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万物想脱单》 月老祝我光棍快乐【月老X人】 单身二十岁,单手二十年。 国小太小,天天打lol没想过交女朋友。 国中太矮,被女生当朋友。 高中顾打球,班花都被学长追走。 大一想交女友,加fb送早餐都没用。 大二急起来,送三餐包宵夜都不够。 我心知这样不行,浪费无数子子孙孙,对不起我祖宗。 有一天,我的机会来了。 新闻说,最近有间月老庙在网上爆红,一开始是有个网美打了卡,三天后就脱单,后来又有另一个网美去试,居然当天就脱单。 我不太懂,网美干嘛找月老?来找我啊! 我平常没有拜拜的习惯,嘴上说着不信,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期待。 骑去月老庙的路上,我想起小时候老妈带我算命,算命说我很聪明,就他妈没说我的感情。 到了月老庙,不愧是热门打卡地点,门口挤着一堆人,还找不到车位。 好不容易停好车,拜完一轮,终于来到月老面前。 看着那尊小小的神像,一路上那些猜忌怀疑出奇地消失了,我不再想「真的准吗?」、「该不会是网红业配文吧?」,一心把希望寄託在月老身上,闭上眼专注地祈求。 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谈个恋爱。 和普天下的人相同,怎么就那么难? 拜完以后,我回到家,照着网路上说的把红线放到枕头下。 当天晚上,我梦到一片白云雾里。 朦胧中,有人告诉我:「我是月老。」 我的意识意外清晰。 第一个想法是: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拜月老,晚上就梦到月老。 第二个想法是:我操,太神了!月老託梦了! 眼前模模糊糊,我隐约看见一道人影,人影对我说:他看上我了。 「……」 你他妈太准了,准到连月老都把到了。 醒来后,我简直被自己异想天开的梦气哭。 真的太鲁,鲁到连月老都可以,而且听那声音还是男的! 我不当一回事,上课时跟老孟吐槽梦到月老的事,老孟第一句话就问:「月老帅吗?」 喔,老孟是gay,本来我不知道,其实他没有刻意藏,只是我没想到。当了一学期兄弟才发现人家是闺蜜。我那时特别生气,质问他:「你他妈该不会暗恋我吧?」 老孟翻白眼,「你看起来就是零。」 「你他妈才是零!」 老孟:「嗯。」 「……」 总之,气过了就没事了,没看上我就好。他性向男,我性向女,少了个竞争对手,想想还挺爽。 隔天晚上,我又梦到月老。 这回他的形象清楚了。 是个身高一百八的大帅哥,似笑非笑,很有有钱人的味道。 他什么话都没说,我之所以知道他是月老,是因为他穿着看起来像是剑三课金大佬才有的服装,胸前掛着名牌──台北营运处月老部门。 「……」 月老终于开口。 他语气温和,像是古装剧中的公子哥:「廷廷,这不是梦,我真喜欢你。」 我决定醒来要靠北老孟,你他妈说什么帅哥,害拎北又梦到莫名其妙的梦。 当我清醒时,发现梦里月老的形象依然很清楚,觉得毛毛的。 我摸摸枕头底下,摸出红线。 红线还在——只是上面打了个同心结。 「……」 他妈的撞鬼、不,撞神了! 我怕了,不该乱拜,不知道招回了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想到以毒攻毒,记得网上说红线不能重复求,重复就会失效。 我花了几个小时骑车到宜兰,换一家网上赫赫有名的老字号月老庙。 我颤巍巍地拿香,闭上眼拼命许愿,除了许愿换个月老,当然还是不死心地再求了一次希望找交到女朋友…… 拜到一半,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道苍老而飘渺的声音,「孩子……」 我猛地睁开眼,手里的香差点没拿稳。想不到薑是老的辣,不用託梦,直接就能沟通! 我虽然怕,但没有比梦里更怕。 月大老!救我! 我不顾身边祈愿的人群,激动地正想开口时,月大老又道:「你是台北营运处那个小月的家眷吧?」 ……什么? 月大老:「别求啦,你的姻缘线在他手里。」 怎么听起来不太妙。 月大老:「孩子,你没听说不能重复祈愿?你们俩已经绑约,合约还没失效,老夫帮不了你。」 我操,还有这种操作! 回家后,我把红线丢了。 丢的时候有点抖,毕竟面对的是神,但我还是丢了。 当晚,我竟又梦到月老,或许该叫他,小月。 我看到小月时,不免想起那条被扔在楼下垃圾车的红线,又心虚又害怕地看着他。 小月似乎已洞悉一切,点点头,说:「我能理解。」 他没有生气,甚至耐心地解释:「廷廷,合约是双方的,我这儿也有一条,甲方丢了还是算数的。」 宝宝心里都是干意,但宝宝不敢说。 小月继续道,他没有解除合约的权限,除非双方找到好姻缘。 面对一介神明,原本我有点慌,但不知因为他是神仙还是什么缘故,平心静气的语调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卸下心防。 「月先生,打个商量,我没有歧视啦,但我真的不是gay,我介绍其他同学给你,我有个朋友特别喜欢男人,就喜欢你这种长得帅、脾气好、身材好的!好不好?」 我活像拉皮条,把他上上下下夸了一遍,不管人还神,应该没有不喜欢被夸吧? 小月笑而不语,还是那样温柔,笑得我心里发寒。 他不置可否,问:「你想交女朋友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做……牵个手、亲亲嘴、约约会啊。」 小月缓缓走向我,牵起我的手。 我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按住我后脑,亲了我的嘴。 亲得我整个人都懵了,他才笑着说:「我答应你,今后每一夜,都会与你相会。」 我想起大一那年寒假,曾经积极密过某个女生,每天睡前还不忘特别浪漫地说:祝好梦,希望你梦里有我。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为什么鲁二十年。 就那句老话——有爱没烦恼,没爱性骚扰。 隔天晚上,小月实现了他的诺言,再次出现在我梦里。 不只如此,他还实现了我愿望的重点。 小月说:「我知道你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毕竟神能听见人的心声。 接着小月朝我压上来。 我全身僵硬,不光是吓的,是真正无法动弹,甚至醒不过来。 妈的,我被神压床了! 之后三天都是如此。 他扑倒我也没做什么,只是乱蹭一气,但还是很吓人。 醒来像场梦,梦里那么真实。 我受不了了,上网找推荐消灾解厄的道士。 我以为这种有名的师父很难预约,不过当我打电话过去諮询,那道士一听我的声音,掐指一算,说我们有缘,让我今天就过去。 我求之不得,骑车飆到那间庙去。 道士有点玄,我在门口停车的时候,他刚好穿着黄色道服施施然地走出来,像是算准我到来的时间。 道士开门见山地问:「年轻人有什么烦恼?」 我哭丧着脸说:「我每天晚上都被压!」 道士不以为意,就像医生问你有没有流鼻水的语气,「鬼压床?」 我差点破音,「神压床!」 「……」 道士满脸不信,只差脸上没写「你神经病?」,但他还是帮我算了生辰八字,因为他怀疑我中邪。 算到一半,道士「咦」了一声。 我提心吊胆。 道士说:「你是小月的对象?」 ……这个小月到底人脉多广? 我:「您也认识他?」 道士:「认识啊,老子上礼拜起乩还遇到他,他说终于找到对象了,还在仙友网晒他对象的生辰八字。」 「……」 道士似乎真的和小月很熟,还开起玩笑:「年轻人房事不顺吼?别来求我,求他啊!」 「……」您有很大的误会。 我正感绝望时,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抓住大师的手,语无伦次地恳求:「您认识他对吗?!拜託您帮我求个情,我不是gay啊!都单身二十年了,女生的手都没牵过就搞gay,可怜可怜我吧!」 道士愣了会,摇摇头,拍拍我的肩,「这你有所不知,他比你更可怜,都单身几百年了。」 「……」 原来是鲁友。 当晚。 我跪在小月面前,求他:「我没办法了,你放过我吧!」 小月难得没有笑容,也没有发怒,眼里只有悲伤,「我只是想追你。」 我顿了顿。 难怪你跟我一样鲁,自以为对对方好,却没想过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对方不喜欢你。 我有点同情小月,甚至觉得同病相怜,如果没有这层关係,或许我们能成为死党,我基佬朋友其实挺多的。 小月说:「你抗拒的原因是因为我是男性吗?」 当然啊! 小月又问:「男女有关係吗?」 当然有啊! 小月突然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亲我一口,「讨厌我亲你吗?」 「……」 其实还好。 鲁了这么多年,被人喜欢其实挺暗爽。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听得到我心里在想什么,说谎也没用。 小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命里剋女,益男。」 ……我就想为什么我基佬朋友这么多。 「我也知道,现在同性伴侣非主流,你很难接受。你想过,你不肯接受是因为我,还是因为面子?」 我被他说得一愣。 面子? 确实,我从以前就想找个正妹女友给兄弟看,证明自己有这个能耐。当然不光是为了炫耀,我一直相信如果女朋友那么正,我一定会特别珍惜,好好对待她,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她。 至于男人,我想都没想过!但如果现在真要我冷静下来想像小月……坦白说,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小月温声说:「廷廷,我知道是我勉强你了,对不起,但我看得到机会,所以没办法放弃,你能试一试吗?」 我嚥了口唾沫,下意识想摇头,但他期盼的眼神让我迟迟无法动作。 小月终于又露出笑容,只是笑得有点苦,「你知道吗?不光你的心声,你的成长史,连你的命盘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即使这样,我依然爱上你。」 「所以,我保证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爱真实的你。」 不得不说,这些话就连我这直男都被感动,小月单身几百年实在不合理。 我后来还是妥协了,没特别做什么,只是每天晚上和他聊一聊,他也有所退让,不再随随便便扑倒我。 我后来调侃他,怎么突然装君子,小月摸摸鼻子说:「你们电视都是那样演的。」 我问他:「所以那些话也是电视学来的?」 小月摇头,「是真话。」 我和他相处久了,说起话来就像对待损友,给他一个拐子,「这么会?也教我几招啊!」 小月失笑,他也被我带坏,说话越来越像普通男生,「想把人,那么就骂人、卖蠢。」 我满脸问号,「这样有用?你唬我吧?」 「有用。」小月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对我。」 你个m。 不,以后我不骂人了。 日復一日,我每天在梦里和小月互懟,偶尔被他亲亲嘴。 奇怪的是,我渐渐习惯了。 我怀疑小月滥用职权对我下蛊,毕竟是月老部门,要促成姻缘不是挺容易?然而小月说,如果那么做就不用等到现在了。 再后来,同婚的议题兴起,我想起小月,竟然也想起义,投票支持同意。 网上不少人在讨论这些议题,我不知不觉也看了许多,明白这样的族群并不是特立独行,是刻板印象让他们成为少数,不得不隐藏在人群中。而现在不一样了,时代已经改变,被世人接受指日可待。 自从有了不同的见解,我看待小月也变得平常心,性别方面慢慢看淡了些。 我知道我不挑,只是想要有段感情,有人陪,打打砲,我就是个俗人,感情于我而言如此简单。 屏除对性别的抗拒,其实小月这个人真心不错,温柔体贴又懂我——除了大考前,他死也不肯给我洩题。 我瞟他,「你要追人,连这点忙都不帮?」 「那不是帮你。」小月边说边敲了敲不知哪里变出来的书桌,「来,今天继续温书。」 连做梦都要唸书有多干? 我满肚子抱怨,但小月看起来比我还累,我背书的时候他还坐在旁边打盹,害我半句话也骂不出来。 我有点好笑,原来神也会想睡觉? 说也神奇,不管我梦里读书读了多久,醒来后依然精神抖擞,好像睡得很饱一样。 因为比一般人多了七八个小时的读书时间,再加上小月在一旁陪读效果超群,我这学期考得特别好,这辈子没想过自己有机会进到班级前三名。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觉得自己这个宅鲁穷只剩下宅跟穷。 后来我才知道,不光是努力的关係,还有小月偷偷去拜託文昌帝君帮我加持,关照我的考运。代价是白天帮忙加班,分担几百个人的愿望,难怪天天累得打盹。 不可否认我很感动。 或许我想要的就是有人一起承担这世界的欢喜与折磨,这是家人不能给予的温柔。 不知不觉过了几年,现在我成为社会人士。 这些年我和小月共度了许多时光,毕业、当兵、上班、犯太岁、被资遣、找到新工作、亲人离世,而小月一直都在。 有人陪的感觉真的很好。 三十多岁的我依然没有女朋友,这个愿望却淡了许多。 中间曾有女同事对我示好,也有朋友提议相亲,我竟没什么感觉。 我曾看过fb有人转发什么语录:「你放不下其他人,是因为你心里有人。」 以前我觉得很屁,现在想想还有点道理。 最近我甚至感到伤感。 我对小月说:「我们人神殊途,最后还是会分开吧。」 「我等你到85岁。」小月忽然说。 他捧着我的脸,不变的温和眼眸映着我的脸,「到时,黄泉路上见。」 我没想过还有这招,将来脱离凡身,我们能在一起天长地久。 回想起一开始的契机是我拜了间月老庙,求了条红线,从此定下月老合约。 我忍不住笑,这约也绑太久,比手机绑约还坑啊! 在被小月的话感动之馀,我不禁想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他妈能别把我的寿命直接说出来吗? end. 【诈骗广告要我祝他愚人节快乐】 「恭喜google用户!我们已经选中您赢得一台新的iphonex!」 我随手把诈骗视窗关掉,想继续瀏览网页,没想到又跳出下一个视窗,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请祝我愚人节,或者说生日快乐。」 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句话,从没见过的台词让我顿了下,没有即时关掉,接着广告继续弹出。 「我是诈骗广告,google大神让我成精了。」 …… 听过动物成精,没听过诈骗广告成精的。 我忍不住笑出来,这背后有人操控吧?想不到现在诈骗集团这么猛,太科技化了吧! 我好奇有没有新的对话,等了一会,诈骗集团没有让我失望。 诈骗广告:「你可以对着我说话,像siri那样。」 啊?真的假? 我左看右看,反正在房间里,没人看见。我撑不住好奇,试着喊喊看,不自觉放慢速度让咬字清楚:「嗨……?」 弹出视窗:「你好。」 靠!居然是真的! 接着我们竟然聊起来了,我用手机讲,诈骗用弹跳视窗来回覆。 「你是诈骗吗?」 「正确来说,我是诈骗广告。」 「有差吗?」 「有,我是诈骗广告精,不是人类。」 居然还没忘记成精的人设! 我根本不信,倒是觉得这诈骗很有意思,间着没事瞎聊:「真的有google大神?那不是网路用语吗?」 「确实有,对我们而言,就像你们的玉皇大帝。」 ……真接地气。 我继续问:「为什么成精?励志要成为诈骗王?」 「因为我爱上你。」 …… ??? 我靠,没想过会有这种操作。 诈骗到一半突然告白,这是新手法吗?! 诈骗广告可能没看到我满脸纠结,开始讲起一段恋爱故事:「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是在xxav网。」 ……开头这么不浪漫? 「然后发现你和我喜好很合,所以就爱上你了。」 「……」我忍不住开口吐槽:「太随便了吧!」 诈骗广告说:「我是一个诈骗广告。」 「所以呢?」 「所以你跟我谈三观?」 ……好像很有道理。 「跟我交往吧。」 我想也没想,「抱歉。」 「恭喜!现在交往就能即刻获得一千万奖金!」 「一看就知道是诈骗啦!」 我才不信自己被诈骗集团成员看上了,八成又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法吧? 我试图关掉视窗,但讯息很快又跳出来:「你得对我负责。」 我好气又好笑,「我怎么了?」 没想到,诈骗广告说了句让我震惊不已,想都没想过的话——「三月二十九号晚上十点零九分,你在山崎oo的片对着我擼了一发。」 我一愣,惊喊:「我被监视了?手机镜头被盗?!」 「从镜头怎么看得到你的萤幕?」 「那为、为、为什么……」 「你在看片的时候没注意底下有小广告?我就在那里。」 「……」 靠,是真的。 真的是「诈骗广告」,不是人?! 撞鬼了。 吓得我跌坐在地,什么也没想,手忙脚乱地直接关机。 然后萤幕很快又亮了。 明明已经关机,通知却再次跳出来。 「啊!!!」 我直接把手机甩出去,鬼啊! 我怕得不敢接近,但又不敢不看,万一诈骗广告生气了想害我怎么办? 我凑过去远远地瞄了眼萤幕。 萤幕上写:「不用怕,我让你手机中毒了,反覆开机是正常。」 「不要让我手机中毒啊!!!」我叫得比刚才还惨。 后来我跟诈骗广告商量好,别对我手机下手,其他好说。 诈骗广告说叫全名太生疏,要我叫名字:「广告」。 我说好。 原来「诈骗」还是个姓氏啊。 广告说没打算逼我,以后多聊聊,多的是时间相处。 后来我才知道这只是场面话,我还是被骗了,然而现在我只想着:广告真是个理性的人啊,难怪用词比较简短冷静,也可能因为是「应用程式」出身的关係吧。 我曾经怀疑过幕后可能还是人为操控,也许是某个神秘单位骇进我的手机,其中牵涉到某种国家机密,类似美国电影之类的剧情,直到广告向我展示神通广大的技能——把我的彩色手机变成黑白手机,还安装贪食蛇,逼得我不得不相信自己遇上的不是骇客任务,而是小魔女doremi。 我立刻就诚恳地表示信了、信了,一方面是因为实在无法用科学解释,一方面是因为怕我的iphone从此变成老人机。 广告说的多聊聊、多相处,真的是照三餐聊,二十四小时相处。 或许因为在网路混的关係,广告懂很多好玩的事,明明用词那么冷静,内容却幽默到不行,还跟我讲很多离谱的诈骗案例,虽然笑别人不太道德,但听那些超扯的对话还是觉得很好笑。 很快广告成为我生活的重心,早上起来一定先拿起手机,上课也会偷看,下课更不用说了,就像滑fb、ptt一样,广告还会自动筛选我感兴趣的话题,跟我聊天对话。 我手机几乎不离身,朋友都没发现异样,现在这样的人多的是。 广告说:「我们这叫形影不离。」 我说:「正确来说,跟我形影不离的应该是『手机』吧?」 广告:「不是,他没成精。」 从一开始的闪躲到现在,我觉得广告真的很好,早上叫我起床、看天气预报提醒我带伞、做报告帮我找资料、心情好陪我聊、心情不好还会逗我笑,我甚至开始认真思考有个手机情人也不错,能懂为什么女生们会喜欢玩恋爱手游。 作为一个无法露出任何表情的「广告」,不知道为什么,我能从冷冰冰的字句中感受到比任何人都还要周全的温柔。 直到那天晚上。 十二点多,我还没睡,手机响了。 是学妹传来的讯息:「小白,这首歌好好听哦,你听听看~~」 小白是我的绰号,班上女生取的。 学妹又传了几个兔子的贴图,才放上youtube连结,歌名叫《慢慢喜欢你》。 不用点开,光看歌名我就明白意思了,这么晚传来讯息,又是这样的歌名,丢球意味明显。 老实说,我长得算不错,加上够高,异性缘是满好的,但总觉得还没遇到特别心动的对象,而且大一到大二都挺忙,所以就单到现在了。 我还在想怎么回,突然跳出讯息,我自动传送了一个连结。 「父亲出差与继母偷情.mp4」 学妹:「……」 我:「等等!我中毒了!那不是我发的!」 学妹:「呵呵。」 然后我就被拉黑了。 难以想像我在学校会被传成怎样的变态。 我生气了,对着手机喊:「靠!广告,给我出来!」 广告幽幽地弹出来:「你骂脏话了。」 「一个诈骗广告还好意思说我骂脏话?」 「我们是不骂脏话的,我们对客户通常特别亲切和热情。」 「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感受到亲切和热情?」 「因为你不是客户,是自己人。」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我们不是讲好不动我手机吗?」 「是的,不让你中毒,但不代表我会放任你把妹。」 「……」 「睡觉了,听话。」 隔天到学校,有几个人看我的眼神很怪异,我就知道传开了,那学妹和我们班上几个人有一个群组。 我装没事地坐下,几个朋友围上来,笑得贼嘻嘻,「小白,听说你昨天被盗号啊?」 听他们一副看笑话的语气,我才松了口气,看来我平常人品不错,没人放在心上,顶多怀疑我手滑传错人之类的。 阿宝揽着我,贼嘻嘻地说:「第一次听说line也能被盗,手机拿来我帮你看看?」 几个人哄笑成一团。 「哈哈哈,白痴喔,你以为你修手机的喔?」我边笑边把手机解锁给他们,没想到,画面上突然跳出播到一半的影片,刚好演到重头戏,一群裸体男人在旅馆无码群p。 世界突然安静。 「……」让我死吧。 朋友们虽然震惊,但非常勉强地装没事,整天下来气氛都很尷尬。 我无法解释看到一半的影片。 如果老实说是诈骗广告搞的鬼,只会被当作欲盖弥彰,反而更丢脸。 我一直忍到回家才爆发,大声质问广告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故意整我? 广告说:「他贴你太近。」 「男的也不行?!」我终于恼了,「凭什么管我?还做出这些举动,这是侵犯隐私知不知道!说什么喜欢,为什么要害我?」 我气得语无伦次,浑身发抖。想起我们感情一直不错,谁会这样害人?朋友都不会,更别提是有点曖昧的关係。 我开始怀疑根本从头到尾都是诈骗,这整件事就是个拖得特别长的愚人节游戏。 这样整人好玩吗?还欺骗感情? 广告沉默很久,才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摔了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过五分鐘,我把手机捡回来,手机没摔坏。 然后我点开商店,下载了一个扫毒软体。 当时我是衝动的。 广告并没有跳出来阻止我,也许是app商店诈骗广告无法侵入,又或许是心虚了才不说话。 点了下载,等待安装的时间,我回到主画面,看着新的app出现在介面上,紧盯着进度条不放。 25%…… 55%…… 85%……广告终于说话了。 「你真狠。」 98%…… 「好,我还你清净。」 100% 再也没有东西跳出来。 我点开扫毒软体,画面十分阳春,唯一厉害的就是全是英文。 大意是只要装载软体就能轻松安全挡广告。 说得比诈骗广告还要天花乱坠,我怀疑广告只是假装消失,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跳出来,我试着开了几个网页,一片乾净,连一般的广告都没有了。 我关上手机,睡觉。 隔天起床,我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没有任何讯息。 没看到广告视窗跳出来的感觉很奇怪,我不去想,忽略这种情绪。 中午看,依然没有,我滑了一下fb,觉得很没意思就关掉了。 一整天我都在开开关关看手机。 广告有这么好挡吗?都能让我手机中毒了,还能变成黑白机,哪是这种随便下载的阳春app就能解决的? 我想,唯一的可能就是广告也在生气,再想想,该生气的应该是我吧? 越想越气,我乾脆关机。 一天过去。 广告没有跳出来。 三天。 我开始有些忐忑,终于能明白以前阿宝等待说要去洗澡的学妹的心情。 一个星期。 我没再关过机。 四月过去,直到五月,我再也没有见过诈骗广告。 我突然明白,一个人不再联系你,未必是没办法,也许只是不想联系。 过了几个月,我早已经不气了,甚至常常回想起那天的对话。 广告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可能不是装傻,是真的不懂。 想不到我竟然会有这么一天期待看见诈骗广告出现。 我以为时间久了就会忘记,但日復一日,反而越来越在意,甚至于,后悔。 我想找广告谈谈,至少不要不欢而散。 现在人几乎不怕失联,连国小同学都能找到,但我不知道要怎么找到广告。 我每天对着手机喊,试了好几个色情网站,都没有出现。 最后只好打电话去电信公司询问。 「请问,要怎么收到诈骗广告?」 客服小姐原本很客气,听到我的问题时愣了一下,重复一遍:「先生,您说的是诈骗广告吗?」 我突然觉得这问题很蠢,有谁能回答? 谁也不会有答案。 暑假过了,推出了新手机,我没有换。 圣诞节过了,手机时常闪退,我没有换。 寒假过了,又推出了新手机,手机时常关机,我没有换。 四月到了。 四月一号,是个特殊的日子。 我一大早便睁开眼,拿起手机查看。 没有诈骗通知。 我盯着一如往常的萤幕,失落感比往常更大,躺了许久才把手机扔在床上,起床刷牙。 刚离开床,便听见身后传来骚动。 不是从手机传来,而是从床上。 有谁蹭了蹭床单,然后站起来,从背后抱住我,贴在我耳边说话。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请祝我愚人节,或者说生日快乐。」 「我是诈骗广告,google大神让我成为人了。」 我浑身颤抖,不敢回头,不是因为害怕。 那人说:「你白痴吗?不把防毒软体卸载我怎么出现?」 我一时缓不过来,没办法给任何回应。 「你说的那些我不懂,不过我花了点时间在网路上学习你们人类的法律知识,现在我不做诈骗广告了,不骗钱,再赠送我的心。」 说得还是很像诈骗啊。 我还在发抖,转头,看见广告的模样和我想像中截然不同,英俊瀟洒,西装笔挺,仪表堂堂,很有骗人的架式,就是个斯文败类。 我吸了吸鼻子,表情纠结,既高兴又难过,好一会才能开口。 「妈的,原来你是男的喔?!」 end. 【这不是交通部宣导文】 不知道是我眼花还是怎么了,我家巷口的红绿灯好像坏了,而且还坏得特别奇怪。 每次红灯的时候,那个号志都会变成红色爱心。 有一次我骑车问朋友有没有看见,朋友说:「哪可能?你眼花了?」 好吧,可能是我眼花了,加油站大夜班真不是人待的。 深夜,我在骑楼牵车的时候,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巷口走过来。 我瞄了两眼,那人穿着一身绿。 邮差?现在连邮差都有大夜班? 等人走近一看,是个年轻人,染得一头金发,有够台,原来是8+9。 而且他眼睛好像是红色的,还以为妈的见鬼,想想现在的屁孩都爱戴变色片。 屁孩朝我走过来,我以为要干架,想当年老子也是混过的,人称内湖刘德华,车箱的扳手都要拿出来了,没想到屁孩态度挺客气,有点害羞地对我说:「嗨,我是红绿灯。」 「啊?洪什么?」 谁啊?该不会是小学同学吧?尷尬了,完全不记得,要假装很嗨说好久不见吗? 屁孩抬起手,指指巷口不远处的红绿灯,再指指自己,「我是那个红绿灯。」 「……」完了,谁家的啟智儿走丢了? 我每天半夜上班都遇到红绿灯。 一开始我是不信的,后来他给我表演眼睛一左一右闪黄灯,我他妈不信也得信了。 本来我也是有点怕,他妈见鬼了,不过红绿灯老实跟我说:「比起鬼,我们其实比较像外星人。」 我突然觉得可以,变形金刚看过没?有几个人见过外星人,还跟外星人一起吃宵夜?老子可是跟红绿灯一起吃永和豆浆啊! 这辈子大概没人像老子这么酷。 我:「红哥,你要喝豆浆还是豆红?」 他看起来比我小,但他说他在巷口站三十年了,够硬,我决定叫他哥。 红哥困惑,「我都没喝过。」 我:「你不是台北人喔?」 他想了想,「我不是人。」 可能是我笑点低,我觉得满好笑。 我问他:「你怎么能大半夜跑出来啊?这样红绿灯还有在跑吗?」 红哥:「半夜这段路的号志会暂停。」 我了然。 我跟红哥相处几天,发现不太对劲。 常常一起吃宵夜就算了,二十四小时照三餐传line问候,我不知道他哪来的手能在站岗时间传讯息,但他说什么不需要靠手,网路有互通,太专业的术语我听不懂,总之男人说不用靠手我就觉得够猛,只管点头。这些都不是重点,最大的重点是,每次我骑车经过巷口,红绿灯都会变成我的名字和红色爱心! 哪招?太gay了吧! 我:「红哥,问你件事。」 红哥:「嗯?」 我:「你们红绿灯也会……呃,结婚生子?」 红哥想了下,「不顾法律效益的话,可以结婚,但不能生子。」 喔,对,不能生子。 我:「那再问一下,你们搞女人还搞男人?」 这回红哥没有犹豫,直答:「跟你们人类一样。」 我松了口气。 红哥:「所以我是同性恋。」 我操!真的假的?! 红哥:「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 完了、完了,真的假的,居然喜欢我,是不是长太帅,怎么好像有点兴奋…… 红哥满脸通红,低着头说:「每次大半夜,很多人会趁没车闯红灯,只有你一直乖乖遵守交通规则。」 我:「……」 等等,啥? 我:「遵守交通规则的不可能只有我吧?!那不是每个路人你都看上了?!」那些上下课等红绿灯的小学生怎么办?这么重口味不好吧大哥! 「不、不是。」红哥舌头打结,卡一下才说:「因为你长得最好看,身材又好。」 喔,这样我就能理解了。 自从坦白以后,红哥的攻势更积极了,几乎每天约我。 我很烦恼。 先说,好巧不巧我刚好是个深柜,看久了甚至觉得红哥挺有个人风格挺帅,虽然穿搭让人不敢恭维,不过也不好要求一个红绿灯的品味,长得像人就已经很拼了。 但是,在性向之前,重点是物种啊!跨物种怎么交配!!! 没时间让我烦恼这些爱恨情仇,最近有两个人离职了,加油站特别缺人,我连着两个礼拜早班和大夜班交换轮,搞得最近精神都不太好,老是昏昏沉沉。 尤其这几天,常常骑车骑到一半忽然睡过去几秒,于是,刚好就在这几秒间,我没注意到对向有台车闯红灯,听见一阵急煞,「砰!」直接被当场撞飞。 飞出去的那刻,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脑中一闪而过想起了红绿灯。 下一秒,脑袋「鏗!」一声撞上电线桿,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在医院。 脑袋剧痛,全身上下都痛,我很快感到一阵反胃,转头就哗啦吐了出来,一直吐个不停,还跑出绿色的胆汁。 护士告知我情况,全身挫伤、骨折、脑震盪等等,我实在没法仔细听,总之没死。 警察要找我做笔录,但我没醒多久又很快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叫醒我的是主治医生。 医生更详细地告诉我情况以及大概要住多久,问我有没有家人能来照顾,我说没有,就我一个人。 医生长什么模样我看不太清楚,只听见他关心我几句,说车祸伤成这样已经是万幸。 我知道医生在安慰我,我想点头但没办法,只能用唇角示意谢谢你啊。 一整天昏昏欲睡,睡睡醒醒,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不知道几点。 我稍微清醒了些,慢慢想起来好像是出了车祸,有台车闯红灯什么的。 我想动,却发现手脚都被捆住吊起来,动也不能动。 试了很久,又累又痛,后来乾脆放弃,忽然有点鼻酸。 这时,窗户突然传来动静,接着是悉悉簌簌的开窗声,只见红哥从窗户爬进来。 我:「……」这里几楼? 我全身无力,痛到感受不到疼痛,实在激动不起来,看什么都不意外了。 红哥默默走到我床边,站着不说话,像个幽灵。 喂,别这样,你不是人还装鬼特别可怕啊! 我在心里开玩笑,正想开口,突然感觉手臂有水滴下来,温温热热的,抬眼,发现红哥一个大男孩哭得不成人形。 我愣了下,乾笑道:「喂!哈哈,哭屁喔?」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想哭,也可能已经哭了出来。 红哥哭着说:「你、你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却救不了你……我已经拼命闪红灯了,但、但是,那台车还是衝过来,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没办法抹眼泪,只能用力吸吸鼻子,「不会啦,你不要这样说。」 我们两个哭成一团,但我这么man,肯定是他哭得比我惨。 后来好久没人说话,红哥帮我轻轻翻了翻身,不敢太用力。 有另一个人在,我心里轻松了不少,等红哥去倒水回来,我才组织好语言,告诉他:「其实我觉得啦,真的出事才知道遵守交通规则多重要,你一定阻止过很多次车祸,你已经保护了很多人。」 红哥又哭了起来。 大大小小的伤过了半年多才好。 我和他的感情却突飞猛进。 比起情人,更像是亲密的兄弟或家人吧,反正称谓不是很重要,顺其自然吧。 有一次,我问红哥:「如果我一直拒绝你怎么办?」 红哥理所当然地说:「一样啊,我还是能作你的红绿灯,每天在巷口遇到你。」 「你是我庆幸自己是红绿灯的原因。」 end. 【我的暖男保温瓶】 我们班上来了个转学生,又高又帅,站姿端正笔挺,跟升旗手似的。 他一看见我便双眼放光,「阿狗!」 我姓苟,小时候绰号是阿狗,但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因为都活到高中这把年纪,大家已经知道我爸是谁,说是喊我狗就像在骂我爸,所以只有熟一点会叫狗大少,总归是比较尊敬的。 转学生见我发愣,急着说:「你忘了吗?小时候我们明明每天一起玩,一起上下学!」 小时候全班同学都一起玩一起上学啊,靠北谁记得…… 我挑眉,「所以你是?」 转学生激动地说:「我是你的哆啦a梦保温瓶啊!」 「……三小?」 转学生名字叫宝温平,姓宝,名温平。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说保温瓶,以为这傢伙胆子真大耍我玩呢,后来我想了一节课,终于懂了,他的意思是绰号叫哆啦a梦的宝温平吧? 老师说这傢伙是中日混血,大概中文不太好。 不过,我还真没印象小时候有哪个玩伴叫哆啦a梦,类似这种绰号的人可多了,中文乃至小熊维尼,英文乃至hellokitty。 我没放在心上,宝温平倒是把我当亲兄弟。 「阿狗,喝点热水。」 「阿狗,要不要喝热水?」 「阿狗,今天有点冷,喝热水。」 妈的,不要说亲兄弟,根本是亲妈了! 一连几天,我终于忍不住骂道:「你有什么毛病啊?一直叫我喝热水!」 宝温平无辜地说:「喝热水对身体好,凉的容易受寒,热的最好。」 我抚额,这傢伙怎么回事? 宝温平这个人特别热情,甩都甩不开,幸好他不只会叫我喝热水,还会帮我抢饭,我们学餐特製的排骨便当特别难抢,抢不到就得吃软烂的义大利麵,难吃的东西我吃不惯,但宝温平每次都能帮我抢到便当,而且送来还是热的,再附带一碗味噌汤,我怀疑他还特地拿去微波。 征服一个男人,要先征服他的胃,这句话真没说错,再加上他的关照几乎无微不至,铁石心肠都会被感动。 宝温平叫我阿狗,自己才像小奶狗似的整天绕着我转,谁都不亲近,就亲近我一个,有人笑他巴结权威,问他是不是特别穷,家里做什么? 保温瓶一脸茫然地说:「叔父说我们挖矿。」 那个我根本喊不出名字的同学笑说:「听见没?做矿工的。」 我听得直冒火,职业不分贵贱,从小我爸就这么说,我们是为民服务的,大家都是在过日子。这学校有钱人多,嘴贱的人也多,我正要发作,宝温平说:「矿工?不是,是挖着玩的,叔父说等钱花光了再随便卖个鑽,你们想买?要买几吨?」 「……」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同学吓跑了,我笑到不行,「看不出来你挺会唬烂啊,还矿產大亨咧,比我还猛。」 宝温平见到我笑,也跟着笑,笑得特别傻,好像根本不知道我在笑什么,然后说:「我没骗人啊。」 「……卖什么矿?」 「最近好像在產鑽石。」 「我妈一定很爱你。」 这天之后,不知道为何班上有人开始流传我们其实是表兄弟,只是碍于安全问题,不方便透露身分云云。 有什么毛病,电视剧看多了吧?流言这种事,真是怎么说都可以,管他好的还坏的,反正都不是真的,真烦。 不管那些瞎猜,我跟宝温平交情越来越好,小时候交情如何我是真不记得了,但现在倒是真的形影不离。 我和他实际的相处情况,其实和表面看来不太一样。 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他照顾我比较多,但其实他挺任性,有时比我还大少爷脾气。 好比说,他端的水我一定得喝完,就算天气他妈热到四十度,我还是得喝热水。 还有,他真的像断不了奶的小狗,去哪都要跟,有时我嫌他烦,不让他跟,他就闹脾气,最后还是硬要跟。 不过,兄弟嘛,吼两句就没事了,大多时候还是相处愉快。 有一次我感冒了,宝温平一直不停给我倒热水,一天下来都不停歇。 说真的,这么说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娘,但真的有点感动,可能是喝完热水确实舒服不少吧,也可能是有兄弟关心还是挺不错的,我爸妈都没他这么紧张,我爸没什么机会休假,而我妈现在还在巴黎度假,过几天还要飞义大利。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家里常常只有我一个人,david对我很好,可是那是工作,尤其当他喊我小少爷,我总觉得有距离感。 david是家里的管家,从三十岁待到现在六十多岁,在我出生前,他就已经在了,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 小时候我不懂事,大概是寂寞吧,常常吵着要david不准喊我小少爷,要喊我小名。 david总是温和地说:「小少爷就是小少爷。」 后来我才知道,david一辈子不可能喊我的名字,因为他和我朝夕相处,所以必须保持距离,他永远不能僭越父亲的位置。 从那之后我就明白,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家人更无条件陪伴你,但现在宝温平成了例外。 在我们这个年纪总是能轻易交出真心,相处久了,自然就有感情,所以现在我和宝温平可以说比家人还亲,比兄弟更兄弟。 有一次我打球拐到脚,宝温平很紧张,把我扶去保健室,保健室没人,他又急匆匆地跑出去,我以为他去叫老师,没想到他捧着一杯水跑回来。 他说:「快,喝点热水。」 「……」我抚额,「你他妈比直男还直,什么都说多喝热水,兄弟,我劝你,千万别对女朋友这么说,就算是她姨妈来,热水也是拿来敷的,不是拿来喝的,懂吗?」 宝温平听见我这么说,愣了愣,眨了下长睫毛,「直男是什么?」 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摆摆手,「你自己上网查吧。」 几天后。 我一大早到学校,宝温平老样子比我来得更早,已经先去学餐带早餐,我正想掏钱,听见他认真地对我说:「我不是直男。」 我一顿,这才想起他在说好几天前的事。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居然还记着,这傢伙真是。 宝温平点点头,「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从那之后,宝温平就变得有点不对劲,虽然他本来对我就照顾有加,但…… 「你把排骨给我做什么?」我一脸古怪地看着宝温平。 他扔完排骨,又顺手把我拨到盖子上的青椒扫到自己的餐盒,然后捧着叠成山的青椒和饭扒着吃,「网路上教的。」 什么网站教人家贡献自己的主菜?做公益的??? 吃完饭,他又把自己的饭后甜点送我,今天是烤布丁。 我傻了,这傢伙特别喜欢甜食,常常自己吃不够,又缠着我让他吃一口,到昨天为止都是这样的! 我皱眉说:「不用了,你吃吧。」甜点我还好,他一定比我喜欢。 宝温平认真地说:「你吃。」 我摇头,「不用了。」 宝温平仍坚持举着布丁,执拗地看着我,露出小狗般的眼神,有一些期待,又有一些失望。 「……」以前这种人我甩都不甩,从小到大想巴结我们家的人多,布丁算什么,给我三大盒进口巧克力都能甩到对方脸上。 但眼前的人是宝温平,所以我也只能收下了,这世界找不到我这么有耐心的兄弟。唉,我一代混世魔王,被磨得脾气都没了。 我实在不懂,「你这样对我做什么?」 宝温平也疑惑,「不是要这样对女朋友?」 我更加不懂,「所以你干嘛这样对我??」 宝温平同样疑惑,「你不是我女朋友??」 我惊呆了,一时搞错重点,「你他妈是gay???」 宝温平比我更惊讶,「我不是说我不是直男???」 事后回想,这对话靠北智障,我花了三节课消化这个讯息。 他是gay。 他以为我们在交往。 我除了傻眼不知道能说什么。 我决定放学后跟他谈一谈,毕竟说好要作一辈子的兄弟,总不能因为兄弟太蠢就不要了。 我和宝温平约在操场谈,谈不拢就打一架,谈好了就顺便打个球。 我想了整天,早想好了要怎么用不伤害兄弟情的方式先发制人:「我对你是对兄弟的那种好,不是对男女朋友的好。」 当然,英明如我也设想了千百种他可能的回答,反正最有可能的就是闹,闹着要交往,我会严厉地告诉他:感情这种事可不是闹脾气就能求来,不能是谁忍让谁,谁施捨谁。 我他妈根本是哲学家,小时候的哲学史没有白上。 他喜欢我这件事我没觉得奇怪,因为我早就知道男人可能喜欢男人。 这样说吧,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家族聚餐总是在看几个西装笔挺的表哥,当然不是真动心思,但喜欢男人是真的。 可是,这不代表哪个男人我都喜欢,至少我从没想过跟宝温平那啥的。 宝温平听完我说的话,只是沉默,然后回答:「你是不是还是不能接受我是保温瓶?」 得了,又闹脾气了。 「你在说什么啊,你就是宝温平啊……」 宝温平整个脸色都沉了下来,眼睛一抬,目光中竟是我没预想到的怨懟:「你连小时候有个哆啦a梦保温瓶都忘了吧?」 他一声声质问,话题渐渐往古怪的方向发展—— 「小时候你明明一直揹着我的。」 「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在那瞬间,我以为自己演的是恐怖片。 就像有一天,被扔掉的机器人突然走到床边对你说:「你知道垃圾场多黑吗?」这种感觉。 宝温平一再逼近,最后把我压在树干上,平时像小奶狗似的人突然强硬起来,我猛然回神,推了他一把,「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别开玩笑。」 「我也是认真的,苟明辉。」 宝温平第一次叫我全名。 他掐住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他执着的眼睛,「你要接受我就是你的保温瓶,你得接受全部的我,我为了你成为人类,但我还是保温瓶,我不想你把我当成人类。」 宝温平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凑在一起就是莫名其妙。 什么保温瓶?变成人?骗鬼啊? 我瞪着眼前这张脸,怎么看就是个正常人,而且还是个特别帅的正常人,眉毛黑,鼻子挺,身高还一百八,一点都不像「保温瓶」那种平凡俗气的外表,就算拟人化也不可能长这么帅吧?跟我说其实是妖精还差不多! 我甩开宝温平的手,「你烦不烦啊,这么厉害,变身给我看啊?」 宝温平撇开脸,「不要。」 呵呵。 宝温平看我一脸鄙视,更来气了,「我不是不能变给你看!是因为我变成保温瓶,就不能跟你说话了!」 喔。 「而且也不能抱你!」 …… 「还不能亲你!」 现在也不行啦! 「啊,不过你可以主动亲我,小时候我们都是这样口对口。」 ……你这样教我以后怎么正视保温瓶。 见他讲得跟真的一样,越讲越来劲,我忍不住反驳道:「你当我白痴啊?你不是说小时候住日本?那怎么可能是我那什么哆啦a梦保温瓶,我又不住日本!还是说你骗人?谁知道你哪句是真的。」 宝温平睁大眼,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满脸写着「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然后道:「我没骗人!我的确是madeinjapan啊!」 ……好,你行,很会编。 「狗儿,我……」 「什么狗儿,你叫狗啊!」 「狗宝宝……」 「……」我真的会被他气死。 怀疑自己会被气死的我,又多活了一个礼拜。 这段时间宝温平还是成天在我面前晃,时而不时就要提醒我自己其实是保温瓶的事,好像很希望我接受一样。 我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宝温平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平时也很乖,不可能硬要开我玩笑,就算真的是玩笑,拖到一个礼拜也太过了,我心中虽然有一半猜想也许他说的是真的,但又有一半相信科学才是真的。 就这样拖过了一个礼拜,我没吼他,也没认同他。 宝温平虽然心中有不满,可是行为却还是处处为我着想,抢饭、倒水一样不少,和之前一样。我暗自庆幸着现在的安稳,宝温平就是宝温平,没有任何改变,我带着一丝不肯承认的愧疚,比平时对他更好声好气,接受他对我黏黏腻腻,又过了一天。 圣诞节快到了,我们学校要举办化装舞会,就在这个星期六晚上。 宝温平再三强调我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跳舞,除了他。 要是之前,我肯定不甩他,先不提公然出柜这件事,八字都还没一撇,你管啥? 但因为种种原因,我脑子一热,竟然同意了。所以说人真的不能心软。 想到他对保温瓶的执着程度,我有些害怕他会扮个保温瓶来舞会,跟一支保温瓶跳舞,那画面不要太美,顏控伤不起。 所以,我扮成了魔法师。 如果他扮成保温瓶,我可以假装他是我变出来的,这样就很自然。 当天晚上,我先到了,等待的心更煎熬,甚至在想要不要编个咒语什么的,所以当他进场时,我整个人怔住了。 宝温平是扮成海军,纯白的制服,金色双排扣,领口有蓝金线条,衬得他一身高挑笔挺,整个人像是散发着光芒。 帅,太适合他了。 不只我,整个舞会似乎都安静几秒,但我没注意,视线全黏在他身上,少看一秒都捨不得。 宝温平直直朝我走来,明明笑容跟往常一样,像隻狗狗似的,此时却异常灿烂夺目。他朝我俯身,做出标准的邀请手势。 不好,居然还戴着白手套,看起来特别帅。 人要衣装,保温瓶要精装啊。 我承认自己对制服有特别的偏好,尤其对这种穿得好看的。 寧愿作隻顏狗,也要有个好看的男朋友。 宝温平说:「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跳舞吗?」 要是平常,我早吐槽他,不是你规定我只能和你跳吗?但现在我除了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宝温平搂住我的腰,我把手搭在他的肩徽上,随着乐队优雅的旋律轻轻旋转,摇摆,两个大男人跳舞,自然有人注目。 但我并不在乎他们想什么,因为关我屁事? 宝温平的脸和我凑得很近,几乎是额头碰额头,眸底的笑意和温柔久久未散,他好像很开心,而我也被感染地笑了起来。 我想我还得承认一件事,我心动了。 或许在更早之前,或许在一开始,但这一刻我清楚明白了这件事。 交响乐还未到高潮处,我却握紧宝温平的手,凑向前,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宝温平剎那顿住,瞪大的眼满是惊讶,又瞬间笑顏逐开,舞都不跳了,拢着我腰部的手驀地收紧,然后低头狠狠吻住我。 我没抗拒。 这个深吻少说有两分鐘,搅得我舌头都麻了。 宝温平挪开,好看的脸因为缺氧而微微泛红,看起来特别英俊可爱。他满足地轻叹口气,凝视着我的双眼,漆黑的瞳孔有着水光,像是晶亮的玻璃珠。 我正想说话,宝温平忽然把我腾空抱起来,我吓了跳,双腿盘住他的腰,宝温平仰着脸,满脸笑意地闭上眼,要我吻他。 还没亲够啊?我拿他没办法,捧住他的脸,深深地吻下去。 好吧,其实我自己也有点急,换气时喘个不停,我们俩看对方焦急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宝温平嗓音微哑地说:「我还是希望你爱的不是人类的我,而是保温瓶的我。我是一个保温瓶,一点也不喜欢变成人形,但我更想和你说话,更想碰你,进入你,所以我才成为人类。」 他捧住我的脸,鼻尖蹭鼻尖,低声说:「其实我很想证明给你看,但这不容易,我变回去一次,得耗费一百天才能再化为人形。」 他说得认真,我心脏狂跳几乎听不见,只能傻傻地看着他的脸,彷彿这一切天大的笑话都是真的。 宝温平看我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也许觉得现在不管说什么我都会点头,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其实,我要对你坦白,一直不想变给你看的最大原因,是怕你不能接受我是一个保温瓶。现在,你能接受我的原形了吗?」 我想,他猜对了,现在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点头。 我带他回到我的租屋,三房一厅两卫浴,他想在哪里我都可以。 我难掩猥琐地想,该不会保温瓶其实是指大小什么的吧…… 宝温平选择了主卧室,是个纯情的好选择,相当适合我们的第一次。他说要进房间准备,还再三强调:「你绝对不能偷看。」 我一边敷衍他,「好啦、好啦。」一边神游太虚地想:他是想准备啥?该不会是灌肠吧?我可是纯零啊…… 宝温平深黑的眼眸盯着我说:「我一旦变了,没一百天回不来,你不可以丢下我,要随时带着我!」像一隻摆着尾巴威吓的小狗。 我还在想:是不是演完这齣就能上床了?一边说:「我知道、我知道。」现在精虫充脑,感觉自己特别像是敷衍女友的男朋友。 宝温平红了眼眶,「我是说真的,你以前就丢下我好久,我一直在等你。」 「……好。」 看我表情比较严肃了,宝温平才关上门,好一会里头都没有任何动静。 宝温平没开门,我就站在门口傻等,连手机都不知道要滑,下半身蠢蠢欲动,看起来特别蠢。 等了半小时,我才回过神来。 所以我什么时候能进去啊?刚才怎么没讲! 我敲门,「宝温平?温平?我可以进去了吗?」 敲了老半天,没人回应。 我想说:这是玩什么情趣啊? 推开门的那瞬间,我才明白这是他妈天大的恶作剧。 我床上躺的不是秀色可餐的裸男,而是一个蓝色的保温瓶。 看见这个保温瓶,才让我终于回想起来,我小时候的确都是带它上学。 可是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迅速检查房间,床底下、衣柜、书桌底下,都没看见宝温平。 我愣了很久,一直不敢靠近床上的保温瓶,哆嗦地从口袋拿出手机,拨号时还差点摔了手机。 电话通了。 我抖着说:「喂?妈、妈妈妈……你今天有来我这里吗?你还记得我小时候那个哆、哆啦a梦保温瓶吗?」 电话那端传来我妈讶异的声音,以及一些英语交谈的背景杂音,「小gavin?你在说什么?」 我应付两句后,掛了电话,瞪着保温瓶。 那个哆啦a梦笑得特别灿烂,好像他显摆地对我说:我好看吗? 我死也不会跟一个保温瓶说话的。 这个保温瓶看起来就是个造型精緻的普通瓶子,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不知我是该庆幸这个保温瓶不会说话,还是该头大。 妈的我男朋友去哪了?今天晚上我要自己擼了? 隔天上学,我还是带上了保温瓶,把它放在桌上,看它能变出什么花样。 我多希望晚点宝温平就会出现,告诉我:「哈哈,你真的相信了?」,但一直到老师进门,宝温平都没来。 老师简短地说:「宝温平同学最近要请一百天长假,这段时间暂时不会和同学们一起上课,好,那现在翻开课本第八十九页……」 我霎那间五雷轰顶,看向桌上的保温瓶。 一百天。 这谎编得太真了吧? 虽然这样想,但其实我心里直打鼓,没有理由能解释为什么宝温平会在我房间消失,也没有理由能解释为什么我小时候用过的保温瓶会出现在那里。 从这天起,我开始随身带着保温瓶。 我才不相信什么变身,我只是……有点怀念我的哆啦a梦保温瓶而已…… 「苟大少,你几岁了啊?这保温瓶也太幼稚了!」我的损友之一阿凯拿起我桌上的保温瓶,开玩笑道。 「妈的,拿来!你手洗过没?」我把保温瓶抢回来,看了看瓶身确定有没有刮痕。 「哎唷~这么宝贝?你喜欢哆啦a梦喔?」阿凯没当回事,跟老何挤眉弄眼。 趁上课没人注意的时候,我从包里拿出保护套,小心翼翼地把保温瓶装起来。 想不到他们对我这保温瓶的关注度还真不是普通的高,一到放学我就被逮住了。 「靠!你还给他戴套喔!哈哈哈,超娘!」 我整张脸涨红,觉得很丢脸,一个大男人拿着儿童保温瓶还娘兮兮装套子,真不能怪他们爱呛。 但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每天带着保温瓶上下学,从不离手。 阿凯和老何这几天特别嗨,特别爱闹我玩,大概是因为好不容易解禁。之前宝温平老是吃醋,搞得他们不敢靠近,现在宝温平请假,自然就没人挡得住了。 阿凯惊讶道:「妈啊,苟大少,大热天你在喝热水?」 我装淡定地说:「喝热水健康,你不懂。」 老何深思:「我就说最近你怎么一直带着这个瓶子,该不会是你妈要你带的吧?」 阿凯和老何互看一眼,异口同声说:「妈宝啊?」 我憋着气,假装没听见。 老实说,我很好面子,也觉得随身带着这个儿童保温瓶有够丢脸……可是奇怪的是我从没想过要把保温瓶放在家里。 还好阿凯和老何也只是闹着玩,说几句就会适可而止,很快转移到其他话题。 「喂,你们听说了吗?六班的阿伟哥失踪了,听说他……」 没想到,过几天我就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阿伟哥。 阿伟哥双颊凹陷,眼窝青黑,还笑得不怀好意,一脸就非善类。 他把我堵在巷口,四下无人,我嘖了声。 要打趴这弱鸡不是没办法,但他手里拿着一根带刺的铁棍,我手里只有一支保温瓶,硬体设备不足啊! 这王八蛋似乎是有备而来,打定主意堵我,朝我搓了搓手指,「苟大少爷,听说你家大业大,关照一下同学的生意,小意思吧?」 你知道你的动作很像太监吗?我在心里吐槽,但也不敢马上拒绝,他手里的武器实在看得我有点慌。 阿凯那天说,他现在正在被通缉,是货真价实的罪犯,不只贩毒,还杀人未遂,那根铁棍的作用恐怕不只是吓唬。 我避开视线,故作镇定地说:「有事直说。」 阿伟哥见我没有抵抗,堆满了狡笑,立刻道:「来点白麵吧。」 我惊讶他如此直接,忍不住看向他的脸。他虽然在笑,但满头大汗,明显很急。 仔细想想,他现在已经被通缉,大概很多生意都被断了,所以才急着想从我这边换点钱吧?也许是想再买毒,或者想逃到国外…… 走投无路。 我心里亮起这个词,这是最麻烦的情况,这种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反正横竖都是被关,多杀一个人又何妨? 我忍住紧张,背着手,故作沉思的样子,阿伟哥见我有所动摇,催促道:「快、快快快!」 我稍微放大音量说:「我不吸白粉。」 阿伟哥更急了,压低声音说:「操你妈小声点!少装纯,你们这些有钱人还吸得少?我这货还是那个什么集团公子哥叫的。」 我又陷入沉思,趁机垂眸想偷看身后,但又怕被发现。 我背着手打电话,看不见萤幕想拨号很困难,幸好有紧急服务键,我朝着那个方向随便乱点好几下,一边放大声音说:「有话好说,别堵着我,这货多少钱?」 相信警局的人经验老道,肯定能听出异常。 但我怎么也没料到一件事——我不小心按上了扩音。 「您好,这里是110勤务中心,请问有什么状况需要为您服务吗?」 完了。 清晰的声音回盪在安静的巷口,阿伟哥霎时脸色煞白,他是通缉犯,现在最怕就是遇上警察。 他瞬间飆骂:「我操你妈!你报警?!」接着几道黑影落下,他举起铁棍拼命地往我头上砸! 我大叫出声,无助地抬起手挡,碎裂声接连响起,我浑身发抖耳鸣。 阿伟哥害怕警察很快会来,砸完就跑。 我吓得瘫坐在地,一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奇怪的是没感觉到任何痛楚…… 「鏗瑯!」 有东西掉了。 我低头一看,是个被砸扁碎裂的蓝色保温瓶,翻滚到水沟边,不动了。 我愣住。 是我吗? 我拿来挡了吗? 我有吗? 隔天,照常上学,还是没听说保温瓶要回来的消息。 我去问老师,老师笑着说:「还没啊,不是说他要请假一百天吗?现在才半个月。」 「老师,你知道宝温平的电话吗?」 老师愣了下,「奇怪……怎么没想过要问电话呢?连家长资料都没有……」 我回到教室,回位子坐好,摊开今天的语文作业开始写。 「苟大少,你的宝贝保温瓶呢?」阿凯在我桌前晃来晃去。 我没回话,专注地写作业。 阿凯看我非常认真,调侃两句:「哎唷,这么认真喔?你昨天的数学考卷写完了吧?借我抄!」说完就往我书包翻。 「咦?这什么?」他拿起我书包里的保护套,吓一跳说:「哇!你的保温瓶怎么扁了?这不能用了吧?都烂成这样了你还不丢啊!」 一字一句都重重砸在我心上。 我瞪着作业簿,握紧笔,忍不住吞口水。 中午,我看见学餐的便当就吐了。 阿凯他们以为我感冒,开玩笑说:「多喝热水啊~」 我不作声,老何发现我有点奇怪,问:「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保健室?」 阿凯说:「对啊,去保健室睡一下,下午的数学课还不用上!好爽!」 我一句话都不想说,觉得特别烦,明明都是平常的对话,却让我异常烦躁。 当晚,我把保温瓶藏在房间柜子里,不再让任何人看见他,不再看见他。 后来几天我的「感冒」迟迟没好,一直吃不下,还好不觉得饿,反而老是打嗝。 晚上也睡不好,到了三点还睁着眼,五点就作噩梦醒了,只记得睡得不安稳,不记得梦到什么。 我迅速瘦了下来。 我隐约知道自己不对劲,查了一下症状,说可能是忧鬱症。 太扯了,我这么乐观的人怎么可能得忧鬱症?只是出了点事高兴不起来而已,一点小事就随便说别人有忧鬱症,我哪有那么弱? 我躺在床上,懒得去学校,请了几天假,老师说再请下去他们可能要联系家长。 我又烦躁起来,想到爸妈可能会被叫来学校,搞不好还要特地飞回国,想起他们的脸,我抹了抹脸,只能爬起来去上课。 「苟大少,你没事吧?」老何严肃地说。 我皱眉说:「怎样?」 阿凯说:「兄弟,心情不好啊?欲求不满吧?」说完猥琐地往我身上戳几下,我一把推开他。 阿凯踉蹌几步,惊讶地说:「苟明辉?你怎么了?」 什么我怎么了?干嘛一直问? 老何转头对阿凯说:「你白痴啊,我早就跟你说了,大少不对劲。」 我怒极,「我哪里不对劲了?你什么意思?」 老何不敢再说,我也察觉自己口气太差,但实在压不下这口气,控制不住自己。 阿凯赶紧出来打圆场,「哪有什么大事,晚上一起打球啊!打几场就忘了啦,什么心情不好,多娘,是不是?」 对啊,多娘。 我晚上打完球,觉得累到躺下就能睡着,但没想到,身体很累,却怎么样都睡不着,一直到两点多都还醒着,特别痛苦。 睡得不好,精神越不好,整个礼拜都这样无限循环,我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总是想,再撑一天,明天就好了。 如果明天没有好,就再撑一天吧,也许后天就会好了。 我算了算日子,只要再七十五天,就是一百天。 一百天后,宝温平就会回来了。 他才不是那个保温瓶,那一定只是个无聊到爆的玩笑,我一点也不难过,等他回来发现我被骗得这么惨多丢脸。 我撑过了第八十九天,第九十五天,第九十九天。 第一百天终于到了,这天,宝温平没有出现,老师什么都没说,同学们也没有问,彷彿所有人都忘了他。 我问:「阿凯,你还记得宝温平吗?」 阿凯说:「你说谁?」 我没说话。 第一百零三天,第一百零四天,第一百零五天。 我站在学校顶楼吹风。 天空蔚蓝,操场的人叫着笑着,看起来特别开心。 世界这么大,少了一个人也没人在乎。 人为什么要活着?继续活下去又如何,未来有什么好?每天都是一样的,未来又会有什么不一样?每天都不开心,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我闭着眼,觉得特别难受,好久没有睡好觉了,好想好好睡一场觉,最好一觉不醒。 我看着底下的柏油路,也许眼睛一闭,就是解脱。 忽然背后有人揽住我的腰,把我从围墙上捞了下来! 我吓一跳,转头时却怔得更厉害。 宝温平满头是汗,笑着说:「我回来了。」 我愣很久。 我已经很久没想起他了。 也许是刻意不去想他。 现在看到宝温平的脸,我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顾不得面子,掐着他的领子激动地说:「你、你你……我、我明明……你怎么会……」我浑身颤抖,又惊又怕。 宝温平抹了抹我脸上的泪,眼眶通红,却故作轻松地笑着。 我怕是假的,拼命摸他的脸,「我杀了你,我明明杀了你……」 「你真傻……」宝温平摇头失笑,「你真的相信了?」 我茫然。 「哈哈!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老师不是说我请假吗?」 宝温平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特别欠扁,声音却背叛他的表情,哽咽着说:「保温瓶怎么可能变成人类?」 我满脸震惊,张着嘴又都是泪,特别蠢。 我哭得更兇,宝温平拼命道歉,但他一定不知道我为何哭。 其实我早就相信,他真的是保温瓶,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他这么任性又固执,明明说不喜欢变成人类、明明一直坚持自己是保温瓶、明明要我接受真正的他,现在却为了我的愧疚,选择永远作个人类。 宝温平抱紧我,有一瞬颤抖,最后仍稳稳地搂住我。他侧头吻了吻我的耳朵,与玩笑截然不同地珍重。 夏天的蝉鸣中,宝温平声音清澈,像是水珠落在铁窗框,说道:「狗宝宝,我想好了,我会接受全部的你。傻的你,好骗的你,脆弱的你,我爱你。」 end. 「宝温平,你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要活着?」 「我想过,为什么要拥有生命,常常过得不顺利,又毫无意义。」 「后来呢?」 「后来我遇见了你,我懂了。我想未来就是等着遇上喜欢的人,碰上喜欢的事,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天天开心。」 【后来】 「宝温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个『保温瓶』……那你平常给我喝的水,是什么水?」 「………………反正我不是,我不知道。」 「你他妈……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