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与谎言骑士》 第1章 1.玩偶 那是主人的声音吗？ 不，主人的声音不会如此清澈。 像神像脚下吟游诗人的竖琴。 她忘记了过往。 却还牢牢记得飘扬的琴声。 记忆就如破碎的镜面。 凌乱而琐碎的片段繁杂。 她尽量不去思考存在的意义。 因为空虚和悲哀会如潮水般涌来 吞噬她仅剩的意志。 可总是会控制不住地寻找被掩盖的真实。 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些什么。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也无法记起。 就像陷入泥沼的殉难者。 试图挣扎。 却无能为力。 我是谁？ 我是谁…… …… “神官骑士娜塔莉。”老牧师很是惊讶，随即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怜悯之色。 “我在多年前的朝拜典礼上见过她，那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她是最年轻的转正骑士。前两年去诺德兰的时候，菲尔南牧师说她失踪了，想不到却是被灵魂巫师做成了活体人偶。” 他放弃了正在积蓄中的惩戒，转为一道柔和的净化。 “你早该有所觉悟。”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尼尔看着那道单薄而带着可悲的空洞的身影，用异常嘲讽的语气说道： “这些自诩正义的家伙总是喜欢蛮干，看见明面上的邪恶就喜欢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但又没有足以制服邪恶的能力，这使得灵魂巫师的收藏里总能看见她们的身影。” “别贫嘴啦尼尔！”年轻巫师叫道。 “快点解决掉吧！那两块破布能叫衣服吗？魔法节点在上！我都没眼看。”他捂着眼睛，不敢看向人偶身上那充满挑逗意味的衣物，却又总是忍不住偷偷瞄上一眼，脸羞得通红。 …… 他们在说什么？ 她只能看到冒险者的嘴一张一合。 主人的任务。 主人的任务是挡住这些入侵者。 她只记得主人的任务，主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去严格执行，直到再也无法动弹。 她挥舞着双手剑冲上去，横斩、斜劈、十字斩，很熟练的一套连击。 好像与生俱来的招式，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剑术。 然而效果并不理想，那个黑色盔甲的人单是举剑格挡了一下，就将她手上的双手剑震落。 后脑挨了一记重击。 意识一片漆黑。 如同创世之前的混沌。 有人在低语，有人在哀嚎。 她捂住头，试图想起些什么，却只有关于主人的印象。 悲伤和空虚又重新涌来 折磨着她脆弱无比的意识。 我是谁？ 我是主人的玩偶…… 是主人的…… 我不是！另一道声音响起。 那是完全不同的声音，却又那样熟悉。 坚定而有力，带着她早已荡然无存的自信和骄傲。 那我是谁？ 她张大了嘴，无声地哀鸣。 我是……我是…… 人声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是几息，又仿佛过了数个世纪。 她早已没有时间的概念。 但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一支利箭穿透了禁锢着她的容器。 她感受到与某种遗失事物的联系。 一直以来的枷锁破碎了。 她的灵魂。 微光照射进漆黑的世界。 尘封的记忆都被唤醒。 “我是娜塔莉·格雷伊，诺德兰的神官骑士。”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谁。 可接下来涌起的记忆却让她堕入更深层次的地狱。 那是一个恐怖故事。 年轻气盛的神官骑士，一个绝望的母亲，超出能力范围的委托。 黑巫师。 一场战斗，一场失败的战斗。 催眠，肉体改造，奴隶调教。 血，尸体，杀戮。 凌辱，虐待，堕落。 …… 老牧师收回法杖。他刚刚对她施展了一道净化，试图解除覆盖她全身的诅咒。但跪在地上的人偶眼里依旧死寂，失魂落魄，神情木然。 “还是让他逃走了。”游侠在一旁叹了口气，责备自己最后那一箭为何没有命中那个可恶的巫师。 “别自责，吕西安，”老牧师说道。“你选择了摧毁灵魂枷锁，这使得她的灵魂能回归本体。” “救赎远比杀戮重要。” “可她还是这样子。”游侠回道。 “灵魂枷锁已经打破，我也对她用过了净化，按理说应该不会毫无反应。”老牧师同样疑惑，他回忆着脑海中关于诅咒和灵魂巫术的知识，试图找到问题所在。 黑色盔甲的冒险者默不作声，只是注视着跪在地上的人偶。 尼尔静静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之后在巫师的惊呼声中扒下了他的斗篷。 “回去我送你条新的。”他对小巫师说。 骑士将斗篷披到她身上，掩盖了娜塔莉几近全裸的身体。 他单膝跪地，注视着她空洞的目光。 那里面看不见一丝希望。 说不上同情，说不上怜悯。 他知道她早已醒来。 他只是熟知这种悲哀。 他讨厌与那时类似的悲哀。 她抬起头，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一头倒在骑士的胸甲上昏迷过去。 第2章 2.罪恶 她手里举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孩子的父母就倒在一旁，母亲拼命地哀求她放过幼小的生命。 但主人的任务是杀掉这栋房子里的所有人。 主人需要新鲜的心脏。 人偶对哭泣和哀求充耳不闻，长剑划过，孩童的哭泣声截然而至，母亲的悲泣瞬间变得撕心裂肺，她用被斩断的手臂支撑着身体爬起来，一口咬在人偶被改造过的腿部，撕扯下一块没有任何血迹的肉。 人偶一脚将她踢到墙壁上，随后将手中的无头婴儿丢还给母亲。 她们在血泊之中相互偎依，就如生前那般。 不存在感情的人偶走过去，划开她们的身体，取出还保持温热的心脏，装到一个容器里。 …… 娜塔莉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处于教堂的客房内。 “那不是我……”她低声喃喃自语。 但那就是娜塔莉。 不止一次的，创造出类似的惨剧。 黑巫师不仅把她用作日常消遣的玩具，还时不时将这个昔日的神官骑士放出，去杀死她原本应该保护的平民，来为黑巫师的实验提供素材。 高尚而正义的神官骑士化作了恶鬼般的东西，本应该用于保护弱者的真银圣剑却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被支配的无意识状态下所犯的罪行，是否需要她来承担？ 虽然那个仁慈的老牧师一遍遍对她说：那不是你的错，主会宽恕你。 可那些死不瞑目的身影却挥之不去，他们从血泊中爬起来，嘶吼着，哭泣着，质问神官骑士为何要杀死他们。 她徒劳地挥舞着手臂，想阻止他们靠近，却无能为力，一个心脏被挖出的母亲抱着她失去头颅的孩子，面目狰狞地向她扑来。 娜塔莉瘫倒在地。 她颤颤巍巍地扶着床边站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到放置《神圣誓约》的烛台前，跪地忏悔。 “主啊！请指引您的信徒……” 她高举双手，虔诚地恳求圣光的降临，希冀得到哪怕一丝慰藉。 但圣光并没有回应她的祈祷。 神抛弃了她。 被神灵抛弃的神官骑士。 她崩溃般的跪倒在地，双手抱头，紧紧抓住自己的长发，力气大到似乎要扯下头皮。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明明只是答应了一个可怜的母亲的请求，我只是想抓住那个黑巫师，只是想解救被困在实验台上的无辜者。 主啊！仁慈的主！为什么在您的仆人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之后，还要继续剥夺她仅有的信仰呢？ 只是因为我早已立下誓言，要终身保持纯净的灵魂，而现在我已被玷污，失去了承诺一生奉献给您的纯洁，您就抛弃我，与那些灾难合力，一同打击您可怜的信徒吗？ 她很想哭，可她的身体经过黑巫师的特殊改造，已经失去了“流泪”的功能。 实验台上的记忆现在还触目惊心。 那是无尽的亵渎与黑暗。 冰冷的实验台，金属制成的锁链，满是药物、肢体和内脏的房间。 她被锁在那片绝望之地，眼睁睁看着着四肢被一点点锯断。 黑巫师觉得她的形体不够完美，想给她换上最完美的零部件。 那些丑陋的缝合怪将她被锯下的四肢撕碎、吞噬。痛苦，但她的意识却无比清醒。黑巫师取出保存在精致容器里的人类肢体，很完美的肢体，来自另外的受害者。 她重新拥有了双腿和手臂，同样能自主的控制它们。很完美的肢体，就如神最出色的造物，但她却只感到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怪异和扭曲。 折磨并非到此为止。 那个恶魔肆意玩弄了她被改造后的身体。得到她的所有后，还并不满足，黑巫师窥视到灵魂的部分秘密。 他抽出了神官骑士可怜的灵魂，装入枷锁一般的容器中，只给躯体留下动物的本能。 一个彻底的人偶，可笑的玩具。 黑巫师带着这个玩具四处游荡，让人欣赏他的杰作，留下一段段充满桃色的传闻。 娜塔莉疯癫的笑出声。 随即又转为哭腔，却怎么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为何在灵魂回到身体之后，会接受了那期间的所有记忆呢？ 她已经一无所有。 曾经的地位、信仰、尊严、操守都被碾压的一干二净，曾经受人敬仰的神官骑士现在不过是一个被玩坏掉的人偶罢了。 第3章 3.流浪骑士 娜塔莉悲哀的尖叫响彻整个教堂。 老牧师正给吕西安释放治疗术，听到这声音，叹了口气。 “可怜的孩子，不是神没有宽恕她，而是她自己无法原谅自己。” “这两天还是尽量看住她一些，我怕会出现些什么冒犯到神灵的事。”游侠吕西安晃了晃已经完好如初的胳膊，有些忧心仲仲地说道。 “她想死就让她死吧。”尼尔平静的开口，“死是最轻松的解脱方式。” “自杀者的灵魂无法进入天堂。”老牧师反驳道。 对于这种话，叛逆的流浪骑士一直嗤之以鼻。 “你们教廷的人都是这样，用最吃力的方式干着最无意义的事，想尽可能达成最好的结局。” “可事物往往是这样才滑入深渊，最后一无所得，就像塔克拉尔的杰斐逊二世，本想平衡不同阶级之间的诸多矛盾，达成理想国，却只是亲手葬送了繁荣的塔克拉尔。” “历经磨难的人，谁也不知道她的心灵被扭曲到何种程度，牧师阁下。说不定，我们救出的是一位新的灾难。” “纯净的灵魂在堕落之后，会形成难以想象的东西，您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些。” “没有信仰的人，无法理解神的意志。”牧师对这种污蔑教廷的话感到气愤。 “我信奉我的盔甲，以及手中的剑。” 尼尔觉得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他戴上头盔，将正在保养的剑插入剑鞘。 “再会。” “再会。”吕西安苦笑着回应。 这支冒险者小队平时都很和谐，但只要谈及信仰，就总会爆发一场争执。 “我也去魔法协会了。”年轻的巫师罗兰是个彻底的无信仰者，处在神灵的教堂中，正坐立不安，无所适从。看见骑士出去了，他便也找机会溜走。 “你们也走吗？”牧师看向游侠和刺客。 吕西安连忙摆头：“任务还没提交呢，我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您要是赶我走，我今天就只能睡在桥洞里了” 刺客安德切尔一向沉默，万事由吕西安做主，游侠到哪他就跟到哪，像影子追随着形体，从未见过他们分开。 …… 尼尔走在纳沙塔的大街上，仰头灌了一口新买的“特伦斯烈焰”。 烈酒的灼烧感让他的思维微微迟钝。 他的盔甲很是残旧，布满深刻的爪痕和长剑砍出的缺口。 骑士称呼，一种是“神官骑士”、“圣骑士”等教廷职位，另一种是有封号的小贵族，继承自祖先的爵位；像尼尔这种身上既没有笼罩圣光又看起来一副穷酸样的，人们一般称呼为流浪骑士，或者用体面些的叫法：游侠骑士。 流浪骑士通常是背叛了信仰的叛教者，或者是失去领地的落魄贵族。 数量不算多，但大部分都有个怪脾气。 尼尔就在上桥的阶梯上坐下来，酒精的作用使他有些迷乱。 他一般不喝酒，可那个神官骑士的遭遇让他又回忆起不堪的往事。 “呵！”他将喝空的酒瓶往桥下丢去。 随着哎呦一声，一个怒气冲冲的冒险者从桥下爬上来。 “酒鬼！你冒犯了比利·史都华德爵士！”那人说道。 “很好。”尼尔少见的一笑，拔出剑指向冒险者。“让我们用这个来解决吧。” 周围的人聚拢过来，纷纷起哄。那冒险者神色尴尬，但又怕失了面子，只得拔剑摆出决斗的姿势。 他主动发起进攻，试图直取流浪骑士的头盔，却不想尼尔长剑一抖，就消化了他的攻势。 骑士反手一记普普通通的横斩，冒险者试图格挡，却在巨大的力量差异下倒飞出去，连剑都已脱手而出。 他愣住了，还没从这一击中回过神来，尼尔却已收剑，从惊呼的人群中挤出。 第4章 4.指针 她后悔从教堂出来了。 傍晚是街道上人数最多的时候。 她感觉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看。每当有人低声说话，她都会想象成对她不怀好意的议论。 神经高度紧张，娜塔莉脸上火辣辣的，低着头快步跑过街道。 终于穿过人群。 她跑到河边，大口呼吸着。 刚才在街上时，她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黑巫师的锁链之下，被锁在冰冷的笼子里，四周一群人围着她评头论足，争相出价。 “不！”娜塔莉痛苦的叫出声，她疯狂的抓着头皮，试图将这些记忆中从脑中赶走。 畏惧目光，畏惧低语，畏惧人群。 她感觉自己完全成了一个彻底的胆小鬼。 你的勇气去哪了？ 她在心里默问，却找不到当初那个骄傲的神官骑士一丝一毫的身影。 黑巫师不仅改造了她的身体，还扭曲了她的意志，将她的所有自尊和骄傲都碾成粉末。 水面倒映着她的影象。就像一面镜子，镜里是身着全身重铠，浑身都洋溢着圣光的神官骑士娜塔莉；镜外是一脸茫然，刚从奴隶般的生活中脱离，畏惧人群的人偶娜塔莉。 她伸出手，试图牢牢抓住镜中骑士的身影，却在触碰水面的一瞬间破碎，只剩下人偶娜塔莉与破碎的水中倒影。 她在河边坐下，脱掉靴子。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被重新安装的四肢。 原本她的腿和手臂都粗壮有力，那是经过长时间训练的成果。可黑巫师不喜欢，并拆掉了它们，重新又给她装上了一组纤细修长的肢体，优美，但毫无力量可言。 她将双腿伸入河中，冰冷的河水竟让她感到一丝刺痛。 贫弱的身体。 河水自南向北流淌，远处途径一点渔火，又马上退去，天上繁星璀璨。 四下无人，夜色沉寂。 脑海中，杀人时所产生的恐惧与被亵玩时感受到的屈辱交替出现，折磨着她的意识。 她跳入水中，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娜塔莉完全让河水浸没自己，直到将要窒息时才浮出水面，面色依旧一片茫然。 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娜塔莉。 她想到。 每天躲着人群，连阳光都不敢看见，睁眼闭眼都只是看到折磨般的记忆，走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就这样苟且偷生的活着？ 倒不如，不如…… 她慢慢向深处走去。河水渐长，但她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河水早已漫过她的头顶，现在，想反悔也不可能了。 猛灌了几口水，窒息感传遍全身。她本能的挣扎了几下，却只是呛了更多的水。 河面又重新平静下来。 意识渐渐模糊。 死亡竟然这样寂静。 她看到了教堂的尖顶在月色下辉煌而神秘。诺德兰的神官穿行其中，念出一道道祈祷词。 年幼的女孩挥舞在手中的剑，表情坚毅而勇敢。她梦想着成为一名光荣的守护者，笼罩在圣光中的审判官 …… 哗啦一声，她被人从水底托起。 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将肺部的积水吐出。意识又逐渐回归。 娜塔莉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所言。 “死亡是最简单的解脱。”他说着，声音像是诗人的竖琴。 “如果你真的就此妥协，一心寻死，那我不会再次阻拦你。” “但是，别忘了是谁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黑巫师……” “灵魂巫师安德鲁·科尔多瓦。”他补充道。 “那个鬼东西可还没死呢。” “你真的打算在他对你犯下如此罪行之后，就此一死了之，饶他在这世间继续苟活并寻找下一个目标？” “安德鲁·科尔多瓦……”娜塔莉一遍又一遍地念这这个名字，愤恨一步步凝聚。 “不可能，我要亲手杀死他。”娜塔莉说这句话时好像重新变回了昔日那个神官骑士。 怨恨和不甘充斥着她的内心。 我要亲手杀了他，然后就此离去。 男人终于流露出一丝肯定的神色，他将娜塔莉抱回岸边。 “刚才有消息表明灵魂巫师在北郡露出了少许踪迹。” “不过你现在这个状态前去只能是重蹈覆辙。” 娜塔莉抬起头，望向男人坚毅的脸。“你会帮我吗？” “会。”他说，“也不会。” 第5章 5.逆行的生命 痛苦和仇恨依旧折磨着她。 晚上睡觉时总会失眠，一闭眼就看见血淋淋的残肢朝她涌来，控诉着她的罪行。 她又去找过斐迪南牧师，老牧师说，一切罪恶的因果都应由安德鲁·科尔多瓦承担。 神也没有抛弃祂虔诚的羊羔，失去圣光的庇护，其实是娜塔莉自己动摇了内心的信仰。 牧师说：祈祷吧！所有的厄运都能带来几分善。 之后，教廷派人来找她，不是为饱经磨难的骑士带来善意和希望，而是将她送上了审判庭。 她造成的灾难还是太多了。 娜塔莉坐在被告席上，不知道是怎么听完对自己的审判的。 全场的目光是那样刺眼，她窘迫地坐着，双手紧紧捏住衣角。 这些陌生人中，只有两个人还算认识。一个是斐迪南牧师，老牧师自愿作为她的辩护人，在庭上义正言辞地表达自己“被动造成的罪行不能用于审判恢复意识之后的信徒”的主张。 另一个人是那天晚上从河水中将她捞出的男人。 他叫尼尔。 见到他时，娜塔莉总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在法庭上，尼尔重新戴上头盔时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就是解救自己的那一行冒险者中的骑士。 一位强大的流浪骑士。娜塔莉觉得自己就算还拥有着圣光的力量也不可能战胜他。 在老牧师的争取下，审判陷入僵局。 那些受害者的家属要她为罪行付出代价，而斐迪南牧师则说这些灾难不能归罪于她。 可他们又抓不到黑巫师安德鲁，只能从一个同为受害者的人偶身上寻求公道。 如果可以，娜塔莉希望牧师不要再为她辩护，就这样让她被烧死在十字架上。但老牧师焦急又疲惫的表情和话语却让她无法辜负这份努力。 最终，还是她原来所属的诺德兰教堂派出给主教的礼品商队，主教才写信过来，结束了这场争论。 娜塔莉·格雷伊被判无罪，但开除教籍，并被剥夺了神官骑士的身份。 因为她已无法再借助圣光的力量，教廷方面统一认为神抛弃了她，只有斐迪南牧师还对她说，这是由于她自己动摇了信仰。 审判结果宣布时，她仿佛觉得那些受害者想把她活吃掉。但娜塔莉没有任何感觉，要是他们想杀死自己，她觉得自己不会有任何挣扎。 尼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审判庭外的石雕底座上坐着了。娜塔莉静静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斐迪南牧师赶出来，祝贺她通过了审判，娜塔莉挤出一丝微笑，表达对老牧师的感谢。 “要坚信这一点：不管任何时候，神都没有抛弃你。”牧师说。 “保持希望吧孩子，黑夜终将过去。” 娜塔莉没有搭话，她不知如何回答。 当尼尔说他要与娜塔莉同去寻找灵魂巫师时，斐迪南有些惊讶。 他深知这个没有信仰的同伴不会无缘无故地干些不能带来利益的事，帮助娜塔莉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但出自长时间组队的信任，加之尼尔本身带有些随性而为的性格，老牧师还是支持并祝福了他们。 第6章 6.荆棘 娜塔莉低着头，平静地跟在骑士身后。 尼尔带她来的是纳沙塔的铁匠铺。 一个光膀子的摩尔克人正在火炉旁挥汗如雨。 经过那些可怕的事件之后，她看见男性的身体都会不自主地颤抖，这样的情景竟吓得她当场就想逃离，但被尼尔拉住了。 “老巴度，给她订一套板甲。” 骑士指了指躲在后面的娜塔莉。 他想了想了想见到她时她所用的武器。“再打一把双手剑。” “哦！尼尔，你好久没来我这了。”摩尔克人走过来试图拥抱骑士，却被尼尔一闪身躲过去。 这时他才看见躲在后面的娜塔莉。 “她是谁？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走。”尼尔对娜塔莉说道，“去另一家店。” 摩尔克人赶紧拉住骑士的披风。 “不不不亲爱的，你知道谁才是城里最好的锻造师。” “别废话。” “行行行。”他看向尼尔的眼神很奇怪，娜塔莉观察到这一点。就像是那些奴隶主看向自己的眼神。 锻造师打量了一会娜塔莉，然后转头问尼尔：“真的要板甲？她可穿不动那么重的东西。” 尼尔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娜塔莉。 神官骑士是装备重型护甲的，但那是以前的她，以现在的身体，娜塔莉怀疑一套锁甲都能将她压垮。 “我可以。”她说。 你行的，娜塔莉，你以前可是神官骑士，怎么会承受不了板甲的重量。 “那行。”巴度取出尺子，“要是穿不了可不会退钱。” 男人靠过来，让她站直，然后用尺子丈量她的身体。 尼尔发现娜塔莉拉住了他的胳膊，他这才发现娜塔莉身体僵硬的厉害，而且还在微微打颤。 她很紧张，或者很害怕。尼尔想到。 只是量个尺寸而已，他感觉这个女人反应过头了。 娜塔莉确实非常紧张，偶尔那个男人的手触碰到她的身体时，都会忍不住颤抖，喉咙里一股想吐的冲动。 深呼吸！深呼吸！她对自己说。只是量个尺寸，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呼～终于走了。 她扶住武器架，几乎要瘫倒在地。 “怎么了？”骑士问道。 “没事。” 娜塔莉摸到椅子边坐下来，尽力让情绪平复下来。 店里有成品武器，尼尔让娜塔莉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她便走过去，试图拿起一把和她以前用的尺寸相似的剑，没想到使出全力都不能撼动分毫。 她看着自己现在纤细的手臂，无力感涌上心头。 “试试这个。”骑士取下一把单手短刀，在手里挥舞了几下，感觉到重量后，就反手将刀柄递给她。 娜塔莉犹豫一下，接过短刀，按记忆中的基本剑术挥舞几下，手臂就酸了起来。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她都不知道作为人偶的时候是怎么杀的那些人，难道靠的是恐惧感吗？ 她摇摇头，不去想那些令人作呕的场景。 一套重甲可不便宜。娜塔莉看着尼尔破旧的盔甲，很疑惑他既然并不贫穷，为何不把自己的装备修一修。 他身上存在些谜团，但娜塔莉并不想探究，她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问道，“我从小就在诺德兰教堂长大，没有任何财产，你拿不到任何收益。” “难道是因为我长的还不错？”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怪异，脸上露出讥讽而悲凉的笑：“你知道那段日子里，我经历过什么吗？” “少说些废话。”骑士仍旧面无表情。 半晌，他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被人控制的感觉。” 第7章 7.心路 她是个很要强的人。 看着不远处缓慢跟上的娜塔莉，骑士突然想到。 虽然饱经磨难，连带着自尊和骄傲都被撕的粉碎，但神官骑士所具有的坚毅和不屈并没有被夺去。 就如一直跟随着我的盔甲和剑一样，在最落魄时也不曾背弃我。 …… 他们已经启程。 纳沙塔郊外的深山林并不是去往北郡的方向，可骑士想让她适应新的装备和生活，便绕了些许远路。 我不能在这里倒下，娜塔莉看着前方的身影，咬了咬下唇，继续迈动像灌了铅似的双腿。 这身板甲比想象中还要重，娜塔莉仿佛回到了初次入选教堂的骑士名额的时候，那时小小的她就被同样小小的盔甲压的喘不过气来。 可教官并不会给她们休息的时间，不满负荷跑完全程的话，就得再去跑一圈，等回来时饭都没得吃。 但这身盔甲给她的体感要比当时还要难受很多，许是小时候穿的盔甲也小，现在不仅尺寸大，还因为一些过于夸张的身体部位而不得不做出了些多余的设计。 她知道全身都已经湿透，又重新冷却，布料在身体与金属之间带来冰凉的触感，黏糊糊的，像是给孩子吃的某种入口即化的糖果。 尼尔好像停了下来？她不知道有没有停下来，因为她已经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视线被汗水模糊，可全身式的盔甲让她抬手都极为困难，更别提擦汗的动作。 她很想休息一会，但尼尔还在往前走，她不想掉队，也不想承认自己的软弱。 疲惫和晕眩感一同袭来，似海中最猛烈的风暴。但娜塔莉心里却难得的平静下来，没有任何的紧张和绝望。 这是你应得的，娜塔莉。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但这种自我折磨的方式却使她心中让人窒息的罪恶感稍稍减轻。 我杀过许多无辜的人，用那样残忍的手段。 我本该死去，但仇恨驱使我还活在世间。 审判庭上那些死者家属的眼神让她现在还不寒而栗。 所行之事已无可挽回，我必须用一生来赎罪。 她的头盔被取人下来，是尼尔。 骑士为她擦去脸上堆积的汗渍，举起水壶送到她嘴边。 冰凉的流体让她的神志稍稍恢复。 “在这休息。”他说。 “不行。”娜塔莉抓住他的右臂，“我没有那么脆弱。” 尼尔注视着她，看着她眼里流露出的悲伤和苦痛。 这样的目光，与多年前那个影子完全重合。 “走吧。”骑士这样说道。 但他还是在这儿停留了一会。 林中落叶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植被一片枯黄。 他才发现已是秋天。 这么多年，他走过天南海北，在海底猎杀过邪神的眷属，去北国追踪巨人的足迹，登上雪山与龙性命相搏…… 瑰丽夺目的风光他见的很多，但眼前普通的枯木与落叶竟让他稍稍顿足。 也或许是其他原因。 …… 娜塔莉望向被枝叶遮挡的天空，阳光穿过厚厚的树冠，光线折射成五颜六色的姿态，像是环绕神灵周身的圣光。 她虔诚地摆出祈祷的姿势。光影斑驳，风带来了远方的故事，逗的树木沙沙地笑。 圣光没有回应她。 并不意外。 “出发吧。”她说。 娜塔莉最后朝天空看了一眼，仿佛在与全知全能的神灵对话交流。 也许斐迪南牧师说的对，不是神没有宽恕她，是她没能饶恕自己，将本不属于她的罪恶揽到身上，为自己戴上了沉重的枷锁。 第8章 8.篇章 野外并没有那么安全。 纳沙塔远郊的森林也是如此。 他们潜伏在一处灌木丛里，看着远处的空地上，那些长着一个狗头的生物忙碌。 它们的篝火上烤着的，除了些虫子、微型动物之外，木棍上还串着些同类的尸体。 娜塔莉看见了一个女人的上半身，还穿着村里的服饰，内脏掉了一地，肠子从空地一头拖到另一头，被一个狗头生物拿在手上玩耍，时不时啃上一口，撕下一截吞入腹中。 下半身估计已经在这群狗头人的肚子里了。 “你一个人能对付。”尼尔在她耳边低声说。 这些物种虽然数量众多，但体型小，力量微弱。对付手无寸铁的村妇还能占到优势，可两个受过一段时间训练的民兵都能将他们杀的四散而逃。 更别提装备了全身板甲的重装骑士，它们手里的木棍和石矛根本毫无威胁。 身为昔日已经转正的神官骑士，娜塔莉的最高战绩是单人击杀一头沼泽恐魔，身高三米的黑暗生物。 不过神官骑士的力量大部分来自圣光，失去了圣光的庇护，她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实力。 但目前，她最需要做的事情是找回举起剑的勇气。 娜塔莉深深地吸了口气，从灌木丛中跳出去。 那些胆小的狗头人吓了一跳，但发现敌人只有一个之后，便发出尖利的叫声，一拥而上地扑来。 但娜塔莉握着短刀的手却颤抖着。 她仿佛看到黑巫师步步逼近，扬起骨杖将强酸射到她身上。 它们已经围上来，她吓得闭上眼睛。 可只听见叮叮咚咚的敲击声，没有记忆中的腐蚀感传来。盔甲没有被溶解。 她睁开眼睛，只看到那些小东西滑稽地握着木棒在她的腿甲上乱敲一起，好像要把她放倒，然而微弱的力气却并不能撼动重型装甲分毫。 她胡乱挥了一刀。 血。 血液在她面前绽放开来。 她眼前又出现了倒在血泊中的人，拖着器官和残肢，他们哀嚎，他们诅咒，他们要她赎罪。 血腥味传到她的鼻子里。 那种反胃的感觉又出现了。 哐当一身，手中握着的短刀掉在地上，她的意识里一片空白。 等回过神来时，身边已经躺了一地的狗头人尸体了。 尼尔提着滴血的剑站在一旁，好像有些不悦。 “你在干什么？” 他质问道。 娜塔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不起。”是我太怯弱了。 尼尔盯着她看了半天，眼神中的冷漠让娜塔莉感到害怕。 “传闻中最年轻的转正神官骑士，可不是这个连举起武器都不敢的人。” “人类可以接受失败，但不能失去挑战的勇气。” “你让我失望了。” 尼尔收起剑，他向回城的方向走去。 他要抛下我吗？ 不，我也不想这样。 前几天她还生无可恋而自行寻死，可现在居然很害怕离开某个人。 娜塔莉拉住了尼尔的斗篷。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她仰视着骑士高大的身影，语气近乎哀求。 “我会找回过去的自己。” 尼尔呆立了片刻。 却还是转过身，将手递给了她。 第9章 9.篝火与誓言 直到夜幕降临，骑士都再也没有和娜塔莉说过一句话。 他们找到一处避风的山崖，尼尔砍下一些灌木丛和树枝，试图围出一个简易的营地，娜塔莉则去捡些干燥的枯叶和柴薪。 当她回来时，营地已经搭建好了，虽然并不能阻挡大型生物，但也能起到些预警作用。 一头鹿躺在中心部位，它正好从一旁经过，便成了骑士的猎物。 篝火燃了起来，照亮了方圆的黑暗。火光将驱散那些寻常的野兽，这是很原始的野外生存经验，而今也同样有效。 她还是不知道怎么打破这样的沉默。尼尔同样默不作声，但当鹿烤好的时候，他撕下一条腿递给了娜塔莉。 野外是不能轻易脱下盔甲的。 娜塔莉试图盘腿而坐，但身上的装备非常之影响行动，她只能跪坐在地上，慢慢啃食手中的鹿腿。 只有在进食时，尼尔才会将头盔取下来。他有着一张刚毅的脸，分布着些岁月和战争留下的痕迹，眼神如鹰般锐利，却又流露出些许悲伤和哀愁。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骑士。这个人将她从死亡中拉回人世，并说要帮助她完成复仇。 却好似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在旅途中看到遭受劫难的人，便伸手相助，事成之后拂衣而去，留下淡淡的背影。 这种人是存在的，而且在教廷的骑士阶层中很是普遍，当初的娜塔莉就是这样的人，甚至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这种爱管闲事的性格导致。 如果那天没有遇到那个失去了儿子的妇人，如果她没有理会那个请求，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后悔吗？娜塔莉在心里问自己。 我不知道。 她回想起转正神官骑士的那天，牧师在神的面前，用沾上圣水的手在她的额头上画出一道神秘的符号，她跪在神像脚下，立下需要一生信奉的誓言。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发誓……” 因为誓言，教廷的骑士们成为了光明与正义的象征。同样因为誓言，多少强大的骑士为自身惹上灾难，暴尸荒野。 他们后悔吗？ 光明的使者是不会后悔的，只能责备自己并没有驱散黑暗的力量。就算在驱除邪恶的过程中死去，高尚的灵魂也将归于天堂。 但娜塔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因为连圣光都抛弃了她。 也许这都是神的旨意，就算没有接受那一次的求救，迟早也会有其他的人，他们会跪在神官骑士的脚边，哭诉着自己的遭遇。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救的人。” 誓言终将驱使她走上这条路，并且总有一天，再强大的骑士都会在对抗黑暗的过程中战败。 就像她们的宿命。 流浪骑士是没有那些信条和誓言的，所以她对尼尔的所作所为非常惊讶，但又看不出他有任何动机——娜塔莉自认自己是没有什么能作为报酬的。 事实上，她并不希望尼尔是一个和她原来一样的人。 光明使者终将死于黑夜。 第10章 10.对峙 夜色迷离，蝉噪蛙鸣。 干枯的薪柴在烈火中吱吱作响，化为升起的青烟与沉积的灰烬。 尼尔让她先去睡觉，自己守上半夜，等她醒之后再交换角色。 但娜塔莉躺在树枝堆上，怎么也无法入眠。 她起身，打算跟尼尔商量一下交换守夜的时段。 突然有一道利箭穿空声响起，娜塔莉还未回过神，就看见尼尔挥舞着剑朝她砍来。 娜塔莉吓得闭上眼睛，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出现。 再睁眼时，只看见了骑士背对着她的身影，他一手持剑，一手将她护在身后，像一只护犊的母兽。 几步之外有一支被击飞的箭矢，娜塔莉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想杀她，被尼尔拦住了。 营地外，一个人影显露出来。 是在审判庭上的那个人。 娜塔莉一见到他充满仇恨的眼神就想起来。 娜塔莉杀了他的妻子和父母，两位老人和一位孕妇，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被她残忍地刨出，给黑巫师用作了实验素材。 “教廷饶恕了你，我可没有饶恕你，畜生！”他手握着弓箭，恶狠狠地骂道。 箭矢蓄势待发，尼尔将她拦在身后，将长剑指向那个愤怒的男人。 他是有理由恨我的。 娜塔莉想到。她从尼尔身后走出，拒绝了骑士的庇护。 “谢谢你。”她对尼尔轻声说道。 “我想自己面对。” 她丢掉武器，又解开盔甲的护颈，将咽喉部位露出。 尼尔想拦住她，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试图挽留她的手。 娜塔莉直面着箭矢走去，脸上毫无畏惧之色。 那个男人浑身都在颤抖，却并没有放箭，让她一步步走到面前。 尖利的箭头抵住了她的咽喉部位。 冰冷的金属箭矢刺破了她的表皮，一行血迹顺流而下。 “杀死我吧。”娜塔莉的声音震颤着。 “您有这个权力。” “如果杀死一个人偶能让您的心灵得到些许安慰的话。”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看着受害者的处决。 她感觉箭头向前又进一步，死亡的威胁已经笼罩，却并未来临。 他在犹豫，他同样迷茫。 娜塔莉想到，她重新睁开眼睛。 “一个罪犯拿着刀，杀害了您至关重要的人，您找不到那个罪犯，就打算毁灭那把罪犯用于杀人的刀，觉得这样就算是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这样真的算是对逝者的交代吗？” 她直视着男人充满悲伤的双眼。 那是充满愤怒的目光，也是充满着悲哀的目光。 突然，两行泪迹从他脸上划过。 男人大吼一声，松开了手中捏着的箭，却是向一旁的灌木丛射去。 然后，这个中年人跪在地上，捂着脸，像个孩子般大哭起来。 悲伤感染了娜塔莉。 她也跪下来，对男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我们正要去寻找那个罪犯，我们要送他去神灵面前忏悔自己的罪过。” “我，娜塔莉·格雷伊，在此以主的名义发誓，必将以手中利刃割下他的头颅，用罪人的鲜血祭奠逝者的灵魂。” “若违背誓言，则堕入地狱，承受永世的折磨。” 她虔诚地祈祷着，随着誓言出口，她感到有一层无可言明的束缚降临到她身上。 神官骑士的誓言分量很重，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再是有着教籍的骑士，但誓言的严重程度却丝毫没有减弱。 第11章 11.失去的力量 虽然娜塔莉脖子上的伤口不算深，但看似冷漠的骑士还是仔细为她包扎了一层又一层。 经过昨晚的小插曲，她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负罪感轻了许多。虽然还是会做噩梦，但梦中的影象已不再像原来那般的狰狞。 …… 森林中回荡着拟刃豹的嘶吼。 这种丛林掠食者挥舞着如刃的利爪，向尼尔扑去，骑士却轻巧地避开，也不挥剑，只是逐步将它往娜塔莉的方向引来。 “来了。”尼尔低声说，便一转身闪至树后，他后面的娜塔莉就直面起这头野兽了。 今天的目标可比狗头人要强上几个档次，体长近二米五的大型掠食者已经是丛林中王者般的存在，长达十厘米的加强型利爪已经足已撕碎锁甲级的防御。 当然，在重型板甲面前还是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娜塔莉没有多少对付兽类的经验。 以前娜塔莉就很少去招惹野兽类的敌人，她和同伴们更喜欢去寻找散落在荒野中的恶魔，然后用圣光净化掉混乱的灵魂。 相比于有爵位的王国骑士，教廷的骑士们多了使用圣光的能力，这使他们在与邪恶面的敌人战斗中能取得更多的优势，但在这同时，也让他们不再那么重视磨炼自身的战斗技巧和身体素质。 这也导致了一位能独自对抗高阶恶魔的强大神官骑士或许在与某个新手冒险者的决斗中都无法占到上风。圣光赐予了他们在某一领域中的强大，同时也剥夺了另一部分的素质。 他们是用于守护人类世界的战士，但大部分都是死于人类之手，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娜塔莉只见过寥寥可数的几位年老的前辈，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却不再像年轻人那样怀着崇高的理想捍卫绝对的正义，反而，他们的脸上都只能看到平静的悲哀与无奈。 “别发呆。”尼尔出声提醒道。 拟刃豹扑杀而来，她想像尼尔那样侧开身子闪避，但沉重的盔甲拖慢了娜塔莉行动的速度，她躲闪不急，直接被扑倒在地。 野兽的大口咬在她的头盔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头盔还算靠得住，没有出现损坏的迹象，但腥臭的唾液还是顺着间隙滴到娜塔莉脸上。 她摸到掉在地上的短刀，对着拟刃豹的胸口用力刺入，那野兽瞬间便吃痛的跳开，呜咽着向后退去。 攻击没有达成预期，高智商的野兽瞬间明白这场狩猎只是徒劳，而且猎物也存在一定的攻击性。 对于丛林中的捕食者来说，受伤是很致命的因素。未免受到更严重的伤，它一甩长尾，对着娜塔莉的方向嘶吼一声，便向林中退去。 它想逃走。然而以娜塔莉的敏捷程度根本无法追上拟刃豹的速度。 眼见它就要跑入林中了，尼尔在一旁按剑而立，没有要参与战斗的意思。娜塔莉习惯性的抬起空无一物的左手，对着天空张开五指。 “惩戒！”她将左手挥向拟刃豹的方向。 但无事发生，天空风平浪静，根本没有金黄色的雷电闪过。 那野兽逃走了。 娜塔莉略微愣神，随即有些悲哀地放下手臂。她忘记了自己已经失去神的眷顾，不能再借助圣光的力量。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记得些剑术的普通人，连以往锻炼出来的体质也被剥夺了。 和其他新手冒险者没有什么区别。 第12章 12.理性与信条 直到第三天傍晚，她们才在荒野中找到一处人类村落。 然而那里的气氛也并不安详。 围绕着村落的木珊栏被拆的七零八落，外围的建筑上能看到新鲜的血与火留下的痕迹，几个民兵打扮的成年男性正加紧修筑那些木珊栏，远处的箭塔上，弓箭手们警惕着荒野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场景对游历世界的冒险者来说并不陌生。 越是远离大型城镇的地方，野兽和魔物的活动也就越是猖獗。这样坐落在荒野中的村落，或许是与城内的某位大人物闹了矛盾，也或许是由于原本的城主征收了过高的赋税。 原因总总，但既然搬到这种地方来，自然也得承受相应的后果。 这个村落的情况，不外乎是野兽袭击或魔物作乱。 过去一问，果然是昨天夜里，几头豺狼人带着一群狗头人、哥布林等袭击了村落，虽然经过训练的十多个民兵击退了它们，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们还没从失去伙伴的悲痛中缓和过来，又担忧着魔物再次来犯，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苦色。 看见有两个正规骑士打扮的人到来，村长顿时来了精神，热烈邀请他们入驻，话语中颇有请求他们去剿灭魔物群的意思。 要是以往的娜塔莉，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并且倾尽全力，就像当初接受那个失去儿子的母亲的请求一样，但在那些事发生后，她对昔日的信条变得迷茫起来。 可村落的惨状和老人殷切的目光又让她感到窘迫。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变得毫无主见，只得把目光望向尼尔，试图征求他的意见。 “你们教廷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尼尔有些不悦地说。 “一群狗头人你能轻松解决，一两头豺狼人会让你感到压力，五头以上的则能把你追的四处乱窜，要是有一头还未显露身影的食人魔呢？你去给它们的晚餐上加一份烤肉吗？”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些让人心绪难平却无能为力而不得不放弃的情况，我高尚的神官骑士。” “而且，他们灾难的根源并不在于魔物群，你剿灭了这群魔物，其他的族群就会顺势接管它们的领地，这里过于远离城镇了，只要他们还留在这里，那灾难就并不能根除。” 尼尔是当着村长面说的，让那个老人的神情有些尴尬，却也无法反驳。 之后，他拒绝了村长的请求，并且建议村落整个迁徙到靠近城镇的地区。 不知他们是何缘故才在危险的荒野中安家落户，但既然已经经历过魔物袭击，村子里自然要重新考虑是否继续保持现状或进行转移。 虽然他们拒绝了提出的请求，但那个老人依然接纳了他们，并收拾出自己的客房给他们居住，尼尔百般表示要付出相应的钱，可都被村长推辞了。 只有一间，也许是老人把他们当做结伴而行的情侣了。不过娜塔莉也不会开口再向村长提些什么要求。况且，冒险途中最好还是不要与同行的伙伴分开。 直到入夜，外围的防护设施都还未修筑完成，可这样的能见度已经不适宜再继续工作了，为防止魔物的再次袭击，民兵们点燃了篝火，一群人穿着护具带上武器围坐在篝火旁，守护夜的未知。 娜塔莉和尼尔自然也不会这么早就休息，便也加入其中。 第13章 13.旧日 民兵们围坐在篝火旁，所有人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伤。 昨天夜里，他们有四个同伴死去了，尸体被豺狼人拖走，只留下地上染血的剑。 两位冒险者的到来让情绪低落的民兵很是振奋，特别是当尼尔一剑劈开飞向火焰的吸血蚊之后。 他们邀请骑士下场指点一番，尼尔也并不推辞，用手中的剑一个个击败挑战者，众人中其实没有能撑过他第二招的，但可能是出自切磋和教导的目的，每一个挑战者尼尔都会慢慢与之周旋。 娜塔莉还是有些害怕人群，但有尼尔在身边，久违的安全感竟重新回到她的内心。娜塔莉坐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之后，感觉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人声和剑影都渐渐模糊，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某个记忆中的场景内。 娜塔莉一手摸着战马的鬃毛，一手紧按在剑柄上。 她穿着银白色的制式盔甲，骑着她的那匹白色牡马，身处沉默的骑士阵列之中。 “保持队形！”一旁使用战锤的神官骑士大声喝道。 这是哪一天？ 她回忆着以往的日子。 好像是去征讨某个盗匪团时的场景。 那个团伙在商路上劫掠，专挑小规模的商队下手，行动迅捷，手段残忍，遭到他们袭击的商队基本都无人生还。 冒险者工会曾悬赏过这个盗匪团，但他们装备精良，经验丰富，自信领下任务的冒险者小队都有去无回。一次，有支传奇般的冒险者队伍前去，本以为匪患就此解决，却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盗匪团早已提前跑到另一个郡属。 一次，有个商队被袭击，所有人中只剩下一个跟随着商队的行脚商人逃了出来，他跑到教堂里哭诉，正逢洛德兰的骑士们游历而归，听闻此事后，立下誓言的神官骑士们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娜塔莉记得她们埋伏到盗匪团出没之地，静静地守候了半个月，终于遇上了被军队追逐的盗匪团。 她们就堵在那些家伙撤退的路线上，看着战马扬起的尘埃于风暴般冲来。 “列阵！”骑士长指挥着。 手握战锤的骑士长是娜塔莉的导师，一个经验丰富的前辈，年轻时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冒险者，再回到教堂时，已经永远失去了一只眼睛，脸上的两条伤疤也是在那段时间中留下的。 他不会和任何人提起那段时间的遭遇。但有一天，娜塔莉偷偷听到他在神像前哭诉着自己的无能。 “冲锋！”骑士长的号令敲响了战争的序曲。 战马如闪电般疾驰，力量在剑刃间积蓄。呼啸的风夹杂着狂沙从她耳边经过，带着血腥与大地的味道。 那是平常温和而友善的骑士们少有的凌厉，集团冲锋是冷兵器时代最危险的杀戮手段。 盗匪看见势如破竹的骑士团，顿时变得惊慌失措，但马上，被逼至绝地的盗匪团露出了他们最凶悍的一面。 那一天，鲜血染红了地平线。 途径此地的商队再也不需要担惊受怕。 可骑士长，娜塔莉的导师在战斗中死去了，其实还有更多的同伴死去，但娜塔莉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样貌。 那个中年人并不像年轻骑士那样还留有一丝对敌人的怜悯，他是无情的审判者，每当战锤挥出，必会送一个灵魂去见神灵。 可他终究也是一个凡人，当盗匪的弯刀将他的头连着头盔一同砍落，这个强大的骑士就这样倒在了荒野中，甚至没有留下遗言的机会。 也正是那一天，娜塔莉坚定了外出游历的想法，她想了解导师年轻时的生活。 那可能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开端。当时的她还是那样正直与无畏，不曾体会过世界的恶意。 (??) 今天第二次掉收藏 第14章 14.守护 娜塔莉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为什么会梦到那场伏击呢？ 她的很多朋友都在惨烈的战斗中死去，包括死板的导师和那个才刚刚成年的爱笑的洛德兰男孩。 娜塔莉记得激战结束后，她去收拾同伴们的遗体，将导师的头重新放回到他的身体上。 那个男孩却没有当即死去，他的胸前被异种破城矛洞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盔甲没能挡住那致命的一击。 血肉一片模糊，心和肺都已经被撕扯成了碎片，然而他却笑着，咳出带着破损内脏的鲜血。 “你为何要哭泣？娜塔莉。” 他吃力地说道。血液的流失已经让他的皮肤显得异常苍白。 “这是光荣的结局，我们为守护平民，为心中的正义而死。” …… 嘈杂的嘶吼声吵醒了她。 武器砍入血肉的闷响，怪物刺耳的怪叫。 空气中又弥漫起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篝火凌乱的散了一地，一群绿皮哥布林正与民兵战成一团，箭塔上的弓箭手片刻不停地放箭支援。 三个受伤的豺狼人正围住流浪骑士，猩红的眼睛死盯着他手中的双手剑。 魔物袭击，它们果然又来了。 娜塔莉看到一群狗头人正鬼鬼祟祟地绕过交战的中心，朝后方的民居摸去。 不能让它们接近平民！ 她想也没想便拔出短刀，挡到狗头人前方。 血腥味带来的那种恶心感依旧环绕着她，娜塔莉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颤抖着举起刀。 狗头人怪叫着冲上来。 她蓄力挥出一击，将最前方的狗头人砍成了两截，内脏流了一地。 脑海中被她残忍杀死的那些人影又出现了，他们拖着残缺的身体，向她伸出双手，他们叫着她的名字，质问着那并不存在却沉重无比的罪行。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恶心和负罪感让她几乎晕厥。 一部分狗头人抓住机会拥上来，敲打着她盔甲的间隙，另一部分则绕过娜塔莉，往民居的方向直冲而去。 “娜塔莉！！！”有人喊着她的名字。 声音像是记忆中诗人在神像下弹奏的竖琴。 渐渐的，那些残缺的身影都在这声音中消散、退却。 是尼尔。 她清醒过来，却立刻看见尼尔为了提醒她而挨了豺狼人一爪，头盔被打落在地，露出坚毅而哀伤的脸。 不行！ 娜塔莉猛然站起身，将周围的狗头人全部击退。 尼尔翻滚着躲过扑过来的豺狼人，偷得些时机对她吼道：“快去救人！” 她才发现已经有魔物溜进去了，紧闭的木门没有拦住魔物们的石斧，一个村妇尖叫着被狗头人抬出来，脸上满是惊恐。 战线上厮杀的民兵们听到尖叫而分了神，又有一个年轻民兵被魔物扑倒在地，随后传来惨烈的哀嚎。 你在干什么？娜塔莉？ 她在心中责备着自己。 娜塔莉倾尽全力向那边赶去，一刀将抬着村妇的几个狗头人砍成两半。 她心里什么都不想了，只是疯狂的挥出短刀，将一个个魔物送去地狱。 等会过神来，地上已经铺满了狗头人的尸体，血液染红了她的盔甲，那个村妇惊魂未定的倒在尸块堆中，望着她不住地哭泣着。 第15章 15.默契 尼尔看到娜塔莉安然无恙，并且将那群溜进村落的狗头人全部杀死，总算松了口气。 三头豺狼人，他其实可以轻松解决，但尼尔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隐藏着的截然不同的气息。 刚才他回头叫醒娜塔莉时，以为那东西会找准时机现身，可他高估了对方，阴影中潜伏的家伙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 他表面与豺狼人周旋，实际上紧盯着四周的任何不寻常之处。 火焰燃烧着，豺狼人的喘息声透露出它们的疲倦。民兵与魔物的战斗也将要临近终点 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尼尔正想着，突然，左后方箭塔的阴影一阵幻觉似的抖动。 骑士飞速地转身，上挑起长剑，剑刃在看来空无一物的位置碰到了什么，一阵金属的碰撞声传来。 一个庞大的身影终于显现。 食人魔刺客？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尼尔也露出惊讶之色。一个身高三米开外，体重按吨算，智商极差、行动笨拙的食人魔居然做了在阴影中偷偷摸摸的刺客？ 这一愣神的功夫，身后传来利爪的破空声，同时食人魔也扬起手中拿着的利刃向他袭来。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忘了背后的豺狼人了。 食人魔的巨大力量使他必须全力以赴才能接住这一击，也意味着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在同一时间挡住豺狼人的利爪。 骑士没有多少犹豫的机会，魔物的攻击瞬息将至。剑刃上传来巨大的压迫，他的剑与食人魔刺客的刀碰撞在一起。 同时，尼尔将头往旁边歪去，想依靠肩甲硬抗住豺狼人的爪击。 但想象中的一幕没有出现，另一个身着重甲的骑士挡在他身后，拦住了豺狼人。 是那个怯弱的神官骑士。 尼尔心中不自觉地泛起微笑，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反手一剑荡开食人魔的弯刀，一回头将正在围攻娜塔莉的一只豺狼人直接刺死。 神官骑士也顺势转到他背后的方向，接住了食人魔接下来的一击，强大的力量让她几乎倒飞出去，可背后的尼尔挡住了她后退的轨迹。 漂亮的配合！ 尼尔心里直呼完美，第一次碰到有人能和他默契到这种程度，像是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一样。 “切换！” 魔物中的两人又互换了方位，尼尔一剑砍在食人魔腿关节处，娜塔莉的短刀也带着惯性削掉了一只狼爪。 “切换！” 尼尔脸上显出兴奋的光泽，他的瞳孔微微扩张，剑刃上带着火焰般的炙热。 横扫。 长剑荡开了两头豺狼人的利爪。 斩杀！ 两个狼头同时飞上高空，又狠狠砸下，扬起一捧尘埃。 他倒转长剑，与身后的娜塔莉一用挡住食人魔的挥砍。 另一边，民兵们的战斗也已经进入了尾声，现在，只剩下这个大家伙了。 看见魔物群纷纷倒地，食人魔发出一道怒吼，箭塔上的弓箭手不安地向它射出一箭，然而普通的木质长弓的力道甚至无法扎破它的表皮，还激怒了它。 食人魔对着箭塔撞过去，在原木和弓箭手的哀嚎声中，箭塔轰然倒塌。 “你们别插手！”骑士对那些民兵吼道。 对付这种体型的生物，未经进阶训练的民兵毫无用处。 “十字战阵！”尼尔又回头对娜塔莉说，他知道神官骑士明白这个军用名词的含义，那是军队训练中的三人阵型，两个人配合默契也能勉强达成。 “收到！”娜塔莉说。 她的身体还是微微颤抖着，意志却已经比之前要坚定很多倍。 这种感觉，是当初第一次与导师外出磨砺时，那种守护世间秩序的感觉。 第16章 16.折磨 食人魔身上已经布满了或大或小的伤口，虽然它有着极强的体质，但也抵不住如此频繁的攻击。 坚韧的表皮被剑刃划开，白色的油腻脂肪从中流出，最严重的一处在它右腿关节处，尼尔直接挖下了食人魔的膝盖骨，这也使得他一条腿无法动弹，只能拖在地上滑行。 伤势的加重让那头野兽越发暴躁，可腿部的情况已经使它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只能跪在地上，尽量护住头部，无能而又狂怒。 尼尔知道怎么取得最好的局面，对于走过各种险境的他来说，一头食人魔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从中协助。 每当食人魔挥舞起长刀，一人便全力抵挡，另一人乘机刺出一剑，如此循环，渐渐的，食人魔的伤势越来越重，而它的武器甚至都没有碰到二人哪怕一下。 就像是最默契的舞者，在舞台中央演绎着最精彩的双人舞。 终于，死亡的恐惧占据了食人魔的主要心理，它盲目的试图重新回到暗影中进入潜行状态，可无法动弹的右腿妨碍了它的举动。 “是时候了。”尼尔对娜塔莉说道。 娜塔莉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马上挥开迎面而来的刀刃，单膝下跪将右肩展露出来，尼尔助跑两步，第三步踩到她的肩膀上，借力跃起至超过食人魔的高度，长剑在空中反射出燃烧的火焰，就如流星划过夜空般一闪而逝。 一颗庞大而丑陋的头颅高高飞起，带着不甘和愤怒。 四周响起民兵们的欢呼声。 食人魔庞大的无头尸体轰然倒地。 娜塔莉也无力的坐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气。 现在的身体还是太羸弱了，根本负担不了高强度的作战。 刚才完全是靠着从前的经验和一点点在军队中学到的战术技巧，而且是完全依附于尼尔。 心跳的厉害，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躁动的血液平复。 身上沾上了很多血迹，那种铁腥味一直萦绕在她鼻尖，可这次，脑海里没有出现那些可怕的画面，令人窒息的负罪感似乎也暂时放过了她。 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是因为这次，我是在为守护村庄而杀戮？ 她感觉到被谁挟住手臂从地上扶起来，那是沉稳而又坚实的一双手。 是尼尔。 娜塔莉发现自己已经很是熟悉那个人了，甚至在战斗中，他仅仅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她都能瞬间领会他的意思。 这是好的或是不好的体现？ 娜塔莉并不知道。 以前的她非常讨厌依赖别人的感觉，可现在的她少了当初的那种骄傲和自信。 娜塔莉，振作起来娜塔莉。 她对自己说，可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又涌上心头。 安德鲁·科尔多瓦恶魔般的身影挥之不去，他狞笑着朝她走过来，手里还提着她的一条腿和启动中的链锯。 “啊！～”她凄厉的惊呼出声，紧紧的捂住头，表情痛苦无比。 “对不起。”尼尔扶着她，轻轻推开了关心问候的民兵。 “她需要休息。” 他搀扶着深陷痛苦回忆中的娜塔莉，慢慢朝村长安排的住处走去。 第17章 17.悄然而逝 她站在燃烧着的屋舍前，暴虐的气息还残留在火焰的温度里。 哭泣着的妇人跪伏在地面的灰烬之中，全然不顾衣物的整洁。 妇人低头轻吻她的脚背，哭泣着求她救救自己被掳走的孩子。 是梦吗？ 她感觉自己俯下身子，将地上的妇人扶起。 “这是我的职责，邪恶终将被净化。”她的声音坚定有力，却像是从水下传来，隔着一种流动的材质，模糊不清。 她感觉自己举起剑，剑上闪烁着她已许久未见的圣光。 “为了正义与神的荣耀。” 娜塔莉终于想起来，那是她最后一次接受弱者的求助。那次，她遇到了无法战胜的敌人。 她找到了巫师的高塔，她举起剑，试图审判那个邪恶的存在。 然而，她还并不够强大，巫师的强酸法术腐蚀掉了她身上篆刻有神力加护的盔甲，而圣光的审判却被巫师熟练的闪烁轻松躲过。 她失败了，在一个黑巫师的巫师塔里失去了意识。 …… 娜塔莉突然惊醒，眼前却出现了尼尔那张冷静中带着一丝忧伤的脸。 现在已经逃离了巫师塔，身上也没有缺少哪个部件。 她重新躺下，让惊恐的心情慢慢平复。 尼尔伸出手，那是非常粗糙的手，可这样粗糙的手此时正用它最轻柔的力道抚摸着娜塔莉的褐色长发。 就像幼年时，哄她入睡时的菲尔南牧师一样。 她突然很想痛哭一场，可干涩的眼睛已经流不出任何泪水。 “尼尔……” “尼尔……”她低声呼唤着骑士的名字。 “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主才会降下这样的惩罚……” “被我杀害的人总是会在我脑海里突然出现，鲜血淋漓的提醒我的罪行……” “我失去了一切，承受了太多的折磨，可这一切的起因居然是为了对邪恶的审判和对弱者的拯救。” “正义是永远都无法得到伸张吗？我遇到过很多高尚的神官骑士，其中并不缺乏强大的人物，可他们最后也只是给世界留下一段新的悲剧。” “如果受压迫者注定无法被拯救，世间强暴无法被根除，那还有神官骑士存在的意义吗？” “如果为众人指引方向的火炬，终将屈服于更深的黑暗，那火炬为何一开始还要燃烧生命散发出光明？” …… 她发现自己有很多迷茫的问题，她找不到答案，也无法理解。 就像在迷失方向的飞蛾，始终在一片漆黑中胡乱窜动，却再也无法找到光明的前路。 骑士没有回答，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娜塔莉的头，似乎在平抚她慌乱而迷失的灵魂。 然而他自己眼里流露出的悲伤和苦痛却也愈加明显。 “你没有错，死去的骑士们都没有错。”尼尔的脸藏着阴影中，在娜塔莉的方向只能看到一个坚毅的轮廓。 “错在火炬的力量还是太过弱小，散发出的光亮不足以驱散黑暗。” “要是你足够强大，那就能避免很多悲剧的发生。” “可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渺小的，再强大的战士都无法突破深沉的黑夜。”娜塔莉又说道。 “这世间就是这样的不公，高尚成了高尚者墓碑上的悼词，而一切卑鄙、贪婪、险恶的魔鬼却能安然坐在金碧堂皇的位置，享受着掠夺的产物。” 尼尔的话语里透露出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 “改变它的道路上遍布荆棘、困难重重，可你都不尝试又怎么知道结果？” “人可以接受失败，但不能失去挑战的勇气。” 第18章 18.前行 娜塔莉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但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尼尔还坐在床边，右手覆盖在她头上。 流浪骑士就这样趴在一旁，刚毅的脸上不再那么严肃。 他还未醒来，晨曦的灿烂光辉照射在他穿戴整齐的盔甲上，尽管那上面还带着些许魔物的血迹，却还是映出如同圣光一般的色调。 娜塔莉不敢动弹，她生怕吵醒了熟睡的人。 然而尼尔还是感受到了呼吸节奏的细微变化。 他睁开眼睛，四处观察了一下，在发现身处与村庄里的房间之后，紧绷的身体才放轻松了些许。 “你可以多睡一会。”骑士说。 “到野外就没有机会了。” “谢谢。”娜塔莉答道，“但我并不习惯赖床。” “那就准备一下，我们得重新上路了。” 他对着镜面摸了摸脸上又冒出头的胡茬，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匕首仔细刮起来。 村长准备的早餐是长条的荞麦面包、奶酪和一些切好的熏肉，以及某种淡水鱼类风干制成的耐储存食品，带着乡下特有的泥土和木材气息。 此外，为表达对他们的感谢，一些还算值钱的首饰和十数枚刻有弥塞拉女王头像的银币装进一个袋子里，摆到了餐桌的一角。 本来，娜塔莉是打算拒绝收取这些报酬的，因为神官骑士的教条里有着“贫穷誓约”这一项，可尼尔说“付出努力就理应得到回报，即是对自我实力的认可，也是对受助者的安慰”，便还是接受了来自村庄的馈赠。 昨天晚上的情况比之前要好上许多，只有几个民兵受了些小伤，并没有再出现死人的状况。 虽然重新建设的木栅栏又被摧毁了。 不过白天的太阳又重新降临到这片土地上，村民们重新劳作起来，将悲痛和愤怒都抛到昨日。 尼尔已经向村长提过了搬迁的优先程度，但看这样子，他们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也或许是人类社会与荒野同样危险。 他们乘着晨曦的光辉离去，悄悄地，没有惊动村落的其他人，正如他们踏着暮色而来。 经过昨日的鏖战，这附近的魔物群几乎都被清剿一空，今天的森林内，已经看不到那些短生种族群的影子，少见的小动物们在森林中窜来窜去，兴奋的在落叶堆里打滚。 这是它们仅有的作为森林的主人的时光了，过不了多久，其他地区的魔物群就会发现这片无主之地，纷纷涌来将之据为己有，那时又会回到之前的状态。 已近九月，过高的气温渐渐回降，林中的季节性树种的落叶已经在地面铺上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会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让人有种无法表达的宁静感。 但北郡属于大陆架北端靠近雪域的位置，随着冬季的脚步临近，气候将越来越严寒，等到大雪封山的时候，可就难以再前行一步。 那样的话，想找到那个在北郡藏身的可恶巫师就会十分困难了。故他们不能再逗留或者缓慢前行，必须尽量赶路，以便在导致封山的第三或第四场雪降临之前到达目的地。 有些事，晚上再更 第19章 19.菲耶索 菲耶索城属杜尚公爵领，圣·杜尚公爵的城堡就坐落于此。 杜尚公爵城堡近似“十日革命”时代的建筑风格，一直以端庄和沉稳著称，可最近城堡中有了些许变化。 此时，一个神色轻佻、面容萎靡的金发贵族青年坐在本属于杜尚公爵的位置上，举着酒杯，杯子里是从南海岸加急运送过来的马赛杜拉白葡萄酒。 青年面前的桌上，摆放有精致而少见的菜肴，肉质过于粗糙的地龙后腿经过城堡的顶级厨师之手后，都变得和山羊肉一样柔软，从马赛杜拉历经十多天才运送到菲耶索城的配合酒品的蓝纹三鳃鳗必须要现杀现烹，才能保持最佳的口感，如何维持蓝纹三鳃鳗在旅途的颠簸中还能保持活性才是最需要技术含量的问题…… 仅仅这一桌就吃掉了菲耶索一户普通商人家庭一年的纯收入，然而青年却郁郁寡欢、万分嫌弃，每盘菜都只动一小下便毫无兴致。 桌前站着身着戎装的侍卫长比尔·沃伦，以及穿着兽皮短装的塞巴斯蒂安来的使者。 此外，两边还分别设有一排金属栅栏——那是最近才建的东西，圣·杜尚公爵还在世时城堡里可没有这种堕落的娱乐设施。 两边的金属栅栏上，一根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锁一端连着栅栏，另一端锁在跪伏在地的女奴脖子上。 她们都是些美艳的女性，大部分为人类，但还有几个是来自迷雾森林的精灵，可她们都已成为了低贱的奴隶，此时正赤裸着身体，双目无神地跪在菲耶索的新领主脚下。 “这些劣质的食物真让我难以下咽，沃伦先生，这你得负主要责任。”青年丢掉餐具，起身走出桌后。 比尔·沃伦脸色不悦，看向青年的眼神中都带着厌恶。 自从老公爵死后，这杜尚公爵城堡内就变了天。 眼前的青年就是新的杜尚公爵。一个不合适的人坐上了本不属于他的位置。 圣·杜尚公爵走到一个奴隶前，抚摸着她全身的每一处肌体。 “我很满意这次的礼物，回去告诉刻俄柏阁下，要想菲耶索向他敞开大门，那就继续向它的领主敬赠更多的礼物。” 他对兽皮短装的人说道。 可那位却表现得不屑一顾，浑身都流露出鄙夷和讥讽。 “公爵阁下，看来您是忘了是谁将您送上这个位置的。” 威廉·圣·杜尚听到这话，顿时十分尴尬和不悦。他走到一个精灵奴隶前 “现在我才是菲耶索的主人、杜尚领的领主！我才是大权在握的杜尚公爵！”他发泄式的叫道，同时狠狠地蹂躏着跪在地上的奴隶。 塞巴斯蒂安的使者便不再继续戳穿他美妙的梦境，只是带着讥讽的目光，像看着一个小丑一样注视着新任圣·杜尚公爵。 第20章 20.腐败的城市 “您尽可以享受您的时间。”塞巴斯蒂安的使者嘲讽式的说。 “刻俄柏洛斯阁下只需要一个全新的可以进行自由贸易的地方，阁下不会在意它是由谁来统治。” “圣·杜尚公爵，祝您有个愉快的一天。”他戴上兽皮帽，鞠了一躬便出去了。 贵族青年一把将奴隶推开，气愤地对着使者离去的方向挥舞着拳头。 “哼！等我解决了领地内的这些麻烦事，还需向你们低头？” “沃伦先生，你来这不会是想与我共进晚餐吧？”他对还立在一旁的侍卫长喊道。 “当然不是，公爵。” 比尔·沃伦取出一份羊皮卷。 “由于您额外征收的那五成赋税，这个月来，逃离菲耶索的农户数量大举增加，有些甚至一整个村都迁进了荒野之中。” 杜尚公爵毫不在意的一笑，“那些卑劣的下等人想跑就跑吧，他们能跑到哪里去？跑到那些魔物们的肚子里吗？” “既然生存在菲耶索的领地内，安然接受领主的保护，却又不肯付出相应的代价，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就让他们去送死吧，过不了多久自然会乖乖的回来，不需要我们的敦促，那些下等人会哭着将钱财恭敬地送到城堡内。” 侍卫长接着说道：“您派出的刺客报告，卡洛斯·圣·杜尚侯爵已在萨弗伦斯附近被击杀，尸体丢进了山涧。” “很好，我那可悲的兄弟。这下子，便无人能撼动我的地位了。” “但他们跟丢了抱着侯爵子嗣逃离的那个仆人，没能将您的侄子带回来。” “没有关系。”杜尚公爵重新坐回到餐桌后，“一个孩子能成什么事。” “但还是要继续找，我要看到他或者他的尸体，不然我有些不放心。” 比尔·沃伦略微迟疑了一下，打开一份新的羊皮卷，那上面有一道三头犬的纹章。 “刻俄柏洛斯阁下要求您完全开放领地内的奴隶、毒品贸易市场，并减轻或免除塞巴斯蒂安方面的商业税务。” 杜尚公爵的面色顿时遍布阴云。 “这条老狗，以为帮我夺得了爵位，便能一劳永逸地控制我，控制菲耶索，控制杜尚领吗？” “他想到杜尚领这来做些买卖，可以，但必须给领主按时进贡，而且该缴纳的赋税一个子都不能少。” “可塞巴斯蒂安的势力遍布整个世界，我的公爵，他们有自己的武装、军队、外交等，而且谁也不知道刻俄柏阁下到底是哪位藏在幕后的大人物。而您，公爵大人，您甚至还没能整治好领地内的近卫队。” “而且他们掌握着您的一切信息和把柄，这对您的统治非常不利。” “现在就贸然与塞巴斯蒂安为敌，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哼！”杜尚恶狠狠的盯了侍卫长一眼。“不用你提醒我，沃伦先生。” “我当然知道现在的处境，现在我才刚刚确定在领地内的统治地位，我需要时间整合力量。” “先顺应他的意思来，等我的地位彻底巩固，到时候那条老狗就对我没用了。” “遵命。” 侍卫长准备退出。 “等等。”杜尚又叫住了他，公爵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那些女奴，开口说道：“差人把这些都送去我的房间，我要好好尝尝那条老狗送我的礼物。” 比尔·沃伦的脸上又显露出掩饰不住的鄙夷和厌恶。然而他还是微微俯身，恭敬的回答：“遵命，大人。” 第21章 21.流离的孩子 离菲耶索不算近的荒野中，避风巨石下正燃烧着篝火，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躺在火旁，看起来正处于昏迷之中，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本的色调，但用料还是能抚摸出那种名贵的质感。 两位全身重甲的骑士在一旁忙碌着，正在烤制肉类的骑士神色坚毅，脸上有几道深刻的伤痕，眼神如猎鹰般锐利。另一位骑士才刚刚取下头盔，露出了里面藏着的褐色长发，那是位面容冷漠的女性骑士，有着非常深刻的五官，看起来是那种无比倔强和固执的人，然而她神情中却带着明显的忧郁和伤感。 两位骑士正是尼尔和娜塔莉，他们离开村庄之后，便朝着菲耶索城进发，在离城市还有两到三天脚程时，他们遇上了一个背着小主人的仆人，那仆人胸口有一道剑伤，从脖颈一直延伸至腹部。 在娜塔莉眺望远方时，她发现了倒在水沟里的仆人，他身上的伤势太重了，骑士过去时，那仆人刚刚断气，却还始终护着背后昏迷的孩子。 那孩子还活着。 尼尔和娜塔莉一起简略的埋葬了那个忠诚的仆人，他不应该就这样曝尸荒野。 那个孩子倒是个难题，他们要前往北郡，一路上风餐露宿、日晒雨淋，自然是不可能带上个半大孩子，然而总不能将他丢在这里，让魔物寻来吃掉吧？ 于是他们决定带上他一路，到城市之后便委托给随便哪个教堂。 娜塔莉便是这种被丢到教堂的孤儿，从小由牧师抚养，长大后也必将成为教廷的一员。 虽然同样有些不近人情，却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了。 这时，那个昏迷中的孩子发出一道呢喃式的低吟。 娜塔莉赶紧跑过去，又在他干枯的嘴唇上滴了些水。 虽然全身都弄的异常肮脏，但那还是和非常漂亮的孩子，有着一头淡淡的金发和白皙的过分的皮肤。 他睁开眼睛，那是明亮的深蓝色，就像诺德兰教堂的神像上镶嵌的那颗蓝宝石。 “巴斯叔叔……不要离开我……”他惊恐的叫道。 那孩子睁开眼，却并没有发现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仆人，他惊恐的向后缩着身体，面色惊慌。 “巴斯叔叔！你在哪？” 然而身边并没有忠诚的老仆，只有两位陌生的骑士。 “你们这些坏蛋！”他看起来即恐惧又愤怒。 “等我父亲回来了，一定会将你们在菲耶索的断头台上处死！” 娜塔莉想靠近安抚一下这孩子，然而却被他捡起石头砸在了盔甲上。 “那个仆人已经死了。”尼尔直接说道，毫不拐弯抹角。 “不可能！”他吼着，却马上又迸发出哭腔。 “呜呜呜……巴斯叔叔……” “你是谁？”尼尔问道。 哭声一下子止住，那孩子蓝宝石般的眼睛咕噜咕噜的转溜了几圈，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我……我是伯瑞的一位贵族的儿子，到这边旅行时遇到了劫匪，和我的护卫走散了。” 他一本正经的说，然而那双眼睛却控制不住地看向四周，不敢直视尼尔和娜塔莉。 “两位……流浪骑士，你们愿意护送我回到伯瑞吗？只要保证我完好的回到家中，我父亲一定会向皇帝陛下提出恢复你们的爵位。” 第22章 22.纹章 那孩子殷切地望向两位骑士，然而尼尔却并没有理会他那飘忽不发的眼神。 尼尔朝贵族小孩走去，吓得他直往后退。 “你要干什么？啊！你不要过来啊……” “啊啊啊……别抓我衣服……” 一阵混乱之后，尼尔扒下了他穿在表层的外套，从衬衣的口袋里抽出一条丝巾。 那上面印有一个盾形徽记，代表着某个贵族家庭。 娜塔莉这个神职人员并不懂贵族内部的那些规矩，关于贵族纹章也没什么研究，丝巾上的图案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盾牌形结构，纯红色背景，纹章内部有一匹奔腾的骏马，正上方还有一个头冠之类的饰品，按规格应该是公爵冠？正下方标有花体的s和d字样，以及作为点缀的蓝色莺尾或是雌鸫？她不知道那些特有的名词。 但尼尔好像很懂这些，他一边将那孩子放到地上，一边说：“圣·杜尚家族，好像并不是伯瑞的家族吧？” 贵族小孩瑟瑟发抖的坐在地上，他拙劣的谎言就这样被现场揭穿，又因为最近的可怕遭遇，他已经变得非常胆怯。 “不……你们不能把我送去叔叔那，他一定会杀了我，就像杀掉巴斯那样……”男孩怯生生的说。 尼尔并没有回应他，而是像讲故事般的给娜塔莉述说关于这个家族的情况。 圣·杜尚公爵是皇帝陛下亲自授封的佩剑贵族，显赫的战功贯穿他的一生；在帮助帝国收复西方四郡之后，荣获荣耀十字勋章，受封安布莱拉郡即今杜尚公爵领。 老公爵只有个独子，也是马背上的战略家，战功赫赫的名将，在老公爵死后承袭了杜尚公爵头衔，即是现任的杜尚公爵，有一个长子卡洛斯和一个在外鬼混留下的私生子威廉。 尼尔将这个家族的事迹全都娓娓道来，可每说一句，那个孩子便把头缩的更紧。 “这个年纪的杜尚家族成员，只有卡洛斯的儿子，弗兰克·圣·杜尚。” 当这个名字出现在骑士口中时，男孩猛然一颤，随后咬紧了牙齿。 “现在，”尼尔把丝巾丢给他，“你可以说实话了。” 那孩子，即弗兰克·圣·杜尚将丝巾叠好装回衬衣，重新穿上外套。 “我叔叔威廉要杀死我，现在只有皇帝陛下能救我。”年幼的弗兰克认真地说。 “威廉要杀你？杜尚公爵死了吗？” 他点了点头，“父亲也在一次外出狩猎中失踪了，现在城堡里没有任何人能庇护我。” 尼尔停顿下来，好像在思考些什么，片刻之后，他走到篝火旁，撕下一块烤肉丢给弗兰克，并将娜塔莉拉到一边。 “看来是老公爵死后，威廉没有忍住他的欲望。” “我们要怎么做？”娜塔莉对尼尔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城堡里现在一定在差人寻找这个孩子，并且，我们原本要去的下一个城市便是菲耶索。” “如果我们想尽快赶到北郡，那当然最好就将这孩子送到杜尚公爵城堡内，不仅不需要另外改道，还可以顺便赚些路上的开销。” “可是……”娜塔莉犹豫着开口。 “如果你情愿放弃尽快抵达的机会，那便可以绕远路将他送到皇城伯瑞。” “他很聪明，”尼尔说，“知道现在找谁才对他最有利。” 第23章 23.沼泽 其实娜塔莉也不知道怎么做。 她非常想立刻就抵达北郡，将那个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源头击溃、杀死，那是她内心的梦魇，也是她还活着的目标。 可偶然遇见的贵族孩子却又让她无法安心。 其实娜塔莉非常厌恶这些贵族，他们只想着以各种方式剥削民众，来满足自己无尽的贪欲，毫无存在的价值。 这些人死不足惜，拉出一百个贵族直接送上断头台，九十个以上都没有任何冤屈可言。 但一个不大的孩子呢？娜塔莉看着篝火边瑟瑟发抖的弗兰克，觉得恨不起来。 尼尔已经取下了烤好的肉，坐下吃了起来，摆明了是把决定权交给她，弗兰克也殷切地望向娜塔莉，波光粼粼的蓝眼睛中带着哀求。 娜塔莉，你活着只是为了复仇吗？ 她问自己，原本在出发之前，她想的就是找到并杀死黑巫师，然后自杀。 但在那天救下了村庄之后，以往的岁月里，那些受她帮助的人感激的声音又重新出现在她耳边。 原来那个执剑单骑的神官骑士并没有走远，只是被埋在了记忆最深处。 恍惚间，面前的孩子又变成了那个痛苦的母亲。 娜塔莉想到。 她原本万念俱灰，可神官骑士的出现让她重燃希望，于是她跪在地上，像对待主那样轻吻你的脚背，恳求你去救出她的孩子。 要是现在有一个机会，还能回到那天，你会接受那个请求吗？ “我们送他去伯瑞吧。”娜塔莉说道。 小弗兰克顿时面露喜色，尼尔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娜塔莉不管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如果回到那天，娜塔莉还是会托起那个母亲跪在地上的身体，并答应她去那座阴沉的巫师塔救一个或许已经死掉了的孩子。 “神官骑士是黑夜中的火炬，在失落太阳的时刻，我们便是唯一能照亮世间的光源。”导师曾经对她这样说过。 他的头都被盗匪砍了下来，要是事先就知道这是一趟必死的任务，那个中年人还会义无反顾的骑上他的战马吗？ 娜塔莉想，他肯定是会的，甚至会在出发前唱一首家乡的小曲再走。 “往东走两天的路程便可到达菲耶索，我们原本的路线是到达菲耶索之后，找个商队乘着他们的马车一同前往北郡。”尼尔取出地图，展开后对她们说。 “要是带上他，那菲耶索便不可能再去了，我们甚至不能前往任何一个处于杜尚公爵势力范围内的城市。而且现在，威廉手下的猎犬绝对正全力的展开他们的搜捕网，试图捕捉到一只逃脱的羊羔。” “从目前的位置，要抵达伯瑞，最近的路线自然是经过菲耶索，但这是必须得放弃的一条路。” “北方是一望无际的大瓦格斯山系，里面寸步难行，传说在山系之间藏有巨龙的巢穴。” “南方有个不是太大，但也绝对不小的安布莱拉沼泽，同样是一片没有人类活动的禁区，里面的魔物群和自然地质危险当然并不算少，但比起北方的山脉要安全上许多。” “而且，猎犬们在那地方搜寻猎物要更加困难。” 第24章 24.历练 小弗兰克在加入的第一天，就展露出他那不同于其他贵族孩子的毅力。 他身上的衣服在泥浆中染成一片乌黑，经过南部的毒辣阳光照射后，散发出异常难闻的气味。 有时候一整天都看不到猎物的影子时，他们就只能吃出发前所带的干麦饼，那东西硬的像石块一样，娜塔莉每次咬上去都感觉自己的咀嚼肌隐隐生疼。 他们本以为吃惯了城堡里大厨的盛宴的贵族小孩会难以接受这种只能聊以充饥的食物，但弗兰克却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他无法咬动石块般的干麦饼，就掺和些水泡开，然后囫囵吞下去。 看来他被仆人背着从城堡中出逃后，可能过了些更惨的日子。 现在到夜里时，他们不敢再生火，因为时常有一队队的人影举着火把从远处晃荡过去。 可能是公爵派出的猎犬，也可能是夜间狩猎的猎户，谁知道呢！但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白天的大部分时候都用来赶路，等中午吃完一餐之后，也就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间点，他们会找个地方躲避毒辣的阳光。 失去了圣光的庇护之后的娜塔莉，现在无法发挥出转正神官骑士的实力，以她掌握的那些常规战斗技巧和目前这具身体的力量，最多只能达到普通的见习骑士程度，甚至还有所不如。 她只能从头开始锻炼那些以前自己没有多在乎的剑术和体能。 “哈！”娜塔莉举刀格挡住尼尔随手的一击，却也用尽全力才能撑住。 她躲开之后袭来的一剑，上前自下去而上的使出一记挑斩。 却不想尼尔腿部一扫而过，她便栽倒在地，跌了一嘴细沙。 “惩戒……”趴在地上的娜塔莉嘴里念叨着，要是还能用神圣惩戒就好了，保证能赶在尼尔的冲锋之前就砸到他头上。 依靠外力，那终究不是你自己的力量。她又想到。以前的我太过依赖圣光了。 骑士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娜塔莉从地上拉起来，然后退开数步，重新摆出进攻的姿态。 “再来。”娜塔莉又一次冲上去。 这些天尼尔一直在陪她锻炼一个正常的王国骑士所需要掌握的战术、技巧、体术。失去了神赐予的力量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弱小。 昔日圣光的审判甚至破不开黑巫师周身的法术盾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专精于神术的神官骑士其实都存在这个问题，当碰到圣光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会显得像一个普通人。 那些前辈们用多少鲜血造就的案例，都已经写在了见习神官骑士的教科书上，神术和体能必须同时兼顾，可惜转正考核时不需要强制要求二者兼备，所以新生的见习神官骑士们总是会想着钻空子，专精于某一方面，只要能通过转正审核，就不会再去管另一方面。 娜塔莉便是专精神术的那一类。 每天都躲在房间里琢磨神术书上的那些祈祷词和圣言术，战斗时依靠圣光的力量远程攻击敌人或者治疗友方，很少真的提剑，像王国骑士那样进行近战攻击，要是有，也是依托于战马的力量，在集团冲锋与同伴共同刺出那致命的一击。 之所以能成为最年轻的转正骑士，和她将上体能课的时间都用来专研神术的行为并不是没有关系。 第25章 25.潜藏的危险 娜塔莉一遍又一遍地向尼尔发起进攻，却又一遍遍地被轻描淡写的一招打倒在地。 这家伙到底有多强？ 娜塔莉不甘地从地上爬起来，吐出嘴里含着的沙子。 他使出的每一式都看似平平无奇，却总能准确地找到娜塔莉那一瞬间的破绽。 就像是娜塔莉当初面对导师时的那种感觉。 尼尔绝对是通过协会认证的资深骑士。 不过协会制定的分级只有见习、转正和资深三类，再之上就没有其他的具体分类了，所以“资深”是水非常深的一个阶层。 有些甚至被狗头人追着跑的家伙都能依靠人脉和关系取得资深的一席之地，还有一些正面强杀巨龙的传说中的英雄也只是处于资深的位置。 最是让人难以看出深浅。 “再来。”她又一次举刀突刺。 …… 弗兰克躲在阴凉处，饶有兴致地看着娜塔莉一次次的被打倒，又爬起来继续朝那个神秘的骑士进攻。 直到她累的躺在地上，再也无法站起。 尼尔走过来，向她伸出手。 然而娜塔莉已经疲惫的无法再抬起胳膊。 她仰面望天，像死掉的青蛙般瘫倒在地。 “今天就到这里。”尼尔收回手，向树荫下走去，弗兰克跑过来，使劲拖拽她的盔甲，试图将娜塔莉移到阴处，然而他的力气太过微弱，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就这样过了一会。 娜塔莉也得到了些休息。她翻身而起，对小杜尚说了句谢谢，然后拍了拍身上的沙尘，便迈开步子走向尼尔。 男孩跟了上来，“你们是情侣吗？” 弗兰克有些好奇这两人的关系。 “不是。”娜塔莉毫不迟疑地回答。 “那便是导师与学生？” 娜塔莉略微思索一下，感觉可以这样理解，便点了点头。 这时她们也回到树下。 “你的导师真厉害。”弗兰克说道，“虽然我不是太懂这些，但我能看出来他比教我的那个宫廷剑师要强的多。” 他捡起一根树枝，拿在手里比划着。 “这样！还有这样！” “太帅气了！” 尼尔眼神撇过挥舞着树枝的弗兰克，没有出声，只是取出水壶喝了一口然后将另一个丢给娜塔莉。 弗兰克仿佛不是处于逃亡途中，他甚至特别兴奋，每每见到一个新奇事物都要盯上好一会。 刚开始见到他时的那种恐惧和悲伤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也可能一开始就是这小子装的。 “在这多休息一会。”尼尔说。 他指了指南边，“我们要进入沼泽了。” 娜塔莉向他指出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广袤的湿地在阳光下散发出水汽蒸腾而成的烟云。 黑色的烂泥地被高温炙烤，一股腐烂的味道传到她鼻子里。 水泊与陆地看似交错，然而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是伪装的泥潭。 表面上看不到任何生物的身影，只有些许矮小的植被在水边生长，零星的白骨于泥中半露，骨骼森森，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一但踏进沼泽区域，我们就必须万分谨慎，丝毫不能出错。” 他看向弗兰克，“特别是你，杜尚家的小爵士，要是陷入淤泥，我们可不会上去救你出来。” 第26章 26.湿地与魔物 安布莱拉沼泽原本是有人居住的，若是翻开上个世纪的古老地图，会发现有几个显示村庄的小点分布其中。 随着沼泽化程度的加剧，再也没人能受得了这种空旷而凶险的湿地生活。 人类从土地上退去，将这片区域归还给自然。 湿草甸和沼泽苔藓是这片区域中分布最密集的植被。这个季节，正好能看到迁徙的灰雁群在湿地中暂时停留，嘴巴像长剑一样的长嘴燕与戴着红帽子的红顶鸦悠然拓步，偶然在草甸里翻找些食物。这里是它们的天堂。 若是没有魔物群的存在。 尼尔走过去，用剑尖挑了挑那具安布莱拉泥沼鳄已经有些腐败的尸体，娜塔莉和弗兰克就站在后方不远处，尸体腐烂的气味传来，小弗兰克不由得用手捂住鼻子和嘴。其实整片沼泽地都充斥着这种腐败的味道，只是这里越发明显。 剑刃挑开泥沼鳄的表皮，能看到里面的内脏和大部分身体都消失不见，剩下的些残肢也爬满了食腐昆虫，难闻的气味就是从此处传出。 尼尔收回剑，示意后面二人跟上来。 “泥沼鳄是沼泽地动物群中的顶级捕食者，在这片区域中没有天敌存在。” 他缓缓叙述道。 “那些泥沼软泥怪和湿地地精也不会主动招惹这种大型肉食性生物。” “这头泥沼鳄已经成年，算得上是安布莱拉沼泽区域的战力顶点了。” “但它是被猎杀的。” “体表遍布爪痕，头部有被撕咬的痕迹。某种生物在沼泽地中杀死了它，并且划开鳞甲，取走了内脏和大部分肌肉组织。” “我印象中的安布莱拉是没有这种生物存在的。”他回头对娜塔莉说，“看来有些新物种入驻了。” 娜塔莉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现在，这片沼泽中，有他也无法预料的危险存在。 虽然最大的危险还是沼泽本身，不过不确定因素让危险级别更上一层。 陆地与水泊交错，看似无边无际。 尼尔很有经验，他在前方探路，而娜塔莉和小爵士则跟着他的脚印行走。她们不敢擅自行动，自从目睹了弗兰克带过来的手杖不小心掉下去立马便被泥泞吞噬之后。 这只是进入湿地的第一天，她们便疲惫不堪。毕竟整天都笼罩在沼泽的腐臭味之中，任谁都会敢到不适。 天快黑了，整片区域都笼罩在淡蓝色的薄雾之中，要看清前路更加困难。 留在水泊之中过夜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前，他们得找个能休息的地方，即使是一块不大的还算稳固的陆地。 “看啊！看啊！”弗兰克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 “你们快看！”他指了指左边的一个方位，“那有一片村庄！” 娜塔莉望去，只见薄雾中确实露出几栋尖顶建筑的轮廓，那确实是人类活动的痕迹，其他生物不会费力的琢磨出这种较为合理的建筑结构。 但尼尔刚才说过，在上个世纪，安布莱拉沼泽的居民便已全部迁离。 “小心点！”尼尔盯了大叫着的弗兰克一眼。 之后他也看向那片人类建筑的轮廓，“那里可能住的着些怪异的居民。” 第27章 27.蜥蜴人 尼尔恶狠狠的语气让弗兰克安静下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之后，也不由得害怕的缩起身子。 经过骑士的提醒，她们才发现那片建筑中没有灯光。 人类村落中，到了傍晚，哪里会没有灯火存在？ 要么里面没有人，要么里面……不是人。 可越来越黯淡的天色却催促着他们。 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她们必须要找个安稳的落脚点。 “应该是上个世纪的居民遗留下的房屋。”尼尔低声说道。 “我们过去看看，也许什么也没有。” “拿好武器。” 他将一把匕首递给弗兰克，“也可能会有一场恶战。” 娜塔莉也拔出了自己的短刀，在迟疑了一下之后，她还是把小爵士拉在身边，“靠近我们，不要乱跑。” 弗兰克害怕地点了点头。 这有些冒险，但留在水泊环绕的沼泽中过夜同样冒险。 尼尔还是走在最前面，娜塔莉把小爵士护在身前，三个人呈现出一条直线，向村落的方向静悄悄地走去。 雾气越来越浓。 娜塔莉走在最后，甚至只能看到尼尔模糊的背影，目前的能见度估计只有两到三米，她已经完全看不到远处的建筑群了，不知尼尔是以何种方式判断方位的。 浓雾中，可能现在就潜藏着未知的危险，它或者它们正紧紧的盯住三人，等待猎杀的时机。 想到这，娜塔莉也不由的打了个寒战，看不到的威胁最是让人恐惧。 不知又走了多久，建筑群也没离她们有多远，但沼泽不可能人走出一条直线，尼尔带着她们弯弯绕绕，总算赶在还剩下最后一丝光明消散之前，抵达了村落入口处。 那确实是一片废弃的先民遗迹，木质的房屋已经腐败的不成样子，大部分建筑都已倒塌，她们在远处看到的那些个轮廓，其实是村落最后还支撑着的几栋复式楼。 尼尔回头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便提着长剑，向最前方的木楼摸去。 战靴踩在腐败的木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迷雾中传来的哀嚎。 到门前了，那扇木门关闭着，好像随时都可能掉落，却因为它的阻挡，导致无法看清屋内的场景。 骑士一脚踹开木门，但在那一瞬间，一个身影迅捷地从黑暗中冲出，然而一道剑光闪过，那身影便躺在了木板上。 就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那般，原本平静的夜幕中响起嘶嘶的声音，像是蛇类的低语，从四面八方传来。 弗兰克害怕的紧紧抱住了娜塔莉的腰。 娜塔莉同样害怕，却比小爵士的情况要好很多，她握紧了武器，谨慎地环绕着四周的浓雾。 尼尔的长剑上突然燃起火焰。作为昔日的神官骑士，娜塔莉的感知力很强，她明显的感知到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在向尼尔的剑刃聚集。 那不是一个骑士所能做到的，这种程度的临时武器附魔，娜塔莉只在一些法师身上见到过。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借助剑上的火光，她终于看清地上躺着的是什么。 那是个类人生物，全身呈现灰绿色，覆盖着爬行类动物的鳞片，头部像是蛇或者蜥蜴，尾部拖着一条长尾巴，长有四肢，不过手脚部位只有三根指头，而且手指顶端长着刀刃般尖利的爪子。 那东西蜷缩在地上，像一只巨大的蜥蜴，娜塔莉估计它站起来大概会超过两米。 地上的那只的腹部已经被尼尔的长剑从中斩开，然而它并没有死去，蜥蜴般的头还扭曲着朝他们嘶吼，吼声和迷雾中传来的那些声音相似。 “蜥蜴人。”尼尔低声道。 第28章 28.混淆 浓雾完全笼罩住夜晚的沼泽。 淡蓝的雾气弥漫，若不是尼尔长剑上燃起的火焰，那她们就会完全失去视野。 以往在这种环境下，娜塔莉会用上一道持续时间很长的驱散，柔和的圣光会从剑刃尖端亮起，为同伴们照亮无光的黑暗。 但现在，娜塔莉试着唤出光团，但没有听到圣光的回应。 她便放弃了尝试，只是一只手牢牢握住手中的短刀，另一只手将小爵士护在身后。 四面八方迷雾中都传来嘶嘶的低吼声。那些蜥蜴人在周围游荡，却还没有上前袭击她们。 也许是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那位给它们提了个醒，让其他蜥蜴人知道，这些人类并不是贫弱的猎物。 然而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它们目前还只是在周围打转，这也给娜塔莉有了回忆起这种生物的时间。 事实上，这种绿皮的类人生物，并不是世界上的原生物种，甚至诞生的时间非常短暂，它们在一个世纪前才来到这个世界。 浑身散发出混乱气息的蜥蜴人当然不是自然产生的物种，它们来自黑巫师的实验室。 上个世纪，学院派巫师埃斯梅尔·伊萨蒂执着于对生命本源的研究，他对这种类型的创造十分痴迷，但生命本源是神的权力范围，对此类研究，教廷是明令禁止的。 但巫师对神毫无畏惧，他在远离人烟的地方躲起来，私下里专研这项禁术，并在自己的高塔内专门建造了用于研究的特化实验室。 蜥蜴人只是他实验中的某个小分支。 起初，埃斯梅尔只是试图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强大的物种，用于日常奴役或者作为自己高塔的守卫，并为接下来对生命本源的研究提供相关资料。 但他低估了这个分支研究的难度，在他试过了很多种动物之后，失败让他的心智彻底狂乱。那些动物都无法承受过于扭曲的魔法力量，他的每一次实验都以失败告终。 埃斯梅尔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他愿意为实验的成功献出一切。 他开始寻求人类禁忌领域的知识，这也标志着一个巫师正式堕落到黑巫师的领域。 一开始，埃斯梅尔并不敢太过张扬，只是在荒野里寻找迷路的人，并扮演一个救主的角色，将他们带回自己的高塔。 后来，实验室的需求越来越大，他便直接乘着夜色去村庄里抓捕单身居住的村民。 大量的人口失踪让冒险者协会注意到该片地区，协会派出一支经验丰富的刺客小队，经过一番探寻和搜查，黑巫师的秘密终于暴露。 他突破了物种之间的隔离，蜥蜴人便是他用某种堕落的方式，让人类和蜥蜴结合而成的产物。 当协会的冒险者冲进实验室的那一刻，埃斯梅尔还在实验台上，拿着不同的物种身上的部位，试图缝合出一个巨大的怪物。 四周全是装着内脏和躯体碎片的容器，最里端的培养皿里，沉眠着多种怪异无比的生物幼体。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冒险者的到来，当一个刺客的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时，埃斯梅尔总算反应过来，他大吼“再给我一点时间”，然而却偷偷放开了培养皿的出入口。 当冒险者们发现时，那些堕落的产物已经逃了出去，虽然刺客追上了大部分，但还是让一只外表看起来像蜥蜴的生物逃走了。 当时协会并没有多在意那只逃走的生物，只是摧毁了埃斯梅尔的高塔和全部研究成果，并将黑巫师移交教廷。埃斯梅尔被绑在十字架上，于烈火中结束了他罪恶的生命。 可在几年后，蜥蜴人成功的占据了荒野的一部分，广泛分布于世界各地的丛林中，并向湿地沼泽进军。 那时，蜥蜴人就和狗头人、地精等原生魔物一样，已经形成完备的族群，协会终于提出剿灭计划，却已无能为力。 第29章 29.迷雾的呢喃 蜥蜴人的繁殖速度或许赶不上地精等一窝一窝生的低等魔物，但绝不会比豺狼人之类的正常体型魔物要慢。 它们花了短短几年的时间，便从实验室逃出的一只，繁衍为遍布世界的魔物族群。天知道单独的一只是如何繁衍的，以前学术界一部分人猜想蜥蜴人是无性繁殖生物，但捕捉到的个体所展现的差异性否认了这一猜想。 目前普遍的认知是，从实验室逃离的个体与本土的原生蜥蜴种或者类人魔物种，杂交繁衍出当前的蜥蜴人种族。 它们本来就是违背物种间生殖隔离法则的产物，有这样的能力也并不奇怪。 这样的解释曾经一度引发社会恐慌，因为这意味着强大的血统入侵，谁都不愿意看到带有蜥蜴人血统的人类出现，教廷也无法坐视这种亵神的行为，一个世纪以来，组织了多次对蜥蜴人的围剿，虽然无法彻底根除，却也使它们逐渐退出人类的视野。 娜塔莉以往的旅途中也不曾见过这类物种，只在教堂藏书室的《世界魔物记载》中了解过一些它们的信息。 身高两米，体重和成年男性相仿，红色眼睛，全身覆盖绿色鳞片，三根手指，指尖如刃，能轻易洞穿牛皮级别的防具，行动迅捷，奔跑速度极快。 牙下能分泌出大剂量但低毒性的毒液，并不致命，但能造成短暂的麻痹和晕眩效果，此外，蜥蜴人十分了解各类野生高毒性植物，并能依此制造带有剧毒的武器装置。 族群内部有不同的分工，除普通蜥蜴人，还有会制造和使用武器的蛮兵、斥候、刺客。从野外的魔物群中，一些蜥蜴人学到了沟通野性之灵的能力，故完整的蜥蜴人族群还存在有数量较少的巫师、祭司等施法职业。 娜塔莉想到这里，更加谨慎的巡视四周。一般的蜥蜴人或许无法给她们造成多少威胁，但就职后的蜥蜴人就说不定了，更何况还有巫师这种无视重甲的施法者存在。 “它们在等族群里的祭司。”尼尔突然开口说道。 他突然挥舞着长剑向一个方向斩去，只听见一声嘶哑的惨叫从迷雾中传来，随后娜塔莉听出一直环绕在她们身边的那种吼声离远了些许。 但片刻之后，迷雾中响起一阵欢呼般的鸣叫。 “它来了。”骑士说道。 娜塔莉知道尼尔口中的它指的是什么。 一阵呢喃从雾气中传来，似乎是某种施法吟唱，但又像是夜幕中的摇篮曲。声音停止的那一刻，娜塔莉立刻变得昏昏欲睡。 你累了。似乎有个声音对她说道。 就在这休息一下吧！很安全的。 那个声音继续说。 睡吧！睡…… “咚咚咚！” 头上的一阵疼痛将她拉回现实，娜塔莉回过神，却看见了尼尔正在往回收的剑柄。 “一个非常低级的睡眠术，”尼尔毫无波动的说，“连这小子都没中招。” 娜塔莉低头看去，弗兰克果然还是畏畏缩缩地抱着她，但丝毫没有被法术影响到的样子。 “你的心境存在缺陷。”尼尔又说道。 第30章 30.燃刃 远处亮起一点幽蓝的光团，和教堂顶端供奉的圣痕的颜色十分相似，如翡翠石在夜间发出的荧光。 当光芒出现时，迷雾中的魔物嘶吼声变得更加激烈，似乎那东西的到来激励了它们的斗志。 娜塔莉没有时间去思考尼尔所说的那句“心境存在缺陷”是何意，因为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逼近。 距离三人还有30多米处，那团光芒停了下来，然后那个方向传出几声似幽灵尖啸般的声音。 那声音尖锐刺耳，如用树脂团在玻璃上划过所发出的怪异声响，分外令人不适。 但魔物群却仿佛得到了指令一般。在迷雾中隐藏了这么久的蜥蜴人终于发起攻势。 数只蜥蜴人挥舞着利爪一拥而上，娜塔莉几乎感觉到它们口中的腐臭味。 她用肩甲撞开从左前方的阴影中扑过来的蜥蜴人，右手的短刀向另一边扑来的那只蜥蜴人细长的脖子砍去。 墨绿的血液喷涌而出。 她屏住呼吸，这一次，血腥味终于没有勾起脑海中令人窒息的回忆。 总算是有了好转的迹象。 看来，现在只有面对人类时，那股沉重的负罪感才会跳出来，折磨她的意识。 娜塔莉其实也只是发愣了一瞬间，但就在这一瞬间，地上就已经铺满了蜥蜴人还未完全死去的残躯。 尼尔甩了甩剑上沾染的血迹，示意她别掉以轻心。 地上还在扭动的蜥蜴人身上都没有其他伤口，只是身体上半部与下半部分离了，肚子里各种颜色的器官流了一地，红绿交织。 腰斩，它们全都是被利刃沿腰斩开，一刀两断。 燃着火焰的剑在夜空中如最璀璨的星辰，虽然只能照亮他们周身的一小部分空间，但刚才那一击给蜥蜴人所带来的压迫感却十分强烈，那些绿皮怪又钻回雾气中，形式重新回到之前的状态，不过迷雾中的嘶吼声明显要低了很多。 那边亮着荧光处，拐杖的敲击声也一时停下来，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做好准备。”尼尔靠近过来，与娜塔莉背靠背将小爵士护在中间。 “刚才只是巫师的试探，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蜥蜴人战士。”他低声说。 末了，尼尔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她说：“小心暗箭和毒镖。” “别被伤到了，蜥蜴人会制毒，同样也会用毒。” 娜塔莉点了点头，原身式重甲就能很好的防备这些暗处的偷袭，基本不会出差错，带些防备就足够了，没必要将大部分精力放到这上面。 蜥蜴人走路是不会发出脚步声的，故不知何时，一队队拿着简略武器的高大蜥蜴人出现在剑上的火焰照亮的范围之内。 那些武器看起来都是由木头或者石片制成，长矛、战斧、战锤等形状各异，但同样简陋。 它们身上都涂有红色或黄色的怪异纹路，看起来凶恶无比。 娜塔莉努力回忆着《世界魔物大全》中的信息。 蜥蜴人蛮兵，比一般的蜥蜴人要更加强壮，并在野性之灵的影响下，它们掌握了狂化的能力，能在短时间爆发出原本不属于它们的力量。 蜥蜴人斥候，敏捷的猎手和追捕者，熟练掌握各种生存技巧与追踪手段，会使用陷阱和弓箭。 第31章 31.毒与幻 迷雾中的幽暗光团始终未动，但她们安德鲁·科尔多瓦都明白那才是最主要的威胁。这些粗制的武器无法对重甲造成太大困扰，可一个施法系职业能完全无视护甲的存在。 又是一阵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幽暗的夜色中听起来十分平静，可那些举着长矛与石斧的蜥蜴人蛮兵却仰头怒号，原本就高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鳞片下的肌肉块迅速增长。 转眼之间，原本两米左右的身躯直接膨胀到两米五以上，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散发着暴虐感。 蜥蜴人本就不多的理智更是彻底消散，狂化后的蛮兵怒吼着向她们发起冲锋，一些敏捷的斥候夹杂在蛮兵之中，它们游离于战场之外寻找时机。 那些蛮兵看似笨重，然而奔跑速度却并不慢，转眼之间，就到了二人身前。 力道巨大的石斧落下，娜塔莉早有准备地用刀顶住攻击，然而却被压制的后退一步，武器几乎脱手而出。 狂化后的蜥蜴人在力量方面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甚至比那天晚上的食人魔刺客都要高。 后方响起男孩的惊呼，娜塔莉咬牙从石斧下转身脱出，再次挥出一击将刺向弗兰克的长矛打的偏离目标。 身后又想起武器破空声，她狼狈地拉住弗兰克就地翻滚，原本所处的地面上，蜥蜴人了砸开地表，泥土和石屑翻飞。 可另一道攻击接踵而至，没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 简陋但蕴含着巨力的石斧高高扬起，正对着她的脖子砍下，刚刚翻滚闪避过来的娜塔莉没有时间来躲过或接住这一击，在她头脑一片空白之际，一道火红的流光飞来，直入蜥蜴人的胸口。 它后退数步，随后缓缓倒下去。 一把匕首插在蜥蜴人胸口，那之上的灼热直接烧焦了它的心脏。 娜塔莉向匕首飞来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了燃火的剑刃。 火光破开夜空，于一群魔物中纵横翻飞，火焰的轨迹每一次显现都伴随着一个蜥蜴头的落地。 长矛再次袭来，娜塔莉收回目光，挥刀震开了冲刺的蜥蜴人，那个蜥蜴脑袋立马张开长满利齿的口，向娜塔莉咬来，同时抽出腰间的石刀对着盔甲链接处刺去。 但一个小小的身影却打乱了它的攻击节奏，弗兰克双手紧紧握住匕首，居然刺破了蜥蜴人体表的鳞片，插到它腹部。 娜塔莉找到机会，蓄力朝那条长脖子挥出一刀，一颗蜥蜴头便滚滚落地，可它临死前的反击也割开了一处盔甲的空隙。 她正想将弗兰克拉回身后，但是被蜥蜴人切开的关节处传来一丝微痛，然后，激烈的晕眩感便传遍全身。 她听到小爵士的惊呼。 又一头蜥蜴人蛮兵挥舞着武器袭来，她试着抵挡，可手臂举起的动作是那样缓慢。 咚的一声，她被击飞出去。 娜塔莉感觉自己倒在地上，头部传来一阵阵晕眩感。 她又听见魔物的嘶吼，武器碰撞的响声，以及人类孩子的哭泣。 下一刻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黑暗中出现一缕缕火光。 眼前出现了那座绝望的高塔，一支支火把悬挂在甬道两旁，她无意识地行走在火光中，像个玩偶一般。 旁边摆放着很多被栅栏相互隔开的牢笼，里面关押着多个种族的生物。 她打开关押人类的那间牢笼，那些人露出万分惊恐的表情，看见她就像看见地狱逃出来的恶鬼一般，他们向后退缩，却退无可退，无从逃离。 娜塔莉感觉自己扬起了刀，一下，两下…… 牢笼中鲜血淋漓，她提着人类四分五裂的残躯，转身离去。 第32章 开学了 不知情况会如何，也许做不到日更了（大概？） 第33章 32.挣扎 你是一个罪人，一个凶残的刽子手。 你的神抛弃了你，所有人都抛弃了你。 他们怨恨，他们愤怒，他们用着火的目光盯着你。 没有人会原谅你，他们唯一想做的就是点燃十字架底座的柴薪，在火焰中净化你的邪恶。 清醒点吧！圣光的正义早已消逝， 光明从未存在。 拥抱黑暗吧！让世界也感受到你的绝望和恐惧！ 让那些怨恨你的人都在黑色的浪潮中颤抖！ …… 那是我的声音吗？ 娜塔莉只听到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是啊。 我是罪人……我残忍的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平民。 所有人都抛弃了我，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感受。 我为什么还要坚持那些陈腐的教条呢？ 我为什么要救一个陌生的贵族孩子？ 那些贵族嘴里的鲜血还在滴沥，贪婪和凶残是他们的本性。 而我呢？昔日的神官骑士？ 哼，虚伪的善良。 就应该把他丢在荒野里，让野兽和魔物将他一点点的撕碎。 拥抱黑暗，让世界感受当初的绝望！ 娜塔莉的思维变得疯狂而混乱，就如那些被魔鬼蛊惑的殉难者。 没错！另一个她继续说。 这世间没有正义，只有伪善者和野兽能存活下去。 黑暗的意识中，显现出一片紫红色的雾团，她能感觉到那里面的混乱与堕落。 触手可及。 她随时都能触碰到那团紫雾。 她意识到，那里面有着全新的力量，全新的人生。 拥抱黑暗，将灾祸和审判带到这个只有野兽生存的世界。 快些啊！为什么要犹豫？ 另一个娜塔莉说。 是啊，我为什么会犹豫？ 明明这世界充斥着恶意与谎言，这世上早已没有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没有一个值得留念的人。 可我为什么会犹豫呢？ 这时，她终于意识到，有个笼罩在光明之中的人影阻挡在她通往黑暗的过程之中。 那是谁？ 在我的意识中，怎么如同恒星一般耀眼？ …… 晕眩感还未退去。 娜塔莉努力的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了尼尔棱角分明的脸。 她试着抬起头，可全身泛起的麻痹感让她完全无法动弹 她又重新闭上眼睛。 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与蜥蜴人的交战，迷雾中的嘶吼呢喃，以及那团幽静的荧光。 我躲开了几次袭击之后，终于遇上了险境，还好小爵士对那头蜥蜴人刺了一刀，而我乘机砍下了它的头。 之后的事情呢？ 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娜塔莉理了理杂乱的记忆，却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的信息。 全身的麻痹感渐渐退去，这时她才感觉到自己躺在某种动物的皮毛中。 她重新睁开眼睛，尼尔已经不在了，视野中只有藤蔓组成的屋顶。 “再休息会。”沉稳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原来尼尔并没有离开。 他只是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 可娜塔莉已经不想再躺下去。 虽然还是无法自由控制身体组织，但感官系统已经恢复。 “我们在哪？” 她听到自己发出的沙哑而干涩的声音。 “一间房子。” 尼尔说道，“湿地主人的居所。” 第34章 33.湿地小屋 “发生了什么？”娜塔莉问道。 “毒素。”尼尔简洁地吐出一个词。 “你几乎就此死去，若不是这里的主人恰巧醒来。”他指了指脚下，语气毫无波澜。 娜塔莉眨了眨眼睛，让理性与智慧重新回到混乱而空白的脑海。 刚才，我在想些什么？ 她努力回忆着，却只想起胡乱的声音、笼罩在雾气中的球体以及一个模糊的光芒万丈的身影。 具体的细节与现在的回忆像是隔着一股流淌的水层。有些印象，但含糊不清。 娜塔莉决定不再去思考那些混乱的梦境或者幻觉。 她扭头看去，眼里却只是倒映出和屋顶一样由藤蔓组成的墙壁。 不是用砍下的树枝、藤条和苇草编织而成的那种普通农户家庭的草房子。 组成这栋小屋的，都是活着的藤蔓，墨绿中夹杂着些许枯黄，其中还点缀着些许淡黄的微小花朵，几只瓢虫和飞蛾正于花朵内部歇息。 无数根粗壮的藤条混杂交错，蜿蜒向上，编织成墙壁与屋顶，墙壁与地面连接处，强劲的根须牢牢伸入土层，构成房屋的地基。 似乎是沼泽中特有的物种，也有可能是某种魔法造物。 因为普通的藤蔓植物必须要借助另外的直立设施才能向上攀爬，那些柔弱的纤细藤条，若是没有可供依靠的物件，便只能匍匐在地上，像一般的野草那样生长。 可娜塔莉眼前的藤蔓枝条遒劲有力，平均直径能达到成年人两根手指并拢的宽度，它们相互依靠，彼此扶植，不借助任何工具就向上攀爬，交错编织，甚至组成了一间稳固的房屋。 虽然有些枯黄的部分混杂在一片墨绿中，但并不影响那种生机勃勃的氛围。 鼻子里充斥着自然的清新，但也有些若有若无的沼泽中特有的腐臭味时不时飘过。 娜塔莉现在正躺在枯木制作的床上，枯木上覆盖着的某种动物皮毛。 她用手摸了摸，估计着应该是熊类的毛皮。色泽纯黑，按规格可以判断出生前的体型要比娜塔莉大一倍左右，摸上去手感粗糙。墙上还用树枝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黑熊头颅，表情上还停留着生前最后的惊恐和凶悍。 这种类型的标本是在制作者杀死它的那一瞬间完成的魔法造物，在保持头颅不腐的同时，还将动物临死前那一刻的神情完美记录下来。 只有巫师能掌握这样的手段，可这东西除了装饰之外毫无用处，除开一些有着特殊癖好的家伙之外，估计没人会将这东西摆在家里，还挂到那么醒目的位置。 听说到黑巫师手里可能会成为十分有用的施法材料，不过娜塔莉并不愿意回忆安德鲁·科尔多瓦的实验室中有没有这种标本。 挂着黑熊头颅的墙壁底下，摆放着一套由坩埚、施法材料、烧瓶、法术催化剂等组成的炼金设备。 坩埚底部墨绿色的火焰燃烧着，不过娜塔莉没有感觉到一丝温度，火焰只是让室内变得更加阴冷潮湿。 苍白的骨骼、暗褐的植物根茎、还带着血迹的巨型眼球于坩埚内浓郁的墨绿汤汁中翻滚升腾，一串串气泡升起，又在表面炸裂，溅出些许墨绿的汁液。 这里住着的，绝对不是什么作风正派的人物。 这间屋子给娜塔莉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 第35章 34.腐化 这时，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一声一声，节奏从未变化，音调则越来越高，任谁都能听出声音的来源正在向这边接近。 她记得在遍布迷雾的那天晚上，那团幽静荧光的出现便是伴随着类似的敲击声。 娜塔莉将询问的目光转向立在一旁保养剑刃的骑士，尼尔看似完全不在意，只是默默地往剑刃上涂抹刀油，当那声音抵达小屋外，才轻轻地说：“他来了。” 谁？ 她很疑惑，然而马上就得到了答案。 一片区域的藤条自行扭曲、分离，形成一处如同门户般的通道。 然后，先是伸进一只长满苔藓的握着枯木杖的手，之后便是如沼泽中的各种植物组成的头部和上身，最终，一道高大的绿色身影从藤条之间挤进来。 娜塔莉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那根枯木杖，因为位于顶端的那颗魔法石实在太过醒目，白昼都无法掩盖它的光晕，她终于知道夜里看到的那团荧光从何而来。 握着枯木杖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生物。厚实而魁梧的身体竟是由各种苔藓、水草和藤蔓组合而成，脚下拖着从沼泽中带出的淤泥，却还保持的类人的形态。 似乎还有着很高的智慧，它那由沼泽中某种红色的虫子组成的眼睛撇了撇这边的两人，慢慢挪动到冰冷却沸腾着的坩埚前，用藤蔓和根须做的手伸进去搅了搅里面的墨绿汤汁，随后将那只手伸进嘴里，布满苔藓的脑袋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娜塔莉以前见过某位法师的“活化植物”法术，但也只能将简单的动物意识赋予到某一种植物上，使其能离开地面行动并帮助施法者。 但那些被法术活化的植物还保持着原本的外观，而且智力低下，只能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 并不能像面前的生物一样，还能做出各种动作和表情，甚至会调配魔药。 “看来你已经没事了，我的客人。” 那生物说话了，像是将死之人在弥留之际所发出的声音。 “这得归功于您的帮助，阿布里埃尔先生。”尼尔知道娜塔莉的困惑，便替她回答。 “由我而起。”它挪开原本的位置，又看了看还躺着的娜塔莉。 “自然也得由我而终。” 见尼尔叫出那怪物的名字，娜塔莉则更加困惑。 “你认识它吗？”她低声问道，不想却还是被那个奇怪生物听到了，它扭头看了看这边。 “原本不认识，”尼尔如实说，“昨晚之后，便认识了。” “你很好奇，客人。”坩埚前的生物也朝娜塔莉说道，“但是这间屋子中并没有存在什么值得称道之处，你眼前的，只不过是一个被这片土地腐化的可怜巫师。” 腐化？ 娜塔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而这片土地，指的是她们目前所处的安布莱拉沼泽吗？ 她无法立即理解那生物想表达出的含义，但通过这句话，娜塔莉也明白了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巫师，因为某些与沼泽有关的原因而变成了现在这样。 此时，娜塔莉感觉意识已经恢复了大部分，便从那块熊皮上爬起来，踩在潮湿的草地上，试着动了动身体与四肢。 “你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见此情形，那个奇异的巫师又出声说道。 “我随时都可能回到昨天的状态。” 第36章 35.阿布里埃尔 那个绿色的古怪家伙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小瓶，装取了一些坩埚里的浓液，便提起拐杖慢慢拓出去，枯木与地面的敲击声渐渐远离。 他身上散发着沼泽的味道。 巫师阿布里埃尔。 接下来，尼尔对迷糊的娜塔莉讲了事件的全过程。 就是这个古怪巫师指挥了昨晚的战斗，可同样是他救下了因沼番碱毒素而陷入昏迷的娜塔莉。 沼番碱，这种沼泽中的特色剧毒，只需要少少的一滴，便能轻易使正常人类体型的生物昏睡不醒，若是经过提纯，则可对恐象、地龙等大型生物造成生命威胁。 这种毒素，正常的医疗手段是无解的，只能依靠牧师或者巫师的法术来进行净化或者驱散。 娜塔莉所遭受的剂量足以毒死一头野牛了，若不是巫师出手，她必死无疑。 “他的状态很奇怪。”尼尔说。 “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可他分明还活着。” “又不是魔法造物，他身上的法术立场是属于其本身的。” “更不可能是人类。嗯……也许之前是，可现在，他是个真正的怪物。” “而且，我昨晚第一次见到他时，眼里看到的，分明是个浑身都散发着混乱与恶念的邪魔。” “可后来，也就在我和他交上手没多久，那个邪魔突然像是睡醒了一般，恢复了正常的人类思维，并可以做到交流。” “他说他原本的名字是阿布里埃尔，一个经协会认证的资深巫师。” “之后便请求停战。” “他能指挥那些蜥蜴人，只是一声令下，围攻我们的蜥蜴人族群便全数退去。” “我原本还想杀死他，可那巫师说他能救你。”尼尔仔细撇了撇娜塔莉的脸色，又接着说。 “我们之间便达成了一致。” 娜塔莉心里出现些暖意。 自从离开了纳沙塔的教堂之后，便没有人再这么关心她了。 其实在纳沙塔教堂里，也只有抚养她长大的牧师会如此照顾她。 那些神官骑士和圣殿守卫都如石像般冰冷死板，而文弱的修道士又整天泡在藏书室，抱着书走在路上，遇见人连话都说不完整。 “谢谢你，尼尔。”她感激的说道，一贯沉稳的骑士照样毫无情绪波动，只是闭上嘴，重新往剑上抹起刀油。 但马上，他手上动作便顿了顿，然后又开口说道：“小爵士就在外面，托你的福，他没受什么伤。” 难怪没有看到弗兰克。 娜塔莉已经牢牢记住了昨天他冲向蜥蜴人的身影。 他不像那些老成而腐化的贵族老爷，虽然同样也带着些这样那样的坏习气，可小弗兰克的内在始终是个善良勇敢的少年。 和教堂的那些立志要除尽世间邪恶的少年见习骑士有很大的不同，却显得更加真实。 娜塔莉从没有见过普通人家庭的小孩，她身边只有寄托在教堂的孩子或者和她一样的被父母遗弃了的孤儿。 教堂里的孩子从小便充满了正义感，走在路上看见长相丑恶的人都会一道审判打过去，若是遇上好人还算没事，可若真的是恶人，挨顿打都是少的，每年离奇失踪的见习骑士也不在少数。 第37章 36.猎奇心理 弗兰克·圣·杜尚蹲在一处圈养魔物的兽栏前，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贴壁而行的类人生物。 为防止魔物逃跑，兽栏的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原石，原石的灰白与不远处的黑绿色沼泽地形成鲜明对比。 因为兽栏内部的环境过于干涸，那些喜暗喜湿的蜥蜴人大多无精打采地趴在石面上，少部分好斗的蜥蜴人正为些吃剩的骨骼而大打出手，战成一团，掉落的绿色鳞片如冬日里的雪花般漫天飞舞。 一旁摆着的木桶里装有些腐肉，早已看不出是何种生物的身体组织，白花花的脂肪堆积成小山状，散发着阵阵恶臭。 还好没有长蛆。 弗兰克心里想着。他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拿起木桶旁的长夹子，夹住一块腐肉，然后迅速的伸进兽栏，丢在干燥的原石地面上。 那些正在搏斗的蜥蜴人马上放弃了对一块腿骨的争抢，如蝗虫般蜂拥而至，一瞬间便将弗兰克扔进去的腐肉撕扯成碎片。 爬行类群体无声咀嚼的场面看着异常渗人，然而弗兰克却两眼发光地注视着这些丑陋的生物，猎奇心几乎溢出体表。 身后传来枯木敲击石面的声音，弗兰克回头，发现是那个藤蔓人后，毫无畏惧并且彬彬有礼地打了声招呼，又重新从桶里夹起一块腐肉丢进豢养蜥蜴人的兽栏，继续观察魔物的进食与搏斗。 阿布里埃尔走过来，和他一同看了看那些绿皮生物，但马上就将视线转移到弗兰克身上。 弗兰克兴致勃勃地盯着蜥蜴人，而古怪的巫师则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小爵士。 空气就这样静滞了半晌，直到弗兰克夹起桶里最后一块腐肉时，情况才出现了些许变化。 “你很喜欢这些怪物？”阿布里埃尔问道。 “不。”弗兰克翻了翻白眼。 “只是好奇，昨天它们甚至差点杀掉我。”小爵士站起身，好像对那些人形蜥蜴失去了兴致，却在眼睛的余光扫过旁边提问的阿布里埃尔的全貌后，便立刻被巫师身上缠绕的植物所吸引，跑过来揪了揪他腰部生长的花朵。 “这真是不可思议！”弗兰克激动地打叫道。 “难以置信！我敢打赌父亲一定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阿布里埃尔完全没料到他的举动，竟愣在原地，任由弗兰克摆弄身上的植物。 片刻，巫师也回过神来，他那张由水草和藤条构成的脸上露出人性化的笑容。 “你为何不惧怕我？人类的孩子。” 弗兰克想也不想便回答：“我为什么要怕你？” “我是个丑陋的怪物……”阿布里埃尔沙哑而缓慢地说，他将声音压的很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可弗兰克似乎毫不在意，他围着巫师绕圈转动，几乎将眼睛贴在阿布里埃尔身上。 “不啊，我觉得这样很奇妙。” 他对巫师说，绕了几圈后，嘴里又开始念叨：“这也太令人吃惊了！一堆植物是怎么粘在一起还能动的？” 弗兰克揪住那些扭动的藤蔓，试图撕一截下来，还是巫师自行后退一步，才远离了小爵士乱摸乱动的手。 弗兰克这才终于注意到自己的无礼，连忙向那个怪异的巫师致歉。 “没什么。”阿布里埃尔发出一声古怪的轻笑，抖了抖身上被拉皱的魔鬼藤。 第38章 37.暂时潜藏的隐患 “你是个巫师吗？”弗兰克问道，但马上又昂着头用肯定的语气说：“昨天你和骑士先生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阿布里埃尔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是某个法术？或者是实验室里的一场事故？” 巫师张开水草组成的嘴，像是刚想说些什么，却又立刻合上。弗兰克看见他刚才和蔼的表情逐渐变得冷漠，脸色代替眼睛的红色虫子也不再动弹。 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弗兰克若有所感地向后望去，只见两位身披重甲的骑士从阿布里埃尔的小屋中走出。 走在前面的那位抱着长剑，步伐坚定，行动稳健，每当脚步落到地面上，总会将不够坚硬的土地踩到凹陷一些，还好小屋附近的地面结构算是稳定。 不过要是仔细观察一会，就会发现他每次都是踏在地面上还留有淡淡脚印的位置，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非常谨慎。 后一位体型要纤细很多，腰部悬着一把短刀。那样沉重的盔甲即使穿在身上就足以让她气喘吁吁，而她却一声不吭、倔强地跟上前方骑士的步伐，没有任何抱怨和委屈，就像身上的负担只是一种给心灵的解脱。然而，她又好像背负着其他的什么，在心里独自默默承担，无法轻易放下。 小弗兰克倒是没有这些感触，他只是在心里估计着骑士们穿这样厚，处于这种天气里会有多热。 九月，在杜尚领已经算是入秋，虽然安布莱拉并不像南方四郡那般饱受烈日炙烤的折磨，全年的气温均值都要低上许多，但夏季的余热也不会这么早就完全消散，特别是气候变化缓慢的湿地地区。 弗兰克即使把外套脱下来提在手上都觉得炎热难耐，难以想象处于重甲里的骑士们感觉如何。 “骑士先生！格雷伊女士！这边这边！” 他挥舞着双手，激动地大喊道。其实两位骑士也正朝他所处的方向走来，不过弗兰克喜欢这种像个冒险者一样打招呼的感觉。 阿布里埃尔重新回到那副满是死意的冷漠神态，仿佛刚才露出的平和与安详只是一场幻觉。 待到骑士走近，他将枯木杖对着关押魔王的栅栏敲了敲。 “既然已经无事，我想，你们最好尽快离开。”娜塔莉记得他在藤蔓小屋里说过同样的话。 阿布里埃尔垂着头，不去看任何人、特别是弗兰克的方向。 “这儿可不是什么生机勃勃、适宜久留之地。” 两位骑士还未出声，弗兰克就抢先说：“我们要分别了吗？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巫师的话还未说完，嘶哑的声音就截然而至，阿布里埃尔突然无力的挣扎了一会，好像有谁扼住他的咽喉，随后，他佝偻着腰，一手紧紧捂住头，另一只手将枯木杖几乎抓的变形。 一旁兽栏里的蜥蜴人突然活络起来，它们蜂拥至栅栏旁，发出其种族特有的嘶吼，似乎在兴奋地欢呼着。 “你怎么啦？”小爵士上前拉住巫师身上的一些植物，关心地问道。 “离……离我远点……”阿布里埃尔似乎用最后的气力挤出这几个词。 第39章 38.异化 可沙哑的声音逐渐转变为魔物的嘶吼，阿布里埃尔垂着头，整个身上的植物都同时颤抖着。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小爵士没有听从巫师的劝告，继续在他身旁问道。 任谁都能看出来，阿布里埃尔的状态并不正常。 娜塔莉和弗兰克一样困惑，不过尼尔好似想到了什么，他飞快地朝弗兰克的方向冲去。 “退后！”骑士吼道。 弗兰克转头，用困惑地目光看向尼尔，但身体上仍然毫无动作。 尼尔继续向前冲刺想过去将弗兰克拉离巫师身边，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他几乎要抱住弗兰克的那一瞬间，一声难以名状的尖啸席卷了这片区域。 是和昨晚完全相同的恐怖声响，不是由任何生物发出。那是幽灵所特有的非凡能力，在传说中的巫师艾丽西亚·萨尔卡拉经过分析之后，一个类似的高位法术就此诞生。 “幽魂尖啸”，也有些巫师叫它“心灵尖啸”，恐惧和震慑范围内所有目标，强化无心智的混乱系及幽灵系单位的战斗意志。 娜塔莉距离施法者较远，受法术的影响最轻，可还是感到心中一阵震颤，脑海里晕眩了片刻。 当她回过神来时，就只看到尼尔手握长剑，与阿布里埃尔对峙着，那巫师眼里已经完全失去了刚才的理智，浑身都散发着混乱而疯狂的法术波动。 刚才还能称之为“一个怪异的巫师”，现在只能叫它“恐怖的沼泽怪物”。 弗兰克呆立在一旁，似乎还未从尖啸导致的恐惧状态中解脱出来。 娜塔莉赶紧冲过去，拔出腰上悬挂的短刀。 她扶住小爵士，试图将他叫醒，可他还是张大嘴巴，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犹如沼泽中枯死的那些朽木桩。 他离了施法者太近了，全程承受了最高强度的法术。 那边，骑士和巫师的战斗已经打响了。 他们之间相距大约有四十米，阿布里埃尔扬起枯木杖，混乱而晦涩的咒语从植物化的嘴里发出，枯木杖顶端的魔法石发出一道猩红的光芒，直指尼尔的方向，顺息之间便抵达骑士面前，连闪避的动作都来不及作出。 可骑士在那一瞬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只青蛙，左手扬起，将青蛙丢到法术袭来的轨迹上，直接撞上了那到红光。 在接触到光芒的同时，原本于骑士手中疯狂挣扎的青蛙直接没了生机，淡绿的表皮都变得灰暗。 某种即死性法术，青蛙的生命在接触到法术光芒的瞬间就被直接剥夺了。 要是打在人类身上，那可就是和死神赌运气了。也许体质强健的人生存几率会高出一些，但说到底还是赌运气。 娜塔莉不由感到一阵心悸。 这不是现存的任何级别的法术书中有收录过的力量，她只在一些英雄人物的传说中听到过即死性法术的描述。 瞬发，强制命中，即死。 那些传说中的英雄在故事里都得非常慎重的对待这类法术。 幸亏尼尔早做准备。 战况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发生转变，在用动物挡下即死性法术之后，身着重甲的骑士化为一道残影，直冲巫师而去，速度能媲美当初纳沙塔的神官骑士们在清剿盗匪时的集团冲锋。 “冲锋”，所有骑士的必备能力，短时间内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不过娜塔莉还没有见到过身着重甲都还能如此迅捷的骑士。 第40章 39.法术瞬发 转眼之间，骑士已至怪物身前，长剑扬起，如白虹贯日，却在离阿布里埃尔周身一尺处停止，再无法逼近一分。 淡蓝的法术壁垒亮起，抵挡住了尼尔带着冲锋势能的一击，但也化为了满天碎片。 再下一道剑芒到来之前，幽光就先一步闪过，尼尔跟前的怪物消失了，长剑扑了个空。 阿布里埃尔在他背后十米处重新现身。 法术壁垒，前置固化，于周围生成一道法术盾，抵挡一定程度的攻击，巫师必备。 闪烁，瞬发，近距离空间跳跃，最令人头大的法术之一。 骑士像是事先料到这一点，在阿布里埃尔才刚刚出现在新的位置时，一道带着灼热气息的光芒便已经朝他出现的方向飞去。 光芒击中了绿色的身影，尼尔还来不及庆幸，便听到哐当一声，金属与硬物相撞。 阿布里埃尔体表泛起一层薄薄的冰甲，尼尔投掷出的匕首撞到其上，击碎了坚冰，却还是无法伤到施法者分毫。 骑士微微愣神，昨天晚上的这一手可是直接穿透了巫师的胸口，并且将之唤醒。 想不到阿布里埃尔体内藏着的那个怪物有了防备。 冰甲术，制造坚固的冰甲覆盖全身，降低敏捷，大幅度加强护甲等级。 巫师保命三件套。 尼尔试图再次发起冲锋，然而阿布里埃尔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那个怪物举起手中的枯木杖，四周的植被便疯狂生长，几息之间，那些蛰伏在地表的湿地藤和衣带藻就已经达到半人高，它们像活物一般扭动着身体，疯狂的朝骑士扑去，束缚住了他的腿脚和腰身。 长剑迅速砍断那些狂乱的植物，可巫师的强酸箭已经接踵而至。 尼尔有些狼狈地在地上滚过，躲开了强酸箭，盔甲上却还是被沾染上一些，白气升腾，坚固的金属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凹坑。 之后，骑士只是尽全力的闪避接连飞来的法术攻击，当他终于找到机会冲锋直巫师面前时，阿布里埃尔的下一次法术壁垒和闪烁已经准备完毕。 任何骑士都逃不开对抗巫师的天然劣势，一个有经验的、能充分利用攻击距离和闪烁的巫师，可以将任何近战职业玩弄与股掌之间。 弗兰克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到战况如此，虽然娜塔莉很是信任尼尔，但她焦急起来。 “你先一个人待一会。” 娜塔莉在无神的小爵士耳边低声说道。不知道弗兰克有没有听见，但目前的形式不允许她再旁观下去了。 她抽出短刀，朝正在与尼尔周旋的巫师奔去。 娜塔莉的加入打乱了巫师的施法节奏，阿布里埃尔放弃了准备中的奥术冲击，转头对娜塔莉发出一道瞬发的寒冰箭。 冰霜的力量在重甲上迸发，娜塔莉感到自己的动作瞬间迟缓起来。 娜塔莉以前不是没有对抗过巫师，她分明记得寒冰箭是有施法前奏的，然而到这个怪物手里却成了瞬发法术，连给她闪避的时间都没有留出。 这时，她才意识到尼尔面对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敌人。 而且，不止寒冰箭，娜塔莉刚才看到，阿布里埃尔丢出的所有法术，大多都是瞬发，甚至那个传说中的即死系法术同样是瞬发。 一个可怕的怪物。 近战职业对上他几乎毫无胜算。 第41章 40.光影相生 寒意侵入冰冷的盔甲，心灵也为之静滞。 她忍受这深入骨髓的寒冷，迟缓地挪动沉重的脚步。 就如雪地里受伤的极地兔，所到之处，徒留下血痕。 当然，寒冰箭被没有给娜塔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湿润的原石地面上也并没有留下血的印记。 她只是看到那个怪物再次从骑士的冲锋中逃离，而自己却什么作用也没有起到。 ‘要是还能使用神佑之体，这种程度的控制根本毫无作用。’娜塔莉不甘地想道。 这时，她才感觉自己是有多么想念当初拥有过的神术。 尽管娜塔莉已经将被圣光抛弃的事实埋在记忆深处。 拥抱黑暗吧！ 拥抱新的力量！ 娜塔莉突然不受控制地想到，混乱的思绪犹如搅碎的水面，这些古怪的话语在她脑海里像是浮光掠影般一闪而过。 你掏出最炽热的心脏对待每个人，他们却将你遗弃在冰冷的黑暗之中。 没有人会感激你，他们只想观赏刑柱下燃起的烈火。 黑夜中的灵魂。 这世界该得到惩罚！ 撕碎任何阻挡在前路上的敌人！ 让背弃者在绝望中颤抖！ 那团紫红而混乱的雾团又出现在她眼前，遮挡住全部视野。 这次，娜塔莉总算看清那是什么。 她并不陌生。 昔日，去征讨那些从地狱逃出的恶魔时，同样的雾气会围绕在那些混乱的物种周围，审判落下的光芒能暂时将之驱散，却无法彻底清除。 导师说，它来自地狱，是地狱意志的一部分。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如果接受它，就能得到复仇的力量吗？ 若是…… “娜塔莉·格雷伊！”谁的叫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感到陌生，却又无比熟悉。 然而，就如阳光驱散迷雾那般，那声音驱散了幻象。 骑士宽阔的背脊映入她眼帘。 尼尔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 但娜塔莉有种感觉，此时的骑士，脸上一定充满了坚毅与不屈。 “不要让任何外力，影响到你的心志。”尼尔没有回头，但沉稳到让人安心的声音却随着风声传来。 娜塔莉也随之平静下来。 阿布里埃尔又出现在另一处位置，法术前奏引起的元素波动预示着他正积蓄着某个强大的法术。 尼尔受伤了。 娜塔莉看到从骑士的盔甲下摆低落的深红色液体。 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感到一阵愧疚。 娜塔莉，你可不是个只会躲在同伴身后的胆小鬼！ 她对自己说道。 娜塔莉从尼尔背后走出，与骑士并肩站立。 “让我们一起……”她说着，然而贫乏语言表达无法她内心所想。 不过，没有关系。 骑士完全懂得她试图表达的意思，就如她当初能立即领会尼尔眼神中所蕴含的信息。 一向僵硬的嘴角扯出温暖的笑意。 “准备防御。” 尼尔将长剑换至左手，用空出的右手紧紧握住娜塔莉的左臂。 “高位法术‘风暴眼’，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在法术结束后，施法者会有一小段时间的施法断层。” 非常感谢推荐 祝福你，每个路过的陌生人 第42章 41.风暴眼 天空忽地暗沉。 晦涩难懂的咒文于腐败的空气中回荡。 震颤成流淌的风呼啸着积聚。 谁在低语，谁在歌唱。 似幽魂折返人世的憎恶与留念。 气流终于堆积成风暴，温和的它们也展现出本就具有的伟大力量。 气旋在它不该出现的沼泽上空形成，若从上空俯视能看到逐渐变得清晰的风暴眼。 那本该是独属于自然的造物。 不过此时，它是由元素驱动而成，而元素，则受地上站立的巫师控制。 高位法术，风暴眼。 数个世纪前，艾丽西亚·萨尔卡拉第一次让它面世，那一天，贪欲之城歌德利亚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人造的风暴自然是比不上自然界本身的飓风，可对于脆弱的人类来说，照样是一场灾难。 潜伏在沼泽里的昆虫与幼兽都被卷起，一些带着黑色淤泥的植物根须砸到娜塔莉身上和脸上，沼泽的腐臭被完全翻腾至空气中。 嘴里进了泥土。 可她毫无心思去处理这些问题。 “风暴眼”已经成型，那可是毁灭城市级别的灾难。 本该在法术积蓄之中便打断施法者的吟唱。但尼尔刚才为了保护和唤醒娜塔莉而放弃了最好的时机。 当然，这是对古代法术一无所知的娜塔莉所不知道的。 她只在骑士口中听到这个名词，并与传说中的那些字眼相对应。 风暴逼近了，而目标，正是她们二人。 狂乱的气流忽地猛烈，她已经无法再睁开眼睛，一些奇怪的物质被吹的击打在她身上，一部分撞上铠甲，发出金石相交的声响，另一部分敲击在她脸上，难以言喻的痛楚绵延不绝。 出门时忘了戴上头盔。 娜塔莉心里不禁万分后悔。 她感觉自己就如风暴中飘零的孤雁，左右摇摆，也许下一刻便会随风而逝。 但一只手却死死抓住她的左臂，不让她跟随着风暴离去。 一切的声音都在狂风中消散，她只能听见气旋的呼啸。 可在这之中，她还是听见一个似从远方传来的呼喊，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娜塔莉·格雷伊……” 是尼尔，她当即就认出声音的主人。 他之后在说什么？ 听不清了。 娜塔莉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即使是这样，双眼都被吹的流出两行泪迹。 一片昏暗，不见天日。 但她看见了前方燃烧着的火焰，在风暴中如恒星般耀眼。 是尼尔的剑。 娜塔莉认出了那出火光的来源。 尼尔半蹲在地上，剑上燃起烈火。 他一手将长剑插入原石地面，一手钳制住娜塔莉的手臂。 即使相隔咫尺都看不清他的盔甲轮廓，可娜塔莉直觉地感觉到，尼尔正扭头看向她的方向。 娜塔莉感觉自己一向是非常迟钝的，可就在这一瞬间，即使她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什么画面也没看清，她也依然懂得了尼尔的意思。 她学着尼尔的样子半蹲下，左手反握住尼尔的臂铠，握着短刀的右手朝石面全力扎下。 金属与石料的撞击声传到她耳朵里。 手臂被震的麻木。 然而，娜塔莉的尝试是失败的，她并没有将短刀刺进石块的力量。 第43章 42.黑暗与希望 她没有继续这种无谓的努力。 因为有支如钢铁一般的胳膊突然死死地抱住娜塔莉，将瘦小的她塞进宽阔硬朗的怀抱。 狂风之中，娜塔莉竟然有一种回到诺德兰教堂的感觉。 骑士的保护使她得以睁开眼睛，映入她眼帘的，是暗沉的盔甲，在那之上，奥术冲击留下的网型刻纹触目惊心。 虽然表面上看不到任何伤痕，可娜塔莉清晰地看到骑士的盔甲下摆所流淌下的血迹。 熟悉的腥味萦绕在她鼻尖。 人类血液的味道，但娜塔莉没有出现以往的反胃和晕眩，反而，她心中泛起浓郁的担忧和关怀。 我很在乎这个人？ 不应该的，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复仇，这占据了我的全部思维。 可是，她又想起挡在她与紫红雾团之间的身影。 与面前的骑士是如此吻合。 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目前所进行的旅途并非毫无意义。 的确有什么难以言明的东西正在发生改变。 娜塔莉伸出手，抚摸着尼尔盔甲下露出的鹿皮上衣，眼里辨不清神色。 她知道她变了，从落到黑巫师手上开始。 她不再相信以往信仰的一切，抱着怀疑的态度，恐惧并憎恨着。 而且陷入深刻的自我剖析与折磨的泥潭，无法自主地逃出。 可尼尔的出现与她的世界是那样格格不入。 他正直，勇敢，无条件的帮助自己。 能为了保护她而不惜拼上生命。 在娜塔莉的世界陷入黑暗时，他如同一缕阳光照进她的视野。 唉！…… 这是现在的娜塔莉所无法理解的。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将头靠在冰冷却又温暖的胸甲之上。 为什么在她选择离去时，前来救她的会是尼尔，而不是地狱的意志呢？ 或许那样，她就能顺从自己内心掩埋的想法了，而不是如目前这般，深深地陷落痛苦与自我抗拒的深渊。 她本该是绝望中航行的船，天空中，一丝希望的光芒却驱散了阴霾。 然而她还在处于绝望与痛苦的海洋之中，不曾改变，这与天空中的希望形成激烈的冲突。 “吾主……我明了我犯下的罪行……我并不奢求您的赦免……” 她低声祈祷着，这是她自旅途出发之后第一次这样虔诚。 却是恳求神灵能收回照亮她世界的光明。 但是，她并不会听到回答。 毕竟娜塔莉认为，她早已被她的信仰所抛弃。 声音压的很低，而且被风暴带走了大部分，连紧靠着她的尼尔都没有听清她说的什么。 背后传来火焰的炽热，即使是隔着厚重的钢铁都能感受到那滂湃的温度。 她知道，那是尼尔的剑，她们在风暴中唯一的依靠。 就像是南方港口的两艘海船，在激烈的海浪中飘荡，仅仅依靠锚索固定，似乎随时都可能被吹跑。 娜塔莉被自己的想象逗出一丝不可见的笑意。 风暴中的骑士是那样可靠，娜塔莉依靠在尼尔胸前，如同偎依在父亲怀里的幼童。 渐渐的，渐渐的。 呼啸的风声逐渐低落，直至平息。 不用骑士提醒，她知道，灾难般的法术消散了。 第44章 43.刀与剑之舞 骑士松开禁锢着她的手臂，嗖的一声从原石上拔出长剑，燃刃切开石料，如同餐刀切开盘中的奶酪。 他毫不在意地上低落的血迹，坚毅的身影如铁塔般矗立。 周围是已成一片狼藉的沼泽地，他们出来时的藤蔓小屋已经在风暴中散成一片杂乱的荒草，关押蜥蜴人的兽栏也为之坍塌。 不过那些凶残的魔物也震撼在这人造的灾难之中，获得自由的它们纷纷朝着远方逃离，如同躲避死神的镰刃与钩锁。 风还未完全散去，因为骑士的暗色披风已经完全招展，于气流中飘摇着，衬托的他更加英武不凡。 见到此景的娜塔莉突然想到，吟游诗人咏唱的史诗中，英雄莫涅修斯于斯派克山谷面对恶龙darkredclaw的咆哮时，大抵便是这幅模样。 不过他们面前没有狰狞的恶龙，但一个可怕的巫师也差不到哪去，甚至，阿布里埃尔比一头普通的青年龙要可怕的多，虽然比不上darkredclaw那种年龄的老年龙。 骑士看向风暴眼的施法者所处的方向，娜塔莉也随着他的视线望去。 阿布里埃尔拄着枯木杖，立于仅剩的平地上，墨绿的身影佝偻着腰，毫无动静地注视着二人，疯狂之余竟透露出些许惊愕。 燃烧着火焰的长剑在空气中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 “风暴眼的释放会给施法者带来一段时间的封魔期。”尼尔快速说道。 “趁现在。” 娜塔莉立刻便懂得了形势。 她重新握紧手中的短刀，与骑士对视一眼后，便一左一右地朝巫师包围而去。 脚下的泥沼与石块、土地都被卷起，混合成深黑的地质层，战靴踏在其上，如同踩进松散的谷物堆。 阿布里埃尔没有任何动作，没有施法，没有逃离。 也许他疯狂的脑袋里已经没剩下多少东西。 她们几乎同时抵达。 尼尔的利刃带着冲刺中的惯性，直指墨绿色藤蔓缠绕而成的脖颈。 娜塔莉手中的短刀也朝巫师的背脊砍去。 但一阵淡蓝色薄幕泛起，阻挡下二人的攻势。 阿布里埃尔早有准备，经过强化的法术壁垒起码能撑几轮这种层次的攻击，已经足以让巫师重新获得施法能力。 那张植物脸上终于又显出狰狞和疯狂。 “娜塔莉！” 她还来不及思索，尼尔便朝她喊喊道。 只见骑士后退几步，横剑摆出一个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姿势。 娜塔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同样后退几步，同时，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 军用进阶剑术，猎杀篇。 两道身影同时如利箭般射出。 起风了。 不过这次不是法术造成的异象，而是由迅猛的剑势所带来的流风。 如纳沙塔的歌剧院里，最优秀的歌剧演员所跳出的舞步。 如科罗拉的深邃谷地，最默契的双头角雕所进行的狩猎。 短刀与长剑交织，最高频率、最大限度地攻击着阿布里埃尔的法术壁垒。 身影交错，刀剑清吟。 流风也为之伴奏，那是刀与剑的舞蹈，那是猎杀的艺术与优雅。 第45章 44.意外事故 浅蓝色的法术屏障如镜面般破碎。 长剑穿透了巫师的身体，不详的藤蔓在炽热之中枯萎、扭曲。 枯木杖掉落在地。 那怪物发出一阵沙哑的低吼，但最后却转为了人类的咳嗽声。 “很出色。” 巫师疲倦的声音响起，他现在不再是那个扭曲的沼泽怪物，巫师阿布里埃尔的意识重新回到那具躯体。 骑士拔出长剑，阿布里埃尔随之跪倒在地。 娜塔莉刚想上前查看一下他的伤势，便立即看到巫师被洞开的胸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组成他躯体的藤蔓正在疯狂生长，不消片刻，就已经重新填补了那些被切断的、枯萎的部分。 “果然，常规手段无法杀死你。” 尼尔将剑收回，对着地上的巫师缓缓说道。 “昨天我就有这种感觉。不是法术，不是实验，那只能是某种诅咒了。” 阿布里埃尔没有回答，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枯木杖，挣扎着站起来，佝偻着，一瘸一拐地朝一个方向缓慢摸去。 那是…… 弗兰克所处的方向。 娜塔莉突然想起来，她把小爵士忘到那边了。 房屋都在风暴中吹散，何谈没有任何屏障的呆立在空地上的弗兰克。 自责充满了她的内心，她慌张地朝巫师前往的方向跑去。 弗兰克不在那。 四周同样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弗兰克！” “圣·杜尚爵士！” 娜塔莉大声呼唤着，然而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恐慌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时，尼尔拉了拉她的手臂，示意她朝阿布里埃尔的位置看去。 巫师站在一处泥潭前，身上的藤蔓疯狂生长，超出了他原有的体型。 他正努力将加长后的藤蔓伸向泥沼之中，如同一位捕鱼的渔夫。 一截人类的手臂从泥沼中露出，阿布里埃尔缠绕上那截手臂，随后缓缓地拔出了陷入泥潭的人类。 黑色的污泥爬满了他的体表，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在场的几人还是一眼便认出，那就是弗兰克。 她们连忙跑过去，巫师将小爵士的身躯平放到地上，娜塔莉伸出手擦去他脸上的淤泥，随后探了探小爵士的鼻息。 她猛然坐倒在地，脑海里一片空白。 尼尔沉默地取下头盔，也走过来试了试，随后那张紧绷的脸明显放松了些许。 “还没死呢。”骑士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还剩一口气。” 娜塔莉又颤抖着手朝弗兰克惨白的脸上探了探，果然，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还萦绕在弗兰克鼻尖，可又像随时都会完全消散。 她还是惶恐着，不住地责备自己的冒失。 尼尔向阿布里埃尔问道：“你能救他吗？”娜塔莉眼里也泛起希望，抬头看着古怪的巫师。 “不能。”巫师摇了摇头。 “他的情况是由两方面造成的，法术导致的心灵震荡，以及泥沼所引发的窒息。” “我对此束手无策，这需要找到专精此方面的治疗大师。” 娜塔莉眼中的希望又熄灭了。 “不过我知道这附近有谁能救他。”巫师接着说道。 第46章 45.白昼的亡灵 这个信息让她心里稍稍稳定。 可巫师没有继续说下去。 娜塔莉看到他跪伏到弗兰克身边，那张怪物似的脸上露出悲哀的色彩。 就这样无言地过了一会，阿布里埃尔双手抱起了弗兰克，娜塔莉想开口阻止，但犹豫了一下，又重新陷入沉默。 她还记得刚刚出门时的场景，年幼的人类少年与恐怖的沼泽怪物站在一块，共同给饲养的魔物投食。 他们之间本来相处的非常好，也许已经成为很好的朋友。 可意外的突然发生，导致阿布里埃尔失去理智而伤害了弗兰克。 这让她不禁想起本该守护人类的自己，却被控制着对村庄进行了残酷的屠杀。 虽说持刀杀人，罪在持刀者而不在刀，可要是那把刀有自己的情感呢？ 它要是认识每一个被它杀死的人，甚至在前一刻，还与那些人言笑晏晏……甚至，杀死的是自己的至亲之人呢？ 当朋友，家人，爱人，都在自己面前，就在自己手中死去，谁还能苟活于世。 夜里醒来，都能看见满手鲜血，脑海中始终也无法绕开残破的尸体，任何轻微的响动都会转为临死前的哀嚎。 救赎和宽恕不过是虚幻的安慰，那把被用来杀人的刀怎么可能会原谅自己。 娜塔莉理解巫师的心境。 因为她自己也深受其害。 尼尔抱着剑，又重新让头盔覆盖上自己的脸，将情绪都埋藏在其中，同样默许了巫师的举动。 阿布里埃尔抱着弗兰克，抬眼看了看二人。 “跟我来。”他说。 巫师朝沼泽深处走去，她们连忙跟上。 沉默在三人之中蔓延，娜塔莉只能听到远方传来的不安的怪异声响。 还是尼尔打破了这种氛围。 “生命剥夺，低位法术瞬发，风暴眼……”骑士一一列举了之前的战斗中阿布里埃尔所表现出的能力。 随后，尼尔补充道：“在这个世纪，那些知识早已遗失。” “即使是在魔法协会的众多分会长里，能掌握其中之一的都寥寥无几。” “这不仅让我怀疑……” “是的。”阿布里埃尔突然以肯定的口吻打断了他的话。 “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们之间的对话让娜塔莉一头雾水，但保持沉默总是不错的。 随着逐渐深入，陆地变得愈发稀少，若不是有巫师在前面带路，她们根本寸步难行。 已经看不到任何生物的踪迹了，连昆虫的鸣叫都完全消失。 沼泽深处，某种死意正在蔓延。 湿地中，还是存在些植被生长，然而已经完全变成了纯黑色，与阴云密布的天空和腐败的淤泥相得益彰。 一片黑色中也点缀着点点雪白，那是零星的散落在地的白骨。当她们路过之时，一团团阴森的磷火在水面燃起。 白天居然都出现了鬼火。 这不可能。 作为一位转正过的神官骑士，她与亡灵也打过不少交道，可这样的情景娜塔莉同样闻所未闻。 然而更加让她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水底突然窜出一只没有形体的幽灵，哀嚎着朝他们扑来。 法术波纹在枯木杖顶端迸发，幽灵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便沉入水面。 巫师不为所动地继续向前走去。 尼尔碰了碰她的肩膀，娜塔莉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幽灵免疫所有物理攻击，失去了神术的她根本无从反抗。 这可是白天。 那些亡灵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 第47章 46.灾祸与巫师 “这片土地的腐化程度越来越深了。” 阿布里埃尔看向飘零的磷火，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巫师阁下。”娜塔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寻常的幽魂类亡灵是无法在白天现形的。” “即便是在阴雨天。” 她以前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帮助人们驱散为祸的亡灵，如今见到这种反常的情形，还是按捺不住长久以来的职业习惯。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你在想什么？娜塔莉。你现在已经没办法驱散亡灵了，问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以你目前的状况掺和进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成为它们之中的一员。 巫师听不到她内心的想法，他还是低声回应了娜塔莉的问题。 “因为脚下的这片土地与其他地方是不同的。”阿布里埃尔将怀中的弗兰克换了个位置，以便他能更好地进行呼吸。 巫师解释着娜塔莉的疑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因为他所讲的，分明是他自己的故事。 “不知从哪天起，某种未知的灾祸就笼罩住了它。” 他垂着头，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 “安布莱拉沼泽一开始并非是现在这个模样。” “有多久了？好像也没过多久，我还认识倒在泥泞里的枯树，那些老朋友有的还没死透呢。也就只是……两个世纪。” “就在两个世纪以前，”他一边说着，一边带领两位骑士穿过遍布危险的区域，有些鬼火飘荡过来，但都一一被他驱走。 “两个世纪前，那时我还是魔法协会在菲耶索地区的分会长，当时的人们会称呼我……隐修者？记不清了。” “在当时的法术界也算是个排的上号的巫师。我很幸运，年轻时因为一些偶然而遇到过艾丽西亚导师，接受了一段时间的指导，导师自行研发的法术‘风暴眼’也是我在那段时间中偷偷记下的。导师可能早就知晓，但她默许了我的行为。” “艾丽西亚是个好导师，虽然为人不是太正派，但对于我这个死脑筋的蠢材，她是尽全力教导的。” “后来发生的一些事，导致我与导师分道扬镳，作为一个弟子，我没有尽到我的职责。”阿布里埃尔顿了顿，到这句话时，声音几经哽咽。 “作为协会分会长，我同样没有守护好地区安宁。” “我整日躲在自己的巫师塔里，闭门不出，名义上是在研究新的法术，其实，只有我知道，我以这种自我隔离的方式，试图逃避内心所带来的谴责。” “这也使我忽略了对辖区的监视。” “当灾祸已经初步形成气候时，我才刚刚注意到它的存在。” “而那时的安布莱拉沼泽已经开始腐化了。” 越往深处走去，环境就愈发复杂，甚至还出现了薄薄的瘴气，只是吸入了少许，娜塔莉就已经有了很强的眩晕感。 亡灵活动更加猖狂和频繁，她能听见四周都传来凄厉的哀嚎。 阿布里埃尔再次赶走了从地下爬出的灰色幽魂，他将小爵士牢牢护住，等到陆地稍显宽阔一些后，才继续讲述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第48章 47.过往 “我还记得那些年在旅行途中留下歇息的灰雁群。” “那些旅客会在寒冷的冬季降临之前路过安布莱拉，它们对人类保持着警惕心，不过对于我的接近，它们是不会畏惧的。” “有一只断了腿的灰雁，我能一眼便认出它来。每年，它们总会乘着北海的冷湿气流抵达这里，传递冬天到来的前兆，它们会迈着两条长腿，在湿草甸里翻找刨食。” “雁群中，只有它是孤零零地立在水泊中，用仅剩的那条腿支撑起全身的重量，在我靠近时，也不像其他同类那样迅速飞走，而是歪着脑袋，盯紧我的行动。” “我熟悉它，就像我熟悉湿地的每棵树那样。”巫师感慨道。 “那些散落的湖泊，匍匐着的泥炭藓和各种藻类，依附在树枝上的魔鬼藤，以及遍布的灌木……” “散落着薄雾的清晨，灰雁与晨露共舞，红顶鸦优雅的低空飞行，鸟鸣会唤醒睡梦中的村庄，农夫会从木顶的房屋里走出，揉着惺忪的睡眼，将新收的谷物借助风车的力量磨碎，过不了多久，阳光就会驱散一切阴霾，将光明和希望撒上安布莱拉的土壤。” 阿布里埃尔口中的沼泽仿佛一处仙境，然而娜塔莉眼中看到的安布莱拉只是一块黑暗而腐臭、满是尸骨和亡灵的禁区。 没有美轮美奂的植被和村庄，也没有歌唱晨曦的鸟鸣。 “我上一次路过这里时，它还残留着一丝你记忆中的模样。”尼尔先一步说，“可现在，它只会让我感到厌恶。” “是的，它变了。” 阿布里埃尔苦涩地说，“都是因为我的失职，是我毁掉了安布莱拉，毁掉了我长大的村庄。” “起初，只是一些村民和动物陷入疯狂，村庄里的流言中说，一个紫红色的黑影住到了沼泽深处，凡是遇见它的人都发了疯，心中的黑暗面彻底占据了他们的意识。” “我没有在乎，协会同样没有在乎，认识那只是无聊的恐怖传说而已。” “渐渐的，植被都开始发黑，枯萎，以沼泽最深处为中心，连土壤和水流也渐渐腐化。” “生物大量死去，更多的村民陷入狂乱，灰雁不再过来了，灰暗的阴霾开始常年笼罩天空，阳光再无法将之驱散。墓地的面积越来越大，一些敏锐的人尽快撤离了沼泽。” “直到安布莱拉彻底变成无人区，亡灵和魔物占据了原本的农田，那时我才重视起沼泽的变化。” “我从巫师塔里走出，回到生长的村子，试图调查这场灾祸的根源。” “流言并非没有根据，我刚刚踏入沼泽的那一刻，耳边就出现了那东西的呐呐低语，起初我以为那些危险的想法只是我的潜在人格，但我错了，那是它刻意引导下的产物，它是来自地狱的东西。” “我低估了那团雾气，也或许是高估了我自己。” “它利用了我心灵的漏洞，当我反应过来，试图挣扎，可那时诅咒已经腐化了我。” “隐修者阿布里埃尔，一位还算强大的巫师，化为了全身都由沼泽里的植物和昆虫组成的怪物，我回到此处，本该是来调查潜藏的灾祸，最终却成了灾祸的一部分。” 第49章 48.湖泊 这个活过了几个世纪的巫师应该孤单很久了，他不停地述说着，甚至毫不在乎听众。 娜塔莉毫无怀疑，要是现在跟在阿布里埃尔身后的是两个幽灵，他也会絮絮叨叨地将这些事一股脑倒出来。 当然，她们两人都是非常合格的听众，在巫师娓娓道来时，会一声不吭地侧耳倾听，不像有些急躁的听众那般出声打断讲述者。 从这些带着年代感的故事中，娜塔莉经过大致思考，便得出了一些结论。 其一，阿布里埃尔是两个世纪前的魔法协会某分会长，曾师从天灾使者艾丽西亚·萨尔卡拉。 其二，安布莱拉沼泽的情况并非是自然形成，某种事物导致了这片区域的腐化和异变。 其三，灾祸的根源外在表现为一团紫红色黑影，有着引导人类负面情绪和腐化万物的能力，可以在不知不觉间，就将一位强大的巫师变作时不时失去理智的怪物。 娜塔莉联想起最近看到的幻觉，两种十分相识的概念逐渐结合。 紫红色黑影？是出现在她脑海里的那团雾气吗？ 说起来，那些幻觉正是在她进入沼泽之后才开始出现的。 “当你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某人或某事物存在问题时，不要迟疑，那肯定存在问题。”她耳边响起导师在游历途中对她说过的话。 那是在边境的某个小旅社，人烟稀少，生意冷清，可这家旅社竟然雇佣了比城市最火爆地段的旅店里还要多的仆役和打手。 娜塔莉第一眼就察觉到不对劲，论谁都能看出旅社的收入完全不足以支撑起这么多人手的开支。 她向导师提起时，那个脸上有疤的中年神官骑士就是这样回答的。 果然，那是个马贼团的落脚点，还好她们提前提防，不然就成了锅里的一餐炖肉，那次她的长发都被削成了短发，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将头发蓄长。 娜塔莉左手捏住一缕从那些遭遇发生之后又重新变得臃长的褐色头发，用手指绕成一圈一圈的环形。 既然她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二者之间的联系，那就不能忽略。 腐化心志与引导负面情绪，确实与她心中的幻觉相吻合。 她之前还以为那就是她自己的另一面，现在想来，大概率就是沼泽深处的灾祸所为了。 娜塔莉思考的过于专注，以至于没有留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也没有注意前方已经停下的身影。 “咚”的一声，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响起。 娜塔莉的头盔撞上了走在前面的尼尔背部的坚硬盔甲。 头部的震荡感让她一阵晕眩，当娜塔莉睁开眼睛时，只见骑士那双如猎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一只包裹着盔甲的手臂环在娜塔莉腰部，避免她滑入泥沼之中。 “抱歉。”娜塔莉连忙站直身子，但当她看清面前的景色时，几乎再次失去身体平衡。 暗沉腐败、毫无生机可言的沼泽深处居然出现了一片浩瀚晶莹的湖泊，笼罩着湿地上空的阴霾于此消散，天上露出许久不曾见过的、动人的白云。 阳光撒在湖面上，散成点点细碎的光屑，远方似乎传来隐约的歌声。 没有受到任何污染的湖泊，它与周围死意弥漫、白骨遍野的腐化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第50章 49.孤岛 湖泊位于腐化之地的包围之中，如同黑暗里最耀眼的明珠。 两只头顶着红冠的中型鸟在一群萤尘的簇拥下飞过，途径她们上空之时，小巧的眼睛闪过亮眼的光，似乎在打量这队组合怪异的来客。 它们有着一身毫无杂质的洁白羽毛，翼展宽阔，喙部细长，头顶红冠，双爪殷红，还拖着两条漂亮的尾羽。 娜塔莉不认识那是什么品种的鸟类，她对常规物种学一窍不通。 不过，那两只鸟好像并不是常规物种，她注意到它们拟人的神态。 应该到魔物学——飞行类——小型魔物——类鸟种里面找，可当她回忆遍了所有关于这部分的知识都没有找到类似的物种后，娜塔莉才想起《魔物学》这本书她也只是读了一小半，之后就丢下书，跑到荣耀殿堂里旁观那些年幼的骑士侍从们训练去了。 当初就应该好好读书，看什么可爱的小男孩，哪怕学完任何一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无知。 娜塔莉甩了甩头，将这种想法迅速抛弃。后悔也无济于事，过去是无法改变的，凡人所能把握的只有现在，以及对未来的希望。 离湖泊还有大概一刻钟的路程，但阿布里埃尔不再往前走了，他抱着怀里的弗兰克，一动不动的，就像是一块形状奇异的顽石。 他在用自己的法力维持弗兰克微弱的呼吸不会彻底断绝，用超自然力量引导着那孩子体内血液的循环。 但娜塔莉的目光没有放到巫师身上，她被眼前震撼的景色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总算弄明白了这片湖泊为何能于腐化中逃过一劫。 因为在她们面前有一层强大的魔法屏障笼罩着整片湖泊以及周边区域。 就在她们目前所处的位置，即屏障与外界相接之处，都还只是寻常的、腐化程度已经非常之高的沼泽环境，这里满是污秽的空气、黑褐的土壤和散发着死意的水流。 但是只要往前迈出几步，无需多久，只要有能够穿过魔法屏障的时间。若是成功抵达其内部，那种巨大的反差，会让人有种从世界的一极跳到了另一极的感觉。 屏障内部是一片开遍鲜花的沃土，白皙的野百合夹杂在淡红色的不知名野花丛里，兔子和牡鹿也在花丛中自由地奔跑着、跳跃着，活泼地嬉闹玩耍。 陆地尽头，晶莹的湖泊里倒映出头顶的白云与蓝天，如天地间立着的一面最广阔、皎洁的镜子。 她们没有贸然打扰到这片净土，阿布里埃尔仿佛在等待什么，于是两位骑士也和巫师一同立于与屏障之外。 尼尔又抱着剑矗立着，他紧盯着那两只鸟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尽管他一但说起话就有停不下来的势头，可沉默依然占据着他情绪的主流。 娜塔莉突然发觉，这些天来，尼尔没有说过任何一句无意义的话，一句也没有。平时他宁可保持沉默，可一但发觉有价值的信息，他就会迅速组织语言并且毫不掩饰地表达出来。 骑士阶层所特有的骄傲和耿直。 娜塔莉见过的很多王国骑士都有这种性格倾向，只是尼尔表现得最为明显。 她们就这样呆呆地立在原地，注视着鸟儿离开的轨迹，又注视着那两只鸟扇着翅膀飞回。 第51章 50.水精 人性化的冷漠出现在两只鸟身上。 娜塔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看出鸟类的表情的，但她就是理解了直视着她的目光的含义。 “信使。”尼尔低声对她说道。 这时，远方的湖面突然升腾起两股水流，于上空不合常理地漂浮几息，之后越过大片的草地与花丛，向她们所在的这边飞来。 待到临近，水流降至地面，化为了两道奇异的身影。 “你违背了约定，巫师。” 冷淡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湖水的清冽和静漠。 名为“信使”的两只鸟终于飞下来，落在如液体般流淌着的躯体肩头。 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种体型偏大的类人物种，有着似乎是完全由湖水构成的躯体，上半身保持了类人的形态，下半身没有腿的部分，一道循环流转的水柱链接着地面与腰部。 水精，这个娜塔莉倒还知晓，在《魔物学》的记载里，它们的位置非常靠前，算是很出名的魔物。 河流、湖泊、海洋、甚至室内的浴池都有可能见到的物种，它们由自然孕育而出，是水流意识的化身，也是该片水域的守护者。 性情淡漠，不喜争斗，但不代表它们就实力弱小。 每一位水精都算的上是资深巫师与资深战士的结合，它们会毫不犹豫地撕碎任何胆敢侵犯水域的家伙。 娜塔莉看见，远处的湖面上更多的水柱悬浮在半空中。看样子，这片湖泊孕育出了一个水精族群，有这样一群资深巫师在，怪不得能构建出抵御腐化的法术屏障。 “无意冒犯，”阿布里埃尔说，“约定自然是我们之间友谊的象征，我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 “不过，”他将怀里的弗兰克展示在水精面前，“这次确实是迫不得已而有求于诸位。” 两位水精扭头商量起来，它们用的是某种不存在人类世界的语言，就像是水流拍打在岩石之上所发出的声音。 巫师的要求似乎引发了一场争执，过了一会，左边的水精好像说服了右边的水精。 “我们允许这个幼崽进入屏障，并且为之提供治疗。”左边的水精开口道。 “但你们几个不能进去，特别是你，巫师。”右边的水精异常严肃地说。 这样的结果已经非常令人满意，也理所应当。 “赞美自然！”阿布里埃尔由衷地感叹道，他小心地将弗兰克放到水精两条水流组成的手臂上，随后俯身行了一礼。 水精们又化作水柱，卷着弗兰克向湖泊中央而去。 “它们虽然冷漠，而且时刻充满警惕，但还是心地善良的物种。”注视着两道水柱离去，尼尔对娜塔莉说道，“我上次遇到这些自然的造物时，它们同样帮了我不少。” “据说，它们能看穿生物内心的真实想法，也能找出隐藏在人格最深处的黑暗。” “凡是它们认为灵魂纯净的人，都可以成为它们的朋友，从中得到许多帮助。而心怀不轨的人，即便是明面上表现得再崇高、再华丽，但只要处于水精面前，他们都会感受到自然的愤怒与伟大。” 第52章 51.虚假的谎言 四周又恢复了宁静，只有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 那是水精的歌声，难以想象刚才见过的庞大魔物还有着如此动人的声线，明明平常说话时，是那样淡漠而平缓。 是从湖泊的方向传来的，法术屏障阻止了外界的污染和干扰，但没有禁止来自内部的事物传出。 幸亏如此，这也使得他们没有处于万籁俱寂的环境之中。 目送水精们落入湖面，阿布里埃尔松了口气，抬手撒下一些褐色的种子，轻轻挥舞法杖，地面上就立刻生长出一片藤蔓，是组成那间小屋的类似品种。 巫师只是动动手指，那些植物就温顺地相互缠绕、扭曲。最终，三张藤椅出现在她们面前。 “看来，阁下很在乎那个小贵族。”尼尔一边不客气地坐到一张藤椅上，一边对巫师说道。 “杜尚家的子嗣，不由得使我想起了一些当年的遗憾。”阿布里埃尔也坐下。 “而且，他本身也是个很奇特的人，一个……非常讨喜的孩子，两个世纪以来，我还是首次出现这样的情绪。” 巫师与弗兰克的家族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娜塔莉想起尼尔对她讲过的圣·杜尚家族。说起来，两个世纪前，正好是第一任杜尚公爵发迹的年代。 不该问的别问，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娜塔莉按耐住心中的好奇，正打算坐到最后剩下的那张藤椅上，可屏障内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 另一位水精。 它没有变成水柱，直接摇曳着下半身的水流穿过宽广的繁花盛开之地。 它比起之前的两位水精，身材显得十分娇小。忽地一下，如气泡浮出水面般，它穿越过法术屏障，来到她们面前。 “格雷伊小姐？”水精用疑问的语气说。它的声线比其他水精细腻许多，虽然还是淡然而稳重，却多了几分清脆。 它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比之，娜塔莉则更加的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唔嗯！”水精发出一声奇妙的声响。 “我知道你，格雷伊小姐，就在今天上午，飞过湖面的风告诉了我关于你的故事。” “你的过去，你的那些悲惨遭遇，以及刚刚发生的情形……” 水精的话突然止住了，它看着娜塔莉越来越难堪的脸色，关切地问道：“您哪里不舒服吗？格雷伊小姐。” 本是十分轻快的语气，然而娜塔莉听来确是另一番感受。 它知晓我的过去……知晓我的那些经历…… 实验台……村庄……监狱……竞技场……奴隶城……巫师塔… 杀人分尸的娜塔莉……屠虐村庄的娜塔莉……被铁链锁在笼中的娜塔莉…… 每处地点所发生的每场事件…… 所有的一切……所有如噩梦一般的场景……所有导致我灾难的根源…… 所有令我难堪的、我宁愿永远忘却的画面…… 所有时刻折磨我的、敲击在我灵魂之上的苦难…… 它全都知晓！！！ 突如其来的水精所述说的话语几乎令娜塔莉瞬间崩溃，她脸色苍白，表情扭曲，眼中的惊恐和痛苦几乎溢出。 这些天来，她自以为隐藏很好，有些时候，她几乎感觉自己已经走出了那片阴霾。 然而那只是脆弱的假象，如水中倒映的月与花，只需要小小的一粒石子，便能在一瞬间击碎构筑在温柔与友谊之上的谎言。 第53章 52.真实与虚幻 我在哪？ 刺目的光线使她短暂失明，待到视觉恢复之时，娜塔莉发现自己正位于一处熟悉而严肃的审判庭内，站在标写着“被告”的木牌前。 刚才的强光是从未经遮掩的天窗处照射进来的。不偏不倚，刺目的阳光正好打在娜塔莉身上，强烈到异常的灼烧感让她几乎难以忍受。 这让她很诧异，只有低等血族会如此惧怕阳光。 “肃静！”有人说。 一个肥胖的审判官，身边还坐着另一个显得过度死板的检查官。 他正一条条地罗列娜塔莉的种种罪行，检察官则默默在羊皮纸上记下些什么。 这一幕，娜塔莉并不陌生。 这里是纳沙塔的审判庭。 娜塔莉有所感觉地向右边望去，果然，一对充满怨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那个在她刚刚出发时，追上来试图亲自杀掉她的人，一个有着充分的理由恨她的人。 在那天晚上，营地的篝火旁，我不是已经和他讲明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回到了纳沙塔的审判庭？ 娜塔莉审视着脑中的记忆，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一位水精的身影里。 突然，她注意到旁观席上坐着的几人。 俊逸的游侠，青涩的巫师，冷默的刺客。她记得他们都是与尼尔一同救她出来的冒险者，好像叫吕西安、罗宁和安德切尔。 尼尔单独坐在离他们不远处，还有……她向身边看去，斐迪南老牧师位于她的辩护席，正低着头整理文件。 娜塔莉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冒险者们的方向，却只是得到一片冷眼，吕西安直接讥笑一声，年轻的巫师看似毫无波澜，可眼中的嘲弄毫无掩饰。 为什么？他们不都是些抱着善意的人吗？ 娜塔莉又看向骑士的位置，心中如被一块巨石牢牢压制，她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恐慌。 但骑士的目光犹如冬日里的一盆冷水浇灌在她头顶。 他只与她对视了一瞬间，便厌恶地扭过头，从来都毫无波澜的嘴角显露出一道弧线，却是对她的讥讽的笑。 不……连你也…… 她从未感到如此绝望，娜塔莉之前还未发觉她已经如此的在乎那位骑士的评价，这样实质性的冷漠和厌恶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心像是被一把尖刀捅成了蜂巢。 此时，审判官已经陈述了事件经历，述讼席上的那个大胡子立即对她展开了激烈的抨击，直接将娜塔莉的罪名提到死刑都不足以平民愤，必须把她绑在火刑柱上烧死的程度。 一条条她所犯下的但是罪不在她的残忍暴行就这样一一揭露，娜塔莉几乎无地自容，她看向身旁的老牧师，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根藤蔓。 大胡子终于说完，斐迪南牧师拿起文件，一直都非常和蔼的脸上显出不耐烦之色，那是从未出现在老牧师脸上的表情。 娜塔莉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斐迪南牧师娓娓道来，却并不是对她的辩护，而是继续补充和扩展她的罪名，苍老而缓慢的声音所说出的话语，直接就让娜塔莉眼前一黑。 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清了，世界正离她远去。 第54章 53.希望与绝望 黑暗中，谁在低语。过往的画面一一闪过，却又似风中残烛，摇曳一会，就忽地熄灭了。 那些被阳光笼罩的温暖日子，不过是谎言而已。 你真的以为，以贪婪著称的冒险者会不求回报的帮助你？ 你真的以为，有人会同情你的遭遇？ 甚至，你像个孩子般的认为，那个神秘而强大的骑士，那个知道你过往的一切的骑士会对你保持着些许特别的情绪？ 哼，不过是些可耻的怜悯，你根本不需要那种悲哀的施舍。 所有人都在背地里嘲笑你呢！他们一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一个小丑，表面上装作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你就像个苍蝇一般令人厌恶，每当有人靠近你，都会捂住嘴和鼻子，怨恨都快化为尖刀，恨不能立刻拔出武器将你的那个脑袋从脖子上取下来。 你就像个寄生虫一样依靠他人的力量，你将姿态放的很低，以无力的弱者姿态示人，只是为了博得些令人作呕的同情，为了那些给诺德兰教堂、给神官骑士称号蒙羞的施舍！哼！这哪里是原来的你啊？哪里是名为娜塔莉·格雷伊的人呀？诺德兰的神谕之光、最年轻的转正神官骑士！ …… 是吗？ 被遗弃的人。 没有人会在乎我……只有怨恨和愤怒挥之不去。 光明缓缓回到她的眼里，娜塔莉发现自己已经被捆绑在火刑柱上。 是在纳沙塔的广场，四周站满了凑热闹的人群，教徒、铁匠、医师……几乎城里她所见过的人都在场。 其中，也包括吕西安、罗宁等几个冒险者。 每人的长相都各有差异，相同的是脸上浮现的厌恶和痛恨。 太阳异常灼热，她从未感到的灼热。 一群小孩嘻嘻哈哈地跑过来，却在火刑柱前收起笑脸，皱着眉走开，甚至有个衣着华贵的小男孩捡起地上的石子，用力朝她丢来。 那是……弗兰克。 小爵士呸的一声往地上唾了一口，便蹦着跳着，唱着欢快的歌，和伙伴们一同离开了。 太阳转到天空正中的位置了，教廷使者终于用义正言辞的语气，宣判她的罪行将在火焰中净化。 一个坚毅的人影从远方走来，那是个全身重甲的骑士，眼睛如鹰般锐利，手中还举着燃烧松脂与鱼油的火把。 尼尔。 娜塔莉轻轻说出一个名字。 她注视着骑士的眼睛，想找到一丝安慰和怜悯。 但并没有，她只看到一片凝固的冰冷。 起风了。 火把点燃了脚下的柴薪，烈焰在风势中迅速壮大规模，娜塔莉仿佛置身于熔炉中，难以忍受的温度包围了她的全身，升腾的浓烟让她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双眼被熏的通红，两行水迹顺着脸颊流下，又在过高的温度中蒸腾消散。 娜塔莉仍然倔强地睁着眼，尽管视线已经被火焰和浓烟所掩盖，她什么也无法看清了。 但她始终注视着一个方向，仿佛能透过烈火，看到行刑之人。 娜塔莉突然笑起来，就像是坟墓中爬出的恶鬼。 第55章 54.蛊惑 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光线和空气都变得扭曲。 震颤着的空间某处，紫红色的雾团缓缓浮现、变形，最终，化为了娜塔莉自己的模样。 那个娜塔莉穿着还是神官骑士时的制式盔甲，没有佩戴武器，只用右臂夹着一本书。 一本外表普通的书，紫色封皮，烫有金边，外表遍着诡异的花纹，正面和书脊上像是用刀刃印刻着些象形文字，如同南方大陆那些凯麦特人或者远东地区的居民所使用的文字。 娜塔莉不认识上面写的是什么，可她感受到了文字上散发出的混乱和疯狂，和她目前的心态相仿。 娜塔莉注视着手臂夹着书的“娜塔莉”，眼里透出难以遏制的绝望和死意。 相比之下，火焰中站着的娜塔莉看起来则要冷静理智的多，甚至嘴角还噙着明朗飘逸的笑容。 “对的对的。”另外的娜塔莉说道。 “就是这样，这种甜蜜的绝望，最是令人心旷神怡。” 娜塔莉无神的目光中毫无波澜，她痴痴地注视着另一个娜塔莉，就像中风之后瘫痪在床的老人。 “现在，你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那些还算温柔的记忆，不过是你的幻想。”她抚摸着书的封皮，对忍受着刑罚的娜塔莉说。 “痛吗？火焰一点点吞噬躯体的感觉，浓烟一步步堵塞住气管的感觉。” “你看着生命的流逝，却无能为力，是啊，人终有一死，可怯弱的人死的最是悲惨，死的最是毫无意义。” “你想找那个黑巫师进行报复，可为什么独独忘掉了这个令人悲哀的世界呢？” “你的遭遇真的是黑巫师一手导致的吗？” “再想一想，央求你的帮助的那个农妇，为什么在你一去不回之后毫无反应呢？她起码可以向教廷告知你的行踪，而不是看着你陷入危难而无动于衷。” “为什么那些自称是神的信徒的人会这样对待你呢？明明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你才是最可悲的受害者。呵呵，那些下等人，他们只是喜欢一个原本高高在上的、需要他们仰望的人堕入深渊，用以满足他们扭曲的兴趣，作为邻里之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可不会管是何缘故。” “为什么教廷要将你送上审判庭、送上刑场呢？你也是教廷的一员，这些熟知神的律法的家伙明知你无罪。就因为你失去了神的庇护，失去了圣光的力量，他们就毫不犹豫的抛弃你，用于构建出教廷公正的形象。” “那个你所谓的神呢？祂的庇护有什么作用吗？是无能的圣光帮你战胜了巫师的法术，还是供奉的神灵在灾难之后带给你带来希望？不，祂什么也给不了你，甚至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抛弃了你，就像丢掉一块损坏的破布。” …… 她微笑着，像魔鬼一样低声细语，可她口中说的，其实也正是娜塔莉在心中想过，却从未向任何人表述出的话语。 “娜塔莉”托着书，慢慢来到娜塔莉面前，伸出空着的左手按在她额头上，仿佛是一位给她施洗的牧师。 紫色的雾气在“娜塔莉”手中凝集，渐渐变成和那本书相同的感觉。 “来吧！来吧！接受我们新的生命。” 第56章 55.但塔利安 火焰烧灼着娜塔莉的身躯，带来无法想象的痛苦。 她几乎就此昏迷，然而放在她前额的手传达出的凉意却让她保持清醒。 她知道，只要心中接受那只手所蕴含的力量，就能摆脱这一切，那是非常可怕的力量，比圣光赐予的神术要强的多，只是充斥着混乱和暴虐。 你在犹豫什么？ 另一个娜塔莉所说的那些，正是她内心的真实写照。 的确，她憎恨那个女人，憎恨那个黑巫师，憎恨教廷，憎恨……这个可悲的世界。 可一段像是假象的旅程从记忆中涌出，出现在她眼前。在村庄遇袭时，为什么倾尽全力伸出援手呢？在遇到弗兰克时，为什么还是选择了帮助他呢？ 显然与她的真实想法相悖。 在混乱和清醒之间来回徘徊的理性几乎让她发疯，可娜塔莉还是想弄懂那些相违背的思想与行动。 我的选择是基于当时的想法，当时……我并没有对世界怀着这样强烈的恨意。 她试图回忆自己当时的思考和想法，可混乱的思维让她无法达成目的。 光影交错，一段段的画面在她眼前闪过，最终，停留在一个人影，一双沉静的、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之上。 娜塔莉总算理解，有个人影响了她，像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在她最绝望之际出现在她面前，带来关怀和指引，使得她的心志没有完全堕入深渊。 但她想不起那是谁，仿佛有种无法突破的屏障遮掩了她的记忆。 “你为何犹豫不决？”身着神官骑士制式盔甲的娜塔莉说道，“你就要死了。” “没有人会来救你，他们在火堆边围观赏着你的刑罚，脸上还挂着丑陋的笑容。”她轻轻挥动拿着书本的那只手，火焰和浓烟顿时无法再遮蔽娜塔莉的视线，这让她得以见到那些观众的模样。 “所有人都只是想将你的悲剧拿去当做取乐的笑话。” “你的人生充斥着谎言，你就像人类世界中的一个可悲的玩偶，从未为自己而活。” “但他们不值得，人类不值得，这个世界不值得拥有你这样的人，因为世间根本就不存在正义和善良。” “该结束了。” “接受它，然后成为这世界的梦魇。” 她的话语中充满令人信服的魅力，娜塔莉的目光也随之逐渐疯狂，但在“娜塔莉”正以为她将要成功时，却听到娜塔莉还保持着理性的声音传来。 “你是谁？”她问道。 “娜塔莉”微微一愣，因为此时的娜塔莉显然不像是被蛊惑的样子，她被绑在火刑柱上，处于烈焰的包裹中，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然而那对和发色一样的褐色眼睛里又重新流露出理智，以及另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但她马上就轻轻一笑，对娜塔莉说：“我就是你呀，过去的你，以及未来的你。” 然而娜塔莉却摇了摇头，烈火也无法掩盖她散发出独特光彩，仿佛原来的那个勇敢不屈的神官骑士又回到她身体里。 “不，你不是。” 就在这句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她眼前的“娜塔莉”如幻象般消散，紫红的光影闪过，原地只留下她手中拿着的那一本书，一本被地狱来的紫红色雾团所包裹的书。 “但塔利安。” 一个仿佛禁忌般的名讳出现在她脑海里。 第57章 56.救赎 无形者手捧之书，来自其他世界的魔神，不可直言的名讳。 全知之魔，dantalion. …… 这些信息直接就出现在娜塔莉脑海里，似乎有另一个存在将其写入。 火焰、人群、建筑……所有的这一切都随风飘散，只余下如宇宙尽头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雾团所托起的书，全知者但塔利安。 祂似乎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料到娜塔莉能突破自己的蛊惑。 “这是全知者都无法知晓的情况。”没有任何声音传出，祂想表达的话直接就在娜塔莉的意识中浮现。 “有着那么庞大的心灵漏洞，还能坚持内心的底线。”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很有趣。现在，我的知识库得到了扩充。” 那本书翻开某一页，原本的内容渐渐隐去，随后，一些新的象形文字出现在页面之上。 这时，一道如恒星般的光芒照亮了黑暗，如宇宙诞生时最初的那一束光。 “见我所见！” 充满威严的声音回荡在黑暗中，似神灵的指示。 “是因为他吗？”但塔利安好像毫不在意地说。 一只巨大的眼睛出现在光明照耀处，如鹰般锐利。那只眼睛盯着娜塔莉，带着势在必得的沉稳。 黑暗正在褪去。 娜塔莉耳边突然响起实质性的笑声，当她看去时，发现但塔利安又重新变成了她的模样。 “胜利属于你，不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但塔利安扬了扬拿着书的右臂，之后向她敬了个标准的骑士礼。 祂就这样瞬间消失，毫无存在过的痕迹。 黑暗终于完全褪去，所处的空间开始扭曲，那只巨大的眼睛逐渐缩小，最终，变成了一双正常规格的、与她对视着的眼睛。 看见娜塔莉的目光逐渐清晰，尼尔立即急切地开口道：“也许这世间没有吟游诗人的诗歌中所展现的那样好，但也不似魔鬼口中所说的那么坏。” 看来他是知道那些谈话的内容。娜塔莉看着骑士，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手里还拿着阿布里埃尔的枯木杖，魔法石正凝聚一环一环的法术波纹。 使用法术的骑士？这个发现让娜塔莉有些惊讶。 尼尔看出了她的疑惑，对她说：“我同样是个巫师。” 但他立刻就将法杖丢还给阿布里埃尔，如同法杖之上被下了某种诅咒，厌恶的情绪显露无疑。 不知是对法杖的厌恶，还是对巫师这个身份的厌恶。 水精在旁边关切地说着什么，阿布里埃尔则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法术屏障之内，远处的湖泊还是那般晶莹剔透，如最完美的宝石。 深深的疲倦感传遍娜塔莉全身，她发现自己还坐由在法术催生出的藤椅上，周围的一切都不曾变化。 除了……她又闭上眼睛，回忆刚才的一切。 娜塔莉心底确实存在全知者所说的那些想法，但塔利安帮她一一点明了。 她差一点就步入深渊，若是她生命中没有那个身影出现过的话。 他让她明白，这世间还是有一些值得留念的东西，还是有正直和善良存在。 第58章 57.最初的信仰 娜塔莉想起审判结束的那天，斐迪南牧师气喘吁吁地追出来，他刚刚经历一场激烈的争辩，看来有些苍老的脸颊显出兴奋的红晕。 他说：“祈祷吧！孩子，所有的厄运都会带来几分善。” 那天她依旧情绪低落，沮丧地像只迷途的羔羊，没有怎么理会老牧师的关怀。 即便听到，也会对这种单纯的、似是而非的说教嗤之以鼻。 但是，命中注定。 她之前就有这种想法。 以那种正直到迂腐的神官骑士标准性格，她不可能会拒绝他人的求助。 而她又太年轻，实力弱小，经验缺乏。 这导致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必然。 现在的很大一部分迷茫和绝望也是由此而来。 即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鸿沟，以及面对危机的无能为力，所有的令人悲伤的情形都体现在世上的每一处角落，然而光明和正义却毫无踪迹，一代又一代为之奋斗的勇士，没有任何一位能得以善终，并找到真正的信仰。 死得无声无息，而所付出的一切，在这种局面之下都显得毫无意义。 这是令人绝望的现实。 娜塔莉同样在这样的现实中浮沉，苦苦守住日益动摇的信仰，直到，她拥有的力量再无法支撑起追寻理想的道路。 于是便彻底崩溃、绝望，陷入只能一死了之才能解脱的局面。 而仇恨取代了这种局面，成为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但根本性的问题无法得到解决，苦难永不会停止。 可是，这次因为但塔利安的缘故，她的理解又前进了一步。 若是之前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与骑士的相遇自然也是命中注定，由之而带来的希望和温暖亦然。 “所有的厄运都能带来几分善。” 她似乎有些懂得了这句听起来十分虚伪的圣言。 “你是我的救赎者。”她用谁也听不到的低音喃喃自语。 阿布里埃尔头部两旁的根须抖了抖，巫师看了娜塔莉一眼，却没有任何动静。 她重新睁开眼，挣扎着站起身。 尼尔几乎同时已阅而起，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娜塔莉的动作后，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拔出腰间的短刀，那是出发的那天，尼尔和她一起到一个摩尔克人的店里购置的，当时还留下了些不好的回忆，现在看来，冰冷的刀刃居然有些温馨。 娜塔莉抚摸着刀身，第一次接触武器时的记忆清晰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信仰是什么？ 是时刻挂在嘴边的神灵，或者是带来力量的圣光？ 不，都不是。 娜塔莉认为的信仰，从来都只有转正那天的宣誓：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发誓…… …… 并不是为了神的荣耀，她时刻都只为誓言而奋斗。 但为什么之后就只是死板地依附教义而随波逐流呢？ 你忘却了誓言吗？ 娜塔莉默默地问自己。 差一点。 她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一旁似乎装作观赏湖光的骑士。 因为某种原因，又记起了最初的信仰。 娜塔莉用手在额头和胸前划出一个十字，这是向神祈祷的举动。 她确实是在祈祷，却不是对神灵或者圣光，而是向着当初立下誓言时的自己。 她向着自己祈祷，又或者说，娜塔莉·格雷伊自己，便是自己的神灵。 第59章 58.转变 水精看着娜塔莉作出祈祷的动作，之后，一直笼罩在她周围的阴云似乎消散了一部分。 她将刀收回刀鞘，脸上出现了些许生机。 “向您致敬！尊贵的自然之子。” 水精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很是平静内敛，它听得出其中蕴含的希望和活力。 而且娜塔莉的问候让水精很开心。 看来与传闻不同嘛！它想着，风的消息也不是那么灵通。这里没有什么陷入绝望的受难者，只有一位冷静的骑士。 心思单纯的水精将刚刚发生的状况丢在脑后，没有在意娜塔莉身上出现的异变。 在它看来，只是在它说话的那会，娜塔莉突然陷入昏迷，然后那个穿着重甲配着剑的巫师立即将她搬到椅子上，施展了些不在任何记载中的法术，之后，娜塔莉便醒来，出现刚才的一幕。 但尼尔和巫师都注意到，自祈祷结束，娜塔莉身上的某种东西正在发生改变。 一直以来，令人窒息的悲哀和绝望从娜塔莉身边离去，希望的火焰闪烁在她眼中，她终于不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有了些神官骑士的该有的神态。 “光明与您同在，格雷伊骑士。”水精也回敬道，身下的水流像蛇的尾巴一样扭来扭去。 “愿我们的到访没有打扰到这片净土。”娜塔莉直视着水精的深蓝色眼睛，她说着非常客套的话，但语气听起来却让人感到异常诚恳。 “我们的朋友，那个男孩幼小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于是在阿布里埃尔巫师的带领下，迫不得已地来到此处。” “他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水精立即回答，“那个孩子是个本质善良的人，长老们看得出来，嗯，还有您也是。” “我们十分乐意帮助能成为我们朋友的人。” “这里已经好久没有客人到访了。” “腐化越来越重，法术屏障总有支撑不住的一天，长老们也在考虑要不要将湖泊整体迁移出去。” “赞美自然。”她称赞道。 不过，提到腐化，娜塔莉立刻便想起了幻境中的但塔利安。 祂会不会就是潜藏在沼泽中的灾祸呢？阿布里埃尔口中的紫色光团，听起来与但塔利安十分相似。 “你们了解腐化的根源吗？”她问道。 “什么根源？”水精却反问道，深蓝色的眼中透出真实的疑惑。“从久远的年代起，我们就一直居住于此，湖泊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国度。” “我们排斥心怀不轨之徒，也将我们认可的人视为最亲近的朋友。” “我是在沼泽大范围腐化之后才诞生的，之前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但也在午后的水渚上听过长老们讲述的些以往的故事。” “但关于腐化，长老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它突然出现，在谁都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就占据了沼泽的大部分区域，很大一部分生物都狂躁起来，甚至会攻击我们的国度，这在历史上也是第一次。我们全程旁观了人类的离去，以为这场灾难与水精毫无关系，当黑色的土壤扩散制湖泊周围时，长老们才联合起来构筑起法术屏障。” “直到今天。” 第60章 59.旅途的意义 “没有见到过带着地狱气息的紫红色雾气吗？”她接着问，“一本书，一个可随意变化的影子。” “但塔利安……”她徒劳地张着嘴，想说出这个名字，却没有如何声音传出。 某种不可名状的规则禁锢了她表达的权力。 不可谈论的名字。 这让让她现在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娜塔莉转念一想，没有继续拘泥于那个魔神的真名，而是用了另一个称呼。 “全知者。” 水精还没有反应，阿布里埃尔就先站起来，“你见到了？”他握住枯木杖的手微微颤抖着。 娜塔莉点了点头。 巫师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又重新坐下。 “看来你也拥有最纯粹的灵魂，祂想将你变成我现在的模样。”他看了看娜塔莉，又看了看水精，“不意外水精会认可你。” 娜塔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只有那双褐色的眼睛闪了闪。 但巫师话锋一转，露出半是自怨半是怜悯的神色。“和我一样，你心中有着无法填补的缺陷，所以祂造成的影响才会如此强烈。” 娜塔莉知道巫师指的是什么。 她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对巫师的说法表示认可。 “全知者，历史中没有这个称呼的存在。” “祂来历未知，也无从知晓祂的权能和喜怒，我们一无所知。” 这时，尼尔抬起头，低声说道“祂来自其他世界。” “而且非常谨慎。”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谁都能听出其言外之意：我们目前无能为力。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水精虽然单纯且迟钝，但还是能看出气氛走向了诡异的方向，这是它不愿意看到的事，于是试图将话题转移。 “好了朋友们，你们需要些水吗？”它让一些水流漂浮在空中，分别送到几人面前。 “这几个世纪都没有人类到访这里了。”它说，“你们为什么会经过沼泽呢？要知道，这里很危险。” “你们的旅途有何意义？值得为此踏入险境。” 其实它都知道，路过的风早已将一切告诉了它。 “感谢”。 娜塔莉将面前的漂浮着的水用装进水壶中，看到尼尔还是保持着沉默，于是便出声回答：“我们走在追寻心灵的旅途上，也许会因为种种原因而偏离轨迹，但终会回到正确的道路上。” 渐渐的，娜塔莉的神情变的祥和而庄严，就如教堂里供奉的圣像。 “我丢失了一些东西，我需要重新将它找回，所以有了这场旅途。” “步入沼泽，是一场意料之外的情形。之前，我以为我们现在偏离了方向，走上了拖延我们前进步伐的岔道。但现在，我明白了，这才是旅程中不可或缺的经历。” “因为……命中注定。” 尼尔诧异地扭头，注视着述说中的娜塔莉。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娜塔莉说这么多话，第一次遇到她时，她是个被控制的傀儡，再次遇见时，她正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 从他们出发，一直到现在，娜塔莉一路上就没怎么说过话，像是在用沉默掩盖自己的情绪，不让任何人知晓自己内心的伤痛。 他很高兴能看到她的转变。 第61章 60.禁忌词 水精离开了，它说它得回去找长老们理解一下那些话的涵义。 它还处于青年时期，被年长的水精长老们保护的很好，未曾见过世上那些令人畏惧的阴霾。 如果可以，娜塔莉希望它永远都没机会见到。 “在看什么？”娜塔莉发现了尼尔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有些诧异的问。 尼尔没有从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两根手指敲打着剑柄，垂下眼帘说：“我在想，一个人如何才能从难以忘怀的过去中走出。” 娜塔莉愣了一下。 “保持等待和希望。” “是吗？” 他敲击剑柄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动作。 娜塔莉直觉地感到，面前的骑士和她一样，也将情绪埋藏在心里，不曾暴露给任何人。 他经历过什么呢？ 这时，娜塔莉才发觉，他对她的经历了如指掌，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甚至，她连尼尔到底姓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是她这样被抛弃在教堂的没人要的孩子，也有一张纸条写着她的姓名。 这时候，她又想起将她从幻觉中拉出的那双眼睛，那正是尼尔的右眼放大之后的样子。 以及她刚刚醒来时，看到他拿着法杖的场面。 他一直隐瞒着巫师的身份，甚至在与魔物群、蜥蜴人和阿布里埃尔的战斗中都没有暴露分毫。 直到她被但塔利安拉入幻境，即将被腐化的时候，才展露出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若没有尼尔的影响，她绝对不会从但塔利安的蛊惑中醒来，只能就那样拥抱了来自地狱的力量。 但他划破了幻境，像造物主一般的，将光明撒遍黑暗的世界，给迷茫的生灵带来希望与智慧。 怎么会这么感动呢？她露出微不可见的笑容。 娜塔莉走到尼尔身旁，有些敬佩地说：“没想到一位勇敢的骑士，还能同时是一位智慧的巫师。” 这是非常困难的，骑士和巫师的训练方式完全没有交集，甚至很多都相冲突。 历史上伟大的英雄们，也没有谁能做到完全冲突的双职业共同发展，娜塔莉知道的人物中，只有来自塔伦地区的半身人英雄沃尔伏林同时是强大的牧师和刺客。 牧师和刺客的差距没有骑士和巫师那么大，但沃尔伏林就是依靠神术和暗影的力量，成功斩杀了高阶恶魔领主bloodroar，将塔伦地区的半身人族群从恶魔的统治中解救出来。 让娜塔莉没想到的是，听到她谈及巫师的身份，尼尔坚毅的眉头肉眼可见的皱起来，虽然没有直接表述，但锐利的眼神中仿佛在说：这不是你该管的。 这是怎么了？娜塔莉心中更加疑惑。尼尔好像非常厌恶自己的另一个职业，甚至到了提都不想提起的地步。 “抱歉。”这或许是尼尔内心的禁忌，娜塔莉自觉地对骑士道了歉。 尽管第一次就碰了壁，但她还是想了解些尼尔的过去。 于是娜塔莉又问道：“能和我说说你的家族吗？” 这下骑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以至于直接起身朝泥沼走去。一个幽灵钻出来，嚎叫着扑向他，却被燃烧着的剑芒劈成了一缕青烟。 娜塔莉呆在原地，看着那道略显怒意的背影不知所措。 她只是想借机问出尼尔的姓氏，没想到连家族也是禁忌词？ 她苦涩地笑了一声。 这可真蠢。 娜塔莉对自己说道。 第62章 61.星预 骑士很久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关于巫师，关于家族，其中肯定掩盖着很多故事，但娜塔莉不知道，尼尔也不会说。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看起来就如同刀刃般冷酷的尼尔，也会有无法提起的过往。 但随即又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这有什么呢？谁都不会是一张干净的白纸，甚至包括那个还未成年的弗兰克·圣·杜尚。 娜塔莉还记得初遇小爵士时，他装出的可怜模样以及对仆人的惋惜。 在明白她们并不是来抓他的人之后，便立刻抛弃了那副虚假的仁慈，转为了贵族老爷们的腔调。 他表演出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自己找到符合当前利益的最佳人设，若不是谎言被尼尔揭穿了的话，他还能继续表演下去。 弗兰克只是个十岁上下的孩子而已，就已经成了这样的表演家，娜塔莉现在想起来都一阵心寒。 究竟是人类创造环境，还是环境改变人类呢？ 亦或者，这本就不是一个相对立的问题。 …… 她注视着太阳沉入泥沼，直到幽幽的磷火纷纷浮出水面，朝湖泊的方向扑去，又在法术屏障中撞成一抹尘埃。 湖泊处还是毫无动静，水精的歌声也在太阳落下之际停止。 有些亡灵也扑上来，但没有能撑过尼尔一剑的，骑士好像将内心的怨念传入剑中朝亡灵挥出去了。 亡灵是无视物理形式攻击的，所以，当它们在骑士剑下灰飞烟灭时，娜塔莉总感觉最后的那声哀嚎格外凄惨，还带着浓烈的不甘和意外。 阿布里埃尔这个全职巫师反倒没有参与战斗，他又在地上撒下一片种子，不消片刻，一间比之前略大的藤屋便出现在法术屏障边缘的空地上。 娜塔莉记得，原来的那间已经在风暴中被阿布里埃尔自己摧毁了，和他的那些收藏品以及魔法装置们一起。 之后，阿布里埃尔围绕着小屋用某种刺鼻的魔药划出一个圈，那些亡灵便不敢再过来了。 里面自然是什么也没有，但好歹今晚不必在沼泽中渡过了。 他们直接在屋内点起了篝火，这附近没有可用燃烧的柴薪，故使用的燃料是某种动物油脂和沼泽中一种气体的混合物。由于湖泊附近天气不错，不像安布莱拉的其他地方那样阴云密布，故阿布里埃尔得以让组成屋顶的植物散去，露出头顶璀璨的星空。 娜塔莉仰头等待了很久，希望能看到流星划过，然而直到脖子僵硬也未能如愿。 阿布里埃尔贴墙而立，他那墨绿的身躯似乎完全与小屋融为一体。 尼尔正在火焰上加热一些食物，似乎心情已经平复下来。 看到这一幕，她才有了一丝饥饿感。 “喏。”骑士似乎有所感觉，将一块烤好的干麦饼丢给她。 “这里面找不到活着的生物，只有这些吃。”他说着。 “若不快点离开的话，之后连这个也没得吃。” 娜塔莉接住干麦饼，用力咬了一口。 还是一如既往地硌牙，像是从建筑物上拆下来的石片，只要咬的用力点就能感受到牙龈处传来的疼痛。 不过她仍然很开心，因为尼尔主动找她说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这种僵局。 好久不见 第63章 62.成长 翌日。 阿布里埃尔注视着湖泊的方向。 没有任何动静。 “当心！”一声惊呼传来，他目光一闪，看似笨拙的身躯敏捷地躲开了飞来的木矛。 他看了看插入地面三分的木制长矛，又转头看了看朝他走来的气喘吁吁的娜塔莉。 那个神秘的游侠骑士抱着剑立在原地，但也向这边看过来。 “抱歉……”娜塔莉看起来已经很是疲倦，她刚想说些什么，阿布里埃尔就活动背上的藤蔓，将插在地面上的木矛拔起来，递到她手上。 其实击中他也没关系，即使受到再重的伤，他被深度腐化的身体都能马上复原。 他试过很多方法，可都没有用处。当死亡成为奢求时，活着便是一种折磨。 “非常感谢。”娜塔莉说道，随后又拖着疲惫的脚步朝尼尔的方向走去。 阿布里埃尔盯着娜塔莉的背影，她似乎与记忆中的某个人十分相似……不，她们完全不同。 巫师对着自己施放了一道枯萎术，组成身躯的藤蔓迅速萎靡，但立刻又恢复了生机，生长到原本的形态。 然而这种折磨并不能驱散他心中的负罪感。 “艾丽西亚……。”阿布里埃尔喃喃低语地说出一个名字。 …… 自第一缕曙光出现时，他们便开始了这种投掷训练。游侠骑士不知从哪找到一根还未腐败的树杆，削成长矛的形状，他让娜塔莉对着他全力投掷，起初娜塔莉还有些犹豫，不过在看到尼尔笼罩着全身的重甲之后，今天的训练便开始了。 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投掷技巧，十掷九空，剩下的那一次，长矛直接在空中转了90度，差点击中了一旁冥想的巫师。 娜塔莉掂了掂手中提着的木矛，感受着那种并不算沉的重量。 前些日子的锻炼并非一无所获，起码在力量这一方面，她感觉自己已经达到了以往的七八成左右。 或者是因为以前的她在体能和剑术方面也不算太优秀，骑士七技，即马术、游泳、投矛、剑术、狩猎、吟诗和弈棋中，她只有马术和狩猎还算精通，投掷和剑术都只是浅尝即止，其他的则一窍不通。 倒也怪不得娜塔莉，因为她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专研神术了。 他人赐予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力量。她不禁想道，以前的我太过依赖圣光，而现在的我才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停。”这时，尼尔出声说道。 “今天就到这里。”他也朝娜塔莉走来，在二人相距两米之处，却突然拔剑，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斩向娜塔莉。 叮的一声，短刀架住了长剑的攻击。 剑刃离她的前额只剩下一拳的距离，尽管尼尔的剑上没有燃起火焰，但娜塔莉还是感觉到那种逼人的灼热。 一股冷汗在头盔内流淌。 “不错。”尼尔收回长剑。 娜塔莉也松了一口气，随即有些欢欣起来。 这是她首次接住尼尔的攻势，虽然提前防备才是主要原因，但也不可否认她的成长。 “还算顺手吗？”尼尔问道，他指的是娜塔莉手中的短刀，他知道她能理解他的意思。 第64章 63.导师与赠礼 娜塔莉确实明白他口中指的是什么。 她掂了掂短刀，心中估计着重量。 当时其他的武器对她来说都太过沉重了，而现在，这把短刀的重量又显得明显不足。 “有些轻了。”她如实答道。 于是，骑士将自己的那把备用护身剑取下来递给娜塔莉。 “试试这个。” “内维尔的斯克鲁奇大师得意之作，通体由乌尔都钢打造，剑刃强度足以破开地龙级别的护甲。” 尼尔说道，“跟了我这些年，一次都没有使用过，未免有些埋没了。” 娜塔莉双手接过这把剑，当剑身落到手中时，她伸出的手臂明显一沉。 和那把短刀不在一个级别的武器。 她甚至能听到剑刃的轻吟。 那是一把手半剑，娜塔莉估计全剑长达一米二以上，剑柄大概为剑身的三分之一，剑柄末端配备圆饼形的配重球，剑身有樋，整体纤细，顶端尖锐。 一把外形非常优雅华丽的剑，与尼尔沉稳内敛的风格明显不搭。娜塔莉看了看骑士怀中抱着的双手长剑，杀伐之意几乎凝成实质。 她又想到那把双手长剑上时常燃起的烈火，也难怪尼尔从未使用过它。 其他娜塔莉自己也从未用过手半剑，以前的她一般都佩戴单手武装剑、北方刺剑，当需要重型武器的场合，则会取出珍藏的重骑枪。 在她印象中，手半剑这种造型华丽的武器一般用作战场的指挥剑，被一个国王、元帅或者将军拿在手里，一经挥舞，便会有成千上万的战士向前冲锋。 上手难度高，且容易折断，这是手半剑一直以来给人的固有印象。 但同时，它又集阔剑、骑士剑、双手剑、长剑的优点于一体，无论是单手突刺、双手劈砍或者顶盾反击都有着相当不错的表现，适用于各种复杂场合和地形，可能是通用性最佳的武器。 手半剑是单手剑和长剑结合的产物，但较单手剑有着长度方面的优势，攻击力和杀伤力也更加强劲；而比起双手剑，则要更便于携带，没有那般笨重。 所以，手半剑估计是最著名的剑，那些史诗中的英雄们，有大部分都使用的是适用性极佳的手半剑。（当然，也可能是撰写故事的吟游诗人将这种外形华丽的武器强行加在了各位英雄们身上。）…… 娜塔莉试着挥舞了几下，感受着那种沉重。 一般的手半剑是没有这样重的，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试过这种武器，不过她觉得比起战斗，手半剑更适用于战场指挥。但尼尔的这把似乎有所不同，娜塔莉感觉它比一般的单手剑要重一半以上，而且剑身不是那种轻飘飘的柔韧型，而是像双手剑那般坚固、沉稳。 乌尔都钢，她想到刚刚尼尔说的话。这种稀有的名贵金属是目前最坚固的锻造材料，难怪他说这把剑的强度足以对地龙造成伤害。 这把剑绝对价值不菲。 看着闪耀着寒芒的剑身，娜塔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一位骑士是不能轻易接受他人赠予的武器的。”她一边将剑递回尼尔，一边缓缓地说道。 “所以，”骑士没有接，只是对着她说：“你现在应该叫我导师。” “导师给学生的礼物，这样就符合常理了。” 第65章 64.告一段落 又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片刻，也许几个小时已经悄悄溜走。 娜塔莉的时间观念很差，往往在专注于某一件事情时，便会忘却周围的一切，包括时间的流动。 当太阳冲破四面包围的阴云，抵达湖面上空的蓝天，将灿烂的光明撒向地面时，她才注意到已是正午。 尼尔之前说是训练到此为止，其实只为了迷惑她的注意而说的话，当娜塔莉成功抵挡下他的突袭之后，训练又进入了新的一轮。 当然，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们也无事可做。总不能将弗兰克丢在这里就上路吧？ 所以就只能依靠这种方式来渡过难熬的时光，不然，就只能盯着死气沉沉的沼泽发呆了。而且，娜塔莉也十分乐意接受教导，现在的她急需增强自己的能力。 尼尔又是个出色的导师，他对军用战术、剑术、投掷技巧等方面都有着令人吃惊的理解，一直以来的种种迹象都让娜塔莉不禁怀疑起他的真实身份，尼尔简直就像个活着的传奇。 虽然如此，但她心中还是隐约有些担忧，因为她们的干粮也已经所剩无几。 好在当她去问阿布里埃尔时，巫师说小爵士的情况，由水精们治疗起来花不了两天。 但还是有种淡淡的焦虑萦绕心头无法释怀，她们在这片沼泽中耽搁的有点久了。 …… 娜塔莉执剑朝尼尔冲去，有经验的人一眼便能认出那是刺击的起手动作。 似乎确实是一记刺击，尖锐的剑顶直指尼尔的头盔与胸甲之间的缝隙。 可在尼尔刚刚做出横剑格挡的初始动作时，娜塔莉剑锋一转，化作了由右下往左上的斜劈。 但尼尔似乎早已料到这一手（娜塔莉觉得也许只是反应速度要比她快得多。），恰到好处地后退一小步，侧着身子顺着她的攻势迅速砍出一剑，就震开了娜塔莉势在必得的一击，电光火石之间，长剑就架到了娜塔莉脖子处的护甲上。 又是这样。 娜塔莉心中不禁泛起些许恼怒，但更多的是对骑士实力的敬佩以及燃起的永不屈服的勇气。 她退后到之前的位置，思考着下一次该如何发起攻势才能真正骗过尼尔。 不得不说，骑士赠予的手半剑对目前的她来说还是显得有些沉重，以至于用起来完全没有传说中那种优雅和飘逸的感觉，倒像是有点举着双手剑大开大合的模样。 嗯，她得两只手一齐上阵才能挥舞得动这把由乌尔都钢打造的武器。 这时，阿布里埃尔突然从地上坐起来，望向湖泊的方向，尼尔也有所感应地收剑，朝那边举目远眺。 怎么了？ 娜塔莉有些疑惑，便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只见那个未成年水精又从花丛中慢悠悠地走来，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幼小的人形。 想都不用想，她立刻便知道了那就弗兰克。 因为那个人影正好奇地在水精身上摸来摸去，一只手甚至直接穿过了它那由水流组成的躯体，好奇地在里面搅动。 娜塔莉听到巫师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有些像鸭子叫，但她知道那就是巫师的笑声，因为里面所包涵的喜悦之情几乎无法掩盖。 “那是很失礼的举动，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阿布里埃尔笑着说，“还好对方是个未成年水精。” 第66章 65.非正常人类 “你们都在呢？”弗兰克整个人都趴在水精身上，十分欢快地对她们说，这也让她们明白他确实已经从命悬一线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两位骑士倒是没什么反应，阿布里埃尔却有些畏畏缩缩，不敢面对弗兰克。 因为是他导致了这一切，他甚至不敢直视与水精玩闹着的人类男孩。 不过，他们都错估了弗兰克的表现，当看到阿布里埃尔时，他还是惊呼一声，然后立即从水精身上跳下来，飞奔至巫师身边，像之前一样把玩起他身上长出的藤蔓。 这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弗兰克毫不在乎巫师将他打伤？嗯，娜塔莉想了想，感觉也许是弗兰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水精的湖泊里，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因为在接触尖啸的一刹那，他便失去了意识。 “真是太奇妙了！”弗兰克两眼发光地说，“我醒来时居然在一片湖水里，那些水包裹着我，但我没有窒息的感觉，反而很是……” “旁边站着的奇异生物都冷冷的，不怎么说话，只有伊芙很好相处……”说话间，他又跑到水精旁边，用两只小短手将它拉过来。 娜塔莉定睛一看，才发觉原来就是她们之前见过的那个未成年水精。 “它就是伊芙，我的新朋友。”弗兰克对他们说，就像是一个在外面交到新的玩伴之后回家在父母面前炫耀的小孩。 这种联想不禁让娜塔莉有些忍俊不禁，但表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流露。 她现在感觉弗兰克真的不太正常，最起码不算是处于这个年纪的正常人类孩子。她们几个与他之间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弗兰克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在一开始的不信任和畏惧之后，就立即变得活泼而亲近，好像娜塔莉她们都是他的什么亲人似的。 甚至连只见过一面，相处都没满一天的，模样怪异到能直接吓哭其他人类孩子的阿布里埃尔以及水精，弗兰克都表现出极高的热忱和兴趣，仿佛他们都是自己相处多年的老友一般。 他这个样子怎么能继承爵位？怕是到时候连领地都会白送给才见过一面的人。 非正常人类。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词。 不过，也许这些都只是他的表演而已。娜塔莉想到初遇弗兰克时他所展现出的机智和演技，考虑到这一点，她不禁感到一丝寒意。 若现在的模样才是真正的弗兰克，那他根本就不适合卷入贵族们的纠纷，这样的性格，成为一个探险家、魔物饲养员等才是他应该的归属。 “又见面了，格雷伊小姐。”水精伊芙对娜塔莉说道，“之前还未自我介绍真是抱歉，我是伊芙，安布莱拉宝石湖中的水精。” 说话间，它用两条凝成实质的水流手臂将拉在它的弗兰克抱起，然后又放回到它背上，虽然它还未成年，可也有将近两米高，弗兰克坐在它身上，那画面简直过于富有视觉冲击力。 娜塔莉简短地答复了一句，便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第67章 66.无言的悲哀 阿布里埃尔看着这一幕，正想说些什么，但突然之间，一股混乱的力量逐渐回归、占据他的意识。 这是…… 它回来了。 “你们该走了！”他毫无预兆地对几人全力吼道。 看着一双双疑惑的眼睛转向他，巫师又不顾一切地大喊，沙哑的声音中似乎带着某种凄厉：“快走！离开这里！离开沼泽！” “再不要回来！” 说到最后，他那由植物组成的脸已经开始扭曲了，看得见的绿与黑在他躯体表面浮动，似乎有另一个存在正跟他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啊……”阿布里埃尔凄厉地惨叫一声，便捂住头踉跄地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跑回去，试图尽量远离湖泊和她们一行人，黑色的淤泥飞溅，他一头栽进泥沼里，然而完全由植物组成的身体立即便爬出来，拖着一大堆黑泥和白骨挣扎着向远方而去。 “大绿……”弗兰克从水精背上跳下来，想朝阿布里埃尔离开的方向追去，但不尼尔伸手拦住了。 “大绿！你要去哪？”弗兰克挣扎不开骑士的阻拦，便声嘶力竭地喊道。 “停下！”尼尔对他恶狠狠地吼了一声，终于让弗兰克停止了他的大喊大叫，他有些畏惧地盯着看起来十分凶恶的骑士。 尼尔看到他清澈的眼睛，也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 “他不再是那个巫师了。”他注视着阿布里埃尔蹒跚的身影，低声对弗兰克说。 水精伊芙晃动着水柱一样的下半身，移动到弗兰克身边，将手臂搭在他肩上。 “这就是安布莱拉沼泽中的腐化吗？能将一个人彻底变成怪物的灾祸。”看到巫师的惨状，它居然泛起一股悲哀之情。 “我们有办法救他吗？”伊芙自言自语地说。 “不。”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它左边响起。 “我们无能为力。”娜塔莉也来到一旁，脸色十分平静，却任谁都能看出她那阴郁的心境。 她也差一点就变成了这种东西。 “这里发生的一切不是普通的冒险者所能阻止的，魔法协会早就知道这里的异变，他们的一个地区分会长都成了灾祸的一部分，可已经过去了两个世纪，他们都毫无动作。”娜塔莉低声述说着。 “说明他们也毫无对策和办法，也或者只是时机未到，他们需要等待一个机会。” 尼尔看了看专注于分析的娜塔莉，她脸上表现出的神情不由得让他的目光多停留了一会。 “说的不错。”骑士赞扬道。 他将视线转向远方，那里，阿布里埃尔已经停止了挣扎，他握着法杖一动不动地站在亡灵的包围之中，那些亡灵并没有发动攻击，反而胆怯地匍匐在他脚边，就像是被循化的猎犬。 他知道，那道墨绿的身影已经不再是一位理智的巫师了，他现在，只是沼泽中的一头危险的野兽，一个可怕的灾难。 “他也说的不错，我们确实该走了。” …… 远处，阿布里埃尔冰冷地注视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湖泊附近的法术屏障似乎让他有些犹豫。 幽灵匍匐在他脚边，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他用枯木杖往地面一震，四周便鸦雀无声了。 阿布里埃尔一直注视着屏障之外的那几个人影，直到他们朝一个方向离开，再也无法看清，他冰冷又充满暴虐的眼睛才闪过一丝波澜，随即又回归了那种难以言喻的疯狂。 他转身离开，那些幽灵也立即哀嚎着钻入水面。 第68章 67.大峡谷 一只年迈的秃鹫在天空中盘旋，它那对有些浑浊的眼珠子环伺着下方的峡谷中每一处异动。 夕阳将崎岖嶙峋的戈壁染上火焰一般的颜色，有些三五成群的克瑞特野山羊在格外零星的草丛之间蹦着跳着，为首的成年雄性野山羊并没有进食，它警惕地注视着地面上的一切风吹草动，若是稍有不对，它便会提醒其他野山羊迅速逃离。 但它没有注意到天空中盘旋的秃鹫，其实也没有必要注意，那东西已经不会再对它们造成威胁。 秃鹫不舍地看了看地面的野山羊，又盘旋了一阵，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它太老了，虽然它带着某种上古生物的血统，但还是已经不再适合捕猎这种体型的猎物。 然而饥饿感又驱使着它不得不寻找食物。 它转了半天，终于在一块岩壁上发现了一具腐烂而残缺的尸体。 一具人类的尸体，已经被某种生物啃食了大半，内脏和大脑都被吃空了，但还剩下些藏在骨缝里腐败的边角料，以及一副完整的骨骼。 秃鹫划出完美的弧度降落，啄食起那些腐肉，可确实太少了，完全不够填饱饥饿的肚子。 而且另一种食物对它更有吸引力。 秃鹫用几乎就要脱落的爪子抓起一条腿骨，扇动着巨大但毫无光泽的翅膀，借助峡谷下方传来的气流飞上天空，之后对着岩壁来了一个漂亮的俯冲，顺便将腿骨丢出，让骨骼在岩石上砸的粉碎。 它兴奋地飞到破碎的骨骼旁，享受起其中美妙的骨髓。 它太饿了，以至于进食时过于投入，忽略了身边的危险。 突然，秃鹫仿佛感应到什么，扇动着翅膀试图飞上高空，可是一道尖锐的破开声要比它的动作更快，转眼之间，秃鹫便被一只长矛洞穿了身体。 它可悲的挣扎，却被死死的钉在戈壁上，再无法飞起。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临近，在秃鹫惊恐的目光中，一只被盔甲包裹的手进入它的视野范围，将长矛连同上面的猛禽一同拔起。 “太棒了！”一个幼小的声音传来，但到进处，却又变了个语气。 弗兰克咂了咂嘴，“好瘦啊，都没什么肉。” 娜塔莉将秃鹫从长矛上取下，然后手用力一拧便彻底结束了它的生命。 听到弗兰克的抱怨，娜塔莉丝毫不为所动，平静地说：“有肉吃不错了，这么快便忘了在沼泽里天天啃干麦饼的日子吗？” “骑士阁下狩猎的目标可是那些山羊呢！”弗兰克嘟着嘴，似乎还在回忆尼尔制作的炭烤羊腿的味道。 这下，娜塔莉确实有些尴尬，虽然这些天来她的投掷技术颇有长进，但要狩猎警惕性如此之强的野山羊？还是别多想了。 这只瘦骨嶙峋的好像随时都可能死去的大鸟是她这些天来唯一的猎物了。 这时，尼尔也正好走过来。 “做得不错。”骑士看着娜塔莉手中的秃鹫，语气中肯地赞叹道。 对于娜塔莉的每一点进步，作为导师的他都是不吝夸奖之语的。 她让他想起了以往的自己。 第69章 68.夕阳下的维尔丹 弗兰克又说了些什么，但没有人听清，这孩子有时候说话会带着浓重的菲耶索地区口音，然而语速又比较快，以至于声音糊成一团。 娜塔莉正忙着处理食腐禽类少的可怜的肉上黯淡无光的羽毛，没有理会弗兰克的嘟囔。 尼尔抱着剑环伺了夕阳下的维尔丹峡谷一圈，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一条宽阔的河流与峡谷低端流淌、奔腾，每一滴水珠都要带走一些本就伤痕累累的岩壁上所剩无几的土壤。 他估计了一下他们所处的岩层离底部水面的距离，默默计算着从这跳下去到达最下层所需的时间。 疯狂的想法。尼尔不动声色地在心中嘲笑了自己一番。 你又不是没试过，何来疯狂。他回忆去从龙背上跳下来的那一次。 不过当时身上是有个巫师朋友给附加了反重力立场的。 骑士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抹去。 他走到地上的一具类人体型的骨架边，用剑挑着看了看。 人类尸体。他看到四周一些破碎的衣物上还保留着的伯瑞城标志。 已经被野兽或者魔物吃掉了大部分结构，剩下的身体组织也已经重度腐烂，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难言的恶臭。 应该是山地恐魔所为。只是粗略看了看，尼尔便得出这个结论。 这片区域太过贫瘠，物种也格外缺乏，这种条件下，能生存下来还能对全副武装的成年人类造成威胁的，只有山地恐魔这种长着羊角、会伪装成普通野山羊的魔物了。 尸体身上的衣服被撕成碎片，落的遍地都是，不远处的岩石上还摆着一个相对完整的行囊和一把还未出鞘的剑。 尼尔能想象得出当时的画面：一个从伯瑞城来的独行旅者，身着一副轻便的皮甲或者干脆就没有装备护甲，随身背着行囊，当走到峡谷的一块岩石边时，由于炙热的阳光和笼罩着咽喉的干渴，他停下脚步，想喝口水、歇息一会，便把行囊和剑都放到岩石上，有几只野山羊走过来，旅者并没有在乎，然而待到它们临近，那些山羊突然就变成了长着角的恐魔，向他露出了尖牙利爪，旅者连剑都来不及拿就死在了魔物爪下。 没有什么经验，却还试图独自穿越维尔丹峡谷，要么就是脑子不太灵光，要么就是有着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在身。 尼尔眼中出现一缕火光，朝摆着剑和行囊的位置看了看，没有发现危险后，才谨慎地走过去用剑尖挑起行囊的提手处。 里面只有些干粮，一些药物和通行证，以及几枚路希维尔大金币，两个世纪前发行的一种正面印有当时在位的路希维尔国王头像的大金币，每枚能值四十到五十皮埃尔。 当尼尔划开行囊时，只看到这些东西，他想了想，将还未变质的干粮和药品收入自己的包裹，唯独将那些路希维尔大金币丢在原地。 那东西太重了，根本不适合带着长途跋涉，而且，尼尔也不缺这点钱，就连龙穴的财宝都没能让他生出一丝贪婪。 何况，他在冒险者协会的信用凭证里还存有一笔足以买下整条街的年金，每天的利息都不止这个数。 第70章 69.信件 一阵不算太急的风吹过峡谷。 尼尔听到了弗兰克的惊呼。 “小心小心！” “火要灭了。” 骑士转身望去，只见娜塔莉正笨拙地试图在没有任何阻挡的岩壁上生火，而弗兰克则试图用他小小的身体遮住那堆摇曳的火苗。 这种地方怎么能生火呢？尼尔有些好笑地看着那边被炭渣糊的灰头土脸的两人，一直以来冷漠的心境似乎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愉悦。 但外人看来，骑士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好像世间的任何事物都无法让他展现出笑颜。 这时，峡谷中自由穿梭的风将地面上的一件异物吹的腾空而起，正好拍打在他脸上。 刚刚的好心情顿时无影无踪。 他一把抓下那件异物，打算立刻便丢下峡谷，然而手中传来的触感却让他有些诧异。 那是一封信，准确的说，是一封信的一部分。 它包裹在两块衣物碎片里，还看得出是一封信的右上角。 尼尔认出这两块衣物碎片与地上散落的那些材质完全相同。 是那具身体随身携带的物品，所以没有装在行囊里。 经验丰富的他一瞬间就想到这一点。 那个人将一封信单独放在身上，也许是胸口的位置，在遭到袭击时，连同衣服一起被撕成了碎片。 尼尔敏锐地察觉到，这就是地上骨架的主人还未完成的使命。 他展开只剩下右上角的信纸，只见上面写到： ……的动机，谨致此函于 ………免失良机，敬请速 ……………若此番不成，则 …… 右上角之外的部分就没有了，只剩下这些断断续续的文字，完全无法将这般杂乱的话连成一个整体。 尼尔尽力在地上寻找了起来，他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部分，但直到娜塔莉的大鸟都已经烤好时，都还是一无所获，估计是风早已将它们不知带到何处去了。 算了，一个陌生人的使命与我何干，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尼尔默默对自己说。 包括援救娜塔莉，包括帮助弗兰克，都能算在多管闲事里，于是，骑士又发现自己这一路上可没少干这种事。 不长记性的蠢货。 他在心中怒骂了自己一句，然而却神色无异地朝娜塔莉走去。 她又找了个新的位置，在两块巨石之间，正好挡住了贯穿峡谷的风，所用柴薪是弗兰克一路从沼泽之外的小树林中抱过来的那些，已经快要用光了。 那只可怜的秃鹫已经被扒光了毛，被穿在一根木棍上烤的全身通红，然而却没有多少油脂浮出——它确实太瘦了。 这种食腐动物一般会带些疾病，但眼下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尼尔已经和娜塔莉商量好今天由她来狩猎，自然是不能食言。 “骑士先生！”弗兰克兴奋地笑着，“今天是我做的哦！”他举着手中穿着大鸟的木棍，似乎在寻求尼尔的赞许。 但骑士冷冰冰的目光让他悻悻地收回在空气中乱动的手。 弗兰克的神态变化，尼尔自然是看在眼里，同样也知道为什么。 自从那天起，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在人前显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总是用这副冷冰冰的模样面对世间的一切。 为什么呢？ 只有骑士自己知道。 第71章 70.维尔丹城 自阿布里埃尔又突然出现腐化的症状之后，他们便没有继续在沼泽地停留。 有水精伊芙在，他们很快便穿过了安布莱拉湿地沼泽的大片区域，抵达位于沼泽最南方的一片无名树林，经过树林之后，便是一条横贯南北的峡谷。 即现在他们所处的区域。 …… 娜塔莉递过来一条瘦骨嶙峋的鸟腿，但被尼尔拒绝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羊皮纸制的地图，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展开。 “我们将要走出维尔丹峡谷了。” 骑士用手指了指南边不远处肉眼可见的高峰，对两人说道。 “出了峡谷，便算是抵达了维尔丹城，那里是德·弗雷德里希公爵的势力范围。初代弗雷德里希公爵与杜尚公爵同为战争出身的佩剑贵族，但一直理念相背，杜尚公爵偏于主动出击，擅长突进和奇袭，以高机动性的骑兵迅速毁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以及重要目标……” “没错！”弗兰克骄傲地说，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闭上眼睛，几乎倒背如流地说起他那确实值得称道的家族史。 “第二次圣战时期，那时英明的路希维尔皇帝陛下才刚刚接管法兰洛德帝国统治权，内有大公叛乱，外有邻国侵袭，在这种局面下，我的先祖率领的轻骑兵军团为皇帝陛下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一手轻骑兵闪击战打的是……” “好了好了。”尼尔赶紧阻止了他滔滔不绝地表达欲。 见弗兰克闭上嘴，尼尔又接着说道： “德·弗雷德里希公爵则要更擅于防守，这位公爵拥有帝国最精锐的重步兵军团指挥权，被称作为‘帝国之盾’，正面战场的作战中，还没有哪只军队能突破由巨盾和长矛、强弩所组成的方阵。” “两位公爵既在战术策略上意见相左，又在政治场上互为敌手，家族仇恨一直延伸到今天。” “啊？”小杜尚惊讶地出声，“那我跑这边来，岂不是自寻死路，弗雷德里希公爵一定非常乐意将我交给威廉那条恶犬，再不济，也会把我囚禁起来，作为对付我父亲的砝码。” “你父亲已经失踪了。”尼尔毫不拐弯抹角地提到。 “父亲肯定没事的！”弗兰克红着脸争执道，“他是那样勇武和强大，胜过法兰洛德任何一位战士。” 尼尔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继续向娜塔莉表述自己的想法。 “不管弗雷德里希公爵的意向如何，别让他发现杜尚家的继承人准没错，我们向南绕道维尔丹只是无奈之举，途径这里同样存在很多风险，但这已经是相比之下最安全的一条路线了。” 这时他才将目光转向弗兰克，小杜尚耸了耸肩，算是认可了尼尔的想法。 “抵达维尔丹之后，便能一路往东，沿着平原上宽阔的商道直达伯瑞，到时，你的命运就交由皇帝来决定了。” “皇帝陛下会庇护我的，威廉也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小爵士又用那种贵族老爷般的语气说道。 “但愿如此。”尼尔淡淡地说。 “此前，我们需要先在维尔丹进行补给，找个保皇派的商队，或者干脆买两匹马。” 此时，一声高吭的鸟鸣在峡谷上空响起，尼尔适时地停下了表述，几人一同抬头朝上空看去。 一只双头角雕借助着从峡谷下方吹来的上升气流自北向南滑翔而过，清澈的鸣叫在峡谷中回荡不绝。 “快入冬了。”娜塔莉喃喃地说。 这代表着，进入北郡的路在不久之后，就将被大雪完全封死。 正好一个月了，自己回头看了看，发现写的不忍直视(′△｀)? 但又不知道怎么改 第72章 71.猎人 艾伦将猎获的野山羊扛在肩上，正准备返回峡谷外的村庄。 这时，上空清澈的鸣叫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只双头角雕。 好大的鸟！天空飞过的巨型禽类连艾伦这个专职猎人都感到震撼。翅膀所产生的阴影投射到他身上，让光线一阵暗沉，仿佛遮天蔽日一般。 这翼展得超过5米了。艾伦心中估计着双头角雕离地面的距离，籍此判断那猛禽的实际体型。 然而判断出的结果却令年轻的猎人为之咂舌。 “这得比一般的双足飞龙都还要大……”艾伦自言自语地说，他从未见过双足飞龙，但也听过维尔丹城北的那家白马酒馆里，酒馆主老鲍勃口中生动的描述。 老鲍勃以前是个厉害的冒险者，直到在探寻一座废弃的巫师塔时，断了一条腿，再也无法继续他的冒险，便拿出多年的积蓄，在维尔丹开起了酒馆。 老鲍勃的酒馆很受一部分冒险者和众多热衷于冒险的人们的欢迎。老鲍勃知道冒险者需要什么，所以很多转正的甚至资深冒险者都会来白马酒馆里进行补给，而对冒险生活充满憧憬又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亲身经历的人也乐意来酒馆里找个位置，听老鲍勃讲述他以前的那些见闻。 艾伦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小时候也梦想过成为一名协会认证的游侠，提着长弓和匕首，在各国之间留下一个个印记。 然而自从家庭的重担落到他头上，艾伦便只是终日穿行在维尔丹附近的峡谷、森林、河流之间，用手中的长弓为家庭谋求生存所需的资源，儿时的憧憬只剩下了白马酒馆里，那热络气氛中的一杯烈酒。 一杯酒下肚，在老鲍勃的声音中，艾伦感觉自己变成了故事里的主角，走过各种地方，历经各种危险，见识常人永远也无法想象的瑰丽景色。 艾伦注视着那不可思议的魔物离去，目光中满是敬畏。 他想到老鲍勃有一次讲过，双头角雕的南迁，意味着冬季的来临。 唉！冬天可不怎么好过。 艾伦意识到，自己在剩下的日子里得多囤积些物资了。 火红的岩壁反射出夕阳的余晖，艾伦肩上扛着野山羊，竟久久地站在原地。 直到一行人影进入他的视野，艾伦才从那种忘我地感觉中回过神来。 走吧走吧，该回去了。 他想着，把肩上的羊耸了耸，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又猛然抬起头，看向那行人影的方向。 从北方而来，穿过大峡谷的旅人？这些年已经非常少见了。 艾伦眯起眼睛，试图看清远方的石壁上缓缓移动的几个人影。 两个身着盔甲的成年人，以及一个孩子体型的家伙。 谁会带着一个未成年孩子穿过如此危险的地方？艾伦想了想，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半身人或者侏儒。 估计是一队旅行中的冒险者了。 猎人羡慕地看着远处那几个正朝这边移动的人影，同时，也在心中感叹他们的勇气和毅力。 他想了想，在原地点起了一堆篝火，之后便扛起羊，朝峡谷外走去。 第73章 72.乱象 今天收获不错，不是每次都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猎人想道。 妻子的叮嘱与幼儿的笑颜在艾伦脑海中浮现，他脸色也露出喜悦的笑。 玛利亚的围裙已经破的不成样子，每天都会抱怨家里又没有钱用来购买缝补渔网的线了，然而每当艾伦回家——即使是空着手，一无所获地回家，玛利亚都会仔细为他拂去满身的尘埃，桌上永远都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食物，以及满满一橡木杯的酒。玛利亚知道他爱喝酒，时常会在晚餐中给他准备上这么一杯，也允许他时不时地去老鲍勃的酒馆找些乐子。 皮特也到了该送去接受教育的年纪，邻居家的约翰逊大他两岁，已经在剑士学院进修一年半了，每当礼拜天约翰逊回家，都会在一群同龄人面前耍出种种花哨又华丽的剑技，艾伦从旁边经过时，能看到皮特眼中透出的羡慕和渴望。 这几年禁了酒，靠着这张弓也攒下了不少钱，猎人想到，随后脸上又显出笑意。 再加把劲，把过冬所需的物资准备好，等到明年春天，就可以用剩下的钱为玛利亚换张渔网，她那副网都已经多少年了，还是缝缝补补地用着。还能送皮特去城里的剑士学院或者荣耀殿堂修习，要是家里能出一位王国剑士或者骑士，也算是为他们的姓氏染上荣光了。 想到这儿，艾伦不禁乐得笑出声，他又鼓起劲，朝村庄走去，仿佛肩上扛着的不是一只羊，而是他们肉眼可见的未来。 就快到了，他加快了脚步，肩上扛着的野山羊都仿佛变得毫无重量。 可刚刚抵达村庄外，艾伦便感受到了村庄古怪的氛围。 萨拉夫人养的那条极其令人讨厌的狗竟然安静了下来，艾伦没有听到激烈的犬吠，不，连鸟鸣声都听不见，只有呜咽地风声伴随着隐隐约约地叫骂。 两边的农田中也不见任何一个劳作的身影，勤劳的马特除了在饭点会暂时离开一会之外，其他时间是绝不会远离他的苜蓿地的，即便是在黄昏时分。 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在猎人心头。 艾伦敏捷地爬上一颗巨大的古树，手一甩将羊稳稳当当地挂在一处隐蔽的树枝上，随即取下挂在身上的长弓，摸了摸腰间的箭袋，确认无误后，便朝村庄所在的方向潜去。 待到临近，之只见两个身着维尔丹城税务司制服的士兵一左一右地站在入口处的树下，提着武器，貌似在防备村庄里的人出逃。 又是这些吸血鬼！ 艾伦冷冷地看着那两个士兵，没有贸然行动，他静悄悄地绕过士兵，摸到西边的一处被树林隐蔽起来的路口，扒开树枝钻进去。 常年的狩猎生活让他得以在阴暗的树林中灵活穿梭，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在草丛中伏击山羊的云豹。 一路上，他看到村民们都紧闭门户，一队队的士兵正在挨家挨户粗鲁地敲门，大声斥骂着这些不肯缴纳赋税的的平民。 艾伦没有理会这些，他心中因为对妻儿的牵挂而焦急万分。 第74章 73.肆意妄为 玛利亚躲在屋内，听着渐渐临近的人声，有些惊恐地紧盯着那扇年久失修的梣木门。 这个农妇抱着她幼年的儿子，轻轻抚摸孩子的背脊。 “妈妈，”小皮特抬起头看着母亲的脸，“是吃人的魔鬼要来了吗？” 玛利亚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顺着儿子说：“是啊，每年都会来，一年来两次，来一次吸一次血。” 而皮特听到这些，虽然害怕地全身颤抖，但还是在母亲面前扬了扬拳头，装作勇敢地说：“别害怕妈妈，皮特会保护你的，皮特会剑术，能打跑那些魔鬼。” 玛利亚笑起来，但笑容中满是苦涩，她抱紧小皮特的头，“仁慈的主啊。” 外面响起邻居茱莉亚夫人的哭嚎和军士的怒骂，随后是重物撞击到什么上的声音。 杂乱的脚步声终于停在她们的那扇梣木门前，急促的敲门声随之响起。 “开门开门！维尔丹税务司！” 玛利亚内心十分拒绝，但又害怕那些人会拍坏自己家的门，考虑片刻，还是过去抽开了门栓。 一股力量不管不顾地冲屋子，猛然被推开的梣木门带着玛利亚向后倒去，跌倒在地上。 她感到脚踝处一阵疼痛，应该是扭伤了。 “你们这些暴民，每次都磨磨唧唧，不给你们点教训尝尝，还以为我们税务司都是懦夫！”一个骂骂咧咧地声音传到玛利亚耳朵里。 “妈妈！”皮特扑过来，抱住倒在地上的玛利亚的胳膊，眼神惊恐地盯着那些粗鲁地军士。 一队拿着武器地士兵挤进屋子，将本就狭小的木屋塞的水泄不通。 为首的大胡子军士喊到：“艾伦·肯塔家～” 玛利亚走起来，恭敬地回道：“是的长官，这里是肯塔家，我丈夫还没回来……” 不等农妇说完，那军士就打断她的话：“下半年的赋税是两千皮埃尔。” 玛利亚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习惯性地用手指向床边早已备好的一个亚麻袋，“都在那边了长官……” 但她马上意识到刚才那个大胡子军士说了什么，她面色变得惨白。 “两千皮埃尔？先生，我没听错吧？以前都只是一千！” 那军士满脸不难烦，似乎今天已经听过许多类似的问话了，他也不对农妇多做解释，只是命人清点起装在亚麻袋里的钱币。 玛利亚脸色苍白地试图问些什么，但那些士兵已经迅速清点完了袋里的钱币，然后大声嚷道：“只有一千皮埃尔！” 军士似乎早有预料，大手一挥，那些士兵便在屋内翻砸起来。 玛利亚终于明白前面那些邻居的呼喊为什么那样强烈了。 她自己现在也成了那样。 “不不！长官！那是我们过冬的粮食！”一个士兵将她的粮食袋扛起来向外搬去，将农妇的哭喊置之不理。 这时，一个士兵用长矛挑开了她们的床板，藏在里面的钱罐就这样大喇喇地露出来。 “长官！”那个士兵大喊到，“这里面还有钱！” 当玛利亚看到他翻出了什么，顿时眼前发黑。 “那是我孩子去修习的钱！！！” …… 第75章 74.愤怒 军士抱着陶罐从民居中出来，腿上还拖着一个农妇。 玛利亚死死抱住军士的腿，哀求着给她的孩子留下却剑士学院修习的钱。 “滚开！” 那军士不耐烦地一脚踢开玛利亚，便向下一户房屋走去。 “妈妈！”皮特小小的身影追出来，匍匐到倒在石砾地面上的玛利亚身上。 他哭泣着，摇晃着母亲的肩膀，在没有得到答复后，便站起身，朝那个大胡子扑去，用两只小手在军士的腿上捶打。 “魔鬼！坏蛋！欺负我妈妈！我打死你！” 他一口咬在大胡子腿上，军士吃痛地惨叫一声，一脚将皮特踢飞，撞到路边的一颗树上，那孩子转眼间便不省人事。 …… 玛利亚！皮特！ 当猎人刚刚抵达自己家附近时，正好遇到这一幕。 暴怒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烧，他感觉有一股热流在胸腔中生成，一路直升而上，他咽喉处卡住，艾伦想要大吼，却被难以忍受的感觉淹没地将要窒息，就如巨龙呼吸中将要喷出的龙息。 “嗬！～嗬～～”艾伦粗狭地喘息声犹如野兽的咆哮，疯狂的愤怒掩盖了他最后的理性，血腥味涌上他的鼻腔。 猎人的手摸到箭羽，他将箭从箭袋中抽出，搭弦，拉弓，瞄准。 此时的艾伦就像是在埋伏猎物的山地恐魔。 忽地一声，恐魔卸下伪装，如风般疾驰而出。 箭矢带着呼啸的风声穿过空气，直射向那个军士的咽喉。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陶罐掉在石砾上，摔得陶片四散，里面的钱币叮叮当当地流出，银白而夺目的光芒撒了一地。 那些士兵慌乱起来。 “敌袭！”有人大吼道。 他们举起武器，警惕地盯着浓密的树林，仿佛其中潜伏着一支军队。 当艾伦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那个军士已经倒在地上，没有任何声音了。 他死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艾伦知道，没有任何一种常规生物能在被箭矢命中咽喉之后还能活下来，人类当然也是常规生物。 我杀了他？ 猎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畏惧，但还在地上无声躺着的玛利亚和皮特又唤起他的怒火。 他鲁莽地从密林中走出，孤身一人面对一整队士兵。他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抵达妻儿身边。 当艾伦现身时，那些士兵还紧张了一阵，但很快他们便发现敌人只有一个，还是个只带着一张弓、身着兽皮的猎户。 一瞬间，所有的士兵都意识到，这是个升官的好机会。 他们举着长矛，争先恐后地朝艾伦冲来。 艾伦再次抽出一支箭，搭弓，瞄准，射击，将冲在最前方的一名士兵射倒在地。 又是几支羽箭破空而去，准确地停下几个士兵的脚步。 他平时狩猎野兽时，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命中率，可现在面对着一群人类士兵，却百发百中，每支箭都带着巨力，直接穿透那些士兵身上的锁甲。 艾伦从未有过这样的状态，愤怒几乎让他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但意识却又无比清醒，连风的流动轨迹都被他捕捉到。 第76章 75.援救 艾伦什么都不管了，他机械地抽出箭矢、抬手射击，一个个放倒跑在最前方的士兵。 税务司的人从未上过战场，只在平民面前表现得无比蛮横，遇见这种场面，竟吓得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谁也不想当冲在前方的替死鬼。 直到艾伦又一次向箭袋摸去，却摸了个空。 他的箭矢用光了。 那边的士兵们也立马发现了情况的变化，他们又变成那一副看似勇敢蛮横的嘴脸，怪叫着朝猎人冲来。 艾伦拔出腰间的剔骨刀，毫不畏惧地迎上士兵们的长矛。 在接触的一瞬间，他竟敏捷地躲开了长矛的冲刺，反手砍翻了两个身着锁甲的士兵，都是在脖颈处一击毙命，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们。 但之后他头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长矛的一记横扫，浓重的晕眩感让他几乎无法站稳。 “呀啊！”一个士兵大吼着冲过来，长矛直接洞穿了他的右肩。 艾伦被迫向后退去，直到被长矛顶在一颗树上。 那些士兵发出轰然的喝彩声，然后一步步围上来。艾伦的右肩被钉在树上，早已失去了挥动的力气，那把跟了他五年的剔骨刀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刚才打伤他的士兵狞笑着，以为自己即将成为新的军士长，他一把抽出腰间的护身剑，慢慢接近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猎人。 玛利亚……皮特…… 艾伦看着还躺在远处的地面上倒地不起的女人和小孩，喉咙深处又迸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他挣扎着，试图将长矛从树干上拔出，然而却无能为力。 “暴民，刚才不是还挺横吗？怎么现在就一副死狗样了？”士兵面目狰狞地说，也不急着杀他，便用剑又在艾伦胸口划了一道口子。 “嗬啊～！”猎人的身体吃痛地猛然一颤，张大了嘴似乎想咬下士兵脸上的一块肉。 他眼里闪烁着仇恨地凶光，如同一只被逼上绝路的凶兽。 然而他却被一条长矛贯穿了身体，钉在树上动弹不得。 士兵又在他胸前砍了一刀，表情贪婪而又狠辣，狞笑着说：“能捉到你这条疯狗，都得归功于我，哼，那个废物竟然那么轻易就死了，不过也好，只要把你往上面一送，还何愁得不到晋升的机会？我倒是应该好好感谢你杀了大胡子。” 说罢，他取出绳索，试图捆住艾伦。 这时，一道削尖的木矛从远处飞来，准确命中了士兵举着剑的右臂。 “啊！——”他惨叫一声，便倒在地上捂住胳膊，哀嚎声与杀猪的场面有得一比。 在其他人惊愕之际，一道黑色的身影疾驰而来，一剑便扫开了挡在他面前的几个士兵。 是谁？ 艾伦定睛一看，发现冲到他面前的，是一位全身都装备的着残破的黑色盔甲的骑士，看不到真实面目。 在他眼中，那位骑士仿佛是天神降临一般，在人群中一路横行无阻，每一次挥动长剑，都会有几个士兵倒飞出去，甚至有些士兵手中拿着的长矛都被他轻易地一剑砍断。 他就像是传说故事里的战神，没有任何人能撑住他的一击。 恐惧的情绪在士兵中漫延，终于，在一个士兵试图从背后偷袭却被骑士轻易地握住并轻松折断了长矛之后，这群只会对平民逞凶的懦夫们终于士气崩溃，丢下武器四散而逃，最终只剩下了远处大胡子军士的尸体，以及还在地上翻滚哀嚎着的那位。 第77章 76.无法理解的现象 那位神秘而强大的骑士没有进行追击，他静静地注视着那些士兵们慌乱地逃离。 直到视野中再也见不到任何一名士兵的踪迹，他才收了剑，走到艾伦面前，只轻轻一拉，便将猎人使出全力都无法挣脱的长矛拔出。 重获自由的艾伦没有第一时间答谢，甚至没有管自己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他挣扎着朝木屋走去，步履蹒跚，却带着无比强烈的信念。 鲜血在地上画出一道红痕，从树下一直蔓延至民居前。 艾伦直接跪倒在地上，呼唤着玛利亚和皮特的名字，声音中满是凄厉，让才刚刚抵达现场的另一位骑士都不禁感到悲凉。 娜塔莉朝那个在地上哀嚎的士兵走去，一脚踩在他身上，双手握住长柄，在士兵的哀嚎声中，使劲拔出了穿透他整条手臂的木矛，随后握住矛柄，在空中舞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弗兰克躲在她身后，看着她做出整个动作，眼里半是害怕，半是好奇。 她这次投掷的水平非常之高，连尼尔都自认为办不到从百米之外准确命中一个人的胳膊。 娜塔莉对投掷其实非常有天赋，只是以往忽视了练习。 村民们都走出他们的房子，朝地上的猎人聚拢过去，他们不敢靠近这边的两位骑士，刚才那个黑色盔甲、使用双手剑的骑士所表现出的强大和暴力让他们感到尊敬和畏惧。 一个老翁慢慢走过去，朝玛利亚和皮特嘴里灌了些什么，很快，娜塔莉便听到了女人和孩子的咳嗽声以及猎人喜极而泣的恸哭。 “赞美吾主！”带着哭腔的无比虔诚的祈祷传到她耳朵里。 娜塔莉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见这种发自内心的祈祷了。 那个地上躺着的士兵偷偷摸摸地想要逃离，但被尼尔一把逮住，拖到自己身前。 “骑士老爷！放过我吧！小人知道错了！”他脸上一片红一片白，眼泪鼻涕涂的到处都是，活像一条待宰的野驴。 骑士没有发话，只是用一只手拖着他朝那边的人群走去。 经过之处，所有人都纷纷避让，竟形成一条整齐的通道，娜塔莉和弗兰克也一同跟上去，走在尼尔身后。 她注意到，看向她们的目光中，大部分都带着崇敬和感激，小部分是畏惧和疑惑，还掺杂有几道含着仇恨和敌意的眼神，虽然隐藏的很好，但娜塔莉还是在人群中敏锐地捕捉到这些刺眼的目光。 她不禁感慨地轻呵一声。 看来，村里的大部分人都痛恨那些胡作非为的士兵，反抗的情绪早已在他们心中积累，小部分农户胆小懦弱，只知道逆来顺受，即使再怎么被压迫也不会懂得反抗，而还有一部分人，则…… 她也不懂那一部分人是什么心态。 大概被压迫久了，便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一个被欺压、被暴力对待的平民，自觉地为施暴者说话，心甘情愿作为主人的忠犬，匍匐在地上跪舔贵族老爷们的鞋底，站在自己的阶级敌人那一方，反过来打击同处一个阶级的其他人？ 娜塔莉并不理解这种背叛阶级的行径。 (;′?????`)好家伙，没人看，没人投票，没人评论，没人收藏，日常四连击，击击命中作者内心 第78章 77.叛乱的种子 尼尔走到人群中心，即猎人一家所处的位置。在周围一众刺眼的目光中，连那个士兵都安静下来，停止了令人厌烦的哀嚎。 骑士把他往旁边的空地上一丢，声音低沉稳重地说道：“交给你们处置。” 那些村民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便纷纷义愤填膺地冲上来，对着地上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士兵拳打脚踢。 他们的怒火已经积攒了很久，只是平时被暴力所压迫，并没有勇气作出反抗。 这下，有强大到足以对抗士兵的人站出来并打败了为非作歹的施暴者，这给了他们极大的鼓舞。 村民们血气上涌，红着脖子，激动万分地对着平时需要低声下气、畏畏缩缩的人一顿乱打，仿佛平时胆小怕事的牛群终于逮到了受伤的捕食者，便终于鼓起勇气，用头上的角使劲顶着捕食者的肚腹。 可就在这种氛围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出：“他们杀了马克军士长，赶走了税务司的各位长官，维尔丹城一定会派人来报复村庄的。” 突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 见此情景，那人又继续说：“弗雷德里希老爷不会饶恕我们，他的军团会在明天的太阳落山前屠杀整个村庄，我们所有人的尸体都会被挂到维尔丹的城楼上被乌鸦啄食！” 地上的士兵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但刚刚得到了一些喘息之机，当听到这番话，他在地上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 “没错！你们这些愚蠢的暴民！德·弗雷德里希阁下会派出他坚不可摧的战士踏平这个村庄，因为愚蠢，你们葬送了你们的未来！” 这下子，刚刚还激动万分的所有人都变得慌乱起来，如同被狮子冲散的牛群。 “安静！安静！” 一道虚弱但还是格外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中传出。 猎人拍了拍还惊魂未定的妻子的背脊，便站起身吼道。 艾伦身上满是血迹，右肩被长矛刺出的伤口未经包扎，还在向外流出鲜血，大量的失血使他脸色看起来异常苍白，但配合着那种战斗之后的凶厉目光，居然看起来气势汹汹。 众人看到艾伦这幅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的模样，又想到猎人之前的表现，竟然都在他的吼声中呆立在原地，四周变得鸦雀无声。 艾伦提起地上的一柄长矛，环伺了周围一圈，没有一人敢直视他的目光。 猎人朝两位骑士走来，离他们还剩三米时，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 娜塔莉注意到他的身体已经有些不稳，但他还是坚持着走到他们面前。 “感谢两位阁下出手相助。”艾伦直起腰说道，他露出感激的木光，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非常抱歉将两位卷进来，此事因我而起，本与两位无关。” 他已经认出眼前的两位骑士和一个孩童就是他当时在峡谷中看到的旅行者，唯一让猎人意外的是，那个小个子不是半身人和侏儒，而是一个人类的男孩。 他目光闪了闪，又继续说道：“请二位快些离开吧，虽然你们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但维尔丹的盾卫也不是浪得虚名。” “村落的事……因我而起，就由我来解决。” 尼尔看着眼前如锐箭一般的猎人，有些感兴趣地问：“你要怎么做？” “躲进山里，那是不利于他们的重装士兵作战的地形，然后联系其他村庄……” “之后呢？” 艾伦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因为他还未想好。 见到此景，尼尔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骑士不知从哪摸出一张冒险者协会的信用凭证，递给面前的猎人。 “相信这个会对你们有所帮助。” “若是没有头绪，可以穿过峡谷去菲耶索找管理藏书室的雷洛爵士，他会给你指引。” 说罢，便转身离开。 艾伦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去，低头看了看骑士给予的信用凭证，他听过酒馆里的老鲍勃讲过，依据这个就可以在冒险者协会提取储存的资金。 凭证上用黑色的羽毛笔写着： “持有人：影骑士。” 第79章 78.无法化解的矛盾 “你是不是在想，我们的介入是否正确？”尼尔突然问道。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娜塔莉。 娜塔莉正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中的长矛，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骑士的问题，她才稍稍抬起头。 “无论正确与否，它都已经存在并无法改变了。” “也许这正是命运的安排。”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淡淡的宗教味，骑士格外厌恶这种感觉。 尼尔皱了皱眉，面对娜塔莉，他那些训斥居然无法说出口。 最终，他只是说：“但你还是在考虑这件已经成为过去的事。” “如果没有我们参与，那个猎人会被送进监狱并判处死刑，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他的脑袋会在断头台上与他的脖子分离，除此之外，村落里其他居民的生活不会发生改变，他们日复一日，终年劳作，然后拿出很大一部分的劳动果实贡献给城堡里的那位公爵。” “有了我们的掺和，一切都变得不安定起来，村庄成了风中摇摇欲坠的落叶，随时都可能覆灭……但是，希望的火种却在危机中点燃，他们被迫走上另一条道路。那些受压迫的农夫，即使可能会在斗争中死去，但也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主人。” “而且，那个猎人并不是个喜欢安分的人，他勇敢、机智、拥有领袖般的魅力，只要能活下来，他一定会做出某个选择，一定。” 说到这，尼尔突然愣了愣，他思索片刻，然后居然露出一丝微笑。 “你说的不错，只要这种让他们无法喘息的压迫还在继续，那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走上这条路，我们的行为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命中注定。” 娜塔莉诧异地望向尼尔，她所想的与刚才骑士所说的根本不在同一个层面，但在短暂的思考和理解之后，她便理会了尼尔的意思。 果然人与人之间的思维方式差距很大。她有些脸红，因为和尼尔所说的相比，她的想法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了。 “你们在说什么？”这时，弗兰克一脸疑惑地问道，刚才的事件发生时，他全程不发一言，娜塔莉还以为他这种贵族与平民的立场不合，于是便不想表达意见，没想到他是根本就没有理解整件事。 “我们在讨论，”尼尔淡淡地说，“羊羔与牧羊的狼之间的关系。” “这样啊～”弗兰克拉长尾音说道，但马上便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补充了一句：“无非是狼做的太过了而已，并且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 “你在说什么？”突然响起的问句吓了他一跳。 “啊？！”弗兰克几乎从地上跳起来，“啊！不是，我在说什么时候能再吃一次烤山羊呢？”他用右手摸着头，憨笑着说。 “真的？”骑士的目光让他毛骨悚然。 “真的！！！” 尼尔便没有在继续问下去了，他又走到娜塔莉身边，与她并肩而行，两人继续讨论起剑术与投掷技巧。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弗兰克嘟着嘴跟在后面，他不敢再小声嘀咕了，可不妨碍他在心中想到：“你们可是骑士阶层，为什么要帮助那些平民呢？这可不就是阶级叛徒吗？” 大贵族的骄傲一直都笼罩着他，但迫于形式，他现在不的不依靠这两位骑士，所以才放下架子，表现得像个普通家庭的小孩。 第80章 79.必经之路 从村庄出来之后，他们便踏上了向东而行的旅程。 当然，他们没有按照原定计划进城补给，毕竟刚刚惹了城内的税务机构，要是还大摇大摆地进城，被逮到了可就再难得脱身。 所以两人商量一下，决定不走大路，也不经过维尔丹城，直接从山林中面东而行，绕过维尔丹前往下一个城市。已经抵达了人类聚集地，途中总会有很多村庄的，他们可以找村民买些干粮。 又给自己找麻烦了。 娜塔莉心中感慨着，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另一位骑士的内心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她们在森林中又行进了两天，直到第三天傍晚，才听见前面传来奔腾的水声。 光线渐渐强烈，当她迈出最后一步时，才明白这一切的缘由。 蔓延不绝的森林于此处戛然而止，面前是一条奔腾的江河，带着滚滚泥沙自北向南地朝下游疾驰而去，切断了东西两岸的森林与山脉。 只有一条铁锁桥链接着两岸，作为东西之间唯一的交通通道，孤零零地锁桥在滚滚水流上方飘摇不定，似乎随时都可能坍塌，带着经过的旅人落入下方的深渊。 这…… “这里是我们的必经之地。”尼尔解释道，“要是不想经过维尔丹而继续往东而行的话，就只能走这条路了。” 骑士平静地向娜塔莉解释着，但不知为何，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就像是猎物被埋伏着的猎人盯上的那种感觉。 他记得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时，还是在十年前，那一次，发生了他永远都无法忘却的“那件事”。 他一阵心悸，不知不觉间，一滴不带任何温度的汗液从他刚毅的脸颊上流淌而下。 “该死！”尼尔低声咒骂了一句。 娜塔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了面前出现的壮观而瑰丽的场景。 两岸的岩层和她们在大峡谷所见到的那些戈壁的组成部分非常相似，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水流或许正是从大峡谷一路流淌而来。 对岸同样是一片森林，而且树木要更加茂盛，她看不清林中的任何景色，浓重的阴影挡住了娜塔莉探寻的视野。这种情况下，就算森林中藏着一支军队，她也绝对会无法看清。 “走吧。”尼尔压制住那种平白无故的心悸，对娜塔莉说道。 “这桥不会在我们走到中间的时候断掉吧？”弗兰克有些畏惧地问。他拉了拉娜塔莉的衣角，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们向下掉落的场面。 尼尔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铁锁桥，“正常情况下，它能承受一队重装盾兵的重量，还能让一小队全副武装、骑着战马的骑士同时通过。” “那就好。”弗兰克拍了拍胸口，但他的眼神中分明暴露出他内心的畏惧和不信任。 三人向锁桥上走去，尼尔还是在最前方，娜塔莉和弗兰克则要落后两步。 踏上去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吓人，然而每走一步，左右摇摆的桥梁都给她的精神带来了极大的刺激，偶尔有从峡谷中来的风呼啸着飞过时，都会引起脚下的铁锁链大幅度地偏移。 弗兰克的情况则更是不妙，他死死地抱住娜塔莉的一条小臂，目光紧盯着前方，偶尔向下一撇，都会吓得他脸色一阵苍白。 第81章 80.阵列 北风呼啸而过，似乎带着某种猛禽的惊唳。 她们在风中缓慢地前行，虽然艰难，但却异常坚定。 行至桥梁中段时，由于摇晃的幅度过大，娜塔莉不得不用一只手紧握一边的铁链，摸索着向前，另一只手牵住浑身颤抖的弗兰克，拉着他移动。 娜塔莉同样不敢向下看，于是便一直紧紧地盯着前方。由于尼尔在她面前走着，故她眼中只能看到骑士宽阔的背影。 看着骑士丝毫不慌乱的步伐，不知不觉间，她的心率也放缓下来。 当双脚踏上实地的那一刻，她终于长吁一口气。 总算是过来了。刚才有好几次大风吹过时，她都在害怕这条看似脆弱不堪的桥梁会就此断裂。 “好了。”尼尔说道，他向周围粗略地望了一圈，发现没有异常后，便走过来拉起瘫倒在地的弗兰克。 “现在我们只需一路往东……” 突然一阵反常的东风穿行而过，将不远处的树林吹的沙沙作响。 尼尔的声音截然而至，他将手按在剑柄上，缓缓拔出了他的那柄双手长剑。 “怎么……”娜塔莉的话还未完全出口，便也看见了森林内的异动。 阴影中，一排排一手举着巨盾，一手提着重枪的盾卫缓缓现身。 夕阳下，黑色的巨盾和盔甲闪耀着重金属的光泽，整齐的步伐踏上岩层上的那一刻，整个地面都为之一颤。 南北方传来一阵十分有节奏的马蹄声，那声音逐渐接近、清晰，最后，变成了视野中集团冲锋的重装骑士方阵。 娜塔莉也猛地抽出剑，但颤抖的手几乎使她握不住武器。 从森林的阴影中现身、从夕阳的余晖中飞驰而来的这些重步兵和骑士，正是被誉为“帝国之盾”的精锐军团中的一员，德·弗雷德里希公爵手下的钢铁一般的战士。 尼尔缓慢后退，直到背部碰到娜塔莉身上。“重新上桥，往后撤退。”他低声说道，语气如平常那般镇静，但娜塔莉还是听出了一丝颤音。 她回答一声，便拉起又瘫倒在地的弗兰克，向刚刚才渡过的铁锁桥上跑去，然而紧接着，她便再次停下脚步。 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桥梁上，并且缓缓朝这边走来。 那是个瘦削的中年人，两只手各握着一柄单刃直剑。他就那样分开手臂，在摇晃的桥梁上缓缓前行，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就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在狂风中屹然不动，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几乎凝成实质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这个人给娜塔莉的印象比另一边的军团还要强烈。 非常强，比她原来的导师都还要强。 这是她无法战胜的敌人。娜塔莉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这个判断。 尼尔正警惕地盯着那些缓缓靠近地盾卫，同时跟随着娜塔莉的步伐缓缓后撤，但突然之间，他有所感应地向身后看去。 只见提着双剑的中年人踏风而来，剧烈晃动的铁锁桥没有让他的身影出现一丝一毫的偏移。 尼尔的瞳孔猛然放大，那是他非常紧张或兴奋时才会出现的现象。 第82章 81.剑圣 “阿苏勒。” 尼尔低声念出一个名字。 那个中年人闻声抬起头，目光毫无波澜地掠过娜塔莉和弗兰克，当停留在尼尔身上时，古板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颤动。 “一人便击退整支小队，身着残破黑色盔甲的骑士。”中年人停下脚步，就那样笔直地立在震颤的铁锁桥上，如一杆挺立的长枪。 他看似平平无奇，如同海边城市的一个普通渔夫，脸上带着众多杂乱的伤痕，然而有一股无可阻挡的锐意从他瘦削的身躯中迸发，就和他手上握着的单刃剑相似。 “听到描述，我便感觉是你，但你一般是单独行动的，所以我又有些不太确定。” 中年人说道，他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似乎夹杂着些许海洋的味道，那是南方海岸附近城市里的居民所特有的印记。 “又见面了，影骑士，我们之间总该有个了结。” “哼。”尼尔讪笑一声，略带嘲讽地说：“我也不曾想到，放浪不羁的剑圣阁下会屈服于一个地方领主。” “枉我这些年认为阁下是自由的野雁，结果却是只家养的雀鸟。” “闭嘴！”听到尼尔的话，名为阿苏勒的人居然呼吸一乱，心态失衡的那一瞬间，他便从“融于自然”的状态上掉落。阿苏勒再无法保持刚才那般绝妙的平衡，只能伸出剑勾起一条锁链用于维持身形。 “你什么都不懂，影骑士！你不过是个独行的冒险者，你没有家庭，没有牵挂，没有任何一件发自内心在乎的东西……你根本就不会明白我的处境。” 他似乎被戳到心中痛处，呼吸急促地反驳道。 “我不需要那些东西，”尼尔口中说着，同时缓缓挪动脚步，接近这位乱了心境的剑圣。 “所以我依旧自由，而你却亲手给自己戴上枷锁……” 话音未落，娜塔莉眼前便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 待到她看清时，尼尔已经退回到她身边，本就残破的盔甲上又添了几道新的剑痕。 一阵带着金戈之意的风波吹过，突然有一束褐色的头发在娜塔莉眼前飘落。她惊讶地用手接住——那是她的头发。 娜塔莉又看了看自身，才发现脖子左边的发束有一部分比其他地方短了一截。她在毫无察觉地情况下，差点就被切断了脖子。 而且，她知道那个中年人根本就没把她列为目标，不过是战斗中散发出的余波，就几乎杀死了她。 转眼之间，两人就已经不知道交手了多少回合。 阿苏勒抬起右手，伸出中指了摸自己的脸，在他手指摸到的地方，一道红色的细丝才缓缓浮现，随即又变成了一道向外渗出血液的伤痕。 “居然偷袭，这可不像你原本的作风。”他对尼尔说道，语气惊讶中夹杂着揶揄。 但马上，他便举起右臂，用力挥下。 随着阿苏勒的动作，那些停止在桥梁之外的岩地上的盾卫终于再次行动，步伐齐整地向他们逼近。 “那我也不必再遵守作为冒险者的规则了。” 弗里德里希的精锐战士们举起长枪，十分纪律而规则地敲击自己的盾面，洪亮威武的声响回荡在河谷之中。 第83章 82.鏖战 穿过河谷的风吹动冰冷的金属锁链，凝成叮嘀的声响。 长枪挥舞，在巨盾之上敲击成一片坚不可摧的战歌。 一滴水渍顺流而下，又在风中消散。 娜塔莉听得到弗兰克急促的心跳，如同日暮时分敲响的钟声。也许，她自己的心跳也掺杂在其中。 维尔丹的重装盾卫如同一堵钢铁塑就的城墙，无法阻挡，坚不可摧。 而现在，这堵墙正向她压来，似山峰崩之于牡鹿，似海啸之于游船。 “格雷伊小姐……”弗兰克颤抖着说，他虽然打心底认为自己是蓝色血液的贵族，是与那些平民完全不同的物种，但他同样也不敢尝试用自己的胸膛去与盾卫的长枪正面对碰。 他想着，要是这些士兵试图杀死他，那他就说出自己的身份，就算被交给威廉也比死在无名的角落要好。而且弗雷德里希公爵还不一定是什么态度。 弗兰克虽然已经看出来这些麻烦是身边那两个喜欢多管闲事的骑士惹上的，与他的身份并无干系，但他一直都和他们待在一起，难免不会被当成同伙一起被处理掉。 而且，当盾卫一步步逼近时，精明的小贵族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无力的男孩——即处于危险境地中时，再无法保持理性的思考，只会颤抖着偎依在同伴身边的家伙。 …… 娜塔莉向身后看去，只见尼尔已经和那个中年人战成一团，她完全无法看看清他们的动作，只有一道道剑影与偶尔斩出的风刃交杂翻飞。 身后是她无法战胜的敌人，可面前的军团呢？就又办法对付了？ 并不，她同样束手无策。 这时，她才又感到自己的弱小和无能。 一个人可以失败，但不能失去挑战的勇气，娜塔莉。 她在心中鼓舞着自己。 但没有时间了，她没有时间再用来犹豫和思考了，因为那些顶着巨盾的步兵已经走上桥梁。 她一手握住手半剑的长柄，一手握住剑身与护手连接处出未开刃的部分，微微俯身，全神贯注地寻找着敌人露出的任何一处弱点。 那是骑士面对重铠战士必须掌握的标准动作。 手半剑的特殊设计让使用者能如握住长矛一样持握剑身，以便于寻找铠甲之间的缝隙并刺入。 娜塔莉的想法本没有错，只不过她没有在面前的盾卫身上找到任何一处可供手半剑袭击的盔甲缝隙。 仿佛整套装备、连里面的士兵一同，自塑造之时便焊接成了一个完整的个体。 根本就无懈可击，想要对付这种程度的防护装备，弓弩和单手剑毫无用处，必须得使用战锤、链枷等重型钝器才能达到较为理想的效果。 或者干脆找个巫师。随便一个巫师乱丢一通法术，都比一队拿着轻剑的士兵冲上去对着一堆金属的聚合体乱砍一通要来的有用。 娜塔莉想起尼尔也是一个巫师，但他似乎并不愿意提起那个身份。 而且，他现在正与那个叫阿苏勒的中年人交战，娜塔莉心中估计，二人的实力应该是势均力敌，无法轻易分出胜负，这也意味着尼尔腾不出手来对付处于另一边的军团。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泥沙和水流的湿润的风萦绕在她鼻端，也许还有一些重金属粒子般的沉重。 随着缓缓的呼气声，她心中的慌乱和怯弱似乎都随着浊气一同流出她的躯体，所有不纯粹的、混乱的、困惑的都在这种聚精会神的心境中消散了，只留下勇气、坚定、守护与荣耀。 娜塔莉现在，又是以前的那个神官骑士了，尽管周身已没有圣光闪耀。 第84章 83.心火 意志能带来战胜现实的力量吗？ 也许是有这种情况存在的。 但就算存在，也一定是有着支撑它存在的基础。 就像一个未经训练的平民，再怎么勇敢无畏，都不可能战胜一头巨龙。 吟游诗人的诗歌中都不敢这么写，就算有这种类似的情节，也会在之后补上诸如“那个平民是某某某神灵的后代，生来便是半神”之类的设定。 世界自有其运营的法则。 就像娜塔莉再怎么努力，都只能在一支钢铁军团的推进中逐步后退。 在毫无瑕疵的装甲面前，就算是特化设计的手半剑也无能为力。 …… 娜塔莉又一次向前突进，她将剑双手持握，脚步敏捷地闪开了盾后伸出的长枪刺击，在那些笨拙的盾卫还未能回手之际，带着冲刺的势能，以肩甲向城池般的盾墙上撞去。 金属相撞的钝响在空气中传出好远，尽管左边身体一阵翻江倒海似的疼痛，但娜塔莉还是撞开了盾墙中的一小块组成部分。 铁桶一般的重装步兵躲在巨盾之后的躯体出现在她眼前。 盾击！她想到在没有重武器的情况下，军用进阶剑术中对这种铁桶似的敌人所能造成最大伤害的一式。 但她此时同样没有提着盾牌，手臂上也不曾装备最适合进行盾击的臂盾。 无奈之下，她只能反手一转，用带有配重球的剑柄砸向盾卫的头部。 一瞬间，两声巨响交替着响起。 前一声，是剑柄的配重球敲打在头盔之上发出的声音，那个被攻击到的盾卫身形微微晃动了两下，似乎被砸的出现一阵晕眩，但还是站稳了脚步。 后一声，则是长枪扫在骑士盔甲之上而出现的闷响。娜塔莉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桥梁边的锁链之上，她立刻便挣扎着站起来，重新握住几乎要掉下河谷的剑，目光坚定地面对着步步紧逼的军队。 喉咙里涌上一股她无比厌恶的铁腥味，但她只能坚持忍住那种就要吐呕吐的感觉，默默地咽下翻腾的血气。 抗击一切错误， 为手无寸铁的人而战…… 娜塔莉在心里默念着誓言。 经历过旅途中发生的种种事件之后，现在的娜塔莉终于明白，她毫无畏惧，她从未动摇，守护光明的决意一直都未曾离开她的内心，即使她曾被阴影所蒙蔽，但最初立下的誓言与旅途中某人坚定的背影总会唤醒她内心的意志。当时如此，此时亦然。 她再次发起进攻，如同诺德兰教堂顶部绘制的那副《反攻地狱》里的一个孤身提剑冲向恶魔的、可歌可泣的人物形象。 “圣徒丹尼尔”，一位崇高而勇猛的神官骑士，在两个世纪前的地狱侵袭中，以凡人之躯，直面地狱的恐惧，虽身陨神消，但最后被活下来的人们封为圣徒，化作天上的繁星。 娜塔莉一直都以他作为榜样。 他的高尚，他的勇敢，他的奉献精神…… 心中的火焰因何而起？ 尽管我非常弱小，我根本无法抵御世间的任何强暴，我没有保护弱者的力量…… 但我总要捍卫信仰的尊严，即便会为之失去生命。 第85章 84.高贵的本源 娜塔莉又一次爬起来，单薄的身躯横剑挡在一支军队前。 孤零零的桥梁上，不知何时沾染了一抹猩红，随着呼啸的风渐渐扩大面积。 一只战靴踏在其上，猩红的痕迹又褪了颜色，渐渐的，渐渐的，干涸，消散，成为桥梁与风的一部分。 身后是瑟瑟发抖的贵族少年，不远处，影骑士与剑圣的对决不容任何人靠近。 而面前，是一支真正的、坚不可摧的军团，弗雷德里希的重装盾卫。他们的盔甲宛如城墙，他们的进军势不可挡。 娜塔莉有什么可以依仗的呢？ 是根本无法破防的手半剑，还是完全脱不开身的影骑士？ 她拥有的，只是一腔热血，以及毅然决然的勇气，和发誓要守护的……信仰。 然而，这些能为她带来胜利吗？ 起码现在不能。 她一次次地冲击城墙般的阵型，又一次次被击退。冰冷的锁链哗哗作响，她的行动只是略微拖延了盾卫的前进速度。 绝望吗？悔恨吗？ 不，只要心中的光芒依然闪耀，那什么都不能使她屈服。 “格雷伊小姐……”弗兰克看到娜塔莉嘴角渗出的血迹，清澈的童音染上了哭腔。 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模糊了他的双眼。 弗兰克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卑劣。 她们是真正的战士，她们时刻为你着想，她们不惜赌上自己的生命。 而你呢？弗兰克问自己。 一到危急关头，你便只想着自己该怎么活下去，只知道毫不犹豫地抛下他们，以求能保证自己的安危。 相比之下，到底谁才是高贵的贵族？ 从小爵士有意识起，就一直伴随着他的观念突然动摇了。 他一直以为，出生才是决定一个人的根本因素，只有大贵族才拥有高尚的品行，而那些平民只不过是卑鄙龌龊的下等人，所以他才会用鄙夷的眼光看待那些村庄的农夫，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和低等级的骑士阶层交流。 但自从遇到这两位旅行的骑士起，他的想法就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改变，很缓慢而细微，以至于他都无法察觉，而现在，注视着娜塔莉单薄但坚定的背影，他终于明白，拥堵在自己心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高贵的并不是出身，而是灵魂。 家族姓氏的前缀“圣（st)”是从创世之初便流传至今的吗？当然不是，是他的先祖，一个从商人家庭走出来的普通军官，用长枪与鲜血抵御外敌、抗击恶魔，骑着战马终其一生守护这片土地才获得的荣耀。 一代代杜尚家的成员恪守本心，每位杜尚公爵都以赫赫战功才捍卫住了姓氏的荣光，到你这代，怎么就演变成了天生的高人一等呢？ 弗兰克想了很多，他那孩子气的思维中，终于出现了一些较为深沉的部分。 他不再单一地思考自己的安危，跑上前扶起又一次跪倒在地的娜塔莉，毫无畏惧地盯着逐渐接近的巨盾卫士。 娜塔莉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弗兰克。 她发现了小爵士眼中引人注目的色彩。 “……” 她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第86章 85.愿望与谎言 另一个方位，影骑士与剑圣的对决终于告一段落。 尼尔重新退回到她们身边，却还是背对着娜塔莉不发一言，她只能听到身后传来的急促的呼吸声。 尽管处于这样紧张的气氛下，娜塔莉还是忍不住扭头向身后瞄了一眼。经过那般激烈的战斗之后，骑士全身上下居然没有增添任何伤势。 但只是透过背影，都能看出他此时的疲倦。 尼尔仍然右手高举着剑指向不远处的中年人，那个操着南方口音的家伙同样十分狼狈，他的皮甲已经破败不堪，分成一条条地带状挂在身上，眼里满是血丝，再也无法保持心境的平稳。 二人都没有受伤，但任谁都能看出他们都已经到了极限。 骑士紧盯着阿苏勒的动作，脚步却缓慢地后退，一点点接近娜塔莉。 终于，他与娜塔莉背对着站在一起。 “……等会，”骑士吃力地说，一个个单独的词自他口中脱出，似乎完整地说完一句话对他而言已经成为十分困难的一件事。 “等会，我会拖住……阿苏勒……和那些铁块，……你带着……杜尚家的小鬼……找机会逃离。” 娜塔莉正紧张地注视着面前的钢铁军团，当听到尼尔的话，她不由得浑身一震。 “……我拒绝。”我怎么会丢下你。 她的话语中也带上了颤音，如有一块巨石压在她胸口。 心脏跳的是那样厉害，难以言喻的感觉从脚底涌出，一直流淌到她全身。 “听话！”尼尔厉声呵斥道，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用这样重的语气。 然而，他印象中，那个怯弱的神官骑士再一次拒绝了他。 风声中，骑士听见了背后传来的轻笑。 “……导师，我在您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初遇时，我是绝望中的飞鸟；一路走来，我曾充满迷茫，我曾濒临深渊，我曾误入歧途……您一次次地拯救我，将光明带进我的世界，照亮本该永世沉沦的黑暗。” “……您让我明白：生于黑夜的灵魂，也能得到救赎。” “光明和希望从未远去，命运不会抛弃任何人，当绝望笼罩之际，保持等待，新的生机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 “……导师，您就是我生命中出现的那丝生机。” “现在，您对我说，要我丢下您自行逃离，将您独自置于危险之中？不，我不会那样做，我是您亲手从黑暗中拉出来的，现在您又要将我送回黑暗。” “若真的发生那样的事，那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 骑士无从回答。 尼尔第一次出现了犹豫的情绪。 他还记得那个黑暗中怯弱的身影，那个畏惧人群、畏惧鲜血、畏惧阳光和陌生人的娜塔莉，仿佛……就在昨天。 他嘴角泛起一抹微笑，就像从十年前穿越时光而来的微笑。 不知不觉，她已经找回了过去的自己，那个声名远扬、意气风发的神官骑士。 这场旅行的意义，其实已经达到了。 这就是他希望看到的，可当它真正来临时，尼尔心中欣慰与愁绪交织。 他重新开口，但语气又变得温柔，甚至，可以说是哀求。 他们没有时间了，两个方向的敌人都渐渐逼近，相互之间只剩下三十米不到的距离。 “放心……你忘记了……我还是个巫师吗？对一位巫师来说，存在无数种方法从这种场合中脱身，你们不先离开的话，反而让我无法安心逃脱。” 尼尔似乎从那种疲惫的状态中走出来，重新恢复到正常的语速。 但他说完这句话时，却停滞片刻，最终，发出一道无声的叹息。 第87章 86.遗失 火焰升腾，法术肆虐。 谁能想到这种场景会出现在某个大贵族的城堡。 来客、侍卫、仆从们都尖叫着逃离，那些贪婪的家伙们甚至都来不及卷走内置的陈设。 吊顶的灯盏轰然砸落，溅起一片火星与灰尘，代表贵族的纹章在烈焰中焚烧、融化，家族的荣耀也随着消散。 本该欢欣热烈的夏日夜宴在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场恐怖的灾难。偌大的城堡中，只剩下被法力枷锁困在大厅之中的公爵及其夫人、女儿，以及双目无神举着法杖让火焰肆虐的年轻巫师。 他的家人和……他。 …… 骑士回过神来，眼前的幻觉都消散了，唯有河谷的风依旧咆哮着吹过，如刀刃一般锐利，似乎能划破人类的皮肤。 我是你的救赎者吗？ 他忍不住苦笑。 那有谁能拯救我呢？ …… 剑圣提着单刃剑，逐渐接近了，尽管非常缓慢且谨慎，但还是在接近。 …… 他已经亲自将始作俑者送到地狱去了。这些年，骑士一直在世界各地游荡，旅行，挑战各种强大的魔物。 他的力量越来越强，他的技巧越来越娴熟，他以为自己能忘记那段过去。 可他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报复和逃避并不能给受难者的心灵带来一丝一毫的安慰，只是将无法承受的记忆越埋越深。 …… 骑士双手握着剑柄，心中却没有任何安全感，他不知道背后的神官骑士此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态，但肯定不会比他的状态更加糟糕。因为她已经找回了属于她的东西，而他还是一片迷茫。 …… 那时，为什么会选择救她呢？ 骑士回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个夜晚。 也许是城堡里，她那与之前的她类似的眼神，也许是河流中，她那无人察觉的孤独的身影…… 他们是这样相似，相似到骑士一见到她，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不同的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向他伸出援手，而她，至少还有他，还有一队好心的冒险者，有一个爱护她的父亲似的牧师。 …… 骑士撕下自己披风的一部分，狠狠地缠住自己握剑的手，他调整了一下心率，低声对身后的神官骑士说：“当机会出现的那一刻，不要犹豫。” 他听见她的应答声，短暂而有力，充满他从不曾有过的并非虚假的坚定。 看来，她相信了他的话，相信了他编织出的谎言。 …… 她正直，善良，勇敢，坚毅……几乎所有的美好品德都聚集在她身上，她是一位真正的神官骑士，不需要圣光的庇护的神官骑士。 她值得更好地活下去，去创造属于她的传奇，也许将来有一天，吟游诗人的某支琴曲会以她来命名。 而我呢？我很乐意成为她故事中的一个重要角色，一位指引者和…… 他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自从那场宴会之后，他便再没有如此笑过。 …… 他猛然跃起，像满弦的箭一般疾驰而出，长剑带着火光劈向剑圣。 他知道那个熟悉的南方人能接下他的攻势，但他将剑一转，于空中像后空翻了半圈，带着剑圣砸向另一个方向的巨盾方阵。 正是这一瞬间，借助眼神的余光，他看到神官骑士拉着小贵族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咚的一声，他和南方人剑圣一同砸在城墙般的盾牌上，他立即翻滚躲过了长枪的突刺，站起身拦在所有人面前。 他举起剑，单人向帝国最精锐的重步兵方阵发起冲锋。 可能是最后一次。 第88章 87.风起浪涌之时 阿苏勒有些惊愕，这是他认识影骑士以来，首次遇见他会在乎某个人。 “你变了。” “不，是你从未真正认识我。” 尼尔挡在桥梁正中，剑上的火焰已经彰显了他的决心。 这种局面对于一位巫师来说，真的是再简单不过，只需一个闪烁，或一道火焰之墙便能轻易解决。 相比娜塔莉也正是相信这一点。 但谁也不会明白，尼尔心中，是有多厌恶自己的巫师身份。 他无法忘记自己举着法杖做出的那些事。就算死，他都再不会碰法杖一次。 （尼尔似乎下意识地忘却了，当那位来自异界的魔神将娜塔莉拖入幻境时，他曾借助阿布里埃尔的枯木杖施法唤醒过娜塔莉。） “呵，随你怎么说。”阿苏勒低声道。 “这次，你逃不掉了，我的剑刃随风而动，我的脚步踏风而行，而你是那样笨重且迟缓，我还有公爵阁下的士兵，而你只是孤身一人。” “结束了，影骑士，我们之间的冲突和矛盾会随着峡谷中呼啸的风声而逝去。” 阿苏勒似乎已经胜券在握，用猎人看待受伤的狮子一般的眼神看向骑士。 尼尔心中讪笑一声，但表面却装出一副无奈而惋惜的模样。 “但愿如此。”尼尔回答道，他脸上又显出淡然之色，抬头看了看快要完全没入地平线之下的夕阳。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手中的长剑佁然不动，而剑身的温度正逐渐升高。 骑士偏头看了看脚下的河谷，自北向南的浑浊水流奔涌而行，仿佛数不胜数的骑兵所形成的无可阻挡的冲锋。 桥面离水面不超过百米，两岸皆为嶙峋的怪异岩面，陡峭不堪，无一处立足之地。尼尔心中估算着。 看似为一条绝路，是最疯狂的人才会做出的最疯狂的想法。但是，不是没有生还的机会。 骑士知道这一点，因为他早已有过尝试。 如果命运依旧眷顾我，那…… 他话锋一转，又说：“在那之间，能让我先说两句话吗？” 阿苏勒不知他是何意，但由于己方已经占据了莫大的优势，剑圣倒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请便。”阿苏勒这样说着，但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骑士握住长剑的手。 “感谢。” 于是，在一群人警惕的目光中，骑士竟转过头看向娜塔莉离去的背影。 “娜塔莉！”他用尽全力地喊道。 “你是自由的！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 骑士的声音跟随着风声传来，有种来自恒古的悠远。 全力奔跑中的娜塔莉突然一个踉跄。 尼尔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像是临别前的赠言。 她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尽管经验和理智都告诉她，这时候不该分神，尽量跑远才是对骑士最好的帮助，但为什么她心中是如此的不安呢？仿佛一柄利剑被蜘蛛吐出似的细丝吊起来，悬在她头顶，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掉落。 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试图找到不安的起源。 她只看到了仿佛陨石天降般的火光，长剑如造物主的权杖划破天际，重重地刺入桥面，巨大的力量直接断开了锁链，年代久远的建筑物哀嚎着、震颤着朝浩荡的水流掉落，连带着立于其上的士兵、中年人与……他。 第89章 88.永不熄灭的火焰 我在哪？ 她处于一片黑暗中，没有光，没有热。 突然，遮蔽一切的黑暗被划破，热烈与灿烂的光芒散进她漆黑的眼眸。 一双手伸进来，将她拉出黑暗。 可就她才刚刚重新见到旭日的光明，那一瞬间，那双将她救出黑暗的、教导、指引她的手像幻觉一般消散。 光芒一瞬间的黯淡，又闪耀出更为明朗的辉耀，但随后便闪烁不定，终于，长久地熄灭了。 …… 娜塔莉呆滞地站在原地，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傀儡状态。 狂风与火焰交加，从中断裂的锁链带着挣扎的人群往河谷掉落。 她听到人类绝望中的哀嚎与怒骂。 她还看到，那位黑色盔甲的骑士也随之掉落，像一只折翼的雄鹰。 弗兰克轻轻走过来，看了看那边发生的场景，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娜塔莉，不知该说些什么，燃烧着的火焰映入他眼底，而小爵士内心中，另一种火焰也正在燃起。 娜塔莉无言的跪倒在地，眼里似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流下，她用手擦了擦，却发现空无一物。 她忘记自己已经不可能流泪了。 这算什么？ 她呆呆地望向已经空无一物河谷，只剩下桥梁置于两岸的基柱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伴随着远方的风一同哼唱出无言但又忧郁的歌。 其他的，火光、剑影、战士都伴随着坍塌的桥面一同落入奔涌的河流，再也无从寻觅踪迹。 导师…… 这便是你说的“有办法”吗？ 娜塔莉想起骑士刚才所说的话，不禁轻笑出声，但笑声却异常刺耳和疯癫。 你什么意思？将我从黑暗的冰冷中打捞上岸，又这样残忍地丢下我一个人？ 心中有什么东西，哗的一声，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笼罩住她的内心，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现在，都已随风而逝，升腾起的那团火焰，点燃了她脑海里非常重要的一些部分。 “我……” 她试图说些什么，但早已泣不成声。 …… 小爵士蹲下了，用还未发育完全的小手拍了拍娜塔莉穿着盔甲的背，坚硬的金属棱角划伤了他的手心。 弗兰克毫不在意，他迟疑了一会，还是轻声对娜塔莉说：“骑士阁下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人类，也许他可以从那种场景中存活下来呢？你何曾见过他没有把握而胡乱做出决定？” “我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 听到弗兰克的话，娜塔莉的眼神又逐渐亮起来，不消片刻，便重新焕发出令人惊异的生机。 是啊！尼尔是那么强大的战士，是一位谨慎而充满智慧的导师，他不会做出这种非常冒险的选择。 可她又担忧起来，要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呢？ 但娜塔莉立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并将之从脑海中剔除。 你能不能盼点好的？娜塔莉。 我选择相信他的判断，他会没事的，并且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见面。 她站起身，眺望河谷的方向，那里空无一物，刚才还充斥着绝望，可现在，那断裂的缺口看起来都无比乐观。 “谢谢你，弗兰克爵士。” 娜塔莉对小爵士说道，让弗兰克憨笑着摸了摸头。 她回过头，看向她们来时的路途，路上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她暗暗做出一个决定。 第90章 89.背道而驰 从昨天开始，娜塔莉和弗兰克就在隐秘的森林中穿梭。 按来时的路线，不过变成了自东向西而行。 通往东方的路已经彻底断绝，北方则是漫长的维尔丹峡谷，南边？弗雷德里希的城市就大喇喇地坐落在平原与山地的交界处，她没有这么快就忘记拦截她们的士兵到底是谁派出的。 于是，只剩下唯一的选择了。 然而向西而行，与她们的目的又根本背道而驰、南辕北辙。娜塔莉极力回忆《世界地理》中的内容，然而只想能到维尔丹城西方是一大片荒芜的沙漠地带，甚至连沙漠的具体名称都记不清了。 娜塔莉不像尼尔那般博学，她只是一个偏科严重的“前”神官骑士。 但现在导师不在她身边，突然之间，一切都要她自己做出决定了。 向西抵达沙漠，然后……好像沙漠最南端有个商贸性城市？唤作巴……巴加什么来着？ 她想不起来——也许根本就没记得过。 要是先进入沙漠，然后往南穿行直到抵达那个商贸城市，是不是就绕开了维尔丹，可以继续往东而行了？ 虽然这会花上大把的时间，但是，现在娜塔莉最不缺的便是时间。已经要入冬了，只是在这几天的时间之中，气温都下降的十分明显，可想而知她不可能在大雪封路之间赶到北郡，也就是说，直到来年春天来临之前，她都没法再走上原本的轨迹。 …… 昨天，在河谷边上理清了思绪后，娜塔莉选择继续送小爵士到皇城——此事由她和尼尔两人共同决定的，娜塔莉并不想就这样放弃，让她们一直以来的所有努力全部白费。 按昨天的情况来看，要是弗兰克到了弗雷德里希手里，估计也讨不到好。 已经与小爵士相处这么久，娜塔莉已经在心中接纳了他，作为一位朋友。 之前，他身上也还残留些令人厌恶的习性，可昨天之后，娜塔莉能感觉到弗兰克身上出现的改变。 他少了几分傲慢，多了几分谦卑，说的清楚点，就是少了些贵族派头，像个平常的普通家庭的孩子。 而且，某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气质出现在小爵士身上，让他小小的身体竟看起来格外深邃，娜塔莉细心观察了许久，发现可能是弗兰克那双仿佛燃烧着理想焰火的眼睛带给她的感觉。 唉…… 像是意外发生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故，显然让她们都改变了许多。 与尼尔的分别对娜塔莉来说，打击很大，她被迫从一种毫无主见的被动状态转为另一种积极而主动的形象。 而且，时有时无的恐惧依然环绕着她。若是尼尔真的没能生存下来，就那样被水流带走了呢？ 尼尔在水中挣扎、痛苦呼救，然而却得不到任何帮助，最终孤独地被水流淹没的情景一直在她眼前挥之不去，扰乱她本该坚定的心绪。 娜塔莉只能一遍遍的安慰自己：不会的，他是那么强大的一个人，就算与吟游诗人的诗歌中歌颂的英雄相比也不逞多让，他不会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你是自由的！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娜塔莉脑中一遍遍地回想起尼尔最后对她喊出的话。 她理解骑士想传达给她的信息。 无非就是让她别再插手这一切，甚至连黑巫师都别去找了，就此找个最喜欢的地方，过上她最喜欢的生活。 但这次，她无法顺着她的意愿行事。 这世间，哪里会有真正的自由呢？骑士所做出的选择，不正是为她套上的一副新的枷锁吗？ 她一定会完成她们还未达到的目标，不管花多长时间，尽多少努力，也不会在乎最后的结果会如何。 最后，娜塔莉还是坦然地笑了笑，正如多年之前，在授勋典礼上意气飞扬的那个女孩。 尼尔还是不够了解她，原本的、真正的她。 第91章 90.人类边缘 a.d.1293年，法兰洛德境内，德·弗雷德里希公爵治下维尔丹城北方50里处的山林中。 …… 弗兰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刚刚潜伏在林中，依靠沉积的落叶掩盖住身形，籍此躲过了巡逻的卫队。 那些落叶还带着秋的神韵，不过昨天刚刚下过一场雨，林地也无可避免变得潮湿，落叶也微微腐败。于是，当弗兰克将整个身体埋在其中时，消亡植物结构自然散发出的潮湿和死意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 当娜塔莉动手将他拉起来时，他才发觉那些巡逻的卫队已经过去很久了。 这些日子来，她们一直在丛林内面西而行，但似乎娜塔莉不怎么会辨别方向，一路上，碰到的巡逻队渐渐多了。 弗兰克知道，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离城市非常近了。 他没有责怪娜塔莉的意思，相反，在骑士先生不在的情况下，娜塔莉小姐所表现出的野外生存能力和坚韧的意志着实让弗兰克大吃一惊，特别是娜塔莉的那手绝妙的投掷，准确率能达到九成以上，让人难以想象就在半个月前，她还是那么笨拙的一个家伙。 现在是九月底，天气已经转凉，冬的脚步已经来临。 …… “我们要去哪？” 弗兰克手里拿着他刚刚用匕首砍下的一截树枝，回忆着以往学过的剑术基础，对着空气一招一式地坎出来。 虽然他已经非常信任娜塔莉，但这种毫无目的的漫游还是让他感到不安。 特别是在娜塔莉不怎么会辩别方向的情况下。 “西边。”娜塔莉只是这样回答。 弗兰克发现她最近变得非常冷漠了，虽然之前她也不怎么说话，但弗兰克总能从各种细微之处感觉到她看似冰冷的外表下逐渐恢复的人性和情感。 现在？弗兰克看到现在的娜塔莉，就仿佛看见骑士先生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苍凉和孤独，就如冰封千里的冬日。 或许，她只是藏的更深。 …… 唉！不知道父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在哪呢？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会不会也和我现在一样，在寒冷的森林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弗兰克将树枝朝一边的灌木丛砍去，灌木丛顶部的枝叶翻飞飘落，如同骑着战马的骑士一剑削掉敌人的头颅。 他想象着自己提着剑，抵在威廉脖子上的情景。哼！砍死你砍死你！ 弗兰克对着身边的植被一通乱挥，惊扰了附近的鸟类，它们纷纷攘攘地飞起，发出惊慌失措地鸣叫。 天快黑了，而茂密的丛林内，能见度已经非常之低，层层叠叠的灌木和枝丫阻挡了人类直来直去的视线，逐渐黯淡的环境也不适宜人类的目光。 再过不久，四周就会陷入一片黑暗，他们便不能再前行了。 还好天气转凉，那些令人讨厌的昆虫已经销声匿迹，所以就算在丛林的夜里也还算过得去。 夜间，他们不敢点火，因为不知道具体位置，他们怕火光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要是已经到城市边缘了呢？ 虽然有些过分谨慎，但小心点总不会是坏事。 他还想继续这种玩闹般的行为，但突然之间，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弗兰克朝娜塔莉看去，却只见她已经拔出剑，指向前方的一处枝条交虬处，神情十分警惕。 第92章 91.游侠与刺客 阴影斑驳，轻微摇晃的枝条深处似乎藏匿着某种大型魔物。 树叶发出沙沙地声响，在此时的氛围中，就仿佛鬼魂的低语。 弗兰克虽然没有感知到什么，但附近的氛围同样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娜塔莉伸出空余的左手，将弗兰克拉到身后，另一只持剑的手始终对准树丛，目光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 她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这样保持了一会，时间在一些森林地精的怪叫声中悄悄溜走，除此之外，四周毫无动静。 前方的树丛也不再摇晃，什么也没发生，似乎什么也没有，刚才的异动仿佛是一场幻觉。 时间又过了很久，久到弗兰克也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和娜塔莉都出现了错觉，但他也不敢轻易出声，于是便继续保持着一种神经紧绷的状态。 能见度已经非常之低，远方传来一阵魔物的嘶吼，就在这时，突然有一片阴影黑压压地倾碾过来。 那是交织成一堆的树枝。 娜塔莉迅速拉着弗兰克闪至一颗树后，可一道人影如黑暗中的影子一般在树枝的阴影中现身，昏暗的环境让她们无法看清那是什么物体，只有金属反射出的寒光在弗兰克眼前一闪而过。 只听见“叮”的一声，娜塔莉横剑挡住了人影从右方袭来的武器，她借机往前侧身一撞，肩甲直接将那道人影抵的后退数步。 娜塔莉得到机会，手中之剑一转，极其迅速地刺出。 但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从暗处袭来的一阵寒意，随后利箭破空声才姗姗来迟。她向前突进的身体凭空一转，左脚在地面踏出一步，便又回到原地。 一支细箭钉在她的左肩的盔甲上，箭尾的白羽还随着震动不断颤抖。虽然没有穿透盔甲，但也破开了一部分防御。 娜塔莉顾不了其他，她脚步微移，全神贯注地环伺四周，紧盯着任何方向袭来的攻击。 那道人影甩了甩手中散发着寒光的匕首，正要再次发动袭击，然而，远方的树丛中却传来一声轻咦。 “安德，停手！” 明朗的男声传来，面前的人影瞬间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路向后退去，直到离开娜塔莉的突进范围。 娜塔莉也放弃了主动出击的想法，虽然身体还是保持着警惕的姿势。 一阵疑惑在她心中升起——刚才的声音有些熟悉，她十分确定自己在哪里听到过。 不远处的树丛晃了晃，之后，另一道高挑的身影从中钻出来。光线昏暗，她什么都看不清，但之后，亮起的银色光芒解决了她的困扰。 魔法卷轴散发出的光泽下，是一个游侠打扮的年轻人。 身形非常高挑，长着一头爽朗的金发，面容俊逸，嘴角擎着清晰而不显唐突的微笑，右手持着一副长弓，身后背有箭袋，腰间也陪配备一把剔骨刀，身上是一件深绿色短袍，能看到一截锁甲从短袍下露出来，脚下则踩着一双鹿皮靴。 在他身旁，是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色长袍中的人物，只露出一双带着杀伐之意的眼睛，看不到其他外貌，双手各持一把闪耀着寒光的匕首，娜塔莉认出那就是刚才袭击她们的武器。 非常熟悉的两道身影，娜塔莉知道自己一定在哪见过他们。 第93章 92.偶然的相遇 “无意冒犯。” 那个游侠打扮的人出声说道，他向娜塔莉的方向行了一礼，手上的魔法卷轴所发出的微光照在他漂亮的头发上，散成一片金灿灿的光点。 “我们把您当做是出没于林中的某种魔物了。嗯，要知道，能惊飞鸟群的可不会是什么中小型魔物，所以我们才如此紧张。” 听到他说的原因，弗兰克顿时面露尴尬，但还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娜塔莉身边。 游侠没有听到答复，因为娜塔莉正思考着到底是在哪见过他们。 于是，他抬起头，也观察起面前偶遇的旅行者来。 好奇怪的组合！游侠惊讶地发现，站在他面前被他们误判为魔物的是一位女骑士与一个半大的孩子，似乎她们经过长途跋涉，那孩子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出是何材质和颜色了。 而那位女骑士，一身银灰色盔甲，只能见到下颌到眉骨之间的部位，因为套着盔甲，看不出体型，他又没有发现她身上佩戴协会认证的冒险者徽记，游侠只能从那双美丽的眼睛以及精致的下巴中揣测面前骑士的身份。 嗯？我在哪见过她的？ 这时，身边的黑袍人走到游侠身边，俯到他耳边轻声说：“纳沙塔的教堂。” 游侠终于恍然大悟。 “格雷伊小姐？” 他出声询问道，片刻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吕西安，之前和斐迪南牧师同队的游侠。” 经过他的提醒，娜塔莉终于明白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将她救出来的那一队冒险者里，眼前的二人正是其中的游侠和刺客。 吕西安和安德斯莫士。 娜塔莉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剑收回，然后伸手拔出了还卡在盔甲上的羽箭。 娜塔莉不怎么信任他们，但知道他们没有恶意。 “哈！”游侠朗声笑了一下，“听斐迪南阁下说您离开了，但那位虔诚的老牧师没有告诉我们原因，也没有说您的去向。没想到，我们会在此以这样神奇的方式再次遇见。” 娜塔莉只是静静地听他说着，不发一言。不过吕西安是个非常爽朗潇洒的人，娜塔莉的冷漠和排斥并没有让他感到一丝一毫的尴尬和冷场。 他非常健谈，转眼之间便说了一大堆在纳沙塔城内时的经历，涵盖食物、酒品、建筑、习俗等多个方面，且都有着专业且独到的观点。 娜塔莉默默听着他洋洋洒洒地发言，在心中判断这个面貌俊逸的游侠的身份和目的。 他应该是属于那种旅行家式的冒险者，观察世界便是他们行动的目的，而并非像其他魔物猎人式或者寻宝者式的冒险者那样为了财富、名声或是力量，他们在旅途中，每到一处新的地方，都会于当地停留一段时间，详细体验和记下自己的见闻。 他们这类冒险者，一般会随身带着纸笔，详细记载路途中的见闻，当他们结束一次冒险回到出发地时，一般会将自己的记载出版成册，或者并不公开发行，而是仔细整理后放入自己的收藏中。 所以他们大部分又是作家和收藏家。 第94章 93.友谊 一只森林地精用粗制木棒敲下树表层流出的半凝固树脂，欢欣地用手捧起。 它抬头看了看上方传来的魔法道具散发出来的光晕，十分畏惧地逃走了。 “你们要去西边的沙漠？” 吕西安闭上一只眼，空张着弓瞄准树下的地精，在看到它逃走后，便又收回视线。 “那正好。”游侠将弓挂回自己肩上，“我和安德也在寻找最近才传出消息的一处遗迹。” “就在这里往西的沙漠之内。” 刺客将酒壶递给他，又默默地盘腿坐到宽阔地树枝上。 吕西安向娜塔莉扬了扬酒壶，“要来一点吗？” 见娜塔莉摇了摇头，游侠便仰头灌了一小口，“呃～”他嘴里发出一声愉悦地感叹。 娜塔莉看了看身边的弗兰克，发现小爵士已经靠在树枝拐角处，睡的死死的了。 他是真的累了，对于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来说，长途的跋涉和高度精神紧张确实有些顶不住，一遇到可以安全休息的环境，他便迅速地安静地睡去了。 她们正坐在一颗老树像路面一样宽敞的树枝上，娜塔莉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树种，但就算是弗兰克也能看出它的年纪已经非常大了。 岁月已经镂空了树的躯干，当她屈指敲击身下的树枝时，能听见内部的空间所传来的共鸣。 吕西安很有经验，他说这种树能分泌出一种魔物和捕食者们讨厌的树脂，所以这附近大概率不会存在大型魔物，只有些小东西会过来迅速取一些树脂便匆匆离开。 森林地精熟悉这类树种，它们会在巢穴边涂抹些树脂，用于驱赶对它们存在威胁的大型掠食性常规动物或魔物，以及规划地盘。 …… 娜塔莉略一思索，还是同意了吕西安提出的同行邀请。 她的方向感很差，要是有个有经验的冒险者在，情况比她自己摸索会好很多。 等抵达沙漠，再看情况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哈！”吕西安又喝了一口酒，“老实说，格雷伊小姐，比起在纳沙塔第一次见到您时，您真的变了许多，刚才我借助魔法卷轴的光，在昏暗的环境中看到您，还以为尼尔那个顽固的家伙终于换了一身盔甲。” 游侠没有注意到娜塔莉那突然变得更加凝重的脸色，继续说道：“您和他太像了，特别是表情和气质方面，简直在同一个模具中刻印出来的……呃！”他打了个嗝。 一边的刺客连忙抢过他的酒壶，“不能再喝了。”冰冷却带着关怀的声音从那身黑袍下传出。 “好的，安德。”游侠俊逸的脸上居然流露出一丝红晕，“如你所愿。” 说完，他居然立即躺下去，将头枕在刺客盘坐的腿上，就这样睡着了。 娜塔莉有些愕然，要是她刚才没听错的话，那件黑袍下传出的也是冰冷清冽的男声。 而吕西安躺在安德腿上的画面，竟给娜塔莉一种莫名的和谐与温馨感。 不过娜塔莉马上就释然了，多么正常的情形，以前，她见过很多神官骑士战友之间也是这样相互依靠的。 但娜塔莉还是非常羡慕他们之间的友谊。 这种毫无防备地信任另一个人的友谊。 她看了看散发着微光的魔法卷轴，眼神中流淌过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导师怎么样了。 第95章 94.无从知晓的答案 “我们走到哪了？” 丛林中一道潇洒的声音响起，惊得一只箭毒蝾螈飞快钻进了岩石的缝隙里。 游侠对着娜塔莉问，他自然只是得到一道冷淡的目光。 “唉～”吕西安像个孩子似的嘟了嘟嘴，“还是得靠我自己来。” 他将长弓递给安德，自己搓了搓手，顺着身边一颗笔直的树飞快地爬上去，几息之间，游侠的身影便完全没入树冠。 “哇哦～！”弗兰克张大了嘴，也上去抱着树试了试，但是过于光滑的树杆只让他爬到一人高之后便立即滑了下来。 小爵士不服气，又换了一颗枝丫分明的树，很快便上到第一个大的分支之上，口齿不清地对娜塔莉喊着什么。 但娜塔莉没有理会，她正在观察面前的刺客。安德也正观察着她，二人就这样对视一会，娜塔莉褐色的眼睛与安德斯莫士漆黑如墨的双瞳直接碰撞在一起，最后，还是娜塔莉先忍不住率先偏过头去。 很冷漠的人。两人同时想到。 这时，上方传来一声高调悠长的呼喊，如同波拉米巨猿在求偶时所发出的那种怪叫，不过娜塔莉耳中的这道嗷嗷地呼喊还勉强听的出是吕西安的音色。 她紧张地拔出手半剑，环顾四周，生怕游侠的这声大喊会引来维尔丹的巡逻队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娜塔莉开始怀疑与那家伙同行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还好并没有什么异样，树影婆娑，只有一些小体型的常规生物蹦跳着逃走了。 直到游侠从树上爬下来的这段时间，娜塔莉都保持着警惕，安德斯莫士倒是抱着手毫无动静地站在原处，似乎已经习惯了吕西安的这种冒失的行为。 “呼～我看到了！”游侠显得十分激动，“像大海一样浩瀚的沙漠！”他用手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娜塔莉警惕的样子让他没有再洋洋洒洒地大肆宣扬一番，吕西安有些疑惑，“发生了什么吗？” “现在还没有。”娜塔莉将剑收回剑鞘，“之后就说不定了。” “是这样吗？”吕西安露出不解的神情，他看了看安德，不过没有得到回复，只是从刺客手里拿回了自己的长弓。 “那我们出发吧！” “树林的尽头就在那边不远处。”吕西安用手指出一个方向，“约摸半天路程，我们就抵达了伟大的萨尔马赛，传言中的古代遗迹就藏在无垠的沙海之内！” “向前进发！同伴们，史诗般的冒险和无穷无尽的财富正等待着最勇敢的冒险者！”这个形象俊逸潇洒的游侠激动地喊出一堆娜塔莉只是听起来都觉得尴尬的语句，娜塔莉甚至有些忍不住上去捂住他嘴的冲动。 表面看起来很帅气一年轻人，没想到竟是个xx “喔喔！”弗兰克也激动地应和着，娜塔莉不知道弗兰克兴奋个什么劲，他现在那里还有点逃亡的样子。本来在离开河谷之后的那几天，小爵士显得稍微正经了些，结果从遇到吕西安这个活宝开始，弗兰克又开始孩子气起来。 不过，当娜塔莉又回想了一下弗兰克一路上所表现出的性格变化之后，又感觉弗兰克目前的状态非常像她和尼尔最初遇到他时，那个狡黠的小贵族所表现出的伪装与自我保护。 他非常善于在不同的人物之间展现出完全不同的性格。 也许事实真是如此。 第96章 95.阴影之中 还没有走出森林，娜塔莉就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尚未凝固的血液才会出现这样浓郁的气息，并且，想要制造出这种规模，需要非常庞大的数量。 娜塔莉的眉宇间又皱起来，虽然她已经从那些黑色的回忆中走出，但这种熟悉的味道还是让她自然地感到厌恶。 况且，这样浓郁的情况，她也只经历过一次——那是在巫师塔边上的某个无名的小村庄，昔日的“夺心鬼”提着属于神官骑士的长剑，率领一群魔化造物，夜幕下的杀戮与毁灭，让天上高悬的圆月都染上凄艳的绯红，当她走出村庄时，如潮的红色流体紧随其后。 那个时候，鼻尖便是萦绕着类似的味道。 呵，我的罪行，不分善恶，定夺生死。娜塔莉自嘲地冷哼一声，默默地握紧了早已出鞘的剑。 谁能审判我呢？我想……得到答案。 娜塔莉之前是那样畏惧纳沙塔的法庭，然而现在，她却有些期待能再进行一次那样的场景，并不是她心中已经认罪，也不是试图为自己辩解，甚至，娜塔莉觉得世间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审判她。 人类难免会受各种因素的干扰而有失公正，她能想到的，只有天上无形之神了。 然而，她并不再向石塑的神灵祈祷，也不会用鲜血捍卫神的荣耀，现在，她的剑只为誓言而挥动。 牧师阁下说的对，神确实没有抛弃她，事实恰恰相反。 …… 越是接近外围，血腥味就越是浓郁，就连和弗兰克斗嘴的游侠都用围脖捂住嘴和鼻子，一脸凝重地拉开半弦。 “外面有很多人死了。”吕西安压低声音，仿佛害怕惊动附近躲藏的恶鬼似的。（民间的传说中，死亡大量聚集之地，会有恶鬼潜伏于附近，当光芒散去，夜幕降临之时，便会钻出来啃食逝者的尸体。） 我知道。娜塔莉在心中说，但并没有直接开口表达，她也伸出左手捂住口鼻，试图阻挡一部分气味的侵袭。 安德率先潜入森林的影子里，悄无声息领先一步朝前摸去，作为一名高深的刺客，他掌握了与阴影协调一致的能力。 当刺客潜入阴影时，人类用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他们的行动轨迹，只能依靠声音或者空气的流动、周围环境的细微改变等来判断刺客的位置，而高明的刺客，一切可能另自己暴露的痕迹都会降低到微乎其微的地步，这也是有些冒险者能在不惊动巨龙的情况下，从龙穴中偷出一些财宝的原因——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顶尖的刺客。 此外，由于独来独往的特性，以及让人望而生畏的能力技巧，他们也是传说故事中的常客，特别是最近几年，关于刺客英雄的故事非常频繁地诞生。 故事中，刺客一般会以“怪盗”或者“独行侠”的形象出现，经过吟游诗人的美化和弹唱后，便成了民众口中传颂的英雄人物。 …… 片刻之后，吕西安身后的影子一阵扭曲，一身黑袍的安德斯莫士从中悄无声息地现身。 他对着众人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危险”。不过，娜塔莉注意到他一直古井无波的目光中出现非常怪异的神色。 第97章 96.血与火 最是吵闹的吕西安也变得沉默。 风沙拂面，卷起一捧尘埃。 当一行人走出森林，见到外面的场景时，虫鸣和风声都归于寂静。 “……仁慈的主啊！”游侠呆立了半晌，缓缓地抬起手在自己胸前画了一道十字。 森林与荒漠的过渡地带，一大片空旷的地面上还残留着混战之后的痕迹，鲜血与断肢、破损的护具铺了一地，在烈日的暴晒下，气味传达到非常远的位置。 最醒目的位置，几株木桩杵在地上，每株木桩都穿有一具人类尸体，削尖的顶端从下身捅入，然后贯穿全身从脖颈处冒出，血流伴随着脏器顺着木桩滑下，几头魔犬挤成一堆，它们最先发现了这里，似乎想在其他生物来之间先吃掉味道最好的器官（心脏、肝脏等）。 地面各处，散落分布着些旗帜、布匹、木料等，火焰于其中燃烧着，浓重的黑烟向空中飘摇而上，又经风的吹打而消散到空气中。 天空中，黑压压的鸦群盘旋而过，环绕着荒野飞过一圈，便如暴雨一般地落到地面上，开始啄食那些残骸，有几只体型庞大的渡鸦落到木桩上，用尖利的喙部一块块撕下尸体上的血肉。 渡鸦猩红的眼睛全都注视着站在这边的一行人，发出呱呱地叫声，仿佛是来自地狱里的凶残恶魔。 “呕……”弗兰克终于忍不住对着身边的灌木丛干呕起来。 一滩血泊扩散至娜塔莉脚边，她抬起战靴，到一旁的干燥沙地上踩了踩，猩红的印痕短暂出现在沙砾中，又渐渐被灰烬所掩盖。 看来，这一切在不久前才刚刚结束。地上的血泊还在流淌，散落的旗帜还在熊熊燃烧……甚至，有可能始作俑者正埋伏在附近，睁着眼睛，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但安德没有发出预警，刺客的侦查能力肯定比自己要高明的多，既然安德表示已经没有危险，那应该确实是已经离开了附近。 不过，娜塔莉还是没有放下警戒心。 她提着剑，走到一处火堆旁，挑出了一部分还未燃烧的布料。 吕西安也随之而来，他脸上没有了那种孩子气的顽劣，取而代之的是学者般的谨慎和冷静。 他撇了一眼还剩一半的布料，上面有些纹路还没有被火焰化为灰烬。“是维尔丹城卫队的徽记。” “不过地上却没有一具属于正规士兵的尸体。” 娜塔莉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管是地上的残骸还是挂在木桩上的尸体，都是穿着粗亚麻布的贫民，也没有正规的军用武器和防具出现，地上只散落着一些用于耕作的农具或粗制的长柄金属器械，甚至还有零星的木棍和木矛。 显而易见，一群贫民在这里遭遇了一场战斗，由于装备和战斗力的悬殊，他们遭遇到非常巨大的损失，而他们的敌人（很可能就是来自维尔丹城的城卫队）只受到些许损伤，或者干脆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在战斗结束后，敌人将己方的死伤者带走，又把一部分贫民的尸体挂起来，估计是为了泄愤或者试图起到警示作用。 第98章 97.未知之物 一只渡鸦落到魔犬群边，两只猩红的眼睛闪过诡异的光。 嘴里嚼着肝脏的魔犬突然偏过头，对着渡鸦发出一阵恐怖的嘶吼，但并没有吓到反应更加敏捷的鸟类，渡鸦只是扇动了几下翅膀，便飞到数米之外。 就在此时，从远方的丛林中传出一道充满威压的吼叫，像是某种大型猫科掠食者，但要更加凶悍可怖。地面上的渡鸦纷纷飞起，再次围绕森林边缘徘徊不定起来。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娜塔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抬腿向地上的一柄实木长矛走去，“不久之后，这里将成为魔物们的狂欢之所。” 娜塔莉用战靴前端轻轻一挑，那柄带血的木矛便跳到她手中，她掂量了几下，然后右手举起长矛，左手平举，指向那些木桩所在的方向。 西北风，二级，目标距离当前位置80米。在呼吸达到平衡的那一瞬间，娜塔莉全力将长矛投掷而出，在风速、方向、力道等因素的共同影响下，长矛划出完美的弧线，带着破空之声，在一只魔犬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洞穿了它的躯干。 “嗷！”魔犬挣扎着，嘶吼着，没有眼睛的脸上疯狂之色显露无疑，唯独长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大嘴的头颅向后扭曲成180度，看起来混乱而怪异。 它试图向娜塔莉的方向奔来，但长矛如同铁钉定住蚯蚓一般地将它禁锢在地面上，魔犬无法撼动深入地表的力量。 它的另外两头同伴停止了进食，同时朝袭击者所在的方向奔袭而来，转眼之间便已经抵达她们身前。 两头魔犬高高跃起，利爪和尖牙似乎能瞬间撕碎眼前单薄的人类。 但左边一道箭矢如同闪电划破天际般一闪而过，另一头魔犬还在空中便翻腾出去，被箭矢的力量带着飞了好远才摔在树上。 娜塔莉双手握剑，自上而下劈出一道剑芒，在武器划过血肉的声音中，魔物的血液撒了她一身，灰白的盔甲都染成了艳红。 被从中刨开切成两半的魔犬无声地落到地面的血泊中，又溅起一片血雨。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浓郁了一些。 落到眼前的的红色液体遮掩住了她的视线，娜塔莉不得不向上翻起头盔的面罩。 森林中的猛兽又发出一道巨吼，听得出已经离这里越来越近了。地面微微颤动，渡鸦一片片地飞起，在漫天红光中翻飞盘旋，呱呱的鸣叫声如海浪般翻滚。 “弗兰克！”娜塔莉回头喊到，在面色苍白的小爵士跑过来之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吕西安手握长弓，看了看娜塔莉的方向，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需要多加解释，几人十分协调地一同向沙漠地带狂奔，穿过木桩和尸体，随着脚步溅起一片血花，渡鸦群翻飞着、舞动着，难听的叫声连成一首代表着死亡的曲子。 …… “吼～！” 在一阵超自然的狂风中，声音的主人终于从森林内钻出一个似蛇似虎的巨大头颅，披着鳞片，如同某种异种地龙，然而完全不同于地龙的下颌结构又令人迷惑。 它盯着远方几个已经变成小点的身影，蛇类一般的竖瞳转了转。 第99章 98.危机暗伏 一行人气喘吁吁地跑进荒漠化的旷野。 当娜塔莉回过头看去，只见一道巨大的身影钻进森林。就算已经离得如此遥远，她都能感觉到如芒在背似的不安，无法想象史诗中的英雄们直接正面与巨型魔物对峙时的感受。还好那东西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不然，她们可不会如此轻易便能逃脱。 说起来，这片森林离一座大型人类城市如此之近，居然会出现这等级别的魔物，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维尔丹的冒险者和士兵都是吃干饭的吗？ 当然不是，恰恰相反，他们都是十分著名的战士，弗雷德里希公爵的军团号称“帝国之盾”，而维尔丹冒险者协会，如果娜塔莉没记错的话，“不屈铁塔”莱昂德罗此刻就坐镇城中，那个传说中用体质硬抗即死性法术的疯子可不是浪得虚名。 他即便掉入岩浆中都还能活着爬出来，顶盾状态下，可以承受一道完整的龙息而毫发无损。娜塔莉的神官骑士导师——那个年轻时有过一段冒险经历的中年人曾经偶遇过莱昂德罗，并受过一些恩惠，所以导师对娜塔莉讲过关于“铁塔般的战士”的故事。 而正是因为明白维尔丹城的实力，娜塔莉才会对城市附近存在巨型魔物如此不解。 这绝对不是正常现象。按理说，人类聚居地附近的魔物应该除了能大量繁殖的特殊族群之外，其他都早已清理干净了，这也符合她们之前一段路程（娜塔莉和弗兰克两人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强大的魔物，一路上只有些森林地精和小恶魔，以及令人头疼的异种食肉蛞蝓。） 沉眠多年刚刚苏醒的昔年霸主，或者是从其他地区迁徙过来的流浪魔物首领？因为刚刚才露出行踪或者城内干脆还没有派人进行调查。 好像也只有这两种解释能行得通了。不然，还能是从自然形成的空间裂缝里钻出来的吗？要是能容许巨型魔物通过，那空间裂缝都得有多大了？ 本地的魔物也不会有如此剧烈的异变，附近的生物种群支撑不起一头巨兽所需的能量。 “呼～”吕西安长吁一口气，他也看到了缩回森林的巨兽头颅。 “那是什么？” 娜塔莉对着吕西安问道，她知道这些旅行家式的冒险者大多都是渊博的学者。 然而游侠却两手一摊，显出一无所知的模样，“你这是在为难我，格雷伊小姐，不管是冒险者协会出版的《世界魔物志》还是巫师学院的巫师阁下们经过多年研究而来的《论物种异变规律与现有变种生物概要》中，都没有刚才那家伙的完全类似记载。” “不过可以断定的是，它是从其他地方迁徙过来的，远东、南海岸、极域、深渊等各种各样人类世界之外的地域，反正不会是维尔丹土生土长的生物。” “要知道，人类的势力范围之内可没有给魔物成长的条件。” 娜塔莉点点头，吕西安的说法也与她心中所想相符合。 但一本被紫色雾气包裹的书在她记忆中一闪而过。她突然想到那个无可直呼其名的全知者。 似乎……有些相似？ “有没有可能，是从……其他世界过来的呢？以一种尚未发掘的形式。” “其他世界？”游侠略微凝重，然后便低头默不作声了。 如果真是那样，可就不再只是一头变异巨兽的问题。 第100章 99.城市的变故 从第一次出现历史记载至今，还未曾有过关于其他世界侵蚀的传闻。 虽然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尽合理，但也自有其运行规则。就像阳光为大地带来生命、掠食者捕杀植食性动物、掌握生产资源的贵族欺压平民……合理吗？一部分合理，另一部分则只能说“在当前还能维持下去，但迟早有一天会经历变革。” 历史如长河般流淌，进展缓慢，但始终沿着早已确定的轨迹。要是突然有另一条河流带着它奔涌的河水冲破了堤坝，那会发生什么？ 吕西安想象不出那样的情景，也无从判断。这不是一个真正的学术问题，也许谁都无法妄下断言。 …… 游侠抬起头，看了看提出这个假设的娜塔莉，发现她正注视着森林的方向，神情凝重，目光深邃，手里提着的长剑还在滴血，已经在干燥的沙地上聚成一小摊。 于是，吕西安也随着望去，发现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木桩依然静静地杵在原地，天上鸦群翻飞，掀起阵阵红光。未知巨兽离去不久，中小体型的魔物才从森林中鱼贯而出，疯狂地撕咬成一团，淡淡的哀嚎和怒吼逆着风传来，断断续续，无从辨认。 “看来，”吕西安指了指城市的方向，“维尔丹城堡里的那位对叛乱感到非常不满。” “嗯？”娜塔莉收回视线，偏过头对着游侠有些疑惑地问：“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她们一直在远离城市的地方行动，对人类世界出现的重大事件一无所知。 吕西安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附近了。这个季节，白昼越来越短。再过不久，荒漠中的寒冷黑夜便会降临。 “我们边走边说。”吕西安提到，于是一行人迎着落日的方向走去，低矮的阳光照射到他们身上，投射在地面的影子被拉的好长好长。 “半个月前，弗雷德里希公爵突然病倒，类似中风的症状瞬间便压倒了这位戎马一生的老人，他瘫痪在床，几乎整具身体都无法动弹，昔日能举起骑枪一连贯穿多人的健壮手臂甚至无法再握住一个最小号的水杯。” “老公爵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将统治权交由财务总管暂为代理，之后，他就只能发出像是呜咽般的低呼，再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公爵独子克里斯丁还未成年，当时正在伯瑞的荣耀殿堂进修，听到消息便连夜赶回维尔丹，不过之后又没了动静，城堡里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总管对外宣称公爵病重，而克里斯丁从伯瑞回来之后便寸步不离地照顾老公爵，在情况出现好转之前，将由他代行领主职权，所以，目前的维尔丹实际上掌握在总管安托维手中。” “这位管理财务与税收的大臣异常贪婪，在接过代理权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整农业、商贸等领域的税收额度，特别是农业方面，足足提高到了原来的两倍。” 吕西安停止了讲述，义愤填膺地说：“他肯定是疯了，因为稍微还剩点理智的人都明白这样做绝对要出问题。” 第101章 100.混乱之年 从游侠口中听到的信息让娜塔莉不禁想起了之前途经的村庄，当时，引起猎人、农夫与军士的矛盾以及民众动乱的根源就是赋税问题。 当时她们都还有些奇怪，因为这种做法完全就是无知者的胡闹，性情稳重的弗雷德里希公爵肯定不会采取此类如杀鸡取卵般的政务策略。 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波折，娜塔莉和尼尔远离人类社会有些时日，在信息方面确实显得过于匮乏。 病重的公爵，过于稚嫩的继承人，掌握权势的几近疯狂的大臣……没想到强大稳定的维尔丹竟会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演变成这种难堪的局面。 “克里斯丁·德·弗雷德里希？”在两个成年人思索之时，尚且年幼的弗兰克刚刚被吓得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些红润。 “我知道他，在菲耶索的……”弗兰克话到中途，整个人突然一愣，像是瞬间清醒一般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菲耶索？”游侠用不解的目光看向弗兰克。 “哦……哦！我在菲耶索有个朋友也在伯瑞的荣耀殿堂进修，那个朋友向我提起过小弗雷德里希阁下。” “在伯瑞进修？”吕西安却更加惊讶，“那里可都是中上层贵族才有进入资格，你朋友的家族可不一般。” “额……” 娜塔莉看见弗兰克的身体逐渐僵硬，像是夕斯庭教堂的壁画中刚刚被蛇发女妖凝视过的提格里乌。 到底还是个孩子。娜塔莉无奈地发声：“孩子们的世界里可没有那么多的阶级观念，每个人都单纯而友善，只要有相处的机会，王子都能和奴隶的孩子成为朋友。” 一席话说完，弗兰克终于得到了救星般的疯狂点头，脸上洋溢着认同之色。吕西安也露出肯定的神情，“您说的对，格雷伊小姐，确实不应该用成年人的思维来揣测孩子们的交际。” 于是，吕西安不再追问。但弗兰克的突然插嘴，却提醒娜塔莉想到了他的经历，以及菲耶索的情景。 菲耶索的异变，维尔丹的乱象，这两者之间，似乎有些相似？大致接近的时间，相仿的地位和处境，无资格之人上位，看似疯狂的举动…… 这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吗？或者是，其中另有隐情？ 娜塔莉感觉自己抓住了某种关键之处，然而事物的真相却还是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纱布，她的目光无法穿透迷雾得见真实。 “菲耶索……”这时，吕西安嘴里也喃喃地念叨着，过了片刻，他整个人猛地一震，“说起来，前些日子圣·杜尚公爵那边也出了些岔子。” 在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自己家的姓氏，弗兰克一阵激动，骄傲与欢欣出现在他脸上，然而立刻就转变为了悲哀和失落。 “老公爵死后，本该继承爵位的长子卡洛斯居然失踪了，连带着他的幼子一起，城堡里差点乱作一团，当我和安德最后离开安布莱拉境内时，听说老公爵的私生子威廉已经初步控制了局势。” 吕西安没有察觉到弗兰克神情的变化，这个学者一样的游侠非常专注地陷入回忆之中。 “怎么会这么巧，一些不合适的人坐上了本不属于他们的位置。”吕西安砸了咂嘴，不禁感叹一句。 第102章 101.火种与繁星 西方，太阳终于完全没入地平线以下，凄美炫目的曙暮光之后，黑夜降临了。 万里无云，旅行者们站在辽阔的沙海之上，头顶着更为浩瀚的星海，狂风肆虐，扬起自由自在的沙尘。 谁能相信，白昼里火炉般炙热的沙漠到了夜间，会变得如极地一般严寒，一行人找到一处崖壁用以避风，焰火借助干枯的苦棘草燃起，释放出太阳赐予的光与热。 地图上的用红色颜料标出的印记告诉她们，离下一个水源地还有些距离。游侠很有经验，他在较为湿润的土地上挖出一个小洞，铺了些石头到其中，又用一种布匹一般都炼金材料将洞口封闭，做完这一切之后，吕西安才笑着坐到安德身旁，刺客顺手将地图递给他。 “咳咳……好啦！女士们先生们，到明天早上，我们就能得到一些干净的淡水了。”吕西安盘腿而坐，将地图在腿上铺开。“再加上在森林中带来的一些，省着点就能支撑我们走到绿洲区。” 游侠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地图上一片树木标志的位置，“我们从这里出发，向西先抵达最近的绿洲。”他指尖在地图平移、滑动，经过一处标有地名文字的地方，最后停留在一片空白地域。 “之后向南十里，再向西直行……我们的目标就在这片区域之内。” 一个模糊的位置，地图上的一小片实际可能有半个公爵领的大小，这可不容易找。娜塔莉依据吕西安的神情，估计他也不知道具体位置。 她没有说话，默默地抬头望向星空，繁星寂寥，晚风微寒。 也许此时此刻，同一片星空下的另一处地点，另一个人也在仰望着同一颗恒星。 有人碰了碰她的左臂，是那个性格开朗活跃的游侠。 他拿着摩尔克地区的特色卷饼，正对着娜塔莉递过来。“摩尔克人的干粮还不错。” 看到娜塔莉接过，吕西安又盘腿坐回原地。不过娜塔莉刚才的神情还是让游侠有些好奇，所以他又说：“我听到您心灵的呐喊，格雷伊小姐。” “能和我们分享您的喜悦或忧虑吗？” “哦……我只是在想，那些死去的平民也和世上的其他人一样，都有着家人、朋友、梦想，他们兴许还期待着明天辉耀的朝霞……可是，他们就这样死去了，像屠宰场里可悲的牲畜和被车轮碾过的弱小原虫，无辜、无助、痛苦、悲哀，明天的太阳再不会升起，绝望比希望先一步降临。” “怎么会呢？格雷伊小姐。”吕西安笑着，俊逸的脸被火光照的通亮。“他们奋起反抗，以血肉抗击强暴，即便身死，也是拥抱着希望离开的。” “您可能不知道，不久之前，一个猎户带领整个村子奋起抗争，他们杀死了强征赋税的税务官，又在援军抵达之前逃进了山林水泽之中。维尔丹的军士没办法捕捉到他们的踪迹，才得到消息说他们出现在东方的牧场，可当士兵们提着武器赶去时，又听说他们已经转移到东边的河港。” “他们在整个领地境内游荡、穿梭，农庄、牧场、港口、山林……参与抗争平民越来越多，昔日温顺的平民拿起手边任何能找到的武器，不管是耕作的农具还是用于屠宰牲畜的长刀，甚至是一柄削尖的木棍，都用作了反抗暴虐统治的利器。他们的阵营越来越大，最初脚步已经迈出，暴乱势不可挡。” “火种已经燃起，狂风会助其壮大！” 第103章 102.远古的呼唤 听完游侠激昂潇洒的表述，安德露出赞许的目光。他十分欣赏吕西安神采奕奕的模样，特别是在那些话语中流露出的人性的光辉。 “……哈，说多了，请别介意。” 当他停止表述但周围依旧沉寂时，吕西安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与于公开场合所说的话，游侠伸手扶了扶额，最后又补充一句。 “当然，这里只有您的朋友。”娜塔莉看了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弗兰克，开口向吕西安回答。 不过，接下来又不知道怎么聊下去了。 吕西安摸出酒瓶，拧开瓶塞，对着嘴便一仰头，但瓶中没有一滴液体流出。 “……真是个悲剧。”吕西安放下酒瓶，苦笑着说道。 …… 她们走了两天，然后还是没有见到绿洲的影子。 沙漠中，稚嫩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传来。 “金头发的大哥哥，你到底行不行啊？”弗兰克非常慌乱，因为眼见着他们携带的水源一点点耗尽，而地图上标出的绿洲还是没有一点影子。 “别那么急躁，静下心来我的朋友。”吕西安用优雅的**语一个词一个词地说道。虽然面色无异，但娜塔莉还是看出他也有些焦虑。 “我可是全冒险者协会最有资历的向导，没有什么地质区域能困住叫吕西安的男人。”他自吹自擂地说道，可还是低头在随身的包裹中翻找起来。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递过来一件像铜片似的东西。 “啊？！非常感谢！安德。” 游侠接过那块铜片，笑着对刺客说，毫不在意安德那看似非常冷漠的表情。 他将铜片放平，伸出右手平举到自己眼睛的高度，然后将那块铜片放上去。 那是块一尺见方的矩形，通体闪耀着黄铜的光泽，上面刻画着些刻度、象形文字、古怪花纹等，一张如蜘蛛网般的结构将这些刻印全部包裹，却在内部又分割成一个个单独的格子，最中心有一块砂制作的玻璃，用于封闭最中心开拓出的独立空间，一条金属指针随着游侠的动作动来动去，看起来极其诡异。 娜塔莉不曾见过这样的物件，但吕西安接下来所说的话解决了她的困惑。 “罗盘。”吕西安似乎看到了娜塔莉困惑的目光，无需她问便直接开口解释道。 “达·伽马船长的商队最近才从远东带过来的小玩意，具有指示方位的作用。以往，航船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漂泊时，总需要富有经验的领航员依据天上的星星来判断方位，但若是在阴雨天里，船就仿佛成了失明的盲人。” “有了这个，就不用再担心这种问题，虽然在有些时候它会失灵，但并不妨碍它在日常使用中的可靠程度……” 话音未落，吕西安突然惊叫起来。 娜塔莉向他手中看去，发现铜片中心部位的独立空间内部的指针疯狂旋转，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 “哇哦！”就在这时，弗兰克的惊呼也在她身边响起。 “快看那边！”小爵士用手指向刚刚被沙尘所遮掩住的方向。 他们顺着弗兰克指出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的满天沙尘迅速退去。 深蓝的晴空下，沙砾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辉。 辽阔的沙海中，巨型的苍白骨骼半掩半露。 数十米高的头骨是露出地面的部分中保存最完整的，顶部的一对犄角宣告了这具骨骼主人的身份。 一头巨龙，并非是现在较为常见的青年龙，依据体型判断，它生前起码也是老年龙，很可能已经达到了远古龙的层次。 娜塔莉站在远处，久久地凝视头骨上空荡荡的眼窝。 风声穿越骨骼的缝隙，变成低沉的呜咽，仿佛是龙骨发出的低吟——来自远古的呼唤。 第104章 103.遗失的高塔 如此强大的生物，最终还是逃不过必然的命运，血肉化为尘埃，白骨堆积荒野。 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娜塔莉脑中升起，似悲凉，似淡然，截然相反，却又交织不清。 没有人能逃过死亡的阴影，不管是半路拦截她们的阿苏勒、维尔丹冒险者协会的莱昂德罗，或者是传说中的英雄阿提拉、沃尔伏林，亦或恶名远扬的天灾使者艾丽西娅、窃魂者索兰托德……又有谁能逃脱命运的束缚呢？ 包括站在面前的吕西安和安德，尚且年幼的弗兰克，以及尼尔和娜塔莉自己。 …… “神圣的xx（holy shit）！”吕西安脱口就来了一句苏黎兰德式的脏话，他没有被巨龙的遗骨所吸引，急了眼似得摆弄着手中拿着的特殊铜盘，然而中央的指针仍疯了似的旋转，丝毫没有停滞的迹象。 “这附近有什么东西干扰了罗盘！”吕西安气愤地说，“有谁能依靠天象辨认方位吗？”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包括那个老练的刺客安德斯莫士。 “快……快看！”弗兰克又一次吼道，他拉着娜塔莉的左手甚至激动地有些颤抖。 “怎么？”吕西安挠着头皮，头也不抬地问道，可一只裹在黑袍里的手戳了戳他的肩膀。 “安德？怎么……” “……？！” 罗盘落到沙砾上，扬起一捧尘埃。俊逸的游侠像个痴汉般地张大嘴，瞪大了眼睛盯着远方若隐若现地高塔，连口水流出来都不知道。 在龙骨之旁，一片沙丘之后，高耸入云的高塔矗立，黄沙为它的基座，蓝空是它的穹顶，就如支撑天地的承柱。 它沉默地站在荒漠之中，以沙丘和风暴为伴，它来自久远的过去，它穿透了时间与空间，漆黑破败的塔身不知留下过多少故事，娜塔莉甚至清晰地看到高塔上层仿佛被龙息袭击、焚烧而成的痕迹。 “oh my fxxking god!” “遗失的高塔!” 吕西安兴奋地大吼道，他挥舞着双手，在原地跳的好高。 “这就是我来此的目的!摩尔克行商口中的幽灵塔!来自远古的建筑物!” “你看到了吗？安德!我们做到了!”他激动地跑到刺客身边，两手搂住了安德的脖子。 刺客还是那样冷漠，安德无言地眺望远方的高塔，不发一言，但微微颤动地身体暴露了他真正的心情。 并不是见到远古遗迹让他动容，而是游侠的兴奋和喜悦感染了他，吕西安是那样激动，如同节日里得到最心悦的礼物的小孩。然而，当看到吕西安肆无忌惮地露出笑容，安德冷漠地心境也随之泛起波澜。 一直都是如此，自从他们相遇之后。 “既然如此!”弗兰克举起他的匕首，指向高塔所在的方位，“出发吧！冒险者们!财富与光荣在前面等待着我们!” 他有模有样地说，显然是在模仿吕西安的语气。 短暂的兴奋之后，吕西安也放开了搂住安德脖子的手，他捡起落到地上的罗盘，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这块花了他三万皮埃尔才弄到手的器件表面沾染上的沙砾。 “没错！” “前进！由最最伟大的考古学家吕西安领队的冒险者们！” 第105章 104.虚幻之影 听到从这些家伙嘴里蹦出来的话，娜塔莉不由得一阵尴尬。 以他们的表演欲，不去剧院可惜了。 金发的游侠拉着刺客率先朝高塔奔去，身材矮小的弗兰克紧随其后。娜塔莉看了看四周，提起吕西安忘在地上的东西摸到腰间的剑柄，才谨慎地跟上去。 …… “呼唔！～” 弗兰克喘着粗气，目视前方，“怎么回事？” 他们才走出一小段距离，然而远方的高塔和巨龙骸骨都不知不觉地消失不见，如同梦境中最真实地幻觉。 原来看见高塔矗立的地方，其实只有一片荒凉。风推动沙丘的流动，掩盖了孤零零的一株苦棘草，一只形单影只的沙狐朝她们看了看，便飞速翻越了沙丘，天上有年轻的雄鹰飞过，坚硬的翼展划破蓝空…… 哪里有什么远古龙的遗骨，哪里有什么遗失的高塔，这里只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沙丘地带，自然的生态于此循环。 “……”吕西安凝视着眼前的沙丘，脸上的兴奋和笑意通通消失，又回到那种学者般的理性模样。 “巴伦王的空中楼阁。”片刻之后，游侠平静地说了一句。 “走吧，刚才见到的只是其他地方的投影。” “唔～”弗兰克仿佛在求偶竞争中失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起来。 雄鹰在她们头顶盘旋了几圈，察觉到地面上的生物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便乘着风远去了。 “沙漠里经常会发生这种事，以前和导师一起去萨拉托加大沙漠做研究时，也会时不时见到这样的场景。”吕西安摸出酒瓶，咬开瓶塞，他忘记了瓶里已经空无一物，当游侠一昂头试图来点酒精冷静一下的时候，才发觉没有一滴液体流出。 “真见鬼，绿洲里有卖酒的地方吗？” “据我所知，摩尔克人信奉真主、万物唯一神安莱，他们的教义中有禁止饮酒这一条。”沉默寡言的刺客突然出声提醒他。 “你是非常不耐酒精的体质，还这么爱喝……” “好的好的，安德。”吕西安打断了刺客的话，“你怎么老是像我教母一样。” 刺客又沉默起来，被黑袍遮掩的目光下流露出落寞的情绪。 吕西安将空酒瓶丢回旅行袋，又摸出地图观察起来。 “不过，这至少可以确定摩尔克行商口中的幽灵塔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什么虚构出的奇异传闻。” “巴伦王的空中楼阁式的幻象，必然在某一个地方有着相对应的真实场景。” “所以，这其实是个好消息？”弗兰克仰着脸问。 吕西安两手一摊，不置可否地抖了抖胳膊。 “大概吧！但我们还是无法明确具体位置，甚至迷失了方向，在这片辽阔炙热的沙漠里。” …… 他们仍然在争辩些什么，娜塔莉抱着手站在一旁，看到他们聚在一起。吕西安解下弯刀，正掂量着向上方丢去，弯刀带着刀鞘在空中旋转几圈，忽地落到沙砾上。 “刀柄朝向那边！”她听到吕西安不太正经的声音，“所以，那边就是高塔所在的方向！” “可那边是我们过来的位置！”弗兰克反驳道，他指着沙地还尚未被掩盖的脚印对游侠说。 “……再来一次！” 第106章 105.自然之怒 此时，远方而来掠过无垠沙漠的风吹起了从娜塔莉头盔上开启的面罩中流出的一缕褐色发丝。 娜塔莉将手伸向高空，片刻之后再收回来时，已经堆积了大量沙砾。 吕西安和弗兰克仍在胡闹般地玩着投掷刀柄的游戏，安德将自己隐藏在黑袍之中，似乎暂时屏蔽了对外界的感知。 “你们有察觉到什么吗？”娜塔莉突然说，她冷静的声音清晰地在其他人耳边响起。 “……什么？”吕西安回过头，表情一片茫然。 …… 知道问他们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之后，娜塔莉没有再说什么，她取下头盔，仔细感受着空气的细微流动。 风、气流、小动物的足具所发出的窸窣声响、沙砾相互摩擦碰撞的微语…… “喔唔！！！” 弗兰克的惊呼将她拉回现实，娜塔莉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是成群结队潜伏在沙地里的生物。 蝎子、拟步甲、沙漠蚁……甚至蛇类、鼠类等纷纷钻出地面，黑压压的一片，它们都无视了几人的存在，一条响尾蛇发出奇异的噪音从娜塔莉脚边经过，飞快地游向昆虫大军移动的方向。 它们都想同一个方向进发，不管是昆虫还是生物，捕食者和猎物一同奔波。 “这是怎么回事？”不知是谁叫了一句，声音有些变形，听不出是属于哪个人。 生物群移动的非常之快，转眼间，便已经跑到远方的另一片沙丘，它们翻越沙丘，向更远方前进。 似乎……那边的沙丘在移动？娜塔莉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但见到的情景还是没有变化。 不止远处的沙丘，娜塔莉现在发现她们自己脚下所处的位置也在微微偏移，沙砾流动，渐渐没过她的脚面。 这是…… “天灾！沙漠里的天灾！”吕西安全力大喊着，他也发现了这些变故。 “沙暴！” 心中一颤，娜塔莉重新戴好头盔，这时，弗兰克向四周望了望，突然大声提醒她们。 “快看！它过来了！” 其实不用弗兰克提醒，因为细微柔和的风已经变得狂乱，吕西安放在地面上的地图猛地飞起，在半空飘摇而去，一株被连根拔起的仙人掌从娜塔莉面前滚过，带着一片四散的尘埃。 她朝仙人掌过来的源头望去，终于看清了这一切的起源。 远处，一场旋转着的风暴正在形成，它卷起沙尘以及尚未逃逸的任何地面物体，几乎遮天蔽日，可见度明显地下降，蓝空隐去，连太阳在天灾面前也显得黯淡无光。 一条响尾蛇从半空落下，它挣扎片刻，便调整躯体飞快地游走了。 直到这时，她们才从天灾的宏伟桀骜中反应过来，一声变形的尖叫从吕西安喉咙深处迸发。 “快跑！——” 悠长的叫喊声在无垠宽广的漠地传出好远，最终被杂乱的风暴撕碎。 她们再不计较该去往何方，只是一味地跑起来，正是朝着刚才昆虫们逃离的方向。 沙丘如海浪般流淌，一波接着一波地翻涌向前，紧紧地咬住她们的脚步。 天空终于完全黯淡，再也无法看清太阳的一丝光点，天灾终于完全形成，狂风飞沙走石，能见度降到极低的地步，娜塔莉甚至都再无法看清就在周围的另外几人。 慌乱中，她抓住了一只孩子般的小手，娜塔莉紧紧攥住那只手，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 第107章 106.意外事故 什么也看不见了，肆虐的沙尘遮挡住一切光明。耳边也只能听到呼啸的狂风，有如巨兽的咆哮和恶魔的怒吼。 有些昆虫和杂物打在娜塔莉的头盔上，还好她已经提前关闭了面罩，不过这也导致一些沙尘在她头盔内堆积，完全掩盖了视野。 奔跑中，娜塔莉突然脚步一轻。 怎么回事？ 当高速旋转所带来的晕眩出现在她脑中时，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沙尘暴将她卷上半空，与各种各样的杂物一同沿着气流绕中心点旋转，身上沉重的盔甲都没能起到作用，似乎如那张被吹走的地图一般轻薄。 娜塔莉几乎无法再保持思考，晕眩感将她的意识晃成一团糟，她唯一还坚持着的，是牢牢抓紧那只孩子的小手。 是弗兰克吗？应该是他，游侠和刺客应该不会长着一副这样小巧的手，而这附近没有其他人了。 但娜塔莉听不到有关小爵士的任何声音和动作，只有狂乱的风声与她为伴。是弗兰克吗？他现在是怎么样？ 娜塔莉压抑而担忧着，但很快，她就没有这样的忧虑了，因为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的，渐渐的，正如那天晚上，伴随着渔火与钟声，她一步步走向河流时的感觉——当时有一只手伸进水面，将她从死亡的阴影中捞出。 谁的咒语低吟？ 谁在烂漫歌唱？ 谁将天灾压制？ 长着眼睛的承重柱，吃人的大嘴囚笼，躲在阴影里的鬼魂，城市的废墟中耸立的高大怪物…… 扭曲血肉组成的邪魔，晃动千万条顶端带有眼球的肢体。 漂浮在城堡里的舞服，抬起空无一物的袖筒优雅地行礼。 行走于火山旁的巨人，挥舞名为岩浆的魔剑沉默地碾碎。 …… 又是这些画面。 说起来，确实已经好久没有再出现了。 自从走出那片沼泽之后，那些缠着她、质询她、恐吓她的影子通通都消失不见，连带着记忆里的残肢与血泊、恐惧与厌恶……也许是因为全知者，也许是因为尼尔，也许只是因为娜塔莉自己。 而之后的画面，邪魔、巨人、舞服之类，那并不是她曾经见过的场景，似乎是一种幻觉，却又无比清晰，清晰到让娜塔莉以为她正处于现场。 杂乱的魔咒、城堡中幽幽的歌唱、巨人走动时似金属敲击般的巨响…… 就在她面前，就在她身边。 …… 娜塔莉睁开眼睛，幻觉与回忆都在她脑中消散了，她露出久违的微笑，小时候，她曾经这样笑着。 什么遮挡了视线，她伸出手，推开了掩盖她的屏障，娜塔莉掀起面罩，扭头让堆积的沙砾流出。自由的气息又回到鼻子里，而意识也逐渐恢复。 身体散架般的无力，疼痛无时无刻地传遍每条神经。但她还能坚持着行动，意识也由自己控制，这就足够了。 眼前是明朗的蓝天，一只雄鹰飞过，翼展在她脸上投下一瞬间的阴影。 是之前见过的那只鹰吗？好像确实是的，它爪子里还多了一条扭曲挣扎的蛇。 天灾似乎已经过去，鹰击长空，阳光璀璨。 第108章 107.晴空 左手的五指在蓝空下清晰分明，万籁俱寂，松软的沙砾在娜塔莉身上堆积了厚厚一层，将她整个身体都埋在地下。直到刚才，她推开了头顶的沙砾，让空气重新流通。 随着肺部的浊气排出，理性与意志重新回到娜塔莉心中。 天灾确实已经退去了，一阵微风拂过，带着荒漠特有的干燥和炙热。 右手还紧紧地攥着什么，娜塔莉略一思索，整个人猛地一震，她迅速翻身而起，抖落身上残留的细沙。 随着沙砾层被一点点掀开，孩童小小的身体渐渐露出。 “弗兰克……弗兰克！” 还好，她醒来的并不算晚，而且她们被埋的不算深。小爵士的身体还有温度，鼻尖还萦绕着微弱的呼吸。 “咳咳！……额——”闭着眼睛的弗兰克一阵咳嗽，张嘴吐出了一口细沙。 “呼～”弗兰克睁开眼睛，迷茫的瞳孔里倒映出娜塔莉的身影。 还好没事。但吕西安和安德呢？他们现在在哪？有被狂乱的沙尘暴卷起、被土层所掩埋吗？ 这时，不远处一个隆起的沙丘上突然伸出一条笼罩在黑袍中的胳膊，随后一个脑颅冒了出来。 兜帽已经滑落，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的秀气男人阴沉着脸，面无表情地往身旁的沙丘挖掘着。 安德？好像确实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刺客，娜塔莉认出了那件黑袍，不过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安德摘下兜帽的模样。 和她预想的十分接近，刺客是一个非常清秀、似乎有些病态的年轻人，浑身笼罩着清冷落寞的特殊气质。 娜塔莉理解跑过去，和他并肩向下挖掘起来，年轻人看了她一眼，然后全神贯注地投入地面的积沙。他不像娜塔莉那样连手指都装备着护甲，刺客的纹布手套早已磨破，血迹染红了扒出的沙砾。时间在手指的缝隙间一点点流走，终于，一件绿色的外套映入她们的视野。 安德死气沉沉的目光猛然一亮，他有些急躁地抱起吕西安，然后平放在地面上，拿出水壶对着游戏嘴里灌了一口。 “噗——”水流混杂着各种杂物从吕西安嘴里一同喷出，溅了刺客一身。 “咳……”游侠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了刺客的身影。 “安德……好久不见……”他十分虚弱地说道。 然而刺客听到这句话，却直接跪倒在地，低头做出一遍祈祷的动作。 “你掉水里了？安德，这附近哪有水源……”吕西安突然又不正经地扯道，他看着安德湿漉漉的黑袍，嘴角泛起一丝揶揄。 处于虔诚祈祷中的安德顿时浑身抽搐两下，随后又回到以往的冷漠状态。 他拉起垂在身后的兜帽，重新遮住自己的头部，阴影笼罩住他的脸，只露出两只寒意逼人的眼睛。 “你的手怎么了？”吕西安眼尖地发现了安德异样的双手，这个敏捷的游侠突然跃起，在刺客将手臂藏到背部之前拉住了他的一条胳膊。 他试图收回手臂，却被游侠牢牢禁锢住了。 “嘶——”吕西安深吸一口气，动作十分温柔地为安德清理起留在皮肉中的细沙与石砾。 “痛吗？” 安德摇了摇头，他不敢注视吕西安，于是便抬头看向晴朗的蓝空。 “蠢货！”吕西安轻轻地骂了一句。 第109章 108.遗迹 吕西安又说了些什么，安德垂着头，将表情深深地藏在阴影里。 娜塔莉没有再继续旁观二人的总总行为和说辞，她转身拉起躺在地面歇息的弗兰克，将绑在腰间的最后一点水递给他——尽管娜塔莉自己也十分干渴，喉咙里有如一团烈火在燃烧。 其他包裹都丢了，她现在身上只剩下一柄短刀、一个水壶，以及尼尔赠予她的手半剑。 娜塔莉知道游侠那边也不可能还剩下多少东西。这意味着，要是再无法找到绿洲，她们都得默默地死去，这片沙漠将成为她们的坟墓。 远方的吕西安突然一阵惊叫，随后发了疯似的在沙丘上寻找他的包裹。 “我的手稿……我这次旅行的手稿……”游侠的哀鸣于空旷的荒漠上响起，顺着流动的气流传出好远。 呵，最关心的竟然是自己记录旅行见闻的手稿吗？娜塔莉见过吕西安的空白簿，每天晚上，游侠都会对着篝火的光亮，提着羽毛笔写写画画、修修改改。 一位真正的学者。 …… 过了多久？她抬头望向天上仅有的一片浮云。 娜塔莉记得，在天灾兴起之前的一段时间，就是如现在这般的天气。 所以，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了？ 一小时，两小时？肯定不会是这么短。 一天，两天？那她们不会还能活着醒来。 为何时间如此接近？ 身后的苍白巨石又是什么？荒漠中怎么会有如此高大的地形？ 这是哪？…… 娜塔莉疑惑地后退数十米，愕然发现在她们醒来的位置旁，那像小山一般地苍白巨石正是她们之前见过的龙骨。吕西安和安德正站在离龙骨下颚不远处，弗兰克离得稍远，在接近翅骨的位置。 这次可不是虚假的幻象，它真实存在，就在这片沙丘旁，就在她身边。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一头远古龙的骸骨，一种难以言喻地感觉又出现在娜塔莉心中。 它已经死去了，生命流逝，灵魂消亡，血肉腐败，在时间的冲刷中，只剩下白骨累累，但这来自远古的伟大生物的威严恒古不灭，即使它早已死去，如山丘一般的骨架都在述说它生前的强大和桀骜。谁能杀死这种生物呢？ 娜塔莉看到龙骨前额存在的一处焦黑的空洞，就在头骨正中，贯穿了整具骸骨。这就是导致它死去的原因吗？像是某种炼金武器或者魔能武器才能造成的伤痕。 不远处，大量迷雾环绕之地，残破的尖顶高塔沉默地立在那里，最顶端几层被某种巨型物体撞出了一个非常之大的缺口，露出其中的甬道和内设。娜塔莉就算站在这里，都能看到其中的炼金器材、被火焰融化的房间、以及……最上层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魔导炮。 下层空间完全被迷雾所环绕，看不清任何景致。一些肉眼可见的亡魂在迷雾中穿梭，它们毫不畏惧炙热的阳光，与娜塔莉之前在安布莱拉沼泽离所见过的那些幽灵相同。 白昼的亡灵，违背世间规则的诡异存在。她原以为是沼泽中的腐化而导致的特殊情况，是那位来自其他世界的神秘全知者所带来的异化，但她在远离安布莱拉沼泽的沙漠里居然又见到了这些东西。 看来，其中另有隐情。 第110章 109.困境与苦涩 “吕西安·夏普先生！” 娜塔莉挥舞起手臂，对巨龙遗骨之下的几人喊道。 …… “真是壮观！”游侠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龙骨与高塔，半晌才喃喃自语道。 “与之前的幻象根本是两种全然不同感觉……” 然而她们现在正处于一种非常艰难的困境中，看见吕西安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宏伟的远古遗迹里，娜塔莉忍不住提醒他：“夏普先生，难不成你还是想要一探究竟？” “没错！”吕西安回过神来，明朗而欢快的脸上展露出微笑，“伟大的冒险者怎能轻言放弃！” “可是，游侠阁下，你有看到那些异样的亡灵吗？” “当然！” “夏普先生！”娜塔莉语气稍重，“我们一群人中可没有施法者，您是打算成为那些亡灵中的一员吗？” 然而吕西安却嘿嘿一笑，“洛德兰的神官骑士小姐，您知道我是怎么得到这处遗迹的消息的吗？” 不待娜塔莉回答，他又接着说：“那一天我拉着安德，以及那个刚刚走出学院大门的小巫师罗宁去特伦斯酒馆里消遣，您知道的，您之前也都见过他们……嗯，他们俩都像关在伯瑞皇宫里娇气的公主殿下似的，没有一丝一毫地作为我们法兰洛德人的英雄气概，我作为他们的朋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一旁的安德撇了他一眼，似乎非常无语，甚至自认为不苟言笑的娜塔莉也被这个时不时非常不正经的游侠逗乐了：依他之前脱口而出的口癖和那种略有些迷糊的口音，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吕西安大概率是来自西北方的苏黎兰德人，现在又说什么“我们法兰洛德人”套近乎，还将刺客和巫师一通诋毁，甚至全然不顾其中一位当事人就在他身边 “……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管。”吕西安毫不在意周围看向他的眼神，继续往下说着。“所以我非要拉着他们去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冒险者。” “我知道那家酒馆里每天晚上都会围坐在火炉旁赌牌，您面前名为吕西安的人正是纳沙塔附近闻名遐迩的棋牌大师，只要我伸手推开酒馆的杉木栏，那全场所有人，不管是法兰洛德人、摩尔克人、苏黎兰德人或者是半身人、精灵、狐人……所有的目光都会聚焦在我身上！” 他表情愉悦，动作夸张，昂头挺胸地吹嘘他那不知真假的事迹。 “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有我在，一晚之后，他们兜里的那几个子都会变成我的私人财产，那天晚上自然也不例外……” 这时，安德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夸夸其谈，“可你那天晚上输得精光，差点连那把弓都抵押出去了，还是罗宁用他的法杖抵押了欠款。” 吕西安老脸一红，十分尴尬地对着娜塔莉以及听得津津有味的弗兰克嘿嘿一笑，右手暗地里在刺客腰间掐了一把，安德嘶得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娜塔莉的眼睛，连如此死板严肃的她都得尽全力绷住脸才能防止自己笑出声来。 不过弗兰克可不会给游侠留几分面子，“哈！”他毫不掩饰地大笑道，“原来是吹牛！哦～～” “那天纯属失误！失误！” 第111章 110.冒险家与流亡者 “咳咳！～” 吕西安大声咳嗽两下，“就算最好的猎人也有失手的一天，同样也没有一直打胜仗的将军，若总是太过顺利，那厄运也不会遥远。” “况且我之后也赔了罗宁一支新的通心木法杖，足足花了我二百枚路希维尔大金币，约合一万皮埃尔，要比他之前用的那把从古旧魔法店里淘来的三手魔鬼藤根茎法杖贵多了。嘿！也是那群大老粗没眼光，一根在手里都磨得包了浆的廉价法杖就把他们唬的和什么似的，居然答应抵消掉我的欠款。” “真主在上，愿我下一次回到纳沙塔的时候不会被一群大汉拖进巷子里。” 这个俊逸的游侠甩了甩他的一头金发，居然学着摩尔克人祈祷时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将两条胳膊交替在胸前，抬头念叨了一句撇脚地祈祷词。 “你又不是真主安莱的信徒……唔唔～”这次，刺客还没说完就被吕西安走上前去捂住了嘴。 “安德，我发现你这一路上话多了不少啊！” “唔唔～”刺客无助地叫了两声，犹豫一会，最终还是垂下了试图推开吕西安的手。 “呵。”娜塔莉淡淡地笑了一下，但又马上严肃起来。“所以，您想表达些什么，夏普阁下，只是和我们讲述您的逸事吗？但我们现在可没有太多时间听您的那些瑰丽的经历。” 丢了行李，没有食物，没有水，身处荒漠，还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找到远古遗迹，周围都笼罩着一群物理免疫的亡灵…… 面临这样的绝境，吕西安居然还能耐着性子从酒馆讲到法杖，由欠款讲到信仰……这让娜塔莉再一次怀疑跟他们同行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要是只有她和弗兰克两个人的话，娜塔莉绝对不会贸然深入这样偏远的地域，她会谨慎地沿着商队一路设下的魔法道标前进，途径几片摩尔克人的绿洲城市，绕开已经混乱不堪的维尔丹。 出于对尼尔过去同伴的信任，以及某种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孤独感，娜塔莉还是答应和他们同行，以及一同去寻找游侠口中的遗迹。 吕西安确实也是位十分有经验的冒险者，可这一路上，不能说时刻都是提心吊胆，至少游侠偶尔做出的一些举动会让她的神经完全紧绷，娜塔莉这才明白吕西安是多么有不靠谱。 他充满激情与活力，热衷于世界上每一处危险的角落，记录旅行见闻与挑战自我才是吕西安踏上旅途的真正目的，相比于过分谨慎的逃亡者，吕西安恰恰相反，哪边更危险更刺激更有挑战性他便往哪边靠拢。 他的胸膛内从不缺乏烈火与勇气，他心中有着坚定的自信及豁达……也许有一天，在一切事情都了结之后，娜塔莉也会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 可现在不行，她和弗兰克正处于被两大公爵领追捕途中，将她拉出黑暗的那位骑士也还生死未卜，犯下罪行的黑巫师还逍遥法外，她怎么可能会像无牵无挂的冒险者一样毫无畏惧呢？ 也许这便是她与吕西安之间的差别，冒险家与流亡者之间的差别。 第112章 111.摩尔克人的传说 “保持耐心，我的朋友。” 吕西安松开捂住刺客嘴的手，“任何事物之间都是相互联系、有迹可循的，当您以为我在讲一些莫名其妙的故事时，其实破局的方法就藏在微小的细节之中。” 他走过来，笑着拍了拍娜塔莉灰白的肩甲。 “说到哪了？哦，那天晚上我确实输得精光，可还有另一个比我更惨的，那是个摩尔克行脚商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头上裹着白色头巾，手里牵着两头驮兽，驮兽背上背着他从世界各地弄来的小东西。” “本来，像他们这种行脚商人是绝不会将长途跋涉才赚的些许积蓄全部来酒馆里挥霍掉的，可那个摩尔克人不同，他的大儿子在一个绿洲城市里给长老们做了顾问，收入比他自己四处奔波要高出很多倍，那个好小伙子在协会里为他存了一份高额的年金，所以他并不缺钱，还继续干这行只是因为兴趣使然。” “摩尔克人喜欢漫游世界的感觉，就和他喜欢在酒馆里赌牌一样。我们拉着他喝了几大桶烈酒，他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大声嚷嚷着一局定输赢，把寄存在马厩里的驮兽连带着背上的那些货物都压了上去，当时酒馆老板脸上都笑开了花，结果他自然是毫无悬念地输掉了。” “输光了之后，他还是不服气，却又没有继续玩下去的资本了，便说要以一处远古遗迹的地点当做赌资。他是这里的老面孔，又刚输了精光，老板自然是欣然同意，我们也知道他常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指不定真的见过什么尚未经过发掘的遗迹。” “他技术又差，瘾却不小，老板故意放水都没让他赢回来，于是商人便开口讲起了自己的一次奇妙经历。” 吕西安顿了顿，看向那边矗立的高塔，没有继续述说商人的经历，而是讲起了沙漠地区的传闻。 “在摩尔克人的某些族群里，一直以来都流传着有关‘幽灵塔’的传说；传闻中，那原本是一位神秘巫师的高塔，有一次，一头可怕的巨龙来犯，摧毁了高塔的核心部分，虽然巨龙最终被杀死，但高塔已经被损毁的非常严重，那位神秘巫师也再没有出现过。” “随着沙漠的扩张以及时间的流逝，高塔渐渐没沙漠吞没了踪迹，当年的经历者都一个个逝去，再没有人知道高塔的具体位置。” “那里很可能有着一位巫师的遗产，财宝、炼金器具、法术书……这么多年，冒险者们趋之若鹜，可都无功而返。只有些行商在偶然间见过它一面，可在他们的描述中，都提到高塔被幽灵缠绕，根本无法接近。” “于是传闻中又说当年巨龙来犯时，杀死了巫师的大部分仆从和学徒，那些无辜的亡灵被奇异的法术立场捕捉，终日徘徊在高塔周围，连死去之后也在守护着巫师的高塔。” “所以，它便被摩尔克人称为‘幽灵塔’了。” 第113章 112.逃生之法 “咳！”吕西安清了清嗓子。 “那个摩尔克行商正是出生于沙漠里的特殊族群，绿洲城市法利玛就是他的家园。” “那一次，他结束了为期一个月的休恬，无法沉寂下来的心脏令他感到自己必须踏上旅途了。于是，行商去协会支取了当年的利息，又跑到长老的祭坛与他的长子告了别，之后便拿着钱，购置了两箱沙漠里的特产，牵上自己的驮兽往东而行。” “本来一切顺利，可当他逐渐深入沙漠时，突然遇上一阵沙尘暴……对，就是将我们之前遇上的那种天灾。当他醒来时，驮兽和货物都不知哪里去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场灾难，他见到了传说中的幽灵塔，正如摩尔克民间传闻里所说的那样，浓雾笼罩，幽魂哀嚎，不远处，巨龙的遗骸在沙地上沉寂。” “商人十分激动，然而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通过高塔周身幽灵游荡的浓雾，在短暂的惊异之后，他便开始寻找回到绿洲的方法。” “四周没有任何一处具有特征的地点，摩尔克商人不知道他在何处，也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行动，于是，他虔诚地向真主祈祷。那个摩尔克老头在祈祷中说，要是真主能庇护他回到法利玛，那他要做得第一件事便是出资为神庙里真主的圣像塑个金身。” “商人醒来时正值日出，于是，他便跟随着太阳前进，一直面向太阳的方向，太阳在天空偏移，摩尔克行商就在地面同步转向，直到太阳落山，暮光染红了地平线。” “他又困又渴，眼冒金星，双腿像是陷入了安布莱拉的泥泞，可就在他几乎要力竭倒地之时，一颗流星突然划过，在流星落下之处，天际出现了笼罩在树荫里的灯火——那是法利玛的生机。” “就是这样，商人活着回到了法利玛，从巫医的帐篷里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去安莱的神庙里兑现了诺言。之后，商人凭借着记忆反向推算自己经过的路线，并在一张地图上绘出了高塔的大体位置。” “这便是摩尔克行商在酒馆里讲述的经历。”吕西安终于停下来，有些疲倦地喘了几口粗气，随后他看向娜塔莉，表情十分愉悦。 “格雷伊小姐，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讲那个摩尔克行脚商人的故事了吧？” 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我确实明白，这一大堆话包涵的信息中，只有商人回到绿洲的那一段是有用的。 娜塔莉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低下头思索片刻。若是一直面向着太阳前进，从清晨开始，傍晚时分结束，那出发时便是向东，到达绿洲附近时向西，如果是均速前进的话，那走出的路线就是一个标准的……半圆？ “所以，绿洲就位于高塔的正南方？” “非常明智！”游侠赞叹道。“这就是我要表达的意思，找到高塔之后，我们就已经不必再担心该怎么回到文明世界了。” 所以，为什么你不直接说呢？反而要绕这么一大圈，就差把摩尔克商人脸上有几颗痣、他长子叫什么、性取向如何、有没有结婚、生了几个孩子都一一描述出来了……娜塔莉不禁一阵无语。 第114章 113.神佑十字 a.d.1293年季秋之月。 炙热的荒漠上，高塔依旧默默矗立，幽魂环绕飘荡，塔顶的缺口处，魔导炮暗沉的金属光泽分外闪耀。 谁也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年，它从何时建立，又再何时荒废；谁也不知道它过去的盛况，学识渊博的巫师身处塔顶整日研究魔法与神秘学的奥妙，仆从忙碌着将一切设备都打理妥当，学徒指挥着苦工将巫师需要的材料通通搬运进储藏室，沉重强大的巫术石像在高塔的长廊中巡逻，魔法石做成的眼睛紧紧盯着往来的任何人物…… 或者只有一位神秘的巫师住在远离人烟之地，独自进行他或者她惊世骇俗的研究，根本就没有魔法学徒、没有任何仆从，只有各种魔法造物与巫师为伴，塔身环绕的幽魂则另有来由……又有谁能知道呢？毕竟这一切都早已被埋藏在时间的尘埃之中了。 …… “……你还是想要进到遗迹里去？” 荒漠中，一道理智沉静的声音响起。 听到刚刚游侠所表达出的意思，娜塔莉不禁也有些愕然。 在讲完那个摩尔克人的故事，明了走出困境的方法后，她们却没有立即动身。因为吕西安又提出朝遗迹进发的计划，这确实是让娜塔莉感到十分惊诧。 然而吕西安却一份信誓旦旦的表情，似乎已成竹在胸。他看起来不像是要故意过去送死的模样，娜塔莉略一思索，带着肯定的语气开口道：“你有办法对付那些亡灵？” “当然！”游侠昂着头，闭上眼睛得意地笑了笑，“一位老练的冒险者在知道目的地信息的情况下，当然会事先作出万全的准备。” 他取下一只护手，解开罩衫，将手臂小心翼翼地伸进自己锁甲之内倒腾一会，摸出了一串银白的项链。 不，应该叫做吊坠，因为不知名的金属链身上还挂有一个不大的纯银十字架——娜塔莉知道那是纯银的，她以前的制式长剑便是类似的光泽。 十字架并非只是单纯的装饰，因为它表面散发出的圣洁光辉几乎无法被任何东西所掩盖。 娜塔莉熟知这种光辉，那是得到神佑的物体的特性，就像一代代大主教手中那着的那本最初的《神圣誓约》。 同时，这也让她知道游侠的底气来自何处。 神佑之物，都具有驱散亡灵的作用，它们都被附加了永恒的“圣光闪耀”状态。 “你在哪里弄到的？”这东西可只在教堂里有，而且都应该被供奉在神像前。 吕西安嘿嘿地一笑，“当然是我们的朋友斐迪南阁下，我完全不知道靠弓箭和弯刀应该怎么对付亡灵，于是首先就想到了专精于这方面的大师，正好又在纳沙塔，于是我去找老牧师说了这件事。” 原来是斐迪南阁下，娜塔莉回忆起那位值得尊敬的老牧师，心中泛起阵阵暖意。 “起初，老牧师还死活不同意，我说要为教堂捐一笔钱都没能动摇他的顽固想法。”吕西安飘飘然地眯起眼睛，“后来，我便对斐迪南阁下说，遗迹里的那些亡灵已经已经惊扰到摩尔克地区的居民好一阵子了，我这次前去，并不是为了财宝、法术书之类的个人利益，是为了驱散为祸人间的亡灵，为了向那些异教徒宣扬神的福音和意志，于是牧师阁下便同意了。” “可神佑之物只能令亡灵畏惧地逃离，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呀！”娜塔莉有些不解。 “那当然是虔诚地老牧师要为自己的私心找一个借口啊。”游侠愉悦地说道。 第115章 114.亡灵起源 迷雾幽暗，神佑之物的圣洁光辉都变得影影绰绰。 “go home～～……” “go home～～……” 幽灵在迷雾中游梭，凄厉刺耳的哀嚎一声声响起，绵延不绝。 “呜呜呜呜——啊——！” 一只灰黑的幽灵猛地扑来，游侠连忙举起手中的吊坠，圣光闪耀，当幽灵接触到光芒的那一刹那，它便哀嚎着向后退去，在布满雾气的半空中环绕几圈，又回到呆立的迷茫状态。 “go home~~” 弗兰克紧紧地拉住娜塔莉的手臂，这些在空中飘荡的亡魂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一阵发麻。 这可比在沼泽里的那些魔物要吓人的多，在安布莱拉时，不管是被腐化的巫师阿布里埃尔，或者是他饲养的那些蜥蜴人，都让在城堡里关久了的小贵族感到一种奇异的美感——那些违背常理的身体结构、丑陋与理性杂糅的古怪存在、充满力量和坚韧的鳞片与肢体、能轻易撕碎皮革的尖牙利爪…… 它们都远远地超越了人类的结构，生来就是优秀的猎手，一切身体部件都是为了战斗而生。这种完全的实用主义也让弗兰克深深痴迷。 而幽灵？它们没有形体，没有意识，无法交流，只是依靠诅咒与魔法而存在，如同乱流的思维里只剩下创造者制定的本能，千百年都执行着最后的命令，若无外在干扰，它们将永远游荡下去，直到诅咒所赐予的魔力完全消散，才会化作毫无光泽的灵魂结晶。 它们违背了生与死的界限，是黑魔法与禁术的产物，它们与作为自然一部分的魔物完全不同，亡灵并不参与物质之间的循环，只会干扰和破坏自然界的运行。 因为亡灵既不是猎物，也不是猎人，然而却又对一切生命抱有天生的敌意，具有疯狂的攻击欲望，而且又完全免疫常规伤害，这种特性足以使它们轻而易举地杀戮绝大部分能追得上的物种。 捕食者杀戮猎物是为了自身的生存与繁衍，而且即便是站在物种顶端的捕食者（如龙种、异化巨兽等）也会死去，消亡，腐化，变为生产者的养料，最终成为猎物身体的一部分，完成物质之间的循环。 幽灵则完全不担心生存，它们只是为了杀戮而杀戮，就像是突然破开水面的石砾，打破了以往的寂静，水波惊起，然而对于发生的一切石砾都毫不在意。幽灵依然在半空中游荡，然而自然界的生命循化却乱作一团。 它们本不该存在，亡灵只是一些堕入黑暗的巫师妄图研究复生之术而产生的扭曲产物。（具有代表性的是堕落魔导师费尔南多——受人尊敬的北域巫师学院第一任院长，因为恋人逝去而偷偷研究起灵魂魔法，导致生与死的界限被打破；以及两个世纪前那位名声狼藉的天灾使者艾丽西娅——天赋异禀但心术不正的传奇巫师，她重拾起费尔南多的研究，并在其基础上更近一步，创造出了一个完整的死灵魔法体系。） 对于这种扭曲的魔法造物，教廷方面认为是对神灵的亵渎，而且圣光对亡灵的克制效果最为明显，于是所有的神职者都以彻底清除亡灵及黑巫师为己任。 此外，灵魂魔法以及死灵魔法也被列入禁忌之列，虽然黑巫师还是络绎不绝——有多少人能抵御力量的诱惑呢？ 第116章 115.迷锁 一阵阴森的风吹过，弗兰克打了个寒颤。 “嘶～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一起进来这种地方。”他嘟囔着，用手拢了拢脏兮兮的外套，全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放开了紧握住娜塔莉胳膊的手。 但想了想，若是不跟着进来，那就只能一个人待在荒漠里了，那好像也无法接受。 “格雷伊小姐，你有没有感觉到周围越来越冷了？”弗兰克大声说着，似乎在给自己壮胆。他伸手向前方摸了摸，然而却空无一物。 雾气弥漫到非常浓郁的地步，四周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一片灰白，弗兰克甚至无法看清自己伸出去的手，本该走在他前方一步之外的娜塔莉、身边的游侠和刺客都踪迹全无。 甚至，连那些飘荡穿梭的亡灵都了无踪迹，听不到它们可怖的哀嚎，浓雾中一片死寂，却比起时不时此起彼伏响起的亡语要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弗兰克一个哆嗦，“格雷伊小姐？” 没有回应。 “夏普先生？塔伏先生？” 还是没有回应，死亡般的沉寂如雾气悄然弥漫。 一股冷汗从弗兰克背脊上缓缓流下。 …… 此时，娜塔莉挥舞着手臂，驱散导致周围一片灰白的雾气。 她也发觉了异常，剑刃已经出鞘。 可能是某种防御性领域，将所有进入其中的个体都相互隔绝起来了。并不是完全针对他们，因为那些幽灵也完全消失不见。 巫师塔，防御性领域，二者联系起来，娜塔莉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一种十分著名的结界。 “迷锁。” 没想到这座巫师塔废弃了这么多年，迷锁系统居然还在运行。 不过，好像有些精巧的迷锁确实能在没有任何外在能源补充的情况下，还能维持成百上千年的。她们确实是莽撞了。 “迷锁”结界是精灵巫师们在他们漫长历史之中的杰作，一种有着微弱自我意识的纯法术能量立场，按布置者的设定可具有完全不同的功能（对友方的增益、对入侵者的削弱、驱逐某种生物等）。 娜塔莉之间也见过类似的防御性立场，那还是在安布莱拉的湖泊中，水精们用于抵御腐化的法术屏障。可水精们的法术屏障与守护巫师塔的迷锁相比要低上许多层次。 精灵们依靠迷锁的能力来守护他们的圣地和森林，在流传到其他种族之后，也作为守护城市和重要地点的高等防御性设施。但应用最广泛的还是要数巫师塔，那些地位极高、异常富有的贵族巫师们十分乐意为自己的高塔设下这样一道立场——他们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窃贼和魔物盯上。 施法者能设定迷锁恒定或封锁某种方面的能力，但娜塔莉没有感觉到自身有什么力量遭到压制，她思索了一下在她身上完全不存在的能力，发现自己只在法术方面一无所知。 那应该是针对施法者的禁魔领域了，难怪超自然的亡灵也被阻挡在高塔之外。她们判断有误，摩尔克传说中流传的也并不靠谱。那些亡灵根本不是守护高塔的守卫，而是被召唤来的入侵者，只不过它们被迷锁阻挡在塔身之外，而召唤者的指令又一直存在，这才一直环绕着高塔飘荡，表现的像是巫师塔防御系统的一部分，实则完全相反。 不过，尽管迷锁设定的领域立场对她没有压制效力，但恒定的迷雾效果还是存在影响，而且，这处迷锁估计还存在“次元空间”的封锁效果。只有找到异次元空间的出口，才能真正抵达巫师塔。 若是走不出去，那她们就会永远留在这里了。 可在能见度不足一米的情况下，想走出去又谈何容易。 第117章 116.来自过去 迷锁创造的异次元空间中，一位骑士沉默地在浓雾内行走。 他身着远古时期神官骑士的四分之三制式盔甲，与现今神官骑士的全身式板甲存在明显差异；手里提着一柄长约三米的重骑枪，枪头似乎带有些猎龙枪的设计风格，表面毫无光泽、平平无奇，然而内敛的锋芒总无法完全被掩盖。 这位似乎来自远古时期的骑士身材高大，神色凝重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哀伤和愤恨，他提着那柄造型奇异的长枪，无声地在变化莫测的场景中前行。 …… 娜塔莉不知道那位骑士为何出现在迷锁中，但随着他的出现，四周的浓雾略微散去，展现出各种异常真实的场景，雪山、荒漠、王宫、教堂……随着骑士的行动，场景也在不断变化着。 全部都是幻象。在娜塔莉试图搭话却没有得到回应后，她发现了这一点。 变幻莫测的场景，包括骑士本人，都是虚构出的幻象。娜塔莉旁观着骑士在各种场景中移动，战斗，修习……仿佛是在洛德兰剧院中演出的一场情景剧。 似乎……是一个连贯的故事？娜塔莉看到骑士刚刚战胜了一头邪魔，下一个瞬间场景又转到教堂，骑士单膝跪在身着红袍的主教前述职。 这是什么意思？娜塔莉心中困惑不解，这肯定不是迷锁自带的功能，这种著名的防御性领域不会多此一举地构造出此类多余的设计。 难道是有某个未知的存在想让她了解一些信息，所以干扰了迷锁的运行，将这些画面以幻象的形式展现在她面前？ 这时，骑士又开始移动了，娜塔莉立即迈开腿跟上他的脚步。 不管如何，反正她也没有其他头绪。 …… 果然是过去发生的场景，挂在墙上的纪年历上用镶着金边的红字写着a.d.105，也就是距今一千两百多年前。 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娜塔莉见到的神官骑士，他和娜塔莉一样，都是在婴儿时期便被抛弃在了教堂，一位牧师将他抚养长大，他逐渐成长为一位强大的骑士，巨龙、恶魔、亡灵、异兽……随着场景变化，他的长枪上沾染了各种魔物的血迹。而在这段时间中，牧师也依靠亮眼的功绩和高尚的人格坐上了主教的位置。 他非常尊敬抚养他长大的牧师，也就是之后的主教，这种尊敬几乎达到了盲从的地步。有什么办法呢？毕竟主教看起来是那么和蔼可亲，那么高尚虔诚。在教廷，主教是模范的神职者，是仁慈与威严并存的最高领袖；在民间，主教也被誉为降临世间的圣徒，是神灵在人间的化身。 在剿灭了为祸一方的悍匪之后，骑士回到教堂述职，主教赞赏了他的战绩，然后又对骑士说，神灵的威严已经长久没有得到宣扬，这些年异教徒越发地嚣张跋扈，“是时候捍卫神的权威了”，主教微笑着将手伸向骑士的额头，划出一个标准的十字。 骑士义不容辞地接受，并宣誓流尽最后一丝血液。随后主教交给他一支神官骑士军团的指挥权，让他带领神的骑士团，远征异教徒的土地，将光明与福音带给迷途的人民。 第118章 117.罪恶的远征 骑士提上他的长枪，跨上战马，心中充满神之使者的荣耀和救赎苍生的信念。 教廷的骑士团向东进发，他们是世上最势不可挡的利刃，这把利刃由一柄贯穿一切的枪尖为锋镝。 骑士以为这是一场充满荣耀的远征，可对遭到袭击的珀勒、纳陶瓦地区而言，这只是一场可耻的侵略。 几个无辜的小国度联合起来，组织起一支英勇无畏的反抗军，然而，尽管反抗军如何悍不畏死，如何以命相搏，却还是无法阻止骑士团进军的马蹄，战火烧到了阿拉索山脉以东的广袤土地，珀勒人民以往的安定生活化为了梦中的虚无。 骑士团与反抗军在珀勒王宫之外的平原上展开决战，这时反抗军一方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支亲卫队，其他大部分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民兵。为了保卫他们的土地和尊严，年轻的农夫都提起武器，穿上简陋的护具，勇敢无畏地挡在装备精良的骑士团的铁蹄前。 国度将亡，最后的民兵们悲壮地发起冲锋，从城门到王宫的距离，骑士团几乎是完全踏着尸体前进。 骑士的长枪挑起最后一个挡在他们面前的异教徒，长久的战斗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他一脚踢开王宫的大门，气势汹汹地走到信奉异教的国王面前，拔出了腰间的护身剑，剑光一闪而过，国王的镶着红宝石的王冠滚落在地，鲜血洒满了王座。 女性的恸哭在骑士耳边响起，衣着华贵的公主扑过来，抱着国王的尸体发出连顽石都为之动容的悲泣，那双美丽却充满愤恨的眼眸如针芒般盯着骑士，公主突然朝他的剑刃扑去，又一条年轻的生命在骑士的剑下陨落。 他呆立在王座前，注视着挂在剑上的女性尸体。 数不清的悲鸣混杂，在骑士耳中如同魔鬼的低语。 副官走过来，告诉他王后已经自缢于庭中。 骑士回头看时，只看到了由尸体和血液铺就的长路。那个副官避开他的意志，以主教的名义下令将王宫内的财宝运上劫掠来的商队运输车。 火焰升腾，王宫的承重柱在他眼前倒塌。 骑士意识到他做了什么。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们口中堕落邪恶的异教徒也只不过是向往着安定平和生活的普通人，而一直以伟岸和正义自居的骑士团才是真正的魔鬼。 他们入侵，他们杀戮，他们掠夺…… 所谓的神的福音与荣耀，不过是一个借口，一场空泛的谎言。 …… 骑士冲进主教的殿堂，举起长枪质问那位看似面目和蔼的老人。 他的盔甲残破不堪，遍布着已经发黑的血迹和火焰熏黑的印痕，他的长枪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凝固的血液将枪身裹了厚厚的一层。 骑士伤痕累累，神情疲惫，眼里遍布血丝。他日夜兼程地、如同逃离地狱般的离开王宫，他的战马在中途便已毙命，时刻笼罩着他的圣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骑士只剩下一具疲惫的身躯、一颗悲泣的心脏以及濒临损毁的长枪与盔甲。 他悲愤地质问抚养自己长大的主教，他只想得到一个解释。 第119章 118.审判者 神圣庄严的教廷中，身披红色法衣的年迈主教恬静地坐着，似乎已是强弩之末的落魄骑士将枪尖指着主教的喉咙，声音嘶哑地质问着。 而薄雾笼罩的穹顶之下，娜塔莉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站在戏台之外观赏演出的观众。 她已经明白了那位骑士的身份。 a.d.130年，时任法瑞洛德地区红衣主教之位的欧斯塔三世以圣战之名，发动了对东部众小国的远征，在攻破王城之际，圣十字骑士团总团长葛维尔胡德突然单骑返回，于法瑞洛德的大教堂中杀死了红衣主教欧斯塔三世。 此后，葛瑞尔胡德叛出教廷，孤身游荡在各个国度之中，杀死他认为有罪的神职者——当然不止是神职者，他会用那柄漆黑长枪审判遇见的任何犯下不可饶恕罪行之辈。 对于葛瑞尔胡德的评价，历史上褒贬不一。一些人认为他是教廷的叛徒，是可耻的堕落神官骑士、一个卑劣的杀手，是圣光之下投射出的阴影；另一些人则认为他是伟大的审判者，正因为有他的存在，教廷才能重新回到最初的设想上，不至于走上歧途，正因为有他的存在，那些有罪之人才会坐立不安，听到他的名字都战栗不止。 最传奇的是，在葛维尔胡德死后，关于“审判者”的传闻却并没有随之终止，手提漆黑长枪的骑士仍然在各国之间游荡，犹如光明之外的阴影。 被那柄漆黑长枪命中的大部分人，（不管他们是何身份、实力几许）就算不是受到致命伤，都会被某种超凡力量瞬间剥夺生机，要是有人能从长枪下活下来，那长枪的使用者反而会当即暴毙，即使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于是传闻中，在葛维尔胡德的生命到达终点之时，他的灵魂已经与长枪融为一体，在某种未知的影响下，形成了一柄拥有法则层次力量的超凡武器，人们叫它为——“审判者”。 那柄漆黑的长枪继承了葛维尔胡德的意志，它会自行寻找合适的主人，以成为新生的审判者。借助它的力量，即使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童都有机会杀死强大的圣殿守卫，然而，当使用者选错目标，即把无辜之人错认为有罪时，“审判者”的力量会反过来杀死他的主人——因为一次错误的审判便是最严重的罪行。 审判者几经异手，最终被教廷得到并封存在某个教堂的地牢，但是在两个世纪前，审判者又重新问世，掀起一阵波澜之后，便不知去向。 …… 看来，迷锁的幻象中所展现出的便是葛维尔胡德的故事。 娜塔莉站在虚构出的教堂中，看着骑士与主教的对峙。 尽管葛维尔胡德的枪尖已经顶住欧斯塔三世的咽喉，但红衣主教脸上依然没有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和悔过。 四周，装备精良、状态极佳的圣殿守卫手持长枪和双手剑朝昔日的骑士团总团长围了上来，但欧斯塔三世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他挥动那只被邪魔咬掉了半边的手臂，示意圣殿守卫们退下。 万籁俱寂。 第120章 119.昔日烈火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这呼声重复了一遍。红衣主教欧斯塔三世遍布皱纹的脸上毫无惧意，他注视着狼狈不堪的葛维尔胡德，眼里幽光闪过。 “葛维尔胡德——在遇到你的那一天，我随手翻开手边的《神圣誓约》，记得那是第三百二十四页第六行的第十五个词，以及第三百二十五页第一行第十一个词，它们是我第一眼便看到的两个词。” “我相信神的意志体现在人类刹那之间的直觉之上，我的直觉让我注意到它们，那它们即是神赐予我的指引。于是，我用那两个词组成了你的名字：葛维尔胡德；没有任何华丽的、荣耀的、特别的含义，但却代表了神的意志，因为它来自神对于人世那一瞬间的指引。” “我为你施洗，成为你的教父，教导你研究神术，指引你成为一位有着崇高信仰的人。” “葛维尔胡德，啊～你逐渐长大，成为一名身材高大、体魄强健的小伙子，在十五岁那年，你甚至就能徒手从一头灰熊口中救下你最亲密的朋友——来自贫民窟的某个卑劣盗贼；我并不喜欢你交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十分没教养的朋友，不过没关系，至少那次你向全世界展现出了你真正的潜能。” “我付出了一些略微的代价，找来整个法兰洛德最著名的骑士作为你的导师，训练你成为神最强大的利刃。你是天生的战士，没出几年，便无人再能指导你，当你扬起长枪时，整个法瑞洛德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作为你的对手。” 骑士握住长枪的手颤抖的厉害，两行水迹从眼角流下，在被火焰熏的漆黑的脸上显得各外醒目。他没有父母，在骑士生命中最初的年岁里，主教确实是如他的父亲一般，而现在，葛维尔胡德不得不与这位父亲般的老人刀戎相见。 但骑士拒绝后退半步，无辜死在他枪尖与剑下的那些亡魂的目光还历历在目，如同刺入他心脏的尖刀。 “你是这个年代最杰出的神官骑士，我的孩子，你的出现就代表着神灵对人间的审判。”坐着主教之位上的老人继续说着。 “赞美吾主！很高兴这其中有我的一份功劳。……这么多年，孩子，你说说，这么多年，我有什么对不住你呢？我做什么都想着你，任何时候都想着你，葛维尔胡德！只要对你有帮助的，我都百般在意！” “在124年，教宗阁下偶然得到了一块神异的金属矿，在经过众多锻造大师鉴定之后，统一得出的结论是：那是种从未见过的物质，是锻造武器的绝佳材料，而且其中可能还蕴含着一些强大的特殊效果，比如灵魂记忆、生命吸取之类的。” “教宗阁下本想用于他新的权杖，我腆着张老脸，在教宗阁下面前百般恳求，几经让步，终于得到了这块矿石；之后我又花重金请北域的赫德雷大师用那块矿石打造出了一柄独一无二的长枪，呵呵呵～也就是你现在用来指着我脖子的这柄。” 欧斯塔三世抬起仅剩的一只胳膊指着葛维尔胡德的枪尖，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骑士愤恨却又悲哀的双眼，突然又有些疯癫地大笑起来。 第121章 120.淹没 “停！”葛维尔胡德恶狠狠地咆哮一句，但其实早已泪流满面。他颤抖着，他挣扎着，他既在质问红衣主教，又在心中诅咒着自己。 他只能让自己尽量表现出强硬而坚决的模样，用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和胆怯。 “神父……父亲，”葛维尔胡德痛苦地叫道，“我是那么信任你，我总是毫无保留地服从你的命令……就算你让我孤身进入地狱去取下恶魔领主的头颅，就算你毫无条件地要将我送上断头台，我都毫不犹豫地执行你的意志。” “因为我之前认为你是个圣徒般的人物，是生活在苦难中的人们最高尚的解救者，是教廷数一数二的智慧与良知的化身……” “可我错了！”葛维尔胡德瞪大双眼，厉声怒吼道。 “你只是个虚伪的小人！一个毫无怜悯之心的贵族老爷！一个冠冕堂皇坐在主教位置上的恶魔！” “你从未将教义当作一回事！在你空洞的心里根本就不存在信仰一词！” “你用谎言驱使我们为你自己效劳，假借神灵的名义发动所谓的圣战，你用虚幻的荣耀迷惑我们的视野，然而其实这一切都是卑鄙的伎俩！你只是看中了异教徒们广阔的土地以及繁多的财宝！你只是想要借助强盗般的行径为你自己谋求那可耻的利益！你不配自称是神的信徒！父亲！你和那些坐在城堡里吮吸人民鲜血的贵族没有任何区别！” “呵呵呵呵呵呵……咳！咳咳！”欧斯塔三世大笑不止，胸腔激烈地起伏，一阵咳嗽打断了他的大笑。 红衣主教伸出那只断掉的手臂，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掀开袖筒，将光秃秃的截面展现在葛维尔胡德面前。 “你知道这条断手的来历吗？” “天启之年，恶魔还在大地上肆虐，那时我还是齐格里伏家族的继承人，但我却选择了加入教廷，研习神术用于驱散那些为祸人间的恶魔，在神圣反击战中，我为了保卫一个没来得及逃离的村庄，独自面对数以百级的邪魔，这就是它们给我留下的印记！” “如果连我都不配自称是神的信徒，孩子，难道你才算吗？”红衣主教扬起那只完好的手，绚烂而圣洁的光芒在他指间凝聚。 圣光，辉耀纯净的圣光，然而在此时的葛维尔胡德看来却实那么讽刺。他已经失去了圣光的眷顾，而面前的红衣主教却还被这样炽烈的圣光所笼罩。 “神术的力量并不是来自于外物，而是源于人的内心，我还是最初的那个牧师，而你却已经动摇了信仰，陷入自我怀疑的泥潭！” “背弃了信仰的人是你！” “我的孩子，你被那些卑鄙的异教徒腐化了！这确实是我的错，也许我不该派你作为远征军的领袖。”欧斯塔三世懊恼地叹了口气，垂下手使劲拍打自己的大腿。 葛维尔胡德大口喘着气，他不想和主教在这个问题上争辩，几息之后，葛维尔胡德表情古怪地说：“在你心中，只有主的信徒才能被称为是人，而那些异教徒就该被灭亡，他们积攒下的财产就该被掠夺一空，他们的土地就该被划入教廷的领域，他们就该在所谓的圣战中平白无辜地死去？” “正是如此。” 第122章 121.陌生人 教堂的四壁都绘有历代艺术大师的著作，由从天顶照耀的光芒承托下，呈现出栩栩如生的面貌——提剑砍下恶龙头颅的圣乔治、带着大无畏精神冲向地狱的圣丹尼尔、怀抱幼年阿斯兰王逃离追捕的圣露西……圣徒们如同活了一般，睿智而圣洁的眼睛平和地注视着大厅中的一切。 但壁画之外的场景可就不那么平和。 “正是如此。”听完葛维尔胡德的质询，红衣主教欧斯塔三世缓缓地吐出一句。 “那些不愿信奉吾主教义、不愿皈依吾主的异教徒都是些卑鄙龌龊的低等人，由他们统治的土地上，邪恶肆意增长，伦理毫无保留地被践踏，污秽与堕落横流，就连风暴都无法获得呼吸的自由。” “他们的钱财都是以违背良善的方式取得的，每一皮埃尔、每一枚银币和金币上都沾满了鲜血和罪恶，那些自教义允许的范围之外所产生的财产，理应在神的光辉之下得到净化。” “野蛮的朴素文明还留存于他们心中，一切与现代人类文明有关的东西，那些异教徒们都不具备，他们如同生活在地狱中的盲目游荡的邪魔一般，人间的一切可以一条条数落出的罪恶都降临在他们身上。” “凡是不信奉吾主的，都是黑暗中迷途的羔羊，需要得到至高光明的指引，而我们，你们，你率领的骑士团就是那至高无上的光辉，葛维尔胡德，你本该是神最忠诚的战士，而你的表现却让我失望了。” 说罢，欧斯塔三世真的用十分失望的眼神看着葛维尔胡德，轻轻摇了摇头。 但是，他的话却让葛维尔胡德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态更加地陷落。骑士浑身颤抖着看向那位沉稳地坐在主教之位之上的老人，看着他义正言辞、毫不在意地说出这番蛮不讲理的话，看着这位发起战争和掠夺的红衣主教毫无悔过之意的神态，葛维尔胡德心中最后的一丝希冀终于完全消失不见。 身材高大、体魄强健的骑士居然像个柔弱的小姑娘般无助地摇头，无法置信地看着法瑞洛德的红衣主教、被誉为圣言捍卫者的欧斯塔三世、从伯瑞教堂里走出的老牧师……他的教父，以及事实上的父亲。 葛维尔胡德仿佛是第一次遇见面前坐着的这个人，在他心中，老牧师一直都是一副威严和仁慈并存的神态，嘴角时候都挂着恬淡微笑；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与他交流的每一个人都会感到仿佛暖湿的伊斯特因信风吹拂过心胸；他那谢顶的头脑就仿佛是世上最丰富的藏书室，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都能在老牧师那里得到最为智慧的解释…… 面前的这个人是谁？那个记忆中的圣徒般的牧师怎么会走上这样极端的道路？ 骑士痛苦地喘息着。时间流逝，当整点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葛维尔胡德终于明白，自从欧斯塔三世坐上主教的宝座、戴上那顶象征神权的冠冕之时，那位和蔼的老牧师就已经从这世上消失了。 第123章 122.鄙夷 “咚！咚！咚！……” 钟声从位于教堂顶层的塔楼传出，驱散了时刻笼罩着所有场景的一层薄雾。 这里出现的幻象是那么真实，不管是巫师学院的幻术系研究课题、旅行魔术师的幻觉表演、古旧魔法店里出售的“美梦制造器”，亦或是她之前经常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梦，都没能达到像这样的毫无破绽的真实感。能与之相媲美的，只有在安布莱拉时，但塔利安试图腐化她而创造出的场景。当时娜塔莉可是真实地体验了一回承受火刑的滋味。 那么这次，又是谁创造出的这一切？娜塔莉就站在离葛维尔胡德三米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前方正在上演的（伪）父子反目式的戏码。 幻象中的人都无法看到娜塔莉的存在，就如同戏剧演员在进行表演时，眼睛里会自动过滤掉一旁的观众那样。她扮演的，正是一个“旁观者”的角色，舞台中表演的演员看不到这位观众，而娜塔莉也无法影响到剧情的发展。 就如同之前的剧情发展到攻破城池时，她伸出手试图从葛维尔胡德剑下救下珀勒公主，然而却只是如同鬼魂般直接从公主的身影中穿越而过。 对于这个虚构出的世界，她才是那个虚构出的人，所有的正在进行中的事，都是曾经在世上真实发生过的，幻象只是将之按部就班地展现了出来，并没有做一丝一毫地修改。 创造者试图告诉她什么呢？娜塔莉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却还是抱着一丝怀疑的态度。 …… 这时，葛维尔胡德由内心受到极大震颤而引起的具体表现在身体上的颤抖已经止住了，他的枪尖从未离开红衣主教的喉咙半分，娜塔莉观察到已经有一道血痕顺着脖子流进年迈主教的胸口部位。 “哼！”葛维尔胡德冷哼一声，神情由刚才的悲痛和矛盾逐渐朝着冷漠与蔑视的大方向移动。 “你说了这么多，口口声声地形容异教徒有多么坏、多么卑劣，就差把世上一切恶毒的词都安到他们头上。可是，你真的见过他们吗？你真的了解那些你口中的异教徒吗？” “哼！你没有！”葛维尔胡德用十分蔑视的口吻说，他昂起头，用鼻孔对着坐在宝座上的红衣主教，就如同在看一个关在牢笼中的最卑鄙的囚犯一样。 “你从未见到过那些异教徒，你甚至都从来没有走出过教廷的势力范围，你只是非常主观地臆想那些与你不同信仰的人的形象！红衣主教欧斯塔三世，不知你哪来的勇气妄下推断，给那些人扣上这么多贴着标签的帽子。” “而我见到过！拜你所赐，我听信了你的蛊惑，带领着一整个军团的本该用于对抗魔物和恶魔的神官骑士们，我们如同强盗般地跑到那些异教徒的土地上大肆劫掠、滥杀无辜，我们肆意屠杀本该是农夫或者工匠的民兵，我们攻破城池将库房洗劫一空……” “直到最后，我才幡然醒悟，察觉到那些在你口中被称之为福音和荣耀的东西，到底是有多么的虚伪和邪恶！” 第124章 123.断罪 “哼！主教阁下！” 葛维尔胡德倨傲地用沉重的鼻音说，他毫不留情地直视红衣主教的双眼，仿佛已经看穿了主教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 “东方的珀勒人、斯瑞佛人，南方的摩尔克人、堪斯迪亚人，直至远东的额尔拉柏人、契丹人……所有的这些异教徒，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呢？难道这千千万万的不信奉吾主的人们都被剥夺了追求幸福的权力吗？难道他们生来就有魔鬼在耳边给他们脑中灌输恶念吗？难道所有的这些人都依靠偷盗和掠夺为生、用暴力和欺骗构筑他们的统治吗？” 他激烈而急迫地不知向何人问道，被熏得漆黑的脸上因激动而再次泛起血色。骑士的嗓音颤抖而沉重，仿佛钟楼处传来的阵阵钟声。 “不，你这种头戴冠冕、手举权杖、身披红袍整日坐在宝座上发号施令的人永远也不可能见到过真正远方的风俗和人民。”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口中的异教徒也不过是这世上众多平凡人的组成部分；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弱小国度的人民为了和平安定的生活而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也仅仅只是依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希望与未来……” “你自己在脑中臆想出的情形，不过只是你籍以发动战争的借口罢了！你满口的拯救与光荣，冠冕堂皇地说是向教廷势力范围之外的地区传播信仰和教义，实则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那贪得无厌的对于权力和财富的欲望！” 葛维尔胡德看着红衣主教随着他的话语而逐渐变得扭曲的脸色，暂时停下来咽了口唾沫，之后便继续向欧斯塔三世发起他凶狠到直击心灵的抨击。 “自从你被教宗册封为红衣主教，自从你登上主教之位、手握权杖、带上冠冕的那一天，原来的那位如同圣徒和古贤的老牧师就已经死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红衣主教欧斯塔三世，一个脑子里充满疯狂而极端想法的的被权势和贪婪蒙蔽了双眼的上位者！一个假借神的名义来为自己谋取利益和领土的神职贵族！一个表里不一的、假惺惺地披上一层仁慈良善的外皮实则凶狠残暴的伪君子！” “你？你！……”欧斯塔三世瘫坐在椅子上，颤颤巍巍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手，面对葛维尔胡德的指责，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再无法表达。年迈的红衣主教指着骑士的鼻子，刚刚还停留在他脸上的祥和与恬静终于完全退却，转而露出凶厉狠毒的目光。 “叛逆！你这教廷的叛逆之人！”欧斯塔三世气急败坏地大吼着，“以神的名义，我现在解除你作为圣十字骑士团总团长的职务，驱除你的教籍！” “哼！”听到红衣主教变得癫狂的威胁，葛维尔胡德轻蔑一笑，他手中的长枪一直顶在欧斯塔三世咽喉处，此刻他更加地握紧了枪柄。 “所以你还是没有任何一丝忏悔的意思……呵，我已经不再希望能听到你的解释，我只希望你能正视自己的罪行。但你却只是再次试图向我彰显你庞大的权力。” “……主教阁下。” 第125章 124.长虹 “既然在神像前你不愿意忏悔……”葛维尔胡德的下巴朝壁画上的十字架扬了扬，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 “……那如果到真正的神灵面前，你会不会诚心悔过？” “啊？” “——！” 红衣主教的瞳孔猛然扩大，但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一柄漆黑的长枪已经贯穿了他的喉咙，血液如涌泉般地喷出，洒满了华丽的宝座。 “……忏悔吧！” 葛维尔胡德喃喃自语道，但痛苦和悲伤又重新回到他那已经看不清颜色的脸上。 “忏悔吧。”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这是对有罪之人的审判。” 随着枪尖的抽出，红衣主教那苍老的躯体沉闷地倒在地上，撞倒了一处烛台，书页翻飞飘落，却又沾染了烛火。 站在入口处待命的圣殿守卫突然躁动起来，“主教阁下！”一道粗犷的声音悲吼道。 “以神之名！你干了什么？！” 由于欧斯塔三世的命运，那些圣殿守卫只能走到门外警惕地盯着大厅之内，由于距离较远，他们并没有听清葛维尔胡德与红衣主教的对话。 在他们心中，年迈的红衣主教一直都如圣徒般虔诚和仁慈，在整个法兰洛德的信徒中，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认为。 于是，在看见红衣主教倒在血泊中，圣殿守卫们便立即朝葛维尔胡德围拢，他们扬起长斧、骑枪和战锤，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诅咒你！诅咒你！”刚才那道粗犷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的主人第一个冲上来，一锤将葛维尔胡德砸的后退几步。 葛维尔胡德闷哼一声，用枪柄格挡住了那猛烈的一击，但并没有还手反击。 现在，他们是真正的无辜者，而我才是负罪之人。葛维尔胡德想着，又挥舞长枪打偏了一柄直朝他头部袭来的战斧落下的轨迹。 我甘愿死在这里吗？当然，我是红衣主教最大的帮凶，他的罪名中自然也有我的一份。葛维尔胡德举枪横扫一周，暂时击退了围拢的圣殿守卫，但还是有一杆长枪挥打在他肩头，直接使左手脱臼而无力地垂下。 但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的生命还不能就此终结，只要这世间还有着无法饶恕的罪行存在，我就必须代行审判的职责。那把战锤又一次砸下，但由于一只手臂的异常，这次葛维尔胡德自知无力格挡，只能微微侧身躲闪，却还是被砸到了背部，一股鲜血从他口中喷出。就算隔着盔甲，战锤还是给他带来了较重的伤势，这种重型钝武器是专门为对付重甲而生的。 ……因为我的生命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圣十字骑士团总团长葛维尔胡德在今天和红衣主教欧斯塔三世一同死去，往回的世界里，只有“审判者”的存在。 葛维尔胡德大吼一声，使出最后的力气，只手挥动长枪斩出一道十字，汹涌的气浪震退了那些圣殿守卫，但却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人——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力度。之后，他不顾一切地向教堂之外冲去。 一把战斧飞出，葛维尔胡德被砸的一个踉跄，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挣扎着直起身，如他手中的长枪般挺立。 第126章 125.幻象的指引 幻象中虚构出的那位骑士如疾风般逃离了教堂，被气浪掀翻在地的圣殿守卫们也已经爬起来，怒吼着追了出去。 骑士伤的很重，因为他一直都只是被动地防御，在只剩一条手臂还能活动的情况下，难免会无法顾及到一部分袭来的武器。看得出那位有极大可能是审判者葛维尔胡德的骑士并不想伤害那些圣殿守卫，即便自己会因此受伤，甚至失去生命。 最后一个圣殿守卫远去，教堂里终于安静下来。娜塔莉站在神殿正中，等待着下一幅场景的转换，然而过了许久，下一幅画面都并没有到来，她眼前还是教堂内一成不变的场景。 原已经淡薄下来的迷雾又渐渐变得浓郁，教堂的壁画上，或和蔼、或欢快、或愤怒、或虔诚的肖像都睁着眼睛，隔着逐渐浓郁的雾气静静地注视着立于中央位置的娜塔莉；宝座旁，红衣主教尚还留有余温的尸体正平静躺在那里，惊诧的双眼瞪得浑圆，瞳孔已经扩散，颈部的窟窿还在向外滋滋地冒着血液，顺着台阶往下，流淌到娜塔莉脚边。 没有下一个场景了吗？娜塔莉疑惑地在教堂中转了几圈，但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难道是，结束了？ 娜塔莉知道名为葛维尔胡德的人一直活到了生命的尽头，甚至在他逝去后，都还有一代代的人继承起他的意志。那么刚才的骑士是不可能在几个圣殿守卫的追捕下就此死去的，结果很显然，葛维尔胡德成功的逃出生天，并成为之后在各国之中声名鹊起的审判者。（虽然他已经叛离了教廷，还被挂在教廷以及冒险者协会的悬赏任务上，可当人们每每议论起这位秉性怪异的审判者时，总会将他与诸位圣徒相提并论，可见其在平民间的人气之高。） 可幻象并未消退，地面上的血流传出的铁腥味还萦绕在娜塔莉鼻尖，勾起阵阵并不愉快的回忆——虽然她已经不再畏惧，可这种战火与死亡的气息还是会让她无比厌恶。 只剩那里了。娜塔莉将目光投向透出白光的门户，那是连接教堂内部与外界的通路，虽然没有任何东西阻挡，但强烈的光晕笼罩着那片区域，让人看不清外界的场景。 雾气渐浓，娜塔莉迟疑了三秒，便向教堂的出口走去。她先是伸手晃了晃，然后整个人都穿了过去。 这里是？ 穿过光幕之后，眼前出现的是一座风格十分古老的建筑物，因为岁月和荒废的缘故，已经变得破败不堪、污秽斑驳了。 一座巫师塔，就在娜塔莉面前，在穿过幻象中教堂的门户之后，她直接便抵达了高塔下方。娜塔莉转身向后望去，只见高塔之外的地区还是迷雾笼罩，能见度极低，伸手都不见五指。 迷锁还在运行，但娜塔莉在幻象中就直接通过了这种鼎鼎有名的防御设施的禁锢。有谁指引着她通过迷锁，成功抵达巫师塔。 她已经隐约察觉到那些幻象的来历，以及创造者想让她了解些什么，虽然并不完全确定，但也绝不会差的太远。 第127章 126.其中对错 娜塔莉朝迷雾中看了一会，但她并没有找到安德、吕西安和弗兰克的身影。 果然如此，外表的迷雾只是障眼法，只能勉勉强强挡住外界的视线，真正的迷锁是刚才她所处的异次元空间，存在禁魔立场、空间封锁、无形迷宫等其他设施，虽然有幻象的存在，迷锁的全景并没有完全展现在娜塔莉面前，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作弊了。 异次元空间中出现的那些幻象绝不可能是迷锁自带的功能，没有任何施法者会在设下困境形的防御性迷锁时，会将通过迷锁的指引直接放置到迷锁内部，正如民居的主人在锁上门外出时，不会将钥匙插到锁孔里不拔出来一样。 它来自外在力量的干扰，并且很有可能就位于高塔之中，而且，幻象的创造者一定与千年之前的那个背叛了教廷的骑士团总团战葛维尔胡德有关。 第一任审判者葛维尔胡德。 以前的娜塔莉不清楚其中缘由，也觉得他是个背弃了信仰、谋杀抚养自己长大的教父、信奉以暴力解决一切的弃信者和刽子手，但从幻象中了解到葛维尔胡德这位骑士团团长复杂的一生，娜塔莉的态度也复杂起来。 他做错了吗？因为红衣主教的欺骗和蛊惑，他率领骑士团入侵并灭亡了东方的诸小国，但在目睹了那些异教徒国度的人民为抵御侵略、守护家园所表现出的勇气和斗志，目睹了异教徒们的团结和不屈，目睹了那些和主的信徒一样只是想追逐安定而平凡生活的异教徒目睹了因为骑士团的侵略和入侵而流离失所、生离死别的平民，目睹了一直坚持到王国灭门却不逃离的国王，以及在他面前喋血的公主与王后…… 目睹了这复杂悲伤绝望到令人窒息的真实场景之后，葛维尔胡德毅然决然地孤身找到这一切的指使者——他自己的教父红衣主教欧斯塔三世当面质问，并在看到欧斯塔三世非但毫无悔过之意，还进一步说出一番扭曲而罪恶的话表达出主教的真实想法之后，葛维尔胡德选择了亲自对主教进行最终的审判，并用自己的余生来还偿还整个教廷所犯下的罪行，凭一己之力将逐渐偏离本意的教廷拉回正轨。 可他做的就对吗？以暴力制止暴力，以罪恶终结罪恶，以黑暗对抗黑暗，以恐怖震慑恐怖……用极端的方式来达到充满善意目的，真的就正确吗？这值得深思。 而且，战火由他点燃，血迹由他撒下，葛维尔胡德肩上该承担的责任并不比欧斯塔三世肩上的轻，为什么红衣主教就得到神灵面前却忏悔自己的罪过，而葛维尔胡德就能用救赎来弥补自己的过错？这是不是完全典型的同罪而异罚，是不是完全体现不出公正与正义的行为？难道是因为红衣主教不承认罪行、不愿意忏悔，所以他该得到的惩罚就得更重些？ 其中的对与错，又有谁能分辨呢？娜塔莉低声叹了口气。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的观念确是与葛维尔胡德十分相识。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时间却证明了这一切：因为葛维尔胡德的所作所为，使一切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都得以返回正途。时间证明了他的行为让世界朝好的方向发展，而非变得更差。 这就足够了。 第128章 127.客观规律 娜塔莉这样想到。 这也许就是幻象之所以会出现在我面前并指引我逃出迷锁的原因。 关于审判者的传闻已经在两个世纪前戛然而止，但如果娜塔莉没猜错的话，那把被称呼为“审判者”的漆黑长枪现在就位于这座巫师塔的某个角落，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任有资格成为审判者的人到来。 所以，你选择了我？ 娜塔莉讪笑一声，我可并不是合适的人选，我只是个既软弱又无能的人，一无实力，二无信念，与英雄般的葛维尔胡德的相似点，大概只有同为“叛教的神官骑士”这个说出去都会遭到耻笑的身份。 就在娜塔莉面前，布满巫术纹饰与永续咒文的魔法门沉默地矗立，紧紧关闭着两扇厚实的门户。娜塔莉伸出双手逐渐使劲，随着吱呀的声响，黑洞般的深邃内景展现在娜塔莉面前。 虽然我不是成为下一任的审判者的人选，但我可以找到你，将你从蒙尘的命运中救出，并带你去世上寻找那个真正适合你的人。娜塔莉在心中，对她想象中的那杆漆黑长枪说道。 …… 游侠、刺客以及弗兰克都不见踪影，他们应该都还被迷锁困在的异次元空间之中。 娜塔莉无法直接帮助他们，但她知道迷锁一般会有设计控制台，以便在巫师不在的情况下，仆人或者巫术傀儡们用来调控迷锁的运行。她刚刚独自开启巫师塔，就是打算找到迷锁的控制台，并开放迷锁对她们几人的权限。 还有，她得找到“审判者”，那柄漆黑沉重的长枪，并将它带出巫师塔，让它重新回到阳光之下，以便它能找到真正合适的人选——它不该被埋没，这个世界需要一位审判者。 巫师塔黑压压地入口就如同猛兽的张开的巨嘴，似乎能吞噬掉一切进入其中的人或物。 因为浓雾的笼罩，外界的光线根本就无法照拂到位于高塔最底层的门户区域，全靠挂在通路两旁的夜月石提供些许光亮——这种来自远东地区的魔法材料有着多种用途，照明便是其中之一。 毕竟这种晶莹剔透的漂亮石头能发出天然的幽幽荧光，而且不需要额外充能和施法，其中原理目前都尚未可知，巫师协会里甚至有一支专门研究夜月石的课题小组，里面都是在“魔法材料”领域造诣颇深的大师级人物，可至今都还是无法用现有的知识体系来解释夜月石不需要消耗能量便能放光的现象。 诸位大师这么多年只得出一个结论：远东地区的力量体系可能与这边完全不同，那里有着另一套运行规则——那套规则甚至违背常理，而夜月石便是远东力量体系的自然产物。 之所以魔法世界会如此轰动，就是因为夜月石违背了物质或者能量之间相互转化的规律。 以往，要是有巫师学徒在实验室问导师能不能创造出永动机，那他的脑袋一定会挨上一暴栗，并且导师会在一旁愤然地告诉他：没有任何人能创造出永动机，根据经典魔法学中的三大定律，永动机根本就无法存在。 而自从额尔拉柏人的商队将这种产自远东的漂亮石头运到这方世界，学徒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指着材料柜里的夜月石问导师：“那么这东西该如何解释？” 接下来可能会遭到一顿更加惨烈的毒打，但也可能会获得一次完美的假期。 第129章 128.高塔之内 不管怎么说，还好现在有这些美丽石头的存在，不然可就只能在黑暗中摸索了。 高塔之中的采光结构设计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差，居然除了夜月石的光芒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外界光线投射进高塔内部，以至于从入口处往里看去，眼中只存在一片漆黑。一股浑浊而沉闷的气流随着门户的开启顺着最开始的甬道涌出，带着灰烬、腐败和死亡的气息。 娜塔莉捂住鼻子，避免自己吸入那些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浊气。 真的有哪位巫师会愿意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并进行研究吗？连黑巫师的巫师塔都比这里更有生气。 起初娜塔莉还很怀疑这座巫师塔的建造者究竟有没有设计窗栏和通风口，但她在下一刻又想到了外面笼罩的雾气，随之便释然了：可能并不是因为设计方面的缘故，而是外围笼罩的迷雾遮挡住了阳光的照耀。 夜月石幽静的光芒下，能看到墙壁上绘刻的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零落有序的魔法节纹，娜塔莉在巫师学院见到过这种纹路，在学院进修的见习巫师们会依靠它还进行辅助施法、补充状态、法力增幅甚至法术储存等多种功能。不过那些还在使用中的魔法节纹全都散发着淡蓝的法术波动，而巫师塔内部的这些已经完全死寂，成为普通的墙面装饰了。 待到那些浊气终于不再如洪水决堤般向外流淌，娜塔莉才抽出剑，踏入高塔内部的黑暗之中。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里面还有没有剩下什么危险，但谨慎些总不会错。 娜塔莉提着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高塔内部的黑暗。她进入这里有两个需要找到的目标，一个是迷锁的控制台，另一个是可能藏匿在巫师塔中的“审判者”。 随着她完全走进入口处的那一大段甬道，身后突然传来“哐”的一声巨响，响声顺着亢长的圆形通路传出好远，在狭窄的空间中反复回荡，而甬道尽头也随之传来一阵瘆人的嘎吱声，仿佛是某种金属相互摩擦而产生的声音。 这种一片寂静之处突然响起的巨响让娜塔莉一阵惊慌，她猛然回过头，举起剑指向声音的来源处，但等到心情平复，娜塔莉才发现那只是她刚才推开的那扇门突然自行关闭了。 但远处的金属摩擦声还在继续，似乎是大门关闭时发出的那声巨响惊扰到了什么。娜塔莉心里一沉，握着剑柄的手里渗出了一些冷汗，在包裹着整个手部的腕甲中渐渐凝聚成一摊寒气。 鬼知道一位巫师的高塔中会有什么东西存在，在数百年的沉寂之后还能活动的，绝不是什么正常生物。娜塔莉想了想，感觉可能是巫师制造的巫术傀儡或者构装造物，要不就是某种安装着金属结构的亡灵。 娜塔莉闭上眼，使在自己胸腔中猛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她呼出一口浊气，握住剑柄的右手在黑暗中转出一道圆弧，将长剑调整到最适合活动的角度。 一路同行的伙伴们都还被困在迷锁之中，娜塔莉必须得找到控制台用以救出游侠他们。 来吧，不管是什么，都不能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第130章 129.未知的尸骸 幽暗的甬道中飘荡着一股沉闷而腐败的气味，那是什么生物在空气不曾流动的环境里死去之后所形成的古怪产物。 甬道深处，络绎不绝的金属摩擦声让人一阵战栗，伴随着四周的氛围则更是如此。 而另一道静致有序的脚步声从入口的方向传来，如水滴落到石面的声音在整座高塔之中回荡。 突然，这声音变得杂落，水滴打在地面的声音变成了一阵硬物断裂的脆响。 她刚刚踩碎了什么东西。娜塔莉有些不安地抬起脚步，动作轻缓地将穿着战靴的腿脚收回到原本站立的位置。 借助甬道两旁夜月石所发出的荧光，娜塔莉看到了地面已经断裂成碎屑的骨质物体。 再往前一点，还有更多的披着缕缕碎布条的白骨，在荧光下的外表都毫无光泽可言。 一，二，三。 三具人类体型的生物遗骸，骨架上面还残留着些破败不堪的纺织物，娜塔莉刚刚踩到的，是一条伸的好长的手骨，手骨还紧握着一把弯刀。 那把弯刀之上也锈迹斑驳，裂纹密布，已经无法再作为武器使用了。除弯刀之外，地面上还躺有一副剑盾、两把匕首，都已经腐朽的无法再使用了。 这说明这些武器都是些由廉价金属打造的器具，可以判断出地上遗骸的身份不高。 估计是些底层的冒险者，一位没有装备护甲的骑士（也可能是一位异常贫穷的剑士），一位没有弓弩（或者是因为木质的弓弩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化为尘埃）的游侠或者赏金猎人，以及一位双持匕首的刺客。 看到这里，娜塔莉惊讶了下。这三人的职业组成怎么和她、吕西安以及安德如此相似？要不是地面上没有一具孩童体型的骸骨，娜塔莉还以为她又进入了什么虚构出的场景内。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正常，因为最底层的冒险者队伍通常就是由她们这些只依靠躯体力量蛮干的职业组成的。牧师、巫师等施法者职业都是些高傲的学者或者贵族，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学院、高塔、教堂和城堡里，很少有施法者会放下身段，与底层的平民冒险者一起组队探险。 就如将娜塔莉从黑巫师手中救出的尼尔、吕西安、安德他们的队伍，不管哪一位都能算是最顶尖的那批冒险者，自身实力足够，冒险经验也十分丰富。可即便如此，队伍里的巫师也是个刚刚从学院里出来，甚至对低阶法术都掌握的非常生疏的见习已满、转正未足的年轻巫师，一位连奥术冲击都能错误地释放成光明术的生涩冒险者。可以说除了老牧师斐迪南之外，他们的队伍里同样也没有施法者的存在，全靠几个物理职业真刀真枪地硬砍。 可想而知更底层的冒险者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景。 看来在她面前躺的几具骸骨就是某一队倒霉的冒险者了，因为某些原因或者契机找到高塔的所在，并且都已经顺利的通过了迷锁，可刚刚才走进巫师塔，就遇到了某种不可知的危险，很干脆地就将生命丢在了这里，只余下一摊白骨。 而与她们三人类似的职业组成，只是一种几率并不算不低的巧合。 第131章 130.爆炸陷阱 甬道尽头的异动还在继续，然而过了这么久都没有丝毫向这边移动的征兆，仿佛发出异动的来源就在甬道尽头等待着娜塔莉的到来，或者……那东西根本就无法行动。 可前面一队冒险者的尸骨就躺在面前的地上，锈迹斑斑的武器还在无声地诉说着高塔内部暗藏的威胁，看到这几具遗骸之后，娜塔莉丝毫都不敢再掉以轻心。 他们是怎么死的？ 带着疑惑与警惕，娜塔莉停在原地，仔细观察了一会，才发现甬道两边放置夜月石的位置，在难以察觉到的暗处，某种法术释放装置还悄悄待在那里，黑洞洞的装置口正对着几具尸骸上方，扬起的弧度若是继续加长的话，大概正是人类站立起来之后头部的高度。 还好认真学过陷阱装配与拆卸课程。娜塔莉朝甬道尽头的黑暗中望了望，发现那东西还是没有移动的迹象之后，小心翼翼地拆下两边已经失去作用的陷阱装置，拿在手中看了一会。 那是一种结构古老的爆炸陷阱，依靠陷阱前端的感应光线来分辨敌我，若是有不在进入权限内的生命体进入感应线，装置口就会释放出预先设置好的微缩型爆炸物，其威力虽然不足以对重甲造成太大威胁，可也已经能对锁甲以下的护具形成致命的伤害了。 这种陷阱的优点是比较智能和具有良好的控制性，能够分辨敌友双方，缺点是威力不足，反应也比较慢，不仅对重甲基本无效，甚至敏捷一些的冒险者完全可以在陷阱启动之后依靠自身速度躲过陷阱的爆炸范围。 娜塔莉又朝地面上看了看，果然没有发现一个完整的头骨，位于两边的骨骸颈部之上都是空荡荡的一片，而最中心拿着弯刀的遗骸上，本该是头骨的位置也只剩下一小部分的下颌。 看来，这些人确实是死于爆炸陷阱了。一队冒险者偶然来到这里，他们十分谨慎，小心翼翼地向前方摸索，可突然之间，有人触碰到了陷阱的感应线，甬道两旁的爆炸物瞬间喷射而出，形成一场规模不大的爆炸，他们躲闪不及，被爆炸完全命中，几个惊慌失措的头颅在爆炸中化为了满天血雾。 不清楚这队冒险者共有多少个，一般的冒险者队伍会在五人左右，人少了会很危险，人多了冒险收益太低。 娜塔莉觉得一般的普通冒险者队伍不会只由三人组成，这里就死了三个，队伍里应该还剩下两人，最大的可能就是这另外两人根本没有通过迷锁，直接就被困死在异次元空间之中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这队冒险者对于迷锁颇有研究，全部成员都顺利从迷锁中走出，但还是因为经验的不足，刚刚进入高塔内部便折损了三人。 在这种情况下，剩下的成员会怎么做？娜塔莉想了想，觉得如果剩下的两位冒险者还剩下些理智的话，会选择往回退出巫师塔的范围，这场冒险以彻底的失败告终；因为才刚刚进门就已减员，这说明这处遗迹的危险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实力所能处理的范围。 第132章 131.经验的重要性 将陷阱的发生装置拆卸下来之后，娜塔莉虽然没有放弃的打算，但也打起十分的警惕，随时都准备着向后撤离。 前面，会有什么等待着呢？娜塔莉望向未知的远方，在手中掂了掂刚刚拆卸下来的微型的金属物体，然后抬手在额头和前胸划出一个十字，便一步跨过地上的尸骸向更深处走去。 这是对于在冒险死去的前辈们起码的尊重和礼节。要么带着宝藏和荣耀返回城市，去老熟人开的酒馆里请同伴们喝一杯，然后和所有熟悉的、陌生的人吹嘘自己这次冒险中的见闻；要么在无人之地静默死去，尸骸慢慢腐烂，灵魂归于虚无，唯一还能起到的作用就是提醒后来者这里的危险；这是冒险者们在旅程开始时便已经在心中明了的两种结局。 …… 就在爆炸陷阱所处的位置往前不远处，娜塔莉蹲在地上，用短刀使劲撬着墙壁上的一块原岩，能透过缝隙看到岩石之下隐藏起来的箭头。 地上又躺着两具骸骨，骨骼之间还差插有很多的小尺寸箭矢，告知了娜塔莉几人的死亡原因。 还残留的布料与前边发现的极为相似，看得出是出自同一家店里。这种料子给娜塔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仔细想了想之后，终于回忆起协会发布给见习冒险者的服饰便是用这种布料制作。 因为娜塔莉不能算是真正去协会认证过的冒险者，所以她一时竟没有认出来。不过依据现在已经得到的信息，就可以确认出之前的情形了： 一队五人的见习冒险者在偶然的机遇下找到了沙漠中的巫师塔，而几人又刚好对迷锁颇有研究。他们自觉有机会靠着自己手中的武器和头脑里的知识征服这座遗失的高塔，便勇敢地向前探索，谁知刚刚进门就遭遇了陷阱，因为迟缓的动作，他们没能躲过陷阱，一瞬间，走在前面的三人就直接在剧烈的爆炸中死去了，而后面的两人看见同伴的死去，血气上头，不甘放弃，随即带着愤恨和悲伤继续往深处探索，结果才走几步，又遇到了一处压感陷阱，被两旁窜出的大量箭矢贯穿了躯干。 唉，缺乏经验又意气用事的见习冒险者。这时，娜塔莉终于撬开了那块原岩，伸手将藏匿其中的箭筒拆下取出。 在遗迹里探索时，怎么能挤着走在一起呢？这不是等着灭队吗？而且在探索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还不愿意放弃，硬着脑袋向前冲，结果，全都躺在这里了。 标准结局……娜塔莉默默地在心里念叨一句。 他们应该是从学院中经过正规训练的冒险者，非常年轻，家境一般。因为兴趣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对迷锁比大部分人都要了解的更加深入。 不过也有可能是误打误撞地就通过了迷锁，甚至他们可能是在看见巫师塔之后并没有贸然行动，耐着性子又回到城市专门研习并准备了一番，虽然娜塔莉感觉年轻的见习冒险者们基本都没有这样的耐心，而且要是像她所想的那样的话，他们可能就不会死的如此悲凉了。 年轻代表着勇气和激情，但也通常意味着经验不足，这个冒险者小队便是如此。他们连最基本的冒险忌讳都弄不清楚，也没有前辈的带领，就贸然行动，这样的结局简直是理所应当。 第133章 132.防御系统 前面的三人死于爆炸陷阱，而这边的两人，娜塔莉看了看手中的黯淡无光的金属箭筒。 他们死于压感陷阱，在踏上这边的几块地板时，触发了陷阱的感应装置，隐藏在墙壁的原岩之中的特种武器发射出大量箭矢，一瞬间就将他们扎成了从里的豪猪。 两处陷阱之间，距离不过数十米。 娜塔莉摆弄着手中拆下的箭筒，周转观察了一番。箭筒由某种特殊金属构成，经历了这么长时间，表面都没有任何锈蚀和变形，虽然完全黯淡无光，但也有一种奇异的厚重感。经过一次启动后，里面还留有一些箭矢，这意味着这边的压感陷阱还在运行中。 若是看见地上的尸骸，误认为陷阱不会再次启动而贸然踏上那片区域，大量的箭矢就会瞬间倾泻而出。 不过，现在陷阱的最主要部分已经在娜塔莉手中了。娜塔莉转动箭筒，将前端对准地面，扳动了位于后侧的机关，这种特种武器装置却只是咔吱一声，并没有她出现想象中箭矢连发的场景。 卡住了？娜塔莉不禁有些愕然。她还以为能得到一件不错的远程武器，只要在发射之后收回箭矢重新安装就能再次使用的连发箭弩，没想到只是外表看起来毫无损坏，其实内部结构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失去了原本的精密。 算了。娜塔莉又将箭筒放回原本的岩壁内，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险，她是调转装置，反向放置进去的。 前方甬道的尽头，那种金属关节摩擦转动形成的异响还在继续，似乎，那东西真的无法移动？ 娜塔莉知道，这里的压感陷阱，包括前面的爆炸陷阱，其实都根本无法算做是巫师塔防御系统的一部分，这些简单的陷阱甚至无法对重甲造成太大威胁，一位经验丰富的资深冒险者就能轻易解决这些东西。 她揣测这些陷阱的真实作用其实是防贼，拥有自己的高塔的巫师都以富裕著称，难免会引来些老鼠，巫师不想自己的住所时不时受到打扰，于是便差遣仆从在高塔入口处安装了几处较为灵活的捕鼠夹。 高塔真正的防御系统，是迷锁设定的禁止或者增幅立场，娜塔莉之前在外面看到过的位于高塔上层的磨导炮，各种巫术傀儡、构装造物，众多实力不算差的仆从和学徒，巫师的各种魔法和炼金装置，以及巫师本身。 果然，娜塔莉还是警惕地向深处走去，但没有再遇到类似的简单陷阱，尽管她已经尽量放轻脚步，但还是无法阻止金属战靴与石制地面碰撞所发出的声响，清脆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在甬道里回荡。 浑浊的气流居然逐渐清澈，这说明前方并不是完全封闭的空间，空气能得以转换。 经过数十米，娜塔莉面前又出现了一道遍布着魔法节纹的厚重金属门，上面曾经存在一道魔法锁，但娜塔莉看出那道锁已经被暴力的方式强行摧毁了，损毁的魔法锁半挂在门中央，上面落满了沉积的灰尘。 嗯？已经早有人进去过吗？或者是昔日导致高塔废弃的入侵者？ 但不管如何，娜塔莉还是得进去一探究竟。 第134章 133.损毁之物 门外一直持续的响声突然消失了，仿佛猛兽出击之前的蛰伏。夜月石黯淡的光芒下，甬道尽头的门上那些奇异而绚烂的纹路仿佛恢复了储存的魔力。 废弃高塔的来客在门前犹豫了片刻，潜下心调整呼吸，让自身对外界的感应保持到最佳状态。她听到某种齿轮和链条运行的声音，在幽静的高塔内机械而冰冷的流淌。 有蝙蝠扇动它的翅膀，带起凝重空气的流动和被尘封的时光。 右手紧握剑柄的骑士伸出她另一只空余的手臂，按在门的纹路上，侧身推开缓缓推开那扇阻碍了两处空间的物质体。 昏暗的光影中，巨物划过空气的声音传来，被娜塔莉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她来不及犹豫和思考，狼狈地向着左前方的地面滚去。 一声巨响，她刚才所处的位置落下了一道巨大的阴影，原石制成的地板迸裂，众多的碎片、石屑和灰烬四散，尘埃扬起，笼罩了这片区域。 齿轮和链条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出现了些僵硬、卡顿的杂音，如同之前甬道中已经老化到无法使用的陷阱装置。 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娜塔莉飞快后退，躲过了那片扬起的阴影，门后的空间足够巨大，十分有利于躲闪。 巨大的、完全由金属构造的手臂再次笨重地砸落，意外地摧毁了地面上的一座动物形石雕，夜月石的光芒中，苍白的石猫变得粉碎，半条猫尾升腾到空中，划过凝固的空气落到娜塔莉脚边。 可娜塔莉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她被昏暗光明之下的巨大阴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机械老化的咔嚓声与齿轮带动链条旋转的运行声一同响起，巨物缓缓转身，用两条机械手臂在地面上挣扎着爬动，动作十分迟缓。这也使得娜塔莉终于有机会看清巨大阴影的全貌。 那是一尊魔法构装造物，准确地说，是已经报废了的构装造物。位于头部的思维核心闪烁着深蓝色的光芒，彰示它已经处于启动状态。 娜塔莉的到来唤醒了高塔的守卫。夜月石永恒但幽暗的光泽下，布满尘埃的钢铁巨人守护在她刚刚推开的门前，挥舞着两条接近五米长的机械手臂支撑着三米高的上半身向娜塔莉的方向挪动，压迫感十足的巨物十分笨拙地爬行着，但那场景毫无半分滑稽之感。 构装造物腰部以下的部分都不知去向，按照断面的形态来看，应该是某种重型圆柱类型武器（枪、棍、矛之类）直接穿透了巨物纯金属保护着的腰部，并且剩下的余力都震碎了其余结构，导致出现了“拦腰切断”这一景象。 但位于构装造物头部内的思维核心并未损坏，这也是它直到现在都还能保持运行的原因。娜塔莉注视着构装造物头部亮起的深蓝色法力辉光，那个巨物拖着残破的躯干，挣扎着朝她的方向挪动，三米高两米宽的重型装甲不仅没能成为保护它的护具，现在反而成了它的负担。 看着构装造物残破而笨拙的挪动，娜塔莉心中却没有感到任何可笑之处，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悲壮和敬畏。 时光流淌，岁月飞逝，当年制造它的巫师早已不知所踪，需要守卫的高塔也早已废弃，而损坏严重的构装造物依旧执行着主人最初设定的命令，拖着被入侵者砍断的身躯，似乎永无止境地守护着空无一物的高塔，直到思维核心中的能源彻底耗尽。 第135章 134.机械的虚拟与真实 ……算了。 幽暗的光芒下，看似十分冷漠的骑士略微停顿，然后便没有再理会构装造物的行动；娜塔莉提着剑行走在广阔的大厅中，观察起四周的陈设。 她并不打算彻底解决掉这具已经可以算是完全报废了的构装造物，其中最大的原因自然是这东西对付起来十分麻烦，就算她手中拿着最顶尖的手半剑、就算构装造物已经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可对于包裹着金属巨人全身的实质重甲仍然无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而且，那两条巨型的机械手臂中所蕴含着的力量并不只是外表看着厉害而已，即使娜塔莉自己也身着全身重甲，都只敢全神贯注地闪避构装造物的攻击，因为她知道就算只是随便擦上点边，巨大的力量都会给她的身体带来最高程度的打击，不是骨折就是瘫痪。 难以想象那个仅用一击便让宛如一尊小山的构装造物从中断成两截的人有着怎么样的伟力，竟能直接导致原本完好无损的巫师塔守卫在瞬息之间变成一堆只能依靠双臂在地面爬行的报废机械体。 这种事，只有历史上那些已经成为传说的英雄们才能做得到吧？娜塔莉想了想，并不觉得自己见过的人中有谁能达到这种境界。 而第二个原因也是出自此处：威胁巨大的构装造物已经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就算娜塔莉在高塔里到处乱窜，将巫师的卧室当成实验台使用，把库房的魔法材料全都搬走，这个高龄的守卫都无法追上并阻止她，它的存在与否对于娜塔莉来说根本意义不大。 一个最多只能对自己的行动起些干扰作用，同时对付起来十分麻烦的，并且打败了之后还没有任何收益的敌人，谁会去想费精力去彻底毁灭它的？只要是长了脑子的都不可能去干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还有一个隐蔽的原因，就是娜塔莉自己也十分欣赏这具构装造物的设定，她在这个不屈不挠的金属巨人身上，似乎看到了一些在这个年代已经非常稀缺的品质。 尽管娜塔莉知道构装造物的行为只是来源于头部的思维核心中提前设定好的运行程序，可娜塔莉仍然愿意将它当做一个真实的生命体，一位无所畏惧、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为了抵御入侵者而不惜肝脑涂地的高塔守卫。 真的很有故事感啊！ 要是被处在洛德兰广场的那位来自远东的异族吟游诗人知道了的话，少不了会有一首脍炙人口的史诗在洛德兰人民心中流传下去。 呵呵！娜塔莉在心中轻轻笑了笑，随即便摇了摇头，将这种想法从心中抹去。她可还没有忘记自己进来的目的。 现在娜塔莉所处的第一层，可以算作是整座高塔内安全系数最低的区域，可以调控迷锁的控制台肯定不会位于这里，要是有实力强劲的入侵者来袭，最底部的第一层首先被攻破是可以肯定的，巫师除非是疯了才会将迷锁这么重要的防御设施的控制台放置在这里，这就相当于把自己的一条手臂放到断头台的利刃之下。 要是想找到控制台释放出吕西安他们，那肯定得往上层去了。不过，出自对指引她通过迷锁的幻象的制造者的尊重，她还是决定一个个地方地摸索过去，毕竟她可不知道她想找到的那个东西究竟藏在何处。 第136章 135.历史的尘埃 穿过甬道之后是一片开阔宏伟的大厅，也是构装造物和娜塔莉现在所处的位置。繁多的基础立柱围成环形支撑着上层建筑结构，地表也按标准的环形摆放着整齐的雕塑，似乎由摩尔克本地的固热合石雕琢而成，虽然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落满了灰尘，可在娜塔莉轻轻拂过雕塑表面时，它们还是显露出亮眼的白色和晶莹的红宝石。能看出这些雕像原来都是通体雪白，只有眼睛由深红色的宝石镶嵌其上。 雕塑皆表现为为真实存在世上的各种常规生物的外形，如猫、狗、羊、牛之类的，刚才被构装造物击碎的石猫正是其中的一尊。它们都摆出伏坐在地的姿势，背对着中心区域的立柱，面向四周的房间门，猩红的眼睛仿佛给它们带来一丝生气，在上方投射而来的薄明以及立柱上镶嵌着的夜月石的幽光照耀下，显出栩栩如生的、看起来却也格外恐怖和阴森的氛围。 边缘地带是一圈紧闭着门窗的房间，立柱的包围之中，有一圈螺旋向上的阶梯，一直延伸至顶层。 从娜塔莉现在所处的塔底一直到高塔顶层，都由中央留出的空间相连，整座高塔仿佛就像一个中空的牛角，只不过外壁部分更厚实，而内部的中空空间更狭小。 一些略显黯淡但已经比之前好太多的银白光线从上方通过中央的空间照进底层。因为高塔上层有着一处巨大的缺口，也是娜塔莉在荒漠上眺望时看到过的露出了一部分内饰和磨导炮的位置，就像一个牛角顶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外面的阳光和风雨都得以进入其中——高塔上层部分的防护迷锁应该在那场袭击中彻底毁坏了。 一只体型巨大的蝙蝠扇着翅膀从上方降下底层，飞动中甚至扬起了走周围沉积的尘埃。它可能带着些魔物血统，因为常规蝙蝠在文献中是没有长到这么大的体型记载的。可即便如此，这只巨大的蝙蝠还是如普通蝙蝠一样十分盲目，它胡乱地在四周封闭起来的空间中环绕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了向上移动的路径。 已经是晚上了？原来如此。活跃起来的蝙蝠告诉了娜塔莉此时的时间。 难怪从上层投射进来的光线表现出的是如月光般的银白。高塔的采光结构设计的并没有娜塔莉之前想象中的那样差，只不过因为现在是夜晚，所以才显得幽暗而沉积。 地面沉积了一层厚厚的沙砾，几乎漫过娜塔莉脚上战靴的靴面。应该是被荒漠中肆虐的风暴带着从高塔上方的缺口处进来的。 还好这片地区干燥少雨，不然现在底层的地面上可就长满了各种植物和苔藓了。要是在安布莱拉或者洛德兰，这些年过去，一座失去了部分防护措施的巫师塔估计只能剩下一具空壳。娜塔莉在心中感叹并庆幸道。 一些昆虫也会将这座高塔当做他们最安逸的家园，这里面来自千百年前的各种雕塑、内设、炼金器材、施法材料、构装造物等都会遭到严重损失，不可能如现在这般还保持着高塔的主人离开时的姿态，除了表面落满了沙砾和尘埃之外没有任何改变。 第137章 136.缄默 沙砾从指缝间溜走，仿佛召示着早已逝去的时间。娜塔莉站起身，绕开那些石雕朝四周的房间而去。 石木无言，光阴荏苒。 身后又传来齿轮带动链条与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其中还掺杂着些许沙砾层遭到挤压而发出的轻响。 那是尽职尽责的构装造物正艰苦地挪动它那由于失去了腿部而变得十分笨拙的躯体。 ……真是倔强。尽管娜塔莉知道它不可能迅速地追上自己，但还是不由得警惕并崇敬的朝高塔守卫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剩下上半身的金属巨人在遍布沙砾的地表用两条手臂不懈地挪动着，没有同伴，没有主人，思维核心处荧光闪烁，在幽暗澄净的环境之中，显得孤单而寂寥。 这种构装造物在材料足够的情况下应该是能做到批量建造的，一个拥有私人巫师塔的尊贵巫师不可能只拥有孤零零的一个守卫。 其他的构装造物和巫术傀儡都去哪了？为什么只剩下一尊可以说是已经报废了的大家伙还守护在这里？ 当然，并不排除巫师的个人喜好对于巫师塔防御系统的影响（有很大一部分巫师都喜欢一个人独处，他们不需要仆从来照顾起居和协助工作；还有一部分巫师对于超自然造物之类有着浓重的厌恶心理，他们的高塔中也不会有非生物的活动物体存在），可这种东西，要么就是干脆完全没有，要么就是一整支卫队，娜塔莉从未听说过只为自己的高塔建造一尊构装造物便收手的巫师。 她不由得又回头朝那个大家伙的位置看了一眼。 还是老样子，这么长时间，构装造物只移动了短短的数米，在铺满沙砾的地面上拖出一条深刻的印痕。金属巨人已经完全暴露在经过反射的月光照耀之下了，似乎连体表过于老化而形成的斑痕都被光芒所掩盖，散成一片银白与靛蓝。 头部的思维核心处，作为构装造物观察外界的透明眼状晶体内的蓝色荧光突然变得明亮深沉。 不知是不是娜塔莉的错觉，构装造物的行动突然迅捷起来。甚至在过大的动作幅度下，挂在它胸口的一片沙砾多年沉淀形成的壳状物质也随着剥落，露出了其上篆刻的苏黎兰德地区的字母文字。 那是一种如蛇类或者蚯蚓一般扭曲着的文字，娜塔莉正好有过一段时间的研习，虽然不算精通，但好歹让她足以看懂那是什么。 “缄默”，这便是构装造物胸口上刻着的苏黎兰德词语所表达出的涵义。 然而还没等娜塔莉思考那是什么意思，仿佛重新获得能源补给的迅捷地看向她的位置作为眼睛的晶体物质中流光闪动，一阵魔法流和金属振动发出的声音顺着流淌的空气传达到她耳朵里。 “检测到未知目标！” “分析中……” “……目标无进入巫师塔权限！” “目标定义：入侵者！” “启动驱逐程序！” 这些其实就发生在一瞬间，在娜塔莉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构装造物立起身想要移动，却由于结构的损坏而导致既定程序无法顺利进行。 “滴！”一阵刺耳的提示音传来。 “构装体结构损毁严重，启动远距打击模组！” 第138章 137.聚能井 随着提示音的落下，转眼之间，金属巨人胸口及双臂处的装甲层虽然略显卡顿，但还是缓慢而顺利的向外打开，几条如枪尖般纤细的通体漆黑的材质未知的圆柱体从中伸出。 圆柱体似金属又似石材，顶端带有一个流光溢彩的椭圆球体，深蓝色的法力浮光顺着整个柱身流转循环，却在几息之间便于顶端的球体处凝聚、充能。 这是……微型便携式魔导炮！ 根本顾不上思索，娜塔莉狼狈地向一旁的立柱飞跃，终于赶在魔导炮的激光束到达她原本所处的位置之前躲在立柱之后。 不再有沙尘扬起，因为在最纯粹的魔法力量前，连尘埃都被碾成虚无。当光束散去，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漆黑洞口，直径虽然只有一尺，但谁都不知道洞穴已经深入地下多长距离。 这东西哪来的能源补给？看着地面倾斜向下的椭圆洞口，娜塔莉神色一滞，心中泛起一阵后知后觉的冰凉。 ……构装造物真的能作为高塔的守卫吗？若是有人潜入，造成破坏的大部分其实是来源于这家伙吧！ 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娜塔莉知道不远处，构装造物正在调整它的方向，思维核心上的特殊感应装置能让它透过建筑直接发现生物的轮廓，魔导炮正在酝酿下一次攻击，那可是完全纯粹的法力流构成的高功率武器，她身上的重甲在魔导炮面前就如同纸张一般。然而在这种时候，她心中所想的却是“巫师塔的主人每月得花上多少钱用于维修守卫所造成的破坏”。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沙砾在空气中流动，发出悉索的细响，蝙蝠扇动翅膀的声音还并未远离。她听见法力流在魔导炮顶端聚积的声音，如弱化般的闪电及雷声。 突然之间，万念俱寂。 又来了！娜塔莉从立柱后闪身而出，与此同时，淡蓝的光束贯穿了整个石制立柱，所经过的位置，一切物质都化为虚无。 见攻击又一次落空，构装造物的装配的微型魔导炮开始重新充能，但娜塔莉却迎着它直直地冲来。巨大的机械手臂扬起，又沉重地砸下，不过敏捷的人类却早已闪避而过，迅速跑到构装造物身后。 金属巨人试图转身，然而失去的下半部分让它的动作无比僵硬，当构装造物成功转身之时，娜塔莉也随之转移到它身后视野死角处。 剑刃砍在构装造物的装甲之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但没有取得任何成效，只是剥离了附着在装甲表层的沉积物，甚至连划痕都没能留下。 完全无法破防。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娜塔莉时刻在心中对自己说。构装造物是怎么突然得到能源补充的？她在回想着之前的情景的同时，也仔细观察着构装造物当前的状况。她一直跟随着构装造物的旋转而移动自身位置，使自己一直保持在构装造物的攻击范围之外。 巫师塔，内部空间，巫术刻纹，构装造物…… 聚能井？！娜塔莉眼光一亮，巫师塔中央留出的、被螺旋形阶梯和动物雕塑所环绕出的空间，以及四周的墙壁和地面上的巫术刻纹，岂不是一个巨大的聚能井结构？ 第139章 138.措施 每天，当日光和月光撒在每一层外侧的巫术刻纹上，经过转换便成为可以加以利用的魔能，传输到底层的中央区域存储起来，虽然每次转化的都不多，但经过长年累月的积累，也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能源。 就在刚才，当构装造物移动到该区域时，长期以来储存的魔能都供给到构装造物之上，虽然无法修复躯体的实质性损伤，但也足以唤醒思维核心内部储存的所有程序和模组了。 好吧好吧！娜塔莉又一次闪身到狂乱的金属巨人背后，动作流畅潇洒，脚步干净利落，看起来没有一丝慌乱和迟疑。 这其实挺容易的，毕竟面前的构装造物本该是一堆损毁严重的废铁了，就算有了新的能源灌注，也还是一堆有了致命攻击能力的废铁。但她还是得小心翼翼地盯着构装造物的动作，因为就算不被魔导炮锁定，只是被那两条机械手臂擦到一下都会出现严重后果。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难道要拖到它的能源重新耗尽吗？娜塔莉略微皱眉，她的精力总有尽头，而构装造物刚才补充的能源不知道还能支持它活动多久，要是数天、数周、数月呢？她无法将希望寄托于构装造物的能源耗尽之上。 那该怎么做？娜塔莉努力回忆着洛德兰藏书室内的文献《超自然魔法装置大全及应对（第三版）》里关于构装造物的部分，但她发现又高估了自己的记忆力：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真是个天才啊！娜塔莉。她在心中自嘲地想到。剑刃又朝构装造物装甲上砍去，却不过只有些许火花迸溅。娜塔莉试图找到构装造物装甲的空隙，但她显然失望了。 这个大家伙在制造时就设计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并不是像其他魔法装置那样经过多种零部件拼装而成，缺一部分少一块并不能给它带来太大损伤，这也是面前的构装造物就算只剩下一半也依旧保存了大部分功能的原因。 构装造物就如一块人形的石头，它没有弱点，头部的思维核心可以算做是最重要的部位，但那地方的装甲所使用的材料也是最厚实坚固的，若不使用魔法武器或重型武器则休想碰到思维核心半分。 有没有地方能把这块石头关起来？在躲避着构装造物攻击范围的同时，娜塔莉不由得这样想到。可普通的墙壁和建筑层根本无法阻挡构装造物的行动，连高塔用于承重的立柱在魔导炮前都只能归于虚无。 她回忆着自己一路走进来的过程。 ……我在那扇门后，它事先就挪动守候在门的另一边，当我推开门时，它才朝我发动袭击，之后……嗯？它为什么非要等到我自己推开门才发起袭击？难道它被设定为无法破坏那扇门？ 一个想法渐渐浮现在娜塔莉脑海里。……太过于冒险了，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和刚才的立柱一样的结局，可她暂时没有想到其他方法来解决目前的状况，她不可能一直和构装造物待在这里玩“我藏你找”般的孩子似的游戏。 第140章 139.奇异之物 没时间犹豫了。 不管行或是不行，都总得试一试再说，没有实践的想法只是空谈。 下定决心，娜塔莉不再躲闪，深吸一口气便闪身而出，站在她刚才进入大厅的门与构装造物之间，一边缓缓朝门的方向后退，一边冷静但又全神贯注地盯着构装造物的一举一动。 现在，娜塔莉终于与构装造物正面相对了。金属巨人迟缓地转身，向娜塔莉目前的位置挪动数尺，将胸口的魔导炮调整至最准确的方向，即正对着入侵者胸口的位置。 内心平静的有如安布莱拉的湖面，娜塔莉能察觉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以及前方数米处，魔能凝聚所发出的轻微电流声和剥离式的轻响。 构装造物思维核心内的程序会让魔导炮一直牢牢锁定着目标，她必须在魔导炮已经启动而蓝色激光束还未出现的那一瞬间做出闪避动作，不能有任何差错。若是提早或者延晚，即在魔导炮还未充能完毕之前或者当光束已经出现后的时间试图闪避，则只能是被纯粹的魔法能量撕碎、分解为最基本粒子。 那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电流声逐渐变得清晰，渐渐的，渐渐的，……娜塔莉在心中模拟着，一团魔法能量由一粒尘埃般的体积渐渐转变为成年人拳头那么大。 突然之间，似乎达到一个阈值，空气中的一切声音都为之沉默，那种令人不安的寂寥在周围浮现。 就是现在！ 深蓝色的激光束穿透了娜塔莉的余影，在恐怖的毁灭能量之前，四周的空气都产生折射。魔导炮美丽而又恐怖的激光束与后面屹立的门上那些古怪的刻纹碰撞在一起，当光束随着逐渐散去，而那扇门却仍然屹立不倒，丝毫没有受到损伤，反倒是表面看来平平无奇的巫术刻纹带有了一丝奇异的流光。 果然！娜塔莉还未从紧张的心态中脱离出来，但随后那扇石门出现的变化却让她不由得为之欣喜。不过她没有时间为自己的判断感到庆幸，趁着魔导炮重新充能，娜塔莉迅速地冲出门外，朝来时的甬道内跑去。 就是这样！作为巫师塔门户位置的独立结构怎么会是平常的石门，那上面起码附加了法术吸收和能量分解刻纹，可能当充能之后，还会有其他特殊能力。 巫师塔内部的一切都不能小觑，谁也不知道一件看似平常的器具在充能之后会变成什么东西，就像是这一层围绕着阶梯的那些动物形雕塑，娜塔莉现在万分肯定它们绝不仅仅只是装饰物那么简单。 还是过得太久了，高塔内部留下来的很多奇异之物都失去了原本的模样。漫长的岁月让它们其中蕴含的法术能量流失殆尽，创造它们的主人也不知所踪，无法再为它们灌注新的能源，这些功能各异的魔法造物只能如普通的器具或者装饰品一样归于沉寂。 它们还保持着数百年前的模样，各自坚守在自己该待的岗位上，就算能源耗尽也是如此。 它们似乎还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但也许，它们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141章 140.穿梭 构装造物胸前的微型魔导炮开始重新蓄能，而在此期间，入侵者趁机跑进甬道，思维核心内已经激活的驱逐程序让它作出了“目标正在逃离”的判断。 为了进一步驱逐入侵者，构装造物挪动着躯壳追了上去。 身后的机械运转声随之而来，娜塔莉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个金属巨人已经追来。她在甬道中央站定，毫不迟疑地转过身，无畏地直面追来的构装造物。 一切顺利。 ……甬道与大厅的连接处，先是一条机械制成的手臂伸了进来，随后是闪着幽光的思维核心以及承载其的头部，然后，构装造物只剩下上半部分但依旧有三米多高的身躯有些艰难地钻了进来。 还好甬道建造的足够宽阔，也足够精巧。当构装造物完全进入其中时，能发现甬道的宽度正好适宜构装造物手臂的活动范围；因为失去了下半部分的躯体，无从知晓构装造物的身高与甬道的高度之间的关系如何，不过依娜塔莉的判断，这条进入高塔的唯一路径应该正好能让构装造物恰好通过。 若是一尊完整的构装造物行走在甬道中，那其它人形生物就完全没有越过它前进的机会，但娜塔莉面前的构装造物只剩下了一半的体积，于是在双肩与头部的上方还留出了非常多的空间。 背着光线，聚能井反射出的月光笼罩着甬道入口处，巨大的阴影投射到娜塔莉脸上，逐渐覆盖到全身，在背光的环境中，她只能看到一个如大型类人猿生物的轮廓，但其所发出的机械与电流音又彰示着它究竟是何物。 夜月石的幽暗光芒中，庞大的阴影逐渐逼近，但娜塔莉脸上毫无畏惧，她从不退缩，她相信自己拥有的力量。 电流声突然停止，人类弱小的身体朝着庞大的金属巨人冲去，迅捷的就如同峡谷中滑翔的角雕。 深蓝色的激光柱顺着甬道直射，照亮了整条冰冷幽暗的过渡区域，地面上平躺着的尸骸在光芒中一闪而过，这是这些年来它们第一次再见到光明，可这束光就持续了短暂的那一刹那，就如焰火般消散，一切都归于寂静。 可娜塔莉又一次地闪避掉了魔导炮的锁定攻击。虽然她身后的披风上出现了一处庞大的空洞，但看似渺小的人类还是在那最纯粹的魔法能量的进攻中活了下来，并且完好无损地站在庞大的阴影之前。 她看到那片阴影右边的手臂抬起，带着划破空气时的呼啸风声，朝着她所处位置狠狠地砸下。 就是现在！娜塔莉神情凝重，在机械手臂砸到她之前往后跳跃一步。构装造物的手臂就顺着娜塔莉的前额划过，她甚至能感觉到如石头和金属之类的冰凉。 灰烬扬起，石屑和地板的碎片腾挪翻飞。没有任何犹豫，娜塔莉迅速跳到砸在地面的那条机械手臂上，身形十分迅速地顺着手臂攀登而上，在齿轮与链条的轰鸣中，一脚踏上构装造物宽阔的肩部装甲，随后一跃而起，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战靴沉重地踏在地面，娜塔莉的身影有些不稳地向前踉跄了数步，最终还是站稳了脚步。 第142章 141.信心 机械的运行声又一次响起，娜塔莉知道甬道中的构装造物正在试图调转朝向，她没有回头，越过构装造物的身躯之后，便毫不迟疑地冲出甬道。 当空间重新变得开阔，娜塔莉也没有丝毫松懈，那扇遍布着流光刻纹的石门还静默无言地待在哪里，她找到刚才扳动的用来控制石门的机械臂，用力使其向上抬升，门上的刻纹闪过一阵耀眼的光芒之后，就如关上书本般迅速地关闭了原本还大喇喇敞开着的两扇石门。 构装造物巨大的身影被隔绝在了甬道之中，娜塔莉还是警惕地盯着石门，倾听着其中的动静。她听到重物在地面摩擦形成的异响，机械运行所发出的杂音，以及构装造物的两条手臂在地面行动的微震…… 庞大的金属巨人就在这扇门后，与娜塔莉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但过了很久，那些奇异的声响一直在持续着，但构装造物再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动静。它仿佛那些被豢养起来的魔物一般，这扇闪耀着法力浮光的石门便是囚禁它的牢笼。 确认构装造物真的无法通过这扇门之后，娜塔莉才终于松了口气。头脑因为长时间的高度专注而泛起一阵晕眩，双腿有些发软，娜塔莉索性坐倒在地，沙砾顺着盔甲的缝隙流入内部，带来一丝凉意。她取下头盔，拆卸掉右边的臂铠与护手，又脱下革制的手套，用没有任何阻挡的右手扶了扶额，却感受到了一片冰冷，她反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抚下一手冰冷的水迹。不知何时，竟渗出这么多的冷汗。 娜塔莉瘫坐在地面上，长长地呼吸了几口，随后便无声地笑起来，像个得到了父母嘉奖的孩子一样。这是全力以赴并且取得了预想之中的成果之后所发出的喜悦而欣慰，对于自己的勇气、判断和能力的认可。 她知道，这一路走来，自己确实是在一步步找回自己原本失去的一切。自身信心、力量、战斗技巧、各方面的知识……而比这些更重要的，是重新持剑的勇气，直面危险的意志，拯救遭受苦难者的信念，抗击一切不合理现象的决意…… 永远也不要放弃希望，长夜终尽，晨曦带着绚丽的曙光冉冉升起。 “不管何时何地，保持等待与希望。”娜塔莉又一次想到那位和蔼的老牧师对她所说的话。非常简单的两个词，却蕴含了超越一切的力量。 …… 娜塔莉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直到渗进盔甲缝隙中的沙砾刺得她有些不适才重新站起身。她四处走动一会，抖落了渗进来的的那些细沙，之后便套上手套，穿上臂铠和护手，重新整理了一遍身上的装备。 身后披风已经完全成了一块破布，魔导炮的光束在上面留下了不可能修补完好的缺口，娜塔莉索性扯下披风，又拔出挂在腰间的剑，用一块相对完好的布条在剑柄上缠了几圈。 说起来，自从尼尔将这柄剑送给她，之后遇上的都是些全副武装的重甲敌人，这柄剑完全没有用的上的地方。虽然手半剑已经是剑类武器里破甲能力最为优秀的一种了，但对于重甲来说还是显得非常无力，也许在对抗轻甲和锁甲之类的敌人时才能体现它真正的价值。 第143章 142.时间的沉淀 不足一米的距离，门外的构装造物似乎原地转起了圈，金属制成的框架与原岩地板的摩擦声绵延不绝，像一支嘈杂却又异常有序的交响曲。 将剑柄缠绕完毕之后，娜塔莉便动身前往这一层距离她最近的房间。所有的房间门似乎都是用一块块白杉木拼接成的，这么多年都丝毫没有腐坏的迹象。 门没锁，只需轻轻一推，白杉木建立起来的轻巧结构便已经打开，可随后，一大片扑面而来的灰尘朝着这边涌出，娜塔莉不得不往旁边躲避了一阵，直到尘埃落定。 里面很暗，但借助门口的月色，还能能依稀看清里面的陈设。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吊在房间天花板正中央位置的一串作用精致的铃铛，每个铃铛都分别用最具韧性的魔纹线各有高低的吊在顶部的一个古怪器具中。 这种东西与那些大贵族安置在仆人房间内用于随时招换仆人的装置十分相似，即每个铃铛都代表着贵族老爷不同的需要，当某个铃铛响起，负责对应方面的仆人就能立即动身，而不需要再进行反复的通知。 娜塔莉之前在洛德兰城主府邸里见过这种东西的另一部分，即挂在城主的位置旁系着手环的丝线，当城主拉动丝线后，马上就会有两位身着红色号服的仆人端着准备好的物品来到城主面前。不过她面前的这件装置似乎要精密的多，她看到所有丝线的连接处，那些密密麻麻的洞口绝对是扩音装置，既然做出了这种设计，那设计者肯定不会让它成为摆设。 但让娜塔莉疑惑的是，这里面怎么看都不想是住过人的样子。地面上，一张张空无一物的木床摆着房间靠近内部的角落，小方桌、圆凳、灯台、衣帽架、储物柜应有尽有，但都是空无一物，所有的这些设施都只是放在这里，时间让灰尘落满了空无一物的居所。 高塔的主人给仆人们准备了房间，准备了一切生活起居所需要用到的大体积物件，准备了最精致的设备，却忘了准备仆人？ 娜塔莉很确定这里根本就从未有人类入住过，有着人类在其中生活过的房间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可它没有任何残留的生气，没有任何使用和损坏的瑕疵，仿佛从建造完毕的那一刻起是何模样，现在也还是那般模样，没有任何改变，只有时光沉淀所带来的灰烬和寂静。 尽管如此，娜塔莉还是在里面转了一圈，仔细勘探了有没有什么自己遗漏的地方，但她一无所获，这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房间，其中甚至连外面的大厅中那些布满了巫术刻纹的魔法器具都不存在。 这里没有她要找的东西。娜塔莉默默地退出去，又粗略地看了看这一层的其他白杉木门之后的情景。与仆人的房间类似的，这一层还有厨房、茶室、制衣间、杂物室等之类的普通贵族家庭都会齐备的日常生活所需要的功能间，导致娜塔莉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来到了那个大贵族的城堡里。 同样的，所有的那些白杉木门后都没有她要找的东西，它们都和娜塔莉最开始走进的那间仆人的居所一样，似乎从来都没有被使用过，还保持着最开始的模样。 第144章 143.预言与神秘学 淡银色的光泽下，阶梯一节一节地往上延伸，直到肉眼无法分辨出的距离，便化为了一道纯粹的粗线，如藤蔓植物似的旋绕上去了。不知巫师塔究竟高度几何，但绝对不会低于娜塔莉至今所见过的最高的建筑物，也就是纳沙塔教堂附近的钟楼。 虽然幽然的自然光让夜间的世界变得更为清晰，然而月色却并不能直接投射到高塔最底层，它只是通过上层的巨大缺口照耀在中央的弧面上，又经绕着螺旋形阶梯围成一圈的光滑的聚能井面反射才形成这样辉耀满间的景致。 可令人不解的是，巫师塔上面数层的缺口并不是故意设计成这样的，那明显是在某种大型物种或者武器的进攻中遭到破坏而损毁所形成的非正常结构。 但位于中央区域的聚能塔该怎么解释？若是高塔塔身没有损伤，那来自外界蕴涵能量的自然光就无法照到那些聚光的曲面上，这种光力聚能塔就完全不会起到作用。 如果塔身没有损伤，那中央的聚能井就是个十分多余的设计。谁会在建造一栋建筑时，会将它破败之后的模样也考虑进去呢？正如你在打造一把剑时，不会考虑到剑折断之后的使用手感并加以改进。 除非，那位神秘的巫师早已考虑到未来将要发生的场景，而且事先就做了一些准备。关于未来的预测一直都是法术中最神秘的部分，通过星象、裂纹、卡牌、风暴等毫无关联和具有强大随机性的事物来看到未来的场景，这在旁人看来确实是十分荒谬的。娜塔莉自己也知道在巫师学院中一直都开设有名为“预言系”魔法的教学，虽然在她眼中，那些见习巫师都只是打着预言的名义在课堂上聚堆玩着桌面卡牌游戏。 但在历史上，掌握了大师级预言的巫师是存在的，比如两个世纪前的艾斯特里奇，当时他甚至还在学院内就读，就已经准确地预言到了巨人国度的入侵，当时离真正的入侵开始还有数月，而且没有任何看得见的预兆。 只是作为一个见习巫师的艾斯特里奇在各国间奔波劳走，对每个他所遇见的人发出警告，可当时的人们只觉得这个见习巫师疯掉了，甚至有人在刺客协会发布了对艾斯特里奇的悬赏。 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十分年轻的甚至还在学院就读的巫师所进行的荒诞预言，直到那一天真正来临，冰与火的恐怖威能笼罩了整个世界。那时人们才想起来曾经有过一位年轻巫师用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来警告他们，而艾斯特里奇早已被送进监狱里关押了几个月，当他重获自由时，已经变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他的余生中，再没有做出任何一次预言。 有人说艾斯特里奇在被病痛折磨之后，已经失去了那种宛若神灵般的预言能力，也有人说，那个预言本不是由这个见习巫师做出，艾斯特里奇只是一个被背后的神秘人所推出来的传话筒。不过其中种种再也无从得知。 虽然大部分所谓的预言都是刚从学院里毕业的见习巫师用于骗钱的小把戏，但确实是有着真正能看透命运的人存在，也许这座高塔的主人就是这样一位大预言家。 第145章 144.模拟 那只蝙蝠又飞了下来，漆黑的翅膀披着淡淡的月光，它从上层忽地飘落，似乎秋风中不桀地落叶。娜塔莉顺着旋绕而上的阶梯放眼眺望了一会，直到蝙蝠飞下时才收回视线。 哪里是什么秋天，冬的脚步都即将来临。 在与突然得到充能的构装造物的对抗结束后，娜塔莉虽然整理了一会装备，但被冷汗浸湿的纺织类衣物还是粘在了身上，又经深秋夜间的低温侵袭，就成为比冻结过的盔甲都还要让人感到冷冽的东西。 这种情况下，病痛会非常容易地找上门来，但娜塔莉没有选择——她身上可没有任何行李，就算有，也在之前的沙尘暴中不知被吹到何处去了。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得尽快将其他人救出来，然后抓紧时间回到文明世界。 至于“审判者”，如果真的无法找到的话，那就让它等待下一个推开高塔大门的人吧，反正时间对于一把有着自我意识的武器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娜塔莉一边想着，一边快步走向螺旋式的上行楼道入口，当她踏上特殊金属和石材混合成的阶梯时，又朝着隔绝了构装造物的石门看了一眼。 磨导炮制造出的几处空洞还是让她感到心有余悸。构装造物确实如传闻中说的那般地难对付，难怪巫师们都喜欢制造一些来作为自己高塔的守卫。 就算几乎被拆成一堆废铁，就算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流逝掉了几乎所有的能源，可娜塔莉还是根本不敢和这尊破损的构装造物正面硬碰上哪怕一下，只能依靠相对敏捷的反应速度和灵活的移动与之周旋。 大型造物，一体化重装，仅依体型和防护等级来看，就已经足以压制住任意数量的低端战力了。娜塔莉手中的纯乌尔都钢精制的手半剑都感到无能为力，若是换了其他拿着生铁剑的普通冒险者，估计连给构装造物的装甲上留下些许划痕都做不到。 然而这种行走的金属巨人身上还装备了几门微型魔导炮系统，使得它具备了摧毁任何未附加魔法抗性物体的能力，而且还是直线型的范围攻击。 更甚至，这尊构装造物上很可能还装备了其他一些娜塔莉所没有意识到的硬件，如用于克制巫师的魔法反制装甲、能看透墙壁和隐形目标的热感视觉等。 要是想正面击败一尊完好的构装造物，需要多少战力？娜塔莉不由得在脑中模拟了一下。低端兵种（普通冒险者级别）自然是不可能作为判断依据，若是连破防都做不到的话根本就没有资格参与战斗。 人海战术估计是效率最低的应对方法，而且战损会达到恐怖的程度。娜塔莉已经想象出一群人向蚂蚁似的围着构装造物乒乒乓乓地乱敲一阵，却连构装造物装甲上的涂层都没有刮花，而构装造物随意挥出的一拳就能砸飞一堆人，偶尔亮起的淡蓝色光束更是能在人群中直接清理出一条直线。 对付这种大家伙，需要的不是人数，而是精英战力。就像这尊构装造物的腰部的严重损毁，娜塔莉十分确定那仅仅是单独一人只用一击就取得的成效。 第146章 145.恍惚 不过，像这样的精英战力哪会有太多呢？所以也不可能作为判断的基础。娜塔莉回忆起自己见过的所有势力中，发现最合适的竟然是维尔丹城的枪骑兵和重装盾卫所组成的集体军。 集团军中的每个个体自身实力都属中等偏上，他们手持的重骑枪都长矛足以勉强破开城墙级别的防御，而且在与大型物体的战斗中，也不会受到体型和重量方面的压制性碾压，对于魔导炮的强大杀伤力，其实只需事先准备几副附加了魔法抗性的巨盾就能解决。要论正面战场的话，被誉为“帝国之盾”的军团确实不会畏惧任何敌人。 若是弗雷德里希的精锐军团出动的话，应该只需像上次在索桥边围堵她们时那么多的兵力就足以战胜同类型的、处于最佳状态的构装造物了。娜塔莉感觉要是事先准备妥当，攻防双方配合的好，转换防御梯队进行的及时，再加上一个百夫长级别的领军者指挥和参战的话，他们很可能做到无战损击毁构装造物。 上次围堵她们的大概有近百人，也就是说，一尊构装造物大概相当于整个世上最精锐军团中的近百名士兵。整体战力肯定会比训练有素的军团要逊色不少，但单论纸面实力而言应该是相近的。 可最重要的是，像构装造物和巫术傀儡这种级别的造物，在材料足够的情况下是可以进行量产的。它们作为巫师塔的守卫力量存在，一般不会以单独的个体出现，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都组织成一支个位或者十位数的护卫队共同巡逻并作战，甚至在传说中，还有着以万为计量单位的傀儡军团存在。 这些恐怖的魔法创造物所组成的军团肯定是碾压世间任何人类部队的，可那只存在于传说中了。制造它们所需的材料可不怎么便宜，即使是以富裕著称的贵族巫师们都消耗不起。目前，一般的私人巫师塔都只能维持个位数的构装傀儡的消耗，现存最大的巫师学院——位于苏黎兰德境内的纽格林顿学院中也不过只有数百尊用于守护学院以及日常研究的魔法造物。 纽格林顿可是巫师界的最高学府了，很多著名巫师都是从中走出的，包括前面提到的艾斯特里奇。虽然也培育出了不少像窃魂者索兰托德之类的黑巫师，但丝毫不影响纽格林顿的权威地位。甚至连天灾使者艾丽西亚这样臭名昭著的人物都曾经伪装身份潜入纽格林顿学院内进行研修，足以证明纽格林顿的实力之雄厚。 …… 扯远了。 当蝙蝠再次升起时，娜塔莉才发现自己像那些摆在地上的动物雕像一般地站在最下层的几级阶梯上呆立了许久，连一步都还没有迈出。 盔甲内湿透的衣物在冷却之后变得如同铁片一般，处在秋叶与初冬之际的寒冷夜里，娜塔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在阶梯上双脚并拢地跳跃了几下，似乎在将凝固了的血液进行解冻，十秒之后，她握紧剑柄就朝上方一路小跑而去，随着运动的持续，身体一点点暖和起来。 第147章 146.魔药园 上面一层并不需要多加探索，因为当踏上这一层的地板起，整个空间中的所有设施与构造全都一览无余。 与最底层的各种相互隔绝的功能性房间不同，这一层完全可以看做是一个庞大的整体。由某种透明的炼金材料制成的光滑平板将放置着不同种类植物的空间分割成一个个较小的独立隔间，若不仔细观察，根本不会发现它们之间还进行了隔绝措施。 每个独立隔间前，都立着一块金属指示牌，上面用苏黎兰德文刻着各不相同的名词，其中的绝大部分词汇都是娜塔莉完全不认识的，她找了一圈，发现自己只能看懂寥寥可数的几个词，如“日光苦艾”、“风语藤”、“魔鬼藤”等，都是些魔药原材料的名字。若是依此推断，所有的其他立牌上刻的也全都是些不同魔药名词。所以，这一层其实是魔药种植区域，即魔药园。 隔绝了不同魔药培育区域的透明建材在这里用途非常广泛，甚至连这一层最外缘的高塔外墙，在偏南的一些方位都是直接用那种透明材料搭建的，从娜塔莉的位置看去，都能直接观察到于塔身之外飘荡环绕的浓雾。不知道这种炼金材料的防护等级如何，若是强度很低的话，那这一层应该就是整座高塔最薄弱的位置了。 魔鬼藤，娜塔莉嘴里喃喃着停在刻着魔鬼藤的立牌前。她记得还在安布莱拉沼泽内部的时候，那个被腐化的巫师阿布里埃尔随手撒下种子种出的墨绿色植物小屋便是由魔鬼藤构成，其实阿布里埃尔身体的大部分部位也都是这种喜欢相互缠绕的植物，他的法术似乎已经与这种植物融为一体。 对于那个知道自己即将再次失去理智而让她们尽快离开的巫师，娜塔莉还是记忆犹新。阿布里埃尔是个有故事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但从他略微透露出的经历都能牵扯到两百多年前的艾丽西亚身上来看，其中绝对有一段湮没在历史尘埃之中的不为人知的往事。 又是艾丽西亚，她应该是那个时代最活跃的黑巫师了。娜塔莉发现在两个世纪前发生过的好多特别重大的乃至不为人知的事件都与她有些直接或间接的关联。 这个在两百多年前前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的黑巫师真的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残暴、血腥和疯狂吗？ 随意抓取活人当做研究材料，补全亡灵法术体系，一言不合就毁灭整座城市……这些流传至今的事迹听起来都令人咂舌，但所有的传说都总是随着时间一步步变形、异化的，直到谁都不会知道那些传言最初的模样。 历史上，真实的那个艾丽西亚·萨尔卡拉真的是这样吗？可在阿布里埃尔口中，娜塔莉分明听出了他对导师的敬仰和爱戴，而且，阿布里埃尔因为做了某些对艾利西亚不利的事而至今都还生活在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中。 人们将她视为有史以来最臭名昭著的黑巫师之一，以“天灾使者”的称呼来代指她的名讳，可在她的学徒口中，她又是另一番模样。 关于巫师的深刻记忆以至于她也牢牢记住了这种墨绿色的藤蔓植物。但是，面前的隔间里并没有那种熟悉的藤蔓存在，只有些干枯到只剩下纤维丝的长条形物体杂乱地附着在搭建完好的攀爬架上，外表全然枯黄，失去了最后一丝水分，干瘪到不成样子，根须从栽培它们的培育基里伸出，就如同荒漠里一堆凌乱的风滚草。 ……它们早已死去了，就连魔鬼藤这种生命力十分顽强的生物都无法抵御时间的侵袭。 第148章 147.职业道德 事实上，不单是魔鬼藤，这一层的独立隔间中培育的绝大部分魔药都早已耗尽了生机，乱糟糟地挤在一堆，不管之前它们各是什么模样，现在都变成枯黄脱水的一大团杂草似的东西。 只剩下背光处的一个位置，某种不知名的惨白花朵还悠然绽放，在浓黑的枝叶衬托下，娇艳的白花神圣而空灵，却又仿佛地狱中无尽罪恶的延伸。 娜塔莉走了一圈，发现所有的魔药中，现在还存活着的全部都位于背光的阴凉之处，而且大部分都是纯白加漆黑的配色，这应该不是偶然。但她又读不懂那些金属立牌上刻的苏黎兰德语，就算能粗略看懂，也不会记得各类魔药分别有着何种功效，就算那些都是最珍贵的材料，但到她手里也和路边的杂草无异，无法发挥其该有的效用和价值。只有在魔药大师手中，它们才会展现出真实的如奇迹一般的伟大之处。 就和维尔丹的财政总管掌握了领地统治权、私生子威廉夺得了公爵之位一样，不合适的人坐上了本不属于他们的位置，不仅毫无价值，反而会引发一系列的灾难。 就让它们等待真正合适的人到来吧！娜塔莉在想到。这里也没有她要找的东西，控制台当然不会设在魔药园里，娜塔莉寻觅的是之前在异空间中给她带来幻觉的物件。 其实她也知道，迷锁的控制台一定会设置在高塔最上面的几层，现在她如此仔细地巡查每一层的每一个角落，只是怕错漏了很大可能就藏在高塔中的“审判者”，它既然指引娜塔莉从迷锁中逃出，所有娜塔莉也希望自己能让它重见天日。不光如此，这世界确实需要一位“审判者”，虽然不会是她。 可要是你之前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呢？高塔里既没有藏着什么“审判者”，也没有任何一件对世界意义重大的武器静静地等待着时间流逝。出现的幻象其实是塔外那些亡灵的杰作，葛维尔胡德死去后并没有得到安息，而是灵魂都被提取出来，做成幽灵永远环绕在这座塔周围，当有人被困时，它就跳出来指引迷途之人通过，这样就能解释得通那队弱小的新手冒险者居然能通过迷锁进入高塔了。 可为什么吕西安他们还没有出来呢？按照这种想法，他们应该和你同时通过迷锁才对……娜塔莉摇了摇头，这解释不通。 就这样吧！娜塔莉还是希望她原本的设想才是正确的。 虽然一层层地找要花些功夫，但若是最终能找到“审判者”并将其带出高塔，那现在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至于吕西安和安德、弗兰克……娜塔莉脸一红，那是血流加速的征兆。 你们就先休息一会吧！赶了这么久的路，应该都累了，正好可以歇歇脚，等我找到控制台，就立刻救你们出来。 但这个理由是根本站不住脚的，不管她如何解释，还是能算故意拖延救援时间，致使同伴们更长时间地被困在异次元空间中，这对于一位名义上的冒险者来说，可不是正确的举动，换句话说，就是“毫无职业道德”。 第149章 148.无事发生 想不到最开始只是为了通过荒漠而答应跟随着吕西安一同探索遗迹的，搞得现在却像是自己只是为了寻宝而来，甚至像是为了寻宝可以完全不顾同伴们的安危的人了。 我为什么非得独自找到它呢？呵呵！真是奇怪的想法。对自己心中那种奇异的预感，娜塔莉也表示怀疑。但偶然间的直觉是不会骗人的，她一直都深信这一点。 这里没有任何探索的必要了。仔细找了一圈之后，她没有见到任何不属于这一层的、魔药园之外的东西的影子。隔间，植物，培育基，采摘工具……所有的物品都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只不过大部分的魔药都枯死了。 即便知道经过这么多年岁月还能幸存下来的那几种魔药绝对价值不菲，但娜塔莉还是没有动这里的任何东西。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她完全不认识这些黑白色调的植物，也不知道该如何采摘和保存。 魔药的采摘和保存当然不是向吟游诗人的冒险故事中所描述的那么简单。在洛德兰那位异族吟游诗人的故事中，主角仅仅是在路边随手一抓，杂草中居然就藏了一株最珍贵的魔药，然后很随意地丢进包裹就完事了。当时听到的时候，她心中就在想“那怎么可能！” 据她了解过的有关知识，仅仅是最常见的甘草在采摘时都需要保持根须完好无损，并且要置于日光下晒成金黄色才能真正进入市场，而越是高端的魔药所需要的程序就越多。 这一层还残留的那几种显然不会是太低端的类型，可想而知想要将它们带走的话会有多麻烦。 也许吕西安会知道？他既是个真正的学者，又是个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可能会懂得应该怎么做。但这不是娜塔莉现在该考虑的事，她并不是为了财富或者其他什么价值极高的东西才来到高塔之内的，想找到迷锁的控制台是为了救出一路同行的同伴，而对于“审判者”的执念，则是来自于娜塔莉心中泛起的亏欠：“审判者”指引着她顺利通过了迷锁的异次元空间，那她就一定要偿还这份援助。 娜塔莉越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直直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即进入上一层的楼道口而去。 …… 说起来，除了进门时的两个简单的用于防御窃贼的陷阱和看守在第一层的构装造物之外，她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其他的防御体系了。娜塔莉之前设想过，是不是前面已经有人来过并摧毁了所有陷阱和装置，但是除了顶层的巨大缺口和刚才遇到的构装造物，其他位置和物件没有任何被毁坏的迹象。 它们都还保持着数百年前的模样，只有岁月在所有东西的表面附上了一层由尘埃织成的轻纱，一部分生命短暂的物体也在时间中走向自然且必然的灭亡。 对于以戒备森严著称的巫师塔来说，这显然是完全不合理的。 难道，这座巫师塔的主人非常懒惰，以至于根本没有像其他的巫师那样在自己的高塔中设立各种繁杂而危险的陷阱，没有花时间和材料用于制作防御性傀儡，只是草草制作了一尊还算看得过去的构装造物做个样子便就此了事？ 这种情况，娜塔莉觉得基本不太可能。巫师基本上都是些研究狂，懒惰的人除非真的天赋异禀，否则根本成为不了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学习状态的巫师。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座高塔中设立的都是些需要能源驱动的法术陷阱和装置，当能源耗尽之后，那些本该十分危险的东西都变成了寻常的器具，比如楼下的动物雕像等。 至于高塔的守卫队……嗯，可能真的是这位巫师财力有限，只能建造得起一尊构装造物吧！ 第150章 149.永恒囚禁 镜子，很多镜子。 圆桌，地理模型。 挂在墙上的地图，墙角摆着的枯萎的花，大吊灯上熄灭的蜡烛。 以及整个空间中被火焰烧灼的漆黑痕迹。 当娜塔莉到来时，所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一面镜子中倒映出她的身影，然后所有的镜子中都反射出她的身影，每个方位，每个角度，正或反，上下颠倒或者迎面而来。在地面，在墙壁上，在吊灯旁，在火焰的余烬里……如同千百个娜塔莉一齐行动，占据了这里所有的空间。 这里曾经有人居住，娜塔莉能察觉到她或者他身上带着的属于火焰的味道，四周像被巨龙用龙息喷吐过的痕迹应该就是借住者弄出的杰作。 那是高塔中的一位客人，因为挂在房间前的铭牌上用金属镶嵌成的苏黎兰德语翻译过来，就是“会客室”一词。主人当然不会在会客室里居住，所以，那只能是个冒冒失失、毛手毛脚的客人了。 通过由无数块玻璃组成的区域，便到了摆着床铺的如休息室一般的地方，也像是被火焰和高温熏烤过一般，所有易燃物都成为了地面上的焦炭。 这一层就是这些了，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正当娜塔莉准备离开时，眼角的余光却撇见床铺上残留的一片鳞状物。 带着某种好奇，她走过去捡起了那片如蛇类身上的鳞片。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身上掉下来的，直径最宽处大概两厘米，表层通红，内壁泛白，整体呈扇形，又和淡水鱼类身上的类似，却坚硬无比，娜塔莉拔剑全力一击都没能给鳞片造成任何损伤，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绝不是普通生物身上所能产生的。 除此之外，别无异样。 于是，娜塔莉将它夹在了自己的盔甲内，回过头又环视了一圈，便转身离去。…… 镜面中，一道类人形的但却头部长出双角、背生肉翼的身影从投射在镜面中的一堆燃尽后的灰烬中钻出来，就站在镜子里，如猛兽般的竖瞳默默地注视着娜塔莉离去的背影。 它就如同一个类人少女的模样，但身上却有着很多龙类的特征。头上长着角，背后生出肉翼，身后拖着一条亢长的尾巴，全身的大部分区域都覆盖在火红色的鳞片之中。若不考虑如同人类少女似的部分的话，那就完全是头缩小版的巨龙。 可是，当它从镜面中走出时，原本火红的身影变得完全透明，就如同那些在高塔之外环绕的幽灵一般。 “……格雷伊？”微风拍打树叶般的轻语在会客厅响起，又在众多的镜面反射中回荡成模糊不清的魇语。 似乎，娜塔莉的到来让它想起来什么，它透明的身影似乎都渐渐变得凝实，可随后，在这么漫长的时间中才凝聚起的一丝清醒和理智又重新消散，愤恨和痛苦又重新回到它虚幻的身影中。 野兽般的竖瞳再次充满暴虐和毁灭感，在它前额处，一个巨大的致命的空洞瞬间浮现。它早已死去了，不管它之前是什么，现在都只是个思维混乱的幽灵罢了。 “……格雷伊！！！……” 它发出一道无声地尖叫，带着千百年的不甘和愤怒，幽灵似的透明的身影朝着娜塔莉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然而当离开镜面十米之外时，它就如幻影般消散，在不可言喻的哀嚎中，龙人少女又重新回到了天花板上的一面镜子内。 它被困在这个狭隘的会客室中了，那些镜子，就是它永远的牢笼…… …… 第151章 150.长夜将尽 会客室没什么值得注意的，而上面数层更是可以直接略过。似乎因为魔法能量的消散，这些层数的大部分设施都直接化为了虚无，偌大的高塔，竟然显得空荡荡一片。 因为下宽上窄的独角型建筑结构，越往上走，每一层的空间就越小。最上层的话，估计只剩下一个阁楼了。 直到从高塔上层的缺口处撒下晨曦时分的微明时，娜塔莉才终于重新抵达了看得出具体功能性的区域。 幽幽的氛围中，一排排色泽暗沉的书架就摆在广阔的圆形空间内，每排书架上配备了原木长椅。 在最靠近窗边的长椅上，一本书脊上烫着紫铜的书本还打开并倒覆着，似乎阅读者才刚刚离开，过不了多久就会返回。离书旁大概两只手并拢的距离，还放置着一杆十分精致的烟枪，娜塔莉似乎还能感觉到点点星火仍在燃烧，其实烟枪中的烟草和香料早已在岁月中化为了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的一部分。 一种淡淡的悲伤居然如每个月夜都会上涨的潮汐一般涌来，笼罩了她本该平静的心灵。 在这里，这个位置，书架边，长椅旁。 娜塔莉走到窗边，她往下看去，发现了浓雾笼罩的高塔下层以及其中游荡的亡灵，但它们只能在底层哀嚎，似乎从某个高度起，某种无法观察到的不可抗力就阻止了它们的上升和漫延。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高塔中一直阴蒙蒙的光线重新变得开阔。没有了迷雾的阻隔，娜塔莉站在这里，能看到自高塔下一直延伸到远方的，辽阔到无边无际的荒漠以及逐渐变得明朗的天际线。 长夜将尽，晨曦重临。 此时此刻，她居然有种来自过去的奇异感觉。就在这里，也是这个时节，多年之前的此时此刻，一个和她差不多体型的人坐在长椅上，书本放在双膝上，一手用于翻页，一手携着烟枪，时不时呼出一口悠长的浊气。 直到天边亮起一丝微明，阅读者也看到了这一幕。书本被反扣在长椅上，甚至时刻携在手中的烟枪也置于一旁，那个人站起身走到窗边，静静地等待朝阳真正升起的那一刻。 可突然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故，导致阅读者不得不迅速地匆匆离去，连书本和烟枪都忘在了长椅上。而且，再也没有回来过。 …… 娜塔莉静静地站在这里，就在这个位置，她听见了高塔和荒漠的心跳，就像生物的呼吸般，有节奏地起伏。 曾经也有个人站在这里，看见了她现在所看见的景色，体会到完全相似的感觉。 那个人是谁？是高塔的主人吗？又是什么让他（她）如此慌乱？ 这座高塔中发生的事就如神秘的谜团，不管是旁边的荒漠中死去的龙骨，上层区域被拆毁的露出魔导炮的缺口，或者是塔身下层环绕的幽灵，迷锁里出现的幻象，以及损毁严重的构装造物，会客室的灼烧痕迹与异常生物的鳞片…… 所有的这些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永不消散的迷雾，过去种种，也许谁都无法知晓，无从想象。 第152章 151.炼金术与价值 藏书室里的书大部分都是用苏黎兰德文编撰的，包括放在长椅上的那本。书架上她能认出来的书名，都是些诸如《亡者复生：禁术的起源》、《召唤法阵图像与咒文合集》、《论尸体保存艺术》等之类一看到书名就感觉到十分专业的著作，娜塔莉本以为盖在长椅上的那本也是，没想到当她拿起书，将书籍上的字体进行翻译之后，居然发现那是一本名为《阿提拉：神之惩戒》的历史类小说。 娜塔莉知道这本小说，它于两个世纪前在苏黎兰德最初发行，直到今天都还非常著名。本书是由一位或多位未署名作者编写，讲述的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英雄人物阿提拉的故事，不过加上了非常之多的传奇色彩和作者主观的评判，所以娜塔莉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它，也并不愿意将它归于历史类小说里。 但居然在这里看到一件自己熟悉的事物，她还是感觉十分梦幻。不过她还是没有动藏书室的任何东西。她的到来并不是为了寻找财富，更重要的事还萦绕在她心头。 于是，娜塔莉又将书倒扣着放回原处，在藏书室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后，便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退出。 这一层和之前的其他层次不同，之前基本上都是一整层都专注于某件事、某个功能，而这一层除了藏书室之外，还有着另一个偏小的房间。当娜塔莉才刚刚走进去，就一眼认出那个小房间其实是高塔主人的炼金室。 炼金台，坩埚，装在贴着标签的瓶瓶罐罐里的金属块，一些铅随意摆在桌台上，水银还封存在密封的烧瓶内，酒精灯里的酒精溶液已经挥发殆尽，只剩下干枯的灯芯。 靠近墙壁的柜台上，摆有更多的炼金器材，往里的位置也有着另一处研究台，不过那些就和娜塔莉之前在安布莱拉的沼泽地里，巫师阿布里埃尔的小屋中见到的十分相似：泡在防腐剂中的各种生物的零部件，似乎正在熬煮其实早已干枯的魔药锅，以及装在瓶中的各种成品药剂。 最令娜塔莉吃惊的是，在外界价值高昂的“金”在这里居然就如同土块般随意地堆在墙角，似乎这种贵金属连装进容器或者袋子的资格都没有，而且比起墙角的那一堆，更多的黄金就散落在炼金室的地面上，令人眼花缭乱。 即便是娜塔莉这种自认为并不怎么会被财宝迷惑心灵的人，也不禁呆滞地立在原地，忍不住张着嘴傻笑起来。 ……这得值多少钱？ 难怪说黄金对于最顶尖的巫师而言根本就毫无价值，娜塔莉现在算是知道了。 因为他们真的可以在炼金室中将所有的金属都转变成黄金。 不过她也只是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财富对娜塔莉的吸引力真的不如对于普通人的那么大，也许应该说所有的神官骑士出身的人都是如此。 她擦了擦嘴角流下的口水，摇了摇头，便小心翼翼地绕开地面上散落的黄金，朝放置着成品药剂的原木柜走去。 第153章 152.曙光 到哪一层了？ 螺旋而上的阶梯似乎永无尽头，然而每当阶梯的轮回又进行一周，娜塔莉都得仔细探查一番，直到后面，她渐渐变得只向内部望去一眼便迅速带过。 她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机械地行为之上，却又没有看到任何价值，想象中的传奇长枪并没有露出它的一丝一毫的影子，以至于娜塔莉再次怀疑起它的存在。疲惫和厌倦一同袭来，到最后，她就只想着快点找到控制台，以便早些结束这次莽撞的行动。 ……真是疯了才会参与进来。没有任何利益可言，她原本只是希望能顺利通过荒漠地带，以便继续向东进发，可在不知不觉中，就离原本的计划偏的越来越远，现在搞得就如同真正的冒险者一样了。每在这呆的一天，一小时，都只不过是让时间空空流走，旅程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现在，娜塔莉完全搞不懂她之前是怎么想的。但是，还有什么办法呢？既然选择了方向，那就必须坚持下去。 …… 从上层投下的缺口处，能看出黑夜的逐渐消散，天色越来越亮。当娜塔莉的战靴踏上某一层的原木地板，用双手推开椭圆形的繁杂木门后，和熙的晨光终于完全绽放在她眼中。 静悄悄的狭窄空间中，五彩斑斓的光线穿过三个方向的窗栏，最后凝聚成一股刺眼的白光，就如夏日午后明朗的骄阳，娜塔莉不得不伸手遮了遮眼睛，当长久处于黑暗中的瞳孔逐渐适应光明后，她的手臂才缓缓垂下。 除她走进来的方向之外，其他三面墙壁都是由类似魔药园的那种透明炼金材料搭建，甚至连头顶的天花板都是由金属骨架支撑着大量透明建材，以至于采光度与之前经过的所有区域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正当此时，新生的太阳冉冉升起，曙光冲破堆积的云层，又给浮云披上一袭华美的彩衣，形成辉耀灿烂的朝霞，美轮美奂地挂在半空。 还剩下的些许夜的余烬，都在这充满希望与未来的火炬中退却，消散，天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橙红，太阳终于整个地从云层中跳出来，尽情展露出属于光耀之主的身姿。 长夜终于走到尽头，新的曙光照亮了遗失的高塔。 这一幕令娜塔莉静默了好一会，她敬慕地站在光芒内，本来已经变得焦虑不安的心在这满含希望地场景中似乎也重新平复。 ……赞美自然。娜塔莉在心中默默第向那些水精般感慨了一句。 不带有任何宗教或者信仰的意味，这只属于一个普通人在面对值得敬畏之物时表现出的由衷的歌颂和赞美。 …… 尽管同样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但这里似乎与高塔内的其他地方不同，时间没有在狭小的空间中留下任何看得见的痕迹。 大量勾勒出星轨和星辰轮廓的纸张散落一地，那上面的复杂线条都还未褪色。 大大小小的观星仪挤在狭小的空间内，剩下的一部分区域则被繁杂的图纸和研究资料填满。 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这些。 空间的尽头，巨大的占星台甚至还在运转，模拟出的众天体环绕着代表太阳的金属圆球缓慢运行，自转、公转，它们并不孤独，却又与其他天体毫无交集，永远也只能遥遥相望而无法相遇。 第154章 153.荒谬时刻 机械模拟出的天体系统按真实情况运转，像是某种特制的时钟，似乎能永远持续下去。 而在占星台精雕细琢的天体仪之下，两具已经化作了白骨的尸体正安静地躺在那里，以一种尊贵而优雅的姿势。华丽的暗紫色巫师袍包裹着其中一具白骨，骨骼纤细，似乎是女性或者精灵的骨架。另一具则装备着整套精良完备的中甲，只透过遗骨都能感觉到它生前的高大魁梧。 漆黑的奇异长枪无言地倒在两具白骨之间，枪柄中部被装备盔甲的白骨握在手中，枪尖则刺入了巫师袍的胸口。 和在最底层甬道中的腐败和破烂不同，它们身上的衣着都还保持着刚刚死去时的模样。甚至连巫师袍内衬上附加的闪耀着蓝紫色光芒的星图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其上蕴含的魔法能量并未在岁月中消散。 曙光透过运行的天体仪，照射金属构建的轨道和球体之上，阴影投射在右侧地面，光影于此交错。巫师袍内衬部位的星图发出不算柔和的清冷的光泽，暗沉的盔甲也交相辉映，在曙光的毫无保留中光彩夺目。 占星台所在的狭小房间中满溢傲然星辉，却失去了勃勃生机。虽然，死亡的气息并未完全弥漫，仿佛它们都还活着一般。 没有分毫反差之感，和周围的环境形成一种恰好的和谐。似乎它们本该在这里，而不是因为莫名其妙的意外和纷争；它们并未真正死去，只不过是灵魂逃离了躯体。 …… 在占星台一旁，娜塔莉所体会到的便是如此。这种死亡所产生的画面居然给她一种别样的温馨与和谐，仿佛眼前出现了两位好友、家人或者恋人手拉手奔往天国，微笑着，庆贺着，将世间的一切繁杂、龌龊与卑劣都抛到身后。 但依据现场判断，情况完全不是如此温馨和谐。两具白骨之间的动作和姿势都非常简单，一眼就能看出是装备全套中甲的人亲手将长枪刺入了身着巫师袍的人胸口，这也导致了那位巫师的死亡。 而作为凶手的骑士打扮的人为何也一同倒在这里了呢？若是没有看到那柄漆黑的长枪的话，娜塔莉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场没有胜者的战斗，在巫师的临死反击中，骑士伤势过重，再没能站起来。 但娜塔莉已经认出了那把漆黑长枪的身份，它与幻觉中出现在她面前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审判者葛维尔胡德”，一位叛变的骑士团团长所持的主武器，并使用它杀死了包括一位主教在内的众多负罪之人，能直接剥夺灵魂的传说中的长枪。 传说中，葛维尔胡德死后，他的灵魂与长枪融为一体，它一代代地寻找着合适的主人，延续着葛维尔胡德根本就无法完成的事业。被“审判者”击中的人，都会受到一次类同即死系法术的特殊伤害，那种情况下，生或死就完全交给命运的选择了。 但它造成的伤害是双向的，“审判者”在审判罪人时自己也在接受审判。 于是可以依此判断出另一种情况：这一代审判者一路寻找到荒漠之中，孤身踏入巫师的高塔，他实力强劲，一枪就能完全报废作为高塔守卫的构装造物。 就像娜塔莉现在一样，他一层一层地像向上寻找，而巫师也并未逃离，最终，在占星台旁，也就是娜塔莉现在所处的位置，两人还是相遇了。 审判之枪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脱手而出，但体质单薄的巫师并没有死于“审判者”带来的特殊伤害，长枪贯穿胸口的巨大威势就已经杀死了他。但“审判者”之后判定他是无罪的，于是，武器中蕴含的特殊力量反而直接杀死了使用者。 ……娜塔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 当然，这也是一种推断而已，其中真相，只有在一旁旁观了全过程的天体仪才会知道了。 第155章 154.黑与白的世界 是你在呼唤我吗？她注视着地面上的长枪，这把真实存在于她面前的传说，在心中无言地问道。 然而她没有得到回应。任何如声音、光亮、震动等能直接被人类所观察到的，于外在表现出来的特殊效果全都没有出现。除却奇特的外表和似乎连光线都能吞没的深沉色调之外，它和普通的武器比起来，一眼看去，确实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好吧，也许传言都是骗人的童话故事，所谓的“审判者”只不过是一把造型奇异、名声响亮的普通武器而已。娜塔莉在心中这样想着，她试图迷惑自己，但发现编织出的理由根本连自己都骗不了：指引她通过迷锁的幻象绝不是她自己的臆想。它呼唤着自己来到此处，它渴望能重新回到广袤的世界。 也许真正的传说中的主角并不是全都看起来光芒璀璨， ……不管如何，总算是找到了这家伙。无论它是不是凡物，娜塔莉都得带它离开高塔——因为诺言，因为誓约，她之间说过的事，可不能反悔。 “无意冒犯。”她走到两具遗骨旁，低声说了一句，顺便又在胸口划出一道十字。随后，向那柄漆黑的长枪伸出手。 但是，当她触及到枪柄的一刹那，眼前所有的一切的变得扭曲。天体仪的弧线蛇类似的游梭，曙光穿透结晶体形成的光线都成为曲折的圆环。 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能扭曲一切的庞大意识将她完全吞噬。 …… 最深沉的黑色，与最死寂的苍白…… 刺眼的光芒泛起，刚才的扭曲之景又重新回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但随后，连窥视的权力都被剥夺。 漆黑长枪，天体仪，盔甲，绣着星图的巫师袍，沉默的白骨……所有的木材、金属、纺织品、仪表盘，所有的来自生、非生物的物件都纷纷从眼前消失，一切都化为了漆黑与苍白。 扭曲，尖叫，恐惧……恍若隔世，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过去了千百个世纪。 不知从何时起，一直笼罩着她的刺眼的光耀终于散去。当娜塔莉回过神来时，发现周围的一切色彩斑斓都全然褪色。 天地间的所有事物都被同化为黑白二色。白的月光，黑的血泊，白的火焰，黑的树林…… 娜塔莉低下头，看见了自己手中提着的苍白银剑，剑刃部位，一大片黑色的流体顺着银制剑身缓缓滴下，在苍白的月色中形成一滩更加惨白的水平面。 黝黑的建筑被火焰包围，侵吞，同化，死寂的哀嚎遍野，在悲怆的惨白中，无法看清的模糊身影在眼前晃动。 虽然看似模糊不清，可娜塔莉其实清晰地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模样。 左边抱着孩子的人影，是那位惊恐的农妇，她下巴上有颗硕大的黑痣，正死死地用双臂环住她因为受惊而大哭着的小儿。娜塔莉知道在下一刻，她的那双眼睛会猛然瞪大，然后，瞳孔会渐渐扩散。 右手边，是个十多岁的健壮青年，举着农具，怪叫着和四条手臂的怪物扭打在一起，过不了多久，一颗头颅大小的黑影会飞上天空，在月亮的澄净里忽地晃过，然后大量的液体会撒在娜塔莉身上，染黑她破败不堪的灰白衣甲。 不止是这些人影，包括树林，包括建筑，包括这些火焰，这份月光……这副场景，就算是完全褪去了颜色，化为单纯的黑与白，也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第156章 155.血猎犬 也许是最无法忘却的记忆，它不是装在脑海里，而是用利刃将血肉挑开，又蚀刻在最深处的骨骼之中。 因为，这就是娜塔莉最不堪的往事，她最不愿提起的过去，她遍布血腥的长路，她该被送上绞架的罪恶，她的迷失的灵魂…… 一头半人半兽的恐怖生物伏倒在娜塔莉脚边，它由人类、精灵、森林地精和各种猫科野兽缝合而成，身上还遍布着未经拆解的缝线。那些红色、白色，或光滑、或毛绒的肉块和皮肤混乱而粗暴地拼接在一起，如同抽象画家还未完成的画板——尽管现在只能看到黑白两色，可娜塔莉还是瞬间就回忆起了它身上各个部位的不同色调。 这头丑陋的怪物长着象或白犀的前额，却拥有一张狮虎的布满犬齿的血盆大口，但最大的两颗牙又像是毒蛇的长牙，与嘴部并不匹配的牙齿长度导致它的上下颌无法并拢，两颗蛇类长牙白森森地显露在空气中，唾液与毒液的混合物顺着长牙向下滴落，所到之处，连顽强地杂草都已枯萎。 就是这样一个怪物，却还长着四条人类的手臂，以及某个无辜者的大脑……安德鲁·科尔多瓦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一个不会与动物肢体产生排异反应的人类大脑，尽管意识随着生命的流逝而早已涣散，可储存记忆的功能还是保留了下来。 于是，这怪物既有了远超人类的力量和体质，又能将每天发生过的事件作为经验保存起来，拥有了可以比拟人类孩童的智力和学习能力。 这是件非常恐怖的事。 黑巫师认为这是他最杰出的几个研究成果之一，并给它取名为“血猎犬”，虽然它身上没有任何一个部位是来自犬科生物。 只是因为黑巫师喜欢这种控制一切的感觉，他希望将见到的所有东西都转化成自己的忠犬、自己的仆役。正如他仅凭自己的个人喜欢，在一念之间就锯掉了娜塔莉的四肢一样。安德鲁·科尔多瓦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在还能掌控局面时便毫无理智可言的疯子。 不过当局面失控时，黑巫师也会像个正常人一般夹起尾巴溜走，正如尼尔、吕西安他们的冒险队找到并且即将攻破他的高塔时，安德鲁·科尔多瓦也是派出所有的仆人——包括最出色的实验体以及傀儡神官骑士娜塔莉在内的全部力量用于拖延冒险者们前进的步伐，而自己却悄悄打开了超远距传送门，丢下高塔与仆人们独自逃亡千里之外的北郡。 …… 娜塔莉清楚地记得，在黑巫师的高塔被攻破之前，“血猎犬”就已经成了尼尔剑下的两段肉块。可此时还没有，它长在背部的两条人类手臂高举着另一条全新的人类手臂——来自地上的那位青年人，断面处还在滋滋地往外冒着黑色的液体。 “血猎犬”只有人类孩童阶段的意识，却有着远超普通人类的力量，它杀死人类，将那些与自己的十分相似的胳膊撕下来玩耍，如此惨绝人寰的做法，可在“血猎犬”看来只是十分好玩而已，甚至跑到娜塔莉身边，举着还冒着热气的人类胳膊在她腿边乱蹭，似乎在问她感不感兴趣。 当时的娜塔莉只不过是个失去了自我意识的傀儡，根本无法思考除战斗以外的事，所以，她当时甚至无动于衷。 第157章 156.人类与魔物 娜塔莉带领着高塔中的扭曲魔物四处杀戮的时间段，离冒险者们的到来的那一天还有整整一年。 而这一年里，不知发生过多少悲剧——既是无辜逝者的悲剧，也是娜塔莉自己的悲剧。 结束了。 眼前再没有一个活人，建筑在火焰中焚尽。苍白的圆月还挂在天空——记忆中的月光分布带上了血色。 于是，娜塔莉也在这惨厉的月光中看出一丝被掩盖住的艳红，即便世界已成黑白。 随着木质小屋轰然倒塌所发出的巨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周围众魔物的咀嚼与低吼。血猎犬丢掉了刚才还高举着的人类手臂，在短暂的愉悦之后，它已经对此失去了兴趣。 现在，血猎犬不厌烦地在地面滚动，发出如同狮虎和象融合而成的嘶吼，痛苦而悲哀。娜塔莉知道它无时无刻都处在最深入骨髓的痛苦之中，来自不同物种的身体部位正相互排斥，相互战斗，就如她自己从重获四肢的最初一段时间。 也许血猎犬同样厌恶着自己扭曲的躯体，它似乎要扯掉遍布全身的缝合线，以便结束自己违反自然规则而存在的混乱痛苦的生命。原本还带着一丝灰白的躯体疯狂滚动、挣扎，完全变得漆黑如墨。浓重的铁锈味挥散在空气中。 被血猎犬撕碎的人们何其无辜，可这头在疯狂的想法中诞生的缝合怪物其实也何其无辜。它本该是无数生物死去的尸体，生命耗尽，意识消散，本该在腐败和溃烂中归于大地，归于荒野。 可黑巫师将那些尸体寻回，切碎，重组，缝合……人类、魔物、野兽，众多在生前完全不会有任何交集的生物，却在死后成为一体，成为混乱扭曲的丑陋怪物。 那些尸体做错了什么呢？并没有，死亡是所有生物必然的归宿。而血猎犬又做错了什么？它那如同几岁孩子的思维会想到些什么，只不过是完全服从创造者的意志罢了…… 娜塔莉抬起手，肤色苍白，却染上了许多漆黑的印痕。她知道这些黑色都本该是惨红，尽管世界变得完全由黑与白构成，可她还能一一回忆起每个场景，每副画面。 由尸体缝合起来的血猎犬不会留下任何与战斗无关的记忆，可娜塔莉完全记得，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忘却。 其他的那些魔物、缝合怪们，它们不存在自我意识，它们不会有独属于人类的善恶观和负罪感。但娜塔莉不同，她是个完全的成年人类，就算灵魂被囚禁，她的大脑也会清晰记下身边所发生过的一切。 而当那一天，禁锢灵魂的枷锁被游侠一箭击破，属于她的真实意识重新回到躯体时，那些在意识离开的日子里，被大脑牢牢记住的记忆就如涨潮时的海面般上升，属于傀儡的画面浮现，却与娜塔莉自己原有的记忆混合，成为她自己的一部分，仿佛做出这些事的并不是那个傀儡神官骑士，而是娜塔莉自己的亲身经历。 但娜塔莉是有着完整自主意识的成年人啊！她并不是一个傀儡，并不是像那些缝合怪一样的东西。她在教堂里接受多年的教育，她曾与神官骑士导师一同踏上旅途，她时刻遵循着誓约……血猎犬没有关于文明、关于秩序、关于责任与义务的意识，它不会因为所作所为而愧疚自责，它毫不在乎。 但娜塔莉可是有着完整的善恶观，她本该是那位年轻耀眼的神官骑士。然而，内心越是正直，越是光明，与傀儡时期的所作所为形成的反差就越大，大到她几乎窒息，大到她情愿就此死去。 第158章 157.无惧 黑与白的世界里，万物归于沉寂。 那些倒在路边的，被火焰焚尽的，在魔物的利爪下支离破碎的黑色中，愤恨与苦痛正在凝聚，仿佛就在突然之间，一丝丝浊气冒出，形成冰冷深刻的雾团，隐约能看到雾气中翻滚、扭曲、挣扎的脸。 这种场面，对娜塔莉来说并不陌生。当她走在街道上时，它们就躲在教堂、商铺与桥梁、钟楼的阴影里；每当她闭上眼睛，它们就立即挤满了黑暗中的每一处角落；当她在森林里游走，每棵树后都会藏着多个影子……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它们永远跟在娜塔莉身边，躲在阳光无法直射之处，潜伏与记忆的死角。它们飘荡着无形之躯，瞪大充满愤恨的眼睛，无声却凄厉地哀嚎着，怒吼着。 在离开那片被腐化的沼泽之前，她还能时不时地察觉到它们的存在，自从全知者从她身上离开后，娜塔莉还以为它们也一并离开了。 其实，它们一直都在，纳沙塔的街道与河流，安布莱拉的沼泽与湖泊，维尔丹的峡谷与森林，以至于摩尔克人烈日高悬的沙漠，遗弃多年的巫师塔。 是的，包括现在。 它们就在娜塔莉身边，它们愤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神官骑士，它们从未消散，只是当全知者离去后，娜塔莉再无法直观地捕捉到它们的行踪。 而当它们又一次的，毫无隐藏地现身时，所有的藏在记忆死角里的画面都被翻腾上来，娜塔莉才赫然发现，原来，它们从未远去。 …… 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不止这座农庄，更多零零碎碎死在娜塔莉剑下的，都化为了雾团中的一部分。娜塔莉记得他们每个人，同样记得自己做出的每件事，记得那些绝望不甘的眼神与暴虐凌乱的死状。 现在，它们全都在娜塔莉面前现身，暗黑的雾团飘荡在空中，遮挡住了惨白的圆月。 在只存在黑白面的土地上，泛着黑灰色雾气的锁链顺着娜塔莉的双腿攀登而上，只在转眼之间，她就被牢牢禁锢在原地，浑身上下被锁链困得严丝合缝，禁止了她的任何举动。 ……害怕我逃离吗？ 娜塔莉脸色平和地微笑着，在锁链顺着身体攀爬之时，她也并未挣扎，她毫无畏惧，她堂堂正正。因为，她在它们面前从未有任何一丝试图逃离的念头。 而且，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整个世界，从洛德兰直至远东，从伯瑞的王宫到巴加莫约的奴隶市场，从雪山之巅到大海尽头……何处是心安之所呢？ 娜塔莉以为自己已经跑的够远，以为将那些记忆藏到够深。 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其实，从那时起，时间与空间就再没有流转。她永远留在了这个农庄，被囚禁在了这个月夜；她走过天南海北，但她从未迈出一步。 半空中，一团长着婴儿似的脸的雾气最先按捺不住地直冲下来，如一阵阴冷的狂风般撞到娜塔莉胸口，无形的躯体没入其中，又从她后背穿出，重新在半空飘荡。 一阵阵呜咽似的哀嚎响起，所有的雾团都按捺不住地方蠢蠢欲动起来。 第159章 158.罪与罚 冰冷刺骨，恰如冬日狂雪。 长着脸的黑色雾团穿胸而过，它们癫狂地哀嚎，它们愤忿着撕咬。 灵魂被撕裂的感觉是什么样？ 婴儿脸的雾团重新飞上高空，在惨白的月色里投下片片阴影。它嘴里咀嚼着什么，这似乎让它感到一丝短暂的满足，一直都显得愤恨不同的脸上也回归正常。 当口中咀嚼着的闪着白色光芒的丝线终于成为最细微的光点，在黑与白的世界里散成一片光点时，长着婴儿脸的雾团也随之酣畅地嚎叫一声，在苍白的月色下破碎、分解，最后，归于最深沉的虚无。 …… 地面上，当雾团穿过躯体的那一刹那，娜塔莉忍不住仰头望向天空。她张大了嘴，眼睛睁到极限，而瞳孔却剧烈收缩，眼神中透出空泛，似乎承受着最令人疯狂的苦痛，可她无法又发出任何声音——这里的她并不是真实的躯体，而是灵魂所组成的投影。 雾团从她身上撕下了什么，而娜塔莉此时的身体只是灵魂的投影。 它撕下了灵魂的一部分。 仿佛整个人都浸没在寒冬的冰冷水流里，如刀割和针刺之感遍布了全身上下。 然而娜塔莉还未从茫然中反应过来，又是一道雾团穿胸而过，同样撕走了一部分灵魂。 “唔唔哇～～～”雾团中，那张一直都扭曲着的脸居然恢复了平静，满足地咀嚼着嘴里咬下的苍白丝线，表情庄重而虔诚。 这一下，娜塔莉感觉到真实的自己，呼吸与心跳都停滞了片刻，难以言喻的冰冷与痛苦如黑暗的浪潮般袭来，她就像汪洋里的一叶孤舟，在狂乱的暴风雨中摇摇欲坠。 理性与意识剧烈震颤，娜塔莉几近疯狂，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剧烈挣扎，灵魂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未经娜塔莉的控制，完全是潜意识地行动着。然而从地面延伸出来的，牢牢束缚住她全身的枷锁丝毫不为所动，她无从逃离，如同被扭送到断头台上的死刑犯。 但是，在这段过程中，她逐渐空洞的眼睛里看到了雾团中那张恢复正常的脸。 娜塔莉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它们一直都作为“受害者”而存在，而自己则是“罪犯”。 罪犯至今都还未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受害者一直都紧紧跟在她身后，它们永远也不会宽恕和原谅犯下如此罪行的娜塔莉。 而当它们终于得到机会，即那把武器创造出的机会，作为受害者“雾团”们得以亲自复仇，给罪犯带来最严厉的刑罚。在撕碎娜塔莉灵魂的过程中，它们总算得到些许安慰与快意。 这就是受害者想要的报复，自从它们在娜塔莉剑下无辜死亡的那一刻起，一种如执念般的遗愿就已形成。 它们时时刻刻都跟随着娜塔莉，它们位于常人无法看见的世界里，终日徘徊游荡，久久不愿离去，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这一幕。 而当遗愿达成，它们终于得到了解脱，于是便在快意与满足中消散，在灵魂所处的世界，在月色的光耀中，重新归于自然，永远都不会再度现身。 受害者再无法得到补偿，但它们终于找到了灵魂的平静。 第160章 159.命运既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着在恬静中消散的人脸，娜塔莉心中也终于得到了罕见的轻松，一直以来压在她身上的沉重负担终于减轻了一丝。 ……这是它们的复仇，又何尝不是对我的宽恕。 她尽管控制住了那种不由自主的挣扎，耐着性子让自己平静下来，眼神中显得淡然无畏。 娜塔莉已经完全明白这一切：当她触碰到“审判者”的那一刻，未知的神秘力量就将她拖入灵魂所处的世界，而在那边，她从未离开过那片月夜下的农庄，而逝者的灵魂也久久不愿离去，它们时刻哀嚎，它们万分痛苦，仇恨占据了主导。 审判者的的奇异能力，其实就是让受害者亲自行罚。一般情况下，它们并没有影响现实的能力，可在审判者的引导与构建下，它们得以向罪恶复仇。 这就是审判者即死效果的来源。娜塔莉现在，就相当于被那把武器刺中，被拖入黑白构成的世界，接受逝者的行罚，在生与死的边缘所徘徊。 她终于知道一直笼罩在心头的不安感来源于何处。原来，当握住审判者的那一刻，就相当于被枪尖刺中，被动地承受一次“审判”的效果。 生或死，没有第三种结局。 她不会愿意看到吕西安，安德或者是弗兰克面对这一切，不会愿意看到死亡的阴影笼罩住他们。 这是属于她自己的终局，没有任何人能提供援手，她需要而且只能独自承担这一切。审判不会缺席，它终会降临，不同于纳沙塔教堂召开的审判庭，这里发生的是灵魂与灵魂的对峙，同时，也是生者与逝者的直接对话。 但现在，娜塔莉毫无畏惧。从纳沙塔的街道直到摩尔克人的沙漠，这一路走来，并非是一无所获。 一幅幅零碎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 自那个死板严谨的骑士将她从水地捞上来，纳沙塔郊外遭遇到夺命的弓弩与箭矢，沼泽里的迷失与拯救，索桥上的狂风与寒铁…… 娜塔莉还是娜塔莉，但有什么无法察觉的改变时刻都在她身上发生。 何为罪与罚？何为堕落与拯救？何为束缚与自由？ 她不再是挡在冒险者面前的傀儡，不再是教堂里无声悲泣的可怜虫，不是在幻境中迷失心志的弱者。她不再胆怯，不再试图逃离。她的意志坚不可摧，她的脚步永不停歇。 …… 我应该出现在这里，恰如命运之既定。 …… 满天游荡的雾团接连直冲下来，从娜塔莉身体中穿过，同时撕碎并带走了她灵魂的一部分。 极致的冰冷与痛楚扭曲了娜塔莉的脸庞，但她还是微笑着，默默矗立着，腰杆挺得笔直，如一尊金石铸就的雕塑，像一座永不倾倒的高塔。 灵魂被一点点撕碎，分解。娜塔莉能察觉到生命的逐渐流逝，最初是一条宽广的河流，再成为一条小溪，直到成为一根细细的丝线。 她将要死去了。 生命宛若游丝，意识逐渐远离，可娜塔莉仍然保持着微笑，因为天空中游荡的深黑雾团也在一点点散尽。 它们在行罚中得到安慰，发出一声解脱似的感叹，总算回归了世界的本源。 第161章 160.罪之终 惨白的圆月挂在上空，随着此起彼的感叹声，掩盖住月光的雾团逐渐散去。 最后的亡魂也归于虚无，此时的娜塔莉意识早已模糊不清，再无法保持站立的姿势，于漆黑锁链的束缚中跪倒在地，可身板依旧挺得笔直，带着无可剥夺的倔强与坦荡。 结束了。 那些无辜的亡魂，在世间游荡如此之久的受难者，寻求复仇与公正的行刑官，在黑与白组成的世界里，在变得皎洁的月色之下，脸上平静安详地离开了。同时，也一并带着过往的血腥与罪恶，带着已成为历史的夜晚与农庄，灵魂的世界里，时空重新流淌，越过了最凄清的那一刻。 它们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再不会有阴影藏在暗处一路跟随着神官骑士，不会有凄厉繁杂的嘶吼回荡在耳边，不会再有幽魂钻进她的梦里，迫使她在午夜时分惊醒了。 那些过往的岁月，此刻终于成为历史。 灵魂如风中残烛，生命的丝线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可她还是禁不住笑起来，虽然那笑容都扭曲成地狱里来的邪魔一般。 锁链还牢牢地捆束在她身上，即使娜塔莉已经跪倒在地也不曾松懈。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其实她连挪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剩下。 视线渐渐模糊，却又忽地清晰。她已经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所有的感官都失去机能，然而，却又在之后的一瞬间重新扩展到极致。 娜塔莉知道，死亡的脚步已经临近。 可此时，她真的听见了脚步声，那是战靴与与坚硬地面碰撞的声音，如钉上了马蹄铁的战马那般，一下又一下，像撇脚的音乐家重复而有节奏地按动同一个键位。 娜塔莉知道来人是谁。同样的脚步声，她在迷锁内的幻象中已经听过无数次。 凝聚全身的力气，娜塔莉总算睁开眼睛，借助生命最后赐予的视野，她看到一位提着漆黑长枪，身着古代神官骑士战甲的高大身影一步步走到面前，在白皙的月光下傲然屹立。 由于背光而对，娜塔莉看不清来者的面庞，但那种凝重中笼罩着哀悼的气质让人无法忽视。 ……葛维尔胡德。 娜塔莉尽量张了张嘴，可还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但她听到一阵用深沉悲哀的语调说出的话从上方传来。 “今天，一宗罪恶就此终结。” “愿受难者的灵魂得到安息。” 当那位高大魁梧的古代骑士说完，他用手在胸前左右各自点一下，将握着枪柄的手放到嘴边虔诚地吻了吻。 然后，那柄造型奇异的漆黑长枪就指向了跪倒在地的娜塔莉，枪尖带着风声呼啸而来，停留在离她前额只差毫厘之处。 “谨代表神灵与所有无辜之人，对犯下罪行者进行最终的审判！” 尖锐的枪尖就抵在娜塔莉眼前，她的皮肤已经察觉到冰冷的金属质感。可她还是毫无惧色，反而朝古代骑士反望而去。 最终的审判？然而刑罚都已结束。 娜塔莉脸上的微笑从未消失，此刻更是逐渐扩大。她微张着嘴，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第162章 161.武器与根源 “没人有资格来审判我。” 古代骑士面前的地面上，倔强不屈的声音响起。 “包括神灵和你，葛维尔胡德先生。” 两双眼睛，一双深沉而哀悼，另一双倔强且坦荡，此刻正隔着千年的时空互相对视。 他们神情各异，却又同样的固执，二人都毫不退缩。 娜塔莉紧盯着从上方投射来的目光，在幻象中，她了解到面前这位古代骑士的全部过往。 她明白葛维尔胡德是什么样的人。 千年之前的骑士沉默了一会。 “为你自己辩护吧！”深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寒厉的长枪没有收回，依旧抵在娜塔莉额前。“你有这个权力。” “可我并不需要辩护！”娜塔莉褐色的瞳孔流露出坚定，她迅速反驳着葛维尔胡德的话，语气急促，言辞激烈。 “若是处于被他人控制、没有自我判断能力的状态下所发生的事件罪行都能算到我身上，那您在那场并不光彩的远征之后，为什么还要奔波千里赶到主教面前，而不是当场折断自己沾满血腥的长枪，不是把自己的头颅割下来给那些异教徒挂到城门上？” “若是不寻找根源，那其实一切暴虐的行为都是您自己做出，与用谎言和信任来欺骗您的红衣主教没有丝毫关系；而您也可以将一切都归罪给自己的武器，因为是武器杀的人，而不是操纵着武器的骑士团总团长阁下！” “我并不需要辩护，反而是自诩为审判者的您才需要为自己辩护！”铿锵有力的声音在黑白的世界里响起，在生命完全流失之前，娜塔莉反而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最佳状态，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葛维尔胡德没有回答她刚才提出的的关于辩护与否的问题，他面无表情，仿佛一片平静的湖面。 “那在刚才，你完全没有承担受难者们行罚的理由。” “为什么？” 枪尖在月光下闪烁着锋芒，直达灵魂的寒冷透过前额遍及现实世界。 为什么？或许你比我更清楚。 可娜塔莉没有真的这样说，她直视着葛维尔胡德藏在背光的阴影中的眼眸，认真而冷静地开口。 “因为对于那些无辜死在我剑下的逝者，我确实应该承担全部责任。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那些农夫、商贩、工人、渔民……他们不知道事件的全貌，只记得有个魔鬼似的人，也就是我带着一群疯狂的魔物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所以，他们试图找我复仇，我不会有丝毫怨言。” “除了我，他们的愤恨并没有倾泻的对象。若是我不承担这一切，他们将永远带着仇恨与悲愤在世间游荡。” “但我自己是全然明了事件全貌的，我知道一切罪恶的根源究竟来自何处，同样知道，作为受害者的人不止是无辜死去的那些亡魂，还包括我自己。” “我甘愿承担行罚，不是因为我承认自己的罪行，而是他们只记得我，一个被控制的傀儡和武器，我甘愿他们将愤恨转移到我身上，这样，黑巫师罪行的受害者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第163章 162.向死而生 这些话完全是一口气说完的。 然而她再也无法动弹，再也无法发出哪怕一个最简单的音节。 生命流尽之前所出现的倒影已经退却，她残破不堪的灵魂再也支撑不住她的生命。 她眼前出现了一群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他们举着火把，手臂缠着柔软的呢绒。他们行走在广袤无垠的荒野，排成蛇一样的长列，随行发出悠远淡然的挽歌。 火炬燃烧，恰如星光点点，却任由黑夜扇动它的羽翼。 枷锁也为之脱离。 一开始束缚住娜塔莉的枷锁在这挽歌中确实已经消失，环绕住全身的紧缚感已成过往。 自由伴随着死亡到来。但娜塔莉毫不在乎，她睁着永不熄灭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早已死去的骑士。就这样保持着。 并没有过太久。其实她也记不清了，时间已经毫无意义。她看见骑士收回指向她的长枪，然后跪在面前，与她保持同一高度。 “你马上就要死了。”他说。 “你甘愿将所有的痛苦与仇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你愿意带着他们的遗愿去寻找罪恶的根源。” “可你没有机会了，所有的一切都随风飘散，谁都不会知道那些过往。” “你最终还是饶恕了罪行，黑巫师并没有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葛维尔胡德也时刻注视着另一双眼睛，他发觉了其中流露出的不甘和遗憾，他知道面前的人已经无法说出话了，可她依然睁大的眼睛似乎在述说：这是唯一的遗憾。 千年之前与千年之后的两道身影重合在一起。 “我都明白。”葛维尔胡德发出一声漫长的叹息，似乎穿越了千年的岁月。之后，他又说了些什么。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他伸出手臂，抬起了娜塔莉的右手，在娜塔莉坚定的视线中，掰开她的手指，然后将右手提着的长枪送到她指尖，手指合拢，握住了漆黑的枪柄。 “罪恶不应该被饶恕，生命不应就此终结，你还有未尽之事需要执行。” “所以，我将生命的余烬赠予你，助你完成未尽的使命。” 随着葛维尔胡德的举动，娜塔莉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枪柄传来，迅速流经全身，逐渐修复着她残破的灵魂。属于生命的活力重新回到娜塔莉身体里。 “它名为‘审判者’，是我生前的配枪。它曾痛饮过恶龙的鲜血，屠虐过数不胜数的地狱恶魔，斩断过千手怪物的臂膀，贯穿过巨人的胸膛。” “它也曾为一位红衣主教谱写安魂曲，在数不清的罪人身上刻下最深刻的痕迹，将逐渐崩坏的世界重新导向秩序……” “千百年的时间里，它有过很多主人。”葛维尔胡德似乎回忆着什么，在他心头闪过一道身着暗黑色中甲的身影。 “上一任的主人是一位比生前的我都还要强大许多的骑士，他生活在距今两百年前，和那位唤作艾丽西娅的女巫一同终结了寒冰与火焰的恐怖灾难。” “不过最终他陷入情感的泥潭，审判者最终还是审判了自己。”葛维尔胡德垂下头，似乎对那段时光非常惋惜。但随后，在娜塔莉的注视中，他的身影一点点消散，就如海滩边的沙塑被奔涌的潮水冲散、带走。 “现在，它属于你了，新生的‘审判者’。请牢记，你是从地狱中归来的人，带着所有受难者的愤怒与遗愿，你将复仇，然后审判一切试图逃脱制裁的罪恶。” 第164章 163.不知返 身着深沉盔甲的身影终于完全消散，就如在曙光前被驱逐退却的阴霾的云层，本笼罩着夜幕的天空，却在新的烈日诞生之时便逐渐远离天幕，给希望与光明让出位置。 但葛维尔胡德的声音还在娜塔莉耳边回荡。似乎是告诫，也是指引。 随着远古骑士的离去，就如之前那般，周围的整个环境都开始扭曲、混沌。这个由黑与白组成的世界，天上挂着的圆月、云层，地面的建筑、森林、余烬…… 所有的这一切，先是拉伸成平面，然后又翻转旋逸起来，变为一圈圈的圆环，围绕着既定的中点，既娜塔莉握在手中的长枪的枪尖。 突然之间，坍缩、崩裂、粉碎……黑与白的世界里，所有的场景与事物都被吸进枪尖，笼罩在惨白的月色、沉黑的阴影中的农庄、森林，所有的尸体和魔物，都随之烟消云散。 带着那段似乎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它不再是神官骑士的梦魇了。 一直以来，压在娜塔莉身上的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沉重负担化作了高塔之中飘飞的纸张，被风吹的飞起，又飘落，盖住了占星台旁骑士遗骸的头骨。 不知何时，组成墙壁的透明炼金材料上，面东的位置开启了一处窗口，阳光伴随着微风轻轻晃悠进沉闷的狭窄室内，让沉淀多年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吹起纸张的风正是从那边传来的。 还是那个清晨，朝阳挂在东方的天空，在蓬勃云霞的拥簇中，缓慢而坚定地向南方移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光芒也越发炽烈。 娜塔莉回到了巫师塔的占星台旁，黑与白的世界完全消失，了无踪迹，仿佛只是一场奇异的幻觉，可她手中却还牢牢握着那把漆黑长枪——葛维尔胡德塞在她手中的“审判者”。 这是否是一件值得喜悦的事？应该算得上吧！可娜塔莉喜悦不起来，她久久地凝视着手中握着的长枪，在朝阳的辉耀下，眼里流光闪烁。 满怀希望的阳光撒在她由于长途跋涉而变得脏兮兮的色泽暗沉的灰白盔甲上，却绽放出最圣洁而崇高的光辉，就如她重新回到圣光的庇佑下似的。然而现在的娜塔莉已经不需要再依赖神灵所赐予的力量。 原本支离破碎的灵魂已经完全修复，某种澎湃的伟力在她体内流动。 娜塔莉知道自己最初的愿望落空了：她不可能再为审判者寻找合适的主人，它本就是把有着自我意思的武器，而藏在其中的葛维尔胡德的灵魂认可了她。 其实这原本就应该是个不可能存在的命题——谁知道触碰审判者的人都必须自己先经历一次“最终的审判”呢？ 难怪教廷要千方百计将它封存在地下，因为接触过它的人就没有多少能活下来。 但无论如何，既然葛维尔胡德认可了她，她就必须继承起那位远古骑士以及一代代审判者的意志。现在，她才是这个世上的“审判者”，秉持着公正与谨慎，为受难者复仇，给一切罪恶带来最终的审判。 ……藏在阴影之中的光明。 第165章 164.奇迹与物种 从开启的窗外，一只鸟误打误撞地飞了进来。它有着灰黑的羽毛与黯淡的喙，以及一双还算灵活的眼睛。身上也没有属于魔物的立场环绕，这证明它只是只普通的鸟类。 外表看起来平淡无比，其貌不扬，没有任何能吸引人之处。然而娜塔莉第一眼看见它就感觉无比的喜爱。 其实娜塔莉也叫不出这种鸟的名字，它实在太过普通。然而就算是她这个《常规物种学》方面的门外汉都知道，这种类型的鸟类是不会出现在荒漠地带的，它们的体力不足以支撑长途跋涉，一般情况下，它们甚至都无法飞得太高。 它不是本地的原生物种，通常又只能低空盘旋，可就在此刻，它确实是出现在荒漠中，还飞上了已经算得上高塔上层区域的占星台。这说明它经历过漫长的旅行，并在自身努力下突破了物种的极限。 尽管听起来依旧十分普通，然而在娜塔莉看来，已经算得上是这只小家伙所能做出的奇迹了。 奇迹可区分大小吗？路希维尔大帝在强敌的层层包围封锁下，凭一己之力，将法兰洛德发展成不管是经济、军事、农业个方面都数一数二的大国，当时年仅二十出头，被人们称为奇迹。 名盗杰洛特潜入纽格林顿巫师学院，在魔法造物军团以及一众导师级别的巫师看守下，还能成功盗出实验室的法术结构图纸并公诸于世，也被人们称为奇迹。 他们一个货真价实地拯救了整个国度，一个从客观上讲也造福了平民，称为奇迹可能很多人都没有异议。可一只克服种族天赋，只是达成长途跋涉与高空飞行的普通鸟类值得奇迹这个词吗？ 娜塔莉认为，几乎不可能之事却真的于世间出现，那就能称之为奇迹。 世间的所有物种中，拥有着极其优异的天赋与能力的个体终究只在少数，甚至寥寥可数。可这些少数的个体，它们都浑身金光闪闪，不管是何种场合，只要他们一出现，就会立即吸引住所有的目光。 没有谁会注意到余下的大部分生物，不管他们暗地里付出多少努力，不管他们为自己的道路流下多少血与泪。 就那眼前的这种鸟来说，眼见着凤凰在火焰中重生，双头角雕掀起毁灭农庄的风暴，但普通的鸟类只能羡慕地躲在角落，默默地注视着。 它们只是希望能再飞的高些，飞的远些，然而受制于种族，受制于天分，往往连这些小小的愿望也无法达成。 可总会有漏网之鱼，它们不甘平庸，它们心中燃烧着烈火，它们挥动翅膀，向天空发起冲击。 可即便是达成理想之后又会如何？它们依旧是其貌不扬而又默默无闻，没有人会注意到灰暗的角落，即便是偶然间瞥见，也不过是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他们会想：哦，原来这种鸟可以飞这这么高！这么远！然后回头修改一下文献里记载的数据。 是啊，对于光芒万丈的天才们来说，也许只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于一些个体而言，这正是它们耗费一生心血才得到的成果。 这究竟公平吗？答案显而易见。 占星台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 就像葛维尔胡德说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样，娜塔莉也在这只其貌不扬的小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第166章 165.飞鸟与自由 小鸟在天体仪代表着猎户星的球体上站立，梳理有些身上杂乱的羽毛。它右腿上被一团丝线缠住，应该是有谁遗落在野外的线团，觅食的鸟儿不小心踩到，又无法自行解开。 因为内心泛起的一丝波澜，娜塔莉接近它，伸出手，试图让它立于掌心，并为它解开腿上的束缚。然而娜塔莉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小家伙还属于常规物种范畴的智力。 结果就是这个小家伙受惊地扇动着翅膀，一溜烟从进来的窗口飞走了。 娜塔莉愣了愣，然后放下手，自嘲地笑了笑。她刚才十分自然地把那只鸟当成了她自己。她以为鸟儿受到了束缚，其实缠绕在腿部的丝线又有什么关系呢？并不会影响到它的飞行。 它始终是自由的。 没有任何负担，没有任何束缚，它于天空翱翔，与狂风和层云为伴，如体型巨大的双头角雕；它不甘被天分所淹没，它向命运发起冲击，它要打破世界的囚笼。 它做着自己想做而且应该去做的事，它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它比所有的同类都要清醒。 没有什么囚笼能关的住它，鸟儿们天生就是自由的。 娜塔莉终于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她对着飞鸟离去的方向致敬。 一阵较为强烈的风吹进高塔的狭小世界，卷起纸张和灰烬满天飞舞。 倒在天体仪旁的两具遗体终于完全被掩盖起来，洁白的纸张一页页飘落，仿佛一场盛大的葬礼。 上一任的审判者，他和一位女巫于此处同死。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可歌可泣的过往呢？那一切无人知晓。 虽然娜塔莉觉得他们值得一场真正盛大的葬礼，但看着天体仪和占星台内部的环境，她又想到也许这就是他们所需要的，外人没有权力夺去和违背。 于是，她没有打扰逝者的长眠，而是关上窗，将众多的观星仪器都拖到出口处，封死了进入占星台的道路。 做完这一切之后，娜塔莉停下来歇了一会。她于旋梯的阶梯上坐下来，注视着手中多出的漆黑长枪。 就像那只鸟一般，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希望着什么，需要怎么做。 昔日背负的沉重罪恶感已经不再是束缚着她的枷锁了。现在，她不再因为过往的记忆而备受煎熬，她继承了众多逝者的仇恨和遗愿，以及葛维尔胡德的意志——那个留存在武器里的远古骑士的灵魂。 现在，她重获生来便存在的自由，没有任何事物能成为她的负担。她不需要再愧疚，不需要再胆怯，不需要再困惑。她现在只作为一位复仇者和审判官而存在，而不是游走在黑夜之中为主人收割生命的“夺心鬼”。 我该怎么做？她想着。娜塔莉感觉自己现在能实现并达成希望中任何计划和目标，她不再被心灵所束缚。从此，她的灵魂将再无缺陷。 最后，她还是选择顺应原本的计划：救出迷失了方向的同伴，然后回到人类世界，绕过动荡的维尔丹城一路向东。她答应过小爵士要将他安全送达目的地，可不能失约。 然后，自然是继续寻找黑巫师的踪迹。自己与那些逝者的过往已经烟消云散，但她和黑巫师之间还没完呢！而且不再是她自己，她心中还寄托着所有亡魂的痛苦、恨意与遗憾。她会带着那些无辜的逝者一同，给罪恶的根源——黑巫师安德鲁·科尔多瓦带去最终的审判。 之后呢？就这样死去？不，她不会再那样想。因为除了仇恨之外，现在她找到了另外的活下去的理由：葛维尔胡德选择她可不是毫无根据。 第167章 166.恍如隔世 ……“我们要发财了！” 维尔丹人沙漠中的某个位置，废弃巫师塔的炼金室里，夸张到失色的声音传出。 一头金发的俊逸游侠扑到角落的黄金堆上，仿佛在海洋中游泳似的用双手比划起来，表情痴迷，目光沉醉，笑歪了的嘴角便甚至流淌下一丝唾液，那画面实在是无比滑稽。 一旁站着的全身都笼罩在斗篷下的刺客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避免其他人看到自己忍不住笑出声的模样。 其实只是徒劳，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都听到这位外表冷漠又不爱说话的刺客轻笑的声音。 刺客确实非常冷漠，不善于与他人相处，总是尽量掩盖自己的情绪，可要是遇到与那位外表俊逸潇洒、内心却如同一个大孩子般的游侠有关的事，刺客才会像个普通人一样展现出正常的喜怒哀乐。 “哼哼哼！”某个半大孩子装出老气横秋地背着手，学着菲耶索的城堡里那位年迈的老公爵的做派，斜着眼睛环视了一圈炼金室内的陈设，包括趴在金堆上的游侠与那些奇形怪状的炼金设备，嘴里发出几声骄作的哼唧。 “还不赖，”他瓮声瓮气地说，“但比起杜尚城堡的库房还是差远了……” 话音未落，几人中剩下的最后一位提着深黑色古怪长枪的重甲骑士就听见了贵族少年发出的惊叫。 “哇哇哇哇哇！”贵族少年嘴张大了嘴，嚷嚷出一连串的古怪叫声。他的目光注视着靠内的位置，迈动脚步急匆匆地跑到摆放着药剂瓶的柜台前，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药剂瓶上面贴着的苏黎兰德语标签。 “我敬爱的国王陛下呀！”他伸出手仿佛要环抱住眼前的一瓶无色药剂，但又怕碰坏了这瓶珍贵的无色液体似的而没敢真正下手。“永……永生药剂？” “这是真的吗？我是不是还呆在梦里？”那贵族少年的眼睛瞪的老大，用手指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脸颊，之后发出道吃痛的哀叫。 永生药剂？从未听说有哪位巫师或者专职炼金术师炼出了这东西。历史上，即便有人宣称自己得到了它，也会很快就被人识破揭穿。 娜塔莉将长枪换到左手，甩了甩隐约有些酸痛的右臂。 那是一种鼎鼎大名的物质，可能上至王宫贵族，下至佃户贫民都无人不知。 在炼金术的体系中，炼金术师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终极追求，即炼制出可将任何金属转化为贵金属的“贤者之石（philosopher’s stone）”。 据最初的炼金术著作——那部刻在玉石板上的《翠玉录》（emerald tablet）里记载，在贤者之石诞生的那一刻，某种蕴含着生命本源的伴生物质会同时产生，其具备让人永生不死和治愈任何顽疾的功效，因外表呈现为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故而炼金术师们称之为“永生剂”（alkahest）或“万能药”（panacea）。 十数个世纪以来，很大一部分巫师和炼金术师都将大量精力投入到对于炼金术终极追求的研究中，不过迄今为止，不管是贤者之石或是永生药剂，都还只是存在于炼金术著作中的理论罢了。 所以，娜塔莉觉得就这样大喇喇地摆在柜台上最显眼位置，还特意用红色墨水标注出的“永生药剂”基本会是伪制品。 但她没有出声。吕西安和弗兰克的声音仍然闹哄哄地在炼金室中响起，她抬起左手按了按前额。虽然距离她从黑与白的世界里醒来已经过去了一个上午，可那种淡淡的晕眩和头痛还未完全退却。 毕竟，她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在地狱边缘徘徊了一圈”。 从最初踏进高塔直到现今的时间点，只是间隔了一天而已，却又仿佛过去了整个世纪。 …… 第168章 167.权限与未知 也许吧！毕竟这东西是无法在短时间内立即证伪的。 那些说自己喝过永生药剂的人也都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喝的是真品，可直到渐渐老去，直到有一天他们突然停止了呼吸，人们才会想到：哦！又是个把蒸馏水当做永生药剂来喝的所有。 吕西安和弗兰克似乎因为什么发生了一些争执，乱哄哄地争吵声不绝于耳。娜塔莉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她的思绪飘回到之前的场景里。 …… 走出占星台之后，娜塔莉便继续寻找迷锁的控制台，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控制台就位于占星台再往上数层的地方。 因为是防御系统的核心控制部分，所以尽管历经多年，却还是依旧维持着运转。 娜塔莉之前设想得控制台是便于仆从在主人不在时调整控制的，不过她又估计错了一点，高塔的防御系统里真的没有仆从的位置。控制台的启动权限里只存在三人——当然，为什么她能看到这些，也是娜塔莉之后才了解到的。 显示出的拥有权限的三人中，一位在记载中显示为“梅菲斯特”，他的权限等级是三人中最高的，娜塔莉立即想到这位应该就是高塔的主人了。她在记忆中寻找历史上有记载的著名巫师，然而却不曾寻觅到任何有关于“梅菲斯特”的信息，他很可能不是那种做出了一番大事业的巫师。 另一位的名讳是由苏黎兰德文表述，意为“缄默”。娜塔莉之前在底层的构装造物身上看到过这个词，所以她还有着很深的印象。 控制台的记载中只有一个冷冰冰的词汇以及其拥有的权限，看不到关于外表、身份的任何信息。但直觉告诉她，这位估计与占星台里身着星图巫师袍的尸骸脱不了关系。 而且，也并不只是依靠直觉。 因为最后一位拥有控制权限者非常古怪，并不是像之前的二人那样标记出一个单独的个体，而是标记出了一个身份：“审判者”。 要是按控制台内部的具体的判断逻辑来讲的话，其实得到标记的也并不是身份，而是一把武器。即持有那把枪的人就自动归于“审判者”身份，并且获得控制高塔防御系统的权限。 所以娜塔莉才能接触到高塔的核心数据，并得以查看其他拥有权限者的信息——虽然只是一个名字或者代号而已。 从娜塔莉伸手握住枪身的那一刻，高塔的防御系统就已经默认她是高塔的半个主人了。她相信这应该是来自于上一任审判者，也就是占星台里的另一具骸骨。这让人非常意外，原以为二人之间只是简单的敌对关系，但现在看来绝非如此，他们之间的故事，可能复杂到根本无法用三言两语描述清楚。 化名为“缄默”的神秘巫师与上一任审判者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不为人知的过往？是什么导致原本十分亲近的两人反目成仇？ 没有人会知道了。 …… 之后，她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也赋予了其他三人在迷锁中通行的权限，他们终于得以逃脱。娜塔莉没有再像上攀爬，当她回到底层与吕西安他们会面时，发现几人不仅毫无损伤，并且还是对高塔里的财富恋恋不舍。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第169章 168.远方的地平线 一旁的争论似乎已经结束，吕西安与弗兰克达成共识，决定放弃体积庞大而且非常沉重的黄金，将炼金台上的核心零件拆下来装进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包裹里。 而那瓶标注着永生药剂的药瓶，游侠颇有兴趣但也是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滴在实验器皿里，用现有的试纸检测了一下，发现是毒药混水。 “只需数滴，就能去见仁慈的安莱了。”——吕西安是这么说的。 …… 一行人又在高塔里转了几圈，因为负重有限，所以他们只拿了目测价值最高而且较为轻巧的物品，如贵重炼金零件、失传书籍的范本等。 尽管如此，三人身上也还是背的满满的，只有娜塔莉还只是提着那把长枪，余下的其他人，就连弗兰克也拖着个小包，娜塔莉根本不知道他一个出身公爵家庭的贵族少年要这些东西干嘛，难道是想在吕西安面前装出自己是和他们同一阵营吗？真是难以理解。 但也就到此为止，再往上层的楼道被坍塌的建筑封死了，没有其他的上升渠道，虽然知道上面有尊不知是否损坏的魔导炮，但他们也只能选择返回。 但现有的收获已经算是足够丰富了，游侠看起来心情不错。嗯，虽然他一直都看起来心情不错，但现在更是脸上一直保持着愉悦的笑容。 在经过底层大厅外的甬道时，他吹着口哨朝守在那里的构装造物打了个招呼。娜塔莉也是才发现没多久，因为权限的缘故，沉重的金属巨人不会再向她们发起攻击。 高塔之外依旧环绕着浓郁的迷雾，迷锁系统并未关闭，甚至还多启动了一层可见光折射功能，现在如果有人从荒漠里看向这边，就无法注意到关于这座高塔的影子了。 专门提供迷锁系统使用的能源还可供其运行一百年，基本在娜塔莉有生之年，都关于“幽灵塔”的传言都不会再流出了。 因为娜塔莉并不希望看到这里被人打扰。虽然她们的到来已经打扰到高塔的宁静就是了，但现在因为权限的缘故，她却下意识地想要维护它的寂静。 这算什么？贼想着防贼吗？ 娜塔莉自己也止不住尴尬地干咳两声。但不管如何，她已经这么做了。娜塔莉知道，自己应该也不会再次回到这座遗失的高塔。 “这是……猎龙枪？我在爷爷麾下的一部分精英骑士手上看到过这种造型……不对，不对，只是外表相识，作为猎龙枪的话尺寸小太多了”。这时，弗兰克看向她手中提着的漆黑长枪惊讶地出声。 “在遗迹里得到的吗？”他知道娜塔莉在进入高塔前手里是没有这柄枪的，那这个问题的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见娜塔莉点点头，弗兰克便两眼发光地兴奋地说了一句，“我能碰碰吗？”虽然是问句，但他空着的那只手已经伸过来。 娜塔莉心中一惊，连忙跳出来好远。“不能！”她语气十分坚决地反驳，随后又补充一句。 “如果你想让年龄永远终止在十二岁的话。” 娜塔莉的反应显然也吓得弗兰克一跳，他慌张地收回手，过了半晌，才又噘着嘴嘟囔一句。 “好吧好吧，不碰就不碰。” …… 第170章 169.荒漠绿洲的旅行者 法瑞玛绿洲虽然名为绿洲，可其实是荒漠里一座非常大的城市和人类聚居地。沙漠之外的人不曾到过法瑞玛，可能会将它误解为只是几颗绿树围着一汪湖水。实际上，其他人类城市所该有的功能法瑞玛一个不缺，水源，商贩，旅馆，神庙等应有尽有。 在荒漠中，绿洲就代表着希望，代表着安定，代表着缓解像烈火焚烧般的喉咙的清水，代表着可供下榻休息的床铺……若是行走在满天风沙中的旅人突然看见了地平线冒出的一抹绿意，那还得赶紧控制情绪，已经看见了绿洲却因为懈怠和放松而倒在中途的人也不再少数。 …… “起来！吕西安！”一道声音顺着风沙远去。披着斗篷的人影一边拉着跪在地上的游侠打扮的人，一边在口中喊道。 这个距离，绿洲恰好挂在地平线上，棕榈树的顶端半露出一角，隐隐有些木质建筑于丛林后钻出它的轮廓。 “……呼啊～啊！～～”吕西安不住地喘气，他将背上背着的包裹往上抬了抬，忍不住直摇头。 “我真不行了……安德，安德，我……让我休息会……啊呀，这也太重了！我们应该少拿点的……”沉重的包裹和长途跋涉加在一起，就变得了一种十分奇妙的体验，而这种体验正让游侠直翻白眼，四肢乏力，整个人几乎虚脱了一般。 “……赞美自然！赞美真主安莱！赞美先知！……”他嘴里将各个文化与信仰区域的神灵都念叨了一遍，可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抱歉，道理我都懂，可它为什么这么重？” 娜塔莉看到连平时对吕西安的各种行为异常耐烦的安德都忍不住别过视线望向远方。 “给我。”她淡淡地吐出一个词，不等吕西安回答，娜塔莉便伸手取下挂在他背上的包裹。 确实是有些重，在移动时，还会发出些金属碰撞的声音。娜塔莉也望向远方的地平线，估算着现处位置离绿洲的距离。 “你真是个好人！格雷伊小姐！”吕西安大声赞叹道，似乎是故意说给某个披着斗篷的刺客听的。其实安德也背着自己的包裹，只是装得没吕西安背上的那么满。 娜塔莉并不想参与到吕西安与安德之间的诡异气氛之中，于是，她先行一步，随后弗兰克也无声地跟了上来。从高塔里出来之后，小爵士十分罕见地沉默起来，垂着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后面响起游侠装作悲怆的叫苦声。 突然，娜塔莉抬起头。晴朗的蓝空之中，一只信使鸟飞过头顶，自北向南地朝绿洲的方向而去。 她的目光跟随着信使鸟的飞行轨迹而移动，直到它没入丛林。在她们东南方的荒漠上，出现了一支由几头驮兽组成的商队，十数个裹着白头巾的商人牵着驮兽，驮兽背上背着大大小小的货箱或包袱，他们也正缓缓移动，估计与娜塔莉她们是同一个目的地。 法瑞玛绿洲，这个摩尔克人的沙漠里靠近东面唯一的补给地和交通枢纽。 第171章 170.奇异组合 法瑞玛是荒漠东部最大的绿洲城市，也是摩尔克人世世代代居住的家园。 午后时分，能看到一些浑身笼罩着纱巾的曼妙女士头顶着陶罐到水井汲水，又慢悠悠的返回。行商牵着驮兽从街道边走过，铃铛摇动发出叮铃铃地声响。 此时，又有一队商人进入了法瑞玛，他们牵着的数头驮兽，背上的货箱里装着额尔拉柏地区的特殊原料、纺织品及贵重珠宝首饰等，试图北上到富裕的法兰洛德或者更富裕的苏黎兰德境内倾销，以转取高额的利润。 不知何时，三个成年人以及一个半大少年跟在商队之后不远处与他们一同踏进了绿洲。这个怪异的组合让守在入口的一队摩尔克持矛卫士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个头发金灿灿的脸上时刻都保持着笑容的赏金猎人或者游侠，一个将自己藏在斗篷的阴影里浑身死气沉沉的青年刺客，一个提着通体漆黑类似魔改版猎龙枪的因为头盔的遮挡而看不到面部的重甲骑士，甚至还有个尽管脏兮兮的却也看起来一脸贵族样的孩子！ 完全没有任何一丝和谐之处的组合，怎能不引人注目？ “……累死了！”吕西安苦叫着，尽管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中气十足。“我现在只想先喝口水，然后找个地方睡上一整天！”他揉了揉腰，然后便舒展身体动了动筋骨。 见吕西安现在生龙活虎的样子，娜塔莉便将手里提着的沉重包裹又挂回他肩上。然后她又听见了游侠发出的两声突然而尖锐的叫喊，就如清晨打鸣的公鸡一样，安德和弗兰克都默默别过脸去，在路人投过来的目光中露出些许尴尬之色。 但娜塔莉没有丝毫感觉，她并没有理会吕西安的诡异惊叫和路人投射过来的目光，因为她只是在寻找可以这座还算大的城市里一个可以提供休息服务的店铺或区域。 目光顺着走在她们前边的商队，娜塔莉看到他们走进了一家挂着原木招牌的圆顶建筑，招牌上用某种她完全不认识也不曾了解过的语言写着些什么，娜塔莉并不清楚，但她大致可以猜得出来。 旅店，或者行商招待所。反正不管是哪种，都有提供住宿服务。什么？行商招待所只接受商人？难道背着大包小包的吕西安、安德几位冒险者难道还不能算是商人吗？冒险者们每每去遗迹里进货，一回到人类世界便讲寻得的物品甩手倒卖而出，不是商人又是什么？ 于是，娜塔莉领先一步，跟在商队后面朝那栋圆顶建筑走去。其他几人里也没有谁能认出那种古怪文字的，所以就都跟在她身后一同走来。 然而让娜塔莉意外的是，柜台里竟坐着一个白皮肤的北方人，她还以为这种圆顶建筑都是那些摩尔克人特有的风格。 而且，柜台里的那位一见到她们几人踏进门户，便眼前一亮，操着一口流利的苏黎兰德语向远道而来几人打起了招呼。 “向你们致敬！亲爱的客人，快找个位子坐下来，杜兰丁的旅社将为你们拂去风尘！” 第172章 171.绿洲的休恬 老板的招呼周到而友善，看得出他是个非常善于经营的人。 不过，虽然娜塔莉能看懂些书面的苏黎兰德语，也听得明白老板刚才的话，但她无法流利地用苏黎兰德语将自己的想法清楚地表达出来，故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声“好的。” 但吕西安这个看似丝毫不靠谱的冒险者却出乎意料地掌握着一口流利的苏黎兰德语，在一进门就趴在桌子上喘了几口气之后，他竟也用听不出口音的苏黎兰德语和老板攀谈起来。大意为吕西安管老板要几个房间以及食物、酒水之类的，老板则回答说因为真主安莱的教义是禁止喝酒的，所以这地方的所有店都只售卖茶品和一种特制的名为“克罗克”的调配饮料。 于是，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几人就做到桌边开始狼吞虎咽。特别是吕西安，他直接将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也不用餐具，上手就撕下一块熏制好的驮兽腿肉大快朵颐，油亮亮的光泽流了满嘴。 相比之下，其他三人竟都显得有些文质彬彬了。 “嗯！……”他嘴里嚼着一块肉，拿起装着那种黑色饮料的木杯仰头一灌，咕噜咕噜的几声之后，饮料和肉块就顺着食道一同流进胃里。 “哈！真不错！回到文明世界的感觉真不错！” “呃～”一个突然的饱嗝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吕西安终于老老实实地瘫坐在椅子上，像只累坏了的雄猫。 与之相比，娜塔莉只用一只手进食，另一只手则牢牢握住那把古怪的长枪。事实上，她时刻都警惕着，生怕有其他人碰到“审判者”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世间有几人能问心无愧呢？故她觉得碰到“审判者”之后还能保持完好无损的人肯定不会占多数。 还好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故，虽然他们一行人确实吸引了许多目光，但或许是出于陌生和对异乡人的礼貌，没有一个人上来和她们打招呼。 或许也有语言不通的原因存在。对于旅店老板的苏黎兰德语她还能听懂一二，可那些裹着头巾的摩尔克人说的什么她是完全摸不着头脑，而她好歹也是经过一些系统的学习的，也就更别提那些土生土长的摩尔克人了。 事实上，在靠近南方的荒漠里一个绿洲城市，居然能见到一个来自遥远的北方岛国苏黎兰德的人开的旅店，就已经十分令人惊讶。 这里是真主安莱的传教区域，绝大部分居民都是原生的摩尔克人。他们是一种天生就皮肤黝黑的人种，全身毛发偏稀疏，无论男女，身形都普遍较为高大健壮。外表很容易和其他人种区分开来，不像苏黎兰德人与宁曼人之间的那样相似到根本无法区分。 说起来，在纳沙塔也有一家摩尔克人开的铁匠铺，数月前尼尔就是带她去那家铁匠铺打造的盔甲与武器。质量确实不错，盔甲现在还穿在身上，虽然也有了许多损伤，但无伤大雅，没有那种大规模的影响到防御力的崩裂出现。而那把短刀，她早已忘记是在何时遗失了。 第173章 172.暂时的宁静 “你们是从维尔丹过来的吗？”老板偷偷看了看四周，等店里的那些包着头巾的摩尔克人都走了之后，老板从柜台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酒桶用橡木杯倒了两杯。 “不，我们是……北方人。”娜塔莉解释道，但犹豫了一息，并没有完全表述清楚，只是说了个模糊的概念。 那个苏黎兰德人老板迅速地将刚刚倒的两杯酒送到他们桌上，“哦！你们的苏黎兰德语说的很不错。” “算我请，记得快点解决，别让那些异教徒发现了。”他压低声音说。 这两杯是递给吕西安和安德二人的。 “我想女士和小孩应该并不好这口。”老板对娜塔莉和弗兰克这样说道。闻言，娜塔莉点了点头，而弗兰克咧嘴善意地笑了笑，他虽然嘟了嘟嘴，但也并没有说些什么。 “哇！～”看到酒杯，吕西安顿时惊呼一声，随后刷得一下捂住嘴，向四周望了望。见店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于是他一边迅速地将两杯酒都拢进怀里，一边貌似推脱地念叨着，“这怎么行！要是被真主的信徒发现，您这店就开不下去了！” 但立即又补充一句，“嗯……对面的那个黑衣人不会喝酒，我就代他接受您的热情款待了……” 安德抬了抬眼脸，又默默地垂下头去，无声地与自己面前的一盘不知何物的根茎切成的片状食物奋战。 老板开怀大笑起来。 但此时突然又进来两个人，老板的笑声截然而至，吕西安也慌张地用上半身将酒瓶挡住。但随后发现那俩人并不是肤色黝黑的摩尔克异教徒，于是又松了口气。 “嘿！好久不见！杰弗洛斯先生和布鲁姆先生，老独眼对我说你们这几天去了巴加莫约……”老板立即迎了上去，这两应该是这家旅馆的老熟人了，肤色偏黄暗，鼻梁较低，应该就是离此地不远处的维尔丹城居民，并且老板招呼他们的时候说的是法兰洛德语。 让娜塔莉意外的是，原来这个看起来一把胡子的苏黎兰德老男人除了会苏黎兰德语和摩尔克本地方言之外，还掌握着水平非常高的法兰洛德语，仅从外表实在是看不出来。 那两人和老板简单地寒暄几句，然后要了两杯茶和两盘本地特产面制品。 在此期间，吕西安偷偷摸摸地凑到酒杯旁抿了一小口，表情舒畅地感叹了一会，然后再抿一小口。没多久，一杯酒就见底了。 似乎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一切都是那样和谐与宁静。旅馆外的街道上，驮兽的摇铃随着移动轻响，吕西安完全没有控制他喝酒时吧唧嘴的声音，一波波地传到耳朵里，老板在回到柜台里重新开始调配那种特制的苦涩饮品，另外两个客人旁若无人地用大声法兰洛德语的交谈着…… 外面是晴朗的阳光午后，一切都是懒洋洋的。处在这种气氛里，娜塔莉也十分自然地感受到一丝疲倦，浑身都有些乏力，眼皮也不自觉地试图闭拢。 但就在这时，另外那两位客人的交谈内容吸引了她的注意。 第174章 173.巴加莫约的消息 “……放开吃！这顿我请！”那个瘦高的腰悬佩剑的男人对另一个胖胖的商人模样的人说。 “好家伙，看来你这次从角斗士赌局里赚了不少啊？”看着瘦高男人鼓囊囊的包裹，胖商人双眼发光地说道。 “嘿！”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传到娜塔莉耳朵里。“可比你一年忙活到头赚的要多！”瘦高男人得意地笑道。 “wtf?!!”那胖商人猛地站起来，嘴里惊诧出声。瘦高男人赶紧拉着他坐回椅子上，精明的眼睛朝娜塔莉她们这桌的方法瞅了瞅。 “小声点，我们还没回菲耶索呢！”瘦高男人压低了声音说，但娜塔莉敏锐的听觉还是捕捉到他的低语。 偷听陌生人的谈活可不是什么正直的行为，但她既然还在这里，就不可能闭耳不听吧？而且也不会有人知道。秉着这种心态，娜塔莉垂下眼帘，摆弄着手里的一根木屑。 胖商人坐了下来，可还是一脸震惊的模样。“怎么做到的？而且你这个坏东西，口口声声说是朋友，有这种好事竟然不叫我？” “哼！”瘦高男人鄙夷地冷哼一声，“死斗开始的前一天晚上，我让你少喝点酒，明天有大的要来了，你偏不听，偏不听……好了！第二天和头死猪一样躺床上没起来吧！” “那还不是巴加莫约的陪酒女奴们太热情了嘛……”胖商人为自己辩解道，但瘦高男人的的反驳声立即传来。 “哼！就这点出息，要是第二天你跟着我一起干了，现在保准你可以将那几个奴隶直接买下来作为私人财产！” 胖商人又是连声惊呼，“维摩，想不到你下注的水平这么厉害了？” “那是自然～”被胖商人叫做维摩的瘦高男人似乎很享受好朋友的恭维，眯起眼睛飘飘然地回道。 “我看人一项是很准的，在那个新兴角斗士第一次出场时，看着那股含蓄内敛的气势，那道锋锐沉稳的眼神，我就觉得他一定会站到竞技场的顶端。” “新兴角斗士?那个这些天来一路连胜，手持一柄燃烧着火焰般的长剑的人类角斗士?我记得你确实一路买他赢!”胖商人扼腕不已，“他在死斗中也赢了？” “赢得轻轻松松！赢得干脆利落！”维摩几乎要手舞足蹈地给胖商人描述当时的场面，“那个之前被吹得有多么多么厉害的‘沸血’布莱德举着战斧就像他砍去，斧刃劈开空气时甚至带起了空爆声，然而他只是脚步微移就在瞬间灵活地转到了‘沸血’的身后，在笨重的‘沸血’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只是随手一剑就削飞了布莱德的头颅！” 维摩学着那个角斗士在他刚才的描述中的样子，用右手比作剑状，在胖商人面前斜斜地挥舞了一下手臂，“就是这样！从左往右斜着一下，那颗半兽人头颅就飞到天空中，只剩下一个空脖子留在原地飚着血！当头颅落地砸起扬尘时，布莱德肌肉遒劲的躯干也才刚刚倒下！” “全场鸦雀无声，过了好久才爆发欢呼！那个不可一世的连续蝉联几次死斗最终角斗士的‘沸血’就这么死了，死的简单利落！要知道，开战前的赔率可是达到了一比二十呢！” 第175章 174.偶然间 听完瘦高男人维摩·杰弗洛斯的描述，胖商人张着嘴，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么厉害？‘沸血’可是在第二次兽人战争中被俘虏的半兽人领军，巴加莫约花了大价钱才从弗里德里希公爵那买下来的，平常都是和亚龙之类的大体型魔物搏斗来赚噱头，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就这么轻易地死了！”维摩按胖商人的话又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那个新登场的角斗士简直强到令人难以置信！从首战直到死斗居然从未战败，每次都是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剑就解决战斗，一路踩着对手的尸体前进……”维摩砸了咂嘴，双臂大开大合地比划着，表现出格外夸张的动作和神态。 “……我估计他曾经应该是某个鼎鼎大名的冒险者，因为他在对魔物的战斗中表现的极具经验。只要是干过我们这行的都知道，那可不是仅仅看过几本书就能做得到的，必须在经过长年累月对魔物的实战才能做到如此地步。”一阵手舞足蹈之后，瘦高男人才回过神，重新坐下来，喝了仰头喝干了一杯酒。 听了朋友的这么多描述，胖商人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他那完全是一条缝的眼睛尽力瞪得浑圆，“可这么强的人又怎么会成了巴加莫约竞技场的奴隶角斗士呢？” “那谁知道！”维摩随意敷衍了一句，然后又管那位苏黎兰德人老板叫了几杯酒。他将一块肉塞进嘴里，没有看胖商人闪亮亮的眼睛，只盯着桌上的空酒杯。 “万事皆难测，半分不由人。”他装模作样地说了句描述命运变幻的法兰洛德谚语。“昔年伯瑞被异教徒的大军攻破时，尊贵的国王陛下还流落乡下当了几年教书匠呢！” “那也是！”胖商人也沉静下来，抿了一口瘦高男人推到面前的酒。 “不过……”维摩又说道，“……竞技场上都是卸甲对决，没办法按盔甲辨认出原本的身份，之前也从未听说过哪个冒险者能让剑燃起火焰的，但在死斗结束时，我听见身边的一个老冒险者说，那个新兴角斗士的体型和如阴影般飘忽不定的作战风格……” 维摩支起身体，在胖商人的耳边低声说：“……很像东南方的图仑戴尔以及额尔拉伯地区传闻中那个神秘的‘影骑士’……” 影骑士?? 听到这个称呼，本来头脑昏昏沉沉的娜塔莉瞬间清醒。她曾经偶然间看到过尼尔在协会里的信用凭证，那上面用浓墨羽毛笔签署的持有人就是“影骑士”。 再联系到瘦高冒险者和胖商人之前所说的燃火的长剑，基本上可以确定是那个人了。 尼尔确实还安在！呵呵，那个家伙，我就知道他不会如此轻易地离去的……这个念头瞬间就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维。娜塔莉完全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情绪，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连审判者都几乎脱手而出。 心跳的非常厉害，连弗兰克都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怎么了？”小爵士凑过脸来十分关心地问。 放松！放松！放松！娜塔莉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呼～随着身体内部浊气的呼出，心态重新归于平静。 第176章 175.信息误判 在弗兰克几人错愕的目光中，娜塔莉从椅子上站起来，提着枪看起来气势汹汹地朝另一桌的两人而去。 那边的两人停止了交流，突然有一个全身重甲的骑士提着武器，一脸阴沉却硬挤出一丝微笑地朝自己走来，任谁都会有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尽管那位骑士是一位有着褐色长发、四肢修长而身形单薄的、仅从外表看来十分具有美感的年轻女性，但寒光乍现的枪尖仍然让瘦高男人脊背一凉右手不由得按在了佩剑的剑柄上。 他可只装备了一件牛皮制作的护胸，要是被以威力见长的骑枪来一下，那非得穿个血窟窿不可。瘦高男人又看了看骑士一桌的其他成员，除了一个孩子之外，其他两人看起来都是好手，自己这边的胖子又没有丝毫作战能力，要是真的打起来，肯定占不到优势。 名叫维摩的冒险者此时已经打起十万分的精神紧紧盯着娜塔莉的动作，要是一有异变，他就打算先一步暴起发难，争取能抢到主动权。胖商人本就白胖的脸上更是只剩下煞白之色，举着酒杯的手都微微颤抖。 于是，在一群人或紧张或不解的目光中，娜塔莉走到那边的两人面前站定，扬起手，叫来老板，给面前的桌上又上了一轮酒。 在老板抱着托盘出来的那一刻，能明显地听到有人松了一口气。 “我能坐这里吗？”娜塔莉倒提着长枪站在桌前问道。 在看到重甲骑士不是过来找麻烦的之后，维摩不禁伸手擦了擦脸上其实并不存在的汗，“请便，女士，我们都乐意至极！” 听到回答，娜塔莉便拉开椅子坐下来，虽然又上了一轮酒，但她自己却一滴都没有沾。 “两位朋友刚才似乎在谈论影骑士?”她将审判者斜在胸前，右手有节奏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原先桌上的几人也听到了娜塔莉的问题。弗兰克还是一脸困惑，他并不知道影骑士是谁，也不知道娜塔莉的举动是何起因，但吕西安和安德却瞳孔一阵收缩，他们和尼尔组队也有数年，当然知道活跃在东南地区的影之骑士是谁。 但即便知道，他们也还是十分疑惑——为什么娜塔莉这个不久前才刚刚被他们从黑巫师的控制下解救出的神官骑士会对尼尔的一个神秘身份如此关心，而且影骑士的主要活跃地区是在东南方的图仑戴尔以及额尔拉柏地区，她一个来自诺德兰的法兰洛德人应该和这个称号毫无联系才对。 尼尔自己就更不可能会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说这些了。这个身份代表了他过去的某一段日子，以及更加久远的时光里一段难以释怀的往事。虽然他依旧以这个称呼作为自己在协会的登记，但同行数年的几个冒险者都知道，尼尔不会对任何人描述他的过去，他只想让那些往事烂在肚子里。 倒也难怪，因为尼尔和娜塔莉的远行只有老牧师斐迪南知道，那一次，在探寻黑巫师的任务完成之后，吕西安和安德俩人第一时间就去协会领了赏金，随即在纳沙塔花销并逗留数日，在酒馆里得到关于遗迹的消息后，便又一次结伴踏上了旅途，所以对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第177章 176.询问 “……哦?哦！”维摩这才恍然大悟，“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只是些闲人的揣测而已，出现在巴加莫约的竞技场里的，究竟是真的影骑士，或仅仅只是一个作战风格相识的强大人物，根本就没有人能确定。” “是吗？”娜塔莉面色冷漠非常，却还是僵硬地装出十分好奇的模样，简直就像凶悍的草原恐狼故意伏低身体装成猎犬一般。不过，虽然维摩和胖商人都看在眼里，但都没敢直言不讳。 “那太可惜了……嗯，因为……我有个朋友特别喜欢收集异国他乡的……逸闻趣事，其中最喜欢的便是影骑士的传说了，所以一直以来，我那个朋友都想见影骑士一面，出于友谊，故我才前来叨扰，请勿怪罪。” 看得出娜塔莉不适合撒谎，在说话期间，她就差把“我就是我口中的那个朋友”写在脑门上了。瘦高男儿和胖商人都不仅有些无语，后面的吕西安甚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嘴里刚倒进去的酒水喷了坐在对面的安德一身。 “抱，抱歉……哈哈！”看着身上脸上都是湿漉漉的透明液体的安德，吕西安一边频繁地道着歉，一边却还是忍不住地时不时乐出声。见此情形，老板连忙托着蒸热的毛巾出来收拾局面。 （不知是何缘故，这家旅社没有请任何侍者，所有的杂活都由那位苏黎兰德人店老板一人全包，这在旅社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现象。） 虽然看得出娜塔莉在说谎，但她的那种带着些许上层贵族或者教廷风格（接受过多年教育）的说话方式还是让基层出身的两人感到十分不适应，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维摩嘴里就连连否定，表达自己并不介意的态度。 “那真是非常感谢。”娜塔莉毫无波澜地说，但她又立即抬起眼眸，褐色瞳孔中深含的点点光辉就如枪尖闪烁的寒芒。 她话锋一转，“其实我本人也对传闻中像影子般飘忽不定的影骑士非常感兴趣，也时不时想着能见到他一面……嗯，刚才听见两位说有个人和影骑士非常相识，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娜塔莉如透明琥珀般的褐色瞳孔看向一边坐着的两人，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实际她身上所有的感官都敏锐起来，试图全神贯注地倾听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信息。 这个女骑士在套话……维摩现在已经完全了解到娜塔莉的真正意图，她只是想从他们口中得到关于那个角斗士的信息而已。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信息，这几天到过巴加莫约的人少说也得有数万，数万人都知道的事，能被称作有价值吗？当然不能。 而且这样一位美丽女性主动过来找自己交谈其实也让维摩心里感觉十分舒坦，作为基层出身的冒险者，他十分享受这种被有身份和教养的人平等对待的场景。 为什么要拒绝告诉她呢？完全是没有理由的。 ……虽然女骑士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漠气质和如同武器般锐利的眼神让他有些畏惧，并且如同老鼠遇到猫似的，在维摩心中一直有种发自本能的远离那位女骑士的想法。 她仅仅是坐在面前，自己就如同被枪尖抵住了喉咙似的。 第178章 177.巴加莫约 看着娜塔莉澄清的眼睛，瘦高冒险者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试图把那种古怪的感觉冲散。 “哦！” “是这样的……” 随着维摩的缓缓叙述，事件的面貌揭开了它藏匿的一角。 …… 巴加莫约是位于荒漠南方边缘地带的一个人类聚居地，称不上城市，因为它完全是由角斗士竞技场、奴隶集市和狂欢堡垒三个区域组成的。 现在的巴加莫约分外三个区域，可之前的巴加莫约只是单指奴隶市场。 每天都有许多各种各样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自愿或被卖到奴隶集市，失去人生自由，成为供人买卖的商品。其中一些有天赋的人得被动地接受奴隶主们各种各样的鞭挞和训练，如纺织、采矿、建筑甚至绘画、歌唱、舞蹈等较为高端的技巧，此外，还有另一些不可告人的、专门为贵族老爷们提供服务的其他方面的培训。 当然，这些训练并不是出自好心和善意，而是奴隶主用来包装自己商品、增加价值的手段，所有的投入，都只是为了将商品卖出个更好的价钱而已。 而且，他们训练奴隶的手段可不像那些灯火通明的学院那般温和。通常的学院里，晨曦透过良好的采光结构传遍室内，披着黑袍的教授和导师夹着课文在过廊里走来走去，唱诗班的声音在绿草坪上回荡。一群年轻稚气、家境优渥的孩子则无忧无虑地打闹快活着，他们不在乎学院里所学的东西，也丝毫不担心未来。 不不不，所有的这些，在巴加莫约通通都不可能存在。巴加莫约的培训区域里，只有饥饿、火焰、恶犬，烧红的烙铁和沾水的皮鞭。要是某个奴隶没能完成一天的任务，那天就得饿着肚子睡觉，并且身上少不得一顿毒打。 有趣的是，就算在这种情况下，奴隶集市的培训基地里比正规学院的教育效率要高得多。也许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 那些贩卖人口的奴隶主们尽心尽力，百般心思，只为自己手下的奴隶能价值更高，卖出更好的价钱，以便自己能获得更多的收益。 一个普通成年男**隶只能卖到近一千皮埃尔，要是他掌握了七门语言，在各种场合下能熟练地进行转换，并且性情温顺，具备作为贴身翻译或者家庭教师的潜质，就会有很多富有的先生们愿意花上数十倍的价钱买下他的所有权。 若是出现一位各种技艺样样精通并且还年轻貌美的女**隶，那价钱还会更高，并且通常会引起许多有身份的先生们发生激烈的争执。 角斗士竞技场则是由原本的奴隶市场发展衍生而来。在获得奴隶的过程中，时常会有些实力强大并且难以驯服的人由于种种原因被送进了巴加莫约，他们空有一身力气和战斗技巧，其实毫无用处，根本不能给奴隶主带来任何收益。 于是那些精明的奴隶主就想出一个法子，他们在奴隶市场旁边修建了一处竞技场，将那些实力强大却失去了自由而成为奴隶的人通通都丢进去作为角斗士，又在世界各地捕捉并饲养起一批野兽和魔物，以用于进行骇人的死亡角斗和斗兽表演来赚取利润。并围绕竞技场设下赌局，以便吸引游客、赌鬼，并更多的榨取利益。 第179章 178.竞技场赌局 而在他们口中与影骑士有些相似的人就位于这处竞技场内，作为一名角斗士现身。 …… 面前的瘦高男人名叫维摩·杰弗洛斯，是维尔丹出身的剑士，那个体型较为肥胖的商人打扮的人是他的朋友科恩·布鲁姆，在维尔丹城内经营一家杂物店。 一个月前，维摩跟随着一支临时组建的队伍完成了协会发布的“猎杀沙漠蠕虫”任务，他的运气不错，没有在战斗中丢掉哪个部件，完整地回到了城内，并获得了丰厚的赏金。 于是，感到十分满足的维摩就想着休息一阵，便找到在城内经营店铺的朋友科恩，邀请他一同去巴加莫约游玩数日。正巧这些天来，因为维尔丹城内的重大变故导致的生意惨淡以及因为某个疯子的一道命令而上涨的商业税收，科恩被弄得已经是烦闷透顶，看见老朋友的到来，便将店丢给自己的父亲照料，欣然接受了维摩的邀请。 维尔丹离巴加莫约不算太远，虽然路途较为艰难，但没过几天他们便赶到了巴加莫约，在提供各种娱乐服务的狂欢堡垒中疯狂玩乐了几日，就把这些日子挣得钱几乎花的一干二净。 “当时我就剩一个子，科恩那家伙的钱袋倒还鼓囊囊的，但他来之前就定下了支出预算，而现在预算也已经花光了。”借助着酒意，剑士维摩兴奋地在娜塔莉面前把他们去巴加莫约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 “于是我们就商量：没钱了，该回去干活了！科恩那个吝啬鬼肯定是不可能掏钱请我再多玩几天的。所以我们俩便打算就这样返回维尔丹，但我总觉得这样光溜溜地走有点不甘心。”剑士这样说的时候，还用一只手指了指科恩现在都还抱在怀里的钱袋子，商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把钱袋捂得更紧了。 “当时在狂欢堡垒里面有个新结识的老哥，他听到情况，就对我们说：‘你们为什么不去竞技场里面看看呢？那里面设了赌局，要是看重哪个角斗士就可以压他赢，运气好可以把这一趟的花销全部回本，甚至还能小赚一笔。’听到老手的指点，于是我们打算去竞技场试试手气。” “我手里就剩一个子，要是能赢最好，输了也无所谓，反正干我们这行基本上是存不住钱的，因为说不定哪天就把命丢在了某个荒无人烟的角落。” “不过若是赢了的话，说不定我就能一直赢下去。当时我就是这样想的。但最开始，我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所以得仔细挑选。” “一开始我非常犹豫，直到那个提着剑的角斗士出场，他不似那些老牌角斗士那般有着爆炸般的肌肉和体系，而是非常匀称，双眼沉稳又如鹰一般锐利。” “对局刚刚开始，他便随手挥出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剑，只一剑就直接横斩了向他扑去的两头荒原恐狼。当时没有人在意他，观众们都在为那些声名显赫的老牌角斗士喝彩。” “可我一直注意着这个新人角斗士，我反复想了好多遍，刚才那一剑我自己能不能做到?答案是不可能，包括维尔丹剑士学院里那些年迈的剑术导师都不可能做到。”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命运的眷顾’?当时还没有人注意到他，我知道机会来了，正好下一场马上开始，他的对手是一头高大的白犀，赔率是一比三。于是，我迅速将仅剩的一皮埃尔压到他身上。” “我赌赢了。” 第180章 179.炎刃的角斗士 “角斗士轻而易举地就绕到那巨兽的尾骨处，将剑刃插进了它全身上下唯一没有防护的部分。” “于是，三皮埃尔进了我的口袋。” 维摩回忆起当时的情况，直到现在脸上都显出激动的红光。用一个子赢回可以买下一大块土地的钱，对于一个赌徒来说，那确实是件值得称道的事。 之后的几天里，维摩一直都紧盯着那个新兴角斗士下注，他每次都能轻易地战胜敌人，不管是魔物或是其他角斗士，唯一一次有些麻烦的，是死斗开始之前的一天，他得独自对付一大群凶恶的豺狼人。 豺狼人将角斗士团团围住，他终于无处可逃。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定了，但当长剑上的烈焰燃起的那一刻，全场鸦雀无声，随即发出最震耳欲聋的欢呼。 剑刃的每一次挥出，都会带起一阵血雨，到最后，魔物的残肢碎裂满地。 那一天，“炎刃”的名号传遍了竞技场。 借助角斗士的胜利，维摩也赚的盆满钵满，但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大，每一场胜利所带来的收益也就越低——他的赔率渐渐追平那些老牌角斗士。 不过即便如此，在死斗开始时，他与布莱德之间的差距还是十分惊人，“沸血”毕竟是多年的老牌角斗士，人们更倾向于他会让“炎刃”的胜利就此止步。但维摩不同，他将自己当时的所有资本全买了“炎刃”赢。 结果谁都没想到对决会结束的如此之快，仅仅是一个照面，布莱德便人头落地。 说到这段，维摩忍不住站起来双手直拍桌面，仿佛在竞技场上取得胜利的是自己一样。不过在赌局中，他确实是取得了胜利——只此一局，维摩就赢下了买下一片土地的钱。 现在的维摩完全可以告别漂泊而危险的冒险者生涯，回到维尔丹购置一片无主荒地并雇人开垦，成为一名悠闲度日的农场主。而改变命运的契机，只是因为他突发奇想地去了趟巴加莫约，又看准了一个新兴角斗士而已。 …… “坐下坐下！”维尔丹商人科恩连忙将自己的冒险者朋友按在椅子上，商人仿佛看到了刚才的自己，于是脸上流露出些许尴尬。“我们还没回到维尔丹呢！就不怕途中出现什么意外？”科恩悄悄对维摩说，眼神却忍不住地朝娜塔莉及吕西安他们几人的位置直瞥，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他以为这一切都非常隐蔽，其实娜塔莉全部都看在眼里，她当然知道商人在提防什么，也知道他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怕什么？”可在赌局中大赚了一笔的当事人，冒险者维摩也低声反驳道，“我看人一向很准的。”但刚才由几个月前的回忆所引起的思绪还是遭到了打断，随着极速攀升的血流回落，他又重新坐下来，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 娜塔莉已经在心中基本确定了那个炎刃是谁，可她在外表上却又表现出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所以，你们口中的那个角斗士和传说中的‘影骑士’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战斗风格相近?” 第181章 180.午后暖阳 “所以我说那只是些闲人的揣测……”冒险者摆了摆手，又往嘴里塞了一把薄饼。 从他们这得不到更多信息了。但之前的想法已经基本得到确认，这就足够了。于是，娜塔莉提着长枪站起身，“非常感谢，两位来自维尔丹的朋友，祝你们有个愉快的一天。” 之后，她没有管那两人的反应，直接转身离开，回到原本的位置。还没等她开口，吕西安就先说道：“看来我们得去巴加莫约一趟了。” 游侠的脸上收起了那种一直挂着的傻笑，通过刚才的交谈，他已经猜出了事件的大致轮廓。虽然他还是不知道娜塔莉与尼尔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往。 那个死板而固执的、像磐石一样坚定稳固的家伙，怎么会沦落到竞技场里成了角斗士？同行这些年，吕西安知道骑士的秉性——虽然尼尔总喜欢随性而为，但他总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以取得最良好的结果。 同时，吕西安也知道他的实力，除了他的那几个早已结下仇的宿敌之外，基本没有谁能将他逼到十分难堪的地步，而且这还是不提他藏在心中的那些东西。 但无论如何，不管尼尔是真的陷入困境或是另有所图，既然他在那里，那吕西安就无法坐视不管。 “……我也是这样想的。”听到吕西安的话，娜塔莉也沉静地回了一句。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之后却再没有说什么，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目光才恢复了焦距，但也只是伸手拿过杯子喝了口水，缓解了喉咙里漫长的干渴。 “那就这样决定了！安德，小鬼头，你们都没意见吧？”吕西安也恢复了之前放荡不羁的潇洒，仿佛刚才的沉稳只是假象罢了。他笑着向另外两人问道，即便他已经知道结果。 安德点了点头，他一直是完全跟随吕安的，而弗兰克的意见……嗯，他当然不可能会有意见。 “不许叫我小鬼头!”弗兰克仿佛气鼓鼓地大叫着，胡乱挥舞着两条短胳膊似乎要和吕西安一决胜负的样子。 “好的，小鬼头!我知道了，小鬼头！”吕西安伸出舌头，咧嘴冲弗兰克扮了个鬼脸，引得弗兰克一阵怪叫。 但午后的时光却越发寂静。 不知何时，那个叫维摩的冒险者和维尔丹商人科恩也离开了旅社，朝着林地之外的黄沙地启程。这边没有钟楼，娜塔莉没法知道具体时间，但依据太阳的高度判断，白昼还长。 注视着午后的阳光，一阵抵不住的疲倦感竟如上涨的潮汐般袭来，随即娜塔莉便发现其他几人也是如此，不止是人类，连旅社外的驮兽都躺倒在沙地上，在暖洋洋的光照下小恬。原来又到了正适合休息的时段。 真好。她微笑着，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大约生存的乐趣就藏在午后的阳光中。 进餐完毕，几人略一商量，决定今天都好好休息一下，补足精神，明天再向南方的巴加莫约启程。 这条路线也恰好绕开了维尔丹的势力范围，正符合她之前的计划。 第182章 181.商道上的魔物 当吕西安摸出一大块金锭时，老板都露出一脸震惊之色。在沙暴结束后，他们身上的所有物品，除了挂在身上的武器等之外，基本上都丢失了，现在带着东西都是从高塔里顺出来的。 所以钱这东西自然是没有的，吕西安口中说是不愿意带上既十分沉重而且价值又较低的金块，结果还是摸了几块装在包裹里。也确实派上用场了。 不过虽然疲惫，但除了弗兰克之外谁都没有休息，几人来到街道上重新购置了一批旅行中所需的物品，又找到铁匠铺将装备都保养了一下，时间就已经到了晚上。一天就这样平静地过去。 …… 烈日下的荒漠中，巨大的黑甲蠕虫猛地钻进沙砾里，又在突然之间，从另一个空旷的位置钻出来，长满利齿的大嘴一张，大量的暗灰色强腐蚀液体便从中喷出。 不过它势在必得的攻势又一次落空了——在灰色液体到来之前，沙地上四个细小的人类身影便早已闪到数十米之外的地方，一阵扭曲的白气从沙地上冒出，原地徒留下一个大坑。 就连沙砾都在灰色液体的侵蚀下消融。 “我们不是顺着商道走的吗？怎么会遇到沙漠蠕虫？”看着地表被腐蚀出的大坑，游侠嘴里叫苦不已，他如行云流水般地抽箭张弓，一箭就直接命中了蠕虫的黑色甲胄接缝处，虽然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但依然令那怪物颤抖两下。 “维尔丹城内的冒险者都是干什么吃的？之前在森林外遇到那东西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结果连沙漠蠕虫都堂而皇之地在商道上大摇大摆，剿灭任务呢？通行警告呢？冒险者协会设在维尔丹的分部是倒闭了吗？” “要是我……”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凶厉地奔扑而来的蠕虫巨口打断，游侠急忙提气跃起，瞬间向后回跳数步，反手又是一箭射去，命中了那张充满腥臭的血盆大口。 体型巨大的蠕虫越发急躁起来。像是遍布着甲片的独角仙幼虫般的躯干如蛇类似的扭动，迅捷地将头部转向吕西安现在所处的方向，即便它浑身上下都并没有长着眼睛，但吕西安仍然感觉到蠕虫正紧紧盯着自己。 但另外的两个方向，提着长枪的和双持匕首的两道身影正一左一右地包抄而来，游侠注意到了这一幕，当即心绪大定，抽出一把箭矢朝着沙漠蠕虫巨大的躯体连射，拨动弓弦发出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蠕虫甩了甩头部，然后再次猛地钻入地下。 荒漠表层上，出现了一条明显的隆起，即便蠕虫钻入沙层之下，然而巨大的体积却依旧掩盖不住。它朝着游侠的位置飞速而来，然而吕西安这次并没有打算游走，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蠕虫的迫近。 来了！ 吕西安的瞳孔猛地收缩，在蠕虫跃出地表的那一刻，双脚踩着那张巨口边缘位置借力一蹬，整个人就灵巧地向上跃起，身体在空中转出漂亮的后空翻，而在这个过程中，随着几声惊弦，数支带有爆炸装置的箭矢也连续破空而去。 第183章 182.奇怪的气氛 “轰”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响起，滚滚翻腾的烈焰自沙漠蠕虫遍布利齿的嘴里流淌而下。 箭矢上携带的爆炸装置直接在巨虫喉咙深处引爆，并带起一阵连环爆破。 一瞬间，白绿的血肉横飞，恐怖的森森利齿漫天散落，黑色的坚固甲胄也从头部至下方一段环节都分崩离析。 前一刻还仿佛势不可挡的巨大蠕虫此时正疯狂地扭动身躯，发出一阵频率低到人类无法听见的嘶吼，由一段段环节组成的躯干迅速朝着刚才跃出地表的洞口缩回。 它害怕了，它正试图逃离。 然而，右边飞来的一只带着电弧的充能匕首比它的动作要快的多，带着电弧留下的残影破开气流，仿佛连空间都被划破。 匕首直接钉入体表，随即释放出已经启动的强大电流，沙漠蠕虫的巨大躯体整个一震，所有的运动都随即停滞，陷入短暂的麻痹状态。 也就是这一刻，从游侠左边奔袭而来的使用漆黑长枪的骑士在经过助跑后连续几步跳跃，最终直接跃上沙漠蠕虫的头顶。她双手握住长枪，枪尖对准巨虫脑部所在，整个人都有种虔诚无比的气质，却又仿佛是刑场上处决罪犯的刽子手。 灰白盔甲的骑士全力向下刺去，一瞬间，枪尖同时破开了甲胄和头骨的防护，直接深入沙漠蠕虫头脑的核心区域，脑浆迸裂，白与绿的粘稠浓液迸发喷散。 巨虫顽强的生命力迅速流逝殆尽，电弧带来的麻痹状态刚刚消失，一颗巨大的、血肉模糊的可怖头颅就轰然倒塌。站在其上的枪骑士跟随着惯性跃下，在沙地上翻滚一周之后稳稳站定，回手拔出了深入巨虫头颅的漆黑长枪，扬手甩了甩上面沾染上的各种异物。 不远处的一片沙丘之后，躲在那儿旁观的弗兰克跳了出来，边鼓掌边欢呼着奔跑。 “胜利属于冒险者协会！”吕西安突然抬起右手，举着弓大喊了一句，把其他三人都吓得一愣，连弗兰克拍着的手带来的零零星星的鼓掌声都渐渐停滞了。 “……以及最最伟大的探险家吕西安·夏普带领的队伍！”但游侠面色无常，他似乎毫不尴尬，也毫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以及他人眼中自己的形象。 刺客默默地走过来，不发一言，掏出另一把匕首在沙漠蠕虫表层上挖了起来，随着血肉组织的逐渐挑出，一把陷入其中的匕首露出了握柄的一角，光滑的金属材质在烈日照耀下反射出苍茫刺眼的光点。 骑士则用右臂挟着枪柄，反复地用枪尖在沙砾散成的地表划出一个又一个圆圈，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额，好吧！”眼见没人理自己，吕西安伸手摸了摸头，看似俊郎的脸上现出一道傻傻地笑，“我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气氛太过于死气沉沉了……” 娜塔莉不怎么说话，安德更是简直像患了失言症一般，而弗兰克又还是个半大孩子，年龄代沟先不管有多大多深，但它总是存在的。 事实上，队伍里的四个人中，吕西安与谁都聊不到一块去。 第184章 183.胜利的空乏果实 ……不管如何，反正来势汹汹地从半路杀出的沙漠蠕虫最终成了一堆死掉了的肉块。 但战斗的胜利并没有给娜塔莉带来一丝一毫地兴奋和喜悦。因为他们将时间和精力耗在了这条巨大虫子上，但却没有任何看得见的收益——没有运输队和驮兽，他们带不走任何东西。 所以，在娜塔莉看来她们完全就是进行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不仅耗费了时间、精力和装备的耐久，吕西安还为此白白浪费了数支昂贵的爆炸箭头。 想到这，娜塔莉皱了皱眉，因为他们购买补给所用的金锭中的一部分是娜塔莉从高塔里顺出来的。那是她除了“审判者葛维尔胡德”之外唯一从塔里带出来的物品。为此她还愧疚了好一阵——她觉得此举与那些盗贼无异，都算是偷窃，唯一的不同在于：盗贼偷有主之物，而冒险者偷无主之物。 虽然娜塔莉并不是经过协会记载的正规冒险者，但她觉得自己完全过起了一位老练冒险者的生活。不算讨厌，但也绝对说不上喜欢。 看着吕西安和弗兰克还再为胜利而沾沾自喜，站在巨虫的尸体前评头论足，娜塔莉又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我想我们根本无法带走任何东西。”她开口说道。 “啊？你说的对！格雷伊小姐。”吕西安将长弓挂回肩上，拔出腰间的弯刀拨了拨沙漠蠕虫的黑色甲片，伸手掰下一块，然后迅速丢到空阔的沙地上，似乎在向娜塔莉进行物品展示。 “可你看，你看看，多么奇妙的结构和光泽！就算拿精钢制的军用刀具也得使出全力才方可破防。” “再看看着三尺多长的尖牙!哇哦哦!”游侠又拿起一条被炸断的白森利齿，嘴里发出一阵十分癫疯的惊呼。 “真不愧是沙漠中的顶级掠食者！可怕的巨大魔物！能遇到这种稀罕缺少的物种，怎能不再多留意一会呢？”吕西安反过来朝娜塔莉问道。 ……好吧！娜塔莉承认这场战斗对于游侠来说确实有些虚无缥缈的意义。但对于她自己而已，娜塔莉还是坚持自己最开始的观点。 于是，四人组成的小团体中，娜塔莉和安德两人一言不发地抱着武器站在沙丘上，处于远方拂来的东南风中观察着远方，吕西安和弗兰克蹲坐在巨虫的尸体旁，甚至开始讨论起沙漠蠕虫的肉能不能吃/哪里肉质最佳/根据不同的部位应该如何选择烹饪方式等话题，最后说得两人都十分激动，干脆提刀割下了那巨虫身上的一大块肉，用细绳串着提在手头里，打算在下一次升起篝火时便亲手直接进行尝试。 在这个过程中，娜塔莉沿着还未被完全掩盖住的商道的痕迹，眼神一直注视着远方的广袤土地与城池。 在毫无遮掩与障碍的土地上，风恢复了它本来的自由与野性，此时正狂乱地吹起娜塔莉从头盔边缘区域流出的几缕褐色长发，也带来了隐隐约约的叫骂和追逐声。 嗯？娜塔莉自己也有些疑惑。那是来自远方的人声，而且越来越清晰可闻。 第185章 184.抉择的岔道 远方的地平线处，先是出现了一道步履蹒跚的身影，踉跄着慌不择路地朝这边跑来，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孔，但依稀能辨认出那人身上套着的零碎不堪的奴隶服。 之后，几个举着武器的士兵模样的人也进入娜塔莉的视野，那些叫骂声就是从他们嘴里吐出，又顺着风飘来的。 似乎是一队士兵在追捕一个逃脱的奴隶。追逐者身强力壮，步伐稳健，而前面奔逃的奴隶却早虚弱不堪，看得出士兵追上他只是关于时间长短的问题。 “……过来了。”安德也发现了异状，这个沉默寡言的刺客罕见地朝娜塔莉说了一句。 “嗯。”娜塔莉暂时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对于世界上的某些地区还存在的奴隶制度，她一向是抱以谴责和鄙夷的态度——或者说，这种将人类异化为物品或动物的制度在全法兰洛德境内都是不受待见的，而在经济和文化相对更加繁荣的北方岛国苏黎兰德地区则到了口诛笔伐的地步。 一般来说，文明世界普遍认为奴隶制度是落后、野蛮的体现，当然，仅仅是流于表面。贵族或富商们在聚会上交际时，都会装出一副道貌岸然、冠冕堂皇的模样，对落后世界的制度和文化进行猛烈的坪击，以彰显自己的高贵、理性和文明，依此获得一种优越感和满足感，并依此显得融入到上层人的交际圈。 可私底下，谁知道他们过着多么腐化、堕落与凶厉的生活呢？在上层人的世界，哪座城堡或府邸里没有用锁链和脚铐禁锢着些“私人财产”。自诩为“文明”的文明人们在高公开场合用以讥讽和鄙视“野蛮人”的一切，其实在私底下都于自己身上有过体现。 ……然而这是无法制约和阻止的，至少这整个体系在过往的年代里无法被摧毁。 …… “救我!……救救我！……”那个穿着奴隶服的人发现了这边的几个冒险者，边呼救边尽量朝他们跑来。 唉，不必要的麻烦…… 要帮他吗？先且不说能不能就得下来，可这附近的奴隶聚集地只有巴加莫约一个地方，她们还想着进入巴加莫约一探究竟的，要是选择救下这个奴隶，万一将那些士兵放跑了一个，那接下来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故此，虽然娜塔莉对奴隶制度十分厌恶，但她并不打算放弃与整个巴加莫约对抗，现在，她们还没有这个实力和资本——当时机足够成熟，她一定会全身心地投入到人类最壮丽的事业。 此时，吕西安也过来看了看情况，娜塔莉与之对视一眼，相互都察觉到对方也是这样想的。 但她又不自觉地想到与尼尔一同在刚刚穿越峡谷，经过那个受压迫的村落时遇到的情况。与现在确实十分相似，但不同之处在于：当时有尼尔在。 不管遇到什么敌人，不管接下来可能会遭遇些什么危难，只要尼尔认为他在做正确的事，那他就毫不犹豫，毫不畏惧，毫不动摇。他才是抗击一切不公和错误的真正的骑士，就如天空升起的第二轮太阳。 即便没有任何利益，即便为此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可他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与之相比，娜塔莉心中顿时充满了羞愧。 第186章 185.伯爵与奴隶 但弗兰克听到远方传来的呼救声，突然脸色一变，快步冲到最前方，当他看到那道十分虚弱的身影时，神情突然激动起来。 “父……父亲！”一个词颤抖着从弗兰克嘴里冒出来，随即他不顾一切地朝那边跑去。 “父亲！”弗兰克嘴里大喊道，却因为跑的太急，他重重地摔了一跤，但弗兰克马上就爬起来，咳嗽几声吐出了进去嘴里的沙砾，又起身向前跑去，就如一只离群的幼兽重新看到兽群。 父亲？！娜塔莉和吕西安面面相觑，吕西安只是惊讶于巧合，而娜塔莉是知道弗兰克真实身份的，他的父亲，那就是卡洛斯·圣·杜尚伯爵，老公爵的长子，在继承爵位之前失踪了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一个也别放走。”吕西安收起了刚才的那副喜悦而傻气的模样，将刚刚才挂回肩上的长弓取下来，从箭袋里抽出三支箭搭在弦上之后，对安德和娜塔莉阴恻恻地说。 刺客默默地点了点头，斗篷下动了动，似乎有点点寒光闪过。娜塔莉将审判者在手中旋转几周，略一思索，最终还是将这把特殊的长枪换到左手，然后拔出了腰间的手半剑。 审判者不应该用在这种场合。 “我知道。”娜塔莉低声回答。这时弗兰克的身影已经跑出好远，光秃秃的沙地上分布了一条清晰脚印。 一阵狂风迎面袭来，三人十分默契地同时冲上去。 …… 片刻之后，一队轻甲士兵倒在了荒漠上，躯体逐渐被偏移的沙丘所掩埋。就在一旁，儿子与父亲重新相遇，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场面十分催人泪下。 娜塔莉在那件新斗篷上擦了擦剑刃上的血迹，将剑收回鞘内，重新将审判者换到右手。之后，她注视着地表逐渐被掩盖的士兵，没有去打扰那对父子。游侠和刺客也是同样的举动。 “确实是巴加莫约的人。”吕西安走过来丢给她一个铭牌，正面用红黑二色绘制出一个简易的三头犬标志，反面刻着编号之类的字样。 可惜那些士兵的穿着在战斗中损毁严重，这东西拿着也没用了。娜塔莉这样想着，与吕西安交谈几句后，她松开手，任铭牌掉落在地，长枪从中一刺，铭牌便瞬间四分五裂，渐渐被堆积的沙丘掩埋。 风渐渐大了起来，难以想象这种季节也还会有能令沙丘移动的东南风。 烈日依旧，但也渐渐西移，大概再过三个小时，黄昏就该降临了。娜塔莉翻出水壶，走过去伸手递给那个刚刚救下的奴隶，昔日的圣·杜尚伯爵。 “哦！非常感谢！勇敢的冒险者们！我代表……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功绩！”与弗兰克拥抱着的中年人开口说道。 直到近处，娜塔莉才细细打量了一下伯爵的外貌。看得出他原本是个高大健壮的战士，手部还长着长年握紧武器而产生的暗黄色老茧。 伯爵和弗兰克一样有着一头淡淡的浅色金发，五官则更是相识，不过肤色却不是如弗兰克那样的白皙到过分，而是偏于古铜色，并不是天生如此，而是经过长年累月的暴晒和锻炼才形成的。 第187章 186.父子重逢 但是，这个原本高大健壮的战士却因为饥饿和折磨而变得十分虚弱，甚至连那头浅色的金发都变得如干枯的蓬草一般，健康的古铜色皮肤也染上异样的蜡黄。 可以想象杜尚伯爵在失踪的这段时间里都过得是什么日子。娜塔莉平静地注视着接过水壶就猛灌地中年人，在他身上哪里还能看到一丝属于大贵族的矜持和优雅。 想要培养一个人，得花上数十年，用最好的导师、最好的教育，经过最严苛的锻炼；然而想要异化一个人，也许只需要一年，一个月，一周，或者只是短短的一天。 在娜塔莉心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怜悯。“卡洛斯先生。”她用肯定的语气低声说道。 伯爵蜡黄的脸上猛然显出震惊之色，连水壶都差点脱手而出。 “咳咳……！”中年人咳嗽几声，整个人似乎都警惕起来，弗兰克见状，立即就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一阵。不用想，娜塔莉都能猜到弗兰克对他的父亲在说些什么。 果然，中年人仿佛恍然大悟地舒了口气，神情也恢复了些许常态。他站起身，也拉着弗兰克站起来，父子一并向娜塔莉和吕西安、安德的方向各自鞠了一躬。 “真是神的福音，才让我在这异教徒的荒漠中遇到各位英雄。” “救援之情尚未报答，却又了解到各位的另一件大恩，实在是无以言表。多谢几位在这段时间照顾弗兰克，杜尚家族会永远记得各位的恩情，待我将篡位者赶出城堡时，一定会双手奉上最盛大的谢礼……” 喝了几口水的伯爵终于有了些大贵族的派头，然而对弗兰克一家的身份一无所知的游游侠和刺客却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城堡?什么篡位者？什么杜尚家族？你不是个才从巴加莫约里逃出的奴隶吗？ 但吕西安也是个聪明人，不过片刻时间，仅仅依靠这些话中蕴藏的信息，就推断出了所有的一切。 “杜尚家族，菲耶索的统治者，杜尚领的领主……”游侠颇有兴致地看着伯爵和弗兰克，嘴里喃喃低语。 “老公爵过世之后，长子卡洛斯·圣·杜尚伯爵便不知所踪，之后不多时，伯爵之子弗兰克·圣·杜尚也被仆人拐走，生死不明，公爵的私生子威廉在神秘势力的帮助下掌控了局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吕西安恍然大悟地用手指拨动了几下弓弦，“原来这一切都是威廉·圣·杜尚策划的阴谋，对外放出的消息都只是些谎言，他在挑衅法兰洛德自古以来的爵位继承制度，为了权力和爵位而不惜动手除掉所有挡在面前的人，无论是亲人还是其他。” 在吕西安说话间，圣·杜尚伯爵也一阵惊愕，在听到弗兰克所说的话之后，他以为这几个冒险者都早已知晓他们的身份。他看了看面前的儿子，眼里满是疑惑。注意到父亲的目光，弗兰克也面色尴尬地低下头，低低的补充了一句：“只有那个骑士……” 伯爵不禁一阵无语。 第188章 187.昔日的辉煌与荣耀 “呵呵呵～～”看到这对父子之间的互动，弗兰克嘴里不禁迸发出欢快的笑声，似乎变得沉寂下来的气氛也在这笑死中被打破。 “想不到相处这么久的小鬼头竟是杜尚家的正统继承者，而偶然遇到的奴隶竟是失踪已久的卡洛斯·圣·杜尚伯爵，真是奇妙的偶然，就像是命运的安排。” 所有人都低低轻笑了几声，之前的凝重和紧张全都消失不见。因为沙丘的偏移，他们也随之反向挪动位置，当娜塔莉再回头看去时，发现大片光滑的沙丘已经完全淹没了刚才的战场，那些士兵的影子被藏在了黄沙之下。 真是可悲又可畏的行为，若不是迫不得已，这种事还是少干为好。娜塔莉这样想着。刚才的战斗中，她并没有给予敌人致命的攻击，只是让他们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为了之后的计划，安德的匕首还是收割了他们的生命。 “所以说是神的福音啊！”卡洛斯笑着附和道。“若不是遇到了你们，那我一定又被抓到了那个囚笼之中，可能就永远地失去了获得自由的机会，若不是遇到遇到了你们，在菲耶索的爪牙之下，弗兰克一定不能还安然无恙地存活于世。” “都是偶然的相遇，就像是在海浪中漂泊的两艘船相遇，一艘缺水而另一艘缺了食物那样的巧合。可偶然与偶然相加，那不就成了必然吗？”卡洛斯脸上洋溢着掩盖不住的发自内心的喜悦，颇有战士风格地爽朗地说着。 他又带着弗兰克鞠了一躬，“请允许我再次向各位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菲耶索的杜尚家族将永远是各位最坚定的朋友，无坚不摧的翼骑兵将时刻站在你们身后。” “举手之劳而已，伯爵阁下，我们以及冒险者协会都非常乐意为声名远扬的杜尚家效劳。”看着伯爵身上的那种连破破烂烂的奴隶服都无法掩盖的大贵族气质，吕西安竟也有模有样的摆弄起了语言修辞和历史文化水平。 “圣·杜尚是个英雄的姓氏，菲耶索的翼骑兵曾凭借战马、骑枪和一往无前的勇气冲散了异族人的数万大军，解了伯瑞之围，出现在夕阳中的披着羽饰的骑士们就如天使降临，给人间带来惩戒。在路希维尔大帝时代，更是作为法兰洛德的利刃，如流星划过天际那般贯穿一切敌人，不管是异族、魔物或者从地狱侵袭而来的深渊军团……” ……他不去当吟游诗人真是可惜了。看着游侠一本正经的喋喋不休起来，娜塔莉心中又想起刚开始遇到吕西安时心中所想到的话。 那是段在法兰洛德人尽皆知的历史，随便找一个乡野农妇都能绘声绘色地描绘出那些史诗般的事迹，娜塔莉耳朵都听得几乎长了茧，但圣·杜尚伯爵显然还是很吃这套。 因为那些事迹确实是菲耶索、是翼骑兵、是杜尚家的荣耀乃至整个法兰洛德的荣耀，圣·杜尚是法兰洛德境内唯一可以与维尔丹的德·弗雷德里希拼功绩的家族。 从伯爵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很高兴能听到冒险者对于杜尚家和菲耶索的恭维。 第189章 188.菲耶索之乱 “容我打扰一下。”在游侠似乎没完没时，娜塔莉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漂亮话。“这里可不是闲谈的地方。” “嗨！”吕西安叹了口气，处在烈日的暴晒下，他穿在锁甲内的衣物也被汗液浸湿。“你是对的，也许我们应该返回之前的旅店再休息一阵，请伯爵阁下喝上一杯廉价但清冽的酒……” “好了，我的朋友。”娜塔莉淡淡地说着，她将视线转向一边的卡洛斯伯爵，十分冷静地问道：“能告诉我们在您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未等伯爵回答，她又立即补充了一句，“就在不久前，我得知您的弟弟威廉已经初步掌控了菲耶索的局势。” “威廉？哼。”伯爵冷哼一声。虽然看起来还是十分虚弱，但在几人眼里，这个英气的中年人重新变得精神抖擞起来，他身上的奴隶服仿佛成了精致的盔甲，整个人就如那副出自画家罗伯特之手的名画《杜尚公爵与翼骑兵》中走出来的一般。 “他玷污了圣·杜尚这个充满荣耀的姓氏。”提到威廉，卡洛斯不屑地讥讽了一句。 “可这个人现在已经是菲耶索名义上以至于实际上的统治者了，伯爵阁下。”吕西安提醒道，“最新消息，威廉整合了城内的护卫队，又接手了杜尚领的大部分武装力量。他对外宣称您和小鬼……和聪慧的弗兰克已经在意外中死去了。” “现在只剩下发誓效忠于您的奈特穆瑞将军以及他所率领的翼骑兵军团还是拒绝承认威廉的身份，他们驻扎在领地西方边境的圣翼堡，并不听从菲耶索的调遣。” “无妨。”听完吕西安口中的最新消息，伯爵一脸平静地回答着。他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现在的情况只不过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由他们去吧，那些只知道压榨平民的小贵族组建起来的羸弱军队，我就知道他们当然不可能靠得住，在真正的军队面前，他们就如一个个滑稽的小丑那样。” “杜尚家族的真正根基，永远是圣翼堡的翼骑兵，奈特穆瑞将军是和我父亲——杜尚公爵同时代的人，他曾经与公爵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是一个非常值得尊敬的人。” “而威廉，他现在所侵占的一切都是因为卑劣的阴谋与诡计。”提到奈特穆瑞将军时，伯爵满是敬佩和尊崇，但提威廉时，伯爵的脸色徒然一冷。 “那一次，居住在郊外的威廉突然回到城堡，邀请我同去大瓦格斯山脉中狩猎，因为公爵新丧，我的心情很失落，整日郁郁不振，于是本打算拒绝他的提议，但他说山脉里的空气和景色有利于缓解我的悲痛，我的侍卫长和总管也都劝我出去走走……” “……于是，我还是带上城堡里的一队侍卫就和威廉一起朝山脉内去了。” “但本该毫无势力的威廉那一次竟也带了几个精悍的侍从，骑着战马，身上穿着兽皮短装，有些像东方的图仑戴尔地区人的打扮。” “尽管我注意到他们不像是菲耶索的人，但还是没有多想，因为当时的我确实已经完全陷入最深沉的悲痛之中。” 第190章 189.伯爵的遭遇 天上的烈日毒辣地炙烤着大地，让人不由得目眩头晕。 周围是一片空旷的沙漠，没有任何一处能籍以遮阳的地方，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全身上下也越发难以忍受，但几位冒险者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静下心来听伯爵讲述那些不为人知的事件。 “……杀掉那群狗头人之后，我们发现了一头黑熊，我追了上去。我追踪着野兽的足迹，敏捷迅速地在林中穿梭，就像个本地的土著猎人。但渐渐的，我的那些侍卫再也跟不上我的脚步，被远远地甩在后面，我身边只剩下了威廉带来的几个随从。” “这些穿着兽皮短装的人实力强劲，我估摸着他们每一位都比得上奈特穆瑞将军麾下的精锐，不知道威廉是从哪里找来这些人帮他的。” “我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危险的到来，当走到一处谷地时，那些人猛然向我发起攻击，尽管对于危险的直觉让我挡下了袭来的偷袭，但我却没有办法冲出重围，那些人都是强大的战士。” 伯爵掀开他身上破破烂烂的奴隶服，给冒险者们展示他肚子和上臂处留下的还未愈合的伤痕，可以看出他身上还有更多没有露出来的恐怖伤疤。 “一番战斗后，我杀掉了其中的几人，但也负了伤，余下的杀手步步紧逼，我只能一点点后退，然而我忘记身后是一处谷地，在那些人的又一次冲击中，我摔下谷地，被其中的激流冲走。” “那里是维尔丹峡谷的源头。挣扎中，我抱住了一段浮木，这才捡回一条命，但水流湍急，我身上又带着伤，所以只能无能为力地泡在水里，任水流带往下游，途中，我昏迷了过去，当我醒来时，就已经被关在巴加莫约的囚室之中了。” “因为伤势，我在那些奴隶主手下隐忍了一段时间，和那些最底层的奴隶关在一起，过着忍饥挨饿，时不时还挨顿打的日子。” “那些奴隶眼里都失去了光泽，尽管背地也也都愤恨于奴隶主的所作所为，但他们没有反抗的勇气，只能日复一日地忍受着最严峻的压迫和沉重的苦役。” “直到有一天，一个年轻人被丢进了这里。” “和我一样，他也是被水流带来的，听说那些人在找到他时他手里还牢牢握着一把长剑，身上还有些没有卸完的盔甲部件。” 听到这里，娜塔莉突然一愣，随即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咧嘴笑了笑。她已经明白那个人是谁，也已经明白掉下峡谷的尼尔是如何活下来的了。 “……然而这不是主要的。只是不经意间撇了一眼，他就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仿佛是重新见到了哪位赫赫有名的大贵族一样。” “于是，在奴隶主的爪牙走后，我找到他，想确认一些事，然而出乎意料地，他一眼就认出了我的身份。” “正因如此，我也完全确定了他也绝对是哪位大贵族的后裔，他曾经见到过已经逝去的杜尚公爵，而我也曾见过他的父辈，尽管我已经想不起来是于何时何地了，也记不起他的姓氏。” 第191章 190.骑士的疯狂计划 “关于姓氏方面，我问过他，但他只是随意地搪塞过去。” “在第二天，那个年轻人就当着奴隶主的面展现了自己的能力，于是他被调到竞技场一方。过了十多天之后，他突然回来——此时他已经是竞技场新的冠军了，为那些奴隶主创造了数不胜数的财富，竞技场的主宰者赐予他随意活动的权限。” “提着长剑威风凛凛的年轻人又回到底层奴隶的关押区时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奴隶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都透露出了希望的色彩。” “年轻人找到并告诉我，他正计划着摧毁巴加莫约，摧毁这片罪恶滋生的肮脏土壤，解放所有的受压迫的奴隶。然而这个过程异常危险，为了确保我，即卡洛斯·圣·杜尚伯爵的安全，他需要先将我送出去。” “真是惊世骇俗的想法，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向我透露，只是管看守要走了我，并在今天晨曦时分，通过守卫换班的间隙将我送出竞技场，并且详细地对我讲述了巴加莫约外围的沙漠上那些巡逻队的巡逻规律。” “但由于我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尽管了解巡逻规律，可因为拖沓的动作，还是被巡逻队发现了，也就出现了你们刚才见到的那一幕。” “……事情就是这样，威廉联合不知哪方的势力试图除掉我，可惜在命运的安排下，他们的意图落空了。”伯爵冷冷地说道，“不管帮助威廉的那批人有何目的，可我活着出来了，他们的计划注定失败。” “而威廉，他将会知道，不属于他的东西，不管用何种卑劣的手段，也终究不会属于他。”伯爵沉静的低语着。 “哦！”吕西安吃惊的叫了一声，然而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伯爵的宣言上，“您是说，那个获得了竞技场冠军的年轻人试图摧毁巴加莫约?” “他是这么说的。”伯爵回道，“尽管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也为此劝诫过他，但那个年轻人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就像一匹最桀骜不驯的战马或者在天空翱翔的自由的雄鹰。” “……愿神灵庇佑他。”伯爵对着天空祈祷了一句。 真是疯狂。一个人就想对付整个城市的全部力量，如果是其他人，吕西安一定会觉得那人确实脑子有问题。 但如果伯爵口中的年轻人真是尼尔的话，吕西安反倒非常期待他能整出些什么事来。游侠知道，只要是那位骑士发誓所要达成的目标，最后都一一实现了。 但娜塔莉心中却泛起了担忧。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能真的以一敌百的，路希维尔大帝时代的杜尚公爵所取得的荣耀并不是因为公爵本人有多么多么的强，而是因为他率领的那支战无不胜的翼骑兵军团。 更何况，巴加莫约一个如此之大的势力所拥有守军肯定是数以万计。虽然娜塔莉对尼尔的实力抱有信心，但她并不觉得他一人就能完成如此疯狂的壮举。 “我们得去帮他。”她向吕西安说道，声音中带上了几分焦虑。 “那是自然。”然而游侠的语气却十分轻松，仿佛对朋友的安危毫不在意一般。“也许我们会看到一场最盛大的演出！” 第192章 191.竞技场 竞技场坐落在靠近东北方的位置，与正南方的狂欢堡垒、西北的奴隶集市共同组成一个面南的三角形结构。 奴隶集市是巴加莫约最初的场所，也是“巴加莫约”名称的来历，因为在古摩尔克人语中，这个词的意思是“沙漠中的野性”。 它的历史比整个维尔丹的历史都要久远，在摩尔克英雄穆罕默德赶走盘踞此地的亚龙人族群之前奴隶集市就已经存在了，在摩尔克人正式建国的数百年后才大奴隶主们才又在荒漠上建立起竞技场，而狂欢堡垒的诞生和历程甚至只能追溯到十年前——它是在商道组建打通、国家和冒险者协会对魔物的清剿越发全面、上层贵族乃至普通城市平民越发富裕的时代背景下才得以产生的。 …… 太阳落山之前，三个冒险者打扮的人终于赶到了巴加莫约三处建筑的其中之一。 “就是这里吗？‘荒漠中的野性’。”游侠立于这栋宏伟建筑的巨大围墙前，看着随风飘扬的黑色地狱三头犬旗帜以及围墙上和门口那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守卫，嘴里念叨着。 “‘荒漠中的野性’一词是古摩尔克人对巴加莫约的称呼，是用来形容西北边的奴隶集市的。”刺客反驳道，这些天来，他终于又非常少见地说了一句话。 “我们面前的建筑没有统一的称呼，一般就叫它‘竞技场’或者‘巴加莫约的竞技场’，维尔丹城内也有直接叫它‘赌场’的。” “好啦好啦！安德，我知道你学识渊博。”吕西安伸手挠了挠头皮，嘴里尴尬地抱怨着，但他脸上的笑容却透露出他完全没有任何一丝生气和责备。 在娜塔莉看来，游侠不经意间说出的错误就像是刻意之举，目的就是为了引出刺客的纠正，他刚才抱怨时的语气不仅不让人感到沉闷和哽噎，反而带着一种浓浓的欢快和……宠溺?应该只能这个词才能形容！ ……真是奇怪的两个人。截然相反而又无法割舍，就像天上不知疲倦运转的日与月。娜塔莉完全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也许永远也不会理解。 “……不管它叫什么，反正它就是旅社里的那个瘦高冒险者以及小鬼头的父亲口中所说的地点吧？”吕西安放下手豪放坦然地说，他突然以迅猛之势在刺客腰间掐了一把，引得安德忍不住嘶叫一声。 “……那个与‘影骑士’作战风格十分相似的角斗者、获得了冠军的年轻人、试图摧毁巴加莫约的阴谋家或者英雄现在所处的地方。”眼见计谋得逞，吕西安得意洋洋地笑着，敏捷地躲开了安德反手袭来的手指尖。 就在一旁全程都默默注视着的娜塔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和这两人同行，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只混进鸡群的乌鸦，被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所包围，以至于情绪低落、有口难言。 虽然其实大部分都是吕西安一人的声音。他一路上都拉着安德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花式谈天和闲聊，很多时候还像刚才那般用明显而刻意的错误来引导安德进行纠正。 第193章 192.堡垒与渗透 数小时前，在伯爵告知了有关情况之后，几人决定尽快赶到巴加莫约，而刚刚才重获自由的伯爵则需要一个安全的可供修养伤势的地方。 于是冒险者们留下一些财物，并推荐伯爵去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个绿洲城市——那里属于摩尔克境内，菲耶索的手臂应该伸不到如此之远的地区。 三人继续向巴加莫约进发，伯爵和弗兰克则沿着他们来时的路线朝绿洲前行，彼此分道扬镳。临行前，冒险者们承诺会在事情结束之后返回绿洲与伯爵会合——他们不可能会将负伤的圣·杜尚伯爵以及他年幼的子嗣就这样丢在异国他乡的，不管是出于对英雄家族的尊敬，或者是对一位还算合得来的朋友的情谊，他们都会尽量帮助伯爵和弗兰克回到安全的地方。 分别那时，太阳还高悬在天空中，现在它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之下，冒险者们也总算是抵达了目的地。 站在她们现在的位置，入眼处只有一大片漆黑而又粗糙的岩石墙面，无从得知建筑的全貌。 当然，这是无比正常的情形。因为若是离得竞技场近了，那自然是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城墙和守卫，绘制着抽象的地狱三头犬图案的黑色旗帜以及架放在城墙空隙里的一门门炼金重炮…… 要是离得远一些的话，就能观察到竞技场的整体构造了。 只要是学过一点古代文明或者世界建筑史皮毛的人，都看得出巴加莫约的竞技场整体还是仿照古代帕特昂文明残留下的建筑遗迹而设计的，带有浓郁的帕特昂风格。 即广泛使用同色石料，繁多而排列秩序的城墙观察口，以及真正的露天式设计，一排排观众席围绕着最中心的空旷竞技场，充斥着最原始的野性审美与简约艺术。 唯一与帕特昂风格相背的是，外围的城墙显然是为了抵御外敌而设计的，整体严丝合缝，除了放置炼金重炮的观察口之外，连个窗栏也不曾见到，更别提仿帕特昂风格的大气磅礴的繁多雕塑和开放式阳台了。 这也使得它具有极强的防御能力，就如一座最为稳固的战争堡垒。可最坚不可摧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从古摩尔克人的摩洛戈城直至近代图仑戴尔的慕洛玛战役，历史上一向如此。 就像德·弗里德里希公爵的重装盾卫甚至能抵御巨龙利爪级别的攻击，却在一位见习巫师施放的毒雾术之下毫无还手之力一样。外层的盔甲足以抵御正面袭来的利器，然而躲在盔甲里的人却无法逃脱最细微的渗透。 …… 吕西安和安德打闹了好一会才力竭地停下来。 “走吧。”娜塔莉趁着他们喘息的间隙，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若是他真的在策划着毁掉这里的一切，那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别着急，格雷伊小姐。”吕西安笑着回答，“给那个家伙一点信心。” 但他立刻又转言道：“话说回来，为什么格雷伊小姐会对影骑士这个称呼如此的感兴趣呢？难道您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吗？” “……大概。” 第194章 193.入场 进入竞技场的权利并不是免费的，在堡垒般的建筑唯二的出入口之一，众多的轻甲卫兵再次把守，以及兼顾收取入场费用。 无论男女老少，统一都需要200皮埃尔才能得以拥有入场的资格。当看到这一幕时，娜塔莉心中首先想到的竟是“旅社里的那个冒险者不是说他只剩下一个子了吗？那他怎么进入的竞技场并且还用仅有的一皮埃尔赢回一大笔钱?” ……也许是他那个体态均匀的商人朋友帮他出的。也只能这样解释，因为娜塔莉判断，有这种级别的看守存在，想不花钱偷偷溜进去是非常困难的，至少她自己是毫无头绪。 其实另外两人也这样想。 故此，她们还是老老实实地缴纳了总共600皮埃尔的资金，这相当于一户普通农牧家庭一个季度才能积攒下的收入了，对于城市的小商人阶层来说也是需要1个月才能赚到的净利润。 总得来说，价格十分高昂——这里根本不是为底层民众和普通城市居民服务的，它的目标服务对象是那些富裕的中上层大商人和拥有自己的领地不会为生计而发愁的贵族们。 至于那些攒了一个月或者几个月的钱、约上几个朋友一齐来游玩数日的游客，或者拿出自己的全部身家打算于此放手一搏希冀着一夜暴富的赌徒们，虽然占据了竞技场客流量以及明面营收的大头，但他们却并不是竞技场设计时考虑到的目标客户。 因为对比内设赌局以及其他增值项目中产生的不会摆在明面账目上的高额利润，这些入场费真的只能算是一项微薄的额外收入而已。 …… 这里并不像其他的赌场或者剧院那般还设有招待，当踏入竞技场的城墙之内时，就仿佛进入了一个装饰华丽的囚笼般。游客可自由活动，但仅限于竞技场之主允许的范围内。 北方和南方的场所都是开放给游客玩乐和休恬的，那些位置只有些许奴仆和轻甲卫兵用于提供服务和维持秩序，而东西方却派遣了众多精锐看守——那边是关押角斗士和野兽、魔物等的区域，它们力量强大，而且富有攻击性，十分危险。 他现在就在那里吗？他要怎么做？我又该做些什么？……踩在柔和舒适的羊毛地毯上，娜塔莉随着人群行走，眼神却一直紧盯着那些精锐守卫看管的方向。 “没必要这么紧张，我的朋友。”吕西安凑过脸来，在她身边压低着声音说。“放松心态，吃点东西喝些酒，晚上好好地睡上一觉，之后抱紧双手，瞪大眼睛，等着欣赏一出好戏吧！” “我们那位倔强而出色的影骑士不会让你失望的！那个人将兑现诺言，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段让人称奇的传闻，就如他在额尔拉柏所做的那样。” “但你也并不确定。”娜塔莉扭头盯着吕西安的眼睛，十分肯定地说道。 “你看到了这座堡垒的防护程度和守备力量，并为此惊讶不已。你也无从得知他的计划，也完全无法想象应该怎么做才能使这座堡垒轰然倒塌。” “你的内心也藏着焦虑与不安，而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你瞒不了我，吕西安。” 第195章 194.朋友之间 吕西安脸上的笑容徒然消失，他的表情变得真正意义上的凝重。 不过只维持了不到片刻，他便又轻轻的、略带讽刺地笑了一声，却再也不似之前的那种表象欢快和放浪形骸。 “……你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洛德兰的格雷伊骑士。” 游侠这样说道，但在之后的一路上，他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自顾自地默不作声地低头向前迈动脚步。安德追上前去，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下了自己那只试图拉住吕西安的手。 游侠的反应还算在娜塔莉的意料之中。她无情地揭开了吕西安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将他内心的真实展现在世间。 “他是你的朋友，但同样也是我的朋友，以及我的导师。”望着吕西安的背影，娜塔莉喊道。 游侠准备踏入休息区的身影停滞了。娜塔莉趁机走上前去。 “我能明白你的心境，正因为我自己便是如此。夏普先生，难道我们之间不能算作朋友吗？你无需以假象和空泛来蒙蔽我的神经，朋友之间需要真诚和真实。”她转到吕西安身前，沉静的目光注视着吕西安的眼睛。 就这样过了片刻，从这里经过的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绕开二人，给他们留出了位置。 “……你说的对，假象只能适用一时。”在吕西安身上，刚才的那种凝重只是一闪而过，不过也没有回到之前的玩世不恭的神态，现在的他就像个真正的学者——鼻梁上架着单边眼睛，胳膊肘夹着书籍的那种研究型学者。 这才是真实的吕西安，与其说是一位爱好旅行的冒险者，不如说他是一位寻找知识与真理的思考家。 “既然你并不愿意安静地等待事情的发生，所以，你想怎么做？”他问道。 “我需要见到他一面。” “这个好办，竞技场之主不会拒绝额外的收入的，只需一些钱就能做到任何你想做到的，包括与角斗士当面交流，甚至花高价直接买走他们。” …… 这里，与其说是角斗士的住所，不如说是一处地牢。阴冷，潮湿，昏暗，鼠类毫无畏惧地各处游走爬行，一进门，空气中的腐败与血腥扑面而来。 角斗士们表面上受到观众或者赌徒们的追捧和欢呼，实际上只是竞技场用于敛财的物品而已，当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生死博弈，享受了成千上万的欢呼和掌声，然而一回到这里，他们还是奴隶主们手下失去了自由的奴隶而已，尽管他们并没有戴上枷锁，也更加的充满危险。 ……尼尔就住在这种地方吗？娜塔莉跟在一个带路的守卫身后经过一片如地牢般的区域，在一群角斗士凶悍而危险的目光中毫无畏惧之色，但其实心中也猛地沉重起来。 在缴纳了一大笔费用之后，娜塔莉得到了一刻钟的与竞技场冠军当面交流的机会。但想进入那片区域是禁止携带武器的，所以娜塔莉的剑就暂时交给吕西安保管，至于审判者也放在了吕西安订下的房间内，特意嘱咐他自己不要碰到也不要让任何人碰到那把造型奇异的长枪。 并不是怕丢，能拿起审判者的都没几人，主要是怕有人因为好奇而伸手碰到它并且死在哪里了。 它即是力量，也是诅咒。 第196章 195.重聚 这里的气氛很诡异，那些被关在牢固栅栏之后的角斗士眼里都闪着骇人的凶光，但又出乎意料到令人费解的安静，是真正意义上的安静，就连墙中鼠的爪子在爬行中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凝固雾气所附着在墙壁表层的水珠从用于通风的高窗边滴下，一声一声，仿佛时间的低语。 他们沉默地注视着卫兵以及娜塔莉从身前走过，就像是在国王的车队到来时与一旁低头俯身的民众。但娜塔莉有种他们在密谋些什么的感觉。并不是基于证据和逻辑的判断，而是来自最深沉的直觉。但她认为自己在一瞬间发自内心而产生的直觉往往是接近准确的。 有些微小的细节，紧靠清醒的意识并不能捕捉到，但灵魂却得以追寻。 …… 然而那个带路的守卫并没有在任何一处栅栏前停下，而是径直上了二楼，打开一扇相对简约的门，朝娜塔莉摆了摆手，示意她走进去。 之后，守卫便迅速的离去，似乎是在害怕遇到什么危险的猛兽般。 门忽地一下关上了。 但娜塔莉并没有在意，因为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还算明亮的空间中，没有装备之前那身沉重盔甲的骑士正往他手中的剑上淋油，随后掏出一块手帕静静地擦拭剑身，神情冷静而淡漠，似乎在思考着最深刻而悠远的真理。 开门声也没有打扰到他的工作，只在守卫离去时的沉闷的关门声响起，他才微微抬眼，看到来人时，似乎有些惊愕，却也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便收起笑容，重新回到那副冷漠坚毅的模样。 “好久不见。”他说道，声音有些沙哑，却还是清冷的如同洛德兰的吟游诗人演奏出的琴声与和歌，就像第一次遇到他时的那样。 “……好久不见。”娜塔莉在来之前，感觉自己心中憋了很多话，然而在真正见到尼尔时，却感觉一句也说不出来，所有的之前构思和揣摩的语句似乎都并不适合此时的场景。 要不就是太过矫情，要不就是稍显严厉，思来想去，感觉都不怎么妥当。最后，她也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此后，是长久的沉默。娜塔莉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而尼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更加专注地投入到剑刃的保养之中。 简朴的房间里只有手帕在剑身上摩擦所产生的窸窣杂音。不知道该做什么，她便观察起现在所处的空间来。娜塔莉才发现这个房间显然是刚刚经过改造的，所有的设施都透出一个“新”字，仿佛才刚刚制造出来。地面上还残留着些干涸的血迹，鼻尖也总有股挥之不去的腥味，不是血液的那种铁腥味，而是另一种十分古怪的味道。 仿佛看透了她的疑惑，尼尔提剑挥出几道剑光，然后将长剑收回鞘内，“上一任的居住者的东西前不久才全部丢完，现在摆在这个小房间里的都是最近才换进来的新物件，但空气和环境的自然转换需要并不算短的时间。” 第197章 196.暗策 难怪房间里的陈设与周围的气氛明显各各不入。从一踏进门，就能感觉到弥漫的恐怖、血腥和暴力，如果不看里面而直接猜的话，那娜塔莉会认为这里是某个如怪物般的残暴可怖的人所居住之所。 可房间里简朴崭新的家具和摆放却透出浓浓的沉静和简约风，像是那些不喜奢华的贵族或学者才会喜欢的类型。 原来如此。这里是独属于“竞技场冠军”这个位置的，而上一任的冠军已经被尼尔从他脖子上把脑袋摘了下来，所以现在是属于尼尔的了，但距离他住进来也过去了没多久，所以上一任的主人的风格和气息还浓郁地于此环绕着。 “坐。”一个简单的词语传来。 “呵！”娜塔莉笑了笑，径直走到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注视着昔日的那位骑士的动作，整个房间都略显空旷，只有一张床和桌子，一把木椅，挂衣物和武器的原木架，保养武器的设备，以及一个没有上锁的小铁片箱。 桌面上放着一杯还未冷却的茶，正向上冒出袅袅热气，旁边是一卷羊皮，以及一支蘸了墨的羽毛笔。 “你过得还算惬意啊。”娜塔莉嘴角擎着微笑，看着尼尔缓慢而轻柔的擦剑动作。 他在保养自己的那把长剑时，就像是戏剧中的痴情主角正面对着自己的恋人一般，动作无比轻柔，神情也无比虔诚。 尼尔终于结束了手中的动作，走过去将长剑插入武器架上摆着的剑鞘之内，转身面对着娜塔莉的方向。 “属于竞技场冠军的权利。” “这间单独的房屋，一定程度的人身自由，对比其他奴隶和角斗士而言更好的生活条件，以及向竞技场的主人提要求的权利。因为我是给他们再来最多财富的那位，所以他们会满足竞技场冠军的一些没有越线的、不会威胁到他们的财富和地位的小要求。” “包括布置一套全新的家具，包括从旁边的奴隶集市要走某个无足轻重的底层奴隶。只要我愿意在必要时刻和另一些听话的角斗士一起进行一些让观众和赌徒们大跌眼镜的表演，以便住在狂欢堡垒上层的那些家伙能赚到一大笔钱。” “他们需要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可以大量敛财的工具。”尼尔拿起桌上的茶杯安静地喝了一小口。 “你这是适应了作为角斗士的生活？”娜塔莉略带调侃的说，她知道尼尔不会甘于这种受人制约和摆布的毫无意义的平静生活，背地里，他一定暗自在策划着些什么。 “我能很快的适应任何环境。”尼尔没有正面回答。他放下茶杯，看着娜塔莉，“既然你能找到这里来，那你一定了解到或者是猜出了我在这些日子里的全部经历……” “让我想想……你们遇到杜尚伯爵了。”他以十分肯定的语气说。 听到尼尔直接就说出了她们的经历，娜塔莉却完全不感到惊讶，仿佛他猜到这些只是理所当然。 “嗯，那时伯爵正被一队卫兵追赶，我们救下了他。” 第198章 197.那短暂的 “哦……什么？你一个人？还带着一个碍手碍脚的小孩?”尼尔那就如季风停歇之后平静无比的海面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你已经能单独对付一队十人以上的普通轻甲士兵了？” 这是娜塔莉第一次见到尼尔也会有这种表情，这让她感到十分有趣。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告知了事情的真相。 “不止是我，你之前的那两个冒险者朋友兼队友，夏普先生和塔伏先生也在。” “我们分别之后的不久，便在维尔丹城郊外的密林中遇见了他们，之后便一路同行了。” “吕西安和安德斯莫士？他们也过来了？” “现在就位于竞技场内。救下伯爵之后，因为他的伤势需要恢复，所以便先到一个偏僻的绿洲城市歇息，弗兰克也跟着去照顾他父亲了，所以我们三人就径直过来这边，打算看看在酒馆听到的传闻中那位威风凛凛的竞技场冠军。” 尼尔微微瞪大双眼，“传得远吗？” “不算远，就在巴加莫约附近，最远估计也只能到维尔丹城，其他地区就算有人了解到，大部分人对竞技场的关注度也不像摩尔克和维尔丹地区这样高。” “呵！”他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意，就像冬日里出现的相对冰冷的暖阳。“还不算太遭，我以为我连续数次的意气用事会给自己带来多么严峻的后果，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我甘愿为点燃火种而跌入深渊，然而在完成那一切之后，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跌入深渊而粉身碎骨，只是挂在了伸出崖壁的老树上，还有头双头角雕拍着巨大的翅膀从远处飞来，用喙部敲了敲我的头，让我坐到它背上去。” 这是什么比喻？娜塔莉不禁一阵愉悦，被尼尔的奇妙比喻逗乐了。与此同时，一直以来压抑的心情都放松下来，对于尼尔那看似疯狂的谋划也没有之前那么担忧了。 真的见到尼尔本人时，看到他镇定自若的举止，仿佛已经胜券在握的神态，娜塔莉不自觉地就感到十分安心，就像行走在荒漠之中的人突然看见了绿洲时的那种安心。 “……要是再传出一个与在额尔拉柏地区类似的古怪称呼，那我就又得赶往一片新的区域了。”他似乎有些无奈地说道。 “影骑士？”一个十分戏剧化的称呼从娜塔莉嘴里脱口而出。 “你已经都知道了?”尼尔又是微微一愣，随即立刻恢复如常。“意料之中……无论如何，有一天你总会知道。娜塔莉，你有一双洞察真实的眼睛，总能观察到旁人无法察觉的位置。任何细微之处所透露出的一丝信息都瞒不过你，任何谎言和幻象在你眼里都无所遁形。” “也许吧……”对于尼尔的夸赞，娜塔莉并不想深入剖析或反驳，但她又带着些许戏弄地说：“无论我究竟任如何，但你的愿望确实是已经落空了，‘炎刃’先生，从摩尔克人的绿洲直至弗雷德里公爵治下的城市，所有巴加莫约附近的区域都会流传开来你的壮举。” 第199章 198.计划与意外 听到娜塔莉所言，尼尔显出十分无奈的神情，“那么，在巴加莫约的事件告一段落之后，我就必须得前往其他地方了。” “呵呵！你讨厌那些称呼？” “没有谁会喜欢束缚自己的枷锁。” “娜塔莉，人类生而自由，却总是在追求自由，因为当出生的那一刻，家庭、国度、名声、天赋、能力之类的都迅速成为一层层的牢笼，人类被迫违背自己的意愿生活，在做出一个决定前，必会被某些东西所影响和干扰。” “所以，‘只有失去一切的人，才懂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好像很熟悉？”娜塔莉依稀记得尼尔所说的最后那句话自己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尼尔点了点头，“艾丽西娅·萨尔卡拉在潜入巫师学院时期对某位巫师所说的话，被记载在纽格林顿的学院志里，后又被编撰《思维逻辑导言》的学者采用，《思维逻辑导言》作为初等教育的必修教材，故此句得以广泛传播。” 作为必修教材?娜塔莉想起来自己是从哪听到过的了，但随后又不禁有些无语，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个著名的疯子和破坏狂，爱好是研究禁术和摧毁人类城市。就是这样一个厌世者和阴谋家，结果她的话却被编进国度级的教材里，作为培养孩子和青年思维逻辑的材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之后，她们又进行了一些简单的闲聊，简单到娜塔莉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重逢之前，两人心中都郁积着许多不吐不快的话，然而在真正见面时，却都化作了恬淡的笑谈。 这段时间，娜塔莉仿佛整个人都放松了一般，直到时间的脚步逼近，规定的一刻钟即将结束，那些紧迫的、烦恼的才又重新回到她的理智内。 “……我听伯爵说了你的目的。”娜塔莉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来自己来到这里的原本目的，“……有把握吗？” “没有。”尼尔诚实地说，“但值得一试。目前为止，计划都进行的十分顺利——事实上，将这些告诉杜尚伯爵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我错估了他的伤势，忽略了他被重新抓住的可能。” “哦，你们的到来也是意料之外的事件。” “那我们有什么能帮……”娜塔莉还未说完，就看到尼尔突然将食指竖到嘴边，做出噤声的举动。话音戛然而止。 不到片刻，房间内响起来咚咚的敲门声，随后那扇平平常常的房间门从外打开，之前那个带领娜塔莉过来的守卫出现在门口，有些畏惧地对尼尔低了低头，然后手臂一展，向娜塔莉做出一个示意她离开的动作。 娜塔莉回头又看了尼尔一眼，十分平常地朝他点了点头，就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之间的礼貌招呼。之后，便向门外走去。 但在转身时，她却听见了尼尔的低语。 “所有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明天记得坐到离出口和通道近一点的位置……当那一刻来临，我相信你们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第200章 199.未知暗谋 依照来时的路线，娜塔莉仍旧跟在守卫身后从一排栅栏中走过，两旁的角斗士还是鸦雀无声，用他们那如同黑夜幽灵般的目光注视着守卫以及娜塔莉的移动，仿佛在暗自密谋着什么。 于尼尔的住处相比，关押这些角斗士的地方只能用地牢和监狱来形容。没有崭新的家具，没有还算不错的私人空间，没有摆在桌上已经泡好的热腾腾的茶，也没有武器架以及保养武器的器具。 那些冰冷空旷的栅栏内，连根竹签都找不到，更别提向尼尔的住处那样有着专业的保养器具、材料以及独属于自己的长剑了。 虽然尼尔的房间也同样简陋，但娜塔莉站在其中时，还是能感到如一个小家般的温馨，尽管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些许未能完全散尽的难以表述的古怪味道。 而这些关押普通角斗士的一个个狭小空间就和她曾经在黑巫师的高塔里所见到过的那些囚禁实验体的牢笼一模一样。 老实说，这些角斗士的目光令娜塔莉不寒而栗，虽然她并非是感到畏惧，更像是有种在水泽中穿行时，突然被埋伏在暗处的毒蛇盯上似的感觉。 或许这种躲在阴影之中的恶意并非是针对于她，而是早已锁定了其他目标。但无论如何，娜塔莉并不想在这里多呆上更长的时间。 生物都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 …… “回来了？”看见娜塔莉进门，吕西安简约地问候一句。吕西安脱下了那身锁甲，只穿着一套便装像个考究的学者般琢磨着刚刚买回来的新玩意，左边是为他整理物品和装备的安德，右边的桌子上摆着娜塔莉的剑和长枪。 还是她刚刚离开时的模样，似乎没有人动过。 “嗯。”娜塔莉应了一声。便抬腿朝桌边走去。还好没出什么意外状况，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其实在将审判者放在这里，自己独自离开的这段时间，娜塔莉始终都感觉像是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万一吕西安或者安德偶然或者不小心碰到了审判者那该怎么办？审判者的特殊力量可不在乎躯体实力，它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次的。 它就像一件被诅咒的古老物品一样，娜塔莉希望这诅咒只有自己承担就够了，她并不情愿见到的它伤害到其他人。 也许骑士团团长葛维尔胡德的遗愿本身就是一种另类的诅咒，历代被人们称为“审判者”的人都是这诅咒的承载体，只不过，他们都心甘情愿，并且能利用它的力量来贯彻自己的信念。 娜塔莉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所以，当她回到休息室，首先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审判者重新握在手里，这下子才完全放心。 “要喝点水吗？或是酒？”吕西安手里玩着的是一个精致的红铜小壶，桌上还摆着两个空杯子，当他拿着小壶往其中一个杯子倾斜时，从壶嘴里流出来的是热气腾腾的墨绿色茶汤，然而吕西安举着小壶在空中摇了数下之后，再朝另一个空杯子里倾倒时，流出来的起是暗黑色的酒液。 第201章 200.相位互补 看到娜塔莉正注视着自己的动作，吕西安乐呵呵地笑着，十分得意地说：“今天新买的些小玩意，是那些地底侏儒最近新研究出来的东西，完全机械的产物，在正常状态与按动开关时会倒出多种完全不同的液体。” 看到娜塔莉在桌边坐下来，于是吕西安就将刚刚的那边茶推到她面前，“来吧！我记得你喜欢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而不是仍由酒精麻痹和控制神经。” 然后，他自己拿起那杯酒抿了一口，瞬间就双眼微眯，嘴里发出愉悦的感叹声，“而我不同，我每天都过着相似的让人厌倦的生活，所以需要它来短暂地提升自信、勇气，或者满足不切实际地幻想和追求额外的刺激。” 对于吕西安似乎有些抱怨和阴郁的说辞，娜塔莉不致一辞，她只是端起茶杯润了润确实有些干燥的喉咙。……很苦。娜塔莉不禁皱了皱眉，但还是一言不发。 这种苦涩的饮品是由去往远东的船队带回来的，虽然进入不到高端奢侈品的行列，但价格还是相对高昂。不过娜塔莉非常喜欢这种苦涩的饮品——相比只会令人沉醉的酒来说，它却是令人清醒的良剂。 不管是在洛德兰的教堂里渡过的孩童和见习骑士时期，亦或与导师一同漫游的那些年月，还是现在正经历的旅行，在有机会时，她总会点上一杯慢慢品酌，茶汤入口的那一刹那，苦涩会弥漫整个脑海，就像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意识突然变得清醒，而这样的感觉还会持续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 娜塔莉察觉到吕西安言语中的感情变化，就像是一位曾经的富有教养和学识的贵公子突然受到某种打击而沦落到当了冒险者，并戴上一件朝气蓬勃和容光焕发的面具。但她只能猜出大致的方向而无从得知具体事件和过程。 这时，安德走过来，将一些绘制着竞技场构造平面图和游玩攻略、区域特色服务甚至角斗士个人介绍、赌徒入门指南之类的一沓厚厚的纸递给娜塔莉，随后又面无表情地离开。 “谢谢！”接过那沓纸之后，娜塔莉向安德稍稍颔首。安德其实是个很细心和热情的人，只不过总是将自己藏在冷漠的面具之下，如果深入了解的话，就会发现躲在遮蔽光线的斗篷里的一个清秀温和的大男孩——他的年纪不大，应该和娜塔莉相仿，甚至可能还要小一点。 如果按正常的流程，这个年纪甚至还未从刺客修习所毕业，然而安德就已经在外奔波多年，作为一个十分有经验的刺客冒险者而存在了。 是什么使安德，一个本该温暖和熙的秀气男孩变成了现在这幅除了吕西安之外，对谁都冷若冰霜缄口不言的模样呢？ 不管是外在表现出的形象，亦或内在的真实面貌，吕西安与安德都是戛然相反的，这形成一种十分有趣的反差。他们在性格方面几乎是完全互补的。 娜塔莉相信他们各自以及两人共同之间一定都存在着很多被掩埋的往事，可能早已化为云烟，也可能还是耿耿于怀，无从解脱。 第202章 201.预定之前 拿着安德递过来的图纸，娜塔莉仔细寻觅了一番竞技场观众席的结构分布及过道、出入口之类。 “我见到他了。”与此同时，她低头说了一句，“在一个很是普通的小房间，我们的朋友正擦着他的剑。” “哦?”吕西安放下杯子，饶有兴致地看向娜塔莉，“桌上是不是还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浓茶，以及写有十四行诗的纸笔?” ……还真是。吕西安太了解尼尔了。娜塔莉不禁点点头，“但纸上是一片空白，没有写好的诗句。” “哈！也许是还未来得及。”吕西安笑了笑，“他一直都有这个习惯，钟爱法拉曼和苏仑，有时间时也会自己编上几句。他一直都是个富有诗意的人，在图仑戴尔时甚至还养了两只黑色的纽忒斯卷尾猫。” “还记得一只叫黑月光，另一只是可洛斯夫人，那是两位时刻保持着优雅的淑女，眼睛就如星夜的银河般迷人，我还挺喜欢它们的，可惜后来离开的时候尼尔把它们送人了。” 这确实是娜塔莉所不知道的情况，没想到看似老派稳重的尼尔竟然还喜欢养猫，确实是出乎意料。……也许每个人都是着不为旁人所熟知的一面。 她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指在结构图上指指画画。这几个位子，从这里翻出，再直接跳下高台……沿着这条路线，是离开竞技场的最佳途径。娜塔莉心中一定，随即终于抬起头。 “哦，夏普先生，塔伏先生，我有些事要对你们说……” …… “这里吗？你所找出来的位置？”吕西安指着她标记出的一片区域问道。 娜塔莉又给他们详细描述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包括如何跳下高塔，翻越护栏什么的。 “哦～哦～”吕西安似乎懂得了些什么般的点了点头，“我觉得可行，要是真出了什么乱子，坐在这里的人一定是最容易逃脱的。” “如果尼尔是这么对你说的话，那我估计他一定会将局面弄得非常混乱。虽然我们的到来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但却并没有对他的计划带来多少影响，局面依然朝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 “我想的也是如此。” “但你刚才说，尼尔还对你说过‘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应该怎么做’这句话？”吕西安朝娜塔莉问道。看着游侠带着疑惑的目光，她又点了点头。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啊！安德，你知道吗？”话音未落，一旁全身都笼罩在暗沉斗篷下的年轻刺客立即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并且之后也不会知道。”吕西安想着娜塔莉的方向摊了摊手，“那么他就是单独对你说的，格雷伊小姐，这就必须得靠你了。尼尔相信你的判断或直觉，也相信你会在某些方面帮到他的。” 是这样吗？娜塔莉疑惑地看向吕西安，却只见游侠一边肯定地点了点头，一边朝她举了举酒杯。 “尼尔很信任你，我们也信任你，所以，格雷伊小姐，要对自己多些信心。” “现在多休息一会吧！明天就是预定的时间了。” …… 第203章 202.狂野进行时 是吗？呵，真是高看我了。 她感觉就像在猜谜一样。娜塔莉这样想到，但她并没有真的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全部资料整理好并整齐地摆在桌边的一角。 她拿起茶杯，才刚送到嘴边，然后就保持这样的动作停滞了一会，却又将茶杯放下了。这个过程重复进行了两三次，那时她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最终，娜塔莉将剑重新系在腰间，提起长枪站起来，向内侧的隔间走去。 “……明天见。” “明天见。” …… ……翌日。 椭圆的环形竞技场内，密密麻麻的观众席都早已坐满了热络的来自各地的人群，大多是摩尔克和维尔丹本地人，但也有不算低的来自整个法兰洛德和南方海岸公国马赛杜拉、北方海峡之外的岛国苏黎兰德的一部分观众，甚至还有从远方的图仑戴尔及额尔拉柏漫行而来的旅人。 所有的这些人脸上都洋溢着无与伦比激动与疯狂般的偏执，特别是在赌局上一掷千金的人，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央的环形场地内的对决，双手死死地抓着衣角或座椅的版面，跟随着对局的变化，时而兴奋地欢呼，时而又暗自蹉跎或者在空中愤怒地挥舞着拳头，发出大声而又难以入耳的斥骂。 此时，场地上正在进行无比血腥的角斗的是两个黑色皮肤的摩尔克人，身高相似，体重相仿，在除摩尔克人之外的观众看来，他们完全就是两个长得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在靠近外围的人眼里，场中正进行的残忍暴虐的生死角斗就只是两道漆黑如炭的身影在翻滚交错，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战况胶着，但突然间，战局瞬间变化，其中一个摩尔克人角斗士借助光线，调整方向让另一个角斗士于一瞬间失明，就是这一瞬间，他扑上去将另一个角斗士摩尔克人角斗士压倒在地，在后者试图反抗和挣扎之前，按住肘关节就是一扭，那条手臂就扭转至一个诡异的角度，随后场地中响彻起刺耳的惨叫声。 在全场的欢呼声中，占了上风的角斗士如法炮制地对另一条手臂进行了相同的动作，然后站起来，挥舞起双手回应观众的欢呼。 他们的对决是纯粹的肉搏，所以场上没有任何武器，但又好事者从观众席投过去一把长刀，就径直插在离两人不远处的沙地上。这是不被规则所允许的，但场地主持只是差人笑呵呵地走到丢武器的人身边，在得到一笔资金和小费后，又笑呵呵地走回主持旁边，仿佛无事发生。 在这里，金钱就是规则，只要资金到位，甚至能把场地主持都丢进角斗场里与一群魔物搏斗。 角斗士走过去，在成千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拔起了长刀，抵在躺在地上挣扎哀嚎的摩尔克人脖子上。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环形观众席上的人们都纷纷起哄。在这种原始而狂野的画面和场景的刺激下，全场观众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他们都涨红了脸，梗粗着脖子，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第204章 203.胜负的不同之处 角斗士斜倚着长刀，桀骜地扬起一颗漆黑的脑袋，似乎在享受观众的欢呼。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声浪一波接着一波地滚过竞技场，盖住了所有的其他声音。 就在这声浪中，角斗士扬起长刀，对着地上无力反抗的、与自己一样同属与摩尔克人的角斗士的脖颈，刀刃上反射出太阳的光辉，照耀到一张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变得扭曲愤恨的脸上。 光芒一闪而过，大量的血色液体喷涌而出，其中的大部分都撒在平坦的沙地上，余下的一些则溅射到作为施虐者的角斗士身上，染红了他裸露在外的黝黑而健硕的胸膛。 “姆罗革摩洛戈！”角斗士单手高扬起长刀，发出如野兽咆哮似的吼叫声，配合着身上的血迹，似乎真的如同一头凶猛的肉食性野兽一般。 全场的观众在短暂的寂静之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欢呼与尖叫、呐喊，“姆罗哥摩洛戈！”那似乎是角斗士的名字，整齐呼喊声掩盖住了其他的各种杂音。 娜塔莉一行人坐在靠近内圈又位于通道边缘的特殊位置，冷眼看着周围的那些观众疯狂的呼喊。有些人尖叫着相互击掌，但也有些人气愤地垂头顿足，对着在角斗失利中死去的角斗士不住谩骂，同时惋惜着自己投进去的那些钱通通进了别人口袋。 ……或许只有人类才会喜欢看这种同类之间的相互残杀。娜塔莉不知道这些人的兴奋感从何而来。一个与他们相似的人，用最原始和野蛮的方式杀死了另一个与他们相似的人，结果围观的群众纷纷血气上涌情绪激动，用最放纵的方式为之喝彩。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娜塔莉格外厌恶这种环境，就像长期喜欢独处的人突然被拉进盛大的聚会一样，浑身上下的感觉到不自在。但当娜塔莉将视线转向身边时，就发现吕西安脸上也挂着分外喜悦的笑容。察觉到她困惑不解的目光，游侠转过头来，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这场赌局我压了1000个子赌白腰带的角斗士赢。” 听到他说的话，娜塔莉又朝场中看去，才发现两个黝黑的摩尔克人角斗士腰间的腰带颜色不同，一个白，一个红，而正振臂高呼的那个取得了胜利的角斗士腰间正是白腰带。 ……好吧。 原来如此，除了少部分真正观众的狂欢之外，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赌鬼，他们的兴奋和喜悦或者忿怒和气愤并不是来自场中的血腥对决，而是来自赌局的胜负、自己资产的增加或者减少。说到底还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娜塔莉伸出套着护甲的手摸了摸鼻子，在噪杂混乱的人群中保持安静，左手尽量将那把古怪的漆黑长枪靠近自己，避免碰到他人，又因为左右和后方都有人在，于是，她就只能让审判者保持直立状态，那样，娜塔莉不得不一直维持这种费力而难耐的姿势。 待在这里真是一种折磨…… 如果可以，她希望再也没有第二次坐到这里的机会。 第205章 204.塞巴斯蒂安 这种情况不知持续了多久，因为娜塔莉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手中的长枪上，让耳朵尽量将各种让人不爽的声音过滤掉。 所以，娜塔莉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整座竞技场都安静下来。当她察觉到时，天空上率先出现了一团绚烂的焰火，随后焰火绽开时的巨响才传达到地面的娜塔莉耳朵里。一声又一声，直到99声巨响过后，这场绚烂的表演才停下来。 从正南方的建筑上留出的门处，先是一队全副武装的斧钺战士整齐地走出，后面跟着几位观众十分熟悉的竞技场内的衣着华丽的大奴隶主，然而这些平时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大奴隶主们此时脸上都堆着谄媚的笑，簇拥着中心区域的一个穿着兽皮短装、背后披着黑色斗篷、脸上还戴着赤铜材质恶魔面具的人缓缓走出。就像一群斑鬣狗围绕着它们的头领。 最后，又是一排排全副武装的斧钺战士，不过走在最后的战士手中举着的不是长柄战斧，而是两面黑色旗帜，绘制着地狱三头犬旗帜的漆黑旗帜。娜塔莉不久前才看到过这种旗帜，就飘扬在巴加莫约的城墙上。 大奴隶主拥簇着面具人走上位于观众席南方孤立出来的最高的高台，一行人就此坐下，其中，披着斗篷、戴着面具的气质阴沉的人做到了最核心的主位。 “那个位置，平常是竞技场之主专属的!”娜塔莉听到身边有人惊讶地大呼。 “不知是哪方势力的大人物，竟能让那些奴隶主毕恭毕敬的。”很多类似的议论也纷纷响起。 娜塔莉注视着那两面漆黑旗帜，过了一会，她侧身悄悄靠近吕西安。 “你对那面绘制着地狱三头犬图案的旗帜了解多少？” 闻言，吕西安也放眼望了望，之后思索一会，过了片刻，游侠说：“那代表的是近些年兴起的一个神秘组织，好像叫做……‘塞巴斯蒂安’。” 吕西安扭头望了望周围的环境，然后压低声音向娜塔莉解释道：“很多黑色或者灰色地带的商业活动背后都能找到它的影子，它的触手伸向多个国度和地区，这些年引起过一些势力的关注，但谁都不曾调查到它的总部所在，也不知道它的背后究竟站着何人。” “在塞巴斯蒂安飞速扩张而且毫不掩饰的那段时间，协会也曾发布任务对它进行过一些调查，但领下任务的顶级刺客都只能了解到塞巴斯蒂安的旗帜特征和组织活动习性。” “塞巴斯蒂安以黑色地狱犬旗帜作为自己的代表，凡是在它们控制范围之内的，当使者到来时，都会提前挂出旗帜表明身份和传达信息。” “使者即塞巴斯蒂安在外活动的代言人，他们统一披着斗篷，身着某种皮革制成的短装，同时脸上会戴着一个恶魔面具。” “协会能了解到的只有这么多了，甚至这些无足轻重的信息都还被封存在高级别的档案柜里，需要一定权限才可查阅。” “最近几年，它们的活动越发地收敛，故外界暂时没有取得更多的信息。” 第206章 205.名号 在两人交流时，场务主持一溜烟地跑上高台，于是全场观众都看到主持点头哈腰地立在那些大奴隶主面前，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而刚才还小心翼翼地招呼面具人的奴隶主在场务主持面前又变回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如训斥地交待了些什么。 随后，场务主持便又一溜烟地从大人物们所待的高台上下来，重新拿起手中用于扩音的魔导装置。 “咳咳！”那个戴着南海岸兜帽的场务主持清了清嗓子，“先生们！就在刚才，竞技场的主人们陪同一位尊贵的客人驾临现场！” “让我们致以最热烈和诚挚的欢迎！”话音刚落，才寂静了一阵的观众席中爆发出比先前更为激烈的欢呼和掌声，时不时还夹杂着某些尖锐的口哨。 突然间，钟鼓齐鸣，竞技场培养的乐队从两旁走出，带着各种吹、弹、敲式的乐器，边走边演奏出宏伟激昂的交响乐。 随着乐队的就座，场务主持朝高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得到允许的指令后，他对着扩音魔导装置拍了拍手掌，提醒全场注意。 “唔～～喔！”场务主持余韵悠长地嚎叫一声，让所有人的目光的牢牢转移到他的方向，“英雄与巨龙之间的对决总是最能让人回味，那是史诗中的篇章！那世间战力的巅峰！” “欢呼吧！” 于此同时，北方的金属栅栏忽然打开，一道如利刃般的身影缓缓走出，长剑倾斜，偶有寒光闪过，让人不自觉地响起前些日子这把剑上沾染的血腥。 看到这一幕，娜塔莉充满厌烦的神情猛地一滞，她完全提起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与之前的角斗士相比显得单薄修长的身影。 “接下来登场的是……”主持看着北方，随着斜提长剑的人影走出，他便将手臂指向角斗士的方向，“上一届死亡对决的冠军，巴加莫约有史以来最英俊和强大的人类角斗士，魔物的屠虐者，冰冷无情的刽子手……” 主持在介绍时，先说了一大堆骇人听闻、让人听起来就觉得言过其实的前缀，直到连娜塔莉都觉得不难烦时，他终于说出了登场角斗士的名号。 “……燃火之剑，‘炎刃’！” “哇哦哦～！”包括在娜塔莉身边坐着的吕西安，所有的观众坐席上都再次响起激动而热烈的尖叫，其中以吕西安叫得最为突出和炽烈，甚至盖过了这一片区域的声音。 但在娜塔莉听来，这一长串的名号和代称怎么听怎么尴尬，比在众人面前扮小丑还要令人尴尬，就像一群孩童在玩角色扮演游戏时，一个说：“我是法兰洛德之主，洛德兰的统治者，乔治公爵”，而另一个不屑地撇撇嘴，以更加响亮的名头压过去，如：“在你面前的是世界的太阳王，大宇宙的独裁君主，神上之神——戴维！” 一般在这种情况出现时，要是有家属在身边，那这两孩子少不得得挨一顿毒打。 而场上的尼尔虽然表面看起来不为所动，但娜塔莉细致地发现他的眉宇间难以察觉地皱了皱。 哈哈！尽管不合时宜，但娜塔莉还是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第207章 206.青年龙 待到热络的声浪逐渐消散，场地主持才重新举起扩音器。 “炎刃先生的实力相信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前一任的死亡决斗冠军，号称能与巨人角力的半兽人角斗士‘沸血’在炎刃先生面前甚至连一个回合能没能撑过去！” “这样传奇的人物，究竟有什么还能作为他的对手呢？还有什么……” 主持的声音突然被粗暴地打断，不，不能算是打断，而是被更加剧烈的声音压了下去。 场地西方的栅栏猛地倒在沙地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随即，绵延不绝的恐怖咆哮从中传出，就像四功率魔导驱动器启动时所产生的轰鸣，但还得放大数百倍才能达成现场的效果。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的观众都被这恐怖的咆哮声惊得瘫坐在座位上，甚至连那些推着简易两轮车在人群间跑来跑去售卖商品兼顾宣传赌局的招待都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他们为竞技场工作多年，本以为什么场面没见过，但今天的这种场面确实是首次出现。 咆哮声中，只有尼尔还保持着无动于衷的表情，他斜提着长剑，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金属栅栏坍塌的西面。 漆黑的隧道中，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走出，每走一步，都让地面为之震颤，上方密密麻麻的观众席也随之战栗。 先是一个长着双角和满口利齿、狰狞崎岖的头颅，然后是遍布鳞片的脖颈与背部，按压在地面上支撑着贴身体的带着肉翼的前肢，身后是肌肉虬结的后肢及一条拖在地面上的长长的尾巴。 随着长尾的完全展现，巨大的生物终于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 “吼～～～！” 狰狞的头颅从左至右的摆动，分外可惧而又震撼心灵的恐怖巨吼从利齿交错的血盆大口里传出，顷刻间，便弥漫了整座竞技场。 龙！从阴影中走出来的竟是头不算年幼的巨龙！在场的全部人，包括娜塔莉和吕西安、安德都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生起淡淡的来自本能的畏惧。 其他两位冒险者之间见过甚至参与狩猎过更为年长都的巨龙，所以表现得比起周围的其他人来好得多，而娜塔莉此前一直在与罪恶和邪魔较量，她从未见过这种只生存在传说里的生物，故难掩内心的真实，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地颤抖起来。 巨龙的威压传遍了整片场所，在这种远古种族的的天赋力量下，娜塔莉也察觉到自己状态的不对劲，她连忙控制情绪，调整呼吸，渐渐的，渐渐的，终于重归平静。 太可怕了！即使状态已经平复，可娜塔莉仍然心有余悸。时常有一些普通级别的冒险者叫嚣着要去讨伐巨龙，可如果将他们真正放到场地之内与巨龙对对峙，那些家伙可能吓得腿软到连站都站不稳吧？ “……当然是龙！”在巨龙的咆哮中，主持的声音终于成了背景音。 “一头巨龙！一头已经步入青年的巨龙！它既年轻又健壮，既狰狞又优雅！元素是它的纱衣，体魄是它的力量！它张开翼展进行轻而易举的一击，便能让一队训练有素的战士粉身碎骨！” 第208章 207.强大与可悲 “只有这样敌人才配得上英雄般的战士！” 场地主持的声音高昂到了极点。似乎也影响到了那头年轻的巨龙，在一声怒吼之后，前臂上连带着的肉翼舒展开来，掀起一阵狂风，吹起的沙砾径直打在观众席的人群身上脸上，给整个场所都涂上了一次岩黄。 巨龙的整个身躯都向后收缩，健硕有力的肌肉积蓄着力量，随着双翼完全展开，巨龙的两条后肢使出全部力气一蹬便跃上半空。 庞大而优雅的身躯所产生的阴影在观众席划过，它扇动着翅膀，仿佛要飞上高空就此离去，但突然之间，巨龙惨叫一声便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一条粗壮坚固的锁链从后方的黑暗中伸出，牢牢拴在巨龙的后肢上，禁锢了它起飞的动作。那头强大残暴的生物就如一条放大的犬类一般滑稽地趴在地上，用前肢挣扎着爬起来，看着竟有些可悲。 巨龙骄傲的头颅高昂着，嘴里发出一阵愤怒的嘶吼，它向前冲击，用尽全部力量试图挣开锁链，但直到鳞片如雪片般四散掉落，巨龙也只是弄得自己全身伤痕累累，而禁锢在它后肢的锁链依旧毫不动摇。 这种强大与无力之间的反差是那么令人动容，娜塔莉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盯着在原地徒劳挣扎的巨龙出神。然而在场的其他人大部分却都以或失望或嘲笑地态度看待这头被人类囚禁的巨龙，就像看见了蹲在农庄门前的一条看门狗。 “哇哦！”主持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我们的大蜥蜴有些不乖，不过巴加莫约所用的锁链质量有着充分的保证。” “咳！这里插播一下，巴加莫约所用的能让巨龙变成小狗的锁链由摩尔克的‘烈火与铁毡’工会提供，该工会提供多种质量上乘的金属器具和装置，可接受私人订制及团体委托，价格公道，质量过硬，外形完美，是您生活工作冒险的不二选择！目前正火热接受委托中，有需要者请前往法瑞玛绿洲的工会总部，也可直接到各大城市巫师协会与‘烈火与铁毡’指定发言人门迪哥先生联系！” 场地主持用快到几乎听不清的语速迅速说出了这一大段话语，随后又咳一两下。 “咳咳！让我们回到竞技场里来。正如各位所见，接下来要上演的是——” “——炎刃的角斗士与一头恐怖的青年巨龙之间的对决！” 欢呼声、喝彩声顿时充满了整个竞技场，一排排手臂使劲地挥舞，这种级别的对决令这些猎奇爱好者和赌徒们热血沸腾，头脑发热，什么也不去想，只在乎纯粹的暴力与残忍。 “这绝对是可以记载进巴加莫约历史里的一段经历！最强大的人类角斗士与最强大的生物之间的对决，究竟是燃火的长剑斩下巨龙的头颅，亦或是饥饿而暴虐的巨龙将人类的身体撕得粉碎？各位观众！各种观众！” “最精彩的时刻即将到来！目前双方的赔率居然十分接近！难道大家都认为两者的实力相仿？看看巨龙的利爪尖牙，看看那巨大的强有力的翅膀！难道这恐怖种带着优雅的生物不值得你们的投资吗？再想想前些日子炎刃先生的表现，那宛如幽灵的身姿，那燃烧着烈火的长剑，拿出判断来！各位！” 第209章 208.轻而易举 场务主持向那边的高台悻悻地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一个衣着华贵的胖子冷眼朝他比出一个“迅速”手势，然后又堆笑着像神秘来客解释着什么。 好吧好吧！主持低声嘀咕两句，便将扩音器送到嘴边，“在这场史诗般的对决中，究竟谁才是胜者呢？” “让我们拭目以待！” “先生们！我宣布，今天的演出就此开始！” 事实上，在场地主持宣布之前，在沙砾地中央摆放的用于隔绝双方的障碍物就早已撤销，只不过双方都没有任何动静。 在主持说完，角斗士也似乎得到什么讯号一般，提着长剑缓步走向巨龙，最终在离巨龙不足50米处站定，神情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 观众席的某个偏僻角落，一位穿着重甲的观众向身边的游侠问了一句什么。 “放心吧！”吕西安毫不迟疑，似乎还带着几分兴奋，“他见过更古老和庞大的龙种。” “我们一行人走进一处无名的山脉，那生物的巢穴就藏在其中，小巫师罗宁尚未加入我们——他那个时候甚至还在学院里摸鱼呢！当时队里的巫师还是波特曼那个吝啬鬼……啊！想想还真是让人怀念。” 那个吝啬鬼救下了我们所有人，然而自己却消失在崩裂的群山中。 这是吕西安尚未说出口的话。他的手指烦闷地在面前的金属栏杆上敲了敲，发出清澈却急促地声响。坐在他右手边的安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伸手拍了拍他的右肩，仿佛在进行安慰。 …… 在最开始的一阵挣扎之后，巨龙也安静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徒劳。看到一个弱小的人类直直地朝自己过来，它高傲地抬起一颗狰狞地头颅，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地面上的人类，仿佛不屑一顾又满是鄙夷。 然而人类角斗士却对巨龙的反应毫无动作，只是斜提着剑渐渐逼近巨龙。 巨龙一直保持着那副模样，直到当他踏入巨龙攻击范围的一瞬间，傲慢的龙头猛然变得狰狞，恐怖的怒吼响彻竞技场，使得很多观众的难以忍受地捂住耳朵。 如一柄向前刺出的长枪，巨龙的脖颈迅速前伸，充满腐败和腥臭味的血盆大口朝人类所处的位置咬去，从气管中传来的气流吹起了角斗士长得有些长的头发。 就那么一瞬间，恐怖的巨大头颅砸在沙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遮掩了所有人的视野。有些观众席上顿时响起一片惊呼，谁也不知道直面这种冲击的角斗士究竟情况如何，谁都不曾看清双方在那一瞬间的动作，不过可想而知一定不好过。 只有寥寥数人发现了尘埃掩盖下，伏坐于巨龙双角之间的身影。娜塔莉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在看到骑着巨龙头颅上似乎游刃有余的尼尔，她彻底方下心来。 尘埃落定，刚才角斗士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众人疑惑片刻，终于注意到攀登上巨龙头顶的身影。现在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一点，环形的竞技场中顿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喝彩和欢呼，场地边缘，代表着赔率的数字疯狂滚动。 第210章 209.另有所图 在巨龙头顶崎岖的双角之间，角斗士就处在那里，一手提剑，一手抓紧巨龙的一支长角。 但于众人的欢呼声中，他只是保持傲然挺立的姿势，并没有进行其他的动作和举止。 如果要追求胜利的话，此时正是最好的机会，若长剑足以击穿巨龙的头骨，那角斗士只需要全力向下攻击，就会给它带来致命的伤害，也就是能直接奠定胜利的基石。 他的剑显然不是凡品，只有很小一部分观众知道“炎刃”的剑是在他多次取得连胜之后，在与竞技场之主当面交流时才要回的，那本就是属于他自己的剑，并不是竞技场内部的工匠粗制滥造的产物。 在以往的，战斗中，人们亲眼见到那把剑能轻易拦腰斩断一群豺狼人，能一举击穿地龙的护甲，甚至在有一次对决中，长剑带着燃烧着的流火于半空中横贯而下，直接就摧毁了一段城甲级的场地围栏。 虽然那段围栏现已修缮完毕，可当面见到过那一幕的人都不会忘记当时的场景。 巨龙的头骨强度再高，也不会高过加强型的城甲，角斗士能一举洞穿城甲级的围栏，也就是说，他同样能在巨龙的头骨上开出一个洞来。 可他并没有这样做，这便是让知情者百思不得其解的——为了胜利能使出任何手段的角斗士不应该会对自己的对手报以仁慈，特别是当这个角斗士还是竞技场冠军。 他能走上这个位置靠的可不是仁慈与友善，而是一次又一次地血腥而残忍的杀戮，是对人类文明的颠覆已经野性的狂欢行为。“沸血”的头颅甚至现在还完好地保存在某个有些奇怪癖好的奴隶主的居所，空洞瞪大的双眼还在描述现任竞技场冠军的毒辣行径。 而且，这一次他的对手可并不是人类，甚至都不是类人生物，而是一头龙，一头残暴凶恶的巨龙，它即傲慢又强大，没有交流的可能，也没有求饶的机会，人类在它面前只不过是如一只渺小的虫子，是一顿甚至都无法填饱肚子的点心。 这可是生与死的对决，没有任何情谊可言，稍有不慎就是四分五裂、粉身碎骨的下场，悲惨地成为巨龙口中的食粮。要想避免这种情况真的发生，那角斗士就应该尽全力击杀他此时的对手，这头青年龙。 可目前的情况显然是角斗士本有取胜的机会，可他自己主动放弃了这种机会——因为巨龙也察觉到那个渺小的如同虫子的人类跳上了自己的头顶，巨龙意识到了危险，它拍打着双翼，全力摆动脖子和头部，甚至在地面上翻滚挣扎起来，试图将人类弄次下自己的身躯。 巨龙的举动也成功取得了一些成效，有几次，那个人类都几乎被甩下龙头，虽然他又还是重新调整身形，将自己牢牢附着在龙角处。 虽然他依旧在对决中占据着优势地位，但不管过程如何，人类角斗士确实是失去了杀死巨龙的最佳时机，甚至只要一个失误，被巨龙甩下来的话那基本就可以判定死亡了。 这正是令所有明辨战局的观众所不解的地方，他刻意忽略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时机，简直就像在拿角斗、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一样，这并不是一个相当理智的聪明人能干出的事。 除非，他另有所图。 第211章 210.怪异之景 但只有很少一部分的人具有判断局势的能力，更多的观众则只是陷入兀自的狂欢，他们看到角斗士和巨龙激烈的焦着，目睹利爪和双翼在空中翻腾，这一切都令他们亢奋不已。 可那很少的一部分都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炎刃明显并不想杀掉这头巨龙，他已经顺着光滑的鳞片滑到巨龙背部，可他就一直提着剑缠在巨龙身上，没有任何能决定对决的实质性动作。 所以，在众多观众亢奋的呼喊和鼓舞之下，这一幕显得那么怪异。 …… 高台上，面具下的神秘人也感到意一丝异样，便扭头对旁边的大奴隶主询问了些什么，然而奴隶主们只是堆笑着说了些毫无实质性内容的话，神秘人没有取得他想要的结果——也许那些肥胖的奴隶主们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他们只顾着日常享乐，自身没有任何作战能力，哪里能看懂真正的生死对决。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带着疑惑，塞巴斯蒂安的神秘使者只能继续坐在主座上，观赏这些大奴隶主特意为他准备的“节目”。 …… “哦！哦！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某个游侠打扮的冒险者目光炯炯地盯着场中的对决，嘴里一直念念有词。 “他要怎么做？”娜塔莉向身边的吕西安询问。 “哈！骑士应该早已预料到这一幕，或许这场对决就是由他提出的建议，他了解到在今天，有一个塞巴斯蒂安的使者将来到巴加莫约，而此时此刻，那些竞技场的主人们会都聚集在一起迎接高贵的客人……” 游侠的目光炯炯有神，“……只需一个范围的攻击，巴加莫约便没有主人了。”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可即便这样也无法达到他预想的目标，因为竞技场走了一批主人，肯定还会有新的主人到来，所以，他一定还做了些其他的准备！”吕西安环顾了一下四周狂欢的人群，凑到娜塔莉耳边说。 这样？娜塔莉朝那边的高台看去，扫视了那些奴隶主一圈。 确实，那些大胖子没一个像是进行过一天锻炼的，若是有什么体积巨大的东西砸下来，那肯定是死伤一片，可能也就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或许还有些本事。 但是……她看了看那些守在周围的斧钺战士，以及一个身形庞大的就如同一个小巨人般的恐怖大汉，不禁心一沉。那些家伙看起来可不是普通的士兵，若是落到他们的包围之中，估计很难再冲出来。 她握着长枪的手不禁又紧了紧。娜塔莉暗自决定，若是情况有什么不对，那就立即上去支援尼尔。 还是先继续观察情况吧！若是真的按吕西安所说，尼尔肯定还做了一些其他的准备，而且那才是真正能决定竞技场命运的事件。 究竟是什么呢？娜塔莉自认想不出来。 摧毁巴加莫约，一个听起来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可能即便光明正大地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管，因为所有人都会感觉说这话的家伙肯定是疯了。 第212章 211.至高混乱 此时，角斗士已经一路滑到巨龙尾部，一边闪避巨龙的袭击，一边在剑上酝酿着某种力量。 当角斗士的长剑上燃起火红烈焰的那一刻，全场的气氛被带上最高点。 “哇喔～！炎刃！炎刃!——”娜塔莉听见身边的几个小商人发出扭曲变形的兴奋嚎叫，就如春天里的兽群。她坐在这群人之中，安静的就像一群叽叽喳喳叫唤的鸭群里独立的孤雁，显得与他们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异变徒生。角斗士手中燃烧着的长剑扬起，带着火红的光芒划过漂亮的弧度，直击向束缚在巨龙后肢上的锁链。 不可置信的惊呼声在刚才还亢奋异常的人群中响起，那条在巨龙面前显得坚不可摧的锁链与人类手中的剑刃一击之下，竟直接就此断裂，脆弱的就如同一条亚麻编制的绳索。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连场中的那头巨龙都还未反应过来，它起初茫然地移动几步，当巨龙意识到一直以来束缚着自己的锁链竟被那个渺小的人类斩开后，它仰头向天发出一声充满激动、愉悦的巨吼，但当它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些将它当做玩物进行表演的人类之后，那吼声中随即就变得充满了愤怒。 巨大的双翼完全展开，吹起一阵沙砾，随后，这头强大的生物扇动翅膀，一举跃上空中，没有在理会和自己缠斗怎么一会、并且最终让自己重获自由的人类角斗士。 但在巨龙跃起的瞬间，尼尔助跑几步，一举抓紧了巨龙的尾剑，随后整个人在空中旋转几周，便重新翻上了那头野兽的脊背上。 全场的观众都乱了起来。之前，巨龙虽然同样可怕，但却像一只猎犬一样被束缚在底下的角斗场内部，坐在观众席的众人不会感到任何一丝一毫的威胁，可现在，眼见着那头本该一直被束缚在场地中的巨龙飞上高空，重新取得了强大的力量，它拥有了足以轻易毁灭再场的这些人类的能力。 于是，把巨龙当做一只大号宠物的众人重新感受到拥有着远古血脉的强大生物的尊严与威胁，便纷纷慌乱起来，由“欢愉的竞技场观众”一瞬间转变为“受惊的平民”。 这种转变，在高台上的奴隶主们身上是体现的最为明显的，那些体态宽余的富豪就坐在全场最高、最显眼的位置，看到巨龙逃脱控制，他们自然是最惊愕和恐惧的。 而且，那头巨龙在竞技场上空盘旋一圈之后，已经直直地朝着高台的位置过来了，大口微张，其中仿佛正酝酿着恐怖的烈焰。 奴隶主们吓得屁滚尿流、丑态百出，一具具肥硕的身躯如圆球一样朝下方滚动，却因为道路狭窄而都拥挤成一团。 而位于高台主座上的面具使者此时也被一群人围在正中，他焦急地试图扒开挤成一团的奴隶主们，但却只是徒劳。 “滚开！滚开！你们这群猪猡！”赛塞巴斯蒂安的使者嘴里怒斥着，但之前的那些对他毕恭毕敬的奴隶主此时却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他在拥挤的人群中四处颠倒，无从脱身。 竞技场内，所有的观众都混乱起来，纷纷朝着出口冲去，从阶梯上滚落的、摔倒被踩踏的人甚至都不计其数，刚才还热烈非凡的竞技场此刻已经变为一处毫无秩序可言的炼狱。 第213章 212.史诗的诞生 混乱出现的那一刻，竞技场四方都出现了冲天的火光，建筑内部也隐约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保护使者阁下！”如巨人般的斗士如铁塔似的站出来，声如洪钟般大吼着，可在至高的混乱之中，即使是他的声音也淹没在人海里。 只有他身边的的那些斧钺战士听到了他的命令。这些看起来阴森无比的战士是全场唯一还保持着秩序的一批人，在得到命令后，他们迅速用躯体组成一个圆圈，将高台上拥挤的高层人群围至中央区域，那个巨人般的健壮斗士冲进拥挤的人群中，两条胳膊一挥，便撞开挤成一团的奴隶主们，看到了最中间的面具使者。 但已经来不及了，巨龙的巨大身影已经投射到高台之上，它带着被囚禁这些年的怒火与憎恨气势汹汹地朝人类的掌权者们冲过来了。斗士只能将使者抱在怀里，背对巨龙过来的方向，用身躯保护自己的主人。 巨大的阴影疾驰而过，巨龙张开嘴，炽烈的龙息瞬间席卷了整座高台。在巨龙飞过的间隙，一道提着长剑的身影从它背上飞跃而下，朝着被龙息席卷的中心地带如离弦的箭矢般直奔而去。 于此同时，建筑内部的打斗声也渐渐停止，首先是竞技场东方，之前巨龙出来的位置，一大群野兽和魔物从中用涌出，它们双眼猩红，全身遍布血迹，有些还带着已经断裂的锁链，与守在附近的守军相撞后，立即战成一团，狂乱的咆哮声绵延不绝。 不仅如此，其他几面关押角斗士的场所突然被从内部撞开，一大群高举武器的角斗士冲出地表，为首的摩尔克人角斗士仿佛浴血，他高举从看守身上抢来的长矛，就像古代传说中的英雄人物。 “为了——自由！” 来自人类的绝意在这片混乱的地区传出，并扩散到竞技场的每一个角落，每个受到压迫的角斗士和奴隶都爆发出属于自己的怒吼： “为了——自由！” 他们高举着抢来的武器，呼喊着冲天的口号，就如一股洪流冲向拦截在竞技场大门前的守军。 …… “竟然是这样！”极致的混乱中，吕西安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声，“这就是尼尔口中的毁灭，他确实有能力摧毁巴加莫约，而且这个目标正在实现的过程中。” “靠近出口的位置正好能最快抵达大门，真是合理的安排！” 说罢，吕西安便与安德一同朝着角斗士与守军交战的方向奔去了，只留下一句话，大意为：我们要去帮他实现这个目标，同时也去帮助那些受压迫的人。 来不及进行更多的交流，娜塔莉也只思索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冲向了龙息肆虐的高台。那边的观众们正朝着出口的位置逃离，故她是朝着人群移动的方向逆行而上，娜塔莉只能跳上边缘的围栏，一手提枪，一手持剑，脚步稳健而又迅速地朝上方移动。 视野变得更加开阔，娜塔莉看到竞技场内各处都燃起熊熊烈火，几乎染红了天际。观众的哭喊声、野兽与魔物的咆哮声、角斗士和守军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杂乱而宏伟的乐章。 第214章 213.刺杀 巨龙在朝奴隶主聚集的高塔处喷吐了一团龙息之后，便围绕着竞技场于上空凯旋起来，时不时俯冲而下，到城楼上肆虐一番，拆毁一段又一段石质建筑。 在此时的混乱下，因为失去了指挥，竞技场内部的守军早已乱作一团。很大一部分甚至跟随着观众一同逃离，还剩下的一部分对竞技场忠心耿耿的，也已经下到地面去拦截那些暴乱的奴隶角斗士去了，也导致了形成了现在这种根本没有人能顾及巨龙肆虐的局面。 …… 被龙息灼烧过后的高台上，首当其冲的那一圈斧钺战士的身影全部的消失不见，谁都无法找到他们的踪迹，也许只有地面堆积的灰白色尘埃与变形的金属团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奴隶主们也消失了大半，余下的寥寥可数的几位也如死猪般横躺在地上，他们逃过一劫，没有在龙息中化为灰烬，但还是在这里死去了——脖子上的还汩汩冒血的红色细丝向每一个见到这一幕的人展示他们的死因。 有人拿利器抹了他们的脖子，悄无声息，甚至那些死去的奴隶主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龙息消散后，正当他们庆幸时，一道如幽魂般夺命的身影在顷刻间降临了，那个幽魂杀死这群人，就像修剪花园中的灌木的枝丫一般轻松写意。 巨人般的斗士从巨龙的袭击中缓过劲来，立即便察觉到那道身影的存在。这个久经沙场的好手瞬间便明白了当前的状态，于是他还是继续将使者护在身下，一动也不敢动。斗士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藏在暗处的猎手盯上了，稍有不慎就会被抓到机会疯狂袭击他全身上下唯一的一处弱点。 经过龙息的洗礼，斗士浑身上下的护甲都已扭曲变形，展露出藏匿于其中的铜铁般的身躯——就连如岩浆般灼热的龙息也无法伤到他分毫，这个家伙的体质已经远超人类的范畴，更像是一尊由各种金属铸就的雕像。 但尽管如此，在面对仿佛无处不在的敌意之下，为了使者的安危，斗士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你究竟是谁？”塞巴斯蒂安的使者向四周的空气徒然地发问，他无法寻觅到那个如鬼魅般的身影，就仿佛所有的阴影中都藏着寒光闪烁的剑刃。 但就在他发话时，突然之间，使者察觉到正前方利器破开空气直朝他而来的声音。 来了！早有准备的使者释放出酝酿好的闪烁，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出现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躲过了寒光的攻击范围。 但使者还未来得及庆幸和喜悦，因为身后的一道身影如附骨之疽般飘然而知至，没有给他任何歇息和反应的时间。 使者感受到身后袭来的寒意，他尽全力向前翻滚，再次躲过了这令人胆寒的一击，冰冷的剑刃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削过，掀起了他斗篷上的兜帽以及脸上的面具，露出其下的一张带有十足贵族风格的年轻人的脸。 使者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魔物密布的深林，每个方向，每处角落，都有满怀恶意的恐怖敌人要索取自己的生命。 第215章 214.直面山丘 年轻贵族模样的使者慌不择路地再环形的观众席上奔逃，躲避着身后如影随形般的长剑的袭击。 而刚才的高台上，犹如铜铁铸就的守卫才刚刚反应过来，抡起拳头往身下砸落，直接将原本稳固的、在龙息之下都得以幸存的高台砸出蛛网状的裂痕。他跳起来，朝正在进行追逐的双方跃去，所经过的路线上，金属制成的坐席纷纷离开原本的位置，在巨力的作用下四处翻飞。 当娜塔莉来到事故的中心点时，所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看到尼尔正紧紧跟在塞巴斯蒂安的使者身后，全神贯注地试图追杀前方奔逃的使者，而那个看起来勇猛无比的大块头正朝两人奔去，于是，娜塔莉立即便理解了当前的情况。 可不能让你打扰到计划进行。娜塔莉握紧手中的剑，将提着长枪的手斜向背后，脚步在围栏上飞跃。 …… 高台上，巨人般的斗士怒吼一声，试图过去救援自己的主人，但突然跳出来的一个装备着全身重甲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斗士脚步不停，在奔袭中用力挥出一拳，打向来人的位置，石屑和残渣四溅，但那个即便是穿着全身盔甲都稍显单薄纤细的身影早就向后跳开，这一拳落空了。他这才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向前方。 娜塔莉挡在两方之间，短暂而急促地呼吸了几口，仍然心有余悸。刚才，那道巨大的拳头几乎是贴着她的盔甲边缘擦过的，要是再晚一步，那下场不敢设想。 她右手扬起剑，全神贯注地盯着斗士的一举一动。 两人对峙着，但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远处传来一道清晰可闻的惨叫声。斗士的表情瞬间就变得更加暴虐，如雕像似的身躯上巨大岩块般的肌肉膨胀到极致，血管也清晰可见地根根冒出，双眼变得血红。 “我要把你的手臂撕下来塞到你嘴里！”斗士大喝一声，像是天空猛然降下的惊雷。现在的他就如同一个不成人形的恐怖巨兽，娜塔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一座小山丘、一堆高大的岩石，直面这东西的压力让她出现了一阵不自觉地窒息。 那座山丘冲了过来，就像是一头巨犀撞向岩壁。娜塔莉正面迎上去，紧盯着斗士的动作，在双拳抬起还未砸下的间隙中，她敏捷地闪身至侧方，剑刃刺向斗士的胸口。 只听哐得一身，那边把由纯乌尔都钢铸造的手半剑被弹开。手臂一阵强烈地酸痛，但她顾不上这些，而是在斗士下一次的攻击到来之前赶紧拉开距离。 与这东西战斗就像在拿剑砍山丘一样！娜塔莉心中不由得冒出这个想法。两人一触即离，她全神贯注才堪堪躲过了斗士的攻击，然而主动刺出的一剑却反而让她自己受了伤。 娜塔莉动了动几乎快要提不动剑的右臂，注视着再一次如洪水般奔袭而来的斗士。她看到刚才她刺中的位置留下一个小小的白点，除此之外，任何实质性的成果都没能取得。 转眼之间，巨岩般的拳头便直达面前，娜塔莉只得全力闪避，试图尽量拖住这座山丘。 第216章 215.巨力 她不去想发生在竞技场内其他位置的战况，此时此刻，娜塔莉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在与巨人般的斗士的交战之中。 环形的观众席上，座椅和围栏被一排排地摧毁，并且随着娜塔莉的闪避，这个范围还在扩大。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接下哪怕任何一击，在如巨型钝器般的拳头面前，重甲无法带给她任何安全感，就像之前在面对荒漠中高塔里的构装造物时一样。 要是会点法术就好了。在狼狈躲闪之余，她不禁如此想到。 这段时间以来，娜塔莉一直都有过这种想法，可她也不是没有接触过魔法书，那上面的晦涩咒文与繁杂节点就够让她眼花缭乱了，只盯着看了几分钟就仿佛忙碌了三天三夜般疲惫，头昏脑涨，视野发黑，仿佛意识都不在属于自己。 体能和战技也许只需时间的磨砺就能成长，可关于魔法知识的吸取是非常依赖天赋的，不巧，娜塔莉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她的精神无法承载庞大的信息流。 可就在这一晃神间，一只巨大的岩石似的拳头就已临近眼前，袭来的劲风吹动她从头盔的缝隙里不小心流出的几缕发丝，她已经没有时间再挪动闪避出斗士的攻击范围。 甚至来不及思考和判断，娜塔莉只能用提着武器的双臂挡在身前，将剑与审判者的枪身交错横置，试图将自己因为一瞬间的恍惚而导致的失误所带来的损失降低。 一阵不可阻挡的巨力袭来，从直接接触的武器上传达至全身上下。就如被一头驮兽撞上的货箱一般，娜塔莉十分轻易地就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阶梯式的结构上，脆弱得就如同狂风中凌乱的苇草。 意识陷入了一段时间的空白。娜塔莉几乎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等感知逐渐恢复，剧烈的疼痛便流过全身。无法忍耐的腥味泛上口腔，她激烈地咳嗽几下，却有一股艳红的浊液混杂着破碎的残块一同涌出，落在地面上格外刺眼。 胸前才进行修理不久的甲胄都有些凹陷，整个上半身的疼痛让她甚至感觉自己就像半只脚踏入地狱了似的。浑身的骨骼都仿佛被车辆碾过，成为一摊毫无关联的拼图。 肋骨断了几根，具体数目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刚才吐出来的那些碎块是什么。她还被黑巫师控制的时期，经常会见到人类的肺部究竟是何形态，自然也知道肺叶破碎之后模样。 伤势很重，如果那次被葛维尔胡德审判灵魂以及在沼泽内中毒并不能算作是属于躯体上的伤势的话，那么这一次就是娜塔莉出生以来所面临过的最严峻的情景了。 虽然还暂时没有威胁到性命，但她也因此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 以至于，她刚刚才凝聚全部意志和气力支持起身体，却又立即无助且徒然地跌倒在地，痛苦地发出一声闷哼。 但就在这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她总算看到那头巨兽的动向——她看到一个庞大如雕像又渐行渐远的身影。斗士越过她的阻挡，径直朝着还在追逐着使者的尼尔而去了。 第217章 216.贯穿天际 不行！不能让他影响到尼尔！ 此刻，即便自身已经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势，可在娜塔莉意识里还是瞬间泛出这一句。 强忍着疼痛，她扶着座椅，支撑着身躯站起来，虽然异常艰难，但娜塔莉终于是做到了。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的伤势进一步扩大，娜塔莉能清晰地感受到断裂的骨屑刺入脏器，并在其中移动、割裂。 呼吸都变得非常艰难，她需要赌上全部意志才能于这种非人的痛苦中保持清醒。 但……她毫不在乎，至少此刻，娜塔莉眼中只有必需要达成的目标。斗士的背影渐行渐远，却离尼尔和使者的交战区越来越近。 …… 使者并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废物，相反，斗篷下的是个十分有经验的巫师，在最初被惊变打断了节奏，又在尼尔追逐下没有得到丝毫喘息的时间，所以才看起来像个失去分寸的普通人。 但就在刚才的某一个时刻，突然，一直咬住他的如影子般的杀手突然因为未知原因而分了神，随后，使者看到自己的护卫也终于快要赶到了，就在这一刻，使者终于得到喘息的时机，回头猛丢了一堆控制类的法术，虽然大部分都已落空，但还是有些命中目标，干扰了追逐者的行动。 虽然那个装成角斗士的杀手毫无畏惧之意，依旧咬在他身后毫不松懈，但使者明显地感到角斗士给的压力降低了很多，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对自己有威胁。 使者心中一喜，在与近战类职业的战斗中，要是巫师找到机会拉开距离，那就已经可以算是胜负已分接下来，只要不出差错，那巫师完全能悠闲地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使者是个谨慎而机智的人，他不会做出这么傲慢而大意的行为，所以，他还是打算继续拖着现在这种局面，直到自己的护卫过来之后再考虑下一步的举动。 …… 娜塔莉注视着斗士的背影，他已经快要与使者汇合，现在再试图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身躯无比疼痛，几乎要摧毁娜塔莉的整个意志。但娜塔莉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过，从未能像现在这般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将剑收回鞘内，将左手提着的长枪换到右手。自从将审判者带出高塔之后，她从未借助和依赖过它的力量，而此时此刻，她仅凭自身已经无法解决当前的事态。 大团长葛维尔胡德，我需要你的帮助。她注视着斗士的身影，在心里默念着。但没有任何可作为回应的反应出现，漆黑的冰冷长枪就静静地卧在娜塔莉手心，就如往常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娜塔莉不知道审判者是否理解了她的述求，不知道审判者是否赞同她接下来要进行的行动，但她没有时间用来确认。 没有时间了。 她回忆着之前尼尔教给她的投掷技巧，尽量让因为痛苦而变得蜷缩的身躯站直，她抬起左手，直指前方，握着枪柄的右手向身后拉伸，做出已经刻入记忆里的姿势。 不再犹豫，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长枪投掷出去，“审判！”娜塔莉嘴里轻声念叨着。 第218章 217.剥夺灵魂 造型怪异、如缩小版猎龙枪似的长枪直冲天际，枪尖破开音障，所到之处，连最自由的风都要为之让步。 通体漆黑的枪身仿佛最深沉的黑暗，但在烈日与火光的照耀下，放射出最夺目的光辉！ 审判者就如一道漆黑的闪电般贯穿这并不算近的距离，在娜塔莉几乎支撑不住的目光下，直指那如山丘、如岩石、如巨人的斗士背心。 命中！枪尖击中了斗士的后背，但并没能刺入那如山丘般的身躯，不过也没有就此落到地上，它就悬在半空，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不让它掉落。 这种程度的攻击对那个体质非人的怪物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甚至连他的防御都破不了，但诡异的是，自从审判者命中他之后，斗士便如浑身僵硬般地呆立在原地，再也无法行动了。 一人一枪就一直保持着那一瞬间的姿态，仿佛一尊凝固的石雕。但这种情况没有维持太久，因为斗士的眼睛正逐步泛白。 那张坚硬的就如岩石般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惊恐和畏惧，似乎见到了什么最害怕和恐惧的事物。 “饶……饶恕我吧！”没过多久，斗士的声音便再次响起，不过再也不复之前的雄浑和洪亮，而是充满了绝望似的惊恐。 说完，他的眼神终于完全变白，之后，那具无比魁梧和强大的身体轰然倒下，砸扁了数排金属座椅，就连整座竞技场都似乎为之一震。 他死了。 从外表看不到任何伤势，但他就是这样死去了，住在躯壳中的灵魂已经彻底消散，被超越凡人的可怕武器吞噬得一干二级。 随着这个庞大斗士的死亡，悬在半空的审判者也终于掉落，漆黑的枪身淌过一道耀眼的流光，却立即恢复了平常的状态，于遍布裂纹的地面滚动数周，在阶梯般的坐席间停下了。 甚至连枪尖都没有沾染上任何血迹，谁能想到就在刚才，它轻而易举地便夺走了一个强大斗士的生命，就像吃掉一顿准备好的早餐。 这一切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特别是刚刚还感觉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使者。 没有了支援，那他之前的设想完全被打乱，而且，施加在角斗士身上的控制效果结束了，使者承受的压力突然增大，战况又回到一开始时的局面。 但娜塔莉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双手扶着一边的座椅，虽然还能保持着站立，但早已摇摇欲坠。无法制止的冷汗从额前流淌而下，逐渐模糊了视野。 刚才的投掷动作完全耗尽了她仅剩的气力，还将身上的伤势进一步扩大，现在还能站起来，已经完全是依靠顽强的意志在支撑着。 ……你累了，休息一下吧！ 心中，一个属于娜塔莉自己的声音说道。 她想就此躺下，闭上眼睛，可在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了滚落的审判者。 不行！我不能让其他人碰到它而陷入危险！这是……我的责任。娜塔莉这样想着。于是，她拖着疼痛难耐的身躯，抬起像是灌了铅的布子，扶着座椅，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又是几声咳嗽，在她经过的路线上鲜红的血迹流淌成一条笔直的线。 她坚定地前进，没有任何东西能使她动摇。 第219章 218.判断与直觉 ……你在干什么？为了自己的私人目的而滥用借来的力量，根本不能称为正直与义勇。 有谁在说话，在质询，很熟悉，但自己想不起来了。 ……所以我也赌上了自己的命，然而天秤的两端并不是平衡的，我赢了。 她回答，她自言自语。 ……哼，即便你所做的事真的非常重要，但你意识不到它的重要性，你个傻瓜，你只看到眼前的而非眺望远方，你只在乎自己身边的而非心怀天下。 那个声音又说道，言语犀利，措辞尖锐，仿佛一把利刃出鞘。 ……我只能做到如此地步，我并不是只想看到近处，而是能力有限，稍远一点的地方，我的视线便无法抵达，稍微复杂些的事件，我的头脑就无法理清，我并不聪慧，也没有什么天分，我只是个无知且谦卑的普通人。 她述说着，她毫无顾忌地扒出自己的缺陷。 ……那你为何要参与到这些事件中来，你不必插手这些能到影响世界局势的事，只安稳的过好一个普通人的每一天就够了。 ……所以我只做自己看得到的、力所能及的，我只做我该做的，其它的事则交给看得远的聪明人处理。我看不到远方，我只在乎眼前，即便一件事对未来影响重大，但在现在，在我面前，它一定是与我自身相关我才会踏足，才会为寻求一个渺小自私的结果而不惜堵上生命。而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人们往往成为推动历史的齿轮，而又茫然不知，人们浑浑噩噩地活着，但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他们都会被卷入文明发展的漩涡，世界就是如此运行的。 ……哼，机敏的辩述难道就能让你飞上云端而逃脱事实？滥用可怕的力量迟早会给你带来灾难。 这时，她终于听出并记起来那就是她自己的声音，只不过并非平常的和缓与淡漠，而是激烈中充满着咄咄逼人的锋锐。 ……力量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的使用者，同样的一把武器在不同的人手里会发挥不同的作用，盗匪手中的刀用来杀戮与劫掠，守卫手中的刀则用来保护和捍卫。而且，我有自己的判断，我知道它应该被用在何处，我并非毫无根据地借用力量，我只是帮助它完成它应该要做的事，这并不是单向的“指挥”，而是双向的“合作”。 ……你要如何判断？你如何从一个人的外表一眼就看出他的内心？并认定其就是这力量的目标？ ……判断与直觉是无法说得通的，它与生俱来且在有需要时自然而然地现身。它来自血脉深处的潜意识，无法被操控，也从无训练之法，就像鱼类无法正飞上高空，而大部分鸟类无法潜入水下一样。许多人都有这种内在的潜意识，只不过因为它转化为了人类无法直接明了的语言，所以很多人听不懂也不会认可它，自行放弃了这种能力。 ……所以你觉得你的判断和直觉一定是正确的？ ……并不，但我认可我的判断与直觉，我愿意相信并听从它的意见，因为那也一定是我最希望做的事，即便它存在错误，甚至会让我遍体鳞伤。 ……呵！ 那个声音终于不再保持先前的尖锐与激烈，而是和她一样平和与宁静。 ……那就继续走下去吧！别忘记你的心意。我很高兴你能对我有如此大的信任，但我并不意外，因为我们本为一体，即便最漆黑的时刻，我也与你同在。 ……现在，娜塔莉，醒来吧！该醒了。 第220章 219.唤醒寂静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原木的天花板，周围无比寂静，之前在脑海中出现的声音就此消散，再无法寻觅。 暗黄的墙面，暗黄的昏沉光照与暗黄的窗帘，以及同样暗黄的床铺和座椅。大量的原木使用情况让她回忆起之前经过的那座绿洲城市的建筑风格。 现在，她躺在一个普通的小房间里，应该是位于一间旅馆之中，盔甲都尚未解下，她看到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斑驳的血迹，而自己手里牢牢握着一柄漆黑的长枪，就连昏迷中也不曾放松。 旅馆里所有的陈设与器具都是单调且简约的，这是她判断的来由：很少会有家庭使用完全单色的装修风格，这会显得房间里毫无生气，就像一座死寂空旷的坟墓。 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已经踏入了坟墓，因为全身上下的疼痛还未完全消散，提醒着她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不过，比先前已经好太多了，主要的伤势皆已治愈，剩下的些许残遗也会随着时间自行修复。 ……神术的功效。她熟悉这种感觉，毕竟自己也是从教堂内出来的，而且几年前还是这方面的高手。默念祷词，精神飞上星宇，沟通圣光，祈祷神的恩赐，以治愈伤者和病痛……这是神官骑士的必修科目之一，她再熟悉不过了。 有牧师来过。她得出这个结论。 呵！想不到神会给背叛者予以仁慈。 她重新闭上眼睛，宁静地平躺着，在脑中整理自己的思绪。 自己第一次用审判者来对付一个人，并成功剥夺了他的灵魂，虽然在那期间她也将自己的灵魂放置在天秤的另一端。 就像一场双方都压上生命的赌局，胜者生，败者死，没有其他选择。她赌对方有罪，她赢了，其实就这么简单，但又异常惊险。 至于其他的、由自己的行为所引发的更庞大的结果，她一概不知，也不会刻意去了解。 自己现在是个冒险者，那就做好冒险者该做的就行了，其他方面自有合适的人去操心。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胡乱干涉不合适的事物只会给自己或他人带来灾难。 ……在杀死了那个斗士之后，她记得自己拖着伤躯，一步步摸到审判者附近，重新拾起了这柄危险的长枪，避免它落入他人之手而造成不必要的后果。然后，记忆便开始模糊，隐约之间，她感觉到有人背起自己，在忽冷忽热的空气中跋涉。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被救回某个旅社，然后有人花重金请来一位老练的牧师，经过一番折腾后，总算是从地狱里又爬了出来。 怎么我总是遇到这种事？她有些无奈地动了动四肢，感受着身体的恢复情况。 不错，最起码可以自由活动了，请来的那个牧师的神术造诣在以前的她之上。 这时，她听见一阵忧郁的笛声从暗黄色原木打造的门外传来，唤醒了此刻的寂静。有些人从门外经过，她听见隐约的赞叹，笛声为停，依然翩然悠远，就像一条绵延不绝的河流。 她悄悄地爬起来，没有发出任何响动，轻巧地迈开步子走到门边。门缝里透出明亮的光线，笛声也是由此流淌进房间的。 第221章 220.重聚 这家旅社的建筑结构好像有些另类，因为在一般情况下，客房的门外是幽深的过道，绝对不会出现如此强烈的光照。 她伸出手，推开了那扇通往光线与笛声的门。 果然，门外是一处宽广的阳台，摆着盆栽的各种观赏植物，虽然这个季节并没有开着它们美丽的花朵。 盆栽间，几副白色的圆形座椅摆于其中，上面的陶瓷瓶里还插着几束僵硬的假花。 不得不说，这片区域设计的非常有情调，起码比房间内部的那种单色的设计要好得多，虽然比不上诺德兰的艺术大师们动不动就花上数年设计的那些作品，但也不算太差，给人一种柔和、温馨、合熙的感觉，特别是在暖暖的光照下，仿佛就回到了家里。 虽然娜塔莉并不知道真正的家究竟是一种什么概念。她自小就在教堂长大，只记得自己的那个由书房改造而来的小房间，狭小，整洁，井井有条，很多时候都摆满了书籍……这就是她的全部印象了。 只在一些艺术作品里，她才能揣摩真正的“家”的形象。在想象中，于娜塔莉脑海中浮现的大概就是眼前这幅画面。 不过，她的印象中可没有这几人的存在。 其中一张圆桌边，有两个熟悉的冒险者坐在那里，游侠打扮的冒险者翘着腿，伸手在桌上数着一小堆银币，嘴里还随着笛声哼着不成曲调的歌。 在游侠打扮的冒险者身旁，年轻的刺客罩在斗篷内，双手交叠趴在桌上假寐，这种暖洋洋的阳光确实让人昏昏欲睡。 另一张桌子上，一对贵气非常的父子正低声交流着什么，他们注意到娜塔莉的到来，一齐伸手向她打了打招呼。 而在不远处的洁白围栏上，一位神色平静中带着忧郁的冒险者斜倚在上面，胳膊夹着一个皮囊，双手握紧演奏管缓慢地调节音色，鼓风器带动簧管，一串串悠扬的音符便从中飘然而出，深沉而圆润，悠远又辽阔。 吕西安，安德，杜尚父子，以及尼尔。 一路走来，娜塔莉遇到的还算熟悉的、合得来的人都在这里了。 她走过去，主动与几人打了声招呼，然后不知道该坐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径直走到围栏边，与尼尔一同斜倚在那里。 忧郁的独奏者没有抬眼，只是继续演奏他那尚未结束的曲子，娜塔莉的到来没有对他的演奏进行一丝一毫地干扰，笛声依然婉转深沉，如叙述苦难者的低声呜咽。 她闭上眼睛，背部倚在围栏上，脚尖跟随着笛声的节奏在地面上打起了节拍。这时，她听见吕西安的大声歌唱，虽然音准都不知道跑偏到何处去了，但游侠毫无如何尴尬之意，极有自信地引吭高歌。 娜塔莉没忍住地不出笑出声，但笑过之后，竟然感觉游侠跑了调的歌声还别有一番另类的滋味。 思绪飘摇，在笛声与和歌中，娜塔莉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诺德兰的喷泉广场，白鸽扇动它们的翅膀，在天空舞蹈摇曳着，异族的吟游诗人波拨动琴弦，优美的乐章就顺流而下。 一曲终了，娜塔莉睁开眼睛，嘴角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第222章 221.寂静之风 “嗨！”吕西安拍着大腿直呼，“怎么会有唱歌这么好听的人呢？你们说是不是？就连那边的招待小姐都忍不住露出仰慕的目光！” 他看向阳台之外的过道，一个旅社的女招待正匆匆走过，听到他自我感觉良好的话，忍不住噗嗤的一声笑出来，但立即又慌张地捂住嘴，逃离般地快步离开。 “你吓到别人了。”尼尔将风笛装回皮囊，走过去递给吕西安。 “哪有？那位小姐一定是在我英俊的面庞和美妙的歌声中陶醉，发现我正在看她之后而感到害羞了。”吕西安接过风笛，同时嘴里反驳着，“安德，你说是不是？” 刺客给了他一个白眼，拿起茶杯自顾自地喝起来。 “哇哇哇！你们这些家伙，就是这样对待一位忠实的朋友的吗？”吕西安状似悲愤，“仁慈的自然啊，请降下一道雷电劈在这些家伙的头顶吧！” 然而天空中阳光灿烂，并没有降下什么雷电。所有人又都笑起来，阳台上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呵呵呵！夏普先生的歌喉让我不禁想起了菲耶索剧院里的歌唱家本杰明·斯林瑟斯先生，同样是善用技法来调整音调和音色，虽然在一些基础方面尚有些许欠缺，但瑕不掩瑜，夏普先生在歌唱上的天赋无可否认。”坐在另一张桌子上杜尚伯爵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貌似真诚地夸赞着。 “听听！凯里兹阁下到底是从大城市里出来的，就是眼光独到，与你们这些人的格局都不一样！”游侠听到赞赏，顿时一阵激动，心花怒放地开始与化名凯里兹的杜尚伯爵相互夸赞起来，但在娜塔莉看来，他们两人交流的内容简直就是在毫无意义的相互吹嘘。 但这样……也还不错。 她不再去特意倾听几人的交流，而是在灿烂的晴日里尽情的舒展、活动身体。 楼下有一队驮兽正拉着货车驶过，挂在它们脖颈上的铃铛随着货车的前进而发出一连串的叮叮当当地清响，如小溪里的流水欢快地敲打着岩石。 好安静啊！真的好安静。 娜塔莉突然有种懒洋洋的想法，不再踏上旅程，不再去顾及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人或事，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朋友们在周围打趣聊天，树林在风中沙沙作响，驮兽的铃铛唱出清澈入耳的歌…… 这时，有谁敲了敲身边的栏杆。娜塔莉睁开眼睛，看到了尼尔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得重新启程。” 明天？好吧！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时间是不会停下脚步的，它无穷无尽，就如路面行驶的货车，拖载着历史与文明向未来的方向前进，但它的动力无穷无尽，它的齿轮永恒运转，不管谁停下脚步，它都不会留在原地稍加等待。 反正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娜塔莉自觉身体已经完全没有大碍。 “……刚才那一曲怎么样？”尼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娜塔莉转过头，看到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挂着殷切地期盼。 哈哈！她心里不由得一乐。原来尼尔还有这样的一面。 “佩特农的‘秋日私语’，我改了一部分，让它带上了些许愁绪的情感。”尼尔进一步解释着。 尽管娜塔莉根本不知道这个人以及他的乐曲，也不是太能理解音乐之中所蕴含的情感，但她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但仿佛又不能说出口，她知道谎言是注定无法瞒过他的眼睛的，此时应当诚实。 故斟酌片刻后，娜塔莉只是说了一句：“很美妙，但我听不到其中的蕴意。” ……“哈哈！” 第223章 222.编者与社论 …… 十月底，巴加莫约的竞技场发生了一次规模重大的暴乱，角斗士和奴隶们组织起来，战胜了城市的守备力量，夺去了人生自由。 不只是在形式上，巴加莫约整个地、由内而外地毁灭了，那些大奴隶主们都在暴乱中死去，其中的角斗士和奴隶们逃出来散落到各地，残存的守军在失去了编制和供给之后，直接就地解散。 现在，巴加莫约原址只余下一处经烈火焚烧后的残垣断壁，在荒漠中无声地诉说着过去热络非凡的场景。 谁也无法完全解释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从那些于巴加莫约逃出来的当事人嘴里，只能得知“角斗士”、“巨龙”、“火焰”等词汇，以及事件的大致情况，至于具体的细节，也许没有人知道。 为此，社论特意调查了几位当事人，他们曾经分别是巴加莫约的角斗士、守军和观众，我们将了解到的信息结合，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在某一天，竞技场内的角斗士们突然在什么不知名的人或物的影响下，有组织有预谋的暗地里联合起来，并于竞技场的主人们聚集的那一天突然发动袭击，摧毁了巴加莫约的整个领导层，然后在事先就安排好了的一些准备下，大量的角斗士和奴隶从牢笼中走出，他们高呼着口号，第一时间抢占了武器库，点燃建筑，放出竞技场豢养的魔物，并与慌乱中的守军发生激烈冲突。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事件了结，巴加莫约被从地图上抹去了。 就此，摩尔克境内规模最大、乃至全世界规模最大的奴隶市场历经千余年的风风雨雨，终于消散在历史的漩涡中。可能在不久之后，还会有另一个巴加莫约诞生，也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奴隶市场乃至奴隶制度都随着文明的发展而消失，渐渐远离和淡出人们的视野，只在史书中留下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文明的马车向前行驶时，每时每刻都在抛下陈旧过时的、不符合当前需要的东西，谁都无法阻止，只能尝试去适应，发生在巴加莫约的暴乱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十一月份出版的苏黎兰德社论文刊如是说道，编者署名“缄默观察者”。 …… 十一月初的一天清晨，娜塔莉手里拿着一份从巫师协会买到的最新一期的社论走进旅社，其他人已经都已到齐，此时正围在桌边吃着早餐。 娜塔莉坐到一个孤单的位置，“苏黎兰德的社论没有提到我们。”她将手中的文刊放到桌上，然后吃起了给自己留的那一份食物。 尼尔往翻开的那面纸上撇了一眼，“一个好消息。” “苏黎兰德社论在业内拥有最好的名声，它们放出的刊物将会是在各国间流传最广泛的版本。” “这么说，此事等于与我们无关喽？”吕西安拿过桌上的文刊，“太过分了！我还想着吕西安·夏普的名字会在各国间传为永恒呢！谁编撰的稿子？”他看也不看，直接摸到编者一栏，“缄默观察者?一定是化名！畏畏缩缩的，连真名都不敢放出！” 其他人都有些无语，尼尔看向坐在一旁的安德，刺客摆了摆手，“自从他的手稿在沙漠里遗失了之后，他便有些疯疯癫癫的了。” “嗨！你们在说什么？”吕西安抬起头，安德便立即收声，迅速喝起了面前的浓汤。 第224章 223.恍惚的平静 他们俩总是这样。 娜塔莉在几人的拌嘴声中，拿起一杯浓茶喝了一口，立即便皱起了眉。 太苦了！娜塔莉感觉今天的这杯比之前喝过的那些都还要再苦上许多倍，苦到清晨的恍惚和懵懂都一扫而空，整个人立即就变得精神起来。 呼——她强迫自己喝完，终于松了口气。 吕西安已经将那本文刊放回桌面，她伸手拿过，将之塞进自己的包裹里。 …… 伯爵的身体也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摆在这位硬朗的中年人面前的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按几位冒险者原定的计划前往伯瑞，另一种是去圣翼堡找忠于伯爵的奈特穆瑞将军。 斟酌一番之后，伯爵自己希望尽快前往伯瑞觐见皇帝陛下，以取得伯瑞的支持，一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伯瑞比离圣翼堡要近的多，而且卡洛斯伯爵在贵族圈子里很有人缘，和皇帝的关系也不错，杜尚家的老对头弗雷德里希家族同样也出了些问题，根本无暇顾及这边的情况，对于去到伯瑞之后可能会遭遇到的几种情况，伯爵都有信心应对。 最重要的是，贵族的继承制度不容侵犯，伯瑞的那些老家伙们不会坐视不管，任由他人践踏制度的合理性的——可能总有一天，它会成为需要废除的制度，但在当前，它还算是能维持得下去的，而且与所有当权者的利益都息息相关。 所以，现在他们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并已经在当前所处的绿洲城市内联系了一支朝南行进的商队，领队收了钱，答应让他们同行。 那支商队从北方的法兰洛德境内出发，载着法兰洛德特产的美酒与名画，打算前往马赛杜拉狠狠地赚一笔，并在返程时满载当地的干制海产回来，这座绿洲只是个小小的补给地，而今天，他们已经休息好了，并即将再次启程。 …… 商队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一个六座的客车，有两头驮兽作为动力，领队毕竟收了不少钱，事情办得还算令人满意。 为避人耳目，包括伯爵和弗兰克，几人都披上了一身漆黑的斗篷，他们现在的打扮看起来完全就是几位旅行中的冒险者，商队里的人也不会没事来询问和调查自己客人的身份。 而且，平常他们都坐在车内，只在商队休息和进餐时才会出来走动一会。显得非常神秘。 近些日子来，魔物们好像变得越来越不安稳了，仅仅是一段荒漠商道，商队就遭遇到好几次魔物的袭击，虽然商队的护卫完全有能力将它们赶走或清除，但这种反常的情况也不由得让人有些担忧，在荒漠内的这些日子里，商队的气氛都有些凝重。所有人都察觉到，可能有什么世人所不知道的事正在暗处发生，而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大概一周之后，商队终于走出了荒漠，抵达了摩尔克边境的一座小城，完全由泥岩组成的一座小城，整体都显出黯淡的沙土色，平凡到娜塔莉甚至记不住它的名称。 他们在这里便与商队分道扬镳，商队继续向南方的海岸走，而冒险者们需要往东进发了。 第225章 224.最后的关卡 丛林中，游侠拨开几片树叶，冷眼注视着某个离队小解的士兵，不远处，闲散的巡逻队正在几棵老树下等候着，摸出他们随身携带的酒壶喝了起来。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骑士打扮的人问着，披在最外层的那件黑色斗篷也掩盖不住他的那身魁梧威严的盔甲，只显得更为冷峻。 在骑士后方，还藏着四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他们正安静地等待着游侠传递过来的消息。 吕西安收回视线，又将树叶仔细放回，这才回头面向同伴们。 “巡逻队一刻钟交替一趟，一队十二人，都是些**和酒鬼，想要对付他们的话，问题不大。” “不过，我们根本不知道隘口内究竟藏了多少人，直接不带脑子地正面发起冲击便显得不太现实。” 游侠让开身位，让骑士走过去观察情况。他拨开树叶，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处险要的隘口，树木丛生，山岩林立，从两边绝无可以通过的可能。而在隘口最狭窄的区域，一道由钢铁和岩石制造的关卡静默地矗立，就像一个庞大的巨兽，用身躯拦住了通往东方的道路。 门庭紧闭着，楼上站着一个个守军分散看守，当派出巡逻队或者巡逻队返回时，底下的门户才会开启片刻。 看起来守备颇为森严。 骑士观察片刻，便不再向那边投过目光。“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要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一个孩子身边的中年人上前，“这里是可是弗里德里希的势力范围?” 骑士点点头。 “那个老狐狸肯定会在他的领地内安插了眼线，他可不会放过能打垮杜尚家族的机会。”中年人向着骑士说道。 “我的伯爵，”骑士摇了摇头，“你的脑中的信息有些滞后了，维尔丹的主人现在也正面临和菲耶索相似的困境，甚至要更为艰难，德·弗雷德里希家族现在根本无暇顾及与圣·杜尚家族之间的矛盾，他们对自己的事务都早已焦头烂额，怎么还会威胁到您的旅程呢？” “是吗？”伯爵半信半疑，“所以，你想怎么做？” 骑士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一边的游侠，“我记得你一直都将冒险者凭证和爵位证书带在身上，希望你没有弄丟。” “哈！”游侠笑了一声，伸手从胸前的锁甲里掏出一份文件和一块徽章，顺手丢给骑士，“就知道你会来这套，和以往我们一起旅行时别无二致。拿好，你比我更有贵族派头！” 但骑士又将那些东西丢回给游侠，“不，这次还得换你来……我怕我的形象已经被挂在德·弗雷德里希家族治下各个建筑物的墙上弄得人尽皆知。”说着，他又拉了拉自己的兜帽，将整个人藏的更为细致。 娜塔莉放眼看了看，发现那是一块冒险者协会颁发的证明徽章，以及一张证明爵位的文书。 …… “苏黎兰德的夏普男爵？”隘口的长官看了看吕西安出示的凭证，简单查了查真伪后，便给一行人让开了路。 “就这么简单？”伯爵瞠目结舌。 “就这么简单。”骑士面无表情地说，“这个国度对待外国人的态度总是比对本国人的态度要好上许多。” “……” “现在，我们去往伯瑞的路上已经没有任何阻拦了。” 第226章 225.伯瑞城 两百年前，作为都城的伯瑞在来自东方的异教国度如黑潮般的铁骑中沦陷，昔日还只是王子的路希维尔在一众传奇人物的帮助下，重新集结起反抗军，经历多场艰苦的战役，终于夺回了伯瑞，光复法兰洛德。 此后，伯瑞一直作为法兰洛德的政治和文化中心沿存下来，虽然经济富裕程度比不上北方的港口城市勒普泰拉，但都城之姿依旧在法兰洛德的大地上显露无疑。 …… 娜塔莉提着长枪散漫地走在街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溅起地面上积攒的水泊。她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经过隘口之后，大概又走了半个月，中途再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险情，到十一月中旬时，她们终于抵达了伯瑞。 到都城之后，伯爵领着弗兰克自己就直奔着宫殿区去了，几个冒险者并没有再参与，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伯爵和弗兰克的未来，他们并不想参与，也不会刻意去了解。 说起来，伯爵是许诺了会记住他们的功绩的，然而几人谁都不稀罕伯爵的报答，所以，他们没有留在预先商议好的地点，而是翩然离去，就像天上自由的浮云一样，此番事了，而伯爵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伯瑞很大，几乎是洛德兰、纳沙塔等中型面积的数十倍，大到一个人混入其中，就像一滴水珠融入大海。 冒险者们来到了伯瑞郊外的一处庄园，这里是属于一位子爵家的财产，尼尔曾经救过这位子爵，子爵当时许诺给他重金，但尼骑士拒绝了，所以子爵宣称将永远将尼尔视为最好的朋友，而他也确实言出必行，当一行人找到这里时，子爵十分乐意地热情接纳了冒险者们。 今天是她们到达庄园的第二天，吕西安和安德说是去协会领任务去了，也没有看到尼尔的身影，所以她才独自出来走走，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行动的目的和路线，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荡。 其实娜塔莉的目标一直存在，也不曾改变，就是前往北地，找到逃离的黑巫师。但因为杜尚家族的事件，路上又一直遇到些意外状况，导致拖得有点晚。现在已然入冬，过不了多久，连日的大雪就会封住前往北地的道路，她们没法再继续进发了，只能在耐着性子等待第二年春季的到来。 伯瑞确实无愧都城之名，连郊外的一处小街道都繁华无比，载着达官贵人的车马频繁往来，驮兽脖颈上系着的铃铛也与风声交相辉映，交通负荷过大，以至于连石子铺就的道路都变得坑坑洼洼，坎坷不平。 街道两旁着落着各种店铺，武器铺、防具店、道具屋、古旧魔法店、餐厅、制药行等等应有尽有，甚至娜塔莉还看到一家名为“菲利克斯之语”的道具屋，她记得在纳沙塔时，也有一家相同名称的店铺，并且好像在巫师界十分出名，虽然她自己不曾进去购买和使用过那里面的物品。 所有的这些店铺都生意红火，来客络绎不绝，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第227章 226.冬日降临 这时，天空突然飞下一片片洁白的碎屑，如天鹅身上掉落的纯白羽毛。 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嘴里惊叹不。他们欣赏着优美的雪花，同时也为今年冬日的过早到来而不住称奇。 娜塔莉也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如飞羽般的雪花，因为她全身还套着盔甲，雪花落到金属护手上，并没有立即融化，而是在娜塔莉眼前展露出它那规则的六边形结构。 ……它们来到有些早了。今年的冬天来得过早了。娜塔莉这样想着。 她无法继续向北前进了，这片雪花只是一个讯号，这意外着北方的天气会更加冷峻和严酷。兴许大雪已经开始封路了。 她还尚未得知具体情况，但一定不会偏离到哪里去——北方冬季的脚步一定是赶在南方之前的，当伯瑞都开始下雪时，很可能北地都已经被积雪掩盖了房屋。 更多的雪花落到她手上，不止是手上，娜塔莉全身的盔甲都染上一层淡淡的洁白，她原本灰白色的盔甲都快要变成纯白的了。路上，一部分行人的脚步终于匆忙起来，但大部分还是如娜塔莉这般在雪中漫步，感受着冬日的第一场雪，感受这冷冽但并不刺骨的寒冷。 呼～她张了张嘴，却吐出一口白气。好像确实有些冷了，这身金属盔甲套在身上，根本不能留住任何温度，整个人几乎就像躲在一层冰块里。 看来要在盔甲里添些冬季的衣物了。娜塔莉提着审判者，在手中转动几圈。 在她正准备往回走时，有一只手从身后拍了拍她的右肩。 她转过身，看到了尼尔那张看似冷漠的脸，他今天没有带着穿着那身盔甲，而是一副青年贵族的精致打扮，身上套着一件黑红相见的革制冬装，脚下踩着加绒的长筒靴，腰间挎着一把长度惊人的双手剑。 似乎看出了娜塔莉的疑惑，尼尔冷静地抢先开口：“那副盔甲送去修理了。它也跟了我够久，需要休息一会。” 说着，他又伸手理了理一丝不苟的衣领，“缪塞尔子爵找本地的一位大师为他定制的一套冬衣，正好我与子爵身材相仿，就找他买了下来。” 娜塔莉注视着穿着这身冬装的尼尔看了一会，不得不说，大师就是大师，做工是她见过的最为精致的那一类，用料也十分精美。 而且，在尼尔身上显得相得益彰，衬得骑士就如同某位王公贵族的继承人似的——娜塔莉现在才发现尼尔脱下那身盔甲之后竟然如此像一位大贵族，甚至比先前的杜尚伯爵身上的那种举手投足间便自然而然放射出的骄傲尊贵的气质还要浓郁。 衣着风格老派而精致，一头黑发一丝不苟地向后舒展，露出宽阔硬朗的前额，目光坚定而明亮，却又带着些许不知从何而来的哀伤。整个人含蓄内敛，却又棱角分明，就如一柄藏锋与鞘内的利剑。 “很合适，子爵竟允许你从他手中横刀夺爱啊！”娜塔莉不禁夸赞道。 “这点小事，他不会介意的，缪塞尔子爵真正在乎的只有家族的荣耀以及自己的剑术。”尼尔挪了挪腰间悬挂的长剑的位置，似乎也有些不适应。 第228章 227.画家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一起观察雪花的飘落轨迹。 铁匠铺内，在飞雪的冬日里都大汗淋漓的铁匠学徒们在师傅的考察中忙碌着，他们打开通风口，点燃火炉，煤炭燃烧时产生的烟尘飘摇而上，直冲云霄，却在半道里被飘落的雪花与风拦截，如烟灰般四散，消失在灰蒙蒙的天色里。 “哦，差点忘了。”尼尔扭头看向娜塔莉，“我差子爵相熟的那位制衣大师也为你定做了一套，大概一周后就能到手了。” “给我的？定制？”娜塔莉有些错愕，“那位大师怎么知道我要穿的衣服尺寸？” “她不知道，但我知道。” “那你怎么会知道？骑士先生。” “……我无所不知。” “呵呵！”娜塔莉轻笑起来，因为不知前路而产生的沉闷心情全都一扫而空。 “啊哈！”她高高抬起脚尖，又用力踏在地面上，如同军队训练时所踢出的队列正步的姿态。“那你说说，吕西安和安德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们俩一早上都不见人影，娜塔莉以为这个问题尼尔会答不出来，但没想到身边的骑士很快就以他那种毫无波澜的口吻平静地说：“吕西安正坐在一位街头画家的绘板前，安德就在一旁陪着他。” “嗯？”娜塔莉疑惑地看向尼尔，然而骑士只是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她顺着尼尔的手指看去，发现吕西安和安德真的就在左边拐角处的街道上，那里有一位画家的小招牌和几张小木凳，续着胡须的年轻画家正一手托着颜料，一手提着画笔在他面前的画板上涂刷着。 而在画板斜前方，坐在木凳上搔首弄姿的人物模特正是金发的俊逸游侠，那模样滑稽无比，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但站在画家旁边的安德却似乎看得津津有味，格外专注，以至于本该十分敏锐的他就连两位骑士走到跟前都不曾注意到。 坐在木凳上的吕西安倒是早就看到她们两人从远处的街道上走来，但为了维持自己现在的人物模特身份，他只能控制住自己的表达欲，但却毫不掩饰自己的表演欲，挤眉弄眼地试图提醒安德他们过来了。 奈何刺客的视线停留在绘板上的时间比停留在吕西安身上的时间要久，而且久很多，游侠的一番谜一样的动作基本毫无成效。 这是什么？在看到画家的绘板之后，娜塔莉咬紧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在前面的木凳上坐着的吕西安神情古怪，动作滑稽，然而那张色彩缤纷的画纸上，朝气蓬勃的吕西安正伏在桌面上编撰着他的书籍，而另一个藏在斗篷里的人正在书架上攀爬，为他寻找合适的资料。 完全与实物不符嘛！不知道吕西安之后看到成品时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画面明暗有序，空间立体，细节丰满，着实可与那些挂在收藏室里的名画比肩，也难怪安德会如此出神地盯着这副画面。 想不到街边的小摊上竟隐藏着一位高手，一位大师。娜塔莉看了看绘制出这幅作品的画家，那是个还十分年轻的青年，但却蓄积着乱蓬蓬的大胡子，显得非常具有艺术气质。 第229章 228.自作主张的作品 在娜塔莉正观察那位画家时，年轻的青年画家停下了他的笔刷，示意作为模特的吕西安可以移动了。 这幅画作完成了。 “呼！”吕西安松了口气，快步跑过来，没有首先看看自己作为主角的画作究竟怎么样，而是伸手向娜塔莉和尼尔打了打招呼。 “巧啊！你们也在这！”他嘴里嚷嚷着，又看了看骑士身上穿着的华丽冬衣，面露惊讶之色。 “哇哦，你终于舍得脱下你那身破破烂烂的盔甲了？我还以为你会就这样过一辈子！”吕西安围绕尼尔转了几圈，嘴里赞不绝口，“仿苏黎兰德军官制服类型的日常冬衣?还挺适合你的！看起来有种挂历中绘制的画像里青年时期的路希维尔大帝的感觉了！” 说着，他还伸出手指挑了挑尼尔的衣襟，捏了捏使用的布料。 在时候，安德才终于发现了两人的到来，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路希维尔大帝可不是苏黎兰德人。”尼尔拍掉吕西安在自己身上四处乱摸的手，但吕西安又厚着脸皮凑上来，“可你也不是苏黎兰德人啊，反而我才是来自那个北方的岛国！真正相似的不是地域和出身，而是气魄！” 骑士闭上嘴，不想再反驳他。 …… 在作品完成之后，画家便不再去检查，而是点上了一支烟斗，送到嘴边，边吸边观察起街边的境况，雪落不停，行人越发少了。 耳边是刚才的客人与他的朋友们在拌嘴的声音，画家不想去理会，也不会去催促，这个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斗，在嘴里酝酿一会，然后吐出了一口完整的烟圈。 这时，画家才发现陪着刚才的客人一起来的刺客模样的冒险者还一直站在身上，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的画作。 画家自作主张地将他加进了自己的作品里。客人要求的本来只是一张单人画，但画家觉得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很是合谐，于是，就诞生了这幅带着场景、故事的双人画。 画家并不知道他们会有何想法，如果他们并不感到满意的话，画家愿意不收取任何费用。 但依这位刺客的神情来看，画家觉得自己做对了。一切本该如此，他们就应该位于同一副画面中。 …… 吕西安总算放弃了他毛手毛脚的尝试，转过身打算看看画作上自己的英姿，本想毫不留情地评判一番，但当他转头看到那副精致的双人画时，却徒然地瞪大双眼，嘴唇微张，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就当在场的全部人都以为他会拒绝画家的私自改动时，他嘴里低声喃喃到：“妙啊！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随后，他在几人愕然的目光下，飞快跑到附近的道具店前，一头栽进去，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拿上了一个镶嵌了金属边的画框。 “多少钱？我买下了！”吕西安兴奋地嚷道。 画家又吸了一口烟，干脆利落地说了一个数字，“1000。” 虽然赶不上那些收藏品画作的零头，但对于街头画作来说，这个数目真的是高到足以令人瞠目结舌了，娜塔莉刚开始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吕西安又重复了一遍，而画家点了点头之后，娜塔莉才知道真的是这个数。 不过，吕西安当即就取出支取凭证，开出一张面额为1000的票据，然后签上名，递给那位街头画家。 “现在，这个属于你了。”吕西安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副画作装进画框，“而它属于我了！” 第230章 229.时间利用方式 画家收起票据，看也不看，就直接夹在自己的画册中间，之后折叠起画板，悠闲地离开了。 安德走上前来，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只是伸手摸了摸鼻尖。 “啊！”看到众人都盯着自己看，吕西安放声笑了笑，“我向来就对这些高雅的艺术有所研究，熟知诸如道格拉斯、托奇、格朗特等大师的事迹及作品，爱好画家，也爱好油画……” 他将自己的才学和见闻都说了一通，大意为自己是如何对画作产生的爱好、如何对那些大师的经历了如指掌、如何期盼着能遇到一位落魄的街头画家、如何想要收藏一副将来会成为著名作品的画作等等。 其实并没有人想要他进行解释，吕西安就是这样做了，以至于其他人根本就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所以，你认为刚才那位蓄着大胡子的画家将来会名扬世界？”娜塔莉问着。 吕西安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尼尔突然发问。 “那是肯定……”吕西安的声音突然停滞了，他摸了摸头，神情变得茫然。 “呵！”骑士笑了一声，从吕西安手中拿过已经装进画框的画作，伸出一只手指，指向画作阴暗处，书架与地面交界的位置。 只见一本掉落在地面的书籍封面上，用漂亮的花体写着一排文字，那不像是任何一本书籍的名称，而是像某人的署名：德罗林。 其他几人完全惊讶地张大了嘴。 “好家伙！”吕西安不由自主地说着，“这也被你发现了！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隐秘观察者莎赫拉尔？” 面对这样的称赞，尼尔外表上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将画框递回吕西安手上，然后拉了拉娜塔莉的手臂。 “我们走吧，他们俩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哦？哦！”看到尼尔已经抬脚向前方的街道走去，娜塔莉回过神来，朝吕西安和安德俩人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快步追上尼尔的步伐。 虽然她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但还是选择相信尼尔。 她们走后，身后的游侠似乎在朝刺客述说着些什么，但娜塔莉已经听不清了。 就这样渐行渐远，直到两位冒险者的交流声完全从耳朵里消失不见，当娜塔莉回头看时，发现街道的拐角处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他们离开了。 娜塔莉不知道她们的目的地在哪里，只知道她们正在朝东走，路边的行人也越来越稀疏，道路上，因车马驶过而形成的损毁痕迹也越发减少，空气似乎突然更加冷峻起来，两旁的白桦树一棵一棵地朝身后倒去，雪大了。 她们似乎来到了职业进修区域，娜塔莉看到了荣誉殿堂的白色尖顶与巫师协会的苍蓝色的、屹立一方的高塔。 “我们要去哪？”她向身边的人发问。 “如你所想。”尼尔目视前方，脚步毫不迟疑。 “荣誉殿堂？” “嗯。” “为什么？” “你不可能整个冬天都窝在室内，什么都不干的虚度光阴，我将继续锻炼你本该习得和具备的各种能力和技能，希望在来年春天之前，你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依赖‘它’的力量。” 娜塔莉知道尼尔口中的那个“它”指的是什么。 第231章 230.1293的冬日 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白天，娜塔莉一直跟着尼尔在荣耀殿堂修习，演练各种需要掌握的作战技巧和理论方式，夜晚，他们就回到子爵的庄园休息，子爵家眷很少，仆从也较少，偌大的庄园显得极为空旷，给冒险者客人们留出四个房间确实绰绰有余。 虽然吕西安和安德时常不在。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只是偶尔才会回到这里与朋友们聚一聚——吕西安自己是这么说的，其实只是因为他将新买的手稿放到这里了，在进行协会的任务之余，时不时会回来编撰、补充个几段。安德说游侠预计会花上一到两年的空余时间到这个上面，而这也是游侠为数不多的、真正属于自身的爱好了。 荣耀殿堂就是骑士们的训练场所，对一个正统的骑士来说，荣誉殿堂的地位相当于分布各地的巫师学院对于巫师的地位。虽然娜塔莉以前待在其中的时间很少，她在更多的时候会选择藏身于教堂的藏书室，而这也是为数不少的一部分神官骑士所会采取的做法。 神官骑士算正统骑士吗？应该能算吧，毕竟神职者与低阶贵族在本质上区别不算太大。只是娜塔莉知道现在的自己是绝对不会被算在正统里的。 背叛者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受人待见，娜塔莉知道这种约定俗成的原则，也知道自己当前的处境。 虽然她并不畏惧这种处境，但还好，这里没有人认识她，也就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讨厌计划之外的麻烦。 天气越来越冷了，盔甲里面必须得塞一件冬衣进去垫着，不然刺骨的寒冷会让意识完全震颤不已。 自从那场初雪降下之后，天空就一直变得灰蒙蒙的阴沉，凛冽的风也时常呼啸起来，就像灾难降临的前兆。 巫师协会传来的消息说，通往北方的道路已被封死，根据预测，大约需要到来年春末夏初才会彻底结束，所以，娜塔莉他们只能留在法兰洛德中南部的这些区域内渡过这些日子。 但其实她们没有定下另外的目标，所以就干脆留在伯瑞郊外的小城区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天气越发严寒，野外的食物与资源也越来越少，最近的村庄和城镇里报道的魔物和野兽袭击事件也越发多了起来，娜塔莉和尼尔也会时不时去协会接取一些清剿和护卫任务，以便赚取资金以及提高实战经验，其实主要是娜塔莉想去，而尼尔则在一旁陪伴着她，只在真正必要时才出手相助，其他时间都是娜塔莉自己解决面临的问题和敌人。 娜塔莉现在是一位真正的有着自己徽章的冒险者了，虽然还没有达到资深冒险者的阶段，但依照现在的进度来看，成为资深冒险者并不算困难。 由于连日的高强度训练以及频繁实战的缘故，娜塔莉的实力上涨得很快，虽然她自己对此完全没有概念，但在荣耀殿堂训练时，她自己一个人仅凭手中的剑刃就能独战三个转正骑士却占据上风，甚至如果认真些的话，还能稳稳压制一头。 她相信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超越了以往的自己，虽然完全失去了使用神术的权利，但她却感觉现在的自己才是真正掌握了一位骑士本该具有的力量，属于自己本身的力量，而不是依靠什么外物。 第232章 231.约定 荣誉殿堂的宽广沙场上，两位全副武装的骑士正持剑对峙着。 一阵寒风从拱形穹顶中穿行而过，突然间，静若磐石的两人突然交替而过，动作迅捷地仿佛双方在一瞬间交换了位置。 哐啷一声，一把优美的手半剑掉落在地。 其中的一位骑士缓步走到另一位骑士面前，“你对武器的掌控程度还不够。” 他挑起地上的剑，递给另一位在对峙中失利了的骑士。 …… 娜塔莉坦然接过，承认了自己的失败，“这不是问题，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和你一样强。” “呵！希望我能看到。”尼尔善意地揶揄着。他伸手帮娜塔莉理了理护肩上沾染的沙砾，顺手拍了拍她带着头盔的脑袋。 从穹顶之外，橘橙色的光线投射进场地内，令人不由目眩神迷。 娜塔莉不禁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感受这黄昏十分的宁静，荣誉殿堂内的其他骑士都走得差不多了，毕竟这个点，也该走了。 几位寥寥可数的骑士伸手向两个正在训练场上的骑士打了打招呼，这些日子里，娜塔莉或多或少都和他们进行过一些大小对决，从一开始的艰难抵抗到后面的随手就可以压制住两三位骑士的联手袭击，娜塔莉的成长与进步众人都看在眼里。 今天天气一反常态的不错，不似之前的阴暗灰沉，阳光也驱散了多日的阴霾，让辉耀重回大地。 不过，这是一天中太阳最后的余晖了，所以才会显得更绚烂，更瑰丽，更富有诗意的艺术气息，也更伤感，更零落，更让人满怀愁绪。 再过一个多小时，太阳就将没入地平线之下，黑夜将要临近了，天空中掩盖的乌云消散，可能今天会少见的有月色浮出。虽然这种愿景也不会持续长久吧！娜塔莉这样想着。但它的出现总是激励和鼓舞着人们。 “我们也该走了。”她看着外面的辉光，对身边的骑士说。 即便没有看着尼尔的方向，但娜塔莉也知道骑士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骑士两人面前走过，摘下头盔托在手上，露出一张略显年轻的脸，“再会！尼尔先生，格雷伊小姐。”他朝着二人晃了晃手中的剑柄，笑得豪迈爽朗。 “再会。”娜塔莉挥手回道，而尼尔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他总是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陌生人很难于他打好关系，虽然娜塔莉也有些这种倾向，但没有尼尔这么明显。 但等到那位年轻的骑士走后，尼尔反而却泛起一缕不易察觉的笑容，“你听过伯瑞城的赤红松林地吗？娜塔莉。” “赤红腮松林地?”娜塔莉想了想，“哦，那个著名的度假区？当然，据说那地方有着全法兰洛德最好、最纯美的秋天。” “这几天天气不错……”尼尔平静地开口，但又突然停顿了一下，“明天，若是无事，我带你去看看吧！” 他又补充道，“虽然已经入冬，但赤红松林地不会这么早便被雪白所淹没。” 两人并肩走在荣誉殿堂的石柱之间，光线透过洁白的石制建筑，照耀了每一处阴暗的角落。 “这算是约定吗？”娜塔莉突然回头看向尼尔。 “……是的，一言为定。” 第233章 232.噩耗 有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回到了子爵的庄园前。 门口宽阔的石板地上停着一辆马车，车身上没有绘制着子爵家的家徽，彰示着它并不属于这里的主人。 子爵来客人了。娜塔莉这样想到，她朝马车看了两眼，便与尼尔一同踏进庄园之中，门口的老门房恭敬地朝客人们施了一礼，娜塔莉也点了点头，算是对门房的回应。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娜塔莉穿过花园，走进别墅之内时，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 一个年轻的小巫师，一个面带焦虑、双眼通红的巫师，娜塔莉曾经在黑巫师的高塔以及纳沙塔的教堂中时见过他，他的名字是…… “罗宁?”尼尔先一步出声询问，他同样惊讶，因为此刻小巫师应该还泡在协会的高塔里协助他导师进行着研究课题，要不就是与那位令人尊敬的牧师斐迪南一起满世界清剿流传出踪迹的亡灵与邪魔。 但他就是来了，出现在了伯瑞城的一位子爵家中。 “骑士先生！”看到两人进来，准确地说，是看到尼尔走进来，小巫师的神情瞬间变得十分激动，三两步跑到尼尔身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 “我……打听了好久……才从巫师朋友们那打听到你的位置……谢天谢地，还好你没有继续移动！” 尼尔伸出手扶正小巫师的腰杆，让他与自己保持一个水平线。 “怎么了？”尼尔问，他心中隐隐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否则一向乐天派罗宁不会如此焦虑不安，他是个活泼而满怀希望的青年，一般的困难可不会让他变成这般模样。 “骑士先生！”罗宁抬起头，遍布血丝的通红双眼直视尼尔藏在头盔里的眼睛，“斐迪南阁下……” 他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哭腔，“斐迪南阁下死了！！！”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在娜塔莉脑中炸开，斐迪南阁下?那个表面看起来古板严肃，实则无比慈祥和友善的老牧师？ 她在脑中回顾过之前在纳沙塔经历过的种种场景，从黑巫师的高塔中开始，教堂里的安慰与教导，审判庭上不顾一切的维护与固执，再到教堂前的交谈，临别时的祝福……最终，这一切都停留在一张苍老却各外红润、精神的慈祥的老人的脸上。 她回想起那天，老牧师握住她的手，在额前划过一道十字，嘴里祈祷了一会，然后把一包装满了苦艾的小小的香料包放到她手中，语重心长地说：“保持希望吧孩子！黑夜终尽。” 斐迪南牧师对待她就像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而那时她还完全不能理解牧师这句话的涵义，只是接过香料包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不禁踉跄地后退两步，伸手扶住门框，突然，娜塔莉动手从腰间翻了翻，取出了一个由远东的某种丝质纺织品缝合的香料包。 这个，其实她一直都带在身上。斐迪南牧师，如果她这一生有永远也不会忘却的人的话，那斐迪南牧师绝对排名前列。 第234章 233.沉默的悲痛 “……?” 尼尔沉默了好长时间，听到这个消息，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小巫师，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悲痛。 “哦！你们回来了，这位客人据说是你们的朋友，找巫师协会打听了好久才找到这来……”缪塞尔子爵穿着一身挂满了徽章的贵族军服，揉着眼睛从楼梯上走下来，但看到现场的气氛不对之后，子爵马上就闭上嘴，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朝他们挥了挥手，便带着仆从走出去了。 “呜～骑士先生，斐迪南阁下死了……呜呜～”小巫师早已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段话，仿佛在来时的路上一直压抑着的痛苦与悲哀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合适的宣泄口。 尼尔将头朝上方望了望被屋顶挡住的天空，过了片刻，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巫师的肩膀，然后伸手将罗宁扶到子爵家里刻着浮雕的长椅上坐下。 尼尔陪着罗宁一同在长椅上坐下，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巫师的哭腔渐渐低微。 “我理解你，我的朋友，我理解你的感受。”骑士直视着年轻巫师的眼睛，看着他那还残留着些孩子般的幼稚的外貌，“但在怀念我们共同的朋友和伙伴之前，能先告诉我在可敬的老牧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巫师抬起头看着骑士，徒然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看来你是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进行表达。”以尼尔对年轻巫师的熟悉程度，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罗宁的举动所代表的涵义。 在短暂的愤怒情绪波动之后，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理智，但在看到过刚才的那一切之后，不存在还有人会认为他已经将其遗忘。他只是将影响到自我的情绪都深深地埋在心里。 “那么，请先告诉我，我们的朋友，纳沙塔教堂的神职者斐迪南阁下究竟是怎么死的，据我所知，他的身体还硬朗得很，起码还得数十年的时间才会回归神的怀抱。”尼尔直视着罗宁的眼睛，真切地询问着。 “……自杀！”罗宁又重复了一遍，“是自杀！” 不等尼尔回应，娜塔莉就先一步从门口跑过来，神色激动非常。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而又咬牙切齿地地反驳，“谁都有可能自杀，但一位虔诚到坚持了一辈子信仰的老牧师不会，自杀完全是背叛教义的行为，死后连灵魂都无法得升天国！” 老牧师劝诫她的话还萦绕在娜塔莉耳边，她知道老牧师绝对不会以这种让他最不认同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哪怕是最艰难、最困苦的处境。 自杀，这等于老牧师直接就否定了自己坚持了一生的信仰，否定了自己一辈子所做出的所有努力，自愿将自己的灵魂投入地狱，忍受永世沉沦。 一定有什么原因，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逼迫着老牧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娜塔莉完全想不到一位受人尊敬和爱戴的老牧师究竟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和局面，才会导致他必须走上这条没有任何希望和救赎的道路。 第235章 234.经过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呜～～” 小巫师已泣不成声。 罗宁不住抽泣着，他身上的黑灰色法袍在旅途的奔波中沾染上了许多泥渍，一片片的分布在各处，看起来格外醒目。 在最开始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情绪波动之后，娜塔莉也冷静下来，她揉了揉前额，立在一片旁，看向长凳上的两人。 她还是不相信那位慈祥虔诚的老牧师会选择以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若是罗宁说的是真的，那也一定有着其他的原因，有着老牧师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原因。 娜塔莉希望能得到答案，她也知道尼尔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空气都仿佛静止，但时间依旧流淌。不知过了多久，罗宁压抑了这么长时间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他也终于能完整地说完一句话了。 “你知道多少细节？我的朋友。”眼见如此，尼尔便找到时机开口询问。 偌大的建筑里寂寥无声，子爵出去时，也叫走了所有的守卫和仆从，只剩下三人留在其中。而此时，一道年轻的声音出现在大厅的空气中。 “……在你们都走后，我和斐迪南牧师继续留在纳沙塔进行关于驱散亡灵方面的学术研究，有时也会去协会做一些调查和取证。” 小巫师坐在长椅上，用早已沙哑的声音叙述着。 “就这样，大概过了一个月，或者一个半月?我记不太清了，反正有一天，突然有一份请柬送至纳沙塔的教堂，那是从菲耶索东边，也就是伯瑞往北一点的安戈莱镇送来的，斐迪南阁下的一位老朋友新当上了该地区的教会长老，十分有诚意地邀请斐迪南牧师过去安戈莱参观，于是老牧师便欣然前往，他说去两周就回来，所以我就独自留在纳沙塔。” “谁知过了半个月，我没有见到老牧师的身影，传到纳沙塔的只是老牧师的死讯。那帮从安戈莱镇过来的家伙说，老牧师突发顽疾而倒在了教堂里，肉身已经火化，灵魂回归了神的怀抱！那些家伙是这么说的！” 罗宁的表情由悲痛转为了愤怒和委屈，在提到安戈莱的那些人时，更是直接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但我在巫师协会里有朋友，而协会在安戈莱取得的消息却是，却是——令人尊敬的斐迪南牧师不是病逝的，而是亲手用银制的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心口！” 小巫师终于充满愤怒地吼了出来，“他们在说谎！那些人，安戈莱的那些人在说谎，他们试图欺骗我以及纳沙塔的教堂！他们试图欺骗所有人！骑士先生！斐迪南牧师的死一定另有隐情！” 但马上，罗宁的情绪就又低落起来，他用手捂住脸，看起来十分的孤单无助，“可我没有力量，我没有势力，我太孤单、太弱小了，我没能调查出真相，我没有调查出真相的实力，我没有与安戈莱的那些人对抗的力量……” “呜呜呜～～”他又开始抽泣起来，低沉的呜咽声回荡在伯瑞郊外一处庄园中的别墅里。 第236章 235.涌动的暗流 娜塔莉听到骑士压抑着的粗重呼吸声，她知道尼尔正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有些无济于事。她从未见过尼尔如此的压抑和愤怒。 “朋友，你是说，老牧师是用银制的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心脏？”娜塔莉向着罗宁询问道。 小巫师点了点头。 “那是用来对付亡灵和邪魔的手段。”骑士转过头，眼睛里仿佛有一阵灿烂的光芒闪过。 注视着尼尔的目光，娜塔莉也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老牧师的死绝不是意外，而是一场险恶的阴谋，一次暗处的阴影流动，一件无法掩饰的罪恶，一场灾难的前兆。”他这样说着，眼神中燃烧着无法熄灭的火焰。 “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要怎么办？”听到尼尔的话，罗宁抬起头，擦了擦眼睛，嘴里不停念叨着这句话。 年轻的巫师不知道该怎么做，就算知道，也自觉没有对付那些人的能力与勇气，所以才不辞辛劳地打听好友的踪迹，才不远千里从纳沙塔赶到伯瑞郊外的这座庄园。 “安戈莱……”尼尔将这个名词在心中思索一番，“离北地最近的城镇，也是南方通往北地的必经之处，这个时节，通往北方的道路已经被连日的大雪掩盖，无从得行。” 骑士简单介绍了一下当前的情景，当罗宁和娜塔莉露出失望之色时，他突然又话锋一转，“但这些日子来，天气短暂地放晴了数日，机械师协会的空艇应该开放了行驶航线，它们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赚钱的机会。” “可机械师协会的空艇只能进行短距离的飞行啊，而且无法胡乱移动，必须得严格按照事先就设定好的航线、必须到达设定好的飞行点才能止步。”娜塔莉提出了疑问，她在寻找前往北地的方法时，自然是早就想到过这种机械产物，但空艇不仅慢、无法长距离移动，还只能按照既定的几个点位升空和降落。而在整条航线上，距离北地最近的飞行点是圣路希维尔城，离安戈莱都隔了一段不断的距离，更不用说是去北地了。 “我们可以乘坐空艇从空中去往最近的飞行点圣路希维尔城，再徒步翻越一座被白雪掩盖的山脉，就能抵达安戈莱镇。”尼尔向两人解释着，“虽然依旧十分麻烦且充满危险，但还算值得一试。” “我们两人吗？”罗宁开口询问着。 “我也要去！”娜塔莉抢先说道，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坚决地表达出自己的决意，用坚定的无可动摇的目光看向另外两人。 “好。”骑士作出了肯定的答复。 “我们三个人一起。” “夏普先生和塔伏先生呢？”年轻的巫师询问着吕西安与安德的踪迹。 “他们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嗯，我也不知道，大概率是去协会接取了什么任务。协会的任务最快也需要几天才能完成，而且他们俩不会选择接取简单的、没有挑战性的任务，完成任务的时间只会更久，那时候我们都已经快抵达安戈莱了。” “我们没有时间用来等他们俩返回了。”尼尔目光炯炯地看向远方，“我怀疑，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暗流在那做城镇的背光处涌动，这一次，我们的行动不只是为了仁慈的老牧师。” 第237章 236.机械师联合会 机械师联合会设定的空艇飞行点只存在于大型城市，因为大城市人多，而且较为富裕，并且，各种稀有的、非稀有的材料也都足够，有利于飞行据点的建设及维护。 虽然机械师联合会还算比较富裕，但总不可能像巫师协会那样大手大脚的花钱，当然要精打细算的琢磨每一个子的去处和用途，以及它所能带来的利益。 如果说很多巫师都有着研究狂的倾向，那机械师则普遍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商人气质，他们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研究而研究，而是为了所进行研究的产物能给自己或者世界带来多大的利益和进步。 可以说，大部分巫师都享受研究的过程，而机械师则追求研究的结果。 两种追求与态度之间是平等的——没有哪一种观点能真正地压倒其他观点。二者并不冲突，很多巫师在闲暇之余也兼职了机械师，而有天赋的机械师在法术方面也一定很有天赋。各类魔法构装造物就是将二者的研究相结合的产物。 …… 当三人来到伯瑞的机械师联合会时，这里已经几乎坐满了等待的人群。 和她们一样，大清早，这些人就来到这里等待着第一趟空艇启航。 去菲耶索探亲的，去维尔丹述职的，去奥普舍亚谈生意的，甚至还有为了避寒而去南方海岸的马赛杜拉旅行的等等，多种多样，各不相同。 在等待的时间里，人们大多相互交流着，交换各自的身份信息以及往来目的，他们就用这种毫无价值的形式打发着无趣的时间。 其实这些人相互之间原本没有任何交集，之后大概率也不会再有如何联系，就像两片在风中飘落的树叶，风息之后，便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要向身边的陌生人分享自己的信息和经历，在娜塔莉看来，这种行为实在称不上机智。 但不能说是愚蠢，批评他人愚蠢的人，往往自己先一步跌进了名为傲慢的陷阱。 ……也许正因为是陌生人，才会有更多可以完全没有顾忌的说出来的话和事。 所以，她只是控制住自己不像那样做。其实尼尔，以及他的朋友，那位过于年轻的巫师罗宁都做出了和她一样的决定。故在一群乱哄哄的人中，有三位冒险者打扮的家伙摆着端正的坐姿，安静地擦拭着武器，似乎与周围热络的气氛格格不入。 随着整点的钟声敲响，机械师联合会安置的窗口打开，露出里面的一个个人类或者侏儒——机械师联合会里有很多侏儒，他们天生就是干这行的，在独特的创造性已经以及观察细微的思维下，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能比得上侏儒在这方面的天赋。 刚才还热络的人群顿时变得乱哄哄的，就像农庄里饲养的一大片家禽，在饲主投食时纷纷扯着嗓子，散动翅膀，只为能率先一步抢到食物。不同的是，家禽争抢食物，而人类争抢先后。 “不要挤，不要——挤！”维持秩序的大块头保镖出来大声喊着，似乎有效，因为乱哄哄的人群肉眼可见地恢复了秩序。 第238章 237.传统与发展 人群如水坝泄洪时的水流般分流，散开到不同的方位，等待着飞往各地的空艇启程。 对他们来说，这个过程是焦急而无趣的只有当登上空艇之后，人们才会继续攀谈起来。 而几位冒险者也乐意于这片刻的宁静，直到一阵铃声响起，从楼顶的位置，一个尖下巴的人伸出头来，扯着嗓子通知人们去往安戈莱的空艇已经抵达。 冒险者们随着人群一级一级地登上顶层，当走出建筑的方顶时，眼前豁然开朗，机械师联合会的顶层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众多的大型机械造物就停留在边缘地带，于四周围成一圈，正朝着天空呼呼地冒着黑色的浓烟。 这种机械造物没什么好介绍的，在有条件时，一般人不会选择这种价格高昂而且安全性低的交通方式。只有当这种时候，大雪封路，从陆路和水路都无法通行之后，人们才会想起还有这种交通方式的存在。 在平常，机械师联合会的空艇一般只会用来运输货物，只有在当路途实在太过遥远，其他方式所需要的时间过长时，才会担任起一个点位接一个点位运输的任务。当然，也不乏有想飞上天空寻求奇迹感与对飞行有着原始渴望的人群。 曾经发生在空艇上的最大规模的一场空难中，一百多名乘客无一人幸存。其他大大小小的问题也时有发生，所幸这十来年由于技术的改进和材料的发展，事故的出现率呈直线下降趋势，这也给了人们对于空艇这种机械造物的信心。 但这并不是代表着就一定不会再发生事故了，当空难降临的那一刻，遭遇到它的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只能高举双手祈祷神的庇佑。 人们需要一种更为稳定，更为安全和快捷的交通方式，可惜这些年各种学界完全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据说在数百年前，巫师们是可以掌握长距离传送技术的，但不知怎么，这种技术或者说法术竟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只在各种文献和资料上留下些许痕迹。 他们的目标正停留在靠近西北的位置，那艘机械构装造物的前面树立着的牌子上写着“安戈莱镇——北行”。有些人已经朝那边涌去了，但没有去其他地方的那么多，安戈莱毕竟规模不算太大，顶多只能算是一个中小型城市，与其他大型城市自然是无法在入口和经济方面媲美的。机械师联合会在安戈莱设立一处飞行点也是看中了它是去往北地的必经之路，人流量并不算太差。 …… 伯瑞中心城区一处偏僻的小巷，某没有挂牌子的古旧魔法店中。 两个冒险者打扮的人直接推门走进来。 “嘿！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老断杖先生。”游侠对着屋里喊到，他背着一个大包裹，还有一个刺客模样的冒险者跟在身后。 话音刚落，从古旧魔法店凌乱的书堆里便伸出一个皱巴巴的头来，随后，一个瘦小的苍老学者从书堆中爬出。 “吕西安·夏普！你又跑过来干什么？上次欠我的一块凤凰木还没还呢！”老学者的声音像是就要断气了一样。 第239章 238.古旧魔法店 “我这不是一有什么好事就都想着您嘛！”吕西安一脸奸笑。 “而且，最近魔物的活动不是越来越频繁了吗？我想给您搞一块凤凰木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呀！唉！您要知道，那些该死的鬼面蝙蝠又成群结队起来了，想闯入南方的林子里谈何容易？” “哼！”老学者冷哼一声，“少给我来这套，上次你来这就顺走了我一块凤凰木，上上次来得时候把我收藏多年的大师级复合弓拿跑了，记得上上上次还摸取了什么？你的恶劣行为我甚至都不能一一记得了！” 吕西安尴尬地笑了两声，“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干脆都忘掉吧……” “呸呸呸！”学者唾了一口，显出一脸不难烦的神色，看似十分厌恶，但却并没有直接赶他们走。 学者理了理衣领，坐在柜台后的高脚椅上坐下来，不知从哪里拿过一个古怪的陶瓶给自己倒了杯浓黑的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液体，“说吧，这次来找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听到这话，吕西安的脸色正经起来，他搬起带来的那个包裹，直接丢到店里的柜台上，使得整个店都为之一震，连摆在老学者面前的杯子中都溅出了些许。 “这是什么？”老学者摸出一件单边眼睛挂到眼前，斜眼看了看被丢到桌上的包裹。 “从摩尔克人的荒漠里带出来的些好东西！”吕西安一边笑着，一边在老学者面前展开包裹。“那里面还有很多，但我只挑了一部分我看中的，不过，您知道，我的眼光向来不错。” 随着游侠的动作，一本本看起来就十分古老的书籍显露在魔法店的空气中，它们不知经历过多少岁月，仿佛存在着生命一般，呼吸着既清新而又浑浊的空气，那些薄脆的书页都早已暗黄，却有了一种别样的引人注目的历史厚重感。 老学者随意提起一本，看了看书封上的苏黎兰德文字，“这就是你说的眼光不错？”他将手里的书丢到吕西安面前。 “嗯？”游侠疑惑地看了看，发现那上面的苏黎兰德文的含涵义是“木雕艺术品评鉴与欣赏指南”。 “wtf?”吕西安叫苦不已，连忙拿起那本书籍，翻开简略地看了看，发现真是是讲述与木雕有关的鉴赏和制作之类的内容，甚至还有某人用黑色的笔墨所做出的一些标注和修改，笔迹清秀，让我心旷神怡。 但吕西安现在可没有这种感觉，“怎么让这种东西混进来了？”游侠一脸晦气的表情，直接甩开那本其实也包涵了很多实在的内容的书。看着对面的老学者似笑非笑的模样，吕西安连忙陪笑着，埋头在书堆中翻找起来。 刺客在这时候，已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默默地看着吕西安与古旧魔法店里的老学者交流。虽然他知道吕西安和被称为“老断杖”的店主很熟悉，但这个地方对他来说还很是陌生。 “找到了！”刺客安静地观察古旧魔法店内的一切事物，不一会，安德就听到了吕西安的欢呼。 第240章 239.重启纪元 只见游侠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书籍中翻出一本深黑色封皮的书，用手在上面抹了抹灰尘，又长长地吹了口气，让上面的文字显露出来。 吕西安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苏黎兰德语，安德没有对这方面的研究，故根本不知道吕西安说的什么，他猜测应该那本深黑色书籍的书名，因为他看到那个干瘦的老学者单边眼镜下的眼睛猛然一亮，但他随后便听见吕西安又说用法兰洛德语说了一遍，终于理解了游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中长距离传说门施法概要及重、难点解析》！”吕西安异常兴奋，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他回顾四周，谨慎地走过去将古旧魔法店的店门上了锁。 之后，他才将手中的书籍递给老断杖，“瞧瞧我找到了什么！嘿！老伙计！快看看快看看！” 店主一把接过吕西安手中的那本书，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再不复刚才的那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安德看不出店主的实际年龄但他现在的样子就像个三四十岁的年轻人，充满了激情与活力。 “是真品吗？今天可不是愚者日啊！你个小鬼真不是过来靠消遣我取乐？”老断杖嘴里嚷道，但手中翻书的动作也丝毫未停，“你知道，我找这东西可找了又大半生了！” “我哪里知道是不是真品呢？我又不是巫师，没法辨别真伪的，要不然我来找您干嘛？早就自己吞进腰包了！哪还有您的份！”吕西安将身体斜靠在柜台前，用手肘支撑着脑袋和上半身。 看到他这幅模样，安德扶了扶额，又去搬来了张高脚椅放到他身后，然后拍了拍吕西安的肩膀。 “哦！谢谢！”游侠回过头简单地表达了谢意，便坐下来，继续向店主述说着些什么。 “……但我敢发誓，我找到这东西的地方一定是一座真正的被废弃的巫师塔!它就藏在摩尔克人的无边无际的荒漠里！它就藏在摩尔克地区口口相传的传说中！我见到了那座传说中的幽灵塔，并成功的进入其内部，从藏书室密密麻麻的藏书中翻了数个小时才找出了这些从名字上听起来最有价值的！”吕西安轻轻拍打着柜台，似乎难以控制自己激动的心情。 但老断杖没有理会他的话语，店主本人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对书籍的查阅与解析中去了。 “要是真品，要是这里面记载的真是只存在于各类传说中而现在早已失落的远距离传送技术，伙计，那我们可就发财了！”吕西安也并没有在乎老断杖的无视，仍继续表达着他的想法。 “而且还会在世界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伟大的冒险者吕西安·夏普！传奇探险家吕西安·夏普！纪元重启者吕西安·夏普！哈！我连称号都想好了！” 安德不禁有些无语，他注视着侃侃而谈的吕西安，觉得游侠有些傻气，但奇怪的是，见到这一幕的自己的心情就像最近的天气一般明媚晴朗起来。 刺客的情绪很难被外界所影响，但吕西安似乎不在此列。 第241章 240.被掩盖的历史 时间就在游侠絮絮叨叨的声音里过去，终于，老断杖放下手中的书，同时也取下单边眼睛，伸手揉了揉正因为疲惫而止不住流泪的眼睛。 “这本并不是经印刷出版的，而是某位法术大师的手稿，在记叙了咒文、节点解析与魔导回路之外，还详细指出了没给方面的要点、难点和思维死角。” “看起来似乎是可行的，不过还得真正经过实验才能确定真实情况。”老断杖将书籍翻到最后，手指移动到一个潇洒的署名上——“缄默”，用黑色的笔触写就的苏黎兰德文就无言地停留在纸面之上，不知过去了多久，纸张早已泛黄，而墨迹也渐渐褪色。 “哦，原来是那一位……”在看到这个不像是人名的署名时，老断杖整个人浑身一震，然后眼神渐渐迷离起来，仿佛意识中又回到了曾经的岁月。 “怎么？你认识？”吕西安对店主的反应十分惊讶。 “不，只是曾经见过几面，算不上相熟。”在被吕西安打扰到之后，老断杖的意识回到现实，他明显地愣了愣，然后隐晦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的天！老家伙，你得有多老了？” 游侠大惊失色，就算是知道这位经营着一家古旧魔法店的老朋友有着些精灵血统，寿命会比常人要长，但吕西安完全没想到老断杖居然活了这么多岁数，连从古代遗迹中翻出来的书籍的编撰者都和他曾有过交集。 “不会比现在这个国度年轻。”店主坦然相告，似乎这算不着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吕西安又张了张嘴，双眼睁得好大，“啧，是我小瞧你了！” 店主摆了摆手，做出停止的动作，示意跳过这个话题。“既然是那位的手稿，那肯定不会有错了，还有桌上剩下的这些……”他将视线放到吕西安带来的其他书籍上，停留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 “……应该都是自巫师界叛乱之后保存在那一位的高塔里而幸存下来的产物，呵！那一位的藏身之处没有受到波及，不愧是纽格林顿最神秘的学生……”老断杖自言自语地说着，能看到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清晰可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等等！什么巫师界叛乱？什么受到波及？又怎么会和纽格林顿扯上关系了？”吕西安现在脑子里出现了一连串的疑问，就算他自诩也是一位学识渊博的研究历史与人文的学者，可对于老断杖口中提到的这些听起来就十分宏大的事件名称他完全没有印象。 “你当然会没有印象。”店主的语气中带着讽刺，“在事件平息之后，重组的巫师协会为了维护自身形象，毁掉了关于那一切的所有资料，一切传闻都被视作谣言来处理，渐渐的，后人就再也看不清那段历史的真容了。” “虽然在清算中，由于传承的断代与缺失，既大量的核心技术和法术遗失，它们也再无法达到以往的高度，在不复往日的辉煌。”苍老的学者重新戴起他的单边眼睛，低低述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第242章 241.渡鸦群 雪原上空的航道上，一艘经伯瑞出发，前往安戈莱的空艇正匀速前进着。 天气确实不错，但随着越往北走，气温也变得越发寒冷起来。 窗边，娜塔莉单手支撑着上半身的重量，平静地看着空艇上空流淌的白云以及云后的蓝天。 身边的座位空着，尼尔和罗宁坐在她对面的位置。 空艇的飞行高度是很低的，因为要是上到高空，在达到某个高度区域后，强劲的狂风会让这种机械造物的动力源完全失灵。 所以，娜塔莉坐在空艇上，也能清晰地看见雪地里白色的长耳兔小心翼翼地跳动，踩出一串串小巧的脚印。 俯瞰大地就是这种感觉？娜塔莉还是首次乘坐机械师联合会的空艇，这让她感觉有些新奇，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要是有画家或者诗人在场的话，估计会感叹良多，但娜塔莉不是任何一种艺术家，她只是一个手握剑与枪的骑士。她现在只感到有种超乎寻常的悲哀，其实娜塔莉现在不管看到什么都感到悲哀，因为老牧师的缘故，当然，也有一些另外的原因。 ……不知走了多久，大概也够大半天了吧？娜塔莉记得她们是太阳升起时出发的，而现在，太阳已经懒洋洋地斜挂在西边了。 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西方似乎有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飘过来了，可能像这种好天气不会持续多久了吧！ 空艇的飞行速度虽然坐在上面的人感觉上显得较为缓慢，其实比地面上的任何一种交通方式都要快的多，而且它不受地形阻扰，遇到小山丘或者河流都能直接从上空飞过，只需绕开实在无法翻越的高大山脉和冒险者协会特别标注出来的危险禁飞区就行。 其实也挺方便的，而且坐在上面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危险或者危险发生的前兆…… 正当娜塔莉这样想时，挂在顶部隔板上的汽笛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那声音响彻高空，直接穿透了缓缓流淌的云彩，连雪地上蹦蹦跳跳的白兔也飞快地溜走。 所有人都以为这突然其来的异变而惊得慌乱起来。他们有些正昏昏欲睡，有的早已进入梦乡，而现在，他们都猛然惊醒，就像有一颗石子丢进平静的水面，空艇内部瞬间响起七嘴八舌的嘈杂声。 人们相互询问着，恐慌着，脸色都变得惨白而慌乱。 娜塔莉原本也不知道是何原因，但看见尼尔镇定自若的模样，似乎毫不担心，所以她也一样没有任何动作。 汽笛声越发激烈起来，一波接着一波，就像海浪般汹涌澎湃，大部分人不得不捂住耳朵，用以抵抗这令人心悸的恐怖声响。 这时，尼尔伸手指了指西边飘过来的一大片乌云，娜塔莉随之看过去，发现自己刚才看见的那片黑压压的东西哪里是什么乌云，分明就是由一只只毛色漆黑的渡鸦所组成的集团体。 “春季和秋季时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也渡鸦群也造成过一些事故，所以机械师联合会在所有空艇上都安装了驱散鸟类的音声系统，也就是空艇现在所放出来的东西。”骑士向娜塔莉解释着。 第243章 242.反常与阴谋 虽然听起来是还算合理的解释，但娜塔莉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可现在已是冬季，它们不应该如此活跃，渡鸦群的规模也不应该如此庞大。” “没什么可奇怪的。”但尼尔却摇了摇头，“这些年来，所有魔物的行为逻辑和生存方式都越发反常了，当一件原本稀有的事逐渐变得普遍出现时，那稀有也就成为了常态。” “就像空艇现在面临的这种情况，据我所知，仅仅是在最近一周，机械师联合会分布在各地的飞行点就已经遇上过两三次了，他们有足够的经验和能力来应对，不必担心。”尼尔似乎是在安慰她，可能是看到娜塔莉脸上带着一丝焦虑。 但娜塔莉其实在心中真正想的是，如果尼尔口中所说的都是真实情况，全世界的魔物的行为都变得异常，并且这种异常正逐渐转变为常态，那导致它们出现变化的原因在哪里呢？ 而且，这些年的气候类型以及植被结构、地形等之类的环境因素也没有什么变化，世界上其实并没有足以使得整个魔物界都混乱起来的内在条件。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说，这些变化的原因是来自外部的影响。 来自外界的某些未知的原因。想到这里，娜塔莉后背突然泛起阵凉意。 “你知道这些变化出现的原因吗？”她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尼尔也理所当然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不，或许藏在巫师协会总部的那些家伙们会了解一点点，如果他们也对此一无所知的话，那整个世上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那你对此的猜测呢？我知道你不会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在所有人都无法窥见的地方，某些不为人知的计划和阴谋正在逐步进行。我是这么想的。” 尼尔抛出了一个范围极广的设想，但与娜塔莉心中的想法完全吻合。她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但我们却还是一无所知？” “无知也可能是一种幸福。” …… 这时，渡鸦群形成的大片几乎遮天蔽日的乌云已经临近了。 汽笛似乎没有派上用途，尖锐的噪音并没有驱散这些成群结队的凶残鸟类，只是略微减缓了渡鸦群前进的速度。 很快的，它们就已经围绕在空艇周围，巨大的族群数量似乎只凭撞击都能直接就将空艇击落。 空艇内部，几乎所有人都捏了把汗，有些胆小的甚至从警报声响起之后就不住恸哭起来，当亲眼见到黑压压的一片渡鸦群时，更是战栗不止，抱紧双手仰头发出急切而虔诚的祈祷。 这些魔物化的渡鸦和不同于那些零星两三只在村庄和田野之间飞来飞去的常规物种，它们的个体体型能达到常规渡鸦的两到三倍，翅膀结实有力，爪子就如一把把组合起来的利刃，只需一个俯冲就能轻易杀死没有任何配备防护措施的成年人，性情凶暴，残忍嗜杀。 而且，单个个体的魔物渡鸦与整个族群中的渡鸦不是一个概念，在族群中，它们凶暴的性格会进一步增强，攻击欲望更加强烈，当它们成群结队行动时时，规模大到足以遮蔽天空，渡鸦群所到之处，一切能找到的血肉生物都会变成它们口中的食粮。 第244章 243.和平年代 但在渡鸦群真正与空艇接触之前，一条条炙热的火蛇就已经从外壁的装甲中喷出，覆盖了周围的所有方位。 刚才的蓝天与白云，洁白的雪地与蹦跳的白兔，以及遮天蔽日的渡鸦群都完全消失不见，视野里只余下熊熊燃烧的烈火组成的火墙，就像一层护盾般保护着内部的空艇。 坐在舱内，只能听见火焰烧灼的声音与众多连成一片浪潮的鸟类所发出的“呱呱”的噪杂而恐怖的叫声。 火焰遮蔽了视野，谁也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着什么，有的人因畏惧而颤抖，有的人因信仰而无惧。 在恐慌的情绪流传开来之前，机械师联合会的人先一步来到舱内，提醒人们不用担心，这一切只不过是旅途中的一点点小插曲。 三位冒险者可能是空艇中表现最冷静的几个人。尼尔是因为掌握的信息够多，对机械师联合会的人有着足够的信心，娜塔莉是看到尼尔毫不慌乱，心中便也沉淀下来，小巫师罗宁则是整个人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既不说话，也不理会外界的变幻。 这样的情况大概持续了一刻钟，当过来提醒众人稍安勿躁的机械师联合会的人员在舱内走过了三摆之后，刺耳的鸟叫声才渐渐平息、远去，之后，火焰也逐渐消散，露出了干净的天空与白茫茫的雪地，与先前不同的是，雪白的地面上多出了许多黑色的烧焦之后的碎屑，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火焦味。 远处，已经成为一个小点的渡鸦群还在远去，它们离开了。 空艇上的乘客们终于松了口气，纷纷攘攘地讨论和感慨起来。他们都仿佛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在面带笑容的交流之时，不忘向信仰的神灵祈祷一下。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机械师联合会已经有了足够的对付它们的经验。”骑士坐在对面，沉稳地开口说。 “……刚才空艇上展现出来的武器，已经足以用在战争上了吧？”说实话，当喷涌而出的烈焰完全遮蔽视野时，娜塔莉确实有些手足无措。恐怖的大范围火焰，较为厚实的装甲，已经飞行载人能力，这真的只是一种民用的交通工具？她对此有了怀疑。 “事实上，机械师联合会本身就是为了设计一种强大的战争兵器，一种能在空中飞行的、能满载士兵而且火力强劲的装置，空艇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诞生的，只不过最开始的机械原型没有现在这么多特殊的攻击方式，而且飞行高度低，速度慢，负重少，所以才给人一种民用的感觉。” “至于发展到现在都还只是民用，只因为最近几个世纪来都没有大的战争和冲突出现，因为长久的和平，所以这些为大型战争所设计的装备都毫无用武之地，其实，只要有需要，机械师联合会马上就可以将它们都变成十分可怕的杀戮机器。” “原来是这样。”娜塔莉立即就理解了，“那我希望它们永远也没有用武之地。” “……但愿如此。” …… 第245章 244.雪落之时 天气变幻莫测，前一个小时还艳阳高挂的天气，后一个小时便刮起了惨烈的寒风，进而，一场雪突如其来，仿佛一位没有受到主人家的邀请而自行来到宴会上不速之客。 自伯瑞方向过来的空艇是踏着雪的脚步抵达安戈莱的，当那些晶莹剔透的小家伙们自天空飘摇而下时，巨大的机械造物也正好降落。 算是勉强赶上了最后的晴朗，不至于在萧瑟的寒风中战栗。 而当娜塔莉真正踏出机械师联合会的大门，走上街道时，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靴子踩在上面时，会留下一片又一片鞋底型的黑色阴影。 就是这里吗？斐迪南牧师就是在这座城镇的某个地方闭上了他的眼睛？安戈莱…… 看着眼前白雪皑皑的城镇里那些相对低矮、顶部较为平坦的北地风格的建筑物，娜塔莉思绪万千。 安戈莱，在你银装素裹的表象下，究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竟能逼得一位品行高尚、一生虔诚的老牧师选择以自尽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罗宁跑到前面去，伸手指了指一片低矮的建筑群中十分突出的尖顶，“那便是安戈莱的修道院，斐迪南牧师受邀请去的地方，那件事发生时，也是在修道院的某个房间之内！” 他显然之前就早已自己来过，但并没有得到结果。 尼尔刚刚走出来，顺着小巫师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便收回视线。 他又看了看娜塔莉，似乎是在琢磨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当走到娜塔莉身边时，他碰了碰她的手肘。 “我们带着悲痛和愤恨而来，渴望挖掘出被掩埋的真相。”尼尔的表情平静而认真，却仿佛有种磅礴的力量在眼底积蓄着。 娜塔莉点点头，“走吧！” 这些天来，相信老牧师一定有些寂寞了。 …… 接待她们的是一位脸色阴沉的修士，虽然修士脸上堆满了笑容，但他那惨白惨白的脸色依然暴露出一种仿佛刚从停尸间里爬出来的感觉。 当她们提起斐迪南牧师时，修士微微一愣，深凹的眼珠子咕噜一转，然后表现出非常痛心疾首的神情。 “神灵在上！那真是安戈莱修道院里发生过的最不幸的一件事！” “斐迪南牧师是受本院新上任的长老，牧师以前的好友霍斯蒂先生的邀请而来到安戈莱修道院的……那天晚上，斐迪南牧师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早早地就进屋去睡了，可当第二天清晨，老牧师却迟迟没有出来，敲门也没有应，于是，有个修士便取出备用的钥匙，打算直接闯进去。” “当房间门打开的一瞬间，在场的所所有人的尖叫起来。房间内，斐迪南牧师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铁青，姿势怪异，面容扭曲，煞是恐怖。” “有个胆大的修士上前一探，才发现老牧师的身体都已经僵硬了，可怜的斐迪南牧师早就没了生机。” “霍斯蒂长老得到消息，马上便赶到现场，长老在检查了一番他老朋友的情况后，宣布老牧师是死于某种突发的顽疾。” 第246章 245.光芒不再 “唉！可怜的老牧师……”修士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终究是上了年纪，得到了神的呼唤。人间留不住啊！” 尼尔紧盯着修士的眼睛，就像一只猎鹰锁定了雪地里奔行的猎物。 “所以——”他如同大法官质问罪犯似的向修士发问，“你是说，斐迪南牧师是死于突发疾病？” “神灵在上！”修士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绝无半点谎言！不信你们可以直接去找霍斯蒂长老核实，长老是斐迪南牧师半辈子的老朋友，绝对不会在关于斐迪南牧师的事情上刻意隐瞒！” 这时，娜塔莉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她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身穿便服的干瘪老者，浑身上下都是瘦骨嶙峋的，蜡黄的皮肤包裹着干枯的骨架，让人感觉仿佛就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笼罩在老者身上的阴森恐怖的感觉比修士身上的更为强烈和浓郁，自从他走进来，大礼堂内部的气温都仿佛陡然下降了许多。 娜塔莉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呼吸，只有便装下那略微起伏的胸膛还在证明他是个活物。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娜塔莉甚至以为走进来的是一只亡灵。但亡灵显然是无法出现在阳光之下的…… 不对！她猛然记起了在安布莱拉的沼泽地时，曾经见过的场景。能在阳光下活动的亡灵是存在的！ 娜塔莉心中一惊，终于提起全部注意力观察起这座修道院，这时，她才察觉到整座建筑完全没有其他教堂那般有肉眼无法发现的圣光加持其上，反而笼罩着一股冰冷寒冽的死亡之影。 那是只有在亡灵长久聚集的地方才会出现的状况…… “我可以作证，这位修士说的没错，斐迪南牧师确实是被困扰他多年的顽疾夺去了生命。”老者才刚走进来，仿佛已经就知道了他们在这段时间的谈话内容，还未抵达大礼堂深处，就按捺不住地出声说道。 “霍斯蒂长老！”看到走进来的便服老者，刚才还被尼尔吓人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的修士顿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十分喜悦地打着招呼。 对于修士的招呼，老者并没有任何理会，而是继续向着几位冒险者试图解释关于老牧师的事以及自己与斐迪南牧师的关系。 “我和斐迪南牧师来自同一个地方，是在同一所神学院出身的，也曾经在同一座教堂内供职，我们俩走的很近，一直以来，关系的非常密切。” “只是由于教廷的安排，他继续留在纳沙塔，而我则被调到安戈莱，这才彼此分隔两地，无法经常进行联系了。” “九月，由于我升任了安戈莱修道院的长老，为了分享我的喜悦，这才邀请斐迪南牧师前来安戈莱一聚，小住几天，也能叙叙旧。” “谁曾想，竟会发生这档子事。唉～神的意志总是难以琢磨。”说完，霍斯蒂便也叹了几口气，但那声音就像是从毁坏了的鼓风箱中拉出的尖啸，干瘪的如同骷髅般的躯干明显地颤了颤。 第247章 256.徒留暗影 冒险者们都没有出声，沉寂的气氛在大礼堂内部的空间中蔓延，就像涨潮时的潮水弥漫过海滩。 尼尔眼中闪过一丝冷峻的精光，他没有再继续胁迫式的进行追问，而是面色和缓地说了些交流时常见的客套话，包括对长老的祝福以及对发生在老牧师身上的事感到遗憾和惋惜。 难以想象这些话居然会从冷淡的尼尔口中冒出来，这绝对是反常的。 “……能让我们去见见斐迪南牧师吗？听说可怜的老牧师的葬礼是由您主持的。”之后，他这样询问着。 “哦！当然，斐迪南牧师就葬在安戈莱郊外的法利亚公墓，我可以带你们去……”霍斯蒂长老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但此时，挂在大礼堂墙上钟摆敲响了数声。 听到钟声，长老如骷髅般的脸色忽地变了变，“抱歉，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不能亲自带各位去我朋友的墓穴了。”说罢，他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修士，“波利修士！劳烦您带这几位客人去法利亚公墓，找到斐迪南牧师的长眠之所。” “哦！——好吧。”那个脸色苍白的修士有些不情愿地调转方向，他本来都要走出大礼堂了，在长老出声呼唤之后，又重新返回大礼堂中央，朝几人行了一礼。 看到修士走回来，霍斯蒂长老便朝几人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进了一条幽暗的没有点燃灯火的过道。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那如亡灵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请跟我来。”修士伸出手臂，做出了邀请的动作。 …… 大概还剩几个小时夜幕才会完全降临，但由于雪天的缘故，天空灰蒙蒙的，便显得过于黯淡，让人感觉时间似乎已经很晚了。 在修士的带领下，一行人走在修道院的弯弯绕绕的过道之中，就仿佛进入了一处装饰古典的迷宫，看不到明显的出口。 一路上，他们与许多牧师、修士和修女擦肩而过，但都只是相互点点头而没有任何交流。娜塔莉发现，在这座修道院内的每个人都是这幅脸色苍白就如同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模样，将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或迟缓或急匆匆地行动着。 这哪里像是一座修道院，简直与娜塔莉曾经见过的一处被亡灵完全占领的村庄无异，是在施展神术祈求圣光降临时，连建筑上都会往外冒出黑气的那种鬼地方。 可惜她现在无法再施展神术了，便没有用这种方式验证的可能。 又绕了一会，一行人终于从修道院位于郊外方向的偏门走了出来，步入已经堆积了数厘米厚的雪地中。 当踏出修道院偏门的那一瞬间，娜塔莉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了一个一闪而逝的身影，但当她回头看时，却又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熟悉，非常熟悉！在刚才的身影上，娜塔莉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熟悉感，就像曾经面对面的见过无数次一样，她知道这种感觉并不是凭空产生，一定有个老熟人藏在修道院内，而且行动起来偷偷摸摸的，不敢光明正大的露面。 “怎么了？”尼尔回过头来，带着关切地问道。 娜塔莉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什么。但她还是又回头看了看位于灰蒙蒙的天幕下的修道院，大片的建筑群在风雪和昏暗中，仿佛一头伏在阴影里的巨兽，正张开着大嘴，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去。 第248章 257.墓园 法利亚公墓就坐落在郊外的一片林荫之中，离修道院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大约只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已抵达了公墓之外的森林。 锈迹斑斑的围栏，古老的树木，以及低矮的守墓人小屋，和住在小屋内的一位非常高龄的守墓人，这便是从外界能观察到的法利亚公墓的全部了。 领路的修士将他们带到这里，在找到守墓人说明情况之后便急匆匆地返回了，仿佛在外界多停留都会让他感到不适似的。 地面上打扫的还算整洁，但也少不了有着许多枯黄的落叶——这是无可避免的，即便是再勤劳的工作者，每隔两个小时就打扫一遍，也无法阻止每时每分里下落的落叶。 墓园外围包括内部种植的大多数都是落叶树种，这种做法在公墓中是非常少见的，为了体现出逝者永存的思想，公墓大多都种植的四季常绿的针叶林，即便是最寒冷的雪天都无法让它们褪色。 而落叶树种不同，只要一到特定的时节，它们就会凋谢，就会枯黄，就会如死亡般的沉寂，但当新的一年开始时，它们仿佛死去了整个季度一般的躯干上又会重新勃发出最令人惊叹的生机。 …… 一条悠长的拼接起来的石板路绕着优美的弧线通往墓园内部，上面也覆上了些许落叶。 守墓人是一位北地特征非常明显的老人，身材高大，毛发浓密，即便看上去已经十分高龄，但身体依旧十分健壮。虽然皮肤上因年迈而产生的皱纹已经遍布了守墓人身上能直接观察到的所有区域。他孤独的守在这片墓园之中，只与一只饲养在笼子里的夜莺为伴——在那间小屋短暂开启时，娜塔莉窥见了藏在其中的鸟笼，那美丽的小生物就站在一支拟态的枝头，闭上它的眼睛，似乎正甜甜地睡去。 从修士口中得知这几位冒险者的来意后，守墓人便走进屋内，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带上了一支摇曳着火苗的小蜡烛。 没有任何交流，也许是因为在这种场合，一切交流都显得多余。守墓人披上他的外套，在雪落的林荫路中缓缓行走着，三位冒险者无言地跟随他的步伐，她们的头顶、肩膀、背部都早已堆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花，随着走动而滑落在地，但片刻之后，又重新积起。在从修道院过来法利亚公墓的路上，飘雪从未停止，包括现在。 身后的锈迹斑斑的围栏渐行渐远，顺着石板路，她们逐渐步入墓园深处。 落叶越发多了。许多灯柱树立在路边，它们都未经点燃，于飘雪中默默挺立着，就仿佛为墓园中的逝者站岗的忠诚守卫。守墓人十分熟练地用双手为蜡烛遮掩寒风，避免了它在中途熄灭，每当路过一个灯柱，蜡烛的微小火苗就会传递到灯柱内的燃芯上。 就这样走走停停，当娜塔莉回头看时，发现她们走过的道路上，灯柱的幽暗光亮已经连成一条悠然的直线，从围栏边蔓延过来，一直延伸到墓园最深处。 第249章 258.长眠 在灯柱之外，是一座又一座的坟墓，那些或方块形或十字形的墓碑就安静地分布在林荫间的空地之内，每块墓碑上都刻着或多或少的文字，像来者彰示墓碑主人的姓名和生平，即便有些年代过于久远的墓碑上，所刻的字迹都已经模糊。 它们都属于一个个有名有姓的人，现在也代表着那个人而存在。不同的是，有些墓碑前摆满了新鲜的鲜花，即便是在雪中都显得娇艳欲滴，像是才刚刚被从苗圃的花茎上采摘下来。然而也有更多的墓碑前空无一物，墓碑前也是一片荒芜，可以想到，已经好久都没有人来探望过了。 娜塔莉心中自然地涌起一股悲凉，与一路上早就酝酿了许久的伤感交织着一起，终于是夹杂不清。 零散的墓园区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再往里走就是一座低矮的小山丘，不同与中下层民众的零散坐落的坟墓，那些大家族的私人墓穴正是开辟于其上，在家族的正式成员死后，都会归于同一个墓穴，这也相当于他们财产的一部分。墓穴在四面八方围成一个圈，几乎掏空了整座山。 在拐过一道弯之后，守墓人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在一行人面前，坐落着一座才刚刚竣工的坟墓，草坪是新翻的，能看到裸露的泥土，周围的空气中也带着些土壤的湿润。 坟墓最前方树立着一块崭新的墓碑，上面用最正式的字体写着最简单的生平，没有墓志铭，也没有对逝者生前的事迹做出的总结和大纲——斐迪南·谢伏莱，1225～1293，纳沙塔教堂里最虔诚的牧师，为信仰和教徒无私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给娜塔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老牧师就长眠于此吗？看起来环境还不错。他应该会喜欢的。 娜塔莉这样想着，一直沉闷压抑着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些许。 唉，老牧师忙碌了一生，是该休息一会了。……而牧师尚未完成的事，就交给生者来终结！ 娜塔莉的眼神中流淌过一瞬间的戾气，她必须揭开安戈莱修道院中潜藏的秘密，让老牧师死去的真相光明正大地公之于众。 …… “就是这了。”守墓人估计眼神不怎么好，拿着蜡烛靠的很近才看清墓碑上的人名。 正说着，他用手里燃烧着的蜡烛在墓碑前的一片区域上低了几滴腊油，然后将蜡烛立于其上。 “若是待的太晚，也许你们会用得上这个，若是用不上，也让它自己慢慢烧成一摊蜡油吧。”守墓人这样解释着。 说完，这个来自北地的高龄老人便按来时的路线慢慢离开了，只剩下三位冒险者在墓园中顶着风雪站立。 娜塔莉慢慢走上前去，目光一直盯着墓碑，从未移开。 没有陌生人在场时，她心中又重新涌起沉重的悲痛和感伤。 斐迪南·谢伏莱……娜塔莉默念着墓碑上那十分正式的姓名，虽然她也是现在才知道老牧师的全名。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老牧师的尊重和爱戴。那个只见过两面就如父亲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照顾她的长者，那个在审判庭上独自为她竭力辩护的牧师，此时就躺在这片新翻的土地之下，永远安眠了。 第250章 259.恶火 娜塔莉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斐迪南牧师时，是在审判庭外的石柱旁。尼尔向他表述了两人的计划，而老牧师在一阵惊讶之后，真诚地祝福了她们。 谁能想到，那是娜塔莉最后一次见到斐迪南牧师。再相遇时，竟是以这种方式，她还站在飘雪的天地之间，斐迪南牧师却已长眠与坟墓之中。才过去了两三个月，短短的一个季度，娜塔莉与老牧师之间就已经隔着一层无法僭越的屏障了。 自有记忆以来，娜塔莉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也从未体会过失去亲人的滋味，在看到葬礼上哭得昏天黑地的人群时，她总是现在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情，她终于能明白了一点那种感受。 死亡是一场远行，一场不会再返回的远行，意味着一个人从世上完全消失，关于他的一切都会渐渐黯淡，直到最后，就只存在于生者的记忆里了。 …… 罗宁又哭了一场，但在这之后，娜塔莉感觉现在的年轻巫师比之前的状态要好多了，仿佛是想清楚了些什么。他就坐在老牧师的墓碑前，身边就是守墓人放置的蜡烛，嘴里一直低声念叨着什么。 雪越下越大，随着时间的推移，积雪也在墓碑、草坪、小路和树枝、灯柱上越堆越高，本就一直灰蒙蒙的天空越发昏沉，墓碑前的蜡烛在萧瑟的寒风中摇曳着微弱的火光。 尼尔走过来，伸手为她拂去了头上和肩上堆积的落雪。 “刚才在修道院时，你有察觉到什么吗？”他冷静地环视周围。 “亡灵。” 娜塔莉说出一个词，“安戈莱修道院给我的感觉仿佛是一座亡灵肆虐的通灵古堡，虽然我已经无法再直接进行观察，但我还是能察觉到，修道院上空环绕的死亡之影要浓郁过任何一处我曾经所见到过的地方。” 尼尔点了点头，“看来你也发现了。修道院里的那些人也都有问题，从外表看起来，他们根本就不像是活人了，然而他们的心脏还在跳动，他们还有着并非虚假的呼吸，这正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 “现在，我们有理由相信，名为霍斯蒂的人邀请斐迪南牧师来此的目的绝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单纯。斐迪南牧师来此之后，也发现了修道院的异常，但由于某些未知的原因，老牧师无法脱身，也无法提醒外界，只能选择以这种极端反常的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依此向外界传递出信息。” 在骑士低声的叙述下，事件的真实面貌似乎正缓缓展开。娜塔莉仿佛看见了一位乘兴而来的老牧师，脸上挂着慈祥和蔼的笑容走进修道院，却在之后发现所谓的老朋友邀请他来此的真实目的，满怀愤慨，却再也无法从这片被腐化的修道院脱身，只能毅然决然地将随身携带的用来驱魔的纯银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们的计划还在继续！”娜塔莉愤然道，“修道院封锁了消息，牧师的死并没有惊动教廷，只是引来了我们，而在外界没有察觉到的地方，修道院内的恶火还在燃烧！” 第251章 260.夜之曲 “所以我们得阻止他们，不管修道院的阴影之中藏有着什么样的阴谋，我们都要终结这一切。”尼尔将剑柄扬了扬，“这是斐迪南牧师用生命传递出的信息，教廷没有在乎，所有人都没有在乎，但我们还是来了，牧师的遗愿不会就此落空。” 娜塔莉也握了握剑柄和长枪，“我们该怎么做？” 骑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叫上了坐在墓碑旁的年轻巫师，“罗宁～！” 巫师抬了抬头，脚步稀疏地走过来。 “巫师协会是怎么知道老牧师真正的死因的？” 罗宁无神的眼睛忽地闪了闪，“协会监视着街道的每一处角落，那天，当修道院的人将牧师的身躯抬到郊外火化时，一个巫师注意到了牧师的死状。并不是他们所说的疾病，在担架上，斐迪南牧师神情平和，双手握着一把驱魔用的银制匕首，而匕首的利刃就刺在牧师左胸。按保持的姿势来看，那位巫师判断斐迪南牧师的死系自杀。” “但协会与修道院没有什么矛盾，当时又没有存下证据，也就没有直接揭穿他们的谎言，还好当天负责的那位巫师是我在学院时的一位朋友，他知道我近几年都和斐迪南牧师在一起，就特意找过来告诉我的。” “也就是说，什么证据也没有？” “没有……”年轻巫师垂头丧气地说，但他又突然抬起头，有些焦虑地看向另外两位冒险者，“你们不会不相信我说的话吧？” “当然不会，罗宁，我的朋友，我们一直都信任着你。”骑士摇了摇头。 说完，他的目光便在娜塔莉和罗宁两人身上一扫而过，“但既然没有证据，我们就只能依靠自己手中的武器了。” 尼尔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天色，“等到入夜，我们就摸进修道院，亲手揭开它的真实面貌。” “不管它其中究竟掩盖着什么，不管它是否真的是一座亡灵聚积的通灵之地，亦或只是一座信仰堕落的死气沉沉的修道院，我们都将让它暴露在光明之中。” 听到骑士的话，罗宁原本还死气沉沉的眼睛终于发出明亮的精光。 风已经停歇下来，但大雪仍飘落未息，墓园的绿植中，有些树枝已经承受不住重量而被压断，落到地面上发出或高或低的声响。 老牧师的墓碑前，如微弱的星光一般的烛火摇曳着，从烛芯上冒出来，蜡烛的高度一点点降低，一滴滴蜡油顺着圆柱形的轮廓滑落，聚积在光滑的石面上，由热变冷，由流动的液态变成凝固状，仿佛蜡烛在无声的哭泣。 “我们要去的，可能是一座真正称得上阴森的亡灵墓穴。”走在石板路上，看着两旁幽幽亮起的灯柱，尼尔向身边询问着。 “……害怕吗？” “当然不会！”娜塔莉立即摇了摇头，罗宁更是扬起法杖，“我准备好了！”他没有丝毫压抑自己的声音，这句话穿过了厚重的雪幕。 墓园外围的小屋中，守墓人正在给饲养着夜莺的鸟笼内添加食物，当这句身声音传来时，笼中那美丽的生灵叫了几声，然后开动它美妙的嗓音唱起了最自然、最动人的歌。 第252章 261.烛火与希望 天色黯淡下来，道路两旁的灯柱发出的光芒终于得以完全体现，连带着从上空飘落途经和闯入那光芒之内的片片雪花也清晰可见。它们飞舞，它们飘荡，它们落在草地上，落在石板上，落在灯柱的防风罩上，堆积成无法避寒的纯白的羊毛毯。 灯柱的光芒连成一条逶迤的弧线，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围栏与小屋，已经可以看见守墓人的小屋内温暖的灯火了，在寂寥一片的白茫茫的雪地里，在辽阔无比却阴暗昏沉的天幕下，亮着温暖灯火的小屋就像暴风雨来临时的海面上飘荡的方舟。 娜塔莉仿佛听见了婉转的鸟叫声，似乎是从前面小屋的方向传来的。看着小屋内的火光，娜塔莉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再回首望去——最后一次回首望去。 在她们刚才走出来的位置，一个十分微弱的小光点还忽闪忽闪地跳动着，她知道那是立在老牧师墓碑前的蜡烛，自从下午守墓人将它放置到那里后，直到现在都还未熄灭。 ……再见了。她呢喃细语，投向烛火的目光深邃悠远。 再见，善良仁慈的老牧师！感谢你的生命和存在，感谢你为世界、为朋友以及为我所做的一切！你在雪夜里点燃了一支烛火，放射出这世间最该需要的光和热！你的存在就是时刻都在诞生的希望！你在逝去后也同样激励着生者继续向前迈进！ 她收回视线，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三两步追上同伴的步伐。她目视前方，不再回头。 …… 很快就走到石板路的尽头了，法利亚公墓的墓园还算可以归于最大的那一类，但终究还是一片藏在森林中的小型区域。 借助守墓人的小屋中传来的光芒，遍布锈迹的围栏出现在三人面前，他们正准备离开时，却有一道沧桑而又浑圆的声音叫住了他们。 “嘿～！”小屋的门突然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站立在光线中，是那位身材高大的北地守墓人。 在观察到冒险者们看向自己后，守墓人朝屋内挥了挥手，“过来烤烤火！” 说了不到两秒的时间，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然后守墓人就立在小屋门口，看向他们，不发一言。 烤火?看来是守墓人觉得她们站在外面飘雪的天气里这么久，衣服应该都已被融化的积雪沾湿了，可她身上穿的是一整套盔甲啊，尼尔身上的冬衣是特意为这种天气而进行的设计，也不需要去围在火炉旁。 而罗宁……嗯？娜塔莉朝年轻巫师看去，发现他还是穿着那身单薄的巫师袍，在雪天中过了这么久，早已完全打湿，又经环境中过分的低温冷冻，如铁皮似的僵硬地贴在巫师那纤瘦的身躯表面。 尼尔也一脸惊愕，他似乎也才刚刚发现这一点，伸手握拳在嘴边咳嗽几声，为自己的疏忽而感到抱歉。 “过去吧！我能感觉到这位老人的邀请是充满善意的。”他率先提议。 尼尔都这样说了，其他两人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在离开墓园之前，她们先走进了守墓人的小屋。 第253章 262.无名守墓人 壁炉里的火焰红彤彤地燃烧着，守墓人拿着斧子，将一段松枝劈成两瓣，然后迅捷地投进火堆里。 “真是太感谢您了！”炉火前，罗宁脱下身上冻得僵硬的衣服，连同冻得僵硬的自己一同蜷缩着。 这个小巫师已经恢复了正常，脸上重新露出年轻人所特有的乐观和开朗，仿佛之前的悲痛都完全没有存在过似的。 高大的老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往壁炉里送着松枝。 挂在窗边的鸟笼中，娇小可爱的夜莺亮晶晶的眼眸灵敏地在眼眶内滑悠着，观察着小屋内到访的客人。 罗宁围在壁炉旁烤火，尼尔双手环抱着长剑，用背部靠在门边，娜塔莉则站在鸟笼旁，替守墓人为他的夜莺往笼中添加水和食物。从一进来小屋，守墓人就一言不发地将这些递给她，但娜塔莉也迅速地理解了这位老人的意思。 炉火烧得很旺了，把整个小屋都照得透亮。守墓人终于停下来，咚的一声，将斧子劈的固定在木墩上，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小屋内的结构非常简单，而且显得有些拥挤，床、座椅、衣柜、工具、制作台等等家具和杂物都通通挤在小屋靠近内部的一半空间里，但另外一半却显得十分宽余，就只有壁炉、储存桶、一堆陶罐以及挂在窗边的鸟笼。 哦，还有一尊用松木雕刻的神像，脸部做的十分模糊，让人无法看清。 不同于摩尔克人信仰的“真主安莱”，额尔拉柏地区人崇拜的“先知莫汉”等有着具体的称呼和形象的神灵，北方诸国也就是教廷所信仰的“神”是无名又无形、伟大而万能的，所以为表达对神的尊敬和对教义的理解，北方诸国的匠人在神像上都会进行此类故意模糊的处理。 包括所有的教堂、修道院以及普通民居内的神像，不管是木雕、石雕亦或铜制、银制，都会是如此。 …… 守墓人站起身之后，便径直走向内部的衣柜，他脚下穿着的靴子似乎是金属铸底的，踩在木板上咚咚作响。 老人打开柜子，从中翻出一件毛茸茸的大衣，然后走回来，递到罗宁手上，“先穿这个，有时间再回来还我。”他的声音格外厚重雄浑，就像每到整点时从钟楼上传出的钟声。 抱着大衣，罗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抱歉，先生……” 但年轻巫师的话被守墓人伸手打断，“我知道你们还要在雪中晃悠一整夜，继续穿你原来的那件肯定是不行的。”他的语气十分坚定，目光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全身上下都带着完全不容人拒绝的固执。 “那……好吧！非常感谢您，先生！”罗宁笑起来，“明天，嗯……明天一定完好地拿过来还给您。” “哼！希望会是那样。”守墓人模糊地嘟囔了一句，之后便朝鸟笼走来，从娜塔莉手中接过了装着鸟食的小瓷盘，继续着自己刚才没有做完的事，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三位冒险者也没有再说话。小屋里安静下来，唯有夜莺欢快地唱着它那婉转动听的歌，壁炉中的松枝在火焰的舔蚀中发出迸裂的微响，有一种别样的香味随着燃烧而扩散，逐渐弥漫了整个小屋。 第254章 263.明天之前 不久，外面的天幕中终于再也找不到一丝光亮，而巫师身上也烤干了，罗宁将自己的巫师袍留在守墓人这儿，整个人钻进了那件大衣里。 “该走了。”尼尔依然抱着剑斜靠在门框上，注视着小屋内的每一处角落。 “……嗯。” 三人又向守墓人道了谢，正准备走进外面的风雪强劲的夜色里，但守墓人却又叫住了他们。 于是，在几人的目光中，那位北地老人走到神像前，伸手从底座上移开了神像，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一个暗格。 随后，守墓人从暗格中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十字架，有些怀念地拿在手上摸了摸。 “这个……”他走过来，将十字架递给离他最近的娜塔莉，“……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愿神庇佑你们！” 娜塔莉不知该说什么，但还是收下了老人递过来的十字架。她能感觉到那上面用肉眼无法察觉的光辉，似乎所有的黑暗都会在其面前退却。 一件神佑之物，娜塔莉记得吕西安在荒漠中面对幽魂缠绕的高塔时，也掏出过一件类似的神佑之物，但守墓人拿出的这件显然要更加具有威严，蕴含的力量也更加强大，就像蜡烛之于炉火的区别。 他显然知道些什么……看着面前的老人，娜塔莉有了些许困惑。他是谁?他从何而来?他究竟对安戈莱的事情了解多少？ 但直到最后也终究没能问出口。 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有些事只能与自己分享。 “愿您永远安好，先生！”她向守墓人微微俯身，将十字架装进盔甲的夹层内，然后转身闯进小屋的灯火能照亮的范围之外的雪夜里。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尼尔和罗宁站在围栏边，巫师正将双手放在嘴边呼气，他们已经等待了有一会了。 雪已经堆积到了半个小腿的高度，而且至今未停。战靴踩进雪里，需要费点劲才能提起腿脚继续前进。不知明天日出之时会变成怎么样的一副模样。 要是一夜不停的话，大概能到齐腰的位置吧？不知道今晚的大雪又会压断多少树枝。 谁知道呢？在明天到来之前，一切都只是踹测。娜塔莉希望到明天，罗宁能过来向守墓人归还借来的大衣，而自己也能将这件神佑之物完好无损地交还给守墓人，一切都十分顺利，一切都恢复了原样，除了修道院终于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好了吗？”尼尔推开了墓园的铁栅栏门，看向走来的娜塔莉。 她点了点头，重新带好在小屋的炉火前短暂脱下的头盔。剑挂在左腰一伸手就能摸到的位置，审判者一直都提在手上，盔甲的夹层中还藏在守墓人刚刚从神像底下摸出来的神佑之物，这就是娜塔莉全部的准备了。 不知道修道院的表象之内究竟掩盖着什么，也许她们所有的准备都完全没有用处。 但她们总要去，她们总得去的。即是对一位朋友所尽的义务，又是对整个世界所尽的职责。 ——若是潜藏在修道院里的黑暗真的爆发，也许威胁不到整个法兰洛德，但天知道安戈莱会变成什么样。 原本是用来抵御黑暗的修道院却成了黑暗的孕育之地，就在教廷的眼皮子底下，不得不说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第255章 264.幽冥视觉 踩着厚厚的积雪，她们走出墓园，向最深沉的黑夜中行去。当冒险者们终于离开墓园外围的森林，身后的铁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娜塔莉回头望去，发现铁门旁站着一位高大的身影，小屋内传来的明亮灯火于夜色中勾勒出他的轮廓，与周围的环境对比显得格外醒目。 是那位守墓人。娜塔莉认得出来他的身形轮廓，即便是已经隔了这么远的距离。 好吧！娜塔莉才想起来她们走之前，并没有为守墓人将墓园的大门重新关闭， 真是失误。那位北地老人刚才借给她一件十分强大神佑之物的使用权，但她们却在连随手带上门这种类型的小事都不太乐意帮守墓人完成。 于是，带着感激与歉意，她向那边挥了挥手，不知道守墓人是否看到了，但娜塔莉发现站在墓园边界的身影缓缓地走进了温暖的小屋之内。之后，他关上了小屋的门。 …… 寒风吹拂，大雪落到盔甲上，传来彻骨的寒冷，盔甲确实不适合在这种天气中穿出门，但又因为全身的负重和高强度行军，反而浑身都一直保持着暖洋洋的状态。 虽然手与脚都已经完全僵硬。她不知道尼尔和罗宁此时的状态如何，但估计不会比自己更差了，况且这种程度的严酷环境尚且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还好在上空艇之前就在盔甲里面塞了些厚衣服，不然仅凭一整套全金属制作的盔甲，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完全抵御这种鬼天气的。 说起来，尼尔托付给伯瑞城的某位大师为她定制的冬衣不知道现在做好了没有?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而且，她们本来是打算找一阵晴朗的天气去赤红松林地游玩一阵的，可现在她们却再飘雪的冬夜里跋涉。罗宁的到来以及他带来的消息却完全打乱了她们原本的计划。 谁能预料得到呢？就像没有人能预料得到老牧师受邀来到安戈莱却会发生这种意外一样。 生活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有些只是一小了之，但也有些意外一经出现就能完全改变多少人的生活轨迹。 …… 墓园离安戈莱城内也有着一段并不算短的距离，而这段距离是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光照的。走在遍布积雪的道路上，所有的方向都是伸手不见五指式的漆黑一片。 为了隐匿性和便捷性，她们没有携带任何照明工具，罗宁的法杖也没有放出柔和的光线，但一位老练的巫师有着很多种方法来解决这种问题，就如现在，罗宁为三人都加持上的“幽冥视觉”状态能使他们得以如许多野兽那样看清黑暗中的世界。 虽然这种法术加持让她们眼里的一切都变成灰蒙蒙似的，就好像再次进入了审判者构建出的那个黑与白组成的世界。 而且听罗宁说，这种“幽冥视觉”状态会让加持目标的眼睛如野兽那样在黑暗中发出绿油油的光，也就是说，虽然她们自己看不到（她们现在看不到除灰色以外的其他颜色），但若是有别人从旁边经过，就会发现有三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移动。 听起来还真有些恐怖。 但好歹，她们获得了能在黑暗中行动自如的能力。以小巫师现在的法术造诣，这种状态大概能维持一个小时左右，也就是说，当一个小时过后，她们还得停下脚步，让罗宁重新为每个人都附上“幽冥视觉”。 第256章 265.陷落的堡垒 ……安戈莱修道院是由拉·多米尼克大师在1049年设计的，与其说是一栋建筑，倒不如说它是一片建筑群。 坐落在山谷中的这组建筑有着有着北方地区的房屋所相似的构建设计，即整体较为低矮，占地庞大，呈封闭式的正方形结构，不管从哪个方位看起来都十分规整而有序。 修道院的各个建筑之间都由长条状的过道和走廊相连，而上下平行的每一层也都由多种多样、各不相同纺锥型的立柱支撑，就如一片由岩石组成的严整密林。 大多数建筑的屋顶都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但却也有十分突兀的部分，就如在修道院建筑群正中央的大教堂，以及设立在四角的观星台和钟楼等，不同于其他建筑的平顶，这些从水平线上突兀的高出来很多的建筑都有着仿古式的尖顶，从远处看上去就如一把把直指天穹的利剑和长矛。 而在另外的那些较为低矮的建筑中，礼拜堂、图书馆、圣器室、祷告室以及牧师和修士们的居住区等都一一坐落其内，就如整齐排列在蜂巢中的蜂蛹。 此外，在建筑占地以外的地地方，还有着众多的户外楼梯、草坪、花圃和雕塑，它们都是出自与拉·多米尼克大师同时代的著名匠人之手，每一处都与周围的建筑形成别样的和谐。 它是光与影所构成的艺术，是拉·多米尼克爵士在古典与当代之间塑造的平衡，它是教廷在法兰洛德北方设立的最大、最宏伟的宗教场所，安戈莱修道院不再是一组建筑群，而是一种精神，包涵了圣洁、虔诚、禁欲、尊重和谦卑…… ——《世界建筑赏析》修订版，苏黎兰德布鲁斯出版社最新发行。 …… 它本该是法兰洛德北方抵御黑暗的最大、最后的堡垒，本该如此。 看着《世界建筑赏析》里对修道院的评价，老人低声呢喃着。 小屋的窗户忽地被吹开，强劲的寒风迫不及待地灌入进来，将老人手中拿着的书本刮落在地，繁多的雪片在风的夹杂下争先恐后地鱼贯而入，打在老人脸上，沾了那位高大的老人一身。 夜莺在笼子里焦急地蹦跳着，打翻了脚边的水盘，它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显得无所适从，十分灵性的眼睛里流露出慌乱。 老人顾不得满脸的飞雪，闭上眼睛扑到窗边，手臂一开一合，便迅速关上了那扇突然被吹开的窗户。屋子外面的寒风依旧呼啸，仿佛那些年地狱邪兽的怒吼。 他拿起一件插销抵在窗户的缝隙中，才终于让那扇用做窗户的木板一直以来的颤动终止。夜莺惊慌的叫声也随之平息下来。 老人松了口气，慢慢走过去，捡起了被风吹的掉落在地的《世界建筑赏析》，但页数已经被打乱，老人已经找不到自己刚才所看到的位置了，只能合上书，然后抽开抽屉，将书本重新丢进其中。 这时，老人发现靠在墙边的杂物桶也被吹倒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掉了一地。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走上前去，开始整理地上的那一堆杂物，突然，他摸到了一件既熟悉又陌生的物品，老人脸色一变，但还是将其从杂物中抽出来。 那是一柄法兰洛德的传统刺剑，模样非常古老，剑身还残留着数不胜数的缺口和印痕，不知究竟是何时的产物，但它早已不属于当前的时代。 老人握着刺剑，明朗的眼睛一直注视其上，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过了一会，他又看向刚才那扇突然开启的窗户，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木板和墙壁，看到了在远方的风雪中行进的旅人。 唉！一夜无眠。 …… 第257章 266.无畏苦寒 从墓园直至修道院，数行脚印沿路延伸，又马上就被飘落的大雪所掩埋，再无任何踪迹。 安戈莱城内的灯光一间屋子接着一间屋子地熄灭，包括剧院和赌场，连昔日热闹的酒馆也早早地打了烊。往日的这个时候，正是那些住在城里的中产阶层的市民们出门四处游玩、聚会和散步的最佳时机，但今天的风雪实在太大，人们都早早地休息去了。 谁能想到，在这种天气还会有人在郊外的雪地里徒步行动呢？ …… “到哪啦？我完全看不见了。” “不要随便乱走！靠近，靠近，抓住我的手，好！就是这样。” 风雪中，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法术的维持时间结束了，罗宁，我们得先找个安全点的位置。” “等等，我需要准备一会——哦！好吧！”三种不同声线组成的交流响起。 “我记得往左大约十数米的位置有一块还算大的岩石，应该足以躲上一阵。” “不要乱动！好，慢慢挪，慢慢挪……” 过了一会，雪地上响起一段枯燥的咒语，随着咒语的逐渐清晰，一点淡蓝的幽光出现在黑暗中，虽然无法照亮走周围，但足以让人看清那是从一柄法杖的顶端发出来的。 咒语完成之时，光芒也一同散去。 娜塔莉捂了捂眼睛。刚才还一片黑暗的视野中逐渐变亮，但并不是恢复到如白天的那般正常，而是一种由深浅不一的灰色所构成的异样的视野，雪地和岩石要淡一些，而树木和人则要深上许多。 这是巫师施放的加持性法术幽冥视觉所产生的状态，虽然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但却能让人类的视线直接穿透雪夜的黑暗。 她听到风声中夹杂着的一丝野兽和魔物的嚎叫，旁边的丛林内正好闪过一到影子，但立即就消失不见。 即便是在这种天气下，一部分魔物也并没有停止活动。有些比较特殊的种群在暴风雪中反而会更加的活跃，比如之前他们在路上遇到的一头温迪戈。一种随着暴风雪而出现的怪物，外表看起来像是浑身长满了长毛的人类，却顶着一个如剥去了皮肉的的雄鹿头骨一般的脑袋，前肢也长满了将近一尺长的利爪。 在她们翻过一片小山丘时，那头长着鹿角的食人怪物随着风雪袭来，伸出如匕首般的利爪试图向他们发起攻击，并且还在几人的反击中保住了命，借助风雪的掩护仓皇而逃，只在雪地上留下几截断掉了的爪尖。 …… 她又看了看影子消失的地方，不管那究竟是什么，既然没有主动招惹她们，就没有在意的必要。 隔着漫天雪幕，已经可以看到修道院的轮廓了，昏沉的天幕之下，修道院中央的大教堂就如一位巨人般屹立在风雪中。单看外表的话，安戈莱修道院确实足够隆重和庄严，如同一位古老的智者。 修道院内大部分的灯光都已熄灭，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房间还亮着灯，看来，里面居住的那些人都已经休息了。 “就快到了。” “我知道，走吧。” 第258章 267.恐惧立场 修道院完全是一座堡垒似的封闭矩形，若不从大门走的话，根本就找不到能偷偷摸进去的位置。 但还好，沿着地基上浇筑而成的方柱能爬上修道院第一层的半尺宽的平台，虽然这对于巫师来说有些艰难，但在另外两人的帮助下，他还是顺利攀爬上来。 平台的宽度只能容纳一人侧脚站立，不过到这里就能够到上方的窗户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应该是起居室的区域，有些还亮着灯，头顶上隐隐传出一些人声。几人便在平台上缓缓挪动平移，摸到那些黑暗的窗前，因为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在，所以尼尔每一间都要够上去偷偷看一眼。这是很危险的举动，但他们没有其他选择了。愿风雪的呼啸掩盖住他们发出的响动。 直到走过了大约三十米之后，尼尔攀上窗沿往里面看了一会，然后降下来，朝她们点了点头。 窗户是关着的，但娜塔莉看到尼尔拔出一把匕首，熟练地摆弄一会，然后伸手一拉，窗户就轻易地开了。 尼尔首先迅捷地跃入其中，然后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协助娜塔莉和罗宁也攀爬上去。 里面是一个空房间，真正意义上的空房间。不止没有人在，甚至连一块布、一个椅子都没有，空荡荡的四壁中只摆着一张木床，床板上也是空荡荡的，没有铺任何东西。 看到房间的狭窄而亢长的长条形结构，娜塔莉一眼就认出这是个给修士准备的房间。诺德兰和纳沙塔的教堂里也是采取的这样的设计，包括她自己居住的房间也是如此，似乎类似的设计都是从安戈莱修道院里传出的。设计者拉·多米尼克爵士认为这样的结构有利于引起修士对信仰的虔诚及禁欲心。 看来这位大师失算了，他设计的房间结构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最后上来的罗宁轻轻关上窗户，然后几人一同伏在门边，尼尔将房间门微微打开一条缝隙，斜着头往外观察了一会。 外面是一条漆黑的过道，再外面是更加漆黑的雪幕，不过还好有着罗宁的法术加持，这一切他们都得以看清。 过道外是一片露天的草坪，一座巨大的雕塑就坐落于草坪正中央，靠近雕塑左边的位置还有着一处向上的户外楼梯，通往他们现在所处的建筑上层。 草坪周围，繁杂的建筑群围成一圈，参差披拂，不分彼此。 似乎没有人在。 尼尔将门缝开得大些，让她们也得以看清外面的场景。 他伸手指了指那处户外楼梯，然后又翻动手腕向上方指了指。娜塔莉立即就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到上面去。” 她点了点头。上面应该是牧师和长老们的居所，她们要想了解到详细信息，需得从他们身上入手，比如说白天见到过的那位霍斯蒂长老，斐迪南牧师曾经的好友…… 这时，尼尔突然掩上门缝，然后做出噤声的动作。正当娜塔莉疑惑时，一阵阴寒的感觉令她浑身上下都不禁一阵战栗。 亡灵！一个非常恐怖的亡灵！只是接近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浑身战栗，就如堕入冰窟。娜塔莉知道这种感觉是来自强大亡灵生物身上环绕的恐惧立场，而现在，那种森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意味着恐惧立场的来源正逐渐靠近几人躲藏的房间。 娜塔莉不禁死死地屏住呼***神高度集中，手不禁摸进盔甲夹层内，按在守墓人给的神佑之物上。 第259章 268.阴霾笼罩 沉重的马蹄声逐渐接近，似乎还夹杂着战马的嘶鸣。 ……究竟是什么东西? 浓郁的亡灵之影覆盖着周围的所有角落，即便是本就处于寒冬的雪夜里，都能体会出从那东西上所散发出的阴冷。 娜塔莉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并不是因为恐惧或者寒冷，而是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一种直面鬼魂所产生的本能的反应。 她咬紧嘴唇，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旁边的罗宁也是如此。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她试图取出神佑之物的胳膊。 娜塔莉循臂望去，发现尼尔正用最冷静的目光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呼吸凝滞了一瞬间，随后还是将手空着抽出来，没有取出任何东西。 尼尔握着她的手臂，似乎是在提醒她不要有任何动作，但也意外地给娜塔莉带来了一丝安心的感觉。 马蹄声越来越近，最终就在她们所处的房间外停止了，离几人就只有一层门板的距离。 本就很是寒冷的气温又是一阵骤降，整个房间的内壁上都结出了一层脆薄的冰晶。 娜塔莉听到金属的摩擦和碰撞声，以及某种极其沉重的呼气声。她似乎能察觉到从一头大型生物嘴里喷吐出的苍白寒流，透过单薄的木门直接覆盖到她的脸上。 她甚至不敢喘气，完全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门外那东西的动静。 终于，规则有序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来，伴随一种锁链在地面上拖拽而产生的异响。那东西在门外徘徊一阵，终于渐行渐远，直到她们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尼尔把门又打开一条小缝，然后朝外面偷偷瞄了一眼。 “走了。”他回头对另外两人说。 “呼——!”娜塔莉小声地长吁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终于稍微放松了些许。 “刚才那是什么？”罗宁的声音依然颤抖着。 “不知道。”尼尔干脆利落地回复，“我也从未曾见过类似的物种。” “走吧！不管它究竟是什么，至少它现在已经离开了。”他重新打开门，“但我无法肯定它不会再回来。” 外面的风雪依旧强劲，但借助法术所产生的视觉，娜塔莉看到门外走廊的地面上出现了一组完全由冰晶所拼接成的杂乱蹄印，以及一道由重物在地面拖拽所产生的轨迹，从走廊左边一直蔓延至右边的过道尽头，直到没入黑暗，就如某条浑身覆盖了钢铁鳞甲的蛇类刚刚逶迤的爬行而过。 恐怖的气氛依旧在周围的空间中回荡，带来一丝与刚才类似的直击灵魂深处的震颤。 眼前出现的场景让娜塔莉无法说出话来。她握紧了武器，调整心态，跟在率先一步踏出房间的尼尔身后，快速却依旧小心翼翼地步入过道之外的草坪里，罗宁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相随着。 露天的草坪上风雪依旧肆虐着，彰显着它的威能，但她们并不在乎，义无反顾地冲进雪幕之中，先是在中央区域的雕像旁躲避一阵，观察了一会情况，感觉没有异样之后，便摸到左手边的户外楼梯处，阶梯上已经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但这并不能阻止几人的步伐。 第260章 269.监视者 修道院果然已经被亡灵所占据。刚才那股恐惧立场的主人比娜塔莉曾经见过的任何亡灵都要强大，甚至可以说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拿来与其他的亡灵进行对比都能算得上是对它的侮辱。 之前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但她们完全高兴不起来。 顺着积雪的阶梯一路往上，她们并没有在每一层的那一排又一排的房间前停留，而是直接顺着户外楼梯与两栋建筑之间所产生的犄角处攀上了屋顶。 楼上最上层中央区域的最大的那一间屋子还亮着灯，那个位置一般是高位者的居所，不出意外的话，里面住着的正是刚刚上任的长老霍斯蒂。 这栋作为居住区的建筑是平顶的，不是像中央的大教堂和另一边的礼拜室那样的陡峭耸立的尖顶，很容易就能在上面行走。 楼顶的风雪也更大，几乎都无法站稳。而且又为了避免发出过大的响动，她们只能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缓慢移动，慢慢向着中央区域行进。 突然，尼尔伸手拦住了她们，然后示意她们俯下身子。 “怎么了？”娜塔莉悄声问道。 尼尔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指了指前面的某个隐蔽的角落。 在幽冥视觉的加持下，娜塔莉看清了藏在黑暗中的那个让尼尔注意到的事物。 一个眼睛，一个巨大的躲在角落里还在不断转动的眼睛，大约有一头陆行象龟的甲壳大小，似乎是直接从石柱里长出来的一般，有着眼白和虹膜，瞳孔中一片漆黑，在幽冥视觉中显得诡异无比。 “监视者。”尼尔低声说，“黑巫师的标配法术，作为施法者视线的延伸。修道院里面还藏着一个黑巫师。” 黑巫师？以圣洁和光明闻名的修道院居然藏进了一个堕落的黑巫师？这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要是说给旁人听的话，一定会被当做是愚者日的玩笑。 但若发生在安戈莱修道院，娜塔莉却丝毫不有感到奇怪。看来，这座传承数百年的著名宗教场所真的已经完全堕落，成为了孕育黑暗的腐化之地。 看着那个巨大的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的眼睛，娜塔莉才想起来自己以前是经常看到这种东西的，就在安德鲁·科尔多瓦的高塔内，它们藏在任何意想不到的角落，天花板上、石柱背面、油画中……它们并不是真的有着自己的生命，而是相当于黑巫师的另一只眼睛而存在，一种另类的魔法造物，与精通元素系的巫师们所召唤出的各种元素生命体类似，却又完全不同。 “罗宁，你学过法术干扰吗？”尼尔突然向身旁的巫师发问。 “没有……”罗宁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那是种公认的十分高端的法术，以他在巫师学院就读时的资质和成绩，甚至都还未曾接触到。 “好，你跟着我一步一步来，不要紧张。”听到巫师的回答，尼尔却并没有灰心，而是伸手在雪地上画出一些娜塔莉完全看不懂的节点与线条。 “啊？”罗宁的惊讶完全掩饰不住。 “监视者只有视觉而没有听觉，你可以放心尝试，施法者不会发现的。”他继续在雪地上写出一行行晦涩的咒文。 然而令罗宁感到惊讶的并不是他口中的这些。 第261章 270.通风口 ……在第五遍尝试之后，罗宁终于成功的将法术干扰施放出来，一道透明的光幕笼罩住了藏在角落里的巨大眼睛。 不同于法术反制，法术干扰并不会直接破坏掉目标的运作，它的内在逻辑不是“禁止”、“阻断”、“摧毁”等，而是“蒙蔽”、“掩盖”、以及“扭曲”，也就是说，用法术干扰影响一个目标时并不会被施法者察觉，这也是它之所以被公认为十分高端的原因，而且学习和施法难度也配得上它的地位。 在确认施法无误后，几人终于得以再向前推进，法术干扰的效果将持续一刻钟或者数小时，直到笼罩在施法目标上方的屏障消散。 之后，他们一直都注意着任何一处地方，提防有另外的监视者存在，还好，除了最开始的那一个之外，后面都并没有看到其他的巨大眼睛。 应该就是这里了。 在一处伸出的通风口前，他们停下脚步。 作为最大的居所，长老的房间里也配备了壁炉，这条长长的方形管道就是直接与壁炉相连，起得将燃烧时产生的烟尘排出室外的作用。 但这处通风口显然已经好久都没有使用过了，毫无一丝暖意，相信房间里也是阴寒一片。 壁炉并没有被点燃。对于这一点，尼尔似乎早有预料，他拔出剑提在手上，然后转过头。 “你们在这等着。” 然后，他便三两下攀上通风口顶部。 “你要独自下去吗？”娜塔莉很是吃惊。 伏在通风口顶部的尼尔低头看向她，“不用担心，白天见过的那个长老并没有什么威胁，他真的只是一个年长的牧师……嗯，或许还会些禁忌法术，但对我而言依旧没有威胁。” “他还活着，并不是某种特殊的亡灵。” 是吗？虽然还是有些担忧，但既然尼尔已经这么说了，娜塔莉也不好再反驳些什么。 “小心。”一旁的罗宁提醒着，挥动法杖为尼尔加持了一道初级隐匿，稍微让他的身影模糊了些许。至于为什么不上高级隐匿?也许是因为年轻的巫师并未熟练掌握或者根本还没有接触到高级法术，这个初级法术就已经是他所能尽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尼尔点了点头，正准备跃入通风口，然而从下方的房间内传来的微弱交流声却让他的动作停滞下来。 “……今天晚些的时候，斐迪南的朋友们找上门了。”声音嘶哑之余还带着浓浓的死意，尼尔记得这道声线，他能辨认出这道声线的主人——正是白天见过的长老霍斯蒂。 “嗯？之前不是来过了吗？”另一个声音发出了疑问。不同于霍斯蒂的嘶哑和死意，这个人的声音乍一听起来十分的伟岸和正直，让人不自觉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光辉卫道士形象，但当回想时才能察觉到在那光明伟岸的表象之下所隐藏的阴森与恐怖。 “之前只是一个孩子年纪的巫师自己跑过来的……哦，今天那个巫师又来了，不过这次还带来了两个骑士冒险者，但也根本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霍斯蒂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262章 271.潜入 “那就好。”另一个人回答。“不过斐迪南的举动终究还是给我们引来了些麻烦，这次，是我决策失误了。” “怎么能怪到您头上呢？这档子事可是我提起的……况且，谁能想到斐迪南会如此固执呢？不仅坚决拒绝参与和配合我们的计划，在发现自己已经被腐蚀后还直接选择了死亡。” “无所谓了，死了就死了吧。本来请他来这儿也只是为了尽快在纳沙塔发展我们的势力而已，现在也不过是搁置了，他的死改变不了任何结果，纳沙塔教堂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那是自然，总有一天，整个教廷也会归于我们之手。”霍斯蒂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谄媚。 “哼！不要只是空想。我问你，在周边几座城镇的进展如何了？” “放心吧！院长，一切顺利！在教廷未曾察觉的前提下，很多牧师和修士都已经成了我们的人，当前，这一过程还在加速，过不了多久，安戈莱及周边的所有宗教场所都会由我们实际控制。” “很好，保持目前的发展进度。教廷里那些陈腐的老家伙们不会有闲心用来专门注意各个独立教堂的情况的，我们有的是时间，当他们反应过来时，教廷乃至整个世界都早已成了我们的后花园。” “院长英明！”霍斯蒂激动地喊道。 “少来这套。你有在我这呆上这么一会的功夫，不如去看看黑巫师的进展如何了，腐化教廷都只是旁枝末节，要想窥视世界，还是得靠他手头上正研究着的那些东西。” “遵命！那么，我现在就过去？” “走吧走吧！别在我这杵着了。” “好的。晚安，院长大人。” 伏在通风口处的尼尔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后是一阵开门时所发出的轻响。房间里便毫无动静了。 他没有在继续听下去，而是从通风口跳下来，“这边。”他向娜塔莉和罗宁低声说了一句，然后飞快而轻盈地跑到楼顶边缘，伸出头直到露出眼睛，小心翼翼地向下观察。 娜塔莉和罗宁也立即跟了上来。 怎么了？她用眼神询问着。尼尔便指了指下方。 当他们到达楼顶边缘时，一个形同骷髅般的老者正好推门而出，就是那个她们白天见过的那个长老，斐迪南牧师的老友霍斯蒂。 只见霍斯蒂朝四周望了望，然后便戴上兜帽，缓缓地经过前面的走廊，然后经右边的户外楼梯环绕直下，没入朝西的雪幕中。 “我们跟上去。”尼尔的目光一直放在底下的霍斯蒂身上，直到霍斯蒂走下楼梯，朝另一片区域之外的大教堂走去，他才收回视线，将之前已经抽出来的长剑收回鞘内，然后迅速转身，向与之前走过的路线相反的方向飞速奔行。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尼尔急匆匆的样子，娜塔莉还是快步跟上他的步伐，罗宁也提着法杖在后面跟上来。 到楼顶的尽头，尼尔并没有跳下，而是纵身一跃，便稳稳踩上了右边的屋顶。之后，三人便在修道院的屋顶上飞跃，就如同住在东北方的森林中那些矫捷的精灵一般。 第263章 272.堕落的圣殿守卫 虽然罗宁一个瘦弱的巫师并不怎么适应这种高强度的奔行，但他还是跌跌撞撞地跟上了前面两位骑士的步伐。尽管高处凌冽的寒风让他感到非常不适，有几次甚至差点滑倒。 修道院的建筑群在冒险者们脚下飞速后退，由于每栋建筑之间的分布紧密，他们能得以从一栋建筑的楼顶跃上另一栋建筑的楼顶，如在岩石与钢铁铸就的森林与峡谷中穿行的野山羚。 尼尔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地面上那道藏在僧侣袍下的身影，始终牢牢盯着在建筑边缘的走廊中穿行的修道院长老霍斯蒂。 这期间，他们又遇到了两个藏在暗处的监视者，虽然罗宁的施法越来越熟练，但这也还是导致拖延了些时间，当他们赶到最后看见霍斯蒂的位置时，发现那个如亡灵般的修道院长老已经进去中央的大教堂之内了。 门外的两边各自有一个全副武装的神殿守卫把守，然而比起其他充满神圣与庄严之感的圣殿守卫，他们身上的气息更像是那些从地狱的裂隙中偷跑出来的邪魔，连手持的斧钺上都缠绕着浓郁的黑气，几乎凝成实质，已经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 三人又在周围观察了片刻，却发现没有其他的进入大教堂的入口了。于是，尼尔又重新拔出剑。 “娜塔莉，你有把握毫无动静地在一击之内就杀掉一个吗？虽然那套盔甲看起来很不错，但在他们的脖子与肩甲的连接处是存在缝隙的，你可以从那里入手。”他直接向娜塔莉发问，直接忽略了罗宁。巫师的法术显然不适合进行突袭和暗杀，在那些威力强劲的动静巨大的法术到达目标之前，构筑法术的咒文和节点回路就足以暴露他们自己。 一击之内便毫无动静地杀掉一个全副武装的圣殿守卫？这在以前是她敢都不敢想的事。在一位神官骑士眼里，圣殿守卫就相当于前辈和实力的代名词。圣殿守卫同样是基于神官骑士出身，却更为强大，更加老练。 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尼尔又开口补充着，“他们已经不在是人类了，既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他们不再是你以前的同僚，而是某种邪魔一样的东西。” “而且，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在这些日子来成长了许多，现在的你有能力做到以前的你所做不到的事。”他看向娜塔莉的眼神认真而坚定，仿佛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好吧！ “我尽量！”她只能这么说。一股无形的压力落到她头上，娜塔莉知道，要是之后她出了差错，从而导致暗杀失败，潜入暴露，那她们今晚的行动几乎就相当于也完全失败了。 她默默地抽出挂在腰间的剑，随着尼尔一同顺着承重柱悄悄地向下攀爬。罗宁在这段过程中一直挥动法杖，给她们一一都加上些乱七八糟的增益效果，然后自己躲到隐蔽的角落，看着两位骑士分为两边，顺着雪夜的建筑之下的阴影一左一右地朝大教堂门口的圣殿守卫摸去。 第264章 273.潜行 靠得越近，心脏就越发不受控制地极速跳动起来，这肯定是不行的。 娜塔莉不由得有些慌乱，只能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以便让心跳放缓，但是，她并没有过关于突袭和刺杀等方面的经验，又是在如此艰难的场合，自然免不了过于紧张。 她看到另一边的尼尔朝她比出一个手势。于是，娜塔莉不由得想起了几天前在伯瑞郊外的荣耀殿堂时，两人一起训练时的场景。 两具练剑专用的木质训练人偶立在清晨的曙光中，训练人偶表层套上的一套属于正规骑士团的制式盔甲在晨曦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整套盔甲，包括胸甲、头盔等都通通具备，并且质量完全合格，严格依照法兰洛德军用标准制作，用荣誉殿堂里的训练用剑砍上去根本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唯一有些纰漏的，便是在头盔与胸甲之间少了一样护颈，多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这样设计的用意便是给骑士们用来练习“斩首剑”这一剑术的，因为以训练用剑的锋利度比之军用盔甲的强度，只有准确命中头盔之下的那一道细微间隙才能给里面的训练人偶造成看得见的实质性伤害，若是砍在其他部位，则就算是一位老练的骑士的全力一击，也只能是如同一滴水没入大海般的毫无波澜。 当时，她们也是这样，持剑从两侧一左一右地靠近，还剩数米时，尼尔突然比出一个手势，娜塔莉并不怎么熟悉，但她能猜到应该是“突进”、“袭击”的意思。 在得到信号后，几乎是同时的，她们动作同步的向前跃步，挥剑，就如两道从圆柱后袭出的影子。 寒光一闪而过，训练用剑的迟钝剑刃准确地没入整套盔甲上唯一的缝隙中，训练人偶的头部连着头盔一同高高抛起，在半空中反射出晨曦的耀眼阳光，然后重重地落到沙地上，翻滚数周，终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两具训练人偶同时被斩断了头部，当时周围还有一些其他的骑士，他们都在等待自己轮到训练，于此期间也会在场外围观正在场地中训练的人的表现。 看到娜塔莉和尼尔的绝妙配合，周围的众人都不禁纷纷喝彩，然而娜塔莉她们没有在意这些，她们只是将训练用剑放回武器台，然后在休息室取回锁在柜子里的自己的物品，翩然离去了。 …… 现在，又看到尼尔对自己比出同样的手势，娜塔莉自然立即懂得了他的意思，她屏住呼吸，于夜幕下的建筑立柱间潜行，渐渐的，渐渐的，直到离大教堂前的那两个圣殿守卫不到十米处，她看得清它们的斧钺上萦绕的黑气，发现了隐藏在它们盔甲之下枯萎腐败的血肉，她看到它们猩红冰冷的瞳孔，这一刻，几乎连心跳都在瞬间停止。 果然，这些圣殿守卫早已不是活人了，原本作为教堂地最后一层防线圣殿守卫，他们早已死去，在不知名的作用下成为了某种可怕的亡灵，成为了他们最痛恨的敌人。笼罩着在大教堂外层的圣洁光荧早已消散，剩下的只是一座死气缠绕的古旧建筑。 不必要手下留情了，终结这些怪物，才是给圣殿守卫们的解脱。她的意识坚定下来，握住剑柄的手猛地收紧，她从未觉得有那一刻如同现在这般安静过，就像潜入最深沉的水面之下，不受任何干扰，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目标之上。 第265章 274.影袭 在幽冥视觉的加持下，她能看清另一侧的阴影中尼尔所挥出的剑芒。 就在此刻！ 她同步挥剑，斩向离自己近的那个亡灵的脖颈。 瞬息之间，斩首剑的巨大力道直接没入亡灵那形同枯槁的血肉中，腐化的圣殿守卫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两颗黝黑的、腐烂的头颅就飞上半空。 来不及犹豫，两人迅速跃出，赶在头颅落地之前不约而同地用剑挑住了它们，没有让其得以发出声音，又迅速转身，扶住了无头的圣殿守卫那将要倒下的躯干。 她们将头颅和躯干缓缓放到地面，之后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一切顺利。 “很好。”尼尔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之后，他走过去，将罗宁从承重柱上扶下来。 刚才他们所进行的袭杀中带着一些刺客职业的战斗技巧，包括“潜行”、“影袭”等，虽然不是像刺客那样能真正在阴影中隐身，以及利用阴影的力量攻击敌人，但具体的行为逻辑还是大致符合的。近战职业都有着一些共通之处，就像“斩首剑”原本是王宫剑士的专属，可后来却在骑士职业上发扬光大。很多刺客也会以骑士的方式训练自己的“斩首剑”和“冲锋”之类的技巧，甚至许多游侠也会使用出“奔袭”和“弱点洞察”…… 在尼尔扶下巫师时，娜塔莉就站在原地，观察躺在地面上已经失去了第二次生机的亡灵，被腐化的圣殿守卫。 在脖颈处被剑砍出的横截面就如一条条枯萎的根茎拼接而成的，从中斩断，却没有一丝血迹流出。 它们的身躯已经不能称之为是由血肉组成的了，藏在盔甲之下的就像一具干瘪、腐败了数千年的干尸，早已完全萎缩，最后一丝生机都荡然无存，还散发着异常难闻的气味。 难以置信这些鬼东西在之前居然是立下誓言的圣殿守卫，圣洁的保卫者，资历最深的神官骑士。 是什么将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呢？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异化成为腐化的怪物?这在以往的历史中也并没有前例。 天灾使者艾丽西娅的研究也只是补全了整个亡灵法术体系，却没有更进一步地开发出更恐怖和强大的法术。对于发生在圣殿守卫身上的情况，娜塔莉并不知晓，但相信答案就藏在面前的大教堂之内。 罗宁终于安稳降到地面上，他先伸手拍了拍自己满是飞雪和积灰的法袍，才和尼尔一同走过来，满脸厌恶地看了地上的亡灵一眼。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在白天来修道院时看不到这些？它们白天都藏在哪里？”年轻巫师有着一连串的疑问，但此时没有人能给他具体的答案。 尼尔走到大教堂的入口边，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环视了一会。 分布在礼拜堂两侧的蜡烛幽幽地燃烧着，布道台上的烛台挂着一缕缕白绢，不知道霍斯蒂进入其中后究竟跑到何处去了。似乎没有人在，但他敏锐地观察到天花板上藏着的一个巨大的眼睛。 又是一个监视者。 那个神秘的黑巫师的眼线分布于修道院的任何一处隐蔽的角落。 第266章 275.大礼堂 又是一阵忙活之后，他们快步穿过蜡烛组成的礼拜堂。 这里除了天花板上的监视者之外空无一人，但在娜塔莉准备向两边的过道探去时，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从烛台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如同一具尸体般的修女。 看到眼前的骑士，那修女似乎很是意外，但在她出声惊叫之前，娜塔莉就已经用剑柄敲在她头上，修女直接就当场昏了过去。 她还有着一点生机，并没有如外面的圣殿守卫一样已经完全变成亡灵，但看起来也已经快了。娜塔莉扶住修女，谨慎地将她拖到烛台边的钢琴后藏起来。然后走到烛台边，重新拿回自己放在那的长枪。 “她刚才是从哪里走出来的？”除了两旁的过道之外，她们并没有看到有着其他的路线连接着大礼堂，但在刚才，那个修女就像是凭空出现在烛台边似的。 而两旁的过道，趁着她将那个修女藏匿起来的时间，尼尔和罗宁已经一人一边地过去探查过了，分布在过道边的只是些普通的储藏室和忏悔室，全都空无一人，丝毫没有霍斯蒂的踪迹。 就仿佛那个修道院长老凭空消失了一样。 但这是无稽之谈，这世上，除了巫师们的闪烁和传送之外，还没有谁能掌握真正的凭空移动的能力。所以，霍斯蒂一定的进入了某种暗间之类的地方，就如额尔拉柏地区的神话传说里的那个充满了宝藏的山洞一样，只需一句神奇的咒语，岩石组成的山壁就会忽地一下打开，露出里面如宫殿般的内设。若真是如此，那么霍斯蒂就肯定是已经进入其中，包括刚才的那个修女，也是从哪个他们未曾发现的暗间中走出来的。 那么，隐藏在大教堂内部的空间究竟得从何处进入呢？她们并没有看到霍斯蒂进来之后发生的事，而娜塔莉在见到那个修女时，正在烛台旁边……烛台！ 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娜塔莉快步跑到刚才的烛台前，检查起每一处角落。 “发现什么了？”罗宁提着法杖，走过来问道。尼尔则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始终一言不发。 “我想……额，这里可能会有什么隐藏起来的暗间入口。” 罗宁又问了几句，但之后便没有再说些什么，和她一同翻找起来。 可是，立在布道台上的这座烛台似乎并无异样，只有一张盖着蓝色纺织物的长木桌，以及桌上摆着的锡制器皿，在烛光下散发着暗沉的光芒。 这些布道用的器皿本该是用纯银制造的，可这里摆着的的全都是锡制。应该是修道院为了掩人耳目才会如此，亡灵惧怕银器，而在白天，那些如会活动的尸体一般的修士们还得接待到访的客人。 可以想象，在白天，那些腐化的圣殿守卫，那些藏在角落里的监视者之类的，绝对都会通通消失不见。安戈莱修道院会是一处十分正经的宗教场所，与其他修道院或者教堂一样，接待来往参观膜拜的信徒，为旅行中的来自其他地区的牧师和修士们提供庇护，派人去有需要之地驱除魔物…… 可到了夜里，它就成了另一副面目全非的模样：充斥着亡灵和邪魔，到处都布满了黑巫师的眼线，圣光不再，暗影满目。 第267章 276.暗间 不知何时，幽冥视觉的效果已经退却，眼睛所接受的光线恢复了正常，各种各样的不同的颜色又重新回到瞳孔里。 因为烛火的缘故，视野尚未陷入黑暗一片，这也让罗宁并没有再在第一时间为他们附上法术状态。幽冥视觉毕竟会让人感觉非常难受。 然而，娜塔莉和罗宁在烛台边找了一会之后，却只是一无所谓，没有任何进展。 尼尔又在周围观察了片刻，确定当前没有其他的威胁，又见她们真的无计可施后才提剑走过来。 在骑士朝这边走来的过程中，娜塔莉看到从他的双眼内所发出幽蓝的光芒，她认出那是魔法生效时产生的法术引导光辉。 “见我所见！”一段苏黎兰德语咒文从尼尔嘴里念出来，娜塔莉记得自己之前听到过这句咒文，似乎，是那次在安布莱拉被异界的全知者拖入幻觉时的情景。 然后，尼尔便绕到她们身后，伸手移开了烛台后的椅子，一道倾斜着通往地下的阶梯就立即出现在眼前。 “‘那一位’开发出的特殊辅助系法术！”可罗宁看到这一幕，却异常惊讶，虽然已经压低了声音，可依旧掩盖不住他的语气中所蕴藏的震惊。 娜塔莉并不懂关于法术方面的知识，也不了解这方面的典故，所以她完全不知道罗宁在惊讶些什么，似乎是尼尔刚才使用的法术并不是较为常见的一类? 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谁身上没有点秘密呢？若是当事人不想解释，那就无需多问。无论是依靠什么样的方式，好歹现在，她们找到了进入暗间的入口。 “小心点。”尼尔盯了罗宁一眼，“里面很可能会有些难以想象的东西。” 巫师点了点头，然后举起法杖，为三人再次附加上幽冥视觉，让他们得以看清暗间中的黑暗。 在准备进入之前，尼尔突然回过头，神色慎重，“无论之后见到什么，都不要慌乱，不要恐惧，不要愤怒，不要失去你们的冷静与思考。” 看到两人点了点头，他才提着剑，率先步入其中。 又有两个修士迎面走来，似乎因为黑暗而并没有看到几位冒险者，可他们在幽冥视觉的作用下，能清楚地看到那两人在一片灰暗中分外惨白的脸色。 罗宁走在最后，前面的尼尔和娜塔莉十分有默契的一人一个，瞬间就敲晕了那两个修士。然后把他们丢在通道边，继续前进。 空气逐渐潮湿起来，娜塔莉能闻到一些苔藓和藻类植物散发出的特殊气味，以及，随着前进而逐渐变得浓郁的动物尸体腐败的恶臭。 似乎还掺杂着些刺鼻的药剂味，但那种味道让娜塔莉感到十分熟悉，她知道这种感觉并不是没有来由，而是来自长时间的接触而产生的躯体记忆。 隐约间，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恶魔，一道现在都还飘荡在她心中的阴影。 她的心跳渐渐急促起来，全身的血液都逐渐沸腾，在血管中疯狂的加速，循环、奔流，来自内心深处的愤怒和兴奋笼罩住她的全身。 第268章 277.大教堂里的阴谋 前面出现了一缕火光，一支火把挂在岩壁上，照映出岩壁上长满的苔藓。之后，更多的火把分布在道路两侧。 暗间中逐渐亮起来，渐渐露出它的全貌。 地面上，一条拖动重物的痕迹从脚下一直延伸至内部，破开了地面浓厚的积灰，在那道痕迹之中，还残留着些许已经干涸的暗红色印痕。 前方，出现了一道完全由法术所组成的帷幕，通道在此断绝，不知其中有着怎样的场景。 尼尔迟疑了一瞬间，然后便伸出剑刃，往帷幕内探了探，感觉不到危险之后，才缓缓没入其中。 在他身边，娜塔莉尽量压制住内心泛起的激动，也随之一同走进前方的法术屏障里。 然而当她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双眼都变得有些猩红。 还是和前面同样的阴暗，只有些火把燃烧产生的些许微光，两旁却多了很多铁栅栏。就如一处地牢般的构造，每个隔间中都囚禁着许多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人类，他们还活着，但眼里却早就没有了生机，几位冒险者的到来都没能让他们稍微动弹一下。 甚至，有的人早已死去，他们的尸体就留在人群之中腐败，在这个过程中长出的细小蠕虫流得满地都是，爬到尚且还留有一口气的人身上，钻进他们的鼻孔和眼眶，尽管如此，这些人都丝毫不为所动，他们就瞪大无神的眼睛，无精打采地躺在潮湿的、被血水和尸水流遍了的地面。 就是在这里，浓郁的体臭、腐败和尸臭，倒空了的药剂瓶发出的刺鼻气味一一混合，形成某种令作呕的环境。 后面的罗宁才刚刚穿过屏障，就忍不住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相比罗宁，此刻的娜塔莉是那样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始作俑者对这些人所做的一切，更是因为……因为这一切对她来说是那样熟悉，熟悉到有时候睡觉都会忍不住惊醒。 她已经知道藏在这里的那个黑巫师是谁了。 这时，前面摆着的两堆残肢突然动起来，顷刻间，就已经组成了一个完全由烂肉拼接起来的扭曲却完整的人形，那鬼东西无声地挥舞着它那流淌着脓水的肢体，动作迟缓地向几人袭来。 …… 大教堂地下，地牢深处，一个裹在黑斗篷之下的神秘人正在将某种动物的骨骼研磨成粉状，加进桌上摆着的试管中，但在某个时刻，神秘人突然浑身一震，手中的镊子掉落在桌面上。 “有老鼠钻进来了。”神秘人转头看向一旁毕恭毕敬地合手站着的修道院长老霍斯蒂，声音中带着些许恼怒。 “你们怎么看得门？没用的废物！”他伸手就把手中试管里的液体泼向霍斯蒂，那种浓绿的液体一接触到霍斯蒂的苍白的皮肤，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响，然后冒出一阵物体腐蚀时所产生的轻烟。 “嗷——!”只在瞬间，霍斯蒂就捂住脸怪叫起来。 “我的小狗现在挡住了那些老鼠。”神秘人将试管重新放回原位，嘴里冷哼一声。 但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又有些不放心，转过身踢了已经蜷缩在地面上的霍斯蒂一脚，“带着你的人去看看情况，现在，快去！” 看着霍斯蒂如断脊之犬般地嚎叫着溜出去，神秘人才又重新开始自己的进度。 第269章 278.亡灵之灾 那个由肢体所组成的怪物动作十分迟缓，没过一会，就被两人砍出了数段，然而烦人的是，每当它碎成一堆烂肉，都会在顷刻间蠕动、融合，直到恢复成人形。 最后，出现在她们面前的东西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只剩下一具由血肉碎屑组成的怪物。 尼尔紧皱着眉，时间并不是没有价值的，他们不能被拖在这里。 “罗宁！”他朝后面轻声喊到，“烧掉它，不用在意是否会暴露了，这么长时间，里面的家伙早该知道了。” 罗宁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法杖举到额前，开始念动起晦涩的咒语，灼热的火焰渐渐在法杖顶端的魔法石上凝集。 五秒之后，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出现了一个直径大约有三、四十厘米的大火球，炙热的温度让地面的血迹都开始蒸发。随着罗宁挥动法杖，火球从魔法石顶端疾驰而出，直冲那堆烂肉组成的怪物而去。 “轰”的一声，火球在地牢内瞬间爆开，繁多的一缕一缕高热的烈焰缠上了那怪物的躯体全部。被火焰包围的怪物无声地咆哮，又在无力的挣扎中，逐渐萎缩，消减，直至成为一摊焦炭，完全不再动弹了。 终于解决了这怪物，但大火球所造成的动静实在太大，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用来犹豫了。 他们正打算闯进更深处，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像是从毁坏了的鼓风机里传出的尖锐刺耳的声音从他们要去往的方向传来。 “哦！瞧瞧你们干了什么？卑鄙的冒险者！”在火把的照耀下，一道道身影缓缓显现而出。 那是一群已经完全亡灵化的修士，以及……霍斯蒂? 他现在的模样已经让人完全无法认出来了，若不是他那十分特殊的声线，谁能知道眼前的这个脸上被腐蚀的坑坑洼洼、皮肉外翻一片凄惨模样的怪人是白天那个瘦骨嶙峋却还保留着一丝人样的长老霍斯蒂？ “各位，未经允许就闯进修道院大肆破坏，这就是你们冒险者协会所说的要遵守的宗旨吗？真是有趣！”霍斯蒂用一只手捂住脸，嘴里一刻不停地嘲讽着。 随即，他那恐怖的脸上一片狰狞起来，“本来还打算暂时放你们离开的，可你们竟敢跑到这里来了！真是自寻死路！”到最后，霍斯蒂嘶哑的声音已经完全转为了骇人的咆哮。 他举起右臂一挥，那群完全已经变成亡灵的修士瞬间便一拥而上，发出非人的嘶吼朝这边冲过来。 “不要手下留情！”尼尔挥剑斩开向自己扑来的两个怪叫着的修士，出声提醒着，“这些人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沦为了本能的奴隶，我们要做的就是终结他们的痛苦！” “我知道！”娜塔莉已经一剑朝某个亡灵头上砍过去了。 事实上，她从见到这些熟悉的场景起，内心的愤恨就已经完全按捺不住了。 此时，她紧咬着牙，冷眼狠厉地劈出一剑又一剑，仿佛像是砍在过去的自己身上一般。 以前的自己就是像这些失去了理智的修士一样吧？失去自我，被完全控制着，成为邪魔作恶的工具。 不同的是，她还有机会醒来，但这些修士已经没有机会了。 第270章 279.不同的生活 这些亡灵看似来势凶猛，实则并不是太难对付，它们身上的修士袍并不能抵挡住长剑与火球的袭击，而在变成亡灵之后，这些本来的修士在变成亡灵之后也失去了使用神术的能力。也就是说，它们现在的战斗力只与一个普通的成年人接近，完全无法与全副武装且训练有素的骑士对抗的。 只需要注意别让它们靠近体质羸弱的巫师就行了。所以两位骑士持剑挡在前方，而罗宁则得以躲在他们身后安心挥舞法杖，释放出一个个火球或者增益，每当一道炙热的大火球术在地牢中爆开，翻腾的热浪就会瞬间吞噬掉一大片区域之内的阴晦之物。 战斗又是在狭窄的密室里展开的，所以冒险者们此刻率先占尽了优势。 …… 外面的冬夜里寒风呼啸，万籁俱寂，大雪在建筑顶部以及地面、树的枝丫上铺了一层又一层，时不时有些特定的魔物在风雪的掩盖下于林中和冻结的河面上穿行而过，发出一阵如犬类似的叫声。 城镇和村庄里，一切本该进行的夜间娱乐活动都已停止，剧院、赌场、咖啡厅、就连以热情好客、整夜不歇著称的铁拳酒馆都紧闭门户，围绕在河边的红灯区也熄灭了它终年皆明的灯火。 旁边的码头区也不复往日热络繁华的景象，单桅、双桅甚至长达近百米的大船都安静地停泊在避风港中，抛下锚，有些连货物都没来得及卸下。水手们都已经各自回家了，又因为酒馆也已经打了烊，那些无处可去又没钱住旅店的伙计们便溜上船舱里将就一晚，以确保自己不会在寒冷的雪夜里冻死。 此时，商人和农夫们都早已安眠，为了第二天的生活与工作而补充精力，也为了暂时忘却那些因生计和琐事而产生的烦恼，他们的推车和农具都安静地摆在它们该呆的地方，兽栏内，驮兽嚼着加了麦子或鸡蛋的食料，时不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哼唧。 住在大庄园和宅邸内的贵族老爷们则依旧在家中那安设了壁炉的温暖大厅内举办他们的舞会和晚宴，年轻的贵族青年与小姐们穿着华美但单薄的衣裳，成双成对地跟随着乐队的音乐，有节奏地迈动他们优雅而默契的舞步，绅士和夫人们聚成一团，高举酒杯有说有笑，外界的天气完全无法影响到他们的兴致。 …… 谁也不知道，在安戈莱修道院的大教堂地下，此时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鏖战。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况已经完全显露出一边倒的趋势。 虽然冒险者们也有了些许疲惫和倦意，可霍斯蒂带来的那群亡灵也已所剩无几，它们虽然数量众多，但都不堪一击，在真正的战士面前毫无任何战斗力可言。 娜塔莉挥动长剑的右臂已经酸痛起来，因为左手握着长枪“审判者”，她一直都在用单手战斗，并不是因为审判者无法对亡灵造成伤害，而是在她潜意识中认为，这柄充满传奇色彩的武器该用于对付更有价值的目标，比如……一个作恶多端的黑巫师。 眼看到战局渐渐倾向冒险者们，躲在后面的霍斯蒂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第271章 280.黑巫师 密室深处，黑巫师正在将一些实验数据记录在桌面上铺开的笔记本中，霍斯蒂突然急急忙忙地推门而进。 “巫师阁下！”霍斯蒂捂住依然还有着浓烈灼烧感的脸庞，低头毕恭毕敬地行礼。 “那几个闯进来的冒险者力量十分强大，他们不禁毁掉了您放置在门口的作品，还将我带过去的永生者们屠虐一空！”霍斯蒂语气激动，惊慌失措地向黑巫师表达自己见到的场景。 “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抵达您的研究室了！” 黑巫师放下手中的羽毛笔，转身朝他看过去。 “做得好啊！霍斯蒂，你们做得很好。”黑巫师带着笑意，抬起手向霍斯蒂伸来。“看来我要给你一些奖赏了。” “嗯？”这个修道院的长老对黑巫师的举动感到十分困惑，看着黑巫师伸过来的手，霍斯蒂感到一丝恐惧，但还是任凭黑巫师将手掌覆盖到自己头上。 随后…… “啊——！”霍斯蒂凄惨地叫着，试图从黑巫师手下挣脱，然而却徒劳无功，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自己的前额与黑巫师的手掌牢牢固定在一起，同时，某种数量庞大并且让他都能感到格外扭曲和恐怖的东西通过黑巫师按照自己额头上的手掌灌输进自己的头脑内。 “大人！巫师阁下！……不！不！请饶恕我这一次！”霍斯蒂手足无措地挣扎着，但就像一条落网的鱼，任凭他如何拼命，都没有一丝一毫逃脱的机会。 黑巫师嘴角挂在残忍的笑容，直到霍斯蒂再也无力叫出声才收回自己的手，之后他随意一挥手臂，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跪倒在地上的霍斯蒂抛出他的研究室外。 “现在，我给了你应得的力量。”黑巫师嗤笑一声，“替我去除掉那些溜进来的老鼠，兴许我之后会看在院长先生的情面上将依附到你身上的东西抹除。” 之后，他不再多言，直接挥了挥手，研究室的门就咣地一声关上了，将霍斯蒂的求饶声隔绝在外。 …… 随着娜塔莉又一次挥动剑刃，最后一个亡灵化的修士也终于倒地不起，到此时，地面上已经铺满了触目惊心的残尸，小部分死于剑伤，大多数都是在火焰的高温和爆炸中被烧焦和粉碎的。 即便罗宁还是个十分年轻的、才刚刚从学院中毕业没两年的巫师，尽管如此，可他一个人取得的战果比尼尔和娜塔莉俩人加起来的都还要多。 在大规模的战局中，特别是在这种狭窄的地形中对付数目庞多的敌人时，巫师的收割能力还是要比骑士高上几个档次，每个巫师都是一个行走的大杀伤性武器，也是战斗开始前敌方的首要攻击目标。 眼看战斗结束，罗宁直接坐到地上，终于得以休息一会。长时间的高强度战斗使这个年轻巫师的意识疲惫到濒临消散的边缘，若是再强撑一会，那他就要直接昏迷过去了。 娜塔莉也动了动一直握着剑柄的右臂，试图缓解一丝从其上传来的酸痛。尼尔倒还好，他并没有休息，而是挥舞长剑将那些囚牢的锁一一砍断。 关在里面的那些人全程目睹了外面的战斗，即便如此，可他们还是不为所动，眼底没有一丝生机，就算尼尔将门锁砍断，把牢门打开，他们也似乎毫不在意，或者说，根本没有察觉。 第272章 281.罪证确凿 “快跑！离开这里！”尼尔将铁门一一拉开，之后，又大声喊了几遍，但瘫倒在囚牢中的那些人依然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呼喊似的，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过了片刻，只有一个还算年幼的孩童反应过来，挣扎着立起身子，拖着扭曲了的腿一瘸一拐地向外面跑去。 在整个过程中，那孩子都没有看三位冒险者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表示感激的话，始终一言不发，瘦小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楼道尽头的黑暗中。 之后，也有两三个还算有些活力的人眼里亮起最晶莹的光亮，拖着虚弱的身体向外界而去。 而剩下的人，大部分还没死，但也许已经死了吧。 “没有时间来管这些人了！”尼尔扭头对坐在地上休息的罗宁喊道，“我们走！” 虽然罗宁已经非常疲惫，他的精神快要达到极限，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但为了不影响到同伴，他还是用手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在后面默默跟上了两位骑士前进的步伐。 更深处，同样是类似的地牢式结构，但里面关押的人或者生物都完全亡灵化，一具具早已停止了心跳和呼吸的尸体有从地上站起来，发出可怖的嘶吼。 它们被人为地按照腐烂程度区分到不同的区域，最靠近外围的似乎才刚刚死去，躯干都还保持着僵硬状态，中间区域内的那些已经长满了尸斑或蠕虫，正散发出异常难闻的气味。 而最深处，血肉早已腐败殆尽，从尸体上分离出来，只余下森森白骨，即便如此，那些骨架也还能动弹，有一种诡异的力量连接在骨架之间，替代了肌肉和韧带的作用，头骨的眼眶内，森蓝的萤火正幽幽飘摇着，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的这些亡灵，本来都在一个个隔间中无意识地游弋着，但在他们进入这片区域之后，纷纷狂躁起来，向扑向食盆的猎犬般一齐涌到金属制成的栅栏边，朝着生者们劲量伸长两条正在腐败的胳膊，用或嘶哑或尖利的声音狂乱地吼叫着，毫不顾顾忌从嘴里流淌出的血水和脓液。 “这些……这些……”罗宁气得浑身发抖，“弄出这些的家伙还算是人类吗？！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年轻巫师手中的法杖底端连续而快速地敲击在地面上，将法杖主人此刻的气愤体现的淋漓尽致。 娜塔莉看到这些亡灵身上挂着的衣服，发现很多都是原本的修士和修女，一部分是普通的小市民和农夫，甚至还有一个身穿轻甲、胸前挂着协会徽章的冒险者。 他们原本都是活生生的人，那些修士可能是费尽波折才得以进入修道院研习神术，而那些平民，可能只是最近心神不宁，才专程前来神的修道院以求得一丝心安。 这里的每个亡灵，在外面都还有许多家人、朋友们在等待着他们返回，事先谁能知道，神的传教道场居然已经沦为了邪魔占据的地狱。 而他们本人，也因为几个阴谋家的谋划而沦为牺牲品和工具，灵魂被撕碎或囚禁，躯体则无意识地在世间游荡，充满了对生者的攻击性，就像那些在山岭、野外的野兽和魔物一般，甚至更为不堪。 他们已经死了，但他们却也都是活生生的证据，彰示着阴谋家们的滔天罪行。 第273章 282.霍斯蒂的转变 看着四周的惨状，尼尔也不禁咬紧牙关，任凭脸部的肌肉愤怒的拧结。 “它们出不来，这里的情况以后再来处理，我们先继续前进。” 真的如他所说，虽然那些金属栅栏在亡灵们的冲击下形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弯曲，可终究是没有出现要断裂的预兆，它们的力量并不足以破开关押它们的囚牢。 于是，娜塔莉拉着气得浑身颤抖的罗宁，跟在前面的骑士身后继续前进，直接跳过这片让人十分不适的区域。 “我们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一定要将他揪出来！”罗宁嘴里慷慨激昂地述说着，“斐迪南牧师，安戈莱城内的失踪人口，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些亡灵……他们不能白死！我们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白白死去了！” “罗宁，我们现在正是在为此而努力。”尼尔突然回头，“你需要冷静下来，好好理清思绪，这样才能增加成功的把握。” “我知道……我知道，可……”罗宁用法杖顶端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左手将头发挠成了一团糟，脸上显出极为痛苦的模样。 “啊！！”他低低地怒吼一声。 现在，娜塔莉也能看出巫师此刻的状态非常之差。罗宁需要休息，可他们并没有时间用来休息。 “再多撑一会，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娜塔莉低声对罗宁说，她扶住年轻的巫师，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走去。 越往前走，火把逐渐多了起来，甚至墙壁上还镶嵌上了些永恒发亮的夜月石。在光照之下，能看到墙壁上的苔藓逐渐变得稀疏，空气中弥漫的湿气也逐渐减少。 整个空间中都变得干燥起来，如果说之前的区域是完完全全的地牢的话，那么这边就已经非常接近地表的民居了，而且还并不是普通家庭。 这时，一道孤零零的人影拦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中间。 又是那个霍斯蒂长老，刚才在战斗中他不知何时偷偷溜走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敢出现在他们面前。 “速战速决。”看到眼前的霍斯蒂，尼尔将长剑指向他的身影，头也不转便出声说道。 娜塔莉将几近昏迷的罗宁放到墙边之后，也握紧剑柄朝霍斯蒂迎了上去。 可让人想不到的是，面对两人的攻击，霍斯蒂竟毫不躲闪，就站在原地仰头悲怆地大笑起来。 看到霍斯蒂这幅癫狂的模样，他们反而退后数步，只是持剑警惕地注视着这位如骷髅般的修道院长老的一举一动，并没有贸然发动攻击。 “来啊！来杀死我啊！”发现两位骑士并没有对自己发起攻击，反而却在往后退缩，霍斯蒂脸色狰狞地高喊，“你们刚才的勇气呢？全都用光了吗？” 这之后，他的情绪仿佛缓和了些，但两位骑士并未答话，于是，他将视线转向娜塔莉，“我知道你，诺德兰的神官骑士，娜塔莉·格雷伊，斐迪南向我说过你的事。” “住口！”娜塔莉一声怒喝，“你没有资格作为他的朋友！你没有资格直呼他的名字！” “是啊是啊……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资格和伟大的牧师斐迪南相提并论，他将是光辉的代名词，是神派遣到人间的使者，而我只是个卑劣的离经叛道之人，一个堕落的邪魔。”与之前娜塔莉所见到的那个霍斯蒂不同，现在的霍斯蒂似乎变了个人似的。 第274章 283.来龙去脉 “可在年轻的时候，我也是和斐迪南同样的人呐！”霍斯蒂一边说着，一边痛苦地撕扯自己那已经根根分明的肋骨和胸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该死的教廷！该死的修道院！该死的院长！”他的表情更加的扭曲起来，霍斯蒂的脸部似乎才被某种腐蚀性液体灼烧过一般，连颌骨都露出在外，又在这种极端情绪的衬托下，已经完全不成人形。 “斐迪南真是好运气！”他直接扒下了自己的一块头皮，带着根根苍白的头发和血迹，“为什么被从纳沙塔教堂调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呢？为什么？”说话间，他身上的皮肤一块一块地脱落，露出底下血红的肌肉纤维与紫色的经络，此时正一鼓一鼓的，似乎有什么在他体内游走。 尼尔悄悄地接近娜塔莉，“小心点，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寄生了。” 娜塔莉点了点头，她也见过类似的情况，也知道这正是那个家伙的惯用手段。 “哈！谁能告诉我？谁能有答案呢？哈哈哈哈——”霍斯蒂有癫狂地大笑起来，“因为答案就是，这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神是不公平的！教廷是不公平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不公平的！” “不过还好，”霍斯蒂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我也拉着斐迪南一起下了水，而且，他甚至还走在了我前面！哈哈哈——咳～咳～”他的笑声被自己的咳嗽所打断。 “所以，老牧师究竟是怎么死的？霍斯蒂，你是他的朋友，也知道整件事的全过程。”尼尔突然出声向霍斯蒂询问。 “斐迪南是怎么死的？我的朋友？哈哈哈～”霍斯蒂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但却让人再无法分清他究竟是在哭还是笑。 “斐迪南，我的那位老朋友～当他在纳沙塔教堂里享受生活时，我却在修道院院长的压迫下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尽管他的理智几乎接近奔溃，但霍斯蒂还是详尽地向两位骑士讲述起他所知道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一个从北地来的黑巫师早上门来寻求庇护，他进入修道院内和院长交谈了一夜。那个黑巫师手里掌握着可以直接将活人逐步转变为亡灵或者直接让尸体在短时间内亡灵化的法术，并且由这种法术产生的亡灵并不会再惧怕阳光。依此，只要还有人或者墓地存在，他便可以在短时间内拉起一支忠诚的军队。” “院长一直都向往着更大的权利，看到这种法术，他意识到这甚至可以为他夺取世界的控制权，于是他起了贪心，与黑巫师达成了合作关系。” “院长关掉了修道院的神力防护，使得黑暗与禁忌得以进入。此后，在那些底层的神职者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包括我在内都被黑巫师的法术所感染，一步步向着亡灵的方向转变。” “这个过程中，来到修道院内的人只要对此稍微有所察觉或者怀疑的，不管是什么人，都会被黑巫师丢进密室中，也就是这里，成为他的研究材料以及转化亡灵的工具。” “于是，在外界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修道院完成了由神的布道场所向着地狱的转变。” 第275章 284.堕落与混乱之物 霍斯蒂身上的皮肤已经完全脱落，将内部的肌肉与骨骼都完全展现在外。在他的躯体之下，那些仿佛蛇类或者藤蔓一样的长条状东西还在疯狂游走、继续增长。 他的腹部高高胀起，四肢逐渐变得扭曲，已经完全不成人形了。 “这时，修道院实际上已经完全落入他们之手，可他们还窥视着修道院之外的世界，他们试图向外扩展自己的势力，于是，他们开始着手腐化周围的教堂。” 霍斯蒂的头颅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个像章鱼似的圆球。 “而我……而我，呵呵，我就要变成丑陋的怪物了，可为什么斐迪南还能安然躲在教堂里自由自在地活着?我当时就那么一念之间，带着对斐迪南的怨念，心思不纯地邀请他来到修道院，放任黑巫师的法术感染了他。院长试图让他加入到谋划之中，成为我们占据法兰洛德西边的桥梁。” 他们看到霍斯蒂那如章鱼般的头颅上竟泛起些许悔意。 “然而，我们都低估了斐迪南的意志，他在发现修道院的情况，而且自己也被感染并开始逐渐腐化之后，毅然决然地用随身携带的银制匕首刺穿了自己心脏，这下子，任何亡灵系的法术都不可能再将他复活了。”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和斐迪南从来都不是同样的人……” 那个怪物发出的声音逐渐低微。 从原来的霍斯蒂腹部，血肉猛然爆开，一大团缠绕着的触手从中钻了出来。 霍斯蒂破败不堪的的身躯缓缓倒下去，从他的身体内部，一个扭曲的怪物重新诞生，它就像某种放大了的章鱼，有着一个硕大无比的脑袋，脑袋下长了一张遍布利齿的大口，口边围了一圈暗红色的触手，此刻，那些触手正在肮脏的地面缓缓蠕动、爬行，最后，它终于完全脱离了霍斯蒂破败的残躯，展露出混乱而邪恶的身形。 从它诞生的那一刻，某种直接作用于意志方面的波动就开始在周围的环境中完全挥发。接触到这种无形的波动之后，娜塔莉的情绪波动变得极为剧烈，仿佛自己最大的仇人正站在面前嘲讽着自己。身边许多莫名其妙的人影在嬉笑怒骂，指指点点，让她有种又回到了全知者创造出的幻境中的感觉。 但不同的是，全知者的幻境和真实世界完全没有什么差别，而这种波动所带来的只能称之为幻象。她是从许多幻境里都能挣脱出来的人，自然无惧这种更加劣质版的幻象，可身后蜷缩在墙边的罗宁却捂住脑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转身将自己的头疯狂撞向墙壁，血迹在墙壁上蔓延，罗宁却仿佛浑然不知，依旧使出全力将自己的头在墙上撞击。 “罗宁！”娜塔莉急忙跑过去，拉住像在自杀一般的巫师，阻止罗宁对自己造成更大的伤害，然而，罗宁却发狂似得挥舞手臂朝娜塔莉攻击过来，不得已，她只好先从身后禁锢住罗宁的双手。巫师的眼睛里一片疯狂之色，嘴里发出一阵又一阵野兽般的嘶吼，就像之前那些被他们杀死的亡灵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罗宁还活着而已。 另一边，尼尔早已和那从霍斯蒂的躯体内诞生的怪物战成一团。 第276章 285.长老之死 那些触手看似柔弱，实际坚韧无比，尼尔的长剑进无法伤到它分毫。 混乱的波动在周围蔓延，受到影响，两位骑士的动作略微迟疑，然而被娜塔莉用胳膊禁锢起来的罗宁又发狂起来，昂头狂乱地嘶吼着，试图挣脱她的控制。 迫不得已，娜塔莉只得将罗宁按在墙壁上，防止他做出更极端的行为。 离她们数十米开外的地方，空气变得灼热，火焰正在剑刃上凝聚，点燃了四周的黑暗。 燃烧着的剑刃迅速划破空气，砍在那怪物的圆溜溜的头颅上，并没有如之前那般无法再深入一丝，而是直接从中破开了怪物的头部，将其一分为二。 但尽管已经被砍成两半，可那如章鱼般的怪物却并未完全死去，而是在地上缓缓蠕动触手，似乎想将两半躯体重新融合。 这时，娜塔莉看到尼尔向地面伸出左手，张开分明的五指。 “为我所为！” 古老而庄严的苏黎兰德语从他口中如吟唱般地诉说出来，一种娜塔莉无法理解的力量笼罩住地面上仿佛不死的怪物，只在刹那间，它便从根本上破碎、分解，直到消散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而随着它的消亡，一直攻击着年轻巫师意志的心灵波动也失去了来源，罗宁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 “刚才怎么了？”罗宁挠了挠头，感到十分困惑。他实在是想不起来刚才发生的事了。 “没什么，嗯，我是说，你不需要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喜欢的。”娜塔莉向他伸出手，把再次坐倒在地的巫师拉了起来。 “那还是算了～”罗宁摊了摊手，他已经看到了地面上的那摊血肉模糊的不明物体，头部轻轻地左右摇晃一下。 霍斯蒂长老已经不剩下多少的尸体还躺在地上，就像摆在肉铺上的被分解成一棵一块一块的动物肉。当那怪物从他身上诞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透了，这个人，不管他经历过什么、做过什么事，现在，他的人生已经画上了句号，一切过去的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带着感叹，娜塔莉越过地面上的尸块，跟上了前面人的步伐。 在这片区域尽头，是一扇紧闭着的门，尼尔试着推了推，但没有效果，那扇门纹丝不动。 不过，没有关系。 尼尔直接举起剑，对着门锁砍了下去。 只一下，门锁就被粗暴地毁坏，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另一边，应该是作为贮藏室的地方，许多用瓶瓶罐罐装着泡在半透明液体里的器官就随意地摆了一地，骨骼、毛发、甲壳和皮肤等更是数不胜数。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看到眼前熟悉的景象，娜塔莉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几乎要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 鼻子里充斥着刺鼻的药剂味，就仿佛停尸间的味道一样。 她曾经在这种环境下过了许多年，甚至连制作这种药剂的材料都能一一列举出来。 原番木碱，硅基泥沼怪甲壳，人类软骨组织…… 所有的这些，她曾经都一一为那个人取到过很多。 第277章 286.灾难的源头 走在前面的尼尔似乎也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他转过身来，郑重地看着娜塔莉的充满愤怒与仇恨的双眼，张了张口，却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诸如让她“冷静下来”的话。 ……唉！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无论迟早，她终究是要面对的，而且，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她得自己结束那段过往，结束造成她一切灾难的根源。 尼尔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只是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之快，快到赶在了他们的计划之外。 但有什么办法呢？命运让他们踏上旅途，将他们推到这里，就像洪灾中的小舟，被磅礴的水流不知推向何处。这一刻，是否早已注定? …… 不知何时，娜塔莉已经走在了尼尔前面。也许是因为他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的缘故。 前方的门虚掩着，娜塔莉的手颤抖着推开那扇门，顿时，一道披着黑斗篷的背影映入眼帘。 黑巫师背对着门口，正在实验台前忙碌着，台上摆着一具只剩下上半身的人类，那人还活着，被捆绑住的手臂徒劳地挣扎，却无法阻止黑巫师的行为。他的腹部已经被打开，黑巫师手里握着一柄如树叶似的小刀，正试图割下他的肝脏。 然而，娜塔莉眼中自动忽视了实验室里的一切，她只能看到黑巫师的背影，多少次成为她梦魇的背影。 看到那道背影，她急促地呼吸着，心脏剧烈地跳动，盔甲下的胸口激烈地起伏。 “……安德鲁!”一个名字，一个刻在骨髓中的名字终于从她喉咙中迸发出来。 牙齿被咬得咔咔作响，她下意识地将剑收回剑鞘之内，然后把左手一直握着的“审判者”换到右手。 仿佛已经陶醉其中，连有人靠近都没有察觉的黑巫师终于转过头来，看到来人，黑巫师那隐藏在斗篷之下的面部似乎牵起一阵笑意。 “好久不见了，我可爱的作品……” 他的话还未说完，已经出离愤怒的娜塔莉就已经举枪突刺了过来。 巨大的力道在瞬息之间抵达，但黑巫师的身影却已先一步消失，如猎龙枪结构的审判者直接将实验台连同台上的痛苦万分的人类击成碎片。 临死前，那个人类脸上终于流露出解脱之情，他感激地看了娜塔莉一眼，然后便走向了生命的终结。 黑巫师消失的身影在十米之外的位置再次出现。 “打扰到主人的工作可不是作为一件优秀作品的自觉。”黑巫师弹了弹落在斗篷上的积灰，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在实验室中响起。 娜塔莉试图继续追击，但安德鲁只是随手一挥，地面上就钻出一些暗黑色的触手，束缚住她的双腿，控制了她的行动。 黑巫师用就像猫盯着老鼠一样的眼神看着娜塔莉，语气十分戏谑。“没想到你还能有勇气跑到我面前来，真是出乎意料……” 但在下一刻，他看到了后面闯进来的骑士和巫师，特别是当看到骑士那燃烧着的长剑时，几个月前被一群冒险者冲进高塔里打败的记忆又涌上他的脑海。 第278章 287.高阶亡灵 “又是你们!真是阴魂不散!”黑巫师忍不住骂了一声，再也不复刚才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也没了戏谑娜塔莉的兴致。 他直接在短时间内强行使用出第二次闪烁，跳过两人的阻拦直接出现在外面的过道中，然后拔腿向外面跑去，也不顾脑中因为强行施法而带来的永久性损伤。 昔日，她就是像这样落入了黑巫师之手，但这一次，娜塔莉终于靠着自己的力量摆脱了法术的控制。那些黑色的触手根根断裂，她越过门口的尼尔和罗宁，持枪不顾一切地朝黑巫师逃走的方向追去，另外两位冒险者在短暂的迟疑之后，也随之朝外面奔行起来。 刚才所走过的道路都飞快向身后退去，她看到进来时那漆黑光滑的阶梯在外界幽蓝的魔法闪耀下所反射出的光芒，前面的安德鲁已经跑出了暗间。 或许黑巫师已经在暗间入口处蓄积了什么大威力的法术正等着她们露头，但没有丝毫犹豫的，娜塔莉整个人就如一柄长枪般地在黑暗的通道中飞速穿梭，就像飞鱼跃出海面般地从地下一跃而出。 但在下一刻，她眼底映出一道骑在冒着幽幽蓝火的骷髅马之上的高大身影，一柄巨大的双手重剑正朝她砍来，瞳孔中的影像逐渐扩大，剑刃离娜塔莉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都要贴在她脸上了。 不是黑巫师安德鲁，而是一位骑士，一位无比强大却早已死去又被法术复活的亡灵化的骑士。 它全身都覆盖着古老而精良却早已在岁月流逝中变得斑驳的盔甲，骑着同样覆盖着盔甲的战马。那战马也早已化为骷髅，它们空洞的眼眶里都冒出不灭的幽蓝火焰。 在战马的四蹄上，还挂着一截已经断裂的锁链，在走动间拖得咣当作响。 还有更多的锁链缠绕在骑士和战马的躯干上，却已经失去了应该起到的作用成为了一种摆设。 ……死灵骑士!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高阶亡灵!它们应该被囚禁在某个无人的区域，然而现在，有谁找到它们的囚禁地，并将它们放回世间。 那种在刚进入修道院时所感受到的直达灵魂深处的震颤和凌冽之感再次出现，恐怖的亡灵之影笼罩了周围的每一处角落，架构起一处生者的囚笼。 死灵骑士的动作虽然缓慢，却带着不可阻挡之势封锁了娜塔莉四周的每个可躲闪的角度。 她避无可避。 也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娜塔莉只能下意识地横枪挡在身前，试图硬接住巨剑的挥砍。 从枪柄与剑刃的接触处，一股无可抵挡的巨大力道传来，娜塔莉就像一只被冰雹打落的小鸟般倒飞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下的通道中。 恍惚之中，她听到战马的嘶鸣，强忍住体内血液的躁动，娜塔莉睁开眼睛，却看到一股幽蓝的寒光在外面的死灵骑士未持剑的左手中凝聚。 娜塔莉眼睁睁地看着寒光在死灵骑士手中凝聚，她试图起身躲闪，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强大的恐惧立场压制得颤抖不已，根本无法动弹。 顷刻间，一道阴寒无比的射线从死灵骑士左手间爆发，直直地向娜塔莉袭来。 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娜塔莉心头，就在这时，一道淡蓝的法术屏障从她身前亮起，抵消掉了原本可以直接夺去她生命的射线。 第279章 288.闪光的勇气 随后，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挡在了她和死灵骑士之间。 后面赶来的罗宁将娜塔莉扶起来，虽然恐惧立场也让小巫师几乎无法忍不住想要掉头而逃的冲动。但能逃到哪里去呢？外面才是出口。 死灵骑士骑在骷髅马上，全身都燃起青蓝的火焰，它挥舞着巨大的重剑，挡住了通往地面的道路。严寒在空气中凝集，湿润的地表直接被冻成了苍白的冰面。它手中的巨剑划过之处，就连空间都为之撕裂。 如果她刚才用来抵挡死灵骑士攻击的不是审判者而是其他武器的话，想必此时已经断成两截躺在地上了。 “我数到三，一起冲开那东西的封锁。”尼尔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两人脑海里。 思维链接，巫师学院里导师级的标志性能力，不会思维链接的根本通过不了学院的导师入职审核。 而对于尼尔能掌握思维链接这件事，两人都丝毫不意外了。 “一。” “二。” 冷漠的读秒声出现在她们脑海中，三人都已做好准备。 “……三！” 刹那间，武器的寒芒与法术的荧光一齐从地下涌出，那是连高阶亡灵的恐惧立场都无法完全掩盖住的强大威势。 所有的攻击都直奔骷髅马的头部而去，死灵骑士座下的那匹骷髅马并没有躲闪，而是结结实实地挨下了三人的剑刃、枪尖与火球。 就算是强悍如高阶亡灵，也不由得后退数步，让出了通道外的出口，几人得以重回地面。 不远处，一阵鼓掌声传来。 “精彩，真是精彩。”黑巫师站在教堂正中央，看着她们的行动，正抬手鼓着掌。 在黑巫师身边，刚才从地牢里跑出来的那些人都畏惧地匍匐在地面上，没有丝毫反抗的勇气。 那些人从地下跑出来之后，便立即被游荡在修道院中的死灵骑士逮了个正着，但死灵骑士并没有杀死他们，只是控制住了他们的行动，当黑巫师出来后，便移交给了黑巫师。 “呵！想不到你们只有三个人就敢跑来我的领地内，我现在该说些什么呢？我该怎么形容你们的行为呢？勇气可嘉?还是过于自负?”黑巫师安德鲁边从宽大的袖筒中取出骨杖，边向她们的方向说道。 “正好，我正想着昔日的仇怨还未了结呢，结果你们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呵，有趣，可太有趣了。”安德鲁躲在斗篷里的脸轻笑着，手里捏碎了一个魔导水晶以恢复状态。 “哦——我忘了，有人已经来不了了。那个牧师老头已经死了吧？哈，就死在这修道院内，若不是以那种恶心的死亡方式的话，我一定会把他拉起来给你们看看，和各位再见一面的。” “安德鲁！”娜塔莉朝着黑巫师的方向恶狠狠地喊道。 “你这个恶魔！”罗宁也被黑巫师的话气得浑身颤抖，连法杖都几乎拿不稳。 “恶魔？呵，别把我和那些没脑子的东西们相提并论，这是对我的侮辱，我劝你收回刚才的话，不然我会把你的尸体与他们一起缝合成新的地牢看守。”安德鲁用脚踢了踢伏在地面上的那些人，对愤怒的巫师说。 “你这个恶魔！”罗宁更大声的吼着，他试图朝黑巫师的方向冲过去，却面前的死灵骑士拦住了。 第280章 289.分散 死灵骑士骑着骷髅马，用手中的重剑挡住了他们与黑巫师之间的路线。 骷髅马迅速摇了摇刚才被击中的头颅，从空洞的鼻孔中喷出两道森寒的冷气。 它毫发无损，刚才三位冒险者的合力攻击没能给骷髅马留下任何痕迹，覆盖在头骨上的盔甲甚至都更为锃亮了，似乎刚才的剑、枪与法术只是相当于给它的盔甲进行了一次抛光。 高额的防御，强大的力量，极具破坏性的法术，以及不朽的灵魂之火…… 高阶亡灵，居然已经达到了如此地步。这种东西，真的是人力所能战胜的吗？死灵骑士所表现出的强大让人不得不表示怀疑。 “我暂时拖住这东西。”这时，尼尔的声音又再她们脑海中浮现。 “罗宁，你还记得修道院四个角落里的钟楼吗？登上去，敲响它。” “而娜塔莉，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不要犹豫，快行动起来！” 之后，他独自冲向了死灵骑士，十分接近时，又迅速向右平移，左手一展，一股无形的力道就抵达死灵骑士身前，但这种可以将从霍斯蒂躯体中诞生出来的怪物碾成尘埃的能力只是让死灵骑士的魂火稍微黯淡了些许。 死灵骑士坐在骷髅马上稍微晃荡了两下，随后更强大的幽蓝魂火从它身上勃发而出。马蹄声在空旷的大教堂中响起，死灵骑士在无声无息中举起巨剑，直奔尼尔的位置而去，一直被阻拦住的道路也终于打开。 “啊？哦！”在短暂的思索之后，罗宁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想法。而娜塔莉自然也知道尼尔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了不浪费他给她们争取到的时间，娜塔莉和罗宁立即动身，向着黑巫师的方向既教堂门口的方向跑去。 但在离开动身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尼尔那在死灵骑士的进攻下有些狼狈地躲闪的身影，一种别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将手伸进盔甲的夹层中摸出一件器物。 “导师！”娜塔莉喊道，随后，将手中的器物朝尼尔的位置抛了过去。 圣洁的光辉于阴暗的大教堂中亮起，划过完美的弧线落到尼尔脚边，因为接触到了浓郁的亡灵之影而不住震颤。 刹那间，尼尔和死灵骑士都注意到了娜塔莉抛过来的东西，他们也都认出了那是什么。 没剩下多少意识的死灵骑士都感受到了那东西对自己的巨大威胁，它发出一道法术射线试图摧毁那东西，却被尼尔先一步用剑挑开。 那是一件银制的十字架，除了散发出的强烈光芒之外，外表毫无出众之处，就像一件普通的放在身上佩戴的装饰品，但尼尔和死灵骑士都认出那是一件神佑之物，一件非常纯净而强大的神佑之物。 虽然尼尔并不信仰神，但也不得不认可神所赐予的对抗亡灵的强大力量。 尼尔从剑刃上取下十字架，将那件神佑之物握在手中。他知道在离开墓园之前那位北地守墓人给了娜塔莉一样东西，没想到竟是这个。 而娜塔莉那边，在看到尼尔拿到之物后，她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黑巫师的方向，扬起长枪，发起了作为一位骑士的满含愤怒的冲锋。 带着殊死的勇气，她不会退缩，她永不回头。 第281章 290.与过往的决战 从黑巫师周围，一圈范围性的法力风暴瞬间爆开，在娜塔莉接近之前就将她击退，随着短距冲锋而酝酿的攻势也化为乌有。 但她毫不气馁，没有任何迟疑便再次冲上去。 然而黑巫师的闪烁已经准备就绪，在审判者的枪尖抵达之前，黑巫师的身影消失在原地，随后，又出现在大教堂的另一边。 娜塔莉再次扑了个空，然而她的举动并非一无所获，因为她逼迫着黑巫师让开了通往外界的路线，而趁此机会，罗宁得以向大教堂之外跑去。 在经过那些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群时，他放声大喊了几句，那些人一脸畏惧地抬起头，在看清目前的形式后，便跟在罗宁的背后向外跑去。 “哼！”黑巫师拍了拍自己的袍袖，看着远去的罗宁，又看了看再次发起冲击的娜塔莉，似乎有了些许怒意，但立刻，他便转怒为笑。 “可怜的小家伙，你们把他送上了绝路。”黑巫师将骨杖高举，似乎在释放什么信号一般，随后，四面八方都响起了亡灵恐怖的嘶吼。 从修道院的每一栋建筑里，那些她们白天见过的修士们如一群野兽般嘶吼咆哮着涌了出来，虽然在白天他们也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却也和现在这幅完全亡灵化的样子有很大差距。 此时的那些修士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类了，他们仅剩的理智已经完全被剥夺，成为了只有生物的本能、完全依靠控制者指挥的机械。 他们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就堵截住了罗宁一群人。 娜塔莉还在大教堂之内都听到了在亡灵的嘶吼声中夹杂着的人类的惨叫。 不，罗宁…… 一瞬间泛起的悲痛几乎淹没了她的意识，但立刻的，她又听见法力风暴在人群中爆开的声音，这让娜塔莉十分的激动和欣喜。 罗宁还活着，那个年轻的小巫师并没有如此轻易便倒下，他依然在坚持着。是啊，成群结队的弱小敌人怎么会对一位正规学院出身的巫师造成威胁呢？在法力消耗完之前，仅凭法力风暴和闪烁的交替就足以让它们无法近身了。 她有些动摇的意志重新坚定起来，再也不考虑其他，全神贯注地盯紧眼前的黑巫师，她将没入地面半尺的枪尖拔起来，单手扬起长枪指向安德鲁的方向。 此刻，三人都有着截然不同的任务，尼尔拖延住死灵骑士，罗宁去给整个安戈莱敲响警钟，而自己……娜塔莉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安德鲁，我们之间该有个结局了。” 她曾无数次地在脑中想象过这一幕。她以为自己会非常激动和兴奋，但其实，现在的娜塔莉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就如那天傍晚，她独自走向河流深处时的平静。 过往的记忆纷纷闪过，又如天上的雪花般飘散，直至无影无踪。 包括一路走来的种种，都一齐变得模糊，昨日与今天都隔了一层无法逾越的薄纱。 现在，她站在修道院的大教堂中，就站在黑巫师安德鲁的面前，手中握着一位古代英雄的灵魂所寄居的武器，四周，一路同行的伙伴们也在坚持奋战。 但渐渐的，娜塔莉连这些也完全感受不到了，大教堂的昏暗烛火一支支熄灭，所有的景色都化为虚无。她眼中，只剩下了黑巫师安德鲁的身影。 或者说，那是她的过往。 第282章 291.巫师的艰难抉择 大教堂之外。 罗宁又一次的用范围性的驱散暗影击退了那些疯了一般朝他和他身边的人扑来的修士，心跳得十分厉害。 驱散暗影的击退距离这些家伙大概只花五秒便能重新像潮水一般地涌上来，而法力风暴还要六秒才能重新准备完毕，冰霜新星只剩两秒了，但还有两秒的施法时间……罗宁再脑海中默默地计算着所有的数据。 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必须得恰秒施法，否则就来不及了。 每当那些修士冲到他面前时，他的下一次群体性法术也正好准备完毕，他所掌握的这几个法术加起来，正好能维持一轮运转。 他的状态不算很好，若不是在回到地面之前提前用了一块最贵的魔导水晶的话，现在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那可是一块价值1000皮埃尔的魔导水晶，他在某家古旧魔法店里给店主帮了半个月的忙人家才答应半价卖给他，罗宁平时根本舍不得用，连睡觉都是揣在怀里的，可今天就毫不犹豫地用掉了。 还好选修aoe的时候没有逃课。罗宁不由得十分庆幸，并开始感激起当时那个熬夜背法术节点和咒文背到凌晨三点的自己。 位于最中心的大教堂到修道院四个角落的钟楼可还有一段并不算短的距离，虽然正常走起来估计花不了一刻钟的时间，可在这种前扑后拥的干扰下，就成了一条似乎永远也无法走完的长路。 罗宁，以及跟在他身边的平民，他们被包围了，被数不清的亡灵死死地包围住了，他不知道那些亡灵到底有多少，只发现不止修道院里的神职人员，更多的是一些衣着迥异的平民。 看来黑巫师和那个所谓的“院长”谋划已久，他们的手早已伸向了附近的平民。无所谓了，今夜一过，所有的真相都将揭晓。罗宁相信事实会是如此，斐迪南牧师已经为了这个真相而付出了生命，他不希望再有任何人为之付出生命，就如他们为这一切画上句号吧。 但眼下，他还是得一直紧绷着神经，一边击退或冻结那些亡灵，一边在似乎无穷无尽的浪潮中艰难前行。 虽然他只需一个简单的闪烁便可跳出这些没有自我意识的修士们的包围圈，自己一个人抓紧时间赶往钟楼。 可若是他一个人逃走，那么这些跟着他的平民该怎么办呢？这些人刚刚从地牢里逃出来，受尽了折磨，身体虚弱，手无寸铁，就这样让他们留在已经完全亡灵化了的修士中?不，罗宁认为自己做不到。他相信若是今天再场的是斐迪南牧师的话，那老牧师也一定会做出和自己同样的选择。 而且，在那些亡灵最开始从周围的建筑内奔涌而出时，他还毫无防备，身边有个人瞬间就被亡灵所淹没，罗宁没来得及救下那个人，就只是听见了一声悲怆、凄厉的惨叫。 罗宁不敢看向那边，但他还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没能保护好这些跟随自己的平民，有个人就这样死在了他面前。 若是他独自逃走，那么剩下的这些落入亡灵们的包围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罗宁不敢去想。 他知道在大教堂之内，娜塔莉和尼尔还在艰苦奋战，若是他能越早敲响警钟，同时放出冒险者协会和巫师协会的信标，那么增援来到便会越快，娜塔莉和尼尔就可以多一份生机。 然而，如果代价是这些信任他的平民的生命的话，一切就变得难以抉择。 他从没有想过还留在大教堂里都那两位同伴能战胜传说中的高阶亡灵，只希望在原来的冒险者队伍里都总是神神秘秘的尼尔能尽量多拖住死灵骑士一会，多在死灵骑士的裂魂剑之下坚持一会，不要太快的…… 第283章 292.信标与警钟 你还欠我一件“菲尼克斯之语”店里的法师斗篷呢！可不能在这里止步。对，就是这样！答应我的事，可一点要做到啊！千万不能再这里倒下！ 罗宁这样想着，只不过，不知为何，两行无声地泪水完全控制不住地流下。 可他没有时间来在意这些，因为那些亡灵又重新涌上来了。罗宁扬起法杖，释放出已经施法完成的冰霜新星。 亡灵们嘶叫着，它们乌黑的手爪已经几乎抓到罗宁脸上了，但这时，从巫师周身展开了一层标准的球体，带着冰霜的力量，那层球体猛然爆裂开来，震退了一片围着的亡灵，同时，由于冰霜的作用，它们的身体变得更加的僵硬，行动速度也稍微迟缓下来。 趁着这段时间，罗宁抓住机会向东南角的钟楼方向行走几步，跟在他周身的那些平民也紧紧贴了上来。 就这样，他们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 罗宁不知道是如何撑到钟楼的，也不知道在这过程中究竟花费了多长时间，他只知道机械地挥舞法杖，将那些围上来的亡灵击退，保护好跟随自己的人们，然后向远处那栋高高的建筑进发。 坚持住，坚持住，等登上钟楼就结束了。罗宁这样对自己说。可当他真正登上钟楼高处，却发现这一切远未结束。 修道院的钟楼设计的是楼梯直通高层，根本没有任何可以阻挡这些亡灵的部分。于是，罗宁只能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阻止它们登上阶梯的行为中，根本没有任何一丝空隙用来敲响警钟和释放协会的信标。 罗宁朝楼道中丢出一道积蓄已久的火球，火球在那些亡灵中爆开，冲在前面的那些亡灵都在法术的热浪中翻下楼道。 “赶紧去把钟敲响，用最急促的节奏!现在!立刻!”他没有回头，就这样一边施法，一边大吼着。 他从胸前的内置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看也不看便向后丢去。“红色的部分朝上，对准外面的天空，按下底部那个突出来的位置！” 那是冒险者协会用于求援的信标，他手里还有一个巫师协会的信标，可那个需要一点魔力才能启动，他相信跟在他身边的这些人中没有会一点法术的人。罗宁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他希望他们能理解他所说的话。 一秒，两秒……罗宁没有听到激昂的钟声传来，也没有听到信标升空时的轻响，后面的那些人似乎不为所动。 就在他几乎绝望时，洪亮而急促的钟声终于响起，贯彻了冬夜里的原野，飘过冰封的河面，翻越白雪皑皑的山丘，传到村庄中熟睡的农夫的耳朵里，传到城镇内贵族们的聚会上，传到那些正在旅店中豪饮的冒险者的橡木杯中。 “嗯？”一个提着双手斧的魁梧北地人站起身，“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有钟声?” “这不是钟声，是警报。”另一桌，某个喝的酩酊大醉的游侠向北地人解释着，“看来有哪里出了乱子。” “我出去看看。”北地人提着斧子，走过去，推开了旅店的窗户。 一阵寒风袭来，但北地人丝毫不为所动，他的目光穿过层层雪幕。正好在他推开窗户的时机，远方的天幕上，一道醒目的流光直冲云霄，之后，一个巨大的、由火焰所组成的协会徽章迅速展开，悬挂在修道院之上的天空。 第284章 293.祈求与奇迹 “嘿！伙计们！”北地人用斧子往天上的信标出指了指。 “看来有同行遇到麻烦了。”他整理好身上的胸甲，似乎准备出门去。 “关你什么事？老兄！”游侠向他举起酒杯，“来，坐下！继续喝！协会那边会派人处理的。” 然而北地人并没有听从游侠的劝阻。 “那你们继续喝，我一个人过去。” 但在出门之前，他又嘟囔了一句。“懦弱！根据协议，当看到信标时，附近的所有冒险者都要尽力支援。” 这话却刺激到了那些喝着酒的家伙们。 “什么意思？我们的勇气可不会比你差！”游侠提起弓，“嘿！我今天就要去看看又是谁惹出了什么事来！” 游侠冲所有人喊道，“伙计们！开工了!” “啊！～”旅店里的冒险者们纷纷放下酒杯，提起武器。 虽然大部分人很不情愿，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举着火把，走入满天风雪之中。 …… 虽然那些平民已经将信标释放出去了，目前的局面也还能保持着暂时的稳定，但很快，罗宁便意识到他们现在还是面临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他准备的魔导水晶不够了。随着一个火球接着一个火球，长时间持续不断地往楼道里倾泻，他的法力也逐渐减少，但时刻涌上来的那些亡灵的数量却依然看不到有所削减。 因为大教堂之内有着死灵骑士的存在，这些低等的亡灵根本就不敢踏入大教堂一步，所以便全都往罗宁他们这边涌过来了。 天知道安戈莱有多少人被腐化，罗宁站在钟楼上往下看去，尽无法估计出确切的数目。这么多人失踪难道都没有引起教廷、安戈莱城镇大厅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的注意吗？还是说，外界早就知晓了修道院里发生的事情，但却因为某些原因而故意放任不管？ 过不了多久，当罗宁的法力完全消耗一空之后，他们就会陷入最严峻的形势之中。 钟楼与地面只有这么一处连接的楼道，而现在楼道被完全堵死，还留在钟楼之上的他们根本就无处可逃。 罗宁机械地挥动法杖，一次又一次地击退最前面的亡灵。他的手臂像是如千万把刀在割一般的疼，意识逐步地堕入最深沉的深渊，与眼前的现实更像是隔了一层水面似的模糊不清。他听见有个男孩在后面给他鼓劲，但耳边更多的却是让人烦乱的祈祷声。 他们没有能力来拯救自己，便向他们的神祈祷庇护，然而却根本没有意识到真正在庇护他们的，其实是眼前这个似乎才二十多岁出头的年轻巫师，一个素不相识的连名字都无从知晓的陌生人，而他们祈祷的神灵却毫无作为。 那个男孩便是刚才释放信标的人，他很聪明，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非常强，如果能得到好的指点，那么在未来，他一定能成为一位有所成就的大巫师。 前提是，如果今天他们能活下来的话。 但是，他们该怎么才能从这种形势中活下来呢？估计只能期待奇迹的降临了吧？ 在意识完全陷入黑暗之前，罗宁这样想到。 这世间真的存在奇迹吗？ 他从未见过奇迹，也从不相信奇迹。 第285章 294.糟糕的处境 死灵骑士的巨剑指向身后，幽蓝的寒芒与其上凝聚。 因为神佑之物的存在，它似乎有所顾忌，不再继续和尼尔近身搏斗。但死灵骑士的攻击方式不只是持剑挥砍一种，它同样是一名特殊的法术大师。 死灵骑士所使用的法术在历史上的任何一本魔法书中都从未有过记载，每一种都具有着强大的破坏性。而且，它可以并不依赖法杖而单手施法，那把巨大的双手重剑也能成为死灵骑士的施法载体。 尼尔一手仅持长剑，一手握住神佑之物，全神贯注地盯着死灵骑士的动作。 在死灵骑士挥出重剑的瞬间，尼尔的身影突然消失在整个空间中。 下一刻，一道巨大的半月型剑芒贯穿了大教堂的一角，轰的一声，连大教堂结实坚固的墙壁都被开出了一个大洞，露出了飘雪的夜空。有些亡灵从旁边经过，却立即被死灵骑士的威压而吓得四散而逃。 在寒风灌进教堂内之际，尼尔消失的身影像是瞬移般突然出现在死灵骑士的右后方，燃火的长剑直刺向死灵骑士，但高阶亡灵的反应速度快到了简直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死灵骑士将巨剑反手一拉，便荡开了他的剑刃，那巨大的力道连尼尔都感觉手臂发麻。 不做任何纠缠，眼见一击不成，尼尔迅速拉开与死灵骑士的距离。 剑刃上的火焰依旧燃烧着，但在死灵骑士的冰寒之下，显得毫无温度。 此时，尼尔的心中也有些冰凉。他手中的双手剑可并非凡品，但在刚才与死灵骑士的重剑对碰的那一瞬间，剑身上竟出现了一道缺口。 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高阶亡灵的力量，这家伙可比巫师暗安德鲁要难对付的多，刚才夸下海口说能独自拖住它实在是太过勉强了。 但他必须得这么做，就算仅凭自己一人根本就无法做到。 若是他不这么做，罗宁就没有对外求援的时机，娜塔莉也不会有机会来了结她的宿愿。 两人的行动会失败吗？尼尔觉得她们俩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如果他不单独引开死灵骑士的话，那么可能性直接就是零。 三人加起来都可能无法与这个恐怖的高阶亡灵抗衡，何况旁边还有个臭名昭著的黑巫师盯着。若是不向外求援，那么他们今天休想能活着走出修道院。 像现在这样，如果他和娜塔莉真得在与死灵骑士和黑巫师的战斗中完败，兴许小巫师罗宁可能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就像那一次在维尔丹附近的索桥之上时，他从一堆糟糕透顶的结果中选了个不算太糟糕的。虽然依旧还是糟糕透顶。 尼尔摇了摇头，把杂念从心中摒弃。他甚至都没有闲暇来观察大教堂的中央区域娜塔莉与黑巫师的战况。 马蹄声再次响起，死灵骑士又逐渐接近了。神佑之物只是让它有所顾忌，却并没有达到让它畏惧的程度。 看着逐渐逼近的死灵骑士，尼尔也逐渐向着死灵骑士刚才的剑芒造成的墙洞处后退。他知道，继续在大教堂的狭小空间中与死灵骑士近身交缠只能是死路一条。 我需要更大的施展空间。他这样想着，终于穿过墙洞退到室外。 大教堂之内，死灵骑士的身形毫不动摇，直接就撞开了墙壁，连同座下的骷髅马都一起走出来，步入外界宽阔的雪地中。 第286章 295.断剑 来吧…… 看着直面自己走来的死灵骑士，尼尔低声呢喃了一句。 随后，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就像是一道在雪地里时隐时现的魅影。 如同一分为四那样，当尼尔再次现身时，便已经出现在死灵骑士周围的四个方位。每个他都没有什么不同，都穿着完全相同的盔甲，有着同样的神态，就像是从同一件模具里篆刻出的不同个体，又似乎是并排摆放的镜面里倒映出的同一个本体的投影。 四道身影都已不同的姿势和角度各自挥舞着长剑，封锁了死灵骑士周身的每个方位。 带着火焰的愤怒，燃烧着的剑刃突破了死灵骑士的防守与格挡，每把剑都直接命中了它的盔甲缝隙。 点点幽蓝的萤火从死灵骑士体内挥发而出，它没有血液，在那副承沉重的盔甲之下只是一具历经千百年岁月的骨骼，覆盖在死灵骑士全身的萤火，才是它现在得以活动的根源。 这样的存在结构，让死灵骑士完全没有了致命的弱点，所有的对于人类或者魔物来说十分致命的伤害，比如说斩首、穿刺等在它眼里与其他攻击没什么两样，就像是被小刀划破了手指一般。 只要那种萤火依旧存在，那么它就可以算是永恒不灭的。 所以，尽管尼尔的攻击看似声势极大，其实并没有取得什么可观的战果。甚至，当剑刃没入盔甲之下时，却再也无法更进一步了——死灵骑士的骨骼比它的盔甲都要更加的坚固。 看似十分不错的发展，然而尼尔心中还是涌出一阵不好的预感。就像是天灾来临之前动物本能的察觉。 他极速收剑，试图从死灵骑士身边脱身，然而，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却突然出现，带着地面的积雪与狂风，连同尼尔的四道身影都往死灵骑士周围而去。 在死灵骑士燃烧着萤火的空洞眼眶里，似乎传出了十分生动的如嘲讽般的神情，它高高举起剑刃，似乎看穿了尼尔创造出的幻象一般，直接无视了其他三道身影，直奔真正的他而去。 他试图从这吸引力中脱离，然而却发现这引力与力量无关，而是来自法术层面的坍缩，此时的死灵骑士就像那些星界里的黑洞般，捕捉着周围的所有物质，虽然完全不可与真正的黑洞相提并论，却也并不是凡人所能挣脱的。 这时，一柄巨大的剑影也近在眼前了，迫不得已之下，尼尔只好双手横剑，试图正面应对死灵骑士的攻击。 上空的狂风于修道院的地面呼啸而过，掩盖了金属碰撞的巨响。 风雪中，一道身影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后面忏悔室墙壁外的一棵大树上，厚沉的继积雪从树顶飘下，落到地面上，又被染上一丝血红。 半截剑刃被掩埋在了落下的积雪中。 尼尔扶着树身坐起来，吐掉了嘴里已经被染红的积雪。在他手里还拿着另一半的剑柄，失去了前半部分剑刃。那把跟了他如此之久的长剑，就这么在死灵骑士的挥砍下断成了两截， 第287章 296.生死之间 血液从他体内迅速流淌，很快便浸湿了周围的雪地。 他的盔甲被送去修理了，在出发之前也没有完工，所以尼尔是直接穿着那身冬装过来修道院的。虽然保暖，却与盔甲的防护能力完全无法相比。 而刚才，在死灵骑士的巨剑砍断了他的长剑之后，依然力道不减，虽然尼尔已经尽量拉开距离，然而还是不够，剑刃袭来的尖端直接在他胸口划出了一条狰狞的巨大伤口。 ……还好没有伤到心脏。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有了些许庆幸。 死灵骑士提着滴血的巨剑，驱马缓慢而沉重地靠近。 尼尔暂时忽略了死灵骑士的存在，撕下衬衣的一段布料在胸口简单地包裹了几周，试图先止住不停流淌的血液。 灼热的温暖液体顺着衣襟滴落在树下，融化了所到之处碰到的积雪。 他将布料在伤口处死死地缠紧，最后在腰间打了个难以解开的死结。做完这一切之后，一道骑在马上的身影也投射到尼尔现在所处的区域。 他抬起头，看到大教堂内昏暗的烛火从死灵骑士刚才撞出的墙洞中传来，死灵骑士骑着它的骷髅马，正提剑背光而立，昏暗的烛火勾勒处属于高阶亡灵的巨大轮廓。 锁链摩擦形成的轻响终于停歇，尼尔坐在树下的雪地上，死灵骑士在他面前站定，空洞的眼眶中熊熊燃烧的幽冥之火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人类。 它胜利了，而且是完胜。 这场人类与高阶亡灵的对决，完全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仅仅一击，它便将尼尔打至了重伤，而尼尔的反击对它来说却只是不痛不痒的触碰。 死灵骑士在大树前站定，却不急着给这个有勇气挑衅自己的人类补上最后的一剑，而是一直用它空洞的眼眶盯着尼尔，飘摇的萤火中显出人性化的讥笑与嘲讽。 雪地上，尼尔却并没有在乎这些，他并未放弃，思绪正疯狂运转，思索着自己还有哪些机会。 然而，从不放弃的他，这一次，终于感觉自己走到了绝境。他思考了许多种可能，然而没有任何一种可能足以让自己反败为胜。 眼前的死灵骑士几乎不可战胜，而他现在还有什么呢？他的长剑已经折断，周围又没有任何一件可用作防身的东西，他觉得自己身上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成为战胜死灵骑士的关键。 尼尔丢掉那半截剑柄，双手捧住了娜塔莉丢过来的那件神佑之物。他的身体由于失血过多而终于感受到了冬夜里的严寒，而现在，只有这件小小的银质十字架还散发着些许温暖。 这时，他听见了钟楼传来的急促钟声，那声音穿透了雪幕，让树上的积雪都又撒下了些许。随后，一道由火焰组成的协会徽章于修道院的上空绽放。 罗宁成功了！他真的做到了！看到这一幕，尼尔禁不住自己愉悦的笑容，却只是干咳了几下，还拉动了胸口的伤势，死灵骑士给他留下的巨大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由衷地希望娜塔莉和罗宁都能活下来，当然，最好资自己也能活下来。 可到了这种地步，他又该如何在死灵骑士的巨剑与法术之下求得一线生机呢？ 第288章 297.绝处的光辉 或许并非绝路，可他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了。 在听到钟声后，死灵骑士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然后，它扬起剑，似乎不再犹豫，试图立即夺去眼前这个人类的生命。 尼尔眼中的画面逐步放慢，他看到巨大的重剑迎面劈下，自己却毫无反抗之力，就像挡在驮兽前的虫豸。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的不甘。他并非是拒绝承认自己的弱小和失败，而是对自己无法挽救世界上将要到来的危机而感到痛恨。 最终，还是什么也阻止不了吗？ 由阴谋编织的巨大网络正悄悄覆盖而下。阴影中，死亡和腐化正逐渐聚集，远古的亡灵从长眠中醒来，向生者挥舞它的巨大剑刃…… 这一切将席卷整个世界，发生在安戈莱修道院之内的场景会在各地一一上演、重复，所有的生机都将枯萎，亡者从墓穴里爬出，向它们的亲人、朋友、同胞们露出自己的利爪与獠牙，天空会被乌云所笼罩，太阳不再升起…… 这种想法让尼尔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之后会发生的场景。 不！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机会的！这绝不是世界的命运！若真是如此，那我就要打破这命运！ 我绝不退缩，绝不放弃！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就像雪夜里最灿烂的灯火。 他感到手中握着的神佑之物逐渐放大、拉伸，就像那件银十字架与自己的意志达成了某种共鸣般。而在这个过程中，最耀眼的光芒也从中迸发，就像是修道院的树下升起了一轮新生的太阳似的，将周围的黑暗都照得通亮。 死灵骑士的剑刃已经近在眼前了，然而却无法再更近一步。 坐倒在地面上的尼尔居然招架住了它的攻击，随后右臂一展，便将死灵骑士连带着它的骷髅马都震得连连后退。 骷髅马发出一阵厌恶的嘶吼，不安地在雪地上敲踢着蹄子。那道炽烈的光芒给了它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就像是多年以前曾遇见过的那些血色驱魔人。 死灵骑士将被震开的剑刃移会，在骷髅马上坐稳了身体，当回过神来之后，它那空洞眼眶里飘摇的萤火中显得十分之难以置信的神情。 那个原本已经被它重伤的人类又重新站了起来，尽管他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一直微微颤抖着，尽管他胸口的伤痕还在持续的渗出血迹，然而，他的目光是那么坚定，那么执着，那么明亮，仿佛什么也不能令他倒下，什么也不能使他屈服。 死灵骑士看到现在的尼尔，就感觉又看到了多少年前的那位将自己封印在冰川之下的人类英雄一样。这让它十分愤怒，同时也十分不安。 它很想立即上前去一剑砍下那个人类的头颅，但它座下的骷髅马却完全不再听从驱使。死灵骑士一脚踢在骷髅马那覆盖着铠甲的肋骨上，却只是让骷髅马在原地环绕着拓了数步。 无奈之下，死灵骑士只好大吼一声，然后便从骷髅马的马背上跃下来，提着重剑，径直朝尼尔走去。 第289章 298.古老的英雄 看着缓缓靠近的死灵骑士，尼尔扭动了下手腕。在他右手中，一柄闪光的刺剑就安静地躺在他掌心。 就在刚才，那件银质十字架状的神佑之物逐步放大，最终，变成了现在这幅细长刺剑的模样。利用这把意料之外的武器，他也得以挡下了死灵骑士那致命的一剑。 现在已经基本见不到还有新的刺剑类的武器诞生了。这种类型的剑是古代法兰洛德的传统武器，精于刺击，而其他攻击方式却不算完善。在十一世纪之前，即路希维尔大帝时代之前的漫长岁月里很是流行，可后来，便逐渐被既可挥砍又可刺击的现代剑种所取代，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 从刺剑上流淌出的光芒传遍了全身，就像一位牧师的神术一样修复着他的身体，胸口的伤势正随着时间而逐渐恢复。 尼尔听到了刺剑的呼唤，他能感受到它的呼吸，它的兴奋。就像一位退伍的老战士，已经卸甲归田的年纪，却在自己的庄园里休恬时又遇见了来犯的宿敌。 面对气势汹汹走过来的死灵骑士，尼尔手中的刺剑的整个剑身连同剑柄都在激动地颤抖，兴奋地欢吟，一刻也不曾平息。它在渴望战斗，渴望重回战场。 尼尔抬起手臂，让刺剑直指死灵骑士的方向。 好吧，老兵！我们一起将这东西送回它该待的地方去。 胸口的伤势已经完全复原，尼尔又重新回到最佳状态，或者说，还要更进一步。他感觉到自己的意志与刺剑的意志融为一体，那是同属与人类的坚毅、勇敢和不屈。 死灵骑士的剑刃又带着不可阻挡之势劈过来，然而在现在的尼尔眼中就如同慢动作一般，他轻轻一抖手腕，便轻松震开了亡灵的巨剑。这在刚才，还是他完全无法抵挡的强攻，而现在却随手便可抹除。 因为刺剑上传来的圣洁光芒的加持，现在的他比之前要强太多，就如同那些传说中的英雄一般。 也可以说，现在站在死灵骑士面前的已经不是尼尔了，而是某位来自古代的人类英雄，通过神佑之物变形成的刺剑，通过尼尔的身躯，终于又出现在他的宿敌面前。 “驱散暗影，守护光明。” 尼尔自言自语地说出一句话，然后点了点头，“您的意志，我能理解，我将贯彻。”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雪幕，看到了挂在深邃的苍穹之上那无垠的星空。一颗颗璀璨的星辰摇曳其上，就如历史长河中曾经闪耀过一瞬间的那些伟岸者。 “人类永不言败！” 他的话语似乎穿透了千百年的岁月，这一刻，他的身影与历史中的英雄们完全重合。 影袭式！尼尔双手握剑，向前极速冲锋，快的就如一道奔袭的影子。 刚刚被震退的死灵骑士也发出一道恐怖的怒吼，它身上燃烧着的幽蓝焰火更加强烈，死灵骑士的战靴在雪地上牢牢一跺，同样巨剑发起了冲锋。两道在旁人眼中完全无法看清的身影结结实实地相撞，一瞬间便相互攻防了上百次。 周围的积雪被两者厮杀带来的强风吹开，露出了早已凝结成冰的地面。 两旁的树木在满天剑影中瞬间便沟壑纵横，之后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下，扬起了破碎的冰雪碎屑。 第290章 299.过去与现在 …… 大教堂正中央的区域。 她听到亡灵的嘶吼，听到狂风穿过墙洞的呼啸。 烛台一片片的倒下，有些点燃了白色的帷幕，有些就在冰冷的地上熄灭。 从死灵骑士撞开的墙洞处，一朵朵洁白的雪花飘进大教堂，又在火光的照映下染上了些许浅橙。 “这就是你的全部能耐吗？有趣，实在有趣！”黑巫师饶有兴致地欣赏娜塔莉在漆黑的火焰组成的囚笼中挣扎，却只是无能狂怒的模样。 “唉！真是浪费了我对你的期待，还以为许久不见你能给我点惊喜呢！”安德鲁围绕着火焰囚笼走来走去，左手手掌一直在法杖顶端的头骨上拍打。 “结果，你居然还是连这道小法术都逃不出来……看看，难道你不感觉熟悉吗？我的小鸟，这就是我之前抓到你的那个笼子啊！” “你的圣光呢？怎么不弄出来让我再开开眼界？呵呵！”黑巫师很有自信。他的这道“黑炎禁域”是专门请求某位地狱中的存在赐予他的，除了具有很高的强度之外，还能完全隔绝神职者向圣光的祈祷，上次他就是这么困住娜塔莉，并一点点操控她的意识的。 像她们这些神官骑士若是没了神术，便和那些普通的步兵没什么两样。顶多是装备要精良些，可在一位老练的巫师、更不谈是黑巫师眼中，重甲和布甲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 黑巫师的嘲讽声始终在耳边回荡，但娜塔莉并没有试图反驳，而是一枪又一枪地击打在困住自己的囚笼上，试图摧毁这道曾经将自己困死的法术构造体。 漆黑的火焰漂浮在空气中，似乎永远也不会变物理的方式所打破，但娜塔莉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之上出现的阵阵裂纹。 一条，两条……终于，在安德鲁惊愕的目光中，“黑炎禁域在崩裂的坍塌中，哗的一声，就此碎成了无数片。” 娜塔莉毫不犹豫，在从法术囚笼中出来之后，立即掉转锋芒，举枪拼尽全力地刺向安德鲁。但黑巫师却早已一道闪烁离开了原来的位置，重新出现在不远处。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黑巫师鼓起了掌。“不错，不错看来你确实有所长进……” 话语未落，娜塔莉近似狂乱的攻击又接踵而至。 该死！怎么会这么快？安德鲁在内心嘀咕了一句。他立即挥出一道法力风暴，击退了已经快到自己身前的娜塔莉。 “……但仅凭这些就想打败我，可还远远不够。” 娜塔莉不发一言，她紧紧地咬住嘴唇，挥舞着枪柄又一次冲上来。 但跑到中途时，数量众多的腐蚀箭如冰雹般地迎面袭来，娜塔莉闪身躲过了一部分，但数量实在是太多，她终究还是让几支墨绿色的法术箭矢击中。 被腐蚀箭命中的区域，盔甲上立即就冒出了一缕缕青烟，随后是令人牙酸的嗤响。 在强腐蚀性液体的作用下，连金属打造的盔甲都开始分解、消融，只被溅射到一点的位置就变得坑坑洼洼，而腐蚀箭直接击中的区域，整片盔甲都迅速消失不见，露出了穿在里面的革质内衬。 这一幕，她记得曾经也发生过。 那种绿色液体滴到皮肤上，会有种让人疯狂的灼烧感，就像是把整个人都置入烧得通红的火炉里。 第291章 300.灵魂永恒 腐蚀、灼伤，痛苦…… 她干脆卸掉了身上已经残破不堪的盔甲，不再纠结于沉重的防护。 黑巫师伸出法杖，从顶端的骷髅头处，一道暗沉的黑光直直地穿透了空气，却被娜塔莉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感受到变得轻盈了很多的身体，她甚至有些不太适应。 但她也终于懂得了，原来在对抗巫师时不必拘泥于盔甲的防护能力。 再坚固的盔甲都抵挡不住法术的侵袭，与其想着硬抗，不如追求灵活的闪避。 她因为之前没有和施法系敌人的对战经验，所以才明白这一点。回想起来，荣誉殿堂里专门为训练刺客的战斗技巧而准备的一整套道具或许正是为了这种情况。 有时候，骑士们也不得不陷入独自面对就如自己的克星一般的施法者的艰难局面。沉重的盔甲无法带来完全的保护，手里的武器也无法碰到施法者哪怕是轻轻一下，由于两者天然的优势与劣势，似乎无论如何，骑士都会被巫师玩弄于股掌之间。而这时，便需要借助刺客方面的经验了。 娜塔莉围绕着大教堂中央迅捷地移动，躲避来自黑巫师的法术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就这么轻松，就这么简单，就像是清晨起床时随手拿过水杯喝了第一口水，就像是替荣誉殿堂的小骑士侍从们穿戴好了第一套护甲。 所有的法术射线和飞弹都被她远远的甩在身后，黑巫师的全部攻击甚至再无法伤到她的一缕发丝。 看着安德鲁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娜塔莉心中竟出现了些许从未有过的快意。 原来，这个黑巫师并非不可战胜，并非真的无与伦比的强大，上一次，他只不过是趁着我还缺少经验之便，他只不过是个阴险卑鄙的普通人罢了。 这一次，我将战胜他，摧毁他的阴谋，然后在所有在他的行动中遭到迫害的受难者面前，审判他的罪行。 面对巫师安德鲁，娜塔莉终于再无抱有任何一丝畏惧，她终于杀死了过去的自己，从那些过往的阴影中走回爽朗的晴空之下。那个畏畏缩缩的娜塔莉，那个一心求死的娜塔莉，终于又成为了昔日那个骄傲而坚定的神官骑士，光明的维护者，秩序的守护者！ 并不再需要借助圣光的力量，并不再需要神灵的庇护，外力皆虚，灵魂永恒！凡人因意志而强大，英雄因事迹而伟岸！ 这一刻，所有的蜡烛都在舞动，火焰在墙壁上用投影演绎出精彩绝伦的戏剧，夹杂着雪片的狂风从墙洞里呼啸而过，吹奏起奇妙而悠扬的乐章。 娜塔莉听到外面传来的钟声。急促，洪亮，刺耳，仿佛响彻了整个安戈莱的夜空。 罗宁做到了！他成功的给整个世界都敲响了警钟！那群亡灵还在外面游荡，只要有一位来自协会的冒险者能见到修道院此时的场景，她们今晚的目的便可以说是成功了。 接下来，无论结果怎样，修道院的阴霾都将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安德鲁的计划已经完了，他的阴谋可以说已经宣告流产。 这些天来，娜塔莉的嘴角终于再地泛起了笑意。 看来，我也该尽快取得我自己这边的胜利了……她的眼神又凌厉起来，就像是审判官盯紧罪犯时的目光那般，死死地锁定在黑巫师的衣袍之上。 仅靠躲闪是不足以取得最终的胜利的，她没有全程的攻击方式，还是需要近身作战。 但娜塔莉也知道，因为一整套早已成体系的防身法术的存在，黑巫师不会给她显而易见的机会，所以，她得自己创造机会。 而想抓住这个机会，她需要再黑巫师使用击退性法术之后，短时间内连续逼出他的两次闪烁，然后再次近身一举将其拿下。 这很难，非常难。 但是，你做得到吗？娜塔莉？ 急速穿行中，她高傲地昂起头，嘴角泛起一抹光彩夺目的笑容。 当然！ 第292章 301.阴影的世界 “该死的！”听到这钟声，安德鲁的表情开始变得无比狰狞和扭曲。 又因为他的法术一直无法命中娜塔莉，黑巫师早已暴躁无比，而钟声的出现，更是让这暴躁转变成了暴怒。 “an tar ……”一连串的晦涩而混乱的音节从黑巫师嘴里流出，他挥动法杖，大片的烈焰便从他周身席卷而来，很快遍及了整个大教堂。 这火焰所到之处，万物于无声中尽焚。所有的木材、金属和纺品……只是粘上一点，就会在顷刻间转化成一摊焦黑的灰烬。 “地狱烈焰！”黑巫师残酷地笑着，他全身都被火焰所覆盖，但却没有如大教堂内的其他东西那样燃烧，那些火焰无声地在他的法袍上流淌、跳跃，就如雨披上的水珠。 但很快的，安德鲁便笑不出来了。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娜塔莉的踪迹，并且直到所有的火焰都燃烧殆尽都再没有见到那道灵敏矫捷的身影。 难道这么快便被烧干净了？不对呀，这可是灼烧灵魂的地狱之火，只会让人感到极大的痛苦而不会直接焚烧身躯。黑巫师很是不解。 …… 在对付巫师时，一位刺客会怎么做？奔行中，娜塔莉努力回忆着那一次在维尔丹远郊的林中，偶然遭遇到游侠和刺客时的场景。 那时，她躲在一棵大树后，安德就如一片阴影般逐渐靠近。她无法看到安德的身形，只能听到些许踩在落叶上的细微脚步声。 随后，一道寒光凛然的匕首从黑暗中窜出，差点就让她的生命就此终结。 ……潜伏于暗影中，悄悄接近，然后突然发动袭击，直击要害。 刺客们是如何利用阴影掩盖自己的身影的呢？ 娜塔莉想起在某个村落中的遭遇，一头笨重而健壮的食人魔，居然也可以让自己无声无息地在一群人的目光中消失。这简直违反了常理，更接近超自然的现象了。 不过说起来，刺客们的“潜行”和巫师的隐身魔法也没什么差别，顶多是巫师的隐身魔法可以被法术反制和驱散等直接破解，而刺客的潜行所能达到的境界则完全依赖于使用者的技巧和熟练度了。 据说，最顶尖的刺客可以偷偷潜入龙穴里偷东西而不被巨龙所发现。 与阴影融为一体，融为一体…… 她在大教堂的立柱间穿梭，烛火与建筑所组成的阴影投射在她身上，娜塔莉似乎察觉到什么，但又似乎什么也无法感觉到。 背光之处，阴影于黑暗中潜行。 遮蔽视野，扭曲感官。 蚂蚁抬起一片落叶，就立即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它依然存在，只是被落叶所掩盖了身形。 娜塔莉明白了潜行的含义，与巫师们由法术达到的隐身不同，刺客只不过是抬起一片由阴影组成的落叶挡住了自己而已。 这时，从黑巫师周围，一大片的火焰席卷而来，照亮了周围的一切，所有的阴影都被驱散，却似乎，无形的阴影又遍及了每个角落。 背光之处…… 如果所有的方向都被光芒所占据，那所有的方向也都是被光之处了。阴影无处不在。 她突然到自己触摸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那个世界与现实别无二致，却是只由黑白二色所组成。娜塔莉想起自己曾经进入过其中，就在荒漠高塔的占星台上，在她握住“审判者”的那一刻。 阴影的世界。它并非独立存在，而是现实的投影。 第293章 302.掌控 刹那间，通往阴影世界的门户被打开，娜塔莉迈入其中，就像钻进一面褪色了的镜子，或者是跳入平静的湖面之下。 其实这些都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它们都只是某种现实的投影，而现在，她正是走进了这镜子，这湖面，这投影之中。 眼前，黑与白所组成的大教堂内，亮度稍高的火焰跳动着，它是明亮的纯白，与周围的黑与灰对比起来格外醒目。 她知道自己并未真正离开现实世界，只是用一张名为阴影的帷幕掩盖住了身形。若此时有一支箭矢穿过她所处的位置，那人们就会发现箭矢悬停在本该空无一物的空间，同时，她会立即被从这黑与白的世界中驱离，迅速地失去阴影的掩盖。 娜塔莉小心翼翼地在地面上蔓延的火焰的空隙中穿梭，跳跃，借助阴影的掩盖，逐渐接近中央那异常疯癫的黑巫师。 …… 安德鲁在天花板上用岩石和自己的一部分血肉重新捏出了一个巨大的遍布血丝的眼睛，监视者活动眼珠，仔细观察着大教堂内的风吹草动。 然而即便是可以看穿虚妄的监视者，也依然没有发现娜塔莉的踪迹，这让安德鲁更加恼怒。 “该死该死该死！”黑巫师手中的骨杖在地面上使劲敲击，“我谋划了数月的成果，就这么被你们毁了！” 他一挥手，便捏爆了刚刚创造出来的监视者巨眼。随后，黑巫师的斗篷之下流露出异常恐惧的神情，“那一位又该生气了！” “都是因为你们！该死的冒险者！” 安德鲁恶狠狠地盯了旁边的一根蜡烛一眼，然后一法杖过去敲灭了蜡烛上微弱的火光，仿佛那就是娜塔莉一样。 “嗬～！呼～！” 我得放弃这里，寻找新的可被腐化之地了。内心有些平静之后，黑巫师这样想到。还好已经放出并控制了关押在修道院地下的死灵骑士，对于高效持续型亡灵瘟疫的研究也有所进展，这几个月的时间不算是完全浪费掉了。 因为完全找不到娜塔莉的存在，安德鲁正准备离开。但就在这时，从黑巫师身后的阴影中，一柄带着无限锋芒的诡异长枪显形而出，直指他的心脏位置。 不好！安德鲁心中暗道，但此时想躲避早已来不及了。 来不及思索一位骑士怎么会刺客的潜行，甚至来不及指定将要抵达的具体位置，安德鲁只能迅速闪烁至身边的随机地点。 眼看着黑巫师从自己手下逃脱，娜塔莉却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在黑巫师的法袍一角才刚刚出现在新的地点的那一刻，她迅速向后张开身躯，就如一张拉伸成满月的复合弓似的，全力投出了手中的长枪。 “审判！” 如此，黑巫师才刚刚出现在新的位置，甚至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那支带着不详征兆的长枪便接踵而至。 安德鲁本想靠着巫师护盾和冰甲术直接抵挡住这一击，但学识还算渊博的他终于认出了那柄朝自己飞来的长枪的来历。 ……审判者！见鬼！这种该被诅咒的鬼东西又重现世间了？ 他心中一瞬间便闪过万千思绪，可巫师羸弱的身躯完全跟不上他大脑的反应速度。 迫不得已，安德鲁只能放弃了刚才的利用护盾和冰甲术硬抗的想法，花费极大的代价，强行刷新了闪烁的准备时间，再次利用空间的力量穿梭到其他地点。 第294章 303.为了逝者 呵！ 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娜塔莉的预料之中，看到黑巫师的身影再次消失，她立即拔出熟悉的手半剑，直接扔掉了无处可放的剑鞘。 她盯紧了大教堂之内的每一处角落，娜塔莉知道闪烁只是短距离空间传送的俗称，安德鲁跳不出大教堂之内的范围。 这一切仅仅是发生在瞬息之间，当下一刻，安德鲁的漆黑法袍出现在左手边三十米开外时，她双手举剑，向着刚刚出现的黑巫师发起了属于骑士的，堂堂正正的冲锋。 她回忆起了曾经千百次的训练，回忆起了昔日的战友和导师，她们骑着战马，在黄沙满天的荒地上，向作恶多端的盗匪团发起的，最勇敢和无畏的冲锋。 “为了正义！为了受难者！为了所有信任着我们的人们！”那个魁梧高大的导师高举战锤，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为了……逝者！”娜塔莉向前冲锋，目光也更加坚定。渐渐的，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的场景合为一体。 她听到那些受难者悲痛的哭喊，她听到被转化成亡灵的无辜平民刺耳的哀嚎，她听到导师的号令，她听到老牧师不屈的斥责……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耳边的风声。 这一次，黑巫师终于无法再借助闪烁离开，若是他再使用灵魂分流强制刷新准备时间的话，不用娜塔莉出手，他自己就先扛不住灵魂分流带来的巨大副作用，相当于直接自杀了。 这种情况下，安德鲁只得估算着距离，在骑士即将冲至身前时，扬起法杖，法力风暴的强大浪潮便向四周席卷而去。 娜塔莉自然是知道这个法术会将自己击退，她在洛德兰的教堂时曾学过应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只需给自己附加上神佑之体状态，便可免疫法术带来的控制效果。 虽然她的愿望无法再取得神灵的帮助，但就在刚才，某个寄存在审判者之内的强大灵魂已经主动与她取得了联系。 在法力风暴的强大浪潮即将席卷到她面前的那一刻，从那柄半边都没入立柱之内的长枪处，有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附加在她身上，抵消了法术的推力。 谢谢你，葛维尔胡德先生！她在心中向那位抗争了一辈子的大团长致敬。 法力风暴的波纹震荡而过，却毫无作用，浪潮之中，娜塔莉丝毫不为所动，她的身影就如无可阻挡的战车一般，直接冲到黑巫师面前。 在黑巫师难以置信的表情中，寒光一闪，剑刃直接从黑巫师胸口穿梭而过，洞穿了他的整具躯干。而冲锋的势头还并未停止，这股强大的力量带着黑巫师羸弱的身体一路向后，一直抵达大教堂边缘的墙壁，直到剑刃没入墙壁之内才完全停下来。 这时，黑巫师才刚刚察觉到疼痛感。他凄厉的惨叫起来，连手中握住的法杖都无力地滑落。 他徒劳地双手握住洞穿了自己胸口的剑刃，试图向外抽离，然而娜塔莉毫无收手之意，继续向前使劲一推，剑刃便完全没入黑巫师胸口与墙壁更深处，只剩下剑柄还遗留在外。若是从墙壁外侧看来的话，会发现剑尖都已冒出了很大一截。 现在，黑巫师整个人都被剑刃死死地钉在了墙壁上，就如那些被额尔拉柏军队捕获的沙匪一般。 第295章 304.意外的战局参与者 将剑刃完全推入墙壁之内，确认安德鲁已经无法逃脱后，娜塔莉才松开握着剑柄的双手。 她转身径直走到一根立柱前，刚才在她投出长枪之后，因为黑巫师先一步闪烁离开，故而长枪命中了后面的这根立柱，枪杆都已半没入其中，娜塔莉花了些功夫才重新拔下了它。 娜塔莉倒提着被称为审判者的传奇长枪，缓步走到墙边，站在哀嚎着的黑巫师面前。 右臂一展，锋锐的枪尖便顶在了黑巫师咽喉处。 “忏悔吧！为你的罪行，为你一生的所作所为，为实验台上的不散冤魂，为地牢中的累累白骨，为所有被你变成亡灵的神职者和信徒，为斐迪南牧师，为我……为所有的那些因你而悲惨死去或陷入绝境的人，忏悔吧！忏悔吧！” 黑巫师因为胸口传来的疼痛而而一直哀嚎，然而，当他听到娜塔莉所说的话之后，却不禁疯狂地笑起来，那笑声甚至暂时掩盖了他的痛苦。 “你是说忏悔？哈哈哈——”安德鲁眼泪都出来了，说不清究竟是笑得还是痛的。 “向谁？想你那所谓的虚无缥缈的神灵吗？哈哈哈哈～”安德鲁似乎放弃了挣扎，无力地垂下手臂，盯着娜塔莉咬牙切齿地说。 不知为何，娜塔莉似乎从他那充满恶毒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隐隐的兴奋与期待。 “自从我踏上禁忌之路的那一刻起，便已经与世上的全部道德与伦理决裂！少拿世俗的可笑规则来束缚我！你们这些家伙根本不可能理解我的研究究竟多么伟大，多么充满意义，为此，我甘愿付出我的一切！哼，我根本不需要升往你们那虚妄而可悲的天国，甚至连地狱深渊都不会容纳我的灵魂……” 突然，一股劲风从身后袭来，娜塔莉听到了声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后脑便挨了一记重击。 她无力地跪倒在地，混乱的晕眩感席卷了她的全部意识。 从娜塔莉身后，一尊漆黑的魔鬼形石像出现在原本空旷的位置，它如同活物一般缓慢而无声地移动到墙边，伸出僵硬的手臂拔下了贯彻黑巫师胸口和大教堂墙壁的剑刃，将其从禁锢中解救出来。 对于这东西的到来，娜塔莉完全没有任何察觉，也根本不曾预料得到。 等到娜塔莉反应过来，脑海中的晕眩感都还未散去，她便听见了安德鲁猖狂的笑。 “啊哈哈哈——不愧是没脑子的神官骑士。”黑巫师从墙壁上脱离之后，便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个小瓶灌了一口，很快，他胸口的伤势便完全恢复。 他从救下自己的漆黑石像上取过娜塔莉将自己钉入墙壁的手半剑，便没有再管那尊石像，走到跪倒在地的娜塔莉身边，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她腹部。 肾脏遭到重击，娜塔莉不由得闷哼一声，无力地趴倒在了地面上。黑巫师的靴子踏在她背上，十分用力地碾了碾。 “傻孩子，终究还是缺少经验和教训！渍渍～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他翻转着手中的剑，将剑尖对准了娜塔莉的背心，随后，居高临下地用尽全身力气，模仿着娜塔莉刚才所做的那般，却不是十分迅速，而是一点一点、一截一截的洞穿了她的身体，最终，将娜塔莉完全钉死在了地面上。 第296章 305.不屈余烬 强忍着剧痛，娜塔莉将手伸向落到一旁的审判者，却被安德鲁踩到手背上，狠狠地碾了碾。 骨骼粉碎时的轻响在空旷的大教堂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就是你最后的依仗吗？真是可怜～”黑巫师松开踩着她右手的脚，走过去，一脚踢开了那柄他认为十分不详的长枪。 “过一会我就将那鬼东西重新封印，哼！它就不该出现在世间！”黑巫师得意地冷笑着，他走到墙边，捡起了滑落的骨杖，然后又回到被钉在地上的娜塔莉身边，一抬手，便有无数道紫红色的光线从法杖顶端涌出，如锁链一般链接到娜塔莉头部，向其中传输着些什么。 “而你，我愚蠢的小鸟，你的存在还有些价值，在那些协会的臭虫过来之前，我得重新支配你的意识。” “不过这一次，可就不仅仅只是将你的灵魂拘押这么简单了——我将彻底撕碎你的灵魂。放心！我会为你的躯体重新塑造一个人格，一个能完美符合我的审美和喜好的人格！她会是忠诚、冰冷、美丽而无情的，就如一具单纯的杀戮人偶！呵！想想都觉得兴奋！” 意识被法术入侵所带来的折磨以及身体上传来的巨大疼痛相互掺杂，让娜塔莉整个人都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但她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 甚至，她双臂支撑着地面，趁着安德鲁正在施法无法腾出手的间隙，一点点地抬高身体，连带着深入地面的剑刃也一点点拔出。 终于，她重新站了起来，尽管已经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再次栽倒。 然而黑巫师此时正在引导法术的顺利完成，根本无暇重新控制住娜塔莉。谁知道人类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娜塔莉的举动，只能命令那尊死板的石像向她发起攻击。 然而，看似摇摇欲坠的娜塔莉却敏捷地躲过了石像挥舞的手臂，随后顺着石像还未收回的手臂，跃上了它的肩膀。 娜塔莉用从自己前胸冒出了一大截的剑刃抵住石像那似乎重新组合起来的脖子，身躯从左至右划过一个扇形，那石像的头颅便轻轻滑落。 斩首剑！谁能知道，斩首剑居然还能以这种方式施展出来。 果然，那石像的头颅滑落在地之后，便露出了藏在漆黑的岩石外壳内部的干枯尸体。它是由雕像和尸体组合而成的某种另类的亡灵。 “该死！”施法进度已经过去了一半，可安德鲁不得不自行放弃，中断了对娜塔莉的支配性法术，抬手换成了一道攻击性强的灵魂震荡。 灵魂震荡准确命中了娜塔莉，可就像无事发生一般，娜塔莉连吭都没有吭一声，便径直扑上来，就像一头食人的温迪戈一般将来不及躲避而且一脸茫然的黑巫师按倒在地，左手捏成拳状，便一拳接着一拳地对准了黑巫师的脸揍烂下去。 “唔啊～！”安德鲁的嘴迅速被打歪到一边，他忍不住张嘴哀嚎，却同时吐出了两颗带着血迹的牙齿。 娜塔莉依旧未停，用她仅剩的最大力气，一下又一下，直到将黑巫师揍得嘴歪眼斜，神志不清。 她站起来，夺过黑巫师手中的骨杖，直接一脚踩断，然后又缓慢地走到被踢到墙壁边的审判者旁，用左手捡起了这柄有着自己灵魂的武器。 她的右手一直无力的低垂着，但左手还能正常活动。 第297章 306.生命无言 右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娜塔莉便用左手握着审判者，指向地上的黑巫师。 她的剑依然还挂在她自己的胸口，但娜塔莉很清楚不能将其拔出，因为它此时也起到了阻止血流大量外溢的作用，否则，大量的出血会让她的生命在短时间内就走向终结。 尽管她的生命已经是宛如风中残烛。阵阵黑影已经在她眼前频繁浮现，耳边响起一些模糊的莫名其妙的呼唤声，娜塔莉很清楚，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我终于明白，像你这种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的。”娜塔莉大口喘着气，一词一停，十分艰难地终于将一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只有……只有死亡……才是该送给你们的最终赠礼！”说话间，审判者的枪尖已经刺进了黑巫师的心脏，在某种神秘的力量下，他迅速走向死亡，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再无一丝生机。 黑巫师安德鲁死去了，带着他一生的罪恶，带着所有遭受苦难者，包括娜塔莉的仇恨，都一同死去了。 从仲夏直到深冬，历经数月，几乎跨越了一半的南方土地，娜塔莉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愿望。可她只是完全没有感到任何一丝大仇得报的兴奋和快意，只有一片茫然，以及……平静。 就像，这世界本该如此平静，不带有一丝过分的嘈杂。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将亲手杀死安德鲁，然后就此离世的，而现在，她终于达成了目标，却并不想就这样毫无意义的给黑巫师陪葬了。 她还没有走上找到审判者时立下誓言的那条道路。 她还没有见到尼尔给她定制的冬衣，还没有看到罗宁他们是否都还安好。 伯瑞的赤红松林地究竟有多美呢？与尼尔的约定都还未能履行呢。 说起来，她本来想去往北地寻找黑巫师的踪迹，可直到杀死黑巫师，她都没能去成。书上说那边的冬季风景不错，娜塔莉很喜欢冬天，她其实很小的时候便想去北地看看。 世界很大，她还有很多地方都想去看看。 门外的天色依旧很黑，但在她的感觉里却是那么的亮，仿佛属于清晨的朝阳已经冉冉升起。 娜塔莉拖着审判者，昂头，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大教堂的门外走去，但没走几步，她便栽倒在地。 审判者落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翻滚数周，枪身似乎泛起一阵光芒，却又逐渐不动了，连那光芒也缓缓收回。 娜塔莉抬起头，想重新拿回审判者，却再也够不到那短短的一点距离。 视野中渐渐模糊不清，连意识也逐渐模糊。 温热的血液从胸前的伤口中缓缓流淌而出，顺着剑身落到冰冷的地面上，又经过寒冷的雪夜里那极低的气温，迅速冷却、凝固，不到几息之间，便形成了一摊黑乎乎的粘稠物体。 她知道，她再也无法自行走出这座教堂了。 恍惚之间，她听到有人在呐喊，有人在怒吼，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以及，一群人交战的声音和恐怖的嘶鸣……在意识完全消散之际，她似乎落入了某个温暖的怀抱。 那感觉，像是素未谋面的父亲，像是同样素未谋面的母亲，像是抚养她长大的安东尼牧师，像是已经远走在天国的斐迪南老牧师……又似乎都不是，她想不起来那是谁了，事实上，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所有的过往都逐步消散，逐步远离，直到，记忆完全成为一片荒芜的废墟。 第298章 307.扭转战局 …… 大教堂之外，一棵又一棵的老树倒下。 古老的刺剑闪耀着无与伦比的光芒，震颤着，咆哮着，驱散了夜幕，连高阶亡灵那可怕的恐惧立场也在它的光芒前节节败退，就像挡在雄狮面前的斑鬣，在高空与角雕相搏击的雨燕。 尼尔将刺剑从一具骷髅马的头骨中抽出来，轻轻一抖，便弹掉了剑身上沾着的些许骨屑。那匹骷髅马的骨架还僵持了一会才忽而倒下，散成一堆碎骨。 环绕在其上的灵魂萤火已经散尽，露出了内部那早该腐朽的森森白骨，无数个年月里积攒下的本该发生的腐蚀、崩坏、碎裂，通通都在幽蓝萤火消散的那一刻爆发。 不到十秒，刚才还威风凛凛让人不寒而栗的骷髅马便成了一摊稀碎的骨粉或者说残骸，而它的虚假的生命也总算走到了尽头。 而站在那堆残骸旁的死灵骑士看起来也不怎么好过，它身上原本整齐精良的盔甲已经沦落成一片片即将散架的杂乱铁片，如同某个初学者铁匠练手时打造的残次品。 神佑之物变成的那柄刺剑上所散发的光芒对死灵骑士有着很强的压制效果，就连它身上的灵魂萤火也萎靡不振，像是没有添加燃料的火炉中那即将熄灭的焰火。 死灵骑士将巨剑拖拽在雪地上，环绕着手握刺剑的骑士极速移动，在走过的雪地上划出一道道黑灰的印痕，空洞眼框里的蓝焰十分之压抑。它在顾忌着那柄刺剑，它知道那东西对高阶亡灵也有着无法估量的威胁。 就在刚才，死灵骑士联合它忠诚的战马一同和眼前的骑士交手数招，却根本无法再突破他的防御，然而尼尔只需一剑，便能将骷髅马的头骨刺穿，甚至直接消亡了骷髅马的灵魂本源。 当那光芒泛起，一切属于亡灵的气息和法术都随之退却，亡灵特有的自我修复和死灵缠绕被完全压制，高阶亡灵的恐惧立场在这柄刺剑之下也就像根本没有展开一般。 它失去了超自然方面的任何优势，同时无法再施展出那些烦人的死灵法术，便只剩下蛮力和生前的剑技。然而在此类的一些方面，死灵骑士没有完全的自信能胜过眼前的人类。 死灵骑士自己的盔甲在近身搏斗的变得零零碎碎、残破不堪，早已失去了它应该具备的功能。 与之相比，尼尔的状态简直好到不能再好，虽然身上的冬装依旧带着无法抹去的血迹，可他仍旧手提刺剑，在严寒的冬夜里表现得冷静而优雅，就如闲庭信步一般，甚至不需要主动去寻找，便自有一些亡灵主动投向他的剑下自取灭亡——死灵骑士的恐惧立场无法得以展开，有一些完全失去神智的亡灵便不知死活地闯进两者的战局。 失去了属于高阶亡灵的那些超自然的优势之后，死灵骑士也不过是一个力量稍微强大的凡人罢了，与先前尼尔在面对它的进攻时，所体会过的那种仿佛神灵一般的统治力相比，简直能算作是隔了天与地之间的距离。 于是，才出现了两个时间段中的两种完全不同的局面。 第299章 308.亡灵本能 巨剑和刺剑在萧瑟的风雪中对碰，发出清脆的噪音。 渐渐的，作为高阶亡灵的死灵骑士居然有了某种十分真实的近似疲惫的感觉，而尼尔却似乎正越战越勇，死灵骑士逐渐在战局中位于下风了。 它发出一声可怖的怒吼，用尽最大的力量，一剑一剑地砍在地面、建筑和花草、树木之上，各种各样的碎屑随着卷起的风雪而满天飞舞，但也依然无法挽回渐渐明澈的局势。 死灵骑士居然输了。虽然也有着被神佑之物压制的原因存在，可它在力量与战技方面确实已经完全输给了一位年轻的人类骑士。 在死灵骑士被某个不可言喻的存在从墓穴里复活之后的千百年岁月里，它还从未有过类似的体验。 在浩瀚如烟海的历史中，死灵骑士已经很多次地被唤醒了。上一次唤醒它的也是一个黑巫师，死灵骑士那模糊不清的潜意识中依稀记得某位女性的纤细身影。 那次，它是和其他的几位死灵骑士一同醒来的，黑巫师重新赋予它们自由，代价是帮助她抗击一支军队。死灵骑士们十分轻松地便消灭了那支军队，所谓的人类王国的精锐军在它们眼中根本不堪一击。 可在它们消灭了那支军队之后，黑巫师却背信弃义地又将它们一个个地重新分散封印到世界各地。 这一次，安德鲁在修道院的地下找到了封印它的密室，在一次百人血祭之后，安德鲁打开了囚禁着它的封印，斩断了它身上的锁链，这位来自远古的死灵骑士得以重获自由，与它的骷髅马一起重返人间。 作为代价，它需要在一定时间内暂时服从黑巫师的命令。其实对死灵骑士来说，这根本算不上是什么代价，对于它永恒的生命而言，时间恰恰是最没有意义和价值的。 本来，死灵骑士以为很快便能结束这段时间。这个时代的人类比之前还要更加的脆弱，更加的不堪一击。这些天里，死灵骑士没有见到任何一位可以真正对抗它的人类战士。 可现在，陪伴它多年的骷髅马已经化作了一捧尘埃，连死灵骑士自身也在战斗中被完全压制。它那混乱了多少个世纪的头骨中终于有了些近似于不安的感觉。 眼前的人类以及他手中的武器是真的具备着让它彻底消亡的能力。死灵骑士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处于对永恒生命的留念，它本能地不想在继续战斗下去了。 然而，因为契约的存在，它不得不继续服从安德鲁的命令，直到契约解除，或者萦绕在全身上下的灵魂萤火彻底熄灭。 死灵骑士眼眶里的火焰稳定下来，它开始有序地舞动起巨剑，向尼尔周身的每个角落发起一道接一道斩击。 死灵骑士们在生前都是十分著名的强大骑士，虽然死亡让它们忘却了关于人类的绝大多数记忆，可那些与战斗有关的记忆却固定下来，形成了某种强大的战斗本能。 故而，死灵骑士的全力反击也让尼尔感到十分吃力，因为手中的神佑之物变成的刺剑而扭转的战局又渐渐开始平衡。 就算不依靠那些超自然的力量，死灵骑士本身也依旧是个十分强大的骑士人类历史上不可多得的伟大战士。刚才会被拿着刺剑的尼尔压制，完全是因为死灵骑士在如此长久的岁月里过于依赖于法术和超自然力量的缘故。 而现在，因为来自死亡而诞生的力量被压制，这也令死灵骑士得以完全利用起作为人类时的丰富经验和战斗技巧。 第300章 309.第二次死亡 可正当死灵骑士准备放手一搏时，却突然有种摆脱束缚的解脱感从虚空中转来。 那是……契约？契约解除了！这个有着独立意识的高阶亡灵先是疑惑，随后便是狂喜。 解除与黑巫师的契约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黑巫师自行取消了对于它的控制，二是黑巫师突然暴毙。但死灵骑士可不管契约是如何”解除的，它只知道，自己不必再被关在这片修道院之中向卫兵一样巡逻，不必再拼尽全力与眼前的人类交战了。 于是，死灵骑士朝一边砍去，逼迫尼尔收剑防守，然而却在半道突然停止，挥出的巨剑就这样巧妙的收回。 死灵骑士以一个漂亮的假动作让尼尔回防，自己却立即向后退去，然后朝外围一阵狂奔，似乎是想要逃离这座修道院。 但尼尔怎么会放任这所有生者的恐怖敌人离开，放任它酿成一场灾难呢？ 对于死灵骑士的强大，他今天可是深有体会，若不是因为有着那把神佑之物转化的刺剑在手，否则他完全不会有任何一丝战胜这东西的可能。 若是真的让这个高阶亡灵跑了出去，让它跑到城市或者农庄，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又得花多少代价才能将其制服？ 这些都是他完全不敢想的。 没有任何一丝犹豫的余地，尼尔迅速追了上去。他的身影在原地就如同鬼魅般消失，很快便又出现在死灵骑士身后不远处，如影之随形。 死灵骑士并没有理会尼尔的追随，似乎是已经认定了这个人类永远也追不上自己。 事实也似乎是如此，他总是与死灵骑士差了一段距离，就像影子永远也追不上本体那样。可尼尔轻轻一跃，在墙壁上横行数步，几下便翻上了楼顶。 看着死灵骑士远去的方向，他毫不犹豫地开始在楼顶上迅速穿梭、跳跃，几经转向之后，他抵达了一处石子铺就的路口，此时，死灵骑士也正好从下方经过。 他右手反握住刺剑，义无反顾地直接从楼顶跳下去，就如一只扑向猎物的雄鹰。 矫健的身影与半空滑行而过，顷刻间便扑到死灵骑士上方，在那亡灵还未有所动作之际，刺剑便已经从它头颅正上方深深地没入，洞穿了隐藏于其中的亡灵之火。 死灵骑士奔行中的躯体突然一动不动了。 那覆盖了全身的幽蓝萤火忽地一阵黯淡，随后，却从那黯淡中勃发出更灿烂激烈的焰火。 死灵骑士昂起头，发出最后的怒吼，从它残破盔甲的间隙里，带有可怕杀伤力的光屑无法抑制地溢出。 尼尔毫不犹豫地在死灵骑士肩上一蹬，便以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落到地面，随后，极速向后退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死灵骑士身上那被神佑之物所压制的可怖法力瞬间倾泻而出。 “轰”的一声巨响，死灵骑士的身躯被分成一块块的向外围抛撒，就像一个在半空爆开的炼金雷。 随着这爆炸的产生，巨大的、翻腾着的阴冷浪潮带着恐怖的威势侵袭而来，即便是已经跑到边缘地带，可尼尔的身影还是被其推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到远处的墙壁上，又掉落在雪地上滚了几圈。 至于爆炸的中央区域，那些建筑、树木和装饰品都完全崩裂、倒塌，形成一片凌乱不堪的废墟。 第301章 310.倒计时 废墟之中，一件笼罩在圣洁芒之中的银制十字架在地面弹跳数下，随后便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了。过了片刻，其上的光辉也逐渐消散。 随着死灵骑士的消亡，那柄刺剑又重新变成手掌大小的十字架饰品。 尼尔捂住翻腾的胸口，步履艰难地走过来，重新捡起了这件帮助他战胜死灵骑士的老物件。 随后，他朝着修道院中央的大教堂走去，脚步有些虚浮。尽管尼尔知道死灵骑士在消亡的那一刻，体内蕴含的强大能量会控制不住的迸发而出，形成浩大的爆炸，尽管他已经尽量想远离爆炸中心，可依然慢了些许，还是没能完全脱离。 仅仅是被那浪潮边缘冲击到一点，他便感觉就如同又回到了额尔拉柏地区，被那些野蛮人手持巨大的战锤对着自己胸口重重地敲了一下似的。 还好问题不算太大，依然在接受范围之内。 废墟中，一件破旧的头盔滚落，又被逐渐落下的大雪所掩盖，带着头盔主人的荒诞故事，带着千百年历史里的浮沉，都随之一同被掩盖了。 …… 钟楼之上，年轻巫师的法力已经近乎干涸，虽然罗宁尽量按最优解来调配法术的使用，可对于他们面临的情况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 修道院的的某个角落传来剧烈的爆炸声，估计是她们两人弄出来的吧？谁知道呢？也许她们已经战胜了黑巫师和死灵骑士，也或许现在她们已经被变为了一具复活的尸体，对于所有的种种可能，此时的罗宁根本无暇顾及。 他只在乎该如何才能多顶住这些亡灵一会，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越发感到绝望。 有什么意义呢？在这里一直坚持着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因为天气的原因，不必要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或者即便注意到了，协会也不会那么好心地派人过来查看，他们就如暴风雨里孤零零飘摇着的单桅帆船那般，迟早都得淹没在亡灵所组成的无尽汪洋里。 他最后发出一道巨大的火球，魔法形成的炽烈将一众的亡灵推了下去，他们暂时又安全了，可又有什么意义呢？楼道上冲过来的穿着各色服装的亡灵依旧络绎不绝。 不到三十秒，那些亡灵就又会重新奔涌至他们面前。 罗宁身后的那些平民，从一开始的瑟瑟发抖，到后面都纷纷捡起手边任何能找到的工具，不管是木棒或是铁杵，都当做武器拿在手中，站到罗宁身旁。 当有亡灵近身时，他们便会用手中的物体狠狠地砸下去，这也为罗宁缓解了些许压力，让他能得以时不时地喘一口气。否则，单凭他自己一个人根本撑不到现在。 他看到了这些普通人于绝境中所表现出的团结和勇敢，这让罗宁很是欣慰。 但靠这些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而且身体还极度虚弱的平民是无法抵御那些张牙舞爪的恐怖亡灵的，还是得依靠罗宁的各种法术作为抵抗的主力。 当罗宁的法力真正枯竭的那一刻，也许钟楼上的这些人就得被宣判死亡了。可怕的是，那一刻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进到已经可以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也许是罗宁逐渐剧烈的心跳？谁知道呢！没有人会在乎了。 一群人现在的举动，只是在尽量拖延死亡时间而已。 第302章 311.支援 如果可以，罗宁希望那一刻永远也不要到来，但只是可悲的空想。 终于，他的法力完全消耗一空，现在，罗宁就连一点小火星也发不出来了。 高处的风声十分的激烈，如同巨兽的咆哮，也像是死亡的呼唤。 巫师听到了这呼唤。 身边的人们依然站在原地，手持或长或短的木棍和铁杵，眼神中透出凶悍和不屈。那是人类的祖先们昔日面对野兽和魔物时的凶悍和不屈，就流淌在血管里，隐藏在基因深处，一代代流传下来的伟大品质。 罗宁很想如戏剧里演绎的那般开口喊一句“逃吧！朋友们！快逃吧！这地方守不住了！”，就像国王欧西里斯对手下的将士们所说的那样，让身边的这些平民自行逃离。可仔细一想，他们能逃到哪去呢？身后可是数十米高的深渊，也没有第二条路能通往地面了。 而那唯一的楼道上，此时正挤满了亡灵。 它们来了，它们来了……刚刚被击退的亡灵们立即便再次涌上来，就如同海浪般永不停歇。 可人类的力量是有限的。罗宁突然鼻子一酸。他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他已经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穿着皮革的亡灵那沾满血迹的下巴了，罗宁知道，再过十秒，他和他身边的这些人就都会被撕成碎片。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欧西里斯王在最后一战中所说的话：“若是我们的王国注定沦陷！若是我们的文明注定灭亡！那么，将军们！士兵们！兄弟们！就让此战永垂不朽！就让今天，成为永恒！” 那一幕真的是纽格林顿歌剧院中的经典，可罗宁想不起来那位扮演欧西里斯王的演员的名字了。 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罗宁站直了疲惫的身躯，他高举起法杖，就像身边的那些举着木棍的普通人一样。这一刻，他手中的法杖反倒还不如那些可怜的木棍了。 ……就让今天成为永恒！ 巫师狠狠地挥动法杖，朝最前面那个亡灵头上用尽全力地砸下去。 一瞬间，红与白的液体撒了他一身，巫师成功的用法杖以物理的方式干掉了一个亡灵，可后面的那些乌黑手爪也即将抵达他面前了。 罗宁瞪大了双眼，注视着那道手爪一点点落下。自从走进这座修道院之后，他便早已做好了死亡的觉悟。 就在这时，从地面射来的一支羽箭先一步抵达，直接贯穿了那亡灵的头颅，巨大的火球也接踵而至，轰飞了离他们最近的那一片区域里的亡灵。 “嘿！伙计！”地面上，一个游侠又张弓射出一箭，扭头朝钟楼上的罗宁大声喊道，“你还好吗？” 在游侠身边，巫师正积蓄着下一次攻击，前方，手持巨斧的北地人冲进亡灵群，魁梧的身躯连同巨斧一阵旋转，瞬间便清理干净了大片的亡灵。 此外，更多的全副武装的人正举着火把，从建筑之间的石板路上涌来，看得出这些人都来自不同的国家和地区，但在他们左肩都挂着相似的徽章。 那是……冒险者协会的人！ 第303章 312.尚未结束 罗宁先是一愣，随后是根本压抑不住的狂喜和庆幸。 ……终于得救了。 他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仿佛就如同遭遇海难而在海面上漂泊半月的船员看到天际浮出的桅杆一样。 最绝望之中迎来的希望。 因为冒险者们的援助，钟楼上的压力瞬间减轻，刚才的游侠和巫师两人便将楼道守的滴水不漏，让那些亡灵完全没有任何碰到罗宁以及其他民众的机会。 以北地人战士为首的其他冒险者则一步步向前挺近，战士和剑士、盾卫等重甲职业顶在最前方，后面依此跟着游侠、巫师等，没有见到牧师，不过也根本不需要牧师。 ——直到将那些亡灵都消灭了大半之后，冒险者的队伍里都没有伤亡出现。 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与这些乱成一团的亡灵相比，比弗雷德里希的盾卫和洛德兰的盗匪团之间的差距都还要大，战局完全形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很快——大概不到半个小时之后，所有的亡灵便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那个魁梧的北敌人走上钟楼，来到他们面前，向已经无力地坐到地面上的罗宁伸出手。 “你还好吗？伙计。” 见到这一幕，有人突然跪倒在地，禁不住内心的激动而嚎啕大哭。 虽然罗宁很想立即给他答复，哪怕只是随便应答一声，可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回复北地人的话了。 比起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空乏要更胜一筹。若不是那个瘦弱的小男孩一直扶住他的上半身，恐怕罗宁早已完全躺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北地人立马也看出了这一点，于是，他从小男孩手中接过罗宁，将这个年轻的巫师往肩上一抗，便朝下方走去，不做任何解释。 后面的那些民众都纷纷跟在他身后，跨过那些散落在各处的残肢碎块。 这时候，罗宁坚持到现在的全部意识都完全放松下来，他闭上眼睛，手中染血的法杖无力地滑落，又被那个小男孩捡起。这么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他终于得到了最深层的休息。 下面的其他人正在打扫战场——其实也没什么可注意的，这场胜利实在太过轻松，直到战斗结束，冒险者们甚至都没有减员，没有需要处理的同伴。另一方面，那些亡灵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装备和物品，而且，都砍成碎块了，谁还愿意慢慢地去一点点摸尸体。 这些冒险者是从安戈莱的旅店里过来的，他们循着天空上的标记一路火急火燎地赶来，刚到修道院之外便听到了大片地属于亡灵的嘶吼，于是，他们直接从正面破开了大门，追着声音传来的位置便感到了角落里的钟楼，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看到北地人从楼道上走下，有个半身人刺客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嘿！战斧格利亚先生！” 见扛着一个陌生巫师的北地人看向他，半身人向一栋灰暗老旧的建筑物指了指，“我翻遍了居住区的几栋楼，也没有找到院长的半点影子！房间内的一切都还完好无损，甚至桌上的一杯咖啡都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不用找了。”北地人毫不犹豫便脱口而出，“显而易见，那老东西跑掉了。我早就感觉他有问题，现在看来，这次的事件与他脱不了干系。” 第304章 313.与时间的角逐 “哦！还有。”半身人刺客又接着说。 “这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然而北地人却摇摇头，长满胡须的下巴朝后面扬了扬，“不，还有的。” “但他们都需要医治和休息。派一部分人看守这里，我们先回安戈莱城内。” “从他们嘴里，这件事的全貌会慢慢揭晓。” “先生，”半身人嘴里嚼着旱烟，“那些和我们一块来的独立冒险者可不会听我们的，他们已经开始着手搜查起修道院了，不知道明天日出时这里面还能剩下多少号东西。” “制止他们，不要破坏了现场的任何证据，我们会将这一切原封不动的交给协会来判断。” “没问题，先生。”但半身人又犹豫了一会，“但是，这次团员们的活动经费和补贴……” “从我账户里扣”。这个魁梧的被北地人十分豪迈。 很快的，北地人的团员们便控制住了修道院里的局势，同时派人封锁了大门。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当北地人抗着救出的小巫师走到门口时，却看到从修道院正中央的方向跑过来一道急匆匆的身影。 那人的长相有些接近东方的图仑戴尔人，身材高大却不显得臃肿，而是如雄鹰般矫健。 他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冬衣，似乎是仿苏黎兰德的军官制服，而且选料昂贵，做工精美，普通的服饰店里不会有这种高级货出售，应该是出自某位大师私人定制的手笔。 据北地人的经验来看，这是某些法兰洛德的佩剑贵族才有的小癖好。 北地人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位骑士的外貌，只记住了他那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中所蕴含的急切与担忧。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浑身浴血，应该是受了不小的伤，怀里还抱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女性，一个有着褐色头发，五官十分倔强的女性。 但那女性显然要伤得更重，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昏迷，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煞白一片，就如刚才那些被他们斩杀的亡灵。 她整个上半身都被碎布条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特别是胸口的位置，更是死死地缠紧，但这也只是减缓了血流溢出的速度，本该是白色的布料已经完全染成了鲜艳的血红，在火把的照耀与雪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穿着军官制服的男人越过打算询问的冒险者，直接冲到北地人面前，急迫而忧虑地开口：“朋友，快叫个牧师来！” 看到他肩膀上挂着的协会徽章，北地人瞬间便明白了当前的局面，但他只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很抱歉，这位先生，我们出发时是在旅店，时间非常紧迫，就并没有去叫上驻扎在协会里的牧师。” 刹那间，北地人看到那男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分外惨白，嘴唇都哆嗦起来，仿佛从矫捷的雄鹰变成了一只离群且受惊的雨燕。 他那恐慌的目光看了看北地人以及北地人肩膀上扛着的年轻巫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地朝外面的雪幕中奔去，迅速消失在风雪之中，只给在场的所有人留下一道慌乱而迫切的背影。 第305章 314.安戈莱的清晨 雪下了整整一夜，安戈莱的居民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来，极不情愿地穿好衣服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和生活。 当他们打开门时，发现外面的雪已经积累到有半人高。还好屋顶承受住了这重量，但许多树木的枝丫都被压断了。 虽然雪已经停了，但路面的积雪导致还是无法恢复交通，不管是人或者驮兽，都是不能在这种路况中赶路的。 所以，整个安戈莱都算是停滞下来，他们需要花上一到两天的时间来清理城镇里的积雪，至于通往其他城市的道路，则需要等待来年的春天了。 当看到一群身上血迹斑斑的冒险者踏着晨曦，在齐腰的积雪中艰难跋涉，从修道院所处的山谷方向返回时，所有人，不管是贵族或是平民，都吃了一惊。 随后，整个安戈莱都为昨晚发生在修道院的事情而震动。 协会派专人去现场调查了一番，又经过事件中被营救出来的那些幸存者的证词，对于修道院里发生的一切终于有些许概括： 修道院院长连同某个从北边过来的黑巫师腐化了整个修道院，将内部的众多神职者转化为了半亡灵状态。 随后，他们把魔爪伸向了附近其他城市和地区的修道院、教堂等场所。对此有所察觉并感到怀疑的人，通通都被他们关进地牢里变成了黑巫师的研究素材。 人们从冒险者营救出来的一个年轻巫师以及某个学过一点法术知识的幸存者口中了解到：躲在修道院内的那个黑巫师从某处古代遗迹里翻出了一部分不完整的制造亡灵的禁术，由禁术所制造的亡灵不禁可以在白昼活动，而且还具有极大的传染性，若是黑巫师的实验最终完成，没有人能设想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黑巫师和院长想以安戈莱为起点，逐步腐化乃至控制住整个教廷，当黑巫师的研究完成后，则以整个教廷为核心，进而染指整个人类世界。 但在拉拢一位来自纳沙塔的牧师时，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位虔诚的牧师宁愿自杀也坚决不参与进他们邪恶计划，两人纵终于碰了壁。 不仅如此，老牧师的死还引来了他的朋友，年轻的巫师罗宁。罗宁巫师和他的同伴们在调查发现朋友的死另有蹊跷之后，便趁夜摸进修道院内，历经波折，终于揭开了那隐藏在修道院的表象之下的血腥与黑暗。 期间，他们救下了被关在地牢内还未死去的几位平民，但几人的行踪也因此而暴露。 罗宁巫师的同伴们拼命挡住了赶来的黑巫师等人，罗宁巫师自己则带着平民上去钟楼向外界放出求救信号。 情急之下，黑巫师放出了那些已经成为他实验品的人类亡灵，对罗宁巫师一行人围追堵截，但还是没能阻止信号的传递。钟声响起，属于冒险者协会的徽章直冲云霄。 正在旅店里喝酒的属于北地人“战斧格利亚”的冒险者团队得到信号，立即冒着风雪火速赶往现场，将那些尚未完成的亡灵尽数消灭，成功救下了罗宁巫师等一行人。 战斗结束后，冒险者们又在最中央的大教堂内发现了众多的战斗痕迹，以及属于黑巫师的尸体。但院长却早已不知所踪。 第306章 315.勋章 所有的这些信息，都经过巫师协会的魔法报刊在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文明世界的各个国家和地区，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引起了轰动，并成为当前聚会上的话题讨论中的核心。 以光辉圣洁而著称的修道院被腐化成了灾难的孕育之地，而教廷方面居然毫不知情，甚至任凭这股黑暗力量蔓延至整个法兰洛德的北方地区，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虽然黑巫师已死，可和他一同密谋的安戈莱修道院院长却逃走了，而且，他们遗留下来的问题可不止是一地的尸体那么简单。 近几个月来，从安戈莱修道院里所发出的邀请可不在少数，天知道他们的手已经伸到了何方。 对此，负责总管法兰洛德事务的那位主教阁下也大为震怒，立即下达了对境内所有神职场所进行大清洗的手谕。 随着大清洗的进行，人们这才发现，几乎所有的神职场所都或多或少地遭到了腐化，连伯瑞城里都找出了一位长老级的半亡灵化神职者，一时间竟闹得有些人心惶惶。 还好是发现的及时，不然真的等他们形成了规模，那估计会是继两百年前的火巨人入侵之后人类面临的又一场巨大灾难级事件。 也是因此，提前发现并扼杀了灾难的罗宁巫师的名字在短短几天之内就传遍了世界，教宗甚至直接以神的名义授予他银十字勋章，以表彰他在化解危机、净化教廷方面所做出的巨大贡献。 罗宁也成为了继路希维尔大帝、领军者克洛泽之后第三位荣获这一殊荣的教外人士。 对此也有人提出异议，因为除罗宁之外，另外两位都是于至暗中挽救了人类文明的英雄级人物，罗宁一个刚刚毕业的小巫师，有何资格与历史上的英雄们处于同一层面？ 但由于这一举动是教宗亲自提出，于是很快的，那些讨论和质疑的声音便就此逐步衰减，直至彻底消失。 等事件平息下来，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人们就将之抛到了脑后。商铺租金的季节涨落、不同地区烟草的价格波动、大剧院里诞生的新秀歌手等等之类意义不大却与许多人都关系密切的生活琐事便重新占据了社会的舆论主流。 无论如何，生活总是要继续，一两个人那还未成功的阴谋终将化作文明与历史里的一捧尘埃。 …… “就是这样，它原本应该是属于你们的。” 安戈莱旅店内的某个小房间，罗宁手里拿着一个十字型勋章，正将其递给坐在窗边的男人。 “一开始，听说在整个修道院内都没有找到你们，我真的恐慌了一阵，还好格利亚先生告诉我他遇到过两个冒险者打扮的人在战况结束后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不。”尼尔仔细观赏着那件神佑之物，“既然教宗肯给你，那你就拿着吧，若是真不想要，你可以去把它挂到斐迪南牧师的墓碑上。” 巫师眼前一亮，“确实，我怎么没有想到！” 于是，罗宁便将手中的勋章收回法袍之内，随后搓了搓手，试图让冻得僵硬的手重新恢复一丝暖意。 第307章 316.诡异的死因 “怎么没见到格雷伊小姐？”罗宁环视了房间一周，却没有看到某位本应该躺在床铺上好好养伤的骑士。 他刚刚才从协会里那些并不算熟悉的朋友们的拥簇中脱身，偷偷跑来这偏僻安静的旅店里。 关于他事迹的迅速传递以及教宗的嘉奖让这个才刚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巫师身边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氛围，每当他走到一个地方，就会有一群人凑上来或推崇或暗讽，这让罗宁感到无所适从。 他喜欢安静的研究室，并不想像现在这样，时刻都处于一种被所有人用毒辣辣的目光注视着的环境中。 但有什么办法呢？这俩人都比他要更为厌恶此类嘈杂的环境。 而且，在协会的专员来找直接参与者做事件的总结时，可只有罗宁一人在场，他当时完全不知道和自己一同进入修道院的两位同伴现在身在何方，究竟是死是活。 若不是那个北地人团长——格利亚先生告诉他自己曾在门口见到的那一幕，罗宁甚至都还以为他们已经永远留在了修道院里。 直到事件过去了两周后，尼尔才踏着夜色主动找过来，敲响了他的房间门。 “哦？哦！”尼尔随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又重新别过头去，“她不习惯一直躺着不动，而且她也有些问题想找罗斯玟牧师谈谈，一早便过去协会那边了。” “原来如此。”巫师点了点头，随手将那枚银十字勋章放到窗台上，“那等格雷伊小姐回来，我们便再过去法利亚公墓一趟怎么样？” “可以。” 罗宁趴在窗台边，看了看楼下已经被清理干净的路面，由于摆脱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的缘故，他似乎心情不错，嘴里甚至哼起了理查德大师的名曲《苏黎兰德的薄暮》。 “对了！骑士先生，有一件事，我想你们应该注意一下。”罗宁突然回过头。 “什么？” “嗯……就是格雷伊小姐所使用的那把长枪，你们在离开时忘记带走它了，将它遗落在了修道院的大教堂里。后面整理现场的时候，有个贪婪的冒险者不顾格利亚先生的禁令，试图将其据为己有。” 这时，罗宁停下来咳了两声，“可当他偷偷捡起那把长枪时，却突然倒在地上暴毙而亡，但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一丝伤痕。那人就这么诡异地死了，在场的人谁也无法找出原因，甚至都以为还有某种无形的灵体类亡灵徘徊在大教堂中，纷纷落荒而逃。” “直到第二天，驻扎在协会里的罗斯玟牧师过来，才判断出他的死可能与那把奇怪的长枪有关。听罗斯玟牧师说，那把枪与传说中的‘审判者’在外观上十分相似，可‘审判者’早在数百年前就已不知所踪。” “哦？”尼尔的目光忽地闪了闪，“那后来呢？” “后来呀，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再去碰那把长枪，只是过来拖走了冒险者的尸体，之后，协会将整个现场移交给教廷，教廷方面派人暂时封锁了整个大教堂，谁也不让进，格雷伊小姐的长枪就一直留在其中。” 第308章 317.不为人知的时光 “再后来呢？” “再后来就一直在那里……其实我也不清楚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哦，知道了。”尼尔低下头重新观察起手中拿着的神佑之物。他一直都是这幅冷淡的模样，让人根本看不出他究竟对此事有没有在意。 罗宁摸了摸鼻尖，“嗨～那好吧！” 但下一秒，巫师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你们也是第一时间就跑来协会找罗斯玟牧师求救的，为什么我没有听到一点儿关于你们的消息？” “我们来到协会的时间比你和格利亚一伙人要早一个小时左右，当时天色还不像你们回来时那么亮，天上飘着雪，协会门口的喷泉都早已成了冰雕。” “这个时候，安戈莱绝大多数人都还窝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曾关注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也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到来。要知道，连以全天不休著称的协会都紧闭着大门，只剩下招待处还亮着一盏黯淡无光的灯。” “但招待小姐也已经趴在橱窗内睡着了。协会的观察员确实看到了修道院上空升起的讯号，但他们并没有进行任何处理，因为格利亚先生已经先一步差人来通知说他和他的团队会参与此事，于是协会便没有再另外派人，招待小姐也乐得休闲。” “这么早？！”罗宁大为惊讶，“我听说格利亚先生冒险者团队是正好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回到安戈莱的，你们要早到一个小时……我的奥术啊！” 巫师取出他的记事簿，一边翻一边以极快的速度念叨着，“如果我的预计没有发生失误，那从修道院回到安戈莱的路程也就一个小时左右，格利亚先生准备离开时，在门口碰到过你们，那两方几乎是同时出发的，结果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你们居然就要比冒险者团队先一个小时抵达安戈莱……” 他将脸凑过来，神秘地笑了笑，“也就是说，骑士先生，您终于暴露了自己会远程传送法术这一事实，和格雷伊小姐两人直接传送过来的？就连全速飞行中的巨龙都做不到这样的速度，只有传送才能不在路上花费任何时间！” “奥术在上！原来您不仅是个老道的巫师，还是个古代法术的挖掘者和复原人！” “没有那么夸张。”尼尔看了他一眼，沉静地解释，“事实上，格利亚先生的冒险者团队在返回安戈莱时所用的时间可远远超过了一个小时。” “因为天气和心理上的原因，他们在返程中可并不像之前赶来修道院时的那般急迫，甚至可以称得上懒散。” “就算是这样……”罗宁嘴里嘟囔着，“但那个点谁都没醒吧？据您的描述，城里的一切都已停摆，而你们又是怎么立即便得到了罗斯玟牧师的帮助，甚至还赶在冒险者团队抵达之前便离开了协会呢？以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 “这个的确，当时，我们遇到了很多困难，还好都顺利解决了。”尼尔又想到当时的惊险处境，目光不由得暗了暗，但又立即十分的庆幸。 “感谢罗斯玟牧师，他获得了我一生的尊敬和友谊。” 年轻的巫师笑了起来，“听起来您当时十分焦急，格雷伊小姐究竟伤得有多重，才会让您陷入如此地步？骑士先生。” “想知道吗？” “当然！” “那就想吧。” “……” 第309章 318.幸运 …… 安戈莱冒险者协会。 一位胸前挂着协会徽章的中年牧师神情专注，他正给坐在椅子上的骑士拆解手上厚厚的塑型凝胶。 就像是一层软泥怪缠在了手上似的，中年牧师小心翼翼地用到刀片划开塑型凝胶，随后轻轻一剥，那层灰白的胶质物便从骑士手上脱落。 “呼～”他对着骑士的手轻轻地吹了吹，“恢复得还算不错。” 牧师将塑型凝胶丢进一旁的篓子里，起身泡起了红茶。 娜塔莉抬起右手，仔细观察了一会。 外表看来，似乎已经恢复如初了，可实际上…… 这时，牧师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放到她面前，“尝尝！远东的发酵茶种。”他的表情似乎很是得意。 “近几个月刚出的新货，目前只有马赛杜拉的港口里运过来了几船，还专供上层社会流通，我可是废了好大劲才托几个南方的冒险者给我弄到了一块茶砖。” 娜塔莉点了点头，看着牧师转身去整理橱柜，她有些迟疑地向面前的茶杯伸出手，动作非常缓慢。 手掌接触到茶杯的那一刻，并没有什么情况出现。但当她试图拿起茶杯时，从整个右手的骨骼深处，却突然泛起一阵让人浑身颤抖的刺痛感，就像是千百根针藏于骨髓其中一点点移动、分割似的。 那种感觉让她情不自禁地松开手，“咚”的一声，茶杯落回桌面上，溅起了一些色彩斑斓的水花。 牧师回过头，不解地看了娜塔莉一眼，在看到她伸向茶杯的手以及桌面撒上的些许茶汤后，又别过头去。 “罗斯玟牧师……” “很正常的情况。”牧师出声打断了娜塔莉的询问。 “神灵的恩赐对于血肉很有效果，但对于骨骼来说却不是那么容易。” “我利用这恩赐，替你复原了胸前至后背的贯穿性伤口，为你止住了体内器官的大出血，可只有手部的伤势……” 牧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只能尽量做到看起来与原本没什么不同。” “也许你以后再也无法用这只手拿取武器了，嗯，甚至无法承受稍微高一点的重量。” 牧师停止了手上的事重新坐到娜塔莉对面，“虽然这可能对你来说有些残忍，但我还是得告诉你实情……神不会庇护一个总是撒谎和欺骗的信徒。” 一位骑士却再也无法拿起武器，这真的是非常残忍和让人感到痛心的。但让牧师没想到的是，坐在对面的娜塔莉却灿烂地笑了起来。 “不，谢谢您！其实我很好。”她收回右手，然后用完好的左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已经非常幸运。” “比起那些无辜死去的亡灵而言，至少我还活着。” “而且，”娜塔莉不像是在对牧师说，反倒是如同自言自语一般。 “不仅仅只是活着而已。我还有几位合得来的好朋友，还有如家庭一般的教堂和父亲似的老牧师，还有看似冷漠实则异常温暖的导师，还有自己那遥远的理想，以及一份传承了数百年的遗志。” “我还剩下许多，但挡在我面前的人和事物都已经全部解决。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未来，再也没有什么能干扰到我的意志，影响到我的决定。” “就像划过您窗边的飞鸟那般。”她看向房间南边的窗子，一只飞鸟的身影从中忽地闪过。 “——我自由了。” 第310章 319.法兰洛德的风俗 从协会里出来之后，娜塔莉便在安戈莱的街道上徘徊了一阵子。 她心中没有具体的目标了，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但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羁绊悬挂在娜塔莉心头，提醒着她：并不是没有目标，只是你暂时忘记了而已。 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已经重新开张了，虽然安戈莱因大雪而成为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但这座孤岛上的各种物资也还算丰富，基本能维持自给自足，一些实在是缺少的东西则通过机械师联合会的空艇从外界空运过来，即便会涨到一个离谱的价格，却也不愁销量。 因为大雪封路，往日里那些在道路上畅通无阻的驮兽们现在都闲暇下来，安然地在兽栏中挤成一团，大口大口地咀嚼着草料。 它们忙碌了一整年，终于也得以休息一个季度了。 虽然兽栏的主人很不开心，但他却也不得不花费一笔钱用于在整个冬天里这些驮兽们所要消耗的饲料上——教廷方面是禁止宰杀和食用驮兽的，违反规定者将处于巨额罚金，并将收回该场所的“守序证明”。 甚至，按法兰洛德的风俗，等到一头劳作了一生的驮兽最后无疾而终时，主人还需要为它举办葬礼和聚会。葬礼上，人们会将驮兽用红布包裹住全身，摆到某条商道或者某块田地的旁边，教会的神职者会过来进行一些庄严的祈福和祈祷仪式，仪式大概会持续一到两个小时。 在这过程中，许许多多过来参加葬礼的人就会挖出一个矩形的深坑，仪式结束时，神职者会用手蘸满圣水，在死去的老年驮兽额头处涂抹一番，之后，所有人都过来一起将驮兽埋入刚才挖出的深坑中，然后于其上尽情歌唱与舞蹈，一直闹到第二天日出时分，葬礼才真正结束。 整个过程比一个普通人的葬礼都还要繁琐得多，而且还要花上一笔不小的资金，所以，没有几个人会宣称自己的驮兽是无疾而终的，只有那些大富商和大农场主，才会时不时的以这样的方式纪念一下死去的驮兽，而且并不是为了纪念而纪念，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给自己的势力进行宣传和造势。 这并不是从古代流传至今的，而是在几百年前的特定背景下，为了发展生产力和鼓励劳作，由法兰洛德的地区教会制定的策略。但久而久之，这种近代才开始的做法竟然成了法兰洛德的传统风俗之一。 虽然私底下还是有不少人偷偷摸摸杀掉年迈的驮兽，不至于白花钱养着那些已经老到无法工作的驮兽。这种做法一是减少了饲料的消耗量，二是把肉类卖掉收获一些成本。但像专门饲养驮兽的商会或者兽栏等正规场所，为了墙壁上贴着的那张写着“守序”的纸，还是得乖乖服从教廷的规定。 安戈莱城内的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春天，要等到郊外的积雪都通通消融，露出底下被掩埋的路面之后，安戈莱与外界的交流才会恢复，那些驮兽们也将走出兽栏，重新踏上贯通南北的每条道路的每处角落中。 第311章 320.新一期社论 首饰店的胖老板娘正将一块揽客的牌子安放在路边，她的店铺藏在小巷深处，若是不这么做的话，不会有多少客人过去那边的。 或许她应该将店面搬到前面客流量大的大街上来？估计老板娘是有这么想过，但高昂的租金让她根本无法承担，从而放弃了这种念头。 当娜塔莉这么想到时，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北地人，浑身都毛发极其旺盛，手里提着一柄巨斧，肩膀上挂着协会的徽章以及属于某个团队的标志。 娜塔莉正从协会里出来，看着那个北地人也正好朝着协会的方向走去，在石板铺就的道路上，两人迎面撞上了。 看到娜塔莉，北地人立即愣了一下，然后朝她点了点头，便与她擦肩而过，快步走进了协会的大门。 娜塔莉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也许是曾经确实有过一些简单的照面和交集，但自己已经忘掉了吧？谁知道呢。 她决定不再去想这些。 从协会里出来，旁边不远处便是巫师协会的高塔式建筑。也是罗宁现在所暂时居留的地方。 对于罗宁身上发生的事她也有所耳闻，不知道现在小巫师究竟是何心情，是厌恶呢？亦或欣喜若狂？ 也许两者皆有。 但娜塔莉知道，如果将这等嘈杂的名誉加在自己身上，那她肯定是不会乐意的。 对于世上的一部分人来说，那可不是什么嘉奖，而是最难以逃脱的锁链。 此时，正有几尊改进型构装造物立在高塔下的台阶前，一些披着蓝斗篷的学徒在构装造物与高塔之间进进出出，将构装造物送过来的一箱子物品搬运到巫师协会里。 娜塔莉眯起眼睛，透过来往的人群，她看到了那箱子外层印刷的文字： ——苏黎兰德社论文刊，十一月第二期，缄默观察者编撰。 …… “……发生在菲耶索的一切都令伯瑞的高层贵族们大为震惊，被定义为失踪的圣·杜尚伯爵在近半年之后重新归来，带着被掩盖的真相和他的幼子一同抵达了伯瑞，并取得了皇帝的支持和信任。” “……联军很快便兵临城下，围困住了菲耶索以及威廉的武装力量。不到三天，城内的亲卫军统领便向联军方面投诚。在付出一定代价之后，杜尚伯爵重新掌握了菲耶索的统治地位，自此，这场轰动整个法兰洛德的闹剧便如此轻易地被解决了。” “……谁都无法理解这场闹剧的形成原因，根据学者苏拉曼的判断，一切都指向了某个近些年十分活跃的地下组织，而经过仔细调查和研究后可发现，近些年来的所有重大事件，包括菲耶索的闹剧、巴加莫约的重新崛起、北方海盗的整合、甚至维尔丹的逆臣都有着那个组织的影子。” “……杜尚伯爵重回菲耶索，被逆臣囚禁起来的新一任弗雷德里希也重获自由，菲耶索和维尔丹几乎是同时地出现了不同寻常的权力争夺，这可能并不是什么巧合。” “……阴影的序幕与真相就快揭开，但就在公审的前一天，威廉被发现于牢中自杀，这给诸多法官和观察者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不过，顺着种种未能被完全抹消掉的线索，编者还是察觉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一张无形的庞大的网络正于南方诸国的阴影面缓缓展开，它属于那个名为‘塞巴斯蒂安’的组织，属于被称呼为‘刻耳柏洛斯’的神秘人。” 第312章 321.新的生机 …… 坐在公园里的长凳上，娜塔莉手中正举着一本最新一期的《苏黎兰德社论》在翻阅。 说是最新一期，其实运送至安戈莱时已经离发行之日足有一周了。 还是那位熟悉的撰稿人“缄默观察者”，这一次，《社论》主要讲的是圣·杜尚伯爵抵达伯瑞之后在法兰洛德内部所发生的种种事迹。 因为传统的贵族继承制度以及一些不为人知的利益交换与妥协，至少在表面上，杜尚伯爵取得了皇帝以及与他父亲同时代的那些大贵族们的支持，集结起联军攻打威廉在菲耶索的伪政权。 驻扎在西南方圣翼堡的奈特穆瑞将军也带领翼骑兵军团拥护杜尚伯爵的归来，而威廉方面则只有他临时拼凑起来的一支亲卫军，以及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雇佣兵部队。 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那些雇佣兵见到联军之后甚至还未接触便已有序地撤离，临时拉起的所谓亲卫军更是一触即溃，当菲耶索被围困了三天之后，威廉手下的侍卫长——即现在的亲卫军统领把他绑在椅子上，打开城门向联军投诚了。 在解决了菲耶索的事件之后，旁边的维尔丹终于也被伯瑞城里的大贵族们注意到，不知哪一位大人派出了一队顶级刺客潜入维尔丹，摸进德·弗里德里希家族的城堡，找到并救出了已被囚禁多时、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继承者，年轻的小弗雷德里希。 眼看着联军改道朝维尔丹过来了，那些在逆臣的统治下而趁机大捞了一笔的统领们直接就亲自杀进城堡，砍下了逆臣的头颅挂到城门口示众，并宣布所有的事情都是已经死去的那位做得，与他们都毫无关系，对一些敏感的话题他们也毫不知情。 为了维持稳定以及尽快了结事端，小弗里德里希只得接受他们的说法。这段时间的混乱统治导致弗雷德里希家族的领地内部出现了一股不可忽视而且还在继续成长的底层反叛势力，从农庄到河港，从林地到峡谷，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能发现他们的活动踪迹。 小弗雷德里希虽然还不到二十岁，但他也不是毫无经验的傻瓜，他知道要是放任这股反叛势力不管的话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就是这样，在娜塔莉先前的旅程中与她有过关联的城市和地区的局势都重新稳定下来，虽然还是有些遗留问题残存于世，但可能不会再有之前那么大的混乱产生了。 小弗兰克和他父亲，终于还是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城市。娜塔莉想起了曾经同行过一段时间的伙伴们。 弗兰克一个没吃过什么苦头的贵族男孩和他们一同在外风餐露宿漂泊了几个月，杜尚伯爵更是在巴加莫约当了半年的最底层奴隶。 不知道伯爵为了得到支持而给伯瑞的贵族们许诺了什么，但娜塔莉相信，所有的这些经历对他们来说并非毫无帮助。 即便在一时间，菲耶索成了整个法兰洛德的饭后谈资，但在声名赫赫而又历经苦难的圣·杜尚家族的带领下，位于西方的这片广袤土地一定会焕发出新的生机。 第313章 322.消失的尸体 相信他们能处理好威廉剩下的烂摊子吧！娜塔莉由衷地祝福杜尚一家。 天色还早，太阳甚至还未跨过午线，但在外面也没什么好待的了。 她从公园的长凳上站起身，将《社论》用左手挟着，跺了跺冻得僵硬的脚，便朝旅店的方向走去。 …… 听到敲门声，正在与尼尔交谈的罗宁立即走过去打开房门，看到来人后，兴奋地开口打招呼。 “嘿！格雷伊小姐，你回来了！” 娜塔莉点了点头，也没有主动询问罗宁是何时过来的，慢悠悠地走进门，随手将手中拿着的刊物放到进门前的棱台上，在壁炉边坐下，脱掉护臂，烘烤起已冷得没有了知觉的双臂。 罗宁重新关上门走过来，指了指窗台上的勋章，“格雷伊小姐，我们正在谈论再去一趟墓园，将这东西交给老牧师的事情呢，你觉得怎么样？正好也可以把这件衣服还给那位好心的守墓人。”他又指了指门口的衣帽架上的大衣。 “哦，那自然是很不错的。” “太好了！”罗宁立刻走过去，一手拿起大衣，一手将勋章握到手里。 “那我们还等什么？不如现在就立即动身吧！” “现在？”尼尔抬起低垂的眼眸，“也可以。” “你们决定。”娜塔莉继续烤着火，右手处还是有着一阵阵隐痛传来，但她什么也没说，她不想朋友们为自己而难过。 …… 走在去往墓园的路上，尼尔突然凑过来，“娜塔莉，我想有些事是你应该知道的。” 随后，他把关于娜塔莉遗落在修道院里的长枪的事情说了一遍，并问她需不需要他的帮助。 “哦，谢谢，但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不用你们为此担心。”娜塔莉扭头注视着尼尔，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辉。 “那好吧。”尼尔转过脸去，“我信任你。” 但他又再次开口：“还有就是，安德鲁的尸体失踪了。” “失踪了？”娜塔莉对此感到十分之惊讶，不禁连说话时的音色都有所改变。 尼尔点点头，“协会已经将修道院移交给了教廷派来的人，他们封锁了修道院，并逐步展开调查和清理工作，经过半个月的时间，修道院的大部分区域都已经清理完毕，只剩下最中央地区的大教堂还维持着原装。” “但就在昨天，我从一位教廷的朋友那里得知的消息。他以及其他几位圣殿守卫负责大教堂现场的看管，然而在昨天清晨，他又一次去查看现场时，才发现一夜之间，本该躺在地上的黑巫师尸体竟不知所踪，且周围也没有任何移动过痕迹，门口看管的圣殿守卫们也说夜里根本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黑巫师的尸体就这样如那些农庄里的母亲们吓唬孩子的恐怖故事一般，神秘的、离奇的、没有半点踪迹和线索的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 尼尔耸了耸肩，“对此，我也没有任何头绪。” “确实找不出任何线索，它就像是凭空消失，比如被某种法术传送到了另一个位置或者另一个世界，但实际情况已经无从得知了。” 第314章 323.文明的开拓 听到这些答复，娜塔莉便没有再问，她一边走，一边低头思索起来。 但前面传来罗宁的叫喊声：“嘿！别发呆了！到地方啦！” “啊？哦！”娜塔莉回过神来，看到了不远处出现的小木屋。那位高大魁梧的守墓人嘴里正叼着烟斗，提着鸟笼坐在门外的椅子上与他的夜莺一同享受这闲暇时光。 看到几人的到来，守墓人立即起身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便转身走进屋内。 守墓人和小木屋内还是老样子，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仿佛不管过去多久，不管这世上发生什么事，这间位于墓园门口的小木屋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守墓人原来是去取罗宁放在这里的巫师斗篷了。在接过自己留下来的斗篷之后，罗宁也将怀里抱着的大衣还给了守墓人，说明来意，并表达了对老人的感谢。 老人只是摆了摆头，表示没什么。 “哦，要是你们不记得怎么去斐迪南牧师的长眠之地，我可以再带你们去。”守墓人的目光十分的炯炯有神。 “当然记得，怎么会忘记呢？今天就不劳烦您了。”娜塔莉赶紧回答。 她突然想起临走之前守墓人给过她一件神佑之物，现在应该在……正当她思索时，尼尔已经走上前来，将手中的银十字架递给守墓人。 在小木屋有些昏暗的光线下，十字架也都闪耀着无法掩盖的光芒，圣洁、锋锐、华丽，就如一把造型精致的剑刃。 见到这一幕，守墓人并没有伸手接过去，而是抬起头，用他那炯炯有神的、富有威严和坚毅的目光看向尼尔，“你能让它醒来？” 守墓人到底在说什么？娜塔莉一脸疑惑，她完全不明所以，却看到身旁的尼尔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感受到了它的历史和力量。” “那是人类的历史和力量！”守墓人反驳道。 “在非常悠远的年代，类人种和魔物们占据这世界的统治地位，那时候人类只是偏安一隅，没有如今的强盛和地位。” “那时没有人类诸国，没有信仰，没有教廷，甚至连如今人们膜拜的诸位神灵都还未来到这个世界。” “那时，人类便是凭借手中的武器一步一步的在世界上取得生存的权力，一步步的站稳了脚跟，与魔物搏杀，与亚人进行战争，在多少个世纪的血与火之中，以生命和灵魂来捍卫每一片土地。这才有了人类如今的统治地位。” 守墓人顿了顿，又接着说：“好小伙子，你得明白这些。我看得出来，你身上有着属于历史上那些人类英雄的气质。”他斜眼朝娜塔莉的方向撇了撇，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虽然守墓人的这些动作都十分隐蔽，但尼尔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细节和画面。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既然你能唤醒‘文明的开拓’，那证明你有资格成为它的主人。”守墓人的目光不在偏移，又重新牢牢地盯着尼尔，“现在，它属于你了。” 第315章 324.变与不变的 尼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十字架收起来，然后郑重地朝守墓人敬了一礼，以此表达他的尊敬和谢意。 …… 墓园深处，斐迪南牧师的墓碑还是矗立在树丛之间，就如一座高大的山峰。 在左下角的石台上，一截短短的蜡烛还站在那里，娜塔莉这才知道，原来那天守墓人立在这里的蜡烛并没有充满烧融，而是不知何时熄灭了。 倒也十分正常，那微小的火苗遇上铺天盖地的风雪，不如说完全燃烧殆尽了才是非正常现象。 罗宁从怀里取出银十字勋章，捋直了它的金属绶带之后，无比虔诚地挂到了老牧师的坟墓一角。 “斐迪南阁下，这是属于您的殊荣……是教宗亲自下达的手谕哦！虽然不是教宗亲自过来颁发的……”罗宁的脸上一直都带着笑意，但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逐渐染上了哭腔。 娜塔莉和尼尔两人站在巫师身后不远处，以无声的沉默来纪念她们的忠贞不屈的朋友。 “……我们做到了！我们做到了！呜～斐迪南阁下，您听到了吗？……”罗宁立在墓碑前，掩面一点点讲述他们之前在修道院中的行动，如何潜入进去，如何跟随霍斯蒂摸进地下暗间，发现隐藏在修道院中的秘密，又是如何遭遇到各种怪物以及最后的黑巫师和死灵骑士……如此种种，包括他当时的心理变化，以及逐渐坚定的意志——由最开始的愤怒和恐怖逐渐变得接近伟大和崇高。 但回到老牧师的坟墓前，罗宁又变成了那个不算大的大孩子。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尼尔随手摘下一撮旁边树上的针叶，捏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黑巫师已死——大概率是死了，你的枪尖贯穿了他的心脏，那种伤势下，只要还算人类都会当场殒命。” “那么现在，作为你一直以来的目标，黑巫师就死在你手上，你的目标达成了。”尼尔有些犹豫地将这段话说了出来，随后小心翼翼地撇了娜塔莉一眼，又迅速而隐蔽地收回视线，好像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手里的针叶上似的。 他一直都记得娜塔莉曾经说过的话。 “我想，你应该已经找到了新的目标……偶尔的食言也没什么，人类在每一天中都与前一天的自己有所不同。河里的水流终将注入大海，水流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只有河流本身是不变的。” 娜塔莉的视线一直都聚焦在墓碑和巫师身上，听到尼尔的话之后，她抬起头，放眼望向天空。 “还有一些事是我尚未明白和理解的……嗯，我自己私人的事，不需要你们的帮助。” 天上一只不知名的鸟类划过，后面跟着一大群同种类的鸟。它们叽叽喳喳地，嘈杂地叫着、盘旋着飞过几人上空，又折返回来，不知在玩些何种属于鸟儿们特有的游戏。 天气总算彻底晴朗了起来，虽然冬天的晴日也总是灰蒙蒙的，但比前些日子要好上太多。 还记得上次来到这里时，是在一个寒冷的雪夜里。天上正刮着大风，雪片就如撕碎的纸屑般从头顶的天幕中飘落，守墓人提着一盏昏暗的灯，走在花草之间铺就的石板路上，她们几人跟在守墓人身后，亦步亦趋地穿过墓园外围的树林。 第316章 325.独行 罗宁居然渐渐趴墓碑边睡着了。看来这些日子以来，那些过来找他祝贺、聚会和访谈的人确实很多，以至于应付得疲惫到如此地步。 最后，是尼尔把他抗回去的。这一次，她们临走时并没有和那位北地守墓人打招呼。其实是找不到守墓人去哪了，小屋的门开着，但没有老人的身影，他的鸟笼也不知去向。 于是，几人只能不告而别，顺便帮守墓人带拢了墓园的铁栅门。 返回城里之后，尼尔便扛着罗宁直奔巫师协会而去，娜塔莉则先一步回到旅店的房间。这其实是一个大的房间又重新分割成的两个小隔间，两个部分由中间的木板门联通。 不是她订的，听说价格很实惠。 这些天她住在里侧的隔间，而骑士住在外侧。但现在，她觉得已经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趁着尼尔还未回来的时机，娜塔莉从抽屉中取出纸笔，在桌面上铺开。 右手握住羽毛笔时，一阵阵令人震颤的疼痛依然传来，但还好，这种程度依然在娜塔莉的承受范围之内，不至于让她无法写字——虽然字迹看起来十分的杂乱就是了。 几分钟后，她放下笔，草率地过了一眼纸上的内容，也不作任何修改和处理，就让它这样铺在桌面上，只是取过一个方形的小挂件压在纸张的一角，防止其偶然滑落。 ……这算是信吗？看起来真傻。娜塔莉自嘲地笑了笑。 随后，她不再多做停留，随手将上午买来的那本《社论》塞进包裹，然后丢上肩头，提上剑毫不迟疑地推门而出。 外面有一位高龄的店员正在用碎布条拼成的工具打扫地板，对门传来男男女女欢快的说笑声，一只还算大的蜘蛛迈着它的八条腿乎一下钻进了墙角的缝隙里。 当她走下楼梯时，安坐于柜台后的老板娘抬眸撇了一眼，说了声什么，便又低下头去整理她手中拿着的账目本。 娜塔莉没有听清老板娘的话，但她也对着柜台的方向点了点头，之后，便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出旅店，步入外界的天地之间。 得动作快点，也许导师就快回来了。走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娜塔莉不禁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但心中却萦绕着某种她自己也无法说清的、无法形容的情绪。 仿佛是于山巅与深渊对视，坐在远洋船上俯瞰海洋远方的地平线时的那种感觉，但又很是不同。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导师，以及罗宁。 她走进机械师联合会的矩形建筑之中。 ……但接下来的这段旅程必须我独自走过。 机械师联合会里，坐在一块透明炼金材料之后的侏儒看见一个十分高挑的人类骑士朝自己走来，看了看时刻表，然后说出了一个时间和目的地。 “去纳沙塔，明天早上的第一趟空艇……嗯～上午八点一刻的那个。”那厚重的盔甲之下竟然传出的是一道十分清冷的女声，这让侏儒有些惊讶，但侏儒还是用他那长年累月的工作里养成的慢悠悠的动作开出了一张凭证票劵。 “过时不候。”侏儒将凭证票劵从窗口丢出来。 第317章 326.谎言的组成 将物品寄存在机械师联合会之后，娜塔莉只携带着手中的剑，独自动身沿着弯曲的道路走出城镇，向西北方的山谷走去。 在修道院的那天晚上，尼尔在借助神佑之物打败了死灵骑士之后，重新找过来大教堂时便看到了已经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娜塔莉。 尼尔先是为她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后面将她送到罗斯玟牧师那。临走前，他还顺手带上了刚刚从娜塔莉胸前拔出的剑刃，然而却不小心忘掉了那把滚落在地的长枪。 以上都是当娜塔莉问起时，尼尔用他那漫不经心的口吻所回答的内容，似乎他毫不在意娜塔莉的安危。 但罗斯玟牧师却对她抱怨道，那天凌晨时分，尼尔带着生命垂危的她找过来，整个人急得就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 ——“当时天都没亮，我正安稳的躺在床上感受凌晨的宁静呢！结果一连串‘咚咚咚咚咚’的声音就给我惊醒了！我提着扫把就打开门，打算看看是哪个没点公德心的家伙敢在我房间外放肆……” 驻扎在协会里的罗斯玟牧师是个文质彬彬、带着单边眼睛的中年大叔，但在讲述那段经历时，也不由得瞪大双眼，手舞足蹈地试图描述出当时的场面，丝毫不顾及形象。 “好家伙，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抱着另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站在门口，累的像是刚从十万里开外的地方赶过来的一样……” 想到这，娜塔莉不禁一乐，罗斯玟牧师那绘声绘色的夸张语气又在她心头响起了。 …… 不管怎么说，“审判者”还留在那里面，并且已经造成了一个人的死亡。虽然被它杀死的人绝不无辜，但也终究能算是娜塔莉的一桩过失。 而且，由于教廷的参与，在他们查明具体情况后，非常可能把它重新封印到某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室里，就像教廷在几百年前所做的那样。 她将它从荒漠中的高塔里带出来，可不是为了让它再一次地被教廷囚禁在地下数百年的。 它有它该有的使命以及存在的意义。 然而，娜塔莉也知道，“审判者”以及历代审判者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人类文明能得到更好的发展，但其实人类并不待见它和他们，反而对这种蛮不讲理的神秘力量感到万分恐惧，视其为“被诅咒的武器”或“恶灵附着的长枪”，连同持有它的主人也被当做“恶灵的使者”和“被诅咒之人”。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人们的理解确实并不能算是错误的，因为如果它一但被某个心怀鬼胎的或者性情暴躁的人得到了的话，那确实会酿成灾难性的后果。 但人们并不知道，这个“如果”并没有其存在的前提，因为能使用它的人都是经过大团长葛维尔胡德用心挑选过的，绝不会出现以上的情况。而且，它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被滥用，因为它的持有人在利用其审判他人时，同样也在对自己进行着一场程度相仿的审判。 这并不是简单的、单向的“一个人举枪刺进了另一个人的胸膛”，而是双向的“两个人分别站到天秤的两端，人格较重者才得以存活”。 “从两个人中挑一个死去”和“从两个人中挑一个活下来”虽然从结果上看似乎是完全一样的，其实在内在逻辑上二者所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 第318章 327.生者与逝者 路程上所花的时间要比娜塔莉预料的短得多。 在这段日子里，通往山谷的道路早已被协会的人清理过一遍，即从堆积到半人高的雪地中强行开辟、分割出了一条笔直整洁的通道，以便连接城镇内部与修道院的交通。 毕竟这事情闹得很大，最开始的两周里，安戈莱内部到处都是谈论黑巫师和被腐蚀的修道院的人，好奇心爆棚、试图去往山谷中一探究竟的家伙也是络绎不绝，以至于在雪地中踩出了一条道路的雏形，后面协会的清理工作也是基此而来的。 人们普遍意识到在安戈莱附近几乎诞生了一件若是成功则足以改变整个世界格局的大事，但这场大事件还未真正开始便已胎死腹中。 有人庆幸，有人好奇，但最多的可能还是嫉妒——连罗宁那种半吊子水平的巫师都能做到的事，要是换了其他人（这些自认为水平高超、自命不凡的家伙们）去，他们十分相信自己也一样能做到，并且会完成的更好。 特别是巫师协会里的那些只会窝在实验室里搞研究的学院派，当看到这个后辈所获得的名声和奖赏之后，几乎嫉妒得双眼发红。 他们搞了大半辈子的研究，再申请经费时连每个子都还要抠上半天，在争取研究成果的署名先后顺序时更是恨不得打成一团……结果这个后辈一夜之间，便在声誉、名望等各个方面都超越了大部分的巫师，这怎么会不让他们嫉妒和酸涩。 ……那家伙只是运气好而已，正好撞上了这等好事。 协会里的许多人虽然表面上一脸笑意地向罗宁表示祝贺，实则完全是这样的心态来看待这个一夜成名的后辈巫师，并为自己没有遇到这种机会而感到忿忿不平，恨不得自己也立即有个朋友离奇死去，从而牵扯出某件影响重大的大事件。 而罗宁的思维也并不迟钝，自然看得出这些或接近或疏远自己的人所抱有的心态和目的，这也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都疲于面对人际交往、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实验室里休息一会的原因——教廷的殊荣给他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喧嚣和疲惫，除此之外，完全空无一物。 …… 娜塔莉顺着雪地中开辟出的路线，很快便抵达了修道院所处的山谷，当视野中又出现那片宏伟的建筑群时，天色都还未暗沉。 门口聚集了一些哭哭啼啼的人，他们都是在最近几个月内有亲人或者朋友失踪了的，在修道院的事件暴露出来以后，这些人便接连涌来。 他们想要探查那些遭到亡灵化之后又被冒险者们所斩杀的人中是否有他们失踪的亲人、朋友的存在。 但为了避免污染，教廷方面早已将那些尸体净化之后火化，只剩下了一大堆聚在一起的骨灰。 要是有人想通了，教廷方面安排的一位神职者就从那堆骨灰中取出一些，用容器封好后让其带回去安葬，但大部分人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之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再见到时，就成了一堆灰烬中的某部分呢？ 但来到这里的人，哪还有能找回失踪者的希望呢？相信自己的亲人或朋友还活着的人根本不会来这，只有已经绝望了的人，才会赶到修道院门口聚集着大哭一场。 第319章 328.等待 来到这里的还只是安戈莱城中的一部分人而已。其实安戈莱本地的失踪者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来自外地的旅行者或商人。 如此大规模的人口失踪案，换作平常早该引起注意了，可安戈莱恰恰是个北方与南方的中转城市。长年定居在安戈莱的人很少，大部分的人都只是在此停留数天或数月的流动人口。 他们在城内举目无亲，即使是某一天突然间消失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人们只会想：哦，这个家伙离开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但绝不会想到其他方面上去。 黑巫师也恰恰是把握住了这一点，才能如此顺利地在修道院的地下发展起自己的势力——所有的这些失踪者，很大部分都被他变成了亡灵，它们挤成一团，如渔夫桶里的鱼似的关在已经腾出来变得空荡荡的图书馆和圣器储藏室，小部分则丢进娜塔莉几人之前见过的地牢中关押起来，用作安德鲁的研究素材。 亡灵法术的研究需要大量的活人素材，这也是它为什么被明令禁止的原因之一。 …… 娜塔莉并没有靠近修道院，而是在远处找了一棵大树爬上去，抹掉了上面的积雪，然后坐到一根粗壮的枝丫上，静静地注视着修道院前的那些或悲伤或沉默的人群。 她一动也不动，仿佛已经和身下的树木融为一体，成为树枝的一部分。就这样一直等待着。 太阳西斜，等到它渐渐没入云层之后，冬天的寒风又重新呼啸起来。来到修道院的那些人都陆续离开，渐渐的，修道院里便只剩下了那些教廷派来驻守的神职者。 白昼时所聚集的暖意一点点散去，气温逐步降低，四周的光线也昏暗下来，修道院里已经点燃了灯火。 夜幕终于完全降临了。黑暗与冷冽从无垠的天空缓缓覆盖下来。 但娜塔莉依然端坐在树上，丝毫不畏惧夜里的寒意。 有个修士跑上罗宁曾经拼死抵抗的钟楼，重新敲响了那座大钟。钟声和缓，带着让人宁静的力量，并不似半个月前的钟声那样急促。这是整点报时的钟声，而不是提醒危机的警钟。 ……还是太早了。娜塔莉听到钟声，估计着自己该到什么时间开始行动才算合适。修道院里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她的视野里也亮起一点点火光，就像夏日里的星夜。 教廷派来的人似乎不少，居然几乎住满了三层楼。就算每人一间，那也有上百了，看来教宗确实对这件事十分重视。 树下，有一只雪地狐睁着它那双幽绿幽绿的亮眼睛轻轻越过，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巧的脚印，它正一路闻嗅着地面的气味，依此追踪长尾兔的踪迹。 雪地狐看了看修道院里传来的灯火，眸子里警惕起来，向着远处的荒野悄悄地离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它并没有发现树上的娜塔莉，也许是夜里的寒风吹散了人类身上的气味？还是这附近的人类气息实在过于浓烈，导致雪地狐也无法从中分辨出娜塔莉的气息？这就无从得知了。 第320章 329.二次潜入 夜深了，最后一个守在门口的圣殿守卫也走进修道院，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将风雪与黑暗通通隔绝在外。 刚才纷纷亮起的灯火现在也一盏盏地熄灭，那些神职者都休息去了。 这时，娜塔莉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僵硬地从树上跳下来。 呃……她从砸出的雪坑里爬出来，吐出了嘴里的一大口雪。 刚才没有站稳，跌进雪地里了。 其实不止是四肢，在这种季节下，浑身都冻得十分僵硬，血液的流速极慢，娜塔莉感觉就连思维都已经迟钝，仿佛中了某个巫师的“冰环”似的。 她抖落了身上沾着的雪痕，在原地快速地蹦跳了一会，直到身体重新灵活起来，虽然还是有些僵硬，但不再是刚才那种连路都走不了的状态了。 ……好冷呐。也许选择在这个时间点行动是个愚蠢的错误。她有些抱怨起自己来。 算了，就这样吧，来都来了…… 很快，她便抵达那片宏伟的建筑群之下，又轻车熟路地摸进了修道院之中（还好那些神职者在一楼留了一间空房间，不然就只能顺着外墙的半棱形石柱一点点爬上去了） 过道旁，一个房间的木门缓缓打开，又悄悄关闭，没有惊动任何人。 娜塔莉借助阴影隐藏起自己的身影，渐渐的，黑与白组成的世界又重新在她眼前展开。 ……好吧！像刺客一样偷偷摸摸的潜行。 她跨入阴影的世界之中，缓缓向中央区域行进。 有个圣殿守卫提着长戟从远处走来，娜塔莉毫不担心地迎上去，与守卫擦肩而过。 距离最接近时，她甚至能看清圣殿守卫头盔下的毛孔，但圣殿守卫完全没有发现娜塔莉的行踪，依然大步朝前方走去。 两者几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相隔了整个世界的距离。 巡逻的圣殿守卫打了个哈欠，他依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面前一晃而过，但视野里却又什么也没出现，什么也没看到。 “肖恩，肖恩！”他打开某个房间，朝里面和衣而眠的另一个圣殿守卫小声喊道，“帮我顶一下后半夜，改天请你去歌剧院听阿拉法特的《星月夜》，行不行？我实在是撑不住了。” 另一个名为肖恩的圣殿守卫坐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正准备发怒，听到同僚的解释后，立即爬起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盔甲，然后袜子也没穿，直接就光着脚踩进冰冷的战靴里。 “这可是你说的？” “快点吧！我以神的名义起誓。”那个圣殿守卫对刚才的幻觉所感到恐慌。 要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修道院可以一群亡灵待过的地方，一个被黑巫师实际控制了数月的腐化之地，虽然教廷的牧师已经对每一根立柱、每一块石砖都进行了净化遗失，可天知道会不会还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不愿意离去，在周围哀怨地飘荡。 作为一位圣殿守卫，他显然是不称职的，但不称职就不称职吧！这个不久前才提拔上来的圣殿守卫现在甚至恨不得立即去二楼找位牧师往自己身上来一道驱散，但要是以这种奇怪的理由，他明天肯定是要当着所有同僚的面作检讨的，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 …… 第321章 330.重归 在阴影的世界里，娜塔莉顺着长长的过道在建筑群中穿行，绕开一个又一个巡逻的守卫，十分轻易地便来到了大教堂之外。 大教堂的门关着，里面一片死寂，两队圣殿守卫在外面呈交叉状的巡视，从这边肯定是进不去的。 但娜塔莉沿着墙边绕了绕，便来到了大教堂东北角，那里，墙面上被撞出的巨大空洞仍未修补，只有两个守卫在此看守。 在教廷接手之后，修道院的其他地方都已经处理完毕，唯独最中央的大教堂还依旧保持着原状。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整个事件的中心地带，还刚刚发生了一件离奇之事，对它的清理和修复工作不得不暂为搁置。 在确认那些守卫确实看不到自己后，娜塔莉渐渐靠近，然后谨慎地从那两个圣殿守卫中间穿过，从墙面的空洞处进入大教堂之中，没有引起任何警觉。 如此轻易地便潜入进来实在是让她有些意外。 ……也许比起光明正大的骑士，我更其实适合做一位在阴影里偷偷摸摸的刺客？娜塔莉不禁联想到。 大教堂里面的场景还是和她最后看到的画面十分相近，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地面多了些泥脚印。 因为安德鲁释放的火焰，里面已经没有多少陈设了，那些原本的座椅、帷幕、烛台等，通通都变成了地上的灰烬。 而中央地带，一柄漆黑的、仿佛连光线都无法从中逃出的长枪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而在其附近，本该是黑巫师尸体的位置却空无一物，只留下一摊发黑干涸的不明物体。 难道安德鲁当时没死？不，不太可能，娜塔莉对审判者的能力还是非常信任的。而且，要是黑巫师当时没有死去，那她现在根本不可能还活着站在这里。 也就是说，有谁后来带走了黑巫师的尸体。是谁呢？那个逃走的院长吗？不太可能，他那种随便听到点风吹草动都能谨慎地逃走的人，不太可能会再回来让自己陷入风险之中。 但如果不是院长的话，那么谁还有这个可能呢？若是按行为目的来推断，那偷走黑巫师尸体的家伙究竟带着什么目的？换句话说，黑巫师的尸体能起到什么作用？ 试图将安德鲁重新复活吗？但娜塔莉知道，目前的亡灵法术只能做到复活躯体，而无法拉回已经消散的意识，顶多是保留下一些生前的性格和战斗技巧。 若是安德鲁的尸体真的被另一个黑巫师拉起来，那也只不过是一具最基础的行尸罢了，去墓地随便挖一具新鲜的尸体都能达到此种程度，没必要非得大费周折的过来偷走黑巫师的尸体。 实在是想不通，娜塔莉举决定不再纠结于此。她靠近地面的长枪，然后伸出左手，拾起了这柄带来恐慌的武器。 审判者毫无反应，仿佛这一切都在它意料之中。但娜塔莉有种“不管自己会不会过来带走它，它都会是这幅无动于衷的模样”的感觉。 ……好吧！朋友，你知道我不可能丢下你的。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黑与白的世界里，娜塔莉似乎听到那个大团长轻轻地咳了一声。 第322章 331.白纸 在离开修道院的过程中，娜塔莉还十分的小心翼翼，谨慎而又轻巧地避开沿途的守卫。 但显然她是多虑了——这些教廷的神职者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修道院内防护的松懈程度完全超出了娜塔莉的想象。 现在看来，教廷所谓的重视不过是虚伪的表象、一个做给外界看的幌子，实际的警惕程度几乎到了不存在的地步——没有轮流释放驱散阴影的牧师，没有安置陷阱和隔离层，以至于随便一个会潜行的新手刺客都能进来偷点东西出去。 这样看来，也许黑巫师的尸体消失并没有猜测的那么神秘——只是简单的失窃了而已。 就像娜塔莉今天所做的这样。她已经能想到明天的报刊上会印载些什么内容了：昨日，位于安戈莱修道院大教堂内的不明长枪离奇失踪，据悉…… 和上次相同，反正丢了就丢了，他们也找不回来，就像如果某天有个神官骑士走失，教廷方面也毫无消息一样。 一群把自己关在兽栏里的驮兽，只会低头啃食食槽中的草料。 带着某些怨念，娜塔莉推开窗，跳下去，然后用不太灵活的右手关上窗户，之后便走进野外的夜幕之中。 整个神职者阶层中，能出一个像斐迪南牧师这样，能忍受日夜在外流离的生活，也要为世间疾苦而奔波的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才会让教廷如此迟钝？娜塔莉无法用自己的经历来总结出结论。她自认没有像那些大贤者一样的聪明机智的头脑。 ……随便了，反正自己已经被教廷赶出来了。 对于此事，娜塔莉依然还有有着些许怨念，但也只是些许而已，才刚刚想到，下一秒就成了过眼云烟，丝毫无法影响到她的心情。 …… 背对着修道院所处的山谷，娜塔莉左手提着枪柄，顺着来时的路线，朝城市的方向沿途返回。 这趟路程所花费的时间甚至比娜塔莉估计的还要少很多，也许是她把“潜入修道院带出审判者”这件事预计的格外复杂，而现实却又是如此的轻而易举，仿佛是去无人看管的博物馆里逛了一圈、或把一张纸折成小船一样的容易。 当她再次回到机械师联合会的大厅，找那个加班的侏儒工作人员取回自己的包裹时，离出发的时间还剩两个小时。 正当她百无聊赖，开始翻阅起那些摆在手边的歌剧院出品的花边杂志时，一个衣着破破烂烂却看起来十分机灵的孩子跑到她面前。 “是格雷伊小姐吗？”那男孩恭敬地问道。 娜塔莉疑惑地点了点头，然后便看到男孩将手中的一张纸递给她。 没错，不是什么精美的信封或装饰之类的，而确实只有一页薄薄的几乎完全空白的纸，就和她留在旅店里的那张完全相似，似乎是从同一本笔记上撕下来，用同一支笔写就的。 “东街波利夫人旅店里的一位先生让我交给您的。”男孩解释了一句，然后便飞快地跑开了。 娜塔莉注视着男孩拐了个弯跑出机械师联合会，然后便低头，展开了那一页纸。 上面只用黑色的墨迹写了一句话： ——伯瑞，子爵的庄园，等你。 第323章 332.不知返 纳沙塔位于法兰洛德南方，但又不是像马赛杜拉那种靠近海洋的港口城市，全年四季分明，气候温和。 当北方的积雪已经将道路完全封死时，纳沙塔的劳工正光着膀子将一袋袋货物扛上机械动力车。 一架空艇从北方的航线上晃晃悠悠地飘摇过来，落到机械师联合会的顶部广场，随后从其中走出大量疲惫的人，他们来不及歇息，也没有理会机械师联合会外面吆喝着的一个个小贩，就像出栏的绵羊般一窝蜂地涌出，随后便分散开来，往各自的目的地赶去。 人群中，一位全身都藏在盔甲里的骑士也缓缓走出机械师联合会的金属大门。 看着眼前一片忙碌的景色，娜塔莉不禁有些恍惚。 距离她最后一次见到这座城市时，似乎已经过去了许久，久到关于它的记忆都开始模糊。 纳沙塔，她正是在这座偏南方的中型城市里长大的。娜塔莉是被某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丢弃到教堂的，当纳沙塔教堂里的拉雪兹牧师看到这婴儿时，她身边只有一张写着名字的纸条。 走在黑色的布满了落叶的道路上，她的心情逐渐沉重起来。 这里有着她熟悉的朋友，熟悉的教堂，熟悉的道路，熟悉的店铺，甚至连路边都每棵树都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象。 道路是由石子加上某种黑色的油脂混合后铺就而成的，在夏天，当受到阳光照射时，温度便会急剧升高，变得非常烫人，经常有人将蛋类直接在路边打碎后铺到路面上，路面的高温会在短时间内就将蛋液烫熟。 然后不是用来食用，而是覆盖到脸上，说是可以保养什么的？记不太清了。 一片枯黄的阔叶飘落，娜塔莉抬起不怎么灵活的右手，用掌心接住了这片落叶。 整片落叶都呈橙红色，似乎汇聚了一个秋天的洗礼，叶脉全然分明，就像是青蛙或者兔子的骨架一般。 与北部地区的针叶林不同，纳沙塔的路边种植着一颗颗南方绒杉，一种树枝上长满了绒毛的阔叶树种。 这个季节，树上已经不剩下了多少叶子，反而地面已经铺就了一层厚厚的橙红色落叶。 此时，一位年迈的老人正在清扫这些落叶，一下一下，将它们堆积成微型的小山丘。 “亚当叔。”娜塔莉低声喊道，看到老人有些疑惑的神色，她摘下头盔，让自己的头发与脸庞显露在老人面前。 “呀！原来是小娜塔莉。”虽然老人早已老眼昏花，以至于已经看不清眼前的骑士究竟是和模样，但在看到娜塔莉那深浓的褐色长发时，还是认出了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于是便咧嘴笑起来，露出了他那已经不剩下几颗牙的嘴。 “好像有好些年的没有看到过你了，好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老人嘴里说着，但手上也没有停下来。 这位老人以前就住在教堂边上，相当于是她们那群在教堂里长大的孩子的邻居，一位和善的长辈。 娜塔莉等一群孩子跟着收养自己的牧师叫他叔叔，但他的实际年龄显然要比叔叔这个称呼大得多。 “……是啊。”她这些年都没有自己的记忆，就仿佛转眼之间，自己已经长大了许多，而以前的“叔叔”也已经老到得叫“爷爷”的地步了。 第324章 333.淡淡的痕迹 “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也不肯回来看看我们几个老家伙。”亚当叔抬起头，语气欢快地抱怨着。 “嗯……我……”娜塔莉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心里确实对那段历史感到分外抵触。 亚当叔停下手中的工作，尽量瞪大眼睛，试图看清面前的娜塔莉，“被主教大人派往其他布道区了？” “哦，是的。”娜塔莉便干脆顺着说下去，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在其他教区。” 纳沙塔与诺德兰确实不在同一个教区，她并没有说谎。 “好啊……好啊……”亚当叔连声感叹，“能回来最好不过，大家肯定都很想你了。” ……是吗？如果能忘了我就更好了。虽然她脸上笑着，但心中却波澜不惊。 往后便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娜塔莉主动挥手和亚当叔告了别，独自一人在熟悉的道路上继续前进。 这颗树……记得和朋友们一起爬上去的时候弄断了一根树枝，为此还被迫在忏悔处罚抄了一百遍箴言，又给城镇大厅有关部门白干了一个月的无偿义务工作。 这个小鱼塘，七岁（或者八岁？亦或还要大些？）时因为伙伴们的怂恿跳下去过，他们说只到胸口，但其实水深能完全淹没她的头顶，差点淹死在里面，还好导师赶来的及时…… 这件事给她产生的影响一直持续到现在，也是导致她一直没能学会游泳的罪魁祸首。 经过一家招牌古怪，不知是卖什么东西的商店时，她看到橱窗中摆着一些黏土玩偶。 各种各样的，骑着战马的骑士、藏在斗篷里的巫师、舒展双翼的巨龙等等，所有的玩偶都涂上了艳丽的颜料，看起来栩栩如生。 ……原来是这家店。娜塔莉想起来记忆中的场景，那家和朋友们经常过来的“雪莉玩偶店”。 放眼望去，一位身材丰满的夫人正在橱窗后忙碌着，用黏土给一件刺客玩偶手中的匕首塑型，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只不过现在的雪莉夫人要以往更加的富态了。 雪莉夫人的玩偶店改名了吗？娜塔莉不禁又抬头再次看了看上方的招牌，只见那上面用花哨的就如童话绘本封面那般的字体写着“白色童话”两个词。 ……现在的店铺似乎都是这样？娜塔莉想到，带着某种探寻，她又看到前面一点的应该是渔具店的位置，结果其上的招牌写着“海洋战争”。 ……好吧，原来的玩偶店和渔具店，现在叫做“白色童话”和“海洋战争”。 比起之前一目了然的招牌，现在的商家们总喜欢用一些一眼看去感觉很高雅但又完全无法理解其涵义的词汇用做店名。不过娜塔莉觉得还是记忆中的街道看起来更顺眼一些。 一些孩子们正伏在橱窗前，眼巴巴地盯着那些做工精致的黏土小人，似乎很是动心，但又没有足够的零花钱来购买任何一件。 ……和我小时候一样。看到那些孩子，娜塔莉就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和朋友们。 那些幼年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城市还是原来的城市，但不再是记忆中的城市，街道还是原来的街道，但不再是记忆中的街道。 所有的，关于在这里发生过的喜悦的、悲伤的、悔恨的、迷惘的，全都成了从南方绒杉树上飘下的落叶，渐渐的没入地里，变为地面的积灰与扬起的尘埃，最终，只留下淡淡的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好家伙，几个城市名记混了(?????) 第325章 334.黏土人 “我要一个……‘骑士’。”走到橱窗前，娜塔莉对里面的雪莉夫人说。 她看到那位手工艺人正聚精会神给一个精灵巫师的人偶上色。 雪莉夫人抬起头来，眼里透出专注的色彩。 “客人先进来坐一会吧！我马上就好了！请稍微等一下。”说完，她便继续埋头用刷笔给手中的泥塑一点点的涂上色彩。 雪莉夫人认不出我了吗？真好。见到这一幕，娜塔莉居然有些欣喜，她安然走进来，拉开旁边的一个圆凳坐下观摩起雪莉夫人的工作场景。这是她小时候经常在脑海中模拟的情节，但一直没敢实践。 此时，雪莉夫人的笔刷上沾着紫色的颜料，正往巫师人偶的法袍上涂抹。 娜塔莉总觉得这道颜色十分熟悉，以至于连带着感觉那整件人偶都有些像是自己曾经见过的某人了。 “夫人，您手中正在制作的是谁呢？”娜塔莉忍不住开口问。 每件艺术作品都是有着其现实原型的，人类无法想象出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她一直对这点坚信不疑。 雪莉夫人头也不抬，“哦，就是那个艾丽西娅，艾丽西娅·萨尔卡拉，两百年年很出名的那个黑巫师。” “她是个精灵吗？”看着人偶巫师那尖尖的耳朵，骑士不禁询问着。 “不知道。”雪莉夫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已经上好色的巫师玩偶放上一个铁架上反复欣赏与检查。 “大概是吧？我从某一本非官方历史里看到的，很可能是真是。” “而且，仅作为人偶而言，精灵普遍要比人类卖得好。”雪莉夫人笑起来，丰满的身躯花枝招展，“很多人讨厌自己的种族，反而十分欣赏那些住在森林里的神秘族群。” 听到她这么说，娜塔莉才发现摆在店里的很大一部分人形玩偶都是精灵或者带有宗教意味的天使，并且以女性和孩子的形象居多，幼年女精灵的比例便占了非常大的一部分。 “……好吧”。她喃喃自语。 也许他们并不是讨厌自己的种族，而只是向往着自己理想中更加美好的存在。 人类一生都在追求美与真实，就像从小就喜欢漂亮衣服和好吃的食物那样。 “好了，客人，我忙完了，感谢您的耐心等待！”雪莉夫人站起身，朝着娜塔莉打着招呼，当她看到娜塔莉的脸庞时，不由得愣了一下，有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觉打心底涌起。 她知道自己以前一定是见过这位客人的，但实在是叫不出她的名字了。 很快，雪莉夫人便将这种心态抛在脑后——每天来到她店里的人有很多，其中也不乏老顾客，她不可能每一个都牢牢记住。 “嗯……这位客人，您刚才说要点什么？”夫人的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她在里侧的水池里洗净了手上的颜料，随后拿出一个包装盒。 娜塔莉再次指了指摆在橱窗里的一件骑在战马上，提着长枪，全身都笼罩在盔甲中的骑士玩偶，“我要一个‘骑士’。”她将自己刚进来时说得话又重复了一遍。 “好的！”雪莉夫人取出娜塔莉所指的那件人偶，细心里放进装满了棉絮的包装盒里，然后盖上盒盖，用某种细胶带在外侧缠了一层又一层。 第326章 335.老树 当娜塔莉再次走到诺德兰的街道上时，手里已经提着了一件精美的包装盒。 带着某种胆怯和不安，她沿着熟悉的路线一路走去。前方，是一座地区性的小教堂，岩石雕刻的十字架在楼顶高高悬挂，格外醒目。 一路上，她又看到了一些熟悉面孔，但娜塔莉并没有再向他们主动打招呼。 教堂就座落在东城区与西城区的交界处，左边是城镇大厅，右边居民区，离居民区不远处，是荣誉殿堂、巫师协会和刺客公会等职业聚集区，教堂与荣耀殿堂中间的这段道路，也是娜塔莉最为熟悉的路段。 但她不敢放开脚步，就像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囚那般的畏畏缩缩，走两步退一步。 但即便是走得再慢，可道路依然有着尽头。沿着两旁的南方绒杉所组成的区块，她终于还是站在了教堂的外庭院之前。 这里似乎不怎么热闹了，不再是记忆中的那副熙熙攘攘的模样。以前，从清晨一直到傍晚，前来教堂里参拜和求助的人都是络绎不绝。 忠实的信徒、受伤的冒险者、路过的苦修士等等形形色色的人们，从道路的东方和西方赶来，需要侧着身子避开返回的人们，才能步入教堂的庭院之中。 从庭院门口开始，是一条由细碎的卵石铺就的小路，穿过前面的庭院，一直通往中央的仿古式建筑。 庭院也不大，站在道路旁都能听到建筑里面传来的稀疏的交谈。 其实这座教堂本身就不算大，占地面积加上院子都大约只是一个长宽各一百多米的矩形，与安戈莱那种只是沿着外围绕一圈都需要走上半天的大修道院自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越发靠近目的地，她就越发的踌躇起来，就像心脏被什么东西提着了一般，根本无法保持相对的平静与安和。 娜塔莉站在教堂前的道路上，自东往西，又自西向东来回徘徊了一阵。 老实说，她确实很胆怯，很害怕。 害怕见到那些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们，害怕重新面对这里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害怕与拉雪兹牧师那充满智慧而又越发虚弱苍老的眼睛对视…… 终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却只将一个头伸进前面的庭院里。 又有几个不认识的孩童在礼堂内打闹，举着木质的长剑或手杖，一边打闹，一边在嘴里嘻嘻哈哈地大叫些什么。 庭院左边是一颗巨大无比的圣灵银杏，在这个季节，树上树下都已经变得一片金黄，煞是美丽。 这颗圣灵银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在教堂为建成之间它就已经存在，据说是原来一位虔诚的领主在自己的花园里亲手种下的，后来领主死去，他的后代们便将花园捐献给了教廷，也就有了现在的修道院。 在建造教堂的过程中，设计师保留下了这棵代表着圣洁的银杏，此后，虽然在历史中几经波折和变迁，教堂的建筑也一次次修缮，但每次，设计师们都十分有默契的留出了给这棵老树的空间。 第327章 336.拉雪兹牧师 而在右侧呢，则是一片苗圃，种着一些她完全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以及旁边由石块堆垒而成的方井。 娜塔莉就伏在墙边，手里提着包装盒，视线在教堂内的各个区域中游离。左侧是一片金黄萧瑟的银杏，右侧是五彩缤纷丰富而艳丽的花圃，耳边传来一阵阵孩童的打闹声。 这是她长大的地方，她以前生活的地方，她熟悉教堂和前院里的每一处浮雕，熟悉银杏树下的每一道纹路，以及系在在最粗壮的树枝上的一道秋千。 那是娜塔莉大约十岁时和几个伙伴偷偷去剧院里看过当年才刚刚上演的《歌剧微火》后，因为对剧中人物的生活十分羡慕，这才一起制作并挂上去的，为此一群孩子也挨了拉雪兹牧师的一通骂，不过出奇的是，拉雪兹牧师竟然允许它保留了下来，并一直延续到今天。 但现在，她回到这里，却就像一个第一次前来拜访的外人一般，提着礼品，畏畏缩缩的，生怕惹恼了这里的主人。 都已经到这里了，但她还是无法客服心中的胆怯，始终无法跨出那最后的一小步，坦然走进长大的教堂之中。 这时，娜塔莉听到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这样再平常不过的情景居然就能把她吓了一跳。 伴随这脚步声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道威严的声音：“你是谁？” “在这里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 两个问句接连朝着伏在门边的娜塔莉压过来，带着深深的质询和怀疑。 这道声音……她不禁浑身一颤，然后迅速地回头。 向她此刻的位置走来的是一位身材十分硬朗的牧师，脸色红润而富有光泽，长着一副看起来十分之精神的黑色蓬松大胡子，却也因为岁月的侵袭而泛出了几丝亮银。 此时，那位牧师的眼睛里充斥着质疑，却在看到娜塔莉的那一瞬间转为了浓浓的欣喜和自责。 “拉雪兹牧师……”娜塔莉提着包装盒，有些无所适从的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散发出胆怯和犹豫。就像犯了错离家的孩子，有一天突然回来，正在家门口踟蹰着，却正好撞上了返归的长辈。 面前的正是抚养她长大的拉雪兹牧师，一位表面上坚如钢铁，实则无比温柔细腻的善良人。 在她被送上教廷的审判庭，决定是否将她处死时，只有两位老牧师向她伸出了援手。 一位即是为她辩护的斐迪南牧师，只是曾经见过两面的一个陌生人，就能为她与整个陪审团争论，对她百般维护。 而另一个，就是眼前的拉雪兹牧师了。若不是拉雪兹牧师亲自向教廷上层说明情况和送礼求情，可能这事还得继续拖下去，一直没个结果。 “娜塔莉？！！”拉雪兹牧师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向四周谨慎地看了看，随后快步冲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快速带向教堂之内。 娜塔莉不知所以，只能放空了全身气力，任凭拉雪兹牧师将她拉向教堂深处。 经过礼堂时，那些孩子们都欢快地向拉雪兹牧师打着招呼，但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纷纷停下来，默不作声了。 孩子们注视着那位平常严肃认真的拉雪兹牧师拉着一位骑士快步走进一间忏悔室，然后从内部锁上了门。 第328章 337.归去来 刚一进门，这位有着大胡子的牧师就给了娜塔莉一个大大的拥抱。 拉雪兹牧师的体型不算魁梧，算是比较标准的南部地区的身材，和比较高挑的娜塔莉站在一起，甚至还要矮上些许。 “我的好孩子，看到你没事真好。”拉雪兹牧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隐藏在大胡子里的嘴唇开合了几下。 但很快的，牧师的脸上又显出怒意，他摘下帽子，看起来气冲冲的，“你还敢回来！你还知道回来！你这坏家伙，根本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心上！” 听到拉雪兹牧师的斥责，娜塔莉反而才由衷地笑起来。她知道牧师为何而生气。 在纳沙塔的审判庭时，虽然知道来自诺德兰的拉雪兹牧师帮了她一把，但当时拉雪兹牧师并没有到场，她也并没有见到这位严肃而可敬的长辈。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也没有再回到这里来见牧师和昔日的朋友们一面，着实是显得有些无情了。 “笑什么笑？成天没个正经，就想着到处惹祸，怪不得会上审判庭！”拉雪兹牧师眼睛瞪得老大，胡子都吹了起来。 “这下好了，被革除教籍，与我们这些人没有关系了，哼！省得给教堂和我们丢人！” 虽然拉雪兹牧师把话说得很重，但娜塔莉完全能理解牧师此刻的心情。 “我知道错了。”她依然笑着，从抵达洛德兰以来就变得压抑的情绪也终于平复，“向您和诺德兰教堂的各位朋友们致歉。” 她注视着面前比自己矮小一些的牧师，主动俯下身躯，深深的鞠了个躬。 娜塔莉很高兴拉雪兹牧师的身体依然十分硬朗，就像一位随时都能上战场的老战士。拉雪兹牧师早年也是神官骑士出生，骑着战马在危险的荒原上驰骋，后面身体受了伤才转当了牧师。 她也很高兴看到不管外界如何风云变幻，教堂里的一切也都没有出现任何明显的改变。过去了多少年，树还是那棵树，教堂还是那个教堂，牧师还是那位牧师。 虽然昔日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但也出现了新的一批孩子，与以前的她们一样，憧憬着未来，憧憬着外界，憧憬着前辈们那些震撼心灵的故事。 “唉！”拉雪兹牧师还是叹了口气，伸手将娜塔莉扶起来。 “能回来就好，呵呵！”他一边环视着娜塔莉身上的盔甲，一边乐呵呵地傻笑着，“好像也没有伤到哪里，好样的！不愧是你，诺德兰最年轻的骄傲！一点不少地完整的回来了！不像之前的那几个小子一样缺胳膊少腿的。” 拉雪兹牧师似乎又想起什么让人难过的事情，脸上的笑容又收敛起来，重新变得严肃无比，还带着些许无可言明的苦涩。 “唉……”他终归是长叹一声，又将之前取下的帽子带上，盖住了日渐稀疏的头顶。 “不知那几个……还能不能回得来。” “几年了，还是都了无音讯，不知生死……” 见到这一幕，娜塔莉明白了牧师为何而难过，她走过去，安慰地拍了拍拉雪兹牧师的背部，“给他们些信任吧！当有希望存在时，只需耐心等待。” “好家伙！”拉雪兹牧师顿时吹胡子瞪眼起来，忏悔室里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居然说教起我来了！” 第329章 338.家与温情 “我到这里来，教廷那边会有所怪罪吗？”犹豫了一下，娜塔莉还是开口问道。 “当然不会，只是革除教籍，又不是被流放了，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拉雪兹牧师一边说着，一边整理她的房间。 看着牧师忙碌的背影，娜塔莉哑然失笑，“不用这么麻烦，我打算明天就走了，又不会向小时候那样长住在这里。” “什么？明天？”牧师愣了愣，然后继续埋头将一床鹅绒木纤维的被子铺到那张整洁的单人床上。 “……” 拉雪兹牧师嘴里嘟囔了些模糊不清的语调。 “您在说什么？” “不，”牧师没有回头，“没什么。” 但没过多久，他还是扭头向娜塔莉说了一句：“有空记得回来一趟，教堂永远都是你的家。” ……娜塔莉哑口无言，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汹涌的暖流在心中流淌而过，又涌上眼前，连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家……吗？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可能拥有这种概念上的东西的，就像是一只无巢的飞鸟，只能终日在世上游荡，若是感到疲惫了就立在一支树枝上歇息一会后继续启程，不存在有可容纳自己的、温暖安全的巢穴，毫无目的，没有归宿。 干干净净的到来，自由自在的飞翔，最后孑然一身的离去，这就是娜塔莉想象中的自己的生命轨迹。 这里，这座偏僻的小教堂真的能算是她的家吗？其实在以前，即从有记忆以来到开始随着导师一同游历世界的这段时间里，虽然她一直都住在这件小房间里，但她从未认同过自己真正属于里，属于这座小教堂。 为什么呢？这应该算是所有被父母抛弃，在教堂里长大的孩子的通性吧。她们表面上看起与普通的同年龄段的孩子们别无二致，都喜欢玩闹，活泼而又莽撞，做任何事都不会首先考虑后果。 但其实，这些孩子们都十分的孤独，在喧闹散去，独自待在某个安静的角落里时，这种与生俱来发自内心的孤独就会从周围的所有黑暗之处弥漫而出，吞噬孩子们幼小的心灵。 她们与街上那些被主人家抛弃的流浪猫和流浪狗又有什么区别呢？流浪的动物们会被收容机构收养，她们又何尝不是被教堂所收养的无家可归者。 在日常的锻炼、学习和生活中，她们总会遇到一些来自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时，她们就会十分敏感地注意到自己与普通孩子的不同之处。 所以在她们这些人眼中，自己从小长大的教堂不过是一处类似“动物保护和收养院”的地方，不会产生丝毫家庭的温暖与和睦。 但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件之后，娜塔莉终于开始怀念起那些一去不返的日子，那段简单而且轻松的时光。这也是她为何要执着于回来这一趟的原因之一——记忆中并非是空无一物，还有一处地点是和她的生命已经无法割舍的。 现在，听到拉雪兹牧师用他那坦荡而又充满温情的话语说出“家”这个词，娜塔莉突然感受到了那种从不曾拥有过的温暖，以及来自灵魂上的归属感。 她确实属于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到何处去，她都是从这座偏僻的小教堂中走出来的，带着教堂里无法抹去的烙印。 第330章 339.赞美诗 “我会的！”娜塔莉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我会的。”她又重复了一遍，但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拉雪兹牧师转过身来，看到她那灿烂的笑容后，一把拍在她褐色的头发上，然后用力揉了揉，直到原本整齐的长发成了一团糟。 “没个正经！别在这待着了！看到就心烦！好好去给新的那些孩子们指导一下！” “是是是，我听您的！” …… “哦哦哦～！” 一群不超过十岁的孩童手拉着手，在娜塔莉身边围成一个圆圈，笑着，叫着，闹着。 “欢迎！欢迎！……” 孩子们组成的整齐的声音无比洪亮，若是现在从外面的道路上经过也一定能听到。 而坐在这个圆圈中央的娜塔莉，则歪着脑袋，笑着注视这些活泼可爱的孩子们，想到自己以前，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利兹修女教过你们唱圣歌吗？”她突然和蔼地发问。她想起了那位温柔美丽的年轻修女，一个也是被抛弃在教堂的孤儿，长大后留下来做了修女的姐姐一般的女性。 “当然！”孩子们齐声答道。 有个比其他孩子高上一头的男孩跳出来，对着其他孩子说道：“大家给格雷伊姐姐表演一段好不好？” “好——！” 看起来男孩似乎比其他孩子在年龄方面要大上些许，当然，也似乎成熟得多。 很快的，那些孩子们就在娜塔莉面前站成数排，比较大的男孩面对着他们作为领唱。 “so~re~si~la~fa~so~re~mi……” “so——re——si——la——fa——so——re——mi——……” 男孩唱一句，其他的孩子们也跟着唱一句，他们那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声线在整个教堂中飘荡。 不过奇妙的是，他们唱出的赞美诗是没有词的，只有连绵起伏的音调，以至于娜塔莉刚开始还没能听出究竟是哪一首。 直到进行到第三句，她才听出原来是那首加尔文先生编撰的《晨曦咏叹》，利兹修女最喜欢挂在嘴边哼的一支充满光明与希望的曲调。 她站起来，跟随着孩子们的节奏，一同唱起那悠扬的音调。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位身穿纯黑色修女服的年轻女性，她气质恬静而温和，就像清晨的朝阳。 利兹修女看到教堂里发生的这一幕，微笑着向中央的娜塔莉点了点头，然后顺着左手边的楼梯走上楼去。 虽然和孩子们一同歌唱着，但娜塔莉还是注意到了走进来的利兹修女。 她也停下来，回敬般地朝利兹修女点了点头。 在看到恬静的修女手中提着的与她的形象形成巨大反差的重型长柄战锤时，虽然早已见过许多次，但娜塔莉还是不由得感到惊诧。 这位看起来温柔淡雅的修女，其实并非是一位柔弱的女性，恰恰相反，她是个重型武器爱好者，在修女的身份之外，她还是协会里的一位狂战士。 在娜塔莉还在荣耀殿堂里修习的那些年月，利兹修女就已经带着她的长柄战锤，独自去将那些侵袭村庄的魔物碾成肉泥了。 在那略显单薄的修女服下，隐藏的是一具能轻易挥舞战锤的强大体魄。 第331章 340.利兹 敲门声响起时，利兹修女正在缝补她衣服上被利爪抓出的抓痕与破洞。 利兹修女当然知道来人是谁。当在礼堂里看到那个和孩子们在一起的身影时，利兹修女就知道她一定会过来的。 “请进，门没锁。” 房间门轻轻的打开，然后走进来一位十分高挑的骑士。利兹修女估计，她起码要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几年不见，居然长这么高了……利兹修女心里默念道，但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表面上依然是那副平静安详的模样。 南方地区很难找到像她这样高的女性，还穿着身尺寸有些偏大的厚重盔甲，若是再戴上头盔，那根本就让人无法辨别性别。 修女不由得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褐色头发的小姑娘，眼睛很大，五官非常协调，看起来就像是城里的哪位贵族小姐，每次看到她的这幅模样时，利兹都会忍不住上去捏一把她那软乎乎的脸。 但在那可爱的外表之下，其实藏着一个让人头疼的暴乱分子。除了神术课是认真的上过之外，其他时间不是在搞破坏，就是在去搞破坏的路上。 对着人家刚刷好漆的墙壁放净化，折断城镇大厅外的绿化树枝做玩具剑，整天去盯着雪莉夫人的玩偶导致客人都不怎么愿意过去……利兹修女现在都还记得她做过的一些蠢事，每次当孩子们惹出祸时，都是这位修女去收拾局面的。 “欢迎回家，小娜塔莉。”修女眯起眼睛，看起来格外温柔。 她放下手中正在修补的衣服，向娜塔莉的方向张开双臂。随后，那个全身都穿着盔甲的人影便猛扑过来。 “哦~！”尽管有所准备，但利兹修女还是低呼了一声，随后嘴角浮现出宠溺的笑。 “……还是老样子！你这小坏蛋！” “呜……”娜塔莉将头埋在修女的脖颈处，声音中带着些许哭腔，“我好想你……” 利兹像安慰小猫一般地在她背后的盔甲上轻轻抚了抚，但立即又觉得自己有些犯傻了——隔着盔甲，她又感受不到。 “呵！”利兹修女在心里耻笑了自己一番，随后伸手在娜塔莉那有些乱糟糟的头发上屈指敲了敲。 “我知道，我知道……” 正当气氛变得感人时，利兹修女突然话锋一转：“但你能先放开我吗？现在的你很重诶！” “啊？哦！” …… 站在利兹修女的房间里，娜塔莉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脸上有些发热，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是不是红成了一片，只能尴尬地站直了身体。 刚才，她确实有些失态了，不过利兹修女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全程都挂着淡淡的微笑。 “以前的小娜塔莉，现在也变成了一位古板的神官骑士。”利兹注视着面前严肃而笔直地站着的娜塔莉，不禁开口感叹着。 然而听到修女的话之后，娜塔莉却苦笑了一下，但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伤心的情绪。“利兹姐，可能你还不知道，我已经不再是神官骑士了……” “不！”利兹修女摇了摇头，“并不需要哪个人，或者哪个组织的认可，只要你还在为受难者、为光明与正义而抗争，那你永远都是罪合格的神官骑士。” “事实是无法否定的，只有谎言才需要证明。” 第332章 341.促膝而谈 “嗯。”娜塔莉站在房间中央，感激地点了点头， “我都明白，谢谢你，利兹姐。” “呵！”修女轻笑一声，右手指向一旁的另一张椅子，“坐下。我们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不知道。”娜塔莉拉过椅子，在修女身边坐下，就像多年之前的那样。“大概过了六七年？” “哪有这么久。”修女直接回绝了她的猜想。 两人都一同笑起来。 …… 确实没那么久，自从她离开教堂，到现在为止，也才不到五年的时间而已。但在自身看来，娜塔莉感觉仿佛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 毕竟，像这样和利兹修女促膝而谈的时光，对现在的娜塔莉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当她位于安布莱拉的腐烂泥沼时，位于维尔丹外的黑暗森林时，位于沙漠中的幽灵高塔时，位于巴加莫约的恐怖竞技场时，直到潜入亡灵占据的修道院，这期间，她得会时不时的想起曾经还在教堂里的那一段段欢快而又懵懂的时光。 那些不可分享、无可言喻的画面，与当时自身所处的污浊又混乱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处于两个不同的位面。 …… 在利兹修女缝补衣物的时间里，她们聊了许多，从洛德兰城镇大厅最近的几项政务，到市场里蔬菜和奶酪的价格涨落，或者是最近几年诺德兰附近的魔物族群的活动轨迹，亦或多年前那个红极一时而又如流星般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歌唱家等等遍及各种方面的或大或小、或极其重要或微不足道的问题和事件。 反正在聊到一个话题之后，娜塔莉就不记得前一个话题是什么了，她相信利兹修女也是如此。 利兹修女只比她大七岁，算是处于同一个时代的人，聊起来几乎完全没有什么隔阂和障碍。 “哦，对了。”修女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脸色凝重地看向身边眼睛里现出兴奋的娜塔莉。“你知道，在你回来的几天前，加普尼克骑士也回到了诺德兰的这座小教堂吗？” 加普尼克骑士？娜塔莉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人，在记忆里翻找了半天，才把这个名字与那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哦，原来是那个家伙。 她想起来扎普尼克是与她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之一，也是同一期和她参加转正考核的，不过最终她顺利通过了考核，并成为历史上年纪最小的转正神官骑士，而加普尼克虽然比她要大上两岁，进修的时间也比她要久许多，但最后却转正失败，回去继续重修了。 “是他啊，怎么了吗？”看到利兹修女收敛起笑容，表情也变得严肃，娜塔莉不禁问道。 “在你离开教堂外出游离的那一年，加普尼克也通过了转正考核，成为一名正式的神官骑士，同时间通过的还有拉维和瑞克。” “此后，他们三人也立刻踏上了游历的旅程。之后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遭遇到了什么，但在几天前，加普尼克骑士突然回到诺德兰，但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一只眼睛，而且，和他一同出发的拉普骑士和瑞克骑士甚至都没能回来。” 第333章 342.幸运与不幸 听到利兹修女的叙述，娜塔莉这才明白刚才拉雪兹牧师流露出的悲伤究竟从何而来。 加普尼克失去了手臂和眼睛，而拉维和瑞克甚至永远留在了广袤的荒野。 他们都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曾经都一同在古老的圣灵银杏树下荡过秋千，也结伴去雪莉夫人的店里对着精美的玩偶流口水…… 虽然她觉得自己与那些小时候的玩伴们的关系并没有如和利兹修女这般的亲密无间，但听到他们遭到不幸的消息，她还是感到十分的难过，并且发自内心的悲哀。 同为外出游历的神官骑士，与他们相比，自己何其幸运。而与历史上一代又一代前仆后继、誓死不屈的神官骑士们相比，自己又何其幸运。 仅仅是她见过的神官骑士里，导师和许多年纪轻轻的同僚们就死在了讨伐盗匪团的过程中，导师的朋友们说是去探查海岸边的魔物后变再也没有回来，而现在，又听到加普尼克等人遭遇不幸的消息…… 从古至今，究竟有哪位神官骑士得到了善终呢？追逐着光明者，只是一代又一代的倒在了比他们更强大的黑暗之中。 也许正如尼尔说的那样，所有的神官骑士都是些没脑子的蠢货，被圣光和荣耀所束缚的可悲又可笑的奴隶，只知道一味的向世间的黑暗挥出自己的剑与枪，完全不懂得何为妥协与变通。 他们因公平与正义而活，也因公平与正义而死。 “是这样啊……”娜塔莉有些恍惚，低头轻声呢喃着，但马上又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在教堂里见到加普尼克。 “他现在在哪？我没有在教堂里找到他的身影。” “你说加普尼克骑士吗？”修女看了看娜塔莉那闪耀着极其明亮的光芒的眼睛，“他回来后，立刻就去了一条街之外的荣耀殿堂，之后就一直住在那边了，我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情况如何。” “哦……”娜塔莉用手握拳锤了锤自己的前额，“等下我会去找他。”虽然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自己又不可能让他身上缺失的部分重新长出来。 但娜塔莉就是想去渐渐他，想去见见这个自己还算熟悉的、经历了可怕苦难的同僚。 “有这么急吗？”利兹修女对她的表现有些诧异，“不如明天，或者另找个时间再去，今天多和姐姐我聊聊……要知道，我们好久都没这么聊过了。” “恕我无法听从您的安排。”娜塔莉摇了摇头，对着一脸期待的利兹修女歉意地笑了笑。 “很抱歉，利兹姐，忘了告诉您，我这次回到诺德兰，并不是为了专程过来教堂里找您和拉雪兹牧师的。” “因此，我明天就走了，并没有太多时间。” 利兹修女呆呆地看着娜塔莉，看着她那坚定而又决然的目光——似乎不容反驳，也不会动摇。 她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位气场坚毅而又无比稳重的骑士与多年前那个活泼闹腾的小娜塔莉联系在一起。 过了一会，她才嫣然一笑，那笑容就如春日里绽放的第一朵干净而又圣洁的鲜花，明媚且充满了希望。 “好吧好吧，小娜塔莉也长大了……既然留不住，那姐姐也不强留你了。” “去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第334章 343.骑士与工匠 与修女告别后，娜塔莉带上利兹的房间门，但又靠在门外的墙壁上，静静地呆立了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 …… 当她走下楼，却并没有看到拉雪兹牧师的身影，只有零星三两个小孩正趴在长桌上奋笔疾书。 “我们可敬的牧师先生呢？”她向一个有着漂亮的金黄色头发的女孩问道。 “拉雪兹牧师带着学会了净化转换公式的家伙们去歌剧院玩去了。”女孩回答得语气有些幽怨，“今天可是有路易斯先生的公映！可恶！” 所以，你们几个是因为没有学会净化转化公式而被留下来补习的？看到女孩将笔摔在地上，站起来急得跳脚的模样，娜塔莉呵呵一笑，只留下一句“好好努力，别偷懒”，便也提着长枪出门去了。 以前她还在教堂里修习的年代，拉雪兹牧师也是这样。在某个重要的或好玩的一天，牧师会抱着一捆白纸来到礼堂，让孩子们默写出那些他教过的各式各样的知识，能写出八成以上的就可以和牧师一起去外面玩，写不出来的就留下来一直写，直到那些出去玩的孩子们都已返回。 她固然可以帮助这些留下来的孩子们通过拉雪兹牧师的考核，但这毫无意义，对那些孩子们来说也毫无作用。 只有当真正踏上外出游历的旅途之后，才会知道拉雪兹牧师现在所教授的东西是有多么重要，也许一个最简单的神术，就是拯救自己和朋友们的生命的重要契机。 娜塔莉若是现在帮这些孩子们以作弊的手段逃过考核，那反而是害了以后的他们。 如果以前的自己再努力一些，如果自己当初就有着能打倒黑巫师的力量的话，那之后的种种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呢？ 这个问题已经无法验证了。 …… 走出教堂后，沿着东西走向的道路一路往东，经过人来人往的冒险者协会与古旧魔法店，直到走进那座顶部挂在岩石所组成的剑盾标志的白色建筑里。 几个抱着剑鞘的骑士青年笑着和娜塔莉擦肩而过，在看到这位同龄却又面生的骑士时，不由得愣了愣，但还是笑着与她打了个招呼。 娜塔莉同样也不认识这些人，按理说，诺德兰城里与她同龄的骑士们她应该全都非常熟悉；也许他们是从别处搬到洛德兰来得？或者是路过的旅行家？谁知道呢！反正与自己无关。她决定不去深究这个问题。 刚一进门，甚至都不必去询问，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曾经的那位朋友的身影。 与其他所有城市里的荣耀殿堂一样，正前方是石柱林立的过道，过道尽头是一片晃眼的沙场。右手边的休息区坐着一位位中途歇息的人骑士，他们正在保养自己手中的武器和防具，而左手边呢，则有着许许多多的忙碌着的工匠。 其中有一个工匠特别引人注目：他只有一条手臂和一只眼睛，本该是右臂的位置空无一物，而右眼上带着一个黑色的眼罩，看起来分外触目惊心。 第335章 344.新的生活 那工匠嘴里叼着一把特制的金属钳，金属钳的钳口夹着一把半成品长剑，弯腰尽量使剑刃压在铁毡上，用他剩下的那只手举起铁匠锤在上面用力敲击。 每次锤头与剑身接触，巨大的力量都会随着震动而传到工匠衔着金属钳的嘴里，他的牙齿是黑色的，表面散发出一层金属特有的光泽。 看来工匠原本的牙齿早已完全脱落，又全部更换为了金属的假牙。 即便是靠近南方的洛德兰，但天气也是十分寒冷的，然后工匠似乎毫无察觉，依然只身着一件单薄的背心和革制围腰，淋漓的汗水从他那古铜色的、肌肉遒劲的躯体上如瀑布般地流淌而下，让人完全无法看出冬季的气氛。 虽然带着眼罩，但娜塔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加普尼克骑士，那个总是拖着鼻涕的小男孩，那个受到一点捉弄就哇哇大哭的爱哭鬼。 但是……娜塔莉看着工匠那不甘服输的眼神和倔强无比的表情，心中也油然升起一阵敬佩和赞叹。 作为一名神官骑士，在外出游历的过程中受伤而导致残疾后，依然毫不气馁和自暴自弃，仅凭一张嘴和一条手臂当上了荣耀殿堂里的武器工匠。 对于一位无法再参加战斗的神官骑士来说，这或许是最适合他的地方了。 为其他骑士们提供后勤支援，同时又不像铁匠铺里的铁匠那样必须双手并用将一块烧红的铁锭变成完整的武器，日常工作上只需对半成品进行完工和改进以及武器、护具的保养等。 荣耀殿堂里的工匠所做的工作自然是比铁匠铺里的专业铁匠要轻松得多，不过却也更加注重骑士们的各种体验和需要。 ……想不到那个爱哭鬼，现在居然成了一位铁骨铮铮的硬汉。 有句异教徒谚语说：能从三岁大的小孩身上看到他年老时的模样；以前娜塔莉还对此深信不疑，可现在看来，这句谚语实在是错的离谱——又有几个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是不会逐步改变的呢？或许有一部分，但绝不会占据大多数的地位。 她就一动不动地站在荣耀殿堂的门边，静静的注视着工匠区里那位独臂工匠的工作。 路过的人们都对这位陌生的骑士以及她的行为感到非常的好奇，但出于骑士阶层的修养和礼貌，他们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只是在路过她身边时偷偷的瞟上一眼，没有上前询问的。 过了一会，工匠松开嘴里叼着的金属钳，让剑身平躺在铁毡上，放下锤子，用仅有的手臂将剑刃举到面前，仔细地观赏了一会，觉得不满意，便又对剑身进行了下一次的加工。 过水、过油、打磨……他是那么的专注和投入，就像是在对待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 又经过了许多娜塔莉叫不出名称的步骤之后，工匠终于满意地将崭新的一把双手长剑放到一旁的原石台上，拿起一个水壶喝仰头喝起来。 一直等到这一刻，娜塔莉才终于走过去，伸手敲了敲木质的窗台，试图引起串窗台里面那位工匠的注意。 第336章 345.永不停歇 “唔……”工匠立即放下水壶，“骑士，你需要什么吗？” 娜塔莉的视线快速地扫视了窗台里一圈，在木与石围成的墙面后，一群工匠正汗流浃背地忙碌着，炉火烧得通红，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 强大而袭人的热浪铺面而来，只是站在外面，娜塔莉都能感觉到那完全不属于自然产生的炙热。 注意到独眼的工匠那有些探寻的目光，娜塔莉摘下头盔，手指在半人高的窗台上轻轻点了点，“认不出我了吗？加普尼克骑士。” 工匠的嘴张得老大，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辨认出面前的陌生骑士的模样。 “格雷伊？” 娜塔莉点了点头。 “哦～！”故人的到来似乎让加普尼克很是开心。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能……准备准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因为工作而变得脏兮兮的围腰，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嗯——就在今天。”娜塔莉的语气平淡而和气，丝毫没有对加普尼克如今的模样进行讥讽和取笑的感觉。 “我首先回了一趟教堂，利兹修女告诉我你在这儿，所以我就立即过来了。” 她打量了一下工匠现在的打扮，在他的断臂和眼罩处停留了半秒又马上移开视线。 “利兹修女已经把你们的情况都告诉我了，很遗憾我无法为你们做些什么。” “不不不，怎么会！”加普尼克的笑容中丝毫也见不到悲伤和落寞的情绪，“格雷伊骑士，你还记得有我这个朋友，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相信他们俩也会很开心的……”只有在提到那两位已经不存在的朋友时，加普尼克才会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悲痛和哀恸。 拉维和瑞克……娜塔莉仔细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脑海中关于这俩位的记忆早已模糊，不仅是他们，所有的那些没有重要特点又和她不算太亲近的人的面貌，都已经像是隔了一层黑色纱布般的模糊不清了。 “……在你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娜塔莉不由发问，但她立即便看出加普尼克隐隐有些抗拒，似乎不愿再提起那些令人悲伤的往事。 娜塔莉连忙改口，“抱歉，是我冒昧了。” “没事。”加普尼克伸手推了推有些下落的眼罩，“这事……怨不得别人，是我们几个学艺不精。” “当初在教堂里时，总觉得拉雪兹牧师教得都是些无聊又无用的东西，等到真的遭遇到那些需要使用的场合才真正明白，当初的我是有多么的懒惰和贪玩。” “但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时间又不可能回溯，只能着眼于未来，尽量过好之后的每一天，也算是对得起自己捡回来的这条命。” “也是对逝去的拉维和瑞克最好的纪念。” 加普尼克的一席话直接让娜塔莉陷入了沉默，过了十多秒，她才在这位遭遇苦难的老友面前真正展露出笑容。 “你还看得开。”真的是出乎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有什么法子呢？”加普尼克摊了摊仅有的手臂，“生活总是在继续，既然我当时没有和他们一同去往天国，那就得拼尽全力跟上生活的步伐。” “每一次，当我精疲力竭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圣光与我同在。” 第337章 346.自力更生 这时，另一个年老的工匠从后面将另一批半成品丢到加普尼克身边的架子上，“伙计，别分心！我们得赶紧把这些武器完工。” “行！”加普尼克扭头喊了一声，随后又回转过来，“先到这里吧！格雷伊骑士，我还有事要忙，改天我会去找你的。” “好的。”娜塔莉微笑着，她并没有告诉加普尼克自己不会再洛德兰长留的事实。 加普尼克向她表达了自己的歉意，随后便开始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像个健全的正常人一样，既不享受优待，也不接受其他人的照顾。 但娜塔莉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去，而是还静静地带在原地，注视着木台里侧的工匠们，主要是加普尼克的活动。 金属、火焰与汗水交织混杂，独臂的工匠挥舞起大锤，将一件件武器塑造完毕。有人试图帮助他，但被加普尼克断言拒绝了。 这个人，未受伤前是一位神官骑士，奔波于与魔物抗争的第一线，而现在则成为了荣耀殿堂里的一位工匠，为前线的战士们提供其他后勤和支援。 不管身处何处，处于何种身份，他都不曾偏离自己的轨道。 不管遭受多少苦难与折磨，他都从不气馁和抱怨，依然坚持自力更生，拒绝成为对世界毫无帮助的人。 一段英雄的旅程结束了，但另一段英雄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所有的不断向前迈进的人，都值得被尊重。 娜塔莉朝工匠们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朝中央区域的沙场走去。 里面人声鼎沸，不断有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喝彩声。 她穿过人群，走到物品寄存处，打开一个立柜，将手中的物品存放进去。 一些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娜塔莉不由得愣了愣，随即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鼻尖。那一瞬间，这个动作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她确实是在这里练习骑士所必须的各种技巧和能力的，但由于一些常见的原因，她总是逃课，总是逃课…… 娜塔莉走到场外的武器架旁，用左手拿起一柄训练用的未开刃单手剑轻轻掂了掂。 ……太轻了。由于长期使用精良手半剑的缘故，这种训练用的单手剑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轻巧了，拿着居然十分的不习惯。 此时，许多围观的人们正将场地围成一个圈，场地内正有两位骑士手持训练用剑一决高下。 双方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后，似乎穿白色盔甲的骑士的基本功要扎实一些，抓到另一个与他对决的骑士在收剑时的空子，眼疾手快地一剑将其掀翻在地，获得了对决的胜利。 围观的人群都欢呼起来，骑士举起剑，享受着人们的欢呼。 那白色盔甲的骑士似乎才刚刚成年，是个年轻的毛躁小伙子，下巴上还留着些毛茸茸的稀疏软胡。 胜利似乎让这个年轻人感到高度的喜悦，他高举着剑，神气无比地询问着还有没有下一个挑战者。 这已经是他今天的第三场胜利了，围观的骑士们看起来都跃跃欲试，却又没人真正的敢上前挑战。 毕竟，一群老手挑战一个年轻小伙子，赢了倒没什么，但万一输了可是很丢面子的一件事。 第338章 347.训练用剑的对决 看着场中的年轻骑士，娜塔莉想了想，便带上一把训练用剑，在来自四面八方的瞩目中缓缓走出。 荣耀殿堂里的对决不问姓名，不问来处，也不带有任何的功利性，大家都算是只为了交个朋友或者是提高技艺。 娜塔莉已经好久没有参与一场这样纯粹的对决了。 “请吧！”那骑士见娜塔莉没有报上姓名和来历，便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摆开架势，礼让对手。 但对面的娜塔莉却摇了摇头，然后左手横剑在前，右手一展，示意让对面先出招。 “左手？”然而娜塔莉不得以而为的表现却被这位年轻的骑士理解为了十足的不屑与傲慢。 那骑士顿时有些愤慨，认为自己遭到了轻视。 “哼！那就来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说完，不待娜塔莉解释，他便举剑发起了冲锋。 这个年轻人确实是位优秀的骑士，冲锋的速度要快于大多数的老手了。 虽然娜塔莉已经迅速反应并侧身避过，但还是被那骑士手上的训练用剑擦到了盔甲的一脚，场地内顿时响起一声金属碰撞的轻响。 她反手挥剑向骑士腰间砍去，却被灵敏地躲过，剑刃划出一声饱满的破空声，却也只是扑了个空。 娜塔莉扭了扭左手的手腕，刚才本来可以击中的，但训练用剑实在太轻，她还不能完全适应和掌控它的重量。 她将训练用剑对着空气随意地挥舞了两下，试图找到使用这柄剑时该有的速度与力道。渐渐的，她似乎有了些许感悟。 第一次接触，两人都没有取得显著的战果，但年轻骑士还是占了优势。 他调转头来，重新摆好姿势。 “哼，如此傲慢无礼，就让我来给你点教训！”骑士又放出一句话，然后再次朝着娜塔莉的位置发起了十分正统的、学院派式的冲锋。 但娜塔莉的视线早已捕获了他的行动轨迹，他那迅捷的速度在娜塔莉眼中就像是老年人般的慢动作。 待到跟前，骑士那举剑直刺的动作瞬间一变，从而转为了从上而下的挥砍。 娜塔莉知道，如果她此时再侧身闪避的话，那骑士的剑刃就会临时转向，如影随形般地从正上方转为斜下方往上的挑击，那时她便避无可避。 她当然不会让自己处于那样的困境之中，于是，面对气势汹汹迎面而来的剑锋，娜塔莉也自下而上地使出一道挑斩，正面迎上骑士的锋芒。 “叮！”由于围观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所以剑锋相碰撞的声音便显得格外刺耳。 在强烈的冲击之下，两把剑都同一时间被震开，但就在这一点点的空挡时间，娜塔莉向前迈进一步，反手用剑柄上的配重球向骑士的头盔砸去，然后再一次地挥出了手中的训练用剑。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只见一个圆形的头盔飞上半空，转了无数圈后又砸落在地，激起一片沙尘。周围围观的人群都屏住了呼吸，全场变得鸦雀无声。 骑士握着剑柄的手臂正准备挥下，然而他的动作却凝滞在原地。 他的头盔已经被击落，娜塔莉的剑刃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上，若是开过刃的普通剑，那么现在这个年轻的骑士已经是身首异处。 按照对决的规则，这算是完全的失败。 第339章 348.教堂里的晚宴 看着年轻骑士那难以置信的眼睛，娜塔莉手腕一转，抵住骑士脖子的训练用剑便掉在了地上。 “无意冒犯。”趁此机会，她靠近骑士，低声真诚地说了一句。 随后，便迅速转身离开。 场地内，只留下那位年轻的骑士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围观的人群才猛地暴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他们自发地让出一条通道，以便娜塔莉通过。 他们为胜者欢呼，为这位全身都藏在盔甲之下的陌生骑士的出色技艺而喝彩。 …… 到寄存处取回自己的物品，娜塔莉便毫无留念地离开。 走出荣耀殿堂后，天色已是不早。 娜塔莉并没有再继续绕路，而是迈着轻快的步伐，径直回到了教堂。 礼堂中已经被临时改成了餐厅，那些长桌上已经摆上了满满的晚餐——当然都是些朴素的面包与蔬果之类的。 长桌边，神职者和居住在教堂里的孩子们都已到齐，除了白天看见的拉雪兹牧师和利兹修女之外，还有两位熟悉的圣殿守卫。 看到这一幕，娜塔莉顿时便乐呵呵地笑起来，那笑容无法止住。还是熟悉的人还是原来的模样。 因为人数众多，而专门准备的餐厅位置不够了，为了大家能在同一时间进餐，于是拉雪兹牧师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此外，教堂的看门口也多了两位陌生的圣殿守卫一边一个地看守着。她认识里面的两位老圣殿守卫，却对外面的两位圣殿守卫完全陌生，应该是这几年新加入的新人。 那两位圣殿守卫正试图询问，里面的拉雪兹牧师就大呼出声了。 牧师一边拍着他身边空出的位置，一边朝门口呐喊：“这边这边！小娜塔莉，就等你了！” 于是那两位新人圣殿守卫没有再试图阻拦，娜塔莉朝他们点点头，便微笑着走进礼堂，在孩子们哄闹的问好声中，一一点头回应，最后坐到牧师身边的空位上。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自己从未拥有和体验过的温馨的家庭，家庭里有年长的长辈，也有年幼的孩子们。 这些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们，却是她孑然一身中最亲近的人了，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 拉雪兹牧师站起来，说了些什么话，她并没有在意，而是和同一桌的其他人愉快地聊起来。 身边坐着的正是利兹修女，对面是那两位熟悉的老圣殿守卫。 因为白天并没有见过他们，娜塔莉很是好奇，便上前询问了一阵，才知道原来他们这几天都带着那两个新人去进行圣殿守卫的特训了。 整个晚宴上，礼堂里都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相比起来，她们所坐的这桌实在算是鸦雀无声。 在吃到一半时，那两位老圣殿守卫便停下来，主动提着武器去门口站岗，然后将两位新人圣殿守卫换进来进餐。 “你好！”面对素未谋面的娜塔莉，那两位圣殿守卫一脸严肃地打招呼。当摘下特制的银制头盔时，娜塔莉才第一次看清他们的真实相貌。 他们大约三十多岁，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脸上带着些深刻的伤痕，眉宇间笼罩着正直与诚毅。 第340章 349.故土风声 虽然是圣殿守卫里的新人，但两人的资历依然比娜塔莉要老得多，毕竟所有的圣殿守卫都是由神官骑士转化而来的。 “你好！”娜塔莉微笑着回应。 在简单的聊了几句后，娜塔莉得知他们并不是像自己一样是在教堂里长大的神官骑士，而是某个没落贵族家出身，先是跟着家里做了几年侍从，后来家道中落，又当了几年的流浪骑士，十多年前才皈依教廷做了神职者。 他们的职业结构应该是：骑士侍从——见习骑士——神官骑士——圣殿守卫，经历了多个阶段，而还处于这个年纪，实在是十分难得。 但话题也就止步于此了，他们并不知晓娜塔莉的事情，也没有其他好聊的。 晚宴在宁静中结束。 之后，孩子们便都应拉雪兹牧师的要求，上楼睡觉去了，圣殿守卫重新戴上银制的头盔，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拉雪兹牧师开始收拾起剩下的残局， 利兹修女走过来，将一条手链交给娜塔莉，然后便着手帮助起牧师收拾长桌上的餐具、残渣等。 那是条用残余的布匹和皮革编织的精美手链，虽然用料廉价，但做工繁琐而复杂，且非常耗费时间，一般店里是不会卖这种投入与收益不成正比的物件的。 看着手链，娜塔莉仿佛看到了利兹修女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拿着材料忙碌的身影，窗外是漆黑的夜色，隐隐有蝙蝠和夜行鸦飞过，鬓角的长发时不时调皮地垂下，修女不得不一次次抬手，将发丝挽至耳后。 带着恬静的笑容，她参与到牧师和修女的忙碌事务中。 …… 当晚。 躺在自己的狭窄的单人床上，娜塔莉抚摸着牧师今天亲自铺好的鹅绒木纤维的被褥，心境就如初雪后的湖泊一样平静。 整套盔甲和头盔都挂在床边的架子上，审判者也斜倚在上面，架子被特意搬动过，放在只需伸手便能够到的位置。 若是在外漂泊，这样会给她带来一些安全感，其实回到教堂后她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不过由于长久养成的习惯，娜塔莉还是下意识地将木脚架搬到了床边。 夜里从空旷的荒野中吹来的劲风夹杂着细沙敲打在窗子上，传来细微的轻响，又似巨兽的大嘴里发出的呼噜。 头顶的天花板上贴着深蓝色的墙纸，上面用灿烂的黄色笔触绘制出群星似的场面，再配上深蓝色的背景，看起来就如夏季的璀璨星夜一般。 ……教堂里来了新的孩子，拉雪兹牧师和利兹修女似乎过得还不错，圣殿守卫们开始带起了新人，遭受苦难的加普尼克也有了新的生活。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和谐与自然，看起来是那么的乐观和充满希望。 这里是她成长的地方，她很高兴能看到这里还是一如多年之前的纯粹与宁静。 虽然她这次回到洛德兰时想着只是路过，本不会再回到这里，可真正见到这里的种种时，她还是不由得感到了极大的欢愉和喜悦。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当她在门口犹豫不决时，正好遇到了外出返回的拉雪兹牧师。 长久漂泊的游人总会忘了自己还有个家，有个可供休恬和停泊的安全而温暖的港湾。 “谢谢……”她嘴里低声呢喃着，不知道是对谁、或者对什么事物说的。 带着许久未曾有过的甜甜的倦意，娜塔莉就这样睡去，整夜都没有经历任何的梦境。 第341章 350.离别 第二天。 当初阳的光辉刚刚将天际染白时，娜塔莉就早已起床，顺便收拾好了前一天拉雪兹牧师刚整理出来的房间。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拿过昨天在雪莉夫人那购买的小包裹，仔细拆开，取出里面的骑士人偶，放在手里观摩了一会，便放到了整洁的床头柜上。 那是个骑在战马上的骑士，手持长枪，腰挎长剑，全身都笼罩在泥土塑造的精致盔甲中，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何模样。 马蹄飞扬，鬃尾如瀑，骑士臂展伸到极致，手中的长枪毅然高举，指向目视的前上方，似乎正与什么大型的生物搏斗。 在晨曦的璀璨光辉下，人偶的表面浮现出一层如漆色与油脂般的光感，细腻、光滑而又夺目。虽然雪莉夫人并没有给它上色，但娜塔莉却自然而然地联想出种种栩栩如生的色调。 雪莉夫人店里的玩偶们大多都有其现实的原型，比如娜塔莉昨天去店里时，雪莉夫人手中正在制作的那款“黑巫师艾丽西娅”，但她买回来的这件“骑士”，雪莉夫人并没有说是以谁为原型。 其实这件“骑士”只能算是一件半成品，虽然完成度已经是极高，但还并没有上色，也没有经过细致的再加工。 不过，娜塔莉第一眼就相中了它，因为她在看到它时，自然地就想到了她自己。她希望其他人（拉雪兹牧师、利兹修女等）在看到它时，也能感受到如看到了她站在面前一般的感觉。 这或许，能算是她自己的一个小小的愿望吧！ 她离开了，但也不曾离开。 …… 将人偶放到床头柜上之后，娜塔莉便带好自己的物品，小心翼翼地绕开牧师和修女的房间，朝教堂之外走去。 天色还早，他们应该都还没起床。 她这样想着。其实只是害怕见到他们，避免再一次地产生离别的情绪。 记得上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牧师拉着她的手，百般地叮嘱着些什么，修女站在楼上的房间里，透过窗户注视着她的离去。 那时，自己好像是没忍住哭了出来？真是丢人。 虽然过了许多年，但她不希望那一幕重现。 所以，便选择了悄然离去。 ……多么自私的想法。 娜塔莉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跟门口的圣殿守卫打了个招呼。 “我走了。” 那两个新人圣殿守卫有些愕然，“不和拉雪兹牧师说一声吗？” “他们知道的。”娜塔莉回答。 清晨的微风还带有一丝丝的寒意，右手边圣灵银杏的橙黄树叶随风飘落，就像是破碎的时间。 走在细碎卵石铺就的街道上，金属的战靴铮铮作响，盔甲冰寒，连带着躲在里面都娜塔莉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虽然南部地区并没有如安戈莱那般的寒冷，但也毕竟是冬季。冬季会给不重视它的人带来深刻的教训。 即将走出教堂的前院，踏上外面的道路时，娜塔莉还是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长大的古老建筑。 楼上，利兹修女的房间处，厚重的窗帘遮掩了骑士探寻的目光。 她不知为何地叹了口气，然后毅然决然地踏上了离别的道路，就和多年之前一样。 娜塔莉所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楼上的窗帘突然被掀开了一小道缝隙，利兹修女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注视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342章 351.积压的疑惑 …… 沿着主干道向东而行，到一栋尖顶的古代建筑旁时右拐，进入一条狭小而曲折的完全由泥土所组成的道路。 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弯弯绕绕，直到正午的太阳高悬与天空，娜塔莉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一处坐落在荒野中的孤零零的村庄。 这也是她回到洛德兰的主要目的。 对于这座小村庄，娜塔莉心里五味陈杂。 几年前，就是在这里，她遇到了一位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她答应了母亲的请求。 她历经波折，孤身一人千里迢迢地赶去纳沙塔附近寻找黑巫师的踪迹，最终，这也成了导致她一切灾难的根源。 娜塔莉没有责备或怨恨谁的意思。她是主动接下这份请求的，被黑巫师抓住也只能怪自己能力不足。 而母亲交给她的请求自然也没能完成，那个被黑巫师带走的孩子早已在可怕的折磨中死去了。 对此她现在还心怀愧疚。 但还有一方面就是：据娜塔莉所知，在她失踪后，教廷曾派人到这边来找过她，然而，却什么消息也没能得到。 但这是本不应该出现的情况——那位母亲知道她的下落，她知道娜塔莉往纳沙塔的方向去了，也知道娜塔莉的目标是一座黑巫师的巫师塔，她是最后一个知道她下落的人。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教廷派来村落的人最终什么消息也没能找到，他们一无所获，最终空手而归，关于寻找她的计划也就此搁置。 也就是说，那位母亲对教廷隐瞒了娜塔莉的行踪。 她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这也是娜塔莉不解的地方。 娜塔莉对此很好奇——也只是好奇。她想知道那位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想找到答案。 …… 东边的第一颗大树下，白色桦木门的小草屋。 她顺着满是灰尘和泥土的小路走来，在村里人好奇和敬畏的目光下，伸手敲响了那扇不曾改变的白桦木门。 “谁呀？”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位……嗯……”娜塔莉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来意。 “乔伊，去开门。”女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随后，娜塔莉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大概四五岁大的孩子从里面握着门把手，弯腰趴在门边，一双还算大的眼睛好奇地眨着。 里面的场景和几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小屋。视线越过门口的孩子，能看到一位农妇正坐在床边，缝制着手里的渔网。 看到门外的娜塔莉，那农妇连忙站起来，表情似乎有些不安，“骑士老爷，您有什么需要吗？” 刚才给娜塔莉开门的孩子抬起手好奇的在娜塔莉的盔甲上碰了碰，农妇连忙跑过来，拉过孩子乱动的手，在他上臂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然后便一个劲地给娜塔莉道歉。 注视着农妇那惶恐的目光，娜塔莉感觉不出任何她有向教廷隐瞒信息的勇气。 而且，她似乎认不出自己了。 娜塔莉有些无奈，“我能进去吗？” “当然可以！”农妇拉过孩子站到一边，给娜塔莉让出一条走进屋内的道路。 第343章 352.平凡人 当她走进屋内后，农妇伸头朝外面望了望，然后迅速地关上了门。 “乔伊！还不赶快给骑士老爷倒……倒茶！”农妇回过头来向孩子喊道。 她应该本来是想说“倒酒”的，但估计酒对这个家庭来说实在有些昂贵，所以才临时改口。 娜塔莉心中这样想着，但嘴上却说：“不用了，夫人，您没必要这么紧张，我并无恶意。” “哦!您真是位好心的骑士……要知道，我们只是些普通的农户，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农妇将双手交替地放在身前，娜塔莉的话语并没有打消她的任何提防之意。 娜塔莉轻叹一声，“您真的……认不出我了吗？”她伸手取下头盔，甩了甩有些凌乱的头发。 看到面前骑士的相貌，那农妇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唉，我这记性！还是年纪大了。” “呵呵……”娜塔莉注视着她，过了一会，突然灿烂地笑起来。 “没事，没事……有谁能永远年轻呢？” “您说的对，呵呵。”农妇站在原地搓了搓手，然后给娜塔莉拉过了屋内的唯一一把椅子。 这时，那个四五岁大的男孩蹦跳着跳上床去了，农妇刚想出声责备，却被娜塔莉拦住了。 看着那男孩，娜塔莉目光闪了闪，突然出声问道：“您只有这一个孩子吗？” “是啊，我就这一个孩子。” 嗯？娜塔莉看向她，“那以前呢？” “以前……嗯……几年前也有一个，后来……” 农妇欲言又止，她的表情突然提防起来，“骑士老爷，您问这个干什么？我真不知道什么黑巫师，也和那些坏蛋没有任何关系！” 她眼睛里突然流淌出两道泪水，农妇抬起手抹了抹，声音中带着哭腔：“我们一家都是些本分的人，没有和什么巫师啊、法术啊沾边的，这几年村里也没有出现什么怪事……” 我可还没问呢…… 注视着用袖子抹泪的农妇，娜塔莉呆滞了一会，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 她不自觉地笑起来——不需要再多加解释，她已经知道农妇向教廷隐瞒的原因和理由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权势和力量，在渡过失去了孩子的那段时间后，当她冷静下来后，会想些什么呢？ 而且，她的孩子还是被笼罩着邪恶想黑巫师掳走的，若是一直大肆宣扬，她的丈夫，以及村子里的其他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她呢？ 一提到她家，话题就转到了黑巫师？ 就像现在这样，她会选择平息事件，就当它不曾发生过。后面的种种，包括向教廷隐瞒，以及立即生下另一个孩子，都是出于这种想法。 娜塔莉不禁想到，在那天农妇委托她去寻找她孩子后，也许当天晚上就后悔了。 她选择淡忘，乃至遗忘，被要一个新的孩子来填补心中的空缺。 这正是一个普通农妇的悲哀，但也是她所选择的最好的事态。 “……骑士老爷？”看到娜塔莉的笑容，农妇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没什么。”娜塔莉从椅子上站起来，“只是看到您现在生活的还不错，我由衷地为您感到喜悦。” “您真是个好人！” 娜塔莉不置可否，重新带上头盔，“我还有事，今天就不打扰了。” “唉？不在坐一会吗？”农妇嘴里在挽留，而身体却老实地过去打开了房门。 “不了不了，祝您有个愉快的一天！” 说完，娜塔莉便走出小屋，一步也不曾回头。 比起来时的沉重，她现在的脚步十分轻快。 第344章 353.罪的废墟 从村庄里出来之后，娜塔莉没有再回到城市，而是循着自己以前经历的路线，又重新走过了一遍。 从洛德兰附近的小村庄，一直到隐藏在纳沙塔山谷里的高塔，手中的剑刃与长枪沿途破开阻挡的魔物。 历经数个日夜，娜塔莉终于来到了安德鲁的巫师塔之下，但毫无进入其中的想法，而是绕过了这片区域，朝某个已经荒芜人烟的角落前进。 娜塔莉无比紧张，她当然无法忘却这条路，至死也不可能会忘记。 路边长着一些奇怪的黝黑无比的枯黄杂草，那是平凡的植物经过死灵法术的腐蚀后所表现出的状态。 越是靠近目的地，她心里就越是恐惧和愧疚，到最后，甚至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在她眼前，出现的是一片被烈火焚烧后的村落废墟。漆黑的炭块和烧焦的岩砖交错分布在杂乱的草丛里，寒风于其中穿梭，仿佛鬼魅凄厉的呼嚎。 耳边笼罩着可怖的风声，娜塔莉望着眼前的废墟，神情凝滞，一时无言。 她对于这里的最后记忆，还停留在那片熊熊的烈火之中。在大团长的幻境里，她也曾见到过村落褪了色之后的模样。 由火焰、鲜血、残肢所构成的恐怖图景，一度成为折磨着她的梦魇…… 但在几年过去，这里也已经长满了杂草，掩盖住了那些罪恶留下的痕迹。 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声响。就算是冬季，也不该如此的寂静。仿佛这里除了漆黑的杂草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生物存在，不管是昆虫、鸟类或者其他的小动物。 杂草。这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真的是不管在何种恶劣的环境里都能生存——虽然法术已经将它们染成一片漆黑。 若是被某些学者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激情勃发地赞扬这种生物的倔强精神，但娜塔莉此时无法联想到这些。 因为，这一切……是她一手造就的。 村落里本该是一幅欣欣向荣的模样，有着黑与黄相间的皮毛的中型犬趴伏在村口，注视着荒野是方向，孩子们聚在一起蹦跳着玩闹，折下树枝当做宝剑挥舞，而大人们会在忙碌之余笑着相互交谈，述说家庭的琐事与最近的趣闻…… 但在那一夜之后，村落便化为了一片焦黑的废墟，往昔的一切仿佛筑梦师在睡梦中创造出的幻象般，在梦醒时分通通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娜塔莉突然跪倒在地，摘下头盔，将额头埋在这被腐蚀的草地上，一股可怕的寒意袭来，她却不为所动，任凭这刺骨的寒意侵入自己的头脑，侵蚀自己的灵魂，仿佛是在忏悔自己的罪恶与过错。 可这一切……早已无可挽回了。 虽然她已经杀死了事件的根源——那个作恶多端的黑巫师，也借助审判者的力量解放了受难者们枉死的灵魂。 可又有什么用呢？逝者已经无法复活，往昔的一切也不可能再复原了。 他们本应有着平凡却幸福而美满的生活，但如今，这一切都随着废墟里的灰烬随风而逝，湮灭在来者的沉默里。 在黑与白构成的世界里，当受难者的灵魂消散的那一刻，他们就真的原谅她了吗？可能并没有，他们只是得到了些许廉价的慰藉。 我该往何处去？我该做些什么？迷茫就像笼罩在高塔外的满天薄雾，里面不时传出幽魂的哀鸣。 娜塔莉感到有一件尚未完成的事情在她心中萦绕，不仅挥之不去，反而越发的清晰。 突然，她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将她恨之入骨的生者——那个在审判庭上指控她的男人。 他不属于这场灾难，却是另一场灾难中的受害者，娜塔莉记得自己杀死了他的妻子与年幼的儿子。 他现在在哪？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想知道。她也该知道。 第345章 354.寻觅 纳沙塔。 这座城市依然是她离开时的那么熙熙攘攘，谁也不曾在意一位风尘仆仆的旅人的到来。 由于娜塔莉并不知道那位先生的住处，所以她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审判庭打听消息。 ……没想到我有一天会自发地走进审判庭。 这种想法让她确实有些恍惚。 离上次从这里出来，只过去了不算太长的几个月，却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时候她还以杀死黑巫师复仇作为人生的首要目标，审判者还静静地躺在被幽灵缠绕的废弃高塔里，老牧师也还健在，她与几位冒险者之间的关系也只能称之为一笑而过的路人…… 之后发生的一切，又有谁能预料呢？ …… “发生在四个月前的案件卷宗？以及证人的住址？”对于这位来访者的来意，审判庭的案件管理员很是惊异。 “对不起，这是属于当事人的隐私，教廷确实无可奉告，还请回吧。”管理员的目光从头到脚地将面前的骑士扫视了一遍，然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对于这位来访者，管理员似乎隐隐有些印象，却已经实在是记不清了。 ……是吗？娜塔莉的手指悻悻地在枪柄上敲了敲，然后有些沮丧地走出了审判庭。 但在身后，那个正直的管理者又追了上来，“若是你真的有急事的话，可以去北街道的店里去问一问麦卡伦先生。” ……哦？娜塔莉惊讶地转过身，而管理员又多加了一句：“原谅我一时没能认出您，格雷伊小姐，我一直很同情您的遭遇，也相信您不会是真正的坏人。” 是吗？娜塔莉藏在头盔之下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她向管理员鞠了一躬，“非常感谢！” “不必。”管理员挥了挥手，便立即返回。 …… “麦卡伦先生的住处？”北街的烤鸭店里，那位肥胖的店主把头伸出来，眼里散发出“精明人”所特有的光芒。 “给我十个子，我就带你过去。” 听到店主的话，娜塔莉还未有所动作，旁边就窜出一个纤瘦的年轻人，“嘿！别听他的！” 他挡在店主与娜塔莉之间，先是给了烤鸭店店主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便转头看向娜塔莉。 “你找麦卡伦先生有什么事？” 娜塔莉歪头想了想，“我欠他一些东西。”……应该可以这么说？ 年轻人又看了她一眼，便不顾身后那店主的谩骂，直接朝某个方向走去，“跟我来。” 她连忙跟上去。 穿过北街道的前半段后，他们猛然钻进了一条小巷。一边走，那个年轻人一边对娜塔莉说些麦卡伦先生的境况。 “……麦卡伦先生自从失去了妻儿之后，便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要不就是泡在酒馆，以前经营的一家古董店现在也是由他父母在帮助看护和管理……” 年轻人的话语顿了顿，“我想，他应该连死的心都有了，要不是还有家人在，应该早就……” 期间，娜塔莉跟在后面，一直默默地听着。 在拐过一个拐角后，年轻人停下脚步，并用手指向马路对面的一处刷着红漆的立式房屋。 房屋的大门紧闭，窗帘都是拉上的，也没有任何烟火和灯光，看不到任何生气，仿佛没有住人一般。 第346章 355.麦卡伦先生 “就是这儿了。”年轻人说。 “你自己过去吧，额……若是屋里没有人应的话，你可以去巷子尽头的酒馆里看看。”他又指向一个方向。 说完，那人便转身离开，走的十分潇洒。 娜塔莉甚至来不及说一声感谢，只是目送着那位陌生人远去，消失在视野里。 随后，她穿过狭窄的巷道，向那栋刷着红漆的房子走去，抬手敲了敲门。 敲门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响，飘荡，传遍每个角落。 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又敲了敲门，但结果依然如此。 这时，有个推着独轮车的光头壮汉路过，在看到她的行为后，出声提醒了一句：“您是找麦卡伦先生吗？他刚刚过去鲍勃的酒馆了。” 哦，原来如此。 娜塔莉向路人道了谢，便朝小巷更深处走去，那边有块亮着灯的招牌从顶棚伸出，上面很直接地写着“鲍勃的酒馆”。 这类招牌就很直接，让人一眼就能明白是个什么店，以及店主是谁。 看来就是这里了。 娜塔莉眨了眨眼睛。站在这都依稀可以听见里面传出的嘈杂人声。 当她推门而时，一道十分热情的声音迎面而来：“你回来啦朋友！快找个位置随便坐！” 额……对于如此强烈的热情，娜塔莉竟有些无所适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肩上挂着白色毛巾，蓄着黑色大胡子的光头，长相上似乎有些摩尔克人的特征，但又没有摩尔克人那么黝黑，就像是维尔丹城里那些法兰洛德人与摩尔克人的混血。 “哦，新的朋友？”光头从柜台后走出来，“欢迎来到鲍勃的酒馆！我就是鲍勃！别犹豫客人！赶紧坐下来，歇息一会！” “哦，不是……”娜塔莉抬起手张开五指，在身前挥了挥。 “我找麦卡伦先生。” “哦？”鲍勃停下了试图将娜塔莉往里面拉的手，又朝酒馆里的一个方向指过去，“麦卡伦先生在那呢!” 随后，鲍勃又靠近她嘀咕了一句：“他这几个月来似乎都心情不太好，注意点，朋友。” 娜塔莉点了点头，迈步朝那一桌在热络的酒馆中略显孤单凋零的位置走去。 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厅，没有理会那些喝高了的矮人发出的拼酒挑战，娜塔莉径直走到角落里那张只有孤零零一个人的桌子前，没有打招呼，就拉开那男人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将手肘撑在桌面上，拖着下巴，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对面的男人。 比起几个月前，麦卡伦先生看起来消瘦了许多，当初在纳沙塔的郊外时，他可是有勇气举着弓箭追到丛林里，与两位全副武装的骑士对峙的男人。 娜塔莉至今都还记得他的目光，那种愤怒与仇恨中夹杂着悲伤与无可奈何的目光。 而现在…… 她注视着对面坐着的那位给橡木杯里倒满酒，然后仰头一饮而尽的男人，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看起来无比纤瘦的、疲惫的、病态的人，真的是几个月前的那位弓箭手吗？ 他再也没有了那种留在娜塔莉记忆中的目光，在酒精的麻醉下，现在的眼神浑浊无比，透露出浓浓的空虚、迷茫和颓废，和那些在路边游荡的流浪汉没什么区别。 第347章 356.无论悲喜 “咚”的一声，麦卡伦将橡木杯重重地落来桌上，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不请自来的家伙。 他那模糊一片的目光突然亮了亮，“是你啊。” 虽然换了一套盔甲，但他还是认出了娜塔莉。 娜塔莉点了点头，“嗯。” “你来干什么？”麦卡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眼角不屑地撇过娜塔莉，“来看看我现在的境况吗？” 看着面前颓废不堪的男人，娜塔莉叹了口气。 “我做到了曾经对你的承诺。”她将头盔放到一边，眼眸微垂。 “我杀掉了黑巫师安德鲁。” 正在把酒液往喉咙里灌的麦卡伦突然被呛到了，他猛地站起身，如猛虎般地眼神紧紧盯住娜塔莉，胸腔里似乎回荡着某种兽性的嘶吼。 但过了片刻，麦卡伦突然就大笑起来，那笑声无比夸张，丝毫不带任何的克制与掩饰，似乎完全不受他本人的控制，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所产生的自然反应。 酒馆里的其他人都古怪地看过来，正在调酒的鲍勃朝娜塔莉使了个眼色，但她并没有理会。 就这样笑了一会之后，麦卡伦的大笑突然之间就转为了悲恸的嚎哭，似乎数个月的悲伤与愤恨，数个月的堕落浑浑噩噩，数个月的思念与不甘的再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 角落里传出的哭声瞬间就响彻整个酒馆，以至于掩盖住了其他人的谈笑与议论。 正在拼酒的矮人们骂骂咧咧地喊了一句什么，还有些人朝这边看了一眼，表情古怪地喝完了酒，带上东西就起身离开了。 鲍勃调酒杯里的酒液都撒出来了些许，他停下动作，用疑惑的眼神看过来，娜塔莉则只能回之以无奈的一笑。 好一会，麦卡伦的恸哭才终于平息。 他无力地趴到桌面上，没有再发出任何响动，这片区域都陷入了极深的平静。 娜塔莉坐在对面，她正等待着。 终于，麦卡伦抬起头，他似乎恢复了平静。 “能陪我喝几杯吗？”他扬起酒杯向娜塔莉问，声音中还带着疯狂的大哭之后遗留的沙哑。 “愿意奉陪。” 听到答复，麦卡伦扭头喊道：“鲍勃，再上一桶‘火热女士’。” “好的！先生，马上！”鲍勃立即回应了一声。 不一会，鲍勃就抱着一桶“火热女士”过来了。在经过大厅的时候，看到酒桶上的标签，连那几桌矮人都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一种法兰洛德特有的烈性酒，一般的酒量差的矮人都顶不住它的强烈醉意，在酒馆里敢点这个的都是狠人，是算准了想爬回去或者直接在街边躺一夜的。 “朋友，看来你终于清醒了点！”鲍勃笑着将酒桶放到桌边，用手拍了拍麦卡伦的肩膀，但这个刚刚大哭了一场的男人只是平静地苦笑了一下，没有任何回应。 “痛饮一场吧，朋友们！愿你们今晚能过得愉快！”鲍勃也毫不在乎，热情地祝福了一句，便回头重新朝柜台走去，在路过矮人们的那一桌时，他和那些常客们笑着交流了些什么，之后又顺便叫正躲在角落里偷懒的两个侍女将那几桌已经客离的桌子收拾起来。 第348章 357.对饮 麦卡伦抱起酒桶，给两个杯子里都倒满了火红的酒液。 在灯火的照耀下，酒液散发出如同烈焰般的光泽，一股就像是三月底的婆娑罗花似的气味在周围的空气中飘散，只是略微一闻，就让人不觉有了些醉意。 对面的麦卡伦举起酒杯，闭上眼睛望天祈祷了一句什么，两行晶莹的水迹从他的眼角缓缓流下。 “来！” “来！” 两个橡木杯相互碰撞，发出一声闷响，一些红色的酒液撒在桌面上，片刻就消失殆尽。 娜塔莉举起酒杯，仰头将杯中的火红液体一饮而尽。 就像是一团灼烈的火焰滚进了喉咙，翻腾、流淌，从身体的每个毛孔，似乎都有着恐怖的热量勃发出来，形成一股股高温烧灼之后的无色烟雾。 全身上下都不自然的颤抖，娜塔莉捂住脖子，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而对面的麦卡伦却指着狼狈不堪的娜塔莉，仰头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娜塔莉从那种感觉从缓和过来之后，也跟着笑起来。 “再来？” “再来！” …… 一杯杯烈火下肚，酒桶里的酒液也渐渐减少，直到停留在将近一半的位置，再也不动了。 而这时，对饮的两人也早已瘫倒在桌边，但又挣扎着爬起来，摇了摇越发昏沉的脑袋。 酒馆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连那几桌矮人也相互扶住肩膀，有说有笑地离开了，鲍勃正拿着抹布，和两个女侍者一同忙碌着。 眼前的世界已是混乱一片，墙上的壁灯忽地分裂成三份，又在下一刻重新合为一体，酒桶自行飘上桌台，为两人的杯子里填满了酒，但当她举起橡木杯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对面坐着的人，从麦卡伦先生，先是变成了鲍勃，而后又是一个不认识的矮人，再然后是女侍者，是审判庭的管理员，是利兹修女，是拉雪兹牧师，是罗宁，是吕西安…… 所有她曾经见过的人，似乎都在桌子对面轮番流转过了一周，到最后，又变回了最开始的麦卡伦先生。 虽然已经将近神智不清，但娜塔莉还是保留下了些许意识，她迅速地摆了摆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对面的麦卡伦先生似乎也情况不佳，他完全不说话了，也不喝酒，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瞪着眼睛目视前方，似乎是注视着娜塔莉，但眼睛里却空无一物。 但他却又时不时地喃喃低语些什么，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又握紧拳头在桌子上用力捶打几下，就像一个失魂落魄的疯子。 “先生……” “麦卡伦先生！” 娜塔莉双手撑住桌面，十分艰难地站起来，她的身影摇晃了一会，但终究是站住了。 看着对面如疯了似的麦卡伦先生，她扬起手，一个实在的耳光抡过去，将麦卡伦的头打得歪向一边。 麦卡伦迷糊地晃了晃脑袋，似乎终于清醒了些，他抬起头目视前方，娜塔莉在他眼睛里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好吧！ 确认自己能站稳后，娜塔莉的手摸到腰间，然后解下了挂在盔甲外侧的剑，连同剑鞘一同拍在桌面上。 桌子为之一震，两个空荡荡的橡木杯跳起来，又老老实实地落下去，晃悠了一阵子。 第349章 358.麦卡伦的选择 对面，还不算太过清醒的麦卡伦先生疑惑地看着她的动作，歪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您曾经给了我一次机会……” 娜塔莉深呼吸了几下，当即握住剑柄，瞬间就将剑身从鞘内拔出。 “……而我也做到了对您的承诺。” 她看着闪烁在剑身上的那绚烂无比的光辉，刚刚才清晰一点的目光中又有了些许迷离。 “而现在，我再次将选择的权力交与您……”娜塔莉把手中的剑掉转方向，以剑柄对着对面的麦卡伦先生，顺着桌面轻轻一推，那把剑就刚刚好滑到了麦卡伦的面前。 “您尽可以杀死我，结束最后的仇恨和罪恶，亦或……”她看向麦卡伦，目光中毫无惧意，只余下一片波澜不惊的平静。 “……再给我一次机会。” 麦卡伦缓缓低下头，沉默了一会，便抬起右手握住娜塔莉推过来的剑柄，慢动作似的举起来，剑尖指向娜塔莉。 娜塔莉听到了这个颓废的男人此时发出的急促的呼吸。 她感受到了他的激动，她能理解他的犹豫，也知道他此刻正于内心与自己作着如折磨般的斗争。 慢慢的，娜塔莉看到麦卡伦举着剑的胳膊向后退去，整个人就如一张拉满的长弓般，忽地又迅速向前刺出，带着凝聚了许久的力道。 那一刻，娜塔莉不由得闭上眼睛，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她睁开眼睛，却发现麦卡伦的目标是桌上的剑鞘，此时，剑身有一半已经没入其中。 麦卡伦的另一只手拿过剑鞘，将剑身完全推入鞘内，然后非常随便地将之丢回娜塔莉面前。 “呵……” 麦卡伦轻笑一声，又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去做你应该做的事，不必再来找我了。” 他取过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将其搭在自己肩上，然后没有再理会娜塔莉，而是径直走向了鲍勃所在的柜台。 “鲍勃，结账。” “好嘞！朋友！”那光头男人顿时眉开眼笑。 这时，酒馆里早已是空空荡荡的了。 麦卡伦推门走出去，晚风吹过这个男人的脸颊，夜里的寒意与烈酒所带来的火焰相互厮杀，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夜里的小巷并没有设置路灯，路上漆黑一片，麦卡伦走着走着，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 他摔在地上，又缓缓爬起来。 但当麦卡伦抬起头的那一刻，他看到自己的妻子正站在面前，怀里还抱着一个喜笑颜开的幼儿。 “玛利亚……” 他挣扎着向前爬去，劲量伸长胳膊，就像是溺水的海员之于救生艇，但当他的手指即将触摸到妻子的脚踝的前一刻，眼前的玛利亚与尚未取名的儿子忽地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玛利亚！”麦卡伦大喊一声，他张大了嘴，谁也看不到的黑暗中，眼泪终于如决堤般涌出。 酒馆的门再次被推开，娜塔莉脚步踉跄地追了出来。 但天色实在太黑，她已经看不到麦卡伦的踪迹了。 “先生！”她向四方大喊道，“谢谢你！” 某栋楼上的窗户忽地打开，不知是谁向下泼出了一大盆水，然后便重重地关上了窗户。 第350章 359.关于烈焰之梦 娜塔莉一路扶着墙壁，朝不知哪个方向摸索着走去。 刚才从楼上泼下的水并没有真的泼到她身上。那应该只是一种警告，警告她：现在已是深夜，不要扰民。 之前的清醒意识已经完全消失，酒劲一齐涌上来，那是如烈焰焚身般的火热，从腹部升到胸腔，再从胸腔扩散到全身。 那是无法抵御的无力感，她觉得四肢发软，完全使不上力气，头脑更是昏昏沉沉的，就像是一团搅匀了之后的浆糊，无法进行任何的思考与判断。 她无法辨别方向，也根本没有目的，只知道一味地向前走去。 审判者的枪尖在地面上一路拖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过了许久——娜塔莉已经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只知道应该已经过了许久。 不知到了何处，她听到水流声，手上摸到一处半人高的，外表十分光滑的圆形石台。 她还想继续向前走去，但从内而外的疲惫感终于覆盖了她的全部意识，她再也撑不住了，就这样徒然跪倒在地，上半身趴在了圆台上，手臂无力地滑落…… …… 穿过一片黑暗的帷幕，娜塔莉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她正站在山崖上，俯瞰峡谷里的景致。周围的温度实在太高了，就像是置身于火炉之中。 这里，土地是暗沉的，天空是火红的，混乱的如同飞絮般的物体漫天飞舞，空气中不时冒出些火苗，草木都完全焦黑一片，昆虫和小动物的尸体分布在地面的各个角落，河流正在燃烧，其中的最后一滴水液都完全干涸，露出了底下遍布裂纹的河床…… 血红的天空上，怪异的云彩一阵翻腾，随后一阵火雨从天而降，点燃了空中孤零零飞翔的巨大的双头角雕。 这种强大的生物在火雨中根本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最后的哀嚎的没能传出，瞬息之间就被燃烧成了一堆漆黑的灰烬，从半空中抛撒而下，被热风吹散到四处，再也无法找到踪迹。 ……这是哪儿？为什么……我完全动不了？娜塔莉就站在山崖边，拥有着一切的感官，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等等，这似乎并不是她的身体。 她并未有所动作，就发现“自己”扭头看向山谷之外的远方。 似乎，她只是以一种意识体的形态寄居在这里，以这具身体的视角观察着眼前的这一切。 而现在，借助这具身体的视线，她看到远方的地平线上忽地出现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他们如同逃命般，一刻也不停地朝这边的山谷中跑来，似乎有什么极端恐怖的事物正在后面追逐着他们。 但就在下一刻，娜塔莉看到了在后面追逐着他们的东西——那是一个个高大的红色巨人，它们的身躯就如熔岩，全身都覆盖着不灭的烈焰。 它们毫不急燥，就如闲庭漫步般地驱赶着前面的小人们，如同家猫玩弄将死的老鼠。 终于，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们抵达了山谷，但他们却愈发惊恐。这并不是一条通往生路的峡谷，而是一处没有出口的死路。 而在后面，巨人们也已经压制了上来，就像一堵墙般地封死了山谷的出口，他们无路可逃。 这时，从天际传来一阵轰隆隆的笑声，天上的那些奇异云朵翻滚，旋转，最后竟也燃烧起来，消散得无影无踪。 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一对巨大的螺旋状长角，随后，是头部，躯干，腿部—— 一位无比巨大的、比追逐着人们的那些火巨人要大得多的长角巨人出现在天地中，整个世界的所有火焰都飘向那由熔岩组成的红色巨人，仿佛在向它俯首称臣。 它手中提着一把同样巨大的烈焰之剑，几乎遮天蔽日，所到之处，万物焚尽…… 那是—— 第351章 360.异域的吟游诗人 “醒醒！醒醒！” ……是谁在说话？ “再睡可要错过时间了！” 有人在摇晃她的肩膀。 耳边忽地传来的悦耳声音，将她的意识从梦境中拖出。 刹那间，刚才看到的所有的一切，难民、火巨人、燃烧的大地、巨大的烈焰之剑……都纷纷消逝，直至无影无踪，只余下一片漆黑，如宇宙初来时的漆黑。 意识正在逐步回归，忽地，她感觉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娜塔莉睁开眼睛，一股强光破开了那深沉的黑暗，显现出蓝天与白云，飞鸟与落叶，以及一张十分异域的脸。 这张脸上的五官并不像法兰洛德、苏黎兰德或者图仑戴尔、额尔拉柏等国家和地区的常见人种的那般立体和突出，整体略显浅淡，有几分像是住在西边和南边沙漠里的那些摩尔克人，但又不是那么的扁平，似乎刚好位于两类人种的居中程度，十分的具有异域风情。 这个异族人有着一头在清晨的朝阳下乌黑发亮的黑发，以及与发色相近的黑褐色眼睛，他的皮肤不如本地人这么白皙，但也不是像摩尔克人那样的能在夜晚不借助任何外力直接隐身似的漆黑一片，也算是正好居中的程度，谈不上白，也谈不上黑。 他就坐在娜塔莉身边，安静地盘腿而坐，头顶着清晨的朝阳，身后是流转不息的雕像喷泉，整个人都散发出如朝阳般的和熙与温暖，给人一种自然和谐之感。 娜塔莉用胳膊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揉了揉因为宿醉而依然还剧烈疼痛的脑袋。这个举动也让她得以看清身边之人的全貌。 身边的异族人穿着一身法兰洛德的吟游诗人的服饰，身上的衣服似乎好久都没有洗过了，东一块西一块地沾满了墨汁与颜料。 他手里提着一张奇怪的竖琴，之所以说它奇怪，是因为娜塔莉从没有见过哪种竖琴会是这样的结构。 ——只是一样自上而下地安置了几根弦的十字架型木质器具，再加上一根独立的同样安置了几根弦的指挥棒状的木棍，不仅是娜塔莉，就连整个法兰洛德都不曾有人见过这种结构的“竖琴”。 其实这位异族的吟游诗人对于娜塔莉来说并不算陌生，事实上，她从小就是听着这位吟游诗人的乐曲长大的。 每天清晨和傍晚，这位异族的吟游诗人都会带上他那奇怪的乐器，坐到洛德兰的广场上，给路过的居民奏响一曲或沉重或悠扬的乐章。 ……怪不得之前回到洛德兰的时候没有看到他，原来是跑到纳沙塔来了。 娜塔莉心里有些了然。 但很快的，她便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这么多年过去了，吟游诗人的外貌居然一点也不曾改变，还是如她儿时的模样。 从娜塔莉第一次看到他，距今至少也得有十年了，但这十年的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仿佛——他永远也不会老去。 说起来，以前在洛德兰时，记忆中就没有发现过他的外貌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叫什么名字？他是从何处来？他目前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个退休后在洛德兰养老的老海员从外表判断出他似乎是来自远东的异族人。老海员年轻时跟随船队去远东倒过茶叶生意，曾经见到过很多这种模样的人。 他就像是一个完全正常的谜团，深入每个普通人的日常角落，如同一种人们每天都要吃的面包那样，就摆在面包店里，每个普通人都能轻易接触到。 与之类似，几乎城市里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听过他的乐曲，见到过广场中央他那平凡而又让人印象深刻的身影，也经常有人上前与之攀谈，给他捐助些财物，并要求他按直接的要求演奏曲子……他的存在对于整座城市来说是多么的正常，多么的不起眼。 毕竟，谁会在乎一个每天都会见到的贫穷的无名吟游诗人呢？比起他，人们更愿意关注那些与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的事，比如物价之于商人，天气之于旅行家，流言之于冒险者等等。 但是，只有当有人真正试图去了解他时，就仿佛被一层构建在世界的规则之上的凡人永远也无法突破的迷雾笼罩住了眼睛，总是会一无所获，无功而返。 第352章 361.永恒者 “你终于醒啦！”吟游诗人乐呵呵地笑着，就像是一位老朋友一样的语气，“随意地睡在路边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以后别再这样了。” “是你呀，好久不见。”娜塔莉简单的回了一句，她的手还放在前额上。头疼得就像要裂开了一样，还带着强烈得几乎让人无法忍受的晕眩。 “我想你应该进去那家店里面看看。”吟游诗人依然笑眯眯的，他伸手指了指广场西南角的一家店，“里面有卖清醒药剂的，虽然是用来给巫师们提神的药剂，但对付宿醉之后的头疼也很管用。” “而且，这时候去，可能还会遇到些奇妙的人物。”他拉长了腔调，就像是在唱歌般，“一些本不该出现，却又注定出现的人物。” 娜塔莉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发现了街角的那家名为“菲尼克斯之语”的店铺。 她知道这家店。 “菲尼克斯之语”是一家非常有名气的连锁魔法店，几乎每个城市都能发现它的踪迹，而且，对比其他的魔法店，它特殊的地方在于——它是一家完全无人经营和看管的魔法店。 所有的事物都是由店里的那些自行活动的魔法造物控制的，包括店铺防卫、买卖、进货、上新等，谁也不知道“菲尼克斯之语”的货源，但这家店里卖的东西总是走在魔法界的前沿。 据说，它可能和巫师们未曾没落前的年代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联系。 “好的，谢谢你，但现在，我需要先坐下，休息一会。”她从喷泉外围的圆形的石台上爬起来，将趴姿改成了坐姿。 “当然，她们没有那么快离开。”身边的吟游诗人动作迟缓地动了动盘坐的双腿，交换了一下两腿的上下位置，由左腿在上右腿在下，变成了右腿在上左腿在下。 吟游诗人莫名其妙的话让娜塔莉有些疑惑，但她并未开口询问。 比起这些，他身上还有更多让娜塔莉感到疑惑的事，比如…… “你可以叫我‘纽’。”他笑吟吟地对娜塔莉说道。 这让娜塔莉正准备询问的话强行收了回去，她不禁感到一阵无语。 ……喂喂！我可还没问呢！ 纽？一个和他自己一样奇怪的单音节，和“新”（new)一样的发音，但娜塔莉敢肯定他的名字本意绝不是“新”。 在他原本的国度，这个单音节应该代表着其他的涵义，比如某种四条腿的动物，又或者是某些喜欢长在河边的树木。 ……好吧！娜塔莉决定不去在乎这些小事。 “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纳沙塔可比洛德兰的人流量要小得多，这里的人们也没有多少是对音乐和艺术感兴趣的。额，我是说，他们都被忙碌的工作和快节奏的生活占据了大部分空余时间。” “是啊！”吟游诗人也跟着感叹道，“比起纳沙塔，洛德兰的氛围确实要好得多，人们也更具有情调。” “但我已经在洛德兰待够十年了，我不会让我待在同一座城市的时间超过十年。” “唉！洛德兰的水生枣炖卷尾鹿、盐焗衔羽雁肝……真是太可惜了。” 听到这，娜塔莉又是一阵无语。 ……这什么奇奇怪怪的规矩？难道是害怕有人发现你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一个传说中找到了长生药剂的“永恒者”，从而给你那无拘无束的旅程带来一丝不必要的麻烦？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又乐呵呵地来了一句。 这下子，娜塔莉彻底的无言以对。 与一个似乎能听到你内心想法的人坐在一起该怎么办呢？是乱想一通呢，还是完全放空心态？ 第353章 362.追逐光的飞鸟 “可我觉得您似乎毫不在乎。”娜塔莉无奈地说了一句。 “因为此刻坐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啊，娜塔莉·格雷伊骑士。”他的指尖轻轻在自己手中的古怪乐器上敲了敲，话语中似乎别有深意。 “你是个纯粹的人，脱离了大部分凡人的恶趣味。” “可别！”娜塔莉阻止了他进一步说下去，“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世上像我这样的人没有上万也得有大几千。” “那是自然。”纽似乎对自己的话语十分自信，“凡人总是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且超凡的，反之亦然成立。” 娜塔莉撇了撇嘴，决定不与这个家伙继续辩论下去。 头脑依然十分昏沉，看来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天知道那种酒居然这般厉害，就像喝了半桶火焰似的，真的会有人喜欢这个吗？反正她发誓自己绝不会再次尝试这种只能用来折磨自己的东西。 如果“菲尼克斯之语”里面的清醒药剂的确有用的话，她觉得可以一试——虽然名字里带“药剂”的价格应该都不怎么亲民。 不过，得等到她先能走动再说……四肢还是毫无力气，就像是被麻痹了一样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得再走下歇息一会。还是因为已经天亮，有许多起床早的人在广场附近走来走去了，不然她宁愿干脆往地上一趟。 名为“纽”的吟游诗人又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拿过了他那副古怪的竖琴，端端正正地放到腿上，左手竖握着那个十字架般的带着音箱的部件，右手横捏着那根安了弦的指挥棒，将二者交叉在一起。 他的手指突然动起来，弦与弦之间进行着缓慢而平滑的摩擦，从那古怪的乐器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快悠扬的乐曲，娜塔莉从未听过类似的乐曲，那不是来自法兰洛德本地的任何一位作曲家。 “《朔望》，用你们的话来说，是《追逐光的飞鸟》。”似乎听到了娜塔莉的疑惑，吟游诗人解释道。 广场上，人们忙碌的脚步稍微放缓了下来，有人侧耳倾听，有人轻声唱和，甚至还有些驻足停留的。 一个穿着贵族服饰的人走过来，从腰包里摸出两个面额五十皮埃尔的钱币，似乎想要赠与吟游诗人，不过他没有找到吟游诗人受取钱币的容器，便用好奇的目光看向正纵情演奏的纽，但纽只是笑着摇摇头，便拒绝了陌生人的好意。 有一大群白鸽从远方飞来，在广场外围盘旋了数周后，纷纷飞到广场中央的雕塑喷泉这，也就是吟游诗人的头顶，跟随着他的乐声翩翩起舞。 这些大自然的美丽精灵们时而高高升起，时而低空盘旋，就像是歌剧院里给主唱伴舞的顶尖舞者，一举一动都合乎韵律。 一曲完毕，吟游诗人将乐器放到一边，不知从何处掏出两个面包，撕成碎屑后朝空中抛撒，刚才的舞者们一拥而上，转眼间就将这些碎屑分食得一干二净，甚至都没能洒落在地。 白鸽们忽地又飞上高空，挤成一团，在人们无法触摸到的地方摆出各种各样的形状，一会是游泳的大鹅，一会是被啃了一口的苹果，一会又成了滚滚向前的车轮…… 在场的人们都自然而然地鼓起掌来，为吟游诗人精彩的表现而喝彩。 第354章 363.吟游诗人的三个故事 “精彩绝伦！”娜塔莉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谢谢。”纽恬淡地笑着，就如一位经历了无数岁月的老者。 他没有收取任何一枚钱币，而是放下乐器，似乎不打算再继续演奏了。 见到娜塔莉似乎还不打算离开，纽仿佛来了兴致：“愿意听我讲三个小故事吗？” 反正空坐着也是无趣。娜塔莉没有思索便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吟游诗人的提议。 “嘿！”纽低声一笑，“那我就开始了。” “有一个人，生来就具有凡人无可企及的身份和力量，祂喜怒无常，性情恶劣，喜欢占据别人的身份并以此取乐，祂穿梭在各个世界，以腐化本该美好的事物或者引人堕落来作为自己值得炫耀的杰出作品。” “但有一天，祂发现原来一切的强大都只是可悲的镜中幻影，自己其实是个连自我都不曾拥有过的可怜家伙，于是，祂又一次在各个世界中穿梭，试图找到自我。” “这一次，祂看到了自己的丑陋，也发现了因为自己的恶趣味所造成的可悲又可怜的局面，祂想要挽回这一切，却发现拯救比破坏要难得多……” 吟游诗人停下来，抿了抿嘴唇，却没有继续讲下去了。 “后来呢？”娜塔莉刚刚才升起了点兴致，她一脸好奇地问道。 “后来？”纽神秘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也许后来的故事还未发生。” “好了，开始下一个故事。”不等娜塔莉开口，他便立即跳到了第二个故事当中。 “有一个背负着沉重命运的人，她几乎是世间一切美好的化身，是完美一词最典型的代表，却又是迷失在执念里的可怜虫，自甘堕落的黑暗仆从。” “她的故事在不为人知中悄然进行，直到一连串的命中注定的意外降临，摧毁了她甘愿放弃自己的完美、不惜给自己的生命和灵魂留下污点也要换来的所有成果。” “她流落街头，与那些她极度厌恶的普通人混迹在一起，在经历了许多之后，她逐渐理解了平凡人的生活与他们那些毫无意义的追求。” “但因为远远超越凡人的力量与眼界，她提前看到到了灾难的发生，并知道自己有能力去改变它。这时，摆在她面前的有许多种选择，她选择了一条看起来似乎最为稳妥、最为完美的道路，并也完美的实施了她计划。” “结果正如她预料的那样，她成功阻止了灾难的发生，但她无法预料的是，她在阻止灾难的过程中所采取的种种看似最完美的选择，却直接导致了另一场更为可怕的灾难，甚至连她自己都成了这灾难中的一部分……” 吟游诗人再一次地将他口中的小故事于关键之处停顿下来，并不接着讲下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后来呢？又是还未发生？”娜塔莉只得自己开口询问，并对于纽这种吊人胃口的做法感到深恶痛绝。 “不，也许这段故事已经发生过，但需要有好奇心的人自己去挖掘，去寻找，在层层被掩盖的历史中辨别出被掩盖的真相。”纽微笑着摇摇头，用两根手指压着喉咙，似乎故意装得像是魔鬼正蛊惑人心时的声音，却听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直教人忍俊不禁。 第355章 364.第三个故事 “我开始有些理解那些跑去绑架了文刊作者却只为催促更新的罪犯们的心情了……”娜塔莉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游历途中所遇见过的古怪案件。 好家伙，纽口中的故事着实还算有趣，但他却都是讲一半留一半啊！ 其实到现在为止，娜塔莉基本已经恢复了基础的行动能力，但由于好奇心作祟，她还想接着听听吟游诗人的第三个故事究竟是什么。 “那么，最后一个故事呢？”娜塔莉向身边一直都保持着微笑的纽问道。 “最后一个呀……”纽思索着，他顺手拿过边上的乐器，拉出一支略显哀伤的曲子。他一边演奏、一边述说着，低沉温润的人声与萧瑟的乐声和鸣，组成一曲之后近处才能听辨清晰的舞台剧。 “与前两个故事不同，第三个故事的主角并没有那些与生俱来、独一无二的天赋、地位、能力、身份或者品格，就像世间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她善良、平凡而又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和对未来的希望。” “遇到喜欢的人或事物会开心，看见讨厌的东西则会愤愤不平，她顺利而又平凡地长大，成为一个更加普通的普通人。” “甚至，她的身世还赶不上大部分的普通人——她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从未拥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家，还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背负上了一个耻辱的姓氏，她的出生就为她的生命定下了悲怆的基调。” “她被抛弃在一个侍奉光明与神灵的组织里，在环境的熏陶中，她逐步成长为一名荣光加身的斗士，一位为了维护光明与正义甘愿舍弃一切的神之使者。” “和所有的有着相同经历的同伴们一样，在学有所成之后，她便带上武器开始四处漫游，惩治罪恶，灭杀异种，驱除黑暗，宣扬人类文明中那些最优异的闪光点。” “她的一生本该就此渡过，她本该如一部分人那样在旅途结束后回到组织里接过传承文明的火炬，亦或像另一部分人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荒无人烟的角落和荒野里，和誓言中一样，为自己的理想和事业献出生命。” “但是，命运的拐角在某一时刻扭转、徘徊，最后走向可怕的方向。死亡比起她的遭遇来，真算是太过轻松，尽管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一场突如其来的失败之后，她失去了对自我的掌控，也失去了全部的自由，变成了一种她最为痛恨的东西。” “她消失了一段时间，当她重新出现于世人面前时，人们却发现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善良、真诚的，会为了正义而奋不顾身的光明斗士了。” “恰恰相反，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让人谈之色变的可怕邪魔，一件被黑暗堕落者控制的危险凶器。” “她被用做行凶的工具，向那些她原本应该守护的人和事物挥下剑刃，向世间一切值得被赞扬和尊重的美好宣战。在并不算短的时间里，罪恶滋生就已经到让人透不过气的程度。” “光芒熄灭了，正义失败了。” “很难说究竟是谁背叛了谁，但所有的过程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第356章 365.过去，现在和未来 “她就这样无意识地渡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些人将她从真实的炼狱里拯救出来，她的身躯和灵魂终于得以解脱，重新回到阳光下。” “但此时，她也回忆起了自己做过的一切，一位正义使者，却突然地得知了自己所犯下的种种惨绝人寰的罪行。” “要知道，若是一双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那便无法再拥抱光明；当一面镜子被打破后，那无论之后再用何种方式拼接，都无法掩盖住其内的丑陋裂纹。” “有些事一经发生，便再也无从挽回，特别是对于困在时间里的凡人来说。” “不可否认的事实以及残酷无比的真相令她几乎崩溃，她曾一度想要自寻死路，终结自己可悲的生命。” “但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她终究是活了下来，并踏上了一条没有尽头可言的救赎之路。” …… 吟游诗人停下来，拿过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猛喝了一口酒。 “哇~”纽的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一起，似乎忍受不了那强烈的灼烧感，他像只小狗一样地伸出舌头，向外吐着热气。 安坐在一旁的娜塔莉并没有发声。 吟游诗人都讲到如此地步了，她要是听不明白那可就是真的存在智商问题了。 她在恍惚了一阵后，扭头看向身旁这个完全不顾及形象的吟游诗人。 旁边有个夫人牵着她的孩子从喷泉边走过，在看到吟游诗人那滑稽的模样后，那孩子不禁毫无遮拦地大笑起来，“妈妈！妈妈！快看！这个人他好像一条狗啊！” “别乱说！”夫人训斥了孩子一句，随后向吟游诗人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而纽一直都保持着和熙的微笑，没有丝毫被冒犯到的意思。 这个自称“纽”的异族人，看似平平无奇，却是真正意义上的神秘无比。 他似乎不会衰老，不会死去，能听到身边人的想法；他似乎知晓娜塔莉的过往，他甚至了解世间的一切，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都掌握得清清楚楚，就像整个世界的历史都是写在一本古旧的书籍上似的。 他真的是如人们的肉眼所看到的这样吗？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那他究竟是谁？他的强大能力究竟乃至何处？ “我是纽，或许我还有些其他的名字，但在目前，我只是纽。”在和善地哄走了那对母子之后，他又笑吟吟地侧过头来，正好对上娜塔莉探究的目光，他那漆黑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如同黑夜里最闪耀的明灯。 “我来自远东，因为没什么本事，在当地活不下去了，便想到这边来碰碰运气。” “我是跟随着某位返程的传教士一同过来的，船队一同在海上漂流了几个月后才抵达大陆的这一边。我们出发时上船的有近五十人，但能活着抵达马赛杜拉的港口的却只剩下了十多个人……唉，一路上实在是困难重重，提起来都觉得十分可怕。” “来到这边之后，由于懂些音律，又没有其他谋生的手段，便干了这行。” “而能力，哈哈，我不过是个喜欢演奏以及讲故事的人而已，哪有什么神话和传说故事中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能力呢？别多想，骑士小姐。” ……可我还没问出口呢！娜塔莉不禁眉头一皱，尽管听起来和真的一样，但对于吟游诗人所说的一切，她自然是半句话都不会相信的。 “您总是 第357章 366.关于梦境 “好吧！我相信你说的。”娜塔莉看向上空盘旋的飞鸟，“若是你愿意这样的话。” 吟游诗人微笑着点了下头，有那么一瞬间，娜塔莉感觉他全身都向外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就好像……礼堂中供奉的神像一般。 “唉噫——”纽将两条胳膊伸向天空，双腿也向前蹬去，眯起不算大的眼睛，尽量让身体舒展开来。 “今天天气不错，适合去湖边钓鱼。”他呢喃道，说罢，便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柄鱼竿，石台旁的地面上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整套的渔具。 许多人在旁边走来走去，但似乎无一人察觉到这里发生的异样，仿佛一切不可思议和不合理的事情只要和这个吟游诗人联系在一起，就显得理所应当似的。 包括娜塔莉也是一样，她对此没有任何惊讶。 纽十分安然地站起身，随手带上旁边的渔具。 “再见，骑士小姐，我该走了。”他回过头，冲娜塔莉温暖地笑了笑，像是一位每天都能见面的老朋友。 哦，是啊……天气不错。 娜塔莉坐在喷泉旁，抬头看着遥远的天空，目光一直跟随着一朵洁白的云彩随风飘摇，头脑一片空旷，整个人进入了最放松的状态。 但看着洁白无瑕的云层，她又感觉那纯净之物又一点点变成了如烈焰似的火红，神情恍惚之间，似有火雨从天而降，耳边也响起了巨人的大笑…… 她猛然清醒，却发现身边的一切并无任何改变，云层是洁白的，天空无比蔚蓝，成群的飞鸟在这可爱的幕布里游走盘旋，偶有清风拂过，带来一丝属于冬日的寒意。 没有什么灼烧着的大地，也没有什么遮天蔽日的火巨人，广场上人来人往，孩童们举着玩偶，各自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在一个个独立的花坛所组成的微型迷宫中嬉戏打闹，旅行商人们推着货架，一声声叫卖着吸引孩子们的零食或者小物件…… 纳沙塔女英雄苏妮莎的雕像在晴空下傲然耸立，喷泉一刻未曾停歇，水流拍打水面的声音不绝于耳。 吟游诗人提着渔具，正朝南方的街道走去，只余下一个背影。 “纽！”娜塔莉突然叫住了他。吟游诗人转过身来，微笑着朝一边费解地歪着脑袋。 娜塔莉追上去，抛出了一个孩子和青年们非常喜欢问的问题：“你认为梦是什么？” “梦啊～”吟游诗人依然歪着头，“我觉得它是一个过去、现在和未来交错的地方，是时间与空间的压缩和折叠。人们能借助它窥见已经发生过的或者将要发生的，甚至永远也不可能发生的。” “曾经的巫师界，有一类预言术就是借助梦来完成的。巫师借助某些药物让自己进入一种像是幻觉般的奇妙梦境中，然后将自己见到的在纸上用文字或者画面描绘出来。因为醒来之后，巫师们在梦境中所见到的，大部分时候都会在转眼之间忘却，所以他们需要借助外力。” “而那些梦中发生的场景，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屏障，每个时间点，每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事情都放在同一个容器里杂糅，扭曲，重塑，最后形成一副光怪陆离、谁也看不懂的模样。” “也就是说，骑士小姐。”吟游诗人的微笑越发神秘莫测，“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你看到的，可能现在正发生于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也可能是过去或是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出现或者即将出现的，甚至是这个世界绝无可能，却在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 “您明白吗？娜塔莉·格雷伊。” 吟游诗人轻轻挥了挥手，继续向南边的街道走去，他的声音仿佛从十分遥远的方向传来—— “至于究竟是哪一种，我想您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第358章 367.虚幻的末日 吟游诗人的身影没入人群，街上人来人往，脖子上系有铃铛的驮兽拉着运送蔬菜的货车疾驰而过，当货车经过之后，娜塔莉便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她呆立在广场边，静静地思索了许久，直到上空盘旋的白鸽们通通散尽。 ……我自己的判断吗？但即便我知道了梦的来源，又该怎么做呢？ 如果，那是未来会出现的一幕，如果，那就是未来的模样…… 回忆起梦中出现的那个长着双角的火巨人，娜塔莉仍然心有余悸。 那是何等恐怖的威严，何等可怕的力量，烈焰般的巨剑划破天空，梦魇般的身躯遮天蔽日……她曾经对付过的最大怪物，也才只是高约三米的沼泽恐魔，那玩意在梦中的火巨人面前都不过是一只可笑的虫子。 ……就算我看到了这一幕，但又凭什么能阻止它呢？ 试图与这种东西对抗，就像是人类举着长枪与山峦搏斗吧？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一种无法摆脱的深深的无力感传遍思维的每一个角落。她不禁感到十分可悲，为自己，为人类文明，也是为整个世界感到可悲。 娜塔莉想起了那些被像是羊群般地被火巨人们赶进山谷里的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濒临绝境，绝望的阴霾已经在上空聚集，死亡的使者随着时间而步步紧逼。 在无法抗拒的灾难面前，人类文明历经多年所建立起来的一切，不管是信仰、财富、国度或者教廷，无论友谊、纷争或是正义、罪恶，通通都显得毫无意义。 不管是国王还是奴隶，是富商或者乞丐，都只能在焚天的火焰中瑟瑟发抖，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眼睁睁地看着大地皲裂，看着天幕破碎，在绝望和恐惧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不！不可能！娜塔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也许确实是你多想了，那只是个非常真实的梦而已，小时候还梦到过自己以后当上了教宗呢，可现在实现了吗？你都已经被教廷除名了。 她拍着脑袋，想让自己从那些胡乱的思绪中逃离出来，重新回到眼前川流不息、生机盎然的街道和广场。 看到追逐嬉戏的孩童，看到坐在幽深的花坛中那些谈情说爱的情侣们，看到叼着牛角面包焦急奔跑着的职员……娜塔莉总算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为现在的世界感到庆幸。 “阁下！需要买支花吗？”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从花坛边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怀里抱着一大捧或红或黄的花朵，似乎刚喷过水，大部分都显得十分鲜艳，但也有些已经枯萎了。 我要买花来做什么呢？也许你去找那边的情侣更好一些……娜塔莉微微一笑，对女孩歉意地摇摇头。 ……然而最终她还是买下了一支花，一支茎叶都即将枯萎的，花瓣已经褪了色的小白花——也许它曾经有过什么鲜艳的颜色。 女孩极力想为她换一支，然而娜塔莉却非说自己挑中的就是这支，她就是喜欢即将枯萎的不带颜色的花朵，那女孩自然是敌不过她的固执。 女孩离开了。 举着新买的花朵，娜塔莉孤单地站在广场上，觉得在旁人眼中，自己一定就像个被无良卖花女坑了的傻子。 想到最后，甚至自己都不禁笑出声来。路过的人们果然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过来，一位母亲拉过她的孩子快步远离的娜塔莉。 第359章 368.菲尼克斯之语 ……好吧！ 娜塔莉捡起玩具熊，想追过去还给那个小孩，但她已经找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犹豫一下，便只是走到花坛边，无奈地将玩具熊放到设置在绿化前的长椅上。 不知会不会有人来取走，可能放到这里也是有些不妥的，嗯，但总比让它就躺在地上要好些。 娜塔莉抬起头，对着花坛中的绿色灌木，长长地呼出了一口胸中郁积的浊气。 待心情平复了一些后，头脑内的晕眩感已经没有如之前的那么强烈了，但她还是决定进去那家名为“菲利克斯之语”的店里看看——她隐约感觉吟游诗人大费口舌的举止绝不会仅仅是推荐个卖药剂的魔法店这么简单。 被那个可能就是传说中找到了永生的不老不死的神秘吟游诗人故意提到的地方，可能另有蹊跷。 “菲利克斯之语”，凤凰的轻语，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呢？ 两个大概七八岁的男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娜塔莉侧过身，避开奔跑着的孩童，随后握紧手中的长枪，动身朝街角的魔法店走去。 娜塔莉现在的位置与“菲利克斯之语”还隔着一整个广场的距离，大约有上百米，不过据她观察，店里似乎十分冷清，没有什么客人，虽然门口的道路上的人流量还算大，可都是些穿着皮甲或者锁甲的家伙，她没有看到一位是披着长袍的巫师。 既然这样，自然也没有非巫师的人会愿意停下他们急匆匆的脚步，走进安静而神秘的魔法店里选购商品。 但正当娜塔莉这样想时，就看到一位身着仿古式全身铠的骑士从远方走来，径直步入了店里。 那骑士背对着娜塔莉，又是快速地一晃而过便走进了魔法店内，所以她并没能看清其全貌，只是看到了一个十分高大硬朗的背影。 有趣的是，那位全身披甲的骑士身上看似并没有携带武器，反而手里提着一些新鲜的蔬菜和肉类，走进魔法店里时的步伐和动作，给人感觉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的熟悉和便捷。 不过，要知道，“菲利克斯之语”可是一家在各个国度都十分著名的“没有主人”的魔法店。 …… 与此同时，菲利克斯之语魔法店里。 一位全身都笼罩在紫蓝色巫师斗篷下的美丽女性正半躺在以往空无一人的柜台之内，一手托着古旧厚重的书籍，一手轻握住一杆通体黑中带金、造型优雅的长烟斗。 每当手里的书籍自动翻过一页时，她那颜色稍显浅淡的嘴唇中就会长长地吐出一口颓废而慵懒的白色烟雾。 那些威慑力十足的魔法造物都恭敬而虔诚地侍立一旁，就像是世间最忠诚的仆人一样。 她看似十分年轻，五官完美的得就像是从哪位大师的艺术作品中创造出来的一样，带着浓厚的虚化与不真实感，却又有着与外貌不符的带着无尽岁月气息的苍白长发，眼神中透露出经历漫长时间沉淀之后留下的淡漠与冷静。 尖俏的耳朵透露出她带有那些隐居在月光森林中常人难得一见的森林精灵们的血统，右眼是如雨后的湖泊般平静的深蓝，但左眼却变成了仿佛某种野兽或者邪魔似的赤红色竖瞳，令人隐约有些不安。 她就安静地半躺在躺椅上，慵懒而沉静，然一举一动中都透露出让人难以置信的高贵和优雅，全身上下从发丝到足底都散发着足以惊心动魄的气质与美感。 第360章 369.星之旅者 一位全身披甲的骑士走进来，随手将一盒烟草放到她面前的柜台上。 “喏，我的女士，这是你要的小东西。” 半躺在柜台中的半精灵女性眼帘抬了抬，不发一言，也不见她有所动作，然而那盒烟草就自行飞到她身旁，凭空打开了盒盖，露出里面拥挤着的墨黑色烟草。 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啊，纳沙塔柏菲特家族，我有多久没有看见这东西了？” “大概有两百多年？” “并没有那么久，到目前为止，离我们离开这个世界都只才过去了一百八十二年。”骑士提醒着，他先是走进后厨，将手里提着的菜品放下之后又重新走出来，摘下覆盖住面庞的头盔，露出一张英俊而深邃的棱角分明脸。 他将头盔随意地放到柜台上，走到躺椅后，俯下身体，两手一展，便从背后拥抱住了半精灵女性。 她不为所动，眼神依然牢牢地放在手中的书籍上，任凭骑士搂住自己。 从躺椅后，一个笑意满满的脑袋从耳边越过肩膀伸了过来，暧昧地接近半精灵女性的脸庞，随后吻住了她的嘴唇。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她还是闭上眼睛，偏过脸，主动迎合起骑士的吻，与他一同享受这宁静的时光。 直到她脸色泛起红晕，有些微微喘不过气来时，骑士这才松开了她的嘴唇。 骑士一脸笑容地注视着半精灵女性的脸，看着她不复平常的冰冷，反而有些窘迫的可爱模样，并未放开拥抱住她的手臂。 “这次怎么突然就想着回来？而且还选择回到纳沙塔？我还以为你若是回到这个世界，肯定会选择去缄默之塔或者纽格林顿学院，再就是伯瑞或者图兰坦丁堡。” “肯定不会只是为了柏菲特家的烟草吧？”他在她耳边低声问道，顺便轻柔地咬了咬她的尖俏长耳。 半精灵女性点了点头，“我出现了一种预感，我需要立即赶回这个世界，在今天的某个时刻来到纳沙塔，我需要见到某个人，并交给他或者她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 骑士皱起眉，盯着她那如恶魔般的赤红色右眼，表情略微不悦，但更多的是关切与担忧，“你对我承诺过不会再使用任何形式上的预言术，艾丽西娅女士。” 看到骑士的表情，艾丽西娅浅笑着摇摇头，“不，这可不是什么预言术，洛里安先生。” “只是一种来自世界之魂的预感，一种早已安排好的轨道，如行星的自转与公转，如恒星的诞生与消亡，它来自宇宙本身，来自至高无上、全知全能的造物主，它是一种暗示，它早在世界诞生之初就已经写就完毕，您是懂我意思的。” “就像是我与您的相遇一样——命中注定。”她用苏黎兰德语说出一个古老的词汇。 “好吧好吧！我的女士，你不必解释这么多，你知道，你拥有我的全部信任。”洛里安宠溺地笑着，他对着艾丽西娅光洁的额头吻上去，但这次却一触即离。 洛里安松开环住艾丽西娅的手臂，从容地站起身，他那如琥珀般的眼睛完全睁开，看向店门口的方向，声音中略微带上了些许被打扰到的怒意。 “有人来了。” 第361章 370.无可分割的命运 带着些许疑惑，娜塔莉走进了这家神神秘秘的魔法店里。 一些看起来还算强大的魔法造物侍立在大门两侧，和传闻中描述的一样。 然而与传闻不同，店里并不是没有人在的，娜塔莉一眼扫过去，就已经看到精致的柜台里分明存在着一站一坐的两人。 什么嘛，看来传闻完全不靠谱。 罢了，有人还省事些。她没有迟疑地走进去，抬起头看向柜台中。 站着的人是一位俊朗的骑士，似乎就是娜塔莉刚才看到的那一位，正有些奇怪地盯着她，准确地说，是盯着她手里的长枪。 而坐着的…… 娜塔莉张大了嘴，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惊讶。 好漂亮的人儿！ 她就安静坐在那里，不管是何种姿势，都像是从那些被拍成天价的油画中飘离出来似的。魔法店里的布局、装饰、陈设等本来都还算十分美好，但在看到她之后，便再没有欣赏其他地方的心情了。 恬静与混乱的异瞳居然完美融合到同一个人身上，一席雪白的长发随意披散，从尖尖的耳朵前，两缕发丝优雅地垂下，又顺着胸前滑落，和身上那件紫蓝色巫师斗篷一同衬托出她的妙曼身材。 从她十分随意地向外翻开着的领口处，能看到巫师袍的内衬上用金色和白色的丝线所绘制的星图，娜塔莉在一瞬间感觉这件衣服有些熟悉，但她立即就低下头去，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样一直盯着人家看可太过于无礼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眼前的人儿实在太过于完美，娜塔莉觉得多看一眼都算是对美好之物的破坏和亵渎。 她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人赏心悦目了，娜塔莉不想让自己的目光侵犯了她的纯净、高贵与圣洁。 当然，她也因此而错过了艾丽西娅在见到她时眼中同样流露出的惊讶与了然。 “……原来是你。” ……我预感到要见到的人。 此时，艾丽西娅又重新想起来近两百年前的那场辉煌的战役，想起来那个神秘莫测的女骑士，也知道了自己为何执意要回到这儿来。 这一刻，所有的相互分割的点都并列起来，像排列好的群星一样连串成一条笔直的直线，被时间所掩盖了两百年的真实终于在她眼前缓缓揭开，所有的不合理的逻辑都一一有了解答，就算因此而产生了谬论，也是合乎逻辑和理性的谬论。 她终于理解了命运的奇妙安排，理解了造物主的广阔智慧。 命中注定。她又想到了这个词。她与她之间的命运从一开始就牢牢地联系在一起，本身就不可分割。 娜塔莉似乎听到面前的美丽女性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她迟疑地抬起头，朝柜台后偷偷瞄了一眼，又迅速窘迫地垂下视线，盯紧自己的脚尖。 刚才，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这个女精灵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重新见到了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额……我、我是……” 因为太过紧张，她居然有些结巴起来，断断续续地也没能说完一句话。 “你是专程赶来见我的。”含着笑意，艾丽西娅替娜塔莉补充完了她想要说出口的话语。 ……其实我也是。 第362章 371.古怪的巫师 她的声音就像是每周举行仪祭时的十四弦琴，拥有着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在此背景下，娜塔莉终于有勇气直视柜台里的精灵，恢复了平常的坦然。但在接下来，她心中不禁发起很多疑惑。 她认识我吗？她看我的眼神好像很奇怪？她为什么说我是特地过来找她的？…… “额，对不起，”娜塔莉摇摇头，“我是来买点清醒药剂的……” “我知道，我知道，本当如此，就像潮汐在月圆时升起。”艾丽西娅轻轻合上书籍，递给旁边的骑士。并未见她有其他动作，但一瓶清澈的药剂就已经从某个角落里飘出，凭空飞到娜塔莉面前。 她疑惑地接下药剂瓶，那上面用某种早已失传的咒文写着些什么，她完全不认识。 她望向柜台里的精灵，但发现艾丽西娅只是微笑着注视着她，并未解释一句。 “那个，报酬……”不得以，娜塔莉只得主动提出来。 “报酬？”艾丽西娅从躺椅上站起来，用双手撑着桌面。 “嗯……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当艾丽西娅站起来时，娜塔莉才发现这个美丽的精灵要比自己稍微矮上一点，也要纤细很多，算得上是一个不怎么锻炼的巫师的标准身材。 我的名字？真是奇怪的人，她看我的眼神明明就像是一位老朋友。 娜塔莉对艾丽西娅的第一印象是“美丽而优雅”，现在却觉得她既神秘又古怪。 但她还是对这个半精灵女性具有着十足的好感——或者我们真的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娜塔莉，娜塔莉·格雷伊。”她十分随意地把这个从出生时就一直跟随着自己的名字念了出来。 这个名字是在她被抛弃在教堂时，写在一张纸条上的，她并不想去调查当年的种种过往，也绝不会去调查这个姓氏以及自己身世的来源。 既然她的父母都已经抛弃了她，那她就已经和这个姓氏没有任何关系了，现在还使用它作为自己的代号只是因为有些朋友记住了它，仅此而已。 “格雷伊？”当听到娜塔莉的姓氏后，艾丽西娅眼中闪过一道古怪的光芒。 “你是说，你是格雷伊？”她的视线在娜塔莉全身上下扫视一圈，又向她追问了一遍，在听到肯定的答复后，艾丽西娅美丽的嘴角微微上扬，“有趣，真是有趣。” “怎么了吗？”娜塔莉有些疑惑地问道，艾丽西娅神秘兮兮的话语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不。”艾丽西娅笑了笑，将长杆烟斗举到嘴边深吸了一口，又慵懒而悠然地吐出一道圆弧状的烟圈。 “我只是有些感慨——” “人类所做出的每一次罪恶，最终都以负反馈的形式回到了自己身上。凡人对世界之魂所取得的每一次胜利，世界之魂都以另一种形式进行了报复。” 什么意思？她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明白？ 娜塔莉感觉自己与面前的半精灵之间存在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思维鸿沟。 在娜塔莉听来，艾丽西娅所说的这段话简直就像是谜语……不，不只是这段，现在娜塔莉终于有所察觉： ——这个白发的半精灵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谜语，让人完全无法明白她所想表达的意思。 第363章 372.荒诞谬论 既然完全听不明白，于是娜塔莉也不愿去多想其中的涵义。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如那些巫师一样的聪明头脑，有些东西再怎么冥思苦想也是不会明白的。 什么格雷伊，我的姓氏有什么问题吗？能让她这么吃惊。 还有什么世界之魂，什么罪恶，什么负反馈……哇，她们一天天的都研究这些东西，不觉得累吗？听着就让人头大。 我遇见的巫师中好像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沼泽地里的藤蔓人阿布里埃尔、教堂里疯狂的黑巫师安德鲁、再到现在的这个满口谜语的半精灵……哦，好像把罗宁给忘了，他倒是蛮正常的。 娜塔莉心里不禁想到，可能是因为罗宁还年轻吧，或许年纪大些也会开始逐渐不正常了。 谁知道呢？历史上巫师这个职业好像也出了不少疯子，用脑子作战的确实要比她们这些用身体蛮干的家伙们要容易发疯得多。 她将药剂丢进行囊，摆了摆头，将那些杂乱的念头从心中抹去，让思维重新回到现实，回到这家名为“菲利克斯之语”的魔法店里。 既然店主选择不收取任何费用，那她也不会拒绝此等好意。 但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店主问了她的名字，那她应该也了解一下店主的名字，这才像是正在结交一位新的朋友。 “请问您怎么称呼？”她稍微低头，看向比自己要矮小一些的半精灵巫师。 “我吗？”艾丽西娅伸出手指向自己的胸前，她微微一笑，“嗯……你可以叫我——” “缄默。”她口中清晰地吐出一个并不像是人名的词汇，似乎由于许久未曾说出这个词，她有些生疏地拉长了发音。 缄默？好像再哪里遇到过…… 这个十分少见的词汇就如一把开启记忆之门的钥匙，一瞬间就将她那些尘封的记忆通通唤醒。 一帧一帧的画面从娜塔莉脑海里闪过：荒漠，沙暴，龙骨，幽灵，高塔……以及，顽固地守在塔底的将近报废了的构装造物。 那个失去了双腿的大块头胸前就写有这个词！ 同时，她也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面前的巫师身上穿着的巫师袍会那么熟悉——紫蓝色的巫师袍，外部罩有带兜帽的斗篷，内衬上用金色和白色的丝线缝制出的星辰图景…… 那不就是当初她在高塔中初次遇到审判者时，所处的那个占星台上见到的那具纤细尸骨身上的衣服！ 而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位手里拿着审判者、身上穿着古式盔甲的尸骨……娜塔莉偏过视线，直直地迎上了正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她以及她手中的长枪的男性骑士。 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随后，她想到的和推导出的一些结论都完全把自己震撼到了。 不是吧！这怎么可能？是要让我相信，在我面前活生生的这对异常完美的魔法店店主就是不知多少年前就死在了巫师塔占星台上的那两具尸骨？绝无可能！ 娜塔莉确信自己当初见到的两具尸体确实早已死去了，血肉腐化殆尽，灵魂也消散得无影无踪，不会再像那些被法术操纵的亡灵一样哀嚎着爬起来，带着对生者的怨念回到人世。 而且，审判者也不会同时拥有两个主人，她能得到那位大团长的认可，也就是说，上一任的“审判者”确实是已经过世了。 也许他们只是恰好在着装上与以前的古人类似，大胆一点说，说不定这两套正是她所不知道的某些神秘团体里的流行款或是标准制服呢！ 娜塔莉只能这样给自己解释着。 第364章 373.朋友 “你知道我？”看到娜塔莉的异常反应，艾丽西娅直视着眼前的骑士，她那一蓝一红的异瞳仿佛看穿了一切隐藏起来的心思。 “哦！不是。”娜塔莉连忙否定，“只是想起了曾经遇到的一些事情。” “是吗？”艾丽西娅发出了一句疑问。 她站起身，又吐出一口轻烟，然后缓步走出柜台，走到娜塔莉身前。 娜塔莉注视着半精灵那只能用完美来形容的脸庞缓缓靠近，再靠近，直到几乎与自己贴面相对。 艾丽西娅那一边是冷漠，一边是凶暴的双眼逐渐放大，甚至，她能看清那对无论如何都十分漂亮的瞳孔里由中心的一点向外扩展的色彩纹路。 右边像是血统纯正的波尔卡御猫，左边则像那些混乱可怖的深渊恶魔。 两个完全不同的形象在娜塔莉心中出现，与身前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两只迥然不同的眼睛联系在一起。 与或冷漠或凶厉的眼睛不同，艾丽西娅的嘴角一直都带着淡淡的微笑，在和娜塔莉对视一会之后，她偏过头，像娜塔莉的耳边凑过去。 随后，仿佛是小猫般轻柔的声音在娜塔莉耳边响起，由于两人太过接近，她能感受到从艾丽西娅嘴里发出的温和气息吹拂自己的耳廓和脸颊，让她整个身心都觉得痒酥酥的。 “当然——历史和记忆以及眼前看到的场景都是杂糅成一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产生完全不同的时空，你看到了，但你又在遗失，你拥有显而易见的记忆，但又对真实一无所知。” 刚刚那种微妙的气氛被破坏的一干二净，娜塔莉的嘴角不禁抽搐了几下。 ……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她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说话能正常点吗？我可对猜谜没有多少兴趣啊～ 我当然一无所知啊！我对您的话都完全听不懂啊喂！您说得真的是由法兰语的词汇所组成的句子吗？ 娜塔莉感觉自己与面前的半精灵巫师完全不在一个次元，她觉得自己说一句“今天天气不错”，这个神神叨叨的巫师都能随口给她扯些有的没的，比如什么“造物主决定了历史的发展与轮回，每一天都早已被一支无形的羽毛笔写就”等等等等…… 然而出奇的是，就算这个巫师满口谜语，但娜塔莉也对她并没有产生任何烦躁或者讨厌的情绪。 是与外貌有关吗？因为她长得很好看所以让人讨厌不起来？不，并不是这样，娜塔莉觉得自己一直都不是那么看重外貌的人。 而具体是什么原因她也说不出来，似乎在潜意识里就觉得——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以时间、地点、人物的转移而改变。 真奇怪啊，我以前完全没有见过她，可这种像是对待老朋友一样的情绪和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样想着，她那一直被阴云笼罩的沉闷心情居然豁然开朗了起来，被艾丽西娅的气息所触碰到的每一寸皮肤都觉得异常舒适。 长久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异常的孤单，但与这位半精灵巫师遇到的这一刻，娜塔莉觉得她在自己的生命中任何一个时间点都陪伴着自己。 第365章 374.无名之石 艾丽西娅从娜塔莉身边离开，又缓缓地后退两步。 并没有在意娜塔莉的心绪，她随意地将烟斗往嘴里送去，深深地吸了一口，眼神看向娜塔莉手中将要枯萎的褪了色的白花。 “那朵花，能送给我吗？” “啊哦？”顺着艾丽西娅的视线，娜塔莉疑惑地抬起有些不便的右手。 手里还拿着那朵从刚才的小女孩那买过来的小花，经过她手上的一番摧残之后，显得更加破败了。 “这……”她尴尬地笑着，“当然可以，只是有些……额——” 话音未落，就见艾丽西娅靠近了一些，轻轻地从她手里接过了小白花。 “那它就是你赠予我的见面礼了。”拿着花，艾丽西娅朝她扬了扬。 她手上戴着一副十分精致的丝织手套，骨节处镶嵌着如鸟类的眼睛般大小的或红或蓝的宝石，在魔法灯的光照下格外璀璨，而被修长的指尖捏着的花朵则显得更加的丑陋了。 一位精致而完美的精灵，手里举着一朵与她的气质和外表完全不相符合的破败小花…… 娜塔莉捂住脸，不忍心看到这一幕。 “而作为回赠……” 艾丽西娅勾了勾手指，墙角出的一个空花瓶就凭空飞至她身旁。 她随意地将花朵连着枝丫插进花瓶，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条古怪的项链，娜塔莉完全没有看清她的动作，项链就像是从她手中凭空变出来似的。 那是一条和这个半精灵巫师同样古怪的项链，看起来毫无美感，甚至有些奇怪——就只是一条革制的宽绳索系着块椭圆形的石头，石头也像是从某条河边随便捡来的一块卵石，不带有任何一丝魔法的荧光，没有散发出神奇的光与热，整条项链都毫无任何出奇之处。 娜塔莉怀疑把这条项链拿去摆到地摊上，只卖一个子都不会有人要，丢在路边都不会有人捡。 它就像某个年幼无知的孩童拿着条皮革绳索到河滩玩耍时的产物，难以置信它居然是从面前的这位高贵而优雅的半精灵巫师手中摸出来的。 “伸出头。”艾丽西娅说了一句，她拥双手展开那条项链，微微视线看向娜塔莉的脖颈。 娜塔莉不禁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她的意思。还是乖乖地地伸出脑袋，露出藏起来的脖子，任凭艾丽西娅将那条玩笑般的项链挂到自己脖颈上。 艾丽西娅用手正了正那颗卵石的位置，将之塞进娜塔莉胸前的盔甲里，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希望你能随身携带，直到下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再把它交还给我吧。” “它有什么作用吗？”看着艾丽西娅郑重的动作，娜塔莉不禁开口问道。 “那得看命运会如何安排了。” …… 走在路上，感受着挂在胸前的那颗石头的冰冷，娜塔莉耳边还一直回荡着艾丽西娅所说的那些话。 下一次见面时再还给她？那她的举动有什么意义吗？还有什么命运的安排……你能不能说人话啊朋友！ 她心里抱怨着，但脸上却显现出愉悦的笑意，自称“缄默”的半精灵巫师的那张完美无瑕的身影也在她面前缓缓浮现。 娜塔莉之前所想的没错，她们确实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开始期待与“缄默”再次见面的那一天。 第366章 375.湮没的历史 “菲利克斯之语”魔法店里。 艾丽西娅半躺在椅子上，一直注视着娜塔莉的背影远去，消失在广场的拐角里，她才缓缓收回视线。 从略显浅淡的唇边溢出的苍白烟雾徐徐向上，遮蔽了她美丽的脸颊。 自娜塔莉进门后就一直不发一言的洛里安走上前来，眺望远方，目光仿佛穿过了街角的建筑。 “就是她吗。”他用的疑问的句式，但语气却无比肯定。 艾丽西娅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是的，曾经帮助过我的神秘女骑士。” “我也没想到让我赶回来的居然是位老朋友，而且……” 她那如恶魔般的左眼闪过一瞬间的暴虐，“娜塔莉·格雷伊，格雷伊。呵，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她居然是格雷伊家族的人，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洛里安俯下身，用右手在柜台上支撑起自己的重量，左手则轻轻挑起一缕艾丽西娅的雪白发丝。 “我没有在她身上找到任何的贵族徽记，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法术立场。”骑士一边把玩着艾丽西娅的发丝，一边陈述着这个自己看到的事实。 艾丽西娅的眼角往上挑了挑，任凭骑士将自己的发丝折成各种形状。 “自巫师贵族们在新兴机械师的权力斗争中失败，路希维尔借助机械师的扶持上位并确立起对西方诸国的统治地位之后，原本掌握权力的巫师家族都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衰落，院长的家族自然也不会例外，到了这一代，格雷伊们应该早也不是两百年前那些高高在上的巫师贵族了。” 随着言语的表诉，她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冷漠，声音中也夹杂上了些许不满和嘲讽，犹如《苏黎兰德社论》里最尖刻的评论家。 “还在为院长的事耿耿于怀？”洛里安将她的一缕长发放到鼻尖用力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你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便完全放下了。” “当然不是，”艾丽西娅陷入了对以往的回忆之中，“只是一想起他，我就不怎么开心。” 在深吸了一口艾丽西娅发丝上的气息之后，洛里安的心情似乎很是愉悦，“为非作歹者被后世立碑纪念，而理应被歌颂的你反而成了剧院的舞台上最令人发指的反派人物，这种事任谁都不会感到开心……呼～嗯，您发梢的气味真是越来越令人心旷神怡了，我的艾丽西娅。” “呵！”艾丽西娅眼光一转，轻轻地踢了骑士一脚，随即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头发。 “但也仅此而已，因为院长的死，他的所有权势和遗产都迅速被瓜分的一干二净，格雷伊家族也比其他的巫师贵族要凋零得快很多，直到现在，一些巫师贵族尚且还能苟延残喘，但格雷伊，呵！估计连家族里的新生儿都养不活了。” 艾丽西娅将左腿叠到右腿上，整理了一下巫师袍，重新说道：“也是有趣，院长对世界所做的一切恶，最终都回到了他自己以及格雷伊家族的身上……谁能逃脱命运的惩罚呢？只不过是还没到时间罢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斗，蓝色的右眼中无比平静，就像一位已经看透了世界本源的智者。 第367章 376.无限时空中的唯一 但洛里安却趁艾丽西娅不注意，一把夺走了她手里的烟斗，动作敏捷的就如草原上的骏鹰。 他拿着烟斗，就像长辈教训孩子般地对艾丽西娅训斥道：“今天的量就到此为止，你不能再继续了。” 对上骑士那严肃的目光，刚才还冷漠异常的艾丽西娅顿时软了下来，“洛里安先生……唉～亲爱的，再让我来一口，就一口！” 她嘴里说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伸手去够骑士手里的烟斗。 “不行！”洛里安严词拒绝了她撒娇似的恳求，右手将烟斗举得好高，比他要矮上一头的艾丽西娅根本就够不到那个高度。 “没让你强行戒烟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了！” 艾丽西娅撇撇嘴，身体又重新落回躺椅，“不行就不行……我烟瘾真不算太大，真的！” “哼哼！和那些半身人烟鬼比吗？你能不能再没志气点。”洛里安冷笑两声，把烟斗在手上旋转几圈，就不知藏到了哪里。 “我要是没志气这个世界早就不存在了……”艾丽西娅小声嘟囔了一句。 “嗯？” “哦……我是说，比起格雷伊来，其他巫师贵族的生活已经还算不错了。” 然而，听到这句话之后，洛里安却罕见地落寞了下来。 “不，你知道斯盖法尔（天火）家现在如何吗？” 艾丽西娅抬眸，“怎么了？”看到骑士的表情，她敏锐地感觉天火家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毕竟，洛里安的全名始终是洛里安·斯盖法尔，他来自那个图仑戴尔的巫师家族，虽然他比较反常，成了一位强大的骑士。 “就在刚才，我趁机去调查了一下，”洛里安伸手抓向头皮，显示出他现在有些抑郁。 “斯盖法尔因为离动乱的震中较远，所以保留下了一些实力，直到近代都还作为贵族在图仑戴尔显赫一方。” “但在十年前，发生了一场震撼各国的意外：斯盖法尔这一代的独子萨诺瑞尔·斯盖法尔在一场宴会上设计杀死了在场的所有人，将家族城堡付之一炬后便不知所踪。” “现在，斯盖法尔这个姓氏就像家族的城堡一样，已经成了历史中的尘埃。” “……” 听到这个消息，艾丽西娅同样沉默下来。 对于洛里安所处的天火家，她的印象一直都还不错，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原以为格雷伊就已经是那些巫师贵族中混得最惨的了，现在看来，天火家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艾丽西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洛里安，她对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也许洛里安也并不需要她的安慰——她知道他的性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一会，洛里安就放下了正抓着头皮的手脸上显露出一些遗憾，但并不是愁绪。 “唉，传统巫师贵族的衰落是必然的、无法遏止的，就算但塔利安的行为加速了这一过程，可我也没有预料到它来得是如此之快，还是以这种玩笑般方式。” 艾丽西娅看向洛里安，眼睛里满是认真，“如果你想，我可以预言出那个萨诺瑞尔·斯盖法尔现在所处的位置。” “不！”洛里安立即出声制止，语气很是严厉，“你不能再使用任何形式上的预言术了！艾丽西娅，你希望自己再变回恶魔吗？” 说完，他的语气又重新柔和下来，“既然已经无可挽回，那就让它过去吧……反正，我也与现在的天火家没什么关系了。” “现在的我只是洛里安，独属于你的洛里安，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第368章 377.往事如水 看着洛里安深情的表述，艾丽西娅内心不禁泛起一阵感动，但她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肉麻？别这样，朋友，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愉悦的气氛在魔法店的空气里蔓延，冲淡了之前的沉重。 洛里安勾了勾嘴角，伸手捏向艾丽西娅的脸，“你说的是在遇见你之前的日子吗？那确实。” 艾丽西娅向后仰去，试图躲避他袭来的胳膊，右腿反击似的朝骑士的腿甲踢去。 两人嬉笑着打闹了一阵。 …… 不一会，洛里安就铺好了桌子，然后从后厨中端出一盘盘精致的菜肴。 虽然进食对她们来说早已不是必须的行为，但洛里安还是很喜欢时不时地给艾丽西娅显露一手自己的厨艺，而艾丽西娅自然也不会拒绝这种凡人的享乐。 在星界旅行中的生活是十分枯燥的，如果不是有洛里安在，她觉得自己应该早就变成了那些脑子里一片混乱的虚空恶魔了吧！ 要是可以，她宁愿和洛里安两人随便找个世界隐居下来，不用再过着这种流离的生活。 可惜她不能这样做。危机一直潜伏在她身上，随时都可能爆发，为了不让潜伏在自己身上的危机波及到任何一个世界，她们只能不断的转移位置，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中穿梭，寻求增强自己的机会。 直到，她成长到能对抗这危机的时刻……艾丽西娅伸出两支手指在猩红的左眼上按了按。那时她与生俱来的沉重命运，但也是她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等到我能对抗你，母亲…… ……那时，也许她们才能真正过上安定的生活。 洛里安将一块逆棘鱼卷插到她面前的蓝纹瓷器盘中，“在想‘坐标’的事吗？” 艾丽西娅将鱼卷丢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点了点头。 浓厚的醇香在口中迸发开来，艾丽西娅愉悦地眯起眼睛。 不愧是出自洛里安之手，再普通的食材都能完全不同凡响，何况是本就以酥软香浓著称的逆棘鱼。 她几乎没有嚼碎就囫囵吞了下去，为此还哽咽了一下。 “你知道它对一个文明而言意味着什么，洛里安先生。就算是一个比它弱上千百倍的寄生虫但塔利安，都能让整个世界倒退五百年，直到今天都还未从衰败中缓过来。” “很遗憾我无法帮助你”。洛里安点点头，递过来一杯纳沙塔私酿酒。 “说起但塔利安，那家伙现在怎么样样了？我能感知到它还在这个世界上残留了一些东西。” “它啊？它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依然奔行在赎罪和寻找自我的路上，也许有一条它能真正知道自己是谁，也或者不会有这么一天了，谁知道呢？”艾丽西娅接过杯子，仰头往嘴里倒了下去。 甜甜的酒液顺着食道滑下，带走了喉咙处刚才出现的那一丝哽咽。 “反正它留在这世上的不过是一点残余意识，对世界构成不了威胁了，顶多也只能引诱某些意识不坚定的人玩玩，甚至都不具备强制让宿主堕落的能力了。” 第369章 378.关于生命 追求和使命 十二月末，纳沙塔的不知名街道。 喝下了清醒药剂之后，脑子里瞬间就清醒过来，看来吟游诗人所言非虚，这东西确实很有帮助。 不过，她此时的好心情却并非是由药剂带来的。 娜塔莉的脚步很是轻松，事实上，她从未觉得自己有像现在这般轻松过。 对黑巫师的复仇，以及对受害者的许诺，恨意与愧疚交织，罪恶与忏悔融合……一直以来，这些都如几座巨大的山峰一般，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这些日子，甚至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每每闭上眼睛，数不清的混乱而缤纷的画面就交织在一起，黑巫师的残忍与暴虐，大火中燃烧着的残骸，教廷的冷眼相待……所有的画面都接踵而至，它们撕咬着血肉，它们吞噬着意志。 自从在高塔里解放了那些遭受苦难的灵魂之后，她才真正感觉好了许多，在杀死了黑巫师之后，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生命的宝贵，而现在，在解除了自己内心的所有心结之后，娜塔莉终于察觉到一种作为活生生的“人”的普遍而简单的意识在自己身体中重新复苏。 她不再是以往那个正直的接近迂腐的神官骑士，不再是血月下被黑暗支配和控制的傀儡厉鬼，也不再是为复仇和救赎而活的可怜工具人…… 她不再是为了某个人活着某个任务而付出行动，而是真正的作为一个具备完全的意识和灵魂的人类而存在，作为继承了大团长葛维尔胡德的意志和使命的“审判者”而存在。 她想要体验世间的一切凡人能体验到的美好，她想要用自己手中的枪剑来维护人类文明的发展，她想要以世界之魂（从缄默嘴里学到的新词，她觉得用到这里再合适不过）的名义为所有尚未得到彰显的罪恶带来审判…… 仿佛重获新生般，她第一次完全为自己而活着，为自己的追求而行动，为自己的使命而奋斗…… 也许这就是新生，与几个月前乃至几年前相比，她还是那个她，却又不是原本的她。 …… 从某栋楼的窗口，一个精巧的鸟笼伸了出来，笼中，红眼睛的五色鹦鹉歪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视线还是停留在了主人的身上。 那是一位夫人站在窗边提出了她的鸟笼，在与她饲养了多年的五色鹦鹉恋恋不舍地对视了一会之后，还是义无反顾地打开了鸟笼。 鹦鹉蹦跳着跳出笼子外，双爪衔在窗栅边，巨大的勾状喙里发出非常人性化的声音：“你好！你好！欢迎！欢迎！” 它第一次离开自己生活的鸟笼外，对外界的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这只人性化的鸟试图用声音表达出自己此刻的激动心情，又似乎只会这两句。 在某种未知或者已知的作用下，娜塔莉在楼下驻足，抬头仰望着那只五色鹦鹉的举动。 没过多久，在一片环绕街道的“你好”与“欢迎”声中，五色鹦鹉展翅飞起，离开了房间与窗栅。它似乎对飞翔十分生涩，扇动翅膀时也并不熟练，起初一直往下坠落，但在街道上空盘旋了数周之后，似乎终于找回了飞翔的本能，借助空气与风的升力飞上高空，越过机械师联合会的平台，避开巫师塔的尖顶，又重新折返回来，就这样重复了数遍之后，它终于飞向远方，飞向自由。 “飞吧！波利！飞吧！越过山脉！去到海的那边！回到你的族群生活的地方去！”那位夫人用手在嘴边组成扩音状，朝远方的黑点大喊着，她看起来很高兴，但从她脸上，有两行泪迹滑落， 不知为何，娜塔莉也跟着流下泪来。 眼里进沙了……她抬手擦了擦，心中却默念道。 路边有卖玩偶软糖的，就是一种用粘稠的糖浆凝固之后，在细长的木棒上捏成一个个奇形怪状模样的人或者动物之类形象的糖果，非常甜，甜到掉牙的地步，大人们是绝不会碰的，但小孩子们却很喜欢吃。 此时，和往常一样，也有一堆孩子围着卖玩偶软糖的老伯，眼馋地盯着那些造型奇特的糖果，却没有几个会买。 娜塔莉数了数身上的钱，发现已经没剩多少了，还好昨晚麦卡伦先生没让她掏一半的酒钱，今天缄默也没收她的药剂钱，不然她真的连回到伯瑞的路费都没有了。 但现在，虽然也不多，至少几份糖果的钱还是掏的出来的。 她微笑着挤进孩子群里。“让一让，让一让。” “大叔，我要一二三四……嗯，七个玩偶软糖。” 在场共有六个孩子，加上自己一共七个。 举着七个缠在木棍上的糖果，在围观的孩子们的眼馋的目光中，娜塔莉笑呵呵的，“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每人都挑一份吧！” “真的吗？姐姐！”看起来最活泼的女孩第一个跳出来，站到最前面，“那我要那个小松鼠！谢谢姐姐！” “哇！我要暹罗猫！” “……我要大公牛！” “姐姐，我喜欢那个红色的兔子！” 剩下的孩子们也纷纷效仿，排好队叽叽喳喳地指出自己的爱好…… 最后，娜塔莉手上只剩下了一个“小鸟”，之所以叫它“小鸟”，是因为娜塔莉也看不出它究竟是何品种，这个玩偶软糖的做工与其他相比显得很是仓促，怪不得那些孩子们都不喜欢它。 但无所谓，她并不在乎这些。 与孩子们告别之后，她随意地将糖果放进嘴里。 一瞬间，娜塔莉便皱起眉。 ……果然，好甜啊～ 还是童年的味道，甜到几乎掉牙，但娜塔莉并没有就此而放弃，而是一点点享受起这个对味蕾和牙齿来说十分恐怖的过程。 …… 纳沙塔郊外的湖边，一位长着远东面孔的吟游诗人正站在木质的小码头上，整理着手中的渔具。 吟游诗人才刚刚将带着饵料的鱼钩甩进湖泊深处，就看到从城市的方向飞来一只五色鹦鹉，一路“你好你好”地叫着，直朝南边的天空而去了。 “你好啊！小鸟！”吟游诗人用不属于任何西方国度的语言说了一句，随后他脸上浮出淡淡的微笑。 他十分随意地席地而坐，将鱼竿放到支架上撑起来，等了一会后，却发现没有任何鱼上钩的迹象。 “好吧好吧！万物本当自由！” 吟游诗人轻声说，他从背后取出乐器，重新演奏起一支自己刚到纳沙塔时，曾经唱过的曲子。 他记得那天，娜塔莉才刚刚被冒险者们从黑巫师的控制中解救出来，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了迷茫。 而现在……吟游诗人双眼含笑，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吓得湖泊里的鱼群完全不敢接近，在这空无一人的湖边放声歌唱起来： “不再谈及黑暗 忘却那些恐惧 就在这里 什么都无法伤害到你 话语中蕴含温暖 心情是否平复 你是自由的飞鸟 光明拂去眼泪 就在这里 在你身边 守护之盾与指引之剑 每个冬日清晨 述说夏日暖阳 告诉你 永恒与真实 告诉你 成为你安稳的避风港 成为你永不消逝的光芒 就在这里 恐惧和悲伤 再无法找到你 把过往抛在身后 你是自由的飞鸟 就在这里 躲藏着拥抱 分享爱与生命 你走出漫漫黑夜 就在这里 在你身边 在落日的余晖里 在白鸽的翅膀上 在傍晚的钟声中 分享爱与生命 分享每个清晨与长夜 就在这里 追随着你 成为你安稳的避风港 成为你永不消逝的光明 …… ” 第370章 致读者以及未来的我 啊，大家好，我就是吟游诗人柳(?????) 非常感谢几位小伙伴这么长时间的陪伴，若是没有你们，我可能早已没有坚持下来的动力了。 到现在为止，离我已经设定好的大纲终于已经过去了一半（其实刚开始写完全是即兴而为，作为一位兴趣使然的作者，前面的那段时间是完全没有什么大纲、细纲和人设的，后来才开始学着慢慢补上，所以写得一塌糊涂，当然自觉现在也不怎么样，但肯定比之前要好多了） 咳咳！最开始开书的动机呢，是在读完了波兰作家亨·显克维奇的《十字军骑士》之后而产生的。显克维奇大师塑造出丹露霞那么完美的一个形象，却又给了她无比悲惨的结局，当时确实心里难受极了，睡觉时都想着：会不会有另一种走向呢？如果丹露霞并不需要她的骑士拯救，而是自己就作为一名强大而坚定的骑士存在。 但慢慢的，慢慢的，就逐渐偏离了初衷了。主题也从一开始的新生，到复仇，到救赎，再到自由，也变了许多，但拉跨的作者一个也没写好，最后还是回到了新生。 作为一本世界名著的魔改版，我想它本来能成为一件具有一定思想性和深度的作品的，但由于作者水平的有限性与思维和主题的无限性之间的冲突，最终竟成了这个样子……果然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亲自动手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幸运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并非一无所获，每一天醒来，我都能感觉到自己比前一天进步了许多，我相信每一分看似无意义的举动都是在给未来扎下根基，随着时间的推移，终有一天，我会写出让自己也让读者满意的作品吧！让我们一起努力！共同进步！ 好，回到正题，因为一些学习和生活上的原因，为了赶时间，剩下的一半我砍掉了很多东西，所以可能会显得有那么一点点仓促，但只要不遇到什么特别急的事，每天坚持更新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不用担心会在某一天突然断更（毕竟已经习惯了熬夜(??w??)） 而作为作者的练手作，提前说一下在这本完结之后应该还会有两本，如果不出意外，计划之中的事是肯定不会改变的，而在三本都完结之后还会不会写下去，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不知能看到这里，能看到这段话的还剩下几人，但能忍受住作者毫无逻辑、漏洞百出而又毫无看点的摧残还能一直追读到这里的，应该都非常温柔和具有包容心吧？呐！再次感谢！ （附：在吟游诗人口中出现了两次的诗歌是歌剧魅影里的某一段唱词的魔改版，虽然看起来很怪，但自觉核心主旨是没变的(?????)。而以上那些话呢，因为“作者的话”里无法高于500字，所以就写在这里了，希望不要介意） ——爱你们的：空城柳 第371章 379.新的开始 嚼着软糖，娜塔莉脚步轻快地走在纳沙塔的不知名街道。 在这座城市里没有已经什么遗憾了，接下来该往何处去？ 我是谁？我从哪来？要到哪去？对许多人来说这始终是无解的问题。 有的人活着只是为了活着，有的人活着只是等待着死去，还有的人活着是为了完成与生俱来的使命。她想。 嘴里的糖很甜，娜塔莉一直都眯着眼睛，试图让味觉迟钝一些，然而其他的感官却纷纷敏锐起来。 她听到风的呼吸，她听到车轮碾过街道时的缤纷杂音，她听到一条街之外婴儿的啼哭，她还听到…… 嗯？娜塔莉停下了将最后半截软糖往嘴里送的动作，眼神不复刚才的懒散。 她听到一阵繁杂的厮打声，伴随着的还有许多人的谩骂以及一个声音的求饶。 是从……这边传来的。握紧了手里的长枪，娜塔莉循声走去。 经过几家卖家具和建材的店铺，左拐步入一条幽深的巷道，这里已经距离城市的中心地带十分偏远了，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下层市民所居住的贫民区一样的地方。 离声音的来源越来越近，她能清晰地听到钝器敲打的人体上的声音，以及一些粗俗的谩骂，和七嘴八舌的谈话声： “……敢来我们的地盘抢生意？” “……别弄死了，就剁了手脚丢出去，留条命让其他地方的人看看！” …… 随着脚步的前进，另一个世界在娜塔莉眼前展开，她的身影渐渐与阴影融为一体，完全绕开了肉眼的视觉，若是有人在旁边一直注视着娜塔莉的话，就会发现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在移动时，周围的光线会短暂地发生偏移。 潜行状态，虽然她并不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伎俩，但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十分好用。 绕过最后一个拐角后，声音的来源终于在她面前显露出来。 一群身上遍布纹身、腰间悬挂着匕首和短剑的人围成一圈，正对中央的一个瘦弱青年拳打脚踢，他们身上没有穿戴护具，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看来只是一些普通的街头帮派人士。 那青年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嘴里不住求饶，看起来身上至少骨折了三处，还有数不胜数的淤伤和挫伤。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用身体护着身下的一袋物品，双手死死地抱住袋子，任凭周围的人怎么拉扯也不肯松手。 有个留着长辫的帮派人士已经摸出了短刀，看来是想履行那句“剁掉四肢”的话了。 娜塔莉没多想，将手里的长枪倒转了一个方向，用枪尾朝向前方之后，便顺着墙角的阴影朝那边潜过去。 她要救下这个青年，但又不想杀了这里的所有人，暴力只是对抗暴力的最后手段，但许多时候，它都是唯一能起到作用的。 短刀已经扬起，一群人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刀光一闪，地上的青年已经惊恐的闭上眼睛，但短刀并没能如预期砍到他身上。 一声清澈的金属音之后，短刀被高高弹起，在半空翻滚数周后，径直插进一个人的大腿里，顿时，比之前更为凄厉的惨叫出现在幽深的巷道中。 第372章 380.帮派纷争 一柄漆黑的仿佛连光线都能吸收殆尽的长枪挡在了青年面前。 而这柄奇特的长枪被一条护甲完备的胳膊紧握着。 巷道昏暗的光阴之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全副武装的女骑士，左手反持长枪，右手还拿着半截玩偶软糖，看起来有那么一丝违和与滑稽。 光影交错，翻越天空与墙壁的缝隙的光线投射在她身上，又随着轮廓而垂落，半是苍白的日光，半是迷蒙的黑影，未被阴影笼罩的那部分脸色显得十分苍白，目光冰冷漠然，仿佛经历了世间的一切波澜起伏。 没有任何人看到她是如何接近，又是如何临近面前的，她就像一个悄无声息的幽灵般突然自空气中出现，带来寂静而无声的恐惧。 惨叫声依然还巷道里回荡着，被短刀命中的家伙捂住腿，在地上挣扎翻滚。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这些人是附近的帮派成员，平常就以暴力的压榨和索取为生。最近从大城市里传来一样极其赚钱的生意，混迹在纳沙塔的所有的小帮派都十分默契的负责自己区域内的买卖，平常虽经常有所打斗，但局面还算稳定。 结果，今天居然有人私自跑来他们的地盘卖货，他们这些自诩为“地盘主人”的帮派人士自然是不会无动于衷，于是就有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惨叫声不绝于耳，但气氛却罕见地十分寂静，这些看似凶悍的人都屏住呼吸，直到他们听到一阵从阴影中传来的悠长气息，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面前的骑士是个活人，而非幽灵什么的。 似乎是个不好惹的主。领头的一只耳暗自寻思着。 他凶恶的脸上罕见地挤出难看的笑容，表面上在对眼前的意外之人表达善意，暗地里却把手背到背后悄悄抽出了一把长刀。 “这位阁下，我们‘基林兄弟会’正在处理一些私事，希望您不要胡乱插手，以免闹出些不愉快的事来。” 见那骑士无动于衷，没有任何打算离开的意思，一只耳依然一脸笑意，手背到身后一步一步地接近骑士的位置。 “阁下，您这样让我很为难啊，我们与您之间又没有什么冲突……” 话语未落，他便从背后抽出长刀猛扑而上，抬手凶悍地朝骑士露在外面的头上砍去。这一整套动作流畅到一气呵成，似乎已经进行过了无数次，若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普通人，这会应该早就被长刀劈开了脑袋。 但骑士只是略微一抬手，枪柄就已经以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击打在一只耳腰间，如同战锤横扫而过一般，一只耳直接就被向左边打飞，狠狠地撞到巷道旁的墙壁上，堆叠在一起的那一堆箱子都被撞得滑落下来，里面的杂物散了一地。 “上！”一只耳的口鼻处喷涌而出一股股鲜血，被长枪直接扫中的部位更是完全失去知觉，腹中的内脏都在叫嚣着翻滚，但这个凶悍的家伙完全没有在意伤势，而是对还待在原地的那些人大喊道。 得到没有，那些街头流氓全都反应过来，纷纷抽出携带的匕首或短剑对着骑士的位置嗷嗷叫着一拥而上。 一只耳的落败并没有对他们的士气造成打压，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人很多，而对方只是孤身一人，一群人打一个，他们肯定是占据优势的。 往日，不管是多么厉害的家伙，就算是协会里的老道冒险者，都只能在这些混混的围殴中迅速败下阵来，这也给了他们一种错觉，以及可笑的勇气。 第373章 381.遗落之物 看着一拥而上的人群，娜塔莉只是随意挥动枪柄，就轻易将这些人打翻在地，直到最后甚至都没有挪动过脚步，右手上拿着的糖果都不曾受到破坏。 这些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街头混混们看似凶恶，实则完全不堪一击。也许他们的身手在平常的街头斗殴中还算看得过去，但和从小就进行严酷的训练、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过来的职业骑士比起来，就像是羸弱的儿童，更别说还有装备方面的巨大差异。 “该死！”那个领头的一只耳朵的男人从杂物堆中爬起来，对着地上的一群手下大喊，“起来，快撤！” 随后，这些人便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胳膊或肚子落荒而逃。 娜塔莉并没有追上去的意图，而是缓缓走到那青年边，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盯着他。 刚才的那些帮派人士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娜塔莉估摸着这个被围殴，甚至差点被砍去四肢的青年难道就是什么良好市民了吗？她可不会这样认为。以外貌来作为评判标准是非常片面且愚蠢的。 鼻青脸肿，浑身多处骨折的青年强撑着站起身，抱着袋子，对娜塔莉鞠了一躬，“谢谢您……我，我该走了。” 说完，他便神情焦急地朝外面一瘸一拐地跑去。 “等等。”冷漠的女声传来，青年的脚步为之一滞。 “那是什么？”用枪尾指着他手上拿着的袋子，娜塔莉毫无情绪地开口。 青年几乎要哭出来，“求您别问了，骑士阁下……您这样的人是不会懂我们这些家伙的处境的，我需要钱，我此我愿意做任何事，即便是坏事。” 他一点一点地向后退去，到达拐角旁边时，突然就一溜烟地逃跑了，完全看不出来腿上有伤，当娜塔莉追过去时，却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他的行踪。 这片区域光线昏暗，拐角和杂物众多，就像是这些老鼠们的巢穴，陌生人走进这里，要是方向感不佳的话甚至都容易迷路，何谈能追得上对巢穴十分熟悉的老鼠。 但借助从头顶的一线天空中传来的光线，她看到有一个闪亮亮的东西正悄悄地躺在那里，甚至还未停止滚动。 估计是那个青年临走时不小心遗落下的，可能就是那黑色袋子里装的东西。 娜塔莉将长枪在拿在手心旋转数周，最后才将其回正，又把右手拿着的软糖往嘴里一丢，弯腰伸手捡起了地上的小物件。 那是一个透明的小瓶，大概与一根拇指差不多的大小，里面装有半瓶左右的粉末状物体，看起来有些像食盐或者面粉，但却是异常的蓝色。 单看外表好像没什么出奇的地方，那透明小瓶的做工很是粗劣，以娜塔莉自己的经验判断，应该是使用废弃炼金材料直接套模型浇灌而成的，也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修饰和加工，成本极低，要是去机械师联合会的售卖场的话，估计只需几个子就能买到一整箱，单独拿出来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倒是里面装着的蓝色粉末，娜塔莉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那究竟是为何物，似乎有些研究价值。 但出于谨慎的考虑，她也不会现在就打开瓶盖一探究竟——强烈的好奇心经常是害死冒险者的一大因素。 在一番思索之后，娜塔莉还是决定带上这东西。 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究竟能起到什么作用，有没有危险，但肯定有人会知道的。 第374章 382.绝望摇篮 娜塔莉想顺着记忆回到城市主干道。 在这过程中，经过一条岔道时，往前是出口，左右两边各有一条分支路线，大约只有两人并排站在一起的宽度。 娜塔莉知道向前是正确的路线，但还是朝左右投去目光。 她看到两旁的分支内有许多来去匆匆的人，他们都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眼圈发黑，或坐在门外，或躺在杂物堆中，时不时古怪地笑着叫着，浑身异常地抽搐。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手里无一例外都拿着她刚才捡到的那种小瓶，把瓶口对着口鼻，将里面的蓝色粉末往体内吸去，随后就重复起那种怪异的颤抖和呻吟，似乎极为痛苦，却又极度舒适。 他们的身体状况非常之差，精神不巴加莫约的奴隶们都还要疲惫，身上的衣物仿佛几个月都没换洗过…… 娜塔莉从他们眼里看不到任何一丝希望和追求，仿佛全部的生命都寄托在瓶子的蓝色粉末里。 地面上，同类型的空瓶子散落了一地，在昏暗的光线与污浊的空气中缓缓滚动，反射成灰暗的光点，就像来自地狱深渊中的邪物。 突然间，有一种深寒的冰冷从脚底升起，眼前的画面让她感到极度的扭曲与厌恶，这种厌恶甚至比黑巫师的高塔还要更胜一筹。 娜塔莉完全不想过去查看，而是提着长枪，急匆匆的仿佛逃离般的离开了这片区域，直到返回车水马龙的街道才停下脚步，长吁了一口气。 那瓶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能把人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样子。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看见的场景，此刻，娜塔莉的心情十分复杂。 难道贫民窟的生活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还是只有现在或者只有这里？ 一片罪恶滋生的土壤，绝望和堕落的摇篮。 有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我能改变什么吗？不，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可以阻止恶行，却并不能给世界带来拯救，我可以以暴力来制止暴力，却无法从根源上阻止暴力的出现…… 也许那个青年说的不错，像我这样的人，确实完全无法想象和理解他们究竟处于一种怎样的生活环境里。 街道上行脚商人的吆喝将娜塔莉的思维带回现实。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生机勃勃的街道，她抬起右手，将还剩下的半截玩偶软糖送进嘴里。 浓郁的糖分立即就在口中化开，缠绕上了舌尖与味蕾，关于甜度的反馈瞬间就占据了脑海里的全部位空间，将其他想法驱逐出境。 娜塔莉重新找回自己的坚持和信心。 也许我能做的确实有限，但并非毫无意义，只要我的行动会让世界走在正确的轨道上，而非变得更差，那它就是值得的。 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一边吃着糖果，一边朝机械师联合会的圆形建筑走去。 纳沙塔的机械师联合会并不像安戈莱的那样有许多的亚人当职，这里的工作者都是些身着礼服，看起来彬彬有礼的人类。 娜塔莉预定了一趟最近的去往伯瑞的班次，然后就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吮吸着玩偶软糖，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 …… 第375章 383.重返伯瑞 伯瑞确实要比靠近南部地区的纳沙塔和洛德兰等地都要冷得多，若是乘坐空艇于纳沙塔直达伯瑞的话，就能非常直观地看出两地的差异。 在南方，虽然树叶也是在寒风中萧瑟地飘落，但行走在街道上的人们大部分都只是穿着换季时所需的双层服或者风衣，而北方地区的人们都早早就换上的厚重的冬装。 并且，路上都看不到什么行人，只有零星的工人和侍者在城市里移动。一列列的城市卫队在大街小巷中穿行徘徊，脚步匆忙，神情严肃，似乎在执行着什么重大任务。 好像……不太对劲？ 娜塔莉记得上次来这里时，街上并没有如此萧条，也没有像当前这样多的巡逻卫队。虽然天气肯定有一定影响，但不至于零落到如此地步……那么，就只能从其他方面找寻影响因素了。 记得上一次，就算是正飞着大雪的天气，路边也依然有许多商贩和行人，画家、雕塑家们也不会因为天气而改变自己的创作计划。 也许这座城市里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独自走在路上，她不禁这样想到。 也许尼尔和子爵会知道伯瑞究竟发生了什么。娜塔莉考虑着，等到了庄园后问一问就知道了。 当前的首要目的可不是考虑这些不知有无的问题，而是快些赶往缪塞尔子爵的庄园。城区离郊外可还有些距离，要是天黑之后都还没赶到，那就只能在野外露宿了，现在可没有一个能她加持幽冥视觉的巫师在身边。 她向着郊外的方向走去，但刚走出一段距离，没想到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列巡逻卫队直接叫住了。 “站住！”士官长大喊，“什么人？” ……嗯？何时进出伯瑞都要经过盘问了？ 虽然疑惑，但娜塔莉还是坦然地出示了自己在协会的徽记和身份凭证。 “……协会认证：资深骑士，资深冒险者。”顺着凭证上的文字，士官长一路念下来，严肃的表情也渐渐缓和，“哦，抱歉，骑士阁下。” 他恭敬地把徽记和凭证递还给娜塔莉，“请原谅，最近这伯瑞城里出了点乱子，可没有原来那么安定了，这几天总有些人试图扰乱城市秩序，给我们带来了许多麻烦，为了维护治安，城里的可疑人员都必须通过例行安检，往您能理解。” “没事。”接过自己的东西，娜塔莉淡淡地颔首，内心却思绪万千。 出了点乱子？伯瑞可是法兰洛德的首都，国王所在的皇城，连这里都能出乱子？谁有这么大能耐能在国王眼皮子底下挑事？ “虽然您是位资深骑士，但我建议您在外出时还是带上您的骑士侍从为好。”临走时，士官长提醒着，“万一遇上了那些家伙还能有个照应。尽管您很强，但躲在暗处的那些歹人也不是泛泛之辈，这些日子，我有好几个兄弟都折在他们手上了。” “多谢，我会注意的。”看来这个士官长是把她当做那些有着自己的领地、爵位和侍从的贵族骑士了，但也无所谓，娜塔莉并不想多做解释，便只点点头，便提着枪朝郊外走去。 第376章 384.城市两极 出了主城区之后，气氛变得更为压抑。 即便是在伯瑞，城市里的阶级区分也格外明显。核心城区——即被高大的城墙所围住的繁华地带，是贵族、富商、学者以及一部分的中上层市民所居住的地域，街道上一尘不染，各种各样的商铺和会场坐落有序，以国王的宫殿为中心，围成一个不怎么规则的圆形，治安优良，环境美观，也是伯瑞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核心。 而在城墙之外，则是近几十年才出现的下层市民的聚集地，城里的人一般把这种简单的聚集地叫做“棚户区”，因为所有的建筑都是简单的木材或者钢铁、岩石搭建的低矮棚屋，与城里的高大建筑相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世界。 这并没有自古以来就有的传统，而是最近几十年才新出现的概念词。 由于城市的发展以及常住人口增长，而城市的原本城墙又无法拆掉重建，故而才出现了这种怪异的现象：各种用途的场所和商铺都挤在了城中的繁华地区，城中也成了富裕的中上层市民的居住区，而其他下层市民则根本无法在城内找到一席之地，纷纷被挤成了城墙之外。 围绕着城墙周围的环状路线，以及如蛛网般向外辐射延伸的通往远郊的干道，这些算是被赶出了城市的人们不愿意离开伯瑞，便又在城墙之外修筑起一排排低矮的棚屋，当棚屋逐渐变多时，也便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聚落。 这里是城市卫队的手伸不到、也不情愿伸过来的地方，各种势力云集，秩序混杂，环境恶劣——当然是与城墙里的城区相比，与纳沙塔或者其他城市的贫民窟比起来，则显得十分干净和文明了，至少表面如此。 虽然没有了往来巡逻的卫兵，没有了那种扑面而来的紧张气氛，但城外的压抑是来自另一种人。 娜塔莉看到干道旁的棚户区中聚积着一堆又一堆的人，他们状似优闲，无所事事，似乎只是聚在一起，围在露天的酒桌边，边笑边交谈着些什么。 因为离得很远，所以娜塔莉根本听不清他们口中的谈话。 走到某一段路时，她看到有个披着黑色宽大斗篷的人鬼鬼祟祟的靠拢过来，但在棚户区的某个人神色冷峻地摆了摆头后，披着斗篷的人便又重新缩了回去。 这些人正时刻打量和提防着她，却以表面上交谈作为掩饰。娜塔莉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一点。 整个棚户区表面嘈杂，实际上根本悄无声息。 那个想要接近她的斗篷人应该是某种推销者或者传教士（如果他们的组织结构是以某种宗教的形式存在的话），而那些一种观察着路面的人则毫无疑问扮演着“管理者”或是“斥候”一类的角色，也许两者皆是。 若是简单地看来，他们有些像是纳沙塔贫民窟的那些帮派人士，但娜塔莉看得出这些人与纳沙塔的街头混混们完全不同。 从他们那种平静中带着凌冽的眼神，看似寻常却时刻保持着最佳状态，以及藏在衣服下的带着许多机械结构的各式武器就能看得出来，这些人并没有他们所想要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第377章 385.预兆 离开城市外围的棚户区，往西沿着大道行走约三个小时就能看到缪塞尔子爵的庄园了。 说是郊外，实则已经相当于另一处聚落区了。 平原上，除了缪塞尔家族的建筑之外，周边还有一些依托于子爵庇护下的种植主和农夫、酿酒师等，共同组成了聚落的生态。 大片的葡萄种植园分布在被栅栏圈起来的广阔土地之内，有许多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妇女在里面忙碌着，由驮兽拉着的车辆在几处建筑之间来回奔波，或是满载成品由商道运往各处，从鲜果到酿造再到宣传和售卖，都有着专门的人员负责。 缪塞尔子爵的私人庄园同时也作为伯瑞的一处著名酒庄而存在，所产出的瓶装酒被人们冠以“紫水晶”的称号，色泽晶莹剔透，气味芳香馥雅，入口甘甜醇厚，在伯瑞以及周边地区都享有不菲的声誉，若不是产量稀少，或许能成为整个法兰洛德的名贵特产也说不定。 走在通往酒庄的路上，时不时也能看到一辆接着一辆的带有缪塞尔家族纹章的货车从身边行驶而过，往伯瑞城区的方向而去。 护送货车的只有非常少量的护卫，这个规模的配置与其他地方的商队护卫都完全不能比。 由于地处皇城附近，周边的大型野兽和魔物基本都被强大的老近卫军们清缴一空了，只剩下一些弱小的没什么攻击性的物种存在，近些年也不曾传出什么有关于劫匪的消息，所以周边地区还是十分安全的，自然也没有像其他地方的那般紧张。 但娜塔莉也注意到，比起上一次来时，现在运输队所配备的护卫数量似乎多了将近一倍，神色也不复往日的散漫，显得略微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甚至还派出了斥候在前方探路。 看样子，局势确实有些不安了，就算最近还没有出现什么大的乱子，但几乎所有生活在伯瑞附近的人们都有了某种预感。 就像一场毁灭性灾难来临之前，所有的动物和魔物都会事先察觉并群体迁徙、当一艘远洋航船在旅途中面临沉没，在开船之前船舱里的老鼠就会首先逃离一空一样。 所有的灾难在发生前都有其预兆，有些因素人类无法直观地感知，但也有些是多数人都能看得见、摸得着的，这一次显然是后者。 当遇到她时，那些斥候都显得十分紧张，娜塔莉只好将手放在身前，稍稍伏身，表明自己没有敌意。 那些斥候在简单查看了一番周围之后，发现她只是孤身独行，看上去也不像是歹人，便放下心，招呼着车队继续向前行动。 她站在路旁，侧着身子，注视着那些驮兽拉着的车辆和骑在马上的护卫接连从眼前经过。 车辆上运输的自然是产自缪塞尔家族的名酒“紫水晶”，装在一个个箱子里，每一处空隙中都塞满了丝绒，用于防止运输途中的货品损失。 围绕在周围的护卫都骑在马匹上，身着缪塞尔家族的深红色制式盔甲，装备有带机械辅助动力的武器。 这类武器是机械师联合会近些年研发出来的新式装备，能对使用者的力量和技巧等形成一种不算太大的增幅，但价格又十分高昂，一般人根本不会选择这种性价比较低的装备。 缪塞尔家族自然是有能力为护卫们配备这类武器，但娜塔莉记得之前在棚户区中看到的那些人身上也是携带着装有机械辅助装置的武器，尽管他们藏得很好，但依然没能逃过娜塔莉的眼睛。 按理说，住在棚户区的应该都属于城市的下层居民，他们本该是无法负担得起这种高端但昂贵，还得时不时送去机械师联合会中花钱保养的装备的。 那么，他们的身份就很值得怀疑了。 第378章 386.宝石蜉蝣 待车队经过之后，娜塔莉才重新回到道路中央，一边思考，一边继续向前前进。 渐渐的，许多一人多高的灌木丛出现在了道路旁，风吹过时，枝丫与碎叶相互碰撞，沙沙作响，就像有人或者什么猛兽潜伏在其中一般。 从道路旁的灌木丛中，突然窜出一只浑身都散发着幽蓝的魔法荧光的宝石蜉蝣，托着长长的尾巴，行动间悄无声息，就像一团有着生命的飞絮，从她身前悠然地飘荡过去了。 当宝石蜉蝣的蓝色荧光突然出现在眼前时，娜塔莉确实略微感到了一丝惊慌和紧张，等看清面前的物种时，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这种小魔物对人类而言是没有任何威胁的，甚至有许多人都喜欢捉一些宝石蜉蝣关在笼子里欣赏，有些行脚商人也会特意将他们用编织的竹笼捕捉起来，拿去卖给有需要的人。 在娜塔莉小时候还能见到许多，那时她时喜欢在夏日的午夜一个人跑到教堂之外的空地，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一大群荧光闪烁的宝石蜉蝣从灌木丛中飞出，在夜晚的湿润空气中左右摇晃，翩翩起舞。 夜幕之下，这些小生命组成的场景就像法术荧光凝聚而成的海浪般，游曳翻飞，从一边滑向另一边，如同会移动的满天繁星，幽蓝的光芒闪烁着，飘摇着，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可渐渐的，一年复一年，它们的幽蓝色身影逐渐减少，到现在，就已经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不知是生态发生了变化，还是这些漂亮但脆弱的生物都被商人们捕捉完了——被关进笼中后，它们美丽的生命便最多只能维持一天时间，若是在被捕后的一天中没能卖掉，大部分商人可不会好心还它们自由，而是任凭这些生物在笼中死去，而将它们买回去的人们也不是拿去放生的，而是为了给自己的单调生活增添那么一丝趣味性。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在北方寒冷的冬季，甚至是在白天，都能见到一只宝石蜉蝣，这是非常令人惊讶、甚至是不可思议的。 因为它们在喜欢温暖湿润的夏夜里出没，而此时此地，可是完全与它们的习性和喜好背道而驰。 娜塔莉伸出右手，提前挡在了宝石蜉蝣行动路线的正前方，下一刻，这魔物就直直地撞到了她张开的手掌中，那模样看起来十分呆傻。 宝石蜉蝣没有眼睛，也没有视觉，所有的行动都是借助空气的细微流动而进行的。 在娜塔莉手中，宝石蜉蝣试图转移方向，但娜塔莉熟练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它腹部的某个区域，这个小生物便完全挣扎不开娜塔莉的掌控了。 它们长的就像海洋中的某种五彩斑斓的鱼类，有着一条接近两倍身体长度的长尾巴，尾巴尖端带有一些鱼鳍状的物质，身体两侧长有蝴蝶一样的华丽而精美的翅膀似的东西，却并不是翅膀，而是软绵绵的、滑腻和单薄的，并且和尾巴尖端的组成物质是完全相同的。 宝石蜉蝣们能飞起来并不是依靠这装饰品一样的“翅膀”，而是带有魔法色彩的、超自然的力量，在宝石蜉蝣体表所发出的幽蓝荧光正是这一点的体现。 事实上，它们也相当于一个极小型的法力水晶，每只宝石蜉蝣体内所蕴含的能量大约能提供一个学徒级的法术所需，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一些巫师也会直接将它们当做法力水晶使用，虽然到了那种地步时，宝石蜉蝣们所提供的这点法力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第379章 387.一首优美的诗 娜塔莉将这个小家伙控制在掌心，欣赏着它的美丽。 她很高兴能在这个根本不可能见到它们的时间和地点与它相遇，这简直不可思议。 两指之间，宝石蜉蝣微微颤抖着，散发出一种更强烈荧光。娜塔莉看得出它很恐惧，并且已经出现了应激反应。 笼中的美丽并不是真的美丽，它们是属于自然的。 娜塔莉松开了手指，重新还它自由。宝石蜉蝣下落了一点，又重新漂浮在空气中，扇动着身体两侧的翅膀一样的结构，悠然转动着纺缒形的身体，就像一条自由自在的深海鱼，在空气与风所组成的大海里遨游。 依然是顺着空气流动的轨迹，时而在娜塔莉头顶徘徊，时而又突然下落至她的膝盖处，刚才发生的事并没有让它对娜塔莉出现抵触和反感之类的情绪。 宝石蜉蝣的记忆只有数秒，在这几个呼吸之间，它就把刚才被人类抓住的事忘得干干净净，重新回到之前那种空游无所依的状态。 怀着一种别样的心情，娜塔莉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它的活动轨迹，沿着路途继续向前方走去。 两旁的灌木丛中传出更多的沙沙声，仿佛藏匿着许许多多的小生命。娜塔莉没有在意，依然大步前进，可不一会，从某个方向升起一点幽蓝的荧光，随后是第二点，第三点…… 数不胜数的幽蓝色光芒从道路两旁的灌木丛中升起，美得就像是一副动起来的油画，如梦似幻，连冬日灰蒙蒙的天空都被点缀的如同群星璀璨之夜。 那是许许多多的宝石蜉蝣，它们从藏身之处飘荡出来，不再掩饰它们的光芒，它们遍布了这片区域的每个角落、每个方位，它们随风舞动，尽情摇曳，恰如满天的飞絮，却更加的美丽动人，散发出魔法生物所特有的幽蓝荧光。 看着眼前美到不真实的恰如梦境般的场景，娜塔莉也不禁呆在原地，微微张着嘴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态。 这些宝石蜉蝣瞬间就占据了她身边的第一个角落，入眼满是幽蓝的荧光，五彩斑斓的翅膀和尾巴凭空起伏，从半空直至地面，宝石蜉蝣既密集而又稀疏地均匀分布着，不管以何种角度看去，都只能看到相同的画面。 因为它们的出现，娜塔莉甚至都无法看清前路了，视野里全是宝石蜉蝣所散发出的法术荧光。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在半空轻轻挥过，却因动作幅度过大而带动了空气的流淌，不仅没有碰到任何一只宝石蜉蝣，它们还纷纷顺着她的手臂划过的路线游动起来。 娜塔莉开心地笑起来，这让她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在空阔的夏夜，与大群的宝石蜉蝣们共舞。 就像是漫步在星空之中，于无数的光点之间穿梭，流星就在脚边一闪而过，太阳是项链上最夺目的光辉，银河作为缠绕在周身的宛带，伴随着舞步而翩然飘零……如最优美的诗，如最虚幻的梦。 这是许多人都想象过却又根本无法实现的一幕，光怪陆离，却又让人想要放声歌唱或哭泣。 第380章 388.未曾设想的重逢 她沉浸在这种绝妙的氛围中，以至于降低了对周围环境的提防。 从身后，有一团气流飞速靠近，寂寥无声，就如一支疾驰的利箭破开空气，引得那些宝石蜉蝣纷纷四散分流。 娜塔莉的瞳孔瞬间放大，她忽地有种预感，她能感受到空气的流淌，看到身后的宝石蜉蝣纷纷向身前游过。 甚至来不及转身，娜塔莉只能扬起左手，将长枪的枪身斜背在身后，当她做完这个动作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后传来，实打实地撞击在枪杆上。 清脆的金属音在飘摇的宝石蜉蝣群中响起。 娜塔莉整个人都被迫向前推移了数步，但还好挡住了偷袭者的这一击。 她的眼神凌冽起来，立在原地，手腕一抖，整个人转动360度，长枪凌冽地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弧，围绕着周身横扫而过，这速度超越了声音的传递，还未听到武器撕裂空气的迅音，长枪就已经回到原本的位置，在圆弧的正中央，娜塔莉的身影都变得模糊。 这是速度和力量的完美结合，在反击的圆弧划过的路径上，数只被击中的宝石蜉蝣顷刻间就萎靡地掉落在地。 四周形成一股类似微型飓风一样的气流，大量的宝石蜉蝣纷纷在半空旋转起来，璀璨的幽蓝光芒如河水般涌动流淌，形成一副美轮美奂的画面。 然而娜塔莉没有时间欣赏这美妙的一幕，因为她势在必得的反击实际上扑了个空，偷袭者不知躲到了哪里，她甚至完全找不到来犯之人现在所处的方位。 这时，她感觉自己身后的影子擅自动起来，冷冽的寒光几乎让颈后毛发都根根立起。 原来那人就一直躲在她身后，跟随着她的横扫轨迹同步地转了一周。 没有犹豫的时间，娜塔莉向正前方飞跃，同时反手向身后刺出了枪尾。 偷袭者显然比她原本想象的还要棘手，这种类似鬼魅般的身法是她在以往的经验中从未见过的。 甚至，在刚才的那种局面中，来人想杀她简直是易如反掌，而那人却没有立即动手，反而给了她反应的时间，就像是在玩一种猫捉老鼠式的游戏。 敌人的自身水平和战斗经验要明显高于自己。她得出了这样的判断。 果然，向后延伸出的枪尾与敌方的武器稍稍碰撞就被弹开，娜塔莉借力转身再次刺出一枪，那人却不知何时又跳跃到她身后，如影子追随着形体而动。 这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家伙。 在对方的下一次攻击到来之前，娜塔莉并没有再次选择防御，而是向斜前方奔行而去。 身后，冷冽的寒芒立即追随而至，如夺命的厉鬼。 然而就在这寒芒即将接近娜塔莉的那一刻，她的身影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身后之人微微一愣，随后，枪尖的刃部就从他背后伸来，架在了他脖颈边。 “果然是你！”身后，娜塔莉有些兴奋的声音传来。 她看到的人正符合她心中的猜想。 眼前这个身着红黑色军服，脚踩着军属长靴，身材高大，头发一丝不苟，看起来有着一种古典而又含蓄的贵族气质的男人，可不就是那个说在子爵的庄园里等她的骑士吗。 第381章 389.物种反常 四周的宝石蜉蝣翩然舞动，气流停止，它们又回到之前的行动轨迹上。 娜塔莉收回枪柄，歪着头注视着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尼尔也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和离开时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不同的娜塔莉。 现在的她和以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位全身都闪着光的神官骑士，虽然离开了神灵的庇佑，但现在的她比任何一位固守传统的神官骑士都还要耀眼和坚定。 他知道，这次一别，娜塔莉已经找回了自我，也找到了未来的方向。 尼尔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也对她刚才表现出的战斗技巧非常赞赏。 “不错～刚才那是刺客的潜行吗？” 娜塔莉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想法。 当骑士转过身来，她才注意到尼尔的长剑还挂在他腰间，而他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个炼金器具一样的棱台形金属物体。 他刚才就是用这个东西，和自己的长枪对拼，还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娜塔莉着实有些无语。 重新见到了尼尔却是以这种古怪的方式，她感觉有些激动，但又忍不住好笑。 真的是……十分意外。 宝石蜉蝣们满天飞舞，幽蓝色的法术荧光闪烁着，就如不熄的群星，行走在其中，也像是在天外的琼宇里穿行。 “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娜塔莉先一步开口。 两人并肩在宝石蜉蝣群中漫步，向着庄园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场偶然。”尼尔浅笑着，“我这几天都在调查一些东西，返程途中就遇到了你。”他朝娜塔莉挥了挥手里拿着的棱台形金属物体，改变了一只在身前经过的宝石蜉蝣的行动轨迹。 “那是什么？”娜塔莉好奇地问，她的视线在那东西上停留了几秒，又忽地离开。 “嗯……该怎么说。”尼尔闭上眼睛，两秒钟后又重新睁开，“看到这些飘来飘去的小家伙了吗？你在洛德兰长大，应该认识这种无害的小魔物。” 他伸出手，和娜塔莉刚才一样，用两指抓住了一只宝石蜉蝣，将其禁锢在手心。 鱼一样魔物扭动着头部和尾巴，软乎乎的鳍状物奋力挣扎，却无法逃脱人类的手掌。 “嗯，宝石蜉蝣。”娜塔莉说出了一个名称。 “是的，宝石蜉蝣。”尼尔松开手指，将那只美丽的小魔物放回空气中，又接着说： “那你应该还知道它们的一些生存习性，如喜温、喜湿、惧光、惧风等。一般情况下，宝石蜉蝣会生活在南方地区的沼泽地与河流、湖泊地带，并于温暖潮湿的夏季夜里成群结队的出现，寻找配偶和产卵。” 尼尔看向身边的娜塔莉，“发现反常之处了吗？” 娜塔莉又点了点头，边走边回答，“这里是位于北方的伯瑞，又处于冬季，气候寒冷干燥，时不时还是有寒风呼啸，现在又是白天……这完全违背了宝石蜉蝣的习性。” “而就在这种程度的恶劣情况下，它们还是出现并大量聚集了。”尼尔接过话，他的一条手臂在空中挥过，让周边的所有宝石蜉蝣都微微晃动。 “按理说，它们是根本不会出现在这种环境里的，这完全不合物种的生存逻辑与自然规则。” 他话音一转，“然而事实上，这几个月来，许许多多的物种身上都出现了此类不合情理的反常。” 第382章 390.无法控制的心跳 “那是为什么呢？”娜塔莉疑惑地问。 “若只是一两类的物种的话，一般情况下，学术界会认为是什么变异或者入侵物种压迫了它们的生存空间，迫使它们不得不离开舒适区，向不适宜的环境中迁徙。” “而像目前这种大量物种的开始离开居住地的情况，在此前从未发生过，或者说从未有过记载。”面对娜塔莉的提问，尼尔徐徐解释着。 两人边走边谈，随着她们的前进，身边的宝石蜉蝣群如潮水般散开，无数的幽蓝荧光上下翻飞，形成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 此刻，娜塔莉的心情无比愉悦，是因为眼前这些宝石蜉蝣所组成的繁星吗？还是因为在偶然间重新与尼尔相遇？或者两者皆有。 骑士深沉中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一直在耳边持续着，渐渐的，娜塔莉发现自己耳中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她逐渐听不清尼尔究竟在说些什么。 她抬起头，视线直盯着骑士那棱角分明的脸，神情逐渐茫然和呆滞。 骑士正讲述着一些关于物种和生态之间的知识，目光直视前方，表情专注而坚定，在如繁星般的宝石蜉蝣们的衬托下，从发丝到衣服的轮廓上都染上了一层立体的光晕，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那些从中古时期遗留至今的花岗岩雕塑。 心脏跳的很快。一种别样的感觉从涌动的心室中升起，又在下一刻顺着所有的血管迸发到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角落，难以言喻的空白占据了她的全部精神和思维。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在乎，娜塔莉所有的感官里只剩下了视觉。 火热的血液在体内飞快流淌、循环，她不知为何而起，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进入这样一种状态，她只是注视着尼尔的嘴唇有节奏地开合，而思绪不知飞到了何方。 “……像是马赛杜拉港口的巨舌鱼，往年的这个时候，它们会随着寒流成群结队地经过港口前的海域，数量庞大，规模恐怖，所到之处，连海面都会被染成黑色，而这种现象甚至会只持续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在这段不可多得的时间中，渔民们能籍此而获得全年度的最后一个季节的最后一次丰收，可上个月直到现在，据说寒流倒是照常到来了，可本应……”走着走着，尼尔发现身旁的娜塔莉再也不坑声了。 他疑惑地扭头，却看到娜塔莉正目光灼热地盯着自己，脸颊染上了两抹红润，就像是经过剧烈运动之后身体过热而出现的那种健康的红润，目光一动不动，神情显得有些呆滞，整个人只知道茫然地向前走。 嗯？发生了什么？似乎也不曾感觉到有来自宝石蜉蝣之外的法术波动出现啊，怎么就像是中了什么控制系法术似的。 看着这样的娜塔莉，尼尔完全摸不着头脑。 “喂，你有在听吗？”他用手肘碰了碰不知怎么就陷入了呆滞的娜塔莉，然后掌张开五指在她凝固的视线前挥了挥，试图唤醒仿佛石化了一般的她。 “啊？啊！哦！”娜塔莉立即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东张西望了一会，随后用手捂住了有些发热的脸。 “哦，在听呢～”娜塔莉笑着回了一句，随后却微微一愣，然后尴尬地干咳了两下，“咳咳！我们说到哪儿了？” 第383章 391.关于灾难 骑士抿了抿嘴唇，然后没好气地伸手在娜塔莉头上轻轻敲了敲，貌似有些哭笑不得。 “唉！你呀……”他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没办法。” “总之，世界上的某些东西正在发生改变，只需要知道这一点。” “那么导致这一切都原因究竟是什么呢？”娜塔莉摸了摸鼻尖，重新问道。 交谈间，她们已经穿过了刚才的宝石蜉蝣群，将那片繁星般的区域抛在身后，渐行渐远。 尼尔再次扬了扬手里的棱柱，“事实上，我正是为了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开始此次行动的。” “这几天，我去找了国立物种研究院的梅蒂契爵士，希望能了解一些有用的信息，可爵士自己也对世界各地出现的各种反常现象一筹莫展。在对比我给他收集到的数据之后，爵士才有了一点猜想。” 他的话语顿了顿，“既——出现反常的物种都预知到了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并试图尽可能的逃离灾难的核心地区，而我们人类，则对此一无所知。” 灾难？听到这个词时，娜塔莉立即就想到了于自己的梦境中出现过的场景：满天倾倒的火雨，燃烧着的大地，绝望而仓皇逃窜的人们，如山脉一样的火巨人群，以及那个遮天蔽日、如梦魇似的长角火巨人…… 无法遏制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传遍全身，冲散了头脑里刚才有过的那些混乱和炙热。 若真的是那样，人类，包括其他的类人物种，以及其他的各种生命，都该何去何从？ “在为此而担忧吗？”尼尔发现了她的异样。 担忧吗？好像是的，但又不是。娜塔莉不置可否地向前走着。 “不……大概不是。”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身旁的尼尔，神情很是认真。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看到了一些杂乱不堪但又让人心生畏惧的画面，有一天，一股毁灭性的力量降临到这个世上，即便集结起全部的势力都无法违抗和阻拦这股力量，那时，我们该怎么做？” 尼尔愣住了，似乎在思考她刚才的话。 片刻，他的思维又回到脑海，尼尔与娜塔莉对视着，却不像娜塔莉那样紧张，而是显露出十分轻松的模样。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的世界将濒临毁灭，我们的文明将迎来消亡……” “一切纷争和善恶都在无可违逆的灾难中结束，从北域的冰雪到摩尔克的荒漠，从西大陆的钢铁堡垒直至远东的高塔庙宇……所有的种族和文明都淹没在战火里。”娜塔莉接过他的话，她想象着可能到来的局面，越是想象就越发的不安，神情变得很是落寞。 “摧毁，湮灭。而最终，我们输了，我们的敌人赢了，败局已经无可挽回，一切都将迎来最终的归宿……” 这时，尼尔笑着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或许吧！我的朋友。”他低下头，直视着娜塔莉的眼睛说了一句，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似乎是在安抚娜塔莉此刻的那种震荡不安的情绪。 “未来尚未可知，唯独希望永存。” “如果今天便是末日，那我们便拿起手中的武器奋起反抗，如果反抗注定失败，那就让此战成为永恒。” 他的声音温和而平静，仿佛带着一种别样的魔力。 “倘若我们找到了一丝生机，那就在日落时分，再陪我喝杯私酿的美酒吧！那是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候，也是最适合庆祝的时间。” 第384章 392.平淡 在他那深沉却柔和的声音中，娜塔莉终于想通了些什么。 于是，她也笑起来了，就像是一个在圣诞夜得到了礼物的孩子。 “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纳沙塔走到现在，她一直想着逃避，想着可以集结各国之力造出几艘大船，让一部分人凭借着船只离开西大陆，放弃故土，远离家乡，逃到海外，逃到海洋那边的天际去，逃到灾难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可是，这一切就真的那么容易实现吗？另说，这世上真的有灾难无法找到的地方吗？如连绵起伏的山脉一样的火巨人军队，铺天盖地焚烧万物的烈焰火雨……在这些远远地超出想象的东西围攻下，仅凭几艘船真的能逃掉吗？ 只是同样的希望渺茫，而在最根本的问题上，什么也不曾改变。 想要取得最终的胜利，就必须直面灾难，并将其击退，只有这样，文明才有一线存续的机会。 娜塔莉暗暗下定决心。 无论来犯之敌有多么强大，不管胜利的希望有多么的渺茫，但我还是要拿起武器捍卫这世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 接下来的路途还剩下不少的一段距离，可在交谈中，不知不觉地，就已经看到了一片片分布在原野上的果园。 已经快到了。 时间过得真快，嗯……还是说这条路好好短啊？不，从与尼尔相遇的地方，要走到子爵的庄园这边来，起码也得要一个多小时。 可在娜塔莉的意识里，感觉才刚刚过去了几分钟的时间。离开了宝石蜉蝣群后，她们关于异变、灾难和预知的事，不知不觉间，不曾想就已经走到这儿来了。 有些路，假如一个人走的话，会显得格外漫长，而当有人陪伴在身边，则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就从一端走到了另一端。 在回到人类的聚居地后，娜塔莉逐渐变得面无表情，但内心却还是感慨着。 路边，更多的绘制有子爵的家族徽记的车辆正首尾相接地连在一起，排成一列长长的蛇形，大约得有数十米。 穿着浅蓝色双层服饰的工人正在道路与酒庄间忙进忙出，将一箱箱娜塔莉之前在路上所见过的那种酒搬运上车辆，然后吆喝着，开始下一趟的搬运。 一些骑在马上的职业军人正在酒庄与果园前的这段道路上来回拓步，马蹄声犹如春天的雨点。 他们手里的剑、刀与矛、弓等各种各样的武器上都安装了大量的机械化结构，在填装动力推进器时，会先将一个打空了的金属壳退出武器之外，在将另一个手指头大小的推进器按进金属与金属之间的连接处，只需轻轻一推，一把在推进器的能量用完之前性能远超传统装备的武器就安装完成了。 于是，地面上也落了许许多多的手指头大小的金属空壳，在马蹄的践踏中被踢得飞溅而起。 这种装置能让他们借助推进器产生的巨大力量使用手中的武器，而不需要自己使出太大的力量，哪怕只是一个孩子，只要能拿得动这种辅助装备，都能轻易地破开猛犸兽和巨齿蜥的表层护甲，对这些中型魔物们造成一定伤害。 若不是购买和维护的成本太过高昂，现在应该就是人手一把的程度了。 第385章 393.缪塞尔子爵 其实若是能提升战力的话，协会里的许多冒险者都不会吝啬这点钱的，许多人都并不怎么讨厌这种昂贵的新式武器，但机械辅助类装备却始终都没能成为主流。 这其中，除了价格和时间等方面的因素之外，还有一个很出乎意料的因素让机械辅助类装备没能取代常规武器的主体地位。 即是，在具体的实战情况中，许多习惯了常规武器的冒险者都发现，新式武器虽然使用起来的确十分省力和轻松，但却非常别扭，就像是武器在迎领着人，而不是人在操纵着武器一样，在试图做出一些比较精细的动作时，往往会出现比较大的偏差。 武器即是战士的另一条生命，而这种偏差在许多时候是完全致命的。若是简单的总结起来，也可以说是没有“手感”。 虽然熟练掌握的老手依然能像在使用传统武器一样将其运转自如，但这个“熟练掌握”所需的时间太长了，大部分人（包括娜塔莉自己在内）都认为：与其把这个时间花到熟悉这种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上面，不如直接锻炼提升自身的能力。 但反过来说，能熟练使用机械辅助装备的，也都是些专门经过特种训练的熟手，绝对不会弱到哪去。 所以，娜塔莉觉得子爵手里的这些士兵们应该每一位都是比较高阶的战士，若是谁不事先掂量掂量自己就轻易地撞上去，那一定会感受到位于风暴眼之中的危险处境。 这些来回巡逻的士兵似乎都认识身边的尼尔，当她们两人走过去时，在马上就纷纷向尼尔打招呼，而身边的这家伙只是一一颔首回应，俨然一副高手的模样。 从车队与士兵之间穿行而过，再向前行动一段约有三百多米的距离，就抵达了子爵自己居住的庄园之前。 此刻，一些带着家族徽记的车马正停留在门前，还带着些许路途上的风尘感，就连车夫都还未解开自己身上的防护带。 “子爵的远行队伍。”尼尔扭头低声说了一句，“看样子他们也是刚到。” 门口的守卫在看到尼尔之后，和刚才的那些士兵们一样，立即将武器举在胸前高声行礼，而尼尔在简单的回应之后，便带着娜塔莉走进了缪塞尔庄园。 果不其然，子爵确实也是刚到，此刻，他正坐在前厅中，一边喝着水，一边将帽子和罩衣丢给旁边的佣人。 子爵身上还全副武装，穿着一身银灰色的战甲，背上背着一柄带有机械辅助装置的伸缩枪。 缪塞尔这个姓氏甚至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的古法兰文明，而眼前这个血统十分古老的贵族男人还和他的祖先们一样，有着一头最纯粹的黑发以及格外冷漠的银灰色眼睛，气场上显得十分高冷和不近人情。 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子爵其实待人十分温和与真诚，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娜塔莉也和子爵相识一段时间了，自然也知道他那不同于外表的性格。 不过，此时他正眉头紧锁，看起来忧心忡忡，似乎正思考着一些令人忧虑的事情。 第386章 394.子爵的困惑 看到两人的到来，子爵马上就露出喜悦和激动的模样。 “真是幸运！欢迎你们的到来，朋友们！”子爵一边热烈地打着招呼，一边吩咐着已经将要离开的仆人，待他们走到面前时，又说，“事实上我也才刚回到这儿来，嗨，连口水都还没喝完呢！” “确实很巧，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刻意要这样安排的了。”尼尔轻松地开着玩笑。 “哈，没准真是这样！而我们都只是一个早已写好的剧本里的人物！”缪塞尔子爵大笑，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 简单的寒暄几句之后，尼尔的目光落到了放在一旁的置物台的一个被羊皮包裹起来的小盒子上。 “您看起来有些忧虑，是什么影响到了您的好心情呢？朋友，我是否有什么能为您做的？”不经意间，尼尔开口询问着。 一下子，子爵脸上的笑容立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眉头又开始紧皱起来。 “嗨，关于我最近被认命为伯瑞的外城区防务官这件事，我想您是知道的，影骑士阁下。” “我觉得这种差事根本难不倒名为约瑟夫·德·缪塞尔的男人。”尼尔微微一笑。 “那是自然！”子爵流露出一丝属于古老贵族的骄傲神色，但立即又化为了愁绪。 “不过时代变了。在几个月前，这确实是个轻松的闲职，但现在可并非如此了。”他走到置物台旁，取下了那个盒子，向四周看了看，示意仆人们退下。 等到大厅里只剩下三个的时候，子爵才讲盒子摆到茶几上，轻轻打开盖子。 里面的是一沓厚厚的写满了文字的纸张，还有一个装满了蓝色粉末的小瓶。 看到那个小瓶，娜塔莉眼神微微一愣。放在子爵的盒子里面的这个瓶子分明与她在纳沙塔捡到的那个在外表上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盒子里面的这个瓶子上还贴有一个标签，标签上用蓝色的笔墨注明了“西格蒙”。 在两人探寻的目光中，子爵不紧不慢地将盒子中的全部物品取出来，又把那蓝色小瓶放到一边，单独在那一沓纸张中找出一页，用手指着上面的文字一一对尼尔讲着。 “就是这个，这个被称为塞巴斯蒂安的组织，他们已经存在有些年头了，不过一直都没有闹出什么太大的事来，王国也一直没有在乎他们。” “哦。”尼尔把手交叠地放到后脑，“我知道他们，也打过一些交道，自我感觉这个组织里应该都是些诚实守信的人，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追求利润和财富，只在乎商业以及维护商业的发展。” “要真是一直这样就好了。”缪塞尔子爵苦笑，他又找出另外一张纸，“看这里，看……本月十日，巴洛将军失踪，两天后，被人发现他的尸体从河面上漂了起来……十五日，杰罗姆勋爵在携家属郊游途中被一伙人绑架并杀害……十七日，一场针对我本人的刺杀不知不觉的启动了……” 他解开衣领，向他们展示自己肩下一点处的位置，虽然已经包扎好了，但依然能看到些许红色渗透出来。 “他们差点就成功了，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还好我技高一筹，如若不然，朋友们，那你们今天应该就已经参加完我的葬礼了。”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些许欢快和幽默感，但从伤口的位置和严重程度不难想象出当时的险境。 第387章 395.风险 “咳咳，额。”缪塞尔聚拢衣领，然后故意咳嗽两声。 “而所有的这些针对贵族们发动的手段残忍、情节恶劣的袭击，尽管他们掩饰的很好，但在我和我的同僚们日夜追查之下，终于探寻到了一些相互联系的蛛丝马迹。” “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组织，一个本该老老实实进行商业活动的地下组织。”子爵的神情严肃起来，他将纸张铺在茶几上方，然后伸出一根手指，重重地点在了纸上的某个角落，那地方绘制着一个纯黑的地狱山头犬标志，旁边是用鲜艳的红色特意标注出一个词：塞巴斯蒂安。 几人都沉默下来。 两个穿着红色号服的摩尔克人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将几套茶具、水果和甜点放在主人与客人的面前，随后便行礼退下了。 使用肤色黝黑的摩尔克人作为家仆，在各国的贵族圈子里几乎成了一种风尚，不知这种流行的风气是从何处开始兴起，又是怎么流传到各国之间的。 不过几乎可以想象大概率是从法兰洛德的上层社会里兴起的，因为这里离摩尔克人的故乡最近，而法兰洛德的贵族们比起其他地方来，确实很多都有些奇怪的癖好。 虽然已经相处这么久，两人都知道缪塞尔身上并没有存在太多腐朽的贵族习气，但仍旧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些伯瑞城的生活作风。 “咳，请吧，不用太过拘束，朋友们，我希望你们在回到这座位于伯瑞郊外的老旧庄园时，就和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自由。”子爵的招呼打断了尼尔的思考。 “在热情好客方面，您确实有着缪塞尔家族先祖们的风范，子爵。”尼尔浅笑着。 对于这种处于客套或者是恭维的话，缪塞尔不置可否，但看起来他显然是感到十分愉悦的。 缪塞尔家是传承非常古老的贵族，像他们这类人总是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家族传承以及姓氏荣耀。 这确实会让人觉得有些过于虚荣，而为了掩饰这种心态，缪塞尔连忙将一块顶端镶着妙曼果的斜塔形甜点丢进嘴里。 “所以，这个组织即是困扰您的主要原因吗？”尼尔捧起带有缪塞尔家族徽记的瓷器茶杯，微微抿了一小口，但由于太烫，他便立即放下，顺手拿了个指甲盖大小的妙曼果放进嘴里。 “嗯……”子爵将口中的甜点咽下去，“算是其中之一，不管也确实是比较主要的一个问题了，这么说也可以。” “但很快，这种情况也要结束了。” 子爵有些得意地从那一沓纸张中摸出压在最下面的那一张转移到最上层。这个过程中，娜塔莉看到那张纸上面只写了一半的内容，而另一半则是完全空白的。 随后，他又从盒子里取出一支笔，沾了墨水在纸张的那一半的空白处加上了几行句子。 “我的同僚们已经找到了他们位于伯瑞附近的藏身处之一，等到明天，我的部下们会以雷霆之势摧毁那里。” “您确定他们不会提前得到消息吗？”尼尔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要真是这么大动静，想要完全掩盖起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下达指令、集结、行军……每一个环节都有着非常大的暴露风险。 第388章 396.鲁莽与勇敢 “不确定。”缪塞尔摇头否定，右手在空中舒展，“所以我只准备带上十数个信得过的精英，伪装成冒险者或者客户，不动声色的接近过去。” “太过冒险了。”听到这话，尼尔吃了一惊，他试图提醒子爵，“我和那些人打过交道，他们可不是平常那些可凭你随意处置的小混混，甚至可以说，大部分都是优秀的战士。” “你的人或许在单打独斗上要强于他们任何一个人，但若是陷入被围攻的境地，我想你们应该也讨不到什么优势。”他貌似非常严肃的盯着缪塞尔，“这并不是用来逞英雄的时候，鲁莽并不等同于勇敢。” 正在喝茶的娜塔莉不由得看了看旁边的尼尔，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不由得想起尼尔和自己两人在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似乎也完全可以用鲁莽来形容，没想到他居然会用这个词来劝阻缪塞尔，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 尼尔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心理变化，双手在对面的缪塞尔子爵看不到的地方对娜塔莉比划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对于这番衷告，缪塞尔像是早已心知肚明，“你说得对，影骑士，这非常危险，也很鲁莽。若是从纯粹理性的角度来判断，我同样会再仔细考虑另外的可能性，但是时机稍纵即逝，我并不想失去这个非常好的机会。” “而且，我的朋友……”在说出这一席话时，缪塞尔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傲和自信，完全不同于表面上的温和与淡然，此刻，他就如一头从漫长的历史中走过来的雄狮。 “不试一下怎么会知道不行呢？要知道，做任何事都是存在风险的，若只是畏惧风险就不敢前去尝试，那自然什么事都无法做成。” “而且，鲁莽与勇敢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呢？”他从软垫上站起身，反过来问着尼尔，但不待尼尔回答，缪塞尔便接着说道：“一头云豹独自深入狼群，人们会认为它是非常鲁莽的，但如果是一头狮子闯入了斑鬣的领地，那么它便是十分勇敢的。” “而狮子与云豹之间的唯一区别，就是狮子比云豹更强，更有力量，更有战胜敌方的可能！” 一口气说完这些之后，缪塞尔才重新坐回原位，拿起瓷杯喝了一大口茶。 娜塔莉对子爵的表现感到有些惊异，刚才的那个如醒来的狮子般的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一直都礼节周到、性情温和的缪塞尔子爵吗？ 然而，身边坐着的尼尔却也露出了微笑，那一刻，与刚才的缪塞尔子爵同样令人震撼的气息从扬起的嘴角流露出来。 “好！说得好！就是这样，若是连向敌人挥剑的勇气都没有，那还何谈胜利？！” 他刚才所表现出的理性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更为骄傲和自信的强大气场，连眼神中都燃烧着沸腾的火焰，仿佛坐在这里的并不是一位骑士，而是某个国度的统治阶级中的一员。 看着这样的尼尔，娜塔莉才不禁想到他是其实是个自信到接近鲁莽的家伙，是个能孤身冲向弗雷德里希的重装盾卫军团、是个能以一己之力消灭高阶亡灵、能说出以自己一人就能毁灭整个巴加莫约这种话的疯子一样狂妄的人。 但与最高议会与国民议事厅上那些说大话的疯子们不同，令人感到震撼的是——所有的这些听起来就觉得离谱的事情，他都相继完成和做到了。 这样的尼尔对娜塔莉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他一直都表现得十分理性和谨慎，在看待许多事情上都有着自己独到且睿智的见解，他总是以一种人生导师一样的形象存在，以至于让娜塔莉下意识地忽略了他的本性中究竟是什么样的。 第389章 397.成瘾性致幻剂 “明天的行动算我一个。”尼尔提议着，“我想我应该能帮上忙。” “真的吗？”子爵万分欣喜，“那太好了，有您相助，我们的胜算又大了许多。” 这两个男人相互点头，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一样，目光都十分灼热，弄得娜塔莉甚至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只好轻咳一声，将这种焦灼的气氛打破。 “哦。”子爵坐回去，抹了一把前额上渗出的汗珠，将拿出来的纸张往盒子里收回。“那就这么定了，影骑士先生，今天就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便立即动身。” 他在将纸张放回盒子的过程中时，娜塔莉又看到了那个装有蓝色粉末的小瓶，与周围的物体显得格格不入。 “等等。”她突然出声叫住了缪塞尔子爵。 子爵的动作停下来，疑惑地看向娜塔莉，尼尔也有些好奇地似笑非笑，托着头看着她。 经过一番斟酌，娜塔莉还是问出了那个藏在心底的疑惑。 “子爵，您知道那个是什么吗？”她指了指盒子里装着的蓝色小瓶，然后又从自己的随身物品里摸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物体，轻轻放到茶几上。 “这个啊——哦？”看到娜塔莉取出了另一个小瓶，子爵显得有些吃惊，“你从何处得到的？” 于是娜塔莉将自己拿到这东西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纳沙塔……”缪塞尔瘫坐回去，揉着胀痛的头。 “我的部下确实向我汇报过这东西正从伯瑞在向整个法兰洛德扩散，没想到这么快便已经遍及到了纳沙塔那边，哦，该死！”他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子爵？”缪塞尔现在的表现却让娜塔莉更加的疑惑。 “哦，没事。”缪塞尔垂头丧气地放下了手臂，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 他从盒子里拿出小瓶，与娜塔莉刚才拿出的那个并排放在一起。 “实际上，这东西正是组成我全部困扰的其中之一……简单来说，它是一种成瘾性致幻剂。” “成瘾性致幻剂？”尼尔先一步开口询问，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对，成瘾性致幻剂。”子爵刚才流露出的暴躁情绪已经完全隐藏起来，此刻，他正给两位朋友细细解释着这个词汇的涵义。 “它可能是某种天然的植物或者矿物粉末，也可能某种药物，或是某种炼金术的副产品……因为目前我们也不知道其来源，所以现在还无法断定它究竟是什么。” “但目前已经可以确定的是，这东西确实具有一些古怪的效果，即——让吸食者的头脑中产生超乎想象的幻觉。在那幻觉之中，人们能得以实现一切愿望，体验到一些完全真实的但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大部分接触过它的人都会沉溺其中，不可自拔，迷失在这东西所构成的虚假的世界里。” 子爵的声音逐渐深沉，“而且，这种沉溺不只是精神上，在身体方面，接触者的身体会逐渐消瘦和虚弱，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对这种物质表现出极度强烈的依赖性，就像那些老烟鬼们对于烟草的依赖，但程度还要高出许多倍。” 第390章 398.另一种灾难 当子爵的话音落下最后一个词时，远方突然传来清脆的钟声，惊得娜塔莉手里拿着的一个小妙曼果都掉在了地上，不知是因为缪塞尔子爵透露出的信息，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钟声。 光滑的木质层上方，两个并排站立的蓝色小瓶静默无声，光线与阴影在其上达成别样的和谐，如同满载着希望的船舶。 此刻万物归寂，只剩下钟声悠然，但在娜塔莉心中，它们就仿佛恶魔的犄角，向周围的空气中散播着混沌与恐怖。 娜塔莉俯下身体，默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妙曼果。 虚假的幻觉，成瘾性，让人变得虚弱……它就是造成那种场景的罪魁祸首吧？娜塔莉想到了自己在纳沙塔的贫民窟里见到的种种令人绝望的场面。 若是放任不管，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一想到某些可能性，她就几乎窒息，恒古传来的冰冷从发梢一直遍及全身上下。 一个没有任何希望的世界，连天空都是毫无生机的灰色，瘦骨嶙峋的人们蜷缩在灰暗的角落中，苟延残喘地爬向一个已经完全空掉的小瓶，他们甘愿放弃一切，也要追求幻象中的美好，然而真实的世界早已变成了炼狱般的场景。 那种时候，即便没有梦境中的灾难发生…… 一只手放在她背上，似乎在安抚她的情绪。不用看也知道是尼尔的手。 娜塔莉回过头，正对上了尼尔那双关切的目光。 “不用担心，”她忧心忡忡，却依然微笑着，“我没事。” 不，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她思考着一些事，出神地把那个掉在地上的妙曼果放进嘴里，随后坐直了身体，继续向子爵打听着一些有关的情况。 “起源？”子爵诧异地看了娜塔莉一眼，但也没有说些什么，而是耐心地回答着她的一些问题。 “刚才提到，我们目前也并没有掌握到它的来源地和制作工艺，甚至连原材料是什么都判断不出来，没错，这正是我和我们同僚们目前所面临的困境之一。”等钟声停歇下来之后，子爵才开始缓缓叙述。 “而我们也并不知道它是何时开始在市面上流通的，因为制造它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在明面上售卖，而是通过黑市和代理人一样的组织结构进行一对一的买卖。” “当监察部发现有这种危害极大的成瘾性致幻剂正在伯瑞城里疯狂流通后，便立即下令禁止该物品的买卖，但可惜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因为它一开始就是在阴影中流动的，就像是潜行中的刺客，巧妙地避开了城卫队的眼睛。” “于是，这种违背监察部意志的物品在伯瑞的阴影里疯狂流通，如瘟疫一样的传播，并逐渐扩散至其他城市。” “这段时间以来，城卫队也对受灾最严重的外城棚户区进行过许多次的突击和搜查，但每次都只是抓到些最底层的代理人或者买家，从他们口中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则一直就躲在暗处，嘲笑着城卫队无能为力的模样。” 第391章 399.诸多难题 “您说棚户区？”娜塔莉抓住了子爵话中的一个地点想到了今天的早些时候见到的携带有昂贵的机械辅助装备的自由职业者们。 “那地方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您的感觉并没有错，格雷伊小姐。”缪塞尔子爵微微颔首，“事实上，最近开始闹腾起来的塞巴斯蒂安以及致幻剂的普遍泛滥都与棚户区脱不了干系，我想，这两者并不能简单的分割开来看。” “也许，很可能暗中生产和销售致幻剂的正是塞巴斯蒂安的那一批人，这两个严重的治安问题完全可以合二为一，追溯到同一个组织之上。” “你没有派过人去调查吗？子爵。”尼尔双手合十，手肘支撑在身前，和往常一样理性地发问。 “怎么可能！”缪塞尔一阵苦笑，“城卫队对棚户区进行的调查是最多的，不管是明着调查，或者派刺客暗中前往，可都一无所获。每一次，当城卫队的人过去时，整个棚户区似乎都老实起来，我们找不到任何线索和证据。” “你的人里有奸细。”想也不想，尼尔就抛出了这个结论。 “知道又有什么办法呢？”子爵一摊手，让后背靠在羊毛的抱枕上，“我又找不出具体是谁，棚户区那边在名义上也是属于伯瑞民政与建设部管辖的，我们并不能派人强行将其翻个底朝天，只能这样先搁置起来，首先应对塞巴斯蒂安那边了。” 这时，娜塔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在暗中掌管棚户区的真的是塞巴斯蒂安的话，那么你们明天的行动岂不是已经完全暴露了？” “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一批人，那么既然奸细能得到关于调查棚户区的消息，塞巴斯蒂安那边了解到的信息也是完全同样的，奸细能破坏调查棚户区的计划，自然也能以相同的方式让你们明天的行动功亏一篑。” 但子爵却胸有成竹地摇了摇头，展现出一副十分老练的模样，实际他自己的年龄也才比尼尔稍长，而是还没有结婚。 “放心好了，这一次参加行动的人都是些土生土长的伯瑞人，一些和我从小就玩在一起、在同一所剑士学院进修的老朋友，一些对法兰洛德、对伯瑞都忠心耿耿的战士，他们绝无背叛城卫队的心理和意义。” 对于自己这一次的安排和企划，缪塞尔子爵显得很是得意。“而且我在联系他们时都是一个一个地单独约出来告知这件事的，并再三嘱咐千万不可泄露，可以说，只要他们守口如瓶，那这一次的行动肯定没有走漏消息的可能。” “哦……”既然子爵都这样说了，娜塔莉自然不好在问下去，只不过，她心中隐约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种这“绝无可能泄露的消息”肯定已经走漏了的预感，尼尔的脸上也不由得抽搐了两下，他皱起眉，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唉～”说的有些累了，子爵拿起已经凉了一些的茶杯喝了一口，“要是我身边有一个值得信任的刺客在就好了……可惜，城卫队里的两个刺客都是近两年刚招进来的，我的那些小贵族朋友里也没有做了刺客的人，不然，就可以在攻略塞巴斯蒂安的据点之余，同步调查棚户区的异常了。” 第392章 400.花园 嗯？ 听到子爵的抱怨，娜塔莉突然有了一种想法。 “子爵阁下，若是您信任我的话……”她站起身，伸出手指弹掉了胸前粘上的一点食物残渣，“我想我应该能胜任这份差事。” 旁边的尼尔扭头看了一眼，思维略一旋转，便立即就知道了她究竟想做什么。 “您吗？格雷伊小姐，”子爵有些疑惑，银灰色的眼睛眨了眨，“可我没记错的话，您是位……” 还未说完，缪塞尔便张大了嘴，发出一声惊呼。位于他视野里的娜塔莉，居然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整个人一点点黯淡，最后凭空消失。 子爵一脸震惊地向四周环视，却没有找到娜塔莉的身影。 “子爵先生。”娜塔莉的声音又响起来，子爵循声望去，却看到她又重新出现在了对面，脸上似笑非笑，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不过此时她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柄精致的非常眼熟的长剑剑柄末端的配重球上还带有缪塞尔家族的徽记。 那是……缪塞尔子爵连忙像身边摸去，却发现原本应该放在身体左侧的家传宝剑已经不知所终。 事实再明显不过了。 他抬头看向娜塔莉，“你……” “是的。”娜塔莉站起来，把剑递还给缪塞尔。 子爵接过剑，爽朗地大笑起来，“哈哈！我当然信任您，格雷伊小姐，您是影骑士先生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那就这么定了。”她重新坐回去，“明天在你们行动期间，我也会同时前往棚户区，对致幻剂的来源的贩卖等进行调查。” “这样再好不过！”缪塞尔保持肯定，“不过若是遇到什么困境，希望您能立即放弃行动，我不希望让您因为帮助我而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娜塔莉没有说话，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子爵将家传宝剑放回远处，尼尔仰头喝光整杯茶，眼神闪烁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 商议好明天的安排后，子爵先一步赶往别处，为明天的行动进行最后的准备。而另外两人则离开会客沙发，向缪塞尔庄园之内的私人花园走去。 离夜晚的到来还剩下一些时间，尼尔打算带她逛一逛缪塞尔家的庄园。 其实这个季节也没剩下什么绽放的花朵，虽然藤蔓萦绕的花架被勤劳的园丁修剪的整整齐齐，但也只有一些墨绿或者淡灰色的枝叶存在，于萧瑟的冷风中傲然挺立，轻微摇摆。 天空已经有些昏暗了，之前见过的摩尔克仆人正在给分布在庄园各处的长明灯重新点上光明。影影绰绰间，她们的影子投射在花架上，于走动间时而拉长，时而缩小，就像孩子手中由黏土捏成的泥偶。 花园里不管在哪个时候都保持着绝对的幽静，一般贵族宅邸里都有着这种绿化区，有些和缪塞尔家一样是种得花藤，也有些是种植了大量的果树。 这里通常是供给聚会和舞会之后，三三两两的人们结伴谈心用的，也有许多贵族青年们喜欢在这种安静的地方幽会——即便有不小的可能会被打扰。 “缪塞尔家的花园在春天和夏天都还挺漂亮的。”尼尔一边走，一边向娜塔莉解释着，首先到花园里来这个决定就是他提议的。 “可惜我们这次来得不是时候，这些花藤都还未到绽放的季节，空余竹架和藤蔓，却没有花。” 第393章 401.幽园深处 他捏住一片墨绿是叶子，又立即放开。 这期间，娜塔莉一直默默地听着，时而应答两句。 傍晚的花园正如一片宁静的森林，却没有那么让人感到不安和恐怖。和野外比起来，庄园里缺少了那么些的鸟类、野兽和魔物的鸣叫，甚至连昆虫的声音也全然无法听见。 当然，这也许也是季节的原因，不知在夏天的时候，这里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场面。娜塔莉想象着。 不过就算是冬天，漫步在宁静的花架之间，也格外心旷神怡，虽然寒冷却清新的空气萦绕在鼻尖，深吸一口气，顿时头脑都为之一振，仿佛所有的疲惫和烦恼的完全一扫而空了似的。 尼尔柔和的声音在耳畔飘摇，于繁多的枝叶丛中泛起一丝回荡，却显得周围更加的宁静。娜塔莉甚至完全没有在意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他与这一刻的氛围完全融为一体，就如美声大师在一支交响乐团之中的作用。 娜塔莉不禁微微眯起眼睛，她喜欢这种感觉，特别是此刻正与尼尔相伴而行。但愉悦之余，一种别样的忧伤从心底升起，驱散了一些这宁静所带来的心情。 该知道，这一刻的轻松和惬意并不是永恒的，当明天的太阳从泛白的天际升起，她们都会重新回到急迫而又焦虑的生活中去，各自忙碌起该要完成的任务。 生活就是这样，不管你愿不愿意，它总会向前发展，而非停留在原地，等待着流连的人们追上它的步伐。 经过一个拐角，两人渐渐步入花园幽深处，这时，她似乎看到前面的角落里，有一片繁茂的藤蔓正不正常的晃动着，像是有一只小动物藏匿在里面。 起初，娜塔莉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当尼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向那个方向看去时，她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幕并非幻觉。 尼尔将右手的食指竖到嘴边，轻轻嘘了一下，娜塔莉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接近那片繁茂的藤蔓聚团。 缪塞尔子爵应该是并没有在他的庄园里饲养一些宠物的，而野外的物种要瞒过守卫的视野偷偷溜进来更是几乎没有可能，而这里的动静，最可能的就只有…… 走在前面一点的尼尔伸出一条手臂，不容置疑地将娜塔莉挡在身后，另一只手迅速拨开眼前的藤蔓团，顿时，一双银灰色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与他对视。 尼尔突然愣住了，娜塔莉凑过头朝里面看了一眼，顿时也呆在原地。 不是什么野兽或者魔物，也非她们刚才所猜想的奸细或者刺客，藏在里面的，分明是一个柔软清新的小女孩，看起来最多只有八到九岁，一双和缪塞尔子爵十分相似的银灰色眼睛睁的大大的，如同两颗最高级的魔法石。 额……娜塔莉确实说不出话来，但心里却思绪万千。 她是谁？怎么会躲在这儿？为什么她的眼睛和子爵如此相似？ 突然，她想到一个可能——难道缪塞尔子爵表面上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连婚都还没有结，实际上是个四处留情而又不负责任的浪荡子，连私生子都已经有这么大了？而为了守护自己以及缪塞尔家族的名誉，子爵迫不得已只能将她一直藏在庄园里，每当有客人到访就让她躲起来？ 第394章 402.缪塞尔的另一位成员 一时间，各种古怪的念头如剧院里的戏剧一样从心中一闪而过，娜塔莉甚至已经脑补出子爵与孩子生母之间的狗血而又充满激情的故事，连两个人物形象都渐渐立体起来。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一般的贵族在乱来而弄出私生子后，为了避免名誉受损，好心一点的会在外另找一处宅邸交给专人抚养，心狠的更是直接在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找个人迹罕至的空地就地掩埋了，再怎么说也不会让孩子待在家里的啊！ 毕竟，在各国的贵族圈里，这种类型的事已经是屡见不鲜了，处理方式也是心照不宣的成熟。 正当娜塔莉胡思乱想之时，那个小女孩却先一步开口发问了：“你们是哥哥的朋友吗？” 她那双魔法石般的银灰色眼睛忽闪忽闪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哦，原来是子爵的妹妹……娜塔莉在无形中抹了一把汗，并为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而感到万分的惭愧。 “原来子爵还有个这么小的妹妹。”娜塔莉在尼尔耳边低声说。 “我也不知道，他从未和我提起过……”尼尔回了一句，两人比较起来，他比娜塔莉似乎要更加的手足无措，他从未和这样的小女孩打过交道。 “还是你来吧。”想了想，尼尔往旁边让开身体，让娜塔莉亲自面对小女孩。 “嗯……我们确实是子爵阁下的朋友。”娜塔莉蹲下来，这样子，她的脸就和小女孩的头部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加和蔼一些，但她自己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所以也没法做出相应的判断，只不过从小女孩脸上依然平静的神情来看，自己应该并没有吓到这个软乎乎的孩子。 “如果你哥哥就是这座庄园的主人的话，那我们就也是你哥哥的朋友了。”娜塔莉拨开几片叶子，让小女孩的身形更加的显露出来一些。 “哥哥就是哥哥，天底下只有一个哥哥！”小女孩一直毫无波澜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 好好好……小孩子的这种十分之莫名其妙的话让娜塔莉有些无奈，考虑数秒后，她还是决定先把小女孩从茂密的藤蔓丛里抱出来。 “我们先交换一下名字吧，我是娜塔莉。”她一边说着，一边向藤蔓丛中的小女孩伸出手，作怀抱状。 “约瑟芬。”从小女孩口中说出了一个名字，但对于娜塔莉张开的手臂，她并没有任何反应。 “约瑟芬·德·缪塞尔？”娜塔莉进一步问了一遍，看到小女孩点了点头，娜塔莉才真正确定她真的是子爵的妹妹。 同时，也不禁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几句。好家伙，这兄妹俩不仅长得像，名字也几乎是一模一样啊！ 不仅仅是眼睛，和子爵一样，小女孩也有着一头漆黑如夜的头发，像是肤色啊、五官位置啊什么的都几乎是从一个模具里刻出来的。 果然是有着相同的血统。要知道，深色头发的人很少还同时拥有着较浅的瞳色，像子爵兄妹的这种头发是最极致的深色的人，一般瞳孔也会是棕色或者褐色之类的含色素较多的颜色。 像缄默以及其他的许多精灵那样纯天然的白发、银发等，眼睛就很可能会出现偏淡的蓝、绿或是完全不带任何色素才会有的红（血丝的颜色）。 而相比起来，摩尔克人就很简单——整个民族从头到脚都是午夜一般的黑。 第395章 403.看见真实的眼睛 她的手臂一直向前伸展，然而过了有一会，小女孩都没有让娜塔莉的手碰到自己的意图，反而向后退缩着，直到背部撞上竹制的花架。 明显就是不愿意出来的样子……她难道很喜欢待在这个昏暗的角落里？娜塔莉不禁有些疑问。 “约瑟芬·德·缪塞尔小姐，请问您为什么要藏在这里面呢？”娜塔莉柔和地看着她，“出来玩不好吗，里面位置又小，还那么暗。” “不，我不要！”约瑟芬的眼神依旧平静，但头部却摇成了纺车的半自动旋转分线装置。 她的双手抱在胸前，这时，娜塔莉才发现小约瑟芬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只有她胸口那么大的毛绒玩偶，玩偶外形似乎是某种类犬的生物，全身都染成了灰蒙蒙的色调，看起来有些阴暗与凶恶，不像是女孩子、特别是小女孩会喜欢的类型。 “外面有好多好高好高的人，比城里那个挂着大钟的房子都要高……”约瑟芬接着说，起初，娜塔莉还以为这时孩子们喜欢的一种夸张类的修辞手法，但渐渐的，越听越觉得小女孩口中所描述的画面开始不对劲起来。 “他们的身体都是用好多好多的红石头拼出来的，没有头发和脸，身上穿着一层火苗……” 娜塔莉的眼睛突然睁大。这……小女孩所描述的……不就是自己之间在梦里所见过的场景 一旁的尼尔也为之沉默，他垂下眼眸，在脑中构思那副画面，虽然他并不知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也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什么。 “你看到了？”娜塔莉把手放上约瑟芬窄小的双肩，注视着她的眼睛问。 “嗯。”约瑟芬紧紧地搂住怀里的小狼，轻轻应了一声。 娜塔莉叹了一口气，再次朝小女孩伸出手臂，“不要害怕，那并不是现在……就算有一天它们真的出现了，我、我身边的这位大哥哥、子爵先生、以及世上的所有能战斗的人，都会全力阻止它们，守护我们的世界。” “真的吗？”约瑟芬的大眼睛也一直注视着她，此时，小女孩怯生生的发问。 “真的，不用害怕。我们大家都会保护你、保护这个世界。” “那好吧！”小女孩眼睛变成月牙的形状，向前迈出一步，走进娜塔莉的双臂之间，娜塔莉稍一用力，就将这个轻巧的小女孩抱起来，放到花架外面的一个长凳上。 这时，从花园的入口处传来一个女性焦急的呼声：“小姐～！德·缪塞尔小姐～！您在哪儿～？” “那是你的仆人吗？”牵着小女孩的手，娜塔莉这样问到。 约瑟芬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你希望她找到你吗？” 约瑟芬又只是点了点头，垂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小狼玩偶毛茸茸的蓬松大尾巴，不发一言。 看来她也知道自己此举有些不妥。娜塔莉心想。不过也无所谓，她才是这座庄园里的主人之一，她无故失踪这件事，也只能怪到照顾她的人身上——子爵难不成还能责怪他的妹妹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吗？ 娜塔莉站直了身体，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喊去：“德·缪塞尔小姐在这边～！” 第396章 404.孩童之言 不一会，一个举着手提灯盏的身影就循声而至，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这片花园的小角落里。 那是一个年龄偏长的女仆，大概三十多岁，面目和蔼，因为激烈的运动而显得脸色红润，她一只手提着灯，另一只手的手臂上挂在一件厚重的外套。在手提灯盏的幽幽光芒中，这个和蔼可亲的女仆显得格外担忧且焦虑。 “呼～”在看到娜塔莉身边的小女孩之后，女仆抹了一把脸上和鼻尖渗透出的汗渍，终于松了口气。 “德·缪塞尔小姐～原来您在这儿！” 约瑟芬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走过去，把一只小手递给她。 女仆将手提灯盏放到一旁，先是把带来的外套给约瑟芬披上，后又牵起小约瑟芬递过去的手就是一阵轻柔的揉搓，将一些温度传达进她的身体里，仿佛生怕这个可爱而精致的小姑娘会在傍晚时分的寒风中着了凉。 女仆一边搓着约瑟芬的小手，一边看向娜塔莉和尼尔，脸上保持着歉意的微笑。 “哦！真对不起！子爵先生尊贵的客人们。刚才我看到天上开始飘雪了，就打算回房间去给德·缪塞尔小姐拿衣服，让小姐先在长廊边等待一会，不曾想再回来时，就没有看到小姐的人了。”说着，她拘谨而又小心翼翼地笑了笑，为娜塔莉和尼尔解释着原因。 “没想到小姐是和两位客人一起，真是太感谢了。”她朝两人的方向彬彬有礼地俯身，“我很抱歉！希望我的疏忽并没有给两位带来什么麻烦。” 一经接触，娜塔莉就判断出这是个很有责任心和教养的女仆，也许这也是子爵会放心把自己年幼的妹妹交给她的原因。 “没事，我们很乐意再陪着可爱的缪塞尔小姐一起玩。”娜塔莉嘴里这样说着，然而心里却考虑着刚才女仆口中的一个词。 伯瑞又下雪了吗？她仰头看向天空，却被头顶布满了藤蔓的花架而阻挡住了视野。这么巧？每次我一到这里就开始下雪…… 娜塔莉还记得上一次来到伯瑞时的情况，那些日子她和尼尔两人每天在庄园和荣誉殿堂之间来回奔波，而吕西安和安德则终日沉浸在冒险者协会所派发的任务里。 在她望向天空思考的空隙，尼尔的注意点却与娜塔莉完全不同。自从女仆为约瑟芬披上外套开始，他便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手托着下巴，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那是件极其华丽和精致的冬装，领口处还带着一些白色的毛茸茸的装饰，看起来可爱极了，与包裹在里面的、同样精致可爱的小约瑟芬相得益彰。 在看到这件冬装之后，尼尔突然想起了一件差点被自己忘掉的事。 女仆俯在约瑟芬耳边对她说了些什么，得到答复后，她再次向两人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与歉意，随即打算带约瑟芬离开这片寒冷有昏暗的花园。 但被女仆牵着手向外面走去时，约瑟芬突然回过头看向娜塔莉，一双大眼睛清澈地眨了眨，“娜塔莉姐姐，你为什么一直背着一个大大的、发着光的十字架？” 第397章 405.家族杂谈 ……嗯？ 娜塔莉没想到有一天，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来的话竟会吓她一跳。 她愣了愣，随即向身后看去，却只透过那幽暗看到了一条条环绕在一起的植物藤蔓，背后并没有什么发着光的十字架。 在场的所有人，除开约瑟芬之外，都感到非常疑惑不解，但结合小女孩之前描述出的画面，她此刻的心中有了一点细思极恐的感觉……不，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很……很奇妙的感觉。 想着想着，娜塔莉仿佛真的感到自己似乎确实背负着什么东西，而那不是诅咒，而是……责任。 见客人们好像并没有在意德·缪塞尔小姐口中奇奇怪怪的话，那女仆再次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又一次行礼过后便带领着约瑟芬离开了，离开前还给她们留下了刚才带过来的手提式灯盏，在经过最近的拐角时，小约瑟芬又一次回头，朝她们所处的位置挥了挥手。 德·缪塞尔小姐总是那么奇怪，仿佛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一样。在走出花园之前，女仆心里想着——不管是在熟人面前，还是在面对陌生人时，小姐都保持着她自己所独有的平静和祥和，却又在不知不觉中说出一些骇人听闻而又异常虚幻的话。 女仆摇了摇头，决定还是得把这种现象和子爵先生说一声。再此之前，她一直都向旁人隐瞒着德·缪塞尔小姐的这些异于常人的状况。 她真的非常喜欢德·缪塞尔小姐，也非常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她并不希望德·缪塞尔小姐唯一的亲人会因此而对小姐感到不满或疏远。 唉～女仆叹了口气，觉得子爵先生应该会接受这样的约瑟芬小姐的，毕竟在之间，他也对约瑟芬小姐表现出百般的呵护与喜爱。 有什么可在意的呢？比起其他的同龄人来说，约瑟芬小姐不过是显得成熟了一点、古怪了一点罢了，至于其它方面，那都是名正言顺的贵族小姐呀！ 女仆边走边想，在走廊的灯盏中，她的思绪渐渐回到从前…… 事实上，小姐确实是缪塞尔家的私生女，不过不是现在的子爵先生的，而是已经过世的老爷和某位无法说出名字的贵族夫人私通而产生的孩子。 起初，老爷像其他的风流贵族们一样，将自己的私生女安置在另一个城市的乡下，并以约瑟芬小姐的名义存了一笔年金。一年前老爷过世后，特意给现在的子爵先生留下了一封信，讲述关于另一个孩子的情况。 可能是因为工作繁忙，直到最近，子爵先生才想起来有这封信，并将它打开。在信里，老爷向儿子和夫人忏悔了自己的过错，并祈求儿子的原谅，而在信的最后，他将自己还有另一个孩子的事情告诉了子爵，并让子爵自己做出选择。 若是将约瑟芬接回来，那子爵先生就凭空多出了一个九岁大的妹妹，而若是子爵并不想让另一个人也继承德·缪塞尔的姓氏，那老爷事先留下的一笔年金也足以让小姐一辈子都过上普通的中产阶级的生活了。 而幸运的是，在得到消息之后，子爵就立即赶到她们所居住的城市，将约瑟芬小姐接了回来，并高调地对外宣布，约瑟芬小姐就是缪塞尔家的另一位成员，是他名正言顺的妹妹。 第398章 406.缪塞尔兄妹 自从约瑟芬小姐被子爵接回庄园里来，只要一有空余时间，子爵就会陪伴着小姐一起到处游玩，除了各种宴会之外，伯瑞附近的一些景点、剧院、赛马场等等都已经去过，多方面的家庭教师也请了许多，各种礼物更是送个不停。 每当小姐提出什么要求，在情况允许的范围下，子爵都会尽量去满足，俨然一副百依百顺的好哥哥的模样。 不过由于子爵的新职务着实有些过于忙碌了，故子爵先生陪在约瑟芬小姐身边的时间真的不算多。 女仆知道现在的这种生活对约瑟芬小姐来说已经非常可贵了，所以，即便子爵一直都表现出这样的照顾，但她还是生怕有一天自己照顾着长大的约瑟芬小姐会失去子爵的宠爱。 毕竟，若是离开了德·缪塞尔这个姓氏，约瑟芬小姐算得上是真正的无依无靠了。 她见过一些同行，而那些同行中，若是照顾的对象一直都得不到承认，又失去了庇护的话，许多到后来都变成了某些有着奇怪嗜好的贵族或者富商们的附庸和脔裔，如同被折断了翅膀的小鸟，只能在笼中哀伤而又虚弱地歌唱，最好的情况也只是成为一个周旋在社交场上的表面光彩夺目实则空虚无力的名媛。 若是子爵突然厌恶起了约瑟芬小姐，以她这样古怪的性格，那么…… 肯定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女仆在心里想着。缪塞尔子爵先生是多么好的一个年轻贵族啊，不禁身份高贵，人也长得英俊高大，还有着那么完美的性格，又温柔又体贴，更是个强大的军官和战士……这样的好男人，上哪儿找去？ 在贵族圈子里，大家都默认留下私生子是一种对于个人和家族名誉造成极大的损害的行为，是道德败坏的体现，而承认私生子的地位就等于承认自己道德败坏、性情恶劣。 就像位于西边的杜尚家族，就算私生子威廉已经完全掌握了领地之内的局势，但在正统的继承者赶到伯瑞之后，皇城里的那些个贵族顿时都愿意出钱、出兵、出力帮助卡洛斯夺回菲耶索一样——可见私生子在贵族之间的地位究竟如何。 这既是约定俗成，也是大势所趋。 所以，子爵将约瑟芬小姐接回来其实是顶着非常大的舆论压力，虽然矛头大多都指向了已经过世的老爷，但在女仆看来，子爵先生真是勇敢的令人惊讶。 女仆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但渐渐的，一种与生俱来的自卑和惭愧心理逐渐从心头升起，遍及她的全身。 该死，那可是你主人的哥哥，同样是你现在名正言顺的老爷，你怎么会有这种该死的想法，而且，还比自己年纪小……她脸红了起来。 一直都将手放在女仆手心之间的约瑟芬突然动起来，往旁边拉了拉她的手臂，歪着脑袋，目光看向女仆的头顶，满是好奇地问：“安吉丽娜姐姐，你头上飘着的乌云正在下着雨哦！但你怀里藏着的花朵都盛开了～” 听到约瑟芬的古怪发言，本来还沉浸在幻象世界中的女仆顿时完全冷静下来，仿佛头上真的笼罩了一片乌云，并随着寒风呼啸，有一滴滴的雨点落下，一下下地击打在自己的头发上，带来丝丝凉意。 第399章 407.平凡的生活 花园幽深处。 在娜塔莉愣神之际，尼尔走到她身边，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她的脸，将她从刚才因小女孩的话而产生的恍惚中拉回现实。 “呵呵，据说有些孩子生来就与众不同，她们能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一只鸟在天空中飞翔，常人看到的只是一只鸟，而在她们眼中可能就是一团由空气元素组成的聚团，也许德·缪塞尔小姐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应该吧，真是神奇。”娜塔莉揉着脸上刚才被尼尔捏成各种形状的那一块肉，简单地回应了一句。 他似乎特别喜欢揉捏自己的脸？这什么古怪的嗜好……娜塔莉不禁有些无语。但是，虽然感觉很奇怪，但是……她似乎并不怎么讨厌。 “好啦，人家都走远了。”看着女仆和小约瑟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尼尔转过身，注视着娜塔莉仍若有所思的眼睛，“别想那么多，每天都是这幅愁眉苦脸的模样，有时候思考并不能带给你什么好处，而放空思维反而是治愈心灵的良剂，娜塔莉·格雷伊，你得学着尝试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 他又伸出双手，捏住娜塔莉的嘴角朝两边拉去，让她被动地露出一张仿佛生无可恋的笑脸。但这一次，娜塔莉却打掉了他的手，随后真的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我过得很开心好吧！就不劳您费心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从花园深处返回过道。 在经过建筑之间的空隙时，娜塔莉轻轻地惊呼一声，然后便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飘下的雪花。 正如刚才那个女仆所说，天上真的又开始飘雪了。 昏暗的天空中乌云密布，从云层顶端，一朵又一朵的灰白色花瓣穿越了不知多少路程，才终于降落在地面，落到藤蔓缠绕的花架上，落到过往的行人暴露在天空下的发丝中央，便立即开始融化，变成一点点晶莹的水珠。 可随着雪片越积越多，渐渐的，融化的速度已经跟不上雪花堆积的速度，短时间内，地面、屋顶、树枝上就都已经变得白茫茫的一片了。 尼尔就站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娜塔莉在漫天飞雪中飞快地旋转身体，如同一只活泼的极地兔，找到了属于她的自由自在的一方天地。 此时，娜塔莉确实在尝试放空思维，把所有背负在身上的沉重负担藏匿起来，暂时忘记一切关于世界和未来的烦恼和忧虑…… 渐渐的，她感觉自己好似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就像一个出身在普通人家、没有经历任何磨难与坎坷的普通人那般无忧无虑，每天只是享受着平静的生活所带来的乐趣与惊喜。 看到娜塔莉的笑容，尼尔虽然表面依然沉稳，但眼底已经饱含了笑意。 刚才看到女仆为约瑟芬披上外套时，他想起来的正是自己曾经为娜塔莉定制的一件冬衣。 似乎很久以前就已经做好了，但由于种种突发事件的耽搁，导致一直都没有时间去取，过了这么久，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件往事的存在。 但既然已经重新想起来了，那还是得找个时间到伯瑞主城区的制衣店里去一趟。今天太晚了，可明天也不行，明天两人都有自己的任务。 尼尔摸着下巴上冒出头来的胡茬，嗯……那就定在后天吧。 放寒假了，本打算今天就走的，但睡过头了，导致出发的时间有点晚，眼看着赶不上发车的时间了，于是又拖着行李回到寝室，结果发现宿管已经给寝室断电了，怎么说也不愿意重新开，现在正茫然无语中。 今天就到这里了，我得把剩下的电量精打细算一下，在黑暗中渡过这漫漫长夜(//?Д/?/) 第400章 408.伯瑞城的过往与回忆 就这样，尼尔一直待在原地，丝毫没有在乎飘落的雪花已经把自己的头顶和双肩染成一片雪白。 直到娜塔莉终于与雪花们玩够了，满足地回到花园入口前，站到他身边时，尼尔才开口叫住了她。 “娜塔莉……” “什么？”娜塔莉侧头看向他，脸颊上还带着激烈运动之后的红晕，看起来没有了平常的那种不近人情的冰冷态度。 尼尔非常喜欢她现在的模样，又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揉乱了娜塔莉的头发，娜塔莉并没有躲闪，任凭他把自己顺畅的长发揉成了一团鸟窝状的东西。 她的眼睛忽地眨了眨，带着些许疑惑地看着自从女仆和约瑟芬离开后就一直保持着淡淡笑容直到现在的尼尔，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娜塔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到伯瑞时，去街道上闲逛的时候吗？”尼尔又一次伸手，却是为她抚平了被他刚才揉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当然！～”娜塔莉喘了一口气，从嘴里吐出来的热气流在接触到外面的寒冷时，立即就凝聚成了水雾般的状态，肉眼看来，就像是娜塔莉轻轻吐出了一口湿润的雾气团，雾气团缓缓往天空飘去，没飘多远，就在寒意中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嗯～让我想想……”她仰头回忆起那一次的过往。 “……我记得那一次，我独自走在街道上，和今天一样，天上突然飘起雪来，然后就突然遇见了刚刚把盔甲送去修理后的你。” “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换下那身盔甲，穿上现在的这套衣服。” 两人朝点亮了灯火的建筑走去，步履缓慢，娜塔莉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空气中尽情的摇摆，尼尔则跟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地与娜塔莉同步前进。 “于是，我们两人结伴而行……就和现在一样，但在当时，我们身边是打着伞悠闲漫步的老者，要不就是没有伞而在漫天飘雪中飞速奔跑的年轻男女，街道两旁的小商贩也都开始迅速收摊，然而一些稚嫩矮小的孩子们却跑出来，在已经变得白茫茫的街道上兴奋地玩闹着……” 娜塔莉陷入过往的回忆中，虽然她自认记性并不怎么好，但对于生活中的一些记忆，她总是会印象深刻，也许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会忘却。 “大人们都害怕雪天，他们因冬季的恶劣天气而畏惧，为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受到干扰而厌恶。”关于不同年龄段的人们这两种完全相反的表现，娜塔莉笑着对尼尔述说着自己的观点。 “但孩子们完全不同，他们不需要工作，也不为全家人明天的晚饭而发愁……孩子们没有什么烦心事，所有的那些大人们感到忧虑的，在孩子们眼里都不值一提，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有人早已为他们处理好了，在成长到一定年龄之前，他们什么也不会在乎。” 走着走着，她的行走动作逐渐转为了军队里的正步，就和那次在伯瑞的街道时一样。 “正因为他们什么也不必考虑，于是，他们得以能无忧无虑地与同样无忧无虑地伙伴们一起冲入雪地里玩耍，在冬季的严寒中顶风奔跑、追逐，用洁白可爱而又充满神秘气息的积雪堆积起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雪人……” 第401章 409.轻松时刻 渐渐的，刚才的那种在娜塔莉身上难得一见的、倘若孩子般的神情从她脸上褪去，属于这个年龄段的人所该具备的忧虑感和负重感又重新浮现出来，占据了娜塔莉心中的大部分空间。 无论何时，压力与负担都不会散去， 说远一点的，关于未来的危机、人类文明的宿命，说近一点的，即明天所需要进行的调查任务、致幻剂对于社会的巨大影响……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无可预知的危难正潜伏着、等待着。 因为这才是生活，这才叫生活，“无忧无虑”这个词终究还是属于孩子们的，已经算不上是孩子的大人们就像商道上那些走来走去的驮兽一样，在来自各方的长鞭驱使下，拉着满载负担的货车滚滚向前，直到统一的终点。 也许活着便是为了向前迈进，只要还有一息尚存，那人们就绝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而过程中的所有绊脚石都将化作生生不息的动力，就如打在驮兽背脊上的一下下鞭挞。 没有压力，何来的动力呢？ ——所有的苦难都将带来几分善。她重新想起这句话。 这期间，尼尔一直都扮演着一个静默的倾听者的角色，无言地陪伴着娜塔莉，以和她完全一致的步伐节奏向灯光传来的建筑走去。 其实在关于路上行人的反应上，娜塔莉有许多东西都记错了。并非只有小孩子们才会为兴奋地四处玩耍，除去那些被天气影响到了生意的小商贩之外，几乎其他的所有人都乐意见证那场大雪的落下，人们并非慌忙地奔逃，而是和他们一样在原地驻足欣赏。 人类天生就具备对美丽之物的追求，碰到喜欢的东西会让一些人暂时地忘却一切不愉快，就比如刚才的娜塔莉。而雪花正是兼具美感和神秘色彩的物体之一，许多人，无论年龄段都会对它产生兴趣。 尼尔是这样想的，但他并没有提醒娜塔莉。他知道，人们在记不清以前的事情时，就会自行脑补出一段符合自己现在的思想的场景，用以迎合自己的思维模式和人生理念——在很多时候，这并非是有害的，反而还有许多益处。 而在这一会儿，娜塔莉虽然在心里想了很多，但口中关于过往的回忆却一刻也不曾停止。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嗯，我似乎问了你一个什么问题，然后你说……”娜塔莉陷入了沉思。 “我说，‘我无所不知’。”一旁的尼尔提醒着她。 “对！你当时就是用的这个大言不惭的词！”娜塔莉一副“总算是想起来了”的激动，眼睛里仿佛有光芒闪动。“好家伙，吹牛不怕闪了舌头！” 对于这种玩笑式的讥讽，尼尔只是一笑而过，也对自己当时的措辞感到一丝尴尬。 “然后我向你提出一个很刁钻的问题——让你说出当时吕西安和安德正在做些什么，这个问题十分离谱，我料定你一定答不上来。” “结果我刚好看到了吕西安和安德两人正坐在前面的街角，让一位画师绘制他们的肖像。”尼尔悠然一笑，接过娜塔莉的话头向前讲道。 直到现在，他都还回忆起当时，在自己心中的那种得意洋洋的感觉。 那一次，他确实算是找到个机会，利用两人所得信息的不对称性欺骗、或者说戏耍了娜塔莉一番。 第402章 410.故人的现状 经过尼尔的提醒，娜塔莉头脑中，关于那一次的回忆终于都清晰起来，就像抹去了覆盖在窗户上的一层浓厚的水雾。 “是啊。”她身体站的笔直，随着手臂的摆幅，双腿大步往前行进，就和那天一样。“画师绘制了一副完全与实物不符的画，但吕西安却十分欣喜地乖乖掏钱买了下来。” 想到那两个性格完全相反却又相处的非常和谐的冒险者，娜塔莉也不禁有些感慨。 “要是吕西安或者安德之中的其中一个是女性的话，我一定会认为他们两个说不定哪天就跑去教堂结婚了。” ……难道现在就不行吗？尼尔依然微笑着，但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表述出来。 说着，娜塔莉突然想到自从上次一别，自己也已经好久都不曾见到那两个冒险者了，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再为协会的任务而奔波？或是吕西安又带着安德一同开始四处旅行，完善他的那本见闻录？ 想了想，她决定等明天的事情结束之后，就和尼尔一同找个时间去协会里寻一寻他们两个，大家再到一起聚一聚——若是他们不曾离开伯瑞的话。 当娜塔莉向尼尔提成这个建议时，尼尔也立即便答应了下来。 “之后……”娜塔莉接着回忆着，“我们就没有再逛下去了，在后面的数周时间里，我们在荣耀殿堂开始了一对一的各方位训练，直到有一天，罗宁带来了关于斐迪南牧师的消息……” 当提到老牧师时，她的语气明显变得难过起来，尼尔立即便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 “别难过，娜塔莉，老牧师正看着你呢，看到你为他而难过，仁慈的老牧师一定也于心不忍。”他靠近娜塔莉，低下头，十分认真地说着，“而且，我们现在也对老牧师的死有了个还算不错的交代，我们做到了斐迪南牧师的遗愿，成功地化解了威胁整个教廷、乃至整个世界的阴谋。” “特别是你，娜塔莉，你成功地独自一人就除掉了那个作恶多端的黑巫师，除掉了一切的罪魁祸首，你才是那个真正的无名英雄。”尼尔看着娜塔莉的双眸，目光炯炯，认真而热切，直到盯得她完全从悲伤中跳出来，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没有你和罗宁的帮助，我是断不可能做到这些的。”不知为何，她觉得心脏跳动的十分剧烈，仿佛又回到之前在宝石蜉蝣群之中穿行的时候。 “唉，别想那些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状态很好，心中也充满了希望，所过的每一天都是全新的一天！”为了掩盖这种奇怪的感觉，她决定立即终止这段不知为何而起的回忆，并用另一件事来转移话题。 “话说，自从我先一步从安戈莱离开后，你和罗宁就径直回到伯瑞了吗？那我们之后去找吕西安和安德的时候也可以叫上罗宁一起。” “罗宁？”尼尔的头抬起来，视线重新直视前方，“只有我回到了伯瑞，罗宁留就留在安戈莱了。” “自从修道院事件结束之后，罗宁便成了巫师协会和安戈莱城里的红人，而为了配合调查以及进一步的将事件刨根摸底，他决定留在巫师协会设立在安戈莱的高塔里，此时，他应该正躲避着蜂拥而至的拜访者吧？” 尼尔愉悦而又带着些许幸灾乐祸般地向娜塔莉解释，“作为化解了危机的最著名的功臣，现在想见他一面可不怎么容易。” 今天的都在这里了，天一亮就要踏上回家的路了，白天没有时间在写，难过的是后面几天还要花时间去找一份寒假里能做的兼职，啊，头疼 <(;?;)? 我讨厌不稳定的环境，而现在我又不知道前路如何了，希望不会打扰到更新吧 第403章 411.赌约 “是吗？”娜塔莉把手放到后脑，同样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多亏有罗宁挡住了那些琐事，不然，我们可不会如现在这般自由。” “看来你完全不在乎那些名誉和荣耀。”尼尔貌似十分随意地问道。 “你不也是吗？导～师～”娜塔莉揶揄地撇了他一眼，在说“导师”这个称呼时，故意拉长了音调。 她好久没这么叫他了。 “呵！”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尼尔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 “……很好。”他小声地嘀咕着。 “什么？”娜塔莉疑惑地偏过头。 “我是说——很好。” 这算什么解释……娜塔莉更加的一头雾水了。 虽然他们走的并不快，但从花园中返回的这段路径可并不能称得上很长，不一会，就已经走到透出温暖灯火的门口了。 “娜塔莉，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要让你回忆一下之前在伯瑞的经历吗？”在距离门口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尼尔突然停下脚步。 “嗯？为什么？”娜塔莉不解地问，她感觉自己现在的表情看起来肯定显得很呆。 说实话，她确实觉得尼尔刚才的提问有些的莫名其妙，因为按以往的经历来看，她们都不是那种总喜欢纠结于过去以至于忽略了未来的人，那么尼尔刚才关于回忆的问题就显得非常刻意了。 “因为你和我都忘掉了一些事。”趁此机会，尼尔理了理自己的领口。“就在刚才，我们与德·缪塞尔小姐以及她的女仆相遇后，她们的一些行动提醒了我，让我重新回忆起一件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的事情。” “既然连我都差点完全忘掉了，所以，我敢肯定你甚至都已经没有了任何印象，于是，我试图帮你再重新回忆一下，看看你的反应。” “果然，你刚才根本没有提到它的存在，这也印证了我的想法。” 听到他的给予的解释，娜塔莉·格雷伊的嘴角不禁抽了抽，感到一阵无语。 当她正准备询问究竟是什么事情时，尼尔突然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她嘴边，将娜塔莉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句堵了回去。 “来打个赌吧。”尼尔看似温暖地笑着，但娜塔莉却觉得他的笑容中时刻透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古怪，这样的尼尔仿佛有些……坏坏的？ “就赌你究竟能不能回忆起来那件被遗忘的事情，给你三十秒钟的时间，要是能回忆起来起来，算你赢，要是真的没有了任何印象，算我赢。” “赌注为一个无法拒绝的要求——即胜者可向败者提出一个要求，且无论是什么要求，输掉的那一方都不能拒绝。怎么样？来不来？”他用身体挡在娜塔莉与走进建筑的入口之间，似乎定要让她立即就做出一个“是”或者“否”的回应。 是这样吗？“无法拒绝的要求”，呵，似乎很有趣！ 在听到赌约时，她尚且能稳住情绪，没有任何反应，等到尼尔说完关于赌注部分的描述之后，娜塔莉便开始同样地坏笑起来。 “好啊！”虽然依旧疑惑，但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气概，娜塔莉立即便将赌约答应了下来，而随着她的答复，尼尔立即便开始计数：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这三十秒里，娜塔莉绞尽脑汁地又重新把自己的记忆翻找了一遍，但却并没有发现有任何遗落的事。 而这期间，尼尔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畔，从他嘴里报出的数字也越来越小。 第404章 412.无法拒绝的要求 短短的三十秒迅速过去。 “十，九，八……” “好吧，你赢了！”最后，她还是自觉败下阵来，不等尼尔将倒计时归零，她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主动开口认输。 之后，娜塔莉便向尼尔不甘心地追问自己究竟是忘掉了什么。 于是尼尔就向她描述了一遍那件衣服的事，并说明自己的打算。 “就这？”娜塔莉一脸的难以置信，她还以为能让尼尔费这么大劲特意提到的会是多么重大的事情，结果不曾是会如此的无足轻重。 看着尼尔古怪的微笑，突然有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尼尔布满笑容的脸，满面都是悲愤：“你不会根本就是想让我答应你一个要求而刻意找得一个借口吧？好家伙！事情变得坏起来了！朋友之间本该有的最基本的信任呢？这个世界究竟还能不能好啦？！” 尼尔毫不在意她的表情和质问，无动于衷地张开双手五指，在身体两侧摊开，“大概吧！不排除这个可能。” “哇哇哇～”娜塔莉嘴里发出一阵怪叫，右手紧握往尼尔胸口来了一拳，但由于右手上曾经受到的伤势的缘故，这一拳显得毫无力道，软绵绵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威慑力，尼尔高大的身体在原地纹丝不动。 娜塔彻底没撤了，“好吧！姑且算你赢了，那么你的要求是什么呢？” 不等尼尔回答，她便先做出一个停止的动作，“但先说清楚，实在太过分的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您想抵赖？娜塔莉·格雷伊骑士。”尼尔低沉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令人感到充满危险之意的磁性。 “我有这个权利！自由的意志会承认不违背原则的约定，但也能否定一切违背原则的许诺！” “行！”尼尔点了点头，直接答应了下来：“我承诺，我向你提出的绝不会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至少在你的可接受范围之内，而且不会违背你的自身意愿。” “所以，你的要求究竟是什么呢？” “嗯……还没想好，先欠着，留到以后再说吧。” 他移开挡在娜塔莉与客厅入口之间的身体，两人一边争执着，一边并肩走进温暖的灯火之中。 …… 缪塞尔子爵为客人们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晚餐，但子爵本人却并没有能及时赶回现场，所以，这场如宴会般的晚餐只有约瑟芬·德·缪塞尔小姐以及子爵的两位客人参加，哦，还有陪侍在约瑟芬小姐身边的女仆，他们刚才在花园里见过的那位。 “非常抱歉，朋友们，因为一些突发事件，我被几个稍显困难的小问题困在这边暂时脱不开身了，故也无法在第一天的晚餐时分陪同两位，我相信以两位的品性，应该是能够理解我这个不尽职的主人的。嗯，之前忘记告诉你们了——约瑟芬是我的妹妹，有着相同的血统和一致的姓氏，和我一样都是庄园的主人。她之前住在其他地方，直到几天前我才把她接回缪塞尔庄园居住，约瑟芬是个很成熟的孩子，于我不在的时间里，就让约瑟芬陪同着二位，并履行主人的情谊吧！祝你们今晚过得愉快！” 这是子爵的随从特意赶回庄园给客人们带来的话，娜塔莉能想象出缪塞尔子爵在说出这些话时的潇洒和顺畅，但从这个摩尔克人随从嘴里转述出来时就显得非常僵硬和笨拙，直叫人忍俊不禁。 第405章 413.孤独的小女孩 不知道子爵究竟是怎么想的，本来只需要写封信送过来就够了，可他还非得让这个随从当场记住自己说的话并到他们面前进行转述，实在是非常让人难以理解，难道是缪塞尔子爵真的处于极端的忙碌之中，连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了？ 但不管怎么样，面前的这个摩尔克人随从的记忆力是不是有些太过超群了呢？子爵显然不会为他的随从而把自己的话重复第二遍，那就是这个随从自己也只是把子爵的话快速听了一遍，可即便如此，摩尔克人也能完全准确地将子爵的话记下来，并能一字不漏的转达给她和尼尔，这是什么怪物一样的记性？ 娜塔莉不由得对他较为高看了起来，但在说完这段话之后，那随从便鞠了一躬，快步转身离开了。 所以，约瑟芬这孩子就代替子爵坐在主人的位置上，那个女仆就站在她身后，为约瑟芬整理好餐巾和餐具。 晚餐上究竟吃了哪些东西，娜塔莉完全没有记住，只看到约瑟芬一直都一言不发，埋头用刀叉与盘中的鱼块作着激烈的斗争。 就算这个餐厅里有着不少的仆人，再加上娜塔莉和尼尔，可约瑟芬依然显得那样的孤独，就如一只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小狗一样，孤单、失落而又寂寞。娜塔莉不知道自己对于约瑟芬的这种想法渐究竟是从何而来，但在她找到答案之前，她就已经深深地沉浸其中。 出于关心和同情，她想要与这个孤单的小女孩搭话，她想要把约瑟芬从那种寂寥又空阔地氛围中拯救出来。 不过，任凭娜塔莉如何试图寻找话题，可这个缪塞尔家的小女孩都只是时不时嗯、嗯地应两声，整场晚宴下来，约瑟芬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但她对两人的态度又并不像是敷衍——她的眼中平静得如雨后的湖泊，一道漂亮的彩虹正悬挂其上，在娜塔莉讲述某件事物时，她总会歪着脑袋听着，安静到不发出任何一丝极其细微的声音。 那么，约瑟芬保持沉默的原因大概率会是……她真的没有任何想要表达出来的东西，既然如此，无论是什么话题都无法勾起她的兴趣。 虽然对娜塔莉所说的有些东西，她也表现出一些孩子似的好奇——比如洛德兰的“白色童话”玩偶店和店里的那个丰满而温柔的雪莉夫人、坐落在教堂前院里叶子像黄金做成的那颗古老圣灵银杏、铺天盖地的扑向空艇却又被墙壁一般的火焰驱赶着离去的渡鸦群、如星空一般挡在商道中央的宝石蜉蝣群以及它们的悲怆生涯…… 每当娜塔莉对旅途中的见闻进行一番描述时，约瑟芬都会睁大她的那双漂亮的银灰色眼睛，停下手中的刀叉，小嘴微张，看起来可爱极了。 但即便这些都让这个小女孩感到一些惊讶和好奇，但约瑟芬始终都没有表现出太过剧烈的情绪起伏，就像一个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漂亮的人偶娃娃。 真正的无欲无求、无悲无喜，也不受到任何外界的事物所干扰，始终保持如白纸一般的纯真与无暇，也许面前的约瑟芬就是属于这种类型的人吧。 娜塔莉终于放弃了自己刚才的那种意图，在心中默念道。 第406章 414.一瞬间的怜悯 …… 晚餐时分，娜塔莉正给缪塞尔的妹妹讲述她在洛德兰时的经过，从一家玩偶店说到另一家魔法店，从专注于工作的雪莉夫人到神秘万分的半精灵巫师“缄默”…… 他独自坐在一旁，用一支手臂支撑住上半身的重量，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娜塔莉对着小约瑟芬滔滔不绝。 娜塔莉正讲到自己在那家名为“菲利克斯之语”的魔法店里买药剂时的经历，在她口中，自称缄默的女巫师显得是那么的美好而圣洁，倘若天上神明，而约瑟芬则用好奇的目光紧盯着娜塔莉，侧耳倾听她的描述。 “菲尼克斯之语”，他去过那件坐落在纳沙塔广场附近的魔法店，给罗宁重新买一件魔法斗篷——罗宁特别喜欢那家店里的东西。 但在他去到店里时，却并没有遇到如娜塔莉口中的什么情侣店主，也没有见过什么神秘的半精灵巫师，那就是家由魔法傀儡经营看管的高端魔法店，仅此而已。 四周的魔法灯温暖又明亮，让人不由得有种昏昏欲睡之感。 仆人们侍立在周围，他们不会发声，也不会动弹，就像一尊尊没有设定好的构装造物。 在人类搭建起来的高大建筑之外，冬季的雪依然无休无止地飘落，不知何时才能停歇。 渐渐的，他的注意力从娜塔莉的话语之中转移到娜塔莉本身，他观察着娜塔莉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每一个最传神的动作，看着她时而因喜悦而展现微笑，时而因疑惑而面露惊讶…… 现在的娜塔莉确实与他第一次见到的她完全不同了。在摒弃了所有的过往、了却了一切的心结和负担之后，她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开朗和活泼了起来。 他由衷地为现在的她而感到高兴和喜悦。 看着娜塔莉的微笑，他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他记得，以前的娜塔莉是完全不会笑的，整日冷着一张脸，就像本该死去，却又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怨魂。 那时候，她是那么的悲痛，那么的绝望，那么的……可怜。 正因为那一瞬间的怜悯，他选择带她踏上复仇之旅。他想要挽救这个迷失在黑暗中的生命，为于黑夜中徘徊的灵魂带来救赎…… 总之，他不想让她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她也不能就这么一死了之，她本该做点什么。 但他知道，他并不是只用三言两语就可以为娜塔莉指明方向，于是，他给她找到了一个暂时的活着的理由，即——复仇。 复仇，多么古老的一个词，从人类诞生之初它就已经存在了，在法律还没有完善之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同态复仇法一直占据着人类历史的主流，直到现在，它在世上也仍旧统治着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但复仇并不能成为活着的目的和理念——它可以是手段和理由，但唯独不能成为目的。一个只为复仇而活的人是很可悲的，也是不完整的，一个完整的人绝不是某个词汇就可以单独概括的。 但他找不到其他的词来激烈娜塔莉重新振作。他本身并不能给娜塔莉带来救赎，除了娜塔莉之外，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给她带来救赎，只有她自己才可以。 所以，他给她找到的理由一定是暂时的、片面的、可笑至极的，但同样也是必然要经历的。 至于之后，不管她究竟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命和活着的动力，亦或真正了无牵挂而打算彻底结束这段与痛苦相伴的生命，就与他无关了。 ——刚开始，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第407章 415.恍惚之间 然而，等真正踏上旅途之后，他对她的关注日益增长了起来，就如注入容器中的水流一样，随着时间而逐步升高，直到现在，他再也无法想象自己会离开她的时候。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难道依然是最开始的怜悯吗？或者是后来的认可与赞许？亦或是对值得信任的同伴的尊重和理解？还是说单纯的觉得她非常像原来的自己？ 不，都不是。那么……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令人战栗的，甚至让他感到十分厌恶的词。 在想明白这一点后，他几乎为自己感到窒息。 这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难道没根本就有理由吗？不，不存在无理由的爱，正如不存在无理由的恨。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也许正因为理由有很多，但它们都相互纠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辨出各自的具体范畴了。 而且……他注视着兴致勃勃的娜塔莉。 这种感觉，其实还不算太过讨厌。 真好啊！这种生活。外面正下着雪，而我们都躲在温暖的房子里，娜塔莉里正给纯净的小女孩讲述着旅途中的趣闻，而我坐在僻静处，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娜塔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他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液呈非常晶莹的红色，甚至红到有些发紫，还带着极其浓郁的香气，不用想也知道是缪塞尔家出产的名酒“紫水晶”，十多块路希维尔大金币一瓶的高级货，甚至在离开了伯瑞之后还不一定能买到。 盯着透明的杯子中那红得发紫的酒液，他有些微微出神。 有那么一秒钟，他居然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哼，幼稚的想法。时间不会因任何一个人的意愿而停滞不前。明天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呢。 他赶紧摇了摇头，却无法将一些想法从头脑中抹去，但经过几番尝试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唉，原来我也只在乎现在，而不会考虑未来。 他仰头，将杯中的紫红色酒液一饮而尽。 晚宴依然在继续，烛光和魔法灯的照耀下，那些大部分都未曾动过的菜肴展现出诱人的光泽。 恍惚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之前那个飘着雪的晚上，那一天，也是这样的烛光和魔法灯。 周围人来人往，交谈与说笑声不绝于耳，衣着华贵的客人们相互推杯换盏，穿着蓝色号服的仆人们端着餐盘与酒瓶走来走去，父亲正给他带上标志着成年的戒指，母亲坐在欧仁妮夫人和赛丽亚表姐之间含笑地看着他，这时，客人们都鼓起掌来，庆祝天火家下一任顺位继承者的诞生…… 他伸出手，想要牵住母亲的胳膊，碰到的却只是冰冷的酒杯。 突然之间，他听到杂乱而凄厉的尖叫声，魔法的蓝色荧光四射，客厅上方的吊灯轰然落下，所有的人影都像蚂蚁一般晃动起来，熊熊的火光燃起，将所有的画面都化为灰烬。 父亲、母亲、欧仁妮夫人、表姐、所有前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天火家的其他所有成员、属于斯盖法尔的辉煌而奢华的城堡、所有的这些通通都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眼前的，只有已经空荡荡的酒杯，一桌没怎么动过的晚餐，以及娜塔莉和约瑟芬。 第408章 416.天火家族的继承者 正当娜塔莉讲得起劲时，却发现约瑟芬突然看向了尼尔的方向。 “大哥哥，”清澈的童音在墙壁间回荡，“你怎么哭了？” 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的约瑟芬突然问了一句，娜塔莉一愣，随即扭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尼尔真的已经泪流满面。 “有吗？”他抬手往脸上探去，却摸到了眼角的泪痕，“哦，应该是你们家的酒太强劲了。” “‘紫水晶’是非常温和的酒。”约瑟芬却摇头提醒道。 “大哥哥，你肩上扛着的巨石显露出来了哦。” 听到小女孩的话，娜塔莉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什么，她站起来，走到尼尔身边，似乎打算开口询问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半晌，她只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嗯？”尼尔抬起头，娜塔莉看到两行泪迹如涌泉般地从他眼角涌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尽管如此，但他却依然装的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神情平静，恍然波澜不惊。 “我很好……嗯……发生了什么？”他笑着回应了一句，但源源不断涌出的眼泪却让这个总是坚定而伟岸的骑士手足无措，他想要阻止泪水的继续流淌，却根本毫无办法。 经过几次失败的尝试之后，他终于完全放弃，“也许我今天有些累了……再见。” 说完，他便离开座位，在娜塔莉和约瑟芬的注视下朝外面走去。 灯光从两边照射而来，给他的脸上覆盖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他突然又停下脚步，埋头驻足。 “娜塔莉，”尼尔背对着她而发问，“……你找到属于你的救赎了吗？” 虽然不知道他此刻问这个究竟是何涵义，但娜塔莉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很好……我……我为你感到高兴。” 他依然背对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便重新迈开脚步。 ……那么你呢？萨诺瑞尔？你将何去何从？ 在走出所有人的视野外之后，他突然颓丧地坐倒在地，一只手捂住前额，另一只手无力地垂下。 ——“萨诺瑞尔，你是我的独子，是天火家族的顺位继承人，在你肩上背负着振兴天火家族的使命和任务，我希望你能开创新的时代，挽回属于巫师贵族的荣光！”父亲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 ——“萨诺瑞尔，你真是天火家这几个世纪以来诞生的最具天赋的巫师，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但我还是得提醒你：要时刻保持谦卑。”这是叔叔及导师的声音。 ——“你好啊！前辈！谢谢你救了我！我是海蒂，一个喜欢独自旅行的见习巫师……呐！能交个朋友吗？要是你不回应的话，那我就默认你同意喽！”那个被他从野兽口中救下的活泼而美丽的女子，他第一个感到心动的人，同时也是一个隐藏极深的、与天火家族有着世代仇怨的黑巫师。 ——“萨诺瑞尔！”又是父亲的怒吼，“萨诺瑞尔！！！”许多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绵延不绝的愤怒和恐惧。 火焰开始蔓延，灼烧着成年宴会上的一切，黑魔法的腐蚀立场覆盖了整座城堡，而城堡的出入口，本该是作为继承人的年轻巫师正挡在那里，如同死神般挥舞法杖阻止任何试图逃离的人。 而在这些杂乱的嘶吼和喊叫声中，一道癫狂快意的笑显得格外清晰。那是阴谋得逞的黑巫师海蒂，已经抛弃了良善的伪装，露出她充满恶意的獠牙。 第409章 417.陪伴 看着尼尔的背影出去，娜塔莉突然感到一种深切的哀伤。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尼尔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态。 像是被整个世界所遗忘的独行者，终生只与孤独相伴。 “德·缪塞尔小姐，非常感谢您以及您兄长的款待，但很抱歉，我可能得先行失陪了。” 她向约瑟芬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也起身离开了。 在两人离去之后，约瑟芬轻轻放下餐具，大眼睛里还是那么的古井无波。 “安吉丽娜姐姐，我吃不下了。” 那个小狼玩偶还放在房间里，她得赶时间给它缝制一套新的衣服。 哥哥要让她陪同客人们共进晚餐，现在客人们都已经离开了，她的任务应该也完成了吧！ 女仆看了看约瑟芬面前的那个基本没有动过的餐盘，表情逐渐严厉起来。 “不行！德·缪塞尔小姐，你还小，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不多吃点怎么能行？要是让子爵阁下知道了，一定会给你的功课加倍！”安吉丽娜又拿了一盘帝王蟹放到约瑟芬面前，在烛火的照耀下，帝王蟹已经熟透的红色大鳌显得娇艳欲滴，连安吉丽娜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啊～……”约瑟芬叹了口气，可爱的小嘴高高撅起，极度不情愿地重新拿起餐具。 在她成长的时间里，照顾她生活的安吉丽娜一直都扮演着母亲的角色。 ……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于耳畔响起，由远及近，直到停留在身旁。 尼尔没有抬头。他知道来人是谁。 不知不觉间，他对那个自己从河水中捞出来的家伙已经熟悉到只是听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来的程度了。 纤细的人影在尼尔身边站定，并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十分随意地往旁边席地而坐。 “啊～嗯，这里环境还不错……”娜塔莉抬头东张西望，却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建筑上方某个角落里的蜘蛛网。“……额，很自然。” 尼尔只是低垂着头，他并没有理会娜塔莉拙劣的搭讪，恍若自言自语道：“我刚才的表现看起来一定显得很愚蠢，像个孩子那样虚弱和幼稚。” “在没有任何状况发生的前提下，突然就表现出极端的情绪化，让你，让约瑟芬，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见笑了。” “真是丢人，把家族的形象全给毁了……”他喃喃自语，与记忆中父亲的斥责完全吻合。 那年他不到十岁，就已经掌握了一个大师级的法术，父亲很高兴，在某次贵族聚会上得意洋洋地向其他巫师贵族们吹嘘，并要求他现场表演一番，可由于紧张和不安，萨诺瑞尔的施法从一开始就出了差错，以至于最后完全失败了。 虽然聚会上的贵族们纷纷表示理解，可父亲还是非常生气，一回到城堡就开始大发雷霆，当时父亲就是对他骂出的这句话。 父亲热爱荣耀和名誉，胜过爱他的孩子。 “怎么会！”听到这种充满丧气之感的话，娜塔莉赶紧进行摇头反驳。 她和尼尔一样毫不在乎地坐在光滑的岩石地板上，把背部斜靠在墙面。 地上很冷，几乎称得上是冷彻心扉，可尼尔似乎完全没有感觉，于是她也强忍着一跃而起的冲动，还好过了一会，地板就被她的体温捂得暖和起来。 “……谁没有个伤心的时候。” 第410章 418.倾述 她们现在正处于走廊边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拐角、石柱和花盆共同构成了视野的死角区域，只要蹲下来，那从前方经过的人就根本不会知道她们正躲在这里。 娜塔莉能迅速找过来，也是因为她事先就知道庄园里还有这样一个位置。 娜塔莉让背部尽量贴近墙壁，学着尼尔现在的姿势，低头深思了一会之后，她便主动接近过去，将受过伤的右手搭在尼尔肩膀上。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你变成这样，我并没有参与过你的过去，我对你经历过的一切全都一无所知。” 她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也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但是，我想我应该还算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嗯……算得上是一个与你交情深厚的朋友。” 尼尔依然垂着头，并没有答话，而娜塔莉则继续说下去。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那尽可以向我倾述，而不必独自隐瞒于心。” “我愿意分享你的喜悦，你的激动，你的快乐，自然也愿意分担你的忧虑，你的痛苦，和你的愁绪。” “也许它会沉重到让我完全无法承受，也许它只能由你独自面对……所有的这些都没有任何关系，我相信，有些话对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讲出来总比一直憋在心里要好。” “前提是……”娜塔莉顿了顿，她侧头，目光深沉地看着身边的人，看着他那在此刻稍显凌乱的头发，看着他被阴影笼罩的侧脸。 “如果你愿意的话。” 说完，娜塔莉也不再多言，整个角落里都陷入了沉默。 她听到有几波人从前面经过，他们的脚步声经过刻意压制，能很明显地听出来是庄园里的那些仆人们。 没有人发现娜塔莉和尼尔的藏身之处。 她没有再说话，而尼尔更是完全低头不语，让人畏惧的沉默似乎持续了很久，久到整个庄园里都再无任何动静。 唉！他还是不完全信任我。娜塔莉稍微有些失落，但就在她以为尼尔并不愿意让她分担他的忧虑时，尼尔的声音突然幽幽地响起。 比起平时，他现在的声音显得十分沙哑。 “娜塔莉，我当然信任你，也非常乐意和你分享我的一切。” “但是……”他抬起脸，朝娜塔莉的方向苦涩地笑了笑。 “就如你与过往之间的矛盾只能由你自己化解一样，我与我的过去也只能让我独自面对，并非我拒绝与你分担，而是它本身就不可交予他人……唔～”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只手就已经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不，这是不同的。”娜塔莉嫣然一笑。“与过往之间的最后了断确实需要我自己来进行，但在这之前的过程中，你都是站在我身边，与我共同面对一切艰难险阻的。” “若是将位置调换，即：我无法为你解决问题，但在解决问题之间的过程中，我可以站在你身边，与你共同面对问题。” “这也是我为何说：需要你信任我的缘故，因为这一切都是放在‘我完全信任你’这个大的前提之下，但一直以来，我总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你对我还是不够信任。” “先别急着反驳！”她继续捂住尼尔的嘴，尽管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让她右手的骨骼开始泛起一阵剧烈的疼痛。 “在此之前，请允许我先陈述一个事实。”娜塔莉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尼尔耳边响起，仿佛是穿透了耳膜直接灌进脑海里一样。 第411章 419.拯救的双向性 两人贴的很近，娜塔莉索性把头伸过去，嘴巴凑到尼尔耳边，“你对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平，我的过往，我的剑术水平，甚至连我身上穿着的衣服的尺寸号码都完全知晓，而我，却对你根本一无所知，是这样吗？” 听到娜塔莉的话，尼尔顿时睁大眼睛，但随即，他的目光便黯淡下来，仿佛承认了娜塔莉刚才所说。 而对于他的表情，娜塔莉并没有在乎，她只是思索着自己之后该怎么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尼尔……尼尔……”娜塔莉嘴里念叨着，“这只是个化名对吧？就像是从一个真正的名字中间截取出来的一部分。”她很轻易便猜到了这一点。 “你把关于你的一切，甚至包括名字都对我隐瞒着，让我如何能觉得你会是真正的、充分信任着我呢？导师。” 她放开捂住尼尔嘴巴的手，重新坐回那一方地板上，抬起头，视线呈四十五度角望向上方的蜘蛛网。 “不用对我隐瞒，也不必抵触他人投来的帮助，要知道，在这个世上，你并非是孤身一人——这是你曾经告诉我的。” 尼尔坐在地上看过来，而娜塔莉也正好扭头看过去，两人在同一时间，恰当而又默契地四目相对。 “呵……”娜塔莉先一步笑起来，“导师，你曾经拯救了我，如今，换我来拯救你，这是我的愿望，更是一种职责。” “或许‘拯救’本身就是双向的，我们的命运从一开始便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恰如……命中注定。” “不管你走到何方，我都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不管陷入何种困境，我们都还有着彼此，我们并不孤独。” 说完这一切之后，娜塔莉重新移开视线，打算给尼尔一些时间考虑，但显然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那个人已经转过身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的脸就放在她耳畔，此时，娜塔莉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 现在的他，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骑士吗？ 娜塔莉闭上眼睛，同样叹了口气，随即伸出双臂，反拥住了面前如孩子般脆弱的尼尔。 她们相互拥抱在一起，就保持住这个姿势。 “谢谢你，格雷伊。”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到，这是他第一次并未直呼其名。 不再是带有一种长者对后辈的口吻，而更像是处于同等地位的两人之间的相互称呼。 这反而让娜塔莉觉得非常不适应，而且也显得非常疏离。 “还是叫我娜塔莉好了。”她提议着。 他嗯了一声，便放开了拥抱住她的手臂，重新坐回之前的地面。 建筑之外依然飘着大雪，寒冷贯彻了庄园的每个角落，两人所处的位置自然也不会例外，娜塔莉都在不经意间打了个寒颤。 夜色越来越深，走廊上的灯光透过花盆中种植的植物叶子间的缝隙，一个光点一个光点地照射在她们身上、脸上，带来一缕仿佛不存在的温暖。 气氛重新陷入了沉默，但并不是如刚才那种无话可说的沉默。看起来，尼尔想告诉娜塔莉的实在太多，反而导致他不知从何处说起了。 遐想之余，娜塔莉突然想到明天她们都还有任务在身，今天晚上却不好好休息，反而结伴坐在地上聊人生聊信念的这个举动是不是不太对劲？ 唉，随便啦，晚餐吃的很早，而夜还长，她们时间充足。 第412章 420.家族掌权者 终于，尼尔主动开口打破了这沉默，他开始旁若无人地叙述起自己的过往，整个过程中，他都并未直视娜塔莉一眼，而是低垂着头恍若自说自话。 “我出生于图兰戴尔的一个巫师贵族家庭，真实名字是萨诺瑞尔——萨诺瑞尔·斯盖法尔，天火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听到他刚才所说的内容，娜塔莉猛地一阵惊讶。 天火家族？她知道这个著名的姓氏，毕竟那件事发生后，消息甚至都传到法兰洛德这边，闹得沸沸扬扬了好一阵。 图兰戴尔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国度，它的很多制度和文化都与千百年前一脉相承，没有受到黑暗世纪的太大波及，保留下了许多传统的事物。 最显著的特征即是，图兰戴尔并没有设立国王，政治权力由境内的几个大贵族组成的长老议会联手把持，这这制度从数百年前形成之后便再未有过改变。 而“天火”斯盖法尔，就是组成长老议会的几个大贵族其中之一，这些巫师贵族们的身份地位都等同于一方领主的级别，家族掌权者在到访其他国家时，甚至都可享以接待国王的标准和礼遇。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庞大巫师家族，图兰戴尔的统治阶层的一部分，居然在一夜之间就传出覆灭的消息，着实算得上是当年最大的要闻，就连远在洛德兰教堂修习的娜塔莉也曾对此事有过耳闻。 而萨诺瑞尔这个名字……娜塔莉的目光在阴影中忽地闪了闪。 据说，导致天火家族覆灭的罪魁祸首，正是当代家族掌权者的独子，家族的顺位继承人——萨诺瑞尔·斯盖法尔！ 虽然娜塔莉早就猜到尼尔的身份可能很不一般，但他居然是覆灭了自己的家族之后突然失踪的萨诺瑞尔·斯盖法尔？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而且看他的样子，当年的事情背后估计另有隐情。 娜塔莉按捺住内心的混乱想法，安静地坐在地上，倾听着萨诺瑞尔继续说下去。 尼尔眼眸低垂，平静地给娜塔莉讲述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父亲是家族的最高掌权者和话事人，是一个在元素魔法方面造诣极高的巫师。作为长老议会的一员，同时也是图兰戴尔国立巫师学院元素系领军人物，他是图兰戴尔的实际统治者之一，也是一位甘愿终其一生来追求重现巫师时代的辉煌的研究者。” “他对黑暗世纪之前的事情了如指掌，也知道巫师们过去的辉煌。他手里控制着一些属于黑暗时代之前的遗迹和技术，并把自己的一生都投入到对辉煌时代的研究和发掘，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每一天都要比前一天更加的失落和沮丧。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他已经没有可能来完成这项伟大的事业了，于是，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唯一的儿子萨诺瑞尔——也就是我身上。” “父亲是个非常古板守旧的人，却也带着高等贵族们所特有的傲慢，整日板着一张脸，不拿正眼看人，喜欢对一切都进行苛刻的追究，对我要求则更为严格。每到周一，父亲就会给我安排一堆繁重的法术功课，若我没有按时完成，那么在周末的夜晚，我将没有参加晚餐的资格，还会受到他非常严厉的责骂。” “这个傲慢的巫师脾气很差，每到在议会上或者研究中遇到什么不称心如意的事，回到城堡里之后便会大发雷霆，尽管他对外表现的像个绅士般彬彬有礼，可在天火家族的城堡里，他无疑是个专制的暴君。” 第413章 421.懦弱者的勇敢 在提到父亲时，尼尔虽然嘴里说着父亲的种种不好，但娜塔莉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满满的怀念与愧疚。 他的父亲，应该是弗朗西斯·斯盖法尔长老，当代最伟大的巫师之一。但据娜塔莉所知，弗朗西斯长老和他的夫人都同时死在了那个灾难般的晚上，也就是说，尼尔的父母…… “我的母亲是个美丽、温和却又懦弱的人，她原本是父亲的表妹，由于家族内部的利益交换，她被迫嫁给了与自己素不相识、年纪上都能当自己父亲了的表兄，成为一位整日无所事事、也毫无自由可言的贵族夫人。”尼尔接着说道，不过口中的主角换成了自己的母亲。 “她也有着斯盖法尔的血统，却没有其他的斯盖法尔那般聪慧，在钻研法术的道路上，母亲走的磕磕绊绊，并非像父亲那样的一帆风顺，早年就遭到了许多同龄人的嘲笑，婚后又经历了父亲的多次冷眼相待，她终于放弃了这条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路，转而投入艺术之神的怀抱。” “她的歌声如同夜莺，她的舞步足以比拟传说中的珍妮弗，她的画作让整个图兰戴尔都为之称奇……几乎所有关于美的艺术，她都有所涉猎，在这段过程中，她也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些对艺术充满激情的人有着属于她们的小基地，经常聚集在一起讨论关于创造美的魔法。” 尼尔用一些世间最美好的语句描述着母亲，任谁都能听出他的话语中所透露出的热爱与深情 “但是，由于长老夫人的身份，她并不能和其他艺术家们一样出去抛头露面——父亲认为这些有着强烈表演性质的东西并不符合母亲的身份，甚至会损坏家族的声誉，是在给斯盖法尔的形象抹黑，所以直接当面警告她不要再继续这些行为，并坚决禁止她和那些下等人朋友们混迹在一起。” “而向来怯弱的母亲怎么敢反抗如暴君般的父亲呢？在幼时受人欺辱时，她选择了默默承受！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家人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时，她选择了默默承受！在兴趣遭到丈夫的粗暴干涉时，她同样选择了默默承受！” 在描述这一段时，尼尔的语调异常激动，显得既同情又愤怒。同情于母亲的遭遇，却又对她的怯懦感到愤怒和无奈。 但渐渐的，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但这一次，在朋友们的鼓励和帮助下，一向怯弱的母亲终于勇敢了一次。她伪装成自己的女仆，溜出城堡跑去参加了广场盛大的火焰节晚会，并单独站在舞台上，跟随着乐曲声表演了一支舞蹈。” “那是一场完美的表演，在场的几千名观众都为她喝彩！母亲的舞蹈打动了所有观众，物台上的她就如一只无暇的白天鹅般耀眼夺目。” “……但唯独没有打动父亲。” “她的小把戏终究还是没能瞒过手眼通天的父亲。因为此事，父亲雷霆大怒。天火长老的夫人像个卑贱的舞者一上台给那些平民们献舞，他觉得母亲给他、给整个天火家族都带来了污点，让斯盖法尔多年的声誉毁于一旦。” “他拿走了母亲的所有道具，毁掉了母亲创作出来的全部作品，而为了让母亲与那些朋友们断绝往来，他甚至毫不犹豫地下令直接将母亲禁足，不到有客人来访就绝不会让母亲踏出房间一步。这个怯弱的女人因为自己唯一的一次勇敢，每天都被关在空旷的房间里，过着如同囚犯般的日子。” 第414章 422.坚定者的迷茫 “而我……”尼尔自嘲般地笑了笑，终于扭头看向娜塔莉，“现在你知道，我就是在怎样可悲的家庭、怎样可悲的背景下诞生和成长的。” “母亲偷偷跑去火焰节时，其实就已怀孕数月，在禁足期间，我不合时宜地出生了。” “虽然我的诞生让父亲解除了对母亲的控制，但此时的母亲早已失去了任何希望，完全失去了灵魂，徒留一具美丽的空壳，她完全按照父亲所想要的模样，扮演着一位传统而矜持的贵族夫人的角色，优闲地渡过每一天。” “她再也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 阴影落在尼尔的侧脸，展现出入如刀雕刻一般的轮廓，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危险之感。 “对于我也是如此——从出生开始，我就从未见到过母亲的笑容。” “我的存在对母亲来说就是一种煎熬，一种耻辱，时刻提醒着她所经历过的悲惨命运，她从未给过我好脸色，甚至从未和我说过一句亲昵些的话。” “而父亲，呵！”尼尔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希望完成他想要达成的伟大事业，没有时间再去开创那个存在于理想中的辉煌时代但是，我，一个在法术上天赋绝佳的孩子的出现又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于是，他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把我当成延续他自己理想和愿望的工具来使用。” “处于这种环境中，我在巨大的压力与极端的孤独的胁迫中长大，并继承了父母各自的缺陷：表面上，我像父亲一样偏执而暴躁，冷漠又无情，尽量展现出一个骄傲的巫师贵族的形象。而在内心深处，我又和母亲那般自卑而怯弱，虚弱又敏感，就像从贫民窟出生的地位最低下的泥腿子小孩。” “当其他的同龄人们还在花园里追逐打闹，享受无忧无虑的美好童年时，我就已经开始参与进导师的研究课题了。其他人的童年记忆可能是玩具、游戏和木剑，而我的童年记忆只有图纸、咒语和法术回路。” “我的日常生活，从起床，吃饭，跟着导师研究课题，吃饭，睡觉……就这样日复一日，每个片段、每个细节都被精准控制，如同一件设定好的机械，只会按既定的程序运行。” “在这个安排的紧锣密鼓的程序中，我连任何一丝属于我自己的私人空间都不会有，唯一能得到休息的机会甚至是被父亲拉出去参加贵族之间的聚会，只有那时，我才能向所有人展现出我的冷漠，全程冷着脸，拒绝所有人的邀请和搭讪，只为独占一张角落里的桌子。” 尼尔屈起一条腿，双臂抱着膝盖，下巴抵在手臂上，那模样无比的孤独。 “我以为我的一生都将这样渡过：作为父亲刻意培养出来的一个由血肉组成的构装造物，我终将继承起父亲的愿望，向着那个看似伟大的目标而前进，直至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直到有一天，我应邀去某个森林调查一些反常之事，本想着为了从繁杂的事务中脱身，我当即便答应下来。” “我不知道的是，在一连串的巧合过后，我‘恰好’碰到了一位即将被野兽们分而食之的见习巫师，她的名字是……海蒂。” 第415章 423.偶然而必然的委托 海蒂？一个在歌剧和书籍中很常见的名字，在许多艺术作品里，通常用来为一位“美人”赋名，但以前，尼尔从未提到过这个名字。 娜塔莉看着身边人，而此刻，尼尔闭上眼睛，早已陷入过往的回忆中…… …… “主人，长老阁下让您一个小时之后必须抵达慕洛塞宫。”身边的随从俯身说。 正在走下空艇的萨诺瑞尔立即就皱起眉，“知道了，我会在一个小时之内解决这件委托。”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厌恶的情绪。 父亲总是喜欢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他手里，对于他未来的继承者，这种控制欲完全达到了顶峰，萨诺瑞尔没有任何自主可言，只能完全按照父亲的安排来行动。 很多时候，他感觉自己并非真正的活过。比起天火家族的继承者，萨诺瑞尔觉得自己更像是父亲的奴隶。 萨诺瑞尔从随从手上接过外衣，让他留在原地等待，自己提着法杖朝森林内走去，但身后的随从仍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萨诺瑞尔转过身，不满地眯起眼睛，“我命令你，别再跟着我，不管你想到哪去，但若再让我看见你跟在我身后，那么你就不用留在天火家任职了。” “可是，长老……” “那你就回你的长老那儿去吧！”他有些愤怒，直截了当地打断了随从的话，没有给其任何解释的余地。 随从最终还是停下脚步，萨诺瑞尔没有再管这个父亲派到自己身边的家伙，径直步入森林深处。 这个天火家族未来的继承者已经初具威严，虽然萨诺瑞尔极度的讨厌父亲，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正逐渐往父亲的方向靠拢，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和那个自己最讨厌的人越来越像，这或许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无可奈何。 这次的委托是他在隐瞒身份期间认识的一个冒险者朋友接下的，萨诺瑞尔非常重视与那个刺客冒险者之间的友谊，所以当朋友告诉他自己因故无法前去完成委托，想找他帮一次忙时，萨诺瑞尔立即便答应了下来。 虽然在父亲排出的日程表里，他没有任何的私人时间，不过萨诺瑞尔想出一个法子，那就是将父亲安排的事情提前完成，就可以利用剩下的时间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在这种前提之下，父亲是不会干涉的。 那位朋友所接下的委托内容主题是寻找：一个女孩在这片危险的森林与她的伙伴走失了，萨诺瑞尔需要进入这片森林，找到女孩并将她带回安全区域，或是带回她的尸体和遗物。 很简单的任务，不论生死，只需要找到目标并带回就可以了，赏金也配得上任务难度，只有可怜兮兮的七百皮埃尔，对于出生在贵族家庭的萨诺瑞尔来说，也许就是一顿饭钱。 找他帮忙的朋友也不在乎这点钱，若不是因为主动放弃任务会导致信用降低，估计早就已经放弃了。 但既然答应了那位朋友，那他自然要做到完美的程度，只能祈祷那女孩还没事了。 萨诺瑞尔边走边想。 不过，他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用来进行这项委托。按父亲的意志，一个小时之后萨诺瑞尔就必须抵达慕洛塞宫，而路上还需要花费半个小时，也就是说，他可以自主支配的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了。 第416章 424.顺从又叛逆的继承者 穿着黑红色巫师袍的身影在丛林中渐渐消失。 时间紧迫，但萨诺瑞尔表面上仍然毫无急切之意，他对这个简单的委托有着绝对的自信，若有必要，他只需几分钟就可完成这个寻人任务。 虽然拖得越久，女孩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但既然只带回遗体也算是完成委托，那他根本没有必要那么着急。 萨诺瑞尔漫步在森林中，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鸟鸣声在耳边回荡，脚下是松软的树叶，鼻尖笼罩着树木与野草的芳香，夏天的森林是多么美丽。没有那些枯燥无味的咒语，没有父亲的责骂和母亲冷漠的脸庞，没有无休无止的课题与政务……处于这样的环境中，顿时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只有到这种时候，萨诺瑞尔才觉得他真正属于他自己，而非一种寄托理性的工具，或者某种形象和概念的化身。 他只是萨诺瑞尔，一个即将满十八岁的普通青年…… 一想到这里，萨诺瑞尔就不自觉地烦闷起来。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么到今年冬季，即萨诺瑞尔自己的成年礼上，他将正式成为天火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下一任的长老议会成员之一。 虽然这个位置肯定会是他的，父亲并没有第二个孩子——父亲醉心于对法术和政治的研究中，对女人和爱情之类毫无兴趣，与母亲结婚生子也只是他的一件非常厌恶却又不得不做的任务。 若是他一直没有子嗣，就代表着天火家族的权力即将落入旁支手里，这也是一件他更加厌恶、且无法容忍的事。 换做其他人，当然会对这个位置趋之若鹜，可对于萨诺瑞尔来说，那意味着更沉重的负担、更严肃的生活，更忙碌的日常，以及更稀少的自由。 他对此感到厌恶，却又无能为力。毕竟，父母没有第二个孩子，没有人能为他分担一些压力，他肩上必须扛起这份重负。 萨诺瑞尔刚刚才稍微转好了一点的情绪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时间不多了，快点开始进行委托吧。 他紧闭着嘴唇，在茂密的丛林深处站定，扬起法杖，肉眼可见的火红光泽从法杖顶端的魔法石中倾泻而出，而更多无形的法术波纹也同时产生，以萨诺瑞尔当前所处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的森林中探去。 “焰之领域。”萨诺瑞尔释放的能量场会逐渐扩散至他的控制极限，而他对于法术波纹的控制极限面积要大于这片森林的范围，这才是他如此自信的原因。 向四周探去的法术波纹会收集探查到的信息，并返回给施法者，包括地形、路况、距离、声音等，虽然无法直接看到具体画面，但了解到这些也足够推断出整片森林中的情况了。 在萨诺瑞尔眼中散发出强烈的白色光芒，海量的信息从四面八方开始返回，他在头脑中正对这些信息进行筛选和分析。 树叶被风吹的舞动，鸟类站在枝头歌唱鸣叫，树蚺钻进某种动物的窝里偷吃眼睛都还未睁开的幼崽，一只松鼠抱着松果从树上滚落，远方传来地精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猛兽的狂吼……所有的这些，只要被立场所覆盖的区域，都逃不过萨诺瑞尔的探查。 第417章 425.被制定好的相遇 大约两分钟后，终于，他从立场中传来的海量信息中捕捉到不属于森林本身的东西。 一个人形的生物，正躲在某个树洞里，挥舞驱赶着向树洞里发起袭击的巨狼。 在树洞之外，一大群巨狼正围在周围，有的伸头向树洞内咬去，有的正挥舞利爪刨起树根的原木与泥土，而人类形单影只，挥舞武器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可以预见到狼群破开树洞只是个时间长短问题。 狼群的嘶吼中，掺杂了女孩的呼救与愤怒的喊叫，而这些声音都随着法术波纹传到萨诺瑞尔脑中。 看来，这就是本次寻人委托的目标了，她还活着，对于她的家人和朋友们来说，似乎是个好消息。 但对于萨诺瑞尔而言，这个消息甚至没能给他的情绪带来些许起伏。目标究竟是死是活与他无关，他只需要把目标带回城市，确保能替朋友完成委托就行了。 西北方，三千米。在确定了具体位置之后，萨诺瑞尔收回扬起法杖的手，延伸出去的法术波纹瞬间消散，扩展至整片森林的领域也随之破灭。 十分钟内解决问题。他粗略估计了一下。在救出目标之后甚至还有多余的时间在森林里走一走。 好吧，希望不要出现什么意外。 考虑好之后，萨诺瑞尔便向探查到的方向施放了一道闪烁，缩短了一些距离，又动身迅速在林中穿梭，等闪烁重新准备好之后，便再次释放用来赶路。就这样，他朝着目标所处的位置飞快移动，黑红的巫师袍在树丛间一闪而过，惊飞了林中的飞鸟。 当他赶到现场时，狼群已经将人类藏身的树洞破坏的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女孩蹲在即将被撕开的树洞中，双手握住毫无光泽的法杖，当做木棍奋力朝伸进树洞内的狼头敲去。 场面十分混乱，他看不清里面的人究竟是何状况。 萨诺瑞尔的到来让狼群更加兴奋起来，这些智力极高的巨狼立即分成两部分，少的一部分继续围绕着树洞撕咬，更多的一部分则在头狼的带领下朝萨诺瑞尔的位置扑来，张开它们利齿密布的大口，挥舞爪牙狰狞地想要把这个人类撕扯成碎片。 在群狼的猛扑之下，萨诺瑞尔脸上毫无一丝惧色。事实上，这群巨狼的数量再多出一倍都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威胁。 他随意地将握住法杖的手垂下，看似毫不经意地张开左手五指，一股无形的力量就从他掌心迸发，可怕的压迫感覆盖了他面前的整片区域。 狼群感到了极大的恐惧，刚才还威风凛凛狰狞无比的它们此刻正嚎叫着试图逃离，攻守之势在瞬间逆转，不到一息的时间里，原本的猎人变成了猎物，而猎物却变成了猎人。 “为我所为！” 惊恐的狼群试图逃离，但它们已经没有机会了。从巫师手中释放出的强大能量顷刻间就疯狂涌入这些野兽们的躯体之内，肆意压缩、毁灭、迫坏…… 从表面看来，巨狼们的躯干从头部开始，一点点向其他部位消散，分解……最终，这群巨狼全都化作了地面上的一摊摊灰烬，再也无法向人类露出它们的爪牙。 萨诺瑞尔收回法术，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尘土，越过地面上的一堆堆新诞生的灰烬，径直走到树洞前，俯下上半身，朝里面因刚才的状况而张大了嘴惊讶万分的女孩一言不发地伸出一只手，动作高傲而优雅。 第418章 426.看得见的扑朔迷离 蜷缩在树洞里的女孩忽地灿烂的笑起来，她把一只手放到萨诺瑞尔伸过来的掌心上，任凭这个冷峻的青年将自己拉出树洞之外。 “刚才那招叫什么？看起来真酷！”获救的女孩兴奋地手舞足蹈，她伸出左手张开五指，试图还原萨诺瑞尔刚才的动作，目光在地面的灰烬上环视一圈，眼里如同有星辰闪耀。 萨诺瑞尔抿了抿嘴，但并没有给出回答。 不得不说，眼前的女孩非常漂亮，大概是他所见过的女性中，除了母亲以外最漂亮的人，但由于野兽的撕咬，她身上许多地方都受了伤，穿着的廉价巫师袍也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在移动间，底下的大片沾染了伤痕和血迹的雪白肌肤都暴露出来。 萨诺瑞尔不自然地偏过头去。他还做不到像父亲那样对女人毫无兴趣，而眼前的这种场景，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难以自禁……好吧，父亲除外。 但隐约间，他感觉面前女孩的动作稍显刻意，似乎……正是打算让他看到这些一样。不知是她真的太过单纯，以至于毫不在意陌生男人的眼光，或者是知道他的身份而另有所图？萨诺瑞尔对此没有任何预知的余地。 因为他脑中突然冒出另一个十分危险的想法：若是他真的对这女孩做些什么，再杀掉她，把她的尸体带回去，大概也不会有人知道吧？甚至同样能算是完成了委托。 这一刻，他突然出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慌，脑子里顿时一激灵，然后从这种危险的想法中清醒过来。 萨诺瑞尔，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杂念从思维中抛去。 随后，他想到了一个有些严重的问题：若以上的想法真的可以成功实施的话，那么，协会颁发的这种寻人委托就有确实存在一点遗漏，即是默认接受委托者不会对目标做出危害行为。 换句话说，当找到目标的这一刻，目标的人身安全就完全寄托于接受委托者的品德与个人修养上。 但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就如今天的这种局面，就连他都泛起一丝杂念，那要是换做其他人呢？这么多唯利是图的冒险者中难道真的就全是正派的老好人？不见得吧？ 如果真的有谁想要对目标出手，那协会完全没有任何约束和反制的方法，同样，图兰戴尔的法律也完全无法制裁到犯罪者头上，那么就等于在这种局面之下的犯罪完全没有任何损失。 没有任何成本的犯罪……萨诺瑞尔甚至不敢想象这种事件曾经有没有发生过，或者说，发生过多少。 这种类型的救援委托绝对是不合理的，等回去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写信给图兰戴尔冒险者协会的负责人反映这种制度漏洞。萨诺瑞尔暗自思索。 “你好啊！前辈！谢谢你救了我！”这时，女孩活泼地跳到萨诺瑞尔面前，似乎身上的伤势完全没有给她的行动带来任何不便。 行动间，由于过大的动作幅度，位于女孩腹部的缺了一大块布料的巫师袍被猛地往上拉起，露出了她的一截洁白干净的小腹。 “站那别动！”他低喝一句，声音中充满了威严，在这样严厉的训斥下，女孩停下动作，楞楞的目光看着萨诺瑞尔。 第419章 427.假象组成的少女 在女孩清澈见底的目光注视下，萨诺瑞尔突然对自己刚才的恶劣态度产生了一丝负罪感，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一个粗鲁又残暴的坏家伙，正对一个单纯的女孩进行可怕的威胁。 该死！她家里人没教过她一点生活常识吗？如果我真是个坏人，你今天休想能活着回去！ 因为女孩的单纯，或者说无知，萨诺瑞尔不觉有些火大，但是，某种程度上，他又对女孩无意中寄予他的信任而感到非常开心。 看着女孩当前的模样，萨诺瑞尔有些无奈地解下自己的巫师袍丢给她。 “穿上，跟我走。”就当送给她了吧，萨诺瑞尔这样想着。那件巫师袍是父亲专门为他设计并制作的，虽说要是弄丢了肯定会免不了一番尖锐的说教，但也无所谓——他挨过的骂难道还少吗？ 之后，他便绕过身前的女孩，顺着过来的路线离去，没有留下任何一句多余的话，也不对自己的来历和目的向女孩做出任何解释。 女孩接过巫师袍穿上后，立即小跑了几步，在后面追上萨诺瑞尔的步伐。 她轻轻提着自己那已经和木棍差不了多少的法杖，跟在萨诺瑞尔身后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如同一只活泼的兔子。 “您是接受委托来救我的冒险者吗？前辈！真是太谢谢您了，要是您再晚到一点，我肯定就已经被那些大狗狗吃掉了！天哪！那样我就再也见不到家里的那只短毛猫贝莉小姐了！” 一路上，那女孩的声音一直在萨诺瑞尔耳边喋喋不休，而萨诺瑞尔始终保持沉默，皱起眉，似乎对她的活泼和吵闹而感到万分烦闷。 ……难道你就不会保持安静吗？ 许多次，他都想直接让女孩就此闭嘴，但每当他即将开口时，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严厉的训斥在咽喉处就为之消散，并未有真正表达出来的机会。 可能在心底，他隐约有些依恋她身上所表现出的属于少女的生命力和乐观精神，这类充满活力和无限生机的家伙与他死寂又沉闷的生活和人生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萨诺瑞尔期盼，却永远也得不到的人生。 她就如夏日里透过头顶树丛的一缕阳光般温暖，又如同无知的孩童般单纯，就像一张没有被任何污垢沾染过的白纸一样。 萨诺瑞尔无法否认，他在潜意识里渴望着这种温暖，并希望守护她的单纯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 怎么回事？萨诺瑞尔，她只是一个你刚刚才见到第一面的陌生人而已，这种奇怪的感觉都是从何而来？几乎像是被某种黑魔法影响了心智…… 萨诺瑞尔在心底默默抱怨着自己。 这时，前行中的萨诺瑞尔却不得不立即停下脚步，因为走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孩突然提前一步，向只活泼的小兔子一样敏捷地跳到他身前，笑靥如花地向神情冰冷的萨诺瑞尔伸出一只手。 “我是海蒂，一个喜欢独自旅行的见习巫师……”她杂七杂八的把自己的身世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迅速介绍了一遍，也不管面前的青年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呐！前辈，能交个朋友吗？”说罢，她把伸出去的手在萨诺瑞尔面前扬了扬，注视着萨诺瑞尔的大眼睛中都带着微笑，似乎在进行某种邀请。 萨诺瑞尔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盯着女孩向他伸出的手臂，眼底阴晴不定。 第420章 428.既定的意外 两人在危机密布的林中相对而立，光影投射在树林最上方的枝叶上，又从枝叶的缝隙中一丝一丝地穿透林荫所组成的屏障，照耀至树下的地面，照亮了面前女孩清新的笑脸。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他们甚至能听到宝石蜉蝣扇动翅膀的轻微声响。 似乎过了有一会，但萨诺瑞尔始终都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动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雨后潮湿的覆满树叶的地面，如同一个有着精致人形的木桩。 “唉？……”海蒂眨着眼睛，疑惑地轻叹一声，终于还是在青年的冷漠中败下阵来，带着些许失落地将举了许久的手臂缓缓垂下去。 但随即，她又貌似毫不气馁地抬起头来，笑容中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前辈，要是你一直都不回应的话，那我就默认你同意喽！” 她一边乐呵呵地说着，一边转身用法杖末端挑开挡住前路的树枝，仿佛不管什么都无法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啊——！” 女孩话音未落，突然之间，一只公牛大小的食肉蛞蝓从树枝后猛地窜出，在两人还未能反应过来之际，从食肉蛞蝓脑袋上伸出的两条黏滑的触手便缠上了海蒂的腰肢，连带着双臂都紧紧地束缚住，将她倒吊在树丛之间。 海蒂惊慌失措的呼声从半空中传出，直到数百米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歇息在附近的树上歌唱夏日的鸟儿们纷纷飞起，被这呼声惊得四散而逃。 但下一刻，咆哮着的火龙便奔腾而出，剧烈的冲击在丛林中央爆裂开来，甚至将地面上的水分完全蒸发，点燃了树下的落叶，也点燃了突如其来的大型食肉蛞蝓。 烈焰覆盖住食肉蛞蝓的全身，它痛苦地扭动软泥一样的身体，让还被高高挂起的海蒂更加惊恐的呼喊。 但这种智力不高的魔物也只能象征性地挣扎一下，它拼尽全力地向面前这个可恶的施法者喷出大量酸液，却根本就无法消融掉萨诺瑞尔支起的魔法盾，它的反击根本毫无作用，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只能拖着庞大而笨拙的身躯在火焰中无声地哀鸣，直到变为一团烧得焦黑的肉块。 在此之前，缠住海蒂的触手就已经无力地落到地面上，却依然死死地缠住女孩的腰肢并未放开，火焰顺着触手一路向上，却在即将碰到海蒂之前停止蔓延，恍然有意识般的从此处熔断，使那一截触手带着海蒂从食肉蛞蝓的躯体上脱离下来。 “啊哈！……哼哼！”海蒂仰头吐掉了进去嘴里的几片即将腐烂的落叶，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将全身力气都灌注到双臂上，努力向外扩展，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脱离那一小截触手的禁锢。 海蒂本以为已经失去力量来源的触手会非常容易就能挣脱开来，但显然她错了。 即便食肉蛞蝓的本体已经被火焰烧得变成了地上的一坨通体漆黑的不明物体，但它留在海蒂身上的那截触手却依然柔韧有光泽，并且弹性极佳，以见习巫师那单薄的身体和微弱的力道根本就从中自行脱离。 不过，坚强而乐观的少女巫师显然并不愿放弃，她咬着牙，拼尽全力的与腰间的触手较劲。 第421章 429.磨合 萨诺瑞尔双手抱在胸前，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小巫师与那一小截触手做着可笑的搏斗。 时间过去了两分钟，而海蒂依然还躺在落叶上，腰间的触手仍纹丝不动，时不时还轻轻弹一弹，仿佛在嘲笑着女孩的努力。 不知是海蒂的不屈不挠的精神打动了萨诺瑞尔，或是他终于厌倦了旁观这场非常可笑的闹剧，总之，他总算动起身，缓慢而坚定地走到女孩旁边。 他的阴影投射到女孩身上，覆盖住了海蒂的视野。 海蒂疑惑地抬头，却只看到了一双站在落叶上的贵族长靴。 “哦，前辈！先别走，等等我！我马上就能从里面出来了！”她似乎以为萨诺瑞尔想要抛下她，自己先行离开，于是便更加卖力的挣扎起来，整个人都在布满落叶的地面上疯狂扭动，如一只刚被公鸡袭击过的大虫子。 萨诺瑞尔微微一楞，随即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别动。”他说。在他抬起的右手掌心处，炽烈的火焰开始重新凝集。 “什么？”地面上，海蒂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随后便重新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 “我说别动！”萨诺瑞尔重复了一遍，不过语气却甚是严厉。 在这严厉的宛若训斥般的话语之下，海蒂终于消停下来，她茫然地躺在地上，虽然不知道萨诺瑞尔要干什么，却依然一动也不敢动。 同一时间，萨诺瑞尔手中的剑刃已经完全成形，那是一把完全由魔法制作的长剑，通体都以炽烈的烈焰组成，飘摇的焰火还在剑身上翻腾、飞舞，元素的小精灵们愉悦地唱着它们欢快的歌。 萨诺瑞尔凝神聚气，然后非常迅捷地朝着地上的海蒂挥出长剑。 火光一闪而过，森林中顿时响起女孩的惊呼。 在火焰所组成的剑刃的侵略之下，还遗留在海蒂身上的触手总算从腰侧断裂开，落到地上有节奏地动弹了几下，随即便平躺下来，渐渐趋于僵硬。 萨诺瑞尔手臂一甩，掌心的烈焰长剑便在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除了地面上断裂开来的触手之外，不曾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但他却微微皱起眉，盯着正从地面爬起来的少女，面露不悦之色。 “你乱叫什么？” 海蒂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吐出了一口夹杂着泥土的落叶，显得甚是狼狈。 她有些委屈地撇撇嘴，“那不是因为前辈您刚才的举动太过吓人了嘛……”。说着，她还抬手成剑状，在萨诺瑞尔面前模仿他刚才挥剑的动作比划了一下，“唰！唰唰唰！太帅了！没想到前辈您还是个使剑的高手。” 萨诺瑞尔紧抿着嘴唇，不曾理会这个小巫师的夸赞。虽然他心中依然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年轻人在受到赞许和夸耀后所特有的优越与飘飘然，但从外表看来，他依然是那副冷若冰霜的高人形象。 至于具体的影响……也许是让萨诺瑞尔对面前这个很傻很天真的女孩的印象又好上了几分。 他终于开始认真而仔细地观察起面前的女孩。 此刻，海蒂正挥舞右手上并列起来的两根指头，做出一套傻到令人窒息的动作。而由于刚才的突发性意外事故，她身上沾满了地面的泥土与灰尘，刚才萨诺瑞尔送给她的那件巫师袍也被染成灰扑扑的模样，本来昂贵无比的布料居然看起来与路边那些小作坊生产的料子没什么区别了。 第422章 430.悸动 才刚送给你就立即弄成了这样，真是有够蠢的……萨诺瑞尔发自内心地鄙视了女孩一句，可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在他投向海蒂的目光中，面前这个女孩的形象似乎逐渐变得超绝可爱了起来。 无论是她的动作，她的声音，亦或她的性格，萨诺瑞尔都……不算太过厌恶。 而当心态转变之后，即便再看到海蒂呆呆傻傻的行为，他都不会再感到困惑，而是品出一点异于常人的奇妙感觉。 呵，有点意思。 萨诺瑞尔轻轻一笑，随后绕过挡在前方的焦黑肉团继续向前行进。 “走吧。”他的声音比之前柔和了许多，“我送你回到城市。” “唉诶？前辈，等等我！”海蒂立即小跑着追上去。似乎因为刚才的教训，她再也不敢走到前面，而是老老实实地跟在萨诺瑞尔身后。 在走出森林的过程中，海蒂依然喋喋不休地对萨诺瑞尔诉说些她所知道的琐碎而平庸的故事，而萨诺瑞尔则依然作为一个沉默的倾听者，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给胆敢挡住去路的野兽和魔物们带来毁灭。 没过多久，他们便走出了森林，来到天火家的那个随从所停留等待的地方。此时，距离萨诺瑞尔离开此地走进森林的那一刻正好过去了半个小时。 那随从立即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似乎萨诺瑞尔刚才的激烈言辞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主人，时间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启程？” 萨诺瑞尔的随从很疑惑为什么返回的主人只穿着衬衣，而当他看到从主人身后走出的少女，特别是少女身上穿着的那件属于主人的巫师袍时，随从的脸上很自然地泛起一丝微笑。 主人非得要独自走进森林，出来时却只穿着衬衣，而主人的巫师袍却出现在了一个漂亮的女孩身上……那里面发生的事就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唉！再过几个月就是主人的成年礼，其实主人已经算是个成年人了，对一些属于成年人的事情感兴趣自然也无可厚非。 但萨诺瑞尔并不知道随从脑子里的这些奇怪想法，他只是点点头，然后指了一下身后的海蒂。 “你，将她送回伊芙坦斯堡，我自行前往慕洛塞宫。” “好的，主人。”随从的脸上没有任何不满，毕竟，照顾有可能成为未来长老夫人的女性这种差事，可不是经常有机会遇到的。 萨诺瑞尔嗯了一声，随即便头也不回地顺着私人空艇的阶梯拾级而上。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必须抓紧赶往慕洛塞宫。 从萨诺瑞尔的背影上移开视线，随从向面前的少女行了一礼，然后微笑着朝通往外界的方向伸长手臂：“这边请，小姐。” 但海蒂却并没有理会随从的动作，而是朝萨诺瑞尔离开的空艇方向追了过去。 “前辈！等一等，前辈！” 听到海蒂的呼唤，已经走上阶梯的萨诺瑞尔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过身，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低处的少女。 “呼——”海蒂有些气喘吁吁，但还是坚持将自己的意图大声说了出来。 “前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这个小傻瓜。萨诺瑞尔不禁这样想着，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一道弧线。 “萨诺瑞尔” “——你只需记住，我叫萨诺瑞尔。”对于她这类纯真的笨蛋而言，就算把真名告诉她，也不会认出我的身份吧？呵！ 说完，萨诺瑞尔就真的头也不回地登上空艇，这个巨大的机械造物下一刻便缓缓升空，朝慕洛塞的方向行驶而去。 第423章 431.写在剧本中的偶遇 …… “所以，那个女孩就是海蒂？这不是挺好的嘛……”娜塔莉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居然能导致庞大的天火家族完全消亡，而尼尔也沦落到如此地步。 甚至，她有些嫉妒于那个女孩与曾经的尼尔之间的经历……我的天，那不就是个完美的古典爱情故事的开篇吗？吟游诗人的故事有很多这种类型的，基本上只需要把主要人物换个名字就可以当做一个新的故事，而实际内容其实都是换汤不换药的。 一个是大家族的天才贵公子，一个是家家境贫寒的绝美少女，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静而强大，一个呆萌又跳脱……而这两个极度互补的家伙因为一场偶然的意外，恍若命中注定般地相遇了。 娜塔莉甚至能想出来之后的情节发展：在之后的日子里，分别的两人又在命运的安排下惊喜地重逢，并在交流和相处中逐渐提升感情，此后又经历数次或大或小的波折，在长时间的相依相伴中，两人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并逐渐达到热恋的地步，终于，在解决了一场重大的危机之后，他们就此沦入爱河，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好，故事到这里就圆满结束了，吟游诗人又可以将主人公换个名字重新来过。 不过，看样子，故事并没有如预期般发展。 “是啊，是啊……海蒂，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尼尔无悲无喜地喃喃自语道，投射在脸上的盆栽的阴影让娜塔莉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么认为的。” …… 马赛杜拉港口。 “萨诺瑞尔！萨诺瑞尔！我们去划船吧！”刚刚从回转阶梯上下来的女孩拉着身后一个神情冷漠的青年的手，蹦蹦跳跳地提议。 许多人从身边经过，都这一对小年轻投来欣赏又羡慕的目光。 萨诺瑞尔表面上一份生人勿近的模样，心中却满是尴尬和无奈。他厌恶这类人数众多的场所，但海蒂提出了游玩一日的建议，他也不得不被海蒂拉出来，陪着她在四处乱逛。 这一次，萨诺瑞尔来到马赛杜拉的目的是代表图兰戴尔长老议会与马赛杜拉方面进行一场贸易谈判的，父亲给了他三天时间。 本打算在这三天里将贸易协定达到完美的，却不料刚走出使馆界就遇到了海蒂。 这时，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周，却不想海蒂真的牢牢记住了他，记住了他的名字，并在下次见面时隔好远就无比大声地喊了出来，那场面着实让萨诺瑞尔感到尴尬，但海蒂却似乎毫不在意周围人群的态度和眼光。 海蒂是陪着朋友来马赛杜拉游玩的，这座发达的港口城市里有许多供游客玩乐和参观的地方。但刚到马赛杜拉，她们一群人就被巨大的流动人群给冲散了。 海蒂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城内转悠了数小时，但还是找不到她的那些朋友们，在她失落地经过使馆界时，却正好遇到了也才刚刚抵达马赛杜拉的萨诺瑞尔。 这个活泼的女孩立即便激动地冲到他面前，在一番喋喋不休的表达自己喜悦与激动的句子之后，海蒂欢快地向萨诺瑞尔表达了自己的处境，并希望他能陪着自己在马赛克游玩数日。 不知是偶遇故知的惊喜，亦或是海蒂的热情也感染了他冷漠的心脏，反正萨诺瑞尔当时就是脑袋一热，没经过思考便直接答应了海蒂的请求。 从早上开始，到下午都是在大巴上渡过的，晚上还得坐十四个小时的火车，而且这两天把存稿也发完了，现在整个脑袋都是嗡嗡的(;′?????`) 第424章 432.另一种生活 于是，萨诺瑞尔改变主意，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将协定签了下来，虽然为此也对马赛杜拉方面做出了一些小让步，但大体上还算看得过去，只不过并没有如预期的给图兰戴尔争取到利益最大化。 也许长老议会的那些家伙们根本发现不了的吧？或者发现了也不会在乎这点损失。萨诺瑞尔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祈祷着。 虽然他的行为使得图兰戴尔的利益并没有能达到最大化，但也让萨诺瑞尔多出了整整两天的空余时间。 整整两天！没有那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琐事，没有父亲的控制和支配，没有多如繁星的功课与政务…… 这两天时间完全属于萨诺瑞尔自己，不受任何约束，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对图兰戴尔和长老议会的那一丝愧疚和不安很快就被这种自由自主的生活所带来的美妙感觉完全冲散。 在协定签约之后，他先是回到使馆界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没有带任何随从和护卫，独自一人去海蒂下榻的旅馆找到那个如兔子般活泼的女孩，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陪着一个女孩整天的跑来跑去，四处游玩寻乐的日子。 虽然两人都对这座城市不算熟悉，但在萨诺瑞尔去商谈协定的时间里，海蒂已经将马赛杜拉的一些好玩的位置都摸清楚了，于是，女孩拉着萨诺瑞尔在港口城市的街道上一路小跑，从东往西，自南向北。 他们在远行者之塔上体验惊险刺激的回转阶梯，去安妮皇后港的神迹烤肉店里品尝吐火蜥蜴烤出的龙龟卵，到国王剧院里欣赏雾月马戏团的动物表演…… 萨诺瑞尔以前从未了解到这世间竟还有这么多令人惊讶、让人兴奋的事物，这一天仿佛为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他真正丢弃了覆盖在脸上的那张与生俱来的冷淡面具，像个初生的婴儿般观察着这个世界，观察着这世上形形色色的美好。 萨诺瑞尔原本是非常厌恶人群聚集的地方的，因为他喜欢安静的环境，而只要人一多起来，那么周围的环境就势必会变得非常嘈杂。而嘲杂，意味着思维的混乱，意味着无法保持清醒的思考。 以前，他极度不理解那些喜欢寻找人群聚集的地方往里钻的家伙，不理解向海蒂她们为什么总喜欢让自己处于一种接近癫狂的状态下。 他是个即便出席宴会都会选择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孤零零坐下去，冷着脸拒绝一切邀请和招呼的家伙。 处于那样的环境里，还怎么能进行思考，还怎么能保持清醒呢？萨诺瑞尔心中一直都保留着这个疑问。 但在今天，海蒂也拉着他去了许许多多称得上是人山人海的地方，虽然起初仍旧有些不适，可渐渐的，他开始感觉到热闹之处的快乐，同时也开始理解向海蒂她们这样的人的思维。 也许这即是休息之所以区分于工作的地方，在外出玩乐时，其实根本不需要任何理性的思考，不需要考虑任何其他的事情，只需让大脑放空，将感官交给遇到的一切，愉悦地体验和欣赏人类所开发出的各种各样的玩乐和表演项目，然后随着狂欢的人群一同尖叫或大笑就够了。 这并不是工作时间，不需要仍旧摆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给自己背上加上一堆沉重的负担。 生活已经够艰难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在休息时都像是如履薄冰呢？ 虽然，萨诺瑞尔以前的生命中并没有“休息”这个概念。 第425章 433.平静海域 “海蒂……”萨诺瑞尔轻轻叫了一声，他呆呆地注视着前面活力四射的女孩，完全任由她将自己拉向海洋的方向。 身边有许多人从两侧经过，但萨诺瑞尔却完全无视了那些人，此时，他眼中只有一个人，一个浑身都洋溢着光芒的女孩。 “怎么了？”女孩回过头来，噘着嘴略微有些不解，却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伸出一根手指猜测道：“难道是前辈你不想去划船吗？” “我……”萨诺瑞尔把头埋得很深，轻轻地张了张嘴，声音压的极低，心中似乎进行着一番挣扎。 “什么？”海蒂并没有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 萨诺瑞尔突然抬起头，脸上的寒冰完全消散，化作淡淡的、宠溺的笑意，“……没什么，我们走吧！再晚一点就抢不到名额了。” 听到这话，海蒂果然尖叫一声，便立即放弃了询问，拉着萨诺瑞尔的手朝码头区的方向跑去，两人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过，莽撞却迅捷，时不时让人群中响起几道惊呼。 …… 码头区除了最主要的安妮皇后港内部来来往往的大型商船之外，在另一片水位较浅、水面平静的海域，还停泊着许多小型的四座或八座的，外表涂的五光十色的小船只。 这片海域躲在群山的怀抱中，只在南方存在一个与海洋相连接的口子，让海水倒灌进来，形成一片风平浪静的如同湖泊般的海域。 其实完全可以算作是一个湖泊，因为这片海域的存在对于马赛杜拉港来说，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商业意义上的价值——入海口太小，水位太浅了，稍微大一点的船只就完全进不来，作为港口是完全不可能的，而汛期的鱼群也不会经过这里，同样也无法发展渔业。 本来，市政厅是打算完全放弃这片区域的，但嗅觉灵敏的马赛杜拉商人看中了它，并只花费了极少量的资金就从市政厅手上将它买了下来。 马赛杜拉商人们用几年的时间对这片废弃的海域进行改造、建设，最终，岸边伸出了许许多多的钓台，平静的水面上也出现了这些华而不实的小型船只，附近更是形成了一片微型商业聚落。 来到这里的人们可以租用钓竿到水边晒着太阳宁静地坐上一整天，也可以与几个同伴们一起租用一只小船在平静的海面上尽情遨游，玩累了还可以直接到附近挑选自己想要的商品……久而久之，这片本该一无是处的海域竟然成了来到马赛杜拉的旅者们的必游之地。 海蒂拉着萨诺瑞尔火急火燎赶来的正是这片湖泊一样的海域，她选择这里作为两人今天最后的目的地的原因非常简单：她觉得在纵情玩乐了一天之后，于傍晚时分登上一只小船，举着桨，乘船在宁静的海面上缓缓飘荡，这种行为非常富于诗意，带着令人陶醉的艺术气息。 当海蒂说到艺术气息这个少见的词汇时，萨诺瑞尔突然想到了母亲。从城堡里的几位老资历的仆人口中，萨诺瑞尔了解过在自己出生前父亲与母亲之间的那些事。 以前的母亲可是位几乎全能的大艺术家，可惜却因为父亲的强权控制，她最终放弃了对艺术之路的追求，成了一位平平无奇的贵妇。 想到这里，萨诺瑞尔突然又伤感起来，在一天中放飞到半空之上的心情也随之回落。 如果自己和母亲在出生时并没有带着斯盖法尔这个残酷的姓氏，所有的命运会不会完全不同呢？ 第426章 434.陪伴与船桨 “前辈～快来快来！”海蒂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寻思。 夕阳下，女孩正站在由一根根木材拼成的微型码头上，朝他挥舞手里的船桨，身后是波光粼粼的海面。火红的夕阳照耀在她柔顺的浅棕色头发上，散成一片绚烂。 当萨诺瑞尔走过去，海蒂抬手丢给他一只船桨。 “还好赶来得及时，只剩下最后一只四座船了！”女孩拍着胸脯庆幸着。“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把最后的这只小船租下来啦！” 是吗？萨诺瑞尔茫然地朝远方望去，却见水面上到处都飘荡着一只只华丽的小船，在无数只船桨的作用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低飞的海鸥群中穿行而过。 看来和海蒂有着同样想法的人确实不在少数。 这片海域三面环山，在南方唯一的与海洋连接处，马赛杜拉精明的商人们同样设立了一道大约有三十米长的网状隔离带，将里侧的海域与外面的大洋完全隔绝起来。 由于隔离带的存在，海水仍旧能够相互流通，但海洋中的体型偏大的生物就无法进入这片人类的乐园，里面的船只也无法离开这片区域。 于是，所有的船只都在这片小区域里，相互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十米，萨诺瑞尔坐在船上，都能完全看清左边船上的那位夫人嘴角的黑痣。 ……这人也太多了。萨诺瑞尔心里抱怨着。 虽然他对于热闹所带来的乐趣有了些许理解，但并不代表他就完全不讨厌人多的地方了。 想象中很富有诗意的一副画面，现实里却因为人员的大量拥挤而成为了一出杂乱的舞台剧。时不时能听到人们相互之间的吆喝，或是即将撞船时的惊呼与谩骂。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场景……”就连一向乐观活泼的海蒂也不禁发出一阵悲鸣。 但通常十分冷漠的萨诺瑞尔却一反常态，冲着海蒂沮丧的表情愉悦地笑起来。少女瘪着嘴气鼓鼓的模样让他觉得异常的可爱，仿佛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融化掉了似的。 “好了，先别急着抱怨，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些人之中的大部分就会先行离开，到时候就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时间。” 说完，萨诺瑞尔心中却突然泛起一阵别扭——属于我们自己的时间？他自己刚才说出的话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就像是……热恋中的情侣才会使用的描述语句。 他收敛起笑容，重新摆出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却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海蒂的位置。 还好海蒂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她正卖力的挥舞船桨，试图将两人乘坐的小船往人员稀少的地方划去。 这时，海蒂也发现了如同木桩般呆坐于船上的萨诺瑞尔，她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前辈，别楞着了！快点帮我一起划呀！” “哦哦！”听到提醒，萨诺瑞尔才后知后觉地学着海蒂的样子挥舞起船桨。 “喏～喏～”海蒂将她的船桨从水面提起来，于空气中翻腾起一道由晶莹的水珠形成的弧形轨迹，接着伸直了握住船桨的手臂指向一个方向，姿势就如大航海时代的某位伟大开拓者。 “看那边！那边船好少，一定不会显得拥挤！”海蒂意气风发地表达着她的观点。 “可到那边去就看不到西边落日的余晖和晚霞了……”萨诺瑞尔提醒着她。 海蒂所指的位置是靠近西侧的山丘边背光的那一大片阴凉地，因为地形的遮挡，导致提前进入了黑漆漆的夜幕，什么风景也看不见，几乎所有人都不愿过去。 “……我不管！我就要到那边去！” “……” 第427章 435.虚幻的温暖 但最终，海蒂还是没能如愿。 因为飘在海面上的人们正大批大批的离开，很快，刚才还拥挤万分的海域就显得空空荡荡了起来，而海蒂自然也就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终于，世界回归到它本该有的宁静。 萨诺瑞尔将船桨挂到扶手边的挂钩上，懒洋洋的在船舱内就地躺下去，于一天中最后的阳光下舒展着身体。 “喂喂！这么好的天气，前辈您就净想着睡觉？”海蒂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但萨诺瑞尔却并没有回应。 有一只海鸟飞得极低的掠过海面，它的翅膀在萨诺瑞尔伸出船外的手指上擦了一下。 萨诺瑞尔轻哼一声，睁开眼睛扭头朝西方看去，眼中却只倒映出夕阳的壮丽景象。 那只海鸟早已飞得无影无踪，在火红的天幕下，远方的云层纯净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火球似的太阳依然悬挂在天际，它即将没入西方的山峦，却自始至终都在给大地传递着光与热，传递着辉耀与温暖。 萨诺瑞尔呆呆地躺在船上，眼睛一刻也不曾偏离地注视着天空中的斑斓色彩，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与温暖。 海蒂也停下挥舞木桨的手，盘腿坐到船舱中，她仰头，视线与萨诺瑞尔保持同一个方向，眼中浮现出迷离与陶醉。 “真美呀……”她喃喃低语。 一回头，却发现萨诺瑞尔已经闭上眼睛，躺在日暮的余晖下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他真的太累了，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任何一天。 “呵。”海蒂看着这个贵族青年平静的睡颜，收起以往那副单纯可爱的表情，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她依靠太阳的方位估算了一下时间，又俯身到船边伸出两根手指在水面上轻轻点了几下。 随后又坐回去，双手环抱住膝盖，真的露出痴迷的神情看向夕阳，在恬静的时光中完全放空了思维。 这样坐了一会之后，她似乎觉得全身上下都涌上些许疲惫，于是，她也学着萨诺瑞尔的样子，把手枕到脑后，伸直了双腿和躯干在船舱中直直地躺下来，随着小船在升腾起伏的浪潮中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将自己想象成一片漂浮在溪流中的落叶。 四周都是棱镜一样的水面，又在黄昏时分的微风下泛起一行又一行细浪，太阳的幻象落入其中，却被这细浪分食的支离破碎，显现出波光嶙峋的纹路。各种海鸟在夕阳的余辉中扇动它们的翅膀，为自然增添了数道属于生命的独特魅力。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直到岸边传来的铃声顺着微风拂过水面上的小船。 那是经营这处海域的商人们收场时对客人们的提醒。太阳已经落山，很快，余下的这一点暮光就会完全消失，碧蓝如海的天空会换成墨水般的漆黑。 在铃声的呼唤中，海蒂先一步醒来，但萨诺瑞尔依然沉睡着，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梦到了什么值得喜悦的事情。他睡得很沉，刚才的铃声都没有打扰到他的好梦。 “喂！醒醒醒醒！前辈！”海蒂跪坐到萨诺瑞尔身旁，一只手激烈地摇晃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头，同时大声在萨诺瑞尔耳边喊道。 “我们该回去啦！” 在海蒂的激烈打搅之下，萨诺瑞尔幽幽转醒，他无意识地抹开捏住自己鼻子的那只手，眼睛睁开，当焦距聚集到一点时，却正对上一双含笑默默的眸子。 第428章 436.经典戏剧 刚刚从迷糊状态中脱离的萨诺瑞尔猛地坐起身，神情凌冽地观察着四周，握紧法杖作出警惕的动作，就如一头领地受到打扰的凶兽。 “哇嗷！”身旁响起女孩惨烈的惊呼。放眼望去，海蒂正跪倒在船舷边，用两只手捂住前额。刚才萨诺瑞尔起身时，脑袋正好撞上了她的额头。 看到海蒂的模样，萨诺瑞尔也不禁抬手摸了摸头。嗯……真的有点疼，似乎……刚才确实有听到过一声闷响。 好吧！不小心撞到海蒂了～ “对不起。”确认过自己的处境之后，萨诺瑞尔才终于放下心来，转头向海蒂表达了歉意。 看来，自己是在船上浮沉之际突然就睡着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在外面放下防备呢？要是刚才有敌人找过来，那岂不是会任人宰割？萨诺瑞尔心里想着，同时默默的警告了自己一番。 天火家族的仇敌可不少，就算是在远离图兰戴尔的马赛杜拉，萨诺瑞尔之前也不敢放松警惕，因为不确定会不会突然就有人找上门来。 毕竟，天火家族的唯一继承者、未来的长老议会成员之一这个身份，不管放到哪儿都是非常有分量的。不管是直接抹除或者是控制起来并加以利用，都会对当前格局造成较大影响。 萨诺瑞尔一直都非常清楚这一点。但和海蒂在的一整天，他似乎都忽略了防备。 “哼哼！”海蒂放下捂住额头的手臂，看似气鼓鼓的，这样子，能清楚地看到她前额上鼓起一片红肿。 “只是道歉就完了？前辈，你看！你看看！”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额头的红肿区域，“我需要物质上和精神上的补偿！” ……“好吧~好吧，你想要什么？”萨诺瑞尔拿她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嗯……”海蒂歪头深思了一会，突然展颜一笑，“国王剧院的歌剧可是很著名的，今晚要上演的更是肯塔斯先生主演的‘传奇的落幕’，我非常想去观摩观摩，可惜门票太贵了，也没人陪我去……” 说完，她向萨诺瑞尔迅速而频繁地眨着眼睛，意思再明显不过。 “可以，我带你去，作为刚才的赔礼。”萨诺瑞尔直接答应了她的请求。反正他还剩下一整天的时间可供挥霍。 肯塔斯先生是法兰洛德远近闻名的戏剧表演家和歌唱家，即便是从未对歌剧产生过兴趣的萨诺瑞尔也对他也早有耳闻。 而“传奇的落幕”确实是肯塔斯演绎生涯里的一出经典戏剧，讲述的是纽格林顿巫师学院的院长格雷伊大导师在偶然间识破了化名伪装潜入学院的黑巫师艾丽西娅，并与之当面对峙，却在战斗中对黑巫师心怀仁慈，以至于被不敌自己的艾丽西娅偷袭并杀死的历史事件。 其中，肯塔斯先生将格雷伊院长的善良与仁厚演绎的淋漓尽致，以至于无论是谁扮演和肯塔斯先生唱对台戏的艾丽西娅，即便是一个刚入行的新人，都能在肯塔斯先生的衬托下，将黑巫师艾丽西娅的卑鄙与凶残表现得活灵活现，令观众恨的咬牙切齿。 这样著名的表演家主演的这样著名的戏剧，萨诺瑞尔也想去看看究竟有多么出色。 得到萨诺瑞尔的答复后，还在船上，海蒂就边欢呼着边跳起来，一个不稳，差点从后面翻进水里，还好萨诺瑞尔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把拉住了。 第429章 437.真话与戏言 “当心！”萨诺瑞尔将差点掉下去的海蒂拉回小船中央，急切地出言提醒道。 而海蒂却只是呵呵一笑，盘腿在小船中坐下来，“这不有您在嘛！前辈，自从与您相遇之后，我就一直感觉自己被一股非常有安全感的力量守护着，每当我陷入危险，您总会及时出现救下我的！” “那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呢？”对于海蒂的这种想法，萨诺瑞尔感到有些生气。他希望海蒂能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而不是总让他来保护她。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海蒂突然靠近萨诺瑞尔，仿佛是一件恶作剧般，她的脸庞在萨诺瑞尔眼中逐渐放大。 她跪在船舱内，双臂伸直，支撑住身体的重量，整个身躯就几乎贴了上来。在外人看来，两人此时的姿势显得无比亲密。 海蒂轻柔的呼吸在萨诺瑞尔脸上吹拂着，说话间，双唇几乎碰到了他的耳廓：“……所以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 她又忽地从萨诺瑞尔身旁离开，没有在乎青年的反应，重新坐回船舱的一角，笑得如同春日里的暖阳。 萨诺瑞尔突然沉默了。 “喂！前辈！清醒了没有？”而导致这一切的海蒂却毫无自知之明，她脸上依然挂着开朗却没心没肺的笑容，用船桨拍打着水面，让一些水珠飞溅而起，落到萨诺瑞尔身上、脸上。 但萨诺瑞尔完全没有理会海蒂的玩笑之举，他直视前方，目光悠远却呆滞，仿佛因海蒂刚才的话语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我们该回去啦！”海蒂大喊着，虽然她已经卖力地挥舞船桨了，但仅凭她一己之力还无法将搭载着两人的小船送回岸边，于是她试图唤醒沉思中的萨诺瑞尔。 海蒂的声音顺着傍晚时分的微风在海面上传出好远，与岸边传来的铃声掺杂在一起，一同在平坦开阔的水域上空飘荡回旋，身边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船经过，每只船里都伸出两只或四只木桨，整齐地划过海面，推动船只朝岸边前进。 在这之前，前来游玩的客人们就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此时听到铃声的提醒才向着岸边划去的已经是最后一批客人，萨诺瑞尔和海蒂两人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哦。”在海蒂的高昂呼喊中，萨诺瑞尔眼中的焦距重新聚集，他平静地应和一声，随即便将挂在舷边的双桨取下，一手一边地浸没在水中，跟随着海蒂的频率和节奏开始从后往前地划动起来。 有了萨诺瑞尔的参与，她们称呼乘坐的小船速度突然加快，从最后面逐渐追上返回的人群，与其他的小船混在一起，共同向着岸边行驶而去。 铃声戛然而止，整片海域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木桨波动水面的细微声响，在傍晚时分的宁静中，格外的悠远绵长。 “海蒂……”萨诺瑞尔突然抬起头，非常认真地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女孩。 “在呢在呢！”海蒂活泼地回答道。 “海蒂。”萨诺瑞尔又重新了一遍她的名字，“你刚才所说的，究竟只是一句玩笑话，亦或……是你的真实想法？”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热切地在海蒂的五官上来回描绘，神情紧张中带着期待。 “嗯？”海蒂再一次可爱地歪着脑袋，“哪一句？” 萨诺瑞尔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你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他盯紧海蒂那含笑的双眼，似乎十分期待她的回应。 一天连着上12个小时的班，人都要疯了，虽然很想努力写，但脑子里真叫那个空空如也，啥也没有，啊啊啊啊啊！ 第430章 438.预谋之意外 “这个呀？！”海蒂突然拉高了声线，也把萨诺瑞尔的心跟着提起，“当然——” “是真的啦！”她嬉笑着说，就像述说一个哄孩子开心的玩笑。 萨诺瑞尔顿时长吁一口气，但在下一刻，他又更为激动和紧张起来，眼神中透出难以言喻的火热，以及……踌躇。 “海蒂，我……”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水面就突然上涨，将小船高高的托举起来，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打断了萨诺瑞尔想要表达出来的话。 意外，即是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何时到访的事。而此刻，意外突然降临了。 在无数的惊呼声中，一道恍然若城墙的巨浪就于平静的海域中凭空产生，在所有人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倾覆了晚归的所有船只。 还在海面上漂泊的人们都在顷刻之间被大水淹没，包括萨诺瑞尔和海蒂。 当船只被巨浪掀翻的倒扣过来时，萨诺瑞尔不经任何思考就飞跃而起，下意识地试图抓住海蒂的一只手，想要将女孩往自己身边拉去，然而，他的举动却依然失败了，在萨诺瑞尔的手指碰到海蒂的指尖的那一刻，倾覆的船只直接将他们拍入水面之下。 海蒂！！！ 萨诺瑞尔想要大喊，但大量的冰冷的海水已经将两人完全淹没，这种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流动液体从五官中倒灌进来，堵住了萨诺瑞尔即将说出口的话语，让他的呼唤消散于无形。 口鼻处的窒息感与被巨浪拍如水面短暂晕眩同时传来，折磨着萨诺瑞尔的神经。 但他没有时间在乎这些，因为一种更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内心，他是那么的害怕，害怕失去某个人。 然而一直以来贵族式的生活所培养出的理性思维又开始提醒他：冷静下来，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在这种思维的影响下，萨诺瑞尔在水下屏住呼吸，让晕眩与窒息感从头脑内部消退。 下一秒，他突然睁开眼睛，在茫茫的海水中找寻海蒂的身影。这个过程并不困难，海蒂就位于他正前方不远处，萨诺瑞尔立即就看到了那个奋力在水中挥舞四肢的女孩。 在海蒂身边，是萨诺瑞尔刚才飞跃而起试图拉住她时脱手而出的法杖，此时，这件由贵金属打造的法杖正以比海蒂更快的速度下沉着。 海蒂正像所有溺水的人那样无助地挣扎着，发现萨诺瑞尔之后，她向他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惊喜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 随后，女孩的挣扎逐渐变得微弱，她的神情逐渐平静，最终，海蒂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停止挣扎，像一尊美丽的雕塑般朝海底沉去。 萨诺瑞尔屏住呼吸，拼命地朝女孩游去，就像追逐着光芒的影子，其他的一切事物在这一刻都显得不值一提。 体内储存的空气越来越少，窒息般的晕眩再度传来，直到萨诺瑞尔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这样下去，即便他拉住了海蒂阻止她继续下沉，也没有力气再带着她游回海面之上了。他们将同时死在这里，死在这片刚才还美轮美奂的海域。 但萨诺瑞尔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安危，这一刻，他遗忘了除海蒂以外的任何事物，脑中只有一个声音依然回响着——快些！再快些！必须抓住她的手！ 体内仅剩的空气终于完全耗尽，剧烈的疼痛从肺部传来，萨诺瑞尔被动地呛了几口水，摆动的四肢逐渐变得无力而缓慢。 第431章 439.水中魔怪 一群群漂亮的海鱼途径萨诺瑞尔目前所处的深度，却依然向上疯狂逃窜，它们是如此的惊慌，似乎下面有什么极度危险的捕食者一样。 海蒂的位置已经近在咫尺，他伸出手臂，试图拉住海蒂的指尖，近了，再近了，当两支不同尺寸的手指触碰到一起时，萨诺瑞尔毅然收紧五指。 然而，不安的水流却将海蒂往后推了一点距离，海蒂有些发白的手指如一条鱼儿似的从萨诺瑞尔手中溜走，他使尽身体中最后一点力气换来的动作，却只是握住了一团凌乱的水流。 两人之间还相差几厘米的距离。此刻，这短短的几厘米却成了萨诺瑞尔无法逾越的鸿沟。 ……到此为止了吗？对不起，海蒂。最终，我还是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不管是你，或是母亲，直至我自己……每当我试图挽救一些东西时，却总是没有足够的能力，我什么都挽救不了…… 萨诺瑞尔自暴自弃地想着，全身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一种虚脱无力的感觉遍及全身上下，他任由水流将自己的手臂托起，而躯干却与海蒂一同朝海底下沉，大量的气泡从他嘴边浮出，带着晶莹的光晕向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升去。 当头部也随着浪涛向上昂起时，他的目光偏移到依然被海蒂握在手中的哪柄廉价的学徒法杖上。在法杖顶端，微小的粗制魔法石依然散发出弱小却坚定的光芒。 ……不！绝不能就此放弃！我可以挽救她！我们并非没有生还的可能！ 萨诺瑞尔精神重新振作，看着魔法石的微弱光芒，他突然想到一个机会。没想到那么不起眼的东西，现在竟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注视着海蒂毫无血色的嘴唇，看到女孩那活泼的脸庞成了一片苍白，活灵活现的神情变得了无生机，萨诺瑞尔的眼神重新凌冽起来，凭借最后的意志，一股强大的力道不知从何而来。 他拼尽全力，只为再向前游过几厘米。 水面之下，两道身影逐渐接近，终于，萨诺瑞尔如愿以偿地抓住了海蒂向他伸来的手，一把将女孩搂入自己怀中。 但萨诺瑞尔还未来得及庆幸，就看到从身下幽深的黑暗中，有几个巨大的、完全一模一样的蛇头冒了出来。 这些蛇显然非常巨大，仅仅是显露出来的头部就有村庄里那些农户的民居大小有着岩石般的鳞片，头顶长有崎岖不平的刺棘状犄角，双眼之间还带着诡异的花纹，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分外不适，顿时头晕恶心。 它们的长身体还位于无法看清的幽暗水域之下，身体的绝大多数部位都无法看清，只有数个狰狞的头部随着水波缓慢而优闲地飘荡，在无可窥伺的黑暗中，似乎还隐藏着更多的恐怖阴影。 比起普通的蛇类，这些东西更像是从地狱中诞生的恐怖魔怪！ 当它们缓缓地游至落水的人类附近时，却并没有对这些弱小的生物产生任何兴趣，巨蛇们完全无视了其他沉入海底的人们，却非常有意识地一齐朝萨诺瑞尔两人的位置涌来，伸长脖颈，发出声音高昂到人类根本就无法听见的嘶鸣。 从挂在嘴边的利齿的缝隙中，大量浑浊的粘稠浓液溢泄出来，所到之处，水域也被染成墨黑，总众多的海洋物种纷纷死亡，翻着肚皮往海面漂浮而去。 然而，这些大蛇的动作显得并不急躁，深黄的巨大眼睛中流露出非常拟人化的神态，给萨诺瑞尔一种肉食性猛兽在面对无法反抗的猎物时的戏谑和嘲弄。 啊，我快猝死了，真的顶不住了，这个月每天能写多少就发多少吧，真是对不起，年后再慢慢补上好吗？(//?Д/?/) 第432章 440.干扰与奔逃 自它们开始向两人的位置接近的那一刻，萨诺瑞尔也已经沿着海蒂的手臂一点点摸索到她的掌心，握住了她随身携带着、连落入水中也不曾丢弃的那根廉价学徒法杖。 当然，在一群巨蛇的围攻之下，现在都还完全浸没在水下的两人绝无任何反抗的余地，他要做的并非是击退或防守——这些对于此刻的形势而言根本毫无帮助。 所以，他此举只为了两人能从水下成功逃脱。而关键之点在于，除了那根保存的法力的法杖之外，还需要他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理性和镇定。 然而，当数头恐怖的巨兽一齐迎面而来时，还能保持镇定可并非是一件易事。 萨诺瑞尔只能尽量忽略即将到来的血盆大口，稳住心神，一手抱住海蒂，一手握住法杖，在水下无声地引导法术的施展。 多种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干扰因素同时存在，在这种困境中还想施展法术真的非常困难，却并不是完全无法做到。 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有可能”就意味着成功。 巨蛇张开的大嘴逐渐接近，黑色的液体已经混入身边的区域，让洁净的海水中出现了几缕墨黑。 数排恐怖的獠牙在萨诺瑞尔眼中放大，最接近的巨蛇已经缓缓张开它那能吞下整栋房子的大嘴，露出正向外涌出黑色浊液的咽喉。 原来巨蛇的咽喉就是将水域污染的根源，看看那些死去的鱼类就知道，从它们嘴里流出的这种液体显然是带有极度强烈的毒性的。 萨诺瑞尔可不愿带着海蒂亲身尝试这种鬼东西的毒性究竟有多么剧烈，但此刻，那些黑色浊液却不如人愿的逐渐靠近两人的位置了。 因为巨蛇的大口已经近在眼前。 那家伙已经将嘴部最大限度的扩张，上颚和下颚从头顶和脚下一齐蔓延，长有数排利齿的大口从除身后之外的所有地方袭来，遮蔽了上空的光线，直至将他们完全笼罩其中，流出黑色浊液的咽喉在萨诺瑞尔眼前不断放大，被污染的黑水离他们的位置不到半米。 虽然已经完全落入巨蛇之口，但萨诺瑞尔却依然丝毫未显慌乱，因为他的法术已经准备完毕。 海蒂的那根廉价法杖顶端突然放射出不属于这个价位的、绚烂耀眼的幽蓝法术荧光，穿透了因污染而变得漆黑的水域，照亮巨蛇那如一间屋子般庞大又恐怖的上颚，以及口腔深处那蠕动着的肌肉团。 这些肌肉团正如连接在齿轮中的履带一样，带动巨蛇的上下两颚朝中央区域的人类咬合。然而，在巨蛇的獠牙于中央重合上的那一瞬间，两人的身影却突然自海域中消失，随后，抱着海蒂的萨诺瑞尔重新出现，却已经是在水面上的一只已经被完全翻了个底朝天的小船上。 “闪烁”！ 他利用法杖中仅有的那么点可怜魔力，终于还是完成了这一次困难重重的施法，带着怀抱中的海蒂直接穿透了水下与水面之上的小船顶部数十米左右的距离，从巨蛇的牙缝中惊险逃脱。 “咳咳咳！……”一回到水面之上，萨诺瑞尔便立即激烈的咳嗽起来，进入肺部的大量海水从口鼻处重新流出。 胸前疼得像是要炸开，难以言喻的不适沿着整个呼吸系统开始蔓延，萨诺瑞尔强忍住这种感觉，将喉头涌上的一股铁锈味压制下去。 第433章 441.一瞬之间 “海蒂！快醒醒！海蒂！”他一边拍打着海蒂的后背，一边连续呼唤着女孩的名字，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以及……恐慌。 不管他如何呼唤，如何摇晃女孩的身体，海蒂都依然毫无动静，她那一直都喋喋不休的嘴巴此刻却紧紧闭合着，灵动的眼睛没有睁开看向萨诺瑞尔一眼，皮肤显出毫无血色地苍白，浑身僵硬而冰冷，仿佛已经死去。 此刻，那个活泼的女孩已经停止了呼吸，胸前已没有任何起伏，只有一点微弱的心跳和脉搏还证明她还活着，证明萨诺瑞尔拼尽全力救回来的并不是一具美丽而又苍白的尸体。 萨诺瑞尔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状况，更顾不上其他任何事物，他立即半跪在倾覆的小船上，一条胳膊环住女孩的腰肢，另一条胳膊向女孩的头部伸去，随后，他对怀中的女孩张开五指，将一些控制的极好的温顺法力灌注进女孩体内。 “为我所为！” 这是一种来自某位神秘巫师的特殊独立法术，本质上即是对法术的极端控制，让本该暴虐的法术成为巫师双手和意志的延伸，没有上位和下位，完全独立于现有法术体系之外。 利用这种对于法术的极强控制，施法者可用来进行一些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的事。比如让一群魔物狼体内的血肉自行爆开，比如让一些死物仿佛有生命般的隔空移动起来，比如……压制出进到海蒂脏器中的多余水分，迫使她已经萎靡不振的肺部重新开始工作。 “噗”的一下，海蒂猛然坐起来，从她嘴里吐出的大量海水喷溅了萨诺瑞尔一身。 “海蒂！”对此，萨诺瑞尔却毫不在乎，他惊喜万分地看着重新睁开眼睛的女孩，将她的手牵起，牢牢握在自己掌心。 “前辈……”醒来的海蒂稍微愣神了一会，仰头对着萨诺瑞尔轻轻一笑，十分虚弱地呼唤了一声。 “太好了！”这个男人的声音中竟带上了些许哽咽。“你还在！你还在……” 他半跪在倾覆的船底，如同神像前最虔诚的教士一般，十指捧住海蒂的双手，仿佛永远也不会再放开。 …… 水面上漂浮着许许多多的凌乱的杂物，以及为数不少的整个倾覆过来的船只，他们现在所处的正是其中之一。 所有的漂浮在海面上的船只都被那道如城墙般高大的浪潮顷刻间掀进水里，像是一个个倒覆着的陶瓷碗在波浪中不住摇晃。 而刚刚还坐于那些船上与他们一同挥舞着船桨朝岸边靠拢的人们，现在有一部分还在海水中挣扎，另一些停止挣扎了的就已经从水下漂浮起来，成为了一具具泡在水里的开始变得肿胀的尸体。 当那道可怕的巨浪袭来，美好而恬静的海域瞬间就成了一片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 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之前的美好都通通消散，黄昏的晚霞依旧灿烂，温润的海水一涨一落，却带走了无声的生命 有谁能预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呢？ 他们本着游玩和寻乐的心情来到这片平静的海域，却惨遭飞来横祸，死的完全不明不白，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 虽然他们与萨诺瑞尔之间只是完全没有任何联系的陌生人，但他们是另一些人的亲人、朋友、情侣……在萨诺瑞尔眼中，他们是陌生人，可在这世上一定有着另一些人将他们摆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上。 第434章 442.险象环生 萨诺瑞尔惋惜地看着这一切，他为这些平白死去的人感到不值——他和海蒂刚才差点也成了其中的一员……不，他们不会安静地飘上水面，只会成为巨蛇腹中的食粮。 那些巨蛇……萨诺瑞尔神情一滞，他突然想到那些巨蛇现在应该还在水下并未离去！海蒂的状况竟让他一时间忘记了那些东西的存在！ 正当他重新想到那些巨蛇时，下一刻，萨诺瑞尔身下的整片水域都颤动起来，还未完全平静下来的海域突然重新掀起惊涛骇浪，连带着那些已经被打翻的倒扣着的船只剧烈摇晃颤抖。 他仿佛能听到巨蛇愤怒的嘶鸣，就如地狱深渊中传出的恐怖呼唤。 萨诺瑞尔当然知道他们并未脱险，闪烁的距离只有数十米，也就是说，那些巨蛇此刻正在脚下数十米深的水域里飞快地穿梭，摇晃着它们的头颅，巨大的圆柱形长条身体在水域中飞快游动，愤怒地寻找着从嘴里逃脱的猎物。 而他们两人，先不管萨诺瑞尔自身的状况，刚刚转醒的海蒂在一时半会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萨诺瑞尔肯定是不能就这样抛下她不管的。 若是他自己的法杖还在手里的话，那他还有些信心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种种状况，可他目前能依仗的只有海蒂的那根魔力微弱的学徒级法杖，就那么点魔力甚至刚才就已经消耗掉了大半，剩下的只够再释放一个“闪烁”了，这般可怜的形势让萨诺瑞尔根本不存在任何底气。 虽然不确定那些东西是否是真的专程针对他们两人而来，但萨诺瑞尔并未心存一丝一毫的侥幸。 他抱着虚弱的海蒂，视线投向岸边，心中估算着当前的位置与最近的岸上之间的距离。 之前落水之处就已离岸上不远，又经过一阵阵浪潮的推动，他们此时的位置离岸边只剩下数十米，刚好只需一个闪烁便可抵达。 这片群山环绕的狭小天地之中，之前突然出现的巨大浪潮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徒留一片狼藉。 岸边的那些马赛杜拉商人们所修筑的建筑物在巨浪的冲刷中已经完全变为了废墟，包括那些铁皮搭建的商贩小屋、伸入水面之上的木质钓台以及作为港湾的金属围栏。 道路与建筑刚才还人来人往，此刻也都错综复杂地交错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而本该位于道路上和建筑中的那些行人也都不见了身影，应该是也都被浪潮带走，成为了在水面上挣扎或漂浮起来的人们中的一部分。 眼前看到的场景很难让人联想到刚才那惬意而优闲的乐园。 在重新翻腾起来的海面上，萨诺瑞尔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因为他已经看到身下的水域中泛起黑色的雾气状液体，以及隐藏于其中的若隐若现的鳞片。 它们来了！萨诺瑞尔屏住呼吸，连抱住海蒂的手臂都不禁紧了紧。 闪烁还未重新准备好，和在水下时一样，萨诺瑞尔稳住心神，不再去多想其他，专心致志地利用那根廉价的法杖内仅存的法力来引导最后一个法术。 萨诺瑞尔需要带着海蒂逃离这片危险丛生的海域，到那边已经变为废墟的岸上去，他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出任何差错。 虽然对于那些巨蛇来说，岸上肯定也并非安全之所，事实上，萨诺瑞尔十分怀疑刚才突然产生的滔天巨浪与那些东西脱不了干系。 不过，凡事总有一个比较级，若是将两种状况对比起来，到岸上去肯定会比像现在这样无依无靠地漂泊在水面上要可靠的多。 只要一种行为能给当前的局面产生更大的优势，那便是值得为之的。 第435章 443.恐惧之源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法术引导完成还需一点时间，但愿能赶上…… 他紧张地盯着法杖顶端已经黯淡无比的魔法石，生怕它会提前熄灭，掐掉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 从萨诺瑞尔背后，一股冷汗不禁顺着背脊流淌而出，让他本就完全湿透的衣服更为贴切地沾在身上。 他不敢向四周张望，也不敢低头看向身下的水域，生怕一低头就会看到几个巨大的深黄蛇眼正无声地注视着自己和海蒂。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萨诺瑞尔只能死死地盯着那颗即将消耗殆尽的魔法石，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分心。 但内心总是不受控制地涌起焦虑和不安，搅乱他的心态和思维，干扰他的施法进展。这导致他目前甚至比刚才在水下时还要耗费了更多的时间。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所在的船底突然卷起一道庞大的漩涡，将周围的水域都向下吸去，那是……某种生物的巨口！ 被污染成黑色的水流突然繁杂溅起，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后凌乱的落回海面，组合成一道厚实的水幕，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在这水幕之中，巨大的阴影从船底的正下方跃出水面，在这过程中就已经将小船吞入口中。 在巨蛇的牙齿即将来临之际，萨诺瑞尔终于将最后一个法术引导完毕。 “闪烁！” 幽蓝的法术荧光一闪而过，两人从那东西的口中消失，出现在刚刚被巨浪肆虐成一片废墟的岸边。 之后半秒不到，小船就被数排牙齿碾成粉碎，凌乱的木屑从巨蛇口边四散而出。 “主人！”萨诺瑞尔的随从不知从何处出现，将一根新的大师级法杖递给他。 那个忠诚的随从此时没有穿着带有天火家族标志的制服，而是一副普通人打扮，神情肉眼可见的焦虑。 萨诺瑞尔一把接住随从递过来的法杖，向他微微点头。萨诺瑞尔特意吩咐过这个随从这两天不要离开使馆界的范围，不过萨诺瑞尔就知道这个父亲派来的随从一定会偷偷跟着自己的，作为保护以及监视，没曾想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主人，我已经向城里的护卫队发出信号了，他们马上就会赶来！”随从语速飞快地说着，眼神却越过萨诺瑞尔的肩头，紧盯着他身后，满脸都是惊慌失措。 他跟在萨诺瑞尔身边所起到的作用只是监视而已，他完全没有能力来保护萨诺瑞尔，萨诺瑞尔在法术方面的造诣本身就高于这个随从，若是遇到什么萨诺瑞尔解决不了的情况，那他也肯定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当真的遇到危险时，萨诺瑞尔反过来保护他还说不定。于是随从选择了立即将自己的法杖交给主人，让萨诺瑞尔来应付局面。 这时，身后的海域传来一阵阵连续的出水声，随后天上像是下起了一场大雨，瓢泼般的水流从头顶倒灌直下，无与伦比的寒意袭来，让身上的毛发不受控制的根根立起。 萨诺瑞尔从面前随从的脸上看到了绝望般的惊恐。 在随从瞳孔的倒影中，几道漆黑的恐怖影子从水面升起，并还在继续放大。萨诺瑞尔知道那些影子就是刚才在水下游荡的巨蛇，它们此刻已经钻出海面，正不急不缓地向岸边游来，接近岸边是几个人类现在所处的位置。 第436章 444.海浪汹涌 可以肯定这些东西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了！萨诺瑞尔用右手拇指抚摸着法杖表面的振幅刻纹，心里暗地琢磨。 那么，逃是没有用的，蛇类可不止能在水下生存，若是不借助工具仅凭双腿行动就想从蛇口中逃离的话，那么他们逃跑的速度一定比不过巨蛇的追赶速度，最终也不过只是换了一个战斗场地罢了。 不过他现在却没有像之前在海面上那么慌张——手里还带着温度的大师级法杖终于给了他些许安全感。 他站起身，将怀中依然虚弱无比的海蒂交给那个随从。 “照顾好她。”萨诺瑞尔语气坚定，眼神中满是认真与决然。 “……是～”随从双手颤抖地从萨诺瑞尔怀中接过海蒂，但依然只是注视着海面之上的巨大怪物。 眼中见到的场景让他浑身打颤，心中涌起一股不顾一切拔腿就跑的冲动，但作为天火家族训练有素的家仆，他还是在自己的主人面前保持住了自己良好的职业修养。 “……主人，我会照顾好夫人的！……您千万小心！”随从声线发颤地说了一句，随后就带着海蒂向身边的某个倒塌的建筑物之后躲去。他刚才就是从那个地方钻出来的。 那里有个金属雕塑，当墙壁倒塌下来时，不仅没有压垮雕塑，反而墙壁从中断裂，断裂的两部分又被这个坚固的雕塑支撑起来，最终与地面形成了一个三角状的避难所似的地方，看起来两人藏在这里应该还算安全，只要那些巨蛇不刻意针对他们，那应该就没有太大问题。 萨诺瑞尔点点头，没有在意随从给海蒂的称呼，正打算转身去面对那些怪物，然而这时却有一只手轻轻拉住了他湿透的衣角。 那是海蒂的手。 “前辈……”海蒂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了张，看着萨诺瑞尔的脸，露出一个虚弱却灵动的微笑。 “……记得晚上的歌剧哦！我相信你会履行约定的！” 女孩的话让萨诺瑞尔顿时忍俊不禁，原本压抑的心情变得晴朗了些。 他笑着伸手捏了捏海蒂的脸，“嗯，我会的！现在，海蒂，请你先休息一会，等我先解决眼前的小麻烦……” 席卷而来的呼啸破空声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在随从恐惧的惊呼声中，萨诺瑞尔迅速转身，没有经过任何考虑便扬手抬起法杖，一道球形的透明的法术屏障立即就出现在周身之外，挡住了袭来的巨大水球。 被污染之后的黑色液体组成的水球结实地拍打在法术屏障之上，将萨诺瑞尔支起的法术屏障拍出道道裂纹，却并没有能完全摧毁，反而水球自身四散开来，化作大量黑色的水体，顺着法术屏障缓缓向下滑落。 “快躲起来！”萨诺瑞尔支撑着法术屏障，没有回头地对着身后大吼着。 “是……是！”仆人慌慌张张地拖着海蒂，在萨诺瑞尔的掩护下躲进了倒塌的墙壁与雕塑组成的空间中。 萨诺瑞尔咬牙如猛兽似的低吼一声，将法术屏障又加固了一些。那些被污染的黑色水流除了毒性之外应该还带有一定程度的腐蚀性，滴落到地面上时，碎裂在地的石材和木板都冒出丝丝白烟。 而当水流自屏障上纷纷流下之后，透过透明的法术屏障，他终于看清了那个凌驾于海域之上的巨大影子。 第437章 445.信息差 山一样高的巨蛇从水下冒出上半身，伸长了鳞片密布的脖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萨诺瑞尔，深黄色的竖瞳中充满了如皇帝般的威严，傲慢地注视着那个又一次从它嘴里逃脱的狡诈猎物。 从它那利齿外露的嘴边，大量的黑色粘液顺着牙齿流淌直下，在水面上激起一阵浪涛，又随着一圈圈波纹向外扩散，直到将整片水域都染成沼泽地般的漆黑，生活在水域中的生物大量死去，翻着洁白的肚皮漂浮到黑色的水面之上，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对比感和视觉冲击。 而遍布着棘刺与棱角的巨大蛇类头颅就高高矗立于海面之上，在漆黑的浪潮以及死去的海洋生物的的衬托下，仿佛是从白骨遍野的泥沼地里直接钻出来似的。 而像这样的恐怖蛇类头颅，在水面上同时钻出了许多，在随着时间而迅速变得黯淡的暮光之中，形成了一片由巨蛇上半身所组成的森林。除了洁白的獠牙与深黄的眼睛之外，它们通体呈最深沉的黑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漆黑鳞片与角质的反光在傍晚最后的暮光之中熠熠生辉。 一、二、三、四……萨诺瑞尔默默地在心中数着那些巨大的蛇头的数量。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让他刚刚才平静了些的心绪重新泛起阵阵涟漪——这样恐怖的巨大蛇类头颅共有九个之多！它们外表完全相仿，体型绝对一致，仿佛是将同一个个体复制成了一模一样的九份。 萨诺瑞尔从未见过这种体型的蛇，也无法从它们的外观上直接分辨出具体品种，自然也对它们的攻击方式、生活习性、长处和弱点等等都一无所知，但毫无疑问，这些东西绝对不好对付，何况是聚在一起共同行动的九头同样体型的个体。 在彼此都互不了解的情况下，信息往往会成为最为重要的资源。若是提前知晓对手的各种信息，那么就可以根据这些信息来制定相应的战略和反制手段，从而以一种非常从容不迫的心态来应对对手的各种发难。只要自身并不缺乏相应的反制手段的话，那么几乎都可以胜券在握地肆意操控战局。 但是，若是对对手完全一无所知，那么就得做好迎接各种突如其来的打击和令人绝望的困境的准备。 所以，为了不至于在之后被打个措手不及，即便刚才的水球已被抵消，但萨诺瑞尔依然不敢撤去挡在身前的法术屏障。 他向身边的地面和废墟看了一眼，心有余悸地皱着眉头进一步加固法术屏障。 那些在水球于法术屏障之上碰撞的爆裂开来时从中四散开来的漆黑水体比想象中的更加可怕，这种水体散落的位置上，不管是石块或是布料、木材，都在一阵白烟后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模样，法术屏障正下方被那些水体大量聚集的地方，甚至连大片的土地都已经凹下去了一大块，并且还在继续向下侵蚀。 难以想象这些液体若是落到人类身上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不行！必须得引开它们！否则，仅凭那面倒塌的墙壁，海蒂和随从的藏身之处肯定无法在这些恐怖的物质中得以幸存下来！ 萨诺瑞尔眼角的余光扫过废墟中那处由金属雕像支撑起来的三角形结构的空间外，在水球散落的大量黑色液体的侵袭之下，那面倒塌的墙壁原本光滑的表层已经完全消失，被腐蚀出了许多个深达数厘米的坑洼孔洞。 第438章 446.国王之间的对峙 可以预见到，若是像刚才的那种攻击再来上几次的话，那么这面将海蒂两人掩在后面的墙壁就要完全消失了。 因为墙壁的阻挡，萨诺瑞尔看不到海蒂此时的状态和模样，但海蒂虚弱却灵动的笑脸仿佛穿透了单薄的墙壁，直接映照在他的眼底，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勇气。 那些巨蛇并未在第一时间穷追不舍，而是在萨诺瑞尔面前的海域上围成一个环形，每个头颅上的每只眼睛都以同样的傲慢紧盯着岸上的萨诺瑞尔，如同一位……额，一群高高在上巡视着自己的领土与子民的帝国皇帝。 头上漆黑的棱角与棘刺就是它们的辉煌华丽的皇冠，体表覆盖的鳞片则是它们坚不可摧的盔甲，而利齿和毒液就是它们掌握的权柄。 萨诺瑞尔甚至在这群巨大的魔物身上看出了属于那些大贵族的从容和威严，那是对自己的权力与力量的极致肯定，已经从自信转移到自负的程度。 这种信心的极大膨胀让它们目无一切，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和手段就能解决任何问题和挑战，没有任何需要担心和忧虑的事物，在看向其他生物的眼神中都带着属于上位者的骄傲和鄙夷。 嗯，和父亲有点像……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突然想到了这个。 极致的优雅与极致的暴虐同时在这些生物身上并存，这些通体漆黑的怪物即是魔物中的高傲贵族，又是人类和其他智慧生物眼中的可怕恶魔。 萨诺瑞尔摇了摇头，将脑中的古怪想法抹去。不管他究竟有多么讨厌父亲，但作为图兰戴尔长老议会的成员之一，父亲依然是一位优秀而伟大的巫师，在图兰戴尔民间传闻中，对一切都冷漠无情的天火长老几乎成了刚正不阿的象征，是人民心中最正直的大贵族，程序与正义的执行者。 而只是一条条体型比较大一点的蛇，一些思维混乱的野兽，怎么会散发出与这样顶尖的人物所相仿的气质呢？ 除非……萨诺瑞尔的神情越发的凝重起来。 除非这些蛇在众多魔物中的地位与父亲在图兰戴尔的地位是相同的。 统治者自有傲慢的资本。 萨诺瑞尔还是决定先试探一下——在对敌人一无所知的时候，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是非常危险且愚蠢的。 他最好能取得主动权，虽然这不太可能做得到。 于是，萨诺瑞尔顶着法术屏障推进，身形笔直地站在那些黑到反光的海面之前，在气势上完全不输于那些皇帝般的怪物。 虽然它们可能是魔物中的统治者，但站在它们面前的也不是平凡之辈——作为天火长老的顺位继承者，萨诺瑞尔同样也是一位未来的王者。 尚不清楚这些家伙们的来意及目的，但萨诺瑞尔站在这里是为了……守护自己身后的人！ 这是王与王之间的对峙。 双方目光如刀，互不相让地对视，谁也不肯先露出怯意，不管是巨蛇还是萨诺瑞尔，他们都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如同两头争夺地盘的狮子相互打量着对方。 流淌的空气和风像溶胶一样凝重，海面上却不合逻辑地掀起阵阵惊心动魄的波涛，天空彻底阴沉下来，穹顶般的乌云覆盖了整片天空，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然而天际却时不时有闪电划过，刹那间照亮整方天地，让萨诺瑞尔得以看清远方的一切。 第439章 447.电闪雷鸣 但也只是那短短的一瞬之间，闪电熄灭，视野的远方再次被极致的黑暗笼罩，轰鸣的雷声接踵而至，从头顶正上方的天空中袭来，如巨石从山崖滚落，到谷底的岩面上砸的崩裂，传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这黑暗之中，只有岸边的一处半球形的屏障还散发着坚定而恒久的法术荧光，照亮了萨诺瑞尔周身不到一米的距离，但也就此为止，在视野更远处的空间中，除了当紫蓝的闪电划过天际时的那一刹那以外，其他时间里他目光所见的只有一片黑暗。 不过却也足够，趁着那一瞬间照亮整片天地的光明，萨诺瑞尔完全能掌握住那些巨蛇的行动轨迹。 那些巨大、威严而狰狞的巨蛇头颅正在海域中像随着洋流左右摇摆的海藻一样漂摇不定，暂时没有再表现出任何攻击意图，仿佛刚才的漆黑水球并不是来自它们中的某个成员。 安静，他现在所感受到的只有安静。除了从头顶降临的轰鸣的雷声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杂音进入萨诺瑞尔耳中。 然而这安静中，却酝酿着无垠无际的危险，于无声之中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恐惧。 对比起来，反倒是崩裂般的雷声轰鸣而过时让人更有安全感一些。 下雨了……萨诺瑞尔看到无数豌豆大小的雨点从上空落下，打在自己支撑起来的法术屏障之上，撞成细小的水花，如之前那个巨大的漆黑水球般四散，融入地面上的漆黑水潭中，将那些带有强烈腐蚀性的液体稍微稀释，减轻了一些对周围环境的伤害。 嘈杂的雨声突然出现，给青年巫师时刻吊起的心绪带来些许烦躁，却也总算是冲散了死寂般的平静。 突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直直地劈在高高直立的旗杆上，点燃了那被雨淋得湿透的木材。 在纷繁的雨幕中，火焰居然顺着损毁的木质码头继续蔓延，直到在岸边燃起一条伸向水域上方的长长的火龙。 借助着火光，萨诺瑞尔看到位于最中央位置的那条之前表现得最为克制与谨慎的巨蛇口部已经尽量张开，嘴里积蓄多时的黑色法术光团呼之欲出，长条形的身躯向后拉伸，如一根游侠所用的复合弓的弓弦似的，头部就像是箭矢的尾羽，口中的法术光团即是那根搭在弦上的箭矢。 而在其他的方位上，另一些巨蛇也开始蠢蠢欲动，它们如利刃破开水面一样，伸长脖子用头部缓缓靠近岸边 作为一位老资历的大师级巫师，萨诺瑞尔自然看出了巨蛇口中那还在酝酿之中的法术光团究竟蕴含着多么强大的威力。 萨诺瑞尔用眼角的余光撇了撇身后那个没有一丝动静的废墟角落，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 若是那道法术光团真的挥洒出来，那么别说身后海蒂她们藏身的单薄墙壁了，就连他自己的法术屏障都不足以在这种强度的攻击之下幸存。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不行！不能让它朝着这个方位，必须引开它接下来的攻击！这一刻，萨诺瑞尔心中只剩下这个想法。 否则，海蒂将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就像那些刚才还漂浮在海面上，现在却在黑色的水体浸泡中不知所踪的海鱼以及落难者的尸体一样，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剩下。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萨诺瑞尔就不知不觉地浑身冰冷。 第440章 448.激战 暴雨之中，萨诺瑞尔一手支撑着法术屏障，一手缓缓举起法杖，从后面海蒂她们的视角看来，他的背影是那么的高大伟岸，就如一位挡在怪物面前无所畏惧地举起长枪的骑士一样英勇无匹。 顿时，晦涩的咒语在漫天雨幕之中响起，岸边突然亮起太阳般炽烈的光芒，那光芒来自贵族巫师手中的法杖顶端的魔法石。 此时，萨诺瑞尔正一边向右手边缓缓移动，一边引导着法术的施展，太阳般的光芒便也跟着一边移动，一边愈演愈烈。 他打算将所有巨蛇的注意力都引开到自己一人身上，然后带着它们离开海蒂两人的藏身之处，这样的话，那她们就安全了。 在火光的照耀下，就如他所预想的那样，大多数巨蛇的目光都随着他的移动而同步平移，但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也随之出现——有两条巨蛇还待在原地一动不动，深黄色的竖瞳依然紧盯着之前的萨诺瑞尔、现在是海蒂她们所处的方位，一刻也不曾偏斜。 “该死！”萨诺瑞尔不禁怒骂一句，法杖顶端所聚积的光芒也脱手而出，那是由众多的法术飞弹所组成的风暴般的弹幕，无数稍小一些的光点拖着长长的尾羽从岸边飞起，划过漆黑的海面上空，以完美的弧度轨迹砸向那两条待在原地并未被萨诺瑞尔引开的巨蛇。 每个飞弹都带有足以在路边行驶的那些铁皮车辆的外壳上破开一个窟窿的能量，在无数飞弹所组成的弹幕之下，就连机械师联合会的那些使用了稀有合成金属的空艇都会顷刻间变得千疮百孔。 然而，就是这样的攻击，打在巨蛇头部的棘刺和体表的鳞片之上却显得软弱无比、毫无力道和威胁可言，直到所有的飞弹都消散于无形，那两条巨蛇甚至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巨大的身躯纹丝不动，只有凶态毕露的眼睛略微环绕一圈。 这时，处于中央位置的那条巨蛇嘴里酝酿多时的法术光团也终于膨胀到极致，却又突然坍缩成一个毫无光泽的小点，其中流露出的压迫感却更加恐怖。 巨蛇的嘴部突然扩张到极致，从其中含有的向星界中的黑洞似的小点中，一道如宫殿大厅的承重柱一般粗细的射线直直朝萨诺瑞尔的位置而来，射线经过的位置，附近的空气和光线都产生了偏移与折射。 在这样程度的攻击之下，法术屏障只坚持了一秒不到，就化作晶莹的法术流破碎、消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萨诺瑞尔在碎石遍地的岸边狼狈的滚动，总算赶在射线落到自己身上之前离开了原本站立的位置。 暴雨直接落到萨诺瑞尔头上、身上，顺着脸颊和身体滑落，让他本就已经完全湿透的头发和衣服更加软趴趴地贴在皮肤上，泛起一种非常难受的感觉。 射线也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间，当巨大的光柱散去，刚才萨诺瑞尔所站立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立柱般粗细的、深不可测的巨大坑洞，天上飞驰而下的水流迅速往其中灌注进去，坑洞却完全没有任何被填满的迹象。 一股冷汗从萨诺瑞尔背后冒出，又与落到身上的雨水混成一团，顺着背脊向下滑落。 射线类的攻击方式，即将纯粹的法术能量以极其简单的方式放射出去，是许多有着施法能力的魔物都掌握着的，可如今天这条巨蛇所发出的威力与尺寸的，即便是萨诺瑞尔也从未见过。 第441章 449.死亡与愤怒 最起码也有高位法术的级别了，虽然依然与没有上位的、足以毁灭整个城市的至高级相去甚远，但至高级法术都是要经过漫长时间的引导的，而且还需要准备极其庞大的能量，之后施法者还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成本高昂，代价巨大。 而这条巨蛇发出的射线只引导了短短的数秒，它本身也没有露出任何疲倦之态，却做到了在一条直线范围内的极致杀伤力，这是多么优异的性价比。 人类做不到这种程度，这是包括父亲那种级别的顶尖巫师都做不到的控制程度，这是独属于魔物、或者说，是独属于这些巨蛇的能力。 …… 萨诺瑞尔用法杖支撑着从雨幕中站起来，身上沾满了湿透的泥土，又立即被雨水冲刷干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火光的照耀下，海面上位于最左边的巨蛇蠢蠢欲动，在萨诺瑞尔重新站定的那一刻，脖颈突然伸长，巨大的黑色金属一般的头颅如箭一样朝岸上直射而来，目标却不是重新提防起来的萨诺瑞尔，而是一旁的废墟中，那个被雕像支撑起来的三角形角落。 ……海蒂她们的藏身之处！ “不！——”萨诺瑞尔惊恐地大吼。 巨大的蛇类躯体从他身侧掠过，埋入那片被浪潮袭击之后的废墟。一瞬间，废墟中的土壤与岩块都四散飞溅，那尊金属雕像在巨大的力道冲击之下被高高抛起，又重重地落回地面，摔成一堆不规则的金属块，由雕像支撑起来的狭小区域也为之崩塌。 一道尖锐的呼喊声刺破了雨幕。 “主人——” 巨蛇的头颅重新抬起，利齿密布的嘴里却已经叼住了一个对比起来显出极为微小的人影。 那是萨诺瑞尔的随从。此刻，他的身体已经被数颗长在最前端的獠牙刺穿，正挂在半空痛苦而扭曲地挣扎着，黑色的血迹漫天抛洒。 “主人！要小心那个……”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朝萨诺瑞尔大吼着，话还未说完，然而下一刻，声音却戛然而止。 巨蛇张大了嘴，仰头将随从高高抛起，下一秒又垂直地落到它张开的大嘴里，口中的数排利齿迅速闭和，交错而过的那一刻，大量已经变成了黑色的血液从它嘴边如破碎的容器里面储存的水一样喷涌而出，其中还夹杂这些许血肉碎屑，和雨水在半空中混迹到一起，又共同落下，有一些甚至落到了萨诺瑞尔身上。 “该死！”萨诺瑞尔双眼血红。当着他的面，他的一位忠诚随从就这样被残酷地吃掉了。 即便那个随从是父亲派来的，萨诺瑞尔也一直都没怎么给过他好脸色，可无法否认，他依然是一位无时无刻都惦记着主人的忠心耿耿的仆人，一位可以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些怪物们面前，只为给他送来一根法杖的好伙计。 他就这样悲怆地死去了，甚至连尸体都没有，萨诺瑞尔怎么能不感到悲伤和愤怒。 他劲量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喘着粗气，右上五指张开，红色的元素之力在掌心聚集。 周围的温度逐渐升高，落下的雨点还未碰到他的右臂，就已经被可怕的高温凭空蒸发成了一缕缕白色雾气。 掌心之中，纯能量体构成的剑刃逐渐成形，呼啸翻滚的火焰在悄无声息中凝聚，就如铁匠浇灌进模具之中的高温液体金属一样逐渐变形，按原定的模型逐步化为一件精致的成品。 第442章 450.安黎塞留的烈焰之切 吞下了随从之后，那条巨蛇并没有感到满足，它再次垂下脖颈，将头颅往凌乱不堪的废墟中探去，深黄的眼睛里黑色的竖瞳如同两盏灯塔中的探照灯一样，于那些已经彻底变成了碎片的建筑残骸之间巡视而过，似乎还想找到另外一个人类的身影。 就在它即将再次探入废墟之内时，覆盖着黑色鳞甲的狰狞恐怖的身躯却突然痛苦地颤抖起来，巨蛇张开血盆大口，迅速离开废墟的方向，漆黑的头颅高高扬起，发出常人无法听到的高昂的嘶鸣。 在它扬起的脖颈上，一道火红的影子正悬挂其上，从远处看去，如同镶嵌在巨蛇漆黑的身躯之上的一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 那是紧握着火焰之剑的萨诺瑞尔，他将长剑插入巨蛇颈部，逼着它放弃了接下来的行为，然而自身也在巨蛇之后的举动中被直立起来的身躯所带起，高高悬挂于半空中，双手死死地紧握着由纯粹的魔法能量所塑造的剑柄，整个人跟随着巨蛇的动作而来回摇摆。 剑身已经完全没入巨蛇的鳞甲内部，镶嵌于血肉之中，不过剑身还是太短了，距离蛇躯最中央的脊椎还差了一些距离。 他的剑并非是物理意义上的伤害，安黎塞留的烈焰之切足以无视任何程度上的护甲，无论是法兰洛德弗雷德里希大公麾下那些重型盾卫的大盾，亦或是面前这些魔怪巨蛇的鳞甲，在萨诺瑞尔手中的剑刃面前都无法起到任何的防御能力。 除非是附加了魔抗的特殊物品，否则任何防御装备都像纸一样脆弱。 被萨诺瑞尔缠上的巨蛇在半空中狂乱地扭动上半身，却始终无法摆脱这个用剑附着在自己身上的人类。 其他的巨蛇在一旁瞪着明灯一样的双目伺机而立，却因为顾忌伤到同伴而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当发现自己将这条巨蛇逼离的废墟之后，萨诺瑞尔恐慌的心总算安稳了一些，他充满担忧地看了一眼废墟中那被巨蛇摧毁成碎片的墙壁，并没有发现海蒂的身影。 难道她被压在那些石块和木板下面了？可能性似乎很大。虽然总比被巨蛇吞入腹中要好，但这种情况也不见得有多么乐观。 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掉这些从水里突然冒出来的灾难般的怪物，不然说什么都没用。萨诺瑞尔暂时放下担忧，眼神凌厉起来。 巨蛇狂乱地摇晃着身体，想要把萨诺瑞尔甩下去，可萨诺瑞尔死死地抓住剑柄，利用巨蛇的血肉与鳞片缝隙将自己挂在这怪物的脖子上。 剑身还是太短了，我需要更长的武器。萨诺瑞尔这样想着，若是剑身能再长一些，一直达到和巨蛇的身体半径相同的长度的话，那他就有机会使用出一种效率非常高的攻击方式。 于是，他尝试改变安黎塞留的烈焰之切的固化形状，将炙热的元素能量继续向前延伸。 在萨诺瑞尔的持续灌注下，纯粹的能量体真的顺着他的意识继续融合、塑形，没入巨蛇体内的火焰长剑逐渐加长，直至深入骨髓。 “嘶！～”萨诺瑞尔终于听到了巨蛇发出的嘶鸣，也知道它终于感受到疼痛了。 它的整个上半身，连带着依附于其上的萨诺瑞尔都向海域中倒去，想要通过经过污染之后的水体弄掉那个可恶的虫子。 萨诺瑞尔附着在巨蛇体侧，当巨蛇往旁边倒去时，他整个人也随之旋转，直到双脚完全从巨蛇的鳞片上脱离，完全依靠手臂的力量抓住剑柄和棘刺凭空挂在反光的水面上空。 第443章 451.斩首 身下的海域中一片漆黑，在暴雨的冲击之下显得如同一锅沸腾的热汤，却又在火光的照耀下倒映出萨诺瑞尔与那些巨蛇的身影。即便是整个海域的水体，却也依然没有将那些可怕的黑色粘液完全稀释掉。 他一直都随身携带的那款钟表在辗转腾挪中从怀里溜了出来，直直地落入翻腾着阵阵恐怖浪潮的海面，忽地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处于这种环境下，作为污染之源，那些巨蛇自然是不会有任何感觉，但萨诺瑞尔若是一同落入其中，那肯定是毫无生存下来的机会的。 他需要赶在落入水域之前回到岸上。 但由于安黎塞留的烈焰之切真的得以加长延伸，超过了巨蛇的身体半径，于是，萨诺瑞尔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握住剑柄的手一用力，腿部往上一迈，让身体翻上巨蛇后仰的腹部。这时，他就由垂吊在巨蛇体侧变为立于正上方了。 站在巨蛇同样被鳞甲覆盖的腹部，萨诺瑞尔半趴着身体，右手向下伸展，重新拉住刚才松开的剑柄，然后旋转九十度，使原本平行于地面的剑身转为上下垂直的角度。 当然，这个举动直接让剑身没入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巨蛇的这一片躯体变得血肉模糊，这也让它更加急躁起来，加快了向海面倒去的动作。 剧烈的晃动和天上降下的暴雨让萨诺瑞尔差点从那些鳞甲上滑落，不过他还是稳住了身形。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剑柄蓄力向上方一拉，足以无视一切常规物质防御的魔法剑刃就以最中央的脊椎为中心旋转，切开了魔物四分之一的鳞甲和血肉，从斜插在蛇身侧面转为笔直地矗立于正上方。 在巨蛇传彻整个海域的悲鸣中，萨诺瑞尔毫不犹豫地更进一步，再次将剑刃旋转九十度，就从巨蛇身体的一边直接切开到另一边。 巨蛇的半边身体都被完全切开，长在前端的头部因为重力而无力地垂下，拉开了伤口，让苍白的脊椎骨直接暴露在萨诺瑞尔的视野里。 如瀑布一样的血流涌出，却没能染红这段露在外面的骨骼，只是把立于其上的萨诺瑞尔淋了个通透，虽然下一刻遍被雨水清理干净。 还好这些东西的血液不像嘴里的那些漆黑粘液一样带有可怕的杀伤力。 处于这样巨大的伤势中，这头恐怖的怪物依然没有死去，几乎整个与头颅断开的躯体依然还在奋力挣扎，似乎那个脑袋不管在不在都对它没有任何影响一样。 只剩下最后一步。 已经快要落进海面了，但萨诺瑞尔的动作丝毫不显慌乱，他盯着巨蛇身体中央苍白的脊椎骨，将长剑拔出来，然后双手握住剑柄，将长剑高高举起，瞳孔微缩。 下一刻，他直接举着长剑，从蛇身上方跃下，以此同时，全身的肌肉都活动起来，奋进全力挥舞剑刃朝巨蛇脖颈上已经被切开了一半的伤口处砍去。 剑刃碰到了巨蛇体内唯一的那根骨骼，萨诺瑞尔低吼一声，纯粹由魔法构成的剑刃就顺畅地划过天空，切开了那魔物余下的身体组织。 他直接将巨蛇的整个头部从身体上完全斩下！ 满天的血流飞溅，如同下起了一场血雨。在这血雨之中，还紧握着长剑的萨诺瑞尔如一块岩石般迅速向下坠落，同时坠落的还有一个狰狞可怖的巨大蛇类头颅，口部微张，几排利齿还暴露在外。 第444章 452.海德拉 在萨诺瑞尔即将跌进漆黑水域的那一瞬间，早已准备好的法术发动，将他立即传送回岸边。 而下一刻，巨蛇的头颅如从山顶滚落的巨石般落下，激起将近数十米高的巨浪，大量的漆黑液体飞溅而出，萨诺瑞尔赶紧翻跃至一块突出地表的岩石后面躲避，避免了自己被这带有剧毒和强腐蚀性的液体顺便带走。 躲在岩石后面，萨诺瑞尔总算放下了警惕的心，一直压抑着的呼吸也变得舒畅了些。 呼～很是费劲，但总算杀掉了一头。虽然还剩下八头，但也证明了这些东西并非是强大到无法战胜，只需要控制好时间，尽量避免出现意外，那他就有把握可以将这些巨大的魔物一一斩杀干净。 等到漫天抛洒的被污染液体落尽之后，萨诺瑞尔才从岩石后闪身而出，但眼前看到的一幕去让他的心灵为之一颤。 海面上，剩下的八头巨蛇没有任何动作里立在水中，用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紧盯着从岩石后走出的萨诺瑞尔，平静的可怕。 而位于最左边的，刚才被他砍掉了脑袋的那条巨蛇的身体还立在原处并未倒下，在脖颈处横断开来的伤痕位置，新生的血肉正扭曲而可怖的蠕动着，已经构成了一个头颅的雏形。 眼睛、大脑、利齿……包括外层的皮肤和鳞甲，不到片刻，一个全新的头颅就在萨诺瑞尔眼前重新生长出来，与之前一模一样，看不出任何痕迹，仿佛萨诺瑞尔刚才对其的做出的斩首行为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在水面之上，被萨诺瑞尔砍下的头颅还漂浮在那里，虽然血肉被腐蚀殆尽，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外壳，却也彰示着刚才人类与魔物堵上姓名的搏斗绝不是一场梦。 与其他巨蛇的平静不同，新生的那个头颅显得极为愤怒，它朝萨诺瑞尔张开大口，发出一道尖锐到令人窒息的吼声，口中的数排利齿还带着一些还未完全褪去的血丝。 在这吼声中，所有的巨蛇都突然行动起来，一反刚才的平静，它们巨大的身体同步而又迅速地移动到岸边的浅滩，愤怒又不屑地注视着萨诺瑞尔，仿佛是在嘲讽他刚才的努力根本不值一提。 而随着水域变浅，那些巨蛇隐藏在水下的下半身终于显露出来，并非是想象中的九条相互分离的蛇尾，而是某种类似鱿鱼的结构，一个非常大的躯干中并没有长着触手，而是换成了这些有着独立的大脑和口腔的巨型蛇头。 这些巨蛇的躯干居然是连在一起的！ 难怪长得一模一样，它们根本就是从同一个躯干中生长出来的分支，九个脑袋都本为同一个个体，而并非独立存在。 萨诺瑞尔握着法杖的手颤抖着，安黎塞留的烈焰之切也在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的精神不禁有些恍惚，为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感到震惊，像是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刚刚才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心灵彻底凉了个通透。 长着九个头的巨蛇，还拥有着骇人听闻的恢复能力，这让他不由得想到了一个只存在于各种逸闻传说里的名字——海德拉！ 九头魔怪、不死巨蛇、污染播撒者、阿戈蒙的吞噬者……海德拉有着许许多多的称呼，但无一例外地都充斥着人类对它的恐惧与敬畏。 若处于萨诺瑞尔眼前的怪物真的是传说中的九头蛇海德拉，那他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丝机会！ 这样看来，他刚才为战胜这东西所做出的一切努力确实显得有些滑稽而可笑。 凡人怎敢妄图与神匹敌？ 第445章 453.九头魔怪 所有能在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魔物，都并非是人力所能战胜的存在。它们的神异与力量远远超乎想象，更何况是大名鼎鼎的海德拉，一头将整个海岛城市阿戈蒙的所有生物都吞噬殆尽的恐怖巨兽！一个神话故事中不死的传说！ 关于海德拉，萨诺瑞尔知道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在一本已经记不起名称的书卷上看到的，不知真假。 不过，在看到眼前的可怕魔物之后，萨诺瑞尔现在对那些离奇的内容已经毫不怀疑了。 据说，曾经有某个强大的异界魔神突破了守护者们的防线降临到世界上，随即便掀起了一场毁灭国度级别的灾难。虽然天外守护者们最终还是追赶而来将其消灭，但祂遗留在世上的子嗣却得以幸存——异界魔神的子嗣是在本土世界上诞生的，不属于天外来客的范畴，故此逃过了守护者们的追杀。 而那免于一死的魔神子嗣，便是后来的九头蛇海德拉，一头恐怖的凶兽，一道历史中的阴影，一场不受约束的灾难。 由于守护者们的放任，海德拉得以迅速成长，短时间内就长到了远古巨龙的大小，而获得了足够的力量的它也终于露出了危险的獠牙。 海德拉开始袭击遇到的人类聚落，不管是小村庄或者是大型城市。最严重的一次，它毁灭了繁荣的海岛城市阿戈蒙，城里的数十万人、包括许许多多强大的冒险者和精锐战士都无一生还，只剩下一艘驶出港口不久的远洋航船以及航船所载着的乘客们逃过一劫。 根据目击之人的描述，它有着九个一模一样的脑袋，每个脑袋中都有着相互独立的思维，但只有最中央的脑袋能够控制下半部分的躯干，并拥有强大的施法能力。 海德拉全身都覆盖着刀枪不入的鳞甲，嘴里流淌着极具污染性的毒液，它经过的地方，花草都将枯萎，而水域会变得一片死寂。 海德拉身上存在着世间最为极致的恢复能力，即便是砍掉头颅都能在短时间内重新长出，这也让它成为几乎完全无法杀死的存在，至少至今都没有人做到过——人类英雄艾瑞尔曾经用本源之火将它全身都烧成灰烬，并将灰烬分开掩埋，却也只是让它进入休眠，数年之后，海德拉从掩埋灰烬最多的地方重生。 在海德拉摧毁了阿戈蒙之后，各国就组织起对这头凶兽的许多次围剿，但均以失败告终，此后，海德拉就广泛地出现在各种各样的神话传说里，并且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是最具神异的生物之一，在摩尔克南方的群岛上，一些土著人甚至直接将它作为神灵来膜拜和供奉。 人类对海德拉的这种无能为力的情况持续了将就一个世纪之久，直到艾瑞尔的出现。 这位英雄平生有过许多杰出的功绩，其中之一就是杀死了九头魔怪、不死巨蛇海德拉——虽然只是暂时的。 此后，海德拉每次醒来都会重新在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在新的英雄将其再次打入休眠状态之前，无数个城市都会在海德拉的毒液和法术中毁灭。 它多次被打入休眠状态，但每次都能成功复苏，以完好无损的姿态重新在世上掀起狂澜。 它或许不是最强的魔物，但一定是最难对付的之一。 第446章 454.至高级法术 海德拉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两百年前，一些渔夫在某片海域上目睹了它的复苏，但却还未上岸就没了消息。 谁都不知道这头巨兽去了哪里，有人猜测，海德拉应该是遇到了某位正好路过的神秘人物，刚苏醒便被重新打回了休眠状态。 而此时，那头巨大的魔物正在水里摆动着鱿鱼似的下半身，十分缓慢却具有可怕的压迫感地游至水面与岸边的交界处，并在此停留，如同一座山岚一般遮掩了萨诺瑞尔的全部视野，挡在这山岚之前，萨诺瑞尔渺小的就像一只蚂蚁。 触手般的九个头颅伸至萨诺瑞尔头顶前上方，张开大嘴，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大量的黑色粘液从嘴边流淌而出，落到地上瞬间就砸出无数个深坑，将石料与木材组成的岸边化为了一片蚀骨的泥沼。 海面翻腾着，在魔物的怒吼声中，与之前毁灭整片区域的巨浪相仿的潮水拔地而起，带着铺天盖地之势奔涌而来，摧毁路径上的一切阻拦。 之前与萨诺瑞尔的战斗只是一次无心的玩耍而已，而现在，它终于被这个人类放肆的行为成功地激怒了。 看到卷土重来的滔天巨浪，以及上方九个房屋大小的蛇头，萨诺瑞尔拿着法杖的手微微颤抖，但他还是紧咬牙关，倔强地挡在了海德拉面前。 远方，巨浪在****的一映衬下愈演愈烈，眼前，是九个流淌着漆黑液体的可怖蛇口，而身后，是灯火通明的人类城市，以及发誓要保护的女孩。 在传说中充斥着神性的怪物面前，萨诺瑞尔渺小的如同一只蚂蚁，但这只蚂蚁从不肯退让半分！ 青年巫师的头脑疯狂运转。该怎么做才能应对当前的局面呢？寻常的法术对恢复力宛若神明一般的海德拉来说肯定是不痛不痒的，他需要最极端的力量。 至高级——他想到了这个词。法术的最高境界，不存在上位的禁止之术，每一个都包涵了足以毁灭城市的恐怖力量（比如黑巫师艾丽西娅曾经使出的“风暴浪潮”，又名“希尔芙之怒”。） 由于历史上每一次至高级的现世都造成了可怕的后果，且大部分都掌握在传承久远的巫师家族手里，于是，巫师界的几个掌权派势力共同签订协议，将至高级列入禁术目录，禁止任何一位巫师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至高级法术，并阻断了一切公开的传播渠道。 但实际上，协议只是禁止和封锁了普通人接触至高级法术的渠道，而那些体量庞大、传承久远的巫师家族手中都并未放弃这类毁灭性的力量，他们掌握着关于至高级法术的知识，并私底下一代代传承下去。 天火家族就是其中之一，而作为天火家未来的继承者，萨诺瑞尔自然也接触过那些无比强大、被视为禁忌的知识。 若是这种等级的法术，用来对付海德拉肯定是够格了。虽然以他现在的能力并不足以单独驾驭至高级法术，也无法完整的施展出其能力，可处于当前的局面，唯有放手一搏。 “来吧！神！”暴雨中，直面海德拉的九个愤怒狰狞的头颅，萨诺瑞尔毫无畏惧地注视着那些冰冷刺骨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喊出，“在你面前的是萨诺瑞尔·斯盖法尔！图兰戴尔的晨曦之光！天火家族未来的领袖！安黎塞留的传承者！” “即将让你再次化为灰烬的人！” 第447章 455.晨曦之光 这是试图恐吓这头混沌的魔兽？亦或是色厉内敛的威胁？他并不知道。 但在做一些事情前，得先让自己鼓起勇气。 他将大师级法杖顶端镶嵌的魔法石卸下，然后丢弃法杖，将魔法石高高举过头顶，一把捏碎。 魔法石晶莹的碎屑瞬间就撒遍萨诺瑞尔全身，却立即又在他掌心凝聚，形成一把由纯粹的能量所组成的小刀。 他拿着小刀，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割开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掌。 一连串的血珠如珍珠项链似的倾泻而出，却并未落到地上，而是与重新化作纯粹的法术能量的小刀一同漂浮在萨诺瑞尔身前，渐渐凝聚成一团血红色的光球。 无数晦涩的咒文从他嘴里念出，环绕着光球疯狂旋转，每当光球周围环绕的咒文多出一条，整个区域内的温度便会又高上些许。 大量的汗珠从萨诺瑞尔皮肤上流泻而出，却又立即被范围内的高温蒸发干净。他倾尽全力地维持法术的施展，脸庞变得扭曲，看起来极为痛苦，却又倔强地昂着头，在海德拉的九个头颅面前挺直腰杆。 数不胜数的红色荧光从整个海域范围内的空间中产生，纷纷汇聚到萨诺瑞尔身前的光球中，却并没有增加光球的体积，而是让光球散发出的血红光辉更加的耀眼，到最后，就如一轮新生的太阳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海德拉最中央的头颅大声嘶鸣一声，停止了继续接近萨诺瑞尔。这头传说中的魔怪已经察觉到那光球中所蕴含的恐怖能量——足以威胁到它的能量。 它才刚刚苏醒，可不想再和上次一样刚醒过来就又被打入长眠。海德拉每一次复苏所花费的时间都要比前一次更久。 被艾瑞尔第一次杀死时，它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从灰烬中重生，而这一次，它在黑暗中渡过了两个世纪的漫长时间才从那女巫造成的伤势中恢复过来，天知道下一次苏醒需要多久。 海德拉虽然有着几乎无穷无尽的寿命，但它却对时间的流逝极其敏感。 于是，它控制着巨大的身躯不进反退，缓慢地让下半身的躯体重新没入水中，只留出九个头颅露在外面。 这时，光球中的能量终于压缩到极致，停止了继续向周围吸取法术流。悬浮在表层之外疯狂旋转的环状咒文在达到肉眼无法观察到的速度之后，终于稳定在了一个合适的范围内，如水波般缓缓流淌。 它通体呈鲜血一样的红色，只有一个人的头颅大小，却散发着堪比清晨的朝阳一般的光芒。 本该昏沉一片的夜色居然渐渐明亮了起来，恍若破晓时分的晨曦穿透天际，让天空中的乌云都得以看得清晰，暴雨在不知不觉中停止了，一场奇妙的白色水雾笼罩在了地面上方距离水平线十数米处，给视线覆盖了一层淡淡的薄纱。 “主人！” “斯盖法尔使者先生！” 一群人从远方焦急地赶来，其中一部分身着天火家的红色制服，另一部分则装备着马赛杜拉港的卫兵护甲。 他们是看到已经落入蛇口的随从刚才发出的危险求救信号而赶来的那些萨诺瑞尔此行带过来的护卫队成员，以及察觉到此处的异变、得到上级的派遣命令的马赛杜拉卫兵。 两方人在路上偶遇，又因为目的地一致，便汇成一支，这才同时赶到现场。 第448章 456.黄昏 为首的穿着天火家族红色制服的侍卫长脸色非常焦急，离现场还有一段距离，他就将海域附近的状况看得清清楚楚。 天火家下一任的继承者就站在岸边的废墟之中，独自面对着海里的九条巨蛇，身形笔直，背影高大，手中仿佛握住了初生的太阳。 等等！那是…… 侍卫长猛然停下脚步，脸上的焦虑完全消失，化作了显而易见的惊恐。 “停下！都停下！”看着继续往萨诺瑞尔的位置飞奔的其他人，侍卫长大声吼道，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那些护卫队和城市卫兵听到侍卫长的大喊后，也纷纷停下飞驰的脚步。 面对许许多多向自己投来的目光，侍卫长再次大喊：“都别过去！快就近找地方躲避！那是至高级法术——黄昏！” 他一边喊着，一边飞快地拉着身边的几个天火家族护卫钻进了一座已经倒塌了一半的屋子里，撑起法术将整座屋子裹得严严实实。 虽然侍卫长也是位造诣颇深的法术大师，但在至高级法术的威名之下，他依然十分怀疑自己的防护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其他众人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听到至高级法术这个名称之后，也纷纷脸色骇然，往旁边的废墟之中胡乱躲进去，即便如果真的是至高级法术的话，那这点可怜的废墟根本不会有任何用处。 也许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亲眼见过至高级法术的释放，但一定听说过它留下的传说，想象过它的恐怖。 黄昏，又名天罚，是掌控在天火家族手里的一种至高级法术。在两个世纪前对抗入侵的火巨人之王苏尔特尔的战役结束后，当时的天火家族掌权者安黎塞留·斯盖法尔根据火巨人之王在战斗中使用过的一种法术化能力，经过数十年的研究之后取得的成果。 将庞大的火元素都压缩于一个微小的容器之中，经过一系列的催化与控制之中，再以法术振幅的形式引爆，让容器中储存的能量完全宣泄，瞬间爆发出巨量的光和热，将范围内的一切物质包括常规的土壤和岩石都化为灰烬，宛若上天降下的神罚，又因为它来源于有着“黄昏浩劫”之称的火巨人之王苏尔特尔，故此得名。 当安黎塞留研究出黄昏，并第一次进行尝试的时候，曾经将整座高大的山峰都化作了一片浩瀚的湖泊。此后，虽然黄昏并没有被用于实战上过，但因为它的可怕威力，黄昏还是当之无愧地被列入了不存在上位的至高级法术行列，并在日后的协议中被永久禁止使用。 而现在，天火家族的继承人居然就这样将这个毁灭性的禁止之术在城市边缘释放出来……他难道想毁灭马赛杜拉？所有人都不禁想到。 而能把同为法术大师的萨诺瑞尔都逼到非得动用至高级法术的地步那些巨蛇究竟是什么来头呢？侍卫长的想法要更加深入一些。 侍卫长是看着萨诺瑞尔长大的，他十分了解这个天火家族未来的继承者的性格（喜欢权衡并找出事物的最优解，当损失无可避免时，萨诺瑞尔一定会选择危害较小的方案），也知道萨诺瑞尔肯定要比他更清楚至高级法术能造成多么大的破坏，但萨诺瑞尔还是在城市边缘动用了这种恐怖的力量，那么，一定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若是不这么做的话，结果可能会更加严重。 第449章 457.天罚之威 萨诺瑞尔本人当然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甚至并不知道有人过来了。 因为至高级法术的巨大消耗，他的精神已经接近枯竭，所有感官都退化到可怕的程度。 而残余的这点意识，还得尽量用于维持法术的持续，这让他整个人都濒临崩溃的边缘。 但没有关系，因为“黄昏”已经引导完成了。 萨诺瑞尔双臂张开，作拥抱状环绕着中间的散发着如烈日一般的红色球体，璀璨的光芒照耀万丈，驱散了夜空是黑暗，让天地间仿佛重回白昼时分。 这片区域内的温度已经升至一个让人无法忍耐的程度，下落的雨滴还在半空便被蒸发，海面上升腾起阵阵雾气，那是海水被高温蒸发后产生的水雾。 水位肉眼可见的降低，直到将海德拉隐藏在水下的身躯一点点地显露出来。 海德拉的九个头颅都朝萨诺瑞尔嘶吼着，但身躯却在一点点后退。 在至高级法术的威胁之下，这头传说中的恐怖魔怪居然胆怯了。 在刚才萨诺瑞尔尚未完成施法时，它本有机会攻击并打断他的法术引导，可它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待在原地毫无动作，等待着“黄昏”一点点临近。 不知是萨诺瑞尔的威胁起到了效果，或者是海德拉傲慢地想看看这只小虫子究竟能玩出什么新花样……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黄昏”已然形成，海德拉现在再想阻止，也已经没有机会了。 萨诺瑞尔的身形已经有些不稳，但他依然笔直地站立着，没有任何倒下的迹象。他拥抱着如太阳般灿烂的由纯粹的法术能量所压缩成的火红光团，高昂着头，视线如刀直指面前的巨大魔怪。 现在，他只需要轻轻一挥手，将怀中的能量团往前方引爆，极致压缩的能量便会顷刻间宣泄而出，释放出巨量的光和热。 一秒钟内，可导致直视者失明的强光会传遍十数公里半径之内的全部空间，整个法术作用范围之内的所有水分，包括生物体体内蕴含的水分都会完全蒸腾成气态，海域露出皲裂的海床，动物化作干尸，植物完全枯萎。 三秒钟内，“黄昏”的中央区域会形成一个球体形的空旷空间，空间中的一切事物，包括土壤、金属、岩石等都会被碾成尘埃。 十秒之内，热量爆发所产生的气浪和冲击波会席卷范围内的一切，地表的所有物体都在那伟大的力量面前脆弱无比，一切可燃物都化为灰烬，房屋被掀翻到只剩下地基，树木连根拔起，在空中化作飞灰，空气也被向外推的溢散干净，法术的作用范围内将变成真空区域。 直到数十秒后，中央区域的能量爆发所产生的巨响才会传到作用范围的边缘地区，传到范围之外人们的耳朵里，提醒他们刚刚发生了一场灾难。而那时，“黄昏”的作用范围之内除了一片焦土之外，什么也不会剩下。 当“黄昏”完全得到释放时，就是一副如此场景，虽然萨诺瑞尔并不能完全释放出它因有的威力，但料想也不会差得太远。 作用范围估计会缩小一些，只能覆马赛杜拉的东南角落，而无法将整座城市都纳入其中，可也不是闹着玩的，在如同天罚一般的威能之下，“黄昏”造成的损伤将不可估计。 当至高级法术现世时，一定伴随着毁灭。 第450章 458.勇者胜 然而他并没有立即就将法术引爆，而是尽最大努力维持现状，一个巫师与一头魔怪在海岸边对峙着，于如同黄昏时分的天幕之下，如同两位找到了对方弱点试图一击毙命的刺客。 当他引爆法术之后，无论海德拉会怎样，可萨诺瑞尔自己，包括海蒂，包括周围的整片区域内的居民都肯定是要死的。这是疯子一样的做法，可萨诺瑞尔只能这么做——要是让海德拉进入城市，全马赛杜拉的人都活不下来。 若是海德拉现在出手攻击，杀死这个已经将至高级法术引导完成的巫师，那也相当于立即引爆了法术，结果还是一样。 似乎结局只剩下一种，主动权在海德拉手里，但无论它怎么做，最终都会走向必然的命运。 海德拉那个位于最中央的头颅，向后伸展，两只眼睛里闪烁着非常人性化的思考时的流光。 十多秒后，当萨诺瑞尔几乎要昏厥过去时，海德拉终于一晃脑袋，巨大的身躯迅速潜入水下，在巨浪的簇拥之中朝远方离去。 它退缩了，这头传说中的恐怖魔怪在一个甚至还未成年的人类巫师手下放下了它的傲慢，承认了它的胆怯。 那个人类巫师要比它更加勇敢。 这也是另一种结局——双方之间并没有形成冲突，至高级法术并没有被引爆，刚刚苏醒的海德拉得以安然离开，而许许多多的人类也得以幸存。 但萨诺瑞尔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他依然全力维持住怀中的能量图案，直到海德拉带着巨浪彻底消失在天际，他才放松下来，将聚拢起来的法术能量缓缓驱散。 当能量团最后的一点光芒的完全散开，他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黑，一头载倒在地上，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主人！”、“使者先生！”…… 远方的人们看到这一幕，连忙慌乱地跑过来，但萨诺瑞尔已经对此一无所知了。 …… 晚上，国王剧院。 “哦！我亲爱的学生，你来到这里所为何事？”舞台上，扮演格雷伊院长的肯塔斯先生和蔼地从道具椅上站起来，对着推门而入的扮演黑巫师艾丽西娅的女演员一展歌喉。 肯塔斯先生英俊古板，画着最经典的正牌妆容，而那个女演员脸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浓妆，完全看不清本来演员的面目，只让人觉得又老又丑，凶恶异常。 台下的观众都沉浸在两位演员的精彩演出中，对丑陋的艾丽西娅显露出极为厌恶的情绪，他们全然不知刚刚有一场灾难濒临千钧一发，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差点永远失去了欣赏这场歌剧的机会。 海蒂十分兴奋地坐在贵宾观剧间的栏杆旁，眼冒星光，她身边是满脸不耐烦的萨诺瑞尔。 而在两人身后，一排身着天火家族制服的护卫正襟危坐，保护着萨诺瑞尔的安全。 萨诺瑞尔脸色依然十分苍白。虽然在马赛杜拉巫师协会的帮助下，他很快便从昏迷和虚脱中恢复过来，甚至还赶上了晚上的歌剧，但因为至高级法术的消耗，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恐怕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萨诺瑞尔都得着处于这种虚脱的状态之下，像个普通人一样，完全无法再动用法术。 至高级法术虽然威力非常巨大，可对施法者自身的要求也非常惊人。 第451章 459.平静时分 这时，舞台上的戏剧进行至高潮部分，格雷伊院长已经已经发现了艾丽西娅的身份，并将其打倒在地，可当院长转过身去时，本已经趴在地上求饶的艾丽西娅突然暴起发难，将一把附魔匕首刺如了院长的背心。 “唔喔！——”海蒂顿时发出一声惊呼，然后紧紧抱住了萨诺瑞尔的手臂，嘴唇轻启，脸上显出惊诧与激动的表情。 海蒂是被马赛杜拉的护卫队从岸边的废墟之中刨出来的，也是本次事件中除开萨诺瑞尔以外的唯一生还者。 据海蒂自己所说，当她们躲藏的小空间被袭击的巨蛇砸得坍塌后，她被彻底掩埋在了废墟之下，但幸而两片断裂的墙壁又组成一个更小的空间，刚好能容纳她一个人，所以她才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浑身上下只有一些擦伤和淤青。 在找到海蒂之后，萨诺瑞尔的一个护卫认出这个女孩就是今天主人火急火燎地跑去见面的那位，于是，便将她送到了萨诺瑞尔身边，与斯盖法尔家的继承者享受同等的治疗待遇。 自然，这再好不过，省去了萨诺瑞尔醒来后寻找她的功夫。 而海德拉，那头凶兽，在潜入大洋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附近的各港口城市中也没有任何人看到过它的身影。 看来前几次的休眠终于让它学乖了些，没有再和往常一样大肆袭击人类聚居地。 但没有关系了，他们已经通知了冒险者协会，那些对付魔物的专家们已经派出许多精英小队介入调查，只要一有消息，相信立刻就会传到萨诺瑞尔耳朵里。 萨诺瑞尔坐在贵宾观剧间里的最佳位置，却没有任何欣赏肯塔斯先生唱腔的心情，而是侧过头，深情地注视着身边的女孩那因为紧张和激动而染上了一层红润光泽的脸庞。 海蒂在全神贯注地欣赏歌剧，而萨诺瑞尔则全神贯注地欣赏着海蒂。时间飞逝，却也一刻也不曾流动。 真好啊！萨诺瑞尔虚弱地半躺在软垫上，心中感叹着。 不过，他以后再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父亲已经知道此事，他对萨诺瑞尔的私自行动非常生气，下令他再也不准抛下护卫外出游玩，并让他明天一早立即返回图兰坦丁堡。 所以，今晚的这场歌剧，是他陪着海蒂的最后一点时光了。 歌剧在格雷伊院长倒地的瞬间落下帷幕，底下的公共观众席上响起热烈的掌声，贵宾观剧间里的海蒂也跟着欢快地拍起手。 结束了吗？听到掌声，萨诺瑞尔才从神游中回归到现实，他伸头朝底下看了一眼，才确认歌剧确实已经结束，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有注意歌剧的内容。 登场过的各演员都开始上台致辞了，当还画着妆容、穿着戏服的肯塔斯先生迈着轻快的脚步登场时，观众席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叫好声。 虽然萨诺瑞尔完全没有在意肯塔斯先生的演出，但看到观众的反应，相信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演员。 海蒂的声音自然也在这片叫好声中。 萨诺瑞尔抿了抿嘴唇，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向女孩轻声喊道：“海蒂……” “嗯？”正在激动和兴奋中的女孩侧过脸，表情非常可爱和讨喜，让萨诺瑞尔心中又是一阵涟漪。 不过，他现在可没有了什么好心情。 第452章 460.被利用的信任 “海蒂，我明天就要走了。” 他还是向她说出了这句残忍的话。 但女孩却仿佛没有任何意外。 “回到图兰戴尔去吗？” 萨诺瑞尔点头承认，经过这一番波折之后，海蒂自然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本以为海蒂至少也会有些不舍，更甚会厌恶于他对她的隐瞒，萨诺瑞尔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迎接或失望或悲伤的海蒂。没想到海蒂只是大大咧咧地笑起来，伸手在他胸前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 “好家伙，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原来前辈你就是天火家的萨诺瑞尔，那个‘图兰戴尔的晨曦之光’……哦呦！当时我可全都听到了哦！话说你自己说出来的时候不会觉得尴尬吗？”海蒂促狭地揶揄着萨诺瑞尔在与海德拉对峙时喊出的那些话。 萨诺瑞尔脸颊上的肌肉不禁抽了抽。当时喊出这些话时他没有觉得不妥，反倒是现在海蒂的揶揄倒让他感到非常尴尬。 “不过这样也好！”海蒂没有在乎他的想法，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你那么厉害，以后一定能带我去更多的地方玩儿！” 她兴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但立即又失望的坐回去，摸着脑袋，露出非常困扰的神情。 “可是，既然前辈你是天火家族的萨诺瑞尔，那么我想要去找你玩时就会很麻烦了。” “听说天火长老是个非常老化和古板的家伙，将一切正经工作之外的事都视作罪责，他一定不会允许前辈你跑出来和我到处疯的！”海蒂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朝身后的那排护卫身上撇了一眼，又迅速回正。 听到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这样说自己的父亲，但萨诺瑞尔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生气，甚至没有反驳——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问题不大！”海蒂看着他，双手握拳，全身都充满活力，“我们可以瞒着他，偷偷的见面，他是那么忙的一个人，一定不会发现的。” “瞒着大名鼎鼎的天火长老……偷偷的见面？”萨诺瑞尔揉了揉眉心，海蒂的话让他觉得非常不靠谱。想瞒过父亲？他觉得不太可能。“怎么偷偷的？” “喏——”海蒂把头凑过来，看了看后面是那些护卫，压低了声音说：“前辈，你身上有带着天火城堡的建筑平面图吗？” 对于女孩的问题，已经对她无比信任的萨诺瑞尔自然没有任何怀疑。 “没有。”萨诺瑞尔摇了摇头，同样压低了声音，“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场给你绘制一副出来。”他并不知道什么建筑平面图，但如果海蒂说的是城堡的结构设计的话，那凭借他超强的记忆，完全可以丝毫不差的描绘出来。 “太好了！”海蒂摩拳擦掌，颇有跃跃欲试之势，“我还需要城堡里的防卫力量巡逻路线网和相关时间点，以及接入防御立场之内的法术秘钥！” “要是有了这些，我就有办法瞒过所有人摸进去找您玩，而前辈您只需坐在城堡内等待，其他事就交给我啦！”女孩的嘴唇贴在他耳边，声音中仿佛带上了某种精神暗示和干扰。 两人的背影在后面的护卫们看来，就如一对正在亲昵的情侣，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讨论内容。 第453章 461.海蒂的复仇 …… “所以，你就这样把自己家的所有防御体系都暴露给了一个才刚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娜塔莉的询问打断了尼尔的描述，但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听起来可真傻……” 没想到眼前的骑士还有那么冲动和不谨慎的时候，实在让她大跌眼镜。 不过，却也的确是在情理之中——一个即将成年的毛头小伙子，遇到了让自己怦然心动的那个女孩，怎么还能保持理性和慎重呢？正好是合适的时间，遇到了合适的人，一场精心安排的人生戏剧，几次惊心动魄的同甘共苦…… 有哪个小伙子能抵挡住这种梦幻般的体验呢？ 唉～不管怎么说，人总有个年轻的时候，不管是平民家庭的小青年，亦或是住在城堡里的贵公子，在这个年龄段上，思维大抵都是相似的。 尼尔的目光闪了闪，有一会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娜塔莉的问题。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海蒂借助我——天火家族的继承者彻底摸清了天火城堡里的防御体系，接下来是几个月时间里，她经常偷偷潜入城堡里，给我施加精神暗示，终于在举行我的成年宴会的那天，海蒂，这个隐藏极深的黑巫师控制了我这个法术大师的思想。” 尼尔用一只手捂着脸，像是自嘲般地苦笑着，“黑巫师的‘支配’用来控制完全不懂法术的人效果还算可以，但想要控制一位相同级别的法术大师？呵，放在平常，那是绝对不敢想象的。” “就是这么离谱的事情，居然真的出现在我身上，而且完全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听到身边人的苦笑，娜塔莉将手放到他的左肩，轻轻拍了拍。 “她利用了你对她的信任，可恶的家伙！”或者说是感情？曾经的萨诺瑞尔对那个名为海蒂的女孩一定是存在感情的，这点毋庸置疑。 尼尔没有回应娜塔莉的呵斥，而是自言自语地解释着。 “海蒂是某个巫师家族最后的成员，她的家族很小，在天火家族的一次势力扩张中被打压的直至消亡，财产也被倾吞殆尽，家族里的成员们也因为生活的风云变幻而在贫穷和疾病的折磨下死去，甚至为了养活她，海蒂的母亲，一位原本养尊处优的贵族夫人被迫去旅店里做起了女侍——其实就是某种程度上的皮肉生意。” “而当时已经不算太小的海蒂自然见证了这些波折，当母亲染病而死的那一刻，海蒂的家族终于只剩下了她孑然一身地活在世上。” “绝望的她发誓要向天火家复仇，但苦于没有力量，正巧一位逃亡中的黑巫师发现了这个贫穷女孩在法术方面的天赋，于是，海蒂从此走上了黑巫师的道路。” “经过惊心策划之后，她终于达到目的。在我的成年宴会上，海蒂提前布下陷阱，导致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了诅咒而毫无反抗之力，然后，海蒂借助我的手，将天火家族所有的重要角色都杀的一干二净，并一把火烧掉了城堡，只留下我孑然一身地活在世上，与她当年的处境相仿。” “海蒂以这种方式，来报复害她的家族覆灭、族人死去的元凶，她想要我——天火家族的最后成员也尝尝她当年体会过的滋味。” 第454章 .仇恨的传递性 之后，尼尔便陷入了沉默。 而在听完海蒂的身世之后，娜塔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个毁灭了萨诺瑞尔的家族的黑巫师，原来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孩而已。 因为经历过的一切，于是这个女孩简单地想要找到导致这一切的元凶复仇，以同样的方式对天火家和萨诺瑞尔进行她的报复。整件事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她本身并没有任何恶意，但生活却让她被迫披上了黑巫师的法袍，走上了那条再也回不了头的道路。 确实，海蒂的做法不可能算是正确的。她为了自己的复仇，所用的方法何其残忍和激进，难道萨诺瑞尔，难道天火家族那些对她的家族覆灭一事毫无参与的，难道在海德拉的袭击中无辜死去的那些人……他们又有什么错呢？却遭到了突然其来的无妄之灾，比起海蒂，他们是否更为无辜？当她的复仇完成的那一刻，海蒂又与导致她悲惨身世的天火家族有什么区别？ 可若是站在海蒂的立场上，谁又能说她是做错了呢？她就像一个被恶霸欺负了的小孩，在一番思考之后，便想用同样的方式欺负回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但她也只能选择这条简单和原始的道路，因为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可以解决这个矛盾的方案。 在想到这一点之后，娜塔莉便对海蒂有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究竟该怎么妥善地解决这个问题呢？其实娜塔莉自己也想不到。 ——仇恨并不会消失，它只会一直传递。 娜塔莉突然想起了这句不知从何处看到过的话。 摇了摇头，她看向沉默下来的尼尔，感到自己必须说些什么，总不能就一直就这样坐到天明吧？当前，现在并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娜塔莉还记得她的本来目的。 娜塔莉放到尼尔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那么，是什么控制了您目前的情绪呢？我的朋友。” “如果有什么心事的话，您尽可以向我吐露，而不必独自承受。” “如果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话，那我将尽我所能。” 距离尼尔口中的那些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又重新从记忆深处翻出来了呢？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一定有着什么原因。 她出言询问，“难道，是还对那个女孩恋恋不舍？虽然海蒂毁掉了您的一切，但您还是始终都忘不了她？”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对于萨诺瑞尔与海蒂之间的往事，她没有任何一丝插手的余地。 但尼尔只是摇了摇头，神情平静，声音中没有任何起伏，仿佛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杀了她。” “最后时刻，海蒂原谅了天火家，而我也原谅了她，我们之间恩怨两清，互不相欠。” 娜塔莉顿时有些愕然，随即便泛起惊讶——不知道尼尔当时是怀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很简单轻易的一句话，却不知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沉重的往事。 看着尼尔平静的侧颜，娜塔莉突然觉得，在那场雪夜的宴会上，那个爱恋着海蒂的萨诺瑞尔也和他的族人们一同死去了，被海蒂亲手杀死，又在火焰中烧成了灰烬，现在还活着的，只是一位名声鼎沸的冒险者，影骑士尼尔。 第455章 463.背负着过往前进 那么，“……是因为家族的覆灭吗？”娜塔莉又一次开口问，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只有这个原因靠谱一点。 尼尔并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才幽幽说了一句：“今天正是当年天火家举办那场宴会的日子。” “那天，同样是一场雪夜，魔法灯和蜡烛的光芒投过洁净的水晶杯，让宴会上的食物和人影都变得光怪迷离。” 而刚才在缪塞尔家的晚餐中，略显昏暗的光线让他重新有了这种感觉，与那天同样的感觉。 这下，娜塔莉才明白了尼尔今天的异样到底从何而来。 原来如此。所以今天，对于萨诺瑞尔，对于现在的尼尔来说非常特殊。既是他的生日，又是他的家族家族覆灭的日子。 一夜之间，他从一个即将继承庞大家族的贵族巫师，变成了一位无家可归的流浪骑士。 尼尔叹了口气，在娜塔莉面前，他终于把一直藏在心里的话都一股脑地倒腾了出来。 “在父亲那一代，虽然天火家依然外表光鲜，实际早已渐渐走向了衰落，为争夺资源而覆灭海蒂的家族其实也是出自这个原因——换在以前，高高在上、出乎世俗之外的天火家族根本不屑于和那些中小型巫师贵族争夺那点可怜的势力范围。” “到我出生时，父亲对我寄予了厚望，所以才那样严苛地要求我将一切事物都做到最佳程度。” “他希望我这个难得一遇的法术天才能重新带领天火家族走向复兴——父亲一生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但我却……”尼尔又垂下眼帘，避免眼中的情绪在娜塔莉面前流露出来。 “我不仅没能实现这个目标，反倒亲手将天火家族，将他和母亲，将斯盖法尔的大多数成员都送进了坟墓，我是一个罪人……” 突然，尼尔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娜塔莉从旁边凑过来抱住了他。 “那不是你的错，从来不是。”娜塔莉非常有温度的声音在尼尔耳边轻轻响起，在寒冷的雪夜里，她宛若一位给世间带来拯救的天使。 “你也不必为此自责。你已经做到了极致，只是被命运捉弄了一回。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会让有着影骑士称号的冒险者气馁的。” “走出来吧！尼尔，萨诺瑞尔，放下悲伤，抛却消沉，回到应有的轨道上！任何人都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中，你只需向前走，不要回头。” “只有这样，才是对过去最好的答复。” 若是一直无法从悲哀的往事中走出来，那相当于生命就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时刻，再无法向前延续。当然可以时不时的向后观望和缅怀一下，但绝不能因此而拖累前进的脚步。 它既可以作为一个力量的来源，又能变成一片吞噬意志的泥沼。而在究竟会是哪一种情况这一点上，人类是能够自行控制的。 活着就只需前进，背负着所有前进。万物终将逝去，唯有心中的希望是永存的。 这可是你教会我的啊！导师。 娜塔莉心里默默地说着。 她曾经也陷入过往的困境中不可自拔，曾经也有过一段感觉毫无希望、暗无天日的时候……直到一道身影闯入她的生活，将她从黑暗中拉回阳光之下。 而现在，位置互换。 第456章 464.生日祝福 “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此刻，娜塔莉怀中的骑士无助的就像个孩子。他始终低着头，将脸埋在阴影中。 娜塔莉的手温和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她知道，现在的尼尔需要一个前进的方向，一个能为之奋斗的目标，以帮助他摆脱现在的局面。 “那好，我们现在就来捋一捋。” “……如果到现在为止，你的人生目标都从未改变，那么现在，你依然秉持着这个愿望吧？” “也就是——复兴天火家族！”娜塔莉目光炯炯有神地说出了这个目标，声音中充满鼓励。 在那场宴会中死去的只是天火家族的大部分重要人物，还有一些小分支得以逃过一劫，也就是说，这个目标到现在为止都依然还有完成的可能。 “复兴……天火家族？”尼尔的目光顿时明亮起来，但立即便又重新黯淡下去。 “可我……”他想说些什么，但被娜塔莉先一步打断了。 “不不不，在着手进行一件事时，先别考虑结果，因为失败的可能性总是会存在的，倘若还未开始就一直想着失败，那一定会打击你的信心，削减你的斗志。” “若是真的想全心全意的达成一个目标，那就尽管去为之努力吧！”娜塔莉抽出环绕在他背后的手臂，将双手放到尼尔肩上，让两人之间形成面对面的姿势，四只眼睛毫无阻碍地对视。 “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要去想，什么也不要在乎，要知道，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你！没有什么能阻止一个朝着目标全心全意奋斗的人！”她扶住尼尔的双肩，眼中流露出令人惊讶的认真。 “不管是什么，只需要挥剑斩开就是了！” 她保持住这个姿势，就这样等待了一会，却并没有得到尼尔的回答。周围的空气始终保持这沉默。 娜塔莉却并没有感到有任何的失望情绪，她随即莞尔一笑，移开了放在尼尔肩上的手，缓缓站起身。 “看来你还没想好。” “没关系，再多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吧，这同样是有益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外面走去，缓缓离开这片隐蔽的角落，把时间交给陷入沉思的尼尔。 “时间是最具价值的，但一些时候它又是最廉价的，而现在，我们有着足够的时间用来进行思考和判断。” 娜塔莉明白，这时候，尼尔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仔细考虑考虑自己刚才所说的。 “哦，对了！”待到行至花盆边上时，娜塔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迅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满含笑意。 “生日快乐！导师！”她浅笑着说，“因为我刚刚才从您口中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没有能事先准备好礼物，日后一定补上！” 娜塔莉看向身后，发现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尼尔也在注视着自己，随即又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我先去睡觉了，您也早点休息……，嗯，记得别待的太晚，天冷了，而且明天还有些事要做。” 她朝尼尔的位置挥了挥手，“……那么，晚安！导师。” 娜塔莉从那片隐蔽的区域中走出来，回到被沿途的灯光照亮的走廊上，然后抬腿向一个方向走去。 看着娜塔莉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尼尔又低下头去，脸庞隐藏在阴影中，任谁也看不出表情。 这个骑士颓丧地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睛里光芒流转，过了一会，他才幽幽地长叹一声。 第457章 465.庄园里的清晨 …… 翌日，伯瑞郊外。 娜塔莉把枪尖从一头荆棘豪猪身体中抽出，抬头看了看天色。 透过树木的枝丫，朦胧的阳光正向正南方偏移。而在树下的地上，除了她刚刚杀掉的荆棘豪猪之外，还躺着更多魔物的尸体。 已经快要到中午了，没想到这批魔物将她拖住了这么久。 魔物的活动真是越来越猖獗了，在作为皇城的伯瑞附近，居然都开始出现了成群的魔物袭击人类的事件。 比起昨天的宝石蜉蝣群，娜塔莉今天遇到的都是些非常危险的家伙。 它们应该早已被国王的老近卫军清剿一空了，不知道现在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血腥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再过一会，应该还会有更多的魔物来袭，可不能再和它们把时间耗在这里了。 娜塔莉这样想着。她手臂一展，便倒提着长枪，朝城池的方向奔袭而去。 …… 当娜塔莉从清晨的阳光中醒来的时候，尼尔和子爵早已带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庄园，并没有知会她一声。 本来，关于今天的行动，娜塔莉还有些问题向找子爵询问一下的，但她起来的实在太晚，子爵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早餐都已经凉透了。 在果园、酿酒坊、商贸中心工作的人们重新拾起昨天还未做完的工作，商道上重新忙碌起来，绘制有缪塞尔家族徽记的货车一辆接着一辆地在兵士的护卫下朝四面八方驶去，庄园中的仆人们也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打扫房间、修剪绿植、整理子爵的物品等。 缪塞尔庄园中，只剩下小约瑟芬一个人独自坐在花园里，抱着她的小狼玩偶，歪着头，大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睁着，看着眼前的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野生信使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早上好啊！德·缪塞尔小姐。”娜塔莉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过来，右手提着她的那柄奇怪的漆黑长枪，抬起左手向小约瑟芬打了个招呼。 她正准备外出去，在路过花园时，看到了独坐的约瑟芬。 一只没有携带信件的信使鸟站在约瑟芬前面的花藤上，在清晨的阳光下，可爱的小女孩与同样可爱的信使鸟一同构成一副绝妙的画面。连带着见到这一幕的娜塔莉的心情都顿时好起来。 “嘘～”约瑟芬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注视着走过来的娜塔莉，小心翼翼地嘘了一声。 “早上好～哥哥的朋友。”做完这个动作后，约瑟芬才扭头回应道。她的声音轻柔而迟缓，仿佛一只迷迷糊糊的小鹿行走在林间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说完，她又立即指了指身前的信使鸟，“我正在和我的新朋友们交流，它们喜欢安静的环境。”约瑟芬给娜塔莉解释着。 朋友……们？看着站在花藤上的那只孤零零的信使鸟，娜塔莉微微感觉有些别扭。 不知在约瑟芬眼中，看到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副画面？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对小约瑟芬眼中的世界非常好奇。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对于完全没有可能达成之事，她不会抱有任何一丝期待。 “哦，好的。”娜塔莉也压低了声音，蹑手蹑脚地行至约瑟芬身旁。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约瑟芬轻轻问，她往旁边挪了挪身体，在长椅上给娜塔莉留出一个位置。 第458章 466.奇怪的路线 “哦！不不。”对于约瑟芬的动作，娜塔莉连忙摇头拒绝，“额……我只是正好路过而已，马上就要走了。” 她提着长枪站在长凳边，微笑着对约瑟芬解释道。 “路过……这儿？”约瑟芬的视线左右回顾了一圈，花园依然在晨曦下笼罩着一圈柔和的光芒，地上的信使鸟扭头清理了一下羽毛，两只眼睛冷冰冰地看了娜塔莉一眼。 “姐姐，您是不是弄错了？这里是花园，可不是通往庄园之外的路，您应该向后转，抵达走廊之后再右拐，然后行进五十米，就到了哥哥的会客厅，穿过会客厅，便可以隔着栅栏远远地看见外面大路上的车队啦！” 约瑟芬嘴里轻声说着，向娜塔莉指出通往庄园之外的路线，但眼睛却一直放在地上的信使鸟身上，那模样仿佛她刚才所说的话都是对着什么完全复述出来一样。 “不，我没有弄错……嗯，这儿就是我确定的路线要经过的地点。”娜塔莉摸了摸鼻尖，表情略有些尴尬。 这次行动，她并不打算走前面的大路，所以不需要经过庄园的正门，而设置于北方的另一个门户又是直接通往果园深处的，她同样不打算经过那里。 由于此次行动的特殊性质，娜塔莉并不希望有人有人看见自己是从缪塞尔子爵的庄园里走出来的，所以她需要一条隐蔽的路线。 而在刚才，在询问过庄园里的一位仆人之后，娜塔莉得知位于庄园左边的花园之外的空地连通着伯瑞郊外的森林。 森林，森林……她对于这种地形再熟悉不过了。于是，娜塔莉才往花园这边赶来，却遇到了早早便起了床，正在和她的“新朋友们”交流的约瑟芬。 “……？”约瑟芬眨了眨眼睛，可爱的小脸上满是疑惑之色，地上的信使鸟也瞄了娜塔莉一眼，又立即毫无兴趣地偏过头去，非常拟人化地张了张嘴，像是冷哼一样的叫唤了两声。 但娜塔莉并不想多做解释，只是绕开约瑟芬所坐的长凳，朝小女孩挥了挥手，“再见！可爱的德·缪塞尔小姐。”然后，她又向小约瑟芬面前的信使鸟挥了挥手，充满深意地和善微笑着，“再见，德·缪塞尔小姐的朋友们。”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花园的围墙边站定，仰头目测了一下墙壁的高度，然后一跃而起，在约瑟芬与信使鸟的注视下，手脚并用地登上了墙壁，然后握着枪杆一跃而下，便翻越过了缪塞尔家花园的矮墙，从约瑟芬和信使鸟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呼～”娜塔莉从墙壁上跳下，双脚稳稳地落到地面上。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清晨林中清新的空气，又长长地呼出来。 花园之外果然是一片森林，阔叶乔木的叶子已经在完全落空，只剩下了纵横交错的光秃秃的枝条，又因为昨晚的夜雪，树木的枝条上都已经挂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沉甸甸的，将枝条压的弯曲。 阳光穿过杂乱的枝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小区域，照耀在积雪厚重的地面上，照耀着娜塔莉的脸庞。 昨晚的夜雪与狂风听的让人心生畏惧，但当新的一天来临，太阳照常升起。 “天气不错……”娜塔莉呢喃道，她在原地待了片刻之后，便顺着树木蔓延的方向朝东行进，沉重的战靴踩碎地面的洁白，在遍布着积雪的林地间留下一条清晰的脚印。 第459章 467.阿斯塔克之通灵牌 花园里，目送着娜塔莉离开之后，约瑟芬收回目光，大大的眼睛重新看向地面的信使鸟。 在约瑟芬眼中，有一群蝴蝶般大小的小妖精正坐在信使鸟背上，清理着它羽毛间的杂物。 这些家伙们外表就如同体型缩小版的精灵，有着同样尖俏的耳朵和柔美的五官，但却多出了一对蝴蝶般美丽而透明的翅膀，性格也不似精灵们的冷淡，反而非常活泼好动。 对上约瑟芬的目光，一个最显成熟稳重的小妖精从信使鸟的头部扇动翅膀飞了起来，停留在约瑟芬眼前。 “小姑娘，你最好离那个女人远一点。”小妖精出言提醒着，它的声音不算低，在约瑟芬听来清晰而悦耳，不过旁人是听不到它们所发出的这些声音的只会感觉空气异样地震动了几下。 它可爱的脸上带着与外表不搭的凝重之色，“我能感觉到，她身上带着那些星界里来的寄生虫的味道，那个女人一定与某个天外来客有过接触，可能早已被侵占了意识，或者被同化成祂们的眷族。” “与那些附着在世界之魂上的寄生虫有过接触并还活着的人类都逃不过这两种可能。” “你最好迅速通知天外守护者设在世间的执行机构，让那些强大的守护者们着手处理这件事。” 从小妖精口中说出来的话异常严峻，连其他小妖精都不由停止了嬉戏和打闹。 但约瑟芬只是低下头，摆弄起手里的银灰色小狼玩偶。 “姐姐不会是坏人。”她摇了摇头，拒绝了小妖精的建议。 “因为我看到了她背后背负的十字架。”约瑟芬用两根手指夹着小狼玩偶的耳朵将之提起来，口中给小妖精轻声解释着。 小妖精正想争论些什么，可当听到约瑟芬的后半句话后，立即闭上了嘴，宝石般的小眼睛里流露出真实的震惊。 “而背负着十字架的人……有两种可能。” 约瑟芬继续说着，这时，她手中提着的小狼玩偶嘴巴突然张开，几张带着古老而神秘的花纹的魔法卡牌从中掉了出来，正好落到约瑟芬的另一只手上。 看到卡牌背后的花纹之后，小妖精眼神中的震惊之色更为明显。它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阿斯塔克之通灵牌，预言系法术的最高杰作，传说中连接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通道和“镜子”。 这套神秘的魔法卡牌一共有五十六张，本由大预言家阿斯塔克所创，后来被代称“预言”的旧式天外守护者一脉掌握在手里，但后来旧式守护者纷纷退隐，阿斯塔克之通灵牌也随着守护者“预言”一同不知所踪。 可现在，它们居然出现在了一个毫无任何力量可言的小姑娘手里……难道眼前的小姑娘就是“预言”一脉的传承人？ 小妖精楞楞地看着约瑟芬的大眼睛。 是了，是了，若是这样，那她拥有的奇怪能力也就说得通了。守护者“预言”，哦！真是幸运！不知上一代的“预言”现在还在不在她身边，否则，一个小姑娘拿着这种级别的东西可是非常危险的。 小妖精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毕竟，阿斯塔克之通灵牌可不像其他一些同等级的物品那样有着自我意识，同一时期只会认定一个主人。 也就是说，它们是能被夺走的…… 小妖精心里刚刚泛起这个念头，就看到约瑟芬手里的小狼玩偶的双目突然放射出两道恐怖的光炬，吓得它顿时一个激灵，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好吧！那只是多余的担忧罢了……小妖精抬起纤细的手臂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汗水。 第460章 468.预言术 约瑟芬却没有注意到小妖精与小狼玩偶之间的奇怪互动，她只是用俩根手指将从小狼玩偶口中掉出来的卡牌夹起来，然后在她的新朋友面前展开。 在卡牌正面，其中一张上绘制着一个倒吊在十字架上的人，那人的表情绘制的非常模糊，但依然能让人感到他正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他遍体鳞伤，胸前被一把长剑刺穿，浑身都沾满了血迹，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酷刑，让人一眼看过去就顿觉悲悯。 而另一张卡牌内则绘制了一个笼罩在神圣光芒中的人物，祂让人分辨不出人种，分辨不出年龄，甚至分辨不出性别……一切都显得非常模糊，只能看到光芒中的一道庄严肃穆的神情，以及祂身后所背负的神圣而宏伟的十字架。 在眼睛盯着祂看时，耳边仿佛有宏伟浩大的圣歌传来，仿佛一场史诗般的篇章正在缓缓开启。 “殉道者……”盯着卡牌上绘制的画面，小妖精楞楞地说。 “以及——救世主。”约瑟芬轻声补充道。 “无论是哪一种，都指向对世界有益的方向，所以，那位姐姐不可能会是坏人。” 小妖精扇着翅膀停留在空中，暂时没有回答约瑟芬的话。 作为所有法术中最神秘的一个系列，预言术同样适用于等价交换的基础原则。 在预言术中，等价交换原则具体表现为记忆的替换，既“看到一些，意味着遗忘另一些。”当预言家得要一些原本不属于自身的记忆时，会遗忘掉另一些对预言家来说同等重要的记忆，这也是历史上大部分著名的预言家最后都成了疯子的缘故。 对此，巫师界有个很冷的笑话讲道：曾经有一位预言家为了寻找自己恋人的位置而启用预言术，但当他在预言中得知自己恋人的位置时，却忘了自己还有个恋人存在，也忘了自己是因为何故才启用的预言术，就此不了了之。 所以，就连最高深的那一些预言家都不敢轻易地将预言术作为游戏来对待——无论如何，它都是非常危险的东西。 万一哪天就把自我都给忘掉了呢？ 但作为预言系的最高杰作，阿斯塔克之通灵牌以一种非常巧妙的方式减轻了原则对于预言家的影响。 使用这套卡牌所进行的预言，它给预言家看到的并不是直截了当的具体画面，而是范围性的“提示”，但又与那些低端预言术经常出错或者让人感觉莫名其妙的提示不同，阿斯塔克之通灵牌所给出的提示从未有过失误，而且十分浅显易懂，便于理解和解读。 刚才，面前的这个看起来非常可爱，实际上却古古怪怪的小姑娘对那个女人进行的预言就是指定人物类预言术。 作为卡牌之主的特殊权限，她看到了一些独有的东西，根据她看到的那些东西，这个小姑娘想让阿斯塔克之通灵牌告诉她那个女人未来的人生轨迹。 而卡牌给出的答案是——殉道者和救世主！ 殉道者倒还好说，所有的那些为理想而献身的人们都称得上这个名号，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会少。 而救世主……人类的全部历史上都只出过一位，即1293年前降生的那位神之子，世界意志的代言人，教廷的创立者，永恒先知，带领着人类走出黑暗和愚昧的圣者！ 他的诞生直接开启了人类新的纪元，现在实行的纪年方法就是以他的诞生之日开始算起的，圣者的诞生即为新纪元的开始！ 第461章 469.殉道者与救世主 “看来她终将死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的道路上……”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小妖精已经下意识地排除了“救世主”的选项，将娜塔莉认为一位“殉道者”。 “原谅我之前的冒犯，向她致敬！高尚的人！” 所有的殉道者，都是值得被尊重的、真正有着高尚心灵的人，他们必然会在追寻理想的过程中中历经磨难后死去。 但对于小妖精的话，约瑟芬却只是浅浅一笑，大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将手里提着的小狼玩偶放到膝盖上，用腾出的手从两张魔法卡牌中抽出了那张“殉道者”，然后塞回小狼玩偶嘴里，只留下了那张洋溢着神圣光芒的“救世主”。 “为什么不能是这一张呢？”约瑟芬笑着问道。 “不可能！”小妖精斩钉截铁地回答，“一个凡人怎么可能配得上救世主的名号！绝无可能！” “那我们来打个赌吧！”约瑟芬看着小妖精那一脸决然的模样，眼睛笑的弯弯的，“输的人要说一百遍‘原来我才是小丑’！” “赌就赌！哼！小丑一定会是你！” “嘻嘻！等着瞧吧！” 其他的小妖精又重新开始嬉闹起来，信使鸟歪头用尖利的喙部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约瑟芬的笑声在花园深处响起，引得正在打扫走廊的女仆微微侧目，她好久都没有见到自家的缪塞尔小姐这样开心过了。 …… 作为约瑟芬与小妖精谈论的中心人物，娜塔莉自然是不可能知晓两方的赌局了。此时，她正顺着森林一路向东，拨开树丛，跃过沟壑与小溪，小心翼翼地绕开有着大型魔物出没痕迹的区域。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遇到了数波魔物群的袭击。 它们不知何故迁徙于此，但因为季节和一些其他原因，森林中的食物储量完全不够分了，所以它们必须抓住一切可以进食的机会，否则，便会成为食物的一部分。 不过也是因为这些躁动起来的魔物群，森林附近的人们都远逃避难去了，所以娜塔莉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过一个人影。 直到穿越树丛的阳光开始向西偏斜时，娜塔莉眼前才豁然开朗。 前方，一直从郊外蔓延过来的森林到此为止，伯瑞城高大宏伟的城墙在阳光下依然恢宏壮丽，于是匍匐在城墙脚下大片低矮的棚户区就显得非常扎眼了起来。 为数不少的打手正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在棚户区与森林之间有意识地巡逻，腰间挎着娜塔莉之前在他们，以及缪塞尔家族的卫兵身上都见到过的那种配备有机械辅助装置的武器，身手矫健，神情凶悍。 在娜塔莉钻出森林的位置不远处，就有三个一组的打手正缓缓经过，并正朝着这边走来。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情况，娜塔莉赶紧躲入了附近的阴影，让自己进入肉眼不可见的潜行状态。 “奇怪了，刚才明明看到这儿站着个美人的……”那三个打手走到处于潜行中的娜塔莉眼前，站在她之前钻出森林的位置，其中一个开口说道。 “哪儿有？”另一个抱怨着，“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改天我带你去城中心的‘公主之夜’里玩玩，那里面的女人可不是棚户区的那些货色可比的，有一部分甚至是家道中落的贵族小姐呢！” 第462章 470.重返棚户区 “见了鬼了……”第一个人摸着脑袋，奇怪地巡视着四周，满脸都是疑惑。 “行了行了。”最后一个还未出声的打手劝阻道，“我们既然是替‘那一位’卖命的，自然还是谨慎些好，再找一圈，要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再继续巡逻也不迟。” “也是。”另外两人一齐应和着。看来最后出声的家伙在三人中应该是属于领头者一类。 于是，在潜行中的娜塔莉面前，这三人开始在附近仔细搜寻起来，有几次，那些打手几乎贴着娜塔莉的盔甲走过，娜塔莉甚至能看清他们脸上扩大的毛孔，然而最终，几人还是没能发现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的娜塔莉，一无所获地离开了。 呼～差点就被发现了。直到三人离开，娜塔莉才悄悄松了口气，刚才那几人在附近搜索时，她是完全屏住呼吸，让自己如一棵百年的老树那样一动也不动，将呼吸和心跳的声音都减轻到极限。虽然表面看来神色无异，但内心还是有着些许紧张的。 她并不畏惧战斗，不过，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何况是潜入类的任务。 要是在潜入过程中被发现了的话，那么事情可能会变得非常棘手。 还好，并没有一开始便出现什么意外。当那几人走远后，娜塔莉才开始沿着阴影朝棚户区继续前进，与此同时，她心里不禁想着：那些打手口中的“那一位”究竟指的是谁呢？ 路上，她又遇到了更多一队一队的打手，这些人正呈某种规律的在这片已阴暗笼罩的区域里来回拓步，貌似随意，但他们眼中的精光完全无法掩饰。 在那些低矮破旧的棚屋内外，大量的无业游民聚集在一起，谈论些生活日常。他们的衣着打扮虽然整洁完好，但却显得非常陈旧——比起其他城市的下层贫民，这些人就如同富裕的城里人似的，不过若是和伯瑞中心的住民们相比，他们就看起来无比寒酸了。 这里是伯瑞，但同时也是棚户区。 相比娜塔莉上次路过这里时，棚户区表面看来似乎还是老样子——低矮的破败房子，看不到希望的人们，以及带着昂贵的武器却装成一副无所事事的混混般的家伙们，但娜塔莉已经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压抑。 得赶快了，不然，天知道这里会发生些什么。 娜塔莉把自己藏在一堆杂物的阴影之中，思考着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来之前，她本想在今天早上找子爵商议她所要进行的行动的，但却不小心睡过头，错过了时间，并没有见到子爵的面，所以，她现在的所有决策都得自己来判断了。 不远处，一个身批宽大黑袍、浓妆艳抹的女人拉着一个男人的手朝娜塔莉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娜塔莉的情绪没有任何起伏，她非常确定这两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看不透自己的潜行。所以，她依然待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继续着自己的思考。 首先，子爵给出的目标是“调查成瘾性致幻剂‘西格蒙’的来源和流通渠道”，那么，她今天的行动就得完全围绕这个目标来展开。 既然如此，在确定了目标，并成功的潜入进“西格蒙”传播最为猖獗的棚户区之后，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呢？ 第463章 471.问题的根本 脏乱差的棚户区肯定不会是“西格蒙”的原本产地，除了人数之外，这里不符合出产任何成规模物品的要求。 看着眼前的低矮建筑，娜塔莉在脑中寻思着。所以，那东西肯定是从别的地方生产好之后通过一些渠道暗中运输过来的，要找到其来源，只需要摸清楚运输西格蒙的流通渠道就可以了。 而一条完整的流通渠道终端，肯定也有着运输、储存、贩卖等多个环节，先是从原产地运输至棚户区，再找合适的地方储存，经过零散的小商贩的中转，最后贩卖到有需要的客户手中。 娜塔莉在头脑里搭建出了一条清晰的通路模型。 所以，试图弄清楚流通渠道，则需要先找到货物的储存空间，而想要找到货物的储存空间，则需要先找到一个零散商贩，而要想找到一个商贩，最简单的做法自然是通过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客户。 一步一步来，就这样办！娜塔莉确定了自己下一步的动作。 那么，我得先找到一个深受西格蒙腐蚀的瘾君子。她暗暗想到。 此时，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已经牵着男人的手走到了处于潜行状态的娜塔莉身边，背部一下子靠在杂物堆上。 娜塔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她们让出一片空间。 这两人鬼鬼祟祟地来到小角落里要干什么？她非常疑惑地观察着那一男一女的行动。 不曾想，那背靠着杂物堆的女人直接就在男人面前解开了自己身上宽大的黑袍，里面竟……什么都没穿？！ “快点！快点！钱管够！”男人目光如同饿狼般饥渴，他掏出几枚银币，塞到女人的黑袍口袋里，连声催促道。 “这么心急的吗？”女人做作地推搡着那男人抱过来的胳膊和手，但看到银币之后，她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喜笑颜开。“好歹来点前戏～” …… 原来只是对妓女和嫖客！娜塔莉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她刚才还以为这鬼鬼祟祟的两人身上说不定能牵扯出什么呢！原来只是想多了。 带着厌恶和鄙视，娜塔莉迅速离开了这片之前还空无一人的角落，她可对观摩这两人的“激战”没有任何兴趣。 听到身后传来的呻吟声，又看到头顶越过木质棚屋的正午的明媚阳光，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穷人的世界吗？ 无论是纳沙塔的贫民窟，亦或是伯瑞的棚户区，她都对这两个地方提不起任何好感，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恨不得立即消除这些秩序崩坏的混乱之地。 但还不是时候。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默默对自己说。 先要解决掉摆在眼前的大麻烦，才能开始着手处理这些小麻烦。 而且，娜塔莉也知道，并不是说取缔了棚户区，住在里面的这些人的生活就会变得多好一样。问题的根源不在于此，不在于一片破烂的建筑群，而在于世界和国度的发展水平，在于收入与物价，在于个人的素质程度。 这并非是仅靠一两人，花费一两天的时间就能解决的了的问题，它会是一个持续性的、漫长的过程。 若是根本问题没有得到解决，那么不管将这些区域取缔多少次，都会立马冒出新的“棚户区”。 娜塔莉厌恶这些人，但与此同时，也对这些人保持着怜悯。 第464章 472.刻耳柏洛斯 凭借潜行状态，娜塔莉在整个棚户区之间转悠了几圈，但完全没有发现有关“西格蒙”的一丝一毫的线索，这里似乎并非子爵口中的致幻剂泛滥之地。 难道子爵的消息是错误的吗？还是我漏掉了些什么？娜塔莉不禁考虑起来。她背靠在一道木板搭建的墙边，一只手托着下巴，视线顺着附近来往的人们身上来回转移，不放过任何可疑点。 她内心中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住在棚户区的人基本都在城内有一份工作，应该是非常低级的事，薪水不高，也没有什么地位可言，但好歹也算得上是正经职业，比那些小偷小摸的毛贼和盗匪要强多了。 所以在白天的工作时间，棚户区会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只有寥寥可数的无业游民或者像娜塔莉刚才遇到的做“那种生意”的人还在到处晃悠。 既贫穷还不愿意出去工作的，应该都不会是什么正经人了。 但即便这么说，可这里的人还是显得有些太少了，一个人类的聚居区域不应该只有这么点密度的…… 娜塔莉猛然一惊，她终于发现了自己内心中的那种古怪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作为大量下层人民的聚居地，这里却显得太过人烟稀少和安静了，仿佛只是一个大型的……中转场所？对，就是如同一个人员流动的中转地，而且是那种并非非常热闹的。 现在已经到正午，一些工作地点距离棚户区较近的人们也开始回来进行午餐，他们手捧着装有食物的碗、碟子、陶罐，或者干脆就用手抓着黝黑而坚硬的奇怪食物，蹲在家门口注视着附近的一举一动，神情漠然。 外面狭窄的通路上晾着许许多多的衣物或者大件纺织品，将整个棚户区分割成五颜六色的块状部分，每当有人转过一个拐角时，便会立即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消失，而在另一边的视角，他们就如同凭空出现似的。 而这时，从某个位置方向突然涌出大批的人，他们看起来十分散漫，每人都穿着各异的服饰，但走路时的步调都基本一致，显得非常规律，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同属于一个组织的。 娜塔莉贴在墙边，注视着这群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人从眼前走过。 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娜塔莉刚才把整片棚户区都游览了一遍，十分确信这片低矮的建筑里并没有能藏下这么多的地方。 这里面藏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现在，她更加确定这一点。 带着疑惑，待那群人走过之后，娜塔莉便顺着他们过来的方向摸索过去。 被衣物和纺织品遮挡起来的另一边同样是破败的建筑和碎石地，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娜塔莉并不会就此放弃。她的目光顺着那些墙壁和地面一寸一寸地搜索过去，连再小的事物也不曾放过。 这样一来，还真的让她发现了些东西。 只见在其中一栋小木屋门边靠近地面的位置，用小刀篆刻着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标志。 那标志只由寥寥数笔组成，非常简略，却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其中的所绘之物。 ——刻耳柏洛斯，在深渊入侵中曾现世过的地狱三头犬。 而与这个图案中的魔物相关的……娜塔莉深深地呼吸了数下。 她想到了在摩尔克荒漠之中的奴隶之城巴加莫约曾经遇到过得地下组织：塞巴斯蒂安。 那个组织所使用的漆黑旗帜上，同样绘制着这种魔物。 第465章 473.暗语 暗中控制巴加莫约的地下组织，篆刻在伯瑞棚户区的神秘符号……娜塔莉想，这一切绝不会只是无端的巧合而已。 看来子爵的情报是对的，棚户区的情况果然也与那个神秘组织脱不开干系。 既然这间屋子外刻有记号，看来，关键之处就在里面了。娜塔莉看着眼前的小屋，默默寻思着。 不过小屋的门牢牢关闭着，四周也没有安置任何窗口，娜塔莉绕着小屋环绕了一圈，都没能找到一个可以向内窥视的位置，最后，她还是回到了那扇门前。 若想继续进行调查，那她肯定是要进去看看的，可若是硬闯肯定行不通……嗯，等之后有人进门时，顺便跟着溜进去吧！依然处于潜行中的娜塔莉这样想着。 还好刺客的潜行和巫师的隐身术不一样，潜行是没有时间和法力限制的，也不会被那些反隐类装置看到。除非她被武器击中，或者自己主动现身，否则，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她的行踪。 于是，娜塔莉就在墙边原地蹲了下来，紧盯着小屋的大门，以及从面前经过的每一个人。 她有着完全足够的耐心，等待对娜塔莉而言根本不成问题。 不过，她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就有一个穿着黑袍的人走过来了。 是他！娜塔莉神色微微一凝。她一眼就认出像这边走来的黑袍人正是昨天自己在经过棚户区时，打算朝自己过来却被一群人拦住了的那个家伙。 从昨天开始，她就在直觉上感觉这个人很有问题，今天也是一样。 娜塔莉连忙握紧枪柄站起身，先一步靠近门边，准备好随时将刚才的想法付诸行动。 黑袍人没有察觉到娜塔莉的存在，他只是快步走到小屋前，先是四处张望了片刻，随即便伸手敲了敲门。 “谁呀？我妻子刚刚生了小孩，现在没空接待朋友。”从屋里传出一道清晰的声音。 “新生儿的诞生总是需要很多准备，我是来帮你的。”黑袍人语气不带任何起伏地回答。 这是用来验明身份的暗语吗？娜塔莉在一瞬间便明白了这一点。 刚出生的新生儿是非常吵闹的，客可从之前一直等到现在，她都没有听到屋里传出任何婴儿的哭声。 里面传来的那道声音的主人无疑是在撒谎，他家里根本没有什么刚出生的小孩。所以，他问出的这个问题就非常刻意和别有用心了。 除了用来证明和沟通的暗语，娜塔莉想不到其他可能。 但她没有时间再去考虑这些，黑袍人话音刚落，小屋的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有一个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只把眼睛露在外面的人挡在讽缝隙里，他伸出头来，又重新观察了一下四周，但同样没有发现近在眼前的娜塔莉。 “进去吧。”没有发现跟踪者后，里面那人点了点头，然后让开了挡在门缝前的身躯。 黑袍人也点了点头，抬腿便往里走，趁此机会，娜塔莉就如同一道影子般地跟在他身后，也一闪身便溜进了小屋。 “怎么有风……”刚才开门的那人嘴里奇怪地呢喃了一句。随后，他立即又关上了门，将小屋内部与所处的棚户区完全分为两个世界。 第466章 474.分销商 溜进来之后，娜塔莉立即闪身到一旁，定睛观察起小屋的内设。 小屋内部与棚户区的其他建筑里没有任何区别，只有一张床，一个不知多久没有生过火的灶台，凌乱错落的杂物，以及许多堆积在一块的木箱子，其他什么也没有。 凄凄惨惨，冷冷清清，就连张可供坐人的椅子都没有，简直不像是可以住人的地方。 这样空空荡荡的屋子里现在也只有两个人的存在，其中一个是便刚刚走进来的黑袍人，另一个便是为黑袍人开门的家伙——另外一个黑袍人。 “回来了，伙计！”那人拍了拍刚走进来的人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快进去吧！组长正找你呢！” 黑袍人摘下兜帽，露出底下的一张老迈的面孔。他满是皱纹的眉间扭成一团，一脸不悦。 “可真烦人……那狗东西也能当组长？去教堂里拉个神官骑士过来都比他要靠谱。” 于旁边的阴影中隐藏身形的娜塔莉顿时脸色一黑。 虽然她已经不再是一位神官骑士了，但这老头说的话到底几个意思？尽管现在的娜塔莉也不怎么认同传统的神官骑士那些死板僵化的教条，但作为将一生都奉献给光和正义的高尚者来说，绝不是这些躲在暗处偷偷摸摸的家伙可以随意评判和侮辱的。 她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枪柄，决定在任务结束之后，若是还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教教这人究竟什么是神官骑士。 “嘿，得了！”另一人大笑起来，“要是被组长听见，你这个月的俸禄都别想要了！” “哼。”黑袍老头冷哼一声，“听就听见吧，反正我也没指望靠着那点可怜的俸禄能做些什么。” 他走到那丢木箱子边上，伸手移开了靠近右侧墙壁的第三个箱子，露出底下的一条透着些许光亮的暗道。 “走了，再会。” “再会。” 当看到箱子底下的暗道时，娜塔莉一瞬间有些微微惊讶，但随即便也了然。多么熟悉的一幕，在安戈莱修道院的中央大教堂里也有着一条这个样子的暗道，不过要更加宽阔一些，底下联通着黑巫师安德鲁的研究室。 这些老鼠们都喜欢把自己的老窝藏在地下吗？还真是出乎意料的默契。 那么，这下面是通往什么地方呢？ 看着黑袍人走入暗道内部，娜塔莉连忙跟了上去。 但前面的黑袍人冷不防停下脚步，这让她差点就撞了上去，还好反应过快，及时停住了。 黑袍人回过头，“下次请你喝酒。” “怎么啦！”那人脸上笑嘻嘻的，“看来这趟赚了不少啊！” “还行，总比那点拿到手的俸禄要高多了，这东西赚头很大，虽然最近城卫队的那伙人查的紧，可也不是干别的买卖所能比的。” 说完，他便一步步地向内部走去，背后的光线突然暗下来，原来是还留在外面的那人重新搬过箱子，将地面上的暗道入口盖上了。 狭窄的暗道中错落分布着魔法灯，将前面行走的黑袍人的影子拉的好长。而后面潜行中的娜塔莉是没有影子的，或者说，她现在就藏在前面那人的影子里。 赚头很大？城卫队查得很紧？ 听到这些，娜塔莉心中微微一喜。看来，这人果然是做“西格蒙”生意的，这下好了，不用去找买家顺藤摸瓜找到卖家了，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分销西格蒙的零售商。 跟紧他，一定不会一无所获！ 第467章 475.地下街道 暗道的地面是由某种材质的石板组成的，从地面一直通向斜下方，黑袍人沉默着向前行走，他的脚步声在暗道中清晰的回荡。 为了避免发出脚步声，甚至还穿着金属战靴的娜塔莉只得踮起脚尖，放慢速度，一点一点地向前缓慢移动，还好那黑袍人走的不算快，她还能勉强跟上。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没多久，前面就传来与暗道中对比起来显得明亮无比的光线，暗道终于走到了尽头。 当跟在黑袍人身后踏出最后一步后，眼前突然豁然开朗起来。 石板平铺的道路，纷乱的人群，繁多的房门与商铺，以及随处可见的刻耳柏洛斯图案，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就这样出现在娜塔莉眼中。 一条位于地下的街道…… 头顶数米开外悬挂着月亮似的大号魔法灯，将整个空间都照的通透，虽然比不上白昼的正午时分，但和晨曦之时也差不了多少了。 街道上来往的人群大部分都与外面那些打手打扮相似，全身都干练激昂，不复在外面的懒散，在回到这里之后，他们就如同经过专业训练的精锐战士，剩下的一些甚至干脆就直接穿着国王近卫军、亲卫队、伯瑞城卫队的制式军服，只有少部分披着和那个黑袍人一样的黑袍，而且显得神色匆匆，没有什么精神。 而在两旁错落有致的门户里，传出时刻不停的金石敲击声，以及军队训练时的口号，那些商铺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店铺，而是除了一些生活必须品之外，其他全都摆满了武器、防具、药物和战车，还有一些娜塔莉认不出来的炼金术制品和大量的机械设备，她甚至还窥见了一辆攻城战车的一个角落。 与想象中的混乱完全相反，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甚至可以称得上秩序。 严肃的规则在这里流通，每个人都是忙碌着的，没有任何得闲的情况。 这……娜塔莉被眼前看到的一些震撼到了。这哪里是什么密室或者街道，分明就是一座战争堡垒！ 他们想干嘛？推翻国王的统治吗？ 之前还以为这个叫塞巴斯蒂安的地下组织顶多是怎么为了利益而不折手段的商业联盟，在看到眼前的一幕之后，娜塔莉才明白他们的目的远非如此，他们也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个广阔的地下空间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建好的，天知道这群人究竟密谋了有多久了。 通过进行的商业贸易，以积攒出培养一支军队的资源，暗中积蓄着力量，在到某个合适的时机瞬间一股脑的爆发出来。 依最近的一些情况判断，这个合适的时机已经快要到来了，而眼前所看到的忙碌之景也映衬了她的猜想。 这个国度，这个世界，以及缪塞尔子爵所率领的城卫队，所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呢？想象中狡猾的狐狸，其实是一头蛰伏的凶兽！ 特别是当看到那些穿着军队制服的人之后，娜塔莉越发的震撼起来。看来伯瑞的各种军事力量都已经被渗透的千疮百孔了，包括国王亲自统领的近卫军，甚至包括千征百战的老近卫军，都掺杂了这个地下组织的不少成员。 也难怪子爵的计划总是会提前泄露，针对棚户区的行动都会无功而返——他手下的人里可能处处都藏着奸细啊！ 第468章 476.战争兽 在她惊讶的空档，黑袍人低着头，和街上那些人一样，悄无声息地往内部走去。 娜塔莉连忙跟上，她对这里一无所知，可不想毫无目的的乱转一气。 有头巨大的战争兽从街道深处走来，道路中央的人纷纷避让，娜塔莉也赶紧跟着向两侧分散的人群给它让开路线。 那头和犀牛长得十分相似的巨兽鼻子里呼出大股浊气，战车般的身躯势不可挡，立柱似的四肢承载着躯干的重量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迈进，头上的三道巨型的长角如利刃一般割开空气。 是战争兽！娜塔莉不禁张大了嘴。她知道这种可怕的生物，它们是专门为了战争而培育出来的特殊魔物品种，和驮兽同宗同源，却又和驮兽各自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巨大的体型和头顶的长角让这些巨兽在对付机动性低的步兵的战场上几乎有着统治性的战斗力，攻城战期间也可以对城墙造成不俗的威胁。 战争兽全身上下，除了眼睛之外的地方都生长着防护强度极高的皮肤层，几乎相当于三层叠加在一起的重甲，除了专精于破甲能力和对付大型生物的特制猎龙枪之外，没有任何物理层面的武器能对这种级别的护甲造成伤害。 并且，这种人工培育的魔物还有一个非常大的特点，那就是为了防止魔法伤害对战斗力的影响，它们坚不可摧的表皮上会有巫师们附加上魔抗刻纹，提高战争兽们对于法术部队齐射的抗性。 经过巫师们的附加魔抗，再戴上一个特制的保护眼睛的头盔，这样一来，它们在防御方面就几乎毫无缺陷，若是一但在平坦开阔的战场上冲锋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势不可挡，巨大的身躯会成碾压之势地将步兵军团冲得七零八落，就连重步兵军团也不能例外。 状态完全下的战争兽只有一个缺陷，那就是机动性。虽然全速冲锋时，它们跑得比人类还要快一些，可依然比不上战马的速度，所以，这种可称为重型战争兵器的巨兽在对付骑兵时能造成的破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反而容易被一点点拖垮。 不过，除了各种类型的骑兵之外，在对付其他兵种时，战争兽能取得的战果将会是摧枯拉朽式的。 看着战争兽那岩石一样的皮肤上附加的法术刻纹和头部戴着的战盔，娜塔莉心中默默泛起了嘀咕。 这是一头完全状态下的战争兽，头顶的长角几乎有三米，佩戴有额外的防护护甲，全身都附加了额外的魔抗咒文，性情暴虐，势不可挡，坚不可摧。 难以想象它在战场中进行冲杀时的样子会是多么可怕。 这里可是城市附近，离伯瑞的城墙不到百米的棚户区，岩石搭建的城墙在战争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轻而易举便可冲破一个缺口。若是让这东西冲入了伯瑞城区，再暴躁起来，挣脱束缚，那么…… 娜塔莉很自然地联想到了这一点。 那么伯瑞城的许多事物都会被碾成一片废墟。除了那些传说中可与巨龙角力的英雄之外，没有任何人能拦下一头发狂失控的战争兽。 在某种程度上，发狂的战争兽的威胁等级与巨龙是平级的，甚至对地面目标的破坏上还要超过巨龙。 第469章 477.审判者的作用逻辑 这些人是疯了吗？敢把战争兽放到城市边上？是他们真的完全有信心能控制住这头可怕的巨兽，亦或他们本就想在伯瑞造成无与伦比的破坏？ 她在脑中疯狂思索着，却完全无法理解这群人的疯狂。 这时，战争兽突然停下来，偏头看向右侧的某个位置，巨大的鼻孔里呼出一股炙热的气体，喷吐到人群中，引导得人们惊慌失措的纷纷散开。 在这可怕的一幕之下，在战争兽的动作前首当其冲的黑袍人顿时就吓得腿一软，整个人便跪下来，面露惊恐，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身边的人纷纷散去，只有还处于潜行中的娜塔莉没有动弹。她站在黑袍人背后，双眼盯着战争兽有她头那么大的两只眼睛，背后不知不觉中出了一层冷汗。 她确信，战争兽突然偏头看向这边，和前面的黑袍人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那巨兽看到了她，看到了还处于潜行中的她。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 还好战争兽的智商不高，很有可能并不能分辨出自己的身份。娜塔莉只是在心里这样祈祷着。 若是战争兽此刻向她发起攻击，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娜塔莉绝对是跑不掉的。 既然跑不掉，那就干脆不要跑了。所以，她才会站在原地表现的毫无畏惧地与巨大的战争兽对峙。 别这样，别这样，小家伙，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她用自己都几乎难以听见的声音念叨着，也不管战争兽究竟能不能听到和听懂。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这居然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毫无疑问，自己现在正处于极端的危险之中。 不知审判者的特性对这种级别的思维混乱、自我意识模糊的非人类物种还有没有用。她做起了最坏的打算，握紧审判者的左手被汗水打湿，黏糊糊的。 若是战争兽突然发动袭击，那娜塔莉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她宁愿拼死一搏。 不过，审判者能直接杀死战争兽的希望是很渺茫的。 这把非常具有传奇色彩的武器的特性作用逻辑其实并不复杂，在接触到目标的那一刻，大团长就会将目标的灵魂拖入阴影的世界，对目标的罪恶进行灵魂层面的审判。 但真正杀死目标的，其实并非是来自审判者，而是目标的精神和意识自行奔崩溃和涣散，从而连带的脑死亡。 从某个角度，可以理解为杀死目标的力量其实是来自目标本身，来自其稳定的灵魂和理性的意识。 所有因接触到审判者而死去的人们都可以看做是自杀，大团长的审判只是将他们引导至这个状态的前提条件，但根本原因，还是目标自身的理性。 审判者之所以有着这样崇高的地位，就是因为所有的可被称作智慧生物的物种都是存在理性思维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它几乎如鱼得水，没有哪个罪人能逃过它的制裁。 不过，就是这样一把在对付智慧生物时相当无解的武器，在面对战争兽这样的家伙时却显得力不从心了。 因为这些魔物和野兽根本就没有完整的自我意识，同样也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以及行为所带来的结果。 在它们心里可没有善恶的概念，自然也感受不到罪恶。 第470章 478.释放善意 智慧生物适用的生活规则可完全无法对魔物和野兽们进行约束。 生存，便是天经地义。这就是魔物们混乱的脑袋里的全部思维。 所以，审判者在面对战争兽时，也不过是一柄格外坚固和强韧的普通长枪罢了，它的特性对魔物来说基本不可能起到效果。 正是知晓这一点，所以娜塔莉才会表现得如此紧张。 因为战争兽的存在，让娜塔莉在今天第一次感受到了威胁。 否则，即便是被发现而陷入重重包围，她一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杀穿全场。审判者在对付人类，特别是这样的藏在阴影中的地下组织时，会表现的非常之无敌，这也是娜塔莉向子爵自告奋勇的底气来源——她可一直都非鲁莽之人。 正如昨天那两个男人在餐桌上所说的：当实力低微时，一些行为便是非常鲁莽的，但若是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那么这些行为便成了勇敢。 但此刻，形势逆转——她的力量不足以应对眼前发生的意外了，于是，勇敢又变回了鲁莽。 娜塔莉毫无畏惧地站在原地与战争兽对视，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不露出任何异常，但依然无法掩盖内心的紧张情绪，握着审判者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此时，畏惧是没有用的，也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敌意，她应该表现的像是一位镇定自若的朋友，而非如坐针毡的敌人。 她不能刺激到这个大家伙的情绪，而应对其进行安抚。 战争兽头顶的巨大长角离她的身体不到一米，几乎可以算作近在眼前。 娜塔莉保持着微笑，试图向面前的这头巨兽释放自己的善意，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从战争兽可怖的鼻孔里依然喷吐出大量的炙热气流，在其他人看不到的状态下，一人一兽之间，危险的气氛一触即发，连空气都仿佛凝滞。 这时，坐在战争兽之上的驯兽师突然拉紧了连接在战争兽头部的盔甲之上用来对这头巨兽进行控制的控制索，嘴里发出一阵奇怪的音符。 “抱歉抱歉！好像出了点小差错。”面对从四方纷涌而至的视线，驯兽师非常尴尬地道歉，“各位，不要惊慌！不要惊慌，我会重新掌控好它！” 驯兽师最清楚战争兽拥有着多么可怕的破坏性。他一边呼唤着，一边调整控制索，试图将反应古怪的战争兽拉回正轨。 听到驯兽师的呼唤，战争兽将目光从这边移开，重新将脑袋转回去，如立柱一般的四肢重新迈动，朝着前方继续前进，越过两旁的人群，走入其中一个巨大的门中，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直到战争兽完全离去，附近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周围的人们又恢复到原本的轨迹中，仿佛刚才因战争兽而引起的异动从未发生过一样。被吓得瘫倒在地的黑袍人也颤抖着手撑地，狼狈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快步顺着人群行动的方向离开。 娜塔莉也跟上了黑袍人的步伐，但在离开前，她再次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战争兽消失的方向，依然心有余悸。 第471章 479.老近卫军 没走多远，黑袍人便在一扇金属塑造的房门前停下脚步，伸手很熟悉和自如地推开了门。 还没等他踏进门槛，屋里就有一道尖利而急促的声音迎面劈来：“巴尔迪！你迟到了三分钟！” “抱歉抱歉！组长先生，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些小事故。”被称为巴尔迪的黑袍人赶紧低下头解释着刚才的情况，包括城卫队的围追堵截、战争兽的异常行为等等……他的语气不复之前在地面上的不屑一顾，反而充满了诚恳和谦卑。 在还未回到组长面前时，他嘴里充斥着对其的不满和谩骂，仿佛自己的这个上级根本不值一提，但当他真正见到组长后，巴尔迪便立即换了一副嘴脸，表情谄媚，言语奉承。 黑袍人现在的模样与他刚才的神态相比，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再回忆起他之前的话，就显得更为滑稽与可笑。 一直跟着黑袍人走来的娜塔莉自然将巴尔迪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她发自内心地将这个老头再次狠狠地鄙视了一番。 哼！口是心非的小人！伪君子！ 作为真挚、保守而诚实的前神官骑士娜塔莉非常讨厌的就是像巴尔迪这样的家伙，讨厌程度仅次于那些为非作歹的行不义者。 心中一边讥讽着，一边跟在黑袍人身后走进屋子里。 里面的光线非常黯淡，屋内不小的空间里居然只有一盏非常小的魔法灯点亮了，可以想象这间屋子的主人或者说看管者是有多么的吝啬或拮据，连几盏魔法灯的钱都要节省。 借着着昏暗万分的光线，娜塔莉模糊地看到屋里立着几道身影。 绝大多数都是和巴尔迪一样的打扮，笼罩全身的黑袍将他们的身体裹得死死的，丝毫不曾外露。 这些身影中，只有两个人的打扮是不同的。 站在明显的中央位置的人身着一件老近卫军的军服，目光犀利地看着刚刚走进来的黑袍人，嘴唇还未合隆——刚才的尖利声音就是从他口中传出的。 那应该就是巴尔迪口中的“组长”了，一个“比神官骑士都还要不靠谱”的家伙。 娜塔莉对这个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她的注意力完全凝聚在那人身上的老近卫军的军服上，忍不住感到意外。 老近卫军可是整个国度里最忠于国王的一支军队了，里面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军官和功勋士兵，为法兰洛德立下过汗马功劳，每个人都接受过无数的赏封，都有着一定的爵位在身。 这支军队是国王手下最后的、最有力量的武器，是最忠诚和坚定的保皇党。若是说全法兰洛德谁最不可能背叛国王，那应该就属老近卫军莫属了。 没想到，连老近卫军里都有人被这个组织进行了渗透，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其他人都有合适的、说得过去的背叛动机，可老近卫军背叛是为哪般呢？他们的利益与国王的利益完全是一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从常理出发看来，他们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除非，有一些旁人无法知晓的原因。 第472章 480.文明的蓝图 潜行中的娜塔莉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另一道身影，决定先不再继续在意这件让她无法理解的事情。 而另一个人，与屋里的所有其他人都不同，他身穿学士服，胸前挂着一支羽毛笔，手里还托着一顶方帽，一副学者打扮，看起来学识渊博，气质温润，就像是哪个学院里的学者，与这个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我没兴趣听你的那些解释！”被称为组长的老近卫军声音冷冷的，他快步走到黑袍人面前，伸出手指向屋子深处的一张圆桌。那上面已经摆了许多各种各样的钱币，以及少量的蓝色小瓶——西格蒙。 接着昏暗的光线，娜塔莉一眼就看出了那些蓝色小瓶正是她此次的目标。 这么看来，她的判断并没有出现失误，那个黑袍人正是外出推销成瘾性致幻剂的活动者，而这里是他们的集会地点。 “把你手上剩余的货，以及卖出货物得到的九成资金放到那边的桌子上，快点！”老近卫军气势汹汹。 面对组长的狠厉态度，巴尔迪只得一脸不舍和纠结地从衣袍下摸出一个不大的箱子，走到圆桌旁，将里面的蓝色小瓶和钱币倒出来，周围的其他黑袍人中有一人赶紧上前，仔细清点了巴尔迪带来的货物和钱币的数量，确认无误后，才像老近卫军点点头。 组长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 “这是规矩，你知道的。”他对五官都扭曲成一团的巴尔迪说。“那位阁下的伟大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而此时正是最需要资金的时候。” “况且，即便你只能得到一成的利润，但也足够你过上一般富裕人家无法想象的日子了。” 巴尔迪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组长先生，那位阁下的伟大计划必将让法兰洛德步入新的时代！” “商业将会重新变得繁荣昌盛，能力和智慧将会成为衡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蒸汽与机械的荣光会再次在这个世上闪耀！工业文明将会重新占据人类历史的统治地位！”这个老头慷慨激昂的描述那一画面，看起来就像位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革命者，与之前还未来到这里时判若两人。 这……这？娜塔莉又一次感到了惊愕。 推动商业繁荣，肯定个人能力的价值，让机械占据主流，重塑工业文明？ 虽然她不是能完全理解这些词的意思，但听起来似乎都是好事？娜塔莉并不理解蒸汽与机械的荣光、工业文明什么的，在教廷和荣誉殿堂的书库里不曾看到过关于这些的资料记载。 不过她还是立即便联想到了一个现存的庞大组织——机械师联合会。这些词听起来与机械师联合会联系的最为密切，若是真的实现了的话，可想而知那些喜爱躲在实验室里专研机械的家伙们一定是最大的获利者。 按照简单的逻辑推断，一件事最后的结果对谁更有利，那么谁就最有可能是其幕后主使。 难道这个组织背后站着的其实是机械师联合会？不，不太可能。虽然机械师联合会非常庞大，但军事和政治力量依然非常弱小，根本就没有挑战一个大型国度的底气和勇气。 感情，这里并非是阴谋家的据点，反倒是一群为了推动历史变革的理想主义者们的根据地？ 娜塔莉不禁思索道。 第473章 481.货物交接 不过，无论这些人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都侵犯了法兰洛德、侵犯了全人类的安全和稳定。 成瘾性致幻剂若是一但呈大流行般地传播开来，那她在纳沙塔的贫民窟里所看到的景象将会在世界各地上演。 这是她丝毫不能允许的。 她必须阻止这样的行为发生，那根本是完全错误的！ 更何况，连巴加莫约那个完全反人类的奴隶城市实际上也是这个组织一手操控，这让娜塔莉更加无法信任这些人的行为和言辞了。 也许这些人的理想很美好，但他们为了实现理想所用的方法根本就不可取。 而且，先不提他们的理想能不能实现，以及实现后能带来的局面……除去这些，他们口中的“那位阁下”究竟是谁呢？会不会“那位阁下”只是用一些假大空的宏伟蓝图来哄骗这些人参与并执行自己的计划，但这计划实际上另有所图呢？若是“那位阁下”只是利用他们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阴谋呢？这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究竟是一位致力于文明发展的革命者，亦或是个只为了私人利益而进行了非常巧妙的伪装的道貌岸然的阴谋家？ 这是完全不为人知，也无法进行判断的。 娜塔莉并不希望将整个国度和人类的命运都放到赌桌上，并将一切筹码和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神秘人的思想和行为上。 那是非常危险、愚蠢和不可控的，无论如何，她无法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们若是真的想推动一个文明，那应该选择更好的、更光明正大和可控的路线，而非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做些与理想完全背道而驰的事情，这只会让人觉得他们一定有另外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在想明白这一点后，她更加坚定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标，并没有因为这些人的一两句话而动摇本意。 “好了好了。”这时，始终立于一旁默不作声的学者模样的人发话了。“既然钱和货物的数目都对上了，那就表明一切顺利。” 他走到圆桌边，拿起账目看了看，便顺手收起来，藏进自己的学士帽里。 “各位的工作都进行的非常优异，而我也好回去交差。” 学者看向这些人中为首的老近卫军，“既然如此，那下一批的的货物也要劳烦各位了。” “大可放心！”老近卫军义正言辞地回答，声音中不亢不卑，看起来，他与那个学者在组织里的地位应该是平级的，而并非娜塔莉刚才所猜想的上下级关系。 应该是货品运送者和接管者的关系，那学者传达和委派任务，而老近卫军带着他的人执行任务。娜塔莉默默揣摩。 那么，自己下一步的突破口应该在这个学者身上。 在听到老近卫军的回复后，学者不带情绪地笑了笑，他向自己刚才站立的方向走了几步，抵达墙壁边上，然后抬手恰到好处一推。 看似浑然一体的墙壁突然打开了一道隐藏起来的们，大量抗着箱子的人鱼贯而出，因为离她现在的位置很近，有一个甚至差点撞到了潜行中的娜塔莉，让她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 那面墙壁上居然还藏着机关！她在刚才都完全没有发觉这一点，一直以为这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用来交接的小屋。 第474章 482.地下交通网 “这是新的一批货物，一共十箱，每箱六件，每件八瓶，加起来四百八十瓶。因为最近查的比较紧，所以这次的数目只有平时的二分之一。”学者指示那个从墙壁后走出的人将带来的箱子放到屋子里的某个角落，然后向其他人解释着。 “按目前的市场价每瓶一百皮埃尔计算，合计全部价值为四万八千皮埃尔，这就是伯瑞及周边地区的全部计划数目了。” “而除去各位自己分得的一成，最后要交给我的钱和剩余货品总共四万三千两百皮埃尔。”学者笑着。 “当然，因为货物供应减少，各位要不要乘机适当提价之类的问题，我是不会过问的，等下一次我来验收的时候，只需要见到这个数目就可以啦！至于多出来的部分，就由各位自己收着吧。” 听到这话，在场的黑袍人眼里都冒出精光。学者刚才的话意味着他们的酬劳又可以上涨了。 提价这种事，虽然他们一直都在做，可这次，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西格蒙的价格提到更高的位置去。 “那么，上次获得的资金和剩余货品我就带走了，再会！各位。”看到所有的箱子都摆放完毕后，学者一挥手，让那些人搬起另一边码好的钱箱向墙壁内的通道返回，自己也跟在最后走进墙壁中，临走前还向留在屋里的其他人挥了挥手。 他自然不知道，此时已经有道看不见的身影跟在他身后，就如同学者自己的影子一样。 …… 一群人在通道里向前悄无声息的移动，如一群神出鬼没的幽灵。那学者走在人群最后——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 学者双手抱怀，一路上都保持沉默，连脚步声也听不到。 墙壁后的通道不知蔓延到何处，在跟随着学者前进的过程中，娜塔莉看到了一些分支，她猜测，这里面很可能是一种四通八达的交通网式结构，这个组织的人通过这些建造好的地下通道，用来交流活动和运输。 这是一项非常庞大的工程，而且若是想要建立起来，必须得经过有关的国家管理机构的监督和指示，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私自隐瞒下来，达到任何外人都并不知情的程度。 所以，塞巴斯蒂安也有人打入了权力体系的高层？或者，这些人口中的“那位阁下”干脆就是法兰洛德权力中心的某位大人物？ 不然，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办得到。随着调查的深入，娜塔莉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接近事件的真相。 远方的道路深邃而昏暗，通道内萦绕着夜月石的羸弱光亮，但给人一种非常干净整洁之感，空气也不像其他的那些暗道那样潮湿而浑浊，没有一丝难闻的异味。 显然，这里被打扫和保养的非常好。不得不说，在真正和这个叫做塞巴斯蒂安的组织接触之后，他们给娜塔莉留下的印象居然还算不错，除去个别人之外，其他的人，比如前面一路保持沉默的学者，以及那位气势凌冽的老近卫军，他们应该都是非常出色的人。 只不过，就算他们真的都是些不折不扣的好人，娜塔莉也依然无法认同他们的所作所为。 判断一个人的关键，不在于外在表现或者说内部品德，而在于其行为最终所带来的结果。 第475章 483.国立物种研究院 走在最前面的人突然拐进一处岔道。 脚下平坦的道路突然变成了向上延伸的一节节阶梯。 快到了。娜塔莉立即便意识到这一点。 阶梯的尽头究竟通往何方呢？她隐约有些期待。她有种预感，当见到通道另一侧的区域之后，一切的谜团都将揭晓。 包括西格蒙的制造地点，包括塞巴斯蒂安的目的，包括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 前方出现了一扇门，当走在最后面的娜塔莉才看到那扇门时，突然有一阵与四周的夜月石所发出的光芒对比起来显得格外耀眼的强光投射进眼底。 一群人飞快地走出，脚步迅速而有序，几秒钟之后便消失在了外面的光线中，通道内部只剩下了学者一人，以及肉眼不可见的娜塔莉。 学者扬手理了理衣领，然后不急不缓地走出去，娜塔莉赶紧跟上。 当步入那光线之中的一刻，眼睛便迅速适应新的环境，得以重新看清周围的景致。 她正位于一处灯火通明的大厅中，由无数小型光源组成起来的大型探照灯将光明撒向每一处角落，四周是繁多的正处于运行中的机械设备，一些身着炼金专用制服的人正在机械设备边忙碌着，身后是缓缓关闭，已经重新变成墙壁一部分的通道出口。 而那些机械设备上正如流水般产出的东西，正是一个个用小瓶装起来的蓝色粉末——西格蒙。 刚才走出来的那些人重新回到原本的岗位上，正给这些价值高昂的小瓶打包整齐，装进一个个箱子里，那些箱子与他们刚才搬过去棚户区地下的一模一样。 果然！这里就是生产西格蒙的地方！找到你了！娜塔莉有些兴奋。看起来，这里即是最后的一步程序，生产完成的致幻剂将由这里打包并分配至各个销售区域。 学者没有在这里停留，他径直走向某个方向。虽然娜塔莉还想驻足观察一会，但又想到其他地方估计会蕴含更多的信息，于是，她还是跟上学者的脚步，穿过这片安静无声的区域。 一片区域与另一片区域之间的过道是纯白的，到处都是明亮的灯光，找不到一处黑暗之地。其中有一些同样是学者打扮的人徐徐经过，与她跟着的那位学者相互点头致意，显得彬彬有礼。 这些人绝对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不是战斗方面的教育，而是知识、文化、礼仪、逻辑之类，所以才表现的非常有教养。 据娜塔莉所知，只有那些专精于商业贸易的学院才会统一教授这些东西——贵族们是不屑于进这些学院的，他们有着专门的家庭教师。 而目前所有的这些学院都掌握在……一个特别长的名称从她口中呼之欲出。娜塔莉神色凝重，暂时压下激烈跳动的心脏。 走了大约有两分钟之后，与之前的安静不同，前面变得无比嘈杂起来，机械运转时的轰鸣如一直持续的惊雷，其中还夹杂着许多生物的嘶哑的尖叫。 当穿过一道由某种不知名的炼金器材所组成的透明幕帘之后，娜塔莉还是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正前方的头顶，墙壁上最显眼的地方挂有两个大型的标志，一个便是她之前见过几次的代表塞巴斯蒂安的黑色地狱三头犬的简笔画图案，而另一个，是一片蓝色的海洋环绕着高耸的山峰的圆形图标，宁静而和谐。 而在圆形图标的边缘还写有一圈字体——国立物种研究院！ 看到这个圆形标志的刹那，娜塔莉差一点就惊叫出声。 第476章 484.简单的猜测 刚才从那些学者们身上，她就有过一些猜测，不过却被自己下意识地否决了。 没想到，产出西格蒙这种对社会、对人民都危害极大的成瘾性致幻剂的，还真是这个在全法兰洛德，乃至全世界都极负盛名的国立物种研究院！关于生物和技术研究的最高机构！改进了粮食品种，增加产量，从而解决了大部分饥饿威胁的功勋组织！ 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娜塔莉甚至还记得，尼尔昨天才来到这里拜访过研究院负责异常生物活动调查的梅迪契爵士，并带走了一样东西。 但惊讶过后，又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像国立物种研究院这样的声名显赫、地位崇高的组织机构，与只能放在地下流通、藏头露尾的西格蒙，这两者之间，无论如何都联系不到一起吧？又有谁能怀疑到他们头上呢？ 难怪缪塞尔子爵查了这么久都查不到任何线索，也许除了内部的奸细之外，也有着这一方面的原因。 谁知道试图推翻国王统治的敌人竟藏在保皇派内部呢？ 等等！……提到这一点，娜塔莉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所在。 国立物种研究院并非是一个私人机构，它是由政府直接管辖的，而目前，它被掌握在作为国王陛下兄弟的一个亲王手里。 娜塔莉忘记了那位亲王的名字和称号，但她还记得，由那位亲王手下的管辖机构，除了国立物种研究院之外，还包括国立炼金、国立商协等等…… 安置在国立物种研究院的生产线，那些显然出自机械师手里的大型精密机械，严密而慎重的流通体系，不为人知的地下交通网…… 这一切因素夹杂起来，好像也只有处于那个位置的人才能做得到了。 国王陛下的亲兄弟，法兰洛德的亲王，与塞巴斯蒂安的幕后指使者，试图推翻现有政权的阴谋家……这两种不同的人物形象在娜塔莉心中非常完美的重合在一起。 亲王正是那些人口中的“那位阁下”的可能性非常之大，大到让人无法反驳的地步。 经过这一番思索之后，最后得到的结论竟是如此的震撼！ 若真是她所想的这样，那么事情就变得完全明了起来。 按目前掌握的信息推断，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那位她忘记了名字的亲王已多年不满于国王的统治、不满足于自己现有的地位了，他希望将自己的权力更进一步，以取代自己兄弟，法兰洛德国王的地位。 可以想象，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亲王首先需要一支属于自己指挥的强大军队，于是，他在多年之前就已经开始进行谋划与安排，一手建立起这个庞大的地下组织，除此之外，他还用一种极为诱人的理想蓝图来笼络人心，欺瞒那些对现状不满的理想主义者为他的充满了私心的计划效命。 而维持军队需要异常庞大的资金，为了取得大量的资金，他看中了西格蒙这种新研发出的成瘾性致幻剂。 第477章 485.魔物与囚笼 从那些蓝色粉末里，常年混迹于商界的亲王看到了巨大的利润。于是，亲王利用自己的地位和权势、身份等，将自己拥有管辖权的所以属于国立的组织机构内都换成了自己派系的人，并借助国立炼金等由自己掌控的其他机构在国立物种研究院内建立起庞大的西格蒙生产线。 为了便于运输，他还瞒过所有人在伯瑞地下修筑起四通八达的运输通道，当然，这场庞大工程的目的并非仅仅只是为了转移商品和资金还能用来调拨和转移军队！ 可以想象，当亲王的行动真正开始时，这条能直达伯瑞各处的通道能起到多么大的作用——数量众多的叛军将在城市各处纷纷涌出，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可以预见到，伯瑞的守军将完全措手不及，城墙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他的思路非常清晰，计划制定的无比完善，行动也带有十分的目标性。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现在，他的计划正十分有序的展开着，可能，距离叛乱真正来临的那一刻已经不会遥远了。 目光紧盯着墙面上的标志，娜塔莉的手指点了点枪柄，缓缓呼出一口气。 虽然这只是一种设想，但娜塔莉觉得这种设想离事实的真相已经八九不离十，唯一能产生偏差的地方在于：那位亲王的计划真的是为了他所描述的蓝图，亦或是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和贪欲。 即他向手下们描绘出来的蓝图，究竟是他的真实想法，还是一个虚假的、用来掩盖自己真实想法的幌子。 但无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的行动都不会有所改变，结果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那就是他会发起叛乱，在法兰洛德引发巨大的混乱和崩坏。 娜塔莉皱起眉头，从看到国立物种研究院的标志，猜测到幕后之人的身份起，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原本的预计。 与皇家的政治斗争、权利争夺等有关的事，并非是她所能够参与的，同时，她也并不希望自己被卷入其中，淌进这片浑水。 贵族与贵族的各派系之间的权力斗争并非罕见，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完全枉顾过度和局势的稳定，古往今来，任何一场内部的权利斗争都会导致局势步入深渊。 这件事影响重大，很可能会导致非常大的混乱，虽然娜塔莉内心中非常想做些什么，但出自理智的考量，自己最好还是尽早远离这次事件为妙。 得尽快离开，然后向子爵汇报这里的情况了。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目光在四周的环境中扫视而过。 至于之后究竟应该怎么做，就交由也作为贵族中的一员的缪塞尔子爵自己来判断了。 这里是一处比之间的区域更为广阔的空间，一边摆满了数量众多的装有各种液体和粉末的容器，一边是一片由机械所组成的囚笼，其中囚禁着许多外表和树木、花草等植物非常相似的魔物。 从机械的囚笼之内，无数的银白色有着金属质感的导管从每个角度伸出来，插进那些那些通体灰色或绿色的魔物的枝条、茎叶内，从中吸取着一股股深蓝的汁液。 所有的魔物都一刻也不曾停歇的哀嚎着，那些植物一样的身躯上，拟人化的脸无比的扭曲和狰狞。 这几天家里出了些事，全部计划都被打乱，最近还总是加班，对于未来也越来越悲观，整个人几乎要崩溃了。 但一点开这边，就会第一时间感觉，啊，原来还有人陪着我，还有一种东西支持着我走下去，现实中的惨烈状况也变得稍稍能够忍受。 本以为只要能撑过最后这个月，等到年后，一切就都会变得好起来，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最后几天竟给我弄的差点背过气去，也许这就是“黎明前最黑暗”吧。 我希望着，希望属于我的黑暗快些过去。 第478章 486.幽灵枝 它们还保留着微弱而顽强的生命力，却完全无法动弹。因为从无数的银白色导管上，闪烁的电流于其中奔涌，瞬息间便穿过魔物那植物一样的身躯，将魔物们所有的挣扎和挪动都化作虚无。那场面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银白色的导管顺着地下掩埋的通路，一路联通至空间另一边的容器，将从魔物中吸取出来的深蓝色汁液传导至容器内部，与另一些古怪的材料混合在一起。 在最靠近入口的角落，一堆堆已经完成的蓝色粉末被容器倒出，再经过一些人的手，装进一个个小瓶里，成为在外流通的那种名为“西格蒙”的致幻剂。 这里是……西格蒙的制造间！娜塔莉为自己看到的画面感到十分的震撼。 那些蓝色的粉末，居然是像这样造出来的，从活体的魔物身上直接提取材料进行加工！ 借着学者四处查验的时间，娜塔莉也走到右边的一个金属囚笼旁，仰头观察起那些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植物外表的魔物。 依外表看来，它们应该是协会的《冒险者进阶手册》里有过记载的“幽灵枝”，一种无害、温顺，却也数量稀少以及神秘莫测的奇异魔物，出没于最繁茂的原始森林，喜欢将自己伪装成普通的树木和花草，通常要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呆上几个月才会转移到下一个地点。 它们虽然没有任何攻击性，但生命力极度顽强，能在绝大部分的恶劣环境中生存。幽灵枝不需要进食，它们像植物一样可以从光线中获取维持生存的能量，并且由于它们的习性，这些轻易就能获得的能量非常不容易消耗掉，这也是它们生命力如此顽强的原因之一。 娜塔莉看着金属囚笼中久经折磨的魔物，心里非常不舒服。 囚笼顶部散发的那些淡淡的光晕应该就是给幽灵枝们提供生存能量的设备，但人类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照顾它们，而是为了能够对它们进行更好、更长时间的剥夺。 它们顽强的生命力，此时却被人利用起来，以更加长时间、持续性的折磨它们，榨干它们身上的任何一点价值。 被关在这里的幽灵枝的数量初步估计都超过五百只，天知道塞巴斯蒂安的人究竟找遍了多少面积的原始森林才凑出这样庞大的数量。 它们对于人类没有任何危害可言，唯一的爱好仅仅是喜欢晒太阳这么简单，但即便如此，人类还是在自身贪婪的驱使下，向这些长得像植物一样的小家伙伸出了魔爪。 在此之前，娜塔莉从未听说过幽灵枝这种神秘而温顺的魔物身上的汁液还有这种用途，相信外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知道这一点。她无法理解国立物种研究院的人是如何发现这种奇怪用途的。 不过，此刻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她虽然有心解救这些幽灵枝，然而目前，她身上还背负着更重要的任务，娜塔莉不能为了解救这些魔物而暴露自己，她还需要把这里的信息都带给统领着伯瑞城卫队的缪塞尔子爵。 相信子爵一定不会不管的，等到国立物种研究院的一切都公之于众，这些幽灵枝自然也会获得解脱。 不过现在，就只能委屈它们再多忍耐一段时间了。 第479章 487.小贼骑士 又跟着学者走过几个区域后，娜塔莉才确认这里已经没有其他重要信息了。 产出西格蒙的几个区域都设立与国立物种研究院的地下室，她也是回到地面上的正常区域后才了解到这一点。 从新任的研究院院长上任之后，地下室就被列为了禁区，禁止未经允许的访客访问。 这样做，就只有属于塞巴斯蒂安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地下，而其他误入了研究院这个可怕地方的无知小白兔们则安安心心地蜷缩在地面上的正常区域。 他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国立物种研究院内部进行这些危险而可耻的活动。 表面上一片安宁与祥和的研究院，暗地里却风云诡谲，而且，很快就会迎来一场打破这种安宁氛围的大变故了。 提着审判者，潜行中的娜塔莉默默地看着那些正进行着一些正常课题研究的年轻学者，心里为他们感到一丝不忿。 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才进来这里，进来他们心中的圣地，谁知道这个圣地早已被污染，成了一片障气和剧毒滋生的温床。 面前，有两个学者有说有笑地走了过去。其中一个就是她一路跟来的那位，另一个刚刚从地下室走出来的人显然也是塞巴斯蒂安的成员，他们伪装得很好，从外表看来，与地面上那些正经学者们别无二致，同样博学多闻，表现得彬彬有礼。 两个学者正谈论着有关植物学方面的问题，却又立即转移到“生意”上，一边说着些教其他人听来根本一头雾水的话，一边朝研究院的门外缓缓走过去。 他们带着某种奇怪的溶剂和一张大网，说是以寻找研究素材的名义找后勤调派了一辆马车。 只有娜塔莉清楚，他们应该是去寻找和捕获新的幽灵枝的，就算幽灵枝的生命力再顽强，也禁不住这样没日没夜的折磨与虐待，总会有些死去的。 娜塔莉提着枪冷眼跟上，随着他们乘上一辆国立物种研究院的公务用马车，一路出了城，向着森林的方向行驶而去。凡事都要讲证据，她可不太愿意空手而归，而现在，有个非常好的机会。 这些学者都是些体质非常羸弱的家伙，没有经过任何的战斗训练，真动起手来，娜塔莉能十分轻松地就搞定他们。 等到彻底远离了城市后，娜塔莉才冷笑着在他们身后扬起手。 “咚！咚！”两声，两道身影倒地。 外面的车夫听到声音，询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便在路边停下车，正要回头查看，从车里却突然蹿出一道漆黑的影子，佩戴着金属臂铠的手腕一下敲击在车夫头上。 “咚”的一声，第三道身影倒地。 娜塔莉扭了扭手腕，看着倒在车上和地上昏迷过去的三人，满意地点点头。三个人，不到十秒，果然十分轻松。 她觉得自己今天，特别是刚才就像个猥琐的小贼，但没有关系，反正也没有人会看到。 而且，任务也算完成了。 娜塔莉捡起他们携带着的大网，把两个学者背靠背地装了进去，又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又撕下一块作为帘幕的布料，用布料在捆住两人的大网之外裹了一层，直到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之后，才将这团东西扛上马背。 想了想，又将车夫身上的所有钱财都摸了个一干二净，模拟出被盗匪洗劫之后的假象，才牵着马，朝缪塞尔庄园的方向飞快离去。 第480章 488.绑匪 缪塞尔庄园。 子爵在客厅中来回徘徊，抓耳捞腮，接连叹气。 “唉～”他拍了拍脑袋。“这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又走漏了消息？我这次已经都这么慎重了！” 子爵一早就带人悄悄出去，结果还没到中午就又回来了——当他们抵达目的地时，那个新发现的据点早已人去楼空，这次的行动又是一无所获。 “我这次带去的人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啊！一些跟了我好多年的战士！难不成，内鬼竟在我身边？” “唉～”子爵扶额长叹，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约瑟芬抱着她的狼宝宝，大大的眼睛一直跟随着哥哥的步伐移动，手指揪着小狼玩偶的尖耳朵。 自从回来之后，子爵就已经像这样唉声叹气、转来转去的有数个小时了，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累。 约瑟芬突然跳到地面，将小狼玩偶放到椅子上，然后跑去拿过了一杯奶茶，在子爵坐着的椅子前用双手高高捧起，眼睛注视着子爵，一言不发。 “哦！谢谢你，我的小可爱！”子爵接过杯子，伸手在约瑟芬头上揉了揉。 约瑟芬眯起眼睛，似乎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等子爵收回手后，她又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座位，抱着小狼玩偶向着花园的方向离开了。 子爵的视线跟随着自己妹妹的背影，一直到约瑟芬转了个弯后消失不见，才仰头，举杯一饮而尽。 “啊～”他抿了抿嘴唇，突然看向一旁的另一道身影。“对了，关于这次的结果，朋友你怎么看？” 尼尔就坐在旁边，怀中抱着剑，神情平静，让人看不出表情，从回来之后，他就始终保持着这个状态，同样的一言不发。 “出乎意料，情理之中。”对于缪塞尔子爵的询问，他十分简单地回答。 “啊！”子爵将身体向后仰去，顺带着椅子都倾斜起来。“好吧！看来，我确实应该下狠心查一查内部了。” “再这样下去，城卫队都成内鬼队了！说不定哪天我被砍了头都不知道会是谁下的手！”他抱怨着。 见尼尔没有说话，他又长叹一声。 “唉～格雷伊小姐还没有回来吗？也不知道她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正说着，就见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缪塞尔子爵眼前一亮，“嘿！格雷伊小姐，你回来啦！” 那正是子爵刚才谈到的娜塔莉，此时，她显得有些风尘仆仆，一只手提着长枪，另一只手拖着一个巨大的袋状物体，从外面依稀可以看出里面那属于人类的轮廓。 尼尔仰头看了看，目光中光影闪烁，不到片刻，又抱着剑低下头去，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走进来的娜塔莉将拖着的奇怪袋状物甩到客厅中央，然后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让您的仆人都出去，子爵，我有些事情要说。” “哦？”缪塞尔子爵楞了两秒，随即便吩咐建筑内部的仆人都暂时离开，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待仆人们都离开之后，娜塔莉顺手关上门，然后走到大厅中央自己刚才带来的人性包裹边上，伸手拉开了外层围绕的黑色幕布。 “这？……这是？”看到里面那被大网捆束起来，身着学士袍，还处于昏迷中的两人，子爵不禁感到了极大的疑惑。 他看了看地面的两人，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娜塔莉，不知该说些什么。 怎么格雷伊小姐搞得像是个绑匪一样？ 第481章 489.中立 …… “什么？国立物种研究院？”在听到娜塔莉带回的信息之后，子爵不由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愕然惊呼。 “那可是……杜拉斯塔亲王的管辖势力！” 娜塔莉点了点头，“您可以在他们醒来之后亲自审问，我想应该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缪塞尔子爵坐回椅子上，用手托着脑袋，他是个聪明人，在得到消息的那几秒之内，就立即联想到其中种种。 “那这件事……可变得非常复杂了。”他本以为只是个影响严重的犯罪事件，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东西，很可能，他们见到的是国内两个派系争夺中的一环。 “也许我得去找那家伙商量一下……” “很抱歉，子爵。”娜塔莉正色道，“接下来的事情我无法帮您了。” 说完，她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接下来，子爵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那就不是她所要考虑的了。 她所有的行动和努力都只为受难者和正义，并不希望在一些人类权贵们无谓又无聊的争端中耗费时间和精力。 至于成瘾性致幻剂的问题，她相信作为城卫队领袖的缪塞尔子爵会比自己考虑的更加周到，办的更加漂亮。 而且，亲王的目的还未真正暴露，就算凭借现在掌握的种种信息，也无法确定他就真的站在邪恶的一方，或许，他真的是想要构筑他所描述的蓝图呢？只不过是为达成目的，所用的手段激进了许多。 只要成瘾性致幻剂的问题能得到解决，那么其实她与塞巴斯蒂安之间并没有什么其他冲突，也不会在乎他们为夺得权力所进行的种种计划。 在政治方面的派系争夺中，往往没有正邪可言，有的只是胜负。 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两边都不站，保持中立。 “当您打算开始行动，以捣毁致幻剂的来源的时候，只要您需要，我随时听候差遣，朋友。” “但若是您想要进行一些另外的动作，恕我不能再继续为您效力了，子爵，我不打算让自己更加深入地卷入这件事情之内。”斟酌了一会之后，她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西格蒙绝对不能再继续转播下去，它所能造成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然而其他，她并不在乎。 不管子爵会做出什么选择，她都不会坚持自己的想法。虽然帮助调查和捣毁西格蒙的产地这件事像是让她站在了国王的一边，但她只能这么做，只有这个是必须要达成的，除此之外，她只想作为一个清闲的旁观者。 可能在事情更加明了一些之后，她会改变自己现有的观念和立场，但绝非是还处于扑朔迷离中的现在。 “那当然，这是您的自由，格雷伊小姐。”子爵笑着回应，不过他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好。 “对于您这次伸来的援手，实际上我已经觉得感激不尽了，成瘾性致幻剂的事情我会妥善处理，至于杜拉斯塔亲王那一方面，我觉得我无法独自做出判断。” 他觉得自己需要尽快赶往伯瑞中心地区，拜访那一位冷静的智者。 得到答复后，娜塔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子爵继续拖着头作沉思状，而尼尔则一直都抱着剑端坐一旁，也未曾发言，大厅中的气氛凝滞了一会，直到子爵唤人将那两个学者单独关押起来，娜塔莉和尼尔两人也同时起身，向着大厅之外走出去。 第482章 490.目的性 庄园之外，一辆马车飞快地疾驰而去。 那里面坐着的正是缪塞尔子爵，在安排好人将那两个娜塔莉带回来的学者分别关押起来之后，他便立即动身，赶往伯瑞中心。 马车扬起的风吹起道路上的灰尘，迷迷蒙蒙，似乎预示着混乱的开始。 娜塔莉和尼尔并肩走在庄园里，谁也没有先一步开口，空气中安静的都能听见呼吸时的声音。 最终，还是娜塔莉先一步出声打破了这平静。 “很抱歉，在做出决定之前，没有事先与你商量一下。” “怎么会呢？”尼尔笑了笑，“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那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以子爵的品性，他势必会将国立物种研究院的暗流刨出，而这样做，就等于直接将亲王的所有计划都暴露在外，那么，他还有选择亲王那一边的余地吗？” “他说着自己得思考一番，其实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站在国王这一边，这是必然的结果，不会有大的偏差。” “而这样做，就会导致亲王的计划提前开始，冲突不可避免，法兰洛德将笼罩在战争的阴霾中。” “无论最后谁是赢家，都对平民而言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统治他们的人又换了一批、或者还是原来那些罢了。” “那会是一场不必要的冲突，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自然是保持中立为妙。” “基于国王的现有政权还算稳定，若是从降低混乱程度的方面考虑，我希望国王能成功平叛。” “但如果亲王的目的真是如他所描述的那样，那我反倒希望他能赢。”尼尔玩笑似提了一句。 机械文明在历史上是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岁月的，机械师们统治了世界，掌握了政权和经济，商业空前繁荣，各种机械造物犹如流水般地产出，尊重人类的私欲，承认人类的价值……不过却不知何故，这段文明莫名其妙地突然崩裂了，直到现在为止都还是未知的。 “不过，若是那样的话，我就完全看不懂他的目的性了。” “作为目前的统治阶级的高层人物，他并没有推翻现有体系的必要，那样完全算得上是背叛了他自己的立场和阶级，甚至都不符合他自己本身的利益。” “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这样做的动机，所以我还是倾向于，那些话只是他所释放出的幌子而已。” “但如果他的目的果真如此，那么这件事就非常值得商榷了。” 尼尔目光直视远方，“可能，他看到了一些远超现有的东西，并使他不得不进行一些准备。” 娜塔莉在一旁点了点头，这些东西，其他她也早已想到了，对于尼尔的想法与自己完全一致，她也丝毫不感到奇怪。 她们两人的思维方式本来就是非常接近的。 另她在意的是另一些方面。 娜塔莉看向身旁的人，注视着目光炯炯，对现有局势侃侃而谈的骑士。 昨天晚上，他表现得那样脆弱，而到了今天，他又重新回到以往的那副神色，睿智、坚定而强大。 “在看什么呢？”尼尔回过头说着，他发现了娜塔莉的凝视。 一秒之后，还没等娜塔莉反应过来，他便立即明白了她的内心想法。 第483章 491.作战服 “哦，是的。”尼尔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前额。 “谢谢你昨天的开导……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尼尔笑着。 “我要重建天火家族。”他用非常平静和优闲的口吻说出了这个想法。 听到这，娜塔莉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是吗？那很好呀！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尼尔话锋一转，“但我还没想好应该怎样具体开始实施。” “所以，”他左手的五指在面前摊开，“先这样吧。” 娜塔莉有些错愕，没想到尼尔还有这么迷茫的时候，但她随即便笑了起来。 “哈！好啊……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之前的任务已经完成，子爵也为自己的事情离开了，再待在缪塞尔庄园里也没有意义。 “还记得昨天我和你说过的事情吗？”尼尔反问。 “什么？” …… 娜塔莉将白色的手套拉紧了些，在巨大的落地镜前转了一圈，左右看了看。 她身上是一套新的镶嵌式作战服，和尼尔那件一样是黑与红的配色，这两种极致的深色调组合在一起会显出一种残酷和无情之感。 若是普通人穿的话，看起来会有些不近人情，但若是对于一位战士而言，则完全相得益彰。 作战服是由一种她认不出来的特殊布料制作的，介于皮革与金属之间，非常坚韧，又非常轻便。而在许多防御的重点地区，昂贵的乌尔都钢镶嵌在最外层，以增加作战服的防御能力。 这类同时兼顾轻便灵活与防御性能的实用程度非常高的作战服造价非常高昂，先不论制衣大师级别的加工费，就算是原材料都价值不菲。 天知道尼尔为她定制的这件作战服花了多少钱。 娜塔莉本想开口表示感谢，但想了想，又觉得以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样做似乎显得太过疏远和矫情了，于是便就此作罢，只将谢意隐藏在心里。 这件作战服是早就订好了的，不过却由于先前的许多事情耽误一直放在店里，直到现在才有时间过来取。 虽然防御性能还是比不上全身式的盔甲，但介于其轻便性，又想到自己那如同刺客一样的作战方式，娜塔莉还是在两者之间选择了这件作战服。 这对她来说非常有帮助。 “还和身吗？”身边，一脸笑意的制衣师站在那里，那是个体态富裕，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女人，外表完全像是出自哪位贵族家庭的贵妇人，让人认不出她其实是一位顶尖的制衣大师。 “哦，当然。”娜塔莉回答，“您的技艺精湛到令人震惊。” 对于娜塔莉的夸赞，贵妇人一样的制衣大师并没有表现的和常人那样谦虚但稍显虚伪的拒受，只是微笑着默认了。 对于她这样的大师级人物而言，骄傲和自负往往会成为常态，这也是对于自己的技艺极度自信的体现。并不需要表现得非常谦虚，那样子反而拉低了她的档次。 尼尔在店外的一棵老树下等待，他的目光看向远方，仿佛在思索，又仿佛只是享受着闲暇而惬意的时光。 看到娜塔莉走出来，他微微抬起头，对于娜塔莉现在的模样，目光中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到她穿上这件作战服时会是什么样子。 “来了。” “来了！” “走吗？” “走吧！” 第484章 492.五星级委托 他们要去的是冒险者协会，作为协会的成员，他们已经好久都没有去过协会了，是应该再去看看，签个到，领个委托什么的。 协会里还是老样子，华丽的装饰遍及建筑内部，整整一面墙公告栏上贴满了委托，招待和侍者于各个地方忙碌着，佩戴着不同徽章的冒险者们在大厅和接待所、任务理事处走来走去，显得热闹非凡。 他们的到来惊动了一些人，那些与他们相处过一段日子的冒险者们纷纷点头致意，娜塔莉也一一点头回应。 这些与她打招呼的人看起来都非常眼熟，算得上是老面孔了，不过她不记得这些人的名字。 穿过大厅，在理事处的那位可爱的小姐那儿签到之后，她们又回到大厅的公告栏前。 虽然冒险者协会的制度非常自由，但也有一些强制性的规则。比如说：每位登记在册的冒险者在一个月之内必须得完成至少一件委托，否则将失去协会会员的资格。 而此刻，离她们完成上一次委托的时候已经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所以，她们必须得在接取一个委托。 这对于两人来说当然不成问题，所要考虑的只是接取什么样的委托而已。 往日，公告栏上张贴出来的大多都是些简单而繁琐的委托，诸如采摘药材、清理房屋之类，要不就是一些日常，像送信、寻物等，只有一小部分是需要进行战斗的冒险、守护和剿灭委托。 但在今天，公告栏上的这些需要进行战斗的委托的比例大副提高，几乎占据了公告栏上一半的位置。 当她们回到这里时，一个协会理事正好走来，将又一些印刷出来的委托单贴在了公告栏上的空白处，连一丝空隙也没有留下。 “很少会有这样的场面出现。”尼尔低声说着，“看来，因为魔物们的异动，各地都已经开始麻烦不断了。” 他没有说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不会为之好转，只会越来越糟。 当协会理事走后，一大群冒险者为了上来，对着那一面公告栏查阅自己的目标。 “咦？”这时，许多冒险者都发出或惊讶或疑惑的声音。 “五星级委托？” “而且是全范围发布？” 听到这些，两人也微微惊讶，然后顺着那些冒险者的视线看去，只见公告栏上真的多出了一张用深色的纸张写就的委托，不偏不倚，就贴在公告栏最中央的位置。 “名称：消除安布莱拉沼泽的腐化现象。 委托级别：☆☆☆☆☆ 发布范围：全地区范围。 描述：安布莱拉沼泽的腐化现象由来已久，往日，这一任务由巫师协会控制并负责处理。最近，由于一场过于异常的风暴之后，巫师协会终于又重视起沼泽内部的超自然异常现象，遂派出一支精英小队前往调查，但经过深入的了解之后，巫师协会才确认安布莱拉沼泽的腐化现象并非是他们可以独自处理的事。巫师协会向冒险者协会请求援助，以获得消除腐化的力量。 要求：找出腐化之源，并根除沼泽的腐化现象。 报酬：一百万皮埃尔，巫师协会终身荣誉贵宾资格，自选大导师级魔法器具一件，自选协会专属高等装备一套。 主要敌对目标：大群蜥蜴人、海量亡灵、少量腐化水精、少量腐化魔物、未知施法系首领目标、未知超自然首领目标，暂未确认是否有更多敌对目标。 风险提示：经过协会探员的实地考察后，确认该委托风险程度极高，非常可能会有严重的受伤乃至死亡的情况出现，请酌情考虑。 注释：此次委托为全范围性委托，接取人数不限制，资深以下冒险者严禁参与委托，资深及传奇冒险者也请量力而行。 ……” 第485章 493.沼泽的腐化 这个醒目的委托单直接让这里的冒险者群体都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纷纷扰扰地讨论起来。 委托的报酬另这些人瞠目结舌，先不论其他，就是那一百万皮埃尔也足够让一个一贫如洗的穷光蛋摇身变为顶级的富豪了。 但委托的风险级别以及那一连串听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的敌对目标完全能冲散高昂的委托报酬所带来的头脑发热情况。 为数不少的蜥蜴人，明显成片的亡灵，被腐化之后的各类物种，还有两个甚至都没有调查清楚的首领单位，一个施法系，一个超自然…… 连巫师协会的那群家伙们都解决不定的情况，让一群良莠不齐的冒险者来处理？去送命吗？别开玩笑了！ 他们这群连资深冒险者身份都够不着的人，只怕去了之后连首领的面还没见着，就成了那些亡灵中的一员了。 所以，尽管他们讨论的异常热烈，却没有一个人有勇气说要参与到这次委托之中。只是由于五星级的委托异常少见，而显得非常兴奋而已。既眼馋那数额庞大的委托报酬，又被可怕的难度吓得没有一丝想法。 娜塔莉和尼尔互相对视一眼，也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抹惊讶。 安布莱拉沼泽的腐化？她们正好经历过这件事，只不过当时缺乏准备，没有能力来对付那群亡灵，也没有时间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既然委托都贴出来了，还是全范围性的，看来，那里的情况现在已经完全暴露在世人眼中。 不过，委托上描述的情况看起来比他们先去经过时要更加严重了。 蜥蜴人和亡灵都是她们曾经遇到过的，但未知的施法系首领单位？指的是阿布里埃尔那家伙吗？他终于彻底疯了？而那个未知的超自然首领单位又是什么？她们上次经过的时候有遇到过吗？ 还有被腐化的水精……娜塔莉可知道，那些善良的水精都是躲在它们被法术屏障保护起来的湖泊附近的，怎么会遭到腐化了呢？难不成，它们的法术屏障被入侵和打破了？ ……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心头泛起，却无法得到答案。 “在担心吗？”看到她紧皱在一起的眉头，尼尔出言询问道。 娜塔莉点了点头。阿布里埃尔那家伙应该也能算是她们的朋友，那些水精们就更不用说了。 而且沼泽地的腐化，始终是一个非常大的不稳定因素，说不定何时就会爆发出来，影响整个世界。 那片黑色的土壤，可是一刻也不停的在向外扩张的。 “那我们去看看吧！”尼尔提议，“这次做足准备，去再会一会那个植物人，若是可以，正好也能把这个月的委托完成了。” 听到植物人一词，娜塔莉顿时忍俊不禁。这个描述很准确呀！全身都是由藤蔓组成的阿布里埃尔，可不就是一个植物人吗？只不过为什么听起来，却感觉那么别扭呢？ 不过，她还是提醒道：“看起来，那儿比我们上次经过时要更加危险了，真的没问题吗？而且那些亡灵可以免疫物理伤害的，我们两个不会法术的……” 娜塔莉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了。因为她突然想到，不会法术的人只有她自己而已，而面前的骑士以前可是天火家族的继承人萨诺瑞尔啊，一个能够独自施展出至高级法术，逼退传说中的魔物海德拉的顶尖巫师！ 第486章 494.冒险者队伍 面对她的迟疑，尼尔笑了笑，“多亏你的开导，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厌恶以前掌握过的施法能力了。” 也就是说，他不会再像先前一样拒绝使用任何法术？ 一个顶尖的巫师，确实无需担心那些亡灵。 娜塔莉心中一定，“好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不过，只有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太少了？”当确认了目标之后，她又提出一个问题。 为了避免产生争议和利润分配不均、收益低微等问题，通常的冒险者队伍都是五到十人的，像一些比较危险的任务更是能提高到数百人之多。 就像这一次，委托的接取人数是“无上限”，也就是说，不管去多少人，只要能将委托完成，在协会经过取证后，都会如数向完成委托的队伍支付报酬，至于得到报酬之后该如何分配，那就是冒险者队伍里自己的事情了。 一百万皮埃尔，就算一百个人分，每人都能得到一万，一万皮埃尔，这也完全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一般的中产阶级每天的日常开支也就二十到三十，一万足够维持这种相对富裕的生活五百天。 但这种无上限的任务有一个问题就是：只有一个队伍能获得报酬，也就是说，就算有三百个队伍参与委托，最后也只有一个队伍能得到回报，而其他二百九十九个队伍相当于白忙活。 所以，在委托确认能完成的情况下，参与其中的冒险者们会不可避免地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那也是较为危险的一环。 两个人，在面对其他几十，甚至是几百人的队伍时，肯定是占不到什么优势的。 “那就再叫上罗宁，嗯……以及罗斯玟牧师吧！相信他们会愿意的。”尼尔回答，“人太多了不便于组织和行动，而且我们也没有其他值得信任的人了。” “本来也可以向吕西安和安德发出邀请的，但这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那就我们四个了。”娜塔莉再一次在心中确认，两位骑士，一位巫师，一位牧师，其中一位骑士还可以作为一位顶尖的巫师，四个人的队伍其实也相当于是五个人……嗯，这搭配，标准的冒险者队伍，足够应付大部分的状况了。 只是缺少了作为先锋和斥候的游侠，以及在战场上伺机而动，干些解除陷阱、消除踪迹或者一些偷鸡摸狗事情的刺客——哦，这个职务她自己也可以应付。 她突然想到自己现在也是半个刺客了。 这样看来，她们构思中这个队伍的配置还是比较完备的。 在确认了下一步的目标之后，两人从公告栏旁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这种全范围性的委托是无需像其他的委托那样到理事处领取，以及走一大堆程序的，只要自举证据，并经协会判断达成条件就可以了。 毕竟，首领级的目标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基本杜绝了隐瞒和欺骗的可能。 所以，她们可以直接开始动身，找好同伴，做好事前准备，就能出发前往委托目标所在。 “事不宜迟，我去找罗宁，你和罗斯玟牧师熟一点，就去安戈莱分会一趟吧！”尼尔提议着。 “好。”没有犹豫，娜塔莉直接答应下来。 伯瑞离安戈莱还是有一点距离的，而安戈莱到安布莱拉沼泽就更加遥远了，她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浪费。 第487章 495.寻找伙伴 正好巫师和牧师现在都在同一个城市，但由于两人处于不同的地点，所以她们还是打算分头行动。 两人是清晨就出发的，但现在要过去安戈莱的话，可不像先前那样简单了。 因为最近的紧张局势，伯瑞至安戈莱的空艇已经停运了，所以，她们只能乘坐马车走过未被冻结的前一半路程，这花费了他们大半天的时间，而另一半路程是完全被冰雪覆盖的，只能利用那些精明的猎户所饲养的霜狼拉着雪橇前进，这又花费了她们大半天的时间。 所以，在他们真正重新踏上安戈莱的土地时，已经是接近第二天黎明了。 而抵达安戈莱后，她们没有休息哪怕一分一秒。尼尔立即动身前往巫师们居住的高塔，而娜塔莉也朝着协会驻安戈莱分会的方向赶去。 当娜塔莉来到协会的铭牌之前的那一刻，东方的天际已经开始泛起红晕。 数不清的鸟叫声从一旁的树林中传出，落到旅人的耳朵里，清新的空气落在鼻尖，顺着气管传至肺部，再过滤到全身，给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冷冽又舒畅。 在这样的氛围中，娜塔莉闭上眼睛，数秒后又缓缓睁开，迈动脚步，走到协会那整夜都开着的门前，抬腿跨了进去。 这个点，所有的冒险者以及大部分的工作人员、理事们也都还未起床，偌大的协会里，只有一位招待处的理事小姐在此驻守着，还趴在桌台上睡着了。 娜塔莉并没有打扰她，而是径直向协会内部走去。 经过上一次在牧师那儿接受治疗的时日，她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了，不需要再让人领路。 二楼12a。脚步轻轻地走上楼梯，娜塔莉的目光一路顺着那些门牌找过去，直到一个熟悉的数字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好，到了。看着那扇紧闭着的刷着浅红色漆质的门，一路奔波的娜塔莉总算松懈了许多。 这就是罗斯玟牧师的房间了。 想到罗斯玟牧师，娜塔莉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出那个文质彬彬、带着单边眼镜的中年大叔，看起来一丝不苟，但有些时候却让人意外地充满了孩子气。 呵！她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微笑。 这个时间点应该醒过来了吧？她看了看走道尽头窗外的天色，觉得自己的到访应该不算打扰了牧师的睡眠。 于是，她抬起现在都还有些不便的右手，连续地敲了几下门。 里面瞬间就传出一道重物落地的声响，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摸索声。 额……听到这些声音，娜塔莉面露尴尬。情况似乎有些不对？难不成，牧师到现在都还没起床？ 但她并没有时间考虑，因为罗斯玟骂骂咧咧的声音已经从房间里面传出了。 “又是谁？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了！愿神的祝福永远都不会落到你们这些坏东西的身上！” 牧师顶着一头鸡窝，身上随意披着一件皱巴巴的衣服，一边骂着，一边猛然拉开了门。 “我要诅咒你们！诅咒你们这些……”当看清了来人之后，他的话语停止了。 “……哦，是格雷伊小姐啊！我随时欢迎你的到来！”罗斯玟牧师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之后，顿时喜笑颜开。 “十分抱歉，打扰了您的休息。”娜塔莉俯身道歉。 “完全没这回事！”牧师疯狂摆着手，“快进来吧！” 他侧过身，将娜塔莉让进屋内。 第488章 496.劝诱 “哦？找人组队？”当听到娜塔莉的来意后，牧师眼前一亮。“当然没问题！随时奉陪！” “我们要去哪儿？”末了，他又补充着问了一句。 于是，娜塔莉又把此行的目标说了一遍。 “什么？安布莱拉沼泽？”听到这个名字时，牧师的脸色陡然一变，“关于腐化的事？” 作为协会的驻会牧师，他对最近级别最高的委托自然不会陌生。 见娜塔莉点头，罗斯玟又接着问道：“那可不怎么好对付……我们有多少人？” 娜塔莉坦然地伸出四根手指。 “哦，四十个啊！”牧师在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上抓了抓，“虽然不多，但也还算勉强。” “不，您误会了……”娜塔莉摇头解释，“我指的是四个人，这还是加上您的情况下。” “什……什么？”牧师都变得结巴了起来，他猛然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四个？你们疯了？” “当五星级委托是孩童嘴里的玩笑吗？”那个温和的中年人此时显得极为激动和愤慨。 “事实上，几个月前我们已经经过安布莱拉一次，也了解一些其中情况。”对于牧师的反应，娜塔莉心中也早有预料。 说实话，她们的行动规划听起来确实非常不靠谱，娜塔莉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不过，反正也不是非完成委托不可，若是情况不对，扭头跑就是了，协会的会员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 “即便如此！”牧师大叫着，他死死地攥着桌布，像是抛下了锚的航船。“不去！打死也不去！那样至少还能死的好看一点！和你们一起去安布莱拉，说不定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 在娜塔莉好长时间的劝诱下，最终，牧师还是答应了下来。 “唉～现在的年轻人……”牧师叹了口气。 “好好好！就陪你们疯一次……”罗斯玟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对站在窗边的娜塔莉念叨着，“先说好，要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我们得立刻撤离！绝不犹豫！” 娜塔莉满口答应。 “那行！”牧师带好自己的物品，最后用手抓住了那根倚在门边的牧师杖，“走吧走吧！” 他在娜塔莉之后走出房间，又朝内看了一眼，然后便轻轻地带上了门。 从二楼走下来时，大厅招待处的理事小姐已经醒过来了，此时天色已经不再像娜塔莉来时的那么昏暗，太阳已然升起，从门口和窗边斜照进协会里，让这栋古朴典雅的建筑内充满了新的生机。 理事小姐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罗斯玟牧师和娜塔莉从里面走出来时，她微微有些惊讶——理事小姐自然认识驻会的罗斯玟牧师，但她对娜塔莉是何时进去的完全不知情。 当职时间偷懒可是要扣工资的，又见娜塔莉和罗斯玟牧师两人之间的模样，看来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于是，理事小姐决定不去过问娜塔莉的私自闯入，而是笑着向那位骑士和协会的驻会牧师打了声招呼，放任她们走出协会。 晚值上的真累……理事小姐打了个哈欠，然后拿起笔俯身在记事本上写了起来。 再撑一会，一个小时后就可以回去睡觉啦！ 一想到这儿，理事小姐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 第489章 497.集结 娜塔莉和尼尔事先约好在城镇中心的魔法店集结，而当娜塔莉带着罗斯玟牧师赶到魔法店外时，发现尼尔和罗宁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年轻的巫师罗宁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顶着偌大的黑圆圈哈欠连连，罗宁身边的骑士则抱剑而立，身影笔直，目光凌厉，与巫师的体态神情完全不同，如利剑出鞘，闪烁寒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初生的太阳冉冉升起，将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好长，遮掩了十数米的路面。 “卖相还真不错。”身后的牧师很精准地做出了评价。 “嘿！格雷伊小姐！我可想死你了！”还相距数十米，罗宁就开始挥着手高声呼唤了。 再在看到娜塔莉身后的罗斯玟牧师时，他的声调更为高昂，引得路边的人纷纷侧目。 “哦！罗斯玟牧师！好久不见！我同样想死你了！” 看到走来的两人之后，他看起来困意全无，就像一只激动的公鸭子。 娜塔莉和罗斯玟都背过脸去，心里默念着：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试图削弱自己与那个大喊大叫的鸭子之间的联系。 好家伙，这也太过招摇了！ “行了，打住！”在两人正尴尬之时，尼尔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罗宁，罗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骑士把嘴捂住了。 “唔……呜呜——”罗宁还试图张嘴说话，却只能发出一些呜呜的声音。 …… 在罗宁的一阵手舞足蹈之后，事态终于平息，没有向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 四位冒险者在魔法店前无人经过的空地上集结，各自提着不同的武器，身边的地上还放着许多行礼箱。 娜塔莉去找来罗斯玟牧师所花费的时间要比尼尔去找罗宁所用的时间长得多，以至于在这段时间里，尼尔都已经把所有出发前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用不着过多的寒暄，几人都对彼此非常熟悉了，没必要用那种虚伪的话术来增进感情和信任。 见队伍成员都已经到齐，尼尔便开始了行动安排。 “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尼尔指着一旁的几个大行李箱，对几人解释道。 “包括但不限于各种药剂、补给，用来对付亡灵的圣水，宿营帐篷等等，你们可以打开看一下，若是缺少什么东西，就自行去采购。” “没问题！就这样吧！”罗宁看也不看，大大咧咧地回答。 “我也相信你的准备能力！”牧师竖起大拇指，一样并没有查看。 娜塔莉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事实上，她连需要带哪些东西都无法一一列举出来。 “那好！”尼尔拔出剑指向天空。这是一个冒险者队伍领队的经典动作，寓意着“行动开始”。 “我们立即动身，走最短路线，借道重回杜尚家族统治下的菲耶索，争取十天之内抵达目的地！在路上我会给你们说一些关于本次委托的有关信息以及注意事项。” “现在，冒险者们～出发！” “出发！”另外三只手也纷纷将各式各样的武器举向天空，一把长剑、一柄漆黑长枪、一支法杖和另一支牧师杖都高高越过几人的头顶，洪亮的声音似乎能穿过云层。 第490章 498.叛乱开始 在冒险者们踏上旅途的同时，一辆绘有缪塞尔家徽记的马车也驶进了伯瑞城区，停留在一处低调但无从都透露着奢华的宅邸前。 子爵下了车，神色匆匆地走到那处宅邸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个黑布蒙面的人探出头来，然后恭敬地将子爵让了进去。 他的车夫就在门外守候，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门又再次打开，蒙面人将子爵请出来，缪塞尔子爵脸上露出好似得到了答案一样的心满意足。 他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原路返回，在宅邸前停留了两个小时的马车便消失在路人的视野中。 片刻之后，从宅邸的后院里又有一辆马车驶出，外表没有标注任何表明身份的徽记和符号，却是朝着皇宫的方向绝尘而去，一路红尘滚滚，似乎预示着混乱的开始。 在子爵回到庄园之后，立即开始了对娜塔莉抓回来的两个学者的审问，一天之后，子爵开始了对城卫队内部的大清理。 将城卫队的奸细全都找出的翌日，子爵便开始了针对国立物种研究院的行动。 子爵带领着他的士兵们闯入研究院之内，让其中种种都暴露在阳光之下，整个伯瑞，乃至整个法兰洛德都为之震惊。 眼看计划将要暴露，亲王提前行动，召唤他的势力从遍及各处的地下通道涌入，对伯瑞进行了袭击，这场叛乱正式揭开序幕。 虽然国王一方已经提前得知消息，并早有准备，但驻守在城内的士兵依然无法阻挡亲王一方那些花大价钱培养出来的全员装备了机械辅助装备的精锐战士的进攻，更别说国王一方的队伍里还有无数不少的叛徒存在。 一夜之间，皇城沦陷，国王带着他的亲信和少量残余部队仓皇出逃，亲王手下的战士、商人和资产主占领了伯瑞极其附近的地区，宣布实行新的统治。 而出逃的国王并未打算放弃，他行至那些保皇派大贵族的地盘寻求庇护，并采取多项措施，如向全世界宣告亲王一方的行动为非法的叛乱，发出命令让驻守国境线的几支精锐之师立即赶回国内平叛，呼吁大公们起兵对抗亲王一系的反抗势力等。 传统的家族继承式贵族，包括杜尚、弗雷德里希等地方力量都纷纷响应国王的号召，派出军队支援国王的平叛。 而以工业和商业起家的资产主和新式贵族们则选择支持亲王一方，提供装备、资源和人口、经济等，以对抗传统的统治阶层。 他们迫切地想要更高的权力和政治地位，以消除那些旧贵族在他们试图扩大生产和经营方面时所造成的各种阻碍，而亲王构建和高举的目标正符合他们的利益。 但旧贵族们绝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利益为他人的利益做出让步，他们已经占据了现有的优势地位，并不需要再做出改变，若是有人试图改变他们现有的地位，那么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付诸武力。 于是，这场叛乱逐渐演变成了两个派系势力的政治斗争，双方都为自己的目标争夺的死去活来，谁也不肯让步。 初期，亲王一方借助准备多年的先机和装备的优势，短时间内就将国王和贵族所组成的联军打的节节败退，丢掉了整个国度东方和北方接近一半的领土。 他们攻势凶猛，行动势如破竹，而对比起来，国王一方则显得软弱无力，在人员调度和组织方面完全无法与亲王一方抗衡，只能被动防御，眼睁睁地看着一片片土地易手。 直到国王与几个世界性的协会达成协议，取得了外界力量的帮助之后，战局才转入僵持阶段。 第491章 499.纽格林顿 在大陆上的争斗进行的如火如荼时，苏黎兰德纽格林顿的某个古旧魔法店之内正上演着非常平静的一幕。 几道人影正分立于桌边，严肃地看着桌上经过长期研究而得到的资料。 店内气氛压抑，这些天来得到的结果，让每个人都神色凝重，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窗户上凝结了一层模糊的水汽，窗外的路面上浓雾环绕，能见度低到发指，站到地面，连路旁的树梢都无法看清。空气中的湿度达到惊人的程度，以至于每个经过的人全身上下包括头发和衣服都变得湿漉漉的，就像刚刚从一场大雨的雨幕中走出来似的。 这是苏黎兰德特有的现象，靠近北地、四面环海、时常有暖流经过的独特地理位置让这个国度常年被浓雾笼罩，位于港口地带的纽格林顿则非常明显。 苏黎兰德是一个还算大的岛国，一道宽阔的海峡将岛屿与大陆隔开，让这个国度形成一种相对与世隔绝的局面。 由于海峡这道天然的屏障，苏黎兰德与大陆的联系非常少，而大陆上发出的各种异动也影响不到这里来，所以苏黎兰德的生活非常稳定，适宜定居生活以及进行各种研究。 纽格林顿就是这个国度之内的法术集聚中心，在全世界也是一个非常著名的巫师之城，整个城市里开设有多所巫师学院，其中以历史最悠久的“纽格林顿巫师学院”最负盛名。 那是建立在苏黎兰德的第一所学院，由各个国度的巫师贵族们联合创办，致力于给普通人学习法术的机会，以及进行最尖端的研究。 千百年来，纽格林顿巫师学院一直都是全世界非贵族出身巫师心中的圣地，虽然由于两个世纪前的某件事，学院在各国之间的名誉有所下降，但这所历史悠久的巫师学院，依然是如今巫师界当之无愧的最高学府。 浓雾之中，两道披着斗篷的身影靠近了魔法店，门紧紧地锁着，但其中一个背着长弓的人不紧不慢地掏出钥匙，在两秒之内打开门锁后，便毫不犹豫和生疏地顺手推开门。 位于店内的数双眼睛就齐刷刷地看过来。 推开门的那人取下被雾气染的湿漉漉的斗篷最顶部的兜帽，露出一头金灿灿的短发，以及一张俊逸潇洒的脸。后面的另一人则没有和他一样解开斗篷，始终将自己脸庞藏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安静而冷峻。 “吕西安·夏普男爵！”店里最靠近外围的一个女性最先开口，“欢迎回来！” “啊，哈！”吕西安开朗地笑起来，轻快地走向那群人围着的桌边，刺客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还算和原来那般的一言不发。 “莫妮卡·明斯顿勋爵、马克西米尔·布朗尼教授、古斯塔夫·莫里斯将军……”他思维敏捷地迅速将那些人的名字和职位都表述了一遍，然后统一打招呼。 “晚上好呀！各位女士和先生们！” “晚上好！夏普男爵。”魔法店里的那些人也一一回应。 吕西安解下斗篷丢到一旁的衣帽架上，然后用手拍了拍身上的风尘露珠，便加入到围在桌边的那些人的行列。 第492章 500.缄默观察者 “各位，这些天来，你们的研究进行的如何？”吕西安似乎没有感受到魔法店中的凝重气氛，依然满面春风地开口发问。 他在摩尔克人的沙漠中找到的一些关于超远距传送技术的资料，起初弄到老断杖那去鉴别，但老断杖的水平还是不够，虽然辨认出那上面记载的就是超远距传送法术，可无法具体解析出其中的种种关键。 于是，在经过商议后，吕西安便把资料又带到自己的家乡——苏黎兰德的纽格林顿这里来，交给这群值得信赖的家伙们。 这处古旧魔法店里的所有人都同属于一个名为“缄默观察者”的组织，这个组织的成立与来源已经无从知晓，有人认为这个组织似乎与几个世纪前就早已没落的“天外守护者”们有关，但也无法拿出具体证据——毕竟，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守护者了，就算有，也不会大喇喇地出现在人前并表明自己的身份，所有的守护者们都是些不近人情、充满现实意义上的神性的强大而孤僻的家伙。 反正，无论“缄默观察者”的前身如何，现在都已经成为了一个精英人士相互联系的同好会，简单来说，里面的成员都是世俗意义上在某个方面的专家。 缄默观察者成员非常少，因为所有加入缄默观察者的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查程序，确保不会出现专业能力上的不足或者心怀鬼胎者，也不知是从哪一代遗留下来的传统，但就是这样一直保留了下来。 就如现在站在这里的这群人，其中有古老的巫师贵族后裔，有在纽格林顿巫师学院任职的模范教授，以及苏黎兰德的军队将领……而吕西安自己是世界性的旅行家，在组织中位于苏黎兰德境内而今天并未到场的，还有著名的社论专家、考古学者、机械大师等等等等。 缄默观察者的那些稀少的成员分布于多个国家和地区，但都以推动世界的发展和文明的进程作为自己的人生目的。 比起法兰洛德的塞巴斯蒂安，缄默观察者要隐藏的更深，甚至达到了即便光明正大的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知道的地步，这也是《苏黎兰德社论》的那位编辑敢直接以“缄默观察者”署名的原因，他们根本不在乎去刻意的隐藏自己，却反而做到了更好的程度。 若是没有内部成员的带领和引荐，外人试图找到他们则会非常的困难，但吕西安的好友，那个经营着一家古旧魔法店的老断杖正是其中之一，吕西安能加入缄默观察者也是经过老断杖引荐的。 这次回到苏黎兰德的，只有带着资料的吕西安，以及总是跟着他的刺客，而老断杖则继续留在伯瑞，看守他那家看似破旧，实则内涵丰富的古旧魔法店。 之所以回到纽格林顿，是因为组织里精通法术研究的专家们基本上都聚集在这里了。 这间屋子里的人，除开吕西安自己和安德之外，剩下的其他人都是法术研究方面的著名专家，这也是他和老断杖商议时为什么会想到这里的原因。 他们或许有希望解开吕西安找到的书籍中所记载的信息。 第493章 501.阻碍 但看样子，这些专家们估计也无能为力。吕西安放在心里想着，脸上依然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果然，那个最先向他打招呼的女性说话了。 她即是吕西安口中的莫妮卡·明斯顿勋爵，一位来自苏黎兰德古老的巫师贵族的直系后裔。 “吕西安·夏普男爵。”明斯顿勋爵向吕西安这边脚步微移，略一摆手，一脸的无奈，“经过我们这些日子来的研究，已经将上面记载的法术回路解析出了大半，如果能一直这样顺利的话，相信过不了多久，超远距传送法术就能重新问世了。” “真的吗？”吕西安笑着，“那可太好了，若是超远距传送能重新问世，那对于巫师界乃至整个人类文明而言都会是一次伟大的变革！” 明斯顿勋爵没有回答，站在右手边的马克西米尔·布朗尼教授却也苦涩一笑，“虽然我们在法术回路方面取得了较大的进展，但是……”教授话锋一转，“……在那些古代咒文方面，我们遇到了较大的困难。” “您找到并带来的书籍上所用的咒文与现有的法术体系所使用的咒语体系差距非常之大，几乎大到了太阳与月亮之间的距离那样遥远的程度。” 布朗尼教授拿起坐上的一张稿纸，指着上面拓印出来的各种各样的符号对吕西安说，“这些记载中所使用的远古时期的咒文并非任何一种现存的巫师知识体系，它可能是来自于某位性格孤僻的天外守护者之手，即——那位守护者自创了一套属于自己独有的、完备的法术体系，而我们这些人手中根本没有关于它的任何传承。” “情况就是这样……”教授将稿纸放回桌面，“这道屏障，直接成为了阻拦在我们与超远距传送法术之间的无法跨越的鸿沟，横贯了期间的探索与最终的成果。” 听完教授的话，包括吕西安在内，现处于魔法店的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没一会，吕西安最先从这种死寂的氛围中脱离出来，注视着教授的眼睛发问：“难道，我们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教授摇了摇头，却立即又点了点头，“有一个好消息，却也伴随着一个坏消息。” “我将这种咒文的其中一部分复制下来，并利用纽格林顿巫师学院的关系网在巫师界广为传播，试图寻找与此有关的任何信息。”教授随之做出了解释。 “您的做法可能会给我们惹来些麻烦事。”吕西安立即出言提醒，“若是有别有用心者知道了我们正在进行的工作，难保不会起些什么歪念头。” “我自然明白。”教授承认了自己的举动有些过于心急，“但这是唯一的希望所在了。” 吕西安闭上嘴，他也理解教授的做法。 在经过吕西安的打断之后，布朗尼教授继续说下去，“好消息既是——就在几天前，来自图兰戴尔‘怒岩’家族某位朋友联系了我。” “那也是位著名的大导师，她来自图兰戴尔古老的‘怒岩’家族，现于图兰戴尔国务管理部任职，她在得到我向外界公开的信息之后，立即给我发出了回信。” “信上写道，她有一次受邀去另一个古老的家族‘天火’家族进行学术探讨时，在天火家族的传承书库里，她曾经看到过与之类似的法术咒文，天火家族的人用这种法术体系记载着一些外界一无所知的特有独立法术。” 第494章 502.解析中的关键节点 “若是她在信上的所言非虚，那么，天火家族极有可能掌控着这种神秘的咒文的解析方法。”教授的语气毫无起伏。 “但是……”他正想给自己的话语进行补充，但吕西安就已经了然于胸，先于教授一步将之表述出来，“但是天火家族多年之前就已经不存在了。” “唉～”教授缓缓点头，这个有着长胡子的老人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 这就是他要说的坏消息。 刚才，其实在刚听到天火这个名称时，吕西安就已经知道教授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图兰戴尔传承最久远的巫师家族之一，在长老议会中占据着一个席位，作为统治阶级一部分的天火家族，却十分玩笑和轻易地便在多年前的一场意外中几近消亡，绝大部分的主要成员死去，城堡和被付之一炬，包括其中的藏书室、炼金房、法术研究所等等。 在当时，这个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各国之间近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一些还算年幼的孩童都略有耳闻，消息还算灵通的吕西安自然不会对此毫不知情。 同时，包括吕西安在内的许多人也得知，在那场震惊世界的劫难之中，作为始作俑者的天火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萨诺瑞尔·斯盖法尔并没有随着家族的覆灭而死去，而是存活了下来，并在事件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令所有人都不知去向。 在短短的十多秒之内，吕西安便在头脑里理清了其中的种种关联。 他看向布朗尼教授，视线随后又移向其他人，在数道身影上扫视了一圈。 “所以，若是目前想将解析进度进一步推进的话，那么关键之处就在于找到萨诺瑞尔·斯盖法尔？找到那个天火家族唯一还活着的主要成员？” “就是这样！”一直都还未开口的莫里斯将军两手一摊，回答了他的疑问。 “男爵，事实上，在你回来之前，我们已经在所有缄默观察者的势力所能触及到的地方展开了针对一个人的调查，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得到答案。” 然而，对于莫里斯将军的这幅信心满满的话语，吕西安只是摇头。 “没那么简单，若是这样轻易便能找到的话，那图兰戴尔方面不会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 “图兰戴尔的势力可并非是我们所能比拟的，他们对萨诺瑞尔·斯盖法尔的搜寻力度也比我们要大的多，可还是至今都一无所获，空费了多年的人力物力。” “图兰戴尔的例子，也就意味着，使用常规的搜寻手段根本就行不通，何况已经这么些年过去，谁能知道如今的萨诺瑞尔·斯盖法尔究竟是什么样子？” 面对吕西安的质询，莫里斯将军瞬间哑口无言其他人的表情也微微为之动容。 看到这一幕，吕西安的心情略有失落，若是有可能的话，他并不希望打击在场这些人的信心，但有些事情还是必须得解释清楚的。 “那依您的意思，属于常规手段之外的非常规手段又是什么呢？”第一个开口发言的莫妮卡·明斯顿勋爵向仿佛已经知晓答案的吕西安发问。 第495章 503.非常规手段 对于勋爵的提问，吕西安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缓缓讲述起了一个故事。 “许多年前，那时的巫师文明还不像现在这样衰落，众多各有特长的巫师们在这片大地上建立起了一个光芒璀璨的时代。那时的人们在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人或物时，总会去向那些大预言家们寻求帮助，不需要完全具体，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暗示或者一点提醒，就能推测出遗失之物的大概范围。” 这是每个对历史有所了解的人都知晓的事情，吕西安相信面前的这些法术专家们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通过预言来寻找萨诺瑞尔·斯盖法尔？这就是您口中的非常规手段吗？男爵。”布朗尼教授立即明白他想表达些什么，然而教授并不认同这一观点。 “可时代变了，男爵。” “那个璀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巫师界，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位预言大师的存在，就算是本学院里那些打着大预言家旗号的家伙，也只过不是一些学了点皮毛的、为了骗取研究经费的学徒罢了。”教授对此非常悲观。 “而且，就算这个时代真的还有大预言家的存在，那么我们也很可能拿不出令之满意的代价。” 要知道，窥探未知的奥秘是存在代价的，越是影响重大的事情，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记载中曾经有过一位大预言家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而瞬间被未知力量抹杀的情况。 而他们将要进行的事情，可以预见得到给世界带来的影响会非常之大，那么，为达成此目的而进行的预言所要付出的代价会可怕到何种地步呢？先不说还有没有那种级别的大预言家的存在，就算有，他们能不能支付得起代价呢？就算能，那位预言家会不会愿意帮助他们呢？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这您就不必担心了。”吕西安轻轻一笑，似乎胸有成竹。“我在一次旅行途中，曾经遇到过一位隐居起来的大预言家，她是从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现今还存活于世的几人之一，是那个璀璨时代的遗民。” “至于她会不会帮我们……”吕西安目光一闪，“我想，只要我们说明目的，以她的性子，会答应帮助这场为推动文明复兴而进行的举措的。” “这是真的吗？！吕西安·夏普男爵？”听到吕西安的话，明斯顿勋爵一脸激动地靠近过来，但随即又露出怀疑的神色。 尽管明斯顿对于吕西安·夏普男爵的人品没有半分怀疑，但还是不得不为他所言之物感到质疑和不信任。 毕竟，吕西安所说的确实太过富于奇幻色彩了，仿佛他就是哪个传奇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 “当然！我刚才所言绝无半分虚假！”吕西安拍着胸脯保证。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我会拜托那位大预言家帮我们找到失踪的萨诺瑞尔·斯盖法尔，至于找到那位天火家族失踪的继承人之后应该怎么做，还是得靠各位的共同努力！” “没问题！”魔法店内的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洪亮而慷慨，然而声音被特殊材质的墙壁所阻挡，没有向外界传出哪怕任何一丝。 第496章 504.时间的相对概念 对于在纽格林顿的那家古旧魔法店所发生的一切，几位冒险者们当然毫不知情。 他们正在前往安布莱拉沼泽的路上，并为着即将到来的旅程进行最后的准备与磨砺。 当他们抵达菲耶索，这座由圣·杜尚公爵所统治的城市时，才得知亲王已经在王国北方掀起一场浩浩汤汤的叛乱，并获得了许多力量的支持，正不断地向仍处于国王的统治范围内的地区发动猛烈袭击。 虽然地处极西的菲耶索离前线较远，属于战局的大后方，但由于当前的紧张局势，也不可避免地开始了军备补充与人员调度，走在街上，随时能见到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集结完毕后高举着战旗开往东方，数额巨大的后勤物资一车一车地从未中断运输。 圣·杜尚这个姓氏是跟随着路希维尔大帝复国的功臣之一，现如今也是一个掌握着土地与人民的传统大贵族，自然是立场坚定的站在国王一派，自从国王发出号召后，现今已经上位的新一代杜尚公爵是最先响应的。 说到菲耶索这座城市，娜塔莉倒是还保留着许许多多的记忆。 这座城市本来是她们旅途中的第一站，但因为路途中的变故，即捡到了被追杀的小杜尚之后，她们并没有按原定计划进入菲耶索，反而选择了经过安布莱拉，这也导致了后来的许多意外事故，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 想到这里，娜塔莉的手指抚摸着手中的枪柄，不禁有些感慨。 现在看来，她们与菲耶索和圣·杜尚家族着实有缘，先是救下了小杜尚，后来又救下了小杜尚的父亲，并将父子二人安全送抵伯瑞，重新夺回他们的领地，可以说，她们算得上是杜尚家族最大的恩人了。 骑在马上，她扭头看向右手边，在正北面数百米开外的地方，坐落的正是杜尚公爵城堡。 灿阳之中，由白色的反棱岩建造的城堡傲然屹立，皑皑生辉，如同一位不屈不挠的巨人，高举着它的战斧，向天空中的神明发出无声的怒吼。 杜尚父子俩现在应该就住在那里面吧？也不知道小杜尚现在长大了一些没有，他父亲的伤势有没有彻底好转？ “格雷伊小姐！这边这边！”前面传来的罗宁的呼喊打断了她的寻思。 她回应了一声，便策马经过城堡，再不去看那栋建筑一眼。 虽然若是表明自己和尼尔的身份，菲耶索一定会将她们奉为上宾，但娜塔莉自觉没有这个必要，今天她们只是偶然路过而已，并非是找杜尚公爵有什么要事。 若只是单纯的拜访和叙旧的话，可以，但没必要。她相信前面的另一位骑士也是这么想的。 前面的路牌上，篆刻着大大的城市名，以及杜尚家族的徽记，她曾经在小杜尚胸前露出的手帕上看到过的那个图案。 菲耶索，菲耶索……娜塔莉呵呵一笑，没想到自己转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来到了菲耶索。 从她们离开安戈莱，直至抵达菲耶索，路上所用了多少时间呢？似乎很短，又似乎非常长。 反正对现在的娜塔莉而言，时间早已没有了任何概念，记得与否，都已经并不重要了。 日升月落，便又是一天，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她的目标和意志再也不会因任何事物而动摇。 第497章 505.菲耶索旅社 远处，其他三人都已经下了马，尼尔和罗斯玟牧师正和一个穿着侍者服的人交代些什么，罗宁则朝着娜塔莉招手示意。 罗宁喊她过去的地方是一个旅社，她们今天会在此落脚休息。 旅社里几乎住满了人，都是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冒险者，各种各样的职业都有，甚至出现了许多独特的职业，如沙漠里的刀客，北地的狂战士，森林中的守林人，海岸边的猎潮者等等，还包括一些使用奇怪到娜塔莉都认不出来是何种武器的家伙。 其实往西边来得这一路上，她们都遇到过不少目的相同的冒险者，或三五成群，或组团而行，在如今抵达距离沼泽最近的城市菲耶索之后，实力强大、经验老道的冒险者们更是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这些人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只为同一个目的。娜塔莉几人也同样如此。 虽然考虑到委托的难度和危险性所能给委托参与者造成的影响，但她们还是低估了委托的丰厚报酬对那些一生都只为追名逐利而活的冒险者的强大吸引力。 甚至，不止是她们所处的这家旅社，目前，菲耶索内部的所有旅社、酒馆、工会招待所、出租民居之类的地方都基本上是人满为患。 她们四个人都只拿到了一个位于地下室的潮湿而狭窄的房间，甚至就连这个房间，都是因为有人在她们来的几分钟之前搬出去而空出来的，如若不然，今天就只能像是提前进入了冒险生活一样地在路边支起宿营帐篷了。 娜塔莉跳下马背，走过去也和尼尔他们一样，将缰绳递给早已待命的侍者，随口吩咐了一下需要注意的地方，然后就步入旅社之内。 她是走在最后的一个，其他三人都早就进去，在桌边一齐坐下。 很快，几位穿着亚麻服菜肴的侍者便端着餐盘走过来，将一道道放到桌面上，便躬身退下了。 旁边桌上的冒险者都在高谈阔论，谈论着这次的委托，以及沼泽里的那些难对付的怪物。因为这家酒馆比较小，住不下那些动辄几十上百人的大型团队，所以在这里下榻的都是些零散的或者小队类型的冒险者，人数普遍较少。 这些小队型冒险者们为了避免与大型团队对比起来在情报与信息方面的劣势，渐渐的，除了刚来的四人之外，其他的众人都聚集在一起，相互分享着冒险途中得到的经验。 一位脸上带着彪悍的刀疤的狂战士脱下上衣，露出被绷带包裹住的胸口，双手夸张地比划着，向其他人描述那些红眼睛的精英腐化蜥蜴人蛮兵所使用的长刀的重量和锋利程度。 即便被绷带牢牢包裹，都能看到他胸口处所渗出的一股股血迹，可以想象到在未经处理之前的伤势会有多么可怕。 除了娜塔莉四人之外，只有一个人还未加入进冒险者群体的讨论之中。那是个模样高傲的刀客，五官略显平展，应该是出生于南方的沙漠地区。 刀客一个人独自坐在靠近窗边的椅子上，只是拿着砂纸打磨着手中的弯刀，时不时往上面淋些晶莹的奇特油脂。他面前的桌子上空荡荡的，只摆了一只焦黄流油的烤鸡，以及一大杯酒，但都还未动过。 这应该是个高手。娜塔莉放在心里暗自寻思。 第498章 506.最后的休整 注意到娜塔莉的目光，刀客抬头凌冽地看了一眼，发觉观察着自己的只是另一个看起来没有恶意的冒险者之后，便没有任何表态，非常孤傲地收回视线，将注意力继续放到手里的弯刀上，专注而虔诚，仿佛手里拿着的并非是一把用来战斗的工具，而是他此生的爱恋，他的一分为二的灵魂。 那是一种沙漠地区特有的奇异弯刀，刀身的弧度极大，形似月牙，弧光照人，锋锐无比，但也十分的危险，不管是对敌人，亦或是自己。如果使用者没有经过特殊的训练，并非是使用此类武器的大师级人物的话，那就有很大可能会伤到自身。 至少娜塔莉是完全不敢尝试这种特种武器的。 “来！”这时，尼尔递给她一副整理好的餐具，“先吃点东西，今天余下的时间再好好休整一下，明天我们就前往安布莱拉。” 注意到娜塔莉与刀客之间的眼神交流，尼尔向孤身一人的刀客礼貌地举了举酒杯，“要一起喝两杯吗？那边的朋友。” 刀客没有回答，只是摇头拒绝，尼尔便笑了笑，放下酒杯，没有再继续对那位冷傲的刀客保持关注。 “上午启程，路上需花费六个小时，预计下午能抵达目的地，到时候，可就没有这样的条件和机会了。”骑士站起身，将一橡木桶的酒抱到这边来，一边给杯子里倒满，一边对其他人说着。 “好吧好吧！”罗宁也笑着站起来，“我都已经快等不及了！”他这样说着，然而目光却一直盯着桌上的烤乳猪，不知他的话是指明天的冒险，亦或是桌面上摆着的烤乳猪。 他右手高举起酒杯，对着其他三人，“为我们此行顺利干杯！” 其他人，包括罗斯玟牧师也都站起身，各自举起自己的酒杯。 虽然教会有规定是禁止神职者喝酒的，但与冒险者协会签订了协议的驻会牧师并不在此列。 “干杯！”几人一同喊道。 四个酒杯在桌面上方碰到一起，里面的微显出橙黄色的透明酒液都溅出了些许。 四位冒险者这次的旅程即将抵达目的地，她们将在这座位于菲耶索的小旅社的地下室渡过最后安稳的一晚，从明天起，就得踏上危机四伏的沼泽了。 “来！吃！”举杯一饮而尽后，尼尔举起剔骨刀，指着桌上的烤乳猪向几人示意。 他的手臂扬起，又刷刷地落下，刀法迅捷而凌厉，让人无法看清具体动作，数秒之后，他将剔骨刀插到案板上，头颅微扬，动作潇洒，毫不拖泥带水，而桌上在青绿色的生菜的环抱和承托下的那一整只烤乳猪已经被分离成了一块一块的肉与骨。 “精彩！”娜塔莉鼓起掌来，但还未等其他人有下一步动作，罗宁就已经冲上去，如饿虎扑食般地撸起巫师袍的袖子用手抓起一块猪腿肉就往嘴里塞。 “呜呜……额～真好吃！”罗宁口齿不清地嘟囔着，手上、脸上和嘴边都沾满了新鲜的油脂。 一边的刀客眼角微斜，往她们这边轻撇了一眼，他对于那些凑成一团的乌合之众没有任何感想，但身旁另一桌的四位冒险者之间那热络而和谐的气氛，让这个一直都保持着不近人情的冷漠的男人眼神中稍稍流露出一丝羡嫉，但立即又消失不见。 …… 新的一年，祝愿所有深扎在土壤中的根须都结出应有的果实 第499章 507.大漠刀客 …… 刀客西奥多借助一截枯枝，在黑色的沼泽中腾空而起，身形如同一头沙漠里矫捷的沙狐，甚至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明显的残影。 他手中的奇特弯刀划过空间，寒光似乎夜间的圆月。 昏暗的阳光从背后照耀而来，将他的阴影投射到污秽的土壤上，而在他落下的阴影之中，一具身批破破烂烂的盔甲，手握短剑，眼里飘摇着蓝色魂火的骷髅正动作迟缓地挥舞着胫骨，将短剑朝西奥多之前留下的残影处砍去。 西奥多低喝一声，全身上下的大小肌肉都一齐紧绷，他的眼里爆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精芒。 弯刀环绕，利刃撕裂骨骸，刀客单膝落地，又缓缓站起身，一甩手中的月牙般的弯刀，发出清澈的破空声。 随着西奥多的动作，身后的骷髅应声倒下，一颗凹凸不平的头颅滚落了几圈，又被泥泞所掩埋，眼眶中的魂火也随之消逝。 刀客转身走到倒下的亡灵骷髅边上，蹲下身，伸手拾起了挂在那些断掉的肋骨前的一块冒险者徽记，用拇指拂去上面的泥土。 这个亡灵骷髅原本也是一位冒险者，但现在却变成了一个游荡在沼泽边缘的亡灵。 看着手中的冒险者徽记，西奥多若有所思。它生前应该是位蹩脚的战士，胸前肋骨处的断裂正透露了它的死因——某种碾压性伤害。只有巨大化钝器的敲击才能将数根肋骨一齐打断。 而在野外，会造成这种伤势的一般会是体型巨大的魔物，拥有着与体型成正比的强大力量。 生存在沼泽里的巨大物种……会是什么呢？西奥多将捡起的冒险者徽记放进旅行袋，继续向沼泽更深处前进。 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突然停下脚步，抬眼朝不远处看去。 只见一支四人组成的冒险者小队正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清理着沼泽中的那些眼睛深红、鳞甲增生、嘴角流淌着污水的腐化淡水鳄，战况激烈。 似乎……是昨天在旅社里遇到过的那队冒险者？刀客终于想起来自己昨天见过他们的事。西奥多突然就来了兴致——既然直到今天自己都还能记得他们，那就说明这几人确实给自己留下了深刻映象。 在往常，若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西奥多都是过眼即忘的。 西奥多驻足看了数秒，就立即明晰了这个冒险者小队的组成与实力层次。他们由一个非常强大、连自己都看不出深浅的骑士，与另一位至少在资深以上的骑士，再加上一位虽然没怎么出手，但也可以确定绝对是经验丰富的牧师，以及一位略有些青涩的巫师组成，还算标准的队伍配置。 以这个队伍的实力，对付那些腐化淡水鳄实在是绰绰有余了。 而除了他们之外，这里还有些数不胜数的冒险者队伍，或大或小，或强或弱，在沼泽的外围地带大量聚集，一同剿灭那些中小体型的魔物，每时每刻，每只魔物的身上都得面临着数位冒险者的同时进攻。 不过，还没有几个队伍敢像那边的四人队伍一样前往沼泽更深处的地区，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去对付那些因为腐化而导致体型巨大化的恐怖巨鳄的。 这时，那个四人队伍中像是领队的骑士有所察觉地转过头来，正对上了刀客是目光。 西奥多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手腕一转，便提携着弯刀，向着沼泽更深处飞速跃进。 第500章 508.冒险者之旅 …… “准备！”尼尔对娜塔莉喊到，然后持剑一马当先的冲上前去，“一！二！我们上！” 他的利刃划过一头巨鳄的鳞甲，从头至尾，直接将巨鳄削成了上下分离的两半。 这些淡水鳄本来就是沼泽中的霸主，一种身长近五米的恐怖掠食者，是位于沼泽中常规物种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在被未知的力量污染和腐化之后，这些本就强大的顶级捕食者的体型进一步膨胀，暴涨至原来的一点五至两倍，身长直逼七到十米，体重可达数吨，全身的鳞甲加固成了厚重的战盔，一颗颗牙齿就如刺客的匕首，成为了一种资深以下的冒险者甚至连接近的勇气都没有的可怕魔物。 面对这样的精英级魔物，寻常的冒险者队伍是根本无法独自应对的，但尼尔却如若砍瓜切菜一般，娜塔莉也只是沉默着，调整姿态向前助跑几步，与尼尔保持同样的步调，然后举起枪，手腕上挑，忽地加速，黑与红的身姿形成模糊的残影，枪尖向斜上方发出一道突刺，直接贯穿了另一头腐化淡水鳄张开的巨口。 枪尖从巨鳄的口中贯入，一路斜上，突破了头骨的保护，搅乱了其中的脑浆，又从后脑刺出，连带着些许干瘪的血肉以及发黑的脑浆。 暗黑的血液瞬间迸发，沾湿了她的作战服。 大脑部位的贯穿性伤害，换做是普通的魔物立即便会死去，然而即便如此，那头已经毫无理智可言的巨兽依然还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虽然身体的前半部分失去了控制，但它后半部分的身躯依然扭动着，就像是还保留着自我意识一般，鳞甲密布的粗长巨尾横扫过来，直逼娜塔莉所站的位置。 娜塔莉打算抽身而退，但当她试图拔出长枪时，却发现枪尖被巨鳄的头骨卡的死死的，一时半会无法拔出。 “罗宁！”刚刚给那头分为两半的巨鳄补上最后一击的尼尔扭过头，见到这一幕之后，立即向躲在两位骑士后面的年轻巫师喊道。 “明白！”早有准备的罗宁从容不迫地扬起法杖，一道大力度的法术冲击便从法杖顶端的魔法石中倾泻而出，顷刻间便将那头巨鳄向娜塔莉横扫而来的长尾震退。 借助罗宁创造出来的机会，娜塔莉松开手中的枪柄，拔出悬挂于腰间的剑刃，极速上前，对准巨鳄尾巴与躯干的连接处连斩数下，一条粗长的巨尾便被砍了下来，掉落到沼泽地里。 那头巨兽分成两段的身体甚至又挣扎了数下，终于不再动弹了。 这之后，娜塔莉才回到原位，一只脚踩在巨鳄的吻部，双手紧握枪柄一阵用力，终于将长枪从腐化淡水鳄那坚硬的头盖骨从拔出。 “干的好！伙计们！”罗宁在后面为同伴们喝彩着。然而就在此时，一条通体漆黑的蛇类唰地一下就从巫师旁边的水潭中跃起，直扑他的脖颈，蛇口大开，露出其中的四颗短刃一样的獠牙。 “小心！”回过身的娜塔莉正好注意到巫师这边的动向，她脑中不经考虑，手臂便将刚刚拔出的长枪又投射而出。 在可怕的加速度下，长枪后发先制，在蛇口抵达罗宁的脖颈之前，就穿过了它的躯干，枪尖继续后移，连带着蛇类的身躯，直到一棵枯死的树木处才停下来，将之直接钉在了枯木上。 第501章 509.危机四伏 “呼～哇哦！好险。”罗宁拍着胸脯念叨着，在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幕之后，他确实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一条毒蛇，被长枪钉在枯木上之后，它的身体还在疯狂地扭曲旋转，鲜红的蛇信从嘴里伸出，在空气中肆虐。这条毒蛇的体长大概有三米，头部呈危险的三角形，若是被它咬到，虽然她们身上带有强效解毒药，但那绝对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罗宁抬手熟练地发出一道火球，将枯木连带着其上的蛇类一同化为灰烬。 娜塔莉走过来，正准备捡起掉在地上的长枪，不曾想一旁的水泊中又突然蹿出一道黑影，发出惊悚的哀嚎，似恸哭，似咒骂，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不免心神震颤。 一只幽灵，免疫常规物理伤害的无形之物。 它烟雾般的身影飘荡在半空，又在惊悚的哀嚎声中极速地俯冲而下，但还未抵达地表，一道洁白的光芒就从天而降，将幽灵裹入其中。 幽灵发生真正的、痛苦而骇人的惨叫，在从天而降的光柱之下，烟雾组成的身影迅速消散，泯灭，就如被风吹逝的沙丘，片刻之后，在下方的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块乌黑的晶体，那是灵魂的容器，闪耀着虚幻的光泽。 净化！神职者们的必修课程之一，对付亡灵类目标时消耗最小却最有效率的能力。虽然娜塔莉已经好久不曾见到净化的纯净光束了，但她依然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回过头，果然见到罗斯玟牧师双手将权杖横举过头顶，神情庄重、肃穆又悲悯。 “愿亡者安息！”牧师放下权杖，向着天空昏暗的太阳，祈祷似的说了一句。 “啊……怎么一波接着一波……这就是五星级委托的特点吗？危险没有一刻是解除的。”罗宁忍不住抱怨着，直到幽灵完全消失，他才从那可怕的尖叫而导致的失神状态中找回自己的意识。 看到娜塔莉已经取回长枪，与尼尔一同去对付的那些潜伏在两旁的水泊里，挡住了他们向沼泽更深处前进的去路的腐化淡水鳄，罗宁也提着法杖向前走了几步，却在踏上一团看似完好的草丛时又发出一道惨叫，引的前方正与魔物交战甚欢的两位骑士都为之回头——“啊！是哪个缺德玩意将捕兽夹安在路中央？！” 年轻的巫师仰面大叫着，让其他三人都忍不住发笑。罗宁捂住腿蹲下去，他的右腿被一个猎人捕猎猛兽时所用的捕兽夹咬住了，钢铁的利齿镶如皮肉，深可见骨，鲜血直流，染红了底下的草丛。 “小伙子，好好的土地你不走，偏要往那堆草里撞，这下吃到苦头了吧？”牧师捂着嘴走过来，用一种长辈教训年轻人似的口气对罗宁说，脸上的笑意无法掩饰。 “‘危险没有一刻是解除的’，嗯，说的不错，看来的确如此。”牧师将罗宁刚才说出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我那不是资历尚浅，经验不足嘛……谁知道这里面会安着陷阱呢？”罗宁噘着嘴嘟囔着，他用手掰住捕兽夹的两边，试图把脚从里面弄出来，奈何身体缺乏锻炼，力气太小，这个举动只是让死死咬住腿脚的捕兽夹稍微抬起一点，又立即重新镶进肉里，给伤口带来了第二次的损伤，让巫师不由得冷嘶一声。 第502章 510.外围地带 “嘶～您就别打趣了，快帮帮我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巫师吧！”感觉自己真的没办法之后，罗宁向离他最近的牧师求救。 “呵呵呵。”牧师笑了两下，便捡起一个合适的石头卡进捕兽夹之内，顶住了从两边压迫过来的钢铁利齿，罗宁则乘机把自己血淋淋的右腿提了出来。 “先别乱动！”牧师收敛起笑容，抬起权杖严肃地说着，从他手中的权杖之上，安详而圣洁的光辉正闪耀着。 “恩人呐！”罗宁一脸谄媚地笑着，眼泪都几乎要挤出来了，不知是痛的还是装的。 …… 又将一头巨鳄砍成数截之后，两位骑士才停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是附近最后的一头腐化淡水鳄了，拦住前进道路的阻碍已经基本扫清。 她们回过头，发现罗斯玟牧师正引导着治疗术的光芒，为罗宁治疗他腿部的环状伤口。 “我们等一会吧！”尼尔将长剑杵在地上，双手交叠按在剑柄。他现在所用的是一把普通的军用制式长剑，原来的那把剑在安戈莱的事件中断掉了，在回到城内之后，他就去铁匠铺随便找了一把还算顺手的长剑用于代替。 而从无名的守墓人那儿得到的古老刺剑“文明的开拓”，自从它重新变回项链的模样之后，尼尔就一直将之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直到现在都从未使用过。 “嗯！”娜塔莉点头同意，反正有些累了，长时间挥舞武器，手腕不免会有些酸痛，此时正好能借机驻足歇上一会。 于是，两人便在原地停下来，等待着罗宁的伤势恢复。 他们尚处于安布莱拉外围地带，身边是许多魔物零零碎碎的尸块，偏暗的血迹流淌了一地，前方通往沼泽更深处，一片始终被浓厚的雾气所笼罩的危险地带。 这边虽然阳光也十分昏暗，但好歹站在地上还能见到太阳的轮廓，而在沼泽深处，那些幽蓝直至偏于黑色的浓雾便是目所能及的一切了。 沼泽深处的危险等级绝非外围可以比拟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于是，越是靠近内部，看得到的冒险者人数就越少。 以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作为判断点，在身后有大量的冒险者聚集，刀光剑影与法术波纹齐飞，一刻也未曾停息，看起来热热闹闹、风风火火。 那些人都在清剿分布于最外围的中小型魔物，目测几乎占据了到来安布莱拉沼泽的冒险者人数的七成以上。 仅仅是那些巨鳄就足以吓得他们停滞不前了，最后只有不到三成的冒险者有实力越过这些巨鳄，步入更深处的区域进行探索。 当然，并不排除等别的队伍清理完之后再跟在他人后面前往更深处的人存在，不过，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下场非常容易预料。在野外冒险途中可不是开玩笑的，并非是耍些小聪明就能获得优势。 冒险者给人的印象经常会是贪婪、狡诈与不择手段等，为了追求宝藏、财富和力量，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看得见的机会。 但今天，仅仅是第一道阻碍就劝退了大部分的冒险者，这着实是令人非常惊讶，同时也映衬出本次委托的目的地是有多么的危险。 而这还只是安布莱拉的外围地带，连那片雾气笼罩的区域都尚未进入，天知道沼泽更深处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依现有的形势来看，恐怕到了腐化最核心的区域时，这些冒险者中还能不能凑出两只手的数目都是完全未知的。 第503章 511.死兆 尼尔正思考着这个问题，突然间，他似乎察觉到从某个方向袭来的一道目光的凝视。 他朝左右观察一周，赫然看到昨天在旅社里见到过的那位刀客正望向他们这边，用一种探寻的姿态凝视着自己和娜塔莉等四人，月牙形的弯刀寒光闪烁，脚下躺着一句失去了脑袋的骷髅，手里不知握着一个什么巴掌大的物体。 对上骑士的目光，刀客便立即孤傲又冷漠地别过头，迈开脚步，向沼泽深处飞快地离去，如同一只疾驰的沙狐。 既无礼又傲慢……看着刀客飞速离去的背影，尼尔在心中默默评价了一句，但他的情绪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 毕竟，有些实力的家伙们都或多或少的带有一些离群的孤傲和狂妄。 尼尔以前还叫做萨诺瑞尔的时候经常与那些来着世界各地的高手们相处，自然是清楚那些人的性子，知道他们大部分都有一些臭脾气，有许多还存在一些古怪的癖好。 比如喜欢穿女装的某位游侠将军，爱好流浪的武器大师，有着恋童癖的风歌长老等等…… 不如说，位于顶端还能始终保持平易近人才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这时，罗宁那边的状况也终于处理完毕。巫师单腿而立，活动了一下腿脚，发觉没有异常之后，便与牧师一同走了过来。 “嘿！”伤势复原的罗宁重新生龙活虎地喊着，“我们准备好了！” “走吧。”尼尔重新抬起支在地上的长剑，低声对一边的娜塔莉说。他单手持握指向身前，有似挑开前方的浓雾。 四人分为两个前后相聚三米的聚团，两位骑士顶在队形最前方行走，将体质羸弱的巫师和牧师护在身后。这是冒险途中的标准队形，当遇到突发状况时，骑士将会作为守护队友的盾与铠。 此刻，他们正式进入了沼泽深处的范围，一片浓雾环绕之地。 越发深入核心地区，能见度就越来越低，直到聚焦在周围十米的范围内，远方的所有景色都只剩下昏暗的轮廓。 为此，他们不得不拉紧了队形的前后距离，以防止走丢。 穿行在雾气之中，体感湿润而又阴寒，如若置身于最严酷是冰窟。 脚下的漆黑土地泛起一股仿佛经历了千百年的腐败臭味，在鼻尖环绕，吸进肺腑，让人立即有种胸闷头晕的感觉。 “仁慈的主啊！我祈求您降下一片净土，所有污秽的、浑浊的……”牧师第一个发觉这气味中蕴含的异样，他将权杖横在胸前，以威严的声音祈求起神术的庇护。 当牧师的引导完成的刹那，一道相对透明的屏障笼罩住了冒险者组成的阵型，纯净而洁白，散发着温和的光芒，与周围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天国领域”，见到这道屏障，娜塔莉才回忆起了罗斯玟牧师所施展的神术的名称。教会牧师所能掌握的高阶神术之一，在领域立场之中，所有的污秽、不净、毒瘴都无法存留，同时外界的干扰因素也无法入侵屏障内部。 “这里的空气中充斥着的死兆，一种大量生物在短时间内扎堆死亡而产生的有毒气体，长时间吸入会导致精神失常、幻觉、昏迷，直至同归于死亡。”在屏障之内，牧师对其他人解释着。 “做好准备，各位，我能感觉到，它们来了，来了……”他的视线看向前方，仿佛穿过了那些积攒的浓雾。 第504章 512.亡灵之地 牧师话音未落，四周便立即响起了数不清的幽灵的哭嚎，那些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来自不见阳光的天空、来自白骨累累的地下，仿佛无处不在，无穷无尽。 幽灵，大片大片的幽灵。同样的念头在四人脑海中浮现。 突然间，气温又再次下降了一个层次，幽蓝的雾气变成最浓厚的漆黑，在这方天地间翻腾回旋，如同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命一般。带着浓烈不详意味的死兆跟随着飘忽不定的雾气流动，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击着散发温暖光芒的屏障。 在这群魔乱舞的雾团里，神术所构建出来的屏障依旧坚挺，于腐化滋生的沼泽中为冒险者们撑起最后一片净土。 一条还带着衣物碎片的白骨手臂从屏障之外的地方伸了出来，随后是深白的头骨、飘摇着魂火的眼眶…… 在腐化的地面上，每隔几厘米的距离就有一只亡灵骷髅从湿润的土壤中钻出来，转眼之间，屏障之外就聚满了亡灵，骷髅头里面的幽蓝魂火满地绽放，多如繁星。 这种亡灵骷髅是亡灵中最为脆弱的一种，连一位普通的成年人都可以独自对付好几个，在以前的神官骑士生涯中，娜塔莉也遇到过不少，但像现在这般庞大数量的，她着实没有见过。 而在这数不胜数的骷髅上方，飘忽不定的漆黑雾气也逐渐凝实，直至形成一个个没有双腿的人类上半身的模糊轮廓，它们全都哭丧着脸，漂浮在空气中，像雾气一样来回流淌，口部大张，从嘴里发出冒险者们刚才听到的那种哀嚎声。 幽灵，比地上的骷髅数量更多的幽灵，它们原来都是些在这里死去的人，却并没有完全消亡，而是忘记了一切，只留下悲伤、痛苦、绝望……以及对生者的憎恨。 它们漂浮在上方，占据了除屏障之外的所有空间，无处不在，遮天蔽日，以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和哀嚎来肆意宣泄它们的极端情绪。 “我……我的主啊！”连罗斯玟牧师都对眼前的状况表达出极大的震撼，罗宁更是呆立在原地，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这大片的亡灵一经形成，便向几位冒险者所处的位置发起进攻。但在“天国领域”那光芒闪动的洁净屏障之下，所有的幽灵都挤在外界，无法靠近几个人类分毫。 意识到这一点后，幽灵们恍若精神相通一般，十分机智地纷纷重新飞上高空，让地面上那些头颅之内亮着魂火的骷髅得以向屏障的位置挺近。 虽然“天国领域”的力量能抵挡住那些无形的幽灵所发动的侵袭，但却无法防御实体性的伤害，拦不住那些还带着白骨的骷髅们。 所以，幽灵们一但离开，那些骷髅便拖着锈蚀斑斑的武器缓缓朝这边靠近，像一支行动缓慢的军队一样无声地移动了过来。 它们的白骨嶙峋的身上还带着生前的衣物与盔甲，但都已经变成破破烂烂的模样，起不到什么防御能力，却让这些骷髅们看起来更为渗人。 它们本来是一些为追查腐化而来的冒险者、偶然经过的旅人或者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已死去的远古战士，它们都在这片土地上倒下，被这片腐化的沼泽吞噬，而这腐化又让它们重新站起来，举剑对向昔日的同族。 浓雾之中，魂火组成的幽蓝海洋浩浩荡荡，渐渐流动起来，往一个方向的一个地点逼近。 第505章 513.勇气的赞歌 “准备接敌！”尼尔立刻发出了指令。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冒险者领队，他当然知道牧师的“天国领域”无法拦住这些亡灵骷髅。 其实不需要提醒，其他人也早已非常默契地做好了战斗准备，调整阵型，娜塔莉横枪与尼尔一前一后地将巫师和牧师保护在中间，罗宁和罗斯玟法杖和权杖上已经开始蓄积起光芒。 “数量太多了，仅靠我们是杀不完的。”看着浩如烟海的亡灵群，尼尔当即做出了判断，他收起那把军用制式长剑，随后从脖子上取下了那条十字型的项链。 “不可固守，那样只是平白拖延时间而已……我们需要向前突进，杀出一条通往沼泽更深处的道路，找到这一切的根源。” 无论情况如何复杂，他似乎总能做出最符合局面的选择。 虽然，现在最明智的做法自然是往回撤退，离开这片危险密布的区域。他们在去找罗宁和罗斯玟组队以及事前商议时，也承诺过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便立即撤离，可看现在的样子，似乎罗斯玟牧师也全然不在乎这个承诺了。 这里的几个人都是那种为了全人类的利益可以抛却生死的家伙，当他们决定参与进这件委托中的那一刻，实际上就已经没有后退可言了。 尼尔将项链拿在手中，面对规模如此庞大的亡灵群，那条项链上的银十字架正发出太阳般耀眼的光辉，所照耀到的地方，连那些无意识的骷髅们都停下脚步，纷纷试图向后退去，却被后面的同伴拥挤的不得不向前行进。 “这……这是？！”在看到项链的瞬间，罗斯玟牧师因眼前的局面而变得庄严肃穆的脸上露出极为震惊之色，他惊讶地出声，连话语都结巴了起来。 很显然，那是一件神佑之物，每个教堂、修道院等场所都或多或少的供奉着一些，可达到像尼尔现在拿出来的这条项链的程度的，罗斯玟牧师从未见过，甚至都不曾有过耳闻。 “这是人类在与魔物和异族漫长的斗争史中所凝结的勇气。”尼尔用非常平淡无奇的语气给牧师进行了解释。 他像握住剑柄一样将项链握在手中，然后抬起胳膊，将项链高高举起，让它的光辉最大程度地破开浓雾，照耀到四面八方。 如海洋一般机械地向前流动的亡灵骷髅们居然在这光辉之中停止了前进，原本幽蓝的魂火都变得黯然失色。 而在这光辉的核心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古朴庄严的刺剑，剑柄正握在尼尔的手里。 “文明的开拓”。它是勇气的赞歌，是文明的守护者，是精神的传承，是刻在人类灵魂深处的关于进取的意志。 虽然它的外在表现与那些供奉在神像前的神佑之物颇为相似，但它却并非是神佑之物。神佑之物只在对抗亡灵时才会发挥作用，而“文明的开拓”在除人类之外的所有物种上都保持着可怕的压制力。 它对于除人类之外的目标所拥有的伟大力量并非来源于某些受人膜拜的强大存在，而是来源于人类自身，来自于千百年的抗争史中无数不屈的意识。 当凝视它时，所有人心中都自然地涌出一股莫名的勇气，仿佛自己现在正站在关乎人类文明安危存亡的战场上，与那些传说中的伟大英雄们并肩作战。 第506章 514.突围 骑士单手高举着刺剑，就如一位在世的神灵般威严。他看向前方的亡灵，目光冰冷又怜悯。 这是自从尼尔自无名守墓人那儿得到“文明的开拓”之后，第二次使用它。 第一次，在无意中让“文明的开拓”恢复成刺剑形态时，骑士使用它除掉了一位高阶亡灵级的死灵骑士，一位可以屠杀掉一整个小国的恐怖怪物。 而这一次，他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尼尔就站在原地，向着面前的空旷区域缓缓挥出刺剑。随着他的动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洁白光波从剑身翻腾而出，瞬间便席卷了他身前的扇形区域。 光波所经过之处，空气中幽蓝的雾气都为止退散，那些在半空飘摇的幽灵也瞬间被清剿一空，连消亡前的哀嚎声都没能发出，只留下一颗颗毫无光泽的结晶掉在地面，底下的骷髅则更是如割麦子时的秸秆一样的倒下，化作散落的碎骨。 通往前方的道路居然在一瞬间就被清理出了一条数十米长的口子，虽然很快便被从两旁不歇地涌来的亡灵重新填满，但也足够震撼人心了。 而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居然是某位骑士随手挥出的一道剑芒。 除了早已知道“文明的开拓”存在的娜塔莉之外，剩下的牧师和巫师都长大了嘴，满脸地写着震惊。特别是小巫师罗宁，甚至喃喃自语了起来。 “我的乖乖……有这东西，上次去修道院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拿出来……要是当时有这个在，我们至于会那样艰难？好几次都以为死定了……” 骑士并没有理会罗宁的碎碎念，而是又一次向前方挥出一道剑芒，重新清理出一片空旷之地。 他高举着光芒万丈的刺剑，率先向那片被清理出来还未合拢的口子冲去，剑指天空，恍若从幽暗的地面升起一轮太阳。 “趁现在——前进！！！” 听到领队的指令，其他人都迅速反应过来，跟随着尼尔的步伐向前迈进。 “哦哦哦！”罗宁发出一阵大鹅一样的叫声，也跟上了其他人的步伐。 在前进途中，四位冒险者也一直保持着阵型的完整性。作为冒险者领队的尼尔手持“文明的开拓”在最前方开路，被护在中间的罗宁和罗斯玟分别守住阵型的左右两翼，施展法术和神术将从两侧包围而来的骷髅和天空飘荡的幽灵消灭，位于阵型最后方的娜塔莉则负责清理掉那些从后方、或者罗宁和罗斯玟未能处理完的漏网之鱼，以手中的长枪击退或者击杀靠近牧师和巫师的亡灵骷髅，用自己的身躯和武器来作为他们的坚盾，确保队友的安全万无一失。 四人彼此信任，配合默契且各有分工，共同推进团队在浩瀚的亡灵海洋中缓缓移动。 一般情况下，这是那些经过长时间的磨合与训练的队伍才能达到的程度，可他们在第一次冒险途中就做到了。 这样的默契配合让几人都兴奋起来，激烈的战斗使得每个冒险者都热血沸腾，脸上现出红润的光泽，以至于完全忽视了正处于大股亡灵的包围之中所带来的压迫和恐惧，连攻击频率和移动速度都有了很大的提升，队伍在数不清的亡灵的包围中前进的速度丝毫未有缓减，就如同在闲庭中漫步一般。 第507章 515.团结一致 队伍坚定地向前方行去，破开无数亡灵的包围，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 娜塔莉挥舞长枪，将又一个靠近罗宁的骷髅敲成了碎片再反手一枪，将另一个试图向牧师挥动武器的骷髅挑飞，之后便立即快走几步，跟上队伍的前进速度。她此时血液的流动加速，心脏跳个不停，精神非常亢奋。 从四面八方，那些幽灵和骷髅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地涌来，尖叫着、狰狞着、挥舞着锈蚀的武器，无休无止地向中间的冒险者队伍发起冲击，在这样的局面之下，四人组成的团队就如飘摇在海洋中的一叶扁舟，仿佛随时都可能会被倾覆。 罗宁的火球和牧师的圣光在身旁肆意宣泄，每次都能消灭一大片的亡灵，前方时不时传来席卷整个天际的光芒浪潮，出现时总会在瞬间驱散四周的黑暗与浓雾，让腐化深重沼泽得以短暂的重见天日。 大片大片的亡灵像镰刀前的麦秆一样倒下，为了维护队伍的安全与前进的稳定，每个人都倾尽全力。 在这样的环境中，相信最怯弱的人也会暂时忘记死亡的恐惧。 酣畅淋漓，只有一个词能准确地表达出她此时的感觉，相信其他三人此时也是保持着和她同样的状态。 这就是冒险途中的魅力吧，与一些知心朋友们一起踏上一场危险重重的旅途，互相信任，团结一致，共同达成一个可歌可泣的目标…… 对于一些人来说，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活着。 他们永远不能停止前进，因为一旦停下脚步，就会失去重新出发的勇气，所以，他们必须永不停歇，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高昂的心宁静下来。 …… 这时，负责左翼的罗宁似乎发现了什么，他连忙出声向其他人提醒：“左拐偏三十度方向疑似存在进行中的战斗。” 几人朝他指出的方向眺望过去，果然发现亡灵浪潮中偏左方不到一百米处，一道凌冽的刀光穿透了近百米的亡灵海洋的阻碍，时隐时现，分外引人注目。虽然被密密麻麻的亡灵压制的厉害，却依然时不时的透露出倔强而孤傲的寒芒。 很明显，那是一个神佑之物所发出的光芒，正因如此，飘荡在半空中的那些幽灵才无法靠近其中之人，只有数不胜数的骷髅蜂蛹而至，渴求着生者的鲜血。 无际的亡灵浪潮中出现了两个漩涡般的节点——四人小队的位置，以及那边透出神佑之物光芒的位置，只余下对生者的憎恨与对鲜血的渴求的怪物们一波接着一波的向这两个位置发起冲击，试图淹没这两个从黑暗中透出的光明。 突然间，一道矫捷的身影跃起，在拿着弯刀在半空中旋转几周，那柄奇特的弯刀爆发处出惊人的嘶鸣，刀光暴起，将半径十米范围内的骷髅都一齐砍成数截，凌乱的白骨翻飞，落到三十米开外的地面上。 当刀光泛起时，这边的几位冒险者也籍此看清了那道身影的脸庞。 一位皮肤偏向黝黑的男人，裹着头巾，五官带有很明显的沙漠地区人种的特色，右手持着一把弯月型的弯刀，左手高举着一个光芒闪耀的……勺子？虽然很奇怪，不过那勺子应该就是替他驱散幽灵的神佑之物了。 第508章 516.决定权 “是他！”四人同时说道。在看清左手边正与亡灵鏖战的身影后，他们一眼就认出那正是昨天在旅店里见过的孤傲刀客，而尼尔更是明白，刚才在沼泽外围的时候，他也曾与这个男人有过碰面。 不过，在尼尔几次试图与其交流的时候，刀客都不曾理会他的示好，着实显得十分傲慢。 看来，刀客先一步进入了浓雾之中，凭借手里的神佑之物，他得以避免那些幽灵的侵扰，却也遭遇了大批的亡灵，陷入深深的包围之中，只得提刀奋勇而战。 不过，令尼尔在意的是，那刀客在亡灵群中移动的方向分明是迷雾更深处，而非身后的外围地带。 一个可能，便是他已经迷失了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但还有另外一个可能便是，他想要孤身一人突出重围，向着更深处行进。 以刀客之前表现出的性格倾向来看，他并不会是那种圆滑到可以随时放弃目标转身逃跑的人。固执、傲慢、不善变通、目中无人……这就是刀客在尼尔心中构建出的形象特征。 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和尼尔有些相似。 所以，尼尔觉得会是第二种可能——在陷入如此多的亡灵的包围之后，他也依然没有放弃目标。 呵！尼尔在心中笑起来。一人一刀，就打算越过这片亡灵聚集之地，去往沼泽更深处寻找腐化的根源……不得不说，这个沙漠里来的刀客确实有着超乎常人的勇气。 这一瞬间，他心中对于这个男人的印象好上了几分。 此时，那刀客虽然表面看来依然游刃有余，在无数的亡灵骷髅中穿梭迁跃，手中弯刀挥出的寒芒化作夜空中的圆月，所到之处，死而复生的亡灵重新变成散落一地的白骨。 他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高手，这的确没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缓慢，甚至一个不小心，没能闪避及时，还被某个骷髅挥舞着破剑砍中了一下，右臂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瞬间血流不止，在生者血液的刺激下，那些亡灵的攻击也越发频繁。 只要是稍微有点眼力劲的人都能看出，他实际上已经有些难以支撑了，神佑之物的光芒隐隐约约，那一丝光明被亡灵的浪潮所淹没只是时间问题，天上的幽灵绕着神佑之物的光晕来回游荡，随时准备伺机而动，将地上的生者变成和它们一样的东西。 就算他真的能坚持到成功突出重围，也一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让他无法再继续走下去。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片刻之后，自然是全都明白了那边的刀客所面临的局面，但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毕竟，对他们来说，只是在旅旅社里见过一面的刀客只能称得上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与他们这个冒险者队伍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而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话，又有几人会愿意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伸出援手呢？ 要知道，虽然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与刀客之间虽然只相距近百米，但这短短的距离间估计就挤满了成千上万个拖着白骨身躯的亡灵骷髅，清理起来极为麻烦。 有那把神异刺剑在，这点距离其实也不算什么，但是，那把剑是属于尼尔的东西，如何使用要取决于他自己的意愿，任何人也无法干涉。 所以，关键之处还是在于骑士愿不愿意对刀客伸出援手，在这件事上，他掌握着最终决定权。 第509章 517.孤独的人 三双眼睛的目光都凝聚在了骑士身上。 尼尔抿了抿嘴唇，又向前挥出一剑，消灭了一大片的亡灵之后，向左手边调整方向，握着刺剑的右臂一指，发出了作为冒险者领队的号令。 “保持阵型！收拢间距！全员转向左手三十度，牧师释放驱散，巫师准备好法术风暴进行承接，骑士做好施法间隙的近身防御……” “那么，前进！”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骑士将右臂向后拉，然后猛地刺出，从刺剑的前端，一道飓风般的螺旋状能量流立即便疾驰而去，将一切胆敢拦在路线之内的亡灵直接摧毁。 他毫不犹豫便做出了判断，并直接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选择。 …… 滚开滚开滚开！西奥多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将那些蜂拥而至的亡灵砍成碎片。他的身影敏捷地闪避着那些骷髅的攻击，试图找到通往沼泽深处的突破口。 但起到的作用根本微乎其微，每当他消灭干净周围一圈的亡灵，立刻会有另一批骷髅涌入四周的空白区域，仿佛无穷无尽，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才前进了不到两百米，要穿过这片亡灵密布的地域，不知得到何年何月去了。 自己真的能撑到那个时候吗？隐约之间，就连对自己的实力极为自信的西奥多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一丝怀疑——我真的是来完成一场称得上史诗级的委托，而非过来送命的吗？ 但在下一刻，西奥多还是固执地重复着挥舞弯刀的动作。他的人生中可没有“退让”这个词汇，西奥多觉得在战场上仓皇逃离是非常可耻的一件事。 所以，若是今天真的无法穿过这片亡灵，那我甘愿死在这里！ 一分钟，两分钟……到现在，估计得有一个小时了。西奥多踏进浓雾、陷入包围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从一开始的轻松惬意，到后来的全力以赴，直到目前还能勉力支撑，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淌而过，一刻也不停地挥动弯刀的手臂也渐渐酸痛起来，抬起都非常吃力，就如手臂上绑住了几块大石头一般。 不知不觉间，刀客的双眼变成一片血红，虽然他尽力抵抗，但沼泽的腐化还是渐渐侵扰了他的心智。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会变成某种失去理智的怪物也说不定。 一想到这个可能，就算是西奥多心中也不禁一阵恐慌，更加迅猛地发出一道道斩击。 比起变成那种面目全非的、毫无理智的怪物，他还是觉得就此死去要好一点。 刀客的举动越发疯狂，迎着前方涌来的亡灵一刀又一刀的主动发起进攻，完全放弃了防御和闪避，只想将这些死而复生的鬼东西碾成碎片。 短时间内，他便取得了很大的成果，从原来的位置向前方行进了约三十米，可自身也不可避免地挨了几下，骷髅锈蚀的铁剑从他没有穿戴任何护甲的身体上划过，拉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西奥多已经抱着必死的决意，不成功，便成仁。反正他没有任何亲人，也没有任何一位合得来的朋友，生命中的前二十五年都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自从那位收养西奥多长大，手把手教他刀术的老师傅过世后，这个世上就没有任何让他留念的地方了。 这些年，只有在四处旅行冒险时，西奥多才有一种自己正在给世界留下点什么、才会有一种自己是真正的活过的感觉。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或者化为沼泽里一个拖着锈蚀弯刀的骷髅，都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他的存在。 看似非常悲怆，但对西奥多来说，这样的结束，也许……还不错？ 第510章 518.援手 一个亡灵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摸上来，举矛刺中了西奥多的右肩。 那个骷髅与其他亡灵不同，它并非提着锈迹斑斑的铁剑、弯刀或者匕首，而是手握一把通体银色的长矛，就算变成了骷髅也依然能看出它身形的高大，威风凛凛的样子，居然还保留了几分帅气。 那把长矛也显然不是凡品，被埋在地下不知过了多久，重新跟着它已经变成亡灵的主人爬出来时依然一副崭新的、闪闪发亮的模样。 看得出来，它在生前应该是位难得一见的高手，不管走到哪个地方都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连那些住在城堡里的大贵族们都得给几分薄面……就和现在的西奥多一样。 可如今，也不过是一具在沼泽地里埋了不知多少年的亡灵骷髅罢了。 ……这就是我将来的样子吗？ 注视着那个手持长矛的骷髅，西奥多甚至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不知是受未知力量的腐化，亦或是长时间的战斗所带来的伤痛和疲惫的影响，他的意识越来越混乱，情绪也越来越暴虐。 周围，一大群亡灵涌上来，挥舞着白骨的手臂，眼眶中的魂火招展，似要将他撕碎，然后吞噬他的血肉。 就这样了吗？还挺不错的。 他几乎放弃了反抗，任凭那些亡灵残破的武器一点点接近自己，但在最后时刻，不知何起的求生欲又突然涌来，占据了他死寂的心灵。 “就这样放弃了？不，这不是你的性格，无论面临何种局面，你从不会选择放弃，也不会向任何人、向任何事物低头认输。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还是个孩子的你亲口对我说的，我希望你此生都能做到这一点。” 师傅的教诲突然在耳边响起。这段话，似乎是西奥多还在师傅手底下训练的时候，因为忍受不了那非人的训练时，师傅所说的。 那也是师傅第一次和和气气地与西奥多交流。 一位孤僻的老人向命运抗争了一生，最后一刻，他终于战胜了命运，获得了真正的自由。虽然，代价是他的一切。 “我当然……不会放弃！”西奥多咬紧牙，几乎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吐出来。 西奥多的身体中重新充满了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他握住刺入自己右肩的长矛，一用力，竟将其生生折断，随后握住自己的弯刀旋转一周，暴涨的刀光泛起，将周围的所有亡灵都击飞出去。 “喝！”他向前方的亡灵群冲去，如同咆哮着的恐狼，全身上下都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所有的肌肉群都保持成暴起的紧绷状态，甚至连一些略紧的衣物部位也被撑的裂开。 ——秘术·舍身。来自大漠深处的神秘力量。 但他还未与那些迎面而来的亡灵撞到一起，一道威势骇人的洁净光芒便先一步抵达前方的亡灵群，瞬间就清理出了一片空白区域。 西奥多抬起的弯刀楞在原地，不知是否还要对着面前的空地挥下去，积蓄已久的力量未能找到宣泄口，片刻之后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寻源望去，只见从右手边偏后的方向出现了一位手持刺剑的骑士，西奥多看不清骑士的脸庞，因为骑士手中的那把刺剑就如小型的太阳般光芒万丈，映衬的那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就仿佛降世的神明。 第511章 519.交流障碍 “你好！朋友。”尼尔将刺剑偏到身侧，遥遥地向刀客伸出一只手。 “我想，你需要一些帮助。” 在尼尔说话的时候，其他三位冒险者也出现在他身后。 ……是他们！西奥多一瞬间就认出了这几队给自己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的冒险者。 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又见面了。 按理来说，他们是过来帮助自己的，虽然并非是自己主动要求的，他们的帮助也不是太过必要——对于施展了舍身的西奥多而言，对于冲出重围也有了几分把握。 但无论如何，对于他人充满善意的援手，自己都应该进行回应和感谢。 于是，西奥多走近那队冒险者，想要表达自己的谢意，但刚一张嘴，一句话就言不由衷地脱口而出。 “哼！我自己能对付。”他的语气冰冷，就像站在自己面前的骑士是一位结怨多年的仇人一样。 ……坏了！西奥多心想。这下子，估计真成仇人了。 没办法，孤僻的太久，他在语言表达方面的能力确实非常欠缺，根本不知道到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人交流。 此时，西奥多不用想也知道，这几个冒险者对自己的印象应该会降到一个极低的程度。 但另他惊讶的是，面前的骑士却只是露出了一个淡然的微笑，似乎并没有在意他在言语中所透露出的恶意，除了那位年轻的巫师噘着嘴似乎略有不满以外，其他两位冒险者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呵！那样最好不过……” “但是，以你现在的状态，想要走出这片区域也许会有些困难。”骑士的目光将西奥多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注意力似乎放在他身上的那些伤口和血迹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非常显而易见。 ……这个人是在关心我吗？自从师傅走后，就从来没有人会在乎我的状况了。听到骑士的话，西奥多心中不禁有些温暖，他想要对这种善意做出一些回应，但酝酿好的话一经他口中说出来，感觉就瞬间变了个味道。 “我很好，用不着你们担心。” ……话音刚落，西奥多都恨不得立即抬起手抽自己一个耳光。这下子，连他自己都感觉刚才那句话真的是蠢到家了。 他本来想表达的意思是“我没事，谢谢。”可偏偏，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满是敌意的话。 究竟原因出在哪里？西奥多根本就不知道答案。 听到刀客的回应，罗宁的脸黑成了一团，若不是尼尔和牧师挡在前面，他几乎就要开口和那个不仅不领情，还异常傲慢无礼的家伙吵起来了。 但尼尔却依然一副淡然的模样，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满或责备的神态。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刀客身上，眼里光影交错，似乎看透了西奥多那隐藏在如豪猪一般荆棘遍布的外在之下的真实想法。 “当然，那是你的自由……”尼尔终于把目光从刀客身上移开。 “不过，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他看向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幽灵与骷髅，随手挥出一剑。 “……这位朋友，我诚挚的邀请你暂时与我们这个队伍同行。至于其他的事，先等我们穿过这些令人不悦的亡灵之后再说。” 西奥多正好因为刚才的话而感到无处下台，听到骑士发出的邀请，便想也没想地接受了。 他走进这个冒险者小队的阵型里，“哼！只是顺路而已，才……才不是答应了你的邀请。” “好好好，你说的是。”尼尔无奈地回答。 第512章 520.穿越包围 …… 一小时后。 经过漫长的艰苦奋战，环绕在周围环境中的雾气浓度终于肉眼可见的降低，能见度也越来越高。 亡灵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从地下大片大片的钻出来，目所能及的地方，只剩下熙熙攘攘的骷髅和幽灵还在漆黑的土壤之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远方，一道巨大的树一样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粗壮的树干拔地而起，冠影遮蔽了天空，隔着淡淡的迷雾，表露出如青晨一样的迷离景观。 在一段时间的共同奋战之后，新加入队伍的刀客似乎也融入了这个小群体。起初，罗宁还对刀客颇有隔阂，但在刀客几次从那些凶狠的精英亡灵手中救下他之后，罗宁的态度也变得正常起来。 他第一次救罗宁的时候，冷着一张脸说“我不会救你第二次，巫师。”可没想到短短几分钟之后，他便又用自己手中的弯刀为罗宁挡下了一个骷髅的锈剑，刀客当时就憋红了脸，尴尬地说“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那位刀客原来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呐！在明白这一点后，几人心中都泛起一丝感慨。 “看来，我们成功的越过了那片亡灵的地盘。”尼尔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其他人。 “虽然不知道它们为何在此止步，但也正好给了我们一点喘息的时间。”他的视线投向远方，那里，浓厚的迷雾之中，数不胜数的亡灵依然游荡着，偶然露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冰山一角。 “是因为那个东西的原因吗？”罗宁伸手指向远方的大树。 “这得有三百多米高了吧？哪儿会有树能长这么大的，就算杀了我，我也一定要说——那东西绝对有古怪！” 尼尔点点头，认可了罗宁的判断。“等一下我们就过去看看，但在那之前，得先补充好状态。” 他找了一个还算平坦干燥的地方，取出带着的宿营帐篷，几人自觉地一同动手，将帐篷支起来，又砍下几截枯木用罗宁的火球引燃作为篝火，几个最简单的冒险者营地就搭建好了。 在他们搭建营地时，刀客抱着手冷冷地站在一旁，并没有参与进营地的建设中来，只在篝火点燃之后，才拿出自己带着的干肉脯摆到旁边，有点拿出来分享的意识，却一言不发。 火焰吞噬着枯木，几位冒险者围坐在一起，拿出携带的水和食物大快朵颐，刀客则孤单地站在一旁，并没有参与进他们的圈子。 见此，尼尔起身走过去，伸出手拉住刀客的胳膊，然后略显强硬地将他拉了过来，期间，刀客只是微微一愣，却并没有抗拒，任凭骑士将自己带到篝火旁坐下。 “介绍一下，我是尼尔，图兰戴尔人。”他的右手首先在自己胸前拍了拍，然后一一指向娜塔莉，罗斯玟和罗宁，“这是格雷伊，罗斯玟和莫格尔，都来自法兰洛德的不同地域。” 介绍完毕，他向刀客伸出手，“你呢？朋友。” 刀客的目光中闪过一缕复杂，犹豫几秒，还是伸出手和骑士的手握在一起。 “西奥多，从东南方过来的。” “额尔拉柏？”骑士用疑问的语气说出一个地名。 看他的打扮、人种，大概率是来自沙漠地区，又说是从东南方过来的，尼尔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那个位于大陆东南方的七成的国土都被浩瀚的沙漠所覆盖的国度。 那是一个比摩尔克地区的环境还要恶劣一些的国度。 西奥多随口应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他其实并不太情愿让他人知道自己的来处，但不知为何，他在旅途中遇到的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来，西奥多对此非常疑惑不解。 难道，自己把“我来自额尔拉柏”刻在了脸上？他在脸上摸索了几下，心中不禁怀疑着。 第513章 521.同伴 …… “好啦！”罗宁大大咧咧地把脸凑过来，“既然如此，那西奥多就是我们的同伴了。” “同伴？……”西奥多重复了一遍，对于这个陌生的词，他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琢磨了好久才明白其涵义。 “尼尔，格雷伊，罗斯玟……”他一个一个地重新叫出几位冒险者的名字，视线从几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停在了灿烂笑着的罗宁身上，“莫格尔。” “叫我罗宁就好啦！”巫师将手臂倚在西奥多的肩膀上，那样子似乎他们俩甚是熟络，让除了西奥多之外、包括罗宁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别太放松。”尼尔一边分发着食物，一边说着，“等回去后有的是时间来闲聊，现在最好还是先休息一下，调整状态。” “我们可不能在这儿浪费太多的时间，过一会，必须得重新启程。” “好的！”罗宁回应一声，然后便坐回自己本来的位置上。 “没问题。”其他人也纷纷回答。 娜塔莉嚼着干粮，静静地观察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一直都让自己保持着沉默状态。老实说，其实她是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这时，一只拿着一块肉脯的手伸了过来。抬起头，发现那是队伍的新成员，来自额尔拉柏的沙漠刀客西奥多，而除自己之外，在场的其他人都已经捏着肉脯正嚼着了。 “我自己做的。”西奥多生硬地说了一句，眼神中隐约带着些许期待。 “哦，谢谢。”她接过肉脯，看着西奥多的背影走回去坐下，仰头喝起水来。娜塔莉想了想，还是将肉脯缓缓放入了嘴里。 首当其冲的是一股烟熏味，以及某种靠近海洋的沙漠地带所特有的苦涩。好咸，而且非常硬……她对于西奥多给的肉脯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了。 但慢慢嚼下去，就会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奇特、厚重而又柔熙，不知道是来自什么生物的肉与沙漠烈日的暴晒以及熊熊烈火的炙烤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非常独特的味道。 就如制作这些肉脯的本人一样，表面生硬冷漠，拒人千里之外，实际上却比谁都要友好温和。娜塔莉默默地联想到。 …… 趁此机会，罗斯玟牧师一个接着一个地为所有人都处理好了伤势，短暂的休息与进食也让队伍恢复到最佳状态。 身后，那些幽灵依然一刻也不停地哀嚎着，却并不越过那片浓雾环绕的地区哪怕一米，不知是何缘故。 也许前方有什么东西让它们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亦或它们其实是被什么不知名的存在有意识地控制住的？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但无论怎样，他们都该重新出发了。 前方，迷雾彻底消散，虽然天空依然乌云密布，依据他们踏进沼泽的时间来判断，现在应该正逢中午，而这里的过光线也依然昏暗的像是傍晚一般。 但是，仅依靠着如同傍晚时分的昏暗光线，也足够经验丰富的冒险者看清远处的景象了。 前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坦荒野，平坦到像是被人故意削成这样似的，而这片平坦却死寂的土壤之上，长满了形态怪异、漆黑而扭曲的杂草。 仅仅是手指粗细的杆茎顶着几片从最尖端生长出来的菱形叶片，却让人没有来头地感到一股压抑和窒息之感。 在这一大片草丛最中心的地方，一颗数百米高的参天大树拔地而起，巨大的树冠呈伞状向四周延伸，一直到平地尽头、荒野与迷雾所交界的地方。 第514章 522.藤蔓的巨树 事实上，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已经在树冠的笼罩之下——那棵巨大树木延伸出的枝丫遮蔽了荒野之上的整片天空。 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那其实并不是什么树枝、绿叶所构成的巨物，而是无数墨绿色、粗细不一的藤蔓的交集体，包括那根自平坦的地面上拔地而起的树干，其实也是由许许多多螺旋向上的巨大藤蔓所组成的凝结。 除开背后若隐若现的幽灵的哀嚎之外，四周听不到任何一点声音，安静的如同洛德兰最寂寥的午夜。 没有风，没有水，没有动物，甚至没有昆虫，这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下那些一动不动的扭曲植物以及中央那让人毛骨悚然的藤蔓巨树。 诡异的气氛在此蔓延，营造出一种让人心神不宁的氛围。 “我们……真的要过去吗？”罗宁咽了咽口水，微微颤抖的手臂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感受。 在打破了队伍中的平静之后，巫师索性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表达了出来。 “那看起来可不太好惹，我担心会出现一些难以想象的危险因素……不如，我们就这样回去吧？反正也获得了一些沼泽深处的情报，不算白跑一趟。”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这里着实怪异到可怕了，而且，除开他们自己之外，就看不到任何一位冒险者的影子了，甚至连留下的足迹都没有。 很算迷雾中的亡灵大军真的很难突破，但他们可并非是第一批来到安布莱拉的，全世界资深及以上的冒险者可不算少，其中也不乏有些和影骑士同等级、甚至还要比他更胜一筹的可怕家伙们存在，都以及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不可能还没有任何一位冒险者能突破亡灵大军抵达这里。 所以，在他们之前肯定就已经有人先一步进来了。但关键是——他们人呢？尼尔没有看到任何一丝有人来过的痕迹，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基本可以断言，前方的区域一定充满了危险，比之前的亡灵大军还要更加严峻的危险。 那么，要冒这个险吗？事实上，尼尔也一时拿不定主意。 但此时并非是有时间考虑的时候，所以，尼尔觉得既然自己拿不定主意，就采用最具传统、也最让人可以接受的方式——以民主投票来决定去留吧，自从西奥多加入进来之后，他们正好构成了一个五人小队，也就是说，一定会有一方占据多数席位，不会有平局的情况出现。 决定了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之后，他便看向其他几位冒险者，首先，是坐在一块铺在地上的亚麻布保养权杖的罗斯玟牧师，“牧师，你觉得呢？” “若是现在就走的话，那我们刚才那么拼命地要闯过来是为了什么呢？”一边耐心擦拭着权杖，牧师一边抬眸反问。 “而且，回去时还要将刚才的事情又重新再来一遍，不就都成了毫无意义的白忙活了吗？” 罗斯玟牧师的态度显而易见。在答应过来这边之前，牧师还百般叮嘱若是遇到无法对付的情况便赶快撤退，不过，自从踏上冒险旅程之后，他就似乎忘记了那茬一样，对于目标的信念比谁都要坚定不移。 第515章 523.死寂 得到牧师的回应之后，尼尔没有立即做出评判，而是又看向娜塔莉，“你呢？娜塔莉。” 正咀嚼着西奥多所带来的肉脯的娜塔莉立即将嘴里的食物团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水，便抬起脸，正色道：“无论敌人有多么强大，我都不会退缩。”她的回答其实是可以确定的。 尼尔的目光又看向西奥多，但还未等他开口，刀客便单手高举起弯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啊诶——”罗宁捂住脸尴尬地叫了一声，“好吧好吧，去就是了……毕竟我也不是什么胆小鬼，要知道，在安戈莱的时候我可是独自牵扯住数以千计的亡灵呢！”他开始吹嘘起自己的功绩来，试图为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五个人，现在得到的结果是三比一，赞成继续前进的人已经占据了队伍中的多数席位。也就是说，无论最后的尼尔会抱有怎么样的想法，赞成返回的一方都已经输了。败局已定，罗宁自然也不会再试图挣扎。 “那好。”尼尔突然笑起来，眼中充满了旺盛的进取之意。 “收拾营地，准备启程。” 他单手扬起刺剑，正对着那棵巨树的方向，“那里，就是我们下一个目的地！” …… 越是靠近藤蔓巨树的位置，那种令人心悸的恐慌情绪就越发的强烈，仿佛一直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注视着自己一样。 地面上那些扭曲的植物始终一动不动，仿佛早已枯死，然掐开茎叶后其中所流淌出的暗红色汁液却依然显露出它们保有的旺盛活力。 当一片漆黑的叶子被摘下时，原本一动不动的植物会极大幅度地颤抖一下，仿佛生物被伤害之后所做出的条件反射，从中流出的暗红又粘稠的汁液也像是半凝固的血液一般。整体而言，就像是从某种精怪故事里走出来的幻想物种。 就是这样的怪异草类，占据了这整片平坦荒地，其中没有看到任何其他植物或者动物的存在，只有这些漆黑扭曲的杂草一样的东西。 每株都有半人高，一直蔓延至目所能及的最遥远的距离和角落，分布广泛，生长的又极为密集，身处其中，仿佛行于一望无际的草原，只不过组成这片草原的“草”却有些怪诞。 它们是如何产生，又是如何在这片既无光线又无水源的区域里生存成长的呢？ 未知的最是恐惧。 …… 五人组成的冒险者团队静悄悄地走在这诡异的气氛中，谁也没有说话，连脚步也放得很轻，像是生怕惊醒了什么藏在植物丛中的怪物似的。 为减轻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所会带来的影响，娜塔莉早早地便进入潜行状态，先一步在队伍前方探路，用枪柄轻轻地拨开一株又一株的诡异杂草，环望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很可惜，她什么也没能发现。这里就像是一片被某种神奇的法术所定格住的世界，连时间也在此停滞，所有的事物都停留在某个时间节点，再也无法产生任何变化。 死寂，无声，萧瑟，而又诡异，而所有的这些组合在一起，就诞生出一种让人从意识深处蔓延的恐怖。 若是一直待在这里的话，无论什么人都绝对会被逼疯。那仅仅只是一个时间长短的问题。 最后上一周的班，就可以返校了??????? ?? 第516章 524.佣兵团 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是作为领队的尼尔，行走间都时刻摆出架势，隐隐护住后面的牧师和巫师。 因为西奥多的加入，所以断后和护住左右翼的工作就交给他了。冒险途中的一个要义便是: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第一时间保护好体质羸弱的施法者。 他们具有其他职业无法比拟的功能性和强大杀伤力，往往会成为扭转战局的存在，但自身却无比的脆弱，可能一不小心就死于混战之中了，所以时刻需要队友的保护。 于是，五人就保持这样的队形向前推进，虽然走了许久，都什么也没有发生。 难不成，他们判断失误，这儿居然什么状况也没有？但即便如此，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种状况一直到前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有人？娜塔莉向后回望了一眼，也从尼尔眼中看到了疑惑。她试图用表情与其交流一下，却突然意识到现在尼尔是看不到自己的，于是只要作罢，伸手轻轻拨开了挡在面前的草丛。 前方，一片圆形的洼地赫然出现在眼前，诡异的草丛终于在此止步，十多个服装统一的冒险者拿着各种各样的精良武器，正与一群绿鳞片红眼睛、手持简陋的石制武器的蜥蜴人精英交战。 虽然人数与蜥蜴人相比处于极端的劣势，但这群冒险者居然稳稳地压制住了蜥蜴人，正一点点地将那些人造的魔物逼近**部，那些巨型藤蔓所产生的空隙中。 从那些空隙里面，还有源源不断的蜥蜴人正涌跃跳出，张开利齿密布的大嘴无声地嘶吼。看来，它们的巢穴就隐藏在巨树之下，以蜥蜴人一刻也不停地补充的兵力来看，天知道里面有着多么大的一个空间。 在巨树根部的一圈，地势变的非常低洼，这也是她们在远处没能发现这边的战斗的原因。 “极意佣兵团的人。”这时，尼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俯身的娜塔莉抬起头向后望去，只看到了骑士英朗的下巴。 他看不到娜塔莉的身影，但依然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极意佣兵团？”娜塔莉从潜行中显露出来，既然已经发现了事件所在，那就没有再继续潜行的必要了。 “一群终日为金钱奔波的家伙。”尼尔给她，也是给身后跟上来的其他人解释道。“既是有属于自己的编制与基地的正规佣兵团，又是冒险者协会登记在册的冒险者团体。” “他们对利益的嗅觉格外敏感，且实力不俗，每个成员都算得上是普通人中的精锐，在东边的几个国度之间有一定名气，这次过来，应该是看中了那一百万赏金。” “哦……那我们还要过去吗？”看着前面正与蜥蜴人交战正酣的十多个人，娜塔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罗宁也将脑袋伸了过来，想要听听尼尔的意见。 “先等等看。”尼尔一直关注着前方的战局，视线从未有过偏离，“我有种感觉，这里的情况……不会仅仅只是一群蜥蜴人这么简单。” 于是，五个人都蹲在漆黑的草丛之间，透过间隙看着前面的极意佣兵团与那些精英蜥蜴人打生打死，那模样确实显得有几分猥琐，若是有人看到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发笑。 第517章 525.无意之举 虽然从后面的树洞中一直都有大量的蜥蜴人涌出，但依然还是被那十多个人类稳稳压制，即便一刻不停地补充兵力，也无法阻止即将败退的命运，渐渐被逼至洞口附近。 它们的数量以极快的速度损耗，短短的一点时间里，这片区域之中就已经堆积了大量蜥蜴人的尸体，或被冻成碎屑，或被烧成焦炭，亦或被砍成一截一截。 “他们之中的那三个巫师实力还算不错。”注视着被其他冒险者围在中心的三个身着法袍的身影，尼尔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 看得出来地上堆积的尸体大部分都是那三个巫师造成的，其他人只是起到一些保护和辅助的作用。 “虽然比不上那些出自古老家族、传承和资源丰富的巫师贵族体系的法术大师，但也比罗宁这样的学院派小年轻要强得多。” 听到尼尔拿自己去与那边的几个巫师进行对比，罗宁有些不满地撇撇嘴，但没有说什么——虽然很让人失落，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边的几个同行确实要强过自己。嗯，也就强那么一丝……一丝丝。 罗宁放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可我还年轻啊！比那边的几个老头子年轻多了！年轻就代表着潜力！就代表着未来！就代表着希望！就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可不是那些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家伙能比的！ 他满脸悲愤地试图和同伴们解释，但在酝酿了一番之后，罗宁又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可能只让自己更加的尴尬，便默默地咽了回去，和同伴们一同全神贯注地偷窥起那边的战局来。 极意佣兵团的人确实有几分本事，短时间内就已经将战局压制到了离蜥蜴人涌出的树洞前不到十米处，成果斐然，队伍里的巫师已经开始谈笑着商量战功分配方面的事情了。 但随着一个巫师心不在焉地丢出一发火球，打中了那棵巨树由粗长扭曲的藤蔓所构成的树干之后，异变徒然而生。 那些本还举着石矛嗷嗷叫着扑过来的蜥蜴人一下子就如落潮时的海浪一样散去，纷纷钻进了后方的树洞里，行动匆忙，动作急促，似乎在害怕什么即将到来的东西一样。 “怎么回事？”看到蜥蜴人的动静，被围在人群中的巫师忍不住发声，“它们也会畏惧吗？” 身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用手指向他之前发出的火球击中巨树的位置。“看那里……” “嗯？”巫师顺着同伴指出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树干上被火球烧成漆黑的部分正在一点点脱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墨绿的藤蔓让人不安地疯狂生长，填补了法术造成的空缺。 “恢复能力这么强……”巫师忍不住感叹一句，然而就在此时，原本原本一动不动的巨树居然肉眼可见地向两边偏移了一些距离，十分轻微，就像一个人突发性地颤抖了一下。 巫师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在下一刻，从天而降的藤蔓就将他直接卷起，拦腰捆上半空。 “啊？啊！——”巨树前的区域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但随后便被痛苦的尖叫所取代。 第518章 526.巨树的意识 在娜塔莉她们的视角看来，只见无数成年驮兽腿部粗细的藤蔓从头顶的树冠上垂下，似如某种邪魔的触须一样，以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缠上了极意佣兵团那些人、还包括一些没来得及逃进巢穴的蜥蜴人的身躯，将他们全都倒吊至半空中。 随后，更多的与吊起佣兵的那些相比要显得细小一些的藤蔓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涌来，覆盖到这些佣兵和蜥蜴人的体表，几秒钟之后，便将被束缚住的目标裹得严丝合缝，外在就像一个墨绿色、由植物纤维所编织成的、捕住了猎物的蜘蛛所缠出的食物团一样，任何一点间隙也没有露出，连他们的呼喊都被封锁在里面。 一瞬之间，本该始终保持平静的树木突然活动起来，就在她们眼前，组成巨树的藤蔓疯狂生长，向外延伸出去的树冠都缓缓收回，待完全收束成一股之后，又从顶端开始逐渐分裂成两支，像是两条墨绿色的粗长手臂，在高空摇曳、扭曲、挥舞，就如同一头体型巨大的、处于沉睡状态却被突然惊扰到的动物一样，猛然暴起，向四周的空气中释放它的愤怒。 这东西居然是……是能够活动的？眼前看到的一幕彻底震惊到了一行人。 虽然早就料到这棵树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不曾想到事实会是这么的离奇。 这棵巨大的植物明显是像动物一样有着清晰的自我意识，且从已经表现出的极大的攻击性和暴虐之意来看，它根本不会是什么善类。 在此之前，他们并非是不曾听闻有长着植物外表的魔物存在，像是被囚禁在国立物种研究院里用作制造致幻剂的“幽灵枝”便是其中一种。 可面前的这棵由藤蔓组成的树……真的太大了，大到让人根本就不会怀疑它会是一个有着自主意识和攻击性的独立个体，顶多只会认为它是作为某些不能暴露的事物的掩饰而存在，或者干脆就是某种摆在明面上的、最为高端的那一类幻术。 而树脚下藏着的蜥蜴人巢穴则恰恰证明了前一点，当看到源源不断地涌出的蜥蜴人时，每个再场的人都会以为这就是它的主要作用了。 谁会想到，比危险的蜥蜴人巢穴更危险的，其实是树木本身。 并非是那些蜥蜴人利用它来建造了一个庇护所，恰恰相反，实际上，是它利用那些蜥蜴人组建起了一支避免有人打扰到自己沉睡的护卫队——这一大批的蜥蜴人其实都可以算作是它所饲养的附庸，是它的仆人和奴隶。 从某种功能性的意义上来说，这类人造的物种也算是回到了它们的本职工作上。 而现在，由于这些不称职的护卫的差劲表现，导致极意佣兵团的家伙们逼近了它们的巢穴，并用随手的一发几乎偏离到天上去了的火球打扰到了它们的主人，那棵巨树的沉睡。 于是，苏醒之后的巨树便向它那些失职的仆人和无礼地闯入它领地的人肆意倾泻它的怒火。 通过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几位冒险者同时得出了最具可能性的猜测。当前的所表露出的局面并不复杂，能想到这些并不算太过困难。 第519章 527.悲悯与愤怒 这个时候，被树藤裹得死死的佣兵和蜥蜴人的叫唤都已经平息了，那些吊在半空中的墨绿色虫茧一样的物体也停止了晃动，渐渐沉寂下来，随后便逐渐开始变得干瘪，藤蔓向内部收缩，仿佛里面的物体已经被抽干了一样。 终于，巨树所闹出的动静安静了一些，那些藤蔓也同时飞速抽身而退，墨绿色的茧状物缓缓张开，里面却没有了那些被关进去的人类和蜥蜴人的身影，只剩下一道细长的古怪物体独立其中，外形和大小与四周的地表所分布的漆黑植物格外相似，但植物的茎叶却更偏向于红色，从这个状态下观察，甚至还能发现其所带有的一些接近动物脊椎骨的特征。 这……该不会？娜塔莉本能地放开了扶在身边的植物上的手，一股彻骨的冷气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心里明显感到不妙，一扭头，发现其他所有人也都是同样的反应。 在目睹了那些奇怪植物的诞生方式后，还能保持冷静实在太过奢侈。 难怪这些东西看着如此阴森恐怖，原来它们根本就是由一个个生物体转化而成的！以一条条脊椎骨作为基础模型！这附近的一大片古怪植物，少说也得有成千上万了，如果它们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形成的话，那这棵巨树得杀了有多少人？ 感情并非是没有人能够闯过亡灵群进到这里，原来是都被这棵怪树永远留在了这边，留在了沼泽深处！ 他们从未离开，甚至此刻，他们就陪在几位冒险者身边！ 之前在扎营时尼尔和牧师就对那边分布的一大片亡灵而感到奇怪过——怎么会有如此密集的亡灵群分布的？ 亡灵的形成前提是必须要有人死去，以安布莱拉的情况，根本就没有拉起这么一大片亡灵的条件，就算是历代堆积的尸体，除非这里曾经作为古战场而存在，否则也绝对到不了如此庞大的数量。 那么，剩下的死亡数量是从何而来？ 当见到刚才的情景时，这个问题就已经有了答案。 “哦！神明在上！”其中以罗斯玟牧师的反应最为强烈，这个虔诚的神职者在直面这残忍而可怕的一幕之后，连握住权杖的手臂都颤抖起来。 他低低的惊呼一句，然后便开始对着身边的那些古怪植物进行最虔诚的祈祷，一刻也未曾停歇，仿佛永远也不知疲倦，似要化解这附近积压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气和憎恨。 牧师的神情悲伤、肃穆又怜悯，他的情绪和举动也感染了其他冒险者，让再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泛起一种难以表达的厌恶与痛恨——对于这一切都始作俑者，面前的巨树的痛恨。 它的所作所为，就算是深渊入侵期间行事方式最残忍的恶魔见到后也会感到自愧不如！它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连天国最圣洁与神圣的光辉都无法为之掩盖！ “我们必须除掉它！为世界除掉这个怪物！”娜塔莉劲量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牙齿却依然难以自制地咬的吱吱作响，眼里的画面中都带上了一丝血红。 面前看到的一切确实让她出离愤怒了，手中的漆黑长枪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看来寄居在里面的大团长此时也是同样的反应。 娜塔莉劲量克制自己，平静地对看起来同样愤怒的同伴们说着，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却越来越像审判庭上法官对被告的指控。 “无论它是什么！无论它来自何方！无论它有何目的……” “它都得为它的罪行迎接最终的审判！” 第520章 528.除魔 绝不能让它继续留在这世上，做出更多的残忍与暴行……注视着满天飞舞的藤蔓，娜塔莉依然毫无惧色——再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让现在的她感受到恐惧的情绪，即便这些藤蔓刚才当着她的面轻而易举地杀掉了一个绝对精锐的佣兵小队。 虽然在面对如此强大的存在时，不禁不转身逃跑，反而还迎难而上，多少会显得有些幼稚和不自量力，但却也流露出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悲壮与史诗感——就如独自跃入深渊地狱，持剑刺向恶魔军团领袖的圣马丁。 他最后给世人留下的只是一道孤单的背影，但世界却永远记住了他的精神，并将他最后的背影用最宏伟的笔触绘制到教堂的墙壁上，突出勇敢、无畏与牺牲的力量。 自从与审判者相互接受的那一刻起，与这些相同或类似的精神就深深地刻在了娜塔莉的意识里，成为她时刻需要维护和秉持的信条。 审判者是为审判罪行而诞生的，若是当如此恶劣的罪行出现在眼前而放任不管，那这个称呼便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倒不如立即拔剑自尽为好。 以残酷对抗残酷，用暴力制止暴力，籍此来守护光明与正义，为弱者复仇，令施暴者扶诛，这就是审判者的使命，也是她在余生中所要追逐的目标，为此，她可以舍弃一切，包括生命。 今天，就算身边的同伴们都选择离去，娜塔莉也会独自挺身而出，向着面前的巨树扬起枪尖。 还好，这里的几个人都是些不要命的家伙，包括刚才还畏畏缩缩的罗宁——他的怯弱自然只是表象，在安戈莱修道院的那天夜里，这个年轻的巫师就已经向全世界证明了他内心深处所隐藏起来的勇敢。 “理应如此！”尼尔第一个站出来表达对娜塔莉的支持。骑士伸出一只手放到娜塔莉肩膀上，似乎在为她灌输一些信心。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罗斯玟牧师停下祈祷，双手死死地攥住权杖，两眼通红地看向其他人。“神灵会庇佑我们的高尚事业！” “我们得干掉它！”罗宁将一条手臂高高举起。“就像干掉安戈莱修道院的黑巫师一样！” 刀客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挥了挥手里的弯刀，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自从之前闹出了一些不愉快之后，他似乎终于学会了闭嘴。所以，虽然西奥多的举动依然显得那么的傲慢和神气，但却不再让人觉得厌恶。 几秒钟内，五个人便飞快地达成一致。 “那好！”尼尔看向神情激昂的众人，抬起左手中的军用长剑，用剑尖拨开身前的怪异植物，“准备！” “我们上！”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几人同时从那可怕的植物丛中踊跃而出，以最标准的阵型在巨树前的空地上排开。 而这个时候，巨树正扭动着繁多的藤条，将吊在半空中的由人类转化成的植物猛地插进一边的空气，成为一株株新诞生的恐怖植物。 当发现又有一批人类闯入了它的领地时，巨树立即发狂般扭动起全部藤蔓。它抛下了还未种下地的“植物”，顶端如手臂般的两束藤条高高抬起，然后极速地挥舞着向几位冒险者所处的位置砸来，巨大心藤蔓束划过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带着铺天盖地之势，恐怖而又惊悚，像一个处于暴怒中的人类对打扰自己家伙进行摧毁式的打击一般。 但当它看清楚来人的形象时，数百米高的巨大树身却非常拟人地剧烈颤动了一下。 第521章 529.熟悉而陌生 “准备闪开！分散站位！”当巨树的藤蔓束仿佛山岚崩塌一样地从头顶压制而来时，尼尔立即对其他人大吼道。 几人的反应都非常灵敏，于一秒钟内就完成了从威胁目标点向两边闪避而出的动作。 但当他们转头看时，却发现巨树的手臂一样的藤蔓束并没有如预期一样地砸下，而是落到一半就停留在了半空中，仿佛在空气中凝固了一样。 “……怎么回事？”和娜塔莉跳到同一边的罗宁张口问，然而娜塔莉也只能回以一个一无所知的动作。当她朝另一边看过去时，发现其他三人也是同样露出了疑惑的神态。 头顶的藤蔓束又开始动起来，然而却不是下落，而是往上抬起，最后，回到了她们还未走出植物丛时的模样。 刚才还愤怒无比的巨树不知为何平静了下来，一阵夹杂着沼泽中和亡灵身上的腥臭味道的微风吹过，浮动那些位于藤条末端最细小和柔和的须藤，让周围的空气中透露出一股离又怪异的氛围。 因为巨树的奇怪举动，原本正准备样迎接一场恶战的冒险者也都举着武器楞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平静下来的巨树，娜塔莉心里居然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它似乎并非是一个没有理智与情感的恐怖存在，反而非常复杂。 她似乎能感觉到面前这棵巨树所流露出的非常拟人化的悲伤与无助，就像一个流落在外无家可归的孩子、一只被行驶中的驮兽货车碾断了腿的小狗。 好熟悉……好熟悉……我应该是认识它的，而且，它应该也是认识我的…… 此刻，面前的巨树居然给她一种久别重逢的好友一样的感觉。但娜塔莉可以确定自己此前从未见过这棵巨树。 这似乎与在纳沙塔的魔法店里遇到那个精灵巫师时的情况非常相似，却又好像完全不同。 但究竟是哪里不同，娜塔莉也说不上来。 “如果它是一个人形生物的话，我毫不怀疑它现在正试图想对我们说些什么。”另一半的尼尔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他恰到好处地对面前的情况进行了一番描述。 ……为什么会这样？娜塔莉对于自己察觉到的东西感到非常不解。我们曾经见过它吗？它曾经认识我们吗？一连串的疑问通通涌现而出，又积压在心底。 ……它只不过是一棵树罢了，而且还是一个杀人无数的邪魔，是一个我必须要抹除的存在。 但如果不是，那么为什么它在见到我们之后会做出如此怪异的举动，表现出如此复杂的情感？ 这些问题，她根本就无法找到答案。 于是，娜塔莉决定不再去想那些。抛去刚才的念头与思考，面前的巨树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凶残、暴虐而恐怖的东西，一个理应得到审判的可怕邪魔。 娜塔莉刚开始松动的意志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它是什么东西，无论它的本意为何，无论它与自己等人是否存在什么联系……它都必须为那些残暴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才是娜塔莉现在唯一想要达到的目的，没有任何事情能影响到这个目的。 我将给罪行带来最终的审判，除此之外，只余下忏悔与怜悯。 “导师！”她向右手边的骑士喊道。 在一种近乎超自然的默契的作用下，尼尔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骑士扬起手中的军用长剑与光芒万丈的古朴刺剑，将长剑横在身前，然后把刺剑指向巨树的树干中部地带。 “所有人做好准备！我们主动发起进攻！” 第522章 530.主动进攻 “巫师，牧师，准备进行试探性攻击！用你们引导时间最短的法术！” “娜塔莉，西奥多，我们一起顶上去吸引首领的注意力，给罗宁他们创造进攻机会！”尼尔一条一条地下达命令，在他的指挥有条不紊地进行中时，巨树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在扎根于荒地上数百米高的庞然大物面前，五位冒险者毫无畏惧地站成相对分散的两排，拦在前方的是两位骑士和一位沙漠地区的刀客，他们都手持武器微微弯下腰，紧盯着巨树的手臂一样的藤蔓束伺机而动，随时准备闪避攻击、进入防御状态或发起冲锋。 站在后方的是一位牧师和一位巫师，他们的法杖和权杖都散发出隐晦而神秘的光辉，显示着正有法术处于引导状态。 “准备——”尼尔一边对身后喊着，一遍高高举起刺剑。 “放！” 随着最后一个声调落下，一红一白的两道光芒从他们身后飞出，越过三人的头顶，向巨树的位置疾驰而去。 是引燃与神圣裁决，罗宁和罗斯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两种杀伤力较低、后续却带有持续性控制效果的法术和神术用于初次接触首领时的试探性攻击。 比起飞行弧度非常大的引燃，移动路径几乎呈一条直线的神圣裁决先一步地抵达巨树的树干，但那道白色的光芒没入树干之后，却如同石沉大海一样，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的巨树依然不为所动，根本没有发生任何看得见的反应。 牧师的神术居然对它不起任何作用，也就是说，它本身并不受到圣光的谴责和制裁。所以，这棵巨树并非是什么偏于黑暗和堕落的东西，不是他们之前所猜测的某种奇特的恶魔或者亡灵等。 但当后面的引燃抵达那些相互紧紧缠绕着的藤蔓时，却立即在树干状的藤条上翻腾起将近一米高的焰火，绚烂的光芒染红了周围的阴暗，将那一刻的火光映在每个人的眼底。 “成功了！”罗宁兴奋的惊呼声从身后传来，蕴含着按捺不住的喜悦。 确实值得喜悦。引燃所展现出的效果非常良好，这代表组成它的大部分结构依然是普通的木质，也就是说，它依然是一种活体的生物，一类体型巨大的植物。 但鉴于巨树先前的模样，它又带有许多的动物身上的特征，所以，娜塔莉更倾向于认为它即是某种植物，又是某种动物——它是一个介于植物与动物之间的存在。 信息已经明朗，毫无疑问，它还是个活着的生物，既然是还存活着的，那就代表它可以被杀死（尽管死去的也可以再被杀死一次，比如那些亡灵等），鉴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就算是常规手段，也是对它存在一定威胁的。 初次接触首领的试探性攻击，可以说是圆满地达成了预期效果。 不过，罗宁的笑容还未保持多久，就被上方传来的一道刺耳的声响打断。 那是一种非常古怪的声音，并非是出自声带、喉咙或者制造出来的乐器，反而像许许多多的木材和树叶叠加在一起相互摩擦而产生声调，低沉暗哑，让所有听到的人都瞬感头皮发麻，心神恍惚。 “它……它又动起来了！”罗宁高昂的惊呼声响起，瞬间就传遍了整片区域。 第523章 531.第一波反击 众人一齐抬头望去，眼中确实是看到了无数触手一样满天乱舞的墨绿色藤蔓。 在树干被法术点燃之后，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巨树重新回归到暴躁，它的整个身躯都气愤而痛苦地扭曲着，手臂一样的两道巨大的藤蔓束重新开始挥舞，从中延伸出的无数细小一些的藤蔓像是触手一样的扭曲、生长，一部分伸向树干之上着火的部分，不顾一切地将其完全包裹，再松开时，法术导致的火焰由于被隔断了空气而已经熄灭，只在树干上留下一块无比刺眼的漆黑碳化的痕迹。 而其他的藤蔓则疯狂生长，短时间内就遍及了头顶的所有区域，无数细小的藤蔓拼接成一个巨大的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光与空气进入的笼子，遮蔽了这一方天空。 本就昏暗的光线更加的暗沉下来，直到仿佛午夜一般地伸手不见五指。不得已之下，牧师只好施展光亮术用于暂时的照明。 圣洁的白光幽幽亮起，非常柔和却又穿透力十足，居然将被藤蔓所笼罩的全部范围之内都照得能隐约看清。罗宁再给每个人都附加上幽暗视觉，这样一来，因光照所带来的影响就完全不成问题了。 “我们再次激怒它了！”娜塔莉低声说了一句。她能感觉到巨树之前带给她的那种别样的熟悉感正渐渐褪去，它刚才所流露出的那些复杂的情感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混乱和愤怒，像是其他魔物一样，对于自己的领域遭到打扰和入侵时的愤怒。 它重新是一个毫无理性可言的邪魔一样的疯子了，没有任何交流和相处的机会。 “这是必要的过程！”尼尔回答，他时刻注视着正在头顶上方漫天扭曲着的触手一样的藤蔓，神情完全保持紧绷。 骑士的瞳孔突然收缩，“保持注意！准备迎接它的第一波反击！” 果然，头顶正上方的藤蔓突然分离开来，然后从中伸进一条似巨人手臂一样的藤蔓束，带着千钧之力飞速砸下。 这压迫感十足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准备——”尼尔大喊，随后深吸一口气，“散开——！” “轰！～”巨大的藤蔓束与地面接触的刹那，巨大的声浪带着可怕的威势席卷而来，将他的最后一个声调都淹没在这令人窒息般的轰鸣里。 像是一座小山丘于眼前倒塌了一样，可怕的气浪震得几人都向两边飞跃出去，滚滚烟尘翻腾而起，蔓延至几层楼的高度，完全遮蔽了冒险者们本就阻碍重重的视野。 “咳咳～”娜塔莉在烟尘中挣扎着爬起来，混乱之中，她摸到了另一个倒在她身边的地上的人的手臂。 她扶住手臂将其拉起来之后，才发现那是罗斯玟牧师。 “眼镜……咳！我的眼镜！”被她扶起来的牧师没有其他任何反应，首先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新俯下身去，在一片混乱之中摸索起来。 过了几秒，牧师终于摸到了他掉落在地的单边眼睛，但等他捡起来戴上时，才发现镜片已经碎成了无数细小的部分，完全不能再使用了。 “该被吊在十字架上烧死的！”牧师十分心疼地将眼镜揣进怀里，不顾形象地怒骂了一句。 …… 第524章 532.理性孤岛 在牧师寻找他的单边眼镜时，娜塔莉开始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样？她试图寻找其他三位同伴的身影，但由于眼前一片烟尘弥漫，娜塔莉只能看清身边的一点点距离。 通过这微薄的视野，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附近的区域只有罗斯玟牧师在，而其他人的身影通通都没有踪迹。 应该都往另一边去了。她暗自寻思。 在巨树的藤蔓束砸下来时，五人分别向两边闪避，想来，自己和牧师跳到了同一边，而其他人，现在都应该在另一边吧。 娜塔莉走到罗斯玟牧师身边，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动静，确保能在任何突发事件中对牧师进行最及时和周到的保护。 还好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了一会，满天的烟尘便散去，将被掩盖的一切都暴露在眼底。 她们之前所站立的地方上出现了一条河床一样的沟壑，宽度大约有十米，一直延伸到巨树根部前面一点的位置，就如大地身上的的一道丑陋的伤痕，将这片空地分成相互隔绝的两边。 而在上方，刚才落下的藤蔓束已经重新抬起，高悬于头顶，缓慢地移动着，似乎随时准备进行下一次的攻击。 娜塔莉和罗斯玟牧师站在被砸出的裂痕左侧，尼尔、罗宁和西奥多就在裂痕对面的右侧地带，万幸，几人都好像并没有在刚才的袭击中受伤。 当她看到裂痕对面的情况时，站在对面的尼尔也发现了她们的处境。 骑士抬起一只手，向她比出一个“一切安好”的手势，娜塔莉也赶紧回了一个同样的手势，传达了自己和牧师这边的信息。 见到所有人都相安无事，娜塔莉才彻底放下心来，将注意力全都凝聚到左手边的巨树之上，紧盯着那些触手一样的藤蔓的动作。 因为刚才的袭击，巨树彻底露出它的真实面貌，表层的墨绿色纷纷掉落，展现出内部深黑而暗红的部分，不知是各种材质，看起来几乎就像是大量凝结在一起的、保留了许多变质了的血丝的肉团。 无数飞扬出去、遮蔽了天空的藤蔓也全都转变为了血肉一样的颜色，相互缠绕在一起，灵活地伸展、旋转，看起来已经和长在海怪和邪魔身上的那些触手没什么区别。 与其说是一棵树，现在的它更接近是由血肉组成的生物体了。 之前还只是令人心慌意乱的沉闷的压迫与恐怖，而现在，则更添了几分狰狞和扭曲，还带着无法言喻的恶心。 突然之间，娜塔莉感到了一种非常极端的恐慌与焦虑从内心深处没有来头地升起，让她眼前所看到的画面全都变得扭曲起来，强烈的晕眩让她的脚步都开始不稳，前后踉跄了几步。 难以自制的暴虐和破坏欲如同潮水一样地涌来，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情绪，理智就如洪水中的孤岛，在汹涌的浪潮中摇摇欲坠。 很……很奇怪……娜塔莉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轻微的疼痛之后，浓郁的血腥味开始在口中蔓延，并不算好受，但却让她的意识重新回归现实。 就在刚才，当她看向身边罗斯玟牧师的背影时，居然产生了一种将其一枪刺穿的冲动，甚至连手臂都已经抬起来，以枪尖指向了牧师。 还好在最后的一点理智下，她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控制住了心底的极端情绪。 第525章 533.情绪浪潮 回过神来，娜塔莉长长呼出一口气，连忙放下指向牧师后背的长枪。 ……呼～刚才怎么回事？还好没做出什么无法挽回之事，否则…… 但想到这儿时，她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自己跟罗斯玟牧师之间又有什么间隙和过节呢？当然不存在。那么，自己刚才怎么可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而且，刚才的那样极端的情绪是从何而来？一回忆起自己刚才的样子，现在的娜塔莉都觉得一阵后怕。 残暴、凶厉、极怒、憎恨……那是我吗？她自问。不，当然不是我！甚至可以说，与真正的她根本就完全相背。 这绝对是不正常的。 娜塔莉本来放下的心又渐渐提了起来。 “您有察觉到什么吗？”她对背对着自己的罗斯玟牧师随口问道。 然而她的询问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牧师正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仰头望天，似乎正在发呆。 但是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上方可没有什么容易让人陷入沉思的蓝天白云或者星空什么的，只有无数暗红偏黑的触手一样的细小藤蔓所组成的网状屏障，牢笼一样的屏障。 “牧师？”她再一次出声喊道，“罗斯玟牧师？乔治·罗斯玟先生！” 但无论她怎么呼唤，牧师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空气中安静的仿佛午后的休息室。 娜塔莉心中的不安随着时间而逐渐增长。 她保持住警惕，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靠近牧师的背影，伸手在罗斯玟牧师的左肩上点了点。 “先生，您还好吗？” 牧师呆立的身影终于动了动，缓缓转过身，然而却不复平时那副严谨考究中透露着和善的模样。他的表情异常扭曲，眼里一片血红。 怪异的罗斯玟牧师嚎叫着高高举起权杖，势作向娜塔莉打来，然而早有防备的娜塔莉先一步动手，在权杖落到自己头上之间就在牧师头顶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下。 “咚”的一声闷响，牧师的身影一截一截地倒了下去。 “对不起了……”娜塔莉连忙双手托住牧师无力倒下的身体，在心中默念。 不过，倒下的牧师却立即又摸着脑袋站起来，但是神情已经平复，似乎已经回到了正常状态。 “嘶……发生了什么？”摸着头上被娜塔莉刚刚敲出来的凸起，罗斯玟吸了口凉气，非常疑惑地发问。 “我哪里知道……”娜塔莉一脸无辜地扭头看向地上被藤蔓束砸出的沟壑对面。 要解释起来似乎很麻烦，所以，她干脆不进行解释了，就这样随便搪塞过去吧！ “是吗？……”牧师奇怪地摸着脑袋，也跟随着娜塔莉的视线看向沟壑对面。 十多米开外的另一边，只见罗宁正鬼哭狼嚎似的嚎叫着，尼尔和西奥多正一人一边地按住他的手臂，防止罗宁肆意乱来。 虽然罗宁尽量激烈地挣扎着，但碍于巫师的单薄身体，他根本就无法撼动两个身强力壮的近战类职业冒险者，然而又一直未曾放弃挣扎，那倔强的模样连娜塔莉都有些为之动容。 不过，若是抛开两人的友谊不谈，沟壑对面正在进行的一幕确实显得非常滑稽可笑。 第526章 534.精神污染 “……那是罗宁？”在看到罗宁现在的样子之后，牧师吃了一惊，然后扭头看向娜塔莉的位置。 娜塔莉点了点头，“是他。” “他应该被什么东西影响到了心智……嗯包括您刚才也是。” 她看向那棵巨树的方向。那家伙是这儿最值得被怀疑的目标。 而当她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时，娜塔莉才意识到周围环境中的异常以及当前情况的严峻程度——不止是娜塔莉自己，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似乎被什么干扰了。 而在地面上裂痕的起源之处，那棵树分明就固定在原地，在发动了一次袭击之后就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从表面来看，它似乎重新安静了下来。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以巨树的树干为核心，一个肉眼无法直视的、无比庞大的领域力场正缓缓展开，覆盖了方圆几百米之内的地域。 在这无形的力场之中，某种可怕的气氛在这片被笼罩的天地之间蔓延，肆无忌惮地侵蚀着几位冒险者的精神，仿佛要将他们的意志摧毁，从人类转化为漫无目的游荡在荒野中的狂魔。 “……”牧师指着处于发狂之中的罗宁，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虽然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刚才竟是那样一副丢脸的模样，但在看到了他们现在所面临的局面之后，他又立即将准备说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已经不算年轻的牧师自然是明白此刻不是在意那些事情的时候，只是脸上有些挂不住罢了。 “……某种可以影响精神的能力？”罗斯玟尴尬地笑了笑，便对娜塔莉问着，但还未等娜塔莉作出答复，尼尔的喊声就从沟壑对面传来。 “当心！这片地方现在充满了中等强度的精神污染！控制自己的意识！不要被任何情绪所影响！” 精神污染？原来如此。 娜塔莉和牧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恍然大悟的神态。 精神污染。那是个极其稀有的词汇，但倘若一但出现，就代表着事态已经发展到非常严重的程度。 因为普通的怪物是不可能会掌握这类听起来就十分高端能力的，只有一部分来自异世界的天外来客，以及与那一部分天外来客有过接触的“眷属”才会懂得如何使用这种无形又恐怖的攻击手段。 而如此大面积的精神污染区域……看着矗立在面前如直冲云霄的山峰一样的巨树，娜塔莉的脸上泛起难色——天知道她们究竟遇到的是一个什么怪物。 只要是与天外来客扯上关系的存在，就都会变得非常麻烦和棘手，这是一个在冒险者界广为流转的常识。 然而提到异世界的来客，娜塔莉又突然想到一个无法说出口的名字。 ……但塔利安。娜塔莉记得自己遇到那个神秘的存在时，正是上一次经过安布莱拉沼泽期间，那时祂也打算腐蚀自己的精神，让自己成为祂的眷属。 祂现在还留在这里吗？而沼泽里出现的这一切，又会是祂造成的杰作吗？ 强大而神秘的天外来客、异世界的全知之魔，以及……给安布莱拉带来灾祸的污染之源。似乎非常有相通之处？ 不知不觉间，娜塔莉想到了这些问题。且自从娜塔莉想起但塔利安之后，她便感觉但塔利安即是污染之源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第527章 535.邪魔乱舞 在她思索期间，沟壑另一边的罗宁也在尼尔和西奥多的帮助下恢复了正常。 虽然如此大范围的精神污染相当耸人听闻，但只是中等强度的话，还不足以给意志和心态都高于常人的冒险者带来太大的麻烦。 牧师和巫师的短暂中招其实也还算处于情理之中——毕竟，他们的体质比其他三人要弱很多，更容易受到各类控制效果的影响。 但没等她们松一口气，前方就又一次传来那种如同许许多多的藤蔓摩擦而发出的巨大声响，尖锐又刺耳。 似乎是发现了精神污染对这一队冒险者毫无用处，巨树重新变得活跃起来，无数或粗或细的藤蔓在半空中穿插交错，如同邪魔的触手一样灵活。 “又要来了！”注意到巨树的动作，牧师连忙出声提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娜塔莉不禁感到一丝疲惫，但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她只得重新做好防御准备。 巨树所带来的压迫感确实太强烈了，山崩地裂一样的砸击，笼罩着超大范围的精神污染攻击，现在又开始有了新的动作……它的几波攻击之间根本没有间隙，没有给她们任何一点喘息的时间。 然而就在几人摆好架势准备进行闪避或防御，却发现满天交错在一起的藤蔓只是一道一道地编织成网状，并没有砸落下来的意思。 正当几人疑惑不解时，周围的地面却开始震动起来，虽然非常细微，但还是被冒险者们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 “在地下！——”娜塔莉和尼尔几乎是同时出声向沟壑对面的同伴相互喊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两人话音未落，无数成人手臂粗细的触手一样的藤蔓就破土而出，偷袭一样的迅捷地缠上了冒险者们的腿脚。 如同蟒蛇或者绳索一样地缠紧她们的腿部之后，那些藤蔓便开始弯曲，同时一刻也不停地向上抬起，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就将几人完全倒吊起来，呈现出头下脚上的姿势。 沟壑两边都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娜塔莉的声音自然也在其中。从地下破土而出的蛇一样的藤蔓确实非常惊悚，突然被缠住腿脚倒吊起来也的的确确让她惊慌失措了一秒。 但也只是那刚开始的一秒，等她回过神来之后，便立即稳住心态，用有些不便的右手抽出悬在腰间的长剑，往上面就是一划，那些灵活的和触手一样的藤蔓就立即断开，她也得以从束缚中挣脱开来。 得以脱身的娜塔莉在地上翻滚数圈，躲开了那些触手再一次发动的袭击，顺便又挥出一剑，将也被藤蔓倒吊起来的罗斯玟牧师解救出来。 虽然因为娜塔莉没有在罗斯玟牧师头朝下地落下来时出手进行搀扶，导致牧师的脸与黑黝黝、湿漉漉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就是了。 不过想来，宽厚大量的牧师也不会太追究于这些细节。看着正捂着喉咙痛苦地向外吐出嘴里泥土的罗斯玟牧师，娜塔莉默默地想着。 拉着牧师连番躲过几次袭击之后，她终于找到机会向另一边看了一眼。 尼尔他们的情况要比娜塔莉和罗斯玟牧师这边顺利的多，在被突如其来的藤蔓偷袭而短暂失衡之后，西奥多的反应非常之快，他矫健的身躯凭空旋转一整圈，手中的刀光如月影般划过空间，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就将三人从束缚中解救出来，重新降落至地面上。 此时，在娜塔莉眼中，三人正背对背站在一起，围成一个三角结构，各自应对着从不同方向袭来的藤蔓。 第528章 536.狂乱之地 不过，她马上就没有多余的精力、也没有办法去关注尼尔他们那边了。 因为钻出地面的那些刚刚被她用剑砍断的藤蔓又开始疯狂生长、拔高，并从顶端平整的切口处开始不断演化。 待到藤蔓生长到两个成年人的高度后，在圆柱形的藤蔓顶端逐渐形成一个奇怪的物体。刚开始只是一个不规则的瘤状物，最上方又着一道十字形的、完全合拢的裂口，就像是从花树的枝条上结出的还未开放的花苞。 随后，从那道十字形的裂口处，四瓣叶片一样的组织开始分化、向外张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演化，渐渐显露出一个古怪的口腔一样的雏形，其中密布着大量森白的圆锥体，就如同一颗颗细小的尖牙一样，而在这些圆锥体中央的位置，一个幽深的洞口连接到下面的藤蔓，像是动物用来进食的咽喉。 最后，一株株长着如野兽一般的大口的恐怖植物出现在这片蔓延着精神污染的区域之内，每一株的高度都大约有近三米，从顶端生长出来的巨口的尺寸大到可以将一个成年人完整地吞下去。 这些可怕的植物借助深埋进地底的藤蔓的支持，像直立起上半身的毒蛇，对被它们包围在中央的人类露出狰狞面目。 “我的圣光啊！！！”牧师侧身躲过了一株张开口朝他扑去的古怪植物，眼睛睁的像两个铃铛。 当那些植物形成之后，便立即向几个无处可逃的人类发动了袭击。她们被这些突然生长出来的植物包围到一个直径不到两米的狭小空间中了，看不到外界的情况，视野中只有数不胜数的摇晃着脑袋的怪异植物，白森森的牙齿散发着对血肉的饥渴。 空气中，令人心神不宁的精神污染还在继续折磨着每个清醒的人的神经，而在周围的地面上，无数张利齿遍布的大口向她们同时袭来……若是有个怯弱的人面临这一幕，恐怕会当场吓得昏过去。 “趴下！”娜塔莉一边将枪高举过头顶，一边对牧师喊道。 罗斯玟牧师闻言，当机立断地在周围的一大片怪异植物的袭击中俯下身体。 “嗬啊！”娜塔莉紧握枪柄，模仿着西奥多刚才的模样纵身跳起来，直到离地大约有三十厘米的位置，扭转身体两周，顺势将长枪舞动七百二十度，锋利的枪尖正好在周围那些植物头部之下的藤蔓上一扫而过。 娜塔莉轻轻落地，周围的那些扑过来的植物却突然呆立着不动了，三秒钟之后，那一圈长满利齿的大脑袋才缓缓从藤蔓之上滑落。 在同一个高度区，周围的一圈藤蔓都被整齐地切断，大量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喷涌而出，就像断头台上刚刚被斩首的罪犯。 但还未等她为自己取得的成果感到高兴，掉落在地上的头部就迅速枯萎，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取殆尽了似的，而在它们原来生长的位置，从藤蔓上那些被切断的地方，像血肉一样蠕动着的植物纤维正疯狂生长，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就又显出许多大嘴的雏形。 一眨眼的功夫，一排长着巨口的植物就已经完全恢复过来，重新对中央的人类露出狰狞之态。 第529章 537.神圣烈焰 娜塔莉没有犹豫，立即故技重施，将藤蔓之上那些新生的头颅再次砍落。 然而之后不到十秒，它们就立即恢复过来，仿佛娜塔莉刚才的举动从未实施过一样。 几次循环之后，娜塔莉终于也感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疲倦。 “根本没完没了了……”她不禁叫苦不已。 “罗斯玟牧师！您有什么办法吗？”不得已，她只能向唯一还在自己身边的同伴求助。 “不确定……”牧师也是一脸苦意，“但我可以试试。” “那好！”娜塔莉挥舞长枪，劈开一个咬过来的巨口植物。 “您躲到我身后，我会给您争取一些时间！”她一边应付着越来越多的古怪植物的攻击，一边对牧师说。 事实上，牧师本来就一直就躲在她身后，娜塔莉说这句话的原因主要是给牧师一个心理准备，同时也让两人进行一个行动上面的信息互通。 施法系职业在准备法术时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娜塔莉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罗斯玟牧师等会开始施展神术的时间里，她必须作为牧师最坚固的壁垒，同时，为了牧师能安心施法，她必须要让牧师也知道和相信自己的防护能力。 罗斯玟牧师没有做出回答，但从身后响起的念动咒文的声音已经代替了他的回应——牧师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或者是完全相信娜塔莉的能力，他已经接受了这个建议，并立即开始行动起来了。 而随着牧师的行动，她们周围的光线也渐渐明亮起来，照的那些植物大嘴里的利齿更显森白恐怖。娜塔莉同时还感觉到身后一点点开始温暖起来，全身都变得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但她目前可没有时间细品这种奇妙的感觉，因为周围的那些又一次复生的植物又开始朝着两人的位置扑了上来。在牧师引导神术的时候，这些恍若不死的家伙们可没有闲着。 娜塔莉只得一刻也不停地挥舞长枪，动作大开大合，坚定地守护在牧师周围。她亲手将一株株的古怪植物顶端上长着巨口的脑袋砍落，又看着它们在不到十秒的时间里重新生长出来，就这样循环往复，直到牧师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以神圣的光耀，化为至高之焰，净化世间污秽之物！flamme sacrée！” 周围的空气突然震荡起来，周围的温度开始显著的升高，但升到一个十分微妙的范围时便停住了，并不让人感到炙热，只会有一种十分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午后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那种感觉。 从娜塔莉身后，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化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向外扩散，在这令人目眩的光芒之中，周围的那些古怪植物开始冒出一缕缕青烟，组成它们的物质开始一点点分解，直至支离破碎。 那些植物挣扎着，纷纷像蛇一样地扭曲着，却无法阻止被金色的火焰点燃、灼烧的命运，最终在空气中彻底分解，却连任何痕迹也没有留下，地面上，只剩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被那些藤蔓钻出来的坑洞。 娜塔莉和牧师俩人保持警惕地在原地待了一会，确认那些植物真的没有再复生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第530章 538.幻影迷踪 “呼～”罗斯玟牧师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总算是解决了……还挺费劲。” “您还好吗？格雷伊骑士。”看到娜塔莉向自己这边走来，牧师随口问了一句。 娜塔莉保持着沉默，正如她一贯的作风，对于这一点，牧师没有任何怀疑。 “如果您有哪里受伤了，那我可以帮您……呃！” 牧师痛苦地低呼一声，表情也扭曲起来，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脸上满是震惊。 轻轻走过来的娜塔莉悄无声息地抬起手臂，在牧师不曾提防的情况下刺穿了他的胸口。大股大股的鲜血沿着枪柄和牧师的衣物涌出，顷刻间就将地面染红。 “你……你？！”感受到胸前泛起的剧痛，牧师抬起头，想要质问娜塔莉为什么要这么做，却发现面前的女骑士的身影一阵变化，最后，转化为了一个长着绿色鳞片的蜥蜴人，手中精致的漆黑长枪也变成了一柄用木材和尖石头随意制作的简易石矛。 蜥蜴人的大嘴张开，上下两排牙齿正向外滴落着某种未知的粘稠液体，一股腥臭味铺面而来，长长的末端带有分叉的舌头几乎伸到了牧师的脸上。 ……幻象？眼前发生的一切让罗斯玟牧师感到莫大的恐慌和惊惧，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 简易的石矛还插在他胸口，蜥蜴人的大口又已经向牧师的头部咬过来了。 不得已，罗斯玟牧师只能强忍着胸前的剧痛，身体扭成一个怪异的角度，躲过了蜥蜴人蛇一样扑过来的大口，然后抬起法杖强行释放出一个灵魂震慑。 灵魂震慑的冲击将蜥蜴人击退，连带着蜥蜴人手里的石矛也一同从牧师胸前拔出，大量的血液瞬间泼洒出来，在半空画出一道由点点液体拼成的、红色的弯月。 牧师捂住胸口，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用一只手将权杖支在地面才勉强保持着站立。因为短时间内的大量的失血，牧师的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恍惚，眼前的时间仿佛地动山摇，无数的重影叠加在一起，让他分不清幻觉与现实。 此时，牧师知道应该立即对自身进行援救，而且看这伤势的严重程度，应该只有大治疗术能救回来了。 但他知道自己目前所面临的局面并没有安稳到能给他进行施法的机会，因为那个被震退的蜥蜴人又挺着石矛冲了上来，伸长舌头，红着眼睛，蛇一样的头颅疯狂摆动。 牧师咬着牙，再一次举起法杖。 “禁锢魔物！” 从虚空中伸出的金色锁链捆住了冲过来的蜥蜴人，将其固定在原地，无法进行任何动作，只能看着牧师的方向无能为力地扭头嘶吼。 暂时制住了蜥蜴人之后，牧师首先从腰间摸出一瓶随身携带的止痛药灌下去，让感受到的疼痛降低一些，便稳住心神，闭上眼睛，开始以自己为目标开始引导大治疗术。 大治疗术的引导时间长达十多秒，期间施法者不能受到干扰。但罗斯玟牧师已经没有时间去确认当前所处的环境是否安全了。 他的生命正随着时间而一点点流逝，当完全流逝干净的那一刻，牧师的灵魂就要往生天国了。 虽然罗斯玟牧师也和其他的神职者一样会对这个结果感到由衷地欣慰，但它不能现在就到来——至少，不能是今天。 第531章 539.迷惑 …… “尼尔，罗宁！”在那些奇怪的植物被完全消灭之后，娜塔莉突然看到骑士和巫师就位于自己身前不远处，正往她目前的位置走来，西奥多蹑手蹑脚地跟在两人后面，就像是一个学艺不精的刺客。 “你们怎么过来的？”她有些愉悦地迎上去，一边开口问着，一边扭头看向旁边的沟壑。 但她的视野里并没有看到刚刚被巨树的藤蔓束所砸出的沟壑——根本什么也没有。 ……嗯？ 难道牧师的神圣烈焰还能改变地形？娜塔莉不禁回头看去，想要问一问罗斯玟牧师，但她并没能找到牧师的身影。 ……怎么回事？罗斯玟牧师呢？刚才还在后面的……娜塔莉呆滞在原地，对自己看到的一切感到非常疑惑不解。 “你们有看到罗斯玟牧师吗？”她向往这边平静地走来的骑士和巫师发问。 但两人都并没有回答，他们只是向前走着，脸上无比的平静，看不到任何表情。 疑虑和不安从心底浮现，渐渐在脑海中弥漫。 “尼尔？罗宁？西奥多？”她轻轻呼唤着，但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有问题！尼尔和罗宁绝不会是这个样子！西奥多也绝非是那副刺客的模样。 娜塔莉即刻做出了这个判断，对沉默着靠近的三人打起十万分的提防，但表面上依然装做毫不在意地也向两人靠过去。 与他们离得越来越近，娜塔莉也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怀疑——她所看到的尼尔和罗宁绝不是真实的！依据她以往经历各种幻境而得到的经验来判断，自己很可能是又陷入了某种程度上的幻觉之中。 ……不太妙啊。那真正的他们都去哪儿啦？是只有自己一人遇到了这种幻觉，还是其他所有人都遇到了？如果是后者，那他们此时都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但娜塔莉越发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当娜塔莉与几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三米时，尼尔和罗宁突然暴起发难，举起剑和法杖就向娜塔莉袭来。 但早有防备的娜塔莉反应得要更为迅速，枪尖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先一步地挑开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扫到一旁。 光影变换，现实扭曲，当受到攻击后，举止怪异的两人终于露出了真容——两个长着绿鳞片的红眼睛精英蜥蜴人，只有三根指头的手里拿着捡漏的原始武器，此时正向她怒吼着。在两个蜥蜴人的长脖子上的同一个位置，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向外涌出属于魔物的血液。 娜塔莉认出来那是她刚刚的一击所留下的伤痕。 ……果然！真的是幻象！证实了自己的怀疑的娜塔莉感到一阵庆幸，之后便主动向已经被打倒在地的两个蜥蜴人发起攻击，两枪刺出，便飞快地结果了这两个试图伪装成她的同伴从而进行偷袭的蜥蜴人的生命。 看到如此状况，还在后面一点的“西奥多”也顾不上伪装，直接提着弯刀冲上来，却刚好撞上了娜塔莉收回而又反手刺出的长枪。 这下子，“西奥多”也变回了蜥蜴人的模样，枪尖穿过它的长脖颈，让它无法再前进一步。 最后这个蜥蜴人狂乱地挥舞着手中可能是从某个倒霉的冒险者手里夺来的军用短刀，依然不断朝娜塔莉挥舞着，但动作也越来越无力，最后挂在长枪上，彻底不动弹了。 直到这个时候，娜塔莉才缓缓地从蜥蜴人的脖颈中抽出长枪，手臂一扬，便甩掉了审判者之上沾染的魔物血液。 第532章 540.巫术时刻 她刚才在解决这三个蜥蜴人的过程中居然丝毫没有感到费劲，轻轻松松，十分随意之间，这些已经不算弱小的蜥蜴人精英就已经平躺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了。 娜塔莉还记得她上一次来到这片沼泽时对付几个普通蜥蜴人都非常费劲，而现在居然也表现的像个高手的样子了。 想到这儿，娜塔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感慨。她本来还没有任何感觉的，但这样看来，她在这段时间中确实算得上是进步的飞快。 虽然她对此依然没有任何概念，不过，也许的确有什么正在发生改变。 …… 所以，真正的他们呢？娜塔莉提着长枪，目光环顾四周，想要找到几位同伴的踪迹。 她似乎立即便找到了，在不远处，一些身影正缓缓走来。那正是尼尔他们的形象，但娜塔莉的神情却变得无比紧张。 因为那些身影中，每人都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在尼尔身边，还有数个同样打扮的尼尔正结伴行走着，许多个罗宁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一大片罗斯玟牧师紧紧挨着彼此，西奥多弯刀上闪耀的寒芒汇聚成波澜壮阔的海洋……甚至，娜塔莉还发现了她自己的身影，一排排提着审判者的女骑士组成一个小方阵，就如一支小规模的集团军似的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这么多啊！”她的面部肌肉无法控制地抽搐了几下，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刚刚还感觉自己比先前有了些许进步的娜塔莉又开始感觉力所不及。 这该怎么应对？被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包围起来的娜塔莉在头脑中飞快地思索了片刻，却发现自己完全对当前的局面束手无策，毫无思路。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吗？她颇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然后毅然决然地举枪，准备放手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来。 但此时，却突然有一道深邃肃穆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仿佛神灵口中说出的律令。 “万般幻象尽皆消散，此域之中得见真实。” 随着这道庄严的声音，一股强大、却无法直观地看到的无形气场从天际横压下来，一点点蔓延至这片区域的每个角落。 每当那气场向前蔓延一点，被笼罩入其中的区域便会发生一些光影上的扭曲，随后便会露出被幻象掩盖着的真实面貌——原本那种布满蜥蜴人尸体的、遍地坑坑洼洼的满是战斗痕迹的黑色土壤，被从地下钻出的藤蔓所造成的细小孔洞，以及一个个拿着简陋的原始武器、吐着长舌头的蜥蜴人。 “睁开眼睛！侦破迷蒙！”那声音再次出现，倘若怒吼，又带着某种教诲与训诫之意。这一次，娜塔莉也终于听清了那道声音的音色——那是尼尔的声线。 而随着这道声音落下，眼前看到的一切景象终于完全褪去，露出世界的本来面目。 介于植物与动物之间的巨树狂乱地挥舞着无数触手一样的藤蔓，尽显扭曲之态。 而在巨树附近的地面上，一大群蜥蜴人正向着沟壑两旁的两个位置点包围靠拢，一个是娜塔莉和牧师现在所处的地方，另一个则是罗宁和西奥多所在之处。 而尼尔……此刻，骑士的身影正凭空漂浮在蜥蜴人集群的上方，身后的暗色斗篷随风飘荡，四肢都笔直地舒展，手中攥着两团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火焰团，眼睛发射出仿佛能穿透一切的至极红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烨然若神明。 “极致的恶意，驱使不息恶火！” 第533章 541.天火焚烧 念动咒语间，尼尔将两手之中的火焰团糅合在一起。 霎时，沸腾爆裂的巨响传遍整片区域，阴暗的天空一时间居然被染红，厚重的积云犹如火焰在翻滚燃烧。 “恶火天降！” 尼尔突然张开双臂，整个人在空中呈现出一个十字。被糅合在一起的火焰团完全沸腾，却又立即往上方的天空升去，彻底点燃了云层。 天上仿佛突然下起雨来，但降下的却并非是凉湿的水滴，而是一个个成人头颅大小的火球，从上方锁定了地面上的每个角落，在火雨的范围之内，整个地表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地方。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蜥蜴人都纷纷狂乱起来，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一般，拥挤着往之前钻出的树洞那边而去，试图逃回巨树的庇护之下。 然而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又因为互不相让的争抢的影响下，它们逃回树洞的速度和效率低到令人发指，甚至还有一部分直接被同类的脚步所淹没。 已经来不及了，无数的火球从天而降，仿佛带着上天恶意的可怕雨点，顷刻间，就将还暴露在外面的巨树和巨树之下的蜥蜴人完全引燃，火光冲天而起，与火红的天空相互映衬。 当然，也有一部分火球朝着娜塔莉等人的位置落下来。 ……根本避无可避，无处可逃。因为无论往哪个方向移动，都会面临数个火球的袭击。 尼尔所进行的竟是无差别攻击！娜塔莉瞬间就表情一凝，对于这种规模阵仗的法术感到有些窒息，但又别无他法，只好双臂抱头，闭上眼睛，尽量祈祷砸到自己的火球少一些。 她准备用身体来硬抗住这波法术攻击。但过了几秒之后，她并没有感受到预料之中的灼烧和疼痛——似乎并没有一个火球砸到她这里来。 ……难道是我的祈祷起作用了？ 她疑惑的睁开眼睛，却发现原来是有一道由红色的能量所组成的法术屏障笼罩住了自己周围，火球砸在屏障上，如同水流一样地溜走，丝毫无法对被保护在里面的她和罗斯玟牧师造成任何影响。 透过半透明的红色屏障，她还看到沟壑的另一边有个位置也支撑起一道相同的红色法术屏障，将罗宁和西奥多罩住其中。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了。 娜塔莉抬头向上方望去，只见尼尔依然悬浮于半空中，双手五指张开，红色的丝线一样的光芒涌动，分别为地面上的两个位置的法术屏障提供用以维持的能量。 他自身并没有躲在法术屏障之内，然而那些火球在落下时却仿佛有意识地绕开他的位置，没有碰到他一丝一毫。 而除了法术的施展者尼尔，以及处于法术屏障保护之下的几位冒险者之外，其他的各种事物都遭了殃。 插进四周地上的那些由生物转化成的杂草在高温的作用下开始一点点融化，变成一堆堆粉末和血水，向树洞内奔逃的蜥蜴人在第一波火雨之后便立即损失了大半。它们的鳞片几乎与人类的精炼锁甲相当，但在那些由法术能量所构成的火球之下仿佛纸张一样脆弱，丝毫没有防御能量。 每个火球落到蜥蜴人群中，就仿佛机械师联合会的那些家伙们所研制的高爆弹一样爆裂开来，将一片一片的蜥蜴人炸成碎片，血肉横飞，尸横遍野，却又立即被火焰所点燃，不到片刻，那一大片的蜥蜴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只余下一堆堆浅白的灰烬。 第534章 542.伤痕累累 ……真是令人震惊的力量！娜塔莉心里只剩下这个想法。虽然知道作为巫师的尼尔会非常强，但这恍如神迹的一幕着实令她感到震惊。 点燃天空，炙烤大地，随手之间便可扭转战局……如同天罚一样地降下火雨，甚至还能在施法中将同伴保护的滴水不漏。 原来这就是出身自古老的大型巫师贵族家庭、继承了千百年悠久历史传承的巫师的真实力量与面貌，无论是个人天赋，亦或是接触到的知识，都并非是罗宁这样的学院派小巫师可以比拟的。 …… 地面上的蜥蜴人都尚且如此，而那棵巨树，则因为其庞大体型和原木一样的材质，在火雨中自然就成为了首当其冲的存在。 无数的火丛兴起，分布于巨树之上的每个部分，从一边蔓延至另一边，藤蔓的枝条、根须和树干的都被迅速点燃，在焚天烈火中疯狂而爆裂的燃烧，恍如一场盛大的烈火宴会。 枯萎、碳化、消弭……生物体一样的巨树在火光中笼罩中痛苦地挣扎，如同死亡来临之前的绝望抗拒，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如果只用火焰就能消灭这个首领目标的话，似乎……有些太过简单了？ 不知为何，看到巨树的痛苦挣扎，娜塔莉心里不禁浮现出这个想法。虽然尼尔所施展的法术弄出的浩大威势令人无从怀疑，但娜塔莉还是不禁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可能是在潜意识里，她就觉得这个东西不会是这么好对付的。 而就在她想到这里时，变化正巧出现了——在几道目光的共同注视下，巨树之上燃烧着的火焰渐渐停止蔓延，虽然依旧持续着，但似乎并没有再继续给巨树带来什么损伤。 巨树停止了挣扎，天上的火雨还在持续不断的掉落，却无法再深入那些藤蔓一丝一毫，落到上面，如同给巨树披上了一件火红的外套一样。 “……起风了。”有人在娜塔莉耳边低声说道。她转过头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尼尔已经降落到自己身边，顺带着将罗宁和西奥多也用法术转移过来了。 “嘶……您也受伤了？牧师。”罗宁首先注意到的是罗斯玟牧师胸前的大片血迹。他此时的情况也不太好，左边肩膀几乎被砍缺了一块，左腿也诡异的扭曲着，看那个弯曲的弧度，可以肯定里面的腿骨应该是断掉了。 这些看着都感觉疼的伤势让罗宁的脸庞都有些变形。此时，他是被西奥多搀扶着的，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西奥多身上也带着些肉眼可见的小伤，但没有罗宁的这么严重。 “我已经处理过了。”牧师一只手摸着自己胸口新长出来的血肉，也依然心有余悸。他刚才真的是与天堂只有一步之遥。 “倒是你……”牧师看向罗宁，声音中带着关切和歉意，“你还好吗？伙计，很抱歉，刚才我给自己进行治疗的时候已经耗尽了精力，现在连一个神术都释放不出来了。” “没问题！”罗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比哭都还难看，“这点小伤不……嘶～”他的微笑牵扯到了左肩的伤势，罗宁疼得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照顾好罗宁和牧师。”尼尔回过头去，他是对三人中唯一还算保留了战斗力的西奥多说的。 “接下来的战斗你们都不要再参与了。” 第535章 543.风声 刀客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建议。 罗宁早已疼的连嚎的嚎不出来了，自然不会发表意见。牧师倒是想说些什么，但碍于自己现在的状态，在加入战局只不过是在给同伴们拖后腿而已，于是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缓缓来了一句：“千万当心。” 如此，尼尔便重新转过头来，看向娜塔莉，“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得靠我们两个来应对了。” “听候差遣。”娜塔莉毫不畏惧的回答。事实上，她很荣幸自己能与尼尔这种等级的巫师并肩作战，也对她们的行动目的而感到振奋。 为消灭危害重大的邪魔而倾尽全力，直到伤痕累累也不曾退缩……这才是作为一个冒险者所该有的生活，而并非是像协会里的大部分人那样只为了追求财富、名誉和地位。 这让她感到一种熟悉的信念和发自内心的理想，高尚又充满敬意，就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以往还作为神官骑士时的日子。 就如同一支悲壮而又辽阔的史诗。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能过上安定平和的生活，是因为有另一些人提前帮他们承受和背负了一切危难，用身体组成城墙，将痛苦和悲伤阻挡在外，把欢笑和喜悦留给其他大部分人。 守护一切值得被守护的美好，守护着无数普通人不算波澜壮阔却还算安稳的岁月，将灾难阻止，破除隐藏起来的危机……不贪恋名利，也不为他人的认可，但求问心无愧。 总得有人来做这些的，因为如果大家都只在乎自身的安危，那整个世界都会陷入危险。 娜塔莉十分乐意自己能作为这样一部分人之中的一员。她并不算强健的身体能够承受住这样的重量。 …… 灼烈的火光突然冲天而起，却不再是出自尼尔的手笔，而是来自巨树本身。 它的整个体表都依然被火焰所覆盖，但却并没有继续灼烧，而是跟随着巨树的藤条肆意摆动，仿佛变成了它自身的一部分，听命于它的指挥。 “……起风了。”尼尔再一次提到这个问题。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法杖拿在手里替换了左手中军用长剑的位置，火焰一样的法术立场还环绕在他周身，像是某种液体似的缓缓流淌着，却并非服从于重力的安排，而是随着施法者的意志而动，就如同尼尔双手的延伸。 他转变为暗红色的瞳孔悠远而深邃，仿佛看透了面前巨树的本质。 现在，他仿佛不再是影骑士尼尔了，而是重新成为了天火家族的萨诺瑞尔，安黎塞留的继承者，一位足以左右一场战局的大导师。 他接受了自己的过往，自然，也不会再拒绝这份昔日的身份和力量。 是的，起风了。经过身边人的提醒，娜塔莉也注意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阵阵微风。 它们接连拂过这片地带，吹散了地表被火焰焚烧成灰烬的蜥蜴人残骸，以及空气中的腐烂、枯萎和焦灼的味道，却在抵达四周的迷雾边缘时又折返回来，仿佛在这片并不算太大的空间中不断回荡一般，每循环一次，风力便会强大一分，到现在，已经足以将他们背后的披风吹的迎风招展、呼呼作响了。 第536章 544.风中的信息 “有什么涵义吗？”她向尼尔发问。 虽然她已经察觉到这风之中的古怪，但还是无法理解到其中所透露出的信息。 一股尖锐的摩擦声传到娜塔莉耳朵里，沙沙地响着，漫天的藤蔓又尽皆挥舞起来，连带在覆盖其上的红色烈焰也一同随风招摇，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那边的巨树又开始动起来了，但尚且不知道它下一步会做出何种举动。 “还记得当初在协会里看到委托单时，上面标注出来的信息吗？”尼尔似乎没有在乎巨树的行动，侧头看过来，对娜塔莉进行反问。 “信息？什么信息？”委托单上的信息有那么多，她怎么可能还会一一记得。 “关于敌对目标的那一栏。”尼尔用轻轻的口吻帮她回忆着。 “根据协会的专业人士所探查到的信息，这次委托中有两个首领级目标，一个施法系，一个超自然。” “那群专精于潜行的顶尖的刺客虽然通常都没能力自行解决问题，但打探情报的工作他们还是比较在行的。协会的探查报告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非常准确而可靠，因为他们不会写出并不存在的内容，就算有所偏差，也只可能只是探漏了一些内容，而非已经写出来的情报出了差错。” “哦……”娜塔莉终于想起来委托单里确实有记载这么一段，但她依然十分不解，“可这与现在的风有什么关系呢？” “喏！”尼尔扬起法杖指向巨树的方向。 “那家伙显然是一个首领级目标。” “但它依然属于物质的范畴之内，被自然形成的框架所束缚，并没有超脱于自然之外而存在，超自然的首领并不是它。” “所以，你是说这棵树其实是那个施法系首领？”经过这样明显的指点，娜塔莉现在才明白了尼尔所要表达的意思。 尼尔终于点了点头，又接着说：“可到目前为止，它完全没有展现出任何属于法术方面的能力，之前，我还以为是协会的人并没有能来到这里来，所以探漏了一个首领级目标，但在刚才，我才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那些风其实并非是自然产生。”尼尔给娜塔莉解释道，“它们是被一股强大的法术能量所控制着的。” 在他终于给娜塔莉解释清楚这个问题时，周围回荡的风也已经强劲到一个可怕的层次，渐渐的形成一道带着螺旋臂的风暴的基础雏形，所到之处，几乎飞沙走石，将地上的泥土和沙砾都顺势卷起，带至半空中跟随着其他各种杂物一同疯狂旋转。 “它其实是一个施法者！”就站在在娜塔莉身边，尼尔的声音都被吹的支离破碎，仿佛随风而逝。 “而它正在施展的法术是你以前也曾经见过的！” “至高级法术——风暴浪潮！” 风暴浪潮，至高级法术……嘴里将这两个名称念叨了数遍之后，娜塔莉终于又回忆起了以前经过安布莱拉时的种种经历。 “是阿布里埃尔曾经对我们使用过的那个？他现在在这里吗？”随着风暴的增强，娜塔莉的身影也都有些站不稳。 “无法确定！”尼尔拉紧了她的一只手，“但罗宁他们还在这里呢！这一次，我们必须阻止这个法术的形成，无论它究竟是什么，我们都必须得阻止它！” 第537章 545.状态增幅 ……是啊，罗宁和牧师他们还在这里呢，他们都受了不小的伤，状态极差，很可能抗不过这个大范围的法术。 娜塔莉十分想要回头看去，观察一下那三位同伴们目前的状况，但风甚至吹得她几乎不敢睁开眼，只好作罢。 “我们应该怎么做？”她向身边的尼尔询问。 “只有至高级法术能对抗至高级法术！”尼尔的声音仿佛从老远的地方传来，其实他此时就在娜塔莉身边一米不到的地方而已，甚至还紧紧牵着她的右手。 “即便这个风暴浪潮只是个半成品版本，但依然并非是常规手段所能应付的！” 只有至高级法术能对抗至高级法术？了解过尼尔的过去的娜塔莉自然知道他掌握着另一个至高级法术“黄昏”。 “你要启用黄昏？”娜塔莉不禁有些迟疑，因为在尼尔的描述中，那个法术的威力实在太过强大和具有破坏性了，若是真的在这里释放出来，可能造成的破坏会比风暴浪潮还要巨大。 “是否有些太过危险了？” “这正是我刚才和你说这些的目的！”尼尔语速飞快地回答，“我需要你在那棵树的树干中央部位开一个口子出来！以便于让它承受绝大部分的威力，让黄昏所能造成的负面影响达到最小化！” 但他的这些话却让娜塔莉感到一瞬间的凝滞。在那棵树上开出一个口子？尼尔似乎也太高看她了一点！ 不过，若是真的只能这么做的话，她也不会放弃进行尝试的机会。无论如何，只有希望和勇气是不可怀疑的。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在越来越暴躁的狂乱风暴中，尼尔一边抬起法杖给她附加上各种增益状态，一边再次喊道。 “这是我所能给你的最后帮助，稍后我会开始准备释放黄昏，而你需要在这段时间里成功达成目标……” 石化皮肤、体质强化、力量祝福、风之加护、弱点洞察……一道道各异的光芒没入娜塔莉的身体，为她附加上各种增益状态。 这些出自一位大导师手笔的辅助法术都能算得上是无比的珍贵，作用也十分强大，顷刻间，娜塔莉就感觉现在的自己与数秒之前完全不同了，浑身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和精力，仿佛随手的一拳都能打死一头驮兽一样，甚至，她感觉如果现在有一头巨龙在自己面前的话，她也能上去搏一搏，甚至还有较大的几率取胜。 但这种状态只是暂时的，几分钟后，大部分的增益效果就会消失，只会剩下那些维持时间比较久的状态法术，如体质强化等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但也早晚也是要通通消失的。 她需要赶在法术所带来的增益时间结束前达成既定的目标。 “准备好了吗？娜塔莉！”尼尔将法杖顶端的魔法石取下，然后一把捏碎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拿出一把匕首，用刃部抵在握着魔法石碎片的手的手心。 “每时每刻！”娜塔莉深吸一口气，眼睛闭上又睁开，然后坚定地大声喊了出来。 “那么……”原本那些环绕在尼尔周身的法术能量渐渐聚合、凝实，形成了一面面凭空悬浮着的鳞片形的法术小盾，开始在尼尔身体之外一米左右的地方不断旋转起来，为他挡住一切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可能威胁。 “……开始！” 匕首划开手掌，鲜艳的血液流淌而出，与手中魔法石的碎片结合在一起，庞大的能量顷刻间迸发，向着四周扩散，又在尼尔的控制下汇拢到一起，形成一个将光线都变得扭曲的能量聚团。 红色的光芒涌动，可怕的力量正在其中酝酿。 第538章 546.成败时刻 “黄昏”，这个至高级法术第二次在尼尔手中凝聚。 而在这个过程中，娜塔莉也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前方巍然屹立的巨树，双方的体型对比起来，就像冲向大象的一只蚂蚁。 在各种各样的附加状态影响下，娜塔莉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脚步迈的飞快，速度达到一个惊人的等级。愈演愈烈的风暴之中，她前进的身影笔直而坚定，就如一把尖刀划开由狂风所组成的屏障。 反应被提升到超越常理的程度，在她此刻的脑海里，连风的行动轨迹都变得清晰可察，本来还算行动迅速的藤蔓在她眼中变得迟缓无比，只是随意几个转折，就轻而易举地越过了那些藤蔓对她进行的数道封锁线。 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意图，风暴进一步的强烈，其中开始夹杂起许多锐利的由法术所凝聚成的风刃，倘若无处不在地向正停留在原地进行施法的尼尔以及奔向巨树位置的娜塔莉接连不断地袭击而来。 然而尼尔周围环绕的火焰小盾将其中的施法者保护的滴水不漏，将全部的风刃都抵挡下来，没有让它们对尼尔造成任何影响。 而娜塔莉的那边则更为简单。在她看来，那些威力强大的风刃只不过是些无比迟缓的纸片罢了，她甚至能在无数风刃的夹缝中行走穿梭，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威胁。 甚至，她还直接轻身跃上一道风刃，用脚踏在上面，协助风刃的托举升到半空，又踩着一道道风刃逐渐向着巨树的方向前进，在无数风刃之间穿梭跳跃，灵动无比。 这些法术实体不仅没有对她的脚步造成任何阻碍，反倒让她靠近的速度进一步提升。 巨树愤怒却徒然地挥舞着手臂似的巨型藤蔓束，却根本无法阻止娜塔莉的靠近。 覆盖在它体表的那些火焰开始向外蔓延，逐渐在巨树与娜塔莉前进的方向之间形成一道巨大无比的火墙，高温炙烤，将空气中的水分完全蒸腾。 直面这道骇人的火墙，然而娜塔莉丝毫没有动摇，她踩着一道风刃纵身跃入火墙之中，下一刻就另一边穿梭出来，身体周围还带着翻滚的热浪，却丝毫没有沾染上一点点火星。 她手持长枪从半空一跃而下，正好落到巨树缓缓抬起的藤蔓束之上，未曾停留便飞快地在上面奔跑起来，沿着藤蔓束一路靠近巨树的本体。 又是几道由法术所构成的波纹状的法术能量朝她打来，仿佛要将娜塔莉从藤蔓束上击落，但那些移动迟缓的攻击在此刻的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轻易便将之越过。 ……快了！快了！ 一个声音在她内心深处焦急地催促着。她快要抵达巨树的本体了，但约摸着时间，尼尔的施法也已经将要结束。 抵达藤蔓束与树干连接的根部的那一刻。她向下飞跃而出，紧握手中的长枪，将全身的力量与下落时的重力都凝聚在枪尖。 此时，空气中的温度突然提高到一个可怕的程度，天上的云层被渲染的光彩陆离，昏暗的环境也变得刺眼的明亮，从地面的一个位置，似乎有一个新生的太阳正在升起，向着周围肆意释放出强烈的光和热。 那标志的“黄昏”的引导结束。 ……成败再次一举！巨树那墨绿色、由几根巨大的藤蔓束交织缠绕在一起的、表面凹凸不平的树干部分在眼前向上方飞逝，在下落到中部时，娜塔莉毅然决然地向着面前扭曲着的树干刺出了手中势头正盛的长枪。 第539章 547.黄昏降临 在审判者的枪尖与巨树的树干接触的那一刻，强大的力量如滔天洪水一样地勃发出来。 爆裂般的声响传至远方，暗金色的光芒涌起，恰如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带着无比的凌冽、霸道与震撼。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弄出如此之大的动静了。 直面这冲击之下的巨树会是何等状况暂且不论，娜塔莉倒是先在强大的反作用力之下向后倒飞出去。 她劲量保持住身体的平衡，但依然不可避免的变为平躺状态，就这样直直地砸下去，激起一阵翻飞的泥土。 “……咳咳！～”被砸出的人形泥坑中突然伸出一只手，随后灰头土脸的娜塔莉整个人从其中艰难的爬了出来，咳嗽几下，吐出了进到嘴里的泥土。 虽然在强化体质以及其他各种状态的保护之下，她并没有受到太重的伤害，但此刻依然还是觉得非常难受。 浑身的骨骼都一齐在叫嚣着，仿佛要散架了似的，特别是最中心的脊椎，因为直接迎来了与地面心接触，受到的损伤也最为严峻。 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传遍全身，从泥坑里爬出来之后，她立即又躺倒下去。身上的状态增幅正一点点消散，它们本来还能维持更多的时间的，但在刚才的冲击之下，加快它们了消退的进程。 然而也就在此时，一道火红的光团从她头顶上方飞速掠过，就如划过夜空的流星。 那是……“黄昏”的初始源。 待娜塔莉刚才弄出的光亮消散之后，被掩盖的巨树也重新暴露出来。 在巨树的树干中部，出现了一个深深的缺口，呈现出枪柄一样的圆柱形，甚至露出了树干最里层的一条深白色的、动物脊椎似的东西。 而“黄昏”的初始源便是直奔那个被娜塔莉一枪捅出来的缺口而去的。 之间那团火红的光球飞速掠过天空，直接没入巨树树干中部的洞口之内，一经接触，便与那条深白色的恍若动物脊椎一样的物体融合到一起。 一秒之后，隐藏不住的强烈光芒便从树干中部地带开始向其他位置蔓延，自每个缝隙中一丝丝地泄露出来，直至遍及巨树的每个角落、每条藤蔓。 “黄昏”准确地命中了娜塔莉创造出的缺口，与巨树的本源结合在一起。之后便开始释放其中所蕴含的巨大能量，但由于已经与巨树进行了有机结合，绝大部分的能量都被巨树所吸收。 但很显然，它是无法承受这股庞大的能量的——任何生物都无法承受住一个至高级法术所蕴含的能量。 巨树本就庞大的体型开始肉眼可见的膨胀起来，但组成它躯干的材质只有那么多，所以，数不清的撕裂一般的口子开始自巨树的表面浮现，遍及它巨大体型的每个部分，并从那些裂缝中，可怕的红光迫不及待地、倾泻一般地流淌而出，就如被一处早已千疮百孔的水坝所阻挡着的、积蓄已久的洪水似的，想要冲破巨树的阻隔。 终于，那股庞大的能量从巨树体内完全爆发，将它瞬间就变成了向四周分散抛洒出去的碎片，随后令人睁不开眼睛都强光便彻底笼罩了这片区域。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悄无声息。然而并非是真正的悄无声息，而是爆炸所带来的巨大声响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听到的极限，而又压下了其他所有声音。 第540章 548.终结 可怕的震荡波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将地表都几乎掀起一片，连带着还未回过神来平躺在地上的娜塔莉一同不知刮到何方。 脑子里什么也不知道了，只余下一片空白。此刻，她几乎陷入一种介于昏迷与休克之间的状态，这种状况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娜塔莉才渐渐的重新恢复意识。 ……这就是至高级法术的真正威力吗？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确实远远超出了娜塔莉的想象。 就算大部分的威力都被巨树所吸收掉，但即便如此，剩余溢泄出来的能量也足够周围的环境喝一壶了。 ……不知罗宁他们怎么样了？他们状态那样差，肯定再受不了这样的波折。 刚刚恢复意识的她首先考虑到的竟是如此。 娜塔莉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抬手掀开了压在身上的植物碎片。那棵巨树已经不见了踪影一块一块的碎片被炸的到处都是。在直接承受了一次完整的至高级法术的冲击后，想来应该已经彻底死绝了。 她向四周张望，寻找着同伴们的身影，然而这个过程并没有花费多大功夫。 视野里，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尼尔正站在那里，而在他身旁，一个浑身肌肉遒劲的巨人正半蹲在那儿，背对着她的方向双臂撑开，作保护状，仿佛用自己的身体守护着什么似的。 当她看过去时，那巨人正好开始变化起来，体型逐渐缩小，一点点恢复成接近正常人类的体型，最后，变回了西奥多的模样。 ……应该是某种沙漠地带的秘术，能让人的体型短暂变大，巨幅的增幅力量与体质。娜塔莉瞬间就想到了这一点。她以前确实有听说过额尔拉柏的沙漠地带里流转的古老秘术。 西奥多光着膀子，他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刚才变成巨人时撑破，仅剩一点点碎片还挂在上面，下半身被一块颜色鲜艳的兽皮蒙着，不知道是从什么生物身上取下来的，在经过那样程度的扩张和拉伸之后居然还没被撑破，而且随着西奥多的体型恢复正常而缩回了原样。而在他变回人类体型之后，之前的巨人所守护的东西也终于露了出来。 是罗宁和罗斯玟牧师，西奥多用自己巨大化的身体为他们挡住了倾溢出来的能量冲击，让他们本就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躯没有在这可怕的波动中受到太大影响。 ……呼，还好都没事。这下子，娜塔莉才终于松了口气，又虚弱地躺倒在地面上。 在附加状态结束之后，利用增益法术来短暂提升身体数值的弊端也彻底爆发出来，此刻，她感觉全身都完全虚弱无力，仿佛经过了一次绝对漫长的跋涉。 于短暂的灿烂与辉煌之后，周围的光线重新昏暗下来，回到乌云密布的模样，虽然，比之前那棵树冠遮蔽天际的巨树还在的时候的情况已经要好多了。 突然，视野中所看到的又变得更为黯淡了一点，仿佛有什么东西的影子投射到娜塔莉脸上。 她睁开眼睛，才发现一个人影正站在自己身边俯身观察她。 原来尼尔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 “……结束了吗？”她看着上方的人，有些虚弱地问了一句。 “结束了……你做得很好，娜塔莉，你做得很好。”尼尔露出一抹罕见的微笑，但这笑容出现在他脸上时，却还是显得绝对性的坚毅与深刻，如同用刻刀在一尊诺曼人的雕塑之上所刻出的痕迹。 他一边夸赞着娜塔莉刚才的表现，一边向她伸出右手。 天空沉甸甸的阴暗，灰蒙蒙的光线自尼尔背后投来，描绘出他的身影轮廓，庄严而神圣。 第541章 549.残念 “……都是您的功劳，导师！”娜塔莉也笑了笑，然后有些懒散地伸出右手，放到尼尔伸出的手心之中。 借助尼尔的支撑，她从地上一下子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 她正准备和尼尔交流几句，但此时西奥多走了过来，伸手指了指前方的深坑。 “我应该提醒你们，那边还留有一些什么。” ……嗯？娜塔莉朝着西奥多所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是之前那棵巨树所生长的位置，在至高级法术的破坏之下，现在已经成了一个仿佛陨石坑一样的地方。 经过西奥多的提醒，她们才发现深坑最中央也就是最下层的位置似乎确实还保留了一些物体，但离得有些远，完全看不清。 “我和娜塔莉过去看看。”处于谨慎，尼尔还是提议自己和娜塔莉过去监察一番。 说话间，他又摸出几瓶药剂递给西奥多，“我这里还有一些神凝药剂和元素补给瓶，希望你能帮我带到巫师和牧师那边，朋友。”尼尔对西奥多说着，目光又看向罗宁他们的位置。 “这应该会对他们有所帮助。” 作为一位细小谨慎的冒险者领队，他知道早在来时的路上抗击亡灵群时，巫师和牧师身上带着的药剂就已经用光了。 不然，他们的伤势和状态也不至于拖了这么久都还未恢复。 施法者就是比其他职业要麻烦和花钱一些，除了止痛药和生命恢复药之外，他们还必须要准备更多的精神恢复药和大量补给魔法石。像骑士和战士就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其他职业的武器和盔甲损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西奥多从尼尔手中接过药剂，没有一句废话地扭头就走了。 于是，娜塔莉和尼尔对视一眼，做好防御准备，保持警惕，一步一步地朝深坑之下摸索过去。 待到近处，才发现深坑最底部的物体竟是一截残留的树干，上方与其他部分连接的部分被炸的稀碎，然而位于底部的一部分还扎根于地下。 应该是那棵巨树在至高级法术的毁灭性威能之下最后剩下的部分了。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然而，当娜塔莉怀着谨慎的心情伸出长枪挑开那一截残留物时，却发现里面……躺了一个人。 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大概十多岁左右的样子，有着一头亚麻色的细碎短发，身体非常瘦弱，皮肤苍白到不似活人，从外表看起来有些清秀，还带着不谙世事的稚气。 他就静静地躺在一堆墨绿色藤蔓的围绕之中，体表也环绕了些藤蔓，但那些植物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少年的身体末端长出来的，与他同为一体。 少年的眼睛紧闭着，仿佛睡着了一样。 但当娜塔莉挑开那上方掩盖的残留物时，他似乎也察觉到有人来，紧闭的眼帘微微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显出一双明亮却迷茫的眼睛。 不过，在看到站在旁边的娜塔莉和尼尔之后，那双眼睛里瞬间就流露出重遇故人般的惊喜与雀跃。 “是你们啊！……呵呵，真没想到，没想到……”少年轻笑着说，声音虚弱而绵软。 “是你们的话……倒是也不错……呵呵，也不错……” 第542章 550.巫师与少年 ……嗯？眼前的发展确实让她们始料未及。 这孩子是个活的？还会说话？ 不得不说，在这种怪异的地方生长的一棵怪异的巨树里出现了这样一个怪异的人本就着实非常怪异，更怪异的是这个人还是个活着的，甚至还有自己的意识…… 但这孩子在见到她们时表现出的这种类似看见老熟人时的奇妙感觉是从何而来？她们之前有见过面吗？这孩子认识我们吗？ 娜塔莉可以确定自己真的对这个虚弱的孩子没有一点印象。 “你……曾经见过我们？”娜塔莉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声音放的非常轻，仿佛只要用力的吹一口气就能给面前这个虚弱无比的孩子带来较大的伤害似的。 “骑士！你们不记得我了吗？”那孩子瘦弱的身躯挣扎着，带着身上缠绕的藤蔓往两人的方向靠了靠，神情复杂，显得非常激动和喜悦，却又带有一丝丝的无奈。 “……我是阿布里埃尔呀！之前引导你们走出沼泽的那个巫师！” …… 两人都一下子楞在原地。从这孩子口中所吐出的话确实令人震惊。 那孩子激动地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仿佛命若游丝。 ……阿布里埃尔？那个神秘的魔化巫师？ 娜塔莉努力回忆着叫这个名字的主人之前给自己留下的形象，却怎么也无法将那个浑身都由藤蔓组成的长相恐怖的植物人与面前这个年轻、秀气、温和却又虚弱不堪的少年联系起来。 “阿布里埃尔？……你怎么……？” ……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娜塔莉不禁发问，但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当阿布里埃尔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娜塔莉认为他的模样是反常的，但在那个反常的形象已经深深地刻入她的思想里，成为一种习惯性的思维反射之后，有一天，他又突然变回常人模样，这其实也是一种反常。 娜塔莉从头至脚地观察着面前的少年，目光在那些从少年的身体中生长出来、又环绕在他体表的藤蔓上一扫而过。 是的，是的。组成原来的阿布里埃尔身躯的藤蔓，也是这般模样。她终于找到了一些面前的少年与魔化巫师之间的共同点。 不过，两个不同形象之间的巨大差异还是令她感到极为震惊。 “发生什么事了？”尼尔在旁边冷静地对少年发问，但依然没有收起手中的剑。他被割开的手掌还在向下滴血，染红了一部分本该是墨绿的藤蔓。 “什么事？……什么事？发生了什么？……”自称是阿布里埃尔的少年嘴里反复念叨着尼尔的询问，似乎有些思维混乱，逻辑不清。 过了片刻，他刚才极力挣扎着爬起来一点的身体又缓缓躺下去，瘦弱的肋骨和胳膊重新没入大量藤蔓的包裹之中。 他闭上迷茫的眼睛，就这样平躺在藤蔓的包裹里，有一段时间一动也不打，就在娜塔莉和尼尔都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少年的眼睛又重新睁开，但已是清澈见底。 “我想起来了……所有的，都想起来了。” 第543章 551.分别之后 “在我与你们分别之前，就已经重新落入了‘祂’的掌控……我想，这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阿布里埃尔不复之前激动的模样，用十分平静的声音娓娓道来。 见两位骑士点头确认，阿布里埃尔又继续说下去。 “祂是一个古老而强大的天外来客，在我察觉到祂的存在之前，祂就已经潜伏在这片沼泽里，然而直到最近，我才发现祂原来也是一个从过去延续至今的老面孔。” “……我之前跟你们说过，我来到这片沼泽是为了对其中的异变进行调查，但反而连自身也遭到腐化和控制，变成了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永远地留在了这片不见天日的死亡之地。” “而导致沼泽腐化的根源，造成现在一切局面的幕后主使，以及把我变成之前那副模样的，正是那个可怕的存在，异世界的神秘来客。” “自从将我控制和腐化之后，祂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了，毕竟，祂也曾经在那一位的手下遭受过重创，导致祂一直元气大伤，能力也极大的衰减……” “……现在的祂可比悠久的岁月之前的祂要弱小的多。”阿布里埃尔对自己口中所述说的那个神秘的家伙给两位骑士进行着解释。“以往，祂的恐怖力量足以独自阻断和毁灭当时的文明进程，而现在却连完全支配我这样一个弱小的巫师都做不到了。” “但是，倘若祂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样子，那现在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和打败祂。” “就在不久之前，祂又开始行动起来，一手促进了平静了多年的腐化进一步蔓延、侵蚀，甚至到了足够威胁到整个世界的地步。……我在想，祂在低调地渡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为什么会又突然弄出如此高调地动作呢？这样的做法，几乎算得上是故意将全世界的目光都凝聚到这边来，让全世界的关注点都放到沼泽的异变之上。” “祂的行为显得如此刻意，让我不禁有些怀疑——祂的力量可能在这些年的潜伏之间已经有所恢复，甚至已经到了可以无视和忽略目前世界上所有的有生力量的地步。”阿布里埃尔表达出自己的疑问，也做出了合理的猜测。 听到这里，两位骑士都若有所思。 关于腐化，关于天外来客，关于过去和现在的交结与缩影……大量的信息仿佛涨潮时的海水般涌跃而来，纷纷挤入他们的脑海里。 “……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祂吗？”娜塔莉询问着。她有些担心，毕竟，阿布里埃尔口中所描述的那个“祂”实在是有些过于强大了，强大到并非是凡人所能战胜的。 藤蔓围绕之中的少年苦涩一笑，看起来无比虚弱，有气无力的样子。 “……若是我知道，那也不会被祂腐化并支配如此漫长的岁月了。” “甚至，在你们走之后，我便彻底失去意识，落入祂的掌控，并在腐化的进一步扩散之下，逐渐向着更为混乱和无序的方向发展演变，从时不时还能恢复意识的藤蔓人，直到最后变成了一棵彻底失去人性，只剩下邪魔般本能的巨大藤蔓树，做出无数非我本意的、残酷的暴行。” 第544章 552.最后一个愿望 “什么？”娜塔莉大惊失色，“你是说，刚才的那棵树其实就是你？” 她看向四周，被炸的稀碎的巨树碎片依然静静地躺在地面上，那些如血肉一样的藤蔓还时不时蠕动一下，安静，却又带着无可名状的恐怖。 娜塔莉本来还对阿布里埃尔会出现在这里感到非常奇怪，却不曾料想到，原来阿布里埃尔就是那棵树本身。 刚才所经历过的一幕又重新被她回忆起来——巨树在看到她们时，第一时间竟然犹豫了一会，仿佛认出了她们一样。 原来，那棵树真的认识她们。甚至，还曾经救过自己的命。 “可我们已经……”娜塔莉欲言又止。 可那棵树已经被她们除掉了，作为一个邪魔，在至高级法术的烈焰之中化为碎片和灰烬。 “是的，是的。”人形的阿布里埃尔一直微笑着，脸上满是欣慰，“我已经死了……你们彻底的杀死了我，再也没办法复生了，现在的这个躯体只不过是最后的一丝人性投影，过不了多久便会如同被风吹走的沙子一般散去，不留任何痕迹。” “……不不不！”没等两人有所反应，他又立即对自己刚才的话进行反驳，“不是现在。并非是你们杀死了我，你们杀死的只不过是一个邪魔罢了……自从沾染上腐化的那一刻，昔日的阿布里埃尔就已经死去了，后面的只不过是被祂所囚禁在世间进行无休止地折磨的一缕游魂。” “而现在，你们解放了这缕游魂，彻底让我获得了解脱。”阿布里埃尔浅笑着，清澈见底的眼睛注视着两人，“非常感谢，能在最后时刻还能见到二位一面，我很开心，也由衷地祝福你们，你们的高尚和无畏让我发自内心的尊重，你们是我见过最具传统精神的真正的勇者。” 说话间，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败老化，苍白的皮肤渐渐黯淡，长出无数的折皱，漂亮的亚麻色短发一点点发白，变得宛若枯槁，肌肉开始萎缩，逐步从皮肤下消失，直到只剩下皮肤包裹着骨骼…… “阿布里埃尔！”娜塔莉惊呼着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却仿佛自己只是握住了一截枯树枝。 此刻，阿布里埃尔本就瘦弱的身体已经完全变形，扭曲的根本不成人样，面对娜塔莉的呼唤，他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想不到最后时刻，我竟还能作为一个人类而离开，真好，真好……” 阿布里埃尔的瞳孔渐渐扩散，但他的神情却越发的安静祥和。 “哦，忘记告诉你们了。祂现在正躲在那些水精的湖泊里面，希望你们记住，然后尽量绕开那个地方……祂实在太过危险，我不希望你们走上与我相同的命运。”在最后的一点时间里，阿布里埃尔还在对她们进行着提醒，娜塔莉没有说话，只能不住地点头。 他的体表已经长出了尸斑，随后便迅速开始腐烂，血肉渐渐褪去，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骸骨。 “骑士，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你能答应帮我实现它吗？”这时，阿布里埃尔已经基本处于弥留之际，他十分艰难地对娜塔莉说了一句。 说话间，他脸颊上的肉纷纷掉落下来，连带着两旁的耳朵，那一幕无比可怕，但娜塔莉和尼尔都没有任何畏惧和厌恶的意思。 第545章 553.总是别离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握着阿布里埃尔已经化为白骨的手，甚至在阿布里埃尔还没有说出他的愿望的情况下，娜塔莉毫不犹豫，十分坚定地就做出了回应。 见此，阿布里埃尔尽力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但配合他那已经没剩下多少皮肉的脸庞，却显得分外渗人。 “我的故乡在海的那边，岛国苏黎兰德的某个城市，我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在那里学习，但自从我来到法兰洛德之后，便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回去看看，这一拖，居然就拖到了现在。”他的完全沙哑的声音中依然能听出来浓浓的遗憾。 “现在，我已经没有机会再重新踏上故乡的土地、没有机会再见到故乡的海滨了……不过我还是希望，希望我死后能回到那里，回到那片我长大的海滩，回到那片常年被雾气笼罩的国度。” “所以，我请求你能带走我的遗骨，把我带出这片噩梦般的沼泽……不需要完全回到苏黎兰德，只要把我带到海边，丢进法兰洛德与苏黎兰德之间的那片海峡，让我能重新见到故乡的轮廓，陪伴着渔夫的船帆与洋流中的鱼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便是我最后的愿望。”说到最后，他几乎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具枯骨，只有眼眶中的眼珠还清澈地注视着娜塔莉。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半跪在这具枯骨旁边的地上，娜塔莉做出了她的承诺。 “非常感谢……”阿布里埃尔已经没有嘴唇覆盖的两排牙齿微微咧开，却让人还是能察觉到他的笑容。 “啊～再见，骑士。”在娜塔莉答应了他的请求之后，他的目光便看向天空，仿佛穿透了那些层层叠叠的乌云，看到再也无法见到的远方。 “……我看到三桅帆船在吉利海峡的浪涛中沉浮，蓝天下，水手站在瞭望台上观察航道，渔夫正顺着洋流抛下他们的捕鱼网，天上海鸥和鹈鹕飞过，船上红色或黄色的旗帜随风飘扬，海面升起浅蓝的雾气，在雾气的环绕里，苏黎兰德的海岛轮廓就藏匿其中，如同一抹淡淡的蓝灰色……” “我看到巫师学徒们沿着纽格林顿烟囱林立的街道走过，他们激烈地争辩着学术上的问题，背后的烟囱口都向天空排出大量的浓烟，将一切都染的灰蒙蒙的，蒸汽船于黑色的河流中穿行，绅士和淑女们撑着伞坐于其中，机械动力车在路面上往来不息，路过的人们都相互点头致意……”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终于，阿布里埃尔那清澈的眼睛中所透出的光亮彻底黯淡，全身的血肉都通通消失，完全变为一具白花花的枯骨。 “……阿布里埃尔！阿布里埃尔～”娜塔莉低声呼唤着，但没能得到任何回应，面前的骨骼平躺在枯萎的藤蔓里，一动不动，也再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了。连带着他那再也不为人知的过往，连带着他那始终藏在心里是深深的遗憾，就一齐自此消散，如若沙滩上被海浪抹去的字迹一样……终究，还是画上了句号。 “他走了。”旁边的尼尔提醒着，虽然他知道这并没有必要。 “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们了。” 在阿布里埃尔的遗骨前，娜塔莉突然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神情呆滞，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才低下头，取下背后的包裹，将其中的一些杂物拿出来丢掉，随后用空出的袋子，一点点地把阿布里埃尔放入其中。 “我会把你带回去的，一定！”她口中喃喃自语着，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她的动作的尼尔突然叹了一口气，但没有说什么。 …… 第546章 554.水精的领地 “解决了吗？”罗宁甩着胳膊迎了上来，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完全复原了，看起来生龙活虎，罗斯玟牧师和西奥多站在不远处，似乎也已经没有了大碍。 “都解决了，第一个首领已然身陨。”尼尔简单的解释，他并没有提起阿布里埃尔的事，毕竟，其他几位同伴与阿布里埃尔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自然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 就当是很正常的处理掉一个冒险首领就好了，而非是他们亲手杀死了他们的一位朋友。 “那就好……”罗宁拍着胸脯，不禁有些庆幸，但他立即话锋一转，“对了，你刚才使用的是法术对吧？真没想到领队你也是一位巫师啊，还是非常厉害的那种，可比我要强多了！隐藏的可真够好的，以前都没听你提起过……刚才那是什么法术？可真的吓到我了。” 对于他的疑问，尼尔并没有给出解释，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那说起来会很复杂。”便向着走来的罗斯玟和西奥多挥手致意，“看来各位都恢复的差不多了。” “多亏了你送过来的药剂。”牧师笑着感谢。 “既然如此……”他往周围的同伴身上环视一圈，目光便看向远方。 “没有时间可浪费了，我们立即动身，下一个目标是那些水精的领地。” “已经知道具体位置了吗？”牧师问。 尼尔点了点头，“从刚刚死去的首领那得知的消息，另一个首领正躲在水精的湖泊之内。” 这是阿布里埃尔最后给他们留下的提醒。虽然阿布里埃尔极力想劝阻他们千万不要靠近那边，不过他们此行就是奔着沼泽里的腐化而来的，解决腐化的根源是他们这次行动的唯一目的，既然已经知道了腐化之源的所在，还怎么可能会放弃？ 不管阿布里埃尔口中的那个“祂”究竟是什么样可怕的存在，不管祂究竟有多么强大，他们都得前去会一会的。 这就是合格的冒险者。当所有人都开始逃离危险的发生地时，他们必须有意识地主动前往事故的源头。他们是会做出与大部分普通人截然相反的选择的“逆行者”。 “好吧！”伤好之后的罗宁又兴高采烈地举起法杖，“我们去把那家伙做掉，然后就可以回去了！” “一百万啊一百万！～加上西奥多，就算五个人分每人也有二十万！那得让我在实验室里做多久的研究才能赚到这个数！”他已经陷入对巨额报酬的想象之中，神情无比的陶醉。 “我不需要。”一旁的刀客听到这话，冷冷的插了一句，“所得报酬你们处理就好……我在你们中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说到最后，他不禁看向队伍里的两位骑士。 尼尔正拿着地图辨认着方向与路线，娜塔莉则背着一个大包裹，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都没有说话。 刚才在对付首领的战斗中，完全就只是这两位骑士合力解决的，其他人都做了一场无所事事的看客。 在西奥多以往孤僻的经历、以及因此而形成的观念里，并没有“团队”这个概念，他始终秉持着无功之人不需要参与利益分配这一观念。 听到西奥多的想法，罗宁正准备给他解释些什么，但被牧师的笑言打断：“喂！委托都还没完成就开始考虑报酬分配的事了？别忘了后面还有一个首领在等着我们呢！以委托的级别来看，后面的首领断然不会低于刚才那棵树的等级，很可能更为强大！” 罗宁呵呵一笑，便不再提及此事。 …… 第547章 555.湖泊的局势 …… 在覆盖了湖泊外围，一群水精正抗击着进犯守护屏障的腐化魔物。 红着眼睛，全身都留出脓水的两栖蛙人狂乱地对湖泊的屏障发起进攻。 蛙人本身是很温和的物种，占据着湖泊附近的沼泽地带，与生活在湖泊中的水精虽然关系不算非常好，但也始终互不侵犯，多少年都保持着相安无事的状态。 但自从一个奇怪的夜晚之后，它们就变成了现在这番狂乱的模样，全都陷入疯狂，根本无法再沟通，不知原因地频繁进犯着水精们的领地。 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后，它们的力量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原本的蛙人在水精们面前是完全只能被单当面屠杀的，但现在居然相互间还能打的有来有回。 有一部分蛙人身上还长出了暗紫色的触手，比起普通的蛙人，它们有着更加独特的攻击方式，能站在很远的地方丢暗紫色的腐蚀球来一点点消耗守护屏障的能量。 由于较长的攻击范围，躲在屏障的保护之中的水精们没办法对这些长着触手的异化蛙人做出有效的反击，只从从屏障的保护中走出来，与那些蜥蜴人进行正面厮杀。 而这样的做法，也就不可避免的给水精们带来了一些伤亡。 它们这种生物虽然是由水元素组成的纯能量体，但在沾染到那些奇怪的紫色腐蚀球之后，也会被一点点的分解消融，若是无法及时得到水精长老们的治疗和净化，最轻也会给它们的躯体带来不可逆的损伤，甚至威胁到它们来之不易又无比漫长的生命。 …… 伊芙由水流构成的双臂合隆，全神贯注地召唤出一道水柱，将一片站在远处攻击着守护屏障的异化蛙人高高抛弃，重重地摔在地上，在蛙人因为剧烈的冲击而无法动弹的时间里，伊芙又抬手挥出几道水刃，割开了那几个可恶的异化蛙人的喉咙。 完成了一场这样激烈的战斗后，伊芙的思维变得相当迟钝，无数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其妙而又凶暴混乱的声音在头脑中叫嚣着，一点点侵蚀着它的意识，让伊芙逐渐产生了一种残忍暴虐的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后，伊芙不得不让同伴顶替自己的位置，自己回到屏障之中休息一会，平复一下心中的古怪。 没有水精知道这些古怪是从何时开始的，也不知道这些声音是因何而来，它们对此根本毫不知情，直到最近，长老们才意识到那些彻底失去自我的腐化水精的产生可能就与这些混乱的心绪有关。 但就算真的如此，它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是最年长的水精长老也对此无能为力，它们根本没有办法救回已经被腐化的同伴，也根本无法阻止腐化水精的产生，只能凭着各自的自制力，尽量压制住心中那些逐渐变得暴乱的情绪。 …… 原来的伊芙对湖泊的邻居，那些蛙人还是带有一些好感的，不过现在的它是无比的痛恨这些黏滑滑的绿皮生物，特别是长着诡异触手的那一类。 就在不久前，伊芙的一位好友当着它的面被分解成了一摊没有生机的粘稠液体，一些或严厉或和蔼的长辈也在守护屏障的过程中接连逝世，这在伊芙以往的生命中，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虽然直到现在，那些蛙人也没能侵入屏障内一步，但随着时间拖的越来越久，水精们的伤亡也已经积累到一个非常严重的地步，到现在，就连伊芙这样说未成年水精也不得不走出守护屏障，用自己的法术和躯体来捍卫它们的湖泊了。 第548章 556.无解难题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所有的水精都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在这场持久战中，它们才是根本耗不起的一方。蛙人的繁殖能力非常强大，几天就能重新繁衍出新的一大群来，然而水精却只能由湖泊里的水元素自然衍化，好些年才能诞生一个，而且生长周期也非常长。 与极低的新生率所相对应的，是无比漫长的生命。它们是自然的宠儿，正常情况下，一个水精可以在世间渡过上千年的时间才会逐渐走向消亡，这就在水精群落之间构成一种相对动态的平衡，这么些年，湖泊中生活的水精数量一直维持在一个相对还是稳定的范围内。 但近几个月来发生的种种事故已经打破了这个平衡，水精群落中的成员数量短时间内大量减少，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这支水精聚落将会彻底的走向消亡。 ……但又能有什么办法阻止那样的结局到来呢？它们对此束手无策，只能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维系这场战争，用自己来之不易的躯体和生命组成防线，对抗蛙人的侵袭。 即便同伴们一个个逝去，即便还得时刻抵抗心中的污染……即便知道最终会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但水精们必须得这么做，它们必须得坚持着抵抗下去。 因为这里是它们的领地，也是它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它们不会离开，也无法忍心抛下这片孕育了自己的湖泊。 有些事情，是你即便知道它是错误的，但又不得不那样做。 经历了近一个月的战局之后，眼睁睁的看着长辈和伙伴一个个消逝，从最开始的悲愤，再到后来的麻木和迷茫，现在，未成年水精伊芙已经对湖泊和水精聚落的未来没有了一丝的幻想，只希望它们能再撑的久一些，希望灭亡的那一天再晚一些到来。 而且，它自己是断然无法看到那一天的，因为只要还有一个有战斗力的水精存在，那些可恶的蛙人就无法靠近侵入湖泊一步。蛙人要是想攻入屏障之内，只能从伊芙自己、以及其他的同伴们消亡之后化成的水泊之上跨过去。 守护屏障曾经保护了它们漫长的时间，而现在，它们反过来组成了捍卫守护屏障的最终防线。 …… 刚才暂时顶替伊芙的守护区域，换它回来休息的那个水精一个不小心被异化蛙人喷中，不得不退回屏障之内。 伊芙顾不得全身心由内而外散发的疲惫，甚至还没能完全压下情绪世界里的污染，只得暂时整理好心态，重新走出守护屏障，朝着因为同伴的退离而露出一个缺口的防线部分顶上去。 ……都去死！都给我去死！！ 伊芙暴躁地挥出数道水柱，暂时击退了摸上来的一批蛙人。 这些日子里来，它的情绪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比的暴躁和混乱，甚至许多时候还会产生一些以前的伊芙根本就不敢想的想法，它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的面临巨大压力，亦或是因为心中的情绪污染而带来的影响。 或者两者都有？但不管怎么样，它正逐渐变得奇怪这一点的确是实打实的。 ……也许在死掉之前，我会先一步变成腐化水精，对昔日的同伴发起进攻？ 清醒之余，伊芙免不了会这样想到。 但也无所谓了，全都无所谓了。无论过程怎样，最终都只会走向同一个结局。 第549章 557.污染的净土 但在某一个时刻，突然之间，那些蛙人背后似乎出现了一股极大的混乱，站在这里，伊芙都发现各种各样的法术光芒齐飞，而直观上感受到的压力也徒然减轻。 那些蛙人的攻势逐渐变得无力，直到最后，它们如潮水一样退去。 ……发生了什么？包括伊芙在内，所有在此驻守的水精都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感到措手不及。 以往，虽然那些蛙人也会短暂的退去，但那都是在伤亡达到一定地步之后才会出现的情况，而今天，蛙人们分明还保留着强大的残余力量，不应该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不过随后从视野中出现的几道人影却解答了它们的疑问。 那应该是一队人类冒险者，标准的五人队伍，组成突击阵型，从蛙人背后的方向出现后，又一步步向着湖泊这边走来。 临到近处，伊芙才看清他们的模样。 如它所想，那确实是一队人类冒险者，全都装备齐全，不过身上已经干涸的泥土、血迹等脏兮兮的污物让他们显得有些风尘仆仆，像是经历了无数的大战。 不过，尽管看起来也非常疲惫，但几个人类的眼中都散发出炯炯有神的光亮，透出水精们已经许久也不曾见过的希望和进取之意。 ……有些眼熟？当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类时，伊芙心中不禁泛起这样一个念头。 虽然在水精眼中所有的人类都几乎长一个样，伊芙也不曾例外，但她还是觉得那两个人类非常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们，但又想不起来了。 它见过的人类也不算少了，不过给伊芙留下深刻映象的确实没几个。 最近的，应该是在几个月前，带着一个受伤的人类幼崽前来寻求帮助的那两位……等等！ 想到这儿，伊芙突然全都回忆起来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两个穿着盔甲的人，可不就是几个月前向水精们寻求帮助的两位吗？ “嘿！是你们啊！……”回忆起这一点的伊芙麻木了许久的心灵突然重新活跃起来，它激动地朝那几个人类挥手示意，但被身边的一位水精长老制止了。 “停下！人类！”长老措辞激烈地喝斥，“这里是水精的领地！你们不能再前进了！” 面对着长老的阻拦，伊芙试图解释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也是，它与那两个人类之间其实也并不怎么熟悉。 “若是你们再敢向前一步，自然的怒火会将你们淹没！”在场的水精都用法术锁定了那几个人类面前的区域，时刻盯紧他们的动作，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伊芙虽然不怎么情愿，但为了避免自己成为同伴中的异类，也只好做出同样的举动。 那几个人类闻言立即就停下脚步，在领头的骑士的带领下，纷纷垂下手中的武器，表明自己毫无敌意。 这样的做法让长老的语气平和了一些，紧张的气氛也稍有缓解。 “请回吧！冒险者，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而且，如果你们是秉持着为寻找一片和平而安宁的净土的目的而来这里的话，那么你们恐怕得失望了。”水精长老非常耐心地给几个人类解释着，不过它也毫不掩饰此刻的低落情绪。 “正如你们所见，这片湖泊已经不再是沼泽中最闪耀的宝石。” 第550章 558.族群存亡 “我们当然了解这里的情况，甚至有可能比各位掌握的信息都还要多。” 领头的人类举起右手，微笑着往前一步，走进水精们锁定的攻击范围。 “危机潜藏在宝石一样的湖泊之中，在此蛰伏，在此谋划，以这里为起点，一点点侵蚀整个世界。” “事实上，我们正是为解决此事而来——我们是来帮助各位的。” 因为人类的举动，水精们都看向长老的方向，随时准备以最具威力的法术给这个逾矩的人类尝点苦头，但长老只是回了它们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然后便也摇晃着水柱一样的下半身迎了上去。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没有多言，水精长老直接开口问。水精长老的体型最起码达到了三米一张，此刻，因为水精和人类巨大的体型差，它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面前的人类，犀利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又饱含着警告与威胁的意味。 “当然是目前让您的族群最为困扰的事情。”面对水精长老充满压迫感的凝视，人类却仿佛不为所动，他的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继续解释着刚才的话语，“……来自外部的威胁，以及来自内部的灾祸。” “顺便，我觉得您不必对我们抱有如此强烈的警惕和怀疑的态度，这对彼此双方、以及解决当前的局势都没有任何益处可言。相互信任是促进合作达成的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 “我们凭什么要信任一群陌生的人类？”水精长老并没有被人类的几句话就绕晕。 “的确，您有对影响整个族群的事件做出选择的权利。”人类的目光与水精长老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在三米多高的水精长老面前，显得毫无惧色，谈吐间也显得不亢不卑。 “但同时，您也必须承担因为这份权利而带来的责任。是拯救族群于危难，亦或只是给目前的情况添上一把炭火，这都系于您所做出的不同选择。” “如果您觉得拒绝我们的帮助会对目前的水精族群更好，或者您觉得已经找到了解决现有困扰的方法的话，那我们这就离开，再不会打扰。” “至于之后您会不会对现在的选择感到后悔，就是您自己的事情了……机会只有一次。” 说罢，他便缓缓向后退去，貌似真的打算离开。 “等等！”水精长老开口叫住了他。人类转过身，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淡淡的笑容，似乎对水精长老的反应早有所料。 “你有什么办法解决水精现在面临的问题？”长老的语气彻底缓和下来。 “我无法给出相对具体的答复，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解决这个难题。”人类回答。 “不过，若是在面对难题时，就连尝试都不愿意进行的话，那解决问题的概率一定为零。” 水精长老思考了一会，又看向人类的方向。“……你们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这句话一出，就已经算是同意了这队人类冒险者伸来的援手。 它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旁观着族群日益走向衰亡，而找不到一任何挽救措施，此刻，有一队人突然来到它面前，更说有一定把握可以解决族群所面临的困扰，水精长老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其实它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而长老面前的人类当然知晓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于是也会心一笑。 “因为这不止是您的水精和这片湖泊、这片沼泽的困扰，而且还是整个世上的每个国度和地区、甚至每个不同的人的困扰。” “而且，”人类看向长老身后的守护屏障，似乎有些怀念，“在几个月前，您的族群同样对我们伸出过援手。” …… 第551章 559.未成年的族群守卫 作为一位活了近千年的长者，水精找来早就已经忘掉了短短几个月前所发生的事，但有个年轻的未成年水精还记得，在尼尔废了一番口舌进行解释之后，它当即就从水精群中走出来为几位冒险者作证，这下子，长老便再没有怀疑了。 它正式邀请几人进入守护屏障之内，来帮助水精群落分析目前所面临的一些艰难局面，以及寻找解决之道。 本意如此的几人自然义不容辞。 …… “你是……？”看着从刚才开始便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未成年水精，娜塔莉不禁开口询问。 身边的这个水精就是之前出面为她们作证的那个，娜塔莉好像对它还有些印象，不过却也忘记该怎么称呼了。 “伊芙！我是伊芙呀！”水精很开心的样子，“在几个月前我们一起谈过心的！格雷伊小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它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失落。 对于水精的询问，娜塔莉有些不好意思。她确实忘记了这个比起其他水精来要显得活泼的多的水精，而且在她看来，这些自然的神异造物们除了体型略有差距外，其他地方似乎都长得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所以，在伊芙主动站出来之前，她的确是没有认出那个位于水精群之内的未成年水精就是几个月前与自己有过一些交集的伊芙。 不得已，她只能咧嘴笑了笑，打算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尴尬。 “唉！格雷伊小姐，自从你们离开之后，这边就发生了好多事……”不过伊芙也没怎么在意这些，而是跟在娜塔莉身边走着，与她保持同样的速度，自顾自地对娜塔莉诉说着在这段日子里它所历经过的一些事情以及它当时的心情与体会等。 包括初闻守护屏障遭到经攻时的震惊，走出守护屏障对抗蛙人时的畏惧与不安，目睹同伴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悲愤，第一次见到腐化水精时的惊恐…… 这期间，娜塔莉一直沉默着向前行走，时不时附和两声，扮演了一个合格的倾听者的角色。 看来这段时间里伊芙的确经历过了不少波折，以至于它都从一个喜欢玩闹的孩子一样的脾气，变成可以独挡一面、保护给予自己生命的湖泊以及整个水精族群的屏障守护者了。 一行人跟在几个负伤的水精身后走进守护屏障之内，而剩下的水精继续守在外面。虽然因为冒险者没人刚才的行动，蛙人的攻势暂且退却，但无人能知道它们何时才会再度袭来。 尼尔在最前面和三米高的水精长老商议些什么，罗宁、西奥多以及牧师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此刻，他们正一边东张西望地观察周围的景色，一边围绕着几个体型相对来说比较小的水精问东问西。 虽说是体型较小，不过那是相对其他的大体型水精而言。和人类比起来，它们还是要大上一两圈。 就像娜塔莉旁边的伊芙，它应该也有两米往上，直接比娜塔莉还要高一个头。 其实几人看到的水精中已经有很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中小体型，至于和水精长老一样高度直逼三米的反倒只占很少一部分。 它们也都是和伊芙同样的未成年水精，但也都背负起守护族群的职责。这样看来，水精族群的形势的确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第552章 560.那可悲的 湖泊依然是那么风平浪静，仿佛漆黑的沼泽中一颗最为闪耀的明珠，如同一面最清晰明亮的镜子，倒映出被守护屏障模拟出来的蓝天与白云。 位于最中央是湖心岛无言独立，五颜六色的植物在其上肆意生长，挥洒着自己无忧无虑的生命，湖心岛最中心的位置，用珊瑚、贝壳与水澡搭建的神秘而优雅的建筑注视着湖水与岸边，宁静、温柔，有着让心灵平静下来的魔力。 ……另一个首领真的就躲在这里面吗？ 眼前所看到的美丽景色让娜塔莉分外陶醉和迷离，甚至开始对阿布里埃尔最后留下的信息产生了些许怀疑。 但就在这时，尖锐的嘶鸣划破镜面，撕碎了这平静的时光。 那些浑身透明偏蓝的水精中，有一部分突然转化为了黑色，令人不安的漆黑水流在它们身体内部流转，而它们的神态也由平和逐渐转为了暴虐。 在几个人类正惊愕之时，这些变为黑色的水精突然对周围的所有事物开始进行无差别攻击。 刚才的宁静与祥和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混乱与嘈杂。 有一道漆黑的水柱从娜塔莉左边打来，因为没有任何防备，仓促之下，她只能选择硬抗，但正当她抬起手臂护住头部时，有一道透明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是伊芙。那个未成年水精用自己的躯体挡住了向娜塔莉袭来的攻击。 漆黑的水柱直直地冲击在伊芙身上，将它往后带的偏离了两步，那些令人不安的水流沾染上伊芙的身体，让它本身也隐隐带上了些黑色。 顾不得犹豫，娜塔莉立即提枪冲过去，抬手刺向一个黑色水精，但枪尖只是连同枪柄一起从水精的躯体中划过，像是刺进了一团凝结起来的水流。 水精的身躯是完全由纯净的元素构成的，即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它们的特性也不曾发生改变，娜塔莉的全力一击根本就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效果。 ……又是物理免疫！娜塔莉一阵无语，但也不得不飞快地退回来。完全不曾掌握任何法术攻击手段的她对于这样的目标根本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腐化水精！”身边的伊芙声音沙哑地低声说了一句，便驱使水流开始与那边的腐化水精对轰。 因为漫长的岁月，一个族群内的所有水精相互间都称得上熟悉，那边转变为黑色、正与伊芙对轰的水精，正是之前与伊芙交接屏障守护任务的那个，是伊芙在族群内仅剩的、也是最好的一个朋友。 但现在，伊芙不得不与自己仅剩的好友作战，并拼尽全力试图杀死它。 这样可笑的局面让伊芙几乎陷入疯狂，它几乎是不顾一切地使出浑身解数压向那边熟悉又陌生的腐化水精，几个回合之后，那个腐化水精便在大股大股的法术下化为一摊黑色的水流，而伊芙却也呆滞在原地，楞楞的看向那边的残留物，悲伤和绝望几乎凝成实质。 这些日子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地出现这种事，而伊芙也已经不止一次地亲手杀死自己曾经的朋友。 悲剧，也许莫过于此。 第553章 561.湖心岛 …… 在所有人都被突然转化的大批腐化水精吸引了注意力时，没有谁注意到原本平静的湖泊开始翻腾起一波又一波浪潮，随即，有一股无比压抑的力量从湖心岛附近开始向外蔓延，逐渐将清澈的湖水也转化为黑色。 随后，巨量的湖水从水面上翻涌而起，几乎一下子抽干了整个湖泊中蓄积的水量，化作一面城墙似的巨浪高悬于半空。 顷刻间，这面城墙便汹涌而来，沉重地拍打在位于岸边的守护屏障之上，又一股脑滑落，从后至前地，顺着岸上的斜坡于岸边奔涌回湖泊，过程中冲走了岸上的所有事物，包括生长在湖边的花草、正在交战的水精与腐化水精……以及几位刚刚才来到这里的冒险者。 在所有人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就已经被浪潮淹没，落入仿佛无底的深渊。 所有的喧嚣都正在远离，刺骨的冰冷压制了全身的感觉，意识逐渐从身体里剥离，全身都被实体却又无形的液体包裹，使不上一点力气。 溺水后可能不会感到恐惧，但逐渐涌起的孤独感却是必然的，仿佛全世界都在一瞬间离你而去，无助的坠落，直到心跳和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娜塔莉尽量试图挣扎，却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能跟随着涌动的水流飘荡，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何方。 她觉察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也无法辨析自己此时究竟处于何种境地，只能屏住呼吸，随波逐流，不让水流进入口鼻。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不到一分钟。 就在她真的将要坚持不住时，一片柔软又极富韧性的物质碰到了她的脸颊。意识恍惚之间，她全力抓住了那片物质，并借此往上攀爬。 一瞬间，她整个人跃出水面，浑身湿漉漉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大口的呼吸。 近一分钟后，她才渐渐恢复常态，用左手支持着坐起来，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此刻，她所处的地方都被水域包围，正是那个位于湖泊中央的湖心岛，五颜六色的神秘而瑰丽的建筑就位于她身后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外表有些像是一座神殿，却又有着与神殿完全不同的气质，安静又祥和，如同传说中生活在水域里的神灵的住所。 身上的东西基本都弄丢了，包括那些随身携带的食物、药剂等，都不知道被水流冲到了何处，现在还在她身边的只有即使突然落水都下意识地紧紧攥住的审判者。 仍然波澜起伏的湖泊之中，偏向于淡蓝色的水精与黑色的腐化水精依然在进行着殊死搏斗，浪潮之中，她很快便发现几位同伴都聚集在一起，被几位高大的水精托举着浮出水面，看起来都没什么大碍。 ……太好了。娜塔莉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刚才的巨大浪潮是什么情况，不过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站起身，整理一下翻立起来的领口，正准备向同伴们告知自己目前的状况时，却发现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了自己身前。 她缓缓伸出手去，却摸到了一层法术屏障一样的物质，光滑、平整，却也坚固无比，沿着湖心岛边缘地带，一直将小岛之内围成一圈，完全与外界隔绝。 娜塔莉甚至都无法听到来自外界的任何声音，同时，她向同伴们发出的呼唤也被阻拦在屏障之内——她被关在这片小岛内部了。 正当她惊愕之余，一道清冷又高傲的声音从后面的建筑中传来。 “进来，娜塔莉·格雷伊，到这边来。” 第554章 562.镜像 ……这个声音是？ 她回头，看向建筑的方向，在模拟出的蓝天承托下，神殿一样的建筑散发出奇异的光辉。 听到这道声音，她整个人都微微一愣，随即恢复了平静。这声音很陌生，但又是那样的熟悉，以至于她立刻就听出了是谁的声音。 娜塔莉又向湖泊中同伴的方向看了看，随后抬脚向岛中心的建筑走过去。 ……也没有其他可做的了。 提着审判者，她缓缓步入那建筑之内，内部只是一个非常宽阔的空间，里面的光线非常神异且离奇，所有的事物都晶莹剔透，格外动人。 而在这空间之内，所有的珊瑚和贝壳构成的不规则物体的环绕中，一处由同样材质构成的高大宝座就坐落在最里端的位置，无数的珍珠、宝石和贵金属点缀其上，在奇异的光照之下皑皑生辉。 而在那宝座之上，正斜坐着一个人。 一位身着红黑作战服的女骑士，此时正笑盈盈地注视着走进来的娜塔莉，双腿交叠地坐在宝座上，一只手随意地提着长枪，另一只手拖着下巴，手肘撑在橙红色的扶手上，身上还湿漉漉的，仿佛刚刚才离开水面。 没错……没错。 坐在宝座之上的，正是娜塔莉自己。而刚才自脑海里浮现的声音，也正是她自己的声音。 而这样的一幕，对娜塔莉来说已经不算陌生。 “……但塔利安！”她低声说出这个名字。 在来到沼泽之前，她就隐约有种预感，感觉这次的委托内容可能与这家伙脱不了干系，这种预感在得知阿布里埃尔的赠言时抵达顶峰，而现在，终于得到了验证。 “哈！是我。”宝座之上的女骑士一脸笑意地用娜塔莉自己的声音说道。 “我早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然而娜塔莉却没有理会祂的话语，只是义正言辞地发出显而易见的质问。 “是你躲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是你带来了沼泽的污染和腐化？也是你一手促进了最近腐化的扩散和加剧？” “你不是早有答案了吗？”但塔利安依然笑容满面地反问。 “对，都是我干的。”随后，祂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我带来的这一切，所有你讨厌的都是出自我的手笔。” “……为什么？”娜塔莉的全身都微微抖动地发问，但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的问题似乎有些傻——对一个行动逻辑完全混乱、以摧毁和破坏为乐的魔神问为什么，就和对一个在街边乱涂乱画的神经质询问“你的行为有什么目的”一样。 但没想到但塔利安真的回答了她：“不这么做，怎么让你重新回到我这里来呢？” 说完，宝座上的女骑士缓缓站起身，从宝座上走下来，迈开脚步，逐渐走到娜塔莉面前。 因为身高完全相同，所以视线也处于一条水平线上，两个形象一模一样的女骑士在陆离的光线之中面对面地对视，一个神情凝重紧张，一个却轻松随意，虽然外表完全相同，但却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差别。 双方之间相距不到一米，甚至都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倒映出的自己，形象完全相同，动作也无限接近，就像站在一面落地镜之前，对面的只不过是镜子所投射出的镜像一样。 只不过这面镜子却有着扭曲神态的奇异能力。 第555章 563.取悦 ……让我重新回到这里来？ 然而但塔利安的回答只是让娜塔莉觉得莫名其妙。 做出这么多影响重大的事，只是为了让我再次来到沼泽？来到你面前？ ……那你直接找个人传话不就好了吗？娜塔莉不禁一阵无语。她深深地感到自己根本就无法理解这个神秘而古怪的家伙的思维模式。 “不然……怎么让命运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呢？”在她面前，但塔利安对自己刚才的话又补充了一句。 “就因为这样，你就剥夺和摧毁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的生命和家园？”娜塔莉感觉胸口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愤怒的情绪已经愈演愈烈。 “……你就将安布莱拉变成现在这个腐败不堪的样子？你就创造了外围的亡灵群？你就把阿布里埃尔变成了一个混乱的怪物？你就让蛙人一次又一次地向水精发起进攻？你就令和平友善的水精们相互自相残杀？” “……这就是你的恶趣味？”她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另一个自己，眼里几乎冒出炽烈的火焰。 “对！没错！”但塔利安仿佛无所谓般地承认了她的质问，“在漫长的生命中，我的确需要做出一些有趣的事情来让自己保持心情愉悦。” “生物所有的行为都是出自取悦自己为目的，包括你，我正直又善良的骑士小姐，你的所有口口声声是为了公正与秩序的行动又何尝不是为了取悦你自己？” “哈！怕是你一直都没有意识到。”但塔利安注视着娜塔莉的眼睛，双方的视线本来处于同一水平线，但不知为何，娜塔莉却感觉自己正在仰视对面的另一个自己一样。 “你得明白，娜塔莉·格雷伊，你与我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娜塔莉咬着牙着反驳，“我怎么会与你这样的家伙有任何一丝相同点？别开玩笑了！” “你所有的想法都是以自己为中心，从不在乎他人的感受。像你这样的存在，根本就无法理解我以及我的同伴们的行动究竟有何意义！你永远不可能明白！你不是神明！也不是人类，甚至都不是生物！你不过是个吸取着世界养分、靠着模拟他人的外表而维持存在的异世界寄生虫而已！” “你试图激怒我吗？娜塔莉·格雷伊？”对于娜塔莉恶狠狠的揭露，但塔利安依然一副微笑着的模样，“如果的确是的话，那么你恐怕得失望了。” “如果你此举是想和以前一样蛊惑我的话，那么你也得失望了！”娜塔莉毫不客气地回敬一句。 “呵！”另一个她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森白的牙齿，“看来你真的变了很多啊！很好，很好……这样，才有资格……” 祂的声音慢慢减弱，最后甚至让人根本无法听清。 但娜塔莉对于这些并不在乎，她只是抬手举起枪，抵在了另一个自己的咽喉处。“够了，邪魔！我不想再和你争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我只需要你对自己的行为承担相应的代价！” “没有谁在犯下罪行之后能逃过审判！即便是你！强大的天外来客，异世界的魔神！” 第556章 564.禁忌之物 “呵！”但塔利安微微上前，主动让枪尖完全抵在自己的喉咙处，双眼含笑地看着娜塔莉。 “那你想怎么做？正义化身～的骑士？”祂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讥讽，“想杀死我吗？呵呵呵呵！” 但塔利安顶着审判者的枪尖上前一步，让枪尖直接刺入自己的喉咙，不过却没有任何影响，仿佛只是刺入了一个投射在水面的倒影。 “……但很可惜，你并没有这个能力，包括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祂刻意拉长了语气。 祂就这样顺着枪柄走过来，视刺入咽喉的长枪为无物，像是一道虚无的幻影一样，逐渐靠近娜塔莉，最终，与她贴面而视，两个一模一样的额头相互碰撞到一起，虽然都是一样高，不过但塔利安的气势却明显要高上一截，就像是在俯视娜塔莉一样。 “很有勇气，但如果没有相应的实力与之匹配，就只能引人发笑。”与娜塔莉非常接近地对视，但塔利安的嘴角肆意上扬。 “嗬啊！”娜塔莉松开枪柄，拔出腰间悬挂的长剑连续而快速递挥舞出几道光芒，施展着军用剑术的剑刃非常流淌地从但塔利安的身体中划过，却像是砍中了本就无形的幻象一样。 但塔利安毫无反应地笑着，眼中诞生出一粒灰尘般的紫色小点，却又不断的扩大，像是能把物质世界直接吞噬殆尽。 “你无法……认知我的存在！” 突然之间，但塔利安的笑容湮灭，表情变得冰冷庄严，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声音又直接在她脑海中想起，不可触碰的可怕景象在娜塔莉眼中展开。 那一幕恰如宇宙初开的深紫极尽扭曲，瞬间坍缩、破碎，又在下一刻千百倍的扩张、分裂，仿佛占据了可以想象到的全部空间，一秒之内，寰宇与群星就经历了无数个轮回。 诞生，而又毁灭，扭曲，而后濒于完美。 在那紫色之中的，是无数信息与知识的集合体，外在表现为一本书籍的形象，但实际上所有的真实都无法触及，而虚幻表现为了真实。 乱流一般的各种各样的生物形象从繁多的星空中涌来，组合、杂糅……最终，构成了掩盖在书籍之后的那团紫色的光晕。 没有固定的外表，也没有任何逻辑可言，一切都是不可知的集合体，无法窥探，无法寻觅，接触是全部的禁忌，理解是残念的疯狂。 娜塔莉呆滞在原地，不知过去了多久。宇宙和星空在她面前经历了无数的轮回与演变，在这样宏观的现象与事物前，时间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只剩下宇宙绚丽的爆炸与恒星恢宏的诞生。 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片无法预料的区域。 头顶的守护屏障触手可及，模拟出来的虚假的白云从眼前缓缓飘过，脚下的湖泊就像是一面明亮的镜子般镶嵌在黑色的沼泽，湖中的小岛显得无比渺小，在水面上挣扎的生物也都成了一个个分辨不清的小点。 ……此刻，她正位于湖泊正上方的天空中悬空而立，身边是另一个自己。 “现在，你明白了吗？”旁边的另一个她扭头微笑着说。 娜塔莉失魂落魄一般颓然地松开手，手中的长剑旋转着向下掉落，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第557章 565.两种选择 ……的确，祂真的是无法被人力所战胜的，凡人在祂这样的存在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甚至连窥探都成了一种奢侈。 在短暂而又漫长的时间里，她看到了许多未知与真实，但只不过是让心境变得更为冰冷。 娜塔莉望向脚下缩的无比渺小的湖心岛，心中泛起的颓丧与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从未如现在这样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也从未向现在这般强烈地渴求着力量。 “你想怎么样？”她看向身边的但塔利安。“或者说，你想要我怎么做？”她的眼眸微抬，又立即垂下去。 但塔利安刚才说祂所有行动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回到这里来，与祂重新见面，但娜塔莉不相信祂的真实或者说最终目的也的确如此。 “既然你已经察觉到了，那我也就明说。”祂伸手指了指身后，那里，一团紫色的光晕正悬浮着。 “很简单，让我寄托在你身上。只要你愿意接受，那么……”祂看向下方，水精和副腐化水精们正陷入焦灼的战局。 “这一切都自然得到了解决，困扰了安布莱拉两个世纪的灾祸也会就此结束，恢复以往的生态。” “……什么？”娜塔莉对祂所说的感到难以置信，“让你寄托在我身上？”一个寄生于整个世界的异世界魔神，突然提出要寄托在一个无比弱小的凡人身上，这……像是最冷的玩笑。 “很奇怪吗？”但塔利安看过来，声音中仿佛充满了蛊惑。 “还是说，你不愿意接受？” “你不愿意让这庞大的灾祸和腐化转移到你自己身上，不愿意牺牲自己来保全世界，不愿意承担这困扰沼泽多年的难题，不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来换取安布莱拉和整个世界以往平静的生活？” “呵！”但塔利安貌似讥讽地一笑，“没想到这就是自诩无私和正直的审判者的本性，连最基本的牺牲与奉献都无法做到。” 但已经完全保持着理性思维的娜塔莉并没有被祂的三言两语就带的偏离方向，而是继续坚持着自己的思绪与判断。 “你该不会是想依靠我将腐化扩散至其他地方？”她抬起头，向但塔利安投去质询的目光。 “呵！”然而但塔利安只是轻笑一声，便扬手一挥，从天上看去，沼泽附近的黑色地带便飞快地朝四周蔓延，迅速吞噬了周边的大部分地区。 “你得明白，我如果想扩散这一切的话，并不需要多此一举的借助你来达成目的。” “怎么，想好了吗？”说话间，祂又是一挥手，底下的湖泊附近便出现了无数体型庞大的异化生物，每一个都似乎有着与之前的巨树化阿布里埃尔相同的等级，此时，这些强大的庞然大物正守住水精设立的广域法术屏障周围，随时准备向内部发起攻击。 “底下的那些人和水精无法抵抗住它们的攻势，若是你不同意，它们便会在顷刻间淹没这片湖泊的一切生命，随后向沼泽之外的区域发动袭击，那些村庄、城镇、港口等都无法幸免。之后，所有在安布莱拉里发生过的，都会在世界各地重现，天空将不复蔚蓝，警钟四起，大地化为火海。” “不过，若是你愿意承担这场灾祸，愿意承受这沉重的负担，那么全部的问题都将彻底化为虚无，腐化将即刻散去，所有的异变都会回归本原，水精族群与湖泊也得以拯救，安布莱拉也会回到它应有的模样，持续两百年的灾祸将迎来终结。” “这一切，全都取决于你的选择。” 第558章 566.代价 “你在威胁我？”娜塔莉冷冷地看向但塔利安。 “不，我只是提前告知两种不同选择可能会带来的结果。”但塔利安微笑着看回去。 祂的语气无比的平和，却仿佛魔鬼的低语。 娜塔莉埋下头，陷入了暂时的沉默。 “……我会变成什么样？”过了十多秒，她才出现抬起头，对但塔利安幽幽地发问。 事实上，在说出这个问题时，她就在心里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发生改变。 若是可以的话，她当然不希望发生这样的情况，但在当前的形式下，她只能被迫做出选择。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的话，她甘愿为了整个世界而牺牲自己，义不容辞。不过，就算但塔利安从头至尾都在欺骗自己，那娜塔莉也只能顺从地踏入祂早已设定好的陷阱。 不如说，她从一开始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当然是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但塔利安也知道了她会做出何种选择，看起来心情愉悦……当然，祂无时无刻都保持着这幅样子。 “……那么，代价呢？”娜塔莉可不会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鬼话。 这个世界非常公平，得到一些，就意味着失去另一些。 没有什么是可以凭空得来的，如果是，那也一定带有剧烈的毒性。 “微不足道～”但塔利安十分随意地说了一个形容程度的词汇，但并没有给出具体的解释。 “既然你专门找上我，那我也拥有知情的权力。”她不认为但塔利安耗费大量精力找上自己是出自偶然。否则的话，祂为什么不去找尼尔、罗宁、西奥多或者进入沼泽的随便哪个冒险者，反而偏偏纠缠上了自己呢？ 这其中，一定不会是没有原因的。也就是说，祂的寄托目标可能非自己莫属。 “嗨！～”但塔利安轻叹一声，“很简单——你的性格会受到我的一些影响，至于究竟能达到何种程度，决定权取决于你。” ……性格转变？这个影响似乎可重可轻。可能根本上毫无影响，也可能，自己直接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不过总得来说，但塔利安给出的这个“代价”还不足以让她感到畏惧。 “好吧～我接受了。”她注视着但塔利安满是笑意的眼睛，轻轻给出了答复。 “……我需要怎么做？” “呵呵呵呵呵～” 在一连串的笑声中，但塔利安构建出的另一个自己的形象突然消失，随后，一道神秘而威严的声音从后面的紫色光晕处传来——又仿佛是直接在她心中响起。 “过来，娜塔莉·格雷伊……对，靠近点，再靠近点～” 在但塔利安的催促中，她顺从地靠近那团紫色光晕。为什么能在天上凭空行走？不过现在她也没有时间来关注这个问题了。 “对，就是这样。”她似乎已经看到了但塔利安那张笑脸。 “伸出手——接受你新的命运。” 最后时刻，娜塔莉终于流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两鬓渗出一些冷汗。 人类在面对未知时，说完全不紧张才是谎言。 最后，她还是伸出右手，向着那团紫色光晕探去。 十厘米，一厘米……手掌与光团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最终，完全接触在一起。 ……什么也没有？手指像是穿过了空气一样，完全没有触及到任何物质的存在，正当她感到一丝疑惑时，海量的意识、形象与信息流飞快地涌入她的身体，就像决堤的河水。 “嗯哼！～”娜塔莉捂着头闷哼一声，海量的信息流涌入让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将要裂开，身体的其他地方无比的难受，像是置身于刀片所组成的山脉中翻滚一样，疼痛从每处血肉和骨骼之内传来，无时无刻折磨着她的意识。 脚下将娜塔莉托举在空中的无形力量也突然消失，整个人突然就从半空中飞速向下直直地坠落，空气流过体表，带来尖锐而萧瑟的声响，但娜塔莉已经感觉不到这些。 即便再有毅力，此刻她的意识也濒临消散的边缘，什么也不知道了。 …… 第559章 567.凌乱 半空中，一道人影笔直地落下，“轰”的一声砸到湖心岛的建筑之上，将之砸的完全坍塌，烟尘弥漫，美轮美奂的神殿一样的建筑顷刻间成为了一片杂乱的废墟。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往何处？ 躺在被自己砸出的人形深坑中，娜塔莉呆呆地看向上方，视线穿过破败的建筑穹顶，直射明亮干净的蓝空。 有一片淡蓝色的布匹飘过，却只是飘过，未曾有过一瞬的停留。 听不见任何声音，感受不到任何触觉，甚至无法明晰自己的存在。只有心脏依旧在尚且温热的胸膛内跳动，维持着生命的迹象。 体温时冷时热，仿佛四季已经循环了几个来回。 而随着体温终于稳定下来，并以均速缓慢抬升，意识也正在缓慢恢复，记忆也一点点涌起。 ……哦，我是娜塔莉·格雷伊，刚刚与某个神秘而未知的存在达成了什么协议。 ……然后，我从天上掉了下来。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就如一封未曾写完的信件，结尾处留有大量的空白。 ……我死了吗？她不禁十分怀疑。因为以常识来判断，人从那样高的位置摔下来，肯定是活不成的，不说肉泥骨屑什么的，就算能留个全尸都算不错的了。 ……但为什么，我闻到了生命的气息？这种矛盾让她不禁微微愣神。 的确，鼻尖笼罩着一股浓郁的刚抽芽的青草的芳香，还掺杂着水边的淡淡腥味以及藻类和沙石的苦涩。 ……头部无法偏移。她尝试了一下，最后还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身体完全不能动，自然也无法扭头观察周围的环境与情况。 而且，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 ……是完全失去知觉了吗？她猜测，但不知道实际情况，也无法对自己的猜测进行验证。只能继续躺在地面上砸出来的深坑中，深沉的凝视蔚蓝的天空与软绵绵的白云——她刚才还在其中穿梭，与虚拟的云朵相伴而行。 ……真是，像一场梦一样。回忆起刚才的经历，感叹总会在不经意间泛起。 ……也许并没有什么但塔利安，也并没有什么天空中的交流，我自从走进湖心岛的建筑之内后便突然倦意上涌而睡了过去，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中的奇异之旅。 如果可以的话……娜塔莉垂下眼眸，将注意力从天上的云层间移开。 但她还是能够分辨什么是真实。 不知何时，一个全身由偏淡蓝色的透明水流所构成的生物来到娜塔莉身边，惊讶地俯身看向她。 “醒醒！醒醒！” 水精的呼唤像是来自悠远的恒古，朦胧而迷离。但她的确是听到了声音。 ……我听到了？哦，我能听到了。 听觉也在逐渐恢复。所有的身体机能都在某一个时刻从睡梦中转醒，渐渐恢复常态。 另一些水精也围了过来，不一会，她身边就围满了或关切、或疑惑的各个年龄段的水精。 ……我需要站起来。她这样想着，可全身都还是使不上劲。终于，她的一根手指动弹了一下，随后对于身体的控制权开始一点点回归。 在一圈水精的目光中，娜塔莉在经过了几次失败的尝试之后，总算用双臂支撑着身体坐起来。 第560章 568.疲倦 “格雷伊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啦？”一个未成年水精挤到她身边，非常惊讶地问着。 ……是伊芙。她对着那个未成年水精看了几秒，终于认出了它的身份。 “哦……”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就算知道，也不可能会说出来。 “先起来吧！刚才发生了许多很奇怪的事情……”伊芙伸过来一条水流构成的实体手臂，借助它的帮助，娜塔莉也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见此，周围聚拢的水精也纷纷散去。 …… 在坍塌的建筑之外，湖心岛的边缘聚拢了许多水精，似乎正讨论和商议些什么，几个人类冒险者也处于其中，而且就站在几位长老的身边。 由于刚才在对抗腐化水精时的优异表现，他们已经赢得了这些水精的尊重。 “……在浪潮退却之后，我们继续在水中与腐化水精交战，但在某个时刻，我们突然发现守护屏障的外围出现了一大群强大的异化魔物。” 走出废墟时，伊芙给看着迷迷糊糊的娜塔莉讲述一些刚才发生的事情。而娜塔莉始终保持安静的倾听。 ……头还是昏沉沉的，像是连续好多天都没有睡过觉一样，想要就此躺下睡去。娜塔莉有些厌倦地抓着脑袋，却怎么样赶不走意识深处的疲倦。 “……守护屏障和水精族群是绝对无法抵挡住这么多的强大魔物的，但正当我们绝望时，那些异化魔物却突然变回了一些沼泽中生活的小动物，而与我们交战的腐化水精也都恢复了正常，一直困扰我们的古怪声音也突然消失了。” “真是奇怪，像是某个瞬间，这里的一切就回到了往年的模样。” 对于刚才出现的现象，伊芙感到非常不解。不过对于水精们来说毕竟是好事，所以伊芙也没有深究，此刻，它看起来心情十分的不错，不复先前与娜塔莉再次相遇时所表现出的低落和愁绪。 “就是知道这会不会只是暂时的，也许过些日子，那些东西又会重新滋生。”想到这里，伊芙由重新忧心忡忡起来。 “不会的。”娜塔莉在旁边笑着，“导致安布莱拉变成这样的污染之源已经离开，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湖泊周边的天空中，原先压抑的乌云已经荡然无存，阳光穿过空气，斜斜地照射到地面上，带来光明与温暖。土壤中的黑色也正在褪去，虽然进展很慢，但却给人以无限的希望。 看来但塔利安还算诚实，沼泽中的生灵的确得救了。 虽然不知道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磨难在等待着自己，不过，看到笼罩了安布莱拉沼泽多年的灾祸之云终于散去，她的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 这说明，无论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牺牲，也都是值得的了。 “嗯？”伊芙转过头来，有些疑惑，“格雷伊小姐，您怎么会知道？” “哦！这是我对安布莱拉的未来所许下的一个愿望。”娜塔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样啊！”伊芙也笑起来，“希望吧！希望事实会如你所言！…… 第561章 569.紫瞳 …… “嘿！格雷伊小姐，我们在这边！”远处的罗宁看见了正缓缓走去的她娜塔莉，便立即朝她挥舞起手臂。 几人都坐在湖边的草地上，因为刚才的浪潮，草地还湿漉漉的，不过常年奔波在外的冒险者都没有在意这些小事。 娜塔莉与伊芙加快了脚步，迅速靠近湖边，随后伊芙自己跃入湖水之中，想着水精们聚集的那边游去。 “本来没见你人，大家都正准备去找你呢。”罗宁往旁边挤了挤，给她留出一个位置，“不过，有个水精说看见你登上了湖心岛，我们就没有开始行动了。” 见她走来，尼尔从草地上站起身，丢给她一个包裹。 娜塔莉一看，原来是自己用来装阿布里埃尔的遗骨的包裹，应该是在落水时遗失了，没想到尼尔帮她找了回来。 “你把它落到水里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直视娜塔莉的眼睛。 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物一样，尼尔的表情上浮现出一丝疑虑，“……你的眼睛怎么了？” 眼睛？娜塔莉的左手不禁摸上了自己的眼睑。 尼尔嘴唇微微地张了张，似乎还想些说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发声，只是直接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构建出一面光滑平整的法术平面，清晰地反射出对面的光线，如同一面明亮的镜子。 借助这面镜子，娜塔莉也得以看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地粘在身上，肤色苍白，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明显的疲惫之意，显得非常狼狈。 不过这些都算正常，值得奇怪的是，她的双眼不知何时变成的诡异的暗紫色，瞳孔中似乎还压抑着无比璀璨的光辉，在苍白的肤色承托下显得尤为醒目。 ……但塔利安！一瞬间，她就想到了那个名字。 她现在的样子，与但塔利安虚构出的那个她的形象根本完全一致。 毫无疑问，这只可能是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但塔利安所带来的影响。 本来对于刚才没有出现过任何异样，娜塔莉甚至还有些疑惑，甚至还抱有一种“难道它并没有成功的附着在自己身上”的庆幸，不过现在看来，它的确是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你了解是怎么一回事吗？”见娜塔莉的脸色徒然一变，尼尔貌似无所谓地询问，其实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担心的提起。 娜塔莉闭上眼睛，没有立即回答，整理了一下思维，才重新睁开眼睛，长舒一口气。 ……看来的确是逃避不了的，后续的影响可以预料一定会更加严重，不过，既然是自己做出的选择，那就得独自承担起这个选择所带来的一切结果。 “嗯，我知道。”面对尼尔的询问，她点了点头。否认只会更加的让人担心，不如直接承认，做足一种对此胸有成竹的派头，反而会给人以“问题不大”的印象。 “放心，只是我自己的一些小问题，不会有太大影响。”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毫不在意。 “真的？”尼尔的目光盯着她凝视了数秒，但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于是才收回视线。 水精们正在长老的组织下，对战后的湖泊进行一些净化与休整，而几个人类则在湖心岛的一角聚到一块，相互商讨些什么。 之前，在其他人发言时，作为领队的尼尔一直都没有说话，待娜塔莉走入团队之中后，尼尔才开始讲述起一些现状。 第562章 570.委托结束 “……不知是何缘故，就在刚才，沼泽中的腐化和灾祸似乎都在一瞬间完全消失了，包括突然出现在湖泊附近的大批巨型魔物，以及那些非正常转化的水精……所有与那个未知存在有关的，都完全不见了踪影。” “而且，关于躲在沼泽中的第二个首领，我刚才和水精长老们商量了一下，它们也都对此毫不知情。可能在腐化还存在时，我们还能顺着线索寻找其源头，然而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已经完全断了。” “那么，也就是说事情都解决了？”罗宁歪着头问了一句，“这能算是我们已经完成委托了吗？” 尼尔摊了摊手，示意自己对此也完全没有头绪。 “稍后我会详细记载下本次冒险的事件经过，以及相应的证据，至于是否能算是我们完成了委托，就得交给协会那边的人自己去判断了。” 说话间，他从被水流浸泡后变得湿漉漉的包裹中取出一个用某种炼金术制品制作的防水袋，然后又从其中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任务记录薄，在众人眼前晃了晃。 “不过，就算无法判定委托完成，最后的分配参与也一定会有我们一份，因为第一个首领是我们解决的，这就已经足以让我们得到至少三分之一的赏金，若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可能还会更多，这次也不算白跑一趟。” “嘛，报酬什么的倒是无所谓，只要沼泽中面临的问题能彻底得到解决，我们就已经不虚此行了。”对此，罗斯玟牧师表现的倒是非常乐观。 “说的是。”尼尔淡淡地笑了笑，将任务记录薄放回袋子里，“但关键在于，安布莱拉的危机真的已经解除了吗？亦或只是暂时退却和隐藏了起来？要知道，我们可是连第二个、也是位于事件核心的那个首领的面都不曾见到。” “它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那么刚才一定是出现了什么突发事故，才导致形成了现在的这种局面，不过，我们同样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就先这样吧。”娜塔莉在一旁装作无所谓地开口，“我们就先行离开，若是以后又出现新的状况，再回来也不迟。” 她自然是不可能向同伴们谈起自己刚才的遭遇，但她们又不可能一直纠结于此，于是，只能尽量劝导几人离开此地，不必考虑其他。 娜塔莉不想因此而影响到几位同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牵连而陷入难以脱身的泥潭。 所有的难题和灾祸，由自己一人背负就够了。…… “呵呵，还真是高尚呢！”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她心底浮现。 但塔利安！娜塔莉大惊失色，那就是她自己的声音，除开但塔利安这个喜欢模仿他人的异世界魔神之外，还有谁会有这样的能力和恶趣味？ “啧啧，别找了，我就在你脑袋里。”似乎预估到娜塔莉的意图，但塔利安先一步出言提醒，“要是想把我赶出去，就自己把头砍掉吧！” “哈！做不到？做不到就老老实实地接受现状吧！放心，成为我的宿主又不是什么坏事。”祂的声音十分活跃地在娜塔莉心里响了起来，贱兮兮的，还颇有一股喋喋不休之态。 第563章 571.但塔利安的目的 “……哪里不舒服吗？”看着满脸扭曲之色的娜塔莉，尼尔不禁出言询问。 “是……是啊！”娜塔莉尴尬地挤出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独自痛，应该是刚才喝了不少水的问题……你们聊，我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上一会。” 没等几人回答，她便兀自站起身，向着刚才的建筑废墟走去。 在刚才，伊芙已经对她讲述了岛上那栋神殿神殿一样的建筑的来历。 它的确是水精们的造物，但却并非是供水精们使用的——水精们的居住地位于湖泊的水面之下，潜水能力一般的常人根本无法抵达的地方。 而这栋建筑，其实是水精们给多年之前的一位对族群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异族朋友修建的纪念品，至于当年究竟有过怎么样的一段故事，作为一个年纪不大的未成年水精的伊芙也根本不曾了解。 具体的情况应该只有那些活了近千年的最年长的长老们知道——那些年，它们应该也才和现在的伊芙一样，是一个诞生不久的未成年水精。 不过碍于长老们平时都非常严肃，伊芙也难得和它们说上过几句话，自然也不曾得知这栋湖心岛之上的建筑的具体由来。 而这么多年过去，随着族群中一代又一代的水精们的交替，当年的那段往事也渐渐淡出了族群的记忆，这栋建筑逐渐成为了未成年水精们平时嬉戏玩闹的地方，不复它本来的意义。 现在，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它彻底的坍塌了，并且可能之后也不会再修复，估计其中承载的那段往事，也从此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并随着最年长的几位水精长老的逝去而再也不会有人记起。 …… 废墟之中静悄悄的，除了满地的碎片与残渣之外，完全空无一物。先前那些聚拢过来的水精都走光了，娜塔莉却又独自回到了这里。 “哈！我嗅到了你的不安。”但塔利安的语气十分揶揄。 娜塔莉颓唐地背靠着断裂的墙壁，整个人一点点滑落，坐到一片废墟之中。 她一只手捂住脸，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周围空无一物，寂静无声，水精们在远处的湖泊中忙碌，看来短时间内不会有谁过来这边，利用这段独处的时间，她觉得自己可以好好和体内的古怪寄生虫交流一下。 “你究竟有目的？但塔利安。”娜塔莉在心中默念，她明白但塔利安能接受到。 “我身上究竟有什么在吸引你？或者说，你想要利用我得到或达成些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把我想的那么坏呢？”但塔利安反问，“难道我就不能只是为了给自个找点乐子吗？” 娜塔莉一阵凝噎，竟无言以对。确实，以它所表现出的性格，还真的很有这个可能。 “哈！”但塔利安轻笑起来，“好吧，还真不是这么简单。” “不过，却也不是像什么蛊惑人心，或者征服世界之类的无聊阴谋。” 突然之间，一道紫色的光芒从娜塔莉前额飞出，投射到面前的地上，构建出一个与她完全一模一样的半透明虚拟形象。 “至于我的真正目的……”但塔利安模拟出的那个娜塔莉嘴角疯狂上扬，“……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候，那些对现在你而言依然为时尚早。” “你只需要知道，娜塔莉·格雷伊，一直以来，我对你都并没有恶意，从一开始，直到现在，再到未来。” 第564章 572.最佳状态 “好了！骑士，既然你都直接这样问了……”不待娜塔莉反驳，但塔利安直接向她伸出一只手，指尖凝聚着暗紫色的光芒。 那光芒疯狂而混乱，只是稍微撇上一眼就觉得分外不适，却似乎又充斥着难以想象的庞大力量。 “……那我们就进入正题。” “这是我留在这个世界的投影所仅剩的一点力量，同时，也是你所认为的——导致安布莱拉腐化与灾祸的源头。” “你不需要知道我究竟有着什么样目的，知道的太多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你只需要尝试着接受它，接受我在这片沼泽之中孤独地等待了两百年、只为留给你的这份力量，然后利用它去做一些你觉得你自己应该要做的事。”站在废墟之中的娜塔莉对疲惫地坐倒在墙边的娜塔莉伸出一只手说，那一幕，就如教廷的壁画上赐予人类祖先以智慧的神灵。 “当然，这力量的代价便是——你的性格会受到我的一些影响，我刚才已经说过的。” “不过我相信，在经历了如此漫长而艰难的旅途考验的你能够在这力量所带来的影响之中保持住自己的本性，你自身也应该有着这样的自信。” “来吧！娜塔莉·格雷伊，只要接受了它，你就会立即登上这个世界的顶峰，随心所欲，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你实行自己的意志，所有的约束都会瓦解，你会突破规则的禁锢，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但塔利安向前一步，目光热切地凝视着娜塔莉。 祂指尖萦绕的暗紫色光芒危险而诱人，就如神话故事里在罪恶之树枝条上结出的禁忌果实。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娜塔莉微微起身，目光迷离地向那团光芒伸出手去，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样。 “当然是真的。”但塔利安微笑看着看着她。 两只手越来越近，但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娜塔莉却突然缩回手去。 “呵！”她讥讽似的笑了一声，就像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若是我拒绝呢？” 面前的但塔利安也不禁愣了愣，显然也不曾料到一直都表现的非常严肃的娜塔莉也会有这样开玩笑的时候。 不过祂马上就回过神来，脸上随即浮现出神秘的、深不可测的微笑。 “不用着急……你会愿意的。” 但塔利安也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指尖的光芒熄灭。 “在那之前，我先送你一点没有副作用的小礼物吧——可不容拒绝哦！” 但塔利安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打了个响指，“最佳状态。” 顷刻间，娜塔莉感觉一股暖意流入了身体，所有的疲惫和伤痛全都一扫而空，甚至在与黑巫师安德鲁交战时濒于瘫痪、一直都没能治好的右手也完全恢复了正常，不止是右手，全身上下，曾经所受到过得大大小小的明伤暗伤全都完全清除。 同时，眼中因为常年的奔波而开始有些模糊的视野也变得无比清晰，似乎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敏锐，反应速度、思维运转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甚至连身形都拔高了一截，变得比对面本来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但塔利安要高出半个头来。 这……就像是以最完美的生长环境进行了重塑，整个人就仿佛获得了新生一般。 第565章 573.情绪控制 “可还满意？”但塔利安的目光从头到脚地在现在的她身上扫视几圈，随后祂化身的娜塔莉的身形也一点点拔高，最终变成了一位非常高挑的女骑士的形象，肤色透明，神色淡漠，紫色的双眸仿佛最纯粹的魔法石，整个人看起来孤傲而清冷，有种军人家族出身的女公爵的感觉，不过配合但塔利安那稍显轻佻和愉悦的神情，莫名带着些许奇异的反差。 以但塔利安那如同镜子一样的魔模仿能力来判断，不用想也知道，那正是娜塔莉现在的模样。 ……这是我？娜塔莉不禁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指腹触及到的地方是一片光滑，如同刚刚打磨完成的玉石。 虽然看起来的确是从同一个模板里浇筑出来的，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呀！ 就像是原来的她的……额，姐姐？ 虽然全身的伤势都完全痊愈让她十分高兴，不过这种感觉，也太、太奇怪了。 ……这让她如何去面对几位同伴？一会功夫不见，直接换了个人？他们会怎么想？自己又该怎么解释？ 想到即将要面临的难堪局面，一瞬间，娜塔莉的五官便难以言喻的凝结成一团，“我不需要！快给我回恢复原状！” “呵，偏不！这就是你以后的样子了！哈哈哈～”但塔利安发出一阵只有娜塔莉才能听到的畅快大笑，“倒不如说，这才是你本该有的样子，之前的只是因为种种后天的因素而未能达到完美的版本。” “至于因此会遇到些什么麻烦？哈！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但塔利安的笑容极具嘲讽意味，让人不自觉地想给祂来一拳。 娜塔莉正想着，身体就已经不由自主地举起刚刚才完全恢复的右手，对着但塔利安那张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沉重地挥去。 拳头穿过空气，引动气流的紊乱，以全身的力道砸向但塔利安的脸，却直接从其中贯穿了过去，什么也没打着。 虽然看起来无限接近真实，可但塔利安依然是一个借助娜塔莉的样子而虚构出的形象，祂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实体，此时，娜塔莉面前根本空无一物。祂并不在前方的废墟之中，而是位于娜塔莉的意识深处，只有她一人才可得见。 若是有旁人看到现在的一幕，也只会认为她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你对我无可奈何，就如你从未逃脱命运的框架一般！”但塔利安虚构出的身影站在原地丝毫未动，“……啊～这是什么味道？这是气愤！是慌乱！是发自内心的无能为力！真是美妙的情绪！再多点！我喜欢！” 祂陶醉地闭上眼睛，似乎在享受着娜塔莉此刻激动的情绪起伏。 娜塔莉恨恨地收回右手，深深地呼吸了几次，使陷入冲动的头脑冷静下来，也让自己的情绪归于平静。 她已经发现，自己表现的越激动，但塔利安似乎就越享受，反过来说，若是自己的心境一直保持波澜不惊的平静，但塔利安就会感到非常无趣。 为了不让但塔利安于自己身上获得的体验过于良好，她决定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产生任何激烈的情绪。 因为除此之外，她的确对这个家伙毫无办法，并且很可能以后一直都得要相处下去——毕竟，她大约是真的无法再摆脱但塔利安了。 既然如此，那就得学着适应祂的存在。 第566章 574.世界的真实 等娜塔莉放平心态之后，但塔利安终于无趣地停止了笑容。 “呼～没意思……”祂慢慢靠近过来，一只虚拟的手搭在娜塔莉肩上，歪着脑袋状似温和地笑着，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不玩了，作为补偿，那就再给你另一件礼物好了。” 祂的紫色眼睛里透出神秘的光泽，像是广阔无垠的星空。 而这双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另一双同样为紫色的眼睛，散发着深邃到引人沦陷的气氛。 “你知道……何为世界的真实？” 但塔利安的声音又直接在娜塔莉内心深处响起。 一瞬间，祂那紫色的双瞳中一道无限宽广的漩涡散开，遮蔽了整个世界，将周围的一切都拖入其中，等娜塔莉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已经是一片无垠的虚空，身边空无一物，只有重新化作光团的但塔利安。 无数的恒星在远方闪耀着短暂而又永恒的光明，最近的一颗位于背后，它的光与热跨过漫长的虚空，无私地赐予给伴随着它渡过将近无穷无尽孤独的几个行星。 而面前，是一颗对娜塔莉来说极为庞大、又与整个寰宇比起来连灰尘都算不上的渺小的行星，大部分位置呈现蓝色，一半正被恒星的光芒照亮，接受着那伟大的光与热，另一半则沉浸在黑暗中，平静地等待着光芒的下一次照耀。 寂静的气氛在行星的旋转中蔓延，自恒古传续至今，在无论多么悠久漫长的岁月和时光里，也一直如此。 而在更广阔和遥远的虚空中，数不清的光点如宝石般点缀这漆黑的、空无一物的帷幕，互不干扰地按照既定的轨迹相对孤独地运行，以最极端的秩序，通往完全可知的未来。 ……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娜塔莉的手不自觉地触摸上眼角，却发现自己早已流出泪来。 “这就是你们的世界。” 身旁的光团从传出一个庄严的声音——不再是但塔利安所模拟出的她自己的声音，也不是任何一种语言，而是一种模糊的、低沉的、却能让人完全理解其涵义的声响。 那是宇宙本身的语言，不需要刻意去学习，理解本身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祂是你们最熟悉，却也从来不曾注意到的东西，祂赐予你们生命，维持着你们的生活。” “但同时，祂又是一个和你我一样独立的存在，有着自己的考虑和判断，依据最高的智慧维持一种任何事物之间的相对平衡。” “祂有着自己的意识，有着自己的灵魂，祂即是世界本身，也是世界之魂。” “祂对你们来说非常神秘，这个世上最高位和智慧的人也无法想象和理解其存在，但祂又普遍存在于这个世上，存在于你们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最下层和愚笨的人也接触接触祂的具象表现。” “可能你已经猜到了。”身边的光芒中，一本紫色的书籍正渐渐变成清晰。 “祂即是神灵。” “不止是你们所信仰的无形之神，同时，也是摩尔克人的安莱，是额尔拉柏人的先知……不同地域、文化和人种所信奉的所有神灵，其实都是对于同一个存在的不同解释。” “祂无时无刻地吸收来自恒星所赐予的能量，并经过转化后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赐予给你们，成为你们可以利用的力量。” 第567章 575.没有付出的收获 恍惚之间，四周的虚空开始飞速散去，连带在那些无穷无尽的繁星与恒星，包括眼前的世界本身。 而建筑的废墟开始逐渐显露出来，最后，身边的但塔利安又重新化作了娜塔莉的模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对祂非常熟悉。”对着依然陷入无尽震撼之中的娜塔莉，但塔利安微微一笑。 “曾经，你和你的神灵、即世界之魂之间有过一段很紧密和融洽的联系，以祂作为信仰，祂赐予你力量，不过有一天，这种联系因为某些可知的原因，就此中断。” “……其实就是世界之魂在你失去意识期间中断和关闭了与你之间的联系和权限，并且从未再打开。”祂给娜塔莉解释着。 “……也可能是祂忘记了。祂很伟大，伟大到经常忘却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而我在寄生于世界之魂的那段时间里，也自然而然地了解过祂与信徒们建立联系并开启力量权限的方式。” 但塔利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娜塔莉额间。 那一刻，她重新感受到了一个庞大的意识，并与之重新建立起相互沟通联系的渠道，从那渠道之间，掌管着庞大的知识和力量的宝库纷纷对她开放，漫进她的思维。 温和的金色光芒不知何时开始涌起，笼罩了她全身。娜塔莉伸出手，目光凝视着那柔和而辉煌的光芒，无以言表。 ……圣光，来自神官骑士的能力承载体。 制裁、治疗术、驱散、神佑之体、守护壁垒、不屈…… 久违的力量重新充盈了身体，以往在教廷中习得的所有关于圣光和神术的能力都完全恢复，甚至连以往未曾掌握过的部分都一一解锁。 光耀裁决、审判之剑、神圣化身、天启、灵魂枷锁、群体复活、无垢之域…… 一个个历届神官骑士和牧师等神职者们达到至高境界时才掌握过的惊世骇俗的能力纷纷涌现进脑海，成为她所能驾驭的力量而存在。 那些放在以前，娜塔莉想都不敢想的能力就这样轻易地涌现，伴随着纯粹到已经无法更进一步的圣光。 相信历史上那些最伟大的神职者都没有谁能达到她现在的地步。 凝视着手中的光辉，她直接呆滞在原地，一时无言。 “当然，只要世界之魂发现，祂随时都能收回这些力量。”但塔利安在旁边得意洋洋地提醒着，“不过，因为我这个曾经的世界之魂身上的寄生虫使出的一些小把戏，你的存在也和我一样被很好的掩盖了起来，只要我一天还住在你身体里，祂就发现不了。” “不公平……不公平……”娜塔莉垂着头开始念叨起什么来。 “……什么？”但塔利安把头凑过去问。 娜塔莉突然抬起脸，义正言辞地看着但塔利安，“我是说，这对于那些努力拼搏了一辈子都没能达到这个地步的神职者而言非常不公平！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但塔利安，你不明白，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这世间就不该存在没有付出的收获！不该存在没有舍弃的获得！” 她突然拔出剑架到自己的脖子上，“收回这些！否则，我宁愿就此死去！” 第568章 576.用谎言解释谎言 她的目光扬起，倔强地与但塔利安对视，剑刃已经浅浅地割开皮肤，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笔直的红线，正向外缓缓渗出鲜血。 但塔利安似乎也不曾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幕发生，也不禁愣在原地，双方一动不动地僵持了一会。 过了有一会，但塔利安僵硬的脸上才又重新展露出笑容。 “好好好，你赢了！”但塔利安随意地挥了挥手，娜塔莉身上的金色光芒便开始退却，那些庞大的不属于她的力量也就此消失于无形，之前开放的所有权限都重新关闭，拒绝了她的访问，随后，她与神灵、即世界之魂之间所建立的连接重新断开，回到原本的情况。 见此，她才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剑。 “你给了我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娜塔莉·格雷伊。”但塔利安的身影一点点如尘埃般消散，化作一道暗紫色的烟雾，重新自前额处返回她的身体内部。 “但我的目标依然保持不变。”祂依然述说着，不过却不再来自外界。声音又开始直接在娜塔莉脑海中直接浮现。但也不复先前的轻佻，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严肃。 “……如果你哪天想好了要接受我留给你的这份力量，记得立刻叫我一声。” “我随时都在。” …… 随着但塔利安的声音沉寂下去，娜塔莉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仿佛但塔利安从未出现过一样，只有脖子上轻微的疼痛给了她一丝真实感。 “格雷伊小姐？你在这边吗？” 罗斯玟牧师的声音从废墟之外传来。 “哦！马上！”她应答一声，便将长剑收回鞘内向废墟之外走去，将要走出废墟时，又回过头看了自己和但塔利安之前所处的位置一眼。阳光照耀在散落一地的各式各样的宝石上，呈现出温暖缤纷的光辉。 几位同伴们都围坐在不远处，似乎已经讨论好了各种事宜，娜塔莉快步走过去，不过当她看到同伴们脸上都露出惊愕的神情时，才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个问题。 尼尔第一个站起来，抽出剑指向她，“你是谁？” ——但塔利安收回的只是后面与世界之魂有关的神术能力，但并没有取消最开始为她进行治疗的“最佳状态”。 “额……呵呵～”娜塔莉尴尬地挤出一个微笑，“我是娜塔莉·格雷伊，啊！先别动手！我真的是娜塔莉！……听我说完，那边已经化为废墟的建筑中存在一位神秘的元素神灵，它拥有一种让人身上所有的伤势瞬间恢复的能力……” …… 经过一番漫长的解释后，几位同伴才将信将疑地放下了对着她的武器，放她加入围起来的小圈子。 ……呼～坐在草地上，娜塔莉长长地松了口气。 用新的谎言来掩饰前一个谎言真的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还好她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些与他们在一起渡过的日子，不然还真的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 即便如此，娜塔莉知道几位同伴还是没有放下对自己的警惕。 脖子上划破的伤口还隐隐作痛，虽然她为了不让同伴们担心，已经重新带上了护颈用于遮掩。 ……都怪但塔利安！她恨恨地咬了一口手中的干粮，像是咬在了那位异世界的魔神身上。 ……但在这之后，我又会走向何方？娜塔莉突然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出神地看向不远处的湖面。 湖面波光粼粼，成年的和未成年的水精们细心打理着水中的异物和脏污，清理着它们洁净而神圣的家园。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命运的难以捉摸，从未如现在这般迷茫。 本来逐渐清晰起来的人生，似乎又因为但塔利安的乱入，而重新笼罩上了一层无法吹散的迷雾，将所有都变得模糊起来。 “放心好啦！”头脑中刚消停了一会的但塔利安又开始活跃起来，“我才是最不会害你的那个！就算你哪天打算与整个宇宙为敌，我也会坚定地站在你这边！” 不过，这次她并没有理会吵吵嚷嚷的但塔利安，只是一直出神地凝视着蓝天之下的湖面，凝视着腐化退却之后辽阔而美丽的远方。 …… 第569章 577.水边的遐思 在娜塔莉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冒险者队伍里的其他成员已经商议和安排好了之后的行程。 他们将于水精的湖泊渡过抵达安布莱拉之后的最后一个下午和晚上，顺便探查一下沼泽现在的情况。如果到明天上午都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那便踏上返程的旅途。 此时正值中午，几人都开始取出携带的食物——虽然因为落水的缘故，那些干粮全都被打湿泡发了，咬起来索然无味，还带着异常难闻的腥气。 不过，介于他们立刻就要踏上归途，这样糟糕的食物也吃不了多久了，几人也对这个问题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有罗斯玟牧师随口抱怨了两声。 热爱生活的罗斯玟牧师其实对生活品质非常挑剔，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闲暇的午后泡上一壶温馨细腻的浓茶，坐在迎着阳光的躺椅上，一边细细品茗的同时，一边抱着本神学著作专研，若是累了就直接眼睛一闭，将书籍往脸上一盖，然后美美地睡上两个钟头。 若是没有什么必要，叫牧师离开自己在协会中惬意的小房间而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出任务，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许多时候娜塔莉也会非常羡慕罗斯玟牧师的生活，但她也知道自己是适应布料那样恬淡而安静的生活的。 她就应该朝着自己的理念和目标而倾尽全力，一刻也不能放松。否则……她害怕自己会就此失去重新迈出脚步的勇气。 每个人都会在成长过程中找到独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那才是最适合自己的活法。当然可以羡慕和借鉴其他人的生活，但万万不可强求。 ……“挺有味道的嘛！”但塔利安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是那样的突兀与不合时宜，“是你自己想到的吗？还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 娜塔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沉，她真的不想理会这个家伙。 经过但塔利安这么一打断，她也没了再继续坐下去静静思考的心思，于是便几下把难吃到极致的食物塞进嘴里，费劲的咽下去，拍了拍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审判者缓缓站起身，对其他冒险者说了一声自己要去探查一下周边之后，便向着湖中一个正在修理水藻的未成年水精走去。 她自己并不会游泳，要从湖心岛去往湖岸边的话，必须得借助水精们的帮助。 原本在娜塔莉看来，这些水精似乎全都长一个样，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和观察之后，她总算能分辨出伊芙和其他水精的一些外表差异。 伊芙身体中水流的蓝色要浅一些，下半身的水柱与全身的比例也比其他水精要大，看起来很是苗条修长，若是用相近的人类形象用作比喻的话，伊芙就如同一个年轻而富于活力的女孩子。 娜塔莉一直以来都对这个未成年水精有着非常高的好感，甚至连它的名字都非常喜欢。 伊芙，虽然不知道这两个音符在水精们的文化中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意思，但在娜塔莉听来，就像是if——如果。 她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词，代表着无数种可能，就像是变幻莫测的未来。 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去对伊芙说明了来意。 这个未成年水精当然是十分乐意对它的人类朋友伸出援手，立即就答应了下来，用实体水流组成的双臂托举着娜塔莉向岸边游去。 期间，娜塔莉不禁问起了伊芙名字的涵义。 “我的名字？”伊芙有些惊讶，但还是很欢快地对娜塔莉进行解释。 “其实在元素中代表着火焰啦！” “因为我从诞生起就非常似乎非常叛逆，完全没有其他水精的平和与温柔，长老们就给我取了这个与水流完全相反的名字，嗯，我还挺喜欢的！” ……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则故事。娜塔莉微笑着，目光透向越来越近的湖岸。 晚安，梦中的星空正璀璨 第570章 578.最坏的打算 某日清晨，安布莱拉沼泽最边缘与外界的某个连通地带。 这里是一片树林，在几天之前都还死气沉沉，了无生机。不过自从沼泽中笼罩的灾祸之云突然散去之后，几天的时间里，树林就变得生机勃**来。 树影婆娑，光与暗交错，冬季也未曾落叶的常绿阔叶林传出沙沙的声音，鸟儿立于枝头悦耳的鸣叫，空气精灵在树丛间自在地舞动舒展修长的身体…… 多么美好的画面。 “……你说是吗？明斯顿勋爵。”蹲在树杈间的某个游侠向着另一棵树上的黑衣人问道，在他脚下，沉默的刺客正躲藏在大树背面的阴影里，借助黑暗隐藏着身形。 另一棵树上的黑衣人蹲在树杈一动不动，过了片刻，才伸手掀开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非常贵族式的、女性化的脸。 “我们在此蹲守一夜，并非是为了过来看风景的。”她沉声回复一句，不过当她说完，鼻子就奇怪的抽了抽，然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黑衣人揉了揉鼻尖，赶紧摸出一个装着白色的、海盐一样粉末的小瓶，扭开盖子，举到口鼻处用力嗅了嗅。 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苏黎兰德，未曾离开过岛屿的、彻彻底底的北方人，她一来到这边就出现了严重的不适应症状。 安布莱拉的气候与北边是完全不同的。 “唉～我早就劝您不用自己过来了……劝教授先搁置手上的那个课题，或者让将军给国防部那边申请休个年假，再加上我和安德不就好了吗？他们都有或多或少的离开苏黎兰德外出访问和旅行的经历，在这次事件的优先级上肯定要比您高多了。” “我只是怕如果我不在场的话，可能会出现一些意外状况。”再次对着小瓶深吸一口气之后，明斯顿终于感觉全身都舒畅了些，虽然还是有点难受，不过也还算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毕竟我们对那位天火家的继承人如今会是怎样一幅模样完全不知情。据说他在十五岁时就已经能熟练运用大导师难度的法术了，对斯盖法尔手中所掌控的一些至高级法术似乎也有所接触。” “只是你们来的话……实话说，我并不放心。”她将瓶盖拧紧，然后放回原处，又重新戴上兜帽。 “吕西安·夏普男爵，你是个很出色的游侠，不过，若是真的与一位最顶尖的巫师正面对上的话，恐怕也不会有多少胜率。” 明斯顿所说的已经算给面子了，若是真的依据缄默观察者的成员们经过考察和研究后对目前萨诺瑞尔的实力来推断，恐怕吕西安连一丝机会都没有。 所以明斯顿才非得到要自己过来——她虽然与最顶尖的那些天才巫师比起来各方面都差上了些许，不过也算得上是已经接触到了那个层次。 “可我们并不是专门过来找事和打架的，明斯顿勋爵。”吕西安笑了笑，“协商、争取、劝导……那些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自然是需要尽可能的避免不必要的争斗。”对于吕西安的说法，明斯顿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但许多时候事情的发展并不会像人们所期望的那样顺利。” “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保证另外的其他。” 第571章 579.预言与等待 “好吧好吧！你才是我们中间下决定的那个！！”金发的游侠坐在树上，舒展了一下蹲了一夜的四肢，复合式的长弓随意地挂在一旁，看起来着实十分松懈，没有半点紧张之意。 另一边的明斯顿则要显得严肃很多，右手始终放在法杖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树林中从沼泽的方向过来的道路，像是已经一支已经上弦的箭矢。 她就这样警惕了一晚上，不知疲倦。 但似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也让明斯顿感到一丝厌烦了，她终于放松了些警惕——这支立在紧绷的弓弦之上的箭矢终于松懈了些，看向另一棵树上的吕西安。 “你那位朋友的预言，真的是可靠的吗？”明斯顿问。 “放心好了！”吕西安的语气非常断定，“若是连她的预言都靠不住，那就没有任何一位预言家能插手这件事。” 得到明确的答复后，明斯顿抿了抿嘴，咬掉了唇上因干燥而泛起的皮层，重新盯紧沼泽的方向。 …… 为了解开古老的咒文中所隐藏的迷题，缄默观察者的成员们试图找到天火家族仅存的主要人物萨诺瑞尔·斯盖法尔，而为了寻找失踪多年的萨诺瑞尔的行踪，吕西安去向自己认识的一位强大的预言家朋友求助。 而预言家所给出的指引便是：去往安布莱拉的北方边缘，从抵达的后一天起所见到的第一个人物。 ……非常模糊的指引，而且很是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除此之外，他们也别无选择了。 一晚没睡，吕西安不禁打了个哈欠，但正当他昏昏沉沉时，前方的树林中却突然响起脚步踏碎落叶的声音。 吕西安整个人一下子惊醒起来，对面的明斯顿更是完全紧绷，如一头潜伏于树上的豹子，树下的安德也在阴影中缓缓移动，随时准备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反应。 刺客抬头看向上方，给游侠打了个手势，不过吕西安只是缓缓摇头，示意安德不要贸然行事。 …… “啊，总算出来了～” 对着清晨穿过树枝间的一缕缕阳光，罗宁惬意地舒展了一下双臂。 “我早已开始想念我的位于协会里的小房间，我的书桌，我的躺椅，以及我的午后浓茶了……”与罗宁并肩行走的牧师笑着接了一句。 终于得以离开这片让人喘不过气的沼泽，让几人都非常兴奋和喜悦，以至于对周围的环境完全没有提防。 刀客西奥多不在这儿，他并没有再跟着这个冒险者队伍一起行动。当沼泽中的危机看起来似乎已经解除了之后，他便退出了队伍，朝着另一个方向先行离开，连本该有他一份的赏金都没有要就走了。 金钱对于西奥多来说没有没有任何吸引力可言，他是个真正意义上的、非常原始和纯粹的冒险者，想要的不过只是冒险本身——他享受着旅途之中的过程。 虽然有些不舍，但几人只能目送着西奥多离开。西奥多该如何选择是他的自由，无人有权力去干涉。 只不过这一别，日后就可能很难有机会再见面了——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谁知道呢？ 但西奥多的提前离去也并没有给几人留下太大的影响，只是有些遗憾罢了。毕竟，他们与西奥多之间也只能算是见过几面、相互走过一段旅途的朋友，仅限于此。 第572章 580.交集点 所以，现在的队伍又变成尼尔走在最前面，娜塔莉守在最后，将牧师和巫师围在中间的阵型。 比起进入沼泽时的艰难，出来的时候反而非常容易。就在他们动身的同时，有一对由教廷派来的神职者团队抵达了安布莱拉，并将外围地带的幽灵都净化一空。 而自从但塔利安寄身于娜塔莉身上之后，沼泽中的所有与污染和腐化有关的事物都顷刻间化为乌有，重新回归到两百多年前的样子，仿佛逆转了时间。 除了娜塔莉自己以外，谁也无法解释在安布莱拉所发生的一切，只好将其定义为奇迹或者神迹，划入几个世界性的未解之谜中。 因为沼泽中发生的变化，以及神职者们的到来，她们从水精的湖泊返回沼泽边缘地带中居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路畅通无阻，同样的路程，返回时仅仅花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只占进入沼泽所用时间的三分之一。 “……这次回去，我一定得好好的休息一下，玩上几天！等拿到了赏金，我想养一只雪猫，希望在宠物市场有得卖。” “雪猫？雪猫照顾起来可是很麻烦的，日常开销也大，若是我的话，应该会选择坦罗斯猎犬……” 因为返程途中的轻松与宁静，走在中间的巫师和牧师已经开始商量起了回去之后的事情了。 两位骑士只是一前一后地以同样的步调行走着，全程保持安静，时不时环望四周，并没有参与另外两位同伴之间的讨论。 但此时，一道从前方的树上突然落下的黑影打断了两位的交流，一瞬间，气氛就变得僵硬和凝固，几人都摆出架势，做好战斗准备，提防地盯着前面落下的人影。 “早上好！不用紧张，我……我？！” 那人影向四人组成的冒险者团队打着招呼，本来应该还试图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在看清了最前面一人的模样后，居然立即愣在原地，哑口无言，手臂还微微扬起，就像是中了一道定身咒似的。 冒险者们那边也正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在听到那黑色的斗篷之下所传出的人声之后，牧师还没有任何反应，但其他三人都不禁惊呼出声。 “……吕西安？” 那音色，真的太过熟悉了。 黑袍人呆立两秒，然后缓缓取下兜帽，让一头金灿灿的头发以及俊美的五官全都在清晨林地和煦的光影之中显露无疑。 背着长弓，腰悬箭壶，面目俊逸，身形修长，笑容如夏日盛放的阳光般爽朗，全身都带着让人感到亲和的气息……藏在斗篷之下的人，可不正是吕西安吗？ “……你们/你怎么会在这儿？”两边同时惊讶地喊道。 在冒险者们左侧的阴影里，另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缓缓浮现，向着几人点了点头，然后便收起手中的武器，缓缓走到吕西安身边。 “……认识？” 这时，凌冽的女声从上方的枝叶间传来，随后，又一道身影从另一棵树上跳下，从声音中听来，似乎也对吕西安与冒险者们之间的熟悉而感到很是惊讶。 不到几秒钟的时间，本来还略显空旷的林地下居然就站满了人，看着格外热闹。 “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一起望向吕西安。 第573章 581.脱离预期 “这？……这……”面对众人的目光，吕西安吱呀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是你们？”游侠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无比的难看。 尼尔放下戒备，把长剑杵在地上，不解地盯着吕西安。 “……还是我来吧。”沉静的女声响起，第二个从树上跳下的黑衣人走上前来，取代吕西安的位置，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贵族化的脸，然后得体地向对面的骑士行了一礼。 “我是莫妮卡·明斯顿，苏黎兰德的光辉勋爵，以及缄默观察者目前的话事人。” “很荣幸能见到你，高贵的长老之子，天火的继承者，萨诺瑞尔·斯盖法尔阁下。” 明斯顿的声音平静而淡漠，但从她口中说出的信息让所有人都惊诧在原地。包括尼尔本人，以及早已知晓此事的娜塔莉。 …… 菲耶索旅社。 “想不到，真想不到。”坐在椅子上，牧师轻轻呡了一口茶，视线飘向房间门的方向。“……想不到我们的朋友，大名鼎鼎的冒险者——影骑士先生，居然会是失踪的天火之子。” “的确令人震惊。”斜靠在柜子上的罗宁挠着头附和了一句。“结识了将近两三年，他从来都没有对我们提起过，甚至表现的完全不会法术……藏的可真够好的。” “不过，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也还是能够理解。”罗宁补充了一句，牧师也应合地点了点头。 牧师坐在桌边喝着茶，罗宁靠在柜子上，安德一言不发地抱着手臂守在门侧，而娜塔莉则双臂交替趴在窗台边，外表有些懒散地看向旅店之外的大街。 除了尼尔、吕西安和明斯顿之外，剩下的其他人全都在这个旅店小房间里了。 房门敞开着，但对面的房间门却紧闭。吕西安、明斯顿和尼尔之间有些事情要商议，就另外又找了个房间。 街道上人来人往，商人和市民交替而过，冒险者和佣兵络绎不绝，全副武装的士兵成队列的向城外开去，气氛热闹却略显紧张。 注视着楼下的街道上不停变化的人流，娜塔莉的思绪却早已飘飞到别处。 她突然回头看向身后，视线从几位同伴之间的缝隙中穿过，探出门外，抵达对面的紧闭着的房间门。 此时，尼尔他们就在对面房间里，不知商议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自从尼尔的真实身份从明斯顿嘴里说出来之后，娜塔莉就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并不是危险来临之前的不安，而是一种以往的平静生活将要被打破的焦虑感和彷徨，一种对未来完全脱离了预期的迷茫。 她本想在这次的委托结束后，就和尼尔一起四处旅行一番。可命运的发展却总喜欢走向充满谜团的方位。 先是但塔利安的古怪要求，又是明斯顿的突然寻访，所有的这些，都是在原本的计划之外的。 特别是，明斯顿她们的来访还显得是这样的神秘，仿佛夹带着无穷多的秘密。 她们为什么会知道尼尔的身份，为什么会知道他在这里？她们试图找到“天火之子”的目的是什么？尼尔又该怎么办？……迷茫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渐渐将心灵所掩盖。 ……打破就打破吧！至少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反正你也对未来毫无什么有意义的规划，不如就看看这场突发事件会带来什么新的事物。 娜塔莉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第574章 582.单独交流 在娜塔莉正烦闷的同时，一道身影突然走到她身边。 她扭头，看见了一位全身都藏在斗篷之下的刺客。 ……是安德。 “斐迪南牧师的死，以及在修道院的那个风雪交加的晚上，我和吕西安之前就从罗宁口中听说过了。”略显沙哑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 “很遗憾我们当时没能在场，送牧师最后一程，以及替他报仇。” “没事的……”娜塔莉重新看向窗外，“斐迪南牧师那样好的人，相信他不会介意的，况且我们三人也足以将事情完美的解决了。” “是啊，他总是那样的和蔼与热心肠。”安德也看向窗外，迎着日光，斗篷下的两只眼睛忽闪忽闪。 “对了，你们为什么要过来寻找尼尔……嗯，萨诺瑞尔呢？”娜塔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安德问了出来。 “缄默观察者在某个与法术有关的课题上遇到了困难，目前，萨诺瑞尔是她们唯一的希望。” 安德没有用“我们”而是说的“她们”。在他心中其实对缄默观察者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加入其中也只不过是因为吕西安在里面罢了。 当然，正因如此，以明斯顿为首的那些老成员也不是太信任他。 ……原来是她们有求于尼尔？娜塔莉的心情放松了些。 那还好说，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可能一会儿，或者几天就能搞定了。她看向天边飞过的一只不起眼的、灰色的小鸟，心里默默地想着。 ……大概吧？希望如此。 直到晚餐都结束后，对面房间的三人才缓缓走来。 吕西安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与故人们兴奋地一一打着招呼。他总是这个样子。 明斯顿则神色冷淡，甚至还有些凝重，似乎并没有达到她想要的目的，与尼尔相互握了一下手就相互错开了。看两人之间的气氛，至少也是没有完全的达到原地目标，不过也还算泰然，也不可能会闹的很僵。 而尼尔脸上还是那样的波澜不惊，穿过众人探寻般的目光，径直来到窗台边，走到娜塔莉身旁。 “有时间吗？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他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说。 …… “……事情就是这样，她们想寻求我的帮助，而我也从这次的意外中看到了一个机会。” 旅社顶楼，两人并肩坐在斜坡式的屋顶，面向菲耶索之外野地的方向，看着远方的沼泽在日光的炙烤下升起缕缕青烟。 娜塔莉安静地坐着，身边的尼尔正给她讲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他的视线向远方眺望而去，宁静却又深不见底。 “……一个可以助力我恢复天火家族的机会。” 尼尔拿出酒瓶仰头灌了一口，自从踏上旅途之后的这几个月来，他都没有碰过这种麻痹神经的浊液，但今天，他又非常罕见的喝酒了。 “我当然有着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解读吕西安和明斯顿所带来的样品对我来说轻而易举，而且随着天火家族覆灭的现在，也只有我才能解读那些古籍上的记载。”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我会毫不犹豫地帮助他们。”尼尔的话语顿了顿。 “但今天过来找到我的人是缄默观察者，一个由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人员所组成的团队。”他接着说下去。 “他们的成员遍及全世界，占据着各个势力的核心层次、权力中心和统治阶级，控制着世界上相当一部分比例的资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所拥有的力量甚至比他们自己所估计的还有更为庞大。” “而那些，也正是现在的我所最需要的东西。” 第575章 583.预想 “我帮缄默观察者解读出古籍上的咒文，而他们得从各方面助力我恢复天火家族，双方各取所需，公平交易。”他又喝了一口酒。 “但从某个意义上来讲，是我在单方面的利用他们。” 听了这么多，娜塔莉也算理清了些思绪。 简单来说，尼尔的确答应了明斯顿的求助，但并非是无条件的，作为让“超远距传送”这一无法用价值来衡量的传说中的技术重现世间的交换，他需要向整个缄默观察者收取一定的报酬，即帮助他实现自己的计划——恢复天火家族。 至于他口中最后的那一句话，娜塔莉完全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也许，他是觉得这样利益至上的决策与他原本的行事观念和人生准则相悖，所以感到非常痛苦和迷失？ 谁知道呢？娜塔莉觉得就算问了也不会得到解释。 “但无论如何，既然已经达成协议，那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之后我该考虑的，只是如何最大程度的利用缄默观察者的帮助来达成我的目标。” 尼尔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酒瓶，右手中指轻轻敲打着屋顶的红色长瓦片，一下又一下，带着让人能够读懂的节奏。 “你想怎么做？”娜塔莉偏过头问。 “平淡的、默默无闻的重组天火家族对我来说肯定是绝对无法接受的。”尼尔看向天空，望向太阳的方向，眼睛目不转睛地直视那团悬挂于天际的火焰，眼中反射出的光辉恍若火炬，仿佛屋顶上升起了一轮新的太阳。 “斯盖法尔是贯穿天际的火焰，是永恒不灭的恒星！我需要光明正大、高调地对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势力宣布——天火回来了！” “同时，为了守护和贯穿斯盖法尔的荣耀，也不能让复兴天火家族与他人的支持完全绑定在一起——那样只会被人当成是一个可笑的傀儡。” “因此，我需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将这个姓氏重新带至巅峰，而且所用手段还得完全堂堂正正，符合最普遍的舆论，不留任何把柄，向所有人证明，斯盖法尔依然是那个高贵到没有污点的姓氏。” “只有这样，天火家族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得到重生，在世间占据一个相当相当重要的位置。” “而要想实现这些，最简单和直接的方法就是战争。”尼尔收回炽烈的目光，在一段时间直视过阳光之后，他的眼睛居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仿佛阳光的刺激和伤害对他而言完全不存在一般。 “混乱与动荡是最适合快速成长的环境，也是最适合改变和打破局势的机遇。” “我需要一场动荡来迅速扩大和发展势力，并广泛的积累声望和资源，以此为基点，进一步向更高层次迈进。” “而目前，我们脚下正好有一场战争正在僵持。”尼尔站起身，立于旅社楼顶，视线投向底下的街道，街道之上，一队又一队的士兵正紧张地行军。 他们是菲耶索主人的私人军队，目前为了守护国王的统治而战。 “就和这些领主一样，加入其中一方并击败对立的另一方，以暴力的手段来终结这场混乱……失败者失去所有，而胜利者享有一切。” 第576章 584.动荡年代 “你懂我意思吗？娜塔莉。”他向身边的人发问。 “当然明白。”娜塔莉迅速回答。 “那么……”尼尔小心翼翼地看向娜塔莉的方向，“你的想法呢？” “当然，我觉得这次你最好还是不要和掺和进来了，战争和混乱本身并不是怎么值得光彩或者意义重大的事，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参与其中并非明智之举，何况也不符合你一贯的保持中立的立场。” “你去做你想做的事，等此番事了，我再去找你吧。” 他脸上流露出一种既欣然又有些失落的奇怪表情，尽管掩藏的很好，不过还是被娜塔莉细心地发现了。 娜塔莉轻轻叹了口气，“可我答应过你。” “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既然通过这次意外得来的机会，你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那我自然不可能背弃承诺。” 不等骑士开口回答，她便立即站起来，将一瓶药剂塞到尼尔手上，然后转身向着楼下走去，没有再回头查看他的反应。 “我先去做些准备。”娜塔莉平静地对身后说。 ……战争吗？ 她抬起头，在走进楼道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天空悬挂的太阳。 ……那就结束它吧，这也许会是有益的。 下了楼之后，与几位冒险者打了个招呼，就提起一个不透光的袋子走出旅社，径直来到一条街道之外的协会里，找招待申请了一个物品储存柜，然后有些怅然地将手中的袋子放进去。 那里面是阿布里埃尔的遗骨，但因为尼尔的事情，短时间内可能是无法去往苏黎兰德完成他的嘱托了，而吕西安也暂时不会回去那边，无法拜托他顺路带过去，但带在身上的话又怕在奔波中弄丢，就只好先放在这里了。 的确，她并不想掺和进一场没有意义可言的纷争之中，这不符合娜塔莉的本愿，甚至多少违背了她的原则。但承诺同样是必须要遵循的，何况是对尼尔做出的承诺。 所以目前，她让自己陷入了一场本不愿意、而又必须要进行的事情之中了。 ……不知这一次要花多长时间，在这段时间中又能产生多少不可控的变化，但愿归来时，依然能保持如今的样子，恪守自己的本心。 …… 发生在法兰洛德境内的这场叛乱已经持续了数月，双方势均力敌，在法兰洛德中部地区僵持不下，做足了充足准备、又获得了新兴资产主支持的杜拉斯塔亲王攻势凶猛，很快便占领了法兰洛德的一大半土地，并在辖区颁布新的法令和政务，但国王依靠着个地方之间的保皇派大贵族的力量，也逐渐构筑了一条坚固的防线，渐渐挽回颓势。 在之后，国王一方似乎与法兰洛德外部势力达成了一些条件，以让出一部分主权和利益为代价，来换取外部的援助。这是一个很难堪和不光彩的做法，但国王为了保住他的统治权，依然还是采取了这样的举措。 协议达成的当天，诺曼人的军队便进入法兰洛德东部，占领了一大片广阔的地区，并将土地上的法兰洛德人赶出故乡。 自然，国王不择手段地谋求胜利让底下的民众群情激奋，在维尔丹地区，一些平民在某个猎户出身的反叛者的带领下，拿起武器，奋起反抗国王的统治。 他们打败了一些城镇的守军，在国王余下的一半土地上又占领了一片地区，并宣布从法兰洛德中脱离出来，成立一个新的国度——一个没有国王，没有贵族，没有不公和压迫的国度。 第577章 585.晨曦初升 但国王的举措也起的了一些看得见的成效，随着外部势力的加入，双方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保皇派一方的军队终于从被动的防御状态抬起头来，进入反攻阶段，也逐渐取得了几场胜利，收服了一部分土地，但在亲王一方的顽强抵抗下，也是进展缓慢。 战争依然持续着，每天都有为数众多的人死去，为了战胜敌人，双方都投入了大量的人员和物资，以争夺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胜利，法兰洛德的人民每天都在战火肆虐中挣扎着，看不到混乱结束的希望。 而随着混乱的持续蔓延，除了那些领主和大贵族之外，几乎所有人的日常生活都受到了或大或小的负面影响。 各种生产陷入停滞，原本繁华的城镇沦为废墟，商道被风沙所掩盖，大量的人口在战争中死去，田地一片荒芜，长满了各种杂草，大大小小的动物或者魔物穿行其中，于空无一人的农庄中肆虐…… 没有人喜欢这样的生活。人们已经厌倦了战争，厌倦了因为几个大贵族之间的利益纠纷而颠沛流离、死伤累累，一部分从平民中间征兆的士兵也产生了很大的不满和抵触情绪，拒绝服从命令，或反叛到对面，或加入维尔丹地区的反抗军等，以这样的方式来反抗国王的统治。 人们渴望着战争的结束，渴望着有人能打破现有局面。 就在这样的环境与背景之下，终于有一天，一位大名鼎鼎的年轻人横空出世，如一轮划过天际的太阳般带给法兰洛德希望，让人们得以窥见一缕战争结束的曙光。 ——萨诺瑞尔·斯盖法尔，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是一个来自图兰戴尔的外国人，而且是图兰戴尔已经毁灭的天火家族的唯一继承者，十多年前沸沸扬扬的故事中的绝对主角。 而现在，他回来了，带着已经消亡的斯盖法尔的姓氏，为数不少的顶尖佣兵和冒险者，以及一支从苏黎兰德渡海而来的精锐援军，加入到已经开始略占优势的国王一方。 萨诺瑞尔·斯盖法尔本人就是一个站在世界最顶端的巫师，他所掌握的强大法术甚至足以直接逆转一场战役的局面，一人就可以抗衡一支军队。 而同时，他又是一个杰出的军事战略家，数以万计的庞大军团在他手中变得出神入化，变幻莫测，奇袭、陷阱、策反、表象……各种各样的谋划信手拈来，层出不穷。 依靠自己的能力，萨诺瑞尔·斯盖法尔在加入联军之后短时间内就四处征战，屡建战功，在联军中的地位也飞速提升，从初始指挥几百人的队伍，到指挥数千人、数万人，直至成为联军的几位军团统领之一，这段过程中，他居然还未曾有过败绩。 随着一场场胜利的堆积，萨诺瑞尔·斯盖法尔的声望也越来越高，直到最后，联军在他的带领下势如破竹的收复大部分土地，越过一道道防线挺进原本的皇城、现在亲王势力的都城——伯瑞时，萨诺瑞尔的声望也终于达到顶峰，盖过了其他几位大贵族出身的统领，斯盖法尔这个姓氏也如晨曦中升起的太阳一样高悬于所有亲身见证这奇迹一般的经历的人心中。 …… 第578章 586.全军列阵 伯瑞古老而恢宏的城楼上，黑色的地狱三头犬旗帜迎风飘扬，在天空密布的乌云笼罩下，显得冷冽而肃杀，颇有一股风雨欲来之意。 而实际情况也的确是风雨欲来。 距离城楼之外几十里处，五彩缤纷的旗帜招展，旗帜下是佩戴各式各样徽记的精悍战士，他们的阵列组成一条宽约两百米从南边而起，一直蔓延到西边，如若两条伸长的手臂似的，将城外的两个方向都包围起来。 其中最显眼的，自然是一道白底红纹的如从天空坠落的火红流星似的徽记，占据着阵列最核心的地带，最前方的是格各式近战职业，之后是成建制的巫师军团，统一身着红与白所组成的衣装和盔甲。 比起其他人，他们的精神要更为振奋，群情炙热，燃起的火热氛围将阴云压抑的平原都仿佛点亮，绘制着与徽记上的图案相同的旗杆在萧瑟的寒风中巍然挺立，包涵着广阔的进取之意。 这些都是斯盖法尔的追随者，有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各样的人物，但现在都簇拥在一个如恒星般闪耀的人麾下，奉一个古老而又新生的姓氏作为主人。 兵临伯瑞城下，所有的士兵都跃跃欲试，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激动万分，但他们并不能擅自行动。 因为几位统领还没有发话，所有的士兵们都需要等待一个“全军出击”的命令。 …… 在离伯瑞的城墙更近的地方，小股小股地分散开来的士兵正静悄悄地摸索着前进。 后面大军压阵，而一部分先头部队就早已向着前方进行探索和收集信息，承担了斥候和先锋的职务。 他们都是些技巧高明的精锐刺客，外表又都进行了一定的仿环境伪装，在不见阳光的天气里，非常不容易被察觉。 而这些刺客当中离伯瑞最近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冰冷女性，但与其他双持匕首或者短刀的刺客不同，她手中反而倒提着一柄大型的黑色长枪，如此的话，想要隐藏目标将会困难很多，但她却似乎对自己的潜行技巧非常的有信心。 此刻，这个使用长枪的刺客正半蹲在一处小土丘后面，略微匍匐着身姿，一双神秘的暗紫色眼睛明亮地观察着城楼上的防御布局。 “传令官！”刻意压低却依然清晰可闻的声音传到稍后一人的耳朵里，那个全身上下完全放弃了防护的人连忙走上前来，微微躬身。 “属下在，格雷伊上尉。” 被称为上尉的刺客回过头，暗紫色的目光毫无波动地看向传令官，如星空般宁静，但仿佛又和今天的天气一样的萧瑟与肃杀。 她将手中拿着的一张纸折叠几下之后装进一个信封，然后又标注上一个斯盖法尔统领的注称，便将信封递至传令官面前。 “交给他。”清冷的声音再一次传到传令官的耳朵里，非常简短的一句话，包涵了所有需要的元素，却几乎没有明确的信息。 “遵命。”传令官恭敬地接过信封，飞快地向着大军列阵的方向跑去。 无需多言，传令官自然知道上尉口中的“他”是谁。 毕竟在军队里的传闻中，我们的大统领斯盖法尔阁下，似乎与格雷伊上尉的关系很不一般。 而且众所周知——所有的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传闻都以一定程度上的真实性作为前提。 第579章 587.大统领 …… 联军的几位统领在同一时间于不同的方位朝着伯瑞之外的最后一道防线发起进攻，但在其他几位统领的军队都与最后一道防线的敌人陷入焦着时，斯盖法尔率领的部队已经先一步突破了防线，以雷霆之势直逼伯瑞城下。 所以，这里的联军中实际上只有唯一一个最高统领。 这份信迅速地被传令官带回阵地，又经过层层传达后终于抵达这位大统领的手中。 移动营帐之内，年轻的大统领揭开信封，取出里面折叠着的纸在眼前展开，面无表情地查阅了大约二十秒，之后手中便毫无凭依地升腾起一团绚烂的火焰，将纸张连带着信封烧成焦黑的灰烬，随即取过身边的指挥剑，不急不缓地走出营帐，脚下踩着的鎏金焰纹战靴在布满石子的地面上一下一下的迈出，与心跳的频率同步，坚定而有力。 守在营帐之外的几个高大魁梧的近卫连忙持戟跟上，跟随在统领的身后。在一群近卫的簇拥下，这个面容坚毅英朗的年轻人如利刃的尖峰一样破开军阵，带领着气势磅礴的下属浩浩荡荡地向着阵地最前方走去。 随着这个传奇般的人物到来，军阵中响起惊涛骇浪似的欢呼。所有人都神情激动，将武器一下一下地高高举起，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称号、职位与姓氏，士兵中的战争诗人甚至高歌起来，歌唱着刺破黑暗的曙光，歌唱着巡回天际的太阳。 “萨诺瑞尔大统领万岁！” “荣耀归于晨曦之光！” “viva la skyfire！” …… 他们欢呼，他们歌唱，他们将全身的血液与热情都翻腾涌起，庆贺着一位传奇的莅临。 在这样狂热的氛围中，萨诺瑞尔抵达阵列最前方，大部分由红色组成的盔甲在乌云密布的压抑天空下显眼无比，像是一抹划破黯淡的亮红。 年轻的指挥官轻轻抬起手，天地间的欢呼声便立即终止，只是非常随意的一个动作，效果却比最高等级的沉默魔法都还要显著。 他在最前方站定，向着远处的城墙眺望，目光中的沉静和智慧仿佛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亚历山大元帅，劳烦你率领重步兵军团打头阵，务必拉满给敌方的压力，但如果没有得到我的命令，绝不能靠近城墙三百米范围以内，而且让最靠近巫师部队的战士装备好猎龙枪，” “安东尼将军，你率领巫师部队协助亚历山大元帅的进攻，让巫师们全部提前准备好思维干扰，以及注意分散站位。” “而拉·迪恩将军，以及邓肯将军，你们各自率领骑兵护住左右两翼，提防杜拉斯塔安设在外的士兵回防。” …… 一条条清晰而完整的命令从他口中说出来，传播进几位部下的耳朵里，又通过层层的指挥体系，传达到在场的每个士兵的脑海中。 “是！” “好的。” “听候差遣！” 几位部下一齐应声，便各自带着人领命而去。 而萨诺瑞尔则和余下的军队一同在原地按捺不动，目送着亚历山大元帅率领的将近全军三分之一的人朝着城墙进发。 战争可并非是儿戏，特别是攻城战中，进攻方所需的兵力消耗要远大于防守方，许多时候，进攻方的兵力要达到守军的两到三倍而且还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才可在攻城战中获胜。 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时间就全军进攻才是最好的选择，没有说只先分出三分之一的人去试探的道理——那和给敌人送战功又有什么区别？ 第580章 588.战争兽集群 要是其他人在场指挥并做出这个离谱命令，一定会被手下的将领和士兵们骂的狗血淋头，但今天的指挥者是萨诺瑞尔·斯盖法尔——那个未曾有过败绩的战神一样的人物，所以谁都没有异议和怨言，甚至全都跃跃欲试，迫切地想要看看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奇迹一样的场面。 当亚历山大元帅的部队行军至城下一里开外的地方时，便转入防御状态，一排又一排的重型步兵顶盾向前，如一股钢铁洪流般缓慢而坚定的推进。 当军队抵达城下三百米，即将进入城楼上远程单位的攻击范围时，却突然原地驻足，步兵顶盾在前，巫师们手中都凝聚着法术引导时的光辉，却就这样按兵不动，再也不前进一步。 而对面的一些打算也因此而落空——潜伏在地下的一些东西可没来得及得到消息，依然按照原定的时间向地面发起进攻。 城墙之外的平地上，一块块土层翻开，大量体型庞大、头顶尖角的战争兽从地下突破地表冲了出来，愤怒的咆哮声响彻天际。 按照本来的安排，若是亚历山大的军队一刻未停的话，那它们冲破地表的时间点，应该正好与巫师部队抵达它们潜伏之地的时间相对应，若是它们得以在一群措手不及的巫师中肆意地倾泻怒火，那这一部分来袭的部队将在顷刻间溃不成军，任人宰割。 但伯瑞的守军们并不知道，他们做出的一切准备早已被对方看在眼里，如同阳光下的山峰一样显露无疑。 所以当战争兽冲出地表时，本该站立着一大群巫师的地面上完全空无一物，而在前方不远处，顶盾的重装卫兵严阵以待，在一面面盾牌的缝隙中，法术引导时所产生的幽蓝荧光正闪烁着。 骑在战争兽背上的驯兽师们没有犹豫，立即指挥着威力恐怖的战争兽向重装卫兵的防御方阵发起冲锋，巨兽组成的集群在平原上狂奔起来，气势骇人，连大地都不由得为之震颤发抖， 那些骑在战争兽背上的驯兽师依然还得意洋洋——若是凭一些重步兵就能拦住号称步兵杀器的战争兽的集群冲锋，那这个步兵杀器称呼就未免也太可笑了。 哪怕只有一头战争兽冲进人群，都会顷刻间将那些步兵的阵地碾成粉碎，何况是如此庞大的集群冲锋。 然而突然之间，无数道法术荧光从盾后冒出，射向巨兽的集群，最前方的战争兽突然之间就扭转方向，用头上的长角对着其他战争兽撞去，冲锋的阵型一下子就被打乱。 它们背上的驯兽师惊恐地想要夺回对战争兽的掌控，然而被精神干扰的战争兽已经完全不会听从驯兽师的指挥。 它们彻底的失控了，对着身边的同类猛烈地发起攻击，巨大的身躯在广阔的平原上相互碰撞、厮杀，如同一群到了求偶期的雄鹿，但战争兽的可怕力量与强大破坏力并非是雄鹿所能比的。 这一大群战争兽，甚至还没有碰到敌方的军队阵地，就先自己乱起来了，又在对面的巫师几轮齐射下，这些没有附加魔抗刻纹的恐怖巨兽就几乎损失殆尽，连丝毫作用都不曾起到。 第581章 589.巨龙来袭 这时，伯瑞古老而高大的城墙内突然传出一道恢宏却令人心生震颤的声音，下一刻，巨大的阴影从城内腾空而起，遮天蔽日般地席卷天空。 龙！一头真正的、活着的巨龙！ 它在半空中优雅又狰狞地滑翔而过，行至军团上方时，突然一个俯冲，张开尖牙密布的大嘴，炽烈的火焰便如洪流般喷涌而出，瞬间就清空了一大片区域里的步兵和巫师。 但下一秒，它便痛苦而愤怒地怒吼一声，鼓动着翅膀重新飞向高空，在巨龙的双翼与腹部，几支猎龙枪破开鳞片，深深的扎入血肉之内，如熔岩般的血流洒落地面，升腾的高温引燃一切可燃物。 与此同时，伯瑞的城门也突然打开，大批的精锐守军以极快的速度倾泻而出，从数量看来应该达到了亚历山大元帅所率领的先头部队的三分之二，配合着天空肆虐的巨龙，主动向元帅的部队发起攻击，貌似要将这一部分远离大军的先头部队彻底消灭。 虽然猎龙枪让巨龙受了些伤，但它依然是世间最顶尖的生物，每当它俯冲而下，被龙息所覆盖到的地方的人类便会被彻底清理一空，连灰烬都不剩下。 这可怕的一幕也让一些人心生畏惧，已经有一部分士兵丢下武器，朝着大后方退去。 但还未跑多远，其中的一个便身首异处。 “不准退！不准退！”亚历山大元帅高举起手中染血的剑，向着逐渐有些混乱的四方怒吼，“我是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元帅！后退者立斩！” 元帅是一个有着金色大胡子和乱蓬蓬头发的顶级壮汉，原本只是个经营着几处大庄园的中等贵族，加入联军后，跟随着萨诺瑞尔大统领一路屡建战功，已经成为当今军事界一位炙手可热的人物。 在元帅的怒吼下，开始混乱的局面终于稍稍稳定了一些。 “步兵稳住阵型！不要被那些反叛者击溃！巫师都分散站位！不要全挤一块！”元帅大声下达着命令。 这个大胡子男人的目光愤怒地跟随着天上的巨龙移动，恶狠狠地挥舞着手中的巨剑。 “反击！巫师们！反击！拿起你们的法杖！把那只蜥蜴打下来！” 一道道法术流光从地面升起，朝着巨龙的位置而去，但在巨龙的高速移动之下，大部分攻击都完全落空，只有极少部分能碰到巨龙的躯体，但由于魔抗极佳的鳞片防护，也全都不痛不痒，而提前准备的猎龙枪也用光了，似乎已经完全无法阻止巨龙单方面的屠杀。 天上巨龙肆虐，地面又来了一大片精锐，此时，亚历山大元帅以及他的部队处境非常危险。 处于后方的军阵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萨诺瑞尔大统领的身上。他们心急如焚地想立即冲上去给亚历山大元帅解围，但在天空中肆意翱翔的那道庞大阴影却也让他们心生怯意。 那似乎根本就不是凡人能够对付的生物，也不知杜拉斯塔亲王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强大帮手。 但年轻的大统领脸上依然还是一片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眼前的局面。 ……是啊！我们战无不胜的大统领又怎么能以凡人论处呢？萨诺瑞尔的镇定给了在场所有士兵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心，仿佛只要有大统领在，一切绝境都不成问题。 大统领可是个能创造奇迹的人。 但当他们再次看到天空翱翔的庞大阴影之后，这些人的心中又不禁忐忑起来。 ……这一次，年轻的大统领还能创造奇迹吗？ 第582章 590.屠龙之焰 巨龙在天空如水中的游鱼般翻飞，压抑的阴云之下，漆黑的鳞片却流出亮眼的闪光，而鳞片之下是遒劲有力的肌肉团，线条流畅自然，狰狞却又极具美感。 那是属于最强大和古老的生物的身姿，让人不由得会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 但当巨龙俯冲而下，将空气划出尖锐的声音，张开嘴，向人们喷吐着火焰时，那些莫名的崇拜会瞬间消失，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怖。 龙息的温度足以融化钢铁，若不提前准备好火焰抗性4以上的防护装备的话，即便是体质最强的战士都无法直接抗住这发可怕的法术烈焰——龙息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同表现形式，但实际上都可以算作是法术攻击。 而除了龙息之外，巨龙的躯体内也蕴含着比任何生物都要强大的伟力，它们的利爪能直接撕碎战争兽，双翼一拍，就足以将一头地行龙碾成肉泥。 与生俱来的龙语魔法让它们在对战巫师时也能够完全保持压制，而坚固的鳞片比任何一种打造盔甲的材料都还要稳定。 它们可能是唯一可以称为完美的生物，远远地超越世界上的其他物种。 面对这样远超凡类的强大生物，能站稳身体腿不发抖就已经可以算是有着莫大的勇气了，何况是与之对战。 杀死巨龙会是一项绝对巅峰的荣耀，所有能战胜这种生物的无一不是会位于传说中的人物，世界上最顶尖的猛士，响彻一方的强者。 ……而尚且年轻的萨诺瑞尔大统领有足够的能力来对付这头巨龙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阵列最前方的那道宽阔的身影上。 在巨龙肆虐的天穹之下，大统领的身姿傲然挺立，略微抬头，视线直射巨龙的方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畏惧。 而在他的目光望向巨龙的同时，巨龙的视线也投向这边。 似乎察觉到这个人类的身份，天空翱翔的巨龙发出一串如尖笑般的嘶鸣，便扇动着双翼，卷起一阵狂风直冲萨诺瑞尔的位置而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不由得惊惧万分，但直面这股狂风的萨诺瑞尔在原地丝毫未动，迎着袭来的巨龙，缓缓拔出了手中的指挥剑，每出鞘一寸，剑刃上就燃起一寸的火红烈焰。 当整个剑身完全被点燃的那一刻，他的身影突然从地表消失，随后，巨龙又发出一道痛苦的吼叫，大团的熔岩般的血液洒落地表，将执旗官手中的旗帜都灼烧的坑坑洼洼。 萨诺瑞尔正骑在巨龙头顶，手中的剑刃已经没入巨龙的双角之间，吃痛之下，巨龙扭转身形旋转身体的飞速向上拔升，带着头上的人类直冲云霄，试图用高空的恶劣环境让他支撑不住。 巨龙和大统领一齐没入乌云，再也无法得见，正当下面的人开始惶恐时，云层之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火光，穿透了厚重心积云，如一轮新的太阳冉冉升起。 巨龙的怒吼持续不断地响彻天地，却又逐渐转为了哀嚎，又渐渐低微下去，随后，一团炽烈燃烧着的火球破开云层，直直地向着地表无人的空地落下。 第583章 591.大局已定 “轰”的一声，火球落到地上，激起滚滚浓烟。当烟雾散去，巨龙残破不堪的躯体渐渐显露，而在它的断裂的双角之间，一道人影坚定而笔直，手中的剑刃依然还没入巨龙的头骨。 ……巨龙死了。那头强大到似乎根本不可战胜的生物就这样被大统领一个人杀掉了。 这个信息让军阵中的所有人都开始振奋地欢呼，士气在一瞬间重新达到顶点。 在这欢呼的核心，萨诺瑞尔站在巨龙的尸体上，缓缓拔出没入巨龙头骨的指挥剑，然后转身挥手，剑尖直指前方矗立在阴云之下的城楼。 “全军出击！” 不大但十分清晰的声音在扩音法术的作用下传遍整个军阵，缤纷的旗帜迎风招展，士兵们身上盔甲的反光汇聚成一条璀璨，钢铁组成的洪流碾过平原。 从城门中涌出的精锐守军刚与亚历山大元帅的部队接触，还未取得多少战绩，就被后面涌来的洪流淹没，不曾翻起一点浪花。 而在城门打开时，混入伯瑞的刺客们也早已摸上了城楼的守军身边，在格雷伊上尉的指挥下，同一时间一齐动手，匕首的寒光在城楼上瞬间闪烁一片，随后是鲜血翻涌。 震天的战吼在城楼内外响彻了几个小时，临近下午时，城楼上终于响起彻耳的欢呼，地狱三头犬的旗帜被砍下，属于联军和斯盖法尔的火红旌旗迎风招展，猎猎股动。 伯瑞的外围城楼终于告破，在统领、元帅和将军们的带领下，联军士气高昂的战士们一刻也不停地朝着第二道城楼进发。 战士们一鼓作气，越过一道道防线，最终在伯瑞的街道内展开巷战，以均速缓慢推进，鲜血和尸体几乎将伯瑞的天空都染红，天空中黑色羽毛的乌鸦翻飞，见证着人类之间相互残杀的一日。 在昔日的皇宫前，亲王手下最后的守军进行了顽强的抵抗，给联军带来了一些小麻烦，但依然无法抵挡联军的攻势，不到一个小时，宫殿就告破，萨诺瑞尔大统领和几位军官率先挺进内部，直逼反叛的亲王的所在。 …… 萨诺瑞尔一脚踢开了门，举剑挥开了几个魁梧的士兵刺过来的长矛，然后抬手一个火球砸去，宫殿里面黑压压挤满的人群瞬间就清净了下来。 他率先踏入其中，身后是勇猛无匹的亚历山大元帅，以及联军中第一个攻入伯瑞的格雷伊上尉——率领巫师军团的安东尼将军在攻打第二道城墙时被叛军的刺客奔袭斩首，没能抵达这里。 再后面是元帅和上尉手下的一些战士和刺客，他们瞬间就从两边涌入大厅，掌控了其中的局面。还在负隅顽抗的叛军都被彻底制服，宫殿之内，只剩下了最深处的一个王座在没有被联军掌控，王座之上，亲王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身边别无一人。 ……大局已定。 这是一场载入史册的恢宏的胜利，这胜利属于国王和联军，属于每一个为之奋战的战士，属于伟大的萨诺瑞尔统领，属于新生的斯盖法尔！ 第584章 592.一位老人 “结束了，亲王殿下。”萨诺瑞尔提着燃烧着的指挥剑，一步步的靠近一成为孤家寡人的杜拉斯塔亲王。 “你的军队已经走向消亡，你的士兵在城楼、街道和地面喋血，你的旗帜于火焰之中焚毁，你的叛乱已如过眼云烟……结束了，都结束了。” 临近亲王十米开外时，他抬起剑，指向王座上长相和蔼可亲的老人——在萨诺瑞尔大统领和格雷伊上尉原本的想象中，还以为杜拉斯塔亲王是个高大魁梧、凶神恶煞的，就像故事里的魔王一样的人物，没想到实际上却是这样一个身材瘦小、看起来应该是那种性格非常温和的和蔼老人。 “而你，将成为牢狱之中的一名囚徒，在失去自由的忏悔中，渡过你已不算长的余生，或接受审判，在广场上施以绞刑。”萨诺瑞尔接着说。 杜拉斯塔亲王坐在王座上，双腿交替，一只手撑着头，神色平静，似乎毫无对于失败的自觉。 他沉默着，眼睛环视一圈，又紧盯着萨诺瑞尔的双目，轻轻叹了口气。 “唉！～” 亲王幽幽的声音在宽广的宫殿之内响起，“……我自以为能够抗拒命运，到头来，人力终究还是无法违背命运。” 这个和蔼的老人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年轻人，你很出色，也许是我见过最出色的人……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在夺得一场战争的胜利。”萨诺瑞尔简略地回答。 “不，你对你做出的行为完全一无所知，也根本就不会明白我做出这一切的目的所在。” 亲王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和惋惜的光辉，甚至突然从王座上站起来，脚步踉跄地直冲到萨诺瑞尔的剑锋之前，“你根本就不明白，无知者！这世界正面临一场空前的危机，你们对此一无所知，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一切！我看到大地沦为火海，我看到城市化为废墟，我看到尸体堆积成山野，我看到依靠现有的一切根本无法抵挡住它们的步伐！” 他用手指向抛在身后的王座，对着萨诺瑞尔和其他人嘶哑地怒吼道：“难道我做出这么多坏事、背负这么多骂名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破位置吗？难道我苦心积虑这么多年只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私欲和贪念吗？” “不！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们！为了像你们这些无知的人们！为了这个世界能依旧维持下去！” 说到这里，亲王突然激烈地咳嗽起来，这位老人的身体看来已经支撑不了对久了。 咳嗽中，亲王的身体缓缓后退，最后又坐回那个由金子和宝石打造的王座，激动的情绪也开始回落。 “我向我那愚蠢的兄长说了这些，试图得到他的帮助，并对他提出了一些建议，以便法兰洛德能在那灾难之中提前做好准备，可他非但不信任我，还非常怀疑我向他提出建议带着些窥视他统治与权力的目的！呵呵哈哈哈哈～——” 亲王突然大笑起来，但那笑容中却饱含着泪水。看着亲王这番深情流露，在场的军官和士兵都不禁楞住了。 第585章 593.失败者的归宿 “我只能自己动手，试图夺得土地和人民，整合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让这个国度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抵御灾难的准备之中去，只有这样，我们的土地，我们的人民才会有一线生机。” 说话间，亲王大口喘着气，目光中满是心痛。 “可看看你们干了什么？你们毁掉了我的计划，你们毁掉了拯救这个世界和国度的仅有希望！你们这些无知者，你们亲手将世界拖入泥潭，却还茫然不知！” 杜拉斯塔亲王大吼一声，又突然狂笑起来。 “哈哈哈……哎呀～！真的是命运啊，可悲呀可悲！这个世界已经危在旦夕，然而绝大多数人都沉沦在安逸的美梦里，唯一保持清醒的人却只能目送它走向灭亡！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这位老人突然使出全力，把头向着王座的扶手上磕去，随着咚的一声，那笑声戛然而止。 红色的粘稠液体顺着金色的王座流淌而下，在地上汇聚成一摊。 ……杜拉斯塔亲王，死去了。 宫殿之内，士兵们一言不发地守在两侧，军官们则提着武器，全都茫然地立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最靠近亲王的萨诺瑞尔垂下手中的剑，看着亲王那依然带着笑容的逐渐僵硬的脸庞，脑海中思绪万千。 格雷伊上尉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萨诺瑞尔的胳膊。 “他死了，大统领……你在考虑他的说法吗？” “这和你曾经所说的别无二致，娜塔莉。”萨诺瑞尔偏头看向身边的人，还处于公共场合，然而萨诺瑞尔对格雷伊上尉却直接用上了私人称呼。 “这场叛乱就此终结，杜拉斯塔亲王在王座上自尽，国王和大贵族们获得了胜利，而我也取得了我想要的东西……” 他又重新看向王座上渐渐僵硬的杜拉斯塔亲王，“一切都似乎非常圆满，但正因如此，我却越发的感到焦虑与不安，在亲王刚才的一席话之后，这种焦虑达到顶点。” “我并不会轻易地认同他的观念，但是，我也的确在想——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正确的吗？亦或只是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既然短时间找不到答案，那就交给时间来证明吧。”面对萨诺瑞尔的困惑，娜塔莉在旁边回答。“他并非是唯一看到灾难来临的人，正如我相信拯救世界绝不会只有唯一一种方式。” “不要陷入迷茫，大统领，我们还等着你的命令呢。” 身后的元帅和将军们都立在原地听候差遣，还有许多事情都没有进行安排，这时候，作为大统领的萨诺瑞尔应该充分的利用起每一秒的时间。 萨诺瑞尔点点头，便迅速转身，“立即控制住占领地区的局面，镇压任何出现的反抗，稳定伯瑞局势之后进行军队的整阅，清理战后的废墟，等另外几位统领抵达之后开始进行最后的收尾与清剿工作。” “这场战争结束了，我们的战士夺得了最终的胜利，派人把消息迅速传播开来，特别是那些还未完全占领的地区。” “另外，”他指了指王座上杜拉斯塔亲王的尸体，“按照反叛者的传统，将这个挂到伯瑞的外城楼上。” “只有胜者才有资格谈及未来。”萨诺瑞尔的目光闪烁。 “不管他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计划和目的，失败者终究是失败者了。” 第586章 594.战局之后 …… 亲王的尸体被高悬在城楼上，作为失败的代价，他苍老的身躯没有任何尊严可言地暴露在天空之下，经历烈日暴晒和风吹雨打，一群乌鸦时不时飞来，立在上面啄食着尸身上的血肉，每个路过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战争胜利的消息入野火般传播开来，当天晚上，亲王一方的残余力量就纷纷放弃了抵抗，向萨诺瑞尔的军队投诚。 随着最后一支拘不投降的抵抗军的覆灭，这场历时半年的叛乱，终于告一段落。 战后的伯瑞几乎完全变成了一片废墟，原属亲王一方的投降过来的士兵们放下武器，换上了建筑工具，在一片废墟的城市中进行清理工作，旁边有萨诺瑞尔大统领的军队看守和监督着工作进度，在已经清理出的街道上，一队队依然未放下戒备的、全副武装的军士一丝不苟地行军或巡逻…… “格雷伊上尉！”在街道上遇到一位紫色眼睛的军官时，他们全都大声打着招呼，停下来行礼后便继续朝着目的地走去。 娜塔莉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表示。这样的情况，每天都会发生许多次，早已养成了习惯。 这些士兵后面跟着一队亢长的由大量驮兽拉着的机械运输车，组合而成的车板上载着一具巨大而狰狞的尸体，从街道一端一直蔓延到另一端，收缩的双翼都不可一世地横扫过城市的废墟。 在场负责押运的己方士兵都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但在两侧工作的投降过来的人脸上都是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恐惧。 是那头被萨诺瑞尔杀掉的巨龙，不管它生前是一头多么强大的生物，现在都只是一头再也无法动弹的尸体了，还被这些本来不屑一顾的人类当做可以炫耀的战利品一样游行。 “啧啧！”脑海中的但塔利安突然发出两声讪笑，“唉呀！可真惨呐！生前被一个人类一对一的杀掉了，死后还要被拉出来这么羞辱，之后可能还会被分尸做成各种武器防具什么的……” “……做龙混到这个地步，可真没面子嗷！”但塔利安似乎非常兴奋，甚至可以说有些雀跃。 “既然它选择参与进人类的纷争之中，”娜塔莉在一旁给运输队让开道路，平静地注视着机械运输车上的巨大尸体。 “……那就应该要做好面临如此结局的觉悟。” “那么你呢？我的宿主？”但塔利安边笑着边问道。 “你是否也已经做好了面临这种境地的局面？就像那个被挂到城楼上的人类老头？” “我的等级还不够，就算真的输掉了战争，要挂一个人上去，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我，像我这种级别的顶多是拖到广场上斩首。”娜塔莉淡淡地回答，她早已习惯了但塔利安时不时开出的玩笑。 “而且，这场战争是我们赢了，彻底的赢了。士兵们正在进行战场的收尾以及城市的重建工作，其他几位统领也快迎接着国王抵达前线，等伯瑞重建完毕后，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将会在这座城市召开。” “可你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高兴。”但塔利安直接在空气中显露出只有娜塔莉才能看到的身形，暗紫的光团在空中旋转起来。 “因为无论是哪边取得了胜利，全都与我无关。”娜塔莉重新向前方走去，一边回答在但塔利安的询问。 在攻陷第一道城楼时，她手下的刺客们也死了许多，她现在得去收拾一下他们的尸体，并进行一些还算体面的处理。 …… 第587章 595.将军府邸 当国王和其他统领抵达伯瑞地区时，这边的收尾都已经基本结束。 损毁的建筑废墟已经大多被运出城市，重建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在伯瑞的城楼上，悬挂亲王尸体的地方，那位富态的国王亲自宣告了叛乱的终结，以及相应的赏与罚。 大量的依托于亲王一方参与叛乱的贵族和富商都纷纷立即逃往国外，没来的及逃脱而被捕获的均被判处死刑或终身囚禁。 对于胜利居功至伟的萨诺瑞尔大统领直接得到了东边靠近图兰戴尔的一大片封地——那原本是杜拉斯塔亲王的封地，如今正好被斯盖法尔所取代。 而掌握着军队、封地与财产的萨诺瑞尔直接升至几位位于权势最顶端的大公之一，成为这个时代最引人注目的一位大人物，鼎鼎大名的军事战略家与大导师。虽然比起原来的天火长老还是有所差距，不过也算是光复了斯盖法尔家族。 图兰戴尔境内一些参残余的天火家族分支成员得到消息，也纷纷投奔而来，在萨诺瑞尔大公的封地里扎根发芽，可以预见，天火家族终会重新夺回昔日的荣耀。 而众多立下功劳的军官们也纷纷得到提拔，出于在攻陷伯瑞战役中的绝佳表现，娜塔莉甚至直接从上尉提升到将军，统领一整支精锐刺客军团。 …… 一周后，伯瑞城区，格雷伊将军府邸。 巨大的落地镜前，几位面容姣好的侍女正在给娜塔莉穿戴好身上繁琐的勋爵礼服。 自从晋升为将军之后，她也有了属于自己私人府邸，坐落在伯瑞内城区的街道旁，三层楼，外带一个不算大的花园，花园里没有花，只长着一些杂草和苹果树，不知多久没有人打理过。 这里原本似乎是一位大商人的府邸，那位商人在内战中支持亲王一方，并在眼看着情况不对时急急忙忙地逃往国外，只带走了流动资产和家属，这些带不走的固定资产就自然被国王收缴，并在战后的封赏中赐给了战功赫赫的格雷伊将军。 和其他那些旧贵族们的住所比起来，它有些乱，有些小，但对于经常居无定所的娜塔莉而言，已经非常满足了。 这几个侍女是亚历山大元帅送过来的，她本来不想要，但这栋也不算太小房子里似乎确实需要几个会打理和收拾的人，于是便没有推辞。 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副严肃刻板的脸，在配上华丽招展的贵族礼服，以及腰间基本没有实战意义的指挥剑，娜塔莉的嘴角也不禁扯了扯。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扮演一位佩剑贵族的角色，作为一位新式贵族参与国王举办的宴会。 ……这是以前的她完全不曾预料过的情况。 领口有些紧，使得呼吸都有些不通畅，娜塔莉抬手拉了拉领结，镜子中那位衣着华贵的女性贵族便也拉了拉领结。 今天就是国王举办庆功宴的日子，晚上要去宫殿里赴宴，得尽量穿的正式一点。 因为她只获得了军衔，但并没有得到封地，就和那些新贵族一样，所以也没有取得贵族称号，但作为军队中一位还算非常重要的将领，今天的庆功宴她还是必须要去的。 但大贵族之间的规矩似乎非常麻烦，就连宴会上穿什么衣服都有着一定的规定，娜塔莉自己完全对此一无所知，通过询问但塔利安后才随意地选用了一款勋爵式的礼服，不过她还是觉得自己这幅模样非常怪异……不是说看起来很丑，就是感觉贵族礼服与自己身上的气质完全不搭，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仿佛一只羊披上了狼的外套，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第588章 596.本心 “……我直接穿军装去怎么样？”她索性解开了胸前的领结，在侍女们面前貌似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其实她是在询问心中的但塔利安。那个在世界上不知待了多少年的家伙似乎什么都懂，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了遇到什么不懂或者不太确定的事就问但塔利安一句的习惯。 “当然可以。”但塔利安慢悠悠地回答，“我也觉得军装要比礼服更适合你，也更符合你的身份——哈，一位满身严肃一丝不苟的军人形象，听起来不错。” “那行。”娜塔莉伸手扯开了还未扣好的披肩，扭头看向身边的一位侍女，“我的军服打理好了吗？” “包您满意，将军。”那侍女柔声回答。 “好，替我拿过来，今天的宴会我要穿军服去。” 十分钟后。 娜塔莉勒紧了腰间的长剑，看着面前的镜子微微出神。 “想什么呢？”但塔利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按照人类的规则，一个小时后你必须得到达宴会现场，路上得花去四分之一，各种通报之类的也得花四分之一，你没有什么时间拖沓了。” “真麻烦……”娜塔莉轻轻抱怨了一句，收紧了非常贴身的军服，一颗一颗地扣好纽扣。 “……我在想，为什么我要参加这场宴会呢？”她看着镜中与以往相比已经变化非常大的自己，突然想到了一些几乎已经忘却的情况。 “参与进战争之中本来就不是我的本愿，现在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为什么我还要继续留在军队中，如一位真正的将军和贵族一样生活呢？这并非是我想要的。” “那是你的问题，”但塔利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还非常拟人化地打了个哈欠，“……我不知道，也管不着。” 娜塔莉又是一阵出神，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取过放在武器架上的审判者，缓缓走出门去。 ……为什么呢？她其实只想要自由自在地在各地旅行，解决沿途一些遇到的违背秩序与公理的难题，帮助弱者，惩戒罪行……可现在，她只感觉自己每时每刻都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拘束着，完全喘不过气来，违背本心，每天做着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时不时还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和紧迫感……这不是她想要的日子。 门外已经有士兵牵着马在等待了了，她动作流畅地翻身上马，但在临行前，又看了身后的宅邸一眼。 夜幕即将到来，灰色岩石搭建的立式建筑在伯瑞灰蒙蒙的天空之下投射出阴暗的轮廓，三楼的房间里已经亮起了灯，能看到女仆的身影在其中忙碌着。 ……难道我真的在乎和留恋这些吗？这种非常上层社会化的、却让人压抑的生活？不，当然不。 ……那为什么我还要留在这里，给自己套上一层无形的枷锁呢？我为何不就此离开，去追寻我想要的、能让我安心的？ 她不禁看扭头，视线穿过重重建筑的阻隔看向城外的方向，看到了一队队正在巡逻的士兵以及重新回到田野和庄园里开始忙碌地翻整土地的农夫。 ……唉，以后再说吧，今天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回过神来，骑在马上沿着街道朝宫殿的方向走去。 第589章 597.晚宴 …… 当晚，国王的庆功宴上。 在结束了那些繁琐的交际与应酬之后，娜塔莉终于得以清净一会，独自找个安静的角落孤零零地坐下来，歇一歇疲惫的身体和心灵。 出席半小时不到，国王就已经离开宴会，处理一些遗留的问题去了。萨诺瑞尔以及其他几位统领正聚在一起商议些什么，成群的大贵族们一边喝着酒，一边讨论这次的叛乱中的核心因素，在茶会上，贵妇人们正谈论着在战争中表现出色的军官们，眼神频繁地撇向萨诺瑞尔那边…… 侍者和女仆们端着酒瓶、菜肴和热毛巾在人群中穿梭，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那些体面的上层人的身体，宴会厅中金碧辉煌，因为今天的庆功宴还专门进行了一番妆点。 衣着华贵而精致的和娜塔莉年纪相仿的青年军官和贵族们都自然地围成一个小圈子，低声谈论着对面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贵族小姐们，在花环与盆栽的簇拥下，贵族家庭的小姐们也三五成群地坐着，非常克制地打量着对面那些年轻有为的青年——特别是萨诺瑞尔，这位已经化作了传奇般的大公无疑是今天的宴会上绝对的主角，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因为离得比较近，她们的一些交流内容甚至都传到了娜塔莉的耳朵里。 “……斯盖法尔阁下真是梦中情人式的人物，完美到我无法直视，却又不可自拔地心动，时不时的想要偷窥、想要欣赏他的英姿。”一位身着白色礼服，将整个肩膀和后背都几乎袒露出来的少女对着身边的密友说。那打扮，甚至让娜塔莉看着都感觉到一丝寒意袭来。 除她之外，其他的贵族小姐们的衣着也都差不多的单薄，礼服、花边、蕾丝、丝袜、长手套、动物皮革……这几个元素翻来覆去，也确实养眼，但你们都不觉得冷吗？娜塔莉默默地想着，她刚才出去外面的葡萄园中与几位下属打招呼时，即便穿着这么厚的军装制服都感觉伯瑞的晚间有些凉意。 即便宴会厅中的温度已经控制的非常好了，但总不可能不去花园、苗圃或者过道外面转转吧？要出去岂不是把她们那美丽动人的、白的像牛奶一样的皮肤冻的发紫，整个人瑟瑟发抖？ 她还是太不相信这些柔弱的贵族小姐们穿这么单薄能顶住室外的寒意。 “……据说斯盖法尔阁下还没有家室？”那位贵族小姐身边的密友微笑着问道，“说不定我们都还有机会哦！” “但我听我父亲说，斯盖法尔阁下与他手下的格雷伊将军关系不一般呀。”那位身着白色礼服的贵族小姐有着一头金灿灿的头发，配合着身上纯白无暇的礼服，看起来如一只骄傲的白天鹅，而她身边的那位则是带着一股格外温柔的气质，显得更为充满智慧和才气一些。 她们的交流内容全都传到了娜塔莉这边，甚至似乎还完全不知情。对与闲聊着的两人突然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这件事，娜塔莉顿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尴尬。 她非常厌恶受到关注。 “格雷伊将军？是哪一位？”两人继续交流着。 “嗯……该怎么说好？给我留下的印象应该就是：一个很死板严肃的军人，外貌还算很是漂亮，但整个人都冷冰冰的，不喜欢说话，没有半点幽默情绪。” ……嗯？我们见过吗？听到那边的对话，娜塔莉顿时有些诧异，她对此完全没有印象，摸着头思索了一会后，才想起那位小姐似乎是亚历山大元帅的千金。 第590章 598.离群 “诶！我记得格雷伊将军今天也来了宴会现场的，刚才去父亲那儿时还看见她了的。”她开始左右寻觅起来。 就坐在两人背后的角落里的娜塔莉自然是没有出声。 就在这时，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呵，原来你在这里。” 娜塔莉闻声看去，发现盛装的萨诺瑞尔不知何时出现在右手边，笑盈盈。的，一手拿着酒瓶，一手举着酒杯，在她右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萨诺瑞尔的出现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这边，也包括那几个正好在谈论他以及寻找娜塔莉的贵族小姐。 看到萨诺瑞尔和娜塔莉坐在一起，宴会的几个角落里也响起了些窃窃私语，表现的最显著的就是前面的那几位贵族小姐。 因为萨诺瑞尔而带来的全场瞩目式的关注度让娜塔莉浑身都感到非常不自在。她讨厌这种感觉。 ……唉！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罢了。她放在心中默默地哀叹。 “……要来点酒吗？”萨诺瑞尔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问，充满暖意的灯光下，赤红的酒液如新鲜的血流。 “图兰戴尔特产的格兰特私酿酒，我特意让人弄来的几瓶，烈度很高，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换一种试试，今天还有其他一些酒品，比如缪塞尔子爵家的‘紫水晶’，那个要温和许多。” 娜塔莉缓慢地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推过去。“来一杯。” 就这样孤零零地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似乎的确是显得有些怪异了，不如表现的正常一点，可能引起的关注度还会少一些。 “哗啦啦～”赤红的酒液流入杯中，但只到三分之一时便停了下来。 “够了，再多容易醉。”面对娜塔莉的目光，萨诺瑞尔解释着。 娜塔莉端起酒杯放在鼻尖，但并没有喝，只是稍微闻了一下。 噫……好烈！她略微皱起眉，又放下杯子，没敢将酒液倒入口中。 “大统领阁下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她们已经好久没有正常对话了，娜塔莉甚至还有些不习惯，依然用着军中的那套。 他是她的上级，她是他的下属，在这种重要的公共场合，应该注意称谓。 没想到萨诺瑞尔突然笑出了声。 “呵……你不必这么拘谨，娜塔莉，这里不是军队中，战争已经结束了，今天只是一场带着娱乐性质的庆功宴。” 娜塔莉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但前方突然走过来一道雪白的身影。 “晚上好！斯盖法尔阁下，格雷伊将军。”是之前那位身着白礼服的贵族小姐，她同样举着一个酒杯，脚步轻快地走过来了。 “我能坐这里吗？”她拉开了娜塔莉和萨诺瑞尔对面的座位，轻声问道。 “哦，晚上好，齐格纳特小姐。”萨诺瑞尔回应，“当然可以，请您随意……您没和您父亲在一块儿？” “元帅陪家母去花园里散心了，家母身体不适，受不了这里繁杂而沉闷的空气。”齐格纳特一边灵动地坐下，一边浅笑着回答，这欢快又得体的笑容让她本就美丽的脸庞看起来楚楚动人——至少娜塔莉觉得是这样。 “而我在这儿陪伴着弗朗兹小姐一起等待着接下来的舞会，”她朝一边指了指，坐在软垫上的弗朗兹小姐也微笑着朝这边点头示意。 第591章 599.知识面 ……什么？接下来还有舞会？听到齐格纳特小姐所说，娜塔莉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这个对她来说略显陌生的词汇之上。 舞会？作为教堂的神官骑士出身的娜塔莉而言，她从未体验过舞会究竟是什么情况——那是个属于中上层贵族们的专属词汇，对她来说本该非常遥远。 ……那等下到舞会时间应该怎么办呢？偷偷找个机会溜走？对这方面一无所知的娜塔莉为了不在舞会上丢人，她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 “哇哦！～”当看到萨诺瑞尔手中的酒杯里的赤红液体之后，齐格纳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图兰坦丁的格兰特，世间最富盛名的烈性酒。”她目光迷离地盯着清澈的酒液。 “选取乌拉那山脉三千米海拔以上地带自然出产的野生反季麦，加之以格兰特家族的古老秘方特酿，过程中还必须得以法术大师级别的魔法火焰持续升温，再封入低温冰窖中保存十年以上才能得到这样清澈诱人的美酒。”对于这些制作工艺，这位贵族小姐仿佛信手拈来一样。 “……由于原料的稀缺性以及工艺的复杂性，真正的格兰特每年只能出产二十到三十桶，价值非常惊人。”她的视线转向萨诺瑞尔，“斯盖法尔阁下，对于这样的佳酿，能请我喝一杯吗？” “当然。”萨诺瑞尔平静地微笑着，请旁边的侍者为她斟满了一杯。 “没想到齐格纳特小姐还对这方面颇有研究？” “只是在管理家族产业的闲暇时间读过一些奇怪的书籍罢了。”齐格纳特微笑着轻轻摇晃酒杯，表现的非常谦虚，“其实我对于各国历史与文化风俗、天象与地质包括物种构成、神秘学和炼金术等都保持着一种好奇与享受的态度……知识真是一种折磨人的毒药，一经沾染就会上瘾，但若是哪一天没有了它们，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生活。” “您的爱好还真是广泛。”萨诺瑞尔让人摸不着情绪地附和，“但将时间投资到获取知识上终归是有益的，虽然在大部分情况下都看不到明显的收益与回报。” “是的，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它们会在不知不觉间地影响和改变一个人，就仿佛我在经营家族产业时……” 两人开始愉快地聊起了在管理上的一些方方面面，他们有着非常多的共同话题，看起来相谈甚欢。 萨诺瑞尔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大贵族继承人，在这些事情和问题上，仿佛是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齐格纳特小姐也全然附和娜塔莉心目中贵族千金的形象，温柔而彬彬有礼，谈吐中不经意间就透露出所掌握的丰富学识。 ……真好啊，那是我永远也达不到的境界。在旁边听了一会之后，她就感觉脑袋一阵晕乎乎的，同时也不由得对两人头脑中的知识储备感到深深的敬佩。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娜塔莉总感觉齐格纳特的微笑中带着对自己的一些若有若无的敌意，虽然她藏的非常小心，但还是被娜塔莉敏锐地捕捉到了。 第592章 600.剑术对决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然而但塔利安却直接出言提醒了她。 “那女孩把你视为敌人哦！”愉悦的声音直接在变得昏沉的脑中响起。 ……嗯？那不是错觉吗？看着与萨诺瑞尔相对侃侃而谈的齐格纳特小姐，娜塔莉开始思索起自己与她之间究竟有过什么间隙。 ……可我以前从没有见过她呀！何来间隙一说？想了一会，娜塔莉还是完全弄不明白。 难道是因为她父亲的缘故？她是亚历山大元帅的女儿，而我是元帅的同僚，就这么点联系……但这个理由也同样说不过去，因为她与亚历山大元帅之间的关系和交情都还不错，没有理由元帅的女儿会因为元帅的原因对自己怀有敌意…… “究竟怎么一回事？我完全不明白。”她向但塔利安发问。 “呵？您是真的不明白？我的完全没有任何坏心思的宿主大人。” “你不必这么讽刺我。”对于但塔利安的嘲笑般的话，娜塔莉顿时有些无语。 “那就干脆永远不明白为好。”但塔利安直接了当地回答。…… 这时，厅堂之外突然传来一阵鼓掌与欢呼、赞叹声，甚至盖过了一旁的乐队所演奏出的安静又祥和的交响乐。 这动静引动了还留在厅堂之内的贵族们，里面的人纷纷探头望去，座位正对这窗口的萨诺瑞尔也向外看了一眼。 “嗯？发生了什么？”齐格纳特小姐温柔地问着，貌似十分好奇。 “哦，只是杜尚公爵组织起了一场剑术对决比拼，许多人都在一旁围观。” 剑术对决比拼？闻言，娜塔莉的目光略微闪了闪。这个她导倒是知道，剑术对决由古时的决斗传统衍化而来，原本是给两个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的人解决问题的一种暴力手段，但近代却变成了一种非常具有表演性质的娱乐项目。 不过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称，她在以往的生活里可从未接触过这种也仿佛独属于贵族之间的莫名其妙的娱乐。 对，就是莫名其妙。在娜塔莉心中，剑与剑术应该是一种武器，一种用于战斗之中保护自己和剥夺他人性命的工具，可在剑术对决之中，剑与剑术却被用于娱乐和表演，在两个人没有任何矛盾甚至可能素不相识的人手中、周边围观的成群观众眼前、以及一大堆规则的束缚之下，进行一场温和的、非常娱乐化的比拼，以分出一个胜负，夺得一次没有任何意义可言的胜利…… 又有什么意思呢？真正喜欢和爱好剑的人会去玩这种可笑的游戏吗？战场才是一位战士的归宿，而非是光彩夺目的舞台。 娜塔莉无趣地呡了一口杯中的酒液，却突然表情一滞，被极度烈性的酒液刺激的直吐舌头。 不过，与她的想法正好相反，旁边的齐格纳特小姐却似乎突然来了兴致。 “……听说斯盖法尔阁下除了冠绝于世的法术之外，还是位大名鼎鼎的骑士，掌握在无比精湛的剑术？” “略通一二，都称不上顶尖。”对于那位贵族小姐的询问，萨诺瑞尔非常轻描淡写地回答。 “格雷伊将军呢？”她突然扭头对娜塔莉微笑着问。 “啊？……哦！”娜塔莉突然间吃了一惊，过了数秒才反应过来，“……曾经跟着大统领身边学过一点。” “两位的关系真好。”齐格纳特似乎非常羡慕地说道，然而娜塔莉却总感觉她的语气有些怪怪的，但又不好说些什么。 第593章 601.葡萄架下 “既然二位的剑术都非常精湛，”齐格纳特眨着眼睛提议，“要不我们也过去观摩一下？正好缓解一下舞会之前的单调与乏味……” 萨诺瑞尔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娜塔莉，“你觉得呢？娜塔莉。” “那就去看看吧！”娜塔莉摊了摊手，又补充了一句，“我无所谓的。” “好呀！”齐格纳特站起来，“我先去穿件外套。”说话间，她已经朝费朗兹小姐那边走去，拿起软垫上的一件同样单薄的丝织天鹅绒外衣披在身上。 三人一同向着外面走去，穿过女士们和绅士们组成的一团团聚群，在离开暖洋洋的宴会厅时，娜塔莉明显看到齐格纳特浑身都哆嗦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控制住了。 “……当那淑女经过我的窗前～她的美丽俘获了我的思念～……”有个青年正边演奏着提琴边高声唱歌，另一位年轻的女孩伴随着他的歌声翩翩起舞，飞扬起的裙摆如盛开的苹果花。 宽阔的葡萄藤架之下，围着约摸三十多位盛装的绅士，也有一些和娜塔莉一样身着军装的，不过也都是军队里的熟人。 她们到来时，两位穿戴护具、手持佩剑的先生正在紧张地对峙。一边是罗伯特将军，娜塔莉之前的上司，也还算熟悉，正与将军进行比试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嘴唇上留着黑色的髭胡，眼里似乎闪着光，看起来颇为精悍。 而作为对局的发起人，娜塔莉的老朋友杜尚公爵正站在一旁作为裁判，而他身边激动的脸色通红、时不时握拳欢呼的男孩自然是公爵的独子——弗兰克·圣·杜尚小少爷。 “哇～”一看到娜塔莉和萨诺瑞尔，弗兰克突然欣喜地跑过来，双手在空气中胡乱地挥舞，似乎想引起她们的注意。 “好久不见啦！格雷伊小姐和骑士先生，我可想死你们啦！”弗兰克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娜塔莉的一条胳膊，那边正作为裁判的杜尚公爵也抽出时间向她们挥手示意。 “站好！还是没个样子！”娜塔莉略微严厉地责备弗兰克的无礼，但并没有甩开被他抱住的胳膊。 在看到这孩子时，过往旅途中经过的所有记忆全都一一回想起来，娜塔莉不禁有种微妙之感。 但意外的是，弗兰克居然真的一下子松开她的手臂，笔直地在原地站好，向个士兵一样大喊，“是！将军！” “噗嗤！”看到弗兰克的举止，娜塔莉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俯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弗兰克保持同一高度。“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记得在联军中，杜尚公爵的身边并没有带着弗兰克。 “就在今天！”弗兰克重新伸手拉着她的衣袖，然后向前移动，将娜塔莉往公爵那边带去。 “过来过来，到这边来！这边有好玩的剑术对决！” 位于她身边的两位连忙跟上。 “晚上好！将军！晚上好！斯盖法尔统领！晚上好！齐格纳特小姐！”围着的观众们纷纷向她们打着招呼，她们也一一回应。 三人的到来、特别是萨诺瑞尔的到来似乎又完全点燃了一波气氛。 场中正与罗伯特将军比试的那位年轻人也不禁分了心，频繁地向一旁看去，被罗伯特将军抓到机会一下子击中了前胸。 “我输了。”他坦然地笑了笑，收剑认负。 第594章 602.规则 见此，杜尚公爵抬起右臂，“罗伯特将军获胜！这是将军今天的第五连胜！” 观众们都欢呼起来，场地中的罗伯特将军也举起剑，骄傲地扬起头，享受着众人的夸赞。 “女士们先生们，还有下一位挑战者吗？”杜尚公爵笑着对周围问，“若是没有，那今天我们的罗伯特将军可是大大出了一会风头。” 观众中的几位佩剑贵族和军队将领们都纷纷摇头，恭维和祝贺将军起来，他们刚才都与罗伯特将军打过了，但都完全不敌——罗伯特将军专门练过几年的剑术对决技术，可能在真正的战场上罗伯特将军没有他们实力雄厚，可在这种相对和谐与规则的娱乐性质的赛事中，他们完全不是罗伯特的对手。 “您想去指教一下罗伯特将军的剑术吗？斯盖法尔法尔阁下。”齐格纳特小姐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哦，我就不了。”萨诺瑞尔轻轻摇头，“谈不上指教，在军队中曾经领教过三次，结果三负零胜，一次也没有赢过，罗伯特将军的剑术炉火纯青，我甘拜下风。” “是这样啊？就连斯盖法尔阁下您也无法在剑术对决上战胜罗伯特将军吗？看来罗伯特将军的确技艺精湛！”她不禁感叹着，又突然看向位于萨诺瑞尔另一边的娜塔莉，“格雷伊将军您呢？据说您除了枪法之外，也使得一手漂亮的剑术？” 娜塔莉自然摇头拒绝，其实她心中对于这种对局有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抵触情绪。 可身边的弗兰克又突然大喊起来，怂恿着她入场进行对决。 “喂！格雷伊小姐，你真的不愿意过去打败那位先生吗？你的剑术那么棒，为什么不给大家露两手呢？” “弗兰克！”杜尚公爵厉声喝道，赶紧走过来拉住了弗兰克，并向娜塔莉略一行礼，“对不起，将军，不用在乎弗兰克的胡言乱语……” “没事没事。”娜塔莉赶紧回答，“其实我也不介意向罗伯特将军讨教一下。” ……其实当然不乐意，不过若是到了这个地步都不顺势应承下来，那未免也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大家都是同僚，就连这个面子都不给的话，甚至不用别人说，娜塔莉自己都会感觉尴尬。 于是她理了理衣服，跟萨诺瑞尔说了一声后就准备走入宽广的场地之内。 但萨诺瑞尔拉住了她。 “你知道规则吗？”他在她耳边低声问。 “怎么可能……”娜塔莉非常诚实。 “基本规则就是规定时间内击中对手有效次数较多的、或者将对手逼出规定场地的一方获胜，注意，只能攻击对方的前胸、双臂或者腿部的护具，攻击其他地方一律算违规，也只能使用手中的剑来进行劈砍或者刺激，不可进行肢体攻击。” 萨诺瑞尔语速飞快地给娜塔莉解释了一番基本规则，随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概就这些了，去吧，绝大概率会输，但也不是不能一试。” 同一时间，杜尚公爵也赶紧回到裁判的位置上。 “好，下一位挑战罗伯特将军的是格雷伊将军，请双方佩戴好护具。” 立即就有两位仆人举着托盘过来，托盘里面装着一套半身甲，以及几种不同类型的比试用剑。 第595章 603.挑战者 “格雷伊将军，请您来决定在对决中的用剑类型吧！”对面的罗伯特将军伸手礼让。 因为知晓罗伯特将军的实力，她自然也不会推辞。 ……好像所用之剑的种类不用，对决中的规则也有所不同，但娜塔莉完全不懂这些，只能随便拿起一把看起来自己比较熟悉的，外表与骑士佩剑相仿的对决用剑。 “就这个了。” 她拿起剑挥了挥，略微有些意外。 ……拿起来居然有些沉，没想到这剑看着纤细，实际上居然这么有分量。 两人穿戴好护具，便拿起佩剑在场中对峙起来。 周围围观的人群的目光让娜塔莉感觉非常的刺眼，她讨厌这样的氛围。 ……速战速决吧！她心里想着，同时让自己的注意力凝聚到前方的对手上，尽量忽略其他观众。 “请！” 罗伯特将军朝她微微行礼随后侧身而立，一只手举剑指向前方，另一只空着的手则背到背后，摆出了一个看起来就觉得专业和标准的姿势。 虽然以往对这种对局完全没有过任何接触，但娜塔莉也有模有样地学着罗伯特将军的样子，行礼之后，模仿出了一个非常相近的姿势。 “请！” 话音未落，罗伯特将军手中的佩剑就如同闪电般地刺过来，直指娜塔莉胸前的护具。 一瞬间，剑刃碰撞在一起，发出清澈而尖锐的声响。 反应过来的娜塔莉飞速挥剑，在罗伯特将军的剑刃即将击中自己时堪堪截住。 但罗伯特将军似乎早有预料，不为所动地又向前连续而快速刺出几剑，剑光满天飞舞，几乎笼罩住视野，浩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接住的娜塔莉只能飞速后退，然而罗伯特将军也紧咬过来，没有给她一丝喘息的时机。 娜塔莉后退一步，罗伯特将军便往前更加逼退一步，剑芒如海潮翻涌，两柄佩剑在这海潮中激烈的交缠，金属敲击声不绝于耳。 ……完全失去主动权了啊！娜塔莉不禁在心中默念。这样是不行的，必须找机会反击。 她一边后退，一边聚精会神地观察罗伯特将军的剑芒，等待着一个绝佳的时机。罗伯特将军的攻势虽然凶猛，却完全放弃了防御，娜塔莉确信只要自己找到机会抵挡住第一波攻势，就能直接奠定战局。 终于，前方的剑芒开始渐渐露出疲惫之态。 ……好！就是现在！终于找到这个致胜的关键机会，娜塔莉向后跳跃一大步，随后反身推进，右手握住剑柄，左手交叠在右手上，以全身力道向前刺去。 然而这时，罗伯特将军却突然收剑，笑着躬身行礼。这一意外让全力进攻的娜塔莉不得已地调转刺击方向，挥手将停不下来的剑刃向地面砍去，将地上的草坪都翻起一大块，大量新鲜泥土的方向涌了上来。 ……嗯？怎么回事？正当娜塔莉疑惑时，杜尚公爵扬起一只手，“格雷伊将军越界，罗伯特将军获胜！” 观众们纷纷鼓起掌来，为罗伯特将军的出色表现喝彩。 迷茫之中，娜塔莉低头看了看脚下，果然发现地上那道用不知名颜料画出的黄线已经被抛到前方，自己的脚步已经站到了界限之外。 ……这就输了？ 她有些呆滞，刚才的局面若是发生在一场真实的战斗中，娜塔莉完全可以说自己优势非常大，甚至基本胜券在握，结果在剑术对决之中，因为规定的狭小场地的束缚，居然莫名其妙就算输了。 第596章 604.困兽 ……像是关在笼子里的斗兽。 看着周围欢呼的人群，突然之间，她有了一种奇怪的联想。 “请双方准备好，第二轮对决即将开始！”杜尚公爵的声音传来，娜塔莉抬头看去，只见罗伯特将军已经返回原位，重新摆出刚才那个起手势，而杜尚公爵的目光正看向自己。 “一场对决中共有三轮比试啊！我的宿主大人！”但塔利安在她脑海中揶揄似的提醒着。 ……哦。娜塔莉揉了揉手腕，也重新回到原位。 “请！” “请！” 在罗伯特将军充满压迫感的剑芒到来之前，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剑。 “叮！”的一声，直接就把将军绵延不绝的攻势在起手阶段归于无形，随后，占据先机的娜塔莉向前逼近一步，向陷于被动的罗伯特将军攻去。 有了刚才的经验之后，这一次，她打算主动进攻，让自己完全处于压制地位。 几次试探后，她便发现将军的防御重心完全放在脖子下到大腿上这一范围之内，对于其他部位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全神贯注的娜塔莉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她的身影先是向左边虚晃一道，然后在罗伯特将军的防御重心向左偏移时，整个人飞快地向右方的防御空档偏移，手中的剑刃如同蛇类一样长驱直入，蜿蜒曲折，但又直取将军的脖颈。 一秒后，这个人将会殒命。娜塔莉非常清楚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但当看到将军眼中的慌乱时，她又突然记起自己现在不是位于你死我活的残酷战场上，而是处于一场祥和的葡萄架下的剑术对决之中。 ……只能攻击佩戴着护具的部位！ 萨诺瑞尔之前对自己讲过的规则重新被回忆起来，意识到这一点的娜塔莉再一次使出全力调转方向，将剑刃往下方的护具上偏移。 但由于这片刻的波折给了罗伯特将军反应时间，将军非常轻易地就拦住了娜塔莉这原本势在必得的一剑，反手就是一段连续刺击。 娜塔莉脚步偏移，非常惊险地躲过了将军的反击，整个人绕至全无防御的背面，目测着俩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下意识地贴身逼近，佩戴着金属护具的左手扬起，上下臂交叠，让肘部呈角状，试图给将军的后脑来一记肘击。 这是目前的最优解，挨上这一下，罗伯特将军短时间内绝对会失去反抗能力，而且由于娜塔莉刻意控制好了力道，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娜塔莉正想着，突然之间，另一道规则又钻进她的脑海。 ……不可进行肢体攻击！ 娜塔莉的双眼陡然睁大，试图收住已经发出的攻势，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肘部即将碰上将军的后脑。 无奈之下，她只能向一边倾斜，这个举动导致她的身体完全失去平衡，整个人都朝着地面上倒去。 首先落地的左臂发出清晰的“咔嚓”声响，随后是剧烈的疼痛传来。 倒在地上，娜塔莉咬着牙，丢下剑捂住手臂，疼的完全发不出声音，思维有一瞬间的空白。 当罗伯特将军转过身来时，见到的已经是这样的一幕了。 ……应该是骨折了，小问题。 娜塔莉长长地呼吸了几次才终于找回思绪，没有理会将军伸过来的手，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露出一个尴尬却略显怪异的笑容。 “我认输。” 第597章 605.落差 两局连败，胜负已分。 杜尚公爵扬起手臂：“罗伯特将军获胜！这是将军今天获得的第六场连胜！” 观众们再一次地欢呼起来，比之前都更为激烈。 面对着兴高采烈的人群，娜塔莉心中却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孤立与失落感，并非是对于失败的怨念，而是一种理念与现状格格不入所形成的落差。 之前，她还对这种所谓的剑术对决抱有一丝幻想，但在亲身体验过一回之后，她算是明白了，此类剑术对决根本就不是一场考验双方真实实力和作战水平高低的战士与战士之间的自由对决，反而更像是一种取悦观众的演出节目，对决的双方都成了舞台上的演员。 通过各个方面的规则的束缚，给真正在一场场战斗中磨砺出来的战士全身上下都套上了枷锁，完全无法发挥出真实的水准。 而充分的借助和利用规则的人反而如鱼得水，为了获胜，不去把目光和精力放到提升自己的水平上，反而花费大量时间用于研究规则以及如何利用规则创造对自己有利的局面，那岂不是将这场“剑术对决”完全变成了关于规则的熟悉与研究水平层面的比试？谁对规则研究的更多，更深入，谁就能轻而易举地获胜，打败那些在剑术上真正有实力和造诣的对手。 ……我的剑和剑术并不是用于这个上面的。娜塔莉在心里默默地思考着。 ……真是个错误！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与这样的一群人共同参与一场毫无意义的演出。 这样的剑术对决完全脱离实际，非但不存在任何实用性与参考价值，甚至还会改变一个人、一位真正的战士的心态，说到底，只不过是一种借着剑术之名的规则方面的游戏罢了，除了取悦观众之外，没有任何存在价值。 娜塔莉没有理会众人的欢呼，也没有和刚才的对手多加交流，甚至没有去观察萨诺瑞尔和弗兰克等人的反应，只是转过身，捂住受伤的手臂，独自朝亮着光的室内孤零零地走去。 不同于观众们的兴奋，对决双方的情绪都非常低落，娜塔莉默默独离，作为胜者的罗伯特将军也似乎并不怎么高兴，他提着自己的佩剑，望着娜塔莉离去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当她刚刚步入之前的室内，有个人就从身后亦步亦趋地跟过来。 是萨诺瑞尔，两人又一同坐回之前的角落。 “把这个喝了！”他将一瓶镇痛药剂放到桌上，“会让你好受一点。” “我已经叫了宫廷牧师，大概十分钟之后过来。” 娜塔莉点了点头，一只手拔出瓶塞，就仰头把药剂对着嘴里灌去。 这个过程中，坐在对面的萨诺瑞尔轻轻叹了口气，灯光照射在他脸上，承托出鲜明的轮廓。 “唉……你太过认真了，其实没必要这么拼，随便应付一下就好了。” “……不，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然就不像我认识的你了。”萨诺瑞尔立即又反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忍不住轻笑起来。 放下空了的药剂瓶，娜塔莉碰了碰已经感受不到疼痛的手臂，垂着头没有回答。 她在考虑该怎么向萨诺瑞尔表达出自己的愿景。 第598章 606.舞会 十分钟后，宫廷牧师果然来了，在那位身着华丽盛装的牧师治疗下，娜塔莉的手臂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但比起之前，她的神态明显更为不自然，仿佛人还坐在这里，而灵魂却早已不知飘到何处。 不知不觉间，侍者们已经把宴会厅中的摆放设施都移走了，在中央区域清理出一块空旷的区域，而两边则摆上了一排排交错无间的座位。 短短的几分钟，刚才还繁杂臃肿的宴会厅就被改成了一个空旷整洁的舞池。 在宫廷牧师离开的那段时间，分散在各处的宾客们都纷纷回到宴会厅，又过了片刻，大批身着礼服、携带着各类乐器的乐师从宴会厅内部的通道鱼贯而入，坐到东南和西南角落里侍者刚才摆放好的座位上。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艺术家带着他的指挥棒来到现场，朝在场的绅士和淑女们躬身行礼，随后他背过身去，站在乐队最前方的高台上，高高举起双手以及手中的指挥棒，停滞了三秒钟后有力地挥下，乐师们手中的乐器顿时开始整齐划一地演奏起来，宴会厅中充满了隆重的交响乐声。 “是塞琉西先生！”当那位白发老人出场时，许多认识他大贵族们纷纷惊呼，看来这位老人在上层社会里应该非常有名气。 “舞会要开始了。”身边的萨诺瑞尔轻轻说。 “……你会跳舞吗？”他看向一直沉默着的娜塔莉。 “当然不。”娜塔莉有些无奈地摇头，她怎么可能会这种上层社会的必备技能，而且也对此全无兴趣。 “……等下你要进场跳舞吗？”她略一抬眸看向萨诺瑞尔。 “是啊。”萨诺瑞尔用眼神向那些大贵族的方向示意，“这是一个用来增进友谊与交际的机会……为了进一步巩固天火的地位，作为一位资历尚浅的公爵与唯一的话事人，其实我并没有多少自由。” “……等下不管是谁来邀请我，我都不能拒绝，否则就是不给面子。”萨诺瑞尔半开玩笑地笑着说。 “当然，最好还是和你一起跳，不会我可以现场教你，就几个简单的动作，以你的机智，很快就能理解的。” 还未等娜塔莉做出答复，一道雪白的身影就突然闯入眼帘。 “舞会要开始了哦！斯盖法尔阁下，格雷伊将军。”齐格纳特小姐从亚历山大元帅旁边的座位上起身走来，非常自然地在两人身边坐下。 她非常温柔地微笑着，“两位找好舞伴了吗？”齐格纳特看了看萨诺瑞尔，又看了看娜塔莉，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或者两位是互为舞伴？” 娜塔莉看着这位出身高贵的贵族小姐，目光有些奇怪与疑虑。 ……她为什么这么问？她抱着何种目的？ 但娜塔莉还是非常诚实地将真实情况说了出来：“不……我不会跳舞，就不拖累大统领阁下了。” 萨诺瑞尔猛地看向她，表情凝固了几秒，“……哦，暂时还没有人邀请我。” “是吗？那可真可惜。”齐格纳特露出看起来似乎非常遗憾的表情，但立即又朝萨诺瑞尔莞尔一笑，“那么，斯盖法尔阁下，我能邀请你成为我的舞伴吗？” 第599章 607.格格不入 “这样啊～”萨诺瑞尔偷偷往娜塔莉的方向看了几眼，发觉她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之后，不禁幽幽地轻叹一声。 “……当然可以，非常荣幸。” 随后，齐格纳特便与斯盖法尔两人关于舞会、音乐和乐器等话题聊了起来，娜塔莉根本就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完全插不上话，只能一直保持着沉默，倾听着两位上层人士的交流。 刚才的那种孤独与割裂感又翻涌而来，甚至还要更加的强烈，模糊了她的思维。 这时，乐队所奏出的隆重的交响乐突然换成了一种欢快而喜悦的节奏。 已经准备好的宾客们纷纷与舞伴双双入场，各位上层贵族的绅士们的礼服绷的笔直，挽着舞伴的胳膊，女士们则将手臂放到舞伴的手臂之间，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柔和地微笑。 ……舞会开始了。 齐格纳特连忙站起身，恍若迫不及待地伸出一条手臂递给萨诺瑞尔，“那么，公爵阁下，我们也过去吧？” “……好吧。”萨诺瑞尔微微点头，又观察了一下表面上仿佛全然无所谓的娜塔莉，随后便挽住了齐格纳特小姐的手臂。 两人并肩入场，立即占据了舞池核心地区，仿佛是舞会上的主角似的，跟随着欢快的音乐有节奏地舞动起来。 萨诺瑞尔和齐格纳特起身立离开了，角落里只留下了娜塔莉……或者说，全场都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孤零零地坐在原位，看起来非常的异类，而且有种谜一样的尴尬，去周围的气氛完全割裂。 “这么可怜？要不要我现出实体来与你共舞一曲呀！哈哈～”但塔利安发出一连串的笑声，不过娜塔莉并没有理会祂的言辞。 她本来是想同意萨诺瑞尔的邀请的，不过由于齐格纳特的突然掺和，加上萨诺瑞尔刚才的那番话，她自然是不好在说些什么，只能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现场教自己跳舞对萨诺瑞尔来说没有任何用处——自己背后又没有任何势力，反而齐格纳特小姐背后还站着亚历山大元帅，值得萨诺瑞尔去拉拢。而且她又对舞会没有多少兴趣，干脆把机会留给齐格纳特小姐吧！ ……也许这样最好不过，对三方都有利。她不禁想到，可不经意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沮丧和失落又涌上心头。 她独坐着，安静地注视着舞池中一对对摇曳着身体的贵族们，注视着最核心处像舞会的主角一样舞动的两人。 他们的步法精妙，动作完美，配合也十分默契，几乎把其他所有人都压下去一头，非常的引人注目。 如晨曦般升起的青年新贵，以及美貌非凡、知识渊博且如天鹅般优雅的传统贵族千金，的确是非常完美的搭配，足以传为一段佳话。 但娜塔莉越看，越觉得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于是，娜塔莉移开目光，又观察起所处的环境。 宴会厅之中富丽堂皇，尽显皇家风范，著名的乐队全神贯注地为舞会伴奏，宾客们全都是具有良好脚养与渊博知识的传统大贵族，一切都显得相辅相成，是那么的和谐美好，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独坐在黑暗的角落里，破坏去此刻的气氛，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对，就是格格不入。 娜塔莉终于明白自己来到晚宴之后就产生的那些古怪的孤立感和沮丧都是从哪里来。 第600章 608.归属 在这里，在这些大贵族之间，她的确算得上是唯一的一个异类，与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共同话题，遵循着与这些贵族们完全不同的生活态度与人生理念……就仿佛独自闯入了狮群的野牛一样，她的存在都显得是那么的刺眼。 “我……不属于这里。”娜塔莉轻轻说了一句。 她终于明白，自己与在场的这些贵族完全的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她本不该来到这里的，那是个可笑的错误。 娜塔莉终于想通了这一点，那就是她本不该被各种规则囚禁在一片狭小的空间，被各种爵位、军衔、职责以及交际等束缚，完全压抑住自己的本我。 与这些贵族都完全不同，富丽堂皇的居所和纸醉金迷的生活并不能给她任何安心的感觉，那些属于上层人士的各种交谊或娱乐获得在她看来也完全没有任何兴趣。 ……权力与地位是什么？因为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而放弃与生俱来的自由真是一件可悲的事。 她只想用双腿穿行在无垠的原野，用自己的脚步来丈量这个世界，鼻尖呼吸着森林、湖泊和草地的清新空气，带着一些轻便的随身物品，拿上武器，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出发，从一个地方游历到另一个地方，解决路上遇到的各种遗憾与痛楚，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解决那些给世界带来伤痕与苦难的事物。 她属于清晨湿漉漉的沼泽中还未散去的薄雾，属于夕阳下峡谷的岩壁上反射出的红晕，属于一望无际的大漠内肆意奔腾的狂风，属于白茫茫的雪原上满树凝结的冰凌…… ……如果有什么试图阻止向往自由的意志，那么它就是必须要摒弃和破除的。 这一刻，娜塔莉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也终于再次找到自己究竟是谁，自己该往何处去。 于是，她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在欢快悠扬的乐曲声里，娜塔莉没有再去看舞池中摇摆着身体的人群，从黑暗的角落里静悄悄地起身，沿着排列为蛇形的座椅安静地走过整个宴会厅，从侧面开着的——最不引人注意的那个通道走出了这栋喧闹的建筑。 “将军，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有一个认识她的侍者立即迎上来。 “不，你去忙吧。”她随和地回答。 “好的将军，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叫我。”侍从笑着退下，整个人隐如黑暗里，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此外，周边是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似乎都隐藏着一个侍者。 ……是刺客的能力，这些在宫殿中工作的侍者似乎都并非是普通人。娜塔莉微微错愕，随即便也释然。 走出宴会厅之后，娜塔莉脚步顿住，似乎有些呆滞，然而立即深呼吸了一下，便沿着细石子铺就的道路朝宫殿之外走去，孤单的身影穿过一道道长明灯，渐渐没入夜色。 …… 舞池中，正与齐格纳特小姐共舞的萨诺瑞尔突然放开了齐格纳特小姐的手。 “对不起，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得先失陪一下，实在抱歉。”萨诺瑞尔略一躬身，随即便快步离开舞池，朝某个偏僻的侧门走去。 “等等！公爵阁下？您要去哪儿？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齐格纳特朝着萨诺瑞尔离开的方向小跑几步，徒然地伸出手。 但萨诺瑞尔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径直朝着宴会厅之外走去，留下齐格纳特小姐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第601章 609.惩罚 但当萨诺瑞尔赶到门外时，眼中却早已没有了娜塔莉的身影，只有长明灯的灯光在石子路的沿途幽暗地闪烁，点燃了夜色。 “您需要帮助吗？公爵大人。”从旁边的阴影中，一个侍者打扮的人迎了上来。 “……哦，不。”视线望向远方，萨诺瑞尔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又像远处看了一眼，随后便缓缓向室内走去。 …… 娜塔莉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在宫廷守卫的储藏室的私人立柜里拿回之前放到这儿的审判者之后，便离开这片华丽的建筑群，骑上马朝自己的宅邸扬长而去。 一回到居所，娜塔莉就钻进自己的房间，拿出纸张撰写了两封信，然后让仆从明天分别给萨诺瑞尔以及国王送去，之后连夜收拾了一些行李，第二天清晨，在整个世界都还在沉睡中时，她就静悄悄地离开，孤身走出伯瑞的已经修好的城门，朝着菲耶索的方向而去。 ……那两封信，一封是给萨诺瑞尔的交代，另外的一封则是她的辞职信，没有阐明理由，不过她觉得国王也不会过问这些——战争已经结束了，军人对他来说并非如之前那么有价值。 …… 相比先前，这一次她很快就抵达了菲耶索，来到那处熟悉的冒险者协会内，找到物品寄存处，打开那个柜子，取出了几个月前自己亲手放进去的黑色包裹。 那里面是阿布里埃尔的遗骨，她答应过要把那个悲惨的巫师带回他的故乡，结果却因为战争的影响而搁置了几个月，差点搞忘记了。 “……好吧！我来履行约定了。”娜塔莉看着手中的包裹喃喃自语，“……我们这就出发。” 她带上包裹，然后毅然决然地向协会之外走去。 “哈！你在可怜这个巫师的遭遇？”但塔利安轻率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也是，他是你的一位朋友，最后你还伙同几个冒险者一起杀了他。” “不，但塔利安。”娜塔莉有些怒意，“你才是真正杀死阿布里埃尔的凶手，是你一手造就了阿布里埃尔的境遇，一手将他变成了那样的一个怪物，没有你的话，他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那他早就死了，用得着等到现在？”但塔利安貌似有些不悦地反驳着。 “而且，娜塔莉·格雷伊，你自以为自己是个完全理性的人，然而实际上你也不过是个只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和接触到的信息的愚蠢家伙。” “呵呵！”但塔利安冷笑着，“你以为那个巫师曾经是什么好好先生？大错特错！” “如果你知道了那个巫师曾经的所作所为，就绝不会再对他抱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他犯下错误，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世界之魂没有惩罚他，受害者本身也没有惩罚他，既然这样，我只能亲自动手，而你所有知道的，都是我替那位受害者带给他的惩罚。” “……他罪有应得，而我只是他的处刑者。” 第602章 610.埃特博雷 虽然但塔利安的话让娜塔莉有些震撼，但她还是皱起眉。 “没错，我的确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但你真的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但塔利安，你想错了。” “呵！信不信随你！”但塔利安的语气非常傲慢，“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个巫师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之后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这一次，娜塔莉只是皱着眉，并没有回答祂的抱怨，手指在悬于腰间的剑柄上凌乱地敲击，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 在法兰洛德境内离苏黎兰德最近的地方即是西北方的沿海城市埃特博雷，这座城市位于一座向外伸出的半岛上，紧邻着苏黎海峡，与对面的纽格林顿隔海相望。 虽然靠近北地，但由于自苏黎海峡流经的暖流，气温完全不像相同纬度的地区那般的寒冷，整年都温暖湿润，街道上全天候弥漫着浓雾，很少有能看到太阳的时候，这个特性也和对面的岛国非常相似了，所以埃特博雷虽然属于法兰洛德的管辖，但其内部所流传的文化与习俗却与苏黎兰德要更为相近。 ——其实历史上埃特博雷也的确有过一段被苏黎兰德统治的时期，那时格林顿还没有成为纽格林顿，苏黎兰德在大陆上也还保留着包括埃特博雷在内的一大片领土，可以时不时的伸手掺和大陆上的各种事件。 不过后来那片领土被那位伟大的皇帝收复之后，法兰洛德人就一直确立了对埃特博雷的统治，苏黎兰德从此丢掉了在大陆上的根据地，只能龟缩在岛内安静地作为一个旁观者而存在。…… 在浓厚的雾气笼罩下，一位风尘仆仆的女骑士静悄悄地抵达埃特博雷。 经过一段说不上困难、但也十分遥远的旅途，娜塔莉带着阿布里埃尔的遗骨来到了这座海滨的城市，走进了挂着冒险者协会牌子的建筑，十多分钟后又从协会里走出来，步入旁边的一家旅社，定下了一个为期三天的单人间，到期再续。 虽然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完成对阿布里埃尔的承诺，不过娜塔莉自己也想在埃特博雷逗留一段时间——她以前从未来到过北方，既然已经确定了对于余生的志向，决定要开始四处旅行，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这个为期三天的单人间的费用是九十皮埃尔，一天下来就是三十皮埃尔，比起南方的一些地方，如菲耶索的平均15/天，伯瑞的22/天都要贵出不少。 不过既然埃特博雷是最靠近富裕的苏黎兰德的城市，又是一个天然的沿海港口和交通枢纽，经济比较发达，人们的收入水准高，那么自然消费也就会高出一些了，这方面，整个南方大概只有马赛杜拉能与之相比，不过娜塔莉也只去过马赛杜拉一次，还是跟着导师走马观花似的一日游，故也对马赛杜拉了解不深。…… 定好房间后，娜塔莉第一时间便将身上的包裹丢进去，只带着阿布里埃尔以及佩剑和审判者走出旅社，判断了一下方位之后，朝着北方的港口走去。 “社论社论！新一期的苏黎兰德社论！斯盖法尔——新星的诞生！说说这位年轻的公爵二三事！被流放的唐·伯卢古渡海归来！重临岛国的铁血大公究竟会对苏黎兰德局势产生何种重大的影响？一切尽在苏黎兰德社论！” “老翁渔具！物美价廉！您最正确的选择！千万渔民的不二首选！独家秘制饵料、炼金材料渔网、特种捕魔物鱼钩……” 走在街道上，各种各样的叫卖声从路面的店铺以及小贩处传来，混杂在一起，组成一首充满商业与市井气息的交响乐。 第603章 611.向导 这样的氛围让娜塔莉略微舒心。 她喜欢这种感觉，其他地方很难看到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场景。 又因为最近的战火与混乱，眼里所见耳中所闻的皆是一副惨绝人寰的景象，于是这样平静祥和的一幕居然成了一种奢侈，让她呆滞在街道边，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氛围里，好长时间没能回过神来。 “骑士阁下，您要来一份社论吗？这期爆点很多的！”那个抱着一沓社论文刊在街边高声推销的少年笑嘻嘻地迎上来。 “……啊？哦，不用了。”娜塔莉回过神说着，但不知为何，看着少年那充满朝气与活力的笑容，她就不禁感受到莫大的喜悦与希望。 “……不，等等……来一份吧。”她重新说，一边向钱包里摸去，“多少钱？” “只要一个子，女士！”那少年乐呵呵地举起一根手指。 ……大约是在本地的旅社居住一天所需费用的三十分之一，非常稳定和正常的价格，各地售卖的社论文刊似乎都是这个水平。 这样想着，娜塔莉摸出硬币递给少年。 “谢谢您！尊敬的女士！祝您在埃特博雷渡过一段愉快的日子！” 他看出来娜塔莉是个刚刚抵达埃特博雷的外地人。 从娜塔莉那儿接过硬币之后，便将怀中抱着的一大沓文刊放到地上，扒出最上面的一本塞到娜塔莉手上，才费劲地重新抱起。 拿着社论，看着封面上那些震撼爆料，娜塔莉正准备离开，但少年又抱着文刊从后面追上来，张口叫住了她。 “请等等！骑士阁下！”少年抬起脸，对着娜塔莉伸出手，中指与无名指之间夹着两枚完全交叠在一起的硬币。 “您多给了一枚！” “哦，这样啊……”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年，娜塔莉露出了微笑。 “那么……作为对你的诚实的奖励，这枚硬币就送给你了。” 说完，她又转身向前走去。 但少年又一次跟了上来。 “等一下！女士，请问您需要一位对埃特博雷非常熟悉的向导吗？”少年仰着头，疯狂的示意自己。 “完全免费的！”未免娜塔莉怀疑他的动机，少年又补充了一句。 “哦？”娜塔莉发出一个惊讶的音节，随后短暂地考虑了一下。 她起初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向导，因为港口毫无疑问肯定会是在北方的沿海地区，随便找一找就能到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到这边来肯定不会只把阿布里埃尔的事办妥就走的，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似乎有一个对埃特博雷很熟悉的向导也不错。 “那好吧！”娜塔莉点头，向自己的向导发出了第一个问题，“你知道港口怎么去吗？” “港口？很近的！女士，请跟我来！”少年略微激动地回答，随后便带领着娜塔莉朝她原本的方向走去。 “我该怎么称呼您？”路上，少年问着娜塔莉。 “格雷伊。” “好的，格雷伊女士，很高兴认识您，我是杰克·布鲁斯，您直接叫我杰克就好了。” “哦，你好，杰克。”娜塔莉的双眼观察着道路两旁充满历史感的古老建筑，“你能和我讲一些埃特博雷的有趣地方吗？” “……有趣？那必定要数大东门外的守护者遗迹博物馆……” 在杰克的介绍声中，两人以轻快地脚步走向港口。 第604章 612.海岸与它的居民 人来人往的港口潜藏在淡蓝的浅雾中，但随着中午的临近，太阳渐渐高升，海面及码头环绕的朦胧雾气也开始逐渐散去。 从这里，就已经可以看到对岸的轮廓了。三桅的小型三角帆船在两岸来回奔波，中大型的五桅或八桅帆船满载着从世界各地运输而来的货物及贵重品乘风而来，大部分途经平静的苏黎海峡朝远方行驶而去，只有一小部分在船长和大副的指挥下渐渐靠近了港口，在这处繁华的码头边抛下锚。 之后，就会有大量的水手和工人在地上的仓库与船舷上来回奔波，将船上的装满一个个木箱的货物搬上仓库，或者是反过来，将一箱箱货物运入船上空荡荡的货物舱。 当杰克带着娜塔莉来到港口时，太阳正好升至最高峰，眼前的薄雾堪堪散去，港口和海面终于露出它的全貌。 微风轻拂，千帆竞发，碧蓝的海水倒映着蔚蓝的天空，码头边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气氛，然而水天之际却祥和又舒缓，仿佛有着令人安静下来的力量。 “……真美啊。”她们在海边的一根木质栏杆前驻足，娜塔莉眺望着远方的景致，自然而然地感叹着。 “是吧？是吧！”杰克笑着在脚边放下文刊，“埃特博雷是个非常美好的地方，这里似乎不存在恶念和痛苦，清晨的雾气、中午的风以及黄昏的晚霞……包括码头上忙碌的水手和渔夫、在海滩边采风的艺术家，海岸边眺望远方的游客……一切都是那么温柔，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这座城市中仿佛永远都不会发生什么坏事。” 比娜塔莉要矮上一个头的杰克将身体倚在栏杆的锁链上，让锁链和栏杆承担住自己全部心重量，笑着在微风中轻语。 他还是个孩子，可看起来已经给人一种非常成熟的感觉。 “我爸爸还在的时候，我就很喜欢跑到海边，用自己的双眼去观察海峡对面的苏黎兰德，观察海面上漂泊都各种各样的船只，想象着我是船上的一位水手，穿着海魂衫，手拿帆索，在暴风雨中与天灾搏斗，去一望无际的远洋狩猎体型巨大的海怪……” “你父亲怎么了？”旁边一位托着钓竿的白发老翁不禁开口询问道。 这边是一处风平浪静的地方，而且远离了码头处的喧嚣，最适合钓鱼了，身所以她们身边有着许多垂钓者。他们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捕鱼，真正以捕鱼维生的渔民都会用大网专门去深海里捕，像这样在岸边垂钓的大多都是为了消磨空暇的时间。 “嗨！他是个水手，有一天登上了去往东方的船，就再也没有回来。”杰克的口气很是轻松，仿佛在谈论的人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一样。 “也许遇到了海难，落进了鲨鱼或者海怪的肚子里，也许是在海外找到宝藏发了一笔大财，定居在国外再也不回来了，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始终是抛下了我和我妈妈。” “说不定他明天就与一艘满载着瓷器、茶叶和香料、丝绸的远洋船一同回来了。”老人微笑着安慰他。 “唉，不说了。”最后，杰克还是叹了口气，“反正现在我也没指望过他了。” 他重新抱起地上的文刊，看向娜塔莉，“格雷伊女士，我得开始工作了，不然明天就得饿肚子，为了您能随时找到我，我就不离开太远了，如果您在这儿待够了，就去码头后面的商业街。” 说完，得到娜塔莉的答复后，他便抱着文刊离开了。 第605章 613.故乡 注视着杰克的身影拐进后面的街道，娜塔莉收回视线，重新倚在栏杆上眺望远方。 阳光明媚，水天一色，碧波荡漾，微风拂面，在这样的氛围下，娜塔莉的心情平静中带着愉悦，以至于想高歌一曲。不过她完全不会唱歌，就不必来折磨自己和他人的耳朵了。 旁边的白发老翁突然一个激灵，随后猛地收线，水下有东西咬钩了。 老翁非常费劲地与不停晃动的鱼竿较量了一番之后，终于收回了全部的钓线，不过线的尽头空无一物，不仅没有看到鱼的影子，甚至连钓钩都不见了踪影。 老翁愣在原地，不禁瞠目结舌。 在一旁观看了全程的娜塔莉不禁轻笑一声，“呵呵，是个大家伙。” “是啊是啊……”老翁连声附和，“看这个力道，少说也得有百多来斤，要是能弄上来，可就抵得上老头子我几个月的年金收入了。” 似乎因此而打破了平静，娜塔莉和老人也聊了起来。 “女士您看起来不是本地人吧？” “是啊，从南边过来的。” “来埃特博雷有什么事要做吗？还是说就玩几天？”老翁和蔼地笑着问道。 “……事情？”娜塔莉看了看手边提着的黑色包裹，不禁呵呵一笑，“是啊，受一位朋友嘱托，在这边半点事。” 这里似乎就不错，景色怡人，而且能看到对面的苏黎兰德，阿布里埃尔的故乡，现在天气也很棒，也许是时候让阿布里埃尔在此安家落户了。 “很好啊！”老翁笑起来，“等事情办完也可以在这边多待上几天嘛！埃特博雷还算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相信老头子的话，你对这座城市绝不会失望的。” “谢谢您，老先生。”娜塔莉一边蹲下去解开包裹，一边回应着老翁的话。 “事实上，我来到埃特博雷的第一天，这座城市就给我留下了非常美好和深刻的印象，它与其他地方是不同的，更适合内心平静的人生活。” 说话间，她已经解开了包裹，一个灰色的小盒子从中显露出来。 “呵呵……”老翁正准备还说些什么，但在看到那个小盒子后，却突然一时凝噎。 “……这，这是？” “如您所想，这是一个骨灰盒。”娜塔莉笑着说，她抱着盒子站起来，“里面是我的一位朋友，他来自苏黎兰德，最后客死他乡，临走前托我把他带到这边来，让他能重新见到他的故乡一面。” 在从菲耶索正式出发前，娜塔莉就找几乎将阿布里埃尔的遗骨化成了装进这个小盒子里的一堆粉末。 “哦～是这样啊！”老翁便开始大笑起来，“刚才老头子被吓了一跳，原来是这么回事。” “您的朋友是个独特的人，您也要更为可敬。”他对阿布里埃尔和娜塔莉表达了由衷的赞叹。 “故乡啊～故乡～总让人魂牵梦绕的地方～”这位老人开始唱起了一支法兰洛德的传统歌谣，声音低沉婉转，流遍蔚蓝的海面，随风飘向海峡之外的远方。 第606章 614.深潜者 在老人的飘扬的歌声中，娜塔莉打开了骨灰盒，向着下方突然泛起波澜的水面倾倒而去。 灰白的粉末状物质随着微风轻轻吹拂，却还是稳当当地落到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好吧，巫师，现在，你回家了……” 将已经空了的盒子重新盖起来之后，娜塔莉静静地盯着水面出神。 骨灰很快就被水纹打散，一些鱼儿聚拢过来，追随着晃动的波纹而动，在波纹中心似乎形成一道漩涡。 仿佛错觉一般，漩涡中央渐渐转为了黑色，水下似乎有什么在缓缓浮动…… “……嗯？”出神地注视着水面的娜塔莉突然微微一愣。 那不是错觉，水下确实有什么体型很大的东西潜伏，而且渐渐靠近水面了。 可能是什么大型的鱼类吧…… 娜塔莉这样想着，继续伏在栏杆上观察着灰白的粉末在水中悬浮飘摇。 此刻，她很放松，也很平静。完成了一位朋友的嘱托，又位于这样一座风景秀丽、气氛和谐的城市，不被任何事情约束，也不受任何人打扰，微风吹拂发丝，波涛声涌入双耳，让心灵完全放松，在明静的天空与海洋间遨游……自由自在，而又优闲惬意，真是一件美妙的事。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萌生起了永远留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的念头。 …… 就在她完全放松下来时，水面突然溅起一道四散的水柱，升到离开水面几乎后上十米的高度，澎湃的声音贯穿耳膜，而在飞上半空的水柱中，一道黑影居高临下地当头袭来。 危险！猝不及防的娜塔莉只能慌乱地横枪拦在面前，但当枪柄遭遇上那居高临下的可怕力量时，她也不禁向后连退几步。 娜塔莉还未站定，那黑影又扑了过来，不过已经反应过来的娜塔莉飞快地躲开了袭击，反手刺出了长枪。 “哦哇呀呀喔呀呀～”随着一阵怪异的刺耳鸣叫，墨绿色的血液飞溅而出，那东西终于倒木板上不动了。 娜塔莉的手往脖子上摸了摸，身上被绿色的血液溅到的地方传来一阵灼烧感，异常难受。 她拔出枪尖，然后挑开了那东西的身体，这才发现刚才从对面之下跃上来偷袭自己的黑影竟是深潜者，一种生活在深海中的类人魔物，长相如同某种非常丑陋的鱼类，却有种人类的四肢，也会使用自制的武器对自己进行武装。 这头袭击她的深潜者大约和成年人类的体型差不多，嘴边还挂着一个钓钩。 “怪……怪物！”周围突然响起一道道的尖叫与惊呼，整个秩序井然的港口都变得无比混乱起来。 娜塔莉转身看去，发现更多的深潜者从水下跃起，举着石头或者锈金属做成的刀和长矛，向地表或者船舷上的人类进行疯狂的袭击，顷刻间，大量的渔夫、工人已经遭到毒手，鲜血的味道已经开始弥漫开来。 一些孔武有力的水手们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纷纷拿起武器反抗，而岸上手无寸铁的平民们则遭到了残酷的屠杀，特别是在海边举着钓竿的钓者们，他们大多是老人，反应不够敏捷，跑的也不快，短时间内，他们的鲜血就几乎染红了地上的木板。 而水中，更多的黑影正不断跃出。 第607章 615.永不退却 “救……救命！”刚才和娜塔莉聊天的那位老翁跌跌撞撞地朝她这边跑来，在老翁身后，一个浑身湿漉漉的深潜者正狂乱地挥舞着手中的石矛，马上就要追上老人了。 娜塔莉连忙提枪迎上去，但还是晚了一步，深潜者的石矛已经洞穿了老翁的胸口，他大叫一声，随后像一块破抹布般倒在地上。 “呵啊！”娜塔莉一枪刺死了那个深潜者，连忙转身扶起那位老翁，但他已经有气无力，面临死亡的边缘了。 “快……快去……拉响警报……”老翁用最后一点力气，颤抖着手指向海关处的拉绳机关，随后，他的手臂便彻底无力地垂下，瞳孔渐渐扩散。 ……他死了。刚才还和娜塔莉开心地聊着天的那位钓鱼老人，就这样死在了她面前。 周围，一圈的深潜者扑了上来。 “啊呀～！”心中无比愤怒的娜塔莉将长枪横扫一圈，便击退了袭来的深深潜者。 她忍住悲愤，放下老人逐渐冰凉的尸体，正准备向海关那边而去，就在这时，尖锐的警笛声划过空气和海面，钻入后面的城市街道，也钻入娜塔莉的耳朵里。 已经有人拉响了警报。 此时，港口各处都已经变成了残酷的战场，鲜血和肢体翻飞，与腥涩的海风夹杂在一起，令人感到作呕。 大量的深潜者与拿起武器的人类战成一团，还有其他不曾经过训练，手边也没有携带武器的人们疯狂地向着后面的街道跑去，后面是一大批追逐着他们的凶神恶煞的深潜者。 每一秒钟，都有很多人死去。 “格雷伊女士！危险！别呆在那里！”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原来是杰克从街道边向外探出头来，看到港口的情况后，急忙提醒着娜塔莉。 娜塔莉听到了杰克的提醒，但她却并不想离开，反而主动地去拦截那些追逐着人们的深潜者，争取多救下几个人。 看到娜塔莉没有理会自己的话，杰克一咬牙，逆着众人奔逃的方向，孤身向这边跑来，灵敏地躲过了几个深潜者的袭击之后，来到娜塔莉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 “格雷伊女士！我们快走吧！这边太危险了！” 娜塔莉举枪又将一个深潜者扫飞，终于找到一点空隙，厉声朝杰克呵斥，“快回去！你不该过来！” 说话间，她又杀死了一个试图偷袭杰克的深浅者。 这些东西感觉越来越多了，不断从水下跃上来，仿佛无穷无尽一样，现在港口已经基本被它们所占领，一些甚至已经流窜进了后面的城市街道。 “不！我不能丢下你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杰克倔强地回答。 娜塔莉一把拉过杰克，下一秒，他原本站立的区域便被打的完全皲裂，暗褐色的木屑翻飞，抱着船锚的巨大深潜者长着长满利齿的大嘴，正试图重新抱起船锚。 然而娜塔莉没有给它这个机会，直接一枪戳爆了它的头，深潜者的身体摇晃了两下，终于抱着船锚倒了下去，地面都为之一震。 “我是个战士！”她看着杰克慌乱的眼睛，“当遇到危险时，战士必须站出来守护其他手无寸铁的平民！” 杰克微微动容，刚要说些什么，下一刻，从海面涌来的滔天巨浪就冲上港口，将她们完全淹没。 第608章 616.毁灭的海港 在巨浪之中，水下潜伏的巨大物种终于缓缓抬起它的身躯，漆黑的鳞片穿透水幕的阻隔，于阳光下闪烁着骇人的寒芒。 它立于水面之上，又停滞下来，高大的就如连绵起伏的山脉。 那是一条巨大而狰狞的大蛇，长有九个头颅，深黄的双眼极具威严，仿佛一位高傲的皇帝，从利齿暴露的嘴边，大量漆黑的粘稠液体流淌而下，将水域都染成深黑。 它带着滔天巨浪而来，伴随着深海降服的仆役，传播着恐怖，却又肃穆的如同神灵。 …… “咳咳！～” 娜塔莉抓着枪柄从湿漉漉的地上爬起来，旁边有个深潜者一矛戳在她背心，却由于护甲的阻拦，那柄由石头打磨出来的武器并没有能给娜塔莉造成什么伤害。 娜塔莉半跪在地上，挥舞着长枪，以枪尖的刃部砍掉了旁边的深潜者的头颅，才终于完全站起身。 巨浪肆虐之后的港口成了一片废墟，船只与建筑的碎片落的到处都是，所有的人类都倒在地上，不知死活，被并没有受到巨浪影响的深潜者一个个的收割着生命，有些和娜塔莉一样还留下了一些意识的还想继续反抗，但失去了武器的他们都在深潜者的围攻中惨死，血液喷涌而出，洒满了浪潮侵袭之后的港口…… 已经不能算是港口了，码头的建筑设施被冲的七零八落，停泊在码头的船只也通通消失不见，或者支离破碎，一块一块地散落各处……之前的美丽景色被完全摧毁，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蔚蓝的海水转变为了黑色，无数的深潜者还在不断奔涌上岸，对一切看得到的地表生物进行残忍的屠杀，而在海面之上，九个头颅的巨蛇正威严矗立，魔鬼般狰狞，神灵般庄严。 ……那是？娜塔莉的瞳孔剧烈颤动起来，目光紧盯着九个头颅的巨蛇，一时竟楞在原地，连几个深潜者在悄悄靠近都没有发现。 它们长着蹼的双脚悄无声息地踩在地上，逐渐靠近了娜塔莉身边，一个拿着锈蚀弯刀的深潜者已经高高扬起刀刃，照着娜塔莉没有被护甲包裹着的脖子砍去。 “小心！”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无比的惊恐。 随后，有谁把娜塔莉往旁边非常用力的推了一下，她一下子倒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就有一个圆形物体滚到了她面前。 ……是杰克，不过，只剩下了一个头颅。 他的双眼甚至还大大地睁开，无神地凝视着娜塔莉，从嘴里吐出鲜血。 而下一秒，他的身体也倒在娜塔莉面前，被刀刃砍断的脖子处，鲜血喷涌而出，有一些甚至溅到了娜塔莉身上。 “啊啊啊啊啊——” 娜塔莉发出难以名状的怒吼，从地上一跃而起，挥舞着长枪将周围的深潜者击倒，然后疯狂般地刺出长枪，直到将那几个深潜者戳的千疮百孔，再无生机…… 从后面的街道，一队队成编制的城市守卫姗姗来迟，立即投入到抵御深潜者的战斗中去。 最开始还算顺利，长时间的训练并非没有成果，他们在对付起这些装备劣质的深海魔物来显得得心应手，但当看到矗立海面之上的巨大九头蛇时，他们的队伍顿时混乱起来，有人立马就对丢下武器向着后方奔逃而去，看到有人逃跑后，又有一部分守卫效仿，到最后，还有勇气留下来，站在这里面对深潜者和九头蛇的城市守卫已不足五十人。 第609章 617.城市守卫 “顶盾！顶盾！不要慌乱！”城市护卫队的队长握着剑的手臂都在颤抖，可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队伍最前方，最靠近那头巨怪的位置。 “身后就是美丽的埃特博雷，是我们的母亲，我们的妻子，我们的儿女……战士们，我们无路可退！” “无论那怪物是什么，我们都要把它赶回海里去！” 在队长鼓舞士气的同时，大量的深潜者已经翻涌而来，如同滚上了岸的漆黑的浪潮。 “战士们！——”队长扯破嗓子地大吼，他举着剑，高昂的声音拉长到极致，“守住街道口！不要让这些深海的杂碎靠近城市半步！” 还留在这里的城卫队成员满脸悲壮的、视死如归的神态，在街道口排成数排，顶盾将街道口守护的水泄不通，绝不会放任何一个魔物闯进城市。 而另一边，深潜者组成的浪潮一点点靠近，来自深海的腥味已经弥漫了整个城市。 当眼中能清晰地看出深潜者皮肤上的折皱与嘴里的獠牙时，队长扬起手臂，手中的长剑凛然。 “为了埃特博雷！——” “为了埃特博雷！！！”战士们一同其呼，下一秒，深潜者不知从哪里捞出来的锈蚀武器便与人类战士们的盾牌碰撞到一起。 城市守卫们组成的阵型像皮筋一样向内凹陷收缩了一下，但终于顶住了深潜者的冲击，顷刻间，就有大量的深潜者死在这些训练有素的守卫们的刀剑之下，然而第一时间，最前方的几位战士也被冲开了盾牌，惨死在深潜者的武器之下，他们的血迹飞溅到同伴身上，却只是让生者更为激昂。 …… 另一边，更加靠近海洋的娜塔莉陷入了重重包围。 在对付这种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敌人时，娜塔莉已经非常有经验了，一时间还显得得心应手，长枪令人眼花缭乱地挥舞，像是收割魔物生命的镰刀，每一下都必定有五个左右的深潜者死去。 她当然发现了街道口与深潜者鏖战在一起的城市守卫，也尝试过向他们那边靠近，不过，由于前仆后继围上来的深潜者的阻碍，在这包围圈中，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 目送着老人与杰克在自己眼前死去，却什么也改变不了，此刻，没有谁比娜塔莉的心情更为沉重和悲痛，但她没有时间用来悲伤。 因为身后的城市正面临魔物们空前的威胁，不拿起武器奋起反抗的话，刚才的一幕还会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一次次的重复上演。 港口几乎已经被深潜者的黑色海洋填满，只有唯一一片区域是完全空出来的——靠近巨蛇周围的那一圈，都没有任何深潜者胆敢闯入其中，它们自觉地绕开了巨蛇的周围地带，从海域爬上岸来，向着恬静祥和的城市涌去，在黑色的浪潮中形成一处真空。 若是想突出重围，往那边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不过，比起那头看着就令人胆寒的九头蛇，可能还是眼前这大群的深潜者要更好对付一些。 虽然自从现身之后，海域上如山脉般的九头蛇就没有了任何动静，但娜塔莉完全不敢忽视它的存在，虽然深陷重重包围，但大部分的注意力依然放在那头巨怪身上，她可不敢贸然前去试探它的实力。 第610章 618.破碎的阵型 既然即不能往前，也无法后退，那就干脆在原地固守吧。 而且看着样子，那些城市守卫们也暂时顶住了深潜者的冲击，也没有必要着急着过去帮助他们，在这边尽可能多的杀掉一些深潜者也可以算作是给那边减轻负担了。 但正当娜塔莉这样想时，海岸边的九头蛇却突然动了起来，它的一个头伸出，对着城市守卫的方向张开可以装下一间房屋的大嘴，数排交错的利齿散播着恐惧。 而随着九头蛇的行动，在那个伸向守卫们的头颅前缓缓浮现出一群巨大的冰锥，每一根都有一个成年人的高度，在九头蛇张口的巨口前汇聚。 ……坏了！娜塔莉心中暗暗不妙，就看见下一刻，那些冰锥便直奔城市守卫们的阵线而去，在与深潜者交战的城市守卫们完全没有提防的情况下，顷刻间就刺穿了冲在最前方的大群深潜者，同时落进守卫们的阵型，瞬间便将他们本来还算巩固的阵型弄的支离破碎。 “呃……呃……啊～”处于阵型最前方的队长不甘地朝着不断涌来的魔物们挥舞着手中的剑刃，但还是缓缓跪倒在地，在他胸口，一道巨大的冰锥就悬挂在那里，贯穿了他的胸膛。 巨蛇释放的冰锥杀死了一大片深潜者，但也让将近一半的城市守卫顷刻间死去，其中就包括站在最前方的队长。 “为了……埃特博雷！”看着在冰锥之下变得混乱不堪的守卫队伍，队长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撕心裂肺地喊出最后一道口号，让混乱的队伍重新规整，下一刻，队长就被涌上来的深潜者砍成了无数块，血肉散了一地。 “为了埃特博雷！为了队长！”剩下的守卫们重整队形，顶住难以言喻的悲痛与绝望，重新在街道口凝聚成一道由刀剑与盾牌、血肉组成的屏障，以最后的二十几人组成的单薄防线堪堪顶住了袭来的深潜者。 这道单薄的屏障一但被攻破，大量的魔物就将涌入街道，涌入这座城市，破开一道道房门，将里面瑟瑟发抖的平民砍成一块块分离的肉块。 而在海域之上，那个伸出的头颅前方又开始凝聚新一轮的冰锥。 …… “该死！”目睹了另一边的惨状，娜塔莉全身都紧绷起来。 她这下才意识到，自己目前的行动完全可以算作是毫无作为，这些深潜者并非是城市面临的真正威胁，就算杀掉再多都没用，真正的威胁，是那头长着九个脑袋的巨怪，只要它还存在，威胁就不可能解除。 ……得有人去干掉它！ 她恨恨地仰头注视着九头蛇的某一个脑袋，挥手击退了周身一圈的深潜者，然后向着海边突进，飞快地抵达那巨兽身边的真空地带。 身后有大批的深潜者跟随，但它们不敢的靠近九头蛇周围的区域一步，只能在边缘对着娜塔莉凭空嘶吼。 “这边！畜生！”她再没有理会那些吵闹异常的深潜者，而是注视着头顶上方的九头蛇大吼。 她的做法似乎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因为九头蛇所有的头颅都一齐看向下方，包括刚才那个释放冰锥的头颅，所有的视线都全部凝聚在岸边的娜塔莉身上。 第611章 619.绝望无边 这样的一幕让她不寒而栗，几乎忍不住想要拔腿而逃的冲动，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努力克服住了内心的恐惧，忽略了眼前的可怕生物所带来的种种心态。 “来啊！畜生！往这边看！”娜塔莉将枪尖指向九头蛇身体最中央的那个头，大吼着给自己壮胆鼓气，这一刻，她忽视双方的实力悬殊，忽视了自己的安危，只想着尽量吸引住九头蛇的注意力，给另一边的城市守卫们多创造一些时间——虽然这可能是徒劳……天知道还会不会有援军呢？ 但没有援军也无所谓，能撑一秒是一秒，只要他们能多撑一秒，已经得到消息的埃特博雷居民们就多一秒的时间用来逃离这座被海量魔物袭击的城市，多一分生存下来的希望，这样，牺牲才不会显得毫无意义。 ……所有留在场的战士们，每一位都已经是响当当的英雄，就算他们有无限大的可能会死在今天的厮杀中，但毫无疑问，他们每个人都值得被他们守护的这座城市以及城市里的每个人所尊重和铭记。 抱着这样的心情，娜塔莉认为自己必须给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尽可能地拖住眼前的九头蛇，防止它继续给城市守卫们的防线造成危害。 然而当看清岸边的渺小人类时，九头蛇的几个脑袋都发出不屑一顾的嘶鸣，正凝聚着冰锥的那个脑袋甚至不等冰锥完全成型，就向着娜塔莉的方向一齐射出。 刚才还气势磅礴的娜塔莉连忙侧身向右边扑去，试图躲避从天而降的大量冰锥，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反应速度，也低估了冰锥在空气中移动的速度，还未等她躲开多远，那些已经有半人高的冰锥就已经抵达地面，最边缘的一根穿过娜塔莉的左臂，将她牢牢钉在破碎的地表。 “……”她完全叫不出声，脸庞痛苦地扭曲，被钉在地上的左臂在寒冷与疼痛的作用下几乎失去了知觉，仿佛被冻成了冰块一样，手中的审判者也无力地滑落，在岸边滚落了几圈之后，最终跟随着翻腾的海浪滑进海底，一点点下沉，最终消失不见。 头顶上方，九头蛇的几个头颅仿佛发出嘲讽似的诡笑，大多重新望向城市的方向，只剩下两个脑袋依然注视着娜塔莉，其中一个头颅口中可以看到正清晰地酝酿着些什么。 ……不行！必须得躲过去！ 娜塔莉脑海中疯狂惊呼，但被钉在地上的左臂让她完全无法移动一步，眼看着上方的巨蛇已经蓄势待发，她一狠心，咬着牙拔出佩剑，向被钉在地上的手臂砍去。 火热的血液喷涌而出，肢体与躯干分离所带来的剧烈痛楚几乎让娜塔莉一瞬间陷入昏迷，但她还不能昏过去，借助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娜塔莉向右边狼狈地翻滚几周，堪堪地躲过了降临的某种墨绿浓液。 ……是强酸，被那墨绿色的液体所沾染上的地方，正飞快地凹陷下去，包括她留在原地的左臂，顷刻间就露出了森森白骨，随即，白骨也完全分解，只在原地留下一些墨绿的残渣。 可以预见，若是她没能躲开的话，那她整个人都会变成其中的一部分。 但即便躲开了酸液，娜塔莉此时也非常不好受。失去了一条手臂，审判者也随之丢失，她瘫坐在地上，身边只有一把量产型的军官佩剑，而面前，矗立着强大到让人窒息的可怕魔物，可以说，如果她此刻还剩下什么的话，那只能是绝望。 第612章 620.悬殊 混乱的海岸边，九个头颅的巨蛇盘踞狰狞，每个头颅的神态都各不相同，有的冷峻，有的狂乱……其中最疯狂的那个脑袋低垂下来，注视着瘫倒在地的渺小人类。 那个头一点点下降，直到与娜塔莉处于同一水平线，进一步直冲到她眼前，大嘴张开，大量的漆黑浓液从中滴出，牙齿几乎快要抵到娜塔莉的脸上了。 一双人头大小的深黄色眼睛注视着娜塔莉，其中透露无与伦比的贪婪。 “嚯咯嚯吼～”从巨蛇的喉咙间滚出一种怪异而又低沉圆润的吼叫，与任何动物的叫声都格外不同，却又像是吞咽时发出的声音。 ……它饿了……不，应该说是馋了。 不知何故，娜塔莉当即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巨大怪物的意图——那是看食物的眼神，它想吃掉这个两次从它的吐息中存活下来的生物。 必须……反抗！娜塔莉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现状是那么的令人绝望，然而她从不会放弃。 “呵啊～！”娜塔莉几乎咬碎了牙齿，使出全力将佩剑朝巨蛇即将扑过来的头颅砍去。 剑刃砍在巨蛇的吻部，发出一声金属相互碰撞般的巨响，随后，巨大的震撼感从手臂处传来，她再无法握住手中的剑柄，佩剑脱手而出，在半空旋转几周，最后一下子插进身旁的地面。 她终于再没有任何依仗，然而巨蛇头部刚才被她所砍中的地方，却连任何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无法破防。 这样的结果让娜塔莉直接僵硬在原地，虽然她早已预料到自己肯定不敌这头巨大的怪物，不曾想到居然会是彻彻底底的碾压，自己甚至毫无还手之力，在九头蛇面前连一分钟都没能坚持下来。 而且，她的举动还激怒了面前的巨蛇，那个最为疯狂的头颅嘶吼着猛扑过来，张开大口，将娜塔莉、连带着岸边的一大块土地都咬下来，囫囵往喉咙中吞下去。 被巨蛇的食道壁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一刻也不停地向喉咙深处送去，仿佛底下又一股强劲的吸力一般，根本就无法挣脱，令人窒息的感觉传来，她浑身都开始变得僵硬，渐渐的无法动弹。 ……我、我要死了？被一条大蛇吃掉了…… 这一刻，娜塔莉终于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双方的实力悬殊，体会到自身的弱小——无论意志有多么坚定，可在这种原始的较量之中，只有自身的实力才是真正有用的。 而在今天的这场对决之中，她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丝取胜的希望，从她决定站到巨蛇的对立面时，就注定了会面临这样一个结局。 像是被封闭在一个完全透不过气的狭小空间，眼前几乎一片漆黑，只有一束光从头顶的方向打来，她渴求般地向上望去，却只是透过巨蛇参差的牙齿看到了外面的场景。 城市守卫们的防线在源源不断的深潜者的冲击之下摇摇欲坠，本就人数不多的守卫又有几位战死，剩下不到十人已经被深潜者团团围住，全灭只是时间问题。 当九头蛇的冰锥再一次落进守卫们的队列时，他们终于溃不成军，余下的几位战士被全部洞穿了身体，随后，蜂拥而至的深潜者将他们砍成了碎块。 失去了守卫的阻挡，海浪般的深潜者向着街道长驱直入，疯狂地涌进城市，蹂躏路途上所遇到的、人类文明所建立起来的一切，耳边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悲鸣。 城市在魔物的肆虐中哀嚎。 第613章 621.与魔鬼的交易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拯救吗？ 还在一点点往巨蛇的腹中滑去的娜塔莉终于完全绝望。 没能阻止九头蛇对城市守卫的干扰，没能守护好城市的居民，甚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杰克和港口的其他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我什么也没能做到，可真是没用…… 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了她的全身上下，绝望，失落，悲哀，愤怒，沮丧……种种复杂的情绪结合起来，占据了她的内心每个角落。 而所有的这些，最终都化作了一道无声的叹息。 ……唉，终究是我还弱小了，我自以为以我现在的实力就能够保护好我想要保护的一切，实际上却连我自己的保护不了。 若是我拥有足以战胜九头蛇的实力，那么局势就不会变得如此糟糕，城市守卫的战士们就能够活下来，那些水手、渔民和钓鱼人和年轻的杰克都能活下来，大家都不会死去，埃特博雷也不会被魔物肆意毁坏…… 头顶的光线也越来越暗，她离世界越来越远，离巨蛇的胃袋越来越近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一堆养分，永远被九头蛇的消化系统所吸收。 娜塔莉无声地望向上方，眼底茫然而充满虚幻的迷离。 如果能拥有改变这一切的力量……我……我愿意将自己的灵魂卖给魔鬼来换取…… “何必要卖给魔鬼呢？我绝望的宿主大人。”这个时候，但塔利安的声音格外清晰地在头脑中响起，祂依然是那副乐呵呵的愉悦语气，与娜塔莉现在的心境完全相反。 “……卖给我不好吗？保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但塔利安！”绝望之中，她几乎是惊喜地在内心喊出这个魔神的名字。 ……是的，是的！祂是那样的强大，一定能拯救现在的局面…… “没错，我可以！”但塔利安仿佛已经高傲地扬起下巴。 “保护这座城市，但塔利安，算我求你了！”娜塔莉完全抛下了自己一直以来恪守的尊严，在心中向但塔利安姿态极低地哀求着。 按照以往的发展，这种时候但塔利安应该会狠狠地嘲讽她一番，然而这一次，祂只是长叹一声。 “唉……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首先为自己着想呢？你都快死了，还惦记着那座与你没有关系的城市！” 随着祂的话语，娜塔莉突然发现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自己身体的食道壁都消失不见，浑身上下都重新变得轻飘飘的，转眼之间，便似乎从巨蛇的体内来到了一片宛若星空的地方。 她仿佛无形般地悬浮在这片星空，而娜塔莉面前，另一个浑身笼罩着紫色光辉的她正安静地守在那里，仿佛已经等待了不知多么悠久的时光。 “这里是你的意识深处。”看到娜塔莉到来，但塔利安变幻成的另一个她幽幽地开口，“现实中，你现在已经处于濒死状态，意识都接近消弭，我只能拉你到这边来……放心，这边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不必担心你会突然暴毙。” “但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用于挥霍！”但塔利安接着又语气非常严肃地提醒了一句。 第614章 622.降世神明 祂所幻化出的形象突然一阵扭曲，随后化作了那团神秘的紫色光团的形象。 “我无法直接出手帮你！”充满威严的声音从光团中传出，不再是娜塔莉自己的声音，而是但塔利安真正的本音，带着祂从未在娜塔莉面前表现出来的庄严与肃穆。 “但我可以赋予你战胜那条蛇的力量，至于之后该怎么做，你应该会比我要清楚！” “……你需要用自己的行动来拯救这一切！” “拥抱我吧！名为娜塔莉·格雷伊的小家伙，拥抱这来自天外的力量！这是我专程留给你、而你曾经不屑一顾地摒弃过的一份礼物。” “……它能助你变得超乎想象的强大，而作为交换，你的性格与思维方式会向我原来的方向发生改变……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你就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 “来吧！来吧！娜塔莉·格雷伊，别再浪费时间，过来，再靠近点，靠近，靠近……拥抱你新的力量！” 在这仿佛蛊惑一般的声音中，娜塔莉像鬼魂似的控制着自己的意识无声飘荡到紫色光团之前——事实上她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了，正如但塔利安所说，现实中的她应该正处于濒死状态。 注视着面前璀璨而神秘的紫色光团，其中时不时泄露出一丝仿佛深渊的气息，给人一种非常危险和邪恶的感觉。 但全都无所谓了，她已经没得选择，就算自己面前的真的是一个魔鬼，娜塔莉也只能向那个魔鬼出售自己的灵魂——为了得到足以守护珍视之物的力量，她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下定决心之后，她毅然决然地张口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了面前的紫色光团。 …… 欣赏着深潜者踏过城市守卫们的尸体涌入城市大肆破坏，盘踞在海边的九头蛇的几个脑袋似乎都露出非常享受的神情。 汹涌的海浪拍打在港口的建筑废墟之上，嘈杂的声音似乎预示着一个城市的毁灭。 但突然有一刻，九头蛇的其中一个头颅突然发出凄惨的哀嚎声。 在它的脖颈处破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一道人类的身影从中飞了出来。 那道身影浑身都笼罩着紫色的光芒，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强大气场，背景中的天幕隐隐有闪电划过，仿佛降世的神明。 悬立于半空之中，获得新生的娜塔莉伸出左手举到胸前，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异变……以及在体内流淌的恐怖力量。 之前被自己砍断的左臂已经重新还原，娜塔莉的外表还是与之前一模一样，但却又截然不同——就像是之前的娜塔莉已经死去了，死在了九头蛇的肚子里，现在活下来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她冰冷的双眸恍若两颗紫色的宝石，凌冽的脸上失去了任何一丝表情，仿佛完全变成了一尊用石头雕刻出的雕塑。 体表不再穿着那套红黑的战服，而是覆盖了一层与眼睛颜色相仿的贴身盔甲，那盔甲完全是一个整体，找不出任何零部件，仿佛是从娜塔莉身上生长出来似的，是她自身的一部分，伴随着她的呼吸而起伏搏动，就像是贴在她体表的角质鳞片，却又仿佛是一个有着自己生命的、会呼吸的活物。 比起一个人类，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位神明，一个来自寰宇之外的超自然物种，远远地脱离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外…… 她放下左臂，视线投射向底下的九头蛇。 新生的娜塔莉在九头蛇的上空傲然挺立，披散的长发随风飘扬，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九头蛇。 第615章 623.攻守易型 “嘶呃呃嗬啊啊——！” 恐怖中带着慌乱的嘶吼响彻天际。注意到天空悬浮的身影，九头蛇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它的九个脑袋同时抬起，一同张开巨口，向天空中同时喷出各种各样的吐息。 火焰、冰霜、闪电、强酸、飓风…… 九道完全不同的力量一齐向着天空袭去，然而在即将抵达天空中那个长着人类外表的生物所处的位置时，它们却全都绕开了那片区域，仿佛有着自我意识一般。 “……海德拉。” 一双暗紫色的冰冷视线落到岸边的九头蛇之上，娜塔莉声音低缓地叫出这个名字。 在海德拉惶恐不安的嘶吼中，娜塔莉的身影突然从原本的位置消失，下一刻出现在海德拉最中央的那个头颅前，五指紧握，缓慢而又沉重地挥出一拳，看似普通，但周围的气流甚至都无法承载这一拳的力量，在手臂之后形成壮观的音爆。 娜塔莉的拳头扎扎实实地砸在海德拉中央的头颅之上，它甚至连哀嚎都没能发出，那个头颅，连同头颅之下的一整条脖颈都顷刻间土崩瓦解，化为无数的血肉碎末。 “嘶呃——！” 在震天的痛苦惨叫中，另外几个头颅向她咬了过来，然而娜塔莉的身影又瞬间回到半空，以极度冰冷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浑身因痛苦而抽搐着的海德拉。 海德拉拥有极强的恢复能力，就算砍掉脑袋也能够立即再生，然而刚才被娜塔莉打碎的那个脑袋与身体连接的断面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是永久的失去了一般，这样的现实让从未真正体会过死亡的滋味都海德拉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卑微的虫子。”娜塔莉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一句以前的她完全不可能说出的话。 地面上，少了一个脑袋的海德拉正迅速地向海面退去，巨大的身影非常敏捷地潜入海底，放弃了它对于地表的侵略，没有在乎其他任何事物，将近落荒而逃。 它恐惧了，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的恐惧，那个人类外表的恐怖生物拥有真正杀死它的能力，它那永恒的生命第一次受到了威胁。 在以前的任何时候，无论遭遇天外守护者的绞杀，还是直面顶尖巫师的至高级法术，这头作为魔神子嗣的巨兽都从未有如现在这般感觉。 死亡对它来说只不过是睡一觉而已，但此刻，悬浮在天上的那个人却可以真正的剥夺它的生命，甚至还给了海德拉一种与它的创造者相似的味道——那个人很可能是与它的父亲、某位天外魔神同等级的存在。 如此，海德拉根本就没有了任何战意，剩下的脑袋中都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快逃！ 转眼之间，角色互换，攻守易型，局势逆转，刚才还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海德拉，此刻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地缩着脖子和尾巴仓皇逃离现场，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气势。 而之前在海德拉的压迫之下显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娜塔莉，此刻，仿佛完全是一位降临凡世的天神，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毁灭性的伟大气场。 第616章 624.裁决 娜塔莉的身影静静地悬浮在半空，目光一直追随着仓皇的海德拉没入水面，仿佛就这样放任它离开。 但很显然，在目睹了这头巨兽所带给城市的惨状之后，娜塔莉当然不会就这样任由它离去。 她回过头看向底下的海域，朝水面伸出手张开五指，一道属于金属的光芒便瞬间中水下跃出，尾部带着溅起的水流划过天空，自动飞到娜塔莉手中。 娜塔莉五指合拢，握住了那柄被她刚才遗失的、通体漆黑的长枪。 大团长虚幻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朝着娜塔莉微微致意之后，便又飞回枪尖之内。 审判者。到现在，她才真正懂得了这柄传说中的武器所蕴含的伟大力量。 它并非是某件武器，也不是一种工具，而是代表着一种“概念”，一种无可替代的“理论”。 娜塔莉握着审判者，又重新回头望向海德拉潜去的海面，海面上早已看不到海德拉的踪影，似乎它已经走远。 然而娜塔莉只是胸有成竹地瞄准海域中的一个方向，扬起手臂，然后奋力投出手中的长枪。 “裁决！” 海空之间，审判者如一道漆黑的闪电般破开无形的空间，直直地没入海域。 三秒之后，整片海域都变得沸腾起来，仿佛地壳都在剧烈的变动，一阵阵几十米高的浪潮此起彼伏，相继冲刷着海岸，夹带着无数死去的深潜者，以及大量的血肉碎屑。 翻腾而起的嘈杂之中，似乎夹带着一道悲沧的哀鸣，随后，所有的声音的沉寂下去，不断翻腾的海浪也渐渐平息。 娜塔莉再一次朝海面张开五指，完成了任务的审判者又重新破开水面，回到她手中。 在人间肆虐了无数个世纪的恐惧怪物，沿海地区的梦魇巨蛇，拥有无尽生命的魔神后裔，不死的海德拉，在今天，终于死去了，永远的死去了，它的生命被审判者从概念的层面上直接剥夺，永远都不会再有复活的可能。 天空中的娜塔莉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港口与街道的方向。 在已经上岸的深潜者的肆虐之下，埃特博雷正在哀嚎，城市中火光四起，到处都是魔物的嘶吼，血腥味传遍了每个最偏僻的角落，城市中心隐约传来战斗的声音。 娜塔莉没有犹豫，立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地面上的景色，那些人类与魔物散落一地的尸体，以及正被熊熊烈火焚烧着的建筑废墟在身下一闪而过，转眼之间，她便来到了战斗的最前线。 这里是城镇大厅之外，装备精良的城主近卫占领了高台位置，正依靠城镇大厅之外所设立的各种防御性设施抵御阶梯之下涌上来的大片深潜者的袭击，避免这些魔物靠近城镇大厅不算太高的围墙。 可能是处于远离战乱的繁华港口地带，埃特博雷的城镇大厅并不像其他城市那样建成一处如同军事堡垒般的模样，反而只是一座华丽宽广但略显低矮的庭园形式。 处于天空之上，娜塔莉看到城镇大厅露天的围墙之内的每个地方都站满了各色各样的人群，人们的表情都惊慌失措，透露着清晰可见的不安与绝望，大部分都朝着天空祈祷着，所以当看到天空之上凭空悬立的人影时，人们纷纷惊呼出声。 第617章 625.奇迹降临 能拿起武器的成年男人们都到外面去协助城主近卫抵御魔物去了，还留在院子里的只是一些女人、老人和孩童。 他们都是埃特博雷在海德拉和深潜者的突然袭击之下幸存下来的居民，当警报响起时，城市外围的一些人已经逃离了出去，而他们因为离港口和海边较近，没能第一时间逃出城市，只能聚集到城镇大厅外寻求庇护。 在城市卫队拼死抵抗、用生命争取来的这几分钟时间里，这些人得以成功的逃到城镇大厅之外，而灾难面前，开明的城主也立即接纳了他们，现在，城市的其他地方都已经沦陷，只有城镇大厅还在苦苦支撑。 此刻，埃特博雷所有拥有战斗力的人都团结一致，共同对抗来自异族的威胁，就如同久远的年代之前、人类还未取得世界的主导地位时的场景，战士们舍命相搏，只为守护身后的家人与朋友。 在战局一线的台阶最上方，年轻的城主正高声指挥着战场布局，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传出，下达到每个为城市而战的近卫和拿起武器的民兵们耳中。 然而，尽管所有人都舍命抵抗，但深潜者的数量实在太多，渐渐的，地上的战士们开始抵挡不住它们的进攻，城镇大厅在魔物的浪潮中如同一座孤岛，在一阵阵浪涛之中岌岌可危。 深潜者们渐渐突破了台阶，将城主近卫和民兵们逼至围墙之外。一但被深潜者们攻破围墙，那被包围在里面的人类将不会有任何一丝生还的可能。 而这样的结局趋向，正随着时间而逐渐变得清晰。 难道今天，城镇大厅中的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吗？没有谁会希望看到那样的结局到来，但他们根本对此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力量能改变现有局面。 除非是奇迹降临，否则，埃特博雷的毁灭几乎是必然的了…… 就在所有人、包括那位年轻的城主都绝望至际，奇迹，降临了。 ——那一刻，一位身着紫色贴身战甲的女骑士从天而降，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长枪用力地插进地面，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便向着正前方弥漫而去，杀死了途径之地的所有深潜者。 之后，她又飞上天空，再从城镇大厅的另一个方向落下，重复着刚才的举动，清理掉这个方位的魔物。 这样的场景在城镇大厅之外重复上演了四次，刚才还在埃特博雷各处肆虐的魔物们就完全溃退，恐怖的浪潮退却了，它们重新回归了大海。 ……她如同奇迹般降临，这座城市，以及城镇大厅中瑟瑟发抖的人们，终于得救了。 在击退了深潜者之后，女骑士又重新降落到面朝大海的这一边，目光越过地上的大量尸骸，注视着退却的深潜者浪潮。 年轻的城主孤身一人走过来。 “敢、敢问阁下是……” 城主突然闭上嘴，因为前方的女骑士已经回过头来，美丽的脸上不存在任何表情，仿佛一尊冷酷无情的雕像，她身上的威压几乎弥漫了周围的每个角落，那神秘非凡的暗紫色眼眸中所透露出的冰冷让城主不寒而栗。 “抱、抱歉！是我僭越了！”城主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躬下腰连声道歉，生怕因为自己的言行而惹恼了眼前的可怕存在。 就在他无比紧张之时，一道寒意袭人的声音却转进城主耳朵里。 “审判者。” 城主茫然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了一道飞向天空的身影。 “……审判者……”城主口中低声念叨着这个代称，看着天空中渐行渐远的身影若有所思。 第618章 626.飞行 …… 风声在耳边呼啸，吹起细微的发梢。与地面相比略显稀薄的气流从体表划过，强劲地拂过脸颊，带来一种凌冽却让人心旷神怡的感觉。 白云从身旁擦肩而过，蔚蓝的天空就像是笼罩在上方的穹顶，地面的一切事物都飞速向后退去，那些房屋和建筑只有孩子的积木那么大，广阔无垠的田野被纵横的小路划分为一块块规则的几何图形，田野之间，那些蜿蜒曲折的道路就像是神灵在地表画出的一条条细线，道路上行走的人们成了一只只缓缓移动的蚂蚁。 此外，屋顶上露出肚皮慵懒地晒着太阳的大猫、树林间来回穿梭的飞鸟、以及田野中驻扎着的用来驱赶鸟类和野兽的稻草人……在天空俯瞰时，都通通成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小黑点，于各自的世界里扮演着绝对重要的角色。 因为距离的原因，当从天空俯瞰大地时，会完全忽略掉世上本该有的污点和丑陋，只剩下遥远的、用想象力补全出来的美好。 娜塔莉闭上眼睛，感受着高空的萧瑟与舒畅。 挣脱地表的所有束缚，像鸟儿一样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对于人类来说从来都是一种奢侈地渴望，虽然空艇能部分地达到某种程度，但终归不是真正的飞翔。 而现在，飞翔对她来说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般轻而易举，自由的翱翔于天际，像飞鸟或者更加神奇的宝石蜉蝣那般无视地形和重力，任由自己的意愿抵达每一处自己想要抵达的地方，空间的限制再不会成为她的阻碍。 或许，她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娜塔莉重新睁开眼睛，狂风从正前方呼啸而来，吹打着她暗紫色的双眼，然而她却丝毫不为所动，眼皮都不曾眨过一下，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现在该去哪儿呢？娜塔莉突然感到一瞬间的迷茫。 她看向前方，伸出手轻轻拂过身边的云团，却什么也没有碰到，空余一手水雾。 太阳离的是那么近，从左前方斜斜地照耀而来，无比灿烂而又无比迷离，极富穿透力的光芒照耀万丈，带给每处照耀到的地方以温暖和希望。 处于半空飞翔之中的娜塔莉仿佛蛇类和蜥蜴等变温动物一样冰冷的身体也开始回暖。 她不禁眯起眼睛，望向前上方高高悬挂在穹顶的巨大火球。同样的场景，然而现在的娜塔莉却感觉到了一些以往察觉不到的东西——伟大的恒星正一刻也不停地给世界之魂传达着能量，维持其运转。 而这股来自恒星的能量又被世界之魂加以分化和稀释，最后传达给每一个在世上生活的物种，植物或者动物，人类或者魔物，甚至矿石和煤炭、海藻、熔岩……万事万物都是世界之魂的孩子，祂利用来自恒星的能量供养起了世间的一切，祂公平地对待每一位个体，以最宏观和博大的态度来维持一种巧妙而别样的平衡。 同时，娜塔莉也发现：在人类的步步紧逼与侵占之下，这种令世界之魂尽可能维持着的平衡即将被打破了。 第619章 627.性格转变 ……“怎么样？朋友，感觉还不错吧！”但塔利安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将她的思维拉回现实。 飞行中的娜塔莉突然停留在半空。 “呵！但塔利安！”娜塔莉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并且非常揶揄的语气对心中的但塔利安说，“如果你说的影响只有这种程度的话，那未免也太过可笑了！你太高估自己能对我造成的影响了，可怜的家伙……你试图撼动我的意志，却仿佛只是提着铁铲从零开始挖掘起一处山岚，直到精疲力尽都无可奈何。” “呵呵呵呵呵……没错，没错！就是这样！”但塔利安没有正面回复，只是在心里呵呵地笑着，“……和以前的我完全相仿的感觉，还真是令人怀念呐！……在你身上有一些改变已经发生，但你却茫然不自知。” “哼！你尽管继续进行一些只能用于取悦我的表演，我对此非常满意。”娜塔莉没有在意但塔利安的自言自语，面无表情而又十分高傲地冷哼了一声，便重新倾斜着身形向前方飞去。 “多么傲慢！如一位至高无上的皇帝！”但塔利安非常喜悦地惊呼着，不过娜塔莉并没有再理会祂的话。 “嘿！你要去哪儿？我尊贵的宿主大人！”但塔利安又接着问。 娜塔莉的嘴唇紧抿着，暗紫色的双眸望向前方，过了片刻，才低沉地吐出一个词，“……南边。” 此刻正值正午，太阳高悬于正南方，指引着迷途的人们……是了，是了，她要去南方，去往太阳、去往恒星的方向。 清脆的鸟鸣声突然传到耳朵里，一道狭长的黑影在眼前越来越清晰，它从太阳耀眼的光芒中而来，轮廓显露出阳光的阴影。 那是一头巨大的双头角雕！上二十米宽的翼展卷起几乎疯狂的狂风，让气流推动着流线型的身体飞速向前滑翔。它从南方的温暖之地而来，朝着北方的温和地带飞去，与娜塔莉的路线正好相反。 在娜塔莉看到双头角雕时，双头角雕也同样看到了她的身影。 双头角雕两个头颅上的四只眼睛的目光都凝聚到娜塔莉身上，对她稍稍致意，随后双方便插肩而过，各自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 在交错之时，双头角雕的巨大翅膀所引起的狂风将娜塔莉的头发完全向一边吹起，不过却完全无法撼动娜塔莉本体分毫。 双头角雕作为一种完全没有天敌的强大生物，许多个体甚至能与同年龄段的巨龙扛衡。 而世间所有寿命漫长、实力强大的生物，往往都伴随着悠远的智慧，双头角雕自然也不会例外。 它看出了娜塔莉的超凡，并对她表现出应有的尊重——那是对于强者应该具备的态度。 ……有些熟悉。直到双方错过了好远，娜塔莉才重新回过头，看向天边渐渐远去的黑影。 她以前见到过这头强大的生物，应该是在……维尔丹的峡谷。 ……维尔丹。她回忆起了以往的经历，她曾带着弗兰克从那座处于弗雷德里希家族治理之下的城市外匆匆路过，却不曾真正的进入过维尔丹。 ……好吧！那就往维尔丹去看看，也正好是在南方。 定下目标之后，她聚精会神地加速往南方飞翔而去，暗紫色的修长身影划过天空，如同一道绚烂的流星。 第620章 628.去年今日 …… 与此同时，东南方的杜尔地区。 这里原先是杜拉斯塔亲王的采邑，不过当亲王在战争中战败后，这片领域就划归给了在战争中冉冉升起的新星——萨诺瑞尔大统领。 此刻，萨诺瑞尔正站在一片还只是刚打好了地基的建筑工地前，手中拿着一份精细的图纸，正给旁边的几位建筑设计师讲解些什么。 工地上，一些周边地区的工人、黑色皮肤的摩尔克人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身材矮小的半身人正在急匆匆地忙碌着——杜尔地区是一个多种族都融洽相处的地区，西部与北部是法兰人和诺曼人共同相处的领域，东方与一支精灵们隐居的森林接壤，南边则生活着相当一部分规模的半身人，这些身高只到常人腰部的家伙们是天生的艺术家，搞起建筑来也是毫不含糊。 他们在建筑的风格、核心结构与外形设计上有着非常出色的造诣，只是缺乏将思维转化成完成品的力气，不过，身强力壮的摩尔克人可以很好地弥补这个缺陷。 亲王留下的城堡并非不能再接着用了，只不过萨诺瑞尔还是想重新建造出一处属于天火家族的宏伟建筑——一处完全按照他记忆中的天火城堡和天火之塔来复原的建筑。 但他只记得一些大概的建筑布局了，而对于具体的结构细节，包括各种数据、尺寸之类更是完全一无所知，所以还是得求助于这些方面的大师，比如半身人建筑家。 在萨诺瑞尔身边，三个身材矮小的半身人正全神贯注地听取着萨诺瑞尔按照他自己回忆中所描述出的场景，给图纸上的建筑结构草图添加一些小细节——大体的框架已经开始动工建造了，不过这位高薪聘请他们的新贵还是觉得不甚满意，反反复复地找他们修改细节。 突然，萨诺瑞尔仰起头看向天空的方向，太阳正升至最高点，向辽阔的大地撒下它的光辉，照在施工中的低矮地基之上，带来一道道阴影。 这是一天中太阳高度最鲜明的时间，地面的投射出的阴影都达到最短。同时，这也是一年中太阳高度最高的时候，再过些时日，太阳就会从头顶逐渐偏离，向着南方的地平线低沉下去，直到下一年的到来。 ……炎热的夏天已经过去，天气又开始渐渐变得冷了起来。看着高悬于头顶的太阳，萨诺瑞尔的思绪不禁飘到别处。 他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正是与娜塔莉初次见面的日子。那时他还是个落魄的冒险者，老牧师也还健在，罗宁不像现在这般有名气……他们刚刚把娜塔莉从黑巫师的控制中解救出来，重新回到蔚蓝的天空与灿烂的阳光之下，获得属于本她的自由。 接下那个调查黑巫师高塔的委托，也许是他此生做得最为正确的一个决定。 ……不知现在，她正身在何方，做些什么事情呢？萨诺瑞尔不禁想着。 “领主大人？”然而身旁的半身人建筑师却唤会了他的思绪。 “哦！”萨诺瑞尔的视线重新回到手中的图纸上，对建筑师们指出上面标注出的数据。 “每一层的高度应该再高一点，特别是最下面一层，至少要达到能容纳两尊标准尺寸的魔导傀儡并肩站立的高度，此外，我需要……” 第621章 629.紧迫 在萨诺瑞尔给设计师讲解建筑细节的同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东边的地平线上，头盔前印着天火家族徽记的骑士分风驰而来，很快就赶到萨诺瑞尔面前，迅速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将骑士剑杵在身前的地上。 “斯盖法尔大人！非常抱歉前来打扰您！但属下着实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萨诺瑞尔放下手中的设计图纸，放眼看向单膝跪地的骑士，并示意身旁的两位建筑师不必避讳。 骑士没有犹豫，立刻坚决地对萨诺瑞尔汇报情况。“从昨晚开始，领地内许多的城镇和村庄都遭到了大群魔物的袭击！当地的守军抵挡不住这样庞大的魔物群，到今天上午为止，已有超过五成的居住聚落失守！里面的居民们被屠杀殆尽！” 随着骑士的汇报，萨诺瑞尔的脸色渐渐沉重，直到最后一个词落下，他猛地合上双手，卷起手中的图纸。 “几座核心城市的情况呢？”他严肃地向骑士发问。 “报告大人！夏尔、乔杜耶、雪拉等大城市因为驻扎着大量军队，都守住了魔物的袭击，其中，在雪拉地区还出现了一头非常可怕的远古魔物，导致菲利普将军的军队死伤惨重，菲利普将军本人也在保卫城市的过程中阵亡！但在将士们的抵命相搏下，雪拉最终还是得以幸存！” 听完骑士的汇报，萨诺瑞尔闭上眼睛，抬起一只手缓缓按了按前额，随后眼睛又缓缓睁开。 “让各个大城市的领导者们迅速集结部队，前去援救那些还未被攻破的城镇，并在城市内设立临时救助点，有组织地将无家可归的灾民救援到大型城市，之后分出一部分力量去支援还未沦陷的地区，还未沦陷的地区须立即开始着手修建防御设施，预防下一次袭击的到来……” 一道道命令从这位年轻的领主口中发出，传到骑士的耳朵里，又被骑士的手记载到纸上，之后，这些命令会通过骑士手中的纸张传达到领地各处。 “是！大人！”骑士略一行礼，然后便起身翻身上马，在萨诺瑞尔的注视中，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快地远去了。 萨诺瑞尔缓缓收回视线，却没有了继续和设计师们讨论建筑细节的心思，他将图纸交给一位半身人，便朝着一旁的马厩走去。 “随你们意思吧，不用再过问我了。” “斯图尔特！！”萨诺瑞尔一边从马夫手中接过缰绳，一边对着身边空无一人的地方喊道。 “我在！斯盖法尔大人！”一个干练的近卫不知从何处走过来。 萨诺瑞尔翻身上马，随即看向下面单膝跪地的斯图尔特，“立即在杜尔平原上集结部队！又要开始忙起来了！” “遵命！”斯图尔特回答，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那个近卫的身影缓缓隐去。 萨诺瑞尔又看了忙碌的地基一眼，随后便毅然决然地转过头，向着杜尔平原的方向而去，马蹄扬起尘土，蔚蓝的天上白云悠悠地飘扬着，与地上的紧张气氛完全不符。 第622章 630.灾难的开始 …… 仿佛一夜之间，原本分散的魔物全都聚集起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来进攻任何人类的聚居地，有组织、有意识地摧毁城镇，杀死或吃掉里面的居民。 而这样的场景，在世界各地都同时上演。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可能之前已经有所预兆，但现在，谁还会在乎以往的蛛丝马迹呢？ 人们只知道那些魔物和疯了一样，聚集起来红着眼睛袭击城镇和村落，除此之外，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在第一波袭击之后，各个地区的领主们纷纷行动起来，组织起各种应对措施，救援灾民、修筑防御攻势等，故虽然人类在第一波袭击中损失惨重，但也保留下了大部分力量，魔物的第二次、第三次袭击在下午和第二天晚上接连到来，不过由于军队已经反应过来，它们的袭击并没有能达到最开始的效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防御力量不足的城镇与村落的居民开始选择放弃自己的居所，背井离乡，朝着军队驻扎的中大型城市转移，以寻求庇护，各大城市中很快就挤满了人，为了安置这些灾民，以及给这些人创造工作，维持局势的稳定，城市规划者们不得已，只能选择进一步扩大城市规模，加紧建造或加固基础设施，修筑新的城墙、房屋、道路的，短时间内也还堪堪维持得了局面。 但由于田野和手工业中心被魔物占领，社会生产陷入停滞，吸纳了大量灾民的城市，每天的资源消耗量也达到一个可怕的地步，又缺失了可持续的资源供给，很快，所有人都会意识到，人类文明正面临一种多么严峻的局面。 食物短缺、物价飞涨、能源不足、种族矛盾……各种各样的问题会接踵而来，将人类的有生力量一步步地拖入泥潭。 除非组织军队主动出击，出城从魔物的占领下夺回土地和田野，否则，这些问题将永远得不到解决。 但在海量魔物的虎视眈眈之下，想要夺回土地又何尝是一件易事？而且灾难并未终结，在夺回土地之后，还得面临应该如何进行防守的问题。 …… 离杜尔地区千里之外，在天空飞翔的娜塔莉自然不知道萨诺瑞尔正面临的种种难题，不过她也发现了魔物的大规模转移，发现了许许多多被魔物占领和摧毁的村落和城镇。 一路上，她看到瞭望塔在洁净的天幕下燃起熊熊大火，狗头人跳上破败的教堂顶端高声呼唤着同伴，田野中的稻草人被荆棘豪猪推倒，风车于风刃豹的袭击下停止了转动…… 它们从山林、河流、湖泊或者沙漠中涌出，汇聚到一起，一同朝着最近的人类聚落进发，所到之处，一片灾难降临之景。 而比起普通人，得到了天外魔神的力量的娜塔莉自然还看到了更多的内幕。 ……是世界之魂！ 世界的意识正控制着这些魔物发动对人类的袭击，所以它们才会表现的这么有计划、有组织！ ……世界之魂想要消灭人类？看过种种之后，最终得出的结论让娜塔莉也不由得感到格外震撼，但结合之前看到得到的信息，也不难对世界之魂的意图推论出合理的解释——随着人类文明的蓬勃发展，人类日渐挤占了其他物种的生存空间，世界之魂一直以来维持着的平衡即将被打破，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祂只能采取这样的激烈举措。 第623章 631.神明与信徒的冲突 “没错没错，我的宿主大人，你的推断是对的！”但塔利安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不过有一点：世界之魂并非是想完全消灭人类，而是试图将人类的力量限制在一个相对合理的范围之内，以维持一种祂所制定的平衡。” “而且祂并非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上一次出现这种局面也就距今两百多年，再往上还能找到更多的记载。” “呵呵！发现什么了吗？”但塔利安笑着。 见娜塔莉并没有回答，祂又接着说：“也就是说——每当人类日益增长的力量即将打破平衡时，你们所崇拜的神灵，即世界之魂就会主动出手，以各种天灾或者其他形式来改变现状，将全世界的人类数量消减三分之二甚至更多，并完全摧毁超过中古时代的文明体系，只保留很低端的技术层次。” 娜塔莉略微皱眉，漫无目的地从天空降下来，落到一座山脚。 她穿过茂密的树冠落到地面上，惊飞了林中的一群灰色羽毛的小鸟。 脚下踩着枯黄的落叶，耳边传来各种昆虫的叫声，五颜六色的蘑菇在腐烂的树墩上杂乱地排列，树胶从凹凸不平的树皮中溢出来，挂在树干上，形成晶莹剔透的琥珀……眼中所见皆是一副生机勃勃的画面，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让人很难相信创造了这么美好的一切的存在会是引发了灾难的幕后主使。 “其他物种是祂的孩子，但人类同样是祂的孩子。”娜塔莉冰冷的声音在林中幽幽响起。 “一直以来，祂遵循公平对待的原则，公平的对待每一个孩子，由孩子们在祂身上自由生活，自由竞争，从不偏袒任何一方。” “当两个孩子之间发生冲突时，按照公平对待的原则，祂不应该插手其中，帮助弱势的一方将强大的一方打的奄奄一息。” “若是这样，那说明祂在乎魔物，胜过在乎人类。” “不不不不！我的宿主大人！你忽略了一点！”但塔利安连忙反驳。 “这不是物种与物种之间的冲突，而是物种与世界之魂本身的冲突！是信徒与神明之间的冲突！” 一道紫色的光芒从额前飞出，落到面前的地上，凝聚成另一个娜塔莉的形象。但塔利安再一次用这样的形式与她交流。 “要知道，娜塔莉，这世上的每个人、每头魔物、每只昆虫、每棵树……所有的物体赖以存在的能量都来自于世界之魂本身，而世界之魂的能量则来自于无时无刻不在燃烧自己、释放光明和热能的恒星。” “当祂接受到来自恒星的能量时，会将之分为无数个细小部分，其中相当一部分会被这个世上生活的个体吸走，而余下的一部分则被储存下来，用于掩盖世界之魂自身的存在，尽可能防止被一些像我这类的、游荡在星空之中的危险家伙们发现，或者必要的时候用于自我保护，抵御外敌。” “而当世界上生存的物种失去应有的平衡，即增长速度远大与减少速度时，物种从世界之魂上所吸取的能量日益增加，但世界之魂从恒星上所接收到的能量总量依然是不变的，所以留给祂自己的能量就会日益减少，直到对世界之魂的存在造成威胁。” 第624章 632.两难的选择 茂密的丛林中，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相对而立。 “所以，每当世界上的物种开始无限制地扩张，世界之魂就会执行祂的意志，将生命限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以维持祂自身能够保留下来的能量。” “这是不成文的规则，虽然没有明确的写就，但它始终存在，贯穿了你们的全部历史。” 但塔利安的语气趋于平和，祂索性靠在一颗松树上，呵呵地笑着。 “当你们的存在没有威胁到世界之魂的安危时，祂乐意与你们和谐共处，你们与祂站在同一边，祂的困境便是你们的困境，祂的烦恼就是你们的烦恼，所以才会有帮助世界之魂抵御外敌的天外守护者存在，那群疯子都是些看透了世界本质的家伙，从凡人中来，但又超脱了凡人的界限，他们自觉的联合起来，在星空之中维护世界之魂避免受到外在因素的干扰。” “但有一天，你们的发展速度已经威胁到了祂的隐蔽与安全，本该与世界之魂和谐相处的你们，最终成为了祂的烦恼，于是，你们与世界之魂，就从父母与孩子般的关系瞬间变成了相互敌对的双方。” “这，才是矛盾的根源，我的宿主大人，相信你能理解我说的这些。”但塔利安看向娜塔莉，眼神非常真挚，简直就像个拾金不昧的孩子，然而当一个魔神露出这样的神情时，只会让人感到无比的违和。 “世界之魂并不在乎任何一个在祂身上生活的物种，无论是人类、魔物、类人或者植物……从诞生之初，祂在乎的始终只是祂自己而已，信徒将神明奉为万物的主人，愿意献出自身的全部来侍奉神明，然而神明不在乎，甚至不会拿正眼看信徒们一下。” “你们以为是人类与魔物之间的矛盾，然而实际上是人类与神明之间的矛盾，赐予你们生命的世界想要除掉你们，你们甚至不能反抗，连反抗的念头都不能有。” “因为这世上所有的物种与世界之魂并不是处于平等的地位，你们依赖祂生存，没了世界之魂，你们将失去一切，而对于世界之魂来说，你们的存在却是可有可无。” “如果因为你们而引来了某些游荡在星界的可怕存在，致使世界遭到毁灭，你们也会一同灭亡——这个内在逻辑导致你们必须无时无刻的尽一切可能维护世界之魂。” “但是，当有一天，你们自己成为了世界之魂的烦恼时，那么，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就来了。” “因为对抗世界之魂就等于对抗人类，这会损害你们的利益，但如果放任不管，任由世界之魂将你们的人口削减到现在的三分之一，那同样是严重损害了你们的利益，无论怎么做，都会走向一个注定失败的结局。” “呵呵呵呵呵呵……”注视着娜塔莉越来越深沉的眼睛，但塔利安刚才表现出来的的真挚终于完全褪去，癫狂般地靠在树上大笑起来。 “……面临这种局面时，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我的宿主大人！” 第625章 633.一年之前 “是帮助人类抵抗世界之魂的清洗，然后在短暂的欢乐中静静的等待真正的末日降临，还是找个地方隐居，目睹着大多数的同类在火焰与鲜血中沦为维持世界秩序的牺牲品？我很好奇。” 但塔利安抛出两个选择，然后看向娜塔莉，嘴边带着神秘的微笑。 “当然，我肯定是建议你袖手旁观，因为如果顺应世界之魂的意志，还能留下三分之一的人口与重头再来的希望，但若是逆着世界之魂的意志，可能就什么都不会有了。” “当面临两种不同的困境时，最理智的决定无疑是选择危害较小的那边。” 对于但塔利安的问题，娜塔莉并没有给出回答，她只是皱起眉，双手紧紧撰起，又一下子松开，随后，整个人忽地跃起，穿过上方茂密的树冠，像箭矢一样飞上天空。 “闭嘴，但塔利安，不用你提醒我。”娜塔莉冷漠的声音从天空传来，突破树冠的阻碍，抵达林地之下，震动了落叶。 “……我有自己的判断。” 林地之下，但塔利安一边狂乱地大笑着，一边化为一道紫色的流光，迅速地跟上娜塔莉的身影，从前额处没入她头脑中。 “那样最好，我尊贵的宿主大人！”但塔利安的声音重新在脑海中直接响起，不过娜塔莉直接忽略了这家伙的存在。 ……难道，就没有第三种选择了吗？ 她朝南方飞去，看向璀璨夺目的太阳，暗紫的眼睛倒映着恒心的灿烂光辉，然而目光却还是显得异常黯淡。 娜塔莉并不愿意站到世界之魂的对立面，但同时，她也无法在目睹有人遭受苦难时袖手旁观。 ……有没有可能会有第三种选择，一种可以化解人类与世界之间的矛盾的选择？即能兼顾到世界之魂的安危，又不必牺牲大部分人类生存的权利？ 她不禁思考起这个问题。 …… 从某个时刻开始，阳光突然变得更为耀眼，且充满了暖洋洋的颜色。 娜塔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放眼向下望去，才发现已经抵达峡谷地带了。 一条荒凉的话河流从嶙峋交错的岩层中穿过，阳光照射在红色的岩壁上，让那反射到天上的光线也染上了一层暖色。 野山羊在石头与地苔间跳跃，时不时发出略带惊慌的呼唤。前方矗立着一道蜿蜒向上的灰色浓烟，从某个石头后升起，一直升到空气稀薄的高空。 聚精会神地看过去，原来是一个旅行者正烤制新猎到的山羊，烈火熊熊，烟尘袅袅……就和娜塔莉与萨诺瑞尔、弗兰克他们曾经穿过峡谷时一样。 那些过去的记忆，都藏在头脑中的一个区域，永不会忘却。 似乎……距离当时已经快有一年的时间了。在娜塔莉回忆起那些日子时，时间的观念突然清晰起来。 一年之前，两个冒险者带着被追杀的小贵族在荒芜中艰难跋涉，在茫然中寻找各自迷蒙的前路。 一年的时间，听起来非常短暂，但也足以改变许多。 当时结伴穿过峡谷的三人，弗兰克重新回归了大贵族子嗣的生活，萨诺瑞尔完成了一场传奇般华丽的蜕变，而她——娜塔莉自己，她似乎还是那个娜塔莉，但也不再是原本的娜塔莉。 第626章 634.故地重游 ……娜塔莉从天空飞过，曾经那么漫长的峡谷在现在的她眼中却显得这样短暂，不一会就到了尽头。 悠远的峡谷自这里断绝，山脉齐根断裂，河流拐过一个弯，自大片大片的森林中穿过，流向西南方遥远的的海岸。 而在绿意葱葱的森林环抱中，蔚蓝的天空下显现出一座巍峨高大的城市轮廓。 维尔丹，帝国之盾。 她曾经抵达过这里，带着弗兰克一同在下方的树林中渡过了一段不算短暂的时间。但对于这座城市，因为躲避追杀的缘故，她只是从外围环绕而过，并没有真正进入其中。 如今没有了追兵之虑，当然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维尔丹探索一番，然而前方冲天的战吼、咆哮以及火光昭示着她的到来是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从森林中不断地涌出的各种兽类魔物将城市围的水泄不通，阻断了维尔丹与外界的任何联系通道——甚至包括天空。 大量的飞行魔物扇动着翅膀，与维尔丹的城楼上盘旋，时不时掠走城楼上的士兵，或者被城楼上的弓箭手射下地面，成为士兵们剑下的肉块。 而在城楼下，体型巨大的猩猩似的魔物正抱着直径三、四米的大树树干，一下接着一下的冲击着紧闭的城门，其他小型的魔物守在门外虎视眈眈，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入城中大肆杀戮。 城楼上，无数的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每一波都射死了海量的小体型魔物，然而在命中那些巨大的猩猩时，却只能被那些卷曲的毛发所阻碍，卡在其中，完全无法突破表皮伤及内部。 巨大的树干一下下的撞击在城门，每一下都导致城门上出现几道裂纹，随着时间的流逝，城楼的防线岌岌可危。 “他们快要撑不住啦！”但塔利安用非常愉悦的声音笑着，仿佛目睹人类的厄运能给祂带来无穷的快乐似的。 “您就这样在天上看着，不前去帮助他们吗？呵！我来因为您会永远站在人类那一边呢！”但塔利安在心中讥讽似的说。 “闭嘴！” 正悬停在半空观察局势的娜塔莉恶狠狠地回呛了一声。 ……是的，她拥有着前去援助维尔丹的能力，时间也没有完全赶得上，然而此刻，她却只是停留在半空犹豫不决。 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做。帮助人类就等于破坏世界之魂的意志执行，就等于将世上的所有生物以及世界之魂本身都至于危险之中。 但注视着下方顽强守护城市，在魔物的浪潮中奋力拼搏、却依然阻止不了魔物们进攻的战士，以及藏在城墙之后的那些建筑顶部合掌祈祷的平民们，娜塔莉又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虽然但塔利安的影响确实将她改变了很多，然而作为人类时的情怀与意志是不能被剥夺的。 在娜塔莉犹豫不决时，一头风暴翼龙发现了她。 这头没什么头脑的蠢货立即“呱呱”怪叫着飞过来，张开狭长的吻部试图将她一口咬下。 然后还未等它冲至娜塔莉面前，娜塔莉便伸出一只手，对着风暴翼龙的方向轻轻一握，那头翼展五米往上的生物便顷刻间变为一团飞灰，在紊乱的空气中散开的一干二净。 第627章 635.防线 更多的飞行魔物放弃了城墙上的目标，转头直冲半空之中的娜塔莉而来。 “滚开！” 她随意地将长枪从面前挥过，一道苍白的光刃就破空而去，将所有的魔物都从中切开，断成两截，血液与断肢雨一样的洒落。 随后，娜塔莉向下看去，城楼上似乎有人已经注意到了她。为了不那么引人注意，下一秒，她的身影便渐渐变得透明，直至完全从空中消失。 ……下方，还面带青涩的年轻人屹立于城墙之上，身披重甲，朝天举起手中的长戟。 “火焰！”年轻人大喊。 ……“火焰！”各处响起相同的应和声。 那是维尔丹目前的领袖，年轻的弗雷德里希，虽然还未成年，但也已经颇有指挥官的风范。 一头恶魔蝙蝠盯上了这个年轻的人类，扇动着翅膀从空中俯冲而下。 “呀啊～！”弗雷德里希大吼着朝天空刺出长戟，俯冲而下的恶魔蝙蝠正好撞道其上，直接被刺了个对穿。 “嗬！”他重重地将死掉的恶魔蝙蝠甩下城楼，重新高举起长戟。 “火焰！巫师们！将那些野兽点燃！” 弗雷德里希向后一挥手，看向那些与飞行魔物战斗的弓箭手、作战巫师和安静地列阵驻守在摇摇欲坠的城门之内的重装盾卫。 盾卫们在距离城门的一线组成金属的海洋，悄无声息地严阵以待。城门一但失守，他们就会立即顶上去，以自己的血肉和盔甲作为城市新的盾牌。 “战士们！身后就是伟大的维尔丹母亲！维尔丹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弗雷德里希领主的声音在城市上空回档荡，传到每一个为保卫维尔丹作战的战士耳朵里。 “一步也不能后退！一步也不能后退！！！维尔丹的战士们——” 弗雷德里希转过身，朝着城外的兽群挥出长戟，“让这些野兽看看我们的力量！” “——我们是帝国之盾！” 随着弗雷德里希最后的尾音落下，城门终于再也承受不住魔物的冲击，“轰”的一声，在满天飞灰与碎片中分崩离析，下一秒，迫不及待的魔物群就入潮水般涌入城市，准备享受一场杀戮的盛宴。 然而等待它们的是一排排坚不可摧的堡垒，训练有素而且等待多时的重装盾卫立即让它们尝到了苦头。 无数小体型的魔物完全冲不开盾卫的防线，在从阵列之后伸出的长戟之下丧失生机，巨大的白猿吼叫着碾碎了一小片区域的盾卫之后，便立即被藏在防线之后的作战巫师轰杀，不甘地倒在了城门前，甚至堵住了其他魔物涌进城市的道路，而它用生命对阵列造成的损伤也顷刻间被后面的盾卫填补，再无一点缺漏。 “守住城门！守住城门！”弗雷德里希一边大喊着指挥，一边纵身从城楼上跃下，在空中挥出武器，沉重地砸开了石板地面，将周围的一大圈魔物都纷纷击退，然后手持巨盾和重戟站到了战斗的第一线。 “胜利就在前方！”他振臂高呼。 “胜利！！！～”所有的盾卫都充满气势的大吼着，以最蓬勃和激昂的士气对抗疯狂来袭的魔物，他们团结一致，组成最坚不可摧的防线。 第628章 636.维尔丹的士兵 维尔丹的士兵们在守卫城市之中的表现让娜塔莉颇有些震撼，但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 弗雷德里希的盾卫有陆上最强军队之称，并非是没有缘由的。 此刻，魔物与人类双方已经牢牢地交战在一起，魔物们仿佛无穷无尽地城外的森林中涌出，冲击着盾卫的防线，但一直都没有取得任何成果。 在年轻的领主带领下，盾卫们顽强地支撑住了最后的防线，于魔物的恐怖浪潮中一步也不曾后退，即便偶尔有人战死，后面的士兵也会立刻补上缺口，前仆后继，不顾一切。 城门附近，魔物与人类的尸体已经堆积了一层又一层，而在城楼上，弓箭手、作战巫师、以及设立了弩炮台的箭塔与天空中盘旋的飞行魔物们相互僵持，互相消耗。 战况非常激烈，但依现在所展现出来的局面，短时间内，只要不出现太大的意外，士兵们能守住维尔丹这点一定是非常稳妥的了。 ……帝国之盾果然名不虚传。娜塔莉略有些感慨。毕竟娜塔莉自己也曾经冲击过他们的防线，她知道在与这些钢铁洪流敌对之时，那种重负一般的压迫感的确是扑面而来。 ……看来他们不需要帮助。又隐身于半空之中观看了一会之后，娜塔莉得出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于是，她继续往南飞去，打算前往另一个地区。 但就在她即将飞出城市的范围时，从北边城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直贯云霄的魔物大吼，像是狼与狮子的吼声结合起来，充满野性，离得这样远都让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天空的云彩突然变成血色，阳光隐没，天旋地转。一大群乌鸦不知从何处飞来，围绕着城市旋转，从身后，浓厚的血腥味冲天而起，令人作呕，非常短的时间里就传遍了整个维尔丹。 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大地都在颤动，因某个可怕的存在到来而哀嚎着。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一定能守住城市。娜塔莉不禁回忆起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好吧，现在，“意外”来了。娜塔莉默默在心中嘀咕一句，便重新转过身，朝着刚才的方向飞去。 …… 城门处，当异变发生时，那些疯狂无比的魔物渐渐退却，只剩下弗雷德里希与他的士兵驻守在原地不明所以。 天空变得血红，光芒黯淡，从森林之中传来巨大的脚步声，每一下都让大地颤动，牵动着每个人的神经，其中，以弗雷德里希领主的神情最为凝重，他让所有人严阵以待，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森林的方向，握住长戟的手已经不自觉地出了一层汗。 血腥味占据了周围的空气，笼罩在鼻尖，穿入肺腑，那感觉无比的难受，可现在没有人在乎这些，他们全都目视正前方，紧绷着神经，握紧了手中的装备严阵以待。 没有人敢松懈，没有人敢轻视即将到来的敌人。就算是再愚笨的人都意识到——本次魔物袭击的重头戏来了。 第629章 637.融合怪 维尔丹城外，森林中那些几十上百年的老树一片区域一片区域的断裂、倒下，一直蔓延到森林边缘，然后一个房屋般大小的脑袋冒了出来。 那个脑袋整体上看像是一个巨大的虎头，却有着蛇一样的大嘴与眼睛，表面还覆盖着层层叠叠的鳞片，颇为怪异。 “嘶呃～！”在发现城中严阵以待的士兵时，那个如虎如蛇的头颅突然张开巨口大吼起来，下一刻，那东西身边的树木全都齐根倒塌，将它全部的身躯都展露出来。 蜥蜴一样的身躯，下面却长着四条牛蹄般的腿，在四周乱晃的尾巴如同蝎尾，然而最末端却又变成了一个蛇类的头颅，骨刺嶙峋的背上还挂着一对短小退化的翅膀，仿佛还未发育完全似的。 难以想象，在一个活着的个体身上，居然汇聚了多种不同生物的因素，整个结合来看，就仿佛是一个扭曲的畸变体，难以形容的融合怪！ 当看到从森林中钻出来的东西时，刚才面对无数魔物袭击都能面不改色的士兵们突然惊慌失措起来，不复之前的气势。 “不要惊慌！不用惊慌！！！”见此，弗雷德里希立即大喊起来，尽管这个年轻人自己也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 “维尔丹的战士们！弗雷德里希的士兵们！帝国的盾卫们！我们的长戟无往不利！我们的盾牌坚不可摧！” “没有任何力量能击溃我们的防线！这世上，无论是哪支军队，无论是哪方势力，都不能击溃我们的防线！” 弗雷德里希一转身，挥手将长戟指向前方的扭曲怪物，“何况是一头愚蠢的野兽！一头混乱的怪物！” “击退它们！杀死它们！守住我们的城市！迎接属于维尔丹的又一场胜利！” 领主慷慨激昂的演说总算重新唤起了士气，士兵们纷纷举起武器，热血上涌，红着脖子齐声高呼：“胜利！胜利！！胜利！！！” 然而在城市边缘，森林之外，恐怖的混乱怪物却立即变得狂暴起来，四条箭塔粗细的蹄子一下下的踏在地面上，在大地的震颤中飞速向城墙这边移动，那气势骇人心魄，超乎常理的恐怖。 当一头外表扭曲混乱的巨大怪物伴随着大地的颤动，在血色的天空下奔袭而来时，能说自己不害怕的人能有几个？ 即便是这些从无数场战斗中磨砺出来的强大战士们也不由得为之颤抖，禁不住从内心深处泛起的逃跑冲动，刚才被弗雷德里希的话语鼓动起来的士气又一下子回落。 就连弗雷德里希自己都恐慌起来，颤抖着的手几乎握不住武器——即便他已经是一方领主，但归根到底，他也还只是个刚刚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走出来、被迫坐上高位统领一方的年轻人。 但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必须承担起这个位置所带来的责任。所以，弗雷德里希还是克服恐惧，硬着头皮站在阵列第一线。 “它来了……它来了！！！”弗雷德里希撕心裂肺地大吼，声音都完全变形。 ——“顶盾！准备接敌！！” 第630章 638.圣言 奔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巨大的扭曲怪物直奔城市而来，一头撞到巍峨的城墙上，巨响之中，城墙的一部分顷刻间坍塌，在一些还未真正发出的惊恐的尖叫声中，将附近的士兵所掩埋，包括最前方的弗雷德里希。 石块的废墟之中，一个可怕的脑袋伸了出来，对着前方暴露无遗的城市大吼，“嘶呃——！” 巨兽的吼声回荡在城市上空，让残余的士兵们止不住地回退。 “领……领主大人死了？”不知是谁看着巨兽脚下被掩埋的废墟战战兢兢地问。 “啊——！”从后面的箭塔，一个弓箭手发出一声尖叫，疯了似的从箭塔上跳下来，摔的粉身碎骨。 “领主大人死了！！！”这个消息顿时传开，残余的士兵大乱起来，丢盔弃甲地朝城内奔逃……但他们又能去哪儿呢？维尔丹已经被魔物围的水泄不通，放弃抵抗，等待整座城市的只有死亡。 混乱之中，巨兽脚边的一块石头突然被掀开，随后，一个满身是血的人钻了出来，大口喘着气。他还提着一柄折断了的长戟，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不……不……”看着已经混乱的不成阵线的军队，他不禁悲呛地摇着头，眼中满是绝望。 “回来！都回来！重整防线！我是……” 他朝混乱的人们大吼着，但他的话还未说完，一股巨力便从身后袭来，将他直接击飞出去，像块破抹布一样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骨骼清晰地发出断裂的声响，然后，他再也爬不起来。 “咳咳……”他咳嗽着，吐出了一大摊鲜血，用扭曲的手臂撑在地上，勉强坐直了身体。 “我是弗雷德里希的子嗣……”他用倔强的眼睛看向步步紧逼的巨兽，“……是永远站在一线的守护壁垒！” 弗雷德里希顾不得全身的痛楚，挣扎着拔出腰间的匕首，然后义无反顾地朝巨兽的头颅掷去，他原本瞄准的是眼睛，却因为力度不足，只命中了下方的一颗长剑般的牙齿。 巨兽前进的步伐丝毫未被阻止，四条牛蹄般的腿依然一下一下地带着缝合似的身体靠近过来，漫步走到地上的人类面前，居高临下而又满怀疯狂的讥讽地看着他。 此刻，弗雷德里希领主的身边再没有一个护卫，只剩下领袖孤身一人，面对着扭曲混乱的巨大怪物。 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獠牙，弗雷德里希不禁流下一滴眼泪——不是为自己将死而哭泣，而是为自己没能守护好维尔丹而悲伤。这座城市即将在魔物的浪潮中摧毁，所有人都要死去，所有的传承与历史都将消亡于突如其来的灾难之中。 想象着即将到来的局面，弗雷德里希不禁痛苦地闭上眼睛，等待着终结的降临。 然而，在等待了几秒之后，预料之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弗雷德里希茫然地睁开眼睛，眼中只看见一道笼罩在光芒之中的背影。 高挑的骑士挡在弗雷德里希与巨兽之间，背对着伤痕累累的领主，她立在荒凉的废墟之上，单手撑住了试图袭击领主的大口，高举的枪尖闪烁着纯粹的紫色光芒，以最宏伟和博大的气势，向着前方狰狞的融合巨兽刺出了手中的长枪。 第631章 639.星空的规则 璀璨的光耀爆发开来，那么美丽和梦幻，令人目眩神迷。 光芒退却，骑士依旧屹立于大地之上，然而扭曲的巨兽已经不见踪影。 多么伟大的力量！见证了这一幕的弗雷德里希心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震撼。 神圣、浩瀚、宏伟……用什么词才能形容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骑士略一偏头，恍惚之中的弗雷德里希才看到一张近乎完美的侧脸，在笼罩的紫色光芒之下，充满神性的保卫者显露出她的冰山一角，却仿佛和午后的梦境一般。 ……我在做梦吗？弗雷德里希不禁有了这种感觉，他甚至短暂地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你……”他才刚刚说出一个音节，然而下一刻，那位骑士便朝着城外冲去，孤身一人，拦在魔物与城市之间，挥枪指向海潮般的魔物军团，像是一尊守护城市不受侵犯的神像。 “生或死！！！” 冰凉刺骨的声音响彻云霄，让整个维尔丹的温度都下降了些许。 ……这些野兽怎么可能会听懂人类的话语呢？看到骑士的举动，弗雷德里希刚有些好笑，却立即看到城外的魔物浪潮重新涌动起来，不过是向后退却，不一会，就全都钻进了森林，再无一点踪迹。 这一幕让年轻的领主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魔物完全退去之后，下一刻，那骑士便一跃而起，向着天空飞去，一句话也不说，她的身影直冲云霄，只留下原地瞠目结舌的弗雷德里希。 她如天神般降临，做出一番传说中才会存在的事迹之后，又如天神般离去，不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差点被摧毁的维尔丹无声地暴露在萧瑟的风中，满地尸体与石块狼藉，人们依然躲在各自房屋的地下室内瑟瑟发抖，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 天上，娜塔莉非常茫然地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但塔利安的声音一路在她心中响起。 “哈！结果你还是选择了人类，和人类一同对抗世界之魂的意志执行。” “……可又有什么用呢？你能救的了他们一时，但当游荡在天外的那些恐怖存在来袭时，你还能救得了他们吗？” “你需要知道，在所有的星界游荡者之中，我算是比较弱小的、也还算温和的那一类，若是那些极负侵略性的家伙找上门来，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物，甚至包括世界之魂本身都会被吞噬或奴役，沦入永恒的黑暗。” “你自以为扮演着一个救世主的角色，然而实际上，你才是那个真正的魔鬼，你照顾到了人类的短期利益，却只是让世界渐渐走向了一个更加惨痛的结局，最终，更大的灾难会到来，世界于此终结，依托世界生存的人类也不可能会例外。” 娜塔莉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向着前方飞去，眼睛里闪烁着神秘的光泽过了好久，她才开始对但塔利安进行反驳。 “……所以，但塔利安，你的意思是，我，以及其他所有人都必须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文明的毁灭与重生，然后再次发展起来，等发展到一定阶段时，继续等待着下一次毁灭的到来？” “有何不可？”但塔利安哼了一声，“从世界诞生之初，几十亿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其他世界也一样，这是浩瀚的星空之间确定的唯一规则，试图挑战规则的家伙必将招致灭亡。” 第632章 640.死循环 “那岂不是陷入一种无法解脱的死循环？”娜塔莉的声音逐渐压抑着怒火。 “不管是人类，或者其他物种，等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就必然招致毁灭，毁灭，再重生，再到下一次的毁灭……永无止境，没完没了。” “就知足吧！”但塔利安咯咯地笑着，“好歹你们的这个世界之魂还愿意给你们留下短时间内重新崛起的机会，有些世界甚至连这个机会都不给，直接将整个世界毁灭至纯粹的零，等到下一个文明物种诞生时，中间起码度过了数亿年的时间。” “可这样的世界……又有什么希望呢？”娜塔莉终于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想法，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文明直接被切断了继续往前发展的可能，再无法前进一步，只能被局限于这片土地上，而胆战心惊地试图躲避敌人的世界之魂，就算没有本土生物的加速，终有一天也会再也藏不住自己的踪迹，在漫长的时间中迎来灭亡……” “不！这样的做法是不行的！世界之魂的行为看似起到了作用，很好地维护了自己的安全，但实际上，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苟且偷生罢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世界需要往更高层次发展，文明需要一个可以触摸到的希望！那才是世界之魂与各种生物应该有的、合理的局面，若是一遍遍的陷入无法化解的轮回之中，那倒不如让历史就此终结！” “这就是你给出的答案？娜塔莉·格雷伊。”但塔利安充满讥讽地说，“我以前高看你了，不曾想到你原来是个这么极端的家伙。发现了问题，却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法，那等于根本没有发现问题，只是胡乱地掺和一脚，让世界更快地堕入黑暗。” “不！”娜塔莉倔强地反驳着，“我会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一定会的！” “无论过程中会有多么艰难，我都会坚持走下去！” “我不会妥协！” 她的目光更加的坚定，闪耀着可与恒星比肩的光辉，修长的身影飞快地划过天空，像是一道紫色的闪电，所穿过的地方，连空间的界限都变得模糊。 然而，刚才还讥讽她的但塔利安却反倒愉悦地笑了起来，“这才对嘛！” 祂从娜塔莉前额飞出，化作一只雄鹰跟在娜塔莉身边，于她并肩在无垠的天幕下翱翔。 “……有这种觉悟的你，才不枉费我在阴暗的沼泽苦苦等待的这两百年时光。”雄鹰的尖嘴微微张开，轻轻说了一句，但声音很快就模糊在风里，甚至连感官变得极为敏锐的娜塔莉都没有听清。 雄鹰纵情地舒展双翼，深紫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前方，包含着来自恒古的悠远…… 此时，在下定决心之后，娜塔莉的心中无比清晰，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下一步的方向，知道了自己的任务所在。庞大的使命感填满了她的内心，娜塔莉知道，自己必须得解开这个难题，让世界与人类都回归到该有的轨道中去。 ——每个人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并非是没有原因的。 第633章 641.必须获胜的战争 …… 杜尔地区。 军营之内，萨诺瑞尔正站在演算沙盘旁观察着地形，身上还披着略有些破损的盔甲，胸前挂着一个银色的十字形吊坠，身后站着一些下属。 此时，他看起来有些疲倦，眼圈发黑，装备也像是许久没有打理过，后面的那些下属也是同样的面貌。 距离魔物暴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这一周里，从最开始的猝不及防，到后面的阻止反攻，萨诺瑞尔和自己的下属、士兵们一刻也不曾休息过。 组织军队，保护城市，修筑防御工事，援救难民，带军出征等……萨诺瑞尔的神经完全处于紧绷状态，已经到了几近不眠不休的境地，只在完成一件任务之后，才能披甲合衣地趴在指挥桌上小睡一会。 一个背上背着战锤的强壮战士掀开幕帘走进来，对萨诺瑞尔稍稍俯首，“大人，我的部下已经夺回了杜尔南部农田的控制，等待您的下一步命令。” “你干的很好，斯图尔特。”萨诺瑞尔真诚地褒奖了一句。 “粮仓与农田中作物的情况怎么样？”他又接着问道。 被称作斯图尔特的战士站直了身体，径直走到演算沙盘前，伸手指向其中的一些插着小旗子的地名。 “阿诺兰和拉莫、卡雷尔等较为接近大城市的地区都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我们抵达的还算及时，救出了大部分的难民和物资，但地处偏远的哈瓦里、塔利丁等已经完全成了一片死地，被围困起来的人们找出出任何活口，田地中即将收获的作物被魔物祸害的一干二净，粮仓也没能在暴乱中幸免于难，已经没法指望了。” “那些半身人、精灵和其他类人种呢？” “他们……他们的地盘根本没受到侵扰。”斯图尔特的脸色有些难看，“那些魔物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仿佛有谁将它们聚集在一起，并指挥它们攻击人类的聚居地一样。” “……” 听完斯图尔特的汇报，萨诺瑞尔的喉结动了动，但没有说话，手指在桌上有序地敲击了几下。 “加紧对城市的扩建，把所有受灾地区的难民和资源都吸纳到城市里，其他地区就彻底放弃，我们没有兵力用来守住这样长的战线。” “让那些难民去参与到城市修建之中，只用提供给他们足以维持生活的口粮，能省则省，不要给太多，同时，必须禁止粮食贸易，将资源的所有权都控制在我们手里。” “虽然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还要持续多久，但我们必须做好迎接一场长远而艰苦的战争的准备。” 萨诺瑞尔的眼神中表现出卓越的智慧，直直地看向斯图尔特，“加紧打造武器装备以及训练军队，以补充在战斗中损耗的兵力，在留下一部分士兵抵御一波接一波的魔物暴动的同时，派出精锐军团前往受灾地区尽可能的拯救物资，拯救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让商人去类人们的地盘寻求合作，或者商业交流，尽最大可能的取得各种方面的支援……” 一条条命令从萨诺瑞尔口中说出，马上下达到各个层面。 最后，他终于略带疲倦地坐下来，按了按干涩的眼睛，“……这是一场灾难，也是一场艰难的战争，但这场战争我们没有输掉的余地——我们必须要夺得胜利，必须。” 病了，等状态好点再写 第634章 642.火焰之灾 “听命！”斯图尔特再次附身，然后在萨诺瑞尔的示意下，恭敬地退出了军营。 等斯图尔特出去后，萨诺瑞尔才彻底松懈下来，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在这平静的午后，立即进入了浅薄的睡眠状态。 守卫轻轻拉上幕帘，避免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打扰到年轻的领主的休息。 自从魔物的动乱开始，萨诺瑞尔就没有真正的休息过了，就连这样短暂的休息，都像是一种来之不易的奢侈。 这些日子，他带领着军队四处奔波，与魔物们厮杀、守护城市、出城拯救被困的平民……在全人类所面临的危机面前，萨诺瑞尔完全尽到了他作为一位领主所该有的责任，将一些事务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尽最大可能的挽回损失。 虽然大部分地区还是在灾难中沦陷，但萨诺瑞尔依然为杜尔地区的人民保留下了最有活力的一部分力量，保留下了战胜灾难的希望。 依萨诺瑞尔的布局，以现在的资源，抗住魔物们的攻势连续一年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但再往后的话，就得面临资源耗尽的问题了。 但他相信，这场危机不会持续那么久，因为魔物们不可能永远凝聚成一团——肉食物种与植食物种虽然被某种未知原因僵硬地联合在了一起，但它们之间所存在的问题本身就完全不可调和，总有一天，它们会回到自己该有的生态位上，而那一天的到来不会太过遥远。 所以，萨诺瑞尔认为，人类只需要顶住这段困难的日子，就能重新回归以往的生活，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带着这样的憧憬，萨诺瑞尔短暂地躺在椅子上睡去。 但没一会，突如其来的、如雷鸣般的巨响惊醒了他。 巨大的爆响回荡在天地之间，仿佛天幕坍塌、地壳陷落，狂风席卷着原野，甚至连萨诺瑞尔所处的军营都被掀开。 惊醒的萨诺瑞尔从椅子上跳起，下意识地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只见外面的士兵和军官全都混乱起来，要么就僵硬在原地，提着武器不知所措，但除此之外，并没有看到魔物或者敌人的影子。 头顶的天空变得猩红一片，隐隐有火光闪过，周围的空气变得灼热起来，能清楚地感觉到温度的迅速提升。 “怎么回事？！”他向捂着头盔跑来的斯图尔特发问。 “大人！”斯图尔特的声音中满是惊慌失措，他面对着萨诺瑞尔，视线却越过萨诺瑞尔的头顶看向东方。 “看看您身后！” 萨诺瑞尔茫然地转过身，看向东方，随后，他也像那些士兵们一样呆滞在原地，如一尊没有生机的石像。 …… 在东方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大地真的裂开了一个口子，火焰般的光芒与温度从中倾泻而出，直冲云霄。 而在大地上，一个个高大的红色巨人从地表的裂口中爬出来，很快就占满了仿佛无边无际的天际线。 它们的全身都燃烧着不息的恶火，岩石组成的躯体高大坚固，每一个巨人都至少五十米高，连成一道比伯瑞的城楼都要高大的城墙。 它们踏着火焰前进，每迈出一步，都会点燃周边的一切物体。 第635章 643.火巨人之王 火焰巨人组成的城墙之后，仿佛无穷无尽的巨人还在不断地涌出。 而在其中一个时刻，一把贯穿天际的长剑突然伸出了地壳的裂口，随后，头上长着双角的、体型足有之前的那些火巨人十倍以上的恐怖存在逐渐从略显狭小的裂口中挤出来，一点点站直了遮天蔽日的身影。 它的全身都流淌着熔岩，与其他火焰巨人除了体型差距之外，头上还长着恶魔一样巨大双角，巨大的手中紧握着一把巨大的将近两百米长的巨剑，剑刃上同样燃烧着炽烈的猩红火焰。 它从地心深处到来，穿过地壳的裂口，顶天立地的出现在世间，率领着它的巨人军团，散播着灾厄，传达着恐惧，阳光都显得黯淡，万物也为之归熄。 “吼——！”它向着西方挥出火焰巨剑，剑刃上方的天空突然被撕裂，从红色的云层深处，无数的火球流星般坠落，砸到地面上爆裂开来，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土地开始寸寸皲裂，植物枯萎，小动物和其他昆虫全都化作一团飞灰。 不至是动物，就连萨诺瑞尔周围都突然传出许多炸裂的爆响，一些士兵直接从身体内部爆开，化为一团令人作呕的血雾，一套套盔甲整齐划一地落到地上，但里面的人却再也不见踪影。 本来就开始混乱起来的军队顿时开始大乱。 “撤退！撤退！”萨诺瑞尔大喊着，然而在这失去任何秩序的混乱之中，就连他的声音也显得苍白无力。 “全军撤退！朝着西方转移！” …… 一段时间前，马赛杜拉郊外。 在灾难降临的当天，这个繁华的港口城市便被海洋的力量所吞没。 深潜者消灭了城市的守备力量，同时也摧毁了马赛杜拉的一切，所有人类所建立的一切文明，如今都在深潜者的侵蚀中化为废墟，落入宽阔的海洋。 作为拥有十万人口的大城市，居然只有一半人在守卫争取到的时间里逃了出来，而这一般人希望前往最近的大城市——弗雷德里希公爵的维尔丹投奔，却又在去往维尔丹的路上遭遇到了魔物袭击，死得死伤得伤逃的逃，最终依然走在前往维尔丹的路上的，居然只剩下数百人。 而且这几百人，都还是在半路遇到了一个游荡在荒野的盗匪团，并依靠那些盗匪的保护才活下来的。 当时从城市里逃出来的一行人已经被魔物们发现并一路追逐，每时每刻，跑在最后的人都会减少，过不了多久，这群人就会完全被魔物吞没。 但到中途，他们逃到了一处险要的荒地，一个臭名昭著的盗匪团埋伏在那里，正等待着劫掠着过往的商队。 巧合之下，那些凶残邪恶、但又拥有强大武力的罪犯们击退了后面追逐着的魔物，救下了这群惊恐的人。 他们怀着喜极而泣的心情庆幸着逃离魔物之口，但很快的，这些人就立即意识到，他们并没有得救，只不过是从一场危难落入另一场可能更为可怕的危难之中。 ——那些盗匪可并不比魔物要和善，甚至从有些方面来讲，等待他们的命运要比被魔物吃掉更加可怕。 第636章 644.马赛杜拉的幸存者 维尔丹南方的荒野，人群形成一个聚团，在一处避风的地方拥挤着歇息。 外围的是一些全身都裹在黑布下，提着钩镰和弯刀的盗匪，而在靠近里侧，则是一些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平民。 在这些平民被魔物追赶着逃跑时，他们遇到了埋伏商队的盗匪团，依托盗匪们的保护，他们一时脱离了危险。 似乎看到了希望的平民们向盗匪团寻求帮助，希望这些被城市通缉的强盗能把他们能把送到维尔丹。 而奇怪的是，这些平时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强盗居然立即就答应了下来，破天荒的向他们表明愿意护送他们至维尔丹，并要求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老实听他们的话，跟在他们后面行动。 既然如此，已经在魔物的袭击中被吓破了胆的平民们还怎么会拒绝，纷纷拿出身上携带的财务奉献给那些盗匪以表示感谢。 就这样，时间从正午转移到了傍晚，从马赛杜拉逃脱的幸存者们跟着盗匪们走了一路，然而一路上都不曾见到任何城镇和村落的影子，甚至没有看到任何修筑完好的道路——那些强盗们走的都是些荒无人烟的偏僻小径，根本不像是前往维尔丹的路途。 在平民中，也有人发现这点并向这些强盗发出了疑问，然而得到的答案只是简单的敷衍：“走的小路而已，会把你们安全送到弗雷德里希的地盘的，放心好了。”为首的盗匪是这样说的。 对于路程并不熟悉的平民只能接受他的说法，跟着他们后面在荒野中拐来拐去，最后，完全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现在，天都快黑了，然而还是看不到任何城市的影子，平民们终于又忍不住了，推举出一个还算有威望的老人出面再次向盗匪首领发问。 “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再走一会。”首领模糊地回答，顺便招呼着手下的其他盗匪站起来，继续前进，没有办法，躲在角落里的平民也只能跟在他们身后，继续向前行走。 凭双腿走了一天，成年男人们还算好，但老人、女性和孩子们都已经有些禁不住了，特别是女性们，那些强盗的视线始终在她们身上游离，盯着她们心里直发毛，但碍于现在的局面，又不好说些什么。 于是，被推举出来的老人又上前向盗匪首领建议能不能先找个地方让大家都休息一会。 “休息？”盗匪首领的眼睛闪过一丝皎洁的光，“好啊！” 它伸手指向前方的山林，在树木的环抱中，一座显得非常破败的城堡就坐落其中，从中透露出些许黯淡向灯光，似乎有人居住。 荒郊野岭的破败城堡，这么想都让人觉得怪异，但疲惫的人们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们跟在盗匪后面步入了山林，穿过一段黢黑到让人心生畏惧的路程之后，终于来到了破败的城堡之下。 靠近之后，这座城堡显得更为破败，惨淡的灰黑色石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粉末状物质，石块与石块的缝隙中都长满了杂草，简直就像是被废弃了好久的建筑一样，但其中却还亮着灯火，窗边也时不时有人影闪过，显示这里还有人居住。 第637章 645.真正的恶魔 盗匪首领突然学了两声奇异的鸟叫，随后破败城堡的大门便缓缓打开，一群人在浩浩荡荡的走进黑漆漆的城堡，随后，城堡的大门缓缓关闭。 “哈哈哈哈……”首领突然大笑起来，然后，周围的灯光完全亮起，随后，马赛杜拉的幸存者们这才看清了城堡内的场景。 凌乱、血腥、腐败随处可见，更多的披着黑布的盗匪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待在里面，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一群人。 这里是……盗匪的基地！ 本来安静的幸存者们突然混乱起来，对此议论纷纷。 “欢迎来到德特里亚诺斯城堡！欢迎来到坏蛋们的地盘！”还未等幸存者中的老人发问，首领便挑上武器架，张开双臂一边大笑一边说。 “哈哈哈哈哈……”四周的强盗们都纷纷哄笑起来，对被关在城堡内如同待宰羔羊般的人们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一些意识到局面的人惊慌失措地想要逃出去，但却当当被守在门口的几个盗匪砍杀。 “你答应过要把我们送到维尔丹城的！”老人气愤地质问盗匪首领。 然而盗匪首领只是漫不经心地玩弄手中的匕首，随后手臂一展，匕首就直直地飞出去，没入老人的胸口。 “强盗的承诺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老东西！” “哈哈哈哈哈……” 在盗匪们的大笑之中，老人不甘地睁着眼睛，但他单薄的身体却还是缓缓跪倒在地，随后，彻底倒了下去，红色的血迹从他胸口流出，在城堡的地面上盛开，如一朵绽放的鲜花。 “啊——！”其他的幸存者纷纷尖叫起来，一些人试图反抗，但手无寸铁的他们抵不过装备齐全的盗匪，被一一打倒或杀死，剩下的人们才因为恐惧而闭嘴，放弃了反抗的想法，在大厅中挤成一团。 “全都绑起来！”首领朝城堡中的盗匪大喊，片刻之后，这些误入歧途的人们就都被坚固的绳索困在了一起，甚至还以不同的类型进行了分类。 “打开地牢，让这些客人住进去！”首领一挥手，命令手下的强盗们将这些人驱赶进通往地下的阶梯。 “把这些人分开关押，男的搞到地牢里去，老的和小的直接带去后厨，交给大嘴波布！”首领吩咐着，于是，强盗们强制把这些平民分离，然后分别带往不同的区域。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一个商人打扮的年轻人挣扎着质问盗匪首领。 “干什么？哼哼哼！”首领阴森地笑起来，露出一口尖利的白牙。 “正愁之后没有生意做，你们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多好的储备粮啊！足够我们顶过这段日子了！” 首领兴奋地舔着嘴唇，“……杀了之后晾干，做成肉脯，够兄弟们吃好几个月了！” “至于那些女的……”首领的目光贪婪地在大厅中剩下的女人们身上游走，“嘿嘿，兄弟们看上哪个，随你们处置了！” “啊——！” “你们这些恶魔！恶魔！” “不不不——！求求你们……” 嘶吼、哀求与喊叫一瞬间充斥了整座城堡，幸存者们再次发出了凄厉而绝望的尖叫，终于开始拼了命的挣扎，但由于被绳索困的死死的，他们只能任由那些强盗带往不同的区域。 第638章 646.历史中的传闻 “叫吧！叫吧！但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哈哈哈哈哈——”首领讥讽地大笑着。 “现在的局面，那些领主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来管这荒郊野外的事？听说维尔丹也差点失守，若不是一个被称做审判者的家伙突然出现，弗雷德里希和他的那些铁皮废物们早就死在魔物的肚皮里了！跟着我们好歹还有几天活路，就知足吧！” 首领开始讲述一些近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正如他所说，不止是马赛杜拉，各个城市的情况都不太乐观，在第一波袭击中毁灭的城市数量达到了一半以上，剩下的城市也都饱受摧残。 之后的时间里，又因为灾难而引起的各种各样的连锁反应，更多的人死去，饥饿、野兽、疾病……全世界陷入了一片混乱，真正意义的动荡年代，开始了。 混乱意味着没有失去了任何法律和规则的束缚，城市的毁灭意味着失去了对付罪行的军队……对于有些人来说，灾难的到来恰恰让他们仿佛如鱼得水一般，利用所掌控的武力，肆意宣泄着他们的恶意，割据一方，在他们的统治区域成为国王一样的存在。 这些盗匪就是其中的一员。所有法律与道德都成了虚无，加之再也没有能够约束他们的城市卫队，这些坏蛋们便仗着武力，开始疯狂的压榨无力反抗他们的平民，在之后这混乱的年代中过得无比滋润。 而首领刚才提到的审判者，是一个在灾难来临时守护了多座城市的神秘人，仅以一人之力就能战胜侵袭城市的魔物，她的事迹自然像风一样传开。 传言中，她是一位女性骑士，装备着紫色的全身甲，手提长枪，拥有着远超凡人的力量，仿佛神灵在人间的化身。人们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于是以她第一次出现并守护了北方的埃特博雷时，所自称的“审判者”来作为对她的称呼。 这个称呼，加上她所使用的长枪类武器，不得不让人想起历史上关于“审判者”的神秘传说，那个从大团长葛维尔胡德开始的漫长传承……审判者是受难者的守护神，是罪行的天敌，但在两百年前，关于审判者与那把漆黑长枪之间的一切传闻就此中断，而现在，终于又有人重拾起“审判者”的名义，以这个传说中的名号行走世间。 首领自然也从一些渠道听说了审判者的事迹，并且也畏惧审判者身上所带着的各种传说，但他并不打算悔改——这些盗匪心中一刻也不曾升起过这个念头。 短时间，又有一些疯狂挣扎的人被打死，被像对待动物一样地拖往后厨，从人类体内流淌出的血迹几乎沾满了城堡的地面，血腥味直冲云霄。 这些在魔物的袭击之中幸存下来的人们终于绝望，任由盗匪们将他们推进地牢，留在大厅之中的女性全都崩溃般地哭泣着，像摆在柜台上的商品一样地被肆意挑选，然后或哭泣、或失魂落魄的被某个陌生人带走。 所有人都已经绝望，他们已经意识到，这些长着人类外表的生物比魔物都还要可怕的多，是真正意义上的恶魔！落到这些家伙手上，或许还不如直接被魔物吃掉的好。 而现在，已经没有谁会来救他们，不会有人会找到这偏僻的荒野里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无穷无尽的悲惨与黑暗。 第639章 647.月光中的骑士 就在这时，城堡年久失修的大门突然被用力的踹开，一声巨响之后，大门轰然倒塌，将靠近门口的一个盗匪压在了下面，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当即死去。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只见在幽蓝的框架之中，一道修长的人影就站在那里，背对着月光，让银白衬托出模糊的轮廓。 外面是皎洁清冷的月夜，城堡中燃烧着炽烈的火光，大门是里与外的交界点，飞散的光点在此汇聚，夜间充满凉意的晚风灌了进来，吹动了大厅里的悬挂的破烂幕帘。 “谁！？”首领恶狠狠地出声大吼。 回答他的只是枪尖拖拽在地上的声音。 金属划过石面，带来非常有质感的轻鸣。 盗匪们纷纷暂时地抛下手中的事情，拔出武器警惕地看向门口。在金属的奏鸣之中，沉重有力的脚步声有序的升落，一步一步，走进了城堡之中。 直到那笼罩在月色中的身影终于进入火能够照到的范围，他们才得意看清来者的形象。 那是一位全身都隐藏在暗紫色盔甲之下的骑士，连一丝皮肤都不曾露出，身上的盔甲遍布着嶙峋的鳞片和尖刺，头上带的的看起来与盔甲完全连在一起的头盔仿佛巨龙的恶面，覆盖着整张脸庞，狰狞恐怖。 虽然隔着厚重却贴身的盔甲也能看出来者那非常女性化的身材，但第一印象所带来的影响太过尖锐浓厚，没有任何人敢升起轻视之心。 因这位打扮可怖的骑士到来，城堡中的温度都不仅下降了许多，她站在从敞开的大门中照进大厅的月色中，整个人都散发着强大的低气压，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什么东西？！”首领略有些惊讶，张扬的表情收敛起来，自己谨慎地坐在原地未动，向前一挥手，命令手下的那些盗匪先去试探试探那个不速之客。 “上！杀了她！” 那些平时无恶不作的盗匪们此时也不禁犹豫起来，但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对方又只有一个人，哪怕再强，应该也不可能顶得住这么多人的围攻吧？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城堡大厅中的盗匪们一拥而上，挥出手中的刀剑向站在月光之中的骑士砍去。 火光摇曳，映照着武器之上的金属光泽在大厅一闪而过，上十把武器从各个方向锁定了骑士的全身上下，然而骑士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丝毫没有闪避或者防御的意思，仍有那些武器砍到自己身上。 “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盗匪们围绕骑士聚拢成一圈，上十把武器都准备命中了骑士全身上下，然而，刀刃在没入盔甲非常短的一段距离之后，便完全无法深入了，甚至无法再抽离回来，盗匪们惊慌失措，使出全力试图拔出自己的武器，然而却全都是无能为力，就仿佛……被那身奇怪的盔甲有意识地咬住了一样。 “悲哀……”低沉沙哑的、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类的声音突然从那仿佛巨龙颅骨的狰狞头盔下传出。 看不到她有任何动作，被那身盔甲咬住的武器就去一瞬间整齐地断裂，碎成一截一截的金属片。 第640章 648.不可敌 还在尝试着拔出武器的盗匪们全都猝不及防地倒飞出去，一股脑地倒在地上。 骑士扭了扭脖子，用长枪末端随手往地上一点，肉眼看见的紫色波纹就迅速传开，在整个大厅中回荡，将周围的所有盗匪都击飞出去，撞到墙壁或者承重柱上。 骨骼断裂的声音连声响起，那些盗匪嚎叫着瘫倒在地，捂着胸口或者手臂不住打滚。 ……多么恐怖的力量！不曾第一时间上前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完全震撼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平静地站着的骑士。 听到这边的响动，城堡各个地方的盗匪全都火速赶到大厅，然后扶起受伤的同伴，围在骑士周围不知所措。 “你们怕什么？？只有一个人而已！上去杀了她！”首领朝着畏畏缩缩的盗匪们大吼，命令他们上前与那神秘而强大的骑士交战。 这下，那些盗匪们才全部鼓起勇气，提着武器朝骑士砍去，然而和刚才一样，他们的攻击没有任何一次起到了作用，甚至连给骑士的盔甲划出些许痕迹都做不到，砍上去就顷刻间崩的粉碎。 见刀剑完全无效，于是这些人就丢掉武器空着手上前，试图掰倒和束缚住那骑士。 “……呵。”被层层包围的骑士毫不在意他们的意图，甚至发出了一声冷笑，她缓缓抬起手中的怪异长枪，然后环绕周身有力的横扫一圈，巨大的圆弧状光刃就向外扩散，将周围的那些盗匪全都齐腰砍断，盗匪们双眼睁开，眼睁睁地看着上半身从腰间滑落，血液最大限度地从断面喷涌而出，各种颜色的内脏全都流了一地，将大厅的地面妆点的如同屠宰场的处理架。 “啊～！”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起，是那些还留在这里的平民中发出的，身处和平年代的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惊悚的场面，全都被吓到脸色发青，一些人甚至直接昏死过去。 虽然那些盗匪的行为及话语也非常可怕，但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力度远不及这位骑士所带来的千分之一。 就连盗匪首领也脸色苍白，头皮发麻地骂了一句，然后飞快向后退去，准备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他知道城堡的后面有个地道，从地道可以直接穿过树林抵达外界，那样就可以避过这个不告而来的鬼东西。 正在首领悄悄撤退时，一些黑影迎面而来，原来是一队弩手从后面奏出来，首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地大声呼喊，“放箭！放箭！” 两排弩手快步涌入大厅，分立大厅的两边，熟练地填装弩箭，然后对着中央地带一动不动的骑士进行一轮齐射。 一阵叮叮当当之后，骑士依然站在原地，脚下堆积了相当数量的箭矢。箭矢也对她完全没有威胁。 这样的结果当然在首领的意料之中，他的本意就是让那些弩手给自己尽量争取逃跑的时间，并没有对弩手的战绩抱有什么希望。在弩手齐射的同时，首领早已躲进暗处，正准备偷偷摸摸的离开。 然而，首领却并不知道他的行动却早已被那骑士看在眼里。 “哼！”骑士冷笑一声，没有受到那些弩手的干扰，提着长枪一个冲刺便飞快地朝首领逃离的方向追去。 第641章 649.剥夺权利 大量的箭矢跟在她身后飞过来，然而在高速移动下，一支都没能命中。 不过数秒，骑士就已经追上了逃跑的盗匪首领，伸出左手一把揪掉了他的头巾，首领惊慌失措地反手一刀，然后也不管砍没砍中，看都不看就继续向前逃离，但下一刻，首领就感觉到头皮上传来剧烈的疼痛。 “啊！”首领惨叫一声，在无可违抗的巨大力量的制约中，整个人都向后倒去，然后被人像捉小鸡一样地揪着头发提起，粗鲁而野蛮地向燃着灯火的大厅中拉去。 在还清醒着的平民与那队弩手的注视下，冷峻的骑士拖着狼狈到一塌糊涂的盗匪首领回到大厅，然后一把将首领甩在中央的地上，那些被砍成两截的尸体中间。 首领还未从尸体堆中爬起来，就又被大力地踹了一脚，又栽进其中，整个人都像是跳进了装满鲜血的浴缸里沐浴过似的。 “我投降！我投降！”首领再不复之前的威风，举起双手扯破了嗓子大喊着，“求阁下饶我一命！您要什么我都给您！只求您一定要饶我一条小命！杀我这样卑贱肮脏的人只会污了您的手啊！” “跪下！低头！”骑士沙哑沉闷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不算特别洪亮，但却让盗匪首领和一众盗匪们胆战心惊，她用枪尖指着地上的骑士首领，以咄咄逼人的口吻命令着。 “好的！好的！！我给您跪了！”首领连忙爬起来，转过身正对着骑士没有一丝犹豫地跪下来，非常听话地低着头举起双手。 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盗匪首领，骑士并没有任何放过他的意思，直接立刻飞起一脚踢在首领腿上，“咔嚓”一声，首领满头都冒出冷汗，他的腿骨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但对于骑士的举动，首领却没有任何抱怨，而是一个劲的、恬不知耻的叫好，“好！踢的好！只要您舒心！” “哼！”见他这番模样，骑士不自觉地冷笑一声，又是一脚踢断了他的另一条腿。 “嘶～”首领痛的直吸气，心中不知道把这个不知来历的家伙剁碎了多少遍，但表面上依然表现的唯唯诺诺，没有任何怨言。 让首领彻底失去逃跑的机会之后，骑士扭头看向周围瑟瑟发抖的其他盗匪，“让他们放下武器。”她向地上的盗匪首领命令着。 “放下武器！一群蠢货！尊贵的阁下是你们这群废物可以招惹的？”在骑士面前唯唯诺诺的首领立马凶神恶煞地对着自己的手下大吼道，同时还不忘赞美她一句。 那群盗匪犹犹豫豫地丢掉武器，突然之间，有一个试图往敞开的大门外逃跑。 但一道漆黑的光泽快过了他的逃跑速度，那个盗匪不敢置信地看着从胸前穿过的枪间，缓缓倒了下去。 骑士一招手，穿透了逃跑的盗匪胸膛的长枪便向闪电似的迅速飞回到她手中，她又用枪尖朝门口一指，倒在地上的大门便忽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抬起，重新堵死了敞开的大门。 “你们没有逃跑的机会。”骑士威胁似的警告那些还蠢蠢欲动的盗匪。她高高举起手臂，让枪尖指向天空。 “审判之下，我剥夺你们作为人类的权利。” 第642章 650.一个传承的意志 剩下的盗匪全都老实了下来，与首领一同跪倒在地，各种各样的求饶。 “把你们绑架的人都带出来。”骑士向盗匪首领命令着。 “是！是！”首领连忙点头，随后眼睛一横，凶厉地地呵斥其他的手下。 “没听到吗？你们几个快去把客人们都带出来！让还留在里面的那些家伙也都出来！” 得到吩咐，右手边的几个盗匪飞快地站起身，朝着刚才把平民带走的方向去了，没过一会，他们就重新回到大厅，后面还跟着一大批惊恐万分、失魂落魄、基本上被吓破了胆的平民。 他们依然以极度恐慌的心情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看到中央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的骑士、跪了一圈的盗匪与满地的尸骸时，纷纷流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完全不知道发生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解开绳索。”骑士又说。 “听到没有？？快给各位客人松绑！” 那些盗匪只能一一照做，在平民们或厌恶或恐惧的目光下，为他们解开了身上的束缚。 重归自由的平民们连忙聚集到大厅的一个角落里，虽然一些人也义愤填膺地跳出来，想要和盗匪拼命，但大多数平民依然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般无动于衷。 “你们，拿起绳索，把这些家伙绑起来。”骑士看向那几个还存在斗志的平民，用枪尖指着已经丢下武器乖乖跪在地上的盗匪们。 那几个人明显的楞了一下，其中一个壮着胆子走上前来，用一根手指指向自己，“大……大人，您是说……” “把他们捆起来。”骑士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 “好……好的！” 那些平民们看到盗匪真的没有反抗之后，连忙欢快的、恶狠狠的以刚才盗匪捆束他们的手法将这些盗匪捆在了一起，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凶光。 随后，不管是盗匪亦或平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中央部位的骑士身上。盗匪们垂头丧气，而得救的平民全都兴奋异常，喜极而泣，一些人甚至已经上前对那些无力反抗的盗匪拳打脚踢。 几个看起来精神还算正常的平民走上前来，向那骑士毕恭毕敬的行礼，然后其他的平民也纷纷跟着做出同样的举动。 尽管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们也已经分析出是面前的这位阁下救了他们。 “请问阁下是……”他们观察着这位骑士的外在，在心中默默地感叹着。以一人之力就能战胜并彻底压制整个盗匪团，那么这位阁下该有多么的强大？ “一个传承的意志。”骑士简短地回答，她手臂一扬，朝着被自己封锁起来的大门挥去，堵在门口的破碎门板便立即向外倒去，重新让月光照进荒废的城堡。 “审……审判者阁下！”结合看到的种种迹象，盗匪首领终于想到了这一点，他看向骑士的方向，激动地呼喊着，发现那骑士并没有否认，这下子彻底死了心，更加的谦恭下来，朝着这位传奇的方向疯狂地求饶。 然而骑士并没有理会他的求饶，只是提着长枪缓缓向门外走去。 第643章 651.无意义 “阁下！那些强盗该怎么处理？”有人追了上来，不知所措地指着被捆起来的盗匪追问。 骑士偏过头向后看去，头上戴着的造型恐怖的头盔突然缓缓折叠、收敛，露出一张高傲、清冷又绝对美丽的脸。骑士的真容与头盔的狰狞面貌所形成的反差让所有人都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她那充满神秘的紫色眼眸在平民与盗匪的身上都停留了数秒，随后，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像外面的月色一般清冷：“……交给你们了。” 说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骑士一步步走出城堡，然后在月色中拔地而起，身影如一道紫色的闪电般飞向天空。 直到目送着骑士远去，消失在幽蓝与银白的夜幕中，追出来的平民的平民们才缓缓收回视线，感叹了一番，然后握紧了拳头，朝着大厅中央的盗匪们围过去…… …… 月光之中，娜塔莉沿着散发着微微的光亮的河流飞行，贴近地表在水面上空一闪而过，悄无声息。 自从魔物的袭击开始之后，这几天来，她都在为拯救民众而奔波着，不止是抵御魔物的袭击，更要制止像刚才那些带着极端恶意的家伙对同类的迫害。 虽然她希望调和世界之魂与人类之间的矛盾，但一直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方法，然而，她注定是不可能在人类遭受灾难和罪行时袖手旁观的，便只能选择先以这样的方式开始行动。 为此，但塔利安可没少嘲讽她终归是弃世界之魂与人类的长期结局于不顾，只在乎看得到的短期利益等等。 “哈，你又给自己的事迹曾添了非常精彩的一部分，像个救主一样出现，威风凛凛地镇服罪恶，拯救灾难之中的人民……真是伟大！真是超凡！值得被吟游诗人们千百年的歌颂！”但塔利安那令人不悦的声音又开始在脑海中响起。 “……可又有什么用呢？你的行为根本毫无意义，甚至还导致更多无辜的人走向湮灭。” “像个救世主一样的你，实际上却比那些人类的渣滓要更加可恶，更具有危害性！然而这些事实是你永远都不会承认……” “……闭嘴！”娜塔莉又一次忍不了但塔利安的冷嘲热讽，厉声打断了祂的话，然而她也只能这么做了——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途径可以对这个寄生在自己体内时刻疯疯癫癫的天外魔神造成干扰。 “好好好！我不说啦！”但塔利安这样回答着，但祂依然持续着的喋喋不休却明显与这句话的内容向矛盾。 “……但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拿出点有意义的行动出来！” “而且……”娜塔莉眼前似乎浮现出但塔利安上扬的嘴角。 “……你真的以为自己能违逆世界之魂的意志，从祂的手中拯救那三分之二的人类？” “我想我得提醒你，这些小动物只是前兆而已，真正的灾难甚至还未还未露出祂的冰山一角，当祂到来之时，大地、天空与海洋都会为之颤抖！” 第644章 652.联系世界之魂 然而这时，娜塔莉却在心中呼唤了但塔利安一声，似乎完全没有在意祂刚才的提醒。 “但塔利安……但塔利安！” “……怎么？”但塔利安的声音有些疑惑，这应该是娜塔莉第一次主动找祂谈话。 但娜塔莉又默不作声了，望向地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地表的河流已经到了尽头，远处就是漫无边际的海洋了，但这个位置原本应该是有一座城市存在的，然而却在却只剩下魔物盘踞的废墟。 娜塔莉停止飞行，就这样悬立在半空中，目光深邃地注视着马赛杜拉的残垣断壁。 这座城市在魔物来袭的第一天就彻底沦陷了，刚才遇到的那些平民也是从这里逃走的——应该算是难民了。 娜塔莉把他们就丢在了盗匪的城堡，而不是保护他们前往城市，似乎并不算太过负责。但实际上，现在待在一处远离人烟而又隐蔽难寻的位置可比挤在数万人的大城市里还要安全一些。 大城市是魔物进攻的重点地区，受到的威胁要比其他地方高得多。而且，那个盗匪藏身的城堡的确是隐蔽，她顺着留下的痕迹从天上一路找过去都绕了好几个圈子，而且经过她的观察，那附近没有什么大型的魔物集群，对于那些人来说还算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虽然可能会面临一些食物来源的问题，不过那就不在她所靠虑的范畴。 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吧！她是罪行的审判者，而非城镇大厅的救济员…… 来之前，她就了解到马赛杜拉的毁灭，也预想过这座城市目前的场景，但的确没想到它会被毁的这么彻底。 人类的痕迹几乎从这里消失，原地只剩下断裂的原木与粉碎的石块，海浪冲击着缺了一大块土地的原港口地带，洗刷着人类生活的残留……银白的月光下，城市的废墟了无生机，在孤寂的悲哀中落寞死去。 看着马赛杜拉的现状，娜塔莉不禁想到，若是那天自己不在的话，也许埃特博雷也会变成如此模样。 但如果她不快点找到方法的话，还未陷落的其他城市的结局肯定比马赛杜拉要更加凄惨悲凉。 “但塔利安，”她重新以郑重的语气喊了但塔利安一声。 “我需要直接与世界之魂进行沟通。” “与世界之魂沟通？哈！真是一厢情愿的天真！我的宿主大人。”对于娜塔莉的想法，但塔利安明显地表现出讥讽。 “祂可不会在乎一个诞生在祂身上的弱小生物的意见，甚至根本不会注意到你的存在。” “而且，就算你真的联系上了高高在上的世界之魂，就觉得祂一定会采纳你的意见？别做梦了！傲慢的神灵怎会被凡人左右？而且更何况，这个凡人身上甚至还带着某个曾经在祂身上寄生过一段时间、干了不少坏事的寄生虫的味道。” “那我就强制让祂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个凡人身上，为此，我需要向祂证明我有足够的力量以及与祂对话的资格” “至于之后……” “我相信，祂一定也同样厌倦了这种毫无希望的苟活，厌倦了这种无穷无尽的轮回。” “祂是世界之魂，而人类是世界之子，我们本应是某种共生关系。” 第645章 653.世界规则 但塔利安沉默了下来。 “既然这样……”祂轻声细语，“那你往东边去吧，时间差不多了。” 祂并没有解释为何要往东去，而娜塔莉也没有过问，只是顺应但塔利安的意思，抬头看了眼高悬的圆月，随后，便朝东方飞去。 …… 一路上，她都没有再和但塔利安交流，也没有在乎路线与经过的地区，经过一夜的飞行，直到曙光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将深沉的夜幕逐步从天空驱赶，她才短暂地停下飞行，在天空观察了一下地形，才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抵达了杜尔地区。 娜塔莉想了想，才回忆起来杜尔地区现在的领主似乎是萨诺瑞尔。 ……都已经到这边了啊！ 这里已经算是法兰洛德的边界地带，再往东就是诺曼人所统治的土地。 “但塔利安，我们应该继续前进吗？”她向但塔利安发出了疑问。 “我也不知道呀！”但塔利安很罕见地表达了对某一事物的无知，“不如就在这等着吧！我想，距离祂到来的时机应该不算远了。” 于是，娜塔莉从天空缓缓降落，找到一座岩石构成的荒芜山峰立足，后又在峰顶的一块赤红的岩石上盘腿而作，目视东方，一动不动，恍若一尊石像。 天色渐渐嘹亮，艳丽的红云驱散了幽蓝的夜幕，将霞光撒满世间，让地上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明朗，东西向的古道在平原上延伸，辽阔的、一望无际的田野分散坐落在道路与山峰之间，一个一个的稻草人驻扎在田地间，代替农田的主人驱赶着天上盘旋的小鸟与地上奔跑跳跃的小动物。 坐在山峰之巅，耳边的风声一刻不停地呼啸着，偶尔还夹带些沙子，迫不得已，娜塔莉只能重新让折叠消失的头盔和再次出现，像面具一样地覆盖了面部，挡住眼睛。 在这个形象之下，她全身上下连一寸皮肤都不曾露出，娜塔莉觉得若是那几个最熟悉她的人站在她面前，估计也不会认出自己究竟是谁。这样可以避免许多麻烦，也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风还是如刚才那般的猛烈，夹带着细小的沙砾，但在全身盔甲的作用下，已经无法再给娜塔莉带来任何影响。她得以坦然地目视正前方，正对太阳升起的方向，注视着那轮红色的火球冉冉升起，带来无穷的光与热。 恒星将能量传递给世界，世界又将这能量用来养育了万物……这样的场景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动。 就这样在山巅呼啸的风声中，她一直俯瞰着大地与天空，目送着生物穿过空无一人的原野，目送着太阳东升西落，日与夜明晦交替，完全放空所有，让自己与自然和世界浑然一体，与寂静中渡过一个又一个轮回。 期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天地间依然是她最开始见到的那般模样，秋天的雾气降临到她身上，在紫色的盔甲表面覆盖了一层晶莹的露珠，又在中午的烈日下完全消散——但当第二天清晨，它们会再度归来，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 这就是世界规则的一部分，没有什么能打破这种规则。 第646章 654.末日降临 直到太阳第三次从东方露出头来，升至天空的最高点，当整点的钟声响彻云霄时，天空突然变成一片火红。 温度显著都升高，连云层也像是灼烧着了一样，所有的动物都纷纷向西方奔逃，包括昆虫和魔物，全都远离了这片区域。 远处传来天崩地裂似的巨响，巨大的气浪席卷而来，让大地之上的一切都在顷刻间被高高掀起，往着气浪冲击的方向倾倒。 天空像是年久失修的壁炉，在烘炉烈火的炙烤中失去了以往的平静，而是沸腾的翻滚，嘈杂、惊恐，连本该一望无际的蔚蓝也化为不详的猩红，云层躁动着，不安着，絮状的尘埃从天而降，仿佛一场火焰之雨，空气中时不时冒出看见的的无形火苗，点燃接触到的一切可燃物。 在东方，能看到地面清晰地坍塌了一部分，巨大的缺口张裂，翻腾的气浪与熔岩冲击着脆弱的地壳。 而从裂隙处开始，沿途的地面纷纷干裂、枯竭，所有的水分都好像一瞬间被吸收殆尽，遍及蜘蛛网一样的裂纹，植物大量死去，化为粉末状的焦黑。 随即，一具又一具高大的火焰巨人从裂开的地壳内冒出头来，带着岩浆与火焰，挥舞着炽热而坚固的手臂，向地表的世界倾泻它们的愤怒。 它们仿佛无穷无尽，相继踊跃地爬出地表，巨大的个头仿佛只是从蚁穴中争先恐后的蚂蚁，但即便是用蚁群也不足以准确地形容它们的数量，简直可以说铺天盖地，从看得见的一端直到另一端，几乎占据了整条天际线。 高大的火巨人聚集在一起，魁梧的仿佛城墙，然而它们第一时间并没有行动，而是立在原地，似乎军队正在等待什么命令。 果然，在天与地都沉寂之时，燃烧着烈焰的巨大长剑突出地表，直指天空，从地壳的裂隙中，在岩浆与热流的簇拥下，来自地底的王露出祂头顶的螺旋状双角。 随后，是笼罩在火焰之中的看不清的头颅、肩膀、躯干……手持巨剑、头顶双角、体型有其他火焰巨人十倍以上的奇特火焰巨人完全显露出祂那无与伦比的身形，在变得炽热的空气中尽显祂的威严。 祂动作缓慢地抬起巨剑，又动作缓慢地向西挥出，却给人一种绝对窒息的压迫感。 “——毁灭——！！！” 几近扭曲、如同群山崩塌的声音顷刻间席卷而来，又掀起一道规模稍小的气浪，随后，火巨人的城墙开始移动起来，它们整齐划一地向西方进军，进行无情的碾压，所到之处，所有的生命都枯萎消亡，大地皲裂，一切都被点燃，一切都归于虚无，一切都迎来终结。 …… 山巅的岩石上，娜塔莉也不禁站起身，震撼地注视着远方的地平线。 “那是……什么？这算什么！？” 完全是末日降临……和梦中的景象何其相似？只是少了衣衫褴褛向后奔逃的人们。 正当她这样想着时，就发现大量惊慌失措的平民在同样惊慌失措的军队互送下向西撤离，甚至不敢回头查看情况。 依照旗帜判断，那是斯盖法尔领主、即萨诺瑞尔麾下的军队和民众，杜而是他们的家园，可他们现在却不得不选择逃离，放任自己的家园被巨人践踏、碾压、焚烧、沦为一片火海。 第647章 655.苏尔特尔 …… “那是苏尔特尔，火巨人之王，开启黄昏的真正起源，末日使者。”同样孤寂了好几天的但塔利安终于再次发声，回答娜塔莉的问题。 “祂是世界意志的具象化身和执行者，祂的存在即是为了给世界之魂清洗多余之物，对你们来说，祂代表着末日与毁灭，祂即是世界的黄昏，祂即是文明的终结。” “祂从地底的国度而来，手持火焰巨剑莱瓦丁，带着军团和烈焰，祂将顺应并贯彻世界之魂的意志，清理至少三分之二的生灵，重创占据主流的文明，然后带着他的军团与火焰重新归于地下，等待着下一次的降临。” “如果你想联系上世界之魂，那么战胜祂的代言人自然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但塔利安终于表明了祂的意图，祂有一次化为一道流光飞出来，在娜塔莉身旁显露身形。 “这也是我所知道的目前唯一的办法，而且，一切的谈判都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的，否则将没有任何说服力。 娜塔莉注视着东方的天际线，提着长枪站起来，“那我就去战胜祂！无论祂是谁，无论祂是什么！如果成为我道路上的阻碍，那我就必须将祂扫除！” 不过，对娜塔莉的这番豪言壮语，但塔利安却只是略微苦笑。 “要打败祂可不是说起来这么容易啊！” “苏尔特尔的力量直接来源于世界之魂，而且世界之魂无时无刻都在对祂进行供给，也就是说，作为一个概念性大于实体的存在，只要世界之魂所储存的能量不到枯竭的地步，那祂就永远也不会消亡。” “而世界之魂力量枯竭的后果……你不会承担的起，没有谁能承担的起。” 娜塔莉沉默了。 见此，似乎觉得也要给她一丝希望，但塔利安又接着说：“在全部的历史中，苏尔特尔每过三到五百年就会卷土重来一次，这一次比较提前了——也行是因为上一次的时候并没有能彻底的达成目标吧。” “上一次祂来到地表时，还是在两百年前，当时我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那一次，祂在彻底达成目标的最后时刻，被一个堪称伟大的巫师，一个改变志向的天外守护者击退、打败和封印，那也是苏尔特尔和世界之魂唯一的一次失败。” “不过，也正是那次轻微的失败，才让我这样的家伙有了可乘之机，穿越变得极端薄弱的防线入侵到世界之魂的核心，折磨了祂及这个世界许多岁月。” “难以想象若是在末日的进度还非常缓慢的情况下，因苏尔特尔的失败而让许多多余的生物都得以存活，世界之魂的意志为之破产的话，那么会出现多么重大的灾难呢？”祂质问着娜塔莉，又像是自言自语。 “所以，就算你真的战胜了祂，战胜了苏尔特尔和祂手中的莱瓦丁，战胜了祂的火巨人军团，从世界之魂手中救下了本该死亡的人类之后，胜利的代价，你真的支付的起吗？” “当然……”但塔利安话锋一转，“该如何判断及选择，还是得你自己来决定，我的宿主大人，我了解你，也相信你会找到真正的出路。” 第648章 656.逆行 “我看不到未来……”平静的声音回答着但塔利安。 说话间，娜塔莉从山巅一跃而起，重新漂浮在半空。 “……但我知道我可以做到一些事。” 在赤红的天幕下，娜塔莉迎着巨人军团前进的步伐，反着地上奔逃的军队和平民们逆行而去，紫色的身影如闪电般划过天空，在干枯皲裂的地表一闪而过。 远方的天际线，城墙般的巨人军团呈现无与伦比的碾压之势，它们是末日的象征，给地表的一切生灵带来毁灭。地面上，人类和动物结伴奔逃，抛却家园，只为寻觅一处安稳之所，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一味地逃离完全是徒劳之举。 在撤离的队伍最后方，娜塔莉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她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确认了。 既然做出这个决定，那她就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是前进，尽最大可能前进，即使遇到再严重的困难，也要去追逐那个伟大的目标。 在天空，她暂时停止移动，默默地注视着那个人竭力指挥着混乱的队伍撤离。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样，他穿着一身不知多久没有修理过的、破败的盔甲，然而却比当时还要更加的憔悴，看样子，这几天的灾难应该让他的处境变得颇为艰难。 ……也是啊，他作为人类的领袖之一，肯定是要坚定地站在人类这一边，竭尽全力地保护好自己的人民。 “喂！别看了！都走远了！”但塔利安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娜塔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不能犹豫，无法回头。 她的意志重新变得坚定无比，眼神从散发出灿烂的光辉，紧握着传承了千百年的传奇武器，向着世界之魂的代言人飞去。 现在，人类的命运乃至世界的未来都系与娜塔莉之手，虽然她自己还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然而这已经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自从接受了但塔利安的力量之后，她就已经站在了整个世界的巅峰，也就意味着站在了一切灾难的核心。 在这个文明低沉的时代，除了她之外，已经没有第二个人能承担的起这份责任。 火苗在空气中时隐时现，红色的云彩中时不时有雨点一样的心火落出，柳絮一样的物质漂浮在空气中，挥发、分散，带来一种奇异又呛人的味道。 地平线上，看得到的火焰巨人的体型越来越大，数量越来越多，它们那熔岩与烈焰构成的身体缓慢而不懈地移动着，将任何与生物有关的存在碾碎、烧尽…… 火焰巨人军团最前方，地底世界的国王苏尔特尔站在那里，高举着巨剑莱瓦丁，挥出一道道赤色的剑芒，砍开城市的建筑，又用巨大的身躯踩上建筑的废墟，直到废墟都完全瓦解，化为再也不可见的尘埃。 越是靠近它们，越是能体会什么才是来自末日的压迫感。直到最后，心跳都变得几乎不再属于自己。 “来了！娜塔莉，准备好了吗？”眼看着她与火巨人军团的距离越来越近，但塔利安在她心中对娜塔莉急呼。 “好——要上了！”她握紧了长枪大声说，似乎在给但塔利安鼓劲，又像是给自己鼓劲。 第649章 657.交锋 在接近巨人们五百米之内后，温度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极端，连平常的金属都开始融化，若是凡人靠近此处，恐怕会当即死去。 不过，现在的娜塔莉早已不再属于凡人的范畴。 在巨人大军的最前方，顶天立地的火巨人之王苏尔特尔肆意放射他的愤怒——也许是世界之魂的愤怒，谁知道呢？ 但无论如何，娜塔莉都得阻止祂继续前进，必须得有人阻止祂。 “嗬啊～！”在最后的一段距离，娜塔莉飞行的速度突然又上升一个档次，不顾一切地向前刺出长枪，如划过天际的陨星般猛烈地撞击在毫无防备、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的苏尔特尔胸前。 爆炸般的响动贯穿天地，沸腾的气浪与火焰喷溅，像是划过天空的长虹。处于着冲击的核心，娜塔莉整个人被彻底向后震退了近百米远，回过神来时，才感觉到手臂已经完全麻木。 而面前，受到突如其来的袭击之后，来自地底的王咆哮着，巨大的身躯居然也在这蓄积了全力的冲击中踉跄地向后腿了数步，引来一阵地动山摇，苏尔特尔的每一步踏在地面上，都会带来大地的颤动。 对于刚才的一瞬间，苏尔特尔明显还有些茫然，身形巨大的祂茫然地咆哮着，却一时找不到袭击自己的目标——对于祂来说，凡人体型的娜塔莉实在太过渺小了，堪比人类眼中的蚂蚁。 天地间陷入了短暂的、不正常到让人害怕的寂静，但下一刻，状态稍微恢复的娜塔莉便重新提着长枪挺身而出，光明正大地站在了火巨人之王的对立面，抬手挥出一道耀眼的锋芒，击中了苏尔特尔的下巴，同时也成功地吸引到祂的注意力。 “哦～！一只讨厌的虫子——！”苏尔特尔终于发现了袭击自己的生物，祂的声音宛若雷霆。 回应祂的，只是娜塔莉再一次的冲击。长枪又一次命中了行动缓慢的火巨人之王由熔岩所构成的胸口，让祂再一次踉跄着后退几步，但相对的，枪尖根本没能没入哪怕任何一寸，娜塔莉自己就被庞大的反作用里蹦的倒飞出去。 她的攻势表面上看起来是非常凶猛壮观，但实际上，娜塔莉没能给苏尔特尔造成任何伤害，不过只是稍微拖延了祂前进的步伐。 而且，这只虫子的无礼似乎也彻底激怒了火巨人之王，在娜塔莉重新飞过来，打算第三次发动攻击时，无比笨重的苏尔特尔突然展现出不同于之前的敏捷，巨人抬起手臂猛地挥下，完全没有留给娜塔莉反应和回避的时间，那道炙热的手掌就拍了下来，像打蚊子一般，地，一下子就将娜塔莉打飞，在半空飞过几里路的距离之后，撞上了一座已经被烈火焚烧的光秃秃的大山。 顷刻间，山岚崩塌，将山上和山下的一切物质都通通掩埋，包括撞击在山腰的娜塔莉。 “虫子！”苏尔特尔朝着坍塌的山峰怒吼一声，宣泄了一番自己的威严之后，便没有再去管那只虫子的情况而是高扬起手臂，将莱瓦丁指向西方的广袤土地。 “推进！焚烧！！毁灭！！！” 第650章 658.末日的丧钟 在国王的旨意下，无数的火巨人纷纷怒吼着向西推进，碾过房屋、田野、森林和丘陵，它们经过的世界沦为一片枯萎的死域。 苏尔特尔不可一世地高举着巨剑，高大的躯干矗立在裂纹遍布的大地之上，传达着世界之魂的旨意。 祂注视着祂的火巨人军团向西推进，自己也打算继续前往下一个城市，摧毁那些毫无存在意义的虫子。 然而，从刚才崩塌的山峰中，一道紫色的光影飞出，又将苏尔特尔击退了几步。 娜塔莉孤身一人悬浮在半空中，挡在苏尔特尔面前，独自对抗着这位象征着末日与毁灭的存在，试图战胜祂，阻止祂。 当苏尔特尔看清又是刚才的那只虫子之后，祂发出了震天的怒吼。苏尔特尔终于出离愤怒了，在火巨人军团继续推进之时，祂暂时停止了前进的步伐，试图先将这只一直干扰自己的虫子消灭。 祂将巨剑指向天空，随即，天空也突然撕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看得见的翻腾的热流在其中疯狂涌动，下一刻，雨点似的熔岩火球接连陨落，从天而降，砸在地上爆裂开来，熔岩与火焰四散飞溅，燃尽一切，带来真正的属于末日之景。 在天上，娜塔莉敏捷地躲过了一团落下的火球，重新调整方位，紧握着长枪向苏尔特尔再次发起冲锋。 双方怒吼着鏖战在一起，娜塔莉的每一次冲击都能让苏尔特尔后退一段距离，而苏尔特尔随手一挥就能将娜塔莉打到几公里之外，但每次她都能短时间内重新从岩石和沙砾中爬出，重新飞上天空挡住苏尔特尔前进的去路。 其实在经过最开始的接触之后，娜塔莉就已经知道自己绝对战胜不了这个世界之魂的代言人，她的每一击都足以杀死一头海德拉那个级别的敌人，但打在苏尔特尔身上，甚至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而苏尔特尔每一次看似笨重的挥舞其实都牢牢锁定了她周边的每一个区域，根本就无从闪避，只能选择硬抗，然而每挨一下，虽然表面上也看不到什么伤势，但只有娜塔莉知道自己全身的器官都在翻腾哀嚎，血液在全身上下四处奔流。 这其实是一场完全碾压的对决。在接受了但塔利安的力量以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级别的敌人，第一次遇到能让自己受伤的敌人。她的攻击根本无法破防，而每时每刻，她的伤势都在积累，现在的娜塔莉完全是在强撑，但她必须坚持下去，即便没有任何希望也决不会放弃。 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紫色的光辉与赤红的烈焰交响衬应，陨星与熔岩的碰撞声一刻也未曾断绝，而这片作为战场的区域，一切都土崩瓦解，地形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山岚被夷为平地，平原辟为深渊，河流干涸，狂风肆虐，烈火狂舞，岩层崩碎，金属融解…… …… 虽然娜塔莉成功的暂时拖住了苏尔特尔的脚步，但其他的火巨人还是逐步向西推进，踏过一座又一座城镇，它们经过的地域，不会有任何东西存留。 它们的脚步宛若丧钟，末日的到来还是渐渐临近了。 东部地区的难民在军队的保护下从围追堵截的魔物中杀出来，一路向西奔逃，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难民们甚至包括军人的意志都随着时间而一点点涣散，不过在斯盖法尔领主的指挥下，他们还勉强维持了秩序与意志，在灾难中团结一致，最终堪堪抵达伯瑞附近。 而当他们进入伯瑞城内时，东方的地平线上也出现了蔓延而至的火红，在非正常的灼热天空下，火巨人组成的高墙缓慢而永无休止地前进，它们一刻未停地追过来了。 它们的脚步是末日的丧钟，宣判了万物的毁灭与死亡。 第651章 659.商议 在伯瑞城内，提前得到消息的国王和各领主们已经全部汇聚到议事厅，打算商议该如何应对这场灾难。 参加会议的，除了法兰洛德的国王和领主之外，还包括同样向西投奔而来的诺曼皇帝、图兰戴尔的各长老、摩尔克酋长、来自南方的额尔拉柏苏丹、以及来自北方的苏黎兰德首相等各个国家和地区的领袖。 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在火巨人军团前进的道路上首当其冲的伯瑞，共同讨论人类之后的出路。 在议事厅中，掌握着庞大数量军队的萨诺瑞尔自然也占据着一个坐席。 他坐在东南角，安静地用手支撑着身体，旁观着那些领袖们因不同的观点而吵的不可开交。 在场的这些人都是些历史上传承久远的大贵族，自然知晓苏尔特尔的存在，同时也知晓其目的——火巨人之王并不会完全赶尽杀绝，祂会在抹除三分之二的人类后离开。 正因如此，各位人类领袖在这件事的应对上产生了较大的分歧。 一向对大陆的事情保持观望态度的苏黎兰德首相奉行传统的保守做法，即让各国贵族们都通通转移到岛国苏黎兰德境内或者大陆边缘的岛链地带，让那些大贵族们以及势力庞大、血统高贵的人们都能在灾难之中存活下来，此外就不用再管其他人，任由其他数量庞大的低贱平民留在火巨人肆虐的大陆上，作为那三分之二的牺牲者，不管不顾地送给苏尔特尔杀死，这样，灾难就会结束，而存货下来的贵族们再重新返回原来的土地，于灾难之后一无所有的世界上开启新的纪元。 首相的观点也得到了许多大贵族的认同——虽然对其他被当做牺牲者的底层人来说有些不太人道，但这也是历史中在面临苏尔特尔的清洗时一般会采取的做法。 而且这也完全符合各位大贵族们的利益，使他们的安全与核心财产在灾难中不会受到任何程度上的任何威胁和损害，既然有如此简单和方便的选择，在场的这些大贵族们又为何要给自己平添麻烦、自讨苦吃呢？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场灾难也不过是人类内部的又一场竞争，竞争中的胜者存活，被淘汰的人死去，完全符合社会与自然的规则——强者才有生存下去的机会。而掌握着权利与军队、地位较高的贵族自然而然地成了竞争中毫无疑问的胜者。 当然，来自图兰戴尔的长老、额尔拉柏的苏丹以及诺曼皇帝都不认同这一举措。 他们翻出两个世纪前，即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地底入侵时期所记载的文献资料，并依据资料指出在两百年前的那场灾难中，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团结一致，组成世界联军共同抵御火巨人军团的入侵，最终也的确击退了苏尔特尔和祂的火巨人军团，将祂们重新赶回地下，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因此，他们认为这场灾难并非是不可战胜的，人类也并不是无能为力，只要所有人团结起来，众志成城，就一定可以战胜那些来自地底的可怕敌人。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们的土地已经第一时间就在火巨人的侵袭之下沦为一片火海，若不将地处西方的几个国度也拖下水，则他们会害怕灾难之后的世界不会留下他们的位置。 第652章 660.回不去的故乡 所以现在，这里局面成了：一部分人主张抛下平民撤离，另一部人则认为应该汇聚一切力量保卫人类文明，正面击退火巨人军团。 而除了这两种声音较大的主张之外，还存在几种微弱的声音：靠近西海岸的摩尔克酋长觉得可以打造许多无与伦比的大船，满载着幸存的人们向无垠的大海驶去，找到一片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新大陆避难——有一种自古代就流传至今的观念认为，从西海岸一直往西前进，穿过漫无边际的大海能抵达一片全新的、尚未被发现的大陆。 深切迷恋航海的摩尔克酋长是这种观念的追随者，每年都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用于航海事业和资助航海家冒险，不过直到今天，他的投入还是没能看到任何成果，所有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觉得他的观点完全不靠谱。 而北地与异种族关系相对较好的洛赫瓦执政对任何一种观点都表示没有什么兴趣，执政大人和她的人们已经决定依托于迷雾森林方面，向那些精灵寻求庇护，毕竟苏尔特尔及其军团完全是冲着人类来的，若无必要，并不会干涉其他各族的生活。 对此，其他地区的首领们也没有任何想法和异议，毕竟洛赫瓦自身本来也并不算强，无论有没有她们在都不会导致太大的变化，而且，自古以来，她们便是这样做的，每当灾难来临，这群女人和娘娘腔就往精灵的森林一藏，丝毫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 但北地与洛赫瓦接邻的维肯特人却完全相反，挥舞着斧子就站出来表示要与那些红色的巨人狠狠地干一仗，这群体型和小巨人一样、甚至还能呼唤巨龙相助的爷们脾气还是那么暴躁，大家只能先将他们安抚下来。都处于同一地区，但维肯特和洛赫瓦完全走上了两个极端。 最后，还未表态的居然只剩下法兰洛德了。作为大陆上势力最广、人口最多、军队规模最大的国度，法兰洛德的话语权非常重，也通常能在商讨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而现在，各方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相对统一的观点，于是，最终的结果大概也还是取决于法兰洛德的决策了。 再场的各位首领的目光纷纷投向坐在主位的法兰洛德国王，但国王却转头看向了独坐在角落里从一开始就一直垂着头沉默不语的萨诺瑞尔。 “斯盖法尔公爵，你认为呢？”国王微笑着发出了询问。 面对着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的视线，萨诺瑞尔面色依然平静，丝毫没有异样，抬起手，在视线在议事厅中环视了一圈，对那些或致敬或探寻或审视的目光一一进行回应。 其中有几道很熟悉的身影，他们是来自图兰戴尔的各位长老，此刻，正以非常古怪的目光看着他。 图兰戴尔，他的只在梦里才能见到的故乡，萨诺瑞尔也曾幻想过再遇故人时的场景，但不曾想到自己会是如此的平静。 也许真的再无挂念了，萨诺瑞尔之前从几个投奔他而来的天火家族旁支的口中听说，自从天火覆灭之后，天火家族的一切都在短时间内被其他几位长老瓜分的一干二净，什么也不曾留下。 好歹父亲与他们同僚一场，虽有早有预料他们会是如此无情，但真正得到消息时，终归一时无语凝噎。 第653章 661.人类联盟 萨诺瑞尔在心中冷笑，但脸色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拿起一只酒杯，在指尖来回旋转。 “我认为……”他张开嘴唇说了一半，但声音又渐渐回落。 随后，萨诺瑞尔放下手中把玩的酒杯，从椅子上站起身，看向议事厅的主位，与国王四目直视。 “陛下，我认为……”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但并非是单纯的阐述自己的观点，而是像讲故事一般地述说起一段历史。“在两个世纪前，一位前所未有的伟大君主在目睹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所遭受的深重苦难后，毅然决然地向从未被战胜过的敌人挥出自己手中的剑刃。” “他的名字万古流传，他的事迹永载史册。” 听完萨诺瑞尔的回答，国王整个人突然变得精神抖擞，原本还昏昏沉沉的眼睛转眼间就格外明亮，所有人都似乎看到那位坐在主位上的和蔼老人眼里散发出压抑不住的、野心勃勃的火焰，那是与国王平时稳重与和蔼截然相反的、被深深的藏于内心的追求与渴望，那追求来自血脉深处的火种，来自第一位敢于挑战不可一世的天灾的威严的高傲灵魂。 “好！那么……我赞成图兰戴尔的各位长老大人、尊贵的额尔拉柏苏丹以及诺曼皇帝陛下的意见，法兰洛德将和盟友们一同组织联军抗击火巨人军团，将那些来自地底的生物赶回地底去！”国王将目光一一扫过各位首领。 “这片土地是我们的土地，这里的人民是我们的人民！以我的祖先——路希维尔之名起誓，神圣的国度绝不允许受到任何进犯！” “只要我们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就一定能战胜苏尔特尔，战胜祂的军团！” “人类荣光永存！！”这个重新焕发生机的老人振臂高呼。 “……人类荣光永存！”在场的所有人都站起来，跟着法兰洛德国王齐声高呼，算是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会议结束，人类联盟就此形成。东部地区的那些首领们自然没有异议，他们的领土已经在火巨人的脚步之下沦为一片火海，为了不成为首当其冲的牺牲品或其他方面的附庸，他们必须全力夺回自己的国土。 虽然苏黎兰德首相和摩尔克酋长等一部分人也还是面露不悦，内心实在并不赞成这样的决策，但他们也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 因为从一开始，西海岸的各个国度就已经被无形的纽带捆绑在一起，强行归于同一阵营。 法兰洛德的国力要比其他国度大的多，坐在主位上的那位老人实际才是世间公认的人类皇帝，只不过是因为从路希维尔那一代开始，就有着不可称帝的训诫存在，这才始终以国王自称。 尽管从路希维尔以宏大的战争确立统治地位，并采取温和的态度平衡各个国度和地区开始，世间就维持了长久的和平，不过，谁也不敢因此就去试探皇帝的愤怒。 而庞大的国力，意味着威慑和捆绑，意味着若是西海岸的其他国度选择不参与联军，那么身处灾难核心地带的法兰洛德会在火巨人军团到来之前就首先消灭掉其它国度，以便减轻自身在灾难之中的损失。 毕竟，苏尔特尔的目标是三分之二的人口，也就是说抢在灾难来临之前就先一步杀死其他人，对保护己方的立场来说是有所帮助的，只不过那同样是束手无策之后的无奈之举，甚至还比不过集结全部力量拼搏一把来的有效。 第654章 662.抗争一线 …… 杜尔东部，火巨人之王军团入侵地上世界的裂隙附近，一场激烈的战斗还在持续着。 昔日平坦的原野像是被陨石砸过一样的，在方圆数里之内，一切物质层面的东西都归于虚无，地上出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天坑，火焰在空气中时不时的浮现，但又立即熄灭——已经没有任何物质可用于燃烧了。 距离灾难降临的那一时刻，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跟随着苏尔特尔而来的火巨人军团已经向西而去，消失的不见踪迹了，然而作为火巨人之王的苏尔特尔却还被拖在这里，无法更近一步。 随着时间的流逝，苏尔特尔变得越发暴躁起来，但又无法快速的杀死那只讨厌的虫子，只能干耗在此地，无法迈出一步。 无坚不摧、势不可挡向火巨人之王，开启黄昏的伟大存在，文明的毁灭者，末日的代名词，居然真的被一只渺小的虫子牵制在这里了，祂的军团都已经毁灭了一座又一座城市，点燃了一处又一处天空，然而苏尔特尔自身却还位于刚上升到地表的入口处，祂的愤怒肉眼看见。 此刻，娜塔莉重新飞上天空，大口地喘着气。其实已经没有可供呼吸的纯净空气，这片区域早已被充分燃烧，现在只剩下灰烬之后的残留，充斥着碳化与硫磺的味道，宛若身处地狱之中。 经过多日的鏖战，她体内的水分几乎完全被蒸发殆尽，从外表看来，宛若一具会动的干尸，身上用纯粹的能量体构筑出的盔甲也有多处破损，露出地下覆盖的骨架般的躯体。 在地面上，巨大的天坑中心，高大的火巨人之王就站在那里，看着比原先略微虚弱，但明显并无大碍，与天上的娜塔莉形成鲜明的反差。 苏尔特尔朝天空挥出巨剑，莱瓦丁的锋芒直冲云霄，勾动天穹与大地，在上空形成一道燃烧着的云层卷成的烈风漩涡，随着漩涡完全成形，无数的火球便从天而降，如同一场极度危险的倾盆暴雨。 娜塔莉在天空一边躲避着降下的火球，一边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在火球的帷幕结束时，再一次的向苏尔特尔发起冲锋。 这已经不知是她第多少次朝苏尔特尔发起进攻了…… “放弃吧！娜塔莉，你战胜不了苏尔特尔。”一个声音在脑海中浮现，“世界的意志无法违抗，命运终究会走上该有的轨道。” 意识都变得模糊的娜塔莉并没有理会那个声音的劝阻，只是发出野兽一样嘶哑的怒吼，睁着已经发红的眼睛划过天幕，如同陨落的星辰般狠狠地撞击在苏尔特尔的头颅上，爆裂的响声之后，因碰撞而造成的火光四散飞溅。 然而光芒与灰烬散去，娜塔莉的身影又一次被苏尔特尔眼中射出的红色光线束锁定，她在身前撑起护盾，抵挡住了那恐怖的高温，护盾一点点缩小，光线束也一点点衰落，当光线束散去时，面前的护盾也终于破碎。 苏尔特尔的大手迅速靠近，似要捏碎她的身躯，娜塔莉将长枪在手中旋转一圈，准备再次发动袭击，然而完全力竭的身体却根本不受控制，再也无法继续飞行，整个人忽地从半空掉落，瘫倒在枯萎的地上。 第655章 663.疲倦 看着那只可恶的虫子终于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苏尔特尔发出一声蔑视般的冷哼。 虽然很想就此碾碎她的存在，然而的确在此耽搁的太久了，火巨人之王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于是，在失去了任何阻拦的情况下，苏尔特尔庞大的身躯一下子就从坑洞之中飞跃而出，大步朝远方行去。 “……不……”荒芜的坑洞之中，眼睁睁地看着苏尔特尔越过自己而离开，意识已经非常模糊了娜塔莉还试图挣扎着爬起来，“……必须阻止……” “……唉。”心中的声音突然叹了口气，然后紫色的光芒从前额飞出，在她面前显露出虚幻到接近透明的单薄身影。 “这次我没法帮你……你失败了，娜塔莉。”但塔利安看着在干燥灼热的原岩上挣扎的娜塔莉，居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我还没有输！我必须阻止……”可倔强的骑士没有听他的劝阻，倾尽全力地从地面滚烫的岩石上爬起来，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长枪之上，用枪柄支撑着身躯，追着苏尔特尔离开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向坑洞外走去。 透明的但塔利安从后面飘过来，挡在她前进的方向上，周围的一些气体都聚拢过来，为但塔利安凝聚出物质层面的实体。 “可你已经累了，娜塔莉，你真的累了。”但塔利安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简直就是在自杀。” “让开！但塔利安！”娜塔莉对凝聚出实体的但塔利安呵斥着，不过，尽管她的目光中依然显露出凶意，然而她此刻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虚弱，以及些许恐慌和不安。 这时，但塔利安上前一步，拥抱住了她疲惫不堪的身躯。“先撤退吧！之后再慢慢寻找机会。” 娜塔莉的神情突然变得那么悲伤，仿佛又回到了以往的模样。 “必须阻止——” 娜塔莉并没有能完整的说完这句话，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干枯僵硬的身体滚落坑底，双眼无神地望向火红的天空，终于完全失去意识。 但塔利安沉默了一会，随即化为流光回到娜塔莉体内，下一刻，倒在地上的娜塔莉重新站了起来，身体上的异常和伤势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恢复。 “……倔的要死。”她悠悠地长叹，一只手抚摸着身上的盔甲破碎之处，用纯粹的能量缓缓修复着那些缺口。 “……咦？”突然之间，她的手摸到了挂在胸前的某个物体，不禁发出一声惊讶地轻呼。 顺着细线将那个物体提出来，才发现那是一块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黑色小石头，用一条看起来同样普通的细线穿着，不知经过的多么悠久的岁月，已经被打磨的光滑椭圆，表面反射出天空璀璨的红晕。 “这是……” 盯着那块椭圆的石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上不禁露出奇怪的笑容。 “娜塔莉一直都随身携带着这东西吗？我为什么过去没有发现？” 她垂下眼眸思索了一会，终于彻底恍然大悟，笼罩在过去历史中的雾气一点点展开、散去，一切谜团都就此游刃而解。 “呵，我明白，我明白了。” 她古怪地笑着，将石头重新放回原处，继续修复盔甲的破损，当盔甲归于完好时，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一道扭曲的传送门便在眼前展开。 …… 第656章 664.备战 …… a.d.1294.9，伯瑞东郊。 火巨人的大军已经渐渐的临近了，在城楼上，在钟楼和前沿哨塔上，可以清晰地看见燃烧的天际一点点蔓延过来，吞没蔚蓝的帷幕。 平均六十米高的熔岩与烈火的巨人们组成比伯瑞外城都还要高大魁梧的城墙，以无穷无尽的可怕威势压制过来，点燃了前进路途上的一切，末日的阴影逼近了，每个有意识的人都会感到窒息。 不过在伯瑞城中，由各个国度和地区的战士所组成的人类联军也已经集结完毕，在法兰洛德中部城市连接而成的防线上肃穆地等待。 在每座城市的城墙上，都有一排散发着幽蓝法术光耀的金属器械摆放着，外形像是大口径魔导炮，不过却含有许多的机械结构。 这是巫师协会、图兰戴尔长老研究院、纽格林顿巫师学院装备研发部与重新落入法兰洛德国王掌控的机械师联合会按照古代典籍和现有魔导炮装置所共同开发、改良出的半自动魔能填充动力传达能量振幅集束歼击仪——名字有些长，因为时间短暂，那些开发者们还并没有想出一个合适又简约的好名字，故只能先这样叫它了。 面对这些平均六十米高、浑身还流淌着熔岩与烈焰的庞大怪物，普通的军队和武器是肯定起不到一点作用了，故此，这种脱胎与传统魔导炮的改进型武器应运而生。 为了在短时间内建造出如此庞大数量的战争机器，所有的现存国度几乎掏空了国库的储存资源，动员能工作的所有人力。 与传统魔导炮相比，这种新式的武器装置改进了动力发射系统和赋能优化，简化了建造程序等等，对于许多小方面进行了必要改进与革新。 传统的魔导炮必须要有经验丰富的巫师作为超控者才能启动，而新型装置则只需两个智力正常的普通人就可驾驭，额外添加的机械结构将原始魔导炮的动力供应系统由充能型变为了填装型，抛却设备使用寿命和损坏率，从完全的理论上来讲，只要有足够的魔法石作为补充，它就可以无限的攻击下去。 而从实战测试的结果来看，这种武器的确可以对火焰巨人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势——虽然这个“一定程度”将近微乎其微，但积少成多，蚂蚁同样可以咬死大象，第一台测试型装置在烈火蔓延的第一线成功消灭了一个火巨人，证明了它的作用。 虽然杀死那个火巨人花费了超过一万发集束攻击，不过，好歹结束了现今文明退化的人类在灾难面前完全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的可悲局面。 而之前缄默观察者方面基于萨诺瑞尔的解读而复原出的远距离传说技术也正好派上了用场，随着明斯顿勋爵与其他缄默观察者成员的连日奔波，一座又一座浩大的传送门在每个大型城市中开启，借助此项技术，联军能够将兵力和装备迅速地在传送门覆盖的范围内进行运输和周转，这也是联军得以这么快就能在一线集结完毕的原因。 而且，若是前线失守，士兵们还能带着装备和器械通过相互连通的传送门飞快地转移到位于战线后方的城市防线，准备构建下一轮的抵御，以此逐渐地消耗巨人们的有生力量，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大陆边缘的最后一个城市。 第657章 665.抗争 九月二十日下午，东郊的天空也变得一片赤红，火巨人军团终于燃尽了小半个世界，渐渐的，将要逼近联军的攻击范围之内，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迎接这场灾难的到来。 顶着几乎让人难以忍受的高温，年迈的国王和其他人类领袖们全都亲自莅临一线，指挥着来自各个地方的部队。 位于苏黎兰德境内和法兰洛德西部的战争工坊还在源源不断、昼夜不停地运转着，高大的摩尔克人与北地人将制作出来的武器装备和补给从安置在广场中央的传送门处搬运上高大的城楼，负责后勤的苏黎兰德人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各种繁杂事务，而法兰洛德、以及其他各地区的人们则作为守护世界的战士，肃穆沉默地守在目前唯一能对火巨人造成伤害的装备旁，寸步不离。 他们来自世界各地，来自不同的国度与不同的种族，有着差异非常悬殊的外表和性格，有着不同的立场和思量，甚至可能曾经是彼此的死敌，因一些矛盾而千百年的争夺…… 不过此刻，他们都汇聚在一切，放下过往的矛盾、恩怨与仇恨，抛却信仰、立场和地位，站着人类仅剩的几道防线之上，彼此并肩而立，面对即将到来的恐怖灾难，共同为守护人类的社会与文明而战。 没有人会动摇，即便在目睹了火巨人军团的恐怖之后会自然地流露出有些畏惧的神态，但终究只剩下坚定不易的毅力。 因为这是他们想要存活，而人类想要延续的唯一机会（高层们在统一对民众宣称时都表示火巨人军团的目的是为了彻底的抹除人类，而这不仅仅只是历史的遗留产物，更是巩固人心与士气的绝佳良方） 于是，人类联军在对抗火焰巨人这个问题上达成广泛的一致，生或死，成败在此一举，毁灭或者延续，没有第三种可能。 毕竟那些火巨人是不接受投降的，所以，即便是再怯弱的人，都会豁出一切准备拼死一搏。 也许只有在这种濒临末日的时候，全世界的人种才能真的拧成一股绳，没有背叛、咒骂、歧视和压迫，全都为了达成同一个伟大的目标而甘愿付出自己全部的精力。 …… 傍晚时分，火巨人组成的高墙终于进入新型魔导装置的攻击范围，所有人的神经都瞬间紧绷到极致，但没有人贸然做出行动。身为士兵和战士，他们在等待着一个必要的命令。 身为联盟正主的法兰洛德国王在斯盖法尔公爵、杜尚公爵、弗雷德里希公爵以及诺曼皇帝、额尔拉柏苏丹等一行人的陪同下登上了城楼，望向远方携带着滚滚浓烟和烈火袭来的巨人之壁，没有任何犹豫地抽出了指挥剑。 “敲响战鼓！”死寂般的气氛中，这位年迈老人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从国王持剑屹立的英姿，还看得出他年轻时的一些英气勃发的影子。 命令传达至鼓手处，沉闷而庄严的鼓点声立刻响彻云霄，一下又一下地传递出去，连天上燃烧着的红云也为之震撼。 “全体都有——” “发射！” …… 第658章 666.集成光束 不需要多加解释，也不需要任何意气风发的演说，此时此刻，为全人类的生存而战的士兵们的昂扬斗志以及高涨的士气以及抵达顶峰。 在老人的剑刃指向东方的刹那，幽蓝的光芒在城楼上的装置上凝聚，十秒之后，从魔法石中提取出的能量已经通过机械设备的传导给前端的发射口冲能完毕。 夕阳的余晖里，无数道幽蓝的弧状射线从城楼上倾泻而出，恍若北地绚烂的极光，美丽的让人难以置信。 然而这美丽的景色，却潜藏着无与伦比的危险，虽然无法给那些特殊生物造成太大的损伤，然而若是凡人接触到的话，即便只是肩膀上粘上一点，也足以令整条手臂化作灰烬。 纯粹的能量光束穿透了东郊的林地，同一时间落到火巨人军团之中，正与预期般的那样，这些对于凡人来说完全可以看做毁灭武器的光束只是略微延缓了它们的行动速度，即便是充分的饱和式打击，也并没有能杀死任何一个火巨人，只在极少一部分巨人身上留下些微损毁。 “更换填充魔法石！”指令从中枢发出，通过一系列的枝叶和脉络传达至每一位士兵。他们从装置内扒出已经被吸成透明的魔法石丢在后面的战备箱里，随后取出一块新的打破成固定尺寸的魔法石填充进去，城墙上黯淡的装置便重新散发起幽幽的蓝色光辉。 这种等级的魔法石每一块都价格不菲，至少相当于普通家庭一个季度不吃不喝的纯收入，现在居然拿来用作了短时间内的大规模消耗品。不过在现有局面下，各个国度的领袖们也的确根本不在乎任何程度的资源消耗了。 所有平常时期所做出的一切准备，不就是当真正的灾难和意外的危险来临时，才会凸显出其意义吗？ “第二轮攻击准备！”萨诺瑞尔以及其他军队的指挥者们接管了老国王的指责，各自负责一段区域，向着自己手下的战士们下达指令。 “发射！” 又是一轮辉光穿透大地，向东奔袭而去，璀璨夺目，光彩照人，仿佛从天而降的绚烂绸布。 之后，又经过几轮光束的洗礼，走在最前排的巨人们终于出现了肉眼看见的损伤，身体的前半部分几乎被削掉了一层，在张裂的岩石缝隙里，火红炙热的熔岩肆意流淌。 然而它们依然一步一步地、坚定地向前行军，忠实地执行世界之魂和火巨人之王所赋予的任务和使命，直到将要抵达伯瑞城外的棚户区时，最前方的第一批巨人才开始陆续倒下，怒吼着死去，分散的身躯化作普通的岩石和熔浆。 但没有任何是值得高兴的，因为在倒下的巨人之后，又露出了无数体型同样恐怖且还毫发无损的全新的火巨人，而且它们离城楼的距离已经不足一里，虽然棚户区的杂乱建筑也略微起到了一丝阻碍它们前进的作用，但对一群六十米高的巨人来说，几乎算眨眼就能到达的程度，而当它们抵达城下，伯瑞的城墙绝对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第659章 667.第二道防线 时间容不得任何犹豫，作为最高指挥中枢的国王马上下达了明智的指令：“放弃伯瑞，全体撤退！” 事先已经有过训练的战士们立即三人一组地抬起放置在城楼上的集成光束装置，后勤组也重新扛起刚刚才运输过来还没能派上用场的成箱补给。 “以模拟时的顺序朝广场的方向有序撤离！”与国王对视一眼后，萨诺瑞尔的身影飞上半空，在扩音法术的作用下，他的声音准确地转达到城内每个人的耳朵里，显得无比清晰。 “按编制通过传送阵，现在，赶快行动起来！” 随着萨诺瑞尔的话音落下，这些士兵便抬着武器装备有序降下城墙，随后往广场方向撤离，短时间内快速地通过传送阵。 伯瑞的平民们早就撤退到战线的大后方，等士兵们离场后，昔日热闹非凡的伯瑞便只剩下一座空城了。 各位首领是在队伍最后进入传送门的，当萨诺瑞尔从天上降落到广场的传送门旁时，城内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空无一人。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红色的天空已经遮蔽了头顶的视野，而城墙正在剧烈的崩坏声中轰然倒塌，火巨人军团踏入城市，伯瑞的一切都开始激烈燃烧。 “来吧……”立于广场之上注视着眼前不断前进的火巨人军团，萨诺瑞尔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掌。 挥散的血迹与环绕在周围的魔力凝聚在一起，最终结合成一个蕴含着恐怖爆发力的小球。 黄昏，这个法术来源于苏尔特尔，自然也可以对祂的军队造成损害。 面对着呈现压倒之势的火巨人之壁，萨诺瑞尔全力向天空丢出了手中的小球，然后立即跃入旁边的传送门之中。 下一秒，怒吼着的火焰巨人便直冲过来，一脚踏在萨诺瑞尔刚才所处的广场中央，把组成传送门的结构连同广场的地面全都碾碎。 然而，被丢上半空的红色小球在剧烈的坍缩之后，顷刻间释放出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对这些巨人来说都显得强大和恐怖的冲击与气浪扩散出去，席卷了整座城市。 如太阳陨落般的光辉散去，整座伯瑞城内的建筑、道路、与人类有关的一切设施和文化……连同最前面那些进入城市的巨人全都被炸成灰烬，再也找不到行踪，直留下陨石坑一样的景观。 另一边，萨诺瑞尔跃出传送门，飞快地在地上翻滚了两圈，随即稳当的落地。 但两秒之后，在他身后维持着幽蓝光辉的传送门便闪烁几下，随后彻底沉寂下来。这标志着位于传送门另一边的设施已经被毁灭了。 连通着伯瑞传送门的这一边是杜尚公爵所在的菲耶索，那些先一步传送过来的士兵已经开始准备搭构新一轮的防线了。 “大人……”传统护卫骑士打扮的斯图尔特迎上来，似乎想汇报些什么，不过萨诺瑞尔只是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然后向正在指挥构筑防线的国王那边走去。 比起之前在伯瑞时，站在国王身边的首领少了许多。 一部分人通过传送门去往另外的防御点了，毕竟菲耶索这个经度带的大中型城市有很多，比如南方的维尔丹，若是在菲耶索城内以南北向划出一条线，那这条线也正好能穿过维尔丹。 这条线上的城市即是法兰洛德境内的第二道防线。 第660章 668.苏尔特尔的行踪 “斯盖法尔公爵！”看到萨诺瑞尔走过来，国王笑盈盈地打着招呼，这个才能杰出的外国人应该是他目前最为信任的指挥官了。 “陛下，都处理好了。”萨诺瑞尔淡淡地回答。 “战况呢？” “联军与火巨人军团的第一次交战，我们仅以三座城市为代价，就将苏尔特尔的火巨人军团消耗了十分之一，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胜利几乎唾手可得，甚至完全可以在那些火巨人进入摩尔克境内之前就将其全数歼灭。” “太好了！”国王万分欣喜地感叹着，“甚至都无法越过法兰洛德……传说中毁灭世界的灾难也不过如此。” “但是，陛下……”萨诺瑞尔却话锋一转，“不知您有没有注意到，向我们的防线发起进攻的那些火巨人之中，并没有它们的国王的踪影。” “火巨人之王苏尔特尔，那位开启黄昏的使者，在刚才并没有参与到对我们的袭击之中。若是祂刚才在场的话，我们绝不会如此轻松，甚至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国王的脸色又渐渐凝重，“苏尔特尔……是啊，祂去那儿了？” 萨诺瑞尔也只是摇头，“我曾目睹了大地的缝隙展开，苏尔特尔和祂的军团一同爬出地壳。但火巨人军团一路毁灭，直到刚才抵达伯瑞时，作为火巨人之王的苏尔特尔却都不知所踪……苏尔特尔本该和祂的军团一起行动的，这着实是一件十分离奇的事。” 国王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又重新看向萨诺瑞尔，“先不用管那些，无论如何，抵御火巨人的入侵才是我们当前的第一要务，继续按刚才的做法进行准备，务必在放弃第二道防线之前尽可能的消灭更多敌人。” “……好的。”萨诺瑞尔随口答应，脸上却让人分辨不出表情。 和在伯瑞时一样，联军的士兵们将一座又一座新式武器装置搬运上城楼，进行着迎接火巨人军团到来临的装备。 处于菲耶索的地盘，所以这一次联军的指挥权交给了杜尚公爵，于是萨诺瑞尔只是交代了几句话后，就独自走下城楼，打算趁来之不易的空闲时间好好休息一会。 走在街道上，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士兵们忙碌的身影，与一年前的情景大相径庭，气氛紧张又压抑。 但比起伯瑞来，在菲耶索还能看到一些平民的活动。这边的大多数平民也都往苏黎兰德或者摩尔克的方向去了，目前还留在这里的都是些还对自己的家产恋恋不舍的人。 在东部地区，此时还能看到一些人正从家里把一些物品搬出来，塞进广场上的传送门里。 他们也不是些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实在是因为想要搬走的东西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完全搬不完，不过他们向联军保证，在明天的太阳落山之前一定会离开菲耶索，鉴于以火巨人前进的速度，大约还要三天时间才能从伯瑞抵达菲耶索，所以杜尚公爵也就任他们去了。 而菲耶索西部的居民基本上全都走光了，那些空出来的住房就被征用作为联军的休息所，萨诺瑞尔试图前往的就是那里。 第661章 669.意外的偶遇 正当萨诺瑞尔穿过广场时，视野中却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全身都覆盖着紫色贴身盔甲的女骑士提着漆黑的长枪离开广场区域，拐进南边的一个偏僻的小巷。 萨诺瑞尔的瞳孔突然一阵剧烈地收缩，然后他终止之前的所有想法，发疯了似的朝那道身影拐进的小巷追过去，以至于撞到了一队正在运输物资的士兵身上。 “借过！借过！”萨诺瑞尔一边大声说着，一边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挤出来，飞快地跑进广场南边的小巷。 还好，紫色的骑士正沿着巷道行走着，扭头左右观察，似乎在寻觅什么。 见此，害怕没能追上她的萨诺瑞尔也松了一口气，怀着别样的心情快步走过去。越是接近，萨诺瑞尔的心情就越紧张，最终，在女骑士身后四五米的地方，萨诺瑞尔说出了酝酿许久的话。 “是你吗？娜塔莉……”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在忐忑之中，萨诺瑞尔看到前面的身影突然顿住，然后缓缓转身，展现出一副高傲清冷的形象和迷离而独特的暗紫色眼睛。 萨诺瑞尔的嘴角勾起，微笑的幅度越来越大。 但在看到他后，突然间，女骑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揶揄的神态。 萨诺瑞尔的微笑不禁停滞——娜塔莉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而之后，从女骑士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他心中一凉。 “哦？原来是天火家的小年轻，和洛里安长得真像，代我向你的祖先问好！”女骑士奇怪地笑着，用一种十分让人不舒服的语气，说着些难以言表的话。 “你是安黎塞留那一脉的吗？还是洛里安那一脉……不不不，我记得洛里安和那个坏东西在离开前并没有留下子嗣，那就只能是安黎塞留的后代了……不过你确实和洛里安长得真像，我差点都以为她们回来了……” 萨诺瑞尔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打算伸出的手还悬在身前，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女骑士开始喋喋不休地将天火家族一些祖先的名字说了出来。 多么熟悉的脸，多么熟悉的声音，但她的神情却是那么的冷漠，从她口中说出的话是那么陌生……她不是娜塔莉，娜塔莉绝不可能会露出这种表情，说出这种话。 萨诺瑞尔茫然地垂下手臂，对于女骑士后面所说的一切，其实他一个词都没有听进去……我认错人了？可她明明和娜塔莉长得这么相似……不，简直一模一样。 萨诺瑞尔的困惑积累到一个无法释怀的程度，但他又不知该如何解开。 “对……对不起。”他鞠了一躬，对和娜塔莉外表几乎一模一样的女骑士尴尬地笑着，“……我认错人了。” “认错？”女骑士也一阵惊讶，随后，依然摆出那副古怪的笑容摇了摇头，“不不不……你没有认错，至于究竟是何缘故，今天是没法和你解释的……” “那么，就此再见了，天火家的小年轻！”女骑士纵身跃起，很夸张地跳上了旁边将近三十米高的阁楼，而且看起来似乎非常轻松。 那绝非是凡人所能做到的程度，就连萨诺瑞尔都自认做不到——他可以用法术支撑着自己进行飞行，但那位女骑士分明没有借助任何依仗，完全是靠自己的体能跳上去的。 在萨诺瑞尔的注视下，和娜塔莉外表一模一样的女骑士从外面打开了阁楼的窗户，然后向下方挥了挥手，矫捷地钻进了阁楼，只留下茫然无措的萨诺瑞尔。 第662章 670.晚安 ……没有认错？她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真的是娜塔莉可为什么…… 萨诺瑞尔思索着她刚才的话，但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问题在头脑中堆积。 望着上方敞开的窗口，萨诺瑞尔非常想追上去一探究竟，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暂且放下。 于是，他转身走出小巷，朝广场西边走去。 目送着萨诺瑞尔消失在拐角，阁楼上，一双眼睛结束了探寻。 她伸手关上窗户，然后在空荡荡的床板上很是随便地躺下，似乎对人类的生活一点也不挑剔。 这里是一位商人的房屋，但在灾难来临的消息传到菲耶索之后，商人便带上财产和家人一同往苏黎兰德去了，于是，这座房子便空了下来，成为无主之物。事实上，这种无主之物在目前的菲耶索里有很多，随便打开一件房屋都可以住进去，不会有人管，也没有人会在乎。 “……啊，我把你送到这里来了，感谢我吧！”躺在硬冷的床板上，她盯着墙角的蜘蛛网自言自语。 想不到这么快就已经结起蜘蛛网了，除人类之外的物种的生活果然没有受到打扰，不过让火巨人军团踏过这座城之时，这些小生命也会在漫天的烈焰之中化为灰烬。 “……嘛～算了，反正你也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也只会对我翻个白眼，无趣的家伙。”她将双手枕到后脑，嘴巴略带不满地撅起。 “不管怎么说，我的任务都快要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你的喽！”平和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呢喃着。 “现在，我们好好休息吧！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晚安，娜塔莉。”祂对友人说。 那双迷离的暗紫色眼睛缓缓合上。 “……晚安，但塔利安。” 祂对自己说。 …… 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栏照射进阁楼之内时，躺在床板上的人也悠悠转醒。 眨了眨眼睛之后，她突然就猛然地跳起来，紧握着长枪充满敌意地对周围进行了一番扫视。 身边空无一物，只有穿过窗栏的和煦的阳光与后面空荡荡的床板，这是一个空旷的房间，一切可能带走的东西都被带走了，靠在墙壁上的衣柜打开着，几张纸板交叠放置其中。 这是哪儿？我应该是在和苏尔特尔交战……对了，我还是倒下了。 ……还是没能阻止苏尔特尔的前进。娜塔莉不禁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活着，意味着一切都还有机会，她承认自己之前的行动的确是太过鲁莽和逞强了。 ……那么，应该是但塔利安把我弄到这里来的吧。娜塔莉放下戒备，走过去，伸手打开了南边装满阳光的窗户，沐浴在晨光之中的菲耶索展现在她眼前。 无论灾难是否来临，太阳都照常升起。 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娜塔莉心中的紧迫感突然缓解了些许她不禁眯起眼睛，打算询问一下但塔利安自己倒下之后发生的事情。 “谢谢你，但塔利安，我很感激你把我送到这里来。” 以往在这种时候，那位天外魔神少不得要来揶揄她一番，但今天，但塔利安并没有对她进行任何回应。 娜塔莉有些疑惑，“但塔利安？你在吗？” 然而脑海中依然沉寂着，不曾有任何动静。 第663章 671.重返菲耶索 不知为何，本来非常厌恶但塔利安的娜塔莉在听不到祂的回应后，却突然感到一阵惶恐。 “别开玩笑了！但塔利安，请回答我！” “诶诶诶——别吵吵……找我干什么？发生什么事啦？”迷蒙的、像是还未完全睡醒一样的声音终于在脑海中响起，娜塔莉这才放下心来。 “你也会睡觉吗？”娜塔莉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于是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觉得呢？”但塔利安的这声音带着些许不悦，但从这与以往不同的声音中，娜塔莉似乎听出了一丝虚弱之意。 可能是错觉吧……鉴于但塔利安的强大，娜塔莉并没有将这种感觉放到心上。而但塔利安的醒来，也让她的一些问题有了询问对象。 “现在是几号？” “九月二十一清晨，距离我把你带到这来才刚刚过去了一晚。” ……我只失去意识了一个晚上吗？那还好，问题不算太大。 “苏尔特尔的动向呢？”娜塔莉接着询问着，其实对于醒来之后，她首先在乎的就是这一点。 “我怎么知道？你找别人问去！”但塔利安发出像是打哈欠一样的声音，十分散漫地回答，“就比如下面那位。” ……嗯？疑惑不解的娜塔莉将窗户完全推开，俯身朝楼下观察。 菲耶索古老的巷道静悄悄的，在清晨的阳光中静谧而温和，能听到从北方的主街道上随风传来的、士兵们所喊出的一声声口号，楼下巷道边的灯柱全都熄灭着，一动不动地立于朝阳的阴影之中，时光也为之定格。 而在楼下最靠近娜塔莉现在所处的房屋的灯柱边，沉稳的贵族青年斜倚其上，抱着手臂双目微垂，百无聊赖而又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红石蚁在地砖的缝隙中追逐一条幼小的千足虫。 清晨的阳光撒下，青年的身躯一半被光芒环绕，另一半在建筑的阴影中潜藏，红黑色的制服显得各外两眼，两种深色的对比度更为强烈，光影于此时此刻参差交错，整个视野中所看到的，如同一副色调和结构都非常古老的学院派画卷。 是萨诺瑞尔……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当看清楼下驻足的人是谁的时候，娜塔莉心中瞬间涌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欣喜、畏缩、无措混杂成一团，还夹杂着许多疑惑。 而在娜塔莉推开窗户，俯首向底下观察的同时，所造成的动静惊动了倚在灯柱上的青年贵族，萨诺瑞尔抬起头，在娜塔莉认出他的时间里，也发现了将上半身伸出窗户朝下方，表情还带着些初醒的迷糊的娜塔莉。 “嘿！”萨诺瑞尔笑着挥起手，向楼上的娜塔莉打着招呼，“抱歉！我又过来了！” …… “昨天你就遇到我了？”与萨诺瑞尔并肩走在菲耶索的巷道上，娜塔莉偏过头看着，非常困惑地对他口中的一些情况发出了疑问。 萨诺瑞尔点了点头，“昨天的你……非常奇怪，以至于我都以为遇到的只是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停下脚步，神情略带凝重地注视着娜塔莉，“娜塔莉，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必独自藏在心里。” “至少，请让我和你一同承担。” 第664章 672.违背的意愿 ……和我一同承担吗？呵。她不禁露出了微笑，却立即又收敛起来。 “谢谢你，但我还是坚持我判断，希望你能理解。” 老实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娜塔莉的内心非常感动，不过依然很好的控制情绪没有外露。 娜塔莉很感激萨诺瑞尔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所面临的一些事情已经超出了萨诺瑞尔所能参与的范围——即便他再怎么能力超群，再怎么智勇无双，可究竟还是没能脱离凡人的范畴。 而她所遭遇的一些情况，无论是但塔利安，或者苏尔特尔，包括现在的她自己，都已经远远地跳出了凡人的极限，是可以被奉为神明的可怕存在。 娜塔莉与这些超凡力量打过这么长时间的交道，很清楚祂们这些家伙对于凡人能压制到多么极限的程度。 先不论火巨人之王苏尔特尔，就是娜塔莉自己，若是她现在想要毁掉一座城市甚至一个公国，都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她，仿佛信手拈来轻而易举，更何况比她还要强上几个等级的但塔利安和苏尔特尔。 ……凡人连成为祂们对手的资格都没有。虽然很让人难以接受，但事实的确如此。 所以，娜塔莉没有犹豫，断然回绝了萨诺瑞尔的好意，但也并没有解释原因。 得到这样的答复，萨诺瑞尔有些失落，不过随即便露出笑容，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两人并肩走出幽深的巷道。 “一个月前你留下一封信就不辞而别的举动着实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纷纷攘攘地讨论了几天。”萨诺瑞尔非常轻松的微笑着对娜塔莉说一些她离开后发生的情况。 “那你的反应呢？”娜塔莉抬头看向身边的萨诺瑞尔，在军队和贵族圈子里，除了他，她谁也不在乎。 “我吗？……”萨诺瑞尔用一只手指了指自己，“……我啊，其实早就猜到你会离开，你属于更为自由和广阔的天地，由官职、爵位、权利、财富和军衔等一系列因素所组成的狭小囚笼根本关不住你。” “不过，我也的确未曾料到那一刻到来的竟是如此迅速，如同突然。” 娜塔莉看到萨诺瑞尔有些怅然地将双手放到脑后，头部微微上扬地望向天空。 此时，她们已经走出了巷道，菲耶索广场上的景致进入两人眼中，幽蓝的传送门设立在广场最中央的位置，联军的士兵们以传送门为中心忙碌着。娜塔莉突然在此驻足，萨诺瑞尔也跟着停下脚步。 “看来，你也对那种生活没什么好感？”娜塔莉平静地看向萨诺瑞尔。 “我和你是同一类人。”萨诺瑞尔也平静地看向娜塔莉。 “那么，你是否愿意……？”娜塔莉注视着萨诺瑞尔的双眼，神情复杂地抛出半个问句，但后半句并没有说出口。 两人四目相对，就这样停滞了数秒，随即，萨诺瑞尔幽幽地叹了口气。 “……其实从侍卫的手上接到你送过来的信件的那一刻，我确实非常羡慕你，我确实非常想抛下一切，就这样和你一同离开，去世界各地尽兴遨游，走过高山、沙漠和海洋……” “但我不能，娜塔莉……我不能。” 第665章 673.相似的人格 萨诺瑞尔眺望着天边的白云。苏尔特尔和祂的军团还未曾到来，所以现在菲耶索的天空还能看见蔚蓝之中的洁白，当灾难的步伐来临之时，天幕将化为一片火红。 所有最开始的美好，都不过是为终结时的苦难添上深刻的一笔。 “之前，在接手杜尔地区之后，领地内的大量事务还需要我去处理，杜尔地区的人民究竟是活的滋润有加，亦或是过得水深火热，都取决于我做出的政令，我必须对他们负责。” “作为军团的统领，集团军的一切规划也需要我来一手操办，制定一个个目标，做出一件件决策。” “同时，你也知道，听闻我坐上领主之位之后，还留在图兰戴尔的那些并未在那场大火中死去的天火家族旁支都纷纷投奔到我这里来，秉持着重振家族的愿望，我必须妥善的安置他们，并展开一系列的举措，以便让斯盖法尔这个姓氏重归壮大。” “领地的政务、军队的整顿、以及家族的琐事……各种各样的责任和事务都寄托在我身上，我是杜尔的领主、第三集团军的统领、天火家族的发言人……我有着很多身份，但唯独不再是我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时刻慎重地考虑每一步的行动，权衡各种选择的利与弊，斟酌一件事情的得与失，根本没有机会按照自己的本心生活。” “而前面的那些事情还看不到结束的影子、最开始的目标就连一个都没有完成的时候，来自地底世界的无尽火焰就已经开始升腾起来，于是，全人类的命运又受到了严峻的威胁，这使我被迫放下手上还未完成的工作，转头全力投入到抵御苏尔特尔的战略之中去。” “娜塔莉，我们本来是同一类人，但我们之间为数不多的不同在于：你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牵挂，也没有任何能支配你的人或事，你所做出的一切行动都是跟随自己的本心，顺从自己的愿望和理想。” “……而在我身上有着太多的束缚，各种沉重的负担压制在我身上，某种意义上，我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了，自然也没有权利去追逐我希望中的生活。” 这个清晨，萨诺瑞尔向娜塔莉一股脑地说出了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许多真实想法，巷道口的空气沉默了许久。 萨诺瑞尔仰头注视着白云，而娜塔莉注视着萨诺瑞尔，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 “呃……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娜塔莉从萨诺瑞尔身上挪开视线，也扬起头看向天空的白云。 ……她和萨诺瑞尔确实是同一类人，萨诺瑞尔为了自己的目标和愿望甘愿舍弃一切，而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唉～说这么多干什么？连到底还有没有未来都不知道呢，就想着以后的事情了，真是好高骛远。”萨诺瑞尔突然摇起头来，笑着嘲讽自己。 “……是啊。”娜塔莉赞同了一句。 目前还看不到任何一丝战胜苏尔特尔的痕迹，不应该是考虑那些东西的时候，他们应该把精力都投入到该如何化解灾难的问题中去。 第666章 674.相互矛盾的观点 这时，广场中央的传送门的光芒一阵闪烁，在幽蓝的光芒之中，几道干练的人影走了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面目庄重的女性贵族和一位祥和的年迈学者，从传送门出来之后便朝东方走去。 而后面的传送门光芒一阵连闪，有着一头灿烂金发的英俊游侠追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全身都隐匿在黑色斗篷下的刺客。 “明斯顿勋爵！布朗尼教授！我还是坚持认为只设一个传送门的做法不算高明，万一这唯一的传送门被毁，城内的人该怎么撤离呢？” 勋爵和教授停下前进的脚步，借此，金发的游侠也气喘吁吁地追到两人身边。 “而且，关于联军的战士们的作战阵列，我认为也应该采取宽松有序、便于撤离的编队轮换机制，而非拥挤不堪的职责分工机制。” 明斯顿勋爵看向游侠的方向，脸色一如既往的认真。 “吕西安·夏普男爵，我十分尊重您，也十分尊重您的观点和建议，即便我和布朗尼教授秉持着与您完全不同的想法。” “然而两种相互矛盾的观点是无法并存的，所以每当遇到这种时候，作为缄默观察者的现任话事人，我不会简单的判断究竟哪种观点更具优势，而是让双方分别依靠最专业和结合实际的理论来进行一场基于逻辑思维之上的情景模拟，以便得出一个相对合理的、可靠的观点。” 说话间，明斯顿勋爵从手中提着的文件夹里取出一本数据册，在吕西安眼前翻开到某一页，指着其中记载的文字对吕西安一一进行分析。 “这些都是从一天前我们的联军战士在与火巨人军团的第一次实战中所得到的实际情况和武器、敌人的数据，根据这些宝贵的资料，我们可以得知：第一，那些火巨人没有精准有效的远程攻击手段；第二，在火巨人踏破防线之前，采取职责分工机制的战士们也完全有足够的时间撤离到广场上的传送门位置；第三，火力未能最大化的展开，取得的战果远不如预期。” 明斯顿合上数据册，一双理性睿智、沉稳有加的眼睛注视着吕西安的脸。 “根据第一点，可以发现那些火巨人根本不可能对设立在广场中央的传送门造成威胁，故此，您对它的担忧其实是完全脱离实际的。” “而将第二点和第三点结合起来，您是否看出防线主要存在的问题在于火力不足，而非撤离的不够及时？编队轮换机制是舍弃相当程度的火力覆盖来换取比较优异的灵活与机动性，而职责分工机制是舍弃一部分的灵活度和机动性来换取相对连贯和持久的火力压制，这是两种不同阵列模式的优劣对比。” “上一次的实战中，士兵们即便采取职责分工制也能从容撤离，但在创造战果的方面稍显薄弱，在这样的情况下，吕西安·夏普男爵，我认为究竟得采取哪种方案应该再明显不过了。” 明斯顿勋爵非常有条理的给吕西安了进行一通基于事实的分析，甚至一边说话一边不慌不忙地将数据册放回文件夹之中。 第667章 675.担忧的必要性 吕西安顿时被说的哑口无言，一张英俊的脸涨得通红。 “可要是万一……万一出现什么与上次不同的意外……额，意外……”他结巴着，翻遍脑海试图给自己的观点找到一些支撑，但却完全一无所获，最后居然只能寻出这种根本就站不住脚的借口。 听到这话，刚才还满脸严肃的明斯顿勋爵顿时没绷住脸色，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就等意外真的到来时再说吧！” “吕西安·夏普男爵，我依然十分尊重您和您的观点，但我希望您能用基于逻辑和证据的理论来说服我接受它，证明它是更为有效与合适的，否则，我将始终坚持另一种更加实际与合理的观点，这是不容置疑的。” “……好吧～”吕西安整个人都耸拉下来，不过他也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用听起来非常弱势的声音不懈争取着，“可能现阶段您是对的，但我还是觉得稳妥一点的好。” “因为，若是当意外真的出现后，我觉得，我们可能就再没有反悔和重新来过的机会。” “您的担忧也太过严重了，夏普男爵。” 吕西安摊了摊手，“这是完全有必要的，我们必须考虑到每一种可能导致结果出现重大偏差的因素，这也是缄默观察者的信条。” 他还准备继续说些什么，不过当视线越过明斯顿勋爵的肩膀时，却发现了两位也正往东部地区而去的骑士。 ……是他们！吕西安顿时喜出望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立刻向明斯顿勋爵知会一声后就风一般的离开了。 “嘿！嘿——是我呀——！” 熟悉的、刻意拉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向东而行的两位骑士转过身，有着金色头发的游侠立即出现在视野中。 “好久不见，吕西安。”萨诺瑞尔迅速喊出了他的名字，微笑着对急匆匆赶来的游侠打招呼。 “啊～好久不见！我的两位朋友！”吕西安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他始终是这么开心，似乎在他心中任何负面情绪都无法短暂的存留。 在吕西安身后，黑袍的刺客如影随形，而同样注意到这边的明斯顿勋爵和布朗尼教授也快不走了过来。 “尊敬的大统领阁下，高贵的斯盖法尔大公，组织抵御火巨人大军的领军者之一，请容许我代表缄默观察者的所有成员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明斯顿勋爵摘下礼帽，得体地深鞠躬。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缄默观察者出手帮助的基础上，应该说出感谢的人是我，明斯顿勋爵。”萨诺瑞尔也非常得体地回答。 “向在暗中守护人类的缄默观察者，以及投身于最高尚事业的各位专家们表达最真挚的感谢。”…… 一通寒暄下来，双方都非常受用，街边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明斯顿她们这次过来菲耶索，是为了给一线战场带来新式的改进装备以及具体战术规划，此刻正准备去往东部面见法兰洛德国王，而萨诺瑞尔和娜塔莉也正准备去往东方的城楼上，于是双方合流，聚在一起并肩向菲耶索以东走去。 第668章 676.如何破局 …… 在菲耶索东的作战指挥中枢，国王和杜尚公爵以及联军的一众将领们盛大的欢迎了几人的到来。 明斯顿勋爵她们这次为联军带来的是缄默观察者根据上一次与火巨人军团的对抗中收集到的数据和结果而加以改进的武器装备。 其实只是一种附加在原本的集束射线装置之上的独立配件，这个配件不会影响到武器原本的威力，但能让射线带有击退效果，能进一步的强化联军在与火巨人军团对抗之中的筹码。 虽然第一批的零件只有区区十箱，共五十件，不过对于联军来说也算得上是一次不小的提升了。 而除了这种配件之外，缄默观察者还为前线的士兵研究出一种可以让火力最大化展开的阵列形式与训练手法，国王当即就采取了明斯顿勋爵和布朗尼教授的建议，让联军展开针对性的训练，这件任务本来该由杜尚公爵进行，但由于公爵手上的事情着实太多，实在是忙不过来，于是萨诺瑞尔就临时接任，和布朗尼教授先一步离开指挥中枢，去指导完成武器与战术的相应改造。 之后，国王为缄默观察者的各位准备了丰厚的嘉奖，但都被作为缄默观察者话事人的明斯顿勋爵通通回绝。 勋爵再次阐明缄默观察者的立场，并表示自己等人种种行为的动机都是为了全人类能够有序的发展和维持下去，而非是自己的个人利益，因此，她们才会没日没夜地奋战在实验室和研究所，才会不求回报地作为联军的后勤力量而存在。 当几人告别了国王和其他将领，从指挥中枢走出来时，太阳已经偏移到正中。 零件的装配欢很快就完成了，萨诺瑞尔代替杜尚公爵，正在给三人一组操控集束装置的士兵们安排各种事务，而作为这种武器的设计师，布朗尼教授干脆在城楼上搬了块木板作为讲座，给士兵们教导该如何组装、修理和保养武器，以及如何操作才能使武器的性能得到最大化的施展。 明斯顿勋爵和吕西安，以及来到菲耶索的缄默观察者的其他成员决打算在菲耶索待上几日，等待火巨人军团抵达菲耶索，并借助具体战况对装备配件和战术规划的功能进行一些检验。 不过目前，她们决定还是首先去城市西边，随便找个没人的房子住下来，放松心态休息上一会——在菲耶索之前，她们一直都忙于研究或者数据收集，许久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 随着缄默观察者成员的离开，身边又只剩下了娜塔莉孤身一人。她在城内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尽管一切都处在合理且有序的轨道上，但作为直面过苏尔特尔的人，只有她知道眼前这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阵线在苏尔特尔看来会是多么的脆弱不堪。 只凭这种级别的防线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苏尔特尔，凡人的种种抵抗措施在火巨人之王看来或许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闹。 而若是挡不住苏尔特尔，那就意味着这一切全都失去了起存在的意义。 娜塔莉在思考该如何破局。 第669章 677.平静的一天 娜塔莉在菲耶索的街道上游荡，在东部的城楼与西边的住宅之间，绕着广场上的传送门来回拓步，恰似漫无目的，无所事事地观察着联军的战士们在各个区域频繁往返，将新制作好的武器、配件与其他物资源源不断地从传送门取出，运输至位于城市东方的防御阵线。 这是平静的一天，苏尔特尔的火巨人军团还为到来，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在各自的岗位上井然有序地忙碌着，似乎只有娜塔莉看起来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城楼上，能看到正在安排事务的萨诺瑞尔以及给士兵进行教导的布朗尼教授，国王采取了明斯顿勋爵的建议，使用一种能够让火力最大化的战术方案，萨诺瑞尔正在将这种战术具体的落实到每一位士兵身上，而城楼另一边，布朗尼教授的面前人山人海，士兵们都席地而坐，聚精会神地听取教授的讲座。 作为这些士兵们使用的抵御火巨人军团的武器主要发明者，布朗尼教授对武器的熟悉程度要比其他人都高得多，他的建议是非常有意义的。 时间走到之后正午，菲耶索的钟楼传出悠远的钟声，于是所有人都立即放下手中的事情，来到城市北部领取午餐。 娜塔莉自己已经并不需要进食，所以只是在远处遥遥地看着分发食物的军官与领取食物的士兵，哦，其中也能看到很少的平民的身影，因为军队控制了所有的粮食，所以还留在这里的平民的午餐也要通过军队一同配给了。 不过平民的数量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而且在今天的夜幕降临之前，他们就必须全部离开菲耶索，前往位于战局后方的地区。 每人的分配到的午餐份额只有一块干面包、一份烤土豆和一杯水，称得上少的可怜了，而这少的可怜的午餐还是通过广场的传送门从别的地方运过来的，菲耶索自身的粮食储备供给不了这么多人生活。 不过在这个局面下，还有哪个地方有余粮呢？失去了农田的控制权，城市中所存储的食物都是吃一点少一点，每天都在消耗。 所有人都在忍饥挨饿，省吃俭用，给守护在前线的战士们省出这微薄的口粮，但就算是一线的战士们也只能勉强度日，可以想象后方的人们究竟过得是什么生活。 若是灾难再继续下去，也许过不了多久，饥荒和死亡的阴影就将接踵而至了吧。 ……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不然，更严重的灾难还在未来等待着。娜塔莉这样想道。 她在城内漫无目的地游荡，心中思索着对付苏尔特尔的方式，但无论怎么思索，都全无头绪。 通过上一次的对抗，娜塔莉已经明白靠她自己的力量是根本无法战胜苏尔特尔的，她即便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拖住苏尔特尔一时。 然而就连她都不行的话，还有什么方式可以战胜苏尔特尔呢？靠这些士兵们用命堆死火巨人之王？不不不，或在苏尔特尔这种级别的存在面前，人海战术根本毫无意义，不过是平白地增加战损罢了。 常规军队在配备缄默观察者所研发的特种武器后可以用来消灭苏尔特尔的军团，不过，火巨人之王本身，又该如何应对呢？ 第670章 678.时机未到 “嘿！你似乎感到非常困惑？”充满愉悦的声音在脑海中突然浮现。 “但塔利安！”娜塔莉有些欣喜，她从未觉得有这个天外魔神存在是那么美好，“……你难道有办法？” “哼！当然！”但塔利安非常骄傲地回答，“如果你战胜不了苏尔特尔，那就去找能对付祂的人吧！” 听到但塔利安给出的建议，娜塔莉的心情又重新冷落下去。 “……这就是你的方法？”她不禁有些无语，“我怀疑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可以抵御世界之魂的使者的人。” “为什么不呢？”但塔利安反问，“你是否知道苏尔特尔曾经也输过一次，就在两百年前，即上一次祂升上地表的时候。” “曾经战胜过祂的那个坏东西，可也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但在这个时代呢？”娜塔莉没有被但塔利安的三言两语鼓动，心中还是充满悲观。 “目前看来……的确没有。”但塔利安很老实的承认了，“我的宿主大人，你的实力已经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人了，如果就连你都不行的话，其他人就不用想了。” “……”娜塔莉无言以对。 “不过，即便在这个时代，你也依然能找到足以战胜苏尔特尔的人。”但塔利安话锋一转，说出了一句与祂刚才所描述的情况相互矛盾的话语。 “……只要你真的发自内心地想要寻找的话。”祂神秘兮兮地补充了一句。 从祂这前后矛盾的表述中，娜塔莉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我该怎么做？但塔利安，请告诉我。” “呵，不用着急，我当然会告诉你。”但塔利安含着微笑回答，“……不过不是现在。” “时机未到，我的宿主大人时机未到。” “当那一刻来临，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吗？娜塔莉回过神来，抿了抿略微有些干枯的嘴唇，没有在继续和但塔利安交流。 她继续无所事事地在菲耶索内部来回拓步，观察着城中的一切。 下午，所有的平民都带着自己最后的财产聚集到广场中央的传送门前，排着队有序地前往其他地区。 平民们被规定必须要在今天的太阳落山之前离开菲耶索，重大的灾难即将来临，他们还留在这里只会给士兵们徒添麻烦。 旁观着那些等待着离开的人们，娜塔莉突然想到自己现在也是平民的身份。 刚才在面见国王的时候，她是怀着一种古怪心情走进去的。指挥中枢的一些将领都是她以前的同僚，国王本身也认识她，不过就在前些日子，她以那样古怪的方式，留下一封辞职信就迅速不告而别，除了萨诺瑞尔之外没有给其他任何人打招呼，似乎的确做的有些难堪了。 不过还好没有人计较那么多，大家只是简单的相互问候了几句，这个问题就似乎已经一笔带过——在日益临近的灾难面前，所有人都没有精力再去计较那些无所谓的私事。 不过，现在她应该怎么办呢？平民是不能留在这里的。娜塔莉思考着这问题。 那么只能…… 她看向广场旁的某个区域，那里支着一个遮阳棚，有几个军官坐在里面。 娜塔莉翻出自己作为资深冒险者的证件，向着那几个军官走过去。 …… 第671章 679.志愿者组织 重新走在街道上，娜塔莉拢了拢身上的黑袍。 平民若是想要继续留在前线城市，那就必须证明自己有协助作战的能力，而一张资深冒险者的身份凭证已经足够证明一切了。 她加入了人类联军，身份是志愿者，即协助军队作战的一种民众自发组织。事实上，在灾难来临之后，好些以往的佣兵和冒险者都以各样各样的形式参与到抵抗火巨人军团的战争之中，其中，自愿者是组织规模最大的那一个。 志愿者组织属于联军规划部的管辖范围，主要负责各种各样杂项事务，必要时也会直接参与到作战部队之中。 不过，娜塔莉是以一个“刺客”的身份去的，所以工作对象也规划到了“斥候”的范围内——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老本行了。 在常规战争中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职务，需要负责探查敌情、收集情报或者实施暗杀、斩首行动等……但联军这次的要面对的可不是普通的敌人， 战场的局势根本就不需要调查，那些高大的火巨人不是地精或者狗头人，可不会偷偷摸摸地潜伏过来，当它们到来时，就连天空都将会染红，在数十里之外都能发现。 至于暗杀？呵，别想了。所以娜塔莉根本不知道这个“斥候”位置究竟有什么用？感觉完全就是个摆设，接待娜塔莉的那个志愿者督察官在登记了她的身份后也没有安排任务，只是让她跟着其他民众自愿者一起行动。 于是娜塔莉只好前往位于城市北部的志愿者集结地，裹上象征刺客的黑袍，混入那群成分杂七杂八的人群之中，再和那些人一同前往广场中央，通过传送门抵达另一面。 传送门另一面连接着菲耶索广场的是苏黎兰德的纽格林顿，这个海滨城市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大量灾民，每一处空间都几乎被挤满，街边、桥下、楼顶……只要能站住脚的地方都搭起了帐篷，作为民众的临时落脚点。 纽格林顿对于娜塔莉来说其实并不算陌生，她下许多朋友都来自这里，吕西安、明斯顿和阿布里埃尔……好像罗宁也是从这座城市中的巫师学院毕业的。 而且曾经前往埃特博雷时，站在海边也远远地眺望过纽格林顿，而相对来讲，站在纽格林顿南方的海滨眺望同样也能看到对面的埃特博雷，即上次那座娜塔莉从海德拉的袭击中救下的港口城市，不过娜塔莉没有时间前往海岸边了，她跟着其他志愿者们一起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一处临时搭建的军工产区。 在产区之内，许多的人们正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将许多零件拼装到一起，成为摆在城楼上的那些可以发射光线来攻击火焰巨人的武器装置。 零件从一边源源不断地投入，成品就从另一边源源不断地产出，堆积在地上用白色的线条画出来的临时存放处。 她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新完工的武器装备一件件的装上运输车，然后通过运输车和传送门运往前线。 这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认为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却也并不轻松。 第672章 680.灾难中的普通人 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当太阳沉入西边的地平线之后，忙碌了一天的志愿者们才得到收工的指令。 志愿者们回到菲耶索，在后勤处领取晚餐。不过娜塔莉并没有去，只是在街道上又无所事事地游荡了一会，观察着每个身在灾难之中的普通人的生活。 晚餐的分量似乎越来越少了，已经能听到一些抱怨的声音，不过也只是偶尔，目前还不成气候，不过娜塔莉觉得如果情况再怎么下去的话，总有一天混乱会疯狂的爆发。 她去一线找过萨诺瑞尔，不过只是远远地遥望了一会。作为一位负责任的大统领，萨诺瑞尔手上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繁忙了，于是娜塔莉便没有前去打扰他。 晚餐结束之后，志愿者们一天的工作已经算完成了，余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只需要明天早上再到原来的地方集合就行。 其他的志愿者纷纷回到住宅区休息去了，不过娜塔莉并不打算和他们一样，她还没有任何疲惫的意思，但她又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于是就只好继续在街上游荡，看着那些士兵们来来往往，搬着装满废弃魔法石的箱子，从城市一边去往另一边。 他们是去丢弃在训练中消耗掉的魔法石外壳，里面的能量都被吸收殆尽，已经毫无用处，在平常还能用在建筑的施工上面，不过特殊时期，就连这点作用也没剥夺。 因为士兵们也才刚刚接触到那种新式装备没多久，都不太熟悉，为了尽快掌握和磨合，故需要消耗一定的资源用在训练上，以弥补在时间方面的不足。 夜幕降临之后，在城市北部出现了一阵骚乱。据说是两支来自不同国度的军队吵了起来。 法兰洛德的驻军厨师在今天的晚餐中加了一份猪排，本来并不算什么事，但额尔拉柏人的传统文化中是禁止吃猪肉的，而且这块猪排还是夹在面包片中间的，若是不怎么注意，就会在不经意之间咬进口中。 因此，额尔拉柏的军人们觉得自己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想要讨一个说法，但法兰洛德军人觉得他们是故意挑事。为此，额尔拉柏一方与法兰洛德一方发生了争执，双方都拿起武器在城市中对峙，互不相让，纷纷攘攘，差点大打出手，最后还是法兰洛德的某位将军亲自过去调解并给额尔拉柏的军人们道歉，这件事情才算结束。 但此类争执的出现也不由得让人感叹不同国度、人种、文化、和信仰等方面终究是存在着比较严重的分歧与矛盾的，虽然全人类共同面临的灾难让不同地区的人短暂地走到了一起，组成统一战线，但其中的矛盾依然存在，并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随着天色渐渐走向幽深的漆黑，街道上的人也渐渐减少，最终只剩下一队队巡夜的士兵按固定的时间点在城市内巡逻，路边的魔法灯于夜幕中散发着柔和孤寂的光芒，比星光要明亮的多，但终究是比不上圆月。 这个时候，娜塔莉也停止了游荡，随便找了一栋房屋跳上屋顶，背靠着烟囱坐下来，面朝东方，注视着漆黑的夜幕与城墙上闪烁的幽蓝光点，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雕，就这样安静地枯坐到天明。 第673章 681.旅行者的理想 九月二十二日。 …… 经过一夜休息的吕西安半梦半醒地打着哈欠来到城墙上，面朝东方舒展了一下身体。 士兵们已经开始新一天的训练了，昨天一整天的时间里，那些运来的配件都已经装配完毕，现在，他们正抓紧时间与这批前所未有的装备进行磨合。 这些由缄默观察者的布朗尼教授主要设计研发的武器装备正如一根根漆黑的圆柱一样半伸出城楼，直指东方一片荒芜的狂野，即灾难即将来临的方向。 每一台装备都由三人一组地掌握，一人负责调整方向，一人负责控制操纵杆发射光线集束来进行攻击，还有一人负责更换和装填魔法石以及散热片，每个人都各司其职。 而这样的小组在高大的城楼上一字展开，排成前后相互交错的两排。其实按照原本的设计方案，城楼上应该只能容纳一排攻击小组的，那样的话空间就显得非常宽裕，也会很方便撤离。 不过，鉴于之前的表现，明斯顿勋爵提出了将火力最大化的要求，所有才又才城楼上加装了一排攻击小组。 虽然吕西安的想法依然与明斯顿勋爵的观点相悖，不过从昨天的第一次实战演习中的表现来看，似乎明斯顿的观念才是真正正确的那个，故而吕西安夜不好在说些什么——主要是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了。 既然两排攻击小组也依然有足够的时间从城楼上从容撤退，那为什么要放弃这个机会呢？现在，就连吕西安也不禁有些感觉自己是否真的是多虑了。 ……可能的确是我想多了吧，我们的防线很稳固，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抱着这样的想法，吕西安放松了心态，拿出数据册，站在那些训练中的士兵们旁边，开始收集一些信息，并记载到手中的数据册上。 一个小时之后，大部分的必要数据都收集完了，于是吕西安将数据册收起来，又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记事簿，将现在的自己眼中看到的画面写入其中。 这个记事簿是他在世界各地旅行时记录各类见闻的工具，也是他作品的草稿。在旅行的闲暇时分，吕西安就会拿出这个记事簿，用整齐的笔触记载下自己当时所看到的一切，包括自然环境、地理要素以及人文生活等…… 作为一位世界著名的旅行家，当一场旅行结束，吕西安重新回到苏黎兰德时，他就会将草稿拿到出版社去发表——吕西安并非靠这个赚钱，这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兴趣而已。 但这个兴趣可算是不可或缺，因为吕西安觉得自己生活的意义就在于此，所以，他把这个记事簿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许多次不惜受伤也要保护下自己的作品。 或许有些人不会理解他的想法，认为吕西安的行为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吕西安也不需要他人理解自己。走遍世界的每一处角落，记载下一切值得讲述的故事，给后来的人们留下一件足不出户就能了解世界的作品，这就是他毕生的理想。 第674章 682.勋爵 教授和旅行者 时间流逝，吕西安手中捧着的及记事簿上又多了两页密密麻麻的内容。而仅仅只是这两页纸还根本不够，在吕西安心中还有好些话想要记载下来。 抛却那些恶劣的影响的话，苏尔特尔以及火巨人军团的入侵是多么难得一见的壮观场面，而世界各地的人们在共同的灾难之中放下过往的恩怨，联合起来共同抵御这场灾难的情景又是多么的可歌可泣，是一场注定要载入人类历史中的盛大史诗。 身处这场史诗之中，吕西安觉得自己的使命感开始熊熊燃烧，他想要如实地记载下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让后人看看，这个时代的人们所具有的百折不挠、坚韧不屈的精神，以及在面对灾难时无所畏惧的勇气。 可能旁人有些难以理解他的做法，不过吕西安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的理想是完全有意义和必要的。 这是一场灾难，毋庸置疑，不过对于吕西安来说，同样也是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 ……整个上午，吕西安都坐在城墙上，抱着记事簿用黑色的笔写下菲耶索的见闻，写下人们在灾难之中的生活，写下联军的士兵与军官们的各种行动。 而黑袍之下的沉默刺客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注视着工作中一脸认真的吕西安以及他手中逐渐变厚的记事簿，不发一言。 突然，一脸和蔼的布朗尼教授从容地走上城墙，并逐渐靠近了吕西安和安德这边。 “午安！两位先生！”教授微笑着和两人打招呼。吕西安也抬起头来，将视线从手中的记事簿挪到教授身上，“午安，我们可敬的教授先生！” “又在为您的大作添加内容呢？”注意到吕西安手中的记事簿，布朗尼教授微笑着问道。 “是啊。”吕西安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不过大作倒称不上，只不过是我的个人爱好罢了，与您的发明对于人类的贡献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您太过谦虚了……” 两人相互恭维起来。 这时，明斯顿勋爵的身影也出现在城楼上。 “吕西安·夏普男爵——！”她遥遥地朝吕西安喊到。 “唉～！我在！”吕西安也遥遥地回答，语气的末端音节拖得很长。 “能帮我整理一下昨天和今天在各个城市采集到的文件资料吗？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了！” “好嘞！”吕西安当即应允下来，不过他随即又看了看手中拿着的记事簿，面露纠结之意。 “就先放到这里吧！希望您能给我一个能拜读您作品的机会。”布朗尼教授一一只手指着吕西安坐着的城墙及时提议，“这段时间我来帮您照看，而且还能为您审核和检查一下其中的内容是否有所出错。”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吕西安喜出望外，能得到一位在许多方面都非常专业的老教授的指点，对于他的作品来说绝对受益匪浅。 于是，他将手中的记事簿交给布朗尼教授，就飞快地跟在明斯顿勋爵身后走下城墙离开，安德也随形而去，只剩下布朗尼教授还留在城墙上，微微叹了口气，翻开了吕西安交给自己的作品集。 第675章 683.预期的偏差 根据预测，火巨人大军应该会在明天早上抵达菲耶索，所以人们还有一天的时间用来准备。 联军正在抓紧时间进行训练，缄默观察者的成员也在这期间整理收集到的数据，而娜塔莉则在天一亮就和志愿者们一起前往了苏黎兰德，参与管理那些难民的组织架构，维持原有秩序，避免发生太过重大的混乱。 ……远超城市承受极限的人群涌入苏黎兰德，不出现一些负面影响是完全不可能的，难民在街道、城墙脚下或者平顶房屋的天台支起帐篷打着地铺、拥挤在一起生活，各种混乱就必然接连不断，而随着资源的越发紧缺，各个族群与派系之间的矛盾也越发尖锐，时不时发生的小摩擦更加剧了这一点。比起昨天，局面越发的难以维持了。 ……但也还算能勉强维持。一切都在摇摇欲坠中有序发展，就这样，当布朗尼教授坐在城墙上检查吕西安作品草稿中的内容、用词和语法错误时，时间渐渐转移到了下午。 当黄昏降临时，东方的天空突然变得一片火红，像是连洁白都翔云都开始燃烧起来。这是灾难来临的前兆。 果然，在几分钟之后，高大的火巨人组成的城墙就在远方的天际线渐渐显露出身形。 它们比预料的抵达时间提前了一个晚上，猝不及防之下，菲耶索的抵抗力量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不过在统领和军官们的指挥下，局面立即便稳定下来。 无论如何，这场灾难终归是无法避免的，就算它们提前到来，也不过只是让联军的准备时间减少了稍许而已，所以不一会，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有的战士们都回到自己应有的岗位上，摩拳擦掌、整装待发，微微出汗的手扶着武器的金属轮廓，注视着火巨人们一点点靠近，等待它们进入武器的射程。 一切都准备完毕，萨诺瑞尔立在城墙之上，身边是老朋友杜尚公爵。 因为在菲耶索的主场，所以这场防御战役实际由杜尚公爵指挥，萨诺瑞尔以及其他指挥官们的任务只是参与辅佐，这对他来说，倒也乐得清闲。 对战局没有影响的一部分后勤人员、志愿者团体以及站在权利顶峰的统治者已经在得到消息的同时撤离到更后方的城市去了，现在还留在这里的都是些有能力抵御火巨人军团的战士们。 不过让萨诺瑞尔有些意外的是，缄默观察者的成员们也留了下来，说是必须将收集到的文件整理完毕才能撤离。 因为火巨人军团比预料之中的抵达时间提前了一个晚上，所以缄默观察原本的任务计划和周密打断都通通被推翻。 若是按照原本的推测，缄默观察者有足够的时间从容撤出菲耶索，但现在，她们只能抓紧最后的时间来尽可能的挽回一些因为预料的结果出现偏差而即将面临的重大损失。 明斯顿勋爵和吕西安在缄默观察者在菲耶索临时搭建的基地内忙的一塌糊涂，满头大汗地将那些凌乱的文件和数据分类，然后装进贴了标签的盒子里，再交给组织内部所雇佣的基层人员通过传送门运回苏黎兰德。 略显昏暗的屋子里，她们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眼前的事务上，没有任何心思去思考其他，几乎忘掉了除此之外的一切。 第676章 684.胜利在望 而布朗尼教授干脆就留在城墙上，并没有和明斯顿及吕西安他们一样回到缄默观察者的临时基地。 作为联军所使用的武器装备以及这次运送过来的配件的主要研发者，他打算趁此机会观察自己的作品在实战之中的具体效果，以便在之后继续加以改进。 为了不干扰到战士们作战，教授找到杜尚公爵希望能获取留在城楼上旁观战局的机会。 对于这位于全人类贡献巨大的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公爵自然表示他的要求没有问题，并专门派人给布朗尼教授搬来一副桌椅，让教授能安心的采集他想要的信息。 不过教授并没有用上公爵的帮助，他只是将吕西安的手稿和自己的一些物品放到桌子上，便推了推眼镜跑到城楼中段，和那些蓄势待发的士兵们站到一起，观察他们的行为去了。 而在此时此刻，一早上就随着志愿者团体过去苏黎兰德那边管理难民、维持秩序的娜塔莉还不曾得到从菲耶索传来的消息，她并不知道火巨人军团抵达的时间提前了一个晚上，依然守护在位于纽格林顿巫师学院的救助点，将这里的一切都引导的井井有条。 …… 时间回到菲耶索。 恰如上一次在伯瑞的情景复刻，当火巨人军团步入联军的攻击范围时，如海潮般汹涌的幽蓝光线束一瞬间倾泻而出，穿过数里的距离投射到那些火巨人身上，带来无声的轰鸣。 虽然每道光束能对火巨人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但当数量堆积到一定限度事，所引发的质变带来的成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经过三轮齐射之后，军团最前方的一排火巨人就在恐怖的怒吼之中倒下，巨大的身体砸在大地上，化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起来，但在得不到任何可燃物的情况下，不多时，这团因死亡而到来的就骤然熄灭，彻底消散在空气中，由世界赐予的力量最终又回归了世界。 而且与上一次在伯瑞时不同，菲耶索的联军采取了能使火力最大程度发挥的战术，比起在伯瑞时，同一时间发射出的光线束数量几乎提升了将近两倍之多，故消灭火巨人的效率也提升了将近两倍。 还有一点在于，菲耶索的一部分武器装备配备了缄默观察者最新研发的配件，这种造价昂贵的配件能为装置射出的光线束附加击退效果。 实战中，这种配件充分地展现了它的作用，联军得以压制住火巨人们前进的速度，而时间拖的越久，所能取得的战果就越多，庞大的火巨人一排接着一排地倒在抵达城市的路上，虽然它们的数量很多，但也禁不住这庞大的战损，还未走过路程的一半，就有将近二分之一的火巨人化为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若是再这么下去的话，可能这场被称作灭世的灾难就止步于菲耶索之前了。 谁也没想到传说中的灾难竟会如此名不副实，说什么毁灭文明，消灭世间的三分之二人口，结果却连菲耶索都无法攻破，轻而易举地就被联军抵御了前进。 随着战局的持续进行，人们似乎已经看见了胜利的希望，更加兴奋地朝着正前方倾泻着幽蓝的光束，有的人都已经开始庆祝起来。 第677章 685.火焰漩涡 就连联军的领袖和军官们也不例外，满脸喜气地相互祝贺，杜尚公爵已经在开始分析个军官和战士们的战功大小与日后的封赏了。 在这庆祝的人群中，只有萨诺瑞尔依然浑身紧绷，他的目光警惕地盯着缓缓走来、又每一步都被稍微击退的火巨人军团，微微皱起眉头，显得十分忧心忡忡。 他是这些人中唯一见过苏尔特尔降临的人，也感受过那个地底之王的恐怖力量，他知道这场灾难的真正核心在于火巨人之王苏尔特尔，也知道从杜尔到伯瑞再到菲耶索，除了苏尔特尔降临是杜尔之外，其他时候和地方都没有看到苏尔特尔的影子，以至于有些人怀疑苏尔特尔是不是一个完全被杜撰的传说。 但亲历了那一幕的萨诺瑞尔知道，苏尔特尔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祂究竟到哪里去了呢？自火巨人军团从杜尔出发，一路往西摧毁沿途的一切，苏尔特尔的身影都不曾出现。 这场灾难的真正核心，却从头到尾都不曾露面，这确实是一个十分稀奇的问题，以至于萨诺瑞尔怎么也想不通这一点。 ……这不应该、不应该……他在心中默念，眼前正在进行的事实让萨诺瑞尔更加的困惑，却又完全理不清这之中的逻辑，只好暂且放下。 ……在欢呼的人们不曾注意到的地方，那些由火巨人死去而升腾起来的火焰悄无声息地聚拢到一起，翻滚着，蔓延着，渐渐的抵达了菲耶索的城墙之下。 因为火巨人大军还在比较远的地方，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到了远处，没有注意到已经蔓延到城下的大团烈焰，就算注意到也不会在乎——难不成死掉了火巨人还能从火焰重新组合成新的巨人吗？不能吧？不能就没有任何威胁可言，所有没有人在意城下滚滚而来的烈火。 不过，现实中往往充满了未知与戏剧性。 地上翻腾的火焰缓缓融合，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传送门似的物体，在菲耶索的城墙边不停顺时针旋转，深红的空间屏障非常寂寥位于这漩涡的中央，某种可怕的存在似乎呼之欲出。 萨诺瑞尔最先察觉到异常，他心中暗叫不妙，随即便冲到还在欢呼庆祝的联军战士们中间，没有通知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杜尚公爵，就立即给那些战士们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全体攻击那团漩涡！赶快！！！” 萨诺瑞尔声嘶力竭的叫喊回荡在城墙上，联军和士兵们都突然一愣，当杜尚公爵也喊出同样的话时，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调整武器的引导方向，对着下面的火焰传送门就是一轮齐射。 但已经太迟了，幽蓝的光线束没入火红的漩涡中，就像是沉入大海的小石子一般，没能造成任何涟漪，那东西好似一个永无界限的黑洞一般，吸收着一切落入其中的物体，甚至包括光线。 刚才还喜气洋洋的所有人全都面面相觑，面对着那团红色漩涡不知所措，萨诺瑞尔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城外的漩涡，心情渐渐沉重了下去。 第678章 686.毁灭的到来 而这时，火焰漩涡的中心突然一阵扭曲，随即，一对巨大的、螺旋状的长角从中显露出来，随后是头颅、躯干、四肢。 当漩涡状的传送门关闭时，体型顶天立地的高大巨人终于完整地出现在菲耶索的城楼边，手中提着的巨大剑刃上升腾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祂的体型几乎是其他火巨人的十倍，而菲耶索城墙的高度是与其他火巨人差不多的，也就说说，在祂面前，整个菲耶索都像是孩童堆积的玩具一般，一脚就能踏的粉碎，让菲耶索人引以为傲的伟大城墙甚至还达不到祂膝盖的一半。而人类对祂来说甚至连蚂蚁都算不上，不过是一些能够活动的尘埃罢了。 所有在场的人眼中都出现了再也控制不住的惊恐和畏惧，以及再也无可挽回的绝望。他们终于知道，原来，人类的力量在真正的灾难面前显得不堪一击，他们的顽强抵抗不过是一场悲惨的笑话。 “天呐……我的天呐……”一个年轻军官的眼中完全失去了神采，像是精神已经已经崩溃，只能站在原地自言自语。 其他人更是丑态百出，丢盔弃甲地向着广场的方向逃离，更有人慌不择路，急急忙忙地翻滚下城墙，在一阵尖叫之后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有人还能继续抵抗，所有的联军战士们在这可怕的存在前全都在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斗志。在这样恐怖的存在面前，能坚持着不让自己瘫倒在地就已经需要莫大的勇气了。 而失去了持续不断火力压制，还在远处的火巨人军团也开始飞速靠近，点燃所经过的区域中的一切，不管是大地还是天空，头顶的蔚蓝渐渐褪去，只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赤红。 “那是……”杜尚公爵抬头仰望着遮天蔽日的庞大巨人，口子发出轻轻的呢喃。 “苏尔特尔！！！”萨诺瑞尔的表情扭曲着，几乎是咬牙切次地叫出了这个称呼。 自出现后就从未显露身形的火巨人之王，在此刻终于展现出其宏伟的姿态。祂屹立在天地之间，还未有所动作，傲慢的目光就先一步鄙夷地看向前方脆弱不堪的城市，属于王者的风范淋漓尽致。 “哼！”如雷霆般的声音响彻云霄，从上方降下的灼热气流点燃了联军飘扬的旗帜。 轻蔑地俯视面前的城市，火巨人之王缓缓抬起一条腿。 “死吧！虫子！！” 那条熔岩和烈火组成的腿缓缓踏下，却带着毁天灭地之势，终于落在了城墙之上。顷刻间，爆炸般的气流席卷而来，轰塌了菲耶索东方的半边城墙，人类和碎石一同滚落，掩埋在再也无法理清的废墟之中。 只不过是随意的一踏，就摧毁了联军将近一半的有生力量，整个战局都被逆转，战士们之前拼尽全力建立起来的优势就仿佛一个玩笑。 当苏尔特尔不知所终的时间里，胜利给了人们一种自己有能力对抗灾难的错觉，然而当祂归来，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这种虚幻的错觉顷刻间就被撕成粉碎。 第679章 687.惨痛的损失 “撤退！撤退——！” “赶快离开城墙！离开菲耶索！”混乱与废墟之中，萨诺瑞尔声嘶力竭地大喊，从一段还未坍塌的城墙处飘至每个人的耳朵里，荒凉而尖锐，却又立即被接下来的余震打散。 其实根本不需要他的提醒，所有还能活动的士兵全都向后仓皇逃窜，再没有一丝抵御灾难的勇气。 所有的士兵们毫无秩序、争先恐后地试图通过阶梯往下逃窜，但因为之前使用的令火力发挥到极致的阵型而造成的拥挤，大部分人都被堵在了城墙上，无法第一时间逃往下方，甚至有许多士兵被人群直接挤下了城楼，摔成一摊扭曲的血肉，或者倒在拥挤的人群之中，被无数人从身上踏过，彻底停止呼吸。 苏尔特尔随意的踏出一脚，近半年城墙就为崩塌，位于其上的士兵都被掩埋在漫天飞灰之中，被碎裂的石块压在底下，其后因为错误的作战方针而造成的损失更是不计其数，大部分的士兵都没有第一时间在苏尔特尔的袭击中丧命，反倒死在了摔下城楼或者自己人的踩踏上。 极短的时间内，联军辛苦建立起来的防线就被轻易攻破，大量的战士在苏尔特尔的袭击中死去，与苏尔特尔的初次遭遇，联军就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 其实如果之前采取吕西安的建议，损失一定不会如现在这般严重，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以后来者的视角去将责任推卸给谁了，还活着的人唯一要做的就是尽量阻止损失的进一步扩大。 “公爵阁下！杜尚公爵！”萨诺瑞尔用手挥开扬起的烟尘，暂时先忽略逐渐靠近的火巨人军团以及旁边虎视眈眈的苏尔特尔，纵身跳下城楼，在一片废墟之中寻觅着杜尚公爵的身影。 在苏尔特尔突然发动袭击的时候，公爵正在这边巡察，谁知道意外的来临就这么猝不及防……萨诺瑞尔的目光在废墟中寻觅着，扫过那些杂乱的碎石与惨不忍睹的尸体，却始终没有发现杜尚公爵的身影。 “咳咳……”这时，几声咳嗽传至萨诺瑞尔的耳朵，他闻声寻去，终于看到了被一块巨大的碎石压住的白发老人。 是布朗尼教授，萨诺瑞尔记得教授是和杜尚公爵在一块的。 没有犹豫，他立即朝这位贡献巨大的老教授赶去，扬手挥出一道法术光波推开了压在教授身上的碎石，然后将已经接近昏迷的教授扶起来。 “公爵还……还在下面……”布朗尼教授支撑着说完这句话，便彻底失去意识，手臂猛然下垂，一本被他牢牢护在怀里的封面上标注着《漫行杂记》的记事簿从教授手中缓缓滑落，落到杂乱的废墟中。 一手扶着老教授，萨诺瑞尔另一只手拼尽全力推下更下方的石块，却只发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还穿着带有杜尚家族徽记的军官服。 “公爵……”萨诺瑞尔神情复杂地对着这具已经分辨不出外表的尸体默哀了数秒，便背起昏迷的布朗尼教授，躲开还在继续崩坏的城墙上砸下的一块块碎石，与那些混乱逃窜的人群一同向着广场的方向而去。 …… 第680章 688.逆行者 但高高再上俯视整个城市的苏尔特尔自然发现了这些虫子的意图，不屑的冷哼从祂鼻孔中带着紊乱的灼热气流迸发出来，苏尔特尔对着天空高高举起手中的巨剑莱瓦丁，引动赤红的烈焰环绕翻转。 火巨人之王踏过城市东方被摧毁倒塌的废墟，直接向着广场中央的传送们刺出燃烧着的巨剑。 烈焰与风暴的漩涡席卷而过，当热流消散时，拥挤在广场上的、正等待着通过传送门逃离此处的人群已经不见了踪影，连带着其中的一切物体，以及设立于最中央的传送门。 菲耶索的退路，被截断了。 明确了这个可怕的信息，还未逃至广场、却也同样指望着通过传送门离开的士兵瞬间就乱成了一团糟。 “不！！！”在前往广场的途中，扶着布朗尼教授的萨诺瑞尔难以置信地嘶吼着，向着前方徒然地伸出手，却只能目送广场中的一切都在烈焰的风暴中化作缕缕轻烟。 此刻，萨诺瑞尔的心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冰冷，但他还不能绝望，因为还有大量的士兵还留在城中，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完全覆灭，萨诺瑞尔必须尽可能的挽回局势，为联军保存下尽可能多的有生力量——即便这对于苏尔特尔而言根本毫无用处。 然而苏尔特尔并没有准备给他任何机会，在一剑摧毁了传送门之后，苏尔特尔又再次举起莱瓦丁，而这次的目标，是包括萨诺瑞尔在内的其他还未死去的人。 ……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联军彻底失败了，这里所有的战士们都要死去，人类的城市和文明将在历史中化为一片焦土。这场灾难的严重程度彻底超越了每个人的预期，而他们之前所做出的错误决定更是加速了毁灭的来临。 萨诺瑞尔冷静的心中此刻也思绪万千，混乱不堪，他愤怒着，他悲伤着，他痛恨着，却也只能回过头望向天空，无能为力地沦落在这场绝无仅有的灾难之中，眼中倒映出的赤红巨剑一点点扩大、清晰，那是死亡与毁灭的凝聚体，他已经能听见末日的号角。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色的流光从被燃尽的广场的余烬中突然飞出，狠狠地砸向了苏尔特尔前额的双角正中。 庞大的冲击让苏尔特尔都不禁后退数步，离开了城市的范围，预谋之中的攻击也随之落空。 但也仅仅止步于此，苏尔特尔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反手一掌就将那道流光拍飞出去，正好落到萨诺瑞尔面前。 “……咳咳～” 在萨诺瑞尔震撼的目光中，全身都覆盖着紫色盔甲的女骑士从地上砸出的人形深坑中狼狈地爬出来。 她的情况非常不乐观，身上的许多地方都烧成焦黑，脸庞上也伤痕累累，全身都透露着难以形容的疲惫和虚弱，只有那双紫色的眼睛依然明亮着，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坚定和不屈。 “娜塔莉！”萨诺瑞尔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她来。 看到扶着老教授的萨诺瑞尔，娜塔莉心中也一团乱麻，不过最终她还是转身，看向矗立在城市废墟之上的苏尔特尔。 “快逃！”极为严肃和尖锐的声音传入萨诺瑞尔的意识深处。 随后，在萨诺瑞尔的目光中，娜塔莉毅然决然地飞上半空，再次化作一道紫色的流光朝着苏尔特尔发起冲击，只给他留下一道孤寂、萧瑟又宏大的背影。 当所有人都在逃离，只有她是唯一的逆流，无所畏惧地向根本无法战胜的可怕敌人挥出自己手中的长枪。 第681章 689.奔逃 娜塔莉是在传送门被毁的前一刻赶回菲耶索的，当得到火巨人军团提前到来的消息之后，她第一时间就抛弃手中的事务，从纽格林顿巫师学院一路赶到苏黎兰德通往菲耶索的传送门。 在她通过传送门的那一刻，苏尔特尔的袭击正好落下，毁掉了传送门和广场之上的一切，刚通过传送门回到菲耶索的娜塔莉也正好完完全全地挨了这一次攻击。 不过，也还好赶在传送门被毁之前及时回到菲耶索了……对此，娜塔莉甚至还有些庆幸。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必须立即拖住苏尔特尔，来给那些还活着的人创造撤离的机会…… 再一次面对苏尔特尔，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胜算，但她必须得这么做，为了保护身后的一切。 “但塔利安！？”半空中，惊险地躲过了苏尔特尔全力一剑的娜塔莉稳住身形，拦在了苏尔特尔与地上的人们之间，在心中询问着寄生在她体内的天外魔神。 在通过传送门时，但塔利安和娜塔莉说所描述的那个时机就在今天，不过却仍然还未告诉她究竟应该怎么做。 “快了快了，再坚持一会！”但塔利安不慌不忙地回答，仿佛祂已经看到了胜利的结局。 于是，娜塔莉只能一次次地提枪而上，向苏尔特尔发起冲击，又一次次的像一只虫子一样被打飞，接着重新爬起来，继续那场几天前的斗争。 …… “斯盖法尔先生！”明斯顿勋爵和吕西安等人向这边跑过来，她们已经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浑身都散发着焦虑的气息，特别是明斯顿，她已经明白现在出现的重大损失与自己之前的错误判断脱不开干系，这个总是强大又自信的女强人竟然也表现出失魂落魄的一面。 见面后，萨诺瑞尔没有责怪明斯顿勋爵，只是将昏迷不醒的布朗尼教授交给明斯顿勋爵，然后拔出了自己的长剑。 “打开西门，然后率领联军剩下的士兵逃离菲耶索，前往摩尔克人的地盘。”他向明斯顿勋爵发出明确的命令，然后挥剑指向身后，“……我去拖住它们一会，给你们争取时间。” 在他背后，神秘的紫色流光正与庞大的火巨人之王交战，而地面上，其他的火焰巨人也越过成为废墟的城墙，向菲耶索内部碾压过来了。 离开了集束射线的干扰，它们的行进速度其实并不算慢，以人类的双腿肯定是跑不过这些高大的火焰巨人的。 但明斯顿勋爵并没有立刻应允，而是将教授托付给缄默观察者的一个成员，并希望吕西安能完成萨诺瑞尔安排的这个任务。 然后，明斯顿自己扭头看向萨诺瑞尔，取出自己的法杖。 “我和你一起去。”她的语气几乎算是哀求，“算是挽回我之前的一些过错。” 萨诺瑞尔沉默了三秒，认真地注视着明斯顿勋爵的双眼，随即缓缓点头，“……我们走。” 萨诺瑞尔和明斯顿一同离开，挡在了前进的火巨人大军之前。 注视着两人的背影，吕西安咬着牙，带着其他人截决地转过身，迅速向西而去，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臂大呼：“打开西门！打开西门！联军的战士们！所有人在西门集合——全体前往摩尔克沙漠！” 第682章 690.赎罪 …… 城市之外的荒野，娜塔莉化作的紫色流光与苏尔特尔的战局正进行的如火如荼，而城市内，明斯顿和萨诺瑞尔两人以血肉之躯拦在了撤离的联军战士与追逐的火巨人军团之间，手中紧握武器，准备为撤离的士兵们争取时间。 两人脸上都十分平静，带着视死如归的决意。虽然他们都是人类之中实力最为顶尖的那一批战力，不过想要对付这么多的火巨人还是太过勉强了，而对于萨诺瑞尔和明斯顿来说，他们自然是知晓这一点。 不过他们必须得这么做，必须得有人留下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只有这样才能拯救更多的生命，在全人类的共同利益面前，必须得有人放弃自己的个人利益。 本来，萨诺瑞尔决定让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份责任就好了，不过既然明斯顿要求，而她确实需要可以偿还过错的机会那就与她一起吧……不然，明斯顿勋爵的余生都会笼罩在自责和愧疚之中，再也无从脱离。 其实萨诺瑞尔也在后悔，他是所有的指挥官中唯一一个知晓火巨人之王苏尔特尔这个不确定因素的存在和拥有的影响力的，意外的出现早有预兆，他本该尽量考虑周全，避免现在种状况出现的，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推动着联军一步步滑向深渊，萨诺瑞尔认为这是他的过失。 带着相似的愧疚，两人同样地站在了这里，面对着涌入城市，摧毁一切的火巨人军团。 在整件事情中，最让萨诺瑞尔感到意外的其实是娜塔莉的出现。望向天空中一闪而逝、将苏尔特尔击退的紫色流光，萨诺瑞尔心中感慨万千。 想不到那个曾经被自己从黑巫师的支配中救出的可悲灵魂，居然会抵达今天这个地步，足以独自与火巨人之王打的有来有回，以一人之力就阻止了苏尔特尔前进的步伐。 不知道娜塔莉从他记忆中的那个形象，一步步变成现在的模样，这过程中究竟遭遇过多少艰难的事情？ 想到这里，唯有一声叹息。 “你对付左边两个，右边三个交给我。”注视着走在最前方逐渐向西靠近的几头火巨人，萨诺瑞尔向身边的明斯顿平静地说，他站在这里，感受到自己握住剑柄的手已经出来一层汗水。此刻，危险正步步紧逼，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考虑其他，只剩下将火巨人军团阻击于此的愿望。 明斯顿也平静地点头，随即，法杖的顶端光芒闪烁，勋爵飞快地挥舞手臂，璀璨的法术光辉便涌向了左边的两头火巨人，激烈地侵蚀着组成它们身体的火焰与熔岩，不多时，火焰消散，熔岩瓦解，那两头火巨人轰然倒塌，化作一团赤焰缓缓燃尽。 “……来吧。”在明斯顿勋爵右边，萨诺瑞尔一只手握住自己的佩剑，一只手取下了挂在脖子上的十字形吊坠，下一秒，形制古朴的刺剑出现在他另外一只手中，光芒万丈、如同第二轮太阳升起。 他的身体缓缓漂浮上半空，双手的剑刃也染上了猩红和纯白的烈焰。 “当斩！”腾空而起的萨诺瑞尔发出再无压抑的怒吼，仿佛神灵在云端宣立的裁决，三道剑芒挥向前方的火巨人，每一道剑芒都将一个火巨人的身体从中切开，顷刻间瓦解。 转眼之间，走在最前方的五头火巨人就成了空气中升腾消散的火焰，但一切远没有结束，从后面用来的火巨人依然接连不断。 …… 第683章 691.遗失的手稿 当萨诺瑞尔个明斯顿抵御火巨人军团的同时，在菲耶索西门，吕西安也已经将一切处理完毕，西门已经打开，还滞留在城市内部的所有人都得到消息，纷纷往这边涌来，并在吕西安的提醒和控制下有序又快速地离开城市向西撤离。 虽然在很多方面，吕西安都缺少自己拿定主意的决策力，但他是个出色的执行者，总是能完美的处理好交到自己身上的任务。 随着联军的战士们向西有序撤离，吕西安都任务也是基本完成，只要等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他再和安德最后跟上就可以了。 但这时，昏迷的布朗尼教授却突然醒了过来。 初步了解目前的局势后，教授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往自己怀中探了探，却没有摸到某样物品，于是还十分虚弱的老教授便立即焦虑起来，嘶哑着嗓音朝吕西安大喊：“夏普男爵！夏普男爵！” “唉——！”已经处理好自己的任务的吕西安连忙赶过来，“您醒了！教授……不要乱动！先躺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等下我们会送您离开！” 可布朗尼教授没有听从吕西安的劝阻，老迈的躯体在躺着的台阶上挣扎着。 “男爵！吕西安！”他费劲地爬起来，握住吕西安的手，脸上青筋暴露。 “你的手稿不在我身上，它大概还留在那边！”布朗尼扭头望向东方，那片正被火巨人肆虐之处，对吕西安激动地说。 缄默观察者的成员们相处了这么多年，相互之间也非常了解，所以老教授知道吕西安把那本记事簿看得比自己的命都要重要，才会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去寻找那本记事簿。 得知这个消息，本来还算冷静的吕西安突然一下子就慌了神，他向东眺望过去，目光惊慌失措地在那些高大的火巨人肆虐的废墟之中游离。 “不……不……不……”吕西安口中喃喃自语，“我得找到它，我得把它找回来……” 他回过头，焦虑地看安德，“就在这里等着我！我把手稿找到就回来！” 突然，他的话语顿了顿，脸色流出出一丝恐惧，但又立即消失不见，他注视着安德，又接着说：“要是我没能回来……不！不！就现在，你立刻带着教授离开菲耶索！” 随后，吕西安便抛下安德和教授，急切地向东方的废墟跑去。而在那边，萨诺瑞尔和明斯顿正竭尽全力地阻拦火巨人军团的前进，但无法真正做到挡住全部的火巨人，他们陷入了重重包围，已经有许多火巨人朝西方过来了，现在，菲耶索东部已经变成了一片极度危险的地方。 “不要！别过去！吕西安……”安德向着吕西安的背影徒然地伸出手，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激动的大喊，却无法阻止吕西安的冒险之举。 他在原地焦虑地乱转几圈，之后也下定决心，于是，他将老教授托付给缄默观察者的外部雇佣人员，让他们带着教授撤离城市，自己则朝着吕西安的背影飞快地追了过去。 第684章 692.哀叹 菲耶索东部处处都遍及着爆炸，那些火巨人每前进一步都会在身边形成灼热的气流，摧毁周围的一切。 在众人都只想着撤离的时候，吕西安却奋不顾身的从西边跑来，回到这片遍布危险之地。 这个高明的游侠身手敏捷地躲过了沿途倒塌的建筑，避开翻腾的热浪，在火巨人群体的肆虐之中辗转腾挪，目光于废墟之中疯狂的扫描，以寻找自己珍贵的手稿。 在快要接近城墙边的时候，有个火巨人发现了吕西安，立即怒吼的向游侠投出一团火球，吕西安有些狼狈地向前翻滚躲过，正准备找地方隐蔽，突然有一道剑芒瞬息之间席卷而来，斩断了那头火巨人的躯干。 半空中的萨诺瑞尔看了吕西安一眼，眉头紧锁，但他没有时间用来说些什么，只是立即朝下一个火巨人挥出手中的剑刃。 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萨诺瑞尔没法兼顾着一直保护吕西安。 而吕西安也没有时间用来道谢，他翻身而起，抓紧每一秒钟赶往几乎被碾平的城墙废墟，随后焦虑地寻找起一个熟悉的物体。 ……快点！快点！快点！ 头顶天空一片火红，周围火巨人肆虐，奔行在建筑倒塌的废墟之中，吕西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几乎要跳出来了。 终于，在一处被推开的碎石之前的地上，吕西安看到了一本深色的书籍，他激动地跑过去，发现那正是他的手稿。 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吕西安将手稿揣进锁甲之内，立即转身向着原路返回。 火巨人军团已经大军压境，萨诺瑞尔砍出的剑芒几乎淹没在赤红的洪流之中，而另一边，明斯顿勋爵也还在顽强的抵抗，但她释放出的法术渐渐势微，渐渐落入火巨人的包围之中。 吕西安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帮助他们，他甚至不敢再看向周围，只能一门心思拼尽全力向西奔跑，试图逃离这片地方。 离开倒塌的城楼，再穿过一片凌乱不堪的广场废墟，进入一片还未被肆虐过的街道，吕西安离西城门也越来越近，他就要逃出这片区域了。 这时，吕西安看到安德向自己这边跑来，他即欣喜又惶恐，正准备挥手呼唤刺客，却发现安德表情慌乱、目光惊恐，一只手拼命地指向左侧，嘴巴最大限度地张开，呈现出大喊时的状态，但吕西安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似乎是安德根本来不及用声音来向他发出提醒。 ……提醒？吕西安有些疑惑，下一秒，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刚扭头向左边看去，巨大的火红色身影就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时间似乎在这里定格，随后，是从胸口逐渐遍及全身的就快要无法感知的痛楚。 “吕西安！！！”意识模糊之中，他听到从远处传来的一道撕心裂肺的大喊。 在吕西安即将穿过居民区的那一刻，一个火巨人消无声息地从左边冲出来，穿过建筑的阻隔，一脚将吕西安踢飞，直直地撞向另一侧的房屋，房屋的墙壁直接坍塌，碎石如流瀑般落下，将游侠掩埋于其中。 第685章 693.无人知晓之事 “吕西安！吕西安！吕西安！……” 刺客胡乱地叫喊着游侠的名字，不顾一切地猛扑过来，用双手疯狂地扒开将吕西安掩埋的废墟。 不知不觉，他的战术手套早已磨破，手掌与碎石和沙砾碰撞的血肉模糊，但刺客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这些，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面前令人痛恨的废墟之中。 而在刺客上方，灼热的空气正在结接近，巨大的阴影投下，那个袭击了吕西安的火巨人挥舞着手臂，准备一举碾平下方的人类。 但从右边飞过一道幽蓝的法术荧光笼罩住火巨人，极短的时间就将其消融殆尽。 站在一处坍塌的塔楼上的明斯顿看向这边，正准备说些什么，但又有两个火巨人袭击了她所在的地方，不得已，她只能从塔楼翻身而下，挥手射出两道光芒，然后躲开另外的火巨人丢来的大火球，飞快地转移阵地。 而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安德都没有注意到，他将自己全部的思维和精力都放在了对游侠的安危之中。 虽然他在心中竭力的劝导和安慰自己，但现状却始终透露出无法穿透的悲哀和痛楚。两行泪水从沉默寡言的人眼角缓缓流下……从何时开始？ 泪水模糊了双眼，视野中的一切都开始透明，扭曲，渐渐成为另一副模样。 …… “你好！我是吕西安，世界上最最伟大的旅行家！”金发的游侠大大咧咧地对无家可归者打着招呼，他俊郎的脸上笑容仿佛春日的暖阳。一无所有的无家可归者坐在家园的废墟之中，被烟尘熏红的眼睛已经完全干涸。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游侠跪在无家可归者面前，泉水般清澈的眼睛从未有过的认真。对于满怀愤恨的复仇者来说，这个偶然路过的、看起来非常厉害的冒险者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报仇。”笑容从游侠的脸上第一次消失，他斩钉截铁地说着，给了无家可归者一个拥抱，然后取下自己背上的弓与箭。 “嗯——都结束了……我想我们应该先去旅社里泡个澡！”游侠站在晨曦的阳光中尽情而慵懒地舒展着身体，脸上和身上沾染上的血迹也无法遮掩他的闪耀，在他们身后是一处已经被捣毁的贵族庄园，辉煌的尖顶建筑还燃烧着熊熊烈焰。 “嗯？……你想跟着我？”游侠的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好啊！正好我还缺一个旅途中的伴侣。”他畅快地笑着，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张合同。 “吕西安·夏普男爵正式雇佣安德斯莫士·塔伏为旅行特约助手，佣金为零，期限为永远……先说清楚，一但签了合同，后面可就不能反悔了哟！”他将合同与笔一同递给心愿已了的复仇者，再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是我们的约定。” …… “不！不要！”刺客悲呛地大喊，他的声音早已嘶哑，身体也疲惫不堪，只有手臂还僵硬地挥舞，机械地掀开一块块碎石。 他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然而意志还在支撑他的行动。 第686章 694.火焰礼赞 随着石块被一点点扒开，掩埋于其下的游侠终于露出了他的衣物一角。 “咳咳……”废墟下传来剧烈的咳嗽，显示其中还存在一个顽强的生命。 “吕西安！你还在！”安德前所未有的惊喜，更加卖力地用双手挖掘起来。 不一会，游侠的半身就接触到了外界逐渐变的灼热的空气，但安德的喜悦又突然褪去。吕西安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笑，游侠的上半身以已经被挖掘出来，但下半身却被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压着，根本无法脱身。 “笨蛋，你不该来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刺客，吕西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口中却出言责备着。 刺客没有在乎吕西安的话，只是脱下早已破成布条的战术手套，然后攀上了那跟压住吕西安双腿的承重柱。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再坚持一会！”安德哽咽着，想要擦去从吕西安嘴边流淌出的血迹，但由于他自己手上也被碎石弄的血肉模糊，所以犹豫了一下，又收回了已经伸出去的双手。 “再坚持一会！吕西安，我马上就救你出来！”安德鼓励着自己以及地上的吕西安，然后双手托住那根承重柱，将全身力气都凝聚在手臂上，试图将其从吕西安身上掀开。 但一个刺客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过了许久，那根承重柱都纹丝不动。 “你走吧！安德，快走吧！别管我了。”见此，吕西安不禁苦笑着，“向西边去，不要回头！” “不！”安德当即拒绝，他还在尝试着移开承重柱，“说什么话？我不会抛下你！这是我们的……约定！请再等等，我就快成功了！” “约定作废，安德。”吕西安从胸前的锁甲中摸出那个及记事簿，然后取出夹在其中的一张纸，一张签了名的合同。 “从现在起，约定作废。”极度虚弱的吕西安当着安德的面撕毁了那张纸，这个微小的动作就几乎让他精疲力尽。 “合同解除，你不再是我的助手和搭档了，刺客。”吕西安收起笑容，鱼英俊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冷漠，“现在，你这个招人讨厌的苏黎兰德孤儿，快滚出我的视野！” 他厉声怒喝，目光中满是鄙夷，吕西安想用这样的方式赶走安德。 不过刺客早已看出他的意图，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我不会离开的！不是因为合同和约定……” “因为你是吕西安！” 吕西安的表情楞住了，他的嘴唇颤动着，似乎想表达些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片废墟中的角落里沉寂下来，只剩下安德尝试搬开承重柱的沉重呼吸声，片刻之后，吕西安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唉～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那就让我和你一同死去！”安德立即回答，他的语气无比坚定，毫无动摇和更改的余地。 刺客还在努力着，虽然依旧看不到任何希望，一段时间后，他终于脱力地倒在吕西安旁边。 “安德，安德——”吕西安呼唤着刺客，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握住我的手……那就握住我的手吧——” 刺客没有说话，只是在地上挪动位置，一点点摸索着找到了游侠的手。 然后，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又一头火巨人突破了萨诺瑞尔和明斯顿的防线，碾过一大片建筑向西奔去，两人身边已经摇摇欲坠的建筑轰然倒塌，终于将他们彻底掩埋。 火焰从废墟中的木头上升腾起来，像是永恒的礼赞。 第687章 695.明斯顿勋爵 对于城市这边发生的一切，正在给联军战士们拖延撤离时间的萨诺瑞尔和明斯顿自然是无从知晓了，因为他们也已经陷入深深的困境，渐渐自顾不暇起来。 在城市更靠近东边的位置，明斯顿勋爵正竭力抵抗着源源不断的火巨人军团，她是个强大的战士，每个法术都能带走两个火巨人，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还是一点点的落入重围。 火巨人的数量还在持续不断地增加，而她的精力、剩余的法力水晶以及体能都在不断的减少，情况越来越倾向不利的方向。 …… 明斯顿是从小到大，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称得上顶尖的人才，一路顺风顺水，从未遭遇过太大的困境和挫折。 她出生于一个苏黎兰德的传统巫师贵族家庭，一直享受着优渥的生活和家族的丰富传承知识，而明斯顿又是那种同时兼备天分与努力的人，种种条件组合起来，这让她几乎是顺利成章地成为了当代巫师界的一位闪耀的新星，几乎可以与同时期图兰戴尔的天火继承者争相辉映。 十多岁时，明斯顿就已经掌握了几乎所有的基础和中层法术理论，与那些年长自己许多的学生们一同进入纽格林顿巫师学院学习高等法术层面的知识。 明斯顿虽然出生于贵族家庭，但完全没有继承那些贵族身上都或多或少存在的小毛病和性格缺陷，虽然她表面不喜言语，显得非常高冷、傲慢和苛刻，实际上，明斯顿严于律己且平易近人，具有强大的正义感和责任心，并乐于向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 出众的能力和优秀的品行让她从进入学院的第一个月就被推举上了学生自治会的会长位置，并开始参与到巫师界一些各方面的管理之中。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通过在学院任职的布朗尼教授了解到缄默观察者组织，通过一段时间的深入观察，她确定这个组织的理念与宗旨与自己高度吻合，于是，明斯顿在通过考察后加入了缄默观察者，成为其中的一员，为此，她放弃了毕业后直接进入国家上议院参与管理行政事务的机会。 资历尚浅的明斯顿却是缄默观察者的成员中最活跃的那个，每一次面临什么任务和难题，明斯顿都表现的最为积极，并能总能完美的解决问题。 而在成员联络与人际关系这些方面，明斯顿也一点不落，她具有的极为强大的领导和人格魅力让几乎每一个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深深地折服。 于是，在几年后，明斯顿又被推选为缄默观察者的发言人，成为缄默观察者的领袖人物。 此后，她一直带领着缄默观察者的成员们活跃于世界的各个角落与任何领域的各个方面，研究新技术、探索法术利用方式、化解一些危害重大的矛盾与争端……就这样一直维持着世界的稳定与发展，她们就如同人类文明的守望者，一直在云端观察着一切，并引导世界尽可能的走上正确的方向。 虽然迫于凡人的局限性，她们能做的事情以及能取得的成果都非常有限，但明斯顿乐在其中，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的存在并非毫无意义。 第688章 696.另一个极端 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明斯顿勋爵的人生尽头。 当然，那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然而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 在明斯顿又一次消灭的两个火巨人之后，法杖顶端的光芒又黯淡了下来，那是魔法石中的能量耗尽的信号，她跳下站立的那半截残垣断壁，躲开了从南边袭击过来的巨大火球，伸手向腰间摸去，打算给法杖换上新的能量来源。 但这一次她摸了个空，腰间早已空无一物。储备的魔法石终于消耗一空，再也无法使用任何法术，现在，手中无比昂贵的精致法杖也不过是根烧锅棍罢了。 法术能量对于一位巫师来说可以算是最重要的东西，因为若是离开了法术能量，那么不管造诣多么高超的巫师都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萨诺瑞尔还在继续作战，剑芒时不时从火巨人群中暴起，砍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但也渐渐式微，有一些每一下的，看得出来萨诺瑞尔的魔法石也已经所剩无几，他也已经开始洗自顾不暇，无法给与明斯顿任何的帮助了。 想到接下来会面临的处境，明斯顿心中也不禁一阵发怵，理智告诉她，自己应该撤退了，但对于“光辉勋爵”来说，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目标还未达成时就选择放弃。 ……即便，已经毫无胜算，她也要强迫自己必须战斗到最后一刻。 面对依然源源不断的火焰巨人，明斯顿丢掉珍爱的法杖，拔出了护身匕首，在匕首握柄顶端，晶莹的宝石正闪烁着耀眼的光挥。 说是匕首，事实上，那其实是一个法术存储器，可以事先往里面填装一些法术回路和节点，需要使用时再直接唤醒其中的法术记忆源就可以了。 明斯顿制作了许多这样的法术存储器，每一个存储器都保有一个高级以上的攻击性或者功能性法术，在必要时可以取得超乎寻常的效果。 就比如明斯顿今天带在身上的是可以释放高额群体伤害的“闪电链”，如果是偏于大范围控制效果的“冰雪国度”的话，那么一切都将非常完美，但事实总是会脱离预期，在来到菲耶索之前，她也不曾料到自己得独力阻拦及拖延这么多火巨人的前进，而非是尽可能的扩大杀伤力…… 一向觉得自己还算英明的明斯顿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感到力不从心，这些天来的许多事情她都有更好的选择，但她却每一次的走上了最糟糕的那一条路，致使导致了目前的局面形成。 她觉得一切的责任皆在于此，皆在于自己一个又一个的错误之上，因为她的错误和突如其来的意外所产生的连锁反应，导致了联军的战士们并未能及时撤离，大量无辜的人死就此去……这个错误，代价也太过沉重。 尽管造成这一切的主体其实是苏尔特尔，但对于明斯顿这种性格的人来说，她总是倾向于把责任都抗在自己肩上。 出于对这些错误的自责，明斯顿选择留下来拖延敌人，给联军战士的撤离争取时间，尽量挽回自己带来的损失，这样，她的心里才会稍微好受一些，不至于那么难过。 但是，这样就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第689章 697.回归 ……她要死在这里了。 是的，从决定留下来拖延火巨人的那一刻开始，明斯顿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相信萨诺瑞尔也是秉持着如此想法。 如果，这对目前的局面来说会是有益的话，她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一个微弱的机会。 她的牺牲将是值得的，哪怕这看起来是如此的愚蠢。 …… 此刻，明斯顿手中还剩下最后的有效攻击手段，也就是她提前准备的“闪电链”，一个大范围的高杀伤力法术。 当然，这个法术号称的范围对于目前所处的战局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为了尽可能的扩大“闪电链”能够取得的战果，她需要进行一些前置准备。 确定了目标之后，明斯顿渺小的身影在繁多的火巨人群中奔行起来，在菲耶索广大的废墟之上飞快地穿梭，让它们追逐着自己，借此将它们全都聚拢起来。 渐渐的，周围分散的火巨人逐渐在明斯顿的引导下围成了一个圆环，而圆环的中心即是明斯顿本身。 法术的最大攻击范围是一个圆形，若是想最大程度的发挥闪电链的力量，只有将它们都引来包围自己，她才有机会尽可能的多利用这最后的高等法术杀掉一些火巨人。 眼见时机逐渐成熟，明斯顿却忽然有些恍惚。大量的火巨人已经被她的举动吸引过来，此时再准备反悔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头顶的天空露出稍许的帷幕，但都是一片血红，失去了明斯顿最喜欢的蔚蓝，她不禁感动有些遗憾在心中堆积。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以她的能力和地位，完全可以成为那活下来的三分之一，她本不该走到如此境地。 明斯顿喜欢蓝天，她希望能再次看到蔚蓝的天空。 新的世界还会有个更可爱的天空，她非常的希望自己能目睹那一天的来临。 如果不必做出如此选择，那该多好啊…… 可为了……为了更多的人能看见那可爱的蓝天。 她又突然很自如地笑起来，这是苏黎兰德一贯以高傲和冷淡著称的光辉勋爵第一次露出她的笑容。 “因为……我是我，我是明斯顿！！！” 她坦然面对着包围过来的火巨人，启动了手中的法术存储器。 那一刹那，遮蔽了方圆一百五十多米内地表的金色闪电链自圆形爆发，从一个火巨人身上链接至另一个火巨人，直至将这片区域内的物体都完全覆盖，噼里啪啦的音爆成为唯一的旋律。 菲耶索东边的一片地区突然变得闪亮起来，像是雷雨夜的惊雷降临的那一刹那，又迅速沉寂下去。 法术所产生的瞬间高温甚至超过了熔岩所能承载的极限，闪电链覆盖的范围之中，所有被链接到的物体通通消失不见，那些此起彼伏的音爆，那些庞大的红色巨人与它们身上流淌的烈火与熔岩，都顷刻间化作了废墟之中的一堆堆灰烬，随意地洒落，堆放在建筑坍塌的残垣断壁之上。 这一下，至少有数十头火巨人就此湮灭，但与之同时，废墟上再也找不到明斯顿的踪影。 她将闪电链丢在自己脚下，以自己为中心，才取得了现在的成果，但相对的，她本身也沦落在闪电链的吞噬之中。 既然想要取得足够的成果，明斯顿选择了最极端的一条路。 现在，她已经落到废墟之上，与那些火巨人融为一体，成为灰烬的一部分了。 她回归了这片大地，回归了世界的本源。 第690章 698.牺牲的人们 明斯顿的牺牲使得火巨人军团的阵线后移了一大截，借此机会，所有还困在菲耶索之内的联军战士得以安全离开。 然而，还在源源不断推进的火巨人们像是得到了什么相同的命令一般，突然同时放弃了对城市的破坏，转而一心朝士兵们撤离的方向狂追过去，每一步都能跨过三十多米的距离，看似笨重的身躯实则跑的飞快，人类的速度绝对无法与它们相媲美。 ……这样下去还是不行，逃亡的队伍迟早会被它们追上，那时，所有人的牺牲全都白费了。 悬浮在半空中，望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萨诺瑞尔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 他当然注意到了刚才的闪电链，并瞬间明白了明斯顿勋爵的选择。 萨诺瑞尔左手摘下军官的制式帽，为明斯顿、以及所有为抵御这场灾难而牺牲的人默哀。 他们是真正的英雄，他们值得被永远的尊重，永远的铭记——即便后人无法记住他们所有人的名字，但也一定不会忘记他们的故事。 那么……你呢？萨诺瑞尔？他询问着自己，然而他在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 萨诺瑞尔朝下方看了一眼，发现菲耶索着一段的所有火巨人全都在东边收缩成一团，并聚拢着浩浩荡荡的压制过来，即将全部进入城市了。 若是能在这里将这段路线上的最后的一批火巨人尽数消灭的话，那这段防线的后方也就失去了任何威胁，原本用来防守这一段的兵力也就可以调派到其他防御段进行协防，那么，整条防线所面临的压力都将大为减少……萨诺瑞尔设想着未来的某一种可能。 虽然，这场灾难的核心主要还是恐怖的火巨人之王苏尔特尔，但庞大的火巨人军团同样也是其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特别是当联军的主力遭受重创的时候。 而对于苏尔特尔，萨诺瑞尔以及目前的联军都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奇迹的发生，所以，他在展望未来的可能性时已经下意识地忽略了苏尔特尔的存在——若是火巨人之王得不到有效的解决，那么无论凡人怎么挣扎，最终都只是徒劳地走向同一个结局。 而……假如奇迹真的发生了呢？若是奇迹真的降临，并打败了苏尔特尔，那一些方面的问题就很值得权衡了。如果在失去了苏尔特尔这个绝对性的影响因素之后，联军却依然没能守住，人类的文明，让大多数人都沦陷在火巨人军团的蹂躏中，那岂不是非常可笑？ 在天空，萨诺瑞尔转身看向东方，他看到火巨人之王和那道紫色流光的战场已经转移到距离菲耶索数十里路开外的位置，那边的山峰已经被削为平地，而平地也早已成了尚未注水的湖泊。 那场战斗，那场僵持着的角力双方早已脱离了凡人的范畴，或许以神明或者半神来称呼祂们会更为妥当，世界的规则根本无法对祂们的行为进行束缚，祂们凌驾于万物之上，超脱于一切可以述说和描绘的形容之外。 娜塔莉能做到吗？她能战胜苏尔特尔吗？ 萨诺瑞尔有一种预感，娜塔莉一定就是那个奇迹，这不仅仅是出于对她的信任而做出的判断，更是一种敏锐的直觉。 第691章 699.提前的道歉 所以，依据这方面来推断，最大的影响因素已经解除，剩下的，他们只需想好该如何应对余下的其他方面。 对此，萨诺瑞尔当然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但不断流逝着的时间已经不允许他继续犹豫了，否则，前面做出的所有努力和牺牲都将白费。 超过九成的火巨人已经进入城市，位于最前方的火巨人都快要穿过西门离开城市了，而在西方的天际，撤离的联军战士们还未走远。 一切都显而易见，此刻，因不同选择会导致的不同结果的未来都一一在萨诺瑞尔脑海中飞快地演绎，一条路走向深渊，而另一条路……通往光明。 他知道，他能理解这一切，他也有足够的决心和力量来执行自己的目标。 那一刻，萨诺瑞尔抬头看了看燃烧着的天空，又向东放眼望去，略带忧愁地凝视了正与苏尔特尔作战的娜塔莉几秒，心中思绪万千，但又全都化作了一声轻叹。 “……对不起。” 轻微而带着些许胆怯的道歉从他口中飘飞出来，萨诺瑞尔的双目短暂地闭合，又立即张开，之前的犹豫、迟疑和忧虑都一扫而空，只剩下绝对振奋人心的坚定与决毅。 “那么……再见了。”他注视着飞翔在东方的天幕中的紫色流光，对那个似乎变得陌生的熟悉人说，却又是像是对脚下的这片大地告别。 随着告别的结束，他将手中的武器切换成匕首，然后，从自己的手掌处割开，晶莹的、蕴含的无穷魔力的血珠溢泻而出，漂浮在他周围的空气中，如同一种美丽的装饰物。 黄昏，这个法术可以说与这场来自地底的灾祸关系紧密，因为它就来源于历史上苏尔特尔的某次入侵。根据苏尔特尔的法术攻击方式，当时的天火长老——即萨诺瑞尔的祖先安黎塞留在进行了不懈的专研与模仿、改进之后，终于研究出这个足以毁灭城市的至高级法术。 以施法者的生命为媒介，向萨莱曼达换取远超凡人的力量，这是交易，更是献祭。 但同时观察这地表火巨人的动向与身边环绕的血珠组成的萨诺瑞尔依然还感到不满。 ……不，这点程度可不行，若是想要把它们全部消灭，我需要更多，我还需要更多！ 他思索着，然后面无表情地再次举起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那一刻，满溢着生命与魔力的血液喷薄而出，在空中组成一道璀璨的血色圆环，美丽又妖冶。 萨诺瑞尔没有在乎手腕上的伤口，依然向自己的身体索取着生命，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法术的立场飞快地扩大、构建出新的节点。 但随着血液的流逝，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生命已经在他的胸膛中所剩无几。 萨诺瑞尔在心中默默倒数着法术完成的时间终于，在第一批火巨人即将离开菲耶索的范围的那一刻，涌生命与鲜血凝聚出的至高法术终于引导完成，得能量到了极致的压缩，呈现出与遗以往释放黄昏之时的球体截然不同的环状，体积大了许多，其中掩藏的威力也成倍数地增长。 第692章 700.终结 数不清的赤红圆环从中央遮蔽了菲耶索的天空，它们蔓延，它们环绕，它们互相交织，分化而糅合，它们霸道的占领每一处可以到达到的空间，吞噬掉目所能及的帷幕，贪婪地将一切据为己有。 没有人能注意到它们的形成，只看到悬浮于半空中，立于这些火红的圆环中央位置的孤单身影。 现在的萨诺瑞尔仿佛一位不可一世的帝王，一位立于云端的神明，一位终结万物的侵略者……实际，他不过是一位想要守护家园的凡人，他将一切来换取短暂的璀璨与绽放，然而最终都归于虚无。 他变得极端虚弱，却也前所未有的强大。他看到了一些被掩盖的东西，发现了许多自己以前尚未注意到的方面和细节，他初步地窥探到位于星空之上的那神秘的一角，也些微地感知到位于地心深处那伟大而又无情的存在…… 舍去所有的时候，他终于真正找到了自己，以最极端和不可取的方式踏入了凡人永远也接触不到的神秘领域之内，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间，但他比以往的全部时间里都懂得了更多……当然，他也明白了历史上每一位在典籍中留下名字或者未能被人们所记住的英雄们的伟大，明白了他的选择会使世界走向何种结局。 英雄的含义是什么呢？他想，他沉思。 “……该结束了。” 萨诺瑞尔低头注视下方，双眼已经升腾起不息的火焰，瞳孔燃烧成天空一样的猩红。他并非是对着那些火巨人说，他的视线穿过地表，突破地幔之中漫长的距离，直达位于世界灵魂之处的伟岸。 这一刻，萨诺瑞尔已经与“黄昏”融为一体，他即是施法者，又是法术的媒介，他即是能量的引导者，又是能量本身。 这个过程是不可逆转的，将全部财产都压上赌桌的亡命徒，早已无路可退。 他从不会后悔，只是有些遗憾。 …… 当这个过程走到最后的时候，萨诺瑞尔的全身都燃烧起来，他的身躯在极端的热流一段接着一段地化为灰烬，但他的意志却还存在，引导着真正完全的“黄昏”的降临。 因为他已经与这个法术本身融为一体，直到以他的生命作为承载的能量彻底消散——即法术彻底结束之前，他都将存在、且唯一存在，并具有媲美神明的伟大力量。虽然，他只有一次机会，唯一的一次机会。 依然笼罩在银白圣洁的光芒之中的古老刺剑从半空笔直掉落，“文明的开拓”，它是萨诺瑞尔身上唯一未被毁灭的物品，同时，这个从悠远的年代一直传承下来的武器也承载着萨诺瑞尔的一部分意识。 当刺剑落到地面，剑刃插入废墟之中的那一刻，一切坍缩的能量终于走到了尽头，整个菲耶索的范围之内，不管是天空还是大地都变得扭曲，无穷尽的火红圆环肆意伸展，狂乱地舞动，深入每一处空间。 随后，天空升起了第二轮太阳。 第693章 701.孤独的荣耀 光芒散去之时，昔日的城市所在区域内已不剩下任何东西，包括那些踏入菲耶索的火巨人，也通通消失不见了。 只是一刹那，围攻菲耶索的大股火巨人就被全数歼灭，逃亡的人们也得以脱离了阴霾，能够从火巨人大军的追逐之中存活下来，去支援其他地方。 若是忽略苏尔特尔的影响，那胜利的曙光已经可以预见。 …… 在菲耶索上空，一道失去凭依的意识正在散去，微小、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从空无一物的余烬中升起，渐渐飘离云端，远离地表的尘埃。 但在某个瞬间，突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捕获了即将离去的意识，将其重新带回地面。 那股力量来源于平躺在地上的古朴刺剑，它是在毁灭万物的恐怖法术范围之内唯一存留下来的物体，除此之外，其余都化作了虚无。 它的名字是“文明的开拓”，自诞生起，便被一代又一代的英雄们握在手中，帮助人类一次又一次的抗争灾难与绝境，直到确立今天的统治地位，才被最后一任使用者封存，之后又几经辗转，最后抵达了萨诺瑞尔手里。 它的历史与人类的历史同样悠久，它是功臣、是导师、是战士……它承载了历史中的人类全部的英勇、无畏、奉献、牺牲等伟岸的精神，它见证了无数的纷争与喧嚣，经历了无数的战争与和平，过程中，它一直陪伴在每个年代人类的英雄们身边，和他们一同让文明保持开拓与发展。 但在多少年前，人类终于脱离了黑暗与愚昧，从异族的威胁之中走出来，它的使命也就早已到了尽头，开始了被尘封的命运。 直到一双枯燥的手将它从黑暗之中取出，递交到一位眼里有着光的青年手里，它才重获新生一般，终于亲历了自己曾经指引和守护的一切在如今的现状，见证了文明的发展，它终于再无遗憾。 新的世界的秩序之中，的确已经不在需它的帮助，可“文明的开拓”具有着非常强大的力量，它不依然不甘心就此沉寂，它希望能利用这股力量来最后为人类的延续与发展做出一些贡献。 于是，就在今天，它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当烈焰吞噬萨诺瑞尔的身躯之时，它捕获了那道即将逃离世间的迷惘意识，并将其与刺剑内部存留的一部分融合在一起，随后，这把传承数千年之久的古老武器突然就此破碎，散落开来，成了一地的碎片。 它的存在就此结束，连带着那些已被遗忘的、孤独的传奇与荣耀。 但在那堆碎片之上，柔和的白色光芒正在升起，渐渐的扩大、凝实，形成半人高的光团，光团里面阴影闪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孕育。 …… 当菲耶索的太阳升起时，即便在数十里开外的娜塔莉这边也不免受到了一些影响。 略一愣神的功夫，她就再一次狠狠地挨了一掌，如一只夏夜乱飞的飞虫一样被苏尔特尔拍进地下很深的位置。 第694章 702.唯一体 “……醒醒！醒醒！……别睡了！快起来！” ……黑暗中，谁在低语？ 娜塔莉向无穷尽的黑暗伸出手去，却没有触碰到任何物体，一段时间后，才渐渐的恢复了视野。 “时机已到！”但塔利安的声音急促地在心中响起。 娜塔莉舒缓了一下手脚，然后迅速地从砸出的深坑之中重新飞出来。 ……是什么导致了刚才的大爆炸？真正意义上的毁灭了整个城市，范围之内的一切物质都归于湮灭，多么可怕的威能……难道在菲耶索还有超越凡人的存在吗？娜塔莉对此一无所知，她不禁感到有些疑惑，任何现状没有给她时间去追寻。 但塔利安一直在催促着，短短的一瞬间功夫，苏尔特尔就已经向西离开，越过城市湮灭之后的荒芜，前进了数里路之远。 她发现除了苏尔特尔之外，其他围攻菲耶索的火巨人全都不见了，可能是与城市一同湮没在刚才的大爆炸之中了吧？她只想到这个可能，那么，她对于刚才那场大爆炸的起因就更加好奇了。 娜塔莉准备立即追上去，但耳边又响起了但塔利安的提醒：“时机已到！” 她楞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但塔利安所说的是什么。 娜塔莉一边继续朝苏尔特尔离开的背影追去，一边向但塔利安发问：“我该怎么做？” “知道你时刻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石头吗？” 挂在脖子上的石头？娜塔莉疑惑地向领口探去，却只摸到了一个光滑、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物体。 一个平平无奇的吊坠，那是在纳沙塔的魔法店时，神秘的魔法店店主送给她的礼物，用一朵即将枯萎的小花换来的。 “这个？”她取下吊坠，向但塔利安问道，“它有什么用吗？” 娜塔莉似乎看见但塔利安在黑暗之中点了点头。 “时间在流逝，事物永恒发展，从过去直到未来，从一端走向另一端，在每个时间点之中都相互独立，互不干涉，就向人类都有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每个阶段都是不同的存在一样。这本该是世界的规律……”祂开始给娜塔莉缓缓讲述。 “……但有些东西能超脱于规则之上，成为无限的时间与空间中永恒的唯一体。” “时间的流逝对它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在它们之上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开始即结束，起点即终点，它们是和谐的矛盾共同体，是不会相互排斥的极点……就比如前面的世界之魂使者，火巨人之王苏尔特尔，就比如，你手中的石头。” “它们的存在即是世界的唯一，除了它此时此刻正位于你手中此为真实以外，在任何的时间与空间之中，都不可能找到它的踪迹，甚至也包括现在——现在的你不是一秒之前的你，现在的我也不是一秒之前的我，过去、现在和未来都相互隔绝，然而它还是那块石头，永恒不变。” “它总是那块石头，这就是唯一的真实，没有什么能改变这种真实。” 第695章 703.时机已至 “它们来自宙宇诞生之初，那时，星辰都还未进行排列，而唯一之物就已经存在了。” “关于它们的更多信息，我也不是太了解，不过根据游荡在星界的一些古老而神秘的存在的描述，据说，它们与至高无上的造物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密不可分。” “那苏尔特尔怎么解释？你刚才说祂也是一个永恒的唯一，但祂却是世界之魂的使者。”这段时间中，娜塔莉已经快要追上苏尔特尔了，尽管时间不太允许，不过对于但塔利安的一些描述，她还是迅速地找出了一些质疑点。 如果照但塔利安的解释，那么苏尔特尔的存在要明显早于这个世界的诞生，自然也会早于世界之魂。 “这又有什么冲突呢？为什么会认为苏尔特尔诞生于这个星球，而非是一位和我一样的外来者？就像你并非是这块石头本来的主人一样，世界之魂也并非是苏尔特尔原本的主人，它们对你和世界之魂来说，只不过是一位过客……不，是你和世界之魂对它们来说只不过是一段过客，在永恒不变的存在之中，在某一段时间，这块石头归属于你，苏尔特尔归属于世界之魂，而其他的时候，它们属于其他陌生人，或者就属于它们自己，又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呢？” “那么，你对我描述了这么多关于唯一体的事，却还是没有说清楚我能借助它来做到些什么。”娜塔莉希望但塔利安能直接进入主题。 “你不是要找到可以对付苏尔特尔的人吗？”但塔利安的声音顿了顿，“那你是否了解过，在两百多年前的那场入侵之中，苏尔特尔被地表世界打败，并被赶回了地下。” 娜塔莉点了点头，她知道那段往事，就记载在每个国度的每一本经过正规编撰的历史类作品里。 “那人选不就有了吗？你知道了有人曾经打败过苏尔特尔，而那块石头能帮助你到达目的地，完美！”但塔利安兴冲冲地说。 “而且，作为唯一体，在无限的时光之中，苏尔特尔的存在也是‘唯一’的，也就是说，祂无法同时出现在两个时间点，你只需将祂拖回过去，现在的苏尔特尔也就不复存在——你只要战胜祂一次，也就战胜了祂无数次。” “在这之前，我已经帮你计算好了时间，这也是我之前说时机未到的原因，只有现在，一切的因素都才会完美的吻合，就仿佛两张重叠在一起的纸张，你能得以从纸张这一面，穿过以往绝对无法逾越的屏障，跑到另外一张纸、穿梭到另外一边去！” “是时候了！娜塔莉，拿起那块石头，然后向着苏尔特尔再一次释放你的锋芒！” “当唯一体彼此接触的那一刻，它们之间的相互干扰会让你前往最终的目的地，而之后的事，相信你心中已经有数了。” “但是，请记住，娜塔莉，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唯一的一次机会，这即是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如果失败，那在逆转的过去的反朔下，时间与现有的一切都将会推翻改写。” 第696章 704.逆转时间 “我知道了——！”对于但塔利安的提醒，娜塔莉立即回答。 即便失败的后果究竟能达到多么严重的程度，但她没有时间用来犹豫，也没有另外选择的机会，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唯一的一条路，只能顺着这条道路走到尽头，胜利，则达成目标，失败，则失去所有。 天地间的景色在她身下和周围飞快后退、逃离，刚才的大爆炸所造成的现在，她距离苏尔特尔已不足五百米，几秒之后就要撞上去了。 最后的时间里，她握紧了手中从魔法店店主那里得来的外表平平无奇的光滑石头，嘴唇紧抿，另一只手持握着长枪，如天空坠落的流星般，一言不发地撞向了试图利用这一点时间甩开她的苏尔特尔。 光芒迸发，转而是刹那间的璀璨。 两个不同的唯一体接触到一起，似乎打开了什么存在于世上的无形的机关一样，空间开始大范围的扭曲，并以光线传播的速度扩大所覆盖的范围，在思维停止的那一刻，时间也为之停止，随即，在某个早已被但塔利安调整好的设定之下，刚才扩散开来的光芒又往回收缩，娜塔莉撞上苏尔特尔的身体也重新回到飞行状态，并按照相同的轨迹向后退去。 不单单是娜塔莉，飞行轨迹上本该被突破的气流也渐渐回拢，崩裂的山岚上四散开来的岩石与土壤又原路返回，重新组合成一个完整的整体。 时间正在逆转，整个世界都正按照已经发生过的情景进行倒带，逆向的向后发展。 唯独只有娜塔莉和苏尔特尔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在这扭曲之中固定在原地——是的，一个娜塔莉顺着原本的经历开始一点点倒退，回到抵达灾难降临的时候，回到遇见萨诺瑞尔和其他各位同伴的时间点之间，甚至回到某个落魄的贵族夫人的肚子里，直到化为从未存在过的虚无。 但另一个娜塔莉还留在原地，保持着刚刚与苏尔特尔接触到时的模样。在手中那块石头的加持下，她也暂时的拥有了“唯一”的特性，成为时间也无法控制与干涉的存在，然而已经存在过的过往也是不可替代的，所以在这一时刻，她从自己的过往从分化出来，成为互不干涉的存在，正常的历史依然延续，只是从此刻开始多出了一些部分。 时间还还在继续倒流，周围的场景飞速变幻，从一片贫瘠枯萎的丘陵山地渐渐回到茂密的原始森林，终于在某一时刻，扭曲的空间开始复原，定格的时间也在刹那恢复。 “吼——！”苏尔特尔发出一阵惊天的怒吼，然后反手一剑砍在娜塔莉身上，巨大的剑刃与她渺小的身体对比，就仿佛一面宽阔的墙壁直直地砸过来，虽然没能突破她身上的防御，但还是如钝器般将她拍飞出去，整个人再一次砸到森林中的地上，巨大的冲击里碾断了降落点的大片树木。 “啊！原来是这样！”当娜塔莉从繁多断开的树木中挣扎着爬起来时，但塔利安在她心中发出一声感慨。 “难怪我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会感知到我曾经留下的一些味道……原来当我还在星空中游荡的时候，就已经通过特殊的方式抵达过这片土地之上了。” 第697章 705.两百年前的世界 这里是……两百年前的世界！ 身处这片古老的原始森林中，娜塔莉不禁有些茫然。 她回到了过去……这种事，原来真的可以存在。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的不会改变很多未来的历史吗？若是因微小的变化而引起了一系列连锁的崩坏，那未来之后真的不会偏离原本的轨迹吗？ 她立即就察觉到一种可能存在的危机感，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对付苏尔特尔的方法，对于那些担忧，也只能劲量的避免与这个世界发生接触，尽可能的避免一些影响重大的因素出现。 前方的苏尔特尔也站在林中，左右环顾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似乎也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感到些许茫然，但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常态。 作为永恒的唯一体，时间的转化对祂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只是突如其来的空间转换让苏尔特尔有些无法反应过来。 火巨人之王所处的位置周围，高大的树木纷纷枯萎、焦黄，绿意褪去，染上死亡的阴霾，即便祂还没有任何动作，都无时无刻地不在影响周围的环境，将森林化作焦土。 没过几秒，苏尔特尔的目光似乎发现了什么，祂突然又怒吼起来，挥舞着燃烧着的巨剑向林中的某个位置砍去，但并非是娜塔莉所在的这边，而是另外一个方向。 ……这里，还有另外的人在对付苏尔特尔！得出这个信息之后，娜塔莉即兴奋又激动。 在娜塔莉九点钟方向的森林中，辉耀的法术光辉照亮了天地，在苏尔特尔的巨剑距离地表还有百米时，一面笼罩范围极大的幽蓝法术屏障突然支起，挡住了落下的剑刃。 ……居然有巫师的法术屏障能够挡住莱瓦丁的剑刃！娜塔莉顿时大为震惊，作为与苏尔特尔缠斗过一段时间的人，她非常清楚那把巨剑落下之时所蕴含的恐怖威力——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攻击，更是法术上的伤害与精神上的压制。 那么能抵挡住这样恐怖的攻击的巫师，该有多么的强大？娜塔莉立即飞上天空，朝剑刃法术屏障支撑起的空间中央望去，想要一睹真容。 但就在她刚刚上升到半空时，地面上支撑起的法术屏障之上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纹，非常短暂的时间里，法术屏障上的裂纹就堆积到密密麻麻的程度，终于再也抵挡不住那可怕的威压，在莱瓦丁的袭击之中轰然碎裂，化为满天的幽蓝飞屑。 而在那一刻，透过四散开来的法术屏障的碎片，娜塔莉也略微窥见了一位掩藏在深黑色巫师斗篷之下的单薄身影，在火巨人之王的烈焰与阴影之下，显得那么的渺小。 看样子，那样强大的一位巫师也无法独自抵挡苏尔特尔，在法术屏障破碎之后，即将殒命与火巨人之王的巨剑之下了。 这可不妙！娜塔莉没有经过任何考虑与思考，几乎是立即动身直奔林中空地之上的巫师而去，紫色的流光一闪而过，赶在巨剑落下之前，掠走了地上的黑袍巫师，之后又朝西飞行了数百米，才找到个开阔的悬崖降落，并松开了环抱住那位巫师的手臂。 第698章 706.来自未来的援助 为了减轻苏尔特尔的行动所会带来的灾害，艾丽西娅抛弃了作为天外守护者“不插手凡世”的信条，甚至打败了试图阻止她的守护者好友抛却一切，孤注一掷。 她提前摧毁了地底世界通往地表的通道，并准备了能将苏尔特尔送回地下的天基武器，只需将苏尔特尔尽可能的拖住，让火巨人之王在同一个位置待上一会，这场灾难就会结束。 然而艾丽西娅却不曾料到，即便如此简单的任务真正实现起来都会变得如此艰难——以她的自身能力，根本无法拖住苏尔特尔。 朋友们都去抵挡剩余的火巨人军团了，而以她在普通人心目中的形象，也绝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计划，所以在这件事上，艾丽西娅根本孤立无援。 这惨烈的境况，让本就身心俱疲的艾丽西娅更加的步履维艰，但她又只能永不放弃地将计划贯彻下去。 因为她和世界会沦落到如今的处境，也正是因为她以往的过错，艾丽西娅试图弥补那些过错。 闪电链、元素掌控、雪域降临、虚空切割刃……一个个高等法术从艾丽西娅心双手中疯狂地倾泻而出，她毫不在乎地频繁更换着镶嵌在施法手套上的魔法石，只为能拖住苏尔特尔一会，并给天基武器的发射目标定位。 一次，只需一次，当天基武器命中之后，通往地下的通道将会打开，来自地下的火巨人之王将重新返回祂的来处，当然，艾丽西娅自然知道，因为通道的巨大范围，地面上的引导者也将随苏尔特尔一同落入地底，为此，她已经做好了从容赴死的觉悟。 然而现实往往不会按照计划而发展，当她拖了苏尔特尔许久，几乎要耗尽所有补给时，却还是不见天基武器投射下的光芒。 最开始，艾丽西娅还以为只是时间未到，咬着牙以极其糟糕的状态继续硬撑着顶住了苏尔特尔的攻击，直到她与天基武器之间的联系突然终断，艾丽西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设定的程序出了差错，或者有人破坏了她的事先准备……然而无论是那一种，都意味着艾丽西娅落入了一种更为艰难的处境。 突发事件让艾丽西娅的意识一阵恍惚，长时间保持着高强度运行与压力的头脑也产生短暂的晕眩。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里，苏尔特尔突破了她的法术屏障，而艾丽西娅也还没来得及闪烁到另外的位置，以避开苏尔特尔的攻击。 法术屏障破碎之时的碎片四处翻飞，从头顶正上方，莱瓦丁的剑刃不可一世地降下，此时再进行施法也已经来不及了，艾丽西娅徒然瞪大了双眼，注视着巨剑在眼中放大，她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却完全无能为力。 这一刻，突然有一道紫色的流光从右侧飞来，直直地撞击在苏尔特尔握剑的手臂上，让原本向艾丽西娅砍下的巨剑偏离了轨道。 巨剑与身旁的地面接触的刹那，翻腾的气浪侵袭而来，带着滚滚烟尘将艾丽西娅掀飞在地。 遮蔽了视野的满天灰烬之中，一位陌生的女骑士握住了艾丽西娅的手，然后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前两天写的偏离了预期，我就删了关于回到过去之后的几章，重新来过，很抱歉 第699章 707.命运交错 “你还好吗？”清冷的声音穿破了尘埃。 “我没事……”艾丽西娅在骑士的搀扶下有些踉跄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艾丽西娅正要对救下自己的人表示感谢，但当感知到面前的骑士身上存在着的一股来自天外来客的气息时，她不禁微微一愣。 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天外守护者，艾丽西娅已经除掉了许多的天外来客，那些家伙们中间的确有不少喜欢伪装成人类的模样。 ……伪装体或者眷族吗？顷刻间，艾丽西娅的神经极度紧绷，右手的施法手套上固化的大裂解呼之欲出。 比起世界之魂控制的苏尔特尔，那些游荡在星界里的天外来客才是守护者本该要消灭的敌人。 但当一截奇怪的漆黑长枪从灰烬之中显露出来时，艾丽西娅手中即将释放的法术又顿时散去。 ……审判者？她记得在前一任的主人没有死去之时，这柄曾经差点杀死她的武器是不会重新选择主人的。 那么洛里安…… 艾丽西娅摆了摆头，不在多想，暂时按捺住心中的担忧，消去刚才显露出的敌意——审判者的特性足以证明眼前的骑士有可能是一位值得信任的人。 盯着审判者与手持审判者的女骑士，艾丽西娅的嘴微微张了张，但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何况对方刚才还救了自己，也许她应该对这位骑士多给予一些信任。而且大敌当前，任何思维正常的人都不应该再为自己树立起一个强大的敌人，至少，要先把眼前的苏尔特尔解决，才能去考虑其他。 弥漫的烟尘已经散去，疲惫的巫师与来自未来的骑士同时抬头看向苏尔特尔，注视着巨剑莱瓦丁飞快地下落。 “祂来了。”艾丽西娅冷静地提醒着身边的骑士。 “我知道！”骑士还是以刚才那般清冷淡漠的声音回答。 随即，在巨剑的锋芒落下的那一刻，两人几乎同时动身，骑士的身影化作一道紫色的流光腾空而起，避开了莱瓦丁落下的轨迹，而艾丽西娅则向右侧释放了早已准备好的闪烁，穿梭空间直接抵达一座山峰的悬崖边。 紫色的流光围绕苏尔特尔巨大的身躯飞行了一圈，随后也在艾丽西娅所处的悬崖边大约与她相距十米的位置降落，光芒散去，从中展露出那位女骑士的姿态。 这里相较刚才的位置有些距离，苏尔特尔赶来还要花些时间，她们有机会好好的谈一谈。 山巅的狂风呼啸着，艾丽西娅正注视着那位神秘出现的强大女骑士向自己走来，突然有一阵强大的疾风吹过，掀起了她的巫师袍的兜帽。 仿佛年迈的老人般了无生机的苍白长发于狂风中肆意舒展，对此，艾丽西娅自己也只在略微感到意外，不过她分明看到了面前的女骑士眼中流露出的震撼与惊讶。 “缄默！！？” 艾丽西娅作为守护者时的代称从女骑士口中惊呃地喊了出来，而且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下子，就连一贯冷静的艾丽西娅也不禁楞住——为什么这个陌生人会知道自己的代称？而且，似乎还对自己非常的熟悉。 她在哪见过我吗？可在我的记忆里，的确找不到和她一样或者相似的人……艾丽西娅心中默默地想着。 第700章 708.时间礼赞 ……娜塔莉的确非常惊讶，她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会在两百年前的世界遇到那位神秘的魔法店店主。 那岂不是说，当她在纳沙塔第一次遇到缄默的时候，那位美丽优雅的女巫起码也有两百多岁了？ 娜塔莉知道精灵和半精灵的寿命会比人类漫长一些，但也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变得衰老的，可当时娜塔莉见到缄默的时候，她分明还是那么的年轻，就像是一位年轻的魔法学院导师。 而且，这还并非是重点，重要的是——那块被她用来抵达这个时代的能在时间中穿梭的唯一体石头，正是在纳沙塔的魔法店里，经缄默之手送给她的！ 她在那一天前去纳沙塔寻人，并毫无防备地醉倒在夜间的广场上，醒来时就见到了疑似永恒者的游吟诗人，游吟诗人引导她前往广场旁的魔法店，在魔法店里，她见到了缄默，并从而得到了一块看似普通却对未来至关重要的唯一体石头，而当她穿梭于时空的长河，回到两百年前准备寻找能够对付苏尔特尔的存在时，第一时间就见到了正与苏尔特尔交战的缄默……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娜塔莉想起了自己准备离开魔法店而向店主告别的那个时候，作为店主的缄默对她所说的话，当时她还以为只是一句玩笑或者客套话，没想到在这里，在两百年前，她们真的又一次见面了，而且，娜塔莉也终于知道缄默在见到她时，那种老朋友一样的态度究竟从何而来。 这会是巧合吗？不，不，怎么会有这样碰巧的事？通过以往的一些经历，娜塔莉相信：所有看似偶然的事情，实际都是某种程度上的必然。 就像是……命中注定。 目前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是写在某本图书馆的藏书里用文字编撰而成的内容，所有的前置条件都早已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安排妥当，只等待着注定的结局来临。 或许，世界的真相，不过只是虚假。 ……这样的想法突然让娜塔莉一阵清醒，随后心中涌现出诸多悲观的念头——一切跟宿命论有关的，都不免让人丧失继续与生活和命运抗争的勇气和信念。 很显然，她现在是不能让自己出现这种想法的，于是娜塔莉只好从胡乱飘飞的思绪中逃离出来，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现实，试图让自己保留下旺盛的勇气与坚定的信念，避免因陷入悲观而失去斗志。 娜塔莉开始把注意力聚焦在面前的巫师身上，目光细细打量着两百年前的缄默。 她还是那么的美丽，如同画师笔下的色彩中虚构出的美丽，或者一场非现实的、让人永远也不会忘却的梦境。 比起未来，现在的她看起来要年轻许多，如果说两百年后的缄默就像是魔法学院的年轻导师的话，那现在的她只能看做是学院的在读学生。 而且，此时此刻，她似乎非常的疲惫，眼圈的轮廓都染上浓重的黑影，整个人还笼罩在一种沉重的、如同葬礼之上的哀悼气场中，衣服和头发也像是好久都没有打理过了，显得脏兮兮、乱糟糟的，完全没有娜塔莉曾经见到她时举手投足之间所展露出的优雅与高贵……不知道缄默究竟经历过什么，反正现在的她看起来状态很差。 第701章 709.友谊的见证 她就站在那里，站在赤红的天幕之下，身材纤细又单薄，有一种类似病态的美感，仿佛虚构出来的脸庞眉头紧锁，透露出内心的挣扎与忧虑……是什么让这样一位本该处于享受生命红利的年纪的少女心事重重？ 背景后的原始森林中，比山峰还要高大的火巨人之王正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来，挂在天边的夕阳给她的轮廓染上一轮圣洁的光辉，山巅的狂风吹动巫师的长发，纯白的丝线满天飞舞，半掩着她的脸颊，红与蓝的眼睛埋在其中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在思考，她在无声的追寻。 她就站在那里，都会令人感到她是那样的悲伤和痛苦，浑身都透露着掩盖不住的失落和疲倦，让见到的人也不得已发自内心地共情起来。 娜塔莉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她、拯救她，将她从这种可悲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可究竟是怎么样的经历才让她变成这样？娜塔莉根本一无所知，也根本无从知晓。 …… 当娜塔莉打量着巫师的时候，缄默也在打量着骑士。 她观察着、寻觅着一切可能从外表得到的信息，然后在心中进行分析。 这个人，她身上带着天外之物的味道，却又是审判者选择的主人、维护人类文明的秩序使者……真是矛盾的结合体。 你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呢？这一刻，缄默想到了许多，她几乎考虑到了所有可以出现的情况，然而其中许多都是相互矛盾的。 在娜塔莉眼中，她是一个极端神秘的存在，然而在缄默眼中，娜塔莉又何尝不是？ 直到那骑士走到面前，缄默才犹豫的、试探性的说出第一句带目的性的问候：“……你认识我？” 娜塔莉点头，“我们……算是老朋友了。”说完，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半蹲下身体，伸出一只手，以食指和中指轻轻点在了两块岩石的缝隙。 紫色的光芒倾泻而出，在岩石的缝隙中安静地流淌着，而随着光芒的扩散，有一朵小花非常神奇地从中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生长出来。 它看起来非常平凡，不足十厘米高，白色的花瓣中环绕着浅黄的花蕊，和那种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根本没有什么区别，但它就这样绽放在荒芜的悬崖边，在呼啸的狂风中肆意招摇，却依然倔强地挺立着，没有任何衰败的迹象。 看着这朵自己催生出来的小花，娜塔莉感到有些惋惜，却依然还是伸手采下，然后站起身，将白色的平凡花朵递到巫师的面前。 “这是……我们友谊的见证。” 看着眼前的白色小花，缄默的神情略微复杂，她向注视着自己的骑士回望，发现了骑士眼中的真诚和善意。 ……那些天外来客绝不会做出如此毫无意义的举动。 在这一刻，缄默才真正确认——眼前的女骑士绝非是自己的敌人。 她伸出手，从娜塔莉手中接过了那段平凡的白色小花，凑到鼻尖闻了闻。 没有任何气味可言，但缄默却似乎依然察觉到一丝沁人心脾的芳香。 “……但愿它能在时间中永恒。”她回答着，法术的幽蓝光辉在她手中一闪而过，花朵依然在狂风中摇曳着，时间的流逝真的于其上永远定格。 这朵平凡的小花将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直到她们再次相遇。 骑士和巫师相视而望，默契地同时露出了淡然的微笑。 第702章 710.出错的天基武器 有些时候，特别是危急关头，建立起一段友谊其实非常简单。山巅的悬崖边，两道身影并肩而立，相视微笑，而在背景里赤红的天幕中，手持巨剑的火巨人之王也已经渐渐逼近了。 “你在尝试着打败苏尔特尔吗？”娜塔莉朝火巨人之王的方向眺望了数秒，又扭头向巫师询问着，其实她现在已经初步确定，缄默就是她所要寻找的、能战胜苏尔特尔的人。 只是有很奇怪的一点在于：缄默现在所表现出的实力明显是不足以对抗苏尔特尔的，若是她没有出现的话，可能巫师在刚才就已经死去了。 是她的到来而导致历史走上了一条分歧吗？还是本该如此发展？娜塔莉很疑惑，对此感到非常的不解。 未来关于这个年代的藏书中也只是把苏尔特尔最终被打败这件事一笔带过，而并没有记载强大的火巨人之王是如何被打败的。 ……这个年代究竟发生过一些什么样的故事，才会导致所有编撰史书的人都如此的忌讳？ 然而对娜塔莉提出的这个问题，缄默只是摇了摇头，“作为世界之魂的使者，火巨人之王是不可能被打败的——只要祂还位于这片土地之上，即便是目前有过记载的最高等级天外魔神都无法伤到祂分毫，某种程度上来说，苏尔特尔已经成为了世界之魂的一部分。” “尝试着打败祂？不，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包括那些封存在守护者空间站的寒冰内的最强大的天外守护者也不行。凡人能做到的极限，也只是将祂暂时驱离地表、赶回地底，而这，也是我现在正在着手进行的目标。” “目前，我已经达成了所有的前置条件，包括切断火巨人大军籍以上升到地表的通道、驱散附近的居民、在守护者空间站设定好足以将火巨人之王送回地底的天基武器，以及尽量拖住苏尔特尔一段时间，让设立好的天基武器能持续的得到正确的定位坐标……这一切，都是为了终止苏尔特尔的入侵，只要能将苏尔特尔送回地底，那么祂最少得再花上几百年才能重新构建出上升到地表的通道，所以，只等照亮天际的光辉从天而降，这场灾难就将迎来它的终结。” 原来如此！这才是应对这场灾难正确的方式吗？ “多么显赫的壮举！”娜塔莉由衷地赞叹着，“满载着智慧、勇气与对文明的无限关怀……您的功绩与荣耀远迈史诗中记载过的任何一位英雄！” 她之前的想法是对的，缄默的确是她所要寻找的、能够打败的苏尔特尔的……不，现在不应该用打败了——应该说是能够终结这场灾难的人。 然而对于娜塔莉的赞叹，缄默只是很严肃地皱着眉，目光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对于失败的困惑。 “是啊，我已经达成了一切必要的前提，若是顺利的话……”她的目光投向逐步逼近心苏尔特尔，语气忧郁，神情更是复杂到了极点，“……可在刚才，当我以为一切都即将结束、我的计划面临成功之时，天际武器的光辉却没有及时的从天而降，将火巨人之王送回地底世界。” “这一意外的失误让我前面所做的所有准备都变得毫无意义，如同一场放在舞台上演出的滑稽可笑的闹剧。” 第703章 711.黄金时代 ……是这样吗？最后的环节出现了失误？可如果连缄默也无法做到的话，那这场灾难岂不是再没有人能够制止？ 可按照原本的历史，她的做法应该是成功了的。 ……历史的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我能帮到你什么吗？”娜塔莉一边警惕地盯紧逐渐靠近这边的苏尔特尔，一边对身边的巫师发问。 “我要立刻回到星空之上的守护者空间站，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缄默伸出一只手往头顶上方的天空指了指。 “至于苏尔特尔……”她的目光也投向不断前进的火巨人之王，“就先放任他摧毁几座城市吧，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你想和我一起去吗？”巫师扭头对娜塔莉说。 “荣幸之至。”娜塔莉立刻同意。 “那……走吧！” 只见巫师拿出一本魔法书放在身前，松开手，魔法书就在一股强大而无形的法术立场的作用下凭空悬浮在了巫师的双手之间，刹那间光影交错，看不到巫师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在悬崖边正对苏尔特尔的方向，一座传送门就已打开，其中透露出灿烂的星光，漫天繁星汇聚起来的光辉正闪耀着，像那盛开在夏夜的永恒的梦。 超远程传送法术！而且还随时都能启用，不需要事先搭建好传送门，甚至引导时间不超过五秒！这项技术起码领先未来的世界一两百年！见到缄默使出的这一手，娜塔莉顿时感觉格外的惊奇。记得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连这项技术的雏形都只复原出不到一年。 以前的巫师界居然真的有这么辉煌的岁月！ 黄金时代，她只在书本中了解过这个词汇，却从来都对这个词汇所代表的、那个属于巫师们的时代的强大没有什么很深刻的概念，而现在，她心中终于有了一些看得清摸得着的参照物！ “苏尔特尔的推进速度很快，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才能尽可能的降低灾害程度和减轻损失！”缄默并没有注意到娜塔莉的反应，犹自解释着，说完，便先一步纵身跃入了悬崖边开启的传送门。 娜塔莉又望了已经快要追过来的苏尔特尔一眼，随即便跟在缄默身后跃入传送门之内。 当她的身体完全没入传送门的的下一秒，透过漫天星辉的通道便迅速关闭，就在那个瞬间，苏尔特尔也终于抵达，莱瓦丁的锋芒自上而下的席卷两人刚才所处的区域，山崖顷刻间瓦解。 …… 传送门的另一边是一个无比宽阔的人造平台，而除了脚下的平台，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都是无边无际的虚空，刚才通过传送门所看到的正是其中的一部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无数的繁星点缀着浩瀚的长夜，每颗星辰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看起来是那么的宏伟、神秘、神圣以及……孤独。 它们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虚空中极致深沉的漆黑，偶有流星拖着绝美的尾巴穿过蓝色与紫色交织的灿烂星云，向未知的世界传递着凡人无法解读的信息…… 谁会在夏天的晴夜里仰望星空时，不会向往那片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呢？ 娜塔莉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一幕时，还是在童年的修道院，当利兹修女给孩子们熄灭了灯火，自己也进房间休息之后，她便从床上爬起来，小小的身体够到窗边，抬头凝视着繁星点缀的夜空，在那个瞬间，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低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再没有什么能让她如此感动和敬畏。 第704章 712.守护者空间站 而在无垠的星空之上，浩瀚的群星之中，辽阔的人造金属平台恒久的存在，如真正的天体般环绕着脚下的世界运行，就像大海里孤独漂流的小船，张开风帆，驶向永远也无法抵达的彼岸。 它由几个大小不一的在恒星的光辉下闪耀金属光泽的巨大圆环组合而成，就连最小的圆环直径都要大于一公里，所有的圆环都一刻不停地旋转着，按既定的、不同的轨道运行着，它们即是机械的造物，又是法术的衍生品，附加的法术悄然隐蔽，齿轮在交错间无声地轰鸣，于一片虚无中构建出多么喧哗的寂静。 ……是谁在世界之外的星空建立起这样伟大的造物？ “这里是守护者空间站，各位天外守护者籍以抵御外敌的中转站以及相互交流的平台。”缄默语速飞快地为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娜塔莉简单解释着，“……也是我设立天基武器的地方。” “没时间解释更多了，跟我来！”她拉住娜塔莉的手，然后带着娜塔莉飞快地向一个方向跑去，她们在那些空无一人的巨大机械圆环上奔行，头顶的星空有秩序地周转，脚下的世界却依然静默。 每个圆环上都设立了许多不知用处的奇怪装置，像是武器或者动力系统，搭载这些装置的机械平台，它们就像一艘船上的不同区域，不同的圆环之间都以延伸到各个方向的金属舰桥连接，依此构成一个整体，在星辰的海洋中漂流。 而在所有金属舰桥交汇处，也就是整个平台的最中心区位置，高大的、如房屋一样的半圆式机械建筑矗立在宽广的平台之上，上下各以不同的方向运转着。 还未抵达中心区域，就已经看见有无数造型混乱的阴影在那些机械结构中肆意穿梭，它们就如同一阵怪异的烟雾，没有真正的形体，但外表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上一秒还是巨大的手掌，下一秒就成了长满触须的球体……这些东西满天飞舞，攻击着每一处被法术屏障保护的重要位置，它们的行为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因为这个漂浮在星空之上的机械平台之前空无一人。 很显然，有些奇怪的东西攻击了这里……不过，作为守护者的基地性质的地方，为什么会没有任何防御力量？强大的守护者们都去哪儿了呢？对此，娜塔莉感到非常迷惑。 这个伟大的星空平台之中，究竟掩藏着什么样的故事？ “是流浪者集群！”看到这些混乱的阴影时，缄默明显松了口气，“应该是它们破坏了我的准备。” 还好只是流浪者集群，若是现在再冒出来一个强大的天外魔神的话，那她就真正无能为力了。 巫师回过头看向娜塔莉，“我们得干掉它们，然后重启天基武器，小心点，不要被它们的思维影响和控制。” “绝大部分的攻击都是无效的，只有空间类法术能将它们直接放逐……”缄默的声音顿了顿，她注视着娜塔莉，似乎在此之上又想到了些什么，“……哦，除此之外，来自天外魔神的反物质能量也可以直接杀死它们。” 第705章 713.放逐之地 “嗯，我知道了。”娜塔莉点头，虽然她听不懂反物质能量究竟是什么，但因为但塔利安，娜塔莉知道了天外魔神的存在，而她现在的力量也正是来自于某位天外魔神。 ……看来缄默早已看穿了在娜塔莉身上的隐秘，似乎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两人一前一后的向中央区域推进，娜塔莉非常自觉地走在了缄默前面，将身体单薄的巫师护在身后。 见此，巫师满含着疲倦与沉重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抹暖意。她伸出佩戴着施法手套的双手，开始全神贯注地引导一个高难度独立法术，黑色与白色的辉光绽放在守护者们的空间站。 当两人走入一个范围之内时，那些星界里的流浪者终于发现了她们，阴影的雾团在漆黑的虚无中闪动、扭曲，进而发出无声却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怖怒号，飘飞着朝这边侵袭而来。 它们是迷失在无垠星空之中的旅行者，不知从何而来，也找不到归宿，在漫长的岁月中，连记忆和形体都逐渐遗失，直到变为现在的这样，变成对一切能量体都充满渴求和敌意、能够向天外魔神一样腐蚀心灵和意志的危险存在，它们是混沌、扭曲与污染的综合体，也是许多星界旅行者的最终归宿。 但无论它们究竟是什么，现在娜塔莉和缄默都必须战胜它们。 “嗬呀！”娜塔莉将长枪旋转一周，用力地向着脚下刺去，从审判者的枪尖与空间站的金属圆环接触到的地方，一圈圈宽广宏伟的紫色浪潮席卷了除身后的每个方位，并向着远方缓缓移动，当流浪者触碰到这紫色的浪潮时，瞬间就消散分解，归于浩瀚的虚无。 对于这些免疫绝大部分伤害的流浪者，娜塔莉的攻击是有效的，而且效率非常之高。 缄默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点，丝毫没有任何惊讶与情绪波动，她面无表情地引导着双手之间凝聚的法术聚合体，将那些杂乱的法术节点与链接线按既定顺序排列组合，直到抵达一个稳固的极端。 她将带着施法手套的双手合隆，握紧了中心的法术聚合体，然后走到娜塔莉身边，轻描淡写地将手中的聚合体向前方推去。 当极致深沉的聚合体直线前进时，缄默抬手打了一个响指，聚合体所蕴含的能量随之爆发，在爆发中心点，空间也被直接撕裂，物质开始坍缩，随即，一道类似黑洞的物体显现出来，还一点点扩大，直到直径超过一米后才停下来。 黑洞吸引着周边的一切物质，核心处，连光线也无法逃脱。所有在娜塔莉的反物质能量浪潮中幸存的流浪者都没有逃过它的吞噬和吸引，无法抗拒这空间层面的极致力量，像是被卷入海洋漩涡之中的游鱼一般无力地消失在黑洞的核心，归于原点。 朋友明天要去实习，出去聚了个餐，回来晚了一点 第706章 714.失衡问题 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之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环绕在空间站核心区域的流浪者就已经全部得到清理。 “漂亮！”娜塔莉提枪走到巫师身边。 “彼此。”缄默安静地回答，抬手拢了拢有些滑落的法袍，双眼正对上投射而来的娜塔莉的目光。 那个瞬间，两人不禁有些惺惺相惜，巫师甚至都变得有些恍惚——这段时间在这个世界上孤单行走了这么久，总是孤立无援，她几乎都快忘记了与人并肩作战的滋味。 最终，还是缄默先一步挪开视线。 “我们走吧，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中央区域的建筑内是守护者空间站的控制中枢，从外面看着好像不算太大，但里面几乎就是一座完善巫师塔，宽敞无比。 控制中枢的建筑内部由天外守护者的一位空间法术大师附加了某种空间层面的法术，所以实际空间才会比看起来大得多……当然，这也是黄金时代所独有的，在缄默进行描述之前，娜塔莉甚至都不曾听说过着种奇妙的能力。 进门最显著的就是大厅和议会堂，往日，守护者们就是在这里相互交流信息，以及商讨如何应对一些比较重大的事故，其他层级都设立了各种功能性的场所，除此之外，每一位守护者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私人房间，可以用来在空间站暂时居留和储存物品。 不过，当娜塔莉问起为什么空间站现在一位天外守护者都看不到时，缄默却只是皱起了眉，简单的一笔带过，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看来其中有什么隐情啊！而且，很可以与缄默有着非常大的关系……娜塔莉默默地联想着。 中枢内的许多设施，只要是带有能量的几乎都被入侵的流浪者破坏干净了，许多文件资料散落的到处都是。她们穿过凌乱不堪的大厅，登上中央缺了几节的阶梯。 艾丽西娅设立的天基武器安放在控制中枢顶层，按照之前所见，很可能也是被流浪者破坏了。 上去一看，果然如此，一小群流浪者依附于闪耀着蓝色幽光的圆柱形机械武器能量传输管之上，贪婪地吸取着其中的能量。 娜塔莉很快便除掉着最后的这些流浪者，给缄默清理出空间，而巫师在经过具体的检查后发现，天基武器中事先储备的能量已经几乎算得上是消耗殆尽了，必须尽快补充到一个合理的水平，而且平衡器也坏掉了，现在必须得有人在场随时进行校正才能保证天基武器按照定位发射出去的攻击不会发生太大的偏差。 ……想要给天基武器填补能量储备的话，那必定得直接经过强大的巫师来进行充能，不过缄默自己就是一位顶尖的巫师，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几分钟的时间过后，天基武器上的已经非常黯淡的法术幽光就重新变得闪耀起来。 但问题在于平衡器上，更换平衡器是一件非常麻烦而且耗时严重的工作，一刻也不停地前进着的苏尔特尔肯定不会给她们这么多的时间，而修理坏掉的平衡器又很有难度，缄默至今也不曾掌握其中技巧。 那么该怎么办呢？如果平衡器得不到修理的话，那就得有人一直守在旁边校正才能保证攻击精确度了。 第707章 715.必死的任务 缄默自己的确可以胜任这个任务，不过若是这样的话，那谁能去拖住苏尔特尔，为天基武器的定位争取时间呢？巫师皱眉思索。 “现在有两个问题……我的朋友。”艾丽西娅抬眸看，向娜塔莉。 “一方面，平衡器损坏的天启武器传导系统需要有人时刻守在旁边维持精确度不发生太大的偏差，另一方面，需要有另外的人从地面拖住苏尔特尔一段时间才能传达给天基武器准确的坐标定位，若是分开的话，这两个方面我都能独立完成，但要求同时进行，我一个人肯定是无法兼顾的。” 她的意思其实是想让面前的骑士负责维持天基武器的精确度，避免发生偏差和失衡，然后她自己去拖住苏尔特尔，向空间站传递坐标，这个方案的问题在于娜塔莉对法术机械体方面了解多不多，当然，如果骑士真的对此不太熟系的话，缄默可以现场教她应该怎么做。 不过，对于她所说的两个比较难办的问题，娜塔莉丝毫没有感到艰难：“那我们可以各自负责一个方面，人手是足够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缄默一只手握拳抵在嘴巴上，对娜塔莉说出了自己的安排，“朋友，我希望你能留在空间站时刻调整天基武器，我去和苏尔特尔周旋以及传达坐标……” 缄默把骑士拉到那座法术机械之外的一处低矮平台，又抬手指出一边墙壁上的仪表盘，“这里是火控台，那边……喏，那边是紧急手动控制仪，看到控制仪右侧的指针了吗？你只需让它时刻保持在中央线的附近，刻度误差不能超过千分之一……” 娜塔莉的目光在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复杂仪器中扫视，耳边听着巫师的讲解，即便缄默一直说着非常简单，但娜塔莉暗地里还是默默出了一身汗。 “不，不～我的朋友！”她赶紧打断了巫师的话，面对缄默投过来的不解的目光，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缄默的肩膀，咧嘴一笑。 “这种专业的事情还是需要交给更专业的人来做……我去拖住苏尔特尔，您留在空间站负责其他的各种事情，我觉得这样更好。” “这、这样？！”缄默的话语一顿，蓝与红的双眼中目光忽闪，“不……朋友，不是我不信任您的实力，只是，您知道那个任务代表着什么吗？” “当天基武器正式启动，重新打开一条通往地底的道路时，在苏尔特尔附近的那一大片区域都逃不过沦陷的命运，也就是说，前去拖延苏尔特尔的人将一同落入地下……” 缄默的神情无比严肃，“那是必死无疑的行动。” “这样的话，您还要接下这个重担吗？朋友，希望您能在考虑考虑。” 然而，正对着巫师严肃的目光，娜塔莉却突然发笑，“既然如此，可您又为什么希望自己去完成这个必死的任务呢？” “因为我愿意。”缄默斩钉截铁的说。 “就是这样！”娜塔莉的笑容更加扩大，“原因和您一样——因为我也愿意。” “这个延续至今的文明从不缺乏愿意为它献出生命的人，包括您，也包括我。” 第708章 716.命运 “好了……”娜塔莉收回搭在缄默肩上的手，向后退了几步。 “开始行动起来吧，别浪费时间。” “你……真的决定了？”缄默张了张嘴。 “真的。”娜塔莉点头微笑。 一向认为自己不会再有太大情绪波动的巫师垂下头，沉默了起来。 十多秒之后，她才抬起略带哀意的脸。 “好吧……” 她回答，她抬起手，开启了一道通往地面固定坐标的传送门，从打开的空间缝隙中，可以看到缓缓推进的火巨人大军以及沦陷在火巨人大军脚下的城市废墟，远方，巨人们的国王正时刻无休的赶来。 “再见，缄默，我的朋友～”娜塔莉微笑着对巫师说，便准备提枪走入传送门。 不过，她整个人一震，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折返回来，将一串项链塞到巫师手中，那项链只是用最普通的革制线串着一个光滑的石头，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哦，差点忘了……” “……就当做是一个约定，当我们下一次见面时，再把它交还给我吧！” 娜塔莉还记得当时从缄默手里得到这块石头时，从她口中所说的约定。 随着进程的发展，娜塔莉也已经开始逐渐理解一切，包括时间，包括……命运。 “下一次见面……”缄默的手指在石头光滑的表层摩擦。 “我们，还能有再次见面的机会吗？”她向正准备离开的骑士追问。 “会有的！”那位神秘出现的骑士更加神秘的微笑着，她的语气无比的肯定，“因为……命运会走向注定的结局。”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踏进传送门，传送门瞬间关闭，让巫师的眼中再也寻觅不到骑士的身影。 艾丽西娅独自留在守护者空间站的控制中枢，她又沉默了几秒，随即便走向了天基武器的火控台，将一切参数重新调整完毕…… …… 地面上，走出传送门的娜塔莉出现在了藏在某棵巨大的树木延伸出的枝丫上的一个类似祭坛的地方，这里应该是缄默记录传送坐标的位置。 她腾空而起，吃冲开头顶遮天蔽日的树冠，确定方向之后，向苏尔特尔的巨大身直冲而去。 此刻，自来到两百年前的世界，并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些问题的答案。 她似乎看到那朵被法术定格了时间的、永不枯萎的小花会辗转到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手里。 她知道在两百年后，一位神秘的巫师会回到她开设在纳沙塔的魔法店，并将随身携带的项链送给当天进入店中的第一位客人作为礼物。 她终于了解到当年战胜苏尔特尔的真相，她目光贯穿时间的长河，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种种全都联系在一起…… 她终于，终于完全理解了命运的含义。 ……呵！ 紫色的光辉划破天空，一声轻笑洒落沿途的大地。 在刚抵达这个年代之前，娜塔莉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干扰历史的进程，而现在，她终于知道，她的经历本身就是组成过去的一部分。 她并没有改变任何东西，只不过是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按照既定的剧本上演了一场注定要上演的戏剧。 而且，这一切都早已发生过，她不过是在时间的河流中来回奔波，一次又一次的重演这场戏剧。 第709章 717.轨道轰炸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像之前和缄默所说的那样，她愿意这么做，只要最终能达成目的。 娜塔莉义无反顾地向苏尔特尔撞击过去，刺出长枪，阻止了苏尔特尔继续前进。 来吧！该有个结束了！ 她挡在了火巨人之王前进的道路上，对比苏尔特尔显得格外渺小的身影没有丝毫畏惧，就和两百年之后一样。 娜塔莉将在这里，在过去，延续她与苏尔特尔在两百年后的那场争斗。 虽然胜负已分，但胜负又是未知的。 剩下的，就靠你了，我穿越时光的老朋友……娜塔莉非常短暂地抬头望向天空目光穿过云层，抵达那片位于星空之上的守护者们支配的区域。 …… 肉眼不可见的天空之外，漂浮与星空中跟随着世界同步运转的守护者空间站内，艾丽西娅和她的天基武器已经即便做好了表层准备。 但在更深层次上单靠她自己是不行的，想不想，艾丽西娅还是有些无奈地脱下右手的施法手套，然后按在了位于仪表盘右侧的金属部分上。 “欢迎回来，尊敬的缄默之守护者，守夜人为您服务，请下达指令。”僵硬的机械合成音从火控台旁边响起。 听到这个机械音，艾丽西娅的神情有些复杂。守夜人的存在总能让她想起一些不算愉快的往事，不过现在也只能依靠这家伙了。 “扫描武器系统，排除出现故障。”艾丽西娅发出了指令。 “指令确认，开始进行扫描……” “扫描完成，发现三处故障点，已自动进行排除。” “打开能量振幅仪，火控能量传输，重新填装空间切割刃。” “指令确认，能量振幅仪开启，超导能量已就绪，空间切割刃已就绪。” “更新定位信息，锁定目标。” “指令确认，信息发送中……信息收录中……正在更新定位……定位已完成，火控系统锁定目标。”“目标已确认，坐标同步中。”庞大的信息流从空间站发射向地表，又从地面传回，火控仪表盘上的红色指示灯亮了起来。 随着武器的火控系统锁定了地面已经停止移动的苏尔特尔，那个坏掉的平衡器的指针开始疯狂漂移，天基武器的主体结构及能量传输通路设施开始剧烈颤动起来，让准星发生偏差。 即便这偏差看似微小，但等比放大到地面后，可能就有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那么远，所以完全不可能放任不管。 艾丽西娅赶紧小跑过去，双臂伸出，抱住了紧急手动平衡仪的方向盘，将其缓慢稳定到何时的区域，看到指针回到中央时，才停止进一步的动作，不过依然没有放开方向盘。 “开放创造者权限，启动轨道轰炸模式。” “指令确认……指令已达成，火控系统已就绪。” “发射！” “指令已确认，本次轨道轰炸功率为百分之百，总体轰炸次数为一，能量传输方式为法术超导激光，开始进行轨道轰炸……”一阵幽蓝的强光流过天基武器的能量传输设施，让周围的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恐怖能量开始凝聚。 “注意，此过程不可逆，请……” “确定！” “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艾丽西娅注视着红色的指示灯开始紧张的闪烁，她的心情也为之紧张起来。 巫师突然想到，自己甚至还不知道那位帮助自己的神秘女骑士的名字，真可惜，她是真正值得被永远记住的人。 “……三，二，一。” 随着倒计时的结束，庞大的天基武器似乎一瞬间被抽干了能量，从星空之上的空间站，一道璀璨的炽烈光束倾泻而出，像是利剑一般刺向地表。 同一时刻，艾丽西娅闭上了眼睛。 ……再见了，朋友。 第710章 718.地下世界 无比庞大的能量流结合成刹那绽放的炽烈激光束，那是这个世界的终极武器，足以摧毁一切凡物的利刃。 光束穿过云层从天而降，恍若神明的审判，光束途径的区域，充能完毕的空间切割刃肆意凌虐，硬生生在天与地之间切出一条漫长的虚无长道。 当它以思维都跟不上的速度抵达地面，分毫不差的命中了苏尔特尔时，却没有对永恒不灭的火巨人之王造成任何伤害，当然，作为填装空间切割刃作为主要打击手段的天基武器，本次轨道轰炸的意义本就不是对目标尽可能的造成伤害，而是打开地表与地下的单向通道！ 被光束发送到地表的空间切割刃在抵达目的地后，立即开始运转，它们交织，它们缠绕在一起，它们湮灭一切可以被摧毁的物质，摧毁地壳与岩层，它们撕裂沿途的空间，命中目标点周边超大范围内的区域的土层都分崩瓦解，带着一切未能摧毁的部分向下坠落，直到洞穿整个地表世界！ 包括苏尔特尔，也包括娜塔莉，全都被这巨大的光束所笼罩，并随着光束的推进一路下坠，眼前看到的场景都飞快上升，苏尔特尔身上燃烧着的火焰照亮了令人绝望的漆黑，她看到她和火巨人之王一同被天基武器打开的通道之中穿梭，无能为力地随着破开地表的岩层与土壤一路向下深入，在整个过程中，就连思维都被迫停止。 在从天而降的轨道轰炸面前，再强大的个体都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等待着这一过程的结束。 这个过程像是只有一瞬间，又仿佛格外漫长，突然在某个时间点，眼前的一切的变得开阔。 恢宏巨大的建筑矗立在炽烈的焦土上，极度华丽的宫殿群于数量众多的夜月石的环抱下冉冉生辉，熔岩在岩石组成的天空肆意流淌，所散发出出来的光芒代替了太阳照亮岩层之下的空间，这里的空间中遍布着硫磺的气息，重力比起地表似乎反而降低了许多，大量碎片化的岩石漂浮在半空中，倒悬的熔岩像瀑布一样的流下…… 地面上，能看到同样由熔岩组成的河流正缓慢地流淌着，数不胜数的火巨人以及其他体型巨大的生物在这空间之中行动着，创建属于它们的文明。 那是……另一个世界！ 穿过漫长的岩层之后，所抵达的是另一个位于地下的世界！ 火巨人在它们的世界建立起丝毫不逊色于任何物种的文明国度，它们的宫殿仿佛神明的殿宇，娜塔莉本以为上升到地表的那些火巨人的数量已经非常惊人了，没想到那批火巨人还不足在眼前这座宏伟城市看到的十分之一。 当岩石的天空被光束洞穿而打开，所有地下世界的原住民全都扬起头，在它们的瞩目中，苏尔特尔与娜塔莉先后坠入底层的基岩上，激起一堆细小的岩石向天空飘去。 娜塔莉先一步站起来，摆出警惕的姿势。在这个位于地下的世界，她与任何一个东西比起来都渺小的像是一只蚂蚁。 空间切割刃的附带破坏与坠落途中的带来的伤害让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狼狈，仿佛下一刻就将死去。 她现在完全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就此倒下，别说是苏尔特尔了，恐怕就算是一个普通的火巨人都对付不了。 第711章 719.世界之魂 面前的岩层一阵翻涌，随即，体型庞大的火巨人之王从中钻了出来，矗立与火红的岩层组成的大地与火红的岩层组成的天空之间。 在经历这一番波折之后，苏尔特尔的状态显然要比娜塔莉好上许多……不，祂根本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当初率领祂的军团攻入地表时的模样。 娜塔莉立即对着苏尔特尔举起长枪，摆出迎战的姿态，当然，以她现在的状态，怕是连一发火球都撑不住。 天基武器的威力的确恐怖，虽然对苏尔特尔没有什么效果，但对于这世上的其他物质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沦落于那道从天而降的光辉之下，娜塔莉所受到的影响也非常严重。她怀疑若是换成缄默自己来拖住苏尔特尔的话，可能那个巫师在接触到激光束的一瞬间就直接死去了。 但就算她没有死在天基武器的空间庞大能量之中，现在也离死不远了。但好在最开始的目标已经达成了一半，娜塔莉觉得自己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有太大的遗憾了。 不过，苏尔特尔却只是平静地立在原地，并没有对她发动袭击，这让娜塔莉感到非常意外。 疑惑之中，苏尔特尔仿佛得到什么指令一样向左平移一步，让开了庞大的身躯，露出了掩藏在祂身后的华美宫殿。 ——过来。 在巨人们建造的宫殿之中，一道无法形容的意识呼唤着娜塔莉。 所有的词汇和语言都描述不出娜塔莉在收到那到呼唤时的感觉，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过来，孩子。 无法形容的呼唤再一次的浮现在她心中。 恍惚之中，娜塔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迈开沉重的步伐从苏尔特尔面前经过，走向宏伟华丽的殿宇。 在即将抵达殿宇前方时，她又向后回往了一眼，永恒的火巨人之王还守候在那里，仿佛一位忠诚的卫士。 殿宇前的台阶是那些巨人们搭建起来的，按照它们的体型构建，每一级都高达四到五米，虽然也不算太高，但以娜塔莉目前的身体状况，还真的没办法攀登上去。 正当娜塔莉无比尴尬之时，突然有一股无形的、十分温暖的力量将她拖起，带着她越过一级级阶梯，最终抵达殿宇的门外。 前方的岩石之门敞开着，温和的白色光芒自然的流露出来，娜塔莉能察觉到那道呼唤自己的意识就在其中。 心脏开始急切地跳动，仿佛一阵鼓点。 娜塔莉竭力按捺住激动的情绪，拖着沉重的身躯缓缓走进那道庞大的岩石之门。 与外面的宏伟和华丽相反，殿宇里面反而什么都没有，在一片浩大的空间中，无可描绘的伟大存在一动不动的、安静的悬浮于其内，占据了殿宇内部几乎全部的空间，向每个方位散发出温和的光芒。 见到祂的那一刻，娜塔莉瞬间就意识到祂的身份——她曾经在星空之中，在但塔利安的陪伴下遥遥感受过祂的存在。 在她面前的，正是这个世界的灵魂、被凡人膜拜的神明、供养万物的伟大主宰…… ……世界之魂。 第712章 720.艰难的任务 奔波如此之久，费尽千辛万苦，她终于达成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联系上了世界的灵魂，见到了那个冷漠无情的神明。 当然，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有更艰难的任务等待着她。 ——你战胜了我的意志，孩子。 温和的思维传进娜塔莉的脑海，一阵洁白的光芒洒落到她身上，全身立即变得暖洋洋的，所有都伤势都瞬间复原。 但同时，娜塔莉感觉关于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都被面前的伟大存在完全看穿，再无隐秘可言。 ——自你们诞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这让你有资格站在这里，与我交流。 温和平淡的思维继续流淌顺着光芒流淌进她的脑海。 ——但这只是个值得赞赏的错误，你不该这么做，孩子，你的行为把我陷入了非常危险的境地，你犯下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将招致毁灭的提前到来。 关于世界之魂，娜塔莉感到有些意外，在以往的时候，她以为世界之魂是那种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神明，但当她真正见到这位神明的现在，她才发现世界之魂就像是一位温柔与严厉并存的普通母亲。 人类与世界之魂绝不应该站在彼此的对立面！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应该如何向世界之魂表达自己的思维？又应该如何回应世界之魂的责备？ 感受着水一样的光芒顺着体表流淌而过，娜塔莉思索着。 面前的存在真的是一位神明，她曾经信奉过的神明。 最终，娜塔莉还是单膝跪地，伸出一只手在额前点了两下，闭上眼睛，在心中描绘着属于她的画卷。 此刻，她不再是守护人类文明的“审判者”，而是作为一开始的“神官骑士”的身份来与世界之魂交流。 即便她早已不再具有这个身份，也放弃了对于世界之魂的信仰，但现在，站在这里的依然是神官骑士娜塔莉·格雷伊。 她相信这个身份只是作为人类与世界之魂和谐相处的证明，一种凡人与神明之间交流的见证，而不牵扯到其他任何方面。 “主啊，您的智慧无与伦比，但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应该还有比您的选择更为合适的方式……” …… 未来。 定格的时间终于再次向前流淌，战后的废墟之中，娜塔莉缓缓爬起来，眼前早已失去了苏尔特尔的身影。 当然，她知道火巨人之王此时已经回到地下管理着祂的国度，作为、并将永远作为世界之魂最忠诚的卫士而存在，再也不会率领祂的军团入侵地表世界。 她和苏尔特尔本就不该是敌人，她们有着相同的目标，只是为了这个目标而走上了两条不同的道路。 娜塔莉飞上高空，俯瞰着远处城市的废墟，以及周围熟悉的环境，才终于找到一种回到未来的实感。 “欢迎回来，我的宿主大人！”但塔利安装出非常欢快的样子，然而祂的声音仿佛有气无力一般， “问题解决了吗？嗯，看样子已经解决了……或许我现在应该称您为救世主大人？” 对于但塔利安的调侃，娜塔莉并没有回应。的确，先前的所有危机都已经告一段落，不过现在还有着另外的问题等待她去解决。 那是她答应世界之魂的承诺，如果不去兑现的话，那世界之魂允诺她的东西也将通通作废。 ……两百年前，那场凡人与神明之间的交流持续了许久，最终，她终于说服了世界之魂接受自己的建议。 简单来说，即双方之间建立一种共生关系——人类依靠世界之魂生存，也必须反过来保护世界之魂的安全。 当然，在后一方面，世界之魂将不再对祂的孩子们吝惜帮助。 第713章 721.欺骗者与被欺骗者 在开始行动起来之前，娜塔莉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但塔利安的虚弱。 “你怎么了？”她问道。 “啊，没什么，我就要死了。”但塔利安用非常轻松的语气说了非常严重的话。 娜塔莉不禁沉默了。 她眺望着广袤的荒野，找到附近的一块偏僻的石头边坐下来。 “发生了什么？” “什么发生了什么？这道投影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将要收回祂的存在并离开这个世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要和你说再见了，我的宿主。” “但塔利安，但塔利安……你究竟向我隐瞒了多少东西？”娜塔莉轻声念出祂的名字，“……曾经，我自以为已经完全看透了你，而现在，我才发现我对你根本一无所知。” “未知的才会美丽，这很有趣，不是吗？”已经非常虚弱的但塔利安愉悦地笑着，“而且，若是我提前告诉你一些真相的话，可能命运就不会按照正确的轨迹发展了。” “现在呢？能告诉我了吗？”娜塔莉也跟着微笑起来，“包括你帮我的真实目的，你的任务，和你的过去，你的……” “太贪婪了可不好！”但塔利安打断了娜塔莉的话，祂的语气变得有些揶揄，“但是……嘛～反正我就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告诉你也不是不行。” “咳咳，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你吧！可得听好了！” “直观来说，你，娜塔莉·格雷伊，从一开始，你身上背负着某种必须要达成的使命，当然，现在已经基本达成了……不过在当初，为了迎接那一刻的来临，你需要提前做好准备。”祂安静地叙述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但祂的话语中所夹带的轻佻和愉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神性的庄严和隆重。 这种变化让娜塔莉还感到稍微有一会不适应，才深切地认真到，这个住在自己体内的家伙除了“魔”的身份以外，更是一个“神”，一个值得被世界之魂重视的强大存在，在地底世界与世界之魂交流时，世界之魂也提到过这个曾经困扰过祂一阵子的寄生虫，言辞中颇有抱怨，但世界之魂也提到但塔利安带来的威胁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解决了，这也是导致但塔利安在娜塔莉心目中的形象发生更根本性改观的原因。 既然但塔利安的威胁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解决，那出现在沼泽之中的腐化又是什么呢？祂又为何承认自己就是那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呢？ 从那一刻开始，娜塔莉就感到但塔利安所说的一切可能全都是谎言，祂寄宿在自己身上并一直向自己伸出援手心目的绝不是腐化一位坚定的骑士堕落这么简单。 “……而我，也因为以往的某些原因而背负了一些无从解脱的责任，那责任指引我窥探到命运的一角，也交给我处于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任务，即敦促你做好准备。”但塔利安的声音继续在娜塔莉心中安静地叙述着。 “为此，我已经在安布莱拉孤独地等待了两百年，等待着，已经有所觉悟的你的到来。” 第714章 722.善意的谎言 “但一开始，我并非是情愿全心全意去帮助你的……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有接受我的这份馈赠的资格吗？所有的一切都还存在疑问。” “所以，我想到一些方法——之前的几次引导你走向堕落的行为，包括曾经在沼泽之中对你所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我对你设立的必要考验，若是你没能通过，那么就根本没有获得我的协助的资格。” “……而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所掌握的对于那个达成那个命中注定的使命所需而言还远远不足，对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我经过了一番考虑，最后还是决定采取一种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即让你直接借助我的力量，也就是寄宿到你身上，现在看来，当时的那个选择的确非常正确。” 但塔利安虚弱的声音中透着显而易见的骄傲，同时语气也非常的诚恳，就像是史诗之中描绘的一位苦心积虑想要扶持国王完成大业的首相。 娜塔莉也不禁听得为之动容，不过她还是不愿意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但塔利安曾经所犯下的那些罪行，也有些怀疑这些话之中究竟有多少可信度。 “我该如何相信你现在所说的这些不是另一场谎言呢？但塔利安，我很感激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帮助，不过，这依然无法否认曾经的你是一个让安布莱拉化为人间地狱的灾难之源、一个制造了大批的亡灵的凶残屠夫、一个导致阿布里埃尔死去的元凶、一个几乎毁灭了水精族群的刽子手……” 娜塔莉一条一条地将但塔利安曾经犯下的罪行列了出来，仿佛如数家珍。 “唉唉？？停！停！”但塔利安终于开始有些慌乱，试图阻止娜塔莉继续说下去，但祂的拒绝只是徒劳，娜塔莉依然继续往下说着。 “那么，其实我很有理由认为：包括你现在所说的这些，也只不过是为了在我身上找到点新的、能满足你古怪癖好的乐趣罢了，就和你之前所有的行为一样，是吗？但塔利安。” “唉～唉～以前我倒是挺喜欢那样做来让自己保持心情愉悦。”对于娜塔莉的质询，但塔利安唏嘘地轻叹，“不过现在，我早已不再依靠那些来取悦自己……之前我所进行的一切行动，都不过是在治疗我在多年之前给这个世界留下的创伤罢了——我的错误给这世界带来了一些灾难，所以我需要进行一些行动用于弥补和挽救之前的过错。” “至于那些亡灵，它们是多年前的混乱与战争导致的遗留问题的最后产物，它们迟早会出现，我只是让这个过程加速，让它们更早地暴露在世人眼中，并得以根除。”祂微笑着对娜塔莉解释。 “在你们离开沼泽的同时，教廷的神职者正在集结，并在之后的一天里他们便抵达安布莱拉，解除那些隐患。” “而阿布里埃尔那家伙……娜塔莉·格雷伊，我单纯的宿主大人，对此，我还是那句话——不要以为他是个好好先生，如果你知道了那个巫师曾经所做过的事，就绝不会再对他抱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他犯下错误，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我只能亲自动手。” “……他罪有应得。” 突然间，一道紫色的光芒从她前额飞出，落到身前的地上，化作一个与娜塔莉完全一致的形象。 “娜塔莉，你需要知道，疼痛只是暂时的，之后，伤口会愈合，而且比以前要更加坚韧。” 第715章 723.赠言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但塔利安虚构出的形象距离娜塔莉非常近，几乎是靠在了她面前。 看着娜塔莉若有所思的模样，但塔利安咯咯地笑起来，显得非常愉悦和欢快。 “唉唉～～我知道我知道，即便我和你说这么多，你也不会立即就相信这一切。” “当然，对此我是完全理解的，因为人类的意志生而是自由，你既有选择相信的权利，也有选择拒绝相信的权利，呵，反正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对我们彼此之间带来任何好的或者不好的影响，毕竟，我们之间的交集即将止步于今天了。” 在但塔利安进行述说的同时，随着时间的流逝，祂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所虚构出的形象也变得越发的单薄透明。 “交流就到此为止吧，娜塔莉，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但塔利安向后退了几步，不待娜塔莉回答，祂便自顾自地挥了挥手。 “我要走了，宿主大人，最后，让我再送您最后一点礼物吧！” 这一刻，无形的能量从祂的身影从溢泻出来，然后以不容拒绝的台态势飞快地飘进了娜塔莉的身体里。 ……似乎有什么察觉不到的束缚被解除了，娜塔莉整个人由内而外、发自内心地感到轻松起来。 “好了！我把这道投影的力量全都转移到你身上了，当你以后再使用这份力量时，将不会被它所带来的负面因素所干扰和影响……虽然以你的意志足以抵抗它，不过，还是彻底解除这个隐患为好。” 当祂做完这一切之后，本就虚弱的但塔利安的形象已经苍白到透明，目光能穿过祂的身影看到后面的景色，祂甚至已经无法维持这形象的完整，腰部以下都已消失，但祂脸上却依然能看出愉悦的笑容。 祂总是微笑着，无论什么时候。 “娜塔莉……娜塔莉……”在最后的时间里，但塔利安呼唤着娜塔莉的名字。 “与你相遇之后的这段日子，我每一天都感到非常开心，你的意志，你的精神，你的追求，你的理念……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一道属于凡人的影子，但在一些方面又远远地超越了凡人。” “多么幸运！在你身上，我似乎发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不那么坏的宇宙未来，一条充满希望的出路。” “你能对抗厄运，你能战胜苦难，你能终结灾祸……” “娜塔莉……娜塔莉……但愿你能一直保持着如今的模样，不要在岁月中迷失了属于你自己的、最开始的方向……” 到这时，祂的身影已经基本上完全消失不见了。 “——自由的灵魂永远不会被任何事物所束缚！这是我要送你的最后一句赠言。” “那么，再见了，娜塔莉，但塔利安再次由衷的祝福你，愿你的生命如恒星般闪耀！” 最后的话语结束，但塔利安的声音终于完全消失不见，连带着祂所存在过的一切证明。 祂走了，真的走了，离开了这个世界，除了留给娜塔莉的这份力量外，祂带走了一切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现在，除了娜塔莉之外，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人知晓曾经有一位名为但塔利安的天外魔神来到过这个世界。 第716章 724.重返空间站 娜塔莉沉默了有一会，直到确认但塔利安真的已经离去。 “……再见了。”她叹了口气，压低的声音在荒野上孤独地响起。 她抬头望向天空，因火巨人军团而引起的赤红穹顶正在消退，重现出那清澈的蓝天与白云，有一头体型庞大的双头角雕飞过，在祥和的世界尽情舒展着它的羽翼。 看着滑滑翔而过的双头角雕，娜塔莉又想到了在纳沙塔的那场梦境——巨人们踏碎了一切，连强大的双头角雕也在坠落的火雨之中化为灰烬…… 而实际上巨人军团的脚步止于菲耶索，许多生命、包括刚才的双头角雕也得以在这场灾难之中存活下来，能够继续在天幕之下自由自在的翱翔。 看来她的确避免了那一幕的出现，的确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是的……终于，胜利了。 娜塔莉仰着头，终于展现出一个发自内心地笑容。 但塔利安的影响也已经解除，现在，她的意志完全属于自己。 不过，她并没有时间休息——与世界之魂相互做出许诺之后还有许多事情有待完成。 娜塔莉收起笑容，下一秒，她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 古老的狂风呼啸着掠过空旷的荒野，声音像是某种呜咽。 …… 云层和蓝天之外的星空，沿着固定的轨道一刻也不停地运行着的人造平台上，娜塔莉的身影缓缓浮现。 她的目光扫视过空间站的每一片区域和隐蔽的角落，观察着守护着空间站内部现在的情况。 有许多黑雾一样的星界流浪者占据了空间站的每一个外在建筑和设施，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都被黑色的武器状物体所覆盖，可能除了保持空间站不至于坠毁的飞行系统还未被攻破意外，其他的所有设施都已经完全毁坏了。 不过对比起娜塔莉在过去所看到的画面，现在为止，空间站的一切设施都似乎毫无太大变化——可能两百年前就已经是番模样了吧，只是现在从整体上因缺乏维护和修理而显得更为破败和萧条。 经历两百年的岁月，守护者空间站还在持续而有序地运转着，似乎只要来自太阳的能量供给一天不会终止，它就一天不会停止运行。 多么天才和精妙的设计！凝聚了一切生灵的智慧与文明的结晶。 经过与世界之魂的交流后，现在的娜塔莉也了解到一部分那些掩藏在人类历史之外的隐秘，包括这个空间站以及空间站的主人——天外守护者们的由来。 空间站的建造者，也就是曾经的天外守护者们无一不是最杰出的天才，这群最杰出的人联合起来，用金属、法术与机械组合成了这样一个城市般的庞大空间站，并花费大量力气将它送上天体轨道。 他们发现了世界之魂的艰难处境，所以，他们想要以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这个世界不被外来因素所侵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做的事情与娜塔莉将要做的一些事情非常相似只不过，他们保护世界之魂的请问全都出自自发，而且只是彼此报团取暖，并没有得到来自其他方面的任何援助，但娜塔莉是与世界之魂达成了协约，她的身后就站这个世界的灵魂。 这样听起来，昔日的天外守护者们比娜塔莉还要更为高尚。 第717章 725.永恒的世界守护者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娜塔莉算得上是继承了已经消亡在时间的尘埃里的天外守护者们的意志。 对于那群站在世界顶峰的守护者们，他们的衰落又是一个无解谜团，其中的之后真相，可能只有当年亲历过那一切的当事人才会知道了。 突然之间，娜塔莉非常自然地想到了缄默，想到了那位一直存活到现在的半精灵巫师，代号“缄默”的天外守护者。 她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娜塔莉唯一认识的天外守护者。缄默从两百年前一直活到了存现在这个时代，她肯定知晓其中的真相。 不过，对于目前而言，真相也已经不重要了，世界之魂想要的只是能够帮助祂战胜强敌的战士，仅此而已。 娜塔莉不再多想，她提着长枪，向位于空间站核心处的古老而宏伟的建筑缓缓走去。 临近时，周围的流浪者发现了她，那些黑色雾团一样的怪物立即蜂拥着向娜塔莉涌来，想要把这个人类拉入它们的阵营。 但娜塔莉只是毫不在意地让审判者的漆黑长枪在虚无之中缓缓旋转了几圈，然后狠狠向脚下的金属平台刺去。 庞大的反物质能量流顷刻间碎裂，撕裂了相当大一部分星界流浪者的躯体。 而这些早已被无穷无尽的时间和虚空侵蚀了身体和灵魂的可怕怪物还在源源不断地朝娜塔莉这边涌来，只不过它们的可怕只是相对而言。 每当娜塔莉挥舞一次长枪，都将消灭一大片区域里的流浪者，而且由于这些怪物的疯狂涌来，正好免去了她进行移动的需要，不多时，占据在守护者空间站的星空怪物们便被清理一空，娜塔莉夺回了这座凝聚了全部守护者心血的天外堡垒的控制权。 不过，当她在组成空间站的那些那些环绕交错的金属平台上的每一处建筑之中游荡一圈之后，都没能找到然后任何一处还能继续使用的设施，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处百废待兴的古老遗产。 ……果然啊！我就知道！ 娜塔莉心里略微感叹。 她希望能让这里恢复原来的功能，将荒废的守护者空间站重新启用为对抗那些外在威胁的一线堡垒和基地，那么首先，她必须将空间站内的一切都修复和整理出来，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许多的时间。 不过，娜塔莉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当她和世界之魂达成协议的同时，也得到了来自世界之魂的各个方面的支援。 其中，除了堪比苏尔特尔的力量之外，还包括几乎永恒的生命——她的生命已经与世界之魂绑定在了一起，只要世界之魂尚未消亡，娜塔莉就将永远存在于这个世上。 第718章 726.守护者们的私人空间 当第一时间把空间站内外修复和清理完毕后，娜塔莉打算去世界上的每个角落寻找一些合适的人选，与自己一同守护这个世界。 她想要重组天外守护者。的确，这个组织现在已经消亡了，但作为一种物种与世界之间和谐共生的尝试，天外守护者们的理念和做法依然有许多可取之处。 当然，娜塔莉会根据这个时代现有的情况来对守护者的宗旨和信条做出一些改变。 …… 确定好之后目标之后，娜塔莉缓步走进位于空间站核心区域的控制中枢。 与两百年前相比，这里面更加的破败了，堪比那座被盗匪占据的城堡。 缄默使用的那座用来打开地表与地底世界的通道、并将苏尔特尔送回地下的天基武器已经彻底损毁，被拆的七零八落，零件散了一地，此外，这里面的其他各种设施也完全失去了能量供应，变成了一堆废铁。 抱着侥幸的心理，娜塔莉打算寻找一下还有没有一些能用的东西在，因为用作层次连接的阶梯从中断掉了，她只能跳上控制中枢的第二层，沿着圆形的建筑面仔细搜寻起来。 这片地方似乎是守护者们的信息交流处，同时也坐落着一个个小型的房间，上面刻着编号，编号旁还写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汇，如“预言”、“傀儡”、“时钟”、“塞壬”、“幽蓝”等等，娜塔莉认为这些应该都是专属于守护者们各自的私人空间，而上面的词汇就是他们的代号。 这些房间都关闭着的，娜塔莉现在也不准备用很无礼和粗暴的方式闯入其中。 对于这些曾经的天外守护者，娜塔莉觉得任何人都需要给与他们绝对的尊重。 在第二层随意转了一圈后，依也没有其他有价值的发现，当娜塔莉正准备前往第三层时，却突然发现阶梯旁的房间门大大地敞开着，像是房间主人离开时走的匆忙，从而没来得及关上一样。 更让娜塔莉惊讶的点在于，当她抬头准备看看这个房间的主人是谁时，却在标记代号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词汇——用苏黎兰德语撰写的“缄默”，那个开阔的笔法结构和略显花哨的字体特征，与她曾经在摩尔克的高塔里看到的别无二致。 “嗯？”娜塔莉有些意外。 ……会是她的房间吗？ 娜塔莉站在半开着的房间前，心中的两种不同思想进行着斗争。 ……要进去看看吗？或许能增进一些对她的了解……不，还是别干出这么无礼的行为吧？窥探他人隐私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最终，娜塔莉还是禁不住禁不住翻腾而起的强烈好奇心，推开了那半开半掩着的门。 空间站里的一切物品都是按照之前时代所能达到的最高规格来制作的，这扇门也不例外，但由于时间实在太过久远，这扇门也老化的非常严重，当娜塔莉推开它时，居然发出了一声异常尖锐和弄洪亮的摩擦声。 这让娜塔莉浑身为之一震，刚才那一瞬间，她的确有些心惊。当心情回落下来之后，才提脚轻轻地步入其中，像是正在进行什么坏事一样，生怕弄出任何响动。 第719章 727.守护者缄默 然而，其实房间里面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值得注意的地方，因为空间魔法的关系，里面的真实空间要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走进其中，几乎可以用豁然开朗来形容，这个房间内部几乎可以比得上一处普通民居的占地面积了。 透明的墙壁将内部分为许多不同的区域，包括实验室、机械台、藏书室等等，和摩尔克荒漠中的那座高塔的结构非常相似。 每一片区域内都有着许多不知用处的法术设备，但都已经损坏到不能使用了，娜塔莉只好一直往深处走去。 只有最靠内的区域使用了不透明的材料来进行隔开，而且还另外又安置了一扇木质门，门上了锁，锁倒是至今没坏，但奈何岁月蹉跎，木门与墙壁的连接处倒是先腐朽了，娜塔莉只是尝试着轻轻推了一下，没想到门就轰然倒下，扬起一片尘埃。 当看到里面的情况之后，娜塔莉立即呆滞在原地。里面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床、座椅、衣柜、储存柜等设施，地板上各种杂乱的小东西散落一地，柜台上的摆了许多装满五颜六色液体的小瓶，其中一部分倾倒了，里面的液体都撒了出来，虽然早已干涸，但地上和柜台上沾染上的液体直到今天都挥之不去，角落里还堆着些奇怪的、黑乎乎的未知物体，颜色像是烧焦的碳火，但外在又完全不像。…… 有那么一瞬间，娜塔莉还以为自己是走错了地方——这里真的是缄默的居所吗？ ……不得不说，这里真的杂乱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地步，相信最不善收拾和打理的拾荒者的房间也不会这般的邋遢，很难想象这里居然是那位美丽优雅的巫师的住所，着实与她的形象不符，令人大跌眼镜。 迟疑了一会之后，娜塔莉的目光开始在这片空间里环视起来。 一分钟之后，她还是一无所获，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唯一可以得到的结论可能就是缄默的私生活估计会非常的邋遢和懒散。 摇了摇头，娜塔莉正准备离开，但在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突然发现门后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安静地躺着一张未装封的信纸，信纸上有一行用黑色的笔写就的文字。 她走过去，伸手捡起了那张纸。 纸张堆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娜塔莉将尘埃弹去，其上的文字也显露了出来，虽然也有些模糊了，但依稀还能分辨得清。 “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信纸上面潦草地写道，右下角的署名是“艾丽西娅”。 ……艾丽西娅，艾丽西娅……娜塔莉在心中默念。 这是个人类的名字，而缄默是个半精灵，大概率是交别人给她的信息，但不知为何，娜塔莉突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直觉，直觉告诉她，这个名字以及在信纸上写下这句话是人正是那个半精灵巫师，守护者缄默。 娜塔莉注视这信纸上的内容和署名，一时陷入了深思……如果这张信纸是缄默写来打算交给其他人的话，那为什么两百年后依然留在这个房间里呢？ 她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缄默独自待在这里，焦虑地来回徘徊，但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心情，趴在桌边奋笔疾书地写下这一行话，准备给某人送去，但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状况，导致缄默只能暂时放下原本的安排，急匆匆地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第720章 728.荣耀而孤独 之后，娜塔莉又在控制中枢的每一层都粗乱转了一圈，也算是大致了解了空间站的一些现状，在这个过程之中，又有一些流浪者从星空远方漂泊而来，不过也都被她一一消灭。 除了混乱的流浪者之外，还有一些不算强大的天外来客、某然路过的星界旅行者和许多异世界的灵魂等等。 天外来客是需要主要提防的对象，祂们是星空之中最为神秘也是最危险的存在，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到哪里去，但被星空的疯狂和混乱所深深侵袭的意志让祂们之中的大部分都变得完全无法交流，只剩下对于腐化和毁灭的渴望。 但塔利安就是其中的一员，娜塔莉目前遇到的这些天外来客外在表现出的性质与但塔利安非常相似，只不过远没有但塔利安那么强大，现在的娜塔莉非常轻易就能解决。 星界旅行者则是一些有能力依靠自己的力量在星空之中旅行的强大个体，通常来自文明发达的世界，实力强大，并且可以正常交流。虽然大部分的星界旅行者都不会主动表现出敌意，但为了不出现什么意外，世界之魂会拒绝任何星界旅行者的访问请求。 而异世界的灵魂则是因为一些偶然而漂泊在星空之中的微弱意识，没有星界旅行者那样强大，也没有天外来客那般危险，不过为了因任何外来因素而导致的意外，世界之魂会在这些弱小的意识抵达天外之前就将他们驱逐或者消灭…… 作为世界的守护者，娜塔莉要做的事情也是如此。 当又一次地击退一批天外来客之后，她开始用双脚丈量着空间站的每一个角落，从控制中枢直到平台的金属外环，一个人孤单地行走在星空之中，目送球体的世界在脚下同样孤独地运转，观察着时不时划过头顶的流星…… 娜塔莉必须尽快适应这样的生活，因为在以后的日子里，这样的场景将占据她的绝大部分时间，成为她生命之中的常态了。 ——在这之后，她将去寻找修复空间站的方法以及找到掩藏在凡世间的天外守护者继承人，以重组破碎的守护者团体，从而更好的保护这个世界。 当一切准备都已就绪，娜塔莉将按照自己与世界之魂的协约，永远的留在守护者空间站之上，作为与世界之魂共生的世界守护者而存在，帮助世界之魂抵御星空之中可能到来的各种威胁。 某种意义上来说，娜塔莉被永远的囚禁在这里了，凡世的一切都再也与她无关，甚至永远的被世人所遗忘，一切美好的、遗憾的、可悲的、感动的都成了再也无法触及的梦境，埋藏在记忆的深处了。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必须坚定地走下去，既然得到了来自世界之魂的力量，那就必须承担起伴随着这份力量而来的职责和义务。 为了……珍爱的一切。 她将成为星空之上的永恒的世界守护者，荣耀而又孤独。 头顶的恒星依然闪耀，璀璨的星云悬挂在高空，蓝色与紫色交织的旋翼以非常微弱的幅度摆动，述说着自最久远的年代起就篆刻下的华丽诗篇。 凡人的一生在这些近乎永恒的存在看来究竟算得了什么呢？然而，即便是如恒星那般在凡人眼中永恒不灭的存在，在时间的面前都不值一提，所有的故事都从时间中诞生，而时间又终将带走一切，最终，万物都将归于虚无，而时间也随之失去意义。 但无论生命是多么的短暂和有限，也必须拥有全力以赴追求刹那绽放的信念，譬如宇宙初开时的爆炸。不需要永远，只若曾经存在过，便已足够。 …… 第721章 729.恢复的世界 a.d.1295. 距离那场来自地底的灾难已经过去了一年，经历了许多苦难与悲痛之后，幸存的人们都在各位领袖的带领下回到被毁灭的故土，重建自己的家园。 这一年的时间里，人类夺回了被攻陷的土地，在荒芜的废墟之上一砖一瓦地着手恢复昔日的辉煌，在这片大地之上，处处都洋溢着希望与激情，世上的一切文明与秩序都开始井然有序地恢复。 在重建之后的伯瑞城，广场崭新而恢宏的广场正中央多出了一道巨大的石碑，上面篆刻着在抵抗这场灾难的过程中牺牲的人们的名字，石碑庄严地矗立在广阔的天地之间，承载着英雄们的精神，继续注视和守护着他们所为之拼搏奋斗的一切。 其中，吕西安、安德和明斯顿的名字就位于石碑中央最显眼的位置，他们紧挨在一起，再也不会分离。 布朗尼教授的伤势也比较严重，于战后在摩尔克沙漠中的某处绿洲修养了大半年，直到最近才开始能一点点杵着拐杖下地行走。 由于布朗尼教授在对抗灾难之中的卓越贡献，他被授予各国之间每个组织的最高荣耀，无论行走到哪里都可以享受最高规格的礼遇——虽然教授自己并不希望这样，但为了给灾后重建家园的人们树立起一个合适的榜样，所以教授还是接受了这份荣耀。 之后，教授宣布将自己在对抗灾难时的研发出那些军用技术全部进行调整，以转化到民用领域，当天，教授便丝毫不顾及自己还未修养完全的身体，杵着拐杖带着他的助手走进实验室里开始忙活了起来。 而在海峡彼岸的苏黎兰德，昔日那位刚从巫师学院毕业的小巫师罗宁也已经评上了教授职称，带着他的那些鼎鼎大名脍炙人口的故事开始了自己忙碌而充实的学院导师生活。 经常有学生会向罗宁问起他在作为冒险者时期的辉煌事迹，刚开始，罗宁还会得意洋洋不厌其烦地在课堂上或者私底下给自己的学生讲述那段惊心动魄而又色彩缤纷的往事，但很快他便开始厌烦了，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再也不愿谈及那段时光，以及自己以前的那些冒险者朋友。 随着时间的流逝，昔日青涩的罗宁也渐渐变得成熟老道，披着深蓝的法袍，胳膊夹着法术书，仰着头，如其他那些教授一样高傲地行走在学院的绿茵小道上，以轻微的颔首来回应时不时传来的问候和招呼……有一天，当罗宁站在一面镜子前时，却突然发现他竟然已经不再认识这样的自己。 过去的终究只是过去，最终只剩下午夜时分的一声叹息。 灾后的安戈莱，罗斯玟牧师辞去在冒险者协会的职务，拿出自己工作这么多年积攒下的全部财产，再加上安戈莱信徒们捐赠的一部分资金，雇人于烈焰焚烧后的废墟之中重建了一座古老而又崭新的教堂。 接下来的岁月，牧师在这座新建的教堂中过起了安定的日子，这位曾经的冒险者协会驻会牧师开始旅行起自己作为一位牧师的本来职务，救助需要帮助的人，为安戈莱附近的新生儿给与祝福，每周都主持盛大的弥撒…… 罗斯玟牧师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开心，他有了属于自己的藏书室，有了自己恬静祥和的书房，虽然非常忙碌，但也总能挤出些时间在午后泡上一壶他最喜欢的红茶，捧着那些经典著作独自渡过愉快的几个小时…… 没有比这更惬意的生活了，不是吗？ 第722章 730.庄园与教堂 缪塞尔庄园。 这场灾难的到来给缪塞尔家的财产带来了比较大的损失，不过好在子爵很有手段，只花费了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几乎恢复了大半，这样惊人的能力怎能不让人为之惊叹？故子爵也成为伯瑞周边地区一时间炙手可热的人物。 对此，子爵自己并没有任何感觉，他认为这样的成绩根本就不值一提，完全不值得被一些人挂在嘴边大肆宣扬。 子爵只是想给予尚且年幼的约瑟芬一个安定美满的生活，只要能看到妹妹露出的笑容，听到她叫自己一声“哥哥”，那么不管再忙再累，子爵都会感到发自内心的满足。 但在一个月前发生了一件令人迷惑的事情：有一天下午，几个身份不明的神秘人找上了缪塞尔庄园，子爵亲自接待了他们，并带着约瑟芬神情紧张地将这些人迎入书房，双方之间进行了许久的交流，直到黄昏时分，一行人才从书房中走出来，并与子爵告别。 奇怪的是，约瑟芬居然跟着那群人一起离开了，而一向宠溺妹妹的子爵居然也只是一脸不舍地与约瑟芬告别，放任妹妹和神秘人一同离开庄园，让所有熟悉缪塞尔子爵的人，包括庄园里的园丁、侍女、乃至政务机关里的同僚们都大跌眼镜。 这其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隐情呢？也许，只有位于话题中央的当事人才会知晓了。 …… 洛德兰教堂。 利兹修女结束了一天的冒险，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回到了教堂。 武器和身上的护具都沾染了一些来自魔物的血迹，为了避免吓到孩子们，利兹修女是从后门悄悄溜进教堂里的，并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房间，丢下那柄比她整个人都要大的重型镰刀，脱下护具，换上了一身深黑的修女袍，恢复了平常那个柔弱和蔼的修女形象之后，才顺着扶手缓慢而优雅地走下楼梯，步入熟悉的大礼堂。 因为洛德兰位于法兰洛德西部，所以并没有被仅仅止于菲耶索的火巨人军团的脚步所毁灭，依然保持着以往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 礼堂中，孩子们早已围坐在桌边，等待着今天的晚餐了。由于这座教堂的规模的确太小了，所以并没有准备专门的餐厅，有时候，利兹修女也会想，若是等教堂有钱了，要不来再买下旁边的地块把教堂扩建一番。 但旁边的地块属于一位苏黎兰德商人，当利兹去询问价格的时候，那商人开口就是两万，而且还拒不还价，以利兹现在靠接取一些中小型委托和任务的收入水平，一天最多只能赚到十个子，若是想买下那块地需要省下2000天的收入，也就是大约五年半。 而且，这还不包括聘请设计师和工人、购买建筑材料、家具以及室内专修的花费……想了想，利兹还是决定放弃。 与其花这么长的时间和资金来筹备一项并非是必须品的基础设施的改进，倒还不如用于给孩子们每天改善一下生活来得实在。 而且，从小到大，在这个不算恢宏的小教堂生活了这么多年，终究是对这里的一切都有了感情的，舍不得轻易改变了。 “利兹修女！” “利兹姐姐！” 看到修女过来，孩子们如花儿般笑着向她打着招呼，利兹也微笑着加入其中。 记忆里，许多的孩子都喜欢这样叫她，记忆最深刻的是一个与她年龄差不了多少的小女孩。 ……她现在会在哪，做着些什么事呢？餐桌上，在等待晚餐的时间，利兹修女歪着头，思考着这样的问题。 第723章 731.希望的世界 …… 菲耶索的广场上，弗兰克正与他的管家和亲属们告别。 广场中央树立着一道传送门，许许多多的人在从广场上来来往往，穿行于传送门的此端与彼端。 自从灾难结束之后，布朗尼教授就将这项技术转为了商用，在各个大型城市都建立起相互联系的传送门，现在无论是两个相距有多么遥远的城市，都像是尽在咫尺，只需花上一点不算贵也不算便宜的小钱，就可以随意在所有设立的传送门的地方穿梭。 菲耶索是被灾难摧毁的最为彻底的一个城市，就连原本的所在地都留下来一个再也不可填补和消退的巨大坑洞，所以，重建后的菲耶索是在距离原址三十公里开外的另一处平坦的位置建立起来的。 因为弗兰克的父亲在灾难中死去了，所以他现在已经正式继承了杜尚公爵的位置，但弗兰克的年纪实在太小，而且也根本不懂得如何承担起这个职位所带来的责任和义务，所以，现在杜尚家和菲耶索的各种事务都由弗兰克的一位表兄代为管理，而弗兰克自己则前往伯瑞的皇家学院进行专业的学习，以便日后能承担起这份重任。 当然，这其实只是弗兰克的人生正式开始的第一步，之后等待着他的日子绝非平静，在接下来的人生中，现在还幼稚懵懂的弗兰克会遇上各种各样的风暴，而且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在风暴之中保护他，弗兰克必须用自己的力量独自应对所有的困境与挫折。 从现在开始，这个孩子将开启属于他的故事。 …… 和洛德兰一样，位于菲耶索西部的安布莱拉沼泽也没有受到火巨人军团的影响。 这片以往的死寂之地自从上次得到神职者们净化后，盘踞其中的腐化便已褪去，清风拂过沼泽的表层，带来属于自然的和谐与幽静。 在每天的清晨，当太阳正从东方将升未升的时候，从沼泽中泛起的浅蓝色薄雾便会掩盖住地表的一切，但却不同于以往的瘴气，这些薄雾只是由普通的水珠凝结而成的细小水雾，不会带来任何危害。 这个时候，房屋、风车和树木会在清晨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分外动人，时而有一两只小动物迈开腿轻快地跑过，飞快地钻进了还未被人类打扰的自然深处。 经过两年多的时间恢复，这片沼泽已经基本回到了两个多世纪前、回到了这片土地遭受天外来客腐化之前的模样，内部的生态趋于稳定，各种各样的生物重新在湿地沼泽之中找到属于它们的生存方式，已经陆续有民众回到这里，在往日的荒芜中建立起农场和田地，风车重新在安布莱拉的地表悠然转动起来，组成一副清幽雅致的田园美景…… 而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这样的场景随处可见，人们齐心协力，在灾难之后的废墟之中重建起自己的家园。 似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而所有不好的方面都被抛弃，世界正走向一个充满希望的方向。 第724章 732.孤独 傍晚的杜尔地区。 在天火家族举办的一场贵族聚会上，萨诺瑞尔举着酒杯，站在入口处迎接每一位到场的客人，一个说话做事都十分老练的年轻人陪在他身边，和萨诺瑞尔一同迎接今天应邀而来的诸位尊贵的客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活着，但事实如此，在消灭了进入菲耶索的大量火巨人之后，他居然非常神奇地活了下来。 当萨诺瑞尔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某座疗养院了，而灾难也都已经结束。 据说军队的那些人找到他时，他就躺在菲耶索原址遗留下的巨大天坑之中，像是安静地睡着了一样。 ……处于那样强烈的能量波动之中，自己为什么还能活下来呢？在发现“文明的开拓”不见了之后，萨诺瑞尔心中隐隐有一种揣测，只是不太确定。 不过，活着总比死了要好，所以萨诺瑞尔也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些因素。 这一年来，萨诺瑞尔借助自己在对抗灾难之中所积累下的名声与权利，进一步地扩大了天火家族的势力与领地范围，统率的区域几乎可以称为一个小国度了。 他做到了自己的目的，恢复了天火家族昔日的荣光，甚至还要更进一步。 然而在这之后，萨诺瑞尔之前所表现出的进取心全都收敛起来，他似乎对那些凡世间的利益纷争再也不感兴趣，而是全力培养起自己的接班人来。 今天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迎接来宾的年轻人是埃尔明·斯盖法尔，一个来自天火家族旁支的年轻一代，一年前，当萨诺瑞尔于杜尔地区重建起天火家族时，在图兰戴尔过得穷困潦倒的埃尔明一家便过来投奔他了。 埃尔明非常有能力，性格也很不错，虽然在作为上位者的手腕方面稍显欠缺，不过他还很年轻，有的是潜力。萨诺瑞尔觉得如果给埃尔明足够的时间和磨砺的话，这个年轻人一定会在各个方面都比自己做得更好。 所以最近，萨诺瑞尔都在给埃尔明许多进行锻炼的机会，让他尽快熟悉作为一位统领一片广阔土地的领主所要做到的事情。 这样，若是有一天萨诺瑞尔突然离开，也可以放心的将天火家族交给新的一代。 至于萨诺瑞尔自己也还年轻，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想法……其实，是因为萨诺瑞尔根本上的厌倦了现在的这种生活。 当天火家族的复兴完成，他失去了最后一个目标，也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吕西安他们两个死在了那场灾难之中，娜塔莉的名字也列入了失踪名单，罗宁当上了纽格林顿巫师学院的教授，整天在教室与实验室间忙的团团转，根本抽不出时间与过往心朋友们叙叙旧，而罗斯玟牧师管理着一座还算大的教堂，过上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好日子，萨诺瑞尔也不好前去叨扰…… 孤独啊……孤独……萨诺瑞尔从未觉得自己竟会如此的孤独，仿佛所有的故人都已经走远，只有他自己孑然一身的留在原地，对记忆中渐行渐远的过往恋恋不舍，徘徊着不愿面对未来。 第725章 733.放弃的艺术 晚宴上，所有的来宾都不吝啬对他和天火家族的赞美，不过他们的话语中究竟能有几分真心呢？萨诺瑞尔觉得，可能就连十分之一都还不到吧…… 这些人不是他的朋友，他也不会把这些人当做是自己的朋友。所有的交集都不过是贵族之间的利益交流而已，就连今天的晚宴也是如此。 一直望向他这边的那双眼睛的主人是在伯瑞见过一面的齐格纳特小姐，亚历山大元帅的独女。 今天的宴会当然也邀请了元帅，而作为元帅的女儿，齐格纳特小姐自己也跟着来了。 萨诺瑞尔知道齐格纳特小姐对于自己的那些心思，而她的父亲亚历山大元帅显然也心知肚明，宴会上，元帅极力想撮合他们两个，不过萨诺瑞尔总能找到些理由暂时拒绝。 说实话，他觉得齐格纳特小姐与埃尔明看起来还算不错，也十分乐意让天火家与亚历山大家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这对双方都是有益的，但他总不能过去和齐格纳特小姐说：“唉，我觉得您可以尝试着与埃尔明谈一谈，说不定会很聊得来呢？”……那像话吗？萨诺瑞尔想一想都觉得尴尬，故还是作罢，又不能直接撕破脸，于是只能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模糊地拒绝元帅投来的好意。 但在宴会最后，萨诺瑞尔终于还是厌烦了，这种生活让他疲惫无比，简直就像是一种折磨。 在客人们关心的话语中，萨诺瑞尔假意身体不适提前离场，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并开始连夜收拾起一些要带的东西。 他终于下定决心远离这里，远离这种让他身心俱疲的生活，回到自然，回到旷野，回到曾经的那段属于冒险者的日子，就和娜塔莉离开伯瑞那时一样。 作为一位高深的巫师，萨诺瑞尔有的是办法营造出一种让自己以各种方式死亡的假象，至于之后的事情，他相信埃尔明会替他妥善的处理好。 而他，他从孤独中来，最终也归于孤独，这样的结局……萨诺瑞尔觉得也不算太过难以接受，最起码比现在的样子要好得多。 否则，他就只能选择真的一死了之了。毕竟，他对于这个世界已经再无眷恋，那么并非荣耀的死亡也不算是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今夜，萨诺瑞尔一夜未眠。他登上城堡的顶端，坐在上面，仰望着天上无言闪烁的星辰。 ……娜塔莉此刻会不会就在哪颗星星上呢？萨诺瑞尔突发奇想。 随后，连萨诺瑞尔自己都觉得离谱地笑了笑，但立即又转变为了悲伤的神色。 ……你去哪儿了？娜塔莉。 背后有脚步声走来，然后恭敬地站在他身边。是埃尔明，他带来了晚宴已经结束的消息。 ……来的正好，不用我特意去找了。 萨诺瑞尔这样想着，然后让年轻人在自己身边坐下，对埃尔明说起自己之后的打算。 埃尔明先是表现的极为震惊，再三劝阻萨诺瑞尔，但在萨诺瑞尔的执意之下还是应允下来，同意接手未来的天火家族。 那一刻，虽然埃尔明隐藏的很好，但萨诺瑞尔还是看到了从这个年轻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悦和渴望。 萨诺瑞尔笑了笑，却也并不在意。 ……权力，地位，多么诱人的词汇，无数人为这些拼的死去活来，丑态百出。 也许谁若是想放弃这些，才是常人眼中真正不折不扣的疯子吧？ 那么，我和娜塔莉都是同类型的疯子了。 第726章 734.终末的旅行 第二天，杜尔方面传出消息，天火领主萨诺瑞尔·斯盖法尔在昨天夜里突发旧疾，抢救无效而身亡，在因领主暴毙而引起的混乱弥漫开来前，萨诺瑞尔生前指定的继承者埃尔明·斯盖法尔迅速掌控了领地内的局势，并在之后顺理成章的继承了领主之位。 …… 杜尔郊外的道路边，一位半身人摊贩正推着他的独轮货车向东行走着，突然有一位骑士骑着马从后面飞奔而来，摊贩连忙向路边避让，不曾想那骑士却逐渐减速，恰好在摊贩身边停了下来。 “您好，先生！”从头盔下传来稳重而有礼的声音，“请问去额尔拉柏的路应该怎么走？” ……嗬！好漂亮的盔甲！好威武的骑士！ 半身人摊贩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却是这些，以至于他没有意识到那骑士究竟问了什么。 不过，那骑士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而是重新又以同样内容的、升高了音调的话语又问了一遍。 “您好！先生——！请问去额尔拉柏的路应该怎么走？” “啊？哦！”半身人摊贩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在看到前方的道路上出现的一左一右两条分岔后，终于回过神来。 “哦哦！走右边那条路，到下一个路口时继续向右转，步行的话大约需要三天就能看到额尔拉柏的界碑了！” 作为这一带的老江湖，摊贩和善地给这位似乎正在旅行的骑士指出了通往额尔拉柏的路线，并提醒了他一些进入额尔拉柏之后所需的注意事项。 过程中，骑士一直一言不发，直到摊贩说完才真诚地道谢，被摸出一个小手袋递给摊贩作为谢礼，听到从袋子内传出的因为金属碰撞而形成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摊贩当即就明白了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赶紧连声拒绝，骑士非得交给他不可，于是摊贩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并更加的喜笑颜开。 摊贩在绵延不绝的道谢之中，注视着骑士顺着右边的道路骑着马扬尘而去。 但当这个半身人正感慨着今天的好运气时，突然又有一位骑士从身后骑着马飞奔而来，也停在了摊贩身边。 “您好！先生！请问您有没有看到一位黑色盔甲的骑士？”非常清冷的声音，却不会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之感。 ……又来一个，今天是怎么了？ 摊贩还笑着合不拢嘴，倒也毫不含糊地为后一位骑士指出了刚才那位骑士的去向。 “谢谢您！”清冷的女声说，便也摸出一个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声音的小袋。 “刚才那位先生已经给过啦！”摊贩将胳膊举起来，对骑士扬了扬手中的钱袋。 “那就再收一个。”清冷的声音几乎不容拒绝。 …… 前面那位黑色盔甲的骑士正顺着道路策马奔行着，突然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从身后赶来，似乎非常急促。 骑士向道路旁边移了移，打算给身后那位可能有什么急事的人让行，但不曾想从后面赶来的那位骑士居然只是追到了他身边，并与他并驾齐驱。 “你好啊！朋友，打算去哪个地方呢？”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那骑士整个人都为之一振，随即减缓了当前的行进速度，身边的女骑士也跟着他一同减缓，始终保持着并驾齐驱的状态。 “是你？！真的是你？！！”骑士前所未有的惊喜，心脏跳个不停，“你还活着！！！” “是我。”身边的女骑士轻笑着表明了身份。 “我还以为你……” “差一点，但还好活了下来。” 两位骑士并行在原野间的道路上，有说有笑地从那些立着风车和稻草人的田野边经过。 后面跟上来的骑士正是娜塔莉。在重组了天外守护者、制定好未来的许多计划之后，守护者“审判”便从自己身上分割下属于凡人的那一部分，并送往地表，也就是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娜塔莉。 而守护者“审判”将会永远的留在星空之上的悬浮城市，履行祂永无止境的职责。 娜塔莉把自己分成了两个部分——作为凡人的她回到世间，去找寻那些还未了结的心愿，而作为世界守护者的祂将遵守对世界之魂的承诺，联合寻找到的其他天外守护者的继承人一同为捍卫这个世界的和平与稳定而战。 ……这样，也许最好不过。 “嘿！朋友，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呢！”女骑士笑着开口。 “额尔拉柏！我弄到一份藏在额尔拉柏沙漠里的宝藏的藏宝图！正好缺一个伙伴！怎么样？冒险者，有没有兴趣同行？” “当然！” 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在路边停下来，翻身下马。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娜塔莉·格雷伊，法兰洛德的刺客冒险者！”她十分潇洒地主动向他伸出手。 “我是尼尔，没有来处的旅行骑士！很高兴认识你！”他也非常潇洒地握住了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 “很高兴认识你！”两人相视一笑，随后再次翻身上马。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 “出现！向着地平线前进！” 两位骑士并驾齐驱地向东而去，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道路尽头的又一个拐角处。 田野里的青蛙歌唱着，天上的白云悠扬的舒展着身躯，时间在喧闹的静谧中流逝，岁月永不会停止。 …… end. 啊，似乎就到这里了，这本书的故事终结了，不过这个世界的故事还没有终结。 本来是想着到这个时候应该有许多话想说的，其实当这一刻真正到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整个人还算平静，没有什么曾经在想象中出现过的激动情绪…… 或许，只有一声“谢谢”才是这一刻真正想要表达出来的了，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感谢——谢谢你，陪我走到最后的人。 好，就这么多了，我得抓紧时间去完善一下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上一个故事的大致框架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吧！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