花漫天融化,山水逆转飞旋! 对面,男人身边所有没能及时避闪的鬼族一众,都在这恐怖一招之中,被撕成碎片! 而这一方,那逆转天地般的致命一招,没有落在纳兰雪衣身上,也没有落到雪族一众身上,而是全数落在了……那到纤细的白衣少女身上。 整片雪域,都好似彻底寂静下来,也慢了下来,只余那缓缓飞落的身影。 纳兰雪衣瞳孔剧颤,不断放大,放大…… 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近乎于狰狞的表情,那一瞬,目眦尽裂,“月儿!” 背后的乌发倒飞,掀起,凌乱扑向她死一般惨白的面颊,凌兮月的身躯,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被那一股疾风扫出,跌入纳兰雪衣怀中,“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顷刻染透男人雪白的衣衫。 “月儿,月儿,不要,不,不!”纳兰雪衣搂住少女的肩,跪跌在地,喃喃摇头,苍白的手狂颤着,不敢去触碰她被鲜血染红了一半的面颊。 只轻轻一碰,怀中的人便会碎去。 这不是他要的,不是! 第808章 应该说是北辰琰! 玄天机等人愣杵在原地,猩红着眸子看着。 所有人的心中,都很清楚地浮出了四个字:回天乏术。 原本要落在纳兰雪衣身上的逆天一击,被凌兮月全数挡了下来,即便以她如今的功力,也根本无法承受,犹如一场浩劫,几欲将她撕裂! 凌兮月的手,轻抓着纳兰雪衣的袖,“雪,雪衣……” 只微一动,便又是一口鲜血呕出,大口大口的殷红,浸透她纯白的衣襟,晕染盛开。 “月儿,月儿,别……别说话,别说话。”纳兰雪衣浑身都在轻抖,心神大乱,错乱的嗓音找不到完整的语调,颤捧着她鲜血淋漓的面颊。 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刺眼的红,填满他的掌心,穿透他的指尖,刺透他的心魂,无能为力。 玄天机和雪族众人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们错了吗? 此时,她已感觉不到痛意,只觉自己的身躯,好似由无数沙尘拼凑在一起,只微微一个动作,便会破碎湮灭,连灵魂都好似飘出了躯壳之外。 她的唇瓣,凭着本能,一张一合,“不要,不要打了……” “不打,不打,我们不打,月儿我都听你的,求你,不要……”冰凉的泪,从纳兰雪衣猩红的眸中冲出,神色错乱彷徨,好似整个灵魂都随着少女那逐渐消逝的气息,渐渐淡去。 不要,这不是他想要的。 凌兮月笑了,却有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鲜血依旧不断从她嘴角涌出,少女苍白的指尖,一点点,攥紧男人雪白的袖,落下道道猩红指痕,耗尽浑身力气,“……对,对不起,雪衣。” 断断续续的嗓音,犹如她此时模样,破碎不堪。 对不起,她承诺过,却还是没能爱上他。 对不起,她无法回应他的爱。 对不起,她一次次伤害他。 但终究还是有这么一次,她选择了他,护住了他,就算是死,也能安心。 自己本就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却因她生出了这么多的杀孽,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真是罪该万死了,凌兮月呵笑着,再度呕出一大口鲜血,沉重的眼皮渐渐无法支撑。 现在,她还给他们。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纳兰雪衣摇头,神色痴痴,喉咙之中有鲜血的气息,随着他沙哑的嗓音溢出,那绝世容颜之上一片凌乱。 一念贪,生万恶。 一念恶,生诸邪。 一步错,步步错! 是他自私的想占有这一份温暖,才会酿成大错。 可为什么,报应要落到他爱的人身上,为什么要落到月儿身上,为什么! 而那陷入疯狂的玄夜,已彻底被血咒吞噬,看不见外界所有,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 但刚那一瞬,他的体内好似有另外一个灵魂,清楚地看见了那一幕,毫无温度的血红瞳孔也跟着不受控制,猛地一窒,跟随那疾飞落下的身躯怔怔而去。 男人跌跪在地,被血咒折磨得痛不欲生。 浑身血纹升腾,好似千丝万缕,将他紧紧桎梏! 血瞳深深,虽然空洞无神,却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可它好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所有映照出那的东西,都虚浮于表面,无法映入深处,看不清楚。 他耗尽浑身的力气,努力地想要看清,以至于越发面目狰狞。 就像溺水之人,努力地想要浮出水面。 他感觉到了什么东西正在逝去…… “啊——”玄夜抱头,发出一声困兽般的痛苦嘶吼,杀破寂静浓夜。 飞雪飘落,凌兮月睫毛颤了一下,松手,放开纳兰雪衣的袖,留下鲜红指痕。 可她耗尽浑身所有余力,都无法再抬起手来,染血的手就那么软软的,跌落在冰冷的雪地上,朝那双眸血红,彻底被黑暗吞噬的男人的方向。 苍白吓人的指尖用力,却终究不能移动分毫,鲜血将周围的雪白染红。 她殷红的唇,轻轻张合,已发不出任何音来。 可那颤抖的唇瓣依稀能辨:琰…… 她好像,记得他。 也在这时,那双失了焦距的眸,沾着飞雪的睫毛,缓缓合上,犹如夜空中死去的蝶,无声地,寂静落下。 “月儿,不要……不……”纳兰雪衣拥着少女的手骤地收紧,破碎的嗓音,拼凑出一身痛彻心扉的嘶吼。 双眸清润色泽不再,猩红一片,宛若魔魅。 为什么,为什么! 玄天机等人看着,都心痛落泪。 纳兰雪衣抱着怀中失去了气息的少女,痴痴地,双瞳失去了焦距,染血的掌心顺着她的面颊,轻轻抚上,喃喃的嗓音像那缥缈的云烟,“月儿,我错了,是我错了,不痛了,再也不会痛了……” 他殷红的掌心,慢慢落至少女的耳后。 冰雪飘飞的世界,似有水雾,在他掌心缓缓萦绕而起。 三根冰铸一般的银白,从少女那漆黑的发丝中,一点点,冒出头来,受到他手中无形力量的牵引,直至全部浮出,浮聚于他掌心之间。 最后,在他轻轻一震中,化作云烟消逝。 是他,在飘雪楼的那一晚,在她初遇玄夜的那一晚,在她即将冲破金针封印的那一晚,再度用冰魄银针,封锁了她的记忆。 所以她才会将想起的破碎片段,再一次忘记,所以她才会若无其事醒来,再次对玄夜无动于衷,所以她才会懵懂愿意,随他一起来雪域。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 原本,他只是想让她好好活下去,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着走着,彻底偏离了原本的轨迹,他在那触手可及的温暖之中,失了魂,醉了心,逐渐迷失了自己,看不见她的痛苦无措,狠心无视她的挣扎彷徨。 现在,他放她自由。 不会痛了,月儿,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痛了。 在凌兮月闭眼的那一刹那,玄夜“噗”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少女的背影,轮廓,以及昔日重重,纷繁记忆……所有的所有,在他血红的瞳孔之中,一点点清晰,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不断冲撞着他的头,几欲炸裂。 仿佛间,看见少女转过身来,清眸盈盈,朝他一笑,“琰。” 一声呼唤,那张模糊了一片的脸,彻底清晰! “不——”疯狂嘶吼,玄夜蓦地清醒过来! 不对,应该说是北辰琰! 第809章 兮月,我马上就来陪你! 男人疯了! 那巨大的悲痛,竟冲破了血咒的桎梏! 只是,虽清醒过来,却再度陷入另一轮的疯狂之中! 北辰琰犹如离弦之箭,化作一股黑芒劲风,爆射而出,上一秒还在百米开外,下一秒,便已出现在凌兮月身边,一掌将纳兰雪衣击飞了出去。 纳兰雪衣犹如一道飘飞的雪,随风而出,没有反击,更没有防御,已然放弃了所有,也包括他的命。 生也好,死也罢,好似世间一切,都不再能牵动他的一分一毫。 “雪衣!” 玄天机等人快速迎上去。 “兮月,兮月!”北辰琰一把搂住少女冰凉的躯体,将她揉入怀中,拭着她染血的面颊,血瞳狂乱,颤动着的猩红支离破碎,“对不起,对不起……” 他怎么能忘记兮月,他怎么能忘记这个自己爱之如命的人。 纳兰雪衣嘴角挂着血迹,缓缓起身,雪白衣衫斑驳殷红,犹如那冰雪寒风盛开的血梅,只是他的眼,却失去了所有色彩,心死如灰地看着北辰琰。 突然,他的眸中猛一震荡,“血咒!” 他怎么忘了,对于应咒者而言,血咒是这世上最为恶毒的咒怨,但对旁人来说,却具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只要有一线生机,一线生机就可! 月儿还有救! 如此生机,就如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 纳兰雪衣踉跄着,猛地朝前一步,去被北辰琰那如野兽般凶狠的血眸,冷睨着制止,阻止他再靠近怀中少女一分一毫! 浓浓的杀气铺天盖地而出,犹如潮水,瞬息填满整片冰谷。 “莫急……”北辰琰的嗓音很轻,轻的缥缈若幻,痛到极致,已然麻木,那低哑的淡淡嗓音,犹如地狱爬出来的勾魂恶魔,“兮月若走了,你们就都去陪她。” 男人猩红的眸光,一点点扫向所有雪族之人,笑了,嗜血疯狂。 当然,还有,他自己。 玄天机等人不做声。 他们谁都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真的是他们以为,早已化作灰飞的北辰琰。 此时,大家才隐约感觉到,就如凌兮月所言,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三山五部的事情,也必定有蹊跷。 大错铸成,他们都有责任。 北辰琰抱着凌兮月,一点点收紧。 浑身所有的力量,尽数往她体内渡去,一股股绯红之力,犹如滔滔江水,不要命似地灌入凌兮月体内,让这片山坳都被那浅浅的绯色溢满。 墨衣男人,抱着怀中少女纤细的身子,那白与红交织的地面,好似破开了一道狰狞裂缝,有一双无形的手,拖拽着他们,随时都会将之拽入无间地狱。 纳兰雪衣静静地守护在旁,双眸紧锁着少女的脸,等待着,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万物相生相克,有光明,便有黑暗,有生命,便有死亡。 血咒的这股自愈力量,就犹如恶魔的亲吻,伴缘着那一股逆天的死亡而出,与之相背,只要得有一丝生机,即便气绝,只要心脉处还有一息尚存,便可起死回生! 所有人的眸光,都汇聚在少女那被鲜血染红的面颊上,等待着救赎。 月儿,醒来,求你……只要你醒来,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再不勉强你做任何不愿之事……一滴滴鲜红,从纳兰雪衣袖中紧攥的手中滴落。 雪域寂静无声,好似能听见飞雪飘落的声音。 “兮月,是我,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说过,我一定会记起你。”北辰琰紧拥着怀中少女,抽干了浑身所有内力,往她身上渡去,双眸之中猩红疯狂流转,“我回来了,不要离开我,不要……” 淡淡的绯红光晕,笼罩着凌兮月的身躯,好似被暖阳包裹。 只是她的面颊,依旧苍白得毫无血色,与那鲜血刺眸的红相对,没有丝毫回转。 这时,远处,那躲在暗处静静观察着这边的女子身影,轻轻地颤抖起来,先是双肩颤抖,最后一点点的扩散开去,控制不住浑身都兴奋地颤栗起来。 她在笑! 内心被狂喜席卷,浮现至脸上,变成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笑意,一字字,能清晰听出那刻骨至深的恨,“凌兮月,你死了,你终于还是死了!” 死在了自己最爱的人受伤,没什么比这更能让她舒心的了! “最后,还是我赢了,是我笑到了最后……”黑衣女子发出桀桀怪笑声,此时压抑着,没能彻底爆发出来,但那低低的诡笑,却更显瘆人。 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旁边绯衣白发的男子,远远瞧着那一幕,脸上神色莫名,最后发出一声,让人辨不出到底是喜是忧的话来,意味不明,“可惜了这么个美人儿,何必呢,为什么非得找死。” 更没想到他竟能冲破血咒的禁锢,想起从前。 如此看来,他们的计划,得改上一改了。 倒是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原本玄冥只是想借血洗三山五部,挑起玄夜,哦不,是北辰琰和雪族的争斗,让他退无可退,彻底截断他的退路,也和凌兮月生出隔阂,拉开他们已经变得极度危险的距离。 却不想事情超出了预算,脱离了他的掌控。 “好戏收场,走吧。”玄冥沉沉地看了一眼北辰琰那陷入疯狂的背影,转身离开。 黑袍女子最后,狠狠看了一眼那了无生机的白衣身影,猛一拂袖,带着满眸舒心得意,还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消失在这片雪域冰谷之中。 北辰琰终于脱力,浑身剧颤着,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和凌兮月倒在了一起! 可即便是这时,他都极力地稳着自己的身躯,生怕压疼了她。 他浑身的绯红之力褪去,整个世界只剩下冰凉。 纳兰雪衣跌退一步,浑身被绝望笼罩。 玄天机等人也默默地垂下了眼,发出一声沉叹,传说终究只是传说。 “兮月……”北辰琰指尖触上少女冰凉的面颊,笑了,血纹淡淡的面庞上,笑意绝美,犹如一朵盛开的地狱花,“没事,没事的,不怕,我马上就来陪你。” 男人鲜血染就的眸,霎时凝固成冰! 第810章 一步,一生! “纳兰雪衣……”北辰琰忽然开口,沙哑沉缓。 那浅浅的一字字,冷而淡,微不可闻,好似即将消逝在人间。 而男人的眼神,依旧停留在少女染血的面上,头也不抬,“是我自己,亲手将兮月推给了你,是我的错,但这一次,我再不会将她交给任何人,也再不会丢下她,所以,这一次,只有我和她,没有旁人。” 同生,共死。 不管人间,还是地狱。 这一次,他再不会丢下她。 兮月,等我。 听懂了北辰琰的话,纳兰雪衣低呵一声,惨然一笑,悲戚神色缥缈若幻。 是啊,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负了月儿对他的信任,也毁了自己,如今,连陪她死去的资格,都没有。 北辰琰臂膀紧拥着怀中少女,缓缓提起浑身真气,黑浪血雾犹如实质,逆转的真气席卷而出,掀飞两人的发丝,衣衫,交织缠绕着密不可分,再也不分。 玄天机和两位尊者交换个沉痛至极的眼神,都低下了头,不忍去看男人自绝心脉的一幕。 可就在这时,浑身染血的少女指尖微动了一下。 “月儿!”纳兰雪衣猛地抬眸。 北辰琰没有看见,那一瞬间,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仿佛心灵相通,能清晰感觉到一种濒死灵魂的复苏。 他浑身一窒,双眸之中的血色几欲冲出,看向怀中少女,“兮月?” 是他的错觉吗? 是人之将死的错觉吗! 北辰琰有些不敢相信,抓起凌兮月冰凉的小手,靠在他面颊上,用尽浑身力气,紧贴着,任由她手上的鲜血染红他的面颊,无暇顾及,试图感受到哪怕一丁点的真实温暖。 “兮月!”北辰琰笑了,在那张修罗般的容颜上,暗黑绝美,却有血红的泪,从他眼角滑落。 没错,他感觉到了! 他的兮月! 凌兮月浑浑噩噩,好似被困在一个须弥幻境之中,又仿佛徘徊在黄泉路边,意识缥缈,却清楚地听到了耳边男人的呼唤,那么的清晰。 琰,她的琰。 她最爱的人啊,自己怎么能忘记? 北辰琰止住逆转的真气,再度凝聚那绯红之力,透支所有,拼了命地稳住凌兮月那一抹缥缈的生机,终于看见她惨白面颊,一点点现出生气。 玄天机眸露狂喜,一时老泪纵横。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血咒的力量不是传说! 若三山五部的事情真是一个误会,若是月丫头真因他的失误,而身陨在此,他该如何向皇甫家族交代啊? 纳兰雪衣死灰一般的眸中,有亮光乍然升起,就似永夜极黯之中,再度有星辰闪烁而升,冲破那死一般的无尽黑暗,给了他光明和希望。 哪怕只有零星半点,却足以照亮他的余生! 纳兰雪衣想要上前,可是刚迈出一步,又骤地止在原地,墨发随风飘舞凌乱。 月儿大约不会再想看见他,也定不会原谅他。 而他,也无颜面对。 不敢面对…… 纳兰雪衣凝视着那面色逐渐恢复生机的少女,眸色深深,好似要将她的一切,都记在眼里,心里,一辈子,男人的面上却不再见任何表情,淡漠如初。 可以清晰的看见,有什么东西,在男人那双平静的眸中,一点点破碎。 月儿,这一次,我比他先认识你,从万里中州,到千岛南屿,从战场风乱的青城初遇,到寒风飘朔的极北雪域,我用尽了全部力气,可最后,我还是输了,一败涂地。 我从未得到,却已在心中失去了千百遍。 我以为,我只是晚了一步。 却不想,是一辈子。 月儿,对不起…… 可我还是想要你原谅我最后一次,原谅我不敢面对醒来的你,原谅我害怕从你眼里看见陌生,厌弃,原谅我的胆怯,逃避,无法面对自己的错误。 最后,深深一眼,纳兰雪衣披着漫天月华寂静,缓缓转身,走向属于他的,那片银白孤冷的世界。 他走了,轻衣落血,形单影只,一点点,渐渐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凌兮月虽未醒来,浑身的气息却稳定了下来。 玄天机等人看着内力透支的北辰琰,想要上前问句,是否能让他们出手相助,可三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晦涩眼神后,都选择了沉默,不去打扰。 北辰琰打横抱着凌兮月,缓缓起身。 他身形踉跄了下,双臂却稳稳地抱着,护着怀中少女,不敢怠慢一分。 “血屠疾风部落,不是我做的。”北辰琰冷冷开口,额头碎发落下的阴影,映在他血色双瞳之中,暗黑斑驳,他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雪族一众,一字一句,“究竟是谁,我会查清楚。” 是他太骄傲了,固执的不肯多做解释,才会害得兮月受此劫难,是他的错。 而这一次,玄天机等人也信了。 “本尊应该叫你琰皇,还是……”但玄天机的面色,也未完全松下来,试探性地开口,嗓音沉沉,“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究竟是不是鬼族少主?” 他怎么觉得,不止三山五部之事有误会? 还有北辰琰忽然变成鬼族少主这一事,就像一个天大的阴谋,将所有人都算计其中! 北辰琰俊脸冷对着雪族一众,暗红长发无风自动,“不管我是谁,雪族冥北关外的相救之恩,我都记在心中,只是以后我和兮月之间的事,你们雪族也好,皇甫家族也罢,希望你们都别再插手,否则,别怪朕翻脸不认人!” 最后一句,也很好地表明了他的身份。 什么皇甫家族帝姬,什么纳兰雪衣的未婚妻,他通通都不管。 他怀中的这个人,只是他的兮月,他一个人的兮月,和任何人都无关,也无需任何人来多言多语! 玄天机皱眉。 开阳和摇光尊者沉默。 其他雪族弟子长老,就更不可能开口了。 不仅仅是因为凌兮月重伤险些丧命,他们心中有愧,还因为,北辰琰那一声威胁,不是开玩笑的,他也绝对有那个实力。 不管何时何地,实力,都是能让人最快闭嘴的最直接手段! 最重要的是,纳兰雪衣的离开,也已表明了态度。 第811章 别怕,我在! 冷冷地丢下一句之后,北辰琰抱着凌兮月,转身。 上一瞬,还在众人眼前的颀长身影,下一瞬便已至百米开外,在那月华清光之下,化作一道暗影,转瞬消失在大家眼前,将满目狼藉的雪域深谷留于身后。 还有相对无言,心中暗叹的雪族一众。 开阳尊者盯着北辰琰离开的方向,皱起花白的眉头,哑声缓缓,“鬼族不惜耗费数百名族中高手,偷袭落崖,带走的不仅仅是凤翎玉符,还有被冰封着沉睡在那里的北辰琰。” “或许,鬼族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北辰琰,也尚未可知,凤翎玉符,只是侥幸所得……”玄天机忽然开口,如此接过一句。 重伤的他,说完便发出一阵咳嗽。 而开阳尊者和摇光尊者对视一眼,突地沉默下来,落雪飘飞的寂静雪域,只能听到玄天机那沉沉的咳嗽声。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脑中一点点清晰起来。 如此一来才说得通啊! 鬼族故布疑局,弄出那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做出北辰琰尸体被烧的假象,然后再暗中带走北辰琰。 毕竟仅仅只是为了凤翎玉符,鬼族完全没必要如此疯狂。 摇光尊者轻“呲”一声,雪白眉梢拧在了一起,“不对,还是不对,北辰琰只是一个中州王朝的帝皇,他凭什么让鬼族为他不惜损失数百高手,也要将之夺走?” “不至于是为了报冥北关外之仇吧?就算报仇,鬼族要找的,也是皇甫家族和我雪族,不至于将全部的愤恨,都宣泄在北辰琰一人身上。” “是啊……”开阳尊者点头,嗓音沉沉,“这也是我想不通的一点。” 玄天机苍白的嘴角紧绷,沉默少顷,又道,“以北辰琰当时的情况凶险,比之兮月刚刚的状态都不差几许。” “当时我和皇甫家青龙白虎两位祭司,还有枫王拼尽全力,才保得他有一丝心脉尚存,如此状态,唯有血咒之力,才能将之复活。” 原本以为他们抓到了关键点,却发现事情越来越让人费解。 摇光尊者扯着胡须,陷入深思之中,“可鬼族有什么理由救北辰琰?若说是报仇,那便将之焚烧殆尽即可,但鬼族却又偏偏用血咒之力,将之复活!” “还是说,北辰琰就是鬼族血脉?真是鬼王的亲儿子!”开阳尊者猜测,和摇光尊者猛一对视。 “不不,不对……时间上不对。”玄天机缓缓摇头,“鬼王幼子玄夜,虽然从未在冥域之外露面,连鬼族中人都无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他确确实实,人在冥域暗沼之中。” “而北辰琰,从出生便在中州,长于天临皇宫,是天临帝之亲子,确凿无疑。” 玄天机双手背负在后,好似自言自语,喃喃分析着,“玄夜身负血咒,可据传玄夜从十八岁那年,便已昏迷不醒,如今见到的人是北辰琰,同样背负血咒,那玄夜又何在?” 连旁边的莫千影,都忍不住开口,跟着师尊拧起眉梢,“此事确实蹊跷,鬼族不会无缘无故救一个人,而且,还亲手制造出一个如此强大的敌人……” 因为惧怕北辰琰的力量,所以才将他的记忆以血咒之力封印? 开阳尊者再作猜测,“难道说,鬼王将玄夜身上的血咒,转移到了北辰琰身上?借此将他救活?” “哎,罢了,我等在此纠结,也只能凭空臆想猜测。”玄天机拂袖,扫了周围一眼,“还是想收拾好眼下残局吧,鬼族若真有什么阴谋,一定会司机再做动作,到时必见分晓。” “嗯……”两位尊者缓缓点头。 雪族弟子长老们,带着死的,伤的撤离这片山谷。 很快,便只剩下一片鲜血染就的斑驳山野,这一方天地,依稀还回荡着亡魂和杀戮的气息,不过渐渐的,便被那漫天飘飞而落的雪白掩埋。 整个世界,圣洁如初。 千里冰封的世界,这一场大雪,一下就是一天一夜。 所有的罪恶和鲜血,都被掩盖在了那雪白深处,不复得见,一场浩劫过后,风平浪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却又好像改换了整个天地。 夜,浓如泼墨。 大雪纷纷扬扬,还在继续。 在那寂静的山谷深处,在这个清辉漫漫的世界里,一方小小的洞穴内,被温暖的橘色光芒填满,细碎光芒跳跃,闪烁在山洞外的雪白之上。 一袭黑袍的男子,在山上流下来的冰泉边,清洗着手上的鲜血。 山洞内,中央位置生起火堆,少女身上盖着墨色轻绒斗篷,白色衣角染血,清丽面颊却干净透亮,只那嘴角微微有些泛干,睡颜安详,浑身都被暖洋洋的橘色光芒照耀着。 忽然,她动了,嘴角轻张,“琰……” 一声之后,骤地急促,“琰!” 凌兮月娇躯猛一个颤栗,额头瞬息涌出细密汗珠! 黑影,一阵风似地卷进山洞,带着片片雪花飞舞进来,在那金色的光芒照耀下,化作水雾朦胧。 北辰琰将那像是睡梦中受了惊吓,呼喊出声的少女紧紧搂入怀中,贴着胸口,“我在,兮月,别怕,我在。” 男人殷红的唇瓣,抵着少女白皙的额头,一声声,轻言细语,喃喃安慰。 好似能听到,感觉到男人的温暖,少女紧拧的眉梢,渐渐舒展开来,小小的一团,安心地窝在男人宽阔的怀抱中,紧攥成拳头的手也一点点松开。 到底是做了怎样的噩梦,才会将那个潇洒如风,快意随心的女子,吓成这副模样? 北辰琰看着怀中沉沉睡去的人,眼中涌出浓浓的自责,嗓音沙哑沉沉,“对不起,兮月,我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再不会离开你,别怕,睡吧。” 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无论生死,不管去哪儿,碧落黄泉,天上地狱,他都该带着她的。 怀中人好像听到了男人的承诺,脸上惊惶神色消失殆尽,小脑袋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安睡,嘴角都隐隐浮现出淡淡的弧度来。 第812章 你是谁? 北辰琰看着,一颗心都化成了水,也跟着微微一笑,整个胸膛都好似被那颗小脑袋给填满了,满满的,伴随着酸胀,几乎要溢出喉咙来。 不由自主的,他将她往怀中拢了拢,靠紧。 那种感觉,就似跨过了千万年日月轮转,经历了无数载潮汐更迭,终于找到了缺失的一半灵魂,拼凑出了完整的自己,也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北辰琰静静地搂着怀中女子,什么都不做,便满足的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这短短半年的时间,于他来说,好像过了一辈子。 没有灵魂,浑浑噩噩。 即便如是,他也一步步,走到了她的身边,一点点将她寻回。 从中州浩土,到极北雪域,只要他们还活在这个世上,便总会有相遇的那一天。 不管是否记得他,她都无条件的信他,爱他,护他。 这样的兮月,他怎么舍得再放手? 山洞之外,冰天雪地寒风阵阵。 山洞内,却是温暖四溢。 不知过了多久,北辰琰终于想起自己刚刚出去是做什么的了。 他一声低笑,将手中洗的雪白的轻纱拿起,轻轻地落在凌兮月涌出细密汗珠的额头上。 动作温柔,一寸寸肌肤,动作微微有些笨拙,却擦得很认真,好像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薄唇紧抿成一条唇线,眉梢还轻拢着,似乎有些不满意自己粗手粗脚的动作。 瞧着凌兮月恢复光洁红润的面颊,北辰琰这才满意地收手,顺势给她拨了拨鬓角落下的几缕碎发,轻拢在耳后,低笑,“真是一点都没变,睡觉的时候总不老实。” 做完这一切之后,北辰琰靠着背后的石壁上,闭目养神,火光将他的侧颜勾勒得棱角分明。 即便是再这个时候,男人的胳膊都紧紧地拥着怀中人,没有丝毫放松。 他一手环绕着女子的肩,另外一只,轻抓着她的手,十指相扣,肌肤相贴。 外面飞雪飘飘,银白浅镀,山洞内,橘黄色的暖光,静静流淌,给那相拥而眠的男女渡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中间的火堆时不时发出“噼啪”的细微爆鸣声,在这寂静的夜中,宛若天籁。 绝美温情一幕:天荒地老,岁月静好。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浅眠养神的北辰琰,好似感觉到了什么,那浓密的睫毛微一动,缓缓睁开眼来,分秒间清醒,带着一点不确定,求证般垂眸看下去。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 她正看着他,乌黑的瞳仁一眨不眨的,不带任何情绪,不知道看了多久。 北辰琰整个人瞬间精神,健硕的身躯都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下,“兮月,你醒了!” 他一时间,还有些手足无措,赶紧正起身躯来。 “你是谁。”只是,紧接着凉凉的三个字,从那面无表情的女子嘴中冒出,犹如一盆冷水,不,应该说是冰水,将北辰琰瞬间浇得透彻心扉的凉。 他浑身都一个激灵! “你……兮月?我……”北辰琰双眸惊颤,似有血纹裂开,顿觉天旋地转,如坠冰窖,“你不记得我了?” 这一次,她不仅忘了北辰琰,还忘了玄夜吗?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凌兮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轻垂下眸,嗓音不温不火,还带着久睡初醒的清哑,“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北辰琰血瞳凛凛,死盯少女那冷淡的面庞,眼中好似要溢出血来! 各种情绪在男人眸中交织缠绕,翻滚起伏,最终被他极力压制下来,深深喘息着,“没关系,没关系,我记得便好。” 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北辰琰又低下头,苦涩无比,“我记得便好……” 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如今兮月又将他忘了,真是报应。 可不管她是否记得,她都是他的兮月,他要生生世世爱护守护的女子。 男人的胳膊缠实在太紧,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凌兮月睡得都有些僵硬了,于是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在他怀中动了动,寻了个更为舒适的位置,窝下去。 微一声惬意轻舒后,凌兮月这才再度抬眸,瞥向那一脸愁苦,好似被谁抛弃了的男人,眉梢轻挑,“真的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北辰琰还未完全缓过来,情绪低落到极致。 他不想让凌兮月看见他的失落和脆弱,连眼神都避开了去,微侧着头,盯着那火堆上跳闪的火苗,“我会慢慢说给你听。” 可是,怎么会没关系?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 那些记忆,无论痛苦,还是欢愉,于他来说就是这世间最为珍贵的馈赠,他全部想起来了,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凌兮月扯了扯嘴角,点点头。 心还挺大的…… 北辰琰慢慢地,发现有哪里不对劲,轻眨眨眼,眉梢渐渐拢起。 不对,如果兮月真不记得他了,依她那小爆脾气,她醒来的第一件事,绝对是对他出手,即便不出手,那也定不会如此安生乖巧地待在他怀里,一个“陌生人”的怀里。 当初他追着这小家伙的时候,碰她一下,她可就会抓狂,哪能这么安生? 想着想着,越想越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北辰琰缓缓回头。 这一次,他迎面对上了一双浅笑盈盈的眼! 狡黠,浓情,灵动,揶揄……似笑非笑。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熟悉的那般! “兮月……”北辰琰张了张唇,喉咙之中好似有棉花堵着,堵得他俊脸之上一阵青紫交替,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真是被怄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但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急于求证,“你骗我的对不对?” 他死盯着她,急切的想要等一个答案。 他受不住这样的惊吓! 凌兮月嘴角弯了又收,憋笑。 女子纤手抬起,捏着男人那曲线精致的下巴,左瞅瞅,右瞅瞅,活像一个采花大盗,顺便还清了清嗓子,“我看看,这是谁家公子,生得如此俊俏。” “兮月!”北辰琰抓下她乱动的小手,紧捏在大掌中,暗红双眸翻滚出淡淡猩红急切,一眨不眨死盯着怀中少女。 那“凶猛”眼神:别玩了,你就一次性给个痛快吧! 第813章 你说什么,都好! 他不敢自己去判断,害怕再一次失望…… 即便北辰琰心中已有几分把握,有了初步判断,但听不到她口中的确切答案,依旧无法心安。 凌兮月笑了,无奈,愤怒,欢喜……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化在这一笑之中,融成满满的一眼似海柔情,她回握住男人的手,淡淡一声,“琰。” 北辰琰笑开,仿佛劫后余生。 而那眼神,真是又惊又喜,又……气! 这种感觉真是旁人无法感受到的,就如再一次失而复得,一颗心本已坠入冰谷,却又被瞬间提回温暖人间。 男人的手都因为刚刚的惊吓,还冰凉一片,掌心还有细密的汗意,此时微微轻抖着,他一把将她抓入胸口,紧紧拥着,一寸寸紧了又紧,“可别再这样吓我了,兮月,我差点被你吓死!” 经历越多,他发现自己却越是脆弱,连这样小小的玩笑,都无法承受。 北辰琰虽然生气凌兮月如此吓他,但此时更感激,幸好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太好了,她只是在捉弄他! “呜……”凌兮月整个脑袋都被男人按在了怀里,别说发声,就连呼吸都有点困难,只能使劲儿地拱拱,让他意识到,她才是快要被憋死了! 北辰琰也猛然意识到,触火一般徒地松手,面上还是那惊魂未定的表情。 凌兮月狂舒一口气,恼睥向北辰琰,就差没直接给他一个白眼了,哼哼着一句,“你连那样的事情都能做出来,还不许我捉弄你一下?” 原来,是秋后算账。 自己做错的事,迟早有要还的一天。 北辰琰当然知道凌兮月在说什么,原本还想兴师问罪的他,神色顷刻软下,低眉道歉,“对不起,兮月,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是他的错,是他违背了他们的誓言,不顾她的意愿,硬生生地将她推开。 是的,凌兮月最介意的,不是他险些错手要了她的命,也不是他固执的不肯听她的话,随她去雪族,而是他在生死一刻,违背誓言,推开她,抛弃她,丢下她一个人! 还将她推给旁人! 她是一个想丢就丢,想要就要的物件吗? “知道错就好。”凌兮月长睫垂下,瓮声瓮气着,“以后不准再那样做了。”说着嗓音拔高,“不然,下一次可就不仅仅是受点惊吓这么简单,你知道的,我的报复心很强。” “真见识到了……”北辰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淡淡无奈,“可不敢再犯。” 说着,他一个弹指一个暴栗,轻落在凌兮月额上,到现在心脏都还未恢复平静,咚咚乱撞着胸膛,“君子之约,你也不能再这样吓我了,否则,我就成九州史上第一个,被自己的皇后吓死的皇帝了。” 凌兮月打开他的手,“干什么,还敢对我动手动脚?我还没原谅你呢。” “好好好。”北辰琰高抬起手,在空中,作投降状。 他的小家伙还没原谅他…… 凌兮月斜一眼他,眉梢轻挑狡黠,呵一声,“再说了,我又不是君子,我小女子一个,你要是再惹急了我。”她冷笑,“我就让你了解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惊吓。” 北辰琰后背彻凉了一下,哑声低低,连陪不是,“不敢,不敢。” 这样他便已经快承受不住了,可不想再深入了解。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凌兮月这才满意点头。 “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可还有不适?我再看看……”北辰琰紧张询问,一边说着,一边去撩凌兮月的衣物。 不管是眼神,还是动作,都是很认真的那种。 “喂喂!”凌兮月按住他乱摸乱动的手,“我刚说什么来着?” 北辰琰眸带狐疑看过去,一脸不解模样。 又怎么了? “挺好的,我挺好的,没什么不适。”凌兮月几下抓回被他扯乱的衣衫,脸庞飞上两片不自然的红晕。 她又没有外伤,剥她衣服检查个什么劲儿! 北辰琰看出来了,不禁一笑,好听的嗓音低低沉沉,“你身上哪儿哪儿我没看过?之前,不说之前,就说刚才,我给你清洗身子的时候……” “北辰琰!”凌兮月憋红着脸,一声咆哮。 听听,这中气十足的嗓音,大约是真没什么事了…… 北辰琰笑得更欢了,那无比灿烂的笑意,好似那开的浓墨重彩的崖上花,妖冶灼灼,惊艳天下,“都老夫老妻了,现在来害羞,是不是晚了?” “谁害羞了!”凌兮月死不承认,“我都说还没原谅你了,除非我允许,不许你动手动脚!” 虽然性子直爽,但凌兮月到底还是个姑娘家不是?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份羞腆滴,特别是一想到,她昏迷不醒,这家伙给她剥个精光一遍遍,仔细擦拭的模样,她就想吐血。 身上清爽无比的感觉,也很好的告诉她,这事绝对发生过。 这种坦诚相对,是完全不一样的! 凌兮月死瞪着他。 “行……”北辰琰好笑,抬起手,诚意满满,点头,“行!我不动……”随后沉眸正对着女子的眼,浓情满满,“那请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凌兮月扯好衣衫,哼哼着一声,“看心情吧。” 听着这个任性至极的答案,北辰琰头疼,但也只能顺着她,一副任由差遣的模样,“好……” 男人嗓音变轻,变淡,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你说什么,都好。” 他北辰琰一生,不信天,不信地,可此时他要感谢上苍,无比虔诚,感谢上天能让他再一次遇到她,找回她,看见她的笑,听到她的声音。 凌兮月抬眸对上男人那柔情满满,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眼神,回握住他的手,浅浅一笑。 从醒来,她便一直掩饰着自己的脆弱,可此时,却因为这最简单的一句话,氤氲在眼眸深处的泪水再也无法承受,滴落下来。 经历了生离,死别,他们能再度重逢,再度相爱,再走到一起,听到彼此的声音,这就是一个奇迹。 四眸相对,任由沧海桑田轮转,时移势迁更迭,唯彼此不变。 第814章 再不会丢下你! “别哭,兮月,别哭……”瞧见心爱女子落泪,北辰琰一下就慌了,指尖不断轻拭她眼中滴答涌出的泪水,眸中也跟着蒙上一层水雾,“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别哭……” 可凌兮月的眼泪,依旧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往外滚。 她就那样,双眸死死地,无声地盯着眼前男人真实的面容,最后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入男人怀中,肩头轻轻地耸动着,那小小的一团,在他怀中哭得像个孩子,“呜……” 是琰,是她的琰! 是真真切切的,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 真的是他,他回来了,她以为,她再也等不到他了! 一直死撑着这么久,凌兮月却还是没能强撑过去,在北辰琰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中,猝然崩溃,故作坚强的外表也在这一瞬间分离崩析。 她哭了,两世为人,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北辰琰臂膀紧环着怀中人,心痛得无以复加,泪水不断从他眸中滑落,滴在女子漆黑发顶,低哑嗓音颤抖着,自责,“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 但这一刻,北辰琰只能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那真实的温度,来告诉自己,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从眼睁睁的看着北辰琰惨死眼前,到得知还有一线生机,得到一个无期限的等待的缥缈希望,再到得知他被一把火,烧得尸骨无存,被刺激得真气逆转几欲丧命。 才短短半年的时间,她却好像将一切苦难和折磨都经历了个遍,等待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她一直都说服自己坚强,却等着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自己都忘了。 可她还是坚持下来了,也终于等到了这个人。 “不要再丢下我了,琰,再也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凌兮月脑袋死死埋在男人怀中,瓮声瓮气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哽咽,纤手紧紧缠着他的背,毫不掩饰呜咽,“我害怕,一个人,我害怕……” 她害怕,她真的害怕! 那种暗无天日,一日日绝望的等待,她永远都不想再经历一遍! 活着好像永远等不到希望,死去却又怕见不到他,生不能生,死不敢死,如此生不如死的折磨,她是真的怕了。 凌兮月再是强悍,她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女子,她也会害怕,也会无助,也会有自己的小情绪。 而这些,她只会毫无保留的在这个男人勉强展现出来。 此时,她再也绷不住,痛哭出声来。 又到底是怎么样的绝望,才会让如此一个坚强的女子,说出害怕的话来?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北辰琰下颚紧靠着女子柔软的发顶,双臂箍着她的肩,温柔又强劲的力道,好似要将她整个人都揉入骨血之中。 凌兮月哽咽,“你发誓!” “我发誓,我拿我的所有,发誓,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再不会离开你,再不会丢下你!”北辰琰一字一句,沉沉出口,没有任何停顿,对之言听计从,遵循着她的话。 只要他怀里的人不哭,他做什么都愿意! 北辰琰万万没想到,他这一辈子,自命不怕天不惧地,世间所有,魑魅魍魉于他来说都不过尔尔,却唯独会怕了这么一个小女子的眼泪。 更不知道,这个一向傲骨凛凛,犹如女王的小人儿,一哭起来会如此惊天动地。 彻底惊动了让他的那一方天地,大有山崩地裂之势! 这阵仗,是真吓坏了北辰琰。 才醒来不久,就连受两场惊吓,这次北辰琰这次是真长了记性。 凌兮月双肩抽噎着,随后竟如一只小兽般,开始撕扯起北辰琰的衣物,努力往他胸膛肌肤贴去,急切的想要进一步,真切的感觉他的温度。 没几下,便将他的衣衫,扯得胸光外泄,露出一大片蜜色肌肤。 北辰琰愣了下,满心满眼的无奈,更是满心满眼的宠溺。 这小家伙,真的比他还着急…… 山洞内,裂帛声音不断传出! 温暖的火光闪闪跳跃,壁上暗影交叠。 山洞外雪花飘飘,寒风呼啸,暗夜中,那洞口浅浅溢出的橘黄色光芒,在这雪白的世界不断缩小,缩小……犹如一颗闪烁着的星辰,沙砾,在这一片黑夜的汪洋大海之中。 时间,都好似禁止了下来,亦或者说,已在那漫漫无边的星河之中,流转亿万年过去。 这方春光缱绻,穿越无尽黑夜,在极北之巅,凤翎殿内,一人一影,孤灯相伴。 连轻语一袭白衣飘飘,站在玉砌庭院之外。 今夜的雪很大,风也很冷,她站在回廊边,肩头,发丝,都飞上了点点雪白,可她依旧执着地站在那里,眸色担忧地看着凤翎宫紧合的大门。 那雕栏玉砌的宫殿,就如一座冰冷的囚笼,困住了里面的男人,也将外面的人无情阻隔。 “师姐,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 莫千影缓步到连轻语身边,手里拿着一件绒衣披风。 连轻语微摇摇头,眸露担忧看向那被风雪扑打的宫殿大门,嗓音干涩,“师兄本就受了重伤,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步不出,也不让人进去,都一天一夜了,这样下去,他会出事的……” 她去唤了,没有应,又不敢擅闯。 连轻语心急如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只能就这样干等着。 在看见师兄失魂落魄回来的模样,她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事,而且一定和凌兮月有关。 果不出所料! 凌兮月没能和他一起回来…… 莫千影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将绒氅披到连轻语身上,“师兄医术了得,他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他想了想,又笨拙地安慰一句道,“大约是自责吧,皇甫姑娘险些因师兄丧命,不过好在是救回来了,所以你别太担心,师兄不会有事的。” 听得这话,连轻语眸中一阵黯淡,心痛垂眸,好似没感觉到身上忽然多了的温暖。 师兄,凌兮月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别的人,就真的没办法走进你的心里? 第815章 他将自己缩了回去! 她等到了那个机会,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连轻语看着那一睹冰冷的宫殿大门,就好似看见了一睹高高的冰墙,将这世间所有都阻隔在外,也包括她,任由旁人再是炙热的一颗心,都无法将之融化。 她满心希望,却看见了绝望。 可这一次,她甚至不敢借着胡闹之名,去打扰,因为这一次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莫千影看着连轻语黯淡无神的表情,情绪也跟着低落下来。 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师姐,你就算是担心师兄,你也得照顾好自己,你的身体本来就弱,今天的风雪格外的大……” 这样的天气,若在外面站一夜,一定会生病的。 比起师兄来说,他现在更担心师姐,都已经一天一夜了,师兄将自己关了多久,师姐就站在这里陪了多久。 这样的天气,屋内屋外可是两个世界! 只是莫千影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这些话,被他默默地咽回了嗓子里,因为他见得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殿门,好似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话。 是不是所有的人,眼睛永远都只会看着前面,不会回头看看背后的人? 白衣少年轻低下那俊秀的眉眼,襟袖被寒风吹得飘飘扬扬,他给眼前的女子披上了绒氅,却没看见自己穿的淡薄。 “千影,你快回去吧。”连轻语终于看见了身边的人,她扯了扯肩头的绒氅,理正,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我再陪一会儿师兄,万一,万一他需要我做点什么……” 不,不用做点什么,能在这里陪着师兄,她就很满足了。 “师姐……” 莫千影紧紧拧起眉梢。 他也担心师兄,可是他心里清楚的知道,除了那个人,师兄现在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可是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有的人是不可代替的。 只是看着眼前人那坚持的模样,这些话莫千影不忍心说出口。 道理谁都懂……又有谁能理智的做到? 他自己,都不例外。 “对了,三师尊带回来的那小团子,现在怎么样了?醒了没,你们可有照顾好?”连轻语忽地想起这个。 或许是因为傻妞和纳兰雪衣相似的经历,对于这个在三山五部被血洗的惨案中,唯一幸存下来的孩子,她也尤为关心。 莫千影回道,“师姐你放心,那小娃虽然还没醒,但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师尊说,不出意外的话,这两日应该就会醒来,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凌兮月将傻妞托付给雪族弟子照顾,她当时的情况,无暇顾及,傻妞又不剩其他亲人了,玄天机便将她带回了雪族。 只是那孩子一直昏迷着,至今未醒。 “那就好。”连轻语点点头,放下心来。 莫千影“嗯”一声,低下头去,静静地站在连轻语身侧。 “你怎么还站在这?回去吧。”连轻语再度转眸看向他,挥了挥手。 “我不走。”莫千影皱眉杵在原地,任由风雪穿过回廊,扑打在他的身上,“师姐你非要继续待着的话,我就在这陪你,你要守着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师姐在他犯了错的时候,会陪着他罚跪,为他向师尊求情,哪怕天气再是寒冷,他如何劝阻,她都会一直陪着他。 虽然他也知道,这种陪伴和她对师兄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愿意永远陪着师姐。 无论什么时候! “千影,别胡闹!”连轻语低声呵斥。 就连这个时候,她都不忍大声打搅这一方寂静,压着嗓音,“你身上也还有伤,这几日得好好养着,要是再受了风寒,可就麻烦了。” 莫千影不吭声,不回应。 他手持长剑,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打算。 连轻语头疼不已,盯了他半晌,神色一端肃然起来,“连师姐的话都不听了?” 她竟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整天跟在她身后,师姐师姐叫唤的小屁孩,竟都会和她唱反调了? 莫千影紧抿了抿唇瓣,俊秀眉梢紧成一个川字,正当他想说什么,一抬头,见到一抹玉贵身姿迎面而来,微愣了下,赶紧恭敬低头抱剑一唤,“女王。” “女王。”连轻语也低头恭敬一唤。 纳兰容华缓步而来,霜白长发随风微微,“你们都下去吧。” “可是师兄……”连轻语眼神再度担忧地落到那一扇玉白的殿门上,眸中浓浓的担忧无法掩饰。 纳兰容华看了一眼,回眸朝她一笑,“没事,去吧。” 莫千影看了一眼连轻语。 “是……”一天一夜不曾进水,连轻语嗓音低低,此时更是干涩得吓人,浅回了一声之后,缓步离开。 只是一步三回头,眸中辗转着浓浓的担忧。 莫千影朝纳兰容华一拜之后,紧随连轻语离开。 夜幕之下,纳兰容华隔着那漫天飞雪,看向那紧闭着的殿门,摇摇头,微一声叹息,随后缓步过去,到殿门处停下,轻轻温柔一声,“雪衣?” 半晌,不见回应。 纳兰容华眸光紧了紧,伸手,推开那紧合着的丈高殿门。 月华和风雪霎时争先恐后涌入,吹得她霜白的长发掀飞扑面。 殿内漆黑一片,黑暗得好像另外一个世界。 整个雪域,也只有纳兰容华,敢进入这个世界。 纳兰容华走进去,眸光在殿内寻找许久,才在那窗棂下,找到那抱膝坐地,缩成一团的白影,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模样。 月光透过窗棂,有片片银白,斑驳狼藉筛落在地,也照出那抹身影衣角边上落着的片片红梅,暗红犹在,分外刺眼,也一下刺痛了纳兰容华的心。 她第一次见到雪衣的时候,他大概就是这般模样。 小小的身影,独自缩在角落里,防备着所有,也将整个世界隔离在外。 她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才让他一点点,慢慢学会接受这个世界,而那个小丫头,又让他彻底敞开了心扉。 可如今,他又将自己缩了回去。 第816章 母亲,我心上好痛 那抹影子一动不动,好似没发现,屋内进来了人。 纳兰容华带着一身风雪,缓步来到他身边,跟着蹲下来,没有女王高高在上的仪态,这一刻,她就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心疼自己的儿子。 还是那一句话,道理,谁都懂。 可是刀子没有落到自己的心上,你永远都无法体会到,别人有多痛。 纳兰容华清楚的知道一切,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世上总有那么多无奈的事,非人力可及,更无法强求,她能理智地劝凌兮月看清自己的心,但到最后,却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 那往日一袭雪衣凌然,宛若神仙玉祇的男子,此时抱膝坐在冰凉的玉石地面上,在窗棂下,将自己缩成一团,头低垂着深深埋在膝盖内。 一动不动,好似凝固。 他那雪白的衣衫上,片片殷红凝结成暗红色,血腥的气息,淡淡萦绕在空气中,斑驳月华,无法照亮这一片黑暗角落,更无法驱散这满室孤寂。 “雪衣……”纳兰容华伸手,轻放在他苍白的指尖上。 一身凌落的男子,浑身轻颤了下,但他还是没有抬起头来,反而将自己缩得更紧,不想让人看见他这个样子,或者说,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纳兰容华眸中水雾淡淡升起,“雪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人,就都会犯错,你不必太过苛责自己,一切都还来得及,还不晚。” 男人肩头轻动,缓缓抬起头来,对上母亲的眼。 即便隔着浓黑的夜,都能清晰的看见,那双清冷的墨瞳之中,此时一片猩红,狼藉错乱,额前发丝凌落,他苍白的嘴角还挂着血迹,“母亲……” 颤抖的一声,浅浅的两个字,让纳兰容华潸然泪下。 好似看见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夜,那眉目寂寂的孩子,敞开心扉,轻轻的,第一次唤自己母亲,可这一次,他比任何时候瞧着都要脆弱,好似再一次,被整个世界遗弃。 “我失去她了……”纳兰雪衣轻抬起手,微颤着,看着自己被干涸血迹填满的掌心,猩红着眸子,失神喃喃,“这一次,我是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她明明还在,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好好地,可是,他却永远地失去了她,懦弱的不敢再见她一面。 而且,差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害死了她,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这都是他的错,月儿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 看着儿子如此失魂落魄模样,纳兰容华心痛如绞,将他那被鲜血染透的手合拢,抓紧,“兮月是个好孩子,她会理解你,原谅你的,这一切也都是阴差阳错。” 只能道,天意弄人。 北辰琰的离开,兮月的失忆,给了雪衣希望,可也是这一点希望,彻底将雪衣推向了绝望。 “不,是我,我什么都知道……”纳兰雪衣恍惚摇头,绝世容颜此时凌乱一片,呵笑一声,笑容破碎不堪,“是我,是我封印了月儿的记忆,我以为,若她第一个遇到的是我,一切便都会不一样……” 他断断续续,自嘲的,痴笑着,“玄夜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北辰琰,他没死,他回来了……” 纳兰雪衣看着母亲,眸光破碎,像是一个孩子在向母亲承认错误,诉说着自己的罪行,“我知道,月儿已想起种种,她本不愿和我来雪域,可我再度封印了她的记忆……” “三山五部被屠,不是他做的,我也知道,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每一次都成为被遗弃的那个,我想要一个借口,一个可以杀了北辰琰的借口。” 他做了这么多,月儿也终于选择了他,一次,唯一的一次,可事情却变成了他最不愿看见的样子。 自己的错,却让他爱的人付出代价。 他错了,错的离谱。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若在月儿离开极北雪域之前,若是在那一切的一切之前,他将退婚书给她,将她想要的,都给她,放她离开,那么月儿或许还会原谅他。 如今…… 他已经一错到底,永生永世,再不得翻身。 月儿怎么会再相信他,在那之前,他便已经决定回头?他们之间,也再无任何情谊可言,她不会再听他说什么,甚至于不会再愿意见他的。 纳兰容华眸光深深震荡。 她没想到,其中竟还有如此曲折。 可知晓的越多,她却越是理解这一份爱而不得。 没有什么十恶不赦,雪衣只是太希望抓住这一份温暖,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也只有她知道,这一份温暖对于雪衣来说,意味着什什么,奈何太过执着,才会一错再错。 深情,不寿,伤人,伤己。 “是我不甘心……”纳兰雪衣看着母亲,浑身斑驳血迹,衬得他面颊越显苍白,唇瓣颤抖,“是他亲手将月儿推到我怀里,是他亲手将她交给我的,如今却又要将她要回去,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纳兰容华心上刺痛,“雪衣……” 他墨瞳猩红点点,脆弱得好似一碰便会破碎,愣愣地,无助地看着母亲,“他一回来,便要将我的心掏去,谁问过我,是否能承受这种失去?” “雪衣,好孩子……”纳兰容华心上猝痛,伸手,颤抖的指尖抚着儿子那凌乱的发,像安抚一个孩童,安抚着他,“不想了,我们不想了……”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他们。 自己受过的罪,如今又要让雪衣来承受一遍。 她本以为,只是如她一般,爱而不得,却不想,是从他心上,硬生生挖去。 “可是我痛……”纳兰雪衣双手死死抓着衣袖,落下大片殷红,褶皱,指骨惨白得没有半点血,他低垂着头,嗓音颤抖着,沙哑一声,“母亲,我心上好痛。” 第817章 凡事经历,皆为馈赠 他虽将自己彻底隔绝了起来,害怕再受到伤害,但从内心深处来说,他是渴望着一个宣泄口,一份温暖陪伴,一个可以诉说心扉的人。 但他又清楚的知道,他想要紧紧拥住的那个人,再不可能回到他身边。 如此,绝望更深。 无知无尽…… 莫说是如此痛彻心扉的诉说,就是平日,纳兰雪衣都是言语不多,有事,也是寥寥几句,只言片语,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漠然内敛的人来说,他会脆弱到喊着母亲,他痛,那必定是痛到了极致。 他一个人,终于承受不住了。 “母亲在,我在呢。”纳兰容华美眸淬泪,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一滴滴无声滑落,心疼到极致,玉手紧扶着儿子的肩,竭尽全力想要给他哪怕一点点的支持,帮着他渡过难关。 这一刻,纳兰容华什么都没再多说,只静静地陪着儿子,浅浅回应:她在呢。 从她看见这孩子,在尸山血海中,将小小的自己缩在一个冰冷黑暗的角落时,从她牵起他的手,将他带回来的那一刻,她便已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这些年,她对这孩子倾尽所有悉心教导,他亦对她爱戴,尊敬有加,感情比之亲生母子丝毫不差。 可即便这样,她都始终无法打破他那心上的冰冷枷锁,但她亦知道,他冷漠的外表只是伪装的坚强。 因为不想再承受失去,才故意无视这个世界的温暖。 她可怜的孩子,唯一一次鼓起勇气,全心全意,敞开心扉,毫无保留的去爱一个人,最后却依旧被命运愚弄,躲不开孤冷一世的命运。 可是,谁都可以责怪他,丢下他,她不能。 她是他的母亲啊,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只是用错了方法,走进了岔路,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好好地去爱一个人。 是她的失职,没能教会他这世上最简单,却又最难懂的道理,没能在他徘徊不定,难以抉择的时候,伸手拉他一把,才会造成今日之错。 纳兰雪衣低垂着头,将自己凌乱的面容深埋在膝间。 飞雪狂乱,暗影昏黄,无人可以看见,一片片水印,将他那雪白衣衫上,早已干涸的血迹晕染开,犹如墙角那寒风中,灼灼绽放的红梅。 美的嗜血,却开在最是寂静孤冷处。 “罪从心起将心忏,心若亡时罪亦亡,心亡罪灭两俱空,是则名为真忏悔,放下贪嗔执念,一却皆缘……”纳兰容华轻声喃喃,“凡是经历,皆为馈赠,雪衣,不要逃避,去面对它。” 有的事情必得亲身经历,才能大彻大悟。 雪衣如是。 她……亦如是。 “只要你愿意回头,愿意放下,任何时候都不晚……”女子淡淡的嗓音,似佛音袅袅,轻轻起伏,犹如殿外飘飞的雪,在黑夜中扩散,直上星河回转。 任何时候,都不晚…… 大雪肆意纷飞,已是浓墨重染的深夜。 那方山洞内,火堆中的木材已快烧到底,只有点点星火跳跃,但这小小的天地内,温度却丝毫没有消退,反而越显温暖,应该说是炙热。 春光缱绻,满室浓情。 久别重逢,一场情世酣畅淋漓。 凌兮月累倒在男人怀中,湿透了的发丝,紧贴着她瓷白的面颊。 而男人露出在外环着他的手臂上,全是道道红痕,密密麻麻的,像是被小兽利爪刮过,深浅交替,不难想象,那衣物遮掩下的身躯上大约也满是这般。 “现在满意了?”男人沙哑低低的嗓音,带着笑意,从头顶慵懒传来。 凌兮月无语,翻着白眼斜上去,“什么叫我满意了?”她哼哼,“说的好像我怎么了你一样。” “难道不是吗?”北辰琰将“伤痕累累”的胳膊抬至她眼前,赤裸裸的证据,摆在她眼前,绯红如火的薄唇勾出揶揄弧度,“你再折腾一次,吾命休矣。” 凌兮月吐血! 什么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这样的吧! 虽然,虽然那啥,确实是她主动的,但分明是他像个禽兽一样,她才会反击的好吗? 瞧着北辰琰那食饱餍足,笑意一脸春风荡漾的模样,凌兮月是恨不得扑上去,将他的一张脸也狠添上点印记,奈何浑身散了架一眼,半点提不起力气。 只能狠剜他一眼,作罢。 最重要的,还是心中发虚,这一场“硝烟”,是她挑起来的。 如今冷静下来之后,凌兮月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刚刚有多丢脸。 像个娃儿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算了,居然,居然还……咳咳,她真不是故意的,她可是那么饥渴的人? 她只是想要确定一下,眼前的人真的是真的,不是她在做梦。 而现在,身上的疼痛清晰的提醒她,真不能再真实了! “又在想什么?想的这么认真。”瞧着凌兮月眸中各种色彩,交叠变幻,北辰琰忍不住又是一声低笑,指尖轻点了下她香汗淋漓的鼻尖,“可是要回味一番……” 凌兮月心中再度呕血,斜他一眼。 难道在他眼里,她脑子里,就剩那点事儿了吗? 可这事怎么掰扯她都没赢过他,凌兮月不再搭理,清了清嗓子,转开话题。 但她的神色,也随之微凝了下,“琰,可不可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你命悬一线,天机尊者将你带回了雪域,封于落崖,落崖被鬼族进犯之后,有人亲眼看见你被……” 烧成灰飞,尸骨无存。 凌兮月肩头微一震,这几个字卡在了喉咙之中,说不出口。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那铺天盖地的绝望感,再度席卷而来,心有余悸。 北辰琰好似察觉到了怀中女子的惶恐,抱着她的臂膀,慢慢轻收,无声地给她依靠和力量。 凌兮月感觉到了,心跳平稳下来,微一笑,看向真实存在于眼前的男人,“可你怎么会成为鬼族的少主?我们和鬼族结下那般大的仇怨,鬼族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费尽心机救你?” 她想不通,如何都想不通。 凌兮月也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和开阳尊者一样的猜测,“难道说,你真是鬼族中人?” 第818章 直到我遇见你 她想要知道他的一切,在她不在的那些日子,他的所有。 北辰琰绝对不可能是玄夜! 这一点,凌兮月很确定。 只要对鬼族有一定了解的人,也都能推断出来,因为在某个时间段,玄夜和北辰琰是共同存在于两地的。 而他是不是鬼族的人,她无法确定。 北辰琰寒眉拢起,眸光轻落在那火星迸溅的火堆上。 他嗓音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在冥域醒来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告诉我,我是玄夜,我是鬼王的儿子,我是鬼族的少主,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告诉我的,是血咒吞噬了我从前的记忆,鬼王耗费了半生功力,才将我从血咒的封印之中唤醒……” “鬼王耗费了半生功力救你?”听得这话,凌兮月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 “我总觉得事情不对,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北辰琰嗓音还蒙着一层情欲的沙哑,血瞳微眯,泛起黑暗光泽,“便只能日复一日那样待着。” 待在冥域,待在那一片暗黑无边的世界,浑浑噩噩。 对于那个世界,他很适应,好似天生就该如此,在黑暗中孤独一人。 凌兮月抿唇,静静地看着男人紧绷的侧颜。 北辰琰嗓音沉沉,“时间好像一成不变,可我却越老越觉得不对,我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东西……” 所以鬼王派他来中州帮助鬼市地狱,寻找其他玉符踪迹的时候,他想也没想,便应了。 因为他好像知道,他少了的那个东西,不在冥域,他想去找找。 哪怕漫无目的,大海捞针。 凌兮月紧抓着他的手,紧紧地,十指相扣。 仿佛能感同身受,能感觉到他的彷徨,无措,孤独,还有,害怕……是的,一种来自于灵魂的害怕,就如她一般。 从前的她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因为她没有什么不可以失去。 可现在的她,胆怯的可笑。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得到的越多,越害怕失去,拥有之后一旦失去,便惶惶不可终日。 “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北辰琰五指轻蜷,回扣着她的手,眸光缓缓垂落,对上怀中女子明亮的眸,“直到我遇见你。” 那一瞬间,他好像忽然就意识到,自己缺了什么。 凌兮月握着他的手,笑了。 命运让他们受尽了磨难,却又安排了他们的重逢,是兜兜转转的机缘巧合,却也是冥冥之中的绝对,因为不管隔着什么,不管过了多久,他们总能再遇到。 北辰琰也笑了。 那一夜,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眼中的灼灼色彩,就好像世间最炙热的光芒,霎时照入他的眼里,心底,穿透一切黑暗和阴霾。 那一刻,他猝然受惊。 竟做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反应,逃跑! 是的,他跑了。 就像一个生活在黑暗角落的人,忽然间看见光明,那么的炙热,那么的明媚,将世间一切阴诡沟泽都照亮,也耀得他不敢伸手去触及。 害怕被那光芒灼伤,更害怕将她一起拉入地狱。 潮山城内,云来楼中,凌兮月只看见了那双眼睛的冰冷和黑暗,却没有看出他的震荡和挣扎。 匆匆一眼,好似古老的日晷,沧海桑田轮转之后的再度回归。 北辰琰握着她的手,低低一声,“我回去了,我回去寻你了,可是你却不在了。” “你回来过?”凌兮月微愣。 北辰琰点头。 错过之后,他又不止一次后悔! 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追着那一抹光影而去,瞧见那空落落的位置后,他整个人一下坠入了无尽深渊之中。 那空荡荡的位置,就好像一个黑暗大口,将他吞噬! 所以,他才会在再次遇见时,死死地抓住她,哪怕会被那一抹光亮灼伤,会被那种冲击撕裂,他都不肯放手。 因为,他不想再落入那无知无尽的黑暗阴冷之中。 瞧着北辰琰眉目之间,忽然闪烁流动的血色纹缕,黑暗氤氲,凌兮月猛地按住他微颤的手,轻声浅笑,“没事,琰,你要相信,不管错过再多,我们总能重逢。” 她有时候就在想,自己忽然闯入这个世界,是不是就是为了遇见他,找回他。 或许,在某一个时空,某一个世界,他们也曾失去。 而在这里,他们又再度重逢。 “嗯。”北辰琰低低一声,寒眉之间的阴云散去。 他深深凝视着怀中女子,“月儿,你知道吗,我从出生之时便背负魔鬼之名,诅咒之命,世间之事皆阴暗诡渠,我曾不相信所有的阳光,直到我遇见你。” 所以,他才会死死地抓住,不舍放手。 不管是北辰琰,还是玄夜,她都是照亮他黑暗世界,温暖他孤冷灵魂的那一束阳光。 凌兮月眸中水雾朦胧,他又何尝不是她的救赎? “对不起,我曾想过丢下你,推开你,以后,再也不会了。”北辰琰轻拥着她,感受着怀中炙热。 以后,不管何时何地,人间亦或者是地狱,他们都一起走下去。 凌兮月双眸溢泪,笑着看向他,“北辰琰,这一次,你说过的话,可要算数啊,你不能总骗我。” 他从前就说过,会一直牵着她的手,陪着她,可他却食言了。 硬生生地将她推开,这事北辰琰做了,玄夜也做了! 他抓着她的手,笑着将她拥在怀中,“嗯。” 轻轻一声,却宛若契约,落下这世间最为美好的承诺,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而同寝,死亦同穴,碧落黄泉,永不相离。 听得这些,凌兮月一点点拧起眉梢,“也就是说,现在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鬼之王族的人?” 北辰琰点头。 凌兮月轻咬嘴角,分析,“如果你真是鬼族的人,鬼族不忍扼杀自己族人后代,又忌惮你因为从前之事,与鬼族敌对,便用血咒封印你的记忆,少一个仇敌,多一份助力,也不是不无可能。” 北辰琰没说话,直觉应该不是如此。 “那为何,鬼族又要你代替玄夜的身份呢?”理清楚了那边,对于这一点,凌兮月又觉疑惑。 第819章 身世之谜! “还有血咒。”凌兮月眉心都拢起了一个川字。 提到这个,那忧愁之色还未下眉头,便又愁上心头,“我听佩姨说过,血咒,是源于那件至宝邪物而来,世代流转于鬼族后代血脉之中。” “而且也只有鬼之王族后代血脉,才会出现身负血咒的人,不多,近万年来,也只有几人而已。” 若是用科学来解释,说的通俗易懂一点,血咒就像一种隐性遗传的灾疾! 这一股神秘的邪恶力量,只会流转遗传给鬼之王族的后代,犹如一个不定时的超级炸弹。 一旦‘中奖’,药石无灵! 真真是世间最为恶毒的诅咒…… 所有鬼之王族的人,从开始繁衍后代的那一刻,就已是提心吊胆,心悬万丈崖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几个人,除了玄夜,都死在了第一次血咒发作的时候。”她紧攥着男人的手,缓缓抬眸对上他的眼,“玄夜是鬼王之子,是鬼族的王族后代,他身缠血咒实属正常,而你……” 难道说,琰真的是鬼之王族的后代血脉?只是遗落在了冥域之外。 北辰琰还是摇头,嗓音低低,“但我总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鬼族的人对我的态度,很是玄妙。” “之前我只是隐约感觉到毒王,还有两位司命对我有敌意,如今才明白,是因为先前旧仇,但如果我真是鬼族血脉,是他们的族人,他们不应该耿耿于怀如此芥蒂才对。” “可我看见,鬼族的两位司命对你很紧张。”凌兮月回想起潮山城外,他们落下悬崖时的情形,鬼族两位司命的惊惧呼喊,那可是丝毫不假。 若琰不是鬼族的少主,也不是他们的族人,他们那么紧张他的小命干什么? 凌兮月拧眉,“我们和鬼族的梁子,结的可不浅,可以说是死敌,除了你是鬼族王系血脉,我想不出他们会大费周折救你的别的原因来。” 还将琰置于高位,顶替玄夜的身份,留在冥域。 若是说,他们想利用琰的力量,来帮他们做事,完成他们正在谋划的什么,那他们就不怕,琰会想起从前来? 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赌? 凌兮月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抓不住关键东西。 北辰琰轻吐一口浊气,“我的身世究竟如何,或许只有母妃知道。” “云妃娘娘?”凌兮月眨眨眼。 北辰琰盯着她,血瞳幽幽。 叫的什么? 凌兮月摸着鼻尖,讪讪轻咳一声,有些别扭改口,“母,母妃……” 两人心意相通,有时根本无需过多言语,便能知对方心之所想,听得这声,北辰琰这才满意,继续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母妃就常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那时我只当做是故事,如今细想,方知母亲并不是在胡言乱语。” “那你还记得多少?”凌兮月紧张看去。 北辰琰摇头,他先前也说过,“那时太小,不过两三岁,所有的记忆都很模糊了,我连母亲的样子,都不甚记得了。”说着他一声苦笑,伴随着还有冷意,“偌大的皇宫,竟找不出母妃的一副画像。” 凌兮月皱眉,云妃作为天临皇帝心尖上的人,又是宠冠六宫的宠妃,皇宫之中,怎么可能连她的一副画像都没有呢? 只有两个可能,要不云妃因为什么原因,自己不愿意留下画像,要不就是被旁人给全数毁了。 而天临敢毁云妃画像的人,除了天临皇本人,不做他选。 “等等,画像……”凌兮月眸子微眯,“我好像见过。” 北辰琰看向她,“怎么可能。” 母亲从不让宫廷的画师,给她描像。 就连生前父亲唯一为她作的那一幅画,也才那一场大火之中,付之一炬,除了他那模糊到犹如梦境的记忆,什么都没留下。 “我确实见过……”凌兮月眸光一亮,想起,“对,是在西山行宫,我见你父皇案台上置着。” 那一次,她去见天临皇,确实在他的案台上,见过一副女子画像。 虽然还未完工,但也能依稀看出大致模样,琰的眼睛很像那画中女子,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是当是,被莫名其妙捅了一刀,她心中有气,行色匆匆的,就没有多在意这些,几句说完便走了。 所以,天临皇如此珍惜,他毁的可能性不大,那就是云妃自己不愿留下她的画像!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吗?”凌兮月瞧向愣神的北辰琰。 北辰琰回神,眸色沉沉,“或许真有……” 被他忽略的这些细节,一点点拼凑起来,不是事出无常,而是有迹可循。 凌兮月眸光闪烁,“难道说,母妃是为了隐藏什么,或者说是不想被人发现她,进而找到她,才不想让流出自己的画像?” “她并不如你父皇所说,只是一个来自于民间的普通女子?” 即便她没见过,从琰那一张妖孽到极致的脸来看,也该知道云妃该是何等倾城姿容,这样的一个女子,她的画像,即便不是翻临无数,千古流芳,那也绝对不可能,一张都寻不出。 云妃既然有意为之,避及,必定事出有因! 北辰琰兀自出神。 凌兮月握着男人的手,“琰,回去之后,好好和你父皇谈一谈吧,如今唯一知晓母妃生前事的人,也只有他了,或许只有他能解开你心中的疑惑,还有你的身世之谜。” 其实她更想的,是解开他们父子间的心结。 不是为了天临皇,而是为了琰,她希望他能释怀,有时候原谅别人,不是为了展现大度,而是放过自己。 “他……天临怎么样。”北辰琰嗓音微涩,最终还是没能直接问出。 分明还是在意,却撑着不肯松口。 真是个别扭的男人,凌兮月无奈,她两手都抓上他的手,“得知冥北关的消息后,他心悸吐血,便一病不起,不过我让三娘回京亲自照看着,他还要守着天临等你回来,不会有事的。” 北辰琰眸中光芒微闪了闪。 第820章 不能原谅! “天临的事情,我去南屿之前,都安排好了,你放心。”说到这里,凌兮月轻垂下眸,“只是再后面的事情,我虽然不知道,也没特意去了解,但从王岛到中州之后,没有听说中州三大王朝,有什么动荡性的大事,料想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 天临皇以太上皇的身份,在朝临政。 若他出什么意外,中州必定再度动荡,也很快便会传遍天下,所以从这段时间风平浪静的中州来看,定是没有大碍。 天临皇是这样,那旁的人呢…… 凌兮月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下去,眸光失神。 北辰琰整颗心都在她心上,如何会察觉不到心爱女子的异样? “兮月,我们接着就回天临,老爷子肯定也好好的,好好的在护国侯府等着你回去。”他将臂弯中的小女人轻拥在怀。 这小家伙想家了,想外公了。 他知道,他的兮月看似冷心冷肺模样,潇洒随心,实则最是重情,她更会将在意的人都挂在心尖上。 凌兮月靠在北辰琰肩窝中,将面颊紧贴着他火热的胸膛,“嗯”着点头,像是一个任性撒娇的孩童,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这个人,怎么能如此懂她? 她是真的想外公了,还有小舅他们。 那时,因为琰,她万念俱灰,一时顾不上所有人。 那般模样的她,怕也是伤透了外公的心,那么大的年纪了,还要跟着担惊受怕,寝食不安,实在是不该。 她失忆之后,也再没有亲笔书信回去。 外公收不到她的书信,又远在千里之外,即便知道她待在在父亲身边,也定会挂念,她真怕外公整日挂念她,忧心之下,生出什么病来。 虽然有玄医阁,有三娘他们,但她还是免不了担心。 “谢谢,兮月。”北辰琰侧颜轻贴着女子的发,温柔摩挲,眸中柔情好似要滴出眼来,嗓音沙哑缓缓,“谢谢你。” 天临本该是他的责任,自己撒手离去,丢下她一个人,却还要她撑着天临王朝的江山,她却不知道,万里江山如何,其实他并不在意。 他是心疼啊,心疼她的小家伙如此执着,为了他苦苦坚守。 不过,他是感激的,满心满眼的感激。 因为她撑起的,不仅仅是天临江山,还是他的整个天下,所有的所有。 这世间最美好之事,便是历经千山万水,她还在原地,等着他,为他守护着一切! “谢什么。”凌兮月秀拳捶在他胸膛之上,从挂念外公的思绪抽离出来,脸上再度浮出笑意,抬眸对上男人的眼,“你我之间,还需言谢吗?” 北辰琰也看着她。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场生离,一场死别,浩劫之后,两颗心贴的更近了。 他们的身躯也坦诚相对,密不可分地靠着,任由外面大雪纷飞,也无法冰冷他们之间的浓情热火,反而越显灼灼,为这一方冰天雪地增添柔情。 再后面的事,她便不知道了…… 提及此,北辰琰也问出了他在喉咙间,辗转了几次的话,“兮月,你怎么会,你又怎么会将以前的事,都忘了?” “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怎会变成纳兰雪衣的未婚妻?” 怀中女子身躯微凝了下,微不可察的凝固,北辰琰却还是感觉到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下意识的,很想将这话给收回去,可意识到的时候,想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他只能静静地等着,没再开口。 “是雪衣……”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光零星的山洞内,终于响起女子低低的嗓音。 凌兮月眸光忽然缥缈,她缓缓转头看向山洞外,看着那无尽黑暗之中,被火光映出来的无数飘絮,浅浅一声,“是雪衣,他封印了我的记忆。” 如果到现在,凌兮月还不知道是谁对她动了手脚,她的一身医术,就白学了,也是真蠢了。 她身上的重重反应来看,她的记忆,是被人为封印的。 而能做到这般的,只有一个人! 北辰琰眸中光影交错变幻,但却依旧,什么都没说。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凌兮月缓缓沉下的凌人眼神,好似要透过那无尽黑暗,看向极北之巅,带着质问,“我那么信任他,他怎么能这样做。” 怎么能擅自代替她,做这样的选择? 凌兮月呵笑,“最恼的是,我却不能怪他。” 她能怪他什么? 怪他让她活了下来,才能与琰再度相遇? 她将雪衣当做知己,好友,当做可以诉说所有的亲人,他应该最是了解她的啊,为什么要违背她的心,代替她做出她绝对不可能做的选择? 她宁愿带着那些记忆死去,轮回往生,都不愿忘了爱的人,生生世世活在混沌之中,更不愿像没了灵魂的傀儡,浑浑噩噩地活着。 他怎么能那么自私的,删除她最美好的那些记忆? 没了那些记忆,她活在这个空荡荡的九州世上,又还有什么意义? 好,她可以原谅他这一次,原谅他只是为了想让她活下去,不得已而为之,甚至于,她可以为了父亲,为了外公,为了那些所有关心在意她的人,感激他。 但她却不能原谅,她在飘雪楼那一夜,再一次封印她的记忆! 一直困顿着她的谜团解开,凌兮月什么都想通了,知道了,她明明都已经想起来了,她爱的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难道他看不见她有多痛苦吗? 她一次次游走在崩溃边缘,为了那荒唐的一纸婚约,为了那可笑的世俗世,两族恩怨前缘,一次次违背自己的本心,一次次无视同样痛苦的琰,一次次抛下她爱的人。 她有多痛苦,这些,他都看不见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为了那些世俗的东西,一次次挣扎,而是为了他啊,她唯一不想负的,是他的一往情深。 可现在,她就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北辰琰垂下的眸光深深,瞧不出多少旁的东西,只紧紧地环着怀中女子,用尽全力。 第821章 虽不爱,却不能恨 凌兮月最难以接受的是,挥下那一耳光的,是她全心全意托付信任之人! 雪衣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她真出于愧疚和责任,答应了这一门婚事,真嫁给了他,之后却又恢复记忆,想起琰来,那时的她该是多痛苦,该如何自处? 他们三个人,又该何去何从? 幸好,幸好现在还来得及,一切都还不晚。 凌兮月唇畔笑意苦涩,抬眸,对上北辰琰那深邃一片的暗瞳,“但是琰,若再让我选一次,我依旧会护住雪衣,我不能让你杀了他,对不……” “兮月,不用说了。”北辰琰打住她的话,嗓音低哑,“我懂,我都懂。” “真懂?” 凌兮月紧盯着男人。 他真的理解她?不是为了避免和她争吵,而敷衍过去? 犹记得,上一次因为她随雪衣离开,他和她破天荒的大吵了一架,当时激烈,如今都还在眼前,她不想再因为旁的任何人,与琰生出半点嫌隙。 所以,她才想解释清楚,毫无保留的。 北辰琰大掌贴着她鬓间柔软的发丝,轻轻一抚,低笑着三字,“傻丫头。” 生离,死别,经历了这么多,他怎么还会去置疑她?更不会再去问她是否对纳兰雪衣有心,这样的傻得可笑的问题。 是,他曾经介意过,介意到让他发疯! 他介意她对纳兰雪衣毫无保留的信任,害怕过她会对纳兰雪衣动心,更置疑过,若她想遇到的那个人是纳兰雪衣,她爱上的那个了,会不会就不是他? 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好好地,在他身边。 不过意外的是,他却阴差阳错的得到了他置疑的那个答案。 不管是否有纳兰雪衣,不管她遇到的是谁,她都是他的兮月,都会成为那个,为了他不顾一切的兮月,不管他是玄夜,还是北辰琰。 他的小家伙,是个多么爱恨分明的人啊。 若她真对纳兰雪衣有心,若她真对自己无意,便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他,又怎会夹在他们两人中间,徘徊不定左右为难? 他和纳兰雪衣,几乎将她生生撕成两半! 最终,将她逼上绝路! 一想到这里,北辰琰满心满眼的,都是对怀中女子的心疼,又怎会再忍心去怪她其他,更不忍心去计较,她身为纳兰雪衣未婚妻的时候,将他丢下。 虽然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委屈,醋意…… 她居然选了纳兰雪衣,违背自己的心,也要成全纳兰雪衣的爱! 万一,他是说万一,他们们真就此错过了呢…… 瞧着北辰琰那宠溺又无奈的表情,凌兮月就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懂她。 她想救的人,不仅仅是雪衣,还有他啊。 她不能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不能让他和两族彻底成仇,越走越远无法回头。 而对于雪衣,她虽不爱,却也不能去恨。 雪衣没有十恶不赦,更多次救她于危难,这样一个人,她怎能去恨? 而她,无法回应他的爱,她便只能拿自己的命,将这一切都还给他,从此两不相欠,她不必再背负着愧疚,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的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不管是人间还是地狱,她知道,琰都会陪着她一起。 最重要的是,她累了。 自己的本心和雪衣的深情,两者都不可辜负,她便只有一条路可选。 看着北辰琰那故意别开向旁边,盯着那火堆处掩饰着,有些小酸涩的眼神,凌兮月嘴角暗勾了勾,慢悠悠一句出口,“我是准备来寻你的。” 北辰琰健硕的身躯猛一怔,唰地回眸对上她的眼。 她刚说什么?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凌兮月好笑,再度开口,“我是说,我都已经打定主意,和女王退了这门婚事,来寻你的,却不想突然出了这样的变故。” “真的?”北辰琰那双血瞳之中,火星噼啪闪烁,似有熊熊火光燃烧而起,比那洞中火堆上的光芒还要炙热闪亮,难以置信,意外的惊喜。 凌兮月蹙眉,“不信算了。” “信!”北辰琰紧揽着她的肩,死死揉入怀中,“我信!” 原来,她没有丢下他,他的兮月不管什么时候,选择的人都是他! 不停地暗示自己要大度,但其实北辰琰依旧还是小心眼,即便知道凌兮月对纳兰雪衣没有爱慕之心,但一想到她差点就嫁给纳兰雪衣,他就有些难受,心中憋得慌。 想想都觉得抓狂! 可她现在告诉他,她没有,她内心深处选的一直都是他! 于北辰琰而言,这简单的一句话简直就是天籁之音,一下便听得他心旷神怡,心愁郁结尽散,盯着凌兮月的一双眼神灼灼如烈火般! 这不会是又想…… 凌兮月一看他这模样,反射性的,浑身散了架似的酸痛,再度席卷而来。 不行不行,她可是不行了! “休,还是快休息吧……”她讪讪一声。 瞧着凌兮月的古怪眼神,北辰琰眸中熊熊燃烧的火热转成淡淡疑惑。 凌兮月动了一下那快要散架的身子,“我实在是来不了了……” 北辰琰这才恍然大悟,瞬间仰头哈哈大笑出声来。 这小家伙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笑什么!”瞧着笑得狂放至极的男人,凌兮月死揪了一把他的胸膛,却依旧没能遏制男人那灿烂大笑,暗红长发如水一般,顺着他颤抖的肩头滑落。 北辰琰暗瞳深深,脸上笑意是如何都止不住,此时越发荡漾,一张原本凌寒冷峻的脸,犹如阳光映雪,妖孽迷人,“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嗯?” 男人磁性的嗓音醇厚动人,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更是极具挑逗性。 凌兮月脸上飞上快速两片霞光,爆囧,原来是她会错了意! 说好的心灵相通呢? “睡觉!”凌兮月扯了男人解开的宽大袖口,将半张面颊盖住,脑袋再往男人怀中那么一缩,整个人彻底躲到他怀里,“再笑让你好看,睡觉!” 北辰琰大笑改为低低轻笑。 凌兮月忽地想起什么,肩头一个哆嗦。 她猛地挥开遮在脸上的袖子,双眸死盯向男人,“你身上的血咒,为何今夜没有发作?” 第822章 刨坟不成? 她受惊一般的反应,倒吓了北辰琰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北辰琰!”见北辰琰不以为意,还在嬉笑的模样,凌兮月恼怒一喝,“还笑,能不能认真一点。” 他的命可随时都还被血咒威胁着,她也真是,大概是刚醒来,脑子有点不灵光,竟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忽略了。 “我昏迷了多久?你身上的血咒,可有再发作?”凌兮月赶紧追问。 见凌兮月一片肃然之色,北辰琰也赶紧正起脸色,“你昏迷了两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日我身上的血咒并未发作,今晚也是一样。” 凌兮月眸露异色,“没有发作?” 焦急下,她几下扒开他的衣物,瞧着他身上繁复的血纹,还有他眉目间清晰可见的,无一不说明,血咒犹在。 可为什么这两日会没有发作呢? 这不正常啊…… 难道说,又发生了变异? 凌兮月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面色青紫变幻。 因为异变,不仅仅是可能往好的方面改变,更大的可能性,是往坏的方面发展! 再加上琰为了救她,几乎是透支了内力,真气,还有与血咒伴生的那一股神秘的愈合力量。 看着凌兮月那一脸担忧的模样,北辰琰轻搂着她的肩,笑着安慰道,“没事,别担心,或许是好现象。” “或许是因为,我冲破了血咒对记忆的吞噬,让它暂时沉寂了下去。” “短时间的沉寂,不一定是好事!”凌兮月咬牙。 因为沉寂,从某一个角度来说,是一种选择性自卫的方式。 若真是这样,那血咒就太可怕了,就像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待它积蓄出力量,再度爆发出来,那就是毁灭性的。 一击毙命! 这样的方式,她再了解不过。 以前,每日一发,就如可以预防的定时炸弹,但如今,琰的体内,就好像深埋着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被触动,将之炸得粉身碎骨! “不过是生,不过是死,只要你在,都没什么可怕的。”北辰琰淡淡一声。 男人低低浅浅的话,让凌兮月紧张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嘴角微微扬起,是啊,只要他们在一起,不过是生,不过是死,都没什么可怕的。 凌兮月纤指紧握着男人的手,眸光沉沉看向他,“不过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北辰琰哑然一笑。 凌兮月贝齿轻咬着唇瓣,眸光微眯。 冰霜灵芝可以暂时压制血咒的爆发,在那之前,雪衣答应过要给她的…… 可如今,她和雪衣已然两清,她如何都不能再向他开口,琰也定不会想。 但是,她可以以皇甫家族帝姬的身份,或者说,就以一个普通人,或天临皇后的身份,向雪域求取冰霜灵芝,就当她和琰,皇甫家族和天临欠雪域一个人情。 雪族是否能允,她更不会强求。 尽人事,听天命! “别想那么多了,兮月,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先养好精神,我们明日一早便离开这里,回家。”北辰琰搂着怀中女子,合身躺下。 只是简单用干草和树枝铺成的床铺,却让人觉得异常软蠕,舒适。 现在想再多也没用,凌兮月只能“嗯”一声应下,脑袋枕在男人臂窝中,闭着眼睛,想着又喃喃一句,“走之前,我想再回疾风部落看看,或许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还有傻妞,不知道雪族的人,是否有照看好她? 那小团子是整个疾风部落,唯一幸存下来的人了,三山五部被屠杀这件事情,虽不是他们直接所为,但她和琰都有责任。 所以若是可以,她想带傻妞回天临,能弥补一份愧疚。 “我去看过,从那手法来看,确是鬼族的人做的。”头顶,北辰琰嗓音沉沉。 凌兮月“嗯”一声,疲惫的双眸张合交替着,累的真有些睁不开了,“但他们身上有被血咒所伤的残余力量,这世上,如今只有你身负血咒之力,你百口莫辩。” 这事北辰琰也觉蹊跷。 难道说,真正的玄夜已从沉睡中醒来,是他杀了三山五部的人? 凌兮月嗓音越来越小,“我相信你,天下不可能人人尽信你,我也承诺过天机尊者他们,会给雪族一个交代。” 北辰琰轻“哎”一声,“那便去吧。” 其他人如何看,他并不在意,但兮月若在意,他便陪着她。 好半晌,凌兮月那里听不到回应。 北辰琰垂眸一看,女子轻合着眼,枕在他肩头沉沉睡着了去,细碎的火光跳跃在她俏长浓密的睫毛上,落下浅浅阴影。 那张纯净的像是婴儿一般的面颊,此时熟睡在他怀中,也填满了他整个胸膛,心脏,让他飘渺无依的灵魂,都好似找到了可以依恋之物。 北辰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都没有发现,自己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了宠溺的笑意弧度,眼中满满当当的浓情蜜意,浓的似水一般,都快要溢出来了! “睡吧。”北辰琰轻扯了扯盖在她身上的斗篷,将她脖颈处裸露在外的肌肤都遮住,小心翼翼的动作轻浅,淡淡的嗓音,更是温柔到了极致。 铁血柔情,说的便是这般吧? 两颗心紧紧相贴,再不可分。 所有的蜜意浓情,楼融化在那火堆闪烁的暖芒之中,交叠而眠的两道身影,大概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模样。 第二天清晨时分,这一场大雪终于消停了下来。 千里冰封,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好似一位披着白纱,冰清玉洁的仙女。 北辰琰和凌兮月,都同时睡了这大半年以来最为安稳的一觉,整个神清气爽。 只是,凌兮月赶回疾风部落的时候,整个部落荒芜一片,断壁残垣,所有的鲜血,硝烟,被大雪掩盖。 白茫茫一片,像是破落了千万年。 凌兮月四下环顾,“尸体这些,怕是都被雪族的人处理了。” 三山五部尽数被屠,也无人收尸,雪族的人会帮着尽人道,实属正常。 “可尸体都被掩埋了,我们再上哪去找证据去!”说着,凌兮月秀丽的眉梢紧拢了起来,心上发愁。 她难道要去刨坟不成? 第823章 狭路相逢 “这还真是死无对证了……”凌兮月捏着下巴喃喃。 她披着北辰琰的斗篷,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还坠下一些在雪地里,袍角随风轻摆着。 除非万不得已,凌兮月是真的不想去打扰那些离开的英灵,想着,她转眸看向身边一脸冷肃的男人,“琰,除了疾风部落,其他的几个部落你去看过没?” 这一片地带,称三山五部。 三座雪山中间的庞大山谷内,有五个部落,相距很近。 而疾风部落是最大的,最小的小至只有几十人,根据雪族的消息说,无一例外被血洗一净。 北辰琰点头,暗红长发随寒风轻飘着,嗓音缓缓,“我都去看过,尸体上遗留的痕迹,死状,从手法上来看,只可能是鬼族下的手,不过唯独只有疾风部落,有血咒残余的力量。” 凌兮月长吐一口浊气,“如此说来,只能寄希望在傻妞身上,希望她能想起什么关键的东西。” 冤有头,债有主,她不想让琰一直背着这个黑锅! 而且琰现在的身份,已经够复杂的了…… “罢了,我们先回天临吧,此事雪族定会派人查清,只是时间问题。”北辰琰沉沉一声,不想再在雪域耽搁下去。 他已离朝将近一年的时间,如今清醒,得尽快回去。 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这里! “也罢。”凌兮月点头,“鬼族既然设了这么大一个圈套,想要将这件事情栽到你头上,就必定还会有后招,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我们只需静待便可。” 不管琰是不是鬼之王族的人,他现在都不可能回冥域,也就是再度和鬼族撕破脸皮,鬼族耗费如此大的精力在琰身上,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 两人对视着,交换个默契眼神。 “不过,我们得找两匹踏雪的快马。”凌兮月眼珠子微闪了闪。 周围白茫茫的一片荒芜死寂,这附近的村落都被屠尽,别说是马,鬼影都再找不到,她记得,来时离得最近的,可能有马的大型部落,用走的话,需至少两个月的脚程。 所以,他们只能回雪族一趟,又有什么地方,比冰城拥有更多的踏雪良驹? 北辰琰敏锐地瞧见了凌兮月眸光中,那微不可见的半点闪烁,“你想回雪族冰城?”他眸子眯了眯,似笑非笑,“你怕不是想求马那么简单吧?” 凌兮月嘿一讪笑,“还有傻妞,她应该被天机尊者他们带回去了,我去看看。” 北辰琰看着她,抿唇,还是不说话。 那眼神,自行体会…… 凌兮月无奈,对着男人那幽幽眼神,只能如实道,“好了,我想去雪族向女王求取雪族的霜雪灵芝,如今这世上,只有那东西可以暂时压制你体内的血咒。” 绕了好几圈,这才是凌兮月最重要的目的,其他的只是可有可无的借口。 “你一定要去吗。”北辰琰明显抗拒,寒眉微微拢起。 他不想凌兮月再和纳兰雪衣有任何的牵绊! 哪怕是为了他! 在凌兮月这里,北辰琰其实是一个真小心眼的男人,小心眼到锱铢必较,即便他暗示过自己无数次,要大度,要宽容,可最终都还是无法做到。 爱情,就是独占! 对于纳兰雪衣,北辰琰的心中也是复杂的。 在他还未成为玄夜之前,北辰琰是纯粹的芥蒂,介意他的存在。 但经历过一次生死,他对纳兰雪衣多了一份感激,感谢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对凌兮月的照顾,几次三番救下她,但并不代表在爱情这里,他就真能做到宽容。 凌兮月对着北辰琰那极度抗拒的眼神,一时无言。 正在她心下纠结,该如何说服北辰琰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响随寒风疾来,逐渐清晰,越来越近,两人同时转身,瞧见那方一队十来人,快马而来。 再看那标志性的雪白衣衫,两人一下辨出是雪族弟子。 北辰琰和凌兮月默默地对视一眼,就站在疾风部落的村口位置,静观其变。 那一小队人马,在他们身前停了下来,领队的那个雪族弟子凌兮月不熟悉,但北辰琰却有点印象。 莫修伊,玄天机的亲传四弟子,女王第一批派遣出来查勘三山五部的人,也是那一日,率领雪族弟子,在疾风部落之外,围堵北辰琰的领队弟子。 当然,还有他差点就死在北辰琰手上…… 这个时候,他在疾风部落门边瞧见凌兮月和北辰琰,似乎也有点意外,眸光一阵深浅变幻之后,翻身下马来,面无表情地走到两人身前。 “你们怎么在这里。”莫修伊嗓音冷冷的,面色也不是很好。 凌兮月眉梢轻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莫修伊冷着眉头不说话,面庞紧绷。 真不知道师兄怎么想的! “走吧。”北辰琰没多做理会,唤了一声凌兮月,便自顾自提步往外去。 凌兮月又看了雪族几名弟子一眼,眼神有几分晦涩,却也没再说什么,提步随北辰琰离开,可是刚走出一步,却又被莫修伊脸色很臭地叫住,“等一下。” 他盯着准备离开的凌兮月,眼神怎一个复杂了得。 “东西。”莫修伊朝身后弟子气呼呼的唤了声,身后的雪族弟子,很快递上来一个冰玉盒子,放在他伸出去的手上。 凌兮月看过去,眼神疑问,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直到他将那盒子递到她眼前,“拿去。” “给我的?”凌兮月清眸微沉了沉。 似乎,猜到了什么…… “不给你给谁。”莫修伊对凌兮月的态度莫名敌意,就如对北辰琰一样。 北辰琰也跟着看过去,在他一句话还未来得及出口时,凌兮月便已将那三寸高,闪烁着冰玉色泽的方形盒子接到了手上,还一边朝他暗自摇了摇头。 凌兮月垂眸瞥下,打开。 即便周围已是寒风凛冽的,但打开冰玉方盒的一瞬间,她依旧感觉到了一股寒气,从那盒从扑出,冻得她面颊都是一凉。 刹那之间,眉毛都好似挂上了一层薄薄冰霜! 第824章 霜雪灵芝! 极寒至宝,果真不似凡品! 那冰雨盒子内,被幽蓝色的特殊碎冰填满。 而在那碎冰的中间,隐约能看见一株乌黑发亮的灵芝,巴掌大小,静静地包裹在碎冰中间,浑身乌黑色泽,好似沉淀着一种古朴而神秘的气息,犹如钢铁浇筑而成。 那乌黑伞顶上,闪烁着细密犹如钻石一般的光泽,密密麻麻。 分不出到底是碎冰在阳光下的光亮,还是它本身发出的。 凌兮月眸中也好似有光芒闪烁。 霜雪灵芝! 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拥有逆转体质,夺天地寿元造化药效的冰霜灵芝,不是九重天冰崖下生出的雪族至宝,但它的极寒属性也是万中无一,根本不是其他药材可比。 亲自感受过后,凌兮月无比肯定,这东西的极寒属性,一定能暂时压制血咒发作! 北辰琰看着凌兮月光芒流转亮起的眉宇,虽然对和纳兰雪衣有关的东西,心中抵触,但他还不至于矫情的拒绝,换做以前,他绝对宁愿毁了,也不会接受。 就如上一次凌兮月随纳兰雪衣离开,千辛万苦从恶魔岛寻得灵药回来,他却大发雷霆,和凌兮月大吵一架,还险些将她费劲心思得来的天香气石兰给毁了! 但现在,北辰琰的想法改变了,因眼前女子脸上那欣喜的光芒。 她高兴便好,而且,他得好好珍惜着自己的命。 他答应过,要陪在她身边,一直陪着她。 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瞧着凌兮月那欣喜的表情,莫修伊的脸色却越发臭了,嗓音也是冷冷的,“这是师……”想起什么,他嗓子一顿,转口,“这是女王让我给你的。” 凌兮月脸上的欢喜渐渐沉寂下来,捧着霜雪灵芝的手微微一紧。 到底是谁给的,她心中又怎会没数? 那东西是他亲手培植…… 除了他,谁都没有权利擅作主张拿出,即便是女王。 可知道又怎么样?凌兮月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将这一份人情,记在女王和雪族的头上。 莫修伊观察着凌兮月无动于衷的表情,清俊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没好气道,“既然在这里碰到了,你们就自己拿走吧,也免了我再长途跋涉去趟中州。” 他一点都不想! 莫修伊奉命出来,沿途追寻凌兮月和北辰琰的踪迹,若能赶上他们最好,若是不行,便将霜雪灵芝送去天临皇宫,或者送到天下阁的手中,也都能落入凌兮月那里。 却没想到,他刚一出冰城,便在这里遇到了。 “多谢。”凌兮月将盒子轻捧在怀中,只抬眸淡淡看莫修伊一眼,对他那恶劣态度没多作回应,视若无睹一般。 凛冽寒风,刮得莫修伊觉得脸都跟着红痛起来,像是被人抽了一耳光一样,他死盯着凌兮月那寡淡的反应,又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这也是师兄给你的!” 实在是看不过去,他还是没忍住,咬牙切齿地强调了那个“也”字。 可凌兮月依旧像没听见般,或者说故意无视了吧,只是她眼神落到那信封上时,微凝了下。 刚才的东西还能一猜,这个她实在不知道会是什么。 还听得是纳兰雪衣给她的,也有些迟疑,凌兮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北辰琰。 但这时,北辰琰却垂下了眸去,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凌兮月接过来。 与其说接过手来,还不如说是莫修伊气呼呼的,猛一下塞到了她的手中,也不知道他到底哪来的这么大的怨气,对凌兮月整个人都很不友好。 凌兮月终于做出反应,但也只是淡斜了莫修伊一眼。 她没多说什么,心思都被眼前的信封夺去,捏着那信封的指尖紧了紧,打开,抽出里面折得整整齐齐两开,却有无数细微褶皱的信笺。 退婚书! 最右边三个黑色大字跃然而出,映入眼帘! 凌兮月看着,清眸波光微颤,红唇无声地张了张……雪衣。 北辰琰虽别扭地想要无视,忽略纳兰雪衣给凌兮月的书信,但最终也还是没忍住,轻抬起眼神暗自扫向那边,瞧见之后,眸光也是一动。 他站在两步之外,那一行行小字虽然看不清楚,但最右边,那“退婚书”三个大字,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方才的霜雪灵芝北辰琰没有多少反应,但这一件东西,却让他的眼中掀起了圈圈涟漪。 他没想到,纳兰雪衣会主动退婚…… 虽不愿意承认,但他知道,纳兰雪衣对凌兮月的爱,不比他少。 同样深爱着这个女子的北辰琰,很清楚的明白,要纳兰雪衣亲手写下退婚书,意味着什么,就如同亲手拿着利刃,将自己的心一点点挖出。 连根挖出! 必是痛彻心扉,鲜血淋漓! 眼前,好似浮现出男人颤手握笔,孤灯落影,一字一句写下它的一幕。 北辰琰沉默了下来,薄唇轻抿。 北辰琰看见了,离得最近的莫修伊当然也看得清楚。 他眼中的震荡比任何人都多,犹如被雷劈中,僵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自己刚在恼恨什么。 凌兮月看着笑了,清眸却蒙上一层微不可见的淡淡水雾,她笑着看向北辰琰,轻声喃喃着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懂的话,“他是雪衣,他一直都是雪衣……” 北辰琰微微一笑,淡淡回应。 在这一刻,凌兮月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原谅的理由。 其实,与其说凌兮月无法原谅纳兰雪衣,还不如说她无法原谅自己。 她全心全意的托付信任,相信纳兰雪衣不会做出伤害她,背离她的事情,但最后,却被事实无情地告知,她信错了人,就如被自己狠狠地打了一耳光! 不怪别人,是她自己的判断出了错。 可在看见这一物的时候,凌兮月便释怀了,她没有信错人。 那个人,一直都是她认识的雪衣,他只是一时走入了谜途,一时的偏差,他最后是决定回头的! 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而已…… 纳兰雪衣没有作任何解释,或许他觉得,所有的解释都太过苍白,又或许,他觉得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是让人将这两件东西交给凌兮月,再无多余只言片语给她。 第825章 只要你不再出现! 可就因为纳兰雪衣没有解释,凌兮月心中才更能肯定。 但看见这两件东西,特别是这退婚书的时候,凌兮月便也能猜到。 那时,雪衣已经给她准备好了霜雪灵芝,他原本就是要给她的,而和他所说的,要和霜雪灵芝一起给她的另外一物,就是这一封退婚书。 他已经决定放手! 那之前,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放她离开,替她背负退婚之名。 只是因为她失约,他有些生气了,因为疾风部落突发的变故,阴差阳错,才一步步将事情推到了绝境,不能都怪他。 凌兮月紧捏着手中的退婚书,缓缓,将它装进信封,也一点点,释怀了对纳兰雪衣的责怪。 虽已有了瑕疵,但他到底是雪衣,那个一次次给与她帮助的雪衣,他没有变。 只是,虽然原谅,但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就让这一切,都随风过去吧…… 瞧着心爱女子那浅笑淡然的模样,北辰琰暗红寒眸之中,也一阵温柔暖光。 凌兮月能对之释怀,也是他乐见其成之事,因为他知道,在纳兰雪衣这件事上,她其实很受伤,她只是没说出来而已,将这一份打击埋藏在了心里。 如今这样,挺好,什么都过去了。 最重要的是,即便对背叛的耿耿于怀,他也不希望有另外一个男人,被她记挂在心上,让那一切,都随风过去吧,以后他们之间只剩下彼此,再无旁人。 “多谢。”凌兮月再朝莫修伊淡道一声感谢。 莫修伊看向凌兮月的眼神更为复杂,这次,除了恼怒之外,更多的是不解,他再也忍不住,质问出声,“皇甫小姐,难道师兄对于你来说,就这样无足轻重吗?” 他先前恼怒,是因为她是师兄的未婚妻,却和一个魔头纠缠不清。 这就是背叛啊! 虽然这个人是北辰琰,是她以前的爱人,但他听说,他们根本没有成亲,师兄和她才是真正的未婚夫妻,一直照顾她,可北辰琰一回来,她便将师兄抛诸脑后。 说抛弃就抛弃? 这会不会太忘恩负义了点? 师兄受了那么重的伤,她却不闻不问,甚至于都没有回极北之巅看一眼的打算。 他原本以为,她至少该有点犹豫,却没想到,她竟是个如此无情无义的女人。 现在,看见师兄的退婚书,更是一点都不掩饰的开心,他实在是气不过! 北辰琰浑身气息一下便冷了下来,周遭原野宛若霜雪骤降。 凌兮月迅速回手,按住北辰琰的胳膊。 没事,让他说。 “还是说,这就是你们皇甫家族一贯的作风?”莫修伊无畏。 他迎面直对北辰琰那带着杀气的危险视线,即便要死在这个魔头手里,他今天也要将这话说完! 莫修伊哼一声,视线一转,直逼凌兮月,声声质问,“当年枫王负了我们女王,好,那时他道无奈,我们谅解,可如今,你又如此做,也是这个借口吗?” 一次可以谅解,但不能每次都这样! “师兄,别说了。”身后弟子在旁低声阻拦。 他们临走的时候,少主是怎么交代的?都算了吧,何必横生枝节。 可莫修伊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一想起师兄当时丢了半条命模样,再见眼前女子如此轻松惬意,他便气不打一处来,“我们雪族处事良善,不代表我们要任由人一次次,如此欺辱,你们皇甫家族简直欺人太甚。” 这女人都已背叛了师兄,师兄竟还处处为她思量,她根本就不值得,没有轻语师姐半分好,师兄为何就对这样无情无义的女人情有独钟! “你说完了吗。”凌兮月冷眼看着他,眸色静静。 莫修伊紧着腮帮子,怒对着凌兮月。 她竟还这幅无动于衷模样! 凌兮月将退婚书收入怀中,“我的事情,从不需向任何人解释,更不需要向你交代什么。” “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不要轻易做出任何判断和指责,我凌兮月,从来都没有对不起纳兰雪衣,更没对不起你雪族!” 其中纠葛,几人知晓真相? 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凌兮月问心无愧。 即便是从前有所亏欠,那这一次,她也都悉数还给了他。 莫修伊拧眉瞪着眼前女子,无法理解她竟大言不惭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叫他不知道? 事情不明摆着的吗,他有眼睛,看得再清楚不过,分明就是这女人和这魔头纠缠不清,一心护着这魔头,伤了师兄的心,最后还不得不让师兄忍痛成全他们。 甚至于将霜雪灵芝这等圣物,都拱手相让! 他是想着即便丢了,都不愿交给她的,只是不敢违背师兄的命令而已。 “皇甫小姐,我敬两族盟约,才叫你一声皇甫小姐,但你要知道,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你不想解释,我同样不想听,也懒得与你争辩什么,你要走便走。”莫修伊固执地只相信自己看见的。 就如那日,他固执的拦下北辰琰,哪怕以命相搏。 有些人心中的成见,就如一座大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轻易撼动。 他淡漠着面容,冷哼着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师兄面前,莫再去一次次伤师兄的心。” “你是受了伤,险些丢了性命没错,但这一次,师兄也和丢了性命没有任何区别。” 莫修伊还是没忍住,眸露祈求,但更多的还是指责,“你为何不去看看,师兄为了你,都变成何等模样了!” 他从未见过师兄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那本是一个云端之上的仙人,如今却落寞到了似尘埃之中。 北辰琰眸中一片暗黑汹涌,若不是凌兮月死抓着他的胳膊,眼前的人恐怕早已飞出八丈远外。 凌兮月红唇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神色浅淡。 好似他口中骂的人,不是她一样。 莫修伊静静地看着凌兮月,平复下来,“不过,师兄现在有轻语师姐在身边,你们的婚约也已不作了数。” “以后他们会成亲,他们会很好,只要你不再出现!” 第826章 不说再见,各自安好 凌兮月依旧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若真是这样,我会很高兴。” 雪衣真的太孤单了,他需要一个永远都不会离开的人,陪着在他身边,而她与雪衣注定有缘无分,于他们来说,不说再见,各自安好,就是最好的结局。 既然爱的太累,选择被爱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若他能再度敞开心扉,爱上一个同样真心待他的人,她由衷地为他高兴。 只是凌兮月什么都没说,因为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真的没必要去解释,这些事情,也和他们没有关系,她容忍,就如对方口中说的,也只是看在两族关系! 还有,她现在还欠着雪族一份人情,她手中的霜雪灵芝,不是大风吹来的。 莫修伊抿唇,面无表情地盯了凌兮月几秒,拂袖转身。 懒得和这样一个狠心的女人废话! “不过,我还是要好心提醒皇甫小姐一声。”莫修伊翻身上马,雪白襟袖飞飞,居高临下地看着凌兮月,“你身边的这个人,究竟是人是鬼你可要看清楚了。” “莫要到时候后悔,你是皇甫家族的帝姬,如今三族合约作废,我们两族和鬼族是为死敌,和鬼族少主纠缠在一起,对皇甫小姐可没任何好处!” 这个人,已不仅仅是北辰琰这么简单了! 凌兮月皱眉,嗓音明显地冷了下来,“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莫修伊冷哼一声,提着缰绳控制着身下骏马,“我只是好心提醒一句,毕竟叛族之罪,不可轻纵,到时会作何处决,你们皇甫家族可已有先例,不会因你是皇甫家族帝姬就网开一面。” 他暗指皇甫浅语,这可是叛族的大罪! “不管朕是谁,我们的事情,都还轮不到你雪族来指手画脚。”北辰琰抬眸,一双暗红眸子落在莫修伊身上,发出让人心颤的摄魂寒光。 莫修伊浑身骤窒,却仍旧硬扛着,“北辰琰,三山五部的事情,师尊只是暂时相信了你,但这事到底还没完,我们可不会相信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不管你是鬼族的人,还是天临的皇帝,这事只要是你做的,我们雪族定会追究到底!” “朕恭候,只是怕你们没那个本事!”北辰琰寒眸冷冷对去,什么都不再解释,反倒如此一句,堵得莫修伊顿时语塞,只能暗恨着剜他一眼。 “师兄,算了。” “东西送到,我们赶紧回去吧。” 身边弟子出口劝阻,不想再多生事端。 瞧着那寒眸冷冷的男人,明显已将耐心磨到了极致。 莫修伊沉眸扫了凌兮月和北辰琰一眼,微不可闻地一声冷哼后,绷着心中怒气御马转身。 可他正要带领身后弟子离开的时候,却被凌兮月开口叫住,“等一下!” “干什么?”莫修伊下意识回身。 她改变主意了? “我在疾风部落救了一个孩子,就是部落长的女儿,傻妞,大约两三岁模样,你们可知她如今何在?情况可还好?”凌兮月询问着眸光微紧。 听到是关于那可怜孩子,莫修伊冷硬的眉梢,也稍微柔和了点,但神色却不是那么明朗,“那孩子如今在我雪族,只是情况不是很好,还昏迷着没醒。” 怕是看见了父母惨死,族人被灭的血腥场面,受了太重的惊吓。 她才那么小,真是可怜了。 思及此,莫修伊又暗自狠瞥了一眼北辰琰,那个极可能是罪魁祸首的男人。 不管是谁,造下如此杀孽,那都罪该万死! “那就劳烦你们好好照顾傻妞,暂时收留她在雪族,她没了别的亲人,没地方可去,待她情况稳定下来之后,我会派人接她去中州。”凌兮月不用想也知道,傻妞会是什么模样。 傻妞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长途跋涉,让她暂时待在雪族静养,是最好的。 莫修伊皱眉,“那孩子是雪域的人,我们雪族自然会好好照顾。” 至于能不能让她留在雪族,他说了也不算。 “那就好。”凌兮月放下心来。 “还有什么事吗?”莫修伊眸光晦涩地看着凌兮月,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他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真铁石心肠,还是故意为之,对一个外人,她都可以如此关心,为何对师兄,就视而不见,不做只字片语的关心? 哪怕问一句,他可还好! “哦,你不提我还忘了,还真有一件事。”凌兮月缓步上前,脸上浮现出灿烂笑意,特别是眼神落到他身下骏马上时,更是毫不掩饰地露出“友好微笑”。 莫修伊顿时就感觉到了后背发凉。 他有点不想听了…… “此去中州路途遥远,雪域辽阔,这附近也购不到可以代步的马匹……”凌兮月脸上挂着友善笑意,眼神从那强壮的马匹,缓缓对回莫修伊探究的眼,“所以,想借你们两匹好马用用。” 说完她又笑着添上几字,“买也行。” 后方几名雪族弟子相互对视,交换个商议的眼神。 他们离得冰城近,两人共骑倒也没什么问题,正有弟子准备翻身下马的时候,却被莫修伊挥手制止,“不行!” 冷冷两字后,他垂眸看下去,态度强硬,“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不可能将雪族的踏雪神驹,给一个魔头,和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的。” 倒是想得美! 正好,他还找不到由头撒火。 “真不行?”凌兮月眉梢轻挑,不恼反笑。 那笑意,比那晴光映照在雪地上,还要绚烂美丽,看得莫修伊心中一阵发毛,却又高抬了几分下颚,不肯松口,咬牙,“我说不行就不行。” “我可是跟你商量过的。”凌兮月龇牙一笑。 莫修伊浑身汗毛倒竖,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凌兮月两手环胸,灿笑着点头,和身边的北辰琰对视一眼。 空旷的雪域,传出“碰碰”几声闷响,像是打桩声音,又像拳头落在肉盾上…… 片刻之后,两匹踏雪神驹,风一般掠过荒芜雪原,风驰电掣,朝中州的方向快速而去。 “凌兮月!”身后,咬牙咆哮声,顺着寒风直上九霄天,“我跟你没完!” 在三山五部盆谷中回旋,回旋…… 第827章 没见过男人手拉手? 疾风快马之上,北辰琰薄唇轻勾出宠溺弧度。 回想起刚刚凌兮月将莫修伊一把拽落下马,三五两拳,揍得鼻青脸肿,一只熊猫眼的模样,北辰琰那唇畔的宠溺笑意,又多出一分莫可奈何来。 他还以为,这小家伙真变“大度”了。 几时被人如此恶言相对,也能硬生生咬牙忍下去。 凌兮月瞥眼瞧见北辰琰脸上的莫名笑意,眉梢一扬过去,“怎么?” “没什么。”北辰琰好笑,嗓音微拔高,盖过那马蹄踏雪的踢踏声,却是依旧醇厚迷人,似笑非笑地揶揄一句,“我还以为,你改吃素了呢。” 还专挑脸上怼…… 凌兮月灿笑着哈哈一声,青丝随风舞动。 说她没什么关系,她欠着雪族人情,咬咬牙也就忍了。 可说琰,那就是不行! 琰只能让她一个人欺负,哪能受旁人的气? 她本想着好好商量,毕竟君子动口不动手,她一直都不怎么崇尚暴力解决问题来着,除非是逼不得已,哎,她是真不想这样粗鲁的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凌兮月可不是君子,小女人一个,能忍过十秒就很不容易了。 北辰琰瞧着凌兮月那灵动闪烁的眸,忍不住也跟着一阵扬声大笑,狂纵之音袅袅上空。 约莫一个半月后,极北雪域边境,和中州接壤的地带,一片荒芜原野。 这是个三不管地带,一片片白雪零散飘落在大地之上,从天穹之上望下去,犹如雪白的鱼鳞,零星点点。 木楼驿站,是这片地域唯一的落脚点。 周围落着几十顶帐篷,也可供过往的商人,游侠,或江湖人士这些临时暂住。 凌兮月和北辰琰从极北雪域出来,经过古北口,往中州而来,这片原野是必经之路,这处又是唯一的落脚点,他们自然也在此地停下了脚步。 到这个位置,也终于见到一片人烟了。 两人都换了最为普通的衣衫,凌兮月外罩灰麻披风,作男儿打扮,北辰琰身罩黑色斗篷,墨黑风帽遮头,风尘仆仆模样,和匆忙赶路的大家,并无多少区别。 所以进来的时候,并未引起太多的注意,大家依旧自顾自的高谈阔论着。 凌兮月选了靠边的一个位置坐下,召来小二哥。 “琰,你要吃点什么?”她瞧向对面男人。 北辰琰哑然嗓音轻笑,“随你。” 她喜欢的,他都好。 这画面要是被萧九君看见,绝对抖着鸡皮疙瘩,白眼:有情饮水饱,吃什么饭! 凌兮月笑着转眸看向小二哥,也是干脆,“先打一壶热茶,再弄点吃的,随便什么都可以,能填肚子就行,再给我们准备一个房间,今晚住下。” “好嘞!”小二哥一甩抹布巾在肩上。 瞧着眼前这个虽朴素打扮,眉宇之间却透着英姿贵气的小伙子,在此地,见惯了来来往往,各式各样人物的小二哥,可比寻常人有眼力劲。 他一看就知道,这两位可不是个普通主。 “两位客官您先坐着,小的这就给您好茶好吃弄上。”小二哥热情回应。 凌兮月点点头,算是略作回应,一边转眸扫视着周围落座着的人,清澈眸光幽幽。 此驿站也非官方,过往的,多是来往中州和雪域两地的商人,或四下游离的江湖人士,或者押送镖车之类的组织。 “连夜赶路,累了吧?”北辰琰提着茶壶,给凌兮月倒一碗热茶,递到她手上。 这一路过来,经过的部落也不多,心急着赶路,他们也都没多做停留休息。 凌兮月被霜风吹得微红的小手,捧着那热气腾腾的茶碗,一声舒服喟叹。 她脸上的笑意也暖洋洋的,“还好。” 两人相视一笑,暖情无声流淌。 “终于是走出雪域了,我们得找个地方,先给天临皇宫传一封书信回去。”凌兮月喝一口热茶,浑身舒畅,一边低低地和北辰琰说道,“还有天下阁,得尽快与冷枫和萧九君他们联系上。” 她这一去王岛便音讯全无,他们也肯定记挂着。 北辰琰浅浅点头。 “琰,你感觉还好吧?若感觉不对劲,一定要和我说。”这时,凌兮月忽然眸露忧色,看向对面的男人。 凌兮月拿到霜雪灵芝之后,寻了最近的部落,用一小部分提炼出了一些药液,给北辰琰服下,但条件有限,而且只能用最简单的砂锅,也没有任何可以配比辅助的灵药,药效自然达不到极致。 好在这一路过来,血咒都没有要发作的迹象。 但凌兮月还是有些担心,故而有此一问。 北辰琰朝她一笑,“放心,我没事。” 对于血咒,霜雪灵芝是真的有奇效,斗篷风帽下,北辰琰眼部周围的血纹,淡得微不可察,若不仔细凝视,都难以发现,身上的也褪去许多,明显压制了下去。 “玄医阁有辅助药材,也有最好的提炼药液的工具,等回天临之后,我便将剩下的霜雪灵芝都炼出来。”凌兮月伸手,覆在北辰琰落在桌面上的手上。 北辰琰翻掌,握住她被茶水炜得温暖起来的指尖,低低一声,“你啊。” “我怎么了。”凌兮月扯着唇瓣,不满瞪去。 北辰琰低笑,“没什么。” 浓得化不开的甜腻,在两人之间流转。 那端着牦牛肉,准备添菜上来的店小二,像旗杆一样杵在旁边,浑身微僵,盯着两人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眸光在两个浓情蜜意的男人之间轮转。 是是是……他眼睛出了错吗? 他就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这是一对断袖啊! 凌兮月终于察觉到了这诡异的眼神,她从北辰琰掌心抽出手来,一副干什么大惊小怪模样,被打扰了的她,冷着眼,颇为不爽瞪向店小二。 看什么看! 没见过男人手拉手? 店小二放下那大碗牛肉,一阵风似地跑开。 瞧着凌兮月那凶神恶煞的可爱模样,北辰琰忍不住又是一阵低笑。 不过,凌兮月此时眉目染灰,被寒风吹得红一块的白一块,像是被黄沙裹了一层的风尘仆仆模样,还面露凶光,可能也只有北辰琰能看出可爱来。 第828章 她什么时候薨逝了? “好了,快吃点东西,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早起赶路,落日时分,应该就能到古北口边境,入至天临关内了。”北辰琰夹一大块肉,放至凌兮月身前的碗中。 凌兮月“嗯”一声,这一个多月风餐露宿的,确实没能停下来好好歇息,吃点东西。 “刚消停下来,还不到一年时间,我们又要和西澜开战了,哎!” 忽然一句不知从何而来,凌兮月刚送到嘴边的肉,一顿。 眸光掀抬,和北辰琰视线相对。 声音是从他们旁边两个大的拼桌上传出来的,二十来号人,围着坐在一起,看那绒氅裘帽的打扮,像是皮草商人,此时个个摇头摆首,唉声连叹。 “哎,这几年真是战事不断,可是苦了我们这些人啰。” “可不是吗,最终遭殃的还不是我们?” “幸好这次跑得快,不在关内。” “还是雪域最安宁啊!” “是啊,虽然清冷了点,环境恶劣了些,但总不会让人如此提心吊胆,你看这两年,整个中州天下,哪有几天安宁日子?战事是说来就来。”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闹哄哄的,凌兮月听得断断续续,静静地在旁听着,一边缓缓将肉送至嘴里,缓缓咀嚼,只是半天,却没听到多少关键信息。 她唤来店小二,让他送来一壶好酒。 墨色斗篷下,北辰琰寒眉紧拧,虽还没听到什么关键信息,但也足够他辨认出,眼前的这个商队,是他天临的商人,他口中的我们,自然便是天临。 天临和西澜即将爆发战事! 很快,店小二便按照凌兮月的要求,端来了一大壶店内最好的酒。 北辰琰一看凌兮月那表情,就知道她想做什么,无奈地摇摇头,任由着她去。 “各位大哥,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啊?”商队正聊得热闹时,一壶好酒“咚”地落到了他们桌上,紧接着,便见一张清俊秀气的小脸自来熟地凑了过来。 笑嘻嘻的,眉眼和善得很。 领队的商户是个两百斤的胖子,他扭头看向这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人,满眼疑惑。 凌兮月呵呵一笑,哗哗啦啦就给他身前的碗中倒满酒,“这位大哥,我也是天临的人,来雪域办事,这正想要回去,可刚听你们这么一说,是要打仗啊?” 说着,顺势就在他们的桌上坐下。 北辰琰的眉梢忽然又拧了一下,抿唇暗盯着凌兮月。 凌兮月敏锐地感觉到了,如毛刺在背,心中嘀咕了一句,干什么,她这干正事呢。 可身体还是默默地,离那胖商人远了几分。 再说,她本来也没靠多近! 看在这一碗好酒的份儿上,胖商人一下就笑开,再一听对方也是天临的人,眉目之间也跟着和善起来,出门在外有时候就是这般简单。 一壶好酒,一面投缘,就可以无话不谈。 “小公子你也是天临的人啊?”胖商人笑笑后,眉目却又沉了下来,“这个时候,你还是别回去的好,先在雪域待上一待吧,否则小命不保!” 凌兮月歪头看向他,“此话何解?” “嗨!”旁边一个裹得严实的老者接口,“我们便是从天临过来的啊,感觉死里逃生一样,这战事真的是说来就来,我们刚从古北口边境出城,城门便被封锁了!” 北辰琰坐在旁边位置,手捏着茶碗,眸光沉沉。 “不仅仅是古北口,听说是整个北部边境城门,都被封锁了。”一个干瘦男人接着道,“我刚听一个冥北关过来的人说,西澜的三十万精锐大军,南出冥北关,由北夷边境而下,压至天临古北口关外了。” “我们要是再晚一步,怕是要被卷进战乱地带,尸骨无存!”几人纷纷点头,心有余悸。 凌兮月眉头紧皱,“天临和西澜不是稳定下来了吗,怎么会又突起战事?” 对于常年混迹边境的这种商团,他们的消息远比普通人灵通。 “而且西澜如今国力衰退,不可能再主动挑起战事吧?”凌兮月疑惑,心中猜测,怕又是西陵墨谦在背后撺掇,凭萧太后一个人就是借她几个胆,她都不敢在此时进犯天临。 “小伙子你有所不知,我们天临啊,整个大乱啰。”胡须花白的老商人说着,竟忍不住,抹一把老泪。 凌兮月眸光骤凛,“怎么会?” 难道说,朝廷出事了! 老商人摇头,“就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我们皇上早已驾崩,如今连皇后娘娘,都已薨逝,满天的信鸽扑棱的声音,传得是沸沸扬扬,管家也不见有任何澄清,一时闹得人心惶惶!” 凌兮月红唇张张,无语至极,她什么时候薨逝的?她怎么不知道? 她回眸和北辰琰眸光相接,一时怔愣。 难道说,是鬼族…… 西澜不可能无缘无故,编造这样的谣言,还真想趁火打劫,调动大军压境,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真得到了确切消息,她和琰出了事。 而她再雪域几乎丧命的消息,只有雪族和鬼族的人知道,雪族的人不可能传出去,那就只剩鬼族了! “边关的战士,此时也定是军心大乱。”胖商人唉声叹息着摇头,“以我的经验估计,怕是西澜想趁着我天临民心大乱,军心不稳的时候喊战。” 这些人哪会知道,他们口中的薨逝之人,此时就大咧咧的在他们眼前。 “真的是雪上加霜啊!”老商人拍案。 这些人常年游走在外,看似漂泊着,实则对家国故土比常人都更为依恋,一想到这可能再也回不去的时局,就想落泪。 胖商人说着,几乎哽咽,“是啊,太上皇估计也快不行了,自始至终,逸王殿下又是个不学无术的,难当大任,我天临还有谁能接受这偌大的江山啊。” 北辰琰捏着茶碗的手,微不可见一个轻抖。 凌兮月整个眉目都冷了下来,“太上皇出什么事了?” “具体,我们这些小商人可不知道。”干瘦男人插口,“但据说,是上次被冥北一战,急火攻心给刺激得吐血昏迷,人虽醒来,身子却大不如从前,一直拖着,皇上和皇后娘娘若真双双驾崩,太上皇怕也是得跟着去。” 凌兮月一听这话,顿时也担心起老爷子来。 外公肯定也知道了! 第829章 家国之战,匹夫有责! “现在知道了吧?”瞧着凌兮月那忧心忡忡的神情,胖商人劝阻,“所以小兄弟啊,最近边关乱的很,这个时候过去,就和找死没甚区别,我等也是侥幸才得以死里逃生。” 凌兮月顺势轻“嗯”了一声,思绪却已不知飘到了何方去。 旁边同样是一个天临的商人,此时插口道,“可怎么会呢?官家昭告天下,说皇上只是在战场上受了伤,在静养身体,皇后娘娘要陪着皇上,才由太上皇暂理朝政。” “怎么一转眼,又生出这等谣言来?半点不安生。” “最重要,还不见官家再澄清,可别是真的!眼看着这战事就要是爆发了,该如何是好?” 这人是个药材贩子,离开中州两三年了,刚从雪域换得药材,正准备回天临,遇上这事儿,便滞留在此,眼看着几年的奔波成果即将化成水,心中那是个着急。 凌兮月沉眉静眸在旁,没有吱声。 这些人更不知道,他们口中念叨的人,正坐在他们中间! 胖商人拍腿长“哎”一声,“谁知道呢。”说着他还来了气,“皇上和皇后娘娘但凡有一个人安在,又岂容西澜王朝如此猖狂?倒让它欺上门来了!” “没错!”老商人也跟着拍腿,义愤填膺。 凌兮月眸光轻转,和北辰琰交换个沉静的眼神。 看来,他们得改变线路,先传信回京城,而他们人直接入古北口边关去! “哼,就算你们皇上和皇后在又如何?”这时,不知道什么地方,传出一声颇为不屑的嗤笑,回响在大厅,“冥北关一战,还不照样是我西澜的手下败将?” 听这口气,明显是西澜王朝的人。 凌兮月眸光一抬,落在那声音来处,眼神幽幽。 天临的商队纷纷看过去,见隔着两三桌外,有三名粗犷男子,每一个身后都背着一把大刀,武士打扮。 刚那讥讽一声,便是从那领头男子嘴中发出来的。 此地是中州和雪域的交界处,也在西澜王朝和天临王朝在北方的交界线外。 三不管地带,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既然会有天临的商队,自然也可能会有西澜的武士。 听得这话,老商人心生不满,原本想着息事宁人,毕竟对方瞧着不好惹,但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唰地站起身来,抖着那霜白的胡须,沉然一声,“什么叫是你西澜的手下败将?这位客人怕不是有什么误解!” 冥北关外一战,分明西澜才是手下败将! 人有时候就是这般: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家国,不能侮辱我心中的信仰! 对于这些常年漂泊在外的人来说,故土就是一处不可侵犯之地,还有他们的帝皇,帝后,就如他们心中的神祇,你骂我两句我就忍了,但你要将这些踩在脚下,不会轻易容忍! 天临商队之中,众人皆露出不满之色。 他们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或许对于西澜的武士来说,也是这般心理,听得那话如鲠在喉。 黑衣武士背负大刀,缓缓站起身,朝商队走来,冷嗤,“误解?冥北关外一战你们皇帝身死,皇后也只剩一口气,最后不得不退兵龟缩回去,不是我们西澜大胜,还是你们天临赢了不成?” 凌兮月按了按眉心,不知为何忽然起了这么一茬。 她暗拽了下老商人的衣袖,轻声劝道,“算了,老先生,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的事情多说无益,就算争赢了,在这样的地方,也只会埋下祸端,商队即便有押送的力士,又怎么会是武士团的对手,只会添麻烦。 “哎你还小,有的事情你不懂,这不是多一事和少一事的问题!”谁知,那老商人一把拂开凌兮月的手,坚毅的眼神之中,满是无奈,甚至还有点自责。 凌兮月:“……” 我? “简直胡说八道。”胖商人拍案而起,“想那时,我们皇上和娘娘领军北上,连破十城,打得你西澜溃不成军,天火神兵更是炸得你们抱头鼠窜,这又怎么算?” 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层皮。 家国之争,匹夫有责! 另外两名武士也起了身,走过来,眸光阴冷对上他们,“不需要看过程,只需看结果。” “结果?”老商人灰布袖口一拂,“要不是你们西澜联合龙翔,以卑鄙手段偷袭我们皇上和娘娘,这结果不言而喻,若我们皇上和娘娘安在,岂有你西澜喘息的机会?给你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找上门来!” “那这样说来,我们太子殿下若在,你们天临也讨不了好!”黑衣武士愤愤道。 “你们太子是被我们皇上在战场上斩杀的,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 大厅之中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闹哄哄一片,接着还有不少天临和西澜两朝的人士加入,推波助澜,硝烟弥漫,很快就有了快要动手开打的趋势。 凌兮月看了一眼在旁默默喝茶的北辰琰,长吐一口气,眸露无奈之色。 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 吵也就算了,说着说着,人群竟开始推攘起来…… “现在说这些作何,你们皇帝和皇后都已经死了,死的凉透了!” “你才死了,你们皇帝还不如一个死人!” “找死——” 推攘,吵着,那黑衣武士气极之下,被怒火冲击得丧失理智,唰地从背后抽出长刀来,带着凛冽罡气破风,迎面便朝老商人的肩膀砍去! 周围一片惊呼响起…… 凌兮月也是一愣,没想到竟闹到兵戈相向的地步。 老商人如何能避得开? 眼看着那银晃晃的大刀便要落至身上!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即将落到老商人肩头的长刀,“铿”地一声脆然断裂,裂刃飞出,“咻”地插入旁边的木柱上,数寸长的利刃,直接没顶而入! 那武士的整个臂膀都是一麻,朝后弹回,完全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还未回过神,一道劲风穿过人群,扑面而至,“碰”的一声闷响,打得他心脏处一麻,整个人都朝后倒飞而出,将身后的两个同伴给砸倒,一起撞跌落地! 第830章 我们回来了! 凌兮月收回正欲阻止的手,看了北辰琰一眼。 偌大的驿站内,熙熙攘攘近百人,霎时寂静一片,只能听见几个武士痛呼之音。 “竟敢偷袭,是谁,滚出来!”后面的武士爬起来,气愤不已,紧跟着唰地抽出手中的长刀,“藏头藏尾的算什么好汉,有本事给老子出来,光明正大一比!” 只是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那打断了刀刃,还跌在地上的领头武士,给一把拽住衣角。 领头的黑衣武士猛地扯了扯同伴的衣角,眸光慎然地死盯他一眼,脸色难看。 一用力,他嘴角还渗出一丝血迹,内伤不轻。 同伴回眸看向老大,不明所以。 做什么? 领头的黑衣武士心上窒息,说不出话来,只能瞥眼看着自己的心脏处。 那里,落着一滴水滴的痕迹,很小的一滴,就似一滴眼泪落下的水渍,还有他断裂的长刀边缘位置,也依稀可辨,有水渍痕迹…… 一滴水的力量,直接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 这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若不出意外的话,他断成两半的长刀,也是被一滴水给击断的! 如此恐怖力道,若真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心脏上,必是当场洞穿,一命呜呼的下场! 可是,这世上真有如此功力的人吗? 那名叫嚣的武士,在老大的眼神示意下,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顿时汗毛直竖。 只是那叫嚣比拼的话已经出了口,收不回来了,他瞬间便觉周围阴风恻恻,如坠冰窟,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差没直接将手中的长刀丢出去了。 倒不是他们胆小,身为武士,他们可以说是无所畏惧。 但眼下发生的已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这是一种对于未知的惊疑。 众人只觉一阵寒风从后方吹来,天临的商人们不由自主地让开身,北辰琰颀长的身段露出在众人眼前。 黑衣斗篷,从人群后方缓步走出。 几名武士和西澜众人,不受控制后退。 莫说是他们,连天临的商队都有些呆傻了。 他们早就看出来了,这两人绝非普通商旅,却不想这男人竟如此恐怖,此时立在众人身前,让他们感觉,好似看见的是一片无尽大海! 神秘深邃,一切都是未知。 凌兮月走到北辰琰身边,眼神淡淡无奈。 若不是闹到要出人命的地步,他们也是真不想插手这些。 不过,争闹是一回事,就算琰不管,她也不可能任由西澜的人伤她天临子民! “大,这这位大人……”领头的武士已经站了起来,看了北辰琰一阵,犹豫些许,最终还是合手拱了拱,嗓音干涩,服软,“多谢大人手下留情,是我等莽撞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实力悬殊实在过大,不服不行。 他心底很清楚的知道,对方捏死他,就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指尖沾了一滴茶水的力量,就将他心脉震得内伤,将他玄铁所练的宝刀,打成了两半,眼前之人真正的势力,简直高深到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境界! 这到底是人是神还是……魔? 其实武士的世界,也很简单,对方的实力,让他们甘拜下风,便能得到他们的尊敬。 北辰琰往他们身前这么一站,不用再多说一个字,便让对方感受到了无穷的压力。 所以,这不管再哪里,拳头才是硬道理! 北辰琰缓缓抬眸,暗红眸光看过去的瞬间,几人都是一哆嗦。 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恶魔? “滚。”男人薄唇轻吐一字,冷若冰霜。 几名武士对视一眼,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灰溜溜地转身往驿站外跑,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一般,随着他们的离开,周围聚集的西澜人士,也都纷纷散开。 原本就都是小老百姓,都是战争的受害者,何必为了谁输谁赢,争个你死我活呢? 北辰琰选择出手,是因为,身为天临的帝皇,不管身在何地,都有一份职责守护天临百姓,而他留对方一命,是因为这一场争执没有对错之分,只是各自立场不同而已。 既已服软,略作教训足以,罪不至死。 天临的商队看着北辰琰和凌兮月两人,甚至于想说一句感谢,都有些不敢再靠上前去。 看着周围眼神或畏惧躲闪,或诡异稀奇,或者惊叹震撼……各式各样的眸光纷纷落过来,凌兮月心中暗叹一声,看来他们没办法继续待在这里了。 “琰,走吧。”凌兮月看向北辰琰,淡淡一声。 西澜王朝的大军已经压过来了,古北口边关告急,随时都有可能开战,他们就是待在这里,也没办法闭上眼好好休息,不如连夜赶回去。 北辰琰颔首微点,会意。 凌兮月将桌上的肉包起来,放下一锭银子,便与北辰琰一起往外离去。 “等等。”到门口时,却被那胖商人着急叫住,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上前急匆匆地问道,“小公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不是要进关吧?” 凌兮月回眸,看向那一张张担忧的脸。 “是啊小公子,你莫不是忘了老朽刚刚说的,古北口去不得啊!”老商人想着刚这两人救了自己的命,感激不已,不管是不是他都得再提醒一句。 即便再是武功高强,这卷入千军万马之中,可不是开玩笑的! 凌兮月朝大家展颜一笑,眼神落到老商人身上,意味深长一句,“多谢老人家。” 老商人却是一愣,总觉得对方不是在感谢他这一句提醒,而是别的什么。 说完,凌兮月便转身随北辰琰往外去。 “诶!” 身后一群焦急声响。 这两人怎么就是个铁脑袋,哪儿危险偏得往哪儿钻,这么不怕死呢! 凌兮月快步往外,当她走到大门拐角处时,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忽然一顿。 停了一下之后,她再度回过身来,看向天临的商队们,深深一笑,“我们回来了,本宫也向大家承诺,待你们归来之时,边关战乱已解,必还你们一片康平大道!” 天临商队众人一个个如遭雷击,霎时僵在原地! 第831章 战火,一触即发! 他们回来了! 凌兮月勾唇凛然一笑,转身消失在转角处。 人,总是要心怀希望的,人海茫茫,若沧海一粟,其实能有一面之缘,便属莫大的缘分,不管是谁,认识与否,能得他们这般一份维护,也是一时机缘。 若她的一言一语,一份承诺,能给人以希冀,未尝不可。 当然,她的这一份承诺,不是空口白谈! 西澜王朝,萧太后? 她要让她怎么来的,就怎么滚回去! 她也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回来了,天临百姓也好,中州敌军也罢,还是暗中的那些蝇营狗苟,那些想趁乱打劫的,那些曾经欺辱过他们的…… 这一次,都好好算上一笔账吧! 丢下这么一句话,凌兮月倒时走得潇洒,但留下身后的一群人,特别是天临一众,傻在了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什么意思? 这话是什么意思! 领队的胖商人和老者愣愣地眸光相接。 是他们理解错了意思,还是耳朵出了错,什么叫我们一直都在? 这小伙子又自称为“本宫”,还敢张口就做出这般承诺,他们商队返回之时,边关危机已解,顺利返回天临! “我,不知道有句话该不该说……”商队中一个干瘦小伙弱弱地伸手。 众人瞪向他。 说! 干瘦小伙讪讪道,“我觉得,那小公子,倒更像一个姑,姑娘……和她身边的大人,是一对。” 本以为自己这有些奇怪的言论,会得到大家的嬉笑,却不想,这一句过后,大家都忽地沉默了下来,好像都在迅速反应,直到那胖商人愕然一声鬼叫,“她,她她她!” 太过激动,不受控制地结巴起来。 “什么?” 大家都看向他,眸露焦急。 他们也想到了什么,只是还没抓到头绪。 “那两人,不会是皇后娘娘和皇上吧!”胖商人做出一个惊人猜测,说完连自己都吓到了,露出一副见鬼的神情,脸上的肥肉都挤出了一道道沟壑来。 他这一声之后,大家倒吸一口凉气,瞠目结舌,表情较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道惊雷,从大家脑中闪过。 瞬间,脑子都通了! 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整个天临恐怕没有任何人,敢夸下如此海口! 本宫,那个作俏丽公子打扮的人,不是皇后娘娘? 所以,刚刚出手相助的人,是皇上! “是了!” “不会有错的!” 商队之中一片惊吁四起,特别是刚刚和人争得最凶,面红耳赤得,还险些丧命的老商人,此时那苍老的眸子里,都隐约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们回来了? 是皇后娘娘和皇上回来了! 如何能不激动啊,这不仅仅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如此近距离的见到他们心中神一般的人物,这两人的归来,还意味着,他们能拍着胸脯放心,回来的时候,故土犹在。 他们天临,不会输! “糟了!” “怎么了?” “我刚没看清皇上的模样!” “快,说不定还能赶得上看一眼!” 忽然反应过来的天临商队赶紧追了出去,一个个,像是被提着颈子的鸡鸭,垫脚远眺。 可留给他们的,只有两匹绝尘而去的快马暗影,“哒哒”的急促铁蹄声,越来越远,驿站远方灯火零星闪烁,直到彻底消失在黑暗尽头。 快马加鞭,昼夜不停。 边关军情告急,若真爆发大战,直接关乎天临的北部三州。 凌兮月和北辰琰改变了直接回天临京城的打算,南下古北口,一路往古北口边境关口而去。 古北口边境,城门关口拔地而起两三丈高,黑灰色的巨石累铸而成,向两侧绵延而出十几里地,形成一个扇形屏障,将极北的寒风,和虎视眈眈的西澜,都阻挡在外。 此时,暗夜深深。 雪域的风从北方一阵阵吹来,寒彻刺骨。 由古北口的城墙上望出去,无数山丘起伏,风化的大地一片荒芜,看似平静,却处处暗藏杀机。 西澜的军队已经步入到古北口外,随时都有进攻的可能性。 古北口的城墙上,铁衣盔甲的年轻将军,手持火缨枪,凝望向黑暗中的凌厉眸光,犹如鹰隼一般,枪头折射而出的光芒,闪烁着冷幽色泽。 “小侯爷,你去休息一下吧,今晚属下来当值。”马隆一身黑色甲胄,一张老脸被风霜吹得尽是肃杀之色,此时带着一小队士兵从后方上来。 战云扬回过身,点点头,“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天气严寒,吐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化作淡淡的水雾,在城楼火把光芒的映照下,分外明显。 天临皇也不愧是在那个位置上,坐了那么久,对西澜和龙翔,他也是早有防备,所以在北方战场和南方战场,都布置有可以绝对托付信任的大将镇守。 而北部的战场,战云扬为主帅,马隆和贺泰为副将。 第832章 是皇后娘娘! 腿疾得解,重新回归沙场的战云扬,无疑是如今天临大将之中顶梁柱的存在。 可再是顶梁柱,也无法凝聚整个天临的人心,无法代替在百姓和将士心中,如神明一般的北辰琰和凌兮月。 他们的逝去,对整个天临造成了无可逆转的沉重打击! 人心一旦涣散,便什么都会跟着涣散。 即便有黑火这等神兵,使用它的,终究还是人。 神明已陨,江山后继无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故而此时天临上至朝廷皇族,下至百姓平民,皆是忐忑不安,人心惶惶,只觉前路迷茫看不见希望。 城墙之上,火把瑶瑶形成一条火龙,蜿蜒十几里,巡逻的人过往频繁,如临大敌。 “放心,属下定打起十二分精神。”马隆嗓音沉沉回道,“小侯爷快去休息吧,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北辰琰和凌兮月出事之后,战云扬原本是一直驻守在冥北关外的,收到西澜大军忽然转道逼近古北口的紧急军情之后,临危受命前来援助。 他昼夜不停赶来,到了之后又是一系列部署,是真好几天没怎么好好合过眼了。 古北口原本是一个极北小关口,连通极北雪域,位置较冥北关这些大关来说,很是偏远,驻守在此的人不过五万大军,谁都没想到西澜竟会选择从此地切入。 如今这方部署,加上战云扬的援军,也不过十万,和西澜准备全力一击的三十万大军比起来,力量有很大的悬殊,也无法紧急调运大批量的黑火协助。 故而,这一战怕是凶多吉少。 战云扬揉揉眉心,英俊的面容虽然略显疲惫,但整个人瞧着依旧凌琅威武。 “辛苦马将军了。”战云扬说完,正准备转身下城楼,耳廓微微一动,听得一点异样响动。 是马蹄踏响的急促声,欲要离开的他脚步顿住,侧头回望向城墙之外。 马隆也听见了,虎眸骤地一凝,“有敌袭!” “不像。”战云扬挥手制止正欲要吹响全军警示敌袭号角的士兵。 那逼近的马蹄声,不像大批量的军队,像只有两三匹的样子,来的又急又快,因着是在夜里,所以听得很是清晰,随着那“呜呜”低咽的旋风声响而来。 移动的速度很快,绝对是上等的良驹! 城墙之上灯火通明,大盛的火光映照出一里开外的位置,隐约间,可以看见两抹雪白光亮嘶鸣着冲出黑暗,风驰电掣朝这边城墙快速过来。 “不像敌军啊!”贺泰眼神凛凛。 战云扬冷峻眸光微微,心中生出一点莫名感觉来。 马隆依旧警惕,“那就是敌军的探子?可是探子,也不能如此嚣张吧,将我等视若无物?” 整个古北口都被封锁了,寻常的过客商旅,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乱入。 所以除了他们的人,就只剩敌军! “弓箭手。”贺泰振臂一挥。 一拍百余名弓箭手,顷刻之间覆上城墙垛口,银晃晃的箭头在火把光芒的映照下,闪烁出冰冷寒光,齐刷刷地对准那两抹策马急速而来的暗影。 风声鹤唳之中,草木皆兵。 这个时候,能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万一! “暂等一下。”战云扬忽然开口,握拳在空,暂将弓箭手遏制住,“等等。” 沙丘之外,两匹雪白骏马,从黑暗和光明的交界处奔出,在数百道箭头冷光的紧盯下,随风而来,很快便来到城墙之下。 “来者何人,下马止步!”马隆一声大喝。 威武如山的将军,一声厉喝,犹如雷霆炸响,响彻整个城墙上空! 骏马上灰麻衣衫的身影,猛一提缰绳。 “聿聿聿……”骏马仰头朝天嘶鸣,雪白的前蹄离地凌空急踏,强壮的身躯几乎与地面呈九十度,长长一声凌空嘶鸣之后,犹如重鼓声响稳稳落地! 那道暗黑精壮,斗篷遮头的身影也一个调转马头,骤然急刹,马蹄原地轻轻踏步缓冲,骏马“呼呼”喷出的鼻息,在寒风之中落出一阵雾气。 战云扬眸光微睁,眼底深处渐渐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似乎又有点害怕失望,故而极力地遏制。 万一不是呢…… 这时,贺泰已抢先一步开口。 他阔步至垛口处,虎眸威仪落下去,“古北口已经封锁,军事重地,何人擅闯?还不速速下马止步,报上名来!” 灰麻披风的纤细身影勒紧缰绳,制止摆首的踏雪神驹,抬头,扬眉看上去,勾唇笑起,嗓音揶揄,“怎么,贺将军就是这么欢迎本宫的?” 那调笑的眉眼,虽然隔着暗夜朦胧,那俊美逼人的面颊,虽然发丝微乱还扑着黄沙…… 还有这嗓音,这语调,这谁人都无法复制的,睥睨一切的王者之姿! 熟悉无比! “皇,皇后娘娘!”双眸愕瞪,双唇大展,脸上肌肉直抖,贺泰一声鬼叫,这身形壮硕的魁梧大将,活生生地叫出了一副被人强了一般的模样。 马隆一下就扑到了城墙垛口上,激动之下,整个上半身都扑了出去,难以置信的他,想要进一步看清,过于激动,险些没直接从城楼上扑下来。 皇后娘娘? 真的是皇后娘娘! “干什么一副见鬼的表情。”凌兮月好笑。 虽时隔不久,但许是因为经历了几番生死的缘故,再一次听到这帮子下属的熟悉声音,恍若隔世。 对凌兮月而言,这北辰琰手下的几位老将,对她的照顾疼爱可谓无微不至,都是如“老父亲”一般,再见到这些人,她一时也是心生暖意。 所有的一切,都汇聚在她那淡淡的一笑之中。 在战云扬的俊脸从城楼垛口露出来时,凌兮月眸光一亮,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她唇畔的淡淡调侃笑意,也瞬间化作灿烂一声,“小舅,我回来了!” 清脆一声随风而上,在这方城楼久久回荡! 她回来了! “是兮月,真的是兮月!”战云扬一颗心都已跳到了嗓子眼,在那一张俏丽小脸清晰落入眼中时,心脏才跟着猛落回胸腔,俊眸也瞬间蒙上一层水雾。 他还以为传言是真的,幸好,幸好…… 真是吓死他了! 第833章 准备让朕止步下马? 这可不就是见鬼了吗! 马隆很想高呼一声,只是可不敢这般开口。 高高的城楼上,八方兵将也露出狂喜之色,难以置信的兴奋色彩随着那火把的炙热光芒,在那一张张被霜风吹得通红的脸上闪烁生辉。 是皇后娘娘! 娘娘没死,是皇后娘娘回来了! 是哪个天杀的咒他们皇后娘娘薨逝了? 陷入惊喜和兴奋之中的马隆贺泰,忽然间意识到什么,默默地对视一眼,忐忑,期待,压抑到极致的狂喜……一波接一波在他们眼中飞窜。 因为凌兮月的身边,还有一道身影! 除了那个人,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只凭一道身影,便能和他们皇后娘娘比肩,般配的绝无二人。 只是他们不敢做出猜测,亦或者说是害怕希望落空。 凌兮月薨逝的消息,可能是谣传,但北辰琰当时的情况,他们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恐怕只有神仙能救…… 如何能真活过来? 那一线生机,也只是他们安慰一下自己而已。 这时,凌兮月身边的那道黑衣斗篷的身影动了,缓缓抬起头来,凝眸看上去。 身处于城楼之下,那浑身凌厉气势,却犹如从苍穹之巅睥睨而下。 “还愣着?”男人开口,绯红如火的唇瓣勾出一抹玩味弧度,瞧着城楼上那一双双鼓得瞪大的双眸,淡淡的嗓音自带冷意,“真准备让朕止步下马?” “皇上!” 数名大将异口同声。 狂喜之音,在城楼之上接连炸响! 犹如烈火一般,将这个寒冷的边关之夜乍然点燃,兴奋之意,似潮水一般,在三军将士之中急速传开。 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回来了! 战云扬最先反应过来,健臂一挥,“开城门!” 暗夜之中,紧闭了十几天的城门“吱呀”着,缓缓打开,两匹踏雪神驹带着他们的主人奔驰而入。 众将士一阵风似的,从城楼之上卷下,朝两人快速过去。 全都是用跑的! 北辰琰斗篷一拂,从骏马之上翻身而下。 男人将缰绳甩给一旁的士兵,大掌自然而然地顺势一伸,捏着凌兮月的纤手,托着她从马背上翻下,带到自己怀中,稳稳落地。 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好似做过千万遍,却让人觉得空气中,都流淌出了浓的化不开的甜腻,这满是朔风的荒芜原野,都好似生出了暖意。 两人相视一笑,看向对面一群扑过来的将帅。 战云扬,马隆,贺泰……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一个个皆绯红着眼。 北辰琰挥手,头顶的宽大斗篷落下,一头暗红长发犹如流水般,披散在肩,顺着那宽阔后背随风而下。 十几名将帅都齐齐微愣了愣,但飞扑过来的脚步依旧未止。 其他的都不重要,他们只知道这是他们的皇上! 皇上回来了! 众将至两人跟前,单膝落地,力道之扎实,都能清晰地听到那“碰碰”的落地声,低首叩拜,“属下,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声声呼喊之音,随风直上云霄。 战云扬跪在最前方,俊朗的眸光欣喜凝视着眼前的小丫头。 千军万马之中浴血奋战,都面不改色的男人,难以克制那激动惊喜之情。 周围,城楼,所有兵将都紧随跪下,黑压压一片,大家心中的兴奋,欢喜,都毫不掩饰地挂在了脸上。 原本的忐忑彷徨,忧心忡忡……所有的猜测,不安,此时都被振奋欢喜代替。 眼前面临的再是一场硬仗,都无畏! 虽然只是两个人,在千军万马的对战之中,少到可以完全忽略的数字,但于天临的将士们来说,可不仅仅是一个数字那么简单。 他们就像定海神针,稳定四方,也似一记强心剂,鼓舞士气。 还有一个词,叫有如神助。 在天临的众将士心中,他们就是神! “小舅,快起来。”凌兮月快两步过去,笑着将战云扬扶起来。 北辰琰看向众将士,扬手轻抬,“都起来吧。” “是——” 众将起身。 那正式而严肃的场面,还未支撑到几秒时间,马隆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过来,“皇上,皇后娘娘,你们没事就好,可把属下给担心死了,这天天吃不好睡不着,身上都不剩几两肉了。” 凌兮月瞬间头疼。 她瞧着这两百来斤的大块头,壮硕结实得很呢。 贺泰眸中泪光流转着,也是快要哭了,“皇上,皇后娘娘啊,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属下们都要望穿秋水了,再不回来,就天下大乱了!” 这两个四五十岁的老将,是从北辰琰几岁的时候,便从军中带着他。 可以说是一路追随着他出生入死,也可以说是看着北辰琰长大的,这一份情谊,已经超出了普通的皇上和臣子关系。 瞧着北辰琰完好归来,也没缺胳膊少腿儿的,这两人怎不热泪盈眶? 马隆看向眼前暗红长发飘飘,眉目越发俊美逼人的男子,嗓音哽咽,真快要哭了,“皇上,皇上你真没事了啊,属下怕不是梦魇了……” 凌兮月嘴角勾勾,想笑又实在觉得不妥。 什么叫梦魇了? 只有做噩梦才能见到? 说的琰好像吃人的魔鬼一样…… 瞧着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想扑过来,又不敢的模样,北辰琰眉心暗跳了跳,沉沉一声,颇为嫌弃瞥眼看去,“行了,朕好好的,无事。” 那眼神,是真怕了他们会哭出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马隆露出一个老父亲般的欣慰笑意。 说着他眸光一转,又落到凌兮月身上,“皇后娘娘,你这一走是半点消息也无,可把属下给担心死了!” 凌兮月眉毛也是一跳,饶了她吧…… “这些日子又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混账消息,说……哎,反正就是一些混话,谣言害人!”马隆说着是义愤填膺,瞧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女子,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一副生怕她缺了胳膊少了腿儿的模样,最后确定一句,“娘娘你真没事吧?” 凌兮月才是要哭了,耐着性子长长一句,“没事……” 战云扬也仔细打量外甥女。 嗯,是完整的…… 那认真谨慎,丝毫没有玩笑的模样,无一不在说明:他们要求真的不高,能完整着有命回来就好…… 大家也就这点追求,要是被凌兮月知道,估计会吐血! 第834章 王者归来! “都别干站着了,进城楼坐着说吧。”凌兮月握着小舅那粗糙却温暖的大掌,俏脸之上满是灰尘,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道,“昼夜兼程过来,我水都没喝上一口……” “对对!”战云扬朝小丫头一笑,看向北辰琰,“皇上,我们进城楼说。” 北辰琰淡“嗯”一声,应下,颀长笔挺的身躯却依旧立在原地,不见有任何动作,眸光沉沉,落在战云扬身上。 准确的说,是落在他的手上。 战云扬的大掌,还亲昵地抓着凌兮月前去扶他的手,因为整个人还处在极度的激动之中,他一直紧拽着凌兮月,直到察觉到北辰琰那烫手的眼神。 深沉灼灼,是真的烫手那种! 战云扬立刻将手缩了回来,一下落空的凌兮月,都愣了下,抬眸看向“忽然冷淡”的自家小舅,有些莫名其妙。 北辰琰收回眸光,提步朝城楼内走去。 一群将帅簇拥而上,紧随其后。 凌兮月拽着也跟过去的战云扬衣袖,将他扯回来落到后面,赶紧询问一句,“小舅,外公他老人家还好吧,这次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怕是又让外公担心了。” 提到这个,战云扬就是一叹,有些无奈地瞪了凌兮月一眼,“你还知道父亲会担心啊?” “我这也不想啊,这不也是没办法嘛……”凌兮月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只是听到战云扬这口气后,她悬起的心,也落下了一半。 应该没什么事…… “小舅我这心脏都禁不起你折腾,更别说父亲。”战云扬没好气地瞅了凌兮月一眼,“皇上生死不明,太上皇身体也不好,父亲又要辅佐太上皇,操持朝政,又要担心你……” 越说,凌兮月的头就低得越下了。 “你一去王岛,就没了亲笔书信回来,父亲隔三差五书信给我,问我是否有收到你的消息,一会儿又传出你的死讯,你说谁能承受得住这接二连三的惊吓?” 凌兮月眸露歉疚之色。 只是其中周折,一言两语又无法解释,干脆就听着。 “没事没事。”刚说了两句重话,瞧着小丫头那可怜兮兮又满是愧疚的模样,战云扬立刻就不忍心了,赶紧安慰她,“你好好地回来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小舅……”凌兮月有些委屈地看向他。 得知琰被烧成灰飞之后,她当时真的是万念俱灰,什么都管不上了。 如今想起,才觉愧疚,小舅,外公……如此牵挂于她的亲人,她怎么舍得丢下? “你可千万别哭。”战云扬瞪眼,“这要是让父亲知道我将你说哭了,我怕是要讨好大一顿打!我这几十岁的人了,再挨板子可就真丢人了。” 凌兮月破涕为笑。 战云扬跟着一阵哈哈大笑,大掌轻拍上凌兮月的肩,嗓音温柔下来,满眸心疼地看着眼前小丫头,“瞧你,人都瘦了一圈,怕也是吃了不少苦。” 这些不用多问,就知道。 “这段时间我和琰都不在,也是辛苦小舅你了。”凌兮月笑回一句。 战云扬轻瞪她一眼,“我们之间,还需说谢吗,再说,这都是我的职责所在,万死不辞。” “说什么死不死的。”凌兮月不高兴了。 战云扬哈哈一阵大笑,“好好,不说,走吧,快过去吧,有时间再慢慢聊聊。”说着还忍不住调侃一句,“皇上怕都等急了,你再不过去,我又得挨皇上的冷眼了。” 凌兮月好笑。 “还有古北口这一次,可有一场硬仗要打。”战云扬眉目渐渐严肃起来。 “我知道。”凌兮月点点头,“我和琰本是准备从北夷州,石城那边过去,直接回天临京城的,得知古北口的军情之后,便转道往这边来了,你待会儿给我传两封书信出去。” “好,我们进去说……” 甥舅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往城楼内去。 是夜,古北口关内,几只信鸽扑腾着翅膀飞入夜空之中,消息乘风而去,落至一点之后,迅速以网状点线扩散开去,无数信鸽飞鹰扑棱着翅膀飞上高空。 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又以及江河之迅猛之势改变着。 而对面的西澜大军,对此还一无所知。 天临的将士们,严阵以待! 黑石堆砌的城楼,宛若碉堡一般,城楼之上,巡视的卫兵时刻警惕着,城楼之内,储存在所有的后备军资,包括黑火,只是古北口囤积的不多。 黑火总部青州,离得这边距离较远,紧急调运有些困难。 虽然青州的硝石矿,可以制造出足够的黑火,但东西不是凭空变出来的,那么重的东西,更不能瞬移。 才仅仅一年的时间,还不够将整个天临边防都储备充足。 这也许就是西澜军队,直接决定转攻古北口,从天临的北部三州下手的最大原因。 因为即便北辰琰和凌兮月已陨,冥北外的天临军都储备着足够量的黑火,不需要任何的伎俩,直接往他们脸上轰去,就够他们吃上一壶的。 而古北口就不一样了…… 在天临的最北边,离得青州的黑火储备仓最远,就算从大批量冥北关抽调过来,也需要时间反应! 此时,城楼内。 周围石壁上插着火把,耀耀生辉。 北辰琰和十来名将军围在古北口的地势沙盘周围,商议应敌之策。 男人换上了一身暗黑色的盔甲,暗红长以一紫色玉冠高束于头顶,甲胄在火光映照下,闪烁出点点清冷光泽,映得男人眉目越发冷峻逼人。 “这不等死吗?”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据属下估计,西澜大军这两日必来攻城!” 众将领眉目之上,尽是肃杀之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其中,最轻松惬意的要数凌兮月了。 她躺坐在北辰琰的位置上,一条腿还搭在那大椅扶手上,一手捏着一大颗梨在啃,纤腿时不时还悠闲一荡,是不是欣赏一下自家男人的盛世容颜。 行军打仗她不咋懂,也不感兴趣,她就是闲得无聊,又没地方可去,才被北辰琰硬按在了这里。 第835章 都别争了,我去 北辰琰站在前方,一身玄铁甲胄凛然。 听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他一直没有出声。 “困守一隅,不如主动出击。”男人终于开口,眸泛冷厉,看向那插着几十道令旗的沙盘,沉声缓缓,“西澜的大军,以三个阵营分别驻扎在这三处……” 他眸光那三方红色令旗中,最中间一方的位置,“先吞掉西澜的五万先锋营!” 贺泰沉吟一声,“皇上,西澜的五万先锋营,是精锐中的精锐,想要吞了它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是突袭,我们也至少得派遣五万大军出城,才会有过半的胜算。” “是啊。”马隆也知道贺泰担心什么,跟着一声道,“可如今,我们整个古北口,都只有十万大军,再分出五万大军去,若西澜大军正面强攻,我等无法抵御啊。” “这恐怕是不行的……” “马将军说的没错。”旁边的几位副将都纷纷跟附。 放弃城防的加持保护,铤而走险,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做法。 虽然是北辰琰提出来的,但那实在的高风险,让诸位将军也不得不生出忐忑之心来。 在场的也都是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将,大家的担心不无道理。 北辰琰眸光沉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便难得一局翻盘的胜利。” 唯独战云扬没有吭声,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思量半晌之后,转头看向北辰琰,竟开口一句,“臣赞同皇上的决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看向诸位将军,“敌我双方本就兵力悬殊,固守原地,只有等死一条路,只是时间问题,唯有铤而走险,剑出偏锋,才有翻盘的机会!” 众将沉默。 “皇上,臣愿意领兵前往!”战云扬朝北辰琰合手用力一揖,英朗眉目沉然。 凌兮月咀嚼的动作慢下来,撇眼看过去。 此时马隆也一步跨出,“皇上,还是让属下去吧,属下对古北口外的地势最为熟悉!” “属下亦愿领兵出战。” 贺泰急了,也跟着一步跨向前去。 谁都知道,这一战责任重大,若突袭成功,便能大挫西澜大军兵力,士气,若失败,天临古北口的关防力量就不是被削弱这么简单了。 最重要的是,此去必是九死一生! 可大家都不畏,将士战沙场,这是他们的宿命,更是他们的荣耀,和惧生死? “属下……” 其他将领正要开口,却被北辰琰扬手止住,嗓音冷然,“此次突袭关乎甚重,由朕亲自领军,无需五万大军,五千先锋营精锐足以。” “皇上!” “皇上不可!” 果然,北辰琰的话音刚一落句,城楼中便响起了激烈的反对之音。 北辰琰的话,犹如一颗巨石猛地投入湖中,掀起惊澜,这一下连战云扬都发出了反对异议。 刚听得北辰琰要亲自犯险,也就算了,最少五万大军,也被他一下斩掉了九成! 不是他们不愿意相信自家皇上的能力,而是实在太过冒险,他们不能承受再一次失去主心骨这种灾难。 “不必多说,朕意已决。”北辰琰眸光凛凛,盯着那沙盘红心处。 因为他心中很清楚的知道,换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去,都是死路一条,就连战云扬都不会例外,只有他去,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赢下这一场恶战。 马隆没辙,忽然想起什么,迅速将眼神转向后面的凌兮月,眸露祈求之色。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劝得住北辰琰,那就只能是凌兮月了! 凌兮月也果然不负马隆所望,拍拍手站起身,缓步踱上前来。 “都别争了,我去。”谁知,她竟张口爆出这么一句,惊得长嘘一口气,刚想将心放下的马隆脚底一滑,一个趔趄险些没直接栽在地上。 北辰琰看向忽然开口的凌兮月。 大家的眼神都跟着过去。 “兮月!”战云扬摇头。 凌兮月笑笑,示意战云扬没事,转而看向自家男人,“琰,你得留在古北口关内稳定军心,以备西澜正面强突,我呢,反正闲着也是无聊,正好出去转转。”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她,会将这等九死一生的事,说成出去转转了。 “娘娘,不可啊!” 大家反映激烈,反观北辰琰,对于凌兮月提出她去,倒显得比较平静,这源于彼此之间的默契和信任。 就像凌兮月劝阻北辰琰留在关内,不是因为她担心他有危险。 她相信若他去,退一万步说,就算突袭失败,他也能全身而退! “皇上,不可啊,还是让属下去吧!” 马隆抱着最后的希望。 见凌兮月要去的心意已决,北辰琰似乎也没有要反对的意思,战云扬无奈,朝着北辰琰合手一揖,“皇上,那便由臣和娘娘一同前往吧。” “小舅你留在关内,你帮着琰守城,西澜大军若是正面突袭,可是一场硬仗,小舅你也不能离开。”凌兮月扫了一圈,视线落在马隆身上,“你随我去。” 马隆熟悉北部地势,带着有备无患。 马隆脸上满是被朔风吹出来的老褶子,一笑,更是明显。 只是他此时的笑,那是比哭还难看,“娘娘……” 所以就让他去就是了,皇后娘娘跟着去犯险干什么啊? “就这么定了。”不待北辰琰回答,凌兮月拍板决定。 众将相互对视。 对于凌兮月能力,他们是放一百个心,甚至于有时候,都超过了相信他们的皇帝,因为她总能剑走偏锋,出奇制胜,做出让人震惊不已的事情来。 但信任归信任,还是一点都不妨碍他们担心啊。 有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若有个万一呢? 无视大家的纠结眼神,凌兮月笑笑,又道,“不过我可不要五千大军。” 这么多人,带着当靶子呢? 马隆赶紧点头,这一点还是表示赞同,“娘娘放心,属下会精选出五万大军,随娘娘一起前去。” 原本他想着,若自己去,带两万人便可,即便同归于尽,也是大赚,可若皇后娘娘也要去,那就得保证娘娘全身而退,多带一些人是好的。 只是对于这个人数问题,马隆似乎存在什么误解…… 第836章 破釜沉舟 “你需要多少人?”北辰琰看向她,“太少可不行。” 还是北辰琰最了解自家小妻子,开口截了她的路。 若实在太少,他也是不给允的。 啥?马隆等将愣是没听懂北辰琰的意思。 凌兮月讪讪轻咳一声,刚伸出的五根手指,默默地变成了一根,刚到嗓子眼的“五百”两个字,也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说道,“一千。” 北辰琰皱眉。 “一千!”马隆当即跳脚。 开什么玩笑,这和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战云扬也惊愕看向凌兮月,其他将军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娘娘啊,这个,不是属下多嘴。”马隆试探性一问,“娘娘是否有其他打算,这一千人如何吞掉西澜的五万先锋营?若再遇到个变故,更是转眼就没了!” 凌兮月看向马隆,“就如你们所打算的,偷袭啊,还能有什么别的打算?” “这这这……” 马隆愁眉苦脸,还不如让皇上去呢。 这心声要是被北辰琰听到了,恐怕有得一壶喝,有了皇后连皇帝都忘了? 北辰琰暗红眸子微眯了眯,薄唇抿成一条幽冷唇线,男人静默须臾之后,看向凌兮月,不说废话,直言问道,“兮月,你有几分把握?” “六七分吧。”凌兮月也不卖货关子,直言相告。 和北辰琰领军前去的成功几率差不多,但代价却是小很多,从五万,到五千,到一千……在兵力紧缺的情况下,将代价和收获的比值降低,是极为重要的。 五万与五万的同归于尽,几乎没有任何意义。 但若能以一千换五万,四两拨千斤,再挫敌军士气,振奋我军,这一笔账可就有的算了! “好。”北辰琰点头,“你都需要什么。” 凌兮月点兵,沉眸静眼,“我不需要先锋营,普通士兵我带着麻烦,给我刺客营,有多少要多少。” “古北口的刺客营,只有五百人不到,你都带上,其余的以先锋营的人补足。”北辰琰虽刚到古北口没两天,但对整个军情还有布防这些,已心中有数。 点兵点将,如数家珍。 凌兮月虽然也带人,但她不擅领兵,这是事实。 因为她带的人,都是精英,杀手这类的,不是普通的军队士兵,教的是一招制敌的杀招。 而上阵打仗,多是靠团队合作,兵术,阵法,是千百万人之间配合,听指挥,这些普通兵将落到她手里,估计活不过三天,但这却不代表,领兵比她训练精英还要容易。 这天下,最难管的就是人,要想管好千军万马,更是难上加难。 领得好就是一把利刃,无坚不破,指挥得不好就是一盘散沙,风一吹就乱了! 凌兮月之所以精兵减将,不仅仅是为了减小黑夜中的移动目标,掩人耳目,也是为了扬长避短,带她最擅长带的人,做她最擅长做的事。 “可以。”凌兮月点头。 其实她想说五百刺客营的人就够了来着,但想想,还是算了。 北辰琰又道,“你需要多长时间准备。” “一日。”凌兮月两字回道。 北辰琰皱眉,“可够?” 凌兮月勾唇笑笑,“一日即可。” 北辰琰犹豫了下。 凌兮月道,“没那么多时间打磨,明日夜里出发,战局瞬息万变,不容耽误。” “好。”北辰琰沉眸,颔首一点。 这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周围将帅根本没有插口的机会,眼神在两人之间不断飘转,在他们都还未反应过来时,北辰琰最后一语就直接给定了下来! 他们连反对的话,都没机会说,最后只能无声地交换个莫可奈何的眼神。 罢了…… 换做旁人他们就反对到底了,但若这个人是皇后娘娘,说不定真会有奇迹发生,他们其实就是担心皇后娘娘的安危。 但既然皇上都放心,他们还有什么说的? 毕竟这世上最在意皇后娘娘的人,就是皇上了。 战云扬又看了凌兮月一眼,但北辰琰都决定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今日就暂且商议到这,将方才所作的部署,都一一落下去。”北辰琰扫了众将一眼,最后又提醒一句,“加强巡视,以防西澜抢先一步突袭。” “是——” 众将接连,去落实刚刚商议所做出的部署。 凌兮月也要走,想去刺客营点兵,却被北辰琰一把给抓了回来。 “怎么了?”凌兮月看向他。 待大家都走了,北辰琰才开始兴师问罪,很是无奈地轻瞪她一眼。 男人将她抓回怀中,矮身在身后大椅上坐下,盯着她满脸无辜的模样,又是好笑,“你啊,什么时候能安生点?” 其实这种至关重要的行动,北辰琰心中最好的人选,也是凌兮月。 北辰琰心中最信任的人,就是凌兮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比相信自己,都还信任。 只是因为私心,北辰琰想让她多休息休息,一路从极北雪域过来,都没怎么歇脚,所以这两日他也一直将凌兮月晾在一边,没让她做任何事。 但凌兮月这一下决定了,他都拦不住,所以也就不废话。 “你忙着,我怎么能真正闲得住啊。”凌兮月看着男人,双手捧上他那冷峻逼人的脸,一阵搓捏,发狠似地挤了挤,竟还有点小委屈了。 北辰琰呵一声乐笑,任由小女人揉弄着他那张旁人畏之不及的俊脸,“如此说来,那还是我的错了?” “可不是,难道还是我的错?”凌兮月笑他,下颚傲娇一抬。 “夫人怎么会有错?”北辰琰好笑。 凌兮月满意看向男人。 算你有眼力见! “也就是说,今晚朕要独守空闺了?”北辰琰玩笑着调侃一句,薄唇浅勾。 凌兮月一拳捶在男人胸口上,颇为不满地哼哼道,“你都让我抱着枕头睡两晚了,我凉你一天又怎样!” 抵达古北口后,这两日北辰琰忙着军中里里外外的事,都没沾床,凌兮月可不是被晾了两日。 “是是是,教训的是。”北辰琰脸上挂着妖孽至极的笑。 怎么办,他的小妻子有意见了呢。 第837章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那娘子要何补偿?”北辰琰看向女子那愤愤不平的表情。 你听听那予取予求的口气,天临威武不凡,天神一般的琰皇惧内,这话可不是大风刮来的,实在是空穴来风,有理有据,经得起考证! 凌兮月歪头看着男人那不怀好意笑,白他一眼,“你就老老实实的休息一晚吧,你瞧你,眼下都有淤青了,整一个纵欲过度的模样。” 这分明是心疼对方的话,怎么听着就那么辣耳朵呢? 果然,北辰琰的俊脸一下就黑了几个度,色彩好几度来回变幻,都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你是想试试,什么叫真正的纵欲过度?” 这小女人,三天不收拾,就上房揭瓦了! 凌兮月干咳一声,暗道不妙,蹭一下从他身上窜起就往外跑。 可她哪儿能快过北辰琰啊,还未走出一步去,胳膊一紧,浑身一窒就被拽着一个旋转,惨叫着,又重新落回到了他怀中,被紧箍着,动弹不得。 北辰琰抬手,朝她脑门儿去。 “我错了我错了!”凌兮月闭眼,怼起人来不留情面,这认起错来倒也是迅速至极。 瞧着她那小怂包的模样,北辰琰“呲”一声,笑着摇摇头,雷声大雨点小的,轻弹了下她白皙的额头,嗓音已有些沙哑,“你就是欠收拾。” 凌兮月瘪嘴,“好心当做驴肝肺,我是让你好好休息一下,养好了精神,才能更好的御敌。” 她是睡了两个饱觉,整个精神都缓过来了,再连轴转几日没问题,可琰这两日休息不到一两个时辰,一路奔波过来,她不是怕他累到了吗。 如今看来,她的担心倒是多余了,这家伙可精神得很呢! 凌兮月话音刚落句,双脚便离开了地面,被男人打横抱了起来,淡淡的低哑嗓音在耳边响起,“那就陪我一起睡会儿。” “我这可有一堆事情,时间紧急。”凌兮月嘴上这样说着,手却环上了男人的后颈,小小的一团老实地窝在他怀中。 北辰琰低笑,笔挺双腿阔步往内室而去,“睡一两个时辰再去也无妨。” “好。”凌兮月看着他,强调,“就一个时辰啊。” “一个时辰,够吗?”北辰琰垂眸看向她,暗瞳深深,眸光幽幽闪烁着颇为诡异的光芒。 凌兮月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上不来,又下不去,听着这一本正经的话,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那面颊上浮现出了两抹可疑红晕,虽只淡淡的,但和她方才雪白一片的模样比起来,也足够明显了。 这到底是她想歪了,还是她想歪了? 古北口的城墙,都是用北方最为坚硬的黑钢石所铸,连城楼内都不例外。 城楼内部铸有不少供将士们休息的石室,这一间明显大一些,是主帅们使用的,临时做了北辰琰和凌兮月的休息室。 乌黑的石壁上,插着火把,跳跃的火光映满整个房间。 北辰琰将凌兮月放置在床上,伸手解身上的盔甲。 凌兮月迅速地往里滚了滚,将棉被抱在怀中,看着宽衣解甲的男人,做出一个防狼的姿势来,眼神也防备地一直盯着他,以备能随时做出反应。 比如逃跑什么的…… 其他时间倒是无所谓,但她待会儿可有一通忙,可不想腿软着去! 北辰琰解下盔甲,挂在旁边的铁杆置衣架上,回眸一见凌兮月那心有戚戚的眼神,就给逗乐了,更是没忍住,扬声一阵哈哈大笑出声来。 “放心,就只是睡会儿。”北辰琰阔步到床边,暗色深深的瞳中,溢满了笑意,以她的话说,强调一句,“就是盖着被子纯聊天的那种。” 凌兮月额头落下道道黑线。 尴了个尬,看来还真是她想多了…… 这男人旁的不学,学她的这些话倒是会举一反三! “不过瞧你这小样子。”男人的俊脸一下便凑到了她眼前,骤然放大,让她清晰地看见了他眸中跳动的星火,炙热的气息,清晰地扑到了她的面颊之上,“不做点什么,还真是对不起你那小期待……” 男人的气息,更是顺着她的鼻息直入身躯,闪电般,瞬间贯彻四肢百骸。 凌兮月晕乎乎的,一下就被迷住了。 完了,她似乎又有点上头了…… 清醒,清醒! 凌兮月一下从那迷糊状态中回神,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后,差点没将自己的舌头给咬了,“谁,谁期待什么了!北辰琰,你别血口喷人!” 北辰琰勾着薄唇点点头,去拽她手里的棉被。 凌兮月死捏着,不松…… 北辰琰再拽。 凌兮月死死紧着,整个人都被拖着往外带了下。 北辰琰挑眉,乐悠悠地看着她,一张原本就妖孽到极致的俊脸,因为那似笑非笑的玩味笑意,越发勾人,只看一眼,便觉心上痒痒,猫抓一样想入非非。 凌兮月眸光微闪了闪,想着她要不还是别睡了,不然真不一定能起得来。 他能保证不做什么,问题是,她不敢保证自己会忍得住,不将这男人给扑了啊! 凌兮月这一闪神的时间,北辰琰一把就将她拢在怀中的被子拽了去,掀开,合身躺上了床,再反手一捞,便拽着她一个翻滚稳稳拥在了怀中。 男人低低一声,从头顶传来,终于露出了一点疲惫之意,“睡。” 身上盖着的,是最简陋的粗布棉被,周围风声鹤唳,更不是什么繁华美景,凌兮月却觉异常温暖,舒适,男人身上炙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给她,一直暖入她的心底。 “兮月,待天下安定,得闲了,我一定好好陪你一起,过一过你想过的日子。”半梦半醒间,男人低哑的嗓音再度响起。 凌兮月嘴角不受控制地勾出浅浅弧度,纤臂伸出,环在男人的腰上,面颊紧贴着他火热的胸膛,“琰,这就是我想要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环着她的那双手臂,更紧了几分。 朔北的风,从石壁上开出的那个观察口灌进来,发出“呜呜”低咽的声音,吹动着火把猛地几下摇曳,石壁的乌黑色泽,闪烁出幽冷的光芒。 可这一切的寒冷,都无法侵蚀那相拥而眠的两道身影。 更有绵绵不尽的暖意,在小小的城楼石室内,肆意地滋长弥漫,任由周遭寒风凛冽。 第838章 偷香小贼! 陪着北辰琰浅眠了一会儿,凌兮月轻轻拨开男人圈在她腰间的手,蹑手蹑脚起身。 轻掀了被子,准备下床的时候,她又回眸看去。 因为熟睡着,男人那凌厉逼人的英俊面庞,此时多了一抹柔和,暗红披落的长发给他添上一抹审美莫测的美。 凌兮月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一直轻弯着,笑得像个小傻子模样,痴愣愣的。 经历了一番生死磨难,能重新在一起,是真不容易,故而两人都更为珍惜彼此,即便是这般最简单的模样,也能让人觉得幸福得心上发酸。 不知看了多久,凌兮月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有事情要做。 她轻手轻脚下床,又回眸看了一眼,最后在男人唇畔落下一吻,蜻蜓点水,像是生怕被谁发现了般,亲了便准备转身离开,活像个偷香小贼。 谁料,那原本熟睡的男人,暗红双眸唰地睁开! 琉璃般的眸中不见半点睡意,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大掌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偷香小贼的胳膊,就给再度拽上了床。 被逮了个正着。 “吃干抹净,就想拍拍屁股走人?”男人将她压在身下,嗓音低哑轻撩,灼热的气息扑到她玉净的脸上。 那一双暗眸摄人心魂,让人不想入非非都难。 “谁要跑了?”凌兮月好笑,被紧紧夹在他们身躯中间的小手,轻拍男人肩膀,“放心,我负责,一定负责到底。” 她哪有拍拍屁股走人? 而且就讨了这一点便宜而已,可谈不上吃干抹净。 “怎么个负责法?说来听听。”北辰琰哑然一笑,饶有兴趣注视着她。 凌兮月看着男人,头疼,“有时间再慢慢与你说。” “我现在就想听。”北辰琰嗓音低哑诱人。 天啊,凌兮月竟不知道,北辰琰还有如此缠人的一面! 像是个扭着她要糖吃的孩童,这莫不是还没睡醒,在梦游吧? 凌兮月动了一下被男人紧紧压住的身子,瞪他一眼,不与他纠缠,“好了琰,别闹了,快放开,我真得走了。” “也行。”北辰琰薄唇轻勾,长发从他肩头落下,碎发勾勒着他的绝世面庞,魅然若妖,“再给你亲一下?” 凌兮月猛地一噎,面颊都微不可见的红了一下。 要不要这样勾引她! 再这样,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立刻对他做出什么“禽兽”的事情来。 男人的唇瓣,殷红似火,如一朵盛开的浴血罂粟,此时淡淡嚼起一抹弧度,越发美的勾魂夺魄,再配着那性感邀约的话,让人瞧着真是百爪挠心。 心脏狂跳不止,为了赶紧摆脱这缠人的妖孽,凌兮月捧着他的脸,凑唇上去,给他俊脸之上吧唧一下。 那力道,待会儿绝对会浮出惹火的痕迹来! “行了吧?”凌兮月瞪他。 北辰琰灿烂一笑,满室生辉,室外的朔风都好似停止了狂嚣。 男人也捧着心爱女子的脸,低下头去,一连在她那柔软的唇上,落下好几个吻,都只浅浅的,却饱含着所有温柔,作罢,这才低笑着时放开她,“去吧。” 凌兮月双眸微瞪。 一双星眸之中,全是男人那宠溺暖笑,填得满满当当的,不留半点缝隙。 “还愣着干什么。”北辰琰的低笑从头顶传来,“还是想再干点别的?” 凌兮月一声干咳,赶紧起身,逃也似的跑出城楼石室。 背后传出男人的低笑声。 一直走到刺客营前,凌兮月都还有些晕乎乎的。 暗揣着北辰琰这家伙,一本正经的时候还能看,这一旦撩起人来,真是神仙都能拉堕凡,尼姑都得为他还俗! 幸好他不是个女人,不然君王不早朝都是轻的啊。 “娘娘?”马隆瞧着嘴角弯弯裂开,满脸桃花粉,从他眼前“飘”过去的凌兮月,疑惑着这是怎么了,开口一阵叫唤。 见她不搭理自己,转身便跟在她屁股后面,“皇后娘娘!” 凌兮月瞬间一个激灵,回神,立刻沉眉肃然,半秒进入状态,“何事?” 可马隆依旧斜着小眼打量她,“娘娘你没事吧。” 瞧着满面桃花的样子,莫不是……咳咳! “有事快说。”凌兮月一记冷眼过去。 马隆魁梧吓得一个激灵,双腿一并,身板一正挺直,“娘娘您需要的千人队伍,属下刚已经整编好了,如皇上所说,刺客营四百七十五人,其余的都以及先锋营的精锐补满。” “娘娘您要不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不愧是经验丰富,有眼力见的老将,还不待凌兮月吩咐,马隆便已主动将事情给做了。 凌兮月满意地点点头,“还需要做一些临时的紧急训练,建立一下编队的行动默契,定一定规矩,以备不时之患,我们只有一天时间,要抓紧了。” 马隆在旁连连点头。 “你也跟着一起。”凌兮月往前走着。 马隆当然乐意之至,跟着自家皇后娘娘可是能学不少古怪又实用的东西,于是屁颠屁颠地跟着过去。 这两日,古北口的风一直呼啸不停,从极北雪域而来,席卷这片土地。 天临的将士们严阵以待,西澜的军队又何尝不是? 这一战对于他们来说,也是至关重要。 成功,便可以夺下天临的北部三州,弥补在冥北关外之前的战事之中,失去的国土,资源,更像一柄钢刀,狠狠地,深深地插在天临王朝的背上,重新获得主动权! 若是失败,西澜便很可能面临着亡国的命运,原本就伤痕累累的他们,禁不起再一次摧残。 所以这一次的主动出击,对西澜王朝来说,也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是夜,寒风凛冽。 天穹黑压压一片,天与地好似连在了一起。 西澜三十万人马驻扎在古北口关外十余里地处的,整个山谷火光映天。 其实,在这种山谷位置屯兵,是兵家大忌,可是古北口外,全是一连片的山谷,无可避免,就似一道天然的屏障。 荒芜的沙丘在千万年的风化下,形成一个个巨石堆一般的山丘,像是被天神遗落在人间的棋子,布满整片大地。 第839章 暗夜偷袭(一) 西澜若非有三十万大军,有不畏偷袭的绝对优势,也是万万不敢驻足此地的! 周围坚如磐石的高高沙丘之上,插着西澜军旗,每一个上面,也都高高的落着哨岗,来往巡逻的士兵更是从未间断,足以可见其小心谨慎。 即便有着绝对的优势,西澜大军也没丝毫掉以轻心。 如此严密防范之下,别说是五万兵马偷袭,就是五千,也会第一时间便被发现。 毕竟军队行动,不似个人容易隐蔽,而少量的敌军混入,又不会对他们造成冲击,所以这边不用担心。 此次领兵的主帅,是西澜王朝颇负盛名的老将薛义,以老奸巨猾著称,人称老狐狸。 北辰琰和凌兮月没与他正面交过锋,或许不知道,但马隆对这个人可是一清二楚,之前西澜和天临小磕小碰冲突时,马隆可还在他手上吃过好几次亏。 这时,山谷腹地的军帐之中,薛义正与西澜的一帮将帅,商议明日攻城的具体部署和所用阵形阵法。 他们已决定明日便朝古北口发起攻击! “我们的军力战绝对优势,车轮战,摆鱼鳞阵,一点点耗死他们!”一副将提议,说着更是满脸自信。 “属下看也行。”另一副将附议。 只是说完之后,旁边将军有人摇头不赞同,“鱼鳞阵是好,可这样,后方的防守比较弱,如果被人从后方偷袭,就麻烦了。” “而且时间一旦拉长,我们就很可能会遭遇夷州过来的援军袭击,不好。” “那就长蛇阵,可顾首,亦可顾尾,唯一就是兵力分散来,不能集中攻下古北口。”那副将又提议道。 这时,沉眉肃色的薛义开口,“我倒是觉得,这一次可以直接全线压上,摆锋矢阵。”他瞧着那沙盘抬手一点,“一鼓作气,一口吞下古北口!” 众副将相互对视。 如此破釜沉舟的战法,不像薛义的作风,故而大家有些惊讶。 薛义眸露精光,道,“如今北辰琰和凌兮月的死讯,令天临军心惴惴不定,我们必须抓紧这个绝无仅有的关键时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能待天临回过神来,机不可失!” 一副将皱眉道,“可是薛帅,您是不是忘了,古北口虽然离得青州远了,但据线人回报,古北口依旧存有不少黑火,足够天临抵御数波进攻。” “属下想用车轮战的原因,就是想一点点先给黑火给耗掉。” 旁边的人点点头,经历过之前和黑火正面对战的他,至今想到都心有余悸,“这可是最让人头痛的东西了,否则我们也不用舍近求远,放着冥北关,转道上攻古北口。” “若是用锋矢阵,一上去便将我们的精锐之师给耗费了,后继无力,之后再战就难了!” 战场之上就是这般,这是一个千万人的残酷游戏,斗的却是领军者的智力和心力,即便再是优势悬殊,一个决策失误,仍旧可能会导致战局的全面溃败!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薛义皱起那夹杂着花白色泽的眉头,听得黑火两字,神色一下就凝重起来。 更有人道,“是啊,薛帅,依末将看还是不能太过着急,天临的援军一时片刻赶不到,北辰琰和凌兮月人都死得凉透了,这么点时间,还能诈尸了不成?” 这一言落下,军帐中还传出一阵哈哈大笑声来。 对于西澜王朝的将帅们来说,这段时间最让人振奋的消息,就是北辰琰和凌兮月的确切死讯了,再一听得有人如此调侃,如何能不笑? 一时间,那战事临近的紧迫气氛,都消散了许多。 却不知,他们口中死得凉透了的人,此时就扒在他们军营上方的沙丘上,真活生生的诈了尸。 “娘娘,你看,最前方的那一片就是先锋营,大约有五万驻军。”马隆趴在凌兮月的身边,缩头缩脑地给她说着。 凌兮月趴在暗夜里,仿若无形。 加上那身子纤细单薄,整个人都融入在了那沙丘中一般,你这一眼瞧去,不仔细看还真找不到她的人影。 马隆就不一样了,他比较有特色。 那魁梧熊壮的身躯,像是一头牛一样! 那鼓囊囊的一大坨,趴在凌兮月身边,虽然他已经极力地隐蔽自己了,奈何这实在不是他的强项,怎么看都不像那家人。 如果不是他对各种兵法布阵,地势这些熟悉,估计凌兮月也就一脚将他踹天边去了。 “左翼是护卫营,大抵五万人。”马隆指着那一片片火光,大致给凌兮月讲一下,“右翼也是护卫营,五万人,他们摆的是鹤翼阵驻军防卫,防卫性极为高,若是遇上敌袭,也可以立刻反将敌人包围其中,极具灵活性。” 一边说着,马隆心中一边骂咧句,薛义啊薛义,你个老狐狸,还是如此谨慎! 凌兮月眸光微眯,清眸在暗夜之中黑得发亮。 她若有所思地扫视大军的格局…… “最后方的呢?就是火光最盛的那一片。”凌兮月眸光远眺,忽然开口问上一句。 “后方腹地。”马隆正要说,“那是西澜的主力军,大概有十五万人的样子。” 说着也顺便提上一句,“娘娘你看着周围山脊,前后左右都有不少巡逻防线,还有先锋营,更有左右护翼军,肯定过不去。” “过不去么……”凌兮月嘴角轻勾。 那让它过来呢? 这小祖宗盯着那处干什么?马隆一瞧凌兮月那眼神,顿觉不妙! 他舌尖打结,“娘娘,我们的任务是吞掉先锋营,你可别乱来啊,我们只有一千人,就是做诱饵都不够数的!” 不是他说,这点人送菜都不够,更别说偷袭。 “能不能成功也都没关系,娘娘你得平安回去,不然属下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皇上砍的……” “得了得了。”凌兮月赶紧打住马隆的碎碎念,忽然有点后悔带他来了。 她对上他那紧张不已的眼神,颇为无语,“我是那种乱来的人吗?” 马隆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你不是那谁是…… 只是这话,他是万般不敢说出口的。 第840章 暗夜偷袭(二) 迎着马隆那怀疑的小眼神,凌兮月默默地转回头来。 “娘娘,薛义看来这次是做足了准备的,如此里三层三层的守卫,不好找到突破点啊。”马隆说着神色微有凝重,观察着眼前片片火光之下的布局。 除此之外,肯定还有许多看不见的暗哨。 马隆继续道:“这情况,我们最好回去禀告一下皇上,再作商议。” 他早该想到,这样的地势之下,薛义那老狐狸怎么可能留给他们偷袭的机会。 “知道什么叫因地制宜,随机应变吗。”凌兮月漫不经心一声,不以为意模样匍匐在地的她。 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地伸了手出去,拇指朝空,静窒感受了一会儿后,纤指又隔空比划了一下,似乎在拿手指丈量什么,紧接着又闭上了一只眼,仔细估算。 马隆瞪着那火光耀耀处,回应,“属下可不是在因地制宜吗。” 他可怖就是在随机应变么,眼下看来,是他们之前想的太过于简单了,你瞧这种情况,明显不适合偷袭,若强行为之,必定以失败告终。 所以才劝诫娘娘不要轻举妄动! “别说一千,就是十万大军,也无法正面突破这防御的。” “若是偷袭的话,我们这一千人目标又太大,又立刻就会被发现的。” “真是没想到防卫会如此严密,薛义这个老狐狸,真是半点空子也不给人钻的,是真不好整啊……娘娘?娘娘你有听属下在说什么吗?”马隆转头见到凌兮月那古怪动作,一脸懵懂。 他费尽口舌半天,娘娘开小差呢? 瞧了会儿凌兮月那谨慎认真的侧脸,马隆又觉得不是,故而好奇问道:“皇后娘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隔空画圈诅咒薛义吗? 这样可以吗? 凌兮月收回手,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她喃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应马隆的话,“左右两千米,前后三百丈,先锋营五万大军离这边壶口一千米,距离太远,现在风速只有十米一秒的样子,还远远不够……” “娘娘,你这是在说什么啊。”马隆越来越迷糊了,整一晕头转向。 凌兮月没回应,拍拍手从地上起身,“再等等看吧。” 马隆还是没听懂,“等什么……” 凌兮月走到后方千人刺客营前,几个命令传达下去,一大波人得令之后,立刻分散开来,没有再往前方敌军过去,转而就在这片沙丘之上埋伏了下来。 “娘娘,您这是……”马隆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凌兮月没有多说什么,漆黑的眸子眺望着远方的大片火光。 根据这两日起风的规律来看,后半夜的风速应该能达到她想要的速度。 若是不行,再撤军也不迟。 琰有一句话她很赞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管做什么,风险都是与回报成正比的! 马隆摸不准凌兮月到底想做什么,只能尽力配合着。 “待我信号行事。”凌兮月挥手。 背后一个个身着黑色夜行服的士兵,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但行动上,已很好的展示了他们已得令,犹如暗夜蝙蝠一样,朝四周分散开去,将凌兮月的命令执行下去。 虽然是临时调配到一起的,但经过凌兮月一天的紧急训练,指挥,信号,配合……这支队伍虽和地煞阁暗影无法相比,但也是像模像样。 术业有专攻,军中将士能做到这等地步,已属不易。 “娘娘,那我们……”马隆看着原地还剩下的十几人,以及自己。 这十几人,也是刺客营中最优秀的,擅隐匿。 凌兮月眸子微眯,“剩下的,随我来。” 十几道暗影,在高低起伏的荒芜山丘之上飞掠而过,在领头暗影的带领下,悄无声息朝西澜驻军,那火光大盛的位置过去,如入无人之境。 夜,浓墨重染。 “咻咻咻——” 朔风阵阵之中,夹杂着几道微不可闻的异响。 西澜东北位,高高屹立在山丘上的哨岗边,站着的十来个士兵,在这几道几近无声的异响中,软身倒落,还未落到地面,就被黑手拖到了暗夜深处消失不见,像是被那黄沙吞噬了一般。 千军万马目标过大,但让这点人混过来,凌兮月还是有办法的! 凌兮月一个手势,十几道黑影立刻匍匐到那沙丘边缘,密切注视向下面。 再度观察了一下周围后,凌兮月才跟着靠过去,在最前方的位置,猫着身子半蹲在那里。 然后呢?马隆眼神看向凌兮月。 “等。”凌兮月吐出一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连几波巡逻的卫队从他们身前过去,马隆终于是忍不住了,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娘娘,我们这到底是在等什么?” 他们这几个人到这里,能做什么? 后半夜,果如凌兮月所料,极北雪域吹来的风,更急了! 凌兮月伸出手,感受了一下风速和风向,再侧脸了一下距离,红唇渐渐弯起。 伸手感受风速等绝技,是凌兮月在修习狙击时练就的,身为一名顶尖的狙击手,这也是必修课,只是凌兮月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派上用场。 此时的风速,已达每秒三十米。 再按照那条壶口似的山谷距离来算,他们手中的黑火足够吞噬整个先锋营,说不定还有别的小惊喜,现在就看她能不能成功将人引过去了! “在此待命。”淡淡几字随风飘出,不待马隆等回应,凌兮月便已消失在眼前。 马隆瞪眼看着空荡荡的身侧,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来。 他想想,出发的时候,皇上怎么跟他说的来着…… 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死跟着皇后娘娘! 完,马隆心中泪流成河。 转眼就丢了…… 哨岗前的火把,在朔风的吹拂下闪烁,忽明忽暗。 一小队巡逻的哨兵,从高高的山丘脊背上走过,光影明灭间,行走在最后的一位哨兵,被一只黑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入了黑暗之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 不多久时间,那名哨兵又出现了。 整整齐齐的队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当然也没有人发现,最后面那一位,身影转眼之间纤瘦了一大圈! 第841章 一击必杀! “娘娘干什么去了?怎么这老半天了,还不见动静……” 马隆左等右等,等不到西澜军中传来什么动静,也不见凌兮月的信号,一时心中有些着急了,又害怕凌兮月被抓了去,但他倒也是沉得住气,坚定执行凌兮月的命令,一直匍匐在黑暗中静静等待。 极北雪域刮来的风,干燥阴冷。 这一阵阵的,越来越急,吹在脸上,像小刀在割一样。 主帅的军帐设在先锋营和主力军中间的位置,以便更好很快地传达军令信息。 此时,都已经到了后半夜。 主帅薛义还和一群将帅在挂着厚厚布帘的军帐中,商议攻城对策,做着最后的决断,所以在外面混乱喊起“敌袭”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们还未喊着打上前去,兵力明显处于弱势的天临,竟袭上门来了! 好笑不? 真以为他们会留下空子,来给他们钻么! 不一会儿,“敌袭”的喊叫声又转变成了“有刺客”,明显不是大军突袭。 薛义冷笑着,有恃无恐一般,大手按上腰间斜跨的长刀,阔步出营去,“刺客?胆子倒大得很,本帅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入这千军万马中来行刺。” 简直不知死活! 开战着即,生出这样的事,确实有些惹人烦心,也有些激怒了薛义,一副要拿人洒血开刀的模样。 他撩帘出帐去,竟见前方先锋营的位置,有火光冲天而起,在北风的呼啸之下,快速弥散,朝这边熊熊翻滚而来,大有不可阻挡之势。 薛义皱了下眉头,这次是怒从心起,但也不愧是驰骋沙场的老将,竟不见多少慌张之色。 远远的火光映在他鬓角的霜白上,抬手,几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一命,左前锋搜查纵火刺客。 二命右前锋救火。 三,命主军将士立刻撤先锋营和主力军之间的营帐,货物,以及人马等。 不到片刻时间,眼前便裸露出一片黄沙,那清理出来的一片隔离带,就似一条生命线,即便大火烧至这方,无可燃之物,也立即便会偃旗息鼓,算是有备无患。 前方先锋营的火,还未吹到这边来,就被扑灭了下去,就像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 匍匐在山丘高脊上的马隆等人,瞧着下方终于有了动静,跃跃欲试,可是还是不见凌兮月信号,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急切,继续静静等待。 凌兮月就点了这一把火,继续混在西澜的将士之中。 看着火光被逐渐扑灭下去,却没继续再放。 趁着这一场混乱,她悄无声息地朝主力军的位置过去,没有引起任何动静。 “真以为我西澜这三十万大军是摆设吗,几个小贼,也想翻天,战云扬这次是黔驴技穷了吧。”旁边的一个副将冷哼着嗤笑,对这一场小小的闹剧不以为意,“竟连这样的小把戏都使出来了!” 薛义眸光幽幽,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想要在这成千上万的营帐之中找到主帅军帐,且成功潜入过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即便是西澜的士兵,也是有纪律,有规矩的,各司其职,有固定的分工和巡逻路线,无事不能随意走动。 不过这些对旁人来说或许是难事,对于凌兮月而言,也就那样,再稍微使点手段,也就过去了。 趁着这一把火的时机,她迅速地潜入了后方主力军的位置,到了主帅军帐前。 当然,也看见了此时正在那营帐前,远远观望前方火势的薛义等人! 凌兮月虽不认识薛义,但从盔甲和站位等细节,也能一眼看出。 黑暗中,那一只素白纤手,缓缓解下了背负在身后的弓。 只她依旧静静地潜伏在黑暗中,没有任何动作。 就似一头蛰伏着的猎豹…… “都下去吧,就按本帅刚刚所说的部署,好好准备明日的攻城。”薛义扬手示意诸位副将退下,说着,幽冷眸光又瞥了一眼前方先锋营的位置,“抓到刺客立即带过来。” 虽然大火被扑灭了下去,刺客却不见半点影子,不知道为何,薛义忽然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才对。 依战云扬的脾性来说,不会做如此无用又无聊的事。 “是。” 众将散开。 薛义转身往主帅营中去的时候,眸中还闪烁着狐疑的光芒。 暗夜,阴影处,微不可闻的弓弦牵动声,被呼啸的寒风猎猎之音吞噬,薛义那虚浮在眼中的狐疑光芒,还未沉入眼底,便耳边忽起的一道破风声响打断。 紧接着,左胸血花飞溅,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噗”一下,被洞穿的声音,他整个人都还僵硬着,保持着那转身,准备进帐篷的动作。 跨出去的脚步,就那样定在了地面上! “将军!” “薛帅!” 震呼声响。 数丈开外,凌兮月的身形被周围火光映出,紧接着,“咻咻咻”又是三箭接连发出,没有任何间断! 那速度更是快到了极致,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好似在故意挑衅,每一道箭羽,都从薛义心脏破开的那个洞口穿出,带出一大片血花,飞溅在围过去的将士身上,脸上。 薛义老厉的双眸愕然大瞪,喉咙干涩得挤不出一个字眼。 谁又会想到,在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严防死守之下,主帅竟也能被成功行刺! 这位纵横捭阖,久经沙场的老狐狸都还来不及震惊,来人是怎么穿过他的千军万马,更来不及细想,到底是谁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便心脏骤停,气绝身亡。 “什么人!” “快,抓住他。” “将军,薛将军?抓刺客!” 几位副将接住薛义倒下来的身躯,厉眉扫向那箭矢来的方向。 那里,纤姿丽影显露无疑,即便穿着西澜普通士兵的盔甲,也无法遮掩那一身绝代风华,一头长发高高束起,马尾垂落,被朔北吹来的风刮得恣意舞动。 这等张扬绝厉模样,却依旧比不上她眸中飞扬夺目的风姿,若非是此等情况,绝对要让人看恍了眼去!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单枪匹马闯他西澜军营,最重要的还让她得手了! 第842章 逃命本事了得 只见,那女子连眼神都没给周围刀枪铁骑,包围过去的士兵们。 她笑着,眸光耀耀犹如那夜空月轮,睥睨而下,看向倒下的薛义,铁弓脱手一甩掷地,“本宫就是亲自来告知各位一声,随便传人死讯,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女子似笑非笑的嗓音低低,却张扬得犹如那随风飞窜的烈火。 众副将瞪向凌兮月。 忽然,一人眸光骇然吐出,指着她,“你,你!” 只是舌尖缠绕着,“你”了好半天,也不见下文,不知是被自己心中的猜测惊到了失语,还是怎么,那褐色面颊上的表情,愤怒气恼还有明显的恐惧交织缠绕,好不精彩。 即便军中尚武,能做到主帅副将的将领,都不是蠢材,凭那一句话,还有眼下发生的事,就能大概做出猜测,只是心中抵触着拒绝承认罢了。 本宫? 这段时间谁人的死讯传得最盛?当然是天临的帝后! 再者言,纵观天下,恐怕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女子,能如天临的皇后凌兮月一般,拥有上天入地,杀人不见影,几近无所不能的本领,眼前的一切,又再一次印证。 还有那一张绝世容颜…… 凌兮月还活着,凌兮月居然还活着! “凌兮月!” 几声厉喝。 凌兮月俏眉扬起,笑了,“还挺有眼力劲。” 果然是天临的月后!她活着,那琰皇?西澜众将来不及去细想,便有数道接连发下,一个个面庞近乎狰狞,“拿下她!快,不惜一切代价,给本将军杀了她!” “不——” “活抓,抓活的!” …… 层层叠叠的将士瞬间一拥而上。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没关系,活过来了也没关系,那就再杀她一遍就是! 西澜众将心中极喜极悲,大起大落,像是那起伏的山峦一样,虽然主帅被刺,又得天临帝后可能犹在的消息,但若是能抓到凌兮月在手,眼下的困境便都迎刃而解了。 谁都知道,天临上下,不管是皇帝,侯府将门,还是百姓,都多宝贝他们这一位皇后娘娘! “既然见面礼已送到,本宫就不留下来做客了。”凌兮月笑着一个旋身,十几枚小型黑火弹从她手中掷出,“碰碰碰碰”炸裂,周围瞬间黄沙漫漫,火光闪烁。 烈马嘶鸣的声音响起,一匹战马从那铺天盖地的沙尘之中一跃而出,犹如锋芒顿开的利箭,从那密密麻麻围堵的士兵中,冲开一道裂口。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死活不论!” 身后,十几道将领的声音不断响起,声嘶力竭,愤怒,也着急到了极致,原本还想着抓活的,可是一看这阵仗,毫不留情地喊出了“死活不论”。 凌兮月纵马而出,快若疾风闪电,穿梭在西澜密密麻麻的军队之中,似淌着滔滔江河,逆水行舟。 周围的士兵,犹如潮水一般,不断从四面八方朝她围堵过来,绊马绳一道道拉开,盾牌营犹如城墙迅速砌起,弓箭手在后黑压压的一片…… 凌兮月却不见半点慌张,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不断躲避着围堵的她,迅速伸手朝闲夜空,手中一物弹出。 这时,“咻”的一声焰火弹,随着那呜咽的风鸣之音,穿破长空,炸开,在那黑云笼罩的夜空,绽出一朵艳丽的褚红烟火。 在那蹲守得快石化了的马隆,终于等到了信号,扬手一挥。 自己也立刻行动了起来的同时,眸光也担忧看下去。 一直埋伏在山丘高脊上的天临暗影,解下背后沉甸甸的包袱,将那一个个黑球点燃,投向下方军营,落地开花,“轰隆隆”炸开一片火焰。 一时间,下方山谷遍地开花! 即便是星星之火,那熊熊火焰,在狂躁的北风呼啸下,也能瞬间燃开,席卷一片,更何况这般猛烈的爆炸,在先锋营和主力军的交界处急速散开。 “该死,救火!” 主帅已死,西澜左副将顶替主帅,指挥全军。 “东北位哨岗,你们,快上去!”左副将也立刻发现了黑火投掷的方位,立刻让百夫长带领一千人马上去搜查。 马隆意识到他们的位置暴露了,将手中黑火全数飞掷出去,便带领十几名暗影,立刻往后方退去,临走时眸光颤颤地看了一眼下方乱作一团的军营。 其他的都没关系,皇后娘娘,你可千万不能出什么闪失啊…… 下方密密麻麻的营帐,此时火光漫天,人头攒动,哪能看见凌兮月的半点影子? 只是那喊杀之音漫天的,听得马隆那一颗心那是一个揪啊,连眼皮子都跟着狂跳了起来,一步三回头,实在那巡查的士兵急速逼近了,才不得不离开。 成功潜入到这边来的天临暗影不多,能带的黑火有限,造成的伤害当然也有限,但制造出的这一片混乱,已足够给凌兮月减轻围堵的负担,让她冲破防卫逃出。 马隆很快就回到了天临千人埋伏的壶口山谷,找到了大部队。 “皇后娘娘呢?”刺客营的将领扫了一眼,竟不见凌兮月的影子,一时错愕。 将人在眼皮子底下看丢了的马隆,讪讪地抓了抓头,干咳声,“皇后娘娘有她的打算,我们就等等吧,娘娘不是说让你们也等信号吗……”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马隆心里也是没底的。 那不是三五两万人马,而是他娘的整整三十万大军啊,要知道娘娘会冲出去,他绝对一路死挂在她腿上! 唯一能安慰他冷静下来等待的,就是心中对凌兮月的信任了,毕竟他们家皇后娘娘,做不出几件正常的事情来,如此风里来雨里去的,才正常。 “那边怎么回事?”刺客营将领眺望远方火光攒动的西澜军营。 马隆咽了咽口水,“应是皇后娘娘闹出了……点动静。” 刺客营将领双眸瞪大。 瞧着他担忧眼神,马隆立刻安慰他,“不过要相信皇后娘娘,她逃命的本事最是了得,即便千军万马,她有本事混进去,就有本事能逃出来!放心,放心。”拍着兄弟的肩膀。 刺客营将领垂眸,看着马隆轻颤着,似乎有些发软的腿。 第843章 火烧葫芦谷 刺客营将军看着拍打他肩膀的马隆,此时也很想说一句:兄弟,你在背后这样说皇后娘娘,真的好吗? 不过,他也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马隆那暗自打颤的腿,就没吱声了。 凌兮月纵马一跃,犹如闪电一般,穿过前锋营的阵营! “杀——” “抓住她!” 飞箭如雨,喊杀震天。 整个前锋营都调动了起来,后方的主力军,也有一部分围剿上前来。 周遭烈火席卷,衬得凌兮月红唇妖娆,长发恣意飞扬,纤影笔直坐于马背之上,纵马狂奔,趁着那一阵混乱,成功地闯出了前锋营的围剿。 “追!” “不能让她跑了!” 数位副将亲自领军,在后方紧追不舍。 对于这个潜入他们大军,刺杀了主帅,还是天临皇后的人,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地放她离开?定是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耗费数万大军将她拿下,那都完全值得! 当然,也没曾有人想过,这单枪匹马闯入三十万大军的女子,会让他们付出多惨重的代价。 可瞧着那狂浪一样的火光,一阵阵冲天,刺客营的将领实在忍不住担忧:“马将军,你瞧这动静,一点没有要消停的迹象,反而越闹越大,不知道娘娘那什么情况了……” 那可是三十万大军,不是三五万,万一娘娘一个失误给敌军抓了去,可就真坏事了。 若是他们被抓,大不了直接一摸脖子,为国捐躯,免了拖累皇上和将士们,无畏,可是皇后娘娘不一样啊! “放心,这动静还未消停,不正好说明敌军还未找到皇后娘娘?”随着时间的推移,马隆安慰的口气也越发忐忑,手心几乎都要捏出汗来,“娘娘行事一向隐秘,夜色之中最擅隐匿,没人能拿得住她,她一定有办法逃出来的。” 这话音刚一落句,前方山谷的转角处,忽地火光冲天而起,急速逼近过来! 银月高空挂,天临的暗影将士们匍匐在沙丘高脊之上,下面的这般动静自然看得清楚。 “娘娘?” “是皇后娘娘吧!” 只见得,前方战马之上,暗影奔驰,马蹄之上有褚红灼灼亮起,仿佛踏着火光,从天边而来,而她身后,不远不近大约十丈远的位置,呼啸的火浪紧随而至。 一波波举着火把的西澜大军,狂追不舍! 从他们这高高的山丘脊梁上看下去,就似无数道火龙,在她身后咆哮喊杀。 即便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也能从那冲天猎猎,振聋发聩的声音之中,感觉到那一个个定是面目狰狞凶猛,恨不得将前方的人吞入腹中。 如此情形,刺客营将领都愣了下,虎眸微微瞪起,喉咙干涩:“这真的是很隐秘,非常非常隐秘……” 这就是马将军说的,皇后娘娘行事一向隐秘? 他对隐秘一词是否有什么误解?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支援皇后娘娘啊!”马隆瞬间有些急了,顾不上其他,瞧着后方那一道道沾火的羽箭,铺天盖地往前方那道纤影后背射去,着急上火瞪眼。 我的个天王老子,祖宗娘娘啊! 马隆真是恨不得给凌兮月跪下了:能不能不要总让我们来受这样的惊吓啊! 所谓关心则乱,不得不说,此时还是刺客营将领冷静许多,他咬着牙道,“马将军,我们得等娘娘的信号,你忘了皇后娘娘走的时候,怎么吩咐的了吗?” 娘娘肯定是有她的打算,不然不会几番叮嘱,让他们一切待命行事,绝不可自作主张。 这下轮到刺客营的将领来安慰马隆了,道:“皇后娘娘肯定是想引敌深入,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引敌这种事就该交给我们来做,皇后娘娘若是出事,就算歼灭了这三十万大军,又有什么用?”马隆咬牙切齿地说着,一张脸都青了,扑在山脊之上的他,瞧见后面越扑越近,即将碾压至凌兮月背后的西澜大军,紧张得一手捏碎了一块被风化得尖锐无比的厉石。 刺客营的将领看了眼。 可问题是,他们谁都做不到…… 凌兮月御马疾驰,即便周围朔风和火浪席卷的罡风阵阵混杂,但她那飘飞在寒空中的长发,几乎紧绷成了道道直线,足以见得她的速度有多快。 身下的战马都要坚持不住了! 对于身后的震天喊杀之音,凌兮月仿若未闻。 她沾染着鲜血的面颊,在后方烈火灼灼的光芒映照下,显得有几分鬼魅,但更多的是肃杀冷静,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浮动。 两边山脊高高耸立,好似随时都能倾轧下来,山谷之中却又肚大能容,犹如一个横呈着的巨大葫芦,这也是此地“葫芦谷”之名的由来。 此时,追红了眼的西澜大军,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一路追入这样一条山谷。 或许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而是诱惑太大,让他们红了眼,着了魔。 那可是天临的皇后,近在咫尺,就在他们触手可及的位置! 只要抓到了她,别说古北口,怕是天临的北部三州,都能不攻自破,让天临割让三州来换,琰皇都不敢说个不字! 这是何等大的诱惑? “放箭!” “追,给本将军追!” 追了这么几里远出来,两方的距离好像没有实质性的变化,像是进行着一场艰难的拉锯战,慢慢地,后方紧追的西澜大军越来越狂躁。 瞧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壶口,女子红唇边缘的弧度,越来越深邃。 凌兮月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竟一勒缰绳,骤然止步,朔北的风,从背后扑来,倒掀起她的长发,勾勒出一片阴影扑至她那张绝世容颜之上。 身后追至的几名副将,心中忽然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来。 还不待他们看清周围的地势,判断出她的目的是何,就在这时,凌兮月纤臂高举。 一抹亮光从她手中“咻”地窜出,飞上高空“碰”地闪烁炸开,亮起的橘色光芒,将埋伏在山脊两侧,整整齐齐呈一条线匍匐的天临暗影映了出来。 “不好,有埋伏!” 西澜军中接连传出惊骇之音。 他们如何会想到,凌兮月竟敢以身犯险,来请君入瓮! 第844章 屠万人是为帝王! 可是,现在才意识到,已然晚了。 “放!” 刺客营将帅,一阵大喝。 随着那嘹亮似雄鹰一样的呼喝之音,在高高的山脊之上响起,铺天盖地的乌黑,从天而降,落地开花! 炸出一团团火浪,随干燥疾走的朔风中,席卷而出,炸出的顽石沙砾,犹如子弹一般,“噗”穿透那厚重的盔甲,掩埋那鬼哭狼嚎着的血肉身躯。 极北雪域吹来的风又快又急,风速惊人,山谷之中干裂的树枝,绒草沾火即燃,随风一吹瞬息而过数百米,将这数万大军尽数笼罩在灼灼烈火之中。 “撤!” “快撤!” 烈火之中,爆炸之中,西澜诸方将帅声嘶力竭大吼。 可是,后方入口的火势最大,惨叫和爆炸之音漫天震动,前方又是又长又窄的壶口,根本容不得大军快速通过,一时间,除了大火的肆意灼烧,还形成了人踩人的局面。 到此时,西澜的士兵将帅们才意识到,他们到底是进入了怎样的一个“大坑”之中。 不—— 这里,就是他们的坟墓! 熊熊烈火气浪乱窜,掀起凌兮月的发丝狂舞。 她勾唇一笑,飞踏马背,纵身一跃,脚尖点着那缭绕火舌,随风而上百米之高,再踩着那乱石滚沙的峭壁,几个轻点便跃上了百丈山丘高脊。 女子发丝狂舞飘飘,高高地站在山脊之巅,在背后硕大的银月玉盘之上,映出一抹飘逸暗影。 如此卓绝轻功,若她真想逃,就这些普通士兵,能奈她若何? 马隆差点没瞪瞎眼,一双虎眸越瞪越大。 他记得,皇后娘娘是不修内力的啊…… 几时拥有了这样登峰造极的轻功! 还是他老眼昏花,看错了? 为了印证那人真的是自家娘娘,马隆赶紧飞奔过去。 这一千暗影所带的黑火,可不似之前那十几人,只能制造出些风浪,他们将古北口囤积的二三十吨黑火,全部带了出来,这接连下去,整个山谷都能被夷为平地! 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极夜之下,下方的山谷之中,犹如一条巨大的火龙翻滚,血肉之躯身处其中,犹如挣扎在巨人手下的蚍蜉。 惨呼之声还在继续,被炸懵了的西澜大军,再无任何纪律可言,只剩下逃命的本能。 残酷的是,此是地狱门,通往黄泉处,没有回头路! 无数人被活生生烧成干尸,即便侥幸寻得生门,却又死在同伴的践踏之下,或在那狂躁的马蹄之中,被踏成烂泥…… 有箭雨,密密麻麻从西澜的大军之中朝两方山谷飞射而来,可是因着地势原因,根本就碰不到天临埋伏的人,更别说阻挡他们的轰炸攻势。 做着无用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凌兮月居高临下地站在高脊之巅,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些人苦苦挣扎的人,看着人间炼狱的情形,女子的眸光,是那么的冷,冷得像那极北雪域之巅的玄冰一样,连那熊熊火光都无法映出温暖之色。 好似眼前的尸山血海,都引不起她半点的愧疚和怜悯。 或许只有北辰琰,那个最了解她的人才会发现,这个看着铁石心肠的女子,将所有的悲悯,都埋藏在她的眸光深处。 即便凌兮月早已练就了一副冷硬心肠,可不代表,她就没有任何同情怜悯之心。 但有同情怜悯之人,更不代表,会泛滥,会分不清时局大是。 眼前的一切残酷吗? 是的。 世间最残酷的地方,莫过于战场! 人间地狱,半分不假。 家国之争中,这些将士都是无辜之人吗? 不。 战场之上,没有无辜的人! 所有人踏入战场的那一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是恶魔的契约,万古轮转的诅咒,不想死,就只能踩着敌人的尸体,走下去,走到那权利之巅。 乱世之中,杀一人有罪,杀十人是魔,杀千人成就枭雄,屠万人是为帝王! 这个世界,其实就是这么矛盾又可笑。 凌兮月冷眸看着眼前鬼哭狼嚎的场景,她想,这应该就是琰想要一统中州的最大原因吧,让天下再无战争,让这样的炼狱场一次终了,再不复见。 马隆走到凌兮月身边,“娘娘,你没事吧?” 说着他担忧地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眼,着急看她是否有伤。 “没事。”凌兮月抬手顿空轻止。 她眸光沉沉看着下方。 马隆大舒一口气,“娘娘你真是吓死我了,下次你要再做这种事之前,和属下先打个招呼成不?免得属下没战死沙场,反而被娘娘您给活活吓死。” 马隆这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话,成功地转移了凌兮月的注意力。 她将视线落回来,“我若事先跟你说了,你会应吗?” 马隆一噎:“……” 也是哈! 皇后娘娘若是事先与他说了,他就是冒着违抗军令,杀头的大罪,也得死抱着她的大腿,绝对不会让她去冒这样的风险。 莫说区区一个先锋营,就是如今整个西澜,都换不回皇后娘娘啊! “皇后娘娘……”马隆快哭了。 他以后再也不要跟着皇后娘娘出来了! 不不,这样一想也不对,他跟着出来还能盯着点,要是换别人,他更不放心! 能把这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弄得左右不是,哭都哭不出来的,恐怕也只有凌兮月了。 “好了好了。”凌兮月头疼地打断他,“差不多可以撤退,西澜的大部队发现这边的情况,怕是很快就会援助过来,这里距西澜驻军位置不远,尽快撤退。” “是。”马隆看了一眼远方西澜大军的驻军处,沉沉一声回应。 心中想的却是:任务倒是完成了,准确的说是大大超额完成了,可回去他该如何向皇上交代?皇上舍不得动皇后娘娘,会不会又把气撒在他这把老骨头身上啊? 古北口外,凌兮月以身涉险,引君入瓮,“火烧葫芦谷”一战,再度扬名天下,载入月琰帝国史册兵书。 即便千万年后,依旧为世人津津乐道,成为与北辰琰“五渡阙巫山”齐肩的名战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凌兮月想的是回去怎么交差。 她出来的时候,和北辰琰可不是这样说的…… 第845章 大乱将至! 来无影,去无踪。 凌兮月带领的刺客营暗影,就如游曳在那荒芜山脊上的夜风,忽然而来,悄然而去,留下满山谷的残兵剩将,狼烟硝火,鬼哭狼嚎之音随着寒风萦绕夜空,久久不散。 待西澜的援军赶到时,葫芦谷上哪还有半点影子? 这一夜,凌兮月凭一人之力,游走于西澜的三十万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射杀主帅薛义,焚烧数千营帐,紧接着葫芦谷的一把大火,烧掉的不仅仅是西澜的五万先锋营,还有西澜的四方副将,两三万主力军,也让原本准备次日攻城的西澜大军乱了阵脚。 这一手搅动风云,无数消息乘风而上,传遍中州大地。 凌兮月和北辰琰真不愧是夫妻,曾经,和以骁勇善战著称的月神军队对战,北辰琰带着仅仅五百铁骑,就敢切入月神十万大军腹地。 最后也是搅得对方天翻地覆之后,潇洒而去。 而今,凌兮月所做之事于北辰琰,也真是有过之无不及。 大胜归来,凌兮月回到古北口,在马隆添油加醋的“告密”下,得到了君王的独一无二的一份“嘉奖”,彻底“收拾”了一顿,以至于第二天一整日都没能下床。 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香汗淋漓的,整个人像被车轮碾过了一般,瘫软在那铺着棉褥的床上。 莫说是双脚沾地,站起身来,就是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也总算能老老实实的呆一会儿了。 “你给我回来!” “北辰琰,你个禽兽!” 这嗓音倒还是嘹亮,声声回荡在坚固的城楼石屋之中。 城楼之上,少量留下来过往巡逻的士兵,都缩着脑袋,小跑着赶紧走过去,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们皇后娘娘在骂皇上什么,但这话他们听了去都有罪啊。 听不得,听不得…… 这个时候,北辰琰已带领着天临的五万大军,犹如滚滚而出的洪水,似一道出鞘的利剑,自古北口而出,朝西澜的驻军位置全线挺近! 听得凌兮月的描述之后,北辰琰再一次,果断地选择了主动出击。 军情瞬息万变,机不可失。 没有壮士断腕一往无前的魄力,就不可能取得傲人的胜利。 而北辰琰,最不缺的就是血性魄力,这个男人在战场上的嗅觉,就如狼一般,凌兮月的暗夜出击所得,虽是意外之喜,但他敏锐地抓到了这一个契机。 西澜主帅已死,七位副将,也只剩其三。 经历过昨夜凌兮月那么一折腾,犹如贼寇过境一般,留下一片狼藉,都还没来得及收拾残局,以至于见到杀神一般降临至他们面前的北辰琰时,他们整个都是懵的。 结果,不言而喻。 猛虎的扑杀,鲜血,染红了整片荒芜大地,犹如一片片冥花盛放。 古北口外,死而复生的天临琰皇,以五万兵力横扫西澜三十万大军的消息,随着那朔北吹来的寒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传遍了中州各大要塞。 天临的百姓,官员,贵族,陷入了狂欢之中。 他们的皇上皇后没死! 碧湖轻舟之上,白衣公子在条案后的草席上盘膝而坐,清风沐雨。 听得身边的随从的汇报,他轻轻一笑,仿佛在意料之中,喃喃一声,“我就知道,她没那么容易死。” 但谁都没有发现,他紧拧着的眉头,这才得以舒展。 轻舟之上再度安静下来,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给江面蒙上一层淡淡的烟雾。 可那盘膝而坐,悠闲品茗的白衣公子,浑身却好似披着灿烂光芒,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公子身后站着的随从,涩涩开口,“太……公,公子,您真的不准备回去了吗,如今的西澜是最需要你的时候啊。” 澹台云朗,哦不,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做了他一直想做的萧云朗。 男人持杯的手微顿了下,随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将那冒着浅浅热气的茶杯,送往唇边,轻抿一口,放下,道,“乘风,我之所以答应留你在身边,就是因为你从不多话。” “属下失言……”随从低下头去。 不是他想多嘴,只是殿下再不管西澜,西澜就真的完了。 西陵墨谦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太后还没看清楚吗?和他合作,就是与虎谋皮,根本得不到好处,他们西澜已经被当成枪杆使了很多次了,太后却依旧执迷不悟。 乘风不再多言,可澹台云朗的心却因为这一句话,再一次激起了涟漪。 就像那穿林而过的风,树欲静而风不止,就似那砸落江中的雨,水欲停而雨不断。 或许,在他身于帝王家时,就注定,他永远都无法真正为自己而活。 他身立于庙堂之上,翻手云雨,玩权弄谋时,时刻心牵江湖潇洒,可他如今身处世外,自以为潇洒自在之时,心却牵挂着庙堂之上。 可笑不? 只是一个消息,便打破了他长久以来的坚持,伪装。 在那个高高的位置上,有他至亲之人,虽然她从未正眼待过他,可他却不能狠心无视她,还有那些殷切期盼的子民。 只要他没有真正的死去,他都依旧是西澜王朝的太子。 乱世之中,这一份责任,这一份牵挂,让他永远都无法真正地逍遥世外。 澹台云朗那双玉骨袖长的手,放下了茶盏,拿起了一物,指尖轻轻摸索着,“最后一次,就让我再为西澜做最后一件事吧,不为任何,只为了父皇……” 男人手中之物,是巴掌大小的石符,褐色为基底,正面中心的位置,一个麒麟头颅跃然其上,似浮雕质感,周围环绕着一些诡秘的文字,古老而朴实。 麒麟玉符! 谁会知道,让三族遍寻不得的麒麟玉符,竟在澹台云朗,一个外族之人手中。 上次与凌兮月和北辰琰闯入天葬地,麒麟玉符机缘巧合之下,落入了澹台云朗之手,不管是鬼市地狱还是摘星楼中的出现的,都只是它的仿制品。 真正的麒麟玉符,一直都在澹台云朗手中。 那两件引得三族和龙翔王朝四方争夺的仿制品,出自于何人之手,也就不言而喻了。 第846章 我只想看见你笑 古北口大获全胜,可战火还在继续。 凌兮月和北辰琰携手而归,犹如从天而降的天神,所向披靡。 天临朝堂上下和百姓欢欣鼓舞,西澜王朝和龙翔王朝,还有暗地里的那些人,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 鬼市地狱之中,玄冥正睡眼惺忪地倚在九重鬼蜃楼的阁间中,漂亮的眸子婉转,饶有兴趣地欣赏下方铁笼内关着的人,他们正如野兽般扑杀决斗。 赤臂肉搏,拳拳见血。 周围呼喊之音漫天,以至于鬼仆来汇报的时候,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露出一个惊讶表情,“什么?” 鬼仆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玄冥还未来得及反应,他身边的黑衣女子猩红着眸子蹭一下站了起来,尖锐的嗓音,即便在那潮汐般的呼喊中,都清晰可闻,“怎么可能!” 玄冥轻呵,挥手示意鬼仆退下,唇畔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这也是他想问的。 “我分明亲眼看见凌兮月死了。”黑衣女子眸光猩红一片,纤骨玉长的手指捏得咯吱作响,瞪向那寝榻上侧躺着的男人,“你的消息是不是错了?” 玄冥修长眉眼一挑,随着他那微微的动作,一缕银发如丝从他裸出半截的肩头,似流水而下,淡淡的嗓音甚至好听,“本公子的消息,从不会出错。” 那话中,不见气恼,反而有一抹愉悦,浅浅的若有似无。 “你似乎很高兴?”黑衣女子察觉到了玄冥嗓音之中的笑意,懊恼皱眉。 玄冥又一声轻呵,以手支头,侧躺着笑看黑衣女子,“让他们就这样死了,岂不少了很多乐趣,本公子还想着那一场好戏看不了了呢,如今瞧来还有机会。”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到时候凌兮月会如何选择…… “可我不想看什么好戏,我只想要凌兮月死,还有北辰琰,所有她爱的,爱她的,都要死!”黑衣女子眉目瞬息狰狞,“一刻都不想等!玄冥,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玄冥看着女子的那一张脸。 是啊,他答应过他,只要他想的,只要他要的,都会为他捧到面前来…… “众叛亲离,无家可归,我从云端跌下,一无所有,沦落到如今,人不人鬼不鬼,从此再不得见天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凌兮月所赐。” 昏暗灯影下,那狰狞可怖的眉眼,不是皇甫浅语是谁? 只是女子原本那玉洁如世间最美星石的面庞,此时满是绯色痕迹。 皇甫浅语切齿咬牙,看着眼前男子,一字字沉声缓缓,犹如那暗夜之中吐出猩红信子的毒蛇,“我要让我所受的,都让凌兮月一一尝遍!” 那姣好的皮肤,像是猛然撑开皲裂,要爆炸开来,缝隙处被道道猩红充斥,她浑身被黑色的披风紧裹着,除了那半张脸,连手指都不曾裸露在外。 玄冥轻理了下衣衫,绯红流火似的衣服像随意地挂在他身上般,慵懒凌乱。 男人起身来,赤着脚缓缓踱至皇甫浅语身前,一举一动,魅情入骨。 那让人窒息的美,比天下任何一位女子都还夺人心魄。 他伸手,修长指尖缓缓抚上女子因为气愤,而微有些颤抖的面颊,轻轻摩挲着,近乎于迷恋,“放心,我的傻丫头,我答应过你的事,几时没有帮你办到?” 那柔情婉转的嗓音,更是动人心扉。 听得这话,皇甫浅语微愣了下,心上忽然涌出一丝酸涩。 是啊,玄冥答应过她的事情都会给她办妥帖,只要是她想要的。 她对他说,她喜欢墨谦哥哥,他就竭尽所能帮墨谦哥哥,她说她要到他身边去,他牺牲鬼族在王岛上千年打下的暗桩,也要将她带出来。 她说她要报仇,他便为她策划了一场相爱相杀的大戏,只为博她欢欣! 连她亲爷爷都呵斥她,抛弃她,不要她,到如今她才知道,整个天下,只有玄冥对她是真心真意的,只有他,不问原由,全心全意爱她。 连她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他都不嫌弃她。 只是这一份爱,来的太过容易,她从前从未在意。 更何况,她是高高在上的皇甫家族少主,尊贵的王族血脉,她太骄傲了,怎会和一个鬼族魔头为伍?若非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一切,被所有人背弃,她也不会想到他。 “玄冥……”皇甫浅语嗓音微哑。 玄冥妖冶容颜浮笑,望着她那张脸的眸光,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嗯?” “如果……如果没有墨谦哥哥,我一定会喜欢你的。”皇甫浅语嗓音涩涩,忽然说道。 玄冥微一愣,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直到仰头哈哈大笑,露出那如妖一般的犬齿,绯衣萦绕,银发飘飘无风自动,像是隐藏在黑暗深处,忽然扑出来嗜人鲜血的魔。 他赤脚踩在那红木铺就的地板上,似踏着地狱的烈火而生。 皇甫浅语怔愣,不知道玄冥在笑什么。 她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她不明白…… 玄冥那魅惑灿笑渐渐停下,修长指尖轻挑起皇甫浅语的下颚,以他的挺拔高度,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垂眸俯视下来,那双邃远流转的眸光深深看着她。 少卿,他妖红的唇瓣落下去。 皇甫浅语浑身骤地一僵,下意识地避了下。 可下一秒,她便发现,男人的目标并不是她的唇。 那如火一般的唇瓣,轻轻地,落了下来,温暖,柔软……饱含极致的温柔,犹如羽毛一样落在她的面颊之上,那么的怜惜,仿佛她就是那世上最珍贵的珍宝。 “你不需要喜欢我,不需要勉强任何,我只想看见你笑,开开心心的笑,鲜活的,明亮的,在我眼前,活着。”他喃喃的话语随着那温柔到刻骨的一吻落至她耳中。 皇甫浅语心上又是一酸。 一滴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如果是以前的皇甫浅语,玄冥所做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不值一提,更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感动落泪。 第847章 兵临城下 因为她拥有太多,所有人都爱她,疼她,以至于让她觉得理所应当,让她觉得这一切都不会远去,殊不知那些都是镜花水月一戳即破。 西陵墨谦于她而言,也只是得不到的执念。 因为西陵墨谦的冷漠,面上谦谦有礼实则冷眼以对,不管她为他做了多少,都无法得到他的心。 这一切都让她挫败,所有人都捧着她,爱着她,可西陵墨谦不是这样。 所以,她对他动了心,牵了情。 就似一个挥动着利剑的女王,想要征服西陵墨谦这个天下…… 可是在皇甫浅语失去了所有的时候,有人却依旧如初,爱着她,陪着她,对她不离不弃,对她说,我只想看见你笑,只想让你高高兴兴的…… 这一份触动,是以前的她永远无法理解的。 可是此时的皇甫浅语还不知道,这一份触动,会将她真正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在男人那温柔的喃呢声中,耳边的厮杀呼喊之音渐渐远去。 月色渐深,凛冬的夜分外绵长。 斥候奔驰在驿站古道,传令的雄鹰,携信的信鸽……无数影子穿梭在大街小巷,扑棱翅膀的声音在夜色之中更是明显,金碧辉煌的西澜皇宫,也早已收到了来自古北口的传信。 凌霄殿,宫灯彻夜通明。 “太后,皇上,急报……”已经下钥的宫门,重重开启,手持急讯的驿臣纵马狂奔而入。 萧太后一袭正红色宫装,雍容华贵,即便在这声声急报,道道加急信笺扑至下,也不见有大乱之色,沉眉静目看着那扑至跟前禀告的驿臣。 只是听着,那脸色越来越难看。 北辰琰和凌兮月死而复生,灭她西澜屯至古北口的三十万大军,一路挥兵北上。 时隔一年,天临大军再度兵临冥北关下! 澹台翰泽那张清俊的脸色红紫更迭,听完之后,眸光一转扫向萧太后,“母后,朕早就说过,西陵墨谦就是一头狼,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你为何偏得一次次,与他合作,母后是真想毁了西澜的江山吗?” 萧太后眸光微愣看向儿子,一时怔忪。 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那个懦弱胆小,只知道躲在她身后的儿子,也会如此咄咄逼人地质问她了。 还不待萧太后细究,气恼之下,澹台翰泽口不择言,“朕知道母后一直都恨父皇,不管父皇多爱你,多宠你,你都恨不得父皇早死,恨不得毁了西澜的万里江山早亡,可是母后有没有想过,朕想不想当那亡国皇帝!” 满朝文武,到底有没有一个人,问过他的意思? 他才是西澜的皇帝! “放肆!”萧太后终于回过神来,却是气得浑身发抖,一声厉喝截断,纤手高高举起手,气得耳鸣目眩,“泽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对这个儿子,倾注了所有的爱。 可她一直捧在手心疼爱着,就疼出了这么个大逆不道的蠢货? 澹台翰泽眸光幽冷看去,对着萧太后那失望责怪的眼神,却再无半点当初怯懦,反而发出一声讥笑,“怎么,母后还当朕是三岁孩童,动辄可以打骂不成?” “别忘了,朕如今到底是西澜的皇帝,九五至尊,即便你是朕的母后,也不能冒犯君威,更别忘了,是母后你亲手将朕推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他一字一句,“太,后,娘,娘!” 不知道什么时候,澹台翰泽在萧太后面前的自称,已从小心谦卑的“儿臣”,变成了冰冷的“朕”。 才仅仅一年的时间,时光却在这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少年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不,不是时间。 是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之位! 那个高高的帝王龙椅,冰冷又孤独,悄无声息地蚕食了少年那颗原本不染尘埃的心。 此时的他,满眸阴冷,不甘,他不想到亡国那一日,都还是一个傀儡皇帝。 这国,不是他亡的,却要他来背负,凭什么! 不知道是澹台翰泽以君威睥睨而下的呵斥生了效,还是萧太后终究对这个捧在手心疼爱的幼子下不了手,她扬起的一巴掌,到底没能落下来。 萧太后看着儿子那充满不忿和恨意的眼神,她忽然就累了。 这个世界,没有无端的爱,也没有无端的恨。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她错了…… “皇上,这话可万万不能这样说啊。”碧玉嬷嬷在旁听得心惊胆颤,终于忍不住,噗通一声跪下,“皇上你永远不知道,太后到底为您都付出了多少。” “放肆!”澹台翰泽一眼转去,对着这个从前他爱戴尊敬,甚至有点畏惧的嬷嬷,冰冷一声呵斥,“朕和太后说话,哪有你一个奴才插口的份,不知轻重的狗奴才。” 那个纯白如纸的少年,不知何时已张口闭口,尽是苛责威严。 碧玉磕头,“皇上就是要杀了奴婢,有的话奴婢也要说,这世上谁都可以指责太后,可唯独皇上不能,不是您眼前看见的就是真的,太后她……” “够了。”萧太后打断碧玉的话,那被岁月眷顾的高贵容颜,好似一夕之间便苍老了十岁,像失去色泽的珍珠,黯淡下来,沉沉一声,“碧玉,我累了。” 她是真的累了,不知道何时,她好像失去了斗志。 澹台翰泽的话就如一柄柄利刃刺透她的心,也彻底拨开她隐藏了这么久的伪装,萧唤云好像突然意识到,那个和她斗了一辈子的人,早已不在了。 那个总是冰冷着一张俊脸,不苟言笑,却唯独对她百转温柔的男人,是真的不在了…… 她的爱,死了,如今却连恨,也无处安放。 那个时刻提醒着她何为耻辱的骨肉,早已被冰冷的江河吞噬,如她所愿,再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提醒着她曾经历过什么,提醒着她不可以忘了恨。 而这个她在这世上,唯一仅存的牵绊,她一心疼爱的儿子,如今也要指责她。 突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碧玉赶紧起身,扶起萧太后的手。 不知道是坐久了忽然起来,有些眩晕,还是怎么,萧太后眼前黑了一下,整个身子也踉颤了下,若非碧玉扶着,她或许已跌倒在地上,就似一个丢盔弃甲的无主弃兵。 但也只是那一瞬,她便再度将自己武装起来,用她那雕刻入骨的骄傲,高抬着下颚,一步步,稳稳地走出九霄殿。 澹台翰泽或许是这才意识到,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眼中闪过些许疑似于愧疚的色彩。 不过很快,便被无尽懊恼代替! 第848章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凌兮月和北辰琰终结了古北口之危之后,领兵南下,直达冥北关。 时隔一年时间,两人携手而归,再度回到了他们分别的地方,天临的大军,一直退守龟缩,如今,是时候让西澜知道,什么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西澜驻守冥北关的三十万大军,已在古北口外,全数被歼,那一支精锐之兵,是西澜破釜沉舟,准备背水一战的长矛,如今已被无情折断。 天临的军队,奉他们的君王之命,不断在冥北关外集结。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个月的时间不到,从十万守城之将,逐渐成为一柄逐露锋芒的利刃。 步兵,骑兵,弓弩手,重甲军……三十万大军,兵将踏过的城外,黄沙漫漫似狼烟滚滚,犹如黑压压的雷云,聚集在西澜的冥北关外,整装待发! 藏剑出鞘,必当惊绝天下。 似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便是西澜王朝的末日。 天临琰皇命人在冥北关外喊城,称降兵不杀,而冥北关的守城之将回:吾等宁死,不降! 冥北关的守城之将看着城外不断聚集的天临大军,眼中升起浓浓的苍凉感,一种走到时间尽头,谁都无法扭转升天的悲凉,满腔挫败无奈。 前所未有的恐慌感,笼罩在西澜上下。 不管是庙堂之上的达官贵族,还是军中将士,亦或者底层百姓,大家都意识到了,那个辉煌上千年,历史悠远的王朝,即将在这个历史的舞台谢幕,谁都看见了回天乏术。 以至于一直以西澜盟友自居的龙翔,此时一声不吭,在南方战场偃旗息鼓。 他们明智地选择了急流勇退,西陵墨谦一手将西澜王朝推到这泥足深陷,无法回头的旋涡之中,现在自己却隔岸观火,一副完全与之无关的态度。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也是如此,西澜上下,声声唾骂的不是兵临城下的北辰琰和凌兮月,不是当前大敌天临王朝,而是龙翔,西陵墨谦,骂他们的背信弃义,生死时刻背弃盟友。 冥北关外,战马奔驰,脚步震震,带起的黄沙,让这方天空瞧着都雾蒙蒙的一片。 黑色的王帐之中,北辰琰和一众将帅,围在以黄沙蜂蜡细石搭建的沙盘周围,商议攻城战略,其中旗帜密布,旁边竖挂着一幅羊皮地图,将冥北关的地势描绘的一清二楚。 凌兮月走进来的时候,大家纷纷转过头去,恭敬地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琰……”凌兮月摆摆手示意大家不必多礼,一边举步到北辰琰身边,美眸淬笑。 女子今天穿了一身绛紫色劲装,勾勒出纤细玲珑身躯,和北辰琰那墨衣甲胄的高大模样,相衬得刚刚好。 她到北辰琰跟前,道:“我刚收到冷枫从青州来的传信,最大的一批黑火,大约半月时间可到,由他亲自押运过来,只要这一百吨黑火就位,便能万无一失。” “那真是太好了……” 众将领相互对视着,纷纷一笑。 心中暗道,皇后娘娘回来了就是不一样,随随便便调动一批黑火,就是如此大手笔! 即便冥北关再被称为天越之关,他们这三十万精锐之师,在皇上的带领下,也定能破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不过若有黑火加持那就完全胜券在握,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北辰琰暗瞳深深看向小妻子,冷峻眉目之间是毫不掩饰的温柔,“辛苦了。” 凌兮月笑看他一眼,“你们继续。”说着便摆摆手,潇洒转身出帐。 她就进来告诉大家一声,不想再看那些枯燥的攻城图。 “娘娘,老侯爷的家书。” 刚出王帐,迎面便撞到了军中信使。 凌兮月冷汗涔涔地接过,不用看都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收到老爷子的第一封回信的时候,凌兮月迫不及待地打开,想要感受一下来自于外公的关爱,事实证明她真的是想多了,于是乎被猝不及防一顿臭骂,真真是狗血淋头啊。 什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什么最是上蹿下跳的猴崽子,什么吓得他老人家心脏病都要翻了,什么……诸如此类,不难看出老爷子是个写檄文的好手。 隔着那厚厚的一叠信笺,凌兮月都能感觉到,老爷子的唾沫性子都要喷到她脸上来了。 随后,隔三差五,老爷子的书信是风雨无阻送至,被女人的那家亲戚都还要规律,凌兮月也从最初的期盼欢喜,变成了战战兢兢的小样儿。 很难得,这次没有骂她。 或许是骂累了,老爷子这次的信笺里,就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叮嘱她天气冷,随军清苦,一定记得多穿点衣服,别和个三岁小孩一样,疯来疯去的不当回事。 凌兮月看着,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弯弯的弧度像个月牙。 为了避免又老爷子被轮番轰炸,怀疑她失踪了,凌兮月收好信笺之后,赶紧回帐,给老爷子写了一封回信。 同时,也给王岛那边写了一份信过去。 这也是她恢复记忆以来,第一次给王岛传信过去。 对于先前,大家都瞒着她北辰琰死讯,让她与纳兰雪衣成亲一事,凌兮月虽有些怨言,但最终,也无法真正地去责怪父亲和祭司族老们。 他们只是想让她活下去而已…… 特别是大祭司,她万万没想到,大祭司会将他的一生功力都传给她。 她对这个顽固守旧到骨子里的老头儿,是一直无甚好感的,却不想,他会为了救她,几乎搭上了自己的命。 凌兮月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相反,她最是记仇,说是睚眦必报都不为过,但她也懂得感恩,不管大祭司这样做是因为她是皇甫家族的嫡脉,还是旁的,他总归是这样做了。 她心里自有一杆秤,这些都记在上面。 或许是因为了这些点点滴滴的累积,又或许是她于那方天地经历了生死,对于皇甫家族,王岛,她终是有了些许归属感,那也是她的家。 不仅仅只有父亲,还有一些真心关爱她的族人。 这段时间对王岛传来的消息不予理会,就当做是纾解她心中的小怨言,对于他们骗她之事。 如今回信,算是一笔勾销。 她说的不仅仅是这个,还有过往种种的恩怨。 第849章 你说什么都对 北辰琰撩开厚厚的帘子进来的时候,见凌兮月嘴角弯弯,在条案后折叠信笺,不由得也跟着一笑,阔步过去,“什么事,如此高兴?” “老爷子的信。”凌兮月挥了挥手中的信笺,摇摇头,笑意之中多了一抹无奈。 北辰琰坐到她身边去,从她手中夺过来,瞥眼看向那笑靥如花的女子,嗓音有些莫名吃味,“你收到我的信的时候,可有这般开怀?” “北辰琰,你几岁了?”凌兮月哭笑不得。 天啊,凌兮月无语至极,她发现这男人从玄夜变回来之后,人越发幼稚了,这浓浓的酸味,她这么粗线条都感觉到了,现在是连外公的醋都开始吃了吗? 北辰琰唇畔浮出一丝淡笑,拿过她手中的信,看了下,道:“还好,这次没挨训。” “你就这么想看见我挨老爷子的训啊。”凌兮月不爽哼哼声。 这男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北辰琰敲了下她扬起的额头,薄唇边缘笑意不明,“因为你确实欠收拾,现也就护国侯还能管管你。”他叠好,将信塞回凌兮月怀里,“总之我是管不了了。” 这小家伙,就没有安安生生听话的时候。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骂不能骂,真打疼了,心疼的还是他自己,上次古北口一战,真是要将他给气得头顶都要冒青烟了,实在是没忍住,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可这小家伙到现在都还记恨着呢,都好久好久不给他碰了…… 凌兮月捂住吃疼的额头,鼓眼瞪向那一脸嫌弃表情的男人,“怎么,瞧你这样子,还想退货不成?我告诉你,北辰琰,现在才知道入了深坑,可晚了。” “岂敢岂敢。”北辰琰大笑着,一把将凌兮月抓到怀中。 男人大掌捏着她那生气都如此可爱的俏脸,像是搓面团子一样,狠狠蹂躏了一番,只感受着这销魂的丝滑触感,都让他浑身毛孔舒展大为快意。 只是还没两下,便被凌兮月一个巴掌就打开了,“北辰琰,少动手动脚,我都还没原谅你!” 他居然,居然敢将她累得下不了床之后,就带兵出去了,将她一个人丢在城中…… 真是气死她了! “这话不应该我来说吗?”北辰琰不由得好笑,论颠倒是非的能力,他的小妻子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啊。 凌兮月瞥眸看向男人,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北辰琰抿唇,“……你说什么都对。” “这还像句人话。”凌兮月嘴角高高扬起,展手一个熊抱,合住男人精壮的腰肢,脑袋往北辰琰怀中蹭去,难得的乖巧,像是一只小狗般,嬉笑着左蹭蹭,又磨磨。 或许是老爷子今天的来信终于不是骂她的了,凌兮月心情很是不错。 心爱女子如此模样,还能稳坐如山,北辰琰那就不是一个男人! 更何况,古北口之后,她一路没给他好脸色看。 终于是雨过天晴了,顿时,心神荡漾…… “兮月……” 男人动了情,喉咙沙哑。 凌兮月清眸骤瞪,暗道不好。 只是,北辰琰刚出伸手,都还没碰到凌兮月半点肌肤,帐外一声呼喊催命符一样传来,“皇上。” 外面内力熏熏,青天白日的,又是出征在外,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讲究,马隆也就和往常一样,在外唤了一声之后,撩开帐帘就进了来。 只是这次,他一只脚刚跨进来,瞧见那滚作一团的一幕之后,虎眸猛地一突,差点没将自己眼睁睁瞪掉出来。 当然,那一瞬间,他是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来明示自家皇上和娘娘,他真的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那反应的时间,或许半秒都没有吧? 口中“皇上”两之都还在嗓子眼,马隆跨进来的一只脚都还未落地,便唰地一下,迅速捂住眼睛,那抬手铿锵有力的动作,就像行军礼。 与此同时,身躯僵硬笔直地一个一百八十度大回转,像是在跳芭蕾一样,径直地往外转回。 “……” 妥妥的强大求生欲了。 北辰琰正欲呵斥的话语也都还在嘴边,眼前就不见了马隆的半点影子,那愣愣咽回肚子去的话,硬生生地将那一张俊脸给憋成了青紫色。 一时间,什么旖旎气氛都烟消云散了。 “哈哈哈哈……”王帐内,爆发出一阵女子畅快大笑。 但没多久,便“唔”地骤然一停,紧接着又听到了一阵骂骂咧咧的低吼。 马隆像是背后有鬼在追一样,圆润地滚出几十米后,一步跨至一顶帐篷后方,背靠着帐篷的皮毡,不停地顺自己如鼓槌在擂的心脏,额头的汗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来。 我的天神老子,真吓死他了…… 一回想北辰琰那阴测骇人的眼神,马隆瞬间魂都飘到了西天去。 “马隆!”这忽来的一嗓子,吓得正马隆神游太虚的一个激灵,汗毛直竖,竟反射性地蹭一下跳了起来,宝器模样,活像一直受惊的兔子。 瞧清楚人后,他抓狂磨牙,双手捏拳怒瞪回去,“卫祺,干什么啊你,你想吓死老子吗!” “你堂堂一大将军,在自家军营里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还问我干什么。”卫祺乐笑着走过去,满脸不解,“我让你去问一问皇上还需不需要调动弓弩手,你躲这来干什么?” “别提了,你可把我给害苦了。”马隆老脸瞬间苦成了窝瓜样,顺着胸口,自言自语喃喃道:“只希望皇上没有看清楚是我,莫要秋后算账的好。” 他现在都还记得,老魏那浑身马粪味,凄凄惨惨的模样…… 卫祺抬手按上腰间斜跨的长刀手柄,这是怎么了,瞧把这家伙给吓得。 “皇上和娘娘都在里面,就那个,你懂的……”马隆瞪向卫祺,这个暗示够明显了吧。 卫祺眉毛瞬间一高一低凝固,整张脸古怪扭动。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咳……”卫祺握拳低咳,强憋着那即将爆发的笑意,眸光转向别处,“这个皇上和娘娘浓情蜜意的,凑在一起就……咳咳,不正常吗?谁让你自己不长眼地往上冲。” 也难怪,瞧把这家伙给吓的,皇上那表情他不用想都知道。 第850章 皇后娘娘也算女人? 马隆一张老脸红成了绛紫色。 他这都什么运气啊,皇上和娘娘也是,也不看看这青天白日的,可怜了他。 卫祺看着老伙计的脸色,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乐不可支地拍拍他的肩,“兄弟,这有的事儿……咳咳。”他干笑,“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你没成亲,自然不懂,更何况皇上和皇后娘娘如此恩爱,自然是干柴烈火的……” 瞧这家伙,老脸都红成番茄了,大惊小怪的。 只是这一句话落毕,马隆的脸哪是番茄,简直成锅底色。 啥意思? 他咋个就不懂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不过马隆这想法,要是让凌兮月知道了,她估计真会让他见识见识,猪是怎么跑的…… 卫祺无视,甚至于笑得更欢了,“还有,不是我说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份儿上,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这也老大不小了,一直打光棍儿不行啊。” 在卫祺这一辈的将军里面,兄弟几个,就马隆还没有成亲,所以一直被大家调侃叫老光棍。 其实马隆也不算老,还不到五十,只是一直到这个年纪,都还没有成亲的大将军,还是比较少的,换做旁人,不说三妻四妾子女成群,那至少也是有妻室了的。 马隆无语,“是我想打光棍的吗?我这整天风里来雨里去,不是战场就是军营,不是朝堂上跑就是边关苦寒之地驻守,哪个姑娘愿意跟着我啊。” 他也没那闲工夫和时间啊…… 说着指指卫祺,“还是你小子精明,打小就养好了小媳妇。” 卫祺和他的夫人是青梅竹马,一直被马隆和众兄称他自养的童养媳。 “我们这天天待在军营里面,一个女人都没有,连路过的跳蚤都是公的,上哪儿找媳妇儿去?”马隆深深地表示忧伤,一说就开始唉声叹气。 他那个愁啊…… 不过,马隆似乎忽略了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皇后娘娘?”卫祺按着腰间佩刀,挑眉看向他的大兄弟。 马隆大手一挥,“嗨!”他反射性地就开了口,“皇后娘娘也算是女人?她不算……” 这猛然意识到自己这都说了什么,马隆迅速捂住嘴,虎眸左右咕噜着直转。 发现没人听见,吓得又顺了顺胸脯。 真是,他这都瞎说什么大死话。 怎么能把心里想的说出了呢,被皇上和娘娘听了去,还不要了他半条老命,他还没讨媳妇,还没个给马家留个后呢,可不能就这样没了! 卫祺憋笑。 其实他也是这样想的,准确的说,怕是全军上下没几个人不是这样想的吧,皇后娘娘那彪悍的,简直比男人还男人,这天下真没哪个女子是这样的。 但这话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 就这傻大憨,是想学老魏,包了整个军营的马粪吧这是? “诶,你还别说,兄弟,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说到这里卫祺倒是想起了,在马隆那怀疑的眼神中,他建议道,“你让皇后娘娘给你做个媒啊,娘娘手下的漂亮姑娘可多了去了!” 特别是玄医阁,可是美女云集。 卫祺指着他,忽然想起,“对了,就那梅三娘,我印象特别深刻,而且看和你就挺合适的,一个铁娘子,一个傻大憨,正好凑一对,一下就给咱天临消灭了两个祸害。” “以皇后娘娘的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对对,就当是造福社会了。” “别别别!”可一听到那个人,马隆瞬间浑身汗毛倒竖,比听到凌兮月的名字都还夸张,“这女人我可惹不起,那凶的,我可惹不起她,饶了我吧。” 这女人,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还有啊,也不知道为啥,他在她面前站着,腿都有些发软。 这些年南征北战,就是在尸山血海的战场,还有皇上面前,一般也不会这样来着。 卫祺好笑,还甚少见到马隆这等怂样儿,不由得好笑,“你这要是真成了,以后肯定是个怕媳妇儿的主。” “别瞎胡扯了在这。”马隆一拳打在兄弟肩头上,“快做正事去吧,马上就要和西澜开战了,必须得小心谨慎着,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卫祺脸色也正起来,沉“嗯”一声,“我知道。” 只是,正经还不到三秒钟…… “诶我真的是纳了闷儿呢,你堂堂飞虎大将军。”卫祺上下看他,表情又变得颇为嫌弃,“模样嘛,勉勉强强也还过得去,你怎么就找不到媳妇儿呢?” 这个时候若有美女过来搭讪,马隆肯定连人家长啥样都不看,大手一挥:没时间,快滚犊子一边儿去吧。 他还要打仗,领军,照顾皇后娘娘伙食……一大堆事等着他呢,哪有那闲工夫想有的没的。 只是马隆丝毫没事到自己的问题所在,此时满脸黑线,“这还有完没完了?” 不过他一下没抓到重点,不忿嚷嚷道,“什么叫勉强过得去?” 皇后娘娘都说过,他其实胡子一剃,绝对是个……是个…… 哎,他想不起那个词叫什么了。 反正就是很好看就对了! “好好好,马大将军最是英明神武,行了吧?”卫祺无奈白他一眼过去。 虽然是个男人,还时常以粗人自称,但马隆还是在乎他那一张老脸的,听得这话,脸色这才好点,一边搓着他那络腮胡,想着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不然真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只是马隆那脸色还未完全好转,卫祺便又一刀捅去,“英明神武怎么样,还不是找不到媳妇儿。” 马隆:“……” 卫祺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给老子滚回来!”马隆的咆哮在身后炸响。 其实马隆的模样还真挺有型,身长八尺,体格健硕,天生的领兵之将,一脸络腮胡,不是那种传统的俊美,倒有些像胡人异族战士,威武狂野。 当然,前提是忽略那逗逼性子。 因为他每每一开口,一笑,便威仪形象全无…… 在下面将士们面前还好一点,还要点面子里子什么的,一遇到凌兮月和北辰琰,立马就化身成了婆子妈,分分钟给人一种超级奶爸的感觉。 第851章 西澜来使,两军和谈 不过,北辰琰也确实是他照顾着长大的。 冒大天下之不韪说句“奶爸”,还真的都不为过。 他照顾北辰琰的时间,比那个天临皇那个亲身父亲都要多很多很多…… 云妃死的时候,北辰琰才三岁。 那年,北辰琰离开了温室一样的皇宫,自请入军营,不管是学习功课,还是锻炼体魄,吃住几乎都在军营之中,马隆也是在那个时候,接触到了天临这位最受宠爱的皇子。 他发现,北辰琰和所有的皇子公主都不一样…… 随后就一直跟随在他身边,那个时候,马隆也才二十几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满腔报国热血,不想一转眼,近二十年的时间都过去了。 最让人心碎的是,连北辰琰这个瞧着万年不化的冰山魔鬼,都已成双成对,他还是个光棍。 嘤,想想都是泪…… 马隆惨兮兮地挥了一把老泪,快别想了,真是越想越心碎。 他伸出一个脑袋出去,做贼一样,窥视一下王帐那边有没有风吹草动。 见北辰琰和凌兮月似乎没啥动静,他狂松一口气,瞬间恢复威仪模样,默默地领兵点将去。 天临囤积在冥北关外的几十万大军,就似悬在西澜王朝脖颈上的一柄利剑,随时都可能会斩下来,斩断这个延续上千年历史王朝的命脉。 中州天下所有人都等着,看着,这一柄利剑什么时候会挥下。 整个西澜王朝,都笼罩在那种让人窒息的气息中。 黑云压顶,风雨欲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冥北关外,一人一马,迎来了一位身披白色斗篷的男子,他缓缓露出风帽下的容颜时,城楼之上的将帅神色大变,从难以置信到惊异狂喜。 他就似那末日之中的一道光,照亮了城楼之上所有将帅的眼。 男人一个字都未多说,可那紧闭了数月的冥北关大门,为他缓缓开启。 也就在男人入了冥北关内不久,一骑快骑,从冥北关绝尘而出,径直朝城外天临的几十万驻军而去。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使者一路传唱通报,直达帝皇中央王帐。 看过使者呈上的书信之后,北辰琰和凌兮月对视一眼,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皇上,不可应允,其中必定有诈。”薛龙是个急性子,沉眉冷眼瞪向西澜的使臣,“这不是西澜的缓兵之计,就是鸿门宴席,开战在即,万不可再生事端!” 澹台云朗早已落下了婺江,尸骨无存,死得都凉透了,这都一两年时间了,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冒出来。 一定是西澜知道正面对阵根本没有任何敌过天临的可能性,就又想使什么诡计。 不止薛龙一个人,帐中几乎所有将帅,都是这样想的。 西澜使臣传言,太子澹台云朗欲邀琰皇和月后于冥北关外和谈,西澜是诚心求和,而此时凌兮月手中拿着的,是澹台云朗的亲笔书信。 “将军非要以小人之心揣度,本使也无话可说。”西澜使臣轻哼一声,对薛龙的话嗤之以鼻。 薛龙皱眉,大手狠狠一握腰间佩剑剑柄,冷眼过去,“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意指上次冥北关一战中,西澜联合异族偷袭之事。 “你——”西澜使者脸色一黑。 “都住口。”凌兮月放下手中信笺,倚身往大椅后背一靠,嗓音淡淡,糅杂着冷意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回去告诉你们太子殿下,本宫就给他一个机会。” 澹台云朗回了西澜…… 对于这个消息,凌兮月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在潮山城偶遇澹台云朗时,凌兮月已失去了记忆,不认识他。 但对于他说的那些话,她现在是记得的,这个时候想起来,澹台云朗还活着,凌兮月心中的第一反应,也还是高兴的。 她很高兴萧云朗还活着,却又不得不叹一声,他最终还是不得不以澹台云朗的身份和她对峙。 就像命运的齿轮,即便生生死死转了一周,却还是回到了原地。 她只是不明白,他还活着,为何会眼睁睁地看着澹台翰泽登基,萧太后掌权,既已决定放手,为何又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对于这个如兄弟,似挚友,却又不得不彼此敌对的男人,其实凌兮月何尝又不矛盾? 说着,凌兮月看向北辰琰。 那便去听听吧。 其实不仅仅是给萧云朗一个机会,最重要的是,澹台云朗信中所述之事,成功在她心中埋下了一个疑问,她倒想听听,他凭什么让他们答应退兵,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 对上着她的眼神,北辰琰点点头,转眸看向使臣,“明日正午,于冥北关三里外,朕与皇后共赴太子之约。” “皇上!” “娘娘!” 众将纷纷抱拳上前,表情是一万个不同意,只是,都被北辰琰抬手打住。 男人眸光深深,像是雷云压顶,从王座上睥睨下来,看得西澜使臣瞬感窒息,“朕想,你们应该也不想见识到欺骗朕的后果,是怎样的。” 男人那绯红薄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小刀,割在西澜使者的身上,让他控制不住浑身轻颤寒颤,极力忍受着,才没噗通跌跪在地。 这位西澜使臣,也算是久经沙场,却依旧沁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他面上没多少变化,强撑着,拱手一合,扬声震震,“本使定会转告太子殿下,明日正午,于冥北关外恭候琰皇月后大驾。”说完便迅速出了万帐去。 生怕走的慢了,就在敌人面前露了怯弱,丢了西澜一朝的脸面。 马隆更是个直肠子,万般不解也就直言开说了,“娘娘啊,我们胜券在握,如今攻入冥北关,易如反掌,冥北关一破,直取西澜京都,也只是时间问题!” “还跟他讲什么情面,也根本不需要答应什么和谈,去冒这被西澜圈套的风险啊!” 说着,还有点急红了眼。 大家真的是怕了,实在是担心北辰琰和凌兮月的安危。 凌兮月没将澹台云朗的亲笔书信给众将看,大家自然也是万般不明白。 因为众将根本想不出任何一个理由,在如此情况下,答应与西澜王朝和谈! 第852章 好久不见 不过见北辰琰和凌兮月都已决定会见澹台云朗,众将士阻止无果,也只能选择相信他们帝后的决定,马隆领命下去安排明日的和谈事宜。 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翌日,天边一点点翻起鱼肚白,破晓时分。 冥北关外两里处,两军中央位置驻起了一顶巨大的金帐,可容纳上百人,朝阳洒落其上,远远瞧得,犹如一轮太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天临和西澜的护卫军各有百余人,早早便至。 他们分成两列各自戍位于金帐两侧,等待着他们的君王和太子,个个肃色凛然,笔直而立犹如他们手中的长枪。 正午,古老的日晷转至正中央。 天临琰皇月后,四方将帅,西澜太子殿下,八方守城之将,会面于金帐之中。 如约定所言,北辰琰只带了亲卫,为表和谈之诚意,澹台云朗甚至连护卫都没有带。 虽然对北辰琰和澹台云朗这样的高手来说,带不带护卫,没什么区别,但这是一种态度,由此也可见,澹台云朗是真有心和天临和解。 凌兮月看着对面红木条案后坐着的,白衣轻甲的男子,他面上那灿烂的笑意,一如猎场初见。 澹台云朗也看着她,扬眉一笑,“兮月,好久不见。” 凌兮月没应。 此时她坐在北辰琰身边,是天临的皇后,代表的是天临,万千将士,而对面的人,是澹台云朗,不是萧云朗。 如此打招呼的方式,是真的不合适。 只是两人这相对无言,眼神交汇的样子,像小针一样,扎得北辰琰眼疼。 北辰琰皱眉,当即一记冷眼过去,“太子殿下,今日在此会面,可不是来叙旧的。” 持剑站在北辰琰身边的马隆也狠一眼瞪向澹台云朗,就是,这家伙一直对他们皇后娘娘打着歪心思,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得死死盯着他。 想着,马隆虎眸瞪得更大了,犹如两颗铜铃一样。 澹台云朗呵一笑,俊朗如光的眉目对向北辰琰,还上下着,眼神夸张地扫了他一眼,“真是不解风情,也不知道兮月到底看上你哪点。” 北辰琰黑脸。 “澹台云朗。”凌兮月眉目沉下来。 澹台云朗扯着嘴角,言归正传,长“哎”一声气后,言归正传,嗓音朗朗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想必,你们也猜到了,本殿下信中提及的东西是什么。” 澹台云朗在信中提及,愿天临与西澜签订百年休战协议,与龙翔断绝盟友关系,西澜失去的国土,不再计量,永归天临,以冥北关为界,百年安好。 为表诚意,澹台云朗以一件至宝作为礼物,赠与天临。 这种事情也是有史可鉴,几千年前,商战王朝和迟日古国两军交战,战火持续十年不断,边关百姓苦不堪言,两朝各州亦是动荡不安,民不聊生。 后来,战力衰弱的迟日古国,主动要求了两国和谈,并以一件象征着王权的无双玉璧,作为重礼,献给商战王朝,也成功地促成了两国的休战合约。 是以,两国边关相安无事几十年,百姓安居乐业,一时传为古今佳话。 如今那块玉璧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可这玉壁外交的典故却流传了下来。 澹台云朗如此作为,也应是效仿先贤,主动终止战事干戈,想必他手中的所谓重宝,亦或者直白一点的说,筹码,定会比那一块无双玉璧还要宝贵得多。 因为澹台云朗对这两人都很了解,凌兮月和北辰琰,可不是喜欢什么象征之物的人…… 别说象征之物,你就算是一尊真神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移一下眼。 “愿闻其详。”北辰琰的嗓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不浅不淡。 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拐那么多弯弯绕绕,澹台云朗也不多卖关子,他笑了笑,伸手打开条案上的红木盒子,“这便是本宫的诚意。” 凌兮月和北辰琰快速对视一眼,交换果然如此的眼神。 那锦缎垫底的木盒中,静静地躺着一枚巴掌大的圆形石符,褐色为基底,麒麟头颅跃然其上,绕着边际围成一个圆形,上面还有一些诡秘的文字。 麒麟玉符! 凌兮月眸中光影闪烁,瞬间便什么都通畅了起来。 她早就该料到的,上次去往天葬地,他们没能寻到麒麟玉符,以西陵墨谦在摘星楼的作为,麒麟玉符肯定也不在他手上。 而那日剩下的人中,最有可能的,就是被澹台云朗得了去。 所以,潮山城,鬼市地狱……都是他在背后作推手,搅乱天临龙翔,古之三族的行动。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放弃过西澜,这个人,一直都站在西澜身后。 凌兮月和北辰琰神色冷肃,马隆和其他将帅却一脸懵逼。 “太子殿下,你莫不是在拿我们寻乐子吧?”马隆嗓音沉沉道句,“莫非这就是殿下的诚意?你这种玉,我们天临皇宫,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虽然瞧着年代久远,但也不过是一块普通玉石而已,就是上面的文字有些看不懂,值得研究一下,但这也太敷衍了点,要不就是又在使诈。 倒不是马隆草木皆兵,而是前车之鉴,他不得不防。 更何况,不仅仅是天临的将军们,就是西澜自己的八方将帅,一个个都跌破了眼睛。 太子殿下这是作何? 要玩笑也不是这个时候吧,真不怕激怒对方了? 澹台云朗笑意慵懒,对着马隆那置疑的眼神,“是宝是草,问问你们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就知道了。” 天临的四方将帅立刻看向他们的帝后。 真是他们看走了眼? 北辰琰皱眉。 凌兮月眸光微动了动,忽然一笑,“太子殿下拿一块玉符,就想换西澜的半壁江山,这心也未免太大了点,你应该清楚,如今我们天临的铁骑,想要踏平你西澜,不是难事。” 那两片红唇之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犹如利剑,杀人不见血。 若是可以,澹台云朗永远都不想与这个人敌对,奈何他生于西澜皇族,他终究不能只为他自己而活。 第853章 金帐和谈,连环套 虽心上酸疼不止,但他脸上的笑意,永远都是那般灿烂如清泉映光。 他笑着道,“但本宫也知道,对于月后你而言,别说半壁江山,西澜的整个天下,都不如一个人的安危,来得重要。” 男人一字一句,称着再正式不过的称呼,说着让他心上更为疼痛的话语,暗自苦笑。 瞧瞧,他连这个都知道呢…… 凌兮月眸光骤凝。 是啊,即便是真正的霜雪灵芝,都只能暂缓琰体内的血咒,更别说她拿到的是半吊子,若想彻底解除血咒的桎梏,就只能寄希望于那件至宝。 而四枚石符,是打开断龙石门的关键之一,即便只是之一,她也不想错过。 就如澹台云朗所言,整个天下,在她眼中都不及琰的命重要。 她不敢去赌…… “太子殿下,你是在威胁朕吗。”北辰琰低哑暗沉的话语,即刻从旁边传来,拉回凌兮月游离的思绪,也如同誓言一般,给神色恍惚的凌兮月心神一定。 他在这,他好好的,在这。 北辰琰条案下的手伸出,抓着凌兮月,十指相扣,面上冷哼对着澹台云朗,“既是有备而来,那你也应该知道,朕从不受任何人威胁。” 凌兮月心安下来,无声一笑。 “琰皇这话可就言重了。”澹台云朗笑意如常,说着还端了条案上的茶,轻饮一口,放下,“本宫说了,我西澜诚意与天临修百年秦晋之好。” 北辰琰唇畔冷意,犹如出鞘的剑芒,“若朕不允呢?” 男人暗红长发以暗金色发冠高束,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此时完全展露在外,其势凛人,只淡淡一眼扫过去,都好似能带动一片霜风吹起,将对面众人凝固成冰。 “那本宫就恳请琰皇和月后,再认真考虑一番。”澹台云朗立即笑回。 随后又不紧不慢补充,说着冠冕堂皇,却又似乎发自内心的话,“不管是你天临,还是我西澜,天下百姓受战火之苦已久,百废待兴,这个天下,需要时间来修复。”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萦绕在北辰琰和澹台云朗之间的浓浓硝烟味,虽无形,却让整个金帐的气压都低了好几分。 凌兮月顿觉好笑,“澹台云朗,你和西陵墨谦挑动四国围攻天临的时候,你联盟龙翔王朝进兵我朝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天下百姓受战火之苦已久呢?” 被一言戳破,澹台云朗也不恼,脸上笑意反而更为灿烂了几分,不由得哈哈大笑了几声,随即摇头,“兮月啊,你说话还是这么不给人留情面。” “太子殿下,注意你的称呼。”这次,北辰琰寒声冷冷点明,“我想,西澜百姓应该也不想听到,这次和谈,因为太子殿下你的无礼唐突而破灭。” 这夫妻两个,一人一刀的,澹台云朗唉声连叹。 “那本殿下就说点别的。”男人眉眼高挑,鲜红的唇瓣挂着晦暗笑意,“这东西,可不止你们想要,你们说,如果本宫将此物交给那些人,他们会不会全力助我西澜,到那时候,你们的铁骑,又能不能那么轻易而举的,就踏进我西澜疆土?” 凌兮月拧眉看着澹台云朗,沉默。 这家伙,对他们三族的事情了解的可真不少。 没错,澹台云朗拿着这个,也绝对能在鬼族那里,得到他想要的助力,鬼族若又扯进来,事情还真不好办,虽有雪族和皇甫家族牵制着鬼族,但事情一定会比现在乱得多。 还有她最怕的,就是琰的身上,还绑着一颗“不定时炸弹”。 她摸不准鬼族手中是否还捏着操控琰的把柄,所以她想一桩桩来解决这些,除非逼不得已,她不想将所有事情都扯到一起,是时分身乏术,又是一场拉锯战。 “琰皇考虑得如何了?”澹台云朗笑对过去。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临有战神离王北辰琰,西澜有七窍玲珑澹台云朗,并世双杰,不亏是与北辰琰齐名的人物,将所有人的心思都揣摩了个透彻。 他打的是一场有准备的仗! 澹台云朗算准了他的要求,不会被轻易拒绝,至少是有得一谈的。 北辰琰唇畔忽然拉出一抹幽冷笑意,一字一句,“那太子可曾想过,如今此物近在咫尺,朕若想要夺下它,易如反掌,包括太子你的项上人头,谁人拦得住?” 男人的话音还未落句,金帐内便“铿铿铿铿”想起了一片刀剑出鞘的脆响! 对面西澜王朝陪同的几位将帅,一瞬之间,全部都亮出了刀剑,护住澹台云朗,神色紧绷,满眸警惕盯着北辰琰。 他们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天临这边的护卫,将军,也都条件反射地,几乎同时纷纷抽出了佩剑。 兵戈相向,各自护主。 金帐内的气氛降至冰点,无形的火花硝烟,在这低气压的空间疯涨弥漫。 澹台云朗眉梢轻挑。 这北辰琰…… 心中暗自嘀咕思忖着,面上却不动声色,那满脸笑意依旧让人如沐春风,好似没听到北辰琰那充满杀意的话,没感觉到周围的僵硬气氛。 澹台云朗笑着伸出手去,按住身边大将持剑之手,“琰皇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么紧张干什么?” 那员大将脸色凝重。 真是他们大惊小怪了吗,可他怎么看向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北辰琰也笑了,那嗜血绝美的笑意宛若地狱花开,“不知太子殿下哪来的信心。” 澹台云朗迎着北辰琰的眼神,笑意缓缓,“第一,本宫相信琰皇你的为人,为天下之表率,必定是做不出,在两国会面这般重要场合,不顾纲纪道义,强取豪夺之事的。” 一顶高帽子戴北辰琰头上。 凌兮月嘴角微抽,张弛有度,软硬兼施,话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澹台云朗小声提醒:“这传出去,名声可不怎么好听。” 凌兮月暗自白眼。 “这其二……”澹台云朗低低一笑,缓缓句,“琰皇就这么确定,这一枚玉符,是真的?” 凌兮月面上端正着无甚变化,心中却狠狠地“卧槽”了一声。 这小子摆的是连环套啊! 第854章 金帐之盟(一) 虽然不知道那麒麟玉符是真是假,但北辰琰和凌兮月,还真不好此时撕破脸皮强夺,一朝帝后,百姓心中的神祇人物,就如澹台云朗所说,传出去可不怎么好听…… 退一万步说,若是万一,他们真不顾颜面,出手直接抹杀了在场的所有人,那又敢保证,这一枚麒麟玉符就是真的吗? 毕竟澹台云朗拿假麒麟玉符,在潮山城,鬼市地狱,摆了三族龙翔,还有天临两道,差一点点就引发龙翔和天临的战斗,还有三族,也因此又结了不少怨,让西澜作壁上观,坐收渔利。 所以你敢保证,现在他拿出来的这一枚就是真的? 这一抢,若是真的还好,若是假的,那么就彻底撕破脸皮,麒麟玉符必定落到鬼族手中去。 所以澹台云朗是将这万一都给堵死了的,真真的连环套,是打定主意,要将凌兮月和北辰琰套住,吃得死死的。 只能说这家伙太擅长利用手中的资源,以及揣摩人的心理了。 连凌兮月都不得不在心中给他竖起大拇指,很好。 干得漂亮! 她一直都觉得,澹台云朗是一个人精,只是心思没有完全用在朝堂之上。 澹台云朗脸上灿烂而友好的笑意,犹如天光映湖,“放心,本宫说过,西澜是诚意与天临永结友邦,只要琰皇愿意给彼此一个休战的机会,这枚玉符,本宫必亲自双手奉上。” 北辰琰和凌兮月对视眼。 偌大的金帐中,有好一会儿的寂静。 双方将帅手中的刀剑,还未收回入鞘,帐外投来的阳光,在那冰凉的刀剑上,闪烁着灼灼刺眼的光斑,映在周围帐壁上,晃得偌大的空间都金灿灿的。 须臾之后,北辰琰终于开口了。 “既然太子殿下如此诚意,朕当然愿意给两朝一个荣辱共存的机会。”他转眸对向澹台云朗,唇畔笑意不达眼底,“不过朕有一个疑问,可否让太子殿下为朕解惑。” “琰帝请说。”澹台云朗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澹台云朗……”北辰琰殷红薄唇缓勾,一字一句直呼其名,冷冷的嗓音,犹如利刃,“朕尊你是个可敬的对手,才唤你一声太子带殿下,可殿下您可能定位,自己如今在西澜王朝,到底是一个什么身份?” 澹台云朗脸上笑意霎时一僵,但下一秒,便又恢复如初,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可在那无人能见的地方,他垂在膝上的修长五指,抓得指骨泛白。 凌兮月当然察觉到了,却什么都不能说。 家国政治,不容混杂私人感情。 北辰琰的话还在继续,“据朕所知,殿下你与萧太后一向不和,整个西澜也都知道,先太子澹台云朗早已身陨婺江,现你死而复生,可如今的西澜,到底已不是从前的西澜了,你也不是从前的澹台云朗了。” 澹台云朗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直至面无表情。 北辰琰的话触到了他心底最为脆弱之处,拨开那些鲜血淋漓的东西。 是啊,他已不是澹台云朗,只是一个潇洒江湖的闲人,他是萧云朗,西澜的一切都早已和他无关,就连他死了,都得不到母后的半点在意。 据说那一场太子的丧礼,办得风风光光,可是,却不见萧氏太后踪影。 可笑的是,他都已经离开了,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放任一切不管。 “琰帝这话是何意。”冥北关大将眸子一抡,怒了。 这是说殿下说了不算数? 北辰琰一阵低低轻笑,缓缓出口的话,好似利剑,每一字都扎在澹台云朗心上,“太子殿下有心救西澜于水火,那也要问萧太后还有如今的泽云帝,领不领那个情。” “说句不中听的,朕真的很担心,太子殿下你,做不了这个主啊。”男人似笑非笑着提醒,“你若真想做这个主,那也得先将西澜的皇位坐稳……” 澹台云朗眸光骤凝,“琰帝,慎言。” 谈判桌上,犹如战场,在座的,也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主。 澹台云朗手握可以制衡北辰琰和凌兮月的“把柄”,北辰琰却也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掣肘的主,这三五两句,便让一直稳坐钓鱼钓手握胜券的澹台云朗,心神大乱。 不仅仅是澹台云朗心思浮动,就连他身边的将帅们,都纷纷暗自交换着眼神。 太子殿下,是先帝拟定的继承人,若无婺江的那一场意外,这西澜的皇位,必定是殿下的,可如今,新皇已经登基,殿下的处境确实尴尬…… 新皇若能退位让贤,那当然是最好。 若是不能,那可又是另外一场腥风血雨,前路未知。 若是以前的九王爷,太子回朝,便退位让贤一事,他们还有一点把握,但如今的泽云帝……哎,总之是一言难尽,再加上有萧太后在后支持,殿下想要成功夺回皇位,不是易事。 不过不管怎样,他们都是铁定支持殿下的,只有殿下,才能带领西澜走向更好的路。 萧太后虽有些手腕,却毕竟是个女人,这一年种种也充分说明,眼界太窄,泽云皇就更不用说了,懦弱无能,难当大任,如今又成了这般喜怒不定的脾性。 诸位将军们心中思量着,如何助澹台云朗重登大宝,却没想过,眼前的男人,只是想帮西澜渡过这一场灭国难关,并没有丝毫要回朝的意思。 但他们这样想,有的人,也必定会这样想去…… 北辰琰笑着,修长指尖在那朱红如血的条案上,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嗓音缓缓,“太子殿下何必自欺欺人,不是朕不说,这些问题就不存在的。” “今日,朕可以与殿下你签订休战合约,但这一份合约是否有效,还需西澜朝廷再做表决,你无法代替泽云帝,否则,萧太后来个翻脸不账,是时,那才是真不好看。” 如此重要的合约,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可以签署的。 澹台云朗眸光微眯看向北辰琰,一时竟也猜不透对方想要做什么。 这话里话外……可逼他回去夺位,对北辰琰又有什么好处? 第855章 金帐之盟(二) 马隆等人看着对面心思纷呈的西澜众将。 虽然他也摸不准,皇上到底是为何,一定要让澹台云朗回去夺下皇位,这可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啊,他能远离西澜朝堂,对于天临来说是一件好事。 但有一点,澹台云朗的信誉可比那小皇帝还有萧太后好的太多,若是澹台云朗以皇帝之名,和天临签署的百年休战合约,比其他人要可信的多,不至于转眼就翻脸。 这是他们的战争,而她,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凌兮月眸光在两个男人之间转了一圈,淡淡垂落,没有再插口。 澹台云朗紊乱的心神,也就那么几息之间,很快便恢复镇定,那张俊逸逼人的脸上,也重新挂上了浅笑,美的夺人,“琰帝既这样说,那本宫还有一个建议。” “看来太子殿下是真有备而来。”北辰琰笑了,拂袖一扫,“殿下请说。” 澹台云朗浅笑,“你我先将合约拟定,待本宫亲自回天临皇宫,让皇弟盖上传国玺印,取得皇弟和太后的同意,是时,本宫再与琰帝你会见,如何?” “殿下……” 西澜的几位将帅,纷纷投去古怪眼神。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殿下没有登临大宝的打算吗? 只是,他们都还来不及再说什么,便被澹台云朗抬手打住了,他的眸光一直对着北辰琰,嘴角嚼笑等待。 北辰琰似乎摇了一下头,那绝世容颜之上,笑意忽然变得深邃起来,嗓音低低,“太子殿下,这世上很多事情,不会按照你所想的那般顺利发展。” 澹台云朗不以为意,“琰皇只需给本宫两个月的时间,若两个月后,本宫没能将合约呈至琰皇面前,是时,天临的神羽军,再踏入冥北关也不迟。” 那笑意灿烂的模样,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皇上,不能答应,这怕是对方的缓兵之计。”马隆着急,忍不住在北辰琰耳边小声提醒。 北辰琰看了一眼凌兮月,凌兮月回给他一个你自己决定的眼神。 她不想因为其他,影响北辰琰的决断,若在爱情和友情之间只能选择一个,她选他。 得到女子的眼神,北辰琰嘴角微微轻勾,不带任何修饰的温暖一笑,两人的相视一笑,被对面的澹台云朗收入眼中,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酸涩。 他的嘴角,也跟着浮出一抹笑意,不过却是苦笑。 “喂喂,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注意点场合。”只是一开口,他的声音依旧朗朗带笑,还带着一点没心没肺的调侃,“要亲密,回你们自己帐去。” 凌兮月瞬间满脸黑线,这小子眼瞎还是怎么的,他们干了什么了? 但北辰琰的心情似乎还不错,淡淡掀眸,暗红的瞳孔看向对面的澹台云朗,嗓音沉沉,金口一允,“那朕便给你时间,不过只有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来往西澜京都,足够。” “好。”澹台云朗抬手,“击案为盟。” 北辰琰勾唇一笑。 “碰,碰,碰……” 那两双翻手云,覆手雨的手,同一拍地分别落在身前的条案上,犹如重鼓击在人的心上。 这一要事,在五洲史上,称金帐之盟。 可不管是五洲大地的史学家,还是当年亲眼见过这一誓约的西澜将帅,都无不感叹,若金帐之约如期签订,那中州天下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第856章 重拾初心 金帐之中,犹如战场。 从唇枪舌战的谈判,到拟定具体条约,最后结束时,已日斜西山。 落日余晖,犹如烈火熊熊,在天边燃烧着,给这一片狼烟四起的大地,镀上一层薄薄的虹光。 它就如一位披着嫁衣的少女,站在硝烟战火之中,苍凉之中越显绝美。 在两方人走出时,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 北辰琰和凌兮月相视一笑,又缓缓望向远方的落日,两人眉目之中朝夕更迭,此心不变的温柔和默契。 其实,若是可以,他们谁都不想打仗,不管是胜利者,还是战败者,都会踏着累累白骨,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 北辰琰想要建立中州一统的天下,不仅仅是为了他的雄心,报复,他的初衷是想要结束诸强割裂,厮杀不断的格局,也就是为了更长久地终止战争。 让天下百姓都过上没有战火,没有硝烟的日子,和平,宁静,安居乐业。 这一份初衷,来自于他的母亲云妃。 只是他差点就忘了…… 北辰琰看着身边的爱人,唇畔缓缓浮现一抹笑意,铁血温柔。 不过现在,他想起来了。 高贵丽雅女子温柔如水的话,回荡在天地间:我的孩子,生来就肩负天下之任,可不管你是天神王者,还是普通凡人,都应该有一颗包容天地的心。 平金戈,止战伐,为万世开太平,为百姓得安宁。 只是很久很久一段时间里,久到北辰琰都已经忘了母亲的话。 在那一段时间里,他将自己尘封起来,仇恨着所有人,更憎恨着这个丑陋的世界。 他的母亲,恩泽宫人,惠及百姓,更谆谆教导他要做一个浩然正义之人,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平生更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却落得惨淡收场,尸骨无存的下场! 所以,他为什么要做一个好人? 那个小小的孩子,至此以后,浑身都笼罩着戾气。 他只能用鲜血来平复他对这个世界的仇恨,只有踏平五洲,横扫列国,站在那世界之巅,才能释放他的满腔愤怒和置疑,什么肩负天下,他要将这个天下狠狠踩在脚下! 从那以后,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想要守护一生的女子。 北辰琰看着身边,迎着夕阳而立的丽影,暗瞳之中流转着醉人的光芒。 是这个人,将他从深渊之中拉了回来,给了他一份真实的温暖,悄无声息却好似永恒的支持,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也不尽是肮脏黑暗,还是有那么一些美好的东西。 真情,挚爱,在那一刻,他好像忽然就明白了,所以,这才是母亲热爱这个世界的真正原因吧。 他不该误解母亲的话,他想起了自己真正应该做些什么。 北辰琰抬臂,握住凌兮月的纤指在手。 “怎么了?”不知道是今天的夕阳格外美丽,还是怎么,凌兮月发觉今日北辰琰的眼中眸光分外醉人,就像那酝酿了千年忽然揭开的美酒,让人迷醉。 北辰琰哑声一笑,“忽然想起了些遗忘了的东西。” 既然签订休战百年条约,和一统天临西澜能达到的目的,都是一样的,这样做也未尝不好。 “什么啊?”凌兮月好奇。 北辰琰笑笑,“没什么,有时间再慢慢与你说,来日方长。” 凌兮月满眸子狐疑地看向他,她其实也挺意外,琰会答应和澹台云朗签订休战条约的。 如今天临王朝占据了强大的优势,西澜只是强弩之末而已,不管鬼族是否插手,灭掉西澜都只是时间问题,琰一直都有雄霸中州的野心,她是知道的,可他居然就这样放弃了,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霸图。 说是为麒麟玉符,也她知道,也只是她在意而已。 琰对那东西一直都不怎么关心,他若执意拒绝与澹台云朗休战,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只是四枚石符之一,对打开断龙石门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退一万步说,即便落到鬼族手中去,他们以后也会有机会夺回来的。 “想什么呢。”北辰琰瞧着凌兮月那探究的眼神,低低生笑,“每次你拿这种眼神看我,我就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心上都跟着发颤。” 凌兮月“切”着白他一眼,转开头,“说得我跟母老虎似的。” 刚多威风啊,一副横扫四方的模样,堂堂琰皇,一朝之君,还会心上发颤唷? “看来你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定的认知。”北辰琰低笑着往前走开,那两片薄唇之中低低的带出这么一句。 凌兮月慢了半拍回过神来,骤时眸子一凛,直呼其名,“北辰琰,你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天下,恐怕也就这一家帝后如此坦荡相处,毫无芥蒂犹如一体。 “哈哈哈哈……” 身前传来北辰琰的大笑。 凌兮月撸袖子追上去,那凶神恶煞,碍于这么多人在,又不得不压抑着的模样,还真像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朝着北辰琰那修长笔挺的嘚瑟背影,直龇牙。 “你还笑,再笑!” 凌兮月一拳捶在北辰琰胳膊上,又暗拧他一把。 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凌兮月估计就骑北辰琰肩上去招呼了。 北辰琰疼得眉心暗跳了跳,面上却不动声色,赶紧将那嚣张笑意止住,恢复那威武不凡天神般的模样,不敢再惹火。 走出金帐的西澜将帅还是瞧见刚刚的情形,相互对了一眼,交换个古怪眼神。 早闻天临的这位皇后手腕彪悍,行事毫无章法规矩,果真是半点不假。 马隆轻捂额头,遮去半张脸。 瞧着那根本不管场合,跟蜜里调油似的,“打情骂俏”的两人,马隆一时真的是有点没办法面对敌国,不对,现在勉强够得着盟友的西澜众将。 尴了个尬…… 我说皇上啊,你倒是看看场合啊! 你在这里若是把皇后娘娘给惹怒了,挨一顿暴打,这传出去,可该怎么得了啊。 这平日关起门来被家暴,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偶尔还能劝着点,这要是在这样的场合,把皇后娘娘给招了,他们可不会上去拉架的。 还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威武不凡的皇上,每每都是落在下面的那个啊? 哎哟喂,这些他们自己知道就行了…… 第857章 借你家皇后一用 其实北辰琰和凌兮月还真是克制了,都是在暗处小动作,只是再小的动作,落在马隆这个老光棍眼里,那都扎眼啰,不对,是扎心啊。 天天被强行喂狗粮,也是够了。 这些,跟着出来的澹台云朗,又何曾看不见? 他一直以为,那个人想要的潇洒江湖,肆意人生,快意恩仇,虽然她从未给过他选择的机会,他也愿意放下一切陪着她,做一个闲散凡人。 却从不知道,原来有北辰琰在的地方,就是她的江湖。 他一直唱着的都是一出独角戏,那两个人的江湖,从没有过他的位置。 澹台云朗笑了,迎着那落日余晖,第一次笑得如此落寞而怅然,还有,淡淡的释怀。 “你们先回关内。”澹台云朗目不斜视,朝身边将帅们一声。 “殿下……” 澹台云朗只道:“去吧。” “……是。”西澜诸将翻身上马离开。 殿下还要带着金帐盟约去京都加盖玺印,应该不会消失。 “北辰琰。”澹台云朗扬声一唤,嘴角也跟着勾出一抹飞扬潇洒的笑意,比那天边浓墨重彩的夕阳还要炫美,大声叫住那前面即将离开的身影。 叫北辰琰,凌兮月自然也回过了头来。 刚才是天临和西澜的会见,此时,是北辰琰,凌兮月和萧云朗,是他们的“久别重逢”。 隔着天临的铠甲戍兵,北辰琰回眸瞧见独一人留在帐前的澹台云朗时,暗色如火的眸光微一定,接着才似笑非笑回一声,“太子殿下还有事?” 澹台云朗悠闲踱步过去,俊逸面庞笑意灿烂。 到北辰琰跟前时,他将眸光一转,落到男人身边的女子身上,双手一环抱在胸前,“以后怕是没机会了,所以想借你的皇后一会儿,可行?” 北辰琰眉梢轻挑,虽然要求过分,但倒第一次觉得他的话顺耳。 凌兮月瞧着澹台云朗那笑得欠扁的俊脸。 这小子,又唱哪出? “就一会儿,别怕,不会将人给拐跑了。”澹台云朗对着北辰琰那冰凉戒备的眼神。 北辰琰“嗤”一声哼笑,“那也得有那个本事。” 这两个男人,真的是天生的宿敌,不管是情场,还是战场,没什么情面可言,但终究,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北辰琰还是存在着那么一点惺惺相惜。 抛开那些政治手腕,战场杀伐,惊世才华这些不谈,就凭他能在万千人中看中他爱的女子,这一份眼光,就能得北辰琰一声诚心却又无奈的感叹:他浑身上下,也就眼光是最值得一提。 “这是准了?”澹台云朗悻悻地扯了扯嘴角,转而朝凌兮月眨眨眼:得了你家北辰琰准许的,这下可以吧? 凌兮月真的是头疼,给澹台云朗一个无聊的白眼。 北辰琰冷眸睥了澹台云朗一眼,“一刻钟。” 冷冷丢下三个字,迈步朝前去。 可马隆依旧像一尊石雕一样,直挺挺地杵在那里,虎眸瞪大犹如铜铃,死盯着澹台云朗。 “你这什么眼神。”澹台云朗上下扫一眼马隆,瞅着这个比他都还高出半个头来的魁梧铁汉,嘴角无语抽抽,“我还能吃了你们皇后娘娘不成?” 马隆没回话,但那犹如闸刀一样紧瞪着澹台云朗的眼神,满满都写着:小子,少打歪主意! 凌兮月低头噗嗤一声,随后挥挥手,“马隆,你先随琰过去,我稍后就来。” “娘娘……” 他眼中怀疑这小子心怀不轨! 凌兮月下颚指指北辰琰离开的方向,“没事。” 马隆只能遵命,但临走前一秒,还狠瞪了澹台云朗一眼:我盯着你呢。 “兮月,不是我说你。”澹台云朗瞧着北辰琰和马隆远远离开的背影,啧啧直摇头,“你的眼光怎么回事,挑来挑去,就挑到这么个不通情理冷血冷肺的家伙?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属下也是……” “朕还没走远。” 寒冽的嗓音,冷的好似能掉出冰渣子来。 澹台云朗当即一个哆嗦,猛地收嘴,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心中更是暗“操”了一声。 这家伙功力提升得不止一点点啊,耳力如此之好,怕不是千里耳! “半刻钟!”冰凉刺骨的三个字,紧接着前一句远远传来。 一下将时间缩短了一半,不知道是不是借机发作什么。 澹台云朗嘴角微歪,却只能暗道:小气鬼! 报复心怎么就这么强呢? “好了。”凌兮月笑瞅眼前白衣银胄的男人,“你幼不幼稚啊?” “你怎么不说北辰琰幼稚。”澹台云朗哼哼一声,“就知道护着你男人。” 凌兮月双手也跟着抱胸一环,“你也知道啊,我不护着自己男人,难道还护别人?” 远远离开的那道挺俊身形微一顿,妖冶鲜红的嘴角缓缓勾出一抹笑意弧度,眉心拧起的冰冷褶皱,也一点点打开,这才加快了一点步伐,继续往前走出。 谁都没有发现,北辰琰也在一点点的改变。 若换做以前,澹台云朗能靠近凌兮月三寸以内才怪,更别说给他们说话的时间! 可是现在,他一点点的学会了包容,忍耐,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心爱的她,他愿意学会控制自己。 这个男人啊,他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尽可能地给心爱女子一些空间。 但却不代表,他就真的不吃味! 你闻闻那铺天盖地的酸味哟,冲天弥漫得,都能盖过天上霞光的色彩了,真怕他一个想不通反悔,就转身回去,直接把凌兮月给拎离澹台云朗。 曲线轻缓的草坡绵延,被夕阳披散一层如梦似幻的醉红薄纱。 澹台云朗牵着马,和凌兮月并行向前,走至坡顶,停下来,瞧着冥北关内灼灼燃烧的落霞,好似整个太阳都掉入了关内,迸出无穷无尽的火焰。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澹台云朗忽然一叹,脸上笑意忽隐忽现,“英雄迟暮,刹那芳华。” 凌兮月瞧着澹台云朗那忧郁的侧颜,见惯了他嘻嘻哈哈,灿烂如光的模样,一时还真没法习惯他此时模样。 第858章 唯一后悔 瞧着他的样子,凌兮月笑笑,不由得调侃一声,“你借我来,不会是为了让我来听你这些长吁短叹的吧,我事情多着呢,可没那闲工夫在这里和你看风景,听你发牢骚。” 她嘴上调侃着,眸光却渐渐深邃。 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不然不会如此反常,又或者说,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吧…… “怎么,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说说话。”澹台云朗侧眸看向凌兮月,口气有些埋怨,但也恢复了那一贯的阳光潇洒,那俊逸脸庞上的笑,好似能映亮一整片天穹。 凌兮月但笑不语,随着他的视线一起望向那座巨木和巨石铸起的高城。 它就像历史的见证者,任由风云际会,无数人来来往往,去了又归,而它依旧静静地屹立在此,好似一座亘古不变的丰碑,不知经历了多少事,多少人。 “此去,你有些什么打算?”凌兮月开口,难得主动一句。 如今的西澜,改朝换代,已不是澹台云朗的天下,新皇继位,还有萧太后把持朝政,他即便死而复生,但终究身份尴尬,帝皇之位更不是说退换就可以退换的。 最重要的是,她看不出他有争夺之心,虽不敢保证别的,但她这一点眼力还是有的。 澹台云朗眸光深了深,“我若说,我暂也不知该如何打算,兮月你可信?” 凌兮月只笑笑。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有一种看不见前路的感觉。”澹台云朗忽然一声感慨。 凌兮月看向身边男子,眸光微动。 或许,她从没真正的认识过这个人,不管是澹台云朗,又或者萧云朗。 她也从未尝试过真正地去了解他心中的孤独,困苦,疑惑,还有一些无声的渴望…… 澹台云朗笑着,嘴角却有几分苦涩,“这二十几年里,我一直遵照着父皇的希望,作诸臣民表率,作皇子榜样,做一个合格的东宫太子,将来的一国帝皇。” “我一直坚持着父皇希望我走的路,哪怕这一条路,孤独,无望,好似永远都看不见尽头,更非我心之所愿,可我都必须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凌兮月于高坡之上负手而立,静静地听着,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或许,澹台云朗也不需要任何回应,他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可以毫无保留的,和一个人说说自己内心深处的话,想想,又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作为一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人拥护,身边却连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我做过无数坏事,错事,但我却从不后悔,在这天道浑浊的乱世里,你不争,不谋,便会为人鱼肉。”天边的落霞将男人的眸光染得绯红一片,晦暗一片。 不过,转瞬却又黯淡下来,嗓音也跟着变轻,“但我唯一后悔的,就是从一开始,没有待你以诚。” 他们一开始,就错了。 一步错,步步错,便不能再回头。 凌兮月心中微一声叹息,“事情都过去了。” 西山行宫一命,天祁之乱,北夷生死,天葬地一行,阙巫山一役……他们之间,究竟是她欠他多一点,还是他欠她多一些,都已说不清了。 “再者言,作为西澜的太子,作为澹台云朗,并不能说你做错了什么,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不为刀俎,就为鱼肉,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之说,立场不同,道义不同。” “可你终究还是不会待我以赤诚之心了,不是吗?”澹台云朗升起浓浓的疲惫感。 凌兮月看向他,眸光深深,“云朗,不管你信与不信,不管你是萧云朗,还是澹台云朗,我待你,从来都是一片赤诚,我从未真正恨过你,怨过你什么。”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第一个认可的朋友,或者说兄弟,我待你似敌似友,但终究,友重过于敌。” 她微叹息一声,看着他,一字字,“于我而言,你很重要,我甚至于可以为你出生入死,披肝沥胆,只需你一句话,这就是我待朋友,待兄弟的态度,诚于不诚,其实是一个很模糊的界限……” 凌兮月余后的话,却没有再继续出口。 她可以为他出生入死,披肝沥胆,却不能陪他共同进退,相携白首。 为和陪,相似一字,却终究是不一样的。 澹台云朗眸中震动,犹如惊涛。 虽然与他内心渴望的,远远不及,但却已足够! 男人灿烂一笑,美过那霞光万千,“兮月,今日能得你这些话,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他死里逃生,重活一朝,或许就是为了他这一份不甘吧。 但如今,也足以。 “说什么生死,不闲晦气。”凌兮月嗤他一声。 澹台云朗却是哈哈一阵爽朗大笑,“此去回京,前路未知,我只希望,不管是我带着加盖玺印的金帐之盟回来,还是旁人,你和北辰琰都能遵守今日之约。” “你说的怎么像是进龙潭虎穴,而不是回家。”凌兮月笑瞥他一眼,“如果回来的不是你,我们可真不一定认账。” 澹台云朗只道,“或许吧,龙潭虎穴也好,故土家园也罢,总是要走一遭的。” “我等你回来一起喝酒。”见他神色有些莫名的萎靡颓丧,凌兮月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 他对西澜皇家的那一摊子事,倒也有一些耳闻,只是从来没有详尽查探过,但萧唤云一直不喜澹台云朗,宠爱幼子,这事她是知道一点的。 但再怎么也是自己的亲儿子,再大的不喜,也大不过生死,能见到澹台云朗死而复生,她应该也是高兴的吧,会幡然醒悟,珍而爱之了也说不定。 毕竟于公于私,不管对西澜,还是对她自己,澹台云朗都是一大助力。 是时,凌兮月才知道自己竟然会如此天真,大约是她的父母,族人,都对她呵护备至。 前世没有经历,但今生,她所拥有的都是世间最为温暖族亲之爱,从未想过,会真正有对自己亲生骨肉如此于无动于衷,甚至于视为仇敌的父母! 第859章 坚持着走下去 即便是爱中权势的天临皇,他对北辰琰的爱,也会有那么一瞬的纯粹。 天临皇虽然爱江山,爱权势,但他也终究也是爱自己的孩子。 澹台云朗的情绪也忽然有些低落。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不知道,如今的西澜皇宫于他而言是什么。 或许是今日的绚烂霞光迷晕了人眼,亦或许,有的人知道,这样的时刻于他而言,是奢侈。 他第一次,也应该是最后一次袒露心声,像人提起,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从我记事时,我就知道,我的母后不喜欢我,哦不是不喜,应该说是憎恶。” “她不仅仅不喜我,也不喜父皇,可是我不明白,难道说人的欲望,真的是无穷无尽的?” 凌兮月静静待在旁边,听着。 事出必有因,她不相信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会无缘无故如此冷血。 “父皇对旁人冰冷无情,甚至对我也严厉以待,但唯独对母后,万千独宠。更是力排众议,扶一个异国公主为后,我总在想应该是何等的爱,才能让一个帝皇做到这般。” 澹台云朗眼神茫然望着前方,不知道在说自己,还是在说他的父皇,“可是为什么,就是这样,我们都依旧得不到母后的半点温暖怜爱?” 凌兮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许其中真有隐情。 “我总感觉,母后应该也是爱父皇,爱我的,可事实一次次告诉我,这都是我的错觉而已。”澹台云朗苦笑,“小时候,我看见母后将弟弟放于膝上,唱着童谣,哄着他睡觉,羡慕不已,却只能在旁看着。” “为什么所有的皇子,公主,都能得到母亲的爱,就我没有。” “后来,有嬷嬷告诉我,那是因为弟弟总爱笑,能讨得母后欢心,于是我就常常躲起来,偷偷看着泽弟,练习如何笑,如何笑得好看,这样就能讨得母后欢心了。” “可谁知道,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笑。” 但后来,他发现,只要人笑着,心里就不会那样苦,不管什么酸楚,都不会为人发现,没人可以看见他的脆弱,也没有人可以借此伤害到他。 凌兮月眸中震动,紧紧抿唇。 她没想到,这个总是笑得一脸灿然如光的男人,竟是因为这样…… “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澹台云朗漂亮的嘴角咧开,笑得灿烂,却无人可以看见他眸中的酸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吗,没有母亲又死不了人。” 从九岁那年大病过后,他就再也不去渴望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了,甚至于不屑。 “我也不知道今日为何会跟你说这些,或许,我也只有你,只有在你面前,可以安然自在地说说心里话了,过了今日,不知道还有什么时候,再有机会。” 他和那个人之间,必有一死。 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下手吧,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做到。 澹台云朗转眸忽地对上凌兮月那晦涩难懂的眼神,“哈”一笑,俊美面庞笑得满是欠扁,“喂喂,你不会是在可怜我吧,别拿这样的眼神看本殿下行吗?” 刚还阴云暗沉的俊脸,瞬间晴空万里,这大概就是江湖失传已久的变脸如翻书。 澹台云朗摸着鼻尖,嘀咕,“早知道你这么同情心泛滥,我早早在你面前卖惨不就得了,还搞得风里来雨里去,几次三番差点丢了命,想想可真是不划算啊不划算……” 凌兮月抡起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耍我呢!” 澹台云朗“哎哟”一声,朝前扑了下,“你这女人,这么没同情心!” 他手中牵着的战马也跟着喷出一阵鼻息,像是在抗议凌兮月的粗暴行为。 “你刚还不说我同情心泛滥吗?”凌兮月双手环胸抱着,瞥着他的夸张反应,真是无语至极。 她那一手打的还真不轻,瞧着澹台云朗跳脚,心情却缓和过来的模样,凌兮月也跟着一阵暗笑。 不过笑着笑着,她的眉目端正起来,也不再和他玩笑,眸光微微看着他的侧影,“云朗,不管你的前路是什么,你都要坚持着走下去。” “不要放弃,忘掉那些不值得你付出的,去爱那些值得你爱的,这个世界,总会在某个角落里存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美好,等着你去发现。” 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长大了。 但他到底,还是当年那个渴望着一点关爱的孩子。 不管他如何掩饰,凌兮月还是能够清晰地看见他那颗彷徨不定的心。 澹台云朗搂弄后脑勺的动作慢慢缓下来。 他怎么不明白? 她可以与他生死一场,披肝沥胆,却无法陪他坐看云起,共赴百年,不过能这样,也够了。 男人无声而释怀地呵一笑,垂下手,抬头扬眉间,风姿卓绝,“不过,错过我这样风华绝代世间绝无仅独此一家的美男子,那可是你的损失。” “得了得了,赶紧走吧你。”凌兮月真是片刻都听不下去了。 澹台云朗回眸,见那一袭墨色衣袍盔甲的修长身影,远远朝这边过来,也知道,他“借”的时间,快到了。 “你等着我,我还会回来的,告诉北辰琰,别以为这么一会儿就把我给打发了。”澹台云朗捏起手中的缰绳,笑瞥了一眼远远走过来的男人。 凌兮月笑了笑,还是那句:“好,等你回来,签了休战合约之后,我们再一起喝酒。” 澹台云朗点头灿笑,这一次他爽快答应了下来。“好啊。” 不过转而一想又不对,一连直摆手,“但喜酒就算了,你最好连帖子也别给我递,我怕自己会嫉妒到面目全非。” 凌兮月指指他,“你不改了你这嘴碎的毛病,琰怕也是不会请你。” “我需要他请吗?”澹台云朗哈哈大笑,飘逸的长发随风轻舞而起,他一个帅气的转身,翻身上马,“有一个词叫不请自来。” 凌兮月无声笑笑,这倒是这小子最擅长的。 “走了。”澹台云朗朝她一笑。 第860章 都以身相许了还怎样? 凌兮月站在高坡之上,负手而立。 落日余晖,将她的身影不断拉长,她站在那里,一直看着。 看着澹台云朗策马而去的背影,潇洒无前,与等候在远方的一骑随从汇合,一起踏入那座巨木和巨石堆砌起来的城楼。 那敞开的数丈高门,犹如巨兽之口,可以吞噬一切。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愿你历经沧桑,归来仍少年。 这世间最为美好之处,莫过于此,有多少人在这红尘纷争,繁杂俗世,朝代更迭,权势倾轧之中,渐渐地忘了自己。 又有多少人能找到自己,真正地活出自己? 到这个时候,凌兮月才真正认识澹台云朗,其实他一直都是当初那个,渴望母亲一个简单拥抱的孩子,她等着他摆脱身上的束缚和枷锁,简单地只为自己而活。 是时,再一起把酒言欢。 “怎么了?”北辰琰到凌兮月身边。 见她眉头紧随,神色忧思,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男人暗眸骤地一沉,似利刃一眼睥向澹台云朗离开的方向,紧张的口气中明显不满,“他跟你说什么了?惹你这般不高兴?” 他还鲜少见兮月这般感叹忧思的样子,定是澹台云朗说了什么混账话。 就知道,不该给那家伙半点时间! 凌兮月面上怅然神色收敛,迅速抽离思绪,反手扣住北辰琰的握着她的大掌,噗嗤一声再度浮出笑意,“刚才你不还很大方吗,现在知道着急了?” 北辰琰黑脸。 凌兮月不与他玩笑,长吐一口浊气,举眸看向那泯成一条赤线的天边,“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心慌,总觉得他此去不会那么顺利。” 先前还不觉得,听完他刚刚的话后,她意识到,或许萧太后不仅仅是两兄弟之间,更偏爱谁那么简单,她对于云朗的态度实在是古怪的紧。 “如今的西澜,确实已不是一年前的西澜了,这一年的时间,足够改变所有,不管是人,还是事,我们就静观其变吧。”北辰琰如此道句。 结局究竟如何,就看澹台云朗如何处理了。 这个时候,他不会落井下石,但也不会施以援手。 凌兮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喃喃句,“我只是在想,这世上,真会有如此狠心的母亲吗。” 这个身体的母亲,就算被整个天下唾弃,无名无分,也要将她生下来,琰的母亲,亦是对琰爱之如命,可这世上,居然还会有一个对自己儿子生死都视若无睹的母亲。 人心,真的是这个世上最复杂的东西。 见到凌兮月那感慨万千的模样,北辰琰不禁一笑,低低的声线,带出好听的嗓音。 “你笑什么。”凌兮月看向他。 北辰琰薄唇轻勾,“兮月,我发现,你真的变了很多。” “哪儿变了?你指什么?”凌兮月眨眨眼歪头瞅向男人,眸带询问。 北辰琰哑然一笑,伸手将女子纤细的身子揉入怀中,将她脑袋拢在臂窝间,“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一副冷心冷肺模样,整个人都好像裹着一层坚冰,让人难以接近。” “有吗。”凌兮月好笑。 “没有吗?”男人低低笑着,眸光被远方的落霞余晖填满,冰冷尽退。 他的眼中皆是温柔暖意,“第二次见面,我亲上护国侯府求亲,你这小家伙,非但不领情,像只小猫一样,张牙舞爪的,不但浑身冰冷,还带着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那拒人千里的样子,如今想来都觉得有些“辛酸”。 他堂堂一国战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什么,不是召之即来?想娶个小王妃,还要得威逼利诱再胁迫,对方还半点不领情模样,对他横眉冷眼的。 浑身上下,是半点人情味都没有。 现在,她不但接受了他这个爱人,还接受了兄友,亲人……为他们着想打算。 虽有时表面瞧着依旧没心没肺,但实际,最无情是她,最重情谊也是她。 凌兮月“噗嗤”一声,“还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这个男人,也变了许多。 或许他没意识到,但是她却感觉得清楚。 有些东西,不是变了,或许从一开始,那些东西都存在于他们内心的某个地方,只是需要人去发现,需要他们自己一点点地去发现,挖掘。 回想着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模样,凌兮月又磨牙,“第一次在皇城大道上,你可是恨不得杀了我,黑心的家伙,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还恩将仇报。” 步步紧逼,一个接一个的坑挖给她! 她当时要是一个没忍住,这男人小命都玩完了,还在她面前嘚瑟呢! 北辰琰一阵哈哈大笑,束起垂落的长发随风摇曳,紧抱着怀中的小家伙,“都说大恩不言谢,怎么就是恩将仇报了,我都以身相许了,作为感谢了,你还想怎么样?” “北辰琰,你要脸吗?”凌兮月抬起脑袋来,睁圆着眸子瞪向男人。 北辰琰乐悠悠一句回道:“我要你。” 脸面要来何用? 还亏得他动作迅速,才没被人捷足先登! 凌兮月一噎,差点没给男人这一句话给堵得岔过气去,“如此说来,你还很得意是吧?” 她发现,这男人的脸皮,真的是越来越厚了,都堪比那冥北关城墙了,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不对,发是发现了,就是如今越发不遮掩了。 男人毫不掩饰的大笑声回荡在凌兮月耳边,狂肆惑人,“兮月你还别说,这件事,堪称我此生最得意之作。” 该出手时,就果断出手,莫到无花空折枝,这是北辰琰一直以来的处事方式,在凌兮月这一件事情上,北辰琰也将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发挥到了极致。 他认定了她,便以最快的速度迅猛出手! 有时候,很多东西,就是那么一瞬的犹豫,一个转身的距离,就是一生,他不愿意错过。 听得男人那得意至极的嗓音,凌兮月那是一个无语,只能感叹,“哎,都怪我年幼无知啊,经历的男人太少了,才会被你三五两下,就迷昏了头。” “还没见来得及见外面的花花世界,就这样被一个人套住了,失策啊失策。” “你是嫌自己经历的男人太少了……”凌兮月没发现,北辰琰的嗓音急转微下,一点点危险弥漫而出,“若多经历一些,选择的就不一定是我了,对吗?” 第861章 直接扛走 “额……”凌兮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把这男人惹恼了。 她刚犹豫着,要不要顺毛捋一下,免得炸了,遗憾的是,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一个字,便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某人扛上了肩,直接带走。 “喂,北辰琰!”凌兮月抓狂。 要不要将她当沙袋一样,一言不合就扛来扛去的。 只是她那小拳头捶在男人那结实如墙的后背上,就像挠痒痒一样,根本激不起一起浪花。 “还想尝试一下别的男人?呵,看来,朕是有必要让我的皇后娘娘感知感知,什么叫以一敌百。”北辰琰低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回荡,似笑非笑。 危险的气息更是不断攀升滋长,暗红长发随风狂乱舞动。 挣扎无果,凌兮月低头就一嘴咬在北辰琰的肩膀上,瓮声瓮气着,“禽兽。” “这事你第一天知道吗。”北辰琰嘴角上扬,唇畔弧度潋滟绝美,“骂吧,趁现在还有力气。” 于是,天临众将帅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皇上,扛着他们娘娘,直接丢上了战马,紧跟着翻身上去,战马引颈嘶鸣,一阵风地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也跟着沉下地平线,黑暗降临。 北辰琰神采奕奕,一副衣冠整肃模样从王帐中走出来时,已是夜深时分。 这么多天的紧迫备战,原本以为紧接着,会迎来一场大战,却不想忽然出了这么个岔子。 虽然暂时空闲了下来,但大军依旧没有放松戒备。 毕竟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是时结果会如何,谁都不敢保证,更要防备这是西澜使出的缓兵之计。 “娘娘,皇上可在?”凌兮月从王帐中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过来找北辰琰询问军备事宜的马隆。 凌兮月摇摇头,一边捆着袖口的束带,一边懒懒地回句,“刚走,应该是夜巡边防去了,有什么要紧事吗?” “要紧事倒没有。”马隆老眼不小心瞥见了凌兮月面上潮红尚未消褪的模样,足以可见适才战况之激烈! 他咳咳一声,赶紧垂下头去不敢多看,“那那属下稍后再来请示。” 凌兮月哪会没看见马隆那古怪的眼神? 她扎带的手顿了顿,连带着脸色都跟着黑了黑。 这男人,明明是他自己装大度,事后却又来找她算账,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让人摸不透,她看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真是,哪有这样的人啊。 下次再敢乱来,她就跟他拼了! “哦对了。”马隆刚走出一步,又倒回来,顺便提上一句,“皇后娘娘,刚我路过军备处,好像看见冷阁主了,今日这一批黑火是冷阁主亲自押运的吧?” “冷枫到了?” 凌兮月一想,按时间算,应该也就这两天。 说曹操,曹操到,凌兮月的话音还未落句,便见一道身形笔直的黑影,朝这边快步而来,手持长剑,眉目冷肃,犹如一道幽灵穿过军营到凌兮月身边。 “小姐!”男人眉目冷然,但瞧见凌兮月的身影后,那一双眼中却似有星火跳跃,嗓音都微微有些颤抖,说着单膝落地“碰”地一声跪在凌兮月身前。 凌兮月眉心暗跳,灿笑着调侃,“行这么大礼?起来。” “小姐……”冷枫起身来,瞧着眼前活生生的女子,眸光一阵轻颤。 只是太多的话堵在嗓子里,太多的事情想问,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喂喂,你可别哭给我看啊。”凌兮月满脸写着拒绝,“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好吗。” 冷枫刚有一点泪意,以及久别再见的动容,便被凌兮月这一句话给弄得满脸黑线,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后毫无意外地化作阵阵头疼,“小姐!” 上一次在潮山城相遇,小姐就和一个陌生人一样,让他们忐忑疑惑,这忐忑还未缓过劲儿来,又得知小姐在雪域的死讯,他们整个都乱了套。 他都已经在赶往极北雪域的路上了,又得知小姐在古北口现身的消息,他料想小姐应该是部署开战,于是立刻转道青州,顺道亲自押送一大批黑火过来。 不看见人,他真的不放心。 “好了,进来说吧,你来的倒是及时,我正好有点事需要你去做。”凌兮月笑笑,转身往帐内走去。 冷枫黑着脸跟进去。 他就知道,小姐是个没良心的。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一去王岛,就半点消息也无了,皇甫族长传回来的信,明显不是你的手笔,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上次我和萧九君在潮山城摘星楼遇到你和皇上,还有纳兰雪衣,可是……” 凌兮月在大椅上落座,看着冷枫那风尘仆仆的模样,一阵好笑,指了指旁边的茶壶,打断他的絮絮叨叨,“刚到吧?别急,先喝口水。” “小姐……” 冷枫一副苦大深愁的样子,哪有什么心情喝水。 凌兮月自己倒了杯,不紧不慢地吹了吹,喝上一小口,“不是什么要紧事,都过去了。” “那什么才要紧?”冷枫嘴角狠抽,一声反问,死讯都传来了,也就他家小姐这个缺心眼儿的,还觉得事小! 凌兮月眉梢轻扬,憋笑,“冷大阁主,这才多久不见,脾气见涨啊。” 瞧瞧这气势,都学会教训她了…… “小姐,我是说真的,你能别总是让人担惊受怕的好吗!”冷枫真的是拿这个人没办法了,“属下就是有一百个心脏,也不够你这样惊吓折腾的。” “好了好了。”凌兮月举起双手,投降,“实在是事出无常,我也不想的啊。” 主子当到她这个地步,恐怕放眼天下也只此一家了吧。 冷枫抿唇静默,脸色稍微好转。 可是…… 瞧着事情应该过去了,凌兮月默默地缩回手,轻咳一声,言归正传,“这个,你来得刚好,我这正巧有点事,需你亲自去西澜京都跑一趟……” 只是她一句都还未说完,便被冷枫皱着眉头拒绝,“不行。” 从现在开始,他得留在小姐身边,寸步不离保护小姐,哪儿都不能去! 第862章 大家都知道了 凌兮月指尖轻按眉心,头疼不已。 见冷枫那横眉冷眼的模样,凌兮月想了想,笑眯眯道,“可是让旁人去,不一定能办成,你的能力,我是最相信的,若不是事关重大,我也不会让冷大阁主你亲自跑一趟不是?” 冷枫犹豫了下,却依旧没应声。 可是再大的事情都没有小姐重要,他还是留在小姐身边的好。 见他无动于衷,凌兮月红唇轻勾了勾,使出杀手锏,“那我只好亲自走一趟了。”她摸着下巴,往天,“你也跟着一块儿吧,再叫上萧九君一起,我就喜欢热闹。” “小姐……”冷枫一阵无力,翻着眼皮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家小姐,“说吧,到底什么事,这么要紧。” 可怜的冷枫,哪能玩得过凌兮月,日常被套路,不过这一招真的是屡试不爽。 凌兮月咧嘴一笑,徐徐道来,“是这样的……” “主子什么时候对这些皇家秘辛也这般感兴趣了?”冷枫眼神狐疑看向自家小姐,没想到,她竟是要他去金陵,深挖萧太后和已故景云帝之间的事。 凌兮月指尖在方案上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我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次澹台云朗回京,不会那么顺利,问题十有八九会出在萧唤云身上。” “所以我才让你重点查一查萧太后这个人,知己知彼,才能一击中的。” 虽然澹台云朗的事情,她不便多管,天临和西澜之盟,她也不好私下插手,但这是于公。 于私,在云朗和她说过那些话后,将他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展露给她之后,她没办法冷眼旁观,如今云朗手上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势力相帮。 而萧唤云不管是在西澜朝堂,还是私下暗处,这两年时间里都根深蒂固,不是云朗想动就可以动的,双拳难敌四手,云朗也已经错过了夺回皇位的最好时机。 所以她才让冷枫过去,若有需要,也能帮上一帮。 竟已达成了协议,关乎两朝休战盟约,能不出意外,就不出意外的好。 还有另外一点,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冷枫也能及时给她反馈,她天临几十万大军等这一个月,吃的耗的,可不是他西澜王朝的粮食军备! “主上,你要查这种事,还是萧九君比较擅长,他是个爱挖这些的主,天下阁的情报署内,多少也应该有一些消息。”冷枫还是有那么点不想去。 萧九君就是个八卦君,凌兮月让他执掌天下阁,实则九重殿的情报阁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凌兮月横他一眼,“澹台云朗应该已经启程回金陵了,等萧九君从潮山城过去,黄花菜都凉了,你过去联系一下天下阁在金陵的分楼,不也一样吗?” 冷枫:“……” 找不到好的推脱的借口了。 冷枫想了想,垂死挣扎道,“可是小姐,澹台云朗虽然属下接触的少,但对他的脾性,也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小姐你想要出手相助,但他可未免会领小姐你的情。” 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这点场子都应付不了,他就不是那个与他们皇上齐名的天纵奇才了。 “你是猪吗,做什么都要让他知道?”凌兮月白眼。 “……” 冷枫脸色黢黑。 “遵命,属下去便是。”冷枫实在找不出由头,只得应下。 凌兮月笑开,红唇勾勾,“这些天你也是连夜赶路,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吧,明日再启程,先飞鸽传书,给金陵城的分楼,让他们先着手。” 冷枫却越发愁眉苦脸,应了一声离开。 出帐时,撞到在外等候北辰琰归来的马隆,被他一声调侃,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冷阁主这是怎么了,是差事没办好,被娘娘训斥了吗。” 冷枫一记冷眼睥睨斜去,马隆顿觉脖颈后面一阵凉爽。 “我有任务,要离开一段时日,你照顾好小姐,小姐在军中若有任何损伤,我第一个找你的麻烦。”冷枫嗓音不温不火,却听得心中一阵发怵。 马隆却是哼哼一声,“这还用你说,我们皇后娘娘,我们自然会照顾,何需冷阁主交代。” 说得好像娘娘和他们更为亲密一些一样。 “那我怎么听说,火烧葫芦谷一战,小姐深入敌营,以身引战的时候,马将军你就在身边呢,马将军就是这么照看人的?”冷枫凉凉一声。 马隆额头冷汗。 这小子,消息还真灵通。 “那,那只是意外。”马隆老脸红了起来,皇后娘娘真拗起来,就是皇上也看不住,他们还能怎么办不成? 冷枫哼一声,“这样的意外还是少发生一点的好,不然,你就和三娘去解释吧。” 马隆一愣。 怎么大家都知道了! 第863章 西澜旧事 只一两秒的时间,马隆的一张老脸就红到了耳根处。 不过冷枫也就说了这一句,便提步走开了,只是那最后看向他的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实在是耐人寻味,那一刻原本就虚得慌的心更加发怵了。 马隆眼珠子左右咕噜了一圈,赶紧追上去,“喂,冷阁主,你等等……” 天临大军原地整肃,约定的时间一日日过去,澹台云朗快马加鞭之下,不到十日时间,便入了金陵城,这个生他,养他,让他厌倦疲惫,却又让他梦回眷恋的地方。 澹台云朗看着那朱红的城楼,俊逸双眸略有失神,“乘风,你说人是不是永远都无法摆脱自己的命运,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得回到他离开的地方。” 所以,这就是命吧。 而这一次,进了这座城,或许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属下不知殿下所问的是何命运。”他身边的随从恭敬颔首回道,“但不管殿下作何决定,属下誓死追随。” 澹台云朗欣慰一笑,没有浮华的绚烂,发自内心的温暖,“这些年,不管是朝堂,还是战场,亦或者江湖,没想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还是你。” “为殿下而生,为殿下而死,是属下的荣幸。”乘风言辞铮铮。 在二十年前,陛下将他带到殿下面前来那一刻开始,他的命就是殿下的,殿下就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澹台云朗笑嗤一声,想起凌兮月的话,“别说的要跟生离死别一样。”他看着前方的金陵城,“走吧,有的事情逃避是没用的,否则就是死,我也无颜面对父皇。” 说完扬鞭一甩,纵马疾驰而去。 乘风看着澹台云朗那深沉的侧影,只有他知道,自己主子即将面临的,是一种何等两难的处境,再度踏进皇城的这一刻,有的事情就不能再装作不知。 这些年来,皇后,不对,是如今的太后,她步步为营,一步步亲手要了陛下的命,若非考虑到殿下,他即便是死,也要为陛下报仇! 虽然他明知道,陛下会舍不得…… 两匹快马一前一后,奔入金陵城的同时,冷枫也到了。 金陵城,天下阁分楼内,冷枫接过楼主递过来的卷宗,迅速扫了一遍,“就这些吗?” 天下阁虽才成立不到十年时间,但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它都称得上是整个天下最为厉害的情报组织,它能挖出来的东西,远比其他人所看见的深,想要查这种皇家秘辛,更是手到擒来之事。 分楼的楼主是个女子,虽只有二十年纪,但那清雅朴素的面庞,却好像经历了几十年岁月沉淀,沉静姣好,犹如一方静湖,看一眼便觉心境平和。 水清浅,原天临青州人士。 萧九君亲自挑选出来,派往金陵城接管整个西澜王朝分部,金陵城分楼。 听得冷枫的话,她平静且恭敬道:“回阁主,收到阁主的传信之后,属下便立刻命人将景云帝和萧唤云有关的卷宗,都整理收纳出来,更让人继续多方深挖,这些都是最新得到的信息,还有一些影子尚未回禀。” 冷枫点点头,清隽眉目淡沉。 他不似萧九君那狐狸,对这些皇室秘辛一向不感兴趣,更擅直来直往的任务杀伐,但这次也不得不说,景云帝和萧唤云之间的故事,确实狗血而精彩。 他也总算知道,为何萧太后如此不喜澹台云朗,而偏爱幼子了。 一个是仇人之子,一个是爱人之子,能没区别吗? 这段皇家过往,或许连澹台云朗都不知道吧。 其中还牵着着一个人,就是西澜早已过世的宇王,澹台元宏。 二十几年前,天下还是三朝四国的格局,而身为四国之首天祁国的嫡公主,萧唤云集美貌和才华于一身,尊贵无双,下可佩钗作红妆,上能挂帅出战场,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方女将。 说到那个时代名震四方的女将,就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个人物,那就是凌兮月的母亲,战雪澜。 而萧唤云和凌兮月的母亲,并称当世两大美女,惊世双姝! 这两人若能照面,那也必定会成为惺惺相惜的知己。 言归正传,当时萧唤云的处境,就似如今的慕容朝歌,幼弟继位,周遭诸国虎视眈眈,萧唤云受命为护国公主,几乎掌握着整个天祁国的军队,命脉,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支撑着整个天祁朝堂。 可她毕竟是一个女子,也知独力难撑。 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以联姻拯救自己的国家。 不过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奇女子,即便没有手握天祁实权,仰慕者自然犹如过江之鲫。 后来的景云帝,也就是澹台云朗之父澹台寒,就是其中一个,当时身为皇子的澹台寒和澹台元宏对于太子之位的竞争,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老皇帝明言,谁能娶到萧唤云,谁就是西澜的太子。 那时,各国的求亲者,可谓热议不绝,几乎是踏破了护国公主府的大门,不仅仅是西澜,包括龙翔,天临,还有其他两大王朝也派出了求亲使团。 可谁都没想到,萧唤云没有看中求亲者之中最为优秀的,当时和她比肩,有战神之称的澹台寒,反而选择了才华平平,相貌平平的澹台元宏。 她不选择自己在战场上,数次交手为敌的澹台寒倒也说得过去,毕竟那是她最为憎恶之人了,可她选了澹台元宏,确实让很多人大跌眼镜。 再深挖下去,才知其中另有隐情。 原来,在西澜和天祁的一场战事之中,天祁大军遭遇埋伏,几乎全军覆灭于荒谷之中,而原本倒在血泊中的主帅萧唤云,却被一神秘人救走。 他救下她的命,一直陪着她,给她疗伤。 这样的情况下,肌肤相亲,坦诚相对都是常事。 萧唤云也从最开始的排斥,反抗,到最后一点点软化,接受,可对方却一直蒙着面,不肯以真面目视人,只是默默地为她做着一切,甚至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 若非他强行给她上药的时候,说了一句:你毕竟是女子,也要学会爱护自己,留疤不好看。她绝对会以为他是哑巴。 第864章 西澜旧事(二) 也就这一句话,深深地打动了她,让她为他彻底倾心。 她一直独立支撑着一切,甚至于有时候自己都忘了,她其实是一个女子,她也需要倚靠,需要有人怜惜,关爱,原来她一直都渴望着这些。 而就在那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她真实地感觉到了。 即便一尊冥顽不化的顽石,有时候动心,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 女人这种生物,就是那么不讲道理,尽管她不知道他是丑是美,是什么人,又是否对她另有所图,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东西开始萌芽。 可就在她看清楚自己的心,想要不顾一切抓住他的时候,他却消失了,在第四天,她伤好,刚能下地的时候,那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就像他突然的出现那般,突然消失,就好像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迷迷糊糊的一场梦幻! 战事结束,天祁签下战败合约,回到天祁之后,她开始满世界寻找他。 可惜,她却连他什么模样,何方人士都不清楚。 她对他,一无所知。 她唯一,看清楚的,也是她疼痛时紧抓住过的,是他腰间悬着的一枚玉佩,那是九龙抢珠环配,只有得到皇帝恩赐的宗室子弟才能佩戴的东西。 所以,她昭告天下各国各朝,欲嫁之,不仅仅是为了天祁,更是为了寻找他。 若他对她无意,不会救她,他当时必有什么难言之隐,若他对她有意,他一定会来寻她,所以她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她身边,她只需等着。 作为宗室子弟,不管是皇子还是王爷,他若想,总能到她面前来,他不会看不懂她昭告天下公主选亲的意思。 所以,在澹台元宏佩着九龙抢珠,那块落过她鲜血的玉佩走到她面前时,她一眼便认定了他,澹台元宏的眉眼,和她记忆中的也是那么的相似。 在公主府,他弹琴,她舞剑。 那时的萧唤云是何等的高兴,又何等的幸福? 虽和澹台寒这样惊绝天下的男子比起来,澹台元宏显得有些平淡,但到底也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男子,他温柔,温暖,就像一道和煦的春光。 他的眼神,和在那漏雨的茅屋中,照顾她的人,一模一样,只有她。 只是,这种幸福却让她觉得有些缥缈,那么的不真实,但她却不知道是何原由,她心里更是开始犹豫,她想嫁给澹台元宏到底是因为想要报恩,还是真喜欢眼前的这个他? 她和澹台元宏的相处,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和那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原本,事情会按照既定的方向发展,萧唤云如愿嫁给她的恩人,爱人,澹台元宏娶得佳人,回朝登上太子之位。 可偏偏又出了一场大岔子,让一切都偏离了轨道,就在萧唤云还来不及彻底理清自己对澹台元宏的感觉时,她醉酒之后和澹台寒发生了关系! 萧唤云可谓女中英杰,有千杯不倒的酒量,怎么会区区一两杯,身体都彻底失去了控制。 事后,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喝醉了,是被人下了迷情散! 是谁做的,就更不用问了,谁最后得到了利益,只有澹台寒! 但知道又怎样? 女子的贞洁,是何等重要的东西! 尽管她身为一国公主,尽管她恨不得以死明志,都不得不屈服于世人的指指点点中,澹台寒愿意接纳她,迎她为正妃,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第865章 西澜旧事(三) 此时金陵城中,黑云压顶。 有些东西,是那冰冷的卷宗之上可以看见的,但有的东西,是那些死物永远无法展现的。 萧唤云一袭华贵宫装,幽暗的大殿内只剩下她一人,外面闪电雷鸣,映在她那张依旧明艳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生气,就好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只剩躯壳。 心,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死去。 那一晚,也是如此电闪雷鸣的夜,但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天,她却再没了恐惧,也许,是因为那个恶魔已经不在了,她已经彻底解脱了吧。 在那电闪雷鸣的夜,那个笑意飞扬的女子竭尽全力地反抗,她咬伤了嘴角,喊破了喉咙,舌尖上缠绕的血腥,犹如千丝万缕的血色蛛网,紧紧缠绕着让她窒息。 最后,迷乱,恐惧,地狱,人间…… 那短短的一夜,犹如最激烈的一场战事,她将所有都经历了个遍,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枉她萧唤云在战场上纵横肆意,杀伐果决,见无数战士,于腥风血雨之中无畏向前,却不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最后躲不过这些龌龊不堪的诡谲手腕! 可她萧唤云又是多骄傲的一个女子? 那个爱憎分明的女子,爱,义无反顾,但恨,也是那么的彻底。 即便不得不向命运,向世俗,向她天祁独木难撑的大局低头,可她的心,一刻都没有忘记过被算计失身,与爱人相见却永远无法相守的恨。 这所有的恨,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那个始作俑者的男人身上。 而澹台云朗的到来,就是在那错乱的一夜,在萧唤云眼中,他是所有错误的开端,是她对爱人背叛的证据,是她身上永远无法洗掉的肮脏。 每一次看见那个孩子,她就会想起那个所有错误开端的夜,那个折磨着她身心的夜,那个无法反抗命运,无能,背叛,交织着所有罪恶的夜。 所以,让她如何去正视这个孩子? 澹台寒是如何算计她,得到太子之位,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的,她就要让他如何倒下来! 他是如何让她与爱人分别,相望却不能相守的,她就要搅得他的后宫犹如地狱沼泽,陪她一起沉沦痛苦! 可笑的是,女子那双原本手握银枪,杀伐天下的手,却用来搅动后宫风云,倒也得心应手得很,那颗权谋天下的心,满被仇恨和怨怼填满,渐渐忘了自己当年的模样。 谁都能看出萧唤云在胡作非为,可澹台寒却一直宠着她,护着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他总拿一双冰凉却深邃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让她永远都看不懂。 她闹,他就静静地看着,她笑,他也轻轻地跟着笑。 就好像有无数的话语,想要对她倾诉,可最终,对着那个满眸憎恨厌恶的她,他总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转身离开。 那时在西澜,所有的朝臣都说,他们冷性绝断的皇上唯独对他们的皇后,留着一份温柔,他们的皇上爱皇后如命,不管是朝臣还是太子,大家每每受到训斥,只要皇后一到,皇上的态度总能收敛许多。 但萧唤云听来,只觉得可笑。 爱? 澹台寒吗? 真不怕亵渎了这个世间最美好的字眼! 因为只有她最清楚,澹台寒对她自始至终,都只是利用,纯粹的利用。 先前利用她得到太子之位,更不惜使用那般龌龊手段,后来,利用天祁支持得到皇位,也只是为了她背后的母族势力,再后来就是利用她制衡势力渐渐坐大的宇王…… 而她,自然也是不爱他的,她怎么可能会爱这么卑鄙的一个男人。 她爱的是那个如阳光的男子,那个给了她在漏雨茅屋之中,给了她温暖,救下她性命的男子。 萧唤云和澹台寒之间,只有相看两相憎,不管是从前在战场上,还是如今同床共枕,她和他都是仇敌。 她唯一不懂的,为何他要让她坐上皇帝宝座,更力排众议,封她的儿子为太子,毕竟谁都知道,让一个异国公主为后,还让这样一个女子的孩子为太子,意味着什么。 他不是最在乎他的天下吗? 他就不怕她撺掇自己的儿子,联合天祁反了他的天下? 哦对了,她差点就忘了,他将她的儿子带在身边教养,不就是为了让她的儿子,离她这个母亲远一点,免受她的蛊惑吗?又怎么会帮着她反了他的天下。 可在众朝臣看来,却说他是多么的宠爱太子,多么的看中皇后。 瞧,他将所有的一切都算计得如此完美,就如他最擅长做的那样,为了他的江山稳固,机关算计。 可人心到底都是肉长的,这些年,萧唤云不是没有想过收手,也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吧。 毕竟,他对她的容忍,有时让她都忍不住质问自己,是否真的太过任性。 对于那个孩子,又是否真的太过无情? 不要再纠结于过往,好好做她的皇后,为了她的国家,也为了她的孩子,不再去恨他的利用和算计,不再去想她刚刚萌芽,就被他无情扼杀的爱。 可就在这个时候,澹台元宏死了。 谋逆,澹台寒亲手下旨,查封了宇王府。 为了救澹台元宏一命,她放弃了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固执,跪在他面前,额头都磕出了血花。 这一条命,也是她必须还给澹台元宏的,至此以后,她才可以毫无愧疚之意的去过自己的生活,她才可以真正地解脱,去认真看看其他人。 那是他唯一一次,拿真正冰冷的眼神看她。 可在她还没来得及求得他恩典的时候……澹台元宏死了。 堂堂一朝亲王,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时候,死在了天牢之中,以一张草席裹着,丢进了乱葬岗,她丢掉皇后桂冠不顾一切赶去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他早已被野狗分食,尸骨无存,只剩一团沾染着血肉模糊的破布烂衣。 这又是谁做的?在整个西澜,除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又有谁还有那个能力! 萧唤云疯了一样冲回皇城,重新拿起她在战场上挥舞过的那柄长剑,在战场上她从没有做到,但那一次,她准确无误的,狠狠地刺进了澹台寒的身体! 第866章 她要做个贤后 她的手,连颤抖的资格都没有。 满目尽是狼藉,到头来,依旧只能笑一句命运弄人。 萧唤云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用澹台元宏救来的命,来和这个刽子手在一起。 任由她再想诡辩,都无法找到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粉饰太平,即便只是做一个安安分分的皇后,都是奢侈,更别说去释放那些她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她的一生只能这样了,无法救赎,那就至死方休吧,澹台元宏的死,就像一个天堑,让她和澹台寒之间,再没有了退路,只剩你死我活。 最后,也如她所愿。 只是先死的那一个,却不是她。 爱也好,恨也罢,如今那空荡荡的大殿,冰凉的宝座之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虽然那卷宗上记载的东西有限,也无法详尽到揭开那些年的所有种种,但即便是只有一个梗概的脉络故事,也够看卷之人感慨万千了。 连一向平静的水清浅,都忍不住感慨,“当年的萧太后,真真是风华一代的奇女子,景云帝也是叱咤风云的铁腕君主,却都逃不过情之一字。” 可到底又是怎样的恨,才能做到这般无情? 她更没想到,澹台寒身体每况愈下,竟是萧唤云一直在给他的饮食中,掺了慢性毒药,澹台云朗的死,还有萧唤云最后的致命一击,更是直接要了澹台寒的命。 冷枫看着手上的卷宗。 其实他对情情爱爱什么的,没什么太多的感觉。 对女人这种动物,更是无法理解,有什么大不了,非得弄个你死我活的? 他想,如果是他们家那小祖宗的话,估计直接一剑捅死澹台寒,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小姐会怎么做,或许正如萧九君所说,在他眼里,女人就分两种。 一个是自家小姐,一个是旁的女人。 自家小姐,是个什么“德行”嘛他心中有数,旁的女人如何,他不感兴趣。 但如果换做是北辰琰,那澹台元宏,早不知死八百遍了,还能如此隐忍不发? 当然,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小姐和北辰琰之间,这两个人如今是“蛇鼠一窝”,坑别人的劲儿足,哪会窝里斗啊。 冷枫摇摇头,作为九重殿的直男一号,用他自己固有的思维,简单而直接地清理了一下事情脉络。 不就是个三角恋,顺带祸害了澹台云朗这个小可怜的故事吗。 可他们到底不是当事人,也无法去评断对与错。 而今作为看客都不算的旁观者,现在也只能摇头感慨一下。 水清浅顺带提了句,“阁主,依小姐的意思,像是要帮澹台云朗一把,我们要不要将这些卷宗,给澹台云朗送去?这里许多曲折或许澹台云朗都不清楚。” “你觉得,依澹台云朗的手段,他若有心追究,会查不到,他父皇的死是自己的母后一手造成的?”冷枫猜测,“或许,这也是他不想再回西澜朝堂的重要原因之一。” 再强大的人,心里都会有那么无法触碰的方寸之地,藏着所有的脆弱和柔软,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算故意忽略遗失多久,每每牵动,都会带出致命的疼痛。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水清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澹台云朗也许对当年的事知之甚少,但他不可能什么都没意识到。 冷枫最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了,想想就头疼,还不如让他去杀人越货来得简单。 暗忖了下,男人面无表情地合上卷宗,递给旁边静待指令的水清浅,“这样,你将卷宗简诉一份,立刻飞鸽传书去冥北关,让小姐决断。” “是。” …… 传信飞至冥北关的时候,凌兮月正左手勺,右手铲,混在火头军的营中当煮妇。 虽然两军暂时止战,但北辰琰依旧有做不完的军务要处理,还有朝廷不断密送过来的奏折,可以说是比之前更为忙碌了,积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北辰琰归来,自然大小事务都想请示一下。 北辰琰忙得不可开交,凌兮月却闲得有些蛋疼。 不对,她没有来着…… 所以闲来无事,她背着手走进了火头营。 皇后娘娘忽然驾到,吓得即便在一起行军打仗一年,都不一定能见到凌兮月的火头军兄弟们,直接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听到凌兮月想要自己亲自动手做两个菜的时候,一个个更是惊得一个趔趄。 放眼天下,怕是没见过哪家皇后自己下灶台的,这可比上战场可都稀奇! 凌兮月也确实是一时兴起,她见晌午的时候,北辰琰没吃两口东西,就一直忙着批阅奏折,处理公文,她想着是不是东西不合胃口,无聊转悠之下,正好行至火头营,顿时来了兴趣,便钻了进去。 她觉得,她不要做一个闲后,还是要努力做一个贤后的。 说实话,凌兮月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下过厨。 她虽烤得一手好肉,但那是在野外没办法的情况下,练出来的,实际上上辈子作为一个技术宅,这辈子又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她都没有下过厨。 虽然是第一次,但她还是很自信的,因为她聪明啊,掌勺,大约也和掌剑差不多,触类旁通,不就是做两个菜么,她原本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下厨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说? 不多久,火头营里就传出了一团乱糟糟的声音。 “皇后娘娘,快翻,糊了糊了,要糊了……” “水开了娘娘,下鸡蛋,不是不是,哎哟这蛋要打碎了下……壳掉里面去了。” “不是啊娘娘,这得先放油,不能干炒。” “嗤……” 凌兮月啊一声,吓一跳。 突然发现,她凌兮月天不怕地不怕,居然怕油溅! “娘娘,您还是站边儿上歇着,让小的来吧,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您有个损伤,小的就是九条命也不够赔的啊。”火头军的头儿都快哭了。 忽略用力过猛,差点将火头营给烧了,她的第一次下厨也还算顺利。 所以,当她左手一托盘,右手一大碗举着战利品,笑滋滋,志得意满迈着悠闲的步伐,穿过军营到王帐前来时,是怀揣着给北辰琰一个惊喜的心情的。 “琰……” 惊喜也确实是惊喜了,瞧见凌兮月那模样,惊得北辰琰持着朱笔的手都是一哆嗦! 第867章 以身试毒 不知道凌兮月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北辰琰只能静静地看着她,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静待发展。 只是那极力保持着平静的冷峻容颜上,能清晰瞧出狐疑,惊悚,两相更迭交织的痕迹,暗红眸子微不可见地眯了眯。 凌兮月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么的,这表情,越看越像是她好像穿着比如……女仆服这类衣服进来的感觉。 她端着大碗的手也僵了僵,臭着脸哼哼地过去,“你这什么表情。” 走进了看,才发现凌兮月束起的头发,原本精神整洁的发顶,此时发丝微乱毛茸茸一片,那一束潇洒垂落的长发,几缕凌乱地都扑到了她嘴角边上去。 那张脸更是好看,一边一道黑线,活像长了胡子的小花猫。 北辰琰被她的模样吸引去了注意力,他很想笑,但最终还是憋住了,“你这是去打仗了吗?但我怎么记得,离约定的日子,还有大半月。” 这小家伙,这两日是真把她给闲到了吧,这又是干什么去了。 凌兮月哐当几声,将手中的托盘叠碗在条案上放下,献宝一样:“我做的。” “你做的?”北辰琰俊眸微瞪,终于注意到了凌兮月托在手中的东西,也着实惊讶了一下。 三菜一汤,像模像样,除了汤有点黑,上面飘着大约没洗锅的黑灰,底部沉着疑似鸡蛋壳之类的东西,土豆丝微微有那么一点点的焦糊,说土豆饼或许更为贴切,风肉原本就是黑的,也不能再黑到哪儿去了。 至于剩下的那一盘,是什么东西,他暂时没看出来。 总之来说,色泽还是比较统一,都是乌漆嘛黑的,还有一点值得表扬,刀工确实不错,能明显地看出来,这位大厨握刀比掌勺的功力,深厚得太多。 北辰琰看着那三菜一汤,表情从最初的惊奇缓过来之后,慢慢就变得有些凝重,就是迎着敌军的千军万马,都见不到他这般凝重表情。 凌兮月两手环胸一抱,红唇勾勾,“怎么样,本宫亲自下厨,全天下独一份。” “不错,不错。”北辰琰嗓音涩涩地,“月儿真是体贴入微,朕心甚慰。” 这一句倒是真心实意的,半点也不掺假。 “那就吃吧。”凌兮月扬眉一笑。 “啊?” 凌兮月脸沉下来,疑惑,“怎么?” “呵……”北辰琰那张俊美逼人的脸笑开,仿佛花开满城,立刻道,“没什么。” 但在凌兮月看不见的地方,男人满脸都写着拒绝,但一开口却一如既往是温声细语,嗓音更是低哑迷人,“我就是手上还有点军务要处理,不急。” 凌兮月“诶”一声,呼呼啦啦将他手上的折子推到一边去,抽掉他手中的朱笔,“人是铁,饭是钢,折子永远都看不完,但饭还是要照常吃的,先吃了再说。” 说着,又快速到旁边端了个凳子,坐到他身边去,笑道,“我陪你。” 只是一直想着是做给琰吃的,她走的仓促,居然才发现只拿了一副碗筷过来。 虽没怎么听懂凌兮月在说什么,但也知今日是“难逃一劫”了,北辰琰看着眼前的几道菜,寒眉暗跳了跳,但脸上却平静得什么都看不出来,闻言轻笑声,“好。” “这是我第一次下厨,专程为你做的,我看你这两日都没怎么吃东西,晌午也基本每次,应该还不错,琰,你快试试。”凌兮月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兴致勃勃地看着北辰琰。 说着将那蛋汤往他胸前位置推了推,下颚轻抬,眼神示意他赶紧。 只是凌兮月那隐约兴奋的表情,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在说:我新研发了一种毒药,你快试试效用如何。 第一次下厨么,为他……北辰琰嘴角微微上扬,冰山消融。 心上动容是真,但那动作比起他平日的雷厉风行做派来说,实在是有些迟缓,不得不说身体还是诚实的。 但在凌兮月看来,男人气定神闲地盛了一碗,然后面带微笑优雅地往嘴里送去。 浓汤入嘴的一瞬间,北辰琰的左眼皮子就狠狠地跳了一下,但男人的忍耐力,也不是一两天练成的,硬梗着脖子咽了下去,最重要还面不改色地将一整碗都喝了下去。 “怎么样?”凌兮月满眸期待地看着北辰琰。 北辰琰笑着点头,“嗯,还不错。” 至少没立刻毒发…… “真的吗,我试试。”凌兮月去拿北辰琰的碗,却被北辰琰迅速按住手,嗓音低低带着笑意,“不是说专程给我做的吗,现在又来和我抢。” 凌兮月看了一眼那三菜一汤,“这么多,你吃得完么?” “说不定还不够。”北辰琰低笑一声,伸手将凌兮月脸上的两撇小胡子拭掉。 “小气……”见北辰琰有了胃口,凌兮月当然不会和他抢,她晌午也吃了很多,其实一点都没有饿意。 所以嘴上说着小气,手上却将汤菜都往北辰琰的方向轻推了推,一边又给他盛了一大碗汤递过去,“行了,都是你的,我不和你抢。” 北辰琰眼皮又跳了下…… “皇上,属下有要事禀告。”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马隆和卫祺的声音。 北辰琰接过凌兮月递来的汤,一边淡淡一声,“进来吧。” 两人身着盔甲,阔步如风走进帐来,马隆拱手一抱禀道,“皇上……” 见凌兮月竟也在,又朝她也颔首示意了下,“皇后娘娘。”这才接着道,“探子刚刚回报,这两日冥北关内军队调动频繁,依属下愚见,西澜这不像是要休战的意思。” 北辰琰和凌兮月交换个深沉眼神。 卫祺跟着道,“属下一直担心西澜行的是缓兵之计,所以一直密切留意着冥北关内动静,还有紧挨着的龙翔嘉北关,也有大批军队调动痕迹。” 北辰琰点点头,“知道了,继续留意着。” 马隆和卫祺眼神默默对视了下,眼神较量,你推我让。 “还有什么事么?”北辰琰缓缓搁下碗,看着两人欲言又止的表情。 第868章 睁眼说瞎话 卫祺看了马隆一眼,“无,无事。” “哈……”马隆也抓抓头,东扯西拉地,眼神一扫瞧见北辰琰身前条案上摆着的汤菜,便呵呵着打岔道,“属下是说,都这个时辰了,皇上和娘娘这才吃午膳。” 北辰琰面无表情地看着马隆。 凌兮月也是一脸无奈:到底想说什么? 卫祺暗自闭了闭眼,这老光棍都在瞎扯什么啊,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其实,他们一直都不赞同和西澜议和来着,想让皇上和娘娘再慎重考虑一下。 他们是粗人,只知道打仗,以他们如今的士气和实力,一举攻破金陵城都不在话下,只是皇上都决定了,他们也不好插口,只能留意着这两方是否使诈。 只是这不看还好,马隆这仔细一看,眼珠子愕地一瞪,注意力完全被转移过去了。 他们家皇上正吃着的,就那乌漆嘛黑的几大坨,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像是做完饭菜,贴锅底糊了的东西铲起来,随便盛了几碗,就端上来了。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虽然行军在外,没办法像在宫里那般讲究,但他们天临从不苛扣军备的啊,最不济也是偶尔吃点干粮,但那也是应急的时候才会这样,可你瞧瞧这些。 这哪是人吃的? 还是给皇上和娘娘的,简直岂有此理! 他记得,前两日不还特意去火头营吩咐了,皇上的伙食,一日三餐务必要精细点吗? 他们常年行军在外,倒是习惯了,皇上稍微糙点……也没多大的关系,主要是皇后娘娘跟在身边呢,可这些傻帽,竟转眼就给忘了,这样的吃食都呈上来了。 马隆越想越是火大,他又是一个藏不住话的糙汉子,心火上涌,一下就喷了出来,“皇上,现在火头军当差的,就这么敷衍了事了吗?这吃的……” “咳咳!”北辰琰好像呛到了。 “这吃的……怎么了?”凌兮月看向马隆。 马隆这个马大哈,一点没发觉到哪儿不对劲,依旧一副义愤填膺模样,“属下是说,这饭菜……” “咳——”北辰琰又是一声咳嗽,猛地打断马隆的话。 这一声更加急促,眼神都跟着冷了下来,像是有一柄柄冰刀,从北辰琰的眸中一连飞向马隆,冒着凶光。 马隆一脸懵逼。 跟在北辰琰身边这么长时间,自家皇上什么眼神,马隆再是马大哈,也还是能看明白一些的,就是看不明白,此时周围的气氛那也明显不对啊。 可是,他有说错什么吗? 凌兮月笑意温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的笑容,看向马隆,“这饭菜,怎么了?” 卫祺比马隆的眼力劲,那可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综合北辰琰的古怪反应,凌兮月的异常表情,此时样子,还有稍微用脑子想想也知道,火头营怎敢如何放肆…… 这种种迹象都表明了,那些东西到底出自于何人之手! 见自家兄弟那蠢成一坨的模样,卫祺满头大汗,胳膊肘暗戳了他一下,嘴唇都几乎没动,从喉咙中哼出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蚊叫,“娘娘做的。” 马隆心上咯噔一声,暗道大事不好。 此时再看北辰琰那凉飕飕的警告眼神,还有凌兮月那皮笑肉不笑的温柔表情,一下顿悟马隆,当即觉得膝盖有点软,差点没直接给跪地上去。 “这饭菜怎么了,嗯?”凌兮月的嗓音越发危险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也逐渐灿烂。 “属,属下的意思是说,说……”马隆呵呵,心上泪流成河,脸上却不得不跟着挤出灿笑,“这饭菜,虽然卖相稍,就是稍微,微微欠缺了点。” 忽然又振臂一挥,话语跟着骤然一转,正色凛然,“但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能因为它的长相,就忽略了他们的内涵。” 竭尽所能,这怕不是耗尽了马隆胸中所有的墨水…… “我们不能以貌取人,当然也不能以貌取物,食物的核心精髓在于味,不在于长相,所以属下见皇后娘娘您这几道,定也是重在内涵,故而有此一叹……” 北辰琰眉梢一挑。 比他还能编,谁说这老东西是个榆木脑袋,不知道见风使舵? 他看这舵使得比他都还要麻利,马屁也拍得比谁都要响亮。 不过这都跟谁学的? 马隆说完,斜眼看了看卫祺。 卫祺眼神盯着地面,表情一本正经,却在凌兮月和北辰琰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跟在娘娘身边这么久,旁的没学到,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得到了皇后娘娘的真传。 马隆低头,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咽了咽口水,翻着眼皮子暗瞥凌兮月脸色。 凌兮月嘴角轻抽,脸上的笑意几乎快要挂不住了。 这马屁痕迹,都快要扑到她脸上来了! 不过听着倒还有那么几分道理,于是,她转眸望向唯一吃过的那一位,“琰,你说,味道如何?” 马隆和卫祺的眼神,齐刷刷转向北辰琰。 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刻,北辰琰当然慎重了再慎重,不过这一位的功力,可比马隆那浮夸的演技,高出不知多少段位。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眼前的“美味佳肴”,笑了笑,回道,“甚是美味。” 马隆眼皮子一阵狂跳。 皇上,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隔着这老远,他都能闻到那一言难尽的焦糊……只是他可不敢说,看来,在怕皇后娘娘这事儿上,皇上实际上和他们是真没什么区别。 凌兮月明显起了疑心,作势就要去抓北辰琰的筷子,想要亲自试试。 可还是北辰琰他快了一步,手腕一转避开凌兮月伸过来的手,绝美妖容笑意潋滟,低声又道,“不过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月儿你做的,我都喜欢。” 这句话倒是真的,半点不掺水。 马隆和卫祺对视一眼,露出一个真是受不了的表情。 卫祺白眼对过去:你就是嫉妒,酸吧。 “怎么,还杵在这里,是想与朕一起尝尝皇后的手艺?”北辰琰不温不火的嗓音从上位传来,像是一阵凉爽的秋风,吹得两人背脊生寒。 马隆一看那黢黑的一坨,顿时汗毛直竖! 第869章 千古一帝 “属下不敢。”马隆猛地垂下头。 这些东西要是吃下去,怕是几天都别想爬起来! 马隆刚说完,又瞥见凌兮月似乎又变了脸色,他顿时一个激灵,赶紧呵呵着又道,“能吃到皇后娘娘亲手做的东西,自然是无上荣光,只是属下等没,没这个福气,不敢,不敢造次,皇上娘娘,属下先告退了。” 说完暗拽了下杵在旁边的卫祺,两人蒙头就往外麻利滚去了,生怕再多留一会儿,就要一起分享那美食。 出去之后,马隆抹了一把冷汗,这才狂舒一口气。 我的个天王老子诶,他们就是来询问一下军务,是出门没看黄历吉时吧,要受这一顿惊吓。 “他们,确实是没这福分。”北辰琰看了一眼眸带狐疑的凌兮月。 凌兮月轻扯了扯嘴角,收回眼神,似乎哼了一声。 他们那都是些什么表情,好像看毒药一样! 一刻钟后…… 凌兮月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几大盘,眼神略有古怪看向眼前面色微白,像是真中了毒一样的男人,越发怀疑自己。 她嗓音微有干涩问道,“真,真有这么好吃?” 她许久没见过琰这么好胃口了,特别是行军在外的时候,经常都随便几口敷衍了事。 “我说了,只要是月儿你做的,我都喜欢。”北辰琰干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凌兮月的话,也是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再夸那些菜肴美味。 酸甜苦辣腥咸……北辰琰第一次在一道菜中,尝遍所有味道,能面不改色保持到现在,真的是不容易。 凌兮月认真地盯了北辰琰一会儿,见他这么喜欢,忽地扬眉一笑,“那好,我以后常做给你吃。” “咳——”北辰琰猛一声咳嗽,呛到了,这会儿俊脸不是泛白,而是微绿了。 “怎么了?” 凌兮月瞪大着眼睛看着他。 北辰琰一把抓住凌兮月的手,嗓音嘶哑,一字一句,“还是……不劳烦夫人了。” “你我之间怎么能说是劳烦呢。”凌兮月抬手托着下巴,撑在条案上,脑袋一歪,笑眯眯地看着男人,眨巴了一下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应该的。” 北辰琰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忽然有种不见前路,暗无天日的感觉。 “以后你若是不做着皇帝了,我们就寻一处农院,你劈柴,我做饭,天天做给你吃……”听得凌兮月这话,北辰琰忽然觉得他做皇帝挺好的。 凌兮月憋笑,将托盘叠碗迅速收拾了端走,一边将那小山一样的奏折,军务折子这些推回去,悠悠笑道,“你继续吧,不打扰你了。” 走到帐帘边,凌兮月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出声来。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做的那些东西,不是那么的美味,恐怕全天下,也就眼前这个男人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还偏得装作很喜欢的样子。 那她就让他好好憧憬一下…… 北辰琰看着凌兮月那欢笑着离开的背影,嘴角上扬,眸中带出点点无奈的宠溺。 但与此同时,见她蹦跶着出帐后,男人默默地抬起手,大掌轻按着饱胀酸痛的腹部,皱起了眉头,这若真的天天吃这些,怕是真和吃毒药没什么区别。 吾命休矣……北辰琰心中暗叹声。 看来他以后不但得看着她不到外面去胡作非为,还得看着她不让她去膳房。 前者是为了她的安全,这后者,是为了他自己的小命。 不得不说,北辰琰真的可称为千古一帝。 但不是因为他英明神武,更不是因为他有耀世之魄,慑世之威,让人觉得千古难得一遇,而是因为,他可能是千古以来,第一个不是担心会被自己皇后生生吓死,就是担心被自家皇后以黑暗菜肴“毒”死的帝王了。 这不是千古仅此一帝是什么? 而凌兮月终究还是没尝过自己那次做的饭菜,味道到底如何。 她原本只是以为,可能不会那么美味,但说句不谦虚的话,依她无论什么,一学就会的聪颖天资,应该也不至于太难吃,哪会想到,说是毒药也不为过。 更不会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厨艺黑洞…… 至于这些东西真正味道如何,在北辰琰那讳莫如深的笑意中,就是成了悬案。 反正,在腥风血雨中,大风大浪都没有倒下的北辰琰,因此闹肚子,整整脱力了三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刚走出王帐的凌兮月就收到了金陵传来的飞信,她将托盘递给身边的将士,从暗影手中接过信,展开仔细看下去。 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一直平静到面无表情。 “原来如此……”凌兮月看完冷枫传来的信,也不由得一阵唏嘘。 她就说,萧太后为何会对云朗如此抵触,又为何会如此宠爱幼子,一个是带着恨出生的,一个是带着爱,源处不同,自然什么都不同。 可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按照冷枫所述的情况,还有景云帝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符合两个相看两相恨的人会发生的事。 景云帝若对萧唤云一直都是利用,就根本不可能将她捧上高位,更不可能将她的儿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不假人手,还封她的儿子为太子,托付江山重担。 还有就是萧唤云确实是乃女中英杰,但景云帝可是一个时代的缔造者,说是三朝四国时代最为优秀的君王也不为过,在他的统御下,西澜一度达到三朝之首。 这样一个君主,怎么可能会对萧唤云这些心思看在眼中? 更不去防备…… 最后,甚至于死在她的手上。 唯一的解释,就是景云帝深爱着萧唤云,悉心爱护,爱到甚至于卑微的境地,不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一点伤害,给她想要的一切,包括……他的命。 但这也是凌兮月的凭空猜测,没有确切证据。 其中最为无辜的,就是澹台云朗了,父母的恩怨却要他来承受,从小到大看似高高在上,享尽一切,却从未得到过他最为渴望的东西。 即便沉于江地,尸骨无存,都得不到那个人的一点侧目,如今还要和她兵戈相向,去面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面。 第870章 风雨欲来 凌兮月心中感叹,却也不能做什么。 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命,只能朝着那个方向,一往无前…… 虽然有些担心澹台云朗的处境,但毕竟是西澜后宫之事,她是不便插手,只希望,澹台云朗能顺利将盟约加盖玺印,将两朝大局稳定下来,最后,如他所愿,成功抽身而退。 “下去吧。”凌兮月收好信笺,挥挥手。 “是。” 影子刚准备退下,却又被凌兮月伸手叫住,“等一下。” “主上还有何吩咐?” 虽然不便过多插手,但凌兮月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不确定一下,心上难安,更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了想道:“你等一下,我书信一封,你给冷枫回去。” “是。” …… 天临和西澜两朝在冥北关外按兵不动,天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两方,除了一些根本插不上话的零碎小国,最为关心这两方的,就要属龙翔王朝了。 龙翔京都,西陵墨谦于龙案之后,也收到了密报。 丞相赵诚看后道:“没想到西澜王朝竟不顾盟友之约,转降天临,皇上,这天临和西澜一旦休战,天临下一个会对付的绝对就是我龙翔。” “北辰琰和凌兮月死而复生,气焰正盛,我们不得不防啊。” “还有,西澜事先竟半点消息不透露给我们,这明显就是背信弃义,违背了我们和西澜签订的盟约,两国之盟竟如儿戏,说翻脸就翻脸,萧太后到底是一个女子,半点诚信也无。” “战就战,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旁边的霍将军虎眸抡起,愤愤瞪大。 赵诚甩袖长哎一声,“若西澜和天临议和之后,联手对付我龙翔又该如何?凌兮月和北辰琰心思深沉,特别是那月后,心思狡诈如狐,就是比之北辰琰也绝非良善之辈,诡计多端。” “上一次在北夷本相就是栽在了她的手上,此次她定如法炮制,就如昔日说服北夷一般,联合西澜向与我朝作对,皇上初登大宝百废待兴,此时禁不起如此折腾。” 霍将军皱眉,“可我们已与天临结下不解之仇,迟早是要有一战的,何必粉饰太平。” “那也不该是现在战,况且国与国之间没有所谓的真仇,只有利益。” …… 西陵墨谦坐在龙椅之上,静静听着下方几位重臣辩论争执,无聊之际,竟还拿了奏折观阅。 “皇上。”最后,大家齐刷刷地将眼神看向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男人,虽然用半张面具遮住了那残容,但依旧无法遮掩他身上那尊贵儒雅的气质,犹如一柄收敛了光芒的利剑。 西陵墨谦这才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奏折,笑了笑,“慌什么,这盟约不还没签成么,你们就开始自乱阵脚。”他垂眸看向下方诸臣,缓缓一句,“朕最讨厌的,就是背叛。” “西澜,也一样。” 他曾发誓,宁愿他负天下人,不再教任何人再负他。 众臣相互对视着,交换着忌惮的眼神,瞧了瞧那气定神闲的男子后,默契地闭上了嘴,看来皇上早有主张,不过也是,什么时候见皇上慌乱过? 各方异动,此时,金陵城中,雷电交织依旧,没有丝毫停歇之意,风雨欲来。 本已下钥的宫门再一次层层打开,声声急报传唱而入,犹如那肆虐的风,刮入金陵皇城高墙之中,阵阵盘旋,也闯入独自高坐的萧太后耳中。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外面一声惊雷炸响,管事的老太监破门而入。 “匆匆忙忙,成何体统。”萧唤云垂眸落在仓皇闯入的总管太监身上,淡淡一声,不怒自威,“李闲,你也是侍奉了三朝君主的老人了,什么时候,竟也如此不懂规矩。” 妇人再是落寞疲惫,都依旧保持着孤傲尊贵仪态。 那高高盘起的略带白霜的发髻,一丝不苟的华美珠钗,每一只都插得端正典雅,就如她那盛气凌人的容颜,好似永远都在云端之上,不坠尘埃。 可以观见,即便大军突破皇城入境,她也依旧能保持这般尊贵不可侵犯的容颜,面不改色。 好似再坏的消息,对于她来说,都不足以震动她的心神,让她垂下那高傲的头颅。 唯一让她疯,让她恨,也是唯一看见过她脆弱一面的那个人,早已不在了。 “太后赎罪,太后赎罪。”老太监大喘着粗气,连忙告罪,却依旧无法掩下那惊骇,惊喜,各种激烈情绪交织的神情,完全无法平静,“太后,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萧唤云浑身猛地一颤,寂静空荡的大殿中,明显听到了珠钗璎珞撞击的脆响。 “什,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太后终于找回了声音。 只是那嗓音,粗哑得像是被砂纸摩过。 老太监惊喜兴奋至极,丝毫没有发现萧唤云的异样,再度欣喜道,“太后娘娘,千真万确,太子殿下没有死,殿下回来了,此时正在乾清殿见皇上呢!” 第871章 兄弟重聚 一阵哐当脆响,萧唤云手边的茶盏,砚台,华哗啦啦跌落了一地,发出的声响比殿外夜空中的惊雷还要刺耳,她脸上木然呆愣的表情更像是傻了般,瞧不出喜怒。 “你,再说一遍。”萧唤云一字一句,脸色煞白如鬼。 老太监活在这深宫之中,服侍两代帝王,怎么可能不会察言观色。 他瞧着太后那阴鸷莫名的表情,脸上惊喜的笑意逐渐消失,低下头,微颤着嗓音,“是,是太子殿下,殿下回来了,此时在乾清殿见,见皇上。” 难道说,太后真恨皇上,恨太子殿下,恨不得让他们去死? 太子殿下死而复生回到西澜,这可是是天大的好事啊,太后竟一点高兴表情也无,他以为,太后即便怨恨皇上,对殿下,至少还是会念一点母子情分的…… “滚。”萧唤云轻一声,嗓音缥缈。 老太监哆嗦着,快速退出凤鸣殿,不敢再去窥探其他。 “呵……”萧唤云忽然一声低笑,笑着笑着,眼中又流出泪来,“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回来,就这样结束了,不好吗?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一声声轻笑,最后慢慢变成狂乱大笑,失去了伪装,高傲矜贵模样不再。 阴风“轰”地吹开那丈高的殿门,刮得帘纱狂乱飞舞,就如那个毁掉她所有美好的狂乱一夜,那个回来的人,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身上的肮脏,背叛。 可那到底是她的亲生骨肉啊,云朗,她的孩子。 从小到大,她从未抱过他,亲过他,甚至于没有好好跟他说过一句话…… 但又该让她如何去面对这个孩子,因为他,她不得不嫁给一个算计她的阴险小人,不得不和自己的爱人分别……他死了,所以她解脱了。 她可以带着遗憾,愧疚,去缅怀。 她和澹台寒,他们父子的仇怨,也都两清了。 至于她的心为何如此空洞,如此疼痛,都无所谓。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回来?面对着活生生的人,除了憎恨,她没有别的选择! 萧唤云“啊”一声低吼,将条案上的所有东西尽数挥落在地,后猛地抱着自己的头,发出一声痛苦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折磨她! 乾清殿,灯火璀璨。 “太子哥哥。”澹台翰泽缓步从后殿走出来,就如每次澹台云朗远行回宫时,他去迎接他时一般,口中也习惯性地喊着那熟悉的亲昵称呼。 只是以前,他都是小跑着迎上去的。 那声声呼喊之音,欢快,愉悦,单纯,隔着几重宫门都能听得清楚。 澹台云朗看着这个他从小捧在手心疼爱的弟弟,才短短一两年时间,真的长大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欣慰一笑,“小泽。” 若是以前,澹台翰泽绝对立刻就跑了过来,缠上去,笑闹着问道,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 但现在,和惊喜高兴比起来,澹台翰泽更多的是满心满眼的难以置信,少年皇帝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嗓音干涩,“太子哥哥,真,真的是你……” 下面人来报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我,小泽。”澹台云朗呵一声轻笑,“我回来了。” 澹台翰泽愣了好一下神,确定了再确定,随后快步走上前去。 两个几乎已经长得同样身高的男子,重重相拥,“皇兄,真的是你!” “他们都说你死了,只有我不信,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你走的时候说过,要给我带天下最好的弓箭回来,陪我一起去打猎,抓鱼……你从来都不会骗我。” “皇兄什么时候骗过你?这不是回来了吗。”澹台云朗有力的臂膀重拍了拍弟弟的肩,一路风霜尘土,男人终于露出一个真正明亮的笑容来。 这一刻,不涉其他,他是真的高兴。 如今在这个冰冷的皇城之中,澹台翰泽算是澹台云朗心中仅剩的一点纯粹温暖了吧。 对于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澹台云朗羡慕他的单纯,自由,更羡慕甚至于说有些嫉妒他能得到那个人的所有关爱,但嫉妒衍生而出的,不一定都是憎恨。 因为他羡慕着,向往着,所以一直都保护着澹台翰泽的这一份纯真。 从小到大,只要他这个弟弟想要的,他都会想尽办法帮他得到,宠着他,照顾着他,一时间竟有些忘了,澹台翰泽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他已经长大了。 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时刻庇护在他羽翼之下的少年了。 有的东西,不管你多努力去维护着,都抵不住时移势迁,但这样也好,以后再没有他在身边,他也能独当一面,这是澹台云朗那欣慰一笑的由来。 澹台翰泽松开,看着兄长,疑惑之余更有些委屈,“你既没死,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多少事,你知不知道,西澜现在到了何等境地。” “我知道,我都知道。”澹台云朗轻叹一声,凝重再度缠上眉梢,“我回来,正是为了这事。” “等等……”澹台翰泽忽然退了一步,眼神微沉看向眼前男人。 澹台云朗疑惑,“怎么了?” 不知道为何,澹台云朗第一次觉得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眼神有些陌生,一点点生出疏离,猜疑,更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来。 就好像一张白纸,一点点被墨色浸染,莫名有些让人心慌。 常年浸淫在权势倾轧,朝廷,天下纷争中的澹台云朗,如何会看不出来眼前这个人的眼神变化? 可他到底还是不想将那些皇城之中肮脏阴诡东西,施放在这个单纯善良的弟弟身上,于是笑了笑,直接问道,“怎么这样看着皇兄?” 男人哈哈一笑,拍着弟弟的肩膀,调侃道,“放心,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鬼。” 这小子,想什么呢,想得这么认真,眼神也怪怪的,躲躲闪闪,想必这一两年时间,吃了很多苦,这龙椅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是天下最不好坐的一把椅子! 第872章 兄友弟恭 “皇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样的玩笑。”澹台翰泽的表情也是一松,徘徊在嘴边的那句话,最后默默地咽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澹台云朗一笑,眸中暗色尽消。 他依旧还是那个总拽着自己或撒泼,或撒娇,就为了要一个糖人吃的弟弟。 “皇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能再见到你,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我相信母后见到你平安无恙,也一定会很高兴的,你好不容易回来,和母后也不要再斗气了。”澹台翰泽看着兄长,很认真地道一句。 澹台云朗笑了笑,伸手摸着他的头,对于那个人避之不谈,只道,“傻小子。” 可他又该如何告诉他,他们的母后都做了些什么,还有他此行回宫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两国议和。 “皇兄,你别总把我当成小孩子看,我已经长大了。”澹台翰泽笑着,那张清俊面庞上的笑意,犹如阳光映照在溪水之中,明亮灿烂,和澹台云朗是那么的相似。 澹台云朗看着他,真的很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对了,皇兄你刚说什么来着?别站在这里了,我们到后面去说。”澹台翰泽屏退左右,往后殿去。 澹台云朗颔首一点,刚走出一步又顿住,朝身边的人道,“乘风,你先下去休息。” “殿下……”乘风有些犹豫。 “下去吧。” “……是。” 乘风告退。 后殿,隔绝阴风雷雨在外。 “你说议和?”澹台翰泽走到后殿书房的台阶上,步伐微一顿。 小的时候,澹台云朗每每坐在那书案后,协助景云帝处理政务时,澹台翰泽就坐在这玉阶上自己玩,等着他皇兄什么时候有时间了,陪他出去骑马射箭。 澹台翰泽缓步踏了玉阶,到龙椅边上,微愣了一下,看了一眼下方的兄长,见他没什么反应,眸光微动了下,坐下去,“可是天临会那么好心,将要到嘴的东西吐出来?” “皇兄,这其中会不会有诈?据我所知,天临的琰皇和月后,都是心思深沉之辈,极为难缠,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松口,将要到手的疆土拱手让出。” 澹台云朗笑着在旁边的大椅上坐下,只道,“放心。” “……皇兄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澹台翰泽俊秀的眉头紧拧着,“可是,琰皇他凭什么答应,这点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要我们像北夷一样,为天临的属国?这可绝对不行。” 说着他眉梢都是一肃,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他理由。 “我刚都说了,一切照旧。”澹台云朗重复一遍,起身,将手中的卷轴递过去,“只是失去的领地,西澜要承诺永归天临,百年不得再战,小泽你只管知道这些便是,这是盖着琰皇宝印的文书盟约。” 澹台翰泽接过来,展开,迅速浏览下去。 真的是…… “至于他们答应的条件是什么,小泽你不用管,交给皇兄便是。”澹台云朗拍拍手,脸上笑意灿灿,嗓音和他那眼神一般带着淡淡的宠溺,温暖。 澹台翰泽心上疑虑稍安的同时,眸光微暗了暗。 “皇兄,有你在真好。”他抬起头看,眸光怔怔看向兄长,“从小到大,不管我闯了多大的祸,有多大的难题,你都挥挥手便能为我挡下……如今还是这般,真好。” “你我兄弟之间,说这些干什么。”澹台云朗一愣,又笑着摸了下他的头。 迎着兄长那明亮坦荡的眼神,澹台翰泽眸光微闪了一下避开,“不过皇兄,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是说,这个皇兄,原本,原本是你的。” “不管是父皇,还是朝中大臣,都属意于你,但最后却是我坐上了这把龙椅,但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好,不到两年,西澜就已丢掉了半壁江山……” 澹台云朗静眸看着弟弟。 “不过现在好了,皇兄你回来了,如果你想要……” “小泽。”澹台云朗打断弟弟的话,他长吐一口浊气,缓步从玉阶上走下,“没有如果,你既坐上了这个位置,就应挡起澹台这个姓氏的责任。” 他看向那个眸露怯懦的弟弟,眸光沉沉,“也没有人从一开始就什么都能做好,为君之道,是一个永远都休不满的课程,任重道远,知道吗。” “现在不懂没关系,但要擅学习,虚心纳谏,总有一天,你能凭自己的能力处理好一切,你要相信自己,我也相信你,能做一个好君主。” “我,我真的可以吗……”澹台翰泽听得这话,动容的同时,又有些愧疚。 他原本是不想坐这个皇位的,一直都想着盼着皇兄能早日回来,那样他就可以解脱了,可也不知道怎么了,当皇兄真正回来的时候,他又有些犹豫了。 或许是不甘…… 不管是臣民,还是母后,所有人都觉得他配不上这个帝位,呵,他上位之后,确实也从未做出过一件让朝臣,让百姓满意的事情来,他们说的也对。 可他也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凭什么大家都要将西澜如今的落败,都推到他的头上? 谁又知道,他根本就不想当这什么劳什子皇帝,他也是被逼坐上这个位置的,谁又真正为他想过啊,他不甘心,就这样成为天下笑柄,他偏要做出一番成绩来。 他要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他不是一无是处! 但皇兄一片赤诚,待他一如既往,他怎么能如此试探皇兄,真是不该。 澹台翰泽眸光定了定,看向兄长去,“皇兄,你,你真不想要这个皇位,你不用顾忌我的……” “你这傻小子。”澹台云朗摇摇头,耐心道:“皇位于我本就犹如枷锁,原本只因在其位,谋其政,现在是真的一身轻松,你不准再胡思乱想,为君者对臣属最忌多疑虑,知道吗。” 以己身为正,给弟弟上第一堂为君之课。 日后,他不能时常陪在左右,这些都必需由他自己去领悟了。 “太子哥哥,对,对不起。”澹台翰泽说着低下头去,眼中隐隐有泪水氤氲。 这一年多时间以来的委屈,害怕,焦虑……各种情绪一时间也如排山倒海般倾涌而出。 第873章 天上落下个凌妹妹 “怎么又说这样的话,都是皇上了,可不能再小孩子心性。”澹台云朗无奈摇头,又哈哈笑道:“等事情处理完之后,皇兄带你去猎场好好围猎一场,哦不,应该是我们兄弟一起。” “嗯!”澹台翰泽将眸中眼泪忍下去。 澹台云朗看向那盟约卷宗,“时间紧迫,我与琰皇约定带着盟约一月返回,现在已小半月过去,你将这盟约加盖玺印,我还得快马赶回冥北关赴约,待我归来,我们兄弟再好好一叙。” “好。”澹台翰泽说着,却将卷轴受了起来,“不过事关重大,还得小心谨慎,我得先向母后禀明一下,明日早朝,再与朝臣商议之后,再作决断,皇兄你看如何?” 澹台云朗看了一眼被收起来的盟约卷轴,又看了下弟弟那双漆黑的眼,一笑,“自然是好。” “皇兄舟车劳顿,肯定累了,这都快子夜了,皇兄快去休息吧,有什么明日再议,皇兄若是愿意,明日也可以一起早朝。”澹台翰泽将卷轴放至龙案一侧。 “好。”澹台云朗微一笑,“但早朝就不必了,我如今的身份,不便再插手朝中之事,也不便再见朝臣。” 澹台翰泽唇瓣紧抿,“皇兄,即便……朕也可以封你为亲王啊,难道你不准备留在西澜吗?” “此事过后,世上便再无澹台云朗。” “皇兄……” “小泽,有的事情,你现在或许还不明白,但以后慢慢的,你就会懂的。”澹台云朗看向这个眉目依旧有些稚嫩的弟弟,没有将那一层薄纱戳破,只这般道了句。 “好吧……”澹台翰泽咧嘴一笑,“我还是希望皇兄你能留下,做什么都好,我想要你陪在身边,不过皇兄既然决定了,我也不便勉强,来日方长,皇兄不管什么时候改变主意,西澜皇城的大门都为你开着。” 至少这一刻,他是真心的。 “好。”澹台云朗瞧着弟弟欣然一笑。 真希望,这一份兄弟情谊,永远都不要变。 可是在西澜,只能有太子澹台云朗,帝皇澹台云朗,不可能有为臣的澹台云朗。 前朝,后宫,天下臣民,谁都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存在,即便是现在这个眉目稚嫩的少年帝王。 一山不容二虎,那至尊之位永远只能有一个。 金陵城中风雨起,暗雷阵阵。 天下阁分楼,暗影穿梭,传讯的飞鸽也是由四面八方快速而来。 “阁主,小姐让我查的东西,有新发现。”水清浅从房间外快步踱入,朝那凭窗而立的黑影合手一个揖礼,随后快速将手中的一叠密信卷宗递上去。 冷枫回身,在桌边坐下。 立在旁边的水清浅神色有些莫名的纠结,坦然淡然如她,此时表情竟有些一言难尽的怅然。 眸光从她这般神情的脸上收回,冷枫展开卷宗,带着疑惑细细看下去,随着一页页的卷宗翻过,冷枫一向冷峭的面容,也浮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惊然,眸中各种色彩交替浮动。 “此事查属确信?”他捏着手中的卷宗一摊。 水清浅颔首,道:“千真万确,属下亲自问询过,绝无虚假。” “……此事恐会生变,得先请示小姐。”冷枫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问一下凌兮月的意见,再看要不要告知澹台云朗,关系重大他不敢擅作主张。 夜色,越发浓郁。 谁都能看得出来,金陵城中要变天了。 翅膀扑棱的声音响起,数道影子随风而出。 冥北关外,茂密幽静的小树林,晌午阳光正好。 林子外,十几个士兵远远地站长一条线,道道银枪一样笔挺着戍卫在外。 军中到底是男儿的天地,窒闷,无趣,凌兮月闲来无事,到密林深处的溪水中洗了个澡,清清爽爽的一身,又瞧着那枝繁叶茂的古树,飞身上去寻个一根粗壮的树杈,躺在上面小憩。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树干上落下斑驳金点。 凌兮月拿手挡了下,不见成效,干脆折了一片树枝,盖到了脸上,那茂密的树枝将她整个人娇小的身子都淹没在了其中,只见半片衣角,还有几缕湿哒哒的青丝垂落,随风摇摇。 “皇上。” 外面的侍卫拱手,弯腰。 “娘娘呢?” 男人低沉嗓音淡淡。 士兵恭敬应答,“娘娘在林子里。” 北辰琰今日未着战甲,穿了一身玄色便装,黑中带赤,在天光的映照下,冷中透炙,那暗红色的长发也随意披散下来,犹如落了鲜血的火焰般。 他“嗯”了一声,便举步往林中去。 玄冥关外是广袤沙地,土壤贫瘠,这片小树林就犹如沙漠绿洲一般,清泉幽幽,湖光山色,不大,几乎一刻钟就能走完,可北辰琰却是半天没找到凌兮月。 林中湖里没有,草地上也没有,这人还能上哪儿…… 北辰琰颀长身躯站在湖边的一株大树下,负手而立,眸光四下环顾,“兮月。” 清泉咚咚流淌,不见人声回应。 “兮月?” 北辰琰的嗓音加重。 一阵悉悉率率的身影,却是从头顶处传来。 “……伸手。”女子懒洋洋的嗓音,紧接着飘至耳畔,听着似乎很是不情愿,还有一点被打扰的懊恼。 下一秒,一团人形物体的从天上落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北辰琰展开的双臂之上,抱了个满怀,顺带着落下几片树叶,飘至北辰琰的发顶,肩头,怀中。 “战将军说护国侯府墙壁,屋檐,到处都是你的足迹,想来半点不假。”北辰琰低声一笑,冷峻逼人的脸上莫可奈何。 也不知道凌兮月这都是些什么爱好,放着好好地床榻不谁,就喜欢往树上,屋檐这些地方爬。 女子伸手勾上男人的脖子,龇牙,“嘿嘿……” 那面颊发红的模样,还有些睡眼惺忪。 乍一看,活像是一只蜷尾小猫儿。 “皇帝陛下总算是想起我了。”凌兮月长长地哈欠一声,漆黑的眸子水光潋滟,幽怨看上去。 北辰琰低笑,眸光扫至她还在滴水的发丝,微怔着又一声长叹,“要我说你什么好,头发也不沾干,就这样躺风里睡,到时候头痛了又得来吵我。” 前面两句听着还好,后面一句入耳,凌兮月直接黑脸。 她她她是那样无理取闹的人吗? 第874章 最毒妇人心 凌兮月狠拧了北辰琰胳膊一下,男人却只笑笑,不说话,抱着她往军营的方向回去。 刚刚沐浴过的少女,身上还沾染着晨露和青草的气息,扑鼻而入,让人心上发痒。 “皇帝陛下百忙之中抽身,亲自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凌兮月纤臂勾着男人的脖子,仰头看向他。 “没事就不能找你,我寻自己的夫人,还需要理由?” 凌兮月哼哼一声。 是谁这些天自顾自地处理政务,军务,将她晾在一边来着,说的好像不是他一样。 北辰琰道:“金陵城中来消息了。” “冷枫有消息传来?”凌兮月眸光霎时一亮。 北辰琰的表情却不那么好了,眸光冷飕飕地斜瞥了怀中女子一眼,但嘴角却慢悠悠地挂上一抹笑意,“你对澹台云朗的事情还真是挺上心。” 凌兮月:“……” 天光耀耀,天临驻军王帐内。 凌兮月仰面睡在北辰琰的膝上,男人拿着棉巾细心地沾着少女那湿漉漉的长发,捏在他的大掌之间,一寸寸,认真的神色好像是在处理军政大事。 而凌兮月,姿态那是一个悠闲,手中拿着手中飞鸽传来的精简卷宗,一页页翻阅而过。 她的表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变得有些纠结,眉梢也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 “你看过没?”凌兮月摆了摆手中的信笺。 “嗯。” 凌兮月一阵唏嘘,“我的感觉果然没错,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真也好,假也罢,事情走到如今的地步,不是简简单单的误会两字可以解释的,说到底,与人无尤。”北辰琰嗓音淡淡,表情也是冷峭依旧。 他认真地给凌兮月拭着湿发,耐心,细致,好似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 “话也不能这样说。”凌兮月轻哎着感叹一声,将那薄薄的几页信笺放下,“若不是阴差阳错,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那一把至高无上的龙椅,不知造就了多少悲剧。” “这萧太后到底是权势的牺牲品,一个皇权天下争斗之中的可怜人罢了,一生都……哎。” 看似光鲜亮丽的皇家,实际是这世上最为黑暗和肮脏的地方,为了夺储,为了权势,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真情无疑是最奢侈的东西。 “旁人如何我不知,但我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天下,不一样的皇城。”男人平淡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凌兮月抬眸,撞入男人那似海一般深邃的暗红眼眸之中。 这家伙…… “北辰琰,我发现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诶,你什么时候学得这般油腔滑调了,嗯?”凌兮月哈哈一笑,乐了,伸手去捏男人那张美到犯规的脸颊。 只是手刚一伸出去,便被男人大掌截住,轻握在手中,“我说出的,说过的话,句句属实,你且看着。” 瞧着男人那认真的模样,凌兮月都不好再打趣他,抽出手,哼哼唧唧一声,“知道了。” 难得的,凌兮月耳垂处都红了。 “你说这事澹台云朗知不知道?”凌兮月忽然想起,眉目一正看向北辰琰。 北辰琰捏着手中的棉巾,迎着小妻子那疑惑的眼神,不紧不慢一句,“此事重点不在澹台云朗知不知道,而是在于萧太后愿不愿意相信。” “……也是。”凌兮月从男人腿上起来,盘膝坐在他身边,“琰,我想亲自去金陵城一趟。” 北辰琰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她。 “咳。”凌兮月指尖轻挠挠额头。 怕北辰琰又胡思乱想,她赶紧解释,“是这样的,你看眼下情况又复杂了许多,恐会生变,我是觉得,若泽帝和萧太后不愿相信天临的议和之心,必要时候,我可以亲自出面相商……” “去吧。” “一个月的时间确实……”凌兮月一愣,歪头瞅向北辰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北辰琰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放下那湿哒哒的棉巾,“我反对有用?” “……当,当然,有用。” 只是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心虚呢。 “我还不知道你。”北辰琰修指弯着,重重挥手,一个爆栗,最终却轻落在凌兮月的额头上,“你要想去就去吧,不然我就是拿绳子捆着你,你也能插翅飞了。” 凌兮月被推得小脑袋朝后一倒,捂着额头,“我有那么夸张?” 有些人表面死鸭子嘴硬,心里却嘀咕着,这男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 “有过之无不及。”北辰琰冷眸瞥她。 “咳……”凌兮月摸了摸鼻尖。 北辰琰无奈摇头,将人一把抓过来,再度倚在自己怀中,“去是可以,但答应我,万事小心,每日都得给我传信回来,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这几十万大军能安静地在冥北关外待着。” “遵命,我的皇帝陛下!”凌兮月嘿嘿灿笑。 看着女子脸上绚烂的笑意,北辰琰也跟着一笑,满室流光。 他早就知道,他喜欢的女子是雄鹰,是一个拥有整片天空的女子。 所以,他给她的,不是牢笼,不是要将她困在身边的一隅之地,他给她的,是天高海阔,是一个坚实的后盾,一片绿洲港湾,让她去做所有她想做的事,但只要她累了,倦了,一回头,停下来,他永远都在她的身后。 风雨渐至,四方云动。 是夜,金陵城中,大内东宫。 “殿下,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这都一天了,就将你谅在这里不管。”陆乘风终于是忍不住了,那话语虽然平淡,但隐约还是透出了埋怨之意。 澹台云朗依旧是一袭白衣便装打扮,在窗边负手而立,眸光寂静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东宫墙院。 “乘风,这里是皇城,不得放肆,非议皇上。”澹台云朗头也不回一句,嗓音听不出喜怒。 “属下知罪。” 乘风咬咬牙,低下头。 可他实在是为殿下不平,殿下为了西澜千里奔波,平战乱,止干戈,带回议和文书,皇上却是这幅要紧不慢的态度,鸾凤宫的那一位更是过分,至今连面都不曾露过。 不管先帝和她有什么血海深仇,殿下毕竟是她的亲儿子啊,竟如此绝情。 果真应了那句话,最毒不过妇人心! 第875章 众臣叩请 乘风看着澹台云朗的背影,想了想,禀告道:“殿下,今日数波朝臣上门求见,你都拒之门外,但魏老年岁已大,一直这样在外面等着也不是办法……” “如今夜色渐深,要不,你还是见见吧?” 澹台云朗现身前,只有魏相国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足以可见澹台云朗对他的信任。 魏相国是三朝元老,在西澜朝中举足轻重,执掌文臣言官,是先帝最看重的臣子之一,也是澹台云朗最有力的拥护者。 瞧着无动于衷的主上,乘风试探着又道:“而且魏老有多固执,你最是知道,你不见他,他是不会离开的,当初得知殿下你没死的消息,不顾年迈,坚持着和属下一起,千里奔波亲去潮山城请殿下回朝,最后却失望而归,这一年时间,如殿下所托,也是兢兢业业,辅佐皇上和太后。” “如今殿下回来,旁人不说,至少见一面魏老。” “乘风,你什么时候也如此多话了。”澹台云朗终于应声,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那一脸凝重的乘风。 乘风默默地闭上嘴,从小就跟在澹台云朗身边的他,也看出来了,自家主上是真动了气,于是闭上嘴不敢再出言造次。 只是有太多的委屈不平,一直积压在他心底,替自己主子不值。 之前一直都忍耐着,时至今日回宫,才不吐不快。 偌大的宫殿内,一度陷入死寂。 澹台云朗盯着眼前垂下头,却依旧拧紧着眉头的乘风,不知过了多久,微一叹,“乘风,绝非是我无情,不是不愿见,而是我不能见。就算不见,我都知道他们前来的目的。” 乘风抬起头。 澹台云朗转眸看向窗外,“在皇家,再纯粹的感情,一旦牵扯到皇权,都会变了味道,这一次我回来,只为两朝议和之事,若私下接见大臣,就什么都变了,你知道吗。” 他道:“即便我再不想,他们也会推着我向前。” “……殿下。”乘风捏紧了手中之剑,不禁有些颤抖。 可到底凭什么,这个皇位原本就是殿下的,如今却要处处避嫌,鸾凤宫中的那位害死了先帝,又逼得殿下有国不能回,有家不能归,难道还嫌不够吗! 东宫外,几十个朝中重臣,以魏相国为首,或站或跪,杵了一地,还有许多澹台云朗之前的旧部下属,从早朝之后,便一直等候在此。 “太子殿下是真回来了吧?可为何对我们拒之不见啊,这都一天了。” “皇上今日早朝所说,究竟是何意思?我怎么听着,不像是天临会做的事呢,琰皇和月后可都是人精,我看其中必定有诈!” “是真是假,问问太子殿下不就知道了,这议和书可是殿下带回来的,我是相信殿下的,殿下总不会害我们西澜,但皇上说的似是而非的,没个准头,不亲口问问太子殿下,我这心总不踏实。” “对啊,殿下就差人说了句,一切以皇上说的为准,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里话外没敢说出来的话就是:他们这皇上整一草包,不给他们添堵就是好的了,指不定传话都说不清楚,他们能指望相信他什么啊,如今西澜落得这般田地,还不都是托了他的福。 “可是殿下不见我们。” “真是让人着急!” …… 虽已夜深,但东宫墙外依旧火炬通明,议论之声不见消减,反而渐呈鼎沸之势。 这时,东宫的大门开了。 大家精神瞬间为之一震,赶紧迎上去。 出来的是乘风,一袭黑衣护卫装,腰挂长刀。 大家有一秒的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纷纷询问道:“殿下如何回话?还是不肯见我们吗?殿下这到底是何意啊,为何回宫却不肯见大家?” 一连串的问题,轰炸过去。 乘风扫了一眼外面等候的将帅朝臣,走下台阶,到那跪得背影笔直的老人身前,将他扶起,“殿下让各位大人先回去,勿再聚在东宫门前,若真有事,殿下会各自召见。” “这……” “殿下还是不肯见我们?” 众朝臣相互对望,实在是无法理解澹台云朗的做法。 许是跪了太久的原因,老者被人扶着,起身都还晃动了两下。 乘风也几乎是将人强行扶起的,特意道,“魏老,夜深风凉,你年事已高,快快回府休息吧,殿下让属下转告魏老,让魏老保重身体,你是西澜的栋梁,不可损伤。” 老者嗓音有些嘶哑,“殿下他……” “殿下他很好,魏老放心。”乘风恭敬颔首。 “哎……”魏老轻拂官服广袖,炯炯有神的眸光看向东宫深处,沉沉一叹。 他如何会不知道澹台云朗的意思,这里的人,又如何会体会不到澹台云朗避而不见的意思? 但大家到底是心存希冀,希望那个人能重掌朝政,如此,至少他们对西澜的未来不会那么的迷茫。 即便再是国灭身死,那也至少是为明主献身,而不是愤对天颜,含恨而终,无颜见先帝! “魏老,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不要在这里让殿下为难了,陆侍卫不也说了,殿下若想见我们,自会召见。”旁边的一名将军叹息着劝道。 “是啊。” “都回去吧。” 大家对视着,纷纷摇头。 魏相国收回望向东宫深处的眼神,长长叹息。 此时,乾清殿中灯光暗沉,气氛很是压抑,太监总管李闲和禁军统领庞策一左一右,站在端坐在龙案后的泽帝身边,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群老东西还没回去吗。”澹台翰泽极力压抑着话语中的不快。 庞策低头回道:“应该还未,臣让人再探。” “不用了!”澹台翰泽猛一掌砸在案上。 旁边的老太监将头低得更下了。 澹台翰泽按在奏折上的修长手指,白若宣纸,或许是太过用力的缘故,隐隐能看见青筋浮动,嗓音微抖,“这群老东西到底想干什么,真当朕是死的吗,别忘了,朕如今还是西澜的皇上!” 一个个下了早朝,像有鬼在后面追一样,全部往东宫去,就这么不愿意多听他一句话? 皇兄才刚回来,这群老东西就如此明目张胆地不将他放在眼里。 简直是可恶! 第876章 玉兰花开满院 澹台翰泽心中一阵无名火涌动,他知道自己不该去怪皇兄,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原本那些支持东宫的大臣们,还能维持着表面的恭顺,特别是那魏相国,还有那帮东宫旧部,可皇兄一回来,他们一个个就红了眼一样,立刻就跑去东宫表忠心。 怕是恨不得立刻将他从这个皇位上拉下来,好还给东宫。 可他如今还坐在这个皇位上,还没死呢!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如皇兄…… “你,你说,朕是不是什么都不如皇兄?朕是不是永远都不可能超过皇兄在臣民心中的地位!”澹台翰泽忽然指着老太监,恶狠狠一问。 那阴沉的表情,丝毫看不见昔日单纯潇洒的王府少年郎的样子。 这一问,直接将李闲吓得跌跪在地,瞬间额头就涌出了冷汗,赶紧回道:“皇上何须妄自菲薄,皇上是九五之尊,自然是谁都没办法比的,太子只会是太子。” 澹台翰泽一哼,“九五之尊,就是说,没了这个皇位,朕什么都不是,对吗。”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李闲整个人都贴到了地上。 “够了——” 华丽而冰冷的大殿中,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澹台翰泽眸光缓缓扫向庞策,“皇兄可有见他们,可有说什么。” “太子并未接见任何大臣。”庞策赶紧拱手,如实回道,“从昨日到现在,一直都在东宫内闭门不出,似乎也没有任何要见朝臣的意思。” 澹台翰泽慢慢地沉默下来。 他都说了,自己愿意退位,为何非要闹到如此尴尬地步,是想故意戏耍于他吗。 什么时候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在自己将西澜弄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带着议和文书,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看,只有他澹台云朗才能拯救西澜于水深火热啊。 多么的英明神武,多厉害的雷霆手腕…… 而自己即便坐在那九五至尊之位上,也依旧什么都不是! 皇兄啊皇兄,你是真不想要这个皇位,还是故作姿态,使旁人的手来推动,好将自己置身事外,想做两边的好人?他是真的有点看不清。 都说登高可以看远,他却现在才知道,原来,位置坐得越高,不一定看得越清楚。 澹台翰泽抬手捏着鼻梁,越想越觉头痛,以微不可闻的嗓音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不会的,我怎么能怀疑皇兄,皇兄是对我最好的人,他不会那样做的。” 李闲跪在地上,依旧控制不住颤抖。 就在一年前,他还拿看呵护孩子的眼光去看他们这位皇上,可这才多长时间,他就快揣测不出帝王心了,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帝王更是让人心惊。 “出去,都出去,谁都不许打搅,让朕一个人静一静。”澹台翰泽疲惫至极。 庞策和李闲自不敢多话,赶紧退下。 可就在两人走出大殿不久,一道身影缓缓步入乾清殿。 宫人们纷纷跪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在她的示意下,默默退开。 澹台翰泽双手按着额头,埋头撑在龙案上,听得脚步声烦躁一语,“朕不是说了,谁都不准打搅吗……” 只是抬头见到来人,他微愣了下,又止住斥责的话。 也就在同一时间,东宫也迎来了“客人”。 而这一位,在如今的西澜皇宫,可是比皇帝还要有威仪,无人敢阻拦,所过之处,宫人跪了一地,就是东宫外面守卫的侍卫也不例外,不敢多说一个字。 一袭正红宫装的绝美妇人,就这样畅通无阻地步入了东宫院墙,那一脸威仪,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越往东宫内走,萧太后的步伐就越慢。 她的表情,也随着那一地盛开的雪白花朵而渐渐僵硬,怔忪。 在月光下的那一抹背影,映入眼帘的瞬间,萧太后双眸更是猛地一个恍惚。 这一刻,她不知道是看见了那个已经许久不入梦来的人,还是谁。 他们是那么的相似…… 呵,当然了,他们毕竟是亲生父子。 “你终于来了。”澹台云朗正独坐院中饮茶,听得声响,头也不回地给自己斟上一杯,“太后娘娘。” 男人平淡无波的嗓音骤地打断萧太后的思绪,茶水哗哗流淌声,刺得她耳膜莫名疼痛,错乱的神色瞬间收敛,轻抬挥手,将身边的宫人尽数屏退。 澹台云朗并未回身,颀长身躯笔挺坐在树下。 “我五岁,从皇子所搬来东宫,那晚,只有父皇一个人来陪我,我问父皇,母后怎么又没来,父皇却不回我,只指着院中这一片空地说,这空荡荡的一片瞧着冷清,就都种上玉兰吧。” 萧太后心上猛地一抽。 这个时节,东宫的玉兰开得正好。 萧太后从来不知道,这个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却开满了她最喜欢的花,满眸洁白,或许是她在战场上见多了太多的血腥,所以偏偏就对这样纯白无瑕的花,情有独钟。 可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和她斗了一辈子的那个人,故意为之? 若是故意为之,又是何意! 呵,如今人都不在了,他们的恩怨也都已了,再想这些又有何用。 “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你最喜欢的花,就如乾清殿外开满一院的玉兰花一样,或许父皇以为,你就是不想来看我,某个时候你总会想来看看这边的玉兰花,总会想起我……想起父皇来。” “可是玉兰花开了一季又一季,父皇依旧是一个人,我也是。” “我以为是自己没将它们照顾好,但后来的后来,我发现自己又错了,原来父皇的意思是让这些玉兰代替,陪着我,填补那永远都会缺失的一角……” 男子的嗓音是最简单的平铺直述,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可不知为何,一向以铁石心肠自称的萧太后,心上的一个角落,忽然之间破开一道缝隙,那么的痛。 她那高贵无瑕的脸庞,一瞬之间比那盛开的玉兰还要煞白。 “云朗……” 她的孩子,她的小朗…… 澹台云朗这才缓缓转过身来,那一向阳光俊逸的面上寒凉若霜。 第877章 他都知道 乾清殿,东宫……看着满庭院盛开的玉兰,皎皎如白月,萧太后心中忽然一阵慌乱,这么多年,她的眼里全是恨,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东西? 这些…… 萧太后心上忽然猝痛。 还有她的孩子,她的小朗。 她都还没有好好抱抱他,怎么就长大了…… 他有多久没对着她笑了,记得小时候,云朗也是喜欢侯在鸾凤殿前,笑着唤她母后的,只是她一次都没有弯下腰来,像抱起小泽一样,将他抱进鸾凤宫。 她不是看不见他那张小小脸庞上的失落,可每当她想伸手,便被他那一张和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惊退,她恨,她恼,她没办法伸出手去。 与妇人那惊悸交错表情相比,澹台云朗脸上冷漠得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他回眸,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吵着想要母后抱抱的孩童了,男人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淡淡一声,“所以,太后今日破天荒地踏入我这东宫大门,所谓何事?” “不会是心血来潮,为了来看一看这些开得正盛的花吧?” 萧太后高贵绝美的容颜上的失控情绪,也只一瞬间,便尽数收敛。 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她也冷冷回道,“太子昨日回宫,却不去鸾凤宫向哀家请安,哀家只能亲自过来瞧瞧了,太子真真好大的架子,呵,太后,眼里可还有哀家这个太后?” 澹台云朗拂袖起身,俊逸面庞忽然一笑,那笑脸绚烂如光,“你这不是来了吗,本宫还以为,太后能多忍耐几天呢。” “云朗!” 萧太后嗓音加重。 这个时候,他就不能,就不能……再好好与她说几句话吗? “让本宫猜一猜……”澹台云朗呵一声灿笑,视若未闻,瞥了一眼退后到回廊边那手捧美酒的宫女身上,“让本宫猜猜,这酒里加了什么料,鹤顶红?五毒砂,还是……” 他至她眼前,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出,“阴,阳,合,心,散。” 萧太后脸上瞬间一白,犹遭雷击,猛地退后一步,指着他,“你……” “还是这些伎俩,母后啊母后,这么多年了,你真是一点都没长进。”澹台云朗脸上的灿烂笑意分外讽刺,两手环胸,啧啧着摇着头,一副甚是无趣模样。 这一声声母后,更是听得尤为讽刺。 “你……知,都知道了。”萧太后再也撑不住那优雅高贵的姿态,骤然阴沉的表情,犹如鬼魅,面上肌肤白得透明,双唇也微不可见地轻颤。 澹台云朗抬头望月,“父皇也知道。” 他呵一声冷笑,“哦不对,父皇他应该一直都知道的。” 男人袖中双拳紧捏,嗓音缥缈若虚,在那“一直”两个字上,狠狠地加重语音。 阴阳合心散,无色无味,偶然服入无伤大害,但若长期使用,便会渐渐出现心慌气短,体力不支,却无从察觉,而察觉时便药石无灵。 对习武之人来说,最后内力尽失,阳虚耗尽而亡! “不可能!”萧唤琴猛地跌退,心神大乱反驳,“他怎么可能知道!”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若知道,又怎么可能日日服用,从不间歇,更不拆穿她。 澹台云朗连一个眼神都疲于过去,他只看着那跌落一地的玉兰花瓣,淡淡一声,“或许,父皇是舍不得,你每日亲自捧去的那一碗莲子汤吧,因为他知道,他若不喝,你就再不会去了。” “不可能。”萧唤琴厉声反驳,“那是他最爱的东西,他当然愿意喝!” “最爱?”澹台云朗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睛都有些湿润了,“那你可知道,父皇最讨厌的,就是莲子。” “什么!”萧唤琴美眸愕然一瞪。 那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 澹台云朗眼神飘远,“我记得小时候,我也吵着想要喝母后送来的莲子汤,可父皇却不让,他什么好的东西都肯给我,就是不让我碰母后您送来的甜汤。” “有一次,我趁父皇专心批阅奏折的时候,捧着喝了一口,却被父皇夺过碗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一次父皇多凶啊,我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 “当时我不明白,觉得很委屈,不就是一碗汤么,父皇为何如此大发雷霆。”澹台云朗回身,看向萧太后,“我的好母后,你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萧唤琴心尖像是被人狠狠扎进了一根钢针,猝然剧痛,痛得她差点直不起腰,被澹台云朗那冰凉的眼神,看得又是不自觉地几个跌退。 她不知道,她也想问,为什么! 萧唤琴将心上的剧烈疼痛硬生生咬牙忍了下去,满眸黑暗大喝,“那又如何,那是他该受的,这都是报应,你总觉得是我对不起你的父皇,可你又何曾知道,你的好父皇,都干了些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要来指责她? “我不知道父皇干了什么,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好父皇,是一个好皇帝,一个凡事无愧于心的铮铮男儿!”澹台云朗第一次如此愤怒,“你又真的了解他吗?” “我……”萧唤琴脸色泛白退后一步。 澹台云朗一声冷笑,转过身去,“母后还是安心地待在鸾凤宫,好好做你的太后娘娘吧,别再来惹本宫,否则,本宫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得想想,再好好想一想…… “云朗,你这次回来,到底想做什么。”萧唤琴眸光一紧,定住。 “住口。”澹台云朗猛一拂袖,石台上摆放的白玉茶盏碎落一地,在月光的照耀下,无数碎片折射出比那玉兰花瓣还要耀眼的洁白来,“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太子……”萧唤琴身躯摇晃了下,无力道:“我毕竟是你的……” “滚。” 淡淡一字,残忍决绝。 就像每一次她站在鸾凤宫门前,撇眼落在他身上时,说的一模一样! 萧太后绝美的面庞渐渐恢复平静,“太子,你非要和哀家唱反调吗,你可知道,如今的西澜,早已不是两年前的西澜,你现在没有和哀家抗衡的本事!” 第878章 子不知母,母不知子 谁都知道,如今的西澜,萧太后只手遮天。 即便朝中大臣想要支持澹台云朗,怕也是有心无力,因为最重要的兵权,牢牢握在萧太后的手上! “是吗,那便试试。”澹台云朗忽然一笑,缓缓转过身来,俊脸笑得灿烂,“那太后可还知道一句话,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太后娘娘你也是知道的。” “不是我有没有,而是我想不想!” 萧太后愣住,对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多说无益,哀家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想好了再来回我,至于议和文书的事情,哀家和皇帝自会处理,你无需再管。” 说完她拂袖转身,纤细背影傲然笔直,带着她仅剩的骄傲,踏着碎了一地的玉兰花影,一步步消失在穿廊深处。 “太后……”碧玉一手扶住缓步过来的人,看了一眼手中捧着的玉碟。 上面摆放着两个小小的酒杯,很是刺眼。 “等等,再等等……”萧唤琴移开眼。 碧玉愣了下,躬身后退,“是。” 今夜乍然知晓的那些事情,让萧唤琴一时有些无法接受,她一直以为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那人竟一直都知道……那么,会不会还有其他什么,也是她不知道的。 她迷茫了,心底有什么东西叫嚣着想要冲出体内,却被她再一次,强行遏制了下去,所以她几乎是逃也似地跑出了东宫,像是逃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澹台云朗一直站在庭院中,最大的那一颗玉兰树下,眉目静静瞧不出任何想法。 这时,陆乘风快步而来,那张一向冷静的脸上尽是气愤,单膝落地禀道:“殿下,太后离开后,命一千禁卫军包围了东宫,严令不允任何人进出!” 澹台云朗却不见多少反应,静静地负手而立,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乘风有些急了,再道,“殿下,太后此举分明是想圈禁殿下,不让朝臣探视,也不准殿下出去,让庞策率禁卫军严防死守,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澹台云朗淡笑一声。 乘风禁声,低下头去。 他还有没直接说出口的:说不定想囚禁殿下一生。 当这不是没可能! 澹台云朗眸光轻掀,看向那皎皎如玉的月轮,红唇轻勾出一抹讥讽至极的弧度,“本宫想要做什么,岂是一个小小的东宫可以困得住的。” 乘风听得这句话,却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是啊,殿下若真想争这个皇位,那个草包那是对手,萧氏太后又何须如此草木皆兵,实在让人寒心! 澹台云朗笑了,只道了句:“子不知母,母不知子,母后啊母后,你从不了解父皇,也一直未曾试过了解我,可到底是我狠不下那个心,于这而言,我始终敌不过你。” 陆乘风埋头听着,不再言语。 “乘风。” 陆乘风拱手抬起头来,不知有何吩咐。 但最后,他却只听到一句:“或许,我真的错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乘风一阵不解,但再看时,眼前却没了澹台云朗的身影。 暗夜无边,明月皎皎,数匹快马疾驰在通往金陵城的官道之上,在夜色下快速飞掠而过。 领头乌黑骏马上的女子扬声询问,“过了这片山岭,离金陵还有多少路程?” “回娘娘,如此快马加鞭,应该不出七八日就能赶到。” “驾——” 金陵城中,天下阁分楼。 “小姐要来金陵?”冷枫收到消息,有些意外。 水清浅也没办法镇定,那俏丽的脸上也不似一贯的冷漠,笑着颔首重重一点,“没错阁主,我刚收到小姐传来的消息,此时应该已在来的路上了。” 水清浅原是青州人士,虽为女子,但办事能力极强,又得萧九君信任,在金陵城中建立天下阁分部的时候,萧九君特意将她指派过来,全权掌管一切。 可进入天下阁已有五年,却一直未曾有机会得见正主,对于这一位传奇人物,更是仰慕已久,此时乍然听闻凌兮月要来金陵的消息,如何会不高兴? 冷枫点点头,“那便密切注意皇城的消息,待小姐来了再说。” “是。”水清浅高兴作了个礼,退下。 第三日,夜里。 鸾凤宫,清冷得不像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太后寝宫。 萧太后手按着眉心,倚在凤椅一侧,整个人显得很是疲惫,“太子那边有何动静。” 碧玉端了水到萧太后跟前,“太子殿下一直安静地待在东宫,似乎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也不见让人传递消息……夜深了,奴婢服侍太后梳洗,休息了吧。” 萧太后将碧玉伸至眼前的棉巾推开,“太子呢,也没有要见哀家吗?” “……并,并未。”碧玉声音都不自觉微低了几分。 萧太后无力地闭上眼,“为何要逼我。” 碧玉瞧着萧太后那疲倦的侧颜,沉默了许久,这才咬咬牙,唤她道,“公主,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这句话憋在她心中已久,再不说或许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听得碧玉的称呼,萧唤琴微怔忪了下。 十七岁,她远嫁西澜,入太子府,再到登封为后,大家都称她为太子妃,皇后,还有现在的太后娘娘,风光无限,可再也没有人唤她公主了。 甚至连她都渐渐忘了自己从前的模样,从儿时陪伴着她,从天祁到西澜,能唤她公主的人,如今也只剩下碧玉一个了,如今听来恍如隔世。 “你说。” 这一份忽来的触动,让萧唤琴松了口。 碧玉福了福身,颤声道,“不管公主从前和先帝有多少仇怨,太子殿下都是无辜的啊,不管他有多强大,在公主你这里他始终只是一个孩子,不该承受上一辈的恩怨。” 作为萧唤琴从小到大的贴身婢女,碧玉一路跟着她从公主府,到太子府,从天祁,到西澜,她见证了所有美好的破灭,也看着所有悲剧的发生。 澹台寒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中,所以对于他,她也恨不得将之置之死地而后快,不管他如何挽救,都无法弥补他对公主造成的伤害! 第879章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 但她一直觉得,太子殿下是无辜的。 他只是一个孩子,也是公主的亲生骨肉,恨这一个字太重,不该他来承受…… 碧玉道:“如今先帝也已不在了,不管是先帝,还是王爷,爱也好,恨也罢,他们都走了,都已不在这个世上了,公主你何苦还要执着?何不好好看一下,如今尚在身边的人。” “公主,请赎奴婢大胆逾越,多嘴说一句,难道非得要等到无可挽回的时候才知珍惜吗,皇上和太子殿下一样,他们都是小姐的骨肉至亲啊。” “……够,够了。”萧唤琴颤手打住。 “公主……” 萧太后缓缓将自己身躯摆正,恢复那端庄典雅的骄傲模样,一丝不苟,“碧玉,你确实逾越,这是第一次,哀家不怪你,但你记住,这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要让哀家再听到这样的话。” “……是。” 碧玉心中一声长叹。 公主的执念太深,以前她还能理解,但如今澹台寒都已经死了,那个毁了公主一生的始作俑者已经得到了惩罚,她真不知道公主还在坚持什么。 难道说恨真的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无视亲生骨肉? 现在她是真的不懂公主在想什么了…… 这短短七八天的时间,西澜整个朝堂可以说经历了一场近乎惊涛骇浪的动荡风波,起因是太子澹台云朗,死而复生,带着一份盖着琰皇玺印议和书的归来。 澹台云朗都还未现身,西澜众朝臣便自成两派。 一派支持萧太后和皇帝澹台翰泽,称唯恐其中有诈,要另寻人与天临再作商议,一边请求澹台云朗现身说明。 而另外一派,以魏相国为首,支持澹台云朗,请求萧太后立刻解除对东宫的封印令,让澹台云朗返回冥北关与天临王朝完成金帐盟约。 所有人都等着澹台云朗,或想听他亲口一允,或想等他主持大局。 但这些日子,朝堂吵得不可开交,东宫却一直都风平浪静,好似根本没有澹台云朗这个人。 也不过才几天时间,京城百姓的万民书,都递到了澹台翰泽的龙案上来,请求泽帝即刻退位让贤,让能者上位,他们心中的明君之选,自然是澹台云朗,只知太子,不知泽帝。 夜上,灯火阑珊。 才春日时节,西澜京都却已让人感觉窒闷炎热。 就在这个时候,几匹快马进入了金陵城,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内。 领头的黑衣女子在主管的带领下,一路直上天下阁九重楼,算着时间,一直等候在此的冷枫见到进来之人,迅速迎上去,持剑之手一合,颔首,“小姐。” 站在一旁的水清浅一见冷枫如此动作,清眸之中瞬间一阵剧动,也第一时间紧跟着几步过去,单膝落地,见了一个大礼,“属下拜见小姐!” 凌兮月揭开头顶的风帽,露出一张风尘仆仆,却不显任何倦意的精致小脸。 虽为女子,却有着不属于男儿的落拓之美,冷峭,潇洒,英气逼人。 水清浅都看愣了神。 凌兮月走到桌边自顾自沏了一杯茶,就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这一路电光带火花的,都没好好歇口气。 真是渴死她了…… 冷枫瞧着凌兮月那渴死鬼投胎的模样,很是无奈地一个白眼,又看了一眼地上还跪着的人,赶紧给水清浅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眼神,安抚一下。 小姐,咱能收敛点吗,留个好一点的第一印象,别把人给吓到了…… 凌兮月喝完了两大碗茶解了渴,这才意识到地上还跪着一个,她没吱声,对方竟一直都没起来,于是抬手道,“起来吧。” 水清浅看了一眼冷枫,这才起身站到凌兮月身侧去。 但一向处理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她,乍一见到自己仰慕已久的神明,于她而言,更是犹如传说一般的人物,她也不由得有些紧张,所以控制不住动作都有些局促。 见到偶像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如水清浅这般吧,兴奋,激动,还有点晕乎。 “你是……”凌兮月坐下,上下扫了一眼,“金陵城天下阁分部楼主?” “是。”水清浅上前一步恭敬颔首,“属下水清浅,奉萧阁主之命驻守金陵分楼。” 凌兮月瞧着水清浅,莫名地灿烂一笑。 水清浅不知凌兮月在笑什么,虽然面上很是镇定,但心中却莫名开始质疑自己,更觉无缘无故的瘆得慌,小姐这般笑她,这什么意思啊…… 见她是女子,置疑她的能力? 还是觉得天下阁金陵分部她没有管理妥当?对她不满,还是…… 凌兮月瞧着水清浅那标志的小模样,脸上挂着邪气笑意,心中更是暗笑不已,一看就是萧狐狸选出来的人。 瞧瞧这水灵灵的模样,她看着都喜欢,不过那家伙把人藏这么远做甚,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不过那骚狐狸口味一直都在变,她都有点摸不准,他到底是怎样一个标准了。 哎,这两年她真的是疏于关心她这帮属下啊…… 水清浅在那忐忑不安,冷枫却在旁暗自白眼,唉声叹气,十分了解自家小姐什么恶趣味的他,一见她眼珠子往哪边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歪心思。 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冷枫不得不打断,“小姐,你都快将人家看穿了,你千里奔波来此,不会是为了看望一下我们吧。” 那淡淡的声音,充满着冷枫式生无可恋。 他们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主…… 这还男女不禁! 凌兮月冷冷地看向冷枫,“你是主子还是我是?”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北辰琰在的时候,她不能光明正大地打望,多看一眼那个谁,不管雌雄,都要被瞪,现在都跑出十万八千里了,还要被属下管,一个个都要上天吧这是。 她这都过的什么日子? 可以冷枫的话说,那是正常看一下吗,那“色眯眯”的模样,若不是生得一副人畜无害的绝色脸蛋,换个人用这种眼神,那绝对立刻被抓去以调戏良家妇孺报官。 “小姐,你再这样,属下就传信给皇上了。”冷枫什么都不多说,使出杀手锏。 凌兮月一噎:“……” 算你狠! 水清浅更是直接懵在了旁边…… 第880章 大闹鸾凤宫 两人的模样,把水清浅都有些弄呆了,或者说确实有点吓到了。 “阁主,无妨的。”水清浅惶恐之际揖了个身赶紧道,“小姐这般,定是对属下有指教,属下惶恐,定虚心受教不敢置喙,日后也定竭诚而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凌兮月脸上笑意更灿烂了,瞧着冷冷清清的,原来是个禁不起逗的正经丫。 冷枫看了眼水清浅那诚惶诚恐的老实模样,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心中暗吁了声。 罢了,时间久了,她就知道小姐是个什么“德行”了,还好意思笑萧狐狸呢,上梁不正下梁歪,能带出萧九君那样的下属,这位姑奶奶就没反思一下会不会是自己的原因吗? 凌兮月红唇勾勾灿烂笑着,也道:“无妨无妨。”说着顺便又夸上一句,“上来时我也大致看了下,井然有序,繁而不乱,你将这打理得不错。” 冷枫环抱着佩剑在胸前,摇摇头。 我的大小姐,你还是饶了这方净土吧! “小姐谬赞,属下会尽心尽力,做好分内之事。”水清浅却赶紧又做了个揖礼。 虽然得到了凌兮月的亲口夸张认可,心上很是欢喜,但那模样倒是冷静从容,不骄不躁。 凌兮月道:“说不错就是不错,年尾九重殿的朝会,你可以上云雾山来,和诸位楼主交流一下管理心得,会有收获,对你以后也有好处。” “真,真的吗?”水清浅终于还是没能抑制住心上的欢喜,露出个美好至极的笑意,“小姐……” 凌兮月点点头,“当然。” “谢小姐!”水清浅重重地揖了一下身,这次是这的由内之外的欢喜。 云雾山,江湖第一组织九重殿总部所在,天下四阁,每年年尾都会在云雾山巅举行朝会,四阁总述禀告当年诸事,规划来年的各种部署。 只有九重殿最为核心的人物,才有资格参加。 这核心人物,四大阁主当属第一,再往下就是各大分部的楼主了。 而这个庞大的江湖王朝,天下第一组织,涉及的人数高达百万之多,天下四阁,分部数百个,不是所有分部的楼主都有资格参加年尾的朝会的,能参加的都是其中极为杰出的人物,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 是以,水清浅才会如此开心。 这是一种认可,最重要还能再有机会见到凌兮月。 当然,是时凌兮月又会不会出现在朝会上,还得看她的心情,毕竟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熟悉她的人,都不会指望她能按着规矩来办事。 不过有大半的概率,她还是会出现的,毕竟这不算一件小事,这也几乎是下面的人,唯一一次可以见到她的机会。 凌兮月这才想起,“哦对了,说正事,现在西澜皇城宫内情况如何?” 冷枫和水清浅对视一眼,交换个晦涩莫名的眼神,看向凌兮月。 “怎么了?”凌兮月见他两表情有些不对。 "小姐,皇城就差没翻天了……" 入夜,西澜皇宫灯火通明。 “太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吗?”萧太后终于坐不住了,一脸阴沉从凤椅上起身,纤手用力地都好似要将那扶手掰断,无处发泄又不得不忍下来,各种细微的表情在她脸上不停变换。 她说了给他三日,可如今已经几个三日过去,非得要挑战她的底线吗! 碧玉都快不敢说话了,却不得不回禀道:“没有……太后,您还是过去好好与太子殿下谈谈吧,其他的可以先搁置着,两国和谈这可是大事,耽搁不得,距离天临给出的时限已经不远了。” 为何非要选择一条绝路,生生断了母子情分呢?明明还有其他选择的啊。 萧唤琴一字一句,“碧玉,哀家说过,只会容忍你一次放肆。” “奴婢多嘴。” 碧玉侧身站至旁边去。 萧太后美眸之中一阵惊涛起伏,最后沉沉一定,猛地一拍扶手起身。 可就在她准备出门的时候,鸾凤宫大殿的门被人猛地从外面踹开,夜风猛地灌入,掀得殿中帘纱一阵翻滚。 “放肆——”碧玉正要呵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鸾凤殿如此横冲直撞,可一看清来人,还有他那狂乱的模样,碧玉整个人又是一愣,“皇,皇上?” 这是怎么了…… “太后赎罪,奴婢拦不住皇上。” 只见澹台翰泽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眸光猩红冲进寝殿来,俊秀的脸上一片狼狈之色,闯入之后,冲着周围的宫女太监都是一阵怒吼,“滚,都给朕滚出去,滚啊!” 那癫狂模样,可还有一点昔日偏偏少年郎的美好模样? 宫女太监们连滚带爬往外跑,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怒火的他们,吓得不轻。 倒是萧太后,不愧是见惯了大阵仗的人,虽然也惊到了,但那笔直身影站得纹丝不动,美眸沉下,一声怒斥,“泽儿,你这是做什么?堂堂一国帝皇,仪容不整,在宫中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哈哈哈哈,一国帝皇……”澹台翰泽脸上的笑意越发肆意了,宛若癫狂。 皇后紧跟着后面追来,姣好容颜吓得煞白一片,“皇上,皇上不可……” 萧太后立刻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转眸给碧玉一个锋利的眼神示意。 碧玉当即将鸾凤宫所有人都斥退了下去,合上殿门。 萧太后转身在凤椅上坐下,满脸威仪,不怒自威,看着那浑身酒气冲天,状若癫狂的儿子,“皇帝,你不给哀家一个大闹鸾凤宫的理由,哀家今日必重惩于你。” 那眼神,真的是失望透顶。 “皇帝?呵……”澹台翰泽哈哈大笑,“母后可当朕是西澜皇帝?” “对于母后来说,儿臣就是一个傀儡皇帝,你想让儿臣登上这个皇位,儿臣就必须要登上这个皇位,如今太子回来了,母后接着是不是就要让儿子退位了啊,儿子是不是还要多谢母后恩典那?” “皇上,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啊!”碧玉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喝止他别再激怒太后。 萧太后面色铁青,瞬间难看到极致。 第881章 我是不是父皇亲子? 紧跟着进来的女子,太史兰,如今的中宫皇后。 她追来之后,也赶紧抓住澹台翰泽的胳膊,眸露出祈求之色,平日静好的面容,此时满是惶恐,眼神战战兢兢地看向一脸威仪的萧太后,华贵的宫装下腿都在打颤,“太后赎罪,太后赎罪,皇上这是喝多了。” 她没想过要闹成这样,她真这样想过。 如果知道皇上会如此沉不住气,她是打死都不会将阿姚带去见皇上的啊! 萧太后眸光凌厉看向皇后,同时制止碧玉,“都退下,让他说,哀家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哀家倒是要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皇后脸色煞白松开。 澹台翰泽摇摇晃晃起身,那狂乱表情,真瞧不出来是哭是笑,“母后,儿子只问你一句,朕……我到底,到底是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是不是!” 萧唤琴眸光大震,傲然笔直的身躯骤软,猛地朝后一跌,若非碧玉眼疾手快将之扶住,她怕已从凤椅上滑落下来。 “太后。”碧玉也因这句话吓得不轻,眸光惊惶看着皇帝。 怎么可能,这件事情只有她,公主还有宇王知晓! 她从未向任何人提及,公主更是,而宇王早已…… 而皇后,站在一边将那煞白的脸低得更下了。 “你听谁说的。”萧太后猛地从凤椅上起身,几步到澹台翰泽身边,话语的前两个字仿佛微微有些在颤抖,“是谁,是谁在你耳边乱嚼舌根!” 皇后猛地后退了一步。 对于这个雷霆手腕的太后,太史兰是真的怕。 澹台翰泽发了狠,此时丝毫看不见那个唯唯诺诺,害怕母亲威严的孩子,大吼着道,“是谁说的重要吗,我的母后,你自己敢做还怕人说吗?” 事已至此,已无从抵赖了啊。 “是你!”太史兰的这个动作被萧太后捕捉入眼,一双微红的美眸瞬间将之截住,冰冷刺骨,“你对泽儿说了什么?哀家不是早就警告过你,做好你皇后的本分,勿生是非!” 皇后噗通一下跪地,浑身都在颤抖,“母后,不是臣妾,是阿姚,是她骗了臣妾,臣妾……” “住口——”萧太后一耳光将皇后打跌在地,“啪”地响亮一声在殿中响起,“无知妇人,搬弄是非口无遮拦,教坏哀家的皇儿,还敢狡辩,看来你这个皇后是当腻了,也活腻了!” 皇后美眸豁地瞪大,瞬间花容失色,“母后饶命,母后饶命!” 那一日,澹台翰泽将身边的人挥退之后,皇后便带着她最好的手帕交,乐正司马家的乐正姚,进殿见了澹台翰泽,告诉了他一些当年的旧事,删删改改,一些所谓的真相。 乐正老司马是当年宇王的心腹旧部,更是澹台元宏最信任的人,一直隐藏至今,他几乎知晓宇王所有秘事,而他们在这个时候说出“真相”,寓意何为,不言而喻。 至于乐正司马真正又是谁的人,这个连宇王都不知道。 筹谋了这么久,不管西澜是什么处境,他们怎么可能再让澹台翰泽,将已经到手的皇位,拱手相让给澹台云朗? 事情太过于震惊,澹台翰泽初闻并不相信,这些天,他一直派人暗中查访,直到今夜他收到了确切消息。 一直醉酒的他,收到消息的那一瞬,便彻底崩溃了。 也只有借着酒性,他才敢做如此忤逆之事。 毕竟他是多听话的一个孩子啊,对他的父皇畏惧尊重,诚惶诚恐,更从来都没有置疑过他的母亲……如今想来,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所有的事情凑到了一起,就像是炸弹一样,将萧唤琴的头闹得嗡鸣作响。 不仅仅是嗓音,连带着浑身都微有颤抖,怒不可遏,“你做出这等愚蠢之事,还想哀家饶了你?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住你的皇后位置了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是真蠢,还是不动脑子!” 愚妇,愚妇啊! 皇后被萧唤琴那雷霆大怒的模样,吓得话都说不出了。 她不知道……她只是,阿姚说,她只是太震惊了,太……现在怎么办? “母后何须如此疾言厉色。”澹台翰泽呵呵着冷笑,“不是心虚是甚,杀一人就能堵住悠悠众口吗?看来,是真的,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可笑,我居然还抱有一点点幻想……” 他确实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他只是一个自己母亲和人私通,不明不白生下来的孽种! 皇兄才是名正言顺的那个,哦不,皇兄一直都是名正言顺的那个啊! “你又知道什么!”萧唤琴拂袖,眸光猩红一声怒斥低呵。 澹台翰泽发了疯一般道:“我知道什么?我至少知道何为伦理,何为纲常,何为妇道,何为纪法,如果我知道,我宁愿选择不来到这个肮脏的世上!” 最后那狂乱的尾音,被萧太后一耳光打断,深深的五个手指印,落在澹台翰泽那雪白的脸上,打得他跌倒在冰冷漆黑的玉石地板之上。 “混账!”萧太后也跌退了一步。 碧玉眸中嚼泪,快步过去扶他,“皇上,皇上您快别说了,你这是在拿刀戳娘娘的心啊……” 如今太后娘娘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啊,为他不惜无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的安危,为他夺下这个皇位,可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的啊? “为了我?”澹台翰泽好似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他双手无力地撑在地上,那被擦得纤尘不染的玉石地面,映出一个模糊到他自己都不认识的身影来。 “那母后可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母后又何曾问过我?” 他呵笑着,低低笑得肩头颤抖,“小时候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都是母后的孩子,父皇却只对皇兄好,不管我做什么,都得不到父皇的一个眼神,一个赞赏,哪怕就一句……”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啊!” “母后你以为我愿意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同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皇兄是矿世奇才,而我却是惊世废物吗?”澹台翰泽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你以为我想吗?” 萧唤琴浑身无力快要站不住。 第882章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澹台翰泽看着地面倒影出来的那个人,笑了,“我也想背好了一片文章,让父皇夸我一句,我也想像皇兄一样,让父皇亲自教导骑射……可我只能在旁边蹲着,就像个傻子一样,所以我就不学了。” 总归得不到那个人的认同,做一个只会吃吃喝喝的闲散王爷,也挺好。 “可就是这样,父皇依旧还是不肯给我一个哪怕眼神,就好像,哦对,就好像我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那是他的皇兄,一母同胞的哥哥,他不能嫉妒,不能怨恨,父皇不喜欢他,他的太子哥哥喜欢他,这也够了,除了父亲的爱他什么都有,生在皇家还奢望什么? 可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啊,在他小小的心上,如若神明一样的父亲。 他活在这个世上十几载之久,从不知道,父亲的臂膀该多有力,多温暖。 “后来,我只觉得,可能父皇太忙了,只有那么一点时间,皇兄是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托付江山,父皇才那般重视他,如此说服自己,我就傻傻地信了二十年啊,却不知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得不到我想要的一切,我却像个小丑,也曾努力,一直心存希冀……” 碧玉止不住澹台翰泽那狂乱呓语,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他不知道,原来这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孩子,是那么的渴望父爱,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萧唤琴静静地听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着她那高傲不屈的身影,一瞬之间,好似苍老的十岁。 她又如何告诉这个孩子,那个人,是他的杀父仇人……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我,我十几年来渴望的,仰望的,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我的身份是假的,父皇是假的,皇兄……如果皇兄知道……”澹台翰泽眼中一阵慌乱交错,“……如果天下所有人都知道。” 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其实什么都不是。 不对,他是一个私通所得的孽种,他还是一个一手将王朝推向颓败的废物帝王。可他做了什么?却要承受这千古骂名,他宁愿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上! “天下人不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萧太后一下发了狠,眸光如刃睥向太史皇后,“所有知道的人,都得死!” “那我呢。”澹台翰泽看向母亲,“是不是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 他死了,整个西澜会普天同庆吧。 “泽儿……”看着那颓丧不堪的儿子,萧太后眼中泪意起伏,终是软下了声音,“母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不懂……这个皇位,原本也该是他的,如今你来,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那迷失的一夜,非她所想,却就那样发生了。 澹台元宏潜入皇城,就如幽谷关的茅屋中一样,蒙着脸,从天而降,到她眼前,腰上挂着九龙抢珠玉佩,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相似。 昔日温情重现,她迷了眼,也昏了头。 本以为事情就是结束,她也决定了斩断前缘,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就一次,一次,便彻底断送了她和澹台寒的未来。 原本她是真的想过…… 后来,他死了,她便再没了退路。 “冤孽……”萧唤琴看着眼前歇斯底里质问自己的儿子,第一次怀疑她是不是错了,“可是泽儿,不管你是谁,你永远都是母亲最爱的孩子,我愿意给你我的一切!” “可母亲却从未问过,你给的,我是否想要。”澹台翰泽也是第一次,如此坦诚无畏地说出自己心底的想法,他嗤笑着晃晃荡荡地起身,指着太史兰。 “当初,要我娶这个皇后的是你,如今,要杀她的,还是你。” “当初,我不想当这个皇帝,你,我的母亲,还有那些什么忠君爱国的朝臣,子民,是你们,是你们所有人,都要我去坐那个位置的啊。” “如今,千夫所指,想要将我推下这个皇位的,也是你们,从未有人问过我,当初的我,到底想不想上位,如今的我,又想不想退位!” “有谁问过?”澹台翰泽眸光猩红一片。 碧玉赶紧道,“皇上,太后从未曾这样想过,你不能如此误会娘娘!” 为了皇上能坐稳这个皇位,再无后顾之忧,公主甚至于想过……谁又知道对于太子,那才是何其残忍啊。 可萧唤琴却什么都没说,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她疼爱了十几年的儿子,忽然有一种不想再作任何辩驳的无力感,她甚至开始问自己,怀疑自己。 她活这一辈子,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误会?”澹台翰泽哈哈大笑,“不要拿那些自以为是的为我好,来决定我的所有,她只是将我当成一个可以摆布的棋子,可以完成她复仇之计的棋子而已。” 他碰碰地拍着胸脯,拍得他心脏都痛了,哭着吼道:“可我是一个人啊,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说完这句,澹台翰泽转身往外去,跌跌撞撞出门,带着满腔愤恨。 他再不要为人操控,他的命,他自己说了算! 他不要再受任何人摆布玩弄! “皇上!” 碧玉赶紧追去阻拦。 萧唤琴无力道:“罢了,让他去吧。” “娘娘,皇上他只是喝醉了,乍然知道此事,有些接受不了,所以说了些浑话,娘娘你别往心上去,他迟早会想明白的,娘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他。”碧玉到主子身边,轻声安慰道。 皇上如此大吵大闹,质问太后全盘操控他的人生,处心积虑谋取这个皇位,可他又知不知道,如果上位的是太子殿下,这件事情一旦捅出去,皇上根本没有任何活路啊! “派人跟着皇上,这个时候,不能再闹任何乱子。”萧太后疲惫地闭上眼,这一场争闹,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神。 “是。” “等等。”萧太后唤住正要下去的碧玉,她将缓缓将眸光落在皇后身上。 早已被这场景吓呆的太史兰,悔恨,混乱交织……此时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话,在不停回荡:“没有人会知道,所有知道的人,都得死!” 第883章 神秘来客 “传哀家旨意,乐正司马蛊惑圣听,搅乱朝纲,即刻查抄,乐正侯,乐正姚,赐鸩酒。”萧唤琴的嗓音冰凉冷漠,“皇后无德,不不辨是非,惑乱君上,即日禁足朝阳宫,待后发落。” “是。” 暴雨将至,金陵城中狂风乍起! 天下阁分楼中,得知一切情况的凌兮月,正思量着如何解西澜此局。 “小姐,此事龙翔的人也参与进来了。”水清浅走进书房那,将一封刚收到的密信递给凌兮月。 凌兮月接过,冷笑道:“西陵墨谦这手伸得,可真是深,哪儿都有他。” “乐正一府,出了两代帝师,三门王妃,如今乐正侯也依旧官拜大司马,位高权重,在西澜根深蒂固,先前更是宇王澹台元宏最为看重的心腹,没想到竟是西陵墨谦埋在西澜的暗桩,西陵墨谦此人谋局之深,真是让人佩服。”冷枫瞧着倒真有些意外,似笑非笑着毫不吝啬一句。 藏得可真是够深的,连天下阁都未挖出这条线,若非这一次他们露出马脚,还不一定能被人察觉。 凌兮月道:“越是明面上的东西,往往越不容易被察觉,而这样的人,只会用在关键时刻,即便折损,也不惜暴露,如今怕就是这个关键时刻了……” “不过西陵墨谦到底想做什么,搅乱西澜这一潭水,对他来说可没有好处。”冷枫对此有些疑问,“毕竟唇亡齿寒,西澜若真被天临所灭,下一个就是他龙翔。” 西澜王朝和龙翔王朝,毕竟是昔日的联盟国,这是要彻底撕破脸皮? 凌兮月扯扯嘴角,不温不火一句道:“西陵墨谦还能做什么,他除了谋这个天下,不做他想。” 想了想,凌兮月提笔落下,快速写了一纸信笺,让北辰琰密切留意龙翔那边的情况,折好装入传讯筒,递给水清浅,“立刻传去冥北关。” “是。” 水清浅转身下去。 凌兮月问道:“冷枫,如今地煞阁的杀手,还有天下阁的影子在金陵城中的有多少?” 冷枫不知道凌兮月想做什么,如实道:“算上天下阁的影子,也不足两百人。” “是有点少……”凌兮月抬手摸上下巴。 冷枫看着她,“小姐你想做什么?我们要闹一闹皇城什么的,还可以,但萧太后掌管整个金陵城,重重禁卫军,将之守得像个铁桶一般,若没有成千上万的军队,根本生不出大的变动来。” 凌兮月眸子微眯。 她道:“我先去见云朗一面。” “东宫也被禁卫军重重看守着。”冷枫赶紧道,“小姐,这里毕竟是西澜地盘,我们在金陵城势单力薄,依属下之见,除非有十足的把握,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句话不只是说来听听的,对于他来说,争什么都不如小姐的安危最重要! 正在这时,刚出去的水清浅又进来了,“阁主,外面有人要见你。” “见我?”冷枫一脸疑问。 他在金陵城从无故交,谁要见他? 凌兮月也看向冷枫,清眸之中闪动着深色。 “是。”水清浅道,“来者指名道姓,要见阁主你。” 第884章 不算,不告而别 冷枫眉梢紧拧,觉得疑惑的同时更微微有些心惊,他瞧着凌兮月道:“我是奉小姐之命,秘密赶来金陵城的,除了天下阁和地煞阁中的几个自己人之外,无人知晓。” 凌兮月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让他上来吧。” 她朝水清浅点了下头。 来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青衣仆人,耄耋老者,举止却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仿佛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呈上一封信给冷枫之后,便离开了天下阁。 老者离开后,凌兮月缓步从帘后走出来,眸光深深瞧着那老者离开的背影。 “小姐,是给你的。”冷枫一看,拿着那信笺朝凌兮月摆了摆。 “嗯?”凌兮月愣了下,“给我的……” 凌兮月接过一看,还真是,那信封上清楚而简洁地写着:凌兮月亲启 这看似风平浪静的金陵城实则暗流无数,密布着很多“眼睛”,知道冷枫到了金陵城,找冷枫,又让冷枫转交给她,在金陵城中如此只手遮天,这是谁根本不用猜了。 尽管他再是离开朝堂这么久,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在乎他想不想而已,更何况看到这熟悉的潇洒字迹,在满肚子疑问中凌兮月打开,一目十行扫下去。 只是越看,她的脸色越是难看。 冷枫和水清浅对视一眼,瞧见凌兮月那咬牙切齿的模样,站在旁边是大气也不敢出。 “你敢!”凌兮月纤手一收,一把将那信笺捏成了一团。 今夜金陵城中的风,格外的狂乱。 琉璃红瓦,高高的宫墙犹如围城,将那富丽堂皇的宫殿包围其中。 东宫外,一圈圈的禁卫军,将整个东宫围得水泄不通,犹如一个铁桶,这段日子严令任何人探寻,而澹台云朗,似乎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拜见皇上。” 禁军首领庞策见到来人,迎身叩拜。 澹台翰泽宿醉的身形还有些不稳,但那眸中却是一片沉静阴暗,重重积压的阴霾,比天穹之上的乌云还要凝重,看得庞策一阵莫名的心悸。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见澹台翰泽带着宫人往东宫内去,庞策连忙道:“皇上,太后严令,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准探视太子。” 若换做是以前,澹台翰泽绝对唯母后之命是从,但下一秒,庞策便听到澹台翰泽冷淡至极的声音,“朕才是皇上,整个皇宫都是朕的,朕想去哪儿,还轮不到太后来置喙。” 凉凉的嗓音,似乎还有些带着酒气的讽刺。 这话庞策可不敢应答,但也不敢强行阻拦澹台翰泽,只能跪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他进去,在他消失在大门边后,迅速起身让人禀告太后。 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此时暗风阵阵,乌云蔽月,远方似乎隐隐响起了闪电。 澹台云朗站在幽长的红木回廊下,一身素白便装,背影颀长。 “已按照殿下的吩咐,命人将东西送至天下楼了。”乘风来到澹台云朗身后。 澹台云朗露出一个明媚笑意,瞧着庭中开得正好的玉兰,嘴角的笑意灿烂却又微显落寞,就如那夜风中寂静盛开的玉兰,淡淡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如此,也不算不告而别了。” 乘风没有听懂,揣着满肚子的疑问站在澹台云朗身后。 夜风掀起澹台云朗身上的衣袍,仿佛间,那身影缥缈若虚,好似要随风而去。 “皇兄。”就在这时,回廊的另外一端,响起熟悉的呼喊声,就如他每一次,在母亲那里得了好东西,都怀揣着,兴奋地跑来东宫想和皇兄分享时一样。 只是那时,他的嗓音要明快许多,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澹台云朗嘴角微微轻弯,挥手示意乘风下去,转身看向来人,“小泽,你来了。” “今天的风好大,好冷,似乎快要下大雨了,皇兄怎么还站在这里,不到屋里去。”澹台翰泽从阴影处缓步走至兄长身边,看着这个不管在何处境之下,都泰然自若宛若神明的人。 “这皇城中的风雨,都没有停歇过,在哪都一样,躲是没用的。”澹台云朗笑意深深,问道:“这段时间朝堂上应该很忙吧,两朝合约的事情商议好了吗,可有定论?” 那询问的嗓音,不疾不徐,就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澹台翰泽心中却是一慌,就好似一个没有完成布置下来学业的学生,面对老师的忽然检查,那种没来由的慌乱,以前只是害怕无措,而今多了烦躁窒闷。 “……尚未。”隔了一会儿,他才又回道:“快好了。” 澹台云朗看着弟弟那褚红的面颊,笑了笑,眉目灿烂如昔,“喝酒了?” “……就一点点。”澹台翰泽脸上反射性地闪过一抹局促,就像是做了错事被抓包。 澹台云朗看着他低落的表情,一直看着他,“最近朝事繁忙,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可以说出来,如今皇兄还在,或许可以帮上一帮。” 澹台翰泽明黄龙袍广袖下的手,一点点攥紧,忽然道:“皇兄,我们有三四年没有一起喝酒了吧。” 就在这时,澹台云朗看见了跟在他身后的宫人,手中的木盘上,端放着一个琉璃广肚酒壶,两个玉碗。 “前些年你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外游历,回宫之后也总是忙着没有时间,这两年你……”澹台翰泽忽然一笑,嗓音淡淡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头也一直低垂着,灯光穿过他额头的碎发,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笑道:“想想,上次和皇兄你一起到宫中的御酿处偷得贡酒来喝,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哦对,好像就是在这里,你坐在台阶上,我坐在下面。” “最后醉得满院打滚,最后被碧玉姑姑抱回去的,还被母后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明明是一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需挥挥手,美酒佳酿数不尽,他却要带着弟弟去偷,到现在澹台翰泽都想不通,但他却记得,当时他们很高兴,他更是鲜少有那么真正高兴的时候。 第885章 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提到这个,澹台云朗一阵低笑,移开眸光望向庭院,俊逸眉目疏阔染光,“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有时候真的是,一转眼一辈子都过去了,如今我们小泽都已经成为一代帝君了。” “今夜,我们兄弟二人就再好好喝上一回吧。”澹台翰泽低着头,挥手,“就在这里。” “……好啊。”澹台云朗看着那宫人手中的酒,扬眉一笑。 夜风越来越急,雷声渐涨,从天边朝此扩散而来。 宫人奴婢皆数退至了回廊远处去。 这两人,一个太子之尊,一个帝皇之贵,两人就那样,长袍一撩,在回廊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这和美的一幕,和幼时两人靠坐在一起,一起喝酒嬉笑,数着庭院中朵朵飘落的玉兰玩闹的情景一点点重合。 那时候的他们,一个还是少年意气,一个刚才舞勺之年。 年华易逝,昔日之中再怎么美好,终究是回不去了。 酒水哗哗倒满樽,飘香四溢,冲散暗影乌光。 “醉天子?”澹台云朗闻着一笑。 澹台翰泽呵一声,“皇兄的鼻子还是这么尖。” “你还能喝吗?”澹台云朗接过弟弟递来的酒樽,笑着看着他的脸,眉目之间淡淡的宠爱依旧,依旧像是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那般。 “当然,怎么,还以为我是那个三杯不过东宫门?”澹台翰泽噗嗤一笑。 至少这一秒,他是真的高兴啊。 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西澜上下人人都知,九王爷是一个一无是处,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纨绔王爷,却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嫔妾不过三五人,喝酒不过三杯倒,又有哪一次闹着和兄长喝酒,不是没过三杯,就直接被人背着出的东宫门? 说到这,澹台云朗也笑了,乐道,“看来这两年有长进啊。” 澹台翰泽端起那满满的一酒樽,朝兄长一敬,“这一杯,敬你的死而复生,皇兄,我很高兴,我刚听到你还活着的时候,是真的高兴啊。” “对不起,皇兄不该丢下你一个人的。”瞧着弟弟的笑容,澹台云朗不免有些愧疚,说完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他选择逃避,不敢去面对,却将偌大的朝堂,丢给没有任何准备的小泽,要学着管理偌大的一国王朝,那段时间,他应该很辛苦吧。 澹台翰泽跟着一杯喝下去,说着笑了,“说什么对不起,不过我也是真没想到,竟还能喝皇兄像现在一样,在一起喝喝酒,说说话。” 他更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想问:皇兄,你为什么要回来。 “皇兄……”澹台翰泽深深地低着头,一点点,再度给两人的酒樽中添上美酒。 灯光暗影在少年半张俊秀面庞淹没在阴影之中,他忽然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你的亲弟弟……就比如和其他皇子公主一样,甚至于,再或者王府世子,你还会对我那般好吗。” 澹台翰泽眸光猛地一颤,杯中的酒水都跟着颤起了一圈圈涟漪。 但他的表情却瞧不出任何变化,随即一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傻话,你就是我的弟弟,不管发生什么事,皇兄都会对你好,都会护着你,知道吗,不要胡思乱想。” 澹台翰泽彻底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现兄长话里有话,最后的一句还加重了语音。 “呵……”他回神之后,扯着嘴角一声讪笑,“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 但那笑意,实在是勉强。 澹台翰泽道:“好像回到小时候啊,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用想,不管我闯了什么祸,都有皇兄护着,有皇兄在,我也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需要怕。” 澹台云朗只笑笑,没说话。 澹台翰泽自顾自地喝下一大杯酒,浓烈的醉天子,灼得他喉咙一阵生疼。 就连大家笑话他是废物王爷,他也可以没心没肺地无视,因为他知道,尽管父皇不喜,母后严厉,只要有皇兄在,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需要怕。 可他却没想过,会有天塌的一天。 他都没想过,该如何应对,就那样被身后的一双双手,无情地推了上去,再由不得他任性。 “小泽,你醉了。”澹台云朗一声轻叹。 “我没有。”澹台翰泽摇头,“我从没这样清醒过。” 说着他再度满上一杯,拱手敬向兄长,“这一杯,就敬皇兄昔日的爱护之情。” “小泽,你只需记着,你我是兄弟,血肉至亲,无需言谢。”澹台云朗还是那句话,但他依旧端起了手中的酒樽,仰头一口喝了下去,随后却侧身倚在旁边的栏柱上,长长一叹。 澹台翰泽也跟着饮尽,笑道,“皇兄无故又叹什么气?” “小泽,西澜如今的境况,不是你一人之错。”澹台云朗看向那阴云沉沉的天空,“更多的,其实是父皇和我的错,还有……但怪谁都怪不到你的头上。” 澹台翰泽身躯猛地一僵,心上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箭般,震得他整个人都一阵恍惚。 西澜百姓说,是他昏庸无能,才让西澜天下陷入水深火热之境。满殿朝臣说,是他懦弱胆怯,才被太后把持朝政,将整个朝堂弄得动荡不堪…… 所有人都说是他的错,千古骂名,永世唾弃,他到底做了什么,要遗臭千年。 只有他的太子哥哥,笑着跟他说,不是他的错。 可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他,为什么! “忽然说这个干什么。”澹台翰泽强忍下眼中的泪意,一字字,几乎是从那干涩的喉咙中挤出来的,“再说,我都已经习惯了被万人责骂,有什么关系,从小到大,我都已经习惯了……” 澹台云朗抬手,拍上弟弟的肩头,“时至今日,皇兄也只能帮你到此,以后的路,不管有多困难,不管有多孤独,都需你一个人走下去了。” 不知为何,澹台翰泽手心忽然涌出了冷汗,听得这话,更是一阵心神大乱。 难道……不,他刚刚发过誓,再不让任何人左右他的人生! 谁都不行! 第886章 兄弟一场 “怎么了,小泽?” 澹台翰泽猛地抬头,“没,没什么。” “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说不到两句就要哭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这是作为帝王要修的第一课。”澹台云朗眸色深深教道,“特别是对于敌人,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能让人事先察觉,知道吗。” “知,知道。”澹台翰泽浑身不由得一个冷颤。 难道皇兄真看出了什么? 不可能……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作为皇兄的“敌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无措,一点点吞噬着整个人,在这样一个人面前,自己就好像根本没有穿衣服一般,被看得透彻,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是这样一个人的对手。 有这样一个人,珠玉在前,也根本不会有人正眼注意到他的存在…… 直到天边猛一个炸雷响起,轰隆一声,澹台翰泽彻底回神,或许是真喝多了酒的缘故,那闪电带出的亮芒映出,他的面庞煞白一片,隐隐还有细密汗意。 所以,过了今日,他再不可能有机会。 “是快下雨了,快过子时了,回宫休息吧。”澹台云朗放下酒樽,拍了下弟弟的肩。 “皇兄!”澹台翰泽忽然一唤。 “嗯?” 过了好一会儿,澹台翰泽缓缓抬起头来,那和兄长有六七分相似的俊秀面庞,浮出一如往昔的暖暖笑意,“以后怕是再难和皇兄如此畅饮了,我们兄弟二人再喝最后一杯吧。” 澹台云朗看着那笑脸温暖的弟弟,须臾,也是一笑,“好。” 少年皇帝伸手拿起青铜酒壶,哗哗给自己满上,按着,又给兄长的酒樽中一点点满上,“这最后一杯,就敬我们兄弟一场,你永远是我最敬爱的皇兄。” 他笑着,先一步仰头喝下。 酒气入喉,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浓烈,熏得他几乎涌出泪来! “兄弟一场。”澹台云朗端起那满满的一酒樽醉天子,俊眸静静地看着少年皇帝,少顷,缓缓笑了,点点头,只道:“小泽,你要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 “……好” 澹台云朗端着酒樽,缓缓起身来,看着满庭被夜风打落的玉兰花瓣,轻轻一句,“花开花落终有时,无须叹,无须悔,但若有来生,宁在农夫院,不生帝王家。” 那一袭白衣锦袍,剑眉星目的男子迎风而立。 衣袂飞飞,似要乘风而去。 “皇兄!” 少年皇帝忽然又是一唤。 澹台云朗回眸看向弟弟,眉目之间宠溺依旧。 可澹台翰泽却像是魔怔了一般,双眸死死盯着兄长手中的酒樽,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嘶吼着,让他打住,可是他却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喉咙干哑发不出声。 澹台云朗“呵”一笑,抬手,将那酒樽中的酒一饮而尽,半滴不剩。 白玉酒樽被男人拂袖间,挥落在地,哐当一声,瞬间四分五裂,盖过夜空的雷鸣,碎玉暗光闪烁犹如那凋零了一地的玉兰,暴雨骤至,瞬间便染湿了男人的袍角。 “你……你知道。”少年皇帝浑身都在颤抖。 仿佛对方说出一个“是”字,他就会被无尽的悔恨吞噬。 澹台云朗于回廊边傲然而立,眸光一片平静,却什么都没再说。 但他的态度,去很好的说明了一切,澹台云朗怎么可能不知道啊,他这个弟弟,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逃得过他的眼睛?更何况皇家惯用的那些戏码,如何能瞒得过一个从小便浸迹其中之人眼? 若这点小戏码都都辨不出来,如何活到今日啊。 他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人。 他只是……累了。 “为什么!那为什么!”澹台翰泽双手猛地抱上头,再也没办法掩饰,眼神瞬息狂乱,“我也不想,皇兄,我也不想,这都是你们逼我的,大家都逼我,我要活下去,我没有选择!” 澹台云朗嘴角勾出一抹讽刺,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个时候,余光瞧见一抹正红宫装的身影,从长廊的另外一端,朝身边快速过来,只是那身影不似往常的端庄,优雅,似乎有些踉跄仓促。 呵,这是有多不放心啊? “小泽,小泽你没事吧。”萧唤琴快步赶至,一把接住狂乱低吼的儿子,“泽儿!”那容颜依旧的美妇人满脸担心,随即眸光凶狠一瞥睥向对面,“你对小泽做了什么?” 那疾言厉色的模样,好似看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仇人。 本以为他的心不会再痛了,但这一声质问,犹如一柄钢刀,狠狠地捅进澹台云朗的心,他唤着那个从小就渴望,就从未喊出口的称呼,嗓音都控制不住,前面微微颤抖,“母亲,你觉得,我会对小泽做什么?” 在她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心狠手辣,会对自己兄弟出手的人? 因为这个陌生至极的称呼,萧唤琴微愣了下,但依旧下意识地将澹台翰泽收入怀中,眸光警惕地看向对面。 她不敢冒一点险,这是她用命守护的孩子,是支撑着她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念想,他羸弱得不堪一击,而另外一个,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保护,更足以与她为敌。 回廊外,风雨哗哗。 萧太后的眼神,是那么的冰冷,就好似没有听到儿子的质问。 澹台云朗面上没有多少表情,但他却觉得,身体内部,似有一只手在揉捏,将他的五脏六腑,一点点碾成碎片,那么的痛,痛得他流下了泪。 一滴接着一滴,无声滑落。 有多久了? 他有多久,不曾放肆地哭过,笑过了。 那一夜,好像也是这么大的风雨,小小的他蜷缩在鸾凤殿的大门外,委屈,执拗,冒着那么大的风雨,却只是为了想见他的母亲一面。 那个小小的他不明白,为何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于他来说,却难如登天。 从那以后,他便再也不对那个人抱任何希望了,但为什么,时至今日,他还是会感觉到那种冰凉刺骨的冷,好似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噗——”澹台云朗身躯一震,猛地喷出一口猩红! 第887章 我恐怕是累了 那带着乌黑的腥红,点点斑驳落地,落在地面森白的玉兰花瓣上,又被雨滴冲落。 白衣染血,些许飞沾到了萧太后的面颊上,温热血腥,灼得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目光呆滞地看着靠着廊柱,一点点滑落在地的男子。 “殿下!” 乘风一声裂吼,从后方飞奔而来。 他跌跪在澹台云朗身边,碰都不敢去碰,眉目狰狞如鬼,瞪向那尊贵无比的母子,“你们干了什么!”余光一下扫见地上倒落的酒壶碎片,“有毒,酒有毒……御医,属下这就去请御医,殿下你坚持住!” 澹台云朗摇头。 男人染血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没用的……” 宫廷之中顶级的鸩毒,他怎么会不了解,大罗神仙难救。 见到澹台云朗吐血倒地的模样,萧唤琴犹如雷击,呆愣在原地。 她不是没想过有这一天,她甚至于上一次就为他准备好了,但这一幕真实落在她眼中时,她还是控制不住的难受,心上犹如尖刀在割一样。 “啊——”乘风疯了一般拔尖就刺向身后的萧太后,“毒妇,我杀了你!” 只是利剑还未靠近萧唤琴,便被忽然冒出来的几个黑衣死侍缠住,寡不敌众,没几下就被拿了下来。 “你这个蛇蝎毒妇,虎毒不食子,殿下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居然下得了手!”陆乘风发出愤怒到极致的嘶吼,又猛地转向澹台翰泽,“还有你!” “怎,怎么会……”萧唤琴好似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她浑身都在颤抖,几乎快要站立不稳,眸光从碎落满地的酒杯,愣愣地转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帝王。 她以为…… 可是如何,受伤的那一个,都不可能是云朗啊。 云朗那么聪明,就和他的父亲一样,聪明到她都有些害怕,你说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倒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胸无半点心机的人手上? 不,不,绝对不可能的啊! “母后,我,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澹台翰泽慌了,那一瞬间,被打回原形,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面对着母亲的质问。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能帮他扛下这个错误。 萧唤琴浑身僵硬,整个人似傻了一般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美眸猩红地看着眼前的人气息一点点变弱,那大片大片的猩红,填满了她的眼眸。 这一切看在澹台云朗眼中,尽是讽刺,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但身体上的痛,却敌不过他心上一星半点,对这个冰冷无情世界的绝望。 就是这个时候,他都已经看不见那个人的半点悔意。 哪怕一点点的心疼,也好。 “云朗!” 是谁在叫他? 澹台云朗浑浑噩噩之际,一道女子的嗓音清脆,犹如一束破开黑暗的光芒,照入他的眼中,穿过那无数嘈杂的风雨声,将他即将飘离的灵魂拉回。 周围忽来一阵厮杀之音,紧随着一抹白影从天而降,“云朗!” “兮月……”澹台云朗看清了来人,他疲倦的双眸一张一合,漆黑如夜的眸中,缓缓映出来人的影子,仿佛间,就像皇家猎场初相遇时,就这么忽然落入眼帘。 那白衣身影就似一道光,毫无征兆地闯入他冰凉的世界。 凌兮月飞身落下,一掌将挡在她眼前的侍卫扫飞,上百道黑影紧随她而来,和周围的守卫,死侍缠斗在一起,杀气冲天,不过几瞬之间便占据了绝对优势。 “什么人!”澹台翰泽被吓到了。 萧唤琴人还处于懵愣之中,身边的碧玉高喊“护驾”。 凌兮月三步并作两步走,以雷霆之势,挥手就扫开了阻挡在她眼前重重护卫,犹如疾风闪至澹台云朗身边,一看他的模样气得浑身颤抖,一声厉喝,“澹台云朗!” 他敢,他竟真敢这样做! 少女的衣衫已被雨水浸透,一滴滴,顺着她额头的发丝滴落,脸上也湿漉漉的,好不狼狈。 见到他的信后,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叫,恐没办法实现和她一起把酒言欢的约定了,什么叫托君江山,国祚绵延,什么又叫…… 顾不上多想,她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却还是晚了! “兮月,真的是你……”澹台云朗笑了,脸上再度浮现出烨烨光亮,那么的明亮,灿烂,就如那时她第一次看见他时的那样,恍恍兮,如清泉石上,浩然明朗。 只是男人此时的笑,染上了刺眼的血色。 “凌,兮,月,又是你!”萧唤琴眸光猩红地瞪忽然出现的女子。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最为震惊的不过澹台翰泽,谁都没想到,他们的死敌,天临的月后,会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可凌兮月对萧太后的话充耳不闻,好似根本没看见她这个人一样,怒瞪了澹台云朗一眼之后,迅速从怀中取出瓷瓶,倒出一枚九息玉露丸,强行往男人嘴中塞去。 “没用的……”澹台云朗面上笑意温暖,气息虚弱到极致,没说一个字,便是一大口的鲜血涌出,在他的衣襟上落在一片片猩红刺眼的痕迹。 毒入五脏六腑,神仙难救。 “给我闭嘴,我说有用就有用!”凌兮月眼神凶狠睥向男人,迅速从怀中取出针带,咬牙切齿,“你别动,我有办法救你,我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澹台云朗伸手,一把按照凌兮月的手腕。 她从不知道,一个濒死之人,竟会有如此大的力气,扼制着她的手腕,痛得她几乎流出泪来。 是的,她来晚了一步,她没有办法救他! 澹台云朗疲倦的嗓音透着死气,连眼神都不再去期许,淡淡的嗓音,断断续续,好像下一秒就要消逝在人间:“兮月,我听你的话,我想坚持着走下去的,我一直都坚持着,走下去,即使这条路,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可如今,我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我的母亲,我的亲生母亲,从不曾正眼待我,我小心翼翼,咳咳,我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疼爱的弟弟,如今也要置我于死地。我……恐怕是累了。” 第888章 下辈子,换我可好? 男人话语断断续续,最后,心碎一句:“兮月,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大雨雷霆,夜风吹起男人漆黑的发,扑在他苍白如雪的面颊上,在那一阵阵森白的闪电光芒下,能看见男人的表情,比那碎落了一地入泥的玉兰还要破败,凄清悲凉。 可这样死寂的表情,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如光一样的男人身上? 哗哗的雨水,从飞檐上如断了线的滚珠坠落,将他衣袍上的血迹,一片片晕染开来。 源源不断的侍卫,兵将从周围涌来,将这一片庭院,长廊,殿檐下围得水泄不通,可却没有一个人再动作,都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任何人敢去打破。 这可是他们西澜最为骄傲的皇太子啊! 此时那男人的手,脸,已彻底变成了死寂的乌青色,不见丝毫生气。 “云朗……”凌兮月抬手抚在男人的肩上,喉咙犹如灌了铅一样,哽在那里,让她觉得窒息到极致,这一刻,她竟说不出让他留下来的话。 这个冰冷无情的皇宫,如何配留住这样一个人? 萧唤琴整个人都定在了地面上,头顶的桂冠珠翠,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周围哗哗的雨声犹如擂鼓,无限放大,一声声击打在她的耳膜之上,她想过去,却怎么也迈不动脚。 云朗……她的孩子,那个小小一团,总是对着她笑得很灿烂的孩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朝她笑了,总是待她疏远而冷漠,就如那个她恨之入骨的人一样。 现在,他真的要离开了。 呵,有什么好伤心的,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只是再一次而已,她不在乎的,受得住的,她也没有选择。 凌兮月一把将手中的瓷瓶捏得粉碎,清眸泛红,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是,没想到,我还能,还能再见你一面。”刺眼的猩红从男人眼中,鼻中,耳中……丝丝缕缕溢出,冰凉的雨水冻得他又轻颤了下,“兮月,我很冷……” “你可以,抱一下我吗,就这一次。”他脸上苍白的笑缥缈若虚,气息若有似无,“我以后再也不会烦你了,也不,不能和北辰琰争了,一次就好……” 凌兮月跪坐在地,倾身靠过去,揽过男人的肩,将他带离那冰冷的廊柱,一点点收入怀中,无关风月,她极力地想给他哪怕一点点的温暖。 “真好……兮月,我是真的,真的好羡慕北辰琰,羡慕到嫉妒,嫉妒到憎恨……”澹台云朗笑了,“但你总归,还是有一次……愿意到我身边了。” 一生,一次,足以。 皇家猎场初相遇,男人笑意明媚:我叫萧云朗,交个朋友。 天祁京都,邺城幽院,男人对着心爱女子,鼓足勇气道:兮月,跟我走吧。 北夷天葬地外,他坐在马背上,挥舞起手中鞭子,再一次伸出手去,笑意绚烂相邀,愿意为她放下一切,那眉眼染笑,没心没肺的模样,好似永远都不害怕被拒绝,永远都不在乎受伤。 可谁知道,那个男人,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几乎耗尽所有的力气,每一次的他,又是抱着怎样的一种渴望,想要抓住他生命中那唯一的温暖,光芒。 她若肯拉住他的手,他便无惧任何风雨。 只是他倾心爱慕的那个女子啊,早已心许旁人,而他只能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难看。 这个世上,唯一真正在乎澹台云朗的,对他好的父皇,已经不在了,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未得见,偏偏害死他的人,又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无法手刃仇敌。 唯一还在乎的至亲,他从小到大,捧在手心疼爱的弟弟,如今也要置他于死地。 又有谁会知道,这个金碧辉煌的皇城,冰冷无情得像人间地狱。 但凡有人肯拉他一把,他不至于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凌兮月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不管何人,不管问多少次,她的选择依旧都是北辰琰,但她后悔那时的她,没能看懂他,没能告诉他,这个世上还有许多美好值得留恋。 怀中之人气息,越来越弱…… 凌兮月颤抖着纤臂一点点收紧,灯光暗影将她的眉眼完全笼罩在阴霾之中,那绯红如血的红唇轻张,一字一句,“萧唤琴,你过来,跟他说对不起。” 萧太后极力地掩饰着浑身狼狈,那美丽的面庞即便已惨白如霜,都不肯露出哪怕一分一毫的慌张,她太高傲了,高傲到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肯服软。 她冷笑道,“凌兮月,你管天管地,何时竟管起我西澜皇族的事情来了?这里可不是天临,还容不得你来指手画脚,有这时间还不如想想如何脱身!” 凌兮月缓缓回眸,一双清眸猩红颤抖,浓烈的愤怒翻涌,“我现在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解释,我再说最后一遍,立刻,马上,滚过来,跟他说对不起!” 萧太后猛然一窒,不知是凌兮月此时表情太过凶狠,还是那愤怒太过于真实,真实到她好像真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她忽然就有些疑惑…… 凌兮月嗓音骤然拔高,“萧唤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不管你有什么委屈,你有什么痛苦,现在你都给我通通忍下去,跟他说对不起,否则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一定!” “兮月……”澹台云朗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染血的五指,抓上凌兮月那因为愤怒而青筋暴起的手,却不再有一言,留给那个冷漠无情的母亲。 男人支撑着模糊如雾影朦胧的视线,想要将眼前的女子,刻入灵魂深处,染血嗓音缥缈,“这一世,是北辰琰,下辈子,换我可好……” 凌兮月身躯猛地僵硬! 换我可好……最后一个字落下的一刻,男人的气息骤然断绝。 甚至于,都没有等到她回答。 又或许,他根本不想,不愿听到那个回答,所以才等都不敢去等,因为他知道,他心上的那个姑娘啊,肯定生生世世,都许给了那个人。 “啊!”凌兮月一拳狠砸在地面上,坚硬的砖面瞬间爆开一张蛛网裂缝。 第889章 他什么都知道! 那个一笑起来,就能映亮整个天空的男子,消失了,消失在了这个于他来说,再无任何牵绊的世界。 澹台翰泽浑身力气像是被徒然抽干殆尽,身躯一软跌坐在地。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太子哥哥没了…… 这一次,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他亲手杀了他。 他是不是做错了?澹台翰泽一个激灵,迅速摇头,不,他没错,他没有选择,他再不是那个天真得可笑的孩子了,再不需要任何人自以为是地打着爱他的旗号,来摆布他,玩弄他的人生了! 可还是有无穷无尽的慌乱,一点点缠绕着他整个身躯,让他倍感窒息。 凌兮月低着头,水雾凝聚成细碎水珠,从她额前散下的碎发滴落,将她的半张面颊都掩埋在黑暗阴影之中,犹如她那满是阴霾和杀气的表情。 “这下,你们可满意了?”凌兮月一声轻笑,但那声音却在颤抖,“他终究还是被你们逼死了。” 她从来都没想过,那个潇洒如风,笑意如光的男子,会被他最珍爱,挚爱的两个亲人,联手逼得完全失去活下去的信念! “可笑的是,他到死都还维护着你们!”凌兮月的嗓音骤然拔高,猛然抬头,凶狠似狼的眼神犹如利刃出鞘,“但我可不是他,本宫告诉你们,没了他,你们在本宫眼里什么都不是!” 那一纸盟约,什么都不是! 澹台云朗更他知道,所有他拿自己的命,来和她换! “我,我不想的,可是大家眼里都只有皇兄,只有他,凭什么!”澹台翰泽抱头,有点癔症般声音狂乱,“只要有他在,西澜就不会有我这个皇帝,我什么都不是……” 重点不是澹台云朗想不想反,想不想要这个皇位,重点是,只要他想,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夺下这个皇位! 澹台翰泽抱着头,心神大乱地摇头,不敢去看那张和自己相似,此时却青紫得毫无生气的脸,口中不停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没有选择,我什么都不是,我的身份,如果皇兄知道我……” “泽儿——”澹台翰泽即将出口的话,被萧太后面色大变地猛然打断,“你是我西澜的皇帝,一国之君要有一国之君的样子,给哀家起来!” 凌兮月的表情,有几分阴冷,“你的身份?你是说,你不是景云帝的儿子?” 周围暴雨如乱珠飞溅,但凌兮月的这一句话,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随着她一声话语落下,天边一阵炸雷,将萧太后和澹台翰泽那瞬间苍白了几个度的脸,一下映出得清晰无比。 当然,还包括周围的宫人,侍卫,统领等! 皇上不是先帝的儿子? 怎么可能! 不管是真是假,哪怕就是信口胡说,这样一句话,都无异于一个惊雷,在众人的头顶炸响,瞬间周围便传出了悉悉率率的各种异动响声。 原本就跌坐在地的澹台翰泽,浑身一软,差点直接倒在地上…… 还是萧唤琴率先反应过来,广袖一拂,当即一声厉喝,那美艳的额头上几乎有青筋蔓延,“凌兮月,你信口胡说什么,别以为哀家不敢杀你!” 凌兮月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为了防止凌兮月再说出什么话来,萧唤琴广袖一扫,朝周围命令道:“给哀家拿下,速调强弩手,一个都不准放出!” 可周围的宫人,侍卫,统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愣,不知是雷声太大,还是刚刚听到的话太过于惊世骇俗,震得透明没回过神来,一时谁都没有动作。 他们的皇上不是先帝的儿子,那…… “怎么,哀家还在呢,这是都要反了天吗!”萧太后雷霆震怒。 “本宫有说错什么?太后敢对着你信奉的神明发誓,本宫说的哪一个字不是真的?”凌兮月红唇浮出阴冷而嗜血的弧度,“太后急着杀人灭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有没有那本事,不是你说了算!”萧唤琴拂袖,从旁边禁军副统领的刀鞘中,嗖地拔出长刀,手起刀落,鲜血喷在她妆容精致面颊上的瞬间,副统领头颅落地,“还要哀家再说一遍吗!” “咚——” 落地的头颅咕噜了几下,顺着台阶滚入庭中,染红一大片泥水。 萧唤琴的魄力手腕,是真枪实弹在战场上练出来的,可不是花拳绣腿,这一招杀鸡儆猴,众侍卫此时也顾不得多想,唰唰将手中的刀枪对准凌兮月,不敢违抗命令。 周围的上百道暗影瞬间朝这方廊柱收拢,将凌兮月和那七窍流血气息全无的男人护在中间。 “哈哈,哈哈哈哈……”凌兮月笑了,笑得肩头都一阵颤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萧唤琴嗓音阴沉,“你笑什么!” “我笑有些人傻啊。”凌兮月垂眸看向怀中死状凄凉的男人,看着那张再也无法展颜欢笑的俊脸,“你说你是不是傻,你宁死都要护着的这些人,守护的这片土地,到头来却全部都背离了你,你说你是不是这天下最傻的傻子!” 不好笑吗? 这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 眼前的情形,真是让人觉得讽刺又好笑! 谁会想到,那笑傲天下的绝代天骄,被誉为西澜之光的太子殿下,临到最后,护着他的,竟只有一个敌国“死敌”,那些他所谓的亲人,珍爱的一切,连他死了,都还拿着冰冷的刀刃对着他。 “你知道,你们如今能好好地站在这里,是拿什么换的吗?”凌兮月一字一句,怒对着萧太后母子,“他知道,这个傻子,从头到尾他什么都知道!” 澹台翰泽一个冷颤,看向凌兮月,“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凌兮月眸光森冷对过去,“他知道你不是景云帝的儿子,他也知道,是你的好母亲,亲手害死了他的父皇,他更知道你要杀他!” 一句句,犹如炸雷而出,惊得周围之人纷纷露出惊恐之色! 第890章 你真以为是他救了你? 凌兮月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知道自己决定回来的那一天,就是九死一生,可他还是为了你们,为了西澜回来了,可你们都是怎么回报他的?” “是你们所有人联手逼死了他!” 她指着他,“你,澹台翰泽,你给我记住,不是他输了,他只是累了,倦了,不想再活在这个冰冷无情的世上了,而你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是用他的命换的!” 澹台云朗不管对其他人有多少阴谋鬼算,对敌人有多冷血残酷,在江湖多风生水起,在战场多驰骋纵横,他骨子里都依旧是昔日那个,只想得到母亲半点怜爱的孩子啊。 他甚至于善良得不忍心伤害一个母亲私通生下的“孽种”,只是因为,那是他从小疼爱到大的弟弟,他所有的真挚和热血,都给了他的亲人! 即便不是同父,但毕竟还是一母同胞,是他的珍之爱之的弟弟啊。 这样一个人,根本就不该属于皇家,因为只要他有这样一颗心,纵使他再聪明绝顶,再是神机妙算,都注定只会失败,他败给的是自己,不是旁人! 没有人会知道,说出“子不知母,母不知子”这句话时,澹台云朗的心有多绝望。 萧唤琴若是了解自己的儿子,她就会明白,他此次回来只为西澜,无谋取帝位之心,而他若了解自己的母亲,就会知道,为了保护她的另一个孩子,她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亲手杀了他。 谁又会知道,当自己疼爱了一辈子的弟弟,对他起了杀心的时候,他又有多失望。 他算准了所有人的心思,甚至算准了自己的生死,唯独无法接受的是,那致命的毒药,会是由他心中仅存的牵绊,那个他宁愿放弃自己也要护住的弟弟,亲手捧到他面前来的,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含笑喝下去的? 而唯一那个了解的他的,相信他的,竟是他的“敌人”,这不可笑吗? 如今已然身死,都仅只有这么一个“敌人”护着他。 澹台翰泽双眸一点点放大…… 听得凌兮月那一句句指责,澹台翰泽控制不住一点点后退。 “不——”他不停地摇头,眼神狂乱到猩红,“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皇兄什么都知道,他怎么可能看着我坐在这皇位上,他怎么可能容得下我!” “泽儿!” 萧太后想要制止,但已经晚了。 澹台翰泽根本承受不住,在凌兮月那愤怒的指责下,心理防线骤然轰塌。 凌兮月愤怒于这对母子的冷血无情,但更气的是澹台云朗的痴傻,她可不是澹台云朗,会顾念是否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此时她只知道自己气得不说会憋炸! 她字字诛心喝道:“他还能为了什么?为了让你活下去,为了让你和你的好母后高枕无忧,为了让朝堂对你再无任何异议,为了让西澜再无任何风波可起!” “不,不,啊——”澹台翰泽一声尖叫着抱住头,“不是的,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他杀了皇兄,他亲手杀了一个拿生命守护他的兄长,这世上最好的哥哥! “凌兮月,你给本宫住口!” 见到儿子癫狂模样,萧唤琴怒极一喝。 她两步走到儿子身边,一手持剑,一手提着他的领子一把将他揪起来,美眸厉睥,“没出息的东西,给我起来,哀家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你是西澜的皇帝,你是天下的君主,怎能被一个女人三言两语就坏了心神!” 除了心疼之外,萧唤琴此时更多的是气愤。 那个她憎恨到极致的儿子,聪颖,傲气,像极了当年的她,可她悉心疼爱的儿子,却是一个如何都扶不上墙的懦弱坯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凌兮月瞧着眼前的一幕,摇摇头,又呵一声冷笑,“这才哭一下就心疼了?” “你疼爱的,就是你的孩子,不爱的,便弃如敝履,真是你萧唤琴的作风,你这个儿子都死了,死得浑身冰凉,倒在血泊里无人问津,你居然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如此铁石心肠,本宫真是望尘莫及。” 饶是常以铁石心肠自称的凌兮月,此时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原本对于这个人,凌兮月还怀揣着一份命运弄人的同情,但此时,因为澹台云朗的死,全数化作了愤怒。 “凌兮月,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怎样。”萧唤琴下颚高傲地轻抬一扬,苍白的脸上,满是绝然,不肯露出一丝软弱,“哀家还是那句话,我们西澜皇族额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天临的人来插手!” 不知为何,从始至终,她的眼神都没往澹台云朗那破败的面容上看去,嗓音转冷,“不过,既然你如此挂心,那就陪他一起下去吧,黄泉路上,我儿也不会孤单!” 是!都是她的孩子,可谁给过她选择? 若他们之中必有一死,她只能选择护住泽儿,这是元宏哥哥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啊,他什么都不剩了,她也是,她必须得保住这个孩子不受伤害! 不然,她早就…… 凌兮月紧揽着怀中满襟鲜血,冷得如冰块一样的人,迎着萧唤琴凶狠看过来的眼神,一字字,“我刚刚是不是说过,你会后悔你现在的所作所为。” “笑话!”萧太后一声嗤笑,猛地丢下手上的儿子,“哀家活了这大半辈子,就不知道悔字如何写,不过今日,哀家要倒是要让你知道,如此嚣张闯宫是什么下场!” 就算走到今日这步,她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何错之有。 错的是天,是命,不是她! “是吗。”凌兮月冰冷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你还是听完我说的,再来说这样的话吧。”女子红唇扯出一抹冰凉残忍弧度,缓缓道出:“萧唤琴,你就那么肯定,当年在幽谷关救你的人,是澹台元宏?你真以为是他救了你?” 萧太后如遭雷击,但也不过须臾,便回过神来,利剑一扫指向她,“你怎么会知道,不,你什么意思!” 只是那话语,依旧有如何都掩饰不住的慌乱,嘶哑,微颤。 那凶狠如蛇的锋利眼神,更恨不得将凌兮月瞪穿! 第891章 覆灭,真相(一) 凌兮月迎着萧太后刀子般的眼神,冷呵,“难道说,你就丝毫没有怀疑过,当年西澜和天祁的那一场交战后,在幽谷关外救你的人,根本不是澹台元宏?” “你到底想说什么?”萧唤琴咬牙,美眸开始泛出猩红之色,表情也变得有些阴鸷,“本宫警告你,别再用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来评判本宫,你还没那个资格!” 这件事是萧太后的软肋,代表着她少女的心中,最为纯粹的感情,一切美好的萌芽时,而随着时间的更迭,却也渐渐成了她的痛处,负累,成了她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因为它,她不得不做出许多违背她如今心意的事情。 凌兮月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一双眼睛透彻无比,瞧着萧太后脸上的表情,呵一声道,“怎么?你在害怕什么?” “凌兮月!” 萧太后恼喝一声,挥剑斩去。 不过却被凌兮月一指弹开,击得退步朝后倒去。 萧太后虽然武功不低,更曾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将帅,但要单论武力值来说,和凌兮月这种顶尖高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一招落败再正常不过。 凌兮月身形未动分毫,揽着怀中冰凉的男子身躯,冷眉对去,“今天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她毫不留情揭露:“当年在幽谷关外救你的人,根本就不是澹台元宏,而是云朗的父亲,西澜的景云帝,澹台寒!”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暗黑的天穹一声炸雷! “哗——”大雨下得更为密集了。 萧太后面色苍白地愣怔了好几秒,随着这一声炸雷,骤然惊醒,她稳住身形,身躯站得笔直玉挺,面色冷肃厉喝反驳,“竖子胡言!” 是谁救的她,还会有人比她更清楚? 再说,是谁都不可能是澹台寒! 他那个人冷酷无情,自私自利到极致,阴险卑鄙,手段拙劣到让人不齿,对她从来都是厌恶利用,怎么可能会救她,那个时候他怎么可能会救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澹台翰泽看着即便兵临城下,千军万马压阵而来都不露一丝怯色的母亲,此时那徒然错乱的表情,他的脸上,跟着一点点爬上惊恐之色,眸光在母亲和凌兮月之间不停转换。 本就在崩溃边缘的澹台翰泽,忽然又有一种,自己的一切将要被彻底颠覆的强烈预感。 “是与不是,难道萧太后你自己一点都没起过疑心?这么多年,你就丝毫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凌兮月冷笑,“非得要本宫将证据一件件,丢到你脸上来,才肯承认?” 碧玉的眼神,也忽然有些闪烁起来,飘忽不定,似乎对一直坚信的什么东西产生了疑问。 萧唤琴再度持起剑,指向凌兮月,表情有些恐怖,“你有什么证据,你要是敢骗哀家一个字,哀家就算陪上整个西澜,也要让你出不了东宫大门,哀家说到做到!” 对于威胁,凌兮月不屑一顾,红唇勾出一抹凉凉弧度,“急什么,今晚的夜还很长,太后您现在就觉得这么着急难过,等会儿可怎么受得了。” “冷枫。”凌兮月侧目。 话音刚落,冷枫不知从何处而来,手上还提着一个人,被他狠狠甩手一丢,掷在萧太后脚边,头发灰白的男人蜷成一团,不敢抬起头来。 “这个人,萧太后你应该不陌生吧。”凌兮月的嗓音冰凉得没有任何温度,即便是叙述的语气,都听得周围的人不寒而栗。 冷枫抓着男人的头发,一把将他的脑袋搬起来,仰面朝天。 萧太后仔细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裴毅?” 冷枫丢开手,灰发男人眼中尽是恐慌,开始磕头,“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你,你不是死了吗?”一袭正红宫装,珠翠整齐的萧太后身影依旧高傲得如兰如玉,但那面色,却一点点地开始变白,手中长剑指着男人,“宇王府被封的那日,你不是殉主了吗!” 此人正是昔日澹台元宏的贴身侍卫裴毅。 当年澹台元宏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他随护,萧太后自然是认识的,只是如今还不到五十年纪,却已满头灰发,模样沧桑,让她差点没认出来。 裴毅浑身颤抖着,战战兢兢叩首道:“太后赎罪,那日,奴才逃,逃了。” “捡重点说。”凌兮月不耐烦,“将你之前口述给我们的话,再说一遍,给你的好主子听。”她嗓音忽然变得轻柔,轻柔得让人嗅不到那危险气息,“听到你主子刚刚说的话没,若是有半句虚假,可不止小命不保那么简单哦。” 萧唤琴身形微不可见地晃了下,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冲撞着她心中那本就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壁垒,嘶吼着让她不要去听眼前这个人要说的话。 可她的腿,却如何都迈不动。 回廊外的大雨不断,天空好像被捅出了个窟窿,华哗啦啦倾覆而下,风雨嘶吼咆哮着,好似要淹没整个世界。 裴毅额头的汗水,可不比那雨水滴落得慢,那扣在地面上的手,指骨白得可怕,回廊中一点点响起他沙哑的声音,“二十年前幽谷关一战结束后,王爷一直,一直待在军中并未……并未离开片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萧唤琴眉目狰狞一声大喝,猛然挥下的剑擦着裴毅的耳畔落下,“哗”的一声,在他身侧的黑石地面上削出长长的一道裂痕。 “你再敢胡说一个字,哀家必将你碎尸万段!” 这不可能,他若没有离开军营一步,又怎么去救她?那三天时间,她又是和谁在一起! 裴毅吓得直接趴在了地上,俯首帖耳抖若筛糠,“太后,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假,奴才是王爷的贴身随护,怎会不知王爷的行踪去向啊。” 萧唤琴身躯猛地后跌一步。 “太后……”碧玉赶紧将人扶住,发现萧唤琴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对,还有九龙抢珠玉佩!”萧太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神猩红看向裴毅,“我明明记得,不会错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 这时,层层叠叠的宫人回廊后方,缓缓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九龙抢珠玉佩,存世有二。” 第892章 覆灭,真相(二) 堵在回廊中的禁卫军闻声破开,见得一个老嬷嬷,在两个年轻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过来,身后跟着的两名暗影到冷枫身边颔首微点复命。 “……施嬷嬷。”萧太后认出来人,怔愣了下。 这名老妇人,是景云帝澹台寒身边服侍的乳母,将景云帝从小带到大,两人的身份已早已超过了普通主仆,亲如母子。 施嬷嬷原本有许多次机会可以出宫,却在景云帝驾崩之后,选择到皇陵相陪,足以可见她对先帝的感情。 也可以说,她是如今这个世上最了解景云帝一切的人。 老嬷嬷到萧太后身前跪下,嘶哑的嗓音异常平缓,“奴婢,拜见太后。” 这是个早有准备的局,连这些人都能一一找来,对方该是做了多万全的准备? 又该是有多强悍的手腕,才可以将她宁死也要守护的秘密一一扒出,目的又是什么! 萧唤琴何等聪明,她当然意识到了,但此时她已顾不上所有,她的心思全被施嬷嬷刚刚的话夺了去,“施嬷嬷,你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九龙抢珠玉佩,存世有二? 那样的极品紫玉,就算是皇家,也不可能再找出多的来,何况还是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官制! “太后有所不知……”施嬷嬷在宫人搀扶下起身,苍老的嗓音表面不疾不徐,却满含沉郁,可见她对萧太后心中颇有不满,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此时老妇压抑着心中的某些东西,缓缓道:“当年,先皇和宇王相隔几日出生,适才太祖皇帝得到一块碧落紫玉,便命当世最好的工匠进宫,打造了两枚这九龙抢珠玉佩,分别赐给了先皇和宇王,寓意西澜皇族龙嗣延绵,兄友弟恭岁岁康健,所以这九龙抢珠玉佩,宇王有,先皇也有……” 脸色也是微白的碧玉明显感觉到手上扶着的人,身躯又一个剧颤。 “那,那又怎样。”萧太后面色煞白如霜,语不成句,“既然宇王也有,就说明,可能是他,是他……毕竟,如此重要之物,我从未见澹台寒佩过,从未……” 她的心,像是破开了一个窟窿,外面的狂风暴雨,寒凉之意开始疯狂地往里面钻。 施嬷嬷褶皱密布的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隐约有些冰冷,“不错,这一枚玉佩是太祖皇帝御赐之物,先皇又尤为喜欢,所以珍之重之,几乎时刻随身携带,即便是出征在外都带着。” “幽谷关一战回朝之时我便发现了,我也曾问过先皇,奴婢清楚记得先皇回奴婢说,不小心遗失了,先皇虽然很失落,弄丢了父皇的御赐之物,但他却说很高兴,也值得,因为他救回了一件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挚宝。” “当时奴婢还不知道先皇此话何意,还笑话先皇,有什么宝贝,比太祖皇帝御赐的,几乎可作太子信物的宝物还要贵重,先皇却只笑笑,并未再回奴婢的话……” “……后来,后来奴婢才知道,那件是太后娘娘你啊!” 这最后一字落下,犹如一柄钢刀,直接插入萧唤琴的心脏,瞬间,鲜血淋漓,痛得她猛一个趔趄,若非碧玉拼尽全力搀着,她恐怕会直接跌落在地。 “不可能!你骗哀家,你们都在骗我,这不可能!”萧唤琴一把挥开碧玉,长剑指着身前的裴毅和施嬷嬷,“宇王记得一切,那日公主选婿,他说的一字不差,澹台寒是一军主帅,他怎么可能离开幽谷关,消失数日无人察觉!” 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哪里不对。 若不是宇王救了她,又怎会知晓这件事,还有其中细节! “凌兮月,是你,是你对不对。”萧唤琴将矛头一转指向凌兮月,眸光猩红,“你将他们一个个收集起来,编造这样的谎言,意欲何为?哦是了,你想要打倒哀家,西澜就再无人可以和你天临作对了,是不是?” 萧太后一袭宫装犹如烈火,她狠狠拂袖一扫,强行遏制着那颤抖的身躯,“你以为哀家会信吗,你以为哀家会信你们这些无稽之谈吗,休想!” 终于找到了一丝支撑的理由,萧唤琴站稳了身躯。 “凌兮月,你到底想干什么。”澹台翰泽也冲凌兮月一声咆哮,眼神狂乱。 “不见棺材不落泪,太后何必自欺欺人。”凌兮月眸色冷淡如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再问问你脚边的人,不就知道了,当然,如果你现在不想听了,本宫也不勉强太后。”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好似能掌控一切,却依旧掩不住她眸底深处翻滚的愤怒火焰。 萧太后猩红的眸光一个狠颤,缓缓再度落到裴毅身上。 只有一纱之隔,谁能忍住不去揭开? 冰凉的长剑一扫,落在裴毅脖颈上,她一字字,眼中猩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如实交代,哀家既往不咎,饶你一条狗命,若有一字虚假,有丝毫隐瞒,看见了吗,那就是你的下场。” 裴毅顺着萧太后的眼神看向那庭院中,鲜血淋漓的一颗头颅,此时脸皮被大雨冲得惨白一片,双眸突出,骇人至极,吓得他接连一阵“碰碰”磕头,“奴才绝不敢有丝毫隐瞒!” “说!”萧唤琴手中之剑再一次颤抖。 她持剑一向很稳,她这一双手,也曾征战无数,砍杀过无数敌将的头颅,从未有过颤抖。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是宇王府被封,澹台元宏身死,他将利剑狠狠刺入澹台寒胸膛的那一天,她害怕了,手抖了,而此时心中的恐惧,比之更盛。 裴毅战战兢兢道:“当时王爷也在幽谷关,是澹台寒……哦不,是先皇,是先皇恳请王爷,假扮他留守军中,蒙混几日,他有极为重要之事必须立刻离开。” 澹台元宏主文职,不擅兵法。 那次随军也只是遵太祖皇帝之命,巡视边关战事,顺便增长见识,锻炼胆识魄力,到幽谷关也只是在城中观战。 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帅,但向澹台元宏这样的闲散王爷失踪几日,没人会去特别留意,只需用水土不服想要休息几日,不见访客便可蒙混过去。 第893章 覆灭,真相(三) 裴毅能感觉到头顶的压力越来越重,他不敢停歇:“先皇和王爷兄弟两人本就生得极为相似,身材这些也相差无几,王爷又精通易容术,想要假扮支撑几日还是很容易的,那时先皇和王爷兄弟两人感情很好,就如……”他瞥眼看了一眼旁边的澹台翰泽,“就如太子殿下和皇上这般。” 只是这话刚一说出来,他就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骤然紧绷。 旁边的凌兮月直接一声冷哼,吓得裴毅又是一个哆嗦,他吃尽了冷枫他们的苦头,此时一见凌兮月这般表情,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浑身紧绷着骤然僵住。 “继续啊。”凌兮月淡淡两字出口,满是讽刺。 兄弟两人感情很好?就算不听她几乎都能猜到澹台寒受了澹台元宏多少算计! 就如云朗一样,真不愧是父子两,上辈子怕是欠了澹台元宏父子的,这辈子在他们身上栽如此大的跟斗! 萧太后持剑之手抖得更为厉害了,那妆容精致的面上,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裴毅继续道:“王爷询问先皇何事如此仓促离军,主帅擅自离军,这可是大罪,一个不慎可以叛国定论,王爷不敢擅担,誓要问明缘由,几番询问之下,先皇就将他必须要离开的原因告知了王爷。” “因为先皇收到太后您,您当时兵败撤离的军队,在幽谷关外被堵截,先皇担心您,可他想要去救你,带你离开,就必定不能用他的真实身份,也不能被我军的将士们认出来,必须暗下行事……” 这,也是澹台寒不能暴露身份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两人分别是敌军主帅,在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一个结局,要不就成为一方的阶下囚,生不如死,他要救萧唤琴就只能自己私下行动,否则被西澜的将士们看见,他就要背负叛国之罪。 虽然即便背上叛国之罪,他也想要救下那个人,但若能两全,不负家国,不负她,当然更好。 他拜托澹台元宏在军中假扮他,想办法撑着,而他带领自己的暗卫,撕破西澜大军的包围,在最后一刻,将身负重伤的萧唤琴救走,为此还打伤了不少西澜将士。 当然,他也不想让萧唤琴知道,是他救了她。 毕竟于她来说,他只是敌军主帅,她的死敌,所以那几日,他才一言不发,唯恐暴露了身份,毕竟两人正面交手过,他不想让她有任何负担。 但他却没有想到,出来之时,因为太过担心而匆忙,夜行衣下腰间,依旧还随身携着九龙抢珠紫佩,还被醒来之后的萧唤琴注意到了,这件事包括澹台寒自己都没意识到。 “继续说,哀家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将事情圆下来……”萧太后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耳边嗡嗡作响,她只知道自己的嘴在一张一合,依旧极力地想要证明什么。 裴毅嗓音发颤道:“先皇是在第四日夜里,回来的,奴才当时就在王爷身边,所以整件事情都听得清楚,王爷询问太后您的状况如何,先皇对王爷毫无保留,便将所有情况大致都告知了王爷,感谢王爷出手相助,也请王爷务必替他保密,所以,所以王爷才会对此事知晓的一清二楚。” “为何……为何……”萧唤琴接连后退。 如果真是澹台寒,他为何要冒着叛国之罪的危险,去救她。 施嬷嬷在旁缓缓一句,“难道太后,就没有问过宇王殿下,救您的原因吗?为何到了先皇这里,就要诸多怀疑,先皇究竟为何救您,这么多年,难道太后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萧唤琴唇瓣乌青一片,不知是夜晚风急,还是外面的大雨下的太大,她此时只觉浑身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整个身躯不停地往下坠,一直坠,跌向无尽深渊。 她想要救自己,这是人的本能。 她立刻反驳:“不,澹台寒若真的,真的对我……在公主府,就不会用那般卑鄙的手段,他不该……不该那般下作,事情还有转圜余地的,还有的……” 萧唤琴没有发现,她此时整个人已完全慌了神,她的骄傲,她所坚持的一切,都在一点点崩裂,瓦解。 听得这话,裴毅心上颤抖地咽了咽口水,“事实,不是这样的。当时,先皇还是凌王,太祖皇帝有意在两位王爷之间,选出一位立为储君,又适逢天祁护国公主选婿,天下各国求亲者络绎不绝。” “太祖爷便道,各凭本事,谁能娶得公主,就立谁为西澜的太子,金口玉言,断无更改。” “那日,宇王带着九龙抢珠紫玉到太后您面前时,见太后你直接就站了起来,溢于言表的惊喜神色,便知太后您误会了,可是为了得到太子之位,宇王便将错就错,与公主相认。” “王爷知晓先皇救您的整个过程,在公主您的询问下,当然应答自如,再加上王爷和先皇本就是兄弟,有五分相似,蒙上面更是有七八分,公主您定会对宇王的话坚信不疑。” “公主府中的相处,王爷也是真喜欢上了公主您啊,可慢慢地,王爷却发现,公主您对他,似乎并不是很上心,反而越来越喜欢和先皇一起围猎,骑御,和先皇走得越来越近。” “王爷是真的喜欢上了公主,贵妃又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王爷没有办法,是奴才……奴才该死,是奴才为王爷出了这个下作的注意啊。” 说着,他又开始磕头。 “什么意思?”萧唤琴一双眼眸犹如杀红了眼的野兽。 裴毅抖若筛糠,却不敢不答,他嗓音艰难道,“王爷答应了,那药,是奴才去买的,也是奴才,买通了公主府的婆子,将掺了化功散和……和……” 他不敢说出那个东西,闭着眼睛,一鼓作气快速道出,“总之,都是奴才做的!只是没想到,先皇快王爷一步到了公主府,才阴差阳错!” 哐当一声,萧唤琴手中的长剑落地。 “太后!”碧玉惊恐大呼,一步上前扶住萧唤琴,却被她倒下的身躯,带着一起跌坐在了冰凉的廊砖上。 第894章 一笑花开,永世沉沦(一) 所以,是他救了她,那个人,一直都是他。 萧唤琴脑子里面忽然就浮出了他的眼神,那个总是冷脸沉默着,却拿一种晦涩莫名的眼神看着她的男人,还有他每一次的欲言又止,他到底想跟她说什么? 他到底要说什么! “不……这不可能。”萧唤琴脑中似有江河翻涌,嗡鸣不止,似要咆哮而出,将她整个人都吞噬其中,她浑身都在颤抖,“说,你知道的一切,给哀家说!” 这一定不是全部,一定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裴毅死低着头,“不过王爷也是真心爱慕公主的啊,公主嫁给凌王的那一日,王爷他……” “我不想听这些!”萧太后猛然打断,一双美眸赤红如血死盯着他,只想眼前的人告诉他,刚刚说的都不是真的,她想抓住哪怕一点点的漏洞,来拯救即将跌落深渊地狱的自己。 但她自己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厌烦了那个名字,厌烦了澹台元宏给她套上的枷锁。 或许早就疲惫不堪,以至于此时彻底爆发出来,再无半点情面可留。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啊,一直都是…… 对于她在意的,她放在心上的,百般维护,对于那些她不关心的,敌视的,无情至极,哪怕对方爱惨了她,此时,在她一直笃定的内心深处,某些东西正颠覆,反转! 裴毅好歹也在王府权贵身边混了几十年,心思细密,他当然知道萧唤琴此时想听什么。 他窒了一下之后,便继续道:“即便公主后来已贵为皇后,与王爷再无可能,但王爷却一直牵挂公主,忘不了公主,所以中秋佳节,皇宫设宴那一晚,得知公主身体抱恙没有出席时,很是担心,便在太妃娘娘的安排下,去看了公主。” “王爷知道,公主你定是将王爷当成了幽谷关外救你的人,又一次错看了,才迷了心神,王爷虽然心上痛楚,却依旧忍不住将错就错……” 这些,宇王醉酒之时,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裴毅,听得清清楚楚。 在澹台元宏蒙着脸,翻过重重宫闱,到她眼前的那一刻,她看他的眼神,他就知道,她再一次认错了人。 她虽然一脸痴迷地看着他,对着他笑,对着他哭,可他知道,她眼中的那个人不是澹台元宏,而是那个与她她茅屋之中,朝夕三日的男人。 他恨自己那么清醒,清醒的知道这个可怕的事实。 却又更恨自己不得不假装糊涂,只有以这个身份,他才能靠近她。 他心上的女子啊,爱的一直都是幽谷关外救她的那个男人,哦,准确的说,是他挚爱的皇兄,他在偌大的皇族之中,唯一认可唯一不想伤害的一个兄弟。 但他却不敢否认,他害怕连这一点希冀,都彻底消失。 他不能一个人承受这份极致的痛苦,那么,就三个人一起沉沦,至死方休吧! 最可笑的是,关于这些,澹台寒一直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萧唤琴只是爱上了自己的弟弟,当年在公主府,是他乘人之危夺弟之妻,将她横刀抢去。 他心中有愧,虽然他依旧忍不住暗自欢喜。 所以,他将所有的罪名,将他们所有的指责,都默默的扛了下来,不作辩解。 就如澹台云朗,饶是他再雄韬伟略,也终究敌不过身边至亲之人的算计,那一场错位,唯独他占尽了便宜,也无处辩解,但总归是他得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不是。 对于澹台元宏,他愿意用其他任何来弥补,包括那个皇位。 “将错就错,将错就错……哈哈哈哈……”萧唤琴忽然仰头大笑,那依旧绝美的容颜,笑得错乱不堪,“好一个澹台元宏,好一个将错就错……” 这一错,就是一生啊! 她的一生啊! 施嬷嬷冷眼看着萧唤琴,那好似对任何人都能慈和的眉目,此时竟一片漠然,不是她天生无情,而是比起这些,有一个人承受了更多,她更心疼自己视若孩子的他。 “既要说,就说完罢。”施嬷嬷冷眼看向裴毅。 萧太后已不想再听下去,亦或说是不敢再听下去。 不过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是她承受不住的呢,都说了吧,都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裴毅已满头冷汗,继续道:“王爷,是,是真的已决意谋反,不过王爷也是被逼的,是因为太妃娘娘以死相逼,还有,还有就是公主您,王爷从未有一时一刻忘记过您。” “只是被先皇先一步察觉,但先皇也只是派人封了宇王府,将王爷收监大内。” “奴才料想以先皇对王爷的感情,他也是不可能对王爷下杀手的……果然,不是先皇让人杀了王爷,是王爷他自己自尽的,是王爷他,愧对王兄啊。” 天边“轰隆”一声炸雷! 这灭顶一声,不比直接劈到萧唤琴头顶,更让她窒息,绝望。 那一夜,是她彻底走向深渊的开始,是所有悲剧的开始,是将她推入万劫不复地狱的开始。 即便解不开过往的误会,如果没有那一场变故,如果萧唤琴成功救下了澹台元宏,还了他幽谷关外的恩情,斩断前缘,她就能问心无愧地跟随自己的心。 可是,没有如果…… 澹台元宏死了,他用自己的死,给三个人之间彻底打上了一个死结。 究竟是以为他无法面对,愧对澹台寒,还是因为,他心底深处终究是意难平,自己无法从深渊之中挣脱,便只能继续拉着三个人一起沉沦。 就如他所说,至死方休。 不对,应该说是,至死不休! “什么叫你料想,你又如何知道!”萧太后疯了一般,一声厉吼。 这时,裴毅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颤颤巍巍地朝萧唤琴递过去,“王爷在狱中最后时候,有给太妃娘娘留下一封书信,太妃随王爷薨逝后,就一直由奴才保,保存着,这是王爷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件东西,这些年虽然东躲西藏,却一直将它带在身上,妥善保管着……” 那信笺都已泛黄,边角还隐约起了点蛀虫的痕迹,可见年代之久远。 第895章 一笑花开,永世沉沦(二) 可萧唤琴却不想再看,她挥手打跌裴毅手中的信笺,任由它被那雨水冲刷着,化入泥浆之中。 那可是澹台元宏的亲笔书信,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东西,若是以前,定被萧太后捧至手心,谁人都不能触碰,可是现在,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挥手打落。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若幽谷关外救她的人,是澹台寒,那么澹台元宏算什么? 一个骗子,一个害苦了她一生的大骗子,一个让她错失了挚爱的生死仇敌! 她恨他入骨,又怎么会在意他的东西,又怎会在意他是如何死的,自戕亦或他杀,有什么区别?干她何失,他爱不爱她,有多爱她,又干她何事! “不,这都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萧唤琴心上绞痛,眼神狂乱地摇头,有猩红的东西,从她的眼中,一滴滴滑落,犹如梅印,落在她襟边的三寸雪白宫围之上。 “太后!”碧玉悲痛一唤,心上猝痛唤一声,“公主啊……” 公主……这一声,好像忽然就将她带到了那一年,也是她和他唯一心平气和,笑颜以对的短暂时光。 那时,她是情窦初开而不自知的一国公主,眉眼倨傲,却不掩灿笑,不是那独霸一宫心狠手辣的一朝帝后,更不是如今这个历经沧桑心冷如铁的摄政太后。 那一年,天祁的皇家围场,她一身猎装,高高坐在枣红色的骏马之上,眼神倨傲提着马鞭,身后玄衣猎装男子策马追来,轻一声唤道“公主”。 她从没听过,有人能将这两个她听了十几年的字眼,唤得那般动人,就似一句情话,即便那个人生得一张冷冰冰的俊脸,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她是怎么回的他? 哦是了,她笑他:“你总跟着我作甚。” 他回:“保护你。” 她笑了,笑得前俯后仰,拿鞭指着他:“这可真是本公主听到的最大笑话,我堂堂天祁护国公主,勇冠三军,声震诸国,从来都是我保护别人,本公主需谁来保护?” 可他脸上几乎都看不到笑意,半点不似玩笑。 就好像,她是他捧在手心小心呵护的至宝,不容损伤。 更不曾想,一脸冷漠样的他,声音会那样轻柔,她到如今都记得,他道:“野外猎场危险,常有猛兽出没,公主英勇善战,却也是女子,需人小心保护。” 那时她愣住了,当场忘了回答。 阳光掩饰了少女脸上的俏红,只是那时轻哼一声策马离开的她,并未察觉。 一种刺透灵魂的痛楚,一道道贯穿萧唤琴的身躯,犹如万箭穿心,将她拉回到现实世界,一滴滴血色泪水,从萧唤琴的眸中,涌出,落下。 犹如东宫屋檐那不断飞落的暴雨,如何都无法止住。 “野外猎场危险,常有猛兽出没,公主英勇善战,却也是女子,需人小心保护。” 那时的她,怎么就没发现,这和那在幽谷关外茅屋中,那个男人唯一留给她,深深触动她心房的那一句话,是何等相似。 他道:“你毕竟是女子,也要学会爱护自己,留疤不好看。” 这两句话在她脑海之中交叠回荡,盘旋,撕裂…… 她怎么就没发现啊! 一直都是他啊! “他是为了皇位,才娶我的啊,就算不是他设计……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救我,一个敌国公主,素不相识,凭什么让他舍命相救,凭什么……”萧唤琴语不成句,脸色苍白似鬼,不见昔日半点骄傲模样。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在那没有心魂一般念叨为什么。 可是施嬷嬷却听懂了,她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张绢纸,颤抖着那苍老的手,一点点全部展开。 萧唤琴愣眼看见的一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瞳孔徒地放大! 阳春三月,满寺玉兰花开。 手持长鞭的少女红衣如枫,浑身英姿,神武不可侵犯,却有着一张纯白如同玉兰的美好面容,只是紧绷着,在那一株古刹玉兰花下,翻身上马。 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了少女的所有神韵。 “这是……怎么可能!”萧唤琴唇瓣唰地褪去了所有颜色。 澹台寒的笔触,她如何会辨认不出,可这时场景,分明是她十三岁那年的事,在那之前,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没有披挂上阵,没有在战场上遇到他…… 那时,诸国虎视眈眈,母后刚刚去世,父皇又病危,她满心焦灼无处安放,在邺城古寺,她指着满天神佛怒骂,若要再带走她的父皇,她就拆了它们的供奉神庙! 行为乖张放肆的她,吓坏了满院主持,而她则甩下这一句话之后,就纵马离开了。 看着这幅画像,当时情形如在眼前,若非亲眼所见,根本不可能作出。 难道说,那个时候,他也在那…… 在那个时候,他就…… “为什么?还用奴婢再说吗?”施嬷嬷颤抖着嗓音,忍了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忍不住用了指责的语气,“先皇他爱你啊,他是这个世上最爱你,最想护你一世周全的人,可你看看你,你都干了什么!” 他爱你啊…… 他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 他是这个世上最想护你一世周全的人…… 施嬷嬷的话,犹如魔咒,在萧唤琴脑中不断盘旋,回响,震荡,震得她眼前白茫茫一片,瞬间又被大片血迹洒满,刺眼的鲜红一片,填满整个世界,犹如人间炼狱。 她浑身猛烈一震,“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太后,太后!”碧玉吓坏了,泪流满面地望着老妇,“施嬷嬷,求你别说了,奴婢求你别说了。” 大片鲜红,洒落在回廊冰凉的地砖上,顺着滴落的雨水,染红了落在地面的玉兰花瓣,纯洁而神圣的白,和那刺眼又猩红的红交织,好似那个早已故去的人,终于诉说出了这世上最为深沉的情愫。 “够了,都别说了,都给朕住口,住口。”澹台翰泽也吓坏了,神色大乱手脚并用地慌乱爬至萧唤琴身边,将她扶住,“母后,母后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皇兄已经没有了,不管如何,母后都是他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了,他不能再失去。 可萧唤琴一触到澹台翰泽,却似见了鬼一般,尖叫着一把将他推开! 第896章 一笑花开,永世沉沦(三) 萧太后跌坐在地上,整个人也朝后退去。 不知是受到的刺激太大,还是迷了心神,萧唤琴这一手是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之物,狠狠地将澹台翰泽推开,被一下推开的他撞在旁边廊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额头瞬间磕出了血花。 “……母,母后。”澹台翰泽捂住额头,愣愣转头看向那不断后退,躲他像躲洪水猛兽的人,整个人都懵了。 从小到大,澹台翰泽都是被萧唤琴捧在手心呵护的,她再是恼他不争气,骂他整天只知胡闹玩耍,都从未曾真动手打过他,动过他一根手指头,更别说这般。 这“咚”的一声,惊得凌兮月也顿了下。 她揽住怀中男子冰冷身躯的手微紧了紧,一时心上百感交集。 周围重重侍卫,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此时却寂静一片,只能听到狂风暴雨的呼啸之音。 他们很多人都依旧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见那素日端庄高贵,犹如一尊神祇般的女子,此时血泪涌动,宛若癫狂一般,吓得都是大气不敢出。 还有她浑身上下那种悲怆,似乎将整个大雨磅礴的天地,都笼罩其中。 她整个人,都深深地陷入了过往的一幕幕之中。 “他爱我,他一直都是爱我的……” 那些曾经被迷雾,仇恨,遮住的一切,如今就那样赤裸裸地,只剩真相二字,呈现在她眼前,那些她执拗曲解的,无视的真情流露,此刻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场景以为的利用,手段,都不过是阴差阳错的误会。 他娶她,不是为了谋权,更不是为了夺利,只是因为他爱她,想要护她一生一世。 他力排众议,不顾她是异国公主的身份,将她捧上后位,不是为了得到天祁的支持,只是因为,他想她手握重权,即便没有他在身边时,也有那个能力保护好自己。 他封她的儿子为太子,亲自教导太子,不是为了巩固天祁属国的支持,不是为了让他们母子离心,只是因为那是她的孩子,就算将来他不在了,她也是太后,可以安稳一生。 他一夜一夜地在鸾凤宫外等候,每一次的欲言又止……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免她惊,免她苦,免她惶惶无可依,护她一世安稳无虞。 还有太多,太多,她怎么就没有看懂他! 殷红的血泪,一滴又一滴,从萧唤琴眸中不断滑落,她怎么就没有看懂他! 她将那一剑刺入他胸膛,骂他冷血无情,屠戮手足的时候,他该有多痛,她将那一碗碗掺着毒药的汤羹,递给他的时候,他又该有多苦,可他却默默地承受下一切。 临到终了,他都只说了一句:我终究是欠你们的,如果你能开心,这条命,你拿去就是。 到死,他都没有说一句,他爱她。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萧唤琴死死地抓着心脏处的衣襟,承受着抽心剥骨般的剧痛,用力到极致的五指惨白,一双美眸此时犹如厉鬼,宛若癫狂地瞪向施嬷嬷,“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施嬷嬷此时也早已泪流满面,“先皇从小都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啊,再者言,太后心中都已认定当年之事是受先皇算计,依太后您的脾性,他说了有用吗?” “若非事到如今,奴婢再骗太后无益,这桩桩件件摆在眼前,太后会心平气和地听奴婢说完?” 萧唤琴心脏犹如被重锤,狠狠击中,瞬息痛入骨髓。 是啊,自己是个多固执的人啊…… 她不会信的,若不是如今这一个又一个的事实摆在她眼前,她是不会信的,更何况当年的她,满腔怨恨,将他当成造就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施嬷嬷颤抖着手指向裴毅,“宇王府的人,又会认吗?宇王素来巧言善辩,否则如何能骗过你?就连奴婢,也是方才知晓当年的内情原委。” 她每说一次,都需要喘息下。 但施嬷嬷依旧拼尽全力,想要为那个人为了眼前女子,耗尽了一生的男人讨回一点公道,“但奴婢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先皇对太后您,是真真爱到了骨子里面去。” “每一次下朝,回到后殿,他问的总是,皇后在做什么。” “每一次得了好东西,也都是第一时间,命老奴送去皇后你那里。” “奴婢若是回复皇上,皇后笑了,他便也会笑,整日都很开心,皇后若是皱了眉头,他便用纸笔记着,皇后不喜,且再也不会送那些去皇后宫里。” “老奴至今都记得,皇上有一次命老奴将新进的一箱荔枝送来皇后宫里,皇后大发雷霆给掀了,皇上便命人道,皇后不喜。” “从今以后,再也不许皇宫出现荔枝,那之后,南朝便再也不进贡荔枝了。” “难道这些,您都没有半点察觉吗?” 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她不喜欢,他便再也不碰,也不让它出现在她眼前,唯一有一件做不到,那就是他自己,他没办法让他彻底消失在她眼前。 不过最后,他还是做到了。 那个天生冷漠,杀伐果决的男人,用他的一生,守护着一个叫萧唤琴的女子。 只是因为那年古刹寺的玉兰花开得正好,而她正好出现在他眼里,正好穿着他最喜欢的红色衣裙,分明是一个生得无所畏惧面相小丫头,却露出那种无助的表情。 她胆大包天地指着满天神佛,大骂他们无情,骂他们无眼,还赌气要掀了它们的神庙。 看着她委屈得想要哭,却强忍着坚强的可爱模样,他没忍住,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却被她也指着鼻子一通臭骂,骂得他半天缓不过神来,尴尬不已。 再回神时,便只看见她翻身上马,愤然离去的模样。 她应该对他半点印象也去,但他却将每一分每一秒,都记得清楚。 那一个背影,他更是记了一辈子,他当时就想,如果是他,他一定会将这样一个人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守护着,再不让她露出那样无助的表情。 古刹寺庙中,一笑花开,永世沉沦。 殊不知,为了自己这一笑,他就真的陪上了一辈子。 第897章 生生世世,永坠阎罗(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萧唤琴心碎摇头,抱紧着自己的身躯,痛到窒息,心脏被一层层剖开,没有借口,没了理由,她再也无法逃避。 她没有不喜欢,没有。 她苦闷的是,为何他总是不断地给她的鸾凤宫塞各种东西,自己却总不现身,所以她才常常对着他送来的东西皱眉,难道是将她的利用价值榨尽之后,就再也无法忍受和她相见了吗? 所以,才在那一次彻底爆发,以至于瞧着像是无端地大发雷霆。 施嬷嬷长哎着,心痛摇头,“奴婢曾经斗胆笑问过皇上,你做这么多,怎么就不让皇后知道,皇上只回了老奴一句,说:她不喜欢我,大抵也是不愿多见我的,不过,只要她高兴,我可以少出现在她面前。” 那个男人他一直,一直,甚至于到死都以为,她心上爱的那个人不是他,是自己的弟弟。 他甚至于,忍受了澹台翰泽的存在,尽管自己心如刀绞,更因此与她赌气,此后两年都未再踏入鸾凤宫一步,他以为,她心上总该是有一点点他的存在。 可是他不去见她,她竟也就没有一次主动让人来请他,一次都没有。 最后等来的,是一剑穿心! “不是的,不是的啊,我没有不喜欢他,没有讨厌他……”萧唤琴摇头,染血面颊神色破碎迷茫。 就算没有幽谷关外的情缘,那些朝夕相对是日子,她也依旧一点点,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只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爱上一个利用她,伤害她的卑劣小人,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承认她的心背叛了她最初的爱人,背叛了澹台元宏。 最重要的是,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爱上一个,心中没有她的男人! 原来,一直以来,她最在意的,不过是他不爱她。 原来,她是爱他的啊! 浮云散去之后,萧唤琴的整个世界,崩塌了。 她染血的双眸愣愣地看着自己指骨泛白的手,她都做了什么。 杀夫,杀子,谋朝,换位,错爱,背叛……原以为,她坚持的是最初的那一份爱恋,守护着那一份纯白,执着,却不过是浮华执念,她竟生生将自己最为憎恨的一切,做了个遍。 “……母后。”澹台翰泽额头血流不止,他却丝毫顾不得自己的伤,更半点感觉不到疼意,眼前的人,好似庭中篱笆边那破碎了一地的玉兰,随时都会被暴雨吞噬消失。 他惶惶不安地唤她,想要将母后带回到他身边,想要寻求一点支撑。 可萧唤琴却是猛然一惊,整个身躯如遭雷击一般骤地一颤,随后像是躲避什么脏东西一般,疯狂挥手,“别叫我,我不是你的母后,不是,滚!”她声嘶力竭吼着,“我不是你的母亲!” 凌兮月看着萧唤琴那狂乱模样,眸色深深微沉。 刚碰到母亲衣袖的澹台翰泽,猝不及防之下再度推开,狼狈跌落在大雨中,浑身泥泞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那偿还无措的表情好似被整个世界遗弃。 他怎么就不是母亲的孩子了…… 一夕之间,他叫了十几年母后的人,怎么就不要他了? 可时至今日,一切颠覆,萧唤琴又该如何去面对澹台翰泽? “太后,您别这样。”碧玉看得心上绞痛,瞧着大雨中眉目白得犹如鬼厉,额头还在不断涌血的少年,心上不忍。 已经有太多的悲剧,碧玉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漠视下去,她凄声道,“不管怎样,孩子终究是无辜的,那是皇上啊,娘娘你看一看,那是您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啊,您真忍心绝情?” 她哭喊着一声,“难道也要他像太子殿下一样,公主你知道后悔吗!” 这一场恩怨纠葛,到底是谁的错,如今已说不清了,但事已至此,不管怎样,都不该再由两个孩子来承受,血浓于水,这也是娘娘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了。 “孩子……”一语惊醒梦中人,萧唤琴像是猛然间从噩梦之中惊醒,四下寻找,“我的孩子!” 她眼中血泪朦胧,仿佛看不太清,像瞎子一般狂乱地在廊砖上四下摩挲。 澹台翰泽眸中燃起一抹希冀,从泥泞中爬起,“母后……” 可那一个“后”字,都还未来得及喊出口,便见得萧唤琴像是疯了一般,朝着凌兮月怀中的男子扑去,口中痴痴地喃喃着,我的云朗,朗儿……我的孩子! 那一直压抑着的感情,犹如泄了闸的洪水,排山倒海而出。 不过她还未触到澹台云朗,便被凌兮月挥手抵开,怒目以对过去,“萧唤琴,你现在这是要干什么?” “云朗,他是我的儿子,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萧唤琴犹如一头失去了理智的猛兽,恶魔一般失控,猩红着血泪不止的眼再度朝凌兮月袭去。 可心神狂乱,已然崩溃的她又哪是凌兮月的对手? 凌兮月也不是澹台云朗,会对她手下留情,抬手一掌对上,便将她击跌后退。 “萧唤琴!我说过,刚刚是你最后的机会,你没有珍惜,现在又想来做什么?”凌兮月火了,“你想要就要,想丢就丢,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你当云朗是什么?一个可以任由你摆布玩弄的物件吗!” 凌兮月虽然知晓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误会,不是一人之错,萧唤琴又何尝不是一个最大的悲剧,一个受害者,一个被命运愚弄的女子。 但终究,还是意难平! 不管怎样,她凭什么将一切宣泄在一个完全无辜的人身上,云朗从未做错什么! “现在知道心痛了?早干什么去了?”凌兮月冷眼对着她,忍不住心中的愤慨,“你们都是罪人,萧唤琴,你,澹台元宏,还有你们的好儿子,你们每一个人都是罪人,你最没有资格后悔,云朗才是那个唯一的受害者。” “他做错了什么,要得到如此下场?他唯一错的,就是做了你的儿子!” 毫不留情的质问话语,一声声在萧唤琴的脑中回荡。 他唯一错的,就是成了你的儿子! 第898章 生生世世,永坠阎罗(二) 是啊…… 他最后,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她这个母亲。 她的云朗该有多恨她啊,她没有资格再碰这个孩子。 忽然之间,萧唤琴整个人都好似被抽掉了脊柱,瘫软地跌坐在地,血泪滴落的眼眸,茫然看向暴雨肆虐的黑夜,任由身边的碧玉和澹台翰泽如何呼唤,都聚不回心神。 这时,忽然一阵凉风伴随着暴雨吹起,将那盛开的玉兰打落,破碎满地。 或许真已年迈,施嬷嬷手中的绢画,拿捏不稳,随风吹若到庭院,落入那犹如瀑布飞溅的雨幕之中,少女的红衣晕出血色一般的痕迹,面容瞬间被大雨吞噬模糊。 萧唤琴飘离的魂魄,却在这个时候,骤然抽回。 “不,不要——”她像是疯了一样扑出去,什么骄傲,什么尊仪……她通通都不要了,此时就像一个疯子一样,冲入那暴雨如瀑的雨幕之中,扑到地上,去拾捡那副画像。 可那雨啊,实在是太大了,那薄薄的一层绢纸,太脆弱了,就如流沙一般,一冲就散,脆弱到禁不起一点触碰。 她的手不断地擦过地面,指尖被划破,鲜血直涌,可捧起来的,除了雨水之外,是破碎成无数片的纸浆。 “不见了,不见了……”萧唤琴眼睁睁地看着那副绢画,在她的眼前被暴雨冲散。 那个他想要保护一辈子的女子,不见了! 古刹,玉兰,还有那红衣少女的脸,在疾风暴雨的冲刷下一点点消失…… “太后,太后!”碧玉冲到她身边,死死抱着萧唤琴,心痛到无法呼吸,老天爷,她的公主,那个在豆蔻年华,就要承担起整个国家命运的公主,她到底又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样的痛楚! 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碧玉,她不见了,她不见了……”萧唤琴整个人匍匐在地,想要挡住所有的风雨,双手疯狂地抓扯那粘覆在地面的绢纸,已满手是血都不自知,无助喃喃,“谁能帮帮我,你帮帮我……” 那疯狂哭泣的样子,彷徨无助得像个孩子。 她想要留住那个他曾想守护的样子,她都已经忘了的样子,可终究,她什么都留不住,她亲手抹杀了这世上最爱她的人,也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爱。 碧玉只能死死地拖住她,“公主,公主别捡了,让它去吧。” 就像是她无法抵抗命运的愚弄和侵噬,此时的她,也无法敌过这疾风暴雨的肆虐。 萧唤琴最终只捡起了一堆破碎纸糊,她捧着那早已看不清模样的破碎纸片,仰面朝天,迎着那肆虐的风雨,“啊”地发出一声悲痛到极致的呼喊。 她紧紧地拽着手中残余的纸片,那华贵的宫装沾染着血色和泥浆,雨水……整个天地间,都好似只剩下这一抹孤魂。 “哈哈,哈哈哈哈……”萧唤琴忽然就笑了,却血泪不断从她眼中滑落。 凌兮月微叹着,别开了眼。 人生如戏,最初的最初,谁都以为自己是台下的看客,却不知,每一个人都是入戏者。 萧唤琴渐渐止住那狂乱笑意,血泪朦胧的眼,缓缓落下,落在那被她丢弃在地的银白长剑上,轻喃一句,“我这一生,竟全都是错的。” 下一秒,她扑过去,一把抓起地上的长刀,落在颈上,转手一舞。 “噗——” 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 大片血花飞洒而出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了下来,风停了,雨歇了。 凌兮月猛地回头,想要制止却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躯,一点点倒下。 鲜红的宫装,双眸含泪,却是笑靥如花宛若少女时候的女子,长剑划出一抹流光,坠落,在雨中,鲜血将那纯白的玉兰染上烈火的色彩,美的犹如一幅画卷。 “太——后——” 碧玉双眸惊恐骤然放大。 “母后,母后!”澹台翰泽也不顾一切,冲过去。 “公主,公主……”碧玉抱住跌倒下来的萧唤琴,死死捂住她颈部不断涌出血水的狰狞伤口,“你别吓我,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公主府,我们回天祁,啊——” 碧玉发出一声悲痛至极的呼喊。 萧唤琴面迎着满天如瀑的雨,看着头顶,在雨中摇曳的玉兰,眼眸颤抖着,每说一个字,喉边便涌出一大股殷红,听得她轻轻地道了声:“花,花开了……” 他为她种的花,她看见了,很美,真的很美。 可是满天神佛啊,若真的是你们要罚我,那便罚我永坠畜生道,愿来世,生生世世,都不要再为人了,这样,便不会再遇到那个想要护我一生,却被我伤了一生的男子。 如此,便不会再误他,害他。 说完这一句,萧唤琴缓缓闭上了眼,但她的手上,却依旧紧紧抓着那已经化成纸浆的残缺画像。 “公主,公主!” 可是任由她如何呼唤,都再不见半点回应。 “母后,母后!”澹台翰泽疯了似地跪在萧唤琴身边,抓着她的手,哭得几欲昏厥,“母后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凌兮月浑身僵了僵。 也是,她早该想到的。 这样一个骄傲的女子,知道了真相的她,如何能独活在这个世上,原本支撑着她的唯一念想,澹台翰泽,此时也成了她不敢也不愿再面对人。 凌兮月此时不禁有些怀疑。 是她做错了吗…… 云朗放弃生命也要守护的人,现在何尝不是被她用另外一种方式,给逼死了,可是,谁都有权利知道真相。 第899章 天翻地覆(一) 凌兮月想起澹台云朗留给她的信,不由得一声轻叹。 她只是见到云朗为了他们的错误而葬送了一生,太气愤,太心痛了,才将所有和盘托出,想让萧唤琴赎罪,让她对她这个儿子的狠心忏悔,为云朗讨回一点公道,却从未想过会将她逼死。 “公主,公主!” “母后,母亲,为什么……啊……” 外面的雨依旧下个不停,澹台翰泽和碧玉的哭喊之音,被雷声,雨声,冲刷得破碎不堪。 澹台翰泽抓着母亲的衣袖,跪伏在地,“母后,你睁开眼睛看看儿臣,儿臣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儿臣不顶嘴,儿臣好好念书,好好学习为君之道,再不惹你生气,求你别离开我,啊……” 为什么母亲不要他了? 那么疼爱他的母亲,为什么临死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谁能告诉他,这都是为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了,原以为的父皇,不是他的父皇,现在母后也不认他,嫌恶他,唯一真心对他的皇兄,为他所杀,所以他到底算什么,又还剩下什么? 凌兮月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朝臂弯中的男人轻道一声,“云朗,对不起。” 但对于萧唤琴来说,或许死是一种解脱吧。 她自由了…… 施嬷嬷整个人也踉跄了下,被身后的人搀扶着才站稳。 她看着那道自刎而去的身影,颤抖着双手,嗓音也嘶哑得不像话,“娘娘你这又是何苦呢,何苦啊……” 皇上,宇王,太子殿下……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已有太多的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为什么不能好好地活着,皇上穷尽一生都只是想保护好你,为什么你不能好好地活着。 周围的侍卫,禁卫军,纷纷跪下。 “月后……”碧玉抱着萧唤琴的尸身,嗓音哽咽地唤了一声凌兮月。 凌兮月看过去,眸色幽冷。 碧玉缓缓吸了一口气,控制住她颤抖的身躯,“奴婢知道,月后此行不为天临,只是为了太子殿下,是以太子殿下朋友的身份来的,所以,月后可否容奴婢斗胆一言。” “你说。”凌兮月淡淡两字。 碧玉看了一眼身前哭得已经不成人形的皇帝,这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尽管他长大了,有些不听母亲的话了,也做了很多错事,但在她的记忆里,他始终都是那个喜欢溜到东宫缠着兄长喝酒,却又总两三杯就喝醉了去,最后缠着一定要让她背回来的孩子。 碧玉道:“奴婢恳请月后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护皇上一程。” 凌兮月没有回应,但碧玉知道,她这是答应了,亦或许,她从未想过真要对澹台翰泽如何,毕竟那是澹台云朗放弃生命,也要保护的弟弟。 得到凌兮月的允诺,碧玉安心一笑。 她伸手抚上澹台翰泽那被大雨冲刷得狼狈不堪的头,眼神爱怜,柔声道:“皇上,逝者已矣,你要活着,好好活着,代替公主和太子殿下,活下去,你只需记得,他们都很爱你。” “碧玉姑姑……” 澹台翰泽恍惚意识到什么,从抽泣中回过神来。 “公主,公主你等等奴婢,奴婢这就来陪你……”说完这一句,碧玉反手抓起萧唤琴手边的剑刃,用力地刺入了心脏,大片的血花从她前胸,后背喷出,混入暴雨之中。 碧玉唇畔浮出一丝笑意,倒在了萧唤琴身旁。 “碧玉姑姑!”澹台翰泽“啊”一声惊恐大呼扑到碧玉身边。 他忽然就想起,他每一次下学,到鸾凤宫去,碧玉姑姑便端出各种好吃的糕点,一边给他擦着汗,一边嘱咐他慢点吃。他每一次被母亲呵斥了,也总是碧玉姑姑为他说话,向母后求情。 还有,每一次他瞒着母后来东宫,和皇兄一起偷偷喝酒,每一次醉倒在东宫,总是碧玉姑姑来背他回家,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将这些都忘了。 可是现在,他们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大片大片的血迹,铺天盖地,染红了澹台翰泽的双眼,混着大雨,不断地往他的眼中袭去。 他缓缓转头,看向凌兮月怀中七窍流血,面色苍白,那张和他很是相似,却早已死去的面孔,忽然“啊”地一声惊恐大叫,双手抱着头,疯狂地摇着,不断后退,后退…… “啊——” 澹台翰泽转身,疯了一样地往外面冲去。 周围跪了一地的禁卫军全部定在原地,一时竟不知如何处置。 虽然他们没能听懂所有,不明究竟,但却在其中截取到了很关键的一个信息。 如今的皇帝澹台翰泽,并非先皇血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皇位…… 凌兮月给冷枫一个眼神,“跟着,别让死了。” 留下萧唤琴和澹台翰泽一命,是云朗的遗愿,如今萧唤琴已经死了,也算是因她之故,凌兮月多少有点愧疚,所以澹台翰泽不能出事,尽管她很想很想一刀将他给劈了! “是。”冷枫遵命跟去。 说句不好听的,凌兮月其实是真没什么同情心。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他她和萧唤琴也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 对于没在她心上的人,就是再惨,她最多也只是唏嘘一场,但云朗于她如兄如友,生死之交,尽管很多时候立场不一样,他们不得不敌对,但却不代表会改变这一份情谊。 澹台翰泽却亲手杀了他,对于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兄弟,她哪管对方有什么苦楚,都气不得将之一刀砍了! 只是,那是云朗最后的心愿…… 凌兮月瞥眼怀中男子,又一声轻叹,“真是个傻子,值得吗。” 而她和萧唤琴最不一样的是,她遵从自己的内心,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怎会固执到认错了人,错爱一生都不自知,更不会将身边无辜的人,拉着一起陪葬沉沦。 施嬷嬷颤抖着年迈的身躯,朝凌兮月福了福,“老奴多谢月后。” 虽然眼下的情景,是谁都不想看见的,但终究,还了那为此付出一切男人的一个真相,一点告慰,对于她来说,能活着看见真相大白的一天,也能含笑下去见先皇了! 而裴毅整个人跪俯在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第900章 天翻地覆(二) 凌兮月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此时,她也不想多说什么。 施嬷嬷转身,一步一摇地朝回廊后方走去,嘴中轻念着:“走了,都走了,老奴也是时候离开了……”那苍老的背影,声音,就那样一点点消失在长廊尽头。 凌兮月扫了一眼周围的禁卫军,“云朗我带走了,这里你们自己处置。” “……月,月后。”禁军统领庞策上前一步去,“这太子殿下……” 凌兮月眼帘轻掀,看向他,“你想拦本宫?” 庞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太监总管李闲一把抓住,不停地给他使眼色,在宫中混迹了这么多年的李闲,当然比一个武人有眼力多了。 李闲上前,恭敬地朝凌兮月拜了下,道:“庞统领不是这个意思,太后薨逝,今夜宫中必不安宁,月后若是不放心,可以先带太子殿下离开皇宫。” “等皇上冷静下来,众亲王大臣进宫商议之后,我等再接太子殿下回宫,讣告天下,入皇陵安置。” 凌兮月却好似没有听懂李闲的话一般,直接道:“总管或许误解了本宫的意思,本宫是说,带走,可没准备让他回来,你们就当他从未回来过吧。” 西澜的太子殿下,澹台云朗,早已死在了婺江,皇陵之中也已棺盖定论。 现在这个人,是萧云朗,她知道他想去哪里。 但不管是哪里,都绝对不会是皇陵! 这一层层的高墙,困了他太久…… 李闲抬头,神色骤紧道,“可是殿下他毕竟……” “没有可是。”凌兮月冷冷一眼瞥去打断,一字一句,“本宫只是告知你们一声,没有要和你们商量的意思,谁若不同意,就拦一下试试!” 这一语出,周围霎时肃静一片。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了头,无人敢发出一声置喙。 西澜的实际掌权者萧太后薨逝,皇帝又变成了那般模样,他们一时间失去了主心骨,此时此刻,也没有任何人能拿主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凌兮月将人带走,不敢阻拦。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西澜王朝再度经历一场浩劫般的动荡。 太子澹台云朗和萧太后相继薨逝,皇帝澹台翰泽,被证实非先皇景云帝所出,实为宇王血脉,对于皇家来说,这可是一个天大的丑闻,又失去了萧太后的支撑,这个时候各大亲王自然蠢蠢欲动。 只是如今西澜面临着国破家亡的大局面,做一个遗臭万年的亡国皇帝有什么用? 有这一层大局势在,各大亲王才一直按捺不发,只待西澜和天临的和谈局势稳定下来,便立刻起势推翻澹台翰泽,大家都没忘记澹台云朗带回来的议和文书。 可有一句话,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谁都没有想到,龙翔王朝会在西澜大乱的这个节骨眼上,在后面捅上一刀,几十万大军呈破竹之势从落阳关长驱直下,趁乱连破数城,大有一举进攻金陵之势。 说是意外,其实还不如说早有预谋。 没有几个人知道,西澜朝堂这一场动乱的挑起者,不是澹台翰泽,不是萧太后,更不是澹台云朗,亦或凌兮月,天临,而是龙翔王朝的皇帝西陵墨谦! 他安插在西澜的间谍,乐正司马将这些往事删删减减,添油加醋告知澹台翰泽,是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导火索,不过事已至此追究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已无用,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延续千年的王朝,真的走到了它的终点。 那个曾经辉煌过,也成为过中州第一王朝的西澜,即将退出历史舞台。 原本就失去了萧唤琴这个主心骨的西澜王朝,加上帝位之争大乱,一片哀声载道。 西澜的皇族,朝臣,百姓,本以为一切都走到了终点,却万万没想到,天临王朝的月后,凌兮月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且一力支持澹台翰泽,帮他站稳脚跟。 凌兮月以雷霆手腕增压诸方异议,并拿出了先太子澹台云朗禅位给澹台翰泽的亲笔遗旨,硬生生稳住了澹台翰泽的皇位,并重定金帐盟约。 只是这一次,将原本的合约国,降成了属国。 改西澜为澜州,西澜的所有皇族依旧保留皇室封号,澹台翰泽由泽帝,降一阶为泽王,其下王族官员亦如是。 就如凌兮月所说,没了澹台云朗的西澜王朝,对于她来说,什么都不是,也没有任何信誉,以及联盟必要可言,原本可以成为盟国共处,现在成为属国就是她最大的让步。 那日澹台云朗在东宫对着满院落花叹一声,“或许,是我错了”的时候,他便做了这个决定。 恐吾故后,国祚不久,托君江山,万望善待我西澜子民,如此,澹台云朗感激不尽……这是澹台云朗的遗愿,一字一句写在给凌兮月的那一封信中。 他给所有人都安排好了一切,除了他自己。 在这个世上,凌兮月也是澹台云朗唯一信任的,可以托付所有的人了。 当然,西澜王朝也没有选择,比起被龙翔王朝大军覆灭,或者被两朝分割蚕食彻底破灭而言,保留原本的尊荣,划剩下的国土为州归依附天临王朝,已是最好的结局。 而且,近可参照从前的北夷,如今的夷州。 北夷自划入天临王朝之后,和天临子民一视同仁,还得到了中央权署的扶持,并未因此失了尊仪,反而越发富庶安宁。 大家都见识过了龙翔王朝的背信弃义,谁都不想与虎谋皮,所以在凌兮月提出此等条约之后,西澜各大亲王,朝臣,纷纷表示了支持,拥护。 而澹台翰泽,他更没有说不的权利! 他的王位,甚至于他的小命,都是凌兮月力保才得以苟存。 否则,以他的能力,还有他那尴尬的身份,失去了萧太后在背后谋划,不说旁的,就是西澜的几位亲王随便耍点手段,就能将他拉下王位。 一个失去了王位的王,会是一个什么凄惨下场,不用想都知道。 但只要有凌兮月在,就无人敢打澹台翰泽王位的主意,更无人敢动他一根头发。 不过可笑的是,凌兮月这一道护身符,这道庇护,是那个被他亲手害死的兄长,留给他的! 第901章 就是有点想你了 再一个月后的傍晚,凌兮月在金陵城的城楼上,等到了北辰琰。 落日黄昏,凌兮月站在金陵城的城楼上,看着翻滚的墨龙织金王旗下,策马而来的男子,她眉目缓缓舒展,露出了这些天以来第一抹真心欢喜的笑容。 那军队前方的男子,墨衣盔甲,傲然神武。 与北辰琰一起抵达金陵城的,还有天临的十万大军,重甲军! 在西澜臣属于天临这一消息传至西澜边关,如今应该说是澜州南部三城之后,龙翔王朝大军便停止了进攻。 毕竟在那之前,龙翔王朝进攻的是一个分崩离析的西澜,一个内忧外患,几乎毫无反手之力的西澜,但归属于天临之后,龙翔若继续进攻,那么它进入的,可就是天临的国土! 也就意味着,向天临宣战。 虽然按眼下时局来看,这一天是迟早的事,但至少不是现在。 就如一头饿狼对上一头猛虎,只要这头狼还有点脑子,它都不会主动去招惹猛虎。 但这段时间,龙翔王朝这一头饿狼趁乱之下,也确实吞下了很大的一大块肥肉,占领了原西澜南部的五座要塞大关,四分之一的国土,还是最为富庶的地带。 也不得不说,西陵墨谦也确实是个狠角色。 在趁乱打劫这方面更是经验丰富,是一个有勇有谋,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合格”君主,不问手段,唯一的目的,就是将自身的利益最大化。 此时,霞光正好。 城门缓缓打开,北辰琰率领着神羽军进城。 澜州的官员百姓跪了一地,迎接这一片土地的新主人。 凌兮月从城楼之上飞奔而下,在千军万马前,兴奋扑入北辰琰怀中,“琰!” 女子乌黑扎起的一束长发,因着那大动作,在空气飘出一道优雅弧度,丝丝青丝与男子暗红的长发糅在一起。 北辰琰在看见凌兮月奔下城楼的身影时,就从马背上下了来,他刚想伸手,便被她纤细的娇躯撞了个满怀,也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似乎有一点点反常。 男人低笑抚了下她的脑袋,“怎么了?” 身后马隆等将帅们轻咳着转开眼神,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不去看那一对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的男女,虽然早已习惯了他们家帝后的相处方式,但还是忍不住嘴角挂上“姨母笑”。 这才分开多久啊…… 咳咳,注意点形象啊,形象! 凌兮月那样子,就差没像八爪鱼一样,挂在北辰琰身上了。 “没什么。”她从北辰琰怀中抬起头,看着男人浮出一个灿烂笑意。 “还没什么……”北辰琰看着她泛红的眼,暗眸微眯着一沉,“谁欺负你了?” “没有,谁能欺负我啊。”凌兮月一笑,声音小下来,就像嘟囔一样,支支吾吾一声,“就是……就是有点想你了。” 或许是经历,亲眼看见了萧唤琴和景云帝的那一场错过,错爱,还有最后的惨烈结局,让凌兮月颇有感触,这些日子,她越发想念北辰琰。 幸好…… 那个她爱的,爱她的人,他们都还在。 此时乍一见得北辰琰,当然是恨不得立刻扑到他怀里,告诉他,她有多爱他,有多想他,不想错过一分一秒,阴郁的一个多月的天空,都骤然放晴了。 不过这确实是大庭广众来着,凌兮月还是知道稍微收敛着点滴。 难得听到凌兮月如此直接的表达想念,北辰琰整个人都愣了下,心脏都漏跳一拍,不过下一秒,就露出一个温暖笑意,屈指点了下她的额头,“这一惊一乍的,还以为谁欺负了你呢。” “暴君……”凌兮月悻悻地捂了下吃疼的额头。 北辰琰哑然一笑,将人重新搂入怀中,低沉浅浅的动人嗓音,只有她能听到,“我也很想你。” “咳咳,咳咳咳……”这事儿,总得有一个不要命的人来打破,马隆将自己的咳嗽声拔高一点点,硬着头皮,顶着锅盖打断两人之间那浓情蜜意的气氛。 这还堵在城门边呢,皇上娘娘,咱有啥事,关起门来再说行不! 北辰琰和凌兮月这才意识到,周围原本严肃的气氛,越来越显得微微有些诡异,甚至于还有些莫名的热闹…… 她赶紧从北辰琰的身上扒拉分开,一副她不认识这个男人的表情,恢复她在人前一贯的高冷模样。 有种像球一样,被凌兮月招来踢去感觉的北辰琰,也是很无奈。 西澜化为澜州之后,原本的皇城,也改规格降为了王城。 北辰琰入金陵城,自然是住王城的。 这段时间,凌兮月也稳住了澜州的朝堂,肃清想要作乱的朝臣,清除一些害虫般的存在,恢复了原有的秩序,除了澹台翰泽这个王上还有点“不在状态”之外,其他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但北辰琰入王城之后,依旧陷入了繁忙之中。 凌兮月只是稳住了大局势,朝堂内具体如何布置运作,还需得北辰琰亲自来安排,还有一些政策性的条约,作为属国应该有的规范细则这些,她很多也都不太懂,便只能按着,等北辰琰来安排。 “真够乱的……” 是夜,北辰琰在龙案之后又发出一声低叹。 他身前的龙案上,高高地堆放着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今日各大要署递交上来的汇案,都堆成了一个高高的小山丘,从百官迎拜的朝堂上下来之后他就一直在看,如今已快子时,连一小半都未看完。 “简直是胡来。” 这书房内,时不时就会响起北辰琰摇头感叹的声音。 西澜的朝堂各署都乱成这样了,还能维持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澹台翰泽是真的没有为君的才能,做一个守城之主都甚为勉强,偌大的西澜交到他手上,真的是给折腾废的,幸好那时还有萧太后在后指点,不然指不定还乱成什么样子。 如今,还有救,昔日攒下的“家底”还没被里外一起掏空。 凌兮月睡在旁边的躺椅上,闻声将盖在脸上的一本书掀开,看着那眉心紧锁,仔细翻阅奏折的男子,抿了抿唇瓣,“……琰,你不会怪我没有和你商量,就自作主张吧。” 第902章 他怎么会吃一个死人的醋! “嗯?”北辰琰从那高高的奏折堆后抬起头来,眸光疑惑。 凌兮月看着他,“就是,和澜州的属国协议,我都没有事先告知你一声,就擅自决定了,其实我们是能直接占下西澜的,还有继续扶持澹台翰泽为王,会给你添很多麻烦……” 听得这话,北辰琰脸色一点点,微沉下来。 凌兮月垂下眸,神色之间微有些落寞,解释道:“这是因为……” “兮月。”北辰琰却在这个时候,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随后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凌兮月起身过去,在男人怀中坐下。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怪你呢?”北辰琰暗红的眸光,深深地凝视着怀中女子,“我说过,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这天临的江山,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的。” 凌兮月眸光震动:“琰……” “兮月你记着,这句话任何时候都不会变。”北辰琰抓起她的手,握在大掌之中,“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做出这种决定,但你一定有你自己的考虑,我相信你,而且事发突然,到现在,没有谁能比你做的更好了。” 他道:“即便是错的,也无妨,人非圣贤,指责更是最无用的话,若真错了,我会陪你一起去承担,去改正。” “琰……”凌兮月心上,身上,暖洋洋的。 她扑起身一把抱住北辰琰的脖子,只一遍遍唤道:“琰!” 有这样一个完全信任她,全心全意爱着她的男人,真是她这辈子最高兴,最值得骄傲的事! 北辰琰冷峻的容颜浮出宠溺笑意,这小家伙,一高兴起来,就喜欢往他身上挂,扯都扯不开,脖子都要断了……真是让人喜欢又头疼。 “好了好了。”他将人扯下来,按在怀中,“现在,再说说你的理由……” 凌兮月老老实实地在男人怀中坐着,将那场惨烈生死,以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说给北辰琰听,还有澹台云朗留给她的那一封信。 凌兮月叹一声,道:“其实云朗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回皇位,与我们天临履行金帐盟约,但他放弃了,但他也知道澹台翰泽没有治国之能,所以才将西澜的江山托付给我,用最小的代价改朝换代,他知道我们必不会亏待了西澜的百姓,所以我也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和嘱托。” 在这个世上,凌兮月是云朗可以安心放弃所有,甚至自己生命,也相信的人。 托君江山……这样一份沉重的嘱托,她如何能不答应。 “嗯。”北辰琰点头。 凌兮月眨眨眼,看着男人,“嗯?” 他听完之后,就只剩简单的一个嗯字?她以为他会生她的气来着,至少…… 虽然北辰琰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更平静得没任何多余的表示,但凌兮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歪着头打量北辰琰,殊不知自己是在找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不然呢?”北辰琰嘴角缓缓扬起一抹优雅弧度,微笑,同时“咔嚓”一声脆响! 北辰琰手中的御笔,被他捏成了粉碎性骨折,缓缓化作粉末的“咯吱”声,伴随着他低哑的嗓音在殿中响起,“还是你以为,朕堂堂一国之君,会和一个死人计较?” 吃一个死人的醋不成! 凌兮月瞥了眼男人的手,立刻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哈,哈哈……”凌兮月咽口水,“我们英明神武,帅炸苍穹的琰皇陛下,当然不会这么小心眼啦。”一边呵呵讪笑着,小手一边麻利地顺着北辰琰的胸膛,“逝者为大,生者尽人道而已,人道主义,人道主义。”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脑子是让门给夹了吧! 她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北辰琰暗眸轻转,冷斜了那一脸“狗腿”样的小女子一眼,“不过,我也赞成澹台云朗此举,你做的也很对,这样的确能将所有的伤害降至最低,天下百姓不至于再受太多的战火之苦,算是他为西澜做的最后一点贡献,没白回这一趟。” 这一点点的利益,让了就让了吧。 “是吧!”凌兮月一笑,瞬间嘚瑟得忘了北,又要去搂北辰琰的脖子,却被他止住,转口道,“但你有句话说的没错,澹台翰泽确实没有治国之才。” 凌兮月:“……” 北辰琰摇头,“只是他若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就必死无疑,西澜王族之中,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所以我会亲自挑两个得力的大臣在他身边扶持,这样,也能免了下面那些人生心思,再生动荡,也好。” “嗯!”凌兮月笑笑。 能做的她都做了,仁至义尽,其余的,就安天命吧。 “他人呢。”北辰琰翻开一本折子,沉眸落下,状不经意一声。 他可是听说,他的小皇后霸气得很呢,不顾所有人的阻拦,直接将人给带走了! “……嗯?哦哦。”凌兮月反应了两秒才知道北辰琰在问什么,她回道,“我让冷枫送他去北夷了,他很喜欢那里,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吧。” 云朗,云,朗……身在皇家,景云帝却给他最爱的孩子,取了一个这样洒脱随性的名字,或许也是存着很多美好的期盼吧。 落日湖畔,春有花草夏有风,天高云阔的地方,才是云朗的归处,当年他们从天葬地出来的时候,她看见他那眉目生光,眷恋不舍的模样,她就知道,他一定很喜欢那片土地。 那时的她没有随他离开,也不能随他离开。 如今,她给他自由,还他一片天地。 从此天高云阔…… “你倒是很了解他。”北辰琰凉飕飕几字,骤然将凌兮月飘远的思绪拉回来,顿时一个激灵,后知后觉的她,回眸对上一双暗光涌动的双眸,惊得差点没从北辰琰的腿上滑下来。 她抓着后脑勺“哈哈”讪笑一声,“还好,还好,朋友嘛,了解谈不上,就随便猜,猜的。” 北辰琰微不可闻地哼一声,眸光落回到奏折上,不再理会她。 凌兮月长舒一口气,抹把额头的冷汗…… “哦对了,差点给忘了,还有这个!”凌兮月从怀中拿出一物,递至北辰琰面前。 第903章 四符齐现 巴掌大小的褐色石符,正面一个麒麟头颅浮雕赫然其上,背面雕刻着一些古老而诡异,像某种文字的符号,瞧着异常普通的一枚石符,却处处透着一种古朴气息。 北辰琰接过,来回翻看下,“麒麟玉符。” “嗯,我检查过,是真的。”凌兮月点头,神色微正。 澹台云朗在给凌兮月的信中,也写下了他将麒麟玉符在东宫置放的地方,凌兮月方才取了来。 货真价实,就是澹台云朗在天葬地中得到的那枚。 凌兮月从北辰琰怀中起身,在旁边缓缓踱步,“没想到,这上万年时间过去,散落在各境的龙纹,凤翎,穷奇,麒麟,四枚石符相继现世,真不知道是福音还是劫数。” 北辰琰在旁沉默。 当年古王族虽毅然封印了那件至宝,以及滔天财富于断龙石门之后,但却留了这些东西存世,就说明,他们还是对自己的后代报以希望的,希望能有人将之打开。 那件至宝,也不是绝对的邪恶之物。 北辰琰问道:“兮月,你手中的两枚石符何在?” “在王岛,我将他们交给大祭司了。”凌兮月回眸看向男人,踱步回去,“如今四枚石符齐现,龙纹石符,穷奇玉符,还有麒麟玉符在我们手中,而雪族的凤翎石符却落到了鬼族手中。” 北辰琰看着手中的麒麟玉符道:“鬼族在雪域夺去的那枚石符我倒是见过,是凤翎石符没错。” “你见过?” 凌兮月眸光微亮,“那……” 北辰琰呵一低笑道:“你觉得,鬼族的人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由我来保管吗,当然是在鬼王那里,由他亲自保管着,旁人根本无法触及。” 凌兮月悻悻摸了摸鼻尖,她傻了。 “看这个形势,鬼族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放弃重启断龙石门的,所以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抢夺我们手中的石符。”凌兮月拿过麒麟玉符,捏在指尖轻轻摩挲。 北辰琰暗眸微眯道:“而且他们很有可能,已经掌握了打开禁地的关键之物。” “你是说,古王族嫡系血脉的真血?”凌兮月一屁股坐到了龙案上去,眸光微闪看着男人。 北辰琰轻“嗯”一声道:“我在冥域的时候,虽不爱和鬼族中人交往,但和族中司命王族这些,还是有一些接触,时间虽短却也能看出一些,还有鬼王和玄冥。” 在北辰琰还是玄夜,鬼族少主的身份时,他虽能自由进出冥域各地,可鬼族的人对血咒抹去记忆的力量再信任,他们也不可能冒这风险,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他手上的。 虽是少主身份,但他却更像鬼王捏在手中的一柄利刃,由他挥洒,所向披靡。 北辰琰修长有一下没一下,指尖轻点着龙案,“他们似乎将所有的力气,都倾注在了夺取石符之上,却从未忧心过寻找打开断龙石门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古王族的血脉,你觉得这会是因为什么原因?” 凌兮月一个响指接道:“他们已经掌握在了手中!” “没错。”北辰琰点头,“而且这个可能性极大,试想,若是没有掌握有古王族的血脉,即便他们倾尽所有,集齐四枚石符,都只是做的无用功而已。” 凌兮月红唇轻扯,双手环抱胸前点头笑道,“只有掌握了最关键的东西,他们才会丧心病狂到不顾一切地去抢夺石符。” 她看向北辰琰:“这样说来,十有八九是了!” 北辰琰紧抿着唇瓣,再度沉默下来。 “怎么?”凌兮月见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妙。 北辰琰暗红的眸光,在玉盏灯光的映照下,闪烁出一种诡秘色彩,他回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三枚石符就绝对不能落到鬼族手中去,否则,后果谁都无法预料。” 凌兮月轻咬了下唇瓣,点点头,“确实……” 鬼之一族自古以来都非良善之辈,虽然如今他们抢夺那件至宝的目的,只是想拯救他们的族人,但谁又敢保证,他们不会拿来另做他图呢? 还有那扇门口后的惊天财富,可以重建一个王朝,当然也可以颠覆。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 当然最可怕的还是那件至宝…… “如此说来,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毁了这些石符啰。”凌兮月掂了掂手中的麒麟玉符,眸光深深,“这样,就不用担心鬼族的人得到他们了。”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个晦涩眼神。 但也只是一个念头,凌兮月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伸出手,纤细玉净的手轻覆上男人那冷峻绝美面颊,看着他眉宇之间若隐若现,此时极难察觉,但却依旧存在的血纹,缓缓一句:“可是,它也是我的希望。” 解铃还须解铃人,血咒源于那件至宝,世上无彻底解除之法,若真到了绝境,那件至宝也是她唯一的希望啊。 北辰琰知她心中所想,此时冷厉眸光温柔下来,浅浅两字,“放心。” “这些日子可有发作迹象?”凌兮月眸光忽然紧张起来。 北辰琰眸光微闪了下,随后一笑,抓着她的手,握在掌心,“冰霜灵芝颇有奇效,这段时间半点复发痕迹也无,只是偶尔还能感觉到血咒的力量在体内涌动。” “真的?”凌兮月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你可不能骗我。”她强调道:“如果有任何发作的迹象,哪怕只是先兆,也得立刻告诉我,知道吗!” 说道最后,她倒凶了起来。 北辰琰哑然一笑,“遵命,夫人!” “就知道敷衍我。”凌兮月没好气地抽出手,一巴掌打在他胸膛上。 北辰琰再度将她的手拽回来,张眉一笑,和刚刚眉若冰封,冷脸批阅奏折的帝王简直判若两人,低低的声线更是迷人,“怎么能是敷衍呢,天上地下,夫人最大。” “北辰琰,你这张嘴可真是越来越会哄人了啊。”凌兮月口气颇为严肃,却没发现自己嘴角上扬得厉害。 男人握着她的手一拽,将人拉回怀中:“心之所向,句句发自肺腑。” 第904章 如狼似虎 “行,行,行……”凌兮月白他一眼。 好似有甜得化不开的蜜糖,在殿中静静流淌。 北辰琰瞅着凌兮月那小眼神,“现在可是你在敷衍于我了?” “不敢,不敢……”凌兮月笑得灿烂。 “还说不敢。” “啊,你干什么,北辰琰!住手,你给我住手,停停停,哈哈哈哈……” 御书房内传出凌兮月求饶的声音,惹得外面的守卫都忍不住对视一眼,憋笑,随后一本正经地站得笔直,一副他们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所谓蛇打七寸,人捏要害,要说对凌兮月的身体,谁最了解,那当然是北辰琰,那大掌游曳着……都还没怎么动,怀中的人都乱成了一滩水。 别误会哈,他这是在挠痒痒,将那小小的一团按在怀中揉捏得求饶。 谁会知道凌兮月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是怕痒。 这倒让人不由得生出一个想法…… 和这女魔头对峙的时候,正碰正是没人能讨到便宜的,就直接去挠她,不过再仔细一想,用这种办法可能结果更严重,因为换个人,或许都还没碰到她就直接被打断手了! 所以总结来看,这还是要分人的。 也就北辰琰能收拾得了她…… “哈哈……好了好了,我错了。”凌兮月在男人怀中打滚,眼泪都笑出来了,最后一把将他脖子搂住,死死挂在他身上,微嘟着红唇,“琰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她使出专人专项杀手锏:撒娇。 北辰琰停下来,“那是不是该补偿我一下?” “补偿?什么补偿?”刚得到解放的凌兮月笑得面颊飞上了两抹酡红,丝毫没察觉异样。 看着怀中小女人那面颊绯红,傻愣愣的小模样,北辰琰的呼吸瞬间又紧了几个度,微笑,嗓音犹如久睡初醒时,涩然低哑,一字字,“你说呢……” 迎着男人那色彩逐渐浓郁的暗眸,就像有一头野兽,在逐渐复苏,醒来…… 凌兮月瞳孔瞬间一颤,暗道不妙! “啊啊啊……” “卧操你轻点!轻点!” 御书房内响起了比刚才更为惨烈的大叫。 守门的两个侍卫再度对视一眼,默默地转眸,望天。 花好月圆,今晚的夜色真真迷人啊。 一个时辰后…… 月光从精致华贵的镂空窗户洒入殿中,和那琉璃玉盏的灯火融合在一起,映在纹龙条案后的玉锦软榻上,暧昧朦胧。 凌兮月整个人累得像死狗一样,瘫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她那已经破碎成了数块的衣物,只遮了她半截娇躯,那裸露在外的白皙肩头上,可以清晰见得一道道绯红的指痕纵横。 刚才的战况何等激烈,由此可见一二。 “北辰琰,你这个禽兽……” 无力的嗓音,简直是气若游丝。 而她口中的那个禽兽,此时人模人样地坐在她身边。 他半披半穿着衣袍,姿态慵懒地倚坐在龙案后的软榻上,一手持笔,一手翻开手中的奏本,眉目淡然阅览,唇畔嚼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暗红长发散下披肩,一副吃足餍饱模样。 “北辰琰,你这个禽兽,你想弄死我啊!”凌兮月又是一声,嗓音加重了一分,恶狠狠地,说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虎狼之词,但听着还是有气无力。 男人终于吱声了,回眸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一句:“出力的都是我,你喊个什么劲儿。” 凌兮月没给折腾废,却差点给气废,“你还是人吗?” “是不是,你不刚才试过吗。”北辰琰笑回。 凌兮月猝…… 最重要的是,这男人一顿猛兽操作之后,还能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继续做事,真是让人很不爽。 不得不说男人和女人的体力,某些时候真体现得很是明显。 北辰琰低笑,放下笔,将那乱成一团烂泥的小家伙扒拉过来,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扯过他落在一旁的外袍,盖在她身上,轻一声,“快睡吧,我这还得有一会儿。” “唔……”凌兮月确实是累到了,眼皮子都不想再掀一下了。 她面颊贴在男人腿上,像只睡迷糊了的小猫咪一样滚了滚,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这才沉沉睡去。 现已是深夜,凌兮月原本是无所事事,才来陪着他看奏折的,已经在旁边开始打瞌睡了,却不想被拉着一通折腾,这一累,睡意更是铺天盖地地涌来。 不过这帝王也确实不是那么好当的,都这个时辰,窗边月影西斜了,北辰琰案台上的各路汇案,奏本,密报……一点变薄的迹象都没有。 但好在,他不孤单。 北辰琰眸光落在腿上睡颜安详的小女人脸上,冷峻妖美的容颜,缓缓露出一抹柔和到极致的浅笑,就如晴光映湖,扑面而过阳春三月的风,融化了那层万年不变的冰雪。 这世上,再没有任何感觉,能比这般,让人温暖踏实了。 少女毛茸茸的脑袋枕在男人腿上,整张面颊都几乎埋在他怀里,只露出小小的一片白皙脸蛋,光影穿过她小扇子般的睫毛,在眼睑下落出浅浅的阴影。 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一个人的睡颜,就好像拥有了整个天下,应该就是北辰琰此时此刻的感觉吧。 男人修长指尖落下,拨开落在她侧脸上的一缕发丝,动作轻柔地像是对着一件易碎的宝贝。 那暗红双瞳中,溢满了其余时候看不见的柔情,仿佛要滴出水来,此时展露无余。 男人抚着她的脑袋,缓缓顺着那绸缎般的青丝而下,“月儿,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你,爱上了你,也能为你所爱。” 好似心有灵犀般,凌兮月轻动了一下。 北辰琰无声地笑了笑,收回手,继续翻阅奏本。 这时,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男人原本还柔和满满的眉梢,骤然霜降,阴云笼罩,瞬息之间挂满了一层冰霜。 垂眸瞥了腿上睡意安详的凌兮月一眼,北辰琰将那本奏折合上,丢至旁边最角落处,又顺手操了一摞批阅过的奏本,将它压在最下面。 第905章 恐怖的起床气 属国协议签订,在天临大军进入金陵城后,龙翔王朝北上侵占澜州的动作,便彻底停滞下来,老老实实地停在了南部三州分界的沧浪关外。 如此,暂以沧浪江为分界,北为澜州,南为龙翔境内。 西澜王朝退出历史舞台,成为了天临王朝中央直署的最大的一个州境,澹台翰泽为澜州王。 至此,中州大地结束了三足鼎立的时代! 天下两分,两巨争霸。 但准确一点说,不算是天下两分。 若按国土面积来算,天临王朝已占据了整个中州的四分之三,龙翔仅有四分之一。 但是若按之前三朝鼎立,四国分据的时候来看,龙翔王朝的国土其实并不比他们那个时候少,却也抵不住如今的天临,已成为了彻彻底底的中州霸主! 谁会想到,就是这短短的几年时间,整个中州的格局,便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这时间事物的脆弱,大厦之倾有时候真的就只是那么一瞬之间的事情,即便是一个经历了千年风霜沧桑的王朝,也会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天临王朝相继吞并了月神,天祁,北夷,青厦,还有如今的大半的西澜王朝,占据了整个中州版图的四之三成,和如今的天临比起来,甚至也有一定扩张的龙翔依旧显得弱势许多。 乱世之中就是如此,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虽然有句话叫鹿死谁手,没到最后关头,犹未可知,但眼下时局看来,天临王朝这如日中天的势头,除非真的发生什么惊爆动天的大事,否则这前路几乎掐指可见。 这个时候,全天下的眼睛,都在两朝之间的变动上盯着。 龙翔王朝是不敢擅动,天临王朝却也在这个时候,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仔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天临王朝和龙翔的过节,也不是一两天了,急不来,但天临接连吞并这么多的国土,也是时候停下来喘口气了,否则尾大不掉会吃不消的。 能吃下去是靠本事,能消化得了,那才是真能耐。 由此可见,天临的琰皇并不是冒进之人,若稍微换个急功近利的君主,说不定会吃大亏。 此时停下来,好好喘口气,休养生息一番才是明智的选择。 一州重整,时局再划,天下初定,百废待兴。 北辰琰此时人既身在澜州,自然是亲自执掌各大要务。 除奸小,选良臣,斩拙策,开新政,暂停徭役,减免赋税……北辰琰是战场上的神明,却也是一个合格且优秀的帝王,澜州上下臣民无不叹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让因为战事纷乱的澜州,恢复了原由的秩序。 与忙得脚不沾地的北辰琰相比,凌兮月就比较闲了。 朝堂上的事情太繁琐,她也实在不感兴趣,一听她就头痛,就偶尔北辰琰兴起问到,她就顺口应答几句。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凌兮月对朝堂之事不感冒,但又实在抵不住脑袋瓜好使,每每北辰琰问起,她还都能说到点子上,还能给北辰琰出不少新奇又省事的主意。 但要是有朝臣在,一涌上来,一吵,她就不说了,再多说两句,她就要睡着了,这弄得大家都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他们这个皇后,是个看心情做事的主。 随心所欲的,还有点小孩子心性…… 连北辰琰都拿他这个小皇后没办法,其他人还能怎么着? 所以凌兮月每日的工作,就是喂喂鱼,逗逗鸟,闲来无事挂树上睡个懒觉,倒也是自在得很,或者实在无聊了,就赖在北辰琰身边磨蹭,时不时揩一把油什么的。 当然,别人家皇后要操持后宫事宜,她也一样,而且她自认还是做得很好的。 因为北辰琰的六宫就她一个人,她管好自己就万事大吉了啊。 这日清晨,寝殿窗外的鸟鸣闹醒了凌兮月。 身边早没了北辰琰的影子,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去了御书房和澜州朝臣议事了。 这些日子,北辰琰不是早出晚归,就是干脆一夜不归,留在御书房处理各种政务,昨晚她记得他回寝宫来着,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钻进被窝抱着她,那暖暖的感觉都还在。 只是一醒,又不见了人。 四舍五入,这不约等于没回来么。 凌兮月三五两下将被子全部拢在怀中,抱着滚了滚,不知道是因为被鸟叫吵醒了,有些起床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心上一下就来了火气。 滚了几圈之后,她被子一掀,起床。 “冷枫,冷枫!”凌兮月扯开了门就朝外嚷嚷叫唤。 等候在外的宫人一见凌兮月那脸色,呼呼啦啦瞬间跪了一地。 这时,一道黑影慢悠悠地从屋顶上飘下来,抬眼看过去,那生无可恋的眼神: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姑奶奶,小祖宗? 凌兮月眉头紧锁,“澹台翰泽死哪里去了,人呢?他这个澜州王还做不做,不做我立刻换人!” 这话一出,周围的宫人瞬间是整个人都贴地上去了,战战兢兢,抖得跟筛糠一样。 天,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冷枫:“……” 凌兮月越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去去,不管他在干什么,去把人给我拎过来!” 积攒了这么多天,本就有些冒火,凌兮月这一觉醒来,又没见到北辰琰,加上被吵醒的起床气,一下就炸了。 什么事都是琰在做,每天忙得用膳的时间都没有,早出晚归累得跟孙子一样,澹台翰泽却连个鬼影都不见,他这个澜州王要是真不想做,她就趁早换人! 现在是因为澜州初入天临,天下未定,琰才暂时在澜州处政,琰要是回帝都了呢? 又天下大乱吗? “……小姐,你先消消气。”冷枫瞄了一眼凌兮月的表情。 他怕他现在将醉成死人一样的澹台翰泽拎过来,澹台翰泽就真的成死人了,小姐平日下手就没个轻重,这气头上,他是真的担心那小子的二钱小命啊。 当然,澹台翰泽死了没关系,别小姐刚把人灭了,转身又后悔了,找他麻烦,他没处哭去啊。 毕竟这种事情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凌兮月深呼吸,深呼吸…… 他妈的,还是忍不住! 第906章 太子哥哥,你回来了? “算了。”凌兮月咬牙。 不用想都知道,澹台翰泽现在是什么模样! 冷枫大松一口气,他就说嘛,这小祖宗想一出是一出的。 他这刚从北夷回来,澹台云朗坟上都还没开始长草,她接着就把人家在这个世上,唯一留下的兄弟给削了,澹台云朗不得气得从坟里面爬出来才怪。 凌兮月眸光一沉,“……我过去!” “!” 冷枫一个踉跄,头顶的呆毛都差点吓成竖直状,这大喘气得他,差点没一口口水把自己给噎死,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凌兮月已冲出了寝宫。 那沉眉冷眼,气势汹汹的模样,哪是要削了,那是要吃人啊! “小姐,小姐!”冷枫赶紧追去。 娘呀…… 冷枫面色正然,心中却在哀嚎。 匍匐在地的几名宫女起身,慌慌张张之下,几个人撞到了一起跌作一团,又迅速起来。 旁边一个年长一点的,原本服侍萧太后的一个嬷嬷更是急了,念道:“完了完了,要出大事了。”她一个激灵,忽的想起,“快去禀告王妃,快去快去,快去啊!” 这王妃,指的自然是原西澜皇后太史兰,如今的西澜王妃。 萧太后还在时,只是将她幽禁在寝宫,并未废弃,乐正府之事太史兰也是被利用,事后凌兮月并未追究,而澹台翰泽没那个功夫来追究,所以她现在还是澜州的王妃。 刚刚凌兮月那一嗓子要废了澹台翰泽,怎能让人不慌啊?宫人们自然也第一时间,想到快通知王妃。 谁都知道,如今澹台翰泽还能坐在这个王位,甚至于还能活着,全都是因为凌兮月的支持。 若失去了这一层缘故,他怕是怎么死的都不会有人问…… 原东宫,红墙犹在,却物是人非,此时一片冷清。 仅大门处有两个守卫,马上要到换值时间了,守了一夜的两人有些疲惫,正靠在一旁打瞌睡,一抬头忽然见到来人,瞬间一个冷颤,赶紧跪下,“拜见皇后娘娘。” 原以为会受责骂,却不想,凌兮月看也未看两人一眼,一阵风似地进了大门去。 “泽王可还在?” 冷枫紧接凌兮月身后赶到。 守卫赶紧回道:“在,在,王上一直在里面,都好几天了,不见出来。” 冷枫“嗯”了一声,刚跟着进去,又退回来一步,吩咐道:“你们在守着,没有皇后娘娘的准许,别让任何人进来。” 澹台翰泽毕竟是西澜王,若真被小姐收拾得……也难看不是? “是!” 两人异口同声。 他们虽不认识冷枫,但这人一看就不是一个好惹的主,能在王城自由出入,又紧跟在皇后身边,绝对不是个小人物,听他的话没错就是。 “碰——” 紧闭了数日的殿门,被人一脚踹开,发出“碰”的一声巨响,那丈高的殿门来回震动,带得琉璃屋檐都好一阵颤抖,强劲力道可想而知…… 可是,倒在黑暗阴影中的那道身影,却半点也没动弹,犹如死尸。 凌兮月一只脚刚迈入殿门,铺天盖地的酒气迎面扑出来,熏得她整个人都一晕,各种酒坛的碎片,砸得满地都是,一个酒坛随着那震动,咕噜到她脚边,被她一脚踹开。 “澹台翰泽!”凌兮月眸光一扫,定在大殿一处角落的一片阴影上。 一道人影趴在那玉石台阶上,若不是他手中的酒坛动了一下,怕还真以为是个死人。 凌兮月几步过去,将他身边的酒坛踢开,皱眉看得那醉得人事不省的少年,“澹台翰泽,我再说一遍,立刻给我起来,我没那么多时间来哄小孩!” 澹台翰泽,西澜的九王爷,泽帝,如今的西澜王,满打满算,也才十六岁。 “……太子哥哥,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澹台翰泽醉眼朦胧地扭过头,笑得一脸灿烂。 凌兮月一下愣住。 澹台翰泽嘟囔地说着,“你看,这是我去御酿处偷的酒,这些都是,都是,就是从,从你上次带我去的那条巷子,进去的。” “太子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等得我都睡着了。” “这次你出门好久哦,有没有给我带好玩,好吃的东西……” “太子哥哥,你怎么不回我……” “是没有带吗?没关系,没关系……下次,不过你答应过我,要给我带一柄世上最好的弓,最好的!你总是给我最好的,还带我去围猎的,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我一个人在宫里好无聊……” “太子哥哥……” 少年苍白的面颊,醉出两片绯红,护宝似得怀中抱着酒坛,口中断断续续的话大多让人听不太清,但那“太子哥哥”四字,却是异常清晰,被他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唤着。 失去了才懂得什么是最珍贵的,人啊,总是这样。 凌兮月看着那张笑起来,和澹台云朗有六七分相似,却稚嫩许多的脸庞,心中的怒火,莫名消散了许多。 她相信澹台翰泽只是一时糊涂,一念之差,冲动杀了自己至亲至爱的兄长,也相信,他或许当时就后悔了,但大错已然铸成,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凌兮月走到窗边,抬手将那紧合的窗户全部推开。 阳光,玉兰的清新芬芳,争先恐后地涌入大殿,将所有角落都照亮,填满。 一下被光明填充了双眸的澹台翰泽,看清了周围的一切,手中酒坛一丢,双手捂着脸,发出厉鬼一般的凄惨嘶吼声,不停地往后缩,想要将自己藏起来,想要躲回黑暗之中。 “啊——” “不要,不要!” “不是我,不是我!” 浑身酒气冲天,狼狈得像个乞儿的少年避无可避,最后藏在殿柱角落,扯着那厚厚的帘子,将自己紧紧裹住,颤抖着,再度缩进龟壳之中。 好像不去看这个世界,他就可以不用面对那已然发生的一切。 他还是那无忧无虑,坐在东宫廊前,等着自己兄长回来的少年郎。 他的父皇虽不爱理会他,但也还是他的父皇,他的母后最是疼他,宠他,他的太子哥哥,是这世上对他最好最好的人,还有碧玉姑姑他们,很多很多…… 第907章 无能,是最大的错 凌兮月站在旁边,就那样静静地冷眼看着。 最终,凌兮月还是没能忍下去,她几步过去,扯开帘幔,拽着澹台翰泽的衣襟,一把将人从地上揪起来,“他已经死了,你的父皇,母后,还有你的太子哥哥,他们都死了!” “这就是事实,现实,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不——”澹台翰泽不知哪来的力道,竟将凌兮月一下推开了去,极力的嘶吼让他脖颈上青筋暴起,“不!” 此时阳光照射进来,才可以清晰的看见,少年双眸猩红得犹如野兽,发冠破碎,长发凌乱地散落下来,狼狈到了极致。 澹台翰泽死死地盯着凌兮月,疯了般,“没有,你骗我,你们都骗在我,我的太子哥哥他只是出远门了,他会回来的,他说过要回来的,他从来都不会骗我!” 嘶吼间,他偏偏倒倒地往旁边的殿柱上撞去,“咚”地一声,闷哼着跌靠在上面,似哭却更像是在笑,喃喃着,“太子哥哥不会骗我的,不会……” 所有人都不要他,只有太子哥哥,只有他的太子哥哥……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亲手……为什么! 没有,他没有想过,没有啊! “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凌兮月怒火再上心头,冷言厉声,“还是你觉得这样特别有意思,澹台翰泽,我警告你,你再这样耍酒疯,本宫立刻就送你下去见澹台云朗!” 澹台翰泽浑身一震,定在原地,随后,他笑了,“好啊……” 说着,少年仰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往外涌,“最不该活在这个世上的就是我,死的那个人,也应该是我,我一无是处,一败涂地,一事无成,我就是个废物,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眼前利欲熏心的这个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眉目姣好,笑意灿烂的少年了。 澹台翰泽踉踉跄跄地朝凌兮月走过去,指着自己,说得自己都笑了,“就为了这么一个人,值得吗?” 少年笑得心碎,那浑浑噩噩的样子,就像一个被扯得支离破碎,如何都拼凑不起完整的布娃娃,他满脸泪水地笑着,“就为了这样一个废物,值得吗!” “啪——” 一耳光,狠狠落下! 澹台翰泽被打得直接倒落在地,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却依旧可以看见,顷刻之间,他半张脸颊都红肿了起来,嘴角挂上一丝血花,足以可见那力道,半点都未手软。 守在门边的冷枫,看得都一阵心惊。 听着那还回荡在大殿的耳光声,默默地倒吸一口凉气。 凌兮月一步步,缓缓踱至澹台翰泽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匍匐在碎瓷和酒坛中的少年,嗓音淡淡,“你皇兄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他怕会真叹一声,不值得。” 这极为浅淡的一句话,甚至没有任何苛责严厉的语调,却犹如一柄柄钢刀,高高挥起,狠狠地落入澹台翰泽的身躯。 浑身落魄的少年君王跌趴在地上,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浑身却在轻轻的不停颤抖。 无人听见,他在哽咽。 凌兮月转眸看向窗外,眉目清冷如霜,“澹台翰泽,你给我听好了,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不是你想死就可以死的,否则即便下了地狱,你也无脸去见那个拿生命爱着你的人。” 澹台翰泽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浑身都笼罩着一股颓丧的气息。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该为他做点什么。”凌兮月说完这句,没再多做停留,转身往殿外走去。 “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再来回本宫的话,若是想不通,我们也不必见了,本宫会让人来送你一程,算是终了你皇兄的最后一份心意。” 敞开的大殿,再度被合上。 “小姐……”冷枫跟到凌兮月身后。 凌兮月回眸瞥了一眼,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让人看着!” “是。”冷枫点头,随后隐隐一笑。 “你笑什么。”凌兮月皱眉。 冷枫抬头看着她那臭着表情的脸,笑道:“没什么。” 不管是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鬼手神医,还是朝堂战场上,翻手云覆手雨的帝后,亦或九重殿上喜怒无常的女魔头,大家对他们小姐的第一印象,怕都是会觉得,她定是个冷血无情,杀伐随心的主。 额……不过好像确实是这样。 冷枫自顾自地又笑了下,但很多人却不知道,他们的小姐,常常只是刀子嘴,豆腐心,面冷心热而已,嘴上说着要将澹台翰泽大卸八块,转身还不是照样让他们好生看着。 当然前提是真别把她惹毛了,不然还真没什么她干不出来的事…… 凌兮月斜冷枫一眼,“有什么话就直说,最讨厌你们支支吾吾,欲说不说的。” “真没什么,属下只是有些感慨,世事多变,亲人也好,朋友也罢,亦或是爱人,需要珍惜,很多东西,很多人失去了,就再也没办法回来了。”冷枫如是回道。 “这澹台翰泽虽咎由自取,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孩子,只是做错了事,总还是要付出些代价,挺过来才能真正成长。” 在萧太后那里,澹台翰泽何尝不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他的本性其实并不坏,只是忽然被母亲推上高位,太多的东西,太大的反差,让他迷失了自己。 或许,这才是澹台云朗赌上性命,也要守护他的原因。 “……只是这个成长的代价,有些大了点。”冷枫最后叹一声。 凌兮月瞧着冷枫那长吁短叹的模样,不由得好笑,“哟”一声,调侃,“我们不食人间烟火味的冷阁主,也会伤春悲秋了,整一个萧狐狸附体。” “小姐。”冷枫黑脸。 他哪一点像那骚狐狸了! 那家伙身边人换得跟换衣服一样,也没见他半点伤心,还伤春悲秋。 凌兮月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她一字字,缓缓道:“乱世之中,作为帝王,无能,就是他最大的错。” 冷枫微僵在原地,一时竟无法反驳! 第908章 来生莫在帝王家 凌兮月抬眸,看着红墙高阁,琉璃瓦黄的东宫,“在这乱世之中,没有谁是绝对无辜的,生在皇家,更是如此。” 看着眼前撑得满庭院,开得正盛的玉兰,凌兮月不由得想到,十几年前,澹台云朗还是个渴望母亲关注的孩童时,他是不是就只能坐在这株玉兰树下,听着他的弟弟喜笑颜开地说着母后。 而他是太子,他不得不没日没夜地学习治国之道,权衡之法,帝王之术,比寻常人家背负了太多太多。 最后连自己的死,都要算计在其中,为了全他心中的父母兄弟之情,同时不负国家子民。 可在皇家,这却是这世上最难两全之事,为此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到头来,他都没能如自己所愿,活得潇洒自在,天高云朗。 只希望他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能做他自己。 “走吧。”凌兮月收回心神。 冷枫眸光也是一阵变幻沉思,紧随凌兮月身边,往东宫外走去。 只是刚到门口,便看见了闻讯赶来的太史兰。 她身形笔直地跪在东宫大门外,穿着一身大红宫装,紧张地将手中的绢帕都扭变了形,神色焦灼地不停往里面望去,伺候的两个丫鬟也一左一右跪在她身侧。 有了冷枫先前的吩咐,守门的侍卫也不敢放她进去,太史兰心急之下就直接在门前跪下了,任由两个守卫如何劝都不肯走。 “王妃,是皇后,皇后娘娘!”身边的丫鬟提醒。 见到凌兮月出来,太史兰眸光瞬间一亮,跪着往前去,却是身形不稳,险些栽倒在地。 她迅速稳住赶紧正了正身形,努力维持着端庄模样,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那眉目之间的担忧,“皇后娘娘,王上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凌兮月缓步走出东宫大门,到她跟前。 太史兰脸色白了白,“臣妾,臣妾担心王上……” 凌兮月垂眸,眸光静静地看着太史兰。 在这无声的审视下,太史兰竟觉喘不过气来,一直低着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忽然就有一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被眼前少女看个透彻的感觉。 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和自己同龄,小小少女年纪的女子,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可那种无形的压力,是那么真实,让她不敢有丝毫怠慢,连说话都不敢大喘气。 就算以前面对萧太后,她都没觉得有这么可怕过。 “起来吧。” 凌兮月终于开口,不温不火三字。 太史兰堵在喉咙处的那一口气依旧不敢松下,在身边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战战兢兢起身,“谢皇后娘娘。” 凌兮月看着她,嗓音淡淡道,“本宫知道你想问什么,放心,只要他不想死,就死不了,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你不用管,也管不了,懂吗。” “是。”太史兰低下头。 凌兮月瞧着她那颤颤巍巍,抖得都有点站不稳的模样,“你在怕什么,本宫能吃了你不成?” 太史兰心中一惊,这刚起身来,又噗通一声跪下,赶紧道:“皇后娘娘端庄丽雅,绝世风华,臣妾,臣妾是仰慕娘娘凤颜,心怀敬畏。” “不用捡这些好听的话来敷衍本宫。”凌兮月却一点也不给面子,直接驳了她的话。 她直言道:“我们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上一次的事情本宫饶了你,不做追究,但凡事有一没有二,你若再耍什么小心思,就别怪本宫数罪并罚,不给你留情面。” “臣妾不敢,臣妾不敢!”太史兰跪得端正。 上一次,是乐正司马府蛊惑,但太史兰也是有私心的。 她害怕澹台云朗回来,夺走皇位,她便做不成这个皇后了,所以才在知道一些消息后,就在乐正府三言两语的煽动下,就急匆匆地告诉了澹台翰泽,导致了一系列悲剧。 说她间接导致整个西澜分崩离析都不为过…… 太史兰没有罪大恶极之心,只是单纯的蠢而已! 就如萧太后骂她的,妇人之见,愚蠢至极,可笑又“难得”。 不过有一句话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都有为自己谋划的权利,凌兮月理解她这一份小心思,澹台翰泽自己都没表示,她也就没有越俎代庖追究。 但不代表她就不知道,会无视! 如今听得消息,匆匆赶来,到底是担心澹台翰泽,还是担心她自己的王妃之位,小命,或者都有,谁会知道? 当然,太史兰对澹台翰泽有几分真心,凌兮月不想管,也不敢兴趣。 她关心的是,刚刚安稳下来的澜州后院,会不会有人作妖,再生什么乱子出来! 贸然废了这一个,指不定再上位的人,会起什么乱子。 照如今澹台翰泽的情况而言,这个王妃是他能拿捏的住的,以后如何,让他自己来决定吧,她不是他老妈,事无巨细都要给他处置好! 凌兮月点头,面无表情一句,“很好,心有畏惧,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臣妾谨遵娘娘教诲!”太史兰立刻回道。 就冲动了一次,就导致了这么大的一个恶果,她哪里又还敢生什么心? 凌兮月看了她半晌,抬手。 两个丫鬟赶紧将主子扶起来,退后。 “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凌兮月起步从旁边走过。 太史兰顿时有些急了,追出来一步,“娘娘!” 凌兮月回眸。 “王上,王上他……”太史兰眼中强忍着泪水,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心中担心,却又怕多问了自己不该问的,又惹了凌兮月不高兴。 凌兮月略一顿后开口,“去看看他吧。” “谢娘娘,谢皇后娘娘!”太史兰开心得一下就笑出了泪来。 从被萧太后禁足之后,太史兰就没有见过澹台翰泽,恢复自由后,又不敢去见他,乍闻凌兮月要处置了澹台翰泽,她这才吓得顾不上其他,慌忙赶来。 凌兮月看着那一身宫装端秀,露出开心笑意的女子,眸光微动了动,转身离开。 回到寝宫外,凌兮月的一只脚还没踏进宫门,就听到一道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嚎叫,“小姐!” 第909章 照顾小姐你啊 只觉得迎面一阵熟悉又可怕的劲风扑来,凌兮月惊得一哆嗦,但反应还是快的,在那物扑来的一瞬间,迅速侧身,下一秒就听到了“啊”的一声惨叫,回荡在王城之中。 冷枫看去,双眸瞪得一直,手中的剑都差点没拿稳。 只见得,那红墙两侧,宫道深深的地砖上,四仰八叉地瘫着一个小丫头,面朝地,怕是没将地面给砸出个人形坑来,此时轻轻地抽搐着…… “秋兰?”凌兮月一看,眉眼也跟着一阵抽搐,但心中还是很不厚道地比较庆幸自己没有惨遭魔手。 “疯丫头,总是这样冒冒失失的。”冷枫满脸黑线地将人从地面扣起来,无语至极。 秋兰拍着身上的灰,泪眼汪汪地看着凌兮月,“小姐!” 那浑身狼狈的样,活像沿路乞讨过来的。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凌兮月好笑。 秋兰哭唧唧地看着凌兮月,就差没嚎啕大哭了,“我这不是想你了吗,小姐,你都不知道我担心死你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指着自己肉嘟嘟的小脸,“我想你,都想出病来了,都瘦了,你看。” 说着她伸开双手,又要去抱凌兮月。 看着她那脏兮兮的模样,凌兮月满脸嫌弃躲开,转身提步往寝宫内去,好笑,“你不在帝都带着,跑这里来干什么,在外风餐露宿的好玩是吗。” “我要照顾小姐你啊,只要能跟在小姐身边,喝西北风我都是高兴的!”秋兰立刻尾随过去,一脸讨好。 凌兮月头也不回地斥一声,“胡闹。” “冷阁主不也跟在小姐身边吗。”秋兰顿时委屈。 怎么小姐看见她,一点都不开心啊,都一点也不想她的吗。 冷枫头疼,“你和我能比吗?赶紧回去,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你就别添乱了。” 在外可不比在京都,样样精细,他们不是行军在外,就是露宿山野,就是睡在毒虫野兽中的时间数不胜数,有女人跟在身边麻烦死了! 咳,这个小姐嘛,约等于不是女人…… “我也会武功啊,我也可以保护小姐的!”秋兰撸袖子,不服辩道。 冷枫跟着一个白眼过去,“就你那三脚猫功夫?” “……我。”秋兰一噎。 好吧,这个她还真没办法反驳。 和冷枫,萧九君,还有梅三娘……甚至于晚菱这些江湖之上,一流的高手比起来,秋兰的功夫确实不值一提。 秋兰虽然是凌兮月的侍女,但说句实话,她可比一些达官贵族家的小姐,过的日子都要舒适,就没缺过什么,能让她鞍前马后伺候的人,也就凌兮月一个。 再加上她年纪比较小,在九重殿里各位哥哥姐姐也都比较让着她,九重殿的人又都护短,自家的人他们怎么欺负都行,旁人可碰不得一下。 这种情况下,秋兰哪还需要再学什么功夫? 但秋兰就像一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刚泄气又瞬间来了劲儿,笑眯眯地跟过去道,“三脚猫功夫就够了啊,我最主要,就负责照顾小姐,小姐习惯了我伺候,你们这些大男人才不懂呢。” 她朝冷枫做个鬼脸,那模样是打算死皮赖脸跟着了。 凌兮月无奈地摇摇头。 “皇后娘娘!”走进宫门后,又一声恭敬沉唤迎面传来。 凌兮月抬眸看去,瞧见前方站得笔直挺力的人后,眉梢微扬,“穆西。” 眉目俊秀的青年还是一副风尘仆仆模样,有着与他年龄不太符合的沉稳,但也如何都藏不住那眸中隐隐跳闪的雀跃之色。 他上前几步,单膝跪下,“属下拜见皇后娘娘!” “你怎么也过来了。”凌兮月微笑了下抬手,示意他起来。 穆西起身,眉目染光地看着凌兮月,认真回禀道:“前些日子,皇上飞鸽传书回帝都,说澜州事务尚未处置妥善,还需一些日子才能回朝,帝都又有一些重要的奏本,文书,需递交过来给皇上亲自处理,正好属下想要到皇上和娘娘身边来伺候,禀明太上皇之后,就揽下了护送的差事,过来了。” “这样哦。”凌兮月点点头。 “对啊对啊。”秋兰赶紧在旁附和道,“穆西说,小姐行军在外,军中都是男人,都没人可以伺候小姐,奴婢也实在担心小姐一个人在外面,就让我顺便一起过来了,也好照顾小姐你……” 自从凌兮月离开帝都,去赴北夷,就再也没回去过,这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秋兰是真的想自家小姐都要想出病来了,其中更多的还夹杂着一些担惊受怕。 这一下有机会,千载难逢,可不得赶紧跟来。 说完秋兰拿手肘暗抵穆西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对吧。” 这呆子,快帮她说句话啊,就知道傻杵着。 再愣着小姐得赶她回去了! 可万万没想到,穆西朝凌兮月一拱手后,竟如实回禀道:“回禀娘娘,是她缠着属下非要跟来的,属下并无此意。” “……”秋兰转眸瞪向穆西,同时狠狠提起脚,一脚狠狠踩在他脚背上,“!” 她她他就没见过这么老实的人,死木头,死木头! 果真是个万年都开不了花的铁木桩! 少说一句会死吗? 穆西皱眉,一本正经地回看着她:干什么又动手动脚的,不是她让他说的吗? 只是秋兰都快要将穆西人给瞪穿了,脚都踩酸了,都不见他脸色有半点变化,一副任由你风吹雨打,我自该说的还是要说的实诚端正模样。 他满脸都写着:不可欺君。 可秋兰真的是要被他给蠢哭了! “哦……”凌兮月眸光落到满脸哀怨的秋兰身上。 “小姐……”秋兰嘿嘿一笑,只是那笑得不怎么好看就是了。 凌兮月嘴角轻扯了扯,眸光在秋兰和穆西之间转了一圈,似笑非笑地往宫内走去,“就是怕有的人,是打着要过来伺候本小姐的幌子,只是为了缠着跟某些人一起出来哟。” 秋兰没听懂,眨巴着眼睛,“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没什么。”凌兮月唇畔笑意却越发灿烂了几分。 第910章 玉瑶郡主 凌兮月住的,是原西澜帝王寝宫,甘泉宫。 春日宫中风景如画,阳光下竹影婆娑,正是好眠时。 因为北辰琰和凌兮月暂时还在澜州,原本整个皇城所有规格都降了下来,但甘泉宫暂时还保持着,而凌兮月一向都是北辰琰在哪她就跟到哪儿,根本就还没有回皇后寝宫的概念,也就一直住在这里。 不得不说,秋兰也真的是一个合格的搅屎棍,随着她的到来,整个甘泉宫都热闹了许多,有她叽叽喳喳的,凌兮月也还真没那么闷得慌了。 只是这会儿是凌兮月的午睡时间,她便被踹了出来。 穆西抱着一摞公文,埋头从宫道而过,往甘泉宫的方向过来,走到宫门外,瞥见旁边的竹丛中有人影闪动,他眸光一紧,抬手按上腰间的佩刀,“什么人!” 那道身影一惊,回过身来,“穆西?” 瞧见他后,那人像是见到了战友般,手舞足蹈地朝他挥手打招呼。 “秋兰?”穆西一愣,定眼仔细看过去,见那满脸灰土在地上刨坑的人,微惊道:“你在干什么啊,你不在甘泉宫伺候娘娘,跑这里来……刨土,做什么?” 有时候,他是真的很看不懂这丫头的行为,整个缺根筋一样,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在皇后娘娘手里活下来的。 “什么刨土,我在挖笋,挖笋!”秋兰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见小姐晌午好像没什么胃口,都没吃两口东西,我想着小姐在云雾山的时候,最爱吃三娘做的酸笋,就想着给她做个,给小姐开开胃。” “这不我正巧见这里有片竹林,就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挖到呗,刚挖出来的新鲜。” 说着,秋兰气馁地抓起旁边指尖粗,貌似笋的东西,“费我好半天劲儿呢,就刨出这么个玩意儿,什么鬼,还是皇城呢,比起我们云雾山那连片的林子差远了。” 穆西看着秋兰那满脸是泥的花猫状,又看了看她手中之物,俊秀端正的脸狠狠扭曲了下。 “你这什么表情?”秋兰摸一把脸,这下花得更彻底了。 她瞅着穆西那一脸僵硬的表情,摆摆手,“没事,你忙你自己的去,去吧去吧,我继续挖,小点就小点吧,我多挖点就是,多费点功夫而已。” 穆西闭眼,默了下,睁开,“……秋兰。” "干什么。"秋兰拿着手中的小锄头,挥起,落下,挥起,落下,嘿啾嘿啾地使劲儿地挖,头也不回。 穆西瞪着她的背影,就差没叫她大哥,大爷了,他一字字从牙缝中挤出,“这是细叶龙鳞竹,一种名贵且稀有的观赏竹,观赏竹你知道是什么吗?不,能,吃,的!” 秋兰挥起的小锄头一下就僵在了空中。 “额……” 穆西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定力再好,秋兰总有能耐给他惹炸毛,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你挖之前,就不能找个人先问问吗,你们云雾山的那一片片是楠竹。” 穆西看了她一眼,抱着手中的公文,头也不回地阔步往甘泉宫去,留下一个石化了的人影,呆在那竹林中。 秋兰愣愣地看着脚边的一堆,这挖都挖出来了,不能再给塞回去吧? 她,她她……完。 “埋回去,应该没问题吧……”秋兰唇瓣扭成了波浪状。 想着,她赶紧一股脑儿将那挖出来的一堆小细笋,赶紧刨个坑又埋回去,想着“毁尸灭迹”。 可好巧不巧,这才刚刚毁尸灭迹到一半,旁边就传来了一道冷厉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哪儿来的野丫头,鬼鬼祟祟的,在这做什么。” 秋兰回头,见一紫色锦绣华服,面容绝好的女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犹如一颗耀眼的明珠,在阳光下烨烨生辉。 只是落在秋兰眼里,和看见一只展屏的花孔雀没什么区别,莫名地没有好感。 刚那呵斥的话,是紫衣女子身边的一个女子说的,而她面色冷淡地站在那里,高贵得好似云端之上的凰鸟,不染尘埃,也不屑于开口多说一字。 秋兰拍拍衣衫上的泥土,起身看过去,“你们又是什么人,在此大呼小叫,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是什么人?” 紫衣女子看了周围的人一眼。 她身边的娇俏少女们也瞬间笑作一团,好像听了个什么好笑的笑话。 紫衣女子上下扫了秋兰一眼,那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在看一粒尘埃,淡淡一笑,“一个卑贱的奴婢,竟敢质问本郡主,真是胆大包天。” 她的口气很淡,淡得好像根本就懒得去管眼前的事。 “郡主……”秋兰皱眉,可没听说过有个什么劳什子郡主,这么大排场。 “如今这王城,真是什么野猫野狗都混进来了。”紫衣女子身边的嬷嬷冷面肃色,紧接着一声呵斥,“大胆,还杵着,真是半点规矩也不懂,见到玉瑶郡主,还不跪下拜见!” 原本他们也只是路过看见,若是秋兰立刻规规矩矩地见礼,卑躬屈膝地拜见,她们询问几声之后,没有什么异样,事情也就算是过去了。 可谁知,眼前这浑身脏兮兮的,瞧着完全是个野丫头的家伙,竟然半点礼数也不懂,开口还质问他们为何在此喧哗,装得有鼻子有眼的。 这下事情就麻烦了! 若是真换做旁的宫中丫头,被教养嬷嬷这般疾言厉色的呵斥,怕是得吓失了魂,可秋兰是谁,云雾山扛把子,跟在凌兮月身边什么阵仗没见过? “什么郡主?”秋兰一副耳背模样,满脸无辜眨眨眼,“不好意思,本姑娘还真没听说过。” “放肆!”姜玉瑶美眸骤冷,终于动了怒。 秋兰面不改色瞪回去,扯扯嘴角,“到底谁在放肆,这可不一定,本姑娘奉劝你们一句,选好了地方再撒泼,本姑娘除了我们家小姐,就还没跪过谁,让我跪,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 “你家小姐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们玉瑶郡主相提并论!”旁边一侍女嗤道。 小姐? 不会又是那个野鸡府上,想要飞上枝头的野鸡小姐吧! 第911章 你,摊上,大事了 原本,这说秋兰两句,她还能忍。 毕竟这在澜州,她也不想给凌兮月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对方居然骂到了凌兮月头上,她顿时就火了,袖子一撸,像只炸了毛的护犊母老虎,火上心头一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几步过去怒杏眸怒瞪,“贱婢!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秋兰此时虽然模样脏兮兮的,活像刚从泥坑中刨出来的野丫头,但这一怒之下,浑身气息凌厉,冷不丁的,倒真将对方一行人给吓了一跳。 那表情,像是要吃人般。 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竟如此胆大包天! “怎么,我说的有错吗?”黄衣宫婢朝澹台玉瑶福了个身,满脸骄傲不屑,“这澜州哪家小姐,能和我们郡主相提并论,和我们郡主相比,其他都不过是野鸡门第。” 澹台玉瑶眼神倨傲,一袭紫衣尊贵,宛若神祇仙子玉立,对此夸奖并未作出任何反应,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你家小姐,又算个什么东西,这还说不得了?自讨没趣不是。”黄衣丫鬟脸上满是奉承和讨好,对着自己主子喋喋赞赏,连眼神都未给去秋兰一个。 仿佛即便是奴婢,她也高对方一等。 所以,那一耳光落下来的时候,她完全都是懵的! 这突如其来“啪”的一声,将所有人都又惊了下,包括澹台玉瑶,一时都忘了反应。 “你,你……”黄衣丫鬟难以置信地捂着脸,那里,有着新鲜出炉的五个鲜红五指印,在阳光下尤为刺眼,“你敢打我!” 旁边的世家小姐们见得,惊愕的同时,也是面面相觑。 这忍冬,可是玉瑶郡主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最得主子心意,就算是她们平日见到也得客客气气的,毕竟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这倒好,被不知道哪个嘎啦里面冒出来的野丫头给收拾了。 她死定了…… 大家此时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瞧着秋兰。 “你敢打我!”忍冬捂着头双眸喷火,整个人都是懵的,到现在都难以接受,她被一个野丫头给打了。 “打的就是你!”秋兰哼一声,杏眸怼去,“怎么?打你还需要挑个黄道吉日吗!” “你——” 忍冬怒极之下,挥手还击。 不过秋兰虽然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但对付一个丫鬟,还是搓搓有余,在对方手都还未落下来的时候,便一把将之截住,握着一甩,直接将人给甩到了地上! 这下,不仅仅是红肿了半张面颊,忍冬双手也擦破了皮,痛的她“啊啊”叫唤。 别看秋兰平时看着小不正经的,竟是个狠话不多的主,除了武力值偏低之外,这行事风格也真的得凌兮月真传,最重要是对方踩到了她的雷区,实在不能忍。 “你敢骂我家小姐,打你都是轻的,你再敢胡八说道一个字,本姑娘扒了你的皮你信不信!”秋兰双眸都瞪圆了去,像是一只露出獠牙的小老虎。 “郡主……”忍冬一脸委屈看向自家主子。 这野丫头居然会武功! 澹台玉瑶美眸早已有火焰跳闪,但她就好似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子,冷眼看着下面的人像跳梁小丑一样蹦跶,懒得应付,亦或者说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出手。 一个卑贱的丫鬟而已,怎配她亲自动口,动手? 但现在,澹台玉瑶是真有些怒了,因为秋兰打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奴婢的脸,还是她的,但她依旧没多说什么,只给了身边的常嬷嬷一个眼神。 常嬷嬷点头。 迎面扑来的罡风,秋兰感觉到了,但她却躲不过,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嬷嬷,避无可避,她就那样硬生生地挨了一巴掌,被打跌在地! “啪——” 那响亮的一声,越过重重宫闱传出。 秋兰白皙的面颊上瞬间现出五个猩红的五指印,嘴角也挂上了一丝血迹。 从这速度,身手,还有那缥缈的身形来看,这位常嬷嬷可不止会武功这么简单,还是一个一流高手。 已站起身来的忍冬,看着比自己模样还要凄惨的秋兰,露出一抹快意笑容。 惹怒了郡主,找死一条路! 常嬷嬷站至秋兰身边,老眼狠戾瞥下去,皮笑肉不笑淡淡开口,“不懂规矩的野丫头,尊卑不分,出言不逊顶撞主子,还敢当着主子的面动手,老身这一巴掌,只是先让你涨涨记性。” 秋兰猛地抬头看过去,面颊剧烈的刺痛,让她双杏眸之中不受控制地溢出了泪水来,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她伸手捂上脸,瞪着常嬷嬷,一字一句愤愤咬牙,“你,摊上,大事了。” “这丫头,死到临头,还有心情说笑。” 旁边一个世家小姐调侃,不少人也跟着给逗笑了。 “还敢瞪郡主?”常嬷嬷脸上浮出阴冷笑意,“看来是还没涨记性!” 澹台玉瑶绝好的面容已明显的不耐烦,转眸给常嬷嬷一个眼神:跟这么个贱婢纠缠做什么,直接拖到无人处处置了就是,别耽搁了正事。 常嬷嬷会意,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老身真是许久未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丫头了。”她一声冷笑,一双苍老的眼犹如毒蛇睥下,嗓音嘶哑着缓缓道:“老身今天就代替你家小姐,好好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秋兰闭眼,抱头,扯着嗓子“啊”着大叫,“小姐啊啊啊——” 充分领会到了凌兮月对她的教导,什么叫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换个人来打。 这鬼哭狼嚎的嘶喊阵仗,弄得常嬷嬷都是一愣,厉声呵斥:“死丫头,鬼叫什么,住口!” 这里可是甘泉宫外,要是惊动了皇后娘娘,她们今天这趟可就白瞎了。 在澹台玉瑶的示意下,常嬷嬷劈手朝秋兰截去。 就在常嬷嬷的掌风即将落到秋兰身上时,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凛冽劲风袭来,周围的世家贵女,宫婢奴仆,谁都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溅了一脸的鲜血! “啊——” 凄厉至极的惨叫。 不过不是秋兰发出来的。 伴随着热血飞溅,常嬷嬷的手血淋淋地飞上了高空! 第912章 她家小姐是我,有何异议? 那手从手腕处被削断,切口平整,苍老得皮包骨的指尖还在抽动,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吓得众世家贵女,脚都不受控制地齐刷刷朝后退了一步,发出“啊”的惊叫。 忍冬杵在原地,都吓傻了。 常嬷嬷捂着那鲜血直涌的手,脸色惨白跌跪在地。 “什么人?”澹台玉瑶眸光骤地一冷,“还不给本郡主滚出来!” 她还算镇定,但看着被削断了手的常嬷嬷,心中也忍不住一颤,赶紧让人扶住。 常嬷嬷是父亲身边的人,指来保护她安危的,就算放眼整个江湖,也能称得上高手,到底是什么人,竟一个照面都没有,便将她的手折了去。 秋兰一点点挪开护头的手,睁开一只眼,瞥向周围。 “平日让你好好练武,你不听,就知道偷懒。”一道黑影不知从何而来,忽然一下就出现在了秋兰身边,嘴中话语冷冰冰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的仇人。 若不仔细辨别,更是听不出其中的关切无奈之语。 “我都这么惨了,冷大阁主您就少说我两句吧……”秋兰惨兮兮地看向冷枫。 冷枫两手一环抱着剑,一脸嫌弃,“还不快起来,真要小姐看见你这副模样,她得再给你一顿收拾。” 秋兰真是要哭了,“难怪萧阁主常骂你没人性,你有没有点同情心啊?就不能拉我一把。” 她好歹也是个柔弱姑娘家! 冷枫白眼。 他最讨厌的就是女人这种动物,才不要碰。 “放肆!”澹台玉瑶还从未被人如此无视过,看着眼前旁若无人闹腾的两人,眼神寒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在王城如此胡作非为,藐视天威,都不想活了吗?” 穆西闻声也紧接着从甘泉宫奔出,见到地上的人,“秋兰!” 他神色一紧,一阵风似地到她身边。 “嘤……”秋兰瞬间满脸委屈。 穆西赶紧将人从地上拽起来,瞧着她一身狼狈,半张面颊红肿得都变了形的样子,他一向沉稳俊秀的面庞浮出忧色,愣愣地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怎,怎么了这是,怎么弄成这样。” 这才一转眼的时间,他就进去放了一下奏本文书,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他都还没来得及和皇后娘娘禀告皇上的话,就听得这丫头的凄惨叫喊,吓得他都忘了请示娘娘,就直接跑出来了。 一听这话,原本蔫儿了的秋兰,瞬间来了精神。 她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跳指着澹台玉瑶张牙舞爪道,“她,就她们,居然敢骂小姐,我气不过,气不过就和他们打起来了……” 穆西一时哭笑不得,你都没弄清楚打不打得过人家,就冒冒失失地往前冲,这丫头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啊! 心中无奈,但听得这话,穆西脸色骤沉! 他转眸看向眼前一行花枝招展的女子们,眉目深深,“你们是什么人,敢在此地大呼小叫,出言不逊。” 骂皇后娘娘? 澹台玉瑶眸光在穆西,冷枫,秋兰,还有甘泉大门之间徘徊一圈,美眸闪烁了下,这才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这贱……她家小姐?” “她家小姐是我,有何异议。” 不温不火的一道嗓音,从甘泉宫大门内传出。 紧接着,一道白衣身影缓缓踱出,纤姿傲立的身躯,绝色无双的容颜,面色淡淡却让人不寒而栗,身边并无宫人奴仆簇拥,依旧给人一种立于千万人之前的高贵不凡感。 穆西拱手作揖礼:“皇后娘娘。” 大家一听,纷纷跪下,“拜见皇后娘娘。” 这一行人中,有王宫中的奴才宫女,也有许多名门贵女。 他们之中极少数见过凌兮月,绝大多数是没有得见天颜的机会的,此时乍然见得,一个个都不受控制地屏住了呼吸,只匆匆瞥了一眼之后便低下头,不敢直视。 传言果真不假,这位天临的月后,不对,现在也是他们的皇后,真真是人间绝色,举世无双。 即便没有那些华贵的宫装,绚丽的珠翠首饰,也能给人一种贵不可侵的尊仪感。 澹台玉瑶看着凌兮月,缓缓矮下身去,“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那姿态,倒也是不卑不亢。 “小姐……”秋兰缩着脑袋走到凌兮月身边,刚还和一只见谁挠谁的老虎似的,这会儿,一下就变成了一只怪咩咩的小绵羊,还有些小委屈。 凌兮月看着秋兰脸上刺眼的五道血痕,眼中怒火跳跃,皱眉,“怎么回事?” 澹台玉瑶人虽是跪在地上,却是背脊笔直,绝好的眉目也是淡定从容,不见多少慌乱之色。 她回道:“回皇后娘娘,臣女本是来甘泉宫拜见皇后娘娘,路过此地时,见这丫头在竹林之中鬼鬼祟祟,形迹颇为可疑,唯恐是刺客,对皇后娘娘不利,便叫来询问两句。” “却不想这丫头半点不懂规矩,竟出言顶撞臣女,无视宫规胆大妄为,臣女的教养嬷嬷便出手训诫了一下,却没想到,竟是皇后娘娘的婢子,若有冲撞到皇后娘娘,还望皇后娘娘宽恕。” 这一番避重就轻的话,说的真真是滴水不漏。 陷阱也是不少,凌兮月若真护了她口中半点不懂规矩的丫头,还得坐实凌兮月身为皇后,却管教下人不力之罪。 秋兰听得这颠倒黑白的话,直言冷道,“我今天还真是长了见识,这世上还有如此不要脸之人,先对我家小姐出言不逊的人到底是谁,怎么不说?” 看那样子,平日就没少作威作福,她就是看不惯这种人。 澹台玉瑶却是面不改色:“臣女的奴婢不知她口中的小姐,是皇后娘娘,只是无心之过。” 一句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即便是有错,那也不是她的错。 忍冬立刻磕头,“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不过忍冬她也是真的不知道,一个瞧着半点规矩也不懂的野丫头的主子,竟会是皇后,还小姐小姐的叫着。 平日目中无人嚣张惯了的忍冬,本以为是可以任由她揉捏的野鸡府邸,哪会知道,这一次踢到了铁板! 第913章 模样生得好的很 “你……”秋兰指着澹台玉瑶,一时竟找不出她的错来。 秋兰是个直肠子,一向又在江湖潇洒惯了,哪会那么多弯弯绕绕,虽然口齿伶俐,但遇到澹台玉瑶这种段位高一点的,还就真拿她没辙。 凌兮月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穆西将秋兰往旁边拉了拉,看着她那肿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的脸,无声一叹。 凌兮月缓步到澹台玉瑶跟前,笑了,淡淡语气听不出喜怒,“阵仗不小,找事都找到这甘泉宫大门前来了,你是何人,说来本宫听听。” 见凌兮月似乎没有让她平身的意思,澹台玉瑶眉心微皱了皱,但也没表现出任何不快,“回禀皇后娘娘,臣女恒亲王之女,澹台玉瑶。” 这澹台玉瑶,确实有点来历。 恒亲王澹台庆作为景云帝的兄长,是如今澜州势力最大的一个亲王。 萧太后在时,他还能安分守己,如今萧太后一倒,澹台翰泽又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没有任何可以忌惮,朝中想要推举澹台庆为澜州王的呼声愈见高涨,若非有凌兮月那一道铁令压着,强行保他,如今的澜州王早已易主。 明显人都能看出,以澹台翰泽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澜州王换人也是迟早的事。 作为澹台庆唯一的女儿,原本就是郡主的她,身价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若恒亲王接着真成为澜州王,她日后为女君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澹台玉瑶自小便眼高于顶,一副傲骨,本就拥有绝好容颜的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晓,才貌双全,是整个金陵城公认的第一美女。 她此时来“拜见”凌兮月,寓意何为,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作为澜州女君,恐怕都不能满足她的胃口…… 秋兰哼一声,将头转到一边去。 假惺惺! “恒亲王府……你来拜见本宫,所为何事。”凌兮月饶有兴趣地看着澹台玉瑶。 澹台玉瑶抿了抿唇,略作思量后,回道:“父王几次想要拜见娘娘,想要多谢娘娘恩泽澜州百姓之恩,都让娘娘推拒了,想着玉瑶是姑娘家,前来拜访会方便些。” “父王让玉瑶一定要找机会,亲口向娘娘表达感激和敬佩之情,恰逢今日宫宴,玉瑶便冒昧前来打扰娘娘了,没想到会生出这一的误会。” 凌兮月瞥了眼地上那花花绿绿的的一群。 这其他的女子,不是侯府贵女,就是世家名门之后,一个个都生得千娇百媚的,此时姹紫嫣红聚在一起,还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给这后宫添颜色。 澹台玉瑶瞧见,解释道:“各位姐妹正好也想仰慕一下皇后娘娘风采,便跟着一起过来了,若是惊扰到了皇后娘娘,臣女先代各位姐妹向皇后娘娘请罪。” 众贵女心中感激,一个个死死低着头。 对于这位闻名天下的皇后娘娘,反正她们是怕得要死! 坐在琉璃飞檐上的冷枫,垂眸冷冷地看着澹台玉瑶那珠翠华贵的旗头,微不可闻地一声冷笑后,转眸看向别处,懒得再浪费一点心神。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恒亲王府父女都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吗? 父亲想着讨好主上,好让主上放弃支持澹台翰泽的想法,这女儿呢,更绝,想往龙床上爬,手段却迂回到了主上这里来,想示好呢,又不肯放低自己的姿态,在那端着架子给谁看呢,只是小姐正好无聊,来个人解解闷也好。。 就是那故作姿态的样子,瞧着他真是有点想吐…… 冷枫顿觉不适,瞥了一眼后,转身翻下房顶,消失不见了踪影。 凌兮月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了几分,“来,抬起头来,给本宫仔细瞧瞧。” 澹台玉瑶很是恼怒对方那像是逗弄雀鸟一般,逗弄她的姿态,但要达成她心之所愿,她又不得不忍受,心中拼命地告诉自己不可冒失后,她浅笑着缓缓抬起头。 女子那张绝好面容,生得宛若出水芙蓉,在紫色华贵宫装和和琉璃宝石旗头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娇媚动人,一举一动都透着十足的贵女风范。 “模样倒生得不错。”凌兮月瞅了瞅,红唇轻勾着笑笑。 澹台玉瑶微笑,“谢娘娘谬赞,玉瑶不敢当。” 这还用她说! “……就是性子有些急。”凌兮月话还没说完呢,“眼力劲儿也不怎么好。” 澹台玉瑶有些不明白凌兮月的意思,不过方才跪了这么一会儿,她就觉得膝盖有些疼痛,平日娇生惯养的她,就算昔日景云帝尚在之时,也是万千恩宠,待她犹如亲子,拜见谁都只点到为止,可未曾这般委曲求全过。 她脸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了,“不知皇后娘娘有何训斥。” 凌兮月红唇缓勾,“这里是甘泉宫,不是恒亲王府,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此指手画脚,训诫宫婢了?你当本宫是死的,还是觉得这里应该由你来做主啊?” “臣女不敢……” 澹台玉瑶袖中之手缓缓攥紧。 “不敢?”凌兮月瞥一眼秋兰那肿得跟什么似的脸,“本宫看你是敢得很呢!” 这雷霆一声,吓得周围的宫人贵女们,一下整个人都跪匐在了地上,抖得跟什么似的。 她们可没忘,自己刚刚笑得多开心。 澹台玉瑶身形笔直跪在那里,轻咬银牙,辩道:“臣女是见此婢子藏头藏尾,行为不检藐视天威,才想着训诫一番,并没有冲撞皇后娘娘的意思。” 凌兮月拂袖,冷然道:“本宫的人在这甘泉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由得你来管?即便是有行踪可疑之人,又轮得到你区区一个外臣之女越俎代庖?在此大呼小叫,没有半点规矩!” 众人惊得一个哆嗦,这才意识到她们刚刚附和着澹台玉瑶,都干了什么。 不管大小事,这是在王城,只有这里的主子做主,更何况就在甘泉宫的墙头下,澹台玉瑶不过一个外臣之女,她来私自处理一个宫婢算怎么一回事? 最起码也是得先禀明了这里的主子,再做处决吧! 别说外臣之女,就算她澹台玉瑶已经身为宫中妃嫔,在皇后宫外,那也是不能逾越的。 第914章 本宫就是规矩! 澹台玉瑶额头隐约透出了汗意。 凌兮月冷眸瞥着她,接下来的一句,很是浅淡,却犹重鼓狠狠落在澹台玉瑶心上,“你是当这是你恒亲王府,还是觉得,你恒亲王府,可以凌驾于皇城之上,无视一切。” “臣女绝无此意!”澹台玉瑶美眸狠狠一颤,两手交叠,磕下头去,“皇后娘娘明察!” 澹台玉瑶再是骄傲,此时也不得不低下头去,断不敢轻易地让人给扣下这么一顶有谋逆之心的帽子。 不管对方如何羞辱她,打压她,她都必须忍着,日子还长,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眼前的人能做天临的皇后,她澹台玉瑶未必就做不得。 不管论出身,论品貌,她都不比凌兮月差半点。 她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一个让皇上看见她的机会! 忍冬大惊,跪着匍匐到凌兮月脚边,哭喊道:“皇后娘娘明察,我家郡主绝无此意,刚刚都是奴婢鲁莽,才失了分寸,我家郡主什么都没做啊,皇后娘娘明察!” “所以,都是你做的?”凌兮月垂眸看向爬至脚边的人。 忍冬一惊,突然就有些害怕了,此时丝毫不见刚刚的骄纵模样,但话已出口,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没错,都是奴婢和常嬷嬷没有分寸,惊扰了皇后娘娘,娘娘要罚就罚奴婢吧。” 而被断了手的常嬷嬷,此时早已晕厥了过去。 凌兮月点头,“很好,有人认,这就好。” 忍冬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来人。” “皇后娘娘。”两名侍卫上前来。 凌兮月眉眼抬起,一字一句,“拖下去,杖毙。” 听得那两字,忍冬脑子一片空白,犹如五雷轰顶而下,原本以为挨几耳光的事,她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般严重的后果,她疯狂磕头,“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两个侍卫过去,提着迅速将人拖走。 “郡主,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忍冬哀嚎。 不过是一个贱婢而已,一个毫无规矩的野丫头,不懂规矩,打一耳光怎么了,皇后是借题发挥为难他们郡主! 澹台玉瑶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忍冬毕竟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情分自然和一般的奴婢不一样,她惊道:“住手——” 可谁会听她的? 澹台玉瑶急了,咬牙瞪向凌兮月:“皇后娘娘三思,这个惩罚会不会过重了点,不合规矩!这……” “本宫就是规矩!”凌兮月一语丢出,堵得澹台玉瑶整个人都是一僵,还未说完的话,全部哽在了嗓子眼里。 凌兮月弯下腰去,凑近她那张漂亮的脸颊,指尖轻抚着,笑意灿烂,在她耳边嗓音缓缓道,“哦对了,再告诉你一条规矩,本宫手下的人再是如何胡闹,要奖要罚,都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 “我这个人呢,什么都好,可就是护短得很,你敢打我的人一巴掌,就得有拿一条命来换的觉悟。”凌兮月对着澹台玉瑶的眼,一字字,“懂了吗?” 澹台玉瑶想要发火,却又不得不强忍下,以至于浑身都在颤抖,美眸之中都透出猩红之意。 这是嫉妒吧? 澹台玉瑶胸腔之中怒火涌动,袖中指甲都嵌入了掌心之中。 嫉妒她的美貌,害怕她若接近皇上,就会分去君心,才会如此处处针对于她,对她的主动示好无动于衷,而找各种理由来寻她的麻烦,一定是这样! “郡主救我,救救奴婢!”忍冬疯狂地挣扎着,她不想死。 澹台玉瑶忍无可忍,但她却依旧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颤抖着身躯委婉道,“皇后娘娘如此得理不饶人,无丝毫怜悯之心,就不怕招了皇上厌倦吗。” 秋兰立刻怼她一句,“皇上和我家小姐的事,干你一个外人屁事,容得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嚼舌根!” 澹台玉瑶霎时青一块的紫一块,此时却依旧只能忍着,不敢发作。 她不能再让凌兮月抓住任何可以为难她的机会! 等着吧,咱们来日方长! 而凌兮月是懒得理会,笑嗤了声,转身往甘泉宫回去,“都起来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本宫没那个闲工夫来陪你们唱戏,你们也少来招惹本宫,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打发了。” 有一句话叫说曹操,曹操到。 凌兮月刚一转身,便听得一声“皇上驾到”,从宫道后幽幽传来。 澹台玉瑶美眸瞬间大亮,仿佛黑暗中的人看见了希望,立刻顺着那声音望去,但即便是这个时候,她都依旧还维持着她那份高傲姿态,暗自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在看见那人群后缓步过来的男人后,澹台玉瑶整个人骤地僵在原地,忘乎所有。 澹台玉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呼吸都被夺了去。 墨袍玄氅,紫冠高束,长发半披,是一种透着神秘的暗红,冷傲无双的绝世眉眼,高山深渊般的凌厉气息,男人阔步而来,袖袍衣角无风自动。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所有男子都无法够及的星辰,却不想这世上,竟真有男子会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炙热,浑身释放着宛若神祇的光芒,仿佛是整片寰宇的中心。 只一眼,沉沦。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男子。 她发过誓,要嫁就要嫁给一个盖世英雄,绝代帝王,否则,宁可一生不嫁。 原本只是为了应付父亲的大业,不得已而为之,却不想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的更为耀眼,她找到了! 只是他的眉眼,此时似乎冷的有些骇人…… 北辰琰一点弯都没有拐的,阔步过来,径直走到凌兮月身边,扫了被堵得熙熙攘攘的宫道一眼,落在吵得最凶的忍冬身上,嗓音没有半点温度,“何事在此喧哗。”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忍冬抓紧这个绝无仅有的机会赶紧求饶。 偌大的皇宫,只有一个人能救她,是老天都要救她啊! 澹台玉瑶立刻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呼吸,已憋得面色一片绯红! 第915章 辰三岁,不能再多了 “琰?”凌兮月看向男人,眸中略带狐疑,今天不是宫宴么,上午要和众臣议事,这会儿怎么跑回来了。 “皇上救救奴婢,皇后饶命!” 忍冬挣脱侍卫的束缚,哀嚎着磕头。 凌兮月完全就是公报私仇,简直无法无天,她就是拼了命也得让皇上厌倦了她! 机不可失,这是一个露脸的绝好机会,澹台玉瑶是聪明人,当然得立刻抓住,只是她刚想开口,却被穆西抢先一步,道:“回皇上,有奴才不懂事,冲撞了皇后娘娘。” 一句话概括了所有,简明扼要。 北辰琰收回眼神,握着凌兮月的手往甘泉宫内走去,头也不回,冷淡嗓音透着寒凉,“奴才不懂事,堵了嘴,寻个僻静处处置了就是,皇后大度良善,你们也不懂规矩吗,还是要待朕来挨个处置。” 这徒然加重的最后一句,吓得那两个侍卫什么也顾不上了,手忙脚乱地赶紧扯了一块脏布,将忍冬的嘴死死堵住。 嚎什么嚎,差点害死他们! “唔,呜呜……” 忍冬挣扎,猩红的双眸大瞪着剧突。 唯恐被北辰琰一怒之下祸及,其余宫人贵女也吓得又将身子跪低了几分。 “皇……”而澹台玉瑶,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北辰琰的背影,消失在甘泉宫的大门处,携着凌兮月一起,消失在她眼中,一句话都还来不及说,一个脸都还没来得及露。 他有没有看过自己,看过一眼?余光见到过? 她不能确定…… 错失良机,澹台玉瑶气得浑身发抖,抬眸狠狠地暗瞪了穆西一眼。 秋兰转眸看向身边的穆西,拿手肘轻抵了他一下,双眸发亮着贼兮兮低笑,“可以啊,兄弟。” 原来这木头,关键时刻还是有开窍的时候。 不过说的也是事实啊,这什么劳什子郡主,就是别有用心! 其实穆西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人可是聪明的很,他一眼就看破了澹台玉瑶的心思,怎么可能让她有在北辰琰面前露脸,给凌兮月添堵的机会。 直接一句“奴才不懂事,冲撞了皇后娘娘”,连提都未提澹台玉瑶半字。 自家主上是个什么脾性,对凌兮月又有多维护,从小跟随在北辰琰身边的他更是清楚,他直接禀明情况,这样事情处理起来不就简单多了。 为主子分忧,这才是作为下属,应该做的不是? “嘿嘿……” 秋兰看着穆西傻笑。 穆西看着她那肿得跟猪头似的脸,“还笑。” 冷不丁地两个字,转身往甘泉宫回去,留下被凶得莫名其妙的秋兰,一脸懵逼地愣在原地。 她哪儿又招到他了? 回到甘泉宫内,凌兮月伸了个懒腰。 北辰琰瞧见她那睡眼朦胧的模样,有些好笑,“午睡刚醒?” “唔。”凌兮月眉眼懒洋洋的,“晚上不是有宫宴么,你不忙着接见大臣们,跑这儿来干什么。” 北辰琰嗓音顿时有些不太愉快了,“怎么,我的小皇后这是在嫌弃朕?” “可不敢。”凌兮月白他一眼。 北辰琰笑着抓过她的手,低哑嗓音浅浅,天生的寒凉声线,此时有着别样的温柔,“每日待在宫中是不是特别无聊?澜州初定不久,事情又特别多,这段时间忙得都没能好好陪陪你。” 前面那个小插曲忘得干干净净,男人眼中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小妻子,每日看她都看不过来呢,哪还能看得见其他。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人陪。”凌兮月笑了。 北辰琰却是一脸伤感。 凌兮月拽着男人的手,走过莲池水镜上的白石拱桥,往里面走去,一边乐悠悠道,“你做你自己的事情啊,我这难得清闲,享受得很,你别来招我。” 北辰琰俊脸顿时露出伤心模样,薄唇微扬了扬,只得承认,“是我需要你陪,行了吧。” 澜州的政务是真的一团糟,官员这些更是各有心思,若不将一切肃清,他一走,澹台翰泽绝对应付不过来,但他也只能做到如此了,以后得看澹台翰泽自己的造化。 “你这几日怎么不来御书房陪我看折子了?”北辰琰又追问一句。 凌兮月回眸,眯着眼睛朝他非常“温柔”一笑,“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啰,哪那么多为什么。” 北辰琰看着小妻子,俊眸微眯。 凌兮月哼一声,丢了他的手,自顾自往内去。 她送上门去给他欺负么? 上一刻还衣冠楚楚地见大臣,批奏折,鬼知道下一秒,他会不会变成禽兽,将她拆得骨头都不剩,有些人表面看着是说一不二的冷面帝王,背地里,却是个翻脸比翻书都快的无耻色狼。 “无妨。”北辰琰看着凌兮月的背影,殷红薄唇缓缓勾起诡异弧度,“我让穆西将折子搬来这里了。” 凌兮月一个刹车:“……” 所以刚刚穆西手上搬的那一摞? “你饶了我吧。”凌兮月一声哀嚎,她好不容易得点清闲时光。 北辰琰俊脸笑得越发灿烂了,心情瞬间大好,慢悠悠地踱步追过去。 跟来的穆西这时猛地想起被秋兰那一声哀嚎打断的事,连忙上前道:“娘娘,皇上还未用午膳。” “这都未时了,半下午了,你还未用午膳?”凌兮月回眸看向北辰琰,秀眉皱起。 北辰琰嘴角隐隐微勾,表情却有些严肃,“你还知道关心我啊。” “这和你没用膳有什么关系吗?”凌兮月瞪着北辰琰。 “是属下失职,请娘娘责罚。”穆西自责道。 刚刚北辰琰在御书房接见大臣,便让穆西先将一些折子先送过来,顺便让凌兮月给他准备点午膳,他好陪她一起吃,只是穆西刚到甘泉宫,手里的东西都还没放稳,便出了这么一茬。 这一打岔,就全给忘了。 北辰琰面不改色回道:“早上我不是叫传话,让你来御书房陪我一起用膳的吗,你没来,我便忘了。” 凌兮月狠睥了北辰琰一眼,招来宫人,赶紧吩咐她们下去备点膳食。 “真是,北辰琰你几岁了?”她回眸再度瞪向他。 北辰琰眉梢轻扬。 凌兮月拽着他往殿内走去,“辰三岁,不能再多了。” 跟个小孩子一样,吃个饭都要凑到她面前来,要她哄的,否则还要绝食抗议! 第916章 那你今晚抱猪睡好了 一刻钟后,十来道菜式摆满了一小红木桌。 凌兮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笑意阑珊的男人,“吃,不吃完不准下桌。” 北辰琰提起的银筷在空中僵了僵,看着那满满一桌菜肴,还没开始,便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凌兮月两手环上胸前,纤细的身子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唇畔笑意浅浅,温柔道,“要不,本宫再亲自去皇帝陛下做两道?” “不必!”这下北辰琰的脸色也跟着僵硬起来,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了后,他一声咳嗽,夹了一块东坡肉落回身前碗中,“不敢劳烦夫人亲自动手。” 男人的胃也是条件反射似地,跟着一抽,陷入被凌兮月“精湛”厨艺支配的浓浓恐惧之中。 冥北关外的那三菜一汤的味道,至今还“回味”在他的脑海之中,历久弥新。 简直噩梦啊…… 北辰琰见好就收,赶紧用膳。 瞧着他那被吓到了的模样,凌兮月眼眸轻翻,就知道他上次骗她来着,小样儿,还跟她装呢。 “这玉耦桂花汤瞧着不错,你试试。”凌兮月盛一碗给北辰琰,还轻吹了吹,才递给他。 北辰琰瞧着小妻子那细心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便弯了起来。 其实有时候,幸福真的就是这么简单。 在风和日丽的一天,外面阳光正好,屋里,和心爱的人坐在一起,吃着饭,说说话,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没有其他纷扰,就这样长长久久下去。 “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还笑!”凌兮月端着好半天了,“你到底喝不喝?” 北辰琰接过来。 “这道粉蒸酥荷肉也不错,和之前吃的有些不一样,应该是澜州这边的口味,你吃点。”北辰琰说着,也给凌兮月身前的碗里添上一块。 凌兮月扯了扯嘴角,抬手托着下巴,撑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男人,“我吃过了,还饱着呢。” “试试。”北辰琰下颚轻抬示意。 凌兮月拿起筷子戳了下,意兴阑珊。 北辰琰瞧着她,“再陪我吃点,你太瘦了,得多吃点,多吃肉,才能多长肉。” “你当养猪啊。”凌兮月不解风情地一句怼去,拿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那一大块肉,“还有,我不喜欢吃肥肉,咦……”她瞧着,嫌弃地摇摇头,“这还在冒油……” “不得挑食。”北辰琰缓缓几字。 凌兮月满脸拒绝,“每天吃这个,真得胖成猪。” “猪有什么不好。”北辰琰掀眸看向对面的小女人,“你抱着都硌手你知道吗。” 这次换凌兮月黑脸了,气呼呼一句,“那你今晚就抱着猪睡好了!” 北辰琰:“……” “噗……”旁边伺候的两个小宫女没忍住,同时发出一声低笑,随后赶紧死死低着头,忍笑,虽然刚发出来的声音极小,但也害怕北辰琰怪罪。 两人极快地交换个眼神后,赶紧惶恐不已地低垂下头。 虽然她们也在宫中伺候主子许多年了,很是娴熟,但很久以前就听说过,天临的离王,琰皇,也就是他们如今的皇上,是个极难伺候的主。 特别是宫女,侍女这种,能在他身边活下来就是万幸。 曾经有个夸张的传言,据说以前的离王府,是没有侍女这种东西的,而在旁的场合,伺候的侍女宫婢连靠近他的距离,都得拿尺子来量,伺候的分寸精确到尺。 有伺候不当的侍女,在宫宴上不小心触到了他,当场就被砍了手! 在这样一个主儿身边伺候,怎让人不惶恐? 怕得要死! 不过这段时间她们却有了新发现,就是皇后娘娘在时,他们这位皇上就很好说话,凡事都极宽容,比如她们刚刚不小心笑出了声来,竟都没怪罪的意思。 当然,他们这位皇后娘娘,也是颠覆了她们所有的认知。 原来一国帝后,也是可以如寻常百姓的夫妻之间,那般相处的,甚至于更甚,就是寻常百姓家,也断然找不出几个能这般宠爱妻子的,何况是九五至尊。 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那么多的森严规矩,准确的说,就没有规矩这两个字眼存在。 而穆西,对此早已习以为常,默默地在站在屏三旁,守着,眼眸轻垂,只是今天的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地就在往外面瞟,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不是自己觉得猪好么。”凌兮月乐悠悠地瞧着黑脸的北辰琰。 北辰琰一脸无奈地看着凌兮月,默了两秒,说道:“我吃两块,你吃一块可好?” 凌兮月皱眉,看着自己碗里的那一块肉,抿了抿红唇。 “三块!”她看向北辰琰。 还待讨价还价的。 “……成交。”北辰琰摇摇头。 这到底是谁吃个饭,都要人哄的,打脸不,脸疼否? 北辰琰利落地吃了三块粉蒸肉,姿态优雅地拿起旁边雪白的绸帕沾了沾唇,看向凌兮月,眼神提醒。 “知道了。”凌兮月这才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将碗里的那一大块肉吃下去。 北辰琰唇畔浮出一抹浅笑,“如何?” “嗯。”凌兮月点点头,出乎意料,点点头,“还不错,肥而不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油。” “没骗你吧。”瞧着凌兮月那颇为赞赏的样子,北辰琰冷峻容颜之上笑意更为明显。 凌兮月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骗她就死定了! “继续?”北辰琰挑眉瞧着小妻子。 凌兮月身子往后面一缩,按着肚子直摇头,“你自己快吃吧,我真吃不下了。”她夸张地指着喉咙处,“这一大块下去,直接到这儿了。” 北辰琰笑了笑,不再逗她,继续用膳。 “穆西。”凌兮月偏过头,唤一声。 没应…… 凌兮月看着像根钢棍儿一样杵在旁边,似乎屏蔽了周围,根本没听到她叫声的穆西,嘴角悠悠一扬,眸中也紧跟着闪起一抹似笑非笑的促狭。 “穆西……” 她嗓音放长,又叫了一声。 “啊!”这次听到了,反应也是极为少见的小惊慌。 第917章 男女授受不亲 穆西猛地抬起头,过去,“娘娘有何吩咐。” “想什么呢,想的这么认真。”凌兮月饶有兴趣看着他。 穆西结巴了一下,“没,没什么……” 他微低下头,眸光微闪了闪。 凌兮月瞧着他,但笑不语。 “……属下是在想,在皇上和娘娘在金陵的这段时间,要加强一下宫中巡防。”穆西回道。 “是么……”凌兮月红唇微勾,从怀中拿出个方寸大的精致小白盒,“你这挺忙的啊,我还想说,秋兰那脸肿得有点厉害,我这儿正好还有一瓶雪玉膏,你如果得闲的话就给她拿去呢。” 穆西抬头,愣了下,“娘娘……” 凌兮月笑了笑,又道:“不过我看你这应该是没那闲工夫……” “娘娘!”因为仓促穆西的面颊微露出点红晕,他道:“……不忙,属下现在不忙,娘娘的事情要紧,属下这就去。” 只是那话,怎么有点支支吾吾的? “哦。”凌兮月憋笑,将雪玉膏递给他,一本正经地挥挥手,“行吧,你去吧。” “是!”穆西拿过,转身快步出了去,一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凌兮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闷葫芦,好玩儿! 她这模样要是被冷枫看见,绝对白着眼一声:恶趣味。 “什么事怎么好笑?”北辰琰搁下筷子,看向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妻子。 凌兮月瞥着那一脸冷然状,对此毫无察觉的北辰琰,“哎呀说了你也不懂,我们皇帝陛下,大忙人,哪有功夫来管这些啊,快吃吧,你下午还有得一阵忙吧?” 北辰琰的注意被转移开,颔首道:“晚上还有宫宴,你过去么?” 虽然基本知道凌兮月不会过去,因为她一向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北辰琰也就纵着她,她不想做的,他从不勉强她,但北辰琰还是照常询问一声。 果然,凌兮月当即摇头,“不要了,去了我估计也得睡着,不如在这睡得舒服。” “好……”北辰琰尾音长长。 男人瞧着小妻子那懒洋洋的模样,宠溺一笑。 “不过你若觉得无聊了,可以随时过去。”北辰琰又添上一句。 凌兮月点点头,“到时候看吧。” 其实北辰琰也不喜那种场合,不过是虚与委蛇,轮番奉承,乏味至极。 从前只是一府王爷,北辰琰可以对这些能躲就躲,甚至可以“胡作非为”,但如今作为帝王,天下之事都必须经由他手,有的事情有的场合,他不得不去应付,不能再随心所欲。 不过他是避无可避,但至少,他可以纵容着心爱女子,随着她自己的喜好而活。 只要看着她每日开开心心,他如何都是好的。 甘泉宫,偏殿耳房。 秋兰坐在铜镜前,偏着脑袋,瞧着那不忍直视的半张脸。 一边上药,她嘴里一边还不停地嘀咕,“这人什么手,有毒吧这是,拿毒蝎子水泡过的吧,碰一下肿得跟肉包子一样,还晶莹剔透的,千万可别给我毁容了啊,我这花容月貌,生得可不容易啊,哭瞎了我……咦。” 大老远都听得秋兰那喋喋不休的话,穆西满脸黑线。 看来是没什么事! “别让我再碰到那死女人,不然姑奶奶我嫩死她丫的……” 穆西杵在门边,很想转身就走。 “哎,看来我是得好好练一下武功了,不然再遇到点什么事,也只能拿肉盾给小姐挡箭……咦。”秋兰眨眨眼,终于瞥见了门边那道直挺挺的身影,擦药的手顿住,“穆西?” 那满脸生光辉的小样子,像是看见了什么宝贝,就差没直接扑过去了。 惊喜之下,一不小心碰到了那她血红的脸,发出“啊”一声痛呼鬼叫。 穆西迈步走进来,“都这样了,你就不能消停点?” “我怎么了我……”秋兰一脸委屈,泪眼汪汪。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没同情心啊! 穆西:“……” 别一副是他欺负了她的样子好不好? 穆西到秋兰跟前,将手中的白玉盒递过去,嗓音莫名有些结巴,“……这个,这个药应该会有效一点。”说完他清俊沉稳的面颊都飞出了点难以察觉的红晕。 秋兰一看,“雪玉膏!” “是皇后娘娘让我给你送来的!”穆西赶紧道。 秋兰一把夺过来,“知道啦。”她一副你不废话的表情,“这东西也只有小姐有啊。” “那我走了,你自己赶紧上药吧。”穆西看着她那肿得跟什么似的脸。 “诶你等等。”秋兰拽住他的衣角。 “又怎么了?” 秋兰嘿嘿一笑,若换做她平日那娇俏的小脸蛋,这笑应该是有几分蛊惑力的,只是现在她这一笑,眼睛直接变成了一条肉缝的模样,实在让人瘆得慌,更有几分滑稽。 亏得是穆西,才能忍住不笑,或者吓得拔腿就跑。 秋兰拽着他的衣角,将人给扯回来,嘿嘿道,“你看我这眼睛都睁不开了,这铜镜也模糊得很,看不大清,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顺便帮我把药上了呗。” 穆西惊得立刻退后一步,将他的衣角扯出来,“男女授受不亲,你,你随便叫个宫女就可以给你上。” “干什么那么麻烦,你不刚好在这吗,江湖儿女,哪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烦不烦啊你。”秋兰差点被拽一跟斗,坐稳了身子鼓大眼睛瞪过去,愤愤道,“再说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身上哪儿哪儿我没见过?” “还男女授受不亲呢,现在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晚了点!” “你……”穆西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处,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得不说,能将穆西这般闷葫芦一样的人弄得语无伦次,秋兰也是个人才。 “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这么不知羞,口无遮拦的。”不知是气的,还是给羞得,穆西捏着剑的手都在不停的哆嗦。 可秋兰却一副气定神闲模样,原本只是实话实说那么一提,这下,忽然觉得穆西那表情特别有意思,于是眨眨眼瞅着他,笑咧咧地道,“我有说错什么吗?” 第918章 无孔不入 她凑到他眼前,笑眯眯的,“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四国朝拜,春猎宴……” 穆西一愣,想起什么,“住口!” 可真别误会,秋兰那虎狼之词,其实说的是特别纯洁的一件事。 天临春猎宴那一次,凌兮月将北辰琰手下的将帅们一顿收拾,穆西不也在其中么。 凌兮月让秋兰给他送断续膏去,秋兰记着他先前对凌兮月出言不逊的事儿,于是公报私仇,将人里里外外蹂躏了一通,看得只剩个裤头没给扒了。 秋兰自小在江湖长大,本就是个大大咧咧,说白了,就是缺心眼的性子,没心没肺,又常年跟在凌兮月身边,耳濡目染,更是毫无这个时代普通女子的拘谨。 对于她来说,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可是穆西自小长在军营里,几乎不会接触到女子,更悲惨的是,还跟着北辰琰,这个身边几乎不会出现雌性动物的主子,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一板一眼的端正性格,从不会做出格的事。 面对这样男女之间的越矩,他当然手足无措。 这极端的两个人撞到一起…… “你要不要这样恩将仇报?”秋兰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耍赖道,“我不管,你得对我负责,我之前给你上药来着,现在该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穆西处在原地。 秋兰看着手中的雪玉膏,给他一个眼神示意。 “你再不动,我就喊人了啊,我喊你非礼我。”秋兰作势张嘴。 穆西一把将她手中的雪玉膏夺过来,“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半点不知羞!” “我怎么就不是女人了?不就上个药么,跟要你半条命似的。”秋兰拧眉瞧着他。 穆西紧抿着唇,从盒子中扣出一小块雪玉膏,一字一句,“你会跟除了妻子之外的人,那样接触么!” “哪样了?”秋兰看他。 穆西不说话。 “你是说上药么?”秋兰意会,凭着自己的理解,觉得他是在问春猎宴那次,给光溜溜的他上药的事,她回道:“这很正常啊,小姐让我去做,我就会去啊。” “娘娘只是让你送药,没让你……”穆西咬牙,给她抹药。 这事不用想他都能知道,他就是不明白,她的脑瓜子,到底是怎么理解的。 “那有什么。”秋兰脑子里缺根弦一样,“玄医阁有时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会帮晚菱姐姐的忙……啊,疼疼疼!” 秋兰瞬间眼泪都出来了,瞪向穆西,“你轻点行不行,你报复我是不是?我说你这个人,报复心怎么就这么强呢,多久的事了还记得,轻点啊你,我都这么惨了。” 什么是风水轮流转,她是脑抽了,才让他给她上药。 穆西双眸发直地瞪着她,一言不发。 秋兰缩了缩脑袋,“干什么?” 跟要吃人似的! 穆西低下头,继续给她的面颊细细抹着药膏,半晌之后,缓缓道:“你以后,不许随便和男子那般……就,总之就是不要随便和男子那般接触,你是个女孩子。” 秋兰一抬眸,就看见了正在给他认真上药的穆西,男子那近在咫尺,浅浅垂下的卷长睫毛,似乎在轻颤。 “莫名其妙……”秋兰赶紧转开眼,嘟囔道,“我就不明白了,都是军营里出来的,别的那些侍卫哥哥怎么就没你这么龟毛,上个药都能扯一通有的没的,专心上你的药吧。” 穆西斜她一眼,“没有下次。” “知道了!”秋兰哼一声。 于是,有了那似曾相识的一幕。 女子娇呼的声音不断传出,“轻点啊,大哥,你想痛死我吗!” “我很轻了,你别乱动行不行。”男子微恼的声音。 “你快上吧你,上完我好睡觉,累死了……” “知道了,你声音小点行吗。” …… 也是幸好外面没人啊,不然这误会可就大了! 另外一边,吃饱喝足的北辰琰,抱着凌兮月舒舒服服的小睡了会儿,后又批阅了一个时辰的折子,在宫宴快开始的时候,才从甘泉宫出来。 北辰琰的心情很是不错,从比中午来时好了许多的脸色,就可以看出来。 落霞满天,日暮时分。 柔和的霞光,给金碧辉煌的整片宫殿群,披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刚出甘泉宫大门,北辰琰便听得一道叩拜之声,从身前清晰传来,“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穆西扭头一看,眉头瞬间一皱。 他没想到,她还在这里。 澹台玉瑶一袭紫衣宫装整洁,此时被霞光映衬得越发动人。 她正襟跪在甘泉宫外,那身姿笔挺的模样不见半点狼狈,丝毫不像跪了两三个时辰的模样,只唇瓣微微有些泛白,不过配着她这般绝好容颜,傲然坚强的表情,却让她显得更为怜人。 与其说她跪在甘泉宫门外,还不如说,她跪在北辰琰出来的必经之地上。 穆西也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有如此毅力,心性,还跪着呢。 其他人都早已散去,唯独她还跪在那,此时尤为显眼。 北辰琰又不瞎,当然看见了。 他寒眉微微拧起,“你是何人,跪在这里作甚。” 果然,他刚刚没有看见自己……澹台玉瑶有些失望,但下一秒,便被庆幸代替。 是因为这样,皇上才无动于衷的,不过一切都被此时的欢喜取而代之,但澹台玉瑶却没有丝毫表露在外。 她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恭恭敬敬又俯身叩拜了下,不见任何慌张,语气亦是不卑不亢,回道:“回禀皇上,臣女恒亲王澹台庆之女,澹台玉瑶。” 男人暗红双眸之中的色彩,比那满天霞光美得还要耀眼,澹台玉瑶抬眸对上的一瞬间,心脏控制不住漏跳了一拍! 澹台玉瑶强压着那颗小鹿冲撞的心,缓缓回道:“适才,是臣女的奴婢无意之下,惊扰了皇后娘娘圣安,臣女自责不已,皇后娘娘没有亲口宽恕臣女,臣女惶恐,不敢擅起,便自罚在此,希望能得皇后娘娘宽恕。” 这一番话,说的也是滴水不漏。 第919章 既喜欢跪,便跪着吧 一道,她是无意,而且也不是她,只是她的奴婢无意惊扰,几乎是一个可以忽略的小罪名,所以二在暗示,完全是凌兮月得理不饶人,身为皇后,位居高位却没有容人之度。 其三,就算凌兮月如此胡作非为,她澹台玉瑶依旧知书达理,谨守本分规矩。 还自请领罚,不敢有丝毫懈怠! 当然,在其他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害怕,胆怯,识趣离开后,澹台玉瑶依旧坚持跪在这里,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得到一个和北辰琰见面的机会。 为了这样一个机会,她吃什么苦都值得,跪一两个时辰算什么。 不得不说,同时具有这份胆识,毅力,手腕的女子,这世上还是颇为少见,这样一个女子,不管在哪朝后宫,都会扶摇直上得偿所愿。 毕竟男人嘛,往往就吃这一套,即便是帝王也不例外,自古也没有几个能抵挡得住美人恩。 “……否则,臣女寝食难安。”澹台玉瑶款款说完,大方得体地看着北辰琰,美眸深深。 北辰琰微点头,冷峻容颜上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随后淡“嗯”一声,转身踏上步撵。 澹台玉瑶美眸微瞪。 嗯? 穆西从澹台玉瑶身前走过,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见步撵起驾,没有丝毫要停留的意思,澹台玉瑶浑身骤僵着,身躯“蹭”一下起了起,嗓音略微急切一唤,“皇上!” 北辰琰垂眸瞥去,凌寒的眉宇之间已有不耐烦之色,“还有何事。” 完全没料到北辰琰会是这样的反应,澹台玉瑶原本心中腹稿了一堆的说辞,此时竟一句都未派上用场,一时语塞,“皇上,臣女,臣女……” “若再惊扰了皇后,就不止跪一跪这么简单了。”北辰琰蹙眉,打断了她还未出口的话,淡淡道,“你既愿意跪,那便跪着吧,未得皇后宽恕准允,不得擅起。”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澹台玉瑶红唇无声地张了张,发不出半个字眼来…… “起驾!” 一声冗长高呼。 澹台玉瑶都还未来得及回上一句,眼中便只剩北辰琰的背影了。 “臣,臣女……遵旨。”澹台玉瑶嗓音涩涩地回应一声,直到北辰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长长的宫道里,她都没有想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猜到了开始,却没有猜到结局。 这和她想象中的后续场景,完全是天差地别! 澹台玉瑶深吸一口气,袖中秀拳紧捏,喃喃着:“没关系,没关系,至少,他看见我了,这是好的开始,来日方长,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不过事情处理完后,皇上不会在澜州停留多久,她得尽快找机会才是,接下来几日的宫宴,是她最好的机会。 这样想着,澹台玉瑶动了动那早已僵硬,怕都已经红肿了的膝盖,准备起身。 只是刚一动,她便愣住了。 现在,出现了一个特别尴尬的情况…… 刚才是澹台玉瑶她自请领罚,才跪在这里的,什么时候觉得心中的“愧疚”没了,觉得够了,直接起来便是,但刚刚北辰琰说了一句:未得皇后宽恕准允,不得擅起。 现在凌兮月没有任何表示,她若直接起来,那便是抗旨! 所以,她现在是起还是不起呢? 澹台玉瑶僵在原地。 甘泉宫内。 “什么?”秋兰眨眨眼,“皇上真那么说的?” “皇上说……”小宫女偷笑,学着北辰琰那模样道:“你既喜欢跪着,那就跪着吧。” “所以,她现在还跪着?”秋兰杏眸大睁。 “是的。” “哈哈哈哈……”听得小宫女的话,秋兰笑得满床打滚,连脸上的疼痛都忘了。 秋兰乐滋滋起身,“不行了,我得去告诉小姐,真是笑死我了,这什么郡主,还以为自己多高明呢,怎么那么多戏呢,上辈子怕不是唱戏出生的吧!” 皇城之中,从来都不缺好戏可看。 只是可惜呢,今儿个是一场独角戏,对方根本不接茬儿。 小宫女赶紧阻拦,“皇后娘娘在休息呢,皇上走时吩咐了,不让我们打扰。” 刚刚凌兮月坐在北辰琰旁边,陪他看折子,看着看着,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哦……”秋兰眼珠子咕噜着想了想,坐回到床上,“那就让她跪着,求仁得仁,让她跪个够,不过掐着点时间,一定在皇上回来之前,叫她回去。”说完又添上一句:“也不必告诉小姐,放心,小姐若知道问起来,就我去说。” 免得又遇到,再作什么幺蛾子,小姐是懒得去理这些上蹿下跳的,但她得替小姐防范于未然啊,不然一个两个都跑去小姐面前蹦跶两下,小姐不得烦死? 秋兰笑眯眯地朝小宫女眨眨眼,“懂我的意思吧?” “知道了,秋兰姑娘。”小宫女不由得偷笑。 是以,澹台玉瑶又跪了整整两个时辰,甘泉宫内才出来人让她离开,起身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已动弹不得,还是恒亲王府的来寻人,最后四个侍卫拿来步撵,给抬着走的。 当夜,恒亲王府,澹台玉瑶的闺阁内,破碎的瓷器,各种摆件,桌椅,砸碎得满地都是。 第二日,晌午。 如前几日一样,恒亲王府又备了厚礼,送往甘泉宫。 不仅仅没有因为澹台玉瑶被罚的事心存芥蒂,更还加了请罪呈帖,又礼重三分。 “不知道又揣了什么坏心思……”秋兰看着那一件件,用各种锦盒,精美匣子,绸布装着包着的礼品,扭紧了眉头嘟囔。 玉兰花开正盛,淡淡芬芳萦绕。 凌兮月坐在阳光斑驳的树下晒太阳,一边嗑着南瓜子,一边懒洋洋的招手,“收下吧,不用点了,都收下。” “收下?”秋兰眸子瞪了瞪,提醒,“小姐,这是恒亲王府送来的,就是那什么郡主家,就那个……” “嗯……”凌兮月一副她知道的表情,将手中的南瓜子丢在盘中,拍拍手,看去,“所以呢?” 秋兰嘴角轻抽了抽,看了眼旁边坐着的男人。 我的小姐,您当着皇帝的面,就这样收朝臣的“贿赂”,真的好吗? 第920章 收受贿赂 凌兮月也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春日的阳光,懒洋洋的,不热不躁尤为舒服。 今日北辰琰好容易得点闲,便搂着凌兮月,一起在殿前的玉兰树下晒太阳。 两人正说着笑,恒亲王府送礼的队伍,便呼呼啦啦地鱼贯而来了。 东珠美玉,华服,饰品……可谓是应有尽有,甚至于还有一些来自民间的,不知名的有趣小玩意儿,可以看得出来,为了讨好凌兮月,恒亲王是真下了大功夫的。 “你若喜欢,收着就是。”北辰琰剥了一颗南瓜子仁,放在凌兮月刚空出来的手上,嗓音被春日的阳光熏染得磁性慵懒,随后轻合了眼躺下。 秋兰听得这话,在旁暗自白眼。 得,一个什么都敢做,一个什么都敢兜。 小姐这越来越无法无天的小暴脾气,完全是某些些人齐心协力给惯得,眼前这一个也只是“罪魁祸首”而已。 穆西瞧见秋兰在那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什么,默给她一个眼神:不得无礼。 秋兰从无人看见的方向,朝穆西吐了吐舌头,惹得穆西又一阵黑脸。 凌兮月回道:“喜欢谈不上,我只是瞧着挺值钱的。” 北辰琰睁开眼,看向她。 那眼神…… “谁会嫌钱多啊。”凌兮月摊摊手,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秋兰也是无语至极,这天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比她家小姐家大业大的了,这还连这点小油水都不放过,好意思吗,大财迷啊大财迷。 最重要,也是她最无法理解的是,她家小姐只喜欢挣钱,不喜欢花。 一不喜欢华服首饰,二从不用胭脂水粉,三也不爱吃喝玩儿乐……这完全就是貔貅啊,只进不出的! “不过小姐,你这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你收了恒亲王府这么多东西,可就不得不给恒亲王府一点脸面。”秋兰担心道:“万一他们真要小姐你答应点什么过分的事情,小姐你可怎么好拒绝。” 就比如说想让小姐转头支持恒亲王府,又或者让澹台玉瑶进宫伴驾什么的,岂不是亏大了! 凌兮月将南瓜子仁丢进嘴里,“谁说了收礼就得办事,谁规定的?” 分明无耻之言,被她说得愣是有几分真理的味道。 秋兰愣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啊!” 且不说那些拿人钱财的贪官,就是寻常人家收了人家的礼,若没办事的话,那也得是给人家退回去的,她以为,这是全天下墨守成规之事! 秋兰语塞,“……小姐。” 凌兮月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子:“我不办,他咬我?” “咳……”北辰琰睡意全无。 “干什么。”凌兮月斜一眼发出杂声的北辰琰。 北辰琰立刻将唇畔的揶揄笑意憋下去,换了柔和浅笑,指尖轻勾少女鼻尖,“就你机灵。” 男人手支着头,搂着小妻子,懒洋洋地侧躺在软椅上,一副夫人说的在理的样子。 “也就那样吧。”凌兮月笑着躺会北辰琰怀中。 “?”秋兰心中忽然那么一瞬间的绝望。 看见将治住小姐的希望,放在皇上身上,是不可能的事了,这辈子都是不可能了,但这事儿不对啊。 秋兰真是操碎了心,她哭笑不得道:“小姐,道理不是这样算的啊,这样对小姐你的名声不太好,奴婢觉得还是退了好,免得恒亲王府拿这说事。” 凌兮月从旁边拿个橘子捏在手中,“名声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这你情我愿的,他愿意送,我就接着,再说了,又不是我拿剑抵着他脖子逼他的。” 她说完扭头寻求一下北辰琰的意见,“琰,你说对吧。” 北辰琰点头,“对。” 真的是毫无底线…… 站在后方摇着扇子的两个小宫女低下头,赶紧藏住嘴角那快憋不住的笑意。 她们真的是第一次听到这样乍听荒谬,但细想又觉得十分有道理的话,他们这位皇后娘娘真的太有意思了,脑子……似乎和常人的很不一样。 秋兰挣扎道:“那恒亲王府的人要是逢人就说,咱皇后娘娘收他王府的厚礼,却半点不给他脸面,翻脸不认人这类的话,可如何是好?多不好听。” “那不更好。”凌兮月回。 秋兰眨眨眼,蒙圈,“怎么就好了?” 凌兮月笑眯眯道:“这样,朝中大臣知道再给我送多少礼都没用,本宫该如何处事依旧如何处事,就没人给我送礼了,直接省了一堆麻烦事。” 秋兰僵住,红唇无声地张了张。 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等等,她怎么也给绕进去了…… 板着脸站在旁边的穆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鲜少出声的他,此时缓缓道一句:“娘娘高明。” 这一手,直接就断了那些生歪心思,想要从皇后娘娘这里走捷径之人的路子,又能让恒亲王府长个记性。 原来如此,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是皇后娘娘深谋远虑,又敢为人之不敢为。 凌兮月给穆西一个“有眼光”的眼神,回过头来,暗自憋笑,嘴角却依旧控制不住扬了起来,掰了一瓣橘子塞入嘴里。 十分了解自家小姐是什么尿性的秋兰,看着对面一脸货真价实赞叹的穆西,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小姐就是给自己黑吃黑找个借口呢! 这理由还听冠冕堂皇的…… 身后的北辰琰拿眼神淡瞄了一眼小妻子,凌兮月会意,立刻塞了一瓣到男人嘴里,手指却来不及缩回。 凌兮月顿时一个激灵! 北辰琰的暗瞳之中,两抹鲜红的火簇瞬间引燃。 凌兮月迅速将指尖缩出来,余光扫了眼周围,瞪向男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给我老实点。 男人缓缓咀嚼着,给凌兮月一个大大的妖孽笑意,在那灿烂的春光下,简直迷人,像是一瞬之间,给人灌了一大罐酒,让人心跳加速,呼吸困难,眼神迷离晕眩…… “嗯,不错,汁多肉甜。”北辰琰低哑迷人的嗓音轻赞道。 凌兮月面色微黑,不知道是她太敏感,还是北辰琰脸上的笑意,太让人想入非非,她总觉得男人话里有话! 第921章 花犹在,人已逝 “就是不怎么止渴……”北辰琰一边轻笑着,一边朝后挥了下手。 身后的两个小宫女立刻会意退下,穆西退下之后,很快又折了回来,一把将秋兰拽走! 早有防范的凌兮月迅速伸手,食指抵在压下来的男人唇上,将他给推回去,“你少来,好不容易得点休息的时间,你就老老实实睡会儿吧,别忘了晚上还有最后一日宫宴。” 说完,凌兮月又强塞了一瓣橘子过去,将男人的嘴给堵住。 北辰琰缓缓吃着,懒洋洋地躺回去,磁性的嗓音好似带着睡意,“等这场宫宴结束,澜州大局定下来后,你陪我到金陵城四处走走,再回朝吧,听说金陵城中风光不错,我们还鲜少有这样的时间。” “行。”凌兮月躺到男人怀中去。 春日的眼光,暖洋洋的,晒得人昏昏欲睡。 看着头顶盛开的玉兰,皎皎兮如梦如幻,如雪如月,凌兮月不由得有些感叹,“景云帝为萧唤琴种了满皇城的玉兰花,她怕是从未有一天仔细看过,如今繁花犹在,人已逝。” 不用猜也知道,这金陵城中,怕也是少不了这样的风景吧。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果真说的没错,景云帝爱了一个女子,却误了他的一生。 不过到底是错是对,是误是幸,又有谁能说的清呢? 或许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辨不清了吧。 那些过往,再多的爱恨情仇,也都埋藏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任由后人评说,可到底无法感同身受,那些逝去的,也永远无法再挽救。 所以,一定要珍惜还在身边的人啊。 凌兮月侧眸看向身边的男人,抓着他的手,轻轻一握。 “怎么?”北辰琰感觉到此时凌兮月的眼神尤为温柔,不由得低低一笑。 “没什么……”凌兮月笑着在男人怀中滚了滚,发出长长一声舒叹,“只是觉得,这天下广袤,九州浩瀚,我却能在这偌大的天地遇见这个独一无二的你,缘分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 “你将我想说的话说了,你让我说什么?”北辰琰紧搂着怀中娇躯,感觉整颗心都被塞得满满的,再容不下其他。 “你听着就好了啊。”少女娇俏歪头。 男人宠溺一笑,“好……知道了!” 凌兮月躺在男人怀中无声一笑,心中暗道:不,琰,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是穿过了什么,才能来到你的身边。 不仅是这浩瀚无边的九州大地,还有千年时光,无尽星河。 但仿佛,他们的相遇,是早已注定,而不是命中巧合。 提到景云帝,凌兮月就不自觉地再度想起,“最可惜的就是云朗了,父母的恩怨情仇,却误了他的一生,最后连他母亲的一声对不起,都没能听到,真是不值得。” “若不值得,澹台云朗就不会那样去做了。”北辰琰如是道,只是那口气明显有些凉飕飕的。 凌兮月点点头,“虽然遗憾,但那又何尝不是云朗想要的另一种自由。” “听说你昨日去看澹台翰泽了,他情况如何?”北辰琰想起。 他们不日就要离开澜州,澹台翰泽若继续那个样子,澜州即便交在他的手中,也迟早会出乱子。 “别提了,就那样,要死不活的。”凌兮月提到这就一肚子火,愤愤地往嘴中塞了瓣橘子,“因为这些事情,澹台翰泽确实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他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是好的,那样也算不负云朗宁死也要保护他的心,只是跌的这一狠跤,他必须得自己爬起来,否则谁帮他都没用。” 北辰琰薄唇微勾,“爬不起来,他就不配姓澹台。” “你说给他寻几个好帮手,这事如何了。”凌兮月随口问道。 北辰琰合眸休息,一边缓缓道:“军中有澹台云朗之前的旧部,卫龙,李威这两位将军还是比较可靠的。” “朝中三省六部也有不少先前萧唤琴留下来的势力,不用我多提点,他们也自会辅佐澹台翰泽,现在就是缺一个有威望的辅政大员,让他们不至于一经风浪就涣散。原本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可惜……” “可惜什么?” 凌兮月吃得满满一嘴,说话都瓮声瓮气。 北辰琰浅浅睁开眼,抬手,微带薄茧的指腹轻拂过少女沾汁的嘴角,拭干净。 他放下手,不疾不徐道:“魏相国在澹台云朗死后,便递上了折子自请归去,再不理朝政之事。” 魏相国,三朝元老,在原西澜朝中举足轻重,执掌文臣言官。 是景云帝最看重的臣子之一,辅澹台寒登临大宝忠心不二,也是澹台云朗最有力的拥护者,享誉中州的贤臣。 在如今澜州文官之中的威望,他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犹如在世比干。 澹台翰泽继位之后,魏相国和众朝臣一次次反对萧太后的征伐之策,却一次次失望。 可即便政见不同,甚至于数次与萧太后争得面红耳赤,萧太后都依旧无法动他分毫,足以可见他在朝中地位。 一次次的挫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家走向衰败,却无力回天,原本就伤了这个老臣的心,澹台云朗的归来,原本是他最后的希望。 可连这一点希望,也都破灭了。 澹台云朗的死,就是压垮魏相国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请辞离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请辞,你就允了啊?”凌兮月吐出一颗橘子籽接在手里,扭头看着男人,“你怎么就这么实在呢。” 北辰琰“嗯”一声,“不然呢?” 瞧着凌兮月那瞪眼的模样,他好笑,“我能不允吗?” “他这种铁心老古董,你就是不允,他也会自己走的。腿长在他身上,就哪怕你要抄他的家,也阻止不了他想要离开的决心的。” “嗨哟!”凌兮月一把将籽丢到盘中,歪瞅着男人,“你当皇帝行,但拐人这种事儿,可还得跟我学着点。” 北辰琰眉梢轻挑。 说得好像是很光荣的事情一样…… “啊切!”这时,千里之外,神机阁中传出向易天的一声喷嚏。 第922章 自己挖坑,自己跳 向易天扒拉了下乱糟糟的胡子,继续卖力地敲打着手中的兵器,一边碎碎念道,“个小骗子,这不会是又在叨叨我老头子什么坏话吧!” “还不死回来,这都忙成什么样了……” 紧接着,九重殿,天临各地,青州,夷州……甚至于南屿千岛,都接连传出莫名的“哈湫”声,遍地开花。 当然,凌兮月对此表示,这叫合作共赢,她可从未坑过谁,天地良心,别坏她名声! 此时北辰琰唇畔含笑,“夫人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凌兮月摆摆手,她掐着小手指尖,“但经验还是有一点点的。” “哦?”北辰琰笑意慵懒,“愿闻其详。” 男人调整了姿势,侧起身躯,以手支头瞧着小妻子,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凌兮月盘膝在北辰琰身边坐起,掰着手指,“首先,脸皮要厚。” 刚说第一句,北辰琰支头的手就颤了下,差点没稳住。 “干嘛?”凌兮月敏锐地察觉到了。 北辰琰立刻正了正脸色,俊脸端正得像是在上朝一样,“没事,你继续。” 凌兮月瞅着北辰琰,眼神狐疑地看了男人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其次,心要黑,第三,威逼利诱,直接朝软肋下手。”她抬手一削,在空气中“呲啦”化出一道凛冽弧度,“快,准,狠,保管你一击必中!” 北辰琰感觉她要削的是他的脑袋,颈部莫名一阵凉嗖嗖的。 他咽了咽口水…… 日常挂在殿顶上的冷枫暗自翻个白眼,转身倒到另一侧去。 他实在听不下去…… 小姐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他想起来了,叫做偏偏“深情”留不住,自古套路得人心。 他们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小姐的套路! “实在不行,就拿出终极武器。”凌兮月说的兴致勃勃。 北辰琰认真地看着小妻子,嗓音微微有些难以察觉的泛干,“终极武器……” “就是感情牌。”凌兮月笑眯眯地,双手做捧心状,“就是用真心去感动他,感化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绕晕了再说,你试试吧,一试一个准,等人缓过神来,就已经跳坑里回不去了。” 冷枫无语望青天,摇头。 所以他们就是这样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地跳到小姐这个神坑里面来的? 而且一般说来,没人能在小姐手上走到第二步,能扛到第三步的都是人才,至于这终极武器,别人如何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没有体会过。 论无耻程度,黑心黑肺,他们小姐说第二,这世上就没人敢称第一! “咳咳……”北辰琰握拳在唇畔,轻轻一咳。 他得缓缓,消化一下。 凌兮月一拳打在北辰琰撑头的胳膊上,打得男人一个踉跄,直接倒在了软榻上,“你这什么表情,我这都是真理,不外传的,告诉你,你还不乐意了。” 男人只是合拢着的衣袍,因着这个动静,掀开了些,露出一对精致锁骨,还有一小片蜜色性感肌肤,散开的暗红长发上洒着细碎金光,被阳光添上一抹神秘的色彩。 凌兮月喉咙干了干,思绪瞬间被带偏:又勾引她犯罪! 这妖孽! 忽的,她眼珠子咕噜了下。 “没有,没有不乐意。”北辰琰将身子挪回来,忍着唇畔的笑意,抓过小妻子的手,一本正经地看向她,“我刚只是在想这实践操作的可行性。” 凌兮月回神,点点头:“当然,这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有时候直接跳到最后一步也是可以的。” 北辰琰没敢说,他说的意思其实是,这操作者,恐怕只有他眼前的这一位可行,而不是指那个对象…… 不说别的,就是纵观天下,他都没见过一个人,将无耻无赖无良心,黑肚黑肺黑心肝……集齐所有天理不容论调于一身,还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的。 他爱得死去活来的这位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呀。 若是可以的话,北辰琰真的很想捂脸,默哀几分钟,但实际上,他正朝自家小妻子笑得一脸迷人,“朕觉得,皇后娘娘所言字字珠玑,容我考虑考虑。” “你还考虑,魏相国没八十也有七十了吧?你再考虑,就把人考虑到坟里去了。”凌兮月白眼。 北辰琰暗红眸光微闪,“那这样,月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好了。” “?”凌兮月瞪眼。 所以,她这一通卖力的,是给自己揽了一个活儿回来呢? “你想得美。”凌兮月“呲”北辰琰一声,凶道:“自己去!” 她倒下,四脚朝天地瘫好,做死尸状瘫得平平整整的,“都说我黑呢,我今儿个才发现,我这是明着黑,你家伙是闷着黑啊,这又想拉我给你干苦力。” 前几天骗她去御书房说是有好吃的,专程给她准备的,她可感动了,结果呢? 折腾了她一通不说,又让她看了一下午的折子,还专是“疑难杂症”! 她再也不要上当了! 凌兮月那气呼呼的模样哟,真的是我见犹怜,看得男人更是一阵心神荡漾。 北辰琰撑起身,那俊美到张花见花开,神见也要堕凡来的脸,大咧咧地出现在她眼前的天空中,遮住所有阳光,还带着一抹勾魂摄魄的浅笑,“这次不是白干,有奖励。” 凌兮月上下看了眼他,“色诱?” 少女那表情,仿佛不太聪明的压子。 “……”北辰琰的手微颤了下,又差点没撑住。 “不要。”凌兮月转身侧躺,不去看男人那张惑乱人心的脸。 上了太多次当的她,嘀咕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的比唱的好听,最后吃亏的还不是我……” 北辰琰额头隐约有些黑线滑落…… 他憋回唇畔的笑意,从她身后覆过去,搂着她的纤腰。 男人灼热的唇瓣在她耳畔吐息,磁性嗓音好似含着醇厚美酒的芬芳,“你想要什么奖励,只要你说……” “只要我说?”凌兮月忽然转过身来,纤指指着他,笑靥如花,“那那,这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刚听见的啊,君无戏言!” 瞧着小妻子那容光焕发,双眸还闪着“鲜红”贼光的模样,北辰琰忽然有种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错觉。 “……嗯。”微有迟疑,却不得不点头。 难道这就是她刚刚说的,先将敌人绕的晕头转向,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掉坑里出不去的感觉? 第923章 我要…… 凌兮月勾勾手指,北辰琰倾身过去,披肩的暗红长发顺着男人肩头如水倾泻而下,随着这小小的动作,胸膛又露出一片肌肤,肌理分明,被阳光点缀着些许碎金斑驳,仿佛镀了一层蜜糖,无声的诱惑。 少女粉舌轻舔了舔嘴角,凑到男人耳边,吐气如兰,轻道:“我要……” 男人妖孽的容颜明显黑了一个度。 现在收回还来得及吗? 凌兮月红唇大大咧开,说完又贼兮兮地补充两个字,强调,“……一直!” 这下,男人的脸直接唰地黑成了锅底色! “怎么,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只要我说,什么都可以,现在想不认账?”凌兮月退开来,纤指指着男人的鼻尖,鼓眼看向他那黑得似包公一样的脸,再道:“君无戏言啊。” 北辰琰暗眸眯成一条狭长弧度,危险地瞥向那惹火的小女人。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北辰琰现在无比肯定。 这小家伙,给他挖坑是不是? 黑到她夫君这里来了! 盯了一会儿,男人俊脸忽地一下笑开,妖冶得好似一株乍然盛放的地狱花。 他两手一环枕在头下,往回一躺,悠然合眸,喃喃着哑然醉人的嗓音,徐徐道:“谁听见了?就你听见了。” 那副懒洋洋的表情,明显是要耍赖了。 开玩笑,这可关乎于男人在家里的地位问题,很严肃的,不得儿戏! 凌兮月斜眼看着男人,红唇妖娆一勾,扬声朝宫殿屋顶上一唤,“冷枫,你听见了吗。” 屋顶飞檐上,传出冷大阁主公事公办的凉凉回声,“听见了,主上。” 北辰琰一声闷咳,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竟把这茬儿给忘了! 虽然甘泉宫暗处不少影卫,但都离得有一些距离,北辰琰和凌兮月两人的对话,只要不用吼,他们都是听不见的。 但北辰琰却忘了冷枫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耳力惊人,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对了,有幸得他家主子真传,冷大阁主还会唇语。 幸好冷枫没盯着这边,否则,连凌兮月刚凑到他耳边说的话,冷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这是主仆联手坑他对吧? 北辰琰闭着眼,眼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下,随后曲指,一道刚猛劲风随之弹出,头顶的飞檐应声破碎,哗哗啦啦下砖石瓦片飞雨一样,往下掉。 同时飞走的,还有一片黑色的身影。 冷枫远远飞落到后方宫殿的屋檐上站着,双手环胸抱剑,朝天一个白眼。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被使唤来使唤去也就罢了。 现在夫妻打架,遭殃的却还是他! “哟,您这是准备杀人灭口呢,我的皇帝陛下。”凌兮月笑倒在北辰琰怀里,秀拳捶着他的胸膛,乐得粉颊透红,“还要再挣扎一下吗。” 小样儿,翻得出她的手掌心,她就不姓凌! 不过有人要是翻出去了,某人准会眨巴着无辜的双眼立刻改口:当然,我姓皇甫,确实不姓凌啊。 北辰琰瞧着那笑得花枝乱颤的小家伙,暗红眸中焰火涌动。 他一把将人捞到眼前,狠狠一口,咬在她那白里透红的粉颊上,猝不及防痛得凌兮月“啊”一声娇呼。 “小家伙,胆子不小,算计到你夫君头上来了。”北辰琰哑声低笑。 凌兮月哼一声,“答应了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北辰琰不吭声…… 凌兮月指着他,清眸一点点瞪大,威胁! “好好……”北辰琰举起双手,满脸无奈地点头。 还能怎么办,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填啊,当然最主要还是赖不掉。 见凌兮月那立刻笑开了花的俏脸,北辰琰俊脸再度一黑,嗓音凉凉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下次再说吧。”凌兮月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模样,嘚瑟得就差没下去转圈了。 男人暗眸渐红,伸手,大掌一把掐在她腰上,惹得“啊!”一声应激呼叫。 “哈哈哈哈……饶了我吧。” 随之迸发的,是少女一连串的娇笑,“哈哈哈哈……” 秋后算账,某人这怕痒的死穴,一掐一个准。 “我错了,我错了,琰我错了!啊——” “嗯?错了?” “嗯嗯嗯!错了,真的错了!” …… 于是,两人就此事友好地达成了协议。 北辰琰休息了一会儿,便起驾去了御书房接见几位重要大臣,商议要事。 还有今日的晚宴,算是北辰琰在西澜最后一次公开宴请朝中大臣,也是朝中诸大臣最后一次觐见的机会。 凌兮月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一如既往没有准备去,便继续在甘泉宫躺着,晒着太阳,满宫繁花灿烂,懒洋洋地吃着小食,眯点小觉,好不悠哉。 直到太阳下山了,才不情不愿地从软榻上起来。 “真会给自己揽活儿,不过看在这回报的份儿上……”凌兮月笑眯眯地伸个懒腰,唤一声,“冷枫。” 殿顶的琉璃瓦响了一下,冷枫很快出现在凌兮月身侧,只是这一天的好太阳,好像还没将冷大阁主晒暖和呢,一身寒朔,表情瞧着也是凉悠悠的。 凌兮月伸手去拍他的肩,却被冷枫无情地一个侧身躲开了,只觉头顶乌鸦呱呱飞过。 “小姐你不会又想让我去带娃吧?”冷枫满脸都写着拒绝。 凌兮月大笑,“聪明,你去看看澹台翰……” “小姐小姐!”凌兮月一句话还没说完,耳边传来秋兰咋咋呼呼的声音。 紧接着,秋兰一阵风似的出现在凌兮月身后,怀中抱着一大束杂七杂八的花草,从甘泉宫门的方向跑来。 “疯丫头,你这又是干什么去了?”冷枫黑脸,看着像刚从草堆里面刨出来的秋兰,腮帮子紧了紧,“哪儿都有你,一边去,我正和小姐说正事。” “我也是在做正事啊。”秋兰不服气了。 她耸了耸怀中的一大捧花枝,“小姐之前路过的时候,不说喜欢这些花么,我就说你们大男人,没我细心,瞧我给折了些插瓶子里,放小姐床上,用水养着,这样就可以……诶,你这一打岔我把正事给忘了!” 秋兰立刻转眸望向凌兮月,“小姐,你猜我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了谁?” 第924章 他要赎罪 “谁啊。”凌兮月微缩了缩头,离一身都是草的秋兰远点。 秋兰眨眨大眼眼:“好像是西澜王。” “?”凌兮月没听懂。 秋兰指着外面,“啰,就在甘泉宫门外跪着呢,跪得直挺挺的,我问他他也不回话,好半天才吭一声,说让我通报,西澜王拜见皇后娘娘。” 那家伙不是醉死了吗,她瞧着倒人模人样的。 你还别说,不愧是一个妈生的,和澹台云朗简直太像了,她刚都差点看错了,还以为是澹台云朗回魂了呢,只是澹台翰泽瞧着稚嫩许多,就一半大孩子嘛。 凌兮月抬眸和冷枫对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还真是说不得。 “来的正好……”凌兮月幽幽一笑,伸着懒腰往殿内走去。 秋兰愣愣地指向外面,“小,小姐……” 方向是不是走反了? 冷枫也跟着凌兮月往殿内走去,好似没有听到秋兰的话一般,更未多管,两人的态度弄得秋兰一头雾水,随后傻愣愣地小碎步快跑追着往殿内去。 这天有不测风云,说的一点都没错。 金陵城多雨,春日里更盛,白日里还晴光正好,太阳一落山,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 澹台翰泽从满是酒坛和靡靡之气的东宫走出,褪了他最喜欢的华服桂冠,洁身,沐浴,穿着一袭白衣便装,那是他兄长最爱的颜色和锦服,少年虽然面色苍白,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此时眉目肃然地跪在甘泉宫门前。 幽长宫道上,只他孤零零的一道身影,他却依旧跪得背脊笔直,一丝不苟。 一夕风雨变幻,偌大的世界,偌大的宫墙之中,也只剩他一个人了。 淅淅沥沥的雨水冰凉刺骨,不断顺着少年的面颊滑下。 他苍白的眉宇之间,少了那一份从前被兄长珍之护之的单纯,天真。也没了从前的无知怯懦,畏怕惶恐。更是没了一个失败帝皇的浮躁,狭隘,阴鸷……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坚韧,一份无畏,一份谦卑……以及一份永远都珍藏在心底的愧疚和伤痛。 那个不求回报,唯一会用自己生命爱他的兄长,已经不在了,以后不管是风雨,还是刀枪,都要他自己来承担了。 他不得不坚强起来,也必须坚强起来! 澹台翰泽血丝密布的双眸被雨水浸透,水滴掺杂着微微鲜红的色泽,不断滑落,但他那双眸子却倔强地大睁着,始终跪得背脊笔直,看着甘泉宫内。 现在,只有这个人可以帮他…… 他不能死,他要代兄长守护好澜州百姓,更为了赎他自己手染鲜血的罪孽。 也不仅仅是为他自己,还为了他的亲生……他的亲生父亲,那个造就这一切悲剧,最后却一死了之的罪魁祸首。 她说的没错,他们都是罪人,罪不容恕,所以他如今连死都没有资格,更不配下去见父皇,皇兄。 雨越渐大了起来,甘泉宫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静悄悄的,好似都已睡下了。 一个时辰之后,太史兰闻讯赶了来。 “王上,王上你这是做什么啊。”太史兰连忙从宫女手中拿来雨伞,撑在澹台翰泽头顶,急得满眼泪水,“春日寒凉,这雨可是万万淋不得的啊,染了风寒可怎么了得!” “更何况王上你现在这身子……” “王妃过来做什么。”澹台翰泽开口。 少年的嗓音,却被雨雾染得一片沙哑,眉目冷淡,跪得更是纹丝不动,只一声:“回去。” 太史兰泪眼婆娑,心痛劝道:“王上,皇后娘娘许是休息了,这么大的雨,王上先随妾身回去,休息两日养好了精神再来拜见皇后娘娘可好?” “皇后娘娘宽容大度,一定不会怪罪王上的!” 一手撑着伞,一手拿她的披风遮住那不断往少年身上飞溅的雨水,眼见着他的身躯依旧湿透,面色更是苍白,太史兰急得泪水也如雨一般,止不住地往下落。 “回去。”可澹台翰泽目不斜视,依旧是这两个字。 太史兰哽咽:“王上……” 澹台翰泽背脊笔直地跪着,紧合的唇瓣咬得雪白一片,和那孱弱的面色相比,他的眸光坚韧得可怕。 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经不是那个划破了手指,都要朝兄长哭诉一番的人了,他也必须从宫墙暖室走出来。 若这点风雨都承受不住,何谈以后? 劝阻不过,太史兰心急之下,丢了伞,提起裙摆,紧挨着澹台翰泽跪了下去。 “王妃!” 身边宫女惊呼。 “芝兰,你先回去。”太史兰开口。 “王妃……” “回去!”前所未有的严厉口气。 芝兰虽然着急,却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转身离开。 “你不必如此。”澹台翰泽面无表情淡淡一声,像是没有看见一般。 太史兰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一字一句,“妾身既劝不动王上,王上也别想劝动妾身,王上要跪,妾身陪着就是。” 在澹台翰泽还是西澜的九王爷时,太史兰是萧太后亲自给澹台翰泽选的王妃,看中的就是她性子温婉,却不想,她竟也会有如此执拗的时候。 澹台翰泽眼眸轻动了动,终于有了反应,他一点点转头看向太史兰。 太史兰也扭头看向他,唇畔浮出一丝温婉笑意,“王上,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妾身,不管是什么风雨,妾身都愿意陪着你。” 一滴灼热,从澹台翰泽眼中滑落,是泪,清晰无比的感觉到。 澹台翰泽一点点,伸出手,冰凉的五指轻拽上女子同样凉透了的指尖,轻轻收拢。 太史兰笑了,笑出了泪来。 她多希望,他能变回从前那个善良活泼的九殿下,可她知道,那只是奢望。 但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初识满眸晴光碧彩的九殿下,心怀愤恨不甘的帝王,亦或颓废不堪的西澜王,还是现在……她都愿意陪着他身边。 即便他要她以死谢罪都无妨,只要他能好好的! 这时,甘泉殿内宫灯光芒晃动,大雨蒙蒙之中,好似有人影朝门边走来。 第925章 三拜为师 两名宫女提灯引路,很快,一双素白锦鞋出现在澹台翰泽眼前。 少年缓缓抬起头,大雨模糊了他的双眼,只朦胧地看见,纤姿玉立的女子身影,站在暖橘的光里,面上没有多少表情,眸光似冷非冷地瞧下来。 “想通了?” 不温不火的嗓音,一如她不温不火的表情。 澹台翰泽极力凝神,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女子,迎着她那审视的眸光,他低下头去,叩首,额头触地落出“咚”的一声闷响,在雨中依稀带出了血花。 跪在旁边的太史兰,跟随着澹台翰泽的动作一起,也躬身朝凌兮月磕下头去。 少年低俯着头,嗓音沙哑,“你是兄长的挚友,是兄长最在意的人,也是如今这世上唯一在乎,和守护兄长的人,我尚无颜去见兄长,所以这一拜,请你先代兄长受之。”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我澹台翰泽,有罪。” 凌兮月只静静地看着一身狼狈,低身俯首的少年,什么都没说。 澹台翰泽起身,眉目坚韧,缓缓再一拜下去,“这一拜,是代澜州百姓,感谢皇后娘娘维护,体谅之心,让澜州朝堂不至分崩离析,百姓不至流离失所,澜州王,在此拜谢。” 若换做龙翔王朝西陵墨谦,战火撩过势必山河破碎,草木皆兵。 整个西澜皇族也将不复存在,也必将陷入长时间的混乱之中,民不聊生。 而天临王朝虽兼并了西澜王朝大部分的土地,却依旧留有旧制,保住了王爵之位,更未让澜州百姓收到半点战火之苦,如今澜州天下安定,更盛两朝开战之时。 托君江山,国祚绵延,这也是澹台云朗的心愿,以最小的代价完成王朝权利的更迭,以后如何谁都不得而知,但至少现在,凌兮月做到了。 太史兰虽心上不忍,更是担心焦灼,但这一刻,她一个字都没有多说,只是安静地陪在夫君身边。 他磕头,她也跟着磕头。 他开口请罪,她便默默在旁等候。 凌兮月低眸静静看着澹台翰泽,随后转眸给身侧的秋兰一个眼神示意。 秋兰点头,立刻上前,准备将之扶起,却被他按住拒绝。 澹台翰泽似乎有些体力不支,摇晃了一下。 浑身泥污的少年低俯在地,喘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一双清眸满是鲜红。 下一秒,却又重重地磕了下去,虔诚得犹如一位信徒,他起身对上她的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这最后一拜,罪臣有心悔过,恳请皇后娘娘不计前嫌,为罪臣指点迷津。” “若皇后娘娘愿意指点前路,罪臣必当鞠躬尽瘁,为澜州大地开盛世,为一方百姓守太平,直至身死命陨。” 或许,这就是他还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意义。 秋兰前去相扶的手,僵在少年身侧,看着他低伏在雨水中的头,她默默地缩回了手,看向自家小姐,连一向聒噪的她,此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后娘娘,王上诚心悔过,希望皇后娘娘给王上一个机会。”太史兰紧跟着地磕下头去,“若得皇后娘娘垂怜,臣妾愿意做任何事情以报恩德。” 澹台翰泽知悔改,有决心是一回事,但能力不足,却是另外一回事,更是事实。 人的心性可以在一夕之间改变,但能力却不行。学习和成长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他需要一个领路人,他需要一个人为他指点迷津的人。 而作为“老师”和“领路人”,凌兮月都无疑是如今天下数一数二的。 虽然澹台翰泽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许多,但他肯低下头向正确的人请教,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凌兮月看着澹台翰泽那倔强的身影,缓缓抬眸望向北方的天空。 忽然,她轻轻一笑。 那笑容之中,有感慨,有宽慰,更有释怀…… 凌兮月低下头来,看向眼前浑身湿透了的苍白少年,“先起来。” 似乎没有听到凌兮月的回应,澹台翰泽依旧跪着,没有半分要挪动的意思。 “你现在最需要跪的一个人不是我,但在做这一切事情之前,先活下去,也别走几步就倒了。”凌兮月嗓音无奈,抬手,示意身边的宫女将人给扶起来。 澹台翰泽鲜红的双眸亮起,沙哑嗓音微高,确定道:“皇后娘娘这是答应了?” “你觉得,我刚才口中所说的那个,你现在最需要跪的人,会是谁?”凌兮月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没有直接回答,却问了这么一句话,意味不明。 澹台翰泽沉眸,苍白唇瓣抿了抿,认真思量了会儿,“……琰皇陛下?” 凌兮月秀眉微挑,肯虚心受教是好的,只是这小子的悟性,确实赶他哥,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不过天资有高低之分,有志却不在于年高,如今这心境和态度,只要肯学习,还不晚。 她凌兮月想要辅佐出一个天下霸主都不是问题,更何况一个守城之主! 秋兰心里嘀咕了一句咋这傻呢。 看不下去,秋兰伸手扶人,“快起来吧,皇后娘娘这意思是答应了!” 跪她家小姐,比跪皇上可都有用多了,这傻小子,都说什么呢,还需去跪皇上作什么? 她虽然也不知道小姐说的是谁,但肯定不是皇上就对了,小姐答应的事,基本是不需要皇上再点头的,但皇上答应的事,若是关于小姐的,可还得问过小姐的意见才行。 “真的?”少年愣愣看向秋兰,肃然一片的面颊,终于浮出些许红晕来。 秋兰真是要哭了,给他吃一颗定心丸,“当然!” 小姐都已经在给他指点了,意思就是接受他的“请教”了啊,怎么还傻乎乎地在那儿赖着不起来,是跪傻了还是怎么滴?还想将他们甘泉宫的地砖跪穿不成! 澹台翰泽的眸光从秋兰转对上凌兮月,一边起身,一边再道:“多谢皇后娘娘。” 因为长时间宿醉,身体本就虚弱,又在雨里跪了这么久,这一口气松下来,浑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哆嗦,但他还是极力地将口气沉稳下来。 “多谢皇后娘娘!”太史兰叩首,喜极而泣。 凌兮月淡“嗯”一声,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便看着澹台翰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926章 嚼舌生事? “诶诶诶!” 秋兰惊呼着扶都扶不住,眼睁睁地看着他噗通一下跌倒在地,砸出一片水花来。 “王,王上!”太史兰急得双眸绯红,一个踉跄扑在澹台翰泽身上,眼神惊惧,求助地看向凌兮月,“皇后娘娘……” 王上足足跪了一个时辰,春寒雨冷若是染个风寒可怎么了得! 她听闻过皇后娘娘医术超群…… “放心,死不了。”凌兮月慢悠悠地丢下一句,抬手轻轻一挥,“先带进去,安置在偏殿。” 只是身子太虚弱,又在雨里跪了太长时间,乍一下起身,大脑缺氧晕了过去,暂时死不了人,不过若不仔细着点,留下什么后遗症就有点麻烦了,果然还是个孩子。 后方两个侍卫迅速得令迅速上前来,将澹台翰泽一左一右搀起,往甘泉宫内带去。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太史兰满脸感激。 凌兮月看了眼太史兰,转身往内走去。 春日的雨缠缠绵绵,淅淅沥沥地下着,好似这金瓦红墙内的风一般,无休无止,将整个天地笼罩得朦胧一片,将夜色也映衬得越发神秘莫测。 宫人给澹台翰泽洗浴净身的时候,就发现他在发烧,那时他还浅浅的有意识,到床上后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深度昏迷,额头也烧得滚烫。 他苍白的唇瓣轻张,不停地喃喃着什么。 “王上?你要什么?大点声,臣妾听不清……”太史兰凑近了一听,却是瞬间泪如泉涌。 少年断断续续的声音缥缈若虚,破碎得犹如他那苍白容颜,“太子哥哥……母后……为什么不要我,母后,为什么不要我,太子哥哥……皇兄,对不起,对不起……” 不管他如何变化,亲手害死最爱自己的兄长之事,终究成为了他的心病。 即便是在数十年之后,那个响誉中州的一代贤王,躺在他的王帐中,只一息尚存时,可以问心无愧地面对着澜州百姓,面对着自己的“恩师”月后说一句他做到了,做到了自己承诺的一切,都依旧无法面对他的王兄。 因为他知道,如果活着的那个人他的王兄,他一定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秋兰瞧着少年那脆弱的样子,微微一叹,将装着满满一碗褐色药液的碗递给她,“给他喝下吧,小姐说了,不用担心,睡一觉就好了。你若不放心,可以留在这里照顾他。” “多谢皇后娘娘。”太史兰哽咽着接过来,给澹台翰泽喂下。 她是真的打心底感激凌兮月,虽然太史兰知道自己甚至没资格去感激,但若没有凌兮月,她绝对整个人完全慌了手脚,除了哭找不到任何可以帮助心爱之人的办法。 对于凌兮月,除了畏惧,感恩之外,太史兰更还有敬仰,倾慕。 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像凌兮月一样,成为夫君的强大后盾,无所畏惧,和他一起承担风雨,而不是遇到事情就六神无主,更因一念之差酿就如此悲剧。 皇后娘娘肯教教她,如何才能变得和她一般吗? 不,不用如皇后娘娘一般,只需如她十之一二,就足够了。 她想陪着王上更远更久地走下去,她不要现在这个懦弱无能的自己,她要变得坚强一点。 至少不要任人揉捏左右,旁听旁信! 太史兰看着澹台翰泽,脑中思绪纷飞,将空碗递给秋兰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眸光微闪了闪,“哦对了,有一件事情,我也不知该说不该说,我瞧这情况,皇后娘娘或许还不知道……” 太史兰的眸光挪开,言辞也有些闪烁。 她若说了,皇后娘娘会不会觉得她在嚼舌根,想生事? 但若是真的,皇后娘娘若没有防范,那么对皇后娘娘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秋兰是个直肠子,最听不得这种欲言又止的话,她一把接过碗来,直接道:“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你想说就说啊,你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想说。” 吱吱呜呜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太史兰脸色犹豫了下,思前想后,最后决定,不管皇后娘娘怎么想她,她还是得提醒皇后娘娘一下。 “是这样的,我先前就听说……我刚过来的时候……” 殿外风雨骤急,吹得窗户发出“嚓嚓”响动。 正殿,凌兮月正在做每日功课:给战南天写家书。 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受到的惊吓太多了,那老头儿最近越发‘难伺候’了,最初是一月一封书信,报告最近状况,后来要三天一报,现如今,需每日一封平安信。 还不得敷衍,不许少于一百字! 凌兮月绞尽脑汁,最近连每天吃的什么都给汇报过去了。 终于写完了,凌兮月正准备装了让冷枫给送出去,听得一声“小姐”,原本只是微开着的殿门“碰”的一下被急急推开,秋兰像个火药桶一样,气呼呼地进了来。 若是天气再凉一点,那鼻子里面绝对能喷出水雾。 “怎么了?”凌兮月放下信笺,好笑地看着秋兰那变幻多彩的表情。 秋兰浑身湿哒哒的,还淋了雨,她跑到凌兮月身前,“小姐,你是不知道我刚听到了什么,真是气死我了,还有我还特意去问了殿前伺候的宫女,原来大家都知道,就小姐你不知道,真是气死我了!” 她连说了两个“气死我了”,活像一只护犊子的炸毛母鸡。 “究竟什么事?”凌兮月转身找了个信封回来,气定神闲模样,看得秋兰越发着急。 她哎呀一声,一阵风似地跑到凌兮月身前,火急火燎作了个礼,一把按住她的手,“小姐,你快别忙活这什么了,走,奴婢现在就给你梳妆打扮,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我一定让小姐你亮瞎她们的眼,让她们一个个自惭形秽,让她们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绝色,天上地下谁都不及小姐你一分一毫!” 凌兮月被拽得一个踉跄,听得秋兰那些饶是自己如此厚脸皮,都自夸不出来的话,更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反手一把将人拽回来,“等等,等等,究竟什么事,你先说清楚。” 搞什么,这大半夜的,要给她梳妆打扮? 第927章 自己选的男人 “哎!”秋兰跺脚,“这事该怎么说呢……” 凌兮月在旁边的大椅上坐下,端了茶在手中吹了吹,“慢慢说,不着急。” “就是昨儿个跪在甘泉宫门前的那个女的。”秋兰气呼呼地凑到凌兮月面前,朝乾清殿的方向指了指,“那个什么郡主,小姐你还记得吧?” “……有点印象。”凌兮月放下茶,看向秋兰眸光懒懒,“怎么了?” 秋兰一哼,鼻孔出气,“小姐你就是心大,我早就看出来那什么劳什子郡主不安好心,果然不出我所料,你都不知道,刚我跑到乾清殿外,听见那些凑一块儿的小宫女,背后都是怎么夸她的。” “瞧你给急得,她被夸我会掉块肉还是怎么的,关我什么事?”凌兮月好笑。 “小姐,我跟你说正经的啊!”秋兰跺脚,见凌兮月那漫不经心,还一脸不正经的模样,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皇帝不急,急死个太监。 “好好好。”凌兮月双手举了举,低咳一声板下脸,一本正经地看向她,“你说。” 秋兰一脸要吃人的模样,继续龇牙咧嘴着道:“那些小宫女说,那什么郡主不仅天人之姿,还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晓,才貌双全世间少有,堪为贵女典范。” “若是入了宫,至少也是妃位,以后做个贵妃,皇贵妃什么的,都只是时间问题,说不定可以和皇后平分秋色,我呸!就那花孔雀,还想和小姐你比。” 凌兮月摸着下巴,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悠然自若的模样,好像她说的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秋兰一双杏眸瞪得溜圆,“刚澜州王妃说了,这些日子,澜州朝臣们个个都揣度着,想将自家的闺女还有府上的姑娘往皇上跟前送呢。” “这些日子一批批的都没断过,都想跟着咱们回天临!” “昨儿个来的那一大群,肯定就是其中一部分,我就说,那花花绿绿的来拜见小姐你干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原来是打这主意呢,想两边讨好着。” “还没进宫呢,就盘算着给自己找靠山了!” 凌兮月眉梢轻扬,这个比喻,她宁愿是黄鼠狼来着…… 秋兰咬牙,越说越来气,说得是嘴里唾沫直翻,“最重要是大家都知道,就咱还不知道,要不是刚那澜州王妃告诉我,等回天临那天,咱队伍里多几个俏丽萧姑娘,小姐你指不定都还被蒙在鼓里!” 见秋兰着急上火,嘴皮子干白的模样,凌兮月将手边的茶杯递过去,那满带关怀的眼神:赶紧润润口,瞧你说的这累得。 秋兰说得正是义愤填膺时,迷迷糊糊顺手就接了过来,猛灌一口,继续又道:“不过谁都别想……” 一句话还未说完,愣愣地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又一阵跺脚,“小姐,你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 她都要急死了,小姐这还有功夫逗她玩儿呢? 凌兮月缩了缩脖子,“听见了,听见了。” “还有,我刚还打听到,那什么郡主今晚要作为领舞,给皇上献舞,所以小姐你赶紧过去,一定不能让她作什么幺蛾子。”秋兰俏脸憋得绯红一片,气得面颊鼓囊囊的。 凌兮月“噗嗤”一声,没忍住,“我赶着去干什么,欣赏她的舞蹈,还是我也去献上一舞?和她来个皇城pk?” “啥咳?”秋兰没听清楚,但大概意思是懂了,一时越发着急,又想着这时间点,那是眼泪都要急出来了,“小姐!我都说这么清楚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那女人就是要勾引皇上啊。” “你要是不去盯着,指不定她今晚就爬上龙床你信不信!” 虽然,虽然说自古皇帝三宫六院,都是迟早的事情,从无例外,但那样的话,小姐肯定会伤心,她更见不得小姐受委屈,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她不管那么多,反正就是不行! “秋兰……”凌兮月瞧着秋兰那急得不行的模样,她忽地轻轻一笑,抓过秋兰的手,握住,一字字:“不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而是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啊?”秋兰有点被绕晕了,吸溜一下鼻子。 本来急匆匆地跑了几趟连雨伞都忘了打,淋成落汤鸡的她,可能是着凉了,这会儿瞧着是鼻涕眼泪都快一起往下流了,看着颇有几分滑稽。 凌兮月费了好大力气,才憋住笑意,瞧着她认真道:“我信有人会想尽办法爬上龙床,但我更相信,琰会在看见第一时间,一脚将她踹下去。” “……小姐你就这么相信皇上。”秋兰抿了抿唇,表情依旧有些犹豫,情绪却渐渐平息下来。 凌兮月勾唇一笑,“我自己选的男人,我都不信,那这个世上我还该相信谁?” 秋兰微愣了下。 小姐她…… 凌兮月缓缓道:“爱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我相信唯一这个底线,琰绝对不会去触。” 秋兰纠结,“……可是他是皇上,是天下之主,不是一般男人,自古以来,没有哪一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小姐你就真的不担心会出现另外一个人,别说三宫六院,哪怕只有一个人,插在你们之间?” “很多事情,担心是最没用的。”凌兮月往椅背上轻躺下去,红唇轻勾,“况且,安全感这东西是自己给的。” “我的男人他若有那个本事背叛我,我就有那个本事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她嗓音悠悠道一句:“他若无情我便弃,世上男子千千万,干什么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那样的人,不是傻就是瞎。” 秋兰“噗嗤”一下被逗笑,嗓音长长,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的大小姐……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女人啊。” “盘算着要人兜着走就算了,还要把人给抛弃了,这话也就小姐说得出口。” 世上那个女子不是将夫君看得紧紧的,哪有这般放任不管,还理所当然若‘出事’要抛弃人家的! 这话要是给皇上听到了,小姐怕是又要被“修理”一顿…… 她今天真算是又给长见识了! 第928章 宫宴(一) “小姐,那为什么皇上都不告诉你众臣上表,要进献各家女子的事?”秋兰对此表示疑惑。这外面闹腾得那么厉害,甘泉宫却半点风声都没有。 肯定是有人吩咐了,谁都不准在小姐面前嚼舌根! 这偌大的王城,除了皇上,又有谁敢,谁能下这样的命令? “大约琰知道我不喜欢这些破事,更不喜欢去处理这些麻烦,所以干脆就没提,想直接无视,或者他忙过手头的事情来,自会再行处理吧。”凌兮月打了个哈欠,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如此一句道。 澜州初定琐事繁多,这段时间琰是真的很忙,很累。 他体谅她,她自然也不会为了点莫须有的小事,就无理取闹,半点信任也无。 即便是爱人之间,任何事情都是相互的,没有谁有义务无底线地纵容另外一方,为另外一方付出。 秋兰哼哼着瞅了一眼凌兮月,分明也是一个小姑娘,但那眼神,颇有一种老妈子看自家闺女的无奈感,真是操碎了心,“小姐你对皇上,还真是一百个信任,两百个放心。” 凌兮月但笑不语。 这一份安全感,从另一方面来说,又何尝不是琰给她的。 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若这点信任和了解都没有,她才是真瞎了。 “可我还是气不过!”秋兰思前想后还是意难平,愤愤道:“小姐你分明比那什么郡主好天边去了,那群小宫女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眼,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她叨叨着:“要不是看着今日是宫宴,这里是王城,不比云雾山,不然我早撸袖子提过来揍一顿了,居然拿那种上蹿下跳的花孔雀来和小姐你相提并论,什么人。” “不说别的,小姐你再如何,那都是中宫皇后,背后非议皇后,那可是大罪,小姐,我仔细分析过了,这事肯定背后有人在扇风点火,在为某人能顺利进宫造势!” “哟……”凌兮月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瞥向秋兰,“不错嘛,现在也知道透过现象看本质了,有进步,有进步。” “小姐,你就知道打趣我。”秋兰又吸溜一下鼻子,杏眸咕噜了下,“小姐,不如这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收拾下,去杀一杀那劳什子郡主的锐气?” 小姐一去,只需往那里一站,什么都不需要做,保管那些女人自惭形秽,再生不出作妖的心来! “皇上若是见你去了,肯定特别高兴。”秋兰在旁兴奋撺掇,“走走,我都迫不及待了!” “不去。”谁知道凌兮月又打了个哈欠,想都没想就两字拒绝了,那是一个干脆。 有这功夫,她还不如多睡会儿觉,难得这么清闲。 不过话说回来,她最近好像尤为困乏。 秋兰苦下一张脸,“小姐……” “不用说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的。”凌兮月摆手,侧身,往旁边的软椅上一躺,一副任由你说破了嘴皮子,也别想让我挪动分毫的坚决样。 秋兰看着那合眼瘫着装死的凌兮月,“我听说,今日宫宴的师傅做了春笋……” 凌兮月咽了咽口水,“……什么味儿的?” “酸辣味的!” 春雨骤歇,乾清殿中盛宴正酣畅。 独坐高位的北辰琰,着一袭玄色龙袍,黑中透赤,上刺金色龙纹,暗红长发用一深紫发冠松松垮垮高束,额迹落下丝缕,在周围朦胧宫灯的映照下,透出慵懒野性的狂傲之姿。 一双暗红眸子格外狭长,美得天怒人怨,却又丝毫不显女性,睥睨过处,给人一种无法呼吸的无形压迫感。 他的唇畔仿佛嚼着一丝笑意,但若仔细看去,瞳孔冰冷,脸上又好像没有半分表情,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或者说不敢琢磨,甚至不敢直视去看。 谁都不知道他下一秒,会说出让人欢喜,还是让人惊恐的话。 什么是君心难测,什么是君心不可测,这句空白的话,在这个男人身上有了实质的展现。 男人一人独坐高位,仿佛立于云端,下位整齐地罗列着近百个席位,坐着的都是在澜州举足轻重的重臣大将,也不乏一些昼夜连程赶来金陵觐见的地方郡守。 犒赏群臣的正事过后,就是宫宴。 殿中丝竹之音清雅,席间美酒佳肴丰盛。 “刚那一首曲子着实不错,尚书大人果真是教女有方啊!” “这次三军重整之事都差不多了,只待皇上检阅。” “韦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下方各位臣子们兴致勃勃,寒暄热议之声不断,每一个人脸上都浮现着友善的笑意,大抵不过是互相交流,吹捧,这种公开的场合,其实都是走走过场。 既是犒赏群臣的宫宴,那么其中自然也是有些臣属家眷。 而这些家眷之中更不缺名门贵女,也是,大家哪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谁都知道,天下初定,皇帝挑选重臣之女进宫,或臣子将府中美女进献圣上,这是巩固朝局最快,最有效的方式,也是自古以来大家心中默认的规程。 所以席间可谓是百花齐放,一个个盛装打扮的娇俏姑娘峨眉低垂,皆是面上飞霞,心脏狂跳,都已到了嗓子眼,却都只敢拿余光去瞥那上位坐着的男人。 这时,户部章尚书低声对自己的女儿道:“馨儿,你不是准备了飞天舞吗,我瞧你日日都在练习,现在正是时候,为父这就为你奏明皇上,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馨儿少女的俏脸一下就红到了耳根处,赶紧抓住父亲的手,摇头,低声连道:“不行不行!” 章尚书一愣,“怎么了?” “父亲,我……我,我没准备好,女儿怕冒犯天颜。”章馨儿只拿余光瞥了一眼北辰琰的方向,手心就瞬间紧张地涌出了汗来。 她现在两腿打颤,呼吸困难,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忘了,何谈跳舞啊,若是有个差池,她怕讨不了好不说,冲撞了皇上,倒惹麻烦! “你,你……”章尚书指了指女儿,“不行也得行,关键时刻,不准给为父丢脸!” 第929章 宫宴(二) 章尚书低声在女儿耳边又急道:“现在可是最好的机会,皇上回帝都之后,要再见圣颜一面可都如登天难,女儿啊,你可要为章家争气。” “我,我……”章馨儿犹豫,心脏狂跳。 她抬头,快速瞥了一眼上位的玄衣男子后,胀红着脸拼命摇头,“不行,女儿真的不行!” “你……”章尚书愠怒地瞧着女儿,一副怒其不争的失望样,暗瞪着章馨儿摇头叹息,“哎,不争气!” 馨儿满眼委屈,“对不起父亲,女儿也不想,只是,只是女儿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老爷,咱这皇上与其他皇上有些不一样,我倒觉得,莫要弄巧成拙。”旁边的章夫人开口,虽然她也想自家的女儿能嫁得这天下最好的如意郎君。 但前提是,这如意郎君也得有心才是。 “妾身愚见,我们这位皇上满心满眼的都只有皇后一人,根本就容不得旁的女子,我们还是谨守本分的好,莫要因为一时贪恋而生乱。”章夫人小声在夫君耳边提点,一边抓着女儿直哆嗦的手抚摸安慰。 章尚书却不以为然,低斥了一声,“妇人之见。” 女人家家,不懂男人的心,这天下,只要有点地位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更何况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他可以独爱皇后,当然,他们这位皇后确实也当得起圣心独宠,这点他也不否认,但这偌大的后宫,怎么可能只有中宫一人。 不说别的,成何体统啊? 章夫人只微微一笑,没有再与夫君辩驳。 下方席间有这种状况的女子,可不止章馨儿一人,这样的场合,谁都想着能博得头筹,但面对这个男人,谁都没那个胆量能保证自己应对自如…… 就如章馨儿一般,她们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就连呼吸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个男人,就像烨烨日轮,立于天地之上,那么耀眼,怕也只有那皎皎明月,能与之并肩。 下方众人各有心思,只是上位的北辰琰兴致怏怏,仿佛有点心不在焉,连对臣子们的祝酒都有些疲于应对,眸光时不时就往外瞟去,随着婉转乐音,思绪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不一会儿,丝竹之音停歇,殿中奏乐演奏的伶人退了下去。 恒亲王澹台庆和身边的几位大臣交换个眼神,齐齐朝北辰琰看去。 在澹台庆的眼神示意下,卫寺丞起身,朝北辰琰拱手道:“皇上,微臣这边斗胆一问,为何一直未见皇后娘娘身影,数日宫宴也不见娘娘现身,可是对臣等有何不满之处?” 北辰琰垂眸瞥下去。 卫寺丞只觉头顶一座高山压下,顿时呼吸困难,背脊也不受控制地微微泛起凉意来,在北辰琰那淡淡一眼扫视下,有种心思全被剖离在人间的狼狈感。 他很想收回刚刚那微有置疑之意的话,但也知道,这个时候,还是别再吱声为妙。 北辰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几秒,嗓音淡淡一句:“皇后喜静,不喜人声喧哗处,卫卿有何异议。” 嗓音虽淡,但谁都听得出来其中暗藏的杀戮之气,还有不容置喙的维护之音。 原本歌舞升平的乾清殿,气氛瞬冷,大家也赶紧止住脸上的笑意。 “微臣惶恐,微臣不敢。”卫寺丞心上咯噔一声! 他赶紧出席站至大殿中央,噗通跪下叩首道,“微臣久闻皇后娘娘贤名,心中敬重不已,只是一直未曾有幸得见天颜,念及皇上和娘娘不日就要返回帝都,觉得有些遗憾,故才有此一问。” 北辰琰暗眸深深似有乾坤,高坐上位,一言不发地看着卫寺丞,让人看不出心思。 卫寺丞低垂着头,心脏跳动的频率逐渐攀升,额头也隐隐沁出了汗意。 众臣默默交换眼神,大殿鸦雀无声。 澹台庆也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便惹得北辰琰如此动怒。 凌兮月作为中宫皇后,除非是病重实在无法起身,或者不在宫中,否则不现身是为不妥,有失皇后仪德。 朝中臣子也都知道,凌兮月一直都在王城之中,且并无任何不适之处。一次不现身,可能是有急事缠身,说得过去,但这数日宫宴,每一次都不见她的踪影,是为大大的有失皇后之职,甚为不妥啊。 更不得不让人心中怀疑,是不是帝后不和? 否则怎会如此! 不仅仅澹台庆,诸位大臣都没想到,只是如此旁敲侧击一试探,便惹得北辰琰如此不快,原本一整晚还算君安臣乐,如此一句之下,气氛便急转直下。 而北辰琰这一句话,直接就堵住了大家纷乱猜测的心思。 没什么复杂理由,只是因为她喜欢安静,他便纵着她自在而已,那“不喜人声喧哗”的言下之意,还大有警告,可别有不长眼的人往她跟前凑,喋喋吵闹的意思! 直到卫寺丞额头的汗水,都开始往地上滴了,才听得北辰琰不咸不淡几字,“有心即可。” “是——”卫寺丞哆嗦着起身,双腿微颤着往席位间回去,心上依旧忐忑不已。 下次可千万千万不要让他来出这样的头了,北辰琰可不是澹台翰泽! 卫寺丞暗瞪澹台庆一眼,心有余悸。 澹台庆接受到卫寺丞的眼神,微闪了闪,下一秒,脸上快速堆上和煦笑意,手持酒樽起身朝北辰琰敬道:“皇上息怒,皇后娘娘贤名远播,诸位大臣也只是想瞻仰一下皇后娘娘圣颜而已,没有冒犯之意。” 他是时站出来,缓和一下乾清殿的僵硬气氛。 “小女不才,准备了一曲歌舞献给皇上和娘娘。”他还特意提了凌兮月,笑道:“还请皇上准允。” 众臣当然也买澹台庆这个面子,立刻乐呵呵笑作一团,有人道:“久闻玉瑶郡主琴棋书画,诗书礼乐,无一不通无一不晓,舞技更是一绝。” 不少人附和:“是啊,是啊。” …… 大家颇为期待,宫宴间也快速恢复了方才的和睦画面。 可就这时,殿门外突来长长一声:“皇后驾到——” 第930章 宫宴(三) 众臣皆是一愣,皇后娘娘? 北辰琰原本阴云密布的面庞,瞬间浮出一抹欣喜,朝外看去,瞧见那道从灯影中现出轮廓的身影后,薄唇明显上扬起来,露出今夜第一个惬意笑意。 大臣亲眷们怔忪两秒,随后接连回过神来,纷纷起身在席位边跪迎,齐呼:“微臣恭迎皇后,皇后千岁。” 澹台庆当然也在跪迎的队列中,只是那依旧挂着笑意的脸色,明显不是特别的爽快。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他这些日子派人送往甘泉宫的礼品,未得半点回应,这位皇后对他们恒亲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他至今拿捏不准。 澹台庆原本是想着亲近凌兮月,假意投诚,让凌兮月能以皇后之职,之便,为北辰琰选妃,支持澹台玉瑶进宫服侍皇上,徐徐图之以谋后路,让他顺利登上澜州王之位。 日后待女儿在帝都站稳脚跟,生得一子半女,他的地位自然稳若泰山! 至于以后到底是谁的儿子能夺得储位,尚未可知不是? 皇后也只是皇后而已! 只是凌兮月礼品倒是收得一个爽快,却一直都不明确表态,更不出手相助,让澹台庆心上忐忑,北辰琰不日便会返回帝都,没办法再等,他不得不再作打算。 两手准备,其二那就只能冒险,直接从北辰琰下手了,今日的宫宴当然是澹台玉瑶大放异彩的最好时机,却不想这个时候,凌兮月又来了。 她这忽然到来,是为何…… 心上忐忑的同时,澹台庆也还是抱着一点希望的,希望他先前的功夫没白费,看在那些奇珍异宝的份儿上,凌兮月也断不会为难玉瑶不是? 思及此,澹台庆紧绷的脸色稍有缓和,抬眸朝殿门看去。 刚惊鸿一瞥,他整个人便僵在原地。 这…… 乾清殿内宫灯耀耀,映得金碧辉煌的周遭宛若白昼,也映亮了那迈步进殿的女子。 一袭素雅宫装,衣袂广袖随着殿外带入的夜风摇曳生姿,乌眸如水如冰,朱唇优雅微扬,不施粉黛却尽显清冷无双,犹如月宫仙子下凡间,浑身却又萦绕着一种女王般的凌厉和张扬,足以与那耀耀日轮相匹敌。 北辰琰瞧着也是眼前一亮,呼吸都紧了一拍,唇畔的笑意越发明显。 凌兮月一贯“懒散”,她有着这世上最为漂亮的一头青丝长发,柔若蚕丝,顺如流水,却总是简单地一把束于头顶,用发带扎成一个马尾,言笑晏晏摆头时,随风摇曳。 而今天的她,破天荒的梳了一个流鬓飞仙髻。 即便只是再简单不过地在髻边佩戴了两根玉兰花簪,就已经是北辰琰在她身上见过的最复杂的装扮了,最重要的是,好看得让人难以挪目! 这懒散时,便已超然出尘的人,再稍微“收拾”一下,简直就是要人的命! 凌兮月在北辰琰未抵达金陵城前,一直都是在背后操手,除了那夜入东宫那晚,就没再露脸。北辰琰入主金陵后,凌兮月就更是深居简出,从未在这样的公开场合露面。 故而,澜州的朝臣们,十有八九都未见过凌兮月的庐山真面目,只是不停地从大家的口中听得这位月后的功绩,才能……还有举世无双的绝色之姿。 但传言毕竟是传言而已,未亲眼所见,不知真假,毕竟名不副实之人太多太多,过誉之辈更是数不胜数。 却不知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百闻不如一见! 跪地叩迎的章馨儿看失了神。 这……这就是那位盛名满天下的月后吗? 在这之前,她无比确定,这个世上,绝对没有一个女子,可以与他们的帝王相携并肩,天下所有的女子在他面前,都只能卑微附属而已,但现在……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女子! 她现在无比庆幸,刚刚的自己因为胆小,没贸然出去献技,否则就真真是班门弄斧了,如此风姿,冠绝天下,无需任何言语和姿态娇柔,只需轻轻往那方一站,便能映得旁人再无光华可言。 真真美得让同为女子的她都不忍嫉妒,试问圣上哪会再有心思看及旁人? 凌兮月缓步入内,神色如常,瞧着自带一份高冷疏离,和平日相比也没什么变化,倒是身边跟着的秋兰,白皙下颚一抬,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得意坏笑。 不过,她都还没怎么开始发挥呢! 小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催她,时间仓促也只能先这么遭了。 原本小姐准备拔腿就走的,她好不容易给拽回去,还废了好大一嘴功夫,才说服小姐给她捯饬下。 秋兰一想到刚刚她这边努力地往主子头上插各种饰品,簪子,那边,凌兮月不停地往下掰扯,心中就直叹气,她真怀疑小姐根本就不是个女人来着。 她这一本正经的打扮呢,小姐却非说她把她脑袋当花瓶插。 不过这样也紧够了! 殿中诸人,不管朝臣,亲眷,都心思剧烈起伏着,凌兮月却好似没看见一般,懒洋洋地扫了四下一眼,淡道了句“平身”,便提步往北辰琰身边过去。 那上位的男子,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低低一声,用仅两人能听到的醉人嗓音笑道:“怎么突然想着过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凌兮月纤手放至男人灼热的掌心之中,随着他的牵扯之力,坐至他身边,在他耳边咬道:“耽误皇上在这享尽齐人之福了?” 北辰琰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心情瞬间大好。 他的小家伙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莫不是吃醋了? 携手,并肩,交首低语,帝王展颜大笑,帝后眼神嫌弃……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就是寻常百姓家,也不见如此恩爱和谐的画面,可却真实的发生在一朝帝后之间,更让人生不出半点违和感来。 凌兮月在纹龙条案下,无人看见处,狠掐了一把北辰琰的腰,惹得北辰琰一阵低咳掩饰,赶紧恢复刚刚的正色凛然,不敢再取笑小妻子。 可虽然他的脸色肃然下来,嘴角却依旧隐隐上扬着。 第931章 宫宴(四) 转眸瞥见下方还愣愣跪着的一群,北辰琰广袖一拂,嗓音都不似方才无时无刻不释放低气压的冷肃,此时一声豪迈,“宫宴意在君臣同乐,众爱卿不必拘谨多礼,都平身吧。” 众臣这才惊觉回神,告谢起身。 从凌兮月进来后,北辰琰的心情明显的愉悦起来。 “赐座。”凌兮月看了眼随她进来的太史兰,给旁边伺候的宫人一个眼神示意。 众臣这才尴尬地发现,太史兰跟随在凌兮月身边,刚刚大家的目光都被凌兮月夺了去,她就似一轮明月,可以遮掩哪怕是明珠的所有光辉,更何况只是凡品之辈,一时竟没注意到太史兰。 若非凌兮月此时特意提点,恐怕大家还未察觉。 其实,在太史兰还是西澜的皇后时,因性子软弱,柔善可欺,就已是半点存在感也无,朝中大臣连澹台翰泽都不放在眼中,更何况是一个无能的皇后? 别说朝臣,就连后宫妃嫔,也都丝毫不将太史兰放在心上。 太史兰瞧见那宫人摆放的位置,一愣,眸露感激和惊异地又道了句“谢皇后娘娘”,这才踱步过去恭敬落座。 在凌兮月的示意下,宫人将太史兰的位置摆在凌兮月下一阶的位置,跃然于众朝臣之上,见此,众臣纷纷暗自交换眼神,澹台庆的脸色更是瞬间便难看了几分。 她什么意思? 帝皇之下,皆是臣属。 按理说来有北辰琰和凌兮月在,太史兰即便是澜州王妃,那也只是王权下的一个臣属而已,和他们下位的朝臣们并无本质上的区别,理应和他们坐在一起,最多坐下位第一排而已。 凌兮月这样做,明显的是在给太史兰脸面。 她在告诉他们所有人,在澜州,作为王上和王妃的澹台翰泽和太史兰,身份依旧绝对的尊贵过所有人,当然,其中也包括恒亲王澹台庆! 她一力支持维护澹台翰泽的心更是毋庸置疑,从未有过变化。 这一举动,直接便反击了最近朝臣见澹台翰泽颓丧,凌兮月沉默,未再表态,也许已经放弃了支持澹台翰泽这一猜测。 大家审时度势着,原本都隐隐想倒去恒亲王一方,此时心中不得不有了新的想法。 看来皇后娘娘还是要保澹台翰泽啊,到底是谁说的皇后娘娘放弃了? 最重要的是,连皇上都默认了皇后娘娘的意思! 凌兮月扫了一眼身前龙纹条案上的菜肴,眉梢微挑,抬眸看向秋兰。 秋兰反避开凌兮月的眼神,唰地抬头,望天,哎哟,这个,她先前怎么没发现,这乾清殿的天花板挺好的啊,这盘龙柱,挺粗的啊,还有那什么来着…… “怎么了?”北辰琰见凌兮月在旁暗自白眼。 凌兮月拿起银筷,戳了戳眼前那精致白玉汤盅,“没,什,么……” 这就是御厨今天做的炒竹笋? 还酸辣味的! 这特么是竹笋炖小鸡! 那一盅竹笋鸡汤浓汤,北辰琰未动半分,正巧就摆在凌兮月眼前,原本御厨精心熬制清香四溢的汤肴,在凌兮月看来此时只觉清汤寡水,怎么看怎么讨厌。 盯着那面上飘着的一层浮油,更是莫名反胃。 秋兰听见凌兮月那“咬牙切齿”的话,背脊一阵酥麻,咽了咽口水,赶紧朝后挪了挪,默默地离凌兮月远点。 “是这些菜肴不合胃口吗?”北辰琰察觉到凌兮月的异样情绪,又瞧见她尖着手指,皱着眉头将那汤往远处推了推,生怕沾到了的嫌弃模样,北辰琰微惊了下,随后立刻招来伺候的宫人,“这个撤下去。” 可他怎么记得,月儿是吃笋的? 凌兮月在吃食上一向都不讲究,更不挑食。 以她的话来说,进食,原本就是人类单纯摄取能量的一种行为,吃什么,怎么吃,目的都是为了维持机体的正常运作,所以没有区别,吃什么不是吃?只要能下咽即可。 这还是北辰琰第一次见凌兮月挑食,还是如此明显的嫌恶,故而有些惊讶。 “也不是……”凌兮月懒懒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何有些反复无常,总之很容易就冒火,前两天更是差点没忍住,将澹台翰泽给削了。 北辰琰无奈低笑,“用晚膳没?” “用了,吃挺多的……”凌兮月漫不经心地回一句。 北辰琰瞧着小妻子那一脸傻乎乎,不太聪明的模样,没忍住,嘴角又上扬了一个度,他又朝身边宫人道:“都撤下去吧,换些水果上来。” "是——”宫人得令。 在宫人转身下去的时候,北辰琰又将人叫住,多吩咐一句道:“近日新进的贡橘不错,去给皇后拿些来。” 他瞧见兮月下午吃了不少,鲜少这般贪食,应该是挺喜欢的。 “是——” 宫人恭敬得令下去。 第932章 宫宴(五) 下方诸臣见帝后在那有说有笑的和谐画面,谁都不敢去插口。 大家心中更是感慨万千,这世间之物,真的是一物降一物,皇上脸色冰了一整晚,不见多少喜色,皇后娘娘一来,满眸寒冰就瞬间化成了水,整个殿中的气氛都回暖了不少。 他们也好过些,不至于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了一句话就惹来圣上不快。 宫女迅速将条案上的菜肴撤掉,换了新鲜水果,特别是那亮橙橙的肥硕贡橘,看着凌兮月心中很是舒爽,她那郁闷的表情这才稍有好转,露出点笑意来。 北辰琰瞧着眉目这才舒展,随后招手,示意宫女上前来伺候,却被凌兮月挥挥手退了下去。 她自顾自的抓起一个,在手中慢悠悠地剥着,眸光瞥下去,“刚才说到哪儿了?本宫在外面就听见了,可是热闹,继续,别因为本宫到来,就扰了各位大人的兴致。” 坐下后的澹台庆眸光一阵变幻不定,听得这话赶紧起身,拱手笑道:“微臣不敢,皇后娘娘能面见臣等,是臣等的荣幸,先前一直听闻皇后娘娘贤名,今夜得意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下方席间立刻传出一阵附和之音:“是啊!” “不错不错,恒亲王所言极是。” “皇后娘娘真乃天人之姿。” “百闻不如一见。” …… 是附和,奉承,却也是发自内心之言。 凌兮月意兴阑珊地往嘴里噻橘子,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喜欢来这种场合的原因之一。 澹台庆是个老油子,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继续道:“前些日子,小女有幸得皇后娘娘教诲,瞻仰天颜,回府之后更是一直对微臣说道,要以皇后娘娘为榜样。” “对于惊扰娘娘之事,心中更是愧责不已,想借着今日盛宴,给皇后和娘娘献舞一曲赔罪,也为诸位大人助兴,希望皇上和娘娘应允。” 在各位大臣充满期待的附和声中,北辰琰暗眸微眯了眯,看向凌兮月。 “看我干什么,问你呢。”凌兮月正襟端坐,很是认真地掰扯着手中的橘子,一副事不关己模样,从下面远远瞧着,她更是嘴皮子几乎都没动。 北辰琰眸视着下方,唇畔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那薄唇纹丝不动的模样,差不多都是在用腹语了,又将皮球踢回去:“人家给你赔罪,当然你说。” “你是皇上,当然你说了算。”凌兮月微笑。 北辰琰看着澹台庆,暗眸深深淬笑:“你是皇后,你自然也可以做主。” 众臣见帝后齐齐面带微笑,却是半天不吭一声的样子,很是古怪,莫名还觉得心中有些毛毛的,特别是皇后娘娘那笑……让他们感觉背后都透着风。 凌兮月瞧着澹台庆,灿烂一笑,“准了。” 北辰琰微一愣,转头看向凌兮月,眼神似乎有些阴郁。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澹台庆赶紧一应,想着看来他送的那些东西有用。 只是瞧着帝后对他都是面带笑意着,凌兮月的口气也是友善,笑容更是灿烂,澹台庆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得到凌兮月的允准,乾清殿内立刻响起一阵笑声,大家也很是期待着一睹金陵城第一美女,还有她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凤舞九天之姿。 “怎么?”凌兮月歪头看向他。 北辰琰脑门儿上好像写着五个大字:你是不是傻? “你看不出来,恒亲王打的什么主意吗?”北辰琰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咬牙道。 凌兮月懵懂的俏脸写着:我看不出来啊,不如你来告诉我。 这时,殿内美妙的乐音响起,浅浅宛若流水静谧。 两队身着鹅黄舞衣的曼妙身影翩然而至,纤姿玉腰,个个出挑,身披罗衣软云纱,舞带飘飘,姿态雅致行云流水,步伐缥缈恍若踏云而来,带出一阵迷人的花香。 开场便如此惊艳,不由得让大家更加期待。 众臣,包括一些女眷都看得入神,唯独北辰琰,此时却还对着凌兮月那满是无辜的双眼。 他无奈,只得稍加提醒一下,“你真以为那老狐狸为前日之事赔罪?你看不出来他在打别的歪心思吗?” “什么心思啊。”凌兮月默默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吃的津津有味。 北辰琰眼皮子狠跳了下。 这小家伙,是真傻还是装傻? 这时,殿中乐音急转而上,犹如仙鹤引颈朝九天。 伴随着动人心扉的鼓点,伴舞的舞女散开,一条烈火般的绫带,从后方殿外似穿云飞来,卷上殿中横梁,带动着一道火红的玄妙身影飘然而至,仿若从天而降。 美眸盼盼,轻纱遮面,腰悬银铃,身绕披帛婉转。 即便不见真容,仅那姿态便胜殿中舞女万千,鹤立而现,其余所有皆都沦为陪衬,更给她添上一抹朦胧美来,让人只一眼看去便心痒难耐。 “秒啊!” “有点意思……” “嗯,确实与众不同。” 北辰琰也顺着大家的轻喝声看去,正巧对上女子盈盈缠来的媚眼,或者说,她的眼神就没离开过旁人,他眼神一过去,便准确无误地四眸相对上了。 女子眼波婉转旖旎,好似会说话一般,道不清的缠绵,说不完的情丝,欲语还休。 淬不及防撞到,北辰琰眼睛好似被狠扎了一下般,瞬间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他是一只刺猬,浑身汗毛估计立刻就竖成一个球状了! 他呛咳一声,看向身边小妻子,“你还看不出来?” “看出什么?”凌兮月眼皮子轻掀看下去,伴随着那美妙的乐音,幽幽一声回,“我瞧着跳得确实不错,有形有韵还有神,不是一两日的功夫,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北辰琰暗瞪着小妻子,瞧她那榆木脑袋一样撬不通的,黑着脸,低声道:“她在勾引朕,你半点都看不出来吗?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勾引朕。” 低哑迷人的嗓音,无奈之中似乎还带着隐约郁闷。 “哦。”凌兮月又塞一瓣橘子到嘴里。 北辰琰薄唇张了张。 第933章 凤舞九天(一) “哦?” 他暗示许久,她给他的反应,就一个“哦”? 北辰琰那是一个郁闷,这小女人的心是不是太大了点? 看着那自顾自吃自己的凌兮月,北辰琰面色好一阵变幻,一时憋得说不出话来,脸都青去了半截。 这小家伙平日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关键时刻,就半声也不知道吭呢? 人家都挑衅到她头上来了。 凌兮月倒是没什么反应,可站在后方的秋兰,看得双眸直喷火。 她怎么说来着? 就知道这女人不安好心! 明摆着揣着小心思呢,幸好她将小姐给诓来了! 小姐人都还在这儿,便如此明目张胆,若是小姐不在,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大殿中,千娇百媚的火衣女子摇曳生姿,披帛绫绸漫漫舞动好似与之融为一体,起承转合行云流水,其姿飘若惊鸿,其势婉若游龙,挥洒自如。 澹台玉瑶的金陵第一美女之名,也确实是名不虚传。 这等舞技更是惊人,让人见之不忘,美妙的乐音之中夹杂着夸赞之声连绵不绝。 男人的灼灼眸光,都快将她给盯穿了,凌兮月丢了手中的橘子,掀了掀眼皮看向他,一脸无趣,“看我干什么,人家给皇上你献舞呢,你盯着我看个什么劲儿,我脸上有花吗?” 北辰琰抿唇,眸光阴郁地转开眼去,心中憋着那股气闷无处发泄,以至于脸色都明显的展露出了沉闷不快,与笑逐颜开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澹台庆笑眯眯地顺了顺山羊胡,听着周围的赞美之音,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看着女儿精心准备了一个月的成果,澹台庆的表情之中的满意之色,如何都藏不住。 虽然凌兮月之姿遗世独立,不可匹及,让他都说不出违心之言来,但他澹台庆的女儿,却也是不差,更是能歌善舞比凌兮月更显小女儿姿态,未必不能与她凌兮月平分秋色。 心中如此思量着,澹台庆暗自抬眸观察北辰琰的神色去。 只是瞧见帝王那面无表情,眼神似乎隐约还有些沉郁的样子,心上咯噔一声,澹台庆脸上的笑意也赶紧跟着迅速收敛,却是半点揣测不到圣心。 这是为何,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玉瑶的这一舞,满座朝臣皆为赞之,也是不可能有差错的啊。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澹台庆百思不得其解,老眼闪烁着眸光跟着忐忑起来。 殿中乐音婉转停歇,诸多舞女脚步轻移结成团状花形,忽然下腰,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方才消失在殿内的澹台玉瑶,从那绽放盛开的花朵中央引颈而出! 披帛挥洒,带出花雨纷飞,犹如点睛一笔,成为那灼灼牡丹的花蕊盛放,此时面纱也应时落下,露出一张娇艳到不可方物的美妙容颜来。 殿中的气氛,瞬间被推至高潮! 澹台玉瑶一双秋水眸含情脉脉地看着北辰琰,一舞作毕,心上才松了一口气,她也害怕自己在这个男人的眸光下失仪,误了这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 如今,她相信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帝王的后宫。 对于她最擅长的舞蹈,澹台玉瑶极有自信,这世上没有那个男人,能将眼神从她的身上挪开,即便是她心中的神明,瞧,他不也一样吗? 澹台玉瑶含笑莹莹仰望着上位,心上控制不住狂跳起来。 席间有人小声交流心得:“这玉瑶郡主确实是个尤物啊,难得难得。” 有人扼腕叹息:“只是这样的景象,我们也就能搭着皇上看上一眼,以后怕是没这个眼福啰。” 澹台玉瑶胸脯盈盈,因这一舞刚毕,娇喘微微的模样瞧得越发惹人怜爱,惹得不少男子心神荡漾,若非北辰琰坐镇在此,澹台玉瑶极有可能被钦点入宫,一个个怕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 别看这些朝臣一个个端坐在此,面上瞧着正儿八经,暗下有多少道貌岸然之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章馨儿在母亲耳边小声道:“母亲,幸好我刚刚没有鲁莽上前,我那点舞技和玉瑶郡主比起来,可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定会惹大家笑话。” 章尚书轻哼道:“没出息的东西。” 馨儿委屈地低下头,默默地往母亲身边挨了挨。 “乖女儿,你很好,无需与人比较。”章夫人笑抚着女儿的手。 章馨儿瞧着那火衣妖娆的澹台玉瑶,沉默了会儿,又向母亲问道:“你说,玉瑶郡主这样的姑娘,天下应该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吧,皇上虽是真龙天子,却到底也是个男子。” 说到这,她看澹台玉瑶的眼神,透出十足的羡慕,要是她也能有这么大的胆量殿前献舞,又有这样的美貌和才艺就好了,说不定也有机会。 章夫人听得女儿的话,却是笑了。 “母亲,你笑什么?”章馨儿一双美眸满是不解。 章夫人将眼神看向上方,只一眼,便垂下眸来问女儿道:“你觉得,玉瑶郡主比之皇后娘娘如何?” “自是不能与之相比。”章馨儿几乎是想也未想,便做出如此回答,她低声又道:“皇后娘娘犹如明月,可与耀阳比肩,玉瑶郡主虽然也好,但到底只似星点,若独看自然美好,若与明月在一起,自然不见其半点光辉。” 若她未见皇后娘娘,绝对会觉得,玉瑶郡主犹如牡丹之姿国色天香,贵不可言,但她已见悬于九天的皎皎明月,于她之下其余皆是凡品,怎能相提并论。 她刚说的意思,也只在于玉瑶郡主,可给他们皇上的后宫锦上添花而已。 对于澹台玉瑶章馨儿羡慕不已,但对于北辰琰身边的那个女子,章馨儿却是连羡慕的心思,都不敢生起半点。 “是了。”听得女儿的话,章夫人笑了,瞧着殿中那娇艳无比的一朵花,只一句道:“既然拥有了整片天地的月光,又何须琐粹星辰锦上添花。” 章馨儿皱眉,似懂非懂。 其余舞女退下,澹台玉瑶一袭火衣施施然上前,礼仪一丝不苟,缓缓道,“臣女澹台玉瑶,拜见皇上……皇后娘娘,愿皇上万岁永享,娘娘千岁安康。” 第934章 凤舞九天(二) 北辰琰看着她,眼神寂寂:“退……” “跳得不错,赏!”北辰琰正想开口说什么,凌兮月却抢在了他前面,笑眯眯挥手。 北辰琰转眸看向小妻子那笑意阑珊的脸,眼中阴郁更盛。 这小家伙是真的欠收拾了! 跳得不错……如此清淡寡水,仿佛还有着些许不屑的四个字,听得这话,澹台低下去的脸瞬间一片胀红,眼神也跟着暗黑阴鸷起来,银牙紧咬着浑身轻颤。 明知这是身为皇后的凌兮月,给她的“恩典”,却控制不住生出一种被人羞辱的感觉来。 拿着鸡毛当令箭,自己堂堂恒亲王府独脉郡主之尊,要什么没有?需要她来赏赐! 她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博她凌兮月什么赏赐! 当打发叫花子吗? 只是这一切,澹台玉瑶隐藏得很好,半点没表现出来。 “来人,赐三道菜给恒亲王府。”凌兮月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北辰琰哪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小妻子的脸,只能将自己那满肚子的不痛快给硬生生咽下去,一时都快内伤了。 他瞧着下方的人,口气平缓着听不出波动情绪,“平身吧。” 盛宴之上皇帝赏赐菜肴,是给与重视和隆宠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式。 这也是今夜独此一份,对于寻常府邸,那绝对是天大的好事,可对恒亲王府来说,这可远远不是他们想要的。 在父亲眼神暗示下,澹台玉瑶款款起身来,抬起头来时,眼中的阴暗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女子一副端庄懂事的乖巧模样,笑脸盈盈看上去:“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只是玉瑶不求任何赏赐,如果可以,玉瑶想求皇后娘娘一个恩典。” 澹台玉瑶几乎是一字字,咬牙说出最后一句,以及那个“求”字。 她发誓,这是第一次也绝对是最后一次,求凌兮月! 只需让她到他身边去,她什么委屈都可以受! 凌兮月张嘴…… 只是她一个字都还来不及说,便被北辰琰皱眉截断道:“莫要不知分寸,逾越本分。” 凛冽眉宇明显之间有了不快之色,低哑嗓音带出些许寒朔,整个大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众人顿时感觉头顶有一座山岳盖顶而下,呼吸骤紧。 澹台玉瑶心脏咯噔一声,立刻提了裙摆跪下,连磕三个头道:“臣女不敢,皇上明鉴,臣女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 只这须臾时间,澹台玉瑶的额头便浸出了冷汗来,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了。 可她不觉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逾越之话啊,为何他忽然就变了脸色? 心中紧张到极致,澹台玉瑶脸色都跟着苍白起来,那楚楚动人的样子,真是我见尤怜。 连旁边人瞧着都觉不忍,只是此时没人敢站出来为她说话,去惹那个喜怒根本无法以常理揣测的帝王。 “皇上,小女绝对没有不满皇上恩赐,想要另此邀赏的意思。”澹台庆赶紧躬腰出席,跪至女儿身边,“请皇上娘娘开恩,且听小女说完。” 北辰琰冷冷看下去,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心中总是哪里不痛快。 迁怒,绝对的迁怒啊! 殿中鸦雀无声…… “皇上这么凶干什么,瞧把人给吓得。”北辰琰还是没能堵住小妻子那张嘴,此时,整个大殿,恐怕也只有她敢开口说话,还说得如此悠哉闲适。 北辰琰给凌兮月一个眼神:闭嘴! 可凌兮月却似没看见般,笑瞥了男人一眼,幽幽转眼下去,笑问道:“郡主刚跳的舞确实不错,颇为独特,本宫观之甚悦,此舞唤为何名,说来听听。” 澹台玉瑶虽恨毒了凌兮月,却又不得不表现得恭顺乖巧,不敢再让对方抓到一点把柄,恭敬道:“回皇后娘娘,此舞名为凤舞九天。” 北辰琰的脸色,唰一下就冷了下来。 若说刚是初秋微凉,那么现在就绝对是寒冬腊月了! “好一个凤舞九天。”男人不温不火的嗓音,却是听不出任何情绪。 澹台玉瑶挤出一丝温婉笑意,一时还真听不出来对方是在夸她还是怎么。 “凤舞九天,凤舞九天……”凌兮月在一边喃喃着这几个字,脸上笑意越发灿烂。 原本是极为正常的话语,但此时听在大家耳中,却总觉得有几分古怪,具体是哪儿,又说不出来。 凤舞九天之舞,在民间广为流传,是许多练舞女子梦寐以求想要跳出的舞曲,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啊,只是极难,鲜少有人将之跳得如此惊艳。 这也是澹台玉瑶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美名之一,绝世容颜,更可作凤舞九天之舞。 在大家的疑惑中,凌兮月不紧不慢笑道:“好曲,好舞,好……名。本宫现在心情很是不错,那你又想求什么恩典,再说来本宫听听吧。” 如果可以,北辰琰真的很想将凌兮月的嘴给堵上。 “臣女,臣女……”澹台玉瑶袖中之手不断收紧,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缓缓道出:“臣女不求任何恩典,任何身份,只求能以绵薄之躯,服侍皇上和皇后娘娘左右,以瞻天颜。” 这样的请求,没道理会被拒绝。 虽然心上忐忑,但澹台玉瑶的勇气,确实非寻常女子可比,虽然委婉,但她还是扛着压力,将这话说出了口。 当然,这话谁都听得懂,同时服侍皇上和皇后的,除了后宫妃嫔,还有谁能啊? 澹台玉瑶只是没有直接开口,她只想服侍皇上而已! “哦……”凌兮月染笑尾音徐徐上扬,那笑得一脸高贵“和蔼”的样子,好似满脸都写着:你早说嘛,这不就是一件小事吗,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 澹台玉瑶眸光乍亮,心脏骤然提到嗓子眼,她要答应吗,快应啊! “兮月,差不多可以了,别玩儿了,小心再玩出火来。”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旁边的北辰琰嘴中溢出,只是从下方看来,他是纹丝未动,只是脸色不那么愉快而已。 很明显,凌兮月已经玩儿出了火来。 而且火气还很大很大! 第935章 凤舞九天(三) 北辰琰简直要憋气死了,还是没忍住。 他怕自己要是再不开口警告一下事情的严重性,她准将这人给他后宫塞进去了! 凌兮月转眸,眸光幽幽地瞥向男人,揶揄含笑的眼波渐渐沉寂,眼神凉凉地扫了男人一眼,看得北辰琰后背微凉的同时,暗眸跟着一眯。 小女人生气了? “原来皇上你还知道自己是在玩儿火呀,放任着这花花绿绿的满皇城转悠,以供欣赏,时不时还来给本宫请一下安。”她轻轻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皮笑肉不笑。 这一波接一波的,到底都是谁给招来的?真是看着都让人生气! 瞧见凌兮月这终于恼怒的表情,北辰琰微愣了一秒后,瞬间笑了,笑得那是个妖魅迷人,“所以皇后娘娘赏脸前来,是想和朕一起欣赏么。” “还笑。”凌兮月冷着脸。 没吃到她想吃的东西,她还火大呢! 北辰琰却似没听见一般,那绝世容颜之上,笑意更盛了,以至于整个乾清殿都瞬间回暖,仿佛还有动人的芬芳静静流淌,瞧得众人是一头雾水。 大家愣是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原本皇后娘娘和颜悦色着,皇上在旁冷着个脸,现在皇后娘娘脸色一肃,皇上又在那自顾自的笑得一脸“陶醉”,丝毫没察觉到皇后娘娘似乎生气了。 这到底是在唱哪出啊? 只是瞧见帝后在那低语交流的情况,澹台庆和澹台玉瑶也不敢催促,只能惴惴等待着。 “好了,起来吧。”北辰琰这会儿心情似乎不错,连带着那低哑嗓音都越为迷人,慵懒犹如醇厚美酒。 他瞧着那躬身跪着的红衣女子,抢在凌兮月给他乱扯关系前,淡一声道:“郡主乃王府贵女,千金之躯,不宜自降身份谋下人之位,不成体统,也是不懂规矩,收回赐菜,以示惩戒。” 听得这话,澹台玉瑶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皇上是没有听懂她的话,还是故意曲解,什么叫不成体统,这话又什么意思? 她不是想进宫当普通宫女,是想去他身边伺候啊,哪怕是当一个宫女,那也只是谦让着说说而已,她的身份进宫至少也该是四妃之位的。 凌兮月从案台下一把抓住北辰琰的胳膊,暗自狠瞪他一眼:别啊,她还想玩会儿! 这就将人退了,多没意思,反正最近无聊得紧,让她揽来身边玩儿玩儿啊! 北辰琰当然看懂了,立刻给小女人一个眼神:你就老实点吧你。 他是绝对不会让这样居心叵测的人,接近兮月的,玩儿什么不好,非得挑这样的人来玩儿,要是她一个想歪了,或者万一不防出点什么岔子,最后遭殃的还不是他? 他为什么冒这样的惊吓! 逗逗她可以,但可真没想过逗出火来,还在这么敏感要命的事上。 凌兮月有些急眼了,揪着男人的胳膊的手用力,并用眼神狠狠地抗议:你这是独裁! 两人在那旁若无人的眼神交战,凌兮月急了,澹台玉瑶却是更急,没忍几秒便咬牙出口:“皇上……” “怎么?”北辰琰眸光从小妻子身上移开,垂眸下去,寂静无波地落在澹台玉瑶身上,“对朕的话有异议?” 若非他刚才心情不错,唇畔还残留着刚刚的笑意痕迹,恐怕仅那眼神,便能将那站在大殿中央的人直接冻僵。 “玉瑶不敢!”澹台玉瑶赶紧磕下头去,澹台庆也快速赔罪,“臣不敢,皇上名鉴!” “那便谢恩吧。”北辰琰直接一句将话堵死。 凌兮月瞪北辰琰……被无视了。 “……谢皇上,皇后娘娘。”澹台庆只能谢恩退后,一边给女儿使了个颜色:罢了,来日方长。 北辰琰不似澹台翰泽那个草包,他拿捏不住北辰琰在想什么,还是不要贸然而行的好,连玉瑶他都能忍住不立刻纳入后宫,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澹台庆眸光暗扫了一眼凌兮月,难道凌兮月真如传言所说,妒心极强,根本不肯给帝王后宫选人? 她收了他那么多重礼,却半句话不肯为玉瑶说,简直是可恨,可恼。 只是澹台庆都已退回到席位上了,却见得女儿还跪在原地。 “玉瑶。”他忍不住轻唤了一声,“还不快谢恩。” 还杵在那里干什么! 众大臣女眷的眼神纷纷落在澹台玉瑶身上,眸带不解,她没听到皇上的话吗?这是在作何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解一点点变成了担忧。 “郡主这是做什么?”凌兮月逮住了说话的机会,笑问一声。 澹台玉瑶袖中纤指缓缓收紧,因为头顶那道凌厉眼神的压力,她浑身都轻颤了起来。 她轻低着头,额头碎发和配饰落下的阴影,遮住了她半张面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她胸脯和身躯的起伏上,隐约感觉到她的呼吸,似乎一点点急促起来。 若是失去这一次机会,她要等到何年何月? 最好的二八年华已过,自己的年纪已经不起任何等待了。 她从小便说过,自己要嫁就嫁给一个盖世英雄,立志如此,原以为一生无望,可如今,她等到了,这个人就在她的眼前,她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是的,富贵险中求,人也是如此! 对于这样的男人,她必须鼓起所有的勇气,不能退怯,他也定不会喜欢一个唯唯诺诺,对他谦卑奉承的女子。 凌兮月也就是这样,才博得他的另眼相待的吧? 凌兮月可以,她未必就不行! 即便因此触怒龙颜,她至少为此努力过,不会遗憾…… 思及此,澹台玉瑶眸中的色彩一点点坚定,呼吸也一点点沉静下来。 不成功便成仁,这个男人,他值得她去冒这个险。 在凌兮月的询问声中,她徐徐抬起头来,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帝王,温婉缓缓,却再不委婉,低下头去,直言相道:“臣女仰慕圣上,愿以绵薄之躯,侍奉皇上,不求名分,不求任何,哪怕为奴为婢,只求皇上能如臣女所愿。” 第936章 凤舞九天(四) 北辰琰暗眸微微一眯,面无表情垂视下方。 听得澹台玉瑶如此直言不讳的话语,向君王自荐枕席,殿中诸方响起了微微的抽气声,为她的胆大和直接,一些女眷只是听着便心脏狂跳不已,章馨儿羞红了脸,将脑袋低得死死的。 玉瑶郡主也太大胆了,哪儿来的这样的勇气啊。 大家都吓了一跳,特别是澹台庆,他给女儿使眼色,急不得,急不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澹台玉瑶一鼓作气说完,又深深叩拜下去:“皇后娘娘贤名远播,臣女恳请皇后娘娘体恤皇上辛苦,允臣女侍奉皇上左右,臣女必当感激涕零!” 这一句话,直接将凌兮月也拉下了水。 若凌兮月不答应,那么就是善妒,不配为贤德之命! 因为不管从身份容貌,还是才德来看,凌兮月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这样一个女子为君主绵延子嗣,若她拒绝,那么就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善妒,害怕澹台玉瑶危及到她的身份地位。 不得不说,澹台玉瑶比起其他女子来说,是真有些难缠了,胆大心细,还有放手一搏的勇气。 “小女不懂事,鲁莽冲撞,请皇上娘娘责罚。”澹台庆屁股都还没坐热乎,便连滚带爬地冲到大殿中央跪下,这瞬息时间,后背都汗湿了一大片。 这一次,不是有大福,就是有大祸! 澹台庆是个老油子,喜欢手掌全局胜券在握,这也是为何澹台翰泽昏庸无能,他却依旧一直安耐着没有行动的原因,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贸然行动。 冒险一搏,是他最不喜欢之事。 可现在澹台玉瑶已经出了头,他也不得不站出来了,先请了罪,即便是祸,也能减轻一点。 凌兮月一声轻笑,缓缓起身来,瞧着澹台庆,揶揄嗓音意味不明,“恒亲王过谦了,本宫倒是瞧着,这玉瑶郡主好的很,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儿。” 凌兮月唇畔笑意阑珊,眸光却冷了下来。 原来,还知道指名道姓地点着她啊,不然这不知道的,还当她是死的呢! “皇后娘娘过奖,小女实不敢当,不敢当。”澹台庆听出了凌兮月口中的不快,心脏咯噔一声,此时也顾不上埋怨凌兮月翻脸不认人,赶紧请罪。 连澹台庆都听出来了,北辰琰又如何会听不出小妻子的冒火? 不过,他嘴角却因此有了些许笑意,不似刚刚的冷面寒霜,是明显真的心情愉悦的那种,倒让人很是不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端坐在龙椅之上。 凌兮月本就生得绝丽倾城,这明眸盼盼地笑起来,那更是整个殿内,都觉光华流转。 她道:“上一次听得这样的话,有些时日了吧……”她拧着眉梢,一副细细思量模样,忽然恍然一声,“哦,本宫想起来了,是在天临,四国朝拜宴上。” 澹台玉瑶眸光极不耐烦,到底应还是不应,就是一句话的事,扯那么多旁的干什么,装腔作势! 凌兮月缓缓踱步而下,笑瞅着那连跪着都是一派端庄娇艳的人儿,嗓音微微一转,一字字,“可是郡主你知道,上一次说这话的人,现在坟头的草,有多高了吗?” 嗤—— 殿中瞬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时,大家瞧凌兮月那灿烂笑容,却只觉背脊发凉。 “皇后娘娘……”澹台庆老眼狠狠一颤,又快速将求助的眼神看向北辰琰,“皇上,臣!” “皇上……”澹台玉瑶也看向北辰琰,秋水眸中泪光盈盈,好不动人。 只要是个男人见得,都恨不得搂在怀中,好生安慰。 谁知,还不待澹台玉瑶父女多说什么,北辰琰便广袖一挥,支在膝上,瞧着下方慵懒一声,“后宫之事,朕不便多说,一切交由皇后做主,皇后说如何便是如何,不必问朕。” 那淡淡的惬意嗓音,似乎还带着点点笑意。 澹台庆父女眸光震惊,其余众臣纷纷迅速交换眼神。 众目睽睽之下,朝臣皆在,对于皇后如此明目张胆的恐吓,皇上不仅没怪罪,反而由得她……再准确一点说的,这简直就是纵容撺掇,就差没亲自递把刀过去了! 疑惑到极点的章馨儿还是没忍住,颤抖着声音,低声问母亲:“母亲,皇上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玉瑶郡主啊,女儿实在疑惑,刚刚皇上似乎很生气,可现在又好似很高兴的样子。” 先前也是,对于这个喜怒不定的帝王,她真的是不懂诶,晕乎。 章夫人笑了笑,道了句:“傻女儿,这和玉瑶郡主根本没有关系,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娘娘,皇上心中在意的只是皇后娘娘如何处置而已。” 皇后娘娘吃醋了,皇上怎会不高兴? 章夫人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你呀,傻人有傻福,这些你以后慢慢会懂的。” 有时候,龟缩退怯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无知莽撞,瞧着倒是英勇无畏,实则不知天高地厚,大祸临头犹未可知。 “嗯?和玉瑶郡主无关么,这不是玉瑶郡主惹出来的事么,怎会与她无关……”章馨儿似懂非懂,眼神怯怯地望向那从九步玉台拾级而下的绝色女子。 凌兮月走到澹台玉瑶跟前,红唇轻勾“啧啧”摇头,“本宫瞧着这么个玉人儿,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是锦衣玉食着不好过,还是舞园戏班子不好听,非得想不开……” 说着,那玉指纤纤,缓缓勾起澹台玉瑶的下颚,对上那双暗藏着愤怒和嫉妒的双眸,凌兮月瞧着,脸上笑意越发灿烂了起来。 被当众如此羞辱,像是审视一件物品一样,澹台玉瑶气得浑身颤抖,她骨子里的骄傲让她不肯在情敌面前示弱,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死死地压下去。 “臣女不知皇后娘娘此话何意,臣女只想侍奉皇上而已,并没有要冲撞皇后娘娘的意思,请皇后娘娘成全。”澹台玉瑶咬牙切齿道。 她就不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凌兮月还真能把她怎么着了! 第937章 宠无底线(一) 瞧着澹台玉瑶那有恃无恐的模样,凌兮月又笑了。 她倏地松手,将澹台玉瑶的下巴丢开,“郡主这么想进宫侍奉,本宫拒绝,可就真的太不讲情面了点,不过做个普通宫女,确实是委屈了,不知郡主想向本宫求个什么位份呢。” 北辰琰脸黑了黑。 还玩儿,看来最近是将这小女人给闲到了! “但凭皇后娘娘安排,玉瑶绝无二话。”澹台玉瑶眸中狂喜迸放,抑制着恭声回道。 凌兮月笑回:“皇后之位如何?” 澹台玉瑶乍然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殿中也是一片哗然声响。 “既作凤舞九天姿,便有凤临天下心,昔日本宫是护国侯府的郡主,如今你也是郡主……” 凌兮月缓步优雅轻移,将澹台玉瑶心中所思所想,一怔见血地剖露人前:“玉瑶郡主想的必是,这个皇后之位本宫坐得,你也未尝坐不得,对吗?” 大家这才也回过神来,凤舞九天虽是广为流传的一曲名舞,凤指袅娜姣好的女子之姿,世上谁人都可跳,但在天家,这凤却唯有皇后能用! 一个有心踏入后宫的女子,在如此宫宴之上,作凤舞九天之舞,这明显是大大的不妥啊! 冲撞中宫! 大不敬! 澹台庆瞬间唇瓣一白,“皇上娘娘明鉴,微臣和小女绝无此意!” “臣女并无此意,皇后娘娘何须小……”澹台玉瑶浑身轻颤,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强烈预感来。 她本想说“小人之心”,却又不得不忍下去,媚眼之中立刻涌出泪水来,瞧着越发惹人怜惜,颤着双肩泣道:“……娘娘何须这般猜测,臣女冤枉。” “冤枉?”凌兮月轻呵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本宫来冤枉你?” 她广袖一拂,站在九步玉阶前,“百官既在,本宫倒省了那个麻烦传召,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本宫便将话撂在这里,你们的皇上身边,终此一生,除了本宫绝对不能再有二人,谁若不服,便站出来让本宫瞧瞧!” 这惊天一语落下,席间鸦雀无声,纷纷四下对视。 可是谁敢站出来? 即便以前的西澜,如今的澜州,可谁不知道,他们这个皇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身本领比之他们皇上都不枉多让,上得战场将士拥护,下得百姓民心所向。 最重要的是,得帝王一心一意的爱护,背后还有护国侯府,谁若动她一下,恐怕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安宁,哪是一个什么恒亲王府的郡主可比。 站谁? 只要不是脑子有坑,都会选择!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这惊世之话。 北辰琰薄唇飞扬勾起,听得小人儿那霸气十足宣誓主权的话,瞬时心痒难耐,连呼吸都难以自制的急促了几分。 若非众目睽睽之下,他必将她扯入怀中,好好欺负一番。 从上到下,从外之内,狠狠碾入他的身躯之中! 没错,就是这样,他是她的,她一个人的。 她也是! 凌兮月冷眸淡瞥,“原本,只要大家做的不过分,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料想得些日子也就消停了,可偏偏有的人得寸进尺,要往本宫嘴里强塞恶心,蹬鼻子上脸,来膈应本宫,应该也想试试坟头长草的滋味吧。” 嘴角的笑,邪恶残忍。 “你……你这是妒妇所为!”澹台玉瑶震惊。 气极之下,她终于忍不住了,直言对道,“皇上九五至尊,天下之主,怎堪你如此折辱,必叫文武百官不服,天下百姓耻笑,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就没有这个规矩!” 这女人跋扈,嚣张,不可理喻,如今竟还胆大包天想要独享圣宠,还在文武百官面前宣之于口。 如此蛮横不讲道理的女人,皇上到底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规矩?”凌兮月笑道:“你倒提醒了本宫。”她环顾周围,眸光从殿中一点点扫过,缓缓开口,“从现在开始,这就是天临后宫的规矩。” 她下颚轻扬微抬着,瞥回澹台玉瑶那质问的眼神上,掷地有声四字落下:“本宫定的!” “你——” 澹台玉瑶差点没吐血。 眸光一阵急闪,她往北辰琰的方向爬了爬,“皇上,皇上你给评评理,皇后娘娘折辱臣女,污蔑臣女,臣女都不敢反驳,但皇上您不能啊,如此匪夷所思的规矩闻所未闻!” “皇上以为如何?”凌兮月长袖轻撩,回眸看向男人。 北辰琰暗眸深深迎着心爱女子,唇畔浅浅笑意‘荡漾’尚存,面上的‘春风得意’表情却收敛了下去,一副肃然郑重模样道,“皇后所言句句在理。” 什么是夫唱妇随? 大家一起见证了一场大型夫唱妇随的大戏现场! 一些聪明的朝臣,已然意识到澹台玉瑶刚做了一件愚蠢至极之事。 北辰琰道:“前朝既以肃清,这后宫也是时候该立一立规矩了,既是后宫的规矩,一切自然以皇后之话为准。” 一副他不便插手的模样…… 可大家又不瞎,都能看出来,那态度是再明显不过的支持,就差没拍手叫好了。 “又是谁给你的胆子,非议皇后!”北辰琰紧接着凛然一声,犹如冷面阎王,吓得澹台玉瑶跌软在地,面色苍白似鬼魅,三魂不见了七魄,只愣愣地瞧着那宛若神明的男人。 数百人的宴席之上噤若寒蝉,乾清殿内好似炸雷惊响,狂风暴雨忽至。 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甚至忘了呼吸! “朕是不是告诫过你,若再打搅皇后,便不止跪一跪那么简单了。”北辰琰眸光冷对着澹台玉瑶,“既是皇后,对你赏也是罚,罚也是赏,你受着便是,如今却以下告上,不服皇后管教,便是不懂规矩,心存叛逆怨怼,就是不服皇权,原来恒亲王府就是这样养女儿的。” 这一顶帽子,可就大了! 澹台玉瑶原本是向北辰琰求助的,想借机挑拨二人,却不想,北辰琰的嘴比凌兮月的更要人命! 第938章 宠无底线(二) “皇上,皇上!”澹台庆差点给瘫,连滚带爬往前去,“恒亲王府绝无不臣之心,是小女口不择言,求皇上娘娘恕罪,微臣日后必严加管教。” 本以为玉瑶是最好的一枚棋,只要到北辰琰身边去,他便能随风直上,前途无可限量,却不想,如今快到连累到恒亲王府一起下地狱! 女人啊,就是容易被虚无的情感冲昏头脑,难当大任,如今这一枚棋算是废了,只希望别牵连到王府。 澹台庆老眼恶狠狠地看向女儿,“玉瑶,还不快向皇后娘娘赔罪!”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大可不必。”凌兮月扫袖一挥,眸光幽幽看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好自为之。” 她说着转眸,缓缓又看向席间,明里给北辰琰递选妃折子,暗中不断给他塞人的一众,“有些话,本宫只会说一遍。以前是没有规矩,这以后该如何做,想必不仅是玉瑶郡主,在坐的各位大人都已经听清楚了。谁若不清楚,现在就站出来,本宫再亲自与他解释解释。” “记着,你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大家相互对视交换眼神,谁都不敢吭声。 在北辰琰那冷飕飕的“威胁”眼神中,他们又敢说什么? 再加上这段时间,他们递上去的,请求将自家闺女送入皇宫伴君,或者让皇帝在澜州选一波秀女回宫的折子,不是石沉大海没了音讯,就是被当场驳回。 皇帝是个什么心思,其他大家心知肚明,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去触怒圣颜,也只有玉瑶郡主有这个胆量,谁知道,还被皇后娘娘拿来杀鸡儆猴。 有这么一个例子在这,谁还敢再闹腾啊? 见殿中鸦雀无声,凌兮月转眼眸视殿外幽黑长空,淡淡一声,“若是现在不说,下去又在背地里使什么鬼心思,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本宫是个什么脾气,想必各位大人多少应该有些耳闻吧。”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一次性解决。 几乎是立刻,所有人的背脊都跟着凉了下,一时殿中静得更厉害了,落针可闻。 澹台玉瑶跌跪在地,唇瓣煞白,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浑身颤抖得跟犯了病似的,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这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情况。 这世上,竟有能忍受自己皇后如此目中无人,跋扈善妒的帝王! 北辰琰抬手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欣赏着小妻子‘大杀四方’的霸气背影,唇畔隐隐轻勾,还颇为享受,一副好戏的不嫌事大的模样。 许久,许久……没有人吱声。 澹台玉瑶也在父亲那凶狠的眼神警告下,咬牙强忍着,嘴中都闻到了血腥味。 凌兮月点头,“很好,那便以今日为界,以前是没有规矩,今日,本宫便将这规矩定下。”她看向澹台玉瑶,“以后,谁要是再犯到本宫面前来,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澹台玉瑶犹如被人当众剥了衣衫示众,从龙榻上踹到众人面前,没有半遮掩。 可某人却丝毫没意识到她的尴尬,更不懂何为怜香惜玉,只见北辰琰饮一杯酒,放下酒樽,还适时补充一句:“皇后说的,可都听清楚了?” “微臣遵命……” “臣妾遵命……” “臣女遵命……” 殿中各方立刻响起整齐的回应声。 无异于凌兮月踹了一脚,北辰琰又亲自补了一耳光。 这凶猛而响亮的狠狠‘一耳光’,打得她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高傲如澹台玉瑶,这可比要她的命还严重。 她满眼绝望地看着北辰琰,无声控诉。 为什么? 她一心爱慕他,可以为他付出一切。 凌兮月做的到的,支持他的社稷江山,陪他征战四方,她澹台玉瑶同样可以做到,凌兮月做不到的宽容大度,为他广纳后宫绵延子嗣,她也能做到。 为什么他就是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不肯给她一个机会! 可澹台玉瑶泪流许久,却始终不见帝王的眼神落于她身上一分一秒,他的眸光,一直追随着那道白衣身影,眼中跳动着她梦寐以求的柔和光彩。 瞧着眼前的破事,凌兮月回眸,狠狠地瞪了北辰琰一眼,惊得北辰琰后背微一阵酥麻,连忙给她一个眼神:别冤枉好人,这可与我无关。 迁怒,绝对是迁怒…… 可凌兮月哪管迁怒不迁怒,反正这乱糟糟的破事,就是这男人惹出来的,结果让她来收拾烂摊子,大晚上不睡觉,巴巴地赶来看这一出好戏。 她容易吗? 这皇后爱谁谁,她还真不想干了! 凌兮月想吃的没吃到,倒是气饱了一顿! 气恼之下,凌兮月甩了北辰琰一眼,便提步离开,刚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脚步在澹台玉瑶身侧一顿,清眸微眯,“记住,本宫想杀谁,谁都救不住……” 她的眸光落至澹台庆身上,一字一句,“同样,本宫想要护谁,谁都别想动他一根头发,恒亲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本宫的意思,对吗。” 澹台庆额头斗大的汗珠簌簌滴落下地,闻声赶紧叩首:“微臣谨遵娘娘教诲!” 对于凌兮月的话,席间朝臣们更是心知肚明,凌兮月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明确表了态。 澹台翰泽是她要护的人,谁都别想动他一根头发,否则,谁都救不了那个动手之人,说白了,你再是亲王又如何,皇权之下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他们这位皇后的通天手腕,丝毫不逊色于他们的帝王啊。 除此之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谁都能看见他们帝王对皇后的宠爱,近乎于没有底线! 凌兮月丢下这句话,便冷着一张脸,提步往殿外走去,长发飘飘,袖襟微微。 北辰琰满脸无奈,想着今晚怕是又要遭罪了,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就在北辰琰思量着的同时,走出几步的凌兮月步伐骤地一顿,身躯踉跄着左右晃动了几下,在所有人惊骇的眼神中,缓缓朝地面倒下去! “小姐!”秋兰吓得嗓音都变了调。 第939章 跌落云端 北辰琰抬眸一见,眸光骇然,“月儿!” 大事不好了! 皇后娘娘被玉瑶郡主气晕了! 大家心中同时涌出这一想法,瞬间殿内大乱,嘈杂一片。 上一秒,还高坐在上位龙椅上的男人,下一秒,便出现在了几十米开外的殿门边,原处还余留着他的身形残影。 “月儿?”健臂一捞,男人稳稳地将凌兮月倒下的身躯揽入怀中。 北辰琰搂住凌兮月跌坐在地,瞧着她紧合盖下的浓密睫毛,焦急紧呼,“月儿!月儿!醒醒!” 一直不见回应,男人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怎么回事,怎么会无缘无故晕过去? 从未有过之事! “御医,御医,对,叫御医!”秋兰半点形象都顾不得了,提着裙子狂奔到凌兮月身边,瞧着乱了手脚的北辰琰,一阵疾呼,急得直跺脚。 小姐怎么说倒就倒了,出大事了,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对于凌兮月这样一个上至九天揽月,下潜五洋捉鳖,都手到擒来,完好而归的人,她就似神一样,这无缘无故就倒了,和天塌了有什么区别。 可不是出大事了么? 有些吓懵了的北辰琰也立刻反应过来,抱起凌兮月,厉声冷喝,“御医,传御医!” 北辰琰抱着人往后殿去,路过澹台玉瑶身侧时,却被泪雨婆娑的她一把抓住了袍角,看向他的眼神好不凄凉,欲语还休,“皇上……” 没想到,堂堂皇后居然拿装晕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对付她! 凌兮月一定是故意的! 卑鄙! 北辰琰哪能看懂澹台玉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又哪还有耐心管得上旁的,被拽住的他,抬起一脚便将人踹了开去,直踹得澹台玉瑶口吐鲜血落地。 走出几步的北辰琰又骤地一顿,冷然寒声:“澹台玉瑶行为不检,冲撞皇后,即日起,剥去王爵之位,贬为庶人,迁至勾栏院所为舞女,日日作舞,不死不休。” 既然喜欢跳舞,那就跳个够吧! 原本就被一脚踹得胸膛欲裂的澹台玉瑶,听得这话,急得又是一口鲜血呕出,双眼一黑,当即被吓得晕死了过去,只愿一切都只是她的幻听。 本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万万不曾想过,会从云端直跌入万丈深渊。 要为妓子作舞,还不如杀了她! 到底是哪里错了啊? “恒亲王教女无方,择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擅出!”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后,北辰琰抱着凌兮月阔步往内殿去,转瞬便消失在殿中。 澹台庆跌坐在地,老脸一片煞白。 完了,什么都完了…… 秋兰像是一只伸出利爪的小豹子般,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澹台庆父女,快速跟过去。 若小姐真被气出个什么好歹来,就是将这些人大卸八块都不为过! 帝王一怒,原本大乱闹哄哄的大殿瞬间寂静一片,众朝臣大气都不敢出。 章馨儿吓得躲到了母亲身后,哆嗦着,“母亲,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 “没事,不用怕。”章夫人安慰女儿,一双睿智的双眸深深看着帝后离开的方向,只以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着,低道:“若是喜事,一切还都好说,若是坏事,恐怕恒亲王府就此万劫不复。” 但不管怎样,恒亲王府就此算是败落了。 章夫人低着祥和眉目:佛曰,一念贪,生万恶。 “夫人啊……”章尚书瞧着瘫软在地的澹台庆,转身一把抓住自己夫人的手,因后怕惊吓未消,手还哆嗦着,“多谢夫人提醒,多谢夫人啊。” 章夫人却只微微一笑,依旧什么都没多说。 章尚书伸手抹着额头的冷汗,长舒一口气,瞧着澹台庆是百感交集。 若刚刚不是夫人拦着,任由他将女儿强行推出去,说不定现在跪在那里的人,就是他啊,即便没这么严重,那也定会惹来皇上不快反感的。 章馨儿颤微微地瞧着帝后消失的位置,抿着唇瓣,眨眨眼。 这是章馨儿一生之中,第一次亲眼见得这一对传奇帝后,也是最后一次,唯一一次。 直至很多很多年以后,在她嫁得如意郎君,夫妻和睦,儿女绕膝时,方才懂得母亲那时说的话。 她也很庆幸,当时自己的怯懦退后,知难而退。 因此,她能成为他们这一对传奇帝后的见证者,日后只是谈及,便与有荣焉,而不是一个处心积虑的破坏者,美美回想,羞愧不已,悔恨不已。 夜风习习,后殿。 黄纱软帐,檀香萦绕。 凌兮月双眸紧合着,睡在床上,眉头紧缩似乎有些不太安宁。 殿中伺候的太监宫女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秋兰揪着手,急得来回走动。 这个时候,她是真恨自己平日就顾着玩儿了,早知道就跟着三娘学学医术了,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小姐一倒,她就完全乱了方寸,半点摸不到原由。 原本凌兮月自己就是最好的医者,奈何医者不能自医。 北辰琰握着凌兮月冰凉的手,双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妻子,暗眸之中涌动的风暴好似随时都会炸裂而出,吞噬一切,才过几秒又喝道:“御医呢,怎么还不到!” 秋兰焦急望向门外,穆西怎么搞得,这都好半天了,怎么还没把御医带来。 “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瞧着晕迷不醒的凌兮月,北辰琰勃然大怒。 秋兰一下眼泪都要出来了,在旁咬唇不语。 是她没照顾好小姐…… 北辰琰冷着脸:“月儿最近可有什么异样?” 是他的错,这段时间他忙于朝政,疏于照顾月儿! “没,没什么异样啊。”秋兰眼泪在眶中直打转,那憋着唇瓣,要哭不哭强忍着的模样,有几分滑稽:“吃的多,睡得好,就是脾气越发古怪了,对,小姐还总挑食……” 那傻乎乎清数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秋兰在打小报告呢。 以前凌兮月从不讲究吃食来着,常在身边伺候的秋兰最是清楚,可这些日子,总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她的味儿,很是反常,所以这可真不算小事。 秋兰絮絮叨道:“前些日子,我做好了一桌……” “够了!”北辰琰烦躁打住。 第940章 好是不好? “御医来了,来了,快让开!” 穆西几乎是将人给提着领子拽着拖来的。 老御医气喘吁吁,被穆西强拽着奔走一路,差点没给跑断气! 一见北辰琰那冷面阎王一样的表情,赶紧矮身下跪,“微拜见……” 只是那个“见”字都还没说出口,便被北辰琰一把抓了起来,一阵风似的拖至凌兮月床边,“快给皇后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怎会无故突然晕倒。” 那风雨欲来的表情:人都这样了,还拜什么拜! 老院首被一脸懵逼地抓了起来,转至凌兮月床边,赶紧拱手:“是,是,微臣这就看,这就看,皇上您先莫急,莫急啊,容微臣看看,看看……” 北辰琰瞧着老御医那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样儿,一直控制着自己深呼吸,深呼吸…… 他是真的怕自己忍不住,稍微大声一喝,这老骨头的二两命就没有了。 “老大人,您快看看,我家小姐怎么了!”秋兰凑过去连忙催促,却被穆西拽着后领,给拖到了一边去,给她一个“安静点儿”的眼神。 “皇上,您先让让,让让。”老御医尴尬地挥挥手,示意,“微臣要先诊脉。” 北辰琰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将凌兮月的手抓到了手中,于是赶紧放下,拧着寒眉退至一侧。 老御医微颤着手,从药箱里面拿出一方白绢,铺在凌兮月露出的皓白的手腕上,这才搭手落下去。 这手刚搭上去,都还没放稳,耳边便响起北辰琰催命一般的声音:“如何?” 老御医:“……” 老人家那表情,都要哭了。 “皇上,你先别急,为防有错,让御医仔细看看。”穆西瞅着北辰琰的严肃表情,到他身边恭声道,“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事的。” 一边给老御医一个“您别慌接着看”的眼神。 北辰琰唇瓣抿成一条森冷直线,也微微泛白,似抹了一层苍白的釉。 老御医给穆西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这才安下心来诊治。 “嗤……”老御医一手诊脉,一手轻顺胡须。 那眉梢忽皱,忽顺,忽惊,忽喜,忽沉,忽凝,好不精彩……北辰琰的表情,也跟着老御医那起伏不定的面相,辗转变幻着。 或许等待有十秒钟?或许更短。他还是没忍住,问道:“月儿的脉象到底如何?有何疑虑?” 秋兰伸长着脖子,强忍着疑问在旁急得不行:你倒是说啊,这想哭哭不出来,想笑又抽搐着不笑的样子,都什么鬼表情,想要吓死人吗! “这,这……”老御医微张了张唇。 在北辰琰那眼神的逼视下,老御医说出句,“皇后娘娘之脉象,简直闻所未闻,闻所未闻。”连道了数个闻所未闻,“微臣活了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诡秘之脉象。” 因着凌兮月那奇异的脉象,震惊得老御医一时都忘了说出同时存在的,另外一种脉象。 北辰琰心脏咯噔巨响,“何为诡秘?说清楚,好是不好!” 浓浓的不安,萦绕在男人寒眉之间。 第941章 娘娘有孕! “好,自然是好的……”老御医忙道。 这句话让北辰琰悬起的心稍微落了些下来,又追问道:“那为何叫诡秘。” “微臣一时也说不清楚。”老御医颤抖着手,仔细解析,“皇后娘娘的脉象,强劲有力,原本是极好的,可因为这滑脉相冲,使得这脉象千丝万缕缠绕生乱,让臣一时间辨不出所以然来,微臣从医几十载,还从未见过这等脉象,真是玄之又玄……” 他说得模棱两可,北辰琰也听得云里雾里,冷冷皱眉一声,“说人话。” 这一大堆的医家术语,殿中人都听得眉头紧蹙,眸露不解。 老御医拧起他花白的眉头,“简而言之,若说普通人的脉象,是一条涓涓细流,那么皇后娘娘的,就似千万条溪流汇聚一起,凶猛而复杂,千丝万缕无法解析。” “你能解出什么来?”北辰琰的嗓音明显又冷了一个度,还多了几分急促。 “哎呀,老医师,你就简单的说,我家小姐为何会晕倒。”秋兰在旁看着老人家的温吞样子,真是急得不行,提点道:“你就说说你知道的,怎么让小姐醒来,只要小姐醒了,她肯定能看得懂自己的脉象。” 他看不懂,小姐自己肯定是能看懂的,现在问题是,怎么让小姐醒来。 难不成,真是被那什么劳什子郡主给气的? 迎着北辰琰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老御医一张脸都快皱到了一块儿去,冷汗涔涔的,“微臣刚说了啊,皇后娘娘是滑脉,因滑脉相冲,皇后娘娘一时气血不平,导致的晕厥。” “滑脉,滑脉……” 秋兰听着,觉得有几分耳熟。 她先前跟着晚菱在玄医阁问诊的时候,好似听得她说过这种脉象来着。 忽然,她双眸豁地大瞪成了铜铃状,颤手指着凌兮月,“小姐,小姐,小小姐!” 这老御医也是个心大的,不知是上了年纪,思维慢半拍,还是动作慢半拍,他突地“哦”一下想起,在北辰琰肃然眼神中,侧身跪了下来,“滑脉便是喜脉啊,微臣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 北辰琰浑身骤地僵成了雕塑般,“什,什,什么?” 第一次,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完整,愣愣结巴。 他刚听到了什么? 老御医颤巍巍地拱手拜道:“皇后娘娘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恭喜皇上,皇后娘娘。” “小姐有宝宝了,有小宝宝了,一个小小姐?小少爷!”秋兰高兴地直接跳了起来,一下就挂到了穆西身上,不停地摇晃着他宣泄心中的激动,“太好了,我得立刻给三娘他们传信,他们肯定高兴死了!” 穆西一双沉稳的眸中,也闪烁着激动。 回过神来,才看见挂到他身上的秋兰,赶紧一把将人扯开。 穆西欣喜瞧过去,从未见过自家主上这种表情,错愕,惊喜,呆愣,无措……就像一个慌了手脚的孩子。 “有,有……”北辰琰薄唇木讷轻张,眸光从凌兮月的脸,一点点,移至她的腹部,整个人犹被雷击,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脑中不断地回响着老御医的话。 月儿有孕了,他和她的孩子。一个拥有着他们两人血脉的孩子! 此时,就安静的在她的肚子里。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北辰琰说不出,只觉得,整个胸腔被填得满满的,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溢出来。 好半天,北辰琰才缓过神来,他迅速坐至凌兮月身侧,抓起她的手小心翼翼握在掌心,满眸深情看了看心爱女子,随后又转眸紧紧地盯向老御医,“可会有错?” 秋兰和穆西也盯紧老御医,想着他刚那不靠谱的样子,可别有错,弄得大家空欢喜一场。 老御医回道:“皇后娘娘的一股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微臣执掌太医院几十载,大的本事不敢说,这滑脉还是会看的,皇上放心,绝对不会有错的。” 北辰琰却忽地皱起了眉头,“那你方才为何那般表情,可是月儿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不然她怎会无故晕倒,哦对了,方才她似乎因为宫宴上的事,生了朕的气,可有这方面的原因?” “朕需要注意什么,月儿什么时候会醒来?” 这一大堆的问题…… 老御医默默地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一个个回道:“微臣才疏学浅,只能诊出皇后娘娘喜脉,至于另外一种脉象,微臣实在无法解析,请皇上恕罪。” “或许皇后娘娘吃过什么大补之物,才导致逆转了脉象。” 吃过大补之物……北辰琰回想,刚这么一着急,他差点忘了,月儿吃过血菩提,这天下唯有两件至宝能改变人的脉象,一是皇甫家族的圣宝血菩提,二是霜雪灵芝。 那应该是的…… 老御医继续道:“皇后娘娘这喜脉,也极为奇异,微臣诊来,有些复杂难解。微臣早前便听闻皇后娘娘精通医术,或许待娘娘醒了,她自己能解一二。” “月儿什么时候能醒。”北辰琰薄唇紧抿起。 没得到确切的答案,北辰琰总觉得心上忐忑不定。 老御医道:“皇上不必太过担心,女子有孕,喜怒不定是很正常的表现,这个,微臣斗胆问上一句,这娘娘平日应该是有些挑食的吧?” 北辰琰却是摇头,“月儿倒从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和敷衍一般。” “这样也对。”老御医一对上北辰琰那眼神,“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是说,皇后娘娘就是太不讲究吃食,每每敷衍了事,长期便会导致气血不足,这一有孕,贫血症状即刻明显,这才导致的昏厥,休息一会儿自会醒来。” 说完,他又降低了嗓音,弱弱地补充一句:“当然,生,生气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言下之意,最好不要再气她。 秋兰和穆西对视一眼,默默地偷笑了笑。 北辰琰讪讪地看了一眼静躺着的凌兮月,他哪敢气她啊,现在是更不敢了。 “你说月儿气血不足?那朕需要注意点什么,比如吃的,用的这些,是不是该补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北辰琰脑子里面完全一片空白,一个问题反复询问。 第942章 你要做母后了 老御医拱手,呵呵着笑回道:“皇上不必如此紧张,老臣为皇后娘娘开一副调理气血的方子,调理几日便好,平日再注意点吃食进补就可,这些膳房的奴才和宫里的嬷嬷都懂。” 北辰琰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凌兮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若无其他事,微臣就先退下了,这就去给皇后娘娘开方子。”老院首瞧着北辰琰那眸光发紧的样子,笑言句,“娘娘应该一会儿就会醒来。” 北辰琰眸光半点都未挪开,淡“嗯”一声,“下去吧。” “你干什么?”秋兰正想去摸摸凌兮月的肚子,突然整个人往后退去。 穆西揪着往前凑的秋兰后领,一把将人给拽了回来,往外拖,淡瞥着她那懊恼的眼神,“让皇上和娘娘待会儿,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殿中的宫女太监也被穆西挥手屏退了下去,很快,偌大的后殿暖阁,便只剩北辰琰和凌兮月两人了。 北辰琰的眸光,似那高山之雪消融而化成了水,铁血柔情,静静地凝视着床上的女子。 “月儿,我们有孩子了……”他坐在床畔,握着她的手,眸中温情似要溢出眼眶来。 这时,凌兮月眉头动了一下。 “月儿?”北辰琰眸光瞬间一亮,一双暗眸之中好似满天星辰,被乍然点亮,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幽幽转醒,睫毛颤动着,一点点睁开眼的她。 凌兮月觉得自己的打开方式,或许是出了点错,不然,怎会见得北辰琰这幅表情。 “月儿,月儿你醒了?”男人嘴角高高扬起,都要裂到耳根处了,面泛红光,双眸发亮……笑得活像东边村头抓着一个肉包子乐呵的二傻子,和那英明神武,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琰帝陛下,半点不沾边。 若非凌兮月熟悉自己的男人,不然她绝对以为他也被换了魂儿。 这是个什么表情? 见凌兮月要起身,北辰琰赶紧凑过身去,扶着她的腰,一副生怕她表演平地摔的样子,“慢点慢点,小心。” 凌兮月:“?” 凌兮月本就诧异的眼神,越发古怪了,歪着头满眼狐疑地瞅着男人,盯了一会儿,纤手探出,去抚北辰琰的额头,“琰,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北辰琰一脸无奈地抓下她的手,握回掌心,双眸亮闪得好似容纳着整片星河,“是你,你有了!” 或许是刚醒的缘故,凌兮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能有什么事? “哦对,怎么回事?我怎么晕倒了!”她忽然想起。 凌兮月看了看左右,记忆一点点回笼,她刚在乾清殿,被气得一阵胸闷,然后脑中一阵晕眩,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怎会无缘无故晕倒呢。 她给气晕了? 凌兮月闭了闭眼,她的一世英名! 北辰琰瞧着小妻子那不太聪明的样子,忍不住又笑开,笑得一脸阳春三月桃花开的迷人模样,低哑嗓音缓缓一声,“月儿,你要做母后了。” “我……要做母后了?什么意思?”凌兮月眉毛眼睛都拧到了一起去,下一秒,双眸豁地瞪大,看向自己的肚子,一声见鬼似的尖叫,“我要做母后了!” 神,终于反应过来了…… “是啊,你要做母后,我要做父皇了。”北辰琰瞧着那晕晕乎乎,有些找不到北的小妻子。 凌兮月红唇无声地张了张,鼓着眼睛瞪着平坦的腹部,整个人犹如被惊雷劈中,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她要做母亲了…… 她和琰的孩子。 “御医说,都快两个月了。”北辰琰大掌覆在小妻子的腹部,嘴角的笑意越发温柔,“你可真是个大马虎,这么大的事,竟一点感觉都没有,自己还是医者呢。” 凌兮月回过神来,迅速把上脉搏。 真的……她真的有孩子了,凌兮月眸中的喜色还来不及绽放,忽地微微一闪。 “也是怪我,这段时间太忙了,半点没发觉你的反常,难怪你最近胃口变了,脾气也……咳。”男人低咳一声,识趣打住,赶紧转口道:“你要怎么罚我,我都受着,只要你高兴。” 凌兮月眼中异色迅速收敛,瞧着看过来的男人,扬眉一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到时候别又耍赖。” “君无戏言,我什么时候又耍过赖了?”北辰琰好笑。 凌兮月轻哼一声。 “刚刚御医说你脉象有异,他无法解析断言,这是怎么回事?月儿,你仔细给自己诊诊。”北辰琰眸光关切地看着凌兮月,提到这个,眉头都拢了起来。 “没事。”凌兮月唇畔笑意深深,掌心覆在手背上,“是因为我吃过血菩提,改变了脉象,和常人的脉象完全不一样,再加上滑脉相冲,气血亏损,所以一时有些紊乱。” “只是这样吗?”北辰琰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听着她和老御医几乎一模一样的说辞,又慢慢放下心来,最后再确定一句,“月儿,你可别骗我。” 凌兮月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我骗你干什么啊,我还能怀个别的什么不成,再说血菩提是好东西,我们皇甫家族的圣宝,又不是毒药,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也是。”北辰琰终于又笑了。 皇甫家族的圣宝,肯定不会对月儿的身体有什么害处的。 “琰,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凌兮月眸光亮闪闪的,忽然一句问起。 “啊?”盯着凌兮月腹部打量的北辰琰,愣愣地抬起头来,对上心爱女子那透亮的眸子,反应了好几秒,才笑道:“都好,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北辰琰,你敷衍我!”凌兮月挥拳朝男人胸膛砸去。 脾气确实见涨了些……北辰琰赶紧抓住她的小秀拳,强调:“我说真的!” 男人坐上床,一把将小妻子圈入怀中,下颚抵着她柔软的青丝发顶,低哑嗓音带着醉人的温柔,“其实,以前我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有你,我便觉得整个人生已经很完整了,却不想,还能更完整一些。” 一个孩子,一个同时拥有他和月儿骨血的孩子,多么的美妙。 就像一个见证,一份礼物。 第943章 斗智斗勇 “所以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喜欢。”北辰琰轻抓着小妻子的手,覆在她此时还平坦得没有一丝怀孕痕迹的腹部,“只要是你给我的。” 凌兮月眸中隐约有泪光闪烁,“我也是。” 以前,莫说是孩子,她甚至都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嫁给一个人,甘愿为他赴汤蹈火,生儿育女,可现在,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做梦都无法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这个孩子来的真的有些突然,却是她收到的最大最好的惊喜。 所以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她都会珍惜,无论如何都永远不会放弃他。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一个小公主。”北辰琰俊脸被满满的父爱慈祥光芒笼罩,“若是小公主,肯定长得像你,我必将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瞧着他那满脸陶醉的样子,凌兮月噗嗤一声,掐着指尖道,“你的小公主现在还是棵豆芽菜呢,瞎乐呵什么。” 琰一定会是一个好父亲! “不过不管怎样,你得养好自己的身子。”北辰琰言归正传。 他垂眸瞅着怀中的小人儿,“御医可说了,你气血不足,若是因为生一个孩子,把你自己的身体拖垮了,我可不管什么儿子女儿。” 凌兮月心上咯噔一声,随即朝男人一笑,一副护犊子模样,凶他,“干嘛这么严肃,你都吓到她了。”她指指自己的肚子。 “哦,对不起,父皇不是故意的。”北辰琰笑着抚摸凌兮月的肚子,连忙道歉,低哑柔和的嗓音宛若清风醉人。 凌兮月勾唇一笑:“没关系,这一次就原谅你了。”顺便警告:“不能有下一次啊!” “是。”不敢惹凌兮月,北辰琰满脸黑线乖乖应声,从激动的余韵中回过神来,这才忽然意识到,这娃还是豆芽大,他的地位就已在直线下降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啊…… “哦对了,这外面宫宴还在吧,你还不快回去。”凌兮月看向北辰琰,这才想起她这么一倒,这个宫宴肯定瞬间就乱了套,北辰琰也肯定没离开过她身边。 北辰琰只道:“无妨,穆西会处理。” 穆西跟在北辰琰身边这么长时间,若这点事情都不会处理,那就白待了。 “小姐……”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细弱蚊声的叫唤。 凌兮月听出是秋兰的声音,好笑地摇摇头,“缩头缩脑的干什么,进来吧。” 秋兰一蹦跳进殿来,手中的玉质托盘上端着一个琉璃汤盅,一溜烟地来到凌兮月跟前,“小姐,刚炖好的血燕,我刚问过老太医了,他说这个补气血正好,最对你的症状,对小宝宝也有好处的,你快吃点,快快。” “你什么时候弄的。”凌兮月一脸‘嫌弃’地瞧着秋兰那花猫状的脸。 秋兰抹了一把脸,嘿嘿笑道:“不是我,这血燕要炖一两个时辰呢,哪能这么快,是兰王妃,她原本炖来给澜州王补身体的,可听说小姐你怀孕了,刚刚晕倒必是气血亏损,赶紧就让我先端了来,给小姐你。” “太史兰?”凌兮月微愣了下。 秋兰点头,“是啊,她不好来打扰小姐你,让我给端来了,你别说,这兰王妃倒是个妙人儿,就是性子实在软了点,所以尽被这些人欺负。” 凌兮月哭笑不得,“所以,你这是打秋风来的啊?” 秋兰尴那个尬。 别这么直接呀…… “哎呀,小姐你就别管了,先吃了吧。”秋兰揭了盖子,舀起一勺吹了吹,往凌兮月嘴边送去,“赶明儿我再还兰王妃几盒不就得了吗,小姐你都饿晕啦。” 见秋兰一副喂瘫痪病人的模样,凌兮月满脸乌黑,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两字,“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拿走拿走。” 第一,她现在一点不想吃这种滑滑腻腻的东西。第二,她有手有脚的,大好的一个人,这吃东西都要喂了? “小姐,你不吃东西怎么行呢!”秋兰跺脚,“必须得吃的,我仔细问过太医了,说小姐你必须得吃这些。” 她之前就是没照顾好小姐,现在有了小小姐,可得加倍小心。 北辰琰看了一眼,“放下吧。” “可是……”秋兰纠结。 只是,在北辰琰那眸光下,秋兰不敢异议,只能撅着唇不情不愿地放下。 凌兮月一脸感激地看向北辰琰,可那感激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得北辰琰道:“我来。” 原来他只是不喜从别人手里接东西而已…… 秋兰刚将汤盅放下,北辰琰便侧身到凌兮月身旁,端了起来,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吹了吹,喂至她嘴边,“张嘴。” 凌兮月:“……” 一个比一个夸张,能别这样吗,搞得她半身不遂一样! 北辰琰的眼神一片肃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典型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看着那晶莹透红,红得像血一样的汤羹,凌兮月咽了咽口水,心上一片毛毛的感觉,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了生理反应,她忽然就觉得有点反胃想吐。 明知结果,但凌兮月还是选择再挣扎一下,她抬眸,眼神弱弱地看着男人,“琰……我可不可以不吃?” “不可以。”北辰琰一脸严肃,“张嘴。” 好像说的是生死大事,而不是一盅燕窝的去向问题。 居然连撒娇都没用了,凌兮月嘴角抽了抽,“好好好,我吃,我吃还不行吗。”她眼珠子暗自咕噜了下,去夺北辰琰的勺子,“我自己来。” 想不吃,那还不简单! “不行。”谁知,北辰琰手腕一转,避了开。 凌兮月一手抓空…… “你刚醒,手不稳,要是不小心洒了怎么办。”北辰琰唇畔笑意幽幽颇显诡秘,“可别浪费了兰王妃的一番心意。”说罢将那满满的一勺再度凑到凌兮月唇边去,“张嘴。” 凌兮月傻了,这家伙是他肚子里面的蛔虫吗! 就吃个东西而已,搞得像是打仗一样,还得斗智斗勇一番,毫无疑问的,这一局以北辰琰大获全胜而告终! 第944章 重点保护动物 最后,北辰琰一勺一勺的,将满满的一碗全部喂进了凌兮月的肚子,方才作罢。 凌兮月整个人都傻了,感觉自己已经到嗓子眼,快溢出来了! 那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才是最折磨人的。 八个月,还有八个月啊…… 即将为人母的惊喜兴奋还未维持多久,便被浓浓的哀怨代替。 皇后有喜的消息,传至宫宴上时,瞬间惹得一片欢喜之音,紧绷的气氛回暖,大家胆战心惊悬在空中的心也落回原处,他们总算不会受天子之怒的波及了。 当然,这些人中可不包括澹台庆父女。 “原来是怀孕了,难怪皇后娘娘这般火气大呢。” “可不是,幸好皇后娘娘没被气出什么问题来,否则,真是万事难辞其咎了。” 原本就已深处十八层地狱的澹台玉瑶,此时再被五雷轰顶,再不见方才的半分风光妩媚。 一定是她听错了,她愣愣地看着那九步玉阶,嘴角裂开一抹狂乱笑容。 她被驱逐,凌兮月却怀了龙种? 老天爷,你为何如此不公! 澹台玉瑶猛地从地上冲起,迎头朝盘龙玉柱撞去,却被穆西眼疾手快,命人迅速截了下来,一左一右架起,任由她在那失心疯一般挣扎骂嚷。 穆西冷眼看着她,“急什么,我会给你寻个好去处的。” “爹,爹你救救女儿!爹!”澹台玉瑶看向身旁跪着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崩溃了,大哭,“我不要去勾栏院,我不要!你向皇上求求情,求你爹,你救救女儿!” 她堂堂王府贵女,天潢贵胄,却被贬作妓子舞女,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一定是在做梦! 一定是的! 澹台庆含泪将头别到一边去。 他何尝不想救女儿,毕竟澹台玉瑶是他唯一的女儿啊,可他如今自身难保,北辰琰因此都已迁怒于恒亲王府了,但也只是小惩大诫,他若再不识趣,就真的是自找灭亡了。 若是皇后和她肚子里的龙胎因此有损,恒亲王府可就不止闭门思过这么简单了。 众朝臣看得,纷纷沉默不敢多言,不少人心上暗道,可惜了这么个绝妙佳人,一步走错,落得这般境地。 “啊——”澹台玉瑶不甘心地大吼,发髻散落,一双眸子猩红若鬼。 穆西冷冷挥手,“堵了嘴,拖下去。” 想死? 没这么容易! 万幸娘娘没事,若是今日娘娘和小皇子被这女人气出个好歹来,就是将之大卸八块都不为过! 伴随着如丧考妣的哭喊声,澹台玉瑶被强行拖了下去。 这一场盛宴,以此告终。 月后有喜,琰皇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搅扰,皇后喜静,不必拜贺,不必探望,屏弃一切繁琐礼节,若再出现宫宴之上,冲撞皇后的情况,严惩不贷! 琰皇对月后的喜爱维护之情,一时间,天下皆知。 真的是羡煞万千女子,不过有了澹台玉瑶这个前车之鉴,无人再敢有非分之想,还有那月后定下的,琰皇亲允的,让人匪夷所思的“宫规”,皇帝身边只独她一人,为天下之人广而告之。 不仅仅是澜州官员,天下所有人也都算是看明白了,琰皇就根本广纳后宫的意思。 帝后之尊,也并无上下之分,完全比肩而立! 而自被诊出有孕以来,凌兮月完全成了‘重点保护动物’,从前还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但自那以后,就不得不接受来自于某人无微不至的照顾。 想挂树杈上眯个午觉,刚做出欲要上树的动作,脚尖这边方才离地,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北辰琰揪着领子,给拽下来。 想偷个懒,省一顿晚膳不吃,下一刻,就被一大桌子各式各样的珍贵补品,浓香药膳,拦住了去路。 想上房晒晒太阳,看看风景什么的,想法还没冒出来,就被北辰琰抛来的眼神扼杀在了摇篮里。 想…… 原本自由自在,惬意无比的日子,一下子有种在夹缝中求生的感觉,整日斗智斗勇的,堪比谍战戏, “啊——” 甘泉宫响起一声震天动地的嚎叫。 秋兰从后厨灰不溜秋地跑出来,四下张望,“怎么了,怎么了!” 凌兮月坐在鲤鱼池上的木桥桥墩儿上,手里抓着一把鱼粮,一脸颓丧地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池子里面丢,百无聊赖地看着一群鱼儿夺食。 她真的快要憋死了! “啊……”凌兮月哀嚎的嗓子变缓,悠长悠长的颇有节奏,在那哼哼唧唧的。 她已经在这里干坐了一下午了,什么都不准做,上树下水不行,屋檐墙壁上就更别想了,原本还能看看折子解解乏,现在她是碰都不准碰,九重殿的事冷枫也直接给全揽了…… 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她怕不是提前过上了老年退休生活! 秋兰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给摔了什么的呢,看着‘完好无损’的凌兮月,瞪她一眼,“小姐,你又吓我。” 凌兮月瞥了一眼旁边卧榻看书的男人,往渔池中丢米粮,“啊……” 北辰琰翻过一页,继续看。 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 “啊……好无聊啊,琰,我想出去走走。”凌兮月终于忍不住,直接开口道。 终于有反应了,北辰琰掀了掀眼皮看过来,放下手中的兵书,“好,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男人暗红长发解了披散开来,在竹榻上铺开一层血色玛瑙般的迷人色彩,阳光下,少了几分冷厉,多了几分柔情。 不过凌兮月可没被这男人所迷惑,连忙挥手,“不用不用,你不是还有许多折子要看吗。” 开玩笑,他跟着一起去,那和在这里蹲着有什么区别! 凌兮月笑眯眯扫了一眼旁边竹台上,摞得高高的奏本,沾着鱼粮残渣的手在衣衫迅速拍了拍,起身,“你慢慢看,我就出去溜达溜达就回来。” “没事。”凌兮月还未迈出脚,便听得北辰琰低笑着一声,“重要的折子都看得差不多了,我这会儿正好在休息,看看杂书,事情永远处理不完的。” 男人从榻上起身,“我陪你。” 凌兮月:“……” “怎么?”北辰琰见她不动。 第945章 殃及池鱼 凌兮月双眸喷火地盯着北辰琰,龇牙咧嘴地不知道嘀咕了一阵什么,一屁股坐会桥墩儿上,“我突然又不想出去了!” 北辰琰眉梢轻挑,静静地看着像个孩子一样闹脾气的小妻子,微微一叹,给她一个“你高兴就好”的眼神。 随后,两指轻勾了勾。 接受到示意,旁边的小宫女立刻又给凌兮月送上去满满一包鱼粮,递到她手上后,瞧了眼呆愣的凌兮月,赶紧退远了去,在夹缝中生存的她们才是不易。 北辰琰躺回榻上,拿起手边的兵书继续浏览。 凌兮月一把将鱼食全丢到了池子里,惹得水面一阵沸腾,鱼儿哗哗翻起大团白浪,她也跟着拔高嗓音,“北辰琰!” 这一嗓子嚎得,吓得鱼儿哄地四下散开,受惊地躲到莲叶下去。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岸上冒火,殃及池鱼…… 而被指名道姓的那个男人,却是半点反应也没,自顾自地在旁看书,任由她在那闹腾,若非他嘴角隐约勾起的点点弧度,还以为他压根儿没有听见。 “小姐小姐……”秋兰赶紧跑到凌兮月身边去,“小姐你就老老实实的,安静多待几天吧,老太医说了,你不能剧烈运动,跑啊跳啊什么,那更是万万不行的。” 凌兮月吐血。 这不就怀个孕么,给整得跟坐牢一样。 再说,她自己就是医者,还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吗?大惊小怪的。 “老太医说了你气血不足,你要不养好一点,等胎像稳固,我们怎么启程回帝都啊?老爷子可眼巴巴地等着你回去呢。”秋兰像个老妈子一样,在旁苦口婆心着。 凌兮月长长吐出一口气,可是她实在是太无聊了,这得憋出病来。 秋兰忽然一拍手心,“有了,我想到一个非常好玩儿的事。” 凌兮月斜眼瞥向她。 秋兰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拿出一块用竹条箍住的帕子,上面笔走蜈蚣似的歪歪扭扭刺着一堆不明物体,兴致勃勃地举到凌兮月眼前,“绣花!” “咳……”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道笑不似笑,咳不似咳的异样声响,某人挪了挪兵书,将自己的脸全部挡住。 凌兮月真的是个逗乐了,那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眉目一阵扭曲,连带嗓音都变了调,“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堂堂杀手界的无冕之王,居然弃枪拿针,绣起了花来,如果让她以前那些同行看见,怕不是要笑掉大牙,落在她刀下的亡魂还得死不瞑目。 这跟大老爷们绣花有什么区别? 那辣眼的场景,自行想象吧…… “没啊!”秋兰看着手中的半成品,说得一脸认真:“可好玩儿了,就是很难,我这两天正在学呢,我都想好了,我以后要给小殿下做衣裳穿。” 凌兮月看了那惨不忍睹的一块不明物体,“……你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啊?”秋兰傻乎乎地看向手里的东西,“可我这缝的是尿布……” 凌兮月捂额。 第946章 约法三章 凌兮月很不想打击秋兰的创作热情,又实在忍不住,笑哭:"你见过谁家在尿布上绣花的?” 屋顶琉璃瓦上传了一阵响动,冷枫肩头抖动着,倒到了一边去。 “……啊。”秋兰僵住,仔细一想,“好像是哦。” 她想着自己是生手,想随便做点东西练习,待熟练了再给小殿下做衣裳来着,绣花尿布应该硌屁屁的,小殿下皮肤娇嫩,可不能硌到了! 对对对,还是小姐细心! 想着,秋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人还在凌兮月肚子里,一颗豆芽菜呢,便什么都给安排得妥妥的了。 不过瞧秋兰这半吊子不靠谱的样子,小豆芽要是真的出来了,还指不定被怎么荼毒呢。 凌兮月看着在那云里雾里的秋兰,脑门儿上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二货! 她怎么尽摊上这么些不靠谱的? 某人似乎忘了有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 “没事,我先练着,等小殿下出来的时候,不就刚刚好。”秋兰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状,将东西怼到凌兮月眼前去,“小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试试。” 凌兮月挥手,“拿开拿开。” 开什么国际玩笑,要她绣花,还不如杀了她。 秋兰见自家小姐真急了,有点兜不住了,赶紧将东西收起来,小寸步挪到北辰琰身后,试探性道,“皇上,小姐这都叫唤好半天了,要不,就让小姐出去散散心吧?” 她竖起手指保证:“有奴婢小心跟着,不会有事的。” 北辰琰不紧不慢地换了个手,拿着兵书,目不斜视:“让她叫,叫饿了,伺候用膳,叫累了,伺候睡觉。” 秋兰:“……” “北辰琰!”凌兮月小火山骤地喷发。 总之她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对吧,当养猪呢! “小姐,消消气消消气。”秋兰真的是不容易,受了这边冷气,又哄另一边火山,“别生气啊,生气对宝宝不好,老太医说了,切莫动怒,切莫动怒。” 见到小女人似乎真生气了,北辰琰放下手中的兵书,起身到她身边去,揽着她的腰肢收入怀中,无奈一叹,“月儿,我不是不准你出去。” 凌兮月将脸转到一边去,盯着那池子中自由游曳的鱼儿,满脸不快。 女子俏脸饱满光洁,白玉无瑕一般,这生起闷气来,没了人前的冷傲女王姿态,红唇一闭,整个面颊便立刻鼓囊囊的,似个小包子一样,鬓角的碎发随风落下来,瞧着真的是可爱极了。 北辰琰轮廓清晰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动了下,很想咬上一口! 想着对方可是在生气,男人赶紧低咳一声稳住‘荡漾’心神,耐心哄道:“月儿,不是我不让你一个人出去,只是前几天你刚才晕倒过,这才修养没几天,万一又出现那种情况可如何是好?” 就怕凌兮月有个万一,又晕倒,晕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北辰琰知道旁人看不住她这个混世魔王,所以这几天连上朝都带着她,一只眼睛看着下方朝臣,一直眼睛都落在她身上,防止她转眼没。 奏本这些也全部都搬来了甘泉殿,下朝之后,便就在甘泉宫陪着她处理奏本。 还有一日三餐,外加老太医开的补品,亲自监督着吃。 他知道除了自己,根本没人管得住她…… 甚至于为了哄她吃那些汤汤水水,他都跟着在吃那些滋补品,连哄带骗,他吃多少,她就吃多少,弄得凌兮月还没有吐,北辰琰自己都想吐了。 “不会出现那种情况了,那是我先前没留意。”凌兮月拧着眉头,满脸不快,“我自己是医者,我的情况自己清楚,你怎么尽听那老头儿瞎说。” 她当然知道琰是担心她,可她还是不喜欢被这样像被圈着一样的感觉,没人权啊! 反正她是一天都受不了! “但我不在身边,实在是不放心。”北辰琰将她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一个月,哦不,就这半个月的时间,我保证,最多半个月的时间,你若乖乖听话,修养得好,半月后,我们就启程回帝都。” 凌兮月眸光一亮:“真的?” 北辰琰点头,唇畔带出殿笑意,“真的。” 澜州的事情其实基本已经处理完了,原本这几日,北辰琰就准备回上京的。 谁知凌兮月这个时候有孕,身子还有些亏虚,胎像不稳,北辰琰才临时决定多留些时日,让她养好了身子再启程。 “好!”凌兮月变脸像唱戏一样,瞬间笑开,双手挂上男人的脖子,“不过北辰琰,为了共建和谐,我们还是得约法三章,我发现这两日自己的基本权利,遭到了剥夺和侵犯,导致我的身心也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和摧残。” 她要重振妇纲!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北辰琰满脸无奈,又好气又好笑。 凌兮月歪头看着他,皱着秀眉:“我这是维权,不能怀个孕,就被剥夺人生自由,直接开始坐牢了吧。” “你啊,你的脑袋瓜里整日都想的什么,我有时候真想剥开来看看。”北辰琰头疼地看着自己的小妻子,满脸宠溺地拿指尖点点她的脑门儿。 左右宫女听得,对视一眼,心中也是泪流成河。 皇后娘娘管这叫坐牢啊?天下女子怕都是想疯了一样的,削尖了脑袋想要坐这样的牢。 北辰琰盯着小妻子:“说吧。” 凌兮月嘿嘿道:“第一,不得限制我的自由。” 北辰琰的寒眉当即收拢紧拧:“可是,太医说过不能……” “太医也说过,更不能让我生闷气不是?”凌兮月抢过男人的话,先发制人。 北辰琰抿唇,沉默。 凌兮月赶紧乘胜追击:“我要是不能自由走动,我就不高兴,我不高兴我就会生气,我一生气,整个人就会炸,我一炸……你知道的,怀孕的人脾气不好控制……” 秋兰在旁听得,心道:小姐我看你平日脾气也不见好到哪儿去啊! 第947章 约法三章(二) 北辰琰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我比你更在乎这个孩子,如何对它才好,我自己当然有轻重。”凌兮月这般说着,龇出一排雪白贝齿,笑眯眯道,“我做事一向稳妥,你还不放心我吗?” 北辰琰看着小妻子笑得傻乎乎,仿佛不太聪明的样子,对这句话保持沉默,没有应声。 沉默了好半晌时间,北辰琰才点头,“也罢……” 月儿若不高兴,再气出个什么问题来,到时才越发头大,她本就是个上天入地,墙壁上都是脚印,呆不住的性子,让她整日坐在房里绣花,喂鱼这些,可得得闷坏。 两个字还未落音,北辰琰又补充道:“我不看着你也行,不过不许动武,不许上房,不许上树,不许……” “行行行。”凌兮月赶紧打住,答应下来。 再说就要不许上天了! 秋兰在旁憋笑,这和不看着似乎也没太大区别,不过好歹还是争取到了一定那啥来着……哦哦,人权,人权,小姐说了,这啥玩意儿人人都有。 北辰琰盯着那笑得跟花儿似的小女人。 问题是,她若真上房揭了瓦,这样的时候,他是打也不敢打,骂也不敢骂,‘欺负’她就更别说了,他就这事还询问过太医,被那老头儿红着脸严令禁止。 这小家伙现在是真能有恃无恐,她非要横着来,他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对付她的办法。 所以,就安抚为主,‘恐吓’为辅吧,总归是吓不住。 凌兮月笑眯眯地深处两根手指,继续道:“第二,不准灌我那些五颜六色,一喝下去还咕噜冒泡的东西。”她强调,“特别是那个沾着毛的口水,我再也不想看见它。” 北辰琰嘴角轻抽,男人那美绝的面庞,才是要五颜六色的变。 旁边的两名宫婢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又赶紧憋住。 皇后娘娘说的不会是燕窝吧? “不行。”这一条,北辰琰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给拒绝了,嗓音沉沉道:“太医说了,你平日就是饱一餐的饿一餐,不好好用膳,也不仔细调养身子,才得出的气血亏损之症。” 凌兮月心上嘀咕:左一句太医说了,右一句太医说了,就没见他这么听过谁的话。 那老头儿闭着眼睛瞎说呢,他知道她的真实情况吗? “琰,你想啊,这凡事讲究一个水到渠成,我进补,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身子舒服,健康,我若吃不下,强行为之,人是不是就很难受?”凌兮月看着男人,“我人一难受,身子还怎么舒服?这不本末倒置,矛盾了吗。” 北辰琰对着小妻子那亮晶晶的眼眸,“你总有这么多的歪理。” “这不是歪理,我们是在讲道理。”凌兮月乐笑,“我想吃的时候,自然就会吃了,你放心,不该吃的,我半点不会碰,该吃的我一样不会少。” 孕妇,最重要的就是心情舒畅! 男人微一叹,小心翼翼搂着小妻子的腰,眸光静静看着她,“我是担心你的身体。” 对于生孩子这事上,他半点没有经验,但他小时候也曾听说,母妃当年生他的时候,生了几天几夜,惨烈异常,好几次徘徊在鬼门关,差点就活不了了。 生下他之后,身体更是一落千丈,大不如前,病痛缠身。 他和兮月有了孩子,他就要做父皇了,他当然高兴,但高兴之后,更多的是担心。 兮月现在就气血亏损,可不是一个好事,若是兮月因为生孩子,出了什么差错,或者身子如母妃一样,被拖垮了,他真的是想也不敢想,所以才会如此紧张,甚至于整日惴惴不安。 或许兮月会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但他就是宁愿小心过度,也不要怠慢万一。 “我知道。”凌兮月眸光微微一动,埋首贴着男人的胸膛,感受着他强劲,却微微有些错乱的心跳,轻轻一声,“琰,你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女子眸光深深一片寂静,映着那一湖清水碧波,眸光深处荡漾出些许涟漪。 “知道就好。”北辰琰搂着她,下颚轻蹭着她柔软的发顶,轻笑了笑,心上一点点安定下来。 凌兮月趁势一声:“那你是答应了?” 听得怀中传出来的娇俏之声,北辰琰摇摇头,真是输给她了,低笑一声,“你高兴就好。” 第948章 一个敢说 相互经过一番友好(单方面耍横)协商,两人就一些事情达成了一致意见,凌兮月郁闷的表情终于阴云转晴,北辰琰的脸庞却紧绷了起来,晴转阴云。 凌兮月抬头看向男人炭黑的脸色,憋笑,随后垫脚一跳,双手勾着他的脖颈,像只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笑意灿灿,“我想出去转转,你陪我。” 这会儿又主动要他陪了? 北辰琰修眉微扬诧异,心道:这小女人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 男人心上无奈好笑,他有时候真不明白她的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 罢了,这小祖宗高兴就好。 现在她是捏着免死金牌,不管怎样,他都“动”不得她的。这小女人也就是仗着这个,把他捏得死死的,奈何他就算知道,也只能任由她捏着。 男人启唇,低哑嗓音长长一声:“好……” 凌兮月“嘿嘿”一笑,松手,从男人身上跳下来。 这一动作,惹得北辰琰刚舒展开的眉梢,又是一皱,赶紧抬手将她兜住,有力的健臂圈着她的腰,一副轻拿轻放的模样,“小心点,整日跟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刚才保证过,话音都还在宫门内回转,转眼就忘了,北辰琰也是很头痛。 “琰,我怎么发现你的口气越来越像外公和爹爹了。”凌兮月哭笑不得,“别那么紧张好吗,放轻松,不就怀个孕,弄得跟我半身不遂似的,一惊一乍。再这样下去,我没事都给弄得神经衰弱了。” 北辰琰斜瞥小女人一眼,听得她蹦出来的那话,只觉脑仁儿突突跳着疼。 有这么咒自己的? “秋兰,备马车。”凌兮月转身朝秋兰招手。 “好嘞!”秋兰得令,转身立刻去办。 北辰琰看着她,“出宫?” “对啊。”凌兮月瞅着男人,清眸之中闪烁起一阵狡黠光芒,“我带你去看一场好戏。”透过玉兰花开满庭的缝隙,她看了眼头顶的太阳,“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好戏开罗了吧。” 北辰琰满眸狐疑地看着那双眼发亮的小女人,“什么好戏?” “你忘了之前我们的约定了?”凌兮月葱管似的纤指一伸,指着他,“又想耍赖,君无戏言,你自己说的!” “我什么时候又耍赖了?”北辰琰半天想不起凌兮月说的是什么,瞧着神神秘秘,一脸小兴奋的凌兮月,“你总得告诉我你说的是何事。” “哎,先过去吧,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凌兮月抓着北辰琰的手往外拖,“快走吧,别赶不及了。” 北辰琰任由她拖着往外走,一路直道:“慢点,你慢点。” 凌兮月“哎呀”着,“知道,我知道。” 王城宫门禁军恭敬让道,一顶极为普通的马车,从宫道之中不紧不慢地哒哒而出,汇入金陵城的车水马龙之中,普通到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金陵城,武义大街的尽头,坐落着一座朴素低调的府邸。 这个三朝元老,影响了澜州几代,桃李满天下,学子遍中州的魏老相国所居之所,竟如普通人家一般朴实无华。 若非那御笔亲题的“相国府”三字高悬门庭,大气磅礴,让人望之生畏,恐怕即便是路过此地,都不会注意到这座府邸。 熙熙攘攘的人群以相国府大门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人声渐呈鼎沸之势,要不是周围有身着盔甲的禁军拦着,这越聚越多的人恐怕要将整个相国府淹没了,整条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的目光,以及谈论的焦点,都聚集在相国府正门前,跪着的那道身影上。 少年退华服,脱桂冠,一身简单的白衣布衫,双手举捧一柄青色古朴长剑,背脊笔直地跪在相国府大门前,眉目安静,好似周围的一切喧哗,都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真的是王上吗?” “王上这是在干什么啊!” “我的天,王上怎的跪在相国府前!” “王上手上举着的是什么?是剑吗,这都一两个时辰了,也不见相国府中出来人,到底是几个意思?” “不知道啊,不好说,真不好说。”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一场景一传十,十传百,武义大街上人潮蜂拥而来。 而那白衣少年,依旧跪得背影笔直,除了唇瓣微微有了点白色,那沉静眉目上不见半点疲惫。 相国府旁边的小巷边,停着一辆普通到丢人群中,都不会引起任何注意的马车,安静得犹如大海中的一叶轻舟。 武义街密密麻麻都挤满了人,马车周围却不见半点拥挤,周围站着的人虽是平民模样,却一个个神色平静,仿佛对所有情况都见怪不怪。 这时,马车一侧的帘子撩开,但从外面却只能看见几根皓白如雪,纤长如玉的手指。 仅凭这几根手指,仿佛都能想象到,那马车中的女子,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你给他出的主意?” 马车内响起男人低醇迷人的嗓音,几分揶揄。 凌兮月纤手轻收,放下帘子,收回眼神看向那满眸戏谑的男人,“你又知道。” “除了你,谁能想到这么无赖又骇人听闻的办法。”北辰琰一手支头,慵懒侧躺在铺着缎子的软垫上,一手慢悠悠在茶台上提起玉壶,沏茶出一杯茶。 茶水哗哗响动,在微凉的空气中,带出丝丝缕缕雾气蒸腾。 说话间,他的眸光轻转,落至凌兮月身上,深邃如渊的眼眸隐约带出些许笑意。 让曾经的一国之皇,如今好歹也还是一州之主的澹台翰泽,跪在一个臣子大门前请罪,如此颠覆礼法的骇人行为,亏这小家伙想得出来! 最吓人的是,澜州王还真就言听计从。 一个敢教,一个敢做,让他一时真的都无言以对。 凌兮月对着男人那看“小泼皮”一样的眼神,恶声恶气白他一眼,“我怎么就无赖了,达到目的就行,管他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北辰琰伸手捏上女子精致白皙的下巴,哑然轻笑,“你这说辞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就你歪理多,你问问这天下,哪有王上跪臣子的道理。” 第949章 一个敢做 “歪理也是理。”凌兮月拨开男人的手。 北辰琰点头,此时此刻,也只能顺毛捋,“好好好,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凌兮月哼一声,“这世上原本就没有那么多理所应该的道理,谁说王上不能跪臣子?我偏说可以,要知道,除了主君和人臣的礼法之外,这世上还有一种墨守成规的说法,叫德高者为尊。” “古有三顾茅庐请贤士,再有文王拉车八百步!” “礼贤下士不是嘴上说说而已,魏相国虽然某些想法偏激,未免有些顽固守旧,但论品性德行,论为澜州所做的贡献,难道不值得澹台翰泽屈膝一跪?” “他这一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北辰琰这边只说一句,她就有一百句等着他。 瞧着小女人那口若悬河,说着惊世骇俗之语的模样,北辰琰一阵好笑,可他最爱的,何尝又不是她那离经叛道,一身反骨,总是自信飞扬的样子? 而且,他都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不错不错,果真歪理也是理,为夫今日受教了。”北辰琰暗眸微眯着点点头,似笑非笑的悠长声线低低,这次不是单纯的哄她开心,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思量。 说完北辰琰转眸看向相国府的方向,隔着那厚厚的帘布,转而又道:“不过话可不要说太满,是不是好猫,那也要抓到老鼠再作评断。” 以他这段时间对魏相国的了解,就算澹台翰泽如此放下身段,也不见得能让他留下。 那老头儿的执着和顽固,远非常人所想,否则自己也不会想尽办法,都留不住他请辞之心了,澹台云朗,这个算是他最为得意门生的死,对魏相国的打击是真的很大。 兮月这剑走偏锋的奇招,对付旁人或许绰绰有余,但会不会对他有效,可真说不准。 “那就拭目以待吧。”凌兮月白皙下颚轻扬,挑衅般地朝男人一笑。 北辰琰将倒好的那杯清茶递在她手上,笑而不语。 凌兮月纤指轻勾,再度撩开帘子,看了外面一眼,这才回身躺在北辰琰怀中,幽幽闭上双眸,等待结果。 这夫妻两人脸上都有着一股子自信,就是不知究竟谁料的更准。 澹台翰泽背影笔直地跪在相国府前,双手横托一柄长剑举起,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滴滴落下。 他的手开始微微打颤,却依旧咬牙坚持着,少年眉目间的浮躁早已被沉静执拗代替,顽强得让人心惊。 这十来日,在太史兰细心照料下,他的身子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否则在这烈日下,跪不了多久,就竖着来横着走了,凌兮月让他养好身子,是有先见之明的。 那日,凌兮月口中说的要跪之人,自然就是魏相国了。 早在那时,或者说,早在她与北辰琰打赌之时,便已为澹台翰泽想好了对策。 人群中不断传出各种声音,有人道:“我听说,是魏相国已经请辞,就在这两日就要启程回乡了,魏相国是白水人士,边境僻壤之地,这一去山高路远,怕是再也不会重回朝堂了。” “可如今的澜州,哪能经得起这样的损失啊,魏相国国之栋梁,整个澜州的中流砥柱,以前倒有太后,如今有皇上,可太后已经没了,如今皇上也马上就要回上京了,魏相国再这一走,仅凭王上,澜州岂不乱了套。” 有人忙道:“那王上这意思,是想跪请相国重回朝堂?” “看这情况,肯定是了。” 有人压低着嗓音极为小声议论道:“不过我听说,咱这王上,桀骜自大,懦弱无能,万万没想到,他竟会纡尊降贵,向魏相国脱冠请罪,君跪臣,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是啊是啊,这都跪了快两个时辰了,后背都汗湿了,却半分未动,可不是做做样子这么简单啊!” “先前是谁传出来的,说王上狂妄自大,如此礼贤下士,自古鲜有。” “这般毅力,又何愁不能管好澜州,让咱过上好日子?” …… 大家的议论之声不断,从最开始的怀疑,看好戏,渐渐地被澹台翰泽那坚定,执着的样子所打动,原本喧闹的大街,竟一点点地安静庄重下来。 这时,相国府内出来人了。 众人眼神齐刷刷的一亮,不过那人影出来后,一瞧那明显下人的打扮,大家的眼神微微黯淡下来。 老管家从府内出来,小跑到澹台翰泽身前,先行了跪拜礼,接着一连拱手着道,“王上啊,您还是快回去吧,相国大人让老奴转告王上,他去意已决,王上不必再挽留,好自珍重,临行之际,莫要再如此折煞相国府。” 老管教瞧着少年泛白的嘴角,还有额头的汗水,也实在有些不忍心。 但他也只是个奴才,不能代替主子做什么主。 老官家长“哎”声,苦口婆心劝一句道:“王上,您快起来吧,相国府担不起王上如此大礼啊,我家老爷决定了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改变的,除非先王和殿下死而复生。” 少年抬眸,听得这话,俊秀的眉目之间却丝毫不见气馁,面色沉静如常,只道:“小王说过,相国一日不见本王,小王便一日跪守在此,若相国大人执意离开,小王便在此长跪不起。” “哎,王上你这又是何苦……”老管家愁眉苦脸。 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倔呢! 澹台翰泽眉目谦逊依旧,却也只道:“不必相劝,本王之意已决。” 听得这话,老管家愁得一阵抓耳挠腮,但此时,却又不得不对眼前的少年有了新的认知,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看了他一会儿,老管家摇头一阵长叹,转身往府内去。 周围百姓对视着,却只能干着急。 这么长时间,大家多少也都看出些端倪来,王上虽真心实意挽留,已将所有都做到了极致,但看这情况,相国大人是真的去意已决,不可能留下来了! 旁边巷子的马车内,男人朝怀中的小女人勾唇一笑,“如何?” “别得意的太早,笑到最后才是赢家。”凌兮月懒洋洋地闭上眼,没好气地哼哼两声。 第950章 留与不留 北辰琰哑然一笑,瞧着怀中小女人:就喜欢你不认输的样子。 相国府内,老管家快跑到魏相国身前,将澹台翰泽的话一字不落转告他。 老管家都为之所动,说完不忘给他说句好话:“老爷,王上如此诚意挽留,老爷你就算无法留下,也出去见见王上吧,奴才瞧着王上那样,实在不忍心。” 魏老相国年过七旬,身子已微微有些佝偻,但那眉目间的清风气骨依旧,他面容冷肃地轻哼一声,“有的错事,不是屈膝一跪就能挽回的!” 言辞凿凿:“更不会因他是王上,就能轻纵原谅!” 魏老相国指的,自然是澹台翰泽亲手鸩杀澹台云朗之事。 这件事情虽然被凌兮月严令封锁了消息,朝中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但魏相国在朝为官几代,几十年的根基,此事自然瞒不过他的法眼。 可是老管家和他身边的人对此一无所知,露出不解神情来。 袁老夫人旁敲侧击问道:“王上究竟做错了什么事,老爷你要如此,王上毕竟主君,臣不得怨怼于君,老爷这可是你常教导孩子们的,如今怎么自己又这般。” “是啊父亲” “是啊爷爷。” 旁边的相国公子和小孙儿也跟着开口。 “你们都不懂,总之这事没得商量,我去意已决,谁来说都没用!”魏相国哼哼几声,佝腰负手背对着众人,一脸严肃至极地站在廊下,俨然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先前,澹台云朗埋骨婺江,澹台翰泽继位,魏相国虽伤心遗憾,但那是谁都不愿的一场意外,故而并未责怪于谁,并且尽心尽力辅佐新君。 所以尽管之后遭遇萧太后种种刁难针对,魏相国都没有想过放弃,念及太祖的知遇之恩,泽云帝的信任之情,与澹台云朗如师如父之谊,更还为澜州百姓安定。 可如今时过境迁,澜州天翻地覆,俨然已不是从前的西澜,他的所有希望都没有,也是时候离开了。 澹台云朗于魏老相国,是他最为得意的门生,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也是他对西澜报以的最大希望,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可以带领着西澜,有着无限未来的人,被澹台翰泽亲手鸩杀。 他如何能不怨,不恨啊? 魏相国简直是恨透了澹台翰泽,无法释怀。 而对于澹台翰泽,魏相国可以说只有君臣之别,并无任何情分可言,再加上这一大错,在魏相国的心里,直接就给澹台翰泽判了死刑。 尽管澹台翰泽是君,他是臣! 袁老夫人看着丈夫忽然伤感的背影,微微一叹。 大公子魏舒缓缓拱手道:“父亲,古言有之,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儿子不知父亲因何对王上耿耿于怀,但儿子有眼睛,能看得见,也能也明辨,王上虽犯过大错,但如今真的知错悔之,诚意恳恳,拳拳之心,谓之天下有道。” “父亲何以执意避之不见,不肯给王上一个改正的机会呢?” 魏舒继续道:“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方则去之。这是父亲昔日教导儿臣的君臣之道。如今王上欲改之,父亲却不谏而去,执意离开王上,这是何理?” 魏老相国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胡须微翘。 万万没想到,他的儿子竟拿昔日他说过的话,来将他的军! 袁老夫人见丈夫身上终于有了点人气儿,瞧见暗自偷笑,一边给自己的小孙儿使了个眼色。 小孙儿跑到老相国腿边,拽着他的腿左右摇晃,也蠕声道:“是啊爷爷,你就给王上一个改正的机会吧。” 他摇头晃脑道:“这些日子,孙儿刚好读到《宣公传》,宣公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孙儿以为此言甚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王上是君却也是人,也会犯错误的。” “爷爷作为人臣,更需有大肚量,得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才是。” 小娃儿不过六七岁,说起事来,却是头头是道:“为臣者,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在王上犯错的时候,加以进谏劝诫么,爷爷何故反而避之?岂不有失为臣之道?” “这……”魏相国瞪着孙子。 都谁教的,半大不点,懂得比他都多!还问责起他来了? 一府上下仆人都低下头,一阵窃笑,心中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小孙儿肉嘟嘟的脸笑成一团,摇头晃脑继续道:“而且,孙儿觉得,爷爷您说的‘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方则去之’,对也不对。” “哦?为何不对。”魏老相国终于有了反应,眸带疑惑看向爱孙。 小孙儿甜蠕嗓音缓缓道:“孙儿倒是认为,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可易位。百姓无过,何故承受君之过错,而弃百姓于不顾也?” “你你你……这话谁叫你说的,简直胡言乱语!”魏老相国老眼骤地瞪得溜圆,“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臣如何能使君易位?隔墙有耳,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哦……”小孙儿乖乖地低下头去。 相国府一门清誉,唯恐孙儿生出什么反叛之心,魏相国唤着孙儿的名字,口气严肃教导道:“允儿,君就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主就是再犯错,那都是君主。” 张口闭口易君之位,他们相国府可不能生这种反臣! 小孙儿眨眨漆黑的大眼睛,一副受教模样,随后却反问一句:“爷爷,你既说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那君要臣留,爷爷你为何不留呢?” 魏老相国:“……” 老相国被孙儿这一句话梗得,那是脖子都粗了一圈! “何况王上还这般恳求于你。”小孙儿满脑门儿写着:留下不比死好多了么,也容易做得多。 周围响起一阵噗笑! 魏老相国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在那是尴尬不已。 袁老夫人憋笑,忍自忍下,这才慢悠悠上前去,一语戳破他道:“老爷,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倔脾气总是改不了,你心上就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如今王上都给了你台阶下,你又何必端着这架子不放。” “我……”魏老相国指指这一众老小,“你,你们……” 第951章 昔日之托 老相国最后哆嗦着“哎呀”一声,广袖一拂背着手转身往屋内去,“我就一张嘴,说不过你们这么多张,总之老夫去意已决,王上既要跪,便跪着吧。” “总归不是老夫让他跪的,跪出什么事来,与老夫无关。”那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最后还扬声呵斥一句:“把门给本相关上,明日一早照常启程!” “急了,急了……”袁老夫人笑着指指老相国的背影,和儿孙对视一笑,那苍老的眉目虽满是皱纹,却显得慈和无比,说着招来老管家,低声吩咐了一句。 “是,老夫人。”老管家急急跑出去。 “有人出来了,快看,有人出来了。”外面百姓见到相国府大门内又有了动静,一下激动起来。 谁知,又是刚刚的官家,大家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般,瞬间蔫儿了下去。 老管家跑到澹台翰泽身前,一阵耳语。 澹台翰泽愣了下,随后低低道了句:“多谢老夫人。” 街上百姓见老管家回去,竟将大门给合上了,顿时哀呀连天。 “这该如何是好。”不少人跟着唤道不好,一个个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瞧着澹台翰泽那跪得笔挺的瘦弱身躯,比他们自己跪在那里还着急。 从另一方面来说,百姓也十分期盼魏老相国能留下。 巷边的马车内,北辰琰轻合着眼眸躺在软垫上,听得外面的喧哗之声,连眼皮子都未掀一下,慵懒神色悠然,启唇淡淡,“还要再看?” “为什么不看,好戏刚开始呢。”凌兮月却是兴致满满,面上懒懒神色比男人的还要悠哉自信。 “主上。” 这时,外面传来穆西的声音。 “小姐。”冷枫的声音也几乎同时响起,在马车的另外一侧。 凌兮月起身的同时,北辰琰也跟着屈膝起身,手肘慵懒闲适地支在膝上,两人一个纤指半撩起左边的帘子,一个倾耳倚近右边的帘子旁。 冷枫说完,给凌兮月一个眼神,后缓缓点了下头。 另外一边穆西隔着帘子低声禀道着:“主上,魏相国……” 这样子再明显不过,两人都‘作弊’去了,怕也没人知道,此时相国府周围墙壁上都是眼睛。 凌兮月微微皱了下眉头,敛下眉梢,清眸幽幽若有所思,缓缓挥下手。 冷枫一个闪身消失在人群中。 夫妻两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北辰琰听完轻“嗯”一声,示意穆西下去,回眸朝小妻子妖孽一笑,一副讨打模样,“如何?我是不是说过,这老头儿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还不认输?” 这一次,这小女人怕要吃瘪了。 不过他怎么就这么高兴呢,可难得见兮月吃瘪模样。 瞧着北辰琰那笑得跟花儿似的俊脸,凌兮月哼哼一声,翻给他一个性感的小白眼,“认什么输,这还没到最后呢,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你且等着。” 说话间,她红唇微微一撇。 “哦?”北辰琰饶有兴趣看向小妻子,他理着膝上袍子,轻轻一放,“好啊,我这等着呢。” 凌兮月狠剜男人一眼。 “不过先前倒是没发现,这魏相国之子魏舒倒是个通透的,嗯,是个可塑之才。”北辰琰修指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轻轻点着,缓笑道:“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方则去之,说的好。” 凌兮月学着男人的语调,鹦鹉学舌似的,在那摇头歪嘴无声学着:可塑之才…… 这还未说完,便被北辰琰伸过来的手揪住了面颊,活像教书先生逮住了在那偷学他模样的学生,打断她那活宝般的样儿,惹得她发出“哎哟”一声不忿轻呼。 男人捏着她肉感颇好的脸,“孺子不可教。” “你才不可教。”凌兮月打开男人的手,斜着小眼神瞪他,“我倒觉得,那小不点说的甚为有理。” 北辰琰被凌兮月的模样逗笑了,却也表示赞同,“稚子责问祖父‘何故反而避之,岂不有失为臣之道’,心够细,又够胆大,也确实不像一个几岁孩童能说出来的话。” 北辰琰几分好笑,几分感叹:百年相国府,果真一门英才。 “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可易位,这小不点,倒是会举一反三。”凌兮月想起方才听到禀来的那句,‘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那君要臣留,爷爷你为何不留’更是好笑。 她心道一声:孺子可教。 不过隔墙有耳也是真的,这话若是让不开明的君主听了去,相国府怕是讨不了好。 北辰琰薄唇轻勾,笑着笑着,眸光一动,身躯微正坐起,“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那小儿言语中的模样像谁了。” 男人眼眸微眯,缓缓看向身边的小女人。 凌兮月低声一咳,赶紧别开眼。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相国府大门依旧闭得严丝合缝,澹台翰泽仍然跪得背影笔直,只是面色越发苍白,虽然在极力控制着,但那举着长剑的双手明显颤抖得不像话。 灯火繁盛的武义大街,人潮涌动,各方百姓好似也不见疲惫,安静地站在周围。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不知从人群何方而来,一脸冷漠的男子走到澹台翰泽身前站定。 身前的灯光被遮住,澹台翰泽从阴影中,抬起眸来。 少年泛白的眉眼微微一愣。 年轻男子看了澹台翰泽一眼,一个字都未多说,便转身朝相国府大门走去,向左右侍卫低语了几句之后,便顺利地进了相国府大门去。 相国府书房,满脸胡茬的年轻男子和老相国一站一坐,对视着。 “你也想劝老夫留下,是不是?”魏老相国嗓音仿佛微有颤抖,“如今这澜州已不是太祖和先帝在时的西澜,更不是殿下和老夫想要的西澜,不是老夫该留之地,都不必再劝了。” 手持长剑的年轻男人缓缓摇头:“魏老,不是我。”他道:“是殿下。” 魏相国身躯猛地一怔。 殿下? 年轻男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平静俊秀面庞。 此人,正是最后唯一留在澹台云朗身边的近侍陆乘风,他看着魏老相国:“殿下曾对属下说过,事后魏老若要离开,便让属下代他问魏老一句……” 魏相国苍老眸光微瞪。 陆乘风看着老者,一字字,道:“相父可还记得,昔日吾之所托矣。” 一声相父,魏老相国隐忍许久的泪,终是难以自控簌簌落下。 瞬间,老泪纵横。 第952章 碧云斩马剑 那一日在潮山城,澹台云朗“死而复生”,知道自己无法再回西澜,曾托付魏老相国以国家大义,万千百姓为先,安平四海,帮扶幼君。 那一日,魏老相国当着澹台云朗的面,点下了头,作出了承诺。 “相父可还记得,昔日吾之所托矣。” 承诺犹在耳畔,却已时移势迁。 陆乘风落膝跪下,缓缓道:“魏老,不管后来发生了多少事,尽管,尽管……可殿下的心,从来未曾改变。” 魏老相国无声地张了张唇,想要追问什么,最后却哽咽着摇头作罢,心上怜惜绞痛。 “殿下啊……” 究竟值不值得啊! 澹台云朗竟连政权更迭之后,魏老相国要离开都已料到,说明这一切都在澹台云朗的掌控之中,包括他自己的死,那么究竟是谁杀的他,还有那么重要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长远计,为兄者亦如是。 澹台翰泽永远都不会真正的知道,他的兄长又到底有多爱护于他。 陆乘风瞧着魏老相国痛心疾首的模样,沉默须臾,缓缓又道:“曾经我也不懂殿下,可现在,却是懂了。魏老您方才说,如今的澜州已不是从前的西澜,那么魏老您可知道,殿下他爱的,也从来不是一个代名词。” “如今的澜州如何,从前西澜王朝又如何?” “天临,亦或西澜,在殿下眼里,都只是一个代名而已。”陆乘风神色悲痛摇头,“殿下他爱的,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虚无的东西。” “殿下他爱的,是他脚下踏着的,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是他眼前看见的,那些拥戴他对他寄予厚望子民!” 魏老相国眸光震荡,心上跟着一阵抽搐。 殿下他…… 陆乘风哽咽:“如今的王上都能懂得的道理,为何魏老您就为此耿耿于怀,不得释然呢?”男人徐徐道之:“为何不能放下心中的芥蒂,为天下百姓计,也为殿下完成他的遗愿。” 陆乘风反问道:“难道澜州归入天临所有,这片土地,就不是生养魏老您的这片土地了吗,难道改朝换代天下易了姓名,这里的百姓,就不是从前的那些百姓了吗?” “难道他们,就不再值得魏老您为之奉献付出了吗?” 陆乘风说着,八尺男儿亦是泪流满面,“殿下曾说过,人心所在,便得安宁,王上虽不是魏老您所希望的王上,但百姓依旧是他爱的百姓啊。” 他最后一句:“魏老,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啊!” “殿下,殿下……”魏老相国终于控制不住,手揪着心脏位置,失声痛嚎:“老臣羞愧啊,羞愧啊,老臣愧对殿下所托,虽死无颜见殿下啊!” “魏老,魏老您千万保重……”陆乘风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老者。 魏老相国摇头,抬手阻止陆乘风去扶他,一连只道:“老夫心胸之狭隘,羞愧于殿下,愧对于太祖和先帝之恩,更有负于爱戴老夫的澜州百姓!” 陆乘风见老相国捶胸顿首的伤心样子,赶紧安抚:“魏老,您快别这样说。” “殿下放心,老臣必不负所托,以慰殿下在天之灵。”魏老相国老泪纵横,苍老嗓音因为哽咽而越发嘶哑,却是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用力,极为清晰。 房门打开,陆乘风走了出来。 等候在门外的相国府众人匆匆看了陆乘风一眼,便着急地涌了进去。 从未见过老相国这般模样的他们,一个个都慌了神。 “父亲——” “老爷!” “爷爷……” 缓步走出书房的陆乘风回眸看了拥着老相国的一大家子,微笑了笑,又抬头看了看北方的月空,随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从此以后,江湖,朝堂,再未出现过他的身影。 不多久,紧闭的相国府大门缓缓打开,挤满了整个武义街的百姓纷纷引颈相望,见得那一身鹤补朝服的老者身影后,众人眸光瞬间亮起。 老相国胡须花白一脸严肃端正,不苟言笑,只是不知为何,眸子微微有些泛红。 禁卫军的火把,将整个相国府门庭照得宛若白昼,橘色光芒摇曳闪烁。 澹台翰泽抬眸望向老者,眸色定定,却什么都没说。 旁边的巷子前,凌兮月扯了扯北辰琰的袖袍,示意闭眸小憩的他赶紧起来,男人几乎被凌兮月拽得贴褥转了半圈,眉目慵懒地掀开眸子,满是无奈地看向她。 “快看快看。”凌兮月半撩帘子指指外面。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的,北辰琰总觉得凌兮月有孕之后,越发像一个小孩子了,说风就是雨,脾气常常来得莫名其妙,欢喜往往也是。 但北辰琰还能怎么着? 自己找的媳妇儿,就是折腾废了他,也得受着,还得笑着受着。 北辰琰合了一下敞开的玄墨刺金外衫,从锦缎软垫上起身,搂过凌兮月的腰圈入怀中,这才顺着凌兮月的指示看去,瞧见那情形后,寒眉微微一扬。 “魏老……” 少年唇瓣紧了紧,托起双剑的手跟着一阵轻颤。 “王上这般大礼,老臣实不敢当,王上起来吧。”老者嗓音微有嘶哑,却是平缓沉稳。 澹台翰泽双手稳稳托剑,微低了下头,言辞恳切:“魏老,先前小王多有得罪,今日特意前来请罪。” “魏老可以不原谅小王,但还请魏老看在父……父皇,皇兄,还有澜州百姓的份上,留下来,澜州不能没有您,小王还有许多需要向魏老您请教。” 旁边的不少百姓也跟着应声:“是啊相国大人,您就留下来吧。” “留下来吧。” …… 魏老相国拒绝,却也没有答应。 他缓步到澹台翰泽身前,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撩开官服前摆,跪下身去。 老者先给对方行了一个君臣大礼,后才站起身来,眉眼肃穆地看向澹台翰泽,最后落到少年双手横托着的长剑身上时,老眼微微一动,似乎才有些动容,“碧云斩马剑……” 先王最爱的佩剑,后留给了太子殿下。 澹台翰泽点头,一字字:“此是父皇佩剑,小王希望魏老能收下此剑,带着王兄的嘱托,监督小王。” “小王今日当着澜州百姓的面在此立誓,若有朝一日行差踏错,魏老可持此剑,斩下小王首级,折明主而立,小王绝无怨言!” 魏老相国眸光一震! 第953章 着了谁的道? “呲……”周围百姓听得也真切地吓了一大跳。 对于君主来说,这恐怕是这世上最严厉的誓言了! 他们的王上,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想要做一位明君?此时已不言而喻,而对于臣子,一个君主,能将自己的性命,都交在他手中,这无疑又是最大的信任。 魏老相国心上震动,一时无言。 原本,他出来只是于澹台云朗之谊,于先王之情,于澜州百姓之托,但现在,老相国看着眼前与先前已截然不同的少年,忽然又自省自己之心胸狭隘,固执偏见了。 连他小孙儿都懂得的道理,他却迟迟不能释怀,坚持着拿从前的眼光去断定眼前的少年,根本不能做好一个主君。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能因为一次过错,就直接断了人的死刑,谁都应该有忏悔,改正的机会。 而人,也是真的会改变的。 少年眉目沉沉:“小王恳请相父大人教导小王,监督小王,为澜州百姓做一个明主,为王兄完成他的遗愿,小王之一生便别无他求,虽死无怨。” 听得眼前的少年如同他忠爱的殿下那般,唤着自己相父,老者刚忍下去的眼泪,再度失控,潸然泪下。 “相国大人,您就留下来吧!” “留下来吧!” 随着这一声声请求,人群中有几名“百姓”跟着跪了下来,高呼:“相国大人,留下来吧!” 人心所向,紧接着,人群一圈圈地矮下去。 不多久,所有百姓都陪着他们的王上跪了下去,声声挽留之音响彻整个武义大街,熊熊火炬,犹如骤然温暖炙亮的人心,映红了这片天空。 魏老看着周围百姓,越发汗颜。 这一刻,他才深深地体会到澹台云朗的心思,澜州虽已不是从前的西澜,但百姓仍旧是那些百姓啊,什么都没变,他怎么就忍心抛下这些不管? “大家快起来。”魏老拭了拭眼泪,赶紧哆嗦着抬手去搀澹台翰泽,嗓音哽咽,“王上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相父这是答应留下来了?” 澹台翰泽清俊眉目闪烁着坚韧光芒。 魏老老眼泪光闪烁着,重重点下头去:“老臣有生之年,绝不再言踏离金陵,只要王上需要老臣,老臣必为王上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从这一刻,魏老也不仅仅是为了完成澹台云朗的嘱托,也是打心底接受了这个迷途知返的少年主君,想要尽心尽力帮他助他爱护于他,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明主。 “太好了……” 整个武义街瞬间响起一片欢呼之声,犹如过节一般。 上有明主主政,下有贤臣辅佐,澜州百姓何愁不能有好日子过? 当然,再往上面去更有他们的帝后,自云帝逝去之后,整个澜州便笼罩在阴云之中,战火,苛政阴霾持续数年之久,澜州能有如今翻天覆地的改变,首要归功于帝后之治。 其实天下百姓的想法就是如此简单,只是想简简单单的,有着平静的生活,不用受战火和苛政之苦。 谁能做到,他们自然而然便会拥戴谁,西澜也好,天临也罢,其实都一样。 变了吗? 其实,这天下什么都未曾改变。 澹台翰泽跪得太久,姿势又几乎保持着未改,整个人僵得好似一折就要断了去,膝盖怕也早就肿了,衣衫全被汗水打湿了,瞧着颇为狼狈。 但他的眉目,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皇后娘娘说的没错,心诚则灵,只要他诚心悔过,魏老会原谅他的! “王上快里面请,舒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王上起来,给王上准备换洗衣物……”魏老相国颤抖着胡须,朝身边的儿子一声低喝。 魏舒暗笑,这会儿知道着急了。 但他却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取笑父亲,赶紧道:“是是是!” 看着澹台翰泽被请进相国府,直到完全消失,凌兮月才笑眯眯地放下帘子,白皙下颚一抬,挑衅般看向身边的男人,将那两个字还给他,“如何?” 北辰琰心道“真是个记仇的小女人”,却也不得不给她竖起大拇指,“皇后娘娘教导有方,甘拜下风。” “怎么说的跟我作弊似的。”凌兮月瞧着北辰琰那揶揄眼神,“你这夸人的话,听着怎的就这么‘辣耳朵’呢。” 北辰琰勾唇笑了笑,暗眸流光婉转:“这老相国要是知道,他着了你的道,不知道会不会气得真拿斩马剑,将澹台翰泽的脑袋给削下来。” “什么叫着了我的道,会不会说话啊你,不服输你明说就是。”凌兮月白眼。 只是那口气,怎么就那么心虚呢…… 北辰琰指指外面,笑容妖孽至极,“这当街跪请的法子,不是你出的?相国府里其他人,你事先一个都没见过?陆乘风不是你找来的?这街上看好戏的百姓,里面有哪些是你的人?需要我挨个去指吗?” 他算是知道了,谁若被这小女人盯上,是真长了八条腿都跑不掉! 北辰琰那是个什么眼力劲儿,若说先前还存有疑惑,那么如今这一个个的巧合,便一步步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而澹台翰泽,他只需跪在那里即可。 突破魏相国第一道防线,自然是从内部突破,北辰琰刚才觉得熟悉,现在一下就通了,那小金孙口中的话,究竟有多少是凌兮月教的,又是怎么教的,这事儿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第二道防线,就是陆乘风的到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澹台云朗的话是真的,但被凌兮月用到了关键时刻,起到的作用无疑是轰炸性的。 就算一棵铁树,都有致命弱点。 如她所料,原本坚定不移要离开的老相国一下便被撼动了! 这最后的一记‘重击’,就是武义街上诸方百姓叩请,突破了魏老相国最后的一点防线。 至于如何保证?这般真情意切之下,只要有一些“百姓”带头下跪请求,大家自然而然的就会跟着附和。 那些带头的“百姓”,当然是凌兮月的人! 第954章 谁上谁下? 真的是绝了! 不多久后,老相国在王城中‘呕心沥血’,挑灯夜教澹台翰泽时,瞧着那一副认真好学,却傻傻的不太聪明的少年王上,忽然后知后觉地忽地明白过来。 那日种种,怎会是这样一个资质的人能想出来的? 老人家就问起了他们王上,到底是谁教的他如此‘无赖’的方法。 澹台翰泽待相父以诚,自然一字一句诚实回答,想也没作多想便将凌兮月给‘卖了’。 老相国虽然为人刚正不阿,但到底在朝堂浸淫大几十年,经得他这么一说,稍稍一想便立刻明白了所有。 老相国又气,又恼,但已经晚了,总归都已跳到了这个深坑里面,出是出不去了,结局就是,老相国那是又哭又笑地朝着帝都方向直跺脚。 他这一把年纪,一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了,还被人如此大费周章地坑上一回,他是不是需感到荣幸啊? 老相国深深地怀疑,有人记仇!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都已经回过神来的北辰琰,笑指指身边的小女人,低哑迷人的嗓音戏谑,“这一环一环的连环套,插翅都难逃啊,夫人高招。” 凌兮月面不改色地勾勾红唇,“套路是假,情却是真。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有时会,适当的手段只是促进的催化剂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嗯嗯,夫人言之有理。”北辰琰还能怎么说。 凌兮月放下心来,“有魏相国在,即便我们离开,澜州的朝堂也不至于一盘散沙了,澹台翰泽虽资质赶他兄长差了许多,但好歹也是出生皇家,有根基在。” “只要他端正态度,肯学肯听,又有老相国这样的好老师悉心教导,身边有良臣辅佐,他一定会很快成长起来的,无需我们再多担心,云朗也该放心了。” “夫人对澹台云朗的事可真是上心,他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感激你的。”旁边响起北辰琰凉凉的嗓音。 凌兮月心上好笑着好一阵白眼,“北辰琰,你堂堂一朝帝王,幼不幼稚啊,能不能不说小话,人家现在坟上怕都长草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只是她这话,似乎也好听不到哪儿去啊…… 北辰琰殷红薄唇轻嗤一声,性感嗓音携着冲天酸味,“他要不是坟头长草,已经凉透了,我能让你为他留下的一堆破事,如此劳心劳力?” 凌兮月吐血,“如今这也是你的事好不好,澜州已归入天临,难道我们能放手不管,让它一直乱下去?再说,不是你让我去留老相国的吗,现在反倒说起我来了。” 其实北辰琰也就嘴上吃吃味,实则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他亲手在做。 先前那些日子,他昼夜不分地处理各种积压的事情,接见朝臣,批阅奏折,不就是在收拾澜州留下的烂摊子,从另一方面来说不也是在帮澹台翰泽肃清内外。 是,这是一个帝王的职责所在,但若不是因为澹台云朗,或者说若不是因为她,他大可不必如此劳心劳力。 就现下形势来说,随便在澜州王室之中便能选出一个宗亲,都比让澹台翰泽管理澜州来得轻松。 但他们也只能帮到这里了,以后如何,且看他自己的造化。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凌兮月瞪他。 “那也是我让你把澹台翰泽当成自己弟弟一样培养的?就差没手把手的教了,我没见你干别的事这么上心的。”北辰琰淡掀眼帘看向她,不得不提醒她:“他是澹台云朗的弟弟,不是你的,你不必为他如此操心。” 都什么事,自己凉了也就算了,又留下这么个半吊子弟弟,又来缠着兮月,他上辈子是不是和澹台云朗也是死敌?真想将人从坟里挖出来问候问候。 强忍下心中的‘恶毒’想法,男人的眼神落至她腹部,“现在你最该操心的,是你自己,养好你自己的身子,就是头等大事,其他的都不必再管。” 瞧着嘴硬的男人,凌兮月笑笑不再点破,只连点头,“好好好。” 她摸了摸平坦还看不出任何怀孕迹象的腹部,这才笑眯眯地看向他,微蠕着嗓音道,“父皇说的对。” 听得这称谓,北辰琰的脸色不自觉地就好转了许多,似有几分春风得意的姿态,男人半倚着身子躺下,嘴角那想笑,又微忍着不笑出来的模样更显惬意。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做父皇了,这世上真的再没有比这更觉奇妙的感觉了。 “不对啊……” 凌兮月忽地想起什么,定定看向男人。 那认真打量的眼神,怎么说呢……看得北辰琰背脊一阵发毛,在他快扛不住小妻子爱的审视时,凌兮月终于开口,“你训我倒是训得一个欢快,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北辰琰换了个姿势,继续舒适无比地倚着,一副他怎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 凌兮月放下帘子,倾身过去坐在男人身边,提醒他:“有人是不是说过,只要我搞定了老相国,就答应我……”她微微虚眯着眼睛看向男人。 北辰琰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什,什么……” 谁说一孕傻三年的,这小家伙怎的就记得如此清楚,他都绕这半天了,还能想起来。 “我不管,反正你答应过,只要我将这事办成,下次就让我在上面!”凌兮月说着纤腿一跨,姿势豪迈地坐到男人腰上去,微眯着眼颇为严肃地盯着他。 女子红唇离他的薄唇越来越近,最后还不忘添上那两个字,吐气如兰,“一直!” 外面,车辕上坐着的秋兰眨眨眼,贴耳朝车帘的方向靠了靠,就差直接把脑袋伸进去了,若这个时候,后方有人哪怕指尖轻轻一推,她肯定一头栽进去。 “你做什么?”站在旁边的穆西眼神提醒她不要偷听主子说话。 秋兰食指紧唇瓣,给他一个禁声的眼神,“嘘……” 她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在说,谁上谁下来着…… 第955章 行与不行? 瞧着秋兰那满眸红心,浑身冒泡的模样,穆西脸黑了黑:知道不该听你还听! 娇唇如花,眼波婉转……凌兮月那撩人的模样,看得北辰琰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儿,差点没直接喷出鼻血来,但这个时候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他赶紧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端上她的腰,“轻点轻点,小祖宗,你动作轻点!” 这都要当母后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半点不让人省心。 他看着都觉不放心,还不准他管。 凌兮月那豪迈的一跨坐,真把北辰琰给吓到了,一连直呼让她轻点,还不忘眼神示意她慢点。 外面的秋兰听得,双眸唰地亮成了一千瓦的大灯泡,在这漆黑的夜里烨烨生辉的,那豁地大瞪着穆西的样子,活像一只流着哈喇子的二哈,“皇上他他他让小姐轻点!” 表情很夸张,手舞足蹈的动作也小不到哪儿去,但那嗓音却是压低到了极致,兴奋到爆,却不得不忍着的模样可难受了,只能就近像穆西宣泄分享一下。 啊啊啊,这么劲爆! 小姐不是怀孕了吗,也能干那事儿吗? 不行不行,她得回去问问御医,小姐可得悠着点啊,小殿下在肚子里面看着呢。 北辰琰在里面说轻点,秋兰在外面,心里默默地也朝凌兮月道:小姐你轻点,是得轻点啊。 秋兰那模样,怕是几岁的娃儿都知道她在说什么,穆西虽木讷却不傻,当然听懂了,一张白皙隽秀的面庞,瞬间爆红,直红到了耳根处,渐渐往紫色发展。 什么人啊这是! 秋兰一脸兴奋对着穆西,“诶诶,你说我家小姐和你家主子,谁在上面?” 按照以往来看,大多时候应该是皇上无疑了,毕竟小姐现在有了小宝宝,肯定是不能被压着的,当然也不能有大动作,也不怪皇上让她轻点。 穆西几乎浑身都在打颤,咬牙切齿将嗓音压至最低的同时,眼神迅速瞟向左右过往的人流,“住嘴吧你,你是个什么人,大庭广众之下,你羞是不羞!” 能将穆西逼到脸红脖子粗的跳脚,就差没骂脏话了,这也是一种能耐。 “羞什么羞,这事有什么好羞的?”秋兰瞪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眸,小声告诉他,“皇上和小姐还做呢。” 忽然,秋兰开始上下瞟他,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古怪,接着视线一点点下移,若非那圆脸实在可爱得紧,换一个人来,这笑绝对‘猥琐’,“你别告我,你长这么大,还没……” 蓦地对上秋兰那贼兮兮的打量眼神,穆西一口心头血,梗在喉咙处,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她她她…… 穆西实在给逼急了,半天憋出一句:“难怪你至今嫁不出去!” 秋兰耸耸肩,这对旁的女子犹如一颗炸弹的话,对她愣是没造成半点伤害。 她这也没准备嫁人啊,她要一辈子跟着小姐,陪着小姐的,照顾了小姐,还可以照顾小小姐,小小小姐…… 马车内,凌兮月大咧咧地跨坐在男人身上,瞧着他紧张兮兮的模样,轻笑道,“大惊小怪的,哪有这么脆弱,你别想用这个借口抵赖啊。” 她葱白纤细的指尖压上男人的唇瓣,粉舌轻扫着嘴角,一字一句,“愿,赌,服,输。” 这…… 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车内的四角,都嵌了夜明珠,在夜中释放者柔美的光芒,打在女子那纤细的身影上,勾勒出完美的线条,隐约朦胧最是撩人。 特别是那娇艳得犹如花瓣的唇瓣,呼唤着人来采撷。 这个时候,北辰琰哪能听到旁的? 男人暗红涌动的眸紧黏着女子诱人的唇,呼吸明显粗重了不止一个度,强行克制的他双手微颤,只这瞬息之间,额头都微微涌出的汗意。 “月儿……别闹。”他的嗓音沙哑到不像话。 凌兮月瞧着男人眸光喷火,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却不得不强按着隐忍不发的难受模样,忽地发现,比起抢占上位,似乎现在更有意思啊。 “怎么了?”凌兮月眉目瞬间一扬笑靥如花开,明知故问,“别闹什么……你是说……” 花朵般的红唇轻勾,纤手顺着男人的唇,一直往下去,流水般线条顺畅的下颚,性感如山峰旖旎的喉结,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结实如壁的胸膛,再顺势往下去…… “月儿!”北辰琰一把拽住凌兮月即将惹至爆发点的手,原本额头的细密汗珠,已转成了豆大状,一字字,几乎从牙缝挤出,“你最好别惹我!” 那濒临崩溃的狂乱眼神,犹如盯着一头羔羊的野兽。 而眼前的这只羔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就似为他一人量身特制的毒品,芬芳,甜美,引人犯罪! 只是可惜,看得到,碰得到,却吃不到。 男人心脏狂跳,隔着厚厚的衣物,都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处在剧烈起伏,双眸之中的火焰更似即将喷发的火山熔浆,离爆发只差一层薄纸的距离,一戳就破。 四眸相对,一个是满眸天真无邪,一副不明所以的惹火小羊羔,一个是双眸火焰湍急涌动,恨不得将之拆了骨头,吞如腹中的雄狮,已忍受到极限。 凌兮月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哈哈笑开,笑得倒在了男人身上,直捶他的胸膛,“北辰琰,你也有今天啊。” 北辰琰搂着怀中笑得花枝乱颤的小妻子,俊脸泛青。 “诶,你说你平日不是挺威风的吗。”凌兮月纤指戳着男人的鼻尖,“现在不行了吧?” 让他之前就知道欺负她,常常将她折腾得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啊! 凌兮月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嘚瑟小样儿,从内到外,身心无比舒畅,就差没双手叉腰,仰头大笑了。 这时,耳边传来男人阴森无比的一句话:“你确定,要继续和我讨论行与不行这个话题?” 伴随着阴恻恻的笑,低低沉沉的炙热气息扑入她的耳中,贯穿全身,“你有本事,就给我一直怀着,否则,到时候,看我怎么把你一节,一节地拆开,一点一点吞,下,肚。” 第956章 玄夜,我好想你 凌兮月脸上笑意僵了僵。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怀个三年五载什么的。 “开个玩笑,这么当真干什么。”凌兮月脸色变得那是一个快哟,抬眸,眼波婉转对着男人那危险似野兽般的暗眸,笑眯眯地嘿嘿道:“我收回刚刚的话,收回还不行么。” 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朝男人眨啊眨,真的是诚意满满。 “哦?为夫怎见夫人你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北辰琰略带薄茧的指尖摩挲着小女人绯红唇瓣,眼底闪烁着戏谑光芒,“这说出来的话,还可以收回的吗。” “怎么不可以,当然可以了。”凌兮月嘿嘿陪笑,“那是口误,口误。” “哦。”北辰琰笑了,俊脸迷人,一副了然通透模样点点头,“那我也收回之前说的话。” 凌兮月傻眼,杵了好几秒时间才回过神来,随后一拳揍在男人胸膛上,“好啊,你挖坑给我跳是不是,还说我黑心眼儿,你自己好得到哪儿去!” 她好不容易为自己挣点福利,就这样泡了汤? “不行,绝对不行!”凌兮月抗议,“君无戏言,你自己说的。” 她费力八劲地谋划半天,都为了什么啊,啊现在事成了,翻脸就想不认人,没门! 男人被揍得闷哼一声,握住小妻子的秀拳,笑道:“那是口误,口误,你说的。”原句回她。 凌兮月被堵得好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气得又是一狠拳砸在北辰琰胸膛上。 北辰琰赶紧将她这只手也攥住,瞧着身上张牙舞爪,像是一只发怒的小豹子似的小妻子,一连直道:“轻点轻点,别激动,别激动,太医说了不能动气。” “知道你还气我?”凌兮月鼓眼瞪他。 北辰琰低笑,一张绝世容颜真的是风姿万千,“好好好,我让你在上面还不行吗。” 外面那听墙角的秋兰,又隐约听清楚了这关键一句,一张嘴直接张成了圆形,在心中竖起大拇指。 她家小姐果真彪悍,果然如几位将军所说,皇上经常都是下面的那个。 以前她还不信,现在是信了…… “这还差不多。”凌兮月哼哼一声。 她转而一想忽的又觉不对,歪着头瞅着男人,“什么叫你让我,这怎么就是你让我了,这不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吗?” 北辰琰一把将小妻子搂入怀中,“何须追究这些细节,在乎结果就是,不过现在可不行,先攒那儿。” 凌兮月晕晕乎乎的,听着好像有道理,却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行,行吧…… “穆西。”北辰琰嗓音微扬。 秋兰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车辕上翻下来。 羞得满脸青紫色在旁的穆西也是一惊,回魂,赶紧到车帘边:“主子。” “回宫。”里面传出男人低低嗓音,还有女子不满的呓语。 穆西点头:“是。” 好戏收场了,相国府门前人潮也逐渐散去。 朴实无华的马车随着人潮一起退去,从相国府旁的小巷咕噜着驶出,没惹起周围人的半点注意,却在经过旁边的酒楼时,落入了一双凤眸之中。 那双眸子的主人神色悠然,凤眸眼波妖魅婉转,不知在那儿看了多久,一直注视着马车离开,直到它彻底消失在灯火璀璨的夜色之中。 他的唇瓣红的似染了血的霞光,缓缓轻勾:“玄夜,我好想你……” 森白如玉的指尖撩弄着,从那一头白发之中勾出一缕,落在鼻尖轻嗅,魅惑如妖的容颜上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表情,美的让人神魂颠倒。 他站在那里,一袭染血般的红衣,犹如世间最美的风景线,却是半边身子都湮没在暗影之中,仿佛从地狱爬出的罗刹鬼魅,望之悚然。 “主子。”背后传来恭敬的禀告声,“麒麟玉符确实在他们手中,是否要现在动手?” 男人嗜血殷红的唇瓣微扬,松开手上的那抹白发,“不急。” 身后静了一下,很快响起恭敬声音:“是。” “还有事?” 男人的眉目美得雌雄莫辨,嗓音亦如是。 身后禀告的声音似乎迟疑了一下,才继续,“是小姐,小姐她吵着要见公子。” “知道了。”男人淡回。 身后之人不敢再多停留,立刻退了下去。 男人眸光深深地看入夜色之中,看着那马车消失的长街尽头,绯红嘴角一点点上扬,掀起一抹妖异至极的幅度. 随后,男人的绯衣身影也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中。 正如凌兮月所说,就算无法挽留魏老相国,澹台翰泽这一跪,对于他而言,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古有三顾茅庐请名士,今有澜王一跪请贤臣,碧云斩马落重誓,一时还传为佳话。 澹台翰泽这一举动迅速传遍澜州大地,更让澜州子民,对原本那个狂妄自大,却又懦弱无能的主君有了新的认知。 谦逊,重才,有勇气,有魄力。 对于这个王上,澜州上下重拾信心! 凌兮月和北辰琰离开的那一日,金陵城中送别的队伍万人空巷。 澜州王澹台翰泽,携着澜州王妃太史兰,站在金陵城的城楼之上,目送帝后离开的队伍,眉目郑重而虔诚。 看着逐渐消失在天边的队伍,少年王上微一笑,嗓音已完全褪去了稚嫩,“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何皇兄会如此深爱于她了,这样一个女子,天下绝无仅有。” 他想起那次,皇兄从天临的四国朝拜会回来时,和他在东宫的殿檐下坐着喝酒,言语闪烁,却又眉目生辉地向他提到,自己遇到一个非常独特的女孩子。 说起时,皇兄的脸上都放着光。 他当时不以为意,只觉得,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子,配得上他的太子哥哥。 还笑话皇兄像没见过女子似的,什么时候带回来他见见,他倒要看看,有什么女子可以迷倒他皇兄。 皇兄却只道:再等等。 他疑惑,不知道皇兄在等什么,这天下有什么女子,是皇兄勾勾手指得不来的?何须他等? 可皇兄当时的表情,他记得很清楚,他从未见过皇兄那般认真,那个时候他就知道,皇兄说的是真的,并非玩笑。 皇兄虽对身边女子都和颜悦色,却从不真正沾染半点,更不会提到便眉目生光。 这一次,皇兄是动了真心。 第957章 返回帝都,夹道相迎 皇兄那句满眸希冀的“再等等,我会带她回西澜让你认识的”,言犹在耳,转瞬却已物是人非。 少时,他不懂这“物是人非”一词之意。 能懂时,却已不再年少。 更未曾想,这一等就是那么久,久到他都忘了的时候,皇兄回来了,她也真的来西澜了,却是在那种情况下相见,他都不能没心没肺地笑称她一声皇嫂。 现在,他们都走了。 皇兄走了,她也走了。 偌大的金陵城,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迎着漫天朝霞的光彩,澹台翰泽脸上微微浮出一抹笑意,少年的眉目,却满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和落寞。 "王上。”太史兰轻抓住澹台翰泽的手,满眸深,一字字道:“臣妾会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臣妾自知愚钝,不如皇后娘娘,举世无双,冠绝天下,也没有其他女子的聪慧,机敏。” “但我会学着做一个好王妃,好妻子,成为你的臂膀,后背。” 皇后娘娘说的没错,王上要做一个明主,贤王,她若真想帮他,就必须跟着成长起来,绝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凡事忍让,端庄贤惠不错,却不能任人欺压。 她要成为他的后盾,而不是拖累。 澹台翰泽回眸,微笑,眼中终于有了一抹余温回暖。 是啊,他怎么忘了,自己不是一个人。 澹台翰泽回握住太史兰的手,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你很好,不用和任何人比较。” “嗯!”太史兰眸光瞬间氤氲出一片泪光来,轻轻点头。 这是她听到过的,最美的一句话。 少年夫妻,老来伴。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错与对,爱与恨,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珍惜身边真心关心你的,陪着你的那个人,平平淡淡相守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因为凌兮月有孕在身,所以回帝都的队伍一路,都是走走停停很是悠闲。 原本快马加鞭一个月不到的路程,硬生生地走了快两个月的时间,凌兮月的腹部,也从平坦到渐渐隆起,到天临帝都外时明显显怀了。 这一日,帝都万人空巷。 人家堵车,这里是堵人啊,大街小巷挤得是水泄不通,端得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帝都城门外,面目英武的神羽军在城楼前,围出一大片区域,百官在内,身着朝服引颈等候,此时帝后的车架还未现影,大家三五聚在一起聊天谈笑。 围观的百姓更是从城门处一直堵到了皇城口,却是规规矩矩地挤在神羽军开出的道路两侧,自发夹道欢迎,都想亲眼目睹一下他们帝后的风姿。 特别他们皇后娘娘怀了小殿下,大家都想跟着沾沾喜气。 这不算不知道,北辰琰自阙巫山两朝围截一役,便御驾亲征在外,其中还经历几番生死,到如今安平四方回朝,差不多都两年时间过去了。 还有凌兮月亦然,从北夷之争后,辗转南屿,雪域,澜州……虽短短两三年时间,去好似将一辈子的坎坷都经历了。 如今大胜天下,久别回京,还是有孕归来,喜上加喜,怎叫帝都百姓不欢喜兴奋? 屋顶,飞檐,墙壁上都挂着人,半点不夸张的。 “啊啊啊!别挤啊,哪个龟孙踩我脚了!” “皇上和娘娘的队伍还没到呢,瞎兴奋个什么劲儿。” “是今天到吧,啊?是今天道吧!这太阳都要落山了,怎么还不见皇上和娘娘的队伍影子呢。” “今天不到明天也得到,反正等着就是,这位置我占三天三夜了,绝对的京城最佳!” “没错,等着吧,都安静点!” …… 城楼下人潮攒动,黑压压的一大片,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欢喜的笑容,大人将小孩儿架肩膀上,那气氛,是比过年关还要热闹。 而这些人,谁都没有那站在百官最前列的人来得激动。 老爷子不停地整理着官服,朝珠,隔不久就暗戳戳身边的战云扬:“怎么样,怎么样,老头子我的帽子没歪吧,精神如何?看着还行吧?” 真的是人老了,不服不行啊。 这刚生了一场病,可不能让兮月看出他有半点憔悴的模样。 不过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爷子此时那红光满面的样子,一看就是半夜起来偷牛,跑死狗都追不到的那种,哪有先前的半点病态。 老爷子正了正衣襟:“还行吧?” 战云扬起先还耐心应承着,实在被问太多次后,心上无语,此时又听得,直接黑着脸一声无奈道:“父亲,这是见兮月,又不是去相亲,那么夸张干什么。” 差不多就行了…… 这句话他还是忍住了,瞧战南天那虎下来的脸色,赶紧住嘴。 “你个死孩子!”战老爷子胡子一吹,看了看周围之后,又赶紧压低嗓音。 若非众目睽睽之下,恐怕直接一个巴掌就朝他后脑勺挥去了,低喝道:“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经,什么相亲不相亲的。” 不说还好,这一提到这,老爷子胡子一横,虎眸扫向儿子,“我的儿媳妇呢,你说这次回来,一定给带回来的,又带哪个山沟子里面去了?人呢!” 自作孽,不可活啊。 战云扬这会儿深刻地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心中瞬间泪流成河。 他连忙赔笑,“呵呵,父亲,兮月和皇上马上就要到了吧,注意仪态,仪态。诶,帽子歪了,我帮您正正!” 老爷子嫌弃打开战云扬的手,扶了扶被气歪了的官帽,“你少蒙我老头子,真以为我老糊涂了?告诉你,老头子我精着呢,你说说你,三十好几的人了,娶个妻就这么难?” “别人家这个年纪,都要抱孙子了!” 战云扬差点吐血,英俊的眉目都扭成了一团,哭笑不得,“父亲,哪有这么夸张。” “我夸张?”战南天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夸张?”他呵儿子,“老子我重外孙都要出来了,儿子都还没个影,哦不,是你媳妇都还没个影,还我夸张。” 这关系复杂得…… 老爷子这么一想,笑道:“还是兮月争气!” 战云扬一张俊脸直接黑成了锅底色,他这是做错了什么…… 第958章 恐怖孕反 旁边朝臣看着,也是一阵偷笑,堂堂一品大将军,天临王朝勇冠三军的紫衣战将,此时被老子训得跟孙子似的。 不过战云扬仔细一想,这兮月的孩子都有了,他就要做舅外公了,父亲说的倒也是半点没错。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胡子,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迅速生长出来,瞬间老了! 更恐怖的是,他之前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看来是得加紧了啊…… “你但凡有你先前拒绝人家的半点魄力,也不至于这么久了都追不回来。”战南天哼哼着甩袖,背负在后,最后直接一句:“下次要是再一个人,你就别回来了!” 这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战云扬瞬间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其实他之前都一直怀疑,姐姐一个人是亲生的,他是路边买菜,买一棵送一棵白捡的来着。 战云扬眸光忽然一亮,抬手指向天边方向,“诶,父亲你快看,那是不是皇上的队伍?” 真的要哭了,小舅表情那是一个感人,比先前任何一次见到凌兮月都要激动。 兮月啊,你再不回来,小舅我就要被逐出家门了! 老爷子还以为战云扬又在骗他,想蒙混过去,却不想,顺势着抬眸一看,还真见到了一道长长的队伍,犹如长龙,从远山之中冒出头来。 隔着一两里地,都隐约能看见,金刺长龙的墨色王旗迎风招招,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气势逼人,逆着漫天霞光而来。 “这次是真的吧?” “是皇上的御驾,真的是皇上和娘娘的御驾!” “到了到了!” …… 城门前瞬间如沸水翻腾起来,欢呼之音冲天而起。 战南天迅速正了正衣冠,整理了理,赶紧带着朝臣列位整齐跪下,叩迎帝后。 蜿蜒几里的御驾车队,最中间,那顶黑木所铸,低调却尽显奢华的马车内,凌兮月昏昏欲睡着,轻合的眉目间有些萦绕不散的疲惫感。 北辰琰半搂着她在怀中,轻靠在软垫上,满眼心疼地看着小妻子,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叫乐极生悲,报应不爽啊。 凌兮月不久前还在说北辰琰大惊小怪,一路太过小心,嘚瑟自己怀孕没啥反应,能吃能喝能睡,还能携着被‘免死金牌’,一路尽情撩弄北辰琰。 瞧着他有火无处泄的模样,那是一个惬意。 可从这两日开始,吃什么吐什么,感觉将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她自己虽是最好的医者,但这孕反它不是病,没法儿治啊,一路跟随的太医也都束手无策,只能想点法子稍微缓解一下,却不能迅速彻底根除。 这折腾了两宿,整个人都蔫儿了。 此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聋拉在北辰琰怀里。 原本北辰琰要就地休息,但这都已经走到京郊外了,不差这一两天,在凌兮月的坚持下,队伍稍微减缓了速度,照常往京城方向进发。 瞧着怀中小女人那生无可恋的模样,北辰琰又心疼,又着急,却又觉好笑,“我之前怎么说的来着,让你留着点精神,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 “我都这样了,你还笑话我,你有没有同情心啊。”凌兮月拿下覆额的手,掀了眼皮看向男人。 北辰琰哑然低笑,指腹贴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揉按,眉目冷峻的男人,动作温柔得似在呵护一件至宝,“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京城了。” 凌兮月长吐一口气,哼哼唧唧一声,“嗯。” 她之前真的是高估自己了,原来女人怀孕都一个样儿! 先前,她还觉那些一怀孕就娇滴滴,半点不能动弹的女人矫情,自己什么苦没吃过,上刀山下火海她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不就是怀个孕,至于? 她绝对不会那样! 可是,打脸往往就是来得如此之快。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这下真轮到她自己,切切实实感受那滋味,是真销魂啊,哭都哭不出来。 还不如捅她几刀来得痛快呢! 又来了又来了…… 一股窒闷忽然而起,酸涩瞬间涌上心头,凌兮月捂着嘴从北辰琰怀中“蹭”一下蹿起,扑到旁边的玉痰盂前,“呕……” 北辰琰迅速覆身跟过去,一手圈着她的腰,以防她一不小心扑下去摔到自己,一手轻顺着她的背。 实难想象,一朝帝王能如此熟练的照顾人。 小心细致,唯恐有伤。 北辰琰眼神之中满是心疼,要知道怀孕如此折腾受罪,他就不会让兮月有孕! “呕……”凌兮月扒着玉痰盂,酸涩冲喉咙,感觉要将心肺,苦胆,五脏六腑通通都给呕出来了。 但这呕好半天,却愣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她这两日就没吃下去东西,能吐出东西来才是有鬼了! 不知道多了多久,凌兮月终于缓过来了点,抓着北辰琰的手,眼泪汪汪,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不要怀孕了,北辰琰,你快给我拿去,你自己怀!” 北辰琰原本沉眉肃色,满脸担忧,却被凌兮月这句话弄得瞬间破功,一时不知该哭该笑,赶紧顺着她的话道:“好好好,不要不要,以后我来怀。” 他恐怕都没意识到,自己刚说的什么。 凌兮月话音还未落句,又一手护住那已明显凸起了的腹部,浑身刺猬一般竖起毛发,“你胡说什么,怀都怀了,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你还是人吗?” 北辰琰:“……” 怀孕的女人都这样反复无常的吗? 这就是北辰琰这一路以来的日常遭遇,有生之年,不堪回首系列。 “行……”北辰琰低哑迷人的嗓音长长一声哄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可好?都听你的。” 不管什么时候,这句话是不会有错的。 凌兮月犹如一滩烂泥般躺回去,扬面长吟:“啊……” 心中不停地催眠自己:还有六个月,六个月,生了就好了,生了就解脱了。 这会儿,什么母爱,凌兮月只想快点将肚子里,那闹得她欲仙欲死的小东西生下来,狠狠地揍一顿! “好些了?”北辰琰指尖顺着她的鬓角,将扑在她面上的碎发轻拨开。 这时,秋兰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小姐小姐!” 第959章 百官跪迎 “叫魂呢……”凌兮月软绵绵地躺在北辰琰怀里,瞥眼斜去。 秋兰在外面就听到了凌兮月那夸张的干呕声,所以捧着手里的东西,急匆匆地就冲了进来。 她捧递上前去,“小姐,你快闻闻这个,刚路过那边林子,我见有一些野朱果,之前我在云雾山的时候吃过,这种野朱果酸酸甜甜的,最是解腻,我赶去跑去摘了些。” 满满一手心红得似枣子般的小果子,指尖大小,像一颗颗玛瑙,煞是好看,表面沾着晶莹水珠,一看就很有食欲,释放着淡淡似薄荷味的清香,闻着也很是舒服。 北辰琰看了一眼,拿过一颗在手上,“能吃吗?” 秋兰赶紧道:“奴婢刚也小心问过御医了,小姐能吃的,可以缓解孕吐的症状,洗了的。”她朝前送了送,“洗过好几遍,还让御医挨个看过。” 北辰琰这才放心,拿起一颗,送至凌兮月唇边,示意她张嘴,“试试。” 男人满眼心疼,如果可以,他是真的想代替她去受罪。 凌兮月什么都不想吃,不情不愿张嘴。 但吃着吃着,那盯着北辰琰的眸光,逐渐亮了起来,“有点用。” 确实,酸酸甜甜的,野果子,不是很腻的那种甜,甚至还微微带点苦涩,但却能很好地纾解想要呕吐的那种窒闷,让人浑身毛孔都微微打开了般。 对于此时的凌兮月来说,简直是神丹妙药。 瞧见凌兮月这般回魂似的表情,北辰琰也跟着笑了,一路紧锁的眉头,终于稍微纾解了下,赶紧又喂给她一颗。 秋兰瞧自家主子恢复了点容光的眉目,捧着果子跪在她身前,跟着一阵傻笑。 “可还有?”北辰琰看着秋兰手中的东西。 秋兰“嗯嗯”点头:“好几棵树,就是我够不着,急匆匆的,就摘了这么些。” “让穆西去,多摘一些备着。”北辰琰道,在秋兰应声出去的时候,他又一声将人叫住:“等等……”微顿了下,他道:“让人全移到御花园去养着。” 秋兰愣了下,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刚说什么? 北辰琰眼神看过去:“还愣着干什么。” 秋兰一个激灵,瞬间回神,不敢多问赶紧点头,“是是!” 仔细一想,也有道理哈,万一小姐再想吃,离得近比较方便,现摘树上的也更新鲜,还是皇上想的周到,她这脑子可想不到这上面去。 “你这是做什么。”凌兮月被北辰琰这反应给逗乐了,哭笑不得,“准备养来当饭吃吗。” 这吃了两颗,就要连根盘走。 土匪呢? “备着吧。”北辰琰只道,“有备无患,万一你下次再难受。”瞧她被染得鲜红的唇瓣,他低低一笑,伸手给她拭了拭嘴角残留的汁液,“舒服些了吗?” “嗯。”凌兮月点点头,确实好受许多。 北辰琰撩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就要到城门口了,老爷子他们应该都在。”他看了看她疲惫的样子,“你要下去见见,还是直接先回宫里,休息两日,养养精神再说?” “不用。”凌兮月从北辰琰怀中起来,“这会儿好多了,见一下外公他们而已,不费什么力气。” 再怎么,也得先和外公碰个面,都一两年时间没见外公了,看三娘的来信上说,外公前段时间病了一场,不亲眼看看,她还有点不放心。 老爷子也肯定巴巴地望着,她要是直接回宫了,赶明儿,说不定脑袋上就多两个包。 “行吧。”北辰琰神色微微有些严肃,“若是不舒服,要立刻跟我说。” 凌兮月点头如捣蒜,“放心。” 城门外,满朝文武汇聚,引颈相望,看着那蜿蜒似长龙的队伍越来越近,大家面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激动,霞光将众人的面色晕染得一片红润生辉。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战南天望眼欲穿,老眼之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战云扬俊美的脸上面带微笑,站在众臣之前。 大家都有些控制不住心中雀跃的火苗。 马隆,贺飞……诸方大将在前开道,后十八匹乌黑骏马在后,终于,在神羽军的重重护卫下,那低调却不失华贵的御驾,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帘被掀开,一袭墨色金刺龙袍的修长身影,从御驾上踏出。 暗红长发以一紫金冠松松垮垮高束,后方散开的长发丝丝缕缕随风张扬飞舞,暗红双眸,哪怕只是轻轻一个转动,便能带出睥睨天下之感。 尊贵无双,仿佛与生俱来。 虽然容貌有了些许变化,但那如高山般,让人不可企及,如日轮般,让人不敢逼视的气质,却是丝毫没有改变,反而越发深邃而不可测量。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跪迎,高呼万岁,整齐划一,无数百姓也跟着跪下身去,激动到泪目。 这就是他们的帝王吗?特别是一些豆蔻女子,尖叫着一片片晕倒过去,一点都不夸张。 北辰琰平静的眸光却只轻扫了周围一眼,紧接着便转身,伸出一只手去,向里面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才抓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人带出马车,圈在身边。 白衣女子出现的刹那,她后方的整片天穹都跟着烨烨生辉,霞光都越发灿烂起来。 即便小腹隆起,明显了孕态,却半点不影响她周身的光华。 素衣无华,却是倾绝天下。 在那宽敞的御驾车辕上,两人携手逆着漫天霞光而站,好似一日一月,凑了一个整,般配得刚刚好,周遭其余万千风华,瞬间沦为陪衬。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万众齐呼,随风直上九霄,余音袅袅绕城不散。 大家欣赏着帝后绝世无双的风姿,不管是文武高官,还是普通百姓,纷纷猩红了眼。 在数次听得厄运的忐忑中,他们皇上,皇后娘娘终于是回来了,大盛天下,如今安平四方,总算也是不负那一番坎坷。 凌兮月朝周围人群笑了笑,眸光穿过无数人潮,很快在百官叩拜的队伍前面,看见了战南天的身影。 第960章 万民叩迎 “外公!”隔着马车,凌兮月用口型无声地兴奋一唤,眉目生辉。 战南天瞬间老泪盈眶,忙点头向她示意,“嗯嗯。” 听到了,听到了! “众卿平身。”北辰琰拂袖轻抬。 凌兮月朝起身看过来的战云扬也是一笑,无声张唇:“小舅。” 小舅也到了啊,从古北口回京,那边路途更远,差不多是一起出发的,她还以为小舅会走到他们后面呢,看来他们这一路走的是真慢,外公怕是等急了吧。 而且看这样子,今年抱孙子的愿望,似乎又泡汤了呢。 对着凌兮月那隔空,大老远还不忘调侃他的眼神,赤裸裸的啧啧,战云扬回给她一个嗔怪含笑的眼神:这么多人在呢,都要当娘亲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 北辰琰扬声道:“众卿辛苦,皇后有孕在身,一路劳累,今日不便多留,都退下吧。” 言罢,便携着凌兮月的手回到了御驾内。 众臣立刻遵命让出道来,城门大开,数丈宽的笔直大道两侧,被百姓簇拥着,一直通往皇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百官叩拜,万民齐呼。 彩绸漫天飘飞,兴奋激动的惊叫声,响彻整个帝都。 看着宝贝外孙女远去的车架屁股,战老爷子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 哎,都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 瞧着父亲那失落的眼神,战云扬满安慰道:“放心,明日就可以进宫看兮月了,皇上班师回朝,肯定会休息两日上朝,这两日休沐,正好我们可以进宫见见兮月,说不定还能让兮月回侯府住两日呢。” 听到这里,老爷子暗沉下去的脸色,终于回暖:“是是是,兮月怀孕了,是得好好休息两日,我瞧那模样,有些憔悴,路上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我从古北口带回了最好的北参,宫里可都少见,最适合给孕妇补身子,赶明儿进攻给兮月带去。”战云扬提及。 战老爷子直点头,“带去,带去……” 战云扬暗松一口气,总算是要将他逐出家门的事给忘了。 霞光给整个帝都披上一层嫁纱,朦朦胧胧的柔美,最是迷人。 人潮涌动的场景,汇聚成一片热闹汪洋。 马隆倒是颇为享受这种夹道欢迎的感觉。 以往和北辰琰得胜回朝时,京城百姓也是夹道欢迎,但都没今天这个阵仗大。 马隆心道:那可不是,这一次可是帝后久别帝都,携手双双回城,不对,是三个人,还有肚子里的小殿下呢,皇后娘娘在天临百姓中的威望,可不比他们皇上低啊,说不定更盛。 咳咳,他什么都没说。 第961章 皇家养猪场 琉璃玉瓦,金碧辉煌。 冷清了一两年的皇宫,整个热闹起来,无数宫人手捧珍馐穿梭其中。 皇城上下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就像一位盛装的绝世美女,梳妆整洁,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帝都百姓的热情实在超出了预料,呈鼎沸之势,北辰琰顾忌凌兮月有孕,不再准允她出车架外见种人潮混乱的场景,但凌兮月感受到大家的热情,顾念百姓的爱戴喜悦,示意队伍减缓慢行。 是以,车队在帝都的永安大道上徐徐前进,到皇宫时,天色大黑下来。 整个帝都张灯结彩,灯火璀璨,映红了整片天。 凌兮月真的已经许久没有回家的感觉了,刚见到老爷子和小舅,又感受到百官,百姓的欢迎之情,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或许是这的原因,被孕吐折磨了一路的她,整个人总算回复了点精神。 太上皇并未在皇宫,两个月前就回了西山行宫,而这次是真的养病。 自从上次,被北辰琰的死讯所吓,吐血昏迷了一场之后,太上皇的身子就已大不如前。 加上在重病之中,依旧强行打起精神来代理朝政,各方都混乱着,日理万机昼夜不休,在北辰琰生死不明的那段时间里,承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疼痛,一下里外掏尽,身子就彻底垮了。 即便之后再是精心调养,都已于事无补。 所以在朝政稳妥,吩咐战南天坐镇帝都之后,太上皇便返回了西山行宫。 北辰琰和凌兮月归来,他是知道的,却依旧不见他有回宫的意思,瞧着大有再不下山的迹象。 本以为最快第二日才能捡到宝贝外孙女,却不想,战南天和战云扬刚从城门回到护国侯门边,便遇到了在此等候的穆西。 见到两人身影,穆西迈步过去,合手拱了拱,传禀北辰琰的话:“老侯爷,战将军,皇上命属下在此等候,请老侯爷和战入宫和皇后娘娘一起用晚膳。” “现在?”战南天惊了下。 穆西点头:“皇上只是询问一声,如果老侯爷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去。” “方便,方便,当然方便!”老爷子一颗花白的脑袋,麻利点得跟什么似的,一张老脸也笑得跟花儿一样,红光满面的,“那你稍等片刻,我准备准备。” 老爷子指指府内,说着就要往里去,“我这在外面吹了大半日的风,满脸都是灰,得沐浴更衣。”可不能这样去见皇上,也别吓到兮月。 见老爷子那高兴样,穆西颔首恭敬道:“老侯爷不必麻烦,皇上说了,今晚只是家宴,老爷子就当在侯府一样,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皇上知道娘娘想念老侯爷,所以特意让属下在此等候,马车属下都准备好了,侯爷和将军不必拘谨,快随属下入宫吧,娘娘怕是等许久了。” “那就出发吧,别让兮月久等。”战云扬也很是高兴。 “好好好。” 老爷子笑眯眯点头。 穆西朝微躬身,旁边的马车作了个请的手势。 老爷子刚走出一步,又“哎哟”一声顿住,念叨着“等一下”折回来,一下撞到紧跟身后的战云扬身上,惹得他一声哭笑,“又怎么了这是,父亲您慢点,兮月在那儿,又跑不了。” 都说老小,老小,说的一点都没错,父亲真的是越老越像个小孩子了,一会儿风风火火的,一会儿大喜,一会儿大怒,越发难伺候得紧。 “东西,东西!”老爷子朝战云扬鼓眼。 战云扬一时没反应过来,扭着俊美的眉梢,“什么东西?” 老爷子“哎”着狠狠一眼瞪向儿子,“你在古北口给兮月带的那什么,一起带过去啊。” “哦!”战云扬一拍脑门儿,想起来了,“等等啊。” 说着转身,阔步朝侯府内去。 他刚叫谁慢点来着…… 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穆西瞧着这两父子,再想到宫里摊着的那位小祖宗,他一向古板的脸上憋出点笑意,赶紧微低下头去掩住。 不过老爷子还是看见了,低咳着讪讪一笑:“见笑了。” 穆西赶紧拱手,将脑袋低得更下了。 侯府守卫中隐约露出点窃笑声。 老爷子盯着大门内,像是要将自家府邸看穿一样。 片刻功夫,战云扬便举着一个锦盒,从护国侯府内疾步出来,俊气眉目朝老爷子露出舒朗一笑,高唤一声“父亲”,一边举着手中的锦盒摇了摇,示意他拿到了。 老爷子这才满意,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九霄殿,帝后寝宫。 眼看着凌兮月恢复了点精神头儿,身体也舒服许多,北辰琰回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御膳房备了一大桌的菜肴,各式各样几十近拜道之多,满满的一大桌。 凌兮月坐下来,看了一眼,满眸愕然,“北辰琰,你是真当养猪了啊。” 她看向身边的男人,此时那脑门儿上大大写着:皇家养殖场,你值得拥有。 虽然对于帝王之尊来说,若真奢侈,一餐数百道菜都不算多。 但北辰琰和凌兮月都不主张铺张浪费,所以除却宫宴这种有规定规格的场合外,两人平日用膳也就和普通府邸差不多,还鲜少如此奢靡。 北辰琰虚托凌兮月的腰,在她坐下时才收手,坐到她身边。 男人闻声低笑:“你怀孕之后口味天天变,昨日还能吃几口的东西,今天又不喜欢了,我也不知你爱吃什么,就只能吩咐膳房多备一些,你总能挑出几样能下腹的。” 凌兮月听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一时竟无法反驳。 “而且,又不止你一个人吃。”北辰琰紧接着又道了句。 凌兮月抬眸看向男人,“还有谁吗?” 北辰琰口中那意思,明显说的不是他自己。 转眸又见身边的宫女还在摆放碗筷,除了她和北辰琰之外,不止一双。 “等等就知道了。”北辰琰朝小妻子一笑,暗红双眸之中泛着点点神秘光泽,“看这时间,也应该马上就到了,你饿了就先吃。” 第962章 溺宠至极 凌兮月瞧着北辰琰,懵懂地眨眨眼。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怀孕之后,智商会直线下降,还是旁的,她这一会儿愣是没反应过来北辰琰到底在等谁,还有谁要和他们一起用晚膳。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能让北辰琰愿意耐着性子等的人,放眼天下可都挑不出几个,可惜凌兮月这会儿智商下限。 还不待她细想,九霄殿的门边便传来了响动。 “外公!”凌兮月红唇张了张。 战南天走到了门边,见到宝贝孙女那欢喜却有些吃惊的模样,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意外,不过转而一看见旁边北辰琰那满是宠溺的笑容,便立刻明白过来。 凌兮月又看见了捏着一个锦盒,紧随着走进来的俊美男子,眉目间的光芒越发明亮,“小舅!” 怎么都来了,她还以为最快也要明日,老爷子和小舅才能入宫来呢。 “微臣,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战南天和战云扬到北辰琰身前,恭敬拜见。 两人都知道,除了护国侯府几代忠义之外的原因外,北辰琰看中护国侯府最主要,还是因为凌兮月,但护国侯府上下,并未因为北辰琰的厚待便逾矩。 北辰琰是再是尊敬老爷子,和战云扬再是亲密,但君臣之礼不可废。 就当做是老爷子古板吧,总之他对这个很是坚持,还无数次的训示护国侯府上下,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绝不允许任何人猖狂行事,更别说做什么仗势欺人之举。 不过在两人要屈膝下跪的时候,北辰琰龙袍轻拂抬手虚托截住,轻笑一声,“老爷子,战将军,今日是家宴,没有外人在,不必多礼。” “多谢皇上。” 老爷子和战云扬起身。 “外公,小舅,快起来,你们怎么来了,快来坐。”凌兮月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说完回眸面带灿笑看着北辰琰,眉目生辉,智商也算还未下降到负数,终于是转过弯来了。 是琰请的外公和小舅! 北辰琰瞧着小妻子那高兴的表情,但笑不语。 周围伺候的太监宫女看着,窃窃交换眼神,心中感慨不已,他们皇上对皇后娘娘真的是太好了,如此舟车劳顿之下,还细心地为皇后娘娘接来家里人,给皇后娘娘一个惊喜。 如此体贴心思,放眼天下,有哪一位帝王能做到啊? 最重要他们这位帝王,还是有名的铁打的心,谁会知道,这样铁打的一颗心,也会化作绕指柔。 满腔柔情只为一人,她们就是想想,都觉感动得要哭,这近了看着,更只觉美得都要晕倒了,让人嫉妒都觉得是亵渎。 对凌兮月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大惊喜了,比送给她什么奇珍异宝,都能让她展颜。 北辰琰还能不了解自己小妻子的心思? 在城门边,瞧她隔着无数车马,见到老爷子和战云扬,笑得那么开心,以及最后进到马车内,眼神眷恋着,神情也一下就变得不是很愉快的时候,他就记着了。 寻了个空隙,让穆西转道去护国侯府,悄悄请来老爷子和战云扬,就是为了给小妻子一个惊喜,让她展颜。 不得不说,凌兮月这怀个孕,倒是把北辰琰给折腾得不清。 当然,这甜蜜的负担,有人也是甘之如饴。 战云扬瞧着北辰琰和凌兮月两人对视的缠绵目光,心中直道受不了,忽然有想端了饭,躲门角去吃的想法,他这种光棍,受不起这样的刺激啊。 怕待会儿老爷子想起来,又得嚯嚯他…… 不过这会儿老爷子是没空搭理他的,一坐下,眼神便往凌兮月的肚子看去,一双炯炯有神的老眼闪烁着欢喜光芒,瞧着那已露出圆滚滚轮廓的样儿,像是看见了什么好宝贝,“兮月,几个月了啊这是。” “四个月了。”凌兮月笑眯眯地收回眼神,看向外公。 老爷子眸光大亮,“四个月,那应该会动了啊!闹得欢吗?” 凌兮月只想说外公你一个大男人,哦不,一个大老头儿,懂得是不是多了点,但落到嘴边,却是笑眯眯地一句:“可不是,这两日像打鼓似的,可把我闹得够呛。” “活泼好啊,爱动,那肯定是一个小皇子!”战南天笑得红光满面。 凌兮月脸色好一阵黢黑,瞧着那笑得欢乐的老爷子,默默地安慰自己,老爷子应该没有听到她后面那一句,她是亲生的,一定是亲生的。 战南天刚说完,又一阵摇头,“不过也不是,这事儿可还真说不准,当年你在你娘亲肚子里面的时候,也可爱闹腾了,将你娘折腾得够呛。” 老爷子看向儿子,哈哈笑道:“我们当年都以为会是个小公子呢。” 提到这,战云扬也一阵乐笑点头:“是啊,我还和姐姐打赌来着,不过还是姐姐厉害,大约是当娘亲的人,和孩子会有一些心上感应吧。” 瞧着眼前的小丫头,战云扬好一阵感慨。 真的,转眼都快二十年过去了,兮月也都要当娘亲了。 凌兮月也被逗得一阵乐笑,抬手覆着鼓起来的腹部,轻抚了抚,“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唯一的感觉,就想将这小豆芽生下来,狠揍一顿,让他这般要死要活地折腾她,差不多要废了都。 “不过小皇子,小公主都好。”老爷子抚着胡须,“若是小公主,那一定和兮月你一样,生得机灵,若是小皇子的话,那定会随皇上一般,有冠绝天下之雄才伟岸。” 凌兮月再度黑脸,脑门儿上浮现三个大大的问号,机灵?她就一个机灵就敷衍了,到北辰琰这儿,怎么就是冠绝天下,还雄才伟岸了? 这一点,战云扬和凌兮月可是同病相怜。 日常怀疑自己是否亲生系列…… 北辰琰瞧着凌兮月那怀疑人生的表情,嘴角轻动了动,暗自忍笑。 “哦对了。”战云扬差点给忘了,赶紧将手上的盒子递过去,“这是小舅从古北口带回来的,那日我收到你有孕的消息后,就问了军医,还有那边的药房,说是这个东西给孕妇补身子极好,旁的地方买不到的。” “谢谢小舅,还是小舅你最好。”凌兮月嘿嘿一笑,欢喜接过。 这下,换老爷子和北辰琰一起黑脸了。 第963章 其乐融融×漫天醋味 当然,凌兮月欢喜也是真欢喜。 自从她怀孕,再加上那老御医说了她一句气血不足之后,各种补品就似流水一样,往她身边以排山倒海之势而来,她闻补品之名都要吐,天临皇宫和九重殿又什么好东西没有? 但这是战云扬的心意啊,不可估价。 只是她那话,老爷子听得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小舅最好?最好! 这老人家不爽了,立刻就开始揭儿子的短,“你就听他小子吹吧,不就是一根草,有什么可得意的,他刚还忘在侯府,要老头子我提醒才记得带上呢。” 啊,这该死的胜负欲,揭短的同时还不忘自夸。 “父亲……” 战云扬嘴角抽了抽。 祖孙三人其乐融融,又温暖又颇为搞笑的样子,惹得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低下头去无声偷笑。 凌兮月也被战云扬那苦哈哈的模样逗笑了,宝贝地收下手中的锦盒,瞥眼向身边的老头儿,笑滋滋地调侃道:“一根草那也是草啊,外公你可是空手而来,一根草都没带。” “可不是。”战云扬给凌兮月一个‘还是你了解我的眼神’,试图挣扎一下,“我可寻遍了整个古北口,才找到这么一株,花了我半年的俸禄呢。” 老爷子鼻孔出气,轻哼了哼,瞧着凌兮月:“赶明儿外公给你送一箩筐来。” “哈哈……” 凌兮月乐不可支。 她觉得,老爷子很有可能给她送一箩筐草来。 在外孙女儿那找回了点存在感,战老爷子面色这才有点回转。 最后还要落井下石,再踩儿子一脚:“哼,云扬这小子,连个儿媳妇都带不回来,竟还有脸回来,下次再一个人,干脆就别回来了,兮月你说是不是?” “不是吧小舅?”凌兮月微鼓起眸子看向战云扬,一副吃了大八卦的俏丽模样,“你还没搞定我小舅妈?不行啊你这,都要当外舅公了,再不加紧点速度,头发都白了。” 看来她这位小舅妈,还真是个难搞的人物啊。 也是小舅当年将人伤得太深了,十几年啊,可不是十几天。 战云扬讪讪一笑,“差不多了,我也不知道朝歌是什么意思,总之……哎,先不说这个了,不急。” “这都不急,那什么事才急?”战南天虎下脸,老眼狠瞪儿子一眼,“敢情老头子我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没事找事呗?” “父亲……”战云扬那个汗,提醒一句:“皇上还在呢!” 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要面子啊? 战南天握拳在唇边低咳一声,这才打住。 诶,不过战云扬这句话倒是说到重点了,无人察觉北辰琰的脸色,黑了又黑,静了又静。 被凌兮月晾在一边半天的北辰琰,已经开始后悔请两位来了,瞧着小妻子那笑颜灿烂的模样,刚憋下去,又听到她一句“小舅最好”,差点没就直接让人将两位抬回去。 不过北辰琰的表情控制一向是天下一流,顶尖水平,俊脸平静如常,硬是半点异样也看不出来,除了那扫向凌兮月的眼神微有阴恻恻的感觉。 此时听得战云扬这一句,男人还微一笑,“无妨,老爷子不必拘礼,朕刚才说了,今日家宴,大家随意便好,若是拘谨,就有违朕请你们过来的初衷了。” 老爷子和战云扬笑着朝北辰琰颔了颔首。 唯独凌兮月看向北辰琰,总觉得他的话里面透着风,让她心上毛毛的。 她默咽了咽口水,有点怀疑,如果外公和小舅不在,自己可能会挨某人的‘收拾’。 北辰琰给凌兮月一个‘自己去体会’的眼神,仿佛有些疑似‘幽怨’的眼神穿过她,示意身边的宫人,“布菜。” 宫人应声,立刻垂手躬腰恭敬上前。 有吃的,还怕堵不住嘴? 铺着明黄锦缎的玉面长桌三四米之长,几十近百道菜,色香味俱全,被周围宫灯柔光映出诱人色泽,宫女太监行走左右,小心翼翼地给几人布菜。 北辰琰指指那道‘千丝万缕’,淡淡吩咐,“给皇后。” 身边太监立刻小碎步快走过去,伺候着添到凌兮月碗中。 名字取得好听,一青二白的样式做的也是个好看,其实就是清炒竹笋丝。 “从云雾山采来的。”北辰琰看向凌兮月,在她那略微惊讶的眼神中,低笑一声道:“我听秋兰说你先前一直念叨,便传信提前让人准备了,让你一回来便能吃到,每日都是新鲜的。” 凌兮月心上一阵动容,自她怀孕之后,这男人真的尤为细心,变得无微不至。 不是虚无缥缈的口号承诺,也不是假空大的好听宣言,而是默默将所有事情都为她做好,做细,将一切做到极致,不管是她想得到的,还是想不到的。 当然先前也好,但不像这般,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现在她才深刻的体会到,有句话说的对,男人果真只有要当父亲了,才会真正成熟起来。 “秋兰告诉你的?”凌兮月看着他。 现身边就秋兰知道,在吃的上面,她就对云雾山的笋感点兴趣,也是三娘的拿手好菜,每每到了云雾山竹林抽笋的季节,三娘便会露上几手。 当然,她可不是因为这个,才将九重殿的选址,落至云雾山的,绝对不是。 北辰琰颔首微点,闻言却只轻飘飘的一句带过,“前些日子见你吃什么都没胃口,便问了问她。” 凌兮月瞬间脑补出一幅北辰琰向秋兰各种请教的画面,顿觉好笑。 “试试吧,再等凉了。”北辰琰提醒。 凌兮月点头,“嗯。” 帝后之间的温馨小画面,看得真是羡煞旁人。 老爷子和战云扬对视一眼,两人眸中同时都流露出一种,我家闺女真没嫁错人的欣慰感,但若真爹皇甫皓枫在此,那恐怕是另外一番景象。 毕竟这老丈人看女婿,就没几个看顺眼的。 “嗯。”凌兮月尝了一口,眸光微亮着,点头赞道,“清香甘甜,是云雾山的味道,如果是酸辣的就更爽口了,这样说起来,真的好久没吃到三娘的拿手好菜了。” “三娘还会做菜?”老爷子有些意外。 玄医阁的当家铁娘子,江湖万金难求一见的梅三娘,老爷子却很是熟悉,凌兮月没在的日子,他但凡有点伤病,可都是她亲自往护国侯府跑。 第964章 纨绔王爷 凌兮月点头,“对啊,三娘可有一手好厨艺。” “没想到,梅三娘医术了得,还会下厨。”战云扬笑道,“我还以为像她那般的女子,大约都是不会做这些琐事的。”这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旁的那儿去:“朝歌曾做过一次饭给我吃,可把我给吃的,难受了好些时间。” 不堪回首啊! 提到此,旁边的北辰琰眼神闪烁了下。 凌兮月眼神戏谑,瞧着小舅提及心爱之人时,俊朗面庞上那无奈又满足笑意,嘴角暗自轻弯了弯,看来就算这次没带回来,下一次也该成了。 不用娶慕容朝歌,北辰棋那小子总算可以安心了…… “兮月你应该也不会下厨的吧。”战云扬转而看向外甥女。 凌兮月脸上笑意越发灿烂起来,“当然会啊,我做的饭可好吃了。” “哈,兮月你还会下厨。”老爷子乐了,笑呵呵地瞅着她,“这倒是个新鲜事啊。” “怎么不会,不信你们问问琰,我做的饭菜怎么样。”凌兮月白皙玉净的下颚轻抬,指了指北辰琰的方向,嘴角的盼盼笑意若春水出涟漪,一手甚为悠闲地轻抚着凸起的腹部。 老爷子和战云扬的眼神同时落到北辰琰身上去,眸露震惊。 真的? 他们可没听说,兮月会下厨啊,确定不是去烧厨房。 对着小妻子那笑眯眯的眼神,北辰琰几乎是反射性的,胃部传出一阵熟悉酸涩感。 但他那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却略带出了一丝溺爱柔情,面不改色还带着点浅笑,道:“回味无穷。” 其他的都还好,真的,就是差一点,他就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自己皇后的黑暗料理,吃得腹泻而亡的皇上。 “是吧。”凌兮月转眸看向爷爷和小舅,一副我没撒谎骗你们的嘚瑟小样儿。 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没有怀疑外孙女的话。 他怀疑的是…… 老爷子暗瞧了北辰琰一眼,微微低咳一声。 战云扬和北辰琰的眸光隔空相碰了下,瞧着对方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默默回给北辰琰一个“皇上,我懂你”的眼神。 他是真的懂…… 兮月干别的还行,但她弄出来的东西,恐怕比朝歌好不到哪儿去。 “快吃吧。”北辰琰夹了一块近处的水晶蹄,亲自给凌兮月布上,估计只想着快将她的嘴给堵上,不然待会儿她兴致一来,忽然说要下厨,那可就全完了。 凌兮月瞧着眼那清汤寡水的料,“这没味道。” 以前凌兮月不挑食,几乎是百无禁忌,怀孕之后口味刁钻了不说,还隔天一变,北辰琰听得神色淡淡一句:“御医说过,你少吃辣。” “哦。”凌兮月撇撇嘴角,难得如此听话,老老实实开吃。 确实也是饿了,孕吐难受了好几天,这刚缓过一些劲儿来,看什么都想吃。 “诶,还不错。”凌兮月吃着,转而朝老爷子和战云扬笑道:“外公,小舅,你们也试试。” 旁边伺候的宫女立刻上前,给老爷子和战云扬身前的碗里布上。 “好。”两人笑应。 凌兮月亲自夹了一块放在北辰琰身前的碗里,窃声低道,“琰,最大的一块,给你。”说着朝男人一阵挤眉弄眼,颇有一点讨好的意思,终于意识到刚将人晾在一边了。 北辰琰看着碗中东西,斜瞥了她一眼,还算有点良心。 凌兮月嘿嘿一笑,最重要是怕这男人秋后算账,还是先怂为妙! 吃着吃着,外面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道身着华贵蟒服的男子阔步朝九霄殿来,一个风姿偏偏的玉面儿郎,在殿门边冒出一个脑袋,“皇兄,皇嫂。” 凌兮月一眼瞧见,眉梢轻扬。 真是说不得……这二货居然在京都。 逸王,北辰棋。 “藏首藏尾做什么,要进来便进来。”北辰琰目不斜视,连用膳的时候,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尊贵感,像是在做一件具有艺术意义的事情,而不是解决饱腹问题。 北辰棋笑嘻嘻地迈进大殿,这天不怕地不惧的纨绔王爷,唯独看向北辰琰时,眼神泛悚:“臣弟拜见皇兄。”眼神望向凌兮月的时候,明显亲昵也轻松许多,“皇嫂!” 这自来熟的劲儿,倒是一点都不见外。 除了早已远嫁的几位公主,太上皇剩下的皇子之中,如今也就一个北辰棋了。 从小,人人都忌惮躲避北辰琰,但他不一样,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他就喜欢跟着北辰琰屁股后面转,就是那种又害怕,却又想亲近,但最后还是亲近不得的状态。 因为北辰琰从不搭理他,或者准确的说,众多的皇子公主,北辰琰谁都不搭理,与诸方朝臣都是公事公办,从不沾染任何亲密的私人关系。 在遇到凌兮月之前,北辰琰身边勉强可以称作亲近的人,只有几名属下。 而跟这位逸王殿下比起来,先前的澹台翰泽那就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是普通的无用了点。 北辰棋这小子,从小不学无术,玩花魁,逗虫鸟那是一流,还有什么闻香识美人,酒肉见朋友,各种绝技傍身,可你一让他读书习武,他就什么病都犯了。 总之,就是能将夫子都活活气死的那种。 就连北辰琰生死不明的那段时间,各方朝臣都未想过还有一个北辰棋可以接掌天临,若他来当皇帝,天临只会散得更快,试想这能浑到什么程度。 有人常常笑言调侃:说句扶不上墙的烂泥巴,都觉得侮辱了墙。 这小子现在倒也不围着北辰琰转了,但那又害怕,又想亲近的劲儿还在。 “逸王殿下。” 老爷子和战云扬朝他点头示意。 北辰棋也看见了,明媚一笑,“战老侯爷,战将军,你们都在啊。” 他瞧着那琳琅满目的一大桌,双眸一下就亮了,“这是吃什么好吃的呢!” 不过一看面前的北辰琰,北辰棋眼神迅速收了回来,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一时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拿眼神瞟着北辰琰,没见他开口,也不敢胡来。 这世间之事,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杵那儿干什么,坐啊。”凌兮月唇畔憋着点笑意。 这小子,在夷州沾花惹草,扬言要抱遍整个夷州美人儿的劲儿哪儿去了? 第965章 纨绔王爷(二) 得了凌兮月的准允,北辰棋才兴致勃勃地寻了位置坐下,原本挨着北辰琰那一方的,但屁股刚挨着凳子,便被北辰琰那寂寂眼神吓到了,赶紧起来。灰溜溜转到战云扬身边去。 有宫女立刻上前来,添上一副碗筷。 北辰棋那缩头缩脑的活宝模样,惹来战云扬一阵暗笑。 逸王殿下这人,平日无法无天的,就没一点正经时候,连太上皇训他,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怎么一见皇上,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但这北辰棋一来,可不仅仅是添上一双碗筷这么简单。 原本就有些热闹的大殿,瞬间像新增了三千只麻雀,整个直接就沸腾了起来。 北辰棋一坐下,嘴中便滔滔不绝开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差把自己感动哭了,“皇嫂,夷州一别这么长时间,你这想没想我啊,我可想你……”瞧见北辰琰投来的眼神,他赶紧憋出个“们”字。 “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你知道吗,我快担心死你了,这次一听说你们回帝都的消息,这不,刚脱身,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我想着就是爬也得爬回来啊。” “是吗。”凌兮月斜眼看着他,“我见你倒是圆润了一圈。” 就是这样担心她的? 都是人才…… 出使夷州一行,北辰棋和凌兮月建立了很深的革命友谊。 不知道凌兮月是不是这样觉得,反正北辰棋他是这样想的,总之他对于自己这位皇嫂的崇拜和喜欢,如今已遥遥领先了对皇兄北辰琰的了。 凌兮月眼神上下扫他,再次确定确实胖了。 “我这,我这是刚回来,水土不服,没休息好,水肿,水肿……”北辰棋迅速捂了捂自己那张,自认为帅得惨绝人寰的脸。 瞟到凌兮月那明显凸起的肚子,北辰棋的双眸更是唰一下就亮了起来,闪得像几百万的大灯泡一样,“皇嫂,你这真的有宝宝了啊,我要当皇叔了……” 终于,忍无可忍,一声银筷搁置的脆响,北辰琰冷淡的嗓音从旁边传来,像是寒冬腊月的风:“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不吃立刻滚出去。” 北辰棋吓得整一哆嗦,脑袋都差点缩回胸腔去。 他眼神可怜兮兮的,像是被人抛弃的一条小狗,朝凌兮月投去求助的眼神。 你说这北辰棋蠢,这也不蠢啊,可精着呢,在夷州选亲宴上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知道像谁求助最有用,现在也是。 凌兮月见北辰琰那严肃表情,嘴角暗笑着弯了弯,从桌下轻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别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 明明自己也挺在意这个兄弟的,干什么非搞得苦大仇深,跟仇人似的? 这人啊,真的一直都在改变,先前凌兮月对此事的态度无所谓,但自从澜州一行,见过云朗和澹台翰泽兄弟间的遗憾后,她慢慢转变了态度。 珍惜身边你在意的人,爱人如是,兄弟亦如是。 其实北辰琰对北辰棋的这种表面排斥,实际经常暗地帮他解决不少麻烦的态度,也是有来由的。 当年北辰琰的母亲云妃怀他的时候,天临皇在醉酒情况下,临幸了一位宫女,先前纳妃种种,都是由于各种政治原因无奈。 但那一次,却是天临皇自己的失误。 原本天临皇想神不知鬼不觉,将那位宫女处置了便是,奈何,那位宫女却在那一夜之后,就有了身孕,不得不留下。 天临皇本想一直瞒着,至少也得等云妃顺利生下孩子之后,可这纸哪包得住火啊,最后还是被云妃知道了,就此和天临皇生了隔阂。 那位宫女所怀的,就是眼前的这位逸王殿下,宫女和云妃先后产子。 宫女当时就因难产而死,而云妃孕中动气,郁郁寡欢,以至于生下北辰琰之后,身子一落千丈,此事北辰琰自懂事之后,便被一些有心人士告知,不管是不是有心人挑唆,但这件事却是事实。 虽然知道此事和北辰棋无关,但到底有所牵连。 北辰琰对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态度,甚至于都说得上排斥,厌恶。 但谁知道,北辰棋自懂事之后,就喜欢围着北辰琰转,不管北辰琰对他多冷淡,态度多恶劣,他都笑嘻嘻地受着。 好似一点都感觉不到对方对他的排斥,像个傻的一样。 甚至于,他还常去军营中给北辰琰送各种东西,不似旁的皇家和宗室子弟对北辰琰避之不及,北辰棋虽然也怕得要死,却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总想着亲近他,各种花样更是层出不穷。 这也给了北辰琰年少之时,对皇家兄弟之间感情的唯一理解,也是在北辰琰失去母亲之后,最难的那段时间里,在皇宫中时身边仅有的陪伴。 丁点温暖,究竟还是记在了北辰琰的心中。 因为自己母亲的缘故,北辰棋从小都不受天临皇待见,几乎是放养状态。 可这个天临皇室中最不受宠爱的皇子,一个宫女所出的卑贱血脉,却能过得比谁都潇洒自由。 如今小小年纪,还封王得爵,大家都觉得他能活到现在,都是一个奇迹,竟还能这般风生水起的,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却是谁都不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 包括北辰棋自己都一脸懵逼,常叹自己好运气,总能逢凶化吉。 只有北辰琰身边最为亲近的几位属下知道,北辰琰给他解决了多少麻烦,提供了多少便捷,却从不提及只言片语,也不准他们告诉北辰棋。 天知道,若不是北辰琰,一个这般不受宠爱的皇子,又这般傻得跟个二货似的,在水深火热的皇宫,早死八百遍了! 哪还能这般逍遥自在的拈花惹草,四处蹦跶,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吧。 当然,现在凌兮月也知道。 北辰琰看着小妻子投来的眼神,殷红的薄唇抿了抿,脸色微微好转,却又忽然一句,“朕先前叫你跟着先生学《国策》《仕语》《诸子说》,学得怎么样了,说来听听。” 北辰棋后背毛发一竖,心中升起一股熟悉的,被皇兄支配的恐惧。 完了完了完了,皇兄刚说什么策来着? 第966章 媒婆老爷子 自从怀孕之后,凌兮月真是看北辰琰越来越有家长谱了,听着这一句,活像父亲检查自家娃儿的功课一般,凌兮月更是直接给逗乐了。 她抓着北辰琰的手一紧,哭笑不得,“琰,你刚不说家宴吗,今天只说闲事,不谈其他。” 北辰琰静静看了北辰棋一眼,轻“哼”一声,转开眸光。 逃过一劫的北辰棋暗自顺了顺胸脯,朝凌兮月给去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这是亲皇嫂啊,从今以后,皇嫂就是他心中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不,是女神! 他刚真的是要吓尿了! 让他背《美人策》《寻芳论》这些什么的,他倒着来就行,但皇兄刚说的那什么,什么,他真的会死的,早知道还不如蹲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呢,滚得远远地。 宫女太监游走两侧,给大家布菜。 凌兮月又亲自夹了一块肉在北辰琰碗里,笑他一句,“别搞得跟三司会审一样,吃饭吃饭。” 见北辰琰又看过来了,北辰棋赶紧扭开头,看向身边的战云扬,呵呵乐笑着打岔开,“战将军,好久不见啊,这瞧着是越发英明神武了。” 一边给战云扬一个挤眉弄眼的笑意,一边对他进行友好慰问,“怎么样,怎么样啊,将军夫人搞定了吧?我教你的追妻一百零八招,都用上了吗?” 战云扬脸色微黑了黑,刚才被一番洗涮,又来了。 看这情况,他没追回人之前,是要不停接受四面八方的问候了。 但战云扬也不是吃素的,似笑非笑回上一句:“逸王殿下有那闲工夫关心我,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事,我怎么听说,这一次殿下你是被人追着,逃命一样逃回京都的呢。” “咳——” 北辰棋被自己口水呛到。 他怎么知道,哪个大嘴巴子说出去的? 凌兮月最近可能是太无聊了,特爱各种八卦小故事,闻声眸光一闪,转向北辰棋,“有这回事?刚谁还不说,是想念我们想念得紧,才不远万里爬回来的吗。” 北辰棋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转头回去,给凌兮月一个嘿嘿讨好的笑意,“皇嫂,你是不知道,我这次遇到一疯丫头,就是一朵奇葩!” “她见我生得俊俏,非得追着我不放,要死要活要嫁给我,可我是谁啊,名场一枝花,怎么能折在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手上。” 北辰棋说起就来气:“可那丫就是一疯子,还把我抓回去,锁了起来,我这费好大劲儿才逃出来的呢,你说夷州的女子都是这般可怕的吗?” 战云扬黑脸。 凌兮月“噗”一声,乐了,“这终日打鸟,你也会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啊。” 这小子一直都自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想到,这次一沾身就直接扎一刺儿头里。 “皇嫂……我都这么惨了,你还取笑我,有没有点同情心啊,我差点就回不来了我。”北辰棋满脸瀑布汗,俊秀的一张脸黝黑黝黑的。 真的好惨一男的…… “不过逸王殿下,你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正经娶一位王妃了,总这样下去也不行啊。”战南天在旁添上一句,而且是一本正经地劝说,那是苦口婆心:“这都说成家立业,你得先成家啊。” 这战老爷子简直就是催婚,催产,催娶亲队队长,刚催完自家儿子,现在又操心上别家的了。 “啊?”北辰棋被老爷子几句说得有点发懵。 他他真的有这么不靠谱吗…… 凌兮月和战云扬对视眼,两人憋笑憋得实在难受得慌,特别是战云扬,像是终于找到了难兄难弟,乐悠悠地添上句:“是啊逸王殿下,你总这样可不行。” “笑什么?”战南天一虎儿子,“你自己能好哪儿去!” 战云扬立刻将脸摆正,一副不敢反驳的样子,默默低下头用膳,脑袋都恨不得埋到碗里去了,是生怕再被老爷子惦记上,再搭着又遭一顿臭骂。 战南天转向北辰棋的时候,脸色又和蔼下来,瞧着就一热心的好爷爷,“这个,若是逸王殿下不嫌弃的话,老臣倒是有一个好的人选推荐。” 再在老脸上点上一颗痣,简直就是媒婆本人。 “噗——哈哈哈哈。”凌兮月实在绷不住了,噗一声破功,笑得直拍桌子。 北辰琰赶紧伸手虚托在凌兮月的后腰位置,满脸无奈宠溺,生怕她笑得得意忘了形,给倒摔过去。 “兮月你笑什么。”战老爷子被外孙女笑得老脸满是莫名,“我这说正事呢,就南伯侯家的小孙女,前些日子我见过,生得水灵灵的一个,和逸王殿下倒也是相配。” 北辰棋回给老爷子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呵……呵……” 心中小人却在哀嚎:不要啊,救命!那丫头他见过,跟一个管家婆似的,脾气活像她爷爷,古板的很,他要真娶一个这样的王妃回来,简直跟当和尚没区别。 “逸王殿下,你看呢?”战南天一副爱心老爷爷的模样,看向北辰棋。 “我看,我这,这……”北辰棋快哭了。 他暂时不想看! 凌兮月乐不可支,“我说外公,你什么时候连媒婆这事儿也给揽上身了,快别乱点鸳鸯谱了,他要是真有喜欢的,不用你说也知道怎么追。” 北辰棋点头如捣蒜。 皇嫂真不愧是他的女神,总是能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凌兮月瞅着自家操碎了心的外公,眨眨眼,露出一抹狡黠光芒,北辰琰一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即将憋出来的那句,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事儿。 果然,听得凌兮月笑滋滋一句道:“我说啊,外公你也别操心别人了,有没有想过自己再找一个老伴儿呢?我不介意多一个外祖母来着。” “嗨呀,你这丫头!”战南天被凌兮月这一句堵得老脸绯红。 “哈哈哈哈……” 九霄殿内响起一阵欢快笑声。 这一顿简单的家宴,却硬生生地吃了一个时辰,大家最后不是吃饱的,而是笑饱的,那温暖,温馨,热闹的气氛,感染了整个皇城。 月光下,璀璨生辉。 第967章 保证药到病除 这一顿饭,吃的是欢快无比。 周围宫女太监也是,在宫里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嬷嬷都很是感慨,还从未见过天家的宴桌上,有如此温馨欢快的场景,他们这一对帝后,真的是异于寻常啊。 晚膳过后,北辰琰抱着凌兮月在殿外的庭院中乘凉。 “感觉到了吗,感觉到了吗,他刚又动了!”凌兮月欣喜的笑声随风直上,整个皇城都好似冒着粉红泡。 北辰琰的大掌轻贴着凌兮月明显凸起的小腹,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炙热,似要将她融化一般,但那俊脸上的神色似乎微微有些苦恼,“没……” “怎么会没呢,你用点力,又按不坏。” 北辰琰掀了眼皮子淡瞟小妻子一眼,“胡说什么。” 凌兮月“哎呀”一声,不耐烦了,抓着他的手,紧贴在自己肚皮上,刚贴下去,里面那小豆芽便似知道般,配合地翻了个滚,“又动了!” 北辰琰一双暗厉眸子,瞬间唰地大亮,像是漫天星河汇聚其中。 男人僵笑着抬眸看向小妻子,有些手足无措,浑身都紧绷着,脑门儿上好似大大地写着三个字:好神奇。 虽然有胎动小半月时间了,但也只凌兮月自己能察觉到,这还是北辰琰第一次清晰感觉到这个鲜活的小生命,那么真实地在凌兮月的肚子里。 “好玩儿吧?”凌兮月笑嘻嘻的。 说实话,如果这小家伙不折腾她,她也觉得挺好玩儿的。 因为换做是以前,她就是想想自己大腹便便的样子,就觉得滑稽,怕是要笑死,却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有这样一天,这种感觉还如此之玄妙。 北辰琰轻点了点头,“不过,还得折腾你几个月时间。” 凌兮月背倚着北辰琰结实的胸膛,躺入他怀里,“也还好,很快,很快就会过去的。” 难受劲儿过去了,这会儿说着还好,不知道之前是谁被折腾得,嚷嚷着想要将他立刻生出来,片刻也不想等来着,那个人大概不是她吧。 漫天闪烁的星辰,仿佛任由人间沧海桑田,它依旧亘古不变。 凌兮月瞧着,忽然生出几分感慨,转眸看向身后的男人,“琰,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命中注定一说。” “以前,我从不信命数一说。”男人覆在她柔美凸起腹部的大掌,轻轻抚摸,“但现在,我希望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能和你相遇。” 微微低哑的慵懒嗓音,一字字说的很是认真,仿佛只要他说的足够虔诚,便能成真。 “我也是。”凌兮月回眸看向流淌的星河,眼中跟着闪烁出烨烨星光,“或许我到这里,就是为了和你相遇,或许我们上辈子也如现在这般相爱。” 凌兮月深深一笑,“下辈子,我肯定也会找到你!” 北辰琰“呵”一声低笑,眸光之中的溺爱色泽越发深邃,低低沉沉的动人嗓音更是,“这辈子还长着呢,怎么就说起下辈子了,慢慢来,不急。” 凌兮月嘿嘿着莞尔一笑,“也是哈。” 但是琰,对不起,有一件事我骗了你,可我没有选择。 或许是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回到帝都休息了几日,凌兮月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北辰琰是走到哪儿,忙到哪儿,虽然之前的奏本都有加急送到他的身边,但那都是一些要紧的大事,这久别回朝,朝中积压的一些事情依旧不少,比在澜州的时候还忙得紧。 但不管有多忙碌,他都会抽出时间来,一日三餐地盯着凌兮月用膳,风雨无阻,唯恐出任何问题。 以他的话说,现在陪着她,也是国家大事。 这一日,北辰琰下了早朝出来,人刚到九霄殿外宫门处,声音便传入了躺在池子边晒太阳的凌兮月耳中:“怎么回事,你怎么让太医回去了?” “嗯?”凌兮月云里雾里地,睁开刚合下不久的眼,睡眼惺忪。 北辰琰走到她身前,高大的身躯直接将阳光全挡了去,刚想说什么,瞧见凌兮月合衣躺在竹榻上的模样,暗眸一扫睥向身边的宫女,“你们怎么伺候的?” “晨起天凉,也不拿张毯子出来,就让皇后这样躺在这里!” 北辰琰生起气来样子有多可怕,只有见过的人能体会,旁边几名宫女吓得直接噗通一下,全跪到了地上去,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就懵了,颤抖的不像话。 凌兮月抓着北辰琰的手,哭笑不得地摇了摇,“琰,干什么啊你,我不冷,这大热天的,没那么夸张。” 一大清早的,发什么脾气啊,还说她怀孕之后难伺候呢,琰这火气,也是一点就着啊。 北辰琰火气被抚平,但眉头依旧紧蹙着,一眼扫过地上的宫女,“还不快去。” “是!是!” 宫女连滚带爬起身。 “秋兰呢?这两日怎么不在身边伺候。”北辰琰扫了周围一眼。 秋兰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在照顾凌兮月这事上,却是半点都不含糊,也比旁人细致得多,毕竟跟在凌兮月身边这么多年,对自家小姐的脾气,还有各种习惯,也了解的多。 凌兮月抓着北辰琰的手,让他在软榻边坐下,“我让她去玄医阁找三娘了,有点事,这也快回来了吧。” 提到玄医阁,北辰琰想起刚刚要问的,被这事儿打岔过去的事,他拧着眉头看向小妻子,“兮月,我让太医来给你诊脉,你怎么又让张院判回去了?” “啊?”凌兮月眨眨眼,一副“有这事的吗”的表情。 北辰琰看着她,却不准备让她蒙混过关,半点也不含糊,继续道:“刚我过来的时候,在宫道上遇到张老院判,还有其他几位太医,张老院判说你没有让他诊脉,就给遣回去了。” 男人满脸无奈,说完添上句:“你还给他开了几副药!” 他让张院判来给兮月诊平安脉,这小女人倒好,没让人家给她诊脉不说,倒给对方开了几副养生的汤药,嘱咐对方按时吃,身上的陈年旧疾必定药到病除! 北辰琰当时听得,那扭曲的表情哟,直接给气乐了! 第968章 不笑,我要哭吗? 凌兮月一副恍然想起来的模样,“你说那老头儿啊。” 她笑眯眯地说道:“他那身躯确实是虚得很呢,我给他开了几副好药,还是玄医阁免费的单。人一把年纪,都退休了,瞧着路都有些走不稳,你给请回来干什么啊,就不能让人家好好地,安享晚年?” 拿了毯子回来的宫女,低着头,颤颤巍巍往凌兮月身上盖去。 “朕来吧,都下去。”北辰琰眉色不快。 “是。”宫女立刻弯腰递上去。 北辰琰从宫女手中接过来,轻抖了抖,将那雪白的毯子盖在凌兮月身上,沉眸睥她一眼,“你说我是为了什么?上次在澜州的时候,几位太医都说你脉象很是奇异,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听着总是不放心,张老院判是国医圣手,先前宫里许多妃嫔都是他看着安全落生的,我特意请他回来给你诊平安脉,你却直接打发了,反倒还给他开了几副药!” 也不知兮月跟人说了什么,气得人张老院判直接说看不了,告了辞就往宫外去了,一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样子,他可是特意吩咐人去郦城接过来的。 “琰……”凌兮月嗓音长长,打断男人的话,“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我脉象有异,是因为血菩提之脉和滑脉相冲的原因,他们诊不出来很正常。”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会调理,他们每日来问诊几次,反倒打扰我清静,烦得很。” 北辰琰眸光深深看着小妻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还是真的是他太过敏感紧张,想多了,他总觉得她提到这事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言语也会明显的带有敌对性。 “真是这样?”北辰琰确定。 凌兮月点头,一个笑哭的表情:“真是这样,你要不要我对天发誓啊!” 北辰琰薄唇紧抿着,最后还不忘叮嘱一声:“那有什么事,一定要与我说,知道吗。” “知道了!”凌兮月乖乖点头。 “我御书房还有一点事要处理,约了几个大臣下朝后谈军机处的重整,老爷子和战将军也在,他们还等着,我就不多待,先过去了。”北辰琰动作温柔地给凌兮月身上的毯子向上提了提,“你自己休息。” 知道张老院判今日抵达,要进宫给凌兮月请脉,所以北辰琰趁着下早朝这点空隙时间回来了一趟。 “好。”凌兮月笑眯眯地挥挥手,“你快去吧,别让人等太久。” 北辰琰刚起身,凌兮月又拽着他的手扯了回来,“等等!” “怎么?”北辰琰笑看向小妻子。 凌兮月脸上挂上意图明显的讨好笑意,“是这样的,琰,这两日我憋在宫里实在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见北辰琰似乎要拒绝的样子,她赶紧保证:“你放心,我让冷枫一直跟着我,我就去天下阁坐坐,或者听听小曲什么的,日落时候回来。” 北辰琰眉头还是拧着。 “约法三章!”凌兮月微眯下眼提醒他。 想起自己先前答应过的,北辰琰微微一叹,道:“日落前回来。” “好!”凌兮月赶紧一口应下,生怕男人反悔一般。 北辰琰回身在她额头留下一个温暖的,轻若羽毛的亲吻,这才转身阔步往九霄殿外走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凌兮月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眸光也寂静沉下。 “来人。”凌兮月红唇轻启。 身后宫女立刻上前来。 “备马车。” 人来人往,最为繁华的永安大道正街,墨石门匾高挂,玄医阁。 在这个千斤难求大医一见的地方,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在玄医阁门前停了下来,瞧着如此平平无奇,接见之人却恭敬异常,小心到极致。 阁内楼院亭台高低错落,蕴着一种低调朴实的美,林荫密布,其中夹杂参天古树,各式奇花异草,随便拿出一株来,都会惹得各大药堂疯抢。 清风过处,隐约传出沁人心脾的药香。 “小姐到了?”正在药材堆里翻找什么的梅三娘抬起头来,看向前来通知她的晚菱。 晚菱点头,“是的,在书房,我刚将大门关了,今日便不接待病人了。” “嗯!”梅三娘点头,一边快速褪下身上的罩衫,往外去。 书房,檀香典雅。 “小姐,这两日没有吐了吧?”秋兰眸光灼灼地盯着身前人,这两日她不在身边,可担心了。 凌兮月坐在紫檀木的大椅上,捧着淡淡药香的清茶,细细闻着。 嗯,喝来喝去,还是自家东西好。 “小姐。” 晚菱和梅三娘一起进来。 凌兮月轻吹了吹茶中的热气,笑看过去,“来了?” “小姐,你让秋兰递过来的信中说……”梅三娘看了看秋兰,忽然打住,转口道:“秋兰,你先出去。” “为什么!” 秋兰满脸不解。 为什么三娘和晚菱都能在,她就要出去呢? “让你出去就出去,哪那么多废话。”梅三娘魅脸微沉,俨然一副没有商量的样子,“在外面守着。” 秋兰虽然委屈,但也知道三娘没在和她开玩笑,悻悻地哼了两声之后,老老实实地出去,将门合上,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表情可怜兮兮的。 小姐和三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凌兮月喝上一口茶,瞧着三娘和晚菱,“准备好了吗。” 梅三娘点头,缓步过去,表情有些凝重,“收到秋兰带来的信后我就准备好了,一直等着小姐,还以为小姐你得过几日才能找到机会出来。” “哎,说来都是泪……”凌兮月笑眯眯地搁下茶杯,调侃道:“琰他看的紧,我要出来一趟可真是不容易,那就抓紧吧,我这时间可不多啊。” “小姐,你还有心思说笑。”见凌兮月那惬意自在的表情,梅三娘脸上的凝重色彩越发浓了,晚菱更是满脸黑云,苦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不笑,我还能哭吗?” 梅三娘轻哎一声,到凌兮月身边,“小姐,我先看看。” 晚菱立刻上前将旁边的案台收拾赶紧,凌兮月颔首轻“嗯”一声,抬起手腕放在上面。 第969章 逾过生命 梅三娘接过晚菱递来的襻膊,将广袖扎上去,露出利落的束袖,真的鲜少见她如此谨小慎微的样子。 她靠边坐下来,指尖搭落在凌兮月雪白的皓腕之上,这手刚落下去便是一愣,唰地抬眸,眸露惊愕对上凌兮月的眼,欲言又止的表情一言难尽。 对于凌兮月有孕一事,滑脉之迹,梅三娘不但没有一点喜色,反而满满的忧心忡忡,甚至于还有些懊恨。 仔细诊断许久之后,梅三娘神色比先前更为冷肃了,“这世上,竟会有这等离奇脉象。” 若非小姐先前已有所提点,连她一时半会儿,都不一定能解得懂! “到底是怎么回事?”梅三娘移开手。 凌兮月皓腕轻收,比起梅三娘和晚菱如临大敌的那般表情,凌兮月的神色倒是较为平淡,“具体原由,我在等冷枫,或许他能带回有用的消息。” “可恶,怎么会这样!”梅三娘咬牙。 凌兮月眸子微沉,“或许和琰身上的血咒有关,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原由,是否真是如此,只有鬼之王族知晓。” 她紊乱的脉象,根本不是血菩提和滑脉相冲的缘故,血菩提虽然会改变她的体质和脉象,但只会强悍她的体魄,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若是有孕,还能增益她的体质。 所以,凌兮月先前对北辰琰和身边太医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胡扯。 她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体内流窜着一股极为凶残的力量,一直冲撞着她浑身脉络。 改变她脉象的根本就是来自于喜脉本身,也就是这个孩子,是伴随着它而起的,这股力量横冲直撞着极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爆发出来。 换个明白一点的说法,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根本保不住! 若不及时根除,这股力量一旦爆发,凌兮月便会浑身血脉具裂而亡,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而根除它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掉孩子,如此才能保住凌兮月的命。 若是强行保住这个孩子,凌兮月就必须付出生命为代价,生产之时,她会流血不止,最后血枯而亡! 所以,凌兮月现在面临着三个选择,第一,母子俱损。第二,子活,母亡。第三,母活,子亡。 总而言之,如果凌兮月想活命,就只能选择放弃这个孩子。 他们母子之间,只能活一个! “小姐……”梅三娘一双眸子控制不住泛起猩红,“有些话,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那就别说。”凌兮月淡淡一句,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但很明显,她已下定了决心。 梅三娘多了解自家小姐的脾气啊,她做下的决定,断无更改的可能。 但关乎于她的性命,梅三娘不得不开口,“小姐,属下知道,这些话不该说,属下也没有资格说,但我还是要说。” 梅三娘早年伤了根本,所有医者都断定过,她无法再拥有自己的孩子了,她却是个要强的,自己努力研习医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治好自己。 她有这个隐患,不想祸害旁人,便一直未嫁人。 直到遇到了凌兮月,是凌兮月治好了她的病,但已过三十,错过了嫁人年纪的她,也再未想过要成亲,她感恩凌兮月的知遇,犹如再造之恩,便就此留在了凌兮月的身边。 玄医阁建立当初,凌兮月只开了个头,也算是梅三娘一手经营出来的。 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铁娘子,九重殿下四大阁主之一,也是四大阁主之中唯一的女子。 虽然她只是一个属下,但她待凌兮月,就如自己的孩子一般,早已超过了主仆情谊。 见凌兮月每日在鬼门关徘徊,如何忍心? 就受到斥责,她也要说! 梅三娘直视着凌兮月,竭尽全力劝阻,“小姐,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孩子总会有的,但小姐你的命却只有一条啊,若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小姐你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皇上,为老侯爷他们想想吧?如果因为这个孩子失去了你,他们绝对会伤心死的啊。” “是啊,小姐!” 一向沉默寡言的晚菱亦极力劝阻。 凌兮月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凸起的小腹,面上竟浮出一丝笑意,只道:“三娘,你们不懂。” “我懂,我就是因为懂,就是因为知道,才会劝小姐你啊!”梅三娘眸中泪光闪烁,“就如我一般,他们绝对不会允许你,因为这个孩子而丧命的。” “只要你活着,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总会有的!” 凌兮月对着梅三娘沉重的眼神,极为认真:“三娘,你知道吗,他会动,会在梦里朝我喊着娘亲,就像我们每一个人一样,他是一个生命,是我和琰的血脉,唯一的,独一无二的。不是那简单的,‘总会有的’冰冷四字。” 以前,凌兮月虽对战雪澜的做法钦佩,但也笑过她傻,以战雪澜的身份,只要将孩子处理了,依旧可以风光大嫁,过着高门嫡女原本该过的,人上人的生活。 但战雪澜却选择将孩子生下来,且半点未遮掩,养在侯府,极尽所能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而自己,要扛着所有世俗的压力,无数人的口水,指指点点度日。 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即便是一个普通人家,都犹如极刑,更何况被无数眼睛盯着的战雪澜。 她要承受的,难以想象。 这种感情,只有真正自己做了母亲,才能体会。 也是时至今日,凌兮月才真正理解这一份重量,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无法用世俗常理来判断。 “三娘,你不必劝我了,这世上就是所有人都放弃了他,不要他,我都不会放弃。”凌兮月眉目沉沉,一字字,“哪怕,是付出我的生命为代价。” 梅三娘和晚菱对视一眼,默默地将头别开,忍下泪水。 “小姐,你已经决定了对吗。”事已至此,梅三娘还能说什么,只能叹命运不公啊,小姐原本可以有圆满的幸福,却要无端生出这般劫数! 强行施针,用药,确实能压制下那股暴动的力量,可孩子出生那一日,就是小姐的死期啊! 第970章 帮我,保住他 凌兮月点下头,没有半点犹豫,“所以,我要你帮我。”她眼神静静地看着梅三娘,缓缓的语气,犹似请求,“三娘,帮我保住这个孩子,如今只有你能做到。” 她无法给自己施针,三娘的医术是她手把手教的,是她现在唯一相信,也是唯一有这个能力做到的人。 也不对,还有一人。 他甚至可以做的比她都稳妥,可是她不能…… 梅三娘表情纠结,默了默,轻叹一声道:“那小姐你,你不准备告诉皇上?你自己也说了,这个孩子是你和他两个人的,我想皇上他也应该有选择权。” 说白了,梅三娘不甘心就此放弃,还是想要再劝一劝。 凌兮月闻言“呵”一声苦笑,她垂眸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摇摇头,“你们都如此大的反应,若是琰知道,我都不敢想象他会有怎样的怒火,这个孩子……绝对没有活路。” “琰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并不比我少,可若真的没办法选择的地步,我知道琰会怎么做……可那样对于他和这个孩子来说,都太残忍了,这个孩子他,他……不能死在自己的父亲手上。” 最后一句,凌兮月的嗓音都微微有些颤抖,心中从未有如此恐惧的时刻。 对于三娘她们,她还有为这个孩子争取的时间,她可以说服三娘帮她,但对于琰,他若是知道这一切,绝对连她给这个孩子求情的时间,都不会给她的。 那样的场景,她想都不敢去想。 是,她也有可能可以说服琰,但她也不敢去冒这个险! “三娘,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凌兮月伸出手,握住梅三娘的手,一点点收紧,“帮我,帮我!” 梅三娘看着眼前这个对于任何事情,都应对自如,从不会露出任何软弱姿态的人,此时满眸祈求地看着她,心中不是滋味。 沉默少卿,她最终点下了头,“小姐,我尽力一试。” 不是对自己的医术不自信,而是她要救的人,是凌兮月,是这个她宁愿拿自己性命来换的人,是唯恐有失。 “不是尽力,我要你一定保住他。”凌兮月眸光沉沉,“放心,我在旁边。” 梅三娘闭上眼,“……是。” 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凌兮月神色终于有所松动。 她点点头起身来,“那就开始吧,我时间有些紧,日落的时候必须回去,琰本来就有些不安,想要对我的脉象刨根追底,我今日又拒绝了张老院判诊脉,若时间长了,我怕琰会看出些什么来。” 其他普通太医,她很有把握,绝对诊不出她的脉象,但张老院判国手圣医,在整个天下都享有盛名,盛名之下无虚士,她却不敢保证他会不会看出端倪。 所以没办法,她只能寻了理由,将他气走,说他自己一身毛病都没看清楚,还来给她诊脉,不会老眼昏花诊错吧。 直气得他直喝伺候不起,若不相信他,就另谋高就,看那样子应该不会再折回来的。 不过那老头怕不是会记恨上她吧…… 京城某处,刚从皇宫内咕噜着出来的马车内,年过八旬的老者,正虚眯着眼,拿着一个放大镜仔细研究手中的单子,忽然猛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老人家稳住,定了定神,还恼着,鼻孔出气哼哼:“都说这皇后贤良淑德,文武双全,内秀外毓堪为世家贵女典范,我看就一小丫头片子,真真气煞我也。” 那独属于耄耋老者的嘶哑嗓音,断断续续。 不久,却又飘出一句:“诶可别说,这方子……倒,倒像那么回事。” “小姐,这边来吧。”玄医阁内,梅三娘唉声叹气,整个人瞧着无精打采的,“晚菱,你去将我配好的那些药材下药池,我待会儿要用,仔细着点。” “……好。”晚菱脸上也没有半点笑意,动作更是慢吞吞的,只想着怎么能不去就好了。 凌兮月噗嗤一笑,“做什么都这幅要死不活的表情,你们别这么悲观好吗,搞得好像我马上就要歇菜了一样,这不还没到那一步吗,打起精神来,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小姐!”梅三娘接连“呸呸”好几声,“别乱说这样的话!” 凌兮月红唇缓缓轻勾,“没什么不可说的,我凌兮月就是天生反骨,就不知道认命是什么,谁说不能母子平安,我偏要,不试试怎么知道,总不过就是一死!” 梅三娘看着凌兮月那恢复如往常的潇洒模样,这一次,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也笑不出来,那勉强挤出来的一个笑意,比哭还难看。 玄医阁,热气腾腾的温池中,散着各种各样的顶尖药材。 极北之域雪莲,千年灵芝,铁皮石斛,血参……随便捞一把,都价值千金,此时却是不要钱一般,布满了整个药池,将整个温泉汤池,都熏得溢出浓浓的药香气息。 伴随着水花的身影,隐隐约约,偶尔能听到女子冷静的低语声。 “先定双手劳宫穴……” “涌泉穴。” “不够,力道不够,再深,再深……” “神阙。” …… 秋兰一直都守在外面,从书房守到药池,从日初守到日落。 在她快将花园里蚂蚁窝中,有多少只蚂蚁都数清楚的时候,那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衣衫平整的凌兮月缓步出来,除了面颊被暖池的雾气,熏得微泛红晕外,瞧不出任何变化,好似只是进去走了一圈,而不是待了几个时辰。 秋兰丢了手中的棍子,赶紧迎上去,“小姐,你是哪儿不舒服吗,要三娘给你诊治?孕吐?还是有其他……” 她上下左右,前后,打量了凌兮月一圈,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一时满脸苦恼。 “没事。”凌兮月笑笑,“三娘有可以缓解孕吐的秘法,我试试。” 秋兰明显不信,“是吗?” 她是不聪明,但她也不傻啊! 哪有怀着身孕这般折腾的,最重要,小姐也绝对不是爱折腾的人,除非必要。 但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究竟,便也只能放弃,“好吧,现在要回宫是不是?我去给小姐你备马车,还准备了一些小姐你爱吃的东西,等等啊,我给带上。” “秋兰。”凌兮月叫住她,“你留下。” 第971章 几难处境 “为什么啊,小姐。”秋兰虽然已经有了预感,但听到后,她还是很苦恼,极力道:“一直都是我照顾你的,现在小姐你身子越来越重,我怕旁人笨手笨脚的,照顾不好你。” 凌兮月好笑。 “小姐叫你留下就留下,哪有那么多问什么。”梅三娘从药池房内走出来,佯怒道:“小姐现在怀有身孕,你一贯做事风风火火的没个轻重,若是磕着碰着小姐了,现在可不是一个人的事!”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单纯了,半点藏不住事,有什么都写在脸上,若她知道了小姐的情况,必定整日愁眉苦脸。 皇后有孕这么大的喜事,她给在旁整天愁眉苦脸的样,皇上不起疑心才是怪了。 你瞧,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就一副疑神疑鬼惴惴不安的样子,若给她知道了还了得。 这也是梅三娘刚才为何将秋兰叫出去的原因,这些个丫头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梅三娘凡事力求妥当,更何况是关乎于凌兮月生死的大事,更是丁点疏忽不得。 秋兰被梅三娘那郑重模样吓到了,但她还是要为自己说句话,降低了嗓音弱弱道:“那是以前,我这几个月可小心了,不信你问小姐,我将她照顾得可好。” “我还不知道你。”梅三娘睥她一眼,“保不准三天就原形毕露。” 凌兮月“噗嗤”一声。 不过摸着良心说,这段时间秋兰在照顾凌兮月生活上,确实细致了再细致。 连吹毛求疵般苛刻的北辰琰都挑不出毛病来,秋兰这才走两日,北辰琰便将其她宫女训得靠近凌兮月,都战战兢兢了,生怕一不小心又哪儿出了错,比如今早。 “小姐……” 秋兰不死心,泪眼汪汪地看着凌兮月。 她刚学好了针线活,还准备和小姐商量给小殿下做个什么好呢! 凌兮月却给秋兰一个“我也帮不了你”的眼神,怄得秋兰一阵内伤吐血。 这时,晚菱跟着走出来,“秋兰,小姐身边有那么多人照顾,不缺你一个,我这边正好有些事要忙,正好你给搭把手。” “可是现在有什么事情,比照顾小姐重要啊?”秋兰想不通。 她们几时分不清轻重缓急了? 梅三娘掀了掀眼皮子,看向她,“听话。” “知道了,知道了。”秋兰满脸惆怅地哼唧了两声,闷闷不乐地转身离开。 梅三娘转而看向凌兮月,低声提醒道:“小姐,若想一直将这股力量压制着,你至少每月都需得用药和施针一次,方才能保证维持到生产之日。” “放心,我会提前给小姐你准备好,到时小姐只需寻时间过来就是。” “好,我会找时间过来的。”凌兮月点点头,说完,她唇畔露出一抹柔和的绝美笑意,瞧着忧心忡忡的梅三娘,认真一句:“谢谢你,三娘。” “小姐谢什么,这是属下应该做的。”梅三娘脸上的表情冷媚肃然,不见半点喜色。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听到小姐这一声谢谢。 只是她不敢,不能,也没有资格是勉强小姐。 连自控力如此只好的三娘,都这般,多说上两句就想流泪,更何况是秋兰,她若知道,怕不是会哭得哭天抢地,凌兮月没事也得哭出事来。 凌兮月勾唇一笑,瞅着梅三娘那几乎愁到一处去的面容,调侃道:“别苦着脸了,笑一个,我可难得道一次谢,你以后想听可都不一定有机会。” “好了小姐,其他的事你就别操心了,马车在外面等着了,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梅三娘挤出一抹笑意,“再待一会儿,这宫里怕是要来人了。” “好。”凌兮月迈步往外走,走出几步又顿住,顺便提上一句,“冷枫若是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的小姐。”梅三娘给她一个放心的笑意,就是不说她也知道的。 她比小姐自己都还着急,她相信冷枫也是一样。 “还有……”凌兮月嗓音微微凝了下,缓缓启唇道,“这件事除了我们几人之外,再无旁人知晓。” 梅三娘妖媚的容颜上露出个苦涩笑意,眉目肃然回道:“小姐放心。” 凌兮月轻“嗯”一声,这才转身往外去。 转过身去后,凌兮月笑靥灿灿的表情也逐渐沉寂下来,眸光渐深陷入深思之中。 若是冷枫带不回鬼之王族有用的消息,她就只能传讯回一趟王岛了,或许爹爹和几位祭司会知晓一些关于血咒的东西,但要问爹爹,就必定要告诉他原由,那肯定又是一场风波。 说不定是惊涛骇浪! 所以,她现在的处境……哎,真的是一言难尽,总之在这段时间里,她得安安静静的,先稳定住自己的身子情况,更不能让琰察觉到任何异样。 凌兮月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先保住这个孩子,再谋两全之策。 心上规划着,凌兮月踩着马扎躬身上了马车,就如它低调而来一般,低调而去,在人来人往的永安大道之上,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谁知,冷枫这一去,竟十日都没半点消息传回。 这日,留香楼的天字间内,萧九君一袭桃花衣,衣衫半解,一手捏着一个娇媚女子的下颚挑逗,一手轻举着手中的敞口嵌玉精致小酒碗。 红牡丹见得,抬手给他的碗里斟上美酒,一边巧笑盼盼道:“萧阁主,你可有大半年没来咱这留香楼了,你都不知道姐妹们多想你,这房间都留得落灰了。” 男人媚眼如丝侧躺在软玉席上,比身边的一群莺莺燕燕,都美得夺目。 萧九君“哦”一声,长长的慵懒语调:“有多想?” 想他…… “你说呢……”红牡丹纤细的指甲从男人的喉结,顺着他那比女子都雪白的肌肤,一直往下去,却在行至要处时,被萧九君啪地伸手截住。 男人魅唇轻勾,正要说什么,窗边忽来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重物落了进来,血腥气息随风扑面而来,房间内也应声响起一连片的女子尖叫声! 第972章 追杀,重伤 萧九君眸光双眸一凛,手中的酒杯正要朝那倾出,却恍惚间听到了一道闷哼声,气息熟悉无比,他丢了手中酒杯迅速过去,越过屏风一看。 果然! “住嘴,都出去!”萧九君转身朝外一声厉喝。 萧九君给大家的感觉,从来都是风流公子,风度翩翩,就算是说着要将你脸上揍开花,那都绝对是笑着的,大家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冷厉神色。 “萧阁主,走,快走快走!”红牡丹过来扯萧九君的衣衫。 在这种风月场混久了的人,都是人精,还没完全搞清楚情况,就已经感觉到了大事不妙,但她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折过来叫萧九君离开。 帝都是权贵聚集之地,天子脚下,是非招惹不得! “你也出去。”萧九君冷冷一声,转眸看向红牡丹,犹如魅狐的双眸泛着狠光,又瞥了瞥外面,“刚刚她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事都没发生,懂我的意思吗?” 红牡丹愣了下,随后点头,“……是!” 她转身离开,叫走了屋里所有的姐妹,将门轻轻合上。 萧九君走到那忽然闯进来的人身边,将浑身鲜血的他扶起,两指一并,快速在他几个大穴之上疾点,“怎么回事,谁将你伤成这般模样!” “先别问,把窗关上。”低哑的声音带着粗喘。 那忽然跌落进来,撞碎了半面屏风的人,正是冷枫! 此时,他脸色煞白一片,胸膛之上被拉开了好几道伤痕,不断地往外淌血,背上也是,最要命的一道还在心脏边缘,对于冷枫来说,若非伤到要害之处,他是绝对不会如此狼狈的。 萧九君迅速走到窗边侧靠,扫了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眼,午夜的永安街头依旧忍耐过往,并未任何异样,扫了一眼后将窗户快而轻地合上。 他走回冷枫身边,“到底怎么回事,谁将你伤成这样?” 冷枫已许久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了。 虽然面无血色,冷汗淋淋,但冷枫的神色却依旧很是平静,听到萧九君那明显十分焦急的话之后,只轻皱了一下眉头,“你在这里。” 不是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而是你在这里。 有点意外,却又并不意外。 因为冷枫知道,萧九君一直都是留香阁的常客,而天字间更是他常年包下来的,萧九君有轻微的洁癖,即便是他不来,这里也不准他人进入,基本不会有人在。 冷枫之前还嘲笑过他,什么洁癖,就是有病,钱多烧的。 因为知道这个,所以从此经过的时候,匆忙之下才会想到在这里避一避,缓一缓,却没想到萧九君正巧在这。 萧九君被冷枫这一声问得哑了一下,“我……我这……” 他看看外面,想着刚那一堆姑娘暗道不妙,回眸瞧冷枫那凉凉眼神,嗓音都结巴了一下,“喂喂你别这样看我,我刚清算整理好天下阁这个月的账目,有点累了,就顺道过来坐坐,喝点小酒,我已经很久没到这里……” “我对你的这些破事不感兴趣。”冷枫咬牙一声打断,语气微喘带着明显的颤抖。 萧九君被噎得又是一愣,正要发火,一见冷枫那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模样,又死死地咬牙压了下去,“算了算了,先别说这些了,我带你去三娘那。” 说着,他双手去捧冷枫的咯吱窝。 “你干什么!”冷枫一下打开萧九君伸过来的手,活像谁家姑娘,猛地打开色狼的大猪蹄子,瞧着奄奄一息的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我干什么,我能对你干什么?”萧九君无奈看向他,“当然是带你去三娘那啊,还是你想爬着去?” “我自己能走。”冷枫淡瞥他一眼。 萧九君“呵”一声,让开身双手环胸一抱,“得,你就逞强吧。”他站在旁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你就这出去,整个留香阁的人怕都会尖叫,你不被追杀你的人发现才有鬼了。” 冷枫扫了他一眼,强撑着起身,还没走出一步,整个身子就朝下跌去,被萧九君眼疾手快的一把捞住,“不逞强会死啊!” 萧九君将冷枫的手挂在颈上,扶住他,骂他一句,“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油盐不进的臭脾气。”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风流成性的鬼德行。”冷枫虽然十分吃力,却还是回怼了他一句。 这两人凑一块儿就掐,就没安生的时候。 萧九君炸毛,“我怎么就……”他强忍着憋下去,扶着冷枫往外去,“算了算了,今天我不和你计较,三娘怕都歇下了,你的伤很严重,必须尽快处理。” 冷枫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额头的冷汗一滴滴往下落,胸膛上的鲜血将萧九君的衣衫都染红了,稍隔远了一看,倒和他那桃花衣映得相得益彰,看不出任何异样。 到屏风边,萧九君扯了旁边的一件鲜红斗篷,直接将冷枫整个人罩住,由不得冷枫说一句反对,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背到了背上。 “萧九君!”冷枫咬牙。 萧九君一脚踹开门,“想让我将你丢在这里,就继续闹,我的马车就在外面,很快,别逼我打晕你。” 其实萧九君的功力并不比冷枫差,只是比起他一身武艺来说,他那狐狸一样的“狡诈”特性,让凌兮月觉得他更适合从商。 这个时候的冷枫几乎毫无反抗能力,萧九君真想要制住他,再轻松不过。 而且别看萧九君平日风度翩翩,实则是一个惹毛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人,别人不了解,冷枫还不知道吗。 所以,冷枫他这个时候选择沉默,是极其明智的。 萧九君虽然走得快,但他背着一个红色披风“姑娘”的样子,还是被留香阁的姑娘恩客们看见了。 不认识的不由得生出调侃,“哟,我们这儿的姑娘可是不外出的,这谁,这么大的面子。” 认识萧九君的,也投去异样的眼神,“萧阁主……他他不是从来不……” 最后只剩下面面相觑。 萧九君嘴角轻扬,憋笑憋得辛苦。 而他背上的冷枫此时浑身颤抖得比刚才离开数倍,双手紧捏成拳,若能透过那大红斗篷的风帽,就能看见,他原本煞白一片的面庞,此时红得透血。 他一辈子都没如此丢脸过! 第973章 生死一线 红牡丹站在二楼围栏边,瞧着萧九君那神色,眸光微深。 好在萧九君走得极快,还没到冷枫忍无可忍爆发的地步,便出了门去。 出了留香阁,萧九君小心且快速地将人放入了他那华贵无比,骚气十足的大红绸缎锦绣马车,不知是被气得,窘得,还是受伤太过严重,冷枫双眸紧合着昏迷了过去,整个人毫无生气地倒在血泊之中。 “冷枫?冷枫!醒醒,喂喂喂,你别死啊!”萧九君那妖魅的面颊也跟着一阵煞白,手指颤抖着探至他鼻下去。 “你再慢点,我,就真……没命了。”冷枫唰地睁开眼,一双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睥着萧九君,嗓音艰难。 萧九君一下笑开,转而朝外一声厉喝,“快,玄医阁!” “驾——” 伴随着这一声疾唤,鞭声乍起,骏马仰头嘶鸣着撒蹄而出,吓得永安街上人群纷纷快速避让,大家愣愣地瞧着那火焰般的马车从眼前一阵风似地呼啸卷过,转眼消失。 “快,再快点!”萧九君一直催促,眼神不停往外去。 “咳——”冷枫一声咳嗽,喷出一口血来,将他煞白的唇瓣染得鲜红一片。 “哦对了,九息玉露丸。”萧九君方才一紧张,竟将这个给忘了,心上暗骂自己一声。 他说着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哗哗啦啦地倒了一手心,十几颗全部往冷枫嘴边送去,一边还不忘骂咧,“我之前是不是告诫过你,这些救命的东西要随身多带点,什么用不着用不着,你就喜欢逞强,现在知道厉害了!” 冷枫颤抖着别开脸。 他服过,否则也撑不到现在。 可就是一头牛受伤,都用不了这么多剂量,当是吃饭啊! “妈的,你就是欠收拾!”萧九君咬牙一声低咒,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手捏着冷枫的下颚,强行挤开,一把塞了进去,差点没把冷枫给噎死。 好在这玩意儿入口即化,萧九君托着冷枫的下颚一抬,便给灌了下去。 “咳咳咳!”冷枫猩红着眸子死瞪着萧九君,刚受伤几欲断气般惨烈都没有此时的面目“狰狞”。 “瞪什么瞪,本公子这是在救你的命,你这什么眼神,白瞎了我攒了几个月的宝贝。”萧九君一双狐狸似的魅眼瞪回去,比冷枫还要凶,说完转而又朝外一声厉喝,“快点!” 一盏茶的功夫后,萧九君的大红马车在玄医阁门前刹住,骏马嘶鸣的声音,响彻一整条街。 此时已差不多是午夜子时,玄医阁可不是留香院这些夜场子,早关了门。 “三娘,三娘!”萧九君背着冷枫疾步而出,一脚踹开了大门。 背上的人这次是真的昏厥了过去,气息渐弱。 “喂,你什么人啊,我们已经休息了,你干什么啊你,站住!”守门的药童被这吓人的声响惊呆了,他又不认识萧九君,瞧他这般横冲乱窜的样子,自然是喝止。 可这个时候萧九君哪顾得上其他,踹开了门口,径直往梅三娘的梅院去,沉眉肃目,“三娘,三娘!” 梅三娘正准备休息,便听得外面萧九君狼嚎似的鬼叫,心上一紧,扯了旁边的一件外衫披在身上,就往外去,打开门便见得冷枫脸色乌青地倒在萧九君肩头。 “怎么回事?”梅三娘也吓了一跳,顾不得多问,举步出门往旁边的药房过去,“快,这边!” 住在旁边的晚菱也被吵醒了,从床上翻身而起出门来,“怎么了?” 萧阁主?冷阁主! “晚菱,搭把手。”梅三娘猛地推开药阁,头也不回往里去,一边示意萧九君将人放在软榻上,一边朝晚菱快速道:“准备热水,烈酒,棉布,银针,银丝线……” “是!”晚菱甚至来不及揉一揉惺忪睡眼,快速给梅三娘翻找需要的东西。 “三娘,他没事吧?没,没什么大事吧……”萧九君的嗓音都微微有些颤抖,那张美的似桃花一样的脸,此时雪白一片,还沾染了大片的血迹。 问出这话时,他自己都控制不住心虚。 梅三娘拿剪刀剪开冷枫前面的衣衫,一道道狰狞的伤口露出来,看得梅三娘的脸都僵了下。 “到底是被什么东西伤的,怎会留下这般伤口,好狠毒!”萧九君更是气得脸都青了,看得双眸喷火。 那深深浅浅的一道道伤口,并不似普通刀剑划出的伤口一般切口平整,冷枫的伤口,像是被一种带着无数倒刺的利器所伤,皮开肉绽一片,血肉模糊。 伤口边缘泛黑,明显涂有剧毒! 冷枫能撑到现在,也真的是个奇迹了。 “我之前也从没见过这种伤口。”梅三娘几下便熟练地将冷枫的衣衫全部剪碎,眉头紧拧成一个川字,“你们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他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屋中灯影昏黄,映在冷枫那死气沉沉的俊脸上,犹如鬼魅般了无生气。 “我,我也不知道。”萧九君眸光死死盯着冷枫的脸,双拳紧捏得咯吱作响,“他应该是随小姐一起回京的,大半月了一直都没露过面,也不知在忙什么,我也是凑巧撞到的。” 梅三娘的眸光微闪了下,“你先出去。” “三娘,我可以帮……”萧九君愣了下,面上焦急。 “出去。”梅三娘头也不抬地快速给冷枫处理伤口,几根银针落下,封了冷枫几处大穴,快速给他止血,“你在这帮不上忙。” 晚菱捧了一大托盘药材和急救用品过来,“是啊萧阁主,你先出去吧,放心,冷阁主会没事的,救人的事还是让我们来,你在这里问来问去的,反倒让三娘分心。” 萧九君看了冷枫一眼,急得狠跺了一下脚,转身出门,将大门合上。 晚菱看了明显分寸大乱的萧九君一眼,心道:这萧阁主和冷阁主,平日瞧着水火不容,见面就掐,一副有你没我的样子,没想到萧阁主是这般紧张冷阁主,感觉倒更像是没了他就活不下去一样…… “愣着干什么,酒!”梅三娘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晚菱立刻回神,迅速将东西递上去。 第974章 如果,有什么意外 约莫半个时辰,那紧闭的药阁大门才打开。 萧九君快速迎上去,瞧着眉心紧锁的梅三娘,“三娘,怎么样,没事吧?” “我已经尽力了,只能暂时将他的情况稳定了下来。”梅三娘神色严肃,微一叹,“如果小姐在的话,定能救他,只是现在要入宫请小姐,也来不及了。” 萧九君咬牙,“那怎么办?” 梅三娘看看里面,伸手轻拭了拭额头的汗水,“只能看冷枫的造化,只要能熬过今晚,就没问题,若是出现发烧等症状,麻烦可就大了。” 萧九君猛地一拳打在旁边的廊柱上,震得整座药阁都颤了颤。 可恶! 到底是谁,能将冷枫伤成这般模样! “三娘,要不要通知小姐……”晚菱从房间内走出来,面上神色亦是担忧不已。 梅三娘抬手打住,“暂时不用,小姐现在的情况受不得惊扰,等冷枫的情况稳定一点了再说。而且小姐现在赶来也没用,我已经给冷枫的伤口做了处理,接下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熬得过今晚就能活命,熬不过……” 总之一句,凶多吉少。 晚菱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如今已是深夜,贸然打扰小姐,必定也会惊动皇上,到时候也不好收拾。 “小姐的情况?”萧九君是何等聪明的人,只听梅三娘那语气,便察觉到事情有异,眸光紧锁在梅三娘脸上,微一眯,“小姐什么情况?” 凌兮月是什么心性,萧九君还不了解吗? 她可不是一个怀了孕就受不得任何惊扰的人,梅三娘如此小心,必还有其他原因,说不定还和冷枫回京一直未曾露面,又受伤而归有关。 梅三娘看过去,“你就别问了,如今当务之急,是保住冷枫的命,今晚我得一直守着,以防再出状况。” “我也留下。”萧九君神色正然,一副完全没有商量的样子。 梅三娘看了他一眼,“……也好。” 日月流转,星河灿灿。 只转瞬之间阴云密布,遮蔽星辰月轮,整片天穹都阴了下来。 已是午夜时分,宫灯之中暖黄的烛火摇曳,北辰琰还在处理奏本公文,凌兮月合着衣衫,睡在他的腿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绒毯,小小的一团蜷缩在那,就似一只慵懒的小猫咪。 “哗——” 一声惊雷炸响,伴随着闪电映白夜空。 凌兮月紧合的眸子唰地睁开,翘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拉开一排阴影。 “吵醒了?”北辰琰放下手中朱笔,给凌兮月身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将她小半张面颊都盖在其中,淡淡的低哑嗓音温暖,盖过外面的惊雷闪电。 凌兮月抬头朝男人一笑,“还没休息?” “还剩一点点,看完就休息了,外面起风了,快睡吧,看样子要下大雨了。”北辰琰的眸光代替了那一片星河璀璨,隔绝了外面的疾风暴雨。 凌兮月扯扯嘴角,再度合上眼。 但不知道为何,她今夜总睡得不太踏实,心绪不宁,眼皮也一直跳。 “皇上,快下大雨了,夜里凉,皇后娘娘受不得冷,老奴将窗户给合上了。”当值的老太监从门外进来,禀告北辰琰,听得一声轻“嗯”回应后,走到周围的窗户边快而轻地将所有窗户都合上。 做完这些,又将宫灯里面换了更为明亮的碧海珠,老太监才躬身退出去,将大门合上。 “怎么了?”过了一会儿,北辰琰发现腿上的人并未入睡,反而瞪大着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他,不由得好笑,他停下笔来,垂眸看下去,“怎么这样看着我。” 凌兮月神色淡淡,微一笑,瞧不出任何异样,“没什么,小豆芽刚又踹我了,把我给踹醒了。” 小豆芽,北辰琰和凌兮月给肚子里面的小家伙取的乳名。 “是吗。”北辰琰低笑,“来我摸摸。” 说着他伸出手,往凌兮月的腹部抚去,动作轻柔,嗓音却带着一点严厉,小声佯怒道:“不许欺负母后,你再闹腾,小心出来之后父皇揍得你屁股开花。” 佯怒的语气中,又带着点幼稚的欢喜。 “哪有你这样的。”凌兮月笑着打开男人的手,“别把他吓到了。” 北辰琰薄唇轻勾着,大掌顺上怀中女子的柔软青丝,笑道:“我们的孩子,怎会是胆小之辈,这点惊吓都受不得,怎么做你我的孩子。” 凌兮月点点头,对这一点表示赞同。 若一点波折都受不起,就不是她凌兮月的孩子! 所以她相信,不管前路是什么,不管这一条路有多难走,她的孩子都一定会平安顺利的来到这个世上。 思及此,凌兮月眸光又微微闪烁了一下,伴随着外面的惊雷声起,她忽地开口,“琰,我很爱很爱我们的孩子,我相信你也如我一般,如果,我是说如果……” 她抬眸看向男人,漆黑的双眸无比认真。 北辰琰的神色也跟着安静下来,静静地对上凌兮月的眼。 “如果……如果到了那天,万一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孩子,知道吗。”凌兮月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般,朝北辰琰缓缓道出这样一句。 或许是出于试探,亦或者是出于别的。 说不定,说不定他会支持她,和她一起想办法……凌兮月的眼底,隐藏着深深的期望。 可北辰琰的神色却随着她这一句话,彻底冷了下来,不见半点玩笑神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凌兮月一下笑开,嗔怪道:“琰你这么严肃干什么,我就随口一说而已,或许是有了孩子之后我整日什么都不做,人太闲了,没事就会胡思乱想,刚就突然想到,你和我都对这个孩子抱以很大的期盼,如果我……” “兮月!”北辰琰猛地打断她的话。 凌兮月脸上的玩笑收敛,眉目跟着缓下来。 她还鲜少见到北辰琰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不对,他这般表情的时候不少,但那都是对旁人,对她,总是极尽温柔,舍不得半点苛责,更别说如此沉眉怒目。 第975章 画面太美 北辰琰暗眸深深对着她,一字字,“没有如果。”他的嗓音更是沉缓而认真,“你听到了吗,没有如果!” 凌兮月沉默,眸光淡淡垂下,不去看男人那咄咄逼人得仿佛要将她灼穿的视线。 她就知道,就知道…… “兮月……”北辰琰却托着她的面颊,逼着她的视线对上自己的眼,“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不准说这样的浑话,你和孩子我都要,缺一不可。” 凌兮月快速将眼中的复杂敛净,对着男人严肃无比的视线,笑道:“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就随口说说,又不是真的,不就是生个孩子吗,还能难倒我?” 她极力地掩饰下方才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笑意坦然地对着北辰琰的审视的眼神。 “随口说说也不行。”北辰琰将她揉入怀中,眼神渐沉渐暗,嗓音沙哑泛着若有似无的危险,“你若非要说这如果,真要我在你和他之间选一个,那只会是你,知道吗,只会是你!” 凌兮月心上咯噔一声巨响,脸色瞬间煞白。 这就是她最担心的…… 果然! “我很爱我们的孩子,但我更爱你,兮月,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们才都能好好的。”北辰琰不疾不徐的嗓音,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温柔到残忍。 闪电隔着殿门花窗,映得偌大的御书房银白一片,也映得男人那双暗红的双眸,风雨渐浓。 凌兮月从北辰琰怀中抬起头来,攥拳笑捶他胸膛一下,“你越说越离谱了,我就打个比方,你这么紧张,搞得我好像真要有什么一样,好了好了,不说就不说,你也不许说了,再说我真该紧张了!” 北辰琰微一叹一声,“是你无端而起,要吓我的,现在反而倒打一耙,还说我,哪有你这样的才是?” “我就倒打一耙,不行吗?”凌兮月下颚高抬着,哼男人一声,耍赖。 北辰琰无奈,“行,怎么不行。” 凌兮月笑着倒回男人膝上,闭眸继续睡觉。 除了她自己,此时谁都感觉不到,她心脏在狂乱的跳动,紧张,慌乱……各种情绪萦绕在她心上,挥之不散,仿佛外面的雷声不断,犹似重鼓在击。 凌兮月面颊摩挲着男人温暖结实的大腿,将脸转至他怀中,在他看不见的位置,轻轻地睁开眼,睫毛跳闪。 北辰琰轻抚着她的头顶,手上的动作轻柔依旧,带着小心翼翼的疼爱,但脸上的温柔却不再,一双暗眸之中光芒闪烁变幻,黑暗中,危险犹如鹰隼。 一定有哪里不对,不是他的错觉,最近兮月的许多言语举动都很反常。 北辰琰看着缩在他怀中的一团,眼中带着浓浓的疑问。 兮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电闪雷鸣的一夜,凌兮月和北辰琰睡得都不踏实,但最是忐忑难安的,还是萧九君等人。 万幸的是,冷枫熬了过来,翌日清晨,整个身体的状况都平复下来,只是人还昏迷着不见醒,萧九君一再询问梅三娘,得到是因失血过多,才昏迷着,很快就会醒来的答案,才放下心。 一夜大雨之后,整个玄医阁内各种药材植被发出淡淡清香,阳光重临大地。 药阁外,梅三娘和晚菱迎面相对。 晚菱小声道:“三娘,冷阁主的情况总算稳定下来了,要不,还是通知小姐一声吧,小姐先前特意吩咐了,冷阁主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她。” 梅三娘点头,“不过小心着点,千万别让皇上的人发现了……”她想了想,又摇头,“算了,还是再等等,等冷枫醒了我问问情况再作打算。” “也是,小姐现在知道了,也只能跟着担心罢了。”晚菱仔细想想也是。 为了小殿下的事情,小姐已经够操心的了,怕是每日都惴惴不安,不能再拿这些事情去烦她。 药阁内,萧九君一手支着他漂亮的下颚,侧身靠在软榻上,一头长发披散下来,从榻上如水般倾泄而下。 或许是冷枫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他也折腾了一晚,一放松就困了的缘故,这货支头的手一软再软,最后一倒枕着脑袋,竟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过去,还就挤在冷枫身边! 这一点点的,就差把人给挤到榻下去了,也真是心大。 冷枫的眉心有一道小小的伤痕,阳光从窗外透入,落在他那清俊冷傲的脸上,映出几分清邪。 似乎被这阳光晃到了,他的眉心微微一拧,睫毛颤抖着睁开眼来。 一张一合,从那吃力的程度来看,这次确实受伤不轻。 一圈圈灿烂光晕中,入眼,是一张几乎凑到他鼻尖前的大大妖魅俊脸,惊得冷枫一个激灵,反射性地就往后退,可胸膛传那的剧痛,让他一声闷哼着停滞了下来,动弹不得。 “萧九君!” 恼怒低喝在药阁内响起,嗓音还沙哑着。 萧九君缓缓睁开眼,隔着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四目相对,“一大清早,鬼叫什么。” “滚,下,去。”冷枫恶狠狠一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离我远点”的气息,一字字咬牙切齿。 虽然两个大男人共睡一个铺子,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冷枫素来独来独往,何时何地都一样,更从不与人肢体接触,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一样,几乎都碰不到他的半点衣襟。 和人如此亲密共处一塌,真是第一次,还是和萧九君。 而且这距离,也太近了点,鼻尖虚触,气息相交,就差没亲到一处去了! 尴尬,不适,窘迫……瞬间席卷冷枫身心内外,一时窘得原本煞白的面庞,直接红到了耳根处,眼神闪烁不定,浑身都控制不住颤抖。 “啊……”萧九君抓抓头,揉着惺忪睡眼,从榻上起身,“知道了知道了,滚就滚,凶什么凶,老子守了你一整晚,衣不解带地伺候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他抓抓自己乱成一团的衣衫,累得瞎胡抓地扯了扯,凌乱地挂在身上,大片胸膛都在外面,一双魅眼下还有淡淡的淤青,在阳光下明晃晃的。 这画面…… 闻声进来的梅三娘看见,一下僵在了原地。 第976章 风雨欲来 什么情况? 三娘的眸光在萧九君和冷枫之间来回转,浮想联翩。 这画面……太惹人遐想了,若不是知道冷枫重伤难以动弹,她绝对会以为冷枫“欺负”了萧九君! 对上梅三娘那诡异的打量眼神,冷枫窘得恨不得原地晕死过去,一双耳朵滚烫发烧,红得那是晶莹剔透的,瞪着萧九君的一双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瞪我干什么?”萧九君倒是一脸的若无其事,无辜的很,且对冷枫那“恩将仇报”的眼神很是不爽。 “咳咳咳……”三娘眸光闪了闪,转向别处,缓了缓后,若无其事地往冷枫身边走去,眸光关切地落回到冷枫身上,“醒了?感觉怎么样。” 冷枫闭眼上,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他半边耳朵还红着,只是嗓音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从容,“没事。” “没事?”梅三娘听得这再轻巧不过的两字,满脸无奈地笑对他,“你昨晚可是真真切切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亏得是萧九君将你及时带来我这,再晚片刻,你就没命了。” 萧九君抖了抖自己凌乱的衣衫,胡乱扯着给自己腰带系好,“听见没?你这条小命是我救的,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以后对我态度好点!”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冷枫淡淡一眼斜去,沙哑嗓音艰难一语。 “得,好心当做驴肝肺,我就知道你小子没良心。”萧九君指指他,“平白耽误本公子喝花酒的时间。” 梅三娘看着这刚有点人气儿就开始掐的两人,哭笑不得,“好了萧大阁主,你就少说两句吧,冷枫刚醒,需要休息,你也守了整一宿,快下去睡会儿吧,我刚让晚菱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 冷枫眸光微闪了下,淡淡垂眸。 “行行行,都开始卸磨杀驴是吧。”萧九君伸手捂捂唇,打了个哈欠,一双狐狸般的魅眼水光朦胧着,“本公子走就是,我还不乐意待这呢。” 萧九君捶着腰,揉着颈,懒洋洋地往外去,将门外透入的璀璨阳光破成道道光束,斑驳落在地面上。 见他离开,三娘这才转眸看向冷枫,眉目也跟着越发肃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伤成这般模样,是不是鬼族的人干的?” 冷枫唇瓣泛白,吐出两字,“玄冥。” “鬼王之子,玄冥?”梅三娘表情跟着再度一紧。 随着古之三族浮出五洲大地,九重殿对于鬼族也不得不提防,梅三娘身为四大阁主之一,对于其中的一些关键人物,自然也是了解不少。 玄冥公子,那可是极为难缠的一个人物! 也难怪会将冷枫都伤成这般模样,看来也是不准备和他们有话好说了。 冷枫颔首微点,作势起身,三娘赶紧搭把手,扶着他微坐起,垫了靠背躺着。 “鬼族的人一直都留意着我们的行动,我在探寻鬼族据点的时候,遇到了玄冥,地煞阁一队几十人只我一人逃出,他们似乎早有准备,就像……一直在等我们前去。”冷枫沙哑的嗓音缓缓说道。 梅三娘眸染厉色,“那关于血咒的事情,你可有询问玄冥,其中到底有何关窍?他可有对你说些什么,小姐身上的死局,可有办法解开?” 虽然冷枫重伤出乎意料,但他们要找到鬼族关键人物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玄冥作为鬼王之子,如今鬼族的少主,鬼之王族直系血脉,他对血咒的力量一定有着绝对的了解,若他都不知破除之法,事情就真麻烦了! 难道说,等待小姐的只有死路一条吗…… “不,不可能,一定有破除办法的。”梅三娘眸带期盼地看向冷枫。 冷枫轻喘了一口粗气,寒眉紧锁,“玄冥此人甚为狡猾,我从他的嘴里套不出任何话来,而且听他的口气,好像早就知道小姐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抿抿泛白的唇瓣,继续道:“玄冥应该知道,女子与身负血咒之人结合,若是有孕,必会出现这般状况,只是他就一直在旁看着,或者说,他就等着这一天。” “好狠。”梅三娘双拳紧攥。 难怪他们这段时间安静得不像话! 就连小姐和皇上合并西澜,壮大天临,独霸中州,鬼族的人都没任何行动。 冷枫轻喘着,淡淡嗓音有些吃力,“我更担心的是,玄冥他会借机对小姐不利。” 梅三娘眸色深深看向窗外,微一眯,“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就是因为皇甫家族和鬼族是死敌,他们才故意不作提醒,等着小姐和皇甫家族向他们服软求助?” 冷枫缓缓摇头,“玄冥是何目的,暂时不得而知,但无需多久,自见分晓。” “此话何解?” 梅三娘看向他,眸带询问。 冷枫道:“玄冥说过,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们的,很快。” 冷枫喘息加重,身躯挪动了下,试图从榻上起身来,“我得立刻提醒小姐,早作防备才是,不管玄冥想做什么,都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咳咳……” “你先别急。”见冷枫有些激动,梅三娘赶紧将他按回去,“你伤的不轻,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上的伤,其他的事就交给我吧,小姐那边我会尽快通知她的,放心。” 谨慎起见,为了不让北辰琰察觉到异样,梅三娘还是让秋兰回了皇宫,以回去照顾凌兮月为由,亲自给凌兮月带信。 秋兰虽然平日大大咧咧的,但做起正事来,确实从未掉过链子。 是时,凌兮月正在和北辰琰用午膳。 秋兰谨记梅三娘的吩咐,向凌兮月和北辰琰请了一下安,告知她回来了之后,便默默地退到了旁边去,并未立刻将密信交给凌兮月。 但见到秋兰,凌兮月便感觉到了事情不妙。 她之前有意将秋兰留在玄医阁,若非真是要紧事,三娘是不会让秋兰回来的。 凌兮月眸光暗自变幻之际,旁边传来北辰琰带笑的声音,“愣着干什么,我见你早膳没吃什么,特意吩咐了御膳房,备了你爱吃的酸笋,你试试。” 第977章 寿辰盛宴 凌兮月看向北辰琰,笑眯眯点头回道:“好。” 北辰琰亲自给她的碗里添上一筷子,这些时间,他这个皇帝,都快沦为专职保姆了。 “哎呀,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生辰宴准备的怎么样了?”凌兮月瞧着如此细致的北辰琰,忽地想起,一时有些愧疚,她这些日子心绪不安的,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北辰琰顿住,轻掀了眼皮子,看向她。 凌兮月干笑一声,悻悻地摸了摸鼻尖,她这个皇后当的也是,半点不管事的。 自北辰琰登基之后,不是御驾亲征在外就是时局动荡不安,先前连二十岁的整生都没有办,如今已二十有二,也是第一次人在皇城中过生辰,礼部自然不会再错过这样的大事。 又正值规整澜州,天临霸居天下,正好借此契机大办一场盛宴,万民同乐。 “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么,说说。”凌兮月笑眯眯地讨好道。 北辰琰这男人不管做什么,都一副优雅自若,尊贵无双模样,就连用膳都不例外。 他似笑非笑地瞧了眼凌兮月后,继续添一筷子肉在她眼前的碗里,这才不紧不慢道:“只是一个生辰宴,我本想着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办一场家宴就可,可礼部的那些老家伙闲不住,瞎折腾,便也由着他们。你管好自己,给我省点心比什么都好,就别跟着瞎凑热闹了,小心累着。” “什么叫我给你省点心?”凌兮月不乐意了,丢下碗。 “口误,口误。”北辰琰低笑一声赶紧往回搂,根据这段时间的经验总结,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不与她争。 其实北辰琰更想办的是封后大典,一直耽误着都快成为他的心病了,如今凌兮月怀着身子,肚子又明显大了起来,禁不起繁琐礼仪的折腾。 如果草草地精简了事,又与他想要风光大办,昭告天下的想法相背。 凌兮月倒是半点不在意,一封封后诏书就紧够了,整那么多有的没有没多大意思,只是因为北辰琰坚持,她才应下。 所以思前想后着,只能暂时又往后推,待凌兮月生产,身子恢复之后,再和小皇子或者小公主的满月宴一起办,双喜临门,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凌兮月盯着北辰琰,“不过自你登基以来,这宫里确实没办过什么大的宴会,难得的好时机,正巧你生辰,礼部的人说的倒也不错,是该好好操办一下,该有的章程还是得有。” “也可以借机恩赏各位朝臣,我们不在的这些日子,大家都是劳苦功高,是该好好犒赏一下,不如就借你生辰宴之际,与诸位朝臣,还有京城的百姓一起热闹热闹。” “是……”北辰琰眼神示意凌兮月赶紧吃,别只顾着说话,一边回道:“夫人都发话了,为夫当然谨遵夫人旨意。” 两人说说笑笑着吃了小半个时辰,或者说,是北辰琰盯着凌兮月,监督着她吃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起身去御书房,继续他上午还未处理完的军务。 北辰琰前脚刚走,凌兮月便唤来了秋兰,“是不是三娘有什么要紧的消息给我?” 秋兰给凌兮月一个“小姐你真机灵”的眼神,拿出怀中的密函递过去。 凌兮月打开,一目十行扫下去,眉头逐渐紧锁,直到寒霜满挂。 秋兰微伸长脖子,却还是看不见。 只是从凌兮月那难得一见的肃杀神色来看,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有孕在身的凌兮月这几个月以来,多数时间都是眉目平和,是真鲜少有面泛杀气,凶光毕现的时候。 “冷枫的情况如何?”凌兮月一把将密函捏成一团,纤细五指用力到微有些泛白,那薄薄的纸片在顷刻间,便被涌出的内力震碎化作齑粉! 秋兰暗自哆嗦了下,“冷阁主的情况稳定下来了,三娘说了他没有大碍,请小姐别担心。” “玄冥……”凌兮月眸光微眯,泛出危险光芒,“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们是想…… 凌兮月寒冽眸光一阵闪烁,可若玄冥手中真捏着她的命脉,到时琰和爹爹他们,就不得不任由他摆布,这是万万不可的,她必须想办法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小姐,小姐……”秋兰见凌兮月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忍不住在旁轻唤。 现在小姐不比以前,可不能随便动气啊,如今胎象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若是大动干戈伤着碰着哪儿,就坏事了! 凌兮月收回思绪,轻合了眸子,一点点将浮动的思绪平复下来,少顷,她缓缓掀开眼帘,“去,告诉三娘,让地煞阁的人给我盯紧鬼族的行踪,一旦他们有任何举动,立刻向我禀报。” “是——” 秋兰得令下去。 急急匆匆的,走到九霄殿外宫门处,秋兰一下撞到了穆西怀里。 “你走路能不能用一下眼睛。”穆西揉了揉吃疼的胸膛,真的是拿她没办法了,咬牙道:“总是这样冒冒失失的,怎么伺候好皇后娘娘和小殿下。” 对于这个,他实在是担心。 秋兰揉着脑门儿,眼泪都痛出来了,她还冒火呢,“明明是你不看路好不好,怎么还怪上我了!闪开闪开,我忙着呢,没工夫和你在这瞎扯。” “等等。”穆西叫住匆忙往外去的秋兰。 秋兰捂着额头回过头来,凶神恶煞对着他,“干什么!” 穆西俊眸闪了下,“没什么,我就想问问……皇后娘娘最近,可,可有什么异样?” “……异样?”秋兰放下手,盯着他,“你什么意思。”她上下扫视那站得笔直,似一根木头般的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皇上让你留意我家小姐的吧。” 穆西被一句话戳破,略微尴尬地别过头,不作回答。 “你整日守在九霄殿外,我家小姐在做什么,你自己不会看啊,干什么问我。”秋兰哼他一声,“我看你就不怀好意。” 本以为秋兰神经大条的,很容易就套出话来,却不想她这般机警。 旁的时候跟个小神经病一样,粗线条,但一提到凌兮月的事,就警惕的跟斗鸡似的,浑身的刺儿一下就竖了起来。 不过穆西这么一说,秋兰心中确实也跟着存了疑惑。 第978章 饱饱眼福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感觉到了…… 小姐确实有事瞒着他们,还不是小事! 穆西一向沉稳,如今都忍不住这样旁敲侧击的问她,想必是皇上也起了疑心,急于求证什么,她要不要提醒小姐一声,可是到底是什么事? 小姐竟这般谨慎,连皇上都不告知。 “好了好了,什么事都没有,别整日疑神疑鬼的,要不信你自己去问小姐好了……”秋兰几句将穆西堵得哑声,说完一溜烟跑没了踪影,留下满脸纠结的穆西愣愣杵在原地。 一国之君的生辰宴,再不是整生,那都不是一件小事。 特别是皇后身怀龙脉,天临称霸中州这样喜事连连的当口,当然得大办特般,普天同庆,礼部上下几百号人全员调动,风风火火地操办着。 各州要员,还有各方属地,似乎早早就料到了,也是提前许久就做足了准备,昼夜兼程而来。 这几日,一队队人马载着各种贡品,一波波进入京城大门,街头巷尾,也挂起了红绸彩灯,为他们的帝王庆生,为他们的帝后和还未出生的小殿下祈福。 到了北辰琰生辰这日,整个京都和皇城张灯结彩的,大街小巷载歌载舞,欢庆佳日,更是直接就沸腾了起来! 因为凌兮月肚子已明显显怀,行动不便,再加这两日孕吐又有些不适,北辰琰便让她在皇宫休息,他独自与众臣完成这些繁琐的祭祀章程。 凌兮月自己倒是感觉良好,也很想陪着北辰琰一起的,奈何最后还是没能拗过他,只能乖乖待在宫中。 这男人平日看着对她百依百顺的,好说话得很,但真正涉及到这样的事情上,他比谁都难搞,而且总有办法治住凌兮月。 上午,北辰琰领着一众朝臣,去宗庙祭祖,祭拜北辰皇族的列祖列宗,下午又在群臣簇拥之下,一步步亲自登上崇山的三千天梯祭天,为天临万民祈福。 北辰琰规规矩矩祭拜四方,在他的生辰之日,于他自己,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唯愿他心爱的女子,十月安顺,母子平安。 九霄殿,也被热闹的气氛充斥着。 凌兮月坐在梳妆镜后,一边等待北辰琰归来,一边为即将到来的夜宴做准备。 “小姐,这件如何?”秋兰站在一个个呈着华美锦缎的托盘上,挨个打量,最后落在一件紫色宫装上。 她将它拿起,展开用手支着给凌兮月看,“这件好,华而不妖,端庄秀雅,轻巧简单又足够精致,小姐你还鲜少穿这样夺目亮眼的颜色,今天这欢喜的日子,不如试试?” 凌兮月转眸看了一眼,“好,就这件吧。” 今天是琰的生辰,她暂时想不出什么好的礼物给他,就好生捯饬捯饬吧,给他饱饱眼福,‘吃不了’管管眼睛也行。 要知道,想要凌兮月这个懒到极致的人,好好打扮一番,那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什么钱财宝贝可以换来的,真正的千金难买。 “好嘞。”没想到凌兮月会同意,秋兰高兴应下! 第979章 盛宴大礼(一) 是夜,整个皇宫灯火通明。 五光十色的各式宫灯,映得金碧辉煌的楼阁宫殿烨烨生辉。 这应该算是北辰琰登基以来,最为隆重的一场夜宴了,朝臣,属地……八方来贺,大家也早早便入了席,等待着他们的皇上和皇后的到来。 宫女手捧珍馐,穿梭其中,还在作着最后的布置。 “马将军,好久不见。” “战将军,古北口一别,许久不见啊。” 马隆,卫祺,还有战云扬等一众武将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正主还未到,席间就已经热闹了起来,各位朝臣要员也都是红光满面的,或两两谈笑,或三五个聊得开怀,其中当然以战老爷子为首。 “护国侯,这有句话说的果真没错,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瞧瞧,皇后娘娘一回来,您老这精神头儿哟。”殿中第一排,一等席上,南伯侯笑指战南天。 战南天抚着胡须,呵呵乐回:“南伯侯也是许久未露面了。” 老爷子瞥见旁边正在乐滋滋吃着花生,喝着小酒的北辰棋,炯炯有神的老眼笑得微一弯,看向南伯侯,忽然一句,“您家小孙女尚未婚配吧?现在可许人家了?今日怎的不见她人哩。” 南伯侯愣了下,哈哈道:“那小丫头顽劣得很,谁人敢要啊?” 北辰棋一只耳朵听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 南伯侯继续道:“就前几日,和沐侯家世子打架,倒把人家腿给打折了!” “你说哪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给我气得,战侯你是不知道,如今都二八了,是一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哟,苦了我老头子每天愁眉苦脸的。” “姑娘家霸道点也不是一件坏事。”战南天笑眯眯地回道:“至少不会随便被人给欺负了去,你瞧瞧我家那小祖宗,给她打折的腿还少吗。” 这教育理念也是…… 不知道这两个老头,算不算找到共同语言了。 南伯侯笑回道:“这野丫头哪能和皇后娘娘比,我也没你那福气哟,皇后娘娘如今怀有小殿下,你不日就能抱上重外孙了,我这还焦着呢,那小丫头倒是想来,被我给拘家里了。” “这是为何?”战南天疑惑。 “那丫头大大咧咧的总没个轻重,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不求她知书达理,只求她不四下闯祸,今儿个这盛宴,我怕她冒犯皇上和皇后娘娘,给关府上了。” 战南天摆摆手,“这姑娘还小,大了懂事了就好,你看我家那小祖宗,之前可没把老头子我给折腾废了,这不,一夜之间就转了性子,懂事了,没事没事,放宽心。” 南伯侯冷汗涔涔:战老爷子,您这样在背后说皇后娘娘的“坏话”,揭老底,真的好吗? “哈哈……”不过话到嘴边南伯侯一笑,说道:“我只管她能嫁个好人家,衣食无忧无风无雨,就是祖宗保佑了哟。” “诶!”战南天抚着胡须,“话不能这样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事急不得,我前些日子还在与逸王殿下说起,你家小孙女的性子倒和他甚为般配,我还想牵牵线呢。” “噗——”北辰棋一口酒噎在嗓子眼里,被呛得接连咳嗽,俊脸绯红,脖子都粗了一圈。 真的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南伯侯“诶”一声,双眸放光,“这敢情好啊。” 说着转头就去找北辰棋,一副恨不得立刻将那小祖宗嫁出去的模样。 没想到战南天还记着这事儿,念念不忘,催完自家的,又担心身边的,操碎了心,惊得北辰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丧着脸笑得比哭还难看,“老爷子,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本王还想多活两年呢。” 那颤抖的小样儿,惹得南伯侯老脸黢黑。 “哈哈哈……”周围官员见得,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本就热闹的大殿,气氛越发欢快起来。 就在这时,殿外声声高昂嗓音,透过重重宫门传唱而入。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众臣神色瞬间一肃,赶紧起身跪迎。 “微臣拜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整齐的叩拜声,随风盘旋于这个皇宫之上,传达着欢愉和威仪。 北辰琰一袭绛紫色龙袍,暗红长发高束,那张棱角分明的绝世容颜展露无余,身边携着的凌兮月,也是紫色宫装,头戴九翅朝凤冠,衬得那张清冷容颜美得窒息。 凌兮月虽已有身孕四月有余,腹部明显凸起,却丝毫不显臃肿,反而多了一抹妖媚柔和韵味,若是从背后来看,绝对没人会觉得这是有孕四月的身材! 这大约就是大家说的别人家怀孕,只长肚子不长其他地儿。 两人一出现,整个潜龙殿都好似染上了一层芳华,那自带的光芒,映亮这方天地。 携手而来,男人时不时看看身边的女子,天生寒凉的眸子,毫不掩饰地展露出关切柔情,两人眸光对视的瞬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浓浓流淌的真情。 席间有女子见得,连羡慕的心思都羞于多生。 北辰琰携着凌兮月在上位坐下,广袖轻拂,“众卿平身。”低哑淡淡的嗓音不疾不徐道,“今日夜宴,意在君臣同乐,众爱卿不必多礼,尽兴便是。” “谢皇上,皇后娘娘。” 大家笑着起身,一边相互点头示意。 “感觉还好吧?”北辰琰一坐下,就询问凌兮月一声。 凌兮月笑嗤男人一声,“没问题。” “可是,我见你你方才又吐了……”北辰琰盯着她,欲言又止,“若是不舒服……” “哎呀,琰,真没事。”凌兮月抓着男人的手,“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你别这样大惊小怪。” 北辰琰满眸无奈地看了眼凌兮月,只得作罢,但还是坚持说完,“若是不舒服,一定与我说,不要逞强坚持。” 凌兮月都要哭了,眸光正看着下方热闹的朝臣们,“北辰琰,你越来越婆婆妈妈的了。” 再这样下去,就要变老妈子了! 第980章 盛宴大礼(二) 凌兮月瞧着灯火璀璨的大殿,微微一笑。 但她的眸光深处,却浅浅的浮出一抹忧心来,变幻莫名。 她刚收到地煞阁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近日在京城发现了鬼族活动的踪迹,不知意欲何为,她严令追踪,琰也加强了皇城的守卫和防备,以防鬼族的人趁此作乱。 若在旁时,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凌兮月断不会如此忐忑。 但如今可以说,鬼族手中捏着她的命脉,敌在暗,她在明,不得不小心防备着。 马隆凑到卫祺身边,兴致勃勃乐道:“这才多久没见皇后娘娘,嗨哟,这肚子似乎又大了一圈,依我看啊,这么能长,绝对是个小皇子!” “你就瞎起哄。”卫祺笑哼他一声,“你先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再说吧!” 他怼道:“瞧你这玄乎的劲儿,说的好像你生过一样,我瞧皇后娘娘的肚子的形状,和我家沛儿有身子的时候颇为相似,所以十有八九也是个闺女,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公主。” 马隆狠狠白卫祺一眼,“你就现吧你。” 了不起了不起,不就有娃了吗! 卫祺笑笑,转到一边去。 外面焰火冲天,在夜空中绚烂绽放,殿中欢乐起奏,舞姬入场,夜宴井然有序地进行,各方大臣,属地官员纷纷为北辰琰献上他们准备的重礼。 这君臣欢聚一堂的景象,直叫人叹好一副歌舞升平的盛世画卷。 可有的事情,你真的是越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在众臣宗师献礼完毕,夜宴歌舞正值精彩时,外面一道妖娆含笑的嗓音,随风而入,“啧啧,这么热闹的景儿,本公子是不是来得晚了点。” 邪魅万千的嗓音,不知何处而来,带着夜晚的凉风,灌入潜龙殿,在众人耳边响起。 凌兮月眸光瞬时一凛,抬眸和身边的北辰琰快速交换个眼神,冷冷循声看出去。 虽是意料之中,却也没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 歌舞骤止,众朝臣更是面面相觑,纷纷转眼看出去,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胆大妄为,擅闯潜龙殿不说,还如此嚣张地口出狂言。 在众人或疑惑,或警惕,或凌厉的视线下,一道绯衣身影飘然而现。 白发披肩,妖容天下。 那款步而来的人影,一袭绯衣似火,犹如踏入自家的后花园般,穿过快步退下的舞女群,信步而来,身后跟着四名面白如纸的黑衣奴仆,整齐一致的动作宛若一人三影。 凌兮月看着迎面走来的男子,清眸微眯,玄冥! 她没去找他的麻烦,他倒真自找上门来了,这葫芦里卖的可绝对不是什么好药。 北辰琰眉目冷然,高坐在龙椅之上,眸光静静地看着站定在大殿中央的玄冥,神色几乎没有任何变幻。 皇宫再是守卫森严,但像玄冥和鬼族这种最擅隐匿的高手,还是有漏洞可寻的,想要踏入此地并不是难事,所以北辰琰半点都不意外。 唯一猜测的是,他的目的! 自投罗网,上赶着来找死,可不是玄冥的行事风格。 “玄夜,哦不,应该是琰皇……”玄冥妖美身躯姿态闲适地在殿中站定,唇畔的笑意加深,“这么大好的日子,你是不是忘了让人给本公子递上请帖了?真是让人伤心呢。” 男人绯红如血的唇瓣邪魅轻扬,笑靥更是惑人万千。 不待对方回答,玄冥继续自顾自地又笑道,“不过没关系,有句古话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本公子这个人随性得很,不与你计较,倒是更喜欢这不请自来的局。” 席间众朝臣几乎都不识得玄冥,暗忖这情况又不像是龙翔王朝的人,心道,这到底是谁,好生嚣张,竟半点不将他们天临放在眼中,想来就来,旁若无人! 马隆和卫祺对视一眼,立刻眼神示意周围禁军警惕。 战南天看向儿子,眸光肃然,“鬼族那边的人?” 战云扬颔首重重一点。 鬼族在这个时候,如此大摇大摆地跑到天临皇宫来,必是有所依仗。 玄冥缓缓打开手中的点梅折扇,在胸前轻摇,凤眸之中笑意荡漾,兴致盎然地扫了周围一圈,最后与凌兮月眸光相对,“不过怎的,有人好像不太欢迎本公子。” 凌兮月冷眸以对,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北辰琰暗眸轻瞥在玄冥身上,薄唇缓缓轻勾,“今日盛宴,来者即是客,岂有不欢迎之理?”男人嗓音没有半分温度,朝旁淡淡拂袖,“来人,赐座。” 他倒是要看看,这玄冥到底打什么主意! “坐……就不必了。”玄冥笑着抬手,“本公子今日,就是来给琰皇你送上一份生辰大礼的,送了就走,我保证,这份大礼琰皇必定受用,会很感谢本公子。” 凌兮月膝上纤手微收,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如果冷枫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这家伙定是知晓她如今的情况,不管他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他此时在琰面前和盘托出,事情就麻烦了! 对于玄冥,凌兮月此时是真浑身毛孔都警惕起来,但她面上依旧镇定,勾唇一笑回道:“无需玄冥公子操心,本宫和琰什么都不缺,你这份大礼,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她眸光深幽,带着威胁对过去,嗓音不着痕迹加重,“今天这好日子,本宫不想有人的血污了这好景致,这有些账,事后本宫再一笔一笔与你清算,不急!” 凌兮月是在追踪玄冥的踪迹,但绝对不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场合,来问她想要知道的那些事! “不急?”玄冥目不转睛地对上凌兮月的眼,“可我怎么瞧着,皇后娘娘有点着急呢……” 旁人不知,对凌兮月一分一毫都熟悉无比的北辰琰,此时却清晰感觉到了。 玄冥说的没错,兮月的反应是有些古怪。 北辰琰寒眉微拧了下,就算是大敌当前兵临城下,生死一刻的时候,都不见兮月半分慌张,为何玄冥如此普通的一句话,会让兮月心神紊乱,隐约有些紧张呢? 这不像是兮月的性子…… 第981章 说倒就倒(一) 原本北辰琰对这段时间,凌兮月偶尔的反常行为就心存疑虑,经得玄冥如此一说,他越发断定,凌兮月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而且绝不是一件小事。 当然,凌兮月也察觉到了北辰琰视线中的狐疑,但她神色依旧镇定如初,瞧不出多少痕迹。 “琰,玄冥此来必生事端,今天这个场合,没必要和他纠缠。”凌兮月小声提醒北辰琰,试图阻止玄冥,她的情况很被动,继续纠缠下去无益。 旁人听不见,但以玄冥的耳力,却是听得清楚。 “皇后娘娘,你不是在四下找本公子的踪迹吗,如今我送上门来了,怎么你又着急着要赶我走呢?”玄冥魅惑一笑,一双漂亮妖异的眸子,紧盯着凌兮月,“啧啧啧,实在是太不礼貌了,这可有失待客之道,大朝的礼仪风范啰。” 那嗓音,简直赤裸裸的挑衅。 这厮生得花容月貌,妖邪无双的,偏笑得一脸欠揍。 凌兮月冷笑,“那可就抱歉,生理反应,本宫也控制不住,实在是你这张脸生得不讨喜,本宫近来胃口不太好,看多了这样的东西,本宫怕忍不住,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吐出来。” 第一次听人将孕吐说的如此清新脱俗,周围朝臣有人没憋住,低头窃笑出声来,忍得辛苦。 原本硝烟弥漫,紧迫无比的气氛,都瞬间挥散许多。 玄冥也被凌兮月这一句,给噎得杵了下。 不过也就须臾,那张漂亮到不可方物的俊脸再度浮出笑意,“那可就要辛苦皇后娘娘再忍忍了,本公子送往这件大礼就走,你就是想留,我可还不乐意。” 凌兮月皱眉。 可恶,看来玄冥此来是打定主意要捣乱了…… 再是心存疑虑,北辰琰又怎见得自家小妻子受半点委屈不快? “玄冥,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北辰琰低哑一声,眸光凌厉犹如飞刃而出,浑身气息骤然拔升,犹如高山深渊,灭顶而去。 玄冥魅眼微凛迅速飞身后退数步,飘然落下。 他合着折扇,在手心轻轻敲打,又啧啧两声,满脸挂着越看越欠扁的笑意,“君子动手不动口,你们这夫妻两,真是一个比一个没品啊,天临的待客之道实在不敢恭维,礼仪修养太差,太差……” 战南天瞧着眉毛胡子都皱到了一起,“这到底是哪里冒出的一个毛头野小子,实在是太嚣张了!” 要不是旁边的战云扬按着老爷子,示意他别轻举妄动,老爷子绝对跳起来一顿恶怼。 居然欺负到兮月头上来了! 还有这一身,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阴阳怪气的腔调,以为自己很独特吗,唱戏呢这是? “玄冥,你再废话一句,朕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待客之道,礼仪修养。”北辰琰冷眼睥着玄冥,“朕想,你应该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见识见识吧?” 玄冥耸肩,笑着朝后招手。 身后的一名鬼仆捧着个黑色盒子,飘影一般至他身边。 “本公子早就说了,此次前来只为给琰皇送生辰贺礼,你们偏弄得如此紧张,送上门来的宝贝不要,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他口气真诚地表达自己的来意,示意鬼仆将盒子打开。 虽不明对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但也知,他绝对不是真心贺寿而来。 马隆和卫祺暗自交换个警惕的眼神,一边手势示意周围的禁军戒备,以防他耍花招。 那口长三尺,宽两尺的黑色匣子打开,竟有绯红的流光如水般,从那匣子边缘四溢而出,散出的光芒,映得整个潜龙殿的滚金穹顶,都染上了霞光色彩! 待那绯色如水雾般的流光散去,大家才瞧清那盒中之物。 拳头大小的一块,如玉,却泛着寒气,似冰,却又呈现出血红色泽,像花,却又不像是天生地长的活物,说是石头,但通身又泛着逼人的灵气,说不出来的诡异。 若用一句话概括,像是一朵血色冰玉雕出的奇花。 “什么东西?” “瞧着很不一般,大人可认识?” “不知道,从未见过如此古怪之物,不可说。” 席间众朝臣交头接耳,纷纷转换着眼神,却没有一个人认识,看出此为何物。 唯独凌兮月,在看见此物的时候,她面色难以察觉地僵了一下,无人知晓的心上,也跟着咯噔一声,果然,玄冥知道,且就是为此事而来! 凌兮月眸中闪烁不定,只这一瞬间,手心便有了汗意。 “兮月,怎么了?”北辰琰没去多看那东西,倒是注视着凌兮月的神色,暗眸之中浮现出担忧色泽。 玄冥“唰”地展开手中的折扇,妖娆醉笑的嗓音吸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且容本公子介绍一下。”他看着盒中之物,犹如绅士般朝上位微一低腰,“我族三大奇宝之一,冰血玉芙蓉,它还有一个更为通俗的名字,叫……泪红颜。” 凌兮月面无表情地看着玄冥,眸泛狠光,一边不着痕迹地避开北辰琰的关切打量眼神。 玄冥正对着凌兮月的眸中,笑意加深,“此花只生于冥域恶沼之中,十年长成,十年结蕾,十年开花,十年花成,可遇不可求的医家灵宝,皇后娘娘,你见多识广,应该对此有所了解吧。” 凌兮月不语,红唇紧抿。 这下真麻烦了…… 可这东西! “不清楚没关系,本公子为你解释解释。”玄冥绯衣如火,披肩白发无风飞扬,在殿中缓步轻踱。 他那闲适优雅的姿态,犹如一位偏偏贵公子,不疾不徐道:“此花药效更是堪称神奇,寻常女子服下,可管容颜百年不换,且能强身健体,蔓寿百年,可谓是不可多得的天地之宝。” 玄冥轻飘飘说出的一句话,震惊四座。 那岂不是真正的不老神药? 果真重宝! 难道说,这一身古怪模样的男人,真的是诚心来给他们皇上祝生的,并非捣乱?不少人这样想了去,忽略了玄冥口中那有意加深了的“寻常”二字。 第982章 说倒就倒(二) 此花的药效,虽远不及皇甫家族的血菩提,却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寒凉属性,更多的与冰霜灵芝有些相似,像是结合了两者的药效和属性而生成的另一种东西。 不过生在冥域沼泽,十有八九不会是善物。 “当然,皇后娘娘服过血菩提,自是不再需要这东西的。”玄冥转而一笑,看着凌兮月那冷若冰霜的面容,缓缓说出一句,“但血菩提,可不能让你腹中之子,安稳无虞!” 凌兮月心上骤紧,双眸狠瞪向玄冥。 你敢! 玄冥唇畔挂上得意的魅笑,急了? “你什么意思?”北辰琰寒眸唰地紧锁玄冥,微眯带出危险至极的气息。 玄冥一笑,“本公子都说了,今日前来只是恭贺琰皇陛下生辰,献上大礼,没有旁的意思,你怎么就不信呢,如果真的有,那也是……” “玄冥!”凌兮月猛地打断他的话,惹得男人脸上的促狭笑意越发灿烂,“娘娘这是怎么了?急什么,本公子还没说什么呢,你这就沉不住气了?” 他还以为,她还能坐得住呢。 看着一头狼隐忍不敢发,这种感觉可真是美妙。 “兮月,你怎么了……”北辰琰从条案下轻握住凌兮月冰凉的指尖。 凌兮月眼神飘转不定,暗自狠睥了眼玄冥,忽然,她眸中一动,整个人哆嗦着摇晃起来。 “兮月?怎么了,你说话,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北辰琰眼神大骇,见她顷刻时间,额头竟涌出了大片汗水。 玄冥绯红薄唇高高扬起,还在旁道:“皇后娘娘恐怕不止是不舒服这么简单吧。” 凌兮月几个摇晃下,脑袋一软,栽头便倒在了北辰琰的怀里。 “小姐——” 秋兰整个人都傻了。 刚好好好地,一转眼,凌兮月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北辰琰怀中。 “兮月,兮月!”北辰琰更是吓得脸色霎时一片雪白。 战南天蹭一下从位置上立起,“兮月!” 怎么了这是? 凌兮月晕倒,潜龙殿中瞬间大乱。 “坏了坏了。” “皇后娘娘晕倒了,快叫御医,快传御医啊!” “怎么回事,皇后娘娘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晕倒了。” “娘娘上次在澜州好像也晕倒过一次,好像说是贫血,血气不足。” 玄冥凤眸微瞪,给整懵了一下,是如何也没想到,凌兮月早不晕晚不晕,竟在他要揭底的这个节骨眼上晕了过去,周围的混乱声音一下将他淹没其中。 北辰琰抱着晕迷不醒的凌兮月,暗眸狠剜了玄冥一眼,一时什么都顾不上了,打横抱起她便往后殿去,“传御医,快,立刻叫御医!” 穆西飞也似地奔向殿外,途径玄冥身边的时候,狠而冷地瞪向他。 可恶的家伙,就不该让他废话一句,娘娘好不容易将身子养好了些,若是又给气出了什么问题,就是将这家伙抽筋扒皮,都难解心头之恨。 玄冥环顾周围大家凶神恶煞,恨不得将他吞入腹中的眼神,眉梢轻扬。 没事吧? 关他什么事! 不过一见众人那‘如狼似虎’,即将群起而分食的眼神,玄冥朝后默默地打了个撤退手势,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觉得,自己还是先撤一下为妙。 “给本将军拿下!”战云扬拂袖大喝。 马隆和卫祺也齐齐起身怒吼:“将这狂徒拿下!” 禁军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朝大殿中间的玄冥潮涌而去。 原本彩绸翻飞,张灯结彩的皇宫,被喊杀声淹没,杀意戾气弥散。 后殿,软褥上。 北辰琰见凌兮月冷汗涔涔,浑身冰凉,即便已经晕厥过去,还在控制不住哆嗦,他急得五脏俱焚,大掌贴上她的后背,运转着内力给她暖身。 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不敢太过凶猛。 御医本就时刻待命着,不过片刻就赶到了,身强气壮的年轻御医狂奔而至,浑身冷汗流得却是比凌兮月还夸张。 “到底怎么回事?上次就晕倒过一次,说是血气亏损,一直精心调养着,为什么这次越发厉害,身子还忽冷忽热,症状比上次都严重许多!”北辰琰面层如水,整个人就似一个随时都会炸开的火药桶。 “皇上你先别着急,让微臣看看。”年轻御医没给跟着吓晕过去,也算是胆壮。 他仔细诊断一番后,跪在北辰琰身前,“回皇上,皇后娘娘并无任何异样,且连血气亏损之症都无。” “那皇后为何会晕倒?”北辰琰稍微放下了点心,冷厉看得那年轻御医觉得口鼻窒息,感觉他自己快晕了。 年轻御医眼鼻都快纠结到了一处去,扭曲表情不知是哭是笑,“微臣,微臣不知……” “你不知?”北辰琰冷下的俊脸没有半点表情,“你不知!” 年轻御医死低下头,“或许,或许与皇后娘娘脉象一直有异相关,微臣也不能肯定。”迎着北辰琰那死亡凝视,他赶紧道:“但能肯定的是皇后娘娘暂无大碍!” “也许是心绪大动,动了胎气,脑中一时气血欠损,导致晕厥,只需静憩片刻,就会清醒过来,这有孕之身切忌心绪躁动,微臣先前也提醒过皇上。” 北辰琰薄唇紧抿成一条唇线,暗红眸中色彩逐渐加深。 方才在问诊,穆西没敢出言打扰,这时,穆西才到北辰琰身边来禀道:“皇上,战将军和护国侯在殿外,很着急,想要进来见一见皇后娘娘。” 好端端的,说倒就倒了,也确实吓坏了战云扬和老爷子。 “让他们进来吧。”北辰琰眸光一直落在凌兮月身上,沉沉一声,说完又想到方才御医说的静憩,他又抬手打住穆西,举步往殿外去,亲自去见战云扬和老爷子。 秋兰扑到凌兮月身边,看得眼泪汪汪。 小姐怀个孕,真是将什么苦头都吃了,她看得都心疼。 秋兰正要去给凌兮月掖被子,猛地对上一双冷静得跟没事人一般的眸子,吓得她双手都是一哆嗦,小小小,小姐! 旁边跪着的年轻御医也一下给整懵圈了,哑着嗓子,“皇……” 凌兮月纤白食指触唇,作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第983章 蒙混过关 秋兰和年轻御医赶紧噤声。 什么意思,小姐是故意晕过去的吗? 凌兮月瞥了眼外面,眸光深幽,眉目冷静,哪有点半刚刚昏迷过去的影子?确定北辰琰离开后,她伸手往膻中穴摸去,取出一根短针来,随手一挥‘毁尸灭迹’。 年轻御医在旁都看傻了,银针还可以这样用啊? 难怪症状如此明显,他却半点看不出原由,可是皇后娘娘,你没事扎自己干什么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孕妇,自己没事也得把皇上给吓死! 凌兮月唇瓣一点点恢复血色,眉头却一直紧拧着。 她刚刚若不晕过去,玄冥绝对会当着琰的面,将她的情况拆得彻底! 那家伙今天就是故意来找事的,冰血玉芙蓉确实是个好东西,对于普通女子来说,效用就如他所言,而对于有孕的女子,药效便会尽数延续给胎儿。 而她,又是其中个例。 她之前让三娘施针,想尽各种办法,用尽奇药,每月强行施针平复紊乱的脉象,延续这个孩子在她腹中的时间,但依旧是没有绝对把握的,只是在尽力为之。 一是因为三娘的医术还不到万无一失的境界,二是她手中并无对症的药材。 但若她服下冰血玉芙蓉,便能立刻扭转她的异常脉象,缓解她体内血咒带来的那股力量,也就是说,她便能如普通有孕的女子一样,腹中的孩子必能平安出生,还能继承冰血玉芙蓉的药效。 不过,这是保住她孩子的万全之策,却不是她想要从玄冥那里得到的两全之法。 因为在孩子落地那一刻,她便会红颜瞬老,精力枯竭而亡! 是以,冰血玉芙蓉又名泪红颜。 她,必死无疑…… 冰血玉芙蓉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重宝没错,但玄冥送上这一份大礼的想法,却是其心可诛。 他想要让琰做选择,在她和孩子之间做一个抉择,一是拒绝,放弃自己的孩子,二是接受这份“大礼”,救这个孩子,同时也意味着放弃她。 她和孩子之间,他必须选一个。 不管琰如何选择,对于他来说都是极为残忍的! 而他会做出的选择,也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所以那种情况下,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装晕截住玄冥即将说出的话,先蒙混过去再作打算。 她也知道这是权宜之计,琰刚刚因为她晕倒分寸大乱,顾不得想那么多,但一旦回神冷静下来,必定看出事有蹊跷,经过这么一闹,心中的怀疑必定加深。 怎么办,凌兮月眉梢越锁越紧。 若非到不得已的时候,她是真的不想…… 这时,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凌兮月给秋兰和年轻御医一个眼神警告后,立刻闭上眼,陷入“昏迷”之中,仿佛刚刚的醒来只是两人的错觉。 瞧着切换自如的凌兮月,旁边的年轻御医都看傻了。 还是秋兰镇定,迅速扑回到凌兮月身边,一边给她拭汗,一边给她掖被子,眼神也是依旧焦急无比,分分钟戏精上身,看得年轻御医一时有些怀疑人生。 师傅说的没错,他的火候还是不够啊…… 北辰琰离开也不过片刻时间,他快步进来到凌兮月身边,“皇后如何了?” “回,回皇上……”年轻御医结巴了下,眼神疯狂闪烁一阵之后,恭敬回道:“皇上放心,皇后娘娘暂无大碍,只需小憩片刻自会醒来,皇上若是不放心,微臣再给娘娘开一副安胎药。” 好歹也是在皇宫里待了几年时间,眼力劲儿还是有的,知道多嘴短命的理儿,不该说的话,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只是额头的汗比刚刚流得更凶了。 北辰琰紧蹙的眉峰稍微平顺些许,“去吧。” “是!” 年轻御医起身。 几乎是逃也似地退出后殿…… 凌兮月也在这个时候,睫毛轻颤了颤。 一直都注视着她的北辰琰俊脸之上容光乍起,“兮月?” 凌兮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带雾的眼神还有些明显的恍惚,对上北辰琰那焦急又高兴的眸子,又闭了闭眼,嗓音轻哑,“我这是怎么了。” “你刚在殿上晕倒了。”北辰琰眉宇之间的担忧之色未散。 凌兮月睁开眼,“晕倒了?” 她看看周围。 见她要起身,北辰琰赶紧伸手去扶,从秋兰手中抓过枕头垫在她背后,小心翼翼地托着她靠坐着,“你真是吓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迟早都给吓出病来! 可刚刚御医说,兮月血气不足之症已解,为何还是会无故晕倒? 而且这晕倒的时间,未免也太过巧合,殿中一下就混乱了起来,他太过着急,也未听清玄冥在说什么。 他对玄冥的事情半点不感兴趣,但很明显,玄冥口中所说,与兮月有关。 凌兮月瞧着北辰琰那沉浮变幻的眼神,眸光轻闪后,秀拳一握朝褥子上狠狠一砸,伴随着咬牙切齿的愤恨一声,“还不是被玄冥那家伙给气的!” “嗯?”北辰琰眸带狐疑。 凌兮月又一声恼哼,“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宴,举国欢庆,潜龙殿一花一草可都还是我亲手布置的,那玄冥偏偏不识抬举,这个时候来捣乱,一颗老鼠坏我一锅汤,你说我气不气!我一个没稳住,不就……” 北辰琰听得满眸无奈,“兮月,你和他置这些气干什么?” 兮月自从有孕,脾气也变得和小孩子一般。 “不就是一场生辰宴,你若是不喜欢,赶他离开就是,气坏了你的身体可是得不偿失。”北辰琰微一叹后怕,可是兮月,真的只是一时气愤这么简单吗? 北辰琰眸光灼灼,对着小妻子的眼眸带着审视。 “知道了,我这不是一时没控制住吗。”嘴上轻松,凌兮月心上却在打鼓,因为北辰琰那眼神,已经在明显传达他的怀疑,以及一种无声的请求。 他希望知道事情的真相…… “对了,外公和小舅他们呢?怎么不见他们人,我忽然晕倒,他们肯定吓坏了。”凌兮月抓上北辰琰的手,想起方才穆西的话也是真有些担心。 第984章 逼上刑场 北辰琰瞥她一眼,“你还知道你吓人?”微不可闻地一声叹气,“放心,我跟老爷子还有战将军说了,你无大碍,他们在外面安抚朝中大臣。” 凌兮月点头,“玄冥呢?” “逃了。”北辰琰淡淡两字回。 也算是意料之中,北辰琰心系凌兮月的情况,无瑕分身,普通的皇城侍卫就算是禁军,玄冥若想离开,不是一件难事,他既敢如此大摇大摆的来,就一定会给自己留退路。 马隆他们又哪是玄冥的对手,北辰琰出去的时候,玄冥早已跑得没了踪迹。 凌兮月眸泛狠色。 可恶! 虽然达到了目的,玄冥也是逃走了,但他这一逃,她又上哪儿去找这家伙,现很明确的知道,玄冥对她的情况很是了解,手中说不定真有可能捏着破解之法,她就更加要找到了他了。 “兮月?兮月?” “嗯?”凌兮月一下回神,“怎么了。” 北辰琰眸光深深瞧着恍神的凌兮月,薄唇微抿,“你现在感觉如何?” “没事,我很好,我们过去吧。”凌兮月作势就要从床上起身,却被北辰琰一手给按了回去,寒眉染上一层薄怒,“过哪儿去?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休息!” “可是夜宴……” “没有可是。”北辰琰打断凌兮月的话,“你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情不用管,我去应付就是。”大掌覆上凌兮月凸起的小腹,嗓音低哑一句,“你也别闹母后,听话。” 见北辰琰态度强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凌兮月只能作罢,努努唇瓣低下头,“好吧。” 凌兮月乖乖躺下,给北辰琰一个灿笑。 北辰琰再看了她一眼,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这才转身离开。 男人快步走在通往前殿的宫道内,浑身气息冷得吓人,宫灯闪烁不定,将他颀长的身躯拉出长长的暗影,落在那光可映人的黑石地面上。 一队队路过的宫人见状,纷纷跪下,额头死死点地,吓得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穆西,全城戒严,派出所有暗卫营,给朕搜寻玄冥的踪迹。”男人神色也不复方才的温柔缱绻,瞬时挂上寒霜,快步而行带得龙袍翻黑,猎猎作响。 “是。”穆西重重点头。 “还有……”北辰琰叫住折步离开的穆西,暗眸微眯了眯,“派人再去一趟郦城,记住,务必……” 穆西听完北辰琰的话,微愣了下。 皇上这是? “快去!”北辰琰低哑嗓音温度急转而下。 穆西迅速收回心神,不敢多作询问,迅速合手一拜,“是!” 从那日的夜宴后,接下来的日子,凌兮月被北辰琰严格地限制了活动区域。 她还想着抽空再去一趟玄医阁,却不想北辰琰就似看孩子一样,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身上,让她硬是找不到半点机会。 凌兮月若是说想要出宫溜溜,去天下阁坐坐什么的,北辰琰绝对会将奏本龙案给抬到天下阁去,摆出一副,你随便玩,我就在旁边待着,不会打扰你的样子。 这一天黄昏,晴了大半月的好天儿,阴了下来。 夏日的雨也是说来就来,华哗啦啦布满整片天空,金黄的琉璃瓦边缘犹如瀑布一般,雨水连成一片珠帘,落地飞溅,将整个殿前都打湿了去。 “小姐,不如你先吃吧,皇上许是有事,耽搁着。”秋兰在旁道。 凌兮月好睡的一下午,照常等着北辰琰从御书房回来一起用晚膳,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人,在她窃喜自己可以偷懒,省掉一顿饭的时候,北辰琰来了。 “琰……”凌兮月笑着转眸过去,却在见到他身后的人世,娇躯猛地颤了下,脸上的颤笑也有片刻的僵硬。 北辰琰的身后,跟着一个眉毛胡须花白的耄耋老者,和一个挂着药箱的药童。 正是前些日子被凌兮月故意气跑的张老院判! 凌兮月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看着那不断逼近的老者,感觉自己就如一个即将被押上刑场的死囚,而那带着药箱颤颤巍巍而来的老者,就似一个手举刀斧的刽子手。 那柄钢刀,随时都会落下来! 但凌兮月脸上的僵硬也不过一瞬,很快便恢复镇定,笑瞅过去,漂亮的眸子笑出了月牙状,“我说呢,半天不到,这是带了个蹭饭的?” 她转眸瞧着后面的老者,又笑眯眯地一句,“老院判,照着本宫的药方子吃了?瞧您老这面色红润的,本宫说的没错吧,是不是药到病除?” 这一声调侃,听得老院判鼻孔立刻喷出一股粗气。 “兮月,不得无礼。”北辰琰拍拍龙袍上的水珠,眸带宠溺斜了她一眼。 上次兮月将人给气走,他可是花了好大工夫,才将张老院判给请回来,人家都快以死抗旨了,如再给气走,他也是真没办法能将人请回来了。 凌兮月嘴角轻扯了扯,默默闭嘴。 她面上镇定,但心上却如火烧火烤一般。 这老头不是扬言一辈子都不再踏入皇城了吗,怎么一转眼就又回来了,还有没有点诚信了! “都下去吧。”北辰琰挥手示意殿中伺候的宫人退下,眼神落在秋兰身上,“你也下去。” “是。” 宫人恭敬退下。 秋兰再是迟钝,也都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却也不敢违抗北辰琰的意思,眸露担忧地看了眼自家小姐,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这像是要出大事的样子啊! “琰,你这是干什么?”凌兮月蹙眉看看左右。 北辰琰缓步过去,“上次你在潜龙殿晕倒,虽然无大碍,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这都两次了。所以请张老院判过来看看,诊个平安脉。” 凌兮月皱眉,清冷容颜渐沉下来,“琰,你怎么就不相信我说的话呢,我没事。”她强调,“真的没事!” 旁的御医无法解出她的脉象,她可以肯定,但这老头,她是真的心中没底,若让他看出来就完了! “兮月,别闹……”北辰琰迈至她身边,“就诊一个平安脉,不耽误什么时间。” 凌兮月红唇紧抿,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她再找什么理由拒绝? 第985章 看出来了? 凌兮月清楚的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此时再强行拒绝,那么北辰琰就绝对不是疑心,而是能直接断定她有问题了,他今日就是有备而来。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张老院判看不出端倪来! 思及此,凌兮月强行稳下心神来,笑着扯扯嘴角,“行吧行吧,真是麻烦。”一副不甚耐烦的模样,催促道:“不过快点儿啊,我真饿了,等老半天了。” 不能给这老头儿仔细诊治的时间,时间越长越危险。 听得这话,北辰琰松一口气,低哑嗓音长长宠溺,笑她一声,“好……放心,不会饿着你的。” 凌兮月款步到旁边的软椅上坐下,袖中指尖微微攥紧。 药童赶紧上前去,打开药箱取出绢布等物备用,恭敬垂手在旁。 “张老,劳烦您给兮月好生看看。”北辰琰转身又朝张老院判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对老者的态度很是客气,真的是很怕这老头儿又给气得拂袖而去。 没办法,没个确信,他始终悬着一颗心。 女子生孩子,就如鬼门关走一遭,以往宫中的妃嫔老人口中常念叨的一句话。 以前北辰琰不以为意,但如今真切落在自己心爱的女子身上时,他方知其中忧心滋味,每每想起便寝食难安,还有他母妃的前车之鉴,有时候他甚至有些后悔让凌兮月怀孕。 也不怪北辰琰小题大做,一个问题反复痴缠不休,实在是这个人是凌兮月,是他不敢冒一点风险的所在。 再加上凌兮月的状态反常,他心上始终不踏实,一定要得个究竟。 “微臣遵旨。”张老院判颔首。 凌兮月看着过来的老者,心上如鼓在擂,脸上却挤出一点友好的笑意来,“老院判一路舟车劳顿,可还好?要不要休息休息再给本宫看诊?” 不明白凌兮月为何态度又莫名“友善”起来,一副若他开口,恨不得砸百万重金收买他的样子。 张老院判心中嘀咕,老脸端重严肃,伸手拿出手垫,“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微臣虽已年迈,但身子骨还行,不会耽误皇后娘娘看诊的时间。” 凌兮月慢慢地理了理广袖,将手放至诊垫上,心上生起一种将脑袋搁到斩首台上的感觉。 她沉静的眸光微闪,转而看向旁边一脸郑重如临大敌的男人,“琰,要不你先出去候着,别杵在这里,你看你这样子,别吓到张老,让长老仔细诊诊。” 她要和这老头好好说说,若是必要的话,怕免不了还得“威胁”一下,但琰在这里可不行,那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一点小动作都被他看得清楚! 北辰琰对着凌兮月那含笑的眼神,“无妨,我在这里也不碍事。” “微臣看诊很快。”张老院判也跟着恭敬一声应答。 北辰琰朝凌兮月微一笑,坐到她身边去。 算盘落空,凌兮月这次是真的没辙了,忐忑地展开手腕,就似一头待宰的羔羊,沉眉静目地盯着眼前的老者,只能在心中祈祷别让他看出什么来。 药童将纤薄的白绢铺在凌兮月皓腕之上,做完这些后,恭敬退到一边去。 张老院判搭手放上凌兮月的脉门,就在刚放上去的一瞬间,老者花白眉毛间的老眼便是猛地一惊,指尖都跟着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下。 “长老,如何?可是有什么不对。”北辰琰察觉老者神色有异。 张老院判看了北辰琰一眼,却是没有回声,褶皱纵横的老脸之上神色沉沉,搭在凌兮月脉门上的指尖下沉,沧老暗厉的眸光逐渐加深,专注密切。 见张老如此神情,北辰琰扣在大椅扶手上的掌心骤紧,带出一阵檀木崩裂的“咯吱”细响,不过最为紧张的还是凌兮月,连呼吸都微屏住了。 这老头可是看出来了什么…… “皇后娘娘可是吃过什么纯阳,性猛,改变脉象之物?”老者询问。 凌兮月面色如常微笑,心上却越发紧张起来,轻笑道,“张老好眼力。” 她的顾忌果然没错,这老头不可小觑,旁的御医只知她脉象有异,却不知半点原由,他竟这么快,就看出了具体端倪,只希望到此为止的好! “可是此物影响的原故?”北辰琰追问一句。 “皇上莫急,待微臣细细诊断,以免误判。”张老院判唇瓣紧抿着,眸色难解。 北辰琰只得静下心来,在旁等候。 好一会了后,张老院判收回手,满是褶皱的手指拢在袖中,轻轻颤抖,他抬眸看向凌兮月,“皇后娘娘在此之前,是否也出现过无故晕厥之症?” “正是。”北辰琰在凌兮月之前回答。 凌兮月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下,已有些坐不住。 医家看诊,望闻问切,张老院判隐居郦城,对于凌兮月在澜州晕厥之事,他是不知道的,此时却能准确地猜测出来,盛名之下无虚士,他的国手之名并非浪得虚传。 北辰琰寒眉紧锁,仔细辨着张老院判话中之深意,心上不受控制地一紧,“可是有什么不对?宫中御医皆言,兮月是气血亏损之症,只需进补静养便无大碍。” 他看张老院判的神色,事情似乎并非如此简单! 张老院判沉默,眸光微难看着凌兮月,似乎在思考什么。 凌兮月也死死盯着他,眸带警告。 “张老?”北辰琰皱眉。 凌兮月收回手腕,细细整理着衣袖,淡淡嗓音却听不出什么多余情绪,“本宫先前服食过一种改变经脉之物,脉象有异,会有此症状,实属正常,张老,您说本宫说的对吗。” 北辰琰缓缓转眸,看向身边的小妻子。 连张老院判都听出了其中隐约晦涩的警告之意,对凌兮月熟悉无比的北辰琰,如何会察觉不到? 张老院判沉默下来,静静不语。 “张老!”北辰琰嗓音明显加重,一双暗红厉眸之中沾染着风雨欲来的戾气。 殿外的大雨越下越急,砸在殿顶的琉璃瓦上,都发出叮叮哐哐的绵延震响,犹如重锤一点点砸在几人心间,很明显能感觉到殿中所有人的呼吸,都变紧了几分! 第986章 平静到残忍 须臾,张老院判起身朝北辰琰拱手,“皇上,可否借一步说话。” “何须借一步说话,有什么,是本宫不能听的?”凌兮月的眸光一点点沉下,嗓音也变冷了许多。 北辰琰深看了一眼凌兮月的神色,垂眸掩住暗红瞳孔之中的厉色,朝她轻笑声道:“月儿你不是饿了吗,你先用膳。” 说完不待她拒绝,淡给张老院判一个眼神,“随朕来。” “微臣先行告退。” 张老院判没再去看凌兮月的眼神。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正殿,消失在殿门的转角处,快步朝偏殿去。 “奴才告退!”殿中气氛明显有异,药童也是片刻不敢多带,收拾了药箱便低头垂耳地迅速撤离出去,刚那阵仗,是吓得后背都湿了一大片。 “碰——” 凌兮月一掌拍在了案几上! 可恶! 坏事了,这下坏事了。 殿外大雨磅礴,越下越大,伴随起了惊雷乍响。 凌兮月听得心上越发慌张起来,终于还是坐不住了,蹭地从椅上起身,眸光暗沉,俏脸仿佛染了一层冰霜,冷得可怕。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秋兰快步入门来,也吓了一跳。 她已经许久没见凌兮月露出这等凌厉神色了。 “他看出来了!”凌兮月咬牙切齿的一句,听得秋兰云里雾里,“看出来了?” 什么看出来了? “不行,我得立刻离开……”凌兮月眸露焦急之色,可她又不能确定,到底那老头儿又会对北辰琰如何说,若他没说,她这一走岂不是不打自招? 而且…… 凌兮月伸手轻抚上隆起的小腹,除非逼不得已,如果真的必须要走到那一步,这剩下的时间,她希望能和琰在一起,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都说母子连心,她腹中的小东西,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心绪大乱,此时轻动了一下。 这一刻,凌兮月似乎能感觉到,他小小的手,隔着肚皮和她掌心轻贴,仿佛在尝试着安抚她的情绪,几乎是瞬间,她的清眸便蒙上了一层朦胧水雾,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样的一个小东西,让她如何放弃啊? “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凌兮月的‘胡言乱语’将秋兰吓到了,“什么什么离开……” 她还从未见过小姐如此慌张的样子,到底怎么了这是。 别吓她啊! 凌兮月眸光一阵起伏变幻,随后骤地一沉,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唰地转眸对上秋兰的焦急眼神,推她一把,“秋兰,立刻给冷枫放消息,快,红讯!” 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冒险。 “冷,冷阁主?红讯。”秋兰愣了下,“……是,是!” 瞧凌兮月那表情,秋兰也不敢多问什么,得令,从怀中快速地掏传讯焰,一边快步往外去。 可她刚走到殿门边,一只脚都还未跨出殿门,便迎面撞到了北辰琰! 身着墨龙常服的高大身躯,犹如一座山岳般,阻断了她的去路,还有那双深渊般的猩红暗眸,此时宛若浓缩了一个腥风血雨的修罗场在其中。 只一眼,便吓得秋兰腿都软了下去,险些跌倒在地。 “皇,皇,皇上……” “去哪儿。”男人的嗓音冰冷无波,平缓至极的三个字,却让整个大殿都染上了毛骨悚然的气息,殿外的大雨轰隆渐远,秋兰耳边只剩这声音,骇得她几乎要神魂离体。 让人丝毫不怀疑,她若敢轻举妄动分毫,他绝对会一手将她撕成两半! 秋兰吓懵了,俏脸瞬间唰白。 到底发生了什么? “琰……”凌兮月眸中厉色收敛,挤出一抹笑意来,好似没有看见北辰琰那骇人神色一般,“那老头儿走了吗?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搞什么名堂,等你半天,用膳吧,我饿了。” 可到底,只是粉饰太平。 从北辰琰再度出现时,那浑身骤转的气息,凌兮月便能确定,他什么都知道了,男人闻言静静看过来的眼神,将她心中仅存的那丁点侥幸火苗,也扑灭得干干净净。 秋兰浑身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北辰琰缓步错过她的身影,一步步迈至凌兮月身边去,凌兮月心上轻颤,脚步不受控制往后退,他进两步,她退一步,他还是到了她身前。 男人双手抓起女子的手轻握住,“兮月,我刚让张老配了一副落胎药,待会儿就给你端来,你饿了就先吃点东西再用,也免得伤了脾胃。” 平静浅淡的语气,好像在说今晚的饭菜不甚可口,而不是在决定一个孩子的去留,好像待会儿要给她喝的,是安胎药,而不是落胎药! 秋兰吓得肝胆俱裂,皇上刚说,说什么? 是不是她听错了! 凌兮月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清眸剧瞪,满脸愕然,犹如触火一般,猛地甩开北辰琰的手,“北辰琰,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她捂着小腹连退数步,双眸瞬息之间猩红一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没有当过母亲,你就永远不知道,在一个母亲听到有人想要伤害她孩子的时候,会是怎一种疯狂。 北辰琰却只轻掀了眼皮看向她,再度缓步朝她靠过去,嗓音淡淡一声好像怕吓到她,只道,“兮月,别闹。” 他以一种平静到近乎可怕的神色,说着平日里嬉笑间才吐出的话语,好像只是在哄闹小别扭的她,可那淡淡的语气流转间,明显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男人双眸之中阴云翻卷,在极力地忍着。 “站住!”凌兮月勐地挥手指向对面的男人,就像在看一个手持厉斧的刽子手,激动的语调让她嗓音狂颤起来,寒声警告,“你别过来,别过来!” “小,小姐……”秋兰是真的吓懵了。 但见北辰琰那步步逼近自家主子,眉目森冷,似乎想要强行伤害她的恐怖样子,她也顾不得什么恶了,回身扑过去,拽着他的衣袍阻止。 秋兰嗓音控制不住带上了哭腔,“皇上,皇上你这是怎么了,那是小姐啊,小姐她还怀着身孕,你这样会吓到她的,会出事的,有什么好好说!” “滚开——”北辰琰抽袖一拂,秋兰整个人直接被震飞了出去,狠狠撞在殿门上,瞬间磕得头破血流! 第987章 痛苦抉择 “秋兰!” 凌兮月清眸一窒,飞身一闪到秋兰身边。 “没事,小姐,我没事……”秋兰紧抓着凌兮月伸过来的手,紧紧拽着,恍惚摇头,语不成句,“你快走,快走。” 出大事了,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 可她那血流满面的模样,又哪像是没事的样子? 殿外,大雨磅礴。 伴随着阴风狂啸,越下越凶。 北辰琰整个人已在失控边缘,那看似平静,却恐怖到极致的模样,此时除了凌兮月之外,恐怕谁来都非死即伤,秋兰就那点功夫傍身,哪里受得住他一个动作。 她被一手扫飞,撞得殿门都裂开了一张蛛网大缝,只顷刻间,血水便染红了她的半张面颊,强撑着才没当场晕死过去。 天穹“豁”地一道闪电劈下,将风雨飘摇的皇城映得明晃晃一片,宫灯被狂风掀灭,只剩几颗明珠黯淡,殿内的一切也突然显得有些森白骇人。 北辰琰在九霄殿就没真正意义上黑过脸,大家哪见过这等恐怖阵仗。 此时,雨中,殿外,门边,伺候的宫人奴才跪了一地,只远远看着都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五体投地匍匐着,浑身颤抖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过来阻拦。 “小,小姐,你快走!”秋兰眼泪簌簌往外淌,抬手将凌兮月往外带。 凌兮月喂给她一颗九息玉露丸,面沉如水,“别说话。” “兮月,过来。” 北辰琰深吸一口气,嗓音放轻下来。 凌兮月抬眸对上北辰琰暗红,充满着不可置疑之色的眸光,“琰,你先冷静一下,我不知道那老头跟你说了什么,但你也应该听我怎么说,我们谈一谈,平心静气的,可好?” 她眸光沉然,嗓音坚定,却依旧微微有些紧张的颤抖。 不仅仅是周围人,凌兮月她又何尝见过北辰琰这般样子?心上没底。 “好,你先过来。”北辰琰强行克制着自己不要吓到凌兮月,寒冽眉目尽量温柔下来。 她已有四个月的身孕,此时落胎,已经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了,若是在惊吓之下流产,那么后果只会更严重,说不定母子俱损当场! 所以北辰琰根本不敢用强,不敢轻举妄动。 从再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极力地在控制自己! 凌兮月看着那从未有过的神色,眸生警惕,瞧着他一步步逼近,不自觉又朝后退了退。 “为什么,兮月,为什么这么严重的事情,你却不告诉我?”北辰琰终于来到她身边,抓起她的手,拽紧,暗红双眸之中氤氲着危险又压抑的色彩,“难道你不觉得,你这样做,自私又残忍吗?” 凌兮月嗓音哑了下,“琰……” 她喉咙哽咽,难受到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 “兮月,听话。”北辰琰将她轻搂入怀中,大掌贴着她的后脑青丝,按在自己心上,“我不能拿你的性命去赌,孩子我们以后会再有的,现在还来得及。” “琰,不是这样的!”凌兮月眼中一下便涌出泪意来。 她从他怀中猛地抬起头,抓着他的手贴在她隆起的腹部上,“他是你的孩子啊,是我们在一起的真实见证,不可替代,以后再有那都不是他,你能感觉到的,对吗?” 腹中的小东西似乎能感觉到母亲的牵挂,此时轻动了下,在他们的掌心下闹出动静来,好似在回应着他们什么,那么鲜活的一个小生命。 北辰琰闭眸,掩住眸中的痛苦和挣扎。 再睁开时,又恢复那凌厉冷绝,他的嗓音也加重了一分,“兮月,你不明白吗?我不是不爱这个孩子,我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不会比你少!” 刚知道兮月有孕的时候,自己多高兴啊,他恨不得早早准备好这个世上最好的一切,给这个孩子,这几个月以来,他们一起一点点地看着这个孩子长大。 会动了,会闹了…… 他觉得人生最过幸福的事,莫过于和心爱女子孕育一个生命了。 北辰琰心如刀绞,却不得不狠下心来,眸光灼灼逼着凌兮月,“但是,我不允许你拿命去搏,如果因为他,失去了你,就算你把他生下来,我也绝不会留他在这个世上!” 凌兮月眸中剧颤,难以置信地看着北辰琰,清眸越瞪越大,从他怀中退出来,轻摇着头,不停地往后退,“琰,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的嗓音干哑得都不似自己的,不断颤抖。 虽然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但这话真正从北辰琰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凌兮月还是无法接受。 “不信,你就试试。”北辰琰暗眸之中涌动着疯狂,一字字。 “北辰琰!”凌兮月一声厉吼。 她眸泛猩红色泽,死死地瞪着他。 她不相信,这个男人真的会残忍到不给这个孩子半分活路! 北辰琰也静静地对着她,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分寸不让,“我说到做到。” 狂风卷起殿中的帘纱翻飞,在两人身上落下道道阴影,犹如对峙的两头猛兽,互不相让。 “北辰琰,你敢!!”凌兮月心上如遭钝击,手护着凸起的小腹,整个身子都跟着摇晃了下,后退,苍白的面颊瞬间褪得没有半分血色。 “兮月,你别激动,别激动。”北辰琰迅速伸手去托她。 但瞧着凌兮月那激烈的反应,却又不敢强行上前去碰她,进了一步便又立刻止住。 凌兮月忽地心上一阵抽搐剧痛,不适感瞬间传遍全身,痛得她一下弯下了腰,但她却撑着依旧盯着北辰琰,眸光戒备,“你别过来。”嗓音艰难。 “好,好,我们好好商量,我们好好说,你别激动。”北辰琰看得她那模样,寒朔俊脸也跟着一白。 凌兮月深吸一口气,眸带祈求,“琰,我会想办法的,你相信我,不是一定会到那个地步。” 她一定会想到两全的办法的! “兮月,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敢赌,我输不起,半分都输不起,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那么自私,难道说这个孩子比你我都重要吗?”北辰琰眼神痛苦到了极致。 “没有谁比谁重要,琰,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啊!”凌兮月又何尝好受。 第988章 逼入绝境 北辰琰终于控制不住,眸光猩红,一声低吼:“如果我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别说这一个,我一辈子都不会让你有孩子,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早知道,他绝对不会允许兮月有孩子的,他只想她平平安安的在他身边,虽有遗憾,但只要她在,就足够了。 两个人的世界也可以很完整,他可以缺了孩子那一个角,却不能没有她这一半! 玄冥分明一早便知道,血咒缠身之人会有这种后果,他却故意放任! 难怪…… 玄冥,玄冥! 北辰琰眸光猩红一片,指骨捏得咯吱作响。 男人这一声低吼,吓得满宫殿奴婢瞬间魂不附体。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一瞬之间天翻地覆,皇上方才来时,还小心翼翼的生怕这个孩子有异,怎么一转眼,就一副要立刻将之灭绝的凶狠,和皇后娘娘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就没见过哪一位皇帝,如此对待自己的后嗣…… 而且在这时间,他们的皇上就是一声重话,都舍不得向皇后娘娘说,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皇上如此疾言厉色,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只是这雷霆之怒,就似翻江覆海的狂风,大家惶恐,担忧,却是谁人都不敢冒头去劝解。 夜空乌云罩顶,整个皇城都好似笼罩在一种濒临瓦解的恐怖气氛中。 炸裂的雷霆和无声的窒息,紧紧地笼罩着整片天空! 他就这样轻松的一句话,就要抹杀她作为母亲的权利?凌兮月心上抽痛,嗓音也跟着拔高,“可是他已经来了!琰,我们现在要做的,不该是一起救他吗?” “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直接否决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 她下腹忽地又一阵绞痛,缠得凌兮月冷汗一下便涌出了额头,她一手撑在殿中的玉柱上,低吼:“你以为我不想告诉你吗,你以为我想一个人来承担这些吗,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我怎会不知道你有权利知道,但现在的样子,就是我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原因!” “兮月——” 北辰琰见状不对想上前。 凌兮月猛地挥手制止,“站住!不准过来!” 男人吓得跌退数步,不敢轻举妄动,强行按压下心上的狂风巨浪,嗓音极力放柔下来,“好好,我不动,但兮月,其他的我都可以依你,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给我一点时间,琰,我只要你给我一点时间,两个月,不,就一个月,一个月就好。”凌兮月也努力平复下心情。 她眸光沉沉地对上男人的视线,“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两全之法的,玄冥手中一定有破解之法。” “兮月,你别再骗我了!”北辰琰俊脸犹似被霜雪染了深深的一层,“你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你如今已有四个月身孕,这是你活命的最后期限!” 错过这个时候,便是一条不归路,再无回头选择的可能! 被一句揭穿,凌兮月的面色唰地白了几个度。 她何尝不知道…… 可是她没有选择,她必须一条路走到底,要么一起生,要么将希望留给这个孩子。 孩子越大,落胎对母体造成的伤害就越大,更别说凌兮月这种特殊情况,继续留这个孩子在肚子里,便会不断地虚耗凌兮月的身体,直到生产之时,最后耗尽精血而亡。 只要是有经验的医者都会知道,孕妇但凡过了三个月,强行落胎都是极为危险的,对母体的损害也非常之大。 即便是像张老院判这样的顶尖国手,也都只能保证四个月的孕妇没有性命之危,凌兮月的情况更是勉强。 若再拖,凌兮月即便想要活命,去掉这个孩子,那都要承担母子具损的极大风险! 所以,这也是北辰琰为何如此心急,想要立刻拿掉这个孩子的原因。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不是没想过给这个孩子活路,但询问过所有的可能性后,他只能选择保住自己心爱女子,对不起这个孩子,北辰琰承受的痛苦又何尝不是掏心挖肺一般。 但他亦是没有选择…… 凌兮月眼神痛苦,作最后的挣扎,“琰,我需要你,我现在很需要你,现在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我需要你的支持,我需要你站在我身边。” 琰,求你了…… “我也需要你!”北辰琰满眸沉痛到几欲炸裂涌出,“兮月,我比这个孩子,比所有人都更需要你,我不能失去你,你为什么一定这么多,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凌兮月唇瓣颤抖着一白。 “兮月,听话,就这次,一次就好!”北辰琰缓步上前。 他一点点靠近那怀孕四月,却依旧瞧着肩头淡薄的身影,轻柔嗓音好似在轻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好,就算,就算你不为我……你想想老爷子,他已上了年纪,多次为你忧心,你忍心再让他失去你?” “还有你父亲,他才刚刚认回你,该如何承受再一次失去?” 北辰琰暗红厉眸之中露出浓浓的祈求之色,在他眸中从未有过的艰难,极力安抚对面的人,“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等我们解决了一切麻烦,你想再要几个我们都可以慢慢来。” “但不是现在,好吗?” 天知道,北辰琰从未有过这般小心翼翼。 凌兮月扣住玉石殿柱的纤指越收越紧,指尖隐隐响起崩裂的声音,指骨森白,几乎要嵌入其中,心上密密麻麻传了针扎一般的酸涩痛楚。 腹中的小东西,此时也闹腾起来。 和他们所有的人一样,那么鲜活的一个小生命,不应该就这样被残忍放弃。 凌兮月深吸一口气,抬眸正对上北辰琰紧张看过来的视线,嗓音颤抖,仿佛还带着哭腔,“琰……” 北辰琰何尝见过凌兮月这般脆弱的样子,瞬间一颗心都溶解了般,心尖猝然一痛,暗眸跟着蒙上一层水雾,几步过去,将她揉入怀中,只道:“我在,我在。” 凌兮月垂下眸,“我只是想拼尽全力,为这个孩子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我知道,兮月,我都知道,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还有我。”北辰琰紧搂着她,“你是一个好母亲,你已经尽力了,孩子会原谅你的。” 凌兮月眸光一点点下沉,嗓音沙哑,“可是,为什么你要这样逼我。” 北辰琰心上一震,暗道不好! 可是,却已经晚了…… 第989章 幸好,他来了 北辰琰身上一僵,浑身骤软! 紧箍在凌兮月身上的手,在他极力控制下,都只能一点点松开,眼睁睁的看着凌兮月从他怀中抽离。 “兮,兮月……”北辰琰喉咙低哑,嗓音艰难狂颤,一双原本就暗红汹涌的眸子,此时犹如那火山熔浆一般,翻滚嘶吼着,死死地盯着眼前女子。 这世上,除了眼前这个女子,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能任由对方如此毫无防备地近身。 凌兮月抽回收,捏着银针的指尖苍白一片,双眸鞠泪,“对不起,琰,对不起。” 她泪眼朦胧地摇着头,不断往后退,直到背后抵着靠在窗边。 “不,回……不要!” 北辰琰跌软落地,额头青筋根根爆起,却是半点动弹不得! 凌兮月手护着隆起的腹部,一步步往后退远,“琰,这是我的孩子,就算你们所有人都放弃了他,我都不会,也绝对不会允许你们任何人伤害他!” 他还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不一定非要走到绝路。 她要等等,再等等! “月,兮月……”北辰琰朝她伸出手,太过用力,掌背之上亦是青筋浮现。 “对不起。”凌兮月眸光痛苦难耐,最后看了北辰琰一眼,一个闪身从窗户飞了出去,白影从九霄殿一掠而出,眨眼间便消失在这片宫殿中。 “兮……月,回……来!”北辰琰一声嘶吼,身上的银针被他体内涌出的狂浪冲出,“嗖”地飞入玉石殿柱之中,整根没入! 狂浪掀得殿中桌椅,宫灯,玉器瓷石碎裂一地,哐当炸响! 北辰琰一袖拂开落在身前的碎裂横梁,飞身一掠追出。 可眼前,哪还有凌兮月的半点影子? 只剩满宫奴婢跪了一地! “兮月——” 北辰琰的急呼响彻皇宫。 “回来,你回来,我不逼你,我不逼你!” 男人猩红眸光急得疯狂颤抖起来,兮月这样离开会出事的! 是他不好,都是他不好,自己不该逼得太紧! 他太心急了,该慢慢与她说的! 大雨磅礴充斥在天地之间,连成一片汪洋大海,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夏日的暴雨阵势最为恐怖,好似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其中,阴云不散。 五六十米高的宫墙边,一抹白影飘然落下。 只是那抹身影跌落下时,身子踉跄了下,隆起的腹部传来一阵抽痛,让她落地一个不稳,险些跌落在泥泞之中。 只这片刻时间,凌兮月浑身便已湿透。 她现在能去哪? 护国侯府……不行,琰肯定立刻会去那里找她。 玄医阁?不行,云雾山……也不行,不管她去哪儿,绝对不出一个时辰,他便将这些地方翻个底朝天! 就在凌兮月踟蹰之际,宫墙内便响起一片骚动,在如此磅礴大雨之中都清晰无比,就似原本平静的水面,被一颗巨石乍地掀起重重巨浪,光亮也跟着大盛起来。 紧接着,便传来宫门“咯吱”打开的声音。 凌兮月暗道不好,此时也顾不得多想,她护着腹部从地上起身。 就在她焦急着不知该去往何处时,眼前出现一双雪白的锦靴,飘飞的雪白衣衫溅着些许泥泞,却依旧让人觉得纤尘不染,不受世间任何一点污浊。 凌兮月心上一震,缓缓抬眸望上去。 男人伸出手,扶着她的双臂,将她带起身,一双寂静淡漠的眸中色彩晦涩难懂。 “雪衣……”凌兮月怔怔地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心绪复杂,一时也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纳兰雪衣绝美出尘的面上浮出一抹淡笑,“兮月……好久不见。” 涩然的嗓音,带出淡淡的忧伤感。 他想,他大约是疯了。 纳兰雪衣唇畔隐藏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他已经拼尽了全力说服自己,阻拦自己,却依旧没能控制他体内,那好似已经刻入骨髓的本能。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出现在她面前,更知道,她大约也是不愿再见到他的。 可是,在藏书阁翻阅到记载血咒缠身一系列后果古籍的那一刻,没有来得及告知于她,便收到了她怀有身孕的消息。 那一刻,彷徨,担心,害怕…… 最终,理智还是没能阻止他的身体的本能。 他来了…… 在见到容颜惨白的她这一刻,纳兰雪衣便无比确定,他的决定是对的。 幸好,他来了。 苏北在后方垫着脚尖,撑着伞。 他看着四眸相对一言不发的两人,再瞥了眼不远处,源源不断涌出禁军的宫门,“公子,这么大的雨,别在这里站着了,先上马车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兮月,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至少,让我帮你这一次。”纳兰雪衣垂下手,眸光静静地看着。 凌兮月泛白的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护在腹部的手紧了紧。 须臾,她缓缓吐出两字,“多……谢。” 一顶毫不起眼的马车,“哒哒”穿过皇城边的小道,不到几息便消失在夜色中。 是夜,整个皇宫,哦不,准确的说是整个皇城,整个帝都皇城,都震动起来,日前帝王生辰盛宴的热闹气氛还未消退,便起了这般狂风暴雨。 夜雨不断,无穷无尽一般。 根本没有一个时辰,仅一刻钟不到,护国侯府大门便被“咚咚”的狂响敲开了。 “老侯爷,战将军,皇后娘娘可有回侯府来?”马隆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浑身都湿透了,却来多想不及避雨,就站在大雨中,焦急问向闻声出来的战南天。 战南天站在廊下,被马隆的焦急模样弄得懵了下,“……没,没有啊。” “马将军,这无端端的,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兮月没在皇宫吗?怎么了这是!”战云扬一下就嗅到了事情不对,而且绝不是一件小事。 “哎,我也说不清楚,皇上都已经急疯了!” 北辰琰没有告知任何人原委,马隆又怎会知道,只道:“那我再去别处了,你们若见到皇后娘娘,一定要立刻留下她,莫让她离开,即刻通知皇上!” “好,好……”战南天一连点头。 玄医阁,铁木黑石大门是被一掌拂开的,正在给一个急诊病患看诊的晚菱吓得一抖,正想说她们已经停止接诊,入眼便看见一张冷若九幽玄冰一般的脸。 墨发狂舞飞飞,衣袍凛凛。 男人一双暗红涌动的双眸之中,戾气满满的焦急! 第990章 天无绝人之路 他后方站着数百名黑甲士兵,气势骇人。 晚菱虽未见过男人,但她不蠢啊,反之还极为机敏,很快便辨出来着身份。 天临帝皇,北辰琰! 不会有错! “皇……”晚菱赶紧过去,只是还来不及多说一个字,便被北辰琰一语寒声截断,“你家主上在哪。” 晚菱脑子懵了下,“小,小姐……” 这阵仗,她当然知道对方问的不是梅三娘,而是这里真正的主子。 只是小姐不应该在皇宫吗,如今快隔一个月了,三娘药浴这些早早都备下了,等着小姐,小姐却半点要来的迹象都无,这怎么突然皇上却找到这里来了? “小姐并未在此。”晚菱愕然回道。 完了,这怕是出事了,莫非皇上已经知道了! 北辰琰暗眸犹如鹰隼紧盯着晚菱,一寸寸扫过玄医阁后,再度落回到她身上,一字字,“你知道骗朕的后果吗?” “皇上,小姐真不在这里!”晚菱根本控制不住,浑身如陷沼泽泥潭,赶紧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若小姐真想躲皇上,也肯定不会来这里的啊。 北辰琰眸落镀了血光的利刃,静静地看了晚菱一眼,转身阔步迈入大雨之中。 黑甲士兵也随之如潮水褪去,这一来一往片刻时间不到,北辰琰已离开好一会儿了,整个玄医阁却依旧深深地笼罩在那寒冽刺骨的气息中。 雷霆之怒,携着大雨磅礴。 天穹电光闪烁,映得整个皇城森白炽亮。 晚菱看着大队人马消失的街头,这才一个激灵般猛回神,一阵风似地快速跑到后院阁楼,“三娘,三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梅三娘正想着这一月时间快到了,怎么小姐还没来,半点消息也没传出,便听得晚菱的嚷嚷声在耳边响起。 她眼皮子跟着一阵狂跳,心上浮出不好的预感来。 晚菱一向安静沉着,还鲜少见她这般惊慌失措。 必是出了大事! “怎么了?”梅三娘唰地拉开门。 晚菱跑过来,气喘吁吁扶着门框,“方才,皇上来了,来找小姐,小姐应该从皇宫出来了,肯定是和皇上闹崩跑出来的,我看那样子,皇上绝对是知道了小姐的情况!” “什么?”梅三娘大骇。 小姐一向谨慎,怎会让皇上知道! 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梅三娘丰韵的脸上也浮出焦急之色,“小姐会去哪儿!” “护国侯府,我们这里,天下阁,云雾山……”晚菱连道几个名字,却都被梅三娘摇头一口否决,“不会的,小姐若是铁了心要躲皇上,绝对不会去他能找到的地方。” 屋外大雨连天不歇,晚菱急得跺脚不断,“那小姐会去哪儿啊,这天,小姐又身怀有孕行动不便,万一出什么状况,我们不在身边,真会出事的!” “先别急。”梅三娘按压下来,媚眼微眯了眯,“这样,你立刻传信给冷枫,还有萧九君,问他们可有小姐的消息,若没有,立刻让地煞阁和天下阁的人去追踪!” 冷枫受了重伤之后,凌兮月命他好生歇息,痊愈之后再去向她复命,他便一直在天下阁修养,没有跟随在凌兮月身边。 “务必赶在皇上之前找到小姐。”梅三娘沉沉一声。 晚菱急急点头,“是!” 深夜,八方云动。 电闪雷鸣的雨夜,有一方小院却安稳的犹如被世界遗忘了般,犹如它的主人,寂静隽永。 表面瞧着没有任何华贵之气,却内藏乾坤,仿佛大道于天地间的归结之所。 雪族虽远遁红尘,但在天临帝都这样重要的地方,还是有落脚点的。 而那个将外界搅得惊涛骇浪不歇的女子,此时正静静地倚在楼阁内的竹榻上,虽换了干净衣衫,沾干了青丝,但从那泛白的唇瓣来看,她的状态依旧不是很好。 纳兰雪衣从凌兮月的虎口,缓缓抽出最后一根银针,淡淡嗓音轻道:“兮月,你心绪大躁动了胎气,我让苏北煎药去了,待会儿喝了药,早点休息。” 凌兮月收回看着窗外大雨的眼神,落在纳兰雪衣清冷绝世的侧颜上,默了两秒,缓缓道:“谢谢。” 纳兰雪衣动作微顿了下,继续将银针收回针带,未做应答。 “孩子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半晌后,他淡道一句。 凌兮月抬手覆上隆起的小腹,“雪衣,你方才说在鬼族异闻录上,看见过关于血咒缠身者的详细记载,那可有看见应对有孕之时的破解之法?” “有。”纳兰雪衣轻回一字。 凌兮月眸光乍然一亮,猛地从榻上正起身,“什么办法!” “兮月,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来。”纳兰雪衣拿过旁边的软枕,垫在凌兮月身侧,示意她躺下。 凌兮月深吸口气,缓下心神。 窗外盯上雷鸣,银白的闪电光芒在纳兰雪衣身上,霜华微微,他眸光静静看着眼前女子,“古籍所载,血咒缠身者,不管是为女子本体有孕,还是男子让女子有孕,都会出现你如今的情况。” 男子清冷嗓音犹如山涧流水,缓缓而出:“至今出现过的,最好的情况,便是子存母损,鬼族的冰血玉芙蓉,能确保住孩子到出生那日。” 之前她只有七分胜算,但现在,就算没有冰血玉芙蓉,眼前的人也能帮她保住这个孩子,十成把握! 这一点凌兮月知道。 但她想要的,是保住自己和孩子的两全之法。 “若是女子本身血咒缠身,便会在生产之日,立刻失去血咒赋予的自愈能力,精力枯竭而亡,而血咒会隐藏在血脉之中,继承给孩子,代代相传下去。” “这种力量,一直都在后代的血脉之中,那些没有表现的,只是因为没有爆发出来。血咒便是靠着这种途径,在鬼之王族之中历代传续。” “那若是我现在这般情况呢?血咒之力来自于父亲呢?”凌兮月眸光沉沉询问。 纳兰雪衣看向她,慎重一句:“兮月,血咒的力量,救不了你。” “这我知道。”凌兮月秀拳紧捏,“但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她就不信,这世上有无解之局! “你说的没错。” 纳兰雪衣淡漠的嗓音,在木阁中响起。 第991章 鬼枝石斛 凌兮月眸中迸发出灼灼之光,“如何解?” “血咒之力不可解,但带入后代血脉之中的力量薄弱,在还它还未爆发出来的时候,是可以及时斩断的。”纳兰雪衣眸光静静的对着眼前女子,“只要根除这种力量,便可以救下你和孩子。” 凌兮月听着,抚在小腹上的手轻颤。 她就知道,一定有办法的! 纳兰雪衣娓娓道来,“在鬼族,有一件至宝,名为鬼枝石斛,珍贵程度堪比我族的霜雪灵芝和皇甫家族的血菩提,比冰血玉芙蓉更为难得,配合我族的特殊秘法,可以阻断血咒之力。” 男人一字字,缓缓道出:“治疗秘法我会,只缺鬼枝石斛。” “如此重宝,鬼族即便是有,也绝对不会轻易交出来的。”凌兮月眸中的欣喜一点点压下,“玄冥带来了泪红颜,意在给我和琰提一个醒,冥域之中到底有没有鬼枝石斛,只有鬼族的人知道!”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纳兰雪衣转眸看向暴雨雷霆的窗外,墨黑的瞳孔深入夜色之中,“鬼族若有,依我们三族如今水火不容的形式来看,必生刁难。” 凌兮月眉梢紧锁,“不管怎样,先找到玄冥,或者直接前往冥域,即便他们不给,就是将冥域翻个底朝天,我也势必要拿到鬼枝石斛!” “我已传讯给枫王,还有族中长老,雪族和皇甫家族的人,此时应该已在赶来的路上了,是时,去冥域,还是与鬼族谈判解决再言。”纳兰雪衣道一句。 听得这话,凌兮月浑身僵了僵,“父亲……” 害怕爹爹会有琰一样的反应,她一直没敢告诉他自己的情况。 如今琰已经知道了,还闹成这般,不知道父亲到时会如何,但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竭尽全力救这个孩子。 “兮月……”纳兰雪衣看着凌兮月忧心的样子,微一轻叹,霜雪轻染般的面容露出一抹淡笑,“放心,枫王那里,我会与他解释清楚的,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有事。” 凌兮月抬眸看向男人,心上五味陈杂。 一切都过去了,再无关于谁对谁错,对于雪衣,她真的不想再欠他什么。 “别这样看我,兮月,就算……”纳兰雪衣嗓音一窒,就算没了婚约,就算你恨我,恼我,始终无法爱上我,但到底,过往种种之中,有那么些东西是真实的,情谊不假。 无法做生死相依的爱人,也无法做亲密无间的朋友,但至少他们不该怨怼成仇。 纳兰雪衣将这一切默默咽下,尽数化作苦涩一笑,只道:“就算看着我们两族渊源情谊,我和雪族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让我帮你这一次,你也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过往种种我皆已放下,如果你能原谅,我更希望你也能放下,就当是一个普通朋友施以援手,我们两族亦是盟友,自当互帮互助,所以不必心中歉疚。” 男人的嗓音轻而缓,犹如一缕清风穿过疾风暴雨,在耳边清晰。 只是凌兮月听得心上却越发酸涩,如此小心翼翼的雪衣。 他一直都是他,从未改变。 凌兮月轻抚着隆起的小腹,苍白的面颊浮出一抹淡笑,转而望向窗外,侧脸柔和,“雪衣,往事如风,都不必再提了,在那拿到霜雪灵芝和……的那一刻,我便原谅了之前的一切。” 她回眸看向他,缓缓一句,“如今你帮我,说句感谢,也总是要的。” 相视一笑,纳兰雪衣嘴角轻扬了扬,又淡淡放下。 他从凳子上起身,“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对了……”凌兮月叫住他。 纳兰雪衣回身。 “父亲知道了……但外公那边先帮我瞒着,我不想他担心。”凌兮月抿抿唇,这般道一句。 纳兰雪衣颔首轻点,“我只告知了枫王和母亲。” “好。”凌兮月点点头。 琰了解她,再是生气,也肯定不会告诉外公这些情况的。 凌兮月想着挤出一抹无奈又落寞的哭笑,否则,外公再急起来,她可真受不住。 爹爹还没到,她都已经开始在想如何说服他,自己必须得去冒这个险了。 若是外公,是半点不讲理的。 纳兰雪衣轻道了一声“放心”,便缓步出门去。 一袭白衣胜雪,夹杂着雨雾的夜风撩起他披肩的墨发,衣袂长发飞飞扬扬,一点点消失在夜色烟雨中。 房门被合上,屋内只剩下倚窗而躺的凌兮月,和旁边一盏闪烁不定的灯,她轻蜷在那微光映出来的一片暖黄之中,眼神定定地看着窗外呼啸的风雨。 那看似平静的眸光深处,波澜忐忑。 她这样跑了出来,琰肯定很着急,现在应该在四下找她吧。 他说她自私,说她残忍,可是为什么,他就不能站在她身边,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理解她,支持她,一起解决这个问题,事情还没到绝路不是? 凌兮月想着想着,清眸之中竟蒙上一层水雾。 不知道是谁说的,女子当了母亲之后,会比寻常脆弱百倍。 如今看来,这句话是一点没错,就连凌兮月这个往日如女王般的人,也不例外。 此时她眸中泪光闪烁,苍白面容瞧着平静无比,就似那风平浪静的湖面,但她的眸中,却快要忍不住滴落下泪来,晕开一层层水光涟漪。 凌兮月抬手,指尖擦去即将滴落的泪水,眸光定定,闪烁着坚韧的光芒。 她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嗓音沉沉一句,“我凌兮月的孩子,不会这点小风小浪都承受不住,但不管是什么风浪,娘亲都会挡在你前面!” 孩子,你也不要怪你父皇。 他也和娘亲一样爱你,若非一时两难全,他不会这对你的。 凌兮月何尝不知道,做出那个决定,对于北辰琰来说,承受的是比任何人都要多的痛苦,她也很想陪在他身边,安慰他,和他一起渡过这个难关。 她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只是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委屈,委屈他不肯好好听一下她的建议和决定,那么强硬。 第992章 翻遍京城 几天下来,北辰琰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一个遍。 这几日的天气,就如整个皇宫的气氛,重重阴霾,亦如它主人的心境,风雨摇曳。 已是深夜,御书房依旧灯影婆娑。 一袭墨龙常服的男人坐在龙案之后,大掌撑着额头,修指深深按着两边太阳穴,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微微泛起了青白,整张脸都湮没在黑暗阴影之中,浑身上下被一种浓浓的戾气笼罩。 殿内一片死寂,窗外雨打落花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时,殿门从外被轻轻推开。 “皇,皇上……”宫女轻柔,却依旧微带着点轻颤的声音响起,“您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再是担心皇后娘娘,也,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用点晚膳吧。” 一份精心熬制的百花粥,摆上北辰琰的龙案。 几样小菜虽不是什么珍贵菜式,却非常精致,瞧着也很是可口,明显是费了心思的。 北辰琰没有任何反应,宫女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又道:“……皇后娘娘回来见到皇上这个样子,也,也会心疼的,您得养好了精神,才……” 男人眸子一掀,暗红眸光对上宫女的一刹那,吓得对方还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噗通一下立刻跪地。 “奴婢,奴婢……” 宫女一下就吓得快哭了。 原本是御前统一的宫女装,但她穿起来比之旁人,尤其好看,仿佛量身定做。 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饰品,唯独双平髻的一侧别着一朵黄色花蕊,衬得眸光泛泪的可怜模样,更显楚楚动人。 北辰琰冷扫了一眼,根本没听她说什么,淡淡三个字,“滚出去。” “是!”黄衣宫女好像真被吓到了,起身恭敬垂头往外退,但那东西却是被留了下来。 她离开不久,穆西和马隆便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在一脸疲倦的北辰琰身前跪下,身上脸上还沾染着雨雾。 “还是没有兮月的消息?”北辰琰一看两人的模样,便已猜测到了结果,缓缓一语,身躯朝后轻倒,揉着眉心,疲惫不堪地靠在龙椅上。 马隆和穆西对视一眼,心上一声默叹。 “皇上,娘娘若是要躲着你,也一定不会回侯府,云雾山这些地方的。恐怕也不会和九重殿的人联系,您就是再揪着冷阁主他们也无用啊。”马隆提醒。 可是这大活人一个,怎的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穆西眉头紧拧着,想了想,道:“皇上,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回她父亲那边去了?” “这有可能。”马隆指指穆西,“这最有可能!” “南屿不是我天临的地界,皇上寻不去那里,皇后娘娘回那边的可能性是很大,说不定我们封锁城门的时间晚了,娘娘已经出城去了。” “若是这样的话,皇上大可不必忧心,这南屿的海上霸王,是皇后娘娘的义父,千岛群岛又是娘娘自家地界,娘娘若是回那边去了,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说着让北辰琰别担心,但马隆自己脸上的忧心却是半点不浅。 虽然不知道皇上和娘娘为何发生这么大的争执,这还到了离家出走的地步,但一定不是一件小事,娘娘有孕在身,独自在外确实让人担心啊。 说不担心都是假的啊! 他都如此,更何况是皇上了。 “都是朕的错。”北辰琰深吸一口气,暗眸轻闭。 他的嗓音沙哑到极致,“明知道兮月怀有身孕,受不得刺激,还那般与她说话,我该冷静下来之后,再和她慢慢商量的,不该逼得那么紧。” 平淡的语调,却深藏着难以自拔的自责和痛苦。 马隆和穆西默默交换个眼神,不明究竟状况的他们,此时也不敢多言。 皇上对娘娘什么心思,他们这些常年跟在身边的,看的最是清楚,特别是皇后娘娘有孕之后,皇上简直就是将娘娘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如此小心翼翼,哪舍得说一句重话? 更别说这样的争执,据说那日九霄殿伺候的人魂都吓没了。 若非真是要了命的大事,皇上万万不会对皇后娘娘如此疾言厉色的。 看见北辰琰这个模样,马隆心上也是一阵难受,又瞧见旁边半点未动的膳食,他轻哎一声,劝道:“皇上,不管怎么,皇后娘娘都不会真怪你的。” “或许娘娘只是一时生气,气消了就回来了,皇上你这样不吃不喝的,若让皇后娘娘瞧见,肯定会担心的。” “是啊皇上。”穆西看了一眼也道:“说不定娘娘想通了,过两日气消了,自己就回来了,再者,依皇后娘娘的本事和谨慎,这世上还没人能奈她如何,皇上你不必太过担心。” 北辰琰听得,只淡淡一声,“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有任何消息,立刻通知朕。” “是。” 两人也不敢再多言,恭身退下。 走到御书房外,马隆转身朝穆西问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穆西愣了下,随即神色一阵担忧,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伤的不轻。” “哎……”马隆头痛不已,跳脚,“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皇上和娘娘闹成这个样子,皇上也从未如此,你常在宫里,有时间照顾下那丫头。” 毕竟是娘娘身边的丫头,真出什么事,皇后娘娘肯定会伤心的。 “她,她回玄医阁了。”穆西嗓音微结了下,还有些干涩,“那边会有人照顾好她的,不需要我操心。” 马隆盯着穆西看了一会儿,痛心疾首般指指他,“你啊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小子的好……” 他摇摇头,转身离开。 还是赶紧将皇后娘娘找回来吧,皇后娘娘一日不回来,这皇宫的天儿,恐怕是一日不会放晴啊。 夜雨风急,北辰琰离开御书房走回寝宫。 寝宫殿门打开的瞬间,凉风携着雨雾扑入,撩起殿内的帘纱,男人眸光扫去。 那龙床上竟鼓起一个小山包来,在帘纱后若隐若现,玲珑有致的身躯,明显属于女子。 北辰琰微愣了下,随即快步过去! 兮月? 第993章 为君分忧 一靠近,北辰琰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身形不对,气息不对,哪儿哪儿都不对! 掀了眼前明黄的龙床纱幔,女子身躯跃入眼帘的一刹那,北辰琰便确定了不是凌兮月,即便那女子整个身躯包裹着,只露出一个后脑勺来。 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部直冲喉咙,北辰琰俊脸直接青紫一片! 与此同时,床上的女子听得动静,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桃花眼美眸盼盼,睡眼朦朦胧胧的样子,更是勾魂。 仔细一看,不就是方才在御书房端着晚膳上前的那黄衫宫女? 三品左侍郎之女,苏静香。 能在御前贴身伺候左右,得见天颜的人,不管是宫女,还是侍卫,都绝对不会是普通人,一等侍卫宫女,甚至不少都来自于王侯世家,苏静香亦然。 “皇上……” 苏静香此时那带着点怯怯的柔软嗓音,在这浓墨重彩的黑夜里,更显魅惑。 只这一瞬间,北辰琰额头便根根青筋暴起,怒盯着那含羞带娇的女子,心中不受控制地涌出作呕之感。 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出喉咙来! 他猛一甩开手中帘幔,像是碰到了什么染了瘟疫的肮脏之物,暗红双眸之中似熔浆涌动,转身朝外一声厉喝,“来人!” “皇上……” 苏静香愣了下。 皇上叫旁人来作何? 难道皇上要……不,不行! 她这个样子,也不能让旁人见到! 苏静香美眸瞬间泛出焦急之色,掀了被子从龙床上起身,往北辰琰身边扑去,却被北辰琰一个侧身,堪堪避开了去,她直接跌落在了冰凉的地面上,轻嗤一声痛呼。 苏静香被北辰琰的样子吓到了,浑身都在颤抖,不是不害怕,但心中对这个男人的爱慕,还有对权利巅峰的向往,让她鼓起了勇气,古来富贵险中求。 不成功便成仁!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不趁着帝后不睦的时候,她永远都不会有机会靠近他。 今夜这样做,她不一定会成功,但若不这样做,她就一定不会成功,大不了被训斥几句,最不济打回府中。 但若她成功了,便能拥有一切,不仅仅是这个天下绝无仅有的男子,还有王权富贵! 旁人不敢赌的局,她赌,旁人不敢做的事,她来! “皇上。”苏静香片刻都不敢耽误,朝北辰琰身边去,娇容梨花带雨,“奴婢将皇上连夜劳累,实在不忍,皇后娘娘不在,皇上你就让奴婢代替皇后娘娘,伺候皇上吧。”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不能就这样被带走。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与皇后相提并论!”北辰琰浑身戾气猛现。 突然,北辰琰忽觉身上一股燥热骤起,从小腹直传头皮,引得一片酥麻之感绽开。 这是什么感觉,北辰琰再清楚不过。 可这绝不可能! 北辰琰立刻反应过来,“你敢对朕下药!” 那俊美如天神一般的容颜寒冽下来,瞬息犹如阎罗临世。 方才苏静香端进御书房的膳食中,被她掺了迷情散,经过马隆和穆西一番劝解之后,北辰琰打起精神来吃了一些。 他用了不过寥寥几口,药效发作得如此之快,足以可见其用量。 苏静香吓得一脸惊慌失措! 女子抽噎,娇容越发楚楚可怜,哭得梨花带雨,“奴婢,奴婢确实比不得皇后娘娘一根头发,奴婢尚有自知之明,只是想跟随皇上身边,不求任何,只求能为君分得一丝烦忧,便已足以。” 这些东西自古便留存于后宫之中,怡情而已,于龙体并无害处。 若她真的得偿所愿,谁会再去计较她是如何得到的? 自己并非粗鄙身家出身,得个妃位也不算高攀! “皇上,皇上……”苏静香只穿了一个抹胸,此时整个香肩,还有一双藕臂都赤裸在外,说话间,雪白的纤纤玉姿便朝北辰琰身上靠去。 作呕和灼热的生理反应一起涌上身躯,北辰琰眸光瞬间猩红一片。 在苏静香扑过来的一瞬间,几乎是本能反应,提起直接一脚,猛踹在她胸口,连一片衣角都未碰到,女子半裸的身躯便整个摔飞了出去! 哗啦巨响,砸碎了凤凰镂花木屏风,狠狠跌落在地! “呕——” 苏静香硬生生被踹得,怄出了心头血。 浑身骨头更是仿佛四分五裂开来,碎成了一盘散沙! 侍卫原本远远在九霄宫门边,此时也闻声赶到,一进门便是这种阵仗,瞬间,那敞开的殿门边跪了一地,大家看着那跌落在一堆木头碎瓷中的苏静香,跟着一阵瑟瑟发抖。 穆西进门,一见这情况,立刻明白了过来,俊秀的脸庞也是一阵冷肃然。 真是好大的胆子,皇后娘娘这边刚和皇上闹几天,这里便有人安耐不住想钻空子了,简直可恶! “皇上……” 穆西见北辰琰神色不对,赶紧上前去。 北辰琰俊脸被浓浓的怒火和暗黑笼罩,广袖猛一扫,“拖出去,给朕立刻拖出去,杖,毙!” “皇,皇……”苏静香哑了。 她原本就只剩一丝气息吊着,没有昏死过去,这个样子被大家看见,已经够丢人的了,简直羞愤欲死,再听得这一语,吓得魂不附体,险些没直接给吓死。 不能啊! 她是左侍郎之女,不是粗使的卑贱宫女,再如何,也罪不至死啊,皇上是不是记错了? “是——” 两侍卫立刻去架人。 “不——”北辰琰忽然打住,在苏静香眸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光芒时,听得男人一字字,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五马分尸,给朕五马分尸!” 最后一个字落下,北辰琰轰地一掌,将旁边的案台轰成齑粉! 几日以来压抑着的东西,乍然宣泄出来,帝王之怒,黑暗风雨骤然笼罩这个皇城。 “啊——”苏静香双眸愕然大瞪,此时不知哪来的力气,回魂一般,摇头大吼,口鼻一起喷血,瞪得目眦尽裂,“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有你做例,朕倒要看,这满宫里,还有谁敢生出僭越之心来!”北辰琰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第994章 自作孽,不可活 她不想死,她不要死! “皇上饶命,饶命啊皇上!”苏静香崩溃嚎叫,这时方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就这样哀嚎着,几乎被凌空架起,拖出了寝殿去。 那只穿了一层轻纱的玉体被雨水打湿,狼狈至极。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扑开架着她的两个侍卫,一把抱住旁边穆西的脚,“穆统领,你救救奴婢,你救救奴婢,您帮我向皇上求求情!” 穆西平日与宫女这些没甚交集,但同在皇宫里当差,又都常进出九霄殿,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算是有个点头之交。 苏静香此时也是求助无门,看见了穆西,就如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此时能在北辰琰身边说上一两句话的,也就只有穆西了。 可等待她的,是穆西冷冷的一句:“还不拖走。”他看向失手的两个侍卫,冷眉肃目,“再吵到皇上,你们也别想活了。” “是!” 两侍卫连忙上前,伸手强行拽人。 穆西眸光幽冷,“天作孽,犹可怜,自作孽,不可活,今天谁都救不了你!” 皇上近日本就挂念皇后娘娘,已经够烦忧的了,偏得还有这么些个没事找事的。 不杀鸡儆猴,这满皇宫怕不会彻底清静! “不,不!”苏静香摇头,发疯惨叫。 “带走!”穆西一脚将之踹开。 女人的厉声惨叫,久久回荡在九霄殿上空,阴霾挥之不散。 其余九霄殿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天空之上大雨落下,噼噼啪啪坠地的声音,落在他们耳中,犹如擂鼓在击。 苏静香的惨叫之声还在耳边,穆西眸光扫过穿廊,殿外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嗓音沉沉,“都看清楚了吧,谁若再犯,这就是下场。” “是——” 太监宫女瑟瑟发抖应声。 “明知故犯,以及协同者,皆同罪责!”穆西再丢下这一句,才转身往殿内去。 “奴婢不敢。” “奴才不敢。” 大家这次是真被吓到了,虽然北辰琰这几日愁眉不散,瞧着吓人,但他到底没有真正苛责身边的宫人,却不想,竟有人上赶着去找死。 五马分尸的下场,死得是一点都不冤啊! 也有那么些因为帝后不和,而生起蠢蠢欲动心思的人,心中的火苗被彻底扑灭,火星子都不敢再生。 皇上到底还是只钟爱皇后娘娘一人,就算皇后娘娘不在,就算皇后娘娘那般与他争吵,皇上心中也都只容得下皇后娘娘,再无间隙可以容纳旁人。 穆西再进去时,北辰琰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双手支头,按着太阳穴,俊脸上的暗沉怒意半点都未消解。 见得这般,穆西也只能噤声站在旁边。 “拆了,丢出去。”半晌之后,北辰琰终于开口。 他抬起头看,看着那张被苏静香睡过的龙床,眼中再度涌出怒火来,“立刻给朕丢出去,烧了!” 旁的女子睡过的床,他想想都要作呕,不想靠近半分,更别说再往上躺。 就此还觉不够,北辰琰抬手指着周围的幔帐,“通通都拆了,丢出去!” “是——” 穆西看了一眼,立刻会意。 “进。”在穆西的示意下,一波波侍卫低头屏息进入寝殿。 不过一刻钟时间,便将之清理得干干净净,那处真的是一根纱都没留下。 穆西看了一眼倚在软榻上,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的北辰琰,见他面有异色,泛着明显不正常的潮红,似乎还有些喘息困难。 穆西担心一声,“皇上,要不要叫御医?” “不必。”被北辰琰毫无波动的两个字打住。 穆西抬眸看了看,但最后还是默默地将话都咽了下去。 北辰琰一向都是说一不二,这天下也就那么一个人,能一句话便让他改了心意,奈何此时那个人不在,穆西也只能在旁干睁着眼看着,不敢多说。 过了一会儿,男人从榻上起身,踱步往殿外的大雨中走去。 另外一边,凌兮月亦是又一夜无眠到天亮。 清晨的风带着雨雾,微凉。 “兮月,你这样可不行。”纳兰雪衣看着凌兮月眼睑下微微泛起的青色,“孕中切忌忧思烦扰,你这整日不休息,于你现在的情况很是不利。” 男人一袭白衣,站在回廊下,眸光静静地看着庭中女子,清冷眉头微微拧起。 凌兮月坐在庭中古树下的石凳上,看过去一笑,“我没事,只是这两日夜里雷声太大,有些没睡好。” 纳兰雪衣樱唇轻抿了抿,缓步踱至她身边,默了一阵,缓缓开口道:“兮月,如果有可能的话,再好好和北辰琰谈谈,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男人墨色瞳孔深邃,说话时风平浪静的,瞧不出丝毫涟漪,但那眸光深邃,去依旧藏着不为人知的涩然。 凌兮月伸手抚着隆起的小腹,苦笑着摇摇头,“我太了解琰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拿掉这个孩子,我现在不能回去,或许,再等等。” 等到不能落胎的时候,她再回去…… 这般让琰强行接受,确实有些残忍,但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现在就保不住这个孩子,也根本没有时间来给她想办法,去和鬼族的人谈条件。 “兮月……”纳兰雪衣欲言又止。 凌兮月看着纳兰雪衣眸光深寂的模样,呵一声轻笑,“是不是你也想劝我,放弃这个孩子。” 纳兰雪衣浅浅垂眸,唇畔扯开一抹微不可见的苦涩弧度,最终,他开口道:“我只想告诉你,接下来的这条路不好走,你可做好准备了。” 他不是北辰琰,没有资格去和她争论什么。 唯一能做的,只有尊重她的决定。 “在我知道这个孩子存在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凌兮月嗓音沉然。 在澜州,在她得知自己有孕,在她把上自己脉搏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这种情况,一直都在想办法,想赶在琰知晓前,解决这个问题。 没想到,还是要面对这一天。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再无二话可问,我会帮你,尽我所能。”纳兰雪衣眸光深深的看着眼前女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身上,已有了为人母的柔光。 第995章 你成亲了? 凌兮月眸光动容,心上却一阵酸涩,只道:“雪衣,谢谢你。” “现在说谢,言之过早,待得你和孩子都平安的时候,再来谢我吧。”纳兰雪衣樱唇浮出一抹淡笑,犹如极北雪域之巅,那寂静盛开的冰莲。 凌兮月也是一笑,“有你这句话,我便已安心大半。” 纳兰雪衣无声一笑。 能得这样的一份信任,也好。 “不过你还是给北辰琰书信一封,免得他担心你,这几日皇城士兵过往频繁,大约是他在找你,还有天下阁那边。”纳兰雪衣提醒一句。 凌兮月点点头,“我知道。” 女子轻抚着显怀的小腹,里面的小豆芽好似感受到了母亲的抚摸,这时又闹腾起来,跟在打滚似的,欢快无比,让女子眉梢的忧色退减了许多。 在夏雨阵阵之中,大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大批身着黑甲的神羽军涌入,里三层外三层,将这方竹影婆娑的小院重重包围。 北辰琰一袭墨色长袍,暗红长发披肩而下,背影寒凉,于正厅下前的回廊下负手而立,两侧广袖之上金针穿刺的五爪金龙,在雨后的眼光下,细碎闪烁着烨烨光辉。 只是里面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人去楼空。 “皇上,都找遍了,没有皇后娘娘的踪迹。”穆西从后方快速到北辰琰身侧来,合手,垂下头,“……我们来晚了一步,皇后娘娘已经离开这里了。” 北辰琰面无表情,拢在袖中的越攥越紧,安静的廊下都能听到咯吱声响。 “皇上,皇上……”马隆从一侧的穿廊下快速跑过来,手中挥舞着什么东西,他魁梧的身躯一阵风似地奔至北辰琰身前,“信,皇后娘娘的信!” 他去书房查看的时候,四周空荡荡的,也是早已人去茶凉,唯独这份信放在那条案正中间,摆着。 看来皇后娘娘早就知道皇上定会找到这里来,早早便已离开了。 马隆人都还未站稳,信便已经落到了北辰琰手中去。 确实是兮月的字迹! 北辰琰迅速撕了封口,抽出信笺,一目十行快速扫下去。 越看,北辰琰脸上的暗沉之色越重。 马隆和穆西对视一眼,交换个凝重的眼神。 看来,没有什么好消息…… 最后那封信在北辰琰掌心之中化作齑粉,随风而散,飘落庭院。 龙翔地界,潮山城。 碧海一眼望无际,海边,波涛滚浪。 “属下拜见小姐。”皇甫苍执单膝跪地,领着皇甫家的一众属下迎接凌兮月的到来。 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凌兮月的肚子越发鼓了起来,瞧着圆滚滚的。 她一手护着上前,微一笑,“苍叔,快起来吧,不必多礼。” “小姐客气。”皇甫苍执笑着起身。 这个而立之年的男人,眉目依旧硬朗俊气,比之年轻男子多了一份成熟的味道,又比起上次见面时,此时脸上多了一份平静。 凌兮月正想说什么,眸光扫见他身边亲密地站着一位端庄女子,眸光微一动,半是试探,半是肯定:“苍叔,你成亲了?” “是啊,小姐。”皇甫苍执一笑。 凌兮月微愣了下后,也是一笑,道一声:“还没恭喜。” 只是那笑意中,又不免有几分感叹。 那佩姨…… 第996章 相思之苦 “多谢小姐。”皇甫苍执呵一笑,表示感谢,随后示意身边的妇人,“舒兰,快见过小姐,这就是我经常给你提起的大小姐,王上的亲女,我族的帝姬殿下。” 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约莫三十的样子。 虽然谈不上有多美,但她的温婉眉眼让人瞧着很是舒服。 皇甫苍执属皇甫家族旁系,六尊者之下一脉旁系,但因能力出众,被六尊者委以重任,在族中也颇有威望。 而他的妻子,来自于依附于皇族家族,居于南屿千岛最强盛灵岛之一的姜家,直传嫡系血脉。 皇甫家族和姜家的关系,就如属国之于主国,外臣之于帝皇。 这两个人的结合,也算是门当户对。 虽然这门婚事,是皇甫苍执的父亲极力撮合而成,但深掘其中,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佳话。 姜舒兰在豆蔻年华,对作为使者,下来姜家办事的皇甫苍执一见钟情,后闻他对雪族纳兰容佩的似海情深,十年如一日的默默等候守护,对于一个如此情深义重的男人,越发倾慕。 至此,一片芳心暗许。 那以后,时光轮转,一日日过去。 皇甫苍执等了纳兰容佩一年又一年,她也等了他一年又一年。 她不争,不闹,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 他一日不娶妻,她便一日不放弃。 两人偶尔得见,皇甫苍执待她温和有礼,却从无逾越,她也将这份心思藏在心中,默默珍藏。 岁月不待,家族之中所有的妙龄女子皆已嫁人,而她作为姜家嫡女,却依旧守着自己的执念,以至于后来姜家所有人,都知晓她心意所许何家。 再后来,慢慢地传到了皇甫家族,皇甫苍执的父亲知晓之后,便起了撮合之心。 他也喜欢雪族的那位,原本也是一段美满姻缘,奈何造化弄人,自己唯一的儿子,不能就这样抱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苦守一生啊。 起初,皇甫苍执是义正言辞拒绝的。 他心有所爱,无瑕分心其她,只会耽误旁人。 但后来,皇甫苍执母亲去世了,合眼之时,都没能看见自己儿子成家,生子,她是抱着遗憾去的! 看着母亲离去时的眼神,皇甫苍执自责,伤心,愧疚难当,在那个契机下,他终于松了口。 他不能让自己的父亲,也抱憾而终! 而且这些年,确实够了。 他也累了…… 原来,等一个人,是真的会累,即便是心之所向。 亦或许是他爱的还不够吧,他最终放弃了那个年少时坚定无比的梦想,娶得他的容儿,选择了妥协。 没有相爱白首,只有相敬如宾。 也挺好…… 此时鬼族有变,皇甫苍执因职责在身,暂时无法回南屿。 而他身后的这个女子,在默默守候了十余年后,也终于选择了为自己勇敢一次,她追随着他的步伐而来。 从南屿千岛,跨过茫茫大海,顺着往北的风,来到中州。 在这里,以山为媒,以海为证,他们结为夫妻。 两人都不知道,那一日,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也踏过了千里浩雪赶来的女子,泪流满面。 晚了一步,便是一生。 凌兮月离开潮山城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再回来,却好像什么都变了。 陪在皇甫苍执身边的人,已不是纳兰容佩,而原本被大家叹作天造地设的一对,凌兮月和纳兰雪衣,两人之间,隔了一个永远无法跨过去的北辰琰,此时也只见凌兮月一人。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有时候,十年都不会改变的东西,一转身,便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凌兮月顺着皇甫苍执看似随意,却透着爱护的动作,看向他身边,那个眼前眉目温柔的妇人。 为此高兴的同时,心中更多的忍不住一阵遗憾。 现在,真的只剩佩姨一个人了…… 年少时候的青梅竹马,多么美好,到底是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姜舒兰笑着上前,微揖身,又单独向凌兮月一拜,“属下见过帝姬殿下。” 早闻帝姬绝代风华,今日一见,果真非凡绝伦。 “不必多礼。”凌兮月笑着抬手。 这上前了些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的小腹竟也隆起,月份瞧着不会比她的小,方才被宽大衣衫遮了,没有显出。 凌兮月美眸浮出一抹惊讶,瞧向她,“夫人也有孕了?” “是啊,小姐,四个月了。”姜舒兰微一笑。 凌兮月笑着看向皇甫苍执,揶揄一声,“苍叔,你动作可真够快的。” “大小姐,你就别打趣属下了。”皇甫苍执朝凌兮月一拜,胡须纵横的刚毅面旁上大写着求饶过,“我这张老脸没关系,舒兰脸面可薄得很。” 皇甫苍执这样的人,重情重义,不管任何女子嫁给他,都能得到一片安宁。 即便无法相爱,也能真正的相濡以沫,他不娶,便彻底拒之千里,不留任何念想,但既然答应,娶了对方,便会竭尽所能地担负起一个丈夫的所有责任。 生儿育女,携手相伴而终。 “在小姐面前,你胡说什么呢。”姜舒兰听得,暗嗔皇甫苍执一声。 皇甫苍执笑呵一声,抬手虚托在她腰后,“你小心。” “我没事,哪有那么脆弱。”姜舒兰小声回句。 瞧着眼前这一幕,爱与不爱,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这世上,不是每个人最后都能得偿所愿,完美无憾,和最开始的那个人走到一起。 能各自安好,便已足以。 但错过这样一个男子,又何尝不是纳兰容佩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看着两人恩爱温馨模样,凌兮月眸光深处略生黯淡。 此时,她多想琰也在身边。 他们没有如皇甫苍执和纳兰容佩一样错过彼此,但此时却依旧不能相守在一起,相隔千里之遥,饱受相思之苦。 人世间,到底为何要有如此多的无可奈何? 见凌兮月在那出神,姜舒兰上前一步去,温婉嗓音关切道:“小姐,快别站在这大门风口处,进去吧,太阳快下山了,夜里的海风更凉。” “好。”凌兮月一笑,收回思绪。 皇甫苍执忽地想起什么,歪头朝后看去,“怎的没见到纳兰少主?小姐传信不是说,与纳兰少主一起过来吗。” 第997章 爹爹帮你 如此问出口时,凌兮月微愣了下,皇甫苍执便感觉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姜舒兰温柔眸光轻闪,暗用手肘轻抵了下丈夫,微微摇头。 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甫苍执当然也感觉到了,便立刻笑着朝里作请状,“呵呵,小姐,先进去吧,属下将小姐传信过来,吩咐要备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 真是,他提纳兰少主做什么。 他这口气也不对,说的好像小姐应该和纳兰少主在一起才对一般。 纳兰少主和小姐的婚事,让两族族老又闹了好一阵不愉快,虽然纳兰少主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只道是他主动退的这门婚事,但究竟如何,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小姐一旦想起从前的事情,这世上便无任何,可以阻止她走向北辰琰身边。 如今小姐和纳兰少主这样的关系,确实微微…… 虽不知纳兰少主为何又与小姐走到了一起,但他料定,绝不是感情方面的缘故,到了潮山城,雪族和皇甫家族各有地界,这两人若真形影不离,是有那么点尴尬。 凌兮月也只是微一怔,便笑道:“雪衣当然是回飘雪楼了,方才与我分开。” 再度牵扯在一起,情非得已,但她心上坦荡,也没什么不能提的。 “这样啊。”皇甫苍执呵呵点点头。 凌兮月皇甫家族一种下属簇拥下,走进了望海阁,皇甫家族在潮山城的落脚据点。 此处已有数百年历史,一景一致,都透着时间沉淀后的气息。 三日后,晴空碧洗。 蔚蓝的大海风平浪静,无数渔船,白帆,甚至于舰艇……星罗棋布在临海的海面上,犹如一朵朵浪花,美得宁静,一直朝海天一线的位置而去。 凌兮月倚在临海角楼便看风景,纤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隆起的小腹。 女子身躯其他位置,依旧纤纤玉姿,若非看见她隆起的小腹,恐怕谁都不会相信,这是一个有五个月身子的女子。 “兮月。”人还远在门外,便情急地唤起了女儿,沉稳又不失锐利的嗓音,满是焦急,就单单从这两个字,便能听出男人嗓音中浓浓的不安。 “爹爹?”凌兮月收回远眺碧海的眸光。 她看向门边,莞尔一笑,满室璀璨生辉,随即从软垫上起身来。 皇甫皓枫一袭玄衣,衣袍凛凛还带着海风的气息,阔步入内,眸光四下一扫,落到正在起身的女儿身上,赶紧过去,“兮月你坐着,别动别动!” “爹爹,没那么夸张。”凌兮月瞧着皇甫皓枫那如临大敌的样子,哭笑不得。 怀个孕而已,为什么琰和爹爹,都要弄得她跟断手断脚一样。 琰…… 凌兮月眸光黯淡了一下,但也只是瞬间,她便笑着抬起眸来,看着风尘仆仆的老爹,“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还得等一些日子才能到呢。” 迎着女儿那明显示好的笑脸,皇甫皓枫却是半点笑不出来,刚毅俊美的面庞暗沉,眸中也尽是厉色,“胡闹,兮月,你简直是胡闹!” 凌兮月缩了缩脑袋。 示弱,她知道对于老爹,这一招百试百灵。 皇甫皓枫那个气,但此时更多的是担心,但瞧女儿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一时只剩摇头,阁楼内只闻满室叹息声。 “爹爹……”凌兮月去拽皇甫皓枫的衣袖,弱弱的嗓音轻唤。 “哎!”皇甫皓枫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却不得不狠下心来,厉声肃色,“兮月,这件事情,你应该再慎重考虑一下,我不赞同你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自从认回了宝贝闺女,皇甫皓枫还从未在她面前如此严肃过。 但这一份严肃,也是来源于对凌兮月的爱。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爱之如命,雪儿和他唯一的女儿,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若兮月有个损伤,他就是下地狱去,都没脸去见雪儿! “我知道……”凌兮月抿抿唇。 皇甫皓枫也是不忍,语气微软,“爹爹也不是要逼你什么,雪衣和我那般说了之后,我心中也有了一些底气,但那样做终究太过于冒险。” “此时终止,还来得及,有雪衣在,他一定能保你安稳无虞,听爹爹一句,孩子以后还会再有,但你只有一个,我们都不能失去你。” “我知道你很爱这个孩子……” “爹爹既然知道。”凌兮月眸光正对着父亲,截断他后续的话,眼神深沉而执着,“那就应该明白,我已经下了决心,任何人都不可能更改。” 皇甫皓枫对着女儿的视线,久久不语。 凌兮月垂下眸,轻抚着腹中又活泼翻滚起来的小豆芽,“就如母亲当年,她明知道生下我,会扛着整个世俗的压力,会与整个世界为敌,但她毅然决然那样做了。” 为了这个孩子,她也可以与整个世界为敌! “我相信那时身边的人,不是没有人劝过她放弃那个孩子,劝过她放弃那个孩子才是对的,但我更相信,母亲她对生下我这个决定,从未有过任何犹豫。” “哎……”皇甫皓枫一声沉叹。 岁月格外似乎优待这个男人的容颜,比之年轻时候,也仅仅只是添了一抹沉稳凛厉,提到心爱女子,他不禁笑了,笑得双眸之中微有泪光浮现。 是啊,若是雪儿,她大概也会不顾一切,保护他和她的孩子吧。 看着此刻站在眼前的女儿,皇甫皓枫大掌伸出,爱怜宠溺地轻抚着她的脑袋。 如果没有雪儿的坚持,他大约永远都不会拥有兮月这般独一无二的孩子。 看着眼前的凌兮月,皇甫皓枫似乎突然就明白她的坚持。 “好,爹爹帮你。”皇甫皓枫缓缓点下了头。 凌兮月灿烂一笑,“谢谢爹爹!” 其实皇甫皓枫也早就知道,连北辰琰都无法阻止凌兮月,她宁愿忍着别离之痛,远走天临,也要保住这孩子,他就更不可能劝女儿了,也只是想再试试罢。 这时,凌兮月才看见门边两名手持星辉权杖,身穿银袍祭司服的老者,两人像标杆一样,站得一丝不苟在那,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凝重眼神看得她背脊发毛…… 第998章 鬼族条件 “青龙祭司,白虎祭司,你们也过来了?”凌兮月率先打了个招呼,也打破这微微有些僵硬的气氛。 两人也随即颔首,但那表情依旧凝重得能滴下水来似的。 随后,四人一起坐到了院子内,大眼瞪小眼。 “雪衣呢?”青龙祭司这一问,凌兮月觉得后背越发凉快了点。 凌兮月抿抿唇,模样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乖巧,隔空指指,“当然在飘雪楼。” 飘雪楼离得望海阁很近,隔着不过一条街,纳兰雪衣只是会在每日黄昏时分,来看一下凌兮月,若无大事便会回飘雪楼去,在此闲停的时间很少。 青龙祭司冷着老脸,微不可闻地带出一声冷哼,“也就雪衣纵着你。” 凌兮月扯扯嘴角,明智地选择了住嘴。 “少说两句吧。”白虎祭司给青龙祭司一个颜色,低低道了声,满脸无奈。 分明是关心这丫头,急匆匆地,就忙随着王上出来了,非得摆出一副跟谁欠他钱的样子,和祭尘一样,几百岁的人了,这别扭的脾气就是改不了。 不过想想也是,皇甫家族中的祭司,尊者,基本都对纳兰雪衣赞赏有加,甚至可以说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他们成亲,简直就是完美的结合。 如今两族关系僵持,婚事退了不说,凌兮月还因为北辰琰的孩子,要冒此大险! 这些老头儿心里的气能顺吗? 白虎祭司倒是性格一向温和,虽不快,但也不会表现出来,更何况是这节骨眼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要再来说怪谁,也没有作用。 只是青龙祭司脾气执拗,这有什么不说出来,他憋得浑身难受。 是以不说凌兮月两句,他是如何都不会畅快的。 凌兮月也知道,所以就默默听着就是…… “本尊说的可是事实?”青龙祭司睥向白虎祭司,但说完这一句后,又哼一声,重重一声沉叹,望向对面的皇甫皓枫,抖着胡须沉沉问道:“王上,鬼族那边可再有回信?” 皇甫皓枫点头。 “如何?”白虎祭司与青龙祭司异口同声。 皇甫皓枫刚到潮山城的时候,便收到了鬼族的传讯,还没来得及告知大家。 凌兮月也看向父亲,眸中泛紧。 皇甫皓枫抿唇,一阵沉默之后,缓缓道:“冥域之中,确实存有鬼枝石斛。” “当真?其中会否有诈?”白虎祭司和青龙祭司对视一眼,脸上,眼中,跟着焕出一阵容光。 只是看着皇甫皓枫那神色,他们也知道,事情应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鬼族一向行事迥异,先前三族休战的时候还好,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维持着表面和平安宁,如今已彻底撕破脸皮,鬼族抓着他们这么个痛脚,那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或者,换个说法,此事或许就是鬼族一手促成的,等的就是这一天! 凌兮月一言不发地看着父亲。 皇甫皓枫也没多卖关子,沉默了下后,便直言道:“鬼王老儿,要我们手上的三枚石符,用以交换鬼枝石斛。” “本尊就知!”青龙祭司一张脸唰地沉若霜染,“其心可诛!” 碰地一掌拍在身前的石桌上,发出“碰”的一声闷响。 白虎祭司拧眉沉默下来,脸色也没比青龙祭司好到哪儿去,嗓音低低一声,“果然,鬼族从来都没有放弃打开断龙石门,重启那方至宝。” 凤翎玉符,在鬼族攻打极北之巅的时候,便已取得。 如今麒麟玉符在北辰琰手上,穷奇石符和龙纹石符,都在皇甫家族手中,鬼族捏得凌兮月这个命根在手,天临,南屿,这两方还不任由它们揉捏。 不管鬼族要什么,他们都会乖乖寻来,更何况是已经在手的东西。 “可有转圜余地?”青龙祭司一问。 皇甫皓枫摇头。 “可恶!”凌兮月握拳狠狠一拳,捶在身前石桌上。 虽然早已有所心理准备,但凌兮月还是没想到,鬼族竟真敢狮子大开口,要三枚石符! 他们辛苦找回这些石符,难道真要为他人做嫁衣裳? 她服这口气! 白虎祭司沉沉吐出一口浊气,“如此看来,鬼族早已谋划此事,带走北辰琰,用血咒之力救活他,让他回到兮月身边……如此步步为营,每一步都算的精准,鬼王老儿真真是好手段!” 青龙祭司白眉冷竖,“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丫头就这么没了! 还是一尸两命啊! 他虽不满北辰琰,但兮月肚子里的,到底是他皇甫家族的王嗣! 几人一时无言,院内的气氛异常凝重,一阵阵袭来的海风,都无法将之挥散。 许久之后,听得白虎祭司疲惫一句:“罢了,罢了,鬼族既想要,便由得他们吧。” “王上,你做决断吧。”青龙祭司也哎一声,看向皇甫皓枫。 皇甫皓枫看向女儿,眸光深深,怜爱深深。 最后,重重吐出一字:“换。” 凌兮月此时难受异常,她虽然不悔做出这个决定,但到底还是因她一己之身,拖累了家族,甚至于,往大了说,极有可能将天下百姓,都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可以牺牲自己,毫不犹豫,但不能放弃她的孩子! 是舍小我,成就大我,还是自私顾全自己,这是一个千古难题。 谁都不能说那个选择有错,但到底选择后者,但凡有些良知的人,都会心存愧疚。 凌兮月如是,皇甫皓枫又何尝不是? 为了女儿,他没有选择。 青龙祭司和白虎祭司对视一眼,跟着徐徐点下了头。 白虎祭司见凌兮月脸上神色,微一叹后,温声淡笑安抚:“兮月,你是我皇甫家族的帝姬,是我族人,你的事情,就是我们整个家族的事情,你不必为此挂心愧疚。” 凌兮月心上一暖。 到这个时候,她方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血脉嫡亲,什么是族人后盾,也是在这一刻,方才真正觉得,她不仅仅是凌兮月,还是皇甫兮月! “可是,鬼族手中已有一枚石符,这三枚石符若再落到他们手上,后果不堪设想。”凌兮月眉梢一点点拧紧。 第999章 两难抉择 白虎祭司想了想,道:“其实,我们也不必如此紧张,只是四枚石符,即便是有了它们,鬼族也不一定能打开断龙石门,即便是打开断龙石门,也不一定能成功将那东西取出来。” “没错。”清越嗓音缓缓传来。 几人随声看去。 皇甫皓枫抬眸瞧见来人,刚冷眉目缓了下,“是雪衣啊。” 纳兰雪衣一袭白衣,锦绣落雪暗纹,缓步而来,披肩墨发随着海风飞飞扬扬。 他走到几人身前,双掌轻贴托起,拱手,“枫王,白虎祭司,青龙祭司。” 面容清冷,却是有礼有矩,一一拜见。 “雪衣啊,上次一别真是又许久未见,快别多礼。”白虎祭司笑呵呵示意他快坐。 青龙祭司也缓缓点头,脸色柔和了许多,皇甫家族一众族老,对纳兰雪衣可是真满意,如今又夹杂有愧疚成分在里面,态度如何能不好? 凌兮月也朝纳兰雪衣一笑,打个招呼,却当即惹来了青龙祭司的一记冷眼暗瞪,惹得她悻悻别过头去。 纳兰雪衣回以微笑,轻拂雪袖,在凌兮月身边坐下,启唇淡淡接着他方才的话道:“且不说,打开断龙石门,还需要古王族的嫡传血脉,鬼族就要找到古王墓,机会都微乎其微。” “此事本座也有所了解,曾听闻容华提及过。”皇甫皓枫眸光暗沉,“传说,断龙石门的秘钥机关,由十二位达摩禅师耗尽毕生心血共铸。” “那方至宝,亦被十二位禅师诵经九九八十一天后,彻底封印在石门深处。” “要将之取出,犹如踏过黄泉地狱,鬼族在我们两族的耗损下,元气大伤,即便取得秘钥,此时也绝对不是进入古王墓的最好时机,他们不会贸然行动的,就算倾尽全族之力行动,也不一定会成功。”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古王墓在什么地方,这茫茫五洲,未得以寻,当年,那十二位禅师都随同一起殉葬,天下谁都都不得再知。” 皇甫皓枫看向纳兰雪衣,“这十二位禅师,便是雪族的先祖,万年前,古王族的守护一族中的十二位族老,此事雪衣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纳兰雪衣颔首,“所以晚辈才道,鬼族若要四枚石符,也不是不能与之。” “话是没错。”凌兮月开口,“可我担心,鬼族为了这四枚石符如此疯狂,手中万一已握有其他……”看着几人对过来的眼神,她口气沉沉道,“比如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古王族的嫡传血脉?” “亦或者,还寻到了古王墓的踪迹?” “……若我们又将这三枚石符都给了他们,岂不是将整个天下都悬于利刃之上?”凌兮月心上忐忑,“否则,鬼族不会如此孤注一掷的行事。” 之前,为了解北辰琰的血咒,凌兮月不是没有想过,若她有机会,是否要孤注一掷地打开古王墓。 如果是几年前,她会毫不犹豫地为了爱人,置旁人于不顾! 但现在,她的想法变了。 这个世界,还有许多许多美好的东西,谁都没有剥夺他们生命的权利。 而且,这个世界,还有她的亲人,兄友,属下,族人…… 她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兮夜了! 她是凌兮月,还有,皇甫兮月! 而鬼族不一样,一个原本就生活在无尽黑暗中的种族,他们根本不害怕这个世界会毁灭,会因为他们行错一步,便踏入无间地狱之中,毁于一旦。 纳兰雪衣看向身边女子,默了几秒,才再度开口:“兮月,你不必如此担心。” “鬼族行事,一向狂悖猖獗,他们能数千年如一日追逐着一个目标,不会管后续能否达到目的,得到四枚石符,也都是他们的第一步。” 即便对后续一无所知,鬼族仍旧会夺取它们,因为这是希望。 “我怕的就是这一点。”凌兮月咬牙,迎着男人那冰霜般的眸子,“一个能拥有如此狠绝手腕,不懈毅力的种族,这世上对于他们来说,就没有难事。” 哪怕只有微秒的希望,他们也会为之不顾一切,十年不行,百年,百年不行,千年,千年不行,那就子子孙孙无穷尽,直到达到目的的那一天! 这种人,这种族群,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 为达目的,誓不罢休,除非将之连根拔除,否则,他们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凌兮月知道,大家只是想安慰她,免了她心中的愧疚,但事实存在的东西,不是闭上眼睛就能无视的。 “兮月,既然决定了要换,你便不要再想这些了。”皇甫皓枫抓着女儿冰凉的手,给与她支持与鼓励,微一叹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或许是我们想多了,也未尝可知。” “我知道……”就是因为这样,凌兮月才恼。 她还从未被人如此胁迫,两相为难,却又没得选择! “就算此时给了他们,我们也是还有机会,将之夺回的。”皇甫皓枫眸中暗厉涌动,缓缓一句又道:“亦或者,将鬼族从五洲大地彻底剔除!” 白虎祭司哎一声,却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鬼族自九州时代行事便是如此,但到如今的五洲时代,他们更多的是为了救赎自己的族人吧。” 若是可以选择,谁都不愿永生永世,子孙后代,苟活在阴暗角落。 他曾因为一些原由,去过鬼市地狱一趟,所见所闻,让他对鬼族的看法有所改观。 在那里不仅仅是穷凶极恶之辈,也有许许多多,因为疾病,灾难,躲入那方地狱的普通人,他们只能寻求鬼族的庇佑,才能在这个世上得意苟存。 “哼——”白虎祭司的这般说法,却是得来青龙祭司的一声冷哼,“就算如此,那他们也不能,冒着将整个天下都拖入黑暗地狱中的危险,来拯救他们的族人!” 白虎祭司梗了下,“道理是这样,但于情理,还是有些残忍。” “这个世界本就是残酷的。”青龙祭司满脸威仪正色,“有时候,只能舍去一小部分人的利益,保护更多的百姓和土地。” “可是……” “好了,现在来争这些何用?”皇甫皓枫见这要吵起来的阵仗,一声打断,“就算我们在这争出了个对错,鬼族也不会因为我们的说法,而改变他们的行事。” “如果,不靠那件至宝,就能改变鬼族如今的现状,鬼族是否会考虑,终结他们的行动?”忽然,旁边传来凌兮月低沉缓慢的这样一句,意味不明。 第1000章 前路未明 临海阁的风,微微吹拂着。 四双眼睛,无声地,全部落在凌兮月身上。 因为大家了解眼前这个人,凌兮月是不会说一些不着调的话的,即便那些话听着有些不着调,但若是她说出来,那也必是有什么原由,不会无的放矢。 沉默了好几秒,皇甫皓枫才第一个开口:“兮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月丫头你有什么办法,能解鬼族之死局?”白虎祭司满眸疑惑盯着她。 鬼族的困顿局面,从万余年前至今,就是一个死结,除了那方至宝之外,无任何办法可解,这确确实实是鬼族到现在,如此丧心病狂,不顾一切也要重启断龙石门的最大原因之一。 若兮月有办法可破此局,虽不敢保证,但且能与鬼族一谈啊! 纳兰雪衣静静地看着凌兮月,等待她的后续。 清风如水,寂静流淌。 凌兮月轻抿着唇瓣,对着几人期待又疑惑的眼神,略再思量了下,才谨慎开口,“我也不敢保证,只是听闻琰说起过鬼族的一些情况,我觉得,和我做的某些猜测有些相似。” 琰虽然在冥域待的时间不久,但那时作为鬼族的少主,即便鬼王和各位祭司对他有所保留,也能在许多地方畅通无阻,所以也知晓不少情况。 根据琰的描述,更加确信了她之前的许多猜测。 凌兮月想了想继续道:“之前我也阴差阳错,去过潮山城的鬼市地狱,也与我的推断,有些不谋而合。” 但她自己没有去过真正的冥域,鬼之王族的真正所在,没有亲自求证过,她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此话何解?”青龙祭司深沉着眉头追问。 凌兮月略作思量,又轻摇摇头,“具体现在不好说,暂时我也不知该如何来解释,但若我能得鬼族手中的那小块碎片一观,说不定可以下结论。” 大家又沉默下来。 “……这是不可能的。”过了一小会儿,皇甫皓枫才皱眉沉声开口,“鬼王老儿疑心深重,即便你真的有办法可解鬼族此局,他也绝对不可能,会将鬼族手中的那枚碎片给你。” 这么重要的东西,鬼族绝不会轻易示人,整个鬼族恐怕都只有鬼王知晓它的所在地,以及触碰到它,连自己人都无法接近,更何况将它交给外人,还是自己的死对头。 天方夜谭…… 青龙祭司老脸肃然,“而且,如今鬼族是否还持有它,也尚未可知。” 距九州时代,已千万年时间过去,沧海桑田,古石符轮转于五洲浩土,那小块碎片,说不定也早已遗失了。 “不。”凌兮月一字否定,她道:“我听琰提及过,如果我推断的没有错的话,鬼族便是用那小块碎片,将血咒之力引入他体内,将他救活过来的。” 思及此,凌兮月心中的担忧再度被深深牵动,琰身上的血咒只是暂时压制了下去,随时都可能复发! 她护着腹部的手狠狠一紧,说道:“那么,鬼族手中肯定还保有那小块碎片。” 这也是她心中那个猜测成立的原因! 纳兰雪衣终于开口,清越缓淡的嗓音,却稳稳地落在重点上,“不管能否解鬼族万年困局,他们的霸业之心,始终未灭,不予以彻底重击,他们不会死心。” 几人交换眼神,都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是啊…… 雪衣说的没错。 鬼族一直都想称霸九洲! 从古王族的时代开始,他们的野心就昭然若揭,如今只是元气大伤,实力不再允许,但他们也只是静静地蛰伏着,随时都可能再卷土重来。 轻轻的叹息之声,在几人之间流转。 几番讨论不下,大家都陷入了深思,一时沉默。 “如此说来,为今之计,还是只能暂将石符交与鬼族,后续如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白虎祭司缓缓抬手,轻抚这弧度,一语终结道。 他们已将所有的情况,都里里外外的分析了一遍,还是只能与鬼族交易。 如今月丫头已五个月的身孕,随时都可能面临母子俱损的危险,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他们再犹豫,若是激怒了鬼族,对方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到时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才是谁都不愿看见的局面。 “穷奇和龙纹两枚石符,王上如今带在身上,另外一枚……”白虎祭司和皇甫皓枫对视一眼,颔首轻点,又看向凌兮月,“现可在你手上?” 得到麒麟玉符之后,凌兮月便给王岛传过信过去,只是还未来得及将之护送过去。 而皇甫皓枫等人出发前,便将石符随身携带,也可以看出,对于鬼族在谋划些什么,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鬼族所提的条件也只是印证了大家心中的担忧和猜测。 但时代如今,他们也不得不屈从于鬼族的要求,别说已经在手上,就是没有,翻了这片天地,他们也得找出来。 凌兮月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也是整个天临和皇甫家族的未来,他们之中任何人都赌不起! “……麒麟玉符,在天临皇宫,琰手上。”凌兮月红唇轻抿。 纳兰雪衣眸光淡淡垂着。 阳光穿过开得正盛的古树丛花缝隙,落在男人的长睫之上,在他的眼睑下落出细细密密的浅影。 拂面而过的海风只能微微掀起他的墨发,几缕随风,轻舞着飞飞扬扬,却都吹不散这一抹浅到极致的黯淡。 青龙祭司看在眼里,花白胡须抖了抖,带出微不可闻的一声淡哼,“那便让他送来吧,本尊这便传信给鬼族,与玄冥,或者鬼王会面。” “可是……”凌兮月犹豫。 青龙祭司虎下脸,“可是什么可是!他难道还有二话不成?” “不是!”凌兮月无奈一声,听得那浓浓火药味的语气,此时也不想过多争执什么,略一想后,她轻点下头,“行,我立刻给帝都传信。” “一个月的时间,够了吧?”青龙祭司提到北辰琰,脸色便总是不爽快。 凌兮月抬眸看着青龙祭司那黑灰的脸色,“够……” 第1001章 安宁时光 皇甫皓枫不放心,便和两位祭司一起离开,亲自前去与鬼族的人交涉。 对于女儿,他不敢掉以轻心。 凌兮月和纳兰雪衣来到临海阁的迎风亭中坐着,苏北在不远处,和皇甫家族的几名年轻弟子玩闹,比划拳脚,嬉闹声阵阵朝这边过来,与那一片蔚海柔光辉映。 疾风暴雨间隙之间的难得安宁时光…… “今天感觉如何?”纳兰雪衣玉骨修长的手指轻抬,缓缓拿起扣在木盘上的青磁茶杯,照例询问道。 凌兮月收回远眺的眸光,笑着看过去,“雪衣,你也不必如此谨慎小心,每日反复询问,你忘了,我自己也是医者,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与你说的。” 纳兰雪衣樱唇轻起微勾,缓缓转头望向前方蔚蓝的海域,“这里,和王岛很像。” 随风而出,轻轻一声。 在那片世外之地,留有他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 空气中,静谧安详的气息流动,这个男人不管在哪里,他自己就是那道最为亮眼的风景,能教周遭天地黯淡失色,他身侧的白衣女子同样如此。 这两道身影若能执手,这天地间怕是再未有遗憾。 可惜,两人之间的安宁平和气氛,完全和恋人之间的浓情蜜意,天雷地火,无法搭边。 “是有点。”海风携起凌兮月鬓间的发丝,她微眯起眼来,浑身一阵舒适,懒洋洋一语闲聊道,“这或许就是爹爹他们选择在这建落脚点的原因。” 她在南屿千岛,总是来去匆匆,亦有事情挂念在心,几乎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看一看,若真要说起来,只有她失忆醒来的那一段时间,最是悠闲惬意。 如今回忆起来,不免有些唏嘘。 虽然很多东西是假的,但有那么些美好,究竟也还是存在了她的心上。 无关风月,美的是那时的时光。 纳兰雪衣眸光微动了动,就似那湖面微起涟漪,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缓倒了一杯花茶,轻递到凌兮月身前。 “小姐,纳兰少主。”这时,旁边一道温柔女音传来。 凌兮月转眸一瞧,脸上笑意深了一分,“兰姨。” 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在一起,对于这个如春风般温柔的女子,凌兮月是真的颇为喜欢,也是暗道,难怪皇甫苍执会那般爱怜这个夫人,也是情理之中啊,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是个正直心柔的男儿。 任由谁和这般平和善良的女子在一起,都会忍不住亲近她的。 “小姐。”姜舒兰端着一个大托盘,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朝这边过来。 苏北一瞧这模样,一溜烟地从远处跑回来,手在衣服上快速地搓了几把,将东西接过,“让我来就是,兰夫人,你这身子都这样了,这些事情让旁人做就是。” 这小子平日看着毛躁,其实挺细心的。 凌兮月也笑着点头,表示赞同,“快坐吧兰姨。” “兰夫人。”纳兰雪衣颔首朝姜舒兰一点,绝世容颜是一贯的清冷,却丝毫不减君子风度。 姜舒兰护着腰坐下,“闲来无事,这总休息着,骨头都僵了。” 她指了指被苏北放在桌上的大托盘:“我看小姐这两日胃口似乎不太好,午膳也没怎么吃,现在怕是饿了,想着前些天挺喜欢我做的芙蓉糕,就再去做了点。” 那托盘上,放着一叠精致至极的雪白糕点,一瞧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还有几碟开胃菜,和一些果干,花花绿绿的,看着都让人食欲大开。 上天给了姜舒兰一副平和面容,也给了她一双巧手和细致心思,虽只大凌兮月十岁,但她那无微不至的样子,简直就是将凌兮月当成女儿在宠。 自己也大着身子,还不忘照顾凌兮月,叮嘱她添衣,吃饭这些。 “小姐你快试试,还热着呢。” 凌兮月一笑,“好。” 确实,她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 “哇——”苏北眼馋,回想起糯米糕的味道,跟着伸手去抓,却被姜舒兰一下打在黑一片白一片的手背上,“你这馋嘴,小姐都还没动呢。” “嘤……”苏北缩手。 “哈哈……”凌兮月被苏北那瘪嘴的模样逗笑了。 纳兰雪衣对着他委屈看过来的眼神,淡淡一句:“小北,不得无礼。” 姜舒兰嗔笑着瞪苏北一眼,“快去洗手,瞧着脏兮兮的。” “好!”苏北顿时一笑,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凌兮月吃了一块,又一块,“兰姨,你做的芙蓉糕,真的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了。” “小姐说笑,王岛和天临皇宫的御厨,什么精致美味的东西做不出,我这粗鄙手艺,只能给小姐填填肚子罢。”姜舒兰一笑,眉眼又温和了几分。 凌兮月摆手,“那不一样。不过,兰姨也是好几个月的身子了,以后这些吩咐下人来做就是,可别累到了,到时候苍执大人还不得找我麻烦。” 她眸中闪出一抹戏谑,笑着揶揄。 姜舒兰脸上瞬间飞出一抹霞光,“小姐你就爱逗趣……我先下去了,就不打扰你和纳兰少主说话。” 说着,起身示意了下,缓步朝外离开。 凌兮月看着姜舒兰离开的温婉背影,眸光轻回,看向手中吃了一半的芙蓉糕,忽然想起,也是在潮山城,她吃着佩姨给她做的糯米糕。 那甘甜味道,她至今都记得。 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再回来,很多东西都变了。 略一想,不免有些唏嘘。 凌兮月将剩下的小半块塞入嘴里,细细咀嚼着,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她身侧的纳兰雪衣,寂静眸光也有一瞬间的闪神。 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和自己爱的那个她走到最后,在身边的,或许不一定是自己爱的,但各自安好,未尝也不是另一种圆满…… “雪衣……佩姨呢?”直到耳边响起凌兮月的声音。 纳兰雪衣淡淡垂眸,掩住墨瞳之中一闪而逝的深邃光泽,但转而看向凌兮月的时候,眉梢却微蹙了蹙。 很淡,却还是被凌兮月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捏向糕点的手一顿,“怎么了?” 第1002章 情为何物 纳兰雪衣抿唇,沉默。 “佩姨她……”凌兮月眸光不由得染上一层担忧。 这些日子担心腹中的孩子,凌兮月无瑕分心其他,再加上她心中已有了一些估量,所以一直没多问。 如今见纳兰雪衣这般凝重神色,怕是比她想象中的情况,还要无奈许多。 默了好半晌,纳兰雪衣才开口淡淡道:“就在你离开雪域的时候,母后说服了佩姨,佩姨紧接着便追来了中州……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凌兮月看向姜舒兰离开的方向,一时心上百感交集。 亲眼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与她人恩爱携手,那种滋味,恐怕是真的犹受无间地狱之苦,而且,仅仅只是一步啊。 半生的时间都过去了,却败在了最后一步。 凌兮月嗓音微微有些干涩:“那佩姨……没有告诉苍叔吗?” 从苍叔那里听来,似乎自他们离开中州之后,便再也未曾见过佩姨。 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来过。 纳兰雪衣轻摇了摇头。 至今,纳兰容佩的那些话,都清晰的回响在耳畔。 她说:从郎骑白马的少年时光,到如今两鬓已微微白,不管这些年,我在哪里,总觉得,他一直都在身边,但这一次,我是真的失去他了。 永远的,失去他了。 我的一生,已经这样了,不能再毁了另外一个女子的幸福,他为我做了太多,等了太久,是该有人陪在他身边了,他也值得最好的一切。 我,不配。 那含笑带泪的三个字,说的轻描淡写,却是道得肝肠寸断。 问世间,情为何物…… “佩姨回来之后,便大病了一场,一直高烧不断,浑浑噩噩,缠绵床榻数月才有好转。”纳兰雪衣嗓音浅浅,墨瞳寂静看向海天相接的位置。 “虽然,佩姨如今已经恢复,瞧着和以前并无两样,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底,彻底死去了。”男子清越嗓音淡淡,仿佛说的不是她。 而是他……自己。 凌兮月一时沉默无言,过了许久,才微一叹道:“错过,也就就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了吧。” 如今见皇甫苍执和姜舒兰这般恩爱模样,凌兮月忽然也不知道,容佩做的究竟是对是错,眼前的这般局面,又到底是不是那个最好的结局。 既想着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世间之事,就是无法双全。 人啊,可真是这世上最大的矛盾体…… 不过事已至此,再说其他也无益,或许,这就是纳兰雪衣对皇甫苍执绝口不提容佩情况的用意。 在皇甫苍执问起时,他只道:她很好。 皇甫苍执便回道:那就好。 毕竟,即便告诉了皇甫苍执又如何? 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再做什么,只会徒添两处烦恼罢了。 “风大了,怕是有雨将至,到屋里去吧。”纳兰雪衣看着薄云笼过天穹,回眸看着眼前眉目因有身孕,都柔和了许多的女子,微一笑。 凌兮月“嗯”一声,“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这海上的天气就是这般,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可能就是雷霆万钧的暴雨袭至。 两道身影离开后,原处只剩下一方八角玉砌凉亭,在忽然狂起的风中,寂静屹立,十年如一日地迎着这片大海,仿佛永远都不会改变。 另外一边,原来玄冥也到了潮山城。 皇甫皓枫与鬼族达成协议,一个月后,在潮山城鬼市地狱,用三枚石符,交换鬼枝石斛。 海上风云变幻,时间一天天过去。 这些时间,凌兮月一直在望海阁就没出过门。 这一日,姜舒兰想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做一些衣裳,准备亲自出去布庄挑选几匹好布料。 凌兮月闲来无事,反正一个人闷着也是闷着,在姜舒兰的邀请下,跟着一起去了。 正是日暮时分,一批批渔船归港,偶有唱号随风阵阵传来。 下面港口热闹起来,潮山城中倒还没那么拥挤。 这个时候,最适合出来闲逛走走。 “兰姨,你想要什么布料,让店家送上门来就是,天下阁也多得是,非得自己跑一趟做什么。”凌兮月一步跨下马车,清眸淡淡看了看周围,懒洋洋一语。 "小姐,你小心点,注意着脚。”姜舒兰瞧凌兮月那身姿矫捷的,完全没有一个孕妇的自觉,不由得轻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小心脚下。 提醒后,她才温柔一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回道:“这不一样,要用在孩子身上的东西,每一件都得我自己过手挑选,这是乐趣。” “而且啊,从现在开始就得准备了,现在只是选布,后面还有绣活得做呢。” “乐趣……” 凌兮月眼角轻抖了抖。 她倒没这方面爱好,想着能偷一分懒是一分,恨不得孩子都让人帮忙给生了的好呢。 还有,她只会用银针杀人,绣花……凌兮月想了想,脑中立刻就浮现从秋兰那辣眼睛的尿布,顿时一个激灵,她自己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来绣花…… 想想就一片恶寒,还是得了吧。 锦绣阁,上下三层楼阁,潮山城最好的布庄之一。 “这位夫人,想要挑选点什么?”一身华丽衣裳的店家一见凌兮月,在她马车都还未停稳的时候,便立刻迎了上来,一双眼闪烁着看见了“有钱人家小姐”的金光。 这样貌! 这气质! 一看就是大金主啊! “我们今儿刚到一批最上等的布料!” “嗯,有什么好货,都拿出来看看吧。”凌兮月几步走进店里,却是往旁边的软椅上一坐,一副陪女朋友逛街的姿态,看向缓步进来的妇人,“兰姨,你慢慢挑,我在这边等着你。” 淡淡嗓音,透着百无聊赖的慵懒。 姜舒兰瞧她那样,噗嗤一声,难得笑得灿烂,“好。” 这小姐,时而瞧着冷漠无情女王样,时而又真真俏皮可爱得惹人怜惜,再瞧现在这样子,完全就是一副小孩子心性,哪像个要做娘亲的人。 凌兮月以手托着下巴,在旁看着,她也觉得,自己大抵是生错了性别吧,半点不像个姑娘家。 她对珠翠手饰啊,逛街打扮啊这些,完全提不起兴趣! 第1003章 抢的就是你 “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就给小公子的一起挑了,到时候一起裁衣。”姜舒兰柔声道。 凌兮月点点头,“好啊。” 这个好! 店家在旁热情招待,“夫人你想要看哪种呢,这两匹,可是刚从雪域送过来的,雪蚕丝织锦,有价无市啊,错过可又要等至少一年,今儿个赶到。” 姜舒兰捏着那块月白柔软的锦缎,在掌心轻抚,微一笑,回眸看向凌兮月:“小姐,你觉得这块如何,柔软,服帖,婴儿皮肤都娇嫩得紧。” 凌兮月纤指支着脸,“还不错。” 雪族的族服,大多都是用雪锦做的,据说很保暖,当然是据说。 “这块呢,红色喜庆,寓意好,可以做小肚兜,绣个老虎头在上面,肯定特别好看。”姜舒兰又拿起另外一块大红色的棉布,翻来覆去。 凌兮月轻“嗯”一声,笑眯眯呵道,“可以可以。” 她看都差不多。 …… 约莫半个时辰后,姜舒兰难以抉择,在两匹布中徘徊,“小姐,你觉得,这方如何?” “挺好啊。”凌兮月头也不抬道一句。 “嗯?”姜舒兰回头。 瞧凌兮月那眼皮子打架的模样,不由得一笑。 察觉到姜舒兰的眼神后,凌兮月颇为尴尬低咳一声,摇摇脑袋清醒。 她轻摸着隆起的小腹,像是在拍将熟的西瓜般,打着哈欠起身,“我能提个意见吗?兰姨。” “你说啊小姐。”姜舒兰笑看着她。 凌兮月点点头,“你如果实在难以抉择,就这样,我把这所有的都买回去,你慢慢挑,想用哪个是哪个,这样省时省事,还不用来回跑,如果再不行,就把这条街的都搬回去。” 她一直觉得,逛街什么的,都是浪费时间。 “小姐,你……”姜舒兰被“噗嗤”一下,又给逗得灿笑。 可凌兮月说的很是认真,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偏偏也是这样,让人越发想笑。 天啊,如此直率可爱的小姐,先前是谁说,她是个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沾盐的凶狠主儿的? “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啊!”店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天,这是遇到了哪个财神爷。 “怎么了?”凌兮月却是不明白姜舒兰在笑什么。 姜舒兰摆摆手,嘴角憋笑,“没什么。”她转身,指着那匹雪蚕丝织锦,看向店家,温婉笑道:“不必选了,就这个吧,两匹我都要了,多少钱。” 店家当然失望啊,但这两匹镇店之宝卖出去,那也是一大笔钱。 他笑眯眯道:“一匹一百两黄金,两匹一起,我给夫人你一个折扣吧,一百九十两黄金,夫人你看如何?” “好,如此,那就多谢店家了。”姜舒兰礼貌颔首,随后朝身边的随侍丫头挥挥手,示意她给钱。 店家乐呵呵的,准备伸手去接。 “这里是两百两,这东西,我要了。”可随侍的丫鬟还未来得及伸手,两张银票拍到了店家的手上,紧随着一道低沉不明的嗓音徐徐响起。 姜舒兰看向鬼魅一般,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眸光一紧,快速后退了一步。 她虽性子温和,又不会武功,但到底也是出生于灵岛世家,眼力劲绝非寻常,一眼便看出了眼前的身影不怀好意,浑身上下浓浓的血腥气息。 出于母亲的本能,她护住腹部就往后退了数步,不着痕迹隔开一段距离。 凌兮月抬眼循声扫过去,双眸微眯,缓步上前到姜舒兰身后。 来人不高,约莫一米七左右,从那纤细身姿来看,多半是个女子,只是那略带嘶哑的嗓音难辨雌雄,浑身上下被黑色的衣袍紧紧裹着,看不清楚。 头顶也盖着风帽,严严实实的。 从侧边来看,完全见不到半点面庞或肌肤在外。 他的身后也跟着数道黑影,个个面色苍白,面无表情。 “小姐……”姜舒兰退过来的同时,将凌兮月也往后轻带了下,给她一个眼神。 潮山城龙蛇混杂,而且城外就是鬼市地狱,此人身上的气息来辨,十有八九和鬼族脱不了关系。 随行的皇甫家族护卫,还有暗中高手,都纷纷警戒起来。 凌兮月当然也看出来了,清眸略一轻凛。 但鬼族的人…… “这位……”店家打量了下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便道:“大,大人,如此,不太好吧,是这位夫人先看中的东西。” “不够是吗?”黑衣人一声嗤笑,只道:“这东西,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那姿态,明显的寻衅! 不过不是针对眼前的店家,而是要买这匹布的主儿。 “不是,这不是价格不价格的问题……”店家为难,“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小店在此经营百年,这种……”余下的话,在对面缓缓露出的一双血红双眼中,吞下腹去。 这,这这…… “我再说最后一遍,这东西,我要了。”黑影一字一句,毫无商量余地。 如此恐怖情形,店家哪敢再说一个不字啊,忙不迭将东西往那人的方向推,“给,给您。” 一只苍白似鬼魅般的手,抓上雪锦,仔细去看,那袖口似隐非隐处,好似有猩红的裂纹,在她手背上绽开,似根根血红筋脉往外狰狞凸起! 姜舒兰隐隐皱眉。 罢了,对方想要就给他们吧,不过是一匹布而已。 只是这人未免太嚣张了,实在可恼。 “啪——”可就在这时,一只素白纤细的手,猛地搭上雪锦的另一端,将它猛一下给按回了展台上。 “这位……”半天没看出来,“……不管什么东西了。”女子清冽冷淡的嗓音,缓缓道:“但你似乎是抢错了对象,还没问过本姑娘是不是同意!” 当着她的面抢东西,当她是死的吗! 这一看,双方都不简单,神仙打架,最后肯定是凡人遭殃,布庄的店家小二,赶紧往旁边溜,远远躲开。 黑影冷冷一笑,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猩红的眸子,透着浓烈似火的恨意,刻骨入髓,苍白如鬼的唇瓣一字字,“我抢的就是你!” 第1004章 仇人相见 那人抬起头来,凌兮月一下看清。 是个女子,双眸红得犹如鲜血,没有眼白,只有无穷无尽的红,无数裂纹从她的皮肤之下绽出,猩红的筋脉一段段鼓出来,爬满整张脸,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魅。 从她包裹严实的身躯,和她手背上的痕迹来看,浑身上下应该布满了这种痕迹。 如此场景,凌兮月再熟悉不过,是北辰琰血咒发作时的模样! 不过眼前的人,比北辰琰血咒发作时的模样,更加狰狞可怖,她已完全看不出身上的人气,被一种极为浓烈的血腥侵占,只剩一个躯壳。 凌兮月愣愣地盯着,反应了好一下才看出端倪,清眸唰地一眯,“皇甫浅语?” 皇甫浅语? 姜舒兰一听,肩头轻颤了下,眼神示意旁边的护卫迅速到凌兮月身后,身侧站立,拉开保护的阵势,亦将周围的黑影也全数包围在其中! “凌,兮,月。”皇甫浅语抓着那匹白卷的手上,红色筋脉根根浮动,眸中血光浓烈流转,阴鸷诡笑,“没想到吧,我们还有见面的一天。” “确实有些意外。”凌兮月嗓音清幽,意味不明,“也确实没想到,你会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这瞧着不像是血咒,但和血咒的力量明显同出一脉,仿佛和鬼市地狱血池中的力量颇为相似,应该是用了什么极端的手段,将那力量引入了体内。 将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图啥?疯了吗。 皇甫浅语迎着凌兮月那仿佛不屑打量的眼神,一双瞳孔之中血光疯狂涌动。 她抓着那块绢布的手,一点点回收,伴随着咬牙切齿的一字字,狠戾:“凌兮月,我早就说过,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你欠我的,我会一分一毫夺回来!”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将我身上所受的,一一尝遍!” 她伤中,奄奄一息的时候,就是靠着这一股恨意活了下来。 玄冥让她选择,要自己的容貌,就此生陨,还是堕入无间地狱,拥有旁人不可触及的强大,苟延残喘活下去,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她还不能死,只要凌兮月还在这个世上一天,她即便是死,也永远无法瞑目! 是凌兮月夺走了她的一切,她一定要让这贱人付出血的代价,和她一样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凌兮月她拥有北辰琰独一无二的爱,却还要夺了纳兰雪衣的心,得了天临的皇后之尊还不够,竟还要将她驱逐出皇甫家族,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义父,爷爷,所有尊者,祭司……在凌兮月没有出现之前,最爱的只有她一个人,她是皇甫家族唯一的传人,拥有者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可自从凌兮月出现,什么都变了,所有人都弃她如敝履,连她的爷爷都不例外。 大祭司还将一身的功力都传给了这贱人,凭什么,她不服! 所以,只要是凌兮月的东西,她都要抢!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凌兮月纤手缓缓沉下,一点点将雪绢按回案上,红唇勾勒出优雅弧度,眸光上下扫视对面,“我可没你那好福气,能将这些都一一尝遍。” “还是这么巧舌如簧。”皇甫浅语一声冷嗤,指尖用力,将东西又夺回来一寸。 那双血眸轻垂瞥下,眸光诡异地扫了一眼凌兮月隆起的腹部,笑意阴恻,“不过,你也就过过嘴瘾吧,你是个什么情况,你自己比我清楚!” “如何?与爱人分离,前路未知,即将成为整个天下祸之将始罪魁祸首的滋味,不好受吧?我今天就是来提醒你一声,好日子过到头,怀运就要来了!” 还嘴硬! 她现在只需睁大眼睛看着,这所有的一切,一点点报应到凌兮月头上,偿还她所受之苦! 凌兮月眸光冰冷,“我的日子好不好过,不是你这么个怪物能说了算的。” 皇甫浅语咬牙,气得整个身躯都颤抖了起来。 怪物? 两方手上的劲道各自加深,作用在那一匹雪白的绢布上,外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内力的较量,已到了白热化的地步,那雪白的绢布之上,好似炎炎夏日的地面,空气都扭曲起来。 姜舒兰眸光担忧地看着凌兮月,却不敢轻易上前,她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不会冲动,明白现在远远地站着保护好自己,就是对凌兮月最好的帮助。 双方僵持,皇甫家族和鬼族的暗影,都没有动作。 但周围的气氛,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紧迫,剑拔弩张的形势,让整个锦绣阁的客人都飞快溜了出去,周围大街上的小贩客人也都远远避开,生怕被波及。 凌兮月眸光渐深。 看来,这种力量和血咒真的颇为相似。 不仅仅痊愈了皇甫浅语身上的伤,还将她的内力一夕之间,也提升到了普通人难以触及的地步,鬼族的各种诡秘手段,的确是层出不穷。 难怪,他们会对那方至宝如此疯狂,仅仅一点碎片,便能延展出如此多的诡秘用途。 不过就如它至邪之物的称谓一般,依旧是把双刃剑! “轰——” 裂帛巨响! 没坚持几息,两人手中的雪绢,便“碰”地裂开,化作漫天飞絮,几乎泯碎成齑粉。 凌兮月和皇甫浅语各退一步。 “小姐!”护卫迅速上前扶住凌兮月,姜舒兰也赶紧上前查看她是否有事。 皇甫浅语看着眼前的一幕,顿觉扎眼异常。 是啊,原本站在凌兮月那个位置的人,应该是她,她才是皇甫家族的大小姐,潮山城里皇甫家族的执法弟子,从侍,她不少都还认得,就在这行人中。 可现在,所有人都几乎将她当成了空气。 所有都没有变,唯独站在大家身前的人,变成了凌兮月,取代了她的位置。 瞧着大家如此关心凌兮月,小心翼翼,唯恐她损伤分毫的模样,皇甫浅语顿觉讽刺异常。 “凌兮月,我要你死!”皇甫浅语眸中血色狂啸而出,随即疯了一般,双手血光涌动,飞身朝凌兮月击去! 第1005章 生死对决 “都闪开!”凌兮月抬眸,猛一挥手,将身边的护卫和姜舒兰都送开。 他们根本承受不住如今皇甫浅语的一掌! 绝对会顷刻粉碎! 而皇甫浅语只看见了大家维护凌兮月,却从来不会看见这些…… 身边的皇甫家族子弟和护卫被快速清开,姜舒兰落在他们中间,被牢牢护着。 凌兮月也迅速起掌,“轰”地与皇甫浅语对上,罡风席卷,骇人至极的恐怖巨浪,豁然而出,犹如海啸忽然而至,整个锦绣阁穹顶应声炸开! “啊——” 几条街应声传出尖叫。 “噗——”皇甫浅语被一掌打飞了出去,呕出一口乌黑的鲜血。 这种强行提升上来的实力,和货真价实的对上,短板一下便显了出来。 但凌兮月也后退了数步,纤手本能地护住腹部位置,隐隐传出一阵抽痛,有孕在身的凌兮月,确实也比旁时脆弱许多,不怪皇甫浅语会生出能一击毙杀她的错觉来。 “小姐——”大家迅速围上去。 鬼族众影也将转至皇甫浅语身边,挡住围堵上前的皇甫家族弟子。 “凌兮月,别得意的太早,你给我等着,好戏才刚刚开始!”皇甫浅语跌趴在砖石嶙峋的地面,掌心都是血,一手捂着胸口,猩红流转的眸子死死瞪着凌兮月,宛若厉鬼。 “我只需睁着眼睛,好好等着,看着你生不如死的时候!” 说完,黑影一闪便没入了夜色之中,消失在原地。 “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在暗黑的夜里扩散。 周围黑影也随之闪身消失,仿佛鬼魅一般。 “不用追。”凌兮月轻喘着粗气,抬手,叫回准备追去的皇甫家族弟子。 穷寇莫追,皇甫浅语既然敢出现在她面前,肆意挑衅,就必定是有所倚靠的,而且他们和鬼族的交易已经达成,没必要再横生事端。 皇甫浅语这个时候寻衅,怕是自作主张,定会有人收拾她…… 不必他们来操心! “是。” 大家退回来。 “小姐,你没事吧!”姜舒兰额头都涌出了汗来,在旁扶住凌兮月,紧张让她唇瓣都微微泛白。 凌兮月摇摇头,“兰姨你没事吧?” “我没事!”姜舒兰摇头,“走,小姐我们快回去,让纳兰少主给你看看。” 小姐的身子原本就很危险,如此大动干戈,万一有个好歹,她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都怪她心血来潮,要叫着小姐出来选什么布。 幸亏她多了个心眼,叫了不少暗卫跟着,否则一定让人趁虚偷袭了! 凌兮月长吐一口浊气,瞧着姜舒兰那自责的样子,微一笑,安慰一声,“我真没事,兰姨,你不用那么紧张。” “而且皇甫浅语明显是一直盯着望海阁的,就算这次不出现,下次也会,躲是躲不掉的,我总不能一直不出门。” 不然,也不会他们前脚刚到这里,皇甫浅语后脚就到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皇甫浅语主动现身也好,这样,有的事情,她心里又有了些底。 凌兮月眸底幽深,她就知道琰是冤枉的! “不管如何,先回去再说。”姜舒兰一边说着,一边吩咐身边护卫去另寻一脸马车,来时的车架,在凌兮月和皇甫浅语的对掌中早已粉碎。 凌兮月点头,淡淡一声,“好。” 整个锦绣全毁了,偌大的三层楼阁,此时只剩个框架,在风中摇摇欲坠,时不时还掉些木头下来,吓得躲在墙角的掌柜店员又抱头一阵颤抖。 “哎哟……” 几个店员从废墟中爬出来,心有余悸。 凌兮月瞥见,给店家一个眼神,示意他过来。 那店家是吓得魂儿都快没了,此时哆哆嗦嗦从墙角柜子下钻出来,颤着腿到凌兮月身边,看向她的怯怯小眼神,活像是在看一头凶兽。 他方才还以为这小姑娘死定了,却是万万没想到,这纤纤身姿,秀冷清丽,瞧着最是无害的她,竟如此凶悍! 身体里面似住着一头猛兽! “碰碰……” 锦绣阁半边坍塌下来,又一阵轰动,吓得店家又一阵哆嗦,对着凌兮月眼神的他尴尬一笑。 只是那笑,比哭好不到那儿去,苦着一张脸。 他这都倒了什么霉,招上这种事…… 凌兮月也是无奈,扫了一眼周围,“你这里多少银子,你报个数。” “啊?”店家没反应过来。 一般摊上这样的事,他们是不敢吭声的,只能认倒霉,潮山城龙蛇混杂大家都知道,更何况是这里的百年老店,心知肚明,这里绝对有龙翔朝廷都不敢惹的势力存在! 瞧刚才那阵仗,多半是撞到那些东西了…… 凌兮月头疼,瞧店家那缩头缩脑惶恐不敢言的样子,只能耐下性子,重道一遍:“我说,这里坏了的东西,还有你的店,值多少钱,你报个数给我,我待会儿让人送钱来。” 到底是她们给人招来的麻烦,拍拍屁股走人的事情,她还做不出来。 店家这会儿明白了,“啊啊”着点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但也试探性地比出了一根手指。 一万黄金,不算多吧?对方不会以为他讹钱吧,可他这到底是百年老店。 凌兮月见他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皱眉,“十万银?” “不,不……”店家赶紧摇头。 “十万金?” 店家瞪眼。 凌兮月揉揉眉心,微闭了下眼。 她有些累,疲于应对,便直接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递到身边护卫手中,“去,拿这个到天下钱庄,他们见到后自然明白,提二十万金,尽快送来。” 让天下阁提来便是了,一点小数目,不必惊动爹爹。 虽值不了这些,但就当就弥补对方受到惊吓了,似乎还有店员遭了波及受了伤。 “是,小姐。”护卫领命。 店家一听这话,登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是谁? 他在哪儿?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听错吧,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店家脑子里一连跳出一大排的问号来,有些晕乎! 待得他回过神来之时,眼前已没了那身怀六甲,却依旧少女姿态清绝的女子身影…… 第1006章 她和他,唯一的牵绊 望海阁,临海苑 “如何?”姜舒兰扶着肚子,神色紧张地瞧着纳兰雪衣。 凌兮月呵一笑,满脸无奈的样子,“兰姨,你先坐着吧,我说了没事,你们就是太紧张了,非得让雪衣又跑一趟。” “兮月!”凌兮月的话音还未落句,又一声凛然话语从外面传来。 满是焦急忧心! 皇甫皓枫一身卷着寒朔而来,高大的身躯阔步入内,左右扫视瞧见女儿之后,几步迈至她身边,“怎么回事,兮月,我刚听下面的人说,你们出去遇到了鬼族的人,还遭到了袭击?” 姜舒兰矮身一拜,“王上。” 男人拂袖一扫示意不必多礼,那额头隐隐有汗意,眸光一直紧锁着女儿,瞳孔发紧,“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凌兮月抓住父亲。 皇甫皓枫看着安然无恙的女儿,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这才松一口气,“没事就好。” 若是旁的时候,皇甫皓枫还不至于如此大惊小怪,他知道女儿有多大的能耐,区区一个皇甫浅语,能奈她如何。 但凌兮月怀有身孕,情况又是这般凶险,二两命就是悬在刀尖上的。 稍一个风吹草动,就可能没了! 他如何能不紧张? “雪衣?”皇甫皓枫看向纳兰雪衣,想要再确定一下。 纳兰雪衣拂袖收回手,朝他微一颔首,“枫王不必太过担心,兮月只是稍微动了下胎气,只需喝两副安胎药,好好休息两日便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姜舒兰悬着的一颗心也彻底放下。 这若有个好歹,她可如何担当得起啊。 凌兮月手腕轻抬抽回,“雪衣,皇甫浅语身上,也有类似于血咒的痕迹,虽不是血咒,但它的效果以及造成的伤害,和血咒相差无几,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雪域大开杀戒,屠杀三山五部的人,就是她!” 这世上除了琰之外,还有皇甫浅语可以造成那样的杀戮。 琰说没有,她相信他,所以十有八九是皇甫浅语! 她一有动机,二有能力。 在那个时候屠杀三山五部,挑拨让琰和雪族彻底敌对,不是琰灭掉雪族,就是雪族阻杀琰,还有她,一箭三雕,不管是那个结局对于皇甫浅语来说,都是乐见其成的。 “没错,属下也亲眼看见,她身上的力量十分诡异。”姜舒兰温柔的眉眼沉下,看向皇甫皓枫。 纳兰雪衣樱唇轻抿,轻点了点头,“若是这般,那便说得通了。” 果然,其中有人做了手脚。 他终究还是错了…… “对了,傻妞在雪族怎么样?”提到那方宁静部落的浩劫,凌兮月又想起了那个唯一幸存的孩子。 无论如何,鬼族也好,皇甫浅语也罢,到底是因为她,那个原本安享世外的地方,遭受屠戮,惨遭一场无妄之灾。 这种事情无论过了多久,她心中的歉疚都无法抹去。 而且有的事情,是无法弥补的…… 她原本是准备回到天临之后,便让人将傻妞接来中州亲自照顾,却不想,一直被各种事情缠身,如今更是“自身难保”,想想越发觉得心中有愧。 纳兰雪衣瞧着凌兮月那明显黯淡下来的神色,微一笑,清冷容颜宛若晴光映雪,“兮月,你放心,她在雪域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只是不记得从前之事了。” “都不记得了?”凌兮月眸光微微一愣。 纳兰雪衣轻“嗯”,点头,“是离魂之症,失去了记忆,不过于她身体并无妨碍。” 凌兮月唇瓣紧合成一条唇线,随即若有所思地轻点点头,嗓音怅然,“对于她来说,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或许,将傻妞留在雪域,对于她来说也更为合适,毕竟那是她从小出生,一直生活的地方。 想要将她带来中州照顾,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对傻妞来说,并不一定是最好的。 而且雪族,不管是弟子还是族老都十分和善,在那里,她定会过得很好。 “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她的。”纳兰雪衣轻道。 凌兮月点点头,“多谢。” 对雪族的人,她也确实很放心。 纳兰雪衣只淡一笑,将针带收好,未再多说。 他没有说的是,傻妞在雪域,一直都由他在亲自教导,如师如父,因为他知她心中的遗憾,愧疚,懂她的自责,难过,他如何会不爱护。 那个孩子,也是他和她之间,唯一可以算得上牵绊的东西了。 他又如何能不珍视…… 鬼市地狱,九重鬼蜃楼。 灯影昏黄闪烁,周遭浮动着血腥的气息。 “啊——”皇甫浅语被一下掀落在地,发出一声尖叫,回眸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她身前,一头白发包裹着精壮身躯,火衣妖娆邪魅到极致,此时却是面无表情的男人。 “玄冥……” 玄冥缓步至她身边,尖细如妖的指甲,顺着她的脖颈而上,仿若匕首,随时都会划破她的喉咙,最后轻挑起她的下巴,“不如你与本公子说说,今天做什么去了。” 似笑非笑的嗓音,配着那绯艳唇瓣若有似无的幅度,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我……” 皇甫浅语眸光闪烁,结巴。 可她最想知道的是,眼前这个男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对,是从她收血蛊侵噬,容颜彻底被毁之后,他便再也不拿那种痴迷的眼神看着她了,再也不对她轻言细语了,也再微如从前一般,温柔如水地触碰她的脸了。 为什么? 难道世间男子皆如此吗? 她以为,他喜欢的应该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美丽的外表。 他若非真心爱慕于她,又怎会付出那般代价,也要将她救出王岛,又对她百般呵护,温柔照顾。 可是,就在她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被打动的时候,他却又如此待她。 到底是为什么! 玄冥碧色的眸中一片寒冽,妖魅双眸之中泛出狠光,猛地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戾气,“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坏了本公子的大事!” “玄,玄冥……”皇甫浅语快要不能呼吸了,双眸溢出泪来。 她不相信,这个男人会如此对她。 就因为她试图杀了凌兮月! 第1007章 两族交易 “玄冥,你答应过我,会为我报仇的,可凌兮月如今还活的好好,这就是你给我的承诺?”皇甫浅语泪眼涟漪。 若是她还有从前的好容颜,此时模样定是楚楚动人,但她现在整个狰狞若鬼的样子,这一哭越发吓人,若声音再大一点,完全就是应了鬼哭狼嚎四字。 玄冥的眸中什么都没有,爱慕,厌恶……什么都没有。 他冰冷而平静,好像在打量一件物品,扫袖一甩,将之丢开,“你懂什么,现在的凌兮月,还不能死,本公子跟你说过,让你静待时机。” “等等等,我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皇甫浅语疯了一般捶地。 玄冥垂眸看下去,一头白发如水垂下,随着不知何处涌动而来的暗风,飞飞扬扬。 男人双唇喋血般绯红,启唇淡淡一句,“这是最后一次,别再试图挑战本公子的耐心,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皇甫浅语控制不住猛一个颤抖。 很快,偌大的暗室,只剩下她跌落在地的一道身影。 皇甫浅语一点点将自己抱紧,缩在角落里,只觉得自己好冷,如何都寻不到一点温暖的痕迹。 曾经以为,一直会守护着她的人,现在也变了,变得她好像都不认识了,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黑暗中,那苍白的唇瓣,缓缓勾出一抹讽刺至极的笑意来。 可笑! 现在,她才真正明白,墨谦哥哥对她说的那些话的意思,这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任何人,值得付出感情。 背叛,伤害,才是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改变和消失的东西! 望海阁。 麒麟玉符是冷枫亲自送到的。 “琰,她有说什么吗……”凌兮月犹豫了下,还是问了。 冷枫满眸哀怨地看着主子,盯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皇上什么没多说什么。” 凌兮月闭眼,揉揉眉心,“完了,他这次大概是真生我的气了。” 她不让告诉琰行踪,一是不敢肯定,他会支持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即便如今已找到了解决之法。 二是因为,天临朝堂刚才稳定下来,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让琰离开京城,陪她四下奔波,如此也很容易让西陵墨谦借这种时机钻空子。 西陵墨谦可是个一匹无所不用其极,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狼! 做了将四枚玉符交给鬼族这个决定,本就因为她,将天下百姓置于危险之中,不能再因为她,让中州再有生动乱的机会。 她身边有父亲,还有两位祭司,皇甫家族族人,还有雪族的帮助……什么事情都可以应付。 “他……只让属下给小姐带一句话。”冷枫轻抿了抿唇瓣。 “什么?”凌兮月紧张看去。 冷枫双唇中微不可闻地带出一点轻叹,就着北辰琰的口,叙述道:“如果你真决定了,我也没办法阻止,但你记住,若你因这个孩子出事,我一辈子都不会看他一眼,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这是北辰琰的原话,冷枫的嗓音还比较平和。 凌兮月听得心上一窒,顿时难受异常。 冷枫轻一声叹。 小姐和皇上的性格,都太要强了。 皇上虽平日什么事情都依着小姐,但真正这般关乎性命的大事,他也极难妥协,偏偏小姐也是这样的脾气,是才闹到现在的僵持地步。 可是,这必得有一方妥协啊…… 凌兮月缓缓轻抚上隆起的小腹,苦笑一声,“怎么办,父皇好像生我们的气了。” 小豆芽轻拱了下,好似回应着母亲的话一般。 “呵……”凌兮月轻轻一笑。 这一个月的时间,如流水消逝。 很快便到了和鬼族约定的交易时间,这一次,凌兮月和皇甫皓枫,还有两位祭司一同前去,纳兰雪衣不放心,也和雪族的人随同前去。 鬼族寒阴司 皇甫皓枫,凌兮月,纳兰雪衣,青龙白虎祭司,坐在正厅左侧,身后站在皇甫家族和雪族弟子,护法,与周围阴寒黑暗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都到了。” 随着这惑人不已的一句妖娆嗓音,玄冥一袭红衣,从厅外款步而来。 凌兮月眸光淡扫过去,瞧见那一张笑得欠揍无比,绯衣白发,生得一张宛若吸血精灵的男人,清眸沉沉。 玄冥带着阴阳两位司命,缓步入内。 扫了一眼,男人红唇轻勾。 啧啧,瞧这阵仗,果真是紧张得不行呢。 不过也是,皇甫家族如今可也就凌兮月这一根独苗呢,腹中又是天临王朝和皇甫家族两方的血脉,不紧张怎么行呢? 玄冥身姿优雅到皇甫皓枫身前,站定,抬手轻拱,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枫王了吧。”疑问的话语,道的却极为肯定,“晚辈见过枫王阁下,早先常听闻父亲提起……” “废话少说。”皇甫皓枫一声凛然朔冷,厉眸紧锁玄冥,“本座今日不是来听你寒暄的。” 玄冥“啧啧”两声,转而看向凌兮月,“果然父女一脉,这脾气和月后真是如出一辙,上次在天临皇宫,本公子好心送礼,月后可害得我好生狼狈。” “废话说完了,就做正事吧。”凌兮月不温不火一声。 玄冥不怒反笑,脸上笑意反而越发灿烂,神色悠然地点点头,和身边两位司命到对面坐下。 “本座要的东西呢。”皇甫皓枫开门见山,半句废话也不耽搁。 玄冥拍拍置放在身侧的盒子,绯唇挂着妖孽至极的笑意,“既然是诚心做这一趟买卖,东西,晚辈当然早早就备上了,晚辈要的东西,枫王可准备好了?” 皇甫皓枫给身边的皇甫苍执一个眼神。 皇甫苍执抱着黑木盒子,往前走了两步,打开。 盒中,静静地躺着三块巴掌大的石符,古老的麒麟头颅图,龙头祥云纹,穷奇浮雕缕,无一不展示着它们的古老历史,那是时间留下的气息。 鬼族阴阳两位司命对视一眼,眸光之中跳跃着精光,暗点点头,又给去玄冥一个眼神。 玄冥嗓音幽幽一语,颇为真诚地夸赞,“皇甫家族最重信誉,雪族是正道楷模,本公子当然相信各位……” 第1008章 银货两讫 青龙祭司面无表情,“冠冕堂皇的话,玄冥公子就不必说了,你们在谋算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何必粉饰太平,做正事吧,你们要的东西在这,鬼枝石斛呢?” 玄冥啧啧两声,“真是急脾气呢。” 说着,修长手指轻挑,打开身旁案台上的盒子,摊手指着:“鬼枝石斛。”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扑面而出,瞬息之间,便充斥整个房间,随之而出的,还有一股股寒气。 只见,那一尺宽的黑匣中,铺着一层幽蓝色玄冰,上面置放着一截类似于枯枝的东西,婴孩手臂粗,铜浇铁灌似的外表下,透着猩红的道道纹缕,乍一看,又与鹿角非常相似。 皇甫皓枫看向女儿。 青龙祭司看向身旁的纳兰雪衣,眼神示意,“雪衣。” 纳兰雪衣细观一阵,朝青龙祭司颔首轻点示意正是此物,两位祭司神色这才微有松动。 “你们有诚意,本公子自然也是,尽管放心便是。”玄冥淡淡婉转的嗓音,邪气四溢。 凌兮月唇畔勾出一抹冷嗤,信了他的鬼。 玄冥妖精般的容颜笑靥如花开,盯着凌兮月,“来吧月后,银货两讫,我们也好各自忙各自的事去,说实话,本公子最近事情有点多……” “你话这么多,不去开个戏班子可惜了。”凌兮月淡淡一声。 玄冥却一下笑得越发开心了,满眸流光溢彩,“本公子就当是夸奖了。” 鬼族一名执事捧着鬼枝石斛和捧着三枚石符的皇甫苍执交换,又各自退回到玄冥和皇甫皓枫身边。 玄冥拍拍手,从椅上起身,“几位,难得过来一趟,不如留下来喝个茶,用个饭再走。” 皇甫皓枫拂袖起身,带着皇甫家族和雪族一众径直往外去。 刚毅面庞寒朔,一个字都未多说。 玄冥耸耸肩,真是无情呢。 这时,走到大门处的凌兮月脚步忽然一顿,轻折回头来,红唇冷勾着轻道:“哦对了,玄冥,替本宫给你们鬼王带一句话,安心等着,有一天,本宫会亲自登门问候。” 不疾不徐的嗓音,却带着一股极强的穿透力,在寒阴司里久久回旋不散。 再看时,门前已没了一队人的踪迹,唯又冷风穿堂过。 “这凌兮月,真是有点意思。”玄冥凤眸幽幽,一袭绯红袍子被灯火映得宛若鲜血浸染,火焰灼灼,他两手环胸一抱,盯着她离开的位置,“比北辰琰那冰块可有意思多了。” 就那么死了,确实可惜…… “少主,东西已经拿到了,我们立刻启程,送回冥域。”阴司命缓步站至玄冥身后来,提醒道:“王上还等着,我们时间不多了,再耽搁会多出麻烦来。” 玄冥点点头,“你东西,大概还能存放多久?” “至多半年,我们的时间很紧。”阳司命嗓音沉沉开口。 玄冥纤长指甲尖轻划着雪白的脖颈,绯红舌尖轻抵唇畔,嘴角轻轻撩起,“如此说来,是有点紧,不过也没关系,这飞出去的鸟儿,迟早是要回笼的,让它先享受一下自由的味道。” 阴阳两位司命对视一眼,眸光齐齐一深。 少主是想…… 第1009章 鬼王出关,天王岭 一转眼,四个月时间过去。 凌兮月的肚子,跟吹气球一般鼓了起来。 望海阁,皇甫皓枫和两位祭司,还有雪族的几名执事在大厅商议事情,脸上神色颇为严肃。 “诶诶小姐,你小心点。”冷枫正要跨门出去,看着虎步而来,走的身后两个奴婢都快追不上的凌兮月,心上一咯噔,赶紧伸手准备去扶,却被凌兮月抬手便拨开了,淡一声,“不用。” 她举步走进大厅,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从上面看下去,根本就看不见脚! “爹爹……” 皇甫皓枫一愣,扭头一看,赶紧起身到女儿身边,“兮月,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生休息吗,挺着这么大个肚子,还这样风风火火的到处跑。” 纳兰雪衣跟着款步入厅,清冷眉目上淡淡无奈。 “没事。”凌兮月扫了厅中一眼,看回皇甫皓枫身上,“爹爹,我方才听说,鬼族的人和西陵墨谦的人走到了一起,在两朝边境天王岭活动频繁,似乎有所动作。” 女儿临盆在即,皇甫皓枫不想她多忧思,原本这些事情都没告诉她,但凌兮月都问到跟前来了,他只能点头,“据我族弟子传回来的消息,鬼王出关了,亲去了天王岭。” “鬼王出关了?”凌兮月清眸微眯。 只需这一句,不用再多提其他,便可知事情的厉害性。 就如先前皇甫皓枫一般,鬼王亦十余年未离开冥域暗沼,而且上次,为了救“玄夜”,也就是北辰琰,耗废了他半生功力,从那以后,他便一直在暗沼深处闭关。 这一次,鬼王竟破天荒亲自出山,去了天王岭! 不用多说,凌兮月心中便猜出了十之八九,“意思是,鬼王极有可能,发现了古王墓的位置?” 和爹爹,还有厅中祭司执事们眼神一对,瞧着他们那神色凝重异常的模样,凌兮月心上骤地提了起来,看来,他们的担心很有可能成为事实。 纳兰雪衣墨瞳轻垂着,听得这话,他默了好几秒后,浅浅开口,“这些年,晚辈一直在研究先祖们留下来的古籍,以及各种关于古王慕的记载,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大家纷纷看向纳兰雪衣,有些忐忑地等待着他即将出口的话。 若说,这世上,哪些人最了解古王墓,无疑是雪族了。 而纳兰雪衣这个时候开口…… “前些日子……晚辈确实有了一些发现。”纳兰雪衣抬眸,看向厅中眼神聚焦在自己身上的众人,樱唇轻抿,一声开口道:“各位尊者猜测的没错,或许鬼族的人,已经发觉了古王墓的踪迹。” “难道说,是真的?” 青龙祭司老脸瞬间僵硬了数度! 若在之前,纳兰雪衣是绝对不可能对此事,透露半个字出来的,可事已至此,已没什么不能说的。 纳兰雪衣缓缓点头,“没错,晚辈依旧古籍寻出的蛛丝马迹,最后都指向一个地方。”在大家冷肃和拒绝的眼神中,纳兰雪衣吐出三字:“天王岭。” 第1010章 要生了! 原本还存着侥幸心理,或许是因为旁的事,鬼族才会聚集在天王岭附近。 可是纳兰雪衣这话,印证了大家的猜测! “这么看来,鬼族是打算和西陵墨谦联手了?” 其实也算是意料之中,西陵墨谦和鬼族一直都有牵连。 凌兮月眉梢轻蹙,“不行,我得立刻传信给琰,让他多加防备。” “月儿!”皇甫皓枫按住女儿肩头,正色道:“你现在最大的事情,便是平平安安地,将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你不用管,有爹爹和各位尊者,不管鬼族想谋算什么,都没那么容易。” 凌兮月抿唇,“可是……” “别让爹爹分心,好吗?”皇甫皓枫低沉的嗓音温柔下来,说着又一声轻哼,“北辰琰那里,你就更不必为他挂心了!” 皇甫皓枫放下手,负手而立,“他早早便察觉到了龙翔的动作,驻兵在天王岭外,若我没估计错的话,这一次,他极可能会选择主动出击。” 虽然他不满女儿总为北辰琰奔波挂心,但也不得不说,这臭小子“嗅觉”很是敏锐,竟比他们还早发现龙翔的动作,如今几十万大军已基本驻扎在了天王岭外。 “琰去了天王岭?”凌兮月看向冷枫,为何无人向她通报这些事情。 冷枫默默地垂下头,拿余光扫了一眼皇甫皓枫。 见此,凌兮月无奈一声轻叹。 她就说,这几个月为何她四方安静的出奇。 皇甫皓枫对着女儿的眼神,咳一声,“主帅是战云扬,副帅卫祺,贺泰。” 他顿了下,又道:“还有,事关重大,宜早不宜迟,爹爹刚和两位祭司商议,也准备立刻带领这里的人赶去天王岭,我倒是要看看,这鬼族还真能翻了天!” “我……” 皇甫皓枫瞧着想要开口的女儿,挥手打断,“你哪儿都不准去,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凌兮月看了看自己的高高隆起的腹部,默默地闭了嘴。 她确实不能跟着去! “雪衣……”皇甫皓枫看向旁边眉目清冽的男子,刚俊眉目上的愧疚越发深了一层,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道:“兮月这边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纳兰雪衣墨瞳轻转,看了眼身侧女子,回眸颔首,只道:“枫王放心。” 求之而不得之事,何谈麻烦二字…… 以后,他大约也是不会再有机会了。 皇甫皓枫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俊眸深深:“兮月,你安好,爹爹才能放心。” “爹爹,你们一定,一定要小心!”凌兮月抓住皇甫皓枫的手,一点点用力,清眸沉然,闪烁着浓浓的担忧。 皇甫皓枫笑着点点头,“放心,爹爹不会有事的,我已传信给王岛,让人增援中州,玄武祭司和其他几位尊者,应该很快就会带着人赶来的。” “晚辈也传信回了雪族,母亲和族老们应该已经朝天王岭去了。”纳兰雪衣也道一声,示意凌兮月别太担心。 皇甫皓枫朝纳兰雪衣点点头,回眸,和青龙白虎两位祭司,交换个暗厉眼神。 事不宜迟,交代一些事情之后,皇甫皓枫启程赶往天王岭去。 凌兮月回到临海苑,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她召来冷枫,吩咐:“传令下去,天王岭,让九重殿全力配合爹爹和琰,不管鬼族想做什么,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是。”冷枫得令。 …… “你们听说了吗,我们和天临又要开战了。” “哪儿啊?” “我早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哎,又要不得安宁了,这日子啊,才刚安生两天。” 天临,龙翔,几十万大军对垒于天王岭外,整个中州都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 潮山城中亦然,这个在龙翔举足轻重的海边大城,风声传的更是迅速。 望海阁中,灯火光影闪烁。 夜黑,海边起了风浪,潮汐声音哗哗不断。 姜舒兰看着一脸沉然的凌兮月,停下手中的绣活,“小姐,你不必如此担心,王上和天临那边都不会有问题的,你现在只管安心将孩子生下来。” 凌兮月唇畔挤出意思笑意。 有句话说的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鬼族穷凶极恶,非常手段更是层出不穷,没有任何的顾虑,可以不顾一切地豁出去,说不担心都是假的。 姜舒兰咬掉针线,将那完工的小帽子,拿着手中把捏着,“小姐,你看,这个虎头帽怎么样?” 凌兮月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却依旧兴致怏怏,嘴角微微上扬,“好……” 她眉头猛的一蹙! 姜舒兰没听到后续声音了,有些奇怪地转眸看去,却见得凌兮月面色煞白,手撑在一侧,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定在软椅上,顷刻间冷汗湿透了发丝。 她心上咯噔一声,这是要生了吗? “我,可能,要,要生了。”凌兮月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一阵阵坠腹痛感强烈袭来。 绝对不是错觉和假象! “快去请纳兰少主!”姜舒兰丢了虎头帽,蹭一下从椅上窜起,差点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这才九个月啊,怎么就要生了!” 小姐的身子比她小一个月,自己还半点动静都没有,小姐怎么就要生了啊。 不会有什么事吧? 呸呸呸! 姜舒兰撑着腰,不停地催促身边的奴仆,却也是沉静有序,“稳婆在隔壁院,快去请,告诉苍执事,让他立刻戒严望海阁,快快快,这是没用午饭吗,跑!” 事实证明,再温和的人,真遇到急事,也是有脾气的。 所谓有备无患,在凌兮月八个月的时候,望海阁中便将稳婆,有经验的老妈子这些,以及生孩子需要用的东西都备好了,何况还有两个孕妇。 住在望海阁的纳兰雪衣,不到片刻便赶了来。 “兮月……” 他一把扶住浑身瘫软的凌兮月。 凌兮月揪着他雪白的衣袍,指骨森白,异于寻常的强烈阵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几乎费劲浑身力气,“雪,雪衣,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帮我,保,保住这个孩子。” 颤抖着唇瓣,断断续续。 第1011章 三族交战 “放心。”纳兰雪衣只说了两个字。 窗外天穹黑云压顶,海上风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外面风声四起,屋内亦然,稳婆,医护,丫鬟,婆子,十几个人挤了满满的一屋子,犹如战场一般。 医工端着一大碗血红的汤药进来,“纳兰公子,这是你方才吩咐煎的药,好了!” “分三剂。”纳兰雪衣头也不抬。 “是!” “先扶小姐喝一剂。”男人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冷然。 “好好。”稳婆扶着凌兮月,将那一小碗汤药,喂她喝下去。 “兮月,你先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痛,但我必须将你浑身筋脉打通。”纳兰雪衣一边运针,一边安抚凌兮月,徐徐嗓音,犹如二月清风,能抚平一切浮躁和喧嚣。 凌兮月躺在床上,强烈的痛感撕裂着她,只觉整个人要从腹部被撕裂成无数块,浑身已被汗水湿透。 “嗯,嗯……”微不可闻的轻吟,从嘴角溢出。 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痛都不算什么! 皇甫苍执扶着妻子站在外屋,还有冷枫,苏北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 虽然有了鬼枝石斛,还有医术卓绝的纳兰雪衣在旁,但大家还是忍不住担心。 因为就算是普通女子,生孩子也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更何况凌兮月这种情况! “啊……” 一声痛呼传出,大家的心脏都跟着颤了下! “哎哟我的天。”姜舒兰眼泪在眸中打转,一手捂着胸膛,觉得脑中缺氧。 皇甫苍执赶紧扶稳妻子,担心她的身子,“舒兰,你就别在这里了,我守着小姐这边就是,你回依兰院休息,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刻派人通知你的。” “我没事,还是等在这里吧。”姜舒兰坚持。 皇甫苍执也没办法,只得紧了紧胳膊,将妻子整个搂在怀中。 冷枫面色冷得跟什么似的,严肃得没有半点表情,眼皮子却是控制不住一阵狂跳。 自家小姐是个什么脾气,他最是了解,就是被捅上十几刀,都绝对不会吭半声,如今竟叫得如此惨烈,这该是何等痛苦! “天啊,天啊……”苏北双手合十,在屋内不停地转圈,唇瓣哆嗦。 “你能不能坐下不动!”冷枫忍无可忍,咬牙切齿一句。 苏北瞪过去,“你以为我想啊!” 他也得控制得住啊! 可就在这时,一名护卫弟子从外匆匆而来,“苍执事,属下觉得外面有些不对劲,刚发现了一名鬼婴的踪影,怕是鬼族的人想趁机上门寻衅。” “什么?”皇甫苍执森寒一声。 好个鬼族,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找上门,看来早有预谋! “放心。”接受到皇甫苍执的眼神,苏北赶紧代替他,扶住姜舒兰,屋子里面躺了一个,在鬼门关前打转,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在倒一个。 不然就更乱了! “冷阁主,你守好这边。”皇甫苍执阔步出门。 “我知道。”冷枫紧跟着跨出外屋,将大门合上,给外面暗处的百道影子一个眼神示意,加强戒备。 这个时候,不能让鬼族的任何人靠近小姐! “啊……” 内屋又传出凌兮月的痛呼。 望海阁外,一袭红衣似火的玄冥,白发飘飘,丝丝缕缕扑面,衬得他妖精般的容颜,越发魅惑动人,“去吧,本公子跟你说的机会,就是现在,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皇甫浅语看着望海阁,“凌兮月,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若当着凌兮月的面,将她费劲千辛万苦保住的孩子,活活掐死,那滋味,应该比死还痛苦吧? 只是这样想想,皇甫浅语便觉浑身舒适无比。 每个毛孔都叫嚣着畅快! “我说过,要将自己身上受的所有痛苦,千百遍地讨回来!”皇甫浅语猩红的眸中毒光闪烁,死死瞪着狂风海浪之上,灯光璀璨闪烁的望海阁。 “用了鬼枝石斛,这一日时间,凌兮月会武功全失,这也是她最虚弱的时候。” “纳兰雪衣分身乏术,皇甫皓枫等人又赶去了天王岭,今天,应该就是你唯一的机会。”玄冥两手轻环胸前,笑靥灿烂在旁,“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可要好好把握。” 他笑着补充一句。 “放心。”皇甫浅语一声冷嗤,“今日凌兮月,必死无疑!” 玄冥只笑笑,不再言语。 望海阁,伴随着呼啸的海浪声,数百道鬼影从天而降。 瞧这阵仗,几乎倾尽了鬼市地狱所有的力量,与皇甫家族和雪族的弟子,执事,迎面交锋而对! 皇甫浅语站在一众鬼影身前,左边站着一脸阴狠毒王,身边鬼婴缠绕。 “是你!”皇甫苍执如何也没想到,带领鬼族一众袭上门来的人,会是他们原本的少主子,皇甫浅语! “浅语小姐,你为何这样做,竟和鬼族同流合污,大尊者已经在来中州的路上了,你这般行径,有何颜面见他?”皇甫苍执怒喝一声,“回头是岸!” “是你们先抛弃我的!”皇甫浅语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回头是岸?哈哈哈哈,少在我面前假仁假义,我从来都不吃这一套!” 分明是他们不仁,却要她不计前嫌有义,简直是可笑! 皇甫浅语扬声大喝,“凌兮月,我知道你听得见,今日,我皇甫浅语,要将你施加在我身上的一切,都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你给我等好了!” “嗯……”凌兮月此时面无血色,一头乌发被汗水浸透。 纳兰雪衣抽出最后一根银针,淡淡嗓音温润,“别分心,兮月,你不会有事的。” 他抽手,缓缓后退。 稳婆,丫鬟,老妈子,一窝蜂地上前汇聚在凌兮月身边。 “小姐,现在你听我的,我让你用力,你就用力!” “快,参汤。” “用力!” …… 纳兰雪衣一步步退到屏风后,隔着薄薄的一层屏纱,墨瞳深深,落在女子如雾朦胧的身影上,面上神色清冷如故,但那碎发遮掩下的额头,看不见的地方,隐约染上了一层薄汗。 外面,风声鹤唳,三族大战焦灼。 内屋也和战场无异,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倒。 第1012章 千钧一发 姜舒兰定坐在椅子上,担心着里面和外面,掌心都揪出了汗水! “夫人,别担心。”苏北安慰。 姜舒兰眉目镇定,示意他放心,自己没事,她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乱了分寸。 鬼市地狱中的鬼族,几乎倾巢而出,还有许多依附于鬼族,寻求栖身之所的门卿,恶徒。 这些也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被他们咬上,就似疯狗一般! 最重要的是,皇甫浅语如今的功力深不可测,此地唯有凌兮月可与她一战。 几番交战之下,雪族和皇甫家族弟子很快落于下风,有鬼影撕破防护,冲到了凌兮月所在的临海阁外,与地煞阁等暗影交战在了一起,整个望海阁中厮杀成一片血海。 冷枫守在门外,一剑将冲过来的一道鬼影,劈成了两半! 他凛冽的眸中充满着浓浓的杀气,严防死守! “啊……” 凌兮月眸中血光涌动。 额头,颈部,青筋根根迸起,感觉浑身骨骼都在异位! 凌兮月从来没有一次,觉得死亡离她如此之近,也从来没有一次,如此彷徨不安。 她不怕死,她害怕即便是死,都保不住她的孩子! 也害怕……见不到爱人最后一面。 她害怕的是,带着遗憾离去。 “第二剂,用药。”纳兰雪衣微带低哑的嗓音,从屏风后传出。 稳婆立刻照他吩咐的做,将鬼枝石斛熬制的汤药,第二剂让凌兮月服下。 半个时辰,屋外的厮杀已到白热化的地步,刀剑相撞的脆鸣伴随着狂风浪潮的呼啸,如在耳畔。 皇甫浅语迎着阴风和血气,一步步,走进凌兮月所在的临海院! 身后,烈火汹汹,厮杀声音不断。 仿佛踏着火焰而生的厉鬼,从地狱一步步爬出来。 她手上的长剑已被鲜血染透,殷红灼灼刺眼,一滴滴,顺着剑身而下,从剑尖滴落在地面,随着她缓步向前,在地面拖出一道狰狞血痕。 冷枫和地煞阁一众,在门前结成两道防护线,犹如两堵墙,死死护住身后的房门。 “一群蝼蚁,也敢拦我的路,可笑。”皇甫浅语不屑一嗤。 此时染了血的面旁上,瞧着更和恶鬼无异。 她一掌便轰飞了十几道暗影! 皇甫浅语的力量来源于那块至宝碎片,和血咒同出一源,普通杀手,就算是地煞阁出众的暗影,对上她来说,都和螳臂当车没有区别! 冷枫迎上去,也未过下十招,片刻时间,便被皇甫浅语打跌落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但他立刻便起身来,拼尽全力缠住皇甫浅语! 那紧合的大门,被一股劲风掀开,地煞阁的人阻挡不及,其他鬼影蜂拥而至,而外屋,唯独苏北和姜舒兰两人。 一道鬼族暗影飞落进来,却被一把匕首,狠狠穿透了胸膛! 姜舒兰猛地抽回血淋淋的匕首,倒退一步。 “夫人!” 苏北将人扶住,往里屋去。 “第三剂,用药。”纳兰雪衣守在里屋,凌兮月随时都可能出现意外状况,他不敢分心挪动半步。 “小姐,用力啊!” “已经看见头了,小姐,再加一把力!” “啊——”凌兮月拼尽全力的惨痛厉吼声,穿云破雾! 纳兰雪衣扭头,墨瞳扫向外面逼近的道道鬼影,手腕一转,一掌轰出! 连带着破裂的木门碎块,进来的十几道鬼影,被他一掌尽数轰了出去,血花飞溅着砸落在屋外! “公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鬼族这些东西,摆明了是趁着这种时候,有备而来。”苏北咬牙,“枫王不是说,玄武祭司他们早在来中州的路上了吗,为何还没到。” 按理说来,应该就是这两日就会赶到。 只是没想到,月姑娘会提前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小姐,小姐你千万不能睡啊!” “用力,快了,就快了!” …… 凌兮月身边,一众婆子忙成一团。 “纳兰雪衣……”沙哑的嗓音,已不像一个女子,徐徐从夜色中传出。 皇甫浅语那染血的身影,出现在破碎的大门边,一点点清晰,猩红的眸光对上纳兰雪衣寂静的墨瞳。 她一声低笑,“这有一个问题,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回去慢慢想,跑这里来装什么装!”苏北凶狠一句怼过去。 皇甫浅语唇畔诡笑,不以为意。 她看着这个曾经是自己未婚夫的男人,“我就是不懂,纳兰雪衣,凌兮月这贱人眼里,根本就没有你半点位置,你说你这么尽心尽力地为她,吃力不讨好,能得到什么,又为了什么?” 纳兰雪衣只眸色淡淡地看着她,一个字都未多说。 “本姑娘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样子!”皇甫浅语却似被踩了痛脚般,忽然激动起来,“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皇甫浅语都厌恶极了纳兰雪衣那冷若冰霜的态度!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倾尽一切! 她委屈,她痛恨,还有不甘,不懂! 皇甫浅语是真的不明白。 这都是为什么? 她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凌兮月那贱人! 就因为凌兮月是王上的亲生女儿,自己就要被无情地抛弃,家族,未婚妻,亲人……她从云端跌落尘埃,从拥有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到一无所有。 这一切,都是因为凌兮月! 她如何不恨? 可纳兰雪衣依旧只冷漠地看着她,任由她如何声嘶力竭质问,都未回她半字。 “纳兰公子,不好了,小姐晕过去了!”里面一声急呼传出! 纳兰雪衣面色瞬息一白,折身便往里去。 与面对她时完全两个模样的急切样子,看得皇甫浅语怒火中烧,一股血气直冲头顶,顿时疯了一般,手中长剑带着骇人至极的罡风,劈斩而下! “公子,小心!” 苏北急急朝后背朝外,空门大开的纳兰雪衣扑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弑杀戾气忽现,恐怖至极的气息,潮涌而至,瞬息充满整个房间! 两股气浪相对的一瞬间,皇甫浅语被猛地打飞了出去,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狠狠砸落在外,将地面的青石砸得碎裂开花,落出一个深深的窟窿来! 第1013章 北辰琰到 皇甫浅语浑身骨骼具碎,猛呕出一口乌黑鲜血,难以置信地大瞪着猩红双眸。 不可能! 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能一个照面,便将她伤成这般。 那罡风尘硝弥漫处,露出一道高大精壮轮廓,暗红长发狂舞,绝世容颜森寒。 北辰琰! 皇甫浅语眸中一骇,满是不甘和愤恨。 “小姐晕过去了,纳兰公子,小姐晕过去了!”稳婆焦急大吼。 北辰琰的身影瞬间原地消失,如狂风般一卷,出现在那奄奄一息模样的女子身畔,大掌紧拽住她的手,沙哑到极致的嗓音满是愧疚和焦急,“兮月,兮月,醒醒!” 北辰琰一双暗红双眸之中,犹如烈火席卷。 纳兰雪衣站在两人身后,一袭白衣,孤影独立,一时迈不出步伐去。 他能做的都做了,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身边的这个人,而不是他。 床上的女子,浑身被汗水湿透,仿佛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唇瓣清丽容颜都如纸一般苍白,前所未有的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消散。 “我来了,兮月,对不起我来晚了。”北辰琰挥开两个婆子,整个人都扑在了床边,沙哑嗓音深深喃喃,抓着她的手,用尽全力地贴在面颊上。 看着床上心爱女子如此脆弱模样,北辰琰一颗心似被揉碎了般,心痛难忍,猩红的眸中起泪。 他不该和兮月置气的,既然她下定了决心,他应该在她身边,陪着她,守着她,不管什么困难都一起去面对的! 凌兮月整个人好似被困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没有尽头地游荡。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唤她。 琰? 是你吗…… 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床上女子胸脯猛一个跳动,犹如溺水之人,猛地冲出水面,一个猛烈的呼吸回魂,沉重的眼皮一张一合,余光四下寻找,嗓音嘶哑得宛若糙纸摩挲,“琰……” “兮月!”北辰琰霎时落泪,好似一个失而复得挚爱之物的孩子,大掌抚着她冷汗涔涔的额头,紧贴她冰凉的面颊,“我在,我在这里!” 他捧着她的面颊,眼中全是对失去的恐惧。 “呵……”凌兮月笑了,泪水顺着她的眼角,和汗水一起滑落。 “醒过来了,醒过来了!”几个稳婆宽松一口气,却依旧急得不行,“小姐,快用力,孩子快受不住了!你再不使把劲儿,小姐你和孩子都危险啊!” 凌兮月面色骤地一白。 孩子! 再度涌上去的丫鬟,婆子,一团乱往前冲,将站在那里的纳兰雪衣,挤到了外面去。 “公子……”苏北瞧着面色雪白一片的主子,欲言又止。 纳兰雪衣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外去。 “兮月,你可以的,我在这里,我一直陪着你!”北辰琰紧拽着凌兮月的手,见到如此模样的她,他此时如何都说不出,保大这样的话来。 望海阁,厮杀一片。 皇甫浅语跌落的位置,却不见了半点影子。 “啊——”费尽全力的一声嘶吼中,响起了孩子哇哇哭喊的声音。 “生了生了!” 姜舒兰手按着心脏,激动得热泪盈眶。 一个月后。 蔚海一望无际,白帆如星辰点点,洒落在海面上。 阳光灿烂,风平浪静。 白衣女子半躺在软椅上,阖眸养神。 “怎么出来了?”男人无奈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凌兮月睁开眼,眸光笑眯眯地朝后转去,瞧着俊脸非得跟包公似的男人,“我都在屋里蹲一个月了,都要发霉了我,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出来晒晒太阳,一会儿,就一会儿。” 北辰琰冷瞪她一眼,将手上的绒毯搭在她身上,“晒太阳也不要在这风口上,着凉了怎么办,这个时候若伤了元气,以后很难补回来。” “没那么严重。”凌兮月哭笑不得,“我再蹲屋子憋坏了,那才叫伤元气。” 那生龙活虎,纤纤玉姿的样儿,哪像个刚生了孩子一个月的妇人? 和先前灵动清丽的少女模样,毫无区别! “反正在你嘴里,就没有严重的事情。”北辰琰低哑嗓音冷飕飕一句。 凌兮月瞅着时不时刺她一句的北辰琰,撇了下唇,默默地闭上了嘴,这男人,之前说的好好地,不生她的气了,可这哪像是不生气的样子? “小豆芽呢?在哪儿?”凌兮月赶紧转开话题。 是个女儿,天临王朝的长公主,皇甫家族的小帝姬,这都一个月时间过去了,还没来得及给孩子取大名的父亲,估计全天下也就北辰琰一例了。 北辰琰抬手,将沙盅里的药汤倒一碗出来,一边回一句:“不知道。” “嗯?”凌兮月呆了下,上半身从椅子上一下便立了起来,“刚不还是你抱着的吗,你不知道谁知道?” 北辰琰将汤递至凌兮月身前,“我去了一趟厨房,就把她交给冷枫了,刚回去给你拿毯子,没见着人,大约是抱着去姜夫人院里了吧,来,先把这个喝了,我让厨房煨了一晌午,你试试。” 姜舒兰在凌兮月生下孩子几天后临盆,是个儿子。 男人那口气,好像那小家伙还不如他手上的一碗汤来得重要。 “大约?”凌兮月愣愣捧着,整个人都傻了,一脸呆愣瞪他,“北辰琰,那是你女儿,你别像踹皮球一样,丢来踹去的好吗,这什么时候真丢了,你估计都不知道!” 有这么当爹的吗? 她才离开一刻钟时间,出来偷个懒,他这就将孩子不知丢哪儿去了! “我知道。”北辰琰皱了下眉,“有冷枫看着,不会有什么事,喝吧,再不喝凉了。” 凌兮月头疼地按了按眉心,真的是要被这男人给气死。 还说没生她的气了! 凌兮月猛灌汤,努力地往自己平静下来,忽地想起什么,她看向北辰琰,“对了,这两日天王岭那边有没有传信回来,情况怎么样了?” 北辰琰接过空碗,搁在石桌上,“鬼族应该还没有找到古王墓的具体位置,还在与你父亲他们周旋着,没有正面冲突。” 第1014章 天下大战 “雪衣应该也到了天王岭,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古王墓的具体位置。”凌兮月清眸微眯了眯,若有所思道,“我们也得赶紧过去,迟了恐生变故。” 凌兮月母子平安,处理完潮山城的事情之后,纳兰雪衣也在二十天前,和赶到潮山城的皇甫家族一众,一起启程,去了天王岭和那边的人汇合。 “这里鬼族的势力已全部被清楚,小豆芽在这里,还有姜夫人和苍叔照顾,我也很放心。”凌兮月又笑着补充一句,“就是要麻烦姜夫人一起照顾两个孩子。” 凌兮月顺利生下孩子几日后,玄武祭司和几名尊者,带着大批皇甫家族弟子赶到,将鬼市地狱中的鬼族一网打尽。 除了一直未露面的玄冥,还有皇甫浅语不见了踪影之外,整个鬼市地狱的鬼族,算是被连根拔除了去。 而北辰琰,盛怒之下一人将寒阴司,鬼族在潮山城的整个据点,一夜之间夷为平地! 就此,鬼族盘踞在潮山城数千年的势力,被彻底清除! “再等两日吧。”北辰琰看着凌兮月,却道:“你刚生完孩子,元气大损,不能再劳累奔波赶路,姜夫人都还在床上躺着,半点不敢动弹,你倒好,跑来外面吹凉风。” “而且,雪族和皇甫家族各位尊者都已经赶了去,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若是情况紧急,我独自先去,你再休息休息。” “琰,我说了,我真没事。”凌兮月一本正经地看着北辰琰。 不知道该如何向北辰琰说通,她这次真不是在“敷衍”他,也没有骗他。 体内血咒的力量,随着孩子的离开,已经被彻底清除了,她内力浑厚,本就比一般的人恢复得快,再加上血菩提的奇效,她体质强悍,生下孩子十来天后,就已经生龙活虎的了,如今就和她寻常时候无异。 但是,凌兮月骗了北辰琰一次,明显,她在这男人那里成了放羊的小孩,信誉全无。 “听我的。”北辰琰三个字结束关于这个问题的谈话,没得商量。 凌兮月泄气。 “进屋去吧,风大了。” 太阳落下海平线,夜晚的海风大了起来。 浪潮涌动向整个中州,风雨欲来的紧迫感,笼罩着整个五洲大地。 和平共处了一年多时间,天临王朝和龙翔王朝之间的战争,最终还是爆发了! 从四国围剿天临,龙翔西澜两朝联手进军,天临即便最后赢了胜利,也是一直处于困守被动的状态。 而这一次,天临王朝选择了主动出击! 积压了这些年的仇,是时候报了! 在琰皇的一声令下,由骠骑大将军战云扬为主帅的神羽军,挥军而发,和由西陵墨谦御驾亲征的赤林军,在东北方的天王岭外打得如火如荼。 不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赤林军便明显落于了下方! 其实,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先不说如今的天临王朝,气势军力,都远胜龙翔王朝,就说天临拥有的神兵,黑火,就够龙翔王朝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还是战线拉长到了东北方向,距离黑火的生产地,青州较为远的情况下,否则,龙翔王朝几十万大军,估计不到几天就被全炸飞上了天去。 龙翔王朝想的,估计也是冒险打这个时间差。 但就是军力的对决,龙翔都已经处于劣势,如今黑火正源源不断地朝天王岭运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些城墙,就犹如脆皮破瓜一般。 天王岭 起伏的山峦,犹如横龙卧虎,盘旋匍匐于这片大地之上。 犹如一道天堑,横在天临王朝和龙翔王朝的边界,交界的位置。 隔着东北方向的黑暗沼泽,过了这片山林,再往东去,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有人说,是魔鬼聚集之地,触之必死,也有人说,是被这个世界遗忘了的圣地,凡人不可进……唯有古之三族知晓,那是冥域暗沼,鬼族被流放之地! 天王岭外,天临大军驻处。 四方将帅齐聚,正激烈地探讨着制敌之策。 “如今我军士气大增,不如一鼓作气,直捣龙翔京都!”卫祺神色激动。 战云扬却道:“我倒是觉得,可以先缓一缓,虽然天王岭外的龙翔大军已不堪一击,但若要到龙翔京都,战线有些长,若要待万无一失,还是等大批黑火抵达再动身。” “是啊卫将军,我们本就胜券在握,去冒这样的险不值得。”有副将道。 “龙翔不是一般的小国,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西陵墨谦最是狡诈,诡计多端,一个不慎就会被他们反咬一口,到时候得不偿失,不划算。” 卫祺听得这样一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我莽撞了。” 想想也是,虽然他们处于绝对的上风,但龙翔毕竟是大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战场上最忌轻敌。 就在大家激烈讨论着攻伐细节的时候,一声高呼在帅帐外响起。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 大家一惊,纷纷对视一眼,他们听错了? 直到一男一女,那两道风华无双的身影,并肩走入帅帐,清楚地出现在大家眼前时,诸将帅才猛地回神,面上皆是一喜,快步迎上去。 “属下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大家单膝落下,激动地齐声拜见。 “平身。”北辰琰拂袖一挥,还穿着暗紫色便服,凌兮月也是一身紫色劲装,但再普通的衣服,都遮不住他们身上那种傲视群众的凌人贵气。 凌兮月迎着战云扬关切的眼神,“小舅。” “之前收到传信,我还以为你和皇上要些天才会到呢,没想到这么快。”战云扬很想关心一下凌兮月,还有他的宝贝甥外孙,但眼下场合不对,便也没多说。 诸大将迎着帝后到中央的沙盘上,北辰琰快速地了解了一下时局之后,赞成了战云扬的做法,先稳上一稳。 其余将帅退下后,凌兮月才向战云扬询问,“我爹爹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断了和他们的联系,已经有半个月了,一直没收到两族和地煞阁影子的传信。” 凌兮月眉目上染着浓浓的担忧。 第1015章 狭路相逢 战云扬安慰一声:“兮月你别担心。” 他分析道:“天王岭中地势险要,迷谷环绕无数,你父亲他们进入到那种位置,暂时传递不出来消息很正常。” “那种奇山险谷的地势,寻常人根本无法进入,我们军队没办法支援,龙翔王朝的亦是,但雪族和皇甫家族对上鬼族,应该是不会吃亏的。” “我知道。”凌兮月当然知道。 但鬼族有多丧心病狂,她可不止见识过一次,所以担心也是难免的。 “小舅,这里你们应付没问题吧?”凌兮月看向战云扬和几位将军,“我和琰得尽快赶去和父亲和雪族他们汇合,若被鬼族找到了他们要的东西……” 后果无法预料! 迎着凌兮月的眼神,北辰琰也颔首表示赞同。 这一次,鬼王都亲自出关了,看来是对那件至宝势在必得。 北辰琰嗓音沉沉,“待大批黑火抵达之后,不会有任何问题,唯一担心的,是在这段时间里,龙翔大军全力以赴,和天临拼个鱼死网破。” 战云扬合手一拱,嗓音沉稳有力,立军令状,“皇上尽管放心,就算没有黑火,两军对垒,微臣也有信心,绝对不会给龙翔以可乘之机。” 更何况,他们还储备着不少黑火,可以轻而易举地抵御龙翔大军,偷袭也好,硬碰硬也好,他们都立于不败之地。 不是骄兵必败的骄,而是战云扬有绝对的信心和实力! “好!” 北辰琰重一声。 战云扬做事,从未出过纰漏。 将这里的战场交给战云扬,北辰琰很放心。 凌兮月和北辰琰对视眼,交换个默契的眼神。 事不宜迟,他们得尽快启程进入天王岭。 第二日一早,凌兮月和北辰琰便带着地煞阁的几名影子,和一波暗卫,十几人轻装减步,一起进入了天王岭。 虽然潮山城的鬼族已经肃清,但当了母亲就知道,对于孩子,是如何都不会彻底放心。 所以冷枫等人被凌兮月了下来,守护在潮山城,保护小豆芽。 天王岭地险山峻,瘴泽险谷成群,毒虫蛇蝎遍地。 这样的地势,大批军队根本无法进入,或许这也是古王族选择在这样的地方,埋葬那方至宝的原因之一。 起初大家还骑着马,后来只能弃马徒步,攀越各种千奇百怪的地势。 但在凌兮月的带领下,也算是畅通无阻。 不过大家一直深入天王岭内,整整三天三夜,都没有发现皇甫家族和雪族的影子,甚至连鬼族活动的痕迹,都没有,只能继续往内走。 只是越往内走,瘴气迷雾越重。 深夜,乌云盖月,漆黑的林中篝火冉冉。 十几名暗卫以火堆为中心,列成一个圆形,戍守在外。 凌兮月将一个野果丢给身边的北辰琰,“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走到他身边,躺下,头枕着男人结实的腿,看向一片墨染的丛林天空,打了个哈欠。 “累了就先睡会儿。”北辰琰摸了摸腿上的小脑袋,低笑一声。 “主子!”这时,影一从远处飞掠而来,在凌兮月身边落下,“雪族信号!” 凌兮月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起身,和北辰琰一起随影一穿过这边密林,到悬崖边,瞧向远方。 夜色之中浓雾缭绕,但依旧能清晰看见,有银白的光亮冲天,犹如焰火一般乍亮。 “是雪族!” 凌兮月眸中一喜。 “这个时辰发讯号,定是出现了紧急情况。”北辰琰一言断定。 凌兮月目测了一下距离和路径,朝后一招手,“走!” 直接从这里下去,不远! 百米高的悬崖上古藤缠绕,众人跟随着凌兮月和北辰琰身后,拽着悬崖上的藤蔓,飞身落下。 不多久,凌兮月便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在深夜寂静的丛林之中异常清晰,众人犹如魅影一般,唰唰闪烁而过,在密林之中留下道道残影。 以鬼族阴司命带领的一种鬼武士,和玄天机带领的一众雪族弟子狭路相逢,打得不可开交。 “总是坏我王大事,不自量力,玄天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阴司命白得犹如纸一样的老脸之上,浮出阴诡笑意。 玄天机白袍微微,“本尊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奸计得逞!” 一掌相对,玄天机猛地被震飞了出去,口吐鲜血倒地。 “师尊!” 几名弟子迎上去。 玄天机呕出一口心头血,已在强弩之末,却依旧死撑着一口冷哼,“你们鬼族拿整个五洲天下百姓作赌注,如此恶劣行径,必遭天谴!” “不冒重险,何成宏图霸业?你们雪族,还有皇甫家族,一帮老古董,冥顽不灵,懂什么!”阴司命嘶声冷喝,“成王败寇,本座懒与尔等解释!” 他飞身而起,提掌灭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北辰琰赶到,闪身而至,一掌对上,将阴司命整个人猛地轰了出去,砸落在一堆山石之中,传出裂天震响之音! “月丫头?”玄天机一眼看见凌兮月。 凌兮月闪身至玄天机身边,“六尊者,你怎么样?” 说话间,她赶紧给他服下一枚九息玉露丸,一边送给他内力支撑。 阴司命瞧见不远处,飞身落下的男人,猛一咬牙,可恶! 但他的老眼之中,却隐约闪烁出诡异光芒。 北辰琰,你总算是来了! 阴司命根本未做任何停留,带着鬼族剩下的鬼武士,便朝密林深处逃离,迅速消失,他们根本不是北辰琰的对手,没必要作无畏的抵抗。 “不必追了。”北辰琰抬手制止准备追杀上去的影子和暗卫。 这里地势诡异,复杂,贸然行动恐生枝节。 玄天机一口气缓了上来,“没事。” 余光瞥见缓步过来,血发飘飘的男子,玄天机眼神略沉了下,但随即也朝他颔首点头,示意了一下。 极北雪域,三山五部发生的惨案,纳兰雪衣已经向女王,还有族中各位长老弟子,都解释清楚了,大家对北辰琰的误会,自然也随之消除,同时还有点歉疚。 是他们没查清楚,便冤枉了人家,还试图置他于死地,亏得对方不计前嫌…… 第1016章 齐聚天王岭 “六族老,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呢?”凌兮月扫了周围一圈,发现不过几十名弟子,而且都是雪族的人。 “雪衣早已赶来了,还有我父亲他们,你们可有遇到?” 玄天机被扶着,从地上起来,“之前遇到了玄冥,还有鬼族两位护法带领的大部队,交战之中,我和雪衣他们走散了,这刚和阴司命他们撞上,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 说着,他朝凌兮月投去感激的眼神,同时也朝北辰琰颔首点了点,沉沉一声,“多谢。” 雪族一向恩怨分明,更何况对方不计前嫌出手相助。 “我们两族,不说谢字。”凌兮月沉眉一语。 玄天机又道:“你父亲我们没遇到,但玄武祭司他们和雪衣一起过来的,现在应该也还在一处。” 北辰琰布至凌兮月身边,低哑嗓音缓缓一句,“如此说来,其他人也应该就在附近,鬼族竟在这一带活动频繁,说明他们至少已经探到了大概位置,大致在这一带。” 只是尚未确定具体位置。 凌兮月点点头,“我们得尽快和父亲他们汇合,哦对了,我听说容姨也过来了?” “是的,女王放心不下,便和我们一起过来了。”玄天机点点头,“刚到天王岭时,便与鬼王碰了一次面,哎……”他一叹道:“女王也劝他不得……” 说着,玄天机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来。 凌兮月略微诧异。 怎么听得这话,好像容姨和鬼王,关系匪浅的意思?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牵连? “刚那是我身上最后一枚讯号,这迷雾磅礴,稍隔远了都看不见,你们是怎么找来的?”玄天机倒有些意外,赶来接应的凌兮月和北辰琰。 凌兮月道:“雪衣离开不久,我和琰便启程过来了,方才就在不远处。” “原来如此。” 玄天机点点头。 “当务之急,是与女王和枫王他们汇合,齐力阻止鬼王发掘古王墓。”玄天机刚走出一步,又踉跄了一下,“绝对不能让他们将那东西取出来!” 凌兮月赶紧示意雪族弟子扶稳他,“六族老,你先别着急。” 具体位置,现在也许只有雪衣知道。 “雪衣!” 凌兮月忽道不好。 她猛地回头看向北辰琰,“或许鬼族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具体位置,为了引雪衣过来,帮他们找,若真是这样的话,雪衣就危险了!” 北辰琰薄唇轻抿,盯着凌兮月。 凌兮月一怔,“琰……” “我知道。”北辰琰嗓音淡淡,截断凌兮月的话,也不需要她过多解释。 若没有纳兰雪衣,凌兮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母子平安,就算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乱吃飞醋,他欠纳兰雪衣,凌兮月关心一下对方,也无可厚非。 虽然这些他都懂,但还是不妨碍他心中那浑身弥漫的冲天酸气。 “影一。”凌兮月唤来人,“发讯号,若父亲和雪衣他们在这附近的话,应该能看见。” “是!” 影一立刻遵命去做。 第1017章 古老大地,三族聚首 “可是,据老夫所知,鬼族手中只有四枚石符。”玄天机撑着受伤的身躯站稳,“并没有找到古王族的嫡传血脉,这古王墓的断龙石门,只有古王族的人才能开启啊。” “他们定是有所准备的,否则,不会如此急切地聚集到天王岭来。”凌兮月断定。 北辰琰迎着凌兮月看过来的眼神,也颔首轻点了点。 “先和爹爹他们汇合,找到雪衣再说。” “好。” …… 大家应该都在天王岭腹地附近,凌兮月沿途留下标记,不断用讯号和皇甫皓枫,还有纳兰雪衣和雪族女王等人联系。 只是此地迷雾重重,地势又极其复杂。 走散之后,真的很难再取得联系。 中途倒是与鬼族一众鬼武士分队狭路相逢,没有护法和族老司命带领,这边又有北辰琰和凌兮月在,自然是轻而易举便将之绞杀殆尽。 终于在两日后,凌兮月等人收到了皇甫家族的讯号。 月夜,瘴气迷雾笼罩着整个天王岭腹地,即便是白日里,目视都只在十米内,更何况是暗夜里,基本伸手不见五指,大家只能摸索前进。 沼泽暗潭无数,稍不注意便会一步踏入地狱,即便是像雪族和皇甫家族,基本都是高手的人行走其中,也得万分小心,不能有丝毫懈怠。 “等等。”凌兮月抬手打住大家前进的步伐,感觉到四周有点不对劲。 玄天机走至她身边,雪族那统一的白色儒袍,此时皆染了尘埃,他轻喘着,“怎么了,月丫头?” “气息有点不对劲。”凌兮月鼻尖轻嗅,随后从一个暗卫手中拿过火把,朝地下仔细照去。 黝黑的地面,在火把的照耀下,折射出一片片光亮来,诡异至极。 “兮月,退!”凌兮月还未开口,北辰琰却是厉声一喝。 他的嗓音,是少见的紧迫。 凌兮月几乎在北辰琰开口的同时,便迅速将手中的火把移开了去,她当然也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黑色的沼泽,好像覆盖颇广,得绕过去。”玄天机老眼微微一眯,抬手示意身后众人往后退,嗓音幽深一语,“而且,老夫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见过,关于这种沼泽的描述。” 仿佛是说,通往黄泉之地…… “冥域暗沼。”旁边的北辰琰冷冷一声开口,“鬼族所在的冥域暗沼,外围便是被如此绵延几十里的黑暗沼泽包围,这种沼泽沾火即燃,甚至于可以燃烧数年不熄,被称为黄泉火。” “对了!”玄天机恍然。 瞧他这老糊涂了,可不就是冥域暗沼的地势吗! 也是因为这样,鬼族才能一直躲在冥域暗沼之中,与世隔绝。 不管是遇到什么袭击,不管什么人,贸然闯入冥域暗沼,都能被这一把火,给彻底烧得灰飞烟灭! 必须从特定的路线,绕过黄泉火燃烧的位置,才能成功进入到冥域暗沼之内。 北辰琰去过,他当然知晓其中的厉害。 而这特定路线,只有鬼之王族知晓。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黑暗沼泽。”北辰琰淡淡一声,提醒凌兮月莫要将火星跌落到地面上去。 玄天机神色严肃地抚了抚胡须,说道:“天王岭再往东过去百余里,就是暗沼冥域,鬼族的地盘,这里会出现黑暗沼泽,一点都不奇怪。” 凌兮月看了一眼,却只淡笑了笑,将火把移开,没多做解释,“方才看见的信号,好像是来自对面,此路不通,我们再找路绕过去吧。” “嗯。”北辰琰将凌兮月往身侧带了下,换他在前引路。 越过黑暗沼泽,雾影朦胧之中,数座山峰高的石刻巨人,隐约出现在众人眼前,高千丈,犹如手持巨斧,守卫在地狱和人间交界处的神兵天将。 凶神恶煞,威颜肃目。 一众人影穿梭其中,犹如蝼蚁。 靠近这个地方,大家真是地感受到,来自于千万年前,一个强大的种族遗留下的气息,就如王者的沉睡之地,每一处都释放者古老的气息。 其上覆盖的爬藤,都有数米粗,普通人想要翻越一根藤蔓,都困难至极。 好在北辰琰等人皆轻功卓绝,又有凌兮月这个对于丛林地势,熟悉无比的人带路,倒也没遇到多少困难。 越是往内走,路上或倒,或立的各种古老石像,犹如盘龙卧虎,蛛网,爬藤,诉说着久无人至的历史。 他们还隔着数百米迷雾,便听到了激烈的打斗声! 凌兮月和北辰琰对视一眼,寻声快速过去。 皇甫皓枫和一道月牙长袍的男子,激战,青龙白虎祭司,和鬼族的两名司命打得两败俱伤,鬼王的左右两位护法,和长发雪白的纳兰容华,缠斗。 玄冥,皇甫浅语,纳兰雪衣,族中长老……三族齐聚,诸王,族老,弟子,武士,汇聚在一片以巨石奠基,铭刻着各种诡异符文浮雕,开阔的古老广场上。 交战的巨响,在这片沉寂已久的大地上不断炸裂! 凌兮月和北辰琰赶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般混战的情形。 “爹爹!”凌兮月一眼扫见被震飞出来的皇甫皓枫,立即飞身过去,“我来助你!” 她一闪掠至那处山峦之巅,气息骤提,一招推山移海,狂风咆哮犹如海浪,卷开薄雾嘶吼而出,将对面那月牙长袍的男子震地倒飞后退。 北辰琰助力两位祭司,还有女王和纳兰雪衣,也立刻将焦灼的战局分开了。 “兮月!” 皇甫皓枫瞧见女子。 凌兮月一把扶住父亲肩头,“爹爹,你没事吧?” “没事。”皇甫皓枫摇头,鬼王老儿修炼邪道,功力与日俱增,比他上次遇到时,又要强上许多,不可小觑,但他这些年也不是白活的! “后生可畏啊。”一道温雅的声音,从对面淡淡的薄雾中传来。 凌兮月迎面看去,瞧见那群山近处,飘然而下的身影后,微愣了下。 这就是一直未曾露面,却让两族忌惮不已,弄得整个五洲大地风云四起的鬼王? 凌兮月如何也没想到,声名狼藉的鬼王,会生得这般模样…… 第1018章 上一辈恩怨纠葛 他穿着一袭月牙色的袍子,面若净月,袖藏清风。 身段颀长优雅,与皇甫皓枫的狂纵霸气截然相反,他更像是一位世外雅士,眉目超然。 皇甫皓枫一直鬼王老儿,鬼王老儿的叫他,以至于凌兮月一直以为,鬼王是生得面目狰狞的一个老人家,却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模样。 “你就是凌兮月了?”他笑起来,越发让人觉得温雅和善,“你和你的母亲很像。” 凌兮月眉心微蹙,回眸看了爹爹一眼。 他认识母亲…… “你没见过我,不过我可是见过你的。”鬼王在一块巨石之巅负手而立,笑若清风,眸光浅浅落在凌兮月身上,“那时,你还在你娘亲的肚子里。” 皇甫皓枫俊毅眉目忽地一凛,瞬间眉目凶利如虎,“厉尘,是你!” 往昔之事,在这一刻,豁然清楚。 是啊,若是没有人暗中相助,战雪澜不可能避开皇甫家族和临水帮的追踪,就这样人间蒸发了,若这个人是鬼王,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凌兮月的面色也一阵青紫。 难怪,难怪母亲会生染恶疾而亡,她在之前,接触过鬼族之人,怀有身孕的她本就脆弱,哪经得起半点邪风侵袭,更何况是和鬼族之人接触! “枫老弟,我以为凭你的聪明,应该早就想到了才是。”鬼王的笑意依旧温柔如风。 抽出手来的雪域女王,飞身落至凌兮月身边,雪白的长发飞飞扬扬,看向对面的男人,那一向冰冷如霜的眉目,此时染上一分沉痛,“厉尘,收手吧。” 鬼王脸上从容的淡笑,终于有了片刻的凝固,“容华……” 时间,好像回到十几年前,那个时候,没有秦雪,没有皇甫家族,没有雪族,也没有鬼族。 三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阴差阳错走到了一起,谁都不知道谁的身份,大家江湖路上风雨同舟。 凌枫,容华,玄尘,最后,又因为各自的家族责任和感情纠葛,分道扬镳,也回到了原本就属于他们的位置,皇甫皓枫,鬼王厉尘,雪族女王!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皇甫皓枫为战雪澜,守护了十几年,纳兰容华,痴心等待了他十几年,而厉尘,也想了她……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被命运一步步推到如今的位置。 “为什么,小雪她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皇甫皓枫双眸绯红,悲痛和恨意交织,嗓音近乎咆哮,“我曾经将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兄弟。” “你对我如何,我都没有怨言,但你怎么能这样做!” 鬼王呵一笑,对着皇甫皓枫质问的眼神,“不是我要这样做,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他看向那一头雪白长发飘飞的女子,“你负了她,便没有资格幸福,我视若珍宝,求之不得的人,你却说弃便弃,你说,你凭什么心安理得的拥有一切。” 鬼王看向皇甫皓枫,唇畔的笑,逐渐冰冷。 皇甫皓枫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到底是他,害了小雪! 凌兮月在旁听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没想到,这三人之间,还有这样的恩怨纠葛,恐怕在此之前,除了他们之外,三族之中都无人知晓。 暂时休战的三族,各自退至皇甫皓枫,纳兰容华和鬼王身后。 北辰琰来到凌兮月身边,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凌兮月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 有的恩怨,需要他们自己去解决,纠缠了十几年的东西,也是时候该揭开了,或许事情也会因此有所转机。 纳兰雪衣来到母亲身后,一言不发地踱至她身边,看着对面的男人。 原来,是因为这样吗…… “雪衣。”见纳兰雪衣安然无恙,凌兮月悬着的一颗心也慢慢放下了。 纳兰雪衣朝凌兮月微一笑,在瞧见她身边的北辰琰时,也微不可见地颔首轻点了下,只是眉目漠然。 感情的纠葛,是这世上最为无奈而复杂的事情。 谁都不想,却谁都无法抽离。 只能沉沦至死…… “厉尘!”纳兰容华美眸含泪,“都过去了,没有谁对不起谁,也没有谁负了谁,感情的事情,没有对错,我都已经放下了,为什么你还是如此执迷。” “过去了……”鬼王看着那日思夜想的容颜。 可有的事,有的人,是永远无法过去的,他一辈子都想跨过这道鸿沟天堑,去她身边。 只要他将这个世界,全部拉入地狱,她便和他一样,身处黑暗之中。 她和他之间,便再也没有阻隔了。 纳兰容华看着男人那熟悉的容颜,和那时总是笑靥灿烂的少年,一点点重合,“厉尘,你从来不是一个嗜杀之人,收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那时的厉尘曾问过,如果他不回家去,就这样一直跟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浪迹天涯,可好。 可她说,她要回家的。 玄冥绯衣白发,随风摇曳,飞身来到父亲身边,恭敬而迅速一声:“父亲,找到入口了!” 那白发雪面的样子,和对面神色沉痛的女人,可真像。 鬼王的眸光从一阵恍惚中抽离出来,面上恢复那一贯的淡然浅笑,“容华……”喃喃着这个朝思暮想的名字,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最珍贵的那段年少时光。 可是,如今,他不得不回到现实,低笑一声,“早就,来不及了……” “鬼王,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休想得逞!”青龙祭司带领着皇甫家族和雪族一众族老,阻断玄冥的退路,一副踏着他尸体过去的沉然正色。 鬼王面不改色,依旧是那从容风姿,“是吗,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喜欢虚张声势,也不想想,本王既敢将你们都招来,那必手握制胜王牌……” 说话间,他淡若清风的眸子,缓缓转向凌兮月身边的男子,说道那“王牌”二字时,眸光正落在他身上,“终于是来了,本王可等你多时。” 听得这句,凌兮月心脏咯噔一声,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可恶! 他们想要的人,根本不是雪衣,是琰! 第1019章 子母血喰虫! “去吧。”鬼王向玄冥轻一声道。 “是,父亲。”玄冥迅速带着鬼族一众朝断龙石门而去。 有什么东西,在凌兮月的眼前一点点清晰,重重迷雾,也一层层剥开。 说话间,鬼王俊脸露出温柔一笑,两手一托,身躯凌空而起。 “拦下他!” 凌兮月厉声一喝。 不管是不是她想的那样,都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快——”青龙祭司面色大变,与皇甫皓枫,纳兰雪衣等两族人一拥而上。 “琰!你怎么了!”凌兮月回眸便发现身边的人,似被抽离了魂魄般,整个人跌软在地,单膝强撑着。 北辰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血液正在翻滚,啃食他的身躯,吞噬他的灵魂,一点点,将他拽去黑暗阴冷之中。 一根根血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北辰琰的脖颈,眼廓,鬓角滋生,蔓延,血色浪潮在他的眸中生了又灭,不停地挣扎翻滚而出。 “嗯……”北辰琰双手抱头。 凌兮月暗道大事不好,翻手几根银针打入北辰琰头顶,“琰,撑住,你不能被他控制!” 是鬼王,一定是鬼王将琰救回去的时候,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他给琰的,不仅仅是半生功力! 还有别的东西! 三族的人再次交战在一起,玄冥和鬼族一众聚集。 背后,一扇高达数丈,几十米高,犹如城楼一般的巨大黑玉石门高耸屹立,中央位置四个凹槽,呈圆形排列,圆形中央由一条石槽连贯着地面。 “断龙石门,这就是传说中的断龙石门!”皇甫浅语眸中闪烁而出一阵疯狂。 只要得到了这背后的财富,还有那件至宝,她便是这个天下的王者。 一切都将臣服在她的脚下! 什么皇甫家族,什么凌兮月,都是蝼蚁! 十二根古老的盘龙石柱簇拥着中央的银石广场,其上巨龙栩栩如生,仿佛从天穹之上俯视而下,狎起的每一块鳞片,都在诉说着这一片大地的古老历史,以及往昔的辉煌。 就仿佛,古雪族那坐化的十二位至尊禅师,永远地守护着这一方天地。 在那乱草,杂石密布的广场上,刻着一张巨大的符文诡阵,连贯着断龙石门上的石槽,已经被岁月磨掉了绚丽,但依旧能看出轮廓。 它尘封着,静静等待着它开启的那一日。 此时,三族众人战斗的鲜血,飞洒在那巨大的诡阵之上,丝毫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它就似一位坐定的远古高人,无视着周围的一切喧哗和厮杀。 两族联手,都是高手交战,谁也都不弱于谁多少,鬼族再是穷凶极恶,也是寡不敌众,玄冥,左右护法,阴阳祭司和皇甫浅语等人,被逼得步步后退。 虽手持四块石符,却被逼得离断龙石门越来越远,根本无法触及石符凹槽处。 “兮月,是血虫,子母血喰虫!”与玄冥对了一掌的纳兰雪衣,回眸瞧见北辰琰的模样,朝凌兮月一声清喝提醒。 凌兮月也意识到了,根源在鬼王身上。 “厉尘,停下来!”纳兰容华试图做着最后的劝诫。 这种血虫,得在极为苛刻的条件下才能培育出,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冥狱暗沼,鬼族才能养出。 一旦养成蛊,下至两个人的体内,受子蛊的人,就会完全迷失心智,被母蛊驱使。 母蛊未被催动之前,受子蛊的人不会有任何的异样,就和常人没有区别,任由你再是医术高超,都无法察觉。 但若受母蛊的人不够强大,也极容易被反噬。 鬼族之中,只有鬼王能受! 在鬼族将北辰琰带回去,用血咒之力救活的时候,他们便留了后手。 其实想想便知道,鬼族不可能给自己制造出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玄冥那次在鬼市地狱,只用一点引子,便将北辰琰身上的子蛊引动。 凌兮月当然以为是血咒,其实不然。 玄冥那句“激怒父亲的后果”,你承受不住,更是别有深意。 “挡住!” “杀——” …… 三族的战斗,也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鲜血染红了古王墓外,厮杀声音犹如殉歌,在这一片沉睡的地域战响。 “啊——”北辰琰猛地抱头,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双眸之中血浪翻滚,滔天弥漫。 “琰,看我,看着我!”凌兮月捧起他的脸,嗓音点点颤抖,“看着我,坚持住!” 琰绝对不能被控制! 凌兮月此时根本不敢抽出片刻功夫去管其他。 北辰琰若真被鬼王控制,他们这里的人,全都要死! “兮,兮月……”北辰琰摇头,抓在地上的五指深深切入地石中,整个身躯都要炸开了一般,嗓音沙哑到极致,浑身似烈火灼烧不熄,不受控制地疯狂颤抖起来。 凌兮月指间飞出五根银针,再度在北辰琰头顶落下,封了他的几道大穴! 琰快坚持不住了! 看着苦苦挣扎的北辰琰,鬼王唇畔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弧度,又仿佛蔑视周遭的一切,闭眼上,长发随风撩起飞舞,催动体内的母蛊。 “啊——”北辰琰一声剧吼,暗红长发瞬成血红,狂舞震飞,银针飞射而出,凌兮月一个不慎,也被猛地掀了出去! 凌兮月胸腔血气翻涌,倒地咳出一口鲜血来。 “兮月!”纳兰雪衣瞧见。 “兮月!” “月丫头!” 皇甫皓枫和其他族老看见,惊惧一喝。 “别管我!”凌兮月疾声示意大家专心应战,连嘴角的血迹都来不及抹去,立刻从地上起身。 “去吧。”鬼王抬手,广袖轻拂负手而立,看向那高耸屹立的断龙石门! 青龙祭司和白虎祭司对视一眼,这一刻,似乎什么都明了了。 难道说! 北辰琰就是…… “琰——”凌兮月去抓北辰琰的胳膊,却被他挥手便扫开了。 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对上一双漫天血光的眼! 温情,温度,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血光,阴冷,无情,凌兮月好似看见了一片炼狱场,从未有过的寒冽和冷漠。 第1020章 王者血脉! “琰!” 背后,凌兮月竭声呼喊。 可是依旧没能阻止北辰琰离开的步伐。 他飞身而起,直上青云殿,古老的广场上,三族对峙,在男人纵身落下的瞬间,猛烈的罡风豁然而起,以他为中心,掀得众人四下飞散! 男人犹如一尊杀神,从那广场祭台的诡异符阵中央,缓缓站起,墨袍飞飞,暗红长发狂舞缭绕,血染双眸只剩一片血海,翻滚着浓烈的杀戮戾气。 玄冥飞身落下,妖魅的眸子在男人身上一落,似有深意。 一眼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朝那扇数丈高的巨大石门而去,将四枚石符,迅速嵌入其中。 “是北辰琰,是他,快阻止他!”雪族大族老一声大吼中,雪族和皇甫家族所有人,这一瞬间,都明白过来。 鬼族要开启断龙石门,北辰琰就是古王族的嫡传血脉! 他们一直寻找的人,竟就在他们身边! 这一刻,大家才猛地明白所有! 为何鬼族不顾一切,宁废数百高手,也要从雪域抢走北辰琰,为何鬼王宁愿舍弃半生修为,也要救活北辰琰,为何他们要等到北辰琰抵达天王岭,才开始最后动作。 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北辰琰才是开启断龙石门的关键! 这世上,竟还保留有古王族的嫡传血脉! 只是现在知道,已经晚了…… “阻止他!” 雪族,皇甫家族,包括天临的暗卫,地煞阁的影子,齐齐朝犹如高山一般,站立在诡阵中央的男人围去。 “啊——”北辰琰仰头一声长啸,发出宛若龙吟一般的嘶吼,浑身血光暴涨,仿佛平地起山峦,万丈狂澜骤起,将靠近他的人全数震飞了出去,飞散倒地! “咳——”还未靠过去的凌兮月,也被逼得猛一飞退。 一些实力稍弱的,又靠得太近的,被硬生生震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北辰琰的功力,本就远胜于在场的所有人,又身负血咒,此时失去了心智,完全狂化的状态,简直就是一头毫无人性的杀人机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就是鬼王如此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最大原因! “琰!”凌兮月飞身过去,却被皇甫皓枫一把拽了回来,“兮月,危险!” 他一声大喝,让女儿清醒一点,“北辰琰已经失去了心智,他现在谁都不认识!” 凌兮月银牙紧咬,清眸泛红。 可恶! 她深深地凝了一眼那失去心智,攻击所有靠近他之人的男人,随后猛地转眸,看向被鬼族一众护在中央的鬼王,纵身一跃,径直朝他杀去。 杀了鬼王,母蛊一死,琰就能摆脱子蛊! “凌兮月,你的对手是我!”皇甫浅语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身鲜血,截杀在凌兮月身前。 “滚开!”凌兮月与之一掌对上,两人都倒飞数丈远。 皇甫浅语胸腔血气翻滚,朝凌兮月一声冷笑,“看见你们这个样子,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哈哈……” “浅语!”大尊者到凌兮月身边,看着已没有往昔半点模样的孙女,痛心不已,嗓音沙哑到极致,“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回来吧浅语,爷爷带你回家。” 到底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孙女啊,从那么小,一点点看着她长大。 那么乖巧的孩子,为何会变成这样啊。 都是他的错! “回家?”皇甫浅语看着爷爷,仰头哈哈大笑,笑得癫狂,“我早就没有家了,少来假惺惺!” 凌兮月没那么多时间与她废话,飞身上前对上。 祭坛诡阵之上,战况更加血腥和激烈。 “快阻止他!”白虎祭司大喝。 不能让他用鲜血开启断龙石门,这后果是谁都无法预料的! 北辰琰已经完全狂化暴走,将靠近他的人,皆数击退,连皇甫皓枫,女王,纳兰雪衣诸位族老都不例外,他血纹密布的五指虚空一抓! 地上的一柄长刀,受到无形的牵引,凌空飞至他手中,被他合手握住。 另外一边,十几招交锋之后,皇甫浅语便被凌兮月一掌打飞! “噗——” 她跌落在地,吐血一口乌黑的鲜血。 浓浓的不甘和嫉恨,在她眸中扭转,但那唇畔,却浮出了残忍和疯狂的笑意。 她就是死,也绝对不会让凌兮月好过。 这就够了! 凌兮月追击,灭掌而下,大尊者双眸骇然,伸手阻在凌兮月身前,老眼含泪,“大小姐,手下留情!” 凌兮月掌风差点落至大尊者头顶! 但在最后一刻及时抽了手,旋身飞转,落至皇甫浅语身侧,侧眸冷瞥着她。 鬼王看在下方厮杀成一片三族,温雅俊美的脸上,浮出的那一抹笑容,却好似一个超然世外高人,立于众山之巅,看着芸芸众生厮杀,挣扎。 那笑意,那么的平和,淡然。 “去!”玄冥大手一挥之下,鬼族诸司命,护法,带着数百鬼影,将前来阻杀北辰琰的人悉数拦截。 北辰琰长刀一挥,横在胸前大掌徒手握上,一划,殷红的鲜血飞洒,落在那古老的诡阵之上。 原本,所有人的鲜血泼洒其上,都没有任何反应的石纹诡阵,忽地红芒大盛! 纳兰雪衣凉眸一震。 “不好!”皇甫皓枫一掌打开一名护法,飞身过去。 凌兮月也看见了,此时也顾不上皇甫浅语,趁着鬼族一众离开,朝鬼王攻去! 男人那殷红的鲜血,就似与之契合的古之秘符,顺着地面祭台上的石槽,瞬息之间流转散开,布满整个广场祭坛的大阵,这一刻宛若被霞光覆盖。 红芒,从脚下浮现,升起。 三族人纷纷看向地面上浮动的血光,退让。 被历史的尘埃,无数杂草遮掩的诡阵,这一刻,犹如一头沉睡千年的巨兽,王者苏醒。 血光将所有人笼罩其中,弥漫在天地之间。 皇甫皓枫和诸位尊者合力想要毁了诡阵,却依旧是晚了一步,红芒似鲜血,顺着连贯着断龙石门的地面凹槽,扎眼之间便通至四枚石符所在的位置,与之契合! “咔嚓……” 齿轮开启的声音,犹如蛮兽咀嚼巨石,轰响于天地间! 第1021章 至宝之争 凌兮月心上跟着咯噔一声,回眸。 尘封了上万年的大门,赫然中开,露出一线天般的缝隙。 血雾似的光芒从那展开的缝隙涌出,吹得三族众人纷纷后退。 北辰琰站在那扇古老的黑石巨门中央,被血雾淹没只剩一抹颀长剪影,长发狂舞。 就似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哈哈哈哈……”皇甫浅语发出狰狞大笑。 断龙石门,终于还是开了,那件至宝是她的,一定是她的! 玄冥白发飞飞,微眯的魅眼紧盯着那扇缓缓打开的大门,面上虽然没有多少表情,但那眸子,露出一种近乎于痴狂的流光,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 鬼族的人在玄冥的带领下,朝那展开的石门缝隙,飞涌而去。 “拦下——”皇甫皓枫飞身上前阻拦,暗影一闪拦至他身前,一掌便将之击飞了出去。 男人抬起的那双血眸,毫无温度地对着皇甫皓枫,面目血纹浮动。 “爹爹!”凌兮月瞧见,清眸绽出血丝。 皇甫皓枫落地一脚后退猛蹬,卸了力道,地面都被他破开一处大坑,下陷三尺,他手捂着胸膛按下翻滚的血气,抬眸给女儿一个无事的眼神,示意她放心。 凌兮月转眸看向那失去了心智的男人,一声大喝,“琰,你醒醒!” 男人握刀的指尖一抖,血眸深处似乎有了一丝涟漪,但很快便被抚平了去,不见任何踪迹。 “这里交给我,你们快去!”皇甫皓枫朝凌兮月和纳兰雪衣等人一声厉喝,“东西不能落到他们手中!” 凌兮月狠咬牙关,和纳兰雪衣交换个眼神后,一人朝鬼王袭去,一人朝玄冥追去。 凌兮月很想去北辰琰身边,但她知道,鬼王不死,他们始终会受掣肘! 飞身穿过断龙石门的玄冥,瞧见眼前的情形后,愣怔了下。 断龙石门之后,前路赫然断裂,脚下犹如万丈深谷,深不见底,放眼望去,数万方的空间,最边缘的石壁上,雕刻着各种诡异的符文和图腾。 荒芜和沧古气息迎面而来,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一种绯红的光芒。 而在那万丈深谷之上,无数巨石漂浮在空中! 是的,就像受到某种牵引,悬浮于空中! 上下浮沉,随风而动。 透过那血雾一般的光芒,定定眼看去,最中央的位置,犹如一座黑色岛屿,横空出世,悬浮在整个空间的中央。 很明显,那便是血雾最为浓稠处,这方空间力量的由来。 “在那里!”玄冥艳红嘴角缓缓一勾,眸中火焰跳闪。 身边阴阳司命,两位护法等,眸光皆绯红一片。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玄冥,你们休想得逞!”青龙祭司冲出围堵杀至。 玄冥回眸给几人一个冷漠的眼神,“那可由不得你们。” 说完飞身便跃上了一方悬浮巨石,朝中央暗岛而去。 雪族和皇甫家族,大多数高手都被北辰琰阻拦在了外面,只有纳兰雪衣为数不多的人,趁着皇甫皓枫等拖住北辰琰的空隙,突围了进来。 断龙石门之外,战况激烈。 北辰琰的实力真正已经到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步! 男人眸中血光滔天,冰冷刻骨,没有半点属于人的气息,衣袂长发狂舞萦绕,犹如一尊杀神,所向披靡,一人阻拦皇甫家族和雪族的诸多高手完全不在话下。 他一刀挥下,带出的罡风,在顽石地面落下深三尺,长百米的狰狞伤痕,碎石翻飞击空! 皇甫家族和雪族等人被逼得只能后退。 手握如此一柄利器,王牌,鬼族等人如何会没有自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玄天机远眺断龙石门内,纳兰雪衣几人孤军奋战,去阻止玄冥一众,心急如焚,担忧不已,但他们在北辰琰的强势阻击下,根本寻不到什么机会。 另外一边,凌兮月和纳兰容华突至了鬼王身边,与之交战在一起! 但鬼王这一次闭关,也明显通过一些非常途径,将自己的功力,再度提升到一种境界,凌兮月和纳兰容华联手之下,他应对起来都并不困难。 “容华……”鬼王看着手持霜雪剑,与他对峙的女子,“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来我身边。” 即便岁月轮转,但依旧没能夺去女子那绝世姿容,一头雪白飞舞的长发,将她衬得宛若仙神,圣洁无瑕。 “厉尘,收手吧!”纳兰容华嘴角挂着一抹血迹,持剑指向他,缓淡的嗓音却透着无比的坚韧从容。 顿了下,纳兰容华的眸光隐约跳闪出一抹深幽纠结,“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是你没有发现,你,我,枫哥,我们一直都没有分开,回来吧,厉尘,这不是你。” 鬼王微凝了下,随即一笑,宛若清风过湖,“你们不懂。” “我怎会不懂。”纳兰容华眸中隐泪。 因为懂,她才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他愿意看见的,她想要回到那个时候! 凌兮月落在一方山头,喘息口气,眸光担忧地扫向北辰琰的位置。 但断龙石门前,扬起的尘土,掩盖了她的视线。 断龙石门内,纳兰雪衣追上玄冥几个交手,又被两名司命击退,这些日子与鬼族交战中,他也受了不轻的伤,雪白的衣袍上落下了点点梅花般的印记。 可是他们几人,根本无力拦下鬼族一众。 玄冥一步步逼近中央暗岛,唇瓣勾勒出的弧度,越来越冷锐。 “太远了!”玄冥飞身落在一方悬石上,看着中央暗岛,离此至少还有四十五丈的距离。 中途再没有可以垫脚的位置,单凭轻功是不可能过去的。 “那还不简单!”皇甫浅语手掌一收,抓来一名鬼族暗影,挥手往前丢去,紧接着飞身而起,踩在他身上,将那名鬼影踏下万丈深渊的同时,再度腾空。 什么皇甫家族,鬼族,这东西只能是她的! “皇甫浅语!” 阴司命一声厉喝。 玄冥眸中也迅速升起一抹狠光。 “少主,我助你一臂之力!”阴阳司命齐齐转眸看向玄冥,在他们合力相助之下,给玄冥一把力,将他送向那方。 玄冥和皇甫浅语两人,几乎同时在中央暗岛上落下! 纳兰雪衣和几名雪族长老弟子赶至这方! 第1022章 如梦似幻 两族过来断龙石门的人本就不多,只能合力,将纳兰雪衣和大尊者皇甫鼎天送了过去,其余人,与鬼族在这边的阴阳祭司等人纠战在了一起。 中央暗岛,漂浮在这片幽暗空间中央,犹如一位孤独的王者。 进入这方地域后,入眼的就是一座巨大的神庙,和四方先贤圣地极为相似,不过更为恢弘,气势,数百米高的古老盘龙石柱一直伸入上方黑暗中,延展向前方。 人影穿梭其中,犹如蚍蜉之于巨人。 玄冥追着皇甫浅语往内急速而去,朝着前方那一座高高立起的王座而去。 在那王座上,红芒几乎浓稠成水状。 毫无疑问,那就是置放那一方至宝的位置! 纳兰雪衣和大尊者紧追其后,越往内去,包裹他们的红芒,越是浓稠,让人感觉进入了一个血色的世界,看不清周围,甚至于看不清自己。 空洞,迷幻,无边无际。 “雪衣……”忽然,纳兰雪衣耳畔传来一声呼唤。 纳兰雪衣回眸,身后的红色世界中,缓缓走出一抹纤影。 白衣如画,清眸绝色,肩头散开一滩殷红血迹,那么的刺眼,唇瓣微白虚弱。 “兮月?”纳兰雪衣旋身如风落下,几步快速过去,扶住她的肩头,“你受伤了!” 是北辰琰? 北辰琰伤了她! 凌兮月轻一笑,摇头,轻倚在纳兰雪衣肩头,嗓音温柔,“我没事。” 纳兰雪衣浑身骤的一僵,看向眼前女子,墨瞳深深。 她从未……有过这般柔情待他,女子那双清美绝伦的双眸,此时其中倒映着的,也全是他,只有他。 纳兰雪衣一下失了魂,痴痴地看着她,忘了所有。 这……是真的吗? “雪衣……”凌兮月柔声微笑,缓缓抬起头来,眉目娇染,素白纤手探出,轻抚上纳兰雪衣的鬓角,墨发。 纳兰雪衣呼吸骤紧,那双冰雪般寂静的眸子,此时掀起前所未有的轩然大波! 男人墨瞳一点点放大,清晰的映出女子眉目,“月,月儿……” 原来,他从未死心啊。 尽管卑微到尘埃中…… “我在。”凌兮月轻应他一声。 女子的笑那么灿烂,那么夺目,好似她的世界只有他。 “呵……”纳兰雪衣心上同时浮出一抹孤独的绝望,绝望到想要落下泪来。 他着了魔一般,抬手轻抚上女子的发,寂静墨瞳中闪烁着低到尘埃中的爱恋,痴醉。 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希望自己就此沉睡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如果是真的,他愿意为之付出所有。 “雪衣,跟我走吧。”凌兮月抬手轻覆上他的手背,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嗓音如梦似幻,就如为他一人是独制的剧毒,只需一点点,便能让他堕入无间地狱。 女子红唇亲启,她说:“没有雪族,没有皇甫家族,没有天临,没有北辰琰,离开这里,以后,只有你,我,我们。” 砰砰,砰砰……纳兰雪衣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复苏的声音! 一层层冰雪枷锁,剥离,融化。 “好!”他毫不犹豫。 凌兮月笑了,满眸星辰流光,在这一片如梦似幻的红色迷雾之中,醉人心神。 纳兰雪衣也笑了,那笑容是从未有过的开心,开心得像个孩子,纯粹的,干净的,简单的笑。 他小心翼翼将她拥入怀中,珍藏在自己心上。 他等这一天,好像等了三生石世那么长。 凌兮月轻捧着男子清冷绝世的面颊,将自己的双唇送上。 纳兰雪衣温柔低眉,看着女子那樱红浅勾的唇,在他倾身落下,即将四唇相贴的瞬间,男人迷幻的双眸猛地一掀,浑身也跟着骤地一僵。 呵…… 纳兰雪衣苦笑,绝望到浑身冰冷。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在梦中,他都要这么清醒? 清醒的知道,兮月不可能这样待他。 “怎么了?”怀中女子疑问。 纳兰雪衣一点点,推开怀中的女子,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就仿佛将灵魂从体内活生生剥离,将自己整个世界的温暖,一点点亲手覆灭。 “雪衣,你怎么了?你不和我走吗,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被推开的女子上前,去拉他。 纳兰雪衣一步后退,墨瞳之中痛苦挣扎。 不要再靠近他! 不要! 他害怕自己再一靠近,就永远没办法推开,宁愿放弃一切的一切,永远沉睡在这个不真实的梦中。 她到底不是她,他又何必自欺欺人。 纳兰雪衣转身,衣袂飘飞,一步步朝前去。 每走一步,都似踏在刀尖之上,每走远一步,他都想不顾一切地转身,尽管知道那是梦幻泡影,都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到底需要怎样的勇气,耗费怎样的力气,才能推开。 “雪衣,雪衣……”背后的女子声声呼唤,好似蛊惑人心的妖。 纳兰雪衣眸光之中溢满伤痛和绝望,心痛到无法呼吸。 这是月儿在叫他啊,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多恨自己,恨自己如此清醒。 她不可能…… 背后女子的呼唤声,渐隐渐弱,直到无声,最后化作一抹红芒,消失在这个世界。 纳兰雪衣前路之中的迷雾忽的散开,他看见了玄冥和皇甫浅语。 “不——” 玄冥抱头嘶吼! “玄夜!不,不要——” “我会救活你的,我一定会救活你,哥哥不会离开你的!” 也不知看见了什么,那个一向从容自若,泰山崩于眼前依旧谈笑风生的妖魅男子,此时满脸崩溃,白发狂舞,陷入在一种无止境的痛苦之中,发出困兽般的悲鸣。 “凌兮月,我杀了你!”皇甫浅语挥舞着手中的剑,疯狂地劈砍着空气,眉目狰狞。 纳兰雪衣瞬间明白过来,“幻境。” 而且是直击人心中最为脆弱之处的幻境,那方至宝竟能窥探人心! “大尊者!”纳兰雪衣正欲趁着玄冥和皇甫浅语疯魔,前去夺取,余光扫见旁边人影,“大尊者!” 纳兰雪衣墨瞳一震,飞身过去阻拦! “我对不起家族,也对不起华飞你的托付,浅语,爷爷这就来陪你。”皇甫鼎天挥剑,朝自己脖颈而去! 第1023章 我陪你一起 中央暗岛,进入这里的人,全部陷入了幻境之中。 撕心裂肺的痛苦,挣扎徘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迈不过去的心结和脆弱。 断龙石门之外,战况也是焦灼。 北辰琰就似一个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将皇甫皓枫在内的十几名高手,全部打伤在地! 凌兮月和纳兰容华连手,想要通过斩断鬼王的控制,让北辰琰清醒过来。 但很明显,短时间内根本难分胜负,两人堪堪与鬼王打成平手。 北辰琰一刀挥下,带出的罡风,将与之对峙的皇甫皓枫,一刀斩出,吐血倒地! “爹爹!” 凌兮月清眸绯红。 雪族的几位族老,皇甫家族的祭司,尊者,也都被震飞了出去。 北辰琰双瞳之中一片腥风血雨,长发鬼魅般缭绕狂舞,一招一式都透着势不可挡的刚猛,浑身都被一种极致的杀戮和血腥气息包裹侵透。 他一步踏出,缩地成寸移出百米! 紧追着出现在皇甫皓枫身前,原地还留着他的身形留影。 “琰!不——”凌兮月瞧见男人的动作,瞬间目眦尽裂,疯了般大吼! 她与鬼王一掌相对飞出,朝这方急速扑来! 只见,北辰琰举起手中的长刀,朝着落倒在地的皇甫皓枫心脏刺去,双眸冰冷刻骨。 “噗——”利刃过肉的声音。 鲜血飞溅! “月儿!”恍过神来的皇甫皓枫瞧见,骇然一声。 滴滴刺眼鲜红的血色,滴落在皇甫皓枫胸膛上,凌兮月扑至,徒手一把抓住了北辰琰刺下去的长刀,锋利的刀刃深深割破她的手掌,血花洒落。 皇甫皓枫想要出手相助,却是重伤难再提起内力。 “琰!”凌兮月咬牙,忍着手上的剧痛,呼唤着眼前的男人,“琰!” 北辰琰血光弥漫的双瞳猛烈一颤,就如一颗巨石掷入其中,泛起重重涟漪! 与纳兰容华相对的鬼王,身躯猛地跟着震动了下,一股血气从胸膛涌至喉咙处,却被他沉眸强行压制了下去。 北辰琰眸中的涟漪也跟着平复,再度冰封成一片死寂,肃杀。 男人猛地抽出长刀,带出一片血花飞溅,将凌兮月也震飞了出去。 纳兰容华见得,一向平和从善的眸光,染上痛楚,嗓音加重,“厉尘,停下来吧,就算我求你!” “容华,我已经不能回头了,只能走下去。”鬼王还是那句,那双温润如风的眸中,深深地,清晰地,倒映着眼前银发飘飞的女子身影。 他们之间,始终隔着整个世界。 北辰琰挥起手中的长刀,犹如一尊杀神,冰冷的长刀在空气中,划开血红的幅度,朝重伤在地的皇甫皓枫颈部劈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王上!” “枫王!” 但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不是无力制止,就是相隔甚远,无法赶至。 除了一个人,凌兮月猩红的双眸之中决然闪烁,映出男人那冰冷无情的身形,侧影。 一方是挚爱之人,一方之至亲之人。 怎么选,都是错。 凌兮月心上剧痛颤抖! 在他挥下长刀的那一秒,她飞身而起,扑至皇甫皓枫身上,仰面朝天,清眸决绝,对着男人那黑暗涌动的双眸,还有那无情落下的血色长刀。 “不——” 四方惊骇大吼。 北辰琰手中的长刀,携着劈山断海之力,朝着凌兮月的头顶挥去! 皇甫皓枫想要将女儿推开,却提不起半分力气,一双厉瞳瞪得几欲开裂。 凌兮月眸光深深地看了眼男人的血眸。 她赌! 唯有一赌! 女子头颅轻抬,闭上了眼。 在大家惊恐骇然的眼神中,男人挥下的手骤然一窒! 锐可破山岳的刀锋在离得她眉心毫厘距离的位置,猛地停了下来。 罡风掀起她的发丝,轻舞飞扬。 女子那张熟悉刻骨的脸,在男人血红的瞳孔中一点点清晰,他持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北辰琰,让他斩下去,但却有更为强大的一股力量,从灵魂深处而来,好似出自于轮回都无法磨灭的本能,强行制止他的动作。 两股力量撕扯,缠绕,相斗,让北辰琰浑身都痉挛起来。 凌兮月缓缓睁开眼,好似没有看见悬在头顶的利刃,双眸深深看入男人双眸之中,“琰,是我,醒醒。” 女子的眸中含泪,声声呼唤着他。 北辰琰血痛剧烈一颤! “月,月儿……” 男人眸光恍惚。 “琰!”凌兮月一笑,“是我!” 鬼王浑身传出一阵噬心剧痛,下一刻,他迅速提气,再度催动体内的子蛊。 北辰琰扬天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他眸光痛楚地凝了眼身前女子,挣扎着,猛一挥手,将手中的长刀哐当掷地。 “啊——”男人身躯一软跌倒在地,双手抱头,一下又一下,死死的砸着自己的头。 凌兮月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琰,撑住!” 她的眸光一片猩红。 可恶! 鬼王不死,琰就无法摆脱子母血喰虫的控制! 纳兰容华眸光静静地看了一眼血海弥漫的古老广场,清风掀起她银白的长发。 若这世间,真有一尘不染的仙子圣女,大约就是她这般模样。 倾城不需多颜色,一抹雪华抵过万紫千红的芬芳。 “厉尘……”她缓步朝单膝落地,正全力控制子蛊的鬼王过去。 鬼王抬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过来的女子,一直看着她,到他眼前,身边,轻蹲下来,与他的眸光平视。 与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幕,重合在一起,仿若初相见时,天人之姿的绝色少女从天而降,飞身落至他身边,眸光关切,“你受伤了吗?” 他一生的美好,都是从那一刻开始,痛苦亦是。 纳兰容华轻靠在鬼王身边,将痛苦挣扎的他,拥入怀中,嗓音温柔,“厉尘,我陪你一起,回来吧。” 梦寐以求的人,朝思暮想的声音。 这世上,唯有这个人能让他卸下所有防备,不顾一切。 “噗——”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冰冷从后背贯穿整个身躯! 鬼王身躯猛地一震! 瞳孔轻扩…… 第1024章 最大的谎言! 同时,北辰琰猛地垂头,一口乌黑的鲜血喷出! “琰——”凌兮月扶住身形骤软下来的男人,抬手在他身上几个快点,封了他的几处大穴。 心上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她迅速回眸,望向鬼王的位置。 带着血腥的风扬起她的长发,凌兮月瞳孔一阵轻缩。 不好! 染血的利剑,握在那长发如霜的女子手上,从鬼王身后,洞穿了他的身躯! 鬼王双眸轻睁,心脏处传出被洞穿的分裂剧痛,但他的眸光,却仍旧一眨不眨地,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那么的专注,那么的深情痴迷。 就宛若初见之时,那个被她惊艳到无法言语的少年。 随后缓缓的,他笑了。 轻松,释然。 能死在她的手里,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男人一点点,合上了眼,那张优雅的绝世容颜,轻枕在纳兰容华的肩头,嘴角还挂着温雅的笑,就像睡着了一般,嘴角落下的鲜血,染红了女子银白的长发。 “容姨!” “女王,不!” 皇甫皓枫也看见了,面色大变,整个身躯朝那方扑去,急得一口鲜血吐出,“容华——” 只是,所有人都来不及阻止。 “厉尘……”纳兰容华轻笑,在男人耳畔低语,“我说过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一直都等着你,现在,你回来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我陪着你,一起。”她握着剑柄的手,猛地一沉,没入鬼王心脏的长剑“噗嗤”地沉入,刺透她的身躯! 染血的剑端,从她的后背刺出,贯穿了两人的心脏! 纳兰容华拥着怀中的男人,也笑了。 她笑着,缓缓倒在了男人肩头。 原来,她一直等待的,早就不是原本的那个人了。 “不——”皇甫皓枫低吼捶地,双眸猩红一片,“容华!” “枫哥哥,是不是待我长大了之后,你就会娶我呀?”儿时的戏言犹在耳畔。 不管中间他们经历了多少,改变了多少,有的东西,有的情谊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 还有他:“枫老弟,你落对容华不好,我可是要找你麻烦的。” 两人相拥着,倒在了彼此怀中。 “女王……”雪族的子弟,族人们,纷纷跌跪在地,眼神伤痛地看着那笑靥绝美,好像只是沉睡了的女子,哀痛呼唤,陷入深深地伤痛之中。 “容姨……” 凌兮月唇畔轻颤。 身处于中央暗岛的纳兰雪衣,这一瞬间,好似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眸,墨色寂静的瞳孔,望向断龙石门的方向,心上没来由的一阵哀伤。 只是眼前的形势,容不得他深想。 阻止自刎的大尊者,将他从幻境中拽离出来后,纳兰雪衣四下寻觅那件至宝的具体位置。 血光弥漫,整个世界只剩下黑与红,看不清前路。 “凌兮月,我杀了你,杀了你!”皇甫浅语还在疯狂嘶吼。 忽然,她高高举起长剑,满眸崩溃和癫狂地朝自己心脏刺去。 一声破纸般的脆响,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浅语!” 大尊者惊恐大吼。 他飞身至孙女身边,一把接住她软下来的身躯,“浅语!” 皇甫浅语“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缓缓倒在爷爷臂膀中,双手还紧紧地握着长剑。 乌黑的鲜血从她心脏的位置,泉涌而出,染透了她的身躯。 “浅语,浅语!”大尊者看着不成人样的孙女,老泪纵横。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啊! “幻境,竟是幻境……” 皇甫浅语清醒了过来,呵一声,笑了。 大口的鲜血,顺着她的唇畔涌出,她却笑得越发癫狂。 她就算放弃一切,也要将凌兮月拖入无间地狱,却如何也没想到,她会死在自己手上。 而杀死她的,竟只是那个人的一抹幻影。 一抹幻影! 这世间,最大的讽刺莫过于此。 “可,可笑啊,简直是,可,可笑到极致。”断断续续的破碎嗓音,从皇甫浅语嘴角和着鲜血溢出。 她看着眼前的老者,落下泪来,声声哭泣着,“爷,爷爷,我,我想回家……回,回家……” 她好想回南屿,想回王岛。 回到没有凌兮月的时候,那个家…… “好,好,爷爷带你回家。”大尊者心痛如刀割,点头答应。 皇甫浅语笑了,鲜血顺着她的脖颈,溢满胸膛。 尽管她知道,再也不可能了…… 就在她逐渐失去意识,陷入黑暗时,有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知道吗,在无间道,我第一眼看见她,那张脸……她多像你啊,我将之奉为珍宝,可她到底不是你……” 一句句,将她整个身心,骤地打入十八层地狱! 皇甫浅语挣扎着,猩眸巨瞪,整个人生,所有,再无任何温暖和光明可言。 玄冥抓着自己煞白的长发,发疯似地嘶吼,“他不是,她也不是,谁都不是你!” 皇甫浅语瞳孔骤缩,浑身不受控制颤栗。 阴冷,黑暗,将她整个吞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以为,玄冥待她是真,在她被所有人遗弃的时候,不惜一切也要将她带到他身边,关心她,照顾她,承诺她,给她,她想要的一切。 却不想,他才是最大的谎言! 他骗得她好苦! 难怪,他喜欢痴痴地看着她的脸,如何都不够,难怪,在她容颜被毁之后,他便再也不拿那般眼神看她……一切的一切,在她眼前明了过来,却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原来,从来都没有人真正爱她,从来都没有。 她到底像谁,是谁,害得她到如此地步! 可笑的是,她至死都不知道…… 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皇甫浅语癫狂大笑,血泪一滴滴,从她眼角涌出,笑着笑着,双唇猛地僵硬下来,笑声也戛然而止! 那双猩红的眸子,仍旧死死瞪大。 气绝而亡…… “浅语!”大尊者痛呼。 玄冥“噗”地一口鲜血吐出,整个人猛地从幻境之中抽离出来! 清醒过来之后,男人双眸之中闪烁出一阵懊恼,快速找到身边几个鬼族护法,将他们也从幻境之中摆脱出来。 玄冥看见了朝墨黑王座而去的那抹雪影,魅眼猛地一沉,“拦住他!” 第1025章 古之至宝,惊天财富! 整个中央巨石,犹如一方岛屿,悬浮在这方幽暗空间中央,而那拳头大的一块黑红血色交织的石头,悬浮在那座巨人似的黑铁王座之上。 丝丝缕缕的红芒,便是从它身上溢散出来的。 它就似一个孤独的灵魂,朝外一阵阵,发出古老而幽深的声音,悲鸣,哀叹,落寞,孤独,仿佛来自于远古的叹息,被遗落在这个世上。 每一个看见它的人,都难以将之当成一件死物! 纳兰雪衣看见了,瞬息之间,整个灵魂都差点被它摄去,他飞身落下,猛一摇头,拼尽浑身力气,才抵制住那不断侵袭入体的邪恶感觉。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方至宝! 玄冥带着鬼族的几名护法赶至,还有阴阳司命,与纳兰雪衣缠斗在了一起。 大尊者不得不从孙女逝去的悲痛中强行抽离,也迅速找到了这方,全力阻止鬼族的人朝前去。 可是始终双拳难敌四手,又都是各种高手,纳兰雪衣和大尊者他们两人,抵挡鬼族一众高手始终吃力。 在他们被缠住的时候,玄冥已飞身而起,出手朝那方至宝抓去! 纳兰雪衣余光扫见,抽出一手,拂袖一扫! 在玄冥即将得手之际,他的凛冽掌风快一步扑过去,将那悬空于黑铁王座上的血石,打飞了出去,整个空间随着那血石易位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轰隆……” 山崩地裂般的颤抖,周遭石壁上的石皮簌簌剥落,悬浮在整个幽暗空间的巨石,也跟着猛地下沉了数丈,好似整个空间都要分离崩析了般。 玄冥扑空! 但纳兰雪衣也因为分神,被阴司命一掌打在肩头,倒飞了出去。 “噗——”纳兰雪衣撞在盘龙石柱之上,吐出一口鲜血,震得整个石柱都崩裂开去! “雪衣!”大尊者一掌摆脱两名高手的缠斗,飞身至纳兰雪衣身边,为他挡开接连而至的几道追击。 “不必管我,快。”纳兰雪衣沉沉喘息,看向落在黑铁王座上的血石,玄冥已再一次朝它过去。 大尊者应声过去,却又被两名护法切断了去路! 混战之中,大尊者也被重伤! 纳兰雪衣强撑着身躯,从破碎的石柱上起身,下一秒,又猛地跌软下去,他单膝落地撑着,面色雪白,轻轻粗喘,纯色的衣袍落着片片鲜血梅印。 两柄长剑悬浮在阴祭司身边,受他内力掌控,携着破风之力朝纳兰雪衣的命门袭去! 纳兰雪衣眼睑轻掀,抬眸,墨色瞳孔清晰倒映着那急速而来的两柄利剑。 却因伤重,无力躲避,只能静静地看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凌厉掌风骤至,将扑至他眉心的利剑,猛地卷飞,化作片片断刃,四下飞溅而出,迸入地面和盘龙石柱之中,雪花般消失沉入! 连带着阴司命和鬼族诸人,都被震飞了出去,吐血倒地! 纳兰雪衣抬眸,看见血红长发狂舞的男人,紧接着飞身而至的,还有那眉目清冷肃杀的女子。 北辰琰虽然摆脱了子母血喰虫的控制,但此时心脉受损,状况也很是不好,几乎也是强撑着的状态。 不过应付这些人,还是不在话下。 凌兮月和北辰琰两人,很快便解决了鬼族的人,将之绞杀殆尽! “雪衣!”凌兮月飞身过去,几步到纳兰雪衣身边,拽起他的胳膊,扶住朝地上倒去的他。 纳兰雪衣面色近乎于透明,双唇白的犹如渡了一层苍白的釉,嘴角染血。 “快……”他伸手指向那方。 只是,北辰琰和凌兮月顺着他的指引,看去的时候,那黑铁王座之上,已没了那方血石的踪影。 跟着一起消失的,还有玄冥。 “轰隆——” 整个空间忽然传出一声炸裂巨响! 凌兮月身躯跟着一个摇晃,站立不稳,“不好,这个地方要塌了,快走!” 中央暗岛好似整个失去了牵引,快速朝下方的无尽黑暗沉没,以此地为中心,悬浮在这方幽暗空间之中的巨石,都在开始往下坠去,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塌陷,覆灭。 “快走!”北辰琰带着纳兰雪衣,凌兮月紧随其后,大尊者带着皇甫浅语的尸体,几道身影快若流光,急速朝外奔去。 所过之处,身后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坠入无边地狱之中,化作齑粉般寂灭消失。 争分夺秒,踏着最后一块巨石,北辰琰和凌兮月飞身扑上断龙石门后的台阶! 凌兮月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她回眸看向后方。 所有悬浮在空中的巨石,都坠入了黑暗之中! 北辰琰和凌兮月几人快速退离出去。 “兮月!” “雪衣……” 皇甫家族和雪族等人快速围上去,接住受伤的纳兰雪衣和大尊者。 但整个空间还在不停颤抖,周围石壁上的石皮,一层层剥落,这方山谷,都好似在摇晃,震动,就好像有一头巨兽,在下面不停地翻滚,嘶吼。 金色的光浪,一点点从石缝中露出。 外面,山石剥落,林木倾倒,断龙石门破碎崩裂…… 那一方至宝,就好似一块巨大的磁石,构造出这一方空间,吸附着周围的一切。 当它被取出之后,这片天地的一切神秘力量都随之坍塌,不复存在。 在众人越瞪越大的眸光中,表层的山石滚落,坍塌破碎的断壁残垣之中,现出一座座金山! 没错,金山! 红芒散去,这一片古老的灰石广场周围,不再是古木密林,而是金山银石,包括那一尊尊,守护此地的雕塑卫士,身上都镶嵌着金银玉石。 “这,这就是,古王族,封在断龙石门之中的财富……”皇甫家族的三名祭司愣愣对视,交换着震惊的眼神。 传说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古王墓,断龙石门,还有古王族留下来的,占据整个九州大地半数的财富……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那方至宝!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凌兮月几人身上,带着紧张迫切的询问。 纳兰雪衣轻捂着胸膛,眸光黯下,轻摇头。 “在玄冥手中!”大尊者眸中懊恼。 而玄冥,已不知所踪! 第1026章 最好的结局 “落到了玄冥手中……” 巨大的崩裂巨响之后,残存几十人的古老广场,陷入沉默。 鬼族到此的数百名高手,皆命丧于此,包括鬼王。 唯独玄冥不知所踪! 而随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方至宝。 除了纳兰雪衣和大尊者,其余人甚至都未见过它的真实面目。 尽管留下了此地金山银山,骇人听闻的无尽财富,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件至宝,或者说邪物,才是最为重要的,它拥有着可以覆灭整个五洲大地的力量。 而今,它落到了玄冥手中…… 谁都不知道,即将发生的后果会是什么。 玄冥不知所踪,偌大的五洲大地,要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玄冥会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凌兮月打起精神,咬牙看向忧心忡忡,神色倦怠的众人,“暗沼冥域!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我们还有机会!” 皇甫皓枫沉眸,缓缓点头。 没错,鬼之王族的核心力量,在这一场三族大战之中,几乎全军覆没。 玄冥想要藏身,只有回暗沼冥域,他们还有机会。 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众人沉沉地喘息着,一时无言。 这时,纳兰雪衣不知看见了什么,原本就没有血色的面容,顷刻之间,褪去了所有色彩,煞白一片。 古老的广场中央,长发雪白的女子,温雅俊美的男子,相拥逝去,就似一副画,不忍将之分离。 只是那贯穿了两人身躯的长剑闪烁着冰冷光泽,鲜血淋漓刺眼。 “母,母亲……”纳兰雪衣的唇瓣,身躯,都轻轻地颤抖起来。 墨色双瞳之中一丝丝,崩裂出点点血色! 心上剧痛! 就在这时,“轰隆隆”一阵巨响,广场之上的雕塑倾倒下来,碎石崩裂,犹如洪水没下,顷刻间,将那两道身躯掩埋其下,彻底吞噬。 玄天机伸手阻拦,“雪衣——” “母亲!不!”纳兰雪衣推开身前阻拦的人,快速朝那方过去,却因重伤虚弱,而猛地扑倒跌落在地。 那个在人前,一向如夜色寂静,如芝兰高贵,如风雪傲然的男子,此时褪下了身上所有光华,就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发出声声悲鸣。 “母亲,不,母亲……” 纳兰雪衣拼命用手推开滚落下来的尖石,连额头被飞溅下来的碎石割破都无法顾及。 那个幼时,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出黑暗房间的母亲,那个将他带离孤身冰冷,给他一个家的母亲,那个在他失去心爱之人,苦苦挣扎时,给他安慰和鼓励的母亲…… “雪衣……” 几位族老只能看着,不忍再阻止。 所有的雪族之人,此刻都默默地跪了下来。 “母亲……”纳兰雪衣悲鸣,沾染了鲜血的碎发扑面,那玉骨修长的手指,被鲜血染透。 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拼劲全力地将一块块尖石推离。 呼唤着:“母亲……” 凌兮月无法再看下去,快步到纳兰雪衣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他,“雪衣!停下来!” 纳兰雪衣墨瞳剧颤,一把推开她,继续拨离身前的尖石! 不! 不会的! 他都没来得及告诉她一声,他爱她,从来都将她当做亲身母亲一般,没有将她拒之门外,没有不理她,他只是害怕失去,才不敢拥有。 他很爱她,也听她的话。 他以后,一定都听她的话,再也不会犯错了…… “雪衣!”凌兮月一把抓住男子的肩膀,牢牢按住,清眸强忍着泪水,一声低吼,“容姨已经去了!” 纳兰雪衣浑身一僵,一点点回眸,看向身边的女子,“兮月,我,我再也没有母亲了……” 凌兮月喉咙哽咽,无声以对。 “啊……”纳兰雪衣一声低咽,抱住身边的女子,一点点收紧,汲取着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他的薄弱温暖。 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凌兮月红唇轻抿,就那么静静地呆着,无声地给他安慰。 她不能为他多做什么,也没办法为他做什么,但至少,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哪怕一点点的慰藉。 北辰琰颀长染血的身躯站在不远处,眸光与凌兮月缓缓抬起的双眸相接,他却只是站在旁边,此时什么都没有多说。 随后,轻垂下了眸光。 就让这一次…… “雪衣,容姨她是笑着离开的。”凌兮月嗓音深深。 她抬眸看向眼前那山岳一般,将之掩埋的石碓,怅然一句,“我想,容姨应该等到了她一直等待的人,他也等到了。” “他们还是跨过了两个世界,走到了一起。”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纳兰雪衣缓缓睁眼,一点点松开环抱着女子的手,支撑着虚弱的身躯,慢慢站起。 他一个字都未再多说,绝世容颜淡得看不出多少情绪,所有的一切都隐在了那轻垂下的眼睑中。 男人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单薄的身躯,逐渐消失在弥漫的尘硝之中。 凌兮月起身来,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 北辰琰来到她身边。 凌兮月抬眸和北辰琰对视,轻叹,交换一个只有他们能懂的眼神,互相之间的默契,两人无需再多的言语,随后又看向在场的皇甫家族和雪族诸人,“方才……” “琰皇不必多说……”雪族大族老抬手阻止北辰琰即将出口的话。 老者沉沉道:“方才种种,非你所愿,我等都不是不通情理之辈,琰皇不必为此挂心,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玄冥,将那东西从他手中夺回。” 北辰琰受鬼王操控,伤了不少两族中人。 但谁都知道,也都能理解,不会那么死脑筋。 更何况,大家都已知道,他是古王族唯一仅存的嫡传血脉。 不管过去多长时间,雪族于这个世上的使命,都是为守护古王族而存在。 皇甫家族与古王族的渊源,亦然,王者和将臣的关系始终存在于他们的血脉之中。 “我等,先行告退。”雪族诸人向北辰琰和凌兮月颔首示意,又向皇甫皓枫道:“前去暗沼冥域之事,容后再谈。”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纳兰容华沉睡的位置,追随着纳兰雪衣消失的方向,缓步离开了。 第1027章 掣肘时间 这一场大战,鬼族来人除了玄冥之外,全军覆没! 皇甫家族和雪族亦是损失惨重,天临随行的暗影,也只剩影一一人,仅存的一些也都元气大伤。 皇甫皓枫眸光深深看了北辰琰一眼,转眸向女儿道:“走吧兮月,先离开这里。” “嗯。”凌兮月点头。 她又转眸,有些担心地看向身边男人,“琰,你还好吗?” 虽然鬼王已死,北辰琰体内的子母血喰虫也随之清除,但他受鬼王控制,透支了太多的力量,又有血咒在身,她是真有点担心他此时会撑不住。 北辰琰轻摇头,“无事。” “进来天王岭这些时间,未再收得外界消息,不知战况如何。”北辰琰低哑嗓音沉沉,有些担心,微吐一口浊气,“去暗沼冥域的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冥域暗沼他去过,深浅知晓,是个是非凶险之地。 大家闻言,跟着点点头。 所有人都需修整,需得喘息时间。 “王上,小姐……”大尊者看向皇甫皓枫和凌兮月开口,垂眸望向怀中眉目青紫,死状惨烈的女子,老眼含泪,低低一声,“我想带浅语回王岛,求王上和小姐准允……” 浅语虽然做错了很多事,不可原谅,但她到底是自己的孙女,是那个自己从小捧在手中长大的孩子。 她如今落得这般地步,也是他未尽到管教之责,是他的错。 孙女最后的请求,是想回家。 皇甫浅语已被驱逐出皇甫家族,除名,再要回去王岛,大尊者虽知道这个请求有些不妥,但作为一个爷爷,他还是想要为她做最后一点事。 至少,尽他所能,即便被拒绝,他也要一试。 凌兮月看着大尊者那苍老容颜上,哀痛至极的模样,心上一叹,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外公。 皇甫浅语固然不值得原谅,但大尊者,到底是血肉至亲…… 罢了,凌兮月无声一叹。 人都已经不在了,她不至于斤斤计较,强揪不放。 再说其实她一直都没将皇甫浅语当成敌人,或者说,从未将之看在眼中,是皇甫浅语非揪着她,将她当成死敌,一切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皇甫皓枫算是默认了,又得到女儿的眼神示意,他才点下头。 “多谢王上,小姐。”大尊者低头。 临走之时,凌兮月看了一眼周围的金山银山,默默地记下了位置,这才与皇甫家族一行人离开这片地域。 差不多都有重伤在身,大家走走停停,一边休息疗伤,花了差不多十多日,才走出天王岭,来到天临王朝在天王岭外的驻军所在位置。 在此等候的大军,只剩两千多人。 “你说什么?”军帐之中传出凌兮月的轻呼声。 一直在此等候北辰琰和凌兮月的马隆,他也觉匪夷所思,狠抓着脑袋,面盘子深深扭曲着,“自皇上和娘娘离开后,确确实实已过去三月有余啊!” “怎会如此。”北辰琰蹙眉。 凌兮月抬手紧捏着下颚,“怎么可能……” 他们从离开这里,进入天王岭,再到回来,最多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外面怎会已过去了三个月这么久? 简直匪夷所思! 坐在一旁的皇甫皓枫,刚毅浓黑的眉头拧在一起,眸中的惊奇之色,与诸位尊者相差无几。 “这事属下怎能撒得了谎呢。”马隆和身边的几位副将确定,“战将军都已打到龙翔上京城去了,这三四个月的时间,是一日都不假的啊!” “是啊。”几名副将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马隆更是脑袋都要抓破了,“这么长时间,皇上和皇后娘娘半点消息都没有,可是担心死我了,战将军让属下等候在此,一有皇上和娘娘的消息,就立刻传信给他。” 北辰琰和凌兮月等人难以置信,马隆等人又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间还能有错? 难道他们在的,不是同一个世界不成! 北辰琰俊眉一片沉然之色,看向身旁陷入深思的女子,嗓音低低开口:“会否是因为那件至宝的原因所致?” “嗯,琰你和我想到了一处……”凌兮月纤手捏着下巴,清眸微眯起,“那东西,有着能操控空间的力量,再掣肘于时间流速,也不是不可能。” 皇甫皓枫厉眸深深看着女儿,有些听不懂。 凌兮月嗓音低低,解释道:“时间其实也是可以测量的。” “如果那方至宝,能控制它周围的时间流速,比外界慢三倍,四倍,亦或者更多,那里的时间就会过得比外界慢上许多,这就会导致,我们在的地方,才过去了一个月,外界就已过去了三四个月时间!” 马隆给绕晕了,越说越迷糊,“都什么跟什么……” 北辰琰冷峻眉目再度沉下几分,“若真是如此,那么那件东西的力量,远非人力所能控制,超脱于这个世界,和人力所能达到的一切。” 凌兮月轻咬唇瓣,“超自然的力量……” 就像……穿越时间,空间,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匪夷所思,却真实地发生了…… 这一刻,凌兮月忽然觉得,她来到这个世界,并非所谓的巧合与偶然。 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是有所联系的。 青龙祭司没怎么听懂,但他却意识到了事情可能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这东西如此不受限制,若真受玄冥控制,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得尽快找到他!” 凌兮月眸光深深,“此物非人力可以控制,我倒不怕玄冥控制它,我怕的是……” 她看向北辰琰,沉沉一句道,“玄冥制不住它!” 到时会怎样,谁都不知道。 古之王族,已用他们近乎全族覆灭的结局,告诫了后人那件东西的危险性,还有鬼族千万年的惨烈境况,也提醒着他们,遭受反噬的后果。 古王族举全族之力,才将之封存! 听得凌兮月的这句话,帐中或立或坐的十来人,都沉默了下来。 “哦对了。”马隆忽地想起,“皇上,皇后娘娘,属下刚收到战将军的传信,我军已全线压至龙翔上京城,破城指日可待,西陵墨谦却在这个时候,说想与皇上和娘娘一谈。” 马隆皱着眉头,“西陵墨谦一向诡计多端的很,不知又揣着什么阴谋,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可谈的!” 北辰琰和凌兮月相视一眼。 和谈? 第1028章 硝烟暗火 “那便去看看吧。”凌兮月看向北辰琰,勾唇轻笑,“我倒想知道,西陵墨谦又想搞什么名堂,玄冥这边,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到他的踪迹,我们和爹爹兵分两路,我们先处理这边。” 北辰琰颔首轻点,“如此也可。” 西陵墨谦就是一匹饿狼,一日不除,便一日是个祸患。 “爹爹。”凌兮月看向皇甫皓枫,“你和诸位尊者,先前往暗沼冥域,看是否能探到玄冥的踪迹,我们尽快处理完中州的事,再赶来与你们汇合。” “好。”皇甫皓枫点头,起身,“事不宜迟,我和几位尊者这便启程。” 凌兮月上前几步,到皇甫皓枫面前,不放心叮嘱几句:“爹爹,此去冥域,一定要小心行事,若有什么异样,且等我和琰过来汇合后再作行动,切莫轻举妄动。” 皇甫瞧着面露忧心的女儿,心上温柔。 他伸手摸着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厉眸满是温柔,长长一声应道:“好……” 旁边的北辰琰面色明显黑了下,冷淡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皇甫皓枫落在凌兮月头顶的手上,只是他一贯如冷面阎罗般,旁人也瞧不出区别。 但皇甫皓枫能感觉到啊! 那对他说不出,道不清又浑身是刺,那样子,就差直接扎他一手了。 “怎么?”皇甫皓枫又是个直性子,一不爽就直接冷了脸色,朝北辰琰睥睨过去,对着他那冷飕飕的眼神,“神王墓里的事,本座还没找你小子的麻烦,你倒摆起脸色来了?” 兮月的事,他原本都还没点头! 奈何这小子连外孙都给他整出来了,来了个先斩后奏,他不得不点头,但就不代表,他就对他满意了! “咳咳……”白虎祭司在旁连声低咳提醒皇甫皓枫。 今时不同往日,琰皇毕竟是古王族后人。 不看僧面看佛面…… “咳什么咳?”皇甫皓枫却直接给了白虎祭司一眼。 积压了一路的火气,这一下就发了出来,他冲北辰琰一通疾言厉色,“我皇甫皓枫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娶的,他北辰琰就是天王老子,敢动我女儿一下,我都跟他没完!” 伤他没关系,但他怎么能伤到兮月! 白虎祭司低下头,和几位尊者无声地交换个眼神。 听来听去,原来王上还是在生琰皇的气,虽然琰皇受鬼王控制,但大小姐确实差点命丧他手啊,就差那么一点点,如今想想都觉心惊。 王上能忍到现在,也真的是不容易。 “爹爹……”凌兮月赶紧揽住火焰越来越盛的皇甫皓枫,笑得一脸讨好,“琰也不是有意的。” 北辰琰缓步至皇甫皓枫身前,面无表情,浑身上下萦绕着与王者之姿匹敌的杀戮气息,皇甫皓枫也一声冷哼,正对着他,不甘示弱对去。 王对王! 至今,才算得上翁婿两人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硝烟无声弥漫,军帐内的气氛剑拔弩张,随时都会爆发一场大战。 就在大家以为这两人要干起来时,北辰琰却抬手指尖相贴,朝皇甫皓枫一个深揖下去,弄得皇甫皓枫都是一愣,一时都忘了做出反应。 北辰琰正身,淡淡迎着皇甫皓枫的视线,嗓音沉沉一声,“岳父大人,兮月是我的妻子,我没有照顾好她,还亲手伤了她,这确实是我的责任,无可推脱。” 没想到北辰琰会低下姿态,如此好声好气,倒弄得皇甫皓枫一肚子的火,硬是不好意思再撒出来。 倒,倒也是有那么点担当…… “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这些就不必说了,大家都不会在意的,琰皇,王上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白虎祭司呵呵着在中间调节当和事佬,一边又对皇甫皓枫道,“王上,琰皇也是身不由己,谁都不想的。” 皇甫家族虽然规矩森严,却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重感情,顾家人,极护短。 若被他们认可为家人,不管是谁的事,就算是刀身火海,大家都会齐心协力,无怨无悔。 也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一次又一次法外开恩,给皇甫浅语机会。 她也曾经是皇甫家族的人啊! 更何况是凌兮月和北辰琰这般特殊的存在,一个是他们王族唯一的血脉,一个是“老主子”古王族留下的唯一血脉,两人又是夫妻一体。 他们还能怎么办? 手心手背厚度不一样,但也都是肉啊。 凌兮月握上北辰琰的手,给他一个无声的笑意。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选择不会有错。 以北辰琰的脾气,他不管做什么事都无需给任何人交代,但对方是心爱女子的父亲,只这一点,便能让他低下高傲的头,何况此时就他自己,都有些无法原谅自己。 北辰琰迎着皇甫皓枫的眸光,低哑嗓音沉沉,慎重一句,“我北辰琰对天起誓,这样的事,从今以后,再不会发生。” 对方都这样说了,皇甫皓枫还能再刁难什么? 他一声冷哼,“今日的话,我可记得!” 北辰琰不着痕迹地将凌兮月拉离皇甫皓枫身边,拽回自己怀中,点头,给皇甫皓枫一个淡笑,看得皇甫皓枫又是一愣,这又是几个意思? 是他的错觉吗? 他怎么感觉这小子,有点皮笑肉不笑! 凌兮月害怕北辰琰心结难解,回握住男人的手,再一声强调,“琰,古王墓的事你就别再挂在心上了,现在我们要齐心应付西陵墨谦,还有玄冥,这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她怎会因为这样的事责怪于他? “嗯。”北辰琰伸手摸着身边女子的脑袋,宠溺一笑。 皇甫皓枫看得厉眸赫然大瞪,死盯着男人覆在女儿脑袋上的手。 他怎么又觉得,这小子是在故意向他挑衅! “王上,走吧,事不宜迟,我们走吧。”白虎祭司见状不对,给其他几位尊者使眼色,将皇甫皓枫连拽带推往外走。 这边“硝烟暗火”弥漫,另外一边,龙翔王朝京城,天临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有黑火助力,再加上两大王朝本就力量悬殊,在战云扬的带领下,神羽军几乎是以势如破竹之势,攻至龙翔京城! 战线拉长,再加上西陵墨谦严防死守,暂时僵持了下来。 第1029章 决战龙翔 再加上西陵墨谦一方主动求和,试图与天临调解,两朝便暂时休战了下来,但他要求亲与琰皇月后谈判,得到北辰琰回信的战云扬,答应了西陵墨谦的要求。 若能以兼并西澜的方式拿下龙翔,于两朝子民和将士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北辰琰和凌兮月昼夜兼程,赶到的时候,已是大半月后。 天临二十万大军,压上龙翔京城高耸的城门之外。 这一日,天临的将士们迎来了他们的帝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整齐划一的高呼声中,两匹战马从破开的大军中央,缓缓踱至雄军前列。 那并肩向前,高坐于战马上的男女,眉目如出一辙的冷傲凛然,揽尽万千风华于一身。 一个冷暗霸气,一个清冷凌厉,一个天生的真龙帝王之相,一个能与之匹敌的倾城凤舞之姿。 这两个人往前方轻轻一立,整个天地都要臣服于其脚下! 北辰琰,凌兮月! 琰皇,月后! 立于城楼之上,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垂眸淡眼看着兵临城下的大军,嘴角依旧咀着温和儒雅的笑意,尽管毁了容颜,却依旧遮不住那一身温柔贵气。 西陵墨谦笑了,大军压境,却丝毫瞧不出他半点慌乱之色。 好似眼前的大军,不是来破城,而是前来拜访的宾客,让他笑脸相迎,嗓音也是不慌不忙,“北辰琰,凌兮月,许久不见,一别数栽,两位风采依旧如故。” 说的好似在会两个老朋友,还甚是想念。 凌兮月心上一笑,幽幽然一句,“西陵墨谦到底是西陵墨谦。” 到此地步,都依旧能稳坐钓鱼台。 北辰琰冷淡如冰的暗眸,折射出锐利如鹰的厉光,低哑嗓音沉沉,“西陵墨谦,你这一招缓兵之计,用的可是轻车熟路,可惜这有的东西用第二遍,就不那么灵验了。” “是吗。”西陵墨谦笑意越发温柔,还有些灿烂染光,双手轻抬,指向夜空,垂眸看下去,“可朕怎么觉得,这有些人又差点中了招呢?” 西陵墨谦一边向天临求和,要北辰琰和凌兮月亲自谈判,明知他们被困天王岭,故意拖延时间,为的就是个南方战场争取时间来个绝地反击。 龙翔京城在北方,战云扬带领几十万重军,直击龙翔京都,大批黑火也调运至这方,南方战场守卫薄弱,而天临的京都,却是在南方! 西陵墨谦来个声东击西,准备放手一搏。 在北方战场拖住战云扬等人,率大军,从潮山城潜下,直捣天临京城,来个釜底抽薪。 却没想到,北辰琰和凌兮月从天王岭出来,了解了情况之后,仔细一想,便敏锐地察觉到了西陵墨谦的意图。 和西陵墨谦做了这么多年的对手,北辰琰太了解这个人了,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比谁都要强。 投降,或委身和谈这样的事,他是绝对不可能做的。 如果他这样做了,那么必定在谋其他。 再纵观全局,一分析,北辰琰便揣摩出了西陵墨谦的意图,立刻加强南方防备,戒严。 让西陵墨谦更没想到的事,他的大军,由潮山城而出,好死不死地正犯到了皇甫家族的头上。 那可是皇甫家族,在整个中州,最大的据点所在,抵达中州的皇甫家族之人,几乎都要经过潮山城! 而凌琅不放心姐姐,召集皇甫家族的数万水师,与吴三爷的临水帮一众,数千精英,赶来中州,正巧抵达潮山城外,连船锚都还未来得及下。 所以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天要亡他,拦不住,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 凌兮月一纸急令飞鸽传书,直接就到了凌琅和吴三爷的手中! 有人要动他的姐姐,还有他的干女儿? 来得正好! 凌琅小小年纪,却得凌兮月和皇甫皓枫亲手调教,已是虎狼之姿。 初经战场便锋芒毕露,势不可挡,真应了凌兮月当年预言他的话,天生的王将! 凌琅率领皇甫家族,配合天临的驻军,将西陵墨谦试图偷袭南部地区的二十万大军,短短几日内,击得四分五裂溃不成军,降兵数万。 北辰琰和凌兮月到上京城外,才得知这个消息,想必,西陵墨谦比他们更早一步知晓。 此时还能保持镇定之姿,让凌兮月都不得不佩服他。 突然,西陵墨谦扬天一阵长笑,笑得让他周围的将士们,没来的由的一阵害怕,“我西陵墨谦,机关算尽,聪明一世,却没想到还是争不过你北辰琰。”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算计不得的。”北辰琰只冷然一声道,随着夜风直上,盘旋于城楼之上。 “笑话!”西陵墨谦广袖一拂,指着城楼之下,那一袭轻甲劲装的女子,“万里江山,如花美眷,你什么都有了,却来向朕假惺惺地说教算计不得?这真真是朕听到过的最大的笑话!”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都是北辰琰的! 他小心翼翼,生怕行将踏错,到最后却依旧一无所有。 从石壁皆空的冷宫,到尸山血海孤军奋战的沙场,从危机四伏的王府,到金碧辉煌刺人心目的皇宫,他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发过誓,宁教他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他。 他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他的机会!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是会嫉妒,会羡慕? 是啊,这样的感情,不就是他曾经心心念念,想要拥有,想要守护的吗。 只是他受到了让人讽刺的背叛,而北辰琰,是那个幸运的人。 所以,他嫉妒! 时至今日,西陵墨谦不得不承认,他嫉妒到恨不得,将之毁灭,拆解,来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北辰琰寒眉冷凝,对西陵墨谦看向凌兮月的眼神反感至极,沉声冷然,“废话少说,西陵墨谦,往日的账,今日我们便一起都算了吧,朕只问你一句,降,还是战!” “降?”西陵墨谦呵呵笑得温柔,“朕的字典里,就没有降这一个字。” 他唰地抽出佩剑,隔空指向高坐于乌黑战马上的男人。 第1030章 悲哀一生 北辰琰薄唇一勾,“那便战吧!” 一声令下,身后千军万马,犹如雷云滚滚而来! “黑火,放!”战云扬手中的军令旗挥下,数千道带着火焰的流光,从投石机上飞出,在风声呼啸的夜风中,划出一道道流星般的慧尾。 落地巨响,在城楼上炸起滔天火光! “轰隆隆……”一瞬间,整个龙翔望京的城楼上,碎石木块飞溅,一片火海! 声声巨响裂空,城楼上的士兵仙女散花般四下飞落。 “啊,快跑!” “这边垛口要倒了!” “皇上,我们根本抵不住啊。” 哀嚎惨叫不断,远远望去,就似一条巨大的火龙,盘旋在整个京城前方,咆哮哀叫。 黑火神兵,犹如天助。 两军交战,在这冷兵器的时代,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与之匹敌,还未到近战交锋,龙翔大军便被这骇人的威慑,给震得气势全无,丢盔弃甲。 先有黑火开道,天临大军压境,势如破竹! 将士们都吓破了胆,都知大势已去,大家根本生不出任何反抗心思,但他们的帝皇没有开口,他们就不能降,即便是死,也要坚守到最后一步。 西陵墨谦看着眼前的一切,冷眸扫视着那一个个仓皇逃窜的士兵,发出一声轻笑。 那笑意,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嘲讽,还是对眼前的一切。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 不到一个时辰,望京的城楼便被攻破! 城门不是被撞开的,而是被黑火强行轰开,破破烂烂,只剩一个轮廓挂在那里。 北辰琰和凌兮月带领着天临大军挺进,畅通无阻。 那一夜,整个望京城百姓关门闭户。 收缴兵器,降兵不杀。 凌兮月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战火所过之处的狼藉一片,原本应该繁华热闹的京都,一片漆黑,蓬门荜户,人心惶惶,心上忽生感慨。 从此以后,整个中州,再不会有战火! 北辰琰御马至心爱女子身边,和她眸光相交,两人默契一笑。 那笑容,是历经万千之后的心意相通,包含着彼此心中一致的期待和向往。 “皇上,四下都找遍了,不见西陵墨谦的踪影。”战云扬巡视了整个战场后,向北辰琰禀告道。 北辰琰暗眸微微一眯,绯红如火的唇瓣溢出一丝冷笑,“他不会离开这个地方的。” 就是死,西陵墨谦也会死在他的王座之上。 因为这里,是他用尽一切换来的。 “走吧。”凌兮月立刻便懂了北辰琰话中的意思,驱马向前去。 这个时候,西陵墨谦只可能在一个地方…… “驾——” 两匹快马在前,在暗夜中风驰电掣朝前,背后骑兵,重甲军,步兵,大批兵马紧跟。 望京城的街道上,哒哒的马蹄声,脚步奔跑声,汇聚处一片汪洋大海的响动。 龙翔京都,皇宫。 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此时一片硝烟弥漫,火光汹涌。 “快跑啊,天临的大军马上就要到了。” “这是我的,我的,你放手!” “这是金子啊,撬下来!” …… 此时早已是秩序大乱,太监,宫女,侍卫乱作一团,仓皇逃命,更有不少人为了争抢宝物,打得头破血流,偌大的皇宫整个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此时,唯有一方,安静的出奇。 皇宫最西边的一处冷宫,只有大火在熊熊燃烧,一点点,吞噬着这个原本就被人遗忘了的角落。 一抹白影,站在这偏僻的冷宫院内,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缭绕大火,眉目一片寂静。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脸上忽然浮出了一丝笑意。 北辰琰和凌兮月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和谐,又说不出诡异的画面。 神羽军犹如潮水随之而来,包围这片冷宫。 “你们来了。”男人依然背对着他们,淡然温雅如故,好似在会一个老朋友,而不是生死仇敌。 凌兮月和北辰琰对视一眼,又转眸看着西陵墨谦的背影,她本以为,会在皇城的龙椅上找到他,却不想会是在这个地方,倒让她有些意外。 这时也让她忽然想起一些,曾经看过的,关于西陵墨谦的卷宗资料。 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卑微的贱奴,他的出生,自也不为皇室所容。 自出生那日,便与母亲一起打入了冷宫。 大约就是这个地方吧…… 西陵墨谦,那个翻手云,负手雨,搅动天下风云的定王殿下,那个温言细语,谈笑间,谋算千里之外的一代帝皇,此时一袭儒衣素装,站在冷宫的熊熊大火前。 濒临绝境,依旧从容自若。 对于这一点,凌兮月颇为佩服。 承认对手的能力没什么,虽然不知其经历,不予以死论评价,但能成为他们的对手,甚至让她和琰吃了不少亏,这西陵墨谦倒也当得是个人物。 只是他的一些手段和做法,让她实在不敢苟同。 “西陵墨谦,你还有何遗言要说。”北辰琰冷淡一声,男人铁甲森寒,暗红长发被大火鼓起的风,吹得狂舞缭绕,颀长身躯站在冷宫大门处,背后簇拥着沉眉肃目的神羽军。 西陵墨谦回眸,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哈哈一阵畅笑,“北辰琰,终究还是你赢了,成王败寇,朕,无话可说。” 凌兮月皱眉,“西陵墨谦,我们给过你和平共处的机会,是你的野心,害了你自己。” 他们不是没想过,和龙翔两朝和平共处! “哈哈哈哈……”男人一下笑得越发大声,看着逼至眼前的兵将,泪水都笑出来了。 他指着北辰琰和凌兮月,“像你们这种人生来就是人上人,受尽宠爱,永远不会懂那种,活着,就是奢望的感觉,你们永远都不会懂,像狗一样,跪在地上受人欺凌,祈求怜悯是什么感觉。” “我发过誓,再不会让任何人,欺我,辱我,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有背叛我的机会,即便与天下为敌!” “所以,只要没有爬到最高处,就永远受人掣肘!” 凌兮月抿唇。 他的整个世界都是扭曲的,却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为这个男人觉得悲哀。 第1031章 天下一统! 西陵墨谦笑出泪来:“谦谦君子,卑以自牧,谦谦君子,含章可贞……哈哈……”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道着,“母亲,你骗我,所有人都骗我……” 终于,露出了一丝脆弱。 周围兵将逼近,却被北辰琰挥手打住了。 西陵墨谦冷眼看着周围的了,转眸,看向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几乎将整个冷宫吞噬其中。 从这里开始,就从这里结束吧。 下一刻,那白衣儒袍的男人一跃而起,跳入火海之中! 北辰琰和凌兮月没有阻止,就那么定定地看着男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火海中,被火焰无情地吞噬,整个皇宫上空。 “哈哈哈哈……”依旧回荡着他畅然大笑的声音。 像是一代枭雄,帝皇的落幕曲。 五洲时代的中州天下,由最初的月神,北夷,天祈,青夏四小古国,西澜,龙翔,天临三大朝,渐变成后来的三足鼎立,再后成天临龙翔两朝争霸。 到最后,天临灭龙翔。 历史的轴轮滚滚倾轧而过,命中注定般,不可阻挡。 至此,除去周边的犄角旮旯,无名的贫瘠地带,整个中州天下尽归入天临王朝之下,天下一统! 原龙翔王朝地界被划分成三块,改名为华州,风州,冀州。 北辰琰和凌兮月一如既往地对待各州百姓,并作优待,免去一年赋税,使百姓能安心休养生息,从战火之中喘息过来。 这等做法,使各州百姓拥戴。 消息传至天临帝都,朝野沸腾,举国欢庆! 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北辰琰和凌兮月都在部署三州事宜。 西陵墨谦虽然有些手段不耻,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合格的皇帝,治理龙翔天下井井有条。 北辰琰和凌兮月接手过来,并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便能使之恢复原本的秩序。 中州天下一统,整个九州史上,唯有万余年前,古王族办到过。 如今中州天下再度为一家,可谓是这万余年来又一次壮举,创造了历史。 世人却不知,再一次创造历史的,依旧是古王族的血脉,那个留存于世间千万年的高贵血统,不管多少轮回,他们注定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若古王族的先人知晓,必定也心生安慰。 他们曾经,为了天下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切,如今,整个天下,又再度回到了他们身边。 历史,就是一个轮回。 整个天临的百姓,都沉醉在这等惊天喜事之中欢欣鼓舞。 帝都的百姓,更是时时刻刻,期盼着他们的帝后归来,一起庆祝这历史性的一刻。 不过北辰琰和凌兮月知道,现在还不是他们高兴的时候,还有一个巨大的隐患,随时会爆发,危及中州。 不对,应该是整个五洲整个天下! 冀州首府,艳阳高照。 北辰琰坐在案台之后处理公文,做着最后的布置。 凌兮月坐在男人身边休息,唤来影一询问,“天王岭那边怎样了?” “回主上,萧阁主已经过去处理了。”影一仔细回禀道:“枫王那边之前传来的消息,说已到冥域之外,在寻进去之门道,最近并无消息传来。” 北辰琰停下笔,笑瞥一眼在那若有所思的小女人,“天王岭的东西,你倒是给我也留点。” 断龙石门打开之后,古王族留下的惊天财富也随之现世,雪族和皇甫家族对这些东西并无兴趣,而且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运输也实在不方便。 凌兮月感兴趣啊! 她对金山银山什么的,最是感兴趣了! 除来之后,她便联系了天下阁,绘了具体位置的地图,让萧九君尽快过去处理,将能搬的都搬出来。 现在有时间来慢慢处理了,进出不便,马隆就率领上万军队,劈山开道,配合黑火,仅花费了一两个月的时间,直接铲出了一条路线。 一车又一车的宝物从天王岭往外运,原本人迹罕至的山野,被运送财宝的马车,硬生生地碾压出了一条大道来! 而这些东西,全部进了天下阁。 “我的不就是你的吗?”凌兮月嘿嘿一笑回道。 北辰琰失声摇头,“你这一把金算盘,倒是打的好。” “什么叫我的金算盘。”凌兮月起身,哼一声反驳道:“这些年,我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都快给你贴补空了,你的国库现在倒是满满当当的,我的天下阁库房可都空着呢,我拿你点怎么了?这么小气!” “没什么,都是你的,都是你的,你想要,要便是。”北辰琰赶紧举手告饶,心上好笑。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这小女人就一大通大道理等着他。 影一低着头,在旁憋笑。 那是一点点吗? 天王岭中的财富,说是可以匹敌如今整个中州的财宝,都不在话下。 毕竟是当初一统天下的古王族啊,他们留下的财富,再创造出一个帝国,都轻而易举! 他们小姐这把金算盘,可不是打得叮当响吗? 凌兮月勾唇笑笑,“万一你哪天对不起我,我就拿着这些反了你。” 北辰琰顿笔,俊脸之上的表情好一阵扭曲。 影一瞬间把头低着更深了,赶紧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敢当着帝王的面,笑说要造反的,古今天下,他们小姐怕是第一人啊! “放心,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北辰琰一把将旁边的小女人拽入怀中,笑着狠揪了一把她的鼻子,惹得她一声痛呼。 凌兮月打开男人的手,哼哼几声,忽地想起什么,轻一叹,眸光穿过窗户,望向远方,“中州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不知道小豆芽在潮山城怎么样了。” “这都大半年时间了,我这个当母亲的,连她是什么模样,都快忘了,真是失职。” 北辰琰呵一声,像是终于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个女儿,“放心吧,有姜夫人他们照顾,还有冷枫看护着,不会有事的,再说你整日想着也没用。” “北辰琰,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是心宽。”凌兮月歪着脑袋看向男人,清眸微瞪,“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我和别人生的,不是你女儿呢!” 北辰琰俊脸又是好一阵扭曲,无奈连道,“好好,等事情结束后,我们第一时间,一起去接她回来朝,行了吧?” 凌兮月瞧他那不情不愿的样子,嘴角轻抽。 北辰琰转开话题,“这边的事情差不多处理完了,我们尽快过去暗沼冥域,和他们汇合吧。” 暗沼冥域,北辰琰作为玄夜的时候,曾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最知晓其危险性。 “皇上,主子。”正说着,一名影子从外一闪而入,“天王岭那方的急信!” 第1032章 地狱门,黄泉火 凌兮月和北辰琰对视一眼,一起转眸看去,“说。” 影子急切却又不失恭敬禀告道:“枫王发现玄冥踪迹,带领两族之人强攻暗沼冥域,未果,损失严重。” “枫王来信中道,暂守于暗沼冥域之外,急待小姐和皇上急去汇合,再作打算。” “我不是让爹爹不要轻举妄动吗,怎会强攻?”凌兮月眉头一下就拧了起来,蹭一下从座位上起身。 北辰琰道,“兮月你先别担心,枫王不是冲动之人,玄冥心机之深,较西陵墨谦有过之无不及,他必定是以什么为引,逼得你父亲不得不冒险强攻。” “只是暗沼冥域幽深诡秘非常理可寻。”男人暗红双眸微眯,回想道,“连我几次出入,都尚未摸得门道,更别说是外族,会有损伤不出意料。” “皇甫家族和雪族的信阁,这么多年一直想要深入冥域,都不得,这一时之间怎能寻得入境法门。” 凌兮月面露担心,“中州的事情差不多都处理完了,剩下的交给小舅,还有天下阁辅助,应该没问题,我们还是尽快启程,前去冥域和父亲他们汇合吧,琰。” 她看向男人,眸中闪烁着凛然色彩。 “好。”北辰琰点头,“我原也是准备这两日便启程。” 天临朝堂之上,有护国侯战南天,龙翔三州,有战云扬镇守。 临海南部,有皇甫家族水师,凌琅,吴三爷等把关,江湖之中有九重点坐镇! 这中州的天下,犹如铁桶,再无风浪可起。 扫平了中州的事情,北辰琰和凌兮月也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连夜往天王岭。 过了天王岭连绵起伏的山林,黑谷委蛇。 再往东去,隔着东北方向的黑暗沼泽,便是冥域暗沼,鬼族被流放之地! 早有飞鸽传书抵达天王岭,北辰琰和凌兮月到时,五万神羽军已整装待发,随两人一起东去。 天王岭早因要押送古王墓中的金银财宝,被凌兮月硬生生地,铲出了一条可供军队行走的大道来。 五万神羽军一路东去,畅通无阻。 一切,都刚刚好! 而越往东去,天地之间的色彩,越是暗沉。 慢慢地,山野,沟壑,浅沼,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黑暗色彩。 就连白日里,天空都灰蒙蒙的一片,好似有重重纱布,将整个日轮遮掩,覆盖。 “前面就要进入暗沼冥域境内了。”出了沟壑横陈的山脉地带,骑在黑色战马上的男人,眺望远方,看着眼前这一片熟悉又陌生的地域。 地狱…… “怎么回事?”马隆伸手指向远方,“皇上,娘娘,你们快看!” 凌兮月也看见了。 黑色的天地,被一道血色般的火光划破,目之所及,绵延几十里地,隐约映红了那一片地域。 黑暗,猩红,碰撞出张牙舞爪的森然色彩。 只一眼,都好似让人来到了人间和地狱的交界处! “黄泉火。”北辰琰沉沉一声,带着轻哼,“是黑暗沼泽被点燃了,鬼族开启了最终防御,看来是不惜与世隔绝,也要死守那一方至宝了。” 凌兮月看向身边男子。 北辰琰缓缓道来:“这暗沼冥域,无边黑水覆盖近千里,触火即燃,一旦被引燃,便会燃烧不熄,称之为黄泉火,唯独鬼族有破灭之法。” 马隆一听,远远眺望着那冲天火光。 这还未到跟前,他便就咯噔响,“若是这样,别说是五万大军,就是百万,都越不过这天堑地狱啊!” 北辰琰暗眸微眯,低哑嗓音,徐徐道:“据说,万年前,鬼族为躲避皇甫家族和雪族的追杀,躲入冥域暗沼,一把火烧了数百年之久,也将鬼族和外界,彻底隔绝。” 古王族被灭,身为守护一族,和左膀右臂,不可能任由鬼族逍遥法外。 其后的一场场交战,也可谓是惨烈。 “皇甫家族和雪族,也只能作罢,而后得天降异象,离奇扑灭了那一场大火,数百年休养生息,得以喘息的鬼之一族才恢复一些实力,得以残存。” 北辰琰回眸看向身边的小妻子,“再然后,才是三族定下和平盟约。” 凌兮月缓缓点头。 琰之前,是真真切切地在暗沼冥域待过一段时间,对鬼族的了解,必定是外面人看见的要深。 “这什么火,才能一下烧个数百年,都不待熄的。”马隆有些不敢相信,眺望着远方,惊叹连连,“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莫不真是黄泉地狱不成?” 贺泰也愣愣地跟着点头。 不过即便是黄泉地狱,他们现在也得去闯! “这有什么奇怪的。”凌兮月低笑一声,清眸之中闪烁着点点诡秘色彩。 在天王岭中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 马隆一阵纠结:“皇上,娘娘,此地寸草不生,一看就是百年不降一场雨的那种,鬼族要是不灭这火的机关,我们岂不是要在外蹲守几百年,等雨?从别处调运水,没这么多也来不及啊。” “雨水根本无法扑灭此火。”北辰琰寒眉轻蹙,一句噎得身边几名大将双眸一瞪。 还有水都扑不灭的火? 怎么可能! 北辰琰眸光轻抬:“这火,便是生于黑水之上,无根无源。” 马隆无声地张张嘴。 这说得他都想冒着生死去见识见识了! “皇上,你不是进去过吗。”马隆压低着嗓音询问北辰琰道,“该知晓鬼族进出的密道路径才是。” 北辰琰轻摇摇头,暗红长发随着那火光带来的炙热罡风,缭绕舞动。 他那时进出,都是阴阳两位祭司陪同,路径诡秘,他也无心关注其他,便也没注意。 至于关闭黄泉火的机关,鬼族的人怎么可能让他接触。 马隆一筹莫展,“那怎么办?” 守株待兔不是个办法啊! “或许,我有办法……”这时,凌兮月一声轻笑,御马超前几步。 不仅北辰琰,旁边几名大将听得,眸光都齐刷刷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旁人说有办法,或许是假,打着幌子,但若是皇后娘娘说的,就算再离奇,他们都信九分! “兮月,你真有办法扑灭黄泉火?”北辰琰凝眸落在她身上。 凌兮月笑笑,悠然一声道:“走吧,看看去!” 第1033章 醒来吧,哥哥等着你 凌兮月左右观望一圈,“爹爹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先放讯号联系,和他们汇合。” “是——”影一立刻拿出信号焰,放入高空。 很快,得到了皇甫家族的讯号回应。 在黄泉火燃烧地域的方向…… “走——” 北辰琰和凌兮月对视一眼,带领着神羽军,快速往那方赶去。 冥域,暗室。 昏暗一片的世界,安静到让人窒息。 只有水珠滴落在石壁上,发出的“滴答”声响。 暗室中央,置放着一个巨大的冷玉冰棺,冰棺中,躺着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男子,生得一张惊世绝伦的面容,却充满着童真的少年感。 只是,此时惨淡一片,白得犹如玄冰一般,近乎透明。 紧合的双眸上,睫毛浓黑得犹如夜色,与他散开的发丝一般。 仔细看去,便也不难辨出,皇甫浅语的眉目,与这少年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他周身上下一片纯白,唯独颈部有着道道血纹,与血咒发作之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很明显,这个少年,也身负血咒。 那精美绝伦依旧的容颜,鲜活如初的眉眼……美好,恬静,恐怕任由谁看见,都会觉得,他只是睡着了,安静地躺在那里,小憩,而不是死去多年! 昏暗的冰室内,忽然丝丝缕缕地,涌出一阵血红光芒来! 只见得,拳头大的一块黑红血色交织的石头,凭空悬浮在透明的冰棺之上,犹如在水面般,浮浮沉沉,映得少年的眉目一片绯光流转。 “滴答,滴答……” 红芒流转的冰室,依旧只有水滴落地的声音。 这时,一只纤白如玉的手,抚上了那冰冷刺骨的棺椁。 隔着透明的冰棺,好似抚在少年的容颜之上,那么的温柔,小心,仿佛对待一个易碎之物。 死寂的冰室内,终于响起了人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玄夜,哥哥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 那躺在冰棺中的人,是鬼王真正的儿子,真正的玄夜,身负血咒的鬼族少主! 他在第一次血咒发作时,便陷入沉睡,如今已然故去。 伏在冰棺上的男子,绯衣白发,妖异眉眼如画。 玄冥此时笑得柔和无比,好似良善,那双凝视着眼前少年的眸中,若有星河璀璨,烨烨生辉,“玄夜,回来吧,别怕,哥哥在这里,哥哥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男人的手,隔着冰棺,轻抚着少年苍白如纸的容颜。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所有人,包括鬼王都不知道…… 玄冥所做的一切,所谋划的一切,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 不择手段伏尸百万也好,处心积虑为祸苍生也罢,管它生灵涂炭,管它世事万千,他只想救活这个人! 在人人对他畏之如虎,避如蛇蝎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少年,牵着他的手,叫他哥哥的时候,他就发誓,一辈子,都要好好保护这个人。 玄冥眸若深渊,一点点,被疯狂和执拗填满,那扣在冰棺上的手,用力到根根青筋爆起。 他的玄夜,是那么的善良,善良到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失落良久,善良到被人用各种脏物,砸得满头是血,都只会默默地躲回到冥域角落去。 分明有着可以灭绝一切的力量,却对那些可笑的凡人,笑脸相迎! 最后,却依旧被大家当做魔头,怪物。 凭什么! 所以,这个世间的人,那些愚昧无知,只有偏见和狭隘的人,有什么值得爱护的? 凭什么那些人自私恶心的人,活得潇洒安逸,他的玄夜,却要背负血咒,凭什么那些蝇营狗苟都活的好好的,他的玄夜,却要承受无止境的痛苦? 凭什么! 可任由你如何不忿,不甘…… 玄夜死了,他最终还是死了,玄冥很清楚。 难道这就是命吗? 可他偏不信! 而这世间,只有一个东西,可以起死回生,可以逆天改命! 在玄冥第一次见到皇甫浅语的时候,便被她形似于玄夜的一张脸,给彻底惊住了。 与其说他宠她,甚至于爱她,不惜一切地保护她,还不如说,是不顾一切的,想要保住那一张鲜活的容颜,那一张与玄夜极为相似的容颜。 他就可以告诉自己,他的玄夜还活着…… 那个捧着他的手,给他洗去肮脏血污的少年,还活着,就在他眼前,应该就是这般模样…… 可是,到底谁都不是玄夜。 皇甫浅语不是,北辰琰更不是。 北辰琰身上的血咒,是玄冥将玄夜身上的血咒之力,转嫁过去的! 他要得到北辰琰的鲜血,也需要北辰琰这一把刀,来为他打开断龙石门,却也因为北辰琰身上有着属于玄夜的一部分,让他几次三番,未能下去死手。 如此,反复无常,亦敌亦友。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玄冥看着浑身沐浴在那绯红光芒中的少年,眸光温柔,“醒来吧,哥哥就在这,等着你……” 黑暗沼泽之外,大军逼近! 熊熊烈火,隔绝一切。 几里宽,绵延几十里的火墙,犹如火焰山一般,炙热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将人逼得几欲窒息,方圆几十里,不见任何生物活动的踪迹。 “爹爹!”凌兮月瞧见两族之人,一马当先。 她快速过去,翻身落下。 皇甫皓枫也快步迎上去,身后皇甫家族和雪族的诸位尊者,长老,弟子约莫百来人。 凌兮月眸光关切地扫了一眼大家的状况,视线落在父亲身上,“没事吧,身上的伤可严重?” 剩下的人,多多少少都挂了彩,瞧着有些狼狈,明显都是烧伤。 “没事。”皇甫皓枫嗓音厚重,瞧着倒无大碍。 约莫一里外,无穷无尽的火焰,映红了整片天穹,逼得人根本无法靠近! 凌兮月却依旧有些担心,“到底怎么回事,天王岭一战,鬼族的核心力量,近乎全军覆没,怎会让爹爹和诸位长老,又伤成这等模样。” 皇甫皓枫深吐一口浊气,眉目暗沉:“是我太过心急,中了玄冥的圈套!” 白虎祭司道:“玄冥将我等引入暗沼之后,打开了黄泉火的机关,幸亏退避及时,否则,恐怕全部……” 第1034章 比黑火还好的宝贝! “没事。”凌兮月拍着白虎祭司的肩膀,安慰一句。 北辰琰至此,缓步往前去。 大火带起的狂风,掀得他墨色衣袍呼呼翻滚。 漫天大火在男人暗红的双眸之上,镀上一层绯光,流光溢彩,却是晦涩一片。 马隆布步北辰琰身边,心惊喃喃:“皇上啊,这么大的火,别说是人,就是雄鹰,都飞不过去啊。” 不被烤成干儿,就是被烟雾给熏死! 可怜他这一身肌肉…… 别变成烤人干! “死守在此,可不是办法。”雪族的大族老道:“万年前的那一把火,烧了可有数百年之久,如今这节骨眼,那东西已经落到了玄冥手中去,我们耗不起啊!” 当年雪族和皇甫家族的先祖,为了剿灭鬼族,在冥域暗沼之外守护了数年时间,后来也不得不放弃,纷纷远遁中州。 一个北上休养生息,一个南下隐世。 而那一把火,据古籍记载,最后烧了数百年之久,天降异象,才得以熄灭。 可今时不同往日,那时耗得起,但如今那方至宝已落到了玄冥手中,他若拿它来为祸苍生,他们也只能在这里干守着,眼睁睁看着! 玄冥可是个疯起来,可以不顾一切的人! 谁都不知道,他拿着那东西,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我们又能如何。”白虎祭司沉眉肃目,“现在,我们也只能在这守着,又不是没试图强攻过,结果差点就全军覆没,我们若再有损伤,鬼族就越发肆无忌惮了。” “那可不一定。”一道笑音忽然传出。 大家的眸光,纷纷落到了那个眉目染笑,眸透锐利的女子身上。 “兮月,你说什么不一定?”白虎祭司没能听懂她的意思,赶紧追问一句。 皇甫皓枫也瞧向女儿,厉眸沉沉,透出疑惑,“莫非,月儿你有办法扑灭这黄泉火?” 北辰琰看着小妻子那飞扬夺目的眉眼,无声一笑。 他最爱的,便是她这般时候的模样。 “爹爹,各位尊者,你们先留在这里。”凌兮月只这样道一句,没有明说。 说完她又看向身边男子,“琰,你陪我过去查看查看,我得再确定一下,是否如我所料。” “好。”北辰琰应下,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 “不可!”玄天机一声大呼制止,“这黄泉火十分诡异,水中之火,火中之水,无根无源,一旦靠近,被它缠住,任由你再是轻功卓绝也难以脱身,不可涉险!” 原本,这里就是深不可测的黑暗沼泽,踏错一步,就难以脱身,如今又被引燃了黄泉火,更是犹如幽冥地狱。 这火的厉害程度,他们可是亲自见识过的。 集众多高手,九死一生,才惊险逃出! 北辰琰和凌兮月虽功力超然卓绝,但人力始终无法抗衡此等凶境! “太危险了,兮月你万莫冲动。”青龙祭司也严声制止。 先前他没拦住王上,两族之人差点都丧命于此,前车之鉴,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兮月去冒险。 凌兮月笑了,“放心吧,没事。” 说着,她便携北辰琰一同,朝那漫天大火而去。 “兮月——” “等等!” 诸位尊者顿时急上眉梢。 他们想要出手制止,却被皇甫皓枫拦了下来,“让月儿去吧,先看看再说,月儿不是鲁莽冲动之人,她必定是看出了玄机,才会如此。” 还是皇甫皓枫了解自己的女儿,没有将她强行拽回身边。 虽然他也担心,很想那样做…… 越靠近,凌兮月和北辰琰,越被那滚滚气浪,熊熊烟火,逼得难以呼吸。 最后两人只能龟息凝神,才能继续靠近,两人一起翻上一处小高地,举眸望向前方烈火焚烧的沼泽地。 一眼看去,真真犹如仙神打翻了装满了熔浆的铜炉,从天穹倾倒而下,将这一片沼泽都燃成了火海,抹杀了周围一切生灵,死寂一片。 只无穷无尽的大火…… “兮月,你看。”北辰琰抬手指向一片浓黑密集处。 那里,大火几乎燃成了赤红色,其中还夹杂着点点诡异的幽蓝。 能隐隐约约看见,下面的水呈墨黑色,就似从地狱涌出来的黑暗血液。 形态,色泽,燃烧的气味…… 凌兮月心中原本就有九成把握,近处一观,她便十足确定。 女子的红唇,缓缓勾起一抹邪魅深邃的笑意来。 “兮月,你看出什么了吗?”北辰琰一看心爱女子那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必定有了确切想法。 凌兮月转眸,对上北辰琰绯红流光的眼,“是石油。” 难怪此处沼泽会寸草不生! 先前在天王岭中,她便发现了那片黑色沼泽之中,有石油的踪迹,不过极淡,极少,烧起来也一会儿便干净了,她料定冥域暗沼也该是这样。 如今证实,果真如此。 而且按照这距离,还有方位等看来,那里的一片,应该是从这里,顺着地底流出去的一小股。 “什么油?”北辰琰寒眉微收了下,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的。 凌兮月缓缓道:“石油。” 北辰琰抿唇,“那是何物?” 他所知道的猪油,菜籽油,鲸油,香油……包括一些偏僻的,千奇百怪的许多他都知晓。 可就是没石油这东西,闻所未闻。 石头还能榨油? 凌兮月看向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火,唇瓣挂着似笑非笑的色彩。 她伸手,指向那大火中,那一片乌泱泱聚集涌动处,“那些黑色的,就是石油,是一种可燃物,而这里,之所以能一直持续燃烧不断,是因为,此地是一块极为广袤,取之不尽的大油田!” 若是当空,便可看见,黑色地域绵延几十里,横跨中州和东边领域! 北辰琰听得愣怔在原地,似懂非懂地看着小妻子被火光勾勒出的绝美侧颜。 凌兮月转过身来,朝他一笑,眉目灿烂生辉,“琰,我们赚大了,这可不是什么地狱之水,黄泉之火,这可是好宝贝,比黑火还要好的宝贝啊!” 那嗓音之中,非但没有畏惧和退怯,反而硬硬的,还有些兴奋。 “宝贝?”北辰琰俊脸凝,却是被她说的,越发云里雾里。 此物所在之处,寸草不生,引火即燃,无穷无尽! 这吞噬一切生灵的东西怎会是宝贝? 第1035章 如何灭火 “石油呈黑色,比水轻,便会浮于沼泽水面之上,而下面是一个大油田,表面的燃了,又会有源源不断的从地底涌出来,这火自然就生生不息。” 凌兮月说着一笑:“不过照这样的燃发,最后也迟早是能烧完的,等烧完了,这火自然就熄了,一想想还有点心痛,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她双手环胸啧啧摇头,“浪费可耻啊。” 这要是在华夏,绝对会引起整个世界公愤! “先不说这个,以后有时间,再跟你慢慢解释。”凌兮月给北辰琰一个深邃笑容,随后转眸看向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先将这火灭了。” 轻飘飘的一句,仿佛扑灭这漫天大火,是轻而易举之事。 北辰琰“呵”一声低笑,寒冽眉眼之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宠溺,“月儿可是又有什么奇招?古来灭火,都是用水,可这火就是生于水中,如何得灭?” 不管是如何惊世骇俗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北辰琰都不觉得奇怪。 “没什么奇招。”凌兮月美眸淬光,迎着男人那狐疑的视线,笑道:“琰,你将这里当成一顶大锅,若锅里面的油着火了,你知道厨子是怎么灭的吗?” 北辰琰略一想了下,“大抵是泼一瓢水去……” “噗——” 凌兮月给逗笑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男人自小金枝玉叶,哪下过厨,很多看起来常识性的东西,对于普通人很简单的做法,他半点不知,还真不奇怪。 北辰琰瞧小女人那表情:“怎么?” “你这一瓢水下去,不但灭不了火,反而会炸了锅。”凌兮月忍俊不禁,“不是什么火,都能拿水去灭的,也不是什么火,水都能灭的了得。” 不过就很多人来说,估计第一反应,也是拿水去浇吧。 北辰琰疑惑,“这是为何?”表情还很认真,“其中可有什么说法?” 瞧见男人那模样,竟觉出几分可爱来。 凌兮月笑容越发灿烂,乐悠悠地道:“我告诉你啊,这时,厨子就会立刻取来锅盖将油锅盖上,这锅里面的油火,自然就会立刻熄灭。” 北辰琰凝神细想,不得其解,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一句:“为何?” “因为,普通的火焰燃烧,是需要氧气的,额……也就是空气中的一种成分。” “如果隔绝了这种成分的存在,那么火自然就会熄灭,这种石油燃烧的火焰,亦是如此。” 凌兮月浅笑盈盈,耐心给男人解释道:“就比如人身上着了火,你会拿衣物捂住,与外界隔绝,和用水浇效果一样,你这样想便能明白了。” 他们虽不知原理,却会直觉地这样去做。 北辰琰轻点头,似懂非懂,却又越发疑惑了,他瞧着小妻子,不过疑惑的不是这个,“兮月,你上哪儿知道的,这么些奇奇怪怪的论理。” “我就是知道。”凌兮月下颚一抬,一副要你管的模样。 北辰琰没辙,无奈一笑,轻摇了摇头,不过还是没能明白她要如何灭这火。 第1036章 工程浩大 “不过,这里可没那么大的‘衣物’,或者‘锅盖’。”北辰琰环顾周围一圈,暗眸深深,露出些艰难色彩。 凌兮月垂眸,看着地面寸土不生的黄沙,红唇缓缓一勾,“这不是有现成的吗?还不用去别处寻。” 现成的干粉灭火器啊! 只是需点人力…… 北辰琰顺着小妻子的视线,看向一望无际的沙砾土地,须臾,男人脑中忽地闪过光亮,顿时豁然开朗。 他不由得低声一笑,“这么简单的办法,大家竟都没想到。” “其实不是想不到,而是忌惮于鬼神之说,魑魅魍魉之谈,不敢靠近。”凌兮月说着,笑眯眯转身,“走吧,回去,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 有时候,一个看似难以逾越的难题,其实解决的办法,非常之简单,只是大家往往都把它想得太复杂了。 凌兮月又笑一声道:“不然,你以为我带这么多人来是做什么的?对付鬼族剩下的那些小喽啰,皇甫家族和雪族这里的人,都足够了。” 北辰琰薄唇轻勾,瞧着那眉目灿烂的小女子,宠溺一笑。 此时再看向眼前的熊熊大火,便也觉得,它和寻常之火并无多少区别。 “如何?” “你们没事吧?” 凌兮月和北辰琰一回来,便被诸位尊者围住了,好几番审度打量,确定他们毫发无损之后,才放下心来,又赶紧询问是否看出什么端倪。 “爹爹,你和诸位尊者就在这边等着,待我们把火灭了。”凌兮月朝皇甫皓枫笑笑,示意诸位尊者稍安勿躁。 诸位族老族老面面相觑,如此诡异的黄泉火,这丫头真有办法灭? 凌兮月没多说什么,转身至神羽军前方。 她唤来军备处大将徐廉,“我之前让带的那些工具呢。” 徐廉赶紧回:“在呢,皇后娘娘,按娘娘吩咐,军备处一直紧跟其后!” “嗯,全部推上来。”凌兮月招手。 “是——” 一车车小山丘似的板车,被战马拉上来,大大小小几十车,遮盖的篷布被挥开,露出铲子,簸箕……各种各样的开山工具,看得皇甫皓枫等人都齐齐一愣。 他们还以为,凌兮月拉的水车,或者粮草之类的东西呢,却不知,竟带这么多开山工具,还有几车黑火。 这是要干什么? 北辰琰踱至小妻子身边,也有些意外,“我倒没注意,你什么时候备的这些?” “有备无患嘛。”凌兮月嘿一笑。 她在天王岭见到黑水沼泽的时候,便想到了破解之法,只是没能确定,便没与北辰琰等人细说,自己随军安排了些东西,有备无患。 北辰琰抬手轻摸了摸凌兮月的小脑袋,“你啊。” “咳咳——”旁边立刻传出皇甫皓枫的咳嗽声,不知道是不是被烟给熏的。 凌兮月飞身一跃,站至一辆板车顶上,高高屹立:“将士们,现在有一场硬仗需要你们去打,不过敌人,是眼前的火,一切行动听本宫指挥,任何人不得擅动!” “谨遵皇后娘娘圣令!” 数万神羽军齐声应答,不问原由。 听得这话,他们也害怕,也恐惧啊,但他们是军人,发出命令的,是被他们奉为神明的皇后娘娘,就算要他们一个个跳入火海赴死,他们也毫不犹豫。 凌兮月缓缓点头,和北辰琰交换一个沉然眼神。 飞鸟不能越么? 她偏要在其中,开出一道康庄大道来! 皇甫家族和雪族诸位尊者,弟子,此时为那不畏生死,昂然士气所染,一个个也都沉眉肃色起来。 凌兮月紧锣密鼓,安排下去,“听起来很简单,但操作起来,还是很有难度,大家的配合,必须快速衔接,哪一个缓解出错就可能会出现大问题。” “这火虽不是所谓的邪火,诡火,但到底,是真真切切的火,眼前的,还是一场灾难性的大火,普通人无法太过靠近,一旦卷入进去,更是很快就会变成人干儿!” “所以,不得掉以轻心!” “第一步,我们要做的,是用黑火,炸出一块隔离区来,从边缘突破。” “黑火爆炸时,会在短时间内燃尽局部空气,这个时候就会有一大片浮油区的火熄灭,但这个时间很短,只要有浮油在,周围有火引,就会很快产生第二次燃烧。” 这就是扑灭森林,和油田很常用的,炸弹灭火。 “所以接下来,第二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极短的时间内,用沙土,立即将这一片区域的沼泽覆盖,不能让一块黑土暴露在外。” 断根源,防止第二次起火! 这需要大量的人手,从后方配合传递沙土,数万神羽军,不在话下。 “第三步,因为这里是沼泽,表面用沙土填埋之后,不知其下深浅,我需要人跟紧我,配合在做第二部的时候,从中探出是一道安全的路线来,我示意之后立刻用锦旗标志。” “然后,就是循环往复,继续第一步,懂了吗?” 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很多看似简单的东西,真要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周全,否则,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凌兮月将他们接下来需要做的,告知几十名将军,副将,然后由他们,再一层层,一字不落地传达下去,直至神羽军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任务,自己待会儿要做的事情。 万无一失! 虽有许多不解不懂,但大家不问,不怀疑。 此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相信他们的皇后娘娘! 北辰琰看着小妻子忙碌的背影,心上满满一片。 他寻着一个空隙,至她耳边,轻喃道:“可需为夫做点什么?” 凌兮月转回身,一笑,抬手挂上男人的脖子,轻理他的衣衫前襟,嗓音幽幽,带着点莫名撒娇的意味,“你呢……负责全程最重要的一件事,保护我这个先锋的人身安全。” 她要一人在前开路,探路,有时候顾不了周围。 “咳咳——”皇甫皓枫的魔音紧随而至。 第1037章 冥域核心! 凌兮月俏脸黑了黑,松开手,正色看向诸人,“出发!” 这可是一场硬仗! 数万神羽军,在凌兮月的北辰琰的带领下,诸位将军的配合指挥下,浩浩荡荡,朝熊熊燃烧的烈火而去,热浪带出来的炙热气息迎面而来,让人窒息。 北辰琰和凌兮月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同时颔首一点。 手中煤球似的几枚黑火,被男人甩手掷丢出! “轰——” 爆炸,眼前的一片火焰“轰”地爆开,泥浆飞溅,短瞬之间,眼前数百平的大火熄灭,留下一地的细碎火苗,以及还冒着浓烟的沼泽地,清晰暴露出来。 “就是现在!”凌兮月挥手。 早已准备妥当的神羽军,立刻将沙砾,一框一框扬出,一铲一铲挥过去! 一波倾完撤离,后面的又紧随而上,像打车轮战般,源源不断不留任何时间缝隙地朝前碾去,那气势,像是要将整个黑暗沼泽地狱都填平了去! 凌兮月也在这个时候,飞身朝前去,朝后面轻功甚可的暗影挥手,“跟上!” 她在前方寻路,能经得起踩踏的实处,便立刻示意,后面跟着的人快速插上明显的旗帜标志。 “呼——” 一阵狂风呼啸,褪去的火焰浪潮,再度翻涌而起! “小心!”北辰琰一把拽回还在朝前去的小妻子,一记凛冽掌风轰出,将涌过来的烈火掀开,同时带着怀中女子,飞速后退,避免被火焰伤及。 两人飞身退回,身后是被填熄了的数百平大道。 皇甫家族和雪族的人都看呆了,玄天机轻呲着长长一声:“此法竟真行,这黄泉火,竟也为此让道,可是神了,我们要不要过去帮上一帮?” “我看,是这小丫头摸准了其中门道,你看她的一番做法,有条不紊。”大族老仔细看着,“此番配合,也是堪称一绝,我们就别过去帮倒忙了。” “是啊是啊!” …… 爆炸,填平,寻道……循环往复。 冥域暗沼绵延甚广,但通往冥域的直径宽,不过几里地,在凌兮月和北辰琰的率领下,数万神羽军前赴后继,不过三五个时辰便碾熄了大一片火域! 黑暗沼泽之中,天临王朝的墨色盘龙锦旗,在数百米之外的两侧火焰带起的气浪下,迎风招招。 “成了!竟真的成了!”白虎祭司瞧着老眼之中好一番激动。 那表情,就似看见了逆天之举! 当然,在他们眼中,凌兮月此举,确实就是逆天之壮举,当年,那可是天现异象才能扑灭的大火,被她以人力和智力,就这样达成了。 可不是逆天之举? 此时再观眼前退避两侧的熊熊大火,就如战败了的敌人,老老实实地退避开去,俯首称臣。 不多久,远处的天空闪起了凌兮月的信号。 “走——”皇甫皓枫立刻带领皇甫家族和雪族的尊者,弟子,谨记凌兮月先前所说的,循着她做出了标记的路线,朝远处那一片幽暗地带而去。 快而轻,小心谨慎。 剩下的两万神羽军,便没有再跟进去,戍守在外。 穿越重重火域后,北辰琰便知晓通往冥域内部的路径,在他的带领下,两族和天临王朝的大军,犹如一柄利箭,径直朝冥域中心而去。 穿过一片枯枝如鬼魅缠绕,落叶堆积如山的黑树林,凌兮月终于看见了这片黑暗地带的核心之所。 一座覆满黑红沙砾的锥形高山,拔地而起,耸立入云,处处都透着死寂的气息,好似一头沉睡了千万年的蛮荒巨兽,匍匐在寸草不生的苍茫大地之上。 其下,成片的草屋,陋室,漆黑浮油的河流…… 昏暗死寂的大地,以及同样昏暗死寂的天空,时不时有黑色的阴影,遮天蔽日飞掠而过,怪鸦渗人的叫声不绝于耳,仿佛来到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凌兮月眸中一闪,“这是……” 几位尊者族老对视一眼,眉目沉沉。 雪族大族老嗓音深深一句道:“没想到,这千万年来,鬼族竟活在这么一个地方,鬼之王族不可原谅,咎由自取,但这些被无辜连累的族人,又何其不幸。” 苟活…… 这二字,形容存活于这里的人,再贴切不过。 不管是南屿千岛,还是极北之巅,原本就是仙神一般的地方,和这里比起来,更是真真切切的犹如人间仙宫。 皇甫皓枫也跟着皱了下眉头,沉沉一声道:“走吧,鬼之王族的势力虽几乎耗尽,但这里毕竟是冥域,是他们的地盘,我们还是得小心行事,不能掉以轻心。” “是的。”北辰琰暗眸眺望前方,微微轻眯,落下两个字,随后提步朝前去。 凌兮月转身吩咐,“马隆,你带领神羽军就守护在黑树林外。” “是,娘娘。”马隆遵命。 凌兮月说着,又从怀中掏出几个瓷瓶,“爹爹,诸位尊者,此地应和鬼市地狱相差无几,灾疾杂病肆虐,防不胜防,先吃一点解毒之物,有备无患,进入之后,也最好不要和这里的人有所接触。” “嗯,还是月儿你想的周到。”皇甫皓枫接过,转下去,递给两族之人。 大族老示意凌兮月不用,笑道,“我也正要说这事呢,这个雪衣也想到了,给我们备着呢。”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解毒丹,“现下是足够了。” “雪衣?”凌兮月愣一下,点点头。 她沉默了下后,又开口问句:“雪衣可还好?怎的没和族老你们一起过来?” 说实话,她瞧雪衣那日的状态,真的有些担心。 雪衣看似是个寡情之人,实则最是重情。 只是在乎的不多,然而被他真正放在心上的,稍稍牵之,就必伤筋动骨,女王在他心中,应该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就如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仅剩的温暖。 乍然失去,他必定是伤心极了。 “哎……”凌兮月的疑问,只换来大族老的一声轻叹。 玄天机道:“那孩子自小就是这样,有什么伤心的,从不与我们说,不过他很坚强,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而已,给他时间,他会走出来的。” 凌兮月点点头。 玄天机一声重叹,“先不说这些了,走吧,我们必须尽快将那东西动玄冥手中夺回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1038章 冥域鬼市 “嗯,走吧。” 青龙祭司满面严肃,回应大族老。 天临王朝大军压阵其外,两族高手近百人,随北辰琰和凌兮月深入冥域中心,也就是鬼之王族所在的黑暗深渊,那高耸入云的黑色山岳之中。 凌兮月深深看了一眼,“真会挑地儿。” 靠近那座山岳,首先经过的,是围绕着黑暗深渊之外的鬼市。 也就是鬼族平民,或一些外来之徒,所在的地方,就如潮山城的鬼市地狱,不过此地是放大版的,比潮山城的据点,面积大几十倍,居住在这里的人也一样。 简屋,陋室,低矮诡异的棚屋……以眼前的黑色山岳为中心,纵横交错,就似一个贫民聚集居住的城池,是真正以龙蛇混杂都不足以形容之离奇。 来来往往,过往有许多,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 有满脸长着狰狞似鱼鳞青斑的壮汉,有背着像山包一样,佝偻着身躯前行的驼背,浑身红疮光着膀子呻吟的,五官扭曲在一张脸皮上的…… 道旁的草铺上,讨价还价的人,一只手伸出来,明晃晃的居然长着八根手指! 这里,就似一个“怪物”的避风港,一个放逐罪恶和黑暗的天堂,所有的怪异都成了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在凌兮月等人进入此地之后,这些“东西”纷纷投来眼神。 有躲闪畏惧的,有深藏敌意的,也有好奇打量的…… 众人眼神千奇百怪,但最后都纷纷避开了。 所过之处,死一般的寂静! 虽然感觉到了入侵感,但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鬼之王族的无力抵抗,没有任何人敢上前来阻拦,或者询问什么原由。 那缩头缩脑的样子,就似看见了大军进城时的普通百姓。 而事实上,对于鬼之王族,对于雪族,皇甫家族,甚至于天临王族来说,他们也确实是普通百姓。 只是这些百姓,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这里,是收留他们的地方。 是他们得以苟存,而可以不接受任何人异样眼神,鄙夷偏待的地方…… 以前没有亲眼得见,两族中许多人,一直觉得鬼族皆是穷凶极恶之辈,危害苍生,只要和鬼族沾染的族人,都罪该万死,此时亲眼所见,竟不由自主地有些同情。 那些生活在光明之下的人,是永远无法知道,苟存于阴暗角落中,永生永世,是一种什么样的残酷。 大族老瞧见,难掩心上的一丝动容,“不知这算不算鬼族做的一件好事。” 算是一种收容…… 青龙祭司抚着胡须道:“但也不能怪这世间之人。” “这些人一旦到了外面,就会惹得天下大乱,不知雪衣是否与你们说过,上次中州那场灾疾,就是来自于鬼族中人,人们害怕他们抵触这些人,不是没有理由的。” 大族老陷入沉默。 青龙祭司厉言一语道:“永生永世受到黑暗诅咒,这就是神明对鬼族贪心的惩罚,与人无尤!” 凌兮月听得,轻扯了扯红唇。 北辰琰瞧见了小妻子表情的细微变化,“兮月,你好像另有想法。” 第1039章 黑铜之门 凌兮月转眸对向北辰琰,一笑:“先找到玄冥再说。” “好。”北辰琰暗红双眸一片深邃,只一声应。 两族高手,径直杀向黑暗深渊。 眼前,百步高阶通往一座黑暗宫殿,犹如一头张着獠牙的巨兽,匍匐在黑色的山岳之间,脚底黑色的沙砾之中,好似夹杂着熔浆的猩红。 “什么人!” 看守大门的暗影刚出声,便被一股劲风,扫得倒飞掀出! “啊——”几十道暗影散落在坚硬的台阶上,仓皇爬起之后,瞧见攻进之人,迅速往内退去。 黄泉火不是开启了吗,这些人是怎么穿过黑暗沼泽的? “敌袭!” “快去禀告公子!” 一种鬼影卫惊惶交替,难以置信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两族中人。 那领头的男子,血发暗眸,袍衣无风自动,翻舞飞扬,犹如一尊杀神。 鬼族在天王岭穷兵黩武,几乎耗尽了族内所有核心力量,此时偌大的黑暗深渊,瞧着气势骇人,却不过只是个空架子。 从一众鬼影仓皇四窜的样子,就能看出端倪。 暗室,猩红色彩涌动。 “怎么可能。”如血绯光之中,传出玄冥嘶哑到极致的声音。 外面的黑影,是唯一剩下的鬼族大将。 他禀道:“是真的公子,皇甫家族和雪族还有天临的大军,都杀至崇明殿了,千真万确,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竟穿过了黑暗沼泽啊!” 玄冥双眸唰地展开,一双妖媚的眸子,此时竟也如血染了一般! 他的眸光,落在冰棺之中,浑身笼罩在绯红光芒中的少年身上,冷冷吐出两字,“挡住。” 一字字,几乎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现在是最为关键时候,若此时纰漏,功亏一篑,他就让整个世界来陪葬! 赤石悬浮于空中,一阵阵朝外释放着浓稠到犹如实质的光芒,一股股冰棺中的人体内流去。 “可公子,两族来的都是各种高手,北辰琰更是强的可怕,我等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鬼将凶面之上露出焦急之色,“实在挡不住了啊!” “挡不住也得挡!”玄冥忽地一声大喝,整个暗室都震了震,周围簌簌落下无数滚石。 玄冥一向处变不惊,刀悬脖颈,也能谈笑风生,脸上总是挂着从容不惊的笑,从未有如此暴怒狂乱姿态。 这一声,吓得那鬼将身躯猛地一颤,连道:“是,是是!” 只能拼了! 他正欲转身离开,却又被一声叫住,“等等。” 玄冥双手撑在玄玉冰棺之上,五指捏得青筋暴起,指骨森白,魅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浑身绯光,面容却依旧苍白的少年,不见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还不醒来! 这至宝不是可以起死回生吗! 少顷,玄冥面无表情一声:“放下黑铜门。” “黑铜门?”鬼将猛地抬头看向暗室,“公子,这万万……” “你们出去便是。”玄冥冰冷无波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鬼将急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黑铜门如何放得? 第1040章 哥哥在等你 暗室内陷入一阵死寂。 黑铜门,是鬼之王族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旦放下之后,便再不能开启,门后之人,永生永世都要困守于这片黑暗天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鬼族在濒临绝境时,用来与敌人同归于尽的! 为了给玄夜争取时间,玄冥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生,他同他一起。 死,亦然! 可现在,还没到最后一刻…… 不待玄冥再作决定,鬼将疾言厉语一声:“公子你放心,属下就是死也会守住,不让北辰琰一等人攻进来的,玄夜少主也一定会醒来的!” 说完,鬼将暗影一闪消失在这片空间。 玄冥一双妖眸紧盯着冰棺中,依旧还是少年模样的人,眼中风雨渐起,嗓音也一点点透出些许疯狂来,“玄夜,快醒来吧,哥哥在等你。” 而那冰棺中的少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那苍白的肌肤之下,一点点,丝丝缕缕的血纹,越发清晰。 那一方黑赤交织的神秘宝物,静静地悬浮于冰棺之上。 另外一边,杀气凛冽。 “啊——”十几道暗影惨叫着,被强悍劲风掀飞了出去,吐血飞落在乌黑大殿的门上。 鬼族剩下的虾兵蟹将,守卫小鬼们,在两族高手弟子的攻击下,根本没有任何反手之力。 更何况还有北辰琰,凌兮月,皇甫皓枫这等绝顶高手在列。 恐怕谁也都不会想到,这个盘踞于冥域数千年的黑暗王朝,也会有此时这般脆弱的时候,犹如一个迟暮老者,不堪一击,处处透着苍凉萧败感。 两族众人一路攻进大殿,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偌大的黑色殿宇,此时空荡荡一片,仅剩一把王座在前。 “玄冥会在什么地方……”白虎祭司眼神从花白的眉毛之中看出,扫了圈巍峨空荡的大殿。 “等一下,似乎有些不对劲。”玄天机拦住往前去的两族中人,炯炯有神的老眼仔细扫视周围。 大家停下步伐,面露谨慎。 玄天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还有阵法布局等,一眼就看出此处有些古怪,凌兮月亦是其中高手,当然也感觉到了,眼神示意大家小心行事。 皇甫家族和雪族的人,缓步进入大殿。 “慢……”凌兮月看着脚下地面,又看了看周围,伸手拦住身后欲上前来之人。 说话间,她取下手上的袖爪锁铁护腕,抬手一投飞掷而出,护腕“当当当”落地,于墨石地面撞出脆响,突然落在一处,发出一声“咚”的闷响! 紧接着,那一片地面“轰”地巨响,犹如冰面一般,骤然皲裂,眨眼间便碎出几十平的黑洞! 走在最前方的北辰琰,拽着凌兮月的胳膊,飞身后退。 大家也迅速后退,才免于落入那下陷的范围中。 “哗——” 可在众人后退时,一人一脚踩在一处地面,发出“哗”一声石磨转动的响声,下一刻,周围刻着狰狞异兽的石壁上,冒出成千上万的黑孔来。 “嗖嗖——” 无数长箭激射而出! 四面八方,犹如疾风暴雨灭顶涌至! “退!”北辰琰长剑一挥,斩飞扑面而来的箭雨。 两族中人飞速后撤,一边齐力抵挡周围飞射而至的箭雨。 那黑色利箭,切入地面,直接没入一半有余,可想而知其力道之凶悍,上面还染着若有若无的绿色,被大殿中的火光,映得犹如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狼眸。 凶狠,剧毒! 被中伤的两族弟子,立刻发出惨叫声,落地打滚,浑身一下冒出猩红狼斑! “给他们服下去!”凌兮月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丢过去。 带着受伤的人,大家快速退至殿外。 知晓鬼族都擅用毒,冥域更是灾疾遍处,幸亏凌兮月早有防备,若非早早服下过解毒丹,恐怕这一下,即便是擦破一点皮,都得一命呜呼当场。 黑箭有限,但也足足维持了一刻钟有余的时间。 待箭雨耗尽之后,以防万一,其余人暂留外面,凌兮月和北辰琰两人至殿中查探。 他们缓步至大殿中央,地面的黑洞处,垂眸望下去。 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但极目望去,竟在那最底处,隐隐见得火光。 “石油之火?燃至此处?”北辰琰瞧着,眸中一片深邃光泽,那火光仿佛在他暗眸底部跳闪。 凌兮月瞥了一眼,却笑了,淡淡一声道,“燃到这里那可就完了,会引发火山爆发的。” 这鬼族是真的会挑地儿住,就是隔着一层木板,坐在火堆上! “嗯?”北辰琰看向身边的小妻子。 凌兮月对着北辰琰那略有探究的眼神,想了想,道:“此处是一座死火山,这鬼族所在的黑暗深渊便是在这火山内部,那应该是在极底部的熔浆。” 北辰琰俊眸微眯,“死,火山?” 在这个时代,熔火天落是神明降灾。 “这般情形来看,应该也不算死火山……”凌兮月没多做解释,瞧着,微一顿后,又转了口:“准确一点说来,应该是在休眠期的火山,只是,至少有数万年的时间没有喷发了。” 死火山,是史前爆发过,几乎不会有爆发可能性的火山。 凌兮月又想起恶魔岛的中央火山,不过那处更危险,是活火山,随时都可能爆发,而此处几乎没有再爆发的可能性。 有也是除非遇到极致情况,比如整块油田的石油倾倒流入此地。 思及此,凌兮月顿时一个激灵,赶紧摇摇头。 她还是别乌鸦嘴了! 想都不要想! 瞧着北辰琰那深思的表情,凌兮月笑了笑,转身向殿外的人示意,“没事了,此地安全,我们赶紧去找玄冥吧。” “好。”皇甫皓枫带领着皇甫家族一众,走至女儿身边。 白虎祭司看着王座两侧,一左一右两条道,沉声道:“此地甚为复杂,门路众多,我们兵分两路行事,这一次,一定不能再让玄冥跑了!” 他看向大家,老眼沉然。 “也好。”雪族大族老表示赞同。 两族之人兵分两路,进入到鬼族王殿,剿灭余孽,搜寻玄冥踪迹! 第1041章 回头是岸 冥域深处,暗无天日。 冗长的通道,石壁之上泛着幽蓝色的光芒。 在进入到冥域之后,北辰琰的面色就一派肃杀,未得释然。 如今回到这片熟悉的黑暗天地,冰冷,孤独,无助……那些已被遗留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不断涌出。 在醒来,又失忆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便将自己藏在这里,抗拒着企图靠近他的一切。 希望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忘,却又害怕被彻底遗忘。 他的脑海,是一片苍白茫然,周遭,却是无尽黑暗,彷徨,无措,就似被丢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漂浮游离。 永无尽头,不见光明和希望…… 北辰琰忽地一步顿住,浑身轻颤,暗红双眸之中血光涌动。 忽然,冰凉的指尖,被一阵温暖紧紧包裹,柔软的温暖爬上他的大掌,掌心也跟着被填满。 十指相扣,紧密契合。 北辰琰一愣,回眸,迎面便对上一双满是温暖和笑意的眼,让他陷入忐忑的心骤地一静,眸中蜂拥翻腾的血光,也一点点平复下来。 凌兮月朝他一笑,“琰,我在。”女子脸上是坚定而温暖的笑。 她懂,她太懂这种感觉了。 就如在天葬地外,她瞧见过往的熟悉,陷入过往的阴影之中…… 那种忽然窒息感觉,那种恐惧和无措,没有亲身经历过,是永远无法感受到的。 但凌兮月懂,也是这个人,将她从过往之中拉出来。 所以,现在她也会告诉他:她在。 而且,是永远。 北辰琰跟着一笑,呼吸渐缓。 两人手心相贴,男人抓着她的手紧了紧,情绪一点点平复如常,甚至比方才更为镇定和安然。 是啊,有这个人在身边,即便是无间地狱也如人间四月天。 四眸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整个黑暗地界的风,都似乎微暖了起来…… “走吧,玄冥极有可能在最低处的暗室。”北辰琰眉目微沉,回想:“他在黑暗深渊的每一日,都会到最底部的暗室,那里应该有对他极为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凌兮月清眸微眯。 北辰琰摇头,沉道:“去看看便知道。” 那时的他对什么都不甚关心,所以从未问过,也未去看过。 幽光闪烁,铁索哗哗,死寂沉沉…… 黑暗深渊的机关已被开启,路行其中,真真犹如闯入十八层地狱! 不过,可还拦不住凌兮月这个用毒如数家珍,奇门遁甲无一不精,万类法门无一不通的人! 北辰琰和凌兮月一处处暗室搜寻,直到最底层,感受到周围温度骤降。 周围的石壁上,接着一层层严霜似的森白。 “好冷。”凌兮月吐出一口气,瞬间凝固成雾花。 黑暗深渊还有这样的地方? 凌兮月和北辰琰对视一眼,男人伸手,触向石壁上的圆形开关,一转,眼前的石门哗地滑开,一股更为猛烈的寒风,从暗室涌出来,让人感觉头发丝都能瞬间冻出冰凌子! 眼前,赫然现出一个水晶冰棺! 没有人…… 凌兮月几步进去,借着石壁上的幽暗光芒,一眼便将整个暗室扫完了去,“没人。” 北辰琰颀长身躯笔挺,站在那冰棺旁,修指缓缓触上那已然空荡荡的冰棺,暗红眼神一阵变幻,余光轻瞥过周围尚在涌动的诡异红芒,“刚走。” “这冰棺……”凌兮月看向空棺。 玄冥每日不可能每日来陪一口空棺,或者将自己躺里面试试死是一种什么感觉,那也太变态了点,说明这棺内必是有人的,会是谁呢。 不过凌兮月转而一想,这每日来陪一个死人共寝,好像更变态一点…… “轰——”整个地界一阵颤抖,伴随着轰响之音隐隐传来! 凌兮月朝外一看,“有情况!” 她和北辰琰急速交换了个眼神之后,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这片暗室。 阴暗,冰冷的黑暗天地,只剩下一口冰棺,静静空置。 “玄冥,本座看你今日还往哪里跑!” “交出邪物,回头是岸!” …… 两边异兽耸立,一条两三丈之长的通道之外,隐约有亮光闪烁,传来雪族诸位族老的声音。 凌兮月和北辰琰飞掠而过,穿过通道,眼前豁然大开。 上方,距离太远,只隐约一圈天光氤氲。 而下方,万丈深渊! 天坑! 就似一个无尽黑洞,可以吞噬一切! 他们在火山口内! 此时妖风大作,阴冷腥寒,凌兮月瞥了一眼下面,隐隐约约,竟能看见赤色流光,只是太深,不能窥其究竟,连灼热的温度都没有传上来。 “有那本事,便追来。”张狂妖邪的嗓音大笑。 “哈哈哈哈……” 绯衣男子身影飞跃而过,被雪族诸位族老,逼至了黑洞对面的一处壁垒上。 连通过去的狭窄的通道只允一个人过,那方半面是悬崖的壁垒,也仅能站最多两三人! 紧追身后的大族老,被玄冥扫出的一股罡风,给猛地掀向黑洞深渊! “大族老!”凌兮月眸光一骇。 北辰琰快她一步,黑影一闪飞身而至,扯出石壁上的一根长藤,在他往下坠去的千钧一发之际,一甩缠住老者的手,将他猛地拽了上来来! “大族老!” 几名弟子飞身上来。 大族老一个踉跄站稳,朝北辰琰轻合手一揖,“多谢琰皇。” 北辰琰垂眸,略一颔首回应,随后抬眸看向那飞至壁垒上的男子,瞧清之后,他寒眉微一蹙。 那绯衣似火白发飘飞的男人怀中,竟搂着一名苍白少年,就算被逼至如此绝境,他依旧将之紧紧圈在怀中,没有半点要将他丢下的打算。 那少年,生得一副天使容颜。 可从他身上,气息全无,俨然已逝去多时! 少年漆黑的眉目长发上淡浮着霜白,苍白的肌肤之下,又流动着诡异的绯光。 再明显不过,他便是冰棺中的人! “玄冥,回头吧。”凌兮月缓步至北辰琰身边,与之一起看向对面眸光同样变得猩红的男人,“将东西交出来,你还有机会,鬼族也还有机会。” 此处地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大族老的前车之鉴,此时,谁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第1042章 癫狂入魔! 玄冥将怀中的少年轻放下地,托着他的肩轻倚在怀中,微一笑,“玄夜,别怕,就这样闭眼睡会儿,哥哥会保护你的,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你身边,等你醒来,便什么都好了,什么都过去了。” 诸位尊者眸中微惊。 这死去的少年,竟是鬼王亲子,玄夜! 玄冥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他想用这至宝复活玄夜! 瞧着那绯衣白发,状若癫狂的男子,引得两族众人纷纷侧目。 凌兮月和北辰琰相视一眼,清眸也是一沉,看着那嗓音轻缓,轻抚着少年面庞,姿态轻柔似在呵护一件易碎之物的男子,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 玄冥轻声安抚好怀中“受惊”的少年,这才抬眸看向逼至眼前的众人。 男人绯唇轻扯,露出一个邪魅至极的笑意来,平静到有些渗人,“你们想要的是这个吗,想要,过来取啊。” 他从怀中拿出那方赤黑交织的血石,红芒犹如落霞般,殷红如火涌动而出,瞬间填满整个幽暗空间! 地面上,石壁上,深渊底部……细石簌簌颤抖,有些甚至一点点开始凌空浮起! 北辰琰欲要飞身过去,却被凌兮月一把抓住了手臂制止。 她眸光沉沉,看向对面的男人,一字字:“玄冥,他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道,不可逆转,你这样做是叨扰得他死生不得安宁!” 所谓的至宝,至邪之物,也不过是南柯一梦罢。 “你胡说——”玄冥一声狂吼,双眸霎时充血般殷红一片,露出尖细的獠牙,犹如嗜血的魔,“他马上就会活过来,你看着,这东西可以救他,一定可以的!” 皇甫皓枫低低一声:“兮月……” 这般情绪,莫要再刺激他,东西还在他的手上…… 凌兮月眸光却是依旧一片冰冷,呵一笑,“我胡说?不如你自己看看,离开了冰棺,他的身上,都已经生出尸斑来了……他已经死了,如何还能活,还是说,你想看见一具行尸走肉?” “不……”玄冥殷红的眸子仿佛要滴出来,迅速去撩少年的衣袖,衣襟。 果然,在他的手臂上,胸口上,看见了一块块,淤青斑点。 “不!”玄冥疯了一般嘶吼,摇头,“不可能!” 黑洞的风,掀得男人白发狂飞。 “怎么不可能!”凌兮月一声厉喝,一步步,逼近那发疯似摇头的男人,“他死了,但是你,吵得他不得安宁,也是你,让这么干净的他身处无间地狱,不得善果!” 玄冥白发狂舞缭绕,眉目狰狞,“不,不是我!” 赤黑交织的血石,在他手中不断颤抖,被一点点收紧,仿佛要化作齑粉。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行,为什么!”玄冥猩红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那霜雪消融,却依旧长睫紧合的眼,陷入不可自拔的疯狂之中。 这不是古之至宝吗? 不是可以翻覆整个天下的至宝吗,为何救不了一人! 他费劲一切心思,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这方至宝之上! 现在却告诉他,都是假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玄冥的希望,犹如泡沫,幻影,一点点消失…… 两族之人相互对望一眼,示意所有人都不要轻举妄动。 凌兮月一步步,至妖容癫狂的男人身边,“这东西根本救不了任何人,它不过是再普通的一块石头罢了,难道你真以为,这世上有起死回生之术?放手吧,放他离开……” 一字落下,凌兮月伸手去夺血石! “不——”玄冥抬头,体内猛地爆出一股骇人至极的力量,一股股诡异的妖纹,从他脖颈快若闪电似地爬上面庞,将凌兮月猛地掀飞了出去! 北辰琰一扑上前,接住跌过来的凌兮月。 “不好,玄冥被邪物吞噬入魔了!”青龙祭司疾言一语。 仅一块碎片,便能在短时间内,将皇甫浅语提升至那般段位,可想而知这可是本尊。 但那狭窄的栈道只容一人过,而那壁垒之上,也最多只能容纳三五人站立,其他人只能在旁看着干着急,上前去也只会帮倒忙添乱。 凌兮月倒退数步,跌入北辰琰怀中,“琰,必须将那东西和他分开!” “嗯!”北辰琰一步蹬地,飞身过去,和玄冥一掌对上! “轰——” 一掌对上,天动地摇! 北辰琰旋身飞回,玄冥却依旧半跪在原地,托着怀中少年,岿然不动,袍衣白发随风狂舞而起。 他最终发出“呵呵”的怪笑,抬手轻指周围一圈,嗓音极为轻柔,轻柔到似二月的风,“我的玄夜活不过来,那么,我便让你们所有人,让这天下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他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你们,是这天下所有人!” 一字一句,男人猩红双眸之中的温柔笑意,是那么的认真。 北辰琰暗眸骤沉,再度飞身过去,皇甫皓枫和凌兮月,也一左一右,在北辰琰吸引去玄冥眸光之时,飞身扑至那方壁垒,左右夹击攻去! 玄冥托着怀中少年起身,手中猩红宛若实质,猛一下挥出! 凌兮月躲过了,但那红色的光弧撞入对面的崖臂之上,瞬间轰开一大片,但那破碎的,飞出的巨石,竟都悬浮在空中,不仅仅是碎石碎尘,数百斤的巨石都不例外! 如此离奇情况,看得两族众人不由得心上一骇。 此时的玄冥,就如一个核弹,那体内蕴藏着的力量,好似随时都能将这片天地毁之一击,他仅一手便阻挡下北辰琰,凌兮月还有皇甫皓枫,这三个当世绝顶高手! 过往数百招,竟逼得三人几度险些坠下深渊! 其余两族中人只能在旁观望,那方壁垒在无容人之所,周围崩裂飞溅的碎石,罡风,逼得他们又不得不倒退,一直退至这方通道之前。 “轰隆……” 偌大的黑暗深渊,都在震动,颤抖。 可玄冥要护着怀中的人,到底是被寻到了弱点,背后挨了一掌,喷出的鲜血,溅在了少年纯白的脸上! 满脸疯狂的他瞬间慌了下神,忙拿手背轻拭少年的脸,“脏了,脏了……” 他的玄夜,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人,怎么能沾染这些污秽! 不能! 第1043章 哥哥永远陪着你 北辰琰暗眸冰冷,找寻时机抽出软剑,一剑挑在玄冥手腕之上! 玄冥手上的血石被挑飞了出去,往深渊的方向下坠,凌兮月眼疾手快,飞身扑往过去。 与此同时,皇甫皓枫找到机会从后再度袭来,一掌打在玄冥肩头,强劲的力道之下,玄冥手臂一个不稳松开了,他被打得砸至崖壁之上。 而他手中的少年,则向深渊跌落下去! “不——” 撕心裂肺的呼喊! 砸落在地的玄冥一口鲜血呛出,满面鲜血,衬得他似地狱爬出的魔鬼。 却已来不及…… 正在崖边的凌兮月眸光一颤,就在这分秒之际,她将手中的血石猛地往诸位族老的方向掷去,而她整个人,朝深渊一扑纵身鱼跃而下! “月儿——” “兮月!” 骇人的嘶吼,从四面八方而来。 凌兮月快若流星,瞬息消失在大家眼前,北辰琰没有半秒便扑至了悬崖边,他正欲往下追去,却看见下方十来米处,那漆黑的石壁上挂着一片白影。 “兮月?”北辰琰嗓音颤抖呼唤。 凌兮月抬起头,仅这分秒时间,她额头便溢出了一层薄汗。 只见得,女子一手紧握着匕首切入石壁内,一手抓着白衣少年的手,艰难地悬挂在石壁上。 她抓着少年的手,只扣住了指尖,还在一点点不断地往下滑,坚持不了多久。 北辰琰暗眸狂颤不止,“兮月,别动,别动!” “月儿,坚持住,爹爹马上救你上来!”皇甫皓枫低吼这话时,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边飞速扫视周围,寻找可以借助的地方或者东西。 凌兮月屏息,此时连吭一声回应的力道都不敢使。 她手上的人在一点点下滑,刺入崖壁的匕首,也在颤抖下滑,有碎石不断从崖臂上抖出…… “玄夜,玄夜!不!”玄冥撑着重伤的身躯扑至悬崖边。 瞧见这般情形,他猩红的眸子一颤。 刹那间,仿佛清明的些许…… 周围幽暗混乱,石壁布满了玻璃般光滑之物,没有落脚点。 北辰琰一闪飞回通道那处,几把扯下几根长藤缠在一起,片刻不敢耽误,犹如魅影一般,一个呼吸又回到那方壁垒之上,还留有道道残影在这边。 他一把掀开挡道的玄冥,好似泄愤一般将人猛推开去,挥手将长藤往下一甩,缠上凌兮月的身躯,“兮月,我带你上来!” “嗯——”凌兮月点头,得到了受力点的她,反手抓紧少年苍白冰凉的手。 北辰琰一个用力提手,两人被一起带了上来! 男人一把接住她,狠狠地,紧紧地拥在怀中。 心脏还未从狂跳不止中恢复过来…… “凌!兮!月!”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着眼前这个女人,暗眸之中怒火涌动,真的是气极了,那是恨不得就在这里,将眼前这个人狠狠揍一顿! 凌兮月赶紧给去一个求饶的眼神,她那不是一时情急,也没多想。 虽只是一个死人…… 但…… 她转眸看过去。 朝地面落下的苍白少年被玄冥一把接住,生怕他磕疼了,赶紧搂入怀中,嗓音更是慌张:“玄夜,你没事吧,是哥哥不好,是哥哥没保护好你!” 他赶紧查看,一边轻顺着少年凌乱了的发丝,整理仪容。 少年纯真无邪的容颜,一片安静,此时就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般。 不远处看着这方的两族中人,也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下来,若在以往,那必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情形,此时看来,不知道为何竟让人想要落泪。 凌兮月抿唇沉默。 那个时候,她想不了那么多,也没办法仔细去想。 或许她只是忽然感同身受罢了,如果那个时候,琰就此沉睡不起,或许陷入这等疯狂境地的,就是她了吧…… 这不仅仅是一具毫无温度的尸身,是那个人所有的希望,寄托,甚至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凌兮月倚在北辰琰怀中,轻握了握男人的手。 北辰琰感觉到了,紧紧回握。 皇甫皓枫也沉默下来。 “真的,不行吗?”玄冥低着头,忽一声开口。 纷乱的白发披肩,落下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一张血红的唇瓣在外,“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那一字字询问的声音,带着渴望,疯狂,还有……卑微到极致的祈求。 凌兮月轻摇头,还是那句话:“人死不能复生,那只是一块普通石头而已,不是神迹。” “呵……”一声呵笑从玄冥口中溢出,随后渐渐地,变成哈哈大笑,又好似带着发泄一般的哭泣之音,回荡黑暗深渊:“哈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哥哥到最后,还是没能信守承诺,没有让你醒来,也没能保护好你。”玄冥笑着,流下泪来,“不过,没关系,哥哥会来陪你……” “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没有任何旁人,没人会欺负你,没人会惹你伤心,只有我们……” “哥哥陪着你……” …… 凌兮月眸光一掀,忽地正对上玄冥注视过来的猩红眼神,镇定,冷静,却透着一股绝然,凶狠。 但那眸光深处,似又流淌着难以察觉的一丝感激,微不可见。 一阵对视后,男人垂眸,淡淡启唇:“走,立刻离开。” 凌兮月愣了下。 “轰隆——” 一声震响,整个黑暗深渊颤了颤! “呼呼……”石磨滚动的声音,在耳边嗡鸣响起。 黑暗之中,鬼将一双眸子闪动着浓浓的不舍和不甘。 “不好,是黑铜门!”雪族大族老面色一骇,瞧见那长长的通道间,正在快速落下的黑色巨门,来不及解释,振臂高声一呼:“快走,退,快离开这!” 黑铜门一旦放下,便再也无法开启,门后的一切都将永远留在黑暗深渊! 两族尊者弟子们原本就已退至了通道这方,不过两三米时间,在黑铜门关闭一半的时候,便跑了出去。 还在另外一边壁垒上的凌兮月三人,听得这响动,还有大族老等人的惊骇呼喊之音,也顾不得多做询问,迅速飞身而起,朝通道的方向过去。 “哦忘了,北辰琰……”玄冥抬眸,看向墨衣男子的背影,嘴角浮出一抹阴鸷的笑容,“你得留下。” 话音刚出,北辰琰的身躯猛地一软,跌落在深渊前的通道上! 玄冥掌心袅袅升起血咒之引,“你的身上,有他的东西。” 所以,他也得陪着,一起…… 完完整整地留在这里…… 发现身边没有人跟上来,凌兮月回眸便看见了这一幕。 “琰——”她惊恐一声。 刚飞至黑铜门边的皇甫皓枫一转头,竟瞧见女儿往回在跑,他一声疾呼:“月儿!”可是,依旧没能阻止凌兮月往北辰琰身边扑去的身影! 第1044章 休想再丢下我! 北辰琰身上的血咒,只是暂时被压制了下去,就连真正的霜雪灵芝都不能克制,不再复发,更何况他服下的药效不足真正霜雪灵芝的十之一二! 若无外力催动还好,此时,玄冥手中的血咒之引一被放出,北辰琰身上的血咒之力,便犹如摆脱了枷锁的猛兽,立刻嘶吼着冲出牢笼! 根根血纹,犹如藤蔓从他肌肤之下钻出,瞬息之间便布满了他整个面庞! “快,快啊!”黑铜门外,皇甫家族和雪族的人急红了眼。 凌兮月扑至他身边,“琰!” 血红急速充斥着他的整双眼眸,吞噬眼白,变成一片血海! 在女子身影清晰映入的瞬间,北辰琰知道,这一次,自己再无法控制! 若他出去,疯魔之下的他,不但会伤了心爱之人,两族之人也必遭他的毒手。 “走——走——”北辰琰猛一下推开靠过来的凌兮月,将她推入皇甫皓枫怀中,“带她走!啊——” 他猛地抱头,仰天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血红长发狂舞缭绕! "啊——" 困兽嘶吼,濒临崩溃。 玄冥拥着怀中少年,跌坐在地,就那样看着,面上笑意轻柔缓慢。 “枫王!” 大族老大吼。 “王上,快啊,来不及了!”青龙祭司手中权杖跺地,发出“碰碰”急鼓般的钝响。 背后,黑铜门已落下大半。 一旦合拢,神仙难救。 “走啊——”北辰琰跪地,一声狰狞嘶吼。 他快控制不住了! “月儿,走,走!”皇甫皓枫不忍,却没有任何办法可解。 此情此景,多似冥北关外,他将她推入纳兰雪衣怀中。 那一次,生死离别。 这一次…… “不!”凌兮月双眸骤红,疯了般从皇甫皓枫怀中猛然挣扎出来,回手一掌将父亲打飞出去! “枫王——”两族之人立刻上前,拽出被打飞至黑铜门边的皇甫皓枫,死死遏制。 不能去啊! “月儿,月儿!”皇甫皓枫痛呼捶地。 这一系列之事,不过几秒时间,凌兮月扑到北辰琰身上,紧扣住他的双臂,声声大吼:“北辰琰,你又要丢下我,里又想要丢下我,你敢,你敢!” 这个骗子! 大骗子! “这一次,你休想再丢下我!”女子嘶吼的嗓音,带着几分哽咽和愤恨,绝美的面容此时青筋浮起,抓住男人臂膀的手,用力到森白! 北辰琰乍然落泪,滴出来的,却是鲜血。 “啊——”北辰琰突地仰头一声嘶吼,浑身“碰碰”炸出血花。 门外众人瞧得一阵骇然。 他自断了全身筋脉! “月儿——”皇甫皓枫满眸绝望地看着那逐渐落下的巨大铜门。 即将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雪影,快若流光闪入黑铜门内,一掌灭顶落至狰狞嘶吼的北辰琰头颅之上! 三道金光没顶,北辰琰骤地一软倒下。 “雪衣?”雪族诸长老一见没拦住,出现在凌兮月身边的人,又差点吓个半死。 “走——”纳兰雪衣带着北辰琰,快速往即将合拢的黑铜门去。 凌兮月愣了半秒,随即快速跟去! “快啊!” 大家的眼眸都赤红一片。 在黑铜门落下的一瞬间,纳兰雪衣挥手将北辰琰甩了出去,回手,将落于身后一步的凌兮月猛地拽入怀中,抱着她飞身落地朝外急滚。 玄冥眼神冰冷,寂静,却又仿佛释然,一切的一切,都一点点消逝,模糊在那道逐渐狭窄的缝隙之中。 “碰——” 黑铜门落下,掀起一阵疾风! 两人身躯交叠在一起,从铜门内滚出来,纳兰雪衣飘飞的衣衫,被压住了一大片! 但男人的双手,紧紧抱着怀中女子,未将她的脑袋露出半分在外。 “雪衣!” “兮月!” 大家围拢过去。 纳兰雪衣松开手,怀中,是完好无损的凌兮月,被大家焦急地扶了起来。 “雪,雪衣……”凌兮月看着从地上起身的男人,她面上还是方才的一片煞白。 纳兰雪衣墨发凌乱,胳膊擦破了,鲜血迅速浸透他染了尘土的白衫。 “无事。”他却只淡淡一声。 凌兮月猛一回神,“琰!” 她扑至被青龙白虎两位祭司接住的北辰琰身边,身后,纳兰雪衣的眸光,微不可见的黯淡了下。 但也仅是一瞬,他便步至凌兮月身边。 北辰琰的命脉被封! 那般情况之下,纳兰雪衣只能这样做。 “怎么办,怎么办……”凌兮月忽然慌了手脚。 解除,北辰琰立刻会血咒爆发而亡,丧失理智之下,还极有可能会屠杀周围一切生灵。 不解,不足片刻就会被冲破,结果一样。 而且,也根本撑不住片刻,血咒之力即便被封命脉,即便筋脉具断,也无法抵制,它的愈合属性太过于恐怖…… 只有血咒本身的力量,能杀死身负血咒的人! 真真是世上最为恶邪的诅咒! 凌兮月跌坐在北辰琰身旁,忽觉前所未有的无助。 她自负医术卓绝,到此时,却无能为力,救不了自己心爱之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在自己眼前一寸寸消逝,却寻不到任何可以救他的办法。 “这东西,这这东西能不能……”玄天机忽然想起,将手中的血石递给凌兮月眼前。 凌兮月连眼神余光都未瞥去,发出一声讽刺至极的呵笑。 她轻摇着头,满眸绝望。 以前,她竟也会对这个东西抱有幻想…… “兮月。”纳兰雪衣的眸光沉了再沉,最后,似下了什么决定般,微微一定,他半蹲下,在女子的耳边忽然开口,轻一句,“我有办法救他。” 凌兮月宛若雷击,唰地转眸看向纳兰雪衣,就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真,真的?”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到了纳兰雪衣身上。 那就太好了! “嗯。”纳兰雪衣颔首轻点,“你放心,他不会有事。”说完,他向雪族的几位尊者示意,“老师,帮我寻一处僻静暗室,弟子需要你们的协助。” “好好好!”诸位族老当然答应。 北辰琰眼部的血纹再度浮现,若邪恶的花蕊绽放,血咒之力再度蔓延出来,即将冲破! 第1045章 唯愿她一生安乐 事不宜迟,诸位族老迅速动作,寻了一间暗室,将北辰琰安置进去。 六位族老联手,用雪族的清心咒,降灵术,压制北辰琰即将爆发出来的血咒之力。 纳兰雪衣进去,凌兮月却被拦在了外面。 “雪衣,我可以帮一把手。”凌兮月眸色一片绯红,心急如焚。 纳兰雪衣微一笑,眸中墨色淡淡,“兮月,你这般状态可不行,安心等着,放心,我会让他好好地,交回到你身边。”说完眼前的石门被合上。 “月儿,你放心,雪衣既然说能救他,那必定想出了破解之法。”皇甫皓枫放低了嗓音,柔声安慰女儿,“雪衣你还不了解吗,他可从不妄言。” 凌兮月眸光泛红惊惧,眉头却若霜雪重染,一片沉寂。 她如何能不担心…… 担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更疑惑。 血咒之力不可解,她和雪衣都知道,现在雪衣却忽然又说,他有办法解,若真有办法,怎会等到现在,之前怎不说?她相信雪衣不会藏私。 所以,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或许是方才想到的破解之法吧,凌兮月想不通,便也不再去细想,再加上此时牵挂着北辰琰,她脑中一片混沌,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 她闭眸作罢,背倚着石室大门,缓缓滑坐下,整个呼吸都是乱的。 琰,你一定要撑住! 我们还要一起去潮山城,去接女儿,一起回天临,回家。 “王上,此物如何处置?”白虎祭司拿着被置在他手中的血石,询问皇甫皓枫。 这可是一个烫手山芋啊! 但此物又实在诡异,他们都不敢轻易处置,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毁了。”皇甫皓枫尚未开口,凌兮月沙哑的嗓音从角落边传入大家耳中。 大家的视线都看了过去。 白虎祭司为难了下,道:“此物是造成鬼族沦落,还有此地的罪魁祸首是不错,但既已取出,若能凭这东西,救得他们于水火之中,何乐而不为。” 凌兮月缓缓起身,心思完全牵挂在北辰琰身上。 她沙哑的嗓音没什么气力,只道:“毁了它,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冥域之所以一直陷入此等困境,就是因为鬼族一直将这东西的碎片藏在冥域。” 众人面面相觑,还有些惊愕。 竟是因为这样? “此物是罪魁祸首,不可解局,但时间可以,毁了它,所有人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凌兮月只淡淡一语,便不再开口,眸光一直紧盯着那一扇石门。 这不是什么至宝,也不是什么至邪之物,就如她对玄冥所说,只是一块石头而已! 只是这块石头,不属于这个地方。 是天外之石,陨落之石! 这块石头,其一,它具有极为强大的辐射性质,能让靠近它周围的生命体,产生突变。 而突变,是不定性的,有好有坏,但噩梦般的坏处居多,且不可逆! 瘟疫,灾难,疾病,诅咒……纷至沓来。 之它所以被称为至宝,仅是因为它可以赐于人强大的力量,就是那微乎其微的好的突变,但同时,也可以毁灭人的心性,这才是大概率事件。 只要这东西在,此地所有出生的人都会受到辐射,都会遭受其难,就如生生世世轮回于噩梦之中,不得解脱。 根源被毁,时间,会放逐那些不能治愈的,而初生的,会得到救赎。 血咒,同样是一种突变! 只是它具有遗传性,就如诅咒一般,生生世世,遗留在鬼之王族的血脉之中,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其二,它还具有超强的磁性,所以靠近它的含金属性的岩石,都会受它的吸附,悬浮于空中。 其三,它拥有制幻的能力。 她听大尊者说起过,在古王墓中,这东西会不定时的向外释放出一股力量,而这一股力量,会导致靠近它的人,沉迷在自己的幻境之中,无可自拔。 或死,或伤。 这也是它必须被毁的原因! 但有一点,凌兮月无法想通,这东西到底来自于何处,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各种属性。 最让她震撼的一点是,它能逆转时间流! 时间,空间……这又是什么力量? 若是条件允许,凌兮月是真想将它带回实验室化解分析,但现在,她没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条件,最简单的就是毁了,不留祸端一劳永逸。 而这些,凌兮月无法解释。 即便解释了,大家也不会明白其中的曲折。 现场一阵沉默之后,青龙祭司开口:“听月丫头的吧,她一向有主意。” 大家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 也罢! 此等邪物留在世上,终究是个祸端。 只是若月丫头说的是真的,那么鬼之一族千万年来的执着,努力,竟都走错了路。 原来,此物不是破局的钥匙,仅仅只是祸乱之端! 鬼族若能毁了他们手中的那方碎片,又何至于这数千年以来,困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去吧,我陪着月儿。”皇甫皓枫朝几位尊者点点头。 几位尊者拿着血石朝外去。 安静,安静到窒息,风吹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石室内,北辰琰盘膝而坐,身边五位雪族的族老,运功抵在他的身躯之上,极力压制他体内爆发而出的血咒力量。 纳兰雪衣握着匕首,容颜淡漠,缓步过去。 玄天机一把抓住纳兰雪衣的手,单薄的身躯颤抖着:“雪衣,你可想好,你真要如此做吗!” 老者的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 血咒之力不可解,却可以……他万万没想到,雪衣说的竟是此等办法! “师尊……”纳兰雪衣垂眸,樱红唇瓣轻吐出几字,“他若有事,她会伤心的。” 自己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 “那你呢!”玄天机心疼啊! 纳兰雪衣微一笑:“她要的是他,不是我。” 一句“她要的是他,不是我”道的人肝肠寸断,听的人又何尝不是? 玄天机心上钝痛,一连道:“傻孩子,你这个傻孩子啊……” 纳兰雪衣苦笑:“弟子唯愿她一生安乐,她开心,我便开心,她伤心,纵使身处天境,我亦不得安然。” 已经放下了…… 他骗所有人,却终究,连自己都无法欺骗。 第1046章 尘埃落定(大结局) “为何,为何你也要去走这一条绝路啊……”玄天机一声哽咽,却知道自己这个徒儿做下的决定,断不会更改,纵使老泪纵横于心不忍,也只能放手。 为这情之一字,女王赔上了一生,雪衣却仍旧要步之后尘! 大族老和其余几位族老相视,无声一叹,满眸沉痛看向闭眸端坐的北辰琰,“或许,这就是命。” 他们雪族,本就是为古之王族所生,为护古之王族所育。 为他生,为他死…… 命运,真的在永世轮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残阳如血,扑满这片黑暗地域。 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内外,半点声响也无,皇甫皓枫一直在身边,陪着女儿,短短几个时辰,可对于凌兮月来说,就如几个世纪一般难熬。 直到月上中天时分,身边的石门一身响动,打开。 凌兮月双眸被血丝填满,整个人一直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松懈,生怕一个恍神,便会失去一切! 石门打开的瞬间,她快速起身,“如何?” 眼前,是玄天机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好似一夜之间,苍老了一百岁,光芒黯淡疲惫至极,嘶哑一声:“血咒已解,琰皇,无事了……” 凌兮月一笑,眼角落下泪花,“多谢长老!” 说话间,她侧身飞速往内去! “多谢诸位族老鼎力相助!”皇甫皓枫拱手,眼中也是道不尽的感激。 “琰——”白影一闪,凌兮月出现在北辰琰身边。 男人睡在石室中央的石床之上,冷峻容颜虽苍白若纸,但那气息却是平稳了下来,浑身血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凌兮月伸手触上男人的脉搏,清眸微睁。 解了,完全解了! 怎么可能…… 心上紧绷的弦松开,凌兮月整个人一点点恢复冷静。 此时北辰琰只是浑身筋脉具损,以至于整个人极度虚弱,伤势可怕,但以凌兮月的医术,想要医治得心应手,而他身上最为致命的血咒,彻底根除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凌兮月不解,她回眸一扫石室,一愣。 她起身,打量石室一圈,看向雪族仅剩下的一位玄天机,“六族老,雪衣呢?” “雪衣虚耗过度,休息去了。”玄天机看了一眼石背后的那一扇门,淡淡一句:“无妨,让他休息休息吧。” 凌兮月看着玄天机的表情,心上总觉不对,眉头一点点拧起,不待他说完,便快步过去。 “月丫头!”玄天机阻止不及。 凌兮月一手推开石门! 空荡荡的一片,依旧不见纳兰雪衣踪影…… “月丫头,先照看琰皇伤势要紧,雪衣只是虚耗过度,不打紧,大族老他们会照顾的。”玄天机走到她身边,淡淡道:“冥域事情既毕,我们也该回雪域了。” 凌兮月唰地转眸,对上玄天机的眼,“六族老,您跟我说实话,雪衣到底怎么给琰解的血咒!” 回雪域? 不可能这样着急,急于这一时! 玄天机眸光略一闪烁,避开凌兮月的视线,回道:“医术之道,高深莫测,我也不甚懂,我等只是帮助雪衣,控制住琰皇,其余的,我等也看不甚懂啊。” “告诉我雪衣在哪里,我要见他!”凌兮月紧追不放。 玄天机为难。 皇甫皓枫见状,几步到女儿身边,扣住她的肩头,“兮月,六族老也累了,你让他休息一下吧,大家迫于冥域之事,已数日不曾好好休息了。” 凌兮月袖中之手紧攥成拳,捏得咯吱作响。 不是她要逼问,而是她心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六族老越是言辞闪躲,她越是无法心安…… 雪衣为什么对她避而不见? 非走得这般着急? 黑暗深渊之外,赤黑交织的枯黄大地之上,一道雪衣身影踉跄。 “噗——”乌黑的鲜血喷出,和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 “雪衣!” 大族老一把拽上纳兰雪衣的胳膊,老眼一片绯红。 “咳……咳咳……”纳兰雪衣倒地,喘息困难。 有刺眼的艳红泊泊从他嘴边淌出,染红他雪白的衣襟。 那一向如冰透彻,如玉纯粹的绝世容颜之上,竟浮现出道道血纹痕迹! 他一动,又“噗”地一口鲜血喷出! 大族老丢了权杖,也被带得跟着踉跄了下,瞬间老泪横呈,“雪衣啊!你这傻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傻!” “走,走……”纳兰雪衣扬起头,看向远方,男人那双宛落星辰大海的眼,此时犹如被鲜血染透! 他不能让兮月看见他这个样子…… 不能…… 男人踉跄着起身,一步一倒。 刚走一步,又“碰”地倒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脸上,颈上……血纹不断绽开,男人浑身痉挛着狂颤不止,他就似一个在母亲腹中的婴儿,蜷缩在地,紧紧抱着自己,唇瓣上被咬出大片血花。 几位族老接连追上来,看着这般情形,心痛到无法呼吸。 天穹,浓如泼墨。 高悬的残月,此时都似乎蒙上了一层血色。 星移斗转,数日更迭。 月光透过石壁,落在北辰琰冷峻苍白的面庞之上。 凌兮月守在他身边,握着男人的手,愣愣地看着他已恢复一些血色的脸庞。 尘埃落定,但不知为何,她却是一直心绪不宁。 千万,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凌兮月眼神望向镂空的石壁之外,思绪一点点飘远。 冰凉的指尖,被一点点收紧。 凌兮月猛一转眸,对一双尚有混沌,却沉然深邃的眸子,顿时一喜,“琰,你醒了!” 她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容,眼中却隐隐泛出些泪光来。 四眸相对,相视一笑。 “现在感觉怎么样。”凌兮月将他扶起身。 北辰琰看了看自己的手,尚未完全清眸的眸中,迅速闪过一抹疑惑。 凌兮月伸手,握上男人的手,“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又让你担心了。”北辰琰回握住她的手。 凌兮月摇头,眸中掬泪,还有点气恼:“北辰琰,你居然又想丢下我,你居然又敢生出那样的想法来,你说你!算了,等你好了我再跟你算账!” “琰皇可是醒了?”拿着茶水进来的皇甫家族弟子一见,放下东西,往外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是真高兴。 一是高兴北辰琰安然醒来,二是高兴,终于可以离开冥域了! 这可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好地方! “是,是我的错,你啊,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哭鼻子。”北辰琰指尖轻抬,拭去小妻子,沙哑的嗓音还有些初醒的无力,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凌兮月瞬间破涕为笑:“你不说我倒忘了,我们再不去接小豆芽,她都要认别人做母亲了。” 北辰琰微一笑:“好,这就去接她,去接女儿,回家。” 今夜的月亮,是圆的。 给冥域都好似带来了光明,一片洁白。 日炎耀耀,灼灼风华,皓月当空,亦能璀璨天下! 第1047章 慕扬番外(1) 天下一统,四海升平。 皇甫家族和雪族共贺,北辰琰于帝都加冕,世称,琰帝。 也是继古九州时代之后,五洲时代之中,一统中州,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天下帝王! 与凌兮月并尊,称月后! 他们的帝王给了他们的帝后,最为盛大的一场婚礼,兼封后大典。 那一场盛世欢嫁,即便已过去一年之久,依旧还深深地镌刻在所有帝都百姓记忆中。 千里锦绣,十里红妆。 大赦天下,万民欢庆! 千古一代帝王之尊,威加海内,却是万千宠爱聚于一人之身。 他们的帝王,将过往所有的遗憾,千百倍地补给了他心爱的女子,那个同样称之为传奇的女子,那个足以与他比肩,受万民爱戴敬仰的女子。 一年,转瞬即过。 刚下过雨,空气中还夹带着一些泥土的味道,周围的鸟虫惊慌失措地逃窜着。 “驾——驾——” “吁——” 近郊猎场,野兽穿梭。 一只梅花鹿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从灌木丛中一窜而出,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奔走。 身后,一穿着红衣的女子骑马追逐,紧随而出。 搭弓上弦,对准那只梅花鹿! 看皮色,倒是个难得一见的,若是做成披风定然也是好看的。 女子微微眯起眼睛,朝着那方向放箭。 却不想,在快要触碰到的一霎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只庞大之物,雪影一闪,直接扑倒了那只梅花鹿。 “吼——” 一声虎啸,响彻山野。 那是一头强壮如牛的老虎,通体雪白,犹如披着一身上等的绸缎! 女子看着这一幕,一沉手上的长弓,没好气的对着身后的人骂道:“你们家皇后娘娘未免也太犯规了,放个老虎出来算是怎么回事。” 身后追上来的锦衣男子,有些无奈。 他挠了挠头,嘿嘿笑着卖乖道:“皇兄如今将皇嫂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胶似漆的,寸步不得分离,哪舍得放她出来狩猎。” “倒是这老虎……还真是什么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 雪虎长尾扫地,一爪踩着那梅花鹿,头颅高抬,眼里那股子嚣张狂傲劲儿,真是和它那主子一模一样。 “如此耍赖,不玩了。”女子收起手里的弓箭,别在马鞍上,驾马离开,留下北辰棋在背后一脸迷茫。 这不对啊,等下不是还有英雄救美的场景吗? 这怎么就走了? 北辰棋一想到自家皇嫂那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忙驾马追过去:“诶等等,长公主长公主,这,这才刚开始呢,要不我们去别处?” 女子正是夷州的长公主,慕容朝歌。 慕容朝歌扫了他,凤眸揶揄:“我也曾养过一只狼崽子,这么大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说完笑了笑,抬头说道:“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不过,还是算了吧。” 北辰棋倒是对她越发的好奇了,多少也听说过,这北夷的长公主曾与永乐侯之间,貌似有着过不去的爱恨情仇。 情深似海,更仇深似海…… “永乐侯一表人才,更是对长公主一心一意,长公主为何愿意嫁于小王这样的浪荡子弟,也不愿意嫁给永乐侯呢?”北辰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俊眸好奇大瞪,“反正闲来无事,给我说说呗。” 慕容朝歌愣了一下,手不自觉的握紧了马绳。 她沉思了许久,一声淡笑:“因为,爱过。” 心上一句:还有,太爱…… 北辰棋却有些听不明白了,云里雾里,“爱过?” 是如今不爱了吗? 既然不爱,又何须在意嫁给谁? 再者,他虽说是个王爷,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闲散之人。 如今天临王朝中,作为夫婿的最好的人选,便是一品永乐侯战云扬了。 军功赫赫,世袭之侯。 又当今月后的小舅,皇亲国戚,世袭之侯。 更是丰神俊逸,行端品正,最重要的是尚未婚配! 常在军营,别说妾室通房这些,就连身边的蚊子都是公的,这一品大军侯的将军夫人,不香吗? 可比他闲散王爷的王妃,有分量太多! 而且,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一心一意…… 他还有一大片花园呢,可怜他,要是娶了这么个烫手山芋回去,还敢乱搞吗? 皇嫂还没扒了他的皮,自己就已经被战将军给捅成马蜂窝了! 片刻时间,北辰棋思绪已不知云游到哪儿去了…… 身边的慕容朝歌自嘲般,呵一笑,美眸看向了天空,良久,才轻一声道:“有些人,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当年我便是这样同自己说的。” 那一年,慕容朝歌二八年华,花一样的年纪。 那时的战云扬,还只是初露锋芒的一方小将,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那时的他们,风华正茂。 她记得,那一天的阳光,也和今日一般灿烂…… 十几年前: 天临王朝内忧外患。 北夷突然来犯,边关告急。 北辰昊震怒,更是即刻下令,封护国侯小侯爷为镇北大元帅,带领三万精兵前往北夷边界,平定边境。 与此同时,北夷王城。 一袭红衣,待着雄鹰灰羽头饰的少女,手托下巴,高坐于数丈高的王帐顶部,神色慵懒,百无聊赖地眺望着远方,底下围着一圈惊慌失措的侍女。 “公主,公主,你快下来吧,太危险了公主。” “公主,快下来吧……” 少女眉目娇艳,稚气未脱。 就似朝阳下,最为夺目的那一朵鲜花,含苞待放。 还未盛开,轮廓便已隐隐透出惊艳天下之姿,明艳动人。 她扬眉看下,对着下面的人大声喊道:“你们别管我,都滚开。” 慕容朝歌手托着下巴,神色抑郁,吹着带着微凉的冷风,心情依旧异常烦闷。 她就不明白了,难道父皇不疼她了吗? 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父皇提出要把她嫁去别国了,可她一点也不想就这么去和亲! 慕容铭黎赶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情形。 他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帐上少女招手,嗓音严厉,却透着如何都藏不住的宠溺,还有关爱:“多大的人了,还胡闹,还不快点下来!” 第1048章 慕扬番外(2) 男子剑眉星目,长得倒不似一般草原男儿粗犷,身形高大挺拔,却很是匀长。 唯那肌肤是小麦色,微有黝黑,就似摸了一层蜜油,泛着健康的色泽,可以看出草原男儿的铮铮之姿。 “皇兄!”慕容朝歌转眸瞧见来人,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站起来,开心地朝他挥手。 但一想到今日的事情,又有些不悦起来。 少女随即一屁股又坐回去,撇着嘴说道:“皇兄莫不是也来劝我的?” “那穆将军的儿子就是个浪荡公子,平日里都是窑子里面的常客,要我嫁给这样一个人,做梦!” 这诺大的北夷皇宫皇子众多,但就这么一个公主,千娇万宠,这才养成她这般任性的模样,更是随心所欲。 这话都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乱嚷,半点不遮掩的,就差没跑人家面前对脸喷了! 可她说的也是事实,慕容铭黎怎会不知? 但如今和天临大战在即,北夷还要仰仗着穆家一众,明知他们如今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在挑衅北夷皇室的权威,也不得不和他们周旋着,徐徐图之。 若非到不得已的地步,父皇也不会将她嫁给穆胜明。 “父皇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不还没答应嘛,快下来,皇兄带你去打猎,好吗。”慕容铭黎是北夷的太子,自然是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 或许这就是皇室的悲哀吧…… 外表看起来风光无限,背地里的无奈,却只有自己明白。 朝歌还小,还是一副孩子心性,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永远都不要感受到这样的苦楚。 若她真心甘情愿,那一刻,她的心就真正的死了……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 如今,挺好。 “不要!”慕容朝歌扭过头,哼一声。 “哎……朝歌,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你是北夷的公主,你的背后,有北夷的千万百姓,生于皇族,我们都不能随心所欲,凡事由得自己心性来,明白吗。”慕容铭黎心疼,却更无奈。 慕容朝歌转过身,眉目之间有着独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 少女巧笑嫣然,对哥哥道:“我日后就算和亲,要嫁,也要嫁给一个,像哥哥你这样的大英雄,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本公主托付终身。” 慕容铭黎哈哈一阵爽笑,“你这丫头。” 可他又何曾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是如何想的? 他摇摇头,俊眸之中一阵光芒起伏,随后抬眸看上去,笑意浩然:“这样吧,你若是下来,不再任性胡闹,哥哥就答应,这次与天临一战,带你一起。” 慕容朝歌美眸大瞪,从屋顶蹭一下站起,惊喜看向他:“真的吗?哥哥答应带我一起了?” “你小心点,别摔下来!”慕容铭黎吓得赶紧伸手,作势去接,生怕她一个不稳摔下来。 “哥哥你说真的?”慕容朝歌却顾不得什么,直追问道。 “真的真的!”慕容铭黎赶紧点头,眸光一片深邃。 这也是父皇所安排的,为的就是找个借口,称公主不在王城,这样即拖延了时间,也能给安抚住穆将军,能拖一些时日,便是一些。 说到底,父皇还是舍不得。 “一言为定!”慕容朝歌飞身从屋顶上下来,稳稳的站在慕容铭黎的身边。 虽然一瞬间,慕容铭黎还是注意到了,顿时一笑,那硬朗俊气的眉目上似有光芒闪耀:“小妹的武功长进了不少啊,看来平日里倒是没有偷懒。” 慕容朝歌双手一环抱着,有些不悦地哼了一声:“我也想同哥哥一样,驰骋四海,征战沙场,谁说女子不如男,哥哥还不一定能打得过我呢。” 慕容铭黎笑了笑,摸着她的头。 自己的妹妹是真的长大了,如今都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只是穆胜明那小子,就算没有穆家这一层关系,也配不上他的小朝歌。 “哥哥,听说这次天临派出的是护国侯府的小侯爷,战云扬?”慕容朝歌凤眸闪出一抹少见的严肃,“这一位,我虽远在王城,却是早闻其名,此人虽然年少,却极为难缠,哥哥可得早做准备。” 这是一场硬仗! 慕容铭黎见她眼底的战意,无奈地摇摇头。 也难怪父皇总是说,她若是个男子,便是这草原上最强的儿郎。 “我知道。”慕容铭黎示意她放心。 “那哥哥你忙去。”慕容朝歌一时忘了自己刚才的烦心事,开心的拉过自己的侍女,一起往寝帐里跑,凤眸底部,沉淀着一层坚韧和执着。 大军很快就要开拔了,她也得准备准备,希望能帮到哥哥。 那风风火火的样子,让慕容铭黎忍不住心上一软。 到底是个孩子…… “你跑慢点,莫要再摔着了。”一声笑语从背后传来。 慕容朝歌回头挥了挥手,笑容灿若阳光:“放心吧哥哥,我要去准备东西了。” 少女眉目飞扬的明艳模样,看得周围侍从,将士,好一阵晕眩,小小年纪便这等姿容,真不知长大后,该是何等的惊艳,这草原第一明珠,如今便已当得! 但一旁的铁木达,却一直皱着眉头,只是一直没开口。 直到慕容朝歌离开后,才无奈地说道:“殿下,真的要带着公主一起?这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 铁木达言辞凿凿:“虽说公主的武功是草原上最强的战士所授,但说到底,还是个女儿家,天生的劣势是无法弥补的。” “平日打打的花拳绣腿演武台,和刀刀见血的战场,完全是两码事。” “战场是血腥之地,会吓到公主的,太危险了。” “殿下你都不担心的吗!” …… 铁木达口气严肃,一连说了一大通。 不是不相信慕容朝歌的本事,而是战场血腥,哪里是个女儿家能受得了的? 再加之这位小公主,自幼被宠爱着,养尊处优,都没吃过苦的,学的也都只是一些花拳绣腿,真要让她迎敌,杀人,他真担心她会吓哭鼻子。 更别说领将! 两军交战,岂能儿戏,这不是胡闹吗? 第1049章 慕扬番外(3) 慕容铭黎轻笑,眼里浮出一丝宠溺:“我草原上的女子,不必与它中州一般拘束着。” “也是时候该放手了,朝歌她是草原上的鹰,是我慕容家族的公主,灼灼明珠,就该如此恣意飞扬,翱于天际,她既想去,便让她去吧。” 说完,他回过身来,面色紧绷的看着铁木达,沉声一语:“不过,我还是要你全程保护在公主的身边。” 铁木达愣了下,随后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握拳放在心口上,沉着坚定地回答道:“铁木达以天神的名义起誓,定会好好保护公主的安危!” 慕容铭黎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底都是赞许,笑着说道:“放心,我相信朝歌也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铁木达点点头,起身,倒是没再说什么。 但愿吧…… 慕容朝歌沉浸在喜悦当中,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 侍女看着她在那里挑挑捡捡的,十分担忧地说道:“公主,上战场可不是儿戏,会死人的,缺胳膊少腿儿都是常事,公主还是不要去了!” 慕容朝歌早就想同自己的哥哥们一起,驰骋沙场,和草原的儿郎们,一起征战四方,上阵杀敌。 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又怎么愿意放弃? 她笑着说道:“阿木,这可是皇兄第一次松口,也是父皇第一次同意本公主去战场,怎么可以放弃嘛,我们草原上的儿女,岂是懦弱之辈?” “我才不要一辈子都躲在皇兄的庇护下,我要保护皇兄,父王。” 阿木看着她这样,沉默一阵后,咬着牙,坚定地说道:“那,那阿木也要跟着公主一起。” 慕容朝歌愣了一下,大笑了起来,摸着她的头说道:“带你还不如带着白狼呢,你啊,就在这里等着本公主大胜归来,诶,白狼呢?” “刚还在这呢!”阿木看了看周围。 帐篷里早就没了白狼的踪影,她赶忙起身去找。 看着她离开了,慕容朝歌倒是不着急,慢悠悠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她养的那白狼和是狼中之王,高大威猛,草原上也没几个人敢去招惹,只要它别去闯祸便好了。 慕容朝歌趁着阿木不在身边唠叨,赶忙收拾好自己要带走的东西。 她举起自己的弯刀,笑着说道:“这次,总算是能带你去真地见识见识了。” 收拾好东西没一会儿,就见阿木走进来,低着头,小声地说道:“公主,白狼把,把陛下要做祭祀的羊给咬死了。” 慕容朝歌凤眸大瞪,默默咽了咽口水:“这个……若是今日有人来找本公主,就说本公主不在。” 阿木缩了缩脑袋,也有些害怕地看着她。 慕容朝歌扯动着嘴角,长一声,“啊……” 少女认命般,聋拉下脑袋,放下手里的弯刀往外面去。 好巧不巧,正好撞到了穆将军的儿子。 穆小将军见到她,便赶忙粘了上去,憨憨地笑着说道:“公主,听说你要去战场,你一个女儿家,去战场干什么,战场危险刀枪无眼,还是在北夷等着我。” 慕容朝歌皱眉,她自幼就不喜欢这个人。 穆家原本不是这个姓氏,是立了大功,被赏赐的姓氏,能和皇室姓沾上点边。 原是无上荣光,却不想这些年穆家恃宠而骄,仗着王族的重视,招摇过市,如今更是丝毫不将王族放在眼中。 小时候,这个人便总是欺负其他的孩子,不过,倒是处处维护慕容朝歌。 慕容朝歌看了他一眼,口气不冷不热:“本公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关你什么事。” 什么叫等他? 说的她跟他有什么关系一样! “歌儿,不得无礼,穆将军乃是我北夷的功臣,你怎能这样与他说话。”苍老声音突然响起。 慕容朝歌瞧见来人,灿然一笑,眉目生辉,“父王,你怎么来了。”她小跑到北夷王身边,嘀嘀咕咕:“我就是不喜欢他这样,自以为是,管得宽。” 少女挽着父亲的胳膊,低声在他耳边撒娇地说道。 穆将军就站在旁边,他又不聋,如何会听不到,脸色十分的难看,不悦道:“看来公主对小儿甚是不满啊。” 北夷王笑着道:“不过是小孩子闹矛盾而已,穆将军言重了。” 慕容朝歌撇着嘴,小声地嘟囔着:“本来就是嘛,还不让人说了。” “歌儿,还不快给穆小将军道歉。”北夷王沉声呵斥,佯怒道:“你真是让本王宠坏了,这般的没有规矩。” 慕容朝歌自然是不愿意的,抬起头想要反驳几句,便发觉到父王沉着脸,十分不悦的样子,只好扁着嘴,不情不愿走到穆小将军的面前。 但也只是握拳贴肩,朝他示意了下,连脑袋都没低下去,便正起身来。 穆小将军一心都在慕容朝歌身上,自然不会真的去同她计较什么,赶忙讨好地说道:“哪里哪里,公主性格直爽,是……” “好了父皇,我要去找白狼了。”慕容朝歌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跑开了。 北夷王无奈地摇摇头,笑着对穆将军说道:“歌儿自幼性格便是如此,有口无心,大咧咧的没个女儿样,穆将军心胸宽广,自然不会同个孩子计较。” 穆胜明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公主性格直爽,这样便是顶好的。” 穆将军怒其不争的瞪了眼他。 若不是这个蠢儿子非要娶慕容朝歌,自然希望他能娶别国的公主,也能扩大慕家的势力。 “陛下说的自然,公主还小,孩子气自然重了些。”毕竟如今还为人臣,穆将军也不能太过于驳了北夷王的面子。 北夷王点点头,刚准备离开,就听到穆小将军开口问道:“王上,您为何要同意公主一同去战场,公主千金之体,怎么能经得起战场。” 北夷王停下脚步:“我们北夷,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孤的女儿若是娇气,哪里还有草原儿女的样子。” 穆小将军点点头,魁梧身躯高挺起,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十分赞同道:“公主从不比男儿差,想必上了战场,也能为我北夷夺得荣光。” 北夷王笑了笑,倒是没表现出来什么情绪,转身离开。 第1050章 慕扬番外(4) 穆将军看着自己儿子,整一颗心都挂在慕容朝歌的身上,十分不满。 他走上前,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低声呵斥:“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个女人这样低三下四,凭着我们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不是尽你挑选。” 穆小将军突然被打骂,抓着脑袋,憨憨的模样,瞧着有些天然的委屈:“可阿爹,我就是喜欢公主,这辈子,除了公主,我谁也不娶。” “你……我早晚被你气死!”穆将军指着他许久,想不到什么词能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心里更是气愤,“我一世英名,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儿女情长,不长志气! 穆小将军倔强地说道:“如今阿爹已经同陛下赐婚了,等战役结束,我便要迎娶公主,到时候阿爹可不能欺负公主。” 穆将军气愤的想要打他,却被他嬉笑着,轻松地躲开了。 看着他开心的跑开,穆将军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里有了些盘算。 连绵起伏的帐篷,在无边无际的草色中,翻出朵朵浪花。 战鼓雷动,王旗招招。 到了出发的日子! 慕容朝歌骑着自己的小马驹,到慕容铭黎身边,眉目坚定。 以前,她总是站在父皇的身边看着,如今总算是能同哥哥站在一起了! 慕容铭黎看着少女身上的银甲,英姿飒爽的模样,不由有些欣慰:“这副铠甲还是父皇送给你的成人礼吧,如今穿起来,有模有样的。” 慕容朝歌拍拍身上的铠甲,下颚轻扬,眉目间还有些少女的稚嫩:“父皇说,这是我们北夷最坚硬的东西打造而成的,那个时候我还举不动呢。” 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慕容铭黎笑着打趣道:“你这铁娘子的样子,日后也不知道,谁会娶你,谁敢娶你,我这当哥哥的都为他感到心疼。” 慕容朝歌红唇轻撇,锤了他一拳:“我日后的夫君,定然是个厉害的,都打不过我,怎么配做我的夫君。” “你啊……”慕容铭黎摇摇头,笑音朗朗。 只要她喜欢,就算那人不愿意,他也会将他绑回来! 拿着刀逼着他成亲,也不是不可以…… 慕容朝歌若是知道自己哥哥心里想着的,怕是得先同他大战几百个回合。 喝完了行酒,大军开拔。 北夷王看着慕容朝歌的背影,眼底都是怜惜和不舍。 慕容铭复站在北夷王身边,看着父亲的神情,淡淡说道:“朝歌的能力,父皇你是知道的,再加上有大哥和铁木达,父皇不必过于忧心。” 北夷王摇摇头,看了眼站在远处的穆将军,沉眉肃目:“如今北夷内忧外患啊,父王我不得不小心谨慎,铭复,你也务必要小心行事。” 慕容铭复顺着目光看过去,点点头。 让朝歌远离王城,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这个小魔女若是知道了,定然要闹上一番,反而要打草惊蛇了。 “父皇,我们回去吧。”慕容铭复最后看了一眼,淡淡道。 北夷王点点头,在众人的注视下,折身离开。 穆小将军十分不悦,对着穆将军说道:“阿爹,你为何不让我和公主一起。” “你再说!”穆将军冷眼扫了他一下,转身直接离开了,无视身后一直在呼唤着他的穆小将军。 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因感情颓废! 他已经安排好了,让人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慕容朝歌,再推到天临人的身上便是。 另一边,天临的大军也已经到了边界。 绵延十里之地,黑压压一片。 腹地,主帅军帐。 少年英姿,俊眉朗目,一身便装坐在檀木桌案前。 他看着军事地图,皱着眉头,虽然还是十几岁的男儿模样,但也能看出其沉稳。 此人正是天临王朝护国侯府小侯爷,如今天临皇亲封的北镇大元帅,战云扬! 此时白衣儒袍,没有穿着铠甲时戾气摄人,锋芒毕露,却更显俊雅。 帐篷外传来一个士兵的声音:“大将军,尉迟副将来找您。” “让他进来。”战云扬翻阅着手里的东西。 尉迟邛虎背熊腰,阔步而行,大咧咧地走了进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粗声说道:“战云扬,如今正是攻城的好时机,你为何要扎营休养,怯守不发。” 战云扬视线仍旧落在身前的地图上,一个眼神都没赏给他。 北夷地势险峻,他们刚到此处,若是一味的攻城,容易中别人的算计。 尉迟邛见他不搭理自己,心上怒火涌动,说出来的话,也是火药味十足:“战云扬,别以为陛下封了你为大将军,你便真的凌驾于我之上。” 战云扬抬起头,冷眼看着他:“既然陛下封本帅为大将军,你为副将,那便是军营中的事务都由我来做决定。” “你——”尉迟邛盛怒,伸拳便朝着战云扬的面门打去! 就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却被一股力量钳制住,愣是丝毫无法动弹。 战云扬单手遏制着他的手腕,俊眸微微眯起,眼底的寒意越发的浓重,冷笑了一声:“尉迟邛,你确定,要在军营里,对主帅动手?是想被军法处置?” 尉迟邛用尽全力,都不见得能把手抽出来。 心里倒是有些忐忑,京城里对战云扬的赞美花样百出,什么天人之姿,文武双全,少年奇将…… 但他觉得,战云扬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还有一张小白脸的面孔,这才会受人追捧,如今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至少实力不可小觑。 “战云扬,难道你想得罪我尉迟一门?”尉迟邛咬牙威胁。 看着他这般,战云扬冷笑了一声,甩开他:“你觉得我会怕?” 若不是不想惹事,还未开战就自乱阵脚,刚才尉迟邛的手,怕是早就废了! 尉迟邛气愤地瞪着他,却不敢再动手,咬牙切齿一句:“战云扬,你给我等着!”说完怒气冲冲离开了军帐。 尉迟邛离开后,祁连走了进来,哈哈笑道:“将军,尉迟邛刚才那脸色,真够我乐上好一阵了。” 在军中,尉迟邛总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对他们多有欺压,更是闹出不少人命。 但谁让他是尉迟家的人,谁敢多说一个字? 第1051章 慕扬番外(5) 战云扬抬头看过去,面色冷峻,“怎么,你很闲?” 祁连尴尬笑笑,不敢再闲聊,收起脸上吊儿郎当模样,说道:“此次北夷派出的是北夷大皇子慕容铭黎。” “慕容铭黎?”战云扬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这位慕容铭黎虽说是大皇子,但倒是第一次见他上战场,北夷王让他挂帅……” 战云扬来时,对北夷的形势这些,做了很详尽的了解,这些自然腹中清楚。 “属下也奇怪呢。”祁连抓抓脑袋。 北夷王是怎么想的? 还是在谋算什么? 战云扬指尖轻点案台,俊眉紧拧,“去查查这个北夷大皇子。” 祁连跟在他身边也有几年了,自然是摸得透他的心思,早早的就去调查了一番。 他禀道:“将军,这慕容铭黎是北夷王的大儿子,不过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北夷的分支部落去了,据说是为了锻炼他,虽然近几年才回来,但手段和谋略对比其他兄弟,有过之而无不及。” 战云扬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军事作战图,“看来,北夷王也有意让慕容铭黎在军营中历练,累积军功和威望。” 所以这一战,对慕容铭黎来说只能胜不能败。 战云扬心里有了自己的盘算。 祁连看着自家主帅,那突然笑得神诡莫测的样子,说道:“探子回报,说此番一起来的,还有北夷的小公主,这慕容朝歌可是北夷第一大美女呢,草原明珠。” 看着他这幅样子,战云扬不用动脑子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冷瞥去:皮笑肉不笑一句:“看来你是真的很闲,你若无聊,便去敌营打探消息去,还有机会亲眼见见。” 祁连哭丧着脸,很是委屈的说道:“将军,你若是再不娶妻,战侯可是要一直在我耳边唠叨了。” 否则他哪会“狗急跳墙”,主意都打到敌过公主那去了。 当然,他也就说说…… 战云扬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头疼。 他才刚到成家立业的年龄,老爷子便这般匆匆忙忙的给他张罗,跟他娶不到娘子似的。 “以后他在和你说这些,你便找个借口离开便是。”战云扬淡淡地说道,展了展手中地图,继续研究。 祁连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跟驴一样,那表情:我也想,但是我敢吗? 战云扬嘴角轻抽,摆了摆手:“我会去和父亲说清楚的,你退下吧。” 祁连这才喜笑颜开,转身准备出去。 走到帐篷门口,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对着战云扬说道:“将军,若是两国联姻,也不失是个好办法,这样就不用打仗了你说是吗。” 战云扬一个冷眼甩过去,吓得祁连一跳,飞也似地离开,生怕自己下一秒会被摔在地上,一顿暴打。 祁连走后,战云扬独自在主帐里,看着手中的地图,静坐。 沉思了好一会,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景言,进来。” 帐篷被掀了起来,一名身着黑甲的副将走了进来。 战云扬指尖在案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你去查一下,北夷如今发生了什么,这次的战役总觉得来的太奇怪了些,倒像是图谋他意,不旨在此。” 景言皱着眉,迟疑了下,问道:“将军觉得北夷此番做法,是有别的打算?” 战云扬点点头,“北夷和天临一向交好,虽说我天临实力更盛,但北夷人能征善战,若是真的打起来,我们吃亏,北夷也没多少的胜率,北夷王不会不清楚,又为何放弃交好的机会,冒险同天临开战?真的是因为好战吗?” 战云扬起身,看向主帐中央的沙盘:“这样,你飞鸽传信,将这件事告诉姐姐。” 景言点点头。 众人只知道战云扬领命出征,却不知道,战家的大小姐,早在前几日便已经混入北夷境内。 “对了,听说尉迟将军这几日总是不在营地,属下要不要去观察着。”景言说道。 战云扬摇摇头,显得有些不在意这件事。 景言有些吃不准自家主子的心思,踌躇了一会才道:“将军,尉迟府如今也不大安定,我们若是能抓到什么把柄,也能将尉迟府一起除掉。” 这些年,护国侯府不知吃了他们多少亏,其心歹毒,他们何必受这气? 战云扬勾唇一笑,俊眸之中暗光浮动:“如今尉迟家风光无限,更是有皇后在后宫把控,尉迟邛虽说是个莽夫,但也不会轻易让人发现把柄。” “再说,如今应该一致对外,如何能起内讧?” 好男儿志在四方,战云扬的胸襟,不在朝堂的尔虞我诈。 景言心里瞬间明白了,眼底多了几分暴虐,语气中也加了些气愤:“如此,尉迟邛怕是故意为之,想要引将军上当,到时候再来个反咬。” 战云扬笑了,“尉迟邛有几分能耐?” 这件事,怕是那个老东西算计的,看来朝中也要起风了。 “景言,你还是传信,让姐姐立刻回去吧,以防尉迟家做出什么,父亲一个人无法应付。”战云扬想了想,如今还是让姐姐回去最是放心。 景言得了令,转身出去。 而此时,慕容朝歌也到了北夷边界。 “公主,这些菜肴都是太子特意让人给您准备的,你多少也吃一些吧。”一旁的侍女有些着急。 慕容朝歌沉着脸,十分的不悦,看着周围的镂空雕花床榻,还有那紫檀木书案,心里没来由的火气。 “本公主这是来打仗啊,不是来玩的。” 这些东西和她在北夷的差不多,倒是一点都没她所想象的那样。 慕容铭黎在外面听得清楚,眸光微深,阔步进来,脸上却换做了明朗的笑意:“小妹,这些都是按照你寝帐布置的,又哪里不喜欢,哥哥帮你换了。” 慕容朝歌别过脸,不想理他。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吃的不习惯,还是这侍女不顺手啊?”慕容铭黎笑着坐在她的身边。 听到这话,慕容朝歌更是来气了,掀了手边的檀香炉子:“哥哥,你当我是小孩子吗?你这样哪里是带我来打仗的?哪有出门打仗,还会特意带个床的!” 慕容铭黎也是头疼,“这些都是穆小将军让人送来的,既是美意,哥哥自然没有送回去的道理。” 第1052章 慕扬番外(6) 慕容朝歌皱眉:“这些都是他送过来的?” 他是有病吗? 谁家出门打仗带这些东西! 慕容铭黎无奈一笑,他也特意去调查了一番。 这穆圣明虽然性格乖张,却不是个贪图享乐的人,这次送来这些,明摆着是怕朝歌受了委屈,吃了苦,他待朝歌,倒是一片赤诚之心。 可惜了…… 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也是心疼妹妹,顺水推舟,便留了下来。 慕容朝歌握紧了拳头,一脸气愤:“还特意送来个侍女,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凤眸凛凛,狠瞪了眼跪在地上的侍女。 倒不是真的不喜欢,只不过偏偏是她讨厌的人送来的,自然也连带着也不大喜欢。 侍女突然被这么一瞪,吓得赶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模样倒像是被酷刑欺负了。 “你这是怎么了?”慕容朝歌看着她那样,“我又不吃人。” 自己不过是瞪了一眼,至于这么害怕? 那侍女肩头颤抖,声音亦然,小声哀求道:“求求公主,不要把奴婢送回去,奴婢,奴婢会没命的。” 慕容朝歌看向哥哥,凤眸之中跳闪着疑惑,慕容铭黎沉默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两人打量着地上的侍女,这女子不似他们北夷的国人。 身若浮柳,若是没有眼角的胎记,怕也是个美人。 “你,你不是我们北夷人吧,你为何会在这里?”慕容朝歌仔细打量眼前人。 那侍女红着眼睛,哭道:“我是流落到这里的,被穆小将军抓来,伺候公主的。” 或许是穆小将军平日这样的事情做太多,慕容朝歌真不怀疑。 是他干得出来的! 慕容朝歌眼神微闪了闪,没忍心再苛责。 她将人扶起来,温声道:“你叫什么?你的父母如今在哪?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去。” “奴婢叫温怜,家人在逃亡中都饿死了,只留下奴婢一人。”温怜抬着头,一双眼睛哭的通红,惹人怜惜。 慕容铭黎阔背笔直,端坐在旁,一双眸子锐利若鹰,打量着温怜。 他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看着。 “哥哥,那,我们将把温怜留在身边吧?”慕容朝歌看着慕容铭黎。 二十四孝大哥,妹妹的任何要求,他几乎都会答应。 但这一次,慕容铭黎眼神在温怜身上静落,思考了良久,才点头,同意慕容朝歌的请求。 “但是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搬出去,烧了。”她看着都烦。 慕容铭黎犹豫了下,笑道:“这些还是先留下来吧,军中本就物资紧张,烧了岂不浪费。” 温怜也小声劝道:“是啊公主,这些东西都是穆小将军特意准备的,也算是一个心意,若是烧了,被穆将军知道,恐怕会责怪奴婢,没能伺候好公主。” 慕容朝歌听得烦躁:“他凭什么插手本公主的事情?” 话虽然这样说,但慕容朝歌理解哥哥,不想多添麻烦,便也未再提。 出了帐篷,慕容铭黎厉眸微眯,脸上笑意瞬间收敛,沉声喊道:“铁木达。” 铁木达随身保护慕容朝歌,就在军帐之外,带领巡防卫,听到声音便迅速走了过来。 “看紧这个温怜。”慕容铭黎负手而立,身形高大,身上重铠在阳光下,闪出刺眼光芒。 一个流亡的侍女,竟然如此清楚他北夷的情况,未免有些太奇怪了些。 慕容朝歌性格直爽任性,有些还有些刁蛮,不讲道理,但却是个实打实心软的,心地善良,随便说点什么,便会相信,这一点可不是什么好事。 铁木达有些不明白,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道:“大皇子,这侍女的事情,何须由属下来做,未免……” 慕容铭黎知道他在想什么,淡道:“若是普通的侍女,何须你来,怕是早就有人安排好了一切。” 至于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铁木达明白了过来:“既然如此,大皇子将她暗地除掉便是。” 穆将军未免也太嚣张了些,如今对着公主都敢下手,说不准是想对大皇子下手! 慕容铭黎冷笑了,眼底泛起些寒意,目光落在了远处,说道:“既然有些人这么迫不及待的动手,便不会只有这么一招,倒不如留下,有所防备。” 铁木达的目光随之看去,落在慕容朝歌的帐篷上,低下头说道:“属下知道了,定然会找到证据,到时,看那厮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慕容铭黎没有说话,提步离开。 男人心上冷笑,穆家如今有什么需要辩解的? 嚣张跋扈的作风,父王怎会不知,只不过找不到一个能将其连根拔起的机会罢了。 暗处,一道身影闪出。 在慕容铭黎离开后,跟着离开,悄无声息,一直到远处的树林中才停下来。 一声口哨音响,犹如夜莺啼鸣,周围瞬间闪出好几道黑影。 看那身形,还有打扮,不像北夷中人。 “主子,小侯爷来了消息,说让您立刻回京城。”其中一个人说道。 眼前之人,纤影丽姿,一身普通小兵装扮,脸上抹着点黑灰,却依旧遮不住她眉目间的倾城风貌,略一抬起,清晰地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小脸来,眉目绝色! 最让人惊艳的是那一身利落风姿,和男儿无异。 此人,正是混入了北夷大军中,刺探军情的战雪澜!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突然让我回去?” 那道暗影摇头,说道:“属下也不知道,只说让大小姐立刻回去。” 战雪澜犹豫了下,点点头。 云扬如此吩咐,必然是有所安排。 略一思量后,她沉声道:“传信,北夷内斗,穆氏一族生有反叛之心,暗下有所行动,看样子,是不想让慕容铭黎和慕容朝歌活着回去,让他可以从这件事下手。” 战乱四起,说到底,还是百姓受难。 若是能两国交好,礼尚往来,倒是一件对谁都好的事情。 战雪澜虽为国之将帅,最希望的一件事,却是有一天,能看到这世间再无战争。 第1053章 慕扬番外(7) “是——” 黑影四下一闪,很快消失在树木中。 战雪澜暗瞥了眼身后,眸底深处略一动,嘴角挂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微叹道:“若是北夷真有需要,我们天临倒乐意伸出援手,血流成河的一幕,想必大家都不愿看到。” 留下一语,女子飞身离开。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颀长高大,正是慕容铭黎。 “竟被发现了……”他看着战雪澜离开的方向,久久未能回神,许久之后,一声低笑,喃喃着说道:“战雪澜么……倒真是一个奇女子。” 这话,是她有意为之吧? 说起来,若不是他一早就收到了消息,倒是也不能发觉到战雪澜的踪迹。 天临京城双绝,盛名之下无虚实,战雪澜都是这般,想必战云扬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只不过,战雪澜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 如今北夷内忧外患,就算他回来了,也不见得就能解决了这件事情,倒不如和天临合作。 只是战家是战家,硝烟已起,天临皇未必会肯善罢甘休! 铁木达也很快也追了上来,慕容铭黎感觉到身后有人,唰地回头。 是铁木达,他眸光缓下。 “大皇子,怎么了?”铁木达的背脊不禁哆嗦了下,刚才慕容铭黎的眼神太可怕了些,就连他一直跟在慕容铭黎的身边,也被吓得不轻。 慕容铭黎沉下眉眼,没多说:“走吧,我们先回去吧。” 或许,这一仗不一定要打。 铁木达还没从刚才的胆寒中出来,傻愣地跟在慕容铭黎的身后,回到了阵营中。 慕容朝歌走出来的时候,见着铁木达在那嘟囔什么,偷笑着对温怜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然后悄悄的走到铁木达的身后,瞬间出拳。 铁木达怎么说也是征战过沙场的人,能本的反应还是有的,虽然个头粗旷,反应却是极快的。 慕容朝歌一时没有注意,被猛地截住,反手被直接被压制在了地上。 铁木达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赶忙松手。 完了完了! 心里都有点想哭,若是被众位皇子知道自己把公主按在地上,还差点给揍了,怕是要被狠狠的教训一番了。 温怜被吓得一声惊呼,赶忙上前将慕容朝歌扶起来,怒声的对着铁木达喊道:“你怎么这样的无礼,伤了公主,看大皇子如何责罚你。” 铁木达本就对这个温怜心有不满,如今更是被说的有些怒火。 但谁让他不占理,好在没真一拳打在公主的身上,不然他可能就真的凉了。 “属下不知是公主,多有冒犯,请公主责罚。”铁木达单膝跪在地上,语气倒是陈恳的很。 慕容朝歌倒是无所谓,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从地上一跃而起,凤眸灼灼,甚至还有些激动:“看着你这么大的块头,反应竟然如此敏捷,有时间咱再切磋切磋!”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说自己功夫不差,但说到底,学的不过是一些防身的花架子。 和这些真正上战场厮杀的本事,还是有所差距的。 “公主就不要打趣属下了。”铁木达想哭。 慕容朝歌思索了一下,眸底泛起一抹狡黠,笑眯眯道:“你若是愿意教我本事,我便不告诉哥哥,不然,我便和哥哥说,说你非礼我。” 这话可把铁木达吓得不轻,赶忙抬头看着她,哭瞎:“公主千金之躯,若是受伤了,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哦……”慕容朝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嗓音逐渐放大:“救命啊,有人……” “我答应!”铁木达一声打断。 若不是面前的这位是公主,他都想直接敲晕了她! 看着慕容朝歌下颚轻扬,环胸点脚的俏皮样,铁木达无奈地叹口气。 温怜纠结,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公主,你学这些做什么,到时候受了伤,穆小将军怕是要心疼的。” “住嘴!”慕容朝歌瞪了她一眼。 虽说可怜她的身世悲惨,但她总是半句不离穆小将军,倒是让慕容朝歌心里烦躁得很。 慕容朝歌秀眉拧起,有些不悦提醒道:“本公主如何,需要他心疼?管他什么事?” 温怜像是没有察觉到慕容朝歌的不悦,继续说道:“女子只要相夫教子便好,学这些打打杀杀的,以后如何嫁的出去。” 慕容朝歌冷眼看过去,不赞同:“我们北夷是马背上打出来的,哪个女子不是擅长骑射的,本公主自然也不能差,和你们那里不同,你不懂。” 铁木达在一旁,心里忍不住暗揣。 北夷虽民风开放,没有其他国家那样,对女子要求三从四德,但也没哪个女子像公主这般,野得没边啊,更没有哪个女子总想在战场上,和一堆臭烘烘的大男人混在一起的。 温怜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低下头,沉默地站到了一边。 慕容朝歌看着铁木达,兴致勃勃道:“走,去演武场,我们来打一场。” 铁木达瞪大了眼睛,呐呐一声:“公主要和我打?” 慕容朝歌点头,伸出手,“在这也行!” 铁木达赶忙摆了摆手,他哪敢和这位小祖宗打啊! 拳脚无眼,他下手又没个轻重,若是伤到那里,他可不得被大皇子当作沙包狠狠教训一顿? “公主,这还是算了吧,您若是受伤了,属下如何和大皇子交代。”铁木达头疼。 慕容朝歌听到这话,自然是不乐意了,俏脸瞬间沉了下来,不悦道:“你当真以为本公主都是花拳绣腿?” 可不是! 铁木达自然是这样觉得的,但他不敢说啊。 “我不管,你若是不陪本公主打,本公主便去告诉哥哥你非礼我。”慕容朝歌皮笑肉不笑一声。 那阴恻恻的表情,看得铁木达背脊忍不住一阵心中发毛。 “公主……”铁木达进退两难。 这打吧,容易伤着公主。 不打吧,公主又要说自己非礼她,左右都逃不过被大皇子狠狠的教训一番。 如此下来,倒不如打一场,到时候放点水,还能好说一些。 至于面子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已经不重要了! 第1054章 慕扬番外(8) “那,公主,您可要小心了。”铁木达说道。 慕容朝歌直接挥了挥手,旋身一跃,伸拳便冲着铁木达的打去! 这次倒不像刚才那般随意,软绵绵的吓唬他的样子,而是实打实的用了全力。 铁木达愣了一下,身子一侧,躲过这一拳。 听着耳边的风声,倒是有些惊讶。 这一拳速度,力量都不错! 慕容朝歌动如脱兔,扫腿,攻其地盘,接连而上。 两人一来一回,战了几十个回合,竟没分出胜负来,但铁木达多以防御为主,都依旧让慕容朝歌使尽浑身解数,也没办法真正撼动。 “碰——” 慕容朝歌被铁木达摔在了地上! 铁木达猛地反应过来,赶忙跪在了地上,沮丧着脸,生怕这个时候慕容铭黎突然出现。 慕容朝歌拍拍身子,因为活动的剧烈,脸上都是红晕,在阳光下,像抹了一层胭脂般,显得格外好看。 她笑着抬手:“没事,你起来吧,我们就比划比划,若不是你一直让着我,我怕是早就被打趴下了,但下一次,你必须得尽全力知道吗,不然我才会生气!” 她又不傻,如何能看不出铁木达一直都在让着自己。 这话倒是让铁木达有些羞愧,说起来刚才防守到了最后,就连他都有些吃力。 公主看起来处于下风,但招式变化诡异,若非她年幼,经验稚嫩,力道不足,倒下的便是他了。 突然一声狼嚎,慕容朝歌眼睛一亮,顺着狼嚎的声音喊了一声。 没一会,一只雪白皮毛的巨狼,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温怜吓得一哆嗦:“公主,公主你快过来,这个,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狼。” 慕容朝歌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都变得苍白,笑着说道:“不用害怕,这个是白狼,我的宠物。” 谁会养个狼做宠物啊…… 白狼像是听懂了这话似的,抖了抖身上的毛,脸上一副得意模样。 铁木达总觉得,这白狼看着除慕容朝歌以外的人,都有几分不屑和嘲讽的意味。 谁给这个狼这样大的胆子? 倒是狂的很啊! 思及此,铁木达一个凶恶的眼神甩了过去,“老实点。” 哪晓得,它压根没搭理他,抬着头,高傲地走到了慕容朝歌身边。 慕容朝歌摸了摸它柔软的头顶,笑着说道:“你怎么来了这里,我当你还要躲上许久呢。” 这家伙,之前因为吃了北夷王用来祭祀的牲畜,就消失了,慕容朝歌怎么也找不到,估计是知道自己闯了祸,不敢现身,走之前还叮嘱阿木一定要找到白狼,倒是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它。 温怜咽了咽口水,还是十分害怕。 尤其是那白狼看她的神色,实在是不大友好:“公主,这,要不让人将它送回去吧。” “为什么?”慕容朝歌疑惑,一边笑嘻嘻地顺着它的毛发,“白狼凶猛得很,若是上了战场,十个战士都抵不过一个它,就算是铁木达,也不一定能打过它。” 铁木达站在一旁,嘴角抽动。 这那里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这白狼是她的爱宠,谁敢真伤了它,不得被这个小祖宗折腾死。 不过,这白狼确实凶猛,可谓狼中之王! “我看,白狼留在公主身边也是好的,还能保护公主的安危。”铁木达看了眼一旁脸色苍白的温怜,淡淡一句。 温怜喉咙一紧,一想到日后要天天同这个白狼在一起,浑身都忍不住的颤抖着。 她控制不住,双腿都在发软,下意识的离公主更近一些。 “公主,奴婢,奴婢害怕。” 慕容朝歌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上有些莫名不爽,撇了撇嘴,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日后就送些吃的喝的来便好了,其他的不用你伺候了。” 温怜红着眼,噗通跪地:“公主,公主是不要奴婢了吗?奴婢是那里做错了吗?” 慕容朝歌顿时尴尬。 北夷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女子也都不是娇柔的模样,突然遇到温怜,她自然有些不大适应。 瞧她那样,慕容朝歌抿了抿唇,说道:“不是,只不过白狼从小便是同我睡在一起的,我也是见你十分害怕它。” 温怜一听,白狼还要同公主睡在一起? 她心里忍不住打颤,看了眼慕容朝歌,又看了眼在对着自己龇牙咧嘴的白狼,缩了缩脑袋,小声道:“那,那奴婢还是在外面伺候着吧。” 慕容朝歌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铁木达心里忍不住的夸奖这白狼,解决了一大麻烦事! 白狼乖顺地蹲在慕容朝歌身边,对于其他人,一个眼神都不见得给一个。 慕容朝歌摸着它的毛,笑着拍了拍,说道:“走吧,进去吧。” 温怜本想着跟着一起,但被白狼一个眼神吓得,顿时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咬牙,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这头狼是个麻烦事! 白狼一进到帐篷里,便开始嗅了起来。 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似的,慕容朝歌见它有些反常,疑惑上前,想要看看它在做什么。 白狼对着一个小缝隙,一个劲扒拉,还不忘朝着慕容朝歌狼嚎几声。 慕容朝歌疑惑地将东西搬开,发现里面放着一个小巧的荷包,有些疑惑。 “这看起来像是女儿家的东西……”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温怜,笑着摸了摸白狼的毛:“你啊,什么时候做起狗做的事情了。” 白狼的眼神掠过人性化的嫌弃,转身便去找个舒服地儿,躺下睡觉。 慕容朝歌看着手里的荷包,这味道总是感觉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个什么。 “温怜。”她朝外一声。 温怜听到声音,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磨蹭到慕容朝歌身边:“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慕容朝歌拿出刚才找到的荷包,笑着说道:“我这捡到一个荷包,我想着应该是你的东西。” 温怜脸色一变,上前,微有激动地说道:“公主这是在那里找到的?这是我娘亲留下来的东西,之前弄丢了,奴婢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心里十分难过。” 第1055章 慕扬番外(9) 慕容朝歌凤眸微眯,注视着她的神色:“这荷包倒是精致,像天临的东西。” 温怜本能地躲开了慕容朝歌的目光,口气支支吾吾:“这,这可能有些相似吧,奴婢不大知道这些。” “是吗?”慕容朝歌嗓音幽幽,听得温怜心虚。 白狼突然走到了温怜身边,左右打转着,吓得温怜连忙朝后躲去,紧紧抱着胳膊,试图要躲开白狼凶恶的眼神。 “白狼,别闹,下去。”慕容朝歌见白狼吓到了她,低斥了句,白狼这才离开了温怜的身边。 “公主,奴婢,奴婢先退下了。”温怜说完赶忙逃离。 慕容朝歌无奈叹气,摸了摸白狼的头,低声说道:“温怜不是阿木,你不能总是这般欺负她,不过,她确实有些奇怪,你得帮我盯着她点。” 慕容朝歌善良,但不代表她没脑子,同情心泛滥。 相处下来,她总觉得这温怜有些形迹可疑,如今还将人留在身边,就是为了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白狼抖了抖身上的毛,转而又走到一旁睡下了。 铁木达见温怜一脸惊慌失措,心里冷哼了一声,如今有了白狼,怕是她也不敢在做出什么事情来了,便先去了慕容铭黎的帐篷告知此事。 慕容铭黎坐在案桌前,听着铁木达的汇报,半晌才开口说道:“荷包?有熟悉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铁木达摇摇头,“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但总觉在哪里闻过,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对了。” 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对公主动手,找死! “把她带过来。”慕容铭黎沉声说道。 没一会功夫,铁木达就拽着温怜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慕容铭黎冷眼看着她,眸中寒光迸射。 温怜背脊忍不住哆嗦了起来,虽说和这个大皇子没什么接触,但一直以为是个温和的,如今才发觉自己想错了,慕容铭黎的温柔只是对慕容朝歌一人。 慕容铭黎没什么耐心,冷淡一句:“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温怜心上一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发觉了,哆嗦在那里不敢说话。 铁木达对她可没什么怜惜的感情,怒声说道:“大皇子同你说话在,你听不到吗?” 温怜被吓了一跳,抖了抖身子,小声回:“奴婢,奴婢不知道大皇子在说什么,奴婢只是被穆小将军送过来伺候公主的。” 温怜抱着必死的决心,也带有一丝侥幸。 慕容铭黎再怀疑,也终归是要给穆家一个面子的,再者穆小将军也是因为关心公主。 很显然,慕容铭黎不是个好惹的主的人,直接挥了挥手,温怜以为自己没事了,刚松了一口气,就见铁木达掀开帘子,让白狼走了进来,她吓得瞬间瘫倒在地上。 “我听说白狼对人肉也很感兴趣,你今日是打算说实话,还是给白狼打牙祭。”慕容铭黎淡淡一声。 温怜瞪大眼,惊恐看着白狼,跌跪在地,朝慕容铭黎疯狂磕头:“大皇子,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奴婢不过是个被公主可怜,有幸能够照顾公主的啊。” 慕容铭黎身躯后倚,静坐在椅子上,温柔一笑:“你乖乖交代,我就饶你一命,还是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穆小将军?你怕是穆将军派来的吧。” 温怜浑身一个激灵,最后一丝的冷静也彻底崩裂。 她猛地抬起头,颤抖着声音问道:“大皇子是如何知道的。” 慕容铭黎冷笑了一声,在她还没进来之前,他倒是不确定,如今能肯定。 她腰间的荷包里,装着的是罂粟! 这东西能让人产生幻觉,慢慢地掏空身体,将此物丢在朝歌营帐,明显是为了要朝歌的性命。 穆小将军虽说跋扈,但对慕容朝歌算得上一心一意,从未有过谋害之心,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又借着穆小将军的名义,只有穆将军! 温怜知道自己彻底没了底牌,而一旁的白狼还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她簌簌发抖,眸光一阵闪烁忐忑之后,猛磕下头:“奴婢全都说,求求大皇子饶了奴婢。” 慕容铭黎给铁木达使了个眼色,铁木达拍了拍白狼,大有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说道:“走吧大兄弟,你的任务完成了。” 白狼凶神恶煞的样子瞬收,抬着头,优雅踱步离开。 戏精…… 温怜呼吸这才平复下来,不敢有丝毫隐瞒,说道:“是穆将军让奴婢来的,还有这些东西都是他给奴婢的,说是要让公主产生幻觉,死于这场战役。” 慕容铭黎握紧了拳头,眼底的寒意更加的浓烈。 铁木达怒声骂道:“那厮未免也太嚣张了吧,竟然敢谋害公主!” “穆将军可是亲自向我父皇求娶朝歌的,又何为要害她。”慕容铭黎心里多了几分明了,为何父皇宁可让朝歌到战场上,也不让她嫁给穆小将军。 温怜咽了咽口水,半晌才道:“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穆小将军心仪公主,但穆将军希望他能娶天临的公主。” “好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慕容铭黎俊脸阴郁,嘴角却挂着让人心颤的笑意。 看来,此次的事情定然没有那么简单! 若是真如战雪澜所说,想必这次战役并不是天临挑起的,很有可能是穆将军一手策划。 到时候两国言和,联姻便是最好的结局,天临的公主嫁给穆小将军,无非是让穆家有了更有利的靠山。 好一出一石二鸟,怕是穆小将军都不知道这个事情吧。 “这个人送还给穆小将军,将这件事告知他,既然是他们穆家送来的,他也该知道不是,让他自己看着处理了吧。”慕容铭黎轻挥了挥手。 温怜吓得瘫在地上,“大皇子饶命啊!” 她这样回去,还能有命? 只是,任由她如何挣扎,还是被铁木达硬生生地拖走了。 没一会铁木达回来了,有些疑惑的问道:“大皇子如此做,不就是让那厮知道了吗?” 慕容铭黎缓缓从大椅上起身,一声轻叹:“穆将军若是要继续下手,便要考虑,是否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想要了。” 所有的事情,他都敢去赌一把,但唯独朝歌的事情他不敢,也不愿意。 第1056章 慕扬篇(10) 温怜一事,慕容铭黎并没有瞒着慕容朝歌。 虽然很不想让朝歌接触这些朝堂阴晦之事,但身为北夷的公主,被穆将军视为眼中钉的公主,她不能总是个孩子,不管多么自己多么不情愿,都得让她长大。 慕容朝歌听罢,一言未发,独自回了营帐。 少女揉着白狼头顶上的软毛,郁郁于心:“白狼啊白狼,我以前总是听人说,战争刀枪无眼,最是凶险,今天才知道,原来比起战场,更凶险的是王城。” “穆将军狼子野心,一心想取我父王而代之,天临又将与我北夷开战,我北夷真是内忧外患,岌岌可危啊!” 白狼抬脸,蹭了蹭少女的脸颊,冰蓝色的眼睛里,浮起一片人性化的温柔。 “呜呜……”喉咙中溢出低低的呜呜声,仿佛安慰。 少女终于笑了起来。 毕竟是一般的年纪,哪怕有忧愁,也会很快被热血冲散。 她拿起弯刀,轻弹着那霜刃,灼灼凤眸明亮而坚定:“我是父王的女儿,草原的儿女,苍穹的幼鹰,不管处境多么艰险都能寻出一条生路来,保护父王和皇兄的,我一定能想到化解危机的办法,你说对吗,白狼……” 没有得到白狼的回应,但就在这时候,一个赞赏的声音突然响起,回应一句:“公主好志气!” 白狼猛然站起来,护在慕容朝歌身前,朝忽然出现的人凶恶龇牙。 “什么人!”慕容朝歌也大吃一惊,紧握弯刀,戒备地看向钻进自己帐篷中的人。 “我天临,愿意助公主一臂之力。”祁连拱手,举止有礼有貌。 男人面上涂得黝黑,本就身得魁梧高大的他,瞧着和草原人,倒也别无二样。 只是那礼仪,明显不是北夷中人。 祁连是顶替战雪澜混进北夷人中侦察敌情的,早就对这位草原明珠好奇不已,更是没想到,刚一来,就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你是天临人,混进本公主帐中意欲何为?”一听是敌国探子,慕容朝歌眸中戒备更甚。 此夜月光明亮,白晃晃的月光洒在少女脸上,给那娇艳如花的容颜,覆上了一层冷锐肃杀,“说,立刻交代,否则,本公主这就叫人来!” 祁连忙道:“公主莫怕,我家小侯爷说了,战火一起,最苦的是两国百姓。我们小侯爷奉旨平定边患,杀敌千万,血流十里是平定,不战而退敌三舍也是平定!” “若是你们北夷人愿意和谈,我天临愿意帮你们慕容家对付穆将军。” 祁连打量着眼前的红衣少女,心上暗赞。 真不愧是草原明珠,这容貌一点儿也不比自家小侯爷逊色…… 要是和谈成功,两国联姻,让自家小侯爷把这小公主娶回去,他就再也不用听战侯唠叨了,哎呀,这是个顶好主意啊,他瞧着这小丫头可行的。 “就凭那个战云扬?他能做得了你们天临皇朝的主?”慕容朝歌虽然不甚通政事,却也知道敌人口中的好话,不能轻信,眼前之人更不能轻信! 就连他是不是天临的人,都还有待商榷…… 少女的口气明显怀疑,嗓音还带有稚嫩,却尽显锐利,仿佛严刑逼供的架势:“就算能,他一个天临人,打算怎么帮我们北夷清理门户?” “公主没有马上召唤侍卫,看来对在下的话,也是信任一二的。”祁连贼兮兮一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公主把在下的诚意转呈你们大皇子,公主的问题,可以让大皇子跟我们小侯爷细谈!” 帐外有脚步声传来,似是巡防侍卫过来了。 “公主先与大皇子商议,在下也回去先行禀告将军,先行告辞。”祁连不敢久留,一转身便钻出了帐篷,连同几条暗影,一起融入夜色中。 慕容朝歌缓缓松开握着弯刀的手,轻叩霜刃,低语:“和谈么……” 王城,营帐连片。 风吹草低,在墨空下现出朵朵浪花来。 “阿爹,您为什么不顾儿子的心意,派人暗算公主!”穆胜明闯进穆将军的帐篷,气急败坏地质问。 “公主,公主,你眼里就只有那个姓慕容的女人!”穆将军大怒,拍案而起,“混账东西,你还记不记得,你姓穆,你是我慕家的儿子!就为了一个女人,你竟如此质问你的父亲!” 穆将军忍无可忍,“还有,谁告诉你我派人暗算慕容朝歌了?” “公主是儿子的未婚妻,儿子为什么不能放在心上?”穆胜明失望地看着穆将军,大声道,“反而是阿爹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有失为臣之道?” 穆胜明一把将案上摆件全给挥落在地,“就在刚才,大皇子把温怜送回来了,那毒妇什么都招了!儿子只要慕容朝歌,死也不娶天临皇朝的女人!” 父亲为何如此狠毒? 那可是他心尖上的人啊! “你——”穆将军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 他指着穆胜明,手指也不断轻颤:“孽障!你知不知道,咱们穆家和慕容家已经势不两立了,不是他们慕容家亡,就是咱们慕家灭。你一心向着慕容朝歌,是要把我穆家上下,把你爹我,全都送上死路吗?” 说着,他眼神示意身边的两个心腹,出去将外面看严。 穆胜明不由气弱:“陛下和朝歌又没派人暗算过爹,只要咱们恪守本分,陛下岂会对我们家动手?” 他什么都可以由得父亲,但却见不得他动公主。 穆将军被气了个仰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骂:“幼稚,无知,蠢材,本将军一生纵横,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蠢物?你的脑子全装那死丫头去了!” “你怎么知道陛下没对下过手?就算当今陛下仁厚,容得下慕家,等陛下百年之后,他慕容铭黎他也容得下吗?” “穆胜明,我告诉你,咱们穆家,早就没有退路了,你若是不想连累全家跟你一起死,就给我忘了那个姓慕容的女人,乖乖等着迎娶天临皇朝的公主!” 第1057章 慕扬篇(11) 穆胜明噗通跪了下去,一向憨傻浪荡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浓浓的悲哀:“爹,您总骂儿子蠢,不务正业,可您知道儿子为什么不务正业吗?” “爹您的心思,儿子看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儿都看不明白?可儿子无心争权夺势,无心僭越弑主,心知拦不住您,只能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浑人,自欺欺人的过日子!” 穆将军看着儿子,满眸震惊。 “可公主她只是个女子,她不该成为你们斗来斗去的棋子。儿子无能,什么都做不了,只想保住公主的命。爹您如果一定要公主的命,那就把儿子的命也拿走吧!” 他说罢,重重叩头,额头上很快就青肿一片。 “你,你……”穆将军身子一晃,半晌说不出话来,最终长长一叹,厉声道,“好,好,我不会再对慕容朝歌出手,你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穆胜明再次叩首,脚步沉重地走出了穆将军的帐篷。 穆将军看着儿子似乎突然间高大起来的背影,眼角沁出了两行浊泪,忽然又大笑起来。 好啊,原来他的儿子,从不是真正的蠢物! 若是没有慕容朝歌,他的儿子想必不会如此偏心慕容家,一门心思做个忠良之辈吧? 可他以为如此,就能保住慕容朝歌的命了么? 穆将军脸上皮笑肉不笑地抽搐了下,战场刀枪无眼,若是慕容朝歌死在天临皇朝的手上…… “来人!”穆将军提笔,写下一封信交给走进来的侍卫,“秘密送到尉迟邛手上!” “是!” “切记,亲手交与尉迟邛。” “属下遵命!” 就在这时候,明朗的月光下,几骑快马拿着穆将军的手令,潜出了王城。 “少将军,您偷偷跑去战场,一定会让大将军生气的。”侍卫惶恐不安道,他盯前方纵马狂奔的背影,“还有,要是您在战场上有个闪失,属下等万死难赎!” “你懂什么?”穆胜明冷嗤一声,“我爹那个人,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男人御马一顿,“他没那么容易放过朝歌的,就算自己不动手,也会鼓动别人动手。我必须亲自去一趟,既然糊涂人保护不了朝歌,我便做个明白人好了。” 马蹄声飒沓,草原上的长风猎猎。 没人会知,那个人前总是横行霸道,行事狂悖憨傻的少年,才是最明白的那一个。 他仰头遥望天上的一轮明月,尚显稚嫩的脸满是坚毅和深情。 朝歌,朝歌,你我今生的劫啊! 天临关外 乌黑棚子的军帐,绵延十几里。 “小侯爷,我总算见到那个北夷小公主了!”祁连一回到营中,就兴冲冲闯进了战云扬的帅帐。 战云扬专注着研究着手中的布阵图,听得,头也不抬,便皱眉轻斥,“胡闹,我是让你去侦查敌情,不是让你去偷窥女人的。” “谁说我是去偷窥女人的,我有那么不正经么?”祁连搓着手凑过去,笑嘻嘻道,“小侯爷,我可是为了正事,才去夜探小公主的营帐,你猜猜,我都看到了什么?” 战云扬抬起头,冷下脸,“祁连,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连深夜闯人家闺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打住,打住!”眼看着再卖关子,自己就真成了采花贼了,祁连连忙告饶,“我直说还不行吗,嘿嘿,北夷王族的处境,比咱们想象得还要糟糕。” “哦?你都查到了什么?”战云扬将手中的布阵图折了,收在旁边的匣子里。 “是这样的……”祁连便把自己查到的一切一一回禀。 战云扬听罢,脸色凝重,修长指尖在桌上轻点:“看来,穆将军有十足的把握,能通过这一战,把咱们逼到谈判桌上,再迎娶我朝公主,助他穆家弑君。” 祁连深以为然,点头如捣蒜:“要不然,那穆将军应该不会那么急着除掉小公主,给我朝的公主腾位子。” 战云扬起身,在帐中缓步轻踱,眼底有锋芒聚起:“北夷人对上我军,本不该有那么大的胜算,除非……穆家跟我朝中的某一股势力,勾结到了一起!” 只有这样,穆家才那么自信,一定能通过这一战,逼迫天临国签订城下之盟,并借助天临国夺位。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北夷会在胜算不大的情况下,发起这场战争。 祁连一怔,随即咬牙切齿道:“还是将军思量周全,一定是尉迟家,除了这一窝乱臣贼子,还能是谁?他们真是好算计,好毒辣的心肝!” 这一战若败,小侯爷不是战死,就是因战败之罪名声尽毁,倒是尉迟家,既交好了北夷新主,又除掉了心腹大患,真是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占了! 可怜他们这三万将士,不知有多少要屈死在自己人手里。 战云扬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剑,苍白的剑锋,映着他杀气凛凛的俊脸。 他冷嗤一声道:“只要我战云扬还活着一天,他们的阴谋就别想得逞。不过祁连,现在,我们的命运,和北夷皇族的命运连在一起了,若能通过和谈解决,便得双赢!” 若慕容王族足够聪明,便会知道,这也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祁连猛点头:“那我这就去安排,跟北夷大皇子约定秘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战云扬蹙眉吩咐一句:“事关重大,千万小心行事。” 若是泄露,他也许会背上通敌罪名。 “属下知道!”祁连满脸严肃。 “去吧……” 目送祁连大步离开,又派人去叫了景言来,吩咐他留意尉迟邛的动作。 先前不愿起内讧,他对尉迟邛的小动作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尉迟邛,已成敌! 北夷帅帐。 “今夜子时,伏虎岭,盼君一晤。战云扬敬上!”慕容朝歌念出清早时莫名出现在门前床旁的手书,扬眉一笑,“哥哥,那战云扬还真约我们私下里见面呢。” “若是被人发现,他这算是通敌吧?”铁达木挠挠头,“属下觉得,这一定是个陷阱!” 第1058章 慕扬篇(12) “据我所知,战家一门忠烈,战云扬为人光明磊落,虽然在战场上好用奇兵,却从未拿过自己的信誉开过玩笑,我认为,此事有几分可信。”慕容铭黎在帐中缓步轻踱。 “大皇子,属下不同意您冒险赴约!”铁达木坚决道,“您是统帅,咱们北夷大军的军心,无论如何,您都不能涉险。” “若是能结束这一场战争,这个险值得冒!”慕容铭黎转身看向他,眉目深深,“说不定,咱们还真能通过此事,得到天临皇朝的支持。若有了天临皇朝的鼎力支持,父王扳倒穆家,便多了几分胜算。” “可您不能冒险,还是让属下代您赴约吧!”铁达木单膝跪地,一手握拳叩肩,“属下誓死完成任务!” “铁达木,我并非不相信你的忠心,但你的分量不够,不足以表明北夷的诚意。战云扬都承诺亲自现身了,我这个北夷皇子难道要冒这点儿风险的勇气都没有?”慕容铭黎搀起铁达木,“我必须去,你得留下来,保护好公主!” “可万一这是个陷阱,您出了什么事……”铁达木仍旧不放心。 却听慕容朝歌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别争了,铁达木说得不错,哥哥你是咱们北夷的军心,断断不能涉险,可铁达木的分量也的确不够,其他人又不够可信,还是让我去吧!” 少女面朝着朝阳,神色坚定道:“我是北夷公主,深受父王和哥哥们宠爱,足以代表北夷的诚意,就算有了闪失,有哥哥在,军中也乱不了。” “不行!”慕容铭黎和铁达木异口同声。 “朝歌,别胡闹,哥哥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儿家去冒险?”慕容铭黎厉声道。 “是啊,公主万金之躯,怎可轻涉险地?”铁达木道。 “可只有我去,才是最好的选择。”慕容朝歌向来果断固执,任性胡闹是这样,面临大事时同样如此,“我会带上铁达木和白狼,就算有危险,也有自保之力。” “况且,说不定一点儿危险都没有呢!”她扬眉一笑,俏皮道:“听说那战云扬跟他姐姐号称天临双绝,我正好去见识见识,看看他到底有哥哥几分风华!” “不准,这里哥哥说了算!”慕容铭黎坚定而不容拒绝道,“我亲自去,才更显诚意。” “哥哥,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偷偷跟过去。”慕容朝歌撒娇一般道,“哥哥你是知道我的,从小啊,我想做的事,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做到。你就让我去吧,就算不放心我的武功,还不放心铁达木吗?” 铁达木想想公主的性子,再想想如今的处境,咬牙道:“大皇子,就让属下陪公主走一趟吧!” “可是……”慕容铭黎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他当然知道,朝歌的决定是最合适的,可那毕竟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妹妹,他实在不放心。 慕容朝歌忽地单膝落地,以一名战士的礼节,跪了下去,仰脸看着慕容铭黎:“哥哥,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朝歌也要长大,也想亲手保护你和父王。穆将军已经对我动了杀心,我得多经历一些风雨,尽快有自保之力。你一向疼爱朝歌,一定不会拦着朝歌锻炼自己,对不对?” 慕容铭黎心底一颤,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女。 他心底那个纯真可爱的孩子,眉眼间已经染上了属于皇族的自信和骄傲。 是啊,她从来都不是需要人小心保护的娇花,而是草原之鹰的女儿,是渴望翱翔天空的幼鹰。 他蹲下去,抱住这个被自己放在心尖上,宠在手心里的少女,嗓音微颤:“朝歌,哥哥为你骄傲,但务必小心,一旦发现任何不对,立刻离开,知道吗!” “嗯!” 子夜,墨染苍穹。 战云扬带着祁连,悄悄离开了帅帐。 今夜有乌云蔽月,连星光也稀零,天地间一片黑暗。 不知何处传来的狼嚎和呜咽的风声夹杂在一起,让人没来由心生悸意。 祁连伏在马上,等军营被远远甩在身后了,方问:“小侯爷,你说,那北夷大皇子会不会来赴约?会不会提前在伏虎岭设了陷阱,就等着咱们跳进去?” 战云扬俊眸淡视前方:“不会,伏虎岭地势开阔,四周光秃,根本不适合设伏。再说了,你不是查过,北夷大军根本没有调动迹象吗?慕容铭黎不是蠢人,也不是小人,不会做这种蠢事。” 祁连的脑袋耷拉下来了。 在小侯爷眼里,他就是那蠢人吧? 一路纵马疾驰,待赶到伏虎岭上,天上的乌云忽然被强风吹散,清朗的月光漫洒下来,战云扬一抬头,就清晰看见了前方沐浴着月光的少女。 伏虎岭其实就是个很小的土坡,少女就站在最高处,一身夜行衣,头发高高束起在脑后,凤眸凛凛,容颜比花娇比月媚,腰佩弯刀。 左边是一名强壮的草原勇士,右边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白狼,遥遥看着他。 周围寂静一片,画面就此定格。 战云扬的心没来由一窒。 不管过了多少年,再回忆起这一刻,少女的容颜,依旧历历在目。 从小到大,他见过千娇百媚的天临女子无数,便是飒爽如他的姐姐战雪澜,在外人面前也总带着几分世家女的娴静,从没有这样一个人,美得这般毫不遮掩,就像月光下的一团火。 她的眼睛里,有天生的睥睨。 祁连注意到战云扬的失神,得意洋洋道:“是小公主啊,小侯爷,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位小公主,确实明艳不可方物吧?” 战云扬骤然回神,神色一冷:“胡说什么?还不快走!” 祁连嘿嘿笑了两声,连忙拍马跟上。 也没完,他们是来干正事的…… 慕容朝歌也看清了战云扬的模样,少年风姿,剑眉星目,的确是个绝世人物,比之哥哥,身上多了几分军人的凛冽刚猛,却少了几分温暖雍容。 两拨人终于在伏虎岭上见了面。 慕容朝歌抬手,示意铁达木和白狼稍稍退后,笑道:“小侯爷,哥哥军务繁忙,抽不开身,特地让朝歌代为前来,还请原谅家兄的失礼!” 第1059章 慕扬篇(13) 战云扬抱拳一礼,容颜冷峻,公事公办的口气:“不敢,素闻大皇子对公主爱逾性命,公主万金之躯,亲身前来,足以可以说明贵国诚意,战某感激不尽!” 祁连见这俩人礼来礼去,打趣道:“岂止感激不尽,我家小侯爷对公主绝对是仰慕已久,还未见面就已倾心了。公主你看我家小侯爷人品长相怎么样,是不是能甩那个穆胜明十条街?” 战云扬怒瞪祁连:“你若想日后做个哑巴,尽管继续胡说!” 祁连故作害怕,连连讨饶:“哎呀,小侯爷饶了我吧,我承认自己说错了行不行,小侯爷您绝对没仰慕过公主,也没悄悄打听过公主的美貌……” “祁连!”战云扬的佩剑飞了出去,堪堪刺进祁连身侧。 慕容朝歌见此,笑眯眯瞧了一眼白狼。 白狼猛地蹿出,直扑祁连。 狼来了! “不,不要啊……” 祁连险些吓掉了魂,虽然知道慕容朝歌不会真伤了他,可一只巨狼扑上来,谁能不害怕,他连滚带爬地跑下土坡,慕容朝歌才打了个呼哨,召回白狼。 这时候,明月再度被乌云遮蔽,天地间重归黑暗。 战云扬正待开口,远处的草原上,一行火把忽然出现在视线中。 看行进的方向,竟是冲着伏虎岭来的。 “小侯爷!”祁连神色一紧,瞬间正色凛然。 慕容朝歌却也跟着神色一凝,拔出了弯刀:“你们的人?” 战云扬脸色清寒,高高端正于战马之上,眸光锐利逼视着对面少女:“我没下过任何调动兵力的命令,公主能确定,那不是你们的人?” 慕容朝歌冷冷道:“哥哥有心和谈,怎么会在这时候连夜调兵,那队人马明显是从你们军营出来,朝我们北夷人军帐去的,怎么可能是我们的人?” 祁连已经重新回到伏虎岭上,捡起了战云扬的佩剑,双手奉上,他担忧道:“小侯爷,虽说你才是主帅,可尉迟邛在军中势力不小,如果他无令出兵……” 那他们这场秘密会盟就成了笑话,这一仗,不打也得打下去。 慕容朝歌拧眉:“尉迟邛是谁?” 虽为敌国,但战家家风,她远在北夷都有所耳闻。 不知道为何,她也愿意相信战云扬也不是阴险之辈,做得出一边和谈,一边偷袭的无耻之举。 战云扬紧握佩剑:“是我们护国侯的死对头,很可能跟你们北夷穆家勾结在一起,挑起了这场战争。公主,战云扬愿意以我护国侯府的名誉起誓,在下的确是诚心与你们北夷休兵,还望公主相信在下!” 慕容朝歌想起正一心等着好消息的哥哥,不由心急如焚。 她一声决断道:“现在的问题不是什么诚意不诚意,而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必须马上回去,通知哥哥做好准备,小侯爷最好也想个办法,拦下这股兵马!” 说罢,她对身后的铁达木示意:“咱们赶紧走!” 铁达木瞪了战云扬和祁连一眼,立即护送着慕容朝歌退下土坡。 但就在这时候,狼嚎四起,无数幽绿的眼睛,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将慕容朝歌和战云扬等围在了一起,忽然而起的变故让两方都顿了下。 这时,白狼挡在慕容朝歌身前,一声怒嚎。 王者之音,撕天裂地。 狼群不由止步,摄于狼王之威,不由自主地后退。 战云扬惊喜地看向白狼:“在下听说,狼王可以号令这草原上的群狼?” 慕容朝歌傲然道:“那是当然。” 战云扬眸光一动:“公主可愿意相信战某?” 慕容朝歌心中一动:“莫非,你想用狼群拦住尉迟邛?” 战云扬点了点头:“那只兵马行军速度极快,尉迟邛既然敢无令出兵,想必也不会因为我一句话而退兵。为今之计,只能请公主帮我拖住他们,由我的属下带着虎符回去调兵,拦下尉迟邛。” 铁达木见慕容朝歌想点头,忍不住劝道:“公主,这战云扬的话不可轻信!” 他有些着急:“公主你想想,事情怎么会这么巧,他约咱们来和谈的时候,天临国便去偷袭咱们大帐?” 他缓了缓,继续道:“至于用狼群拦截兵马,且不说这事儿能不能成,就算能成,万一这战云扬调来的兵马,不是用来拿下尉迟邛,反而用来对付您,您就危险了!” “他们天临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好了!” 祁连一听,“诶你怎么说话的呢?”他忿忿道:“你这莽汉好生糊涂,我们小侯爷若是存心骗你们,何必亲自前来赴约?” “那尉迟邛就是跟穆将军勾结之人,他显然是看我们小侯爷迟迟不出兵,怕节外生枝,逼迫两国迅速开战,若是让他得逞,必然流血无数。” 这些北夷的蛮子,都不用脑子想问题的吗? 脑子都是摆设? 铁达木冷笑:“一直都是你们天临人自己在自说自话,谁知道你们究竟打了什么主意?小侯爷是亲身赴约不假,我们公主也亲自来了,这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说完他伸手抓上慕容朝歌的胳膊,“公主,咱们尽快回营,你忘了临走之时,大皇子是如何交待的吗,一有任何异样,立刻返回军中啊,公主!” 慕容朝歌红唇紧抿,沉默。 虽然身在战场,此时却是头一次经历真正的战争。 她看着远方那蜿蜒逼近的兵马,看着一脸忧虑愤怒的战云扬,很明白自己接下来的决定,决定着两国之间的这场战争,究竟会不会开始。 是抛下战云扬,独自回营…… 还是冒险留下来,跟这个不知根底,初次相见的小侯爷联手? 战云扬也在等待慕容朝歌的决定,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未催促,也未多作任何解释。 他知道,这时候,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没有什么说服力,而面前这位真正的金枝玉叶,在危及自己性命时,怎么可能相信初次相见的自己呢? 他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还是留着一丝奢望。 第1060章 慕扬篇(14) 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看向慕容朝歌。 铁达木只在乎公主安危,只想尽快把她带去交给慕容铭黎。 祁连眼中满是期待,莫名地相信,这位小公主一定不会置身事外。 战云扬目光决然,下定了决心,哪怕豁出去命去,也要拦下无令出兵的尉迟邛,只要尉迟邛没胆子当众斩杀他这个主帅,事情就还有转机。 一阵寂静沉默后,慕容朝歌终于开口:“我留下来帮小侯爷,铁达木,你立即回去传信,让我哥哥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公主,三思啊!”铁达木大急。 “好,小公主果然爽快!”祁连大喜。 战云扬眸光大亮,心中热血涌动,说不出的感激和动容:“将军放心,我战云扬立誓,今夜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公主受到半点儿伤害!” 铁木达哼一声,这可是敌军将帅啊,他如何放心! 慕容朝歌抬了抬手,制止了还要再劝的铁达木,明眸看向战云扬,展眉一笑,说不出的飒爽:“小侯爷,今夜若事成,你可算欠了我一个人情!” 战云扬欠身一礼,郑重承诺:“日后公主但有所求,只要不违道义,不违伦常,不背家国,战云扬定会回报。” 祁连嘿嘿笑了起来:“我看,小侯爷你就直接以身相许得了。反正咱们两国要议和,联姻更有助于巩固两国关系。” 另外三人纷纷怒视祁连。 慕容朝歌双颊染霞,轻轻拍了拍白狼的脑袋,白狼龇了龇牙,祁连一哆嗦,马上道:“属下这就回营调兵!” 战云扬冷冷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全身上下骨头疼,才抛出虎符。 祁连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跨上马逃命般疾驰。 慕容朝歌看向铁达木:“铁达木,哥哥那里就交给你了。” 少女眉目端肃,声音坚定,摆明了主意已定,不容置疑。 铁达木狠狠瞪了战云扬一眼,冷声道:“公主若是有半点儿损伤,我北夷跟你们不死不休!” 说罢,握紧拳头,咬了咬牙,也上马离开。 白狼和慕容朝歌心意相通,震慑着群狼,自动为祁连和铁达木让开了路。 此时,伏虎岭上只剩下两个人,一群狼。 空气,有些莫名的尴尬。 慕容朝歌还记恨祁连方才的打趣,不愿直视他,仰头看着天上的疏星,冷冷问:“小侯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战云扬也有些不好意思,没直接回答,而是诚恳道:“祁连那张嘴,一向没个把门的,他的胡言乱语,公主别放在心上,等我回去,一定好好罚他。” 慕容朝歌这般年纪,被人拿婚事打趣,也不免恼羞成怒,哼一声:“本公主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小侯爷,还是说说接下来的打算吧,时间可不等人!” 战云扬总是紧紧抿成一线的唇角一翘,仍旧没说正事,而是追问:“公主为什么要留下来,为什么愿意相信云扬?” 他双眸明亮,熠熠流辉。 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执着于这个问题。 慕容朝歌心头无端升起一股烦躁,下颚对月一抬,傲道:“你管我为什么相信你?你是本公主的谁,本公主做什么决定,轮得到你过问吗?” 她当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觉得这个战云扬可信,就相信了。 反正有铁达木回去报信,哪怕自己这里有什么变故,哥哥也有所准备。 万一信错了人…… 他们北夷儿女一向忠于本心,想信就信,想做就做,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战云扬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但不知为何,心情却很好。 他按下连自己也不懂的旎思,专心和慕容朝歌商量起接下来的计划。 两人离开了伏虎岭,来到一片草甸中。 白狼匍匐在慕容朝歌身边,带领着数百只野狼,藏进了草丛中。 战云扬单人匹马,立在草甸前,手中举着一只火把。 火光熊熊,少年身姿挺秀,眉眼冷毅。 大队人马转眼即至,虎背熊腰的尉迟邛,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震惊地看者拦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将军:“战云扬,大半夜的你不在营帐中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嗓音,不难听出有几分慌张。 战云扬神情冷肃,虽然早就有所猜测,可真正看到尉迟邛时,仍旧有无穷怒火升起。 无令出兵,视军规如儿戏! 真以为他姓尉迟,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战云扬扬袖熄了火把,手握佩剑,冷冷道:“尉迟邛,本帅也不记得,给你下过转移营地的军令!你深夜带人离开兵营,是当本帅死了吗?” 尉迟邛不由心虚,但见战云扬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亲卫,又有了胆气。 家族一直想除掉战云扬,若是今天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战云扬,推给北夷人,岂不是帮了家族解决了一个隐患? 他面上露出一抹狠色:“战云扬,陛下派我们来,是为了平定边患,打退北夷人,可你安营扎寨数日,却一直按兵不动,怯战不出,本副帅怀疑你已勾结北夷,故意怠战!” 战云扬蓦地拔剑出鞘,声音冰冷:“本帅如何用兵,几时轮到你一个副帅置喙了?好,你姓尉迟,有皇后做靠山,有底气不把军法看在眼里,但你们呢?” 他看向跟着尉迟邛的近千人马:“你们也有一个皇后做靠山,也有胆子视军法于无物吗?看在你们也是被副帅蛊惑,不得不来的份上,本帅承诺,即刻返回,本帅绝对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尉迟邛身后的士卒果然开始动摇。 他们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尉迟家的死忠,其他的都是被骗来的,根本就不知道主帅根本就没下过军令,现见到战云扬,如何还愿意支持尉迟邛? 尉迟邛见战云扬居然在离间自己的军心,大怒道:“战云扬,本副帅之所以带兵出营,是不想跟你一样窝囊,想报效君上去北夷大营杀个痛快,你自己不敢出战,还拦着我等热血男儿出征,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向身后大喊:“兄弟们,咱们千里迢迢来到边疆,是为了什么?” 不等士卒们回答,他便大声道:“是为了杀敌报国,是为了保卫我天临皇朝的子民。主帅战云扬,空有盛名,怯懦无能,只会当缩头乌龟,这样的主帅,咱们该不该跟随?” “不该!” “好男儿怎能如此窝囊!” “都听副帅的!” …… 先是尉迟家的死忠附和,其他士卒也很快被裹挟进请战的氛围中。 大好男儿,千里从军,谁不渴望杀敌立功,青史留名? 尉迟邛一番话,激起了众人的渴战之心,此时的战云扬,在众将士心中,显然就是一懦夫。 尉迟邛得意洋洋地看向战云扬。 我倒要看看,你单人匹马,如何拦住这一千热血沸腾的将士! 第1061章 慕扬篇(15) 战云扬却毫无慌乱之色,冷厉道:“所以,你尉迟邛,是打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杀了我这个主帅,取而代之了?” 尉迟邛虎目圆睁,杀气腾腾:“战云扬,你里通外敌,怯战怠战,不配当主帅!” 身后尉迟家的死忠紧接着高呼:“杀了战云扬,懦夫不配当主帅!” 这次跟着喊的士卒倒是不多,便是再傻的人也知道,弑杀主帅意味着什么。 战云扬定定看着尉迟邛,朗声道:“尉迟邛,你真的要取我性命?” 这时候,他仍旧意态从容,仿佛完全没意识到危险。 尉迟邛想不出战云扬这时候还能玩出什么花招,大喝道:“为了陛下,为了天临,我便是杀了你这懦弱主帅又何如?只要我们不主动告发,谁知道是死在谁的手里?” 他得意地看着战云扬,只觉得往日因此人而受的辱,一下子找了回来,大笑道:“战云扬,你今天死定了!” 战云扬竟然也笑了起来,那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笑,就连声音也温和了许多:“很好,尉迟邛,本帅再提醒你一遍,你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不等尉迟邛回答,他就继续说:“无令出兵,只能算假传军令,念在你也是求战心切的份上,再加上皇后的力保,罪不至死,至多就是夺官罚俸。” “可现在,你在煽动军心,叫嚣着弑杀主帅,这是哗变,是造反!” “当今陛下再仁厚,再宠爱你们尉迟一家,也宽恕不了这等大罪。只要证据传回京城,尉迟邛,你就完了,你们尉迟家也会大受牵连,这可是诛九族之罪!” 尉迟邛从未见过这样的战云扬,心中不由发毛,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只要战云扬死了,谁会把真相上报给朝廷? 只要陛下和朝廷不知道,谁能定他尉迟邛的罪? 当务之急,是赶紧杀了战云扬,不能再让他胡言乱语了! 他立即一挥手:“兄弟们,上,杀了战云扬,只要推说这懦夫是死在北夷人手里,谁能定我们的罪?” 他当先冲了出去。 尉迟家的死忠也冲了出去,其余士卒却没这么豁得出去,迟疑地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这可是灭族之罪啊! 战云扬仍旧负手站在原地,倚在战马旁边,讥嘲地看着尉迟邛。 尉迟邛被他看得不安,可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咬牙继续冲上前。 就在这时候,一声狼嚎响起! 嘹亮浑厚,直冲云霄。 近百只野狼突然从草丛里蹿了出来,拦在战云扬身前,威风凛凛的身姿,杀气腾腾的眼神,惊得战马惊嘶,步卒止步。 尉迟邛大惊。 这人却也有几分血勇,知道这档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无论如何都得拼一拼。 “杀,咱们人多,难道要被一群畜生挡住?”他大喝一声,继续冲上前。 马槊劈开拦路的野狼,踏着一地血泥前进。 其他士卒见此,也跟着往前冲。 战云扬沉沉一叹。 狼嚎又起。 “嗷呜——” 那野狼竟然摆开了阵仗,如军阵一般进攻,七八只野狼为一组,分工明确,有的负责正面强攻,有的负责侧翼策应,有的负责背后偷袭,战斗力瞬间飙升。 尉迟邛大骇。 怎么可能! 就是这一失神间,一只冷箭从一侧袭来,精准地射中了尉迟邛的右肩,尉迟邛还没反应过来,左肩又中了一箭。 不好,战云扬并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伏兵。 但这个消息出现的太晚,双肩中箭,尉迟邛彻底失去了战斗力,一头从马上滚落下来。 他落地时终于看见,一侧的草甸里,一名少女从草丛里站起身来,如矫健的野豹,高傲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箭袋里抽出一只羽箭,对准了另外一个冲得最勇的士卒。 主帅已失,尉迟邛所部军心大乱,野狼的进攻却更加悍勇。 战云扬后退数步,挥了挥手。 不远处的慕容朝歌轻轻拍了拍白狼,白狼发出了一声长嚎,野狼的阵势再变。 几十百野狼,居然把尉迟邛带来的人马分割包围了起来,一门心思杀死战云扬的尉迟家心腹在前,犹豫不决的士卒在后。 心腹们在前,被野狼围咬伤,咬死大半。 犹豫不决的士卒仅仅是被包围着,与野狼两相对峙。 很快,野狼的攻势停了下来,剩下的士卒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冲动,惶恐地和野狼僵持着。 战云扬再次走上前,步伐沉稳有力,“诸位将士,现在,我们应该能好好谈一谈了!” “我战云扬,乃战家之后,十岁便随着父亲在战场上拼杀,身经大小数百战,至今未尝有一败绩。敢问诸位,怯战的懦夫,可会有这等履历?” “尉迟邛一向与本帅不对付,此次不尊军令在前,哗变造反在后,诸位是被蒙骗而来,若是愿意为本帅做个见证,本帅保证诸位不会被问罪!” 众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放下兵刃,屈膝跪地,表明自己愿意作证。 说到底,没人愿意死在野狼口中。 战云扬示意众人起身,又道:“去看看尉迟将军可还好?” 尉迟邛倒是命大,虽然流了许多血,又昏过去,但人还活着。 战云扬松了一口气。 尉迟邛若是死了,倒真是便宜他了,自己想知道那厮和北夷的穆将军究竟谋划了什么,还得再费一番功夫。 示意众人安置好伤员,战云扬走向慕容朝歌。 共同经历了一场战斗,再相处时,都觉得熟悉了许多。 “公主的箭法不错。”战云扬真心赞一句。 “能得小侯爷一句夸奖,不枉本公主苦练多年!”慕容朝歌定定看着他,说道,“你和我想象得,倒是不一样。” “公主觉得,云扬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战云扬也在她身边坐下来。 虽说收拾了尉迟邛,但他的心情并不好,反而觉得压抑。 慕容朝歌不由想起了这人方才的手段。 他明明可以一开始就让野狼出场,镇住尉迟邛,却偏偏给尉迟邛一个自己势单力孤的假象,激尉迟邛杀人灭口,栽了尉迟邛一个哗变谋反的罪名后,才露出自己的底牌。 她先前以为,这人应该是纯粹的将才,现在看来,他的才能并不只限于战场。 慕容朝歌想了想,说道:“小侯爷啊,是个不好对付的人,我真不希望你和我哥哥成为敌人。” 战云扬笑了:“只要你哥哥愿意,我们就是盟友。”他微一叹:“我虽为一方将帅,却最不喜欢看人流血沙场,不喜见战士们有所损伤,也不喜欢杀戮。”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看出来了,你现在一点儿都不高兴。” 战云扬轻叹,看向野狼包围圈里被堆积在一起的尸身,声音中压抑着的愤怒:“他们本不该死死在这里。” 慕容朝歌很是赞同,扬唇一笑:“战士应该死在敌人手里,而不是死在自己人手里。不过,他们也不算死在自己人手里,我是北夷公主,目前应该算你的敌人吧?” 很别致的安慰。 “呵……”战云扬忽然觉得,心底的郁怒散了许多。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祁连之前说的胡话,如果两国联姻,如果他“以身相许”…… 少年脸上微热,心上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窘迫感。 他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第1062章 慕扬篇(16)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就见一行火光渐行渐近,祁连终于带人来了。 慕容朝歌让白狼散去狼群,不等祁连那个大嘴巴跑过来,便跨上马,带着雪狼,挥手告辞。 虽天临军中无人认识她,但她最好不要让过多天临将帅看见,否则会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我再不回去,哥哥恐怕就要带人找过来了。小侯爷,等你处理完家务事,咱们再约时间见面吧!”慕容朝歌调转马头,朝着少年明媚一笑,策马而去。 战云扬站在原地,目送少女远去。 那一人一马一狼,奇异但异常和谐的搭配,渐渐融进夜色中。 少年遥遥看着,许久不曾移开目光。 祁连让人看管好尉迟邛,以及尉迟邛那一干试图刺杀战云扬的士卒,悄悄走到战云扬身后,在他肩膀上猛地一拍。 手掌还未落下,就被战云扬扣住,一个侧摔按在了地上。 祁连疼得龇牙咧嘴:“小侯爷,回魂了?真是的,对自己人都下手这么狠。” 战云扬冷哼一声,放他自行起身。 祁连爬起来,拍了拍衣服,嗓音揶揄道:“小侯爷,这次能扳倒尉迟邛,可多亏了小公主和她的狼。你打算怎么谢谢人家?我听说,人家小公主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好夫婿了……” 战云扬瞪了他一眼:“你实在是太无礼了,看来我是将你惯坏了,人家女儿家的清誉,你少在背后议论!嫌舌头太长,我可以帮你剪了!” 虽然还是冷面煞神模样,语气却稍稍有了些不同。 祁连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眼睛一亮,不敢再逗战云扬,嘴上闭了,心里却暗道,看来,战侯说不定很快就不用操心儿子的终身大事了。 慕容朝歌一路疾驰,回到营地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慕容铭黎已经等了她许久,连忙带着铁木达迎上来,上上下下检查:“你啊,偏爱逞能,他们天临人自己出了乱子,你留下来凑什么热闹,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慕容朝歌笑嘻嘻道:“哥哥,我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不但向战云扬传达了咱们合作的诚意,还让他欠了我一个大人情,你怎么就知道教训我?” 慕容铭黎没好气道:“就算立功,也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冒险。那战云扬不简单,万一他对你图谋不轨呢?” “他才不会呢!”慕容朝歌脱口而出。 慕容铭黎眼睛一眯,细细观察着妹妹神色,语气平静中带着三分危险:“才见了一面,你就这么相信他?” 慕容朝歌不自觉地避开眼神:“虽然才见了一面,我们也算同生共死过了吧?以前我还真不知道,原来野狼还能摆出军中的战阵来,几百只狼居然挡住一千兵马呢!他比我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慕容铭黎神色一动,忽然问:“比起穆胜明来如何?” 慕容朝歌不假思索道:“穆胜明就是一浪荡子,怎么能跟他比。真奇怪,都是将门之后,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想起那个一直缠着自己的穆胜明,慕容朝歌的心情便烦躁了起来。 偏偏这时候,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公主,公主,你还好吗?” 穆胜明仅仅带了几个侍卫,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营帐门口。 见到完好无损的慕容朝歌,他大松一口气,咧嘴一下笑开:“公主,公主,我来保护你了,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出事了!” 少年还是那副憨厚面容,声音也一如既往的痴缠,让慕容朝歌的脸陡然拉了下来。 她按压下心上的烦躁:“你来这里干什么?” 穆胜明不由委屈:“我当然是来保护公主啊,温怜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都是我的错。公主,以后我天天跟在你身边好不好,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我才不需要你保护,论打架,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呢!” 穆胜明连忙道:“我会好好学,一定好好学!” 慕容朝歌被缠得没办法了,求助地看向慕容铭黎:“哥哥,咱们这军营,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吗?穆将军就放心把他的儿子,留在我身边?” 穆将军前脚才让人给她下过毒,就不怕他们兄妹原样报复在穆胜明身上? 哥哥的心可真大! 然而,一向看不上穆胜明的慕容铭黎却一改常态,别有深意地笑道:“既然穆小将军都千里迢迢追过来了,朝歌你就好好和他相处吧,反正从小到大,这小子一向护着你!”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穆胜明绝对是背着穆将军跑过来的。 虽说穆胜明从来都不是他中意的妹夫,但如今,这小子却无疑是朝歌的一道护身符,也是……人质! 有穆胜明在身侧,穆将军定然不敢再对朝歌下手了。 接下来两日,穆胜明果然如跟屁虫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贴在慕容朝歌身上。 慕容朝歌不胜其烦,索性一门心思跟随铁达木习武。 穆胜明自然也跟着学。 他自幼疏于锻炼,虽生得高大魁梧,但也只是空有一身蛮力,能处处欺负旁人,那也只是因为旁人不敢反抗于他而已,实际身手还不如慕容朝歌。 不过,此时学得倒是认真刻苦。 慕容朝歌终于正眼看了穆胜明两眼,同时,也有些奇怪:“铁达木,你看,穆胜明是不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看着忽然认真起来了的穆胜明。 “这里是军营,身手差的死得快,穆小将军也惜命吧!”铁达木对穆家人都没有好感,只简单敷衍了一句。 “天天留在军营里也没什么意思,咱们去天临人那里侦查敌情怎么样?”慕容朝歌突然道。 也不知尉迟邛那件事,战云扬后来是怎么处置的。 “公主,天临人军中没有女子,您混不进去的!”铁达木差点没吓哭。 “我穿男装不就行了。”慕容朝歌摸着下巴,眸带狡黠光芒,笑道,“就算被发现了也不用怕,战云扬还欠我一个人情呢,总不至于对我不利!” “不行,殿下是不会同意的。”铁达木很有先见之明,态度也十分坚定:“您这次就算喊非礼也没用,穆小将军可以证明,属下是清白的!” 他终于发现,穆胜明整天缠着公主,关键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用处的。 “那就别让哥哥知道!”慕容朝歌笑眯眯道。 铁达木自是不肯同意。 “朝歌你要去哪里,我也去!”正僵持着,穆胜明又追了过来,笑嘻嘻道,“别管铁达木说什么,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我哪里也不去!”慕容朝歌烦躁地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回了帐篷,冲着铁达木道,“继续陪本公主拆招!” 穆胜明连忙跟了进去,眼珠子咕噜噜一转。 公主想出去,作为未婚夫,他当然要帮着公主悄悄溜出去啊! 第1063章 慕扬篇(17) 红日西沉,落日余晖遍洒茫茫军帐。 无数士兵围在慕容朝歌的帐篷前,看着中间你来我往过招的两人,喝彩声不断。 铁木达拳脚凌厉,气势十足。 慕容朝歌动作轻灵,身姿曼妙,一身红衣上下翩飞,倾国倾城,美得惊心动魄。 “砰!”是慕容朝歌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出其不意地绕到铁木达身后,一脚踢在铁木达后膝,随即翻身而上,竟把高高壮壮的铁木达压倒在地上。 “公主,属下认输!” 铁木达起身,叹服道。 他已经尽力了,几乎没放水,真没想到,原本还不是他对手的公主,居然进步这么快,真是天生的习武苗子。 “现在,你应该不用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担心我的安危了吧?”慕容朝歌揉了揉隐隐生疼的双腿。 为了踢倒铁木达,她可是使出了所有的力气,那反震的力道,她的双腿现在还是一片僵麻。 她可不想让人知道这一点,努力装出一副没事的模样。 “就算公主赢了属下,属下也得寸步不离地保护公主,这是殿下的命令。”铁木达一本正经,不容严肃地说。 慕容朝歌撇了撇嘴。 自从听说她想溜出去,铁木达真是把她盯得越发紧了。 穆胜明让侍卫端着茶碗走了出来,大声道:“好了,都这时候了,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不需要操练吗?都散了,散了!” 士兵们不舍地散开,不少人偷偷转身,想多看一眼草原明珠的风采。 穆胜明脸色有点儿不好,但他什么都没说,很快摆出一张笑脸,殷勤地走到慕容朝歌身边:“朝歌你累不累,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喝点儿水?” 慕容朝歌虽然还是讨厌穆胜明,但被缠了许久,已经懒得发脾气了,端起他送上的水,一饮而尽。 铁木达也喝了水。 几人走进了营帐,穆胜明迟一步跟上,偷偷瞧了身在身后的侍卫一眼。 那侍卫轻轻点了点头。 穆胜明得意一笑。 就在这时候,铁木达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敢置信地转身怒瞪穆胜明:“水……你端来的水有问题……” 话未说完,他就倒在了地上。 慕容朝歌一惊,连忙跑过去,检查铁木达的脉搏。 脉象无异,只是昏迷。 她不由怒看向穆胜明:“你干了什么?” 穆胜明一脸邀功地上前:“公主,你不是想去天临人军中转一转吗?我特意迷晕了铁木达,现在,没人能拦着咱们了。” 慕容朝歌拧眉:“谁要跟你一起不,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穆胜明委屈道:“难道公主不想溜出去转转?整日待在这营房里,我都腻了。公主,我一定能保护好你的!” 他拍着胸脯,一副男子汉大丈夫模样。 慕容朝歌顿时发不出火来了。 她的确想去见一见战云扬。 “别跟着我!”她带着大白狼,凶巴巴吼了穆胜明一句,便往军账外走。 穆胜明连忙拦了下来:“公主,我还得去保护你呢,再说了,你可不能这样出去!” 他一挥手,那侍卫便把一个包袱送了过来。 穆胜明打开包袱,得意洋洋道:“公主快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这离家出走,乔装打扮,我可是最有经验的。” 他小时候,穆将军曾经管教甚严,为了偷偷溜出家门,他可谓百经阵仗,经验丰富。 慕容朝歌定睛看去,只见那包袱里,居然是两套粗布衣裳,都是天临人的款式。 还有假发、胡子、染料等物,当然也有碎银和天临国的铜钱。 她不由瞪大了眼睛,头一次认识穆胜明一般:“你从哪里弄来的?” 穆胜明高兴道:“之前听见公主想出去,我就让人去准备这些了。我还打听到,天临人从本地百姓中征发了不少民夫,咱们穿上这衣服,扮成伙夫,定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 慕容朝歌想了想,想去见见战云扬的心思占了上风,难得赞了一句:“你这事儿做得不错!” 穆胜明顿时高兴得合不拢嘴,他挠挠头,脸上微红:“那朝歌你在这里换衣服,我去别处咱们换衣服。” 不等朝歌点头,他就拔腿跑了出去。 慕容朝歌小声嘀咕道:“他倒是比以前顺眼多了。” 她迅速换好衣服,又叫过来白狼,不顾它的抗议,把一身雪白的毛毛染成了黑色。顿时,原本威风凛凛的草原狼王,变成了一只同样威风的獒犬。 北夷人爱养獒犬和雄鹰,这样的大狗,在军营并不招人注目。 做好这些,夕阳已经完全沉下西山,天地间暮色昏冥,除了巡逻卫队仍旧在一丝不苟的巡视,其他士兵大多都去用饭了,营帐外一片寂寥。 借着暮色掩护,慕容朝歌带着白狼,顺利带着一匹马,溜出了军营。 穆胜明带着一个侍卫,已经在等他了。 穆胜明看着朝歌换了粗布衣裳,但仍旧遮不住白皙娇艳的脸,把一个纸包递给她:“公主,你皮肤太白太嫩,会露了底,把它抹在皮肤上。”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把那疑似草木灰和木炭拌成的粉末涂在身上。 转眼间,美貌倾城的草原明珠,就成了一个肤色沉暗,干瘦干瘦的少年。 穆胜明又打量了一番,这才点了点头。 他和侍卫也是这种打扮,三人乍一看上去,倒还真像生活贫苦的普通百姓。 上马,一路疾驰,夜色完全笼罩旷野时,连绵到天边的天临国军帐出现在视线中。 天临人的军帐,守卫得比北夷人更严密,三人手里也没有可以自由出营的令牌,不由犯了难,该怎么混进去呢? 就在这时候,一只百余人的车队出现了。 十几名士兵在旁护送,推车的是跟慕容朝歌一样打扮的民夫,车上栽得的军粮和战马的草料。 慕容朝歌眼睛一亮,拍了拍白狼,低低吩咐了几句。 没躲忽而,押车的卫兵就见前方的草丛中,蓦然传来一声狼嚎,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影瞬间扑到了眼前。 “啊!” “有狼!” “慌什么,只有一匹狼,杀了它,免得伤到别人!” 卫兵一阵慌乱后,立即组织起来,丢下车队,追向白狼。 车队也停了下来,惊慌的民夫们四下找地方躲藏。 三名躲在粮车后的民夫突然觉得后脑一痛,就人事不知地晕了过去,被人拖进了草丛。 第1064章 慕扬篇(18) 穆胜明熟门熟路地摸出迷药,一人塞了一粒,见慕容朝歌脸色不对劲,连忙道:“公主放心,这不是毒药,只是迷药,没个一天一夜,他们醒不过来。” 慕容朝歌神色稍缓,点了点头。 她没想过杀人。 白狼速度很快,很快就摆脱了卫兵,卫兵们什么没追到,只能怏怏赶了回来,收拢民夫,向着军营而去。 慕容朝歌三人趁机混进了民夫中。 因夜色已深,众人又受了惊吓,没引起丝毫怀疑。 车队顺利进入军营,民夫们被叫过去吃饭,一名身材圆胖的士兵走了过来,大声道:“伙夫那边有几个人吃坏了肚子,你们几个过去帮忙!” 他随手点了七八个民夫,慕容朝歌三人恰好被选中。 三人只能起身,跟着那士兵离开。 到了伙房,慕容朝歌因为长得瘦小,被伙夫长分配了添柴的任务,穆胜明和那侍卫则被带出去搬运粮食,三人暂时分开。 穆胜明有些不安,嚷嚷道:“我也要留下来烧火!” 伙夫长怒道:“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来了这么多废话?真以为我是那你爹娘,什么都由着你不成?” 穆胜明脸一沉,慕容朝歌连忙推了他一下:“你们先去吧,等会儿总还能见面!” 穆胜明和侍卫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慕容朝歌赔了个笑脸,坐在灶前添柴。 从小到大,她还没干过这样的活,幸好这活儿不需要什么技巧,她一边添柴,一边留意周围人的动静。 正是开饭时候,所有人都很忙,众人说的,都是赶往哪里送饭,该做什么饭这类琐事,想从中听到什么机密,简直是做梦。 对此,慕容朝歌早有准备,并不心急。 没多会儿,一名身材魁梧,面相有些阴鸷,明显地位不低的侍卫走了进来:“将军今天胃口不好,我看看你们灶上做了什么!” 伙房里的吵嚷声一下子停了下来。 伙夫长谄媚地迎上去,笑着把一个食盒打开:“邵文侍卫您看,这是刚刚做好的,都还热着呢。虽说将军要求跟小的们吃一样的饭食,小的们可半点儿都不敢怠慢。” 慕容朝歌神色一动,悄悄看过去。 他们口中的将军,指的是战云扬? 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要求和士兵们吃同样的饭。可这样一来,想在饭菜中下毒应该十分容易吧? 她自己刚刚经历了被温怜下毒一事,便爱多想。 只见那邵文把适合里的每一样饭菜都端出来,看了半晌,又一一放回食盒,才冷冷点了点头,打量着一圈伙房里的人,忽然一指慕容朝歌:“你来,把饭菜送到大帅帐中!” “我?”慕容朝歌诧异地站起来。 “就是你,动作小心些,别让大帅等急了!”邵文目光一沉,厉声道。 慕容朝歌低头应了声“是”,上前接过食盒。 邵文在前带路,她在身后跟着,忽然发现,这邵文走路的动作很着急,明明气候凉爽,晚风宜人,他的脖子上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在不安什么? 慕容朝歌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心中暗道,要是白狼在这里就好了。 就在这时候,一只黑色的獒犬扑了过来。 正是不知怎么溜进来的白狼。 慕容朝歌一喜,见那邵文侍卫紧张地拔出了刀,连忙道:“大人别担心,这是小人从小养大的,不会伤人。” 邵文不满道:“以后把它看好,不能随便放出来,免得惊了旁人!” 慕容朝歌自是连连应是。 白狼蹭着慕容朝歌的腿,不安地低低呜咽。 慕容朝歌心中了然,拍了拍它的脊背,让它安静些。 邵文继续带路,慕容朝歌继续向前走。 没多会儿,一顶守卫更为森严的军帐出现在眼前,附近的护卫们个个身强体壮,目光锐利。 邵文远远停下阿里,说道:“就是那里了,我还有事,你自己送进去吧!” 慕容朝歌再应了一声“是”。 邵文转身离开,慕容朝歌示意白狼留在外面,提着食盒走到军帐门口。 侍卫问明了身份,便放行。 居然也不验一验毒吗? 慕容朝歌心中一沉,佯装平静地走进大帐。 大帐中点着烛火,桌子上摆着沙盘,墙上挂着舆图。 一名身着儒袍,眉目俊朗的少年正站在沙盘前沉思,听见脚步声,随口道:“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再吃。” 朝歌低低应了一声,走上前两步,忽然间脚下一个不稳,踢翻了一张藤子,手里的食盒摔了出去,汤汤水水洒了一地,帐内帐外都是一惊。 侍卫冲了进来,杀气腾腾的目光投降慕容朝歌:“小侯爷,你可有事?” 战云扬也转身看向慕容朝歌。 那小兵身量不足,看上去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肌肤灰暗无光,五官有些熟悉,一双清亮的凤眸格外灵动,根本没有小兵犯事后的不安和惶恐。 他心底一动,嘴角勾起,挥了挥手:“不过打翻了饭菜而已,再让伙房送一份进来!” 侍卫们转身离开,自去伙房传话。 慕容朝歌仍旧站在原地,她有些纠结,不知该不该表明身份。 只见战云扬走到她身前,负手,含笑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慕容朝歌照着先前编好的回道:“小人姓赵,单名一个‘歌’字,本地人。” 战云扬点了点头,心中越发确定这小兵的真实身份了,面上却不露声色道:“朝歌夜弦,盛世之音,好名字!” 慕容朝歌猛地抬头,恰对上少年一派融融笑意的双眸。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少女不由恼羞成怒,跺了跺脚:“战云扬,你明明认出我了,还敢故意戏弄我!看本公主在你面前伏小做低,很得意是不是?” 原本沉暗的肤色,因怒气晕染上霞光,精致的凤眼波光潋滟,被易容掩住的倾国艳色,再度在煌煌烛火下盛开。 战云扬一呆,连忙移开眼,做了个揖:“都是在下的错,竟然不知公主殿下远道而来,还让公主沦为了伙夫,该死,该死!” 慕容朝歌怒瞪他一眼:“我是赵歌,姓赵的男人,才不是什么公主!” 这人把他公主的身份嚷嚷出来,不是给她找麻烦么? 第1065章 慕扬篇(19) 姓赵的男人? 战云扬好笑道:“好,是在下看错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语气中竟有一分宠溺。 慕容朝歌不自在道:“好了,我冒险跑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跟你说废话的。小侯爷,能不能请你找一只野狗,或者野猫来?” 她说话的时候,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饭菜。 战云扬也是聪慧之人,从小到大,经历过暗算无数,顿时脸色一寒,让侍卫牵一只野狗来。 没多会儿,景言亲自送来了一只瘦狗。 慕容朝歌不客气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那只瘦狗吃了地上的饭菜,抽搐了一下,瞬间毙命。 “这——”景言不由骇然。 战云扬不由看向慕容朝歌:“你知道这饭菜有问题?” 慕容朝歌便将邵文的异样说了一遍。 景言听罢,冷怒道:“属下竟一直都没看出来,原来这邵文,竟是尉迟邛的棋子。难怪这两天,那厮明明完了,却还不肯向小侯爷交底,一副顽抗到底的模样!” 战云扬起身,毫不意外道:“我早知尉迟邛还有后手,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能把暗棋,埋到我的身边来。” 景言看向慕容朝歌,行了个大礼:“幸亏小兄弟机警,在下感激不尽!” 慕容朝歌起身,避开了这一礼,道:“也是你们家小侯爷命大,不知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话倒是一点儿都不见外。 过去两天,战云扬一直没向慕容铭黎传消息,也没说会不会继续结盟,慕容朝歌便猜到战云扬这边可能出现了变故,迫不及待地过来看看。 此时双方虽然还未谈妥,但慕容朝歌已经把战云扬当成盟友了。 她的性情向来是想做边做,不顾后果,完全没想过,万一战云扬有可能把她扣下,当成人质,要挟慕容铭黎。 景言询问地看向战云扬。 他很好奇慕容朝歌的身份。 战云扬却没回应他,略一沉吟:“景言,你亲自去把邵文请过来,就说我有事和他商量!” 景言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战云扬又叫了护卫进来,把地上的狼藉打扫干净,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泰然自若。 不多时,又有人送了饭菜过来。 慕容朝歌暂时充当了战云扬的亲兵,走过去接了过来,一样样摆在桌子上。 战云扬仍旧站在沙盘前,没有动饭菜的意思。 没多会儿,景言带着邵文走了进来。 明亮的烛火下,邵文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时抬手擦汗,双目游移地看向桌上没动过的饭菜。 他也看到了慕容朝歌,心中隐隐有点儿不安,低头行礼:“小侯爷!” 战云扬面色如常地点点头:“坐吧,听说你一直在忙,还没用饭,先吃点儿吧,等填饱了独自,咱们再说话!” 邵文的动作一僵,不自然道:“小侯爷,属下不饿!” 战云扬声音严肃了些:“你又不是铁人,怎么可能不饿?先吃饭吧,难道是对这饭菜不满意?” 邵文连忙摇头:“属下真的不饿,不想吃东西!” 战云扬目光一凌:“哦?是不饿,还是不敢吃?” 邵文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板一寸寸蔓延上来,他一下子坠进了冰窟,身子晃了晃,瘫坐到地上。 见此,战云扬和景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景言狠狠踹了邵文一脚,怒道:“小侯爷何时薄待了你,你竟敢在小侯爷的饭菜里下毒?” 邵文死死咬着唇,吞了惨叫,一言不发。 景言大怒,还待再审,却听战云扬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道:“带出去秘密审问,让人把他这些日子的行踪查清楚,报上来!” 说到底,他不想让慕容朝歌看见接下来的血腥场面。 景言不明所以,点头应是。 但就在这时候,原本脸色惨白,好像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的邵文,突然暴起,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扑向不远处的慕容朝歌。 他的动作迅速而凌厉,等景言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阻止不及。 慕容朝歌也没能料到这一幕,那邵文本身武功不弱,又是有备而来,匕首的寒光转眼就到了胸前,她根本来不及闪躲。 她瞪大了眼睛,暗悔自己的大意,竟在这时候栽了跟头。 就在那匕首将要刺到她身上时,身前蓦然多了一只手。 那只手精准地握住了匕首,任凭刀锋割开了皮肉,血流如注,仍旧动也不动,牢牢挡在身前。 慕容朝歌呆住了。 直到景言扑了过来,擒下邵文,喊外面的护卫进帐时,才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她慌乱撕下衣袖,捂住战云扬流血不止的手掌,手脚一时冰凉一片。 因为骤痛失血,战云扬的脸白得过分,哑声道:“我没事,只是皮肉伤,你怎么样?” 他反倒关心地看向慕容朝歌。 慕容朝歌怒道:“都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儿?医官呢,医官呢?怎么还不进来!” 她不敢看战云扬受伤的那只手,武将凭着一双手打仗,若是这只手废了,她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还不等战云扬说话,景言就把他受伤的手从慕容朝歌那里抢了回来,没好气道:“你别添乱,我来帮小侯爷包扎!” 慕容朝歌那包扎伤口的方式,一看就不得法。 慕容朝歌也不勉强,紧张地看着侍卫们进来带走邵文,看着医官进来给战云扬清理创口。 除了慕容朝歌,所有人都似对这情景司空见惯,训练有素,面不改色。 战云扬看了一眼慕容朝歌,见她担忧不已,心中一暖,吩咐一名侍卫:“送赵小兄弟回去休息一会儿。” 慕容朝歌知道自己就算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点了点头,魂不守舍跟着侍卫出了帅帐。 那侍卫并不知道慕容朝歌身份,又因战云扬没有别的吩咐,竟把朝歌一路送回了伙房。 伙房中仍旧一片忙碌,邵文投毒一事并未被公开,侍卫们也没有公然来搜查伙夫。 慕容朝歌一回来,刚刚回来的穆胜明就迎了上来。 “朝歌,你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少年关心道,“那人是谁,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我没事!”慕容朝歌什么也没说,走到灶台边,有一根没一根的添柴。 她尽可能不去想战云扬的伤,而是想起了景言和战云扬的对话。 尉迟邛…… 也许,她该去见一见这个人。 第1066章 慕扬篇(20) 不知不觉间,伙房里安静了下来。 辛苦了许久的伙头兵们终于能坐下来,填饱自己的肚子了。 大锅饭自然谈不上美味,只能勉强做到干净,慕容朝歌心里有事,食不知味。 穆胜明也沉默了下来,这个素来纨绔蛮横的少年,居然没有发少爷脾气,安安静静地用饭,平素简单干净的眸子里,流转着深沉的暗光。 慕容朝歌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对此一无所觉。 她虽然隐隐觉得,那个贺自己一起长大,一眼就能看透的少年,和以往有所不同了,却还不清楚,此刻的忽视,接下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用罢饭,就到了就寝的时候了。 伙头兵们的住处是大通铺,几十号人睡在一个帐篷里,被褥和被褥紧挨在一起,头并着头,脚并着脚,营帐内弥漫着浓重的汗臭味。 慕容朝歌站在军帐前,脸色发青。 长这么大,她还没住过这么不讲究的地方。 穆胜明也黑了脸,后面的人见两人站着不动,不耐烦推了他一把:“让开,好狗不挡道!” “你骂谁是狗呢?”穆胜明趔趄了一下,当即出拳砸向那人。 慕容朝歌见此,连忙脚步一移,赶在拳头打到人之前,一把拦了下来,警告地看了一眼穆胜明:“别惹事!” 万一把事情闹大,让人怀疑自己的身份可就不妙了。 穆胜明悻悻收回了拳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然而那人却不依不饶:“孬种,有胆子打我啊,既然没胆子,跪下磕三个头,叫我三声爷爷,爷爷就放过你们!” 慕容朝歌目光冰冷地扫了他一眼,信手拿起树在门口的一根木棍,一手持棍,另一只手立掌为刀,狠狠一劈。 “啪!” 手腕粗细的木棍,整整齐齐地断成两截。 慕容朝歌把玩着两截木棍,淡淡看着那人:“现在,你还想做我们两个的爷爷吗?” 那人虽然见识不多,却也知道能有这种本事的人,他是绝对惹不起的,二话就说就溜走了,其余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向二人投以敬畏的目光。 慕容朝歌屏住了呼吸,拉着穆胜明进了帐篷。 穆胜明走到靠墙的地方,选了一个最干净的,指了指道:“朝歌,你睡这里,我睡你旁边!”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虽然不想跟穆胜明睡在一起,但这时候,这小子比其他人更让她有安全感。 那个位置本来有主,不过,有了方才那一幕,就算再不甘心,也乖乖息声了。 穆胜明带来的侍卫上前,帮两人重新整理了一下被褥,占了穆胜明旁边的位置, 慕容朝歌皱着眉,坐到了被褥上。 本以为自己在这样的地方会彻夜难眠,可不知为何,困意很快就涌了上来,她头一歪,呼吸很快变得匀长。 夜色渐深,军帐中鼾声起伏。 当月亮转过中天时,一直躺在被褥上的穆胜明,突然翻身坐起。 此夜月光明亮,盈盈清辉顺着帐篷门口的帘子照进来,浓眉大眼的少年精神奕奕,走到慕容朝歌身边,蹲坐下来,将一粒药丸喂进少女口中,手指在柔嫩的樱唇上流连了一会儿,又脸红耳热地突然收回。 他目光温柔,嘴唇翕动,无声说:“公主,你要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随后,他起身,走向账外。 那侍卫也翻身而起,跟着穆胜明走了出去。 两人的速度并不快,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卫队,来到一片草甸深处。 已经十多人在这里等候,见到穆胜明,齐齐低头行礼:“见过少主!” 穆胜明点了点头:“可打探清楚尉迟邛所在?” 一人出列道:“已经打探清楚了,尉迟邛两天前无令出兵,还煽动属下哗变,试图刺杀战云扬,反而被战云扬所伤,如今被关押了起来,周围守卫虽然森严,却也防不住我们的暗算。” 穆胜明点了点头,森冷一笑:“前头带路吧,我去看看父亲选的这个盟友,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一行人立即行动起来,向着军帐深处而去。 穆胜明动身前,突然转身,看了远处的草丛一眼,嘴角勾起一丝隐秘的笑容。 正伏在那草丛深处的慕容朝歌正紧蹙着眉,美眸中满是震惊。 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被人称为“少主”的人,就是穆胜明。 她方才突然醒来,恰好发现穆胜明和侍卫悄悄溜出了帐篷,下意识地跟了出去,完全没想到,居然会看到这样一幕。 穆胜明居然要去见尉迟邛,还早就在天临人军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这还是她所知的那个,成天不学无术,混迹秦楼楚馆的浪荡子? 慕容朝歌定了定神,咬牙跟了上去。 穆胜明的那些属下显然对天临军营非常熟悉,顺利地避开了所有的巡逻卫队,没有引起任何怀疑,慕容朝歌也沾了光,顺利来到尉迟邛的帐篷周围。 这是一座远离其他军帐,靠近军需仓库的独立帐篷。 帐篷外原本有十几名守卫,但此时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发出细微的鼾声,人事不知。 有人在这里接应穆胜明:“少主,附近的侍卫都被迷晕了,就算天打雷破也醒不了。尉迟邛就在里面,您要去看看吗?” 穆胜明点了点头,留了几个属下在门口守着,带着剩下的人进了军帐。 军帐中明着灯火。 慕容朝歌绕到军帐的另一侧,通常用来安放床榻的地方,用藏在身上的弯刀小心地在帐篷上割了一条缝,贴在那条缝隙上,看向帐中。 尉迟邛坐在一张木床上,上半身没穿衣服,肩膀出绑着绷带,警惕又震惊地看向走进来的穆胜明:“你……你是谁,来找本将军干什么?” 这头曾经凶悍的老虎,强装出镇定模样,但嗓音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的虚弱和恐惧。 穆胜明却是一派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枚令牌,晃了晃:“尉迟将军不必紧张,你应该很熟悉家父才是。” 那令牌上大大的“穆”字,以及北夷穆家特有的家徽,让尉迟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他大喜过望:“是穆将军让你来救我的?” 第1067章 慕扬篇(21) 帐篷外,慕容朝歌把嘴唇咬出了血。 自己和哥哥都看错了,看起来最没城府,没出息的穆胜明,原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哥哥想让穆胜明做她挡箭牌和人质,防备穆将军的暗算,谁能想到,这对父子原本就是一心,反而将计就计,利用她混进了天临人的军营,跟尉迟邛取得了联系。 不能让他们的阴谋的得逞! 可是,该怎么办呢? 慕容朝歌凤眸一阵闪烁,也许可以去找战云扬,请他帮忙! 诸般念头在脑海里闪现,她还没做出决定,就听帐中蓦然传来一声惨叫。 原来,穆胜明装作搀扶尉迟邛的模样,靠近尉迟邛,却突然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进了尉迟邛的胸膛。 尉迟邛虎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瞪着持刀的高大少年。 他喉咙里发出嘶嘶音,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 少年冷静地拔出了匕首,热血喷了他一头一脸,他却浑不在意,平素憨厚的面容,看起来分外狰狞。 他勾了勾唇,接过属下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阴冷道:“哼,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应了我爹的请求,想要暗算慕容朝歌?我动不得阿爹,难道还动不得你这把杀人的刀吗?” 少年丢了染血的手帕,转身下令:“走!” 帐篷外,慕容朝歌唇瓣紧抿,也瞪大了眼睛,震惊得险些惊叫出声。 穆胜明居然为了她,冒险来刺杀尉迟邛? 她心中五味陈杂,许久回不过神来…… 这…… 就在这时候,一队巡逻的卫兵突然出现在帐篷门口,发现了倒地昏迷的侍卫。 “戒备,有敌人潜入!” “包围这里,准备迎敌!” “尉迟将军肯定出事了,抓住他们,一个也别放走!” …… 军营中立刻响起戒备的声音。 穆胜明显然也没料到这对卫兵突然出现,双方很快交上了手。 这是是天临人的地盘,穆胜明这只小队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就只有逃命的份儿。 几名属下掩护着穆胜明夺了几匹战马,向军营外冲。 但和天临人一方相较,穆胜明那点儿人马实在太势单力孤,眼看着属下们一个个被杀,穆胜明的安全岌岌可危,慕容朝歌的心乱成了一团。 穆胜明是为她惹上了杀身之祸,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他死。 眼看着巡逻卫队都去追杀穆胜明了,越来越多的天临士兵被惊动,尉迟邛的帐篷倒是成了无人问津的地方。 慕容朝歌咬了咬牙,迅速找到一只火把,点燃了整个帐篷。 随后,她也偷了一匹战马,追向穆胜明。 看管尉迟邛的帐篷紧挨着粮仓,整个天临人的军营被惊动后,这一处的火光吸引了战云扬的主要精力,这边大部分兵力都被用在了救火上。 慕容朝歌在军营门口,终于顺利追上了穆胜明。 眼见那门口处弓箭手正张开弓箭,试图射杀穆胜明,慕容朝歌一咬牙,拿出先前从天临人军营顺来的弓箭,先一步射向门口处的弓箭手。 她箭无虚发,专射弓箭手的手腕。 穆胜明趁机冲出了军营,慕容朝歌随即跟上,大队的天临人随即紧追了出来。 穆胜明身后的属下已经为保护他而死,他驾驭着战马,偏头时便看见了月光下,一脸冷肃慕容朝歌,不由朗笑:“朝歌,你来救我了,我好高兴!” 慕容朝歌怒瞪他一眼:“少废话,先保住命再说!” 她心乱如麻,一切全凭本能行事,完全不知道今天的事情,该怎么收场。 哪怕尉迟邛已经是个罪人,却也还是天临人的大将,功勋之后,但是今天,她和穆胜明混进了天临人的军营,刺杀了天临人的将领。 不管怎么看,都是在本就已经剑拔弩张的局势上又浇了一勺热油。 休战,和谈? 恐怕都将化作泡影!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 这时候,她才想起,目前的北夷和天临人,其实是敌人啊! 哪怕曾共同经历了生死,哪怕她曾经救过战云扬的性命,哪怕战云扬为了保护她不惜伤了手,他们仍旧是随时都有可能拔剑相向的敌人啊! 敌人! 这个词语一浮上心头,她不知为何,就觉得心上抽痛,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用力眨了眨眼,抿去眼中的泪水,不管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命,她不能看着穆胜明死。 风如刀,月如霜,马蹄阵阵声如雷。 忽然,慕容朝歌座下的战马一蹄踏空,落在了一个动物打出来的洞穴中,战马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一声嘶鸣,把慕容朝歌甩了下去。 少女的身子远远抛出,砸向满是尖利碎石的地面。 “朝歌!”穆胜明大骇,舍了自己的战马,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凌空抱住了慕容朝歌。 两人在地上打了个滚,方才停下来。 慕容朝歌压在穆胜明身上,身上只有几处划伤。 穆胜明的身体却陡然变得惨白,慕容朝歌伸手一摸,满手都是黏糊糊的鲜血。 “穆胜明!”眼看着穆胜明的眼睛有闭上的趋势,慕容朝歌大惊。 穆胜明勉强一笑,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努力道:“朝歌,别管我了,快逃,快逃……” 慕容朝歌声色俱厉道:“穆胜明,我一定能带你出去,若是不想我也陪你死在这里,你就给我撑住!” 她抱着穆胜明站起身来,天临人的追兵已经包围了他们。 慕容朝歌看向为首的那名将领,心头一片苦涩。 居然是战云扬亲自追来了! 月光下,年轻的将帅一身青玄色的铠甲,腰佩流霜剑,手握天戟枪,身姿峻拔,目光冷冽,当真是英姿飒爽,满身威仪,只是那眼神更是霜寒肃杀。 战云扬也认出了慕容朝歌。 那少女抱着满身鲜血的穆胜明,腰佩弯刀,肩挎长弓,纵然身陷重围,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惧色。 精致的凤眸中,仍旧盛满了属于北夷公主的高傲的睥睨。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第1068章 慕扬篇(22) 战云扬喉头耸动,千言万语,千头万绪,最终只化成一句话,“为什么?”声音冷漠中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痛苦:“为什么要杀了尉迟邛!” 少女目光如剑,逼视着慕容朝歌。 他不信这位聪慧的公主会不明白,尉迟邛一死,这一仗就不得不打。 慕容朝歌勾唇,讥诮道:“尉迟邛想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战云扬怒不可遏:“你,你……” 握着天戟枪的手蓦地收紧,刚刚处理过的伤口崩裂开来,鲜血瞬间涌出。 慕容朝歌别开了脸,咬牙硬起心肠道:“小侯爷,若是不想跟我们同归于尽,还是带着你的人回去吧,想报仇,咱们下次战场上见!” 她不能心软,不能失态。 她是北夷的公主,代表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北夷皇室的荣耀的尊严。 战云扬蓦地冷笑:“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得了?” 慕容朝歌打了个呼哨。 狼嚎响起,周围的草丛里,蓦地出现了无数双幽绿色的眼睛。 白狼来了! 带着它的野狼军团,无声无息间,包围了战云扬的百余人。 慕容朝歌站直身子,直视着战云扬,不卑不亢道:“小侯爷,你确定,要跟我们同归于尽?” 战云扬只觉得心中一片荒凉。 天意可真爱作弄人。 上一次,野狼军团现身时,他和慕容朝歌是盟友,一起经历了生死。 这一次,野狼军团再次现身,他们却已经是敌人。 这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慕容朝歌毫不相让地看着战云扬,战云扬亦冷冷地看着她。 月光无声,勾勒出两人长长的剪影,夜风无情,吹动两人的衣襟,如旌旗飘扬般猎猎作响。 终于,战云扬扬了扬手,寒音如霜:“放他们走!” “小侯爷,不过是一群狼崽子,怕它们作甚!”身后一名副将道。 “是啊,不过一群畜生,凭什么让咱们止步!” 战云扬这次带来的,都是身边的精锐,即便只有几十人,却都是身经百战的骄兵悍将,哪怕面对野狼军团,也毫无惧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说了,让他们走!”战云扬声音一厉,拨马回转。 其他人见此,只能听令。 慕容朝歌却没让野狼军团放行,而是说:“再留一匹马给我们!” 战云扬冷声吩咐:“给他们!” 很快,天临人一方腾出了一匹战马。 慕容朝歌扶着穆胜明爬上战马,清啸一声,白狼军团便放开让开了路。 坐在马上,慕容朝歌看向铁色如冰的战云扬,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终究还是道:“多谢,我们告辞了!” 她不敢再看战云扬的脸色,双腿一夹,一鞭子抽在马腹上,向着北夷军营而去。 白狼带着野狼军团追随左右,一路护送。 战云扬却久久没动。 “小侯爷,这次尉迟邛在我天临军中被刺杀,又放跑了罪魁祸首,陛下哪里该怎么交代?”一名副将忧虑道,“您以前,还从没吃过这种亏!” “是啊,我何曾吃过这种亏!”战云扬苦笑了一下,随即目光一凌,轻嗤一声:“要打就打吧,我们终究是武夫,本就是为了喋血而生。” 另一边,慕容朝歌抱着穆胜明,心急如焚地疾驰。 她能清晰感觉到,怀里的少年呼吸越来越弱,鲜血越流越多,那努力大睁着的眼睛里,光芒越来越黯淡,嘴角挂着的笑容,越来越虚幻。 “穆胜明,你敢睡着,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你不是说想娶我吗,若是连命都没有了,你拿什么娶我?” “我一定不会想你,一定会马上再找个好男儿嫁了!” “混蛋,你给我醒醒,不要睡,不要睡……” …… 慕容朝歌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她居然会如此关心这个浪荡子的生死,如此舍不得那个讨厌鬼消失。 “驾——” 她拼命打马,心中默念,快一点,再快一点儿! 天神保佑,多给我一点儿时间,多给穆胜明一点儿时间。 当战云扬被远远甩在身后,再也不见一个天临人追来的时候,她蓦地跳下马,把穆胜明抱下来,就着月光,撕开他的衣裳,给他包扎伤口。 习武之人,都知道该怎么处理外伤。 虽然包扎手法不专业,简单的止血却也能做到。 她帮穆胜明止了血,又去周围寻找消炎止痛的草药,嚼成草泥,敷在伤口上。 做完这些的时候,她出了一身冷汗,穆胜明双眸一睁一合,还在努力的支撑着,越来越飘忽的目光,眷恋地追随着她。 真好啊,这一幕,他终于盼到了了。 慕容朝歌心如刀割。 她便是再迟钝,也懂他的目光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他为什么要喜欢她呢? 明明她总是那么讨厌他,那么不想嫁给他啊。 觉察到怀中少年的体温越来越低,不断打着寒颤,慕容朝歌只能紧紧抱着他。 她脱下自己的外衣,披盖在他的身上,一遍遍祈求:“穆胜明,你别睡,别睡……” 不知何时,白狼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 慕容朝歌抬眸看去,只见数百骑飞奔而来,为首的那人,可不就是慕容铭黎。 “朝歌,朝歌!”慕容铭黎入夜时方知慕容朝歌不见了,叫醒铁木达一问,立即猜到朝歌可能去找战云扬了,顾不得什么,立即带着人追了过来。 此时一见慕容朝歌两人这狼狈模样,心中大痛。 慕容朝歌扶着穆胜明迎上去,泪眼婆娑,大喊道:“哥哥,救救他,别让他死了!军医呢,军医呢……” 慕容铭黎一看穆胜明那样子,也是一惊,连忙招呼军医过来,把人带走。 穆胜明这时候若是死了,穆将军非得爆炸不可! 无论如何,必须得保住穆胜明的命。 慕容朝歌扑到了慕容铭黎怀中,又惊又怕的心才终于有了着落。 “哥哥,我……”她一时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朝歌,别着急,我们回去慢慢说!” 慕容铭黎轻轻拍着慕容朝歌的后背,安抚她焦躁不安的情绪,见她这样子也没办法骑马了,索性带着她上了自己的马,向着北夷军营而去。 第1069章 慕扬篇(23) 天方破晓,北夷军帐。 年迈的医官提着药箱,小跑着进门。 慕容朝歌已经在穆胜明的床边守了一夜。 她神色憔悴,眼底青黑,身上的仪容,以及那身粗布衣裳都还没换下来,双手紧抓着穆胜明的手腕,好似生怕一放手,床上的那个少年便会消失。 医官心底一叹,行了一礼:“公主!” 慕容朝歌猛地抬头,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说道:“快,快给他看看,他怎么还不醒?” 年迈的医官立即上前,掀开被子,诊脉,检查伤口,脸色越来越凝重。 慕容朝歌等得心焦,按捺不住道:“哥哥说,您是军中最好的医官了,一定能让穆小将军好起来,是不是?” 医官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慕容铭黎紧跟着走了进来,拉住激动不已的慕容朝歌,镇定地看向医官,沉声道:“照实说!” 医官摇了摇头,欠身一礼:“属下无能!” 帐篷中安静了一刹那,慕容朝歌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把抓住了医官的衣襟,怀着一丝希冀问:“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我没听清楚……” 医官被他摇晃得根本站不住,却不忍再重复一遍自己的答案。 “朝歌!”慕容铭黎上前,给旁边的铁木达使了个眼色。 铁木达会意,突然上前,出手,打晕了慕容朝歌。 慕容铭黎对医官点了点头:“公主太激动了,你别放在心上!” 医官哎一声怜惜道:“公主也是关心穆小将军,属下都明白,只是,请恕属下多嘴一句,穆小将军他撑不了多久了,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穆胜明这一死,穆将军那里肯定会生变。 慕容铭黎面沉如水,挥了挥手,示意医官先离开,怜惜地摸了摸慕容朝歌的头发,对帐中两名侍女道:“先送公主去休息,帮她换件衣服!” 那两名侍女点了点头,抱着慕容朝歌离开。 铁木达看着慕容铭黎,跪了下去:“属下失职,中了穆小将军的暗算,没保护好公主,请殿下责罚!” 慕容铭黎揉了揉太阳穴,他也一夜没睡,忙着安排了许多事情,此时也头疼得很。 定了定心,他叹了一口气:“起来吧,就连我也没想到,穆胜明居然会跑去刺杀尉迟邛,还有胆子给你下药,这事儿也怪不得你!” 昨夜,他已经听慕容朝歌断断续续说了事情的经过。 对穆胜明,他恨这小子破坏了他的计划,还连累朝歌差点儿丧命,可穆胜明偏偏又是为了朝歌才去刺杀尉迟邛,这其中恩怨,根本就理不清楚了。 他自嘲道:“也许,当初,我就不该把穆胜明留下来。” 谁能想到呢,一个众人眼中的无用废物,居然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狠狠将了他和战云扬一军。 尉迟邛已经死了,还是毫无疑问地死于北夷人的刺杀。 仅仅看在国家颜面上,和谈也没得谈了,这一战势在必行。 铁木达也深感愧疚:“若是属下看住公主,定然不会有今天的麻烦!” 慕容铭黎摇了摇头:“穆胜明明显早有安排,还提前在天临军营中安插了内应,就算你看住了公主,他也迟早会溜进天临人的军营中,刺杀尉迟邛,迟早都是现在这种结果。” 铁木达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想了想,问:“殿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穆将军死了儿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慕容铭黎眼底涌现出一抹戾气:“穆胜明擅自行动,自己跑去刺杀天临人大将,这怪不到我们身上。我已经给父皇去信,为穆胜明请功。开战前边杀了天临副帅,扬了我北夷军威,这可是大功一件,必须厚赏!” 铁木达脸皮抽了抽。 穆将军若得到这个消息,应该会暴跳如雷吧? 儿子杀了盟友,然后又搭上了自己的命,这可真是赔了儿子又折兵! 另一边,战云扬写到了奏折,递给祁连:“立即送回京城!” 搁下笔,他站起身,看着帐篷外刚刚升起的朝阳,面色沉肃如霜。 奏折中,他如实写下了尉迟邛如何擅自出兵,被他抓了个正着后又煽动士兵哗变,试图杀人灭口,然后又如何被北夷人刺杀,医治无效死亡。 可惜,时间太仓促,他还没来得拿到尉迟邛和北夷穆将军勾结,企图对天临不利的证据,尉迟邛就这么死了。 祁连把信带出去,交给传令兵,又折返回来,担忧道:“尉迟邛堂堂副帅,居然在自己帐篷里被刺杀,就算他是戴罪之身,也必将引得陛下大怒!” 战云扬点了点头:“是啊,皇后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这个主帅的位子,恐怕要保不住了。” 祁连一惊:“什么?陛下凭什么免您的职?难道就为了那个图谋不轨的尉迟邛?阵前换将,可是大不吉!” 战云扬摇了摇头:“我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继续做主帅,只是担心当今的战局。若是新来的主帅是个靠谱的尚且罢了,若是再派一个皇后一派,尉迟邛第二那样的人……” 他顿了顿,满目忧虑:“慕容铭黎非泛泛之辈,此战胜负难料。” 祁连想了想道:“北夷人那边也不太平,穆将军狼子野心,王城暗潮涌动,我们的情况应该没这么糟糕吧?” 他们还不知道,前来行刺的是穆将军的儿子,穆胜明。 战云扬没有回答,他走出营帐,看着冉冉升起的血色朝阳,突然道:“我一直很奇怪,慕容朝歌明明是来找我和谈的,怎么突然就跑去刺杀尉迟邛了呢?” “你派到天临人那边的探子,可有回报?” 祁连回道:“探子传回的消息有限,只是道昨天夜里,慕容铭黎紧急调动了大量军医,据说是为那位小公主治伤。” 战云扬一惊:“什么?她受伤了?” 祁连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探子们是这么说,他们找到了倒出来的药渣,很可能……用了续命的虎狼之药,那小公主的情况不妙。” 战云扬脸色骤变,握指成拳,迟迟未发一言。 第1070章 慕扬篇(24) 尉迟邛死后,不管是北夷军营那边,还是天临人这边,都开始紧张备战。 两日后,慕容铭黎迎来了穆将军。 穆将军命人带回了儿子的尸身,以及穆胜明回光返照时,勉力留下的一封绝笔信。 信中把刺杀尉迟邛一事,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没提慕容朝歌半个字。 穆将军看罢信,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因情绪太过激动,当场吐了血。 慕容铭黎单独接待了穆将军,当即命军医为穆将军诊治。 而慕容朝歌自醒来,便被铁木达严密看守了起来,不得走出帐篷一步,免得撞上怒火中烧,伤心欲绝的穆将军。 一向不知忧愁,性情跳脱的小公主,突然间就变得沉静了起来。 慕容朝歌坐在当初穆胜明送来的床榻上,帐篷里还摆着他送来的其他“废物”,心中百感交集,连呼吸都觉得万分艰难,第一次觉得生死离她如此之近。 失去二字,那么的真实,沉痛…… 白狼窝在她的身边,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安抚慕容朝歌。 慕容朝歌抚着白狼的背脊,自言自语:“如果我当初没去见战小侯爷,可该多好?穆胜明不会死,尉迟邛也不会死,哥哥苦心谋划的和谈,也不会泡汤。” 白狼轻轻呜咽了两声,突然竖起了耳朵,警觉地站了起来,仰头向上看去。 慕容朝歌不由一惊,也抬头看向屋顶,一道青影飞跃而去,游龙般一闪而逝。 但这一眼,已经足够慕容朝歌看清楚。 战云扬! 她的身子僵住,心跳如擂鼓,张了张口,却连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 他来了! 他为什么要偷偷过来? 是不是听说她出了事,心里不安? 或者只是前来探查敌情,顺便来看她一眼? 她僵着身子,看着那道青影消失,没动,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一块木片悠悠落下,慕容朝歌伸手接住,木片上用内力划出了一行字:你非有意,我不怪你。 他不怪她! 慕容朝歌压在心头上的巨石,蓦然轻了许多。 随即又苦涩地摇了摇头:“他不怪我又能如何呢?不管怎么样,这一战一定会打起来,我们仍旧会是敌人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纠结于此…… 另外一边,穆将军醒了过来。 慕容铭黎站在塌前,背对着阳光,面容隐在阴影中,微微颔首:“将军节哀,穆小将军乃是为国牺牲,父皇定然不会让英烈之士白死!” 穆将军觉得自己的心上,仿佛又被插了一刀。 他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复睁开,目光已经变得平静,冷冷道:“大皇子说的没错,我的儿子不能白死,老夫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慕容铭黎道:“穆小将军是死在天临人手中。” 穆将军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切齿低吼:“老夫当然知道凶手是谁,这一次,老夫要亲自带兵参战,给我的儿子报仇,杀光天临人!” 暗影中,慕容铭黎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将军说得不错,接下来的战事,还要仰仗将军!”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既然一定要战,最好是能与穆将军暂息干戈,联手迎敌。 至于日后的事情,还是留待日后解决好了。 战云扬自离开慕容朝歌的帐篷后,便立即回到自己的军帐中。 祁连拿着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迎上来,见战云扬虽然仍旧是一张冷脸,但心情还算不错,笑道:“看来,那小公主没事了。” 战云扬淡淡看他一眼:“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她了,她是北夷公主,我是天临将领,本就没什么关系。” 祁连心中一叹,把刚刚收到的新消息呈上。 战云扬展开,一目十行扫下去,截取关键信息。 天临皇有意派永平郡王北辰桓前来,接替战云扬的主帅一职。 战云扬眉峰不由蹙起,一声冷笑:“果然与咱们先前设想的一样,这北辰桓的郡王妃,便是尉迟家的女儿,尉迟家看来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祁连冷冷道:“陛下真是糊涂了,北辰桓那人骄横轻敌,绝不是慕容铭黎的对手。” “慎言。”战云扬神色一正,喝道:“陛下的决断,岂容你我质疑?” 祁连低下头,郁郁道:“好吧,好吧,我不说了就是。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战云扬原地缓步轻踱,转了几圈,也不知心中究竟想了些什么,忽地步伐一顿,嘴角勾起一个冷厉的弧度:“我们尽职尽责就行了,至于其他,看天意吧!” 祁连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丝痞痞的笑容。 他家的小侯爷,可从来都不是信天命的人,看来心中已经有成算了。 接下来几日,天临人和北夷人都在增兵。 穆将军带着三万穆家军,奔赴战场,据守盘鹰草场,慕容铭黎麾下的三万人,仍旧守在大桑山草场。 天临人那边,朝廷果然免去战云扬的主帅之职,北辰桓率领三万大军,在大桑山对面安营扎寨,与慕容铭黎遥遥对望。 而战云扬所部,则被调到盘鹰草场对面,与穆将军对垒。 战场的最前沿,其实仍旧在大桑山这边。 北辰桓野心勃勃,刚一奔赴战场,便急于出战,又生怕战云扬抢了功劳,给他下了严令,令他据守阵地,不得轻率出战。 这道命令的抢功心思昭然若揭,战云扬却出乎意料地听话,毫无怨言地坚守阵地,任凭穆将军百般挑衅,都闭门不出。 穆将军几次强攻,都被占据地势之利的战云扬赶回。 但北辰桓并未因此抢到头功。 慕容铭黎虽然不如穆将军那样的沙场宿将,用兵却非常老辣。而因出兵太仓促,不熟悉地形,北辰桓几次出战的结果都不理想,屡战屡败。 焦躁不已的北辰桓,几次大败之后,压上全部身家,来了一次豪赌! 这一日,北辰桓下令,深夜秘密拔营,想要绕道大青山,偷袭慕容铭黎驻地。 他并不知道,他的人马刚一开动,消息就传到了慕容铭黎手中。 送出消息的是一只野狼。 自从见识到白狼指挥狼群的能力,慕容朝歌就开发了许多狼群的新用法,野狼哨兵便是其中之一。 提前守候在北辰桓大军附近的野狼,通过嚎叫把消息传给白狼,白狼再将消息传给慕容朝歌。 根据哨兵野狼的方位变化,便能轻而易举地推测出北辰桓的攻击意图! 第1071章 慕扬篇(25) 收到消息,慕容铭黎大喜。 “早就猜到北辰桓快要忍不住了,果然,他今夜就行动了。正好,咱们也行动,北辰桓不是想奇袭我们大营吗?我便给他个更大的惊喜!” 慕容朝歌把弯刀插进腰间,仰头道:“哥哥,我跟你一起去!” 经历了几场血战,她看起来和以前又有不同,目光更坚毅,身上更添了几分煞气。 慕容铭黎点了点头:“好。朝歌,你的野狼哨兵屡立战功,等战事结束,我定要让父皇给白狼表功!” 慕容朝歌微微一笑,目光有些怅然。 想当初,她第一次用野狼作战,还是受战云扬指点呢,听说他现在正被北辰桓冷落,也不知心情如何。 此夜无月,漫天繁星璀璨。 留下了少量士兵守着营寨,慕容铭黎带着其余人马,悄悄扑向大青山。 大青山距离慕容铭黎所部更近,他们自然先北辰桓一步抵达。 抵达目的地后,慕容铭黎立即安排士兵在北辰桓必经的一条山道两旁埋伏,只等北辰桓上钩。 另一边,北辰桓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仍旧在催促将士们抓紧时间赶路。 而大青山之外,还有一只大军,正在秘密行军。 他们赶到大青山附近后,当即兵分两路,一路绕到大青山前,一路绕到大青山后。 担任主将的,赫然本该留在盘鹰草场对面的战云扬。 战云扬带着前路军,在星光下纵马疾驰。 祁连骑马行在他身侧,笑道:“小侯爷,咱们这是不是也算无令出兵?” 战云扬纵马疾驰,冷冷一声道:“我若不出兵,北辰桓非得被全歼在大青山不可,等胜了,我自有办法让北辰桓按下此事。如果……” 他冷笑了一声:“当然,前提是,到时北辰桓还有命在!” 战云扬其实一直在留意北辰桓这边的战事。 从前面几场战斗,慕容铭黎的情报总是特别准,特别及时,再联想到慕容朝歌身边那头狼王,他不难猜出,北夷人多半用了野狼哨兵传递消息。 他倒是提醒过北辰桓,可北辰桓一向对他的谏言爱答不理。 于是他也命人监视北辰桓这边的动向,并根据北辰桓的性格推测,这厮输急了眼的时候,十之八九会压上一切,策划一次偷袭行动。 于是,北辰桓下令的时候,消息也传到了战云扬的手里。 那时候的战云扬,已经来不及,也没有办法阻止北辰桓这个莽夫了,只能擅自调兵,秘密堵住大青山两头。 如此,一旦北辰桓兵败,他便从前后夹击慕容铭黎部,就算北辰桓的军队全部被吃,他也能吃掉慕容铭黎部,维持个一败一胜的平局。 在螳螂和黄雀的注视中,北辰桓这只可怜的蝉,终于进入了大青山。 天上无月,天地间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北辰桓行军时的火光格外醒目。 四野风高,呜咽着掠过草木,哗啦啦作响。 山道两旁,慕容铭黎远远便看到了北辰桓的部署。 他示意众将做好准备,耐心地等北辰桓所部全都进入伏击圈中,方才命人吹起号角,擂动战鼓。 北夷人从山道两侧的草木中,如神兵天降般冲出,巨石擂木等物,从山道上滚落,当即将北辰桓所部截成了好几段。 有心算无心,结果显而易见。 “撤,撤退!”北辰桓意识到中计,心中大乱,慌忙让全军撤退。 可是,六神无主之下,直接让全军陷入溃逃境地,不说被北夷人杀死,被滚石擂木砸死的,便是死在自己人马蹄和双脚下,都不知道有多少。 喊杀声里,北辰桓带着亲兵,另寻小路,狼狈逃蹿。 慕容朝歌当即带着白狼,以及一队骑兵追了上去。 白狼嗅觉灵敏,最擅追踪,不怕那北辰桓走脱。 璀璨的星河之下,慕容朝歌一路追击,北辰桓的亲兵一个个为保护他而死,很快就剩下北辰桓单枪匹马。 再不久,北辰桓的那匹马也被射杀,他只能弃了马,凭着一身武功,专往山势险峻处逃。 慕容朝歌等也弃了马,死死追上去。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山顶。 就在这时候,慕容朝歌身后的铁木达发出了一声惊呼:“公主,你看下面!” 慕容朝歌立即向山下看去。 山谷中,居然又涌进来两股兵马,一前一后,把慕容铭黎部包了饺子。 那两股兵马身穿天临人军服,队形严整,一看便是精兵。 她大惊失色:“怎么还有天临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木达同样心急如焚,很快就看见了煌煌火光中,飘扬的两面旌旗。 他不敢置信道:“是战家军旗,那是战云扬。可是,战云扬的兵马,不是应该在盘鹰草场吗,怎么会出现在大青山?” 慕容朝歌咬了咬牙,很快就猜到了答案:“他一定是从前几场战斗中抓住了蛛丝马迹,并且一直监视着北辰桓,猜到我们会在大青山伏击北辰桓,他就索性以北辰为饵,来了个黄雀在后!” 好一个战云扬! 身为副帅,居然有胆子拿主帅当诱饵,打了个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慕容朝歌从山顶可以清晰看出,现在的慕容铭黎,就如先前的北辰桓一样,落入了只能被动挨打的境地。 铁木达惊慌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殿下的处境堪忧! 慕容朝歌死死盯着山下的形势,“可恶……” 战云扬用兵远在北辰桓那个莽夫之上,前去呼应,阵势井然,从容有序地吃掉慕容铭黎手下的人马,任她有回天之力,也只能徒呼奈何。 她深吸一口气,下令:“哥哥那里已经没办法救援了,铁木达,你带一半人从山路逃出去,传信穆将军,让他来救援,如果救不了,就给我拿下战云扬的大营。” 停了停,继续道,“我带着剩下的人,继续追捕北辰桓。若是活捉这个天临郡王,尚能占据部分主动。” 经过一段时间的战场历练,铁木达已经对慕容朝歌十分信服。 “是——”他立即起身,领命而去。 慕容朝歌强咬着牙关,仰头,忍下眼角沁出的朦胧光芒,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向前:“走,务必活捉北辰桓!” 第1072章 慕扬篇(26) 大青山地势险峻,断崖绝壁比比皆是。 慕容朝歌方才一耽搁,已经看不见北辰桓的身影了。 不过有白狼在,一行人很快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中,找到了北辰桓。 这男子半身染血,铠甲残破,一只胳膊软趴趴垂在身前,脸色惨白地看着慕容朝歌等人。 想起生死不知的慕容铭黎,慕容朝歌一脸煞气,一挥手,身后几名侍卫便上前,拿出绳子,把北辰桓捆了个结实。 “你们……不能伤我,本王是天临郡王,伤了我,皇叔定然不会和你们善罢甘休!” 慕容朝歌冷蔑道:“郡王放心,只要你们天临人顾惜你的性命,本公主当然不会伤你性命!” 说罢,她转身走出了山洞。 鼓角声中,战云扬站在高处,青玄色的铠甲,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他紧盯着下方的战场,明明自己这边形势大好,脸上却不见半点儿放松。 北夷人已经被杀伤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则被死死围困住,全数拿下只是时间问题。 他看了一会儿,问:“还没有北辰桓的消息?” 北辰桓再草包,也是陛下亲自认命的主帅,同时也是天皇亲国戚,颇为受宠的郡王,战云扬就算再不喜那个人,也不能公然对他的死活漠不关心。 祁连禀道:“方才找到了几个北辰桓的亲卫,据他们所言,郡王从小路逃走了。” 他面上一丝不苟,其实却在想,那个郡王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若非他指挥不当,他麾下那三万人,怎么会一下子折损个干净? 若非自家小侯爷不计前嫌过来救场,天临今天的脸面可谓丢干净了,战局上也会陷入对自己极为不利的境地。 战云扬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我听说,北夷人这次领兵的是他们的大皇子和公主。慕容铭黎这会儿就在我们的包围圈里,慕容朝歌呢?” 战云扬自抵达战场,就没发现慕容朝歌的身影。 祁连小心道:“据郡王的部下说,那位公主带人去追郡王了。” 战云扬没说话,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握紧。 祁连见此,心中一揪,不由后悔,自己以前真不该开小侯爷和那位小公主的玩笑。 如今小侯爷似乎上心了,双方偏偏又要刀兵相见,真是想想就愁人! 就在这时候,十余名穿着北夷人军服的人,突然从大青山的山道上冲了下来。 鼙鼓声中,慕容朝歌清亮的声音响起:“北辰桓在此,若是还想要你们郡王的命,便都给本公主停手!” 紧接着,北辰桓的带着哭腔的嚎叫也响了起来:“我是永平郡王北辰桓,战云扬,我以大帅的名义,命令你停手!你敢不听本元帅的命令?” 战云扬闻声转身,便看到了慕容朝歌,以及五花大绑着,被推到阵前的北辰桓。 火光下,少女的容颜还是那么明艳耀眼,凤眸灵动,纤细身影却比伏虎岭初见时,更加沉稳坚毅,也更加沧桑凛冽。 她目光清寒,遥遥看着他。 一如不久前,她带着穆胜明逃离军营时,与他对峙的模样。 战云扬不知为何,居然笑了起来。 少年将军身子峻拔,一身铁夹映着天上的寒星,俊雅的眉目间,满是冷嘲。 慕容朝歌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但想起正被天临人困住的哥哥,便深吸一口气,竭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她是慕容朝歌,是北夷的公主! 她的身上还背负着很多东西,北夷慕容氏的荣光,哥哥和族人的性命…… 定了定神,少女扬声,嗓音中已经不含丝毫情绪:“小侯爷,听说北辰桓很受你们天临陛下的宠爱,他若是死了伤了,你想必也无法交代!” “只要你现在退出大青山,本公主便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北辰桓!” 北辰桓生怕自己被抛弃,忙不迭道:“没错,本王若有个闪失,皇叔和皇嫂定然让你战家满门陪葬。战云扬,你还不退兵?” 祁连等将士心中满是愤懑。 这等贪生怕死的窝囊废,真是丢尽了他们天临人的脸! 景言压低了声音道:“小侯爷,战场上刀枪无眼,要不要属下派人假扮成北夷士兵,趁机……”他做了个挥刀的手势,显然想让北辰桓死在这里算了。 战云扬道:“我若是没出现在大青山也就罢了,既然出现在了这里,北辰桓又死在这里,陛下那里的确交不过去。北辰桓好歹也是天临国皇室宗亲,可以死在陛下手中,却不能死在我们手里。” 景言不忿道:“这也太便宜他了,慕容铭黎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不是善茬,若是今日放虎归山……” 战云扬摆了摆手:“别担心,此事我自有主张。” 慕容朝歌见战云扬只顾着和属下交头接耳,迟迟不说话,不由心急,弯刀刷地架到了北辰桓脖子上:“小侯爷,本公主的耐心不好,你们若是不快点儿给个准话,本公主手一抖,说不定……” 北辰桓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冰冷刀锋,胆寒地打断了慕容朝歌的话,嚷嚷道:“战云扬,你还不下令,难道想让本王死在这里吗?我要是死了,你也得陪葬!” 战云扬便是好脾气,也被这话气笑了:“郡王言重了,末将怎敢对郡王的安危置之不理?哪怕郡王指挥失当,陷三万兵马于死地,也只能由陛下下旨惩处不是?” 他看向慕容朝歌:“劳烦公主随着末将,一起退出大青山。” 这是要在大青山外交换人质了。 慕容朝歌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却没有半点儿愉悦,冷冷点头:“好,就依小侯爷所言,请小侯爷先行一步,朝歌随后便跟上!” 战云扬倒是说话算话,当即传令,带着散落在大青山中的属下,从容有序地退出山谷。 退到谷口时,便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放了慕容铭黎等人自由,但仍旧可以追击距离。 慕容朝歌会意,跨上一匹无主的战马,带着北辰桓跟上。 战云扬再退,慕容朝歌再度跟上,直到退到了距离大青山十里之外的空地上。 这段距离,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慕容铭黎带着残部从容撤退了。 她一脚把北辰桓踢了出去,扬声道:“小侯爷,多谢!” 言罢,便带着侍卫,向着北夷方向而去。 第1073章 慕扬篇(27) 景言上前一步,说道:“小侯爷,要不要追上去,把这个北夷公主拿下?” 北辰桓的安全已经有了保证,他们有底气生擒慕容朝歌。 战云扬却摇了摇头:“不用!” 景言一默,忽然道:“小侯爷,您为何总对北夷公主手下留情?恕属下直言,您是我们天临人的将军,就算对那慕容氏的公主有好感,也不应徇私!” 上一次,慕容朝歌从北辰军营逃出时,他也是追兵中的一员,自是看得出来,小侯爷隐隐有对这个公主手下留情的意思。 这一次,又是如此,由不得他不多想。 战云扬转身,只见包括祁连在内的几名亲卫,也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些人,莫非都以为自己在徇私? 他的目光凉了凉,淡淡道:“你们都觉得,我会放过慕容家的这对皇子公主?” 难道不是吗? 祁连等面面相觑。 战云扬一哂:“先前慕容铭黎和穆将军各据三万人马,可谓势均力敌,如此方才相安无事。可如今,平衡被打破,慕容铭黎所部折损大半,你说那穆将军,还能像以往那样的安分守己吗?” 祁连立即反应了过来:“所以,小侯爷您这是把慕容铭黎兄妹的命,送给了那个穆将军?” 他本能地不相信这种猜测。 战云扬道:“穆将军是沙场宿将,论兵法韬略不在慕容铭黎之下,也是一劲敌,我们既然是来平乱的,自然也要平了这个穆将军。否则,让这个穆将军成了北夷新主,这边疆仍旧难以安定。” 祁连一拍脑袋,豁然开朗:“所以,接下来,咱们就得去帮帮慕容铭黎,对付穆将军了?” 战云扬没回答,冷冷看向被士兵架回来,仍旧骂骂咧咧的北辰桓,下令:“景言,你带着一万人,进宫盘鹰草场的穆家军大本营,我带着剩下的两万人,准备救人!” 他估计,慕容铭黎方才肯定派人去向穆将军求救了,而闻讯后的穆将军,做的第一件事绝对不是救人,而是娶抄了慕容铭黎的老巢,彻底把持军权。 如果发现慕容铭黎还活着,当然会立即赶尽杀绝。 所以,盘鹰草场的穆家军大本营,必然空虚,只要端了那个大本营,烧了穆家军的粮草军需,穆家军也就不足为虑了。 另一边,慕容朝歌一路疾驰,很快就追上了慕容铭黎。 慕容铭黎初次上战场,对阵北辰桓时屡战屡胜,不曾想今夜一着失算,便几乎葬送了一切,还要靠着慕容朝歌手里的北辰桓,才能保全性命,一直以来的信心几乎崩溃。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此时一身狼狈,神情低落,见到慕容朝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慕容朝歌动了动嘴唇,想起死在战场上的族人,眼中也蓄满了泪水,纵马走到哥哥身边,低低道:“哥哥,别灰心,我们毕竟也灭了北辰桓所部!” 若是较起真来,北夷和天临算是打了个平手。 慕容铭黎别开脸,拼命纵马,任凭风刀割在脸上,久久没说话,直到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漫天星河趋于黯淡时,方才平复好心情,问:“铁木达呢?怎么没看见他?” 慕容朝歌低低把自己先前的安排说了一遍。 这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大桑山营帐前。远远看去,连绵起伏的北夷军帐连成一片,直接灰蓝色的天际。 终于回来了,许多人脸上露出放松之色。 慕容铭黎却脸色一变:“不好,不能回去,我们赶紧走!” 慕容朝歌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候,一面绣着“穆”字的大旗出现,黑压压的穆将军,潮水般向着慕容铭黎一行人涌来。 鼓角齐鸣中,穆将军在前,连同身后的士卒,齐齐把武器对准了慕容铭黎。 穆将军要反! 慕容朝歌立即想明白了了,气得浑身发抖。 这样的时候,穆将军想的居然不是对付天临人,而是绞杀他们兄妹! 慕容铭黎一声令下,后卫变前锋,折向大青山。 大青山一带多山,地势复杂,又靠近天临人军营,方便躲藏,穆将军也不敢在那里大肆搜捕。 先被战云扬围杀,又被穆将军追击,慕容铭黎一行人的处境简直糟透了。 又是一路奔逃,慕容铭黎这一行人,刚刚打了败仗,士气低落,又人困马乏,哪怕拼命跑,仍旧跑不过养精蓄锐的穆将军。 当两者距离不足一里之地时,慕容铭黎心知逃不过,当即做出了决定:“朝歌,穆将军要的人是我,我让人送你离开,你立即回去见父皇,让他做好防备!” 慕容朝歌陡然意识到了哥哥的打算,心中大恸。 她这是要用自己做饵,引来穆将军,保她平安啊! 他看着慕容铭黎,固执道:“哥哥,我不会丢下你,咱们兄妹,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慕容铭黎板起了脸:“听话,必须得有人去给父王传信,穆将军要反,这时候,哥哥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 才不是呢! 慕容朝歌死命地摇头,她不能丢下哥哥。 先前失去穆胜明一事,她至今不能放下,若是再失去了哥哥,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以何为继! 她宁可和哥哥死在一起,也不要一个人独活! 慕容铭黎还要正准备让人打晕朝歌,强行带走,忽见前方的草坡后,出现了一面旌旗。 旗帜上高高飞扬的,赫然是一个“战”字。 再看那一马当先的少年将军,可不就是战云扬。 战云扬,他居然还没走,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慕容铭黎何等聪明,当即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看来,这战云扬,早就预测到了穆将军的动作,又来黄雀在后了。 他目光叹服,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输给这样的人,不冤! 战云扬人多势众,转眼就把慕容铭黎去不足千余人包围了起来。 慕容朝歌娇躯一颤,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她屡屡对他毫不留情面,这个人呢,却一次次放过她,成全她,如今又在这样的时候,从穆将军手下救下了她的性命。 如此敌人,叫她情何以堪! 第1074章 慕扬篇(28) 她不敢去看战云扬那疏淡冷毅的面容,转身向后看去,只见另外一只战家军,从两侧冲出,已经和穆将军交上了手。 穆将军不是为对付战云扬而来,所带兵马不过一万人,战云扬带来的却足足有两万人,又是出其不意地从两侧夹击,结果显而易见,穆将军不敌,再也顾不上慕容铭黎兄妹,迅速撤退。 战云扬并未参战,他看了一眼慕容朝歌,冷冷下令:“拿下!” 北夷士卒哪怕明知身在绝境,也不是那么容易认命的,正准备拼死一搏,慕容铭黎却下了命令,不许众人抵抗。 慕容朝歌不由心慌,白着脸看向慕容铭黎。 真奇怪,面对穆将军的赶尽杀绝,她能从容赴死,可面对战云扬,她就慌了神,乱了心。 慕容铭黎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柔声安慰:“朝歌,别怕,一切都有哥哥在!” 他定定看向战云扬,扔出了身上的兵刃,从容道:“小侯爷智计过人,用兵有道,慕容铭黎心服口服,想来也是胸襟开阔之人,还望小侯爷大人有大量,别难为朝歌一介女流!” 战云扬下马,微微一躬身,儒雅有礼道:“殿下与公主是贵人,只要二位不找云扬的麻烦,云扬自当以礼相待。” 说罢,他起身,对身后的将士下令:“两位殿下乃是贵客,任何人不得怠慢,违令者军法处置!” 众人肃容应是。 慕容铭黎闻言,眸中闪过一抹了然。 看来,这战云扬仍旧没死了和谈的心。 也对,大青山一战,北夷人折了三万人,天临人也折损了三万,现在的战云扬,论兵力,其实和穆将军实力相当。 若是能与慕容皇族联合,灭了穆将军,北夷就再也没有南侵的实力了,边疆自然能就此安稳。 如此,倒是能防止穆将军得势之后,再度追加兵力,把这场边患的时间无限期拖长。 两国战事持续久了,北夷兴许得亡国,可天临也必然国力大耗。 现在的天临皇也好,战家也好,应该都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 所以,不如和谈。 这战云扬,若是只做个武将,倒是可惜了。 穆家军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后撤,并未折损多少兵力,战云扬也无意追击,很快收兵回撤,带着慕容兄妹回到大营中。 刚一回到天临大营,就见一名校尉忿忿不平地迎了上来。 战云扬示意祁连亲自去安排慕容兄妹,问:“是郡王闹妖了?” 他让人救回北辰桓后,根本没给什么北辰桓郡王大帅的礼遇,而是把人软禁了起来,由只听命他的亲兵看守。 以北辰桓那自以为高人一等的骄横性子,能受得了这个苦才怪。 那校尉点了点头,气怒不已:“可不是,小侯爷明明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倒好,反而骂您恨您,还对兄弟们喊打喊杀,真以为等回到京城,陛下得知了他的丰功伟绩,还能容他风光得意?” 战云扬嘲讽地笑了笑:“毕竟是宗室之后,没脾气才要叫人奇怪。也罢,我去看看!” 还未走近帐篷,就听见了北辰桓中气十足的谩骂声。 “好你个战云扬,究竟有没有把本王当成主帅,等回了京,本王定然要你好看!” “你们这些战云扬的走狗,本王总有一天,把你们变成最下等的罪奴,让你们永远也翻不了身!” “轻点,轻点,你这军医,难道是受了战云扬的指使,想害死本王?” “告诉你,本王这胳膊若是有了闪失,要你们一家子抵命!” …… 战云扬的脚步顿了顿,示意门口的亲兵不必行礼,自行掀开帘子,走进帐中。 北辰桓躺在床上,两名军医正在往他受伤的胳膊上缠绷带。 一见到战云扬,他却瞬间息了声,随即得意洋洋道:“战云扬,你这是知道自己无礼,来给本王赔罪了?想让本王轻易原谅你,那就拿出诚意来!” 战云扬完全没有行礼的意思,也不开口,就那么冷冷看着北辰桓。 北辰桓脸上的得意一点点消失,面部肌肉仿佛被冻住了一样,一点点变得僵硬,硬撑着道:“你……战云扬,你想干什么,难道想以下犯上不成?” 战云扬看了看两名军医:“郡王的伤可有大碍?” 一名军医道:“回禀将军,都是皮外伤,只要好好用药,不要剧烈活动,应该没有大碍。” 战云扬笑了笑:“可本将听说,这皮肉外伤若是养不好,很容易流脓腐烂,哪怕一开始不起眼,之后也很有可能要命,可是如此?” 军医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战云扬点了点头,看向北辰桓,似笑非笑道:“那郡王可得小心一些,若是没死在北夷人手里,反而栽在这样的外伤上,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北辰桓不安道:“战云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非这人,想故意让耽误他的伤势,让他“病逝”? 战云扬似是好心道:“末将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郡王小心,您的三万麾下几乎死伤殆尽,一言一行务必小心。” 北辰桓却惊恐了起来:“战云扬,你这是……在威胁我?”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彻底落进了战云扬的手心里,战云扬可以软禁自己,当然也可以悄无声息弄死他。 战云扬笑了笑,神色却骤然和缓了起来:“郡王想多了,战家世代忠君爱国,怎么可能谋害郡王殿下?末将此来,还有一件事想要和郡王商量。” 北辰桓惊疑道:“什么事?” 战云扬道:“郡王先前偷袭不成,反而陷麾下三万人于死地,之后又被北夷公主生擒,这等事迹若是传入陛下耳中,郡王以为自己当如何?” 北辰桓咬牙。 战云扬好言好语道:“末将不才,可以替殿下遮掩过此事……” “就说殿下您是不惜以自己为饵,诱敌深入,再由云扬趁机伏击,如此,这大青山一战,北夷折损三万人,我天临也折损三人,便算不得大败,殿下以为如何?” 北辰桓这会儿倒是聪明了:“你想要本王帮你做什么?” 第1075章 慕扬篇(29) 战云扬微微一笑,温声说道:“末将无意为难郡王,只是想借您手中的帅印一用!” 他是副帅,哪怕手下的将士都听命于他,没个主帅的身份,发号施令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北辰桓脸色一变。 他自是明白,交出帅印,自己就彻底成了摆设。 可看看这军营中面不改色的侍卫,再看看那两个八风不动,哪怕听到这等诛心夺权之言,仍旧状若等闲的军医,北辰桓胆怯了。 他咬了咬牙,不甘不愿道:“好,给你!” 说着,从袖袋中丢出一个荷包,里面正是帅印。 战云扬接过,确认无误后,才躬身一礼:“郡王伤势沉重,不便理事,属下奉命分忧,定当竭尽全力,不让郡王费心。” 这话的意思是,他不是威逼利诱夺取了北辰桓的帅印,而是接受了北辰桓的托付,奉命分忧。 北辰桓冷哼了一声,默认了他的颠倒黑白,道:“你既然得了帅印,便不能再软禁本王,本王要出去走走!” 战云扬此时非常好说话:“只要郡王不离开军营,谁敢拦着郡王走动?” 他也怕把北辰桓气死了,朝廷那里再派一个更废物的主帅来。 北辰桓丢了帅印,便不愿再看战云扬的脸色,战云扬识趣地告退,临走时还嘱咐军医好生给郡王疗伤。 刚一走出帐篷,就碰到了祁连。 他一本正经地问:“慕容兄妹都安排好了?” 祁连点了点头:“属下把北夷皇子和公主安排到了南面的营帐中,有二百名亲卫轮流看守,保证安全!” 战云扬略一沉思,说道:“把他们兄妹分隔开来,让他们离的远些。这样吧,北夷皇子仍旧留在你说的那个帐篷中,慕容朝歌……在我的帅帐附近安排一个营帐,让人小心把守!” 祁连眼中流露出一抹异色,警惕道:“小侯爷,那位小公主就算成了俘虏,也还是北夷公主……” 战云扬一呆,半晌才想明白了祁连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冷冷瞪了祁连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战云扬就是那么下流无耻的人?” 祁连连忙摇头,一副真诚无比的样子:“当然不是,小侯爷您可是京城最清白的名门贵胄了,属下糊涂……” 战云扬冷冷哼了一声,解释道:“慕容铭黎和慕容朝歌兄妹情深,我把他们带回来,可不是为了跟他们把酒言欢的。先冷一冷,压一压他们,我们才好谈条件!” 这就是攻心之术了。 先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使其不安,然后再许以好处,动其心神,以最小的付出,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祁连连连点头,赞叹道:“小侯爷妙计无双属下佩服。不过,您为何要把北夷公主的寝帐,安排您身边?” 他还是怀疑自家小侯爷用心不纯。 战云扬隐隐有些头疼,有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属下,做主上的真觉得心累。 他按了按眉心:“祁连,你莫非忘了慕容朝歌身边那只白狼了?” 他可是从来都没小看那只狼的用处。 祁连恍然大悟,原来小侯爷是担心那只白狼把慕容朝歌救走啊! 不过,真是如此吗? 却说慕容朝歌那边,刚刚安顿下来,就见经常跟在战云扬身后的那个祁连,带着一队卫兵走进了帐篷。 慕容铭黎虽然身在敌营,仍旧尽可能保持平静,主动迎了出去:“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祁连想着小侯爷要“震慑”慕容兄妹,板着一张脸,特意交代了身后的亲卫们,都是身带武器,一身煞气,气势端的慑人。 他冷着脸道:“奉我家侯爷之命,请公主移帐!” 什么? 慕容铭黎的脸色沉了下去:“战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朝歌是我北夷公主,哪怕落魄了,也容不得人折辱!” 慕容朝歌跟在慕容铭黎身后,愤怒之余,还有些心慌。 之前两次相逼,她不知道战云扬会怎么“招待”她。虽然信得过战云扬的人品,可如今她和哥哥就是两个体面的阶下之囚,想起军中那些折辱俘虏的做法,她就不寒而栗。 祁连仍旧板着脸:“大皇子想多了,我家小侯爷说,公主毕竟是女子,是娇客,怎能跟一帮大男人同住?小侯爷也是为了公主好,特意让人收拾了更合适的地方,请公主移驾!” 慕容铭黎的眉头打了个结,忍了又忍,尽可能平静道:“本殿陪朝歌过去!” 祁连不容商量道:“小侯爷早有命令,大皇子不能离开这座帐篷一步,还请不要为难在下!” 慕容朝歌见此,握住了慕容铭黎的手,上前一步:“我去就是,替本公主谢谢你家小侯爷的好意!” 她看向忍着怒气的慕容铭黎,勉强笑道:“哥哥,战将军乃是将中君子,应该不会欺负我一个女儿家!” 慕容铭黎一叹,心中痛楚难言。 都是他无能,才让朝歌陪着自己,落入了这等境地。 如今,也只能相信战云扬的人品了。 他反握住慕容朝歌的手,送她走出帐篷,在军帐门前止步,忽然用力抱了慕容朝歌一下,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朝歌,不管发生什么,答应哥哥,要好生活着!” 一个女儿家,落尽都是男子的军营,又没有自己的看护,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不希望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妹妹,为了所谓的尊严体面伤害自己。 慕容朝歌心底一痛,点了点头,冰着一张脸,跟着祁连走出了军帐。 祁连把慕容朝歌一路送到了帅帐旁边,新收拾出来的帐篷中。 这里的确比先前的住处更精致,地上铺上了兽皮,桌椅等一应俱全,居然还有两名侍婢。 祁连把她送到这里,交代了一句不要外出后,便转身离开。 那两名侍婢年岁不大,约莫十七八岁,肌肤粗糙,长相寻常,应该是从本地百姓中临时征召过来的,对慕容朝歌没什么好脸色。 见祁连走了,便端上了早已备好的饭菜,冷冷道:“公主,请用饭吧!” 第1076章 慕扬篇(30) 慕容朝歌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自去桌边坐下来,迅速吃东西。 昨天一夜几乎没消停,她早就饿了,这时候,她不会委屈自己,毕竟只有吃饱了,才有心思应付接下来的场面。 用过饭菜,她不再看两个侍婢的冷眼,自行找到床榻,拉过被褥睡下。 睡了没多会儿,参商的被子忽地被人掀起,紧接着,一碗冷水泼到了脸上! 慕容朝歌惊醒! 只见一名侍婢端着空碗,阴沉着脸道:“公主,该用午饭了!” 慕容朝歌本来就不是个好性儿,沉眠中被人泼醒,脾气更加糟糕。 她翻身从床上起来,伸手便去摸腰间的弯刀,一下子摸了个空,才想起武器早就被战云扬的人收走了,干脆拿了一件外衣,注入内力,抡做了一条鞭子,一下子把那泼水的侍婢抽到了地上。 那侍婢尖叫了一声:“你敢打我?你怎么敢?” 说着,居然不管不顾,爬起来就扑向慕容朝歌。 这时候,另外一名侍婢听见动静,立即上前帮忙,举起手里的食盒,砸向慕容朝歌。 慕容朝歌一脚踹开扑上来的侍婢,却被另一人的食盒砸了个正着,那里面的饭菜洒出来,热汤热饭洒了一头,一个瓷碗正好砸在她的额头上,白皙的皮肤上立即鼓起了一个大包。 她的心情更加糟糕,踩着满地的狼藉,上前一步,手中衣物做成的长鞭一抡,把另一名侍婢也抽了出去。 两名侍婢这次伤得比较重,一时爬不起身来,躺在地上惨叫。 慕容朝歌看也不看一眼,大步走向帐篷外。 帐篷外的侍卫们也被里面的惨叫惊动,纷纷涌进帐篷中。 一身狼藉的慕容朝歌,直接与这些侍卫撞上。 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丝毫没有一点儿阶下之囚的自觉:“好个娇客,这就是战云扬的待客之道?你们让开,本公主要去见战云扬!” 领头的侍卫皱眉道:“将军交代了,不许您离开这座帐篷!” 虽然也觉得这位公主现在的模样很可怜,但想想死在北夷人手中的兄弟,他那点儿不忍立即散去了。 慕容朝歌冷冷道:“那就去转告战云扬,他若是记恨本公主,想报复本公主,就堂堂正正的来。找两个不入流的婢女折腾本公主,这等后宅妇人手段,真是让本公主高看了他!” 领头的侍卫一听慕容朝歌竟敢讽刺战云扬,也动了怒,绷着脸道:“公主虽然在北夷千娇万宠,可这里是我们天临军营。公主若不想吃苦头,还请收敛收敛脾气,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慕容朝歌钻攥紧了拳头。 平生头一次意识到,原来此时的北夷和天临之间,已经仇深似海。 她一个被俘虏的公主,凭什么要求人家以礼相待? 可她是草原之鹰的儿女,永远都学不会低三下四。 少女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污渍,傲然扬眉:“好,不许我出营是不是?那本公主便留下来,砸了这座的帐篷!” 话落,她便抡直了手中的外衣,狠狠砸向旁边的桌子,将桌子上的茶壶茶碗悉数扫到了地上。 先是桌子,然后是条案,再然后是其他摆设。 很快,偌大的帐篷中便一片狼藉。 众侍卫们面面相觑,对一女子动手,他们拉不下那个脸,训斥一番,人家不听,最后只能去禀报战云扬,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战云扬处置。 消息先送到了祁连这里,祁连一听,就觉得头大,赶紧转告战云扬。 战云扬一听,便沉了脸,向外走去,不悦道:“你们是不是怠慢公主了?祁连,你应该还记得,慕容朝歌再战场上虽然是我们的对手,可私底下,她帮过我两次,可以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帮侍卫禀报时,只说了慕容朝歌突然发火,却没说发火的原因,他也不知道慕容朝歌闹起来的原因。 祁连闷闷道:“怎么就不是我们怠慢了她,不是她自己……”看了战云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一眼,他顿时说不下去了,道,“都是属下安排不周,让公主布满了,请将军责罚!” 战云扬没理他。 刚一到营帐,就听见了里面稀里哗啦的声音。 众侍卫见到战云扬,纷纷行礼,里面许是知道他来了,也停了手,安静下来,两名侍婢却还在哭骂,用词十分不堪。 战云扬心中不由一疼。 他是想“震慑”一下慕容朝歌,可绝对不是这种“震慑”方式。 他寒着脸问侍卫:“这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正待回答,就两名头破血流的侍婢先跑了出来,噗通跪下,连连磕头。 “将军,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将军,公主她欺负我们天临人……” “够了!”战云扬冷眸扫了两名侍婢一眼,转身对侍卫道:“先带出去!” 两名侍婢哪里肯就这么出去,立即去抱战云扬的腿,祁连见状,赶紧让侍卫们堵了这两名侍婢的嘴,迅速拖出去。 他也熟悉慕容朝歌,知道那位小公主虽然性子傲,却不是个心狠心毒的,再想想两婢之前骂的那么难听,不难猜到,八成是这两个婢女见人家公主只是个阶下囚,便起了欺凌之心。 结果却把那个小公主惹急了,被收拾了一顿。 慕容朝歌知道战云扬过来了,却躲进了卧房,不愿意走出去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脸上还受了伤,不知为何,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般不堪的样子。 两名侍婢被带走后,帐篷外就安静了下来。 慕容朝歌像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希望战云扬等得不耐烦,自行离开。 这里好歹也是她的寝帐,他总不会直接闯进来吧? 安静。 持久的安静…… 少女那困窘难堪的心情,渐渐和缓下来。 她想,他一定走了吧? 就在这时候,一双手从背后搭上了她的肩膀。 慕容朝歌大惊,本能地挣扎起来,那双手却非常有力,强行扳过她的身躯,用一条毛巾,一点点擦掉她脸上的脏污。 慕容朝歌怒瞪着这人,却发现这人正是战云扬。 他还是看见她狼狈的样子了! 第1077章 慕扬篇(31) 慕容朝歌感到惭愧,感到愤怒,感到无地自容,又有一种不受控制的委屈浮上心头。 千般情绪杂糅在一起,她大睁着眼睛,怔怔看着他。 战云扬也看着她。 他的眼睛里,有心疼,有温柔,只是按捺着,并未浮现于脸上。 少卿,他一声轻叹,拿起毛巾亲自动手,耐心又温柔帮她清理身上的污迹,低低道:“对不起,是云扬照顾不周,连累公主受苦了!” 慕容朝歌居然觉得愤怒,她狠狠出拳,打在他的胸口,冷笑道:“你抓我回来,不就是想报复吗,现在,你满意了?” 战云扬结结实实挨了几拳,并未反抗。 其实她根本没用内力,拳头打在胸口,根本就算不得疼。 少年一副任打任骂模样,专心地帮她擦掉脸上和脖子上的菜汤,薄唇紧抿着,什么都没说。 慕容朝歌见他这样,怒火不知为何散去,无边的委屈涌上心头,她低低哭了起来,哽咽道:“都是你,我恨死你了,是让我和哥哥落到了这步田地!” 战云扬觉得自己的心又酸又疼。 见过慕容朝歌高傲如天上苍鹰的模样,见过她在战场上无畏无惧的模样,见过她孤身一人在自己的军营言笑晏晏的模样,何曾见过她这般委屈惶恐的样子? 真奇怪。 明明她现在的模样一点儿都不好看,明明他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子,可此时此刻,她的泪水,就好似滚油,一滴一滴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借出了自己的肩头,自己的胸膛,任她发泄。 许久之后,慕容朝歌终于冷静了下来,想想自己先前做的好事,尴尬的要死。 她连忙后退一步,手忙脚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低着头嚅嗫:“我……” 战云扬呵一笑:“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慕容朝歌还是觉得尴尬,可一直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阴云,却散去了许多,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轻松涌了上来,好似阴霾了多日的天空中,终于出了太阳。 战云扬不自在地低咳了一声:“还请公主移步别处,换件衣衫,我让人重新收拾这里。” 慕容朝歌逃跑一般,狼狈离开了营帐。 战云扬随后走了出来。 祁连和众侍卫纷纷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战云扬。 方才两人在帐篷中,传出的只有女子的低泣声,以及男子时而响起的低沉安抚声,实在容易叫人多想。 战云扬却没多想,无视了众侍卫的目光,对祁连道:“带公主去别处更衣!” 意识到慕容朝歌身份特殊,大多数将士对她恐怕都没有好感,唯有祁连能让他放心。 祁连领命,带着慕容朝歌离开。 战云扬又看向众侍卫,目光很冷,久久不曾开口。 众侍卫渐渐不安起来。 那侍卫头领不满道:“将军,您莫非要为那北夷公主,责罚我等?” 战云扬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 他们和北夷是战场上的敌人,战场上用什么手段都不过分,生死各凭本事。 可离开了战场后,堂堂男儿,竟纵容一女子被人欺凌,这等狭隘心胸,着实让他失望。 他并未斥责,只是淡淡道:“北夷公主的事情,你们不必管了,我会让景言亲自带一队人来负责。” 平白夺了他们的任务,显然,是对这些人失望了。 那侍卫头领顿时慌乱起来,大声道:“属下不服,将军怎能为一妇人寒了将士的心?” 战云扬神色一凌:“所以,本将军就得听你摆布,顺着你的心意做事?” 这话是在指责这侍卫犯上僭越了,那侍卫头领神色大变,正要辩解,战云扬却不耐烦道:“都退下吧,此间诸事,不得外传!” 而另一边,祁连把慕容朝歌送回了慕容铭黎的帐篷中。 这里有她的衣物。 她不想让哥哥担心,没去见慕容铭黎,直接换了衣物,用叫了热水沐浴过后,才出来和慕容铭黎相见。 慕容铭黎见她眼睛红肿,显然哭过一场,额头上还有伤,心中大恸。 但他什么都没问,只默默和慕容朝歌用过午饭,送慕容朝歌去先前就寝的地方休息。 慕容朝歌也没说自己先前的经历,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心中一片纷乱。 另一头,慕容铭黎送走慕容朝歌,脸上便阴沉了下来,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哪怕五指流血,也毫无在乎,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许久之后,他才冷静下来,走到帐篷前,对一侍卫道:“转告你们小侯爷,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慕容铭黎希望能和他谈一谈。” 那侍卫倒是十分有礼,立即去传话。 战云扬却没有立即来见慕容铭黎。 他让人转告慕容铭黎:“告诉北夷大皇子,本将今日抽不开身,不管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谈!” 他身上的军务的确繁多。 如今他受了北辰桓的帅印,一来要给朝廷送战报,要斟酌该怎么写才能保住北辰桓的主帅身份,又不显得太虚假,二来要重新安排接下来的布防事宜。 其次,他的心有些乱,没办法和以前一样冷静自制。 他写完战报,搁下笔,看向在自己身后装木头的祁连:“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祁连一愣,瞄了那墨迹还没干的战报一眼,说道:“小侯爷心底无私,一心为公,就算在战报上说几句不实之语,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我等自然都是信服的。” 他以为战云扬是为欺瞒圣上,帮北辰桓那个草包作伪而惭愧。 战云扬蹙了蹙眉,迟疑了一下,把帐中的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不好意思道:“我指的是慕容兄妹的事情,不知为何,我现在觉得自己行事太不君子,对不住战家清名!” 祁连恍然大悟,煞有介事道:“原来小侯爷说的是北夷公主啊,她是小侯爷的救命恩人,咱们先前的确怠慢了她。不过,您又不是故意的。倒是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第1078章 慕扬篇(32) 战云扬叹了一口气道:“慕容铭黎方才主动要求见面,可见他已经服软了。可一想到他这种态度的原因,我便心中惭愧。” 要不是他非得把他们兄妹分开,想来慕容朝歌也不会受辱。 战云扬心中惭愧的结果,就是慕容朝歌可以一直留在慕容铭黎身边,再也不用搬来搬去。 次日一早,慕容铭黎就去见了战云扬,两人密谈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用午饭的时候,慕容朝歌才见到哥哥回来。 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倦怠,显然这一上午的谈判,消耗了很大的脑力。 “哥哥,你们谈得怎么样?” 慕容朝歌凑到慕容铭黎面前,熟练地帮他按压头部穴位,放松肌肉和心情。 “朝歌,我马上就要回王城了!”慕容铭黎心疼地看着妹妹,不舍地说。 慕容朝歌动作一顿:“他愿意放你离开?” 慕容铭黎点了点头:“如今穆将军在这里一家独大,且心怀不轨,我必须得回王城,和父王商量两国休战一事,便是为此付出些代价也在所不惜。” 慕容朝歌想了想道:“这么大的事情,战云扬区区一个镇边将军,能做得了主?” 慕容铭黎道:“战云扬已经向天临皇上八百里加急禀明此事,我也留下了一封求和书,由他一并送到天临皇面前。当今天临皇还算爱惜民力,他会答应的。” 慕容朝歌不由轻松一笑:“这么说,战事很快就要结束了?” “是的……”慕容铭黎口中应着,表情却没那么轻松,眼中流露出一抹忧虑,他疼惜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说道:“朝歌,你还得在这里留一段时间!” 慕容朝歌了然,吐吐舌头:“知道,哥哥走了,我得留下来做人质嘛!” 她的口气很轻松,像是留下来玩一样。 见慕容铭黎情绪低落,满脸愧疚,慕容朝歌努力露出一个笑脸,灿烂一笑道:“哥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对了,你什么时候走,我帮你收拾行囊吧!” 没人知道,慕容铭黎兄妹忙着收拾行李的时候,北辰桓正在无人的树林里,会见一个神秘客人。 那人年过半百,容颜沧桑,但一双鹰目寒光凛凛,气势逼人。 北辰桓是被人掳过来的,在这男子面前,两股战战,汗出如浆,生怕一不小心就人头落地。 只听那男子气势巍巍道:“郡王殿下,在下穆修武,忝为北夷大将军,执掌穆家军,幸会!” 这人竟然北夷的穆将军! 北辰桓双膝一软,瘫坐到了地上,结结巴巴吧道:“穆将军大,大驾光临,找本王有何贵干?这里的事……本王说了不算,你去找战云扬吧!” 穆将军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窝囊的主帅,鄙夷道:“郡王殿下,若是老夫记得不错的话,你才是主帅吧?” 北辰桓苦着脸道:“反正现在,军中的一切都是战云扬说了算,其他人……根本不听我的。” “那郡王就甘心被战云扬一黄口小儿这么辖制着?”穆将军眼中精光一闪,循循诱导:“他明明只是个副帅,应该听命于你,尊你敬你!” 北辰桓无奈道:“不甘心又能怎么样?难道……” 他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期待地看着穆将军,“您有良策,帮我对付战云扬?” 穆将军点了点头,还没笨到家。 至少知变通…… 穆将军笑容阴鸷:“不错,战云扬如今能架空你,是因为他有战功,有威望,还有一众忠心的属下。可郡王你,毕竟是陛下钦封的主帅,名正言顺。战云扬在时,你翻不了身,可若是战云扬不得不走呢?” 北辰桓浑浊的双目瞬间大亮:“你有办法调走战云扬?” 穆将军颔首:“不错,我记得,郡王你和尉迟家一直颇为亲厚吧?” 北辰桓点了点头,一脸茫然。 穆将军暗骂了一声蠢材,只能掰开来一点点说清楚:“据老夫猜测,战云扬扣了慕容铭黎兄妹,却一直以礼相待,定然是为了以他们为人质,迫使我北夷和谈。” 这点伎俩想蒙过他的眼睛? 可笑! “而这么大的事情,战云扬是肯定要请你们陛下圣裁,如果尉迟家在这里面说上几句话,要求战云扬亲自回京禀报,那郡王您这个主帅,不就又能名副其实了?” 北辰桓兴奋地一拍大腿,猛地站起来:“不错,果然是好计策,多谢穆将军救我。” 他眼珠子转了转,立即明白这位敌国将军来找他的用意了,“穆将军若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地方,小王一定出手相帮。” 穆将军捋了捋胡须,微笑:“老夫没看错,郡王果然是明白人!” 他附到北辰桓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有风吹动草木,林间一片暗影幢幢。 慕容铭黎当天下午便离开了天临人的军营,战云扬大方地把一众北夷俘虏也送给了他。 慕容朝歌和战云扬一路相送。 走到军营门口时,慕容铭黎重重握了握战云扬的手,不舍地看向慕容朝歌,郑重道:“战小侯爷,日后,我这妹妹就要劳烦你照顾了!” 战云扬觉察到掌心被塞进了一样东西,不动声色道:“殿下放心!” 慕容铭朗声一笑,放开了战云扬的手,目光与战云扬交汇时,流露出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凝重。 他朗声道:“我相信,小侯爷是一诺千金之人,一定能说到做到。” 战云扬将掌心里的东西收好,郑重道:“定不负所托!” 看着这两人的神色,不知为何,慕容朝歌心中涌上一丝不安。 她死死攥着慕容铭黎的衣角,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沉沉道:“哥哥,你一定会来接我的,是不是?你会亲自来接我回家的,是不是?” “傻丫头,当然了,你就在这等着哥哥,哥哥一定会接你回家的。”慕容铭黎宠溺地笑了笑:“当然,哥哥不在的时候,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慕容朝歌注视着慕容铭黎:“哥哥也要照顾好自己,平平安安接我回去!” 慕容铭黎点了点头,一根根掰开慕容朝歌的手指,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慕容朝歌目送着慕容铭黎渐行渐远,一路心情郁郁地回了营帐。 另一边,战云扬也回了营帐。 挥退其他人后,取出了慕容铭黎悄悄塞给他的东西。 那是一枚戒指,由黄金铸成,正面镶嵌着一只黑色雄鹰。 他的手不由一抖,低低惊呼:“王戒?” 第1079章 慕扬篇(33) 王戒是北夷皇族的信物,相当于天临国的尚方宝剑,慕容铭黎为什么要把这么要命的东西,偷偷塞给他?慕容铭黎难道想要他做什么? 或者说,又是想防备什么? 难道北夷王城的局势,已经危险到这个地步了吗? 三日后,风停云骤。 一队驿兵驰入军营,送来了天临皇的密旨。 战云扬接了密旨,看罢,眉头凝成了一个川字。 祁连凑上来,担忧道:“难道陛下不同意和谈一事?不应该啊,陛下不是那等穷兵黩武的人!” 少年冠玉韶华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合上将手中密函,缓缓一句:“陛下同意和谈,但让我马上回京面圣,亲自详谈此事。” “什么?”祁连跟窜天猴一样,蹭一下跳起,“可是小侯爷,这种关键时候你怎么能走?你走了,谁来镇住穆将军?北辰桓吗?请恕属下直言,他就是个垃圾!” 战云扬眸光一掀,看着祁连。 “咳咳……”祁连低下头,闭上嘴。 是是是,北辰桓再垃圾,那也是郡王,是主帅! 战云扬缓吐一口浊气,苦笑了一下:“我这次倒是作茧自缚了,替北辰桓瞒下了大败一事,想来在陛下心中,北辰桓还是能用之人。” 祁连一阵抓耳挠腮:“那咱们该怎么办?小侯爷你一走,这军中就是群龙无首啊!” 战云扬陷入沉思,半晌,才道:“而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一顿,“算了,还是先去探探北辰桓的底再说,希望这件事跟尉迟家没有关系。” 北辰桓正在养病。 战云扬来到北辰桓帐前时,军医刚刚打算离开。 他拦住了军医,问道:“郡王怎么样了?” 军医道:“郡王吃坏了肚子,频繁如厕,现在……恐怕不方便见客。” 战云扬的心不由一沉。 真巧…… 如果他突然被调走,真与尉迟家有关,北辰桓这个尉迟家的女婿,肯定会被关照,而北辰桓向来不是个会掩饰情绪的人,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吃坏了肚子。 回到营帐,驿兵又来催促他尽快启程,“战将军,陛下让你收到密函之后,立刻启程,不得耽误,将军别为难属下了,快快随属下走吧。” 圣命难为,战云扬匆匆擂鼓聚将,简单安排好军中庶务,随着驿兵离开。 祁连暂代了战云扬的职务,整理战云扬留下的文书时,发现了一张字条,那是匆匆写下来的,字迹有些潦草:盯紧穆将军,若情况有变,帮慕容朝歌离开。 慕容朝歌并不知道短短数日内,军营中就发生了如此惊变。 她在营帐里练了几日武后,欣喜地见到了白狼。 这家伙又被染成了黑色,耷拉着尾巴,伪装成了一只高傲的獒犬。 军中本就有养来警戒的獒犬,白狼混迹其中,并不显眼。 白狼还给她带了信。 铁木达的信。 原来那日,他和十几名侍卫去向穆将军求救,反而被穆将军扣押了起来,后来趁人不备,又逃了出来,还遇上了白狼。 他们也查到慕容朝歌落到了天临军营中,不敢贸然行动,便让白狼传信,问需不需要他们救她出来。 慕容朝歌低沉了许久的心情,一下子飞扬明媚起来了。 真好,铁木达还活着! 她悄悄回了信,把自己和哥哥的事情一一告知,又命令他们保持克制,不要鲁莽行动,就留在外面帮她监视穆家军的动向,随时给她传递消息。 慕容朝歌在和铁木达白狼传书,北辰桓那边也另有一番热闹。 战云扬在时,北辰桓乖巧得像窝在老猫怀里的耗子,可战云扬一走,北辰桓就开始上蹿下跳了。 不过,因为北辰桓已经被彻底架空,忠于他的下属都死了,军中主事的都是战云扬的亲信,有祁连压着,北辰桓只能干亮嗓子瞎跳脚。 可北辰桓毕竟是名义上的主帅,还是郡王之尊,众人也不是战云扬,只能忍着他。 幸好穆家军一直很安静,天临这边也只需闭门训练,军中并未出乱子。 自觉倒霉的祁连深感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天都盼着战云扬早点儿回来。 可不知为何,战云扬迟迟未归。 他心中越来越忐忑,忍不住去见了慕容朝歌。 慕容朝歌听他诉完苦,脸色骤变:“什么,战云扬不在?那穆将军那边呢,你可一直盯着?” 她想起今天早晨白狼传来的消息,昨天下午似有小股穆家军出营,向着北夷王城方向而去。 而之前的几天,也有这样小股的穆家军趁着夜色离开。 她一直以为,有战云扬在这里坐镇,穆将军不敢轻举妄动! 可如果战云扬不在,那么那些秘密离营的穆家军,究竟干什么去了? 祁连不明所以道:“公主,我一直都让人盯着穆家军的动向,那里一直很安静啊,偶尔有小股人马离开,但紧接着就会有相应的人马补上,总人数应该没发生明显变化,难道这里面有问题?” 慕容朝歌脸色微微发白:“你们能确定穆家军的人数没发生变化?” “你我都知道,伪造人数的办法有很多,而探马只能远距离偷看,有时候被夜色遮挡,很难看清楚究竟走了多少人,补了多少人。” 祁连也变了脸色:“你是怀疑……” 穆将军知道了战云扬秘密离营,天临军中群龙无首,不敢轻举妄动,就秘密将主力撤回了王城。 而穆家军秘密回王城,大概只会做一件事—— 逼宫! 慕容朝歌手脚冰冷,缓缓坐回榻上,感觉腿都有些发软:“祁将军,还请你立即让人夜探穆家军大营,看看他们的军营,是不是空了大半。” 这样的探查任务很危险,需要出动专门的暗卫。 慕容朝歌知道,祁连手里有这样的人。 祁连也意识到事关重大,点了点头,立即着手安排。 慕容朝歌在营帐中如坐针毡,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父王,母后,以及两位哥哥的身影。 那般鲜活,那般温馨,如在眼前,却莫名有些如梦似幻,无法触及。 千万,千万不是她猜测的那样! 第1080章 慕扬篇(34) 她向着雪山的方向跪拜,用此生所有的虔诚祈祷:雪山之神在上,请保佑他们平安。 然而,坏消息还是随之而来。 入夜时分,祁连沉着脸走进了慕容朝歌的帐篷:“穆家军的兵营,果然空了大半。” 慕容朝歌的心狠狠一颤。 她死死咬着嘴唇,疼痛渐渐让她冷静了下来。 少女握紧拳头,看着军营外深沉的夜色,坚定道:“祁连将军,我要离开,回王城!” 祁连不由想起战云扬离开时的交代,重一点头:“公主想离开没问题,小侯爷早有交代,若穆家军有变,不必强留。” “不过,若是王城当真出了事,公主势单力薄,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恕末将直言,也不过是让穆将军刀下,多一个新鬼而已!” 慕容朝歌摇了摇头,气势陡然变得锋锐起来:“不,草原上的部族大多忠于我的父王,而穆将军一向叫横跋扈,仗势欺人,只要我亲自前去联络,总能带一批援兵回王城。” 那年华正好的少女,此时好似变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慑人。 她向着祁连深深一礼,肃容道:“祁将军,朝歌的亲人危在旦夕,不管有多么危险,朝歌都不能袖手旁观,还望将军成全!” 祁连不由动容,连忙避开:“公主说哪里话,快快请起,既然您决心已定,一切就交给在下安排吧!” 当天夜里,天临军营中起了一把火。 烧的,恰好是慕容朝歌的寝帐,这方营地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随后,喝的醉醺醺的北辰桓就被人叫醒,得到了一个让他火冒三丈的消息:“北夷公主跑了!” “你说什么吗!”北辰桓一把揪住那士兵的领子,狰狞大喝,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穆将军早就嘱咐过他,务必看好这位小公主。 若有可能,杀了最好! 可恨他有名无权,有心无力,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那小公主跑了,穆将军会不会怪罪他,断了对他的支持,进而影响了尉迟家和穆家的大计? “找,还不快找!”北辰桓一把将人丢开,瞬间一下子醒了酒。 他也顾不得穿好衣服,光着膀子地跑到中军大帐,大声下令:“都去追,务必把那北夷公主给本王抓回来,抓不回公主,本王立即撤了你们的职,摘了你们的脑袋!” “是……” 祁连领着到场的将领们,装模作样地恭声领命。 随后,自然是气势汹汹去抓人,热闹了一夜后,两手空空地回来复命。 至于北辰桓威胁的撤职,帅印还在战云扬的手里攥着呢,他也只能喊两嗓子。 摘脑袋? 就他那二两力气,还不够祁连一拳头。 另一边,慕容朝歌带着白狼,迅速找到了铁木达等人。 一行十几人,风餐露宿,避开穆家军的耳目,悄悄拜访那些忠于北夷王的部落。 北夷王仁厚,不少部族都受过他的恩惠,深受各方部族爱戴。 慕容朝歌随风北上,身后很快就聚起了大批人马。 片刻不敢耽误,昼夜不停朝王城赶去! 然而,王城越来越近,慕容朝歌的心情却一日比一日沉重,越是靠近王城,那些从王城逃出来的部民带来的消息,就越是让人不安。 “穆家军包围了王城!” “穆家军攻破了外城门!” “穆家军包围了内城,大肆劫掳钱财,屠杀同族!” …… 在一个个噩耗中,慕容朝歌终于来到了王城。 王城城墙巍峨壮阔,就如一头巨兽,匍匐在这片草原之上,黑色的砖石,彰显着时间的痕迹,穿插支撑的圆形巨木,累积出岁月的厚重。 饱经百年风雨而不倒,一砖一石都透着草原儿女的豪放大气。 然而,慕容朝歌抬头仰望城墙,大脑似被钝物击中,“轰隆”一声巨响,空白一片,她真实地感觉到了什么是天崩地裂,什么是晴天霹雳。 她张嘴,却一个音符都无法发出。 手,脚,身躯,浑身都在颤抖,泪水,顺着她灼灼猩红的凤眸,不受控制地,疯狂往下淌。 过往的整个世界,在这一瞬之间骤然轰塌! 红唇哆嗦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去,一声狰狞嘶吼,痛彻心扉:“啊!!” 少女凄厉哀嚎,一片片血红,充斥她那双曾经装满了天真烂漫的双眸。 孤兽独鸣,悲痛欲绝。 “啊——” “皇兄,皇兄!” 城楼上,悬着两具尸体,死状惨烈。 因时日已久,那两具尸体已经开始肿胀,腐烂,有些地方的腐肉被秃鹫啄走,露出了森森白骨,狰狞可怖。 可慕容朝歌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个人。 慕容铭黎,慕容铭复! 那是会抱着她骑马射箭,会偷偷出宫给她买糖人,会为她骄傲的哥哥,那是有着满草原男儿中,最好看容颜,最健硕伟岸身躯的哥哥啊! 那些温暖的笑,尚在眼前。 “朝歌,你又耍小孩子脾气。” “别闹,听话。” “哥哥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 “好好的,哥哥会来接你。” …… 关心的话语,言犹在耳。 而此时…… 他们还大睁着眼,死不瞑目。 那是她最爱的哥哥们啊,何至受此酷刑?他们该多痛? “啊——”慕容朝歌揪着心脏前的衣襟,狠狠捶打,心痛得无以复加,眸光定在城楼之上,无法挪开,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急怒攻心,少女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几欲从马背上跌下。 穆家军! 好一个穆家军! 滔天的怒,刻骨的恨,入骨的痛! “公主……”铁木达看见被挂在城楼上曝尸的主子,强忍泪水,一把抓上慕容朝歌的胳膊,“你要挺住啊,你不能倒,我们要为两位皇子报仇,王上和王后还在城中!” 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铁木达,都不敢再去看城楼上挂着的两具尸体,更何况是慕容朝歌,少女的崩溃心伤此刻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但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1081章 慕扬篇(35) 慕容朝歌颤抖的身躯,一点点止住,染血的双眸缓缓抬起,看向城楼之上的守军。 负责此处的,是穆家军中的一名老将。 他欣赏着慕容朝歌悲痛欲绝的样子,悠然自得,又瞥了一眼那些紧急拼凑起来的人马,发出了一声嗤笑,“原来是小公主,真是好大的声势!” “哦,不对,皇宫已经是我家主上的囊中之物,自今日起,你也不是公主了。老夫不和女人动手,你若是自动下马受缚,老夫会向主上求情,收你做老夫的第十八房小妾!” 慕容朝歌冷冷看了他一眼,凤眸之中湍涌着前所未有的杀气,戾气。 她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振臂而起,手中银刀冷光凛凛:“随本公主冲进去,杀光穆家军!” 说罢,当先策马而出! 战马犹如离弦之箭,冲向城门。 那老将根本没把慕容朝歌放在心上,无意紧闭城门,举起令旗,竟大开了城门,让城内守军出城迎敌。 哀兵一怒,血流成河。 慕容朝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光穆家军,为兄长报仇! 她挥动弯刀,左劈右砍,顶着蝗石箭雨,一路踏着血泥向前。 女子尚能如此勇猛,身后的男人自然也不甘示弱。 这一轮冲杀,竟让他们冲进城门,冲过外城,兵临王宫之下。 慕容朝歌剧喘勒马,一身铠甲犹如血染,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她此时已经感知不到疼痛,只有无尽的杀气急需发泄。 穆将军也没想到,自己筹谋多日,终于攻进了王城,眼看着就要成为北夷新主的时候,居然让慕容朝歌草草拼凑起来的人马杀到了眼前。 一枚他虽然放在眼里,却估错了作用的棋子,竟然要坏了他苦心布下的大局。 这怎么可以? 穆将军怒不可遏,在众人拥簇下站到了王宫的楼墙上,死死注视着慕容朝歌,以及她带来的八千人马。 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能在短短数日内,召集起这么多人! 而他的精兵,却愚蠢地因为轻敌,主动打开城门,把人放了进来,还被杀了个七零八落。 穆将军此次逼宫,带来了将近五万人,为了攻下王城,前后已经折损了一半,而这慕容朝歌,竟然又让他折损了一半。 他剩下的兵马固然能挡住慕容朝歌,可等这一仗打完,穆家军也不知还能剩下几何。 如此,他就算成了北夷新主,也没有自保的实力,很快就会被别的部族撕成碎片。 一想到之前的损失,他的心好似在滴血,阴狠道:“来人,把王上和王后带过来,我倒要看看,这慕容朝歌,还能再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在自己面前!” 属下们领命而去,慕容朝歌在宫门外,与穆将军遥遥对峙。 她带来的人,更适合冲杀,而非攻城。 穆将军据守王宫,占着地利,一时半会儿,她也无可奈何。 慕容朝歌看向身边的铁木达:“选一批身手过人的士兵,跟我潜进王宫,我得知道,父王和母后到底怎么样了。” 她熟悉王宫的部署,知道一些防守薄弱的,适合偷偷潜入的地方。 铁木达点了点头,正要去安排,突然脸色一白:“公主,你快看,穆老贼,他竟然敢如此对待我王!” 慕容朝歌转身看向宫墙,目眦欲裂。 北夷王和王后似乎突然间老了十几岁,原本乌黑的头发竟然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越发深刻。 他们被几名穆家军士兵压着,推搡着,站到了宫墙上,后心抵着锋利的长矛,曾经深邃威严的眸子里,如今满是震怒和痛苦。 “父王,母后!”慕容朝歌不由惊呼出声,仿佛有一把刀子从心上捅了过去。 她的父皇母后是何等尊贵的人,可如今呢,壮年丧子,又被逆臣逼宫。 她没办法想象,他们心中该是何等痛苦,何等煎熬! 慕容朝歌狠狠握着弯刀,手背上青筋毕露。 她狠狠瞪着穆将军,厉声道:“穆老贼,放了我父王母后!你穆家世代食君之禄,不思忠君之事,反而逼宫造反折辱君上,就不怕雪山之神发怒,引来天罚吗?” 穆将军看着慕容朝歌痛苦不堪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大笑道:“自古以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咱们北夷人,讲究的是狼的规矩!” “弱肉强食,最强者称王!” “你们慕容家软弱无能,合该被我穆家取而代之。” 就在这时候,北夷王突然开口:“呸,什么弱肉强食,穆老贼,少给自己的狼子野心找借口!” 他转眸看向女儿,重重一声长呼:“朝歌,你做得很好,不愧是为父的女儿,别管我和你母后了,只管包围王宫,穆老贼撑不了多久!” 穆将军勃然大怒,抽出佩刀架到了北夷王的脖子上:“好一个视死如归的君上,就是不知道,你的宝贝女儿忍不忍心看着你死在眼前!” 他持剑的手微微一送,北夷王的脖子上当即多了一条血线。 北夷王一声未吭! 慕容朝歌的心却蓦地提了起来,惊呼道:“住手!” 穆将军适时停手,不怀好意地看着慕容朝歌:“想要我放了你的父王,可以……慕容朝歌,老夫的儿子是因你而死,你怎么可以独活?” 他的眸中闪烁出阴鸷光芒,阴恻恻一句:“你若是自刎在我面前,老夫就饶了你父母一条命!” 明儿,为父这就让慕容朝歌来陪你,为你殉葬! 北夷王大急:“朝歌,别听他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穆家军堵住了嘴,再也发不出声音。 慕容朝歌当然知道,自己便是死了,父王母后的性命仍旧掌握在穆老贼的手里! 穆老贼可没有说话算话的德行! 略一思量,慕容朝歌仰头看着穆将军,冷笑道:“穆老贼可别想欺我年幼,你凭什么要我相信,我赔你儿子一条命,你就会放了我的父王母后?” “你如今被困在皇宫,粮草补给一概送不上去,纵然占着地利,也只是困守孤地,而我的援兵却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只要我不放你走,你们根本坚持不了几天。” “穆老贼,你放我父王和母后出来,我可以放你离开王宫,回你的部落去!” 第1082章 慕扬篇(36) 慕将军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离开了皇宫,他就是残兵败将,众矢之的的叛军,彻底没了登基为王的机会,只能任由慕容家的部落绞杀。 他怎么能容许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 “废话少说!”穆将军不给慕容朝歌机会,阴狠道:“既然公主这么不在乎生身父母的命,老夫为什么要替公主珍惜?来人,给我砍了他们!” 他在赌,赌慕容朝歌的心够不够狠。 几名穆家军当即提着长刀上前,高高举起刀柄,雪亮的刀光挥下。 慕容朝歌瞳孔紧缩:“不!” 那是她的父王母后,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哥哥,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去父母了。 “怎么,公主改变主意了?”穆将军得意地一挥手,示意持刀的士卒住手。 惨白的刀锋,堪堪停在北夷王和王后的头顶。 穆将军得意洋洋地大笑:“看来,公主还是舍不得啊!老夫没那么多时间和你耽搁,我数十下,若是你自己还不动手,就莫怪老夫无情了!” 话落,他便命一名穆家军士卒大声倒计时。 “十、九、八、七……” 北夷王和北夷王后拼命摇头,看向慕容朝歌的眼睛里,露出浓浓的乞求,同时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跳下宫墙。 那王宫墙高三丈三,活人跳下去,断无幸理。 他们宁可自己死,也不要女儿出事! 可慕容朝歌,如何能亲眼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 她拔出了弯刀,手腕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森白的刀身,照出了她决绝的倾国容颜。 倒计时仍旧在继续:“五、四、三、二——” “住手!”慕容朝歌喝止。 穆将军顿住,笑容阴毒地看着她。 慕容朝歌双眸猩红地瞪着穆将军,一字字:“你发誓,会放了我父王母后,向天神发誓!” “好,我发誓。”穆将军漫不经心一句,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公主,不可啊!”铁木达大吼。 老贼之话,何以为信! 慕容朝歌眸光深深地看向北夷王夫妇的方向,随后缓缓抬手,反手,将刀身送往自己的咽喉,嗓音哽咽着,“父皇,母后,对不起。” 黄泉路上,容不孝女先行一步! 她终究还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又惨死眼前。 “不要!”铁木达当即扑向慕容朝歌,抱住了慕容朝歌,当力道十足的弯刀,因此偏了一个角度,刺在了肩膀处的护甲上。 刀锋和铁制的护甲交击,摩擦出一串火花。 与此同时,一只穿云箭,“嗖”地一声破空而来,划裂长空,穆将军整个身躯猛地跌退,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间定格,喉咙之中血花喷涌而出! “公主,你快看啊!”铁木达拼死救下慕容朝歌,指向宫墙,兴奋道:“有人来救咱们了,穆老贼死了,他死了!” 慕容朝歌怔怔看向宫墙。 一只尾翎颤抖不休的羽箭,钉穿了穆将军的咽喉。 左右的穆家军大惊失色,但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一群蒙面人从背后掩杀上来。 他们动作利落地杀死了宫墙上的穆家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扶着北夷王和北夷王后走下宫墙。 “众军听令,穆老贼已死,随我杀进去!” 身后,一个洪亮的嗓音响起。 慕容朝歌遽然转身,只见身后又多了一支队伍,领兵之人,赫然是达斡尔部族的族长。 他对父皇忠心无比,只是部族远在北方,慕容朝歌虽然有心联络,时间上却来不及。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达斡尔族长身后,是一名带着面具的男子。 他手中挽着一张长弓,乌黑玄铁,就是他们以骑射闻名的北夷大将,也没几个人能使得动这样的重弓。 背上的箭壶里还有几十只羽箭,那羽箭的形制,赫然与射杀穆将军的如出一辙。 显然,方才放箭射杀穆将军的,就是此人。 见慕容朝歌向自己看来,那面具人也策马向前,道:“公主,你的人没带攻城器械,且在后方策应如何?” 慕容朝歌认得这个声音。 战云扬! 他不是回天临国京城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战……”她一窒打住,惊喜又感激地看着他,问:“我父王和母后……” 面具人语带笑意:“我提前让人挖了地道,送进去几十个暗卫,本想悄悄把北夷王和王后救出来,如今看来,他们出现的还不算晚!” 事实上,刚刚那一幕,也让他的心高高悬了起来。 幸好,铁木达及时救下了慕容朝歌,他的暗卫也及时救走了北夷王夫妇。 慕容朝歌心潮澎湃,一双美目盈盈看着面具人,心中的感激和感动无以言表,只觉一点点暖流,重新温暖她冰凉的身躯,凝固的血液。 就像,黑暗之中的一抹光明,照亮她的整个世界…… 她张了张口,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两手一合抱拳在前,郑重道:“大恩不言谢,等拿下皇宫,朝歌亲自向将……向你致谢!” 战云扬既带了面具,她便知道他不想透露身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罢,慕容朝歌带着手下的人马退到侧翼,由达斡尔族长带人攻打宫门。 穆将军虽然有不臣之心,治军却颇有章法,哪怕主帅已死,剩下的穆家军仍旧很快就选出了新的主心骨,固守皇宫,坚决不肯投降。 前方有达斡尔族长顶着,慕容朝歌得以休息了一会儿,很快就见到了被蒙面人救出来的北夷王和王后。 再次重逢,一家人欲语泪先流。 慕容朝歌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父王,母后,女儿来迟了!” 北夷王老泪纵横,这个方才被压到城墙上,被穆将军的剑划破了脖颈都没流泪的老人,却抱着女儿无声落泪:“不迟,不迟,朝歌你来得正好,来得正好啊!” 他轻轻拍着慕容朝歌的后背。又是悲伤又是骄傲。 悲伤两个优秀儿子的死,骄傲一直被他宠着护着的小女儿,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一家人发泄完心中的感情,北夷王便问起她这段时间的经历。 慕容朝歌几句大致说了下,一一据实相告。 北夷王听得又是心疼,又是心惊。 末了,他惊讶道:“你说,方才射杀穆老贼的将军是……”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美目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赞叹,还有悲痛愤然之中,极为奢侈的些许柔情。 北夷王和北夷王后见此,心上猝痛的同时,含泪相顾一笑。 他们的女儿啊,终于长大了! 第1083章 慕扬篇(37) 穆将军决定谋反逼宫时,当然也笼络了一部分草原部落。 但那些部落的盟友,面临着和当初的北夷王一样的问题,距离太远,来不及支援。 若穆将军当真拿下了王城,他们自是愿意拥戴穆家,可若像现在这样,穆将军横死,穆家军孤军被困在皇宫中,那些盟友部落大多都见风使舵,立即和穆家军划开了界限。 偶有几只铁杆盟友赶到王城,也很快就被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王族援军击溃。 穆家军困守皇宫,粮草补给和水源都被截断,而慕容氏的援兵却越聚越多。 慕容朝歌并未忙着攻打宫门,只死死封锁了王宫,连一只耗子都甭想跑出去。 如此五日后,穆家军水尽粮绝。 终于守不下去了,只能开启宫门,拼死一战。 疲弱之师,对阵以逸待劳的精兵,结果显而易见。 穆将军全灭,慕容氏的皇宫,终于又回到了慕容氏的主人手中。 兵戈已止,慕容朝歌仍旧很忙碌。 要让两位兄长安息,要清算叛军叛臣,要安顿王城人心,要对前来勤王的各个部族论功行赏…… 两位成年皇子殒命,慕容朝歌作为年岁最长的北夷王子女,肩头的担子很重。 而战云扬自收复王宫后,与北夷王秘密谈了一场,就告辞离开。 慕容朝歌闻讯,前去送别。 这几日,两人都很忙,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但彼此间却已经极有默契。 战云扬默默地帮她处理一切,只要她停下来,便会看见他在身后。 她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知道。 战云扬仍旧带着面具,遮住了那张与北夷人有显著区别的面孔。 慕容朝歌一身素衣,比之前又瘦了些,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更有气势,更添了几分铁血气息。 两人一路来到城门前,战云扬摊开手掌,将飞鹰戒指送到慕容朝歌面前:“这是我离开军营回京时,你哥哥交给我的,如今也该还给你了!” 慕容朝歌伸手接过,戒指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王戒……”她不由想起慕容铭黎,凄然道:“你就是用它,调来了达斡尔等部族的援兵?” 战云扬点了点头。 慕容铭黎当初把王戒交给他,应该就是为了这一天。 慕容朝歌想起了自己和皇兄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曾承诺,会去天临人的军营接她。 可最终,她也没能等到那一天。 短短一月时间,她的世界,已经地覆天翻。 战云扬眸光静静地落在眼前少女身上,等她平静些了,又道:“你父皇已经打算派人前往我天临,送上和书。” 顿了好一会儿后,少年轻一句:“朝歌,我在天临京城等着你。” 慕容朝歌一愣。 他等着她,在京城…… 须臾,少女抬眸,定定看向眼前人,嘴角缓缓绽开一抹笑容。 人生苦短,昨日亲密相依,今天或许就已经阴阳两隔。 她不由想起父王先前说过的话——朝歌,世事无常,若是遇上了对的人,那就不要错过啊。 …… “公主,天临京城,那里是不是和我们王城一样热闹?”北夷王宫中,阿木一边帮慕容朝歌收拾行囊,一边叽叽喳喳地问。 “中州沃野千里,可比我们漠北富庶得多,天临皇城都当然也比王城更大,人也更多。”慕容朝歌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思渐渐飘远。 “那天临京城好玩的地方肯定也多吧?公主,这次您可一定要带上阿木,阿木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呢!”阿木见公主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存心逗趣。 “知道了,这次忘不管了谁,都不会忘了阿木!”慕容朝歌弹了弹阿木的发顶,亲昵道。 上次宫变,她留在皇宫里的近身侍女几乎折损了个干净,阿木正好出宫看望爹娘去了,反而逃过了一劫。 如今,慕容朝歌身边的旧人越来越少了,每一个她都格外珍惜。 两人收拾好行装,慕容朝歌便去拜别父王和母后。 北夷王一声长叹,疼惜看着小女儿:“咱们北夷刚刚经过一场动乱,元气大伤,亟需天临国的支持。若非如此,父皇还真舍不得让你远嫁!” 慕容朝歌的眼圈也红了。 两位哥哥新丧,如何舍得远离父母? 可这世间,总有太多的不如意,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他们悲伤。 但那些离开的,不管多久,都会永远在她心上,永远…… 北夷王见女儿也伤心了,不由暗悔,赶紧道:“好在那天临皇也算通情达理,许你在天临国自行择夫,我儿可要睁大眼睛,挑一个英武无双,愿意疼惜我儿一辈子的!” 慕容朝歌粉面不由一红,羞恼道:“父王就会打趣我!” 北夷王哈哈大笑:“朝歌别恼,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父皇相信朝歌的眼光。比如,上次那个小子……” “父王!”慕容朝歌赶紧打断了北夷王的话,“您和母后春秋鼎盛,也得努力努力,早点儿给朝歌添两个弟妹才好。” “你这丫头,都学会打趣父王了!”北夷王呵笑笑,正色问,“天临王朝的资料,你都看完了吗?” “当然!”慕容朝歌点头,“天临王朝虽然比咱们北夷强大,却也得受另外两个强大邻国的制约。” “而我们北夷地势险要,就像一只飞鹰,盘踞在天临王朝北后方,天临王朝既然没底气灭了我们,就得对咱们以礼相待,我们无需处处伏低做小,该强势的时候依旧可以强势。” 也因如此,天临皇才同意北夷王的要求,摆出自家的年轻俊彦,任由她这个北夷公主挑选。 天临和北夷和谈,联姻,势在必行,身为北夷的公主,也是父王唯一的孩子,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必须承担起整个北夷的责任。 好在,她还有选择,还可以选择…… 北夷王赞许地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我儿到了天临,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只管去找天临皇告状!” 慕容朝歌也笑了起来。 次日一早,慕容朝歌带着卫队,以及议和使团,离开了王城。 车马逶迤,流光无声。 半个月后,北夷公主凤驾抵达京城。 天临皇亲派重臣,在城门前迎接。 先入驿馆,稍作休整后,皇后就派人送来请帖,宫中摆下接风宴,宴请北夷使团。 阿木为自家公主在京城的第一次亮相,可是用足了心思。 公主可是要在京城择夫的,出场当然是越惊艳越好。 结果,比阿木想象得还要好。 瞧见那缓缓现出身形的少女,等候在外的使团众人不由一呆! 第1084章 慕扬篇(38) 只见得,走出驿馆的少女一身大红色裳裙,裙摆上用金线绣出了凤舞九天图案,血鹰羽头饰,宝蓝色流苏。 华艳的衣饰,与倾国倾城的容颜交相辉映,直将那北夷公主衬得有如九天神女。 尊贵天成,绝艳无双。 他们的公主,天生就适合这种气场强烈,尊贵明艳的衣饰。 驿馆外的行人也看呆了。 不愧是草原上的明珠,只这张脸,就让人不能忘怀。 玉砌廊柱,描金画梁。 宫阙重重,贵胄如云。 天临皇宫中,无数重臣家眷已经列坐。 众人都知道这场洗尘宴的真正目的,特意带来了自家还未成婚的儿女。 因还未开宴,众人三五成群,低低议论着这场宫宴的主角,那位号称草原明珠的北夷公主。 护国侯府作为当朝一等一的权贵,当然也要列席。 但护国侯府席面主位上的魁梧中年男人,以及身边那位紫衣端庄,眉目倾城的少女,脸色都不怎么好。 好似笼着一层阴云,与这人人面上带笑的宫宴格格不入。 朝中文臣武将,谁不识得这两位? 军功赫赫的护国侯战南天,以及名冠京城的护国侯府嫡女战雪澜! 只是,大家看向护国侯府一席的目光,却都带着同情。 “奇怪,战小侯爷怎么没来?难道是因为长得太俊,担心被公主看中,装病躲起来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位小侯爷根本不是装病,而是真病了!” “前些日子,连皇上都惊动了,还派了太医过去呢!” “什么?小侯爷是在战场受了伤,伤得很重?” “听说是回京的路上的遇刺了,对方是一群来历不明的山匪,倒是怪不到北夷人头上。我还听说,小侯爷被救回来的时候,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成了个废人,全身瘫痪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咱们京城还没成婚的男子,论长相,除了这战云扬,就当推尉皇后的侄儿,尉迟珏了吧?” “是啊,有尉迟珏在,那位草原明珠的眼里恐怕就容不下别人了!” …… 一名太监走进来,唱道:“陛下到,皇后娘娘到!” 殿中顿时一静,众人起身,齐齐叩拜。 天临王携着尉迟皇后落座,身后跟着一名长身玉立,风神如玉的少年。 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生得眉眼细致,气质文雅,给人一种珣珣如玉,纯澈如水的感觉,站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好似一轮冷月悬于浊世。 正是尉迟家的嫡子,尉迟珏。 天临皇示意众人平身,紧接着,便有太监在外通禀:“北夷公主及使团觐见!” 天临皇淡笑着点了点头:“请!” 那太监立即高声道:“请北夷公主及使团觐见!” 慕容朝歌扶着阿木的手,踏进宫宴。 有如明珠投于暗室,刹那间,无数双火热的目光投向了慕容朝歌。 慕容朝歌走到丹樨前,不卑不亢地见礼。 天临皇含笑抬手:“公主及使团远道而来,朕欢迎之至,请入座!” 慕容朝歌随着引路宫女,在自己的席位上落座,一双妙目扫向殿中的如云贵胄,只是,仔仔细细地巡视了一圈之后,少女秀眉渐渐蹙起。 那个说许诺在京城等着她的少年,怎么不在? 作为护国侯府的小侯爷,他怎么会错过这场接风宴? 因是接风宴,不谈政事,天临皇和慕容朝歌客套了几句,便命人上菜,传乐舞。 佳肴飘香,管弦悦耳。 慕容朝歌却是神色怏怏,食不知味。 草草用了些饭菜,慕容朝歌寻到机会,悄悄走到护国侯府席前。 她看向面带清愁的战雪澜,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就是雪澜姐姐吧。” 绝代风华,英姿倾城,有着中州女子的娇俏丽雅,又有着草原儿女的英姿矫影,慕容朝歌狠狠地惊艳了一把,还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儿。 就像画里面走出来的一样……果然如战云扬所说,他的姐姐,举世无双。 这是慕容朝歌第一次见到战雪澜,直到多年后,她再一次见到这个人的女儿时,才真正的感觉到血脉的力量有多强大,那小丫头却生得比她母亲还要美。 战雪澜从恍惚中回神,连忙起身来:“朝歌公主。” “我和令弟有些交情,今天怎么没见到他?”慕容朝歌眉目之上满是友好笑意。 即便从未见过,慕容朝歌也很肯定,眼前的人就是战雪澜。 不仅仅因为她和战云扬眉目之间的相似,还因为,这满殿的女子之中,也就这一位,称得上战云扬口中的那般赞叹。 他曾与她提起过…… 还有那一句,我姐姐定会喜欢你的。 只是此时,那张倾城风貌的脸上,笑意却有几分莫名苦涩,“实在不巧,舍弟抱恙在身,不能出席公主的接风宴,我这个姐姐替他向您道歉!” “抱,抱病?”慕容朝歌顿时紧张了起来,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他病的很严重么,他现在在哪里,我,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战雪澜眸中闪过一抹涩然。 她看得出来,这位公主是真心实意地担心自己的弟弟,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情,绝对不浅。 战雪澜眸中一阵涟漪闪过,随后微一笑,感激道:“公主愿意登门,是我们侯府的荣幸,不过,小弟最近的脾气不好,还请公主多多包容!” 慕容朝歌不甚在意道:“雪澜姐姐这话就见外了,令弟曾经救过我的命,我岂会跟他真的生气?” 战雪澜唇畔溢出了一丝苦笑,摇摇头。 两人一见投缘,分别谈起天临皇朝和北夷的风土人情,很快就亲近起来。 战雪澜对慕容朝歌的称呼,也从“公主”,变成了直呼其名。 宴散后,众人各自回府。 战雪澜陪着战南天回到侯府,看向小弟的住处,低低道:“父亲,我去看看云扬!” 战南天眼底涌起悲色:“也好,你们姐弟俩从小就感情好,你说的话,他多少会听几分。如今,我只希望他能振作起来,战家的儿女,就是身体垮了,心也不能垮!” 战雪澜点了点头,踏进战云扬的院落。 刚一进门,就听到了一片稀里哗啦声,像是有瓷器被打碎。 紧接着,是男子绝望的咆哮:“出去,都滚出去!” 第1085章 慕扬篇(39) 战雪澜的眼前瞬间一片模糊。 从弓马娴熟的少年将军,到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废人,又有几个人能接受得了呢? 战雪澜仰头看了看天,眨去眼角的泪水,嘴角挤出一抹温柔笑容,走进屋子。 眼神示意战战兢兢的仆人们退下,柔声道:“云扬,是我!” “阿姐?”轮椅上的少年抬起了头,嗓音沙哑。 少年一向精神束起的头发此时披散而下,还有些凌乱,下巴上长出了胡茬,半边上衣被汤药打湿,药碗碎成了好几片,散落在地上。 他想用手理理自己的衣裳,可双手根本不听使唤,一个劲的颤抖。 少年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眸光破碎,喃喃道:“阿姐,我是个废人了!我是个废人了!” 战雪澜眼眶又是一热,大声道:“胡说,天下名医何其之多,总有一天,我和父亲能治好你!我就是找遍天下名医,也会治好你的。” “我先前游离至南海边上时,听一个老渔翁说起过,说在南屿外,有一片世外桃源,那里住着一些世外高人,拥有一些可治百病的神药。” 少年摇了摇头,绝望道:“阿姐,你就别骗我了。” “就连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其他所谓的名医,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什么世外高人,世外之地,阿姐你什么时候也相信这些神棍的话了,都是说来给孩童讲故事的罢了。” 战雪澜垂眸,“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一定会找到的! 只是这一时间,战雪澜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战云扬,她想起,装作漫不经心地试探着提一句:“云扬你知道么,北夷公主慕容朝歌来了,她很担心你,想要来看看你。” 少年的脸刷地一下子白了! “朝歌来了?”他闭上了眼睛,好半天后才睁开,决绝道,“阿姐,我不想见她,你帮我回绝了吧!” 另一边,慕容朝歌虽是个直性子,但到底还是有属于小女儿家的害羞,在接风宴上,不方便在人家姐姐面前,表露出自己对人家弟弟的觊觎,没敢多问战云扬的情况。 回到驿馆后,就迫不及待地派阿木去打探消息。 但因为护国侯府权势显赫,战云扬受伤一事没多少人敢议论,阿木能打探到的消息十分有限。 于是,慕容朝歌只知道战云扬受了重伤,却不知究竟是多重的伤。 她心急如焚,立即决定过府探望。 当天下午,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护国侯府前。 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女推了侍女的搀扶,直接跳下了马车。 那如骄阳般容颜,让侯府门前的下人们呆了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阿木拿着拜帖上前,笑盈盈道:“听说你们小侯爷病了,我家公主特意前来探望!” 谁料,闻言,两名仆人却板起了脸,说道:“是草原来的那位公主吧?抱歉,我们小侯爷早有吩咐,他有无数同袍战死在北夷人手中,公主也是北夷人,他不会见您!” 什么? 慕容朝歌怀疑自己听错了! 少女凤眸一凛,厉声道:“本公主不相信,说,你们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故意欺骗本公主的?” 两名仆人虽然被慕容朝歌的气势所慑,仍旧死死挡在门前,固执道:“公主,小侯爷不会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小人不懂北夷的规矩,却知道在我们天临皇朝,死缠烂打的女子,是会被人不知廉耻的!” 慕容朝歌面色白了下。 这话也是战云扬让他们说的? 她不信! “你们说什么?你们说谁不知廉耻!”阿木大怒,自家公主是何等尊贵的人,就算天临皇都好言相待,这两个下人,竟然敢拐弯抹角骂自家公主? 阿木大怒,指着两名下人道:“你们有胆量再说一遍!” “我们公主好心来看你们家小侯爷,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贵客的?” 那仆人眸光闪了闪,却依旧高抬起头,一声冷哼,极不客气道:“我们只知道,不请自来的,撵也撵不走的,不是贵客,是不速之客!” 阿木气急:“你们真是不识好人心,真当我们公主非见你们小侯爷不成?” 她转而看向慕容朝歌,气鼓鼓道:“公主,他们护国侯府不识抬举,您何必为了他们委屈自己?” 在接风宴上,不知多少男儿被看呆了自家公主的容颜,想娶他们公主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一个战云扬。 况且,这战云扬还只是个二品臣子! 他们公主就算要嫁王爷,皇子,天临皇帝都会答应。 慕容朝歌却没动,面沉如水地看向那两名仆人:“让开,本公主今儿非得见到你们小侯爷。就算他恨本公主,决定和本公主老死不相往来,本公主也要亲口听他说一遍!” 她没办法相信,那个不在意国别之分,愿意在危急关头伸出援手的战云扬,会是这等迂腐之人。 她也不相信,那个许诺会在京城等着她的少年,居然会视她如蛇蝎,避而不见。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什么不知廉耻,她不懂,她只知道,她心上的人,叫战云扬。 这些日子的离别,让她将自己的心看得更加清楚。 这一辈子,她只会嫁给战云扬! 两名仆人仍旧挡在门前,看起来恭顺,却软硬不吃:“公主,我等只知道奉命行事,请不要和我们为难!” 慕容朝歌冷笑了一声。 她越发怀疑这其中有问题了。 说不定,战云扬是被什么人软禁在这座府邸里了,根本不得自由。 “无论如何,本公主今天都要见他一面。”她蓦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冷冷道:“本公主再说最后一遍,让开,否则,本公主就直接打进去!” 两名仆人见她态度决绝,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侯爷只吩咐他们拦人,可没说允许他们打人啊! 就在这时候,景言走了出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解了他们的围。 景言面无表情地看着慕容朝歌说:“公主,请回吧,小侯爷的确不会见你。这里是护国侯爷,最不缺的就是武人,您若是执意硬闯,只会自取其辱!” 第1086章 慕扬篇(40) 慕容朝歌知道,这个景言,是战云扬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的话,完全能代表战云扬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呢? 慕容朝歌面无表情地收起弯刀,一改方才的强硬,凤眸灼灼:“好,我不见她,你们大小姐战雪澜在吗?我要见她,这你们不会也要阻拦吧?” 景言想了想,没有阻拦。 两名仆人躬身一礼:“请公主稍候,容我们前去通传!” 很快,战雪澜亲自到门口迎接。 慕容朝歌发现,战雪澜的眼角有些发红,似乎哭过。 战雪澜挽着慕容朝歌的手,一边往侯府内走,一边道歉:“朝歌,我那弟弟太不懂事了,居然敢把你拦在门外,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慕容朝歌既怒又委屈。 她是个有一说一的,索性便直言道:“雪澜姐姐,我知道,小侯爷他不是迂腐的人,在王城时他亲口说,会在京城等我。我不相信他转眼就忘了,变得这么快!” “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战雪澜脚步轻顿,转了个方向:“你若是想知道,就跟我来吧!” 她把慕容朝歌直接带到了战云扬的院落门口。 景言拦住门前,一板一眼道:“大小姐,小侯爷不想见公主!” 战雪澜端庄英气的眉目冷下:“哦?他是一直躲在屋子里,连我这个姐姐也不见了吗?景言,你给我让开,云扬若是怪罪,我替你担着!” 景言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让开了路。 他其实也希望慕容朝歌能让小侯爷振作起来,可小侯爷的命令摆在那里,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对着干。 战雪澜带着慕容朝歌踏进小院,边走边说:“舍弟回京的时候,被人伏击受了重伤,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手脚经脉都已经被人挑断,如今已经是个……废人。” 慕容朝歌满眸震惊,步伐猛一窒,“怎会这样!” 战雪澜顿了顿,压下了涌上心头的伤痛:“朝歌,我知道你是重情重义的人,但云扬如今那个样子,我们侯府不能瞒你,更不能误了你。” 慕容朝歌的心,一下子缩成了一团。 她没办法想象,那个年少成名,意气风发的战云扬,战将军,冠绝满京华的小侯爷,风华绝代的少年郎,该怎么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 难怪他因此对她视而不见! 难怪他躲着她! 可是,就因为如此,他就要把忘了曾经的承诺,把她推给别人么? 她这次来京城,必须得选一个夫婿。 若不是他,就得是别人。 他究竟知不知道,与其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她宁可选择孤独终老! 慕容朝歌先是伤心,而后便是愤怒,非常愤怒。 可这怒火,在见到战云扬时,就全都消失了。 房门被战雪澜推开,有些昏暗的光线中,慕容朝歌看到了坐在阴影中的少年。 他瘦了那么多,甚至有些形销骨立的味道,他显然没有好好打理自己,身上的意气风发似乎全都丢在了北夷王城,只剩下一身落魄和痛苦。 这不该是他。 慕容朝歌的眼睛隐隐刺痛,那痛意蜿蜿蜒蜒,一路蔓延到心尖上。 战云扬也看见了慕容朝歌。 阳光下,那少女还是那般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是她…… 跟他记忆中的,梦境中的一模一样。 可她该是草原上无拘无束的苍鹰,她该是自由驰骋的野马,她该是肆意开放的鲜花,唯独不该是一个废人的妻子,陪着他在阴影里凋零。 眼睛里的欢喜和眷恋瞬间褪去,变成了尖刻和乖戾。 少年眸中的光亮和火热,逐渐熄灭,冷冷看着靠近的人:“寒舍简陋,容不下公主这尊大佛,既然看够了,公主就请回吧,云扬已是残废之身,不喜欢被人打扰!” 慕容朝歌的怒火又被挑了起来,她俯视着他,点了点头:“不错,雪澜姐姐什么都告诉我了,你的确是个废人了!” 看着战云扬的目光一点点灰暗下去。 呵…… 没什么,事实如此。 慕容朝歌一声冷笑:“可若仅因为如此,你就想和本公主一刀两断,我也不妨告诉你。”她唤着他的名字,一字字,“战云扬,那是做梦,你想都别想!” 他是害怕,他现在的样子,会拖累她吗? 难道在他心里,她就是那样一个,在乎这些的女子? 慕容朝歌蓦地俯身下去,右手毫不矜持地覆在少年的胸口上,用灼灼炙热的语气说道:“战云扬,我千里迢迢,是来要你兑现你的承诺的!” “你说过在京城等我,现在,我来了!” 慕容朝歌凤眸之中闪烁着笃定和决然,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听到了吗,我也知道,你的心里有我!” 从前,是淡淡的好感,懵懂无知。 在他在北夷的王城,他从天而降,踏马而来的那一刻,她确定,自己喜欢这个人。 那些日子,他陪着她身边,默默为她再度撑起坍塌的世界,她便深深地爱上了这个人,矢志不渝。 在他向她伸出手,说出那句,他在京城等她的时候,她就确定,这一辈子,是他了。 也只会是他! “公主,男女授受不亲。”战云扬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 可慕容朝歌用的力气很大,他根本挣不开少女那温暖的手心,或者,是不想挣开。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咬牙一声道:“公主误会了,我的心上,早已有了别人。” 慕容朝歌哪里会信,娇俏一笑:“又想骗我?” 少女眸露狡黠:“可惜,你的心根本不是这么说的,听,这速度,都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了吧?你舍不得我,见到我,你其实很高兴,我知道,我都知道!” 战云扬嘴硬道:“那是公主误会了!我只是不习惯,与别人太亲近而已。” 慕容朝歌笑了起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灿烂:“没关系,日后,我会让你慢慢习惯!” 她收回手,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战云扬,我已经认定你了,你就是残了,废物了,我也要你兑现你的承诺,是你自己让我来的,叫了我来,又把我拒之门外,这世上没这样的道理。” “我马上就去向你们皇帝请旨,让他给你我赐婚!” “有本事,你躲我一辈子!” …… 第1087章 慕扬篇(41) 慕容朝歌不想再听战云扬推三阻四的废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战雪澜一直站在门外,将房间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自己这个一直绝望颓废,好似乎打定了主意等死的弟弟,因为这位北夷公主的到来,又有了朝气。 战雪澜握着慕容朝歌的手,感激道:“朝歌,多谢你!” 慕容朝歌笑道:“我也得谢谢雪澜姐姐,否则,只怕我今日根本就进不了侯府。” 战雪澜一路送她出府,到了门口时,她犹豫再三后道:“虽然云扬是我的弟弟,但朝歌,我还是得以朋友的力场劝你一句,婚姻大事,万万慎重!” 她不想这个骄傲的少女,将来会因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一旦决定,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慕容朝歌洒然一笑:“雪澜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 少女脸上的灿烂笑意消失了,沉默了一会,她缓缓道:“过去一个月里,我以为会一直陪着我的两个哥哥,都突然殒命,曾经服侍过我的近身侍女,也只剩了阿木一人。” “我不得不长大,我不得不去明白一个道理,世事无常,只要遇到了对的人,就得抓住,抓牢了。若是错过了,日后可能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身边的任何美好,都可能忽然一天便彻底消失了,再寻不回。” “云扬是我认定的那个人,若是就这么放弃了他,我才会后悔。” “我喜欢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他!” “他如今这样,我便更要陪着他。” …… 少女一声声,真挚,热烈。 战雪澜没想到,这个瞧着天真烂漫,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竟会有如此深沉的感悟。 辞别战雪澜,慕容朝歌立刻就带着阿木进了皇宫,请旨赐婚。 “公主可是想好了?”天临皇自是惊讶非常。 他不明白这位北夷公主,怎么就放着那个如珠如玉的尉迟珏不选,反而看上了已经沦为废人的战云扬。 但慕容朝歌再三恳求,更扬言非君不嫁。 两朝又有言在先,最终还是御笔一挥,写下了圣旨。 圣旨一式两份,赐婚战云扬和慕容朝歌,婚期定在了半个月后。 慕容朝歌带着一份圣旨离开,另外一份圣旨则由太监带着,送往护国侯府。 有了这份圣旨,战云扬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娶了她! 慕容朝歌心情极好,直到出了宫,脸上仍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阿木,他们中州有一句话,叫做生而同寝,死同穴,我在想啊,我就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呸呸呸!”阿木直摇头,“什么死不死的,公主你马上就是要成亲的人了,大喜将近,胡说什么!” “我只是这么一说嘛。”慕容朝歌欢喜地捧着圣旨,“哎呀不行,我现在得立刻去找个师傅,学一学推拿,针灸之类的活计,不知道中州这边有没有。” “我以后怕是得日日照顾他,给他活动经络,这样才能快点好起来,我学了,也会方便一些,哎早知道,我就让巫医阿婆跟着一起来了,她最懂这些!” 她相信,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就算好不起来,那也没关系,她就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她做他的手,做他的腿,带他骑马,射箭,看这山河日落。 他们可以回草原,那里天高云阔,最是适合养病。 阿木看在眼里,忍不住捂脸,叹气。 她家公主啊,还真是陷进去了。 慕容朝歌出了宫门,正要走上马车时,却见另外一辆华贵雍容的马车恰好停下。 “公主,请留步!” 少年人的嗓音纯澈若山泉,煞是悦耳。 随后,车帘挑开,走出来的少年一身月白色长衫,墨玉冠挽发,容颜如苍山雪月,清逸出尘中,又不乏温柔可亲。 慕容朝歌想了好一阵,才唤出他的名字来:“尉迟公子?” 她记得,这个人是尉迟皇后的亲侄儿,之前是跟着天临皇一起参加宫宴的。 可是对于尉迟家的人,她真没办法生出什么好感来…… 尉迟珏微微一笑,优雅地点了点头:“原来公主还记得我,看公主春风满面,想来是心想事成了!” 慕容朝歌知道,尉迟家的人这时候找上门来,肯定没安好心,但面前的少年有如明月春风,着实让人生不起气来,倒和其他尉迟家的人,有些不一样。 但慕容朝歌也没表现出多少友好,只微一笑:“谢尉迟公子吉言,陛下已经为本公主和战小侯爷赐婚。” 闻言,尉迟珏仍旧是那般温雅如玉,貌似真诚地笑道:“恭喜!” 慕容朝歌礼貌地点了点头:“多谢!” 尉迟珏又道:“公主初来乍到,想来一时之间难以适应京城生活,若有不便之处,尉迟珏愿为公主效劳!” 慕容朝歌礼貌地笑笑,并未应承。 尉迟珏也不勉强,从容告退,走进了皇宫。 便是那背影,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只是慕容朝歌一点不关心尉迟家这个美少年的心思,自顾自上了马车,回到驿馆,给父王和母后写信。 她要告诉他们,她和战云扬订婚了! 她要请他们帮忙,送些珍稀药材来,把北夷最有名的医师请过来,若是可以的话,让大巫师婆婆也来一趟,看看能不能帮战云扬恢复健康。 上一次的开怀大笑,恍如前世。 慕容朝歌感觉自己已经许久许久未这般高兴了…… 她又太多的话想要他们分享,不知不觉间,天色已近黄昏。 把厚厚一沓信交给信使,恰见在外面逛了一下午街的阿木小跑着进门。 阿木的小脸红彤彤的,一双眼睛里满是怒火。 一见到朝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公主……” 慕容朝歌心疼地问:“阿木,怎么了,慢慢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阿木点了点头,抹了抹眼泪:“公主,阿木在外面,听见好多人在说公主你的坏话,说的可难听了,我气不过,就和他们吵了起来,他们说……” 慕容朝歌眉心轻拢:“他们说什么了?” 第1088章 虐妻一时爽(42) 阿木抽噎了一下,小声道:“他们说战小侯爷去了皇宫,他宁可抗旨,也不愿意娶您,说您脾气不好,没有半点女儿样,还不要脸倒贴上门,德行欠佳,就算有圣旨压着也没人愿意娶!” 慕容朝歌的心,瞬间坠入谷底,冰凉一片。 任由旁人如何说她,她都不管,也不在乎,她心凉的是,那个人居然抗旨拒婚! 好一个战云扬,她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他居然还敢把她往外推。 他真就如此铁石心肠? 慕容朝歌用力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天临皇同意了?” 阿木道:“天临皇若是同意了,肯定会立马召公主你进宫吧?” “奴婢听说,天临皇当时就命人把小侯爷赶出宫,但小侯爷他却让人把轮椅摆在了皇宫门口,说皇上若不收回成命,他就在宫门口等到死!” “小侯爷都那个样子了,皇帝总不能再把他怎么着吧?” 见自家公主当即脸色惨变,后退了好几步,几乎都站不稳了,阿木又是担忧又是愤怒。 她哭着道:“公主,咱们不要那个小侯爷了好不好?公主对他情深义重,他凭什么这么作践公主的一番苦心?您是咱们北夷最尊贵的公主,如今却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你是没听见那些贵女们,都是怎么笑话你的!” 慕容朝歌却突然抬起头来,冷笑了一声,“她们爱笑,就让她们笑去吧!” 她不在乎! “不过,他宁死也不娶我是么?”少女先前眉目间的喜色,这一瞬间,消失殆尽,“让人备车,本公主要亲自去看看,他的心到底有多狠!”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上时,天上风云突变,下起了潇潇疏雨。 夜雨迷离,如烟如雾。 街上人影寥寥,却有一辆做工考究的马车,冒着雨穿过几条街巷,最后停在了皇宫前。 慕容朝歌顺着车窗,看见了那个坐在雨中的人影。 青衫,墨发,微抬着头,看向宫门,任凭雨水落到脸上,在那张俊朗的容颜上洒下无数水珠。 他呆呆坐着,仿佛化身雕塑,许久都不曾动弹一下。 慕容朝歌寒着脸,走下了马车。 “你来了?” 战云扬转头看向她,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受了凉。 慕容朝歌冷冷看着他:“听说你宁可违抗圣意,也要退了我们的婚事,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战云扬心上剧痛,低头看了看自己几乎不能动的手脚,眼里的挣扎化作了决绝。 他抬头看着慕容朝歌,清冷道:“公主,我当真不想娶你,你何必勉强我这个废人呢?昔日在下也只是随口一语,希望公主来京让云扬尽地主之谊,却不想,让公主曲解至此,我亦心有所属,如何能娶公主为妻?” 饶是有了心里准备,慕容朝歌还是被这句话激得脸色一白。 “你不必与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面无表情道:“我只听说,皇上若是不收回旨意,你就要在这里等到死?我猜你们陛下不管是为了维护帝王尊严,还是为了安抚我北夷,都不会主动收回旨意的,所以,你真准备死在这里?” 战云扬冷冷道:“那是在下的事情,与公主无关。” 慕容朝歌蓦地一笑,无比讥讽,无比冷嘲。 少女衣袍浸湿,似笑非笑道:“还真是视死如归呢!曾经名动天下的小侯爷,没能死在战场上,却要为了退一桩婚事而死,真是对得住你们战家的盛名,对得住战南天老侯爷的苦心栽培!” 战云扬漠然道:“公主若不想云扬这么窝囊的死,不妨去请陛下退了你我的婚约吧!” 他这是拿自己的命,逼迫她让步! “好,你果然够狠!” 慕容朝歌惨笑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她用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战云扬说:“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舍得我死吗?我不信,你真半点都不在意我,你既然这么想死,我来陪你可好?” 话音刚落,容不得战云扬多说一句,她手腕一旋,突然将弯刀刺向自己的心口。 “不——”战云扬脸上的漠然瞬间碎裂。 那一刀又快又狠,完全没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 “不,不要!”他的心仿佛被狠狠撕裂,合身扑到慕容朝歌身上。 两人在地上打了个滚,弯刀刺偏了,先是划破了慕容朝歌的手臂,又划伤了战云扬的腰腹。 鲜血混着泥水,沾了两人一身。 慕容朝歌压在战云扬身上,在他惊恐的眼神中,再度握住了弯刀。 她定定看着战云扬,依旧是那温柔到让人心有余悸的语调:“战云扬,告诉本公主,现在,你还想死,还想退婚么?” 战云扬一败涂地。 他以命相逼,她就舍命来陪。 此情此景,他还能如何? 他闭上了眼睛,明明腰腹在流血,他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半晌后,他睁开了眼睛,无可奈何道:“劳烦公主,送我回侯府!”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中,两人将夜雨下那一幕,尽数收入眼中。 “生死与共,真是好生让人感动。公子,那位北夷公主痴心得很,我是真的不看好你!”说话的男子一身黑衣。 “那又如何?”尉迟珏仍旧一身白衣,嘴角仍旧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眼神却有些冷,“我了解战云扬那个人,他责任心重,又固执,无论如何都不会拖累慕容朝歌,娶她为妻的。” “还有,他太骄傲了,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每日以这幅姿态,活在他心爱女子的身边。” “可战云扬不是已经答应回府,不提退婚的事情了吗?”黑衣男子笑道,“难道是我方才花了眼,看错了?” “不退婚又如何?”尉迟珏悠悠道,“不是还没成亲么?从订婚到成亲,这其间的变数多了去了。” 黑衣人好奇:“说的倒也是,你能否透露一下,你打算怎么做?” “我啊……”尉迟珏微微一笑,“慕容朝歌既然这么想得到战云扬,我就帮她一把好了。” 黑衣人捂嘴咳嗽起来,不敢置信道:“这么大方?我说阿珏,你今天没吃错药吧?” 他说着,就要抬手去试试他的体温,看看这人是不是发了烧,在说胡话。 尉迟珏嫌弃地避开,却没给出半个字的解释。 第1089章 虐妻一时爽(43) 慕容朝歌把战云扬送回了护国侯府,自是得到了侯府上下的热情招待,而战云扬,少不得被老侯爷和战雪澜痛骂一顿,还有照顾他的亲卫,自然也没逃过惩罚。 在侯府处理好外伤,换了一身衣服,谢绝了在侯府留宿的邀请,慕容朝歌又回了驿馆。 次日一早,天临皇的御前太监亲自前来,请慕容朝歌进宫。 昨天战云扬的行为,可谓狠狠打了北夷的脸,天临皇少不得要亲自安抚一番。 见慕容朝歌毫无怨怼之意,天临皇便放下心来,给了大笔赏赐后,指着陪着他下棋的尉迟珏道:“阿珏,你替朕送送公主!” 尉迟珏当即起身,送慕容朝歌出宫。 走到宫门前时,他将一封信递给慕容朝歌,微笑道:“公主与护国侯府小侯爷的事情,在下也略有耳闻,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希望公主喜欢!” 慕容朝歌不明白尉迟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点了点那封信:“介意我当场拆开吗?” 尉迟珏笑道:“公主请便!” 慕容朝歌当即打开信封,里面却不是什么情书,而是一个人的生平资料。 红菱,本是重臣之女,因父亲犯罪,沦落风尘,是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百里香的花魁。 此女性情温柔娴雅,色艺双绝,一直对护国侯爷的小侯爷情有独钟。 慕容朝歌的心中有些不舒服。 战云扬少年英才,相貌英俊,出身显贵,有人爱慕很正常。 可尉迟珏把这样一份资料送给她,究竟是何用意? 慕容朝歌探寻地看向尉迟珏。 尉迟珏却神神秘秘道:“许是在下多心了,珏也希望,公主永远都用不上这份资料。” 慕容朝歌不明所以地踏上了马车。 “公主,可要直接回驿馆?”车夫问。 “不必,直接去护国侯府!”慕容朝歌想了想,说道。 马车转向护国侯府,缓缓停在侯府大门前。慕容朝歌走下马车,门房连拜帖也不曾看,就直接放行。 慕容朝歌带着阿木,直接向着战云扬的住处走去。 侯府很大,昨夜一场夜雨,空气十分清新。 处处花木扶疏,景致幽美。 当走过假山,踏上一条小径时,慕容朝歌的身影蓦地定住了。 前方是大片荷塘,如今正是荷花盛开时节,莲叶田田,莲花灼灼,红绿相映,美不胜收。 荷塘上方有一拱桥,大理石砌成,悬于绿叶红花之上。 一名绿衣女子,推着轮椅,从石桥上缓缓而来,好似从绿叶红花深处走出来。 那绿衣女子眉目婉月如画,身段纤细如柳,一举一动间,俱是楚楚动人的风情。 她每走几步,便会低头,问轮椅上的少年,有没有觉得颠簸,偶尔也会温柔拂起少年散落的一缕黑发,别到发冠上。 那情景,真是说不出的柔情似水,旖旎如梦。 而轮椅上的少年,哪里还有半点儿曾经的颓废? 他唇角含笑,眉梢轻扬,纵然已是残废之身,仍旧带着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和尊贵。 慕容朝歌死死看着这郎情妾意的一幕,右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腰间的弯刀。 她真的很想冲过去,将那两人都给剁了,特别是他们靠在一起的身子! 就在这时候,那两人已经离开了石桥,恰好出现在她面前。 战云扬看着双眼冒火的慕容朝歌,嘴唇动了动,微有些不耐烦道:“公主,你怎么又来了?”他转头看向绿衣女子,声音却柔和了许多,“红菱,还不见过公主?” 绿衣女子上前一步,缓缓下拜:“小女见过公主!” 慕容朝歌蓦地转身,跑出了侯府。 阿木也被气得浑身发颤,顾不得骂人,连忙跟上慕容朝歌。 马车刚停下,便又离开。 车厢中,慕容面无表情地坐着,把尉迟珏送她的那封信,取了出来,又看了一遍。 她对自己说:那是假的,一定假的。 他们两个不可能有什么私情,一定是战云扬见退不了婚,就想出了新主意,逼她去向天临皇请旨,择他人为婿。 可心情却远非理智那般清明。 她是北夷的公主,自幼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知多少儿郎,只为多看她一眼绞尽脑汁。 如今便是到了天临,仍旧得天临皇礼遇。 她已经为战云扬放下了公主的骄傲,屈尊做了那么多,可换来的,却都是他变着花样的拒绝和羞辱。 慕容朝歌,你何至于此啊!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人声传进了马车中。 “诶你们听说了么,昨天夜里,护国侯府的小侯爷跑去皇宫退婚,皇上没答应,他一气之下,当天晚上就让人把百里香的花魁赎了出去,留在了自己身边。” “小侯爷就这么不想娶那北夷公主,难道那公主长得很丑?” “那倒不是,我听人说,那位公主号称草原明珠,长得跟天仙似的。不过,北夷跟咱们中州不同,那里的女子,听说都是和男儿混着养大的,也不讲究什么清誉。” “这样啊,那小侯爷不想娶,也是人之常情啊!” “是啊,小侯爷为了拒婚,都把命豁出去了,若是要脸面的女儿家,早就自己主动取消婚约了,也就他们北夷女子,才这么上赶着倒贴。” “可不是,还公主呢,一点儿都不自重,便是咱们天临农户的女儿,都没这么没脸没皮!” …… 慕容朝歌的脸色越来苍白,白得几乎透明。 阿木越听越生气,不忿道:“公主,我去教训他们一下!” 慕容朝歌摇了摇头,无力道:“算了,嘴长在人家身上,我们管得了一时,还管得了一世不成。随他们去吧。” 然而下一刻,却陡然听见女子的尖叫声响起。 马车缓了下来,慕容朝歌挑起车帘,只见两名衣着华贵的妇人,惊慌失措地向远处逃蹿。 路边,尉迟珏从容地还剑入鞘,脚边有两绺被割下来的头发。 见慕容朝歌顺着窗子探出头来,微微笑道:“公主,又见面了,惊了您凤驾,是我的不是。” 显然,方才是他出手,教训了那两个长舌妇。 慕容朝歌不由蹙眉。 这个尉迟家的美少年,长得温文无害,说话做事也无一处不妥帖,却总让她不由自主地警惕。 她道:“尉迟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尉迟珏道:“珏听说公主出宫后就去了侯府,想来现在的心情不会好,本想去驿馆帮公主宽宽心,不过现在看来,公主可能更想独处一会儿。” 他说得不错,慕容朝歌的确没心情应付外人。 尉迟珏看了看她的脸色,体贴道:“所以,珏就不去驿馆讨公主的嫌了,赔罪的礼物稍后送到,还请公主不要拒绝!” 说罢,他就扬长而去,似乎生怕被拒绝一般。 慕容朝歌回到了驿馆,没多会儿,尉迟珏的礼物就到了。 居然是两个少年,那是一对眉清目秀的双胞胎,年纪只有十三四岁,穿着仆人衣裳,附赠的,还有两张卖身契。 阿木看着这份特殊的“赔罪礼”,瞪大了眼睛。 尉迟珏这是什么意思,知道公主在小侯爷那里失意,就送来了两个俊俏面首,帮公主找回场子? 她尴尬地带着这对少年,去见慕容朝歌。 慕容朝歌倒是没多想,她想的,是尉迟珏之前送给她的那份资料。 红菱有一对双胞胎弟弟,早年被卖为罪奴,不知流落到了何方,她翻看了一下两人的卖身契,果然,这对孪生子,就是红菱的幼弟。 那尉迟珏,还真会讨好人,送了她一份不能拒绝的礼物。 她又看了一遍尉迟珏送的资料,吩咐道:“阿木,带他们下去,好生安置!” “派两个侍卫,去侯府,把那个红菱请过来。如果战云扬不放人,就去找战南天和雪澜姐姐,他们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阿木立即吩咐下去。 等她再回到房间时,只见慕容朝歌站在窗边,把玩着自己弯刀,喃喃低语:“最后一次,战云扬,如果你还……我们之间,就再也不必有以后了。” 没多会儿,两名侍卫带着红菱,进了驿馆。 慕容朝歌坐在主位上,淡淡垂眸:“请进来吧!” 片刻后,红菱袅袅婷婷走了进来,屈膝见礼,“见过公主。” 果然是见过大场面,常年在京城权贵中迎来送往的人,此时仍旧不卑不亢,举止有度。 慕容朝歌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吧,战云扬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配合他演戏?” 红菱不由一怔,显然没想到,这位公主居然直接问了出来。 慕容朝歌拍了拍手。 阿木带着那对孪生子走进来,缩头缩脑,不敢看她。 孪生子和红菱的相貌很是相似,谁都能看得出,他们之间一定有血缘关系。 红菱那张温婉的脸,终于失了颜色,看向慕容朝歌的眼神多了戒备和忌惮,颤声问:“公主这是何意?” 慕容朝歌冷冷道:“你想得不错,他们就是你的同胞弟弟,如今么,是我的仆人,有人把他们的卖身契送给了我。你如实回答我的问话,我就把他们还给你!” 红菱眸光微闪,沉默了须臾,最后还是开了口:“好……” 第1090章 虐妻一时爽(44) 当天正午,慕容朝歌的马车又来到了护国侯府门前,她带着红菱,直接去见了战南天。 红菱把先前在慕容朝歌面前说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 原来,她跟战云扬根本就没有任何私情,战云扬帮她赎身,只是为了配合他演戏,气走慕容朝歌,迫她另择夫婿。 战南天压根不知道,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儿子,继去皇宫抗婚后,又折腾出这么一出好戏。 当即把自家儿子痛骂了一顿,继而笑问:“公主,我家那小子的确不像话,您看该怎么罚他?” 慕容朝笑了笑,十分善解人意道:“小侯爷总想逼朝歌退婚,无非是怕朝歌会嫌弃他的如今的样子,朝歌想搬进侯府暂住,亲自照顾小侯爷,也好让小侯爷看看本公主的诚心,您觉得怎么样?” 战南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道,自从这位公主来了,他那儿子整天折腾来折腾去,瞧着倒是有了几分朝气,可比以前那副颓废模样顺眼多了。 当即爽快地点了点头:“行,都依着公主,若是那臭小子还敢甩脸色,本侯一定帮公主收拾他。” 另一边,战云扬自红菱被带走后,就闷在了房间中。 一名书童在念书,念的是最艰深的一卷兵书。 战云扬曾经最喜欢这种书籍,每每都能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可今日,那一句句深奥的语句清晰地传进耳中,他却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脑海中反复闪现的,都是慕容朝歌离去时,那仓惶的身影。 以后,她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想到此处,少年忽然把额头抵在轮椅扶手上,粗暴道:“停下!” 书童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脸色不由发白,却听那少年冷冷道:“出去,把书给我!” 书童不敢多问,小心地把兵书摆在战云扬面前,迅速退了下去。 房门吱呀一声开启,又紧闭。 偌大的房间里,一人独对着兵书,一室清冷。 没多会儿,院子里突然出来了一片喧哗声,少女的嗓音高傲清亮,透着一股报复的快意。 “这是你们侯爷给本公主的令牌,据说是战家主母的信物,你们应该都认得吧?” “很好,以后,这个院子,归本公主管了!” “阿木,去收拾屋子,自今日起,本公主要住在这里了!” “阿音,去找管事,本公主要问一问,小侯爷每日的饮食起居!” …… 战云扬自出事之后,最厌恶喧哗,此时却觉得那声音像一道阳光,一下子驱散了心中的阴冷。 他努力坐直身子,暗暗想,看来,红菱也没能骗过她。 明明该忧虑的,为何心中反而觉得欢快呢? 可是,他这副残破身子…… 怕是命不久矣…… 就在这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袭火色衣衫的少女,披着金色的阳光走进门来,她示威般看着少年:“自今日起,本公主要亲自照顾你!” “从小到大,本公主当然没做过侍候人的事情,肯定笨手笨脚的,但老侯爷已经应了。所以,就算不舒服,你也得受着,就算不情愿,你也得忍着!” “不服?给本公主憋着,这是你戏弄我的代价!” 她以为少年会愤怒,或者不理不睬,却没想到,那少年听罢,静静垂眸了一阵,后便抬起头来,朝她温柔一笑:“朝歌,我认输了。” 就这样,认输了。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都打定主意要和他死刚到底了。 慕容朝歌眼眶一热,对着少年那温柔眼神,噗嗤一下,灿笑出声。 这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后来的许多年,她宁肯这少年冷冰冰地赶她出去,再不给她半点儿希望。 若非后来那段日子太甜美,她何至于每每回忆起来,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剜出来。 接下来的十多天,一直被阴云笼罩的护国侯府,似乎突然间春暖花开了。 侯府的下人们,常常看见那位来自北夷的小公主,亲密地推着自家小侯爷,在侯府中散步。 少女明艳如花,顾盼含情,少年温柔体贴,目光殷殷。 就连多日不展颜的老侯爷和大小姐,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婚前三日 就算再不情愿,慕容朝歌也得回驿馆,准备出嫁了。 天临皇很重视这次大婚,驿馆和护国侯府之间铺上了十里红毯,两处府邸张灯结彩,布置的喜气洋洋。 然而到了大婚那一天,天气却怎么好。 一大早,阴云避日。 但不作美的天气,却影响不了慕容朝歌的好心情。 她是从皇家驿馆出嫁的,根据天临人的婚嫁规矩,一道早就起身沐浴、更衣、梳妆,在众多贵族女眷的祝福声中,等着新郎上门迎亲。 “公主,你一定是整个天临,北夷,最美的新娘!”阿木也是喜笑颜开。 眼看着吉时将至,阿木最后一次帮她补妆。 铜镜里的新娘,容色华艳如朝阳,眉梢眼角满含着喜悦和期待。 阿木止不住地赞道:“公主今天真美,小侯爷能娶到您,真是三生有幸。阿木祝公主和小侯爷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少女俏脸飞霞,满面容光生辉,对着镜子,绽放出一个明媚笑容。 她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阿木拿过一旁的喜帕,遮住了那张让人窒息的绝美容颜。 就在这时候,一旁的喜娘提醒道:“公主,吉时已经到了,按理说,这时候,迎亲的人应该到了才对,要不要派人去侯府那边催催看?怎么还不见人。” 说着,她心里越发有些不安。 慕容朝歌对天临人的婚嫁规矩不算熟悉,不太清楚误了吉时意味着什么,正要开口应允,突听“轰隆”一声,天上竟然炸响了一个闷雷。 这是一场雷雨的前奏,果然,紧接着,天色越发昏暗下来,银白色的闪电如银蛇般狂舞,雷声隆隆,豆粒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一屋子的人都有些脸色发白。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慕容朝歌心底莫名也有些恐慌,她攥紧了拳头,挤出一抹笑意,故作冷静道:“天要打雷下雨,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情,没什么好怕的,派两个侍卫,去侯府那边探探情况。” “是——”阿木立即吩咐下去。 第1091章 追妻火葬场(45) 探路的侍卫很快返回。 慕容朝歌一把掀开喜帕,看向两人:“侯府那边情况如何?” 那两名侍卫气怒地回禀:“公主,这一路上,我们根本就没见到任何迎亲队伍!” 慕容朝歌猛地站起身,急急问:“那侯府中情况如何?” 侍卫越发气怒:“后来我们二人又去了侯府,结果却发现,侯府已经被兵丁包围,红绸、红灯笼和墙上的喜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撤了下来。” 慕容朝歌的心脏一沉再沉,听得这话,霎时如坠冰窟,双腿一软,借着阿木的搀扶站稳,怀着最后一丝侥幸道:“可知那些兵丁是什么来路?” 侍卫道:“都是战云扬的亲卫,其中几名副将在战场上,属下等都见过。” 也就是说,并非有人控制了护国侯府,故意破坏婚事了。 房间里的人也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时间,无人敢说话。 只有哗啦啦雨打屋檐的声音反复回荡…… 慕容朝歌心上骤痛,似有一把利剑,狠狠刺透,钝痛顺着破开之处,绵延向四肢百骸,脑海放空了一刹那,随后便被滔天的悲愤淹没。 她蓦地扬手,撕了头上大红的喜帕,甩下这一屋子的人就跑出了门,大步迈进大雨中,从马夫那里夺过一匹马,扬鞭驰往护国侯府。 “公主!” “还不快跟上!” 阿木和众侍卫见此,连忙也上马,追上慕容朝歌。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雨滂沱的夜里,无月也无星,只有沿途民宅的窗子里,渗出点点暖黄色的微光。 大雨滂沱,雨珠打在屋顶路面上,哔哔啵啵作响,掩盖住了马蹄声。 少女的鞭子死命抽打在马腹上,直到这时候,她还在心底奢望,也许是那两个侍卫看错了,找错了府邸,也许是侯府出了什么她意料之外的变故。 那个少年,曾经在王城救过她,许诺在京城等着她,还有那一段缱绻相处的时光,这些都是假的吗? 他怎么会在这个天下瞩目的时候,给了她一个这么大的“惊喜”呢? 她不相信,不相信! 他不会这么狠心! 她要亲自去看一看,亲口问一问。 终于,长街到了尽头。 前方悬挂着的两盏灯笼下,一众身着甲衣的将士清晰可见。 灯笼上写着大大的“战”字,却没有了“喜”字。 慕容朝歌勒马,一个翻身踉跄而下,看向护国侯府的大门,冰冷的雨水仍旧打在她的身上,浸湿了那一身十分沉重的嫁衣,她却毫无所觉。 她呆呆看着这座十分熟悉的府邸,狠狠咬了一下嘴唇。 刺痛告诉她,这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可她宁可这是一场梦。 “公主!” 阿木等人终于赶来了,侍女担忧悲愤的声音,唤回了慕容朝歌的神智。 大雨迷离了少女的双眼,一片冰冷地看向那些兵丁,嘶吼出声:“战云扬呢,叫他出来,今天是本公主和他大婚的日子,他凭什么不来迎亲?” 一身甲胄的景言上前,用她第一次来拜访侯府时,那没有情绪起伏的语调说:“公主请回吧,小侯爷不会去迎亲了!” 慕容朝歌抬手抹了一把脸,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擦掉,冷冷道:“怎么,他如今连见我一面都不敢了吗?这点胆量都没有吗,你叫他出来,我要亲口听他说!” 景言将一张纸递至慕容朝歌面前:“这是小侯爷留给您的!” 慕容朝歌接过,低头看去。 的确是战云扬的笔迹,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一股拒绝肃杀之意扑面而来,写着:残废之身,岂敢误公主终身?还望公主另择佳婿,一生安乐! “战云扬,战云扬你出来!” “战云扬!” “我要你亲口对我说,战云扬!” “呵,你真真好狠的心肠……” …… 少女声声嘶吼,直到浑身力气用尽,嗓音嘶哑跌到雨幕之中,都能感觉到喉咙之中有腥甜涌动。 原来,从头到尾,他的心思就没变过,前面那十几日的温馨相处,也全都是在骗她的吧? 慕容朝歌捏着手中的纸条,指骨森白一片,癫狂般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笑自己的天真,天真的以为可以凭真心打动那个铁石心肠的男子! 笑自己的愚蠢,愚蠢的把一国公主的骄傲和尊严丢了个干净,换来的却是大婚之夜被拒之门外的耻辱! 她想着和他恩爱白首,他却谋着分道扬镳…… 笑罢,她缓缓抬手,抓着头顶的凤冠,用尽浑身所有力气,猛地丢在地上,决绝道:“好,好一个战云扬,你既然不想娶,本公主成全你!” 凤冠落地,四分五裂。 珍珠,宝石,飞溅入泥浆之中。 “阿木,我们回北夷去,本公主不嫁了!” “战云扬,如你所愿,我慕容朝歌今日立誓,此生此世,再不入天临半步!” 大雨之中,曾经惊艳了整个京城的少女,挥鞭打马,冒着滂沱夜雨,头也不回地离开。 阿木等人也气愤不已,立即紧紧跟上。 此时的护国侯府中,战云扬正坐在最高的一座阁楼上,看着雨幕之中,那一行人如风般一去不回头。 她终于走了,如他所愿…… 少年的目光一片空洞,忽地按住了胸口,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身后,一身绯衣的尉迟珏走上前,似是怜悯道:“小侯爷若是后悔了,现在去把人追回来,也还来得及!” 战云扬却缓缓摇了摇头:“不,我不后悔!” 只是心死了而已。 …… 十几年后。 慕容朝歌一鞭子抽在马腹上,以最快的速度疾驰,任凭春风如刀,刮过脸颊,似乎如此,就能把她爱过恨过的那个人,也从心里刮出去。 回忆过去真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特别是痛苦的回忆,。 可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偏偏就如让人上瘾的毒药,欲罢难休,总在不经意间浮上心头,搅乱她的心绪。 忽然间,一人一骑迎面而来。 慕容朝歌勒马,骏马扬起前蹄,险险在相撞前停下。 对面那人一身紫衣,眉目间虽然染上了岁月的沧桑,但仍旧俊朗逼人,一如当年那个名动京华的护国侯府小侯爷。 他将胯下马一横,堵住了这条不宽的小路,眸露惊喜:“朝歌,我……” “永乐侯!”慕容朝歌打断了他的话,“是北辰棋告诉你我在猎场的?” 她就知道,北辰棋极力请她来打猎,肯定没安好心。 战云扬心虚道:“不是,我只是恰好经过。” 他还指望北辰棋献计呢,自是不能现在就把人卖了。 慕容朝歌当然不信,却也没有说破,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般,粲然一笑:“侯爷来得正好,我正好有几句话,想和侯爷谈一谈。” 纵然已经不再年轻,北夷长公主身上的那份华艳之美,依旧未曾减损半分。 这般一笑,如雪前梅花,瑰姿艳色中,有傲骨铮铮。 战云扬却突然有些不安。 仿佛眼前这个人,马上就要随风而去。 第1092章 追妻火葬场(46) 他忐忑地看着她,抢在她前面开口:“朝歌,我知道自己以前做错了许多,伤害了你许多,如今,我们都不再年轻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慕容朝歌静静听他说完,仍旧笑着说:“侯爷的意思,我明白了。”但下一刻,她话锋陡然一转,“但是,太迟了。” 当年,慕容朝歌雨夜离京,回到北夷,父王想为她另择夫婿,她没同意,就是因为心底深处,一直在等这句话。 但那十几年间,战云扬一直没有出现,就连只言片语都不曾出现。 谁都不知道,从满怀希冀,到绝望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爱过,盼过,恨过。 如今,江山已定,北夷也不再是她的责任,慕容朝歌不希望,她已经为这个男人耗尽了前半生,可不想自己的后半生仍旧和他纠缠在一起。 不如,就此相别,相忘。 许是风太大,眼角不知何时有些湿润。 她不是一个谁想丢就丢,想要就要的玩偶! 以前如是,如今更不必。 慕容朝歌狠道:“京城烦心事太多,朝歌只想自己的后半生能够轻松一些,逍遥度日。不日便会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请旨,离京远游。战云扬,我会忘了你,你也忘了我吧!” 不再是恨,而是忘记。 战云扬坐在马上,浑浑噩噩,心如刀割。 他忘不了,也不愿意忘啊。 男人抬眸,可眼前,已经没了慕容朝歌的身影。 几日后,慕容朝歌禀明帝后,一人,一马,离开了京城。 一路游山逛水,赏月听风。 一个月后,风中多了一股咸涩气息。 极目远眺时,前方的地平线,已经被海平面代替。 洇县,这是一座依山临海的海边县城,位在中州大陆的最南端,不是什么人烟稠密的大城,风景也未见得多么奇绝,却给人一种宁静闲适之感。 县城唯一的一条石板路上,两名女子走进了酒楼。 两人都算不得年轻了,年纪约莫三十岁许,但容颜却是难得一见的美艳,一颦一笑都似百花盛开。 其中一人着红衣,梳着未嫁女子的发髻,凤眸隐隐含威,可不正是慕容朝歌? 另外一人穿着素衣,头上戴的也是素色发饰,似是有孝在身,眉眼间总带着一缕掩不住的哀愁。 跑堂见客人上门,连忙迎出来:“两位客人请随小的来,咱们酒楼的鱼羹可是一绝,新到的月梅酒也不错……” 那素衣女子笑道:“我记得十年前,你们这里的招牌还是清蒸蟹和玉脂酒,莫非换了大厨?” 跑堂一愣,随即笑道:“夫人十年前来过我们酒楼?” 素衣女子回忆道:“是啊,我也算是洇城本地人呢,后来嫁出去,这还是头一次回娘家。” 跑堂一见,就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一段不如意的缘故,当下不再提此事,引着两人在二楼的一张空桌子上坐下。 二楼风景甚好。 此时已是傍晚,天边红日西垂。 顺着大开的窗子向外看去,恰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面,以及远远归行的点点白帆。 渔歌声声婉转,伴着涛声滚滚,随风入耳。 慕容朝歌携着素衣女子落座,劝道:“往事已矣,雪娘该向前看,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她似是劝别人,又似劝自己。 萧雪娘展颜一笑:“朝歌妹妹说得是,如今我总算回来了,马上就能见到爹娘和哥哥了。过去那些年,我真对不起他们,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原谅我当年的任性……” 萧雪娘原是洇县天箫岛人氏,后来跟情郎私奔到外地,开了一家酒铺。 谁料当地大户想要霸占酒方,竟买通地痞打死了萧雪娘的夫君,还要强娶雪娘。 恰好慕容朝歌路过,路见不平,救了雪娘,好生惩治了那无良大户一番。 后来得知箫雪娘想要回娘家,便一路护送到洇城。 慕容朝歌见雪娘脸上露出又是期待又是踌躇的表情,心道,这就是所谓近乡情怯吧? 她感伤地笑了笑:“我想,他们一定觉得,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如果她的父王、母妃和哥哥还能回来,她一定也会如此想。 没多会儿,小二送上了饭菜。 很丰盛的饭菜。 却和她们之前点的不一样。 萧雪娘目光揶揄地看了看朝歌:“看来,又有人付了账,让咱们加餐呢!” 慕容朝歌淡定道:“你管是谁送的呢,不吃白不吃!” 她举起筷子前,看了一眼后窗。 从那里能看到半个洇城,以及北面的青山。 她知道,某个跟了他一路的人,此时也许正在看着这座酒楼。 这一路上,她不管是用餐还是住店,就没花过一文钱,每次结账前,小二都会说,有人提前付了账。 还总有礼物,莫名其妙地被送到面前,有时候是恰好和她口味的小吃,有时候她看中了但没买的特产,也有时候是恰好合用的衣裙簪环。 而她买下的东西,之后定然有人送上一件更好的。 如果她不收,就有不同的人一次次送过来,直到她不耐烦地收下为止。 一开始,慕容朝歌还会生气,但如今,她已经修炼出见怪不怪,安之若素的本事了。 他要送,她就收着。 总有一天,他会厌烦这种幼稚的游戏。 饭用到一半的时候,两名衣着整洁的男子走进了酒楼,走进二楼。 萧雪娘立即站了起来。 她和那两名男子呆呆对望,没多会儿,只听那两人激动道:“雪妹,是你么?” 萧雪娘眼圈红了,激动的迎上前:“大哥,二哥!” 兄妹相聚,自是一番激动。 两名男子郑重地向慕容朝歌道了谢,便急着带妹妹回去见爹娘。 慕容朝歌当然不会阻拦,亲自送到门口,又回了二楼,自斟自饮一壶月梅酒。 甜中微酸,回甘悠长,恰似久别重逢的味道。 微醺时,慕容朝歌起身,照例喊了一句“结账”。 小二走了过来,捧着一包点心,如慕容朝歌预料中一般道:“姑娘,已经有人结过账了,这是那人帮您买下来的,还说这是酸甜口的,您肯定喜欢!” 慕容朝歌接过,没多说话,反正说了也无用。 她走出酒楼时,忽听方才还一片喧哗的酒楼,突然间鸦雀无声,就连吞咽食物的声音,就小了许多。 定睛看去,只见一名身材矮胖,衣着华贵的男子,带着两名獐头鼠目的下人,大步走进酒楼。 第1093章 追妻火葬场(47) 跑堂满脸笑容,眼中却有一抹隐怒,迎上去道:“韩公子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还请您稍后,小的这就让人把二楼清出来!” 这男子一来,店家居然要把二楼清空,想来定是有身份的人。 慕容朝歌不愿多管闲事,自顾自往外走。 谁知,那韩公子看见他时,却眸光一热,露骨地打量着她,手一挥:“不吃饭了,来人,把她带回府,本公子今夜,就吃这一道大餐了!” 韩公子乃是当地县令的独子,这人是个纨绔性情,还有个怪癖,不爱比碧玉年华的少女,偏爱上了年纪的美妇。 当地有姿色,没靠山的中年美妇,几乎都进了这位县令公子的后院。 慕容朝歌容色虽美,但毕竟已年长,这一路走来,敢对她动不轨的人不是没有,但并不多。 她冷冷看向韩公子:“你是谁?” 韩公子越看越心痒,故作斯文地一拱手:“在下韩寿,家父是本地县令韩泉生,夫人别气,你这一生气啊,本公子的心都疼了,今后,在下一定好好疼爱夫人!” 慕容朝歌看着他那毫不掩饰的目光,只觉得恶心。 当即一甩衣袖,袖风中灌入内力,便把围上来的两个下人打飞,冷斥道:“滚!” 说罢,振袖而走。 两个下人哎呦哎呦的爬起来,韩公子呆了呆,怒喝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让本公子滚,够辣。你们两个,给我跟上去,查出她的下落,这个美人,本公子一定要带回府,好好调弄!” 说罢,饭也不吃了,转身回县衙叫人。 美人辣手,他得多派点儿人手。 但走了没几步,脖子上突然一凉,他低头一看,咽喉上竟多了一柄剑。 他当即腿一软,脸一白,就跌倒了地上。 在这洇县,他就是土霸王,除了老爹,谁敢对他无礼? 鼓起勇气,韩寿看向那持剑的人。 男子三十出头,英朗俊伟,一双眸子寒如冰雪,森冷地看着他。 冷面冷眼,煞气惊人! 再后,跟着一名少年,眉清目秀,衣着贵气,怀中搂着一美丽少女,那少女他倒认得,是红楼的头牌。 那眉目英朗的男子走上前一步,冷冷道:“我方才听说,你要好好疼爱我的夫人?” 夫人? 难道就是方才那天仙般的女子? 韩寿浑身一哆嗦,颤声道:“壮士饶命,我再不敢……打她的主意了,我爹……是县令,你何必为了一个女人,犯下杀人之罪!” 他早该想到的,那女人有武功,夫婿很可能也是江湖高手。 战云扬淡淡道:“杀你,我还嫌脏了自己的手。景行,剥了他的衣裳,绑在方才那家酒楼门前的柱子上,他不是喜欢疼爱良家妇女吗,我也让人也好好疼爱一下他!” “是。”景行招手叫出两个暗卫,让他们动手。 紧接着,又有暗卫把去追慕容朝歌的两个下人也带了回来。 当天傍晚,洇城出了一件奇事。 小霸王韩寿,连同他的两个下人,被一群外地来的,凶神恶煞的人,绑在了柱子上示众。 众人早就对这个县令公子深恶痛绝,见有人带头,也随着去垃圾堆里捡了烂菜叶烂水果,一股脑地砸过去。 应该庆幸,酒楼面前就是石板铺成的大道,没有碎石,只有一个堆满了残羹剩饭的垃圾堆,一时半会儿砸不死人。 等县令大人闻讯,急匆匆带着衙役赶来的时候,人群一哄而散,韩寿三人身上已经花花绿绿了。 韩县令怒不可遏,心疼不已,连忙让人去解救儿子,并包围酒楼,拿下那三个胆敢伤害他儿子的人。 始作俑者没等人请,便自行走了出来。 最前面的,正是那一身贵气的英朗男子。 他负手看着韩县令,目光冷而鄙夷,好似所见的不是一个父母官,而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 韩县令虽然是个九品芝麻官,却也是官场上的人,不由一凛。 如斯气度,如斯威严,该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 战云扬淡淡道:“韩县令真是好大的官威,难怪你这儿子,连我的夫人都敢动!” 韩县令看了一眼自己凄惨无比的儿子,不由生怒:“阁下又是何人,伤了本官的儿子,还敢如此放肆?” 却见那搂着美人的少年噗嗤一笑:“放肆?你居然敢说他放肆?” 战云扬嫌恶地拍开他的手,丢出一枚印鉴。 此刻深深觉得,自己带着北辰棋出来或许是个错误。 却说那印鉴落到了韩县令身上,另一边,韩寿刚刚得了救,哭着扑向老爹,哇哇叫:“爹,你一定要给我报仇,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而韩县令看罢令牌,身子一抖,扬起了手。 韩寿见此,以为自家爹是气得发抖了,当即得意地笑了起来,等着爹下令,把几个江湖凶徒抓回大牢。 周围大胆的看客们也忍不住叹气,惋惜几个敢仗义执言的人物,也许从此就要消失了。 谁料,韩下令扬起的手,狠狠甩在了儿子脸上。 下一刻,他一脚踹开儿子,打骂道:“你这孽障,真正该死,来人,把这个胆敢调戏良家妇女的孽障带回去,本官要要……重重处罚!” 韩县令差一点儿就忍不住跪了下去。 那枚印鉴,刻“永乐”二字,居然是一品军侯战云扬的私印! 战云扬的大名,整个天临皇朝谁不知道,那可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小舅,帮助皇上统一中州的大功臣,他就是有十八个胆子,也不敢动他的夫人啊! 不过,没听说战云扬娶妻,他说的夫人,难道是妾室? 可就算是妾,他也不敢不敬啊! 看着这骤然反转的局面,周遭百姓不明所以,这是个什么情况? 第1094章 追妻火葬场(48) 此时的慕容朝歌,已经来到洇县码头。 随意闲逛了一会儿,她坐上了一条乌蓬帆船。 船家名叫黑木,是个皮肤黝黑的壮汉,一边划船,一边说起韩县令一事。 他似说书人拍惊堂木般一顿,眉飞色舞道:“姑娘您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慕容朝歌笑笑道:“大侠另有身份,县令大人当面教子?” 她根本不需去猜。 这一路上,同样的事情已经上演过好几回了。 黑木失望道:“原来您也听说这件事了,那大侠真是做了件好事,要不然,您这样的样貌出门,说不准就被那纨绔公子给抢回去了!” 故事里的女主是侠客的夫人,夫人当然是要跟夫君在一起,黑木从没想过,船上的客人就是那女主角。 慕容朝歌笑笑,托着腮,凝神欣赏月下的海景。 虽然还是不想和某人见面,但听着某人的故事,心情似乎好了些。 风渐渐大了,黑木去倒了一壶茶,递给慕容朝歌:“姑娘喝了酒吧,这是醒酒的茶,免得您明早头痛!” 慕容朝歌接过,道了谢,慢慢啜饮。 几口下肚,突然觉得头有些晕,有种无力感迅速蔓延。 她猛地咬了咬唇,心底一凉,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藏在靴子里的弯刀上,抬头看向黑木。 凤眸中有冷芒闪过:“你下药?” 月光下,壮汉再无半点儿之前的憨厚,一张大脸显得异常狰狞:“你这女人虽然年纪大了点儿,长得倒不错,等我爽过了,定会留你个全尸!” 话落,他扑向慕容朝歌。 下一刻,一道寒光亮起,慕容朝歌强聚起内力,拔出弯刀,一刀直插壮汉的胸膛。 壮汉哪里能想到,这种情况下,慕容朝歌居然还有力气反抗,重重摔在船上,双眼暴突,便一动不动了。 慕容朝歌已经没力气拔出弯刀了,她盯着那壮汉咽了气,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哆嗦着从身上摸出一粒药丸,送入口中。 这一路上,不是没遇到过被人下药的事,她身上总备着几份解药,以防万一。 解了毒,力气渐渐恢复后,慕容朝歌试了试壮汉的脉息。 人已经彻底死了,于是她果断把黑木扔下了海。 与官府打交道太麻烦,反正会有人善后。 等丢下黑木,她才忽然想起,船夫死了,谁来开船呢? 划桨她倒是会,可她不认识海路啊! 月光虽然明亮,可放眼看去,大陆已远,四面全都是平旷的海面,连个标志性建筑都找不到。 周围倒是有几条挑着灯笼,捕夜鱼的小船,也许能跟着他们上岸? 慕容朝歌瞄准了前面那条渔船,走到原本船夫的位置,挥动船桨,跟了上去。 但海上的距离,看着近,其实远。 她追了一会儿,始终没有追上。 而紧接着,天色突然变化。 风突然完全静止,继而狂风大作,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浓云,遮蔽了月光。 再之后,狂风卷着雨水,密密落下。 南海因为位置偏南,四季并不分明,哪怕是阳春三月,依旧有疾风骤雨。 而今夜这场风极大,狂风卷起大浪,一时之间,耳边都是隆隆涛声。 慕容朝歌在草原上长大,出使他国时曾坐过海船,却从未遇到过这样大的风浪,更没有应对海浪的经验。 她只能放下风帆,牢牢抓住船板,等着风浪过去。 然而运气并未眷顾她,小船在海浪中颠簸,被海浪推起,又落下,一次又一次,终于承受不住海浪,解体了。 这时候,慕容朝歌那半吊子游泳技术,根本用不上!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住一块船板,随着海浪起伏。 而另外一边,战云扬在慕容朝歌上船后不久,就得到了暗卫的禀报,她坐上了一艘前往白鹭岛的船。 他让暗卫乘坐另外一艘夜船跟上,自己则和北辰棋一起,乘坐一艘快船,直接前往白鹭岛。 北辰棋对他说,朝歌现在恐怕不想看见他,让他先不要露面,暗中着人关照。 他决定一一照办,自然要先一步抵达目的地,从而做好种种安排。 于是,他的海船抵达白鹭岛的时候,天气才开始变化。 等海上起了大浪,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却没接到朝歌已经靠岸的线报,甚至跟着慕容朝歌的暗卫也没回来。 风急雨密,海浪咆哮。 战云扬沉着脸站在码头上,身后的北辰棋,以及侍卫们也都一脸凝重。 这么大的风浪,抗风能力极弱的小船,真的能撑住么? 一名暗卫扛着一名老者,远远跑来:“侯爷,这是岛上最好的船家,跟海打了一辈子交道,属下把他带来了!” 战云扬立即走上前,大声问:“老人家,海上经常有这样的风浪么?” 老人看在方才到手的一锭金子上,详细道:“这个季节不常有,风暴天气通常出现在夏秋两季,春天天气多变,就算有大风大雨,通常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战云扬又问:“载客的乌篷帆船,能抗住这种风浪么?” 老人道:“这就得看情况了,若是船身结实,船家有经验,选对了方向,就能抗住,若是船身不结实,船家没经验的话,就容易出事。” 战云扬有些焦急:“你知道一个叫黑木的人吗?” 老人脸色一变,连连摆手:“我跟他没关系,不熟,那天杀的混蛋,迟早会遭报应!” 战云扬心中有些慌:“你知道黑木干了什么?” 老人又摇头道:“不清楚,就是听说,他家的钱来路不正,可能在干杀人越货的买卖。” 战云扬心中顿时如着了火一般。 一个可能干着水匪勾当的船夫,突然出现的风浪,朝歌她还安好么? 他不想再等下去:“老人家,我的妻子坐了那个黑木的船,如今正在海上飘着,你能开船带我们去找人吗?” 老人很是犹豫:“这样的天气,出海太危险了。” 战云扬道:“不管成不成,事后都有百金为酬。您方才也说了,只要船够结实,船夫有经验,就不会有事,不是吗?” 老人想想之前到手的一锭金子,他们一家子辛辛苦苦一年,也赚不到这些钱财,而眼前这个男子如此疼爱妻子,人品可贵,想来不会言而无信,一咬牙,答应了。 一如老人所预料,风浪起得急,结束得也快。 天还未亮,乌云便散了,大海重归平静。 战云扬所乘坐的小船,在洇城靠了岸。 船上一片凝重。 他们听从船家的建议,找了一艘大船,沿着航线一路向北,沿途捞上来几好几个人,有死的,有活的,都是趁着月色明亮,出海打渔的渔夫,但其中并没有慕容朝歌。 第1095章 追妻火葬场(48) 眼中布满了血丝,战云扬顾不得换衣服,一阵风似地卷下船:“去县衙!” 他们人手不够,必须得请当地人帮忙。 韩县令刚刚得罪了战云扬,正补救无门,对急需帮助的永乐侯求之不得,当然是全力配合。 于是,天亮时分,县衙就以搜救落水者为名,紧急征调大批民夫,连同附近的水军一起,出海救人。 执掌洇县多年来,这还是韩县令头一次如此亲政爱民。 于此同时,战云扬亲手绘制了慕容朝歌的画像,命人临摹了无数份,做成寻人告示,贴到了县城中的所有告示栏,以及附近各个大小岛屿之上。 为了激励百姓找人,他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声称所找之人是他的夫人,不管是谁,提供有用的线索,赏金百两,好好把人送过来的,赏金千金! 当然,也没忘了警告,胆敢伤害夫人的,严惩不饶。 一时之间,整个县城都轰动了! 对那个名叫朝歌,得到永乐侯这般盛宠和看重的女人。 羡慕不已,好奇不已。 这也使得慕容朝歌的画像流传的更广了。 而另一边,天音海域。 这是一片小有名气的海域,以盛产一种名贵的珍珠闻名。 这一日清晨,朝阳升起,万丈霞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艘白色大船静静游弋。 一名白衣人站在船头,面朝着朝阳,欣赏着海上日出的盛景。 这样壮阔的风光,纵然已经看了十几年,他也不觉得厌烦。 忽然,前方那层层细浪中,多了点儿什么,海浪推着那异常之物,向着大船飘来。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人。 长发如海藻般纠结,掩住了她的面孔,他只能从那血色裙摆上,猜测那是个女子。 她趴在一块木板上,昏迷了过去,双臂死死抱住木板,许久不曾动弹一下。 “应该是昨夜遇险的渔女,青泽,挑几个水性好的,去救人!”白衣人吩咐道。 慕容朝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昏过去,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个素雅的房间中。 她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素锦薄被,新换了一身水绿色的寝衣。 一名青衣侍女捧着衣物,推门进来,惊喜道:“姑娘醒了?”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坐起身来,手臂很是酸疼,低头一瞧,胳膊上有几道结了痂的划痕,以及无数青紫痕迹,应是在海上时受的伤。 淡淡的药油味道涌入鼻腔,看来昏迷时有人替她上了药。 看着侍女,慕容朝歌问:“是你救了我?” 侍女柔柔一笑:“当然不是,是我家岛主!” “姑娘在海上昏过去了,岛主的船刚好经过,就把姑娘带了回来。这是岛主命我送来的衣裳,是绣娘紧急赶制出来的,姑娘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慕容朝歌见这侍女仪态不俗,不似寻常人家,接过衣裳,问:“你家岛主叫什么名字,这里又是哪里?” 侍女笑意和善,温柔道:“我家岛主姓秦,名叫秦绝,这里是天琴岛。姑娘快试一试衣服吧,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奴婢这就去让绣娘改!” 慕容朝歌抖开衣裳,不由惊艳。 这是一件朱红色牡丹裙,所用布料极好,触手柔滑,熠熠流辉,材质不似中州大陆所有,便是在京城也难得一见,绣工也非常精湛,用金线绣出的牡丹朵朵盛开,气势非凡。 裙摆处,缀着大小一模一样的紫色珍珠,有足足有数十颗,同样是价值千金之物。 慕容朝歌不由咋舌:“这也太贵重了,你们岛主舍得用在我这个外人身上?” 侍女笑笑道:“岛主说,姑娘是故友,用不着客气。” 故人? 慕容朝歌不由一愣。 侍女笑了笑:“您若有疑问,就直接去问岛主吧。” 慕容朝歌可不记得,自己在南海有一个名叫“秦绝”的故人。 侍女又问她是否需要人服侍她换衣洗漱,见慕容朝歌摇头,便告退离开。 走了没几步,另外一名侍女迎了上来,附耳问:“茗薇姐姐,房间里的那个人,真的和县衙告示上画的一模一样么?” 茗薇顿时脸色一变,左右看看,手指按在了她的唇上:“绿枝,别乱说话,岛主可发话了,谁都不许提那张告示,也不准谈论这件事,你若是因为口舌不检点,犯到岛主面前,我可不会替你求情!” 绿枝努了努嘴:“人家就是见岛主从来都不流连女色,这次却对一个女子这么好,有些好奇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茗薇没好气道:“那是你该好奇的吗?我可提醒你了,别乱打主意!” “咱们主人的脾气,你也知道,平时是亲厚,可若真犯了他的忌讳,就是青泽大哥亲自求情也没用!” “好了,你别拦着我的路了,那姑娘醒了,我得去通知岛主。” 她推开绿枝,去给岛主报信。 绿枝苦着小脸,留在了原地,心里嘀咕。 告示上的那位夫人,可是永乐侯战云扬的夫人,自家岛主明明看到了告示,也认出了人,却既不通知县衙,也不打算放人,万一县衙的人找上门来可怎么办呢? 另一边,慕容朝歌换好衣服,梳好头发的时候,便听有敲门声响起。 开门后,茗薇带着另外两名侍女,端着洗漱之物走了进来。 慕容朝歌洗漱好,随着茗薇去见那位岛主。 一路行来,她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庞大的山庄中。 山庄布局与天临京城相仿,但更清幽雅致,绿植也多用当地品种,仔细赏来,算是博取南北两地之长,别有一番风情。 岛主的住处与她的居处相隔不远,同样是一个北地风情浓郁的院落。 踏进院门,院中一树玉兰花下,一名白衣人恰好转过身来。 清风明月般的容颜,清雅出尘的气度,一瞬间将慕容朝歌的思绪拉回了十几年前。 她初入京城,参加天临先皇举办的洗尘宴时,那个站在先皇身后,冷月照红尘般的少年。 尉迟珏。 慕容朝歌当年离开京城时,是他一路护送,把她平安送到了北夷。 第1096章 追妻火葬场(49) 后来没多久,她就听说他为了摆脱联姻,逃出了京城,不知所踪。 尉迟家大怒,把他的名字划出了宗谱,这个人似乎从此就消失了,再也没有传出过消息。 再后来,尉迟家因为谋反而被灭族,他这个脱离家族的人,反而得以平安。 微微一笑,慕容朝歌走上前:“难怪说是故人,原来是你。这些年,你一直隐居在这里?” 秦绝点了点头,引着她走进屋子:“嗯,此地清静,恰能远离是非。” 正屋里已经摆好了饭菜,他引着她落座。 慕容朝歌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不客气,坐下来道:“幸好你在这里做岛主,否则,我这会儿恐怕还在海上漂呢。” 其实不是,若非他把她带了回来,她现在恐怕已经被战云扬的人找到了。 秦绝没说破,只道:“我本以为,你如今该和永乐侯过得很好。” 虽然远在南海,他的消息也还算灵通。 慕容朝歌不由蹙起了眉:“你见过永乐侯了?” 秦绝眸光轻敛了下,摇了摇头:“那倒不曾,但我知道,他也追着你过来了,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让人一个人出海?” 慕容朝歌淡淡道:“他爱去哪里,是他的事情,跟我没关系。我们能别提他了吗?” 秦绝笑笑:“你不想见他?” 他看出来了,她似乎在躲着战云扬。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 秦绝为难道:“这恐怕不容易。”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县衙告示的临摹版本。 慕容朝歌一瞧,顿时沉下了脸:“谁是他的妇人,我明明没嫁过人,衙门的告示居然也敢信口胡说!” 秦绝好笑道:“据我所知,这样的告示已经贴满了本县,你的画像估计也传遍了。” 也就是说,只怕她一走出门,就会被人认出来。 慕容朝歌咬紧了银牙,看向秦绝:“那……我能在你这里躲一躲吗?” 秦绝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我这里的人不会乱说话。” 慕容朝歌道了声谢,又问:“你现在怎么姓秦?” 秦绝道:“上一代岛主姓秦,他无子,认了我做义子,我就改姓秦了。” 慕容朝歌没想到,理由居然这么简单,她小心问:“尉迟家的事……” 尉迟家当初被灭门,她不知道秦绝究竟是什么感觉。 秦绝倒是洒脱得很:“我离开京城后,就和尉迟这个姓氏没有关系了。我以前在尉迟府里的处境,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光鲜。很早以前,我就想脱离那个家族了,后来要不是……” 他忽然住了口,似是不想提这些往事。 其实,当年老侯爷怕战云扬拒婚,隔断了他和亲信的联系,收走了他身边的心腹,战云扬想控制侯府,调来亲信,拒不迎娶慕容朝歌,需要外力帮忙。 他就是那个外力,后来护送慕容朝歌平安回到北夷,也是受战云扬所托。 而作为回报,战云扬后来帮他离开了尉迟府。 慕容朝歌见他如此,便不多问。 安心用过这一顿饭之后,就留在了山庄中。 天琴岛不算小,约莫有一个县城大小,但能住人的地方不多,山地占了一大半,岛上的人口也不算多,只有不足千人。 秦绝来之前,这座岛上的人以捕鱼为生,日子过得苦巴巴的。 温饱有余,富贵不足。 秦绝成为先岛主的义子之后,在天音海域中发现了一处采珠场,所产珍珠个头大,色泽好,名贵非常,天琴岛的渔民迅速富裕起来。 而有了本钱之后,秦绝主导的秦家,也开始涉足珠宝生意和海商生意,所赚取的大量财富,渐渐把当初一片荒凉的海岛,变成了现在田连阡陌。 此时,屋宇成行,山清水秀。 用过饭后,茗薇领着慕容朝歌在海岛上四处闲逛。 她边看风景,边用崇拜地语调,说起秦绝这些年来的作为。 茗薇指着慕容朝歌之前住过的山庄说:“姑娘你看,那座山庄就是岛主亲手设计的,整个县城,再也找不到第二座这么大的庄园了。” 慕容朝歌赞同地点了点头,却道:“都说树大招风,你们岛主聚集了这么多财富,就没人眼红吗?” 茗薇一诧:“姑娘果然见识非凡,若是别人,恐怕想不到这一点。其实,岛主从没就没想过独吞采珠场的好处。这片海域其实是三个海岛共有的,除了我们天琴岛,还有天箫岛和天埙岛。” “除了我们天琴岛的人,天箫岛和天埙岛也可以进珠场采珠。不过,那两家人总是不知足,总想独吞珠场,每年都要在我们岛主身上做几次文章。” “可惜,岛主哪里是他们能算计到的,奴婢有生以来,就没见他们成功过。” 说到这里,她小声抱怨道:“奴婢一直觉得,岛主就是性子太好了,珠场明明是我们秦家发现的,就该属于我们秦家,若是旁人,只怕一分好处都不会分出去。岛主好心分出去那么多,却喂大了一群豺狼的肚子。” 慕容朝歌想了想道:“你们岛主应该也是不想一家独大吧,珠场简直就是一座金矿,而天琴岛本身人不多,仅凭你们一家,当初恐怕很难保住。” 既然是和另外两座海岛共享珠场,那两家自然就容不得再有人来分一杯羹。 如此,黑脸自有其他人去扮,他们天琴岛自然就能继续扮好人了。 茗薇还从没往这方面想过,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坚持认为,他们岛主是好人,顶多,是个目光长远的好人。 而此时,被茗薇骂作“豺狼”的天箫岛萧家,和天埙岛云家,悄悄聚到了一起。 萧家的家主名叫萧祚,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体虚胖,目光无神,一看就是个酒色之徒。 云家的家主名叫云沛,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干瘦,鼻如鹰钩,眼睛细小,眼角下垂,给人一种天生的阴狠之感。 两人是因为战云扬那张寻人告示而凑在一起的。 这两家一直想独吞采珠场,偏偏财力和武力上都斗不过秦家,就打起了官府的主意。 第1097章 追妻火葬场(50) 但以前秦家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使得韩县令总是站在天琴岛那边,任他们送多少孝敬都没用,如今洇县来了个永乐侯,两家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萧兄,你们找到那位侯府夫人了吗?”云沛一坐下,便打探起天箫岛那边的进展。 侯夫人,指的就是慕容朝歌。 “没有,别说人了,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萧祚吐出一口酒气,没好气道,“风浪是昨夜起的,如今都过去一天一夜了,我让手下的船查了个遍,什么都没发现。” “我看,这人早就沉进海底,或者被鱼吃了!云老弟你有消息了吗?” “我们云家若是找到了人,早就送进县衙邀功了,哪还会来麻烦萧兄?”云沛叹了一口气道,“别说我们了,据我所知,就连官府那边也没找到人呢,衙役和水军如今都还在海上漂着。” “你说,人该不会落到秦家手里了吧?”萧祚抱怨道,“那个秦绝一向邪门,运气也出奇的好,说不定真让他得手了。” “不可能!”云沛肯定道,“我一直让人盯着秦家呢,告示发出去后,秦家只出动了十几条船,在周围转了一圈就回港靠岸了。秦家一向对官府的事不热衷,我看这次也不例外。” “这么说,那侯夫人肯定是死了。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人,居然就这么没了。”萧祚遗憾地砸了咂嘴。 从眼神就能看出来,他脑子里这会儿想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是啊,那侯夫人不可能还活着,可究竟是怎么死的,说不定还能做文章。”云沛眼中精光一现。 “云老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祚和云沛合作多年,对他的表情颇为熟悉,一看他这样子,就是到他想到了什么。 “这永乐侯战云扬,那可是当朝一等一的权贵,只要他一句话,就能把一个家族逼上绝路。你说,若是那侯夫人的死,与秦家扯上关系……”云沛眼中阴光闪闪。 “可证据从哪里来呢?”萧祚摸了摸下巴,“就算咱们去衙门里举报,空口无凭的话,人家侯爷也未必肯信啊!” 云沛附耳过去:“想要证据还不简单,萧兄,你听我说……” 县衙。 低气压已经在这里盘旋了整整两天,韩县令一直没好好休息过,永乐侯亲自出海找人,他奉命坐镇府衙,等着各处的消息一一报上来。 然而整整两天过去,始终没有好消息传来。 谁都知道,那位侯府夫人多半已经死了,但谁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口。 这一天下午,韩县令和往常一样,愁眉苦脸地坐在大堂上。 喝了一大口提神的苦茶,他冲县丞抱怨道:“都怪那不孝子,居然敢把色心伸到侯夫人的头上,原来我还指望能救下人在侯爷那里卖个好,这下子好了,只要侯爷别迁怒,我就该去烧香拜佛了。” 县丞安慰道:“大人何必心焦,咱们虽然没找到活人,可也始终没发现尸体啊,只要没见到尸身,就还有希望。” 韩县令苦笑道:“现在,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唉,等找到尸身,我这个官恐怕也就做到头了。” 话音才落,就听鼓声响起。 捕头进来禀道:“大人,有人前来告状,说是发现了侯夫人的……遗体。” 韩县令手一抖,茶杯摔了个粉碎。 两个时辰后。 正在海边钓鱼的慕容朝歌,忽然发现大批的船队,迅速逼近天琴岛。 当先那艘大船上,悬挂的赫然是县衙的大旗。 她收了钓竿,愕然问身边的秦绝:“这是怎么回事,官府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 秦绝脸上不见半点儿忧色,镇定自若,反而微微一笑,说道:“应该不是来找你的,若我是永乐侯,发现了你的踪迹后,一定是悄悄接近免得把人惊跑了,如今大张旗鼓地来,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样的误会,值得官府摆出如此阵仗?”慕容朝歌一点儿都没因为这句话,而放下心来。 “我也不知,想来很快就有答案了。”秦绝不慌不忙道,“茗薇,你先送慕容姑娘回房间,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我带着青泽去会一会他们!” 慕容朝歌跟着茗薇回了房间,却始终放不下心来。 她跟秦绝算是好友了,哪有人能眼看着好友陷入麻烦而无动于衷呢? 虽然人在房间里,却不断支持下人出去打探消息。 小丫鬟送回来的第一个消息,就险些让慕容朝歌跳起来:“萧家和云家的族人举报,他们在你们岛上,看见了我的遗体,怀疑你们岛主见色起意,杀人藏尸?” 小丫鬟点了点头,同样一脸哭笑不得。 那传说中的侯夫人,就在眼前呢,活生生的有血有肉,哪里来的遗体? 而且,以他们岛主那等神仙姿容,想要女人,哪里需要用强,只要他愿意笑一笑,就有数不清的女人上赶着倒贴。 茗薇气愤道:“这两家人好生无耻,居然敢陷害这样岛主,他们肯定不会得逞的。”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她自是相信,秦绝完全能应付得了这样的栽赃陷害。 她想了想,问:“官府来的人是谁?” 小丫鬟道:“来了很多人,韩县令和永乐侯都亲自到了,萧岛主和云岛主也在。” 慕容朝歌的心跳乱了一刹那。 战云扬也来了,他素知秦绝的品行,肯定不会冤枉人。 可战云扬追了自己一路,一直在暗处照拂她,可见根本不想和她一刀两断,如今却让他看见了自己的尸身…… 死遁是个彻底了断的好办法,可为何她的心总是难以平静呢? 她也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不回夷州吧…… 深吸了一口气,慕容朝歌命令跑腿的小丫鬟:“你们继续派人去盯着,及时给我传消息,若真有人想拿你们岛主顶罪,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消息一个个传来。 萧云两家的指控,秦绝拒不承认。 但是,原告居然真的引着官府的人,在天琴岛上找到了一具女尸。 一具身份不明,形容可怖的女尸。 战云扬看见那具尸身,当场吐血昏迷了过去。 韩县令以为尸身是真的,当场命人拘拿了秦绝。 第1098章 追妻火葬场(51) 岛主被抓,茗薇也慌了神。 慕容朝歌也没想到,战云扬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晕了过去,使得韩县令误会尸身为真。 她镇定地安抚众人:“别慌,先跟我说一说,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见她如此,茗薇等人顿时有了主心骨。 报信的小丫鬟道:“岛主被抓后,韩县令命随行的水军包围了天琴岛,还命衙役们把岛主的亲信都看管了起来,我们院子外也有衙役,可能因为咱们是女眷,他们看管得并不严。”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目前看来,韩县令还是想等战云扬醒过来后,再由他做主。 “你们岛主被关在什么地方,可有消息传出来?”慕容朝歌相信,这里是天琴岛,秦绝本人的地盘,纵然是强龙如战云扬,想要在这座岛上,把秦绝完全与外界隔绝,也不容易。 报信的小丫鬟说:“岛主被关在山庄的客院中,经常跟着岛主出去办事的几位管家也被关起来了,由永乐侯的侍卫亲自看管,我们的人传不出消息来。” 慕容朝歌不由头疼:“看来永乐侯的侍卫也误会了,他们绝非县衙差役那样的容易摆布,不容易下手。” 茗薇小心翼翼道:“如果姑娘直接去见韩县令,表明身份的话……” 不是就能证明岛主是被冤枉的吗? 慕容朝歌却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肯去救你家岛主,而是现在情况不明,不能随意暴露我们最后的底牌。你想,如果永乐侯的昏迷,另有文章,如果韩县令包藏祸心呢?” 她信任战云扬,但对于韩县令和战云扬的护卫,就不过尔尔了。 茗薇不解:“您的意思是,永乐侯的昏迷有问题?可他不是京城一等一的权贵呢,那可是当今月后的嫡亲小舅舅啊,什么人敢害他呢?” 不想活了吗! 慕容朝歌蹙眉,不无担忧道:“永乐侯和我的关系……曾经非常熟悉,我不相信他会把一具陌生的尸身,看成是我。而像永乐侯那种人,地位越高,敌人越多,想害他的人永远都不会少。” 茗薇隐约听明白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略一沉吟,慕容朝歌说:“先去看看那具尸体,萧家和云家举报的关键,在于那具尸体,永乐侯的昏迷,也在于那具尸体,我要去看看,那具尸体到底有何玄机,就连永乐侯那样的人都会上当!” 她看向报信的小丫鬟:“知道尸身存放在什么地方吗?” 小丫鬟道:“这……我马上让人去打探!” 显然,她有向外传递消息的渠道。 慕容朝歌摇了摇头:“不必,你直接告诉我,山庄的冰窖在什么地方就行了。侯夫人的尸身何等‘矜贵’,自然得好好封存,若我所料不错,韩县令肯定让人把尸身移到冰窖中了。” 小丫鬟道:“那我带姑娘过去!”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嗯,速度越快越好!” 小丫鬟领着慕容朝歌和茗薇,去了隔壁一间储藏室,搬开一口空水缸,居然露出一条地道来。 三人进入地道,在黑暗中向前走了约莫半刻钟,便到了尽头。 出口处是一眼枯井,井壁上有向上的阶梯。 走出枯井,慕容朝歌发现,这是个一个荒冷的院落,似乎许久没有人住过了,遍地野草。 几人走出荒院,小心地避开巡逻的衙役,沿着回廊走向后花园。 茗薇低声说道:“山庄的冰都是用硝石制成,冰窖修在靠水的地方,紧挨着后花园的池塘。”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你们两个都会武功?” 她早就发现,自己所在的山庄中人,不管是侍女还是家丁,走路的姿态和呼吸节奏都像习武之人。 两人点了点头。 茗薇自傲道:“这山庄里,便是十来岁的小丫头,也是习武的。真要拼起来,凭着地利和山庄中的机关,韩县令和那个永乐侯带来的人,未必奈何得了我们,岛主心善,却并非软弱好欺。” 慕容朝歌暗暗道,这才对。 秦绝能镇住萧家和云家这么多年,依靠的绝对不可能是善心。 再则,就算为了防备尉迟家,他也会在这里给自己留下后手的。 转眼间,三人就来到了后花园假山前。 假山前面,就是池塘。 假山上可以看见,池塘旁边修了一座不大的库房,两名衙役,看服饰,应该是韩县令的人,持刀守在库房门口。 慕容朝歌不由皱眉:“侯夫人的遗体,怎么只有区区两名衙役看守?” 她本以为,战云扬的侍卫应该也在的。 茗薇猜测道:“可能是觉得一个死人没什么危险,也没人会打她的主意吧?” 慕容朝歌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不管韩县令还是战云扬的侍卫,只看重战云扬一人,既然战云扬没有表示,自然也就没人在乎这个侯府夫人了。 说不定还有人有怨言,毕竟他们为了这个侯夫人的下落,辛苦了多日。 茗薇挂心岛主,顾不上同情慕容朝歌,径直走进了假山的山洞中。 慕容朝歌本来还在想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倒衙役,进入仓库,见此问道:“有直通冰窖的密道?” 茗薇点了点头:“当然,这里可不只有密道。” 山洞不长,尽头的枯草之下,同样是一条地道的入口。 先是一段向下阶梯,而后便是平直的,一人半高,仅容两人并排通过的过道,两侧是墙壁上镶着一张张兽皮,地面上铺着一块块方形地砖。 兽皮的品类各有区别,那方形地砖也漆成了不同的颜色。 “姑娘小心,这里有机关,一步也错不得。紧跟着我的步伐走,还有,无论如何,都不能碰两边的兽皮,上面有毒针。”慕容朝歌暗暗惊心。 地道中无光,三人取出了火折子,一步步向前。 过道很短,只有三十步,就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扇门。 门上挂着一把锁。 并非寻常所见的铁锁,而是机关锁,由十几道锁槽和簧片组成。 茗薇用钥匙打开了第一重锁,然后拨动簧片,一系列复杂得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后,铁索才“吧嗒”一声开启。 第1099章 追妻火葬场(52) 门后并非冰窖,而是一个密室,茗薇用火折子点燃了灯烛。 慕容朝歌发现,密室一侧的木墙上,开了好几个细小的孔洞,有光线从孔洞中露出,投射到几面位置特殊的镜子上。 几经折射,最终汇聚到另外一面的三面立身镜上。 立身镜上呈现出来的,就是冰窖中的影像。 可以清晰看见,冰窖靠近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床,床上用白麻布罩着一个横躺的人。 除此之外,冰窖再无别人。 慕容朝歌说道:“我得进去看看,你们两个若是怕看见尸体,就留在外面。” 报信的小丫鬟脸色有些白:“我……还是留下来吧,姑娘小心些,我之前听说,看见尸体的人,除了直接昏迷的小侯爷和仵作,都吐了,那尸体已经不成样子了。”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 茗薇勇敢得多:“从小到大,我还没被尸体吓得呕吐过呢,我陪着姑娘过去。” 慕容朝歌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你莫非看过很多尸体?” 茗薇抿了抿唇:“我是孤儿,在被岛主收留之前,一直住在义庄里,见到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尸体了。” 慕容朝歌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茗薇感激一笑,难得见到一个人,听到这样的话,居然不嫌弃她晦气,反而敢跟她亲近。 揭开挂在墙上的一副山水画,画的后面就是一扇门。 推开门,就进入了冰窖。 寒气袭来,慕容朝歌和茗薇都紧了紧衣服。 慕容朝歌放轻脚步,走到床前,一把揭开麻布。 饶是曾经见过很多尸身,面前这具尸身的惨状,仍旧让她呼吸一窒,腹中酸水翻涌。 尸体穿着衣服,因此,慕容朝歌能看见的,就是一张脸,一张不能被称之为脸的人脸。 尸身是在海水和海岛相接的浅滩处被发现的,据说当时,这具尸身一半浸泡在海水中,另外一般埋在覆盖在一丛漂浮过来的海草下。 因此,脸庞呈涨紫色,肿胀不堪。 脸上的部分皮肉已经不见了,似乎被某种食腐的猛禽啄走,一双眼珠子也不见了,眼眶内就是白森森的脑髓,鼻子和嘴唇也有被啄食的痕迹,已经残缺不全。 总之,根本无法通过这张脸,判断出这个人的长相,自然也无法确定,这个究竟是不是自己。 茗薇也没见过这么骇人的尸身,忍不住移开眼,不敢细看。 慕容朝歌调整了一下呼吸,看向女尸的衣服。 不对! 这居然是她的衣服。 慕容朝歌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被换了一遍,她以为自己原来的东西都被海水泡的不能用了,就没多问,万万没想到,那身衣服居然穿到了这具尸体的身上。 她揭开外衣,检查这尸身上的内衣,以及首饰。 结果发现,尸身上的衣物和首饰,都曾属于她,是她落海时穿在戴在身上的。 她开始明白,战云扬的侍卫,为什么也也会误会了。 那些暗卫一直跟着她,熟悉她的穿着打扮,见到一个穿戴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当然会以为这死者就是她。 是谁把她的衣饰换到了这尸体身上呢,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敛了敛思绪,慕容朝歌把尸身上其他衣物也脱掉。 尸身的身体部分保存得比脸部好得多,至少没有被海鸟啄食的痕迹,因为泡在海水中,甚至还未开始腐烂。 被盐水泡得发白的皮肤上,一道道青紫痕迹分外显眼。 似乎是掐很,还有人类的牙齿啃咬的痕迹,主要集中在胸部和小腹位置。 她继续往下看去,下半身的痕迹更加不堪。 哪怕没经过人事,慕容朝歌也能判断出,这具尸身,在死前,被人残忍侵犯过。 如此看来,倒是很符合萧家和云家的说辞,有人见色起意,发现碰了惹不起的人以后,又杀人藏尸。 慕容朝歌心上一抽,忽地莫名难受起来,不敢想象,战云扬在看到这样一具死得凄惨无比,穿戴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若是她,只怕也会崩溃吧? 见慕容朝歌的双手有些颤抖,茗薇关心地问:“姑娘还好吗?”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想笑,却根本笑不出来,低低道:“帮我把她翻过来。” 既然是检查尸身,就得看清,看全。 两人把尸身翻了个面。 尸身背面同样有掐痕,还有拖拽的痕迹,后腰上有一枚梅花模样的胎记。 慕容朝歌细细看着那胎记,忽然后退了两步,细细查看那尸身的身高和体型。 体型和她大致相似,身高—— 却矮了许多。 不对! 她最后看向尸身的双脚,脚上的靴子也是她之前穿过的,但看起来很违和。 她再度走上前,褪下靴子。 双足从小腿处被砍下,刀口很粗糙,靴子就直接套在了腿上。 难怪身高矮了许多。 如此一来,这具尸身的身高就很难判断了。 难怪战云扬和暗卫会误会。 茗薇上前,帮着慕容朝歌把尸身恢复原状,衣物也一样样穿戴好,边忙活边问:“姑娘,你看出什么了吗?” 慕容朝歌的心中很乱,不知为何,这具尸身总给她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可一时之间,她又想不起这种感觉究竟来自何方。 她想了想,说道:“准备这具尸身的人……一定是个十分细致小心的人,把尸身处理得很精细,而且对我非常熟悉。” 通过毁去面容,让人辨不清容貌,通过砍去双足,让人判不出身高,再加上这一身骇人的痕迹,的确很有冲击力,若是让战云扬见到,恐怕一时之间也要信以为真。 茗薇一怔:“尸体肯定是云家和萧家准备的,姑娘以前跟着两家很熟?” 慕容朝歌摇了摇头:“这是我第一次来洇县,天箫岛和天埙岛,我从没去过。不过……” 她忽然想起来,萧雪娘就是天箫岛的人! 她还在酒楼中,见过萧雪娘的两个哥哥。 仿佛一道闪电从脑海里闪过,她想起来了,那个梅花胎记,她和萧雪娘一起住客栈的时候,曾经撞见过萧雪娘沐浴,雪娘的后背上,就有这样一个胎记。 第1100章 追妻火葬场(53) “雪,雪娘……”慕容朝歌喉咙哽咽,想起酒楼分别时,雪娘脸上带着期待又胆怯的笑容,说她很想和家人团聚,又怕家人不愿意原谅自己。 见到两位哥哥来接她的时候,她喜极而泣。 可是现在,几天前活生生的人,居然以这种样子,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个凶手,不可原谅! 慕容朝歌身上爆发出一股杀气! 茗薇担心地问:“姑娘,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我本想找到这具尸身上的破绽,证明她根本不是永乐侯要找的人,进而证明你们岛主的清白。现在看来,此路不通,只能先去见一见韩县令了。”慕容朝歌有气无力道。 只要亮出身份,韩县令就不会再为难秦绝。 慕容朝歌自嘲般一笑,而作为永乐侯的“宠妇”,她的话是有自有分量的,只是躲了战云扬一路,如今却得自己送上门,这让她无比沮丧。 茗薇感激地笑道:“多谢姑娘,你放心,我家岛主是厚道人,若是永乐侯敢为难您,他一定会帮你解决麻烦!” 她看得出来,这位慕容姑娘一直躲着永乐侯。 不过,对于自家岛主能力,茗薇一向自信,哪怕对手是大名鼎鼎的战云扬。 慕容朝歌无力地笑笑,重新把白麻布盖在女尸身上,说道:“快去开启密道吧,我们回去。” 低头时,不经意间又看见了那张恐怖的面容。 萧雪娘生前的影子在她脑海里晃来晃去,晃得她如坠冰海,如落火狱。 慕容朝歌神色有些恍惚,疏忽了周围的动静,突然,背后起了一阵风,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她被人反手按倒在地,又被翻了个身,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男人扣着她的双手,双腿压着她的双腿。 星眸黑沉,仿佛能喷出火来! 慕容朝歌尖叫了一声:“战云扬,怎么是你,你不是昏迷不醒了吗?” 战云扬看着她,冷笑:“我若是不‘昏迷’,怎么能抓住你这只狠心的兔子?” 这样的战云扬,慕容朝歌竟有些害怕,硬撑着道:“你放开我,让我起来,咱们好好说话。” 这种完全被压制的体位,让她觉得,这个男人随时可能吞了她。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男人施加的力道反而又加大了一成。 他贴近她的脸,用男人看女人的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她,危险道,“朝歌,你知道我看见那具女尸时,是什么心情么?” 慕容朝歌不由心虚。 虽然尸体不是她准备的,可她好像也不无辜。 “虽然明知道那不是你,可真正看见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天塌地陷,日月无光。”男人的声音很轻柔,可听在耳朵里,却好似野兽疯狂前的温柔,“然后我就发誓,去他的君子之风,以后我在哪里,你就得在哪里!” “我这辈子,都不想给你验尸了!” 慕容朝歌不由打了个寒颤:“你……知道那不是我?” 战云扬一哼,“不得不说,你们安排得很周全,那具女尸穿着你的衣服,戴着你的首饰,虽然毁了容,没了双脚,没办法确定那就是你,却也没办法说那不是你。就连我的暗卫,都被骗过了。” “破绽在什么地方?”慕容朝歌不死心地问。 “稳婆查验的时候,发现女尸下半身失血极多,但那地方却没有严重的撕裂伤,本不该流这么多血。由此确定,大出血应该是小产所致。” “进而又发现,那尸身在几年前,有过生育痕迹。” “……我可不记得,你给别人生过孩子。” “原来如此……”慕容朝歌心头涌起了强烈的悲愤。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雪娘,她没办法想象,她在生前的最后一刻,受了多大的折磨。 “你在生气,气自己百密一疏,被我抓住了破绽?”战云扬俊眸微眯,有些危险地看着她。 “放开我,那具女尸不是我安排的,我也没想过诈死骗你!”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慕容朝歌用力挣扎了起来。 冰库的地面冰冷,寒气入骨! 战云扬也怕慕容朝歌受了寒,终于放开了慕容朝歌。 慕容朝歌以为自己终于自由了,却见他拿出一条手帕,把她的双手捆在了一起,然后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去。 冰库的大门已经开了,隐在库房外的暗卫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制服了茗薇。 自己这模样暴露在外人面前,慕容朝歌羞愤欲死。 一路挣扎,一路大骂。 “战云扬,你放开我,我都说了,死遁不是我的主意!” “放手,你不能这么对我!” “混账,我跟你没完!” …… 永乐侯府的侍卫正在山庄各处巡逻,远远看见自家侯爷抱着像一尾离水鱼般挣扎的长公主,连忙低头避开。 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心里却在暗笑,看来,侯爷这次真是被气疯了。 “砰——”战云扬踢开一扇门,把慕容朝歌扔到了床上,跟一头发了怒的猛兽似的,那一向俊雅的眸中放出的危险凶光,看得让人心上颤抖。 背脊落在床榻上,有些疼,但慕容朝歌顾不上了,她怒瞪着战云扬,跟要吃了他似的。 她以前怎么会认为,这个人是君子儒将呢? 方才那做派,分明就是恶霸吧? 战云扬走上前,慕容朝歌立即抬腿,狠狠蹬向他。 “力气还很大啊,看来,我们还能做点儿别的。”战云扬向后闪开,反握住她的腿,翻身上榻,压住了她乱踢的双腿。 慕容朝歌怒瞪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都说了,我没想过诈死骗你,那具尸身也不是我安排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从来不知道,这个人也有这么强横无赖的一面。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北夷长公主,此时居然害怕了。”战云扬眯了眯眼,俊美无俦的面庞笑得好看,轻道:“别怕,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开你!” 慕容朝歌压了压怒火,咬牙切齿一声:“什么问题?” 第1101章 追妻火葬场(54) 战云扬道:“第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出现在天琴岛?” 慕容朝歌没好气道:“两天前的夜里,海上起了大风大浪,吹翻了船,我落水了,被秦绝救下,自然就住在这里了。” 战云扬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这么说,你在两天前就获救了?” 慕容朝歌道:“准确的说,是前天早晨。” “为什么不来见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你都快找疯了,就怕你真的沉进海底了!” “尉迟珏……不对,他现在改命叫秦绝了,寻人告示应该也发到了这里,他为什么不上报?”很明显,秦绝这个“故人”刺激到了战云扬。 “我……一昏迷了很久,醒来后就听说你永乐侯在到处找自己的宠妇。我又不是你的妇人,当然也不是你要找的人。至于秦绝,是我让他瞒着你的。” 一想起自己在别人眼里,已经变成了永乐侯的宠妇,慕容朝歌就气的浑身发抖。 “原来你是气自己多了个夫君,才不愿意跟我见面的。”战云扬嘴角上扬,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幅度,“我总不能直说是在找北夷的长公主啊!” “那样对你的名声不好,万一遇上一门心思攀龙附凤的,为了当上驸马,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哼!” “那你的衣服,怎么会穿在别人身上?”战云扬又问。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醒来后,那些衣物就都不见了。”慕容朝歌说。 是谁把她的衣服穿到了女尸身上,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只是不想承认。 “是尉迟珏,哦,不,秦绝?”战云扬直接说了出来,“萧家和云家向来跟他不和,那两家人制造了一具尸体,悄悄送到天琴岛,试图栽赃陷害?” “秦绝是何等谨慎小心的人,自然马上就觉察了此事,干脆借花献佛了一番,把尸体又加工了一遍,还给她换上了你的衣服和首饰,让一切看起来更没有破绽。” “然后,他就能永远留下你,撬我的墙角,给我戴绿帽子了,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什么叫撬墙角,给你戴绿帽子,人家哪里有你说的那么龌龊?他顶多就是……就是知道我想摆脱你,于是替我想了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慕容朝歌为秦绝辩解道。 “哼,那小子十几年前,对你就有心思。我听说他在天琴岛定居十几年,从不拈花惹草,身边也无妻妾子女,如今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我可不信这只是因为故交之谊。”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慕容朝歌皱眉,心上不快,“这两日,他对我十分守礼,哪有你想的那些破事?你也别总关着他了,他没杀人!” 他凭什么管她? “尸身是在他的地盘上发现,查出真凶之前,他始终有嫌疑,我不能放他。”战云扬冷冷道,“只要你别再让我生气,我也不至于挟私报复,故意虐待他!” 慕容朝歌瞪圆了眼睛。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要是让他不满,他就拿秦绝出气? “永乐侯!”她一字字叫着他,精致的凤眸之中怒火跳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理的?我要是为了秦绝对你强颜欢笑,你会高兴?” 战云扬的脸又黑了,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战云扬站起身道:“你别管他的事儿,乖乖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起身,走出了房间。 门外,是韩县令和北辰棋。 见战云扬活生生走了出来,韩县令大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褶子都平缓了不少,一揖到底:“恭喜侯爷身体安康!” 战云扬点了点头,问:“出什么事儿吗?” 韩县令道:“山庄里的下人看见您方才……生龙活虎地抱着夫人,说既然您那夫人夫人还活着,就证明秦岛主没杀人,希望您赶紧放了他们岛主。” 战云扬轻嗯一声道:“本侯的夫人还活着,只能证明秦绝没伤害过本侯的夫人,不能证明那具来路不明的女尸不是他所为。” 他顿了下,又道:“告诉他们,等查清楚那具女尸的来历和凶手后,官府自然不会为难秦绝。” 就是要困,也要困那小子一阵! 韩县令踌躇了下才道:“侯爷,您或许不知,秦岛主乃是本县的大善人,口碑极好。” “这些年来,他经常赈济贫苦百姓,还开办了义学,不知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其中有些人甚至进入了官场商场,成为不可小觑的人物,您若是执意要动他,本地百姓和那些受过恩惠的人,恐怕不会答应。” 若非如此,这些年,他怎么会放着秦家这块大肥肉在眼前晃悠,却连一丝油水都不敢捞?萧家和云家也不至于屡屡落在下风。 幸好秦绝这人是真厚道,给他的打点从来都不少,就是对屡屡作对的萧家和云家,也不曾赶尽杀绝。 战云扬挑眉,冷笑了一声:“韩县令这是在威胁本侯么?” 韩县令脸色一白,连忙又是一揖:“下官不敢,只是怕事情传出去,给侯爷惹来麻烦。” 战云扬淡淡道:“按本侯说的做就是了,若有人不服,本侯替你做主。” 韩县令又是一揖,识趣地退了下去。 北辰棋见韩县令走了,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与战云扬走到不远处的亭子里说话。 战云扬这几天心情极差,他很识趣,也不敢搂着美人来刺激他,今天他是孑然一身过来的。 无聊地瞧着石桌,北辰棋打量着战云扬的脸色,幸灾乐祸道:“我看侯爷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是在长公主那里碰了壁?我听说您今天可是直接把人抗进自己屋里去了,这是露出了真面目,不打算徐徐图之了?” 战云扬冷睨他一眼:“不是你自己说的,情场如战场,讲究的是软硬兼施,一张一弛?我前一阵子够软够张了,现在到了又硬又弛的时候了。” 北辰棋不由一呆。 一个情场呆瓜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他还真是不习惯。 他又开始敲桌子:“可小王记得,咱们那位长公主殿下,吃软不吃硬吧?” 战云扬皱了皱眉,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我觉得,她嘴上骂的凶,其实也没那么生气吧?” 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骨子里也有男人的掠夺本能,完全压制住慕容朝歌的时候,他全身的血都在沸腾,那种征服感让他迷恋不已! 第1102章 追妻火葬场(55) 北辰棋摇了摇头,英俊面庞笑得一脸稀烂:“我看不见得,算了,我还是替你去看看她吧。万一她真的气的很了,我也好帮你劝劝她。” 他挤眉弄眼,“嘿,对付女人,我最有经验了。” 战云扬面色黑了黑,给去一个白眼,嘴上去严肃道:“那一切就交给王爷了,王爷什么时候让朝歌气消了,本侯什么时候允你出去拈花惹草。” 北辰棋点了点头,突然反应了过来:“不对,永乐侯,你凭什么管本王的私事?本王想亲近美人,还用得着你同意?” 战云扬笑意莫名危险:“我们出发前,皇上说过,王爷年少不知轻重,本侯作为长辈,一定要尽到长辈职责。这些日子,本侯孤身难眠,王爷却彻夜春宵,本侯心里很不痛快。” “先前忍了王爷一路,已经够意思了,如今,本侯不想忍了!”说罢,他扬长而去。 是时候去见见秦绝了…… 北辰棋呆了一会儿,猛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真不该答应皇嫂,帮永乐侯追什么妻,这种恩将仇报的老男人,就该孤独终老!” 现在是原形毕露了啊! 话是如此说,他还是乖乖去见慕容朝歌了。 此时的慕容朝歌,用嘴揭开了绑在手上的布条,双手终于恢复了自由。 她气愤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有一肚子的气要出,可惜,她出不去,这里也没有可以拿来出气筒的人。 就在这时候,北辰棋来了。 俊美少年笑盈盈一拱手:“长公主,原来你还活着!之前看见你那具尸体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这一趟出来,得带着两个人的棺木回京了呢!” 慕容朝歌招了招手,一转坐回椅上:“所以,逸王殿下你究竟是来恭喜我死而复生的,还是遗憾自己不能扶棺进京的?” 北辰棋上前几步,笑嘻嘻道:“我当然是来恭喜长公主的,要是真的扶棺回京,皇嫂会吃了我的。不过,天气这么好,长公主怎么不出去走走,困在屋子里会发霉的!” 慕容朝歌冷哼了一声,满眸凶光跟要吃了他似的:“我要是能出去,还会被关在这里,北辰棋,你是来给永乐侯当说客的,还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北辰棋咳嗽了两声,潇洒一笑:“我哪里敢看长公主的笑话,当然是来为公主分忧的。” 慕容朝歌指尖轻点茶台,勾唇一笑:“好啊,本公主如今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夫婿,你说,我马上上书陛下和皇后,请求他们给你我赐婚,怎么样?” 北辰棋吓得跟兔子一样跳了起来,连连摆手:“可别啊,姑奶奶,您家侯爷最近脾气不好,性情大变,这奏疏若是真写出来,小王会没命!” 他闭着眼都是战云扬将他浑身捅出窟窿的样…… 北辰棋吓得一激灵:“再说了,您如今连着这间屋子都出不了,就算写出了奏疏,也送不进京城吧?” “这不是有王爷你在吗?”慕容朝歌板起了脸,即便年过三十,那张容颜依旧美艳得不可方物,一笑生辉,“还是说,王爷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不是来帮我分忧的?” 北辰棋顿时明白了,自己这是掉进坑里了! 他可真是糊涂了,明知道这位公主现在只怕气得想原地爆炸了,还被战云扬骗进门来当出气筒。 “长公主,您想让本王做什么就直说吧,娶你真不行,小王还想活到儿孙满堂的年纪。” 慕容朝歌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好,我不为难你。本公主要出去,你想个办法,把周围的侍卫引走。” 北辰棋为难道:“这……要不,我去劝劝侯爷?” 他其实只想迅速从这里脱身。 慕容朝歌看破了他的心思,却没点破,只点了点头:“还不赶紧去?” 北辰棋如闻大赦,转身就走。 身后,慕容朝歌的声音幽幽响起:“若是办不好的话,本公主在北夷还有一个好姐妹,是贵族之女,年纪和王爷相当,相貌也极出色,是我们北夷这一代第一美人,只是性情泼辣了点儿,最看不得男人花心,她一直很想嫁到天临来,本公主或许嫁不了你,但给你塞个王妃还是不成问题的。” 北辰棋脚下趔趄了一下,险些一头栽倒。 却说战云扬从慕容朝歌这里离开后,就向着关押秦绝的地方走去。 秦绝被关在山庄的一个客院中,由他的侍卫亲自看守,保证那个院落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里毕竟是秦绝的地盘,而这位秦绝,毕竟也是尉迟家遗脉,虽说他素来不喜尉迟家,但那里毕竟他出生长大的地方,谁知道他对尉迟家的覆灭抱着什么心思呢? 尉迟珏当年是和战云扬齐名的少年英才,只不过,战云扬更多以军功扬名,而尉迟珏出名的,则是他的长相。 但战云扬却知道,尉迟珏身上出色的,并不只有那张脸。 他走到院落前,侍卫们齐齐见礼。 点了点头,战云扬走进院落。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嗅到了一丝呛鼻的气味。 依稀是火油和火药的味道。 不好! 他立即下令:“都退出去,小心爆炸!” 他转身后退,侍卫们也纷纷离开院子,至于房间里的秦绝,一时间就顾不上了。 紧接着,一声爆炸声响起,浓烟和火光在烟尘中燃起,迅速吞噬了关押秦绝的房间。 大火燃烧得极快,根本就不曾给人灭火的时间,转眼间,整个院落就别吞噬,只剩下一地废墟。 战云扬震惊地看着还在冒烟的废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快,命人去把长公主移出来!” 说罢,他立即转身向慕容朝歌所在的院落走去。 一行人风风火火,然而没多会儿,就被一群情绪激动,手持棍棒的人拦住了。 他们是秦家的族人。 天琴岛的岛民都姓秦,都算秦家族人。 他们刚刚发现岛主所在的客院突然起火,群情激奋地冲了过来,包围了战云扬等人,要求“交出岛主”。 山庄里的其他侍卫纷纷涌来,担心这些本地岛民伤了侯爷。 而整个山庄,甚至整个天琴岛上人都被动员了起来,山庄里的庄丁们与官府和侯府的人对峙,外面的岛民则包围了整个山庄,俨然已经把战云扬当成了伤害岛主,甚至杀害岛主的凶手! 第1103章 追妻火葬场(56) 韩县令也被逼到了战云扬这边,厉声道:“侯爷,刁民无礼,我们不能不能让他们继续嚣张下去!” 县衙和侯府带来的人,大致有一二百之数,县衙和侯府的人各占一半,正常情况下,训练有素的二百精兵,完全能对付得了不到一千人的普通百姓。 战云扬却沉着脸,大手一挥制止,冷冷说道:“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不得伤害百姓,他们没有伤人的意思,只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庄丁之前聚集的时候,就和官府的人发生过冲突,但双方都比较克制,不曾伤人。 若真是群情激奋,怎么可能如此行动有序,如此秩序井然,就像有人在暗中指挥一般? 战云扬绝对不相信秦绝就这么死了。 山庄中暗藏机关,这一点他已经在冰库中亲眼见识过了,对方人数比他们多,身手也不见得比他们差,还占着地利,硬拼对自己没好处。 理了理思绪,他看向负责看守慕容朝歌的侍卫:“夫人也失踪了?” 为免泄露慕容朝歌的身份,在外面面前,他一向称慕容朝歌为夫人。 两名侍卫惭愧地点了点头:“属下无能,始终没发现夫人离开,但发现外面有动乱的时候,夫人已经神秘失踪了。” 战云扬一点儿也不意外。 冰库中有机关,客院里有机关,焉知慕容朝歌住的地方没有呢? 北辰棋已经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呆了,走到战云扬身边,小心翼翼说:“所以,现在的情况是,秦岛主利用山庄里的机关,带走了夫人,还把我们困在这里?” 这情形,太像私奔了。 北辰棋真心佩服那位秦岛主,居然敢从永乐侯手里抢人,还抢成功了。 战云扬脸色难看得跟什么似的,不答,沉吟道:“萧家和云家那两个原告呢?” 北辰棋不解:“这时候,不应该把秦岛主和夫人找回来吗,找他们干什么?” 战云扬道:“问案,反正我们现在也出不去,不如先把案子审清楚。” 北辰棋惊愕地看着他:“我说战侯爷,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这时候问什么案子? 战云扬没回答,只是命人把两个原告,还有萧家和云家的家主带过来。 他不知道秦绝此时去了什么地方,但能猜到慕容朝歌会去什么地方。 先前在冰库中,他就注意到,慕容朝歌对那具女尸的反应很激烈,有震惊,又悲痛,还有愤怒,这说明,她认识那个死去的女子,并想为那个女子复仇。 只要查出那名女子的身份,以及凶手,他就不难猜出慕容朝歌的去向。 就在战云扬忙着问案的时候,慕容朝歌和秦绝通过密道,悄悄来到了海边。 沙滩细软,海浪凛凛,这里不是却码头,也没有港口,附近是陡峭的礁石,连一艘小船都没有。 慕容朝歌四下里看了看,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想离开这座海岛吗?”秦绝问。 慕容朝歌沉默…… “战云扬虽然暂时被我困住了,可他还有向外传信的信鸽和信鹰,或许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传信方法,援军很快就到,我困不了他太长时间。”秦绝一袭白衣随风飞扬,眉目沉静说,“现在不走,等会儿可就走不了了。” “我当然想走,可是,没有船只,我们怎么离开海岛?难道要游出去?”慕容朝歌呵一笑玩笑道。 “不可以么?”秦绝也自一笑,“山庄建在高处,可以看清楚整个码头的风吹草动,我们若是从码头里弄船,他们很容易猜到我们已经离开海岛了,不如直接游出去,这样,他们会认为,我们一直在岛上。” 如此,就算战云扬的援军到了,也找不到他们。 至于战云扬会不会拿岛上的普通百姓出气,秦绝相信,那个人这点儿肚量还是有的。 “好吧,都听你的。虽然死遁那一处安排,我不太喜欢。”慕容朝歌说。 “是我的错,我该和你商量一下。”秦绝干脆地认错。 他走到水边,挽好衣袖,扎好裤腿,准备下水。 慕容朝歌也照着做。 她的水性不算顶好,但对秦绝的安排很有信心。 两人跳进海水中,向着日出方向游去。 两人都是习武之人,体力比普通人好得多,半个时辰后,就已经在天琴岛十几里外了。 慕容朝歌抬眸四顾,只见这里已经算是深海,四面八方都是海水,除了天琴岛,最近的岛屿也在百里外,凭她的体力,很难游过去。 秦绝也停了下来,保持着漂浮姿势,似在等候什么。 没多会儿,日落方向,一艘白色三桅帆船遥遥驶来。 帆船速度很快,到了慕容朝歌两人面前的时候却停了下来,船上的人放下了舢板,把慕容朝歌和秦绝两人接了上去。 上了船,船上的人纷纷上前见礼。 船上是个魁梧大汉,铁塔般的身材,黝黑的皮肤,个头比普通人要高两个头,瞳孔是浅褐色的,似是异域人。 他上前笑道:“岛主,姑娘,房间和干净衣物已经备好,请随属下来!” 很难想象,这样的壮汉,嗓音居然非常柔和悦耳,性情也是个细致周到的。 秦绝笑笑,点了点头:“做得不错。” 他转头看慕容朝歌:“慕容姑娘,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慕容朝歌诧异道:“去哪里都行?” 秦绝点了点头:“除了回天琴,去哪里都行。” “那你呢?你有要事吗?” 慕容朝歌不想太麻烦秦绝,虽然她带给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暂时没有,等把你送过去,我还要回一趟天琴岛,山庄那边,还得给永乐侯一个交代。”秦绝说。 “那……你打算怎么交代?”慕容朝歌问。 “谁也不能证明是我把你送走的,战云扬没道理对我不利。”秦绝一派轻松地说,“无凭无据,这位永乐侯总不能凭空迫害我一普通庶民吧?” “可是……战云扬最近不太喜欢以理服人。”慕容朝歌委婉的说,说着还一叹。 事实上,她有些看不懂战云扬了,还有点儿怵他。 秦绝笑笑:“不需要担心,我自有安排,洇县,毕竟是我的地盘。” “好吧,那能送我去天箫岛吗?我想去查一件事。”慕容朝歌说。 “那具无名女尸的事情?”秦绝问。 “嗯,我想帮她报仇。”慕容朝歌喃喃道,“是我把她送到了萧家,总该知道,她在萧家究竟经历了什么。” “若是如此的话,我再帮你一次吧。”秦绝想了想,说道,“萧家的水,有些深。” 第1104章 追妻火葬场(57) 秦绝没细说萧家的事,就把慕容朝歌赶去沐浴更衣了。 等她打理好自己,一名侍女走进来,她放下了一个水盆,恭敬地说道:“姑娘,这是主人命我送过来的。您现在的模样,不适合在外行走。” 慕容朝歌定睛看去,只见那水盆中,漂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她把面具取出来,贴在脸上。 面具和肌肤的亲和性出人意料的好,而且摸上去,手感和人的皮肤一模一样。 她对着镜子一照,发现这面具似乎就是江湖传说中的“人皮面具”,把她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幅新的相貌,不似她本来长相那样让人惊艳,却也是眉清目秀,白里透红,看起来比她本身的年纪要小,约莫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因为战云扬之前四处张贴寻人告示,她的长相差不多人人都知道了,如今有了这张面具,在外行走就容易多了。 对着镜子重新梳好了头发,慕容朝歌走出门,就见过道中,一名气度淸贵,却偏偏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的年轻男子,正向他走来。 那张脸虽然陌生,眼神看起来却非常熟悉。 “秦岛主?”慕容朝歌笑了笑。 “是我,你说话的语调可以更轻快些,这样更符合你的表面年龄。”秦绝的语调比原来上扬一些,显得更清亮,也更符合他那张面具十八九岁少年的特点。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把语速调的比原先快了些,语调也更清扬,问:“这面具是用什么做的?” “是鱼胶、鱼鳔、以及几种树的树汁。”秦绝知道她担心什么,说道,“放心吧,跟人皮没有半点儿关系。” 慕容朝歌不由失笑。 两人走向用饭的地方,就在这时候,忽听一声震天的吼声响起,紧接着水浪拍案的声音,又听哗啦啦一片水声,似乎是浪花砸在了帆船上。 两人走到船舷处,只见正前方的海面上,一只巨大的海兽破水而出。 那是一只三角巨鲸,个头堪比他们这艘帆船,头顶生有三根柔软的尖刺,笔直竖起来的时候,有如三根尖角。 海兽头顶有一个呼吸孔,方才的水花便是它喷出来,部分落在了帆船上。 而巨鲸前方,是一艘铁制的尖头船。 那种船不大,个头只有巨鲸的五分之一,但船身非常坚固,航行时非常灵巧。 上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魁梧壮汉,长得有些像他们这艘船的异族船长,都是比普通人高得多的个头,铁塔般的身躯,黝黑的皮肤和褐色的眼睛。 另外一人却是个少女。 少女生得极美,一身浅灰色的修身潜水衣,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鹅蛋脸,肌肤非常白皙,五官小巧玲珑,长发束在脑后,仿佛传说中的海妖般精致动人。 此时,那少女一手握着一柄鱼叉,另一只手则握着一个陶笛,凑在嘴边吹奏。 陶笛的声音很是低沉,呜呜咽咽的,听起来不成韵律,却让那巨鲸越来越暴躁。 慕容朝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景,问:“那少女是要捕鲸吗?” 她曾听说过渔人捕鲸的故事。 秦绝点了点头,目光有点儿奇特:“那女孩,是叶阳家的人。你看,船头上有他们家的家徽。” 慕容朝歌也注意到了,船头的确有一个白色的图案,约莫是一柄鱼叉,插在了一条大鱼上,仔细看去,那条大鱼的长相,跟三角巨鲸还真像。 秦绝继续道:“叶阳家是皇甫家的附属家族,在南海地位很高,那少女是叶阳家的嫡系,名叫叶阳灵蕴,她应该是追着那条巨鲸跑过来的。” “你对叶阳氏很熟悉?” “不算很熟悉,但我曾经去过他们的族地,见过他们的族长和嫡系子女。”秦绝轻笑一声说道,“叶阳家的人不爱外出,很少离开族地,其实……” 他取下了脸上的面具,说道,“我这张面具,就是仿着叶阳家一个常年外出的旁系弟子做出来的。” “那我这张脸面具呢?”慕容朝歌问。 “你那张面具,是仿照一个故去之人的脸做的,放心,在这里,没人能把你联想到那个人身上。”秦绝说道。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让人把船长叫了过来:“让船离的远些,免得糟了池鱼之殃,另外,放下小船,留几个好手在这里看着,三角巨鲸很危险,若是那人不敌,就出手救人。” 船长领命而去。 帆船开始远离战场,但并未走太远,始终徘徊在战场百丈外。 这时候,叶阳灵蕴已经和巨鲸交手了。 她跳出了尖头船,手握鱼叉,在巨鲸身上跳来跳去。 巨鲸猛烈的摇头摆尾,庞大的身躯拍在水面上,掀起高达一丈的水花。 少女却总能在水花之间穿梭,精准地找到落点。 不久,巨鲸见没办法把少女甩下去,改变了策略,头顶上三根柔软的尖刺有如灵蛇,向着少女抽去。 少女飞速躲闪,身姿曼妙,有如舞蹈。 但三根尖刺的威力不容小觑,少女的活动空间,已经不似方才那样大,集中在巨鲸的中间位置。 忽然间,巨鲸尾巴一扬,又重重砸下,轰隆隆的水声中,巨鲸的身体居然离水飞起,身体在空中垂悬起来,张开大口,那张有锋利牙齿的大嘴,刚好落在少女身下。 远远看上去,少女似乎马上就要落到巨鲸口中。 慕容朝歌这边,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但下一刻,就化为了一声喝彩。 只见关键时刻,那少女甩出了手中的鱼叉,鱼叉刚好抵住了巨鲸的巨口,她就站在了鱼叉上。 巨鲸大怒,拼命合拢大口,想要折断鱼叉。 少女反而再度轻盈跃起,与此同时,尖头船靠近,甩出一根绳索,缠在了少女的腰上,把少女拉回了船上。 紧接着,巨鲸的大嘴终于合拢,但那根锋锐的鱼叉,恰好从嘴巴上下最柔软的地方透体而出,穿了过去。 鲜血涌出,染红了一片海水。 巨鲸的身躯不断翻滚着,冲向铁头船。 第1105章 追妻火葬场(58) 狂怒的巨鲸动作比之前更癫狂,不论是力气还是速度,都翻了倍。 叶阳灵蕴没了鱼叉,从腰间解下一柄软剑来。 巨鲸的速度快,她的速度更快,身形上下翩飞,长达七尺的软剑极其锋利,每一次舞动,都会在巨鲸身上留下一道伤痕。 慕容朝歌不由皱起了眉。 她看得出来,那姑娘出手时,本可以更凌厉一些,但她似乎非常怕身上的衣服染上血污,极了闪躲,攻击的力道为此减弱了至少一半。 这也使得她的动作虽然灵巧曼妙,有如舞蹈,但没办法立即杀死那条巨鲸,反而被逼的险象环生。 忽然间,叶阳灵蕴的软剑,砍在了某条大动脉上,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她立即向后飞退,因为动作太快,内力没能继上,半途坠了下去。 而巨鲸恰好以同样的速度冲了出去。 眼看着,那庞大的身躯,就要撞到少女的身躯上。 秦绝提前安排过去的人终于起了作用,几条快船围上去,其中一人用绳索捞起了叶阳灵蕴,另外几人各自出手,鱼叉长矛等纷纷投掷到巨鲸身上。 这些人显然也都是行家里人,没几下,巨鲸就肚皮朝上,不再动弹了。 有人把叶阳灵蕴送到了帆船上。 叶阳灵蕴一见到秦绝,便笑了起来,越发跟精灵般美丽:“我倒是谁,原来是秦岛主啊。我本来就想去找你玩儿的,真巧,居然在这里遇上了。” 秦绝微微一笑,说道:“叶阳姑娘怎么只带了一个人出来,你父兄应该担心坏了吧?” 叶阳灵蕴嗔了他一眼道:“你这个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讨厌,明知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还来取笑我。你该不会多管闲事,向我爹爹送告密吧?” 秦绝立在甲板之上,笑了一下:“可若不通知叶阳家,我似乎就得负责你的安全了。叶阳大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叶阳灵蕴道:“当然是玩够的时候,放心,我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的。” 她战而看向慕容朝歌,“这位姐姐瞧着眼生,秦岛主,你不打算介绍一下吗?” 慕容朝歌目光在叶阳灵蕴和秦绝之间打了个转,只觉得这个两人应该很熟悉,却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愫,像是朋友。 她笑笑道:“叶阳姑娘叫我慕容就好。” 叶阳灵蕴十分自来熟地拉着慕容朝歌的手,愉悦道:“那我就叫你慕容姐姐了,我记得,秦岛主身边一向难见侍女以外的女子,现在有了你,我也能有个说悄悄话的人了。” 慕容有些讶异,先前看这姑娘似有洁癖,料来应该不喜欢触碰陌生人,没想到,对她倒是亲热。 她很喜欢这个轻功高明,性情直爽的少女,两人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时光无声无息流逝,平静的海面上,太阳渐渐移到了海天相接处。 夕阳余晖中,素色三桅帆船终于靠岸了。 秦绝又戴上了那张叶阳家子弟的面具,推开了慕容朝歌的舱门,“两位姑娘,我们该下船了!” 话音方落,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叶阳灵蕴躺在柔软的地毯上,头发散乱,发簪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耳环只剩下了半副,衣裙皱巴巴的,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 而慕容朝歌骑在叶阳灵蕴身上,五指呈抓,正落在她的胸口,抓皱了一团布料。 若非她本是个女子,这还真是一副霸王硬上弓做派。 只听叶阳灵蕴娇笑道:“哎呀,慕容姐姐轻点儿,你又不是大男人,怎么专门用这种下流招式?” 慕容朝歌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大男人,这样的招式就算不得下流啊。你就当我帮你练习防狼术老了,省得以后被人欺负。” 叶阳灵蕴连连讨饶:“慕容姐姐,我觉得,我以后的夫君肯定会恨死你的!” “那就让他更恨一点儿好了,看我……” 就在这时候,慕容朝歌看到了不请自入的秦绝。 她讪讪放开叶阳灵蕴,庆幸自己这会儿正戴着面具,没人能看见她的尴尬。 秦绝也不自在退出房间,关紧了房门,暗道这两个女人倒是心大,连门都不插就开始打打闹闹。 “两位姑娘,我们该下船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含着细微戏谑之意。 “哼,不知道非礼勿视吗?”叶阳大小姐恼羞成怒,嗔怪了一句,赶紧整理起自己的妆容。 慕容朝歌抓了抓脸,想看看自己的脸皮还在不在。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打理好自己,以一副淑女模样走出房间。 “秦岛主,你这张面具,怎么这么熟悉……”叶阳灵蕴认出了秦绝那张脸,吃惊道。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天琴岛和天箫岛一向不和,若是不想被人打出来,绝对不能报秦家的字号。”秦绝解释道,“所以,我们这艘船,现在是叶阳家的坐船,我是陪着叶阳大小姐过来谈生意的大掌柜。” “好吧,秦大管家!”叶阳灵蕴还记恨方才的事,挑剔地看着他,扬唇一笑道:“能让秦岛主给我当一回管家,本小姐也算不虚此行了!” 一行人走出了帆船。 恰见另外一艘黑色龙船驶入港口,船头上的大旗,绣着官府的图徽。 有身着官差服饰的人搭好船板,一群衙门众人,簇拥着三名男子,徐徐走了出来。 当先那人一身紫衣,威仪无限,可不就是战云扬? 慕容朝歌的脚步不由一滞,却见战云扬恰好也看向她,他的目光定定停留在她身上,忽地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朝歌心跳一滞,本能地一怵,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暗暗提醒自己,我现在戴着面具,坐的是叶阳家的船,他不可能认出我来,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般想着,她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 努力做出一副“我心里没鬼,我是良民”的样子。 而见此,本来还不太确定她身份的某人,嘴角的弧度又往上翘了翘。 北辰棋小心翼翼地陪在战云扬身边,见他笑容诡异,胆战心惊地问:“战大侯爷,您这是想起什么好事了,还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人了?” 第1106章 追妻火葬场(59) 他顺着战云扬的目光,看向慕容朝歌,心中不由纳闷。 那女子的长相根本不是绝色啊,远远比不得她身旁那名精灵般少女,怎么吸引了他们这位侯爷的目光? 就在他以为某人根本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某人悠悠道:“的确是个有趣的人,本侯好像看见了一只夹着尾巴的兔子。” 即便远在江湖,永乐侯的权势地位,皆都在叶阳家之上。 因此,两拨人同时上岸,身份低的叶阳家一行人,应该主动上前拜见,或者避让。 叶阳灵蕴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玩的,当然不耐烦凑到官府面前,因此并未上前,避让到一边,拉着慕容朝歌说悄悄话,“慕容姐姐你认得那个紫衣人吗,他一直在看你呢!” “当然……不认得。”慕容朝歌悄悄紧了紧牙关,打趣一句道:“他说不定是在看你呢,你看,他们那一行人,只要是男人,不管老的少的,十个人里至少有八个,恨不能把眼珠子黏在你身上。” “可他,不一样啊!”叶阳灵蕴贴着她的耳朵道,“你看他那眼神,那可不是看美貌女子的眼神,我怎么觉得,他对你有些不怀好意呢?” “反正……我不认识他。也许,我长得像他的冤家对头吧。” “哦,该不会是欢喜冤家吧?”叶阳灵蕴笑得意味深长。 慕容朝歌瞪她一眼,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一行人静静等着永乐侯先行。 战云扬长长看了慕容朝歌一会儿,直到慕容朝歌身上都开始起鸡皮疙瘩了,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 无数人都松了一口气。 慕容朝歌也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心里还隐隐有些失落。 眼看着官府的人全都通过了,秦绝这边也搭上了船板,一个个走上码头。 慕容朝歌上了岸时,战云扬等人已经上了萧家排出来迎接贵客的马车,那一身耀眼的紫衣,终于从她面前消失了。 就在她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的时候,却见北辰棋带着两名官差,突然折返了回来。 北辰棋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的丝袍,腰束青玉金丝带,手中摇着一柄描金竹骨折扇,配上那张笑得如沐春风,贵气非凡的脸,好似一只开屏的雄孔雀。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叶阳灵蕴,一派优雅贵公子派头地笑道:“素闻海上有仙山,仙山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姑娘貌若天人,莫非是落入凡尘的仙子?” “在下北辰,不知是否有缘和仙子……” 他好话才说到一半,本以为面前这精灵般的少女会脸红偷笑,谁料叶阳灵蕴居然一下子捂住了鼻子,蹭地躲到慕容朝歌身后,好似碰见了瘟疫一般。 她连连摆手,嫌弃道:“登徒子,风流鬼,离本姑娘远一点儿。你身上的味道,熏着本姑娘了!” 北辰棋顿时惊呆了。 哟嚯! 想他在女子面前一向所向披靡,就算不能让人倾心,也很少有人会讨厌他,这辈子,她还是头一次碰见这么嫌弃他,把他当瘟疫的姑娘。 难道这姑娘是欲擒故纵,想用这种方式吸引他? 这么想着,北辰棋那颗风流心又恢复了活力,再次堆出一个温柔无比的笑容:“仙子是不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 想象中的欲擒故纵根本没出现,叶阳灵蕴像是被侮辱了一样,瞪着北辰棋道:“你身上至少有一百个女人的体味,也好意思出来充情种,到本姑娘面前招摇撞骗?” 北辰棋:“……” 这姑娘到底长了一个什么鼻子? 他到底有过多少女人,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这姑娘居然能直接闻出来。 戴着面具的秦绝咳嗽了两声,解释道:“这位……北辰公子,你可知道我们叶阳家的嫡系血脉,身体和普通人不一样,都是天生洁癖,除了自己的伴侣,只会亲近纯身之人。如你这样的人,在我们看来,太污浊!” 太污浊! 他居然有被当成脏东西的一天! 北辰棋好似被雷劈中了,瞬间外焦里嫩。 他不敢置信道:“那你们叶阳家的姑娘,真能嫁出去吗?” 天下男子多风流,特别是贵族男子,在婚前从不拈花惹草的男人,简直就像沙子里的黄金一样稀罕。 他家皇兄就是异类中的异类…… 秦绝又咳嗽一声,说道:“我们叶阳家通常是内部通婚,不论男女,都崇尚身心忠贞,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是男子,也少有风流之徒。” 北辰棋心里颇为不是滋味,不甘心地看了看叶阳灵蕴那张让娇俏容颜。 战云扬禁了他去寻欢作乐的权利,他已经旷了好几天,浑身都不自在,好不容易遇见一个鲛人般的少女,居然连碰都不能碰,真是……命苦啊! 被美人严重打击了自信心,他终于想起,自己这次过来的,还有其他目的。 北辰棋看向慕容朝歌:“这位姑娘,在下来,其实是为了替永乐侯传话,侯爷命你过去随侍!” 随侍? 慕容朝歌心头有怒火熊熊燃起:“转告你家侯爷,本姑娘没空,伺候不起高高在上的永乐侯!” 好你个战云扬,先前把她的画像贴满了县城,让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后宅妇人,如今又把她当成临时侍姬来用! 北辰棋漂亮的眉头皱起,今天他的桃花运可真是衰到了极点,先是遇见一个把他当污浊之物的美貌少女,如今又碰上一个连侯爷都不放在眼里的民女。 她还没说什么,身后那两个官差就被激怒了。 “你这姑娘真是不知好歹,人家侯爷能看上你,是你上辈子的福气,你还敢嫌弃?” “哼,就你这蒲柳之姿,还过了二八妙龄了,若非永乐侯亲自发话,这辈子能嫁出去就不错了。如今侯爷点了你的名字,你居然敢不珍惜?” “这位姑娘,兄弟们劝你识趣点儿,永乐侯可不是你能拿乔作势的人。侯爷可是说了,今儿你必须得过去,就算是绑,也得把你绑过去!” 第1107章 追妻火葬场(60) 两名官差都出身县衙,韩县令绝非爱民如子的清官,两人平时没少仗势欺人,说出来的话自是露骨又蛮横。 慕容朝歌觉得自己手心发痒,冷冷看着那两名试图“逼良为娼”的官差,直到那两人被她的目光冻住,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北辰棋这才正色看了慕容朝歌一眼,此女其貌不扬,这气势倒是不弱,很像那位长公主,莫非战云扬慧眼如炬,早就看出了这一点,这才起了爱才之心? 他绝对不相信,那家伙会对除了慕容朝歌以外的女人起色心。 叶阳灵蕴不知道慕容朝歌的身份,却知道永乐侯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 她怕慕容朝歌惹上麻烦,轻轻拉了拉朝歌的衣袖:“慕容姐姐,我陪你走一趟吧,叶阳家虽然比不得永乐侯府,但在这南海,想护一个人却是不难的。” 慕容朝歌回过神来,感激地笑了笑道:“我自己过去吧,永乐侯身边的男子,没几个不‘污浊’的。” 就不说韩县令和他那些官差了,就是战云扬身边的侍卫,也大多出身不凡,贵族男子有的毛病,他们身上也少不了。 叶阳灵蕴道:“别担心我,我在外面游历了许久,早就适应了,只要别离我太近,我就没事。” 慕容朝歌奇道:“若是离你太近呢?” 叶阳灵蕴低低道:“我们这一族的人体质特殊,若是被他们碰到了,会起风疹。” 所以,他们一族的轻功才那么出神入化,否则的话,出门就得把全身上下都裹严了,还得戴上手套。 北辰棋的脸色,已经没办法直视了…… 在官差的护送下,慕容朝歌和叶阳灵蕴走到了永乐侯的马车旁。 景行拦住了叶阳灵蕴,挑开了车帘,示意慕容朝歌坐进去。 慕容朝歌暗暗咬牙。 感情她不在的时候,这位侯爷都开始和陌生女子同车了。 男人真是善变,先前还追着她不离不弃呢,现在就开始花心了! 她冷着脸跳上马车。 马车很宽大,下面铺着绒毯,中间摆着一张方桌,左右各有一张短塌。战云扬坐在靠窗一侧的短塌上,淡淡看了她一眼,示意慕容朝歌到对面去。 战云扬的坐姿极为端正,那是在军中养成的习惯。 双腿并拢在一起,双手放在桌子上,背脊笔直,下巴微昂。 这也是非常有压迫性的坐姿,他坐在那里,本就比慕容朝歌要高,看着她的目光,有种居高临下的威慑感。 慕容朝歌微微垂眸,在心里默念,我不能露馅,这才把狠狠瞪回去的冲动压下去。 战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酒壶,道:“会斟酒吗?” 慕容朝歌硬邦邦顶了回去:“不会!” 紫衣男子忽地一笑:“本侯教你!” 他说着,倾身过去,突然出手,分别握住了慕容朝歌的双手,拉响酒壶。 慕容朝歌觉得自己已经忍到极点了,自是不肯就范,双手动不了,抬腿就踹向桌子。 “砰!”桌子被踹翻,金银铸成的酒壶飞了出去,细瓷酒杯滚落在地,撞到车壁,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而车里的两人没了桌子借力,战云扬因身体前倾,重心不稳,向下倒去,顺带着也拉下了慕容朝歌。 恰在此时,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本来就不方便控制身体姿势的两人,更加“身不由己”了。 战云扬先滚落到了地毯上,慕容朝歌砸到了他的身上。 恰好面对面贴到一起,双唇相触。 仿佛有电流擦出,涌进两人的身体,两人的身体齐齐一僵,一颤。 就在这时候,北辰棋听见马车里动静不对,赶紧掀开了车帘,大喊:“侯爷,长公主性子傲,你可千万得克制住,绝对不能犯身体错误!” 马车里,沉浸在激情余韵中的两人,齐齐黑了脸,迅速分开。 两双杀气腾腾的眼睛,同时杀向北辰棋。 “滚!”异口同声。 北辰棋:“……” 我特么真是命苦! 恨恨摔了帘子,北辰棋跳下马车,因心情不好,险些撞到跟在马车旁的叶阳灵蕴。 后者早在他靠近的时候,就躲瘟疫一般飞了出去。 北辰棋觉得,自己身为天临皇朝逸王殿下的尊严,又狠狠挨了一闷棍。 他那颗怜香惜玉的心,在碰到慕容朝歌这个女煞星,与叶阳灵蕴这个怪胎之后,碎成了一地渣渣。 小王爷咬牙切齿地看着拥有鲛人美貌的叶阳灵蕴,靠了过去。 叶阳灵蕴再躲,他再贴上去。 别人都欺负他,不让他好过,他自然也要找个保持心理平衡的方式。 戏弄这个叶阳家的怪胎美人,似乎是个不错的出气方式。 马车外一双人针锋相对,马车里却是一片怪异的死寂。 饶是已经过了春心萌动的年纪,慕容朝歌还是觉得脸颊发热。 不只是羞,更是气怒。 她狠狠擦了擦唇,瞪向战云扬,却见对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似是在回味。 这厮亲了别的女人,居然还一副享受的模样。 脑海里,好像有什么炸了! 她起身便往车门走。 这马车,她待不下去了! 后腰忽然被一双灼热的大手环住,她听到战云扬醇厚的声音响起:“朝歌,别装了,就算戴了面具,我也认得出你。” 慕容朝歌身体一僵,本能地否认:“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战云扬无奈道:“需要我把你的面具揭下来吗?你不是想为萧雪娘报仇吗,我现在是朝廷命官,跟着我岂不是比跟着秦绝方便多了?” 慕容朝歌猛地回头:“你怎么知道我要为雪娘报仇?” 战云扬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微微笑道:“当然是那两个原告招供了,我知道死者是雪娘之后,就猜你一定会来天箫岛,果然,你来了。” 慕容朝歌自是知道,由官府出手,远比她自己动手更容易,也更显公平。 可她的心情仍旧不好。 战云扬的所作所为,让她觉得自己就是在穷折腾,不管走到哪里,都跑不出他的手心。 这种体验,很糟糕! 第1108章 追妻火葬场(61) 战云扬不需要猜,也知道她是什么心情。 一向强势的北夷长公主,便是在战场上都不饶人,哪里能允许自己如现在这样弱势? 他柔声道:“别气了,你独自一人从京城里跑出来时,就落在了下乘。我此行带了数百明卫暗卫,还能借当地官府的势力,若是能把你跟丢了,那才是怪事一桩。” “你败给我,并非输在心智手段,是我以多欺少,恃强欺弱。” 慕容朝歌盯着他,一声冷笑:“是啊,我当初,真该往北走,去北夷。” 战云扬温柔一笑:“是啊,你若是铁了心摆脱我,就该回北夷,继续做你的长公主!” “看在大局上,我这个永乐侯就是再得帝心,也不可能罔顾你的意愿,强迫你如何。可你却没有回北夷,而是一路往南走,可见你打心眼里,就没想过彻底和我相忘江湖,只是心结未解,不甘心跟我和好如初。” 他也是直到现在,才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以,他一路追随。 不离,不弃。 他想,总有解开她的心结,让她放心托付一切的时候。 他相信,那个时刻,离现在不远了。 忽然间地面狠狠一颤,紧接着,轰隆隆的爆炸声响起。 马车里,慕容朝歌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来,胸口闷痛,眼前金星乱冒,身体如同被风卷起的落叶一般,飞了出去。 像是过了许久,其实只有刹那,她才感觉到身体落了地。 喉头涌出一股腥甜,眼前的金星终于散去,她捂着胸口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战云扬圈在怀中,而眼前的一片兵荒马乱。 显然,车队方才被炸药袭击了。 几辆马车东倒西歪,四分五裂,拉车的马当即毙命,地上炸出了一个大坑,泥土和碎石铺了一地,随行的侍卫和官差,有人呆愣愣地坐在地上,连自己在流血都不知道,有的人已经反映了过来,正忙着救人。 黑火! “你怎么样了?” 慕容朝歌连忙转身,看向战云扬。 她的衣服被碎石划破了好几处,身上有几道擦伤,但都不严重。 只是脸上的一道擦伤,却磨坏了面具,露出了部分真实容颜。 伸手摸了摸脸,见手背上出现了几道血丝,慕容朝歌知道面具多半已经破损了,干脆直接揭了下来。 “这样子倒是顺眼了多了!”战云扬轻笑,他也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后背的衣裳几乎成了破片,露出几道血淋淋的伤口,应该是被碎石划破的,“我没什么大碍,你呢?” 他拉着她起身,顾不得处理自己的伤口,上上下下检查了几遍,才放下心来。 慕容朝歌不满地按住他,拿出金疮药和纱布,斥道:“别乱动,我先给你处理伤口。你正在流血,自己都感觉不到吗?多大的人了,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哎,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疼!”战云扬顺从地坐下来,任她的手从他的肌肤上拂过。 酥酥麻麻的触感,让他身体有些僵硬,似乎淡化了疼痛。 男人低低笑道:“不过,让你这么一模,倒是不怎么疼了。” “哼!”慕容朝歌手顿时一重,把一包药粉洒在了他的伤口上。 战云扬顿时闷哼了一声…… 调戏人,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深吸了口气,战云扬愧疚道:“抱歉,这刺杀应该率是冲着我来的,倒是连累你了。” “说不定是冲着我来的呢。”慕容朝歌一边给他上药,一边纳闷,“你在这里都得罪谁了?” 天临皇朝的黑火只有天下阁所出,是管控得最严的军用物资之一,每年的民用量都卡得极死,不是这么好拿到手的,她和战云扬都是初来乍到,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用这种手段对付他们。 “我也不清楚。”战云扬也一头雾水。 这时候,一声女子的尖叫传来, “登徒子,谁让你碰我的!” 却是爆炸发生的时候,叶阳灵蕴和北辰棋被冲到了一起。 等回过神来,叶阳灵蕴一把推开了北辰棋,惊叫着跑到慕容朝歌身边,同时飞快地往口中塞了一粒药。 “蕴儿,你的脸……”慕容朝歌吃惊地看着叶阳灵蕴的脸,几乎在眨眼间,那雪白的皮肤上就起了大块的红疹。 原来秦绝说的那特殊体质,居然是真的。 这世上真有如此……神奇之事! “没事儿,我一会儿就好。”叶阳灵蕴勉强笑了笑,从衣袖里取出一副面纱,戴在脸上。 再抬头时,她忽然注意到了慕容朝歌的脸:“慕容姐姐,原来你之前也带了面具!咦,你这张脸怎么这么熟悉呢,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告示上的那个人!” 慕容朝歌不由狠狠瞪了战云扬一眼,都怪他,把她的画像贴的到处都是。 战云扬微微笑了笑:“我觉得这样正好,在这洇县,你再也丢不了了。” 慕容朝歌没理她,问叶阳灵蕴:“你个要不要紧?” 叶阳灵蕴摇了摇头:“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衣,如今已经被泥土污了大半,却没有什么破损之处,也没有外伤。 连连拍打身上的泥土,那污渍让她像浑身长了刺一般不自在,可惜这里没有适合沐浴更衣的地方,不由咬牙切齿道,“若让我知道是谁在这里埋下了黑火,定然也要炸他个十次八次。” “没错,居然敢刺杀当朝一品侯,这一路上,我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不要命的,一定不能轻饶!” 北辰棋臭着脸走了过来,在看见叶阳灵蕴时,眼底闪过一抹懊恼和羞愤。 他也许该算是一行人中状态最好的了,因为本来就骑马跟在车外,闪躲及时,除了身上沾上了不少泥土,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掉。 看见慕容朝歌的脸时,也吃了一惊:“原来是你……”控诉地看向战云扬,“侯爷,你可真不够意思,你早就认出夫人的身份了吧,居然不告诉我!” 要是早知道慕容朝歌的身份,他之前怎么会去讨人嫌。 战云扬理直气壮道:“你又没问过。” 北辰棋的目光在慕容朝歌和战云扬之间打了个转,唇角不由勾起了一丝笑。 显然,这俩人之间的关系,跟以前又有所不同了。 第1109章 追妻火葬场(62) 北辰棋甩了甩袖子,委屈道:“在下今日终于明白,什么叫新人洞过房,媒人丢过墙了。” 战云扬勾唇一笑,揶揄道:“那可还没有到洞房的那一步。” 所以,北辰棋还不能功臣身退啊。 “哎,轻点儿!” 背上又是一痛苦,却是慕容朝歌脸颊一热,狠狠在他伤处掐了一把。 战云扬嘶了一声,摇了摇头,看见北辰棋一副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样,终于大发善心:“你的禁令解除了,本侯以后不拦着你出去逍遥了。” 谁料,北辰棋听了这话,却没有半点儿高兴的样子。 他恶狠狠看了叶阳灵蕴一眼,恶劣一笑:“多谢侯爷好意,不过,本公子自从见了叶阳姑娘后,就决定改一改口味了。” 那等温柔小意的女子,他都吃腻了,若是能把这个叶阳家的怪胎美人收入囊中,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全身的鲜血都热了起来。 叶阳灵蕴被他盯得浑身一哆嗦,嗖的躲到了慕容朝歌身后。 慕容朝歌和战云扬对视一眼,震惊地看向北辰棋。 难道这位小王爷有受虐的爱好! 人家若是嫌弃他,他就越上心? 没多会儿,景行也带着部分还能动的侍卫过来了。 他们也发现慕容朝歌换了张脸,但都识趣地控制好了脸上的表情,只是对慕容朝歌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 侍卫正待回禀伤亡情况,就见韩县令瘸了一条腿,在衙役的搀扶下,强撑着残废之体,来到了战云扬面前。 他直接就跪了下去,因为伤腿疼出了满头冷汗,却连擦都不敢擦,惶恐道:“侯爷,下官有罪!” 他是本地的父母官,在自己治下出了一品军侯被人刺杀的事情,他难逃干系。 幸好战云扬没死,若是死了,他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战云扬抬了抬手,说道:“韩县令请起,还是先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吧。” 他直接看向景行。 景行禀道:“属下方才已经查明,爆炸发生在车队的中间靠前位置,距离爆炸点最近的,是萧家的人。” 慕容朝歌向前看了一眼,只见萧家主,以及穿着萧家家丁服饰的人,都倒下了,一个能动的都没有。萧家主的尸身甚至被炸成了好几块,血肉模糊,若非她还记得他身上穿的衣服,只怕根本认不出来。 看起来,这爆炸倒好似冲着萧家人来的一半。 战云扬点了点头,也有些意外,又问:“伤亡如何?” 景行道:“萧家包括家主在内的二十人,一个都没剩下,县衙那边死了三个捕快,伤了十几个人,我们这边伤了五个人。” 战云扬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凝重:“对方是怎么引燃的黑火,你们之前可有发现引信?” 景行羞愧道:“属下惭愧,等之前没发现引信,也没发现地下埋着黑火,爆炸发生时,属下等人要么在前,要么在后,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前方有侍卫大声道:“侯爷,发现了一条密道!” 战云扬立即站了起来,走到黑火炸出来的大坑上。 慕容朝歌也跟了过去。 只见大坑的边缘,侍卫们扒开了一层浮土,露出一条塌了大半的密道来。 那密道不大,与其说是密道,倒不是说是一条暗沟,只容一名成年男子爬过。 北辰棋托着下巴道:“看来,对方是通过密道埋下了黑火,又引爆了黑火。这密道修得简陋又潦草,应该临时挖出来的,专门用来安置引信的,距离应该不长,出口……” 众人看向密道延伸的方向。 那里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北辰棋接着说道:“应该就在那片林子里吧?” 景言点了点头:“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对方的人要在我们的车队出现时点火,必须时刻监视着这条路,定然不能离我们太远。” 慕容朝歌道:“也就是说,对方可能是在竹林中点燃了引信,黑火恰好在车队经过的时候爆炸?” “对方若是估算过引信燃烧的时间,倒是极有可能让黑火在萧家人经过时爆炸。" 虽然还无法肯定,但她有种直觉,对方可能真是冲着萧家来的。 可是,为什么呢? 韩县令见有了线索,急急道:“侯爷,属下这就派人进入竹林,务必将那大胆的贼子绳之以法。” 战云扬点了点头。 他心里有和慕容朝歌同样的疑问,也不觉得韩县令真的能抓住人。 但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 万一走了狗屎运呢? 战云扬看向急于立功的韩县令,一副委以重任的口气道:“那这里就交给韩大人了,本侯带人去萧岛主的府上看一看!” “这……贼人还未伏诛,侯爷此时单独动身,万一又碰上他们可如何是好?”韩县令一愣,为难道,“不如请侯爷在此稍候,等会本官亲自护送您过去?” “不必,对方一击未能伤到本侯,不会再轻易出手了。”战云扬说道。 “可万一贼人不死心,真的再次对侯爷下手呢,侯爷您要是有个好歹,下官万死难赎啊!”韩县令万分不愿意和永乐侯分开。 除了真的担心战云扬遇险外,他也担心战云扬身边的精锐侍卫离开后,只剩下官差保护的自己,处境会更加危险。 战云扬淡淡看了他一眼,那目光让韩县令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彻底看穿了。 慕容朝歌嗤笑了一声,不冷不淡道:“韩县令不必担心,对方若是有这个实力,就该在爆炸发生后,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出手,那是他们胜算最大的时候。” “可是,他们当时没有却出手,只能说明,他们人手不足,或者……” 或者他们的目标只是萧家人,萧家人都死了,就没有动手的必要了。 听慕容朝歌这么说,韩县令总算有了点儿安全感,一咬牙道:“那下官分出一部分捕快,侯爷您一定要带上。” 战云扬这次没有推辞,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战云扬看向慕容朝歌,本想让她留下来,但看到她坚持的眼神后,又改了主意。 在见到那具所谓的朝歌的“遗体”之前,他肯定不愿意朝歌跟着自己涉险,宁可把她留在安全的地方,但见过那具“遗体”之后,他就意识到,他看不到的地方,也不一定安全。 所以,还是把人放在自己身边,更让他放心! 第1110章 追妻火葬场(63) 侍卫从附近找了个向导,一行人弃了马车,步行前往萧家主宅。 萧家主宅也修建在海岛的中央,四面都是清幽的竹林,与那些普通渔民的院落隔了开来,规模和天琴岛秦绝的秦家山庄差不多大。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夕阳已经完全沉入海平线下,只剩下一抹绯红色的晚霞,静静铺陈在天边。 黄昏中的萧家主宅,安静得诡异。 慕容朝歌一行人刚一走到门口,就嗅到了风里传来的血腥味。 大门前空荡荡的,门槛上有一道残留下来的血痕,而本应该站在门口应门的门房,却不见了。 见此,众人都觉心中一凉。 就在这时候,忽听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从一侧竹林里传来。 众人立即警觉起来,抽出了刀剑,随时准备迎战。 终于,竹林里钻出了一个人。 铁塔般的身躯,棕褐色的眼睛,黑色的皮肤,居然是秦绝那个异族船长。 而后,更多的人走出了竹林,全都是秦绝的手下。 然而,秦绝却不在其中。 那异族船长快步走来,脸色沉重又急迫,但还记得之前的伪装身份,弯腰见礼道:“小人见过侯爷,大小姐!” 叶阳灵蕴惊呼道:“怎么是你们?秦……秦管家呢?” 她也没看见秦绝那张脸,不管是易容过的,还是没易容过的。 只听那船长道:“回大小姐,秦管家身体不适,刚刚回船上了。因为船上缺了几味药材,萧家府里可能有,我等便想来请萧家出手帮忙,谁料,路上碰上了韩县令,这才得知大小姐竟然出了事,属下等就更不敢耽误时间了。” 慕容朝歌拉了拉叶阳灵蕴的衣袖,叶阳灵蕴会意,闻到:“秦管家到底生了什么病?” 异族船长笑了笑,似乎不怎么担心的样子道:“都是老毛病了,大小姐不用为他担心,只要能找到药材,他就会没事。” 叶阳灵蕴松了一口气,看向战云扬:“侯爷,你们人手不足,不如让他们也来帮忙吧?” 但战云扬并不放心秦绝的人,沉吟道:“宅子里恐有危险,等侍卫们清理过一遍之后,再让他们进库房去找药吧。” 异族船长并未强求,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战云扬示意侍卫打开萧家大门,一行人进入萧家老宅。 暮色四合,年岁并不久远的宅子里,弥漫着一片不详的死寂。 他们一路向里走去,沿途没见到任何一个活人,只有遍地的尸体。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尸身还没冷透,鲜血仍旧有些许温度,显然刚死不久。 慕容朝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雪娘的死,她的确很不喜欢萧家,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看到萧家被灭门。 “害怕了?”战云扬握住了她的手,觉察她的手心一片冰凉。 “没有,只是有些不喜欢而已。”虽然不习惯示弱,但被人照顾的感觉不错,慕容朝歌没有抽回自己的手,掌心的温热,让她有些贪恋。 “呕……你们慢慢看吧,我去外面等会儿。”却见北辰棋脸色惨白,捂着嘴向着门外走去。 “哼,胆小鬼!”叶阳灵蕴瞥了他一眼。 她仍旧戴着面纱,看不出脸色如何,但双腿微微颤抖。 “本公子只是有自知之明,不爱逞强而已。”北辰棋强挤出笑意,看了她一眼,“叶阳姑娘无所畏惧,看来不至于跟本公子一起躲出去了。” “谁要跟你一起了?本姑娘又不是胆小鬼!”虽然害怕,叶阳灵蕴去不肯露了怯。 北辰棋摇摇头,带着两名侍卫走了出去。 他走得很慢,似乎坚信叶阳灵蕴会受不住,马上就会跟上自己。 走过路口时,一旁又出现了几具尸体,是两个年轻女子的尸身,腹部被划开,鲜血和内脏流了满地,十分可怖。 叶阳灵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慕容朝歌,似乎要从朝歌的身上汲取几分勇气。 她捕杀鲸鱼这些,可以手到擒来,但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从未杀过人啊! 慕容朝歌瞧她那样子,摇了摇头,轻一声道:“我有几句话,要和那位船长说,但这会儿脱不开身,蕴儿,你去帮我去传几句话吧!” 叶阳灵蕴一愣:“啊,好啊,什么话?” 慕容朝歌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叶阳灵蕴立即掩口跑出了萧家老宅。 其实哪有什么话要传,不过是慕容朝歌见她受不住,帮她找了一个躲出去的理由。 虽然这还是显得比较怂,但至少有个台阶下不是? 她跑的太近,转过路口时,险些被一块石头绊倒。 恰好站在旁边的北辰棋很君子地伸手去扶了一下,为免这位大小姐风疹加重,特意在手心垫了一块手帕。 然而,叶阳灵蕴的身体却在他靠近的时候,自动运起轻功,轻盈一闪,飞了出去。 北辰棋的脸又黑了下来,僵在了原地。 但很快,又斗志勃勃地追了上去。 战云扬等人一路走进后宅,命令侍卫们分作几队,分别搜查各处。 慕容朝歌则趁机去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 而后,她走进了主院的书房。 战云扬、北辰棋、叶阳灵蕴和景行都在。 战云扬坐在一张书桌上,面前堆着一摞账簿,向她招了招手:“过来坐!” 慕容朝歌走过去,坐了下来。 战云扬把手中的热茶递给了她。 慕容朝歌还没用晚饭,这会儿的确有些口渴,当即把茶杯凑到唇畔,小口啜饮,见叶阳灵蕴和北辰棋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动作不由一僵。 这才想起,这茶杯好像是战云扬刚刚用过的。 她手腕抖了抖,连忙放下茶杯,却听战云扬咳嗽了一声,赶在她发作前,一本正经道:“侍卫正搜查整个萧家大宅,发现了几个问题。” 慕容朝歌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了正事上。 只听战云扬道:“搜查发现,府里的财物没有被盗的痕迹,库房里的东西也没有被翻动过,可见,萧家不是因为财物招来了灭门之祸。” 北辰棋这会儿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了,问道:“既然不是为财,想必是为仇了吧?萧家在本地,有几个仇家?” 第1111章 追妻火葬场(64) 战云扬看了慕容朝歌一眼,幽幽道:“天音海域三大势力,萧家和云家互为盟友,萧家的仇家,似乎只有天琴岛的秦家。” “不可能是秦家。”叶阳灵蕴想也不想道,“秦岛主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北辰棋又开始和叶阳灵蕴对着干了,“你们不觉得太巧合了么,萧家出事的时候,秦家的帆船刚好抵达天箫岛,秦家人刚好在天箫岛上。” 自从知道慕容朝歌戴了面具之后,他就猜出,那艘所谓叶阳家的海船,八成是秦家的,秦绝多半也和慕容朝歌一样,用面具藏起了真正的面容。 “秦岛主是和我们一起上岸的,方才那船长不也说了,秦岛主旧疾复发,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灭了萧家满门。”叶阳灵蕴据理力争。 “不错,秦岛主是和我们一起上岸的,可秦家和萧家作对多年,说不定秦家早就在天箫岛上埋下了自己的眼线,只等着秦绝一声令下,就开始杀人灭门呢。而我们被炸药阻了阻,秦家完全可以趁着那段时间去灭门。反正我不相信,萧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就在秦绝来的时候出事,真的只是巧合。”北辰棋的话听起来似乎也很有道理。 战云扬不置可否,自然而然道拿起慕容朝歌用过的杯子,喝下了残余的茶水,不动声色地问:“朝歌以为呢?” 慕容朝歌的目光暗了暗。 她忽然想起,秦绝和她说过,萧家的水不浅。 她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我以为,不是秦家所为。” 北辰棋见战云扬的脸色有点儿危险,心里一颤,连忙大声道:“长公主,你可不能一味偏帮叶阳灵蕴呢,得拿出证据来。” 慕容朝歌冷嗤一声:“那你能拿出秦家是凶手的证据吗?” 虽然萧家被灭门和秦家登上天箫岛的时间过于巧合,但她就是觉得,秦绝若是真的要灭了萧家,应该有更稳妥更隐秘的方式,不至于当着他们的面做这种事。 而且,秦绝知道,萧家在雪娘之死上,落下了大把柄,他根本亲自杀人,只要稍加推波助澜,就能让萧家东窗事发,然后迅速败亡。 直接灭人满门,其实是非常笨的报复手段。 她停了停,继续说:“我觉得,萧家被灭门,不像是被人寻仇,倒像是被灭口,对方试图掩盖什么。” 毕竟官府来到天箫岛,就是要把萧家查个底朝天的,若是萧家真的如秦绝说的那样,藏着什么不能见光的秘密,那对手必定要紧急灭口。 战云扬虽然不喜欢听慕容朝歌提起秦绝,理智上却同意慕容朝歌的看法。 “秦家和萧家对着干了这么多年,肯定比我们了解萧家,也许他们知道一些东西。” “正好,秦家的人就在外面等着,叫几个进来一问便知。” 就在这时候,一名侍卫匆匆走了进来,禀道:“属下等发现了一个密室。” 北辰棋感兴趣道:“小小一个渔家岛屿,竟然也有密室?快说说,那密室在那里,你们进去探查了没有?” 侍卫道:“密室开在库房下,里面燃着迷药熏香,属下等不敢擅入。” 战云扬站了起来:“派几个人,去秦家那里打探一下萧家的事情,我们去密室看看!” 萧家的库房很大,足足有六间屋子大小,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许多木箱,侍卫们查验的时候,挑开了木箱的上盖,里面多少珠宝、金银、布料和古玩等物。 诚如侍卫们之前所言,没有翻动的痕迹,财物也没有被盗取的迹象。 靠近里墙的地方,有一个华贵的金丝楠木木箱是半空的,里面只放了几张字画。 搬开那木箱,就是密室的入口。 站在密道的入口,能清晰嗅到一股让人意识昏沉,精神倦怠的气息,便是从密室里飘出来的迷香了。 战云扬一行人在入口处等了一会儿,等迷香基本上散尽时,才各自服下一粒醒神的丹药,提着灯笼进入密室。 先是一段斜向下的楼梯,而后就是一条空荡荡的走廊。 进入密道的有十几人。 当先的是侍卫景行,而后是战云扬和慕容朝歌,再之后是北辰棋和叶阳灵蕴,最后是特意挑出来的精锐护卫。 “咦,这地上铺的是红木地板吧,积尘很少,看来经常有人打扫。”北辰棋跳着一盏灯笼,指着脚下说。 这位小王爷正年少,正是精力旺盛,热爱冒险的年纪。 “看,那里有血迹,哎,这是什么?”叶阳灵蕴同样对探秘兴致勃勃,忽然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染着血丝的布条。 她对着灯笼看了看,说道:“一定有一个受伤的人,通过这条密道逃走了!” “这还用你说,有脑子的都能想到。”北辰棋习惯性地嘲讽了几句,又开始和叶阳灵蕴较劲了。 慕容朝歌好笑地摇了摇头,年轻真好! 很快,长廊就到了尽头。 一间宽敞的正厅,出现在灯笼的辉光中。 这似是个库房。 木架成行,依次排开,架子上放着一个个盒子和坛子,盒子木制盒,也有玉制,坛子同样如此。 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慕容朝歌走到木架前,打开了几个盒子,里面放的都是药材。 “全是药材,奇怪,这些药材都不算稀罕,绝对没有珠宝值钱,什么人会把药材放进密室,而珠宝就那么随意地摆在明面上呢!”叶阳灵蕴自言自语。 “也许这些药材比较特殊,只是看起来普通!”北辰棋接话道。 “反正我没看出什么特殊来,我家就是做药材生意的,以本姑娘的经验来看,这些绝对是普通药材,任何一个正经的药店都能买到。”叶阳灵蕴说。 随行的侍卫中,有人懂药材,仔细检查后,同样回禀战云扬:“侯爷,都是常见药材,没有异常。” 其实还是有异常的,所有的药材都沾染了迷药的气息,但迷药熏香虽然散了,但空气里还残留着这样的气息,所有人都没在意这回事。 第1112章 追妻火葬场(65) 就在这时候,一声低呼响起。 只见一名侍卫,打开了一个黑瓷坛子,那坛子里居然跳出来一只浑身血红的蝎子。 “小心!” 旁边的同伴,立即抽出了剑,一剑把血蝎劈成了两半。 但瓷坛中,陆续跳出了其他长相恐怖的东西。 手腕粗细,半尺长的巨型蠕虫,全身幽绿色的蛤蟆,全身血红的超大蜘蛛…… 打开坛子的侍卫也反应了过来,和同伴一起,斩杀逃出来的怪物。 只听一片唰唰声响起,不知是谁的剑偏了几分,一下子把坛子劈成了两半。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从身后响起,整个大厅都为之一震。 慕容朝歌转身看去,只见走廊和大厅相接处,一道厚重石门轰然落下,阻断了他们的归路。 战云扬立即大声道:“小心,别慌乱,不要去碰瓷坛!” 他走到那扇石门前,用力一推,石门纹丝不动。 又让几名身强力壮的侍卫上前,仍旧没能推动。 “我觉得,蛮力不可取,附近一定有开启石门的机关。” 北辰棋说着,提着灯笼,开始对地面和墙壁,甚至木架敲敲打打,他坚信,周围一定有机关。 叶阳灵蕴却没去找什么机关,而是走到被劈碎的坛子附近,细细观察那些被斩杀的虫兽身体。 慕容朝歌走到叶阳灵蕴身边,问:“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瓷坛里装的是血红色的药材,散发出刺鼻且令人不舒服的气味,被泡在药水里的虫兽,普遍比常见的更大,也更狰狞。 这让慕容朝歌有了个不妙的联想。 果然,叶阳灵蕴看了一会儿,肯定地说:“是蛊,绝对是!我们叶阳家,就是出自一个养蛊的部族,我在族中迷藏的书中,见过这样的东西。真奇怪,萧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慕容朝歌顿时了然:“难怪他们要把药材苍劲密室,原来不是因为药材珍贵,而是那些药材刚好能用来培养这些蛊虫。” 她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觉,归路已经别截断,这里到处头饰装满了蛊虫的瓷坛,超出了最开始的预料。 难道这就是萧家的秘密,也是萧家招来灭门之祸的根源? 这时候,战云扬也走了过来,问:“这些东西该怎么对付?” 他没对付过类似的东西,暗悔不该带着慕容朝歌贸然进来,紧紧拉住了慕容朝歌的手,道:“我们对这东西不熟悉,别跟我走散!” 慕容朝歌不自在地挣了挣:“你还是别这么拉着我,万一遇到危险了,反而不方便应变。” 战云扬低低笑了笑:“不会,只要配合好,反而事半功倍,我相信,我们有这样的默契。” “哼,侯爷的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慕容朝歌没好气道,深深觉得,这位永乐侯的脸皮,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以前,他哪里说得出这种话来。 “过奖,都是小王爷教得好!”战云扬如实说。 他默默追着慕容朝歌的那些日子,北辰棋可没少给他补课,重点补得就是各种甜言蜜语。 慕容朝歌暗暗又给北辰棋记了一笔。 这时候,叶阳灵蕴用指尖蘸了蘸喷溅出来的药水,送到鼻端嗅了嗅,忽然变了脸色。 “不好!” “怎么了?”慕容朝歌问。 “这药水是特制的,非常不稳定,时间一长,就会爆炸……” 话音未落,就听噼里啪啦声响起,摆的密密麻麻的瓷坛,一个个爆裂开来。 瓷坛碎裂,药水飞溅,泡在药水中蛊虫也如雨般飞了出去,大部分都还活着,凶猛地扑向房间里的活人。 众侍卫们训练有素,立即围拢起来,抽出刀剑,斩向蛊虫。 但还是有漏网之鱼突破了防线,扑到了侍卫们身上,便听凄厉的惨叫响起,被蛊虫咬住的地方,当即皮肉乌黑,血流如注。 幸亏这些侍卫们也果断,一见有人受伤,一边喂解毒药,一边狠心用刀剑削去被咬伤部分的皮肉,虽然血流地很多,却不至于危及性命。 战云扬见此,用灯笼点燃了一个火把扔出去。 浓烟和火焰,立即逼退了部分蛊虫。 见这么干有效,他立即下令:“点火把,用火试试!” 侍卫们立即行动起来,围城了两个圈,内圈的人点燃火把,与外圈的人迅速交换位置,如此,外圈就燃起了将近十根火炬。 如雨的蛊虫果然被火焰和火把散发出来的松香气味逼退,仍旧包围了众人,却迟迟不敢向前。 “用暗器!” 内圈的侍卫当即取出各种暗器,打向蛊虫。 看起来个头大,威胁性大的蛊虫先辈射杀,但还有许多只有蚊子大小的蛊虫,因为个头小,极难对付。 慕容朝歌看向叶阳灵蕴:“你能配出克制蛊虫的药粉吗?” 她猜想,既然这些蛊虫是用药水泡出来的,想必也能用药材对付。 叶阳灵蕴猛地一拍脑袋,懊恼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慕容姐姐,你来帮我!” 战云扬一听到这句话,当即指挥着侍卫们后退,退到木架周围。 叶阳灵蕴跑到木架前,一样样挑拣药材。 慕容朝歌见此,扬声道:“懂药材,内力好的跟我过来!” 几名侍卫走到了两名女子的身边。 叶阳灵蕴会意,报出一个个药材名称。 懂药材的侍卫迅速把药材娶来。 慕容朝歌则招呼几名内力好的侍卫一起动手,用内力直接把药材变成药粉。 幸好这里的药材为了方便保存,都是炮制过的,倒是剩下了炮制的时间。 没多会儿,几人便制作出十几匣子药粉。 叶阳灵蕴取出一个空玉盒,按照一定的比例,把药粉掺到一起,搅匀,递给慕容朝歌。 她说道:“直接撒出去就行,这种药粉对付低级蛊虫应该足够了。” 慕容朝歌正要接过来,北辰棋的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把玉盒抢了过去:“我去试一试!” 他走到蛊虫前,抓了一把药粉,便撒了出去。 药粉如雾般散落,同时飘落的,还有哪些个头不大的蛊虫。 果然有效! 第1113章 追妻火葬场(66) 叶阳灵蕴很快就配置出了更多的药粉,分与众侍卫。 如此一来,杀伤蛊虫的效率提高了许多,没多会儿,大厅里的蛊虫就被清扫一空。 后路已断,众人只能继续向前走。 大厅中只有一扇通向前方的门,在原本摆满了瓷坛的一面墙壁上。 两名侍卫用布包着手,在身上洒满了驱逐蛊虫的药粉,小心翼翼地推开石门。 面前出现了一道白光。 那光芒极耀眼,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来。 但与之相伴的,还有昆虫振翅的沙沙声。 原来那根本不是一道光,而是一片会发光的蛊虫,它们密密麻麻聚在一起,就成了一团移动的光。 众人一听那沙沙声,便知道情况不对,纷纷后退,举起火把,洒出药粉。 幸好这些蛊虫等级不高,药粉和火把仍旧管用。 死去蛊虫的尸身,很快就洒了一地,即便是死去,这些蛊虫的尸身还散发着淡淡的磷光。 众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其他的蛊虫飞出来,才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 门后是个空荡荡的房间,地面上铺了一层干草。 走在最前面的侍卫,用剑挑起干草,就见一条银色的蛇,如流星般蹿了出来。 早有准备的侍卫见此,立即挥剑砍向那银蛇。 银蛇“呲”地断成了两半,身体仍旧在扭动,断面上居然蹿出了十几道银光,飞到了一名侍卫身上,那侍卫猝不及防下遇袭,当即惨叫一声,身子伛偻下来,在地上不断翻滚,几乎眨眼间,就七窍流血地倒在了地上。 闪着银光的蛊虫,从他的口鼻和眼睛中钻了出来,向旁边一名侍卫飞去。 那名侍卫恰好就是之前开门的人之一,身上洒满了药粉,蛊虫刚一碰到衣服,就身体僵直地滚了下去,险险捡了一条命。 众人看向七窍流血的那名侍卫,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种死法,实在是太骇人了。 战云扬的脸色十分严肃,提醒道:“都在身上撒些药粉,三人一组,互相配合,不得擅自行动!”说完,他将一只火把扔进了干草中。 大火很快便蔓延开来,伴随着瘆人的咔咔声。 没多会儿,火焰燃尽,地上扑了一层黑色灰烬,空气中却有一股淡淡的肉香,正是蛇蛊被烧焦的味道。 众人继续向前走。 叶阳灵蕴忽然喊了一声:“小心!” 她嗅觉敏锐,抢在众人面前闻到了一股异常味道。 “在上面!”慕容朝歌说着,掷出了手中的弯刀。 只见房顶上,一条胳膊粗细,体长丈许,通体翠绿,偏偏头上有三道斑斓花纹的尖头蟒,凌空扑了下来。 慕容朝歌的弯刀冲着蟒蛇的七寸打去。 眼看着蟒蛇就要中刀的时候,寂静的房间中,忽然想起了刺耳的笛声。 笛声曲曲折折,根本不成曲调,折磨得人头昏脑涨。 那蟒蛇听见这笛声,却忽地一扭身子,避开了弯刀,继续闪电般向下扑去,目标竟然是北辰棋。 北辰棋武功却不怎么样,一直被保护在中间,冷不防一条蛇动头上蹿了下来,左右侍卫注意到时,已经太晚了,他只能狼狈地往下一蹲,同时挥出手里的鞭子。 尖头蟒灵巧地避开了鞭子,继续扑向北辰棋。 北辰棋只能就地一滚。 幸好这时候,侍卫们终于出手了,两柄剑刺向箭头蟒,一柄插进了七寸,另外一柄钉穿了颅骨。 为免再出现之前的意外,他们紧接着撒上一把药粉,免得又有防不胜防的小东西蹿出来。 但就在这时候,笛声节奏突变。 曲折低缓的调子陡然尖利起来,更多的细蛇从头顶扑下来。 侍卫们仍旧和先前一样,聚拢在一起,有层次的防守,并斩杀银蛇。 慕容朝歌和战云扬没理会那些蛇,而是循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对面的墙壁上,有一排手指粗细的小孔,通过那小孔,依稀能看见衣裳浑浊妖异的眼睛。 两人对视了一眼。 慕容朝歌忽然抓起一把药粉,向着小孔处洒去,然后运气内力击出一掌。 药粉弥漫成雾,部分通过小孔,洒进墙壁对面。 与此同时,战云扬蓦地上前,全力挥出一剑。 药粉形成的雾气,暂时阻隔了吹笛人的视线,那人没能马上调动银蛇,攻击战云扬,紧接着,战云扬手中的宝剑却穿透了木墙,恰好插进吹笛人的肩膀。 默契的配合! 笛声戛然而止。 头顶上的银蛇失去了控制,纷纷停止进攻,在躲避危险的本能指引下,四散而逃。 侍卫们对付这些不成章法,只知道乱爬的银蛇,比之前要容易了许多。 横快,这个房间也被清理出来。 木制的墙壁被刀剑划开了一个大窟窿,众人来到了吹笛人所在房间。 吹笛人眼睛被药粉所伤,这会儿什么都看不清楚,因为肩膀受伤,也不能再吹笛,听见脚步声传来,只知道跌跌撞撞地向着记忆里的暗门处跑。 侍卫们立即上前,怕这人身上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虫子,先洒出了一把迷药,把人迷晕后,才上前拿下了这个吹笛人。 战云扬走到那吹笛人面前,只见这是个满头白发,身材干瘦的老人,皱了皱眉道:“叫醒他!” 两名侍卫应了一声,便上前,给吹笛人喂下解药。 吹笛人还未醒来,房间突然又响起了人声。 “救命,救命!” “有人来了吗,救救我们!” 这是两个人的声音,一男一女,听起来年纪都不大,慕容朝歌却觉得这声音好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声音的来处,是房间墙角处的一口大水缸。 众人齐齐看向那口水缸。 水缸极大,若说能困住两个人,也不无可能。 “打开看看!”战云扬下令。 几名侍卫上前,小心翼翼地揭开水缸上的盖子。 一男一女两人立即露出头来。 两人身上都绑着绳子,双手双脚被捆住。他们艰难地站了起来,脸上有几处擦伤,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慕容朝歌瞪大了眼睛。 居然是熟人! 第1114章 追妻火葬场(67) “青泽,茗薇,怎么是你们?” 慕容朝歌走到水缸边,惊讶地看着两人。 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一身青袍,身量颀长,相貌温厚,正是秦绝最器重的大管家,青泽。 那女子容貌清丽,双眸含泪,正是之前带着慕容朝歌去验尸的茗薇。 两人眨了眨眼睛,也认出了朝歌,满面惊喜。 “你们不是应该在秦家山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慕容朝歌记得,她和茗薇在秦家山庄的冰库中,被战云扬埋伏了个正着,茗薇当时落到了战云扬的侍卫手中,青泽也被战云扬的侍卫看管了起来。 秦绝的三桅帆船上,就没有这两个人的身影。 青泽苦笑了一下道:“慕容姑娘,官府的人撤出山庄后,我和茗薇就动身了。后来和帆船上的船长一行人汇合,我们先一步进了萧家密室。” 慕容朝歌扬了扬眉:“你们早知道萧家山庄中有个密室?” 秦泽点了点头:“岛主算到,永乐侯一行人要来萧家查雪娘的案子,必然有人要灭萧家的口,我们两人正好可以趁乱混进来,帮岛主取药。” “只是没想到,这密室里居然还留有一个蛊师,我们两人身上倒是有一些避开蛊虫的方法,却没能避开那个蛊师,不慎掉进了陷阱里,实在惭愧。” 慕容朝歌皱了皱眉:“我听说你们岛主旧疾复发了,你们来这里取什么药?难道你们岛主的旧疾,其实是中了蛊?” 青泽恳求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的岛主的性命就在那个蛊师手里,还请侯爷和慕容姑娘千万留住那蛊师的性命。” 他说着,努力躬身行礼,可惜根本站不稳,身子没弯下去,反而一屁股摔了下去。 慕容朝歌看向战云扬。 战云扬却不完全放心,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说道:“一会儿我们离开后,会把他们两个也带出去。”却没说让人松绑。 这时候,侍卫们用解药唤醒了吹笛人。 吹笛人缓缓睁开眼睛,觉察到胳膊上传来的剧痛,唉吆一声,一双浑浊的眼睛恶狠狠瞪着战云扬:“放开老夫,否则,老夫就让小乖乖们,把你们都撕碎!” 落到这个境地,他居然还敢旧大放厥词,不肯服软。 战云扬冷笑了一声:“你是萧家人?” 吹笛人鄙夷道:“你才是萧家人!” 战云扬点了点头,道:“我看你也不像萧家人,你是这间密室的主人,这里的蛊虫,都是你养的?” 吹笛人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了老夫的身份,现在,你们怕了吧?” 战云扬等人都看出来,这人的精神不太正常,也不知是不是常年和虫子打交道的缘故。 战云扬继续道:“那么,你一定知道这里的所有机关,以及出去的办法,是不是?” 吹笛人顿时警惕了起来:“你休想套我的话,老夫绝对不会说的。” 战云扬淡淡地看向吹笛人虽然受了伤,但仍旧死死抓着玉笛的手:“作为一个蛊师,若是没了双手,就再也吹不了笛子,控制不了蛊虫了吧?景行,倒竖十个数,如果他还不肯招供,就断了他的双手!” 景行应了一声,拔出剑,开始数数。 吹笛人死死攥着玉笛,终于惊恐起来:“不,你们不能这么做……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看着森冷无情的剑锋,吹笛人终于交代出了离开这里的办法。 根据吹笛人的口供,一行人终于打开了一开始被隔断的暗门,离开了密室。 刚一走出密室,就见到了等候多时的韩县令。 韩县令拄着一根拐杖,脸上顾着谄媚的笑,躬身道:“下官拜见侯爷!”又看了一眼慕容朝歌,讨好道,“夫人安好!” 慕容朝歌脸上不由一黑,没搭理他。 战云扬点了点头,笑笑道:“韩大人可是在竹林里查到什么了?” “这……下官惭愧!”韩县令笑容一僵,头上渗出了冷汗,“侯爷这里,可查到什么了?真没想到,歹人着实丧心病狂,居然灭了萧家满门。幸好侯爷在此,定能将所有凶徒绳之以法!” 战云扬只道:“本侯也正在调查,若是有了切实的线索,一定通知韩大人。” 见永乐侯没有怪罪,韩县令松了口气,连忙道:“多谢侯爷提携,进若是用得着本官,请尽管吩咐!” 战云扬点了点头,打发走韩县令,便命人带上吹笛人,以及青泽和茗薇,回了主院。 战云扬和慕容朝歌先听青泽和茗薇说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青泽道:“这一切,其实都是从血珍珠开始的。” “血珍珠?”慕容朝歌微微一怔,“我倒是听过这种珍珠的名字,据说非常名贵,莫非你们天音海域那片珠场,就盛产这种珍珠?” “正是!”青泽点了点头道,“以前,整个南海都不产血珍珠,后来岛主发现了拿出珠场,才开始零零星星地采到血珍珠。” “除了你们,还有别人也盯上了血珍珠?”慕容朝歌问,“只是因为血珍珠值钱吗?” 从萧家被灭门,但钱财却没丢上看,对方似乎不在乎钱。 “姑娘有所不知,血珍珠当然不只是值钱而已。”青泽叹了一口气道,“血珍珠是炼制高级蛊虫的必备之物,对于蛊师来说,是必不可少之物。” “若是如此,也就难怪你们被蛊师盯上了。那些蛊师,都出自何处?”慕容朝歌问。 青泽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姑娘可曾听说过暗云山庄?” 慕容朝歌摇了摇头,看向战云扬。 战云扬眉头微蹙,他也没听过这个名字。 青泽又苦笑了一下,小心地说道:“我们也不清楚暗云山庄的底细,血珍珠珍贵非常,我们岛主很少向外出售,一向留下来自己珍藏。” “但几年前,一个自称安云山庄的组织,不知从何处而知了这个消息,来到了天琴岛,找到我们岛主,非要买下珠场。” “我们岛主觉得这件事蹊跷,再者对方出价也不高,自是不肯答应。于是,不就知道后,我们岛主就发现自己被人下了蛊,必须得定期服用解药续命。” 第1115章 追妻火葬场(68) “所以,暗云山庄就用解药要挟你们岛主,让他替你们办事?”慕容朝歌接过战云扬的话,主动问道。 “没有,我们岛主岂会受人胁迫,与恶人狼狈为奸?”青泽连连摇头,“岛主从叶阳家求到了一张药方,能克制蛊毒。” “那秦绝现在是怎么回事,你们说的旧疾复发,就是指这蛊毒吧?”慕容朝歌问。 “正是。”青泽点了点头,“那张药方并不能彻底解除蛊毒,用的时间长了,身体会慢慢产生抗性,上一次服药之后,就没能压制住蛊毒,岛主才会失去意识。” “你们悄悄来萧家,就是为了找解药?哦,也许,你们岛主这次来天箫岛,本就是为了解药而来的,是吗?” 虽然秦绝对自己多有隐瞒,慕容朝歌能够理解,至少他没有伤害她的心思。 “这……岛主的确有此意。”青泽小心地看了看慕容朝歌的脸色,继续说道,“岛主早就知道,暗云山庄从秦家得不到血珍珠,一定会去找萧家和云家。” “而萧家的家主昏聩贪婪,暗云山庄应该会把精力集中在他们身上。我们之前也在萧家埋下过部分眼线,知道他们的库房中有秘密。岛主上岸后,就秘密联系到我们,让我们潜入萧家密室,找到密室中的蛊师,带回船上去。”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战云扬继续问:“你们潜入萧家的时候,萧家人都还活着吗?” 青泽道:“我们的确看到有人在萧家杀人,萧家的人应该是被下过迷药一类的药物,根本没有人反抗,就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凭我和名为的两个人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救人,只好先潜进密室,趁乱行事。” 战云扬不置可否,最后问道:“除了这些,关于萧家和暗云山庄的事情,你们还知道多少?” 青泽摇了摇头:“我知道就只有这些,至于萧家生意上的往来,萧家主书房里的账簿上应该写的更清楚。” 战云扬看向茗薇:“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茗薇低头:“奴婢在岛主面前,只是个侍女,知道的远没有青泽大哥多,没什么要补充的了。既然那蛊师落在了侯爷手里,能不能帮帮我们家岛主?” 一提到秦绝,她的眼眶就有些红,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担忧来,一双眼睛恳求地看向慕容朝歌。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安慰道:“别担心茗薇,只要有办法,我们一定尽力。” 战云扬不冷不热地加了一句:“如果事实证明,你们岛主真的无辜的话。” 青泽眼神闪了闪,但没说话。 倒是茗薇,立即笑道:“我们岛主若是愿意与人同流合污,哪里还会这一遭劫难,这洇县谁不知道,岛主最是心善仁厚了!” 战云扬轻一笑,表情意味不明,秦绝当初可是主动抛弃了家族,就连尉迟家被满门抄斩时,都冷眼旁观,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和“心善仁厚”扯不上关系吧? 他懒得和一个侍女争辩这些,只挥了挥手,让人带他们出去。 青泽和茗薇离开后,慕容朝歌看了一眼战云扬的脸色,问:“你不信他们两个人的说辞?” “你呢,你信多少?”战云扬笑了笑,反问道。 “八成。”慕容朝歌吁一口气道,“我相信秦绝不愿意和那个暗云山庄同流合污,却不能确定秦绝有没有被解药胁迫,暗中为暗云山庄做事。” “我还以为,你会和那个茗薇一样,被秦绝那张脸骗的丢了脑子,迫不及待地去救人呢。”战云扬端起桌子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但口气之中还是有些酸味,“你倒还清醒。” “诶,我清不清醒,关你什么事了。”慕容朝歌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还不如马上把秦绝救醒,直接问他就行了。” “你希望我去救秦绝?”战云扬挑了挑眉,目光流露出一抹不悦。 “不敢劳动永乐侯大驾,我自己带着那个蛊师走一趟就行。”慕容朝歌站了起来,作势要往外走。 “哎,那蛊师如今可是我的俘虏。”战云扬连忙拉住了她的衣袖,笑盈盈说道,“你要从我这里把人带走,不该有所表示吗?” “还有条件?”慕容朝歌横眉看着他。 这人好像越来越奸诈了。 “亲我一下怎么样?”战云扬的目光在慕容朝歌的唇上流连,忍不住想起了马车里的那一次亲密接触。 那滋味极好,温软中带着微甜,可惜被北辰棋打断了。 “好啊,如你所愿!”慕容朝歌忽地一笑,一倾身,另一只手臂勾过他的脖子,在战云扬惊愕的目光中,嘴唇贴到了他的下巴上狠狠一咬。 离开时,唇上染了一丝血红,好似艳丽的朱砂。 “现在,我可以带着那个蛊师离开了吧?”看着战云扬下巴上再明显不过的咬痕,她抬手抹去唇上的血痕,得意地笑了笑,甩手走出房间。 “嘶!” 战云扬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伸手揉了揉伤处,发出了一声苦笑。 若是这样子见人,一定会被嘲笑吧? 这女人,也越来越刁钻了! 吹笛人被单独关押在一个小房间中,侍卫们吸取了上一次秦绝留给他们的教训,由三个身手最好的侍卫寸步不离地盯着,保证就算房间里有机关暗道,也没人能把他带走。 慕容朝歌走到那房间门口时,恰听见北辰棋的怒吼。 “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脑袋里除了虫子,究竟还装了什么东西?我看你干脆别做人了,做一只虫子好了。” “做人有什么好,要是能做虫子,老夫才不愿意做人呢!”吹笛人立即对吼了回来。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小娃娃,你才不可理喻,你全家都不可理喻!” …… 慕容朝歌脚步顿了顿,敲了敲门。 房间里毫无营养的对话终于停了下来,北辰棋见进门的是她,抱怨道:“长公主,侯爷让你来提审这老疯子?” 第1116章 追妻火葬场(69) 慕容朝歌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都问出什么来了?” 北辰棋气不打一处来道:“眼下只知道他叫顾箬,听命于一个岛主,以前住在一片海岛上,旁的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哼,岛主,这南海上的岛主,比海岛都多,谁知道他说的究竟是哪一个,我问他那个海岛在什么地方,他居然跟我说在海水中央,这不是废话吗,哪一个海岛不是四面环海?” “你来得正好,这老疯子就交给您勒了!对付这种人,你肯定比我有经验。” 慕容朝歌没好气道,“你是在拐弯抹角地说,我和疯子比较有共同语言吗?行,我带他出去一趟,王爷既然忍不了了,就回去歇着吧。” “长公主别误会,小王分明是在说您见多识广,威严逼人,连老疯子都降得住,哪敢嘲讽您啊!”北辰棋连忙赔笑,又问,“长公主要去哪里?” 慕容朝歌神秘地笑了笑:“秘密!” 北辰棋挠了挠头,有心打听,可慕容朝歌却不肯说了,只能纳闷地离开。 北辰棋离开后,慕容朝歌走进了房间。 吹笛人缩在房间一脚,手脚都被绑着,但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也沐浴更衣过了,看起来比原先整洁了许多。 见慕容朝歌进来,他懒懒掀了掀眼皮,随即又垂了下去,一副不搭不理的模样。 慕容朝歌淡淡问:“你是暗云山庄的人?” 吹笛人冷哼了一声:“老夫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慕容朝歌道:“就凭你不想失去双手,不想从此再也不能碰你最爱的蛊虫。” 这话显然刺到了吹笛人的痛处,他的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了几下,愤愤然道:“行,你问吧,我都说还不行吗?” 慕容朝歌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是暗云山庄的人?” “暗云山庄?我想想……那个庄子好像就叫这个名字。没错,我是暗云山庄的人。”吹笛人努力回忆了一番,终于承认了。 “你效忠的那个岛主,是山庄的庄主?”慕容朝歌继续问。 “是岛主!”顾箬纠正道。 “好吧,他叫什么名字?”慕容朝歌问。 “老夫只需要称呼他一声岛主就行了,记他的名字做什么,又不能让我的小乖乖们长得更快更可爱?” “那他的样貌呢,你总不会也忘记了吧?” “老夫当然记得,那人是个男人,年纪比我小一点儿,留着长胡子,比我高,比我胖,眼角有一颗泪痣。”难得这顾箬居然还描述得很详细。 慕容朝歌想了想,确定自己的记忆里没有这样一个人。 她又问:“老人家既然这枚痴迷蛊术,那在山庄中,你的蛊术应该不差吧?” 顾箬骄傲道:“除了我师父,老夫当然最好的蛊师。”见慕容朝歌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屑,不由怒道,“怎么,你不相信?” 慕容朝歌似笑非笑看过去,“我看你多半是老糊涂了,连自己效忠的人姓甚名谁都记不住,多半也就是个三流蛊师,人家嫌你在岛上碍眼,才把你给踢了出来,就连逃跑的时候,都没带上你!” 顾箬激动道:“胡说!老夫绝对是山庄里排行第二的蛊师,你以为谁都有资格处理血珍珠吗?我师父他老人家常年闭关,这种活儿,只有老夫能做。” 慕容朝歌仍旧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那你们山庄的人灭了萧家满门后,怎么没把你带走,而是自己逃跑了?” 顾箬越发激动,“那是老夫不愿意跟他们走。老夫在密室里藏得好好的,怎么能抛下宠物们逃走?真正的蛊师,绝对不会抛弃自己的蛊虫!” 慕容朝歌继续激将:“可这也不能证明你真的是蛊术高手,毕竟这里,可没有你在暗云山庄的同僚替你作证。”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顾箬一生痴迷与蛊虫,绝对不能容忍有人质疑他的蛊术。 “这样,你帮我救一个人,解开他体内的蛊毒,若是能做到,我就服气你的蛊术,怎么样?”这时候,慕容朝歌终于吐出了自己的目的。 “好,你说的那个中了蛊毒的人在哪里?”顾箬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急着证明自己的蛊术水准。 “跟我来吧!”慕容朝歌笑了笑,示意两名侍卫带着顾箬跟上来。 几人走了出来,到了二门处,接到消息的青泽和茗薇已经在等候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你们岛主!” 慕容朝歌和这两人汇合,带着顾箬,悄悄从后门离开了萧家。 夜月流辉,夜风清凉。 飒飒海涛声中,一行人向着码头走去。 三位船帆静静停在码头中,在一众暗色的船只里,这艘通体素白的大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显眼。 船上灯火通明。 素雅简洁的舱房中,容颜如清风明月般的男子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脖子上浮起了一条黑色的纹路。 那纹路有如一条小蛇,从心口延伸出来,一路向上,几乎蔓延到了下巴上。 一声轻微的闷响,守在门口的侍卫倒了下去,中途被一名黑衣人抱住,轻轻放到了地上。 黑衣人走进房间,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把一粒药塞进了男子口中。 药丸入口后,男子脖子上的纹路迅速消退。 又过了一会儿,他长而密的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那目光一如海水。 看起平静,却又深沉。 他眨了眨眼睛,等适应了船舱里的光线后,平静地看向黑衣人。 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 黑衣人喉咙里溢出一丝沙哑的笑容:“乖侄儿,我们又见面了。我若是再晚来几天,恐怕就得给你收尸了。” 秦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却如目光一般平静:“幸好,叔父您来得还不算晚。” 黑衣人略微愣怔了一下,有些意外道:“没想到,这次你居然都改口唤我叔父了,阿珏,不是一直坚称自己姓秦么,这次怎么就愿意改口了?” 第1117章 追妻火葬场(70) 秦绝嗓音虚弱,“侄儿不想死,还请叔父成全。” 黑衣人哈哈一声得意道:“所以,阿珏这是向我低头服软了?” “难怪世人总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看来阿珏你在生死间走了一遭,终于想明白这个道理了。你若是早这么懂事,何至于现在吃这么多苦!” 秦绝默默听他说完,撑着枕头坐了起来,捂着胸口低低咳嗽了几声,依旧挂着虚弱的笑容道:“以前是侄儿入了迷障,叔父别和晚辈一般见识。” 记忆里的尉迟珏,总是气度从容,光风霁月。 仅凭着一张脸,就让无数人心折,也让无数人嫉恨。 而此时的尉迟珏,虽然仍旧努力维持着曾经的气度,却处处流露出深深的无奈和虚弱,弱不禁风,这让黑衣人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他欣赏着尉迟珏脸上的表情:“阿珏你能及时醒悟过来就好,你是尉迟家的人,身体里流淌着尉迟家的血,就算尉迟家已经风光不再,不得不逃亡蛰伏,这一点也永远都不会变。” “喏,这是家主命我送来的解药,他还要我把你的诚意带回去!” 话落,他把一个瓷瓶留在了秦绝枕畔。 “还请叔父替珏向家主致谢!”秦绝看了一眼瓷瓶,便将目光移到床头的一张桌子上,“珏在匣中备下了薄礼,叔父替我转交给家主吧!” 黑衣人立即拉开抽屉,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方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赫然是半盒血色珍珠。 “只有这些?”黑衣人皱了皱眉,“你在天琴岛经营十几年,采了十几年的珍珠,就积攒下这么点儿血珍珠?” 秦绝无奈,“叔父,你既然和萧家有联系,想来也知道,这种珍珠的产量本就极少,据侄儿所知,萧家每年能采到的,也不过十几颗而已。” 黑衣人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轻哼了哼,“以后,我会按时命人送解药来。永乐侯和北辰棋已经到了天箫岛上,你替我盯着他们一些,不要露了马脚。” 秦绝又咳嗽起来,低低道:“叔父放心,侄儿一定尽力而为!” 黑衣人点了点头,带着珍珠木盒,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秦绝看着黑衣人的身影消失,目光一点点变得幽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忽地拿起黑衣人留下的瓷瓶,猛地掷到了地上。 “若是当真在乎血脉之情,又岂会用那种下作手段控制我?” “永乐侯,朝歌,你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吧?” 另外一边,慕容朝歌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三桅帆船前。 青泽和茗薇点燃火把,船头的侍卫立即认出了他们,放出舢板,把他们一一接到船上。 没人愿意耽搁秦绝的病情,慕容朝歌很快就带着顾箬走到秦绝的舱房前。 门前昏迷不醒的侍卫,映入众人眼帘。 “岛主?” 青泽大惊,猛地推开房门。 “进来吧,我没事!” 秦绝镇定自若的声音传来。 众人走进门,见秦绝真的无事,方才放下心来。 青泽大步上前,满面喜色:“岛主,我们把萧家的蛊师带回来了!” 秦绝点了点头,笑看向慕容朝歌:“看来,他们两个把事情办漏了。” 青泽和茗薇不由红了脸。 要不是慕容朝歌和战云扬的人出现的及时,他们很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慕容朝歌缓和一句道:“不管怎么样,结果还是好的。”她看向那个昏迷不醒的护卫,不由有些后怕,“今晚,有人潜进来对你出手了?” 秦绝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那人没得手,我的房间,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慕容朝歌恍然笑道:“我倒是忘了,秦兄擅长机关之道,想来这舱房也有大门道。” 秦绝洒然一笑,似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他看向顾箬,目露询问之色:“这位老先生是……” “他就是那个蛊师!”慕容朝歌不客气地把人往前一推,“老先生,到了你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顾箬动了动鼻翼,信心十足道:“女娃娃,好好看着,老夫才不是那等三流废物!” 慕容朝歌呵呵一笑:“是或者不是,得等他好起来再说。” 顾箬吹胡子瞪眼道:“女娃娃,你就等着瞧好吧,老夫今天一定要你心服口服!” 话落,他走到秦绝面前,开始诊脉。 房间里立即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看起来有点儿不靠谱的老者身上。 顾箬倒是镇定自若,他诊了一会儿脉,忽然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刺向秦绝的胸口。 青泽一惊,立即扣住了他的手腕:“你要干什么?” 顾箬不满道:“当然是取血验毒啊,不取血,我怎么知道他到底中了什么蛊毒?难道你以为我要刺杀他不成?这人中毒已深,就及时服下了压制蛊毒的药丸,也不可能活过一个月,根本用不着我多此一举的刺杀。” 秦绝眼中迅速闪过一道冷芒,随即摆了摆手,温和道:“青泽,我信顾先生!” 青泽这才收回手,仍旧紧紧盯着顾箬。 顾箬冷哼了一声,将针刺进秦绝的胸口,拔出来时,针尖长多了一滴鲜血。 他用手指蘸着血珠子,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嗤笑道:“老夫还道是什么稀罕蛊毒,原来是老夫自己调制出来的乌蛇蛊。” 青泽立即追问:“老先生可能解?” 顾箬不假思索道:“这有何难?” 顾箬很快就开出了药方,青泽立即安排人去熬药,慕容朝歌带来的侍卫则寸步不离地带着顾箬去别处休息。 那药方也不知管不管用,暂时不便把顾箬带回去。 舱房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慕容朝歌和秦绝两人。 慕容朝歌直接问道:“秦岛主,你可听说过暗云山庄?” 秦绝微微垂眸:“暗云山庄,你说的是给我下蛊的那个势力?”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那个顾箬,便出自暗云山庄。可惜,他根本不知道那座山庄在什么地方,你在南海住了十几年,可有这方面的消息?” 秦绝道:“也许有。” “嗯?” 秦绝道:“方才,有人进过我的房间,带走了一盒血珍珠。” 慕容朝歌沉默了下,猜测道:“你该不会是……在那盒珍珠上做了手脚吧?” 秦绝点了点头,嗓音幽长:“所以,哪怕我以前不知道这个山庄在什么地方,如今却算是知道了。” 第1118章 追妻火葬场(71) 碧天如洗,朝阳初升。 万丈霞光洒在海面上,随着海风吹起的层层细浪,粼粼涌动。 一艘巨大的黑色海船,破开海面上的霞光,驶向日落方向。 这是一艘前往黄金岛的船只。 黄金岛,是三年前发现的一个海岛,因有金矿,盛产黄金而闻名。 自从一个名叫叶筠的贫苦渔民,靠着从这座海岛上挖出来的黄金,一跃成为当地首富一事传开后,黄金岛就成为无数人心目中的淘金地。 可惜前往黄金岛的航线,却一直被这座海岛的发现者,同时也是那位从渔民变身首富的叶筠把持,想要去黄金岛,只能乘坐叶家的船。 这已经是这艘海船离港的第七天了,海船驶进了一片陌生海域,放眼望去,陆地已经从视线中消失,四面都是蔚蓝色的海水,连一只渔船都找不到。 黑色大船孤零零飘在海面上,仿佛这片海域中唯一的一座移动孤岛。 一间舱房中,两人正在看海图。 慕容朝歌带着秦绝之前友情提供的面具,用毛笔蘸了蘸朱砂,在海图上画了一个圈。 “根据船上的淡水补给,这艘船顶多还能坚持三天,按照最高船速算,最多有三百里的航程,可从地图上看,方圆三百里内根本就没有任何海岛。你从兵部拿来的这张海图,不会有问题吧?” 战云扬此时也带着面具,看起来是个国字脸,古铜色皮肤,眉骨处有一道疤痕的年轻人,背上背着一柄乌鞘剑,瞧着就是个居无定所的江湖剑客。 他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不可能有错,这是兵部最新的海图,绘制时间是半年前。区区半年,这海上不可能凭空冒出来一座岛屿。” 慕容朝歌不解道:“可我们之前看到的淡水储备,的确只有那么多,如果方圆三百里内找不到补给淡水的岛屿,这一船的人岂不是会断水?” “一旦断水,必然人心生乱,而这艘船上的船客,几乎都是一门心思发大财的江湖人,到时候,一定会出大乱子吧?第一个被迁怒的,就是带错了路的船长。” “而那船长,若不是故意带错了陆,肯定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险境。” 战云扬目光一凝:“所以,船家一定有办法,让这艘船上的淡水能支持更长时间。” 那会是什么方法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底皆浮现出一丝冷芒。 无法补给开源,自然就只能节流了。 若是需要用水的船客没有现在这么多,海船自然就能支持更长时间了。 有清脆的啁啾声响起。 只见挂在窗前的鸟笼里,一只身披雪白色羽毛,头上生着三根赤红翎毛的鸟儿,张着翅膀跳来跳去。 紧挨着笼子的食盒,已经空了。 慕容朝歌站起身来,抓起一把粟米,洒进了食盒中,低低说:“接下来,该小心些了!” 笼子里的鸟儿低头啄米,头上的三根长长翎羽晃来晃去,探出了笼子。 战云扬弹了弹那漂亮的翎毛,笑了笑道:“也不需要太担心,他们虽然别有用心,但我们也是有备而来。” 两人其实是追着那盒血珍珠上船的。 秦绝当时在血珍珠中,混入了一枚海陵鸟的卵。 海陵鸟是一种非常神异的海鸟,雌鸟对自己的卵有极强的感应里,只要距离相隔不超过百里,就能凭着本能,找到自己产下的卵。 秦绝手中有一只刚刚产卵的海陵鸟,循着海陵鸟飞行的轨迹,最终在这艘船上,找到了那枚假珍珠。 而后,慕容朝歌和战云扬就用秦绝提供的面具,装成一心求财的江湖人,踏上了这条前往黄金岛的船。 至于两人为什么会被分到同一个舱房中,而不是男女分开,就不得不提一提这艘船上的规矩了。 船家规定,必须两人合用一个舱房,至于如何组合,则由抽签决定。 说来也巧,战云扬和慕容朝歌恰好抽到了同一个房间。 虽然有人对这样的住宿方式不满,但船家的态度非常强硬,不愿意服从船上的规矩,就会被赶下船,慕容朝歌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只能从众了。 好在这一路上,战云扬还算个君子,乖乖去睡了地铺,慕容朝歌虽然觉得别扭,却也不好意思发脾气。 两人其实也并非孤身而来。 海陵鸟中的雄性,对自己的磁性伴侣也有极强的感应里,哪怕相隔千里,雄鸟也能找到雌鸟。 窗台前的那只白羽鸟儿,就是一只雌性海陵鸟。 而它的伴侣,那只雄性海陵鸟,如今则在秦绝和景行手中,由他带着秘密调过来的水军,悄悄跟上来,随时准备接应。 两人各自沉思时,忽听鼓声响起。 “咚咚咚!” 一连三峡,短促急迫。 “啧,又到了听故事的时间了!” 慕容走到窗前,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塞进怀里藏好。 这也是船上的奇怪规矩之一。 每天早晨,船家都会把所有的船客叫到大厅中,摆好点心和清茶,由一名说书人,给众人说故事。 故事的内容五花八门,有时候是江湖传奇,有时候是史书,有时候则是时下流行的画本,看不出什么重点了,但那位说书人的手艺的确了得,每每都让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战云扬也不知道船上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规矩,在衣袖里藏了几样暗器,陪着慕容朝歌来到大厅中。 大厅里摆着六十张桌子,六十把椅子。 两人走进门时,大部分椅子上都有人了,众人接头接耳,一片嘈杂。 从外表上看,这些人几乎都是江湖人,大多数是熊腰虎背,佩刀带剑的男子,也有长相艳丽,性情泼辣的女子。 这些终日舞枪弄棒的人,性情大多粗豪,就算是女子,也少见温婉柔媚的,这么多武人聚集在一起,个个嗓门响亮,好似一百只鸭子在开会。 两人寻了两张靠后的椅子,坐了下来。 因为两人的相貌都不打眼,前面几天又都是一副性情孤僻的样子,也没人上前和他们说话。 第1119章 追妻火葬场(72) 没多会儿,船客们就到齐了。 一名黑衣人,走了进来,站到了平常说书先生站的地方。 紧接着,二十余名青衣人走了进来。 这些人都是年轻男子,身体精壮,两颊太阳穴高高鼓起,呼吸绵长深沉,一看就知道是高手,但却个个面无表情,目光空洞,给人一种缺少灵魂的错觉。 众人从那些青衣人身上,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顿时,所有船客们都戒备了起来,手悄悄伸向身上的武器。 那黑衣人约莫五六十岁,留着一撇山羊胡子,长眉凤眼,依稀能瞧见年轻时的好相貌,身上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霸气。 并非往日那个说书人,而是这艘船的船长,名叫叶云。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众船客,身上散发出浓重的压迫气息。 一名大汉蹭的站了起来,大声道:“叶船长,你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的人,没一个是吓大的,你若有话不妨直说!” 有了冒头的,其他船客们纷纷附和: “说得对,有话就直说,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们这艘船上的规矩忒怪,哥哥忍了你们好长时间了,今儿若是不说明白,休怪哥哥无礼!” “对,今天必须给我们个解释!否则,老子就拆了这艘船,大家伙儿一起喂鱼!” …… 叶云重重拍了拍惊堂木。 等众人安静下来,他沉声道:“既然诸位都想要一个介绍,那老夫就直说了。老夫叶云,其实是暗云山庄中人,诸位多少都有几分过人之处,如今老夫给你们一个加入暗云山庄的机会!” 船客们顿时炸了锅。 “我们要去的是黄金岛,谁要加入你们暗云山庄?” “暗云山庄是什么地方,江湖上何时多了这么个门派?” “真是笑话,就凭几句话,就想逼迫我们给你们卖命,天下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事了?叶船长,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 “格老子的,想要逼迫哥哥加入你们那个狗屁山庄,先问过哥哥的刀再说!” …… 江湖人大多吃软不吃硬,这些一心求财的,更是心狠手辣,性情桀骜,谁也不愿意莫名其妙的变成别人家的奴才,纷纷亮出了兵刃,怒目相视,白刃相向。 慕容朝歌和战云扬对视了一眼,并未说话,默默扣住了怀中的兵刃。 他们之前猜得不错,这艘船果然和暗云山庄有关系。 只听一声冷笑响起。 发出笑声的是叶云,他森冷道:“敢对山庄不敬的,口出恶言的,格杀勿论!” 下一刻,就见几名青衣人蹿出, 动作极快,如清风拂过,带出了一道道青色的残影。 几道冷月般的光芒闪过之后,青影又回到原处,而大厅的地板上,多了几颗滚动的人头。 正是方才骂的最凶,最粗俗的几名船客。 众船客们相顾骇然,两眼直直看着那几颗大好透露,断口非常整齐,动作极快,被杀的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发出惨叫。 好快的身法,好凌厉的手段。 难怪那个叶云,会有这样大的口气,毫不客气地逼迫他们加入暗云山庄。 慕容朝歌却觉得,那些青衣人看起来非常违和。 杀人前后,他们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目光孔洞,看起来根本不似活人,而是一个个傀儡。 她又想起了出自暗云山庄的蛊术。 据顾箬说,他为山庄炼制傀儡蛊,那是一种能榨干武者的潜力,大幅提升他们的功力,并让他们如傀儡一般听话的恶毒蛊虫。 这些青衣人,莫非就是被炼制出来傀儡人? 却说大厅之中,众江湖人被青衣人凌厉的手段震慑住,终于安静了下来。 叶云满意地笑了笑:“很好,现在,你们已经见识过山庄的实力了,可还有人不愿意加入暗云山庄?” 一心求财的江湖人,骨头通常都不硬,谁也不想步方才那几人的后尘,没一人站出来唱反调。 倒是有人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谄媚道:“暗云山庄果然高手辈出,在下先前真是有眼无珠,该死该死。叶船长,我侯三刀愿意加入山庄,还请叶前辈多多提携!” 紧接着,又有人站出来说话,表明自己愿意加入山庄。 当然,大部分都还在沉默,打算看看情况再说。 叶云再次拍了拍惊堂木,说道:“看来,诸位都很仰慕我暗云山庄,想要加入山庄了?” “当然!” “在下求之不得!” “往后我柳青儿生是山庄的人,死是山庄的鬼!” …… 有人表忠心,又热沉默,但没有任何一个船客站出来说“不”。 叶云点了点头,下一刻却道:“我们山庄的确高手辈出,财富无数,但也不是什么样的废物都愿意收,诸位想要顺利加入山庄,必须得通过山庄的考验!” “什么考验?”有人问道,“难道是要考验武功?” “我暗云山庄的考验,岂会这么简单?”叶云道,“考验一共有三关,只要通过这三个关卡,活到最后,就能成为山庄的核心,从此过上有酒有肉,大富大贵的日子。” 活到最后? 这岂不是说,若是不能通过考验,就会死? 众船客们立即想到了这一点,这暗云山庄行事,始终透着一股子邪气,这种事情,他们真的干得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现出惊恐之色。 “我……我可以交出身上的所有财物,只要你们送我回去,我保证,绝对不会吐露你们的秘密!”有人打了退堂鼓。 “这么说,你不想参加考验?”叶云目光阴冷,盯着说话的那个人。 “我……我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我家里有钱,很多很多的钱,只要你们放我回去,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那人个子瘦小,面容稚嫩,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 此时,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却根本不敢去擦拭。 “好!”叶云冰冷道,“那你现在就给老夫去死吧!” 话落,一名青衣人扑了出来,手掌中握着一柄半透明的弦月弯刀。 第1120章 追妻火葬场(73) “叮!” 冷月般的刀光响起,却落了个空。 那柄弦月弯刀,被另外一柄弯刀挡住。两把刀相击时,擦出一抹火花。 青衣人动作一滞,立即变招。 冷月般的刀光又起。 青色刀光紧紧相随。 叮叮叮—— 转瞬间,两把刀就交锋了十几次,青色弯刀总能一丝不差地格挡住弦月到。 最后一次刀身相击时,只听一声脆响响起,青衣人手里的弦月刀,居然碎了。 慕容朝歌就势欺进一步,青色的弯刀就抵在了青衣人的喉咙上。 若是正常人,此时必定会停手,但那青衣人却仍旧不管不顾地出拳,好似根本没看见脖子上的弯刀。 慕容朝歌本来不想杀人,此时也只能将弯刀轻轻往前一送。 青衣人的脑袋被整个的切了下来,骨碌碌落了地,无头的尸身终于不动了,僵直着倒了下去。 众船客们震惊地看着慕容朝歌。 他们没想到,这名容貌不显的女子,居然有快过青衣人的身手,居然真的敢杀了青衣人。 其他青衣人仍旧目光空洞,面无表情。 叶云面沉如水,冷冷看着她道:“小姑娘,你的胆子很大!” 慕容朝歌取出手帕,擦干净弯刀上的血迹,面不改色道:“叶船长方才说,暗云山庄不收废物,小女别的不会,唯独刀法还算有几分可取之处,自然要请您品鉴品鉴!” 她居然把持刀杀人,说成请对方品评自己的武功。 好狂妄的口气! 就在众船客以为,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下一刻就会被众青衣人乱刀分尸的时候,叶云也突然大笑了起来,“好,有胆色,老夫希望你是能活到最后的人!” 暗云山庄要的,当然不只是唯唯诺诺的应声虫,只要有本事,就算脾气差一点也可以容忍。 再说了,真正的高人,有几个是没脾气的? 慕容朝歌收起了弯刀,对着叶云拱了拱手,自信满满道:“谢叶船长吉言!” 此时,差一点儿就变成了刀下鬼,自称家里“很有钱”的那个少年,已经被吓瘫了,泥一样坐在地上。 慕容朝歌把他重新拉到椅子上,退回自己的位置。 随后,一只汗津津的手,紧紧握住了她方才持刀的手。 力道很大,攥地她骨头都疼。 是战云扬的手。 这时候,台上的叶云又道:“考验的第一关,只有一个要求,从这一刻起,诸位必须多加小心,只要能活着下船,就算通过考验。” 众船客脸色又是一白。 有人问道:“这么说,从现在起,这艘船上有危险?不知是什么危险?最后能通过考验的人,又有所少人?” 他已经想到,凭个人力量,只怕很难应付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不如拉起一支队伍,报团取暖,若是知道通关的人有多少的话,直接干掉不服从自己的人,一定能大大降低过关难度。 恰好,他人缘不错,这次是和几个结义兄弟一起来的,比起那些独行侠客来,有天然的优势。 叶云冷笑了一声,似乎看穿了他的打算道:“怎么通过考验,是你们的事情,只有最后有多少人能通关,能活多少算多少!” 紧接着,又有其他人提出了问题,但叶云一概不答,直接让众船客们散去。 说罢,他就带着青衣人,退出了大厅。 众船客们留在大厅中,同时留下的,还有一开始那几个刀下鬼的尸身和鲜血。 但此时,没人关心那几个死人,纷纷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低议论。 慕容朝歌之前救下的那个少年,浑身虚软地走到慕容朝歌面前,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袖。 少年泪眼汪汪道:“这位姐姐,以后,小弟就是你的人了!” 慕容朝歌身子一僵。 她可一点儿都不想有个哭包弟弟。 下一刻,少年就被黑着脸的战云扬一脚踹了出去,分明是微笑,却笑得有些莫名吓人,“小小年纪,静说胡话,你这个姐姐,是我的人。” 慕容朝歌反手掐了战云扬一把,他都这个年纪,口德也没好到哪里去。 战云扬没用多少力气,少年并未受伤,很快又跑了回来,一脸委屈地朝着战云扬道:“姐夫误会了,我只是想认救命恩人当姐姐,亲生的那种,哪里敢跟姐夫抢人啊!” “好姐姐,好姐夫,你们认下我这个弟弟绝对不亏,我爹是屏山郡首富,我娘是韶华郡主,你们若是能把我送回家,我爹我娘一定不会亏待你们,到时候,不管你们是想做官,还是想求财,都包在小弟身上了。” “姐夫”二字,瞬间化解了战云扬的怒气。 这小子胆子是小了点儿,看脸色的本事倒是不错,而且,韶华郡主? 韶华郡主的生母和护国侯府一向有往来,既然碰上了,他也的确不能坐视不理。 战云扬摸了摸他的脑袋,语气温和了许多:“今晚别睡你的舱房了,搬到我们那里住下。” 少年欢喜地点头:“多谢姐姐,多谢姐夫!” “别乱说,他可不是你姐夫!” 慕容朝歌瞪了战云扬一眼。 少年嘿嘿一笑,却不曾改口,做了个揖道:“小弟杜明生,以后就全凭姐姐和姐夫照顾了!”赶在慕容朝歌恼羞成怒前,少年一窜溜走,“我这就去回去收拾东西!” 慕容朝歌跟这般年纪少年生不起气来,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时,一名大汉走了过来,他直接看向慕容朝歌,笑道:“姑娘真是好身手,方才那一手刀术,真是让我等开了眼界。在下谢玉书,是玉山派门下,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这人正是方才第一个提问的人。 慕容朝歌微微皱眉道:“慕容!” 她不太清楚南海江湖如何,根本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也不认得这个人。 谢玉书不由一愣,把南海的武林名门想了个遍,也没想出一个名叫慕容的女侠来,不由问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士?” 慕容朝歌摇了摇头:“我们自北方来。” 谢玉书恍然:“原来如此,难怪姑娘的名字听着陌生。玉书不才,这次上船的时候,身边还带着几个师兄弟,灵山宗的名声,姑娘想必也听过,这船上危机重重,希望日后能和姑娘互相照应。” 第1121章 追妻火葬场(74) 慕容朝歌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她不信任这个谢玉书,但也不至于当面得罪人。 谢玉书看出了慕容朝歌的疏离,没再说什么,温和有礼地笑了笑,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开。 慕容朝歌和战云扬回到了自己的舱房。 一推开门,就见一只虎斑猫飞快地蹿了出去,一晃神就消失不见了。 有血腥味传来。 慕容朝歌定睛看去,只见窗台上鸟笼已经空了,只留下一滩白色的羽毛和些许血迹。 她的心蓦然沉了下来。 是方才那只猫! 只见窗纸上破了一个大洞,看起来,那只虎斑猫就是从那洞中钻了进来,吃掉了海陵鸟。 而没了海陵鸟,他们的援兵就无法追踪过来。 慕容朝歌担忧地看向战云扬:“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他们只有两个人,要对面的却是不知底细的暗云山庄,以及一船随时可能变成敌人的船客,这情况真是不妙。 战云扬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歉疚道:“是我的疏忽,本该把那只鸟带在身边的。” 慕容朝歌勉强一笑,摇了摇头:“若是暗云山庄的人认出了那只鸟的来历,我们只怕更麻烦。” 战云扬苦笑了一下:“其实这个倒是好掩饰,只要染个色就行了。就像你之前的那只白狼,不是经常被染成黑色的獒犬吗?” 想起陪了自己多年的白狼,慕容朝歌眼底闪过一抹柔色。 她不算安慰地安慰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我们若是死在这艘船上,那可真是把天临皇朝和北夷的脸面都丢干净了。” 战云扬暗道,暗云山庄若是发现他们的身份,想必也不敢对外声张,倒是不至于丢了皇朝和北夷的脸面。 他叹了一口气,忽然郑重地看向慕容朝歌,低低道:“朝歌,答应我,若是到了需要生死搏命的时候,你不要管我,一定要平安回去!” 又想丢下她? 慕容朝歌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一丝笑,眼里却满是冰冷的怒火:“战云扬,我的性命,自有我自己做主,用不着你操心。侯爷还是保护好自己吧,别到时候给我拖后腿!” 连“侯爷”都叫出来了,可见是气狠了。 战云扬头疼,扯着慕容朝歌的胳膊,一把抓至身边,“你明明是个女子,为何总在我面前这么要强?说到底,是我失算,把你带进了险地,这是我欠你的。” “是啊,的确是你欠我的!”慕容朝歌冷声道。 她忽地扳过男子的肩膀,踮起脚尖,一口啃在了他的咽喉上。 慕容朝歌用的力气很大,直到伤处渗出了血丝,才觉得解气。 “既然你欠我一条命,那这条命在该在何时何地还给我,就该由我说了算。”伸出手指抹掉了唇上的血迹,她恶狠狠盯着他,“战云扬,我不准你死在这里!” “你啊……总是这么口是心非!” 心中明白慕容朝歌是不希望他出事,战云扬的一颗心,一下变得又酸又软, 十几年前,面对同样的情况,他固执地推开了她,而现在,他却反手环抱住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叹:“也罢,若是要死,我们死在一起也好。” “谁要跟你死在一起,自作多情!”慕容朝歌语气虽然凶巴巴的,却没有推开他,反而伸臂环住了他的身体。 虽然嘴上不肯承认,但其实,她心里清楚,自己很怕这个男人出事。 这时候,他的体温和心跳,都让她格外安心。 战云扬何尝不是如此,忽地低低一笑,声音微哑:“朝歌,若是我们能活着回去的话,你别再跟我较劲了,嫁给我可好?” 慕容朝歌小声嘀咕道:“还是等我们平安脱身再说吧!” 没能得到一句承诺,战云扬有些失望,正要再趁着怀里的女子心软,再求一求,忽听“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你们……”杜明生抱着一个包袱,刚凑进头来,连忙捂住了眼睛,“姐姐,姐夫,对不起,我来得不是时候,你们继续……” 慕容朝歌一惊,慌忙推开战云扬,瞪了杜明生一眼:“谁是你姐夫,别乱叫,否则就把你赶出去!” 战云扬被人打搅了好事,心情本来十分不愉,听见了杜明生的称呼,却十分好脾气地笑了笑,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你姐姐现在脾气不好,咱们少去招惹他,快去安置吧!” 他指了指屏风后,他的地铺就在那里,杜明生也只能去那里安置了。 少年嘿嘿笑坏笑了几声,去整理自己的铺盖了。 没多会儿,船上的小厮送上了水盆巾帕,以及早饭。 今天的早饭十分丰盛,大大小小装了几十个盘盏,用来盛饭菜的碗碟也十分精致,是薄而莹润的细瓷,上面绘制着精美的釉彩。 杜明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今天的开饭时间比昨天晚了整整一个时辰,肚子里早就开始造反了,洗过手,便在桌边坐下来,拿起筷子夹菜。 刚夹了一块鱼肉,手背就被敲了一下,眼睁睁看着那块鱼肉落到了桌子上。 少年委屈地看向慕容朝歌:“姐姐,你干嘛打我?” 慕容朝歌端过一盘菜,托在掌心打量,边看边说:“急什么,也不怕里面有毒,先让我检查检查再说!” 少年不由后怕:“太好了,原来姐姐还懂毒术!” 慕容朝歌只是笑笑,没多会儿就挑出了四盘饭菜,拈起筷子,伸向了一碟饭菜。 她虽然不是用毒的行家,但过去十几年间,被刺杀被投毒却是常事,所谓久病成医,被人投毒投的多了,对毒物也有几分了解,只尝个味道,就能尝出几分问题来。 然而,另外一双筷子先她一步,落在了盘子里。 战云扬动作飞快,眨眼间就各夹了一筷子菜,送进了自己口中,顺便一筷子敲在慕容朝歌的手背上,打落了她的筷子。 他冲慕容朝歌一笑道:“今天的早餐都是新菜色,就连我也没见过,我先替你尝尝味道。” 第1122章 追妻火葬场(75) “你……” 慕容朝歌当然知道,战云扬其实在替自己试毒。 心中有些恼怒他不拿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儿,又觉得眼眶微热,有种说不出口的感动。 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把她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她能说什么呢? 这个男人,真是她的劫啊! 慕容朝歌紧张地看着战云扬,握紧了身上的解毒丹。 虽然对自己的猜测有把握,仍旧做好了以防万一准备,只要战云扬情况不对,就立即给他喂下解毒丹。 战云扬把饭菜全都咽了下去,一刻钟后,始终面色如常。 这些被挑出来的饭菜无毒。 这时候,他才把其他的饭菜拨到一边,只留下没问题的几盘,示意慕容朝歌和杜明生两人用饭。 “姐姐,你是怎么这几盘饭菜没问题的?”杜明生夹了一筷子鱼肉,虽然看不出是什么鱼身上的肉,但味道还真不错。 “看过《百草经》吗?”慕容指了指盘子上的釉彩问。 “当然看过,当年我母亲生了一场大病,我可是翻遍了那本书呢。”少年定睛一瞧,惊讶道,“咦,这釉彩绘的,不是《百草经》上的止水草吗?” 《百草经》是一本入门级别的医术,主要介绍大陆上的各种药草,百只是虚数,并非实指,事实上,书中记载的药草至少有三千种。 不只学医的人看,对养生感兴趣的人也会看。 “见识还不错,根据书上记载,止水草,无毒。”慕容朝歌说。 杜明生隐约明白了什么,又去看其他盘子上的釉彩,果然,那些釉彩描绘的都是常见的药草,慕容朝歌挑出来的,都是无毒的,其余的则都是有毒的。 “所以,这饭菜有没有毒,恰好与釉彩上绘制的药草药性相符,绘制了无毒药草釉彩的饭菜,都是可以直接入口的!” 慕容朝歌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隔壁舱房中传来了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是有人掀了桌子,摔了盘子的声音,哗啦啦一片嘈杂。 随后有人暴怒道:“饭菜有毒,大家小心!” “三弟,你怎么了?” “该死的暗云山庄,居然敢咱们兄弟下毒,就是豁出命去,我也要跟他们拼了!” …… 听起来,有人中毒了,并且毒发了,有人正要去寻船家拼命。 慕容朝歌和战云扬脸色一沉,对视了一眼。 战云扬身手,握住了慕容朝歌的手,同时摇了摇头。 慕容朝歌低低叹了一口气,知道战云扬是让她不要多管闲事的意思,她点了点头,继续夹菜填饱肚子。 这时候,必须通过进食来保证体力,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杜明生却有些坐不住了。 “姐姐,你能救他们吗?”少年忐忑不安道。 他看得出来,对面的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救人的意思。 “我其实不太懂毒术,解毒之术就更加不懂了。”慕容朝歌摇了摇头,直言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救不了他们。” “如果……我们把辨别饭菜有毒的方法告诉他们呢?”少年期期艾艾道,“那样的话,就不会再有人中毒了?” “哦,听起来倒是个好办法。”慕容朝歌的筷子依旧没停,“可是,暗云山庄弄出这么多名堂,就是为了选出能力出众的属下,这第一关,考验的大概就是众人的眼力和智慧。咱们主动把通关窍诀泄露出去,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我们悄悄的传出去,他们应该不知道吧?”少年怀着侥幸心思说。 “你觉得这有可能吗?”慕容朝歌抬头瞟了他一眼,说道,“现在,暗处不知有多少人,正在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呢,你把窍诀告诉他们,只会让人家换一种考验方式。到时候,该死的人还是得死,而我们也会惹怒暗云山庄,成为人家的眼中钉。” 说到底,她不觉得,那些江湖人值得自己冒这么大的险。 杜明生很是沮丧,却也识时务地不再提这件事了。 他不能因为自己泛滥的好心,把恩人置于险境。 慕容朝歌见少年垂头丧气,一副提不起精神来的模样,有些不忍道:“不过,你若只是悄悄透露给少数几个人的话,应该没问题。既不会影响暗云山庄的谋划,还能施恩于人,笼络几条人脉。” 少年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真的?那我这就去!” 他之前跟船上的好几个人相处得不错,真的不忍心看着他们丧命。 慕容朝歌点了点头,笑道:“去吧,自己小心些!” 杜明生连饭也顾不上吃了,兴冲冲跑出了舱房。 整个白天在一片混乱中度过。 有人中毒身死,有人为了给死去的人报仇,不惜和暗云山庄的人搏命,也有人在发现饭菜有毒后,强迫同伴为自己试毒。 打斗声、谩骂声、哭声似是无休无止,直到入夜时分,才消停下来。 慕容朝歌三人整整一天都留在舱房中,因慕容朝歌之前露了一手精妙的刀术,谁都知道她不好惹,倒是没人不开眼地打上门来。 转眼便已经是深夜。 此夜有浓云蔽月,船上只提供很少量的灯油,各个舱房里的灯光早已熄灭,一片漆黑。 几道人影无声出现在一扇门前。 一人熟练地撬开了门锁,手握一柄短刀,推开了门。 “嗤!” 一道剑光突然出现,迎面刺进了撬锁人的胸口。 “啊!” 那人发出一声惨叫,软软倒了下去,后面的人一脚将他踢开,握着兵刃冲进房间。 然而,后方突然突然亮起了几道刀光。 向里冲的人没想到有人从后面偷袭,猝不及防之下,很快被一一放倒。 这时候,忽然有月白色的清辉亮起。 慕容朝歌拿出了一粒夜明珠,照出了一众刺客的面容。 她冷笑了一声:“咦,居然不是暗云山庄的人!”而是先前见过的船客。 战云扬走进门来,嗓音沉沉道:“不奇怪,我们这些船客彼此之间也是竞争对手,有人忌惮我们,或者怕我们对他们出手,先下手为强也不奇怪。” 第1123章 追妻火葬场(76) 慕容朝歌冷嗤,口中之中又有几分淡淡的无奈:“真难为他们目光这么长远,这种时候,还想着自相残杀。” 她看向瑟缩在屏风后的少年,招了招手,红唇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幅度,笑道:“杜小弟,尸体就交给你处理了,胆子这么小可不行,很容易死的!” 杜明生打着哆嗦上前。 他今天已经充分见识了这条船的可怕,也知道自己不能老是躲在一边,颤颤巍巍地拖起一具尸身。 却在看见那尸身的脸时,身体剧烈一颤,猛地松开了手。 “认识?”慕容朝歌问。 少年眼圈红了红:“他之前和我住一个房间,我还特意去见过他,跟他说了判断饭菜能不能入口的方法。” 可这个人,方才却想要他们的命。 这是为什么啊…… 战云扬拍拍少年的肩膀,果然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接下来的五天发生的事情,和第一天大同小异,船客的数量一天天下降。 到了终于靠岸那一天,原本的一百人,只剩下了三十多个人。 船只停靠的地方,是个无人的荒岛。 所有人都被赶到了岛上。 他们被告知,海岛的另外一面,有几条独木舟,上面有足够的淡水和干粮,以及一张前往暗云山庄的海图。 但是,那些独木舟最多只能容纳十个人。 船长叶筠说完这些话,就上了来时的船,驶入茫茫大海中,把三十多名船客留在了海岛上。 海船离开后,三十多名船客面面相觑,各自戒备地盯着其他人。 一名长相凶悍的男子道:“这暗云山庄的意思,是让我们自相残杀,夺取那十个上船的名额?” 之前要和慕容朝歌互相照拂的谢玉书还活着,身边围着几名同门。他笑笑道:“我看兄台还是别这么早就下结论,万一暗云山庄是在骗我们呢?在下以为,还是等见那条船后,再下结论吧!” 此时剩下的人几乎都不是善类,没人冒失地动手,暂时同意了谢玉书的提议。 一众人聚在一起,向着海岛对面走去。 当来到海岛中央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众人停了下来,点起篝火,准备过夜。 火光闪动,烟气升腾,三十多个船客分成了七八个小组,各自升起了篝火,烤着打来的猎物做晚饭。 慕容朝歌把一只山鸡翻了个面,肉香和烟火气息随风飘荡。 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眸光一寒。 战云扬也似觉察到了什么,忽然把慕容朝歌揽进怀中,托起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 “唔,你……”他们把篝火点在了一株大树后,恰好能避开别人窥视的目光,但对慕容朝歌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脑海有片刻的空白,随后似有烟火炸开,另一个人的气息霸道强势地闯了进来,使得她一阵眩晕昏沉。 而后便觉察到,一粒丹药被渡进了她的喉咙,那清凉刺激的感觉,瞬间让她的大脑清明起来。 果然,她之前的感觉没出错,风中有一股不对劲的气息,多半是迷药。 战云扬拉着她在篝火旁躺了下来,黄色的火光中,慕容朝歌见他口型微动,做了个“将计就计”的口型。 这喂药的方式还真是…… 慕容朝歌羞恼地瞪了战云扬一眼,一双精致的凤眸染上些许水色,在摇曳的火光中,媚眼如丝,氤氲动人,就连那毫无出色的易容脸,也凭空生出几分让人惊艳的风情。 战云扬被这双绝美的眼睛盯着,只觉得浑身一热,全身血液倒流。 可惜这里不是地方! 男子苦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冲动,单手盖在了慕容朝歌脸上,自顾自闭上了眼睛,装作被迷晕的样子。 慕容朝歌没时间与战云扬计较太多,也闭上了眼睛,装作中了迷药的样子。 而后便听到了咒骂声,以及打斗声。 其实只有一半的人着了道,那些还清醒的人,马上就开始火并。 这些人于打斗中无暇他顾,没人注意到,貌似“昏迷”的慕容朝歌和战云扬,悄悄睁开了眼睛,找到昏倒在另一边的杜明生,给他喂下解药,悄悄离开了林子。 月光下,三人一路疾奔。 午夜时分,终于来到海岛的另一边,看到了叶筠说的独木舟。 每一条独木舟可以容纳两人。 慕容朝歌和战云扬上了一条独木舟,借着月明珠的辉光,通过船上的海图,向着用朱笔标注出来的方向划去。 杜明生独自乘坐一条船,跟在了后面。 幸好今夜的月光虽然不甚明亮,但勉强可以看清楚十丈内的景色,不至于跟丢。 到了天明时分,视线中出现了一座葱绿的海岛。 海岛周围有无数船只游弋。 独木舟刚刚靠近海岛,就被一艘巡逻船拦了下下来。 这艘巡逻船看起来分外眼熟,正是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艘叶家大船。 船长叶筠带着几名青衣人,把他们接到了船上,又送到了海岛上。 而后,几名青衣人将慕容朝歌和战云扬领进了一个房间中,面无表情地说:“两位,请在这里稍候,我们岛主很快就会过来!” “你们岛主是什么人,姓甚名谁?” 慕容朝歌打量了这个房间一眼,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实在不像待客的地方。 “两人见了就知道了!”青衣人没提那位岛主的名字,也不再回答任何问题,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紧接着就听“咔嚓”一声,房门居然被从外面锁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朝歌和战云扬对视了一眼,眸中迅速闪出一抹凌厉色彩。 两人走到门前,试图用内力劈开房门,然而这房门也不知是用什么木材所做,十分结实,居然纹丝不动。 两人又走到窗前,只见窗户被一张坚固的铁丝网罩住,同样无法打开。 慕容朝歌和战云扬仍旧不死心,又把整个房间检查了一遍,然而,并未找到任何暗格密道和机关。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出现了一道人影。 第1124章 追妻火葬场(77) 那是个中年女子,穿着一身暗紫色彻男式衣袍,夹着银丝的头发如男子那般一丝不苟地束起,枯瘦的脸颊上虽然遍布皱纹,仍旧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秀美。 她看着房间里的人,好似饿狼看见了猎物,一双细长的眼睛中满是嗜血的兴奋和渴望,让人不寒而栗。 慕容朝歌和战云扬也看见了她。 那一瞬间,战云扬的手颤抖了一下,紧紧攥住了慕容朝歌的手,手指在她的掌心写字。 “尉迟?” 慕容朝歌在心中默念,难道这个女子,是尉迟家的人? 暗云山庄,竟然和尉迟家有关系么? 秦绝之前为何没和他们说起这一点,是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了? 虽然心中有疑问,但两人都没说话,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冷静地看着窗外的紫衣人。 “哼,你们倒是沉得住气!”紫衣人先开了口,声音似男子嗓音般低沉,“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看到本岛主的时候,难得有这么镇定的。” 虽然是夸赞的话,但她的语气,却不含一丝善意,反而让人心底发凉。 “岛主谬赞!”战云扬沉声说,同时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把慕容朝歌挡在了身后。 紫衣人的目光骤然变得阴寒讥诮,冷冷笑了起来:“可惜啊,不管多么冷静的人,接下来都很难继续冷静下去了。” “岛主,这就是你们暗云山庄的待客之道?”慕容朝歌被这目光看得非常不舒服,忍不住皱眉。 “客人,哈,你们眼下还不算客人,过了最后一关才是呢!”紫衣人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突然转开了话题,阴柔道,“听说你们两个这一路上,始终同吃同住,感情甚笃,不是夫妻,就是情人?” “在下愚钝,不知岛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战云扬握着慕容朝歌的手,又紧了紧。 紫衣人幽幽道:“本岛主还听说,这一路上,你很照顾身后的那个女人,却不知,肯不肯为她去死呢?而你一直维护的那女人又肯不肯为你去死?” “岛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挑拨离间,让我们两个自相残杀?”慕容朝歌问。 “哈哈,本岛主什么意思,你们马上就能知道了!”紫衣人诡谲一笑,忽然拿出一枚竹笛,横在唇前吹了几下。 刺耳的笛音响起。 战云扬和慕容朝歌来时就知道暗云山庄中人精通蛊术,这竹笛就是最常见的控蛊工具,不敢被这声音所扰,连忙调用内力,进入戒备状态。 然而,内力方一调动,两人都觉得全身一寒,而后,一种强烈的焦渴感吃从心底深处升起。 慕容朝歌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都没有渴过,嗓子干得几乎要冒烟,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渴望滋润,脑海突然间混沌了许多,只剩下那种强烈的焦渴感。 她握着战云扬的手紧了紧,对方手掌上传来的温度,似乎稍稍缓和了心底的那股冲动。 “朝歌,你的眼睛……” 慕容朝歌闻言,喉头动了动,抬头看向战云扬。 这时候才发现,他的一双眼睛,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红色。 而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下移动,落到了他的颈动脉上,听觉和视觉此时似乎得到了百倍的加强,她似乎能看到血脉中涌动的鲜血,听到血流奔涌的声音。 那声音,那鲜血,此时似乎变成了极致的美味,引诱着她上前,细细品尝。 “不!” 慕容朝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猛地甩开战云扬的手,后退了一大步,试图克制住自己心底的冲动。 而战云扬也在同时后退了一步,血红色的双眸中,流露出浓浓的隐忍之色。 “是你……你做了什么?” 慕容朝歌艰难地转身,看向紫衣人。 这时候,她那不正常的视觉和听觉恢复了正常,虽然心底那股诡异可怕的焦渴感还在,却对紫衣人没有反应。 不用问也知道,定然是这紫衣人捣的鬼。 紫衣人已经放下了竹笛,阴冷的笑道:“小丫头,为什么要克制自己呢,你难道没感觉到,只要喝了他的鲜血,你就能好起来吗?若是你舍得把自己的鲜血都献给他,也能让他好起来!” 慕容朝歌猛地扑向窗口,一扬手,一掌击出。 强劲的内力被窗子上的铁丝网吸收了大半,但仍旧有小半从铁丝缝隙中溢出,蓦地击飞了紫衣人的发簪,削掉了妇人的几缕枯槁发丝。 她愤怒地质问紫衣人:“妖人,你到底做了什么?” 头发散开,紫衣人的脸色也狰狞了起来道:“死丫头,别一副本岛主把你怎么样了的模样,本岛主可没打算要你的命,就是给你们下了痛命蛊罢了!” “这种蛊虫有阴阳之分,男子用阳蛊,女子用阴蛊,单独服下一种,三日内必死,若是服下一种后,再吞噬另外一种的话,却是大补,能凭空获得一甲子内力,成为江湖上的顶尖高手。” “这个房间里,本来就有阴阳两只同命蛊。你们进来后,这两只蛊虫就分别进入了你们的身体,只要饮尽另外一个人的鲜血,就能吞噬另外一人体内的蛊虫!” “你应该感觉到阴阳双蛊之间强烈的感应力了,对不对?只要狠得下心,武功够高,就能凭空得到一甲子内力,本岛主把天大的机缘送给了你,你干嘛一副这么苦大仇恨的模样?” 慕容朝歌咬破了舌尖,混沌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些,足够她听明白紫衣人的话:“混蛋!” 紫衣人的目光变得偏执而疯狂:“是又如何?你们不是感情很好吗,不是生死相许吗,难道这一切都是空口胡说,真到了需要为另一个人去死的时候,就做不到了?” “那我先要你去死!” 慕容朝歌怒吼,再度劈出几掌,强横的掌风击得窗子剧烈颤抖,铮铮作响。 可惜经过铁丝网的过滤后,逸散出去的掌风就变得非常微弱,就连紫衣人的衣袍都无法划破,始终没办法伤到紫衣人! 第1125章 追妻火葬场(78) “哈哈哈,你伤不了我的,死丫头,想活下去,就只有一个办法,去喝光那你那情郎的血吧!本岛主真是迫不及,想看看你们自相残杀,反目成仇的样子了!” 紫衣人看着慕容朝歌狂怒的样子,不但不害怕,反而越发兴奋起来,甚至根本没有闪躲。 慕容朝歌连着挥出了十几掌,手掌直接打在了铁丝网上,白皙的掌心很快就变得青肿,但始终没能奈何紫衣人。 “朝歌……” 一双手扣住了慕容朝歌再度挥出去的手臂,却是双眸血红的战云扬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 “对不起!” 他说着话,低下了头,唇齿向着慕容朝歌的脖子啃去。 “哈哈,论心狠,女人果然比不得男人,小丫头,谁让你太心软,只知道冲着本岛主发泄怒火,活该死在情郎怀里——”声音戛然而止,只见又一道掌风击出。 这道掌风比之前加强了至少一倍! 一根尖锐的发簪被掌风送了出来,穿过了铁丝网,恰好插在了紫衣人身上。 然而紫衣人也是有武功的人,而且衣服里多半穿了护身的软甲,那发簪偏了几分,避开了心脉要害,从肋骨旁边穿了过去。 “可恶!”紫衣人顿时疼得伛偻了身子,用力拔出发簪,捂住了胸口。 紫衣人后退了好几步,看着他们,神情越发凶残兴奋:“好,好,能在这种时候伤到了本岛主的,你们是头一个!” “有意思,这种时候居然还这么有默契,本岛主等着瞧瞧,你们的默契究竟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原来,方才那一掌,是两人的内力叠加到一起后,一起打出去的,威力比先前强大了许多。 战云扬的那个动作,不过是为了分紫衣人的心而已。 “岛主,您受伤了?” 这时候,两名黑衣侍卫走了进来,见紫衣人身上正在流血,惊呼道, “哼,你们在外面好生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本岛主先去疗伤!”紫衣人在伤口附近点了几下,又看了房间里的两人一眼,甩开两名试图上前搀扶的侍卫,离开了窗口。 “别……别靠近我!” 房间中,慕容朝歌挥出方才那一掌后,全身脱力,软软倒在了地上。 战云扬试图去拉她,两人肌肤相贴时,那种可怕的焦渴感又卷土重来了。慕容朝歌用力推了战云扬一下,可惜力气太小,没能推开。 “好,我不靠近你!” 战云扬同样感觉到了那股嗜血的冲动,见慕容朝歌没受伤,便赶紧松开手,挨着桌子坐到了地上,一只手狠狠抓住桌子一角,以此来抵抗心底的冲动。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蛊毒?”慕容朝歌咬牙切齿道,“你觉得……那紫衣人的话,可惜吗?” “我认得他!” 战云扬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 “那妖婆子到底是谁?” 若是正常人,谁想得出这种变态的考验!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是个……男人。”战云扬艰难地说。 “什么?”慕容朝歌震惊道,“可那妖人根本没有胡子,也没有喉结,怎么可能是男子?”顶多穿了一身男装而已。 “他是尉迟家的人,十几年前,我见过很多次,后来尉迟家因为谋反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他正在外游历,就此失踪了。现在想来,很可能是得了旁人的通风报信,带着尉迟家的部分势力,逃到这里潜藏起来了。”战云扬说。 “那他怎么会……变成女子?” “也许蛊虫碰多了,得了报应吧?”战云扬忧心忡忡地说,“若是如此,也难怪他现在心性大变。” “也就是说,那妖人方才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慕容朝歌心情郁郁道。 战云扬点了点头。 “那应该还有其他解蛊的方法吧?”慕容朝歌怀着几分侥幸问。 战云扬苦笑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慕容朝歌眯起了眼睛,脸色认真,还有一点轻讽:“就算那该死的蛊毒只有一种解法,我不要用那种办法解蛊!若是你又想装伟大,牺牲自己成全我,我就陪你一起死在这里。” 战云扬定定看了慕容朝歌一眼,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也许,援兵能在咱们死去之前赶到,把我们救出去!” 其实两人都知道,海陵鸟死在了半路上,援兵很难找到他们。 但这时候,着实需要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紫衣人许是伤势太重,许久不曾回来。 慕容朝歌和战云扬坐在房间的两头,紧挨着墙角。 随着时间的推移,真正的饥饿乏力渐渐袭上身来,体力迅速下降,再加上还要花费强大的精力去压制蛊虫带来的冲动,很快就感觉到身心俱惫。 慕容朝歌觉得,她很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了。 疲惫稍稍压制了蛊虫的本能,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在脑海中回放…… 身为北夷唯一的公主,少年时她无忧无虑,备受宠爱,因为与天临皇朝的一场大战,她遇到了他,人生开始发生巨变。 直到现在,疼爱他的父王母后,以及兄长都不在了,陪着她一起经历过那些风霜剧变的人,居然只剩下一个战云扬。 她不由看向男人。 十几年过去,这个曾经英姿勃发,豪爽义气的少年,也变成了持重稳稔的成熟男子。 她不由问:“战云扬,你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 战云扬沉默了许久,才缓缓一句道:“当年没有接受你的义无反顾,承认自己内心的渴望,娶你,若是人生可以重来一次,朝歌,我说什么也不会把你拒之门外……你,呢?” 慕容朝歌心上一震! 可是真心…… 她沉默少顷,道:“我没能救下两个哥哥,也后悔……当初若是拦住你回京城,或者派人护送你回京城,你就不会……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战云扬又道:“其实,我现在更后悔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战云扬看着她道:“不该听北辰棋的话,任你离开风平浪静的京城,跑到这南海来。那样,你就不会陷入现在这种险境,受这许多苦!” 第1126章 追妻火葬场(79) 慕容朝歌苦笑了一下道:“我也后悔了,早知道会死在这里,怎么也得成一次亲,过几天新嫁娘的生活才好啊。”她笑着,怅然一声:“这辈子,我还没顺顺利利的嫁过人呢!” 战云扬一怔,有些不敢置信道:“所以,你这是……原谅我了?” 慕容朝歌垂下那双漂亮的眸子,低低道:“其实,早就原谅了吧……” “你先前说得不错,我只是不甘心,凭什么你不想要我的时候,就弃之如敝屣,想要我了,我就得乖乖投入你的怀抱?那不公平啊!若是这一次,我们两人能平安脱险,我就接受你的求亲,本公主一诺千金,再不反悔。” 虽然这时候,说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慕容朝歌还是想说出来。 如果两人都要死在这里,至少,不能带着遗憾死去。 “好。”战云扬抓紧她的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战云扬和慕容朝歌又说了很多知心话,一起回忆美好的过去。 他们要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要一起游山玩水,踏遍大好河山,要生一双乖巧漂亮的儿女,亲自教导孩子们读书习武,要一起慢慢变老…… 真好啊! 虽然过去是虚妄,未来也是虚妄,但这时候,两人都想说些开心的事情。 在愉悦中死去,总比在悲愤怨恨死去要幸福吧? 房门始终紧紧锁着,紫衣人大概是伤势太重,只在黄昏时来过一趟,两人立即住口,默默坐在原地,任凭紫衣人如何挑拨蛊惑都不为所动,紫衣人觉得无趣,只能含恨甩袖离开。 自然也不曾有人送来饭菜。 又一转眼,就到了深夜。 清淡的月光透过窗子,幽幽洒进房间,照在两人身上。 饥渴、疲惫、困倦纷纷涌上心头,慕容朝歌只觉得头脑一片昏沉,身体提不起一丝力气来,就连开口说话的兴致和力气都所剩无几了。 这样也好,她想,那蛊虫的本能再强大,身体根本动弹不了也没用。 慕容朝歌闭上了眼睛,任由意识陷入一片昏沉中。 不知何时,一股温热的液体涌进了喉咙,被身体的乏力强压去的蛊虫本能,猛地醒来。 她本能地张口吞噬,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睁开眼,就看到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 他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把手腕凑到了她的唇畔,鲜血汹涌流出,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你……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可以食言?”慕容朝歌瞪着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身前的男子,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朝歌,我很高兴你终于原谅我了,可是,我还是舍不得你死!”男子低低呢喃,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双眸中的那层血色,怎么都掩不去浓的化不开的情深。 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苍白了许多。 “不……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你死在我面前!” 慕容朝歌身体因为鲜血的涌入,而恢复了许多力气,方抱着身前那男子的腰身,一个翻身,试图把他压在了身上。 站云扬自然不许,双腿加大了力道,试图彻底压制住慕容朝歌。 但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力气也流逝了许多,居然没比过慕容朝歌,反而被她反客为主地压在身下。 慕容朝歌撕下一块衣料,包扎在战云扬手腕的伤口上,又扯下几条布带,给战云扬来了个五花大绑,保证他一动都不能动。 而后,她也咬破了自己的手腕。 她看着他,勾唇一笑,唇上的血色越发鲜艳:“我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可你又总想食言,让我饮下你的鲜血,所以,战云扬,还是我先成全你吧!” “朝歌,别胡闹,我不想你白白死在这里,我还想你帮我报仇,只有你活着,才能帮我报仇……”战云扬柔声说。 “我相信,若是你活下去,更方便调用朝廷的力量,报仇也更容易!” 慕容朝歌不为所动,把被咬开的手腕凑到战云扬面前。 战云扬死死咬着唇,不肯张口。 慕容朝歌试图掰开战云扬的嘴,可惜力气不够,干脆张口饮下自己的鲜血,然后将唇齿印在了他的唇齿上。 以唇相接,以血相渡。 战云扬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那温热的血液,一口口渡进他的口中。 慕容朝歌的脸色也很快就苍白下去,但目光却始终柔和而明亮。 她知道自己若是死去,战云扬就算能活下去,后半生也会始终活在痛苦中,但这时候,她顾不得体谅他了。 姑且算她自私吧,不敢品尝那种痛苦和悔恨,便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他。 她的脸色也迅速苍白下去。 忽然间,身下不能动的男子突然一个翻身,仗着渐渐恢复的力气,居然反压了上来。 可惜他的手脚都被绑着,根本做不了太多。 慕容朝歌见此,提起全部的力气,试图把战云扬重新压回去。 两人就这么在地上较起劲来,滚来滚去。 战云扬力气大,可惜手脚动不了,慕容朝歌虽然力气小,但手脚灵活,两人居然谁也奈何不了谁。 最终,在地上滚了小半个时辰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慕容朝歌流血的手腕,已经自动止血了。 战云扬手腕处绑好的绷带再度蹦裂开来,又出了些血,好在崩开的伤口不大,很快也自动止血了。 两人躺在地上,相顾,谁也说不出话来。 身体经过方才那么一番折腾,不知为何,身体一下子疲惫到了极致,有股幽凉的气流在经脉和丹田之间乱蹿,全身各处剧痛不已,仿佛有无数根针在不断流动,根本动不了一根手指,也说不了话。 慕容朝歌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又是蛊虫在作怪,只吃了个半饱的蛊虫,因为没得到满足,在体内造反了? 也许,这就是他们这辈子的最后时刻了? 慕容朝歌静静看向战云扬,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对面那张容颜。 她要记住这张脸! 若有来生…… 第1127章 追妻火葬场(80) 月落西天,晨曦初露。 岛上的雾气还未散去,如烟云般飘荡。 紫衣人带着一身水水,走进了僻静的院落。 院子里一片安静,不闻半点儿人声。 “昨夜是你们在这里值守?”紫衣人问门前的两名侍卫。 “是!”两名侍卫道。 “可听到什么动静?” “回禀岛主,没有!” “啧,真是没让本岛主失望啊,居然能撑到现在么?”紫衣人仿佛得到了好玩具的孩子,眼中浮起一抹兴奋和激动。 以往,在这样的考验中,他还没见过能撑过一天的人呢,最终不是一死一伤,就是两个人一起同归于尽。 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两个人熬到只剩下本能地时候,互相残杀的模样了。 他快步走到窗口,看向房间中,不由“咦”了一声。 想想中的情景根本没有出现,两人好端端的盘坐在地上,闭目凝神,竟似在调息。 这怎么可能? 紫衣人从未想到,自己居然会看见这样一幅和睦情景,不由一怔。 就在这时候,那两人突然站了起来,冲向窗台。 两人在眨眼间,各自全力击出一掌,打在铁丝网的同一个地方。 窗子剧烈震颤,就连墙壁也开颤抖了几下,剥落下一层墙灰。 而后,千年精铁打造的铁丝网,居然破开了一个大洞。 而强横的掌风余韵不绝,继续冲向紫衣人。 紫衣人不察之下,竟被那掌风一下子打飞了出去,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你们……”紫衣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还未反应过来,房间里的两个人再度挥出几掌,整个窗子都飞了出去。 紧接着,慕容朝歌和战云扬从窗子里飞了出来。 慕容朝歌一把抓起紫衣人,手指在他身上连连点了几下,封住了他全身的穴位,而后伸手扣住了紫衣人的咽喉。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把侍卫们引了过来。 战云扬便冲向了侍卫,迅速和侍卫们打成一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身上的蛊虫怎么解了,谁坏了本岛主的好事,解开了你们身上的蛊毒?”紫衣人虽然被制住要害,却似一点儿都乎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而一门心思求根问底。 “许是岛主的蛊虫有问题吧!”慕容朝歌猜测道。 她其实也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昨天深夜,她和战云扬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身体里的剧痛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突然间消失,紧接着,一股强横的内力凭空出现,在身体里乱蹿。 两人顾不上多想,只能潜心收纳调理这股陌生却强大内力,免得走火入魔。 等他们将凭空而来的内力归入丹田和经脉之后,就发现自己凭空得到了一百年的内力,一下子从一流高手变成了江湖上的顶尖高人,隐世高人那一级别的人物,而蛊虫带来的影响则全都消失了。 居然因祸得福。 再之后,便再一次见到了紫衣人。 仇人见面,两人都很想试一试凭空得到百年功力后,自己的武功长进到了什么地步,果然毫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开了窗子,离开了那个血腥味的房间,甚至抓住了紫衣人。 “不可能,本岛主的蛊虫绝对不会有有问题。到底是谁背叛了本岛主,偷偷给你们解除了蛊毒?”紫衣人根本不相信慕容朝歌的推测,歇斯底里地追问。 “岛主还是好好关心一下自己的生死吧!”见战云扬轻松收拾掉几名侍卫,慕容朝歌冷冷道,“岛主若是惜命,最好亲自送我们两个离开这里。” 她和战云扬只有两个人,面对不知深浅的山庄,就算突然变成了绝世高手,也不宜硬闯。 “咳咳……”紫衣人被慕容朝歌掐的岔了气,慕容朝歌稍稍松了松手,他便咳嗽不断,却还是不肯服软,“你们休想出去,本岛主有的是对付你们的办法……”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甩头,发丝中,几点乌光飞出,直袭慕容朝歌。 “找死!” 慕容朝歌见那乌光似活物,想来又不知是什么蛊虫,不敢大意,连忙甩开紫衣人,同时一拂袖,一道袖风击出。 于此同时,打杀了所有侍卫的战云扬,也回过身来,一掌拍向紫衣人。 袖风击碎了乌光,战云扬的掌风打在了紫衣人的脸上。 百年内力的威力非同小可,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紫衣人的脑袋就像西瓜般碎裂开来,留下一下红红白白。 而那一滩红红白白中,居然还有无数黑色的,米粒大小的活物,不断地蠕动。 慕容朝歌看得恶心,也怕留下后患,既然人都已经死了,干脆又丢出去一个火折子,撒上了些许专门用来焚尸灭迹的助燃药粉。 青色的火焰腾起,迅速把紫衣人烧成了灰烬。 “走!” 战云扬拉着慕容朝歌出了门。 但这岛上的防守的确严密,两人才一出门,就被一群巡逻的侍卫围了起来。 “你们是哪里来的,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擅闯山庄,现在束手就擒,跟我们去见岛主,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领头的侍卫不知是用什么办法,判断出了两人的身份,当即下令,把慕容朝歌两人围了起来。 “朝歌,我们杀出去!”战云扬转头看了一压慕容朝歌,坚定道。 “就连他们那个所谓的岛主,都死在我们手中了,这些走狗又有何惧?”慕容朝歌勾唇一笑道。 被下了那种阴毒的蛊毒,又被关了一天一夜,在生死之间徘徊了一场,两人心中都压着浓郁的火气,如今也不知能不能闯出一条生路来,干脆先杀个痛快再说。 两人并肩而立,正待出手。 就在这时候,周围的雾气中,冲出了几十道白色人影。 这些人二话不说,就带着兵刃冲向山庄侍卫,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把所有的山庄护卫杀的干干净净。 慕容朝歌看清了这些白衣人的模样后,将掌心积聚起来的内力缓缓散去。 这些人,她至少认识一半,居然全都是秦家山庄的人。 第1128章 追妻火葬场(完) 白衣人们清理掉暗云山庄的人后,便恭恭敬敬地垂首侍立到两侧。 没多会儿,另一道熟悉的人影从晨雾中走了出来。 秦绝的一身素衣被雾气沾湿了大半,衣着发丝却半丝不乱,见到慕容朝歌和战云扬,惊喜地笑道:“侯爷,慕容姑娘,原来你们在这里,在下惭愧,来迟一步,让二位受惊了!” 战云扬皱眉,沉声道:“秦公子是怎么跟过来的?本侯记得,你说过,你根本不知道暗云山庄在什么地方。” 秦绝低低咳嗽了一声,说道:“侯爷有所不知,在下因为身体不适,把带人来接应的任务,连同那一只雄性海陵鸟,都交给了景行,等景行一行人离开后,在下身体好了些,又觉得不放心,这才想起,慕容姑娘身上有一物,也能帮在下找到你们,就带着秦家的家丁和护卫,另外坐船追了过来,因此和景行侍卫等人错开了。” “奇怪的是,在下悄悄上岛,几乎整个山庄清理了一遍,却没见到景行侍卫等人,却不知他们出了什么事情,怎么没有及时来接应侯爷和慕容姑娘?”他说着,疑惑地看向慕容朝歌和战云扬。 战云扬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们手里那一只海陵鸟半路上死了,景行应该是突然断了追踪线索,才迟迟没找到我们,秦公子说,朝歌身上还有一种可以追踪的东西……” 秦绝的目光移到了慕容朝歌脖子上的一条挂坠上。 那是一条水蓝色的晶石挂坠,金线串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蓝色晶石,样式虽然简单,却很是典雅别致。 秦绝说道:“那枚晶石其实是用一种十分罕见的雌雄海兽的眼珠雕琢而成,自带冷香,而在下的手里,恰好有那么一只雄兽,刚好能用来追踪。” 慕容朝歌表情有些不自在,把挂坠摘了下来,抛给秦绝:“既然这东西如此宝贵,朝歌再留在身边就有些不合适了,还请秦公子收回吧!” 身上带着一件随时都会暴露行踪的东西,以前不知道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怎么想都不自在。 秦绝苦笑了一下,收了起来:“是在下的错,当时没和慕容姑娘细说此物的来历。” 这话别说战云扬了,就连慕容朝歌都不相信。 战云扬扯了扯嘴角,淡淡道:“秦公子是什么时候来的?都做了什么?为何这岛上安静得过分?” 方才那番动静也不算小了,周围却安静得过分,他直觉这岛上的情况不对劲。 秦绝道:“在下惭愧,昨天入夜时分才登上这座海岛,而后就一直忙着对付岛上的人,如今也差不多把暗云山庄那群见不得光的水匪清理干净了,可惜直到现在才找到侯爷,惭愧,惭愧!” 战云扬听明白了,这秦绝已经登上这座海岛许久了,整整一夜的时间,足够把暗云山庄血洗一遍了。 所以,岛主已经死了…… 山庄里的其他人多半也已经被灭口,跟尉迟家有关的一切罪证,八成都被销毁了,就算朝廷事后前来调查,恐怕也查不出这里和曾经的尉迟家,和他秦绝之间有任何关系。 秦绝此时说的话,战云扬顶多相信一半。 他甚至觉得,此人一开始引着他们前往暗云山庄,也许就抱着让他们当诱饵,彻底毁掉暗云山庄的主意。 至于这人之前和暗云山庄是什么关系,恐怕只有天知地知,以及去这座海岛上的死人知道了。 不过此时,看在自己和朝歌都安然无恙,还前嫌尽释上,他也懒得再计较了。 慕容朝歌主动挽起了战云扬的手,对他笑了笑,转而问秦绝:“秦公子在南海生活多年,对这片海域远比我们熟悉,不知可有办法联系上景行等人?他们找不到我和侯爷,这会儿恐怕已经急坏了,还有随我们一同的一位少年,叫杜明生。” 秦绝看得出来,面前这两人的关系,明显比先前亲密了许多。 原先的慕容朝歌,在战云扬身边时,身上总像覆盖着一层无形的坚冰,而现在,这层冰融化了。 暗云山庄这个让他夜夜噩梦的大患已经被彻底剪除,他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觉得心中空落阔的。 微微点了点头,兴致寥寥道:“慕容姑娘放心,在下方才已经让人去给景行侍卫传信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赶来!” 正午时分,景行等人就带着一只浩浩荡荡的船队,抵达了暗云岛。 一同过来的,还有俘虏顾箬。 回程时,慕容朝歌和战云扬悄悄向他问起了同命蛊一事。 “什么自相残杀的蛊毒,真是大错特错!”顾箬听罢,怒气冲冲道,“那本来就是用来增加功力,辅助修炼的蛊虫,男女服下后,再互相哺喂彼此的鲜血,便能彻底炼化,凭空增加百年功力!” “那可是绝好东西啊,怎么可能是害人的?这种蛊虫炼制起来非常麻烦,需要消耗大量药材,要不是有这么大的用处,谁会费那么大的力气炼制这种蛊虫?” “可你们岛主……”慕容朝歌目瞪口呆,喃喃道,“那个人看起来好像完全不知道这种用法啊!” “这老夫怎么知道?”顾箬非常不负责任道,“他的蛊术是大长老教的,又不是老夫教的!” 那所谓的大长老,早就死在秦家庄的人手里了,真相如何恐怕也无人知晓。 战云扬握了握慕容朝歌的手,问:“可有隐患?” 顾箬道:“这种增加功力的方式,只能用一次,不能多用。旁的隐患,就没有了。” “顾先生能保证?” “你们又要质疑老夫的蛊术?” 看来是真的没有隐患了,慕容朝歌和战云扬齐齐松了一口气。 两人丢下吹胡子瞪眼睛的顾箬,携手走出房间,来到甲板上。 大船破浪前行,水花翻卷。海天一色,无限开阔。 中州大陆的最南端,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 男子忽然微微低头,一只手臂环着女子的腰身,轻声问:“朝歌,你那一夜说的话,都还作数吧?” 女子仰头,眨了眨眼睛:“那一夜,我们好像说过好多话,你说的是哪一句?” 男子脸色竟微微红了下,在她耳边低语:“你亲口说的,如果能平安脱险,就接受我的求亲,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生一双可爱的儿女……” 慕容朝歌当时不觉得羞涩,此刻却觉得全身上下好像着了火,本能地想要跑开。 男子却早有先见之明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深深低下头去。 这一生一世,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不远处的舱房中,北辰棋推开了门,恰好把这一幕收入眼底。 他呆了呆,赶紧关上门,看看空荡荡的舱房,无端端觉得落寞,长哎一声,“上天何其不公,就连永乐侯那样的老光棍都有着落了,本王明明风华正茂,玉树临风,还温柔多情,风靡天临,怎么至今还孑然一身呢!” 这会儿,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王府的后院里,还有满院子亟需浇灌的鲜花呢。 第1129章 冷枫VS萧九君(01) 中州,月城。 入夜后,大大小小的街巷都渐渐安静下来。 行人归家,商铺打烊。 灯火照亮了西窗,然后又熄灭,一切归于寂静。 唯有一条街,白天的时候一片寂静,等入了夜,才热闹了起来。 车马络绎不绝,酒香和着脂粉香,随着曼妙的丝竹管弦声,在晚春时节的暖风中荡漾开来。 这就是月城的如意街,天下阁占据很大一部分资产。 作为中州大陆中部最繁华的商业城镇,往来的富商巨贾无数,不知多少人在这条街上一掷千金,成就了月城最大的风月场,最全最豪奢的赌场,以及最贵最醇香的酒楼。 集香苑。 仙乐飘飘,酒香缭绕。 今夜的集香苑座无虚席。 按照惯例,今晚的集香苑会有十八位姑娘登台献艺。 当然,仅仅如此,并不足以吸引这么多衣着华贵的客人,但如果这十八位姑娘中,有三个月前一舞动月城的柳月眉的话,就不足为奇了。 据说,这柳月眉年方二八,此前从未在如意街在客人们面前露过面,但方一出现,就凭着一只舞,倾倒了半个月城。 但当时,没人知道这位在画船上跳舞的女子究竟来自何方,之后的整整三个月也不见她露面。 直到三天前才传出消息,这位月眉姑娘,将会在今夜,出现在集香苑的献艺舞台上。 于是,几乎整个月城的富商权贵,都在今夜来了集香苑。 夜色渐深,第十七位登台献艺的姑娘弹完了一只琴曲,抱着琴袅袅婷婷下了台。 幽幽怨怨的琴声终于停了下来,客人们精神一振。 目光分外灼热得向着台上看去! 终于能见到那位月眉姑娘的真容了。 帘子后的乐师们奏起琴瑟,吹起了箫管,在无数男子火热的目光中,集香苑的鸨母杜香儿扭着水桶腰,走上了舞台。 不同于先前的春风得意,此时的杜香儿,浓施脂粉的脸上,挂着一抹僵硬笑容道:“多谢公子老爷们赏脸,接下来献艺的,是我们集香苑的菀香姑娘!” 词话一落,台下顿时炸了锅。 “谁要看什么晚香早香啊,柳月眉呢?” “老爷们都是为了柳姑娘来的,杜香儿,你们集香苑这是什么意思?” “叫柳月眉出来见面,本公子可是本地郡守的儿子,难道以本公子的身份,还不配见柳月眉一面?” “杜香儿,出尔反尔,诓骗客人,你们集香苑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 杜香儿何尝不知道这是在砸自己的招牌? 可是想想方才点了柳月眉名字的那位公子,不得不咬了咬牙,大声道:“各位公子老爷们,请静一静,并非我们月眉姑娘不愿意献舞,而是真的事出有因啊!” 郡守公子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哦?什么原因,说出来给本公子听一听,若是有道理,本公子就放过你们集香苑,否则,明儿本公子就禀明我爹,让你们这集香苑彻底关门歇业!” 见出头的人是郡守公子,杜香儿连忙赔了个不是:“哎吆,公子容禀,实在不是我们集香苑拿乔作假,有意诓骗,而是我们家月眉她,今晚有客人了。” 郡守公子大怒:“什么,有客人了?是谁,明知道本公子今晚就是冲着月眉来的,居然还敢跟本公子抢人?” “杜妈妈,把那人给本公子出来,本公子要让他乖乖跪下磕头赔罪,再好好把月眉姑娘送到本公子怀里来,否则,本公子就跟他的姓了!” 作为本地纨绔之首,郡守公子一向都是抢别人的女人,还从来没有被人抢过。 “这……”杜香儿为难地看向楼上。 只听一个微醺,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格外撩人的男子嗓音响了起来:“高勋,听说你想改名叫萧勋?” 话音方落,就见二楼的栏杆前,出现了一名年轻男子。 那人穿着一身耀眼的紫衣,腰束一条镶金玉带,袖口和衣摆处用银丝绣着精美的纹饰,一头墨发用金冠挽住,整个人华光璀璨,熠熠流辉,十分招人眼目。 他的面容也极俊美,天生的容长脸,浓长的双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的眼尾上翘,不笑也带着三分勾魂摄魄的笑意,双唇纤薄,唇角天然翘起,于凉薄中平添三分风流魅惑。 这人…… 华丽妖娆,简直是一只天生雄狐狸精啊! 众人不由一呆。 原来那所谓的恩客,竟是这般风流潇洒的俊秀公子,难怪柳月眉宁可撇下满堂宾客,也要去陪这位公子呢! 如果他们也是女子,只怕也会舍下一掷千金,但年纪大相貌丑陋的男子,去陪这样俊美年轻的公子吧? 郡守公子也看得呆了呆。 萧九君含着笑意,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诸位觉得,本公子的相貌,比郡守公子如何?” 众人清醒过来,纷纷在心中暗道,这还用比吗? 那郡守公子又肥又胖,放在这位紫衣公子面前,那就是米粒之光妄想跟月华明珠争辉,癞蛤蟆想跟白天鹅比美啊! 可惜郡守公子纨绔之名太大,没人敢把这话说出口,集香苑中一片寂静。 郡守公子也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居然看男人看呆了,而那男人还是个情敌,不由恼羞成怒。 他气红了脸,仰头瞪着萧九君:“本公子是郡守之子,官宦世家的嫡子,将来也是当官坐宰相的,你一介商贾,居然也敢跟本公子相提并论?哈,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真是笑死本公子!” 郡守公子干笑了几声,以为这一次和以前一样,其他人为了捧场,也会陪着自己,笑话楼上那个虽然长的好看,但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花哨男人。 但集香苑里依旧一片寂静。 只见那紫衣人眯起了眼睛,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这般微微眯起的时候,那慵懒迷醉的目光,竟也变得锐利起来,一种无形的威势流露了出来。 原本想给郡守公子捧场的人,不知为何,就悄悄偃旗息鼓了。 第1130章 享受人生 郡守公子见此,怒火更盛,脸上的肥肉一颤,伸手指着萧九君,大声道:“都杵在那里干什么?张富,王贵,你们俩上去,把他给本公子拉下来!” 站在郡守公子身后的两个小厮,闻言身体一抖,不得不站出来,走向楼梯。 萧九君眯着眸子,淡淡扫过楼下的众宾客,慢声道:“高勋,月城郡守之子,性喜渔色,强占良家妇女十七人,逼死三人,横行月城;” “其父高守,在月城为郡守三载,贪污朝廷下发的救灾钱粮十万两,收受商家贿赂三十万五千四百三十六两,炮制冤假错案六十七桩,冤害百姓一百二十七人。” “本公子的确不是什么官宦之后,也没有一个当郡守的爹,如何敢和尔等为伍?” 楼下的众人大吃一惊。 他们都知道,高嫁父子不是善类,高郡守为官不仁,高勋横行本地,可谁也不能把这对父子干过的坏事说得如此精准,都精确到个位数了! 恐怕就是高郡守,也算不清自己究竟拿了多少不该碰的银两吧? 这个紫衣男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对这些事情如此熟悉,如数家珍呢? 郡守公子也被镇住了,暗地里干坏事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揭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再去看萧九君时,心底不由升起了浓浓的恐惧。 萧九君那过目不忘的脑子,估计也就逊色于他家主子一小筹。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想想也知,这偌大的天下阁,整个中州第一商号,富甲命脉,怎么可能真交给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他指着萧九君的手指不住地颤抖,“你到底是什么人,谁给你的胆子,威胁本公子和家父!” 声音虽然高却发虚,泄露出了内心的软弱和恐慌,“张富,王贵,还不动手?” 但下一刻,只听两声惨叫响起,已经走到楼梯尽头的张富和王贵,忽然身子一仰,竟然从二楼上掉了下来,砸到了舞台中央。 与之一同坠落的,还有一个碎成两半的酒杯。 紧接着,郡守公子只见眼前白影一闪,伸出去的手指上传来一股剧痛,血沫横飞。 竟是一片碎瓷片,直接削断了他指着萧九君的手指,把那根手指齐根削断,瓷片和断指一起调到了地上。 众人大多是商人,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景,连忙站起来,远离郡守公子。 “抱歉,萧九失礼,让诸位受惊了!” 萧九君看着这一副兵荒马乱的场景,忽然朗声一笑,从怀中取出几张叠在一起的纸,掷了下去。 “这是高家父子的罪证,李御史既然也在这里,在下就直接送与李御史了,也免得御史大人你还要到处奔波,查找罪证,就当本公子今天见了月眉姑娘,心情好,日行一善了!” 正好,免得他再去郡守府。 纸张精准地落在了一名中年男子手里。 这人做普通商人打扮,穿戴虽然普通,但若仔细看去,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气质中,有一种不同于商人的淸贵方正。 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收好纸张,对着楼上拱了拱手:“本官多谢公子高义,还望见告姓名,本官定然会为公子向朝廷请赏!” 萧九君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笑道:“李御史好心,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无意当官,也不缺钱,赏赐就不必了,御史大人若是有心,不如把那些赏赐拿来补偿受冤的百姓亲眷。” 他这百忙之中,还得帮小姐处理朝堂的弯弯绕绕,都些什么破事。 “公子心善,本官佩服!” 李御史见此,也不再勉强,一揖拜谢。 他本来就是为了郡守公子来的,此时身份已经暴露,也不再久留,直接指示做仆人打扮的侍卫,带上被吓软了双腿的高勋,离开了集香苑。 集香苑里的其他人,再看萧九君时,眼中便染上了敬畏。 更有人意识到,这里已经成了是非之地,罢了兴致,想要离开。 萧九君仍旧是一幅漫不经心的神情,忽然笑吟吟道:“诸位别急着走啊,高郡守刚刚东窗事发,你们这么匆匆离开,万一让人误会你们跟郡守早有勾结,急着回去告密销毁证据,那可就不好了。” “作为补偿,今夜诸位的花销,都算在在下的账上了,诸君可务必得尽兴才是!” 说着一招手,有侍女送上一杯斟满的酒。 萧九君轻笑着举杯:“来,萧九敬诸位一杯,就敬这……美景良辰,如梦佳期!” 众人闻言,脸色都有些发僵。 其实今夜在座的都是月城富贵人,与高郡守有往来的十之八九,一见郡守公子出了事,哪里还坐得住,还有心情玩风弄月。 但想要溜走的人,很快就发现,门口处不知何时多了几名侍卫,把手住了集香苑的大门,只能再溜回来。 众人讪讪举杯,陪着萧九君喝下了一杯酒,只觉得原本醇香无比的美酒,此时又酸又苦。 但方才见识了这萧九君的厉害,谁也不敢直接坏了萧公子的兴致,只能强颜欢笑,连连道: “好酒!” “萧公子好兴致!” “多谢公子赐酒!” …… “原来诸位和本公子是同道中人,都喜欢这陈年黄橘酒,来来来,咱们再喝几杯,不醉不归!” 萧九君兴致盎然地说着,吩咐侍女们上酒,散漫地倚着栏杆,与楼下的客人们,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众人心里发苦,却不敢拒绝,只能赔着僵硬的笑脸,硬生生给自己灌酒。 这一定是自己一生中,喝的最苦闷的酒了! 直到有人喝倒了下去,萧公子才大发慈悲地停了劝酒。 “月眉姑娘还在等着在下,在下就先告辞了,诸位继续,不用给本公子省钱!” 喝了许多酒,他的脸上染上霞色,容色越发妖娆,步履微微摇晃得走进一个奢华的房间。 房间中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有酒菜,一名黑衣男子独坐在桌边。 酒菜已冷,菜色未曾动,酒水也不曾少半分。 萧九君摇摇晃晃坐了下来,端起冷掉的酒水,一口饮尽, 他笑容中少了戏谑和漫不经心,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这里的酒菜都不错,你怎么半分都不动?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大定,也不需要你到处杀人灭口,还死死守着那些清规戒律做什么?” “苦行僧的日子有什么好,来来来,哥哥教教你怎么享受人生!” 第1131章 人生苦短 黑衣男子淡淡摇头:“没兴趣!” 萧九君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吃了一筷子冷菜,摇了摇头笑道:“那是你还没尝过其中滋味,人生苦短,不在活着的时候把美食美色美酒享受个够,难道要等死了以后,去地狱里享受吗?” 黑衣男子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依旧摇头:“心有迷茫才会纵情声色,心有痛苦才会自欺欺人,我不需要。” 萧九君嘴角那一抹散漫的笑容,缓缓淡去。 但仰头吞下一口酒水之后,他又笑了起来:“你方才怎么没出去看看呢?一看到那些人明明恨不得把本公子大卸八块,却偏偏不得不忍着,陪着本公子笑的样子,本公子就觉得,这一趟可真是没白来!” 黑衣男子皱了皱眉,站了起来,冷冷道:“萧狐狸,你让我来月城,可不是为了看你怎么吃喝玩乐耍着人玩儿的!” 萧九君眯了眯眼睛,不慌不忙道:“冷阁主这么急做什么,本公子马上就要和你说正事了。” “说。”冷枫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萧九君放下酒杯,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找柳月眉吗?” 冷枫嗤了一声:“你几时不逛青楼,不找姑娘了,才叫奇事!” 萧九君就知道会碰一鼻子灰,低咳一声道:“这次不一样。那枚金钗的主人,就是这位柳月眉姑娘。知道那枚发钗怎么会落到你的手里吗?” “三个月前,柳姑娘在船上起舞时,不甚把发钗遗落到船上去了,被贪小便宜的船夫捡到,卖进了首饰铺,又辗转被人买走戴到了头上,出现在你的面前。” “柳月眉?”冷枫立即站了起来:“我要去见她!” 萧九君也站了起来,一把将他抓回:“哎,别急啊,青楼里的姑娘,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说谎,你知道怎么问出实话,怎么套话逼供吗?万一一着不慎,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该怎么办,你都想过吗?” 冷枫拧眉看向萧九君:“你有办法?” 萧九君表情暧昧地笑笑:“知道年轻女子什么时候最不设防吗?就是没穿衣服,跟男人干柴烈火的时候,就算是青楼见惯风月的姑娘,也逃不了这种本能……” “等明天一早,我保证帮你打听出来!” 冷枫脸上黑了又红,虽然已经朝夕相处多年,还是没办法习惯萧九君这一副浪荡子模样。 他一声:“下流……” “本公子我这是风流。”萧九君狡辩。 冷枫哼一声,“一个意思。” 萧九君做出个伤心表情,默默地拉着冷枫坐了下来。 他也不再喝酒,草草用了些饭菜,便站起身来道:“你若是不习惯留在这里,就去别处用饭菜吧。” “有一家名叫醉香居的酒楼很不错,就算是这时候也开着门,经常往附近的青楼赌坊里送饭菜,你不妨去那里吃些东西,好好睡一晚,明天一早,我去找你。” 冷枫点了点头。 一掌拂开窗子,如青风般穿窗而出。 “真是冷根木头!”萧九君目送他离去,摇了摇头。 另一边,冷枫跳出后窗,落在了长街上后,很快就融入了人群中。 作为一名顶级杀手,能力是一流的,但他的相貌不算特别出色,五官线条偏于冷硬,总是有意识地把自己融入人群中,避免招来任何注目。 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醉香楼的金字招牌。 走进大堂,他寻了一张视野最好的空桌子坐了下来,就有小二上前来,递上菜单铭牌。 冷枫随意点了几样小菜,不是特别寒酸,但也不昂贵,恰好和他现在的身份,一个身价寻常的商人相符。 他和爱招摇的萧九君不同。 萧九君喜欢被人关注,喜欢穿最华丽的衣服,用最精致的饮食。 或许是受了自家主子的影响,他是一切从满足身体需要出发,实用主义。 饭菜不必精美,能吃饱不生病就好,衣服不必华贵,合体舒适就足够,他希望自己看起来总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对他来说,不被人注意到,就意味着安全。 等着饭菜被送上来的时候,他自怀中取出一枚金钗,放在掌心把玩。 金钗已经有年头了,色泽开始变暗,钗尾其实是铜包银的,有些地方已经褪色,但若是仔细看去,仍旧能看出,上面篆刻着一行小字。 “冷千沉赠瑛娘。” 钗子原本放在怀中,紧贴着胸口,与身体同温,被取出来后,温度渐渐降低,很快就变得有些冰冷。 就像二十多年前,那一夜冷雨的温度。 冷枫又一次闭上了眼睛,试图想起除了冷雨之外,更多的东西。 眼前闪过几张脸。 父亲冷千沉,一个身材高大,目光温柔的男子。 母亲萧凤瑛,一个眉目娟秀,温柔如水的女子。 而后便是清清冷冷的雨水,他从冷雨中醒来,一个老乞丐拉着他,走进了一间破庙。 后来,雨停了,他跑回了客栈,就在不远处的水沟里,看见了父母的尸身。 官府的人正把一张席子盖在他们身上,装上车拉走。 他拼命想跟上去,老乞丐却死死拉住了他,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动,也不让他哭出声来。 他为此恨了那老乞丐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他才明白,老乞丐是怕凶手还在附近徘徊,认出他的身份,再下杀手。 可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 直到二十多年后,他才从一名农家少女的头上,看到这枚发钗。 这是二十多年前,父亲亲手为母亲打造出来的。 他还记得,母亲的尸身上,一件首饰都没剩下,也不知是被凶手拿走了,还是被其他乞丐们偷走。 但对如今的冷枫来说,这枚金钗的出现,是找到当年那场惨变原因的线索。 冷枫攥紧了发钗,冰冷的钗子,并没有引来奇迹。 建立地煞阁后,他一直都在寻找当年的蛛丝马迹,可那一夜的记忆,像是生生从他的脑海里被删除了,他拼命地回忆,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喂!” 清脆的女子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冷枫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那女子一惊,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冷枫这才回过神来,暗悔自己大意! 自从小姐将他踹出地煞阁,要他去休息休息,过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后,他的警惕性居然也下降了许多,若是在执行任务时还这般出神,只怕早就连骨头都烂透了。 第1132章 为兄弟失身 “玉娆?” 冷枫目光缓了缓,看向面前的女子。 她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一身粉红色罗裙,身段妖娆火辣,柳眉杏眼,桃腮粉面,是个十分吸引男人的女人。 玉娆毫不客气地坐下李,目光灼灼地左右打量:“当然是我,冷大公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萧狐狸人呢,是不是看到本姑娘来了,又躲起来了?” 玉娆是武林名门玉家的大小姐,自从一年前在青楼遇见萧九君,被萧九君当成接客的姑娘春风一度后,就缠上了萧九君,非要招萧九君做上门女婿。 萧九君一向是个处处留情,但从不负责的性子。 因为他一向只招惹青楼姑娘,倒是没招惹过太多的麻烦,可这次却误惹了玉家大小姐,还占了人家的身子,自己理亏,只能躲着玉娆姑娘走了。 偏生玉家也是个不好惹的,虽然势力远远比不得天下阁和地煞阁,但萧九君太高调,不管走到哪里,醇酒美人都是必须,玉娆想查到他,真心不太难。 于是,过去一年间,玉娆屡屡逮到萧九君,萧九君屡屡抱头逃跑。 就连冷枫,也看过几场这样的闹剧。 此时,他迅速用完饭,淡淡道:“萧九君这会儿没时间见你。” 在冷枫看来,萧九君活该有此报应,他完全不打算替萧某人隐瞒行踪,只是萧九君正在替自己办事,他不能让玉娆去打扰他。 玉娆也深知萧狐狸的秉性,顿时一拍桌子,气红了脸,直接站了起来:“哪一座青楼,哪一个姑娘?” 说着,拿出了鞭子,摔得啪啪作响。 一副随时准备打上去的模样。 冷枫不答。 玉娆瞪圆了眼睛:“不说?那本小姐就让人一家家查,总有抓住他的时候!” 说着,转身欲走。 冷枫一把抓住了玉娆的手腕,夺下了她的鞭子,而后用内力将鞭子抖直,在玉娆腰间一点。 玉娆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转了回来,重新坐下。 玉大小姐大怒,脸色开始发紫:“冷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冷枫皱了皱眉,鞭子继续在玉大小姐锁骨上一点,用内力封了一处穴位。 玉大小姐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终于安静了。 冷枫满意了,转身上楼,订了两个房间。 玉大小姐要到明天早晨,才能解开穴位,能说能动,这一夜的时间,足够萧九君专心致志的办事了。 冷枫自己独占了一个房间,而另外一个房间—— 他再次下楼,把玉娆拎了进去,放到床上,还贴心地给她盖好了被褥,免得着凉。 玉大小姐这会儿心的怒火,都化作了恐惧,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眼眶微微发红,生怕这个曾经出现在萧九君身边的男子,多做点儿什么。 然而,冷枫甚至没看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顺手关好了房门。 他想,说不定某一天,萧九君良心发现,讲究愿意和这位姑娘成亲了,他就当自己是在提前照顾兄弟之妻吧! 玉娆看着冷枫彻底离开,才松了口气。 混蛋! 跟萧狐狸一路的混蛋! 她在心底暗骂。 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晨,冷枫走出房间,到大堂中用早点。 恰见玉娆也走出了房间,狠狠瞪了他一眼,跑到他面前,大声道:“冷公子,本姑娘不追究你昨夜干的好事了,你必须带我去见萧九君!” 冷枫爽快地点了点头:“容我先用早点。” 玉娆一喜,点了点头:“行,这顿饭,本姑娘请你!” 说着,她便招手见过小二,要了两份最贵的早餐,“要最好的!” 另一边,萧九君从宿醉中醒来,揉了揉闷痛的额头,正要穿衣服,身后便有一双手臂缠了上来。 他不耐烦地推开:“杏儿别闹,我该走了!” 女子一下子从睡意朦胧中醒来,不敢置信道:“萧公子,你叫奴家什么?” 萧九君这才懒懒看了女子一眼:“你不是杏儿?” 尴尬…… 他这人性情说细致也细致,能将偌大的天下阁打理得井井有条,掌管着庞大的消息网,那是绝对一个子都不会少算,连他家主上都常“夸赞”他铁算盘。 但说粗疏也粗疏,对于和自己春风一度的女子面容,却是转眼就忘。 柳月眉哀怨道:“萧公子,奴家名叫月眉,真是冤家,明明昨天还叫得那么亲热!” 萧九君漫不经心地笑笑,脑子渐渐从睡意朦胧中清醒过来,哄道:“是我错了,等会儿再好好补偿你,我再不去,恐怕马上就有人等不及了。” 果然,穿好衣服,刚一推开门,就被冷枫拦了下来。 不需要冷枫问,萧九君直接点了点头。 他今儿个算是为兄弟失身了! 冷枫知道要他打探的事情有了眉目,淡淡让开一步:“你的债主找上门来了!” 紧接着就见玉娆如一阵粉色的风,冲了上来。 “萧九君,你给我站住!” 萧九君一见玉娆,立即一慌,本能地后退,重新回了房间中,关上了房门。 玉娆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玉大小姐,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不知道打扰人家好事是会被诅咒的吗,还不出去!”这是萧九君气急败坏的声音。 “哼,本姑娘今天倒是要看看,哪只野狐狸敢跟我玉家抢女婿!”这是玉大小姐发飙的声音。 “啊!”这是柳月眉被吓出了哭腔的声音。 “咦,怎么是你,眉儿,你不是萧姐姐的丫头吗,怎么会在这里?”只听玉大小姐吃惊道。 这么看来,玉娆认出了柳月眉的出身? 这和那金钗的出处有何关系? 冷枫想到这里,便跟着进了房间。 只见玉娆惊愕地瞪着柳月眉,而柳月眉身上围着被褥,惊恐地躲在萧九君身后,连连哭道:“玉大小姐,你认错人了,奴家根本不认得你,也不是眉儿!” 玉娆眉眼一横:“你既然不认得我,怎么知道我姓玉?”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从萧姐姐的贴身丫鬟,变成这集香苑的头牌?萧姐姐三个月前还请我帮忙,说你走丢了,很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走了,让本姑娘帮忙寻找你的下落呢!” 柳月眉只是哭,抱着萧九君哀求:“萧公子,你救救奴家,奴家不能跟着玉大小姐走!” 第1133章 些微线索 美人垂泪,楚楚可怜。 然而萧九君却一拂袖,毫不怜香惜玉地甩开了柳月眉,冷淡道:“为何?” 柳月眉被他这态度弄得心底一冷,委委屈屈道:“夫人是虚云门的掌门夫人,奴家却已经入了青楼,是不洁之身了,怎敢再回夫人身边伺候,污了夫人的清誉?” 玉娆不悦道:“你不用担心这些,我那萧姐姐最是心善豁达了,才不会在乎那些凡夫俗子的看法呢。” 见柳月眉居然还敢往萧九君那里凑,她眼中多了一抹恶意,“既然萧姐姐拜托我把你带回去,我就一定会带你回去。若是将来你在虚云门待不下去了,还可以再走嘛,就算想重新回这集香苑,本姑娘也不会拦着你!” 柳月眉娇躯微微一颤,惊恐道:“不,我不回去,绝不回去!” 这下子,就连冷枫都发现柳月眉的情绪不对劲了。 虚云山? 萧九君勾起了唇,玩味地打量着柳月眉,活生生的上演了什么叫穿起衣服不认人:“为什么不愿意回去?难道你以前伺候的那位萧氏,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善良可亲?” 玉娆一听这话,顿时怒道:“萧狐狸,死狐狸,不准你诬蔑我家萧姐姐!” 柳月眉的脸色又是一白,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连连摇头:“不,不……夫人是好人,是月眉……月眉想跟着萧公子,只要萧公子愿意收留月眉,月眉给你做一辈子婢女都行。求萧公子收留!” 她说着,便向萧九君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玉娆见此,勃然大怒,愤然甩出了手里的鞭子:“眉儿,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好的,原来你居然这么不要脸,还敢缠着着本姑娘的人?” 柳月眉半点儿武功都不会,根本躲不开,那鞭子抽在了柳月眉脸上,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鲜明的血痕。 “玉大小姐饶命,萧公子救我!” 柳月眉尖叫起来,扑向萧九君。 萧九君脚步微动,避开了柳月眉,手腕一扬,一个翻转,便抓住了玉娆的鞭梢。 玉娆没想到,萧九君居然当着自己的面维护柳月眉,气得眼角泛起了泪花,大声道:“萧狐狸,你真的要为了一个不知廉耻的青楼女,跟我过不去?” 萧九君额角青筋直跳。 当初他怎么就看走了眼,招惹了玉娆这个大小姐呢? 当初明明是一朵高冷傲气的高岭之花,如今怎么也变得这么缠人烦人,再也没有当初让他怦然心动的特质了呢? 萧九君晃了晃神,苦笑了一下道:“你不是要把她送回萧姐姐身边吗,我帮你送她回去!” “不,我不回去……”柳月眉闻言,连连摇头,哀求道,“萧公子,夫人虽然心地善良,掌门却是个眼睛里不容有沙子的,若是她知道我居然……一定会打死我的!” 萧九君扶起了柳月眉,柔和道:“别怕,我送你回去,再陪你在虚云山住一段时间,若是虚云掌门真的对你不利,我一定会带你走!” “真的?”柳月眉相信将疑道。 她可还记得,这个男人刚才可是毫不留情地推开了自己,还叫错了自己的名字,现在,怎么突然换了个态度? “当然,我说话算话!”萧九君诚意满满地说。 “那……月眉多谢公子垂怜!”柳月眉捂着脸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依偎进进了萧九君怀中。 “你们……狗男女!”玉娆被气哭了,捂着脸跑出了房间。 冷枫看够了戏,对萧九君点了点头:“多谢!” 他知道,萧九君是为了自己,才答应护送柳月眉去虚云宗的。 话落,他也离开了集香苑。 恰见玉娆满脸泪痕,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前,见他走进,尖酸道:“你跟过来干什么,笑话还没看够?堂堂玉家大小姐,居然比不上一个青楼女子,很好笑是不是?” 这是被迁怒了吧? 冷枫无语,诚恳道:“玉姑娘,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那只狐狸根本不适合你。” 玉娆擦了擦眼泪,咬了咬牙:“可是,我都追了他这么久,若是就这么放手,我不甘心!冷公子,你跟萧狐狸关系很好?” 冷枫点了点头:“我们算是一起长大的吧!” 玉娆奇道:“那你一定很熟悉他的喜好了,是吗?” 冷枫点了点头。 玉娆忽地一笑:“那咱们做个交易好不好,你把他的喜好告诉我,帮我把他追到手,我也帮你做一件事,任何我能做到,不违道义的事情。” 冷枫沉吟了一下,问:“你和虚云山很熟吗?” 玉娆有些不解,点了点头:“我小时候在虚云山学过几年武功,当然对虚云山很熟悉啊!” 冷枫道:“我可以告诉你萧兄的喜好,你跟我说一说虚云山的事情,好吗?” “就这么简单?”玉娆本以为,冷枫会把这个条件用在更麻烦的事情上。 “这就够了。”冷枫轻道。 两人找了一间茶馆,要了一个雅间,在一张桌子上对坐下来。 另一边,萧九君等柳月眉穿好衣裳,把自己打扮好,再度走进柳月眉的房间,把一张身契摆在了柳月眉面前,“啰,这是你的身契!” 柳月眉双眸一亮:“多谢萧公子!”话落,就要把那张身契收起来。 萧九君的手却抽走那张契书。 他直视着柳月眉的眼睛,问:“眉儿,你为何不敢回虚云山?” 柳月眉身子一僵,嚅嗫道:“我怕掌门嫌弃……” 萧九君冷冷笑了笑:“可据本公子所知,虚云门的掌门燕云威半年前就被人暗算,一身武功尽毁,下半身瘫痪,只能躺在床上度日,如今门中做主的,是掌门夫人萧氏。只要萧氏愿意护着你,燕云威又能奈你何?” 柳月眉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 燕掌门平生树敌颇多,他卧病的事情,虚云门一直捂得很紧,外人根本不清楚。 萧九君淡淡道:“那就不关你的事,现在,我只想听实话。” 柳月眉目光闪了闪道:“奴家其实是……” 第1134章 看着别扭 居然还想编故事! 萧九君冷笑:“我昨晚检查过,你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辛苦劳作过的痕迹,你是萧氏身边的婢女,可以肯定,她看来是真的对你不错,没打过你,也没有磋磨过你。” “而你,明明有萧氏这个最大的靠山,仍旧宁可留在集香苑,也不愿意回虚云山,想来一定是得罪了萧氏,不敢回去。但一个深得萧氏宠爱的侍女,为什么会得罪萧氏呢?” “你是做了对不起萧氏的事情,还是撞见了萧氏见不得人的秘密?” 听到最后,柳月眉的脸色又是一白,眸中流露出一抹恐惧。 是恐惧,而不是心虚。 萧九君顿时了然:“看来是撞见了萧氏见不得人的秘密了,什么样的秘密,居然能让你怕成这样?” 柳月眉咬了咬唇,一言不发。 萧九君继续猜测:“萧氏是虚云宗上一任掌门的独生女,燕掌门一向洁身自好,独宠爱妻,连个婢妾和庶出子女都没有,萧氏的这个秘密,肯定和后宅争斗没有关系,那就是和燕掌门的中毒有关系了?” 柳月眉猛地抬起头来,见了鬼一般盯着萧九君:“你怎么……会这么想?” 萧九君笑笑:“看来,我猜对了,那毒,其实不是刺客下的,是萧氏下的,被你意外撞见了,对吗?” 柳月眉战战兢兢,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头:“是,你既然都知道了,能别把我送回虚云门吗?我一逃走,夫人肯定知道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我若是回去,一定会被灭口!” “灭口?”萧九君挑了挑眉,笑容中流露出些许冷嘲,“掌门夫人不是有名的良善人吗,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事情?” 柳月眉打了个寒噤,幽幽道:“夫人若是真正的良善人,又怎么会给掌门下毒?” 萧九君问:“那她为什么要给掌门下毒?难道燕掌门背叛了她,喜欢上了更加年轻貌美的女子,或者在外面养了外室,有了私生子女?” 柳月眉摇了摇头:“都没有,掌门一向对夫人很好,但夫人……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可怕的事情。” 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更加害怕。 萧九君又道:“那就是萧氏背叛了掌门,她跟别的男子有了首尾,养了奸夫?” 柳月眉继续摇头:“据我所知,没有,夫人一向守礼,从来不和外男亲近。” 萧九君嘲讽道:“那倒是奇了,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下手的?” 柳月眉也想不明白,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夫人她疯了吧?” 萧九君见此,便不再问了,罕见地收起了平日里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负手走出了房间。 “疯了,也许,那女人早就疯了!”他低低呢喃。 他带着柳月眉走出集香苑时,恰见两名黑衣人来到门前。 其中一人当然是冷枫,黑衣黑裤,面容冷毅,一双眸子总是如磐石般坚定沉稳。 另外一人却是玉娆,她也穿了一身黑色男装,但面料比冷枫的更加昂贵,黑底上绣着浅银色暗纹,头发挽成了男子的发髻,眉毛和眼睛特意描粗加黑,绷着一张脸,显得有些高冷。 其实若仔细看去,不难发现,玉娆的五官,与冷枫竟然有三四分相似。 这两人站在一起,好似一对同胞兄弟。 萧九君看着这样的两个人,一颗心砰砰砰乱跳了起来。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初见玉娆的时候。 那玉大小姐穿着一身黑色男装,但没束胸,也没有喉结,任何人一眼都能看出她是个女子,只是看在她出手大方上,当时那家青楼不好意思撵客。 他当时喝多了酒,头脑有些昏沉,不知怎的,看到这样的玉大小姐后,就怎么也移不开眼睛来了,上前说了几句话,就稀里糊涂地把人带上了床。 等到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好,不知为何,他竟心虚地逃掉了。 后来再见玉娆,这位大小姐已经恢复了正常女装打扮,他也再难找到当初的感觉,只好一门心思躲着走了。 现在,他好像明白自己为何会心虚了。 他又回忆了一下自己脑海中,亲近过的女子的容颜。 细节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他能记住的,都是让自己一眼看中,格外喜爱的特征。 把这些特征拼起来,他发现自己得到了一张让他浑身冒冷汗的脸—— 冷枫的脸! 这怎么可能? 萧九君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这不可能,绝对不是真的! 他怎么可能对同性产生兴趣,怎么可能对自己视如兄弟的人产生不轨之心呢? 萧九君心虚地瞥了一眼冷枫。 真是见鬼了,他居然觉得,这张脸无一处不合心意,无一处不完美。 这一定是巧合吧?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萧九君如此对自己说。 冷枫见萧九君一脸惊悚地看着自己,不由上前一步,伸手摸向他的额头,关心道:“你怎么了,生病了?” 四月的清晨,尚且有些冷,若不是病了,怎么可能满头大汗。 萧九君却骤然后退了一大步,避开冷枫探向自己的手,连连摇头:“没,没什么,刚才喝了一碗酸辣汤,热气还没散,这才出了些汗!” 冷枫不解:“你不是一向不碰辣食吗?” 萧九君摸了摸鼻子道:“今天有些冷,偶尔尝试了一下。” 冷枫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 另一边的玉娆却忍不住上前道:“萧狐狸,你看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萧九君看了她一眼,脑海里诡异地冒出一个词,脱口而出道:“形似神不似。” 话落,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顿时尬红一片,恨不能把舌头吞回去。 天知道看着玉娆那张脸时,他想的居然还是冷枫的脸。 玉娆眯起了眼睛:“萧狐狸,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穿的就是这一身,你当时还夸我英姿飒爽,别有韵味,越看越好看呢!” 萧九君收回视线,垂了垂眸,不耐烦道:“我那时候喝醉了,醉鬼的话也能相信?好好的大小姐,穿什么男装,看着就别扭!” 第1135章 上下其手 意识到自己居然觊觎起冷枫后,他完全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乱得跟麻线团一样,也没办法坦然面对玉大小姐那张脸了,恨不得这位大小姐马上换上女装。 玉娆没想到,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萧九君居然是这种反应。 “哼,本姑娘就爱这么穿,你不想看也得看着!”她从腰间解下马鞭,翻身上了一匹马,冷冷道,“不是要去虚云山吗,还等什么,跟着本姑娘走吧!” “我去找一辆马车!”萧九君却没有上马。 他看了身边的柳月眉一眼后,说道,“你们先这里等一等!” “我陪萧公子一起去!”柳月眉可不敢单独和玉娆待在一起,她脸上那道伤痕还很新鲜,就算用脂粉都不能完全掩盖掉,这会儿正疼着,可不想再尝试玉娆的鞭子了。 不远处便有许多出租的马车,萧九君直接选了最大的一辆,带着柳月眉上了马车,去和冷枫二人汇合。 冷枫自然要骑马,玉娆也选择了骑马。 但萧九君却留在了马车里。 不管是玉娆那张脸,还是冷枫那张脸,都让他觉得万分别扭。 比起直面那两人,这会儿他更愿意面对柳月眉那张脸。 其实若是仔细看去,柳月眉的脸部轮廓和鼻子,生得和冷枫也有六分相似。 萧九君忽然间,又有点想跳下马车…… 不过柳月眉的气质更加清弱温婉,淡化了这份相似,看起来自在得多。 “本姑娘也坐马车!”玉娆可不愿意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和别的女子同车。 “你不是一向骑马的吗,也凑上来干什么?”萧九君一反常态,十分不君子的拦下了玉娆。 “本姑娘就是爱坐马车,不行吗?你一个大男人都能坐,本姑娘为什么不能做?”玉娆也意识到,萧九君还想在躲着自己,这让她若发委屈。 也越发……不甘心。 “那你自己去找一辆,别来抢我们的!”萧九君不耐烦道,“要不然,你就去换了女装。” 玉娆道,“行啊,本姑娘自己去找一辆马车,但是,你和眉儿还没谈婚论嫁呢,现在就同乘一车像什么话?本姑娘跟眉儿一起坐车,你要么滚去骑马,要么自己独坐一辆车!” 萧九君跳下马车,没敢去看玉娆或者冷枫的脸,匆匆去挑了另外一辆马车,顺便给自己一壶好酒。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行人便这样上了路。 冷枫原本策马在萧九君的马车旁边,走了一段路后,便跳下马鞍,拍了拍马头,让这匹马自己跟在马车后面,跃进了车厢中。 萧九君正在喝酒,冷枫的脸陡然出现,他一个激灵,不多的醉意一下子散了大半。 “你怎么进来了?”萧九君直直看着冷枫,越发肯定了自己的不正常。 “你从柳月眉那里问出了什么?”冷枫从怀里取出那枚金钗,在萧九君面前晃了晃,便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哦,这只金钗啊,是柳月眉逃出虚云山的时候,从萧氏首饰盒里偷出来,原本准备当盘缠用的。不过这根金钗上了年头,卖不出什么价钱,她就留着自己戴了,后来不甚遗落到了船上。”萧九君敛了敛神,说道。 “萧氏,虚云山的掌门夫人?”冷枫自言自语道。 “嗯,你一直都没告诉我,你跟这只金钗的主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萧九君眼神闪烁,要瞥不瞥,口气怪异道,“是情人,还是亲人?” “是仇人!”冷枫忽略了他的阴阳怪气,语气森寒道,“不共戴天的仇人。” “哦,这钗子的主人杀了你全家?”萧九君问。 “差不多吧。”冷枫淡淡道,“当时,只有我活下来了。” 萧九君呼吸一窒,目光一凝:“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萧氏……看起来没这么大的本事。” “也许不是她,也许是别人。”冷枫默了默,缓缓道,“当时的事情,我记不起来了,那根金钗是我母亲的东西,我不会认错,她若是泉下有知,应该会怪我吧?” 生为人子,当然要替父母报仇,但偏偏,他却根本想不起仇人是谁。 “慢慢来,总能查清楚!”萧九君勉强笑了笑道。 “有关虚云宗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冷枫问。 “我只知道,虚云门的宗主燕云威半年前成了中了剧毒,下半身瘫痪,武功尽废,而不久之前柳月眉说,下毒的人是掌门夫人萧氏。其他的事情,我也一无所知。”萧九君道。 “天下间也有你萧九君不知道的秘密?”冷枫不满道。 “虚云山那地方跟我八字不合,也不是什么地理要塞,我一向不过问那里的情况。”萧九君淡淡道,“我现在能拿到的消息,只有这么多。” “你和虚云山,不会有什么渊源吧?”冷枫皱了皱眉,觉得萧九君和虚云山之间,似乎不是毫无关系。 “我跟那里能有什么渊源?”萧九君喝了一杯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就算有,也早就不在意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心情不好,我陪你喝一杯怎么样?一醉解千愁啊!” 他说着,给冷枫斟了一杯酒。 冷枫想起已经过世的父母,心中便闷痛得厉害,破天荒地没有拒绝。 他接过那一杯酒,仰头饮了下去。 然而这烈酒却辣的超乎了预期,他喝得太急,连连咳嗽,脸上迅速染上一层红晕。 “急什么,慢慢来!” 萧九君勾唇笑了笑,又帮他倒了一杯。 两人各怀心事,你一杯我一杯,很快,一壶酒就见了底。 冷枫量浅,醉得快,很快就靠在了车壁上,阖上了眼眸。 他的酒品不错,醉了便睡,连一句醉话都没有,看上去乖乖巧巧的,甚至有几分斯文,一点儿都不像大名鼎鼎的地煞阁阁主,让人闻风丧胆的王牌杀手。 萧九君看着醉倒的冷枫,眼中流露出一抹痴态。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他脸颊上戳了戳,那触感,让他竟舍不得放开。 他得寸进尺地改戳为摸。 但下一刻,那看似醉倒得不省人事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右手闪电般擒住了萧九君作怪的手,右手便并指如刀,袭向萧九君的咽喉。 第1136章 介意断,断袖……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又近在咫尺,萧九君根本来不及躲开。 那指刀迅速袭到了他的咽喉前,指尖附着的内力,让脖颈上的肌肤一片刺痛。 就在萧九君以为,自己这一次不死也要重伤的时候,那指刀却突然停住了。 满是杀意的眼睛眨了眨,流露出一抹无辜的茫然,冷枫诧异地问:“怎么是你?” 萧九君长舒了一口气。 他真是喝糊涂了,居然去调戏地煞阁的阁主,就算是喝醉了的地煞阁阁主,也不是易与之辈。 萧九君盯着冷枫的眼睛,问:“你没醉?” 冷枫道:“六分醉。” 口齿很清楚,但眼神纯净得仿佛稚子,正是虽然神智还在,但并未清醒的状态,完全是凭着本能行事。 萧九君心中一动,小心翼翼道:“我问你个事哈,你对……断,断断袖怎么看?” 或许是酒劲冲撞,亦或许是男装时的玉娆和眼前这个人的脸,终于重叠在一起,有些事情,他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他就这样问出了口。 冷枫慢慢眨了眨了眼睛,大概是“断袖”这个词对醉酒的人来说,不是那么容易理解,想了一会儿才道:“只要你情我愿,关别人什么事?” 这么说,就是不反感,不排斥了? 萧九君觉得,自己心中梗着的东西一下子散去了许多。 他压抑着心中的雀跃,继续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个男人追求你,想跟你断袖,你会接受吗?” 冷枫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没说话。 萧九君忐忑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心跳如擂鼓,就像等待着宣判的犯人。 他知道,正常的男子,会把这种问题当成侮辱,在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之前,如果有人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他也多半会直接翻脸的。 但是,现在,他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看着冷枫,他在心里默默说:如果你拒绝,我发誓,以后就再也不提这件事了,一定会把这个秘密死死埋进心里。 但是,萧九君什么也没等到。 冷枫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目光越来越茫然无神,忽然两眼一闭,又睡着了。 萧九君的一颗心,好似坐了一轮过山车。 不反对,那就是默许了吧? 他勾起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一声女子的尖叫,应该是属于玉娆的。 眉头又皱了起来,既然决定追求冷枫了,玉娆和柳月眉这两朵烂桃花,就得尽快打发掉,敢把三心二意用在地煞阁阁主身上,他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人家魔刀的。 然而下一刻,萧九君猛地坐直了身子。 情况不对! 他听见了打斗声! 该死,这不速之客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时候来,冷枫正醉着,他也有了几分醉意,柳月眉和那两个车夫就是累赘,能算得上战斗力的,只有他和玉娆两人。 抽出折扇,刷一声打开,把仍旧醉着的冷枫推到自己身后。 萧九君一掀开马车帘子,就见一人一剑,向自己冲来。 折扇一横,恰好挡住了长剑。 两股内力相撞。 剑客当即倒飞出去,萧九君身躯一震,胸口热血一涌,喉头便漫开了一抹腥甜。 来人是个高手。 他们此行是单独出来,并未带人…… 萧九君的武功也不算弱,但他的长处却是轻功,内力只是平平。按照他的习惯,方才应该用轻功躲开,而不是硬接这一招。 可他身后就是人事不知的冷枫,根本不能退,只能硬接。 咽下涌到嘴边的鲜血,萧九君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阁下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取我萧某人的命?” 外面那剑客以黑巾蒙面,声音低哑道:“要怪只怪你们多管闲事,受死吧!” 说着,再度提起剑,却没有刺向车厢,而是一剑斩杀了拉车的马。 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险些侧翻在地。 萧九君按住车壁,用内力稳定住车厢。 车夫见势不妙,顾不得其他,一见马车稳定下来,就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但蒙面人并没有放过他。 那车夫跑出去没几步,就扑倒在地,另外一名蒙面人用一把长刀,穿透了他的胸口。 而玉娆那边的情况也不妙。 她正用一根鞭子,和一名蒙面人打得难舍难分,一时之间,只能护住自己。 萧九君只看了一眼,就不得不收回目光。 因为杀了马的蒙面剑客,又向他出手了。 萧九君怕误伤到冷枫,跳出了马车,手中折扇一展,挡住了迎面而来的致命一击。 “不过如此!”这一次,折扇上传来的内力弱了许多,蒙面刺客意识到,萧九君的内力并不像他一开始以为的那要强大。 “对付你已经足够!”话落,萧九君身形一转,手中折扇合了起来,绕到蒙面剑客一侧,点向那剑客的肩胛骨。 “咦,好快的身法!” 蒙面剑客有瞬间的诧异,意识到自己很难躲开之后,立即放弃了闪避的打算,拼着硬挨这一记,反手撩剑,刺向萧九君腹部。 在他看来,萧九君那一招根本不致命,顶多敲碎自己一块骨头,而自己这一剑却是出了全力,又是刺在遍布内脏地方,很容易就能让萧九君内脏出血而死。 一块骨头换一条命,当然合算。 然而,他的剑还未碰到萧九君的衣裳,自己的内力就突然被打断了,一种疲乏无力感,迅速笼罩全身。 肩胛骨那里,传来一道尖锐但并不强烈的痛楚,像是被针刺中的样子。 蒙面刺客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目光余光看见,他的肩膀上插着几根绿莹莹的细针。 那折扇里藏着毒针! “卑鄙,你居然用毒!” 之前去追杀车夫的蒙面人,在杀掉了另外一个车夫后,刚刚赶回来,就看见了同伴中招倒地的样子,当即大怒,提着一柄尖刀赶了过来。 “说得好像你们这些蒙面拦路杀人的,有多么光明正大一样!” 萧九君讽笑了一声,折扇一横,向着那蒙面人点去。 蒙面人忌惮他的暗器,没敢硬接,侧身一步避开,同时举起刀,却没有冲向萧九君,而是直扑冷枫所在的马车。 他早就发现,那马车里还有一个人事不省的人。 “住手!” 萧九君又急又怒,立即也扑向马车。 第1137章 死死保护 萧九君的速度更快,先一步来到马车前,折扇一横,恰好和长刀相交。 长刀的力道,要比薄而锋利的剑要大得多,再加上这蒙面人练得本就是强横的武功,折扇被直接砍成两半。 刀身继续向前逼近,萧九君只能徒手一抓,握住了长刀。 刀刃割破了手掌,鲜血顿时流了一地。 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让开半分,仍旧死死挡在马车前。 蒙面刀客冷笑了一声:“不自量力!” 说着,力道又加重了两分。 萧九君的手臂已经被震得发麻,痛得麻木,平生第一次意识到,冷枫以前的滴酒不沾是个多么好的习惯! “冷枫,醒醒!” 这个平日滴酒不沾的人,这一倒,还真是天昏地暗。 萧九君全凭意志支撑,死死抓住刀身,同时另一只手一扬,一枚扳指飞了出去。 那扳指一落地,就化作一股浓烟。 蒙面刀客担心烟气有毒,立即抽刀后退。 萧九君不退反进,提起向前,他身上带的饰物为数不少,大多数都另有玄机,出自于神机阁的便携之物,只听一阵叮叮当当,暗器如雨,迅速笼罩了蒙面刀客。 等烟气散尽时,蒙面刀客身上已经中了不知多少暗器,睁着大而无神的双眼,毫无生气地倒在了地上。 萧九君重重喘了一口气,正要折回,忽觉身后生风。 连忙一转身,就见原本和玉娆缠斗的蒙面人,不知何时绕到了自己这边,一对寒光闪闪的判官笔,正对着他的胸口。 萧九君失血过多,身受重伤,反应速度下降了一大截,再加上对方出其不意,这会儿连发暗器的时间都没有了,眼睁睁看着判官笔一寸寸逼近。 难道今天要死在这里? 萧九君不由看向马车里的冷枫,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就在这时候,却见寒光一闪。 身前那对判官笔已经划破了他的衣裳,却突然垂落下去,用判官笔的蒙面刺客瞪大了眼睛,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一根金钗从他的后心插入,直透前胸。 萧九君认得那金钗,正是冷枫先前珍而重之收着的那一根。 下一刻,就见冷枫跳出了马车,脸上还带着酒醉的红晕,目光却分外让人胆寒,看不出半点儿醉态来。 他看了萧九君正流血的手一眼,眼底积蓄起一丝杀意,嘴上却嫌弃道:“你的身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带着那么多暗器,居然连区区三个人都对付不了!” 萧九君在自己受伤的手上连点了几下,止住血,痛得龇牙咧嘴:“要不是为了保护你,凭我的轻功怎么可能被他们伤到?我这都是为了谁?” “抱歉!”冷枫有些惭愧。 他俯身,从死去的蒙面人身上取下金钗,用一张手帕擦拭干净。 “我也有错,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萧九君打量着冷枫的神色,好奇道,“你的酒这么快就醒了?” “对我来说,杀气就是最好的解酒药。”冷枫话落,突然纵身而起,扑向了旁边的林子。 没多会儿,他手里提着一个獐头鼠目,个子瘦小的老人,重新回到萧九君面前,啪的一声,扔到了地上。 这时候,玉娆和柳月眉也来到了萧九君身边。 萧九君正笨拙的拿着纱布,用一只手自己给自己包扎。 柳月眉泪眼楚楚的站在一边,满脸委屈之色,玉娆站在旁边,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冷枫把老人丢下,便走到萧九君身边,接过了他手里的纱布,自然而然地帮萧九君上药。 萧九君眯了眯眼,瞥了那老人一眼,微微一笑:“哎,这不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盗黄獐黄前辈吗,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我们身上好像没带能被你看中的宝贝啊!” 老人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发现自己动不了之后,马上赔笑道:“误会,都是误会啊,老头子和几位今天纯属偶遇,真不是在故意跟踪你们。” “还请几位高台贵手,别和老头子为难!” “我们看起来,像这么好说话的人吗?”萧九君对“偶遇”这两个字,半点儿都不相信,“我记得,武林盟主家半年前丢了一对龙凤宝剑,在江湖上悬赏万两黄金,我若是把你送给那位盟主,你说能得到多少赏金?” “老头子根本不认得什么龙凤宝剑,阁下就算把老头子交出去,也换不到任何东西!”老人神色微变,连忙说道。 这都什么人,怎会对他如此了解? 萧九君想了想道:“本公子听说,每次江湖上发生有名的窃案后,前辈你就要去凤凰岭上的狐狸祠一游,你说,我若是让武林盟主去搜一搜那间狐狸祠,能不能找到龙凤宝剑?” 老人的脸色刷地白了。 他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萧九君,不敢置信道:“你……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萧九君摸了摸下巴,笑道:“我若是你,这会儿一定不会再耍花招了,怎么,还不愿意告诉我们,为何偷偷跟踪?本公子如今不缺钱了,只要你的答案让本公子满意,本公子就不打你那些宝贝的主意!” 老人纠结地看了萧九君一会儿,发哦:“你说话算话?” 萧九君淡淡道:“你现在还有的选?” “现在的小辈,真是越来越不知道尊老了。”老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左右看了看,最后却把目光落在了柳月眉身上,“这位姑娘,就是虚云山掌门夫人的贴身侍女,眉儿姑娘?” 萧九君偏头看了眉儿一眼,点了点头:“难道老人家看中的宝贝,在眉儿身上?” 难道那些蒙面人,也是冲着她来的? 柳月眉一惊,连连摇头:“不可能,我身上根本没有宝贝,只有一些散碎银两,以及几件不值钱的首饰。” 老人细细看着柳月眉道:“眉儿姑娘当成从虚云山带走了什么,应该都还记得吧?” 柳月眉不明所以道:“我当初只带了银票和一盒能换钱的首饰,后来,钱包被小偷摸走了,我只能把首饰当掉当路费,根本没带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 “再说了,就算虚云山真有那样的宝物,也不可能交给我一个没有武功的侍女看管。” 第1138章 你是累赘 老人诧异道:“可老头子怎么听说,眉儿姑娘走的时候,偷走了虚云山的镇派秘笈,虚云剑法呢?难道这消息有误?” “当然有误!”柳月眉几乎要跳起来了,“我根本没见过什么虚云剑法,我又不习武,要武功秘籍做什么?老人家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是掌门夫人亲口说的。”老人咳嗽了一声道,“老头子对虚云山的镇山之宝仰慕已久,早就想借来看一看,在虚云山中潜伏了好几个月,才从掌门夫人和侍女的言谈中得到消息,剑谱已经失踪,被眉儿姑娘偷走了!” “这不可能,一定是夫人在陷害我!”柳月眉脸色煞白,尖叫道。 玉娆听不敢这话,冷冷道:“萧姐姐为何要陷害你,肯定是你偷了剑谱,那几个蒙面刺客,肯定也是冲着你来的!” “萧公子,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剑谱!”柳月眉哀求地看向萧九君,“我若回去,夫人和虚云门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真的不能回虚云山!” 她原本和萧九君谈好了,跟着萧九君回虚云山,如果萧氏真的要灭她的口,萧九君就带着柳月眉离开。 毕竟萧氏给夫君投毒的事情见不得光,不敢公然对柳月眉下手,柳月眉对自己的安全有几分把握。 但是现在,被扣上了偷走镇山剑谱的罪名,柳月眉想,她一旦回到虚云山,整个虚云门上下都不会放过她,就算是萧九君,只怕也护不住自己了。 她恨不能马上离虚云山远远的,一辈子都不回去。 玉娆气冲冲道:“柳月眉,我看你就是心虚,要是你真的没偷剑谱,为什么不回虚云山,直接和萧姐姐对质,将说事情都说个明白?” 柳月眉愤然道:“我又不是玉家大小姐,身后无人相护,我就算说自己没偷剑谱,别人会相信吗?还是说,玉大小姐到时候愿意护着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婢女?” 玉娆正待反驳,萧九君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他看向老人:“这个消息还有谁知道?” 他自是清楚,对于宝藏秘笈之类的传闻,江湖上很多人都是宁可信其有,就算明知道传言可能有误,得到消息的人也会抱着万一天上掉馅饼的念头,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来。 至于他们一行人不小心死了怎么办,那些人可不会在乎。 老人脸色苦了苦道:“这我里哪知道?不过,据老头子所知,虚云剑谱一直由掌门亲自保管,掌门出事后,应该由掌门夫人保管。” “丢了剑谱可是一件大事,掌门夫人应该不会主动宣传,知道这些的人,应该不多吧?” 萧九君眯了眯眼睛道:“你没故意往外卖消息,骗人来我们面前送死,并趁机试探我们的实力?” 这是怀疑之前那几个蒙面人,都是这黄獐找来的诱饵。 老人连连摇头:“老头子一向只要宝贝,从不杀人,再说了,那几人的身手公子也亲自体验过了,他们像是老头子能拿捏得住的人吗?只怕老头子就算真的得到剑谱,下一刻就会被他们抢走,顺便灭口。” 萧九君点了点头。 这话他相信。 天下阁的情报信息里,黄獐虽然是大盗,却不是丧心病狂的人,只偷宝贝,从不杀伤人命,名声还不算太差劲。 也因此,他一直黑吃黑的时候,始终没考虑过凤凰山上的狐狸祠。 那么,剑谱的消息,多半是萧氏为了杀柳月眉灭口,故意引来的。 这时候,冷枫已经给萧九君处理好伤口,收起伤药等物,把那三个已经没命的蒙面人提了过来,揭开了面巾。 柳月眉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尖叫了一声:“咦,怎么是他们……” 黄獐也“啧”了一声:“这三个人我也认得,他们不都是虚云山的人吗?奇怪,虚云山要取回剑谱,为什么要蒙面冒充刺客啊!哦,我明白了,他们肯定是想独吞剑谱!” 萧九君看向柳月眉。 柳月眉脸色惨白道:“没错,他们都是虚云山的人,我见过他们。不过……他们是陆长老一脉的弟子,一个是陆长老的师弟,另外两个是师侄。可陆长老,一向和夫人不和。” 萧九君又看向玉娆。 纵然坚持认为萧姐姐什么都好,玉娆也承认,这三个人她也认识,都是陆长老一脉的弟子。 萧九君摸了摸下巴,嘴角又勾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 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柳月眉小心翼翼道:“萧公子,他们一定是被夫人所骗,来取走所谓的剑谱,顺便杀我灭口的,我们不能回虚云山!” “我知道夫人做事一向谨慎周全,她很快就会知道陆长老的人失手了,一定还会再派人过来。我们若是还坚持去虚云山,一定会死在路上!” 萧九君道:“你说得似乎有些道理,冷枫,你看呢?” 他转头看向冷枫。 冷枫看了一眼萧九君包扎得像粽子的手,眸中露出一丝杀机,冷道:“你受伤了,先带这些累赘回去,虚云山,我自己带着柳月眉过去就行!” 家仇本就是自己的事,他不想萧九君继续为自己冒险。 方才那一幕,他如今想起来,仍旧觉得心有余悸。 如果他醒来得稍稍晚一些,现在的萧九君,说不定就变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算灭了整个虚云山,也还不回他的性命。 见此,萧九君心中一暖,却摇了摇头,用完好的那只手拍了拍冷枫的肩膀,坚持道:“不成,我既然答应陪你查清楚这件事,就没有半道上打道回府的道理。” “好兄弟,哪怕是刀山火海,哥哥这次也陪你一起闯了!” 冷枫心中一热,却摇了摇头:“现在的你,对我来说也是累赘。” “……” 萧九君那张妖娆面孔黑得哟,嚷嚷道:“那不是还有你吗?我相信,以你的身手,肯定能保我安然无恙!” “再说了,我保命靠的一向都不是武功,只要脑子没坏掉,你说不定还要靠我保护呢!” 第1139章 你选兄弟? 冷枫迟疑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萧九君看上去性情散漫,但一旦下了决定要去做某件事,除了小姐在时,能说上两句,真没人能拦得住,他也不行。 与其让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单独行动,还不如把人放到自己眼前。 只是如此,就得从阁中调些人来接应了。 自己的事情,他原不想惊动小姐…… 黄獐见这两人已经做出了决定,跳脚道:“你们两个莽夫想去送死,就自己去好了,老头子我可还没活够呢,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跟你们走的!” 冷枫屈指一弹,几道指风飞出,打在了黄獐身上的几处穴位上。 黄獐被封住的内力一震,很快便畅通无阻地流动起来,他动了动身子,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不敢置信道:“你真要放我们走,不怕我把你们俩的行踪泄露出去?” 萧九君浑不在意道:“老人家不是不想跟我们去送死吗,我们放你走,你反倒是不乐意不成?至于会不会泄露行踪,哼,虚云山的人都找上门来了,我们行踪早就已经泄露了,你老人家说或者不说,都无碍大局!” 黄獐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不无恻隐之心地劝道:“原来你们两个也知道,再往虚云山走就是去送死啊,我说你们两个年轻人,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小丫头,赔上自己的性命,真的值得吗?” 他以为,这两人如此做,全是为了保护柳月眉。 真看不出来啊,这两个年轻人一个一身邪气,另外一个一身冷煞之气,都不像好人,居然也是热血青年。 只听冷枫冷冷清清道:“他们杀不了我们。” 萧九君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嘴角勾起一个邪气凛凛的笑:“本公子好久没受过这样的伤了,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呢?萧某人什么都愿意吃,唯独不能吃亏。既然敢让本公子流血,自己就得做好送命的准备。” 黄獐一见他那笑容,便觉得通体一寒,涌到嘴边的“不知好歹”四个字,便自动吞了回去。 也许,他该同情那些找上门来的人。 明明萧九君和冷枫只有两个人,不知为何,他却莫名地觉得,吃亏的一定是别人。 摇了摇头,黄獐转身便走:“罢了,你们年轻人主意大,老头子管不了了,这就告辞了!” 玉娆自从萧九君说要随着冷枫一起虚云山的时候,就一直没说话。 此时见黄獐已经走了,她紧紧握住手里的鞭子,看向萧九君:“你真的要陪着冷公子,继续去虚云山?” 萧九君点了点头,眼里多了一丝嘲讽,看着玉娆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玉大小姐是金贵人,性命比我们这些草莽要紧得多,自是不能轻易冒险,还是尽快回去吧,免得被我们两人连累,说不准哪一天,就暴尸荒野了。” 玉娆没有如往常一般发怒,冷冷问:“为什么?”她瞪向柳月眉,用鞭子一指,“就为了这个婢女?我不相信,你萧九君是这样的大好人!” 她追了萧九君许久,对萧九君的性情多少也知道几分。 她所认识的萧九君,游戏风尘,对女子的确出手大方,却和多情两个字没有半点儿关系,跟他春风一度的女人不知有多少,但能被他念念不忘的,一个都没有。 只怕连那些女子的长相,他都是转眼就忘,从不入心。 若说这样的萧九君,却突然愿意为了一个柳月眉舍命相陪了,她半点儿都不相信。 不对! 玉娆猛地看向冷枫。 从头到尾,坚持要去虚云山的人,似乎是这个冷枫,而萧九君,只是作陪。 她吃惊地看向冷枫,大声道:“萧狐狸,你根本不是为了柳月眉,而是为了冷公子!” 萧九君有些意外地看了玉娆一眼:“是又如何?” 玉娆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慌乱起来。 先前把萧九君和柳月眉堵在床上的时候,她的心都没有这么恐慌。 她紧紧看着萧九君,尖声问:“明知道此去可能会送命,你也要陪着他去虚云山?” 萧九君点了点头,语气褪去了轻浮,有种力压千钧的郑重:“是!” 萧九君的眼神,总是于魅惑风流中透着一抹漫不经心,好似世间万物之于他,都只是过眼云烟,此时却好似被风吹尽了烟云的天空,澄澈而深湛,竟有种生死相随的慷慨之意。 见此,玉娆的心狠狠疼了一下,忍不住哽咽道:“如果……我想要你跟我走呢?你跟我回玉家,凭我爹在江湖上的声望,只要他一句话,就能撇清你和这件事的关系。” 萧九君好笑的摇了摇头:“不需要!” 且不说他根本不相信玉家家主有没有这样的好心肠,就算有,他们也不需要。 凭着他手中的天下阁,冷枫手里的地煞阁,要对付一个小小的虚云宗,也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情而已。 只是比起那种雷霆手段,冷枫不愿意打草惊蛇,也不想为了自己的私事,闹得整个地煞阁和天下阁人尽皆知,大规模调用手中的势力,也绝对会惊动小姐。 自己的私事便自己处理吧,除非万不得已时。 玉娆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她用鞭子指着冷枫道:“所以,萧狐狸,在你心里,他比我重要,你可以为了他舍命相陪,却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是不是?” 就为了一个所谓的兄弟,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不管不顾? 虽然她知道,这样有些无理取闹,但她就是气不过,自己金枝玉叶,哪里比不上一个江湖草汉。 萧九君皱了皱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悦道:“时候不早了,玉大小姐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晚了,恐怕就走不了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萧九君的意思,显然就是在他的心中,冷枫比她重要一百倍,一千倍。 这种无视,绝对是对玉大小姐最大的羞辱! 玉娆的一颗心紧紧缩成了一团,眼眶一热,视线一片模糊,怒极反笑:“好,萧狐狸,你很好!” 说着,运起轻功,衣袂一扬,转身便走。 第1140章 你不去追她? 冷枫见此,皱了下眉头,带着些歉意看向萧九君:“你不去追她?我看这一次,她是真的被你气急了!你日后若是后悔了,再想把人哄回来就难了。” 对玉娆,冷枫的印象不算极好,但也不坏。 萧九君那样的性情,女人一开始或许会迷恋他的长相和阔绰,但若是真的长久相处下去,只怕性情再好的女人,都忍不住想捅他一刀。 玉大小姐能锲而不舍地追他那么久,哪怕亲眼见证了他的花心风流,也不改初衷,已经非常难得了。 闻言,萧九君心中一闷。 他冷笑道:“你以为,那女人真的是被我的无情无义气跑的?” “我们两人这次去虚云山,一路上危险重重,她跟我们无亲无故,怎么可能愿意陪着我们出生入死?她想离开,我就给了她一个体面的台阶,她该感激我!” 冷枫微微愕然。 他怎么了? 萧九君又道:“以后别跟我提他了,我现在对女人没兴趣!” 说这话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冷枫的神色。 可惜冷枫根本没领会到,对女人没兴趣的意思,等同于对男人有兴趣,再结合他刚刚的话,那根本不是兄弟比女人重要。 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七日后。 刚刚下过一场雨,到处都湿漉漉的。 草木上的灰尘被清洗一空,看上去青翠欲滴,空气里泛着一股新鲜的泥土气息。 直抵虚云山的官道上,冷枫一身黑衣,脚下踩着一名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壮汉。 他脚尖一碾,那壮汉就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大侠饶命,饶命,我什么都说!” 冷枫收了收力道,冷冷问:“谁派你们来的?” “我是黑虎寨门下,是奉我们寨主虎南天的命令来的,我们只想得到剑谱,根本没想杀人,看在黑虎寨这些年劫富济贫的侠义名声上,公子高抬贵手,我们寨主稍候一定亲自上门赔罪!” 坐在马车上的萧九君慢悠悠走了过来,笑道:“黑虎寨?大柳山中的确是有这么个山寨,做事还算地道,只劫不义之财,所得银两大部分都发给贫苦百姓了。” 这萧九君,那脑子里面就是一张信息网,跟江湖百晓生似的。 “没错,百姓都管我们黑虎寨,叫青天寨,这些年,我们黑虎寨可从来没枉杀过一个好人。”壮汉眼睛一亮,一喜,连忙说道。 然而萧九君又道:“可是,黑虎寨中根本没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此人所用武功的路数阴狠奇诡,而黑虎寨的人修习的都是阳刚功夫。据此推断,此人多半出自黑虎寨的死敌,血风寨中。” 他想了想,低头看向壮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也许,我该称呼阁下,血风寨的三寨主,殷邪,对否?” 壮汉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三个月前加入血风寨的,就连黑虎寨的人都不认得他,这个打扮得像花孔雀的男人怎么会知道? 萧九君没说话,只摘下了腰间的玉佩,翻了个面,在壮汉面前一晃而过。 壮汉的瞳孔蓦地放大,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牙齿不由自主地叩击,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 那玉佩的反面,写着清楚的“天下”两个字。 天下阁! 那个传说中神秘无比,掌握着一张庞大消息网,据说与当即帝后关系匪浅的组织! 他居然惹到了他们头上。 妈妈呀…… 萧九君收起玉佩,重新戴好,笑吟吟道:“本公子今天心情好,不会让你走得这么孤单,放心,你那血风寨的兄弟,很快就会下去陪你了!” 血风寨乃是一恶名昭彰的山匪帮派,以滥杀无辜,喜欢灭门著称,这次顺手灭了,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不——” 壮汉的一颗心如坠寒冰,连身上的痛楚都感觉不到了,简直悔青了肠子。 但很快,他就不再后悔了。 只见冷枫袖袍一动,一道袖风飞出,割断了壮汉的喉咙。 鲜血涌出,地地上残存的雨水容在一起,很快洇湿了一方路面。 冷枫以轻功飞跃到了马车上,坐在了车夫位置上。 萧九君也走回了马车,微笑道:“这是第七十二个了吧?果然宝物动人心啊,贪心不足的人,永远都杀不干净!” 冷枫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忽然侧头看向路边的竹林,忽然道:“来的,也许不只是贪心的人。” 萧九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手中新买来的紫金扇骨折扇摇了摇,嘴角的笑容淡了淡:“不错,这次来的,恐怕不是贪心的,而是要命的。” 雨后的风夹着竹香,夹着水意,吹得竹林飒飒作响。 很快,那风声中,便多了得得的马蹄声,以及沙沙的脚步声。 而后,便见一人一马冲上了官道。 马上的女子一身红衣,长相英气,一双丹凤里,目光冰冷。 正是许久不见的玉家大小姐,玉娆。 冷枫的手,握在了身前的剑柄上。 萧九君依旧摇着折扇,笑嘻嘻道:“看到我们还没死,玉大小姐很诧异,很失望?” 玉娆的目光落在路旁的死尸上。 一共五个人,在路边的草丛上一字排开,脖子上还在流血,煞是可怖。 她的脸色白了白,冷冷道:“萧狐狸,我是来救你的命的!我知道这七天,你们两个杀了不少江湖人,可是现在,任你们两个有天大的神通,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萧九君扬了扬眉:“哦?玉大小姐打算怎么救我的命?两天前,我杀的人里头,还有你们玉家的弟子呢?一个叫玉子虚,一个叫玉文涛,据说他们两个都是你的堂兄?” 玉娆身躯一颤,道:“我知道他们不是你杀的,你用的武器是暗器,他们两个的死因却是剑伤。” 她看向横剑于膝的冷枫,眼中流露出一抹尖锐的恨意,“冷公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人,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两个堂兄下那种毒手?” 冷枫漠然道:“他们对我出手的时候,就该有送命的觉悟。” “巧言令色。”玉娆尖声道:“他们只是想带走柳月眉,根本不是冲着你来的!” 冷枫淡淡看了她一眼:“那又如何?” 他和玉娆不算有交情,跟玉家更没有交情,不觉得对于想对自己下杀手的玉家人,有什么留手的必要。 第1141章 你选兄弟? 玉娆一噎,转而控诉地看向萧九君:“你就那样看着他出手,杀了我的堂兄?” 其实若是死的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玉娆只怕也会骂一声“罪有应得”,但现在,死的人是他的堂兄,凶手却是和自己关系匪浅的人。 与其说她恨凶手的狠辣,倒不如说怨恨冷枫和萧九君的无情,一点儿都不曾因为她而留手。 萧九君眼里露出一抹讥讽:“不然呢,难道要看着你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堂兄,伤了我的兄弟?” 真是无情啊…… 说来说去,就是她在萧九君的心里,根本没有足够的分量罢了。 玉娆不想再谈论这个让自己伤心的话题,冷冷道:“看在你没亲自出手的份上,我可以保下你的性命,只要你交出冷公子和柳月眉,萧狐狸,这是本姑娘给你的最后的机会,你不要还不知好歹!” 话落,更多的人从竹林里冲了出来。 大约是三十匹马,三十个骑手,还有三十个步行的人。 骑马的人衣服上,都绣着一个显然的“玉”字,显然都是玉家人。 步行的人统一穿着白衣,衣服上绣着云纹,全都是虚云山的弟子。 玉家那边,带队的是个老者,六十多岁,须发皆白,满眼杀意。 虚云山那边,带队的却是一对年轻男女。 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相貌英俊,神情高傲,手中握着一柄鎏金剑。 女子只有十六七岁,容颜宛若冰雪,清冷动人。 玉家的人堵在了马车后方,虚云山的人堵在了马车前方,一前一后,把萧九君和冷枫围在了中间。 只听那玉家老者冷厉道:“当初你们杀我两个儿子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吧?交出眉儿那丫头,老夫给你们留个全尸!” 原来这人,正是玉子虚和玉文涛的亲爹。 萧九君又笑了起来,却根本没理会玉家老者,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虚云山那边领头的两人,“你们是燕青临的徒弟,还是……儿女?” 说到“儿女”二字时,他的声音有些讽刺。 冷枫觉察到萧九君的语气有异,不由看了他一眼。 领头的白衣男子傲然道:“在下燕长华,家父正是虚云山掌门,阁下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强留盗走我门中秘笈的叛徒!” “燕长华——”这三个字在萧九君舌尖打了一个转儿,有种奇异的嘲讽,他又看向那少女,“你是燕青临的女儿?” 白衣少女漠然道:“燕凝!” “燕凝,好名字,你们也和玉家人一样,都是来取我们性命的?”萧九君嘴角仍旧挂着笑,眼神却变得乌沉沉的,流露出一抹危险。 “眉儿呢?”燕凝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垂着帘子的马车。 “杀了我,你们自然就能见到她了!”萧九君突然振衣而起,手中折扇展开,露出扇面上的春雨海棠图。风急雨密,海棠花落了一地,铺满了池塘,有种别样的凄美。 玉家老者不耐烦道:“燕公子,燕姑娘,他们自己找死,你们还跟他们客气什么?今天咱们这么多人,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把他们淹死,你们还犹豫什么?” 说着,他第一个飞下马,冲向看起来最危险的冷枫。 萧九君身形一动,冲向虚云山的弟子,扬声对冷枫道:“玉家人交给你了,燕家的人交给我!” 冷枫闻言,拔剑出鞘,迎上了玉家老者。 一剑一掌,先对了一招。 玉家老者本以为,以自己的内功,完全能轻易而举地压制住面前这个小辈,谁料这年轻人的剑居然出人意料的快,一身深厚的内功竟然半点都不输给他这个六旬老人,一只铁掌竟然被那长剑刺了个对穿。 冷枫一剑得手,另一只手便趁机出拳,砸向玉家老者的脑袋,同时双腿一个侧踢,踹倒了从一旁摸上来偷袭的玉家人。 玉家老者反应也够快,见势不妙,马上抽身后退,险险避开了冷枫的拳头。 受伤的手掌血流如注,他出了一头冷汗,不只是因为疼,更是因为惧怕。 这般年纪,这样深厚的内力,定是常年服食能增长功力的灵药所致。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势力,绝对实力惊人,要知道,就连偌大的玉家,都极难拿到那样的灵药。 可以推测出,面前这年轻人,不只身手不俗,而且出身不凡。 如今既然成了敌人,哪怕围殴被人不耻,也得不择手段地干掉此人,否则必将为玉家招来大患。 想到这里,他立即给玉家子弟下令:“上,摆阵,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另一边,萧九君和燕长华交上了手。 燕长华年轻气盛,心高气傲,自恃身份,不许虚云山的其他人插手,正和萧九君单打独斗。 萧九君也不知为何,居然没有直接用暗器,也没下杀手,只用轻功和燕长华周旋,似乎存心试探燕长华的深浅。 另一边,玉娆被几名玉家人护在中间,并未直接参到与打斗中。 见萧九君和冷枫都和人交上了手,她忽然扬声道:“眉儿就在马车中,先生擒了她!” 话落,她便带着鞭子扑向了马车。 另外一名白衣少女也在同时冲向了马车,正是一直没出手的燕凝。 两名女子一左一右,冲进了车门。 玉娆一鞭子抽飞了车帘,露出了里面的一名女子。 那女子戴着面纱,蜷缩在马车一脚,双手抱着膝盖,似乎被吓坏了,可见到玉娆和燕凝冲起来的时候,却蓦地抬起头,妩媚多情的一双眸子里,漾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你不是眉儿!”玉娆一声惊呼。 这双眼睛妩媚多情,仿佛会说话一般,绝对不是柳月眉那双楚楚可怜,动不动就迎风流泪的杏眼。 “你是谁?” 燕凝这话问出口的时候,就知道情况不妙,身体暴退。 “哈,小姑娘,你们猜呢?” 戏谑的女子嗓音,柔媚多情,别有种勾魂味道,却显然不是柳月眉那种小丫头所能发出来的。 这话方才落下,带着面纱的女子一伸手就抓住玉娆的鞭梢,同时另一只手一扬,扔出了几粒弹丸。 第1142章 弱女子? 弹丸一落地,就爆炸开来,化作一片白烟。 “屏息,小心有毒!”玉家和虚云山弟子中,有人大声提醒道。 众人连忙屏住呼吸。 但就算如此,一种不可抗拒的无力感,还是迅速在众人身体里蔓延开来,而后便发现,身边的人双手十指的指甲,以及嘴唇上,都染上了一抹不详的青黑色。 “卑鄙!” “好霸道的毒!” “交出解药!” …… 白烟终于散去后,失去战斗力的玉家人和虚云山中人,死死盯着萧九君和冷枫,以及腰肢款款,身姿曼妙,从马车里走出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扬手抛出两个瓷瓶:“解药!” 瓷瓶恰好落到萧九君和冷枫怀中,两人接了下来,各自打开瓶塞,服下了一粒丹药,指甲和嘴唇上的乌紫迅速褪去。 玉家人和虚云山中人见此,目光火热的盯着瓷瓶。 果然有解药! 玉家老者自从发现自己中毒,就试图用内力逼出毒素。 谁俩体内的内力却变成了一潭死水,完全调不动,更遑论逼毒了。 此时见冷萧二人服下解药后,立即解了毒,顿时目光热切的看向带着面纱的女子。 “这位姑娘,老夫不才,忝为玉家大长老。姑娘既然有这等出神入化的毒术,何必和两个无名之辈为伍?你若是愿意把解药交给老夫,老夫愿意做保,聘姑娘为家族客卿,今天这下毒的事情,全是误会,既往不咎!” 居然是直接笼络! 萧九君笑了起来:“三娘,你果然比我们两个无名之辈有面子啊,我们没主动招惹玉家,这玉家见了我们,却一门心思喊打喊杀的,三娘你都给玉家人下毒了,他们却只想恭恭敬敬地请你回去做客卿!” “早知如此,我也得去学医才是!” 梅三娘面纱下的嘴角抽了抽。 这天下阁阁主笑里藏刀,阴死人不偿命,仅凭一张嘴,就能让无数势力烟消云散,地煞阁阁主一出手就要人命,专门和阎王抢生意。 跟这两个煞星比起来,她这个玄医阁之主简直不能更温柔无害了。 这玉家也真是有眼无珠,居然死命去得罪那两个要命的,把她这个最无害的看成了最危险的。 梅三娘眼尾一扬,嘲讽地看向玉家长老,笑吟吟道:“玉家虽然在江湖上有些名气,却还不足以让我得罪萧公子和冷公子,三娘不才,只能让玉长老失望了!” 玉长老一愣,完全没想到,他给出了这样优厚的条件,居然有人完全不上心。 不由恼羞成怒,威胁道:“这位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与我们玉家为敌,究竟是什么下场!” 梅三娘咯咯一笑,貌似好奇道:“哦?是什么下场,被你们满江湖的通缉追杀?” 玉长老冷哼了一声:“你公然对我们名门正派这么多人下毒,乃是邪魔外道做派,只要我玉家把这件事说出去,姑娘你就是江湖公敌,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而且,姑娘总有师门,有家人吧,到时候,你的师门便是邪派,你的家人便是恶人同党,在这世上,将再无立足之地!” 梅三娘拍了拍胸口,故作害怕道:“江湖公敌啊,听起来还真可怕呢!不过,若是你们全都死在这里,没人把这些消息传出去的话,谁知道你们是我杀的,谁会去到处说我的坏话呢?死人,可是开不了口,也告不了状的啊!” 她的语气十分柔媚,带着一种小女孩的天真,却让玉家人和虚云山的弟子,打心眼里升起了一股寒气。 把六十多个人的生死,看得这么轻描淡写,这绝对是魔女! 玉娆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闻言尖声道:“你怎么敢?我们是六十多个人,六十多条人命,你怎么敢一下子杀这么多人?” 她也在江湖行走过几年,有玉家大小姐的身份,其他江湖人对她的态度都是恭敬奉承的,除了在萧九君身上吃了亏,她还不曾受过今天这样的委屈,更不曾见过如梅三娘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梅三娘扬了扬眉,不屑地看向玉娆:“我为什么不敢呢?难道就只许你们这所谓的名门正派,大肆追杀我一个弱女子,以及我的师门和家人,却不许我杀你们?” 众人看着“弱女子”梅三娘,心头一片无语。 这哪里是弱女子,分明就是女魔头! 忽听一直没开口的燕凝道:“你们要什么?” 她的脸色仍旧如初见时那般冷漠,目不斜视地看向萧九君。 萧九君正色看了她一眼,有些诧异道:“没想到,燕姑娘倒是个明白人!” 梅三娘是他请来帮忙的。 而他的本意,也不是杀了在场的所有人。若是那样的话,梅三娘下的就不是慢性毒,而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了。 面前这燕凝既然问出了这样的话,便明白他们有所求。 燕凝仍旧一脸面无表情,淡淡道:“我们前来寻眉儿,只是想从她那里,取回失踪的剑谱,本来就没有非要置两位公子于死地的意思。只要两位公子不执意和我们为难,我们虚云山也不愿意为难你们。你们若有所求,只管明言!” 萧九君不由看了燕长华一眼。 他的年纪比燕凝大了七八岁,此时却形象全无的坐在地上,被几个同门护在中央,眼底满是愤恨之色,一副恨不能扑上来拼命的模样。 跟妹妹燕凝比起来,这表现,便太青涩了。 只听冷枫道:“我们有个问题,想向掌门夫人请教,只要掌门夫人愿意告诉我们答案,我们就会把眉儿的下落如实告知。” 他不在乎那个柳月眉的生死,也不在乎掌门夫人究竟有什么秘密,只想知道自己生母的金钗,怎么会落到掌门夫人的手里。 燕凝直接点了点头:“可以,还请两位先交出解药,两位公子应该不想带着一堆尸身,去拜见家母吧?” 冷枫点了点头,转头看了梅三娘一眼。 梅三娘会意,抛出了一个瓷瓶,“这药虽然不能直接解毒,但能压制一个月的毒性。若是你们的掌门夫人没让我们失望,我们马上把真正的解药双手奉上!” 第1143章 风流账 燕凝抬手,接住了那瓷瓶,微微一福:“多谢!” 说着,便取出一粒解药,自己吞了下去,而后将瓷瓶递给身边的其他门人。 其他人也依次服了一粒解药,马上就发现自己能动了,指甲和嘴唇上的青黑色也很快褪去,但内力却还是无法调用。 瓷瓶很快在虚云山弟子中传递完,瓶子里的丹药恰好消耗干净,一粒不剩。 玉家长老意识到这情况不对,大声道:“萧公子,只要给我们解毒,我们玉家……也可以跟你们化干戈为玉帛,再也不追究你们之前冒犯我玉家之罪!” 其实,他心里根本就没想过放过面前的三个人。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何况自己死的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两个儿子。 他只想先拿到解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有一天,他会用这三个人的人头,祭奠自己的两个儿子。 萧九君淡淡看了玉长老一眼,似是刚刚想起这些人一般,敲了敲脑门:“哦,原来还有你们啊,可是,我们对玉家根本没有需求,为什么要在你们身上浪费解药?” 所以,你就不打算管玉家的死活了? 玉长老青着脸道:“难道萧公子要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些人,在这里毒发身死?” 他转头看向虚云山中人,“我们玉家这次可是应你们掌门夫人的请求,赶来助阵的,难道你们真的打算忘恩负义,对我们玉家人的生死漠不关心?” 燕凝皱了皱眉,看向萧九君:“萧公子要如何才肯救下玉家人?” 萧九君摊了摊手,俊脸之上一片冷漠:“本公子为什么要管玉家人的死活?” 玉长老惊怒道:“你们若是真的敢杀了老夫,玉家一定会全力替老夫报仇!萧公子,你确定要和我玉家不死不休?” “玉家?”萧九君嘴角勾起一个讽笑,“那就让他们来好了,来多少,本公子杀多少!” 他和冷枫可不是会白白任人刺杀,却半点儿都不报复,不迁怒的人。 再过一些一日,这世上还有没有玉家,都不一定呢! 就在这时候,一名玉家子弟发出了一声惨叫。 只见他捂着肚子,四肢蜷缩在一起,因为剧痛不断地用脑袋撞地,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面容扭曲,耳朵、眼睛和鼻子里,有暗紫色的鲜血流出,场面十分可怖。 紧接着,另有几个内力薄弱的玉家人,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梅三娘方才下的毒,开始发作了。 玉长老目眦欲裂,拼命站起来,扑向梅三娘,怒喝道:“交出解药!” 毒发的那几人,有几个都是他平素疼爱的后辈,如今见他们这般痛苦,他的心像在滴血,恨不能和萧九君等人同归于尽。 无奈身体不争气,他站起身,只走了几步,毒血便因为活动过于剧烈而上涌,全凭一口气强行聚集起来的力气眨眼间就流失了干净,老迈的身躯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冷枫和萧九君只是冷漠地看着,丝毫不为所动。 梅三娘倒是有些不忍,毕竟医者仁心,但转而想到,若是他们三人落在玉家手里,恐怕下场只会更惨,便也闭口不言,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玉娆仿佛刚刚认识萧九君。 面前这个冷酷的男子,哪里还是她心中那个虽然花心,但温柔潇洒的俊秀郎君呢? 她不敢去看那几个毒发的玉家子弟,声音颤抖道:“萧公子,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饶了他们可好?” 萧九君淡淡冷笑:“方才他们可没想过饶了我们。” 玉娆的心一下子凉透了,看向萧九君的目光,染上了浓浓恨意。 萧九君有些烦躁,直接看向燕凝:“不是说带我们去虚云山,现在就带路吧!” 燕凝看了一眼玉家人那边,欲言又止。 燕长华却猛地站了起来,厉声道:“我们虚云山和玉家一向交好,不能看着玉家人无辜惨死,你们若是不救下他们,我们绝不会带你们进山!” 冷枫冷冷道:“没有你们带路,我们也能进虚云山,虚云山的山门又不会跑。” 只不过到时候,掌门夫人到时候恐怕不会太配合。 萧九君也笑着附和:“是啊,因为眉儿的事情,我们已经得罪了你们虚云山,若是再得罪一些,应该也无所谓。其实,仅仅是带路,并不需要现在这么多人!” 燕长华脸色涨的通红。 正待开口,却被一名年长的同门强行捂嘴了嘴。 这姓萧的明显就是个不在乎人命的,他们可不愿意给玉家人陪葬。 那虚云山弟子强笑了一下,抱了抱拳道:“萧公子别误会,我们这就带路,一定尽快带你们进虚云宗!” 萧九君点了点头,走回了马车。 梅三娘见此,道:“答应你的忙,我已经帮了,冷枫,萧九君,就此别过!” 萧九君点了点头:“多谢三娘!” 梅三娘柔媚一笑,同情地看了一脸死灰的玉家人一眼,拿出一枚哨子吹了一下,召唤出一匹枣红马,翻身上马,迅速消失在竹林中。 冷枫也回到了马车上。 虚云山弟子不忍地看了玉家那边一眼,便在玉家人的咒骂和仇视中,让开一条路来,向着虚云山方向走去。 冷枫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甩了甩鞭子。 车轮轧轧,缓缓向前。 经过瘫坐在道旁的玉娆时,冷枫忽然取出一粒药丸,弹进了玉娆口中。 是梅三娘方才留下的解药! “回去吧。”他淡淡道。 萧九君见此,皱了皱眉:“你倒是好心,就不怕人家不领情,恩将仇报?” 自从确定了自己对冷枫的心意后,萧九君面对自己曾经的风流账,就免不得心虚气弱,恨不能让这些“罪证”消失,如今看玉娆自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男人啊,有情时是真有情,无情亦是…… 却听冷枫不以为意道:“她是报复得了你,还是报复得了我?” 他不知道萧九君究竟是怎么想的,只知道有些人,人还活着的时候半点儿都不珍惜,当人死了,却又后悔得不得了,他不希望萧九君尝到这种苦果。 萧九君不悦道:“当初,你我的处境,可都不如她。” 第1144章 萧氏 在遇到小姐之前,他们也只是两个随时都能被人一根手指头碾死的蝼蚁。 冷枫道:“那时候,我们也没有被像你这样的人盯上。” 他知道,玉家的事情,绝对不会到此为止,玉娆便是能保住命,萧九君也会让天下阁的人一直监视着她,保证她不会变成失控的大患。 萧九君笑了笑,眼波流转出几分魅惑,嬉笑道:“我盯着她做什么,你莫非不知道,现在,我只想盯着你?” 冷枫给了他一个白眼。 三日后。 虚云宗后山。 红日西沉,晚霞如血。 橘红色的夕阳余晖,无声照着野草间的一座孤坟,以及坟前的一座无名墓碑。 纸钱落在火盆中,黄色的火光熊熊燃起,映着一张阴沉的人脸。 那是个中年美妇。 一身如雪的素衣,乌发用一根乌木簪子挽成了云髻,虽然已经是四十岁出头的人了,五官的轮廓中仍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姣好清丽。 只是此时,她嘴唇紧抿,眼角低垂,目光冰冷而怨毒,使得那原本端庄的容貌,变得阴厉冷酷,让人不敢直视。 火盆里的纸钱渐渐燃尽,只余一堆灰烬。 她嘴唇翕动,抬手轻抚着无字的墓碑,之前阴厉冷酷的眸子,忽然变得柔情似水起来,仿佛正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情。 但很快,她的眼神又变得冷酷阴寒,一只手死死抓住墓碑,长长的指甲被折断,刺进肉里,流出了鲜血。 美妇不由痛叫了一声。 “夫人?” 不远处,一名四十多岁的仆妇匆匆走来,连忙抓起美妇折断指甲的手,用手帕捂住她的伤口,责备道:“夫人真是太不小心了,祭拜恩人虽然重要,也不能伤了自己啊!” 阿姜看了那无字墓碑一眼,心中涌起一丝凉意。 她不知道这孤坟中埋葬的是谁,也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要悄悄立一块无字碑。 后山本是荒凉地,极少有人来,也极少有人知道,这里有一座孤坟,一块孤碑。 夫人曾经对她说,这坟中埋葬的,是她的救命恩人,因为不知道恩人的姓名,只能立一块无字碑,每年按时前来祭奠。 可既然是救命恩人,为什么要悄悄立碑,就连祭奠也要避开外人,避开宗主呢? 阿姜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而夫人在祭奠时的表情,也让她背脊发凉。 但她从不敢多问。 作为萧氏的贴身仆妇,她知道萧氏绝非看起来那么和善仁厚。 只听萧氏问道:“算算时间,阿凝也该回来了吧?” 阿姜知道,夫人说的阿凝,是虚云宗的大小姐,燕凝。 阿姜恭敬道:“大公子和大小姐已经走了三日,一定能完成夫人交给他们的任务,把眉儿带回来。大公子和大小姐都是天纵英才,身手过人,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萧氏柔柔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身为母亲的骄傲:“是啊,阿凝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呢!” 阿姜微微垂头,附和道:“大小姐冰雪聪明,天赋出众,有这样的女儿,夫人何须担心?” 心里却暗暗奇怪,这世间的人,大多重男轻女,可到了夫人这里,却恰好相反。 大公子是男儿,也是长子,夫人对极少关心大公子,私下里也极少过问和大公子有关系的事情。 反倒是对女儿关怀备至,要求严格。 若不是当初大公子出生时,宗门里的长辈们亲自做了见证,她都要怀疑大公子并非是夫人的亲生儿子了。 只听萧氏又道:“我记得,胆敢庇护眉儿的那两个年轻人,一个姓萧,一个姓冷,是不是?” 阿姜笑道:“正是,那二人之前在江湖上根本没有名号,想来是初入江湖,自以为少年得志,便忍不住多管闲事。” “这次大公子和大小姐,联合了玉家的人,一定能给他们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让他们知道,有些人,是万万不该惹的。” 萧氏点了点头,微微一叹:“是啊,可惜了,这些年,这样的热血年轻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阿姜没接话,用随身带着的金疮药和纱布,帮萧氏处理好伤口,扶着萧氏站起来。 萧氏目光幽凉地看了一眼孤坟和无字墓碑,嘴角翘起一个凉凉的弧度,道:“走吧,时候不早了,我该去见见夫君了!” 两人刚走出后山,就见一名白衣弟子飞奔到面前,慌慌张张道:“夫人,大公子和大小姐回来了!” 萧氏站定,惊喜道:“阿凝回来了?” 阿姜心里暗叹,夫人又把大公子忘了。 那白衣弟子点了点头,哭丧着道:“是,大公子和大小姐刚刚进了山门,萧公子和冷公子也跟来了,送上了拜帖,求见夫人!” 萧氏一怔:“萧公子,冷公子……难道是收留眉儿那个叛徒的那两个人?” 她脸色大变,“他们怎么会跟过来,眉儿呢?” 白衣弟子知道的也不算多,但大体的经过却是清楚的,连忙一一道来。 萧氏听罢,又惊又怒:“他们倒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害我的阿凝!本夫人先前真是小瞧他们了,他们居然还有这种手段,想来恐怕不是什么初入江湖的新人,而是另有来历。” 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萧氏神色一正:“算了,把萧公子和冷公子请到前厅,好生招待着,我马上去见客!” 另一边,萧九君和冷枫在虚云山门下不善的目光中,被领进了前厅。 冷枫一路默记着虚云山的地形,以防万一。 萧九君也安静得过分,一路走来,左瞧瞧右看看,目光有些深沉。 待进了前厅,领路的燕凝和燕长华便把人丢在了一旁,自顾自坐下来饮茶,虚云山的人好像也忘了两位客人的存在,连一杯冷水都懒得奉上,目光不善地打量着二人。 冷枫和萧九君倒是安之若素。 若非看在他们手里,还握着燕凝等人解药的份上,这些人只怕早就用刀剑招呼他们了。 他们并未等太久,就见萧氏一身素衣,款步而来。 她带着面纱,走进了前厅。 第1145章 金簪 “娘!”一见到萧氏,燕长华如同看见了主心骨一样,立即迎上前。 她愤怒地指着萧九君和冷枫道,“他们给孩儿下毒,还害死了玉家三十多个人,您一定要杀了他们,给孩儿和玉家报仇!” 萧氏却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儿子,而是匆匆看了女儿一眼。 燕凝微不可见的颔首,示意自己没事。 萧氏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萧九君和冷枫。 萧九君仍旧穿着一身华丽的紫衣,金带金冠,没骨头一般坐在竹椅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完全没有起身见礼的意思,一双桃花眼慵懒的眯起,眼波中碎光迷离。 仿佛沉淀着万千情绪,叫人看不真切。 冷枫却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地抱了抱拳道:“冷枫见过掌门夫人,夫人安好!” 他还需要萧氏帮忙解惑,自是不愿意失礼在先。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拿儿女的性命,威胁一个母亲。 却听燕长华大声道:“哼,这会儿倒是开始装模作样了。娘,别信他,让他交出解药,我要把他们两个碎尸万段,让他们生不如死!” 萧氏猛地看向燕长华,目光幽冷道:“你要杀了他们?” 燕长华得意洋洋道:“他们该死,娘,等拿到解药,千万别让他们死得太容易了——啊!” 骄横的声音突然变成了惨叫。 却是萧氏突然出手,狠狠打了燕长话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 她用的力气极大,燕长华被打倒在地上,一侧脸颊肿的老高,嘴角沁出了鲜血。 “娘,你为什么打我?”燕长华不敢置信道。 萧氏厉声道:“因为你该打!我分明是让你去把眉儿带回来,寻回失踪的剑谱,谁让你出手伤人了?” “人家萧公子和冷公子看在你年轻不懂事的份上,手下留了情,你倒好,非但不知道感恩,还敢叫嚣着让把人家碎尸万段?” 燕长华不服气。 母亲若是让自己去讲道理的,为什么要让他带上那么多人,还要和玉家人联手? 他正想开口辩驳,却见燕凝走了过来。 白衣少女扶起了他,面无表情道:“哥哥别留在这里惹娘亲和贵客生气了,我送哥哥回房冷静一下!” 燕长华向来不喜欢这个妹妹。 永远都摆着一张死人脸,习武天赋在自己之上还比自己刻苦,哪怕年纪小了自己许多,身手却比自己好,父母虽然明着不说,但细枝末节都流露出对女儿的偏爱。 如此种种,他对这个妹妹根本亲近不起来。 如今自己被娘打了,跟着自己一起出去的妹妹却没事,他便迁怒到了燕凝身上。 青年当即粗暴地推开少女,大声道:“少假惺惺的,他们算什么贵客,以为这样摇着尾巴讨好谄媚,人家就会给你解药——啊!” 话音未落,他便被一道掌风击飞,狠狠砸在了一面屏风上。 幸亏那屏风是竹木和绸缎做成的,燕长华身上只有几道划伤,流了些血。 萧氏淡淡收回手,冷冷道:“来人,大公子出言不逊,对贵客无礼,押进祠堂,让他在历代祖师的牌面面前,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话落,便有两名男子走进门来,迅速提着燕长华,走了出去。 萧氏转而看向萧九君和冷枫,颔首一礼道:“妾身教子无方,让两位公子见笑了,等那不肖子冷静下来,妾身一定让他向两位请罪,还请两位见谅!” 冷枫和萧九君对视了一眼,心里闪过同样的念头。 这位掌门夫人,能屈能伸,不好对付啊! 冷枫还了一礼,道:“夫人言重了,我们先前也多有得罪,也请夫人见谅!” 萧氏笑着摆了摆手:“之前我们都有误会,能说开就好。公子请坐,妾身听说,你们这次来我虚云宗,是想问些旧事,不知……”她目露询问之色。 冷枫落座,从怀中取出金钗,送到萧氏面前,问道:“不知这可是夫人的随身之物?” 萧氏目光微变,接了过来,细细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正是,这本是我的首饰,在首饰盒里放了多年了,不久前被眉儿那丫头偷走了,冷公子可是从眉儿手里,得到了此物?” 冷枫点了点头,问:“在下冒昧,敢问夫人,您是从哪里得到这根金钗的?” 萧氏疑惑道:“怎么,这根金钗有问题吗?它已经在我手里存了许多年了,我从未发现,这根金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冷枫迟疑了一下,道:“并无不妥,在下只是好奇它的来历。” 萧氏轻轻抚摸着金钗,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抱歉,冷公子,我是十几年前得到这个金钗的,十几年前的事情,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哪里还记得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买了一根发钗这样的小事?” 冷枫不知道萧氏是真的忘了,还是不肯说。 他皱了皱眉,道:“这根金钗对我非常重要,还请夫人好生回想一下。” 萧氏抚了抚鬓角的额头,问道:“冷公子能否跟我说一说,这根金钗究竟和你有什么渊源?” 冷枫迟疑了一下,对萧氏一遍遍的试探有些不耐烦了,第一次失了分寸,直言道:“我不知夫人从哪里得到了此物,但这原本是家母的首饰,是家父亲手为母亲打造!” 萧九君都未来得及阻止。 身边,叮当一声响起! 萧氏的手一颤,金钗跌落在了地上。 “夫人?” 阿姜连忙上前,捡起金钗,放进萧氏的手心。 萧氏死死捏着金钗,身体向后倾了倾,借助了椅背的力量,才坐直了身体,一双美目定定看向冷枫,凝神打量着他的脸。 她的目光有些恍惚,似乎在通过他的脸,描摹另一个人的模样。 冷枫被看得很不舒服,皱眉道:“夫人,您可是想起了什么?” 萧氏猛地回过神来,连声问:“公子今年多大了,生辰是什么月份,你父亲的名讳,又是什么?” 都已说了,也不能再隐藏,冷枫表情有些谨慎,“在下今年二十五岁,生辰是七月,家父名叫冷千沉,夫人您莫非……真认得我父亲?” 第1146章 下剂狠药 他有些后悔先前道出自己和这根金钗之间的渊源了,如果这萧氏果然和父母的死有关,他如今就算是打草惊蛇了。 但当时萧氏迟迟不肯说出金钗的来历,他别无他法,只能下一味狠药。 打草惊蛇,蛇才会有所行动,只要蛇一动,便迟早会露出尾巴来! 闻言,萧氏的身体又是一颤。 “二十五岁,七月,冷千沉……” 她低低念着,一双眸子里流露出强烈又复杂的感情。 像是深爱,又像是深恨,亦或者两者都有。 冷枫沉声道:“夫人?” 萧氏回神,勉强笑了一下:“哦,抱歉,妾身失态了!公子想要问的事情,妾身已经有些记不清了,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一想。两位公子若是无事,不妨先在山中住下。” 冷枫有些不甘心道:“夫人是不是认识家父?” 他看得出来,这位掌门夫人听到父亲的名讳时,神情很不自然,显然是知道什么。 萧氏却道:“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妾身也不能确定,还请冷公子稍等些时日,容妾身问一问夫君。” 冷枫心知自己今天恐怕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不情愿地住口。 萧氏也不再强留,让燕凝领着他们去客房住下。 亲眼看着冷枫和萧九君离开后,萧氏便扶着阿姜的手站了起来。 阿姜忧心忡忡道:“夫人,要去见掌门呢?” 萧氏一怔,随即摇了摇头,紧紧握着金钗道:“不急,先扶我去一趟后山吧!” 再次来到后山,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弯峨嵋月悬挂在天边,几颗疏星在沉暗的天幕上闪烁。 萧氏把阿姜赶到了远处,独自留在了无字墓碑前。 她缓缓俯身,抱住冰凉的石碑,将双唇覆在了石碑上,眼神渐渐变得阴厉冷酷起来。 微凉的夜风,拂过满山蔓草,发出悉悉率率的声响。 女子幽冷的嗓音,隐没在风声中。 “你知道吗,他回来了,我今天看见他了!” “当初,要不是因为他,你怎么舍得抛下我,一个人死去?” “你当年那么疼爱他,现在也一定很想他吧?我把他送下去陪你好不好,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用不了多久,我就能为你报仇,把当年伤害你的人,都送下去向你赔罪了。” …… 另外一边,燕凝把萧九君和冷枫送进了客院。 那是个清静宽敞的院落,门口种着一株高大的梧桐树,已经有水桶粗细,枝叶茂密,院子里种着一行藤萝,此时正是花开时节,院子里飘满了藤萝花的香气。 燕凝领着他们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说道:“冷公子,萧公子,你们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 萧九君自从进了虚云山,一直安静得过分,此时却笑了笑道:“不错,你们虚云山还真是费心了,这个院子我们很满意,简直不能更满意了!”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笑容未达眼底,露出些许嘲讽之意。 燕凝并未多想,只道:“两位公子若是有别的需要,尽管开口便是,不必客气。” 萧九君摸了摸下巴道:“燕姑娘既然这样说,那在下就不客气了。不知燕掌门的身体怎么样了,我们既然来你们虚云山做客,总得先去拜见一下正经的主人,免得失礼。” 燕凝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目光中却露出一抹担心来,低低道:“今日天色已晚,父亲已经睡下了,不方便探望,明天我问一问母亲,若是她同意的话,我便带你们去见过父亲。” 萧九君点了点头,道:“听说燕掌门被人暗算,乃是中了毒?不知这毒有没有解?” 燕凝道:“萧公子好灵通的消息,你说得不错,家父的确中了毒,而且至今没拿到解药。之前和你们同行的那名女子,似乎在毒术上颇有造诣,不知萧公子能否请他来一趟,帮帮家父?” 萧九君眼中流露出一抹兴味:“燕姑娘真希望我请她来救治令尊?” 燕凝点了点头,郑重道:“萧公子若有条件,只管开。” 萧九君笑了笑:“好,我会给三娘去一封信,她若是有时间,说不定就会过来一趟。但她若是不想来的话,我和冷老弟也勉强不了她!” 燕凝很是通情达理道:“萧公子只要愿意尽心,燕凝就感激不尽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和燕掌门的病情有关的话,燕凝便告辞离开。 萧九君和冷枫走进房间后,很快就有人送来了晚饭。匆匆用罢饭后,仆役进来收走了碗筷,带出去清洗。 不久之后,客院的两间卧房里亮起了油灯,没多会儿,油灯熄灭,客院中一片安静,只能听到风吹过藤萝花叶的声音。 冷枫没有入睡,正盘膝坐在床上打坐。 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今天却有些心神不宁,只是闭上了眼睛,并未运功,在脑海里反复回忆萧氏不同寻常的表现。 显然,萧氏是认识父亲的。 但不知为何,这个谨慎的女人,根本不愿意多说起父亲的事情。 而萧氏和当年的惨剧究竟有没有关系,目前还看不出来,萧九君之前特意提起了燕掌门,从他身上着手,也许会比从萧氏身上着手要容易一些吧? 可是,该怎么见到燕掌门呢? 忽然间,窗外传来一声轻响,是人踩断了树枝的声音。 冷枫立即跃起,推开窗子。 只见萧九君头上的金冠,腰间的织金腰带,在星光下闪闪发亮。 他在窗外招了招手。 冷枫直接翻出了窗子。 萧九君压低声音道:“跟我来,咱们去见见燕掌门!” 说着话,他身姿轻盈地走到墙边,直接翻了出去。 冷枫跟了上去,低低问:“你知道燕掌门住在什么地方?” 萧九君点点额头:“我脑子里有虚云山的地图。” 冷枫了然。 作为天下阁的阁主,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他没多想…… 两人一路翻墙越脊,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弟子,最终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掌门夫妇居住的正院中,伏在了正屋的屋顶上。 身边一尊石雕镇兽,在稀疏的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恰好挡住两人的身形。 第1147章 大师兄 冷枫轻轻移开一片瓦,露出一道缝隙。 下面正是燕掌门的卧房。 此时,里面正亮着灯,萧氏换了一身石青色衣裙,端着药碗,坐在燕掌门的床边。 燕掌门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容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得多,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消瘦的双颊上透出一股青灰色。 显然,这已经是个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人了。 萧氏用调羹舀起一勺汤药,送进燕掌门口中,轻声问:“夫君,你可还记得大师兄?” 燕掌门露出被子外的手一颤,刚刚含进口中的汤药从嘴角流了出来,不自然道:“你……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萧氏温柔道:“大师兄走了十几年了,要不是见了今天那个姓冷年轻人,我都快记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 燕掌门紧紧看向萧氏,不自觉拔高了声音问:“姓冷的年轻人?” 萧氏点了点头道:“是啊,他叫冷枫。” “眉儿那丫头叛逃在外的时候,就是这个冷公子收留了他。今天他跟着长华和阿凝回来了,自称是冷千沉的儿子。我看过他的长相,和大师兄还真有几分相似呢。” 燕掌门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这么说,真的是他的儿子,不是被人冒充的?” 萧氏貌似疑惑道:“为什么会有人冒充大师兄的儿子呢,这种事儿又没有什么好处!” “谁说没有好处?”燕掌门枯瘦的手指紧紧扣着被褥,冷厉道,“我这条命,恐怕长久不了了,等我死后,虚云宗就得选出一个新掌门来。长华毕竟还年少,很难压制住陆平洲那老东西,偏偏这时候又冒出一个大师兄的儿子来……” “你是说,那年轻人很可能是陆长老安排的,专门冲着掌门之位来的?”萧氏问。 “当年,师父本是想让大师兄继承宗主之位的,可惜大师兄命途多舛,横死在外头。按理来说,大师兄的儿子,才是长华那一辈正经的大师兄。” 燕掌门冷冷一哼道:“陆平洲这时候弄出一个大师兄的儿子来,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可是,我看那年轻人,不像是冲着掌门之位来的,也不像是听命于陆长老。”萧氏迟疑道,“我倒是觉得,他应该只是来报仇的。” “报仇?”燕掌门目光一凌。 萧氏点了点头,把眉儿叛逃,被萧九君和冷枫两个人收留,而后那两个人带着一根金钗,一路追寻而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道:“我看,那冷公子身手不凡,萧公子出身诡秘,只一个用毒的同伴,就让玉家和我们虚云宗栽了一个大跟头,不像是会把咱们虚云宗一个小小宗主之位看在眼里的人。” “大师兄当年惨死,他又是为了亡母遗物而来,应该是想查出当年的真相,为父母报仇吧?” “可惜了,当初大师兄死的时候,我们也竭力查过,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当年的线索还能剩下多少。” 燕掌门闻言,脸上好像蒙了一层冰,目光阴沉晦暗,半晌不曾开口。 萧氏又盛了一调羹汤药,送到燕掌门面前。 燕掌门忽地伸手,粗暴地推开了药碗。 药碗打翻在地,汤药一半砸在了地上,另外一半全都洒在了萧氏的衣裙上。 萧氏惊叫出声,连忙站起来,惊惶不安地看向燕掌门:“夫君,你怎么了?”但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她的眼底,根本没有半点儿不安和担忧,反而泛着一丝阴冷。 燕掌门重重喘了一口气,突然发怒:“反正这药吃了也没用,你直接端走吧!今晚,我想静一静,别让人来打扰我了。” “夫君?”萧氏不安地看着燕掌门。 “出去!”燕掌门严厉道。 “那……夫君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带着孩子来看你!”萧氏小心翼翼道。 燕掌门没接话,枯瘦的手指握成了拳头。 萧氏慢慢退出了房间,带着阿姜离开。 走到院落门口时,她忽然又回头,看了灯火昏黄的房间一眼。 那目光幽凉,清寒,仿佛深夜潜行的蛇,终于等到了等待多时的猎物。 阿姜瞧见这一幕,不知为何,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而燕掌门的房间里,另外一个老仆也很快也被打发走,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床上的燕掌门一人。 他突然一把掀了自己的被子,一拳头狠狠砸在腿上。 腿部一片麻木,仿佛变成了石头,没有半分知觉,就连一星半点儿痛楚都感觉不到。 他蓦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悲凉的笑容。 “莫非这世上,真的有报应?” 燕掌门发了一会儿呆,一缕幽香不知从何而来,飘进鼻端。 他眼神一变,意识到这香气不对劲,但还来不及喊人,困倦就袭上心头,眼睛不由自主的阖起,迅速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咔哒”一声轻响,窗子从外面被推开,两道人影翻了进来。 正是冷枫,以及萧九君。 萧九君走到床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燕掌门,伸手探了探他的腕脉,淡淡道:“昏过去了,这事儿你怎么看?” 冷枫看向萧九君,问道:“他们说的大师兄,是怎么回事?” 萧九君摸了摸鼻子道:“你方才不也听到了,你爹,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大师兄,后来横死在外面了。” 冷枫挑了挑眉:“你先前没查到这个消息?” 萧九君小声嘀咕道:“那么久远的事情,就是我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况且你也看得出来,这虚云宗上下,几乎没人记得老宗主还有一个徒弟。不过,你父母出事的时候,你应该也记事了吧,难道你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虚云宗门下?” 冷枫摇了摇头,沉眉道:“自我有记忆起,父亲就只是个普通的猎户,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居然是虚云宗的弟子,甚至也不知道他会武功。” 萧九君猜测:“看来他当年离开虚云山,也许有隐情。现在这位燕掌门呢,你打算把他怎么办?” 第1148章 我罩着你 “他还能活多久?”冷枫问。 “他中的毒,名叫缠骨香,别名百日杀,不管内力有多么深厚,只要中了毒,就只剩下一百天的性命了。燕掌门是三个月前中的毒,如今么,只有三日寿命了。”萧九君说。 “我记得,你从梅三娘那里,拿到了解药。”冷枫又道。 他知道萧九君特意把玄医阁的梅三娘请来,并不只是为了对付路上那些不速之客。 “怎么,你想给他解毒?”萧九君挑了挑眉,意外地说。 冷枫不答,反问:“若是现在解了毒,他能活多久?” “他中毒时间太久,身体损耗太大,就算解了毒,也不可能长寿。如果好好调养,并保持心情平静的话,兴许还能坚持个一年半载吧。”萧九君说。 话落,他走到燕掌门窗前,把掀起的被子又盖了回去。 看着床上那人枯瘦青灰的病容,他目光暗了暗,嘴角却勾起一丝笑容,是那种他惯常挂在脸上的,浮于表面,仿佛无声嘲讽的笑容。 冷枫皱了皱眉,也上前一步,问:“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萧九君一怔,转头看向冷枫:“怎么突然这么问?” 冷枫直接道:“你一向不在乎无关之人的死活,这次却为了燕掌门的毒,专门请梅三娘来了一趟,这不是你做事的风格。我以前从没听你说起过家事,你和虚云山燕家,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萧九君瞳孔黑了黑,忽然收起了嘴角的笑容,眸光深处一抹凄然,口气却有些嬉笑意味:“冷枫,如果我说,床上这人其实是我亲爹,你愿意为了我,饶他一命吗?” 冷枫一愣。 燕掌门是萧九君的生父? 他抬眸,细细看了燕掌门一眼,又去看萧九君,发现自己实在很难把床上那张形容枯槁的脸,和萧九君那张招蜂引蝶的俊脸联系到一起。 不过,就算亲生父子,也不一定长得相似,也许萧九君的长相更像母亲呢。 可是放弃报仇…… 冷枫又想起了那个雨夜之后,他被老乞丐带着,见到了被草席盖住的父母时的场景。 他们身上的衣物和首饰早就被抢了个精光,衣衫不整,尸身被雨水淋了一夜,泡的发白发胀,双眼大睁着,看向浑浊的天空,似乎在控诉自己的怨恨和痛苦。 从那一刻起,他就暗暗发誓,终有一日,他要报仇,要让凶手血债血偿。 而后画面蓦地一转,冷枫想起了自己和萧九君相处时的情景。 萧九君比他先遇到小姐。 他仍旧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萧九君时的情形。 那个虽然年纪小小,却已经长得非常俊秀,笑起来像只萧狐狸的少年亲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说:“我比你大,你要管我叫哥哥,以后,我罩着你!” 那时的小姐,是雏凤,还没有后来的权倾天下,天下阁和地煞阁初奖,也都没有闯出名号,他们两人跟着小姐,齐心协力打下了后来的基业。 他的心境,也和最初的时候不一样了。 除了报仇,他的心里装进了其他的人,也装进了其他的事情。 冷枫想让父母的亡灵在九泉之下安息,可如果代价是失去萧九君的话…… 这燕掌门就算解了毒,也活不了太久了,让他多活个一年半载,他并不是不能接受。 冷枫有了决定,正准备开口,却听萧九君笑了起来。 他面上一派戏谑,哈哈笑道:“兄弟,你该不会以为我说的都是真的吧?哈,我姓萧,怎么可能和姓燕的是父子?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可别当真啊!” 可若当真只是开玩笑,他藏在衣袖里的拳头为何不肯松开,嘴角的笑意为何根本不达眼底呢? 冷枫紧皱着眉,伸出了手:“把解药给我,我知道,梅三娘给过你解药!” 萧九君从衣袖里取出一只小巧的瓷瓶,递到冷枫手里,笑道:“冷枫,我都说了,刚才的话是开玩笑的,你不用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冷枫打断了他的话,“从燕掌门在萧氏面前的表现看,他跟我爹定然有旧怨,却也不能说明他就是谋害我父母的主使,我要留着他的性命,问出真相来。” “再者,若是让他就这么无知无觉的死了,也太便宜他了。” 萧九君不再说话了。 冷枫从瓷瓶里倒处一粒药丸,掰开燕掌门的嘴,把药丸喂了进去,又从旁边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水,送服那药丸。 他正给燕掌门喂水的时候,突听一声冷喝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话音方落,就见一个藏青色人影踹开门,大步走进房间。 那人五十岁出头的年纪,头发半白,留着长须。目光阴鸷地看着冷枫和萧九君。 见冷枫神色自若地收起茶具,萧九君也一副毫不心虚地样子,好像他才是那个做贼心虚的闯入者一样。 老者大怒道:“大胆贼子,居然敢谋害掌门,真当我们虚云宗没人了吗?” 萧九君手中的折扇刷地展开,摇了摇,笑道:“陆平洲陆长老,不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要谋害掌门?” 冷枫眼神微沉。 原来这个人就是陆长老,据说跟萧氏不对付,却手握大权的宗门元老。 说起来,他和萧九君在路上的时候,还杀过这个陆长老门下的徒弟呢,而萧九君甚至因此受了伤。 想到这里,冷枫眸中露出一缕杀意。 却听陆平洲冷哼一声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若不是为了谋害掌门,你们本应该在客院里休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既然有胆子谋害掌门,今天就把命都留下吧!” 说着,陆平洲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拔剑出鞘。 冷枫和萧九君一件如此,就知道今晚这事儿恐怕很难善了了。 陆平洲一副不愿意多说,只想取他们性命的模样。 他们也只能硬生生接着,先制服这个人再说! 就在这时候,门外又冲进来一批人。 陆平洲方才的动静太大,院子里巡视的弟子和仆人都被惊动了,燕凝也带着几名白衣弟子,走进门来。 第1149章 玄医阁出品 陆平洲并不是孤身而来,冲进来的人中,有好些都是他门下的徒子徒孙。 见此,他心神大定,大笑道:“好,你们来得正好,这两个贼子胆大包天,居然敢趁人不备,谋害掌门,都跟着本长老动手,定要把这两个贼子拿下,为掌门师兄报仇!” “为掌门报仇!” 陆平洲麾下的徒子徒孙们纷纷抽出了兵器。 这些人至少有二十人,堵住了整个门口,偏偏这房间里地方逼仄,不适合施展轻功,冷枫也不敢掉以轻心,挡在了萧九君面前道:“你自己小心!” 萧九君无声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的身手如何,这时候,不给冷枫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眼看着双方就要交手,突听燕凝清清冷冷道:“都住手!” 陆平洲冷笑了一声,不悦道:“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个贼子谋害的可是你的生父,难道你还想包庇杀父凶手不成?” 燕凝冷冷道:“陆长老误会了,谁说他们是来谋害家父的?” 陆平洲指了指冷枫和萧九君:“他们偷偷潜入掌门房中,我刚才亲眼看见那姓的冷把毒茶灌进了掌门嘴里,这难道还不叫证据确凿吗?” 燕凝道:“他们并非偷偷潜伏父亲房中,而是我请他们来的。” 冷枫和萧九君对视了一眼。 萧九君上前一步,笑道:“不错,的确是燕姑娘请我们来的,方才,我们也不是要谋害掌门,而是在给他解毒。” “你们掌门还活得好好的,若是不信的话,不妨请郎中来看一看,他的身体,应该比先前好些了。” 燕凝点了点头,对萧九君和冷枫行了一礼,煞有介事道:“没错,萧公子和冷公子手中,恰好有缠骨香的解药,他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替父亲解毒。” 陆平洲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燕凝:“你说的都是真的?” 燕凝直接吩咐身边一名弟子:“去请黄师叔过来,帮父亲诊一诊脉。”转而看向陆平洲,“陆长老,黄师叔为人最是公正无私,他的话,你总该相信了吧?” 陆平洲看了身后的虚云山弟子一眼。 这些人一听燕凝把“黄师叔”的名号报了出来,神色都有些松动,显然是相信了燕凝的说辞。 这时候若还是想动手,就难免落人口实了。 陆平洲悻悻然把出鞘的剑收了回去,冷冷道:“大小姐这话,还是等黄师弟看过了再说吧!” 黄师叔来的很快。 虽然是陆平洲的师弟,但这位黄师叔的年纪,却比陆平洲还要大,看起来约莫有七十多岁了,头发和虎须全都变成了银色,眉目很是和善。 他给燕掌门诊过脉,便长舒了口气,道:“不错,缠骨香的毒已经被解开了,萧公子和冷公子方才给掌门服下的,绝对是解药。” 陆平洲却道:“黄师弟,我记得你说过,缠骨香的配方非常复杂,就连你也配不出解药,可是如此?” 黄师叔点了点头:“不错,但……” 陆平洲打断了他的话,冷厉地看向萧九君和冷枫:“既然如此,你们手里怎么会有解药?” “缠骨香是江湖奇毒,除了下毒的人,恐怕就只有玄医阁的鬼手阁下,才能配得出解药来。你们当然不可能和玄医阁有关系,那就一定和凶手关系匪浅了!” 这话一出,房间里的人,大都目露疑色。 就连黄师叔,都皱起了白眉。 真是人才啊,诬陷他们下毒失败,马上就诬陷他们和凶手有关系。 萧九君失笑道:“陆长老方才那话,只说对了一半。” 陆平洲皱眉:“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萧九君看了一眼冷枫。 冷枫把装着解药的瓷瓶抛给了黄师叔,道:“缠骨香的配方的确很复杂,而且有多种变化,只有凶手和玄医阁,能配出解药来。不过,我们却和凶手没有关系,反倒是与玄医阁有些关系。” 陆平洲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说你们和玄医阁有关系?” “唔,真是年轻气盛,大话都说到没边了,想那玄医阁是何等神秘神圣的所在,你们若是和玄医阁有交情,怎么可能在江湖上寂寂无名,连一朵浪花都掀不起来呢?” 其他虚云宗弟子,也用怀疑地目光,看着萧九君和冷枫。 在他们心中,能和玄医阁那种传说之地有关系的人,都是能称霸一方的大人物,他们虚云宗,在虚云山一带也算有名有号,想求一粒玄医阁的顶级丹药,仍旧千难万难。 这两个青年若是和玄医阁有关,怎么可能一点儿名气和排场都没有? 冷枫无语。 他是杀手,若是把名号和相貌传得人尽皆知,也就离关门歇业不远了。 萧九君手握大量线报,若是暴露了身份,只会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两人不发一言,静静看向黄师叔。 陆平洲只当这两人无话可说了,嘲笑道:“看那瓶子有什么用,难道上面还写着玄医阁三个字不成——” 话还未说完,就被黄师叔一声惊呼打断。 只见他把瓶子翻转了过来,露出瓶底的一个复杂花纹,大声道:“陆师兄说的对极了,这就是玄医阁的独家徽记,我绝对不会认错。这药瓶绝对出自玄医阁!” 陆平洲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把抓过黄师叔手里的药瓶。 玄医阁是传说中的地方,玄医阁的徽记对于江湖人来说,却一点儿都不陌生。 陆平洲死死盯着瓶底的徽记,试图找出这个记号和传言中的不同。 然而,那徽记清晰完整,线条流畅,乃是用玄医阁特有的漆料绘制而成,散发着冰梅花独有的冷香,天下间无人能仿造。 “这……这怎么可能,你们怎么会有玄医阁出品的丹药?” 陆长老后退一步,红着眼睛盯着冷枫和萧九君。 冷枫淡淡道:“这应该和陆长老没有什么关系吧?天色已经不早了,如果陆长老没有问题了,我和萧九也就告辞了。” 没能打一架,给这陆长老身上添点儿伤,他有些失望。 陆长老被他那冷漠的眼神看得心肝一颤,顿时生出退意,深深看了他一眼,咬牙招呼自己门下的徒子徒孙们:“我们走!” 第1150章 栽赃 陆长老等人迅速离开,房间里的人看冷枫和萧九君的眼神,已经和先前大不相同。 玄医阁医术精妙,和玄医阁搭上关系,就等于多了一条命。 眼前这两名年轻人有此机缘,定然有不凡之处。 燕凝对萧九君和冷枫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两位救了家父一命!” 萧九君笑了笑:“燕姑娘不必客气。你今晚来得正好,要不然,那陆长老只怕也不会这么好说话。” 若是燕凝没开口,打一架怕是免不了的。 燕凝脸上的清冷似是柔化了许多:“家父中毒已深,两位若是有心害人,只需要袖手旁观就够了,根本不必亲自出手,我相信两位没有恶意。冷公子想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帮忙。” 冷枫微微颔首:“多谢!” 双方客套了几句,算是有了默契,燕凝会帮他们打探冷枫想知道的一切。 冷枫和萧九君对这个结果都还算满意,见目的达到,不想在燕掌门的房间里多留,便告辞离开。 临出门时,萧九君回眸看了燕掌门一眼,眸中光芒晦涩。 燕凝的动作很快。 第二天一早,冷枫和萧九君再客院中用过早点,就见一名白衣小童前来,说道:“大小姐邀请两位公子去后山见面,对了,大小姐还说了,这事儿最好别惊动别人!” “告诉你们大小姐,我们马上赴约!” 萧九君摇着折扇,拿出几块糖果,塞给小童。 小童道了一声谢,笑嘻嘻地跑开了。 冷枫和萧九君立即动身,避开了山中巡视的门人,前往后山。 虚云宗的弟子很是勤勉,用过早饭便开始跟着长辈们晨练,前山处处是练功的吆喝声,相较而言,后山便要要冷清得多。 这里没有人居住,草木也许久不曾清理,齐腰的野草连绵成片。草叶上还挂着朝露。 冷枫和萧九君放眼看去,却没见到燕大小姐,只看到那草木深处,隐隐有一座孤坟,一块孤零零耸立着的无字碑。 “怪哉,燕大小姐怎么还没来?” 萧九君好奇,走到孤坟前,打量着无字石碑说道。 冷枫却脸色一沉,鼻翼翕动了一下,道:“不对劲,有血腥味!” 他绕到孤坟后面,果然在草木中,发现了一个人。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那人嘴唇乌紫,嘴角有一道紫黑色的血痕,血迹还未完全凝固,可见这人刚刚死去不久。 萧九君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后,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变得难看至极:“燕长华,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冷枫也想到了什么,立即从衣袖中取出一个药瓶,把药粉洒在燕长华身上。 他冷冷道:“这恐怕是个陷阱,我们被栽赃了!” 那药粉一落到尸身上,便冒起了白烟,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没多会儿,一具完整的尸身,就化成了一滩暗黄色的水,只留下一块玉佩,与几件镀金的饰物。 冷枫带上手套,捡起玉佩和饰物,用手帕擦干净,装进荷包中,抓了几把浮土,挖了几丛野草,覆在了暗黄色的水渍,和被化尸粉毒死的枯草上。 如此一来,原本留在草丛里的尸身,就彻底消失了。 萧九君静静看着冷枫的动作,眼眸黑沉,身上散发出浓浓的冷肃之气。 他最讨厌被人陷害了。 就在这时候,另一群人也来到了后山。 冷枫迅速脱下手套,放进荷包中,定睛看去。 只见来人大约有二十余人,几乎都是熟面孔,为首的,正是昨晚见过的陆长老。 远远看见他们,陆长老先打了招呼:“两位公子怎么到后山来了?” 萧九君眯眼笑了笑,方才的肃杀危险尽数被收敛在了这笑容之下,手中折扇轻摇,看似漫不经心,那速度却非常平稳,几乎恒定。 冷枫知道,萧九君现在的心情只怕糟糕极了。 那折扇是他控制情绪的方式,摇晃的速度越均匀,他的心情就越不平静。 他微微笑道:“刚用过早饭,闲着无聊,我们就出来逛了逛,没想到,这一走就走到了这里。陆长老,晨光正好,你们怎么不在前山练武,也跑到这后山来了?” 陆长老的目光落在了萧九君身后,皮笑肉不笑道:“老夫本在前山指点弟子习武,刚才,有人听到这里传来了一声惨叫,老夫担心有人出事,万一有贪玩的小弟子被草丛里出没的蛇咬伤,那可就不好了,这不,就带人过来看看!” 萧九君煞有介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陆长老真是关爱晚辈,不知你们可曾发现什么?” 陆长老摇了摇头道:“我们刚刚过来,还没来得及私下里搜索呢,萧公子和冷公子来得早,可有发现什么?” 萧九君也摇了摇头:“只看见了一座孤坟,一块石碑而已,并未发现贵门被蛇咬伤的小弟子。”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和冷枫并排站在一起,挡在陆长老面前,身后便是藏起了燕长华尸身的草丛。 陆长老皱了皱眉:“那两位能否让一让,让老夫的人好好查一查,是不是有人倒在草丛里了。” 萧九君俊眸一沉:“陆长老若要找人,只管随意,为何偏偏盯紧我们两人站的地方?” 陆长老也沉下了脸:“两位公子自从老夫现身时起,就一直站在一个地方不动,莫非你们身后的草丛里,藏着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还请两位公子让一让,免得老夫怀疑你们行为不轨,包藏祸心!” 萧九君握着折扇的手一紧:“我们若是不让呢?” 陆长老也按住了腰间的佩剑:“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气,唐突贵客了!”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眼中皆是满满的敌意。 就在这时候,又见一行人来了后山。 为首的女子蒙着面纱,扶着一名中年妇人的手,身后跟着几名婢女。 正是掌门夫人,萧氏。 萧氏走上前,似是诧异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陆长老立即上前,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不无威胁地看着萧九君和冷枫道:“两位公子若是行得正,坐得直,便让开路来,让我等看个清楚!” 第1151章 反击 他以为萧九君和冷枫两人,必定不肯让路,暗暗调动内力,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谁知,萧九君闻言,却爽快地侧身一让,“陆长老要看,那就好好看看吧,一定要看仔细了,若是等我们走了之后,又发现了什么,萧某人和冷枫可是不认的!” 陆长老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出来。 但脸上却一派理直气壮,挥了挥手,对身后一名白衣弟子道:“你带人过去看看!” “是!” 那白衣弟子约莫二十岁出头,相貌普通,但目光有些阴沉,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他带着几名白衣人走上前,走进了萧九君身后的草丛中。 很快,他的脸色便是一白,僵在了原地。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 陆长老以为弟子有所发现,迫不及待地问。 “回禀师父,这里……没有异常!” 白衣弟子说话的时候,额头沁出了几滴冷汗。 陆长老一愣,上前几步,看向那片草丛。 野草被踩倒了大半,下方的泥土很是松软,却没有他以为一定会出现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 陆长老不由瞥了一眼冷枫和萧九君。 冷枫抱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萧九君一脸似笑非笑,那深邃的目光不知为何,让人看了便心底发寒。 白衣弟子忐忑地唤道:“师父……” 陆长老皱了皱眉,他不相信,那么一具尸体,会突然间长了翅膀,不翼而飞。 可现在这里的确什么都没有,一定是有人把尸体藏起来了。 一定是这样! 他攥了攥拳头,冷声道:“再查一遍,把其他地方也检查一遍,土里也不能放过!” 陆长老带来的弟子们应了一声,立即有序地搜查起了整座后山。 后山其实不大,二十多名弟子,很快就把所有的草丛梳理了一遍,还用佩剑把草木下的泥土刺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陆长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那白衣弟子面无血色地上前回禀道:“师父,我们都检查过了,没发现任何异常!” 陆长老沉着脸道:“真的都检查过了,一个地方都没放过?” 白衣弟子闻言却是一怔,转而看向那座孤坟:“不,还有一个地方没检查过。” 陆长老的目光也落到了那座孤坟上,眼眸一亮。 他怎么就忘了,这里还有一个藏人的好地方呢! 方才陆长老搜查后山的时候,萧氏一直袖手旁观,此时却身体一颤。 她努力压抑着愤怒道:“陆长老,你连亡者的清静都要打扰吗?就算这里真的有人被蛇咬伤,失去了意识,怎么都不会躺进坟墓中吧?” 陆长老阴阳怪气道:“正常人当然不会躺进死人的坟墓里,可若是有人从中作梗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萧氏冷笑了一声:“所以,陆长老是在怀疑萧公子和冷公子?真是笑话,他们两个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去动死者的坟墓?” 陆长老这会儿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直言道:“老夫怀疑,他们两个在这后山里杀了人,把尸体藏在了附近。” “刚才,我门下的弟子亲耳听到这里有惨叫传出,老夫原本以为是有人被蛇咬伤,可既然没找到伤患,那就一定是有人遇害了,然后被人毁尸灭迹。” “现在,掌门夫人还要拦着老夫查找证据吗?” “一派胡言!”萧氏大怒,“冷公子和萧公子好端端的,为何要在后山杀人?而陆长老仅凭着一声所谓的惨叫,就推断出有人被杀,这也太荒唐了吧?” “荒唐不荒唐,等打开坟墓,开了棺木之后,自有分晓!”陆长老认定了尸身一定藏在棺木中,再不理会萧氏,直接一挥手,“来人,给老夫挖开坟墓,开棺!” “不,我看你们谁敢!”萧氏横身挡在孤坟前,声音中流露出巨大的悲痛和愤怒。 “不过是一座孤坟,掌门夫人这么紧张做什么?”陆长老嗤笑了一声,“又不是咱们虚云山历代祖师尊长的坟墓,墓碑上甚至连个名号都没有,可见里头埋葬的定然只是个孤魂野鬼,有什么好顾忌的?” 说到这里,他心中一动,目光闪动地看向萧氏,“这棺木里,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萧氏身体一僵,张了张口。 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死死抓住了阿姜的手。 阿姜手腕剧痛,却不敢喊出声来,比起疼痛,她心中更多的是恐惧,陆长老今天的行为,真是触到了夫人的底线,接下来夫人会如何报复,她根本不敢想。 陆长老越发对这座孤坟好奇了。 就算找不到那具失踪的尸身,能抓住掌门夫人一个把柄,也不错。 这样想着,他冷冷一挥手,道:“来人,拉开掌门夫人,挖坟,开棺!” 身后的弟子们唯他之命是从,立即上前请萧氏让路。 萧氏目光阴冷地了众人一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慢慢让开了路。 就在这时候,一朵阴云从天边飘来,遮住了朝阳,天空蓦地阴暗起来。 有风吹过山林,呜呜咽咽,仿佛鬼哭。 冷枫和萧九君对视了一眼,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 萧氏虽然极力克制,但两人都能感觉到,这座孤坟对她来说,异常重要。 可既然如此,这坟墓为何会孤零零地葬在后山,就连墓碑上都不敢留下名讳呢? 再想起柳月眉说过,给燕掌门下毒的人,就是萧氏。 他们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掌门夫妇面和心不和的关键。 他们当然也不会阻止陆长老挖坟。 这虚云山,目前有两派势力。 一派以掌门和萧氏为主,属于掌门一脉,另外一派则以陆长老为主,属于长老一脉。 双方一向不和,如今燕掌门中毒,命不久矣,下一代掌门的人选还未确定,两脉人内斗激烈。 这两脉人的矛盾越是激化,便越有可能暴露出虚云宗的秘密。 萧氏不再阻拦后,陆长老的人便开始挖坟。 孤坟中埋着的,是一具楠木棺材。 第1152章 反击(二) 虽然下葬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如今依旧能看出来,棺木的材质很高,做工也很精湛,表面的漆料几乎没有磨损,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应该是用驱虫药水浸泡过。 这么多年过去,药水的效果仍旧在,可见那药水定然不是凡品,这具棺木被十分细致小心地处理过。 而自从棺木被挖出,萧氏的目光就死死凝在了上面。 她的一双眼睛已经泛红,身躯却如木偶般僵在原地,始终不发一言。 陆长老看着棺木,眼中流露出一抹激动。 无人知晓的孤坟里,埋的却是一具材质上乘的棺木,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门下上前请示时,陆长老迫不及待道下令:“开棺!” 门人用刀剑撬开了棺木,抬起了棺盖。 萧氏猛地闭上了眼睛。 陆长老急切地上前,看清楚棺木里的东西后,脸上先是露出一抹错愕,而后便是深深的失望。 棺木中没有他以为的金银财宝,武功秘籍,甚至也没有尸骸,只有一套衣冠。 这怎么可能? 陆长老不信邪地俯身,抓起衣服,抖开几下。 那是一套男子衣袍,用朱红色的细麻布织成,布料的质地非常普通,就是寻常百姓所穿,但看样式,却是从里到外都染成了朱红色,似是男子成婚时所穿的吉服。 萧氏站在阴影中,阴恻恻道:“陆长老,你都看清楚了吧,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 陆长老拿着衣服,不死心地把棺木敲打了一遍,试图发现什么夹层,但结果却让他失望了,这棺木虽然质地不凡,但却不可能有暗格夹层。 可他也不相信,这具神秘的棺木里,装的只是衣服寻常衣冠。 难道这衣服另有玄机? 他紧握着衣服道:“这棺木里居然没有尸骸,着实诡异,老夫要把这衣服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萧氏冷冷道:“陆长老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既然你们都检查完了,应该能让这坟墓回归原样了吧?” 陆长老此时的心思都放在了手里的衣服,还有那具失踪的尸体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命令门下们合棺,把挖出来的土重新填埋回去。 萧氏似是不想在这里久留,淡淡道:“妾身吹了半晌冷风,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陆长老自便吧!” 陆长老自是不会留人。 萧九君和冷枫也开口告辞,离开了后山。 等坟墓被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后,陆长老却没有离开后山,而是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唯独留下了那个眼神阴沉的白衣弟子。 陆长老目光不善地看着白衣弟子,质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那具尸体呢,我不是让你把那个死人扔到这里吗,你究竟把尸身弄到哪里去了?” 那白衣弟子立即跪了下去,脸色苍白道:“师父容禀,弟子的确亲手把那个人的尸身放进了这里,就砸那座孤坟后面,此事千真万确,万万不敢欺瞒师尊。” 陆长老皱起了眉:“你既然亲手把尸身放到这里了,那那具尸体呢,难道长翅膀飞走了?” 白衣弟子连连摇头:“回禀师父,弟子……也不知道。也许,萧公子和冷公子把尸身藏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可能!”陆长老摇头,“他们刚刚进入后山,我就带人赶过来了,他们没有转移尸身的时间。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没骗老夫?”陆长老定定看着白衣弟子。 “弟子万万不敢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弟子的一切,都是师尊您给的,骗了您,对弟子有什么好处?”白衣弟子叩首道。 “也对,老夫没有儿女,你是我的首徒,老夫若是能压制住掌门一脉,你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掌门,而你若投靠掌门一脉,燕掌门除了儿子,还有女儿,这掌门之位是万万轮不到你头上的。” 陆长老也不相信,这个徒弟会背叛自己。 可是,尸体为何会突然消失呢? 他在原地转了几圈,百思不得其解。 白衣弟子也在拼命思索原因,忽然间灵光一闪:“师父,弟子记得,那冷公子和萧公子,和玄医阁关系匪浅。他们救治掌门的丹药,便是从玄医阁得来的。” 陆长老点了点头,冷哼道:“他们手里有玄医阁的丹药,并不能证明和玄医阁关系匪浅,也有可能是从别人手里偷来,抢来的丹药。” 若是偷来,抢来的,怎么可能恰好能解缠骨香的毒? 白衣弟子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小心翼翼道:“师父,既然他们连缠骨香的解药都能拿到,那会不会能拿到可以分解尸身,毁尸灭迹的药水?比如化尸水……” 陆长老一惊,随即豁然开朗:“不错,一定是这样,化尸水虽然难得,可他们身上却不一定没有!刚才,就该给好好他们搜一搜身。” 可现在,却已经晚了。 正懊恼时,忽然听见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师父,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陆长老定睛看去,来人是自己的次徒。 他不悦道:“有事就说,慌慌张张像什么话,老夫平日教过你们,遇事要稳重,你都忘干净了吗?” 那弟子胡乱行了个礼,就急匆匆道:“师父容禀,大公子不见了!” 大公子,指的就是燕长华。 陆长老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人是祖祠里不见的,关我们什么事?” 他一点儿都不意外,因为人就是他亲手从祖祠里带回来,又交给自己的大弟子杀掉的,不见了才正常。 那弟子继续道:“可外面都在传,是师父您害了大公子!” 陆长老大惊:“是谁在散布这样的消息,他们有什么证据?” 那弟子道:“发现大公子不见了之后,掌门夫人就借了黄师叔养的那只狗,追踪大公子的气味,结果却在师父您的院子里,挖出了一个布包,里面是大公子随身的玉佩和饰物。” “这不可能!”陆长老厉声道,他根本就没碰燕长华身上的东西,随即反应了过来,“一定是有人在陷害老夫!” 第1153章 反击(三) 报信的弟子白着脸道:“弟子也是这么想的,可……黄师叔检查了布包周围的土壤,发现那土壤里有化尸水的成分。掌门夫人认为是您害死了大公子,并用化尸水灭迹,正召集所有人去刑堂,让您当众给个说法!” 这下子,陆长老的脸也白了。 虚云宗的门人,完全忠于掌门一脉的,只有不到四分之一,而完全忠于他一脉的,同样不到四分之一。 剩下的,都是中立的。 如果他谋害燕长华的事情被坐实,那些中立弟子,便会轻而易举地倒向掌门一脉,他原本和掌门一脉势均力敌,如此一来就会被掌门一脉压制住。 甚至还有可能被冠上谋害同门的罪名,被处以极刑。 陆长老又惊又怒:“一定是萧九君和冷枫,一定是他们两个陷害我,真是好狠毒的手段,这是想要我陆平洲的性命啊!” 他这时候完全忘了,从一开始,就是他先陷害别人的。 如果冷枫和萧九君只是普通人,如果他们被冠上谋害大公子的罪名,等着他们的,只会是更严厉残酷的惩罚。 大弟子闻言,也脸色大变:“师父,绝对不能让掌门一脉的心思得逞。” 陆长老点了点头:“当然不能,只是,那所谓的证据,所谓的化尸水,都出现在我的住处,我如今就算浑身都是嘴,只怕也说不清楚了。” 大弟子脸上露出一抹狠绝之色:“师父,我们和掌门一脉原本就势均力敌,若是硬碰硬,未必没有胜算。” 硬碰硬原本是下下策,胜负在五五之数,还有可能两败俱伤,让别人捡了便宜。 因此,不管是燕掌门,还是陆长老,都尽可能地避免这么做。 可是现在,掌门一脉先打破了平衡,非要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陆长老尚有些迟疑:“也许还有别的转机……”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硬碰硬,那样就算能得到掌门之位,善后起来也非常麻烦,还有可能留下无穷后患。 大弟子急道:“师父,时间紧急,我们不能再犹豫下去了。若是迟迟不动手,掌门一脉的人可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而硬拼一次,反倒有可能一劳永逸。” “自古以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只有拿下掌门之位,咱们才有以后!” 陆长老也是果断之人,闻言目光一凌:“好,就这么办了,燕青临,萧氏,这可是你们逼我清理门户的!” 话落,他便把两名徒弟叫到面前,细细吩咐下去。 另一边,萧九君坐在藤萝花架前的竹椅上,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摇着折扇,看向对面的燕凝:“燕姑娘这次过来,是为了你们身上所中之毒的解药?” 燕凝点了点头:“萧公子所料不错,燕凝的确是为解药而来。” 她顿了顿,苦涩道,“如今在陆长老的院子里,发现了我大哥的遗物,母亲悲愤不已,正想把所有弟子召集到刑堂,公开此事,这是在把陆长老往死路上逼。” “陆长老如果得到消息,必然会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可我和另外几十个掌门一脉的弟子,却因为中毒,不能动用半分内力,若是和陆长老硬拼,只怕根本不敌。” “想来萧公子和冷公子,也不愿意看到陆长老那个狼子野心之辈执掌虚云宗吧?” 萧九君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那我们要的消息呢?” 他们当初明说过,只要萧氏把那只金钗的来历说清楚,他们就把解药交出去。 燕凝取出一张纸,送到萧九君面前。 萧九君接了过来,直接递给了冷枫。 冷枫结果那张纸,上面记载着一些信息。 自己的父亲冷千沉,的确是上一任掌门的大弟子,后来不知为何,与师父起了冲突,愤然离开虚云宗,自此再也没有回去。 直到冷千沉死去的那一年,现任掌门夫妇才知道冷千沉和妻子双双惨死,随后便派人去处理了他们的后事,安葬遗骨。 而那一根金钗,就是被派去的人带回来的。 萧氏把那一根金钗留了下来,以示对师兄的怀念。 冷枫看罢,目光沉了沉。 他记得很清楚,父母尸身上的首饰和衣物,几乎都被人拿走了,做这件事的可能是凶手,也可能是贪财的乞丐,却不应该是虚云宗的人。 这里面一定还有文章。 萧九君问:“如何?” 冷枫淡淡道:“给他们解药吧,总不能看着陆长老真的登上掌门之位。” 萧氏等人若是死了,他就再也查不出真相了。 萧九君点了点头,爽快地把梅三娘留下的解药都拿了出来。 燕凝道过谢后,便带着解药离开。 萧九君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火拼啊,要不要去凑一凑热闹?” 冷枫摇了摇头:“没必要。” 陆长老的性情都被人猜透了,这一仗,必败无疑。 当然,这也是他和萧九君的初衷。 陆长老院子里那所谓的玉佩和化尸水,就是他亲手埋进去的,燕长华的失踪,也是他引导着虚云宗中人发现的,而借用黄师叔那条狗的主意,则是萧九君出的。 可以说,陆长老谋害大公子的所谓证据,就是萧九君和冷枫一手设计的。 目的,就是想在虚云宗这一堆干柴上,再点一把火。 但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却还是出乎了两人的预料。 就在萧氏命人去请刑堂长老,准备召集众弟子,当众审问陆长老谋害燕长华一事时,燕掌门的住处突然起了一把火。 那火很快就被扑灭,并未伤人,但卧床修养的燕掌门,却因为吸入了有毒浓烟,突然病重,性命危在旦夕。 萧氏闻言,只能先搁下刑堂一事,立即赶往燕掌门的住处。 而掌门病重,掌门一系其他有分量的人,都需要前去探望。 就在这时候,陆长老的人动手了。 陆长老一脉算是孤注一掷,背水一战,又打了萧氏等人一个措手不及,本以为己方的胜算很大,一定能取胜。 然而原本不被算作战力的燕凝等人,却已经解了毒,也加入了混战中,一下子改变了局势。 第1154章 引君 掌门一脉和陆长老一脉忙着火拼的时候,冷枫和萧九君也收到了燕掌门病危的消息。 萧九君坐在窗边,嘲讽地勾起了唇角:“那疯女人也真是舍得!” 冷枫站了起来,淡淡道:“就连缠骨香那样的毒都狠得下心用,如何不能再拿他的命当一次诱饵,引陆长老入彀?” 萧九君眸子黑了黑,随后也站了起来:“你要去看看他?” 冷枫点了点头。 他还想从燕掌门口中,问出多年前的真相,自然不能让人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萧九君知道他心情不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陪你去!” 冷枫摇了摇头,他看得出来,萧九君其实并不想见燕掌门。 正要开口推拒,忽听窗外传来一声略显沉重的喘息声,冷枫当即脸色一正,向着窗子挥出一掌。 窗子被掌风击开,露出一名半身染血的白衣弟子。 冷枫目光一凝:“你是陆长老的大弟子?” 今天清晨,他还见过这个人。 那白衣弟子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捂着受伤的胸口,点了点头,忍痛道:“正是,在下是……逃到这里的,有人在追我。还请两位救我一命,我有要事和两位商量,绝无敌意!” 话落,他重重咳了几下,嘴角又有血迹沁出,应该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萧九君也目露诧异之色。 陆长老的大弟子,怎么会他们求救? 今天早晨,那陆长老还一副非要治他们于死地的模样。 白衣弟子见他们不为所动,又补充了一句:“我要说的事情,和冷公子的父亲,上一任掌门首徒冷千沉的死有关,我知道做那件事的凶手是谁,还有证据!” 冷枫眉目一动。 萧九君皱眉道:“这么说来,听听他要说什么也好。” 话落,他就走出门去,把这白衣弟子提进了屋里,顺便清理掉他一路上留下的血迹,免得追兵追到这里来。 昨晚这些,再回到屋子里的时候,那白衣弟子的情况已经好多了,身上的伤口也粗粗包扎过。 肯定是冷枫给了丹药和伤药。 见萧九君进门,白衣人连忙忍痛站起来,行了个大礼:“在下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今天早晨是我们有眼无珠,冒犯了两位,请两位见谅!” 冷枫淡淡道:“我们可不会白白救你一命,你方才说,你知道我父亲是被谁杀的?” 白衣弟子也知道他们并不在乎什么原谅,很是上道地说道:“是,在下的确知道。其实,令尊也是我师父的大师兄,我师父曾经说过,令尊在虚云宗的时候,非常照顾师弟师妹,和我师父的关系一向很好。” “后来令尊不幸过世,我师父也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够了,这样的废话就不用说了!”冷枫听得不耐烦。 那陆平洲若是真的那么在乎他的父亲,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个大师兄的儿子半点儿不留情面? 他知道这白衣弟子是在替陆平洲说好话,企图拉近双方之间的关系。 可有前事在先,这么做只显得虚伪! “是是是……”白衣弟子连忙改口道,“我师父和燕掌门一向不对付,自从拜了师后,就一直对着干,因此,这虚云宗里,最了解燕掌门的人,除了掌门夫人,恐怕就是我师父了。” “当年令尊的死,我师父也悄悄查过,可以肯定,绝对是是燕掌门所为。” 萧九君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因为早有所料,冷枫一点儿都不意外,只是眸子冷了冷,问:“燕掌门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衣弟子道:“因为先掌门死前,决定把掌门之位传给令尊,而不是燕掌门,燕掌门为了夺得掌门之位,便带人暗杀了令尊和令堂。姓燕的就是个伪君子,如今身中剧毒,瘫痪在床,真是报应!” 冷枫忽略了他那些义愤填膺的话,继续问:“证据呢?” 白衣弟子苦笑道:“我师父若是有能让人信服的真凭实据,又如何还会等到今天?不过,如今想要证据却也不难,只要燕青临亲自开口承认,不就是铁证如山了?” 冷枫也能猜到,陆平洲一直对掌门之位野心勃勃,若是真有证据,早就拿出来为自己上位铺路了,岂会等到今天。 不过,若是只需要去审燕青临的话,似乎用不着陆长老的人帮忙,这白衣弟子既然开口提了这件事,肯定还有文章。 果然,白衣弟子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主院起火的时候,萧氏担心燕青临的安危,马上把燕青临转移到了密室中,那个密室的位置十分隐秘,整个虚云宗中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所以,他们就算想找燕青临问话,去了主院也会扑个空,而萧氏那女人,肯定不会轻易让他们见到燕青临。 说不定,镇压了陆长老之后,萧氏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们这两个外来者。 冷枫隐隐猜到了白衣弟子的目的,淡淡道:“你知道那密室的位置?” 白衣弟子点了点头:“不错,我的确知道,也可以马上带你们去见燕青临,只要我们能把燕青临捏在手里,萧氏那女人,肯定不敢杀了我师父,若是两位愿意和我联手,一定能除掉萧氏,救回我师父!” 冷枫扬了扬眉,心道,这可不一定。 说不定,最想燕青临死的人,就是萧氏。 但他不在乎萧氏那女人会怎么做,直接问:“密室在哪里?” 白衣弟子大喜:“借纸笔一用,我马上就把地图画给你们!” 萧九君从取来了笔墨纸砚等物,摆在桌子上,白衣弟子立即走到桌子旁边,开始画地图。 没多会儿,密室的地图就出现在冷枫和萧九君面前。 主院的地下,藏有一条暗道,直通东山一座荒废已久的院落。 那院落的下方,便是安置燕青临的密室。 白衣弟子画完地图,就又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喷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痛苦地瘫坐到了地上,似乎伤势又加重了。 他痛苦又愧疚地看向萧九君和冷枫:“抱歉,我可能……没办法陪你们一起去了,还请两位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第1155章 入瓮 冷枫一怔,立即伸手去摸了摸白衣弟子的脉搏,随后,眉头紧紧蹙起,不解道:“我刚才明明给你吃过治疗内伤的灵药了,你不应该还吐血!” 他粗通脉象,看这白衣弟子的脉搏,也不像伤得这么重的样子。 白衣弟子虚弱道:“抱歉,应该是我的内伤太重了吧,咳咳,还真是多亏了冷公子的药,否则,我这会儿恐怕都没机会和你们说话了。” 萧九君长眉一挑,手中折扇轻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是,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就不怕萧氏的人追过来吗?比起这个谁都能进来转一圈的客院,那地道似乎是个更适合藏身的地方吧?” “这样好了,我们两个干脆好人做到底,再带你一程!” 白衣弟子一惊,连忙摇头:“不……我这破身子,恐怕……经不起颠簸,而且,两位带着我,也不方便隐蔽行踪!” 萧九君却一把提起了他的衣领,嘴角浮出一抹残忍笑意:“不用担心,我的轻功一向很好,对着虚云宗的地形也足够熟悉,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至于你的身体,呵,地图都落在我们手里了,你对我们来说,其实没什么用处了,所以,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白衣弟子还要说话,萧九君却一指封住了他的哑穴。 这下子,世界终于清静了。 他提着那白衣弟子,和冷枫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这人未必可信,还是带着他一起走好了。 随后萧九君施展轻功,当先跃出了房间。 冷枫也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上以轻功疾行,由萧九君带路,巧妙地避开了巡逻的弟子,以及追杀白衣弟子的人,绕行少有人至的山林,很快就来到了地图上标示出来的那座荒院前。 那荒院坐落在两片松林之间,遍地杂草,院墙倾颓了大半,院门腐朽不堪,的确是很长时间没人踏足的样子。 萧九君把白衣弟子扔到了地上,顺手解开了他的哑穴。 “咳咳咳……” 白衣弟子一落地,就捂着肚子咳嗽起来。 这一路上,萧九君真是半点儿都没把他的死活放在心上,他被颠簸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那粗略包扎好的伤口,也重新崩开了。 冷枫冷冷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就是这里?” 白衣弟子虽然恨极了这两人,却半点儿都不敢表露出来,强爬起来,忍着痛地说道:“没错,就是这里。” “既然这密室如此隐秘,你怎么会知道?”萧九君像是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一般,眯了眯眼睛,魅惑天成的桃花眼里,流转着一抹深邃。 “我师父也是在偶然机缘下,才知道这里有个密室。”白衣弟子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道,“想来是苍天有眼,不忍见我师父死于小人之手,特意给我师父留下了这么一条生路。” 萧九君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善道:“燕青临或许是小人,但你师父——也没光明磊落到哪里去!” 白衣弟子不敢反驳,连忙转移了话题,低低道:“两位去密室里见燕掌门,我就留在这里,帮两位望风如何?” 萧九君挑了挑眉:“你这是……不敢跟我们一起下去?” 白衣弟子连连摇头:“怎么会呢,只是……在下身受重伤,就算下去,也只会给你们添麻烦,怎敢连累你们呢……” 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成为他们的累赘,这两人绝对不会理会他的死活。 萧九君冷笑了一声。 俯身,又揪起了他的衣领,毫不客气地拎着他走进荒院,淡淡道:“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在乎你的死活,如果下面有什么机关暗器,需要炮灰探路的话,你倒是还能做个不错的肉盾!” 肉盾? 白衣弟子欲哭无泪。 冷枫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荒院之中,有一口积满了灰尘的水缸,移开那水缸,就是地道的入口。 阴冷的气流从地道入口吹出,三人进入地道之中。 先是一段斜向下的阶梯,而后是一段长长的甬道。 那甬道中几乎没有光,一片黑暗,萧九君取出了一粒夜明珠,照亮了前行的路。 他提着白衣弟子,走在了最前面,甬道四壁都是干燥光滑的石壁,脚步落在岩石路上,清晰的足音反复回荡。 冷枫跟在了后面,紧握着佩剑,一路上小心戒备。 但整个过程却出乎预料的平顺,没有遇上任何机关暗器,就连一只毒虫都没有,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座石门前。 那白衣弟子挣扎了一下,才被萧九君扔到地上。 他不敢抱怨,连忙爬起来,指了指石门道:“就是这里,我跟师父曾经悄悄来探查过,没发现任何机关暗器,里面也没有!” 萧九君不置可否,推了推门。 石门有些重,但对于成年男子来说,用足了力气,仍旧能推开,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就更容易了。 门后是一间石室。 石室中点着一盏油灯,灯火虽然不算敞亮,却足以照亮他们所见的房间。 但是,冷枫和萧九君并未看见燕掌门。 他们看见的,只是一面木制屏风,屏风上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但两人都能听到,屏风后,有人的呼吸声传来,那呼吸声轻浮且急促,的确是重伤之人所有,鼻子还能嗅到空气里苦涩的药香。 难道燕青临就藏在屏风后? 萧九君抓起白衣弟子,直接往房间里一扔。 “啊!” 白衣弟子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惨叫,些许血迹透出衣裳,渗进了地面上。 没有任何机关启动的迹象。 白衣弟子疼得龇牙咧嘴,小声抱怨:“现在你们总该相信了吧,这里面根本没有任何机关暗器,也不是陷阱!” 冷枫和萧九君对视了一眼。 而后,冷枫上前一步,把萧九君拦在了身后,不容拒绝道:“你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就行。那是我的私事,我不希望别人插手。” 萧九君摇了摇手里的折扇,笑道:“论机关暗器,我比你内行,你若是担心我跟着你涉险,大可不必。” 第1156章 真相(一) 冷枫不赞同地看了白衣弟子一眼:“有现成的肉盾在,我应该不需要担心什么陷阱机关。” 白衣弟子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好像更疼了。 萧九君无奈地看了冷枫一会儿,冷枫寸步不让。 萧九君只好点了点头,无奈道:“好吧,都依你,别对那小子心软!”说着,他冷冷瞥了一眼白衣弟子。 冷枫点了点头,转身踏进密室。 但明明说好了在外面等着的萧九君,却突得脚步一滑,身形迅速前移,居然打了冷枫一个措手不及,先他一步踏进了密室。 “你……” 冷枫脸上露出浓浓的不赞同之色。 萧九君的身手在他眼里,只适合逃命,而这密室地方逼仄,着实不适合萧九君发挥。 萧九君笑了笑:“你就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我知道自己身手不行,所以比任何人都惜命,若非有把握,我可不会轻易进门!” 人都已经进来了,说什么都晚了,冷枫也只能听之任之。 冷枫提起那倒霉的白衣弟子,径直转过屏风,瞳孔蓦地一缩。 他看到了燕青临。 不过却是,被装在笼子里的燕掌门。 屏风后,是一个精铁打造的囚笼,由小儿手臂粗细的铁条焊接而成。 一名老人被关在里面,手脚都被绑在铁条上,嘴巴被布条堵住,大睁着浑浊的眼睛,震惊地看着冷枫和萧九君,以及那名白衣弟子。 这是个陷阱! 冷枫立即拉着萧九君后退。 但为时已晚。 只听一阵机括声响起,脚下的地砖陡然间下陷,身后石门自动关紧。 “不!” 带路的白衣弟子大骇,尖叫出声。 因为地砖下落,冷枫和萧九君立即提气向上跃去。 那白衣弟子在此时就显得格外碍手碍脚了,冷枫随手一甩,把人甩到了关着燕掌门的铁笼子上。 而就在萧九君和冷枫跃起后,屋顶上便爆射出上百只弩箭。 冷枫抽出佩剑,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打掉了几十只弩箭,萧九君手中折扇翻飞,同样打落了弩箭,把自己周边护得滴水不露。 两人不敢再向上,人还在半空中,便向后退去。 但刚一落地,墙壁上一块石砖自动内陷,露出了几根竹管,下一刻,竹管里就喷出了味道刺鼻的浓烟。 冷枫立即屏住呼吸。 但为时已晚,那浓烟一碰到皮肤,身体中的内力就像结了冰的水,瞬间凝滞不动了。 烟中有毒! 冷枫心知自己中的毒药必定不寻常,却还是取出随身携带的解毒药来,自行服下了一粒。 这解毒毒也是玄医阁出品,可以解常见的大多数毒,却也不是万能药,对于缠骨香这样的偏方秘药,就没有丝毫效果。 对方既然精心设计了这个陷阱,准备的毒药肯定也不是凡品。 服下解药后,冷枫并不觉得这解药真的能解毒,当即打定了主意,强行调动内力,试试能不能冲开内力封锁,逼出毒素。 虽然这样肯定会受极重的内伤,却总比留在这里,任人宰割要好。 然而,他刚摆出运功的动作,就听萧九君咳嗽了一声。 冷枫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萧九君。 许是因为刚才发力过大,萧九君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目光却非常沉稳镇定,没有丝毫慌乱。 萧九君附耳过去,低低道:“冷枫,你还记得我进门时说过的话吗?” 热气从他的口中,直接吹进自己的耳朵里,冷枫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却也知道,这时候,萧九君应该不会说无关紧要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把心中的别扭之感甩到了九霄云外,很快就想起萧九君进门时说的是“若非有把握,我可不会轻易进门”。 若非有把握,我可不会轻易进门! 冷枫心中一动。 而后便发现,他以为不会起作用的解毒丹,居然真的起作用了。 被封禁的内力如同冰雪遇到了烈日,慢慢融化开来,很快,他就能调动起细微的内力了。 如此,彻底解毒只是时间问题。 冷枫又看了萧九君一眼。 萧九君炸了眨眼,随即苦笑了一下道:“真是好厉害的机关,好厉害的毒药,这次,咱们真是大意了!” 冷枫默了默,随即低低道:“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萧九君摇了摇头,苦涩道:“是我自己要跟着来的,不怪你!” 话虽然如此说,他的脸上却露出颓废绝望之色,重重叹了一口气。 冷枫也配合着沉默下来,坐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他们已经“掉进了”幕后之人的陷阱里,那真正的布局之人,应该马上就会现身了吧? 大约一刻钟后,毒烟已经彻底散尽,只听“吱呀”一声,石门再度打开。 一名蒙面的素衣女子,抱着一块用布料蒙住的牌位,款款走进了密室中。 而后,她揭下了面纱,目光阴冷地扫视着密室里的几个人,嘴角露出了一个嗜血扭曲的笑容。 冷枫和萧九君,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相貌。 四十岁出头的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清丽,但身上却散发出了浓浓的煞气。 萧九君嘴角一翘,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冷枫却是身形一颤,双目圆睁,双拳紧握,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女子。 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看到了那个温柔慈爱,温润如水的女子。 除了气质,那脸部的轮廓,那五官的线条,几乎和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 世上真有长得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吗?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位掌门夫人,他提起自己的年龄和生辰,以及父亲的名讳时,这女子异于常人的表现。 他以为那是因为,这女子和自己的父亲有渊源。 如今想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不仅仅是“渊源”二字就能解释清楚的。 震惊、愤怒、怀疑、痛苦,万般情绪杂糅在一起,他的心像是被无数双手紧紧攥住,脑海里却是一片昏沉。 他呆呆看着那女子,仿佛陡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声音轻飘虚渺:“你……到底是谁?” 第1157章 真相(二) 萧氏看向冷枫,脸上的肌肉扭曲抽动了一下,目光中流露出尖锐而疯狂的恨意。 嘴角扯出一个变形的笑容,她阴冷道:“哈,原来你还记得我啊,真是越长大越不乖了,枫儿,见到了母亲,连一声娘都不会叫吗?” 萧九君呆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萧氏和冷枫居然会是母子关系! 他不由担心地看向冷枫。 两人相交相处这么多年,萧九君深深知道,冷枫和自己不一样。 虽然看起来沉默寡言,但内心深处对曾经的家人却非常在乎。 而他…… 自从天下大定后,他们就不需要继续为了天下安稳而奔波劳碌了,小姐说,他们也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一下子失去了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萧九君心中非常迷茫,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放任自己沉浸酒色之中,直到发现自己对冷枫那不可言说的心思后,才觉得人生又有了新的希望。 而冷枫却从来不曾迷茫过,他马上就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为父母报仇一事上。 在内心深处,已经逝去的父母,父母所曾给予的爱和柔情,一直以来,都是他心灵的重要支柱。 但眼前这个萧氏,这个所谓的母亲,实在不像个贤良人,不只对冷枫这个儿子无爱,甚至充满了仇恨。 萧九君不相信,这会是冷枫的生身母亲。 果然,冷枫很快就从强烈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身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双目沁血地看着萧氏,固执道:“你骗我,你只是跟她长得像而已,你不可能是我的母亲,我娘早就死了,我亲眼见过她的尸身!” “尸身?”萧氏冷冷道,”你看到的那一具尸身,不过是是我特意安排好的而已。这天下间,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我运气好,很早就遇到了那样一个女子。” 冷枫的五指深深陷进地面,一字一顿道:“空口无凭,你别想骗我!” 他的母亲,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疯妇? 在他的记忆中,那是一个和善端庄的温柔女人,与父亲举案齐眉,夫妻情深,他甚至从未见过他们两人吵架红脸。 萧氏冷笑了一声,“我和你父亲,当初是悄悄从虚云宗私奔出去的,在一个小城里隐姓埋名过日子。你应该还记得,你本来还有一个双生妹妹,但三岁那年,你们两个不小心跌进了池塘中,我和你爹赶到,把你们两个救出来的时候,你那妹妹已经没了。” “而你的后背上,也留下了一道七寸长的疤痕,那是被嵌在水底的一柄断刀划伤的。” “那之后,你就生了一场大病,直到四岁那年才慢慢好转。你五岁那年,出门看灯会的时候,不慎被人牙子拐走,你爹追了三十里地,才把你找回来……” 她如数家珍地说起冷枫小时候的事情,其中许多,都是冒牌货不可能知道的秘闻。 冷枫的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 当年家中被灭门时,父母和所有的仆妇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不可能还有人知道这些事。 难道这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 却听萧九君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一派胡言,据我所知,冷枫的父母出事前燕青临就娶了妻,还生下了孩子,而从始至终,燕青临就娶了一位妻子!” “你不可能在为燕青临怀孕生子的时候,还和冷枫的父亲不清不楚。” 他已经完全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满脸冰寒。 这种表情,通常证明他已经动了杀心。 萧氏却浑然不觉,继续洋洋得意道:“你说的不错,一个女人,的确不可能同时嫁给个两个男子为妻。所以,燕青临从一开始娶的,就不是我啊!” “是那个替身……”萧九君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猜的不错,就是那个替身。”萧氏怨愤道,“我爹是个不懂变通的迂腐之辈,明知道我和大师兄相爱,还死守着当年师祖定下的婚约不肯通融。” “我想嫁大师兄,又不想被父亲和虚云宗的其他人棒打鸳鸯,只能想办法赔给二师兄的一个妻子了。萧公子既然消息灵通,想来也知道,虚云山的掌门夫人,出嫁前曾经受过一次重伤,失去了以前的所有记忆,是不是?” 萧九君的确知道这件事,却从未想到,从那时候起,虚云宗的掌门夫人就换了个人。 他闭了闭眼睛,半晌后睁开,魅惑的桃花眸里一片死寂冰寒,毫无感情道:“所以,冷枫看到的那具生母尸身,其实是你要找的那个替身?” 萧氏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没错,我要为大师兄报仇,就得接近燕青临,还有什么办法,比杀死那个赝品,取而代之,恢复原来的身份更方便呢?” 时光倒转,萧氏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雨夜。 蒙面杀手冲进门的时候,大师兄独自迎敌,让她带着孩子先逃。 那一夜的雨真大啊,瓢泼一般,噼里啪啦,无休无止,天地间一片沉沉的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抱着孩子,惊慌失措地在大雨中奔逃,脑海里只有一片血光,以及大师兄临别时决绝的目光。 她只记得,自己的大脑里一片空白,连最基本的理智都不存在了,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慌不择路的跑,在滂沱大雨中逃命。 不知什么时候,她摔倒在地上,怀里已经空空如也。 一直抱在怀中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不见了。 她浑身湿透,又惊又怕,身上不知何时发起了高烧,身体一软,便昏迷在大雨中。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了。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柔软的马车中,而救了自己的人,正是当初代替她嫁给二师兄的那个赝品。 见到萧氏醒来,那赝品非常高兴。 她原本只是个被家人卖进花楼的贫家女,萧氏当年谋划私奔一事时,偶然间瞧见她长得和自己相似,灵机一动下,就把人赎了出来,并安排她嫁给了燕青临。 第1158章 走火入魔 萧氏算是她的救命恩人,还为她安排了一个好身份,一桩好姻缘,她一直非常感激。 从言谈之中,萧氏得知,这赝品是听说燕青临来了小镇办事,想给夫婿一个惊喜,偷偷带着几个下人溜出来的,身边根本没有高手。 而且,她经为燕青临生下了孩子,和夫婿感情美满,夫妻和睦。 听着那赝品大言不惭地炫耀起自己和夫君感情深厚,孩子聪慧,再想起自己的处境,心爱之人惨死,萧氏的一颗心就好似落进了油锅中。 于是,在那赝品毫不设防的时候,她出手了。 作为虚云宗上一代掌门的独生女儿,萧氏小时候虽然不爱习武,却也练过基本功,有一定的内力基础,对付一名不会武功的女子,与几个同样没有武功的下人,根本不在话下。 随后,她把那赝品的尸身丢在了路上,连夜赶回了虚云山。 …… 萧九君的冷笑打断了萧氏的回忆,“呵,恢复原来的身份……原来萧大小姐所谓的复仇之策,就是承欢在杀夫仇人身下,还为那仇人生下了一个女儿吗?” “你胡说!”萧氏尖叫了起来,“燕青临谋害大师兄,他必须得死,我不只要他死,还要他跟那赝品生的孩子都不得好死!” 她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狂笑起来:“哈哈,如今,我终于做到了不是吗?那赝品的孩子都死了,燕青临也要死了,虚云宗终究还是要落到我的手里!” 另一边,被绑在铁笼里的燕青临,死命挣扎起来,被赌住的嘴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说来也巧,方才那一阵箭雨,根本没伤到他分毫,因为冷枫那带路的白衣弟子丢到了铁笼子上,射进笼子里的箭,都被那白衣弟子挡住了。 萧氏走到铁笼前,俯身拿走了燕青临口中的布团。 燕青临目眦欲裂地盯着她,恨声道:“毒妇,你到底做了什么?” 萧氏阴冷地笑道:“我能做什么呢?不过就是在你的茶水里下了缠骨香,废了你一身功力,又收服了陆平洲的首徒,让他跟我里应外合,把你苦心经营了半辈子的虚云宗收拢进自己的掌心而已。” 燕青临不信:“陆平洲的弟子,怎么可能和你同流合污?” 陆长老若是掌控了虚云宗,他的首徒就是下一任掌门,不管怎么看,陆平洲的大弟子,都没有投靠萧氏的理由。 萧氏不屑道:“跟权利比起来,大部分都更在乎自己的性命,我只是给陆平洲下了点儿让人成瘾的药,他就对我言听计从了。” “所以,长华其实是被你害死的?”燕青临恨声问。 “是又如何?”萧氏冷冷道。 “你怎么就下得去手,他不管怎么说,也喊了你这么多年的母亲?”燕青临浊泪纵横,嘶吼道。 “当初,你不也叫了大师兄那么多年的师兄吗,他一直都把你当成亲弟弟一般照顾,从没想过和你争什么掌门之位,你那时候怎么就下得去手呢?”萧氏声音尖锐,仿佛能刺进人心里。 燕青临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半晌,他目光幽幽地看向冷枫:“那他呢,他可是你和大师兄唯一的血脉,你连他也不打算放过?” 萧氏看向冷枫,脸上的表情又一次扭曲起来,尖叫道:“哈,当初若不是他,我一定会和大师兄联手迎敌,大师兄怎么可能会死在你这小人手里?” “生前,大师兄那么疼爱他,宁肯舍了自己的命,都要我保护他,既然如此,大师兄死了,他怎么还能活着?早就该一起下地狱去陪大师兄了!” 燕青临一愣,颓然道:“萧凤瑛,你疯了!” 萧氏周身衣袍无风自动,尖声道:“我只知道,今天,你们都得死!” 话落,她聚起内力,洒出一把暗器。 暗器分别袭向被绑在笼子里的燕青临,仿佛失去了生气,呆呆坐在地上的冷枫,以及紧挨着冷枫的萧九君。 萧九君此时顾不得隐藏实力,也不需要隐藏实力了,当即跃起,手中折扇上下翻飞,将所有的暗器全部击飞。 见冷枫依旧呆坐在地上,整个人已经痴傻了去,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 萧九君目光一凌,二话不说,一掌切在了他的后颈,直接把人打昏过去了。 萧氏对冷枫来说,毕竟身份特殊,冷枫不管怎么做都是错。 他不介意替冷枫料理好这一切! 另一边,萧氏见萧九君居然完全不受毒烟影响,大惊道:“你怎么还能调用内力,这不可能!” 萧九君展开折扇,双眸眯起,冷冷道:“你是有备而来,焉知我们不是?” “不可能,我准备的毒烟乃是九十九种毒物配置而成,天下间只有我一个人有解药,不不可能不受影响,除非……”萧氏厉声道,“除非有人背叛了我,把这个密室的秘密卖给了你,调换了我提前准备好的毒烟!” “看来夫人心性虽然疯魔,神智却还是正常的。”萧九君紧握着折扇,身上散发出浓浓的危险气息,“不过,这密室的秘密,我何须去买?” 萧氏只当有人背叛了自己,怒不可遏道:“到底是谁背叛了我,选择和你这个外人合作?你若说出来,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萧九君嘴角勾起一抹冷诮的弧度,却不解释,直接出手:“这个问题,夫人还是自己去黄泉问一问吧,你的那些同党,我保证很快就送他们下去陪你!” 话落,他身形一动,折扇展开,向着萧氏点去。 这一招来势汹汹,内力带起的劲风中,隐约可见几十点幽蓝色的毒针,萧氏顾不得问话,袖袍一展,双臂各自甩出一条长绫,扫向那些毒针。 两人很快打成了一团,只见一白一紫两道影子交缠变幻。 萧九君很快意识到,他的武功的确不适合用来杀人,而对手的功力,也比自己以为得要难缠。 这倒不是说萧氏的武功比自己高明,而是萧氏的心智明显不正常! 大有走火入魔的架势! 第1159章 崩溃 萧氏一副非要不择手段置他于死地的模样,出手十分狠辣,而且不管不顾。 对付疯子,显然比对付正常人要艰难得多。 转眼间三百招已过,萧九君体力和内力都耗了大半,却仍旧没能占到上风,反倒是萧氏,因为内力比他深厚,胜算反而在向她那一边倾斜。 不能再这么纠缠下去了! 萧九君手腕一扬,折扇脱手而出。 扇骨和扇面在空中解体,化作无数弯曲的刀片,飞向萧氏。 这一招来得及快,利器破空声呼啸作响,威势非同一般,萧氏只能后退避让。 萧九君趁机捞起地上的冷枫,身形向上飞去,同时挥出一掌,恰好击中了墙壁上的一块石砖。 只见那石砖内陷下去,随后便听一阵“咔嚓咔嚓”声响起,靠近石门的屋顶上,“嗖嗖嗖”射出几十只弩箭。 萧氏不虞有此,闪避不及,有三枚弩箭从她的上半身穿过。 鲜血喷涌而出,萧氏的身体一滞,动作一缓,萧九君便已经放下了冷枫,欺身向前。 他的手里多了一根锋利坚韧的金属丝。 那丝线一端缠在了萧氏的脖子上,当即勒出了一圈血痕。 “咳咳,等等……”萧氏要害被制住,再加上弩箭造成的伤势没能及时处理,失血过多,不敢乱动,声音嘶哑道说道。 “夫人还有遗言要交代?”萧九君动作一顿,嘲讽道。 “这里是虚云宗,杀了我,外面还有数百弟子,你照样出不去!” “我和萧公子并无深仇大恨,只要萧公子不再插手虚云宗的事,我保证你能平安无事地离开,萧公子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搭上自己的命?” 许是因为性命受到威胁,萧氏看起来冷静了许多。 “不相干的人?”萧九君看了看铁笼里已经昏迷过去,不知死活的燕青临,还有同样在昏迷中的冷枫,嘴角的嘲讽深了深,讥诮地看着萧氏道,“夫人或许不知道,冷枫是我从小罩到大的,不管是谁想对他杀他,都得踩着我的尸身过去!” “你既然敢对他动手,我就不可能放过你。” 包括他的亲生母亲,都不例外! “你以为你替他杀了我,他就会感激你?”萧氏冷声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他的生母,你杀了我,就和他有了杀母之仇!你在这么在乎他,不知日后,他待你会不会还一如当初?” “那又如何?”萧九君漠然道,“我宁可他日后怪我,也不会给他留下一个杀不得碰不得的要命敌人。他下不了手的事情,自有我来替他做!” 说着,他手上加力,金属丝一寸寸收紧。 萧氏猛地上前一步,一只手抓住了勒住脖子的金属丝,另一只手飞速将一粒丹药丢进口中。 只见金属丝很快勒进了萧氏的手上,割出一道深深血痕。 但下一刻,萧氏周身内力一震,那用天外陨铁打造的金属丝,居然直接崩断了。 萧九君暗道一声不好,立即抽身后退。 他以为萧氏服下的是疗伤止血的药,但如今看来,定然是压榨生命潜能,提升攻击力的秘药。 这种丹药通常副作用严重,有的甚至是以自身性命为代价,但威力也十分可怖,甚至能让人在瞬间爆发出十倍的攻击力。 萧氏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周身内力大涨,直直冲向萧九君,冰冷无情道:“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看那内力的刚猛程度,攻击力至少提高了五倍。 萧九君可不敢硬接这样的招式,提起冷枫的衣领,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和冷枫打起了追逐战。 萧氏追,萧九君逃。 秘药的时效通常不长,顶多也就半个时辰,只要能撑过这段时间,萧氏的后遗症一发作出来,他就不战自胜了。 然而,服了秘药的萧氏,不只内力的强横程度成倍增长,速度和五感也成倍的提高。 萧九君那引以为傲的轻功,在萧氏面前,居然不够用了。 好在萧氏的神智也受到了秘药影响,出手直来直去,横冲直撞,与走火入魔变成疯子的武者有颇多相似之处。 萧九君凭着灵活多变的身法,以及对密室内机关暗器的熟悉,勉强能和萧氏周旋。 但就算如此,萧九君也逃得非常狼狈。 半刻钟后,他身上就添了十几道抓痕,衣裳也早就破碎的不成样子了。 原来,萧氏服下迷药后,就舍弃了原来的长绫武器,转而用起了自己的指甲,萧九君身上的伤痕,就是这么来的。 那些伤痕有深有浅,有的仅仅是划破了皮肉,有的却深的能看见骨头,鲜血淋漓,看上去十分可怖。 然而,被他护在怀中的冷枫,身上却没有半点儿伤痕。 不过就算如此,内力和体力迅速消耗,再加上不断的失血,萧九君还是很快就发现,自己也吃不消了。 他的动作渐渐缓慢凝滞下来,好几次险些被萧氏伤到要害。 偏偏萧氏所用秘药的药效长得让人心焦,杀伤力始终半点儿都不曾减少。 一刻钟后,刚刚避开一记“虎爪掏心”,就见萧氏再度揉身而上,抓向萧九君的怀中抱着的冷枫的咽喉。 萧九君的力气几乎都花在方才的闪避上了,此时只来得及尽最大的力气把冷枫抛出,同时打出一粒碎银,袭向冷枫的眉心,希望这一击能让冷枫醒来。 而萧九君自己,却来不及进行任何闪躲了。 眼看着那一双枯瘦的手,继续向自己抓来,目标直指自己的咽喉,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躲过去了,这一爪若是抓实了,定然会直接划破他的气管。 也许,他方才就不应该打昏冷枫。 内力带起罡风迅速迫近,萧氏那双致命的手还未到跟前,萧九君就已经感受到了那刺骨的寒意。 但紧接着,那股寒意却突然消失了,有温热的液体直接喷在了自己的脸上,随后一声属于女子的凄厉惨叫响起。 萧九君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睛。 第1160章 崩塌 “砰!”上一刻如同杀神附体的萧氏,重重倒在了地上,胸口插着一柄长剑。 青玄色剑身,雕着菱形花纹的剑柄,修长,冷锐,寒光湛湛。 萧九君认出,那是冷枫的剑。 身体瞬间僵住,微微转身,抬眸,就看见了冷枫没有丝毫表情,仿佛也没有丝毫生机的侧脸。 刹那间,时间似乎已经凝滞。 冷枫缓缓跪了下去,铅灰色的眸子注视着大睁着双目,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肯合眼的女尸,颤抖地伸出手,阖上了那双仍旧残留着怨恨和恐惧,倒映着自己无神面容的眼睛。 而后,拔出了剑。 手腕一个反转,便向自己胸口刺去! 不管她做了什么,面前这个死去的女子,给了他最初的生命,温暖,即便是错觉和假象……他不能看着她杀了自己的亲如手足的同伴,便再还给她一条命,一了百了吧。 母亲曾经是他心中的支柱。 眼看着父“母”的尸身被人如同垃圾一样拖走,自己却连送一程都做不到的时候,跟着老乞丐流浪,风餐露宿,生病到差点儿死掉的时候,后来成为刺客,出任务时九死一生,伤痕累累,以为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时候…… 他便会想起记忆中母亲温柔如水的模样,想起那给自己以力量和坚持的眼睛。 然后,不管日子有多么艰难,他总能无惧无悔的向前走。 如果说萧九君是无根无牵的浮萍,总用纵情声色掩饰心底的茫然,冷枫却是因为心里有执念,总是意志坚定,从来都不需要担心会迷失。 然而现在,一切都毁了。 他是一柄利剑,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自古以来,杀人的人,自来难得善终。 今天的一切,兴许就是他该有的归宿。 “不!” 利刃贯穿心脏的痛楚迟迟没有传来,却有温热的液体溅湿眼睛,火辣辣的疼。 一把巴掌猛地打在了脸上,随后,萧九君惊怒惶恐的声音絮絮叨叨响了起来:“你傻吗,那样无情无义的女人,也值得你赔上自己的一条命?本公子刚刚舍命救了你,你就这么报答我?你不准死,我不许你死……” 冷枫抬起头来,目光脆弱茫然:“可她恨我,她想要我去陪爹,我也很想……” 萧九君疯了似的咆哮:“那我呢,我算什么?你那对所谓的父母,不过养了你不到十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好,无能又不负责任,有什么值得你舍命相陪的?” “而我,你九岁的时候,就是我罩着你,护着你,我们一起生活了十五年,这期间,多少次同生共死,多少次互相依靠,难道这十几年的感情,还比不得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吗?” “你把他们当成一切,那我算什么……”萧九君捂着胳膊。 方才推开冷枫自戕的那一剑时,冷枫的剑刺穿了他的肩胛骨,此时鲜血已经彻底染红了衣裳,他的声音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虚弱。 有眩晕敢袭上心头,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了,身子向前一倾,张口咬在了冷枫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提起最后的力气道,“我又一次把命交到你手里了,你敢再去寻死,连累我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话落,他彻底晕了过去。 鲜红的血浸透了紫衣,呈现出一种深黑色泽,倒在自己膝盖上的人,身体依旧温热,气息却越来越弱,那张风情无限,让无数女子沉沦的脸,也变得苍白如雪。 冷枫仿佛能感知到,生机正从这具身体里迅速抽离。 他见过无数这样的伤患,甚至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若是不马上止血,这个人很快会死。 会死,会冷,变成苍白丑陋,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尸体。 丑陋不堪,那是这只狐狸最讨厌的…… 这个念头,如同一柄利剑,从冷枫的心头穿过。 他骤然惊醒过来,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悔恨和惊恐。 他不能死,更不想让萧九君死。 那只狐狸,就应该一直风光无限,生机无限的逍遥尘世,不该是像现在这样,全身染血,气息奄奄。 他的双手抖得不像话,反手狠狠拍了自己一掌,哆哆嗦嗦取出身上的金疮药。 内力震得五脏六腑一阵剧痛,剧痛也让冷枫混沌的大脑清醒起来,无数次面对这种的情况的本能,不需要思考,身体就自发动作起来。 拔剑,去衣,上药,包扎…… 双手一如握剑那般平稳,不带丝毫颤抖,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而完美,便是梅三娘亲自来,也未必有他这从无数次生死中历练出来的效果好。 短短一刻,却漫长的有如百年。 看着被包成了粽子,总算止住血的萧狐狸,冷枫身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裳。 他紧绷着神经,把几乎所有的内服疗伤药都塞进了萧九君的口中。 没有水,萧九君也不会自动吞咽…… 脑子一道思绪闪起,冷枫浑身猛僵了僵,原地杵了好一会儿,他咬牙,缓缓低下头去,舌尖撬开萧九君的唇齿,把救命丹药一粒粒抵进深喉。 突然,萧九君无意识的吞咽动作,激得冷枫浑身一颤,连灵魂都跟着颤抖了一下,猛一退,眼神诡异而纠结地看着这只面色苍白的妖娆狐狸。 凝了许久,冷枫才缓过神……伸手探上萧九君的腕脉。 虽然还是很危险,但应该不会死了吧? 抱着被被包成粽子的狐狸站起身来,因起得太快,有些眩晕,深吸了一口气,视线才渐渐恢复清明,理智也重新涌进脑海。 冷枫看向燕青临。 那老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七窍流出鲜红的血,这是刺激过度,急怒攻心的表现,胸口却还在微微起伏。 真是命大,这样都还没死! 漠然提起剑,走到那老人面前,长剑精准地穿过铁笼,削断了几根铁栏杆,也削断了那老人的咽喉。 他收剑还鞘,单手把老人提出来,扔到一边的地上。 这个老人,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曾经把手刃这个人,作为自己的终极目标。 但现在,真正做到这些的时候,心里反而无比平静,漠然得没有一丝波澜,就如曾经执行过的任务一样。 人死如灯灭,自此以后,尘归尘,土归土。 又走向萧氏,默默看了一会儿,从她的头上里取回了那根金钗,冷枫推开石门,抱着萧狐狸,走了出去。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风大了起来,吹得天下絮云翻卷,四面松林呼啸。 第1161章 活下去 荒院所谓的位置比较高,站在外面,几乎能看尽整个虚云宗。 此时的虚云宗还是一片混乱,陆平洲叛乱,与掌门一脉的人火拼,门人们分成了三部分。 两部分以命相搏的,一部分瑟瑟发抖,袖手旁观的。 到处都是逃命的,杀人的人,血腥味随着大风四处飘散。 忽然间,一队白衣人从火拼的主战场,燕青临原先居住的正院里走了出来,为首的,是半身素衣染血,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和不安的燕凝。 冷枫静静看着那少女,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和这少女,其实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他们的眼睛生得很像,瞳孔泛着些许浅灰色,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给人一种冷漠无情之感,同样沉默寡言的性情,但内心深处,应该还对亲人存着一份柔软吧? 他又转身看了一眼荒院。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却还得活下去。 这里的一切,有他一人承担就够了,他不想让那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少女,知道那些残酷的真相。 无知,有时候比清醒,要幸运得多。 这般想着,他放下萧九君,用掌风打断几根松木,又用剑劈成木柴,扔进密室中。 然后,撒上助燃的药粉,丢下一张火折子。 烈焰燃起,吞没了密室的一切,而后又翻卷而上,蔓延到了整个荒冷的院落。 做完这一切,冷枫抱起萧九君,运起轻功,从另一条崎岖无人的小路下山。 萧九君的伤很重,还是尽快请梅三娘回来看看,他才能放心。 因为担心萧九君的伤,他没有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别处。 这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离开了没多会儿,一个中年仆妇,战战兢兢地从一株大树后跑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看着那大火,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向着密室的方向,冲了进去。 但她只冲到了火海前,就被一条长绫拉了回来。 那中年仆妇抬起头,对上的,是半身染血,脸上同样没有一丝血色的少女。 燕凝死死攥着中年仆妇的手,悲泣道:“阿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呢,母亲呢,他们怎么样了?” 阿姜脸上肌肉痉挛,狰狞得可怕:“是他们,我看到了,是他们,大小姐,一定是他们害死了掌门和夫人……” …… 柳月眉没想到,这么快,她又见到了冷枫和萧九君。 七天前,前来虚云宗的路上,萧九君悄悄让人把她送走,并承诺虚云宗的人再也不会找到她。 她松了一口气,保住性命的欢喜之余,还要几分怅惘。 那位萧公子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肯定不是普通人,她不过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婢女,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吧? 然而,她还没想好以后该做些什么,也没忘记那个多情又无情的男人,就又一次被人带到了冷枫和萧九君面前。 曾经让她一眼就倾了心的紫衣公子,发着高烧躺在床上,身上包得像个粽子。 曾经让她害怕不已,恨不得退避三舍的冷面公子,却不再冷着脸,而是满身的疲惫和担忧,表情有些恍惚呆愣,只怔怔地注视着床上的男子。 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他起身,只对她说了四个字:“照顾好他。” 若不是自己麾下的属下,全都是杀手,不论男女,都没有照顾病人的天赋,冷枫也不至于把柳月眉叫过来,她既对他萧九君倾心以待,那必定会照顾的无微不至。 柳月眉自是连连应是。 但她很快就发现,事实上,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多。 萧公子的事情,那位冷公子恨不得全都亲力亲为,就连换药喂饭这种小事,都不愿意假手于人。 柳月眉只需要在冷公子有事外出的时候,照料萧公子一会儿就行。 作为一个旁观者,她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第一天,萧公子发了一整天的高烧,期间还说起了胡话,抓着冷公子的手,惶恐的叫着他的名字,还说什么“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之类的胡话。 然后冷公子便带了一个长相妖娆,嘴巴刻薄的女子来。 逼着那自称三娘的女子开药,换用效果最好的内伤和外伤药,直到入夜十分,萧公子终于退了烧,也不再说胡话了,才在那女子的坡口大骂中,恭谨有礼的把那女子送出了门。 当夜,冷公子陪了萧公子一夜。 第二天清晨,见萧公子身体好转,又收到了属下送来的消息,才走出客栈。 柳月眉从冷公子的话,以及山城百姓的闲言碎语中打听到,似乎是虚云宗的掌门夫妇、陆长老、以大公子一起出殡,有江湖人来闹事,虚云宗只有前掌门留下的一个女儿支撑门户,冷公子去压阵帮忙了。 据说,当天,冷公子大开杀戒,震慑住了一众嚣张的江湖人,生生稳住了场面。 第三天,萧公子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痂了,那嘴巴刻薄的梅三娘又被冷公子拖了过来,给萧公子诊脉。 梅三娘说,萧公子傍晚时分就能醒来,冷公子才松了一口气,客客气气送梅三娘离开。 亲手帮萧公子换过药后,冷公子在萧公子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又去了虚云宗。 柳月眉小心地陪在门外,刚过正午,便听床帐中传来悉悉率率的响动,萧公子终于醒了。 再一次睁开眼睛,萧九君第一眼看见的,是头顶上的织锦幛幔。 他正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天青色丝被,身上好些地方还缠着纱布,要命处的伤口几乎都已经结了薄痂,散发出淡淡的药油气息。 坐起身来,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关节都有些僵硬了。 而后,便听纱帐外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子嗓音:“萧公子,你醒了?” 萧九君揉了揉眉心,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确定道:“柳月眉?” 下一刻,床帐被一只素白的手挑开,柳月眉惊喜地走上前,笑道:“萧公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不疼……” 萧九君好似根本没听见她的话,目光急切地私下里搜索,急急道:“冷枫呢?” 第1162章 夺命 虽然自知身份不想匹配,此生无缘,可面前的人终究也是她曾倾慕过,并且同床共枕的男子,被这样无视着,柳月眉目光不由一黯,低低道:“冷公子一大早就出去办事了,听说去了虚云山。” 闻言,萧九君的心一沉。 回了虚云山,他还是放不下萧氏这个生母吗? 萧九君黯然一笑,也对啊,哪怕萧氏一门心思想害他,可母亲就是母亲,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同伴,如何比得上人家血脉相连的生身之母呢? 为了救下他,冷枫亲手弑杀了生身之母。 如今,就算不至于恨他,应该也不想再看见他了吧? 不过,人还活着就好。 自嘲地笑了笑,萧九君打量着面前的柳月眉,完全是心不在焉,冷淡地如同陌生人:“我记得,你应该在羽城吧,是他把你调过来的?” 柳月眉点了点头:“是冷公子让我留在这里,照顾萧公子!” 萧九君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怒火,冷枫啊冷枫,你想的可真是周到,自己一走了之,还不忘送个柳月眉来嘘寒问暖,这是想让他和柳月眉再续前缘吗? 妒火凝成杀气,环绕在身边。 柳月眉虽然不懂什么是杀气,却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阵害怕,双腿都不受控制轻颤,胆怯道:“萧公子,日色已当午,我去让小二送饭进来!” 话落,不等萧九君回答,就逃也似跑出了房间。 萧九君根本没在意她的去留,在床榻上枯坐了一会儿,蹭地站了起来,迅速穿好衣物。 他可以理解冷枫选择避而不见,弑亲这种事儿很少有人说放下就放下,但是,连一句话都不曾留下,就自作主张的把他塞给别的女人,这也太过分了。 他要去见他一面,把话说清楚。 简单打理好自己,萧九君无视了柳月眉端来的饭菜,径直走出了客栈。 这座客栈就在虚云山下,穿过一片民居,就能看到虚云宗修在山脚下的山门。 虽然躺了三天三夜,身体有些虚,但萧九君被照顾得很好,内伤已经大好,一点儿都不妨碍施展轻功。 山门前的一名小弟子,眼见一抹紫影翩然而来,直闯山门,惊叫一声,便要上前阻拦,却被一起守门的师兄给拉住了。 小弟子不解道:“师兄,你拦着我干什么,万一那人是进来闹事的,搅了葬礼的清静可怎么办?万一大小姐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那师兄狠狠拍了拍师弟的脑袋,“你是什么眼神,没认出这位紫衣公子不是别人吗?大小姐早就吩咐了,他和那位冷公子都是咱们的贵客,若是过来拜访,不用阻拦,也不用通报,直接放人就行!” 小弟子一愣,摸了摸头道:“原来他就是和冷公子一起来做客的萧公子啊,还是师兄你的眼神好。这几天,山门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大小姐一个人撑得辛苦,幸亏有冷公子帮忙!” 师兄点了点头,叹道:“可不是么,那两位公子都是雪中送炭的好人啊!” 萧九君对手门弟子的对话一无所知,进了山门后,轻功施展到了极致,迅速把虚云宗逛了一圈。 山中各处都挂上了白幡白绸,一众门人弟子们也穿上了丧服,灵堂就摆在原来的正院中,偶尔能瞧见前来祭奠吊唁的江湖人。 不过,冷枫却不在那里。 萧九君皱了皱眉,绕到了荒凉无人的后山。 有打斗声遥遥传来。 萧九君没急着露面,藏在一块岩石后,他定睛看去,只见一男一女正在比剑。 两人的剑法都不错,那少女的剑路走的是大开大合,刚猛无比的路数,气势了得,杀气凛然,带着一往无前的拒绝之意,那男子的剑法走的却是迅疾轻灵,变化奇诡的路数。 招式奇而险,端的是叫人防不胜防。 以萧九君的眼力,很快就看出来,那男子的剑术其实远在少女之上,与其说是在比武,倒不如说是在陪少女过招。 如果那男子真的有杀心的话,萧九君想,只怕不出三招,那少女就得殒命剑下。 两人都穿着一身白衣,都是熟人。 少女正是燕凝,男子正是冷枫。 许是觉察到有人靠近,冷枫手中剑式一变,由下劈式变成上撩式,同时身形一侧,精巧地避开少女的攻击,手中剑反拍向少女肩膀。 少女剑到中途,来不及变招,仓促间只能向后折腰矮身。 对方却早有预料一般,手腕一动,长剑顺势下滑,恰好点中了少女侧腰。 因他用的是没有开锋的木剑,那少女并未受伤流血,只是全身内力一滞,身体一侧立足不稳,向着地上摔去。 冷枫顺势收剑,在少女狼狈落地之前,把人捞了起来,揽着她的腰肢站稳。 然而那少女却一拧身,袖中滑出一柄寒光湛湛的匕首,突然刺向男子胸口。 这一招来得仓促,比武突然变成了夺命。 萧九君心神一紧,立即提气向前。 冷枫却是从容的一拧腰,弃了剑,闪电般抓住了少女持刀的手腕,用了个巧劲,那匕首就到了他的手上。 少女却趁机挣脱了冷枫的束缚,木剑再度刺出。 快来快去,犀利霸道,杀气腾腾,比方才的剑术水准至少高了一半,仿佛与她对招的是自己的生死仇人。 冷枫也开始认真起来,仅凭着手中的匕首,便接下了那霸道的每一招剑法,却自始至终没有攻击,只是防御,任凭少女用了全力,发泄心中的悲愤和杀意。 萧九君又站住了,看向少女的目光,染上了淡淡的凛冽。 她分明想杀了冷枫! 可冷枫,却一味忍着让着,舍不得伤害她半分。 记忆里的冷枫,眼里只有活人死人,从来就没有男人女人,与人比武时,不管对手是谁,都是全力以赴,绝不放水,他如此厚待她,只是因为她是是萧氏的女儿吗? 以前,除了他们,冷枫的身边从不会有这样特殊的存在。 他虽然不知道密室中后来发生了什么,但燕青临定是死在冷枫手里的。 冷枫究竟知不知道,他如今珍之爱之的少女,和他之间,隔着父母深仇呢? 第1163章 遗孤 内力体力耗尽,少女手腕一颤,木剑当啷落地,身体一软,便向着地上倒去。 冷枫也丢开了匕首,扶住了少女。 少女挣扎了一下,小猫一样的力气,自然什么也挣不开,伏在男子的怀中,忽然大哭起来。 绝望、无助的哭泣。 既然是仇人,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这样容让关心我? 既然恨,为什么不让我恨个彻底? 少女的哭声如密密麻麻的针刺,落在了冷枫的心上。 他紧紧抱着少女,任她发泄心中积压的悲伤、愤怒,以及仇恨。 虽然心疼,可怀中的少女生机鲜活,身体温热,心跳声急促而有力,这莫名地填满了他心间的空洞。 弑母,哪里是那么容易释怀的事情? 萧氏死后,他的心口就破了个大洞,隐隐觉得自己虽然活着,却越来越像行尸走肉,虽然不曾后悔,却无比厌弃自己那双沾染了至亲鲜血的双手。 曾经无比珍惜的,却被他亲手扼杀。 那感觉,就像亲眼看着身体的一部分,腐朽死去。 然而再一次见到燕凝的时候,他那空洞的心里,一下子又添了新的牵挂。 那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人啊! 这世上唯一的牵连…… 因为亲身经历过父母逝世,孤苦无依的痛苦,所以更不能容许同样的痛苦,落到这个和当年自己十分相似的少女身上,就让密室里的发生的一切,成为永远的秘密吧。 所有的痛苦,由他一人承担。 她的余生,不能似他。 少女的哭声越来越弱,渐渐化为哽咽。 冷枫轻叹,抚少女的后背,目光中流露出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萧九君把那份温柔看在心底,心中又是酸楚又是不安,冷着脸咳嗽了几声。 燕凝慌忙放开冷枫,胡乱用衣袖去擦红肿的眼睛。 中途却被人截住,一张柔软的手帕递到眼前。 她接过那手帕,抬眼,便看见了冷枫柔和心疼的目光。 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冷枫低低问:“好些了吗?” 燕凝慌乱地点头,小声道:“你和萧公子看来有话要说,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低头跑出了后山。 萧九君盯着燕凝的背影,目光凝出一丝冰冷的杀气:“那天密室里的事情,她知道多少?” 冷枫蹙眉:“我带你离开的时候,放了一把火,烧掉了密室里的一切,外人都认为是密室中不慎失火,掌门夫妇葬身火海,她什么都不知道。” 萧九君眯起了眼睛:“她想杀你,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一开始的木剑比武还算正常,但把匕首绝对是冲着刺杀来的,后来的剑法,也带着决绝的杀意。 冷枫感觉到萧九君身上的暗藏的杀意,脸色一沉:“萧九君你别乱来,她这些日子,承受了许多,不少江湖人见燕家只剩下她一人,都想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她心中有恨意很正常,方才只是失控了。” 这原本也是他的目的。 他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怎么发泄心中的消极情绪,放松心情的。 作为武者,他只知道,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有助于纾解心中压迫。 总将情绪积压在心底,反而会出大问题。 所以,他有意让她失控,让她放松。 萧九君冷笑了一声:“你对她倒是情深义重,就算是情绪失控,能事先藏好刺杀用的匕首?这分明是早有预谋,有意行刺,只是没想到你深谙刺客之道,技不如人而已。” 冷枫道:“她身上一直带着匕首,并非只有今日。” 萧九君胸膛激烈起伏,厉声道:“那也不能证明她不想害你。毕竟她知道,你爹是冷千沉,你爹和他爹的之间的旧案,她未必什么都不知道,也未必猜不出,咱们两个来虚云宗,就是为了替你爹报仇!” “当天在密室里,因为你一时心软,萧氏差点儿要了你的命,如今,你还想因为心软,再搭上一条命吗?这一次,我可不会舍命救你了!” 与其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他宁肯现在就动手,彻底抹掉这个隐患。 当然不至于杀人灭口,但玄医阁中,让人望尽前尘的丹药多得是,随便一颗就能彻底解决隐患。 冷枫闭了闭眼睛,又复睁开,目光露出一丝恳求:“萧九君,我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我宁肯自己出事,也不想再看着她出事了。也就是说,如果你伤了她,我不会原谅你。” 萧九君冷笑了一声,为冷枫不值:“你父母双亡,流离在外,吃尽苦头,几经生死的时候,她承欢父母膝下,备受宠爱,最大的苦头,不过是练武时受了点伤,流了点儿血!” “她从来都没关心过你这个生死不知的兄长,也没把你当成亲人,如今更是毫无愧疚地享受着你的付出和牺牲,却还不知好歹地对你动了杀心。这样的亲人,要来做什么?” “我若是你,就算不斩草除根,也绝对不会再踏足这里一步,给她任何伤害自己的机会!” 他就是这样无情的人。 爱恨分明,容不得半点儿瑕疵,不满意就弃之如敝屣,对所谓的亲人如此,对曾经同床共枕的女人也是如此。 多情的人,往往心中最无情。 冷枫看着这样偏激的萧九君,目中染上一抹担忧:“我已经不是不知好歹的孩子了,不至于嫉妒姐妹,更不会因为姐妹曾经比我过得好,就对她们不管不顾,不讲半点儿亲情。” “何况,当年的事,事出有因,长辈的错,怪不得阿凝身上,有那样的父母,她很无辜,也可怜,我不喜欢迁怒。” 冷枫真的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他几乎是本能的想要护住。 “再者,我为她做的事,都是出于自愿,除了因为血缘不可抹杀,更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你也说的不错,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她的确有可能伤害我,但那又如何?有些弱点和软肋,虽然可能给自己造成伤害,却也是人之所以为人,心之所以坦荡的根本。” 萧九君被戳中了心事,咬牙一声怒道:“所以,你是说我小肚鸡肠,心胸狭窄,六亲不认,理解不了你们这些有血有肉之人的高尚节操?” 这样子,就像个发脾气的孩子! 冷枫揉了揉眉心,无奈一叹道:“那我问你,这些年,你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事,也不肯承认任何亲人,甚至连他们的消息都懒得打听,这么做,你真的开心,真的逍遥自在吗?” 第1164章 争执 萧九君怔住了。 当然不…… 只是他不会承认,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在冷枫面前承认。 那个以笑为掩的狐狸啊,惯常挂在脸上的笑容,终究掩盖不了心中的痛苦,纸醉金迷,纵情声色的放荡,终究抹不去灯火阑珊时的寂寥迷茫。 以前天下未定时,他跟着小姐打拼,尚有一个谋天下大事的宏伟目标,可自从天下大定,小姐也不需要他四处奔波后,他就开始觉得无所适从,孤独空虚了。 酒色满足不了他,权财也满足不了他。 他喜欢看别人心里在哭,脸上却不得不笑的样子,何尝不是因为从中能找到了一种我不孤单,欺压同类的微妙平衡感呢? 他不承认任何亲人,甚至拒绝去想念他们,其中心中一直在暗恨,一直不能释怀吧? 他是无根的人。 却又免不得渴望归宿。 都说地煞阁阁主,冷血绝情,天下阁阁主,多情良善。 殊不知,无情的那个,才是重情,多情的那一位,才是真正的无情冷绝。 有的人只是表面的恶而已,也许正因为如此,像冷枫这种表面冷漠,但内心柔软至极,对亲人无偿付出,不计后果,不计回报的人,才那样吸引他吧? 罢了,就如冷枫所言,有些人,是软肋,却也是让人心安,让人心暖的根本。 眸中神色一阵复杂难懂,萧九君的神色温软下来,叹气:“也罢,若是她不做什么,也就罢了,若是她真的对你做了什么,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冷枫终于笑了,清俊容颜染光,“其实有句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逃避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什么时候,也带我去见见你的家人吧!” 萧九君却立即变了脸色,冷冷道:“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另一边,柳月眉独自用完午饭,小二进来收碗筷的时候,拿出了一张药方。 “柳姑娘,这是方才冷公子送过来的,让姑娘赶紧去抓药,哦,咱们镇上最要的药方是济安堂,姑娘一定要去那里抓药,千万别误了时辰。” “抓药?”柳月眉皱了皱眉,有些不解,“萧公子的药,都是直接从郎中那里拿来的成品丸药或者药膏,从来都没去照着药方抓过什么药啊!小二哥,你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小二的眼神闪了闪道:“怎么会,这店里可就只有一位姓萧和一位姓冷的客人,我不可能记错,姑娘还是快点儿去抓药吧,万一耽误了病人也就不好了。” 柳月眉想了想,抓来的药能不能用,都是由冷公子决定的,就算抓错了,也就是白花些银子而已,冷公子不会在意这些,大不了不用那药就是了。 反之,若是药方真是冷公子让人送来了,耽误了萧公子服药可是大罪一件。 这般想着,她便点了点头,送走小二后,立即理了理衣裳。 为免被虚云宗的人认出来,还戴上了面纱。 收拾妥当,柳月眉走出客栈,向着济安堂走去。 济安堂柳月眉很熟悉,以前燕掌门卧病的时候,她每隔几天,就要去一趟济安堂拿药。那是虚云宗名下的产业,的确是本地药材最全,价格最公道的药房。 走进济安堂的大门,柳月眉选了一个很少打交道的伙计,交出药方。 那伙计看了药方一眼,皱了皱眉道:“这里面有一味药保存条件特殊,只能放在冰库里,需得连冰块一起带走,你直接跟我去取药吧!” 柳月眉不疑有他。 以前来买药时,也有遇上这种事情的时候。 有些药甚至要现场活取,让客人们亲眼看着宰杀炮制,免得事后客人怀疑药铺造假。 伙计在前引路,引着柳月眉穿过前堂,走进后院,却没去所谓的冰库,而是进了偏僻的空屋子。 屋门打开,露出一名红衣女子的生硬,柳月眉当即脸色一白,转身便逃。 那红衣女子身姿撩人,五官明艳,但眉眼间却染着一抹浓浓的戾气,将那十分的美貌,损的只剩下三分。 玉家的大小姐玉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月眉没走几步,另外一个更让她魂飞魄散的人,挡住了去路。 那是萧氏生前最信任的仆妇,阿姜。 这是个专门针对自己的圈套! 柳月眉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当天下午,因为又有仇家上门,冷枫陪着燕凝去应对,忙得脱不开身。 打发几个江湖人,哪怕是武林盟主的族人,对冷枫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棘手的事情,萧九君去看了几眼,见冷枫一人打遍周围无敌手,便放下心来,在虚云宗中四处闲逛。 黄昏时分,不知不觉,竟然又走到了后山。 之前被陆平洲挖开的孤坟,又重新填埋好,无字碑也重新竖了起来。 萧九君围着孤坟转了几圈,发现某一处有动土的痕迹,见左右无人,便蹲下来,用身上佩戴的匕首挖开。 挖了没多久,便碰到了一个玉盒,打开玉盒,只见里面是一枚金钗,正是指引着冷枫来到虚云宗的那一根。 “看来,是冷枫又把它埋在这里了。” “这么说,这孤坟的真正主人也能确定了。衣冠冢么?不能尸骨成双,就拿衣冠合葬?”他唇角扯起一丝凉薄的笑容,“真是深情得让人恶心呢!” 话是如此说,他还是那那一枚金钗重新放了回去,用土掩埋好。 而后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坠。 那玉质水头上佳,青碧莹润,琢成了长生锁模样,一面刻着“平安”,另外一面刻着“长命”,但正中央却有一道狰狞的裂隙,把整个玉锁分成了两半。 碎裂的玉锁虽然用鱼胶和金线固定在了一起,却再也不复原来的完美,残缺得让人觉得残忍。 轻轻摩挲着玉锁,萧九君嘴角上翘。 如此凉薄,如此嘲讽。 并非没有办法彻底修复玉锁,不留一点儿疤痕,但他之所以留着这块玉锁,就是为了铭记上面那一道疤痕,为了记住当日决绝的誓言。 覆水难收。 不可忘记,不可原谅。 若是道歉和弥补有用,人还要心做什么? 只长脑子就足够了! 夕阳下,他高高举起这片玉锁,作势往无字石碑上摔去。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一个沙哑的女声随风传来:“果然是你!” 第1165章 我喜欢他 萧九君循声望去,便看见了阿姜。 那个曾经与萧氏寸步不离的仆妇,正穿着素衣。 她双手紧紧握着衣袖,憔悴了许多的脸上,颧骨高高凸起,深刻的皱纹不自觉的颤抖,眼窝发黑,一双黑眼珠中隐隐泛着血丝,表情十分狰狞。 萧九君扬了扬眉,一点儿都不意外的样子:“哟,终于认出我来了?” 阿姜死死盯着萧九君举起的玉佩,瞳孔紧缩,咬牙切齿道:“是你,原来真的是你,是你勾结了冷千沉的儿子,害死了掌门和夫人!” 语气笃定,恨意入骨。 萧九君冷冷笑了笑:“哦,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阿姜道:“我亲眼看见了!那天,我亲眼看见你和冷枫,还有陆平洲的大弟子进了密室,而后,冷枫抱着你出来了,其他人却没有回来。我亲眼看见冷枫点了一把火,烧了整个密室,还有密室上的荒院。” 萧九君不由皱眉。 看来,冷枫那天也是受的打击真的太大了,善后做得如此马虎,居然还留下了阿姜这样一个证人。 他身形一动,落到了阿姜面前,盯着她道:“你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了?” 夕阳下,男子背对着夕阳,投下瘦长的阴影。 阿姜被那阴影笼罩下来,克制着后退的冲动,咬牙道:“你这种没人性的畜生,原来也会害怕这些?你怎么敢呢?”她冷笑着一字字,“燕——长——宁!” 萧九君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一把扣住阿姜的咽喉,重重把人压在了岩石上。 他杀气腾腾地看着阿姜:“别叫我这个名字,我姓萧名九君,只是萧九君,也只有这一个名字!” 阿姜喉中溢出了破碎的笑声:“萧九君?你改了名字又何如,那也抹不去你出身于燕家,身体里流着燕家血脉的事实!你这个魔鬼,禽兽,掌门是你生父,夫人是你生母,你怎么下得去手!” 萧九君一扬手,甩开了阿姜,冷笑:“燕家的人?这些年,燕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燕青临不是只有燕长华一个儿子吗?你们燕家所谓的二公子,早就死了,不是吗?” 阿姜的后脑撞到了岩石上,当即头破血流。 她却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口,扶着岩石站稳,歇斯底里地瞪着萧九君:“你果然还记恨着夫人和掌门,当初他们把你送走,不也是没办法呢?”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再说了,你不也好生活到了现在?” 萧九君紧紧攥着手心里的玉锁,隐在阴影里的脸扬起,目光漠然道:“呵,为了自己活命,把年纪五岁的我,送给江湖人臭名昭著的要疯子试药,我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当初离开虚云山的时候,我就发过誓,这辈子,与燕家的所有人再也没有半分关系,他们的死活,我为什么要在乎?你说我记恨往事,存心陷害你们夫人和燕青临,还真是太高看自己了。” “若非又回了虚云山,本公子早就不记得世上还有这么一家姓燕的人了。恨?本公子要操心的事情多的很,没有多余的感情分给你们燕家。” 或许当年他是恨过的,但是后来,他觉得恨这种感情,放在燕家人身上都是多余。 恨,说明还在乎。 但他,不在乎! 燕青临贪图药疯子拿出来的丹药,这样的生父他不要;而生母,他的生母,应该是萧氏给自己那个替身,提议把他送走的,却是萧氏。 仇人之子,难怪那么狠得下心? 可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也保护不了孩子的母亲,他同样不需要! 而其他人,就更加无所谓了,他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不在,那就干脆彻底撇干净吧,从此之后,他只是萧九君,无根无家的萧九君。 燕家的人,若不曾碍了自己的路,他就当他们不存在,若他们碍了他的路,他也不会留半分情。 不同于冷枫对亲人无条件的维护,萧九君对亲情的所有期待,从很小的时候就消磨干净了。 哪怕燕青临是他血缘上的生父,燕长华和燕凝算是他的兄长和幼妹…… 在他的心中也没有半分位置! 萧九君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冷血,无情,偏执而极端,风流多情,倾倒世人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张坚冰寒石般的心。 唯一的例外,除了小姐,便是冷枫。 小姐给了他另外一次新生,在他最为绝望的时候,从那老疯子手上,将他救下来,教会了如何他在这个无情的世上,好好活下去的。 而冷枫…… 是他罩着的人! 是他的! 若是有人碍了他的路…… 萧九君盯着阿姜,杀心渐起:“阿姜,告诉本公子,密室里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和燕家的关系,你真的只是凭玉锁猜到的吗?” 他自己什么都无所谓,但冷枫不想坏了与燕凝的关系,他就替他杀干净知情的人,他不想冷枫知道他和燕家的关系,那猜到这一切的人,也都得死。 阿姜的神情僵住了。 她也没想到,当初那个被人宠得无法无天的二公子,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说他不在乎燕家。 这不像谎话,但有些地方不对劲。 是了,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还要试图封锁消息,一副要杀了所有知情人灭口的样子? “你要封了所有人的口,是为了那个冷枫对不对?”阿姜目光大亮,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古怪,“你不在乎燕家,但你在乎他。你重伤昏迷的时候,反复叫冷枫的名字,你怕他知道你的真面目,怕他知道你是个冷血无情,连父母兄妹都不在乎的怪物,怕他知道你其实是他的仇人之子!” “哈哈哈,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事情!你会遭报应,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只能和他做仇人……” 阿姜凄厉地大笑起来,发髻早已松散,被肆意流淌的鲜血浸湿成结,散乱地披在身上,厉鬼般可怖。 萧九君微微俯身,又扣住了阿姜的脖子。 他眯眼盯着她,深邃的眸子里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唇畔笑容诡异:“不错,我的确在乎他。而且,不只是在乎,我喜欢他,爱他,想和他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这辈子,我头一次这么在乎一个人。我一定会得到他的心,从此再也不分离。所以,所有挡了我前路的人,不管是谁,都得去死!” “怎么样,我这个答案,是不是让你更满意了?” 第1166章 他讨厌他? 阿姜狰狞的脸再一次僵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掐断了一般:“你们……你喜,喜欢?爱人……” 萧九君唇畔笑意幽冷,却是大方地点了点头:“是又如何?” 在将死之人面前,他不介意坦诚一点儿! 死的明白! 这也是萧九君第一次,如此袒露自己的心思。 阿姜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一字一顿道:“你以为杀了我,你的真面目就能瞒住天下人?不可能的……不可能!” 萧九君捏着阿姜的喉咙的手指慢慢松开:“这么说,你果然还把这些秘密告诉了别人?我的刑讯之术可是专门磨炼过的,保证能让人在断气前,吐露出所有的秘密,你要不要试一试?” 阿姜伛偻着身子,捂着嘴重重咳嗽了几下,再看向萧九君时,脸上却浮现出一个诡异恶毒的狞笑:“别白费功夫了,没用的!你敢不敢回头看看,那是谁?” 话落,她猛地向着岩石撞去。 萧九君根本没回头,轻而易举地拉回了一心求死的阿姜,在她身上连点了十几下,封死了所有的穴位。 他看着她狰狞的表情,微笑道:“想在我面前玩声东击西,趁机自尽的那一套把戏?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你的生死,从现在开始,我说了算!” 阿姜不说话,只是死死看向萧九君身后,眼里流露出报复的快意。 这不对劲…… 萧九君注意到阿姜的脸色,心头莫名一冷。 他僵着身体,用了最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身躯的颤抖,缓缓回头。 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冷枫的身影一半隐在树后,另一半映入眼帘,旁边还有一个一身白衣的虚云宗弟子,瘫坐在地上,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冷枫怔怔看着他,一只五指插进了树干中。 这是萧九君第二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目光,第一次,便是在密室中,见到萧氏的时的眼神。 惶恐,不安,一直以来的信念轰塌,难以置信…… 隐约间,那湍涌起伏的晦涩,好似还有排斥…… 冷枫讨厌他? 一刹那,如万箭穿心! 好似妙龄佳人的衣服突然被一阵风全部吹走了,在心仪之人面前,露出了伤痕累累,满是脓血和疤痕的身体。 而此时裸露于他眼前的,则是自己的冷酷无情,扭曲心性…… 人性的至恶! 他懂,冷枫虽然表面冷漠,心肠却柔软至极的人,对于他这样的人,肯定会厌恶鄙夷吧? 萧九君不在乎别人如何看自己,也不介意把这一面展露给别人,却希望冷枫永远都不曾看见过这样丑陋的自己。 羞愤交加,无地自容。 他果然是注定无根,无家的人吧? 蓦地抬手,萧九君眸露凶狠,一掌拍向阿姜。 这一掌若是打实了,阿姜的脑袋非得四分五裂不可。 “住手!”却是冷枫后发先至,以一道掌风,截断了萧九君的杀招。 而萧九君全无防备,被反震的力道一震,他那点只够逃命的功夫,哪抵得住冷枫切切实实的一掌,淬不及防受到,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三步。 刚刚痊愈的内伤又有复发的苗头,唇齿间漫开一抹腥甜! 冷枫心上一紧,“萧……” “你护着她?”咽下涌到喉头的鲜血,萧九君不敢置信地看向冷枫,猛地抬手打住欲上前来的人。 冷枫满眸复杂。 萧九君仰头惨笑了一声,脸色骤然一冷,“好,好,你冷公子果然仁厚良善,我萧九君之辈不配为伍,我走,我走就是了,这里的事情,全都随便你了!” 话落,他便全力运起轻功,风一般离开了后山。 冷枫满脑子混乱的留在原地,还未从方才的震动和天翻地覆的扭转中回过神来,萧九君已经跑得没影儿。 他哪里是想救下阿姜? 分明是想留着阿姜这个活口,好问口供而已! 明明是萧九君隐瞒了自己那么多事,到头来,怎么反倒像是自己对不起他一样? 萧九君什么都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其实萧九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知,冷枫怎会不了解,他说自己对燕家毫无感情,连恨都懒得恨,冷枫其实是有几分相信的,之所以震惊成那样,完全是因为阿姜那“爱人”两字。 萧九君对他,对他居然是…… 这着实把他吓着了! 本想追出去,但看看动不了的阿姜,还有那个被吓瘫了的白衣弟子,冷枫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冷枫定在原地,不知缓了多久,他才怔怔地摇摇头,泛白的唇瓣无奈轻扯,口气涩涩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发起脾气来还像个孩子……罢,让他出去冷静一下也好。” 现在,自己也急需冷静。 他真的不知道到底如何面对这个人…… 说罢,冷枫拿出一枚信烟,抛上了天空。 没多会儿,两道灰色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跪地见礼道:“见过阁主!” 是地煞阁的影子。 冷枫嗓音是前所未有的疲惫,恍惚混乱,“去一个人,给天下阁送个口信,他们阁主最近……不太正常,让他们警觉些,多派些人跟上去,免得出了事,此外,把这两个人带回去,问清楚,是不是有人指使他们。” 说着,他冷冷扫了阿姜,以及引着自己来到这里的虚云宗外门弟子一眼。 今天这事儿,着实太过于巧合了。 分明是故意为之…… 想要挑拨他和萧九君? 这点,冷枫如何会不知道,他震得离魂的是,萧九君居然对他…… 冷枫猛一阵摇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方才引着自己前来的白衣弟子说,萧九君有事约他在后山商量,但看萧九君方才的表现,他躲着自己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下那样的命令。 难道是有人在幕后穿针引线,引导着自己撞上这一幕? 两名属下领命,一人提起阿姜,另一人提起那白衣弟子,便向着林中飞去。 这后山虽然偏僻,但说不定等会儿还有人来,总不能在这里拷问。 然而,两人进入林中不久,便听两声惨叫传来。 怎么回事? 冷枫立即蹿进林中。 只见两名灰衣人中,一人已经毙命,另外一人脖子上受了伤,而那两名俘虏,阿姜和那白衣弟子,都没了呼吸。 “阁主,属下无能……”受伤的人捂着脖子道,“来人是高手,用的是暗器,已经逃走了!” 冷枫也知道,这时候就算是去追,也追不上了。 再说了,他也不知道人究竟往哪个方向逃了。 “可看清楚来人的长相?” “属下无能!” 冷枫本也没报什么希望,既然是偷袭,就不太可能露出真面目。 他面沉如水,垂眸下令:“对方隐在暗处,很有可能再次出手,调两队影卫过来,让他们一队跟着我,另外一队……先跟着燕凝吧,务必保护好她!” 受伤的属下领命而去。 冷枫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紊乱情绪,走出了后山。 燕凝送走了前来闹事的人,回来时恰遇上冷枫,见他心神不宁,孤身而来,脸上露出一抹不安:“冷公子,是不是萧公子出什么事儿?” 第1167章 如此疯狂 冷枫状若无事道:“没什么,萧公子有事,先离开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燕凝目光微动,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又强自压抑下来。 她改口道:“那我送冷公子一程,这几天多亏了您!” 冷枫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两人一路沉默,走到虚云宗的山门前时,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鹧鸪的鸣叫,七长一短,重复了三遍。 知道这是影卫已经到位的意思,冷枫转头看向声音来处,微微点了点头。 再次和燕凝告别,冷枫独自回到了客栈。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半点儿人气,萧九君果然没回来,柳月眉也不见了。 冷枫暗暗蹙眉,叫过来小二询问情况。 小二目光闪躲,有些慌张道:“回公子,小人中午的时候看见柳姑娘独自出去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也许是小姑娘家家的,在外面贪玩忘了时间吧?客人不妨再等一等!” 冷枫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夕阳的余晖已经彻底消失,四面一片昏暗。 外面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集市也早就散场了,很少见到仍旧逗留在外面的人。 再说了,柳月眉来到这家客栈后,生怕被人认出来,一直都是闭门不出,怎么可能贪玩到忘了时间? 他忽然想起阿姜说过,萧九君在病重高烧的时候,喊过他的名字。 这个秘密,只有柳月眉和他自己知道。 如此一来,阿姜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便也可想而知了。 他冷冷打量着小二,继续问:“柳月眉离开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比如有人来接她,或者收到了什么书信?” 小二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慌忙低下头道:“小人……不知!” 冷枫冷哼了一声:“我家的这个婢女,一向安分老实,绝对不会偷偷溜出去玩乐,她是在你们这家客栈消失的,若是今晚还没回来,你们这家客栈就免不得担上一个拐卖少女的罪名。” “你现在不愿意把事情说清楚,难道要留着话,到公堂上去说?” 小二浑身一哆嗦,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冷枫直接取出了一枚银锭,扔进了小二怀中,冷喝道:“说,不管那人威胁了你什么,我保你无事!你若不说,现在便跟我去公堂上说。” 小二终于有了决定,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 原来,正午时分,一个小乞丐找上门来,给了他一张药方,和十两银子,告诉他,把药方送给柳月眉,再让她去济安堂一趟,那一锭银子就是他的了。 他贪图银两,便答应了下来。 而柳月眉信以为真,果然离开了客栈。 又一个时辰后,小二又一次见到了那小乞丐。 这一次,小乞丐送了他一根木制的发簪。 小二看清楚那发簪的模样后,险些晕过去,原来那发簪,是他新婚妻子所有,想当初,这还是他亲手买下来,送给妻子作生辰礼的。 小乞丐传话,那幕后之人威胁他,务必严守秘密,否则,下一次送来的,就是他家娘子的人头了。 说完这些,小二哀求道:“公子,我什么都说了,您可得救救小人,那些人既然能拿到我家娘子的发簪,说不定真能……”他打了个哆嗦。 冷枫站起身来,问明了这小二的家庭地址,点了点头道:“不必担心,我说话算话,你也不要说漏了嘴!” 小二连连道谢。 冷枫打发走小二,走到窗边,轻轻敲了敲窗子。 下一刻,便有一名灰衣人翻窗进来。 冷枫道:“安排一个人去小二家中盯着,再安排一人看着那小二,免得对方动手抹除痕迹。” 虽然他觉得这么干的用处不大,但有备无患,万一某条百密一疏的鱼儿,就这么昏头昏脑地撞进来了呢? 夜色越来越深沉,很快,月出东天,繁星璀璨,点亮了夜空。 原本在床上打坐的冷枫,悄悄翻出了窗子,沿着空旷无人的街道,向着济安堂潜行。 他们天下四阁都是各司其职,互补插手,原本这种盯梢踩点的事情,应该由萧九君的人去做,他的消息最是灵通,三教九流,无所不知。 但现在,萧九君不在,天下阁的据点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只能自己动手了。 想起萧九君,就免不得想起了萧九君之前那番炽热“表白”:“这辈子,我头一次这么在乎一个人。我一定会得到他的心,从此再也不分离。所以,所有挡了我前路的人,不管是谁,都得去死!” 如此炽烈,如此……疯狂! 心跳不由乱了起来,吹在脸上的风,也平添了几分燥热的。 那只狐狸,还真是……真是胡闹! 冰凉的夜风中,冷枫的清俊面庞都控制不住挂上一抹潮红,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男子爱慕,那个人居然还是萧九君,这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没多会儿,济安堂门口的灯笼,便出现在了眼前。 这家药铺此时也关门了,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前堂的药房暗了下来,只后院中还明着灯火。 冷枫定了定神,绕到后院墙外。 却听几声蛐蛐声响起,一名灰衣人从树上跳了下来。 冷枫蹙眉,这人应该是……他刚刚安排到燕凝身边的影卫。 他低低问:“燕凝在这里?” 灰衣人拱了拱手,低声道:“刚刚被人接进去,燕姑娘唤那人‘玉姐姐’。” 玉姐姐,玉家的人? 冷枫唯一熟悉的玉家人,只有一个玉娆。 当初玉家长老带人围杀他和萧九君,他和萧九君都没留情,除了玉娆,其他人应该都死于梅三娘的毒药了。 事后,玉家就彻底消停了下来。 冷枫知道,这当然不是因为玉家识相,而是萧九君的心眼一向不大,肯定着手报复玉家了。 玉家如今是如何下场,冷枫没问过,也不清楚,但想必不会太好。 现在,燕凝偷偷跑来见玉家的人,又是为何? 问影卫明了燕凝所在的房间,冷枫翻进院子,落到了那间厢房的屋脊上,轻轻掀起了瓦片。 不大的房间里,灯火昏暗,门窗紧闭,只有两人。 一人一身素衣,正是燕凝。 她坐在窗前,贝齿咬着下唇,眼角有些红肿,显得心事重重。 另外一人也是女子,一身黑衣,俏丽的五官上煞气浓郁,看起来有些阴狠! 第1168章 密谋 烛火昏黄,暗影沉沉。 燕凝忐忑不安道。“玉姐姐,你有没有见过阿姜?” “阿姜?”玉瑶眸光微眯。 燕凝眉目不安道:“我上一次见到她,是在下午,她说了一些话,让我很是不安心。等入了夜后,阿姜就不见了,我让人找遍了虚云山,都没有看到她的踪影。她是不是来这里见你了?” “阿姜?她的确和我有过见面的约定,但时间明天清早。这些日子,每天夜里,她不是都和你一起守灵吗?按理来说,这种时候她不应该擅自离开虚云宗的。”玉娆似乎在暗示什么,目光闪烁不定。 “可是,她不在虚云宗。”燕凝知道玉娆在暗示什么,却还是不想承认。 “那只能说明她出事了,在虚云宗的山门里出事了。”玉娆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口气笃定,“如今的虚云宗中,谁能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连尸体都留不下来呢?” “冷枫和萧九君这两个人,今天都在虚云宗中吧?” “你是怀疑……”燕凝沉默了一会儿,“可我想不通,阿姜不会碍着他们什么事儿,他们为什么要对阿姜下手。” 燕凝最后一次见阿姜的时候,阿姜说的话,隐隐流露出几分交托后事的意味…… 好像已经预见了自己会出事一样! 她的确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冷枫的父亲有过节,当年冷千沉的死,也不是多么单纯,冷枫和萧九君有理由对她的父亲出手,可对阿姜一个仆妇,有什么必要呢? 除非…… 玉娆冷笑一声:“除非阿姜太忠心,对主人的死心怀不忿,去质问了那两个心怀不轨,无情无义的外来者。或者不自量力,为了替主人报仇,对他们出手了,结果反而被杀,落得了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可是……”燕凝身躯微微一颤,随后骤然住口。 她有些恐慌地发现,这时候,她竟然还在心里期盼这件事另有隐情,与冷枫和萧九君两人没有关系。 人心真是复杂,明明那是杀了自己父母的仇人,自己居然还会因为对方给予的小恩小惠,而生出偏袒和感动。 见此,玉娆目光一沉,严厉道:“怎么,阿凝,事到如今,你还没看清那两个人的真面目,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吗?” “我知道,那个叫冷枫的,这几天虚伪的帮了你很多,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他虽然杀了你的父母,却真心实意地可怜起你这个孤女来了吧?” “玉姐姐,我,我没有……”燕凝蓦然抬起头,眼眶微红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冷公子这几天为什么要帮我,他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目的?也许是图谋虚云宗的基业,不想让虚云宗就这么被毁了,要用你做傀儡,暂时稳住虚云宗,也许是故意折磨你,想骗走你的真心,再狠狠捅你一刀,好为他那所谓的父母报仇!” “可我觉得,他不像这样的人。”燕凝喃喃道,“萧九君擅长伪装,我的确看不透他……” “可冷枫不一样,他那个人,根本不擅长说谎做戏,也不喜欢骗人。他若是恨一个人,应该只会直截了当的杀人,根本不屑于做多余的事情。” “所以,你觉得他是个君子?哼,跟萧九君那样无情无义的人狼狈为奸,怎么可能是君子?”玉娆冷笑,“当初,我也曾以为萧九君是君子,可你知道他是怎么对待我的吗?” 她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恨意:“我把清白的身子给了他,不顾身份地四处追着他跑,长辈们恼他始乱终弃,本要杀了他,是我一番苦求拦了下来!” “就算后来,家里应你娘所请,联手对付萧九君和冷枫的时候,我也舍不得伤害他,仍旧想要给他留一条生路。” “可他呢?他完全视们过去的感情如无物,当着我的面,毒杀了玉家三十多名弟子,就连我自己,也差点儿死在那里!” “而付出了这么多人命之后。他仍旧不肯罢手,不过几天,玉家名下的产业就频频出现问题,仇家频频找上门来,如今,传承了几百年的玉氏名门,已经彻底成为过去了。” “阿凝,你看,这就是我付出了信任,付出了真心的代价!” “如今,你也要步我的后尘吗?” 说到动情处,玉娆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向燕凝,眼里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似要焚尽一切。 燕凝不由一怔,忽然觉得,这样的玉娆和以前比起来,竟然有几分可怕。 玉娆猛地抓住了燕凝的双手,厉声道:“阿凝,不是我要逼你,而是你必须明白,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心软。之前遇害的是你的父母,现在是阿姜,如果你再心软下去,下一个的遇害的,说不定就是我了!” 燕凝咬了咬唇,反握住了玉娆的双手,“玉姐姐,你说的,我都明白。所以,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手心里一片温热,心头却一片冰冷。 见此,玉娆终于笑了下来,纤薄的双唇颜色有些苍白,笑容泛着一丝冷厉。 她拿出一个瓷瓶,塞进燕凝手中:“这是我玉家早年得到的秘药,混在酒水中,无色无味,绝对不会被人发现问题,你想办法让冷枫和萧九君服下。” “这秘药的作用是……” 玉娆示意,“放心,不是当场发作的剧毒。” “从他们针对玉家的手段上看,那两人的来历绝对不简单,还另有手下,如果仅仅杀了他们两个人,他们背后的势力很容易怀疑到我们头上来,到时候,不管是对你虚云宗,还是对我玉家,都是个大麻烦。” “这秘药的作用并不是杀人,而是悄无声息的三天后,化掉一个高手的所有内力,到时候,他们会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力一下子都消失了,只能任人宰割。” “你只需要负责下药的事情,我会带着玉家的人,在他们毒发后,杀了他们,到时候,他们的致命伤是刀剑伤,没人能查出他们是中过毒,绝对连累不到虚云宗头上。” 燕凝双手微颤,接过玉瓶,紧紧攥住,不安道:“万一他们背后的人查到玉家头上……” 第1169章 再遇 玉娆自信道:“他们查不到的。” “这一次出手的,是我一位在外游历二十多年的族叔,江湖上恐怕已经没几个人知道我玉家还有这样一位高手了,他们背后的势力就算是天罗地网,也网不住我玉家。” 燕凝终于点了点头:“好,玉姐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自己也要小心!” 一旦下定决心,她的神情也变得坚定起来。 屋脊上,冷枫把两人的对话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虽然杀死燕青临后,自己早就有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可当这些真的发生时,当燕凝真的接下了那瓶秘药时,他还是觉得心口一堵,有种难言的疲惫涌上了心头。 看来,那个阿姜,果然已经把一些事情泄露给了燕凝。 有些仇恨,什么样的补偿都无法化解。 他不怪阿凝,只是觉得后悔,后悔当时善后的事情没做好,让那个阿姜坏了自己的事,同时觉得无力,无力让产生了裂痕的关系恢复如初。 不想再旁观下去,冷枫觉得自己需要安静一会儿。 提起内力,正要离开,忽见另一边的屋脊后,一抹暗色人影跃下,直冲着窗户而去。 觉察到了那人身上的杀气,冷枫一惊,立即飞扑过去,将那人截下。 刚一交手,冷枫的脸色便是一变,“萧九君!” 那男子手持描金折扇,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眼前冷枫,那双桃花眸中星光氤氲,身上散发出浓浓的酒气,可不就是先前负气离开的萧狐狸! 一想到之前这个人口中冒出来的那些惊世骇俗之语,冷枫便没来由地面上一阵暗赤,连带着耳根处都红了起来,只是淹没在夜色之中,难以察觉。 “你怎么在这里。”冷枫看向他,很想装作如前,没有听到那些话之前,可他的眼神却不受控制地,有些闪烁。 可萧九君却不理他,格开冷枫的招式后,继续带着凛冽的杀气,不管不顾地扑向窗口。 冷枫有些恼火了,察觉到他的目的后,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在身后扣住了萧九君的肩膀,二话不说就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提着他的衣领,翻到了墙外,把萧九君抵在了墙上。 冷枫紧紧皱着眉,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姓萧的,我跟你说过,我不希望你伤害阿凝,我是认真的,你能不能别再替我做这样的主了?” “更何况,阿凝和你也不是毫无关系!” “原来,你以为我是来杀她的?”萧九君脸上流露出一抹受伤,而后就不管不顾地冲开被封住的穴道,肩膀一侧,强行挣开了冷枫的束缚,冷笑道,“原来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残暴的毫无人性的人!” “你就继续做你的圣人吧,我自去过我的逍遥日子!别跟着我!” 说罢,萧九君运起轻功,如流云般飞走了。 “你……” 冷枫看着他的背影,余怒未消。 其他事情,他可以容忍萧九君的任性胡闹,可以不管,但拿人命来任性,特别是明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却还不管不顾地出手,这触到了冷枫的痛处。 更何况,那也是他的妹妹啊…… 想起之前阿姜的那些话,冷枫再度陷入无尽的复杂之中。 一方是自己的嫡亲,父母,一方是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兄弟,怎么办…… 空旷的长街上,更鼓声远远传来,寒凉的夜风迎面送来淡淡的酒气和……血腥气。 冷枫眉头一皱,低头看去。 方才萧九君站着的地方,落下了一个瓷瓶,以及一滩新鲜的血迹。 冷枫眸中一颤,还是不受控制地浮出了忧心之色,那只混蛋狐狸的伤还没有彻底痊愈,居然跑去喝了酒,就连伤口崩裂了都不消停! 他暗怪自己大意,居然忽略了萧九君的身体。 又捡起地上的瓷瓶,倒出来一粒丹药嗅了嗅,脸上再次流露出一抹悔意。 这丹药他认得,是玄医阁出品的忘尘丹,能让人忘记从前的记忆,没有任何副作用不说,还对身体大有好处。 但配置起来特别麻烦,所用药材价格格外昂贵,一颗丹药就价值三千金,玄医阁每年做出来的数量也不多,梅三娘当宝贝一样藏着。 萧九君能得到一颗,想必没少被敲诈。 看来,萧九君方才还真不是冲着杀人去的。 至少,他是没打算要阿凝的命,只是想改动她的部分记忆而已。 被他误会,又有伤在身,难怪萧九君如此受伤。 冷枫有些惭愧,恨不能狠狠打自己一巴掌,连忙循着血迹追了上去。 没多会儿,就在一家店铺的屋脊上看见了萧九君。 他躺在屋顶的瓦片上,已经昏迷过去了。 鲜血几乎把他的紫衣染成黑色,脸色隐隐泛青,一动不动,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冷枫见此,心头一颤,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密室中,感受到了萧九君那一次倒在自己面前时,所感受到的恐惧,原本就晦涩难懂的滋味,此时越发复杂。 大脑有一瞬间的放空,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忘记了呼吸,冷汗不知不觉湿透了内衫。 狠狠咬了咬嘴唇,借着痛楚才清醒过来。 他连忙蹲下去,去探萧九君的脉搏。 脉象还好,不像有性命之忧的样子,但伤得显然不轻,之前给他用的疗伤药大半都白费了。 因此地离客栈不远,冷枫没在屋顶上帮萧九君处理伤口,而是把人抱起来,直奔客栈,顾不得敲门,直接翻墙开窗,进了原本给萧九君订下的客房。 点亮烛火,冷枫把萧九君放到长榻上,自己出去端来清水,不惜耗费内力,把冷水加热成温水,脱下萧九君的衣裳,取来纱布和金疮药,重新处理伤口。 烛火下,萧九君的皮肤很是白皙,他其实很少受伤,不像冷枫总是穿梭于腥风血雨之中,这只臭美又骚气的狐狸把身体养得十分娇贵。 也因此,那几道血淋淋的伤口,就显得格外狰狞。 其实这几道伤口,原本都已经结痂了,因为用的伤药品质极好,只要再养上几天,就能彻底恢复,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但也不知道萧九君究竟做了什么,此时那伤口撕裂德十分严重,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发炎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冷枫低低骂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擦拭掉伤口的血迹,撒上药粉,然后用纱布一圈圈缠好。 指尖免不得触碰到萧九君的皮肤,那肌肤上忽然泛起一片潮红,热得发烫。 难道是发烧了? 第1170章 偏爱男子? 绑好纱布,冷枫把萧九君翻到正面,伸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 忽听含糊不清的呓语响起,一只手被昏迷不醒的病狐狸紧紧抓住:“冷枫,别离开我,我只有你,我只要你……” 冷枫心上骤地掀起滔天巨浪,他吓得一激灵,想要抽回手,但不知萧九君哪来的力气,竟死拽着他,就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牢牢不放。 竟让他有些不忍…… 冷枫心脏跳得他牙齿都微微有些打颤,极力地维持着平静,“我没走,我在。” 这人,这人…… 胡说八道什么! 罢了,他只是受伤了,都是因为他。 可萧九君就似没听见一般,不停呓语胡言:“我想要有人陪伴,他们都不在,他们都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别离开我,我愿意你为你做任何事,别让我孤孤单单一个人……” 冷枫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试图把那个“死”字挡回去。 烛火轻摇,身下这只病狐狸,此时完全没有了平日的自信和冷静,只剩下如失去庇护的孩子般的脆弱。 没有了自欺欺人,没有了强颜欢笑,深藏内心的不安和恐惧,无遮无掩的流露了出来,那张总是神采飞扬的脸上,一片如雪的苍白,总是神光湛湛的眸子紧闭着,眼角沁出了两行泪水。 冷枫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心软了下来。 忽然觉得,不管这个人做什么,他都能理解和原谅,都愿意倾力相助,只要这只个人能别再这样不安,别再梦中流泪,他愿意做任何事。 见萧九君安静了,冷枫移开按在他唇上的手指,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不由自主地低语:“别怕,不会离开你,不会只留下你一个人。” 这话完全没有经过大脑,完全是一时冲动说了出来。 而后惊觉失言,想起萧九君之前的表白,脑子有一刹那的空白。 他从未觉得自己会喜欢男子,特别那个人还是萧九君,他荒谬极了。 他好像,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呢,他见过这世上最为纯粹炙热的爱情,就如小姐与皇上,也见过虚伪与谎言构造的,就如…… 就是冷枫失神这一刹那的恍惚,身体忽然间一个侧翻,倒在了床上,而身下的病狐狸则压在了他的身上。 “萧九……唔……”对方的脸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双唇相接,截断了冷枫的话语。 脑中似有一道惊雷劈过,炸得他浑身僵硬,大脑当机! 他一个惊醒,浑身都涌出冷汗来! 难道他—— 冷枫回神,想要挣扎,却有顾忌身上人的伤,不敢太用力。 偏偏身上那只病狐狸的力气此时大的惊人,死死压着他,冷枫何曾经历过这种风流阵仗,又惊又吓,脸上红了又白…… 立即有了反应! 没吃过猪肉,那也是见过猪跑的,冷枫毕竟是一个成年男子! 好不容易挣开了病狐狸的束缚,他惊魂未定地发现,那只病狐狸的举动,好像是完全无意识地,整个人仍旧处在昏迷状态,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 这是……发酒疯吗? 冷枫大口呼吸着,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又恼又羞,恨不得一剑将他给削了! 若换做平日,冷枫的剑绝对已到了萧九君的喉咙处。 可是心脏,有很多东西,感觉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冷枫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有些人喝醉了,表现和清醒时大不相同,看来以后,得想个办法,让这只狐狸戒酒。 不管怎么说,意识到萧九君不是故意“非礼”后,冷枫自欺欺人的松了一口气,而后又生生打了个寒颤。 他居然对萧九君……有!反!应! 难道他真的……喜欢同性? 好似有一道雷劈在了头上,冷枫连连摇头。 不可能,他虽然还是童子身,但以前从没对男子有过任何幻想。 这一定是意外,绝对是意外! 恍恍惚惚地收拾好纱布和金疮药,冷枫给萧九君盖好被褥,不敢再留在这个房间里,端着水盆和脏衣服,离开了房间。 夜风寒凉,吹在脸上,却吹不走身体里的火气。 冷枫觉得,他有必要想个办法,证明自己的性取向是正常的,安抚自己恐慌的心情。 轻轻一击掌,两名灰衣影卫从屋脊上翻了下来,跪地见礼:“参见阁主!” 冷枫点了点头道:“不必跟着我,都留下,保护萧阁主。” 两名灰衣人道:“是!” 冷枫迟疑了一下,欲言欲止了好一阵子,才支支吾吾地问:“你们谁知道,这城中最好的青楼,是哪一家么?” 两名灰衣影子一下僵成了竹竿,这是萧阁主?还是冷阁主? “说就是。”冷枫有些恼了。 两名影子赶紧低头,“最好的青楼……” 冷枫无声无息离开了客栈,没多会儿,床上那只人事不省的病狐狸,就蓦地睁开了眼睛。 目光锐利,明亮,哪里还有半分醉态? 他自行穿上衣服,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丝笑容,鬼魅迷人,又带着一抹执着的阴暗,低低道:“被我吓跑了么?果然,示弱和装可怜,远比什么强求硬逼要有用多了!” 傍晚时分,萧九君害怕冷枫的脸上,露出厌恶和鄙夷的表情,害怕他跟自己彻底绝交,恐慌之下,方才负气逃走,但是,刚一离开虚云山,他就后悔了。 冷枫和燕家人,根本不一样。 这么多年相知相识,他有信心,冷枫不会因为一些上辈人的恩怨纠葛,便对他心存芥蒂,他们依旧是萧九君和冷枫。 唯一改变的只是,他的心意,被发现了。 不过,他想得到冷枫,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当冲动退潮之后,这个念头就变得无比清晰! 别看冷枫外表冷得跟冰渣似的,但他对在乎的人十分心软,知其心性,攻其软肋,这是萧九君最擅长之事。 是手段又如何,他既肯定了自己的心意,就自信不会负了冷枫。 而现在,萧九君很满意冷枫的表现,看得出来,他对自己是有反应的,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不喜欢自己,只是不敢承认,一时接受不了。 这样就好,一切都还有转机。 夜色撩人梦,半个时辰后,雾山城最大的青楼前,冷枫在门口徘徊良久,最终想要“证明自己”的念头占了上风,强迫自己踏进了那扇门。 因为出手格外大方,冷枫被送到了最红的姑娘房前。 暖阁相闺,暖香袭人。 有泠泠琴声,从房间里传出。 冷枫站在门前,脚下好似生了根,忽然觉得心虚气短,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以往他从未想过要与一个女子终老,从未想过是不是哪不对,现在居然一想,就觉有点排斥。 想伸手推门,刚一伸出手去,就自行收了回来。 也许,他的决定,太冲动,太草率了。 退意刚一萌出,他便像是有了罢手的理由一样,下意识地转身。 就在这时候,房间里传来一声沙哑的冷笑,一人低沉道:“小女子不吃人,公子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莫非公子你……其实不喜欢女子,偏爱男子?” 这话戳中了冷枫的心事,他咬了咬牙,转回身,终于推开了房门。 入眼是一面屏风,屏风上影影绰绰映出一名抚琴女子的身影,有幽幽甜香漫到鼻端,配合着那仙乐般琴声,使人如在云端,心神飘摇。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屏风上映出来的人影,看起来格外顺眼。 他松一口气,看来自己没问题…… 既得证明,便没必要再勉强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情,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他却忍不住继续往前走,转过屏风,就看到了那长发披散的抚琴人格外眼熟的眉眼。 眼眸瞪大,身子一晃,神智有刹那的清明,冷枫得一步后退,后背都砸到了屏风上,惊道:“怎么……是你?” 抚琴人停了弦,走到床榻上坐了下来,一身紫色的内袍披在身上,却是半遮半掩,引人遐想,如瀑的长发散在身后,那张倾倒了无数人的容颜仿佛有了魔力般,让冷枫根本移不开眼。 那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只轻轻横了他一眼,他便觉得刚刚清醒的神智,又恍惚了起来,满心满眼,只剩下那只雌雄莫辩,勾人魂魄的妖狐。 萧九君! 第1171章 意乱情迷? 暗夜朦胧,温柔织梦。 清晨的阳光透过绿窗纱,洒在枕头上。 冷枫迷迷糊糊睁地开眼睛,昨夜发生的一切,渐渐从脑海里浮现出来,“不,我一定是做梦……” 伸手捂住脸,冷枫一脸羞愤欲死! 记忆里,那癫狂迷乱的人,怎么可能是他呢? 半晌,他怀着一丝侥幸掀开被褥,坐起身来,只见床单上一片狼藉,这分明在说,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一切,他居然真的和那只狐狸……唔,貌似他还是主动狂浪的那一个! 无力的闭上眼,冷枫此时是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冷静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睁开眼睛,目光凌厉起来。 不对—— 清醒状态的他,绝对不能做出那种事情来! 他想起来了,昨夜的香总让他神智恍惚,里面一定有问题。 草草穿上衣服,冷枫下了床,检查起香炉,香已焚尽,紫金兽炉里只剩下一片灰烬,香炉旁却放着一个药瓶,药瓶上居然有玄医阁的徽记。 “这该死的骚狐狸!”冷枫眼中冒出了火光,这香炉果然被下药了,而且那下药的人嚣张得连证据都没有销毁,好像生怕他发现不了一样。 拿起药瓶,冷枫仔细看了看,在瓶底发现了“玉露香”三个小字。 他脸色一黑,又去翻了翻香灰,很快便找到一粒没燃尽的香丸,送到鼻端闻了闻,没错,果然是玄医阁的玉露香。 这香料是梅三娘的得意之作,虽然也是助兴之药,却不是黑市上见不得光的下九流迷情药,这药的作用只是激发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感情,使人沉迷其中,感情越深,药效就越强,不失为检验真心的好工具,对情分浅薄的人却没有什么作用。 也就是说,他昨夜的行为,不只是被药物迷惑,也是—— 发自内心? 不,冷枫打了个寒颤,完全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咔嚓”一声,瓷瓶承受不住力道,直接碎裂开来,一块碎片扎进了掌心,鲜血和刺痛让冷枫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很快意识到,萧九君是故意的,故意留给自己下药,还留下了线索,明目张胆地告诉他,逼迫他承认那份禁忌感情。 如今看来,那只果然狐狸赢了! 但这般被人算计,冷枫便是再好的脾气,也有想打人的冲动。 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这才意识到萧九君居然不在。 “知道我会找他算账,逃走了?”冷枫咬牙,感觉肺上一炸一炸的疼,火浪直涌,简单处理了一下掌心的伤口,换好衣衫,束好头发,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 轻轻击掌,一名灰衣影卫出现在窗前。 那影卫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躲躲闪闪的,让冷枫勉强平静下来的脸色,又黑了个彻底。 他气上心头,怒道:“我不是让你们盯着萧九君吗,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影卫垂头,小声道:“阁主,您只说让我们保护萧阁主。” 只是保护,又不是软禁。 冷枫气不打一处来:“那昨晚他那么胡来,你们就……”下面的话,他自己也说不出口了。 影卫暗道自己倒霉,运气不好,被兄弟们推出来回话,就知道这感情的事情,谁掺和谁倒霉,当下果断请罪:“属下有错,愿意领罚!” 他们都吓得不轻,早跑远远的了,谁敢…… 冷枫一噎,无力地摆了摆手:“算了,萧九君人呢,现在去哪里了?” 影卫道:“天快亮的时候,天下阁的人来了,把萧阁主接走了。天下阁来的人很多,萧阁主不让我们跟着。” 天下阁来的人为数不少,而且高手众多,萧九君不想让冷枫的人跟上去,冷枫那人数有限的影卫,就不可能真的跟上去。 冷枫哼了一声:“所以,你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影卫咳嗽了一声道:“属下无能。不过,萧阁主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给您留了一封信,就在枕头下压着,让您记得看。” 冷枫挥退影卫,走到床前,果然在枕头下,找到了一封信。 信中,萧九君承认自己一时冲动,给他下了药,为此深表歉意,并发誓日后一定痛改前非,放下心中的禁忌感情,还说自己决定捡起以前的喜好,去金城散心。 金城是南地花都,美人众多,希望金城的美人,能让他恢复正常。 把不长的书信读完,信纸就在冷枫的掌心里,被内力震成了齑粉。 深表歉意,痛改前非? 冷枫冷笑,这话,他半个字都不信。 后面又故意提起金城,前一晚不惜下药也要把他拐上了床,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感情,第二天早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还要去千里之外的金城风流快活! 这绝对是在激他,让他嫉妒,然后追上去吧? 其实若仔细回想一下,不难发现,昨天夜里萧九君很可能是故意装晕,要不然,怎么可能醒来的那么及时,还能精神勃勃地来这里下药呢? 这骚狐狸,把他当傻子糊弄吗! 他从来就没想过放手,而是在故意装可怜,博同情,同时密密织网,不知不觉就把他网了进去。 可偏偏,明知道这是那只狐狸的算计,他还不得不上钩。 也罢,等到了金城,再去寻那只狐狸算总账! 冷枫急着寻萧九君出气,便不愿在山城久留,用过早饭后,就去向燕凝道别。 燕凝闻言,愣了愣:“莫非出什么事儿,冷公子怎么这么急着离开?” 冷枫状若无事道:“萧九那边有急事,天还不亮就去了金城,我担心他孤木难支,必须马上赶过去帮忙。” “金城?”燕凝咬了咬唇,看了身边肤色黝黑,眉目陌生的侍女一眼。 她没问萧九君到底出了什么事,垂眸道,“既然冷公子赶时间,燕凝也来不及设宴送行了,就送冷公子一杯践行酒吧,还望公子别嫌弃!” 冷枫也看了那侍女一眼,目光停留的时间有些长。 他早已从影卫那里得知,这侍女,就是玉娆易容假扮的,虽然把脸涂成了黑色,重新描了眉,表情也变成了一片木然,但还能看出来,身段和五官的大体轮廓一点儿都没变。 第1172章 毒药 那侍女低垂着头,似乎被吓到了,连忙去斟酒,端着酒杯,双手递给燕凝,燕凝稳稳接过,脸色一如既往的寡淡,但从那微微缩紧的瞳孔上,仍旧能看出一丝细微的紧张。 冷枫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出些许心凉和失望。 他接过酒杯一口饮尽,将酒杯倒转了一下,直接抛给了玉娆假扮的那黑脸侍女。 玉娆见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兴奋地隐隐发颤,竟然没接住酒杯,倒是燕凝眼疾手快,替玉娆接了下来。 哪怕冷枫喝了酒,燕凝的脸色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她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再犹豫! 把酒杯递给有些失态的玉娆,燕凝上前一步,挡住了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玉娆,拿出一个香囊,笑着递到冷枫面前:“金城气候湿热,蛇虫众多,这是我为冷公子准备的避蛇香,也请公子收下!” 冷枫接下,拱了拱手道:“多谢,天色已经不早了,冷枫该告辞了!” 燕凝环了一礼,声音微微复杂道:“公子路上小心,一路保重!” 冷枫点了点头,走出了燕凝和玉娆的视线,很快便走出了虚云宗。 见他离开,玉娆怀疑地看向燕凝,声音有些尖锐:“阿凝,你怎么还背着我准备了一个香囊,那里面放的真的是驱蛇香吗?” 燕凝抿了抿唇道:“你放心,我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再后悔,那里面放的,只是一味加了雄黄的香料。日后,他不管是生是死,都和我无关了。” 玉娆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方才点了点头,笑道:“你没后悔就好,好了,我也该走了,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虽说没能给萧九君也送上一杯药酒,有些遗憾,但若能生擒了冷枫,不怕那萧九君不自投罗网!” 另一边,冷枫走出虚云宗后没多久,便叫出了一名一直跟着燕凝的影卫。 冷粉问:“事情办得如何?” 影卫道:“禀阁主,属下照着您的吩咐,换了她们手里的秘药,她们加进酒水里的,其实就是一粒糖丸!” “嗯,我尝出来了。”冷枫拿出燕凝送的香囊,打开来,看着里面的香粉道,“这里面的东西似乎很不寻常,不是追踪类的药粉,也不似毒香。” “阁主放心,这香囊绝对没有问题,属下等检查过。那里面放的,是雪魂香,对毒物有天然的克制作用,的确能驱蛇,也可以用作解毒药。”这影卫本身就精通医毒之术,是冷枫特意调过来的。 “解毒的?”冷枫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是。阁主如果真的喝下了那杯毒酒,三天后就会毒发,先是内力散尽,而后经脉寸断而死,五脏出血不止而死,但有了这冰魂香,玉家那毒药的效果就大大打了折扣,就算不服用解药,七天后,那毒也可以自行解开,公子顶多损失一身内力而已,性命应该无碍。”影卫说着,困惑地摇了摇头,“一边下毒,一边送解毒之物,属下也不清楚,那位燕姑娘究竟想干什么。” 冷枫心中一沉,玉娆果然向燕凝隐瞒了那秘药的药性,并未完全说实话。 既然是用毒,而且用了能腐蚀经脉的毒,死后一定能查出中毒迹象来,到时候,跟他关系密切的虚云宗,肯定脱不开关系,看来玉家,很可能还打着让燕凝来当替罪羊的主意。 而燕凝…… 冷枫沉默了一会儿,把香囊收了起来,苦笑了一下道:“她大概是想与天赌命吧!” 一边因为父母的死而恨他,另一边又因为他的屡屡相助而心存感激,这般爱恨交加下,她选择了和玉娆联手,却也送了他一丝微薄的生机。 是生是死,付与天命。 只是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天命。 她和自己的父母,终究不一样。 敛了敛思绪,冷枫道:“你们继续留在虚云宗,执行先前的命令,不得懈怠!” 影卫拱手应命。 三日后,金城外的官道上。 冷枫勒紧缰绳,座下的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堪堪停在一个茶棚前。 此时正是正午,金城位置偏南,北方正是春夏之交,温度宜人的四月天,这里却已经是骄阳似火,单衣薄衫了,一番疾驰,他满身风尘,脸上也沁出了汗珠。 茶棚很是简陋,除了烧水的锅灶,只有三张木桌和十几条木凳,桌子上摆着一摞摞茶碗,几个茶壶,一名白头发的老人,正在灶台前添柴。 此外,还有十几名茶客,清一色的壮年男子,见到冷枫走过来,齐刷刷看了过去,原本端着茶碗的手,也悄悄伸向了腰间,以及脚下的布包中。 冷枫下了马,拍了拍马头,那骏马便自行跑开了。 他并未走进茶棚,而是站在茶棚前,握紧了佩剑,冷冷看着茶棚里的人道:“出来吧,还藏着掖着做什么?难道你这么多人,还怕在下一人不成?” 茶客们的脸色纷纷变了,原本庄稼汉打扮的人,身上纷纷流露出森林的杀气。 添柴的那个白发老人慢慢抬起头,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缺了门牙的大黄牙,原本浑浊的眸子,如鹰隼一般锐利地盯着冷枫道:“年轻人,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冲你来的?” 冷枫淡淡道:“一个茶棚里的客人,不可能全都是身怀武功的壮汉,而且,几位看见在下时,戒备的动作不能更明显了……玉家的人?” 老人点了点头道:“这时候隐瞒也没什么意思了,不错,老夫就是玉家人,既然知道我们是为什么来的,那就受死吧!” 他话音方落,那十几名茶客就各自抽出了武器,扑向冷枫。 冷枫执剑相迎。 只见人影倏忽,剑光纵横,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冷枫仍旧站在原地,剑尖正滴着血,而那十几名茶客,已经有一半倒在了地上,另外一半人惊骇地退后了几步,但仍旧以合围之势,把冷枫困在中间。 第1173章 截杀 老人见此,眼中浮现出一抹怒色:“这般身手,难怪敢招惹我玉家,可惜,你今天是孤身一人前来,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能逃出生天!” 冷枫冷笑:“前辈说错了,晚辈今天可不是孤身前来!” 话落,他蓦地转身,剑光如电,避开了两名茶客,趁势冲出了包围圈。 与此同时,官道一侧的林子里,冲出了十几名灰衣影卫。 老人见此,不惊反笑:“哈,果然如此,我那侄女说得不错,你身后另有势力,身边很可能还跟着影卫。只不过,我玉家今天也不是只带了这些人来。” 冷枫面色不变,淡淡道:“玉娆?” 老人冷笑着点头:“不错,你那个姓萧的同伴对我那侄女始乱终弃,对玉家更是半点儿情面都不留时,可想过会有今天?都出来吧,今日,老夫要拿你的人头,祭我玉家的亡魂!” 灰衣影卫一半与茶客们对峙,另外一半包围了老人。 老人看着那些灰衣影卫,心头不由惊悸,这些人身上杀气浓郁,行动间配合严密,及有默契,不可能是临时拼凑出来的草台班子,也不可能是富贵人家没见过血,只能对付地痞流氓的侍卫,绝对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高手。 这个冷枫,究竟有何背景,能让这些高手俯首听命? 幸好他为了防止万一,还请一些朋友过来。 然而,老人的话音落下后,道旁的林子里一片寂静,并未马上传来回应。 冷枫依旧冷漠地站在原地,见此,悠悠道:“看来,前辈的那些朋友,都失约了!” 老人眸中露出了些许恐慌,色厉内荏道:“不可能,你休想动摇人心,挑拨离间!” 那些朋友不只有自己的故交,也有玉家最后一批能拿出手的族人,玉娆也在其中,人数足足有五十之多,就算江湖朋友们失约了,突然改了主意,自家的族人总不可能也失约。 冷枫没反驳老人的话,而是看向那始终毫无动静的密林,扬声道:“都处理干净了?” 处理干净,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心中浮上一抹凉意,惊骇地看见,几十名灰衣人陆续走了出来,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齐齐向冷枫拱手行礼。 领头的一名灰衣人,还带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少女。 那女子应该是被点了穴道,发不出声音来,身形僵硬,脸色青白,目眦欲裂地死死瞪着冷枫,恨不能用目光凌迟了他,正是玉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灰衣头领向冷枫俯身见礼,恭恭敬敬道:“公子,林子里的五十三人,已经解决了五十二人,按照您的吩咐,属下把这女人带了过来,您要问话吗?” 冷枫点了点头。 灰衣头领立即解开了玉娆的哑穴。 玉娆此时的表情,像极了被萧九君逼供的阿姜,绝望、疯狂、身上散发出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嘶声道:“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活下去吗?你现在感觉到了吧,你的内力应该已经消失了,很快,你就会经脉寸断,五脏消融,人不人,鬼不贵,痛不欲生的死去。” “哈哈,你留下我的性命,不就是想要解药吗?可惜,我根本就没有解药,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在另一个世界见面了!我就是死了,拉你一起陪葬也值了!” 冷枫无动于衷道:“那就跟我说说,这些日子,你究竟做了什么吧!阿姜早就和你结盟了,是你让她用自己的命,去离间我和萧九的?” 玉娆得意道:“不错,是我。当初,我发现柳月眉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山城,居然就藏在虚云宗脚下的一座客栈里,而且和萧九君在一起后,就把她引进济安堂,和阿姜一起抓住了她。” “也是她亲口告诉我们,萧九身上,有一块有裂痕的玉锁,肩膀上还有一块梅花胎记。根据柳月眉的话,阿姜才确定了萧九君和燕家的真实关系。” “当然,我们也不确定萧九君真的是燕家的二公子,但是不是根本没关系,只要能让你相信他是就行了。” “于是,阿姜自告奋勇,做了必死的打算,去和萧九君对峙,点明了他的身份,又让人把你引了过去。” “我们本以为,你得知萧九君的出身后,会和他生出嫌疑,杀父之仇,可是不共戴天呢,不管你们两个以前多么亲近,日后你都会反目成仇,如此,我们就能想办法挑拨你们自相残杀!” “只是我们没想到,萧九君是个天生冷血无情的混蛋,居然什么都没做就逃出了山城。” “幸好,我们还有燕凝,你一定想不到吧,你中的毒,就是她亲手下的,下在了那一杯践行酒里!” 冷枫神情丝毫未变,继续问:“可你对燕凝,也只是利用,并未说实话吧?你根本没告诉她那毒药的真实效果,是忌惮我和萧九身后的人,有意拿她顶罪?” 玉娆神情大变:“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对她……” 按理来说,冷枫本不该知道,她和燕凝都谋划了什么,可现在,他分明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冷枫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当初阿姜和那个引路的虚云宗弟子,在虚云宗中被神秘人暗杀,我怕那人继续行动,就在阿凝身边安排了影卫,她身边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玉娆脸色狰狞道:“这不可能,你既然知道,怎么还敢喝下那杯践行酒?” 冷枫淡淡道:“当然是因为,我安排的人提前换了药。” “你……啊,我跟你拼了!”玉娆急怒攻心,吐出了一口鲜血,试图扑向冷枫,然而穴道被封住,根本动不了,反而全身针扎一般剧痛,忍不住惨叫起来。 灰衣头领见自家阁主已经问完了话,十分有眼见力地点上儿玉娆的哑穴。 见此,冷枫心中再无疑问,直接对那影子头领道:“接下来的事都交给你了,做得干净些。” 这话意思是,玉家的这些人,一个都没必要留下来了,与萧九君比起来,其实冷枫做事更干净利落,也更残酷,萧九君要的是消息情报,是权财势。 而他,要命! 第1174章 满城花开 萧九君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再见到冷枫了。 然而,他高调地来到金城,高调地追求起了金城的第一美人,不出三天就把自己的名字和住处传得整个金城皆知,也没见冷枫找上门来算账。 而且,自从冷枫在金城外料理了玉家人之后,就连他的情报网,都收不到冷枫的消息了。 这不算奇怪,杀手本就是最善于潜藏的人,尤其是冷枫这样的。 只要他不留点意,就算是天下阁也很难找到他。 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 萧九君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自信洋洋,变成了忐忑不安。 难得冷枫真的信了自己赌气的反话,决定和自己一刀两断了? 不,不可能的! 萧九君安慰自己,冷枫那人,看上去万事不关心,其实对于自己在乎的人,十分温柔体贴,从不轻言放弃,他既然看明白了自己的本心,就不会继续逃避。 更何况和他从小一条裤子长大,不可能说掰就掰。 再说了,就凭他对冷枫做的事,就算是个泥人,也会被气到爆炸,跑来找自己算账。 所以,他只需要耐心等下去。 剧本已经开演,怎么能中途放弃呢? 这一日,金城最好的酒楼,最好的雅间中,萧九君坐在窗前,面前的窗户大开,任何从楼下经过的人,都能看见他紫衣金冠,风流俊雅的半身。 自从他在这座酒楼里住下,酒楼的生意就好了许多,街上的行人中,也多了无数芳华正好的女子,这些人都是来看他的。 金城民风开放,百姓无论男女,都爱美人,美貌女子受人追捧,俊秀的男子也备受推崇。 当地百姓爱花,也喜欢送花给美人。 萧九君自在这家酒楼里住下,每天都能收到足以摆满整个房间的鲜花。 除了鲜花,请柬也纷至沓来。 城中的权贵名流,也喜好和美人结交,能得美人青睐,是值得对无数人夸耀的事情。 萧九君身为男子,收到的请帖不只来自女子,甚至于很大一部分来自男子。 比如说,号称金城第一美人的明月夫人。 明月夫人是本城第一富商,刚过二十岁,已经孀居四年了。虽然是个寡妇,但因其美貌无双,身家丰厚,才学过人,在本城非常受人追捧。 明月夫人通常住在明月楼上。 那是一座沿江而建的小楼,周围有明月夫人亲手设计的七重阵法。 明月夫人自从三年前就放言,谁能破了这七重阵,进入明月楼,她就嫁给那个人。 可惜三年来,前去闯关的男子无数,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踏进明月楼。 如今,萧九君面前,就摆着一张来自明月夫人的请柬。 这位夫人邀他前往明月楼。 当然,闯关还是只能靠自己,若是破不了阵,萧九君也见不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明月夫人。 若是以前,萧九君说什么都要去闯一闯,现在么,为了引出冷枫,就更得闯一闯了。 阵法是萧九君非常擅长的领域,在这方面,他的造诣远比武功好。 明月楼的阵法的确精巧复杂,非常考验眼力和学识,甚至涉及了天文历法,星象水文范畴的知识,但对萧九君来说,并非牢不可破。 他自下午时分入阵,月上中天时,便站到了明月楼的大门前。 一名彩衣丫鬟提着灯笼,站在门前笑道:“萧公子果然闯过来了,奴婢等您多时了!” 说着,她推开门,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萧九君望着那道高高的门槛,忽然间却有些犹豫。 万一冷枫不来,他不又惹祸上身? 自从来到金城,他的高调,只是在酒楼窗前卖弄一下风情,偶尔弹弹琴吹吹笛,给自己扬名而已,红香出墙,哦不,真正暧昧的事情从来都没做过。 今天若是进了明月夫人的屋子,日后再见到冷枫,只怕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了…… 可是想想冷枫居然放任他在金城,苦等他这么多日,便心一横,跨过了门槛。 他不相信,冷枫真的会坐视他被明月夫人“糟蹋”! 小丫鬟见进门,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夫人一直没睡,正在楼上等您呢,公子,请跟奴婢来吧!” 萧九君矜持地点了点头,拿出了曾经纵横风月场的气势。 应付女子,他一向有经验。 两人走进小楼,穿过前厅,沿着楼梯盘旋向上。 萧九君发现,小楼里十分安静,也许是因为正值深夜,大部分仆人都已经入睡的缘故。 转过六重楼梯后,便是顶楼,顶楼只有一个房间,门前挂着一排精美的宫灯,里面也明着灯火,同样静悄悄的,门口竟然连一个守门的婢女都没有。 彩衣丫鬟推开了房门,行了一礼道:“夫人,萧公子来了!” 说着就侧身一让,对萧九君道:“公子请吧!” 萧九君定睛向门内看去,只看见一道屏风,根本没瞧见明月夫人的影子,也许人在屏风后,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迟迟未动。 忽然觉得身后一凉,那彩衣丫鬟不知何时居然绕到了他的身后,一掌就把他打进了房间中。 而后,屋门迅速关紧,那彩衣丫鬟居然在外面飞快地上了一道锁。 糟了,中计了! 萧九君暗道不好,挥掌砸门,那门却极其结实,纹丝不动。 又取出藏在身上的匕首,一试才发现,这门竟然是精铁所制,只是涂了一层红漆,看起来像红木做制,他那把质量上乘的匕首顶多能留下一道划痕。 看来是出不去了! 那就去看看,这位明月夫人究竟想干什么吧? “夫人?”萧九君扬声道。 “萧九君,你居然真敢来!”屏风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的声音,一字字,咬牙切齿,且冷得直掉冰渣子。 萧九君眼睛一亮,但随后,转身就跑。 但已经太晚了。 屏风后,一抹黑色人影蹿了出来,金雕扑兔般抓住了萧九君,手腕一扬,便把人甩过屏风,丢到了屏风后的床榻上。 冷枫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挣扎着做起来的萧九君,冷声道:“你的伤都好了?” 萧九君笑容璀璨:“你这么多天没来见我,就是因为我的伤还没养好?” 冷枫点头,皮笑肉不笑:“是,你身上带着伤,我揍起来不方便。” 说是揍人,后来却渐渐变了味道,打斗声和惨叫声变成了暧昧不清的悉率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窗外,明月当空,满城花开。 第1175章 兄弟伙 天临皇朝,京城。 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偏偏今天又是个大晴天。 阳光如烈火般炙烤着大地,直面阳光的树叶被晒蔫了,蔫蔫的挂在树上,就连蝉鸣也有气无力的,似乎也在为这炎热而心烦气躁。 穆西并不热,但他此时的心情,却和外面的夏蝉一样,无精打采的,偏偏还不得不保持着一张笑脸。 因为母亲穆夫人正盯着他,只要他表露出一丁点儿的不耐烦,那双总是温柔慈爱的眼睛,就会变得忧虑重重,让他觉得自己真是不孝至极。 更让他郁闷的是,陪着母亲的秋兰,那个坏丫头,居然看起了自己的笑话,明知道自己一点儿都不想相亲,还在一旁为母亲帮腔。 “西儿,圆圆问你喜欢什么呢,你怎么不说话?”见儿子又神游了,穆夫人警告地看了儿子一眼,转头对坐在自己身前,生着一张苹果脸,身材微丰,脸上浮现出些许不悦的少女,笑道,“圆圆别生气,西儿这孩子一向腼腆,这是害羞了呢!” 庄圆圆挤出一丝笑容,抱歉,她实在没能从穆西那张脸上,看出半点儿害羞来。 虽然心里不悦,碍于礼节,她还是落落大方地一笑:“姨母这是说哪里话呢,我上一次和表哥见面,还是十年前,这么多年不见,表哥跟我生分了,也是人之常情。” 少女可爱地冲穆西努了努嘴,“以后我常来陪姨母说话,表哥,你可不许不理会我了哦!” 庄圆圆虽然不是十分漂亮,却也是个娇俏可人的少女,这般表现,很难让人狠下心肠拒绝。 穆西却挠了挠头道:“这个……我每天都要去宫里当值,半个月才有一次休沐,恐怕没时间跟表妹相处……” 穆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咳嗽了一声,她可是很满意庄圆圆这个大方可爱的少女,不能让自己儿子把人气走。 她忙道:“胡说什么呢,你又不是连吃带住都在宫里,每天不都会回家休息吗?圆圆又不是外人,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不理会人家呢?” “可是……”穆西想说,他每天回来的时候都是傍晚,难道庄圆圆打算入宫,或者长住在穆家不成,但在母亲严厉的目光中,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来,求救地看向秋兰,同时伸出一根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帮我应付好这个表妹,我送你一盒吉祥斋的桂花糕。 秋兰眼睛一弯,甜甜笑了起来。 吉祥斋的桂花糕是京城最好的,也是她的最爱,可惜太难买了,一个人只能买一盒,每次排队至少要两个时辰,想要多买,就得找人帮自己排队。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丹唇上多了一层水泽,伸手在桌子上敲了三下。 她要三盒。 穆西磨了磨牙,敲了两下。 最多两盒。 秋兰见好就收,笑眯眯点了点头,对庄圆圆笑道:“圆圆姐姐放心吧,就算穆西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我也可以陪你啊!” “穆西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初来京城,不管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我就行!京城这地界,我熟着呢,包管带你玩个遍,一个好地方都不落下。” 她知道,庄圆圆的母亲,和穆夫人是同母姐妹,半个月前才搬到京城来。 穆夫人摸了摸秋兰的发顶,笑着附和道:“可不是,秋兰跟西儿一向关系好,圆圆不用拿她当外人。” 这两人若是能成,她便不用操这些心了,可惜秋兰这丫头大咧咧的,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又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她又不敢贸然开口去说。 庄圆圆的笑容却有些僵,母亲有意让她嫁给表哥,庄圆圆作为小商户家的女儿,对这个长得俊秀,年纪轻轻就身居禁军统领位置的表哥也十分满意, 她想和穆西多接触,是想好好培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啊,这个秋兰根穆西不沾亲带故的,又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硬生生插进来做什么,不害臊的吗,存心膈应人? 偏偏不管是穆西还是穆夫人,都没觉得秋兰的话有什么问题。 庄圆圆攥紧了手帕,几乎咬碎了银牙,低头道:“那圆圆以后就要靠秋兰姐姐提点了,我第一次来京城,见识少,秋兰姐姐别嫌弃我!” 秋兰凑过去几分,笑眯眯道:“没关系,这京城里大小好玩的地方,我和穆西都是常客,到时候我把你介绍给他们,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可在庄圆圆听来,这话却像是炫耀,炫耀她和穆西的关系好。 偏偏穆西这个粗神经,还不知死活地补上了一句:“没错,当初胆敢欺负秋兰的小人,都被我给收拾了一遍,表妹只要好好跟着秋兰,别走散了,一定不会吃亏!” 庄圆圆拼命压抑住心头的怒火道:“表哥和秋兰姐姐的关系,一直都这么好吗,你们……不需要避嫌吗?” 秋兰眨了眨眼,有些迷惑:“我和穆西吗?”她说着笑了,“你别误会啊,我和穆西就是哥们儿,穿一条裤子的那种,你说这兄妹之间,为什么要避嫌?” 一个在北辰身边当差,一个是凌兮月身边的小霸王,这两个人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秋兰又大咧咧的没个定性,特别喜欢捉弄穆西,穆西人老实,都任由得秋兰欺负。 这两人熟得可不是像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伙? 穆西眸中有些难以察觉的失落,但也跟着一笑道:“是啊,这有什么不对吗?”那模样,俨然习以为常。 庄圆圆:“……” 娘亲说了,女子在男子面前,要大度能容,不能乱吃飞醋,为了给表哥留个好印象,她忍了,总有一天,她能把这个碍眼的家伙挤到犄角旮旯去。 这时候,有仆妇推门而入,送来了几盘精致的点心。 穆夫人又瞧了儿子一眼。 穆西想起穆夫人之前的耳提面命,心里发苦,却不得不故作热情道:“表妹尝尝吧,这是……我从吉祥斎买来的点心,秋兰最爱吃他家的点心了。”说着他冷峻面庞之上浮出一抹温暖,“我每个月的俸禄,至少有三分之一要贡献给吉祥斋,你也是女孩子,肯定也 第1176章 一辈子的好兄妹 凭什么秋兰喜欢,她就得喜欢? 庄圆圆忽然就觉得,点心散发出来的气息没那么香甜了。 她应景地拈起几块,秀气地小口尝了尝味道,就放下了,其实,为了维持身材,她很少吃甜食,来之前,娘亲也交代过,有教养的女孩是不能在别人面前大吃大喝的。 庄圆圆看向秋兰和穆西,只见秋兰捧着点心,眉眼弯弯,咔嚓咔嚓吃得欢快,穆西却没怎么碰点心,专注地看着秋兰,时不时给她添上几块。 这样子,要说这两人只是兄妹之情,庄圆圆打死也不信, 穆夫人见庄圆圆几乎没动送上来的点心,问:“咦,圆圆,你怎么不吃,这点心不合你的口味吗?” 庄圆圆客套地笑笑道:“怎么会,京城的点心,味道当然极好,只是我来的时候,母亲身体有些不舒服,让我早些回去,我实在担心母亲,恐怕……不能在姨母这里久留了。” 意识到穆西和秋兰的关系不寻常后,她就打消了嫁给表哥的念头。 庄家虽然只是个商户人家,却也是要脸皮的,也不想强求高攀,最重要的是明知道人家心有所属,还硬要插足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反正她又不是没人要,何苦倒贴上去讨人嫌? 穆夫人闻言,知道这个外甥女是没看上自家儿子,婉拒婚事呢,狠狠瞪了儿子一眼,穆夫人失望道:“既然如此,我让你表哥送你回去吧,西儿,路上好好照顾你表妹!” 穆西如闻大赦地起身,拍着胸脯笑道:“娘,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表妹安安全全送回家!” 穆夫人的眼睛都要瞪直了。 她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朽木儿子,这个时候,你难道不该主动留一留客人吗? 这一副巴不得人家赶紧走的样子,难怪人家姑娘看不上你! 她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赶紧滚吧,别杵在这里让我心烦了。” 穆西生怕母亲再唠叨,马上就带着庄圆圆离开了,出了门没多久,庄圆圆便不满地冲穆西发起了脾气:“表哥,你知道我娘和你娘,都有意让咱们两个亲上加亲吧?” 既然不想嫁这个表哥了,她也没必要端着架子装纯良了。 穆西讷讷点了点头:“对不起,我……” 他倒不是讨厌这个表妹,只是单纯地不想成亲。 只可惜,自家母上大人不是那么想的。 庄圆圆瞪了穆西一眼,又道:“你既然和秋兰姐姐两情相悦,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姨母,你们两个人直接成亲得了,把我拉进来做什么?” 穆西愣住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庄圆圆瞪圆了眼睛:“你真的只把秋兰姐姐当妹妹?” 穆西思量了一会儿,拧眉点点头,不解道:“秋兰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她大大咧咧的,平日在皇宫伴随皇后娘娘左右,也是没个规矩,你别和她一般计较,我和她……大约只是因为太熟悉了,相处起来就和兄妹一般。” 庄圆圆见他这话不像作伪,心里终于好受了些,随即,她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好吧,算我误会了,希望你们两个,真能当一辈子的好兄妹!” 哈,好兄妹! 另一边,见儿子走了,穆夫人便忍不住向秋兰抱怨:“西儿这孩子什么都好,怎么就是在成家上,一点儿都不开窍呢?圆圆那么好的脾气,都被他气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抱上孙子。” 秋兰一边飞快地扫荡点心,一边安慰道:“伯母放心吧,穆西是禁军统领呢,怎么可能娶不到妻子?想要嫁给他的重,从这里都能排到皇城根边去,京城的待嫁闺秀那么多,您慢慢挑,总能挑到合适的。” 穆夫人哎一声头疼道:“夫妻两人过日子,还是得情真意切了才美满,我对儿媳的家世、才学、长相,都没什么要求,只要西儿喜欢,人家姑娘愿意嫁,别的都不计较。” 她忽然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秋兰,“你跟西儿一向处得好,你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吗?” 秋兰一噎,连忙喝了一口水,缓了缓道:“穆西他……” 仔细想了想,秋兰忽然发现,以前的穆西,居然从没对绮年玉貌的少女,流露出任何特别的兴趣来。 若要真比起来,自己倒是更爱玩一些。 过去几年,穆西不当值时,她就拽着他去秦楼楚馆欣赏歌舞,各色美貌女子见过不知多少,但穆西始终都是陪着自己玩乐,从来没关注过那些女子的相貌性情如何,更对她们的亲近避之唯恐不及。 那边穆夫人没等她说完,就拍板道:“一时说不清楚也没关系,我让管家去搜集一下这京城里,我们家西儿配得上,名声也好的未嫁姑娘名册,等整理好了,你来帮我把把关,总能找到西儿中意的那一个!” 看来又要让穆西头疼了,伯母似乎铁了心要让穆西娶亲。 秋兰替穆西哀怨了一下,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情,果断点了点头:“好,伯母放心,我一定好好帮忙!” 秋兰其实也到了婚嫁的年龄,她是个孤儿,因为常喜欢和穆西在一起玩耍,所以不可避免的偶会到穆西家,穆夫人一见便喜欢上了这个机灵的小姑娘,一直把自己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爱护。 若是不操心穆西的婚事,恐怕就该操心她的了,只是秋兰还从未有过嫁人的想法,就似一个还未开窍的妮子,穆夫人估计也是看出来了,不然她早就撮合这两人了。 没多会儿,穆西步履匆匆回到了穆家,脸色有些严肃,秋兰拍拍手上的糕点渣子,迎上去,担心地问:“穆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穆西点了点头道:“刚刚接到消息,城中有歹人出没,华郡王府的云萝县主被害了,我也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但皇宫的禁卫必须加紧,我得赶紧进宫!” “你今天也别出门了,免得出事。” “这事怎么轮到你们禁卫军来管了?是在皇城内出的事吗?”秋兰点了点头,有些惊吓道:“不过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连皇室县主都敢害?” 华郡王府只是闲散宗室,没有实权,但好歹也是正经的皇室血脉,谋害县主乃是大逆之罪。 这几年京城歌舞升平,许久没出过这样的大事了。 穆西摇了摇头,皱眉道:“目前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但那人肯定胆大包天,肆无忌惮,你跟娘亲都小心些,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到处跑了。” 秋兰点了点头,保证道:“我才不会主动凑上去呢。” 第1177章 救人 因为穆西的警告,秋兰马上向穆夫人告辞,回了自己的小家。 她如今也算是小姐身边女官正儿八经的女官了,本应该住在宫里,但如今小姐和皇上出门远游了,用不着她伺候,她不想受繁琐的宫规约束,就在外面买了个小院子,住了下来。 穆夫人本想把她留在穆家,但秋兰却担心莫叔和莫婶。 莫叔和莫婶是她半年前救下来的,那两人本是从外地进京的难民。 因为生病倒在了街头,秋兰把他们送到了玄医阁,出钱给他们治好了病,后来见他们家园已毁,也没有亲人了,就把他们接到了自己买的院子里,帮她做饭看门。 莫叔和莫婶每天都会出门买菜,她得告诉他们,那凶手没抓住之前,不能随便出门。 秋兰买的院子,离穆家很近,是对街,中年隔着七八来户人家,沿街走上二百多步,那门前挂着一个写着“秋”字灯笼的院子,就是她的住处。 因为天热,这时候的街上总是很冷清,没人愿意顶着烈日出门。 但是今天,街上却围着一群人。 少年的哭声从人群中央传来。 “公子,公子,您快醒醒啊!” “公子,您死了,小人怎么向伯爷和夫人交代啊!” “公子,您一定是开玩笑的对不对,小人求您了,睁开眼睛看看小人好不好?” …… 周围的人听得心头不忍,纷纷劝道:“孩子,别哭了,你家公子已经没有呼吸了,根本不可能醒过来,还是快点儿通知府里,准备后事吧!” “是啊,这时节天气热的要命,再耽误下去,只怕你家公子遗容有损啊!” “真可怜哟,唉,这就是命啊!” …… 不,没有呼吸了,并不代表人就死定了。 秋兰跟着小姐时,曾见过小姐把一个没有呼吸和心跳的人救活了,她记得小姐说过,那叫什么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小姐还把方法毫无保留地教给她了。 时常在玄医阁走动,虽然谈不上懂医术,但一些急救她还是会的。 “让开,让开,让我看看!”这般想着,秋兰赶紧拨开人群,侧身挤了进去,直接推开哭号不已的小厮,翻开那公子的眼皮,用手指压了压,看了看瞳孔的变化,又去检查呼吸和心跳。 呼吸和心跳已经感觉不出来了,但瞳孔还有变形,人还有救,“若是还想救你们公子,就赶紧去取温水和毛巾来,再去找个郎中过来!” 秋兰拿出常备在身上的清亮消暑丸,以及补充精力的血参丹,给那公子服下两粒,而后便松了那人胸前的衣服,双掌交叠,开始用力按下心脏,同时按照一定的规律地辅以口对口呼吸。 众人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种救人的方法,不由惊呆了,但被秋兰方才的气势所慑,也没人骂秋兰不检点。 那一直哭号的小厮却精神大振,把秋兰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宁可信其有,赶紧从周围的人家里借来了温水和毛巾,又托人去帮忙请郎中。 秋兰一刻不停地努力了半刻钟,那公子的心跳和呼吸渐渐恢复,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她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小厮已经端着水盆和毛巾过来了。 秋兰早就发现这公子身上的温度很不对,太高了,似乎是中暑,一边用湿毛巾擦了擦公子的脸,一边问:“你家公子有什么旧疾吗?” 小厮也发现公子的胸口开始自行起伏了,大喜过望,连忙答道:“我家公子自小体弱,几年前还生过一场大病,平日里也是日日小病不断,女神医,我家公子这是……没事儿了吧?” 既然没有明显的旧疾,那多半就是比较严重的中暑了。 秋兰也不敢把话说满,道:“我可不是什么神医,只是懂一点儿急救的办法罢了。我看他这样子像是中暑,就这么躺在太阳底下可不行,你就把他……” 她见不远处就是自己的院子,直接抬手指了指,“那是我家,他这样子不宜颠簸先送到我家养着吧,等郎中来了,再好好诊治一番。” 小厮只当秋兰是在谦虚,在几个好心人的帮助下,抬起自家公子,送进了秋兰的院子。 莫叔和莫婶刚好在家,赶紧出来帮忙,把那公子送进了厢房。 秋兰让小厮和莫叔两人一起动手,用湿毛巾擦拭那公子的身体,帮他降温。 “有点严重啊……”见那病人始终不醒,又有些不放心,想了想,拿出了自己进宫的令牌,叫了那小厮出来,让他带着令牌进宫请一位御医。 作为皇后身边的一级女官,秋兰也是有资格请御医看病的。 小厮此时唯她之命是从,跪下去磕了三个头,立即揣着令牌去了皇宫。 御医居然比郎中来得还要快,这是因为,那御医是被穆西放在马上,一路上纵马疾驰赶过来的。 秋兰看见穆西,不由一愣:“穆西,你怎么过来了?” 穆西见秋兰安然无恙,跳下马上上下下检查了她一遍,才松了一口气,道:“你没事就好,之前见你的令牌进了御医院,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秋兰了那病公子的小厮一眼。 那少年已经吐了起来,他是被一名禁军侍卫放在马上带过来的,看来在马背上颠簸得厉害,进宫时也没把事情说清楚,害得穆西为自己担心了。 她有些愧疚道:“不是我……” 说着,就引着穆西和那御医,去了病公子的厢房。 秋兰留在了门外,穆西和那御医进了房间,没多会儿,穆西走了出来,脸色有些古怪道:“那是康平伯府的世子谢砚,他怎么会在你这里?” 秋兰一惊:“谢砚?” 肯定是他之前的脸色太吓人,她居然没认出来。 说起来,谢砚也算是京城的名人了,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康平伯府谢家,原本是望族,根基深厚,传承久远,可惜几年前站错了队,跟谋反的尉迟家不清不楚,最终虽然没顶罪,却被朝廷冷落了,家族中有分量的人老的老死的死,迅速凋零下来,如今几乎只剩下一个空名了。 第1178章 强抢民女 这位谢砚公子,原本也是个前途无限的俊彦,以长相俊美清隽,博学多识著称,但自那场大变后,便性情大变,频频出入各种风月场,至今无官无职,空担着一个世子爵位。 秋兰和穆西一起逛歌楼舞馆的时候,不止一次遇见谢砚。 那时候的谢砚,是个清隽压制,温柔多情的翩翩公子,丝毫看不出体弱多病来。 想起小厮之前说过,他家公子素来身体不好,秋兰凑到穆西耳边,好奇道:“真没看出来,那位谢公子的身体原来这么弱,你说那么差的身体,究竟是怎么满足那么多美人的?” 穆西的脸刷地红了,“你个姑娘家,整日都想什么。” 若是旁的事情,他肯定会帮秋兰问清楚,可这种问题,那位谢公子就算身体弱了些,也一定会忍不住揍他。 秋兰被他这纯情的样子逗笑了,眉眼弯弯道:“好啦,不逗你了,你看,这脸上都能煎蛋了!” 穆西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更烫了,连忙别开脸,生硬地转开话题:“秋兰,我查到云萝县主是怎么出事的了。” “怎么回事?”秋兰果然是个粗线条的,立刻便被转移开了注意力,不再逗他。 穆西正色道:“凶手是在外地连着做下了十几起大案的采花贼,血沉香。” “血沉香?”秋兰觉得有些耳熟。 穆西点头,沉声道:“这人的手段极其狠辣,格外仇视妙龄少女,每次都不留活口,只在受害者的身边,留下一片被鲜血染红的沉香珠。你一个住在外面,太不安全了,还是跟我回宫吧。” 秋兰被这话吓了一跳:“那个血沉香真的这么厉害吗,你们没抓住他?” 穆西摇了摇头:“目前根本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见过他作案的人都死了。不过,这京城绝对不是恶人逍遥法外的地方,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抓住这个孬种!” 在穆西看来,对无辜弱女子下手的恶棍,全都是懦夫。 秋兰知道,自己若是留在外面,穆西一定会因为自己分心,跟这座只有莫叔和莫婶两人院落相比,还是皇宫更安全,马上点了点头道:“好,我跟你一起回去!圆圆那里也得通知一声,让她小心。” 虽然这概率极小,但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吩咐莫叔和莫婶好好照顾谢砚,秋兰爬上了穆西的马,由穆西带着,先去了庄家。 骏马转过一个路口,便是纵观京城东西的主干道,两侧店铺林立,人流如织,熙熙攘攘,一片热闹,穆西也只能放慢速度,缓缓而行。 忽听一声尖利的“救命”声响起,人潮蓦地分开一条路,七八个地痞流氓打扮的人,正追着两名少女。 前面的少女一身浅绿色荷叶裙,衣服上有些脏污,发髻全散了,脸颊一侧高高肿了起来,她紧紧拽着后面那名少女的手,那少女一身雪白色衣裙,衣服上遍布黑色的脚印,边跑边喊救命。 但旁观的人显然不想趟这浑水,没人肯伸出援手。 秋兰看不下去了,唤道:“穆西!” 穆西揽着秋兰跳下马,道:“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话落,便飞身扑进那群小混混中,只见拳影和惨叫声一起响起,三五两下,没多会儿,所有的小混混都倒在了地上,两名少女再也跑不动了,双双跌倒在地上。 秋兰连忙走过去,扶起两人,柔声安慰道:“别怕,都没事了!” 她这时候才发现,那绿衣少女,居然就是庄圆圆! 秋兰吓一跳! 先前她披头散发,脸颊肿胀,模样非常狼狈,她一开始竟然没认出来。 庄圆圆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哭着扑进了秋兰怀中,感激道:“秋兰姐姐,幸亏遇到了你!” 秋兰也十分气愤:“圆圆别怕,你既然是穆西的表妹,那就是我的表妹,我一定帮你把这场子找回来!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鹿儿街拜拜码头,免得他们有眼无珠,连我罩着的人都敢欺负!” 鹿儿街鱼龙混杂,盘踞京城的各种帮会头目,都把大本营安在了那里,掌控着京城的各种乞丐帮会,混混团伙。 秋兰以前跟着穆西去三教九流的地方玩儿的时候,也被地痞流氓欺负过,这要是到冷枫三娘他们面前一哭,估计要死人,又太狠了点,后来穆西带她走了一趟鹿儿街,从街头打到街尾,将那些人都暴揍了一顿,穆西是个守规矩知轻重的,后来再也没有地痞恶霸敢打她的主意了。 她现在,算是把庄圆圆画进了自己的地盘,欺负她,就是欺负自己。 庄圆圆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道,但能感受到这个姑娘是真心实意地想保护自己,心中不由一暖,哽咽道:“好,以后姐姐可别嫌我烦!”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姐姐是个爽直性情,当初在穆夫人面前说的那些话,恐怕都是真心话。 看来,没开窍的粗神经,何止表哥一个,秋兰姐姐也是啊。 嗯,既然真心认了这个姐姐,再看笑话未免不厚道,她以后想办法提点他们两个一下吧,免得这两人真的做一辈子好兄妹,愁白了姨母的头发。 这时候,穆西正踩着一个地痞,大声质问:“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小混混不服气道:“什么强抢民女?兄弟们都是在牡丹楼做事的,从来不干强抢民女的事情,这是奉东家的命令,抓逃出楼里的姑娘回去,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我们兄弟有理!” 穆西脚下蓦地加了力气,怒道:“胡说八道,你们抢的人里头,有一个是我嫡亲的表妹,我家是表妹正经的良家女,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牡丹楼的人?” 牡丹楼,是京城一所名气不大的青楼。 居然敢把他的表妹当成妓子,穆西本就看这些人不顺眼,此时更不会轻饶了这些人。 那小混混惨叫了一声,疼得说不出话来,旁边有小混混说道:“大爷饶命,我们说的,是那个白衣姑娘,您的表妹,莫非是那个绿衣的?” 穆西转头看了白衣姑娘一眼。 那少女身段纤弱,柳眉梨靥,楚楚可怜,面容却很陌生。 第1179章 阴谋? 穆西皱了皱眉,语气不善道:“那关我表妹什么事?” 小混混委屈道:“平白无故的,兄弟们怎么敢招惹您的表妹?” 他含恨指了指白衣少女,“都怪那贱人,骗了您家的表妹,让您家那表妹以为我们是强抢民女的恶人,当初我们也是急着把那贱人带回去,这才冒犯了您家的姑娘,小人该死……” 说着,他毫不留情地打了自己几个嘴巴,把脸都打肿了。 秋兰见此,看向白衣少女:“你真的是牡丹楼买下来的?” 白衣少女哭得梨花带雨,面如雪色,软软跪了下去道:“姐姐听我解释,我不是自愿进牡丹楼的,是叔父骗我,说是让我去大户人家做侍女,结果却是把我卖进了牡丹楼。是他们逼良为娼,卖良为贱,小女不堪受辱才……” 她哽咽着抹了抹眼泪,似是说不下去了。 先前见死不救的看客们,此时却指指点点了起来,纷纷说那白衣少女可怜,骂牡丹楼和无良叔父丧尽天良。 穆西盯着脚下的混混们道:“她说得都是真的?” 小混混们不敢说假话,哭丧着脸道:“大爷,我们只管抓人,谁知道她是怎么进牡丹楼的……” 穆西把脚下的混混踢了出去,冷冷道:“这么说来,果然是你们牡丹楼逼良为娼?” “我们今天有急事,没时间料理你们,你们便自己去官府投案自首吧,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没去,明天你们牡丹楼就等着在京城里除名,我穆西说到做到。” 混混们一听“穆西”这个名字,顿时一惊,“可是穆大统领?” 穆西沉默,那懒得回应的样子,显然是默认。 众人纷纷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蔫了。 这位御前统领可是他们皇上身边的人啊,便是他们牡丹楼的靠山来了,也只有低头赔罪的份儿。 “穆大统领都发话了,兄弟们哪里敢不听?不过,我们楼里的那个姑娘……”混混中,为首的一个人支支吾吾问。 白衣少女闻言,身体颤了颤,哭丧道:“我……我死也不会牡丹楼了,求穆大统领救小女一命,小女就算为奴为婢,也要报答统领大人!” 穆西有些为难,这样一个貌美的孤女,孤身一人留在京城,除了牡丹楼,只怕连个住处都没有,难道要把她带回家,请母亲帮忙照顾? 不行,母亲急着给自己定亲,见他带了个貌美少女回去,万一想多了怎么办? 不能待这少女回去,又不能不管,看来只能让她先去住秋兰的院子,跟那个养病的谢砚作伴了。 穆西求救地看向秋兰,秋兰却对这个连累了圆圆的少女一点儿好感都没有,眼睛一瞪,脆生生道:“既然不想回牡丹楼,那就去住客栈吧!” 她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抛给白衣少女:“这一锭银子,足够你在找家不错的客栈,住上整整一个月了,这段时间,足够衙门结案,再送你回乡了。” 白衣少女藏在衣袖里的手不由握紧,眼中浮上一缕怨恨。 她低垂着头,没去捡那银子,可怜兮兮道:“可是,小女的父母三年前就没了,若是回了家乡,只能依靠叔父一家生活,叔父既然能卖小女一次,就能卖小女第二次,就算衙门结案了,小女也……不敢回去。” 秋兰冷笑道:“所以,你就打算赖上穆西?这年头,好人可真难当!” 这时候,庄圆圆自然是偏帮自家人,一句拆穿,不客气道:“我看你还是死心吧,我家表哥已经有心上人了,姨母也不可能允许他纳妾,你攀高枝,还是选别人吧!” 先前庄圆圆其实不是自愿帮忙,她之前去店里买针线,刚一走出门,就被这白衣少女拉住了胳膊,求她救命。 正拉车间,庄圆圆就被那些小混混们堵了个正着,还没报出表哥的字号,这些人就动手了,她也受了牵连,不得不跟着白衣少女一起跑。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她虽然同情这白衣少女的遭遇,却对她这个人一点儿都喜欢不起来,甚至有些讨厌。 此时,白衣少女泪水流的更厉害了,哀求地看向穆西:“穆统领,不是这样的,我怎么敢这么想……” 穆西被他看得手足无措,有些无法应付这样的事,听秋兰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穆西,你要是敢带他回家,伯母那里,你自己想想该怎么解释吧!” 穆夫人正一门心思给儿子定亲呢! 穆西赶紧摇头,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对白衣少女道:“你还是……安心住一阵客栈吧,你叔父那里,我和官府打声招呼,让他们敲打一下你叔父家里的人,不准再苛待你。” “反正你也及笄了,马上就能成婚,在叔父家里也住不了多久。” 白衣少女身子一颤俯身磕了个头,捡起银锭,楚楚可怜地站了起来:“统领大人救了小女,小女怎么敢给您添麻烦?多谢大人赠银,小女……告辞了!” 说罢,就低着头,弱风扶柳一般,娇娇弱弱地走进了人群。 穆西大大松了一口气,这种动不动就流泪的女人,他一见了就头痛,还是秋兰那样大方双开的女子好相处。 见此,秋兰撇了撇嘴:“那银子分明是我给的,她为什么不来谢我?” 庄圆圆噗嗤一笑:“你如果是男子,还有个御前禁军统领的官职,人家说不定也会谢你的!” 穆西本能地觉得,这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是错,最好什么都不说,他看了看庄圆圆,淡淡道:“表妹,我先送你回家。这京城虽然少有大案,但女子孤身上街也不安全,以后再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带两个家丁。” 庄圆圆点了点头,诚心诚意道:“多谢表哥教训,我都记下了。” 这时候,她和这个表哥也亲近起来了。 把庄圆圆送回了庄家,叮嘱她最近不要随便出门,夜里守好门户后,穆西和秋兰转道向着皇宫而去。 骏马穿过鳞次栉比的民居,就到了权贵云集的地方。 这里的人流稀疏了许多,两侧朱红的高墙深深,就连风声都轻缓了许多。 经过华郡王府的院墙时,穆西不由放慢了马速,抬头了看了一眼那高墙,鼻翼翕动了几下,身体紧绷了起来,右手悄悄握住了刀鞘! 第1180章 血沉香 秋兰感受到从穆西身上散发出来的紧张气息,问道:“穆西,怎么了?” “有血腥味!”穆西抱着秋兰跳下马,退到小巷另一侧的墙边,紧接着便听破空声响起,一道黑色人影从华王府里蹿了出来,与此同时,王府高墙里传来男子的厉喝:“奸贼,休想逃!”‘ "你就在这里,别乱跑!"穆西把秋兰推到身后,拔刀迎了上去。 黑衣人见此,当即手一扬,有轻微的爆裂声响起,下一刻,白烟弥漫开来,刺激的人眼睛生疼,泪流不止,咳嗽不止,秋兰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捂着嘴咳嗽。 忽觉浓浓的血腥味飘来,脖子上一凉。再艰难地睁开眼睛时,便落到了黑衣人手里。 她成了人质! 秋兰瞳孔紧缩,僵直着身子。 黑衣人用一只胳膊勒着她的胸口,恶狠狠道:“你们若是还想要这丫头的命,就放我走!” 此时白雾已经散去,巷子里一切都清晰可见,穆西站在秋兰的对面,脸色阴沉得可怕,厉声道:“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穆西发誓,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但他的身旁,还有几个身上带着血迹,王府侍卫打扮的人。 这些王府侍卫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侍卫头领道:“穆统领,这奸人是害了我们县主凶手,是那个坐下十几起血案的血沉香,我们可不敢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放走了这害人无数的恶贼!” 说罢,便要出手。 “不得妄动!”穆西厉声道,“秋兰可不是无足轻重的呃小丫头,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若是你们华王府的见死不救,伤在歹人手里,你们打算怎么向皇后交代?” “可……我们县主的仇也必须报!”侍卫头领敢得罪穆西,却万万不敢得罪皇后娘娘。 “想报仇,不必急在一时,你们郡王若是怪罪,我替你们担着!”穆西知道,那些侍卫怕办事不利,被华郡王责罚。 “好,有您这句话,我们都听你的!”侍卫头领主动退了一步。 穆西却一点儿都不敢松懈,目光沉沉地看向黑衣人:“你想留得全尸,我劝你想好了再动手!” 黑衣人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居然随手抓了一条大鱼,冷笑一声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放我离开京城,任何人不得追上来。” 穆西道:“不可能,如今封城的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我只是禁军统领,只负责皇统领皇宫禁卫,没有陛下的圣旨,我可调不动刑部和大理寺的人。” 黑衣人显然也明白这些,主动退了一步,笑道:“那就给我准备好马匹和干粮,送我进凤凰山,我会把这丫头留在山上的月老庙里。” 凤凰山是京城北方的荒山,地势险峻,陡崖绝壁不知凡几,山林茂密,其中有毒蛇毒虫出没,是京城北方的一道天然防线。 这人若是进了凤凰山,的确很难被找到。 穆西不知道凤凰山上居然还有一座月老庙,摇头道:“不行,对秋兰来说,凤凰山太危险了,万一她被毒虫咬伤怎么办?” 黑衣人道:“你们可以给她准备一个驱虫的香囊,对了,我还要金疮药,你们若是不愿意,我现在就杀了她,有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给我陪葬,我也算赚大了!” 说着,手中匕首向前一松,秋兰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线。 她知道这时候不能激怒黑衣人,死死咬着唇,连一声呻吟都不敢发出来,眼泪却不自觉的滚落了下来。 穆西心中大痛,咬了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你若是再敢伤她,我绝对饶不了你!” 他蓦地转头,冲着站在原地的王府侍卫喝道:“都愣着做什么,去准备马匹、清水,干粮、金疮药!” 黑衣人又补了一句:“别想着在上面做手脚,我会拿这个丫头亲自试药!” 穆西只能又补了一句:“听他的,不准做手脚!” 郡王府侍卫不敢耽搁,连忙去命人准备。 没多会儿,王府侍卫牵出了一匹马,在马背上放着水囊,干粮和金疮药,秋兰若是真出了事,郡王府说不清楚,特意让人当场喝了水,吃了干粮,试了药。 黑衣人终于满意了,挟持着秋兰上了马,秋兰无法做多余的事情,只能乖乖配合。 穆西见此,眼底泛起了血色,恨不能现在就把这黑衣人碎尸万段。 “一炷香内,若是有人追上来,我就杀了这丫头!”黑衣人说罢,一只手用匕首制住秋兰,另一只手拿起马鞭,在马腹上重重抽了一下。 健马疾驰,扬尘而去。 郡王府侍卫头领道:“穆统领,真的不追?” 穆西冷冷道:“照他说的做,一炷香后,你们追上去。” 说着,他翻身跳上马,向着黑一人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不能把秋兰的安危,全都交给那个黑衣人。 恰好,他知道从这里去凤凰山,明面上只有一条路,但暗地里,却还有一条更快的路。 一年前,穆西帮刑部办过一桩盗金案,贼人把地道挖金了好几个大户人家的库房地下,通过地道搬空了他们的库房。 这案子后来虽然破了,地道却未彻底堵死。 事实上,那地道其实是断断续续的,当初也只是堵住了紧挨着人家库房的地方,其他地方因为工作量太大,没人愿意娶做这个白工。 只是那地道已经废弃了整整一年,也不知现在还能不能用。 但无论如何,穆西都要赌一赌。 另一边,黑衣人挟持着秋兰,很快就跑出了内城。 郡王府侍卫老老实实等了一炷香,才敢追上来,这会儿只能远远看见一个影子。 黑衣人本就受了重伤,伤口一直在流血,再加上身后没有追兵,紧紧绷起来的神经便些放松了,松开了压在秋兰脖子上的匕首,仅仅用一只手勒着她的腰,把她禁锢在自己身前。 秋兰看上去十分顺从,精神却一直都没有放松,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自己说不定能找到逃脱的机会,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她必须时刻做好准备。 也都怪她,平日贪玩好耍,不好好练功。 第1181章 救命恩人? 黑衣人一路向北,出了内城,便是京城的北外城区,再往北,就是绵延百里的凤凰山,马蹄如飞,踏过铺着青石砖的小巷。 秋兰紧盯着石砖地面,忽然间目光一动,心跳骤然加快。 机会来了! 前方的地面上,有一个用落叶拼出来的特殊字样。 穆西以前给她写信,或者留字条的时候,总是这样落款。 一定是穆西来了,他来救她了。 紧接着,只听“咔嚓”一声响起,骏马的一只前蹄,踏在了一块碎裂的石砖上。 马身陡然失衡,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马上的黑衣人正是戒备松懈的时候,不虞有此,身体一轻,便被骏马生生甩飞出去。 危机关头,求生本能占据了上风,黑衣人根本顾不得秋兰的死活,立即运起内力,以双臂保持平衡,试图把伤害降到最低。 毕竟这种情况下的坠马非常危险,如果什么都不做,就算是没受伤时的他,都有可能当场殒命。 秋兰就那三脚猫功夫,一扯就崩的花架子,便任由自己被甩飞出去,却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果然,人还在半空的时候,另一道人影从小巷旁飞了出来,凌空接住了她。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却让秋兰瞬间热泪盈眶。 她就知道! 穆西紧紧抱着秋兰,稳稳落在青砖地面上。 见怀中的少女并无大碍,那一颗高高提起的心,方才落了地。 秋兰何尝不是如此,所有的恐惧和委屈,此时全都发作了出来,像孩子般哭了起来:“你怎么才来……” 穆西心疼起了,又是自责又是怜爱:“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秋兰,没事儿了……” 秋兰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道:“我要吃吉祥斋的点心,三盒!” “好!”这时候,她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我要去常乐坊的男伶馆听琴,你陪我去!” “好……不,咳咳,那里不能去!”总算找回了几分理智,穆西不敢再去看怀里的小祖宗那双让他没办法拒绝的眼睛,赶紧把人放下,看向正准备逃跑的黑衣人。 “血沉香,现在,咱们该算一算总账了!” 黑衣人虽然及时施展了轻功,但因为先前就受了重伤,身体虚弱,哪怕已经很小心了,仍然摔伤了踝骨,勉强站起来时,双腿如针扎一般痛。 明知自己逃不了,只能拼死一战了。 说不定,还能在远处的郡王府侍卫追上来之前,解决了穆西。 他手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柄软剑,迎上了穆西的刀。 刀光剑影,破空声呼啸,小巷里落叶飞扬。 秋兰躲在一尊石狮子后面,紧紧捂着嘴,生怕一不小心惊叫出声,分了穆西的心。 黑衣人敢对郡王府的县主出手,的确武功高强,哪怕已经是重伤之身,剑法仍旧凌厉无比,不仅架开了穆西一开始的刀,还险些伤到人。 穆西脸色一沉,立即转变了策略,动作沉稳了许多。 不再强攻,而是以防守为主。 他知道,黑衣人的打法根本不可能长久,时间在自己这一边。 果然,随着时间的流逝,黑衣人的招式渐渐放缓,虽然看上去,仍旧是黑衣人不断攻击,穆西只能防守,但处于交手中的两人都明白,占上风的其实是穆西。 然而,就穆西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胜利在望的时候,斜刺里忽然冲出了一道纤细的白色人影。 “穆统领,小心!” 那是一名白衣女子。 她合身扑到了穆西身前,后背恰好被黑衣人的软剑刺穿,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裙,白衣女子软软倒了下去。 穆西和黑衣人双双一愣。 随即,黑衣人大喜过望,立即弃了剑,转身便逃。 穆西却是暗骂晦气,若是这女子不多事,他很快就能拿下黑衣人,但这女子如今替他挡了一剑,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他要是不管这女子的死活,只顾着追拿凶手,实在说不过去。 略一迟疑,穆西只能放弃追敌,留下来处理这女子的伤势。 但看清楚她的面容时,惊讶道:“怎么是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白衣女子脸色苍白,楚楚含泪地看着穆西,可不就是那位从牡丹楼里逃出来,被穆西和秋兰救下的姑娘? 她虚弱地笑了笑,像是十分庆幸道:“穆统领,别管我,你……你没事就好!” “你……快别说话了,我先帮你拔剑,你忍一忍!”穆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给这女子服下一粒,然后检查剑伤。 这一剑的位置很凶险,差一点儿就会刺穿肺叶,白衣女子能保住这条命,运气着实不错。 秋兰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又遇上这个阴魂不散的白衣女子,她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能见死不救,怏怏上前帮忙。 穆西封住了白衣女子几处穴位,止住了外涌的鲜血,而后飞快地拔出了剑,秋兰立即在在伤口上撒上止血药粉,用布条勒紧。 白衣少女惨叫了一声,直接疼昏过去了。 等秋兰和穆西少女的外伤处理得差不多了,郡王府的侍卫终于赶到了。 侍卫统领急急问:“穆统领,您怎么在这里,那贼人呢?” 穆西黑沉着脸,指了指血沉香逃离的方向:“他往那里逃了,你们立即去追!” 郡王府侍卫不敢耽搁,立即行动起来,没多会儿,又有大批人马赶到,他们是穆西麾下的禁军,路上看到了穆西的信号,一路追过来的。 可惜却来得太晚了些。 好似老天都在帮着那个血沉香。 穆西越发气闷,让人留下了十几名禁军,保护秋兰和白衣女子,自己带着剩下的人,亲自追了上去。 被留下的禁军都认得秋兰,对这位和自家统领兄妹相称的女官十分客气。 一人恭敬道:“秋兰姑娘,您可要回宫?” 秋兰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摇了摇头,指了指地上昏迷的白衣少女,不怎么情愿道,低低道:“找一辆马车来,把她也捎上,先回我家。” 第1182章 上门求亲 虽然秋兰也觉得这白衣女子多事,但毕竟替穆西挨了一剑,若是她出了事,穆西肯定会自责,而这白衣女子身份不明,不可能跟着她进宫,秋兰也只能打消回宫的念头,先回自己在宫外的住处,把人安置下来了。 “秋兰姑娘放心,我们这就去办!” 一行人回到住处,莫叔和莫婶听见动静,连忙迎上前来。 秋兰没顾得得上打理妆容,脖子上还带着伤,灰头土脸地走下了马车,莫婶一见,立刻心疼地红了眼睛:“姑娘不是和穆统领一起出去的吗,怎么会伤成这样?” “莫婶,我这都是小伤,没什么大碍,你们先把另一个人搬出来吧,安置到西厢客房,我和穆西在路上遇到了逃犯,那姑娘……替穆西挡了一剑!” 这一路上,秋兰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什么?”莫婶惊呼一声,担心道,“那穆统领没事吧?” “他没事儿,肯定会把那逃犯抓住!”秋兰咬牙切齿道,想了想,又问,“先前给谢世子看病的御医,现在还在吗?” “在呢,正在给谢世子针灸呢!” “那就好,我去请他帮穆西的那个救命恩人也看看,算我欠他老人家一个人情。”秋兰换过了一副,处理好了脖子上的伤口,方才去见御医。 天青色床帐下,御医刚刚收起最后一根银针。 银针方才收起,床上的青年便眼睫一颤,倏地睁开了眼睛。 迷蒙只是一刹那,迅速变得清冷而戒备。 “世子,祖宗保佑,您总算醒了,小人差点儿就跟你一起去了……”守在床头的小厮喜极而泣,扑到谢砚面前,不等人问,就迅速把事情说了一遍。 “林御医,谢世子怎么样了?”秋兰问。 “谢世子真是命大,幸好遇上秋月姑娘,处置及时,我再开个方子,喝上半个月的汤药,就没有大碍了。”御医赞赏道,“老夫也听人说了,姑娘那急救的办法,真乃神技!” “秋兰也是之前见我家小姐用过,记了下来,不想这一次居然派上了用场。”秋兰骄傲一笑,下巴一抬,“我家小姐的手段,当然都是神技!” “原来是皇后娘娘所授,果然神奇!”御医一脸向往。 “小姐还说了,那些神技都是拿来救命的,会的人越多越好,林御医若是感兴趣,等会儿我详细写下来,送给您老人家一份怎么样?”秋兰眨了眨眼睛。 “这……那是皇后娘娘的独家秘技,怎么能外传?”御医有些不敢相信。 “林御医别担心,我家小姐宅心仁厚,巴不得这种救人的神技人人都会呢。” “而且,你别看那方法看起来简单,其实里面的门道多着呢,若是手法不对,反而会加重患者的病情,您老人家若是好生研究一下,推广出去,也是替我家小姐造福百姓了。” 林御医大喜,向着皇后方向行了个大礼,起身道:“皇后娘娘大义,秋兰姑娘也是宅心仁厚之人!”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林御医非常爽快地应下了给白衣女子治伤的事情。 秋兰把谈兴盎然的林御医一路送到西厢房后,就见之前还病恹恹躺在床上的谢砚,这会儿居然下了床,由小厮扶着,走出了房间。 秋兰眉头一皱,不悦道:“御医说你还得卧病休养好几天呢,这么急着起来做什么,回去!” 她可不希望自己救活的人,马上又因为逞能病危。 青年双颊微红,有些羞涩地拱手一礼:“秋兰姑娘,救命之恩,谢砚铭感五内。” 秋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我也是凑巧碰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不用这么放在心上!” 举止从容的花间常客,突然变成了腼腆的纯良青年,她有些适应不了这突变的画风。 谢砚郑重其事道:“这怎么能行?姑娘不仅救了我的命,还为在下损伤了自己的清誉,谢砚若是不放在心上,真是连禽兽都不如了。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我马上就请父母准备聘礼,上门求亲!” 上门求亲? 秋兰呆住了,连忙摇头:“不……你不用放在心上,真的,我一点儿都不介意的!”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先前对谢砚又亲又摸,虽然是为了救命,可对某些人来说,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谢砚眼里流露出一抹受伤:“秋兰姑娘不喜欢在下吗?” “当然不是!”谢砚长得好,有没得罪过自己,秋兰当然不讨厌他。 “那秋兰姑娘有心上人了?”谢砚又问。 “当然没有!”秋兰连连摇头。 “既然如此,秋兰姑娘为什么不想让给我上门求亲?”谢砚似是困惑道。 对上谢砚的表情,秋兰居然觉得这么拒绝一个人有些罪恶,带着些微歉意,“谢世子当然很好,只是我……不想成亲!” 谢砚忽地一笑,说道,“哦……其实,我还是吉祥斋的老板。” “吉祥斋……原来那是你们康平伯府的店铺啊!”秋兰眼睛大亮,喉头忍不住动了动。 “不是康平伯府的,是我一个人的。”谢砚温柔道,“秋兰姑娘若是喜欢,我可以把吉祥斋当聘礼送给你。” 秋兰凝固了下,这几个意思? 就在这时候,只听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做梦,谢砚,别想用骗小姑娘的那一套,骗秋兰!”穆西大步走进门来,挡在了秋兰面前,目光不善地瞪着谢砚。 谢砚似是被他吓住了,轻轻咳嗽了几声,身子晃了晃,扶了扶门框,才站稳身子。 秋兰连忙拽了拽穆西的衣袖:“你小声点啊,万一吓病了谢世子,以后吉祥斋记恨我,不肯卖给我点心了怎么办?” 对秋兰来说,甜食就是她的第二条命! 穆西就像护崽子的老母鸡,而对面那只世子,在他眼里,就是想叼走小鸡仔的黄鼠狼,穆西恨铁不成钢道:“那你也不能为了点心,就稀里糊涂的嫁人啊!” “想想这位世子的名声,他的红颜知己,可比吉祥斋的点心花样多多了,总之这门婚事,绝对不行!” 第1183章 我不喜欢她 秋兰艰难地看着谢砚,摊了摊手道:“谢世子,穆西不希望我答应你。” 面对穆西咄咄逼人的目光,谢砚诚恳道:“其实,那些浮名都是外人谣传,两位想必先前也听我家小厮说了,我自幼体弱,哪敢在女色上胡来,那不是嫌自己命长吗?” “咳咳,在下其实一直是万花丛中过,从来不失身,如今还是还是童子身呢,穆大哥若是不相信,尽管去查。” 穆西皱眉:“别叫我大哥,既然你只能当和尚,还整天出入花楼舞馆做什么,过眼瘾?” 谢砚苦笑了一下道:“穆大哥也知道,我们谢家几年前犯过大错,得罪了不少人,我只有荒唐些,才能让某些人放心。” 穆西虽然是武将,厌恶勾心斗角,但常年跟随在北辰琰身边,耳濡目染,对朝政也有所了解。 他知道,谢家几年前和尉迟家关系亲厚,至今仍旧为朝廷官员排斥,谢砚这个曾经名满京华的神童,不知多少人希望他继续不务正业下去,包括谢家内斗的那些亲族。 穆西虽然遗憾,却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既然你身体不好,还不能出仕,那就更没资格娶我家秋兰了。” 谢砚黯然道:“穆大哥说的是,是谢砚妄想了,既然秋兰姑娘这么喜欢吉祥斋的点心,我就用吉祥斋当谢礼吧,秋兰姑娘请千万别拒绝!” 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弃了,穆西反而说不出话来,出于某种男人的直觉,他总觉得,这事儿应该还没完。 秋兰闻言,惊喜道:“真的……给我?” 若是旁的千金王金,还真不一定能让秋兰多看一眼,但这谢砚简直是一下就戳中了秋兰的软肋。 谢砚点了点头,笑道:“难得姑娘喜欢,跟我这条命比起来,一点儿身外之物算不得什么。” 穆西的脸色很不好看,可想想秋兰有多么喜欢吉祥斋,这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秋兰看了看穆西的脸色,艰难地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君子不夺人所好,吉祥斋是京城最好的点心铺,我不能收,你若是过意不去,以后给我打个折好了,你们家的点心好贵!” 唔,点心比起来,还是穆西更重要。 唉,这可真是个艰难的选择! 秋兰以前,有些闲暇时间便在玄医阁,跟晚菱和梅三娘混吃混喝,有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也是找她们哭诉,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所有都已由穆西代替了。 谢砚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穆西和秋兰两人,似是无奈地笑了笑道:“也罢,都听秋兰姑娘的。” 穆西戒备地看了谢砚一眼道:“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康平伯府的人,谢世子既然看起来已经好多了,也该尽快回去报个平安,让长辈们放心。” 这是变相逐客了。 意识到有人觊觎秋兰后,穆西的地盘意识陡然觉醒,完全把谢砚看成了入侵者。 谢砚只是笑笑,道了一声多谢,倒也是通情达理。 穆西见此,有种有气无处发的郁闷,直接拉着秋兰离开厢房,进了正屋。 秋兰小心翼翼跟上去,也有些疑惑:“穆西,你不高兴,是不是没抓住那个血沉香,让他跑了?” 穆西黑着脸点了点头:“郡王府的侍卫和禁军搜遍了外城北区,也没找到,其他人正在四处搜查。我听说你没回宫,不放心就先回来了。” 秋兰不由担忧道:“他到底是怎么逃掉的?” 朝廷出动了那么多人,可以说是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那黑衣人身受重伤,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呢? 穆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禁军和郡王府正在搜查周围有没有地道、暗河、密室一类的地方,也许会有收获,不过,那人心狠手辣,而且非常记仇,你千万小心!” 秋兰好笑道:“他还敢上门来杀了我不成?” 穆西沉着脸道:“那人胆大包天,连皇室县主都敢碰,现在在我们两个手里吃了大亏,说不定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若是再抓不到人,恐怕是真要调动禁军了。” 秋兰不由有些害怕:“比起我,他应该更恨你吧?伯母那里……” 穆西道:“放心,我家的护院还是有些本事的,附近的巡逻也会加强,不会有事的,他还不至于傻的强闯统领府自投罗网,倒是你这里……” 一院子老弱病残,这才让人担心。 秋兰突然道:“你说,血沉香找上我的可能性有多大?” 穆西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秋兰抿唇想了想,正色道:“我在想,咱们能不能引蛇出洞,我来饵,你带人埋伏,到时候,咱们来个请君入瓮!”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伤,恨恨道,“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受这种委屈呢,这个场子,我一定要亲手找回来!” “事情也不至于到那一步。”穆西道,“说不定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把他抓住。毕竟他是孤身一人,还身受重伤,行动不便,藏不了多久的。” “哦,那到时候再说吧,若是你们抓不住,就用我的办法!”秋兰兴致勃勃道。 在穆西面前,她今天的确有些脆弱爱哭了,但等那些脆弱的情绪过去,秋兰还是那个有仇必报,果断干脆的女子。 穆西在心中暗暗道,他是绝对不会让秋兰去做诱饵的,今天经历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他提心吊胆,后怕不已了,他一点儿都不想重来一次。 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肯定,把这件事敷衍了过去。 可穆西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直到莫婶进来传说,说那白衣姑娘醒了,房间里的两人才想起来,他们居然忘了,西厢房里还有一个病人呢! 穆西看向秋兰,莫名有些底气不足:“要不然,先让她在你这里养几天伤?” 他可没勇气把那白衣姑娘带回家。 秋兰冷哼了一声,一向耿直的她,直言不讳道:“我不 第1184章 她要嫁人了? 穆西习惯地送上贿赂:“一天两盒吉祥斋的点心!”话落,心里忽然就有些不舒服,不知为何,他一点儿都不想提起“吉祥斋”三个字。 秋兰顿时眉开眼笑:“没问题,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咱两谁跟谁,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好的。” 穆西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把谢砚从秋兰那里赶走,然而,前往康平伯府送信的莫叔,带回的口信却是,搬动病人有可能导致伤情恶化,不如让谢砚放心在秋兰那里养伤。 这叫什么家人? 明知道自家人受伤了,就连来一个人探望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穆西烦躁之余,心中也生出了几分同情,低道:“大家族果然人情凉薄,说不定不少人都盼着谢砚这个世子赶紧病死,好让别人出头。” “我娘说,家风不好的人家不能结亲,康平伯府那样的人家,你绝对不能嫁。” 煞有介事的告诫口吻,就像哥哥担心开始议亲的妹妹,但不知为何,穆西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秋兰秀气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十分不舍地拿起一块点心往嘴里塞:“可是,吉祥斋的点心味道真好啊……咦,莫婶,今天的点心是你做的吗?” 小小咬了一口桂花糕,秋兰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了,像天上的星星。 甜而不腻,软糯绵滑,满口都是桂花的清甜。 不过她什么时候说错要嫁人的话了? 咦……这味道,比吉祥斋出品的更上一层楼,莫婶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手艺了? 莫婶正好端着一盘子捏成了兔子模样的雪白点心走进门来,满口赞赏道:“姑娘,婶子可没这个手艺,这些点心,是谢世子亲手下厨做的。” “真是没想到,他一个伯府公子,居然还有这样好的本事,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饭,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把糯米、糖和桂花玩出花来!” “这日后嫁给谢世子的姑娘啊,真是有福了。” 秋兰连连点头,又咬了一大口桂花糕,无边的甘甜仿佛能一直蔓延进了心底。 穆西的目光不由有些阴郁,赌气地拿起一块糕点,塞进了口中,却似乎尝出了淡淡的酸味。 那个谢世子,果然还想着讨好秋兰,必须得严防死守。 但很快,他就没心思操心这些了。 第二天,穆夫人听前来家中做客的禁军同僚,说起儿子险些受伤,被一个路过的姑娘挡了一剑的事情,心急如焚,马上来到了秋兰的住处。 “西儿啊,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连提都没跟娘提。那位姑娘呢,她舍命救了娘亲的儿子,为娘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见到穆西,穆夫人便是一痛数落。 穆西顿时头大如斗,求救地看向秋兰。 秋兰也没有好办法,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只好陪着穆夫人,一起去见穆西的“救命恩人”。 那白衣姑娘已经醒过来了,见有人进门,连忙拥着被子坐起身来。 “好孩子,是你救了我儿子一命?” 白衣姑娘一怔,很快便眼眸一亮,挣扎着起身行礼:“民女柳纤纤,拜见夫人!” 这么一动,伤口又开始刺痛,柳纤纤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穆夫人连忙心疼地扶起柳纤纤:“你这孩子,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你救了我儿子,该我向你行礼才是。好好躺着,千万别挣开了伤口。” 果然是穆西的母亲! 柳纤纤双眸一湿,含泪道:“谢谢夫人,其实,穆统领武功高强,就算没有小女,一定也能安然无恙。” 闻言,穆西连连点头:“娘,我才没那么容易受伤。” “i你个木头,闭嘴!”穆夫人瞪了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一打起架来就只想着拼命,什么都不顾,从小到大,你为此受的伤还少么?人家姑娘好心,替你说好话,你居然还好意思认?” “我要和柳姑娘说些体己话,你一个男人站在这里做什么,先出去吧!” 这孩子,傻啊? 被嫌弃成这样,穆西挠挠头,只好一脸郁闷地走出房间。 秋兰陪了穆夫人一会儿,发现穆夫人似乎对柳纤纤越看越满意,越说越上心,很快就俨然一副快要谈婚论嫁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堵。 她找了个借口,也离开了房间。 院子里,穆西正在练刀,纵横往来的刀气,几乎把院子里那株桃树削成秃头。 见秋兰出来,连忙收了刀,问:“我娘是不是……真的想让我娶那柳纤纤?” 秋兰怏怏地点了点头:“我看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你不想娶?” 穆西摇头,只道:“我谁都不想娶。” 秋兰顿时笑了起来:“要不,你去和伯母说清楚?” 穆西一声轻叹,有些郁闷:“我早就说清楚了,可是娘她……” 不管自己说了多少遍不想成亲,都打消不了母上大人给儿子相亲的热情。 穆西沉默了许久,向身边人给去一个求助的眼神:“你帮我出个主意吧,那柳纤纤太弱了,动不动就哭,我娶了她,那不是娶了一尊祖宗回来?” “这么漂亮的祖宗,你不喜欢?” “为什么漂亮就要喜欢?”穆西口中没说的是,他觉得,秋兰倒更漂亮。 “好吧,你让我想想,伯母如今好像十分中意柳纤纤,而柳纤纤,我看她肯定不会拒绝,如此一来,想让伯母死心……”秋兰搜肠刮肚道:“要不然,你也给自己找个心上人吧,拿来当挡箭牌的那种。” “知道你心里有人了,伯母肯定不会逼你娶柳纤纤了。” 这样一说,穆西却越发头疼,“我上哪去找?” 秋兰想了想,也举得头痛:“出身良家的姑娘,陪你演这种戏会耽搁自己的姻缘,肯定不会帮忙,出身不好的姑娘,若是再遇上柳纤纤这样的,弄假成真就更不妙了。所以,最好还是找一个同样不想成亲,出身清白没有破绽的。” 她开始寻思该去哪里找这样的人。 穆西一怔,忽然,眼神定定地落到了秋兰身上去。 秋兰心上猛一跳:“你看我干什么?” 穆西张了张嘴,“……没什么。” 第1185章 假戏真做 两人还没想到好主意,穆夫人便让跟着自己来的仆妇,帮柳纤纤收拾行囊。 “娘,您这是要干什么?”穆西心中浮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当然把纤纤接回家,在咱们家养伤啊!”穆夫人慈爱地笑着说道,“秋兰这里,只有莫叔和莫婶两个人,东厢房里还住着谢世子这个病人,纤纤若留在这里,秋兰怎么顾得过来?” 好像很有道理,穆西无言以对。 穆夫人又警告道:“西儿啊,纤纤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咱们穆家人可不能忘恩负义,你在纤纤面前,态度要好一点儿,知不知道?” “不准欺负人家,不准把人家气哭了!” 穆西顿时有种干脆长住皇宫,尽量不回家的冲动,他还是一辈子陪着皇上吧! 在秋兰和穆西忧心忡忡的目光中,穆夫人笑容慈爱的把柳纤纤带回了穆家。 秋兰心中对穆西充满了同情,便想带穆西出门散散心。 “昨天圆圆也受伤了,穆西,我们去看看圆圆吧!” 穆西当然答应了下来。 他从来都不会拒绝的秋兰的合理要求。 秋兰和穆西一起上门拜访,庄家上下都很高兴。 庄家只有一子一女,这时节,父子二人都在外面跑商,只有庄夫人和庄圆圆在家。 庄夫人是个爽利干练的人,年纪比穆夫人小了五六岁,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通情达理地让三个小辈自己说话。 庄圆圆的伤已经好多了,目光在穆西和秋兰脸上打了个转儿,笑眯眯道:“表哥心情不好,秋兰姐姐好像也有心事,是出什么事了吗?” 秋兰抱着圆圆大吐苦水,最后道:“想让伯母死心,好像只能帮穆西找一个心上人了,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去哪里找一个既能让伯母相信,也不会弄巧成拙的心上人呢?” 庄圆圆一只手拖着下巴,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我听说,姨母一直把秋兰姐姐当女儿,对秋兰姐姐的婚事,姨母可有打算?” 秋兰满不在乎道:“伯母现在的心思都在穆西的婚事上,总得解决了穆西的事情后,才能考虑我吧?穆西一天不成亲,我就一天不用着急。” 庄圆圆点了点头,说:“所以,秋兰姐姐也不想成亲了?” 秋兰点头。 庄圆圆甜甜笑了起来,拍了一下手掌:“这不就得了,表哥需要一个打掩护的姑娘,秋兰姐姐呢,也需要这样一个男子来拖着婚事,你们互相配合一下,装成一个非卿不娶,另一个非君不嫁不就行了?” 还可以这样? 秋兰结结巴巴道:“可……穆西,我们……” 她从来没想过要嫁给穆西,不对,准确的说,她先前就没想过要嫁人这一回事。 穆西的脸不知何时红了,在旁不吱声。 他娶秋兰? 庄圆圆捂着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你们啊……平日感情这么好,就差称兄道弟的了,拜把子和拜堂也没什么区别,一个没娶一个未嫁,互打一下掩护又怎么了?难道是……心虚了?” 秋兰和穆西异口同声道:“不是!” 庄圆圆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眨了眨眼睛:“既然不是心虚了,你们都在怕什么啊?难道表哥你真想娶柳纤纤,秋兰姐姐你真想嫁给别人?” “当然不是!”又是异口同声。 秋兰和穆西对视了一眼,同时不自在地移开眼去。 一起吃喝,一起赌,一起逛窑子的兄弟伙,忽然要变成心心相印的意中人,这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庄圆圆拉着两人的手,叠放到一起,笑盈盈道:“既然不是,那不就行了,为了不盲婚哑嫁,表哥,秋兰姐姐,别害羞了,勇敢的上吧!” 晕乎乎离开了庄家,穆西牵着秋兰的手,一路走回穆家。 秋兰蜷了蜷手指,试图把手抽回来:“穆西,这样好奇怪,还是……算了吧?” 秋兰跟着凌兮月身边混江湖,大大咧咧的,没半点女儿家的样子,之前上药的时候,穆西身上哪儿哪儿她都摸过,偶尔惹了祸抓起他的手就狂奔,这样的事儿明明不少。 为什么听了庄圆圆的鬼主意后,这种亲密的举动,似乎就变了味呢? 穆西迟疑了下,“秋兰,你就……帮我一次吧。” 都是为了演戏! 他绝对不会承认,这种感觉,让他有些迷惑,很陌生,却好似又在心中酝酿已久。 此时已经是黄昏,街上尽是匆匆回家的人,夕阳勾勒出两人亲密的剪影,长长的铺在青砖大道上。 “少爷好!” “秋兰姑娘好!” 来到穆家大门前,守门两名家丁恭敬问候。 “嗯,你们……”穆西有意在两名家丁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和秋兰携手与共的亲密姿态,但两名家丁没有丝毫反应。 “走吧,等会儿看我的!”秋兰挑眉一笑,拽了拽穆西。 跨过门槛,转过前面的影壁墙,就是前院。 正是晚饭前夕,院子里的下人有些忙,人来人往。 秋兰拉着穆西走到一株大柳树后,直接把穆西按在了一人合抱的树干上,巡视领地的狮子一样,打量着穆西的脸。 穆西确实帮她收拾了太多烂摊子啊,这是他第一次向她求助。 娘呀,豁出去了! “秋兰,你要干什么……唔……” 秋兰忽然踮起脚,贴到了穆西身上,温热的双唇,印在了穆西脸上。 不过,因为身高差距,这一吻,落在了下巴上! 穆西僵住了,有股电流乍然而生,酥酥麻麻在身体里流动,下一刻,全都化作了热量,从脸上发散了出来。 “咣当”一声响,似是有盘子落到了地上,随后便是有人惊慌失措跑开的声音。 被人瞧见了! 穆西终于回神,忽然伸手抱住了同样吃了一惊,正要抽身而退的秋兰。 不知哪里来了火气,一下子烧掉了理智,他俯身,双唇向下移,找到了那泛着点心甜味的丹唇,舔舐,啃咬,一直蛰伏的本能露出了真面目,肆意侵占。 秋兰开始觉得全身发软,脑海好似成了一团浆糊,轻飘飘软绵绵的,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穆西身上! 第1186章 郎有情,妾有意 又有下人的惊呼声响起,柳树后的两人乍然回神,慌乱地各自分开。 “你……” “我……” 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 秋兰摸了摸有点儿发麻的嘴角,脸上还有点儿红,她强忍住碰碰狂跳的心脏,窃窃一笑,低道:“这下子,他们肯定相信我们在一起了!” 只是说这话时,秋兰的眼神忍不住闪烁起来,有些莫名仓皇躲闪。 “……嗯。”穆西木木地一声,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有些愧疚,不知为何,又有些失落。 “好了,现在肯定有人告诉伯母去了,咱们快点儿去见她吧!”秋兰拽了拽穆西的衣袖,试图化解两人间无形的尴尬。 方才的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有御医诊治,又用上了好药,柳纤纤的伤很快就稳定了,勉强可以下床走动了,她不想在穆夫人面前显得太娇弱,坚持下了床,陪着穆夫人一起用晚餐。 因为穆西和秋兰早就让人回来传话,今晚一起回穆家用饭,因此,老管家踏进前厅的时候,桌子上的饭菜刚刚摆好,香气四溢,却还没人动筷子。 “李叔,出什么事了?” 见李管家一向稳重的脚步竟然有些凌乱,穆夫人连忙起身问道。 李管家看了看依旧穿着一身白衣,柔柔弱弱的柳纤纤,眸子里流露出一抹同情,走到穆夫人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穆夫人脸上露出一抹错愕,随即又乍一惊喜,笑了起来:“这两个孩子啊,原来他们……也好,若是真有心,也算好事一桩。快让他们进来吧,饭菜都要凉了!” 柳纤纤耳力不错,再加上穆夫人上了年纪,听力不是很好,李管家说话时便放大了音量,因此,她把李管家的话听了个清楚。 李管家说的是:“有人看见,少爷和秋兰姑娘躲在前院的大柳树后……” 手腕一颤,险些碰掉了一个茶碗,柳纤纤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了,就连唇上都都没了血色,不由自主地捂住了伤口,那丝丝缕缕的痛,突然变得如此难以忍受。 穆夫人见她面露痛苦之色,连忙道:“纤纤,你的身体又不舒服了?” “早就说了,你伤得重,可不能逞能,这下子吃到苦头了吧?阿惠,快扶纤纤回房休息吧,再去请东街的王大夫来一趟,给纤纤好好看看。” 柳纤纤顺从地站起身来,声音细若游丝:“谢谢穆夫人!” 穆夫人叹了一口气:“好好休息,等会儿我再去看你,不管怎么说,身体要紧!” 柳纤纤脑海里一片空白,低低“嗯”了一声。 片刻后,穆西和秋兰走进前厅,就见穆夫人笑得有些深意,脸上无端端一热。 “娘!” “伯母!” 穆夫人笑着,暗自打量了两人,见秋兰的下唇有点儿肿,但言行举止和往日一样毫不见外,倒是自家儿子则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失笑。 “都坐下来吃饭吧,圆圆怎么样了?” “啊,已经好多了,还让我给伯母您带话,等她大好了,第一个来向您问安呢。” “那就好,难得你们两个孩子投契,日后常来常往才好。” “嗯,沾了穆西的光,我也有妹妹了,以后,我也要天天送她吉祥斋的点心!” …… 穆西和秋兰各自落座,一边用饭,一边陪着穆夫人说笑。 穆家出身寒门小户,从来就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一向热闹。 但今天,似乎不只是热闹。 穆夫人发现,自家儿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停地地给秋兰夹菜,但一向埋头苦吃的秋兰,居然也开始给儿子夹菜了。 那一刻,儿子的脸瞬间红得想要滴血,看都不看就把那块鱼肉吃了下去,结果忘了挑鱼刺,鱼骨卡到了喉咙里,穆西剧烈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把一块沾满了血的鱼骨吐出来。 “穆西,你没事吧?” 秋兰连忙把倒了一杯茶,推给穆西。 穆西接过茶就往口中灌,马上又吐了出来,还险些摔了茶杯。 太烫了! 一顿饭在兵荒马乱中结束。 王大夫给柳纤纤换完了药,又来给穆西开药方。 秋兰眼角有些发红,愧疚得手脚都没处放了:“穆西,对不为,我……” “没事!”穆西的嗓子像破了的风箱,沙哑难听,“是我的错,以后那些事,我来做就行。” 秋兰懊恼地锤了锤自己脑袋:“当然都是你的错,真奇怪,我以前伺候小姐的时候,从来都犯过这种低级错误,我可细心可妥帖了!” 不然,小姐怎么会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呢? 李管家恰好听见两人这话,转眼就报到了穆夫人面前。 “这两个孩子啊……”穆夫人刚刚看完柳纤纤,正站在柳纤纤的门外,笑道,“我先前还以为是西儿不想成亲,故意拉了秋兰来演戏骗我呢,现在看来,他们还真是郎有情,妾有意!” “可不是嘛!”李管家附和道,“咱们家少爷和秋兰姑娘都不小了,秋兰姑娘虽然性子爽快利落,但也没见她与旁的男子这么这么亲近的,您看,现在不就开窍了!” 只是看起来,自家少爷和秋兰姑娘,好像生反了性别。 穆夫人稍稍提高了声音:“是啊,你明天就去找个算卦的大师,看看最近有什么黄道吉时,赶紧把亲事订下来,我如今啊,就盼着抱孙子了。” 这话是有意说给房间里的柳纤纤听的。 柳纤纤的心思,穆夫人多少能猜出几分,如果穆西没有心上人,穆夫人或许真的会成全她,但现在,她只希望柳纤纤你的那个知难而退,免得彼此难做。 而此时,柳纤纤紧紧捂着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心中一片慌乱。 难道自己的伤,都白挨了? 真是好不甘心啊! 明明为穆西险些没了性命的人是自己,为什么穆西眼里看到的,只有那个秋兰呢? 这般想着,她不由从衣袖里,取出一个香囊。 丁香色的香囊,一点儿花绣都没有,只在里面装了一粒沉香。 其实,这香囊里原本还有一张字条,只是被她毁掉了,幽幽灯火下,柳纤纤想起了那张字条上的内容,手指不由收紧,苍白的容颜,掩映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中,神情阴冷似鬼魅。 第1187章 不请自来 却说血沉香自从那一日从穆西手中逃脱后,就好似彻底消失了,为了抓捕这个作恶多端的采花贼,京城开始宵禁。 而因为穆西受伤,秋兰在穆家一直留到了宵禁时分,只能在穆家留宿。 当天夜里,入睡前,柳纤纤提着灯笼,孤身一人来拜访秋兰。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看着不请自来的柳纤纤,秋兰脸上露出了几分警惕。 作为皇后身边的女官,虽说陛下对皇后娘娘一心一意,但后宫里从来都不缺想攀龙附凤的宫女,秋兰见多了,对柳纤纤这样的人天然多了几分警觉。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如今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若是发生了什么,连个证人都没有。 “秋兰姐姐误会了,我……只是想和姐姐说说话。”柳纤纤脸上露出些许被冤枉的委屈,勉强笑了笑,“我方才听夫人说,秋兰姐姐和穆大哥马上就要成亲了,恭喜你们!” “成亲?你可别胡说,我们……”猛地想起自己和穆西正在演戏,秋兰连忙尴尬地笑笑,补救道,“我和穆西……还,还没到成亲的地步呢!” “啊,可我明明听说,夫人已经想给你们选黄道吉日了。”柳纤纤也有些吃惊。 “什么?”秋兰暗道完了,这下玩大了,得想个办法打消穆夫人的念头才好,按捺下心底的焦躁道,“伯母真是太心急了,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她有些猜不透柳纤纤到底想干什么,但仍旧没有放松警惕。 “秋兰姐姐言重了,我对穆统领……其实没有别的意思。你和穆统领从牡丹楼手中救了我一命,我还穆统领一命也是理所应当。秋兰姐姐放心,既然你们都要成亲了,我不会妨碍你的!”柳纤纤说。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秋兰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柳纤纤这么快就死心了。 “秋兰姐姐不请我进去说吗?”柳纤纤紧了紧衣裳。 “哦,柳姑娘请进!”秋兰侧身一让,引着柳纤纤在床边坐下来。 柳纤纤说,她养好伤后,就会回乡,相信有穆家的照拂,自己那个无良叔父,肯定不敢再苛待自己。 秋兰当即表示,若是柳家不合作,她也愿意帮忙。 这一番“开诚布公”,两人的关系也没有亲近起来,不冷不热地说了一会儿话,柳纤纤就起身告辞。 秋兰送她回了客院,一路上风平浪静,秋兰之前猜测的什么“陷害”,什么“暗算”,一样都没有发生。 难道柳纤纤真的死心了? 秋兰有些困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秋兰是被雷声惊醒的。 推门看去,只见天已大亮,天幕却阴沉沉的。 闪电撕裂了云层,狂风卷起雨珠,转眼间就在隆隆雷鸣里,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暴雨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等用过早饭,大雨便停了下来。 但乌云并未全部散去,天空仍旧阴沉沉的。 穆西要去宫里当值,天不亮就得入宫,早在落雨前就离开了,秋兰等雷雨停了,也向穆夫人告辞。 其实穆西的意思是,血沉香还没被抓住,她若是不回宫,最好还是留在穆家,免得被血沉香找上门。 但从用早饭的时候起,穆夫人就旁敲侧击地询问,她和穆西什么时候发展成这样的,准备什么时候成亲云云,秋兰生怕说多了露馅,只能借口担心借住在自己家里的谢砚,逃之夭夭了。 在自家小院门前,恰见王大夫拎着药箱离开。 “他是来看谢世子的?”秋兰问给莫婶。 “不,谢世子用的是御医当初给的药方,已经大好了。”莫婶愧疚道,“姑娘,昨天夜里,我出去倒夜香的时候,发现有个人昏倒在了咱们家门口,就自作主张,把人救了回来。” “今天早晨请了王先生过来,都是我不好,给姑娘添麻烦了。” “我这都快成收容所了……”秋兰打趣一声,但一见莫婶那愧疚眼神,又摆摆手,“没关系,总不能看着人家死在咱们面前。” 秋兰笑笑,以示安慰,“那人现在怎么样了,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是个男子,应该不到三十岁,穿着王府侍卫的衣服,伤得很重,一直昏迷,至今没开口说过话。”莫婶说,“可能是那家王府的侍卫,执行公务的时候受伤了,可惜我和当家的眼拙,看不住到底是哪一家的人,连个口信都没发送。” 莫婶也明白,陌生人不能随便往家里捡,但那伤者一看就是有出身的人,不像个亡命徒,这才敢直接带回家。 “那我去看看吧,王府侍卫身上应该有腰牌,说不定我能认出来!” 病人被安置到了柳纤纤先前住过的厢房。 秋兰推开门,恰见莫叔端着一盆被鲜血染红的水出门。 “莫叔,里面那人的伤口处理好了?” “是啊,姑娘想见他?巧了,他刚刚醒过来,我还没来得及问话。姑娘先进去吧,我去熬药!” 秋兰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浓重的药油气息扑面而来,天青色纱帐下的床榻上,躺着一名脸色苍白的男子。 秋兰看他的时候,那人也恰好看向她,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后,秋兰惊讶道:“哎,我记得你是……华郡王府的那个侍卫统领,对不对?你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还昏倒在了我家门口?” 那人目光动了动,声音低哑道:“哦,追捕贼人的时候,不慎受了伤,幸亏秋兰姑娘的下仆仗义相救,张华感激不尽。” 秋兰还记得,这个人当初为了抓血沉香,根本就不想在意自己的死活。 她没好气道:“你的确该谢莫婶,她要是也像你当初一样草菅人命,你现在说不定已经死在街上了。” 张华嘴角微微勾起:“要不是你,我早就抓住血沉香了,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秋兰瞪圆了眼睛:“你若是真有那个手段,云萝县主想必还活得好好的。” 张华似乎生气了,板着脸不说话,撑着床板坐起身来。 似乎牵动了伤口,闷哼了一声。 第1188章 出城 秋兰也觉得没意思,撇了撇嘴:“算了,本姑娘懒得欺负半残,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本姑娘再发一回善心,帮你去华郡王府送个口信,让他们来接你回去!” 走到门口,向还没走远的莫叔吩咐了一句。 莫叔立即放下手里的事情,把熬药的事交给了莫婶,离开了小院,去了华郡王府。 秋兰转头看向张华:“你先好好养伤吧,哦,火气太大,伤口恢复不利,万一骨头长歪了,可是要打断了重新接起来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话音未落,就见床上的张华身子一歪,双手没撑住床板,整个人从床上滚了下来。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秋兰嘴上不客气,却也担心真的摔出事情来,连忙走上前,想要把人扶起来。 然而,之前还病歪歪的张华忽然间动作敏捷起来,闪电般出手,在秋兰身上连着点了几下,秋兰顿觉全身僵硬,不止不能动,就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记仇? 秋兰怒气冲冲地看着张华,以为张华是在报复自己先前的出言不逊。 却见张华不紧不慢地起身,目光幽幽,嘴角牵出一丝恶意的笑容,低低道:“果然,你还是这个样子看着顺眼,秋兰女官,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秋兰瞳孔骤缩,心底泛起一股凉气。 不对劲。 这人不是那个侍卫统领! 只见张华的笑容扩大了几分,捏了捏秋兰的下巴:“终于认出我来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想出城,应该没人敢拦吧?算你运气好,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我今天不杀你!” 血沉香,易容! 秋兰脑海里飘过这两个词,一时间入坠寒冰地狱。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血沉香能在京城禁军,以及刑部大理寺三方的联合追捕下,躲藏这么久了。 想来当初那个侍卫统领追出去后,很快就被血沉香用易容术替换掉了,后来可能就以这个身份在王府养伤! 秋兰后悔自己没听穆西的话,随随便便跑了回来。 该怎么办呢? 她现在根本出不了声,连个讯息都留不下。 就在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秋兰姑娘,我听莫婶说,你在这里,我可以进来吗?”是谢砚的声音。 秋兰目露惊喜之色。 血沉香的目光却凌厉起来了。 其实,他出现在秋兰家门口纯属偶然,之前的昏迷也是真的,根本不清楚这个宅子的底细,也不知道那敲门的人是谁,有没有武功。 谁知,冤家路窄! 略一思忖,血沉香解开了秋兰的哑穴,同他手掌一翻,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刀片,抵在了秋兰的后腰上。 他重新躺在了床上,把秋兰摆成了背对着自己坐着的姿势,附耳道:“打发他走,若是引起了他的怀疑,我先杀了你!” 话落,又重新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但紧贴着秋兰后腰的刀片,却没有拿开。 秋兰嘴唇颤了颤,只能张口道:“谢……谢公子,请进!” “吱呀”一声响,谢砚推开了门。 他提着一个食盒走进门来,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了盖子。 沁人心脾的桂花甜香弥散开来,若是往常,秋兰一定会笑着扑上去,但现在,她只能僵着脸道:“这是用沉了三年的桂花,和着海外的香米蒸出来的桂花糕吗?” 谢砚挑了挑眉,沉静的眸子在秋兰身上停了停,微微笑道:“是啊,还加了南海血蜂酿的血蜜,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秋兰欢喜道:“嗯,你们吉祥斋的点心,我都喜欢。” 谢砚点了点头,笑得若无其事:“你喜欢就好,厨房里还烤着三盒酥,我得去看看!” “好,多谢!” 谢砚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地走出了房间,顺手带上房门。 房间里,血沉香警惕地等了一会儿,方才重新坐起身来,冷冷盯着秋兰道:“他是谁?” 秋兰紧张道:“他是……谢砚,康平伯府世子,我前天救下来的客人。他身体弱,什么都不知道,康平伯府也没落了,他的身份帮不上你,你不能伤害他!” 血沉香“嘿”了一声道:“你这样的累赘,带一个就够了!” 说着,他迅速穿好衣服鞋袜,明明胸口缠着绑带,动作却稳定的不像个伤患。 “让人安排一辆马车,送我出城!”血沉香解开了秋兰被封住的穴位,一只手臂搭在秋兰的脖子上,挟着她站了起来,看上去却像是秋兰扶着他一样。 落在后颈的大手冰冷,那隐隐带着威胁的力道却不容置疑。 秋兰只能“扶”着血沉香走出门。 “姑娘这是……”莫婶熬好汤,走上前问。 秋兰装作若无其事道:“这位侍卫大哥有急事,必须马上出城,莫婶,你把咱们的马车收拾一下,我马上要用。” “行,可车夫……”莫叔不在,没人赶车。 “我会赶车!”却是谢砚那个小厮站了出来,“我可送秋兰姑娘和这位侍卫出城!” “好,替我谢谢谢世子!”秋兰佯装惊喜道。 马车很快就被收拾了出来,血沉香挟持着秋兰一起坐进马车,谢砚的那个小厮则坐在了车辕上,挥动鞭子,马车缓缓驶出了小院。 车轮轧轧,偶尔碾过路上的水坑,溅起一片水花。 马车里,血沉香又封住了秋兰的穴位,她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心急如焚。 不知何时,车身重重一颤,马车里的秋兰根本稳不住身体,一头撞到了车壁上。 好疼! 正在闭目养神的血沉香猛地睁开眼睛,厉声问:“怎么回事?” 小厮惊魂甫定的的声音传来:“没事,不小心和人家的马车撞了一下,幸好车子没坏!” 血沉香挑起车帘,果然见一辆木制马车擦身而过,不耐烦道:“速度快些!” “是!” 马车果然加快了速度。 雨后的街上,行人稀疏,官府的巡逻卫队却并未放松,依旧在各个街口设卡巡查。 很快就到了第一个检查点。 “哎,原来是秋兰姑娘啊,您这是要去哪里?”负责这个检查点,刚好是穆西的下属。 第1189章 身病体弱? 秋兰的眼睛一亮,张了张口,但声带像是被什么黏住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随后便觉得后背一痛,一股无形的气劲透体而入,冲开了声带上的滞涩,但冰冷的刀片,也在同一时刻,抵住了她的后心。 禁军目露疑惑之色,问:“秋兰姑娘,你今天怎么了,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啊!” 既然知道不对劲,为什么还要说出来,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秋兰决定冒一冒险,板着脸问:“穆西呢?” 后心蓦地一冷,传来一丝刺痛,应是那刀片划破了衣襟之后,继而割破了皮肤。 这是血沉香在警告她。 那禁军却一无所觉,笑了起来道:“原来是和我们统领吵架了,难怪秋兰姑娘看起来心情不好,哎,我们统领到底是怎么惹您生气的,我之前见过统领大人,他的心情看起来很好啊!” 秋兰冷哼了一声道:“谁让他不许我出门的,他凭什么管我?今天,我偏要出门,看他能拿我怎么办!” 后心的疼痛又加重了一些,秋兰知道,这话一定激怒血沉香了。 但她在赌,赌这模棱两可的话,并不足以让血沉香当场翻脸,立即杀了她。 秋兰相信,只要那禁军意识到情况不对,把这话转告穆西,穆西一定能猜出来,自己被血沉香劫持了。 当然,禁军也有可能什么都觉察不到,根本不会向穆西提起这件事,这是个赌局,血沉香只要不想当场暴露,就不得不接下这场赌博。 只见那禁军道:“秋兰姑娘,别怪我不会说话,这一次可真是你不对,我们统领也是为了你好,没看我们都在设卡抓人嘛。告诉你哦,那人是个专门祸害美貌少女的采花贼,你一定要当心啊!” 秋兰闭上了眼,暗骂这禁军有眼无珠,奶奶的,贼人就在你们面前,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们居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虽然是熟人,禁军还是要检查身份文牒。 当然,秋兰是女子,不可能是血沉香,就免去了这一步,而血沉香扔出了属于华郡王府视为统领张华的身份文牒,再加上有秋兰作保,也很容易就蒙混过关了。 马车又一次启程。 刚驶过检查点没多久,血沉香一把扳过秋兰,封住了她的哑穴,刀片贴到了她的脸上,他压低声音,杀意凛凛道:“再有下一次我真的会杀了你!” 总算还顾忌着车夫听到动静,大喊大叫起来,没敢用太过分的手段。 接下来的几处检查点,都是由大理寺和刑部的人负责,秋兰没能再碰上熟人。 血沉香的身份文牒,顺利蒙混了过去。 最后一关是城门。 负责此处戍卫的,是京兆府,对秋兰来说,无疑是陌生人。 秋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血沉香之所以带着她,目的就是为了出城,一旦真的混出城门,她这个人质就没用了。 到时候,等着她的,只有一个死字。 所以,无论如何,在这一道生死关上,她必须得赌一赌自己的命数。 然而这一次,血沉香似乎知道她和京兆府的人不熟,没有解开她的哑穴,而是自行出面和城门卫接洽。 他状似亲密地搂着秋兰走下马车,让城门卫们检查了一遍车身,又递上了身份文牒。 秋兰的脸被血沉香压在了胸口,什么都看不到,连给城门卫一个示警的眼神都做不到。 她只能祈求这些城门卫长了一副火眼金睛,看出血沉香有问题,或者第一个关卡的禁军神灵附体,突然想明白了她说的话,去通知穆西,或者…… 然而,什么奇迹都没有发生。 “没问题,出城吧!”城门卫倨傲的声音响起,血沉香打横抱起秋兰,跃进马车。 秋兰全身上下的血,似乎在瞬间结了冰。 马鞭声动,车轮轧轧声响起,血沉香把秋兰横放到车厢中,刀片又一次贴在了秋兰的脸上。 痴迷地看了一会儿,血沉香眼中流露出一抹嗜血的兴奋,低低说:“你说,我该从哪里开始呢?真可怜,你现在动不了,也出不了声,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人能发现吧?” 秋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从未如此想念穆西。 穆西,穆西,你到底在哪里呢?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一定会为我报仇吧? 小姐,秋兰对不起你,秋兰给你丢脸了,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她一定好好练功! 血沉香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冷嘲道:“别想了,没人会来救你。不过,我一定会把你的尸体送到穆西的面前。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看见你的尸身时,会是什么表情啊!” 就在这时候,马车外,一个沉静无温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动她!” 秋兰猛地睁开了眼睛,血沉香眼神一厉,立即把秋兰拽了起来,挡在了自己身前,同时将刀片贴到了她的咽喉上。 他毕竟伤势未愈,用人质在手,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马车外传来了一声冷笑:“呵,大名鼎鼎的血沉香,原来是个只会躲在女人身后的懦夫!” 话音方落,马车停了下来,一名青衣人撩开了车帘,讥讽地看着血沉香。 居然是谢砚! 他此时一身小厮打扮,手中握着一根马鞭,轻轻一挥,就在车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显然,这个人会武功,而且不弱。 血沉香目光一冷:“居然是你!你不是说,这位康平伯府世子,身体病弱,什么都不知道吗?” 秋兰也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谢砚居然会亲自跟上来。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车夫的呢? 对了,之前马车剧烈颠簸过一下,一定是那时候,他和原本驾车的小厮调换了过来,而之后,车夫的存在感就变得很弱,自己和血沉香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检查关卡的官兵上,没人分神去注意那个小厮。 自己没机会向穆西传消息求救,可谢砚一定有。 她的心跳加速,眼睛也亮了起来。 第1190章 把人还给我 谢砚淡淡一笑道:“身体病弱,跟会不会武功可没有什么关系。血沉香,你想出城,我想保住秋兰,如今这城都出了,你也该把人还给我了吧?” 血沉香身体一绷,冷冷道:“还给你?只怕人一到你的手里,你马上就会翻脸,对我下死手吧?信义对你们这些权贵子弟来说还不如一张废纸,别以为我会上当!” 谢砚摊了摊手,无奈道:“难道你打算一直带着她?” “恕我直言,你现在身受重伤,逃亡的日子很辛苦,你撑不了多久的,时间拖得越久,对你越没好处。不如姑且信我一信,把人交给我,我保证放你走!” 血沉香嗤笑一声:“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谢砚十分诚恳道:“就凭你现在放走秋兰后,需要面对的只有我一人。若是再等一会儿,穆大统领和禁军到了,你要面对的就是一张天罗地网了。” 血沉香目露凶光:“你给朝廷传了消息?” 谢砚坦诚地点了点头:“当然,我大病未愈,身体十分虚弱,若是没有后援,如何敢孤身一人,来赴阁下这场逃亡之约?实话实说吧,我替自家小厮做了马夫后,我家那小厮就带着我的亲笔信,去求见穆西了。” 血沉香不敢置信道:“从那时候,你就认出我来了?” 谢砚微微颔首:“没错,在下尤善给人画像,任何一张脸,只要我看过,就再也不会忘记。” 血沉香冷笑道:“你不可能看过我的真正面目,而现在这张脸,不过是假的。” 谢砚笑了笑:“不错,我的确没看过阁下的真面目,只怕这世上,看过阁下真面目的,除了你自己,其他的都是死人了吧?” 血沉香默认了谢砚的猜测:“没错,你到底是如何认出我的?” 谢砚细细道:“我方才说过,在下尤其擅长给人画像。” “而人的长相,比如肤色,骨骼框架,五官轮廓,都是有一定的规律的,比如说,北夷人天生骨架更大,眉骨偏高,唇厚而血色淡薄,肤色更白皙,南方的人往往恰好相反。 “但阁下的长相,并不附和人体的自然规律。糊弄那些外行人,或许已经足够了,但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只需要一眼,我就知道这张脸是假的。” “至于你的真实相貌,易容术极少有能做到改骨地步的,总有些地方,是易容术也改不了的,而这些不可改动的地方,足够我能推测出你的真相长相了。” “我研究过阁下的通缉画像,当然,那应该也是一张易容出来的脸,但易容术不可改变的地方,与你现在这张脸,刚好完全吻合。” 血沉香似是被谢砚这番话折服了,嘲讽道:“你这般有本事,不去刑部当官,真是屈才了!” 秋兰心中也倍加赞叹,还有她之前和谢砚提及了桂花糕的材料时,特意提起了“沉了三年的桂花”,“海外的香米”,暗示谢砚“沉香”二字。 其实,桂花糕所用的桂花,越新鲜越好,所用的稻米,也是以越州的甜糯米为佳,根本就不是什么海外香米。 而谢砚马上就补了一味“血蜜”,秋兰从来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种蜂蜜,但从那个“血”字上,她知道谢砚听明白了自己的暗示。 此时谢砚故意把一段略去,应该是想保护她吧? 这个人救得真值! 只见谢砚科普完绘画的人体定律,又把话题拉回了当下:“说了这么多,阁下现在应该相信,谢某不是废物,只要我不放行,你就不可能带着人质逃之夭夭了吧?” 血沉香看了看留在车厢上的鞭痕,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男子,武功、智计、冷静一样都不缺。 此时的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 但是,他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人言出必行,真的会放他走。 如此,倒不如留下一个重伤的人质,如此,谢砚顾忌人质安危,肯定没办法分身追杀自己。 他暗暗调动内力,正要动手的时候,却听谢砚缓缓又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在想,如果给人质添点儿不治疗马上就致命的内伤,就能绊住我,一个人逃之夭夭了,对不对?” 血沉香猛地敛起内力,目光凌厉地看向谢砚。 谢砚的语气有些凉:“阁下恐怕还不了解谢砚,我自幼多病,最讨厌的就是医师了,医书更是从来都不肯碰,不管是内伤还是外伤,我都不会治,你那样的做法,只有一个结果,人质重伤死去,而我,会拼尽全力地留下你。” 他自嘲地一笑,“毕竟,我就算出手救人,多半也救不活,到时候,穆统领和禁军追过来,发现你不见了,人质死了,我却好端端的留在人质身边,不管怎么看,都更像是我杀了人,你说是不是?” “谢家昔年树敌颇多,趁机落井下石,想置我,甚至谢家于死地的人不计其数,我绝对不允许自己,或者谢家,再一次落到那步田地。” 秋兰的心一凉,又高高提了起来。 自己和谢砚毕竟没有深交,他说得出,多半就做得到。 嘤,还是穆西好! 可是穆西,你究竟什么时候到? “再说了,秋兰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可以说是最亲近的人,当今皇后是个什么脾性,又有什么手段,想必不用谢某再阐述一二,阁下只是想保命,若真伤了秋兰姑娘的性命,你觉得你还能有命活在这个世上?” “每日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就真的好过?” “除非你想鱼死网破,那就当谢某人什么都没说。” 不得不说,谢砚一字一句,都说到了血沉香的心坎上去,他确实有些虚。 现场还一片的寂静,随后血沉香冷冷道:“我不信,你不在乎这个女人的死活!” 谢砚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阁下不妨一试,反正就算输了,输掉的,也不是我谢砚的命!” 两人四目相接,隔空对视,秋兰的心紧紧缩成了一团。 第1191章 好想回家 半晌,血沉香终于退了一步:“好,我同意你的交易,不过,不能在这里!” 此处离城门不远,两侧都是农田,地势开阔,就算想藏,都找不到一个适合藏身的地方。 谢砚也无意将血沉香逼的太紧,点了点头道:“好,地方你来选!” 秋兰提起的心一点点落了地。 谢砚淡淡看了她一眼,便重回车辕上,挥动鞭子,车轮辘辘,压过湿漉漉的田间小道,血沉香似乎早就考虑过退路,一路指引着谢砚往群山逶迤处走。 约莫一个时辰后,便来到了一座山村中。 血沉香理想的目的地并不是这里,但计划赶不上天气变化。 就在这时候,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山风越来越大,眨眼间,电蛇纵横,雷声四起,暴雨又至。 大雨似瓢泼,淋漓滂沱,天地间水汽弥漫,朦朦胧胧,昏昏暗暗。 暴雨下的漓江,水花四溅浊浪翻飞,原本横在江上的大桥,只剩下两边的桥墩,桥身整个的坠进了江中,只露出了一块尖角,马车停在断桥前。 谢砚挑起车帘,一身湿漉漉的走进车厢道:“血沉香,真不巧,这大桥应该断了有些日子了,没办法再往前走了,咱们是在这里分手,还是……” 血沉香凶狠道:“找地方借宿,避雨!” 前路断了,他就算是能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虽然留下来很有可能会被官府找到,但有人质在手,说不定还能拼一拼。 谢砚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马车向后折返,驶回了山村,谢砚敲开了一扇农家小院的大门。 开门是个头发花白,身子伛偻,但衣着还算干净整洁的老人。 谢砚表明想要借宿的意思,老人便开了门,好心道:“今天这雨恐怕会下很长时间,你们怕是得在老头子这里多住几天了。寒舍简陋,公子不像寒门小户出身,别见怪!” 谢砚笑着道了谢,跟着老人进了门。 血沉香也挟持着秋兰走出了马车,走进农家小院。 “我们是夫妻!”迎着老人疑惑的目光,血沉香冷冷道。 老人被他身上的煞气一吓,不敢再说话。 而后就见正屋中,一名同样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迎了出来。 老婆婆笑道:“我们儿子儿媳半年前搬去了县城,屋子都还留着,另有一间厢房是我们三个月嫁出去的女儿的,这两间屋子都看着,三位先在那里住下可好?” 三人当然没有异议。 分配房间时,秋兰小声道:“我……能不能一个人住?” 血沉香冷笑了一声,贴着她的耳朵道:“你觉得可能吗?你现在可是我的护身符,我舍不得离开你!” 他的心情糟糕透了,大雨,断桥,旧伤一直都在疼,还有谢砚那只狐狸在身边打转儿,他满心都是无处发泄的怒火。 谢砚警告地看了血沉香一眼:“秋兰姑娘性情烈,逼急了她,对你没好处。” 血沉香冷哼了一声,挟着秋兰,推开了儿子儿媳住的房间,大步走进去,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紧。 房间并不宽敞,大半面积被一张土坑占据。 挂上门栓后,血沉香终于放开了秋兰。 挟持一个人也很累,他这一路上始终不敢放松,精神紧张,此时都快要疲惫到极点了。 秋兰抓起了梳妆台上的一把剪刀,跳到了床边,顾不得换下湿漉漉的衣裳,警惕地看着血沉香,。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绑匪和人质的关系,让这她如坐针毡。 她忽然间明白,谢砚方才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了。 逼急了自己,对血沉香没好处。 所以,她的命,也是自己的护身符。 血沉香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就凭那把剪刀,你能伤得了我?” 秋兰心一横,把剪刀指向了自己心口:“从现在起,这张炕是我的,你不能用。否则,我死了,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血沉香冷笑了一声,挪动脚步,向前逼近。 他根本不信,这个女人有这样的胆气。 秋兰咬了咬牙,脸上露出一抹拒绝,握着剪刀的手便要用力。 同处一室就已经够糟糕了,她绝对不能接受,和这个恶贯满盈的人同床共枕。 见此,血沉香终于变了脸色,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好,我答应你!” 说到底,他还是不想死。 秋兰手腕一颤,仍旧警惕地盯着血沉香。 血沉香冷哼一声,不想理她,自顾自打开衣柜,翻找出几件这间屋子原主人的衣服,换下了自己被雨水淋湿的衣服。 秋兰虽然不想看,却还是不错眼地盯着,幸好血沉香动作极快,而且只脱了外杉,用内力蒸干了里面的亵衣。 说到底,他也怕秋兰趁着他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扑上去捅一剪刀。 警惕性极重! 血沉香换好了衣服,便从一个箱子里找出被褥,铺在了靠近门边的地上,打了个地铺。 秋兰不敢换衣服,踢掉了鞋子,上了炕,抖开一床被褥,把自己抱了起来,手里仍旧牢牢握着剪刀,警惕地盯着血沉香。 血沉香却没有看她,取出身上带的干粮,就着水囊简单吃了下去,而后便坐到了地铺上,靠墙半躺着,闭目养神。 秋兰仔细想了想趁他不被,上前偷袭的可能性,最终什么都没做。 她听穆西说过,常年行走在生死之间的人,对杀气和声音非常敏感,就算最睡梦中都留了个心眼,她身边这样的人不少,冷枫小姐都属于这类的人。 所以秋兰知道,自己贸然扑上去,那绝对是犯傻找死。 对方很有可能凭着本能,顺手取了她的小命! 胜算太小,还是不赌的好。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老夫妇不久就前来敲门,问需不需要用些饭菜热水,血沉香没开门,直接把人打发走了,那老夫妇便识趣地没有再来打扰。 暴雨下个不停,转眼就到了入了夜。 血沉香始终半躺在地铺上,闭着眼睛,看上去十分安然。 秋兰却始终绷着身子,不敢错眼地盯着他,委屈仿若天上的雨水,越积越多。 她最看不上寻死觅活的招数,可方才,为了保住清白,却不得不用了自己最不屑的方式。 昨天,她还留在京城,唯一需要操心的,是伯母非要把自己和穆西拉郎配,假戏成真,而现在,她却又渴又饿,独自面对最凶残的采花贼,随时都有可能丢掉小命。 好想回家。 好想穆西,好想小姐,想得她想哭! 第1192章 终于来了 不知何时,她觉得精神渐渐恍惚,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 不,不是幻觉。 银白色的闪电划破了夜空,惨白的电光透过窗子,照在了血沉香的脸上。 那一刹那,血沉香忽然睁开了眼睛,像凶兽乍然被惊醒,翻身跃起,扑向秋兰,他的指间,锋利的刀片反射着电光,一片渗人的惨白。 昏昏沉沉中,秋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从哪里来了急智,立即把被子踢了出去,同时翻身一滚,落到另一边的地上,血沉香刚还未扑到床上,就被被褥兜头罩住。 他运起内力一震,被褥四分五裂,棉絮如雪花般乱飞。 再看床上,已经没了秋兰的影子! 就是这一刹那的时间,房门被人踢开,闪电的银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提着一柄银刀,扑向了血沉香。 血沉香立即和来人交上了手。 秋兰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精神一振。 是穆西,他终于来了! 因为力气都在刚才的反击中全部用尽了,秋兰的神智很快又开始昏沉起来。 她隐约瞧见,另一道人影鬼魅般飘过,打横抱起了她,退出了房间,走进雨中,又进了另外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 有人给她喂下了一杯水,一股清凉之感充盈全身,暂时驱散了身上的昏沉。 视线再度恢复清明,秋兰才发现,这房间里并非只有一人。 给自己喂水的,是谢砚,烛火旁还站着一个男子,却是穆西的手下,今天上午,在第一个检查关卡上,她还见过这个人。 秋兰猛地坐起,着急地左看右看:“穆西呢?他来了,对不对?” 谢砚的目光有些暗淡,正要说话,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风一般闯了进来,“秋兰,我在,我在!” 他手中的银刀还在滴血,匆匆往地上一扔,便坐到了床边。 “穆西……”秋兰一直压抑在心里的委屈和不安一下子爆发了出来,紧紧抱住穆西,带着哭腔,不断地喊着穆西的名字。 穆西也紧紧回抱住她。 听说她被血沉香掳走的时候,他怕极了,根本不敢想象,秋兰这个几乎没吃过苦头的姑娘,落到血沉香那等穷凶极恶的人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他想起了案卷上,云萝县主死去的样子,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秋兰身上……他完全不敢去设想这种可能。 在这之前,穆西从未意识到,秋兰对他是如此重要,如此的不容有失,似乎不知何时,她就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秋兰,秋兰,幸好你没事!”穆西眼眶发热,反复唤着秋兰的名字。 失而复得,好像缺了什么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失去秋兰。 她是……他的一部分! 两人紧紧抱了一会儿,方才平复下激动地心情。 穆西忽然发觉手臂上有些湿热,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是血迹。 “你受伤了?” 血迹是从秋兰的胳膊上渗出来了的。 穆西连忙掀开秋兰的衣袖,只见白皙的肌肤上,几道划痕格外醒目。 秋兰这才想起,这应该是自己从床上滚落的时候,被那把剪刀划伤的。 穆西愧疚不已,取出纱布和金疮药,帮秋兰包扎,心疼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秋兰其实却没觉得那伤口有多么疼,反而轻松地笑道:“你来了就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穆西在心中暗暗发誓。 秋兰吸了吸鼻子,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两个外人呢,羞窘得抬起头时,才发现那两人早就识趣地退出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她和穆西。 深吸了一口气,秋兰小声问道:“穆西,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穆西目光一暗,感激道:“这次真是多亏了谢世子,是他让小厮给我报了信,一路上用檀香珠做标记,指引我找到了这里。” “檀香珠?” “嗯,就是这个!” 穆西拿出一粒珠子,把是一粒花生米大小,深紫色的木珠,散发着浓郁的檀香气息。 穆西用力一捏,珠子就分成了两半,里面竟是中空的,放着一张揉成一团的纸条。 秋兰打开来看了看,纸条上用炭笔写着一个方位。 她想了想,这才记起,谢砚的手腕上,的确有两串这样的珠子。 只是没想到,本以为是饰品的木珠,居然还藏着这样的玄机。 “那……血沉香那里怎么样了,你不用去看看吗?”秋兰又问。 “呵,我们来了几十个人,个个都是好手中的好手,若是连一个重伤未愈的血沉香都对付不了,干脆回乡下种田得了。”穆西眼底露出一抹杀气,“你不用担心,他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嗯,我知道!”秋兰点了点头,笑了笑,又道,“我刚才觉得头晕,现在想来不太正常,你们是不是用了迷香?” “是,谢世子一直在等着我们来,我们一到这里就和他碰上了,也因此知道了你住在哪个屋子里,怕误伤了你,就用了迷香。只是没想到,那血沉香太警觉,迷香对他几乎没有任何作用。”穆西后怕道,“幸好你没事!” “这一次,我们真该好好感谢一下谢世子!” “是,这次多亏有他。” 紧绷的神经骤然间松弛下来,短暂的轻松之后,疲惫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秋兰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知何时,便靠在穆西的怀中深深睡去。 隔壁的打杀声渐渐停了下来。 有禁军前来禀报:“统领,贼人已经被拿下!” 穆西冷笑了一声道:“人还活着?” 禁军道:“是,但伤势很重,我们带的金疮药只能简单治疗外伤,若是直接压着那人入京的话,一路颠簸,只怕还没到京城人就已经死了。” 穆西皱了皱眉:“现在这里留几天。” 雨还没停,赶路太危险。 以血沉香犯下的血案,就算是直接判个凌迟都不为过。 禁军领命而去,将血沉香看押了起来。 穆西帮秋兰盖好被子,摸了摸她泛着潮气的衣服,皱了皱眉头。 穿着这样的衣服入睡,只怕会着凉,他想要站起身,在问问主人家有没有干净的换洗衣物,谁知刚一起身,衣袖就被秋兰紧紧拽住,怎么都分不开。 第1193章 有些不对劲 没办法,穆西只能解下外衣,只着一身内衫打开衣柜,在旁放了一锭银子之后,自己翻找起来。 这房间原来是老人家的女儿,衣柜里收着的也都是女儿家的衣衫,穆西比照秋兰的身量,挑了几件外裳,又在衣柜最下面,发现了几个绣着桂花的肚兜。 “不,不好意思,救个急。”穆西心上抱歉了一下,脸也跟着一下子红透了,闭上眼睛取出内外衣裳,匆匆放到床头,穆西睁开眼睛,拍了拍秋兰的脸颊。 “秋兰,换好衣服再睡,这样会着凉!” 然而睡着的人根本叫不醒,抱着穆西的外杉,向着床里面翻了个身,被子从肩膀上滑落下一小截,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穆西又唤了几句,试图人唤醒,但沉睡过去的根本不理,睡得那是一个踏实,雷打不动。 该怎么办呢? 穆西犯了难,他带来的人都是男子,让他们给秋兰换衣服,肯定不妥,可若是自己…… “秋兰之前也给我上过药,都,都看了的,应,应该没有关系吧……江湖儿女……”穆西自言自语喃喃着先前秋兰给他上药时说笑的话,但还是觉得心虚。 最后,他把眼睛一闭,掀开被褥,摸索着去解她的衣襟。 不是他存心占便宜,是秋兰的身体要紧,染了风寒可是个麻烦事。 闭上眼睛后,眼前一片黑暗,可其他知觉却更加灵敏,指尖下的人偶尔发出的几声嗯哼,却叫他身不由己地心跳加快,浑身燥热不止。 忽然间,拍门声响起。 对穆西来说,不啻于一个惊雷落下! 他慌乱地睁开眼睛,给秋兰盖好被褥,仿佛做了什么坏事一般,心虚地去开门。 木门打开,门外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正是这家农家小院的女主人。 穆西懊恼地拍了一下闹到,他真大意,居然忘了,这里原来是有女人的。 老婆婆看着衣衫不整的穆西,又看看床上胡乱堆在一起的女子衫裙,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一般,笑得和善暧昧:“谢公子说秋兰姑娘受了寒,恐怕会着凉,让老婆子熬了一份姜汤,大人您看……” 穆西连忙上前,接过盛着姜汤的瓦罐,红着脸道:“婆婆有心了。” 放下姜汤,他又赶紧请老婆婆帮秋兰换衣服。 老婆婆体贴地答应了下来。 穆西逃跑似的大步走出了房间,冷冷的雨水浇在脸上,有些不清醒的脑子,渐渐清明了起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困惑地想:“我……似乎有些不对劲。” “统领,大半夜的,您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淋雨?”在院子里警戒的属下走上前,瞄了一眼秋兰所在的房间,脸上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被秋兰姑娘赶出来了?” “别胡说。”穆西满脸板正。 顿了会儿,穆西忽然问道:“……我记得,你前些日子刚娶妻吧?” “是啊大统领,怎么了这是?”男人嘿一笑。 穆西抿了抿唇,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我问你一件事情……” “问啊!” …… 暴雨下了一夜,天明时分,雨势终于转弱。 电闪雷鸣渐渐消停下来,瓢泼般的暴雨,变成了淋淋漓漓的小雨。 秋兰一觉醒来,便觉得浑身酸疼,全身乏力,抬手往额头上一探,果然发烧了。 “秋兰姑娘,早饭好了……” 老婆婆来喊秋兰起床,见秋兰的脸颊红得不正常,连忙上前查看。 接下来便是请郎中,吃药。 穆西一得了信,便进了秋兰的屋子,坐在窗边陪着他。 因为高烧,秋兰的精神恹恹的,服了药后方觉得好些,而后便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穆西,似乎有些不对劲,从进门开始他就坐得远远的。 好像不敢碰她,脸上时不时露出纠结的神色。 “穆西,你是不是在担心血沉香?”秋兰打起精神道,“他武功再高,也只有一个人,还受了重伤,不可能再闹出什么事来,你不用担心。” “呃……嗯,我……的确有点儿担心。”穆西的眼神有些飘。 他昨夜和下属进行了一番“男人间的谈话”,坦诚的把自己心里的困惑说了出来,结果对方瞪着眼,像看什么稀奇动物似的,足足盯了他半盏茶的时间,然后抱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那属下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对秋兰的喜欢和疼爱,绝对不是兄弟伙,姐妹伙之间的感情的,而是男人对意中人的。 属下认为,他喜欢秋兰,以成亲为目的的那种喜欢。 于是,穆西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喜欢秋兰? 就像皇上喜欢皇后娘娘的那种喜欢吗? 这一细想,好像真的是,皇上那么沉着冷静的一个人,也会因为萧云朗,还有纳兰雪衣,而做出一些极为幼稚,又完全失去理智的事情。 就像他非常不喜欢谢砚这个人一样,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因为他对秋兰有想法! 秋兰却没有多想,关心地问:“谢世子的身体也不好,他怎么样了?” 穆西神思不属道:“跟你一样,今天早晨也发烧了。” 血沉香被抓后,最恨的人却不是穆西,而是谢砚。 禁军审讯时,他大骂谢砚诡计多端。从那一席话中,穆西大致知道谢砚是怎么对付血沉香的了,也因此更加清楚,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谢世子,也有深不可测的一面。 秋兰想了想道:“我……想去看看他!” 她很感激谢砚救了自己的命,她也知道,谢砚昨日那样说,也是为了救她,她不是个拎不清的。 穆西不太情愿道:“你的身体不好,需要卧床静养,改日再去看谢砚也行。” 秋兰却坚持道:“没关系的,我只是去看看他,他救了我的命,我还没向他道谢呢!” 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不喜欢把心事憋在心里。 穆西拗不过她,只好点了点头。 谢砚独自住在之前秋兰和血沉香住的房间中,推开门后,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药气,以及淡淡的墨香。 第1194章 和你有关 “听说秋兰姑娘也身体不适,现在好些了吗?”谢砚亲自开了门,脸上带着些许病容,语气也有些病中的虚弱。 他的目光中含着关心,掠过了秋兰,最后落到了穆西的身上,“穆统领,请进!” 说着,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我都好些了,倒是你,正病着也闲不下来吗?” 秋兰看向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木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等物,她记得,昨天,这房间里可没有这些东西。 “睡得太多了,总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谢砚笑了笑,引着两人在土炕上落座。 秋兰跨过门槛,拦了穆西一下:“穆西,你方才不是说今天还要去审问血沉香吗?我没事,你不用太担心我。” 穆西一愣,他可没说过要去看血沉香,随即就想明白了,秋兰这是在支开他。 “……我等会儿来接你。”穆西不放心地看了谢砚一眼。 谢砚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警告,自顾自地落座,悠悠然斟茶。 穆西走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把潇潇风雨关在了门外。 秋兰在谢砚对面坐了下来,感激道:“谢世子,多谢你救了我一命!” 谢砚抬眸,缓缓一笑,将一杯茶水推给秋兰:“不必,不久前,你不也救了我一命吗?” 秋兰摇头,认真道:“这怎么能一样呢?我当时只是顺手为之,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担上一点儿风险,谢世子却是为了我,直接和凶名赫赫的血沉香为敌,一不小心就会连累到自己。” “我救谢世子是意外,谢世子救我,却是冒着性命之危。” 孰轻孰重,她还是心中有数的。 谢砚笑道:“其实也不是太危险,我有自保的把握,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同。” 秋兰却不是这样想的,坚持道:“但在我心里,不一样。” 谢砚莞尔,不与她争执:“但秋兰姑娘这一次过来,却不只是为了说这些,是吗?” 秋兰愕然:“谢世子猜人心思,一向都这么准吗?” 她记得,在血沉香面前,谢砚也是这样,似乎总能提前猜到血沉香的想法,显得十分高深莫测。 谢砚摇了摇头道:“我当然猜不出你在想什么,不过是看你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遇上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故而有此一问,我若是不这么问,你或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吧?” 这个人,就算是试探,也叫人生不起气来。 秋兰心里的忐忑忽然间就消散了,直接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谢砚听罢,先是一愕,迎着秋兰澄澈的目光,神情渐渐平静下来,点了点头道:“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秋兰明白,谢砚肯为自己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她不能再强求,可真正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还是有些失落。 谢砚了然地问:“很失望?” 秋兰如实道:“算不上,有一丢丢吧。” 谢砚笑了笑道:“抱歉,我习惯了这种处事方式。其实,当初发现你被血沉香劫走,我追出去时,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这其中有几分是因为关心你,又有几分是为了康平伯府。” “康平伯府?”秋兰不明白,这事儿和伯府有什么关系。 “秋兰知道,什么叫世家吗?”谢砚问。 “有传承,有名声,能得到别人敬重和承认的家族,就是世家吧?”秋兰想了想说。 谢砚却道:“世卿世禄,才叫世家。” 顿了顿,他继续道:“可惜,自尉迟府出事后,谢家备受打压和怀疑,族中的人接二连三的出事,已经离朝堂太远了。这种日子若是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康平伯府就真的只剩下一个虚名了。” 秋兰不解道:“当今陛下胸怀宽广,处置公正,谢家只要有人才,何愁不能得重用。陛下不是计较过去的人,谢世子,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我当然相信陛下的胸怀和雅量,但是,谢家昔年得罪的人太多,其中相当一部分如今都身居高位。皇上政务繁杂,不可能去关注一个和他有旧怨的没落家族。”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为了这个家族,和自己的一帮重臣计较。” 秋兰越听越糊涂了,“可这和血沉香有什么关系?” “这当然和血沉香没有关系,但和你有关系啊。”谢砚感叹道,“秋兰,你是皇后最信任的侍女,而皇后又是陛下的命,要不是穆西护得紧,不知多少人家,背地里都在打你的主意呢!” “所以,你是想通过我,向皇后和陛下自荐?”秋兰恍然大悟,竟噗嗤一声笑了,“你当初说要对我负责,也不只是因为我给你做了人工呼吸吧?” 原来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样子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自然就明白,这个人不可能这么迂腐纯良。 “是啊,现在,你是不是更失望了?”谢砚静静看着秋兰,等着她的脸上露出怪罪鄙夷之色。 然而,秋兰却清脆道:“我只知道,要不是谢世子,我现在已经没命了!” 不管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出手,总之,他冒险救了自己的命,这一点永远不可能更改。 谢砚有些绷紧的脸色融化了开来,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当时说想娶你,其实是真心实意的,并非是因为你的身后站着皇后娘娘。” 秋兰眸光动了动,但理智还是清醒的,她笑道:“但现在,你改主意了,不是吗?” 谢砚点了点头,有些失落道:“嗯,你就当是……我不想得罪穆西吧。” 秋兰奇道:“这关穆西什么事?” 谢砚愣住了:“你不是喜欢穆西,穆西也喜欢你吗?” 他虽然救了这姑娘的命,可这姑娘醒来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却是穆西,那一颗芳心许了谁,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而穆西的表现就更明显了,一副痴心十足的样子。 秋兰红着脸连连摇头,义正辞严道:“怎么可能,你不是误会什么了啊,我和穆西?怎么可能,我和穆西就是兄弟伙,穆西估计都把我当男人看的。” 兄弟伙? 咳,谢砚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第1195章 我想娶你 细雨纷扬,淅淅沥沥。 在谢砚的大笑声中,秋兰又羞又囧,跑出了房间,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了站在屋檐下的穆西怀中,哇哇叫,“穆西穆西,这家伙太坏了!” 穆西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把油纸伞,已经在雨中等了许久,半边衣襟都被随风斜入的雨丝打湿,被秋兰这么一扑,有些清凉的脸上顿时燥热起来。 秋兰却一无所觉,笑道:“你肯定想不到,谢砚方才居然跟我说,他以为我们是情侣,亏我还以为他有读心术呢,没想到他能看透血沉香那大恶人的心思,却连这个都会看错。” 穆西脸上挣扎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打横抱起了秋兰:“你不能淋雨,先跟我回屋子躺着吧!” 秋兰也觉得身上没有力气,不想走路,便任由穆西抱着,在谢砚那里,她感受到了他的救命之恩,并不是没有条件的,而穆西却是愿意无条件对她好的人。 怎么珍惜都不为过! 穆西把她安置到床榻上,盖好被褥,在床边坐下来,一脸紧张地看着秋兰。 “穆西,你怎么了?”秋兰被他的紧张传染了,也不由忐忑起来。 穆西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道:“秋兰,我觉得,谢世子没看错。” “什么没看错?”秋兰不解。 穆西一副豁出去了的语气道:“秋兰,我可能……喜,喜欢你。” 半天憋出这一句,穆西整个脸都红成了番茄状。 秋兰一愣,当即坐了起来,瞪圆了眼睛,大声道:“穆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西纠结了许久,眸光一抬正对上秋兰的眼,重复一遍道:“秋兰,我是说,我……我喜欢你,想娶你,不是朋友那种,是皇上喜欢皇后娘娘的那种喜欢!” 终于说出口了,穆西觉得,心上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昨夜被属下“点拨”过之后,穆西还有些将信将疑,但看到秋兰和谢砚单独见面,而自己只能孤零零等在外面的时候,几次想破门而入,抢回秋兰的冲动告诉他。 对方说的一点不错,这绝不是朋友之间的感情! 窗外细雨霏霏,千万缕雨丝缠缠绵绵,窗子里,穆西紧张地看着秋兰,仿佛正在面对此生中最棘手的一场战斗。 虽然昨夜,那属下信誓旦旦地保证,秋兰一定也是喜欢他的,可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不安。 闻言,秋兰呆呆地看着穆西。 先是大悲大怒,而后峰回路转,她竟有种绝处逢生的喜悦。 不想离开这个人,不能容忍这个人丢掉她。 半晌,一片空白的脑海终于开始思考了。 她担心自己听错了:“穆西……你喜欢我?” “是!” “皇上喜欢小姐的那种喜欢?” “是!” “想娶我的那种喜欢?” 穆西郑重点头:“是,秋兰,我想娶你!” 秋兰苍白的脸颊,一点点染上红霞,左右看了看,小声道:“穆西,这里没有伯母的人,我们不用演戏了!” 穆西有些失落,着急得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这不是演戏!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现在,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啊……”迎着那双炽热的眼睛看着,秋兰的声音越来越小,“有点儿不习惯……” 她以前,真没考虑过嫁人的事情,只觉得这世上如陛下那样的男子难得一见,寻常女子嫁了人后,往往事事被夫家掣肘,不得自由,很难过得快活,与其那样,还不如一个人逍遥自在。 穆西脸上一阵失落,却在下一秒,又听到一句:“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我可以试,试试。” 但如果那个人是穆西的话,她愿意试一试! 穆西的回应是猛地倾身,紧紧抱住了她,喃喃道:“真的吗,你知道我刚刚有多害怕吗!” 他害怕他一开口说了,就把她给吓跑了,这小丫头虽然看着大咧咧的,什么都不讲究,但其中心中敏感的很,而且是说翻脸就翻脸啊,他真的拿捏不准…… 男子的气息清冽,带着雨水特有的清新味道,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把她紧紧缠在了网中央,秋兰却只觉得安心,回抱住他,低低回应:“我也害怕!” 她怕这种关系一步踏错,就会永远失去他。 他是她的穆西啊…… 这么好…… 今年的这场雨格外持久,清晨时方才转弱,到了正午时分,又变成了滂沱大雨。 这大雨一下,便是一天一夜。 到了第二天正午时分,雨势才渐渐减弱,又变成了连绵不断的霏霏细雨。 秋兰连着喝了好几次苦药,总算把风寒压了下去,眼见雨势减弱,便想出去散散心。 被困在屋子里好几天,她身上都要长毛了。 穆西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把油纸伞,拉着她一起走出门。 雨水太盛,小山村的洼地里积满了水,形成了一个个小水坑,村子一头地势偏低的一片荒地,已经变成了水泽,水最深处几乎能淹没一个人。 乡间的土路由黄土碾压而成,没有铺石子或者青砖,此时一片泥泞。 秋兰只走了几步,绣鞋上就沾满了泥水。 看了看身怀卓绝轻功,哪怕走在泥泞地上,靴子上也没沾染上泥土的穆西,秋兰嫉妒嚷嚷道:“穆西,你背着我,我们去断桥那里看看!” 下了这么久的雨,有些地方说不定会遭灾,山村尤其危险。穆西陪着她出门,散心其实在其次,他们必须得去断桥那里看看,水位究竟上涨了多少。 “好!” 穆西把伞交给秋兰,背起人,稳稳向着断桥前走去。 因连日阴雨,断桥自然无人来修,桥下水流湍急,水位几乎淹没了桥墩。 秋兰担心道:“这雨应该不会下太久吧?” 她不懂水文,但按照过去几天的涨水速度,同样的暴雨只要再下一夜,这河水就要漫过河堤,冲进村子了。 穆西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过,得去通知村长一声,让村里人都小心一些。” 秋兰点了点头,左右看看:“那我们呢,还要留在这里吗?我听说血沉香的伤势稳定了,天天都有力气骂人。声音那么大,我都听见了!” 第1196章 生死一线 穆西皱了皱眉道:“的确不能留在这里了,已经让人收拾行囊了,一个时辰后就走,天黑前应该能赶回京城。” 意外总是来得如此突然。 穆西背着秋兰,正要离开断桥的时候,脚下的山石忽地一颤,泥土和碎石如筛子上的麦粒,纷纷滚动起来。 穆西心中一惊,连忙抓住了一株大树,稳定住身体,紧接着,就听背上的秋兰大叫了起来。 “穆西,你看,那是什么?” 风雨骤然猛烈起来,秋兰手中的油纸伞几乎要被吹走,被山风裹挟着的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伞面上,也打在身上隐隐作痛,整个世界雨雾弥漫,视线也有些模糊。 但依旧能看清楚,不远处的一座山,正在崩塌。 山坡一面的草木、砂石,汇着雨水,向最低点倾泻,恰好倾进江水的下游。 被截断的江水撞在垮塌的山体上,冲走了部分山体,但江水的流速也骤然减慢,水花高高溅起,与雨雾交织在一起。 从远处看去,只见一片水汽迷茫,涛涛声不绝。 “不好,我们快回去!” 穆西背着秋兰,在暴雨中飞奔起来。 大声喊来所有禁军,穆西迅速下令:“看好血沉香,不能让他趁机逃走!” “挨家挨户通知村民,让他们赶紧往高处转移,财物家具什么的就都别管了,带上点儿干粮和清水就够了,村子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没!” “谢世子呢?他的身体还没好,仔细照顾着些!” …… 整个山村大致位于一片谷地中,四面都是荒山,偶尔能见到开垦出来的梯田和果园。 山坡上有几个山洞,进山打猎的人有时候会在山洞里借宿,此时倒成了避雨的好地方。 “别怕,我很快就回来!”穆西抱着秋兰,跳进了一个山洞中。 “你也要小心!”秋兰的脸色有些发白,担忧地对拉了拉穆西的衣裳。 穆西顾不上多说,摸了摸她的发顶,便走出山洞,以轻功跃了出去,奔入雨幕之中。 山风呼啸,密雨如珠,整个世界都已经暴雨笼罩。 不知是不是错觉,秋兰甚至觉得,身边的岩石都在随着风雨飘摇,她有些心慌。 深吸了几口气,秋兰安慰自己:“穆西的武功那么好,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不能自己吓自己!” 她打起精神,打量着这个山洞。 山洞位于一片陡坡上,以秋兰这没练过武的身体,平时很难爬上来。 洞中还算宽敞,足以容纳二十多人坐下,看起来还算坚固,虽然有些潮湿,但却比外面的暴雨滂沱要好多了。 洞口处垂下了十几根藤蔓,每一根都有大拇指粗细,仿佛一道天然的帘幕。 秋兰走到洞口,抓过几条藤条,用力拽了拽。 藤条很坚韧,她用尽了力气,也无法扯断。 向洞外看去,隔着雨雾,隐约能看见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村民或者自愿,或者是被强拉了出来,沿着山坡,向高处攀爬。 每一队村民后,都跟着几个禁军。 穆西提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从借宿的农家小院里出来,正向着远处的一个山洞奔去,身边跟着两名握刀的禁军。 风雨声太大,秋兰听不清他们再说什么,但看得出来所有人的神情都不平静。 忽然间,天幕上银光一闪,紧接着,隆隆的雷声落了下来! 这一次的雷声似乎格外漫长,直到发现村民们的动作忽然加快,几乎拼命向着山上跑的时候,秋兰才意识到,那隆隆声,并不只是雷鸣。 转眼间,被截断了去路的江水冲毁了堤坝,汹涌地向着山村扑了过来。 秋兰从来不知道,平日看起来温柔无害的江水,也有这样强大的破坏力。 冲毁拦路的一切,淹没拦在前面的一切,转眼间,原来的山村就变成了一片水泽,房屋和树木只有一个尖叫露出水面,水面上飘着各种杂物。 秋兰更是胆战心惊地发现,江水冲来的时候,穆西立即提着血沉香,以轻功跃上了山坡。 但山坡上聚集的人太多,所有人都拼命往上爬,其中一个年迈的村民摔倒了,滚下了山坡,穆西马上把血沉香丢给身后的下属,跳出去救人。 穆西接住了那村民,但落脚处的山石被雨水冲刷得分外光滑,一个没站稳,两人一起向下滚去。 若只是穆西一人,以他的武功,当然不会有事,但此时他身边还带着一个人,那人大约别吓傻了,只知道紧紧抓着穆西的胳膊不松手,连累得穆西也滚了下去,落到了水面上。 恰在这时候,又一波汹涌的江水冲来,卷着前方的一切,向着地势更低处咆哮。 秋兰只见那浊浪卷起了一个浪花,穆西的人影就在视线中消失了。 “穆西,穆西……”脑海中有刹那的空白,手脚一片冰凉,秋兰本能地向着穆西消失的方向,大喊他的名字,“穆西!” 以往这么喊的时候,马上就能看到穆西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这一次,他没有回应,也不曾出现。 秋兰死死抓住藤蔓,努力睁大眼睛,试图从浑浊的积水上,找到穆西的身影。 忽然脸色一白,陡然记起,穆西的水性一向不好,据说因为小时候差点儿掉进池塘淹死,一直都对游水有阴影,平日里跳个池塘都勉强,根本不可能长时间泡在失控的江水中。 “我得去救他!” 这个念头忽然跳了出来,击碎了所有的理智! 秋兰咬了咬牙,双手攥紧了藤蔓,纵身跳进风雨中,顺着藤蔓向下滑。 穆西被卷走时,有几名禁军也发现了,立即跳进水中,沿着穆西消失的地方寻找。 但倒灌进山村的水流形势复杂,暗流层叠,人浸在江水中,一不小心就会被藏在水里的杂物伤到,更难以保持平衡,一不小心就会被江水彻底卷走。 那几名禁军坚持了一会儿,就不得不借助露出水面的屋顶和高地,重新回到山坡,其中一人返回时,猛然发现,一名身体娇小的女子,从山坡上跳了下来,腰间缠着一条藤蔓,踏进了积水中。 “糟了,秋兰姑娘,快回来!”那禁军大叫一声,奔向秋兰。 然而,他距离秋兰太远,好不容易赶到的时候,秋兰已经随着水流飘远了。 第1197章 他不能死 和穆西不同,秋兰的水性极好,浸在水中,秋兰很快就找回了曾经的熟悉感,凭着经验,循着一道暗流,向着穆西消失的方向游去。 山风呼啸,吹得山林草木低伏。 暴雨如瀑,落在肆意横流的洪水中,溅起一朵朵水花。 穆西被江水卷走的时候,便暗道了一声不好,连忙闭住气,调整身形,试图保持平衡。 虽然是六月盛夏,江水仍然冰冷,穆西的手脚也渐渐变得冰凉,过往差点儿被溺死的恐惧,再度从心头涌起,他发现自己开始窒息,眼前渐渐发黑,小腿上的肌肉,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绝望,无助,因窒息而全身闷痛…… 他忘了动作,仍有浑浊的江水灌进口鼻,那冰冷腥涩的味道,从喉咙和胃中,一路蔓延到心中。 视线彻底黑了下来,神智一片昏沉,像是陷进了一个冰凉的梦中,生死交界的瞬间,痛快反而从知觉中剥离出去了,无数过去的记忆,纷乱无章地浮现到眼前。 这时,秋兰的影子陡然跳了出来,越来越清晰。 她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如一尾鱼般游到他的身侧,大大的杏眸中,满是关切。 像是流星划过无星无月的夜空,穆西陡然被惊醒。 秋兰还等着他呢,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穆西试图挥动双臂双腿,浮出水面,然而,手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窒息的闷痛,再度清晰起来。 眼前的人却忽然动了,她游到他的身下,一只手臂环过他的上半身,借着身后的水流之力,猛地向前一冲,一脚踩在左前方的一块岩石上借力浮出了水面。 那块岩石很高,小半露出在水面上,两人依靠着这块岩石稳定住了身形。 新鲜的空气灌进鼻腔,穆西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吐出一口混含着泥沙的积水,大口喘息起来。 窒息的闷痛消退后,穆西呆呆看向秋兰,伸手去摸她的脸,虚弱嗓音低低痴痴道:“虽然这只是幻觉,但我还是要说,能见到你真好。” 手指猛然一痛。 秋兰咬住了他探向自己的手指,瞪大眼睛看着他,大声道:“穆西,你以为我是假的?” 风依旧猛烈,吹得周围的草木低伏,雨势依旧汹汹,雨水打在秋兰的脸上,一行行流淌下来。 穆西定定看着指头上渗出的鲜血,不敢置信地咬了咬嘴唇,大吃一惊:“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秋兰惊魂未定道:“当然是来救你的!你看看前面是什么,我若是来得晚一会儿,恐怕只能给你收尸了!” 穆西这才发现,前方竟是一片废弃的采石矿场。 矿场地势偏低,废弃后留下了无数突兀耸立的石头,若是没有秋兰,自己被江水推着走,迟早会一头撞上去,若是差一点儿,甚至会被那边缘锋利的石头切成两半。 再看秋兰,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上,满是细碎的擦伤,衣服上也被划破了好几处,有些地方还在渗血。 自打相识以来,穆西几乎没见过这样的秋兰,在皇后娘娘还有各位阁主身边,秋兰其实比一些大族小姐贵女都过的舒适,养尊处优,就算是在血沉香手中,她也没受过这许多的伤。 眼睛有些酸涩,穆西张了张口,嗓子里痒痒的,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秋兰举目四顾,身后是江水滔滔,身前是危险的石林,再往前,便是一座长满了枫树的山林,江水在山林下转弯,沿着一条狭窄的山道向前流淌。 她无暇去猜穆西的心思,说道:“穆西,我们只能通过石林,想办法进入山林。” 穆西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时候,只能顺着水流向前,向后根本不可能。 他慢慢调用内力,温暖冰凉酸软的身体,说道:“我用带你过去!” 秋兰看了他一眼道:“你确定自己还有这个体力?” 她在水里游了将近一个时辰,此时已经觉得精疲力尽了,穆西虽然是武者,但水性不佳,游泳时花的体力比自己大得多,此时也未必还有带着一个人穿过石林的体力。 穆西其实也没有底气,却怕秋兰灰心,嗓音是一贯的镇定平静:“中间多休息几次就行,放心,我一定能带你出去。” 秋兰没说话,默默从腰间解下了一根藤条。 这是她跳下来前,从山坡上割下来的。 有了这藤条,穿越石林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将藤条系在两块相邻的石头上,循着藤条,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向前,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边缘锋利的石头,有可能隔断藤条。 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穿过石林,来到山林前。 他们面对,却是一面几乎笔直向上的陡崖。 山林就在陡崖之上。 穆西拿起变短了一些的藤条,向上一甩,搭在了一株从崖壁上探出头来的老松上。 用手试了试力道,穆西转身对秋兰道:“那松树不太牢固,未必能撑住两个人的力道,你先上去,我在下面守着,不用怕,你若是掉下来,我肯定能接住你。” 秋兰摇了摇头:“还是你先上去吧,我的水性比你好,万一你掉下来,我还能带你浮上来。” 一想到自己若是晚来一会儿,穆西现在的下场,秋兰就后怕不已。 穆西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我会轻功,就算掉下来,也不至于落到水里,可你就不一定了,五丈多高的距离,哪怕是落在了水面上,也有可能要命。” “好吧。”秋兰拗不过他,最终只能点了点头,攀着藤蔓,尽力往上爬。 从下往上爬,远比从上面向下滑要费力得多,秋兰爬到一半,就已经气喘如牛,手脚酸麻,但想想还在下面的穆西,硬是咬了咬牙,以前所未有的毅力,继续向上。 她不能给穆西添麻烦了,终于爬到了松树上,秋兰坐在树干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爬到树枝的另一头,重重跳下。 这便是到了山崖顶了。 第1198章 你觉得我不行? 秋兰冲着下面挥了挥手,晃了晃藤蔓,穆西也开始向上爬。 坐在崖顶上,风雨兜头浇下来,顺着脖子滑进衣襟,凉得沁骨。 秋兰却懒得擦,她觉得,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压榨出来了,此时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却仍旧紧紧盯着山崖下方,正一点点向上攀爬的穆西。 毕竟身怀内功,穆西的速度要比秋兰还要快一些,没多会儿便落到了崖顶。 秋兰靠过去,扑进穆西的怀中,喜极而泣,又哭又笑:“穆西,我们终于上来了!” 穆西重重点头,只用力搂紧怀里的人。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两人整整一个下午没得闲,此时都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秋兰想站起来,但歇息了一会儿,体力非但没有恢复,反而越发疲惫起来,双腿酸软的像面条,刚一起身,还未站稳,就一下子软倒在地。 穆西连忙接住她。 秋兰懊恼道:“当初,我真不应该偷懒,拒绝习武。” 她觉得有点儿对不起穆西,如果她有武功的话,一定能帮上穆西更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要让穆西来照顾自己。 穆西却觉得愧疚,低低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要不是他,秋兰根本不会受这份苦。 闻言,秋兰却笑了起来,双眼弯弯如新月:“如果被水卷走的是我,穆西也一定会来救我的,对不对?其实,我很高兴,你平安无事。” 只要他平安,她的付出就都值得。 穆西闻言,越发用力拥她入怀,他眼里一直需要被人照顾,被人保护的小丫头,同样能保护他。 许是上天也怜惜这两人,风雨终于缓了下来。 穆西抱起秋兰,找到一条山路。 从崖顶的枫林向下走去,终于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了一间无人的草棚。 这应该是猎人在山里过夜时的临时住处,屋子里虽然没有床,却有一堆干草,一小堆木柴,以及一个用石头搭好的灶台,还有一个陶土制成的盆子,大约是用来做锅的东西。 穆西把秋兰放在干草上,从身上摸出了火石,用干草和木柴升起了一堆篝火,说道:“你先歇一会儿,我去外面找点儿吃的,打些水来!” 秋兰乖乖点了点头,挪动身躯,凑近了火堆一些。 穆西想了想,又从身上的革囊里拿出了金疮药和纱布,所幸那革囊防水,密封的也好,这些东西都还完好无损。 他把东西交给秋兰,柔声道:“我不会走远,有事就喊我!” “好,我知道,你也要小心!”秋兰继续点头。 穆西四下里看了看,见这屋子虽然算不得干净,却也没有蛇鼠和蟑螂这些秋兰害怕的小动物,方才放心地离开。 他一走,秋兰便脱下身上的衣服,拧干水,用木柴挑着,搭在火堆周围烘烤。 等身上有了些暖气,方才拿起金疮药来,小心地洒在伤口上。 药粉并不多,她只在几处明显的伤口上用了药,那些细碎的擦伤,就顾不得了,毕竟穆西身上也有伤,也需要用药。 衣服烤干了一半时,穆西方才回来。 秋兰听到动静,手忙脚乱把半干的衣服往身上套,还未穿好,就见穆西推门走进来。 穆西见此,也有些脸热,连忙转过身去。 秋兰脸颊通红,尴尬地穿好衣服,微微气恼:“你可以转过身来了,刚才的事情,不许记在心里!” 原来这丫头也是会害羞的? 穆西嘴角弯了又收,没敢笑出声来,嘴上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转过身来,把装满水的陶盆放到地上,又从门外拖进来一只半大的野猪。 秋兰吃了一惊,随即便发现,穆西手上有血迹,惊道:“你受伤了?” 穆西的衣袖垂了垂道:“不小心被野猪咬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秋兰只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伤得不轻,眼眶又红了,强行拉过他的手道:“我帮你上药!” 穆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安稳道:“我真的没事,以前受的伤,比这重多了!” 秋兰瞪了他一眼,拉开衣袖一看,手背上几乎被咬掉了一块肉,不知道是这般境况还是怎么,她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以后不许受这么重的伤了。” 穆西可不敢保证,无措地擦掉她的眼泪,说道:“我尽量,真的,我保证。” 秋兰也知道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不现实,细细的帮他处理好伤口,忽然道:“穆西,以后你教我习武怎么样?” 她以前并不觉得,自己还有习武的必要,但现在却渴求起力量来。 有了武功,就可以保护穆西了。 还有小姐,小小姐! 穆西隐隐猜到了秋兰的想法,心中一片酸涩的柔软温暖,轻轻点了点头道:“好,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 话是如此说,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到时候,只能教她一些轻松的,对身体有好处的,那些需要吃许多苦头的,有危险的,他可舍不得。 处理好穆西手上的伤口,秋兰又伸手去解穆西的衣裳。 穆西吓了一跳,连忙道:“我自己来就好!” 秋兰却格外坚持道:“你的手受伤了,难道还嫌自己伤得不够重?” 穆西不自在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一副越不妥协的样子,只能先低了头。 秋兰解开穆西的衣裳,去掉厚重的外衣,就看到了几乎被鲜血染了一半的内裳。 她吸了吸鼻子,没再说话,只小心地褪下内裳,用纱布蘸着水清理伤口,撒上药粉,再一圈圈缠好。 穆西并不伤口有多疼,那些伤几乎都是被江水卷走时,撞到了石头或者杂物时碰伤的,因为伤口一直泡在冷水里,痛感也迟钝了许多。 倒是秋兰的手在自己背后游走的时候,细细的痛楚和淡淡的酥麻在身体里交织,那滋味更叫人难言。 好半天后,秋兰才处理好所有的伤口,用尽了所有的金疮药,眼眶红红的看着穆西,郑重说:“回去以后我一定要习武,我进地煞阁炼,练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功夫!” “地煞阁?”穆西脸白了下,“……你还是乖乖待皇后娘娘身边,端端茶,倒倒水吧。”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不行是不是!” “不,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快说!” …… 门外风雨交加,门内,火光映在两人的脸上,勾勒出一双紧密相依的剪影,男女的嬉笑声在外面的风雨中飘远消逝,屋内却越发温暖起来。 第1199章 血沉香重现? 六月末的京城,仍旧暑热蒸腾,让人恨不得缩在家里,和冰块融为一体,西山上的寒云寺,却是人潮如织,香火鼎盛。 整座山寺修在半山腰上,后殿就是西山行宫,是当今太上皇静休的地方,前殿可供游览,接受香客祭拜,前后山泉环绕,内中古木成荫。 虽然是盛夏,给人的感觉却好似在初秋,端的是清爽宜人。 大雄宝殿中,穆夫人拈起三炷香,插进香炉中,虔诚地在正殿供奉着的菩萨面前拜了三拜。 谢佛祖庇佑,让儿子和秋兰遇难成祥,平安归来。 谢菩萨保佑,不想成亲的儿子终于动了红鸾星,终于愿意成亲了。 还要请诸天神佛赐福,保佑朝廷早日抓到趁乱潜逃的血沉香,免得那个恶贼贼心不死,又找上儿子和秋兰。 三拜后,穆夫人站起身。 她向后一看,只见穆西虽然也跟着自己礼佛,眼神却不住地往秋兰那里飘,而秋兰那丫头,却是一片惫懒,已经坐在蒲团上打瞌睡了,脑袋一点一点的,煞是有趣。 穆夫人不由瞪了儿子一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昨天夜里,自家儿子翻了秋兰的窗子,在秋兰屋子里过了一夜,今天早晨起来,秋兰的眼睛上多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都要变成熊猫眼了。 自家这儿子,不开窍的时候让人操心,开窍了,就更让人操心了。 得早点儿让他们两个成亲,免得耽误了孙子孙女的出生。 穆西被母亲看的心里发毛,不由抖了抖道:“娘,儿子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穆夫人笑了笑道:“娘刚才求了签,一会儿还要请大师解签,你们两个既然不耐烦,就先去别处逛逛吧。” 穆西精神一振,半拖半拽着秋兰起身:“那儿子等会儿过来接您!” 穆夫人摆了摆手,揶揄道:“都去吧,知道你们两个开了窍,这会儿好的如胶似漆,可也别忘了,这里是佛门净地,不能太乱来了!” 穆西不由脸上一红,胡乱点了点头,拉着秋兰走出了大雄宝殿。 秋兰步履蹒跚,精神不振地被穆西拖着走,连连抱怨:“慢点儿啊,让我再睡一会儿。” 七八天前,秋兰和穆西被江水卷走,两天一夜后,才被寻过来的禁军救起,送回京城。两人那时候才知道,好不容易抓到的血沉香,居然趁着混乱也跳进了汹涌的江水中,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秋兰本以为这个大祸害一定凶多吉少,就这么死掉了,然而昨天夜里,她却在自己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粒被鲜血染红的沉香珠。 那是血沉香的信物,这家伙每每作案得手,就会留下这样一粒证据。 秋兰大受惊吓,立即去找穆西。 穆西不放心,半夜悄悄进了她房间,陪了她一夜。 但就算如此,秋兰还是做了一夜的噩梦,第二天清晨起床时,一脸萎靡不振,看得穆夫人眼神怪异。 于是,今天来礼佛时,那木鱼声听在耳朵里,就像是催眠曲,那佛香飘进鼻腔,就好似安神香,越来越困。 好不容易打起了瞌睡,睡的正香呢,却被人强行唤醒,一把拉了起来,秋兰自然十分不满意。 穆西见此,有些心疼,哄道:“乖,咱们换个地方休息,去禅房好不好?” 秋兰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伸开双臂:“不想走了,穆西,你抱我过去。” 穆西看了看左右虔诚的香客,不由苦笑,在这地方亵渎佛祖,会遭报应吧? 忽然灵机一动,低头道:“我听说,寒云寺的杏仁酥,做得比吉祥斋还出色。” 秋兰顿时站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真的?穆西,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过去尝尝啊!” 说罢,不用人催,她便拽着穆西跑了出去。 穆西的俊脸上,露出了几条黑线。 他嫉妒一切甜食。 此时不是饭点儿,斋房里香客不多,回廊上摆开了的桌子上,只有十几个品茶乘凉的香客。 穆西把秋兰安置到一张桌子旁,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厨房帮你要几份做好的点心,我跟厨房里的苦木大师有点儿交情,他一定会卖我这个面子!” 秋兰点了点头:“好,一定要刚出炉的,若是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穆西满口答应,大步向不远处的厨房走去。 秋兰坐在石桌旁,一手托着下巴,左右张望。 “女施主,可要用一杯香茶?”一名小沙弥提着茶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哦,多谢小师傅!”秋兰点了点头。 “施主客气了。”小沙弥一边斟茶一边说道。 小沙弥不知何时不见了,秋兰不经意间低头时,忽然发现,地上多了一个荷包,一定是那个小沙弥丢下的。 捡起荷包,秋兰本打算等小沙弥回来找的时候,再还给人家,然而,荷包里忽然滚了一粒圆溜溜的珠子。 秋兰脸色一白,发出了一声惊呼。 “秋兰,怎么了?”穆西恰好赶来,脸上上前道。 “穆西,你看,那是……”秋兰指着滚落在石桌上,通体血红,花生米大小的珠子道,“是血沉香,他又来了……” 穆西面色顿时一沉,起身,“这珠子是一直都在这里的么?” 秋兰摇了摇头,扑倒穆西怀里,急促道:“刚才那个小沙弥,一定是他,这珠子是他带来的,难怪他说以前认识我,还说我们两个有缘!穆西,你快去抓人……” “秋兰,别急,他伤害不了你,我会保护好你……”穆西轻轻拍着秋兰的后背,问,“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往哪里跑了吗?” 秋兰深吸一口气,连忙把小沙弥的长相和逃离方向说了一遍,话说到一半,猛然想了穆夫人,“穆西,还有伯母,你快去看看伯母!” 谁知道那血沉香会不会丧心病狂,狗急跳墙地公然对穆夫人下手,以报之前在山村里的仇? “穆统领,这里就交给我吧,你先去照顾太夫人!”这一次开口的,却是跟着穆西一起走过来的谢砚。 “穆统领放心,贫僧马上召集所有僧人,加强戒备!”这是陪着穆西和谢砚一起出来的僧人,生得人高马大,长相威严。 “好,多谢!”穆西话不多说,安抚地拍了拍秋兰的肩膀,“我马上回来,你别乱走!” 第1200章 谢家哥哥 秋兰这才发现,原来穆西的身后还有两个人,连忙尴尬地推开了穆西,穆西离开后,那长相威严的僧人念了一句佛号,也跟着离开了。 谢砚在秋兰对面坐了起来,捡起了那一粒血沉香,放在掌心,对着阳光细细打量。 秋兰稍稍冷静了些,也坐了下来,问:“谢世子看出什么来了吗?” 谢砚没直接回答,而是道:“你现在,应该不再在把穆统领当兄弟了吧?” 秋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谢世子目光如炬。” 谢砚眯了眯眼睛:“这么说,你兄弟没了?” 这话听起来真不吉利! 秋兰瞪了他一眼:“谢世子,你再这么诅咒我家穆西,就算你是吉祥斋的东家,我也会翻脸的!” 谢砚笑了起来:“那以后就别叫我谢世子了,来,叫我一声谢家哥哥听听。其实,大部分时候,我还是很可靠的。” 秋兰反唇相讥:“那现在算是你的大部分时候,还是少部分时候?” 谢砚又笑了起来,反问道:“你猜?” 秋兰撇了撇嘴,没接这话,催促道:“快说说,你到底从这一粒珠子上看出什么东西!” 谢砚道:“从沉香珠的质地上看,应该是出自越州一带,从雕刻工艺上看,应该是外行人自己打磨出来的,做工很粗陋,也没有留下字号,上面的红色颜料,应当是用朱砂调制出来的,没什么特别的。” “其实这些细节,刑部和大理寺的断案高手肯定查过无数遍了,我帮不上什么忙。”抬头看了看左右,他继续道,“今天的寒云寺香客众多,僧侣无数,而那血沉香武功高明,精通易容术,除非他主动出手,否则,穆统领恐怕抓不到他。” 秋兰心情低落道:“也对,以那个人的身手,等朝廷围了整个寒云寺,开始彻底排查的时候,人也早就跑得没影了。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寒云寺?难道他一直藏在寺里?” 谢砚道:“其实我更好奇,他为什么要在你面前暴露行迹。” 秋兰愤然道:“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他肯定是盯上我了,存心不让我好过。昨天夜里,他还在穆家……” 谢砚眉峰一蹙:“昨天夜里,你也见过这样的沉香珠?” 秋兰点了点头:“是啊,吓得我做了一夜的噩梦呢!结果,就连穆西也没查出来,那沉香珠怎么进入穆家的。” 谢砚所有所思地问:“你今天来寒云寺,是临时起意吗?” 秋兰摇了摇头:“这倒不是,我是跟着穆家伯母来的,这是前天就订好了的,穆家上下不少人知道,难道你怀疑……” 血沉香知道她会在今天来寒云寺,不是他一直藏在寺中,而是跟着她过来的? 谢砚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能确定,不过,你用的熏香很特别。” 秋兰不明所以道:“我一向只用最寻常的桂云香啊,有什么特别的?” 谢砚沉吟了一会儿道:“不对,除了桂云香,应该还有一味紫楠香。” 秋兰好奇道:“紫楠香?那是什么?” 谢砚道:“一种罕见的香料,对人类来说,味道很淡,极少用在熏香中,通常都用作偏门药材。” 秋兰吐了吐舌头:“哦,我最近倒是吃了不少药。” 有治外伤的,有治风寒的,三娘知道这事之后,还乌洋洋地给她开了一达通补气血的药,她的小窝都快堆不下了,穆西也被穆夫人逼着,一起喝了不少苦药。 谢砚摇了摇头:“可是紫楠香,用在汤药中,通常是用来解蛇毒的。” 秋兰愣住了:“既然是解毒的,那就不可能出现在我服用的汤药里了,这紫楠香,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用处?” 谢砚点了点头:“没错,紫楠香,还可以用作追踪香,越州一带有一种蝴蝶,只能在紫楠木上产卵,可以追踪到千里内的紫楠木气息。” 秋兰拧着眉头,猜测道:“所以,你觉得,血沉香也许并不是从穆家查到了我的行踪,而是通过这种香料找到我的?难道血沉香未卜先知,当初掳走我的时候,就在我身上做了手脚?” 谢砚不确定道:“紫楠香的时效很长,能保持整整一个月,这期间任何的时候,都有可能在你身上留下追踪暗记。” 所以,他也没办法判断,这追踪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闻言,秋兰的心情沉重了几分,思量片刻道:“血沉香对我一定没存什么好心思,我不能一直被他在暗中盯着,谢世子,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谢砚挑了挑眉,隐约猜到了什么,笑道:“可以,不过,你得叫我一声谢家哥哥听听!” 秋兰哽了哽,“爱帮不帮!” 什么哥哥妹妹的,恶不恶心? “求人还这样的态度。”谢砚无奈,凑近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秋兰听得连连点头,又低低补充了几句话,两人刚刚谈完,就听穆西不悦的声音响起:“谢世子,你在这做什么。” 秋兰连忙站了起来,只见穆西扶着完好无损的穆夫人,刚刚回来。 对上穆西有些冒火的眼神,她讨好地笑了笑,走到穆夫人身边,亲近道:“伯母,您没事就好!” “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穆夫人看了看秋兰和自家儿子带着些紧张和警惕的神色,很快猜测道,“是不是那个恶贼……” 穆西重重点了点头道:“娘,我们先回去。” 回到穆家后,秋兰几乎是过上了形同禁足的生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管是穆西还是穆夫人,都不允许她外出,生怕在外面碰上血沉香,再发生意外。 秋兰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无奈穆西和穆夫人在这件事上寸步不让,只能耐着性子留在穆家,更让她不舒服的是,柳纤纤总是想方设法的往她面前凑。 之前她就不喜欢柳纤纤,如今和穆西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再看这位柳姑娘,就越发觉得如鲠入喉,怎么瞧都不顺心。 但柳纤纤好似根本感觉不到她的不悦,第一天来请教厨艺,第二天来请教女红,到了第三天…… 第1201章 将计就计 “秋兰姐姐,我看你一直心不在焉,肯定在房里闷坏了,是不是?”柳纤纤一大早过来,对秋兰说道。 她在穆家住了半个多月,身体差不多养好了,只是还不能剧烈运动。 秋兰心中一动,抱怨道:“穆西和伯母都不许我出去。” “穆夫人和穆统领不许,我们还可以悄悄溜出去啊!”柳纤纤热心地给出了建议。 秋兰手支着头,满脸为难道,“可是,前门后门都有家丁守着,院墙上都插满了铁蒺藜,不能翻,也不能走前门后门,我根本出不去啊!” “这事儿好办,我帮秋兰姐姐引开那些家丁不就行了!前门人多,我们行动不便,但后门很偏僻,只有两个家丁值守,很容易就能把人引开!”柳纤纤拍着胸脯说,“秋兰姐姐,你只管把事情交给我好了。” 半个时辰后,穆府后门。 少女短促的尖叫声突然响起,划破了清晨时分的寂静。 后门值守的家丁,是两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听到动静后,两人立即紧张了起来,向着声音来处走去。 只见一片低矮的蔷薇花丛后,柳纤纤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小腿,惊恐地指着前方的草丛,颤声道:“蛇,有蛇!” 一名家丁走向柳纤纤,关心地问:“柳姑娘,你怎么样了?” 柳纤纤脸色苍白道:“我……好像被咬伤了,你们快抓住那条蛇……” “柳姑娘别怕,我这就把蛇抓出来!”另外一名家丁立即走向草丛,手中的木棍一一扫过半人高的野草,试图把蛇惊出来。 站在柳纤纤身边的家丁热心道:“柳姑娘,我帮你看看伤口吧!你放心,我家里是打猎的,对处置蛇伤有一手。不过,你运气真不好,咱们府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洒雄黄驱蛇,我在穆家当差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被蛇咬伤呢!” “啊,好!”柳纤纤闻言,慢慢放开捂着脚踹的手,提起裙子,露出了小腿。 只见白皙的肌肤上,一道划痕正在渗血,伤口并不深,血几乎要止住了。 家丁一愣,随即笑道:“柳姑娘,这不是被蛇咬出来的伤,应该是被锋利的刺划破的,你是不是看错了?” “原来不是被蛇咬伤的!”柳纤纤长舒了一口气,“真是吓死我了,我以前被蛇咬过,这里到处都是野草,我只觉得腿上一疼,就以为自己被蛇咬了,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见她如此,家丁也不好意思生气,挠挠头道:“没关系的,柳姑娘的伤不要紧,只要别沾水,稍稍用点儿金疮药就能好。柳姑娘,我们兄弟还得在这里值守,不方便离开,你现在能自己回去吗?” 柳纤纤慢慢站起来,理解道:“我没事儿,自己回去就行,你们快去当值吧。真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们的事儿。” 两名家丁见此,劝慰了几句,便重新回到后门处当值。 柳纤纤沿着来路往回走,见原本躲在柴房里的秋兰已经不见了,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秋兰肯定在刚才偷偷溜出去了。 她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伤口上洒了些金疮药,又换了一件衣服,去了穆府的前门。 前门当然也有家丁值守,但这些人可没有接到不许柳纤纤出门的命令,柳纤纤随口编了几句话,就顺顺当当地离开了穆家。 她沿着街道走了几十步,拐进了一条小巷。 一名带着草帽,乞丐模样的人,正靠着墙根打瞌睡,身前摆着一个破碗,一根竹竿。 柳纤纤他面前停下来,“当啷”一声,把一粒银花生丢尽了破碗里,这是穆夫人之前送给她的礼物。 乞丐立即睁开了眼睛,摘下了草帽,一把抓起那一粒银花生,放进嘴里咬了咬,他目光炽热道:“纤纤,就是今天?” 柳纤纤厌恶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没错,就是今天。我会想办法,把她引到咱们说好的地方,你好好做事,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乞丐流里流气地笑了起来:“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放心吧,保管让人当上穆家的少夫人!” 柳纤纤阴着脸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转过这条小巷,就是穆府的后街,再转过一个路口,就见秋兰正站在一株梧桐树下东张西望,见到柳纤纤,遥遥冲着她挥手。 “秋兰姐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柳纤纤快步上前,有些气喘细细地捂住了胸口。 她这身体,还是太弱了,只走了这么点儿路,就有些受不住了。 秋兰豪气道,“没关系,你来的正好呢!唔,趁着穆西和伯母还没发现咱们偷偷溜出来来了,我带你把京城逛个遍!” “谢谢秋兰姐姐,我听说长庆街的小吃特别有名气,咱们先去那里看看好不好?”柳纤纤拉了拉她的手,恳求道。 长庆街距离鹿儿街很近,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聚集了好多外地人,是平民百姓爱去的地方,有好多卖各地小吃的摊位,味道正宗,而且价格不贵,秋兰也喜欢那个地方。 秋兰眉眼弯弯,点了点头道:“好啊,不过,那地方有些乱,鱼龙混杂,柳姑娘要紧紧跟着我,千万别走散了。” 虽然把柳纤纤扯进血沉香的事情里不太地道,但谁让她自己送上门来了呢? 何况,这柳纤纤故意带她溜出来,居心不良! 柳纤纤根本不知道秋兰的心思,强行压抑住心头的兴奋,点了点头道:“嗯,我记住了,一定不会给姐姐添麻烦。” “那就好。你身子弱,从这里到长庆街,要走上大半个时辰呢,我们去雇一辆马车吧!” “多谢姐姐体谅!”柳纤纤心道,幸亏她提前选好了地方,而不是让顺子一路跟过来。 两人走出后街,恰见街口停着一辆青棚马车。 驾车的人同样戴着个大草帽,一身青衣,手里挥着马鞭,大半的脸被草帽遮住,叫人看不清楚,身形有些瘦弱,看上去并不是个让人觉得危险的人。 第1202章 陷害 “两位姑娘想去哪里?”车夫甩了甩马鞭,声音有些低哑。 秋兰微微一怔,深深看了看车夫一眼,笑眼弯弯道:“长庆街!” “好,上车吧!” 车夫没回头,拢了拢缰绳说道。 秋兰应了一声,先跳上了马车,伸手拉了柳纤纤上去。 车夫很快便挥动了鞭子,车轮辘辘,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回荡。 一刻钟后,马车已经穿过了几条长街,外面也渐渐热闹起来,远远就能听见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说笑此起彼伏,空气里也添了浓浓的炭火气息, 柳纤纤挑起车帘,之前前面那条街上,人潮如织,长街两边,各搭了一溜的长棚。 棚子下摆着火炉,灶膛里生着火,炉子上,热气腾腾的灌汤包刚出锅,滚开的云吞正咕咚咕咚翻滚,滋滋冒油的烤肉散发着浓郁的焦香,勾得人馋虫大动,大流口水。 “秋兰姐姐,那就是长宁街吗?”柳纤纤貌似好奇地问。 “是啊,很热闹是不是?柳姑娘喜欢什么,这条街上汇聚了几乎整个皇朝从南到北的美事,若是从头走到尾的话,就是禁军中食量最大的壮汉,也要被撑破肚皮。” 柳纤纤摇头,“我还不能吃辛辣的东西,随便吃点儿清淡的就好,秋兰姐姐呢?” 秋兰道:“我喜欢甜食,咱们先去王家的甜糕铺怎么样?” “好,都听秋兰姐姐的,好不容易溜出来,咱们一定得玩个痛快。” 马车在街口停了下来,秋兰拉着柳纤纤跳下马车,付了车前,两人牵着手走上了长宁街。 掠过前面几十家卖烤肉包子的摊点,两人直奔卖甜糕的摊位,买了一块新下蒸笼的红枣糕,从那里开始,随着人流,一边吃一边向前走。 秋兰的胃口很好,一路上几乎没住口,柳纤纤却似对食物兴趣不大,反倒是对长宁街本身更感兴趣,一路上东张西望。 约莫半个时辰后,柳纤纤面露疲惫之色,她向前一看,兴奋指着前方道:“秋兰姐姐,我有些累了,前面有家茶楼,我们进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这大概是京城地界最简陋的茶楼了,虽然是一座二层木楼,但外墙上的油漆斑斑驳驳,显然已经很久不曾修葺,门口也没有迎客的伙计。 虽然身在闹市,却是门庭冷落,少见行人踏足。 秋兰抬头看了一眼,便皱了皱眉:“这家茶楼的老板心黑得狠,茶叶经常以次充好,再往前走一会儿,就能看见一家名叫映月楼的酒楼,我们还是去那里休息吧!” 柳纤纤有些着急,哀求道:“可我真的很累了,秋兰姐姐,我们只是找个地方休息,不喝他们的茶水怎么样?” 秋兰有些探究地看着柳纤纤,正待说话,忽见前面的人潮从中间分开,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转头一瞧,秋兰立即拉着柳纤纤躲到了一间木棚里。 柳纤纤看清楚来人,也吃一惊,连忙捂住了嘴,真是不巧,居然碰上禁军巡街,更不巧的是,那带头的人,分明是一身戎装的穆西。 两人躲在了高大的炭炉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盼着这些巡街禁军千万不要发现他们才好。 另一边,穆西带着一众属下,目光锐利地扫过左右人群。 自从得知血沉香还活着,京城各条街的巡逻任务就翻了倍,一日抓不住人,秋兰就一日不安全,穆西心急如焚,索性亲自带人出来巡视,重点巡示各个鱼龙混杂的街区。 说来也巧,长庆街正是重点。 今天一路走来,穆西已经抓住了三个人贩子,五个窃贼,以及两个在逃的犯人。 掠过一家烤饼摊点时,他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两道人影看起来有些眼熟。 刚想上前问一问,那两人就躲进了木棚中。 他皱了皱眉,大步走过去,扫了棚子里一眼,就见一人高的烤炉后面,露出了一只绣鞋。 “大人?”摊主胆战心惊地迎上去,“小人世代身家清白,从来没出过作奸犯科的人,您有什么吩咐?” “这里可有什么什么异常?”穆西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了烤炉后面。 “异常?没有啊!”摊主是个五十岁出头的老人,之前一直忙着和面,并未注意到烤炉后面藏了人。 而烤炉后面,秋兰和柳纤纤也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穆西默了默,沉声道:“这些日子小心些,若是发现有不对劲的事情,赶紧报告官府。” 摊主连忙应是。 穆西又目光沉沉地扫了一眼木棚,方才转身离开。 摊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去忙着和面了。 秋兰和柳纤纤等脚步声远了,食客们重新涌进来,才双双松了一口气,混进食客之中。 好险! 各自买了一个烤饼,两人出了木棚,生怕再和巡示禁军撞上,径直进了那座无人问津的茶楼。 茶楼的生意果然冷清。 柳纤纤开口,要了一个二楼的雅间。 伙计一脸惫懒,懒洋洋地把两人送进二楼的雅间,随便送上了一壶茶水,就不闻不问了。 柳纤纤自己动手,倒了两杯茶,推给秋兰一杯,自己捧了一杯。 秋兰端着茶杯,却没下口。 柳纤纤浅浅抿了一口,下一刻就吐了出来,吐了吐舌头道:“又苦又涩,难怪生意这么冷清。” 秋兰笑笑:“这下子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不建议你来在座茶楼了吧?” 柳纤纤抱歉地笑了笑,道:“秋兰姐姐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帮姐姐叫一壶好茶来,大不了多花点儿钱,这茶楼里的茶叶,总不可能全都是次品!” 秋兰开口拒绝,柳纤纤却坚持如此。秋兰拗不过,只能随了她的意。 柳纤纤离开后,雅间中就只剩下秋兰一人了,她推开窗子,依窗而作,看着熙熙攘攘的长庆街,动作看起来悠闲,目光却有些警惕。 谢砚说,自己身上有追踪香。 如今她孤身一人出现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被自己引出来呢? 第1203章 真相 “笃笃笃!” 敲门声忽然响起。 秋兰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戒备地看向门口。 房门并未从里面闩死,外面那人稍稍一用力,木门就被推开。 “你就是秋兰?啧,小模样虽然比不得柳妹妹,却也还算水灵,今天,哥哥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来人一身普通青衣,年纪约莫二十岁出头,长相有些猥琐,目光轻佻,近乎猥亵的盯着秋兰。 “你是谁?”秋兰冷冷地上下扫视。 虽然血沉香也精通易容之术,但她实在难以把这个不入流的地痞无赖,和血沉香联系到一起。 那个人,仅仅眼神就让她胆寒,可这个人,就是个普通无赖恶棍。 男子笑容猥琐轻浮,急色地上前道:“我嘛,大名李顺儿,马上就是你的好冤家了!”话落,便扑向秋兰。 秋兰越发肯定,这个人不可能是她要等的人了,心中大怒,也不躲闪,抓起手边的茶杯砸向男子。 茶杯砸到了男子的头顶,当即绽开一片血花。 李顺儿一懵,抬手摸了摸头顶,满手鲜血,顿时大怒,狰狞道:“臭丫头,本想让你在死前好好享受享受,你居然敢砸我,现在,休怪我不知道怜香惜玉了!” 秋兰脸上却没露出半点儿惧色,仍旧稳稳地坐在远处,拧眉道:“你背后还有人,是谁指使你来的?” 她没见过这个人,也不可能和这个人结仇,这个李顺儿临时起意,跑来对她下毒手的可能性极小,十之八九是受人指使,现在这情况,除了柳纤纤,还会有谁? 李顺儿虽然狠毒,却没多少心眼,此时又在盛怒之中,想也不想道:“难怪柳家妹子也拿你没辙,都这时候,还端着一副贞洁烈女架子。我倒要看看,待会儿,你是不是还能这么装模作样!” 秋兰挑了挑眉,故作意外道:“柳纤纤找你来的?” 李顺儿不耐烦道:“是又如何?臭丫头,今儿,你就是插上翅膀,也甭想分出我的手掌心!”话落,他再次扑向秋兰。 秋兰仍旧没动,只用一种讥讽不屑的目光,看着李顺儿。 李顺儿心头忽然浮上来一抹不详的预感,还不等他想明白,就见眼前微光一闪,一道银芒当面袭来,下一刻,脸上一麻,身体登时一软,无力地摔了下去。 与此同时,又听“砰”的一声响响起,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秋兰的大拇指,抚过食指上的一枚扳指,方才那一枚淬了麻药的银针,就是从扳指上的机关上射出去的,她既然敢出门,自然不会什么准备都不做。 神机阁的神兵暗器,她手上也是那么有一两件的,只是没想到,居然先用到了这个李顺儿身上! 听到有人闯入,她也未抬头,便道:“不过一个无赖,我还应付得了……” 抬头,话音截然而知,秋兰惊愕地看着闯进门来的男子。 “穆西,怎么是你?” 她在三天前,就请谢砚帮忙,商定了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之前的马车车夫,正好谢砚本人。此时,谢砚应该就在隔壁的雅间中躲着,只等她发出暗号,就过来抓人。 穆西一脚把碍事的李顺儿踢到了一边,面色染霜:“不然是谁?谢砚?” 秋兰有些心虚,讨好地上前,拉了拉他的胳膊道:“他说我身上追踪香,只要出门,血沉香就能找到我。”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谁让你不让我出门,也不愿意配合我的计划呢!穆西,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一闭上眼竟旧部做噩梦,那个恶贼,都成了我的心病了。不抓住他,我连吉祥斋的点心,都没心思吃了!” 她越说越委屈,眼圈很快就红了。 穆西一见她这样子,一颗心顿时又酸又软,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把人拥进怀中,轻叹:“别哭,是我不好。” 秋兰本来只想装一装可怜,谁知这委屈一上来,竟止也止不住,狠狠咬了穆西一口,瓮声瓮气道:“当然都是你不好,你招惹的那个柳纤纤,坏了我的大事!” 穆西不明所以:“柳纤纤?我先前倒是看见你们在一起,看见我来了,还藏在了甜糕摊点的烤炉后,她做什么事情了?” 秋兰总算知道穆西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你当时就认出我们来了,却故意没说破?” 穆西心上无奈,“我也是……见你难得出来一趟,玩得开心,不想去扫你的兴,就跟在你们后面暗中保护。” 其实他当时有些生气,想看看秋兰到底要背着他看什么,也想吓她一吓。 秋兰堵了嘟嘴,“柳纤纤究竟干了什么,你自己去审吧!” 她指了指那个软倒在地的李顺儿。 穆西安抚了秋兰几句,大步走到李顺儿面前,蹲下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李顺儿本就是地痞无赖出身,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在弱者面前狠辣,在强者面前却软得像面条,穆西只需亮出官职,再拿出佩刀来一吓,这李顺儿就什么都招了出来。 “小人和柳纤纤是同乡,柳纤纤要叫我一声表哥。柳纤纤被卖到牡丹楼案发后,官府通知了我们家,我娘让我进京,把柳纤纤接回去。其实,小人进京后,还去穆家看望过柳纤纤。只不过那时候,统领大人和秋兰姑娘都不在家。” 穆西和秋兰不奇怪,那时候,两人应该正被困在京城外。 “你们就是那时候狼狈为奸的?”穆西问。 “是。柳纤纤说,没了秋兰姑娘,穆家将来就是她当家。” “哼,她想得真好!”秋兰瞪了穆西一眼。 穆西连忙转移话题,“你还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帮柳纤纤做了几颗沉香珠,又买通了寒云寺的小沙弥……” “什么,寒云寺那粒珠子,是你买通小沙弥送到秋兰面前的?”穆西大吃一惊。 “是,就是一粒普通的呃沉香珠,上面没有毒,对身体也没有害处!”李顺儿连忙保证道,“我也不知道柳纤纤想干什么,反正又不是什么害人的事情!大人饶命,我虽然有坏心思,可什么都没做成,不是吗?” 第1204章 喜事将近 “原来是你!”秋兰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穆西则一拳头砸在了李顺儿的鼻梁上。 “难道那沉香珠有什么不妥?”李顺儿吃痛,却不敢抱怨,连忙信誓旦旦道,“小人敢对天发誓,沉香珠是从香料店里买的普通沉香木,我亲手打磨出来的,上面用的朱砂也是从店铺里买的,就算有问题,也和小人没关系!” “哼,你今天来见秋兰,到底打算干什么?”穆西满眼冒火。 “小人是来……”李顺儿不敢说。 “说!”穆西又是一拳头,砸在了李顺儿的下巴上。李顺儿当即吐出了一口血,血里还有两颗牙齿。 剧痛之下,李顺儿捂着下巴,吓破了胆,再不敢有一丝隐瞒:“大人饶命,我说实话,都是柳纤纤的主意,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让我先……那个了秋兰姑娘,然后普杀了她,留下一粒沉香珠后逃出京城!” “呵,打算得真好!”穆西立刻明白。 那粒沉香珠的目的,是嫁祸,如此一来,事发之后,他的目光只会集中到不知是死是活的血沉香身上,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柳纤纤和李顺儿的谋划! “大人,这一切都是柳纤纤的主意,不关小人的事情,大人高抬贵手,饶过小人一次,小人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李顺儿不知道穆西究竟想到了什么,只连连磕头,希望能逃过这一劫。 他此时恨极了柳纤纤,若是她肯告诉自己,穆家这位少爷是禁军统领,朝廷重臣,皇上身边的人,还有这臭丫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他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穆西一脚踢在了李顺儿后颈上,直接把人打昏了过去。 他虽然恨不得杀了这个人,但这件事,最好还是交给官府来办,不能让李顺儿死在自己手里。 秋兰却不由得有些失望,“穆西,你说,那血沉香究竟是死了,还是仍旧活着?” 本来想引出血沉香,结果却引来了冒用血沉香之名,试图害死自己的柳纤纤,也不知这算不算是无心插柳,歪打正着。 穆西想说,当日的江水那样凶险,血沉香伤势未愈就落进了江水中,多半已经是个死人了,可又想到那人前后两次都能从自己手里逃走,运气好得匪夷所思,又不敢保证了。 摸了摸秋兰的发顶,他道:“放心,一切有我在。” 秋兰并没有被安慰到,俏脸一沉:“先别管血沉香了,你现在应该操心的,是那个柳纤纤!” 穆西:“……” 却说柳纤纤离开了雅间后,直接出了茶楼,在外面转悠了半个时辰,方才带着买来的几样小吃,重新回到茶楼。 茶楼中一片安静。 唯一的一个伙计仍旧懒洋洋的坐在大堂里,根本不去起身招呼客人,账房先生则抱着一本厚厚的画本,坐在柜台后,看得正入迷,口中念念有词,根本没抬头看她这个客人一眼。 很好,看来,顺儿没有被当场抓住,这时候,应该已经顺利逃走了。 柳纤纤按了按胸口,试图压制住跳得又快又急的心脏,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狠狠掐了大腿一下,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慢慢走上二楼,酝酿了一下感情,推开雅间的木门。 一声尖叫刚起了个头,就戛然而止。 房间里,秋兰正笑盈盈看着她说:“柳姑娘,真抱歉,我还活着!” 秋兰身后,一身戎装的穆西负手而立,正目光阴冷地看着她。 “砰!” 手里的纸包掉在了地上,柳纤纤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一软,委顿在地。 …… 来时秋兰和柳纤纤同行,回去时,同行的人却变成了穆西。 李顺儿和柳纤纤,直接被穆西交给了禁军,由他们押送进官府,交付府衙收监讯问。 与去时不同,这一次,秋兰光明正大地走了正门。 跨过门槛时,恰见老管家从外面归来。 见到穆西和秋兰,老管家连忙见礼,同情地看着穆西道:“见过大少爷,秋兰姑娘!” 穆西被老管家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犹记得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呃眼神,还是娘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压着他去和庄圆圆相亲。 此时赶紧拉过管家,小声问:“府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娘没事吧?” 老管家笑了笑道:“不是坏事,是好事!” 穆西不解:“什么好事?” 老管家道:“夫人前天不是把清云大师请到咱们府里来,给你和秋兰姑娘合八字,挑选良辰吉日吗?老奴今天早晨,就被夫人打发出去送喜帖了!” 穆西和秋兰对视了一眼,双双脸上微红。 秋兰一直因为血沉香心神不宁,万事都由着穆夫人,竟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穆西的心思一向围着秋兰打转,也没太关心这件事,一切都是穆夫人在张罗,两人竟然不知道,穆夫人的动作这么快,今天就把喜帖送出去了。 穆西想了想,小声道:“我记得,婚期是定在三个月后吧?” 老管家点了点头,掰着手指道:“少爷说的没错。除了咱们穆家的姻亲,夫人还给少爷的同僚,以及秋兰姑娘的几位好友送了喜帖。说来也巧,千巧楼、梅园、红叶山庄的主人刚刚回来,老奴刚把喜帖送过去。” 穆西一呆,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 秋兰是皇后娘娘的侍女,因为年龄小,一直深受皇后娘娘几位心腹手下的宠爱。 梅园是玄医阁的阁主梅三娘的别苑,红叶山庄背后的主人是萧九君,听说萧阁主最近一直和冷阁主形影不离,千巧楼则是机关圣手,神机阁主向易天的别苑。 这几人虽然没有官职,名声不为大多数人所知,但手段一个比凌厉难缠,秋兰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算是他们的亲人,自己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 穆西只要想一想,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 秋兰却面露惊喜之色,随即同情地拍了拍穆西的肩膀:“接下来这三个月,你看来是有的忙了,还有啊,你若是过不了我家小姐那一关,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就是皇上赐婚都没用。” 穆西心上一紧,这点他能不知道吗,若是皇后娘娘不点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第1205章 重重困难 接下来的三个月,穆西果然过得水深火热。 第一个月,梅园。 虽然已经不再年轻,梅三娘笑起来的时候,仍旧媚眼如丝,惑人心神,可穆西却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巫婆的微笑,心肝肺都在疼。 梅三娘完全无视了他的黑脸,笑着招了招手,把桌子上乌漆漆的汤药往前推了推,十分温柔道:“没想到啊,你们两个居然背着老娘我都到这个份儿上了。” “不过,想娶我家秋兰,可没那么容易,首先呢,你必须得有个好身体。这可是三娘我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专门帮你熬出来的滋补圣药,快喝下去去,让三娘瞧瞧药效。” 穆西下意识地后退了三步,手不自居的捂住了肚子。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信以为真,后来才知道,那药或许真的大补,但过程……一言难尽。 梅三娘故作不悦道:“我说穆西,你还怕我害了你不成?我可是最疼秋兰丫头的,就算看在她的份上,也不会让你出事,你说是不是?乖,把这一碗药喝了,我保证今天不再折腾你了!” 穆西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守在门口,铁塔似的的壮汉,只好打消了逃走的念头。 心一横,他一脸视死如归地走上前,端起了药碗,呛人的药味扑面而来,穆西手腕一抖,青着一张俊脸,“……三娘,你确定,这真是补药?” 梅三娘笑着点头:“确定,确定,小穆西别怕,这绝对是对你大有好处的东西!” “别小看这一碗汤药的价值,别人就算拿出千两黄金来,我还懒得动手呢!谁让你是秋兰那丫头中意的人呢,你在我这里,当然有特权!” 穆西想想上一次,装作失手打翻了药碗的后果,是被另一碗药折磨得浑身奇痒难耐,在冰水里泡了整整一夜,他迅速识趣地把怨气都吞了下去。 为了娶秋兰,这点儿牺牲不算什么。 鼓足了勇气,穆西终于端起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这次的药虽然闻起来呛鼻,味道居然还不错,酸酸甜甜的,喝下去后,胃里也没有造反的迹象,反倒是有一股热流涌遍全身,身体仿佛浸在温水中一般舒适。 穆西惊讶地看向梅三娘,有些意外,这次居然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但下一刻这微笑就变成了大笑,停不下来的大笑。 不,不能笑了! 穆西目露惊恐之色,可嘴角的肌肉根本不受控制,唇角仿佛被无形的傀儡丝牵住了一般高高挑起,刻板的笑声接连不断地从口中溢出。 很快,穆西便捂着肚子坐到了地上,脸上的肌肉开始酸疼,肚子也开始抽疼,可那该死的笑容,还是停不下来。 穆西头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真的能笑到胃抽筋的地步! 偏偏那始作俑者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好奇地围着他打转,“不错,我这笑笑散果然效果了得!” “小穆西啊,不用谢三娘,三娘也是见你这几天总是板着一张苦瓜脸,好似得了面部肌肉僵死症,这才帮你高兴高兴啊,秋兰悄悄跟我说,你要是多在她面前笑笑就好了,以后,三娘再也不用担心你笑不出来了!” 穆西:“……哈哈哈……” 第二个月,红叶山庄。 一身紫衣的萧九君摇着描金折扇,站在一株枫树下,长眉斜挑,兴味盎然地打量着穆西,那目光,好似狐狸抓住了只山鸡,正琢磨着该从哪里下口一样。 穆西刚刚摆脱了梅三娘,自以为经过了梅园那一个月的试炼,不管什么手段,都不能让他心生畏惧了,却还是被萧九君那诡异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 若是真刀真枪干,他无所畏惧,捅他几个窟窿他都可以面不改色。 可皇后娘娘的这帮手下,和皇上身边的将帅们,完全不是一个路数,一个比一个阴损,一个比一个贼精,他真拿不准他们会干些什么事。 萧九君看了穆西一会儿,终于开口了:“想娶我们家秋兰,必须得有一身好武功。” 穆西心里一松,拱手道:“请萧公子指教!” 原来是比武,幸好。 萧九君朗声一笑:“好,够爽快,穆西,这可是你自愿的,一会儿不准反悔哦!” 穆西郑重点了点头:“穆西一定尽全力。” 萧九君擅长轻功暗器,内力招式却稀松平常,他至少有八成胜算,但对方毕竟是秋兰的“家长”,自己还是给个面子,放点儿水打个平局就行。 一向耿直的穆西,为了娶妻,竟也知道耍“心机”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变了,只见萧九君欢快地摇了摇折扇,对着周围的下人吩咐道:“难得穆统领愿意出手,你们快去把我的小宠物们都牵出来!” 那几名下人当即打开了演武场后面的几个房间,从里面抬出来一只巨大的笼子。 笼子里,赫然是一只威猛的黑虎。 萧九君用折扇一指那黑虎:“我武功不济,若是给穆统领做对手,那不是不尊重穆统领的实力吗?所以,就劳烦穆统领你陪我的小宠物过过招了!” 说话间,笼子被十几名壮汉抬到了演武场上。 那老虎人立而起,发出了一声长啸,王者之音,贯彻天地,震得人鼓膜生疼。 穆西的脸色有些发黑,这只黑虎,绝对是虎王,他一个只怕还填不饱人家的肚子。 穆西看向萧九君。 梅三娘的考验,只是折磨人,事后,穆西还发现,自己的内力果然增长了近一倍,那些药虽然副作用诡异,但并没白喝,可萧九君抓来的老虎,绝对不介意真的吃了他。 这是玩命! 怕?倒不是,只是他还想留着命娶秋兰。 萧九君摇着折扇道:“听说穆统领武功冠绝朝堂,又在三娘那里大大进补过,现在肯定已经是武道宗师一般的高手,我也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抓到这只虎王,运到京城来,本来是准备给我们家小雪儿凑一对儿的,现下正好看看它有没有那个资格。” 小雪儿,凌兮月当年救下的那一只雪虎,如今云雾山的扛把子。 第1206章 重重考验 “穆统领千万要小心,虽说愿意娶我们家秋兰的男子到处都是,可能过我们这一关的却不多。你若是不小心死了,我们还得另外赔给秋兰一个更好的,想想就伤脑筋!” 穆西额头跳了跳:“……萧公子真是贴心。” 萧九君洒然一笑,风中飘萍一般飞身而去,落在了一株高大的枫树上:“穆统领尽管出手吧,那只老虎被提前喂了药,一个时辰后一定会昏倒。” 说着,他给看守笼子的壮汉们发了个暗号,那些壮汉力气退出演武场,用一柄飞刀削断了挂在笼子外面的铁索,猛虎出笼,立即气势汹汹扑向穆西。 一人一虎苦苦缠斗,枫树上,萧九君却在和一身黑衣,斜斜躺在树杈上的冷枫看热闹。 “你说穆西能撑多久?”萧九君问。 “至多两刻钟。”冷枫说。 这头黑虎被无良的萧九君下了猛药,不是寻常可比。 萧九君笑得荡漾无比,凑到冷枫耳边,“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如果穆西能撑过两刻钟,你今天晚上什么都听我的,爷我今儿个要翻身做大哥!” “如果你输了呢?”冷枫斜睥了他一眼。 萧九君面露期待之色,“如果我输了,今天晚上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冷枫瞥着他,“所以,这有区别?” 萧九君:“……” 演武场上,早就听说过萧九君和冷枫关系不正常的穆西双腿一晃,险些被猛虎扑了个正着。 …… 第三个月,千巧楼。 “想娶我们家秋兰,必须得心志坚定,一心一意!”向易天站在千机楼前,含笑看着穆西说。 穆西点头,这一点,他无比郑重表明自己的决心,“穆西愿意用性命发誓,一定对秋兰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我不相信誓言,想要证明的自己的诚心,就进千机楼,把我放在楼顶的铜镜带出来!”向易天笑得温和无比,仿佛这只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考验。 “穆西一定会尽全力,完成先生的要求!”穆西不敢掉以轻心,丝毫不曾小瞧了身前那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楼。 “好,穆统领请吧!”向易天让开路,穆西心中忐忑地踏进了小楼。 小楼从外面看平平无奇,内中却另有天地。 阵法重重,幻境重重。 刚踏进小楼第一层,穆西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眼前已经是景色大变。 这是一片雕像林,无边无际的美人雕像,环肥燕瘦,各有风情的美人身披轻纱,重点部位若隐若现,环绕在他的四周,一个接着一个规律排开,根本看不到尽头。 穆西陪着秋兰进过青楼,可这等让人血脉奔张的场景,还是头一次见。 当即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几口气,不敢睁开眼睛,沿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往前走,整整一天后,他终于走出了石美人林,然而却也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小楼,根本就没能登上第二层楼。 楼主十分大方地表示:“距离成婚还有一个月呢,继续努力!什么时候能取出铜镜,什么时候就能去见秋兰了。” 穆西沮丧且心急,第二天一早,再一次踏进小楼,这一次,他睁开了眼睛,细细观察每一个雕像的长相神态,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走上了第二层。 第二层,居然还是一模一样的石林。 但这一次,那些石头美人开口说话了,闻言软语,百般诱惑。 穆西对这些不感兴趣,却被吵得有些烦躁,心生厌恶,殊不知,厌恶也是一种情绪,又一次迷了路,不知不觉踏出了小楼,再一次遇到楼主。 如是七天后,他终于能对娇声笑语听而不闻,走上了三层。 三层,依旧是美人石林,但这一次,所有的雕像都活了过来,仿佛九天魔女齐聚一堂,情态魅惑,笑语撩人,曼舞浮声,花样尽出。 …… 又半个月后,穆西终于登上了顶层,取走了铜镜。 踏出小楼,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等视线恢复清明时,就见一抹神似秋兰的绯红色身影,乳燕投林般扑向自己,穆西本能地神经一绷,抱着铜镜闪到了一边。 在幻境中,这样的场景他经历了太多! 另一边,秋兰扑了个空险些撞柱子上,呆了一呆,一脸控诉地看向穆西:“这么长时间没见,我好不容易从三娘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穆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楼主向易天的身影从一株大树后闪了出来,一张老脸笑得是人畜无害,“穆统领,你这么冷落我们家秋兰,我们怎么敢让秋兰嫁给你呢?” 穆西:“……” 幸亏凌兮月和北辰琰在外游历,此时不知在何处潇洒,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若是让凌兮月来,估计穆西一辈子都别想娶到秋兰了,穆夫人又着急抱孙子,梅三娘等人便好心放过了他。 京城的盛夏终于退去,冷雨打枯荷,枫叶红如火,九月不知不觉到了眼前。 九月初七,天高云淡,风清日朗,京城西面的梅园里外装扮一新,门前挂起了写着“喜”字的红灯笼,墙上挂满了红绸。 天还不亮的时候,秋兰就被从床上挖了出来,送到了准备好的新房中,沐浴熏香,穿上从里到外整整七层的婚服,梅三娘拿起玉梳,帮秋兰梳妆。 喜娘滔滔不绝的说着各种吉祥话,秋兰看着铜镜里娇艳得有些陌生的人影,心中突然紧张了起来。 过了今夜,她就是成了亲的人了。 梅三娘觉察到梳子下的头皮有些紧绷,不由笑了起来:“别紧张,穆西如果敢欺负你,三娘一定帮你教训他!” 秋兰有些脸热,硬着头皮道:“我才不怕他呢,只是……真像是做梦一样。” 半年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嫁给穆西。 梅三娘在喜娘不赞同的目光中,示意侍女把一盒糕点送了进来,弹了弹秋兰的发顶:“先吃点儿东西吧,穆西也算有心了,这是他刚才让人送过来的。” 秋兰眼睛一亮,拈起一块糕点,送进口中。 甜甜糯糯,在舌尖上化开,强烈的幸福感,从唇齿间一路蔓延进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紧张,都被奇异地安抚了下去。 梅三娘不由一笑。 这时候,一名侍女悄悄上前,脸上带着些许紧张。 梅三娘见此,放下玉梳,把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喜娘,随着那侍女走了出去。 “出什么事情了?” 侍女把一个礼盒交给了梅三娘,说道:“这是方才有人送进来的!” 第1207章 在一起,一辈子 梅三娘打开礼盒,只见盒子里只有一粒血红色的珠子,散发出淡淡的沉香气息。 “啪!” 梅三娘猛地阖上了礼盒,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容:“他还真敢来,真当我们都是吃素的了。拿去送给穆西吧,他既然要娶我们家秋兰,当然要把这点儿小麻烦解决好!” 秋兰并不知道某个不速之客又送了战书来,在糕点和梅三娘的陪伴下,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黄昏时分,喜庆喧天的锣鼓声渐行渐近,新房里也忙乱起来了。 蒙上盖头,梅三娘往她手里塞了个苹果,有人牵着她,一步步走出了新房。 心情又一次紧张起来,紧张到了极致,便有种如在梦中的恍惚感,只能任由身边的人引导着,完成一道道礼仪。 直到有一双带着茧子的手,握住了她的双手。 “秋兰,我来接你了!”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高高飘在云端的心,忽然间便踏实下来了。 其实,秋兰曾经无数次听穆西这样说。 穆西需要去在宫里当值,并不总能陪着她一起在外面疯玩,但每到日落时分,他一定会准时接她回去。那时候,他也会对她说那句话,牵着她的手回家。 但这一次,却和那些时候都不同。 心跳蓦地加快,脸上隐隐发烧,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她,似乎隔绝了周围的一切,她听到有声音传进耳中,却无心分辨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自己和身边的这个人,一路相伴,一路走下去。 身体忽地一轻,额头撞上坚硬的胸膛,秋兰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人抱上了喜轿。 耳边有喧哗声响起,是在笑新郎的迫不及待。 这时候,本该由喜娘把新妇扶上花轿。 穆西却满不在乎,紧紧抱着秋兰不松手,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 大庭观众之下,饶是秋兰一向自诩脸皮厚,也有些撑不住了,小声道:“穆西,快放开我,让人家看笑话了!” 穆西小声道:“让他们笑吧,反正都是在笑我,我不在乎。” 秋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又听一片惊呼声响起。 “快看天上!” “烟花,是烟花啊!” “可不是,新郎好大的手笔,新娘子好福气啊!” 梅三娘,萧九君,冷枫……没有多少人知道,在此的宾客之中,聚集着整个江湖的巅峰势力。 马隆,贺泰,卫祺……诸方大将齐聚,朝廷要员等想来的可不少,虽然穆西办的低调,但毕竟是北辰琰身边的人,朝廷之中想要巴结的人数不胜数,只是他都通通未请,邀的都是要好的那几个。 秋兰伏在穆西怀中,悄悄挑开了盖头一角,向天上看去。 她很高兴,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圆满了,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小姐没能回来吧,以前,她生命中最大的意义就是小姐,现在又多了一个。 真好…… 此时天色已经很昏暗了,无数烟花在夜幕上绽开,火树银花,落星如雨,轻微爆炸声和人们的惊叹声交织在一起,一下子吸引住了秋兰所有的心神。 穆西却在看向人群中最不引人注意的一角。 一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者,忽然被十几名普通百姓打扮,但个个目光锐利,身材高大的男子围在了中央。 打斗无声无息地展开,又无声无息地结束。 街上看热闹的人众多,却无人关注这隐在暮色中的暗斗。 血沉香到底还是小看了穆西和秋兰,他只知道穆西是禁军统领,却不知秋兰身后的人,比穆西还要难缠。 先前,穆西和秋兰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些事情,去麻烦小姐,还有萧九君他们。 但成亲这个紧要关头,穆西将事情告诉萧九君等人之后,确实是将他们给惹毛了,于是,血沉香还未露面,萧九君的天下阁就盯住了血沉香的行踪和易容后的模样,穆西则安排手下人相机而动。 果然,血沉香想在穆西接走秋兰,即将送上花轿的时候出手,来一场大热闹。 而穆西的人却也在时候动手,抓住了目标。 打斗结束,有人点燃了灯笼,高高举起。 灯笼上,大大的“平安”二字分外显眼,与天上的烟花相映。 穆西立即知道,一切顺利,他再也不用担心血沉香这个麻烦了,心底一松,松开秋兰,把人送进喜轿,将将放开秋兰时,却反被她抓住了衣袖。 素手如玉,细腻无瑕,穆西心中一荡,低低道:“别急,我们今夜有的时间亲近!” 他以为经过了千机楼的阵法加幻境考验,自己差不多要变成圣人了,这时候才发现,这种想法实在是高估了自己。 闻言,秋兰连忙松手,气恼地踩了他一下,嗔道:“穆西,你学坏了!” 穆西胸腔震动,低低笑道:“嗯,向先生把我教坏了!” 秋兰又羞又恼,还有几分不明所以,这关向先生什么事? 穆西却不肯再说话了,放下喜轿的帘幕,示意轿夫启程。 花轿摇摇晃晃,许久之后,才落到穆府门前。 今天的穆府,里里外外装扮一新,红灯笼,红绸比比皆是,门外还铺上了长长的红毡,摆开了流水席。 花轿落地,新娘下轿,跨过去晦气的火盆,三拜之后,终于被送进了新房。 秋兰精疲力尽地坐在了床上,此时才明白,为什么新娘都要人扶着走了,实在是头上的首饰太多太重,她只戴了这么一路,就觉得脖子酸疼。 “你们都先出去!” 觉察到房间里还有侍女,秋兰直接赶人了。 穆家的下人都很熟悉秋兰这个少夫人,知道这位少夫人在夫人和少爷心中有什么分量,当下十分顺从地退了出去。 觉察到人都走了,秋兰立即掀开了一半盖头,动手揉了揉脖子,等会儿揭开盖头的时候,还有人进来观礼,她不能马上就把那堆又重又累赘的首饰都拆掉。 忽听庄圆圆的声音响起:“秋兰姐姐,恭喜!” 秋兰手一顿,抬头看去,只见庄圆圆正提着一个食盒走进门来。 秋兰也不见外,笑道:“是伯母让你给我送吃的来了?” 她只在早晨和正午用了些糕点,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庄圆圆鬼鬼祟祟地走上前道:“是姨母悄悄让我过来的,表哥都不知道呢!” 说着话,她打开了食盒。 里面是几碟糕点,已经凉透了,卖相有些古怪,色泽也很不均匀,根本不可能是外面点心铺里做出来的,也不像是穆家厨娘里做出来的。 秋兰好奇道:“这是……你做的?” 她算是个糕点行家,一看就知道,这点心绝对是新手所为,还应该是个没什么天赋的新手。 庄圆圆悄悄道:“我可没有这手艺,我告诉你,这是表哥偷偷做的。他不敢拿出来,让下人悄悄处理掉,被我瞧见了,扣下了几样。我表哥亲手做的点心,你绝对没尝过吧?” 秋兰瞪大了眼睛。 除了野外烤肉,秋兰还没见过穆西下厨呢! 就在这时候,窗外传来几声蛐蛐叫,庄圆圆立即站起身来,眨了眨眼道:“表哥来得真快,我必须得走了,秋兰姐姐,千万别说这点心是我偷来的!” 说着,她快步离开了新房。 秋兰好奇地拈起一块看起来卖相不错的点心,送进口中。 点心一入口,秋兰知道,穆西为什么要让人处理掉这些糕点了。 真咸,莫非是把盐当成了白糖? 恰在这时候,穆西不知何时走到门前,急急出声道:“别吃,太咸了!” 秋兰却把糕点吞了下去,指了指他的心口,笑眼弯弯道:“我知道,可是,这心意是甜的啊!” 穆西脸上一红,忙不迭把剩下的糕点收了起来,小声道:“我以后会好好练习,总有一天,能超过谢砚!” 秋兰鼓励道:“嗯,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一辈子呢! 烛影摇红,一室温馨,窗纸上,映出了两个互相依偎的剪影。 第1208章 老树开花 玄医阁的真正所位置,至今仍旧是江湖上的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但梅园的所在,却不是秘密,只要花上十两银子,就能买到答案:京城的西山之上,有一座修建在梅林之中的山庄,那是玄医阁主的别院。 每一年的八月中旬,阁主都会回到院中,亲自接诊上门求医的人。 这一年的八月十三,梅园外排起了长队。 大部分人都是被人搀扶着,甚至于是抬着走上来的,队伍从梅园的大门口,一直排到半山腰,秩序井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高声喧哗。 梅园主人讨厌大吵大闹,胡乱插队的病人,敢违反这条规则的,都被直接赶下了山,从此上了玄医阁的黑名单。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都不生病,永远都不需要求到玄医阁门前,不管这些病人以前是什么身份,在这里都是求医的可怜人,一个个乖得像鹌鹑。 但忽然见,一个大嗓门划破了安静,“让一让,都让一让!” 来人是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年龄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长得人高马大,穿着一身碎布条衣裳,一只胳膊以不正常的姿势垂落下来,指甲和嘴唇一片乌紫。 显然,受了伤,又中了毒。 蒲扇般的大手拨开了排队的人,火急火燎地闯进了梅园大门。 众人脸上纷纷露出同情之色,等着看好戏,上一个这么干的人,被守门的侍女一脚踢下了山。 壮汉把将将进门的求医者一把推开,落到守门的红衣侍女面前,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铁憨憨道:“绿枝姑娘,救命啊,我需要解毒的九息玉露丸,治疗外伤的雪玉断续膏还有么,一样给我来一份!” 侍女居然没有直接赶人,反而露出一个无能为力的笑容:“马隆将军,你又找人打架了?” 壮汉脸上露出一抹心虚,小声道:“难得见到东海四怪来京城会友,我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比武的好机会!” “绿枝,别看我伤得有点儿重,他们可比我惨多了,我只断了一条胳膊,他们断了足足五条,我只种了一种毒,嘿嘿,他们可断了三条腿。” 看着一脸炫耀的马隆,绿枝无语:“可你也知道,我们阁主最讨厌不知所谓,送上门挨打的蠢物了,我说你堂堂将……”绿枝压低嗓音,“你好歹也是个大将军,去跟那些江湖草莽干什么啊。” 马隆不由一怯,左右看了看道:“绿枝,你帮我保密好不好,你不说,你们三娘一定不会知道。” 话音才落,就见一名红衣女子,从大门里飞了出来,轻飘飘落地。 那女子云髻高耸,身段曼妙,脸上覆着一条红色的面纱,只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以及一双春水含魅,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时间酝刻之后留下的风韵犹存。 只看那双眼睛,便让人恍然明白,原来“一顾倾人城”的眼睛,真的能在世上找到。 然而,下一刻,红衣女子就剽悍地一把揪出了壮汉的耳朵。 壮汉嗷嗷叫了起来。 红衣女子拽着壮汉的耳朵转了半圈,破口大骂:“又白送上门去找揍了是不是?” “马大将军,你的脑子是不是全都长到四肢上去了,看看你这一身伤,人家下手再准一点儿,用的毒再狠一点儿,你就永远都不用来麻烦我了……” 马隆一个字都不敢反驳,连连讨饶:“三娘,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梅三娘冷笑:“你哪一次不是这么保证?下一次再看到那群血气过剩没地方发泄的江湖人,不还是回头脑发热,不管不顾地送上门去?你给我进来,这一次的诊金,加三倍!” 一边说话,梅三娘揪着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粗了一圈的壮汉,走进了梅园。 绿枝一脸果然如此地看着马隆被拖走,小声嘀咕道:“阁主也真是的,明明那么关心马将军,偏偏对马将军那么粗暴,这么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 这时候,被马隆插了队的男子心怀不忿,大声质问:“绿枝姑娘,那厮凭什么比我们先进去?这不公平啊,你们阁主不是最讨厌插队了吗?” 绿枝回过神来,眨眨眼,好笑道:“没听到我们阁主说话吗,人家愿意加三倍的诊金,也你们如果也愿意出这个钱的话,也可以插队!” 玄医阁主爱财,也是出了名的。 啥? 规矩?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钱人! 男子顿时不说话,认命地继续等。 能撑到梅园前的人,都是身缠痼疾,久治不愈的人,不至于马上就有性命之危,谁也不愿意为了一点儿时间,付出四倍于原来的代价。 另一边,梅三娘把马隆拖进了药房中,粗暴地把人放倒到病床上,一边数落,一边诊脉、接骨、用银针驱毒。 嘴上骂的凶,动作却是又快又柔和。 没多会儿,马隆断掉的骨头重新接好了,因为用了最好的金疮药和止痛药,几乎感觉不到疼了,所中的毒也解开,面色与常人无异,之前惨兮兮的病号,这会儿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壮汉。 “诊金三百零六两黄金,付账吧!”然而,梅三娘一句话,就叫这马隆耷拉下了脑袋。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三百多两黄金? 马隆挠了挠头,心虚地笑道:“好三娘,你看,我都是你这里的常客了,再赊一次账行不行,等我有钱了,一定马上还给你!” 梅三娘双手环胸,冷笑了一声:“马大将军,你今天已经在我这里赊了七次账,再加上以前欠我的两千两黄金,加起来一共是八千五百二十七两黄金,我算算,以你大将军的那点俸禄,十年不是不喝的话,倒是勉强能还上!” 不是大将军的俸禄少,而是某人看诊的诊金实在是天价。 马隆吓了一跳,张大了嘴:“啊……要不然,我以工抵债,帮你采药还债?你知道,我运气一向好,别人挖空了大山也找不到的灵药,我随便一抬脚就能踩到。” 马隆大将军虽然攥不住钱财,运气却一向好得天妒人怨,以前也帮梅三娘采过药,简直就是一个人形寻宝鼠。 第1209章 老树开花(二) 也亏得他运气好,若是其他人,这么肆无忌惮地挑战江湖高手,完全不在乎对手是群殴还是车轮战,只怕就算有十条命,也已经死透了,但轮到马隆身上,这家伙仍旧完好无损,四肢健全。 想起这些,梅三娘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瞥着他,皮笑肉不笑一句:“你就可劲儿的作吧,早晚有一天,把这条命折腾没了,也就消停了。” 马隆嘿嘿一笑,讨好道:“这不是还有三娘你吗?你可是玄医阁的阁主,神医圣手,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你也能把我救回来。” 梅三娘瞪了他一眼,气却消下去不少:“少给我戴高帽子,我可不免费救人,你也一样!” 马隆自告奋勇道:“我这就去帮你采药!” “站住。”梅三娘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的伤还没好呢,去采什么药?” “万一遇到野兽受了伤,还不是得浪费我的好药?我要去一趟寿城,有人愿意拿出一半的家产,让我出手救命,你嘛,勉勉强强给我做个保镖吧!” 这家伙除了当差之外,唯一的爱好就是同人比武,都什么找虐心思。 这一次,他元气损耗不少,不宜动武,她若是不亲自看着,这家伙绝对不会把她的医嘱当回事,见到高手肯定还会头脑发热的冲上去。 马隆闻言,好奇道:“寿城?什么人家这么大的架子,居然能让你亲自上门?” 梅三娘脸色冷了冷道,不温不火道:“人家愿意出三万两黄金,我当然是看在诊金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地去一趟寿城。你到底帮不帮忙?” 马隆当然是乐意帮忙的,现在国泰民安的,他驻守京城,每日也就练练兵,他平日也都没怎么休息,现在请个小假休沐一段时间还是能成的。 梅三娘当即叫来晚菱,让她坐镇梅园,继续诊治病人。 两个时辰后,梅三娘撇下了梅园的病人,马隆也去朝廷批了假条,踏上了前往寿城的路。 寿城位置偏南,位于水泽遍地之处,城中大大小小河流无数,几乎每一户人家都是沿河而居,城里的桥远比路多,船只远比马车多。 梅三娘和马隆在半道上弃了马,改为坐船,顺着河流进入寿城时,已经是九月份了。 乌篷小船在一家酒楼前靠了岸,潺潺水声中,梅三娘精神一振。 船上风景虽好,但坐久了就发现,那景色也是千篇一律,看久了反而让人厌烦。 马隆更是高兴,在船上的时候,梅三娘天天逼着他喝苦药,在小小的船上哪里也去不了,对他来说,和坐牢也没差多少,早就想要上岸了。 酒楼建在一片沙洲上,梅三娘看了看酒楼的牌匾,道:“就是这里,约定的见面时间是午时一刻,还来得及吃午饭!” “你还和人家约好了见面时间?”马隆问。 “当然,我十几年没来寿城,谁知道寿城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裴家请我上门治病,当然得来接我们过去!”梅三娘的脾气仍旧有些暴躁。 “裴家,就是那个愿意拿出一半家产求医的人家?”马隆感叹了一句对方的大手笔。 梅三娘抚着鬓角,似笑非笑道:“没错。唯有死亡,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平等的,没人逃得过,也没人躲得了!” 两人走上了酒楼,在一楼寻了一张空桌子坐下来,很快便有小伙计上前,递上了菜单。 梅三娘接过菜单,刚准备点菜,就见马隆激动了起来,猛地站了起来,目光兴奋地看向门口。 “你要干什么?”梅三娘连忙拽住马隆,免得他乱来,“你别乱来耽误我正事,现在我是债主,你得听我的,耽误了我赚银子我卖了你赔钱。” “可惜了,那人绝对是高手!”马隆只好收回目光,怏怏坐了下来,“真想好好打一场!” 梅三娘定睛看去,只见一个一身青衣,五十岁上下,留着山羊胡子的人影一闪而过,从那湛湛的目光,高高鼓起的太阳穴上,她也能看出来,那人是个高手。 她警告地看了马隆一眼,掐了掐他的手心道:“没有我的同意,绝对不准惹事。” 这真的是天下兵马大将军吗? 马隆苦着脸点了点头,看起来有点儿可怜。 明明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在梅三娘面前,却总是被欺压的那一个。 梅三娘重新拿起菜单,对着菜单点了十几样菜,有打赏了伙计一些碎银,示意厨房快些上菜。 伙计喜不自胜地收下了银子,上菜的速度飞快,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南方饮食多清淡,梅三娘点的却多是重口味的菜品,马隆嘿一笑,拿起筷子,埋头苦吃。 梅三娘却没吃多少,只要了一碗清粥,用调羹舀起,一勺勺往口中送,时不时把马隆吃空了的盘子叠起来,把自己面前的菜推到他的面前。 小伙计送上最后一道鱼汤的时候,满脸堆笑的对马隆道:“客官真是好福气,夫人不仅相貌出众,还特别贤惠,客官你看,尊夫人点的饭菜,全都是您喜欢不是?” “咳咳咳……”马隆被喉咙里的鱼肉噎住了,猛烈咳嗽起来,连忙端起茶,猛往喉咙里灌。 梅三娘虽然医术好,可惜脾气暴躁又小气,他可不敢肖想这样彪悍的女人。 梅三娘则狠狠横了小伙计一眼,冷笑:“什么夫妻,瞎了狗眼。” 没见过多少市面的小伙计愣住了,连忙赔罪:“小人眼拙,二位恕罪!” 就在这时候,一名六旬上下,一身靛蓝衣裳的老者走进了酒楼,并未入座,虽然年迈,但依旧精神炯炯的眼睛,在食客中看来看去,似乎在找人。 梅三娘定定看了老者一眼,站起身来道:“老人家可是找医师?” 老者一惊,看向没戴面纱的梅三娘,眼里先是露出一抹惊艳,随后便是疑惑,总觉得这女子的面目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时候见过。 第1210章 卖身还债 老者定了定神道:“老朽是裴家的管家,裴海,特意来酒楼迎接我家主人请来的神医,不知二位……” 他看看眼前这两人,一个是女子,另外一个是人高马大的壮汉,不管哪一个,都和他想象中仙风道骨,一身悲天悯人气息的世外高人相差甚远。 梅三娘直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们家主人是不是姓裴,叫裴令章?” 裴海惊讶地打量着梅三娘,点了点头道:“正是。不知这位……女神医,您身上可带了信物?” 梅三娘嗤笑一声,拿出了一块令牌,扔进裴海手中。 裴海接过令牌,仔细看去,只见那令牌由紫檀木雕成,正面印着玄医阁的徽记,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破绽来。 他双手高举,把令牌还了回去,道:“令牌无误,老朽多心了,还请女神医见谅!” 梅三娘勾唇一笑,不客气道:“我这一次来寿城,是因为你们给出的诊金十分令人心动,放心吧,只要诊金没有短缺,我这人可是好说话的很。” 梅三娘不仅仅是医术,对于银子这事的认真程度,也尽得凌兮月真传,除了赚钱,好像没别的什么乐趣。 裴海又是一呆:“这……女神医,我们家主人请您看的病人,病情十分古怪危险,不知您有几分把握?” 郎中固然有贪财的,可公然把贪财挂在嘴上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玄医阁派来这所谓神医,看上去年岁不是太大,又是女子,真的应付得了裴家的怪病吗? 梅三娘漫不经心,“若是我看不好你们家的怪病,再请别人来也未必有用。放心好了,若是治不好,诊金全免。” 裴海心里越发打鼓了,苦笑道:“那就劳烦女神医了。” 这样满口大话,张口闭口诊金的神医,真的值得相信吗? 但为今之计,也只能请她试一试了,希望玄医阁的名声,果真如传闻中那样可靠。 梅三娘把裴海的不信任看在眼里,忽然道:“裴管家,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失眠,食欲不振,心烦意乱,左腿还时常抽痛?” 裴海一惊:“您怎么知道?” 梅三娘道:“当然是看出来的。你面色蜡黄,眼中隐现血丝,眼袋青黑,头发脱落得太厉害,明显是气郁心滞之症,至于腿上的毛病,则是从你走路的动作上看出来的。介意我诊个脉吗?” 裴海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多谢女神医!” 梅三娘一边诊脉一边道:“别喊神医了,叫我三娘吧!” 裴海应了一声。 梅三娘静静诊脉,过了一会儿,收回手道:“你的左腿应该在十几年前受过重伤,养伤期间又受了寒,落下了隐疾,一到天阴天冷时就会疼,可是如此?” 裴海大惊,随即佩服道:“女神医,这您也看得出来?” 十几年前,他的左腿的确受过重伤,而且又在大冬天掉进了寒泉中,险些丢了命。 梅三娘点了点头道:“这有何难?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吃温补祛寒的汤药?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暖筋壮骨汤吧?” 裴海继续点头,眼中再无一丝轻视之色道:“没错,难道这药方有什么不妥?这是我们城中医术最好,名声最好的神医,岳老先生开出来的方子。” 梅三娘摇了摇头,眼中浮现出一抹深意,说道:“暖筋壮骨汤用来祛寒,本来也算不得错。只这汤剂中的燥气不够,远不足以祛除你体内的寒气,这时候用在你身上,还有些别的不妥……” 裴海连忙问:“还请女神医指点!” 梅三娘想了想道:“你最近应该是烦心事缠身,夜不安枕,食不知味,这有燥气的药方,或许能缓一缓腿部的抽痛,却会加重你体内的郁气。” “这种情况,本应该先安神,再祛寒,免得寒气还没祛除,反而加重了气郁心滞症状。算了,等去了裴家,我再给你开一张药方,你吃着试一试。” 裴海连忙做了一揖:“多谢女神医!” 梅三娘勾了勾唇道:“别忙着谢我,我从不白给人开药方,等你伤好了,记得把百两银子的诊金送上!” 裴海:“……这是应该的,时候不早了,女神医,老朽这就带你们回裴家!” 他领着梅三娘和马隆走出了酒楼,顺手帮梅三娘把账结了。 梅三娘满意地点了点头。 走出酒楼,再走过一道石桥,就是寿城唯一的一条长街。 那里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在这水泽之乡,马车可是稀罕物。 裴海打起车帘,道:“女神医请!” 梅三娘点了点头,跳上马车,看向站着不动的马隆道:“你也上来!”万一她一时没注意,这家伙又跑出去惹人比武了,事情就不妙了。 马隆连连摇头:“我想走路!” 他讨厌一切狭小逼仄,让他难以大展拳脚的空间。 梅三娘眉梢一扬,笑容如刀:“打算现在还钱?” 马隆顿时怂了,摸了摸鼻子,爬上了马车,钻进了车厢中。 车厢本身不大,他块头大,勉强坐下来后,脑袋几乎撞到了车厢顶棚,整个车厢都显得满满当当的。 裴海看着两人都上了车,笑了笑,自己坐到了车辕上,示意车夫赶车。 车轮辘辘,碾过石板路。 马隆挑开了车帘,定定看着长街两侧的风景。 这长街就算是小城中的集市所在,街道两侧是各种摊点,大部分都是卖鱼虾螃蟹的,弥漫着一股水产特有的腥气,从远处来收购水产的商人,以及采买货物的百姓们和商贩讨价还价,在一个个摊位上流连,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马隆看了一会儿,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道:“这里动武功的人很多,有高手!” 梅三娘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寿城是漕运要地,水上帮派势力庞大,当然有高手。”顿了顿,咬牙道,“你可别惹事,我没带几个影子出来,一点儿都不想被人追杀!” 马隆嘿一笑,“放心。” 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那如果别人来惹我,应该没问题吧?” 想起马隆那总是“心想事成”的诡异运气,梅三娘忽然觉得,自己在寿城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平静。 第1211章 卖身还债(二) 马车停稳,裴海打起车帘,恭恭敬敬地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女神医,这里就是裴宅了,两位请随我来!” 马隆跳下来,打量着裴家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黛青的砖墙,前面是小桥流水,后面是绿竹猗猗,富贵中流露出几分水泽之乡的婉约风雅,与京城那些什么都讲究高阔辉煌的宅地迥然不同。 仰头看去,漆成墨色的门楼上,竟嵌着两块牌匾,上面一块红底金字,上书“裴宅”两个大字,下面一块则是石制,白底墨字。上面写的却是“制砚第一家”五个大字。 马隆不懂什么风雅,“你们这里的大户人家,都挂两块牌匾吗?” 闻言,裴海眼中流露出几分探究之色。 他本以为,这马隆的衣着不甚讲究,言行也有些粗鄙,应该是女神医身边的仆从,但真正的仆从,应该不会把主人抛下,只顾着对别人家的宅地指手画脚吧? 裴海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梅三娘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寿城砚名声远播,号称天下第一砚,从三百年起就是贡品。如今还能制造寿城砚的,只剩下这么一家了,就散挂上这么一块牌匾,也没人能跳出来反对。” 马隆挤了挤眼睛,朝她低声道:“这么说,裴家一定很有钱吧?难怪你破了例,亲自来了一趟!” 梅三娘跳下马车,冷冷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爱钱的人吗?” 不是吗…… 但这话马隆也不敢回啊! 话落,梅三娘也不理会马隆,径直对裴海道:“带路!” 马隆茫然地跟了上去。 裴府内的建筑,同样和京城迥然不同。 花木高低错落,不似北方那般规整,亭台楼阁更为小巧玲珑,细节处更见细致淡雅,特别讲究新巧二字,就连道路也是曲曲折折的,极少如北方庭院那样,随便找个地方,就能一览全景。 裴海显然对自己宅地的景致十分自得,一边走,一边介绍府内的景致。 裴府当代的家主,名叫裴令章,是裴家历代最有天赋的巧匠,不止精通制砚术,也精通园林术,这座宅地,不少地方都由他亲自主持修葺的。 梅三娘冷着一张脸,并不插话, 马隆听了一会儿,便不耐烦道:“不就是个园子吗,能住人不就行了,我看这地方到处都遮遮掩掩的,进了贼都不好抓,还不如那敞敞亮亮的呢!” 裴海气得胡子发抖,顾虑着自家主子还需要神医救命,没敢开口反驳,但脸色却拉了下来,闷闷住了嘴。 梅三娘却噗嗤一笑:“你这呆子,哪里懂人家大户人家的讲究?” 马隆见梅三娘心情好转,自己的心情变得松快起来,傻笑道:“我不懂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只知道这样的院子,刺客和窃贼最喜欢了,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窝到天明,真不懂住在里面的人,是怎么安心睡觉的。” “那几十个护卫洒在这里,根本就防不住什么。” 对于护卫这事,他还能说上两句。 裴海听着忍无可忍,怒看着马隆道:“我家主人世代行善积德,从来不招小人和刺客,当然不用担心安全。” 马隆摊了摊手表示抱歉,他只是有什么说什么而已,旁人不愿意听,他还不想说呢。 裴海正又要开口,忽见旁边的竹林里钻出来一个人,十三四岁的男孩,一身书童打扮,如饿狼一般,一冲出竹林,就扑向了梅三娘,五指狠狠向梅三娘抓去。 “三娘小心!” 马隆立即把三娘拉到自己身后,一脚踢了出去。 他只用了三分力,那男孩仍旧被踢飞了出去,整个人落到了竹林里,压到了一片筷子粗细的的竹茎。 男孩仿佛感觉不到疼,转眼就爬了起来,眼睛通红,口角流涎,喉咙里发出凶狠的嘶吼道:“杀了你,去死把……”一边说,一边冲向了马隆。 马隆再一次把男孩踢了出去。 这一次,用了四分力气,男孩再度被踢飞,砸在竹林中。 他爬了起来,仍旧凶狠地瞪着马隆,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嘶吼,但因为伤势太重,已经没有力气攻击了。 裴海大惊之色,惊恐地看着男孩,连连后退,冷不防一脚踩空,摔在了地上,慌乱道:“岁平,你怎么……来人,快来人!” 梅三娘神色一肃:“别让他大吼大叫,我去看看,那孩子情况不对!” 裴海刚喊了一声,就被马隆捂住了嘴。 梅三娘取出卷镇,走向男孩。 男孩的双腿双腿都受伤不轻,无法攻击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梅三娘逼近,忽然全身抽搐起来,直接昏了过去。 梅三娘在南海身边蹲下来,飞快下针。 马隆见裴海终于不喊了,缓缓放开开了裴海。 后者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翼般,焦急地问:“小兄弟,女神医一定能救活岁平,是不是?” 正在下针的梅三娘没回头:“这么说,裴管家知道这孩子生了病,不是别有用心的刺客,也知道他继续这样下去,若是得不到对症的治疗,很快就会死?” 裴海语塞:“我是……猜的。岁平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绝对不可能害人。” 梅三娘冷笑了一声:“裴管家,医者讲究望闻问切,问这一关,有时候甚至比切脉都要重要,你若是想要我治好这孩子,就得对我说实话。这样的情况,府里应该不是头一次发生了吧?” “这……”裴海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女神医说得不错,这其实已经是第五个了。” “你们家主请我来治的怪病,是不是这个?” “是,女神医可有眉目了?”既然开了头,裴海重重叹息一声,不再隐瞒。 “的确有些眉目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而是中了毒。” “什么?”裴海大惊,“不是……中了邪吗?什么样的毒,会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发疯?” “让人发疯的毒一点儿都不稀罕,据我所知,至少有三百种。”梅三娘说。 第1212章 故人相逢 裴海立即追问道:“那岁平中的这一种是……” 梅三娘却泼了冷水:“我是医者,不是神仙,没有看一眼就前知三十年,后知三十年的本事。究竟是哪一种还得细查。不过能让人家下这种毒手,呵,你们家主平日里没少得罪人吧?” 裴海也想起,自己先前还说,裴家从来不招小人,尴尬一句道:“主家的事情,我们做奴仆的不敢随便议论,务必请女神医务尽全力!” 梅三娘还是那句话,“让你们家主准备好诊金就行。” “这方面,女神医只管放心。”见梅三娘把岁平插成了刺猬后,终于停了手,裴海继续问,“岁平怎么样了?” “死不了。”梅三娘边说,边在每一根银针上轻轻一弹,又停了片刻,开始一根根按照顺序取针。 她动作迅速,五指翻飞,目光专注,看起来竟然别有一种神圣之美。 裴海只觉得刺眼,实在难以把现在这个仙子般的女人,跟先前那个只要钱钱的女人看成一个人。 转眼间,最后一根银针被拔了出来,男孩的神情安详了下来。 他睫毛轻颤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乌黑的眼珠,眸子里一片茫然,眨了眨眼睛,视线渐渐有了焦距,最终落到了裴海身上:“海叔,我这是……怎么了?” 他试图坐起来,手脚动了动,剧烈的疼痛感传来,忍不住哼了哼,咬住了嘴唇。 裴海喜极而泣,眼里水光模糊,努力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男孩面前。 “岁平,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还记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 岁平想了想,困惑道:“我之前……不是去大厨房取饭菜了吗,怎么会……我怎么会受伤?裴叔,我到底怎么了?” 动了动双手,发现胳膊根本抬不起来,刮骨一般疼,男孩害怕得哭了起来。 裴海擦掉男孩的眼泪,轻声安慰:“岁平别怕,你已经没事了,有神医在呢,你一定能好起来。”他急切抬头看向梅三娘,“岁平一定没事了,是不是?” “还早着呢!”见岁平哭得更厉害了,梅三娘终于稍稍柔和了些,安抚道:“目前已经没事了,以后只要按时服药,三个月后就能彻底痊愈。” “多谢神医,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裴海激动不已。 然而,梅三娘却话音一转:“不过,你们必须得把毒源找出来,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他碰到了毒源,还会发作。” 裴海脸色一凝:“毒源?神医您觉得,岁平到底中了什么毒,怎么中的毒?” 梅三娘模棱两可道:“能让人失心疯的药物很多,他这样子,应该是致幻乱神的东西服用太多。究竟是哪一种我也说不准。投毒的方式,就更多了,食物、水源、熏香中等等都有可能。” 话落,她接过马隆递过来的药箱,打开箱子,取出金疮药和纱布,开始给男孩处理外伤。 “那女神医能不能……”裴海想了想,恳求道,“能不能去厨房,以及岁平住的地方看看,究竟什么东西有问题?” “好,等我处理完他的外伤再说!” 梅三娘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自己面前兴风作浪。 这里明明不在去厨房的路上,岁平神智失常后,居然能一路闯到这里来,一个下人和侍卫都没惊动,恐怕根本不是巧合。 裴海满怀期望地带着梅三娘和马隆去了大厨房,但检查的结果却让人失望。 食物没有任何问题,水源也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接下来,裴海带着梅三娘去了岁平的住处。 裴家大宅里住了三代人,最长一辈的,只剩下了了老夫人一人,家主裴令章是老夫人的独生子,今年三十五岁,有一妻一妾,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名叫裴雨。 岁平是裴雨的书童,住在裴雨的宁安院中。 作为家中独子,裴雨的住处十分精致宽敞,身为书童的岁平,独占了一个房间。 裴海看着梅三娘把房间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女神医,怎么样?” 梅三娘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发现。 裴海脸上露出了沮丧之色。 梅三娘走到岁平床榻前,问:“你在这里住了多久,平时除了自己的房间,还常去哪里?” 岁平道:“我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平时除了留在房间里,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少爷的书房了。” 梅三娘看向裴海:“能去你们大少爷的书房看看吗?” 裴海面露难色:“这个,神医见谅,这件事得请示一下家主。” 梅三娘懒洋洋地理了一缕长发在胸前轻顺,淡淡道:“那就先去见见你们的家主吧,你们家主千里迢迢请我们过来,应该不会避而不见吧?” 裴海有些不安:“家主也许正忙着,脱不开身,我先带两位去客院歇息可好?” 其实进府的时候,他就让人去给家主传话了,可家主却直到现在都没传出消息来,裴海担心家主那里出了什么事。 梅三娘点了点头。 三人离开了宁安院,一路向着客院走去。 没走多会儿,忽见一名惊慌失措的婢女,气喘吁吁跑到裴海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贵客面前,成何体统……”裴海的斥责刚开了个头,就给婢女打断:“大管家,神医姑娘,我们姨娘不好了,流了好多血,求你们过去一趟,救救我家姨娘!” 裴海一惊:“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姨娘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连个头痛发热都没有。” 婢女只是磕头:“大管家,女神医,求你们救救我家主子……” 裴海面露难色,梅三娘已经开口道:“过去看看吧。” 一行人转了道,跟着婢女走进了后宅的一处院落。 还没进门,就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哭声。 梅三娘走进房中,只见床上躺着一名发髻散乱,双颊青肿的女子,上半身插着一柄短剑,鎏金的剑柄露在外面,鲜血正从伤口处涌出来,染红了一片被褥。 第1213章 故人相逢(二) 婢女心急如焚地拉着梅三娘来到床边:“神医,快救救我家主子!” 梅三娘看了病人带着明显巴掌印的脸颊一眼,眼神冷了下来,立即在床边坐下来,抓过被褥下的右手诊脉,然后又翻开病人的眼皮,仔细看了看。 婢女哀求道:“神医……” 梅三娘看了满屋子惊慌失措的婢女一眼,道:“还有一口气,那柄短剑必须拔出来,你们都出去,马隆,你进来帮忙!” 马隆作为男子,一开始就被挡在了房间外面,听到梅三娘的声音,立即抬脚往里走。 裴海脸色一变,连忙拉住了他:“你不能进。” 之前拉着梅三娘过来的婢女也道:“神医,我也可以帮忙,我力气不小,什么都能做,” 梅三娘脸色冰冷,嫌弃地看了看婢女纤细的手腕,嗓音里带着一股火气:“你?你练过武吗,有内力吗,拔剑的时候能做到手不抖吗?做不到就出去!还有,你们家主呢,自己的枕边人快要死了,他却连面都舍不得露?”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梅三娘冷喝一声:“都出去,别留在这里碍事,再耽误,你们就可以一直哭下去,哭到你们主子下葬了!” 那婢女倒是有主见,擦了擦眼泪,咬了咬牙道:“我们先出去,别打扰了神医!” 碍事的婢女退了出去,马隆甩开喋喋不休的老管家,走进房间。 梅三娘拿出银针,先在病人身上扎了十几针,然后从药香里取出了几个瓷瓶,倒出几粒丹药,用水化开,掰开病人的嘴,倒进了病人口中。 马隆看清楚那几个瓷瓶后,又高又壮的身体下意识抖了抖。 难怪三娘一出马诊金要这么高,乖乖,那几粒丹药可价值不菲,三娘今天真是大出血了。 梅三娘喂完药,剪开短剑附近的衣裳,从药香里取出金疮药和纱布放到一边,对马隆道:“一会儿拔剑的时候,先给她输一部分内力,然后再拔剑,动作要快,更要稳。” 马隆点了点头。 梅三娘深吸一口气,左右拿起药瓶,拔下瓶塞,右手则拿起一根银针,道:“拔剑!” 马隆一只手抵在病人后背,另外一只手握住短剑的剑柄,拔出。 鲜血喷涌而出,梅三娘立即落下几根银针,稍稍止住了鲜血的喷涌,然后将金疮药洒了上去。 等止住血后,又从药香里取出针线,缝合伤口,然后用纱布缠紧。 做完这些,梅三娘又给病人诊了一次脉,用水化开几粒丹药,给病人服下。 这一次服药,效果立竿见影,原本奄奄一息的人,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马隆的一只手仍旧抵在病人背后,持续输入内力。 梅三娘开始药箱,对马隆道:“好了,收手吧!” “哦,好!”马隆立即收回手,病人向着床上砸去,梅三娘连忙伸手扶了一下,瞪了马隆一眼,“不知道轻点儿吗,把伤口震开了怎么办?粗手粗脚的。” 马隆挨了骂,却不见恼怒,反而一脸尴尬:“我错了,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他后知后觉道,“三娘,你……是不是在生那个裴家主的气?” 除了自家皇上和娘娘,这天下估计也就梅三娘,能对堂堂飞虎大将军如此疾言厉色,还不惹他恼怒了,反而有点低头任由打骂的趋势。 “我生他的气做什么?”梅三娘勾唇一笑,不但没有半分怒色,反而有些风情万种的妩媚,袅袅一句:“他这会儿,说不定也离死不远了!” 她看向醒过来的女病人:“你身上的伤,是你那个夫君做的?” 女病人面露惊恐之色,胆战心惊道:“夫君他疯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梅三娘冲着她点了点头,走出房间,看向裴海,依旧是笑容妩媚的样子:“若是不想等会儿给你们家主收尸的话,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虽然她在笑,但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正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马隆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这表明,三娘她气急了,这时候,谁凑上去谁倒霉。 裴海隐隐猜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您是说,家主他也……” 梅三娘不置可否:“带我去见他。” 裴海不敢怠慢,连忙招来一名侍卫模样的人,低低询问了几句,然后便脸色大变,脚步匆匆进了不远处的一个院落。 还未进门,就听见了野兽的嘶吼声,以及铁链撞击的声音。 有裴海带路,门前的侍卫很快就放行了,梅三娘带着马隆走了进去,直入卧房。 卧房中,一名身形清瘦,双目猩红的男子,正被绑在床上。 这人的模样,和发疯状态的岁平十分相似,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只是手脚都被铁链捆住,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逃离,那铁索已经磨破了手腕脚踝处的皮肤,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 裴海一见这样子,眼睛便湿了,冲着梅三娘一拜到底:“女神医,家主就拜托你了!” 梅三娘脸上的笑容都收了起来,脸色冰寒,提着医箱,正待上前,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住手,都给老身住手!” “清虚观的真人来了,他一定能给我儿驱邪,你们谁都不准乱动!” 马隆站在门外,抬头看去,只见一名满头银发,拄着拐杖的老夫人,带着十几个下人,以及十来个拿着法器的道人,浩浩荡荡赶了过来。 裴海连忙行礼:“见过老夫人!” 马隆皱起了眉毛,直觉的对这个老夫人没什么好感。 他倒是见过不少号称能驱邪治病的方外之人,但几乎全都是骗子,这老婆子宁可相信一群骗子,也不愿意相信玄医阁医者,着实糊涂。 闻言,梅三娘却是身体一僵,随即头也不回道:“马隆,把他们都给我拦在外面,谁也不准进来打扰,能做到吗?” 马隆扫了一眼老夫人身后的僧人,以及院子里的侍卫,二话都没说,只回沉声道:“没问题,不过,一次对付这么多人,我没办法留手!” 梅三娘打开药香,一边取出银针和药瓶,一边道:“只要不死人就行!” 马隆点头。 第1214章 故人相逢(三) 老夫人也听到了梅三娘的话。 自从夫君过世后,作为府中地位最尊贵的人,老夫人很久不曾被人这样忤逆了,当即大怒:“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裴府,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快,把他们给老身拿下,乱棍打死!” 裴海连忙解释道:“老夫人不可,他们是……”话还未说完,就被老夫人指着鼻子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刁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先把他给我拉下去!” 可怜裴海连话都没说完,就被侍卫拖了出去。 马隆是个耿直的,不喜欢废话,也懒得多说,他双拳握起,手指关节劈啪作响,嘿着咧嘴笑道:“要打架是吧,来得正好,一起上吧!” 说着,向前迈出两步,摆好了架势。 老夫人被他这无法无天的样子气得浑身发颤:“反了,真是反了,护卫呢,把他抓起来,抓起来!” 周围的护卫约莫有二十多个,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迎了上去。 当然不会一开始就群殴,两名头领先冲了上去。 因为马隆没用武器,这两人也赤手空拳。 下一刻,就见两道人影倒飞了出去,一左一右,砸在了老夫人身前,正是那两名头领。 马隆收回拳头:“还是一起上吧!” 还抵不住他手下的兵崽子一半。 那两名被打飞出去的侍卫刚好做起来,闻言,各自吐出了一口淤血。 老夫人身子一晃,被仆妇扶着后退了几步,歇斯底里道:“愣着什么,都上啊,一起上,难道你们这么多人,还奈何不了他一个人?” 众护卫这一次不再讲什么江湖道义了,拿着刀枪棍棒一拥而上。 马隆这一次有了经验,收了几分力气,免得一拳头一脚下去这些人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虽然这样的对手不能让他尽兴,让多陪自己一会儿也好。 院子里刀光剑影乱飞,一片混乱,房间中,梅三娘却没受半点儿影响。 她拿出一瓶药粉,直接洒在了男子脸上,男子大睁着的眼睛很快便闭上了,神情渐渐安详下来,发出深沉且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梅三娘目光幽幽地看着男子,低低道:“十几年不见,真没想到你居然沦落成这个样子了!哼,遇到老娘,算你运气好,等你醒了,咱们再好好算账!” 伸手在男子脸上狠狠掐了几下,把那张称得上英俊的脸掐的青青紫紫,她方才拿出银针来,开始施针。 施完针,弹了弹针尾,又一根根取出来,梅三娘拿出一个瓷瓶,放在男子的鼻端。 停了十几息后,她突然一巴掌甩在了男子脸上。 男子喉咙中溢出一声闷哼,吃疼睁眼。 目光从茫然变得有焦距,而后定定看着梅三娘,忽然浮起了一抹怒火,声音冰冷道:“是你?三娘,你当年既然走了,又来见我做什么?” 梅三娘勾唇一笑,极妩媚的笑容,也极讥诮:“你以为我愿意来见你?要不是因为诊金丰富,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可惜,你这么不想见我,到头来,还是求我续命!” 男子很快听明白了,闭上了眼睛道:“原来是你!你是玄医阁的人?” 梅三娘笑得越发妩媚,言辞却越发辛辣:“是啊,是我。我也没想到,那个走投无路,拿着钱都没地方买命的病鬼,居然是你裴令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跟畜生一样被锁在床上,真让我惊喜!” 男子手脚猛地挣扎了一下,铁链撞击声叮当作响。 意识到自己无法摆脱后,他再度睁开眼睛,眼里又有了血丝:“滚,我用不着你来救命,滚出去,出去,我宁可死了,也不想看见你!” 梅三娘纹丝不动,冷笑着看着他:“可惜,我玄医阁既然收了请医帖,除了病人死了,否则从不中途毁约。你的命,现在我说了算,我要你活着,你就不能死,就算要死,也得等我把你医好了,你再去死,别算我玄医阁名头上。” 男子暴怒地盯着她,手脚不断挣扎,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多。 梅三娘不紧不慢地拿出几根银针,慢条斯理地扎在男子身上。 男子因为愤怒而肌肉紧绷,可梅三娘的手上力气很大,认穴奇准,银针顺利刺下,只是带来的疼痛也非常尖锐。 男子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惨叫,但身上的力气却迅速流逝,很快就只剩下喘息的力气了。 梅三娘拍了拍他的脸颊,用力掐了掐,男子死死瞪着他:“梅三娘,你最好祈祷,以后别落到我手里!” 梅三娘咯咯笑了起来:“真不愧是裴令章,这时候还敢威胁我,就不怕我让你连话都说不出来?你这男人,似乎比十几年前更狠心了,你这府里,犯这疯病的不只你一个吧?” “我听说你现在娇妻美妾和乖儿子全都有了,你自己中了人家的毒开始发疯,你那个小妾我见过了,要不是我大发慈悲,她早就断气了,你那个妻子和儿子,应该也不会侥幸吧?” “你想赶我走,这是不仅不要自己的命了,就连妻儿的命也不打算要了?要为了跟我赌气,带着全家一起赴黄泉?你这心狠无情的境界,真是越来越让我惊叹了!” 男子冷笑了一声:“论无情,谁比得过你梅三娘?你早就知道求医的人是我,这次来,治病在其次,看笑话才是真的吧?” 梅三娘大方的点了点头:“果然还是你了解我,我就是来看你裴令章的笑话的!” 男子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会她了。 这时候,院子里的马隆收了手,扬声道:“三娘,你那里好了没有?” 梅三娘娇娇媚媚的笑道:“好了,裴大家主已经不发疯了,你进来吧,我介绍个故人给你!” 马隆心里不由打起了鼓,三娘这语气怎么有点不对劲? 马隆走到床边,床上的男子果然安安静静地躺着,已经不发疯了,但紧闭着眼睛,一副不愿意搭理人的模样。 梅三娘目光一沉,又取出一根银针,扎在了男子的痛穴上。 第1215章 故人相逢(四) 裴令章登时睁开了眼睛,牙齿咬破了下唇。 那一针极痛,完全没办法控制身体的那种痛,睁眼完全是本能反应。 他大睁着眼睛,泪眼纵横地瞪着梅三娘,双手隐隐发抖。 眼泪当然也是被痛出来的,纯属生理性变化。 马隆悄悄觑了梅三娘一眼,发现梅三娘一身低气压,心上莫名不大爽快,冲着裴令章瞪起了眼睛:“你这是个什么表情,瞪什么瞪,我家三娘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们裴家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裴令章终于把目光分给了马隆,轻蔑道:“你是梅三娘的什么人?她后来找的相好?这五大三粗的身材,一身横肉,真亏她下得去口!” 马隆自诩是粗人,他不觉得有何,但听三娘这么被人诬蔑,顿时被激起了怒火,晃了晃拳头:“要不是看你现在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样,本……大爷现在就让知道老子的厉害。” “你这种一刮风就打摆子的老白脸,老子一只手能打一打!” 裴令章懒得和这样的粗鄙之人说话,转而嘲讽地看向梅三娘:“你挑男人的品味,也越来越让我惊叹了!” 梅三娘冷笑,正欲开口,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伴着女子低低的,“夫君,妾身来迟了!” 香风扑进门来,险些撞到梅三娘身上。 马隆手疾眼快,连忙揽着梅三娘的腰肢闪到一边,给来人让出路来。 只见一名身穿厚重的石青色曲裾,身形消瘦的妇人快步走进门来,转眼间就扑到了床前。 妇人的目光在那些闪着寒光的锁链上停了停,身子晃了晃,悲愤道:“谁敢对夫君如此不敬?他们怎么敢?” 裴令章的目光揉了揉,声音微微喑哑道:“不关别人的事情,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我已经没事了,兰娘不必担心!” 兰娘担心道:“夫君这样子,哪里像没事儿的人?外面是怎么回事,我进来的时候,院子里伤了一地的侍卫。” 裴令章眉头柠了起来,他不知道外面那些侍卫怎么和梅三娘起了冲突,淡淡道:“没什么,应该是有人想看我的笑话,我这半死不活的模样还不够解气,又迁怒了下人吧?” 梅三娘只冷笑了一声,却不辩解。 “夫君说的,是他们?”兰娘闻言,转身看向梅三娘和马隆,看清楚梅三娘的长相后,她脸色大变,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你是梅……你是三娘?” “怎么,不认得我了?”梅三娘抚了抚鬓角的发丝,唇角一勾,露出一个妩媚却凉薄的笑容,“十几年不见,兰娘你……老的可真快。” 梅三娘一向说话夹枪带棒,没几个人能从她嘴里听到几句好话,更何况昔日仇敌。 两人年岁相仿,都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但梅三娘保养得极好,肌肤丰润白皙,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岁月反而给她增添十足的成熟风韵。 而兰娘的面容,却像是四十岁的人,脂粉和华服都遮不住身上的风霜。 兰娘定定看着梅三娘,目光变幻不定。良久,她缓缓笑了起来,笑容很是虚假,用老朋友久别重逢的语气道:“是啊,都十几年不见了,三娘还在生我的气吗?” “咱们这么大的人了,放下那些恩怨,好好说话好不好?这些年,三娘过得好吗,应该也嫁了人,生了孩子吧?” 这话不知什么地方碰到了梅三娘,她目光骤然一冷,忽然伸手,勾住了马隆的肩膀,妖妖娆娆一笑:“好叫兰娘知道,我的确嫁人了,这位啊,就是我夫君。” “他叫马隆,以后,你和裴家主得改口叫我一声马夫人,可不能再叫三娘了,万一让我家夫君误会可就不好了,他啊,这么大的人了,还是改不了吃醋的毛病!” 马夫人! 他爱吃醋? 马隆虎躯一颤,张了张口,冷不丁腰间一疼,是梅三娘掐了他身上的肉一把。 低头一瞧,梅三娘给了他一个分外“凶狠”的眼神。 那分明在说,敢否认,现在就还钱! 马隆木着脸闭上了嘴。 人果然不能随便欠债,尤其是梅三娘的债。 见他识趣(认命),梅三娘松了松手,在马隆被柠得一片青紫的腰上揉了揉,算是奖赏临时夫君的识趣。 随后却得寸进尺,亲亲蜜蜜地挂在了他身上,小女孩儿一般娇笑道:“夫君,我之前不是说过,要给你介绍个故人吗?喏,裴家主是我小时候的玩伴,虽然曾经有过婚约,可他现在都有儿有女了,你可别多想啊!” 别多想…… 梅三娘口中呼出的气息,扑在马隆脖子上,连刀枪都不怕的脖子上,立马竖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根据他多年的经验,三娘越是生气,就越是——不正常,能让三娘露出这幅表情的人,差不多都死了,看来裴令章夫妇,跟三娘结下的梁子,不是一般的大。 “你们真的……是夫妻?”明明是和自己一般大的人,却扮起了痴心少女,挂在一个黑熊一般高大的男子身上,兰娘像是见了鬼一般,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没办法想象,曾经和自己一样,喜欢文弱清俊美少年的梅三娘,会看上一个名副其实的壮士。 其实马隆生得并不丑陋,反而有着一股阳刚正气,即便人至四十依旧一身腱子肉,那是战场上实打实练出来的,皮肤也在战场的风餐露宿中,被晒得黝黑发亮,只是不是传统的美男子而已。 梅三娘眉梢眼角双双上扬,看起来越发风情撩人:“难道我们看起来不像夫妻?还是说,你们还想看点儿更刺激的,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兰娘也打了个哆嗦,那厢裴令章已经气得浑身发颤,看不下去了,讥讽着冷冷道:“够了,马兄台,马夫人,在下想安安静静地养病,你们,请先离开!” “行了,咱们走吧!”梅三娘也没了继续表演的兴致,一边拉着马隆的胳膊往外走,一边说,“对了,我刚才还救了你的姨娘一命呢,她是被锐器所伤,并非生了怪病,诊金要另外单算!” 裴令章没接话,寒着脸扬声道:“兰娘,你先回去。侍卫何在?进来回话!” 走到门外,梅三娘终于放开了马隆,马隆长舒了一口气,方才,他都同手同脚,不会走路了,全仗着梅三娘生拉硬拽,才迈开步子。 浑身都酥了是什么感觉,哪儿哪儿都软…… 再一次肯定,三娘这种女人,绝对不是他能消受得了的! 第1216章 中邪,妖孽? 小院中,侍卫们仍旧三三两两躺在地上。 两名头领打扮的人,捂着伤口,挣扎着站起来,进屋向裴令章回话了,其他人哎吆哎吆喊个不听,向半点儿歉意都没有的马隆和梅三娘投以愤恨的目光。 梅三娘扫了一眼道:“先前那个中气十足的老夫人呢,怎么不见了?” 马隆嘿嘿笑道:“我一动手,她就跑了。哦,她还带来了十来个拿着招魂幡和桃木剑的道人,一看这里打了起来,也跟着老夫人跑了。” 梅三娘点了点头:“跑了就算了,咱们先回客房吧,恐怕用不了多会儿,就有热闹瞧了!” 马隆抓抓脑袋:“什么热闹?” 梅三娘讽笑道:“你之前不是也听见了,老夫人要找人做法驱邪吗?走吧,咱们先回去!” 她拉着马隆回到了客院。 客院里有几名婢女,她们还不知道裴令章那个小院里发生的风波,见她和马隆回来,连忙迎上前来见礼。 梅三娘含笑点了点头,忽地停步,等马隆走到自己身边时,抓住他的胳膊,笑悠悠道:“我们两个原本是夫妻,之前闹了点儿小别扭,现在和好了,你们赶紧把他的东西,都搬进我的房间里。” 侍女们愣住了。 梅三娘又催促了一遍,侍女只能领命,立即去做事。 马隆抓着头发道:“三娘,我们明明不是……” 梅三娘那眼神,就差直接给他一耳光,将他的话给打回去了,不容置疑道:“我说是就是,你之前不是答应了,这一路上任凭我差遣?” 马隆点了点头,又摇头:“可是……” “没什么可是。”梅三娘斜了他一眼,“你帮我把这场戏演完,我们之间的债务就两清了。以后你再找我看病,我给你打八折,怎么样?” 要不是没其他人,以为她稀罕棵老铁树啊! 马隆呆住了,有点儿不敢相信,梅三娘居然也有自动出血的一天。 梅三娘以为他不满意,咬了咬牙道:“六折,不能更少了,这个价码刚刚够保本。这一次,老娘就算倾家荡产,也得在那对儿贱人面前,找回十几年前的场子!” 梅三娘猜的不错,两人在客院里没歇多会儿便有人来相请。 裴海拄着拐杖,赔着笑脸道:“梅神医,马壮士,家主有请!” 梅三娘扬了扬眉,整个人没有骨头似的,侧身,靠在了马隆身上:“说清楚点儿,你们家主到底请我们夫妇过去干什么,一个时辰前,他还说自己要静心养病,不许我们夫妻打扰呢。” 裴海一听“夫妻”两个字,脸色便一阵扭曲。 不过事情要紧,他不敢多想,也不敢耽误,急急道:“是我们小少爷情况不好,老夫人要让真人们做法驱邪,家主不放心,让神医您务必去一趟!” “小少爷?” “是,就是我们家主唯一的儿子,裴雨少爷。实不相瞒,我们家主这一次请玄医阁出山,本就是为小少爷请的,却不想就连家主自己也没能逃过。”裴海声泪俱下道。 “好,带路吧!”梅三娘想了想,改变主意。 一行人出了客院,再一次来到宁安院,远远的,就听诵经铃铛声响个不停。 踏进门,只见正堂前的空地上,摆着一张供桌,一张香案,供桌上供奉的是几尊相貌狰狞的神像,香案上一连三个香炉,炉子上贴满了鬼画符一般的符咒,香炉上方冒出五彩烟气。 十来个道人,一人手执桃木剑,在香案前念念有词的起舞。其余的人手中拿着一个铃铛,围着舞剑的人转圈。 再看地上,架起了一个火盆,火盆上又有一个木架,上面夹着一张厚厚的白麻纸。 火盆周围的地上同为贴满了符咒,舞剑的道人,始终围绕着火盆打转,一张脸时而狰狞,整儿悲愤,仿佛正在和神灵,或者鬼魂勾通,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神秘莫测。 老夫人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被兰娘扶着,带着几名仆妇,站在道人们的法坛前。 裴令章站在老夫人的对面,脸色铁青,看上去正在和老夫人对峙。 见梅三娘和马隆走进门,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去。 梅三娘直接问道:“病人呢?你们既然想要我出手救人,总不能连病人都不让我见吧?” 老夫人点了点拐杖道:“我家孙儿乃是邪魔入体,只需要驱邪,不需要你们这些目无尊卑,胆大妄为的庸医来添乱,来人,把他们赶出去,不嫩让他们耽误了真人做法!” 裴令章急道:“母亲,那不是庸医,是孩儿请来的神医。”他黑着脸,嗓音艰难:“孩儿和云氏的命,都是她救,救回来的,她一定能治好小雨。”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梅三娘救了他,但裴令章这个时候,也只能指望梅三娘。 他道:“做法驱邪之事,本就虚妄,万一耽误了小雨的身体,孩儿怎么后悔都无用!” 老夫人手中拐杖直跺地,怒道:“小雨也是我独孙,你觉得我会还他吗?你说的那个神医,先前打了咱们裴家的侍卫,对我这个老婆子毫无尊敬,简直张狂无礼至极,我不信她能救得了小雨。” 裴令章好言道:“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母亲面前吗?我和小雨中了一样毒,她既然能治好我,就能治好小雨!” 老夫人毫不买账:“什么中毒?庸医信口胡说你也敢相信,亏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那么容易上当。” “真人都说了小雨那真是中邪,你是家主,身上有祖宗的福泽庇佑,邪气不能久留,就算那庸医什么都没不做,也不会有事,根本就不是那小贱蹄子的功劳。” 裴令章青着脸道:“那云氏呢?府医也说过,只有真正的神医,才能救得了云氏的命。” 老夫人固执己见道:“那只是外伤,可小雨是中邪,要神医有什么用?” 中毒之说是一家之言,中邪难道就不是无凭无据了吗? 比起玄虚莫测的中邪,裴令章更愿意相信中毒之说。 他额头冒汗,正想继续劝说母亲,忽听一阵惊呼声响起。 只见那舞剑的道士,忽然停了下来,大喝一声:“妖孽,现出原形吧!”然后,喝了一口摆在香案上的水,直接喷到了火盆上的白麻纸上。 第1217章 妖孽现形 清水濡湿了白麻纸,原本一片空白的纸面上,渐渐浮现出一张画像。 画像用红色颜料绘制而成,衣服被涂成如鲜血一般的朱红色,圆润的线条勾勒出的面容,原本明艳动人,但眼角和嘴角,却有成行的鲜血流出,那原本春水柔波般的目光,变得充满邪气,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也变得妖异。 老夫人急急问道:“道长,这就是在我家作祟的妖邪?” 舞剑的道士气喘吁吁道:“不错,这是天生神明显灵,画中的女人,就是残害贵府中人邪祟!” 扶着老夫人的兰娘也吃了一惊,失言道:“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像……”仿佛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住口,目光却看向了不远处事不关己的梅三娘。 老夫人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惊叫道:“是你,原来是你!” 若是去掉那两行血迹,画中的女子,竟然和梅三娘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衣裳,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红衣。 纸上不可能凭空出现画像,相信道人那套法术的下人为数不少,无数惊恐憎恶的目光,纷纷射向梅三娘。 马隆脸色一沉,挡在了梅三娘面前。 梅三娘冷笑了一声:“我一直以为,害人的邪祟都是厉鬼怨魂所化,不知什么时候,活人也能做鬼事了?” 舞剑的道人大声斥道:“你这妖孽,需要狡辩。你虽然不是鬼物,却是妖邪之身。神明已经显灵,你今天休想逃走。老夫人,只要把这妖邪烧成灰,埋在小少爷的床下,邪祟自会化解!” 梅三娘笑容却越发明艳:“烧成灰?就凭你?” 道人凛然道:“对付妖邪,当然不能心软。对你心软,就是对小少爷心狠!” “老夫人,贫道已经找出了妖孽真身,这妖孽没办法在光天化日之下做法,还请贵府赶紧动手,等会儿天黑了,贫道也不一定留得住这妖孽!” 生生烧死一个人,哪怕这是个妖邪,老夫人也有些被吓住了,但一想到生死不知的孙儿,就心硬如铁,想要让人拿下梅三娘。 就在这时候,裴令章抢在她面前开了口:“鬼神之事,自来玄虚,母亲且慢,不如听一听梅……神医怎么说。” 梅三娘有些意外地看向裴令章,没想到,他居然更相信自己。 神色缓了缓,梅三娘乐悠悠道:“我今天刚到寿城,之前一直住在京城,你们裴家的怪病,应该不是今天才出现的吧?隔着七八百里,我也能化作邪祟,去谋害你们那个所谓的小少爷?” 道人反驳:“法术之神,可以贯通天地,谁知道你这妖孽用了什么邪法?” 梅三娘嘲讽:“果然是个好理由,不需要任何证据,一切全都凭你一张嘴随便说,说不通的就推给鬼神。只要你这妖人想,谁都能变成你嘴里的妖邪。” 道人心底一虚,脸上却不露,继续凛然道:“老夫人,裴家主,妖邪惯会蛊惑人心,你们万万不能再等下去了!” 老夫人点了点拐杖:“不错,来人,动手!” 裴令章的声音同时响起:“母亲,不可!” 老夫人脸色铁青地看着儿子:“你莫非也中了邪,非要护着那妖邪不可?” 裴令章恳切道:“母亲,孩儿以为,妖邪之说太过诡异,不可轻信,不如先让梅神医试一试。” “不可轻信?”老夫人指着那张出现了梅三娘画像的白麻纸,“天生神明显灵的证据,就在那里摆着,要不然,什么都没有纸张上,怎么会突然出现那妖孽的画像?” “这……其中必定另有缘故。” “哦?那你不妨给老婆子说说,到底是什么缘故?” “这……”裴令章语塞。 忽听梅三娘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么,我或许知道。” 众人齐齐看向梅三娘,道人冷厉的声音响了起来:“妖孽,休要胡言乱语,蛊惑人心!” 裴令章却大喜:“梅神医请说!” 梅三娘道:“据我所知,这世上有些特制的墨水,遇水才能显色,等纸张晾干,就会重新变成空无一字的白纸。马隆,你把那张县令的纸弄干!动作小心点儿,千万别把纸弄破了。” “三娘放心。” 马隆身形一动,几乎话音才落,他整个人就回到了原地,手中多了一张白麻纸,动作太快,太鬼魅,就连那舞剑的道士,都没看清楚他这一来一去的身形。 马隆把有画像的一面朝向众人,内力一涌,蒙蒙水汽从湿润的纸张上升腾起来,转眼间便消散,白麻纸便干,上面的画像也不见了。 众人惊呼出声。 梅三娘嘲讽道:“看来,原来这神明显灵,也能随随便便消失啊!” 道人辩解道:“胡说,定是你们的行为的触怒了神灵,玷污了灵纸上,才让画像消失!” 梅三娘直接道:“马隆,再泼一碗水试试!” 马隆身形一动,如风一般,迅速在水缸前转了一圈,再回到原地时,白麻纸已经被打湿了,消失的画像重新出现。 梅三娘咯咯一笑:“看,我这个妖孽,也能神明显灵呢!” 怀疑的目光落到了道人身上,那道人连忙大喊:“邪术,这肯定邪术!” “邪术?”梅三娘道,“裴家主,能不能请你取一张白纸,一支毛笔过来?” “好!”裴令章什么也没问,就让人取取纸笔。 等待的时候,道人又叫嚣着“邪术”,“妖孽”,让老夫人拿下妖孽,老夫人的确想动手,但裴令章执意阻拦,那些护卫终究还是家主的命令,道人也无可奈何。 只能眼睁睁看着…… 不多时,下人取来了纸笔,还带来了一张桌子。 梅三娘拿出了一个瓷瓶,摆在了纸笔旁边,面无表情道:“裴大家主,能否请你用这瓷瓶里的液体当墨水,给那位道长画一幅像?” “好!”裴令章走到桌前,拿起笔,以瓷瓶为砚,悬腕作起画来。 道人看清楚那瓷瓶的模样后,当即伸手摸向腰间,脸色一白。 第1218章 破局,真相 梅三娘冲着他笑了笑:“道长是不是很好奇,这瓶子怎么会落到我的手里?” 道长一脸吃屎样。 “原因很简单,道长刚才做法做得太忘情,不小心把这瓷瓶弄丢了,滚到了我家马隆面前。他心里好奇,顺手捡了起来,转手送给了我。” 道人身子晃了晃,手里的桃木剑掉在了地上。 梅三娘继续道:“遇水显色的药水为数不少,但能现出色泽这样鲜艳的朱砂色,想来道长在这瓶秘药用心良多。” 觉察到就连老夫人看过来的眼神都染上了疑惑,道人赶紧摆正脸色,怒斥道:“一派胡言,这个瓷瓶,跟贫道根本没有半点儿关系。” 两人你来我往时,裴令章已经完成了画像。 白纸上,道人的身影跃然纸上,只是不曾上色,仅仅由朱笔勾勒而成。 白纸在阳光下晾了一会儿,朱红色的线条渐渐变得暗淡,最后竟然消失不见了。 若非亲眼所见,简直堪称神迹。 周围一片哗然。 “竟然是真的!” “原来所谓的神明显灵,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看不一定,那瓷瓶可是那妖女拿出来的,谁知道那妖女是不是在瓶子里施了法?” …… 裴令章命令身边的人,取一碗水来。 他将水泼到了纸上,没多会儿,原本消失的画像,又重新出现了。 裴令章拿着画像看向老夫人,“母亲。您看,这所谓的显灵,全都是障眼法!若说梅神医是妖邪,那清虚道长岂不也是妖邪?” 清虚道长连忙高声道:“裴家主莫要误会贫道,一定是那妖邪在瓶子里施了法,这全都是妖邪的害人诡计,她是存心想害死裴家小少爷,让裴家绝后!” 裴令章忍不可忍道:“胡说,敢问梅神医和我裴家有什么恩怨,一定要做这种绝户事?” 老夫人虽然顽固,此时也忍不住怀疑起来。 一直搀扶着老夫人的兰娘突然道:“夫君说得不错,三娘她不仅不是我裴家的仇人,还和我裴家交好呢!” “母亲,您好生看看,三娘她,是梅家的那个三娘啊!她是和夫君一起长大的,怎么可能去害夫君的儿子?” 兰娘语气温柔,貌似在替夫君说好话,可老夫人一听见这话,却是瞳孔骤缩,死死攥着兰娘的手,惊恐地看着梅三娘:“原来你是……梅家的那个小丫头?这不可能,不可能……” 梅三娘淡淡道:“我和裴家的确曾经有过一段恩怨,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我早就忘了,如今要紧的是裴雨的身体,我是医者,裴雨的怪病越是耽搁,就越是难以痊愈,你们若是真的关心那个孩子,就让我看看。毕竟,裴家家大业大,裴家一半的家产,我还是舍不得丢下!” 老夫人又是一惊:“一半的家产,你什么意思?” 兰娘也惊愕地看向裴令章,眼里除了震惊,还是一抹怨恨和嫉妒。 裴令章道:“孩儿请梅神医来时,曾经许诺,只要梅神医治好裴家的怪病,我就将一半家产拱手送上!母亲,小雨的身体耽搁不得,若是小雨没了,我们要这许多钱财又有什么用?” 老夫人忽地打了儿子一个巴掌:“胡闹,祖宗传下来的家产,是你能随便送人的吗?就算小雨出了事……你又不是不能生,早晚都会再有儿子,怎么能不和我说一声,就随便把家产送人?” 裴令章惊愕地看着老夫人,声音有些悲愤:“母亲,那是小雨啊,他的命,还比不得些许金银吗?” 梅三娘冷飕飕道:“看来裴家骨血在老夫人您心中,也不过如此。不过,裴雨的怪病,裴家主也染上了,而且先前已经发作过一次,幸好被我撞上救了下来。也就是说,裴家的怪病,我已经治好了一个,就算裴雨因为你们这些长辈耽误时间,不幸早夭,诊金裴家还是得照付。” 裴令章不再管老夫人,直接命下人们让开,他要带梅三娘去看儿子。 老夫人对儿孙也不是毫无感情,目光森冷地看着梅三娘道:“梅家丫头,既然你都和我儿谈好了,那小雨你必须治好,若是他有个什么闪失,裴家不会放过你。” 梅三娘冷着脸,没说话。 救人要紧,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倒是裴令章,反而通情达理地劝道:“母亲,生死有命,神医又不是神仙,怎可如此强求?” 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 安静了一小会儿的清虚道长忽然怒道:“老夫人,裴家主,既然你们执意相信这个妖女的话,贫道就不奉陪了。我们清虚观是玄门正道的传人,不屑与妖邪愚民为伍!” 说着,就带着身后的道人,向着门外走去。 清虚道人在本地声名远播,非常有名望,老夫人不想得罪这个人,连忙道:“道长留步!” 清虚道人反而加快了脚步:“不敢,此地妖气太盛,若再待下去,对贫道的道行有损,不敢久留,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脸上现出一抹难看,裴令章无所谓,巴不得这群妖道早点儿走。 梅三娘头也不回淡淡道:“裴家主,我看你最好留住他们,这些道人若仅仅是做法骗钱也就罢,可他们方才指认我是妖邪,还要把我烧成灰,给你们裴家去邪祟。这可不只是骗财,还想害命呢!” “我刚来寿城,跟道长素不相识,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诸位道长,以至于诸位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裴令章神色一紧,意识到这里面的古怪,立即吩咐护卫:“请诸位道长去喝茶,稍候,我有事和诸位道长商量。” 清虚道人当然不愿意留下,但裴令章直接下了死命令,就连老夫人也都劝不得,护卫们只能立即执行,强行带走了清虚道长一众人等。 院中终于安静了下来,无人拦路,梅三娘终于见到了裴雨。 七八岁大的男童,躺在锦褥上,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身体十分瘦弱,紧闭着眼睛,呼吸又细又弱。 第1219章 是我夫君 那男童的长相与裴令章只像了三分,另外五分却不像兰娘,反而十分像那个云姨娘。 梅三娘先前并不知道裴雨的生母究竟是谁,此时倒是有了猜测,问:“这是云姨娘的骨肉?” 裴令章担心儿子,站在梅三娘身后,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是,不过,他自出生后,就记在兰娘的名字下。” “哦!”大户人家的事情,梅三娘也见过不少,知道嫡子的名头,说出去远比庶子好听,也有利于日后继承家业,但这也意味着,主母生儿育女的可能性很低了。 她嗤笑了一声,看了看等在门外,看上去十分担忧的兰娘,目光中流露出几许凉薄,“我还以为,兰娘好不容易嫁了你,会过得很好呢。” 裴令章觉得这话刺耳,皱了皱眉:“兰娘之前有过一次身孕,不过还没养到足月就滑了胎,自此落下了病根,等小雨好起来,你能不能……帮她看看?诊金不会亏待你的。” 梅三娘懒得掺和道:“我可没时间。你们家里的破事太多,等解决了这怪病我就离开,来这一趟舟车劳顿,我和我夫君准备四下游玩游玩,可没打算将世间都花你们身上。” 说着,从被褥里拿出裴雨纤细的手腕,开始诊脉。 闻言,站在梅三娘身后的马隆,脸上的表情又是一阵扭曲。 裴令章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冷了下来,抬头看了马隆一眼,眼里露出些许敌意。 马隆对敌意和杀气非常敏感,狠狠瞪了他一眼,挥了挥拳头。 另一边,梅三娘诊了好一会儿脉之后,方才移开搭在腕脉上的手指,脸色有几分凝重。 见梅三娘目露思索之色,始终不开口,裴令章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不安地问:“小雨怎么样?” 梅三娘回道:“不太好。我先前猜的不错,他跟你中了同一种毒,脉息非常浮躁。不过,他年纪小,身体比不得成年人,中毒更深,调理起来更麻烦。” “也就是说,能治好?”裴令章已经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了。 “是,能治好。”梅三娘说完这话,走到桌边,提起毛笔,自己动手研了研磨,开始写药方。 墨锭加了清水,磨开后,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细腻而香气馥郁,是上等墨锭。 梅三娘鼻翼翕动,目光微变,指尖蘸了一点墨水,轻轻嗅了嗅道:“这墨锭的香气倒是特别,我以前从未见过。” 裴令章眸光落到三娘精美侧颜上,一个回神道:“的确特别,据说制墨的人在墨锭里放了能提神的草药,让人精力充沛。你若是喜欢,我让管家送你几块。” 梅三娘牵了牵唇:“好啊,既然你愿意送,我就却之不恭了。” 裴令章有些意外,目光定定看着那墨锭,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思索之色。 梅三娘开完药方,又一次回到床边,给裴雨针灸。 取下所有银针后,与岁平和裴令章一样,裴雨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父亲?”男孩适应了一会儿眼前的光线,濡慕地看向裴令章,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颗小虎牙。 “父亲在呢!”裴令章握住了儿子的手,疼爱道,“小雨很快就能好起来了,这一次,父亲为你请来了神医!” “夫君,小雨醒了?”门外的兰娘闻言,也疾步走了进来,坐到了床边。 一家三口相亲相爱,梅三娘一边自顾自收拾药箱,一边淡淡道:“他这次没事了,按时服药,情况会慢慢好起来。明天早晨我再来看看,还要继续针灸。” “好!”裴令章和兰娘起身相送,“我送你们回去!” 梅三娘却没领情,把药箱推给马隆,抓住了马隆的胳膊道:“留步,陪你们儿子吧。”说着,脚下加快了速度,与马隆一起离开了宁安院。 走出宁安院,跨过门槛时,梅三娘脚下一绊,险些摔到地上。 马隆连忙把她拉了起来:“三娘,你没事儿吧!” 梅三娘抬起头,眼睛水润润的,眼尾隐隐发红,咬牙切齿道:“怎么可能没事儿,脚踝肯定扭了,马隆,你背我回去,我走不动了!”那恶狠狠的样子,跟要吃人似的。 马隆身体一僵:“我……可是……” 梅三娘眼神一凌:“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马隆立即认怂了:“我当然没忘,你为我治过那么多次伤,我照顾你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他只是照顾伤患,亲近一点儿也没什么关系。 但就算心里这么想,手臂还是不自觉地僵硬起来,莫名地想起了之前梅三娘软绵绵靠在他怀里的感觉。 俯身,等梅三娘环住他的脖子,贴到他的背上,马隆身体僵硬地站了起来。 迈开步子,背上的人贴得越发紧,温热的气息,淡淡的药香缭绕着他,马隆不知觉得,觉得自己就要烧起来了,不自觉地运起轻功,一刻钟才能走完的路,只用了半刻,就到了客院。 在侍女们羡慕暧昧的眼神中,火烧火燎的走进房间,把人放到床边,马隆大惊:“三娘,这么疼?” 真是稀奇事,不过扭伤了脚踝,梅三娘居然被疼哭了,他后背上的一小块衣服都被洇湿了。 梅三娘横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你,天生痛觉神经迟钝,被人打断了骨头都觉得无所谓?” 马隆立即赔罪:“是我错了,忘了你是女人,我帮你上药?” 梅三娘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把将之掀开,大有卸磨杀驴的阵仗,直接赶人:“不用你,我自己来就行。你粗手粗脚的,说不定会让我伤得更重。” “那我叫个婢女进来帮忙吧!”马隆头一次见梅三娘哭,一向粗犷的神经,难得体贴了一次,“我就在门外,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喊我一声就行!” 梅三娘应了一声,再次赶人。 马隆不放心地看了梅三娘一眼,退出了房间。 梅三娘闭了闭眼,湮去那双美眸之中的复杂和怔忪。 她给自己上完药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用完晚饭,梅三娘支开了侍女,示意马隆低头,附耳道:“裴雨那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等会儿你……” 第1220章 变故 鸡鸣三声,天方破晓。 裴府的主人们还未起,下人便已经里里外外忙了起来。 宁安院中,下人们忙着打扫庭院,准备洗漱用品,服侍小少爷裴雨起床。 八月末的清晨已经开始降霜,晨风一起,吹到身上便有了透骨的凉意,但下人们却一改往日的沉闷,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昨天少爷病情好转,听说很快就能痊愈,家主大喜,重赏了府里的下人,作为宁安院里服侍的人,他们得到的赏钱最丰厚,未来可期,就连寒凉的晨风,都吹不走心中的好心情。 “吱呀”一声,两名小丫鬟轻轻推开了正屋的房门,一人端着一盆清水,另外一人捧着巾帕,走进了裴雨的卧房。 “少爷,该起床了!”两人放下东西,挑起幛幔,清脆的喊道。 幛幔下,被子隆起了一个人形,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少爷,该起床了!” 两名小丫鬟连着喊了几遍,被子下的男孩始终不曾回应。 “少爷,请恕奴婢得罪了!” 小丫鬟大着胆子,揭开了裴雨的被褥。 下一刻,两声惊恐尖叫声响了起来。 “不好了,快来人!” “来人,少爷他……死了!” 此时的客院中,急促的拍门声响了起来。 马隆从屏风外的桌子上翻身而起,满脸被人惊醒了好梦的火气,没好气地拉开房门,一把揪住了可怜护卫的衣领:“说,你们裴府到底是着火了还是死人了,一大清早的就来扰人清静?” 护卫一脸急色,顾不得和马隆纠缠,急急道:“贵客容禀,小人是来替家主传令的,府中有变,请两位贵客速速离开!” 马隆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这话……们裴家到底什么意思,想让我们来就来,想让我们走就走?三娘昨天才治好了你们家主和少爷,你们今天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护卫打断了马隆的话,一脸不善道:“我家少爷出事了!” 马隆一愣:“你说什么,你们裴家有几个少爷?” 护卫悲愤道:“当然只有一个,就是尊夫人昨天诊治的那一个,今天早晨,宁安院那边发现,少爷他死了。家主怕你们脱不了干系,让我送你们迅速离开!” 梅三娘不知何时起了床,衣衫不整走到门口,“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少爷是怎么死的,难道有人怀疑,是我昨日开的药方不对,害死了你们少爷?” 护卫硬邦邦道:“小人只会一点儿粗浅功夫,不懂医术,不知道宁安院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家主让你们走,还请两位赶紧收拾一下,尽快离开!” 梅三娘蹙眉。 不可能,她开的药方虽然药量有些重,但若辅以针灸,就算是孩子也受得住,如何也不可能是因为喝了她开的药而死。 不对,这府里做主的应该是裴令章,裴令章让她和马隆偷偷离开,难道是……裴令章也出事了?” 梅三娘脸色凝重了起来,死死盯着那侍卫。 护卫一惊,表情悲愤道:“是,我们家主昨天夜里也出了事,被一条溜进房间里的毒蛇咬伤了,重伤不起,没办法料理府里的事情,只能暂时交给老夫人和夫人。” “两位贵客,若是不想对不起我们家主的一番好心,就尽快随小人离开。” 果然,梅三娘一惊:“你们家主现在怎么样了?我先去看看他!” 护卫脸色一板,有些不耐烦了:“小人来之前,家主的伤势已稳定住了,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命。两位若是不想给家主添麻烦,就尽快跟着小人走!” 梅三娘自忖,这会儿若是离开,在外人看来,分明是畏罪潜逃,就算裴雨的死怪不到自己身上,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若是留下来自证清白…… 她还没做出决定,马隆便脸色一变,一把将梅三娘推进了屋子里,郑重道:“三娘,别出来,有高手!” 话音方落,客院便被包围了,大门被踹开,一众侍卫冲了进来。 这些人二话不说,一进门,便杀向马隆。 梅三娘被关回了房间中,匆匆穿戴好,在窗纸上戳了小洞,向外看去。 院中尘土飞扬,落叶翻飞,杀机凛凛。 仔细看去,却是马隆单独一人,独斗几十名武者。 那些武者几乎都是裴家的护院,比起昨日来,武功未见如何长进,但其中多了两个一身青袍,须发皆白的老人。 两名老者皆目光矍铄,衣袍无风自鼓,出手时劲风凛冽,气势逼人,绝非寻常的护院之流所能相比。 梅三娘的心提了起来。 昨天,马隆之前一人独斗几十名护院,独自一人就把几十名护倍于自己的对手压制得死死的,根本翻不了身,但今天,多了两名身份不明的高手助阵后,他反而成了险象环生,左支右绌的人。 没多会儿,就见马隆身上的衣服开裂好几处,几乎被鲜血染红。 梅三娘擅用毒,修医术,但武功值这方面和真正的江湖高手比起来,还是较弱,更何况现在腿崴到了,还未恢复。 他的眼睛似乎也被鲜血染红了,夺来的长刀一个横扫,逼退了两名老者,笔直地站在门前,愤然看着两名老者:“青老怪,竹老怪,你们青龙帮的左右两大护法,几时和裴家有了渊源?” 因为三天两头和江湖高手比武切磋,马隆对江湖上的厉害人物并不陌生,方才一番交手,已经猜出了两名老者的身份,两名老头也不轻松,看上去占了上风,其实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其中一人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冷声道:“尊驾既然叫得出我们兄弟两个的名号,应该也不是寻常之人吧?你真的叫马隆?” 马隆哼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当然就叫马隆,倒是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另一名老者阴阴一笑道:“我们兄弟只听帮主的命令行事,除掉那姓梅的女人,还有他的夫君!” “不过,尊驾身手不俗,前途无量,我们帮助最是敬重英雄豪杰,你若是舍得下那女人,我们兄弟向帮助举荐,将来咱们一起吃肉喝酒,富贵同享!” 第1221章 逃离 居然是冲着他们的命来的! 马隆眼底戾气大盛:“想杀三娘?就凭你们!” 话落,他手中刀光一震,龙吟之声大作,竟是直接把长刀从中间折断,掷了出去,分别袭向两名老怪。 两名老怪不敢大意,连忙防御。 马隆却没有攻击,反而后退一步,闪进了屋子里,眨眼间就把梅三娘背在了身上。 “抓牢我,我带你出去!”马隆虽然好斗,却并不是完全不要命的莽夫,尤其是在梅三娘还需要自己保护的时候,当机立断,打算带着梅三娘冲出去。 “好,早晚有一日,把这笔账讨回来!” 梅三娘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狼狈了,紧紧搂着马隆的脖子,恨得咬牙切齿。 虽然早就发现这裴家水深,却没想到,不过一夜时间,江湖帮派势力就牵扯了进来。 可恨玄医阁在这里势单力薄,根本借不上力,地煞阁的人要召过来,也需要时间,就凭她和马隆两人,仓促间根本对付不了庞然大物一样的青龙帮,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马隆背着梅三娘,冲出了房间。 两名老怪见此,双双出掌:“好个不自量力的小辈,既然你不识好歹,也别怪我们兄弟辣手无情!” 其他裴家护院则聚成了一个半圆,暗器刀剑齐齐向着马隆招呼。 马隆顺手夺下一名护院的佩剑,划出数重剑幕,抵挡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 刀光剑影几乎擦着身体掠过,内力激起的劲风凛冽如刀,还未近身,便震得内腑隐隐作痛,梅三娘却没有露出一丝惧怕之色,马隆向前冲时,她也从腰间摸出各种药粉丹丸,洒向左右。 于是,刀光剑影,激扬的尘土碎叶中,又多了一重重五彩缤纷的雾气。 梅三娘自己服下了解药,又寻机给马隆塞了一粒药,并未受毒雾影响,裴家的护院却纷纷中了招,很快抱着脑袋栽到在地。 两名老怪武功高强,江湖经验丰富,应付毒雾自是比普通护院高明得多,第一时间闭气,用力气隔外了毒雾,倒是不曾中毒。 可如此一来,他们就顾不上攻击马隆了。 马隆牢牢抓住了这个机会,背着梅三娘,一路冲出了裴府。 可出了裴家,该去何方呢? 梅三娘不清楚青龙帮底细,当机立断道:“马隆,找一条快船,我们赶紧出城!” 寿城进出要道,是几条河流,并非官道,盘踞水上的江湖帮派,想要封锁寿城非常容易。 梅三娘最担心的,就是青龙帮的势力,已经庞大到完全垄断了水道的地步。 一旦被堵在寿城,她和马隆就算孤立无援,求救无门了。 马隆离开裴府后,便沿着河道向前奔去,很快就发现了一条捕鱼的快船,那艘船停在了拱桥下,一名中年渔夫正在懒洋洋的晒网。 马隆背着梅三娘,从桥上跳到了船上,小船一头高高翘起,险些侧翻,溅起大片水花。 “你们……”渔夫正要发火,一看马隆一身鲜血,满身杀气的模样,便被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到了船底。 “快开船,送我们出城!”马隆小心地放下梅三娘道。 梅三娘在船上站稳,从革囊里掷出了一块金锭:“出城后,这些全都是你的!不用怕,我们正在被恶人追杀,不会伤害你!” 渔夫哆哆嗦嗦收下了金锭,许是因为金子而鼓起了勇气,迅速解缆起锚,挥动船桨,小船一荡,顺流而下。 与此同时,青、竹老怪也追了过来。 小船顺流而下,恰好也是顺风,借着水势风势,速度飞快,但两名老怪运起轻功,速度也不算慢,一时竟有马上就能追上来的架势。 “再快些!”马隆催促。 “只要能甩掉上面那两个追兵,另有还有一锭金子!”梅三娘又将一块金锭扔给了渔夫,补充道,“他们只能在地上跑,你想个办法,找一条他们根本追上来的路。” 人类的轻功虽然高妙,有如御风而行,但毕竟不是真正的踏风,中途需要频频借力,能登萍度水,在水面上长期使用轻功的奇才,梅三娘还没见过。 船夫顾不得回头,并不知道追来的人是谁,连忙应了下来,豁出了全身的本事操纵小船。 小船在河汊处掉了头,驶进了一条水域渐渐宽阔起来的大河,两名老怪沿着河堤追了一段时间,发现水面太宽阔,又因为水面上芦苇丛生,船只渐密,很快就改变了追踪策略。 一个人找了一条船,跳了进去,另外一个人则以轻功离开,给青龙帮送消息去了。 马隆把两老怪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问:“那歹人上船了,能甩开他们呢!” 船夫带着梅三娘和马隆跑了这么远,心里的恐惧已经消散,发呢升起跃跃欲试的兴奋来,闻言道:“两位客人尽管放心,我别号快船田七,只论速度,这寿城里,谁也追不上我!” 他显然没有说大话,到了水域开阔之处,小船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与后面那一艘追兵船的距离越拉越远。 马隆稍稍松了一口气。 梅三娘早就注意到了马隆身上伤势颇重,出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带药箱,但金疮药却是随身带着的,趁着这段平静时间,迅速帮马隆处理伤势。 马隆的外伤颇重,好些地方血肉外翻,嵌在皮肉里的暗器甚至还不曾取出,梅三娘越是看下去,脸色就越是难看。 马隆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见梅三娘好似要生气,好言好语道:“三娘,这次可不是我自己送上门挨揍,是他们先挑衅,想要咱们的命,我是自卫,你可不能再怪我不爱惜自己了!” 以前他和人比武受了伤,梅三娘见了,都要狠狠骂他一顿。 “真是个呆子。”梅三娘怎么可能怪罪马隆,她小心地撒上麻药,挑出暗器,缝合伤口,“我怪你做什么,其实是我的错,太托大了,害得你受了重伤。” 这么好说话的梅三娘,马隆一时有些不习惯:“那诊金……” 梅三娘没好气道:“这个时候,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若是能平安离开寿城,你以前欠我的债一笔勾销,这次的,当然都算在我的账上!” 第1222章 青龙帮 “船家,你可听说过青龙帮?”梅三娘一边帮马隆包扎,一边问。 “青龙帮?追你们的歹人,该不会是青龙帮的人?”船夫声音里流露出浓浓的恐惧。 “不是,是裴家的护院!”梅三娘眸光微闪,笑道,“他们家主假借治病之名,把我们夫妻诓进了府,想要强留我住下,我们夫妻不愿意,找机会逃了出来,可恨有个护院阴魂不散,非要把我们抓回去。” “裴家可不是好惹的,难道你们想找青龙帮主持公道?”船夫先前还因梅三娘的样貌而惊艳,对她编出来的故事信以为真,好心道,“裴家虽然不是吃素的,好歹也是大户人家,虽然免不得恃强凌弱,却还是愿意讲点儿道理的,可青龙帮,那可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地方,不是什么替天行道的善地,两位若是有心,还请谨记,那种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哦?这么说来,青龙帮在当地的势力,比裴家还要庞大?”梅三娘貌似吃惊道。 “可不是!别看裴家是什么天下制砚第一家,声名远播,家资巨万,就连京城的人都知道,可在咱们寿城,最不能招惹的还是青龙帮这样的地头蛇。”船夫的谈兴大盛,说起了青龙帮的种种霸道可恶之处。 梅三娘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最坏的情况果然发生了,青龙帮就是当地的水上霸主,垄断了寿城水运,还和官府漕运勾搭成奸,向过往船只勒索过路费,敲诈城中渔民商户,帮派中更是有一批高手,几乎无人敢惹。 梅三娘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其中一名老怪把消息送到了青龙帮,青龙帮果然封锁水路,查找她的下落的话,她和马隆这时候出城,简直就是上门送人头。 太阳越升越高,河风渐渐温暖起来。 船夫正说着话,忽然觉得船身一颤,一轻,溅起一片晶莹的水花。 回头一看,原本坐在船头的两个客人,已经不见了。 掉进河里了? 船夫有些着慌,连忙高喊了一声,四下里看了看。 只见河面上水波荡漾,水声汩汩,不远处的芦苇荡里芦花飘扬,随风飒飒,哪里还有那两名客人的身影? 他想了想,隐隐明白了什么。 “原来,追你们的歹人,果然是青龙帮的人啊!” “哎,既然你们走了,我也不能白拿那么多金子,唔,就再帮你们一个忙吧!”自言自语了几句,他调转身形,仿佛什么都发现一样,继续全速向前而去。 青老怪此时正坐在一艘渔船上,拼命催促渔夫追上前方那一条快船,并未意识到,他的追踪目标,半路上就消失了。 “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敢耽误了我们青龙帮的大事,你们一家子就去水里喂王八去吧!”从芦苇荡旁驶过时,他厉声喝道。 眼睁睁看着青老怪所在小船飘远了,芦苇丛中,梅三娘和马隆从水里冒出了头,游进芦苇丛中,爬上了一个被芦苇包围的小小沙洲。 水鸟惊飞而起,四面的芦苇充当了极好的遮蔽物,为两人提供了庇护所。 梅三娘举目四顾,点了点头,看向马隆:“你怎么样?” 刚刚包扎完,就下了水,游了好几里地,那滋味可想而知。 马隆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窝发青,闻言愣了愣,拍了拍胸脯道:“不过一点儿小伤,怎么能放倒我,想当年我行军的时候……阿嚏……” 梅三娘心神一紧:“你现在可不是当年二十多岁的年纪了,这就受寒了不是?” 她连忙走到马隆身边,抬手去试他的体温。 触手处一片滚烫。 “别逞能了,你先在这里歇一会儿,我想办法给你熬一副药来,我们恐怕得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梅三娘的脸色崩了起来,扶着马隆在高处坐下,从革囊里找出常用的益气丹,给他服下了几粒。 这种丹药是用来专门补充体力气血的,虽然对风寒用处有限,却对身体有好处。 可惜她身上常备金疮药、续命药和防身的毒药,却没有准备风寒药,这种小伤小病一向用不着她出手。 马隆服下药,依旧没有身为病号的自觉:“三娘只管放心,我一向身体比牛还强壮,不过一点点小风寒,睡一觉就扛过去了,倒是你,女人身体弱,才更需要小心……” 梅三娘第一次觉得,一向喋喋不休,喜欢自吹自擂的马隆,原来也有这么顺眼的时候。 拍了拍马隆的脸,梅三娘道:“先别睡,自己把衣袖拧干,你的伤口不能长时间浸水。我去找点儿生火的材料,兴许能升起一堆篝火来。” 马隆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却还坚持起身:“我能行,生火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但刚刚站起身,就身体一软,又坐了回去。 梅三娘摇了摇头,拿出银针,在马隆脖子上扎了一针。 这下子,病人终于安分下来了,乖顺地闭上了眼睛,躺在了地上。 手里没有干燥的绷带,梅三娘便没急着重新替马隆包扎,仔细检查了一下高地周围,又围着马隆洒了一圈驱虫的药粉,方才走下高地,去沙洲上捡干柴干草,顺便找些食物。 幸好芦苇荡中并不缺少这些,梅三娘很快就收集到了足够的柴草,又从芦苇丛里捡到了几窝鸟蛋,也不知是什么鸟,居然会在这个季节产卵,还用淬了迷药的银针,抓住了几只肥硕的水鸟。 当然,也采集了一份治疗风寒的草药。 马隆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残阳余晖斜洒在芦苇叶上,反射着细鳞般的波光,倦鸟归巢,水鸟的翅膀在匆匆芦苇里晃来晃去。 马隆抬头看去,眼前的篝火正熊熊燃烧,篝火之上,架着几只褪了毛的野鸭,火舌舔着野鸭,黄色的油脂一滴滴落到了篝火上,发出诱人的馨香。 梅三娘正坐在篝火旁,将洗干净的布料在篝火上烤干,做成细长的绷带。 第1223章 温柔 火舌的颜色映在她的脸上,竟有种别样的温馨味道。 马隆看着看着,不知何时竟入了迷。 这样的梅三娘,还真有几分贤妻良母的味道。 不由自主地嘿嘿傻笑了起来,见梅三娘被惊动,抬头看过来的时候,方才心虚地收敛了表情,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赶紧避开眼。 然而今天傍晚的梅三娘,却温柔得好像换了一个人。 见他醒来,微微一笑,不是那种风情万种,祸乱人心的笑容,而是那种平和自然,完全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 不张扬,不魅惑,却让人心中温暖。 她走到马隆身边,娥眉微蹙,细细探脉。 马隆等了许久,都没见梅三娘移开探脉的手指,也不曾开口说话。 他心中不由忐忑起来了:“三娘,我是不是……不行了?你……实话实说吧,我都受得住……哎呦,你干嘛掐我?我错了行不行……” 原来他话才说了一半,梅三娘的手指就移到了他的胳膊上,揪出一块软肉,转了好几圈。 梅三娘恼道:“叫你乱说话,老娘是玄医阁的神医,怎么可能治不好你这小小的外伤加中毒?砸我招牌,我刚刚只是……在想改怎么配药而已!” 马隆连连求饶。 不能怪他多想,实在是梅三娘温柔贤淑的模样,让他心里惊悚。 两人闹了一阵子,梅三娘不客气地伸手摸向马隆的衣带,马隆下意识地闪躲,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虽然高烧已经消退了一些,但仍旧肌肉酸疼,使不出力气来。 “躲什么躲,你现在根本没办法自己上药!”梅三娘见他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嫌道,“老大不小的大男人,害怕被人看不成?放心,我的病号里,最多的就是你这种五大三粗的武夫,我见的多了,多你一个不多。” 完全不在乎的样子,马隆莫名有点儿不舒服。 梅三娘完全没把他这点儿扭捏看在眼里,自行动手解开衣带,把人扶起来,褪掉上半身的衣物,露出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撒上药粉,用绷带一圈圈重新包扎好。 马隆虽然身上没力气,感知却十分灵敏! 梅三娘的手从自己肌肤上轻轻扫过,仿佛羽毛扫过脸颊,轻轻软软的,不知为何,那双手扫过的地方,就像着了火,一路烧进心里! 心跳如擂鼓,又蔓延到了脸上,脸红似醉虾! 时间的流度似乎放慢了,每一刻都十分难捱,马隆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梅三娘的眼睛,也生怕被她看见自己窘迫的模样。 好不容易包扎好上半身,梅三娘动作轻柔地捡起先前褪掉的外衣,重新给马隆穿好。 马隆不合时宜地想到,现在的三娘,真像服侍夫君更衣的妻子。 这个念头刚浮现出来,他就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只是假夫妻! 梅三娘处理完了上半身的伤口,又把手伸向了裤子。 马隆脸红得要滴血了,连忙道:“三娘,这个……我自己来就好!” 梅三娘嗤笑了一声:“你现在真有这个力气吗?” 马隆无言以对。 他死死闭着眼睛,恨不能把脑袋埋进沙子里。 梅三娘继续处动作轻柔理腿上的伤口,褪下衣物,拆了原来的绷带,重新包扎。 有几处伤的位置比较尴尬,在大腿附近,马隆觉得自己第一次上战场时都没这么难熬,偏偏又动弹不得。 忽然伤处一痛,体内的热血一阵激荡,梅三娘发出了一声低低惊叫,“你……” 马隆原本就绷着的神经,一下子蹦到了极限,睁开眼,却见梅三娘的脸,也灿若红霞,别开了眼。 “我……我……”陡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马隆羞愤欲死,尴尬至极。 梅三娘深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扎了两针,才冷静下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动作飞快地包扎好伤口,帮马隆整理好衣裳。 虽然是医者,但一直以来,给病人包扎这种小活计,都由药童来做,轮不到她亲身上阵。 处理好了伤口,梅三娘和马隆都有些尴尬,谁也没开口说话。 直到篝火上的肥鸭烤糊了,焦香味散开,梅三娘采回过神来,赶紧把半焦的烤鸭取下来,自己撕下了一块,剩下的都递给了马隆,“先吃点儿东西吧!” “啊,哦!”马隆魂不守舍地结果烤鸭,一时大意,伸出的手恰好碰到了梅三娘握着树枝的手。 温热的肌肤相触,两人仿佛被烫到了,同时放手。 可怜那烤鸭,掉在了地上。 “对……对不起!”马隆低头道歉。 “先用饭吧,凑合一下。”梅三娘貌似若无其事地捡起烤鸭,把沾了泥土的鸭皮撕掉,重新递给马隆。 马隆接了过来,用手撕了一块慢慢啃着,野味很是肥美,他却有些食不知味。 晚风从河面上吹来,火苗随风摇晃,两人被篝火照出的影子也晃个不停。 马隆忽然期期艾艾道:“三娘,你反正也没有意中人,我……会娶你的!”他曾听军营里的老伙计说过,女子面薄,男子和女子亲密接触过,是要负责的。 既然自己刚才冒犯了梅三娘,就应该对她负责。 梅三娘一愣,瞪大了眼睛,就连手里的鸭肉掉了地上都没意识到:“马隆,你为什么想娶我,就因为刚才……” 马隆脸红如火的点了点头,眸光左右不停地飘闪,不敢直视过去道:“是,我虽然不是有意的,但我是男人,当然得负责。幸好你没成亲,我也没娶妻。咱们正好……” 第1224章 不想嫁人 “你……”梅三娘吃惊地看了马隆一会儿,忽然双手捂脸大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 “你啊,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有意的,那只是正常男人的本能反应,我是医者,当然比你更懂这些。我不会放在心上,所以,你就更不用介意了,更不用负责。” “不,并不只是这样……”马隆的脑子似乎忘了运转,脱口而出道,“三娘,虽然你以前暴躁小气又贪财,可我现在觉得,你也很好,我对你,并不是只想负责。” “这么说,你爱慕我?”梅三娘似乎不信。 马隆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原来自己,并不只是想负责么? 心中一动,他认真点了点头:“我觉得,就是这样。” 梅三娘看着马隆认真诚恳的目光,忽然转开了脸去,轻轻叹道:“可惜,我还不想嫁人。” 马隆不由失望:“为什么?” 梅三娘没好气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老娘以前没男人,几十年来也过得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干嘛要嫁个男人管着自己?” 马隆连忙解释道:“三娘放心,我肯定不会管着你!” “一直以来,都是你管着我啊,就算咱们……成了亲,家里肯定还是你说了算。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会过日子,你就算让我管家,我也不敢管啊!” 作为一个大男人,说这样话着实显得没面子,没骨气。 但马隆根本不把这些当回事儿,他若是真在乎这些,也不会明知道自己会被梅三娘欺压敲诈,还乐此不疲地找她治伤,并且始终任劳任怨,毫无怨言了。 梅三娘闻言,一时间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十几年前的往事在眼前闪现,她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慢慢闭上了眼睛,平复了好一会儿,方才道:“马隆,我若是早些遇上你就好了!” 马隆惊喜道:“这么说,你答应了?” 梅三娘又恢复了以往的做派,没好气道:“答应什么?若是你十几年前对老娘说这句话,老娘肯定二话不说答应你,可现在,老娘早就发誓,这辈子不嫁人了。你若是想娶妻,以后找别人去吧!” 马隆心中失落,还想还表明一下自己的诚意,但梅三娘却转开了话题。 她拿出一个海碗大小的贝壳,当成砂锅,在里盛上干净的河水,将采来洗净的药材一样样放进去,一边熬药,一边说:“你睡着的时候,我去芦苇荡外看了看,青龙帮的动作非常快,正午时分就开始封锁河面,查找所有河面上的船只,寻找我们的下落了。幸好我们提前下了船,方才,恐怕真会被他们捉个正着。” 马隆也不由紧张了起来:“哦,有人查到这里了?” 他动了动疲软的胳膊,心中无比沮丧,若是他没受这么重的伤,没发烧中毒就好了,现在,却还要连累三娘保护自己,果然还是不够强大。 梅三娘放柔了语气道:“他们只查了经过此处的船只,并未摸进芦苇荡中,也没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处。所以,眼下,我们应该还是安全的。青龙帮的人知道你身受重伤,需要药材治伤解毒,多半会认为我们进了城,药店医馆,才是他们搜查的重点,没人会想到,我们躲在这里。” 马隆点了点头:“那接下里我们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脑子不灵光,需要做决定的时候,一向是梅三娘说了算。 “接下来……”梅三娘的目光渐渐冷厉起来,“你中了毒,青龙帮为了对付我们,还真是下了大本钱,其中一味毒是特制的,解药虽然不难配,但我这里没有药材,必须得去药铺寻药。我们必须得给你解毒,必须得找到哪一味药材。” “你是说,我们还得进城,进药铺?”马隆问。 “是!”梅三娘点了点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就算是神医,银针也不是万能的,没有药材,我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可惜,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小弟儿,没有玄医阁的人,地煞阁的暗桩也未涉及。 “可是……”马隆动了动身子,再一次觉得挫败。 “你行动不便,不能离开这里,所以,这一次,我自己去。”梅三娘下定了决心,“找到药材,先给你解了毒,我们的处境才能好转。再者,我也需要进城打听一下,青龙帮和裴家究竟是什么关系,江湖帮派怎么会搅进裴家的事情里。” “可你一个人去……太危险。”马隆有些愧疚。 “没关系,我也不是一点儿自保之力都没有,我的脚也没事了。”梅三娘笑了笑道,“还是说,你怕我一去不回,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怎么可能?”马隆玩笑道,“看没有一个债主,盼着欠债的死掉。” 梅三娘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是啊,你可是我的大主顾,朝廷一品将军,这样的大主顾我可损失不起!”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在天尽头,就连晚霞也渐渐暗淡,夜色如滴了墨的水,徐徐笼罩了整个寿城。 天色暗了下来,温度也飞快地降了下来。 马隆喝了一大碗药,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但寒气漫上来后,薄薄的衣衫根本挡不住寒风,马隆刚刚退热的身体,再度烧了起来。 梅三娘把篝火挪到了马隆身边,用土石砌了一道墙,试图挡住寒风,但收效甚微。 梅三娘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和马隆紧挨在一起,不停地用温水擦拭马隆的身体,免得高烧给身体造成更大的负担。 青龙帮,青龙帮…… 看着马隆红得不正常的脸颊,梅三娘在心底暗暗发誓,这笔账,她一定要讨回来。 梅三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天方破晓,东方天际现出了一抹鱼肚白,河面上起了雾,给人的感觉越发湿冷。 探了探马隆的额头,许是习武之人的身体的确好,高烧终于退下了。 将昨天采来的野菜,以及剩下的烤肉混做一锅,用河蚌壳煮了煮,梅三娘和马隆各自用了一些,勉强充作早饭。 有用草药熬了一锅汤药,看着马隆服下,梅三娘从革囊里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整饬自己。 第1225章 难言之隐 女人想变美很难,想变丑却很容易。 梅三娘随身带着脂粉和药粉,没花多长时间,就让自己的脸色变得蜡黄,两颊长满雀斑,额头上多了一块胎记,看起来,不再是风流妩媚,风韵天生的玄医阁主,而是个常年贫苦,肌肤粗糙的渔家妇。 再将满头青丝随便用树枝一挽,梅三娘走向马隆:“认得出我吗?” 马隆深表佩服。 梅三娘点了点头,笑道:“认不出来就好,你安心留在这里,最迟下午,我一定会赶回来。” 马隆闷闷点了点头,从身上取下一柄小巧的匕首,递给梅三娘道:“这个你带在身上,若是碰上意外,好歹也能防身!” 一身红衣的女子收好匕首,嫣然一笑,向着朝阳升起的地方走去。 “等我回来!” 清魅的声音传入耳中,初升的朝阳辉光,洒在那一身如火的红衣上,渐渐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深绿色苇叶中。 马隆忽然想开口留住那女子,永远都不让她走出自己的视线。 忽然间又想起了老伙计们的调侃:“女人啊,最是擅长欲拒还迎,装模作样了,害羞。想让人家把心给你,就得不怕拒绝,不怕冷脸,老话说得好,只要功夫深,就是石头都能捂热,何况是人心呢?” 所以,只要自己努力追求,三娘也会放弃那个终身不嫁的誓言吧? 另一边,梅三娘走出沙洲,便跳进了水中,慢慢游出了芦苇荡,坐到了一块礁石上。 此时,寿城的渔民已经用过早饭,辛勤的已经解缆起锚,架着自家的渔船,下河打鱼了。宽阔的河面上,已经能见到顺流而下的渔船,逆着清晨的阳光,徐徐驶入眼前来。 当第一艘渔船行驶到眼前时,梅三娘大声呼救。 那艘渔船上有一对年轻夫妇,男子约莫二十岁出头,相貌憨厚,女子就是寻常的渔妇,面相看起来有些精明。 那男子心善,立即调转船头,把渔船停到了梅三娘面前,将梅三娘接上了小船。 梅三娘编了个故事,谎称自己随着夫君出来打渔,结果一时不小心,船只撞到了一块暗礁上,小船侧翻,两人都落了水,自己顺水飘到了这里,也不知夫君情况如何。 那对夫妻看清楚梅三娘的长相后,很快就信以为真。 这条河虽然水面宽阔,却也有不少暗礁遍布,水流湍急的地方,不熟悉当地水道的人,很容易触礁出事,因为这个,每年都有人遭难。 梅三娘请这对夫妇送自己上岸。 她面露痛苦之色:“也不知夫君怎么样了,我想回家叫人,不管夫君他现在是死是活,总得把人找到。而且,我自己也受了些伤,想去医馆瞧瞧!” 船家夫妇好心地安慰了几句,不知将梅三娘送上了岸,还将她总到了一家医馆门前。 梅三娘道过谢,终于离开了水面,踏上了陆地。 她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医馆,这是寿城最大的药铺兼医馆,牌匾上写着“长生医馆”四个大字,门口来看病取药的人却不多,只有三五个,四名身着青衣,衣服上绣着一条黑龙的男子守在门口,手中的兵器闪闪发光。 这四人目光凌厉,扫过每一个前来看病的人,似乎在寻找什么。 梅三娘知道,这些人,恐怕都是冲着自己和马隆来的,她随手理了理鬓发,装出一副胆小怕事,不敢抬头的渔妇模样,低着头走进医馆。 “站住,抬起头来!” 一名青衣人拦住了她。 梅三娘顺从地抬头,脸上恰到好处露出恐惧之色。 青衣人看清了她的长相后,摇了摇头,冲着同伴笑道:“肯定不是她,帮主要咱们找的人,可是个大美人,不是丑八怪!真是丑人多作怪,长得这么难看,居然还敢穿一身红衣出来。” 另一名青衣人附和地笑道:“巧了,帮主要咱们找的女人,不也穿着一身红衣吗?你看这妇人,长得这么寒碜,衣裳的质地好像还不错啊!应该是丝制的吧?” 这人说着话,十分猥琐地摸了摸梅三娘的衣裳。 梅三娘心里一跳,藏在衣袖里的手,扣住了一包药粉。 就在这时候,她感觉到一束阴冷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装作害怕的微微转头,眼角余光朝着寒意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是个身材清瘦的青衣人。 他生了一张长长的马脸,眼睛小而阴冷,一直没开口说话,手中的武器是一根铁鞭。 这个人,莫非怀疑自己了? 就在梅三娘以为自己已经暴露的时候,却听他开口道:“行了,让她走吧,这妇人的衣裳,八成来路不正,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别忘了,帮助是让我们来做什么的!” 此人的地位看起来颇高,他一开口,另外三个灰衣人便没了声音,齐齐放行。 梅三娘高高提起的一颗心猛地落地,大气都不敢喘地走进药铺,身后,那一道阴冷的目光,有如跗骨之蛆,一直紧紧相随。 进了药铺正门后,入眼是一个大厅,厅中摆着几排木椅,应该是让病人们休息,等着急诊的地方,大厅两侧各有一扇门,一边的门匾上写着“药房”,是取药的地方,另一边的门匾上写着“看诊”,是坐馆郎中看病的地方。 梅三娘想了想,推开了挂着“看诊”字样的木门。 门后是一个宽敞的房间,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坐在一张长桌边,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以及卷镇绷带等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老人见梅三娘走进门,抬头问:“你来看诊?” 梅三娘点了点头,在老人对面坐了下来。 老人没急着诊脉,问:“什么地方不适?” 第1226章 叛徒 梅三娘脸上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说道:“昨天夜里吃了一条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怪鱼,没多会儿就开始腹泻,直到现在都还在疼!” 郎中见怪不怪道:“许是吃了有毒的鱼。” 话落,示意梅三娘伸出右手诊脉。 梅三娘定了定神,伸出了右手,左手却悄悄在身上扎了几根针。 作为顶尖医者,她当然知道食物中毒的脉象是什么样子,用银针,再加上自己那一点儿微末的内力,完全能制造出毫无瑕疵的脉象来。 郎中诊完脉,便道:“的确是食物中毒,我给你开个方子,连着用三天就没事了。” 梅三娘道过谢,郎中便提笔开好了药方,看着药方,梅三娘暗暗点了点头,这郎中的水平不高也不低,开出正是医书上标准的方剂,平平无奇,却也中规中矩。 接过药方,付了诊金,梅三娘便去药方取药。 原本站在门口的手执铁鞭的青龙帮中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看着药童报出药方中的每一样药材,用牛皮纸包好。 梅三娘心头微微一紧,提着三包药材快步离开药圃。 出了门,便是一条小巷,小巷的一侧是弯弯小河,另一侧是鳞次栉比的民居,梅三娘折进了民居中,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座荒废已久的空宅面前。 宅门前的一株老柳树已经有三人合抱粗细,柳叶基本上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老柳树后,木门只剩下了一副朽烂的门框,向院子里看去。 荒草萋萋,藤蔓纵横,麻雀惊飞。 梅三娘在宅子前停了停,就走进了荒宅中。 一身红衣隐没在半边坍圮的破屋子里,没多会儿,另外一道青衣人影便到了空宅面前,略一迟疑,蹑手蹑脚地跟了进去。 正是那个使铁鞭的青龙帮男子。 院子里的房屋倒是不少,但大半已经坍塌,只有塌了一半的正房勉强能住人,青衣人推开半朽的木门,踏进房间。 刚一进门,就觉一股浓香袭来。 青衣人心道不好,连忙屏息,但已经太晚了。 药效发作得十分迅速,当他意识到情况对自己不妙时,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一身红衣的梅三娘,从一个破柜里后走了出来,面色不善道:“青龙帮里的人?” 青衣人一惊,随即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道:“没错,小弟正是青龙帮的人。大娘是不是误会了,小弟只是偶然路过这里,对大娘没有恶意,大娘若是不想得罪青龙帮,还请赐下解药!” 梅三娘挑唇一笑:“你难道不是故意跟着我来的?” 青衣人连连摇头:“平白无故,小弟为何要跟踪大娘?其实,这个地方就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原本想抄个近路,刚好从这里经过,大娘千万别误会!” 梅三娘摇了摇头,叹息道:“那就没办法了,你既然不肯说实话,我只好对不起你了。” 说着,她拿出了马隆送的匕首,在手中把玩,一边打量着青衣人,似乎在琢磨该从什么地方下刀。 青衣人身躯一颤,脸上露出害怕之色:“大娘,有话好好说,小弟真的只是路过,保证不会把大娘你的行踪说出去,你何必在我们青龙帮的地盘上,跟我们青龙帮过不去呢?” 梅三娘充耳不闻,晃了晃手中匕首,梅三娘似是为难道:“我以前只用刀杀过鱼和鸡,杀人还是第一次,一会儿若是手抖了,这位青龙帮的小弟,请多包含!” 说着,便眼睛一闭,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握着匕首扎向青衣人的胸口。 青衣人瞳孔骤缩,眼看着刀光就要落下,终于改了口:“梅神医且慢,小弟说实话,我的确是跟着您过来的。” 梅三娘动作一顿,面无表情道:“你跟踪我做什么?” 青衣人表现得很识趣,一五一十道:“梅神医这身衣服,和渔妇身份不搭,再加上您那位夫君所中的暗器,需要一位名叫冬苓子的药材解毒,而您之前买的药材中,恰好有大量的冬苓子,小弟就大胆猜测,您就是那位梅神医易容而成。之所以跟着您,是有求于您!” 梅三娘毫不意外道:“哦?你想求我什么?” 青衣人苦笑了一下道:“您是神医,就连裴府的怪病都能治好,天下谁不希望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位神医圣手?更何况,神医风仪天成,让人倾慕。小弟有眼无珠,先前冒犯了神医,愿意帮神医摆脱青龙帮的追杀,作为报答。” 梅三娘挑了挑眉:“你小子倒是聪明!” 他原来打的主意,大概是背着青龙帮,把梅三娘收为己用,如今见此事不成,马上提出条件,用帮她摆脱青龙帮的追杀,换自己活命。 青衣人老老实实道:“小弟如今的性命都在神医手里,帮神医您,就是帮自己。” 梅三娘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这个交易,听起来很合算。不过,你打算怎么帮我摆脱青龙帮的追杀?” 青衣人道:“小弟在青龙帮中还算有地位,也有些……信得过的兄弟,偷偷送一人出城并不难。以神医的能耐,只要能出城,想来就是游龙入海,区区一个青龙帮根本奈何不得。” 梅三娘却摇了摇头:“可是,我却不想就这么算了呢!” 青衣人一愣,随即上道地问:“梅神医若是还有吩咐,还请明说。” 梅三娘笑吟吟道:“我和青龙帮无冤无仇,他们却如此害我,我若是夹着尾巴逃出城去,岂不是证明我怕了他们?” 青衣人睁大了眼睛,心道,难道你还想让我帮你刺杀帮主不成? “这……小弟武功低微,远非帮主和两位护法的对手,恐怕会让神医失望。” “我也不会武功,可这并不能说明,我收拾不了武功高手。”梅三娘道,“你们青龙帮,难道是个只看武力,谁的拳头大谁做主的地方?” “神医难道想让我……用毒?”青衣人迟疑了一下,终于明白了梅三娘的意思。 梅三娘含笑点了点头,妩媚的双眸中笑意流转,仿佛勾人坠入地狱的魔女:“小兄弟,难得咱们有缘相见,你……想不想做青龙帮的——新帮主?” 第1227章 嫁祸 乌蓬小船飘飘摇摇,驶入大江。 梅三娘坐在闯出船舱中,换了一身粗布缝制的蓝色衣裙,看上去比先前更像一个渔家妇了。 一身青衣的陈奇坐在她的身边,详细地向梅三娘说着青龙帮的事情。 陈奇就是那个跟踪梅三娘不成,反而被梅三娘抓住的青龙帮中人,梅三娘抓住他后,又给他下了一种延迟发作的剧毒,却没给他解药,如今的陈奇,也不知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为了梅三娘许诺的帮主之位,看起来十分乖顺。 从他的话中,梅三娘终于知道了裴家和青龙帮的关系。 原来这其中的联系,出在兰娘身上。 青龙帮的帮主,一直对裴家的家产虎视眈眈,早就勾搭上了兰娘,两人合谋,企图谋夺裴家家产,而梅三娘的出现,就成了这些人的绊脚石。 意识到仅凭裴府的那些护院,根本动不了梅三娘和马隆后,青龙帮立即改变策略,出动了两位护法,试图杀梅三娘和马隆灭口,再栽赃他们一个投毒谋害裴家人的罪名。 青龙帮在当地势大,但对于整个朝廷来说却算不得什么,当发现梅三娘和马隆逃走后,自是要千里追杀,绝对不能让他们把消息传出去,告到官府头上。 而陈奇在青龙帮中的地位,着实不低,仅仅在帮主和两大护法,另外另外两个帮主的心腹之下,难怪敢对帮主之位有想法。 这一路上,就凭着陈奇那张脸,梅三娘冒充陈奇的远房亲戚,居然没人敢拦船检查。 梅三娘听他说完,问:“所以,你的想法,就是毒死挡在你前面的帮主和两位护法,嫁祸给帮主的两名心腹,除掉位置在你之上的几个人,青龙帮就是你囊中之物了?” 陈奇摊了摊手:“小弟愚钝,难道这样还不够?” 梅三摇了摇头娘道:“我觉得这里面变数太多,且不说投毒的手法能不能真的拿下你们帮主和两位护法,也不说你的嫁祸之计能不能成功,就算你成功了,跟你一样对帮主之位有想法的肯定不少,你怎么保证他们都听你的,都拥护你?” “利益当前,你那些曾经靠得住的兄弟,未必还靠得住,说不定,第一个出卖你的,就是他们。到时候,你若是运气不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若是运气好一些,落到你手里的青龙帮,也是一盘散沙,难成气候。” 陈奇眯了眯眼睛:“神医高见,不知您有何打算?” 梅三娘道:“攻心而上,当然要先招揽人心,让帮中上下信服你,感激你,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投毒。” 陈奇虚心问:“那该如何让招揽人心?” 梅三娘目光中闪过一丝寒光:“所谓招揽人心,不外乎以钱财权位相诱,或者施恩,咱们既然要做,不如干一票大的!你觉得制造一场疫病,如何?” 陈奇倒抽了一口冷气。 神医果然得罪不得,青龙帮顶多能横行一城,鱼肉一城百姓,这个女人一出手,就是一城百姓的生死。 深吸了一口气,空白了一瞬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陈奇缓过神来问:“神医的意思,应该不是杀人吧?” 梅三娘嗤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低低说起自己的想法来。 她的目的当然不是制造一场真正的瘟疫,把一城百姓化作白骨,只是帮陈奇制造一个施恩于人的理由罢了。 两人终于商量好后,乌蓬小穿是进了大江最宽阔处,马隆所在的那一处芦苇荡映入了眼帘。 梅三娘指引着船夫,将小船开进了芦苇丛旁。 示意小船留在原地等候,梅三娘提着药包,陈奇背起一个硕大的包袱,一路蹚水,进入芦苇荡中的沙洲。 陈奇四处打量,恭维道:“原来这里竟还有这样一个好地方,难怪我们搜遍了全城,也没能找到您和马大侠的藏身之处。” 梅三娘只道:“如今你知道了,这里也算不得绝对安全了。” 陈奇陪笑道:“神医说哪里话,如今在下已经和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您。就算不为了别的,也得为自己的小命考虑不是?” 梅三娘警告道:“你自己明白就好。” 刚一走上沙洲,马隆就发现了她们。 因为身体里的毒还没有解开,他这会儿又开始发烧了,见梅三娘带着一个人过来,脸上不由露出戒备之色,可惜身体不争气,刚一站起身来,就无力地跌坐了回去。 陈奇看了马隆一眼道:“那就是马大侠,果然和画像上颇为相似。” 梅三娘冷冷道:“放下包袱,你就可以走了。别忘了咱们先前的约定,给我留下一条小船来。事成之后,我自会把解药给你!” 两人之前约定过,除了他们来时乘坐的那条乌木小船,还有另一艘小船跟了过来,陈奇会把那条船留下来,随便梅三娘和马隆使用。 陈奇知道梅三娘并未完全信任自己,也不上前,放下包袱,拱了拱手道:“神医先前制定好的计划,在下回去后就想办法着手,还请神医万事小心,最好就留在这个地方,千万别暴露了行踪。毕竟,马兄弟那身材,整个寿城中都难得一见。” 这倒是,南方人的身材,大多比北方人矮小,马隆那比正常男子高了整整一个半头的身高,以及宽大了将近一倍的骨架,难得一见。 梅三娘还能通过化妆,变成农妇,马隆那个字,却是不管怎么化妆都藏不住的。 梅三娘点了点头道:“你不必担心,我们两个外地人,可还等着未来的陈帮主救命呢!” 陈奇笑笑,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放下包袱,告辞离开。 就在这时候,另外一艘本地常见的渔船也停在了芦苇荡外,那渔船上的船夫跳上了乌蓬小舟,留下只有一张渔网,一双船桨的渔船,跟着陈奇一起离开了。 有风从江面上徐徐吹来,吹皱了江水,小小的渔船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第1228章 瘟疫 有了陈奇这个本地人帮忙,梅三娘在外面采购的物资非常齐全,这次带上沙洲来的,除了足够的干粮、药材、衣物,甚至还有两床被褥。 有了这些东西,梅三娘便着手给马隆解毒。 此时不同往日,因为药材对症,也有了能御寒的东西,马隆的身体恢复的非常快。 连着施过几次针,用喝下了好几大碗汤药,到了第二天上午,发了一场大汗后,高烧和乏力症状就纷纷消退了,身体又有了力气,外伤也已经开始结痂。 虽然还不能进行剧烈运动,但行走已经没有大碍了。 身体好转,马隆的心情也轻松了起来,与梅三娘暂时躲在沙洲上,清清静静地养病。 此地隐秘,只有他们两个人,居然让他心中生出一种隐秘的得意满足之感。 而另一边,青龙帮,或者说寿城里,却出了大事。 青龙帮众的住处相对比较集中,高层和核心弟子,基本上集中在总坛所在的大宅子附近,地位低的弟子分成了几个堂口,集中住在几处码头和水道要塞附近。 自昨天下午时分,城中不少百姓突然生了怪病,症状十分相似,都是突然陷入昏迷,然后全身长满了红疹。 青龙帮上到帮主,下到普通弟子,加起来近千人,几乎全都染上了怪病。 青龙帮主生病,在寿城可是一件大事,大半个寿城的郎中,都被叫过去给帮主诊治。 而郎中们一看染病之人的症状,再结合脉象,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战栗,很快就得出了一致的结论,疫病,症状和五年前,发生在另一个地方的那场瘟疫一模一样,而且来得更加凶险。 据说,那场瘟疫的病人也是全身起满红了疹,然后陷入昏迷,之后迅速死亡,但从染病到昏迷,需要五六天的时间,而这一次,只有区区一夜。 不管在什么地方,瘟疫都是大事! 官府迅速被惊动,风声传的到处都是,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寒门小户,家家户户闭门谢客,胆战心惊。 当今陛下爱重百姓,对关系百姓生死的瘟疫十分看重,何况这样的事情根本瞒不住,风声传出去的当天夜里,就有无数心怀恐惧的人逃出了寿城,顺便也把消息传到外地,县令就算想瞒着,也不可能瞒得住。 于是,县令只能一边让郎中们想办法,一边封闭城门,向朝廷求救。 可是,郎中们也没有好办法。 五年前那场瘟疫,朝廷及时派出的御医,倒是找到了治疗方法,但同样的药方,用在这次的病人身上,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青龙帮主的宅邸的议事堂,坐满了人。 武者的武功越高,抵抗力便越好,虽然已经有人陷入了昏迷,但来到这里的人,都只是身上起了红疹,还能保持清醒,也能起身行走。 帮主强撑着身体,坐在首位,但愁眉紧锁,心事重重,精神十分倦怠。 在座的其他人,包括坐在帮主身边的青老怪和竹老怪,全都是如此,神情中都带着几分恐慌和绝望。 “帮主,咱们这次真是糟了大劫,帮中弟子,十个里有八九个生了病,有些身体差的已经开始昏迷了,若是继续下去……” “是啊,帮主,您一定要想想办法,本地的郎中没办法,外地的肯定有吧?” “还有官府,官府不能不管咱们!” “可恨咱们那位县令大人,平时的孝敬好处一样没少收,一听说咱们这里爆发了疫病,居然只派了一个衙役过来问候,难道他以为,咱们这次熬不过了不成?” “帮主,兄弟们都是一起患过难的,一定得想个办法啊!” “是啊,是啊,若是能找到绝世神医就好了!对了,帮主,您之前让我们搜查的那个姓梅的女人,不就是神医吗,若是她肯出手……”终于有人提到了神医,想起了梅三娘。 帮主闻言,眉头皱得越发紧了,问:“你们可曾找到那……神医的下落?” 众人纷纷摇头,神色沮丧。 “废物,一群废物!”帮主大怒,厉声骂道。 座中一时无人敢搭腔。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陈奇道:“帮主,依属下看,咱们封锁水域封锁的十分及时,那位神医带着身受重伤的夫君,不可能就这么逃出去,一定还藏在城中某个地方。如果咱们能找到她,许以重金,好言相劝的话,她未必不会出手!” 帮主有些意外地盯着陈奇:“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若是不知道,根本无从找人,更没办法让人家出手。说不定,那神医正偷着乐,等着看他们青龙帮大难临头呢! 陈奇摇了摇头:“属下无能,至今没找到那位神医。不过,她不愿意露面,害怕我们对她不利,我们可以引她出来啊!” 帮主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哦,这么说来,你有办法?” 陈奇点了点头道:“那位女神医不愿意露面,想来是还不知道我们的诚意。” “依属下看,不妨在城中四处张贴告示,表明我们愿意赔礼道歉,许以重金,并且把想害死她的真正主使交出来,那位神医一定会被我们的诚意感动,出手替青龙帮解除这一大劫难。” 他这话说得不疾不徐,颇有一番沉静从容的风范。 其实,陈奇身上也起了红疹,脸上便有好几个,不过他心里清楚,这所谓疫病,只是看着吓人,病人起一天红疹,浑身无力个两三天,症状就会自行消失。 就算不用药,也根本出不了人命!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只想着抓住时间,达成梅三娘想要的目的。 帮主闻言,不断点头,问其他人:“你们意下如何?” 至于执意追杀梅三娘的兰娘,跟自己的性命比起来,他没有半点儿舍不得,其他人也没有好主意,自是纷纷点头。 帮主看向陈奇:“那好,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若是你真能请得那位神医出山,事后记你头功!” 陈奇连忙谦虚地推脱了几句,满口应承了下来。 第1229章 请神 青龙帮的确人多势众,不过三个时辰后,寿城大街小巷的墙上,就贴出了他们的无告示。 到了入夜时分,帮中总坛的一名弟子,在墙头下捡到了一张被撕下来的告示。 告示下方,“梅三娘”答复青龙帮: 她愿意出手救人,但有条件,明天早晨巳时一刻,她要青龙帮的所有人都在总坛大宅里集合,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自己的条件,只要能完成她的要求,她就出手救人。 这一张告示迅速被送到了帮主面前。 帮中看罢,心中大悦,开怀大笑了一阵,然后迅速召集帮中高层。 “诸位怎么看?” 据说,几年前湖州的瘟疫,也是玄医阁协助当今皇后娘娘,平复下来的。 “真是天佑我青龙帮!”护法青老怪大喜道,“玄医阁的神医,绝对有办法的,只要那女人来了咱们青龙帮,是走是留就是我们说了算了,不怕她不出手。” 竹老怪不屑地评价:“不错,女人就是胆小,神医也一样。一定是畏惧咱们青龙帮的实力,急着上门赔罪来了。召集所有帮众在场,肯定是想用名声约束我们,防止我们过河拆桥。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属下看,帮主不如顺水推舟,把那女人留下来得了!”最擅长逢迎拍马的帮助心腹裘二道,“据裴家下人说,那女神医虽然年纪大了点儿,可风韵天成,比小姑娘更有味道。从此以后,咱们青龙帮也有神医了。” “对对对,那女神医既然愿意上门,可见是向帮主服了软,肯定不敢拒绝,说不定还求之不得呢。”又有人附和道,“恭喜帮主得此助力!” 言语之间,似乎梅三娘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帮主心中暗暗得意,面上却还一派肃然,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陈奇:“引蛇出洞的主意是你出的,你怎么看?” 陈奇犹豫了一下,恭恭敬敬道:“回帮主,属下以为,此事应当……慎重!” 帮主有些不满,皱眉问:“为何?” 陈奇道:“首先,我们得确定这张告示的真假。当然,开这样的玩笑,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属下认为,告示上的回复,应该是真的,的确是那位女神医的手笔。” 帮主点了点头,有些赞许道:“继续说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先前有些得意忘形了,这时候,需要有一个冷静的人,帮自己清醒清醒。 陈奇继续道:“属下方才问过,没人知道这张告示是怎么进来的,这里是总坛,内外防守十分严密,外人根本无法靠近,可对方却做到了。所以,属下认为,女神医身边一定有帮手,还是个武功高手。” 青老怪点了点头:“不错,她不是有个叫马隆的夫君吗?那个男人的身手,我和竹老弟都见识过,若是单打独斗,我们这队老兄弟,都未必是对手。” 陈奇问:“敢为两位长老,如果现在的两位和那位高手全盛时期对上,胜负如何?” 两老怪的脸色沉了下去。 这一次的疫病非常古怪,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不适,不疼不痒,红疹看着可怕,却没有麻痒的感觉,里面也没有脓液,但发病之人的内力却大打折扣,而且有乏力症状。 如今的他们,就算联手,也不是全盛时期的马隆的对手。 陈奇见此,心中了然:“虽说之前那人身受重伤,还中了毒,可毕竟有个神医在身边,现在说不定已经大好了。只要这种可能存在,我们就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等人家来赴会了,无礼傲慢,为所欲为之类的念头,最好歇一歇。 帮主会意,点了点头,严肃对众人道:“你们都记住,明天谁也不准对女神医无礼,绝了大家伙儿的生路!” 众人也晓得轻重,连连垂首听命。 “继续说下去!”帮主有看向陈奇,对这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属下,越发倚重了。 陈奇将早就准备好的计划和盘托出。 这计划没什么新意,无非是做两手准备,既要重视对方,又不能懈怠自己。一方面要摆出尊敬周全的态度礼数,另一方面要严密防守,随时准备硬碰硬。 但胜在周密详细,把会面的时间地点,如何招待等都考虑到了。 帮主越听越是赞许,最后大笔一挥,将准备事宜全都交给了陈奇。 两位护法地位尊贵,便是帮主在他们眼里,也是晚辈,对于陈奇的出头有些意外,并无恶意。但其他帮主心腹,看陈奇的目光却不是那么友好了,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散会后,陈奇在各种各样的目光中,心情复杂地拜别帮主。 他明白,此番崭露了头角,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另一边,沙洲上日落月升,繁星满天。 篝火旁,梅三娘正和马隆商量明天的事情。 梅三娘刚刚给马隆诊过一次脉,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到时候你不用出手,只需要装出一副高人的样子,帮我压阵就够了!就算要逞强,也不能在身体没好的时候乱来!” 马隆刚刚喝完汤药,嘴里还残留着汤药的苦味,正咬着一截芦苇根,想要用那淡淡的甜味,压住唇齿间的苦味,闻言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都听你的。不过,三娘身上还有天心丹吗?” 梅三娘警觉了起来:“天心丹虽然能让人的实力突然暴涨,压制住所有的伤势,但后遗症却极大,对五脏六腑都有极大的毒性,我身上就算有,也可不能让你用!” 马隆嘿嘿赔笑道:“我不会白要,用两倍,不,三倍的价钱买怎么样?” 虽然三娘的设想不错,但青龙帮毕竟是个横行当地的江湖门派,徒有其表的武功高手,很难骗过他们,尤其是这个高手不久前刚刚受过重伤,还中过毒。 梅三娘白眼,直接两字:“不卖!” 话落,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酒红色,画着一朵黑色海棠花的药瓶,一个扬手丢尽了水中。 第1230章 以直报怨 梅三娘语气坚定,“你别想打它的主意,这药的副作用十分棘手,就算让小姐来解,都很是棘手,你别想打它的主意!” “诶——”马隆肉疼。 但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吐掉了芦苇根,转身去看天上的一弯峨嵋月。 “我已经扔了,你再生气也不卖!”梅三娘以为马隆生气了。 马隆的声音不高,但很是坚定:“嗯,三娘,明天我一定能保护好你,青龙帮那帮杂碎,谁也甭想动你一根指头!” 一向头脑简单,从来都不会在梅三娘面前耍心眼的他,刚才却说了谎。 梅三娘药箱里那一瓶天心丹,他早就悄悄倒出来一粒,留在了自己手里。 方才就是料准了梅三娘的反应,故意刺激梅三娘的。梅三娘习惯在入睡前整理药箱,检查所有的丹药和药膏存货,如此一来,她不会发现他动过的手脚了。 月落日出,熹微的晨光遍洒水泽之乡。 秋风渐起,吹皱了大奖小河里的水面,随着日影的西斜,转眼就到了和青龙帮约定的时候。 青龙帮总坛前就是一个水坞码头。 巳时整,一条渔船停在了码头上。 撑船的男子虎背熊腰,煞气凛凛,让人望之生畏。船客是一名红衣女子,眉如春山,眸若秋水,肤若白雪,身如纤柳,让人见之心动神摇,不能自已。 陈奇带着一众帮中弟子,亲自上前迎接。 “青龙帮七堂主陈奇,恭迎梅神医,马壮士!” “陈堂主亲自相迎,妾惶恐!”梅三娘起身,嫣然一笑,眼波如丝,虽然口中说着“惶恐”,脸上却没有一丝半点儿的惶恐模样,反倒是有些得意洋洋。 “神医言重,帮中突遭横祸,还请神医不吝援手。只要能保住众位兄弟的性命,不管神医有什么条件,我们青龙帮都会全力以赴。”陈奇也笑着起身,和梅三娘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开场! 梅三娘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笑容越发妩媚如春水:“是么?我行医多年,所到之处,黑白两道无不敬若神明,如你们青龙帮这般赶尽杀绝,几乎把我逼到绝路的,还是头一次。” 虽然笑容深深,却显然不怀好意。 陈奇赶紧赔笑道:“我们帮中兄弟先前不识神医真面目,损了神医颜面,的确该罚。但有道是医者仁心,帮中兄弟的性命也是人命,何况那不是一条命,而是三百多条性命,还望神医慈悲为怀,冰释前嫌!” 梅三娘突然收了笑容,甩起了脸色:“夫人我是郎中,不是菩萨,只知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从来不懂什么慈悲为怀!” 陈奇一噎,低声下气道:“那梅神医先前给帮中的回复,又是何意?” 梅三娘扬了扬眉,又笑了起来:“我看陈堂主目光有神,言辞凌厉,应该还没到老眼昏花,昏聩痴呆的年纪,怎么看不懂我的意思呢?如果你们真的有赔罪的诚意,做到人家的要求,人家就破例出一次手,否则,就别怪人家心狠了!” 陈奇脸色一苦,强笑着说好话。 但梅三娘却不理他了,带着马隆,冷着脸走进总坛大宅,来到前院。 前院的杂物已经被清空,变成了一个大广场,青龙帮上下三百多人,都在这里。 上首摆着桌椅的,是帮中高层的位置,下首站着的是普通弟子,还有许多躺在草席上的,是陷入昏迷的弟子。 梅三娘要求所有人都到,青龙帮就连昏迷中的都带来了,的确可见诚意。 梅三娘踏进广场,便有帮中弟子大声通报,“梅神医到!” 无数双热切的眼睛,齐齐看向陈奇身后的那对男女。 帮主站了起来,朗声笑道:“梅神医来了?本帮主身体不适,有多怠慢,还请见谅!快请入座!”帮主对面的客位上,摆着一桌一椅,显然没给马隆准备位置。 梅三娘面无表情地在坐在了竹椅上,心道,从一开始就故意贬低马隆,难道是想挑拨离间不成? 马隆直接站在了梅三娘身后,一双虎目直视帮主。 到底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大将,当今朝堂上的重臣,威仪气势又岂是寻常江湖人所能相比,这一眼,就让帮主心头一跳,生出一种俯身下拜的冲动。 等回过神来,不由为方才的冲动而羞愤,不怀好意道:“马壮士果然气势非凡,听两位护法说,你一身武功十分高明,不知今天本帮主有没有荣幸好好见识一番!” 他想找人试一试马隆的身前,若是马隆真的伤势痊愈,武功高强也就罢了,若是只是装模作样,他就没必要戴着一张斯文面具客气来客气去了。 梅三娘心中一紧,冷冷道:“我本以为,帮主请我来是治病的,却不想,如今你们帮中这么多兄弟危在旦夕,帮主还有心看人家比武!” 这话是指责帮主不顾惜帮中弟子的性命,只在乎自己的私欲。 帮主目光一沉:“梅神医这话却说错了,我帮中弟子不幸染上了疫病,本帮主又何曾例外?” “听说这位马壮士武功高强,但两天前还身受重伤,本帮主只是好奇在夫人的神医妙手之下,他到底恢复到了什么程度。虽然夫人自诩神医,可要本帮主什么都不怀疑,就将所有人的性命都托付给你,为免太过分了!” 这话的意思是,他并不是不在乎帮中弟子的性命,而是太在乎,所以必须慎重,看看这神医名号是不是有假。 此话一出,站着的普通弟子的神情,果然从动摇变成了感动。 然而,梅三娘闻言,当即拂袖而起:“帮主既然信不过,有何必大费周折请妾身出山?如此,我这就告辞了,至于你们身上的疫病,另请高明吧!”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情况,梅三娘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帮主大怒:“放肆,拦住他!” 左右护法齐齐出手。 梅三娘直接甩出了两粒药碗。 那药碗迎风散开,化作一片粉尘,洒在了两人周身十步之内。 第1231章 付出代价 两名护法却并未闪躲,大袖一拂,劲风鼓荡而出,将粉尘反击了回去! 就算体力大损,武功也打了折扣,这两个高手毕竟是连马隆都忌惮的人物,这一击,纵然没有直接打在梅三娘身上,那强劲的内劲也会伤到梅三娘内腑。 马隆一把拽住梅三娘闪开了,速度快如闪电,眼里差些的只能看见一道残影,同时却一掌击出,将两护法打过来的药粉全都送了回去。 梅三娘落了地,毫发无损。 她定了定神,马隆已经和两护法交换了十几招。 残影你来我往,眨眼间便分开,马隆稳稳站在了梅三娘身前,两名老怪却倒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吐出了两大口乌紫色的鲜血。 不只受了严重的内伤,还中了毒。 马隆冷冷道:“你们先前欠我的,现在原样奉还了!还有人想上来,试一试我的武功吗?” 众人相顾骇然,两位护法的武功有多么高明,他们都见识过,绝对是江湖第一流高手,但这样的两个高手,居然十几招不到,就重伤在了马隆手里。 这样的高手,就算现在青龙帮的老弱病残一起上,也奈何不得人家分毫吧? 与此同时,又有十几道惨叫声响起。 是被药粉波及到的普通弟子,这会儿已经唇色发黑,正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众人又是一头一骇,好厉害的毒,随便一出手,就废掉了十几个好汉。 庭院中无人开口,寂静如雪,中毒弟子的惨叫分外鲜明,叫人心中胆寒。 马隆虎目一凌,扫视着众人,扬声问:“我的武功,我家娘子的医术,你们已经见识到了,还有人不服吗?” 帮主等人齐齐看向马隆,梅三娘也在看着马隆。 前者是忌惮惊惧,后者却是气恼。 真没想到,一根筋的莽夫也学会耍心眼了,居然敢骗她,悄悄服用天心丹! 可气恼之中,还有一种炽热的情绪在涌动,梅三娘猛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觉得,这家伙的背影是如此的高大威猛,让人心安。 丹唇扬起,红衣美人的笑容妩媚入骨。 女子嗓音旖旎绵绵:“夫君,看来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命呢?” “妾身只就想活的人,从来不救求死的人,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咱们还是快快离开吧!” 马隆回头,凌厉的虎目对上女子春水般的明眸,一下子柔化开来,嗓音仍旧那般粗粝,却有种猛虎嗅蔷薇的温柔:“都听娘子的!” 话音方落,帮主再度站了起来,离席上前:“马壮士,梅神医,且慢,且慢!” 梅三娘嘴角的笑容深了深:“帮主还有话要说?” 帮主强笑道:“都是本帮主的错,怠慢了贤伉俪,两位大人大量,千万别和我等一般见识!夫人有要求,只管提,只要您愿意出手救人,敝帮上下定当全力以赴。”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梅三娘笑中深意幽幽:“帮主真是会为帮中兄弟考虑啊!” 帮主心中忐忑,小心翼翼道:“哪里,哪里,本帮主能有今天,全靠兄弟们抬举,若是不把他们的性命放在心上,那不是禽兽不如吗?” 其余弟子闻言,齐齐感动道:“帮主大恩,没齿难忘!” 梅三娘咯咯一笑:“真是可贵的江湖兄弟情意啊,难怪你们青龙帮能在寿城一家独大,也罢,既然你们诚心挽留,妾身便帮你们一次!” 帮主大喜:“神医请入座,马壮士,您也请入座!” 说着,给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去搬了一套桌椅来,在梅三娘身边给马隆安排了座位。 梅三娘不客气地落了座,马隆也落了座。 帮主此时方才坐下来,问:“梅神医,不知您的条件是……” 梅三娘打开了药箱,从中取出四个瓷瓶,先把一个瓷瓶丢了出去,扔到那些中毒弟子面前:“这药服下一粒就没事了,千万别贪心,解药也是毒药,吃多了,会死人的。” 陈奇看了看帮主,帮主微微点头,陈奇立即指使两个手下上前,捡起药瓶,到处丹药来,一粒粒喂给中毒的人。 中毒的服下丹药后,吐出一口乌黑的血,马上就停下了惨叫,脸色也正常起来了,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陈奇代为致谢:“谢神医增药!” 梅三娘淡淡道:“挑衅我的又不是他们,我还不至于草菅人命!” 所以,左右护法已经半死,她半点儿出手的意思都没有。 帮主本还想替两名护法求情,这会儿生怕这个不好惹的神医迁怒到自己身上,就当自己没看见护法身上的重伤。 疫病的解药还没到手,其他人当然也不会开口。 梅三娘将另外三个瓷瓶往前推了推:“接下来,就该说一说我的出手条件了。帮主,听说你们青龙帮,除了一个帮主,还有两个护法,七个堂主,可是如此?” 帮主点了点头:“正是。” 这是十个人,就是青龙帮的核心。 梅三娘笑了笑道:“我嘛,别的心思没有,但行医多年,最恨恩将仇报,想要胁迫妾身的人。你们青龙帮既然得罪了我,就得付出代价。” 帮主的一颗心吊了起来:“夫人说的代价是……” 梅三娘指了指那三个瓷瓶:“这三个瓶子里,是妾身不久之前炼制好的毒药,都是全新的配方,由剧毒之物配成,至于效果如何,正需要找人试一试。” “这样好了,就从妾身方才说的那十个人里,选出三个人,帮妾身试药好了。你们青龙帮不是兄弟情深吗,肯定不会介意为手足们牺牲一下下吧?” 梅三娘说的那十个人,都有座位,和站着的那些普通弟子可谓泾渭分明,想要抵赖替代都不曾,此时闻言,个个面如土色。 剧毒之物配成,效果未知! 这试药的结果,分明是九死一生。 而且,就连神医都不知道药效如何,自然更不可能知道解药是什么,无解的剧毒,试药的结果显然只有两个,当场死,或者生不如死。 第1232章 挑拨离间 帮主想了想,沉声道:“夫人,不如这样,本帮主可以帮你找十个死囚,或者乞丐试药,日后,您若是还有试药的事情,本帮主也会全力帮忙。” 他自己不想死,又不想高层反目,只能竭力把这个要命的要求往外推。 梅三娘小女孩一般嘟了嘟嘴,任性又恶劣道:“可是,人家就是要你们青龙帮的高层亲自试药哩,反正你们武功高强,抗毒性也比普通人强,活下来的几率更高,更能证明新药的毒性!” 帮主冷汗直流:“夫人,本帮可以帮你找其他江湖人试药。” 梅三娘脸色一冷,站了起来:“看来你们的诚意也不过如此,不愿意就算了,马隆,咱们告辞!” 帮主连忙起身拦了下来:“夫人,咱们有话好好说,你的要求,我们……答应了!” 最后三个字,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十分艰难。 梅三娘立即喜笑颜开,重新坐了回去,以手支额,笑眯眯看向对面的青龙帮高层,两位护法已经由人扶着回到了座位,仍旧是气息奄奄的模样。 青老怪死死瞪着梅三娘,厉声道:“贱人,你这是存心让我们自相残杀!” 梅三娘不乐意地皱了皱眉,委委屈屈道:“老人家真是错怪妾身了,什么自相残杀,人家分明是想看你们争先慷慨赴死,把生存的机会留给朋友兄弟,大义凛然感人泪下的场景啊! 难道说,你们根本不打算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反而想以武力胁迫,逼迫过命的兄弟做替死鬼? 啊,青龙帮的所有人都在呢,众目睽睽之下,这胆敢背后捅刀,背叛朋友的人,会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吧?” 帮主等人被噎得脸色发青,却没办法反驳。 这是什么神医,分明是魔医! 帮主恨不得把梅三娘乱刀砍死,此时也只能强压下怒气,看向在座的青龙帮高层:“诸位,你们怎么看?可惜帮主之位举足轻重,轻易换不得人,青龙帮的存亡断续,就要依靠你们了。” 言下之意,把自己踢出了试药之列。 帮主心腹裘二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声道:“两位护法伤得不轻,又中了毒,神医已经恼了你们,恐怕不会帮你们解毒,这样拖下去,就算内伤能治,神医的毒恐怕也没办法解除,不如你们……” 言下之意,这两个中了毒的老家伙已经废了,不如废物利用一下,彻底去死好了。 护法又如何,武功还在,身体安康时,就连帮主都得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可一旦失了势,自有人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两名护法气得须发皆张,又开始吐血。 “老夫一辈子为青龙帮卖命,帮主都是我们兄弟教出来的,你这无耻小人,居然敢逼着师长送死?” “不孝贼子,老夫现在就送你下黄泉!” 两护法含怒出手。 虽然中毒极深,但出手的力气还是有的,联手一击,直接轰碎了裘二身前的桌椅,裘二躲得快,却还是被内劲扫到,当场摔倒,嘴角沁出鲜血。 百尺之虫,死而不僵,其他蠢蠢欲动的人,见此也消停下来了,不敢再打两名老怪的主意。 青老怪满脸恶意,冷笑道:“嘿嘿,既然你小子主意这么多,就让你第一个试药好了!帮主,你意下如何?” 帮主还是舍不得这个非常会说话的心腹,恳求道:“长老,裘二也是一时失言……” 这也是个白眼狼,他们还没到必死无疑的地步呢,就开始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竹老怪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这么说,你愿意替他去试药了?帮主之位虽然重要,却还没到换个人青龙帮就得散了的地步,我们兄弟能扶你上位,自然也能扶持别人!” 毕竟是护法,两人的名望和威慑力还在,谁也不知道这两个看起来情况不妙的老家伙,究竟还有多少手段。 帮主当然也不敢冒险,只能抱歉地看着裘二:“裘老弟,两位护法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从今以后,你媳妇就是我的亲妹子,你的儿女就是我的亲生儿女!” 裘二的脸色顿时雪白,不敢置信道:“帮主,我裘二对您可是忠心耿耿,您怎么忍心逼迫我去死?” 帮主叹息一声,不忍地哽咽道:“可是,两位护法执意如此,我不能忤逆长辈,也是无可奈何啊!” 青老怪冷笑了一声道:“我们可没逼迫帮主牺牲你,只要帮主愿意娶试药,我们两个老兄弟保你无恙。到时候,你也可以帮主的女人当成自己的亲妹子,把帮主的儿女当成自己的儿女一样疼爱。” 他何尝看不出帮主的伪善,索性把那层画皮都揭了。 帮主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了,可他万万不肯去试药的,当下暗含威胁之色地看着裘二道:“裘老弟,你一向明事理,应该知道什么叫以大局为重,对不对?” “整个青龙帮上下的命都在你的手里,听说你家的媳妇儿女也没逃过这场瘟疫。他们的将来,他们的以后,都还指望着青龙帮的照拂呢,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这是拿裘二的家人做威胁的筹码。 可惜,裘二这人贪生怕死,毫无舍己为人的大义,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妻子儿女。 他怨恨地冷笑了一声,指着帮主骂道:“蒋万春,你这个忘恩负义,冷血无情的畜生,老子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居然敢把我推出去送死!”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你当年谋害前帮主,尖杀前帮主夫人的证据,我都还留着呢,就藏在我床底下埋着的坛子里。” “还有,你跟裴家那个贱妇勾搭成双,替那贱妇搜集西域的害人药材,追杀神医夫妇的事情,都是我替你去做的,我能证明神医夫妇之所以为被追杀,全都是你为了讨好姘头做出来的。” 他转头看向梅三娘跪了下去,连连磕头,“神医,我能证明,蒋万春就是谋害您的主谋之一,看在小人举报有功的份上,请您让那冷血无情的畜生试药吧!” 第1233章 谁来试药 “小人愿意追随您,哪怕做个采药随从也甘心!”不愧是青龙帮最会说话(无耻)的人,裘二眨眼间就把帮主卖了个干净,还十分机智地向梅三娘投诚。 此话一落,庭院中一片大哗:“什么,老帮主竟然是这么死的,就连老帮主夫人也糟了毒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帮主,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证据呢?一定要取出证据来,当场验明真伪,还原当年的真相!” …… 且不说普通的弟子群情激奋,就连同为高层的几名堂主,看向帮主的眼神也不对劲了起来。 老帮主故去不过三年,余泽犹在。 陈奇也心中大震,他是老帮主的弟子,和老帮主非常亲近,却因此招了现帮主的忌惮,一直不得重用,却从未想过,老帮主的死有蹊跷。 再看向梅三娘时,心中就多了几分震撼。 这个女人说得不错,青龙帮本身就不是什么干净地方,上层的人大部分都不干净,只要逼迫一下,就会自动生乱。 这不,区区一个裘二,就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而帮主怫然变色,厉声道:“一派胡言,本帮主从未做过哪些恶事,裘二,你个贪生怕死的窝囊种,居然敢为了保命,诬蔑本帮主?” 裘二毫不客气道:“诬蔑?就是茅坑里的石头,都比你蒋万春干净!不信的话,让他们把证据带过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大家分辨个清楚!”说着又朝梅三娘磕头,“主人,请您帮小人做个见证!” 他居然自动以仆从身份自居了。 梅三娘红唇翘起,小女孩般笑了起来,歪着头:“你们青龙帮的事情,我可不管。哦,忘了说啊,半个时辰后,若是还没找出试药的人,我们就要走了!” 裘二一呆,帮主却高兴了起来。 半个时辰,根本不可能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看向裘二,帮主厉声道:“裘二,你攀诬帮主,抹黑老帮主夫妇,忤逆两位护法,其罪当诛,本帮主就罚你去试药,你可愿意听命?” 裘二怎么可能听命:“蒋万春,你无耻无得,卑鄙下流,我裘二今天就替老帮主报仇!兄弟们,杀了蒋万春,给老帮主夫妇报仇!” 帮主大吼:“大胆,还不给我拿下这个以下犯上的狂徒!” 然而听了裘二方才抖落出来的秘辛后,众人都迟疑了,转眼间,帮主和裘二就打了起来。 两位护法不发话,冷眼旁观,其他人就更不愿意出手了,这时候出手,铁定是站队,谁知道就算侥幸度过这次瘟疫,这位帮主的位子还能不能坐稳呢? 最终还是帮主技高一筹,一掌把裘二打翻:“看在需要找人试药的份上,姑且留你一命!” 然而贪生怕死的裘二,这时候居然有了血勇之气:“想要让我给你们这群胆小鬼试药?我就算死,也不会成全你们!” 话落,居然强行冲开被封住的穴位,内力震断心脉,自尽而死了。 新鲜的尸体倒在面前,帮主懵了,其他人也懵了。 梅三娘却咯咯笑了起来,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此时听起来像丧魂铃:“时间只剩下三刻钟了,你们可得快一点儿啊,人家都快要等不及了呢!” 这下子,谁都看得出梅三娘不怀好意了,但没人敢站出来唱反调。 两位护法对视了一眼,脸上各自露出愁苦之色。 青老怪道:“够了,帮主回去吧,你们不能再自相残杀了!” 竹老怪点了点头:“不错,我看裘二那小子说的煞有其事,他说的证据,应该不是子虚乌有吧?” 帮主跪了下去,泣泪道:“两位护法容禀,那全都是裘二捏造的,晚辈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去……” 青老怪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够了,你清不清白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需要讨论的,是试药的事情!” 帮主唯唯诺诺道:“是,两位长辈说得是!” 他此时地位不稳,需要这两个长老的支持,自然不敢如先前那般阳奉阴违。 竹老怪道:“我问你,你可愿意为了帮中兄弟做试药人?” 帮主脸色大变:“长老,我倒是不惜一死,可帮中事务繁杂,若是没了帮主,群龙无首,恐怕会出大乱子啊!” 青老怪直接了当道:“也就是说,你不愿意了?那好,老夫也不逼你,你把帮主的印鉴拿出来吧!” 帮主身躯一颤,哀求道:“长老……” 竹老怪鄙夷道:“你担心什么?我们两个老头子,都这把年纪了,若是稀罕帮主之位,几时轮得到你,还以为我们看上你的帮主印鉴了不成?” 帮主面露疑惑之色。 青老怪道:“神医说了,试药不一定会死人,也有可能活下来。老夫决定,帮主印鉴,就交给试药人保管,若是有人能活下来,帮主之位就是他的。” 竹老怪点了点头:“蒋万春,你若是还想当帮主,那就去试药吧,只要能活下来,帮主之位还是你的,以前的破事,老夫就不追究了!” 帮主心中一松,不舍地拿出了帮主印鉴,双手呈上。 他心中暗道,那女人如此毒辣,拿出来的毒药肯定也是致命的剧毒,只要试药人都死了,帮主之位将来还是他的。 青老怪把帮主印鉴举了起来,看向另外七人:“帮主印鉴在此,老夫方才说的话,你们想必都听明白了,我们两个老头子把话撂在这里了,谁能活着完成试药,印鉴就是他的!” 帮主自然是不为所动。 另外七名堂主面面相觑,看向那三瓶成分不明的毒药时,眼里都流露出畏惧之色。 帮主之位固然诱人,可还不值得拿命去搏。 竹老怪道:“可有人自愿出来试药?” 场下一片寂静。 两护法正想说,如果没人自愿,就抽签决定时,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的陈奇,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躬身一拜,他道:“两位长老,陈奇愿意!” 第1234章 生不如死 两名护法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舒心的笑容,“好!” “这是掌门印鉴,你自己收好!” 陈奇接过掌门印鉴,小心翼翼地包好,收入怀中,走到了梅三娘面前。 “梅神医,先从哪一份药开始?” 梅三娘兴致勃勃道:“哪一份?这么说,你打算三份都尝一尝?你可要想清楚啊,我调配的毒药毒性非凡,能承受住一种的就是异数了,尝试三种的话,你绝对会没命呢。” 陈奇洒然道:“两位长老和帮中兄弟待我甚厚,若能为他们死,怎么都值得。” “这么说,不改主意了?” “不改!” “你可真傻!”梅三娘说着,把一瓶要抛了出去。 陈奇接过药瓶,打开瓶塞,呛鼻的药味扑面而来,仅仅是味道,就让他想吐。 他倒也是个敢作敢当的人,走到这一步,早就没有退路了,一咬牙,便将瓶子里的药液一饮而尽,反手一倾,将空瓶子甩给了梅三娘。 下一刻,剧痛袭来。 疼痛剥夺了人思考的能力,陈奇自以为还算坚定的自制力早就没了踪影,他蜷缩着身子,疼得满地打滚,身皮肤先是老树干裂的树皮一样,纷纷开裂,鲜血涌出,伤口中长出了一朵朵粉红色的蘑菇。 如果不是长在人体上,这些蘑菇还真称得上是粉嫩可爱。 一炷香的时间后,陈奇惨叫完了,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全身的衣服几乎被鲜血浸透,脸上手上长满了粉红色小蘑菇。 小小的蘑菇伞迎风而动,异香混杂着血腥味飘荡,有些普通弟子被吓尿了裤子,瘫坐在地上。 马隆上前,把浑身瘫软,面无人色的陈奇拉了起来,丢到梅三娘面前的桌子上。 梅三娘从药箱里拿出了纸笔,认认真真检查其陈奇来,把脉,问话,还搁下一朵小蘑菇来尝了尝,在纸上唰唰写了起来。 “原来人身上真的能长蘑菇呢,传说居然是真的。喏,这种药液就叫粉红幻蘑散吧!” 别说帮主等人了,就连马隆,听见这话,都打了个寒颤。 “你还要尝试下一种吗?”搁下笔,梅三娘问。 陈奇此时已经有些后悔,轻率地站出来试药了,他本以为这毒药就是疼一些,流一些血,万万没想到,居然会从身上长出蘑菇来。 但这时候,说半途而废也晚了,有气无力道:“继续!” 这时候,也只能任凭这魔女蹂躏了。 “好,我就喜欢爽快的试药人!” 因为陈奇已经没力气了,梅三娘自行拿起一瓶子药,给陈奇灌了进去。 药液入口,熟悉的剧痛再度袭来,但陈奇根本喊不出来,也动不了,只觉得身体里仿佛长满了虫子,此时,那些虫子沿着每一根血管攀爬。 当痛感达到某一个极限时,他终于如愿地昏了过去。 众人见他不断抽搐,口中流出血沫,身上的蘑菇迅速变黑,然后脱落成灰,原本开裂的皮肤也迅速愈合,但脸上和皮肤上,黑色的纹路仿佛有生命力,迅速爬满了全身。 不若方才可怕,可同样有冲击力。 许久之后,陈奇终于不动了,仿佛死了一般。 “三娘,他……”马隆上前摸了摸陈奇的脉搏,“还有一口气!” “哦?居然还活着?”梅三娘仿佛很是稀奇地走上前,拿出几根银针,飞快地扎了下去。 一声惨叫,陈奇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能动了吗?”梅三娘好奇地问。 “不,不能!”陈奇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只觉得全身仿佛被巨石压住了,就连动一动舌头,都万分费力气。 “真是命大,按理说,这种药力加了化石草,你的皮肤应该变成透明的水晶,你本人会变成一个水晶雕像,从外面一眼就能看到五脏六腑的那种。看来是药性相冲,大大改变了药效!”梅三娘边说边写。 众人听得满头冷汗。 活人变成水晶雕像,只是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还要试第三种吗?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服下第三种药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搁下笔,梅三娘兴致盎然地问。 “我……能不能和您打个赌?”陈奇艰难地说。 “什么赌?” “如果我活下来,您就要出手治好两位护法,如果我死了,尸体任由你研究。夫人的医术似乎不是正道,我这具连服用两种奇毒而不死的人,应该很有研究价值吧?” 这一席话很长,陈奇断断续续说了好长时间,才表达清楚。 两位护法不由动容,万万没想到,陈奇居然有这份孝心。 世人重生,更重死,残缺不全的尸身,意味着死后也不得安宁,陈奇居然愿意为了平日里并不亲近的他们,做出这样的牺牲,两名老人热泪盈眶。 梅三娘眯了眯眼睛,这可和说好的不一样。 但她点了点头:“好啊,如果你到时候还有命在的话!” “多谢!” 梅三娘直接拿起第三个药瓶,把里头药液灌进了陈奇口中。 桌子上的陈奇,尖叫一声后,猛地跳了起来。 马隆眼疾手快,立即拉着梅三娘躲开。 陈奇体内的内力暴涨,自从冲出体外,被鲜血浸透的衣裳瞬间爆炸,如纸片般飘飞。 而刚才还动弹不得陈奇,这会儿仿佛变成了撒欢的幼犬,四肢着地,满院子狂奔,口中狼嚎之声不断。 梅三娘看得兴致勃勃,但很快,马隆捂住了她的眼睛。 但狂奔还是有好处的,陈奇身上的皮肤迅速皱了起来,而后像是蜕皮一样,布满血污和裂痕的旧皮肤,一块块剥落下来,露出下面白皙粉嫩,有如婴儿的新皮肤,就连身上的旧伤疤都褪了个干净。 这简直是给人换了一重新皮肤! 许久,陈奇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躺在了地上。 马隆把梅三娘的脸扣在了自己怀里,脱下外杉,远远甩了出去,盖在了羞愤欲死的陈奇身上。 他其实一直没有失去意识,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闭上眼睛,绝望地想,早知道成为掌门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他宁可死,也不要和梅三娘这个魔女同流合污! 第1235章 大难不死 大难不死,奇迹生还的陈奇,最终成了两位老怪护法亲手认证的帮主。 原帮主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了,可碍于老怪护法的威逼,碍于全体青龙帮众人的拥护,只能含泪让出了帮主之位。 陈奇做了十几次深呼吸,才将刚才的经历甩到脑后,热血沸腾地坐到了属于帮主的位置上。 接下来…… 梅三娘开出了解决瘟疫的药方,其实只要等三天,这所谓的“瘟疫”就能不药而愈,烟消云散,她开出的方子,仅仅是加速了这一过程而已。 然后,又把解药给了护法老怪。 当然不是真正的解药,其中混在了一勺让人暂时不能动用内力的药粉,保证老怪护法们虽然能解毒,却没有办法对梅三娘和马隆出手。 陈奇一声令下,青龙帮总坛支起了无数口大锅,开始熬药。 一碗苦药汤下去,患病之人身上的红疹迅速退去,精神亢奋地睁开了眼睛,药效堪称立竿见影。 两名老怪服下解药后,也觉得全身舒畅,毒素迅速消退,虽然一时不能动用武功有点儿遗憾,但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天幸了,对“救驾有功”的陈奇,越看越满意。 再接下来—— 就没有梅三娘和马隆的事情了。 马隆带着梅三娘,运起轻功,风过竹林般离开了青龙帮,眨眼间就不见人影了。 之所以走得这么快,当然也有原因,马隆服用的天心丹,必须提前一下服下,药效只能维持半天,眼看着午时将尽,药效快要消失了,后遗症也即将发作。 裴府。 白纱帐,白灯笼,宁安院中一片素白。 小小的棺椁摆在白色的纱幔之下,四面明着安魂的烛火。 有风吹来的时候,长长的纱幔和烛火一起轻轻晃动,看起来有几分悲凉,几分阴森。 老管家裴海守在棺椁旁,叹息连连。 唯一的小少爷已经不在了,因为城中闹瘟疫,死者又是年少夭折,是不吉之事,就连个像样的丧礼都没有,只能停灵在这里,等着瘟疫一事平息之后,再入土安葬。 本来这里还应该有做法事的僧人,超度亡魂,但因为家主也病重,老夫人也伤心过度,无心理事,小少爷的身后事冷冷清清的,两个来哭灵的人都没有。 抹了把眼泪,老管家看向棺椁中的孩子。 因为棺椁并未加盖,一眼就能看见死去孩童的模样。 那男孩平静地躺在棺木中,唇红齿白,肌肤红润,嘴角还带着一丝安详的笑容,依稀能看见生前的乖巧安静。 许是上天也怜悯这个不幸的孩子,虽然人已经去了两三天,小少爷的身体却没有发生一丁点儿变化。 别说那丑陋的尸僵尸斑了,就连肌肤都温热如初! 除了没有呼吸和心跳,几乎和活人一模一样。 以至于冥冥之中,老管家总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个不幸的孩子还会醒过来,脆生生喊他一句“海叔叔”。 忽然间,一股凉风掠了进来。 纱幔飘舞,烛火轻晃。 满湿的檀香气息稍稍散去,从潮润润的空气涌了进来,原本昏暗的灵堂,忽然亮堂了起来。 裴海惊“咦”一声,这才发现,窗户不知何时开了,碎金般的阳光照进了阴暗的房间。 下一刻,眼前一花,两道鬼魅般的影子闪了进来。 “你们……鬼啊……” 老管家吓得身子一晃,一头栽到了地上。 马隆带着梅三娘轻巧落地。 梅三娘没去管裴海,这老家伙显然还活着,老人特有的粗重呼吸声清晰可闻,距离惊悸而死还有非常遥远的距离。 她一抬脚跨进了棺木中。 棺木很大,完全能够容得下她。 扶起呼吸心跳全无的孩童,梅三娘从腰间抽出了银针,飞快地下针。 不过片刻,她依次拔出了所有的银针,原本一动不动的男孩,忽然睫毛一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阳光有些刺眼,男孩抬手揉了揉眼睛,看清楚梅三娘后,惊喜地笑了起来:“神医好!” 孩童纯真无暇的笑容,仿佛碧玉琉璃一般纯粹,梅三娘也温柔地笑了起来。 她摸了摸男孩的额头,从腰间摸出了一块栗子糕,“小雨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先吃一点点,我们一起去见你父亲!” 裴雨有点儿狼吞虎咽地吃掉栗子糕时,梅三娘给马隆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昏倒在地上的裴海。 因棺木过高,裴雨看不见外面的景象,梅三娘和马隆却能看见。 马隆点了点头,扶起裴海,在他背上轻轻一拍,后者便醒了过来,正要大呼小叫,就被马隆一把捂住了嘴。 梅三娘抱着裴雨走出了棺木。 裴海看着她怀里那个乖乖巧巧的孩子,险些吓掉了魂。 “梅神医,马大侠,你们……小少爷……” 老管家怀疑自己在做梦。 “你们家主呢?祸害遗千年,裴令章应该还没这么容易死,带我们去见他吧!”梅三娘说, “啊?哦,好,两位请随我来!”老管家浑浑噩噩道。 一行人走出了灵堂,吓跑了路上碰见的无数下人,终于来到了裴令章居住的文华苑。 又是一片惊呼响起。 有裴海带路,梅三娘没理会那些大惊小怪的侍卫,直直闯进了裴令章的卧房,房间虽然宽敞,却因为没开窗,如灵堂一般昏暗,浓郁的药味几乎凝成了实质,刺激的人鼻子发痒,呼吸不畅。 梅三娘皱起了眉头,鼻息翕动,分辨空气里的草药气息…… 丁香、细辛、半夏、苦丁、天麻…… 都是些解毒温补的药材,却和蛇毒没有半点儿关系,用得多了,还对身体有害。 裴家主半躺在塌上,手中拿着一本账册翻开,见梅三娘抱着裴雨闯了进来,惊得直接坐了起来。 “三娘你……小雨……” 梅三娘把孩子送到裴家主怀中,又去开了窗子,散了散药味,方才觉得鼻子舒服了一些。 裴令章惊喜地接过孩子,眼眶不由一热,声音微微沙哑道:“三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236章 死而复生 梅三娘自顾自寻了地方坐下来,看着裴令章道:“那天给小雨诊治时,我见你们裴家对我敌意颇深,就留了个心眼,让马隆在房梁上守了小雨整整一夜。” 裴令章的脑子转的飞快,面上露出一丝森然杀机:“有人对小雨下毒手?” 梅三娘挑眉笑了笑,满是讽刺意味:“原来你也猜到了。不错,当天贴身照顾小雨的下人,给昏睡中的小雨喂下了一碗药。马隆换了药,把毒药换成了假死药。” 裴令章双拳紧握,闭了闭眼睛,又复睁开:“那一天的值夜人,是平乐,原来是他。难怪第二天,他就从府里消失了。” 梅三娘点了点头:“嗯,没错,他得到的命令,就是谋害了小雨后连夜混出府,拿着大笔银子回乡下,想来小少爷身故,府里肯定百般忙乱,谁也没心思去追查一个小厮的下落。” 裴令章道:“这么说,是马兄弟……” 马隆道:“我给那小子喂了昏睡药,丢尽了关帝庙中,雇了两个乞丐守着,现在应该还在睡。” 裴令章立即道:“我这就让人把他带过来!” 梅三娘点了点头,细细打量着裴令章的脸色,渐渐蹙起了眉头:“谁帮你化的妆?这清白的脸色,乌黑的嘴唇和指甲,分明是死人的样子,不是重伤垂死之人的模样。” 裴令章把孩子放到一边,苦笑道:“果然还是三娘知我甚深,什么都瞒不过你,只一眼,就能看出我在装病!” 这话说得太过暧昧,马隆不满地咳了咳。 梅三娘冷笑了一声:“你先前派侍卫通知我和马隆迅速离府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起了疑心。也对,若是你当真这么好糊弄,这偌大的裴家,只怕根本不会有今天。” 裴令章罕见地没有斗气,低低道:“抱歉,我家的糟心事,连累到你了!” 梅三娘扭头看向窗外:“我的确没想到,你也有被人算计到这步田地的时候。还算你没糊涂透顶,知道找我求救,及时止损。” 这话听起来还是带着火气,却有一丝别扭的关心之感。 裴令章先前根本就不知道梅三娘和玄医阁的渊源,此时却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三娘不会不管我。” 梅三娘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感怀之色,沉默了下来。 裴令章微微一叹,也不再开口。 午后的阳光照在这两个人身上,灰尘形成的光柱在阳光中飞扬,有种特别的氛围,在两人身边缭绕。 马隆莫名地觉得浑身不舒服,目光凶狠地看向裴令章:“裴家主,你是成了婚的人,就别自作多情了。我家三娘出诊与否,只看诊金高低,若不是你肯拿出半数家产,三娘才不会看你一眼!” 裴令章不以为忤,只目光微妙地打量着马隆,那眼神看得马隆几乎要炸毛。 马隆不由发怒:“你看什么看?我说的都是实话!” 裴令章倏地一笑:“马兄弟和三娘,根本就不是夫妻吧?” “你……这关你什么事情?”马隆被噎住了,先前巴不得人家看出来,现在却见不得人家猜出真相了。 裴令章捂嘴低低咳嗽了一声,语带笑意:“果然,我猜的没错。三娘这个人啊,一向喜欢口是心非,你们若真是夫妻,她才不会在人前故作亲密呢。” 这个事实,似乎让他非常愉悦。 马隆越发看这个裴家主不爽了。 这时候,梅三娘冷冷横了这两个人一眼,两人都闭口不言了,似乎有无形的火花,在两人之间炸裂开来。 梅三娘只当马隆因为被裴家连累,祸事上门而迁怒,并未多想。 她看向裴令章道:“你既然身体无碍,这几天时间,也把该查的都查清楚了吧?” 裴令章点了点头,目光微冷:“嗯,府里无人主事,该冒出来的牛鬼蛇神,差不多都冒出来了。三娘想做什么?” 梅三娘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当然是当堂对质,洗刷罪名啊!我可不是谁都能泼脏水的。” 裴令章也是不动则已,动便是雷厉风行的人,当即传下一道道命令。 两刻钟后,裴家所有人云集前院,就连卧床休息的老夫人,都被人抬了出来。 兰娘领着家中仆从,以及裴家旁系族人,在前院等候。 她穿得素淡,连日来的辛劳,使得眼睛上有黑眼圈,但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却没了往日的隐忍沉闷,多了些期待和激动。 夫君重病已久,突然召集所有人,应该是想—— 交代后事了吧? 旁系的族人纷纷凑到面前,哪怕是平时看不上她的人,脸上也带着谄媚和讨好,兰娘努力压抑着嘴角的笑容,下巴却越抬越高,眼睛里也流露出洋洋得意来。 裴家即将到手,梅三娘这会儿恐怕已经在青龙帮的追杀下,不知死在什么角落里了,再也没能踩在她的头顶上了。 就在这时候,老管家裴海的声音响起。 家主到了! 一群侍卫,拥簇着几人走进前院。 前院一片哗然。 “家主不是重病卧床吗,怎么还能起身行走?莫非消息是假的?” “那孩子……那不是小少爷吗?可小少爷分明已经死了,尸身还是我亲自收敛的,难道有鬼,诈尸了?” “什么有鬼,诈尸,你看看,太阳就在头顶上呢,什么鬼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游荡?你们看家主身边的人,那不是梅神医吗?当天就是她救活了家主和岁平,肯定也能救活小少爷。” “可小少爷不是死了吗?死人怎么能复活?” “所以人家才是神医啊!咱们裴家真是三生有幸,神医来了,外面的瘟疫肯定也不用怕了。连死人都能救活,肯定也能治好疫病!” “这哪里是神医啊,分明是活神仙,快,给活神仙磕头!” 下人们呼啦啦跪下,除了向家主行礼的,居然还有人当真喊出了“神仙保佑”的口号。 裴府旁系的族人却是面面相觑,惊愕不已,一个个狠掐大腿,生怕自己在做梦。 兰娘则身体晃了晃,死死攥住了丫鬟的手,脸上苍白如雪,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真的见了鬼。 第1237章 怪病之由 “诸位不必多礼,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裴令章虚虚一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走向兰娘,微微笑道,“府中最近祸事频频,夫人费心了!” 兰娘身躯一颤,本能地后退了几步,方才站稳身体,慢慢抬起头来,阴鸷的目光在梅三娘和裴令章身上一一掠过,嘴角慢慢浮起一个苍白的笑容。 “夫君说哪里话,为府里分忧,也是妾身的职责。倒是夫君您……” 她看向裴令章怀里的裴雨,“这孩子生得可真像小雨,妾身方才见了,简直以为小雨又活过来了。难道是梅神医心中有愧,害了家主麟儿,便从外面找了个一模一样的做补偿?” 其他人闻言,纷纷想起了梅三娘身上的罪名,看着梅三娘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裴家旁系族人的目光,甚至染上了几分仇恨。 裴令章目光沉了沉,缓缓将怀里的孩子放到了地上,淡淡道:“小雨,还不见过母亲?” 裴雨不明所以地看看四周,听话地躬身作揖:“见过母亲!” 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长相,就连动作都一模一样,根本就不可能是外人冒充的。 庭院中又是一片哗然。 兰娘喉咙中溢出了一丝尖叫,长长的指甲指着裴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死人怎么能复活,这不可能,梅三娘,你又在弄什么鬼?” 梅三娘冷冷一笑:“死了?谁说小雨死了?假死之症并不罕见,兰娘你是做母亲的人,看见儿子活了过来,不应该欣喜若狂吗?这是个什么反应?” 兰娘心头一刺,失态道:“裴雨已经死了,根本不可能活过来。梅三娘,你一个生不了的女人,连个下蛋母鸡都不如的,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得意张狂?” “不管你到底在谋算什么,有我在,你一定不会得逞!” 梅三娘的脸色顿时冰冷如霜:“兰娘,这话,你还是等见过乐平之后再说吧!” 话音方落,就见马隆提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从不远处的屋顶上飞了下来。 那小厮落到了地上,惨叫了一声,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膝行到裴令章面前,连连磕头:“小人乐平,见过……家主!” 居然真的是乐平? 莫非是这个小厮背叛了自己? 兰娘恨恨瞪着了乐平,尖声道:“好你个乐平,自从小雨出事后,你就不见了,原来是你胆大包天,谋害了自己的主人?” 乐平抬头看向兰娘,被她吓得又是浑身一颤:“夫人,您这是说哪里话,小人全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分明是您让小人去谋害小少爷的!是您拿小人的家人威胁,小人也是迫不得已。” “幸好有马大侠在,不仅救了小爷,还帮小人躲了起来!”说着,又冲着裴雨磕头,哭诉道,“小少爷,小人对不住您,看在小人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您一定要帮小人求求情啊……” 裴雨被吓得连连后退,躲到了裴令章身后。 裴令章淡淡看向兰娘:“夫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分明是给自己定了罪。 兰娘此时反倒是平静下来了,冷笑了一声:“只凭这么一个下人的口供,夫君你就要置我于死地吗?也对,你和梅三娘从小一起长大,当初还差点儿成了亲,如今她回来了,我这个人老珠黄的,就该抹脖子给你们让路了!” 啪! 裴令章和梅三娘还没怎么样,马隆先看不下去了,一个巴掌甩在了兰娘脸上。 他的力道,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何能承受得住? 兰娘当即如风中落叶般被打飞了出去,摔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老子还从未打过女人,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可不管你夫君是谁,直接拔了你的舌头!” 兰娘躺在地上,目光冷蔑地看着马隆:“哈哈哈……真是好笑,那贱人给你带了绿帽子,你居然还这么维护她?那贱人当初之所以愿意嫁给你,恐怕就是看中了你的呆头呆脑吧?” “可惜,我若是完了,你也不会有好下场!人家要再续前缘,重新勾搭成双,怎么可能容得下你这个碍事的男人呢……” 马隆怒不可遏,还想再动手,梅三娘却拦住了他,“这是裴家的家务事,关我们什么事?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裴家主自己处理好了!” 裴令章对兰娘的话无动于衷,裴家那些旁系族人却坐不住了。 其中一名德高望重的族老上前,咄咄逼人道:“家主,你家媳妇说的那些事,该不会是真的吧?” 裴令章淡淡道:“我们今天只论事,不论情。三娘,只怕还有一事,需要劳烦你!” 梅三娘皱眉道:“你查到毒源了?” 裴令章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便有侍卫送上了几个木盒,“还请三娘看看,这里面的墨琔,有没有问题。” 梅三娘点了点头,打开药箱,让人取了清水等物来,用小刀切下一块墨琔,溶进水中。 墨色散开,将一盆清水染成了淡墨色,但表面却漂浮着一层细小的彩色粉末。 梅三娘用细纱布,将粉末捞了起来,用另外一盆清水漂净,对着阳光细细看了一会儿,说道:“裴家主,能够寻几只兔子来?” 裴家主点了点头,传下令去,没多会儿,便有侍卫提着几只兔子上前, 梅三娘把所有的粉末混在一杯水中,让侍卫给兔子灌了下去。 没多会儿,就见原本安静的兔子,疯狂地蹬起腿来,挣脱出了那名护卫的束缚,一口咬在了护卫手上。 那护卫连忙甩掉了兔子,兔子并不逃跑,反而又扑了上去,一口咬在了护卫的小腿上。 谁说兔子咬人不疼? 只见护卫惨叫了一声,一脚把兔子踹了出去。 兔子当即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却还是口角流涎,凶狠地龇着牙,完好的两条前腿不断挣扎,忽地全身抽搐起来,两眼一翻,再无气息。 众人无不惊骇。 裴海忽然道:“那墨锭不是库房重金采购,专门供家主和小少爷用的吗?难怪,发病的人都和书房脱不开关系!” 第1238章 化干戈为玉帛 梅三娘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指了指紧跟着裴令章的护卫道:“你来动手,再试几次,省得有人怀疑我自己做了什么手脚!” 护卫统领看了裴家主一眼,见他颔首,方才应命,如梅三娘方才做的那样,从墨琔中筛出药粉,一份份喂进兔子口中。 第二只兔子服药后,产生了和第一只一模一样的症状,接下来,第三只、第四只也是如此。 裴令章喊了停,道:“好了,不用再试了!” 兰娘仿佛局外人一般,冷冷看着一切:“就算这墨琔真的有问题,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只因为我没中毒,就一定是凶手吗?” 裴令章淡淡道:“去请砚池斋的贺掌柜来一趟!” 闻言,庭中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家主饶命,小人真的不知道那些墨琔有问题,全都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做事!” 裴令章挥了挥手,示意去请人的侍卫回来,淡淡问:“哦,夫人让你做了什么?” 管事满头大汗道:“夫人让小人带着一包药粉,去砚池斋订做一批墨琔,特别交代负责这批货的师父,一定要按照比例,把药粉掺入墨琔中。夫人说,那些药粉是能让人提神的,小人万万没想到,那竟然是害人的东西!” 裴令章看向兰娘,后者冷冷道:“那些药粉是一个江湖郎中送给妾身的,妾身也不知道里面有问题。” 这话听起来十分像敷衍,裴家主却未动怒,反而十分有耐心道:“的确有这种可能。那么,这些东西夫人又打算怎么解释?”他将一叠纸掷到裴海怀中,“念给大家伙儿听一听!” 裴海理了理,慢吞吞地开始念纸上的内容。 第一张是一个月前辞工,回了乡下老家的采买管事,老丁的口供,他承认,一年前,自己收了夫人的两千两银子前往西域,采购了十几种罕见的药材。 回来之后按照夫人的安排,离开了裴府。 后面几张却是账务往来,表明裴家主称病的这几天,夫人频频将改动账册,将属于裴家的资产转移进青龙帮名下。 庭院里的下人,以及裴家族人大多听不懂,但听得的却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兰娘。 只差一点点,裴家就要易主了。 账册还未读完,兰娘便阴沉地打断了裴海的话:“够了,别再念了!” 裴令章点了点头,裴海立即住了口。 梅三娘朝着裴海伸出了手,裴海怔了怔,见家主点头,便把所有的纸张都交给了梅三娘。 梅三娘翻看了一下剩下的内容,除了她看得一知半解的账目往来,竟然还有清虚子那帮妖道的口供,诬赖自己为妖邪一事,幕后的主使果然也是兰娘。 果然如此。 梅三娘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这时候,只见兰娘目光怨毒地看着裴令章,虽然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败露了,她却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有恃无恐道:“不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她笑道:“是我在谋算裴家的家业,可你们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家主一向聪慧,肯定能想到,如果不是背后有靠山,我根本不会,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吧?” 梅三娘嗤笑了一声:“你所谓的靠山,就是青龙帮?” 兰娘昂了昂头道:“是又如何?被追杀了这么久,三娘你应该感受到青龙帮的实力了吧?你们敢动我,就是和青龙帮为敌,他们不会放过你们!” 梅三娘嗤一乐笑,“天真。” 青龙帮要是真有公然和裴家对上的本事,就不会迂回地通过兰娘来达到目的了。 裴家既然能把生意做大,背后肯定有人支持,就算自家没有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也会想办法结交一个能庇护自己的权贵。 兰娘不懂这些,只能证明,她从来没接触过裴家核心的秘密。 对于青龙帮,裴家并非毫无办法,只是不想硬碰硬而已。 兰娘却以为梅三娘在装腔作势,冷蔑道:“我看梅三娘你才是天真,跟十几年前一样天真。你以为有了裴令章的庇护,你就能在寿城平平安安住下去么?” “哼,我想要你的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先前你逃了便罢,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这可怪不得我!” 梅三娘冷冷笑了笑:“哦?兰娘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兰娘正待说话,忽然啊听下人进来通报:“家主,青龙帮新任帮主陈奇,向咱们府里送来了一份谢礼!” 兰娘大喜,得意地看向梅三娘。 后者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了然一笑,低低道:“他倒是知道知恩图报!” 兰娘心中忽然浮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裴令章看了看梅三娘,脸上刚刚浮起的惊愕便消散了,道:“请!” 来人是青龙帮的林姓堂主,梅三娘先前见过他,只记得这是个性情豪爽的人,看起来没什么心机。 他身后跟着两名普通弟子,那两人抬着一个箱子,走到裴家主面前。 看到梅三娘也在时,三人的脸色齐齐一变,刷地后退了几步,后面两人险些失手砸了自己的脚。 客套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起来,身上冒出了点点冷汗,林堂主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躬身道:“在下林秀,见过裴家主,见过梅神医和马壮士!” 兰娘迫不及待道:“林堂主,是万大哥教你们来的?” 她有些纳闷,往常和自己联系的都是裘二才对,为什么这次来的,是这个陌生的林堂主呢? 林秀看到兰娘时,面无表情道:“裴夫人误会了,万涛早就不是我们帮主了,如今我们帮主名叫陈奇。” 兰娘愣住了,尖叫道:“你说什么?万大哥出什么事了?” 林秀深恶痛绝道:“万涛那个人面兽心的奸贼,谋害老帮主夫妇东窗事发,已经由我们新帮主下令,当众处以三刀六洞之刑。” 兰娘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林秀换上笑脸,拱了拱手道:“新帮主吩咐,万涛那恶贼贪得无厌,对裴家主和梅神医多有得罪,特地吩咐在下送上赔礼,希望日后我们能化干戈为玉帛。” 第1239章 无法生育 裴令章收下了青龙帮的礼物。 果不其然,从中发现了万涛的供词。 他承认自己和裴夫人暗通款曲许久,合谋算计裴家家产,并且满城追杀梅三娘和马隆。 不知是不是陈奇的恶趣味,供词描述得非常详细,就连万涛和裴夫人何时何地见面,见面时裴夫人的穿着打扮,以及不为人知的身体特征都描述得一清二楚。 若是伪造,根本编不出这么完整的版本来。 草草看完,裴令章的脸色简直能和墨琔比黑了。 另一边,兰娘心知大势已去,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见裴令章猛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一步步逼近自己,周身带着森然的杀机,忽地疯狂大笑起来:“裴令章,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和那个贱人在一起了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夫人她,绝不可能同意你娶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 她的话还未说完,满面冰霜的梅三娘便甩出了几根银针。 兰娘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尊石像,面容定格在狰狞凄厉的瞬间,让人望之胆寒。 裴令章的身体也僵住了,冷冷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侍卫下令:“送夫人回房!” 庭院中一时一片死寂,但兰娘的话虽然只说了大半,听清楚的人却不少,一时间,不知多少双眼睛,悄悄打量起了梅三娘。 马隆觉察到梅三娘心情糟糕透顶,恨恨看着兰娘的背影道:“那个疯女人,真是自己要死了也不让别人快活,三娘别把她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你要是心里不爽,我现在就帮你教训她!” 梅三娘冷冷道:“你发什么疯,之前的客院应该还留着,咱们先去那里住几天!” 说罢,也不理其他人,径直向着客院走去。 兰娘固然让她怒火中烧,但马隆这个不省心的,难道忘了,马上就要午时了,天心丹的副作用就要发作了吗? 两人回到客院后,兰娘就强行把马隆赶到了床上,然后打开药箱,迅速配药,同时提起笔,刷刷刷歇了几张清单,让侍女去帮自己买药。 午时刚到,天心丹的副作用就如时发作了。 内力不受控制地乱蹿,经脉似乎全都崩裂了,剧痛从四肢百骸中传来,仿佛有无数根针随着鲜血流动。 马隆自诩能忍痛,也脸色雪白,冷汗层出,脸上的肌肉都狰狞扭曲了起来。 “活该,谁让你非要逞能的,现在知道后果是什么了吧?我药箱里的东西是你能随便碰的吗?下一次再敢乱来,我就在每一碗药中放半斤黄连,苦死你算了!” “笑什么笑,知不知道你现在笑得多难堪,就连鬼都能被你吓哭!这么大的人了,到底知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什么,你说有我就死不了?老娘是郎中,不是神仙,你再这么折腾几次,就连神仙也救不了你!” “别乱动了,乖乖喝药!” …… 满屋子药香,连同梅三娘教训儿子一样的话语,在秋风中飘荡。 马隆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要,舌头已经麻木得感知不到任何味道了,身体的刺痛虽然有所缓解,却仍旧折磨得人痛不欲生。 这副作用,只能靠自己去忍,旁人做不了太多…… 但看着梅三娘为了自己忙前忙后,听着她虽然嘴上不客气,却难掩关心的话语。 身上的痛苦和口中的苦涩,似乎都不算什么了,酣畅淋漓的战斗让自己热血沸腾,这样吵吵闹闹的日子,却莫名地让自己心中安宁。 他是将军,浴血拼杀,为陛下尽忠曾经是他的一切,如今天下大定,四海太平,很难再有机会上战场,那样安宁却不枯燥的日子,就是他的归宿吧? 这般想着,不由脱口而出:“三娘,我想娶你!” 梅三娘正在给马隆扎针,闻言,拿着银针的手蓦地一颤,险些扎错了穴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马隆一把抓住了梅三娘的手,目光纯粹而执着,大声道:“三娘,你没听错,我要娶你!我虽然长得不如姓裴的老白脸秀气,家底也没有那老白脸厚实,但我肯定能保护你,竭尽所能,你嫁给我,谁也不能欺负你!” 粗俗直白的话,流露出感情却无比真挚。 “保护我,你自己都不是个省心的,保护我?”梅三娘心底一热,惯性地骂了他两句,顿了许久后,脱口而出道:“如果兰娘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呢?我不能给你生儿育女,你还愿意娶我吗?” 马隆不解道:“我要娶你,跟生儿育女有什么关系?” 梅三娘狠狠敲了敲他的脑袋:“成婚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把自己的血脉和姓氏传承下去?” 马隆傻笑了一下道:“我为什么要想这些?我有好几个兄弟,侄子侄女十几个,他们足够传承家族血脉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再说了,我是武将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战死沙场了!没爹的孩子像根草,谁都能欺负一下,还不如不要出生呢!啊,难道三娘担心我因为这个,嫌弃你?” 梅三娘没想到,自己一直难以启齿的事情,居然有人这么不在乎。 马隆一向不会骗人,一根直肠子到底,她相信,此时的马隆,说的都是真心话。 眼眶一热,视线不知何时模糊了起来,梅三娘背过身去道:“你能保证自己以后不后悔?” 马隆道:“我为什么要后悔?三娘你要是喜欢孩子的话……”他眼睛一亮,突然有了主意,“世界上的孤儿那么多,咱们就收养几个好了,最好找年纪大一些,能自己照顾自己的,大孩子省心!” 梅三娘拭了拭泪,转过身去,戳了戳他的乱发,勉强笑了笑道:“莫非是病糊涂了,净说胡话!” 马隆急道:“三娘,我说的才不是胡话,都是真心话。我想娶你,你答不答应?” 梅三娘心口一窒,几乎要捏断了手里的银针,闭了闭眼睛,又复睁开,决绝道:“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现在说不在乎,将来总会想要自己的亲生儿女,总会后悔的!” 第1240章 往昔已已 马隆几乎要赌咒发誓了:“我不后悔,不可能后悔!” 梅三娘叹息一声,无奈却固执道:“我知道你这会儿不会后悔,可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我已经没办法,再拿自己的后半生,去赌一个男人的真心了。忘了刚才说的话吧,我也会……努力忘记。” …… 天心丹的副作用持续时间很长,但梅三娘医术精湛,睡了一夜后,到了第二天清晨,身体里的剧痛已经消失不见了,但身体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十分虚弱,需要细细调养。 马隆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根本不愿意被关在屋子里,第二天早晨,抗议了好半天,才争得梅三娘的同意,可以在她的监督下在外面散散步。 一夜过去,梅三娘不愿意再提婚嫁之事,马隆也不再提起。 这当然不意味着马隆改了主意。 他这人天生一副牛脾气,只要认定了一件事,不管多么艰难,都会坚持做下去。 只要梅三娘还未嫁人,他就会一直追下去。 更何况,梅三娘对他的关心根本遮掩不住,就连马隆这样的粗神经都能感觉到,不需要他刻意纠缠,她就会自动围着他打转儿,和他有关的事情,她根本不愿假手他人。 梅三娘是个多大架子的主,不管是江湖,玄医阁,任谁不知道,能让她如此殷勤主动关心的,全世界除了他们皇后娘娘,再无旁人,如今似乎又多了一个。 两人走出客院,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在偌大的裴府里散步。 下人早就得了家主吩咐,对梅三娘两人恭恭敬敬,没有半分逾越,一路上也算舒心。 当经过一片竹林时,裴雨匆匆跑了出来,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梅三娘对这个孩子挺有好感,拉着马隆上前,小心地扶起了男孩。 男孩怯生生站起来,并未哭,唤道:“梅姨!” 梅三娘笑了笑,从革囊里拿出一块糖果,塞进孩子手里,问:“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身边跟着的人呢?大病方愈,应该多多休息,不能乱跑哦!” 裴雨乖乖认错:“我错了,不该乱跑。梅姨能带我去看看父亲吗?” 梅三娘不解:“你父亲怎么了?” 她明明记得,裴令章那家伙只是在装病,难道是被兰娘的事情打击到了? 裴雨伤心道:“从昨天起,父亲就不让我见他,管家叔叔说,他送进去的早饭又被送出来了,一点儿都没少。” 梅三娘愣了愣,似笑非笑道:“难道真的伤心到食不下咽了?真没看出来,原来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这么深厚。” 裴雨却双眼亮闪闪的,期待地看着梅三娘:“梅姨,你能带我去见父亲吗?管家叔叔说,你是父亲的救命恩人,你去的话,他一定会开门的。” 马隆一想到裴令章,就觉得不快,在琢磨了一下裴雨的话,心里暗暗嘀咕,姓裴的该不会是昨天请不到梅三娘,今天就利用孩子来刷同情分,让三娘主动去见他吧? 连孩子都利用,真无耻! 于是,他虚弱地咳嗽了一声,艰难地调动些微内力,在脸上逼出了两抹不正常的红晕。 梅三娘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关心道:“马隆,你怎么了?” 马隆虚弱道:“我……有点儿胸闷!” 梅三娘紧张地拉起了马隆的手:“不应该啊,你是体虚不是风寒,按理说不敢咳嗽,难道是因为受了凉,身体抵抗力又下降,感染了风寒?早知道,就不该带你出来走动了,以后就乖乖在屋里休养吧!” 一听说还要被禁足,马隆立即改了主意:“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方才喘气太着,呛着了!” 梅三娘细细诊了一会儿脉,没发现任何问题,拍了怕马隆的后背,问:“现在好些了吗?” 马隆连连点头:“已经没事了,我很好!” 梅三娘放下心来,对上裴雨满含着期待和祈求的眼睛,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无奈地笑笑:“好吧,我去试一试,能不能叫开你父亲的门。” “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伤心到食不下咽的人,还会看在我的救命之恩上开门。若是他不肯开门,你也不要太失望!” 裴雨一一答应了下来。 梅三娘本不想让马隆跟上来,但马隆执意要跟着,最终,一行三人只好一起来到裴家主的门前。 老管家裴海见到梅三娘,好似见到了救命,惊喜得老泪纵横:“梅姑娘总算来了,家主自从昨天下午和莫兰娘说了一会儿话,就一个人回了房间,直到现在都不肯见人。可怜家主还病着,怎么能这么折磨自己!” 他对梅三娘的称呼变成了“梅姑娘”,对兰娘的称呼却变成了本名,其中亲疏一听便知。 梅三娘兴致缺缺道:“我对裴令章和兰娘之间的恩怨没兴趣,这次过来,不过是看小雨见不到父亲,样子可怜,又想起了你们家主还欠着我的诊金呢。” 裴海老狐狸一般笑笑道:“梅姑娘就是爱说反话!” 梅三娘蹙眉,不再理会他,径自上前,拍了拍门:“裴令章,你要是想寻死觅活的话,本姑娘手里有的是各种毒药,保证无痛又迅速,不管哪一种,都比绝食舒服,你要试一试吗?看在老交情的份上,给你打八折!” 房间里先是一片安静,而后猛地被拉开。 淡淡的药草气息扑面而来,晨光中的男子脸色微青,眼圈发黑,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冷睨着她道:“真是让三娘你失望了,裴某暂时还没活够!” 梅三娘勾唇一笑:“也可以预购一些,留着以后用啊,我和马隆很快就要回京城了,说不定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到时候,你就算想买,也找不到门路!” 裴令章的眸子黑了黑,随后却突然一笑:“三娘真是狠心,明知道裴某险死还生,就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吗?昨天三催四请,都不肯见我一面!” 梅三娘皮笑肉不笑道:“昨天我有事,没工夫和你闲话短长,再说了,你也用不着安慰。”她把裴雨往前一送,“喏,我是来送孩子的,你自己要不要命无所谓,连累小孩子都为你担惊受怕,就太不应该了!” 第1241章 往事随风 裴雨上前一步,泪眼汪汪地唤了一声“父亲”。 裴令章目光柔和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安慰了几句,便把孩子交给了裴海,让老管家领了回去。 梅三娘看着这父子温情的互动,眼底流露出些许释然,正待告辞,却听裴令章道:“我还没用早点,三娘留下来一起吃如何?” 梅三娘摇了摇头:“我们吃过了,这会儿不饿。” 裴令章道:“我让厨房里准备了莲子八宝粥和红豆卷,都是你当年最喜欢的。” 梅三娘丝毫不给面子:“人的口味都是会变的,现在,我早就不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了,裴大家主你一个人慢慢享受吧。” 马隆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连忙附和道:“没错,三娘还要陪着我散步呢,裴家主这么大的人了,难道吃饭还要人手把手喂不成?” 裴令章定定看了马隆一眼,说道:“昨天,兰娘和我说起了十几年前的一些旧事,其中不少都是冲着三娘去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两个都被蒙在鼓里,如今水落石出,三娘应该想知道真相吧?” 梅三娘身形一顿:“十几年前的旧事?” 总有些事情的痕迹,时间也无法抹平,就算十几年过去,梅三娘也没办法释然。 裴令章点了点头,忽然问:“三娘可知道,我是哪一年成婚的?” 梅三娘扬起了眉梢:“哪一年?” 裴令章呵一苦道:“是十四年前的九月。而你离开寿城,是十五年前的八月中旬,如果你没有突然离开,我们本该在当年的九月初成婚。” 梅三娘嗤笑了一声,声音忽然尖锐道:“所以,你觉得,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那个时候离开?” 裴令章像对待闹脾气的孩子一般,包容又耐心地看着梅三娘,说道:“当然不是,此事说来话长,你确定我们要站在这里说?” 梅三娘冷哼了一声,抬脚走进房间。 马隆见两人说起旧事,好像完全无视了自己,心里极不舒服,也放重脚步,跟了进去。 裴令章却在门口拦住了他:“马兄弟,我府上的护卫统领一直仰慕你的武功身手,想请你指点一二,不知你是否愿意赏光?” 这是在委婉地支开马隆。 然而马隆根本没听出此中深意,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个侍卫统领是什么人,不屑道:“你那个护卫统领,修炼的是灵巧一路的功夫,顶多能算三流武者,与我路数不同,境界也差太多,我对他没兴趣!” 裴令章揉了揉眉心道:“这么说来,马兄弟的武功走得是刚猛一路,我府上倒是有几个这样的护卫。裴海,你领马兄弟去东跨院跟他们见见面,不求能得什么真意,只随口几句话,就足够他们受用了。” 他懒得再问马隆的意见,直接把人交给了裴海。 马隆正待拒绝,但裴海人虽然老迈,腿脚却十分利索,迅速上前,拉着马隆的手道:“马大侠,府里那几个小子着实不像话,以前总说自己武功好,就连青龙帮的高手见了也要退避三舍,如今见了你,才知道自己原来都是井底之蛙。” “你也不用跟他们动手,只要看他们演练几路招式,随口指点两句,就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了,也好叫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老管家口才了得,滔滔不绝,几句话就将马隆夸得如天兵降世,神武无双,同时紧紧拽着马隆的衣袖往外走,说什么都不愿意分开。 马隆根本没机会说话,而推开裴海……这倒是能做到,可欺负老人家,这样的事情马隆还做不出来,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老管家拉了出去。 另外一边,梅三娘和裴令章走进了房间,在桌边落座。 见马隆快要被裴海拐带出院子了,她不悦道:“马隆旧伤未愈,身体不好,不能动手,你别欺负他!” 裴令章有些不悦道:“这府里,恐怕无人欺负得了马兄弟……”见梅三娘不喜,立即改口道,“放心,裴海有分寸。” 梅三娘不甚放心地点了点头,目光仍旧黏在马隆身上。 裴令章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沉默了一阵,说道:“昨天下午,兰娘把什么都说清楚了。你当年离开,是因为看见……我和她在后花园中纠缠?” 梅三娘冷淡淡:“这么说来,这里面另有文章了?”她至今仍旧记得,那是个阴沉沉的下午。 梅家和裴家是世家,两户人家在祖辈上就是通家之好,都传承了制砚之术,裴家传承的是裴氏砚,梅家传承的是梅氏砚,两家虽然经常互别苗头,但却也互相欣赏,经常交流制砚之术。 两户人家都人丁单薄,担了梅三娘和裴令章那一代,裴家嫡系只得了一个独子,而梅家虽然生了三个孩子,却只有行三的梅三娘顺顺利利长大。 裴令章从小就精通数算之术,继承了家中绝艺,裴三娘却没有这个天分。 梅家不想让家中手艺失传,便破格收了裴家独子为徒,将家中绝艺倾囊相授,同时给两个情投意合的孩子订下了婚约,合两家为一家,寿城砚不再有姓氏之分,只有寿城砚而已。 后来梅三娘的父母仙逝,梅三娘就住到了裴家。 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好得好像是一个人,那时候的梅三娘,正值韶华之龄,心心念念的都是和心上人百年好合,白首与共。 那个阴沉沉的下午,她采下新摘的桂花,在厨房里亲手了做了桂花饼,想要送给心上的少年郎。 然而,路过假山,却看到了最不堪的一幕。 那个发誓对她一心一意的少年,却和自己的手帕交在竹林里纠缠在一起,罗衫半褪,亲密相拥,旁若无人。 手里的竹篮跌落在地,桂花饼散落一地,少年始终没有回头,手帕交却突然转身,给了她一个挑衅示威般的笑容。 年纪轻轻的少女,如何受得了这种委屈? 她慌慌张张跑走了,中途失足,跌进了荷花池中。 第1242章 苦尽甘来 荷花池周围无人,自然也没人来相救,少女挣扎了一会儿,虽然灌了好几口腥涩的湖水,却好运气地抱住了一根从湖底立起来的石柱,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但也仅仅是保住了性命而已,大半身体都浸在冰冷的湖水中,直到一个时辰后,她才被路过的下人发现。 刚被救出去,少女就因为受寒过度而发起了高烧,人事不省,府医诊过脉之后,告知老夫人,她的情况很不妙,若是高烧不退,很可能有性命之忧,就算侥幸退烧,也不能再诞育子嗣了。 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身为孤女的梅三娘,不愿儿子迎娶这样一个少女。 她让人压下了少女生病的消息,当天黑之后,就让仆人雇了一艘小船,把高烧的少女扔到了船上,连夜送走到了百里外镇上的一家客栈中,丢在了客栈里, 少女昏昏沉沉醒来时,身上分文未带,身体绵软无力,而客栈还在催要住店的银钱,原来裴家那仆人,连住宿费都没付,就匆匆回去了。 走投无路的梅三娘,险些被店家丢出了客栈,幸得好心的师父收留,才免去了流落街头之苦。 师父听了她的经历后,问她还想不想回寿城。 少女思量再三,对师父说,她不想回寿城,但要留在这家客栈中。 她心上的那个少年是个聪明人,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开始掌管家事,只要他有心,一定能查到她的去处,一定会来接她。 后花园所见的那一幕,虽然刺眼,但彼时的少女自欺欺人地选择了遗忘,毕竟是相伴了那么多年的人,一时之间哪里这般容易割舍? 少女在客栈里等了整整一个月,少年始终没有来。 这时候,师父问她,要不要跟他学医,少女答应了下来,头也不回离开了那座伤心客栈,从此十几年不曾反顾。 直到再后来,遇到那个几岁年纪,却一手医术出神入化的小小姐…… 时光如流水,岁月催人老。 随着年岁渐长,当初自以为刻骨铭心,摧人断肠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 爱和恨都渐渐淡去,只剩下了些许不甘心。 直到不久前,看到了一张来自寿城的求医帖,方才又想起这些旧事,突然间心气难平,破例回到了阔别十几年的水泽之乡。 隔着十几年的岁月,心境已经和当初大不相同,梅三娘如今回忆起旧事,就像局外人看台上的一场戏,就算当年那个少年郎说自己另有苦衷,另有隐情,她也不觉得奇怪了。 裴令章苦笑了一下道:“你看到的那个男人,是假的!” “当天,我因为家里的生意,匆匆去了外地,来不及通知你,你看到的那个人,是兰娘买通的戏子,只是身量和我相似,穿了我的衣裳而已。” 梅三娘想了想道:“这也不无可能,从头到尾,我都没看过那个人的正脸。” 裴令章接着说道:“等我赶回来,已经三天之后了,母亲和兰娘告诉我,你悔了婚,跟着县令家的幼子一起去了京城。兰娘说的信誓旦旦,又有母亲作证,我……没有多想。” 梅三娘了然:“所以,你也没去寻我?” 裴令章艰难道:“我那时候年少气盛,总以为你吃不了苦,很快就回来求我和好,我以为你一定会回来。” 所以,他当时根本就没让人去追。 他不知道后来的梅三娘一个人经历了什么,甚至不敢问。 梅三娘定定看着裴令章,他脸上的追悔莫及,根本不像装出来的,因此,她也相信,这个人这时候说的都是实话。 十几年后初初见面时,他的态度恶劣至极,想来是还误会她,记恨十几年前的旧事。 沉默了一会儿,梅三娘缓缓道:“当年的事情,你有错,我也有错,你不用太愧疚。其实后来,我过得还不错,很快遇到了师父。”说着她又一笑,“又遇到了一个大贵人,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不管在哪里都有人护着,没吃太多的苦。” 裴令章却摇了摇头:“三娘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就算你有人保护,那也不一样。三娘自小恋家,寿城是你的根,在外漂泊的日子,哪里比得上有枝可依?” 梅三娘正色道:“那你可看错我了,我倒是觉得,我在寿城时,眼里只看得见你,一切都围着你和裴家打转,一点儿安身立命的本事都没有,只能任人摆布,日子看上去安逸,其实却根基不稳,暗藏危机,所以,兰娘只使出了一点儿小心机,就让我一败涂地。” “而遇到师父和贵人之后,我有了一身医术,有了无数可以信任的朋友知己,虽然免不得辛苦劳碌,心中却踏实,哪怕和马隆一起,以两人之力对上偌大的青龙帮,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如果让我选,我宁可选择跟着师父四处漂泊,也不要被困在安乐窝里,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裴令章嗓音中仍旧难掩愧疚:“三娘说的有道理,可这些道理,只有吃过苦的人,才能体会得出来吧?” 神医也不是那么容易培养出来的。 梅三娘微微笑了笑道:“我不觉得那是吃苦,而且,那些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没人能像当年那样,随意的摆布我的命运了。” 裴令章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赞赏的笑容:“三娘苦尽甘来,我很高兴。” 梅三娘想起裴令章最近碰上的糟心事,安慰道:“你如今也不错啊,虽然有所波折,但到底也攒下了这么大的家业,还有了小雨。” 裴令章不想提自己的糟心事,转而问:“接下来,三娘有什么打算吗?” 梅三娘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继续研究医术,四处行医赚钱吧,反正天下不缺生病求医的人,我就永远都不缺生意,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裴令章道:“那三娘可有想过,叶落归根,留在寿城?” 梅三娘有些意外地笑了笑:“叶落归根?我还没到那个年纪呢!寿城的气候倒是不错,你若是愿意收留,我倒是愿意在这里多住上一段日子。” 第1243章 不告而别 “三娘若是愿意,可以在裴府一直住下去。” 照进窗子了阳光中,已经不再年轻的男子似乎变成了十几年前,第一次亲吻心上人时候的少年郎,双眸定定看着对面的女子,紧张得额头沁出了细汗。 梅三娘呼吸一窒,昨天马隆单纯却执着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了起来。 他说,他想娶她。 不在乎以后,也不在乎以前。 梅三娘承认,那一刻,她心中温暖的像三月的春水,她想立刻点头。 可她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半点儿风雨都不曾经历过的纯稚少女了,她不敢用这一刻的感动,去赌后半生漫长的人生。 她曾经赌过一次,结果以惨败告终,终此一生,都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这时候,裴令章见梅三娘出神,轻声道:“三娘,十几年前,我错过了一次,如今,不想再错过第二次。只要你愿意留下,我不胜欢喜。” 梅三娘眨了眨眼睛,抿去眼角的一点水光,笑问:“不管我是为了什么愿意留下来?” 裴令章点了点头笑容宽和而包容:“我知道,现在的三娘已经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不过,能留下一个神医,不管怎么算,都是我捡了大便宜!” 梅三娘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你让我想想,再给你答复,好吗?” 裴令章点了点头。 而另外一边,马隆被带到跨院,看着几个被临时召来的护卫舞了一阵棍棒,随口指点了几句,眼见老管家裴海要走,连忙运起轻功,在裴海将要离开跨院时,一把抓住了这老人的胳膊。 裴海被吓了一跳,惊道:“马……马大侠,你拉住老奴,还有什么吩咐吗?” 马隆提着老管家,走到一丛蔷薇花丛里,杀气腾腾道:“我刚才一个护卫说,你是陪着姓裴的老白脸一起长大的?” 姓裴的老白脸,这是说自家家主? 裴海脸皮抽动了一下,看着眼前人雄壮的身材,咽下了不满,赔笑道:“正是,家主还是个三岁娃娃的时候,我就在裴家做事了,马大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了?” 马隆道:“那你一定也认识三娘了?” 裴海点了点头:“是,梅姑娘和家主自小就十分亲近,青梅竹马,如胶似漆,可惜阴差阳错……” 马隆那粗大嗓门儿烦闷道:“谁问你这些了!跟我详细说说,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娘后来为什么会离开寿城,你们那个家主,怎么又娶了别人?” 一想起梅三娘和裴家主之间的过无言默契,他就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烦躁,方才才想明白,兵法上讲究知己知彼,他想讨三娘的欢心,当然要把这段过往打探清楚。 裴海一愣,再看看马隆这一副明明不想听,偏偏又非听不可的脸色,便猜到了真相。 为了家主,得让这莽夫知难而退才好! 裴海这样想着,便有了决定,和马隆说起两人的过往来。 重点当然是当年自家主人和梅姑娘如何心心相印,心有灵犀,可惜小人作梗,不得不分开,以及梅谷娘离开后,家主如何伤心欲绝,苦苦等了梅姑娘一年,后来玩伴绝望,才另外娶妻,就算成婚后,仍旧对梅姑娘念念不忘云云。 马隆越是听下去,脸色便越是黑沉。 裴海的话还未说完,便一拳头砸在了篱笆上,大步走出了跨院。 裴海见此,又紧张了起来。 这莽夫该不会被气昏了头,找家主动手了吧? 连忙追上去,凭着他的老胳膊老腿,当然很快就看不到马隆的影子了,招来了几个沿途的护卫问了问,才知道马隆居然没去见家主,而是出门去了。 “这样也好,也好!” 裴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道,把火气撒在外面,总比撒在家主头上好。 家主身板弱,只怕根本经不起那莽夫一拳头。 陪着裴令章用过早饭,梅三娘告辞出来,立即从裴海那里,得知马隆出府去了。 “胡闹,真是胡闹!”梅三娘的脸拉得老长,怒道,“明明说了那么多遍,不能剧烈活动,不能动手,他居然还敢到处乱跑!这个不省心的,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再也别来求我出手!” 裴令章劝道:“三娘别急,马大侠应该知道轻重,想来不会走远,我让家人出去找找!” 梅三娘点了点头道:“多谢了,他根本不是个听人劝的,你们只需要告诉人在哪里,我自己去领人!” 裴海立即吩咐一批下人出门,寻找马隆,梅三娘却还不放心,也出了门。 裴令章本来想陪同,但他一夜未睡,又许久没吃东西,这会儿身体极弱,被梅三娘和裴海竭力劝了回去。 离开寿城的时日已久,梅三娘早就不认识当地的路了,这次出门,由老管家裴海亲自领路。 出门后,裴海问:“梅姑娘,咱们去哪里?” 梅三娘想了想道:“城中的武馆和酒馆有多少,在什么地方?” 以前的马隆,最喜欢比武和喝酒,几乎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了这两样上。 裴海在前领路,两人从上午走到正午,几乎逛遍了寿城有数的几家武馆和酒馆,却根本没找到马隆的影子。 梅三娘不由着急了起来,心道,莫非马隆有意躲着自己? 以他的武功,若是真想躲起来,别人真的很难追上去。 于是,她按捺下心底的焦躁,回了裴府,让人去请青龙帮的人帮忙,留意马隆的行踪。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青龙帮的人也没找到马隆的影子。 偌大一个活人,似乎突然间蒸发了。 梅三娘彻底恐慌了起来,那家伙身体不好,正处于天心丹的副作用时期,又是个爱惹事好打架的性情,出门在外,可不比得在京城熟门熟路,该不会惹上大麻烦了吧? 最终,梅三娘只好找到了官府,让他们帮忙找人,又给萧九君的天下阁去了书信,请那只消息灵通的狐狸帮忙。 担惊受怕地过了七天后,青龙帮和萧九君的消息同时送到了梅三娘手里。 “三娘,怎么了?”裴令章忧心忡忡地看着对面的女子越来越可怕的脸色。 “呵,总算有消息了,可真是叫我好找!”梅三娘咬牙切齿地把手里的纸条撕成了碎片。 第1244章 迟开的花,依旧灿烂 任凭梅三娘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马隆居然在医馆中。 难道自己的医术不够好吗? 竟然宁可去找小城镇里名不见经传的普通郎中,也不要自己出手? 风风火火冲进医馆,梅三娘攒了一路的火气,仿佛一只随时都会爆炸的爆竹,人见人怕,医馆的药童和坐馆郎中根本不敢阻拦,任由她一路顺畅无阻地冲进了内堂。 掀开门帘,简陋的木板床上,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对着门口,上半身未着丝缕,露出了大大小小的烧伤痕迹,有的地方皮肤已经焦黑一片,有的地方残留着大量水泡破裂后溃烂的痕迹。 一名药童正在他伤上药,把花花绿绿的药膏,涂在了伤口上。 看背影,那人可不就是马隆? 这时候,马隆也听见了梅三娘的脚步声,转过头,恰好对上梅三娘混含着震惊、关心、愤怒的目光,结巴了起来,“三娘,你怎么来了,我、我……” 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将军,却在这时候手足无措,心虚地的根本不敢抬头。 “你先出去!”梅三娘面无表情地支开了药童,走进房间,目光冰冷,用平静得听不出丁点儿火气的声音说,“你又去找人比武了?天下山庄的庄主,武功不错吧?” “还,还好啦!啊,不对,三娘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天下山庄?”马隆的声音低如蚊蚋,仿佛做了错事的孩子。 他这不是想发泄发泄嘛,实在是憋得快死了! “当然是萧九君给我的消息。我记得,天下山庄的庄主,几次三番邀请你做客。先前你人在京城,不愿意离京太远,一直回绝对方,如今身在京城之外,真是方便了许多。” 梅三娘的声音里没有火气,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这会儿已经气到快要爆炸的程度了。 马隆缩了缩脑袋,讨好地傻笑道:“三娘你别气,你也知道,我一天不动手就全身难受,那山庄我早就想瞧瞧了……哎,别啊,疼,疼……” 话还未说完,就被三娘揪住了耳朵,狠狠转了半圈:“你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跟人比武很好玩是吧?知不知道我为了你的身体,浪费了多少好药,费了多少心思?” “看看你身上的伤,这些伤害不够疼,不够重是吧?” “你到底知不知道,带着天心丹的后遗症,还去跟人动手,那不是和人比武,是跟阎王赌命,早知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老娘才不会管你!” “受了伤后,居然宁肯躲在小医馆里养伤,也不肯来见我,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 …… 梅三娘嘴似连珠炮,积压了半个月的火气倾一股脑地泻而出,越说越伤心,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声音也哽咽起来。 马隆顿时慌了神,连忙拉着梅三娘,慌乱无措道:“三娘别哭,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他从枕头旁拿出一个玉盒,塞到梅三娘手里。 梅三娘一愣,随即冷笑道:“礼物,谁稀罕你的礼物?” 说话的同时,一扬手,把那玉盒向地上砸去。 马隆大惊失色,连忙出手,堪堪在玉盒落地前捞起了盒子。 但这么一动作,他整个人也滚落到了地上,手里的玉盒一倾,露出了玉盒里的东西。 那是一株红玉般的莲花,通体火红,晶莹透明,隐隐能看到花瓣内有细细的血丝流动,在这深秋时分,散发着盛夏烈日一般的热意。 梅三娘愣住了。 她忽然想起,天下山庄修建在火山口上,不远处就有一座活火山,内中烈焰滚滚,岩浆翻涌,飞禽走兽若不慎跌入谷中,很快就会烧的连骨头都不剩。 那玉盒里装的,分明就是火焰莲。 那是一种生在岩浆,长在岩浆中的神奇灵药,对调理女子的体质用处极大,专治各种寒湿之症。 这些年来,梅三娘为了治好自己的痼疾,曾经重金悬赏,求购一株火焰莲,但此物难得,就算能找到,想要顺利带出来也是困难无比,一直都没有音讯。 “你就是为了这株莲花,才去了天下山庄?”梅三娘声音微微发颤。 “是啊,那庄主以前跟我炫耀过,说他家火山口里有这么一株奇特的莲花,瞧着很像你一直在找的那什么火焰莲。我和那庄主打了个赌,只要我打赢了他,这朵花就归我了。喏,这是我赢来了的。”马隆小心翼翼地把玉盒摆到床上,期待地看着梅三娘,“三娘,你喜不喜欢?” “喜不喜欢?”梅三娘眸中水光闪动,忽然抓起玉盒,再一次向地上砸去,“你若是没命回来,我要这破莲花做什么?差点儿害你没命的东西,我不稀罕!” 马隆连忙出手,一只手紧紧搂住了玉盒,另一只胳膊禁锢住了梅三娘,连声道:“三娘,不能砸,这可不能砸,那庄主说了,只要有了这朵火焰莲,你身上的顽疾就有救了!” 梅三娘的脸埋在马隆的胸前,浓浓的膏药气息扑鼻而来,浓郁得几乎要让人窒息,她却浑然不觉,眼泪如决堤河水一般,涕泗横流:“傻子,马隆,你可真是个大傻子!” 若是聪明人,岂会在自己身体异常虚弱的时候,冒着性命危险,去地火岩浆中摘这一朵莲花? 这个男人啊,真是白长了这么大的年纪,明明四十岁的人了,还天真热血得像个毛头少年。 可是,这样纯粹真挚的心意,又有哪个女子能够拒绝得了? 闻言,马隆以为梅三娘在责怪自己,有些委屈地解释:“其实,我本来也不想这么急的,可我怕再等下去,三娘就答应裴家老白脸了。” “胡说,我怎么可能和他……”梅三娘哭笑不得,她本来就没想和裴令章旧情复燃,之前答应裴令章考虑一下,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马隆死心。 “真的?”马隆喜不自胜,小心翼翼道,“有了这朵莲花,三娘你的老毛病就能治好了。我之前的求婚,你不会不答应吧?” 虽然他不在意,但三娘在意,他便要解了她的后顾之忧,这样三娘才会真的开心起来。 “呆子,你敢不娶试试?”回应他的,是一个激动的长吻。 日光西斜,照在两人身上,火红色的火焰莲熠熠生辉,仿佛一朵向着太阳燃烧的火焰之花。 或许开的迟,却不减半分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