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被休后天天火葬场》 神君之怒 千山万壑,仙雾缭缭,灵气深蕴。 地有走兽能吐人言,天有仙人驾鹤西行,于缈缈云天上亦有帝宫重殿,仙霖神祗。 这是个有神仙的世界,名唤九州,林妙妙来了25多年,骑着最快的神龙也没把九州游尽。 九州有两个地方最为禁忌。 一个诛仙台。 一个轮回台。 前者,是个正常神仙都不会靠近,除非犯了重罪,被天帝处罚;后者,正常神仙也绝不愿涉足,除非脑子被门夹了。 林妙妙觉得自己的脑袋被太宸宫那两扇金闪闪的大门夹了,才会站在轮回台上,朝台下望一眼,散溢的罡风吹在脸上,跟小刀子划过似的,疼得一哆嗦。那是一股可以剥去神仙仙体、抽出魂灵的力量,强悍霸道至极,威力与诛仙台不相上下。她这个仙身来得便宜,缺乏仙基,下去了非得脱一层皮不可。 但,她不得不跳。 刚跨出一步,身后就一堆叫唤声儿。 “妙妙,三思啊,您再考虑考虑。这,这样下轮回,可是会很痛很痛很痛……一万倍都不止啊!” 司命一脸纠结,苦口婆心,恨不能直接将人攥下来。 “妈,妈妈……不要丢下,小五……呜呜呜……”一只巴掌大的小乌龟正努力爬过来,可惜石阶太高,爬到一半来了个空翻,四脚朝天,只能在原地呜哇哇地哭叫。 林妙妙瞬间红了眼眶,心都揪紧了,又生生忍住所有疯痛的情绪。 “妙妙,你还是等神君回来商量商量,兴许就有法子了。又何必行此险遭,万一……” 林妙妙面色一沉,握拳,“司命,你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你记得把信交给黎夜,回头对外就说我思念凡间亲友,和……爱人,不想再拖下去。是我……水性洋花,见异思迁,叫神君忘了我,我……我这种无耻的女人,我配不上天界战神。” “嘎,这……” 司命刚刚捧起小乌龟,想说“造谣”这事儿他可不敢做,真这么说了非得被那暴力战神一拳打出九海五山去,一回头,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哎,妙妙——” 完了完了,真的跳了。 “呜哇哇哇哇,妈啊……” 若大的轮回台上,只余下男人低叹,小朋友嘶心裂肺的痛哭。 …… 轮回台下,林妙妙初时尚好,她身负龙魄护体,罡风一时半会儿伤不到她。但随着时间,她掌心的佛印被激活了般,放射出一股力量将护在她身上的龙魄之力卸去,罡风立马劈身而入,一股撕裂般的痛楚贯穿全身,她失声大叫。 身体像被千万片刀子刮过,无法想像的痛楚漫延全身,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她后悔得想死也没着了。 司命没说错,这玩艺儿,真特么的痛啊,知道她向来身娇肉贵,怕疼怕累,一直劝她。 痛到极处,她的意识似乎从□□里抽离出来,前尘往事,诸多画面,从意识里闪过。 她本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小打工族,毕业三年,过的生活只能用两个字形容:社畜。 某日,在深夜加班回出租屋的路上,突然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攥到了这个神仙世界,入了乾元山百花海,拜了名散仙英云子做师傅,开始了她放飞自我的修仙生活。 她所在的师门很宽松,规矩少,自由多,她整日摸鱼划水,过上了向往已久的咸鱼生活。 直到某日,她如常般,拿着她的画架到百花海边躺尸。说是“海”,其实是位于大山中的大湖,因为太大,一眼望不到尽头,跟现代世界的大海有得一拼,便以此得名。 睡了个美容觉后,她到岸边提溜早布好的逮鱼网,合计着吃顿灵鱼大餐,不想发现岸边上爬着一只吐血的大乌龟。 这乌龟忒大,龟壳上密布着漂亮的花纹,大大的脑袋搭在岸上,头上还生着翼角,长须,两根獠牙支出来,脖颈上布着一层青金色的鳞甲。一瞧,就该是只灵龟。她探了几探,发现都没动静儿,以为灵龟已死。便想趁着尸体尚温时,剖了装乾坤袋里,带回去给师兄弟姐妹们做一锅美味的灵龟宴。 哎,这灵龟宴自是没做成的,不然就没她今日跳轮回台这出高潮了。 没想到,这大乌龟竟然是天界战神所化。其中复杂由来暂且不表,后来因为某些密而不宣的缘由,她嫁到了天上,做了战神的神妃,住进了九州仙子们都羡慕妒嫉恨了万万年的太宸宫。一跃成为修仙界里,靠着婚姻就飞升成仙的第一个凡人,不知背后招多少仙啊神啊妖啊魔啊鬼啊的羡慕妒嫉恨。那可说是她50年时光里,最最最高光的时刻吧! 关于她林妙妙的种种“野鸡变凤凰”的传说,至今都稳居天界热门八卦排行榜no.1. 可惜拔苗助长,哦不,超常发育的仙在某些方面总是要低人一等的。 逍遥自在了25年,满50高龄这年,她的报应来了。 很显然,她前辈子没有拯救过地球银河系神仙凡尘诸界,这会儿被抽得肉身损灭,灵魂出窍,也都是应得的报应吧?! 当一道霹雳爆闪的天罡劈下来时,林妙妙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并不知,那本该消失的伤痕累累的□□,被龙魄之力护住,缓缓飘回了轮回台。她的神魂被一股温和的白光包裹着,投入下界。 …… 话说,轮回台上。 司命还一个劲儿地安抚着小乌龟,掏遍了全身的兜兜儿,勉强掏了块未吃完的灵糕塞进龟嘴里。小乌龟还是噬吃的年纪,一尝甜的就不哭了。 司命暗叹,果然是吃了妈妈做的美食,就不闹了啊!只可惜,他们未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吃不到这样的美味儿咯。 “司命,妙妙去哪儿了?” 一声厉喝从天际传来,其实距离还有老远,那传声的人还只个巴掌大的黑影。 传到司命和小乌龟耳中的声音,已是震聋发馈,威慑力十足,吓得一人一龟双双抬头,糕点落地。 “呜哇,爸……唔!”小乌龟的哭嚎声立马被司命捂住了,拼命挣扎起来,一双黑豆眼儿怨怼无比。 一人一龟较着劲儿的功夫,那黑影已携风挟云而来,超乎寻常的速度搅得漫天祥云翻涌不迭,一身强大气势吓得远近三重天的飞禽都逃命似地走避了,当他落在轮回台上时,神尊特有的力量威压在一瞬连轮回台下的罡风都滞了一滞,才又重新旋转起来。 来人一身黑色长袍,那袍似水似瀑,无风自动,袍角上滚动着红色焰纹,焰纹亦是一件上古神器,自有灵性一般瞬间爬上男人肩头,幻出一张凶悍喷火的炎龙。 一股灼热的气息正正刮过一人一龟的面门儿,双双被迫喷得眯起眼。 不用看男人那帅到三界人神共愤的俊脸,也知道男人现在很生气,很不爽,某些人肯定要遭殃了。 来人正是林妙妙的战神老公——黎夜神君。 此时的黎夜刚从战场上归来,还戴着黑金色头盔,胸口手臂长腿上覆着神甲,整个人看起来威风凛凛,一身血腥战意未褪尽。他抬手取下头盔,长眉如剑刃挑起,漆黑的瞳仁中偶有腥光闪过,如压着滚滚奔雷闪电,寻常神仙根本不敢直视这样的战神,他们头顶的云涌都格外汹涌,掩去了天界神光。 黎夜是上古祖龙应龙回归混沌前,最后孕育的出的幼子。承袭了应龙的所有神力,司风雨雷电,掌九海五山百川千泽,三界几乎无人能敌。 也就是这一个停滞的瞬间,林妙妙那具鲜血淋淋的□□稳稳地落回了石台上。 “啊,神尊,你不是去讨伐东荒的扁毛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没再受伤吧?瞧瞧,小五这孩子多担心你,刚才听着你声音,就开始哭鼻子叫爸……” 司命忙迎上前,想要先缓和下气氛,再找机会讲事情。 黎夜的目光已经越过他,落在了他们身后,一股劲力直接将距离还有一丈远的司命震了出去。 司命“啊”一声飞出去,手中的小乌龟也脱了手。 一只大手临空一招,小乌龟稳稳地落回那只大手中,小豆眼里的水珠子瞬间滚了黎夜一掌,每一颗泪珠在落下的一瞬都凝成灵珠,若是懂行的人一看便能认出这灵珠可是玄武神龟的特产,一等金创药,吃一颗能增凡人百年寿命,对仙人来说也是极珍贵的炼药素材。 小乌龟一寻着可靠,哭嚷道,“爸爸,妈妈跳进轮回台了,呜呜呜……都是那些坏仙子在背后说妈妈坏话,还欺负妈妈,害妈妈摔过牟尼山,掉过九重天天池,妈妈都不让我告诉你,呜呜呜……” 黎夜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台上血躯,他一步跨出,便至跟前,伸手将血淋淋的人儿抱进了怀里。 “妙妙,妙妙?”他一边唤着,一边用神识扫过躯体,脸色骤变,“神魂已经不在躯壳中。司命——” 本来藏在浮云中的司命,准备远遁的,感觉一股巨力将他从云头上掀了出来,重又跌回了轮回台,眨个眼儿就被擒于男人大掌中。 人类的大掌瞬间生出片片金甲,尖锐的甲直戳上司命的小喉管子。 “神,神君饶命啊,你,你别听小五说,小孩子懂什么。这,妙妙仙子只是借着佛佗的轮回印,下凡去历炼一下。这天上一天,凡间一年,过不了几日就回来啦!这,这不都是神仙们的日常嘛?” 话没完,黎夜俊峭的面容也覆上了金色龙鳞,原来漆黑的瞳仁瞬间裂变,腥红如焰,杀气腾腾。 “混说!她是我的神妃,何需下凡历劫。” 无匹的神力如罡风刮过,吹得司命的小白脸皮儿滚过一浪浪的肉褶子。 他努力睁眼,解释,“神君,这,这女人心海底针,哪是咱们男人哪摸得透的。那,那你要不信去问问太子殿下,太子妃也刚刚从凡间历劫回来,不也好好的。其实,也就,个把月的时间……” “放屁!” “妙妙肉身非我界所有,一旦受损,即便有我的龙魄所护,想要恢复如初也极难。若是让轮回台的罡风毁掉肉身,她会永坠凡尘,再无法回归仙界。” 司命傻眼儿,心中大叫:完了完了,死了死了。 ※※※※※※※※※※※※※※※※※※※※ 宝贝们,二甜新文,求支持。追文的宝宝,有惊喜哦! 和离书 “妙妙的肉身这么奇特的吗?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司命自是知道林妙妙来历特殊,说是一介凡人出身,但在他的《凡人命格运簿》(后简称:运簿)上查个底朝天,也没查到她的信息,她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的。 当初,黎夜找他帮忙给林妙妙拟造一个凡人的身份,便于纳为神妃,走天庭程序时,在天帝和神仙们那里也有个说法。因远古大战遗留,跳出三界不受管辖的情况也不少,出现林妙妙这种情况也不稀奇,他便给办了。 早知道还有这层内情,说什么他也不会答应那小妮子带她来轮回台啊!还让他帮忙传那封《和离书》,看黎夜这个样子,要看了内容非劈了他不可。 “说,是谁给她出的这蠢主意?” “这个,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爸爸。” 小五一开口,司命哆嗦着疯狂自救,“妙妙仙子拿到了佛佗的轮回印,这……要不你去西方极乐界寻阿弥佛佗问问看?” 黎夜低头看小乌龟,“你说。” 小五朝司命递来的破糕点哼了一鼻子,“我之前看到静静师傅来见过妈妈,司命也跟妈妈说了好久的话,他们都嫌我小,不让我听。” 司命脸色又黄了一截,忙解释,“神君,我也不知静静大师是如何跟妙妙仙子说的呀,妙妙仙子找到我就非要我带她来轮回台。若我不应,她就,就……”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静静大师你可别怪我心狠哪! “说!休要吞吞吐吐。”黎夜可不是个好脾性的人,对于他不在意的人,那是半点儿耐性都无的。 他一手抱着血人儿,一手拎着司命,腾云离开了轮回台。 司命像只待斩的鸡,眼角掠过重天叠云,哆嗦着求情,“神君你不是不知道,这要下凡历劫,如果不走轮回台的话,只有通过阴曹地府这条路了。可妙妙一直没修出元婴,没法元神出窃去投胎。” 寻常的仙能登入仙籍,都修出了元婴,要下凡投胎历个劫啥的就很简单轻松,掐个法诀就能搞定。换了林妙妙这个废柴仙啊,咳,就十分痛苦了。 “妙妙是仙身,这仙身薄了点儿,走地府这条路轮回,必须先剔掉仙骨,打回凡身,再……再自戕后,魂魄方能离体,走奈河桥、喝孟波汤入轮回。那过程,着实不易。以妙妙仙子的性子,让她自戕……” 没错,为了轮回还得“自杀”一回,是个正常人都可受不了,何况养尊处优25年的林妙妙。 她怕累,怕苦,怕疼,怕流血。 黎夜与她相处这么多年,对于老婆这娇气的习性了解得很,开始还教她仙术,学了几年,操纵个扫帚都累得要摊上半天,最后只有作罢。 转眼功夫,黎夜寻遍天界,最后在自己的太宸宫里,寻到了正坐在莲花池边垂钓的静静大师。 静静大师显然是一直等着黎夜来寻他。 见面即念了声佛号,道,“神君,妙妙仙子早前从我处得知,佛佗的轮回劫可脱胎换骨,再难修的凡胎也能连跃三级得道,即时便可修习诸多仙法妙术,青春永驻。他向我讨要多次,想要下凡历练。 刚好近日太子和太子妃从凡间历劫归来,太子妃已经从上仙突破飞升为金仙,法力亦是大增。不日,天帝还要在凌霄宝殿设宴,庆贺此事。我与司命实怕她走地府这条路,故而方去西方极乐境,向佛主讨来轮回印。这……” 黎夜一听,彻底震怒,喝斥,“胡来!她是我老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都不吱会我一声儿,就在背地里胡乱出这等馊主义,你们当我是死的,还是傻的?” 已经顺利逃出“神爪”的司命,缩在角落里嘀咕,“哎,还不是早知道你这暴脾气,妙妙才偷偷走的嘛!” “你说什么?”这一喝,司命的小脖子又回到了神爪里。 靠,他忘了这家伙是五爪神龙,爪子不怕不够用。 小五从黎夜怀里擦出小脑袋,“爸爸,他们都是坏蛋,是他们逼走了妈妈。呜呜呜……” 完了,这个小□□筒是存心不让他们活命啊! 静静大师悬在半空,依然保持着一片淡定,道,“神君,此事是妙妙自己做下的决定。我等也早劝说过她,她坚持不将此事告你。她说离开后,会留下书信向你说明一切缘由。” “书信何在?” 那双烈焰般的竖瞳射了过来,司命缩着脖子,也感觉头顶电闪雷鸣怵得慌。 妈蛋,他明明已经把这颗雷踢远了。他愤愤地瞪了眼静静大师,就知道这些天天说着普度众生的臭和尚,全tm的面白心黑,杀人不见血啊! 小五道,“爸爸,妈妈的信……” 司命大叫,“你老婆留给你的信,当然,当然在你书房里啊!” 下一秒,串在一起的三只出现在书房里。 “书信何在?” 书桌上并没信,放着的是一幅未完的国画,上面画着一只大大的乌龟,长了须和角的那种。 司命趁机做了个手脚,指着一角,“哎,你进来风太大,把信吹地上了,看,不就在书桌下面嘛!” 三只终于落地为安。 黎夜拿起信看了起来。 == 神君亲启 黎夜:我们结缡25载,君重诺守信,赐妙仙身,登天入宫,佩享尊荣。待妙以诚挚,护妙于危言,始终如一,不嫌不弃,妙不甚感激。 然,天地万物皆有其性,有喜甘霖的鱼龟虾,亦有贪暖噬炎的蜥灵兽。 妙乃人身凡胎,寿岁不过百余。虽籍入天庭,被奉为仙子,亦心在红尘,向往凡俗生活。 妙自幼娇生惯养,实在适应不了神君与禽兽为伍、幕天席地、四海为家的粗鲁习惯,更不喜好勇斗狠之徒。近年来,三界战事不休,妙唯恐某日君在外遭遇不测,妙便成了寡妇遭天界众人耻笑。 妙忆及凡尘往世,亦十分挂念父母亲友,以及妙自幼心仪之人。故请与君和离出界,回归本源,各自安好。 妙下轮回台,乃还馈君之仙身神体,君不必挂念自责,就此别过勿寻。 望君他日亦能寻得遨游天地、共赏日月星河的伴侣。 妙绝笔 勿念 == 这哪是什么留信,根本就是一封《和离书》。 “该死,一派胡言!” 黎夜五指一抓,信纸化为一片齑粉。 在周人反应前,他已经大步出殿,转眼便不知去向。 书房内的三只,大眼瞪小眼儿,一时无语。 足过了几日,才有西方佛子传来急讯,说战神黎夜跑到佛主面前大骂一顿,还跟佛主动粗,差点把佛主打飞莲花座,莲花座都打缺了一大块,座下童子全被掀入净莲池,几个劝架的菩萨也被打出佛界,直到佛主拿出一物,再有静静大师说和,才勉强平息了这场报复性发泄。 上古大神留下的当世唯一一只应龙血脉,取名黎夜,睁眼昼,闭眼夜,天生便有执掌天地万物的能耐,可不是后天神佛仙们可以随意欺瞒藐视的。 一番闹腾后,黎夜离开西方佛境,带着林妙妙的肉身回到自己出生成长的南荒,应龙山,龙堡。用上数件法宝保住肉身不败后,他拿出佛主给的那件法宝,轮回镜,在镜中滴下林妙妙和自己的血,口中默念佛主教的法诀,双手迅速结出六角星印,随便身形虚化成一条龙影,注入轮回镜中。 佛主说,用此轮回镜下界寻林妙妙转世,可直接托胎于林妙妙身边,方便护持。 待黎夜再睁眼时,便是在一间茅坑中?! 只可惜战神大人并无所觉,只见得一片乌漆抹黑,四周有奇怪的响声,直到有什么物什从头顶掠过,他方才感觉到背生双翼的熟悉感,立马震翅飞起。 战神大人是应龙之子,天生背生双翼,这方面操作十分熟练,很快便升至高空,期间还撞到了同类。 他还没适应好新身体,又听一声门响,脚踏声,悉簌声,接着“卟卟”两声,莫名有点熟悉,一众同类哇哇大叫着“快闪,大黄来了”。 大皇是啥?难道是人间的皇帝? 战神大大完全摸不清情况,出于本能也跟着往一旁闪躲,险险躲过了从天而降的、大团不明物体,惊异中,下方还有飞溅物相呼应,一时间接天连地,稀哩哗啦,混乱一片。 待他跟着一众同类飞出洞天,飞至高空,终于见得一片天光,寻了处木头疙瘩停歇,回头一看究竟时,只看到一个大大的光腚,伴着那人阵阵响屁,瞬间冲开了战神大大的灵台。 该死的,竟然是茅厕!!! 顿时所有的感官都回到了身体——茅厕,大便,臭死个人,哦不,是个神都要被熏死了。 啧啧啧,个中滋味,无以言表。 “佛主,静静,司命,这笔帐,本神君记下了!” 死亡诅咒了送出,战神大大终于飞离茅厕,去寻他的小娘子了。 想他一介战神,尸山血海都过来了,还会被一坨屎尿给糊住了,待他寻回老婆,再回西天佛境报仇,所有涉案人等,一个都别想跑。 彼时,正在缺了角的莲花台上打坐的西方佛主,眉尖动了。 彼方,正在星馆里商量事情的静静大师和司命星君,齐齐一哆嗦。 司命问,“二静,佛主给的轮回镜,没什么问题吧?” 静静垂眉,“没有。不过,佛主说,入这个轮回的试练者经历的劫难,比起你运簿上的要艰难数倍不止。佛主当年吃的苦,是天道所设。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苦难和劫数是没有直接因果轮转的,全由试练者的心魔所至。” 司命一听,脸都要垮了,“天哪,这么难。那,那妙妙她能渡几劫,不会连一劫都过不了,就,就魂飞魄散……”他直接转身就走。 “司命,你要去哪?”静静大师抬眸,眼下他们正在司命星君的精舍中,通过观世镜,察看林妙妙在人间的轮回情况。 司命只觉面前空间扭曲,再定睛自己仍站在原来的位置。 静静大师的空间能力登峰造极,天庭中除了黎夜那条暴龙,没几个人能与之相抗。 他一脸的生无可恋,“我还能去干嘛?我得去寻我家老大南极大帝,兴许借着他的面子请老君出面,能保着俺的小命儿。” 静静大师依然一脸淡定,“妙妙仙子身负龙魄,不必担心她的神魂受损。倒是神君殿下这边,许会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司命直觉要完,“我说你别话总说一半,故意急死个人好不好!” 静静大师慢悠悠道,“神君欲同太子殿下一般,陪太子妃历劫,恐怕不易。这是佛佗的轮回盘,不是司命你写的凡间运簿,文辞有序。你可以给太子和太子妃大开方便之门,隔着千年时空也能见面。但神君入了佛主的轮回盘,是以血盟与妙妙仙子结契为代价,托胎与经历必受妙妙仙子影响。根据轮回劫的规则,他不能动用任何神力,只能凭借自己拖胎的力量,帮助妙妙仙子渡劫。” “啧啧,别啰嗦那么多,说重点啊,老兄!” “神君会转生成什么,就很难说了。” 嘎?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 好大一个坑,神君都跳了,这是真爱哦! 可怜小小妙 司命只觉后脖子冷风狂啸,直想逃,可惜空间被禁锢,只得硬着脖子挨。 怎么个难说法儿,两人再次探头去看观世镜,寻了半晌也没寻到黎夜的所在。 只看到,林妙妙转身成了一个出生就父母双亡的小姑娘,被叔婶养到两岁,因为脸上一块奇丑黑斑,养大了都卖不掉,便决定立马止损,将小丫头卖给了当地的土财主当烧火丫环,仅一贯钱。 看到此,司命喃喃,“这,这才两岁,也太惨了吧?” 静静大师挑重点,“即如此,你看仙子身边,哪个像神君?” 小小妙正努力搬运柴火,柴火都是劈好的,但凭她那营养不良的小胳膊细腿,一根柴火都比她高,莫说有多吃力,上坡下坎,一不小心柴火掉了,就要被大人骂。 午膳时刻,后厨最是忙碌,众人各司其职,刀俎墩板声中混着煎炸炖煮响,哪有人顾看她一个丑巴巴的小不点儿。就是摔倒了,嗑疼了,也没人帮扶一把,心疼一下。 瞧着吧,这小小妙身边的景色都是灰扑扑,暗沉沉,惨不忍睹啊! 司命向来又是个易感的,不停地叹气,叨叨,“啧啧,我说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想不通,要去吃这种苦啊!好好当她的神妃,不行嘛?唉……” 静静一直静观,突然道,“这些人里,没有神君。” “这还用说。要神君现身,非把那管事嬷嬷的打个半死,再抽皮扒筋不可。” 莫怀疑,战神大大回来前去东夷教训某鸟族,就是因为之前在南荒时,对方侮辱了林妙妙,还令其受伤。那鸟族知道自己得罪了战神的宠妃,吓得直接从南荒远渡南海,搬去了东夷。即算如此,也没逃过战神大大的千里追杀。 战神大大护短的威名和传说,从出世那天起,就没断过。 两人嘀咕间,小小妙已经被胖厨娘拧出屋子,扔在角落里,捣起了大蒜。 本来以为不用再爬坡上坎,能轻松一点,仔细瞧那大石臼(音同久),碗状,足有小姑娘脑袋那么大,还有石碓(音同对),棒状,足有儿臂粗,小姑娘拿起石碓砸蒜可吃力得很。 要知道,这大中午的,小小妙还滴水未进。 她用力地砸呀砸呀,在她浅薄的意识里,只想着,干完这个,兴许就能吃上一口东西了吧?好饿哟!大家做的东西,都好香好香。干完这个,一定能吃上一口香喷喷的饭饭吧?只要一口就好,小小的一口,一口…… 咚咚咚的敲击声,慢慢在耳朵里变成隆隆的响雷声。 她的眼睛都饿得发花了。 她用力吸吸小鼻子,鼻子一酸,就有水珠子滑下来。 她忙用手臂抹了,却顿住,看着水珠,她悄悄埋下头,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咸咸的,有味儿。 于是,她一边掉眼泪,一边舔眼泪解饿。 镜外的两个男人看得同时揪紧了大手。做了千万年的神仙了,曾经历炼时吃的苦头,在神仙无尽的悠哉岁月里,都被遗忘了。此时瞧见这一幕,真是揪心啊揪肺啊。 静静大师抬头看向司命,司命猛地抬头狠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什么看,有胆儿的你下界去救人去!!! 半晌,司命有些气急,“哎,神君在搞什么,怎么还不出现啊?要按我的运簿来,他也该是这家的少主啥的,保护一个小丫头绰绰有余。” 静静欲言又止。 彼时,我们的神君大大好不容易飞出茅厕,努力寻找他的小媳妇。 飞呀飞,飞呀飞,无奈翅膀实在是小,速度慢得吃屎,眼见着前方不过两丈(六米六)远的洞门,就是穿不过去。半晌才发现,他是在空中画着圈儿地前进,而不是正常直达……蚊子君了飞行路线,就是这么骚,了解下。 mmp~~~~ 内心诅咒了千万条,把西天的佛主、东方的道主都轮了遍。 终于穿过大门,累得他不得不歇在一木头架顶上。 也就在这时候,小小妙出现了,正是被那胖厨娘拎着耳朵,提到墙角去捣蒜的时候。 “妙妙——” 神君大叫着冲了过去。 其实大家只能听到,“嗡嗡嗡……” 在神君大大的全力冲刺下,哦不,原地画圈儿波浪式飞行法,一大一小已经不见了。 急得他只能发出更加激烈的“嗡嗡”叫,拼足了力气朝那角落里飞啊飞,飞啊飞。 不过盏茶的功夫,已经累得神君大大差点儿气歇,不得不又歇在了一块木头上。 此时,他已经没心情诅咒老天爷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墙角的小小身影。 看着她,用一双小手手吃力地抱着大碓棒子,一下一下地砸那个比她的小脸还大的石臼盆子。盆里的蒜沫溅在手上,她再去舔时,被辣得直打喷嚏,眼泪鼻涕流得更多了,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小脸也被抹得污糟糟一团。 “妙妙——” 神君大大愤怒极了,再次全力飞向老婆。 这些该死的家伙,居然敢让他堂堂战神的老婆做童工,这么小就做粗活儿,简直——通通该死! 内心迅速罗列了一堆“死人头”,战神大大终于飞到了小小妙跟前。 “嗡嗡嗡……”妙妙。 “嗡嗡,嗡嗡……”妙妙,跟我回家。 “嗡……”听到没? 神君大大跳了数个圆圈舞,小小妙一无所觉。 可恶,到底要如何才能与她沟通? 神君大大索性震翅,想飞到小小妙身上歇口气儿,再想别的法子。 然而,他太专注于小小妙脸上的怎么会有块黑斑,没注意一个庞然大物降临。 啪—— 巨大的力量突至,有如佛佗结印的巨掌排山倒海压下,压着神君大大的拖胎体,正中小小妙的头。断气的那一刹,神君大大只觉得大地一片黑暗。 “臭丫头,这里怎么能有蚊子,让你捣蒜你还把眼泪鼻涕都给我捣进去了,想死是吧!赶紧给我打扫干净,否则今天别想吃饭。” “嬷嬷,对不起……我做,我做,干净,干净。” 小小妙太小,一个劲儿叩头,只会说几个关键词。若此时仔细看,就会发现她那块黑斑上,正粘着一个小黑点儿。她抬身时,慌忙拭了把小脸,小黑点消失了。 没错,那小黑点儿正是咱们神君大大临时拖生的……蚊胎,已经就地阵亡。 观世镜外。 看了半晌的两人,失望地叹息。 司命,“这,莫不是神君的拖胎还没有生出来吧?” 静静,“阿弥佗佛。” 司命,“你念什么佛号,倒是帮忙找下人啊?我说黎夜不会那么龟毛儿,这都多久了还没找……” 突然舍外跑来童子甲,大叫,“星君,不好了,听说战神大人又去西方佛境找……” 可惜下文被一股狂风刮没了,狂风刮进精舍内,噼哩啪啦一片响,烛台、花瓶、书册被扫落一地,司命的运簿都被吹得满天飞,吓得他慌忙去抓。 “呃……”小脖子就被抓住了,整个人再次悬空,对上一双凶戾的竖瞳,一张小白脸被对方狂暴的神息吹成了小青脸,哆嗦了半晌也没成一句整话。 “混帐东西,你们害我老婆至此,受死吧!” 刹时间,整个星宫地动山摇,屋顶掀飞,檐角打断,时空停滞,星云大乱。 足足过了一刻来钟,还是静静大师一句话,让战事稍歇。 “神君,天上一刻,地上数月。此时亦不知妙妙仙子又遭逢何难,即算不能有大施为,也比无所做为要好啊!” 黎夜一怔。 想到那张小花猫似的小可怜样儿,内心的情绪激烈地拉扯着。她跟着他25年,何曾吃过这等苦楚?他想不通,为何她要下凡去吃这种苦? 他的目光一转,扔了司命,把静静大师抓了过来。 “你说,你到底与妙妙说了什么,害她去渡这种劫。好你个臭秃驴,你敢骗我老婆,就别怪我不顾念旧情,把你打回佛主体内去。” 静静大师其实是佛主的三千凡念所化之体,托胎于千瓣莲,在菩萨的莲花境中修出人身后,一直行走于三千世界,修行已经有万万年。在此其间,他在老君点化黎夜不成,继而与黎夜相识,拜为兄弟,引导黎夜入了天庭,当了司战之神。对黎夜而言,可谓是亦师亦友。平日,黎夜对他也多有敬意,若非紧要,也不会对其动粗。 静静大师念了句佛号,“神君莫恼。您与妙妙仙子结缡多年,该是最了解她的性子。若是她不愿,我们如何迫得她?佛主应告予你,这轮回劫的劫数均是以轮回者的心魔做难,故而更显不易。” 黎夜喷气,“好,即算这事儿你们没作妖。那为何我投去却是……” 俊容都扭曲了,咬牙切齿,“一只蚊子?!” “太子殿下尚能在太子妃身边,化作小侍,护卫,兄弟,甚至相公。为何我却如何不堪????” 一时之间,满堂皆静。 门角听到这惊天大雷的童子甲已丙丁等等,均吓得缩回了耳朵。 妈妈呀,战神大大这是遭了什么孽,居然投身成一只蚊,去追神妃。 一只蚊子的投身,能干啥? 嗡嗡嗡地给神妃扇风吗? 或者嗡嗡叫地给神妃唱歌儿? 不不不,这一叫不就爆露真身,只有一巴掌被拍死的命嘛? 哦,神君这不就是被个凡间胖厨娘一巴掌拍死了,忍辱负重地回到天界,找撒气桶来的嘛。 他们的星君大大可怜啊,又成了炮灰。 最后,司命星君勉强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神君,那轮回盘是佛主造的,规则都是佛主说了算啊!咱是没办法的。不过,你得的那个轮回境,是佛主和我家老大,南极大帝一起造的。这其中必还有些说法,且待我去老大那里问问,兴许会有些法子。” “走!”黎夜带着司命就要走。 静静大师又唤住了黎夜,提醒他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他去南极大帝那里打探情况,地下的小小妙就没人照料了啊! 再看观世镜里,那截矮墙根已经一片蓑草,哪里还有小小妙的身影。 黎夜心头一紧,狠狠盯着司命道,“你且去打探清楚情况,如何让我能投身成人护予妙妙身边。待我再回来,详予我知。” 司命点头如捣蒜,一脸诚恳挥手道别。 待黎夜再入轮回镜,静静大师问,“司命,你从未听佛主说过,这轮回镜的打造有令师出手过。你……” 司命忙将人捂住,“嘘,我这就是权宜之计。” “可若神君回来,你未有办法……” 司命眼中忽入一抹精光,“非也。我方才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只是不知是否凑效。且先让神君入了轮回,我再试上一试,方知成效几何啊!” ※※※※※※※※※※※※※※※※※※※※ 大家猜,下一轮,咱们神君投个啥胎? 二甜努力保证让咱们神君回回不重样儿,次次有惊喜,深刻体会老婆的世界。 砍柴的小姑娘 “不妥。” “怎么不妥了,我还没开始呢?” 静静大师指向观世镜中,“妙妙仙子的第一世已经结束了。” “什么,这么快?” 镜中。 出现一座乱葬岗,在一片乱尸堆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其中,还是之前他们看到的那身破衣滥衫,小小的面容被稀黄的发丝掩住,只露出了那块带斑的额角。小家伙浑身没什么明显的伤痕,只有小手上紧紧地握着一块早已经发霉的糜糕,蚊虫蛆蝇在上面攀爬飞舞着。 不用多猜,这该是……被饿死的。 司命声音一片粗嘎,“这么快就,这也太……这要让黎夜看到……” 镜中天幕突然云涌风急,噼啪一声响,当空劈下一道闪电,正正劈在乱尸堆旁的枯树丫上。 大雨倾颓而下,很快把乱葬岗下的泥路打湿,抬尸人小心翼翼走着,还是被摔了个头破血流。 地主家中,他们的宝贝小儿子正发着高烧。 奶娘说,“上午都还好好的,这下午被个秋蚊子咬了口,还把蚊屎揉进眼睛里了,脸肿了,眼睛也一直叫疼。怎的这就发起烧来……” 镜外。 司命和静静对视一眼,一时无言。 一股威压陡生,来人正是黎夜。 他立在那片,浑身怒气腾腾,黑发飞扬,黑袍上的炎龙精从下窜到上,游在两肩呲牙裂嘴地号喷火,更幻出一朵朵焰莲,衬在男人身周,若是寻常生灵靠近,眨眼就会被实体化的神龙威压焚成飞灰儿。战神大人此时难抑怒火,神力激荡处,精舍内的绢丝布帛都开始焦化,转眼灰飞烟灭。 这一次,他没有再咆哮爆粗口。 “司命,把妙妙经历的所有劫难一分不毫地给我记下来。” 说话间,他抛出一个绣着红莲的乾坤袋。 司命接过,略略一瞧,全是极品流音石,可用来记载影音信息,可谓是神仙们的高级影视存储器。对神仙们来说,不算稀奇,是生活必需品。根据品阶不同,存储质量和空间都有限制,从广纳天才地宝的龙窝里拿出来的晶石,自然是最最好的。 随即,黎夜把轮回镜摆在了观世镜旁边。 “我便此处入轮回,尔等需得在此为本君和妙妙护法。” 说完,黎夜再次幻出佛主的六星诀,入了轮回镜。 …… 这一世,林妙妙顺利长到了五六岁,已经是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 穿的还是粗布麻衫,看身板儿可比上一世好太多了。 只是,境遇依然让人担忧。 天还没亮,她就出了后院门,背着个大大的背篓,拿着一把同她手臂一样长的镰刀,一步一步地爬上山。 她现在的身份是后院的粗使丫头,工作就是砍柴。必须在主家开灶时,把柴背回去,否则就没早饭吃。 崎岖的山路上,小姑娘走得很快,一边走,一边寻找干树枝。但不能全拣树枝,这东西不经烧,还得砍粗木头,否则回去定会被骂偷懒,被苛扣伙食。走了许久,才寻到一片可以下手的小树林,她挥起细细的胳膊用力砍起来。足花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把小树砍倒了,她慌忙躲开倒下的小树。但这还没完,她不可能托着一棵树回去,还得把树分段劈好了,装篓子里背回去。 等她装好木柴,往回奔时,太阳已经从山巅上探出了头。她抹着满脸汗,不敢停留,直往山下跑。满山灿烂的朝阳,美好的晨光也无暇欣赏,阳光是个催命符般,赶着她跑得更快了。 山路难走,难免有个嗑绊勾挂。 小妙都无暇顾及,急急敲响后院的门,听着门房骂骂咧咧地来开门,进了门就冲进后厨院子交柴火。仍是被伙头训了一番,嫌弃她手脚太慢,砍的柴火太少。 小妙垂着脑袋,任打任骂,暗暗抚着自己摔疼的手,眼光悄悄朝不远处那一桌热气腾腾的窝头处瞄。 “看什么看?这些柴不劈好,不准吃饭。” 小妙不得不收回垂涎的目光,去后院劈柴。 想她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姑娘,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和速度,等她好不容易劈完了柴,再去桌边寻吃食时,窝头都没了,只剩下一窝冷粥水,盘子里几片酸菜叶。 她忙舀了粥水,就着那酸菜叶吃了,舔着盘底还有盐酸味儿,也吃得她小脸一片满足。周人也不理她,她便把那剩下的粥水全喝光了。 她想,这里面的米粒子加一块儿,也有小半碗饭了,今天的运气不错。 她双手合十,默念了声,“感谢佛主,感谢菩萨,保佑小妙以后都能吃得饱饱的。” 那张花污的小脸上,显出实打实的满足笑容。 …… 镜外。 司命叹气,“哎,这一世总算好多了。” 静静大师没有作声。他很清楚,佛主的轮回劫可没那么简单,看似情况变好,其实暗示着未来的困难会更大。 …… 在这一世,咱们拖胎而来的神君大大,身在何处呢? 黎夜睁开眼时,入目即是一片草丛深林。他迈开脚,穿过丛林,速度加快,很快跑到了一处山涧处,朝水里探头一看。 狼! 四条腿比蚊子跑得快,该庆幸啊! mmp,还是禽兽,值得高兴吗?! 无奈现实比人强,神君大大仰天嘶嚎一声,惊得四下鸟雀齐逃。 发泄完,还得接着找老婆啊! 寻寻觅觅一番,有龙魄的牵系,这天还麻麻黑时,神君大大被惊醒,发现有人进林子来,立马躲了起来。黯蓝的天色下,夜视超强的狼眼儿看到了那个背着大背篓的小姑娘,比起上一世看起来好多了。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情况并不见得多好。 她依然在做着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粗重活儿,那么重的一篓子柴火,几乎要把她小小的身躯给埋了。 他看着,心里又开骂了九九八十一轮。 他想帮忙,又怕冒然出现吓到她。 该死,一头狼能有什么用?!该死的佛主,这是存心给给他们夫妻使绊子。 其实,佛主早就说得很明白,“此轮回劫应天道而生,最是艰难残酷。会根据历劫者的心魔设难,一劫更比一劫不易。但凡是想要破坏试炼的力量,都会变成更大的厄难施回于历劫者自身。只有历劫者自己求索悟道,突破心魔,方能得获圆满,脱于苦难。” 黎夜依然不解,有好日子过,何以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嘛! 不,他的妙妙肯定是被佛主和静静那张坏嘴给忽悠了。 他家妙妙寿岁不过50,于他们来说跟刚出生的婴幼儿没两样,那点脑子和阅历,自是拼不过拥有万万年阅历的老油条们。 去他的什么心魔,试炼,自己老婆自己疼自己护,等把人救回来,定要这些涉事者也进这个破□□里转转,体验下什么叫“杯具人生”。 于是神君大大只能一路尾随,赶走一只山鸡,数十麻雀,踏平几个蚂蚁窝,直到镇子口,人类渐多,只能站在高坡上远远看着那小小身影,步覆蹒跚地进了一户人家后院。 怎么才能陪在老婆身边呢?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此后数日,神君大大都悄悄跟在老婆身边,远远地为之驱走林间的危险,其实临近镇子的山林早被猎户清理过一轮又一轮,连只像样的蛇都没有,眼下它这头狼就是这片林子的顶级猎食者。 哎,想来个英雄救美的戏码,也没机会。 佛主当真狡诈! (佛主:……) 匆匆一晃,便是月余。 节庆将至,小妙的砍柴任务增加了,这一日起得更早,才进山就发现地上有好多新砍的树枝,还有已经倒地两颗小树。她紧张地四下望望,唤了几声,并无回应。 其实这情形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碰到了,开始她还犹豫怕是什么害人的陷阱,经过几次之后,她胆子就大了,立马双手合十,跪地叩拜致谢。 “感谢佛主菩萨的恩赐,信女小妙一定好好做人行善。” 小姑娘十分虔诚地行过三叩九拜,才立即将柴火收好,背下山去。 神君大大暗啐:这个小傻子,佛主菩萨要真好心,岂会害你至此。等回了仙界,定要好好扭正这个歪掉的世界观。 小姑娘高兴地往回赶,在常走的那座石桥上,遭到了意外。 “嘿,小娘子,你那柴篓子那么重,要不让叔叔帮你背吧!” 一个缺牙黑嘴腊黄皮的小地痞拦住了小妙,他浑身散了酒气,显是这大早才从赌坊里出来,瞧着小妙模样生得清秀,竟然起了歹念,就要抓人下桥洞子。 小妙吓坏了,退无可退,又舍不得扔下一篓子柴火,这可是她用来换餐食的重要物资,要是扔了,要饿肚子的。今日节庆府里正需柴火,惹了后厨不高兴,还会重罚于她,后果不堪设想。 她只能举着镰刀做抵抗,不想才交手,刀子就被对方夺了,并攥住了她的手,把她往桥洞下托。 “放开,放开,来人啊,非礼,非……唔!”才叫了两声儿,嘴就被捂住,柴篓子也被扯落扔下了桥,她整个人儿被地痞扛起就走,任她怎么捶打挣扎都没用。 巨大的恐惧袭来,她叫得声音都嘶哑了。 绝望时,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窜出,直直扑向小地痞,一口咬在那人面上,地痞嚎叫一声,疼得原地打滚。 神君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一个小瘪三都敢欺负他老婆,找死! 这下子,在凡间憋的所有鸟气儿都发泄了出来,三下五去二,地痞差点被咬死,附近人声渐多,都朝这石桥上涌来。 小妙见状,大叫,“快,快走,他们会打死你的。快走!” 黎夜呲着牙愤怒喷气,不想走。曾经欺负过他老婆的家伙,现在要不神魂俱灭,要么早去阴曹地府报道,下了畜牲道了。 “快走啦!求求你了,山神大人,快走快走。他们来了!” 小妙哭着相求,黎夜大嚎一声,转身逃进了山里。 随后,小妙状告地痞对她不轨,她身份好歹是镇上员外郎家的小丫头,动她就是打员外的脸。地痞的同伙闹上门要医费时,员外郎家自不会认,直接将人打走了。 此事暂歇,小妙依然得按时出门打柴。 这日,她入山后依然看到早准备好的柴木。 她没有立即拾柴,从背篓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肉骨头,这也是她好不容易从后厨里摸来的。 “山神,山神,谢谢你那天救了我。我……信女无以为报,只有献上这块肉骨头,请山神笑纳。山神,请受信女一拜。” 仍是晚了一步 那小小瘦瘦的身影俯下地时,也只得小小一坨。 黎夜爬在不远处的山包上,看着心里就老大不爽快,过得这么卑微,活得小心翼翼,到底为了个啥?! 烦! 狼鼻子里喷了几喷。 小丫头叩着头还不起身,它只得嗷了一声。 小丫头抬头东张西望,瞧着又有点儿傻呼呼的可爱。 到底是自己老婆,傻也是自己的老。黎夜只能自我说服,谁让他大她万万岁,他大神有大量,跟个小不点儿计较,没意思。遂踱着傲慢的步子,走下了山包,来到小丫头面前。 小妙妙看到从草丛里走出来的大灰狼时,背心早被汗浸湿了。这狼身高足有两尺,身长也有五尺,站起来的话比她都高好多。体形更是她的两倍有余,要真扑上来,她绝计是现场交待得干净溜溜儿。 她在这里砍柴有一年多了,没听说这山里有狼。大人们都说狼叼崽狼叼崽,狼最喜欢吃小孩子。可是这匹狼明明救了她,她觉得它应该是那些说书先生说的“山神”。它帮她制服了臭地痞,它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未读过书,也知恩图报这个道理。 “山神,这个肉骨头是差了点,以后,以后我会找更好的,你……你别嫌弃啊!” 黎夜:妈的,他从开蒙之后就没吃过生血肉了。 看着小姑娘投来的期待眼光,又纯又萌,大灰狼眼一闭,叼起那肉骨头跑掉了。 小妙这方安下心来,山神受了她的贡奉,有来有回,才是天理循环、因果有报的好缘法,否则只她一面索取,便有违天理,日后恐遭天遣。 此后,有了大灰狼帮忙,小妙的砍柴工作愈发轻松。 渐渐的,一人一兽的关系也更加亲密。小妙用多出来的柴火悄悄跟人换了肉骨头,还把主人节日赏赐的糕点、烤膜拿来与大灰狼分享。大灰狼给她抓了不少山禽,让她拿去镇上换了钱买零嘴吃,养身子。 看着小丫头的笑容越来越多,身子骨也壮实起来,黎夜颇有成就感。 养个小豆丁,跟养个成年人的感觉很不一样的。他只稍为她做点什么,她就一脸崇拜地不得了,那纯挚的眼里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依赖,极大满足了纯爷们儿的虚荣感。现在,他好像有点儿理解她那么重视小乌龟,这过程真挺有成就感的啊! 不是说以前的妙妙不好,他不曾参与她成长的25多年,她也没跟他说过她真实的来历。两人之间的亲昵,始终隔着一层隔膜。他向来粗心,对这些也并不看重。而今在轮回盘里,他眼里只有她时,便多了些想法。 这夜星斗满天,黎夜正忙着给劈柴。突然面前草木扭曲一瞬,飘出一个虚浮的人影。 “司命,你怎会来此?” 司命前后左右打望一圈儿,忙道,“我这不是来帮你做人嘛!咳,不不不,我也是想到个法子,让你能以人类身份,近距离地保护你家娘子啊!” 黎夜目光一凛,本来幽绿的狼眼里迸出丝丝焰色来,“说。” 司命搔了把头,将自己想到的法子说了一通。随后一人一狼便离开了山林,沿着江岸而去。 之后几日,小妙来山中,只看到一大堆的柴火,再不见山神。她拾了一日的量,还等了一阵也没等到大灰狼,只得悻悻而归。 与此同时,那地痞的伤差不多养好能下地了,他第一件事便是摸到员外家去蹲点,实施他心念了数月的报复计划。不想便打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情况,譬如小妙砍柴的能耐渐长,竟然还能从山中拣来野兔、野獐子换钱。 想想一个十岁未及的小丫头,哪来那么好运气?!若说之前大灰狼袭击他算是个意外,但这没事儿就能拣野味的运气,连巡山的猎户都碰不上,她一个砍柴丫头能成?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一日,小妙妙领命去市集买冬碳,发现周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甚至有婆妇和小孩突然冲出来,朝她扔臭鸡蛋、烂菜叶子,吐口水,骂她“妖孽”。她不明所以,还是好心的卖碳翁告诉她情况。 “小丫头,你早前是不是被山中灰狼救过?” “是呀?” “那你可是……得了那灰狼相助,在镇上拿野味儿换银子?” “这个……” “哎,那些扔你的人都是猎户家的,他们曾遭野兽袭击,伤了男人死了阿爹,自然憎恶至极。你与那等异类为伍,岂不招了众怒。且莫再逗留,赶紧回去吧!” “不,我,我没有与异类为伍,我只是……那是山神保佑我呀!” 老翁摇头,“傻丫头,哪里有什么山神!兽都是吃人的,跟人做交易的兽许是妖物所化,他日怕是要连皮带骨地偿还于它们。” 小妙吓得跑回员外府,却在半路上遇到了那被咬破相的地痞,并两个同伙。 “抓住她!妈的,员外府不认帐,老子就把她卖到怡红院去,给老子睡出这三个月的药汤钱。” “嘿嘿嘿,这小娘皮才几月不见,倒长出二两肉来,看来那妖狼把她养得不错。” “兄弟们,还等什么,把这小妖孽卖了,换银子喝酒去!” 小妙妙看着仅仅几步远的员外府大门,只有恐惧不安。 同时。 镇外数里,一辆马车正疾驰而归,车上正半躺着一个青衣公子,脸色苍白,咳嗽不断。 随行小童很担忧,“公子,您烧都没退,应听大夫的话再在驿站多歇几日,也不迟啊!这样子急马催鞭的,等……” “闭嘴!主子还轮到你来教训了不成!” 员外公子,哦,现在壳子里已经换成了咱们神君大大。这具身子正是司命星君费了好些功夫,给黎夜寻来的外挂。借机进入林妙妙的轮回盘,助其渡劫。 从狼脱生为人,也颇费了些功夫。因为是佛主的轮回盘,必须先出来,再以上神之力,入司命编写的运簿轮回盘。司命再利用自己的专长能力,将新编写的运盘与佛主的轮回盘无缝衔接起来。这其中的门道,繁琐,打三界法则的擦边球操作,就像是现代的“木马病毒”一个道理,很费了司命一大把功夫才搞定。 黎夜并不怎么满意这么个病央子身体,但这也是没办法的。谁让他是以bug的身份,进入佛主轮回盘,否则就得继续当禽兽。 两相权衡,在人类的世界只有做人,才能有更大的施为,便也忍了。 当他们一行车马进镇子时,却听说员外府门前发生了一起命案。 “哎,那些地痞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听说他们是来报复的,那地痞被狼咬,都是因为那小丫头。” “这小丫头自那之后,就常从山里拾回不少野味儿来,听说泰半是跟妖孽有了关系。” “难怪,我说一个小丫头哪业那么大劲儿,竟然把那地痞的眼珠子都抠出来了。” “啧,我可亲见了的,那丫头眼睛都发紫的,定是被妖孽所染,留不得了。” “死了也罢,死了这孽缘便了断了,省得再出来祸害其他人呐!” 黎夜被书童扶着,还未进门,便听得墙边一堆吃瓜群众,你一言来我一语,最后竟然口口声声说他老婆是“妖孽”,气得他当场一口鲜血喷出来,惊动了员外府里里外外的人。 “该死的,谁杀了我……” 要不是司命还隐身一旁提醒,神君大大就要突噜嘴了。 他咬牙切齿,双眼通红,也不知是被烧的还是怒气上头,“谁竟敢在我府门口肆意伤人,这人还是咱们府中的人。如此被人当街打脸,这府里就没有个管事的干点正事吗?” “少爷息怒,这都是误会,那丫头只是个粗使丫头罢了。死了也便……嗷——” 管家被一脚踹脸上,半晌没爬起来。 府中上下人全惊傻了眼儿,在他们印象里,上城里私塾读书的公子向来体弱多病,却知书答礼,连脸都不曾与下人红过,怎会突然发这么大脾气,就为了一个根本没见过面的小丫头。 黎夜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在院中横冲直闯,终于在后院门处,看到了正在收敛尸首的人。 一块破席子里,只露出一缕黄丫丫的头发。 妙妙…… “神君,还是莫要再看了。不如咱们去下一个轮回……”司命不忍地移开了眼。 黎夜很固执,他冲上前扒开破席,周人都惊呼不迭,他一概不听不闻,眼下只有这小小一副残躯。这满身的伤痕,小脸都被打得面目全非,跟记忆里那张怯怯的笑脸,完全无法对应。可见在死前,她遭到了多少毒打和折磨,简直令人发指! “混帐东西,我要他们千刀万剐,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吼完这一句,少爷喷血倒地,直接暴毙。 此后,地痞们因为气死了员外府的大少爷,全无好处场。 …… 回到司命君的精舍中。 黎夜的愤怒半分未散,攥着司命嗷,“快,用你的命盘把我投到她身边,我不能再看着她如此惨死下去。” “不可,司命这个法子行不通。”静静大师打断。 “放屁!明明只要再快一步,再快一步我就能救她。”黎夜不甘地吼。 静静大师低念佛号,焚音悠悠回荡,万年不变的沉静面容隐隐显出佛主垂眉敛眸的慈和宝相来,四周浮荡起千条万絮的瑞气,慢慢化去男人周身搅动的戾气。 “神君,”他缓缓开口,“上一个劫难,你未及出手,妙妙仙子仅是饿死。这回,你以狼身参与其中,助益已经超过她所应承受的业,才至她惨死。” “你说什么?” “若你只是吓唬住地痞,很快便有猎户相助。那地痞一次不成,虽有不甘,亦不会因受你所伤而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小妙。佛主的轮回盘是不允许外力渗入,破坏轮回者的修心之旅。否则,便会产生同等的反噬。你帮她越多,她日后遭到的业力反噬,只会加倍。” 黎夜受不了,大吼,“难不成你让我看着她吃苦受累,什么都不做?” 从未有这一刻,天界战神感觉到如此无力,难受,憋屈。 每每回想那一幕幕,都似有钢针扎心,他第一次偿到锥心刺骨的感觉。 ※※※※※※※※※※※※※※※※※※※※ 为神君默哀三秒。加油!还有好多动物牌等着抽呢。 地府有门儿 室内气氛沉滞。 半晌,司命抬头似要说什么,却被静静大师看了一眼没能出口。 黎夜看着轮回镜中,此时镜中一片漆黑如夜,不知过了多久,画面悄然转变,出现了一户四合院,依然是天还未亮之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轻轻揭开一块门板,又倒回屋中,先出来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深深的大木桶子。 那是恭桶。 在全屋的人都还在安眠时,小小的她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了。 小小的个子,瘦巴巴的身子,永远乱糟糟像枯草似的头发,总干着超过她年龄和身量的活儿。 鸡打鸣,狗嗷嗷时,她已经把屋里所有的恭桶都处理好了。 未及时清理衣衫,带了泻物的臭味儿,被刚出来的大丫头闻到,把她撵出了院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墙头晨曦中,迎风招展的红桃白杏花儿,收回了恋恋不舍的目光,又扎进了墙角阴影里,开始洗大盆子里堆积如山的衣物。 她仍未满十岁。 黎夜这次投身成了院中的一条护院犬,但他平时都在前院值守,她多数待在后院,出门也只走侧院小门,一人一狗很难遇到。偶时主家的小姐回宅时,她会被婆妇拎去帮忙提拣物什。这时候,他才有机会亲近她。 可惜,第一次亲近时,她被他吓得打坏了小姐的箱笼,不是顶重要的东西,就被婆妇罚了一天不吃饭,当月月奉被扣了个精光。 夜里,黎夜看着饿着肚子,仍在墙角洗涮衣服的小小身影,满腹的不甘也只能咽在肚子里。 它只能叼了两块糕点,悄悄放在了她身后。 好在,帮砍柴,送吃食,驱赶蚊虫鼠蚁,送一两朵小花儿,只要不正面接触她的事儿,似乎对她的影响不大。得了机会,悄悄教训那些个欺负过她的婆妇婢女,貌似也无碍。 他看着她日夜劳碌,躬着身子都没有打直的一刻,却在看到漂亮的花朵嫩叶时,总会笑得很开心。 他知道,她喜欢鲜花绿植。她师承于英云子,英云子的洞府在百花海,那里千万年来盛产百花奇草。她的精舍便是一间花树小屋,处处芳菲不尽,香芬缭绕,美不盛收。 后来她嫁给他,太宸宫的寝殿里便没断过仙花,龙堡里千篇一律用来防贼的荆棘藤也都换上了九海五山四大荒的奇花异草。 本来,他想摘几朵鲜花,讨小姑娘开心。但,这又出问题了。其他女婢看到,告上去说小妙擅自采了小姐院中的花朵,害她又受罚。后来他想采外面的野花儿来,好在及时收手了。否则让管事嬷嬷看到,便会编排一个姑娘扔下那么多活,跑出去捻花惹草玩乐的罪过。 真tm憋屈死了! …… 与此同时,镜外的司命还在努力想法子。 “就算你不同意,我还是得去试上一试,否则……” 司命看着观世镜里的小姑娘,内心一叹。 说来,他们也做了20多年的朋友,一起吃吃喝喝,摸鱼划水各种浪,从酒肉朋友升级成了知心好友。这次轮回劫的事儿,他也得负责啊! “也对不起妙妙背着黎夜,给我做了那么多次好吃的烤肉大餐啊!” 静静大师的脸皮突然就抽了,“你说什么?” 司命以掩面,迅速后退,“那啥,我先走一步了。黎夜要回来,你就跟他说我去南极仙翁那里述职了,很快就回来。为他加油哦!” 这厮边跑边比出个“小心心”的手式,静静大师的淡定面具都龟裂了。 “好你个司命,明明知道贫僧也甚喜烤肉,居然吃独食。你回来,你肯定还有藏私——” 回来个铲,想得个美! 司命这可是早早溜出了静静大师的空间攻击范围,掐了个腾云诀,直接下了地府。 地府无日,终年血月当空,忘川静如碧镜相映,岸边如浪似波的红色彼岸花,遥指勾月,千万年绽而不败。 司命印象里,妙妙仙子除了懒散,还是个相当好奇的宝宝。听说他常予阴司地府交涉些凡人命簿的事务,便央着要跟来游一游地府。这一游,自也游出不少事迹和事故来。譬如,偷摘彼岸花中的异种,把鬼修带回了天庭,搞得天庭御厨闹鬼;不小心把孟婆汤倒天池里,天马饮水后失了灵智,满天庭乱窜,踏了御花园,吃了老君的药园子……唉,此间种种,馨竹难书,问题不大,也很受神仙们的诟病,要不是背靠一个战神老公,家底子够厚,靠着一笔笔丰厚的赔偿摆平了事情,换成别的小神小仙,早打下凡间历轮回之苦了。 好吧,现在看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这一报,九九八十一世劫难够她偿的了。 此来地府,一如往常,小鬼通传,阎王殿的大判官便亲自相迎,一路上侃着大山、说着人间八卦各种,以往司命总要搭趣儿几句,今日有些默默。 判官觉出异恙来,方小意询问缘由。 司命本就是来借判官的生死簿一观,便直言来意因由。 判官听罢,捋须道,“原来是为了神妃殿下而来。此前,小仙确也查到有此一遭。但神妃渡轮回乃是大事,一直不见天庭中人前来报备,便以为只是同名姓之人。不想,竟是佛主的轮回盘,难怪我这生死簿上未有神妃的真身显示。” 林妙妙身有仙籍,又有上古神族血脉的契约龙魄相护,进入轮回时,理应是有记录的。但偏偏她走的是三界外佛主的轮回盘,对于只管着三界生死命簿的司命和生死簿的判官来说,自然是瞧不见门道的。 司命听罢心下便是一亮,既然生死簿上有记录,说明林妙妙在人间死后是要来阎王殿报到的,再走奈何桥,过忘川,喝孟婆水去投胎。这便有许多可操作的空间呀! 就这一遭地府的时间,待司命回到自家精舍时,这边的轮回劫又过了两世。 战神大大没有再入轮回,而是坐在窗边兀自饮酒,脚边已经倒下两三盅。嗅那酒香,亦出自林妙妙之手、极少极罕有的百花酿,集齐了九州所有仙花妙蕊,在极寒的万古渊、极热的十八天焰池,以静静大师施以时空之术加速陈年后,百鼎方得小小一坛,有多稀罕自不必讲。 那丫头做吃食,从来不出手则矣,出手必一鸣惊人,能搅得三界仙魔妖们都垂涎三尺。 司命心里可惜啊,问静静大师,“他怎么了?又受啥打击了?不会是忍不住出手,害小妙提前升天?这回,怎么死的?” 静静沉声,“他没出手。妙妙一世在熨烫衣物时,累睡着了,火星溅着了衣物,绢丝易燃,引起大火,被烟熏没了;又一世,她终于进了主人屋舍,做了个洒扫小婢,但因值夜时犯困,害主人家的御赐之物被小主子打碎,替主偿罪被杖死于院中。” 司命心下抽了口气。 这是怎样的劳碌命啊,好好一个勤恳作业的孩子,怎么都不得好死?! 佛主这轮回盘,以前只听说极为不易,今日见识,妙妙仙子走的路数委实可怜,可怕。 司命又问,“啧,神君不是跟着去了,着火打瞌睡,支会一声应该没事吧?” 静静大师眉峰沉压,似是极为不忍,“着火那世,神君做护院犬,发现时冲进去救人,为时晚矣;后一世神君投成一只锦鲤,就住在御赐的碧缸中……” 司命暗暗摇头再摇头,心叹:啧啧,这是怎样的一段杯具孽缘哟!难怪只能以酒浇愁,愁更愁。是个正常的神,瞧着自己的仙侣遭这种罪,心肝儿都要疼死了。 半晌,他道,“啧,我怎么觉得这佛主的轮回劫,炼的不像妙妙仙子,更像咱们神君大人啊!” 之前还嗷几嗓子,打个响雷喷个火啥的,这会儿都被打击得成了垂头丧气龙了。 “嘘……” “嘘啥嘘,百花酿都被他糟蹋成那样儿了,还不兴我嘀咕两声儿。好歹,咱去地府折腾了一番,没有功劳也有……呃,咳咳咳咳,放、手!” 司命的小脖子又被龙爪拎了起来,悬于半空。 他后悔了,根本就不该同情这头暴龙。 “司命,你是不是找着法子救妙妙,快说!要不是你之前跟她胡说八道,她怎么会知道那劳什子的轮回劫。她现在受的所有苦,都是你害的,你要不想办法,我就拆了你这星君精舍。” 司命一只手直指静静大师,谁知静静大师抬手一个“阿弥佗佛”,身形消失掉,出现在另一方,他气得只能吐着舌头干瞪眼。 “有,有法子。她在,在地府!” …… 地府 阎王爷正跟地藏王菩萨请示,“尊上,这林妙妙入了佛主的轮回劫,每旬便会来咱们地府过上一遭。按照那劫盘的法则,她每历一世的记忆洗不去,来的时候状态都不怎么好。这事儿,属下瞧着不易,便压下暂未报上天庭。今日司命星君前来探问,属下只道人是会来走个过场。 而今,属下只怕司战神君知道此事,必会来地府搅扰一番。之前听说神君去西方佛境,跟佛主都动了手。若是他一个不高兴,属下恐怕咱们这小庙经不住他老人家折腾的。” 地藏王听到此,点头到,“即来之,则安之。若神君有何不满,本座自会应对。” 他们这厢话还未说完,那方三头狗差嗷嗷叫着来报,说人已经到了。 阎王爷的脸铿地就绿了。 地藏王宝相平和淡静,只轻轻道了声,“众生苦厄,皆有因果;循因救果,方证菩提。” 这方,判官乍见战神驾临,心下一哆嗦。战神跟西天佛主pk一场的事儿,早就传得三界皆知了。这条古神遗子的霸道莽横,那是全天庭都出了名的横爷们儿,跟他讲道理都是没用的,瞧佛主这不就挨揍了嘛! 判官哆嗦着上前相迎,话没说完,小脖子也被拎了起来。 “说,我老婆现在可在地府等轮回,带我去见她!” “嘎,这这这,神君,这……您来晚了一步,神妃她已经投胎转世去了。” “混帐,为什么我老婆在你们这儿转转,居然不报上天庭,你们地府当我太宸宫是好欺负的?” 轰隆一声响,地府的标志性建筑——奈何桥,断了。 阎王爷刚从殿里赶来时,下巴都掉地上了。 他爷爷的,这条暴龙果真煞神一个,走哪哪倒霉啊!这一断,得耽搁多少投胎往生的阴魂,连锁反应够他们忙上几十年的。 同时发愁的还有司命,他是管凡人命簿的,投胎要晚了,婚姻嫁娶及弟登科等等人生大事儿都要被耽搁,很可能状元郎命定的姻缘18岁娶老婆,变成了老婆刚学会走路。(韩倾倾她爹的故事,了解下。) 黎夜啊黎夜,你这么造孽就不怕报应到你亲亲老婆身上嘛?! 可惜他们都不敢嗷出口。 黎夜:敢瞒着他偷渡他老婆,砸丫一座桥算爷客气的。他还想毁了生死簿,破了轮回盘,直接把老婆带回家。 ※※※※※※※※※※※※※※※※※※※※ 老实说,我们家神君是有反天道的能耐的。 阿花 随后,轮回镜和观世镜都被搬到了地府。 这一世,神君大人跟着老婆,做了一回牛。林妙妙是贵人农庄里的家生子,每天就负责喂鸡鸭鱼兔狗,打理猪窝牛棚,依然是劳碌的一生。 这一次,小妙长到了出嫁的年纪,父母开始给她说亲。她依然每天在猪窝牛棚里忙碌着,特别喜欢陪着牛棚里最听话乖巧的那头大母牛叨叨些有的没的。 没错,咱们神君大大这回穿成了一头母牛。 观世镜边的众神仙鬼君们,看着神君这般模样,内心世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滴变化。 司命嗑着小鬼递上的人间炒瓜子,喃喃,“哎,堂堂一神君,转生成一头母牛,委实……咳咳咳!” 旁边的阎王爷咬了口小鬼送上的棉花糖,“啧,星君此言差矣。神君若是转生成神妃手下的其他家禽家畜,何以能有这般天长地久的岁月可唠?” 静静大师,“阿弥佗佛,王爷说的极在理。” 转成鸡鸭鱼鹅兔子猪,全都活不过一岁。 母牛,对神君来说,真是最好的选择了啊! “哞——————” 彼时,牛棚里的神君大大长嘶一声,少见的发了疯。 家主见状后,以为这牛染了疯病,要安排在小妙出嫁当日宰杀了,做成牛肉大宴也好图个吉利,哦不,废物利用。 小妙对这头母牛的感情颇深,在她整个少(劳)女(碌)时光,这头母牛陪伴她的时间比父母亲人都要长得多得多,且还十分的通人性,每每疲累时还会安抚她。在小妙心里,母牛阿花是她心目中很重要的亲人。 为此,小妙哭求父母将母牛阿花当做陪嫁品送给她,她宁愿不要其他任何陪嫁。开始那对夫妇是不同意的,觉得发疯的母牛送到亲家,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若了亲家不高兴,迁怒到女儿头上,影响他们两家的关系就不美了。原来,父母替小妙相的亲是高攀,为了家族和儿子的未来着想。 小妙哭求不成,以绝食抗议,有毁婚的意思。父母怕事情传出去惹人口舌,坏了这好不容易求来的姻缘,不得不答应下来。 观世镜外。 司命感叹,“咱们神妃虽转世了,对咱们神君仍是重情重义啊!” 阎王爷赞,“极是极是,神妃真是痴情啊!” 静静大师,“阿弥佗佛。” 然转眼,就见着小妙在给老母牛挤奶,一边挤边说,“阿花,以后的日子就靠你吃饱饭了。对不起啊,之前我不该给你吃疯牛草的。不过你放心,你跟着我嫁去那家,我一定让你吃最好的草料,做最舒服的母牛。” 众,“……” 要不要为神君大大默哀三秒? 要说咱们神君大大现在心情几何? mmp,去tm的母牛嫁妆,他老婆现在要嫁给别的男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死佛头,敢让老子头上长青草,回头老子毁了所有的莲花台,看你们还能坐啥。 事实上,迎亲当日果真出了意外,送嫁队走到半路山林时遭了路匪,一番激烈打杀后,小妙被匪头掳上了马儿,要被带走时,神。老母牛。君挣脱缰绳冲去求自家娘子,一头撞飞了马匹,自己也被砍死于一阵乱刀下。小妙扑回到牛身上相护时,于乱箭中身亡,也算殊途同归。 …… 林妙妙再恢复意识时,感觉四周十分拥挤。 她也没去寻看缘由,像周围诸多的阴魂一般,兀自发着呆。她的整个神思还停留在抢劫惨死现场……死亡的那一刻,阿花眼里的泪光,让她想起幼时养的那条小土狗。 那是她央求父母好多年不成,自己偷偷养在野外废屋洞里的小家伙儿。 她养了它足有几年,后来被父母知道,骂她浪费时间和家里的钱养小畜生,要杀了小土狗。她哭了好久好久,还是过节来探亲的外婆知道,做主留下了小土狗,但父母依然不让她把小土狗带回家,怕土狗伤了家里的人。 虽然如此,她还是很高兴,用外婆给的零用钱买了好些好吃的,给小土狗。一人一狗,在田间地头奔跑嬉戏,别提有多开心了。 那种开心的感觉,她过了很多很多年才知道,那叫自由。那是一个人,终于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时的喜悦啊!这在许多人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的,可是对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的她来说,真是世界上最重要最大的快乐了。 可是,最后她依然无法保护阿花,在她去镇上读初中时,必须离开村子时,她哭着把阿花送给了叔叔替她找的一家人收养。约好了寒暑假回来,自己照顾。 离开的那天,阿花追着汽车跑了好久好久,她爬在窗口哭得直岔气。好不容易等到放假,她坐车回家,一下车竟然看到阿花在车站等她。它那瘦巴巴的身子看起来就是没吃上几顿好饭的,后来她听村里的发小说,那家人根本不怎么照顾阿花,想起了才会扔点残羹剩汤。阿花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在村子里寻吃的,晚上还宿在那废屋洞里。但废屋洞已经被人买了,开始建新房子,阿花便没了去处,成了流浪狗。它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到车站等她。 她听完抱着阿花哭了一遭,又回家求父母收留,父母死活都不同意,甚至扬言她要是坚持养阿花,就别想读镇上的中学,直接像别家的女娃一样,满了16岁就进城打工,自己养活自己,到时候想养多少只狗都随她意。 她又想法子,把阿花送到奶奶家寄养。如此挨过了两年,等她努力考上了更好的高中,还申请到了助学奖学金后,高兴地跑去奶奶家报这个好消息。 她畅想着,只要她省吃偷用,助学金每月能省下一点给阿花买狗粮。等以后她考上大学了,听说大学生能打工能赚不少钱,她就能自己养阿花了。 ——妙妙啊,阿花失踪了。外婆对不起你,没有看好阿花。你走后,狗绳没拴好,它就跑了。我们寻思着它一定又是回去寻你了,便回村子找了找,有人说看到它被人带上汽车走了。 就此,她生命中唯一一条宠物狗,连再见也不及说,就消失了。 依然是过了很多很多年后,她用打工赚的钱带着一大堆的礼物回家探望父母家人,听早已嫁人的发小说,“哪是什么失踪啊!那些年,有好几波人下乡收狗肉,你弟弟给那些人说了阿花经常出没的地点,那些人就在车站守株待兔。我瞧着他们把阿花逮走的,我还想阻止他们说这是有人养的狗,结果你弟弟说就是你家养的,现在不想养了,让狗肉贩子给钱就让他们带走狗。” 她的阿花啊,就值30块钱,成了不知哪家店里的狗肉汤。 后来,她忙着学习,忙着工作,忙着赚钱,把这些过往都扫进角落里,遗忘了。 她以为自己是真的遗忘了,根本没有,在这儿变成了一道心魔,让她在轮回里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那条护院犬,那条锦鲤,那匹狼。 难道这都是阿花在提醒她,埋怨她忘了它吗? 它天天等在村口,殷殷盼望着她的心意,她怎么能选择遗忘? 原来,在漫长岁月里,她也渐渐变成了她曾经最不耻的那些“冷酷无情”的人了? “让让,快让让,我再不投胎,我家娘子就要变成大龄剩女了。” 阴魂里,也有那么一两个历劫的仙君神君的,急得嚷了起来。他们比寻常的凡人魂魄要牛气得多,直接跟鬼差们闹了起来。 林妙妙这方回神,朝前看了看,也开始奇怪:之前她来地府时,从没出现这种人满为患的情况,不明白的还以为人间遭遇末世危机,地府周转不过来呢! 鬼差叙苦,“哎,各位上君且莫急,实在是这奈何桥突然断了,现在还在加紧维修中。” “奈何桥乃轮回接引之宝器,蓄积了千万年人类轮转的灵能,便是金仙之尊也不可轻易破坏。三界之内,能一掌毁桥的仙尊和神尊,哪个会干这等恶事?!哎,你攥我做什,我就是说说,这么大的事,这要报上天庭,也得上天雷坛罚几道天雷,否则如何立规矩。我说你们,哎哎,我还没说完,你……” 无奈这人说得手舞跳蹈,正起劲儿,周围的凡人阴魂也听得津津有味儿,突然一股劲力从身后荡来,不偏不倚地刚好击中他背心,直将这仙魂从茫茫魂海中戳了出去,飞向天际,划过了地府的红月亮。 “小神见过神君,神君息怒,那……乌羽道君只是嘴快,并无恶意。请……” “乌鸦嘴,就该去上头凉快凉快才是。” 一身黑衣红衽的男子,冷冷瞥过一众阴魂,那身来自远古神魔的强大威压,让阴魂们出于本能地退开一步两步三大步,让男子身边迅速形成一个真空带。 “那什么人啊?”有魂儿大胆问鬼差。 鬼差们脸色也很难看,不得不提醒,“那是司战神尊,黎夜神君。” 一听此名,便是不明底细的魂儿们都缩成了一团。 黎夜借着个多嘴的乌鸦仙君撒了把鸟气,急唤着“妙妙”,四下寻魂儿。 林妙妙见状,俯下头藏进魂堆里跑路。他怎么追到地府来了呀? 黎夜掐指,放出自己的龙魄之力,一道蓝光飘出,如游龙般飞向身负龙魄之印的林妙妙,立马指明方向。 “妙妙!” 寻到人,黎夜飞身而起,将人拎出了人群,就想直接飞回龙堡。半空时,林妙妙痛苦惨叫一声,魂体被一股大力攥走。 待黎夜再寻着人时,林妙妙躲到了阎王爷身后,阎王爷满头冷汗解释。 “神君勿急,这妙妙仙子身负佛主轮回盘的业力,若是不按时辰进入轮回盘,她的魂体会遭到反噬,后果不堪摄想,恐会伤及魂根,损及仙身。” “妙妙,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虽不甘,黎夜也只能忍了。 “我,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林妙妙背侧着身,不去看那个人,“我要说的,都在那封,信里都说明白了。你要不明白,再多看几遍会懂的。” 一提到那封信,哦不,和离书,黎夜气就不打一处来。 懒得啰嗦,他一个瞬移,把人魂儿拎了回来。 四目相对时,两人心头都窒了一窒。 她的眼眶还是红通通的,像刚哭过。 他浓眉沉压,向来傲慢任性的眼神里,流露出深刻压抑的情绪。 她用力一挣,魂体无实体,轻易脱了身,转身便朝轮回池跑。她知道,若黎夜不允的话,哪逃得掉。跑出老远,那熟悉气息并未追来,心头涌上一股窒息的感觉,眼泪差点又夺眶而出。 “妈,妈妈,等等小小五啊,妈妈!呜呜呜……妈啊,你真的不要小五了嘛?呜呜呜,妈妈……” 一阵嗷嗷的哭叫声响起,林妙妙的双脚再也挪不动。 你爱我吗 一只巴掌大的小乌龟,迈着小短腿儿,吭哧吭哧地追着。 小五刚刚开启灵智不过五年,只是一只会说话的、普通的小乌龟。它没有玄武神龟族的驭水能力,爬得也跟普通龟一样慢吞吞。声音细细小小的,若不是被某神君故意放大,在这一片嘈乱的环境,也没几人听得到。 小五的肉身不强悍,普通人类的刀剑兵器也能要它的小命,它会饿肚子,叫疼,撒娇,它还是个贪恋父母关爱的小宝宝。 林妙妙忍呀忍,告戒自己千万别心软,小五哭声似乎越来越响,终是忍不住回了个头。 长长的黄泉路上,好多阴魂飘来荡去,影影绰绰间,小小的黯金色龟壳在地府暗沉的天际下,显不起眼。明知阴魂无重量,也不会真伤到小家伙。看着一重重的鬼影掠过那小身体,哪忍得住。 这感觉就像,你亲眼看着一片飞驰的车阵中,一个小朋友正蹒跚过马路,揪心哪。 “小五——” 林妙妙想要捧起小家伙时,手指却穿了过去,小家伙没有黎夜的能力,无法碰触魂体。 “妈妈,你不要小五了嘛?呜呜呜……” “不不不,妈妈不是不要小五。只是……” “妈妈不要走,好不好?我们回家,回家家。” “小五……” “妈妈,我骂爸爸了。” “小五……” “爸爸答应小五,不欺负妈妈。” “小……” “妈妈,回家,家,小五想吃果果。” 果肉烤盘,小家伙最喜欢的大餐。 “妈妈……” 叨叨半晌,小家伙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儿,仰着小脑袋想蹭妈妈软软的掌心,它撞过去了,也没碰到熟悉的柔软。它奇怪地仰头去看,被一只大手拎走了。 “跟你司命叔叔待会儿,爸爸跟妈妈有话要单独说。” “不要!妈妈,抱抱。” 四只小爪子齐齐伸出来,12个粉红小肉垫子在在空中刨呀刨,加倍的萌态让人心都软得一塌糊涂。 “再闹,就让你回芥子空间。” “妈妈,爸爸欺负我,哇呜呜呜……” 小宝贝可不管那么多,小嘴一张哇啦啦哭起来。 司命在黎夜“无情”的眼神里,忙接过小家伙一边哄娃去了。 黎夜看着仍蹲在地上的女子,伸手将人一拉,拉到了忘川上飘过的一朵往生莲上。川水悠悠,载着二人远离了那片嘈乱。 “为什么一定要渡轮回劫?是天庭哪个仙族、还是神族的女人,在你面前逼逼叨了?说,老子去教训他们,看他们以后还敢背着我在你面前碎嘴,就让他们一个个都轮成八哥,千年都别想再修回仙道。” 黎夜对自己人是真的护短,对外人也是真的残酷狠辣。 林妙妙垂着头,不应。 黎夜眉心一蹙,伸手抬起她的脸,仔细逡巡着她细微的表情。关心则乱,他怎么也读不懂这张小脸上的心思。向来是她直接要求,他只需照做便可。如今才发现,她不言语时,他竟如此无力。 他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起伏,“是佛主逼你的?还是老君又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五四三?你若不说,我便再打去佛境,打通三十三重天,也要问他们个究竟?这两个老不死的家伙,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那些小心思,哼!他们那些狗屁天道理论,老子从来不放在眼里。” 他捻起她的脸,深深看进她那双眼底,“妙妙,说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何苦要如此折磨自己?” 想到那一次次轮回里的磨难和苦楚,他的声音更急。 她眼眸盈动,眸深处迅速划过一抹无奈感伤,躲开男人的目光,退后一步。 “你别为难别人,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与神仙、佛主、老君他们没关系。” “那是为何?难道做我的神妃,让你如此难受,比你去轮回里给人洗衣做饭没完没了地砍柴喂牛还痛快?” 她天生就是个惫懒的性子,从他们认识第一天起,他就知道她娇气,在百花海时对修炼从不上心,能偷懒绝不赶早。是矣成亲之后,他给她塑了仙骨,她就更不用花功夫修炼成仙,整日里都是吃喝玩乐,捣鼓些稀奇的玩艺儿,美其名曰:发明。 林妙妙抬起头,一笑,毫无笑意的这个笑,让人心底发凉。 她说,“黎夜,你爱我吗?” 黎夜本能就答,“爱。” 她的要求,他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的。司命说,这是凡间夫妻的和谐相处之道,妇唱夫随。哼,以为他是傻子,啥也不懂嘛!他只是不说而矣。 林妙妙又笑,这笑让黎夜不舒服。 “黎夜,连想都不想就回答,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爱。” “我怎么不懂了。你是我老婆,对你好,听你话,照顾你,这就是做相公应该做的。” “哦!如此说来,只要多养几个仙仆,便可以做到,又何必劳神君您大架。” “这……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林妙妙的口气开始变得尖锐,“你素日把我扔在太宸宫里,四处打打杀杀。时常数月见不着人影儿,想要寻你,也没有称手的联络工具,那一日害我差点儿淹死在天河里。要不是卷帘大将正好巡视天河,救了我,我怕早化成一缕仙魂,不知落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化草化泥巴了。” 拥有仙体的神仙若意外死掉,像淹死于天河这种,仙魂会寻找寄魂之处,如花草动物,总之就看丫运气了。找着之后,再吸取天地灵气,重新塑造仙体,修回人体。说起来,也不是真的死,但总得一番折腾就是了。 黎夜的脸皮抽了抽,“那,那是我不对。但你不也没事儿吗?我也派了仙使保护你。” “对,你是派了仙使。但我要的不是一个饭票,而是一个知情识趣、懂我心思的伴侣。你觉得你做到了吗?你根本不懂……” 林妙妙的目光再次避开了男人沉凝的眼神,“你根本不懂爱。你可见过太子和太子妃如何相处的?太子妃下凡历劫,太子便一步不离地跟随。而我……” 黎夜被突然掷来的目光看得挺直了背脊,有后退的趋势,但凭着男人多年的毅力挺住了。 “我,我也有……” 变成狼,狗,鱼,母牛陪在你身边啊! 可悲,神君大大他说不出口,想他可是天庭数万年来唯一最最强大牛逼的战神啊!要说自己投胎成了母牛,天天努力产奶,为小媳妇儿解忧……那太丢脸了,说不出口。再疼媳妇儿,他还是要脸的男人。 “你陪我轮回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谁?” “我……”神君大大杯催了,咬牙道,“我有一直和司命一起,在观世镜里看着。” “呵呵,就看看?” “妙妙,”黎夜直觉不安,伸手去扶她的肩头,又被她躲开了,“你说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可以改。” “不,你一个十几万岁的老神仙,那么容易的话,就不会老跟佛主和老君撕逼了。” “……”一针见血没得反驳。 “我便是最羡慕,太子知情识趣,与太子妃总能琴瑟合鸣。太子妃做的肉饼子,其实味道很一般,但是太子会说那是天上地下三界最好吃的肉饼子。太子每日除了处理政务,其他时间都陪着太子妃,一起做美食,一起炼仙法,一起吟诗做唱,一起畅游天池御园,一起御马纵天河,一起……” 越听,黎夜高昂的头有些挺不住了。 该死,好像……他们的确没一起做过什么事儿。 他们的相处模式是:她在宫里咸鱼躺,他在三界征战杀场;她在后院钓锦鲤,他在海里斗妖蛟;她一个人面对一桌仙肴琼酿,他和一帮属下将士把酒言欢…… 即算是到了下半年,到南荒应龙堡渡假。渡假这也是他自己的说词,真实情况是:她在堡里各种咸鱼躺,他在堡外车轮战妖魔鬼怪。 还有一点,他两成亲25个天庭年,至今未有夫妻之实。 林妙妙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黎夜,对你来说,我只是你用来逃避跟你凤族好哥们帝烈的亲事的挡将牌罢了。你并不爱我,现在帝烈也选择了雄性之体,放弃跟你结亲的念头了。我们就不用再,彼此将就勉强凑和了。” 她转过身,跳回了将将靠近的岸边。 “不,还没有。”黎夜追上去,拉住人,口气结巴,“帝烈他还不是完整的雄体,若是教他知道这事儿,定会再跑来纠缠。你当初答应过我,会帮我。” 林妙妙目光有些冷了,“黎夜,你都活了十几万年了,应该长大了啊!当初我救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我给你养伤,只是为了……为了把你养肥点,好吃个灵龟大餐。” “什么?!” 真相来得猝不及防,神君大大被劈僵当场。 林妙妙这回是真狠了心,把当初不堪的小心思都爆光了。 “其实,我们的关系只是互相利用的……同居人罢了。”她直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黎夜,你现在只是不习惯罢了。等你回去征战三界,斩妖除魔,和你的那帮好兄弟好将士们畅饮几杯,就会发现没有了我,你的日子没有什么变化。” “如此,你去寻你痛快自由的生活,我去寻我想要的爱的归宿。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自走回原来的路,并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她扒下他的手,转身而去,雪白罗纱翩翩,裙角过处染上片片腥红,簇簇焰火般的花海将那抹纤弱幽白掩没。 “林妙妙——” 一声大吼横过血月的天,不甘,疑惑,说不出的压抑愤懑。 打小三 没人注意,在林妙妙奔走时,点点晶莹洒落忘川。 她奔到奈河桥头时,被大群阴魂拦住了脚步。没了桥,十殿阎罗们只能调来自己的冥舟,同时鬼差们操纵往生莲,帮忙疏解断桥的压力。 她顺着其他魂儿,登上了一艘殿主的冥舟。拭去一脸泪水,才悄悄转身,朝岸头那方看去。 簇簇焰火般的彼岸花中,那个从远古而来的神祇,身影如夜色中的孤枭,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依然能感觉到他浑身烈烈神威,每一次相对,都能燃起她对生命无穷的渴望,和那不欲言说的念想。 她抬手轻轻抚过侧颈,在大动脉的位置,帖着一块金红色的鳞片。 那是他们成亲当日,他摘下他的七寸之鳞,将一息龙魄种入她的魂魄里。 灵魂相契,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这样的誓言,何其珍重! 她说了那么多自私无情的话,他一定很生气。她知道,他一生气,偏又秉持着大男子作风,不对女人对手,更是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得蹲墙角画圈圈儿,自个儿生闷气去。许气着气着,气得饿了,出去打个野味儿跟一众酒肉朋友畅饮一通,再到应龙堡猫个冬,回头就会忘了她,又是生龙活虎一条。 她抚抚胸口,轻咳一声,转身看向了往生池。 慢慢的,胸口的手握成拳。 …… “呜呜呜,妈妈……” 小五的哭声都弱了许多,挥着四爪扑腾到黎夜肩头,“爸爸你怎么不留住妈妈呀?爸爸你好笨……” 小五气得拿小爪子直拍男人肩头,都是小朋友的埋怨。 黎夜只觉得耳边嘈嘈不休,挥手就要将小五扔进芥子空间。以往,他都是这么霸道手段。 ——黎夜,你别这样子。小五还是小宝宝。按照玄武神龟的年岁算,它才五岁,还是婴幼儿呢!你这样子暴力,会给孩子留下很糟糕的心理阴影的。把它给我啦! 女人,就是啰嗦!什么心理阴影?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么婆婆妈妈娘们儿叽叽的。想当初,他诞生在应龙山里,山南便是魔族领地,经常有魔啊怪的跑进山里作乱,他整日与那些魔妖打斗撕杀,才练出现在的能耐。要是哭叽叽的总想寻求庇护,早不知被什么大魔大妖给撕成片片儿,呜呼哀哉了。 ——黎夜,你是你,小五是小五啊!有哪个神兽生下来,就能劈山填海的?再说了,你可是神龙。我们小五只是普通的小乌龟。 他当时怎么嗷的,“小五不是乌龟,他是我的血肤毛发化成的百兽。最差也是只玄武龟。” 她说,“可是,小五是我每日施天河灵水,各种灵肥,十年老好不容易孵化出来的。你掉了那么多毛,褪了那么多次皮,哪次孵出这么可爱的小乌龟?没有吧?那就对了。小五的降生,有一半以上都是我的功劳。你不过提供了一两根毛发,所以,请尊重一下我十年来做园丁,哦不,做妈妈的辛劳。” “……” 往事一旦忆及,似历历在目。 论嘴皮子功夫,他,咳,他就是让着她。谁让她比他小了十几万岁。 黎夜气息一沉,一挥掌,掀起忘川一片叠浪。浪花足有丈高,落下时,把岸边的几只飘荡的阴魂拍飞了。 众:…… 阎王爷哆嗦着向司命求助,“我说星君大人,能不能请神君回太宸宫歇息一两日。再这么折腾下去,咱们地府今年的业绩完不成,上了天庭都要受罚的呀!” 天庭掌管着三界六道的事务,轮转千万年,已经形成了一套严谨严苛的制度,轻易不能打破。 司命心里苦啊,正欲上前劝说。 黎夜自己先动了,对司命道,“帮我看着妙妙,我,去去便回。” 他口气有些踯躅,众人疑惑,他已经化成一道腥红的闪电,眨眼消失无踪。 他并未回天庭,而是去了凡世的南海赶潮,听渔民说新出了几条妖蛟,便下海去猎蛟,搅得南海风雷骤变,大雨倾颓,连着三天三夜方才转晴。 他猎了一对雌雄妖蛟,把雄蛟扔给了渔民们自己处置,蛟身上有不少东西于人类来说便是至宝。他留下了雌蛟,因为这雌蛟在海底偷食过火精,蛟身化出了赤焰纹,十分漂亮。 小五一看,兴奋地叫说,“这个蛟皮好好,给妈妈做腰带,定然好看。” 黎夜一听,想也没想就把蛟皮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中。 可下一秒,他恨道,“你妈都不要我们两个了,你还为她留腰带?!” 小五仰头,“不对。妈妈不要的是你。等妈妈回来,我还是妈妈的小、宝、贝。” 一把无形的大刀,狠狠插在了男人心口,一个对穿。 扑咚—— 一个小黑影被男人扔进了大海里。 小五在海里扑腾着,哇哇大嗷,“呜呜呜,爸爸,你又欺负我,我要告妈妈。” 随即,小五被另一只大手从海里捞了出来。 它扭头一看,小黑豆眼儿就瞪了起来,“臭小三,放手,我不要你救。” 来人一身火红锦衣,无风自动,飞舞的仙绡在夕阳中流转出层层叠叠不一的深红,浅红,艳绯,浅绀,美得如梦如幻。 这人却有一张雌雄莫辨的瑰丽面容,闻言间,柳眉轻挑,邪气四溢,露出一口雪白发光的牙。 他伸手一个弹指,把小五的尖脑袋弹得差点儿折过气去。 “臭小子,本神君好心救你,还敢出口成脏。你爹娘都是这么教你的?这般没有家教,看来只能接受社会的残酷毒打了。” 他一扬手,把小五又抛回了海里。 “啊,爸爸,呜……” 小五这可怜的孩子哟,将将要触到海面时,一道黑影掠过,将它从海面上截住了。同时那黑影擦过海面一片飞浪,直直朝那红衣人拍去,红衣人身形闪逝,出现在黎夜面前,瑰丽的面容上笑容尽失,一片怒火滔滔。 大骂,“黎夜,你发什么疯?是你自己不要的种,我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黎夜眸色凛冽如刀,“帝烈,即算是我不要的,也容不得他人置喙。” “怎么?”下一秒,红衣人帖了上来,大半张脸庞似要帖上男人俊美的脸庞,一双黯紫的眸子直勾勾盯住那竖裂的焰瞳,一脸兴灾乐祸的笑,“真的被那女人抛弃了?我听说,她宁愿去佛主的轮回劫历88种死法儿,寻找她的宿命伴侣,也不屑做你的神妃了。如此铁石心肠的女子,你还想着她做什?” “不若……”帝烈出手去抚男人的脸,雪白青葱的指如玉石般漂亮精致,“你我重修旧好,我择雌凰之身,与你结亲如何?你是龙,我是凤,咱们本就是天地人三界里,公认的天生一对啊!龙凤呈祥,龙飞凤舞,龙章凤姿……可都是传颂咱们的。” 这只火凤凰,正是林妙妙提过的凤族神君,帝烈。 “呸,不要脸,臭小三,我爸爸是我妈妈的,你滚开!”小五爬上黎夜肩头,对着帝烈攀上来的那只手用力一咬。 黎夜一把抓回小五,对着帝烈伸手就是一记雷轰。 嗯,父子配合得颇有默契。 帝烈差点被轰个对穿,闪开后扬臂就是一爪子,空中刹时风卷腾云,巨大气流卷着丈高的海啸扑向黑色身影。 谁都没手软,说打就打,打个痛快,要撕就撕,撕个彻底。 一时间,南海海面上再次风卷残云,雷电交加。 这一打足打了,一盏茶的功夫。 帝烈正蓄势发大招,黎夜突然飞走了。 并扔下一句,“帝烈,我不可能跟你结亲,我的老婆只有林妙妙一个。” 帝烈气得震臂一挥,身后幻化出的一对火焰般的羽翅,掀起层层风浪。 “可恶,一个凡女有什么好稀罕的。” 黎夜:是,只是一介凡女。当初决定结亲时,他也只以为自己是利用其回绝凤族和帝烈结亲的借口。现在要他放弃,他怎么都觉得意难平。 …… 天庭,东极宫,太子居所。 “哎,你说你们天族为什么那么没用,结婚这么多年了,为啥一个孩子都不给我生啊?” “老婆,你也是天族的,你不能这么说,这对我很不公平,我觉得有点委屈。” “可是你是属龙的,生个蛋应该比生个人容易啊!” “老婆,你搞错了,我的属相是龙,但我是人胎。” “那不一样嘛!” “老婆,这完全不一样啊!真龙像夜叔那种,还是上古神族血脉,想要传承才是真的不容易。你没看夜叔和妙妙婶婶结婚都25个天界年了,还没生下半颗龙蛋嘛。” “哦,你们龙族的确没用。” “老婆,我不是龙族。只能说,夜叔他……能力还是差了点儿吧!不然我妙妙婶婶也不会养只小乌龟,寥解育儿之苦了。” “别描了,越描越黑,越没用啦!” 男人脸皮一抽抽,忙剖了颗葡萄,喂进女人的小嘴儿里,“你忘了,你是属啥的嘛?” “哦,我属羊的啊!我娘说羊可是祥瑞,多子多孙又多福。” “不对,你不属羊,你是属于我的。” “哎呀讨厌,吃东西呢,不要说这么肉麻的话啦,会害人家消化不良的。” “甭担心,为夫的帮你做做运动,就消化了。” 男人直接把女人打横抱起,就往殿内走。前后左右小宫婢等,早已消失。 谁料两人刚转身,就被一道高大黑影止住,双双石化。 “夜,夜叔,您这是……” 夫妻两脸色爆红,尴尬极了,紧张爆了……这就是背后说长辈坏话的报应啊,现实报! 黎夜冷哼一声,对太子道,“跟我走一趟。” 太子一脸懵懂,“叔,您这是有什么事儿,在这儿说……唔!” 门廊下,只余太子妃傻傻眨眼儿。 九天上,太子爷嗷嗷叫着,被像拎小鸡儿似地拎到了凡人界。 待入得一片竹林中,被扔了个踉跄。 黎夜直问,“东煌,你……为何要跟倾城仙子说那么愚蠢的话?我瞧你平日在天帝众臣面前,尚未如此愚蠢、浅薄、油滑。” 太子爷东煌:emmm……愚蠢,mmd,你才愚蠢,你们全家都愚蠢、浅薄、油滑! 可惜太子爷他不敢直言,只敢在心里逼逼叨。 ※※※※※※※※※※※※※※※※※※※※ 撒个花儿,我们家倾倾和四哥来窜场了。没看过的亲们可以去瞧瞧二甜的完结文《我用任意门养大了暴君》,穿越古言,又甜又萌轻松搞笑小日常暴多。 演技太浮夸 东煌正正衣冠,抻抻衣领,在黎夜的瞳仁竖裂喷火时,才施施然开口。 “啧,夜叔,你没听过一句话,爱情使人反老还童嘛!我那不是愚蠢,是童心未泯,少年热血啊!” 一看那张俊过九天酷过三界的脸,出现了明显的懵逼状态。 东煌啪哩啪啦灌了一堆骚人墨客文艺风的解释,把黎夜这个十几万年的大龄直男唬得一愣愣的。 “夜叔,我保证,只要你拿出这等黛玉葬花,伤春悲秋,吟风弄月的范儿,妙妙婶婶一定会为你神魂巅倒,百依百顺。” 东煌也早听说了黎夜“拳打佛主,脚踹莲花”的英勇事迹,内心对这位叔叔辈儿的古神还是挺佩服的。 黎夜眸色一转,投来的目光,寒光闪闪,“当真?” 东煌内心哆嗦了一下,面上端着天庭太子的一派正气,点头,“当真,绝对,肯定以及一定。” 黎夜默了下,问,“你整天跟个女人腻在一起,不觉得无聊?” 东煌愣了下,“叔啊,我家倾宝那么可爱,怎么会无聊?你可不知她傻起来,让人能乐三天三夜呢!哦不,那叫萌。还有啊,你也知道我们天族不易孕育下一代,但人类很容易。之前在凡间她一连生了几个男娃,好不容易才生出个女娃,可稀罕得很,我就想着,要是她再纠结养崽这事,我就让司命……” 他一个没忍住,得意洋洋地又啪啦一堆,没注意黎夜的神色也变了几变。 目前还没人知道黎夜和林妙妙未有夫妻之实,要说黎夜有没想过嘛? 他自小在应龙山和魔界之间的混乱地带野蛮生长,哪会不知道这等事儿。山里精怪拥有灵智颇多,但多数未开蒙、识教化,所有行为皆遵循自然天性,那起兴了就地打个野一战,搞个群一劈,真不稀奇。 按他的“经验”,没吃过猪肉也见过无数次猪跑了。 他再直,也是个正常成年男人。说不想,那肯定是骗人的。只不过,因为某些现实因素,他必克制再克制,否则后果难以估量。 太子爷还在滔滔不绝地显摆自己辉煌的“战斗史”,“……我凡间的那几个崽,真是一个比一个可爱啊!可惜,好不容易得个妞妞,那么快就被隔壁家的臭小子拐走了。我说叔,咱们天族难道就没有办法多多受孕吗?唉,要是我有您那能力,拔根毛、埋个鳞片,就能种出个小娃娃,倾宝肯定会超级崇拜我,到时候我想怎么怎么……嘿嘿嘿,嘿嘿嘿!” 啪的一巴掌,打掉了太子爷满脑子的黄一色一废一料,对上黎夜的阴沉脸。 “即如此,你便当我做倾城仙子,我来问你个问题,你需得如实回答,若有欺瞒,这怀崽的事儿就再等上几万年罢。” “不,不是,叔,你何以这般……是是是,您说您说……您,能不能幻个形儿,对着您这张脸我怕我……很难正常发挥啊!” 黎夜拧着眉,幻成了倾城仙子的模样,但表情一丝不变,眸色凛冽,威严八面。 “不是,叔,你能不能笑一笑,温柔一点儿,不对,这笑有点狰狞啊!我家倾宝……” “东、煌、太、子!” “好好好,我好了,您问吧!” 黎夜勉强柔和了点表情,想着之前老婆的样子,脱口而出,“东煌,你爱我吗?” 东煌太子一听,乐了,“爱啊,爱得死心踏地,痴心不渝,千千万……唔!” 他这一表白就刹不住满身的文艺细胞泛滥,上前就要亲亲抱抱,被黎。倾城仙子。夜一巴掌拍了出去,摊在一片断竹堆上。 黎。倾城仙子。夜,面不改色,道,“东煌,你连想都不想就回答,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爱。” 东煌太子内心奔过一群草泥马,叫道,“倾宝,我爱你已经深入我之骨髓,哪里还需要经过大脑,爱你已经是我的本能了啊!倾宝,你必须相信我,你怎么能怀疑我对你的真心,你要真怀疑,我就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看,它只有对着你才能正常跳动啊。倾宝……” 太子嘶声大吼着,眼眶都泛红,情真意切已极,伸出手招于空中,更添几分凄切。 开玩笑,他在凡间做草莽皇帝时,那演技可是众所公认的影帝级呢! 啪! 空中的手被拍了。 黎夜瞬化原身,道,“演得太浮夸。行了,你回去罢!” 说完,这人就消失了。 东煌郁闷跳起身,抻抻衣衫,“真是,人家这么卖力,至少给个五分好评啊!” …… 黎夜再赶回地府时,十殿阎罗们正驭着仙法搬山凿石,忙着重修奈何桥。 岸上的神鬼们乍见一道焰光从天而坠,神光褪去,走出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黑色袍角上滚动着焰纹,焰纹时而幻化成一条条带翼的飞龙,跃上男人肩头,于鬓角上竖起五色焰枝,更衬得那张俊颜峻峭夺色,不敢直视。 胆子小的鬼差一见,撒丫子就跑去报告阎王爷。 阎王爷听了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去求司命星君给条活路。 黎夜来到观世镜前,要了流音石,查看自己离开这几日林妙妙的转世情况。 司命好奇问,“夜啊,你这几日跑哪去了?” 黎夜不答,小五从男人胸口钻出来,八卦兮兮地打小报告。 司命一听便明了,“凡间杀蛟,又把太子爷都拉到凡间问话,这都是跟妙妙仙子的转生时间同步啊!” 要是换在天庭待上一时半刻,估计林妙妙已经轮完一世了。这男人,果真是一刻都不容错过啊! 这会儿,林妙妙刚刚降世,眼瞅着这回的家世比前几世都要好。那是替贵人看护农庄的庄头,嫡长女便是林妙妙。林妙妙刚出生时,夫妻两疼若至宝,爱愈生命,着实过了些年的好日子。 然而,命运的魔手哪会轻易放过小妙。她四岁开蒙后,就特别聪明伶俐,很得家人喜爱。父亲还特意为她求了家主,送她同小姐少爷们读书识礼。谁料八岁时,庄子遭主家仇敌血洗,母亲为护父亲而亡,从此这没妈的孩子就贱成了草。 主家为体恤其父为护宅田丧妻,特意说了一门家世颇优的落魄官家女做添房。说是落魄的官家后代,对于一个普通管事而言,依然是高攀中的高攀了。初时,这个继母待林妙妙尚不错,但后来继母生了小弟弟后,情况就彻底改变了。 林妙妙在及笄前,一直在主家跟着小姐少爷们学习,在经算方面尤有天赋,擅长理财管事,但笄之后不得不回家待嫁。此时,继母在家中的地位已经说一不二,根本不是她一个前主母嫡长女能左右的。继母得知她的能耐,便将她安排去管家族生意。 继母接连生子,几年都对她不闻不问。她自己似乎也没有急于嫁人为妇的打算。待到某日父亲招待贵客时,林妙妙被唤到前庭奉茶,众人才惊讶这嫡长女竟已过了婚配年纪,还未许配人家,实在落人口食。 之后,继母为堵悠悠众品,勉强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但订婚未及一月,那户人家就遭了难,全家死绝。林妙妙嫁人的机会彻底消失,继母说服父亲将这个女儿养在身边,也算是对前妻的念想。其父因受主家器重,事业也越做越大,便也由了继母的主意。从此以后,林妙妙虽顶着个嫡小姐的身份,却远不如继母所出的姑娘们,整日与算筹为伍,睁眼全是各种帐册、商务往来,俨然将自己活成了一个古代女掌柜。 黎夜是在姑娘送去城中念私垫时,做为母亲送给小姑娘的生日礼物,送到她身边的。 这一次,神君大大成了一只八哥。 做为一只八哥,比起前面的狼啊狗啊鱼啊牛啥的,发挥空间大了很多。 他给她当闹钟,叫早起;他给她当小护卫,提醒她避开小姐少爷们的恶作剧;还给她唱生日歌,偶时突出金句开导她,后来她过上了劳碌的帐房先生生活,他也提醒她向父亲告状,争取脱离苦海,她却拒绝了。 再后来,未及18岁,店面又遭逢贼人作乱,她也同母亲一般,为护着家财被着火的房梁砸到,一命呜呼。 == 回到地府时,林妙妙觉得这一世,过得并不糟糕。 未走几步,她被一道身影挡住了,抬头跌进一双熟悉的焰瞳中。 “我有话要与你说。” “……” 两人又如之前一般,站在了一朵飘远的往生莲上。 “妙妙,你再问一次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对于直男的思维,真有点匪夷所思。 “就是那天你问我的问题。你好好想想!” 林妙妙回忆了一下,试探性问,“黎夜,你爱我吗?” 黎夜下颌微微抽紧,看着林妙妙的眼神变深,他身后幻出巨大的五彩龙翼,张扬着狂肆和霸道的气息,让人压力十足,生出渺小之感。 要不是林妙妙早习惯了他的化形,换成阴魂和鬼差们,早抱着头逃窜了。 妈呀,这位神君不是又要来个翻手海啸,覆手毁桥吧?! 下一刻,酝酿够了气氛,他道,“妙妙,我想好了,我是爱你的。” 林妙妙内心一个大大的“囧”,没好气地骂道,“连爱不爱我这件事,你都要想这么久,难道爱我这事让你很迷惑很为难吗?!黎夜,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林妙妙一跃身,跳回了岸上。 其他人许不会觉得哪里有问题,她自己却暗暗惊讶了一阵。 距离已经超过三丈多,有十多米了啊,她练了20多年仙术也跳不了这么远,这一次完全是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那双焰瞳的逼视,急中出乱地一跳。 竟然成了! ※※※※※※※※※※※※※※※※※※※※ 神君:我老婆能飞了,你们都不鼓个掌嘛!死了这么多次,才有的能力,我好心疼,需要地雷安慰一下。 因为我不爱你 林妙妙此时心情可谓惊涛骇浪。 落地后,她没做多想,就往奈河桥跑,感觉前所未有的一阵轻松。 只是,再次被痛批“答案”不正确的神君大大,淡定不了,飞身再次拦住了老婆的路。 “妙妙,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回来?” 他握着她肩头,再不复惯常的傲气自负,深凝的焰瞳中恼色不甘,这样的无力是从不曾出现在天庭战神身上的,他一直都是自信强大,无所不能的。 她心头一软,想要安抚,话到喉头时,又硬生生的咽下了。 眼下只瞧着是有一点希望了,可是后面还有几十难等着她,按照佛主轮回盘的规矩,越后只会越困难,心魔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强大。她能否顺利渡劫回到地府,都难说。 若是哪一轮她的魂魄灰飞烟灭,不是徒留他千千万万年的遗憾伤痛吗? “黎夜,”她慢慢垂下眼,声音极低,“对不起……我,我不能强迫自己……去喜欢一个人。我们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你喜欢的打打杀杀,逞勇斗狠,我都不喜欢;我喜欢的吃喝玩乐,也不是……” “不,我也喜欢吃喝玩乐。每年我们去应龙堡,你必做的那道百兽烧烤大餐,我们都喜欢吃。” 林妙妙猛然抬头,一脸怒火,“你看,这就是我们的不同。这么多年了,我给你做了多少好吃的,你却连一餐都没给我做过。这是做夫妻该有的表现吗?这是你爱我的样子吗?你去天上地下九山五海四大荒问问,哪个做丈夫的不会给妻子做点好吃的。我……” 她一咬牙,长痛不如短痛,“我喜欢的男人,会做这世上最美味的大餐,会陪我看最美的风景,陪我走遍三山五岳,我画画他会题诗,我看他一眼他便知我心中想思所想,所喜所恶。” “黎夜,你爱不爱我并不重要。” “我离开你,是因为我不爱你。” 肩头紧扣的五指,松动了。 她退出一步,不看他的表情,转身跑掉,当走上断掉的奈河桥时,她一个飞跃,再一次跃过了三丈有余,将将落在了阎罗殿主的冥舟上。 她吸了吸鼻子,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 “妈妈……” 小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脚下,林妙妙惊讶地低头,果见小乌龟不知何时上了冥舟,正仰着小脖子,可怜巴巴看着她。 她没有实力托起它,只能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那颗小脑袋。 “妈妈不哭,小五会照顾爸爸哒!” 小五虽小,有时候也会有小大人的表现,心地善良,性格特别暖萌,特别讨人喜欢。 它一边说着,一边晃着小脑袋,装做还像往常一样蹭着妈妈的掌心撒娇。 林妙妙抹去泪水,“小五,不可以跟爸爸说这个。” 小五想了想,“不说妈妈为爸爸哭了吗?” 林妙妙尴尬了。教孩子撒谎什么的,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小五却点了点头,“那,小五可以说妈妈为小五哭吗?” 林妙妙叹息,“什么都别说最好。” 小五也跟着叹气,“可是,小五想这么说。” 林妙妙,“为什么?” 小五的黑豆眼儿变亮,“因为爸爸会吃醋。” 林妙妙失笑,“为啥要让爸爸吃醋啊?” “因为爸爸扔小五了,哼!还教帝烈那个小三欺负小五了。” 林妙妙一听可心疼孩子了,立即表示回头会教训黎夜。 小五趁机打起了小报告,获得妈妈的宽慰后,高兴地绕着妈妈转了三个圈儿,说了一堆讨好的话儿,这嘴甜得跟神君老爹一点不像。林妙妙没注意,自家宝贝已经学会说瞎话撒娇了。要让神君老爹看到,送上一顿爆栗后,会酸成一条柠檬龙精了。 “妈妈,再见。” “小五,再见。” 跳进往生池时,林妙妙握着拳,她一定要努力再回到这里。 == “说,她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居然比跟他说的话都多,一个破乌龟难道比他这个老公还重要? 黎夜有种呕血的挫败感。 小五东拉西扯,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看到神君爸爸的大黑脸,心里觉得安慰极了。原来,欺负人这么爽,它也要努力修炼这个功夫。 “妈妈跟小五说的再见,就是还想再见着小五的意思。” 小乌龟仰着尖尖的小脑袋,一双黑豆眼儿得意得瞪大,快成金鱼眼儿了。 黎夜听了半晌全是诛心之言,气得一扬手,又把人家往忘川河里扔。 吓得其他人忙去捞龟,要知道生灵掉进这冥界的河里,那是会被河里无数罪孽的死灵攥住,不得逃脱,最后躯壳可能会被抢夺,灵魂彻底沉到河底不得超生。 若是拥有神力仙力的正宗神仙自是不怕的,但小乌龟还是个婴幼儿,啥力量都没有,要有个万一,地府众人都得跪了。 只是情况跟众人想的都不一样,在小乌龟跟河面擦身而过,已经有数只鬼手从水里伸出来拣便宜时,纷纷碰到一股无匹的强大神力,兹的一声响,那些鬼手就像碰到天焰被化成了飞灰。小乌龟在水面上弹了三道,嗷嗷叫得兴奋,再转眼又回到了男人手中,被扔进芥子空间。 黎夜吓唬完儿子,回头又去了天庭,掳走了刚刚逍遥一番,出屋给老婆准备宵夜的东煌太子。 凡间黑暗的小竹林里。 “东煌,你爱我吗?” “咳,叔,不带这样儿的,好歹你让我,先酝酿下感情嘛!” “说!” 一阵狂风刮过竹林。 “我说,我说,我……让我想想……”东煌太子内心奔过一群草泥马,为啥他会身陷这种操蛋的夫妻纠纷啊喂,“倾宝,其实从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是我等了万万年才等到的小媳妇儿。如果这辈子不能娶你做媳妇,我们天族肯定会绝……啊,干嘛还打我,我说的都是标准答案啊,夜叔!” “不对,不是这么答的。” “那要怎么答啊?我就是这么……”东煌瞬间机灵儿了,“叔,该不会你说,你想好了,你是爱妙妙婶婶的,这么简单吧?” 黑暗中的眸子,瞬间化成竖瞳如火,极度恐怖。 东煌疯狂自救,“叔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也太没诚意了。好歹抓着机会就得多多表现,多说些甜言蜜语啊啥的,女人都吃这套。像我家倾宝,每次都说肉麻啦不想听啦不要再说啦,其实心里美得快上天了。” “女人呐,就爱口是心非。” 男人彻底沉默了,周围渐渐旋起一股股劲风,断竹一片。 东煌哆嗦又问,“叔啊,妙妙婶婶都说了什么啊?您,您先别急,说出来,咱们也好合计合计下一步怎么走啊!” 哎,居委会大妈这种职业,真不是人做的啊! 黎夜默了默,还是说出了口,“连爱不爱我这件事,你都要想这么久,难道爱我这事让你很迷惑很为难吗?!黎夜,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别再来找我了。” “黎夜,不管你爱不我爱都不重要。我想离开你,是因为我不爱你。” 东煌感觉石化碎渣了。 心道,妙妙仙子现在要是还活着,他得给她竖大拇指,点一百个赞。居然敢这么对天界战神说话,真是太牛逼了。慕了慕了! 把战神逼得来找他这个天界太子问这种私事儿,这能耐天上地下三界九州,真找不出第二个了。 “叔啊,其实女人要真不爱你了,根本不会跟你啰嗦这么多。” 黎夜看来时,周围的竹子刀慢慢缓了下来。 东煌咽了口口水,继续说,“女人最擅长口是心非,所以这个时候说啥都没用,直接上这招儿。” “什么招?” 哟哟哟哟,上钩了,上钩了。 东煌太子努力压着要翘起的小嘴角,一本正经,“叔,你先闭个眼。” 竖瞳收缩得很厉害,最后还是乖乖合了眼。 突然,黎夜似乎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待他一睁眼时,竟然看到了林妙妙的小脸,就在他鼻尖儿前不过一寸距离,他的目光刚好落在渐渐逼近的小嘴上,红艳艳、亮晶晶,还故意高高嘟起做“亲吻”状,明知是幻像,他的心依然无法克制地……奔过头了。 卟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东煌奇怪:这是啥声音,怎么跟机关枪似的? “啊————————” 一道悠扬的惨叫划破了凡尘的黑夜,远远地飞向九重天去鸟。 == 黎夜回到地府,跟上老婆的步伐再入轮回。 看着神君大人回来的样子,一脸铁青,像是被什么严重打击到的样子。 司命托管了小五后,趁机打探情况。 小五眨巴着纯洁的黑豆眼儿,表示,“大人的世界,小五不懂呀!” 司命心里暗啐,从兜里掏出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东东,有五彩石,琉璃珠,天河璧,全是漂亮好看、亮晶晶的小玩艺儿,瞬间点亮了小五的黑豆眼儿,小家伙欢呼一声,吧叽扑上石头堆儿,挥着四只小爪子,高兴得嗷嗷直叫。 果然,属龙的种都喜欢亮晶晶。 司命嘻嘻笑着,继续探问,总算问出一堆有的没的,就是不够重点。 他不耐烦地又拿出一个五颜六色的棒棒糖,逗小家伙儿,“小五啊,你说司命叔叔好不好?若是叔叔知道你爸爸妈妈的难处,一定会尽全力帮忙的。你就跟叔叔说说,你爸爸刚才出去,去了什么地方,降妖除魔,还是见了什么人,寻找救你妈妈的办法?” 他故意意有所指地说,小朋友要是觉得不正确,依着天然纯直的性子一定会认真“纠正”,如此……嘿嘿嘿! 小五想要抓糖葫芦,被躲开了,它着急地挥舞小爪子,依然够不到,小眼里都是委屈。 “告诉叔叔实情,叔就给你吃,好不好?小五难道不想救回妈妈?” “想。可素……可素爸爸妈妈说了,家丑不可外扬!” 啥?! 一旁的小鬼们听了,全止不住嘎嘎直笑。 司命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小五已经爬上前,叼走了糖葫芦。 这边静静大师突然说,“司命,我得回去喂我的天河鱼,这儿劳你多看护着,我很快就回。” 说完,他一挥袖,身形就消失了。 司命喃喃着“不对呀”,小五已经蹦上他膝头,小黑眼里也都是好奇。 得,连小朋友都听出丫在撒谎了。静静大师人如其名,到哪儿都保持禅定状态,能不废话绝不多言,更没有养宠物的习惯,钓鱼反而是他少有的静态消遣之一。 一人一龟迅速达成无言的默契,悄悄追出了地府。 阎王爷听说后,气得吹胡子瞪眼儿。这两上仙又把那火爆神君扔在这里,回头再毁他们一个地府标志建筑,以后鬼魂来了不认路可怎么着? ※※※※※※※※※※※※※※※※※※※※ 神君:这群讨厌的围观者终于走了。 横死有疑点 话说,一人一龟追出地府时,还见得静静大师的身影。待行过一片天竹林时,那身影在绿郁苍茫的林海中一晃,就不见了。 司命掐了几个追踪的法诀,也无济于事,招来了小五的宝宝式嫌弃。 “星君你的速度太慢了,要我爸爸在这里,大师肯定跑不掉的。” 这傲娇娇的小口气里,都是自豪得瑟啊。 司命心里又啐了一口,“你爸爸是神君,我只是个上仙,这不具可比性哈!得,现在人跟丢了,咱们只有回地府等你爸出来搞事儿了。” 小五立马不干了,嘟嚷半天,一人一龟四处打晃着,不意碰到了一位过路的菩萨,菩萨指路,“你们说静静大师,我方才从佛主的论法会出来,正好看到他在求见佛主。”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 西方极乐世界 静静大师向佛主行了叩首大礼,便问,“佛主,关于那轮回盘之事,弟子有事请教。妙妙仙子自入轮回之后,接连七世皆活不过成年,头三世甚至不过五岁便横死。” 佛主宝相庄严,双眸翕合,禅静姿容无形中释放出一种宁神静心的佛光,照之便令人畅然舒展,不焦不躁,泰然安适。 闻此言,佛主也只是微微点头,未予置评。 “弟子认识妙妙仙子多年,观其心性乃属随遇而安、心思豁达之辈,何以所化心劫每每至其横死,这于情势概不相合。佛主可否指教这其中因由?” 佛主才道,“余于万万年前渡世间劫难,九九八十一世。虽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亦未曾有此厄难之境况,横死尚有,但未曾累及七世。世人所谓七世善人,十世恶霸,亦非寻常之物可及。” 自天庭有历可记以来,众神仙们能数得出来的九世善人、十世恶霸,也未出第三个。九世善人便是佛境西北方丹檀功德佛,曾由几个妖族弟子陪同西行,历八十一难得获真经,化身为佛。十世恶霸,是佛主座下的金刚法度大罗汉佛,十世为恶,十世不得善终横死街市,最终为佛主点化,历八十一难,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静静大师听罢,眉宇微蹙,“那么,这便可确定妙妙仙子所历的轮回盘,其中恐有恶咒。” 佛主道,“心劫易千变万状,不一而足。此中真情,需得再仔细分辨。” 静静大师已然起身,“弟子明白。这便去寻两位上师,求教一二。” 历过佛主八十一世劫难的佛佗和菩萨,也不只那两人,可论证的对象不少。 静静大师就近选择,刚出来就遇到了追来的司命和小五。一老一小摆起了无赖相,非要跟随,静静大师也未阻止,一行三人逐一拜访而去。 佛主菩萨们圣名远播,真见着了却是各有性情,别具一格。 有的懒洋洋不怎么答理人,但见着真金白银,则格外嘴快,滔滔不绝;有的煞气极重,供桌上摆的都是些儿童不宜的东西,司命果断将小乌龟收进自己的乾坤袋里;有的笑容可鞠,看起来极好相与,十句话里九句不着边际,最后竟然要拿小乌龟当坐骑做交换,吓得三人夺路而逃。 后来路上见到观音菩萨,好心提点了他们一句,“吾虽未历佛主的81世轮回盘,倒是亲眼见着几位菩萨佛主在其中坐化成佛。妙妙仙子,吾当日(神君大婚)观之,亦不是七世横死之相。此中,必有蹊跷。横死者,易生戾气,尔等需得千万小心才是。” 戾气?! 两人一听,心道这可不得了。于是拎起正在咬人家莲花台的小乌龟,溜了个没影儿。 == 话说,彼时林妙妙这一世的轮回里,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妙龄少女。这一世的身世也颇为不错,乃是城中知名医馆的名医嫡女,从小熟读药书,能辨百草,小小年纪,已是名医父亲身边不可或缺的助手,在当地也小有名气。未及笄时,便有不少人家上门打探婚事了。 然则,这样的光景不过三年就一去不复回了。 缘由在于,名医父亲受诏入京为宫中贵人诊治时,为奸人所害,用错一味药而至贵人病重,触怒了天颜,受杖刑,不出十日便驾鹤西归,留下同行的林妙妙一人回城。 至此,家中母亲兄长弟妹全将罪过怪责于她一人头上,不论她如何解释也无济于事。加之她自己也一直自责于未能及时发现异处,害父亲罹难,从此内疚于心,任劳任怨,任打任骂。仍全心全力遵守与父亲临终时的约定,看护家业,护佑长幼。 明明拿了一手好牌,最后依然打得这么烂。 黎夜看着姑娘从最开始,每日为偿识一味草药,得父亲一句夸赞,便开心不矣、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慢慢又变成了被众人埋怨唾弃,从不辨驳,埋头苦干的劳碌大小姐。 她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担起繁重的家业,看帐诊病熬药,亲试药剂等等,不过双十的年华,人却如入暮年,眼神苍茫,一片萧索。 “阿花,都说了不准出院子,不要离开我。瞧你,又弄得一身伤回来。下次再这样,我可扔你回山里,不要你咯?” 林妙妙拿着金创药,一点一点,认真地给小猴子上药。 这一世,神君大大终于转身成了与人类远祖沾了点血亲的猴子身上,有了更多的表现机会。 它不能改变她的命运,不能提醒她恶人的陷阱,但是可以替她报复那些苛待她,欺负她,侮辱她的混帐东西,发泄憋屈。 “吱吱吱,吱吱……吱!”他激动地叫着,比手划脚。 林妙妙只是一笑,那笑容也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从她入轮回劫后,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脸,可是做出的表情,好多都是他第一次见。 她笑得这么温婉,却给人一种浸在骨子里的酸楚无奈。 “行啦!我知道你生气,不愿我为他们奔波。可是,这是我对阿爹的誓言,要照顾好弟妹,扶助大哥,护好这个家。我做女儿家的也不便于行走在外,只能在后院做做捣药、帐册的活计。外面的世界多险恶啊,当初爹爹历事数载,也难于防范。兄长和婶婶也是为了咱们医馆着急,才说话重了些。现在庄里庄外的事,都压在他们肩上,他们也不容易。” “吱吱吱,吱吱!” “我知道,你是怪弟妹们对我不敬。可是……我在阿爹身边十几年,阿爹的宠爱和关注都给了我,还带我去京城见识大世面。全家只有我进过皇宫,见过贵人,还得过御赐。” 御赐之物早就被弟妹们抢走,且还故意砸坏了,又扔回来。无非是想把破坏御赐之物的罪责怪到她头上,让她遭受惩罚。不过,天高皇帝远,若没有人刻意为难,自不会有毛病。何况,她不过一介小女子,无权无势,谁会拎着她这事儿不放。 也正因如此,小孩子们见一招不成,便变本加厉地找事儿,完全是没家教的熊孩子,只敢在家里横,欺负自家姐姐,出了门一个个都夹紧了尾巴,在面对竞争对手的嘲笑都不敢多回嘴,唯恐再遭奸人所害。 “他们妒嫉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抢走了阿爹的很多时间,让他们没有机会享受阿爹的疼爱。他们有气,便让他们闹闹。医书上说,有郁不解,积累伤身。” “吱吱,吱!”神君大大已经无言以对了,每次他替她出头教训那些熊孩子,她都能叨叨一堆,逻辑自洽地给所有为恶之人找借口,真圣母。到最后,被气到的成了他! 他喷着气儿,一头钻进她怀里。 她轻笑着,抚着他小小的毛绒脑袋,心里方有这片刻的安适宁静。 然而,这样的宁静也很快终结于一场噬心刻苦的绝望等待。 城中一大户突然急诊,医馆的大夫全去看诊,也未得良法可解。后来大户听说林妙妙曾受诏随父入京,帮宫里的贵人看过诊。觉得林妙妙的看诊经验也不少,便想死马当成活马医,让她前往一诊。 为此,林家人吵得不可开交。 兄婶说怕林妙妙误了诊,害死病人,会让好不容易好转点的医馆再受打击,竞争对手便可借此机会将他们彻底赶走;母亲兄长犹豫不决;弟妹们却积极附合婶婶的言论,一致反对林妙妙接手。 后来还是那大户老爷撑不住,硬是把林妙妙抢回去看诊。林妙妙这一看,发现大户的病诊竟与当年那位后宫的贵人,无出其二。她深知药方,却仍不敢下定决心。 医馆里有一两个大夫,十分欣赏林妙妙的能力,共研药方之后,都赞同林妙妙的用药方式。但这时候,林家的人全部站出来反对,没有一个支持。 众叛亲离! 黎夜见此,始终想不明白,林妙妙从小知书答礼,敬老爱幼,善良可爱,却得不到家人的认可。除了林老爷对林妙妙颇为重视,却也常叹林妙妙未生得男儿身,若不然这林家的家业定交付其手。此一言,便埋下了兄长对这个大妹妹的忌惮之心,尤其是后来陪同林老爷去京城的不是嫡长子,竟然是嫡长女,长嫂没少在丈夫耳边吹风,使得兄长心中那点塑料兄妹情彻底消失。 林老爷一走,兄长便成了林家的掌家之人,长房的态度左右了林府所有人的态度。连林妙妙的生母也怨怪林妙妙太“出佻”,何以要与男儿家较一长短,害得年幼的弟妹没了父亲。 林家人心中扭曲的价值观,实是令人唏嘘惊讶的。 在林家内部争端不断时,大户家的夫人当即立断,坚持力挺林妙妙的医方。林妙妙受其鼓舞,重新振作,但在配药时缺了一味药,不得不上山寻找,却遭人暗算,推落山崖。 黎夜亲见着作案人正是林妙妙的幼弟,时年已经八岁,平日里最是犯浑,数度偷窃、毁坏林妙妙的屋舍、用品和医具。 黎夜气得抓花了少年的脸,跳下崖去寻。 不知是老天垂怜,还是运气,林妙妙挂在了半空的一颗树丫上。 魔火 “吱,吱吱吱……” 黎夜唤了许久,也不见树枝上的小身子有什么动静。 此时她是面朝下,身子爬在树枝上。 他想跳上去时,发现树根处已经隐隐有些松动,只得退了回去,爬在岸壁上,吱吱地叫个不停。 他想,他的叫声应该会引来寻人的注意,即时上面的人若能放下绳索,他就能套住小姑娘,将人救上去了。 这一等便至深夜,一直未有人来。 黎夜觉得有异,只得放下小姑娘爬回崖上去寻人,却不料遭到一群人的击杀,断了腿脚,差点儿一命呜呼,他气得呼哧大叫,仍是力有未歹,本想拼了命教训这群小人,偏偏崖下还悬着那个他放心不下的人儿,只得逃了回去。 当他回来时,林妙妙醒了。 “阿花,你又回来做什么?” 只此一句话,黎夜突然明白之前不是她没醒,而是故意“装死”,想让他死心离开她,免遭人类毒手。 “你怎么不避开他们逃走,唉,我这里还有点金创药,你拿去,自己求生吧,别回来了。” 果然如此。 “吱吱吱,吱吱吱……” 黎夜气得狂叫,猛拍石壁,搞得石子哗哗下坠,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个笨女人,合着早便知道家里人不想她活,根本不会派人来搜救。眼下药方已经给出去了,她这一死,若是大户被治死了,她也算一命抵一命,大户也没理由找他们林家医馆麻烦;若大户幸而得救,余下这所有的功劳好处,皆由他们所得,与她这个死人概无干系了。 这可真是一举数得的好处,焉有不为之理。 她就乖乖踏进这些人的圈套儿,连个反抗也无,真是——愚蠢至极。 “吱吱吱!” 以前,他只见她没心没肺,只知吃喝玩乐,尚觉得有些玩物丧智,倒也没啥大过。神仙的岁月千千万万年,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有什么经天纬地的大志向。她即成了他的老婆,想怎么过日子,便是她的自由了。 而今这一世世陪她走来,他愈发觉得,宁愿她继续那么没心没肺,每天都开开心心,最好。 他还想过,轮回盘是否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让姑娘把之前享受的自由和开心都兑成了现在的身不由己,善不得终?该死的,现在居然都应验了,他只想抽自己耳刮子。 “阿花,你走吧!” “吱!”绝不。 “呵,傻孩子,我不会有事的。” “吱吱!”才怪。 “阿花,以后我不在了,就回山林吧!凭你这么狂霸的性子,不定能当上猴王,后宫三千哦!” “吱吱吱,吱吱吱!”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啊!喂,怎么以往不见你这般开朗些,早不钻这牛角尖儿,跟那个大夫离开这个地方,怎么也比做林家人的小奴隶好。你为他们做牛做马这么多年,连自己的青春都搭进去了,你傻不傻啊! “阿花,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我觉得我的命就是这样啊!人怎么能跟天命做对呢?” “吱吱吱吱吱!” 狗屁天命,你要乖乖听我话,不来搞这破轮回盘,会遭今日这般众叛亲离的罪么?笨丫头,你到底为什么要来吃这种苦?就算不爱我,也没必要这么折磨自己啊,笨蛋! 黎夜心头的那个疑惑,又深了一层。他发现,那25年相处如此短促,他竟然如此不了解她。他于他和小五都能狠心放下,来历这世上最难的劫难,何以面对这些丧心病狂、自私自利的家人,死活都放不开呢? “阿花,对不起啊,我……不是个好主人。” “吱吱……” 她支起身子,伸手抚了下他的毛绒脑袋,它伸手想去拉那只柔软的小手时,她竟纵身跃下深崖,他尖叫着也跳了下去,怎么都追不上,只能看着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耳边隆隆作响,滚雷般的震动像撞在心上,疼得他猛然睁眼,已经回到了地府,面前的观世镜与轮回镜皆已茫茫一片,再不见一人身影。 “妙妙——” 他胸口一阵起伏,冲去黄泉路上寻人,却忘了掐诀,在一众茫茫多的阴魂中寻了半晌,终于寻到了抹白色身影。 她走在一群阴魂里,披发垂肩,发丝掩着面容,半垂着头,阴影掩去了她的表情,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并不好,浑身流动着一股压抑的气息,隐隐还有森青色的鬼火缭绕在她身周,焰心忽明忽灭,骤然窜出一缕腥红的光。 那红光是——魔火?! “妙妙!” 他掀开一堆阴魂,冲到她面前,抱起人,抬起她的小脸迫她看向自己,那丝魔火转瞬即逝,像从来未出现过。 她抬起的眸色中尤有几丝迷茫,被他这么重重一喝才似回了神,眨巴下眼,看到两人相拥的样子,青白的小脸一下退去了青气,整个魂体都清亮起来。 “你,你,黎夜,你快放我下去,你干什么啊?这,这么多……大家都看着呢!” 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凝着幽古万载的专注,近到咫尺的俊容毫无暇眦,每一分线条、棱角都恰到好处地长在女人的审美上,连他呼出的气息都带一种说不出的男人味儿,是曾经看过的所有小言影剧里说的那种“不可能”的存在,于她却是触手可及。 她心头悸然,一如他至百花岛向她求亲的模样。 黑衣焰鬓的俊美天神突然降临,便降在了她恍惚惊艳的心深处。 她怎么能拥有这样的男子呢? 这不该是她的命运啊! 一直一直都是这么卑微地想着,觉得那25年的生活其实是她偷来的一场美梦吧! “笨蛋!” 黎夜抱着人儿时,即使是阴魂,他也能感觉到她的“实实在在”,将人抱紧了拢在怀里,方觉得心口那处钝痛缓解了些。可是出口的话,还是满带霸道。 “哎,你别……” “你说,”他口气极凶,“你为什么那么蠢。你明知道那家人对你不好,他们根本不配做你的家人,你何以还要以德报怨?若人人都如此,何以报德,何以报德啊?” 说到最后他吼了出来,吓得周围一圈魂儿都被他满涨的神威给震得差点儿全跌下忘川去,吓得十殿阎罗全忙着施法隔离。 司命等三人赶回来时,瞧见的便是忘川岸上一片红簇簇的花海里,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紧紧抱着一抹白影,周围十丈远被清空,圈外的阎罗和鬼差们一个个都严阵以待的样子。 司命,“哎,这又出啥事儿了?” 小五蹦出司命的怀抱,奔向父母,“爸爸,妈妈,妈妈爸爸……” 黎夜仍咄咄逼问,“林妙妙,你连我和小五都能不管不顾,抛夫弃子,只顾自己去渡轮回。 你的铁石心肠怎地就不能带半点进轮回,给那些混帐东西一个下马威。你们人类圣人不是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与我夫妻这么多年,我可有迫过你何事?何以你下个凡,就把做我神妃的性子都磨没了?你……” 这也是疑点之一。 神仙们下凡历劫,不管生于何种家世困境,性子上总也保持着神仙时的仙根,变化不大,基本盘肯定是稳的。尤其是关乎人生生死大事时,本能的选择都差不离。 黎夜从来不觉得,林妙妙是那种牺牲自己,奉献他人的人。这情况越想越矛盾,他无法按捺,死活也不松手,非要问个明白。 林妙妙听他怼了一堆,猛然悟了,“你,黎夜,你怎么这么清楚?你,你不会真的跟我入了轮回,你是……” 黎夜也不想瞒了,黑着脸警告,“敢把那个蠢名字说出来,就是砸了那个轮回盘,也要把你揪回来!” 林妙妙也震惊了! 这时,小五爬过来,顺着爸爸的大长腿,轻车熟路地爬到爸爸肩头,朝着妈妈伸出两只小前爪子,叫得又软又萌。 林妙妙伸手想接过小家伙儿,忽想到自己还是魂体,根本碰不到小家伙,未想手在触到小尖头时有一瞬的阻力,但还是穿过了龟身。 “夜。” “神君。” 司命和静静大师上前,以眼神示意有话要讲。 黎夜又警告了一番,留下母子两,跟那两人走到一旁说话。 黎夜先问了一件事,“你们可曾听妙妙提过她家人的事?” 司命道,“这,我只听她说过百花海,随同英云子真君修习法术,与其座下师兄弟、师姐妹相处得尚算不错。你说的家人,是指妙妙仙子的生身父母?那倒是从未听她提过。” 在神仙们的意识里,得道成仙已经是千百年后的事,曾经的生身父母早就化为云烟,轮回不知几世,早便没了再提的意义。 静静大师一语道破,“妙妙仙子当初嫁给神君时,不过尔立之年。百花海又在凡间界,她若有家人,成亲之日亦未见她提及,确有些蹊跷。” 仅仅凡间25年的根骨,就因嫁了位天上地下唯一的上古神祇,拥有了别人千百年都难得的仙体,是多么令人眼红的事儿啊!林妙妙不管是在三界九州,还是在司命他们这些上万岁的老神仙眼里,都宛如刚呱呱落地的小婴儿,太嫩了。 小家伙有什么烦恼或心理问题,大家都觉得岁月一长,自然了悟。不想转眼间,就给他们整出这么大个瓜来?! ※※※※※※※※※※※※※※※※※※※※ 妙妙:唉,全是阅历上万年的老家伙,鸭梨真的好大啊! 宝宝的小报告 在男人们商量事情时,母子二人也没闲着。 林妙妙试着轻抚小家伙的脑袋,借着询问日常打听黎夜入轮回的情况。 小五不懂大人的心思,趁机跟妈妈告爸爸的状,“妈妈,爸爸只顾着自己忙,都没有定时定点地投喂小五。” 黎夜这个爹当得实在是很粗糙,林妙妙早就料到了。又有些黯然,也许因为小五只是他身上的一块褪掉的鳞片,于他来说并没什么好稀罕的,这千万年来他褪了多少鳞片。 可是小五是她无意中种在太宸宫后花园的仙田里,每天浇天泉,施的仙鹤瑞兽排的肥,几年时间才养出来的生灵。就像曾经嗷嗷待哺,只信任依赖她一人的大黄狗阿花。 从小五出现之后,她混吃等死,咸鱼划水,毫不作为的神仙日子,就慢慢变了。 小五对她,比她想像的都重要。 “小五乖,回头妈妈帮你教训爸爸。” “还有还有,妈妈,爸爸还老爱寻人打架,打坏了人家的办公用品都不赔。这个示范,是不是很坏很坏?”小爪子直指奈何桥。 林妙妙点头,“是。他这个做爸爸的都不好好做榜样,尽摆强盗土匪德行了,其身不正,何以育人。这个,妈妈会骂他的。” “妈妈,妈妈,”小五开始兴奋地打圈圈,“那小五是不是好孩子?” 林妙妙笑开,“是,我们小五是天上地下,三界九州最聪明的好孩子。” 小五高兴得仰起小脑袋,即使现在少了触感,依然很爱这样子跟妈妈撒娇。 林妙妙看着小家伙晃着小脑袋,咪起小黑豆眼儿,随着蹭蹭的小动作,屁股后的小尾巴也跟着一翘一翘的,真是天上地下无敌萌、小、龟。 也许每个人对自己养的崽,都自带超级爱宠滤镜,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崽最可爱。 “妈妈,还有还有啦,爸爸作息不正常,害小五都没好好睡觉,长身体。” “嗯,妈妈骂他。” “还有还有,妈妈,爸爸现在没跟帝烈那个臭小三来往,但是跟天庭的那个坏兮兮的太子勾搭在一起,说爱来爱去的肉麻话,还玩亲亲抱抱。” “什么?” 林妙妙震惊了。 小五的小尾巴翘得更高了:哼哼,坏爸爸,让你偷偷跟太子说话不让小朋友听,哼哼! == 此时,黎夜听着二人调查来的情况,眉峰压得极低,漆黑的眸底时有焰色奔雷闪过。 司命和静静大师先后走访了数位佛佗和菩萨,都是历过佛主轮回劫后,跳出三界六道九州,入了佛境的大能。 丹檀功德佛道,“当年斗战胜佛与我一同度难,其杀生之众,亦有魔心,但经事历难后,亦有我与他师弟们同携并进退,故而魔心化为佛心,得道有成。此前我历行八世,亦有佛灵根相护,大不至于横死或妄死。” 金刚法度大罗汉佛说,“余当年横贯三界,上天入地,恨极苍生,涂炭生灵,若非佛主点化必将为心魔所化,永无超脱之日。后随佛主入81世轮回劫,循因果轮回而为仇家杀、为敌者灭、为亲者叛,也非次次轮为刀俎,反杀不在其下。81世劫大抵乃历劫者心魔所化,只要历劫者开启紫府天眼,留得一丝清明于灵台,可反灭心魔,夺大造化。” 静静大师待司命说完,又将观音菩萨的提醒说出。 “横死者,易生戾气,尔等需得千万小心才是。” 黎夜心头一坠,之前见刚出轮回的林妙妙时,她身上似乎有魔气隐现,被他的法眼一注视,那魔气便隐遁了去。 他是上古应龙之子,龙气天生便有克制邪祟的能力。 观音娘娘暗示他们小心的,十有捌玖是指心魔。 司命看了眼正跟小朋友微笑聊天的林妙妙,道,“目前看来,妙妙一切尚算正常,未有魔气出现。但难保未来会出个什么岔子。这凡间界不乏有魔物混入,人心又六根不净,更易招来魔物,若不仔细看着,只怕个万一。” 这意思就是,妙妙的轮回劫还得有人近身护着,即使不能出手,帮忙调节个心境啥的也是必要的。 这像啥?就像每次唐僧在孙猴子面前逼逼叨的那些大道理。孙猴子野起来时,对其不屑一顾;唐僧待他从来一视同仁,师徒之情有来往。唐僧也许没有看透妖魔的火眼金睛,却有洞彻人心的力量,和坚韧性格,一点点影响着猴子从善施仁义,避除那些山中精怪妖怪们的穷凶恶疾,找到自己的大道。 黎夜沉吟后,道,“我不会让她入魔!” 二人眸色肃然,尤有忧色。 黎夜已经转身走向妻儿,俊容上的冷冽也迅速化去。 司命还在叨叨,“唉,这魔族近些年来可不安生。若是不小心染上魔气,天庭那些人准得闹腾,小题大作,对妙妙仙子更不利。”他们这段时间都没回天庭,也知道战神夫妻和离的事情肯定早在天庭传疯了。 静静大师沉默不语,目光随黎夜落在了那对欢喜交谈的母子身上,神色更添几分凝重。 …… 走到妻儿身旁时,黎夜重重地喷了一口气儿。 “黎小五,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啊?” 小乌龟正说得手舞足蹈,突然被抓现殂,吓得一个倒栽葱,摔了个四脚朝天,龟壳儿一转,正对上父亲大人凶巴巴的脸。 哎,兴灾落祸。 “妈妈,妈妈救命!” 在男人伸手过来时,林妙妙的伸手挡住了。 两人碰到时,林妙妙感觉似有一股莫名的电流顺着那修长的手指传来,心弦不可抑地一颤。 她叫道,“黎夜,小五的教育问题,我得跟你说说。” 黎夜眉毛一挑,“林妙妙,我们已经和离了,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谈这问题。我记得,和离书上,并没说小五的归属权问题,按照我们天庭的律法规则,孩子都是跟着更有实力和抚养能力的父族。做为他亲爸,我有权利也有义务教导它。 外人有什么意见,我也可以不予理睬。” “你……”林妙妙被一噎。 那“什么身份”、“外人”,字字戳到她心上。虽早料到会有今日,当责问从男人口中说出时,还是让她有些猝不及防,那股子难受劲儿一波更比一波强。 黎夜注意着女子眸色黯下,青色的魂体变出几种不同的青色,偶时还窜过一缕几不可见的腥色魔气来。 他心下一紧,又道,“说来这和离还有两道程序,得去月老那里做登记,另外还得在三生石前把咱们手上的姻缘线剪了。这个,你是不是都忘了?” 林妙妙低头看自己的右手小指,呈魂体时,就能一眼看到她无名指上牵着那根姻缘线。红红的细线,泛着微光,被一种特殊的力量牵系着,绕上男人骨节分明的指。 她眼眶一热,想起当初,两人到月老庙登记姻缘薄时,通往月老庙的路上,多少仙子、仙娥、仙童子瞧着她眼红羡慕妒嫉恨。上鹊桥时,她差点失态跌倒。那时的她刚刚剔了凡骨,化为仙身,可惜身上一点儿仙力都没有,连最最普通的鹊桥都走不稳,着实惹了一众小仙的笑话。 她跟前的战神,高大神俊,威武不群,黑色锦衣上那簇鲜活的焰纹在锦缎上幻化不停,尤有精魂般,开始对她还一脸嫌弃看不起的样子,在她要跌倒时,幻出个吐舌头的大笑脸,一下爆成几十个小鬼脸。 她尴尬极了! 她面上一直面无表情,故做一副高冷,心里早慌得一批。把一众神仙骂了个遍,心道:原来这神仙所住的天庭,也不是那么和谐友好;也同凡俗界一般,把贪嗔痴慢疑五毒都包全了。所谓神,也只是人类在某一方面特别杰出,死后被接入天庭受封为神,赋职掌管三界事务。并非十全十美,大德无私。 这心思一番兜转也不过眨眼功夫,她以为自己真要在众神仙面前出糗时,一直走在前面,连个眼角余风都不给的男人,突然伸了手,将她揽进怀里。 她更尴尬了,紧张的小心肝“咚咚咚”地跳得差点儿从胸膛里蹦出来。 天神的发丝如三千墨瀑,初看似火似焰,此时裹上了月老天光的喜粉,发丝拂过她脸庞,微凉的触感一纵即逝,柔软得不似发丝,倒似这仙宫缭缭缈缈的云絮儿,本不该她一个凡凡小女子可触及的远古神祇呵,揽住她腰后的臂膀坚实有力,所有的紧张不安都寻着了归宿,乖乖巧巧,由他牵引。 他侧过的脸庞线条分明,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薄而润红的唇,微微翕合,不知说了什么,漆黑深邃的眸色像沉静渊深的潭,又似广博旷达的海,被漫天粉红的云波天霞映得温柔又缱绻。 林妙妙不是罗曼史爱好者,她的生活经历甚至让她对那些活在爱情小说动漫里的人哧之以鼻。可此时,她觉得天神现在的模样,就是同学常说的那种——自带鲜花和bgm的男神。 多少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因为那都是人类的词汇,何以描述一个只生于神仙世界的远古神祇。 她突然明白心跳的真相。 25年母胎单身狗社畜的林妙妙,红鸾星动了。 = 黎夜伸手向林妙妙的五指,便见一丝腥红从皓腕处溜走,狡诈地借着红色姻缘线的遮挡,顺势躲向女子身后。 他眸色一凝,心更沉。 林妙妙注意到男人的动作时,猛回过神,“黎夜,你别故左右而言它。你……你在做成年人的事情时,能不能避及一下。小五现在才五岁,不管是对神仙还是人类来说,它还是个婴幼儿,你……你的言行举止都会对它产生影响,在学会分辨对错好坏前,他都会模仿你,你得负责。” 黎夜神色沉静,不怒自威,“我是小五的亲爸,它的一切皆来自我身。模仿我有何不好?也许他未来不一定会成为天庭战神,也会是玄武神龟一族最强的龟。” 一句“家族血统论”,让林妙妙嘎然失声。 一直以来,林妙妙最有自信的就是自己的学霸实力。只要她想,学东西,适应环境,都是她的强项。她觉得在学习和教育方面,比一个在丛林中野蛮生长、仅凭实力说话的糙汉子强多了。曾经20多年相处,她一直觉得,眼前的男人还处于青春期,虽位高权重,实力杠鼎三界神仙妖魔,骨子里还是个有些中二病、单纯得很的少年。 现实是一次次的真相打脸,学霸也一样败给血统族。 她根本配不上他。 ※※※※※※※※※※※※※※※※※※※※ 小五:今天是妈妈小姐姐们的节日,祝妈妈和小姐姐永远可爱,天天开心!哦,小五还想要个小花花,可以嘛?(水汪汪的黑豆眼凝视中~~~) 我的答案 黎夜发现,女人变成魂体时,情绪表现十分丰富。 忽明忽暗,思绪千条,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一目了然。 他是天生神体,出世不过三万岁便达到上神境,十万岁后便堪破世间万物规则,晋为神尊,承袭祖龙母亲应龙的造化万物之能,故而能以身体发肤生出百兽百鸟。 他不是人类始祖,但对人类这个生灵的了解也比林妙妙强上不知多少倍。 他抬起她的脸,问,“林妙妙,你说的做成年人的事情,是指什么事?”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眼神里多了抹懵懂。 他心弦微动。 一股力量袭来,正扣在林妙妙腰间,将她用力推进他怀里,他顺势抱了个满怀软玉,气息直逼而下。 她睁大了眼,下意识朝后躲。 他的攻势向来连三界都恐惧,何况她一个小小仙子。他的鼻尖擦过她的,带出一抹微凉的触感。 她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抽进的气息全是他炙烈阳刚的男人味儿。 “可是,这样?” 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十足的磁性,接着“咚”一下,脑门上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叩响,在接触的额心上似被注入一道电流,直划进心底拔得整个心弦都跟中了万伏高压电似的,震颤不矣。 她脑子当机了足足三秒,猛地伸手推攘。 男人的表情平静得出奇,像那些暧昧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如此亲昵的接触也不是他做的,强烈的禁欲气质教三界所有女性、雌性动物都要尖叫。漆黑的眸色愈发炙烈,被这么盯着只觉得浑身血气直朝脸上涌。 “黎夜,你放开我,这,被孩子看到不好。” 黎夜的目光朝旁虚瞥一眼,小乌龟早被司命捂住了眼睛,正不满地扭来扭去大叫抗议。 “哦,若是孩子看不到,便可行了?” “你胡说什么!” 林妙妙未料男人突然变得如此无赖,一边自厌,一边愤愤。 黎夜神色又一正,“你再问一次,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他的言行了。 “前两次,你问我的问题。” “那个……”她觉得有点滑稽,“为什么?” “让你问就问,啰嗦什么,你们女人真是麻烦!” “喂,姓黎名夜的,你什么意思?我们女人麻烦,你妈不是女人,你姐不是女人,你妹妹不是女人。” “我妈是雌雄同体的应龙,除了人类,千禽万兽都由她一龙孕育而出。我姐女娲造人也没用雌兽。另外,我没有妹妹。” 可恶,这家伙用“出身”压人压上瘾了嘛! 林妙妙挣扎,“我管你是什么雌雄同体,还是自体分裂。放开我,我要去轮回盘报到了。” “不行,那个问题你还没问。” “你……” 这下不好了,男人和女人吵了起来,越吵越混乱脱离主题。 旁观者从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变成了直播讨论现场。司命和小五一边吃着瓜子花生,一边品头论足,还跟阎王爷侃几句夫妻秩事儿,并同大胆的鬼差们小赌一把。 直到一道“哇”的哭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爸,妈,你们别吵了,都是小五不好,小五……是多余的,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增添爸爸妈妈的烦恼,呜呜呜呜……你们为我吵了这么久,小五好难过,呜呜呜呜……” 林妙妙,“啊,小五,不是的,你,你误会了。妈妈没这个意思!” 说着,她用力攥男人衣角,示意“丫当爸爸的好歹也哄一下啊喂”! 黎夜道,“别哭了,我跟你妈再说两句话,就论到你了。” 小五的小眼睛从爪子露出一颗来,“真哒?” 林妙妙,“小五乖哈,爸妈绝对不骗小五。” 小五歪头,“可是你们大人总爱说谎,这会儿说了爱宝宝,一会儿都要扔下人家自己去过二人世界。哼!” 众人乐了:哦哟,原来小不点儿在妒嫉这事儿哟! 黎夜坚定地看着林妙妙,“那个问题。” 林妙妙咬牙切齿,“黎夜,你爱我吗?” 司命立即又捂住了小五的脑袋,其他人睁大了双眼。 只见男人板着一张帅破三界的脸,瞳仁竖变又转瞬恢复,他忽地抬手捧住女人的小脸,在女人露出惊讶表情时,直接盖上去,掳住微张的小嘴儿深深一吻。 初吻。 说出去都没哪个神仙妖魔怪相信,这真的就是这对天界婚龄25年、人界婚龄9125年的夫妻第一吻。 哦,离婚夫妻的第一吻。 “哎,哎,够了够了……注意影响啊喂!那啥,神君,你是神体,阳气太刚,会伤到妙妙现在的阴魂之体,你差不多点儿……” 司命像个老妈子似地在旁提醒,阎王爷鬼差等也一致点头。 小五好不容易挣扎出半个头,叫道,“妈妈,小五也要亲亲!” 黎夜不得不放开怀里的人儿,看着她一脸懵懂的表情,乖恬柔顺地伏在怀里的样子,心头更软,常年压抑的某些情绪终于寻着了出口,汹涌而来,差点儿一发不可收拾,又生生被他压了回去。 他的瞳仁几次裂变差点变不回去,他也不压抑了。 他这个裂仁兽瞳看人的时候,林妙妙就觉得背脊莫名的发凉,有些不适应,扭了扭身子想脱身。 又听他压着声线,说,“林妙妙,本君不懂人类那什么爱不爱的说法。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想要和离就得经过两人同意。这件事儿,本君从头到尾没答应,你还是本君的老婆,小五的亲娘。这就是我的答案!” 太子爷东煌出招:爱不是用说的,是用做的。一次不够,多做几次呗,做到她为你神魂巅倒,满心满眼都是你,不说也早爱得死去活来了。 不管怎么说吧,都是糙爷们儿属性,黎夜被太子爷这句话开了窍,果断出手。 自觉漂亮。 众人纷纷点赞,叫好。 他继续道,“以前娶你,也许有帝烈的因素。但现在,不管有没有帝烈,我只希望你一直待在我身边,做我老婆。” 林妙妙的眼神几变,突地用力推开了男人的怀抱,飘出丈许,大吼。 “够了,黎夜,你少拿你的神君身份来压人。我林妙妙,不爱你,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纠缠了。不见!” 她飞速地飘向了奈何桥,桥已经筑起三分之一,她这一跃比上一次更远了,落在冥舟上也稳稳当当,她没有再回头。 黎夜没有追。 太子爷东煌脑内再出招: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她们越是激烈说“no”,其实心里早爱惨了你。 == 黎夜回头拎来小五,问,“你和你娘都说了什么?她都什么反应?说。” 小五歪着小脑袋,一脸不屑状,“为什么我要告诉你妈妈的秘密?我和妈妈约定好了,与你这个坏榜样划清界限的。” 黎夜忍住敲龟壳的冲动,“我暂时可以原谅你在你妈面前,编排我坏话的惩罚!” 什么跟什么?! 小乌龟的黑豆眼儿瞬间睁大了1.5倍,这已经是它的极限值了。 它很机警地朝后退了几爪子,虽然其实也没啥卵用。 “我,我才没背着你跟妈妈打小报告呢!” “说我跟帝烈有来往,还跟太子爷不清不楚?嗯?” “我,我都是实话实说。夫子教了,小朋友不能说慌。”它再退呀退呀退呀退,哎哟,退不了了。 黎夜一手拎起小乌龟的小尾巴,提到眼前,吓得小家伙只能用双爪抱头。 他心下又好笑,眼底多了丝暖意。 虽然最开始着实看不上眼这么个小龟精,要不是林妙妙坚持要养,他都懒得答理。要知道他可是万兽之祖,要什么样的灵兽没有,会稀罕这么片鳞。 正所谓爱屋及乌,谁让它是老婆喜欢的小灵宠,权且由她高兴便好。 这么久而久之下来,也处出了感情。 “我不管你是哪里钻出来的野夫子,教的什么野理。乖乖告诉我实情,我就让你随我和你妈一起入轮回盘。” “真哒?!”这下,小五可激动了,一头扑上爸爸胸口,仰着小脑袋急切求证,“爸爸,我也能入轮回帮妈妈吗?” “不能直接帮。之前你司命叔叔和静静大师说了,我们只能影响她的心理,不能动手左右她的劫难。” “我知道,到时候我都听爸爸的。” “那行,说吧,之前你妈都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历佛主的轮回劫……” 父子两认真交流起来,你一言来我一语,外人瞧着颇有些父慈子孝的温馨和乐。 小乌龟在爸爸身上爬来爬去,偶时还敢蹲在神君的脑袋上,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静静大师提醒,林妙妙已经拖生新的人家,父子两才结束了谈话。 司命还有些担心,“小五还小,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黎夜道,“它有灵根,但□□还是凡胎,同普通乌龟无异,对轮回盘不会有什么大影响。做妙妙的宠物,并无大碍。”他没说的是,自己一介神君去了都只能旁观,一只幼龟的影响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黎夜已经入了几世轮回盘,对于轮回盘的诸多规则限制了解甚深,连司命和静静大师也没有他熟悉。 如此,父子两人站在轮回镜前,黎夜手画六角星诀。 小五歪过头,道,“爸爸,我想起来了,妈妈之前离开时,偷偷哭了。她故意躲得远远地,不想让我们看到呢!” 黎夜眸色一软,漆黑的瞳仁似霁开云散,湛亮一片。 “嗯,我们要保护好她,不再让她受委屈。” “保护妈妈,出发!” 不爱又如何? 不爱,就代表着剩下的都是“爱”嘛!只要努力,好女怕缠郎。再说了,神君大人和妙妙仙子也有25年的和谐夫妻生活呢! 倾城仙子如是说。 黎夜此时想来,觉得甚有道理。 ※※※※※※※※※※※※※※※※※※※※ 哈,父子要合体了。 阿花再现 凡间 一片天高云阔的大草原上,风声呼紧,却抑不住春的脚步,长长的商道两旁已经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招摇跳动,黄色的小花朵儿不住地向路人点头。一块碧色的海子如玉般嵌在大地上,波光鳞鳞,水色涟滟。 此时,一只商队正好行到海子边歇息,取水,烧火,忙碌着。 妙娘拉着自己的坐骑,一匹矮小墩实的小红马到海子边喝水。还拿出马刷子,给马儿清洗一路的尘泥,轻轻梳过那一头漂亮的红色鬃毛,她杏儿般的大眼里,都是欢欣和愉悦。 小红马轻轻蹭向妙娘的小脸,她马上就要及笄了,女子的妍丽美好初绽,让商队里的少年郎们格外注目。 “哎呀,阿花,别闹!” 神。阿花。君再次出场,这次成了小姑娘的坐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陪着她,护着她。他是在她满8岁那年,看到她跟着父兄到马场来挑马时,主动凑她跟前,各种亲昵,建立良好关系。 但仍是隔了一年的“云投喂”,她才央着父亲,以生日的名义买下了他。从此以后,她就骑着他,跟着父兄走南闯北,开始了马不停蹄的商旅生活——从北方贩来上好的皮货□□,送到南方贵人府上;从南方贩笔墨纸砚、书籍刻板,给北方的皇庭;再从东边买珠、织锦、陶瓷,送到西边去换来罕见的胡香、胡琴、胡宝。 短短几年时间,她就从一个居家的白净小娘子,历练成了拥有蜜色肌肤,笑容爽朗的江湖儿女。 很快,黎夜发现事实并非如他初时想的那么简单。 给他打理完后,她借着马身的遮挡,从鞍袋里取出了一个木板,又从身上掏出一只笔,再把腰间藏在水袋后的一个小竹筒打开,蹲在水边的一块大石上,开始运墨绘画。 经历这么多世,姑娘的喜好似乎才慢慢打开了一个小口——她很喜欢画画。 不消一刻,一副碧朗明空的高山海子图,便出于姑娘手下。 黎夜凑过去瞧瞧,已经看了很多次,心下还是佩服。就跟着商队的三、四年间,姑娘的画艺日渐精进,画中透露的灵气和天赋,就是天庭的那些个文曲星、司禄星君,都不遑多让。 看得出来,今生的妙娘极喜欢绘画艺术,偶时被家人嘲笑爱发呆,爱瞎比划,都是她在悄悄观察事物,在脑中构思绘画方式。 可是商人重利,满眼元宝,一身铜锈,在妙娘的家人身上展露无疑,更被这个时代无限放大。 这个朝代的皇帝重文抑武,商人地位也水涨船高,为了应付战败后的赔款问题,皇帝大力发展商业,年年财收创新高,对商人的待遇和保护政策更多,一时之间商人的优越感超过了以往所有朝代。林家人也以此为傲,狠吃了一代人的福利,发展出一片若大家业。 每逢佳节时,林家高朋满坐,张灯结彩,让林家众人愈发地敝帚自珍。 自此,林家人骨子里也不怎么瞧得起那些整日只知吟诗作对、舞弄文墨的弱质读书人,觉得这些东西都不实在,远远比不上真金白银、香粉宝器的交换来得重要。对家中子女的教导,也是男儿郎应熟练算学、精通经商之道;女儿无才便是德,在家相夫教子即可。 在这样的环境下,妙娘的喜好就变得极为“格格不入”。为此,还遭过兄弟姐妹笑话,被大太太训斥,被姨娘生母埋怨,被同胞弟弟告小状,她只能偷偷画。 对有些人来说,越是打压他们的偏好,越是无法抹灭他们的热情,在这种见不得光的情况下生出的希望之苗,愈发地茁壮成长,兀自花开。 若说以前小姑娘对宠物“阿花”的在意,是对缺失的亲情的一种投影和弥补,现在她努力追求自己的喜好,画着她向往的世界蓝图,就是她真正对自己的人生燃起无限希望的开始。 黎夜一边旁观着,一边替老婆高兴,这一世她的笑容比过去都要多,那双眼里再不是碌碌为他人而活的迷茫。 “阿花,你看,我画得漂亮吗?!” “儿儿,儿儿儿。”漂亮,非常漂亮。 他一边低呼着,一边又有些莫名的担忧。这轮回盘的天道是心劫形成的,一旦她出现心爱之物,这劫难恐怕很快就会应在其身。 而她与他们生活的这些年里,从来没有表示出对绘画的嗜好。 从来没有。 为什么? 他想着往昔的种种,他们生活非常随性,从不会打压嘲讽谁的兴趣爱好。譬如他自己,就喜欢打架,还有一堆朋友作陪,打遍三界六道。若妙妙显露什么偏好,他不但不会阻止,还会帮忙收罗她想要的一切资源。 可是他搜遍了记忆,也没发现她爱画画这个偏好,难道这只是她在这一世里的一个意外偏好? 林妙妙在轮回盘里的性格表现和决择,同她在天庭生活时的表现,完全像两个人。 疑点越来越多,黎夜越来越发现,自己真的不了解这个老婆。 == 一人一马正交流着,就有人骑着马儿近前来跟他们打招呼了,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儿正是林家人很中意、为妙娘挑选的夫婿候选人,城中一个中等商户的次子,沈重,长妙娘两岁。现已在家中担任了不少职务,为人很勤快,这次特意跟着林家商队同行,也是两家人给两孩子培养感情的机会。等到这次回城后,两家便要订亲了。 妙娘刚扬起笑脸想回应,一个少女跑上前攥住了沈重的袖角,娇脆的嗓音迅速吸引了所有人。那是大太太的嫡女,全家捧在掌心的千金大小姐,林雪。有机会便爱找妙娘的麻烦,最喜欢抢风头。 妙娘的目光瞬间黯了下去,应承两句后,就牵着神。阿花。君小红马走掉。 林雪忽地叫起来,“呀,你们看那是什么?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水里游过来了。” 水里,小五奋力刨着水,嗷嗷大叫着,“妈妈,爸爸,呜呜呜,不要走,等等小五呀!” 可惜在凡间,小五的这点说话的灵能被封印了,一般人类也听不到它的嗷嗷,它在这天池里已经等了好几年了,终于看到了亲娘的身影,拼命游了过来。 妙娘并不想答理,她还想走远点儿,再画一幅阿花的奔马图呢! 黎夜看到小五出现,还是停了脚步,妙娘注意到,那居然是一只小乌龟,让她生出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当她蹲下身时,小五划水划得更快了,荡起一片小水花,临到岸边时,它终于爬上了岸边的卵石,当即一拍爪子,临空飞起,直撞进妙娘怀里。 “呜呜呜呜,妈妈,妈妈,你怎么才来呀!呜呜呜,等死小五了……这里都没有好吃的小鱼干,连虾米都没有,全是草,我都吃了三年素了,呜呜呜呜……都是坏爸爸,居然把人家扔到这个鸟不拉屎,狗不靠边,乌龟都不上岸的破地方……” 黎夜忍不住了,“呆子,你不是已经上岸了。别嗷了,你妈她也听不到。” “啊,爸爸?”小乌龟仰起脑袋,四下打望,只看到一张居高临下的马脑袋,双眼都差点瞪出来,“爸爸,你怎么变成马?你为什么不做人啊?” 黎夜转头就走。 蠢鹅子,真不该带它来。 爸爸式的自厌自弃也没能坚持多久,就打回原型。 妙娘捧着小乌龟,发现小家伙格外亲近她,小嘴一张张地像跟她说话似的,可乌龟是没有声带的,不可能发出声音,只有呼哧哧的气息声,那小尖头熟练地蹭她的大拇指根,小尾巴翘呀翘的,可爱极了。 “那,我就叫你……”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小五。” “妙娘,这乌龟好可爱,快给我。” 一只手伸来就抢,夹起小五的龟壳儿,小五嗷叫着反抗,也无济于事。 妙娘有些不意,但这妹妹是父亲最宠爱的嫡女,而她只是个妾室生的庶女,即使父亲颇器重她的能力,但在嫡子女面前,他们这些能干的庶子女都要低一等,家里长幼尊卑的规矩极严,一旦犯界必要重处,她只能压抑着想要抢回来的冲动,紧紧盯着林雪的动作。 “讨厌,我是妈妈的小五,才不是你的。” 小五可没那么好欺负,转头就朝着林雪的手指头咬下,林雪疼得尖叫一声,把它扔了出去。 妙娘连忙伸手接住。 “啊呜,出血了,出血了,阿爹,大哥,有怪物咬我!” 这一下引来了所有男人们的注意。 林大哥跑来一看,心疼得不得了,立马取出白布替妹妹包扎,一边斥责起来,“妙娘,你离这么近,怎么不好好看着雪儿,你可是做姐姐的,怎么能让怪物靠近自己妹妹。” 林老爷跑来一看,白布上都是血,脸色也很难看,“妙娘,那是什么怪物?怎么会伤雪儿。这等袭人的东西,赶紧处理了。” “儿儿儿,儿儿!” 眼见着儿子出场还没五分钟,就面临一场生死大劫,黎夜也是没辙了,踱步上来挡住了母子两,护得紧紧实实,让男人们齐齐皱起了眉头。 妙娘看着怀里无辜瑟缩着的小乌龟,心里早知道结果了,垂下的眼里迅速掠过一抹锐色,道,“爹,大哥,是妙娘不好,妙娘这就替雪娘报仇。” 她突然扬起手,将手中之物朝大石头上用力砸去,一下砸出一片黑漆漆的汁水来,还带着一种奇怪的味道,说香不是香,说臭不是臭,总之看在男人们眼里,倒真像是生物被拍得血汁横流的样子。 足拍了几下后,她扬手就将那黑糊糊的东西扔进了海子里。 再起身时,她手上,袖上,衣裙上,都溅着那奇怪的墨汁,带着奇怪的味道。 林雪被熏到,捂着鼻子后退,一边嫌弃地斥骂,“什么东西啊?恶心死了。哼,我才不稀罕。林妙娘,怎么靠近你的那些东西,都这么脏,那么怪啊?!以后你别靠近我,真是恶心。” 林雪被父兄母亲宠得任性又娇纵,小公主一般,骂咧完,转身面对沈重时,小脸瞬变,“重哥哥,这里太阳好晒啊,我们去那边树下乘凉,好不好?” 其实,她就是跟着沈重才来海子边的,不然这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太阳那么大,只有家里那个自以为是的小庶女才老往这种破地方钻。 沈重被林家的小公主攥住了衣袖,面上有些讪然,却掩不住眼神升起的得意,他又有些歉意地看向妙娘,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谦词。 妙娘一直垂着头整理衣裙上的污点,只道无妨。 无人得见,那双杏眸中黯藏的一抹腥色,悄悄滋长。 ※※※※※※※※※※※※※※※※※※※※ 神君:媳妇儿,我带着傻鹅子来啦! 小五:妈妈,谁欺负你我就咬谁。 神君:你是属龟的,怎么变属狗了? 小五:为了妈妈,我可以72变。 姨娘和弟弟 “妈妈,那个小鬼真讨厌。” “爸爸,你为什么不教训那个小鬼啊,她欺负妈妈。” 小五不满地嚷嚷个不停,在妙娘掌心里激动得手舞足蹈,还转圈圈儿,瞧得妙娘惊讶又好奇,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灵性的乌龟。 想她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珍禽异兽了,像会演戏的猴子,会说话的鹦鹉,也都是人类训练的结果。像这种一点儿不怕生,一来就这么多戏的,只有传说。 她听不到小家伙的叨叨,轻点小脑袋,“我不知道你在说啥。不过,以后可不能乱咬人哦!雪娘尚小,咱们不跟一个小人计较。” “对,妈妈说过小人与竖子难养敢。一个小人,哼!” 看小乌龟歪头晃脑,明显是一副得意状,妙娘更乐了,萌生了要给小五绘象的想法。 小五跟妈妈撒够了娇,回头又埋怨黎夜,“爸爸你真狡猾,一个人独占妈妈这么久。等回去,我要跟妈妈告状。” 黎。小红马。夜立马喷了一鼻子,“小鬼才跟父母告状。你一来什么不学,就学那个林雪跟父兄告状了?” 小五,“嘎……” 被噎住的小乌龟转身拿屁屁对着马头,腹诽:讨厌,爸爸真讨厌,还是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黎夜可不客气,继续训道,“这个林家复杂得很,你最好乖乖待着别乱折腾,否则再像之前胡乱咬人,我也不定救得了你。” 小五疑惑,“爸爸,你是三界第一战神,你都做不到,那我和妈妈怎么办呀?” 黎夜心下一叹,也没功夫跟小家伙解释什么叫“天道规则”,只警告,“忘了下凡前我跟你说的规矩了?我们下凡的神力会被削掉九成,一成用来保自己的元神不灭。更不能左右你妈的命数,否则所有的反噬都会落到你妈头上。” “哦……” 小五此时还不清楚其中厉害,此后他们回到了林府。由于妙娘即将及笄,又要订亲,便不能再随父兄出行,更多时间待在屋中学习掌家之事。偶时与随亲长过府走访的沈重,培养感情。 实际情况是,主母对庶子女的教导从来都是放养状,只做表面功夫,请了先生和嬷嬷,能学多少全看自己能耐。 妙娘的能耐都是她自己花心思学来的,尤其是武艺方面,自卫和箭术。也因此,她受到父亲赏识,有机会跟着一同跑商途,见世面,很是为姨娘长了脸。姨娘更不断怂恿她在父亲面前争脸面,因此让其他庶子女很是妒嫉眼红,她接连为林家拉到两笔大单子,还结识了沈家公子,林雪心慕沈重,也厌恶妙娘风头太劲夺了她这个唯一嫡女的面子,对妙娘更不待见,像小乌龟事件也只是寻常。 “日后你弟弟出息了,你这个做姐姐的才有娘弟帮扶着,不再是孤单单一个人。男人在家里才有说话权,光靠咱们娘儿两可不成。知道么?” 自从姨娘有了弟弟,对妙娘的要求渐渐变了。 学习掌家之事时,林雪和几个庶姐妹也一起凑热闹,抢走了妙娘所有的询问机会。 下来时,姨娘说,“你嫁到沈家只是二房,管家的是长房。未来就算真分了家,轮到你管的份儿也不多,倒也不必操那劳什子的心跟谁争抢。倒是有空多学学刺绣,烹饪,为夫君多做些帖身之物,更得郎心眷顾才是。” 妙娘对这些并不在意,仍是坚持每日晨起练武。 小五还爬在廊下打瞌睡,待它闻到小鱼干的香味儿时,妙娘已经练完拳。 “小五啊,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怎么爱吃熟食呢?乌龟不都是吃生食,内脏的。还吃这种油炸食品,你不会拉肚子吗?” “妈妈,我不是普通的乌龟,我是龙神的血脉呢!我和爸妈一样,都是吃熟食的文明人。” 其实这也是在天庭时,林妙妙教养孩子时贯输的概念。神兽什么的,血统强大,耐操嘛!油炸食品算啥子,烤肉都吃过了。 妙娘看着那小嘴儿一张一合,像在说什么的样子,心下一乐,点点仰起的小鼻头,笑得很开心。 小五心里乐极了:嘿嘿,现在它可以全天候粘着妈妈,没有爸爸那个讨厌鬼当第三者,太棒啦!嘿嘿嘿。 彼时,距离三个院子外的马厩里,神君大大正在刨马蹄子。 这个点,那丫头该晨练完了。不知道那只傻鹅子有没有惹出乱子来,唉,还要等到姑娘午觉之后,才会来马厩带他去练骑术。 正想着,门口传来响动和说话声,一男一女两个仆婢神色鬼祟地进来,一边下草料,一边说着悄悄话儿。 他们声音压得很低,黎夜神力没了,五感仍在,只要他愿意能听清整个林家的声音。 女婢,“除了六娘子,再多放两个。” 男仆,“说的就她一人,再多几个恐会引起管事注意,这要查出来,咱们可是要挨板子的啊!” 女婢,“啧,就说多两个偏院儿的,管事的都是太太屋里的,岂会多管这等闲事儿。到时候怕是高兴还来不及,顶多就申斥两句。” 男仆立即明白了:重嫡轻庶。那些哥儿姐的,不过是顶了个名号,平日过得许还不如嫡长房里的大丫头,见面还要给那些老嬷嬷礼让三分。 草料一下,黎夜就闻出里面的怪味儿,吃了一准拉肚子。他考虑了少许,仍是吃了一点,多少配合演演戏吧!太出佻奇特,那在人间界“反常便是妖”,会死得更快。只留下那个傻鹅子,怕会哭出一条天河来。 到了下午,几乎不会主动到马厩来的林雪,出现了,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妙娘也在其中。 “重哥哥,你看,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我的坐骑,叫雪儿。漂亮吧?” 林雪的坐骑通体雪白,正应了她自己的名字。西域有名的品种,能日行千里,比之其他马儿都要精贵许多。 黎夜一看,就知道今天这妖蛾子出在哪里了。 今日沈家前来探访,说是由妙娘招待未婚夫及其兄弟姐妹一起,骑马游乐。林雪一离开长辈眼目,就先声夺人,掌控主场,拉着沈重又说又笑,把妙娘挤到了一边纳凉。 试马时,两个庶子的马儿不是惊了,就是原地排便,没法上场。 到神。小红马。君出场时,他也不负“众望”地甩了一蹄子给拉他的小侍,因为那小侍还想趁机扎他几针,没想到被踢飞了出去。 众目睽睽下,小红马踢完人,甩头打了个响鼻后,迈着小碎步,“得得得”地踱到妙娘跟前,亲昵地伸手去蹭蹭。哪里像疯马,不过是讨厌被不熟的人碰罢了。 小五,“爸爸,你不要脸,羞羞羞!” 黎夜,“闭嘴!你缠了你妈一上午,还不准我与你妈亲近一下。” 他发现,过去25年的亲近都没有最近一个月多。以前是有顾及,不习惯,现在觉得一日不亲近亲近,跟丢了魂儿似的。 林雪见没药倒妙娘,还得跟着他们去骑游,心里老大不爽,寻着机会想给人使绊子。 不想,妙娘似乎早有所料,半路借口寻水源离了队,带着一马一龟进了一片小竹林,寻到一处活水瀑布。便在潭边摆起茶水,拿出画板,将小乌龟摆上石头,开始写生。 “妈妈,这样子好吗?” “好。” “妈妈,我还想要个这样的画像!”举一只爪子。 “好,别动。” “妈妈,我还要这样子的哦!”举两只爪子。 “……” “妈妈,你只能给小五画,不要给爸爸画。” 黎夜打了个重重的响喷,警告味儿十足。谁特么稀罕画自己的“投降”照,傻鹅一只! 妙娘好笑,“小五,你不想我画阿花吗?” 虽然听不懂小家伙在说什么,可是那手舞足踩的动作语言太丰富了,时间久了很容易猜透到。 小五憋着坏笑,“不要不要。爸爸那么大一块,画起来多费劲儿啊!” 黎夜,“黎小五,你给我等着。”一蹄子飞来,水花四溅。 彼时,午后的阳光慵懒,流水飞瀑,鸟鸣啁啾,山野旷达,一人一马一乌龟,在溪边玩打水,笑声不断。 潭边大石上,点点光斑落在女孩蓬松的流海上,温柔地亲吻着她雪白嫣红的小脸,连风儿都变得轻缓,生恐惊到了她认真作画的小手。 黎夜饮下一口甘泉,默默将这一幕刻进脑海里。 此时的林妙妙,没有了那25年里与自己相处时的成熟稳重,和那种无所谓的散漫状。刚及笄的小姑娘嫩得像新抽的嫩蕊,天生的活泼热情,灵气满满,整个人儿都鲜活起来。 很不一样。 他无法确定,是当初在天庭做自己老婆的林妙妙更幸福,还是此时找到自己所爱之物,肆意享受其中乐趣更幸福。 若真如她所说,她并不适应做个逍遥自在、无所事事的神仙,更喜欢凡尘俗世中的儿女情长,他该痛快放手,让她离开? “神君,神君!” 司命的声音从竹林里飘了出来,很快来到大红马跟前,林妙妙是看不到的,但小五能看到。 “司命叔叔,你怎么来啦?你不会是来带我回去的吧?不要,人家好不容易跟妈妈在一起,这才没几天呢,我才不要回去。” 司命轻咳一声,“小五你别误会啊,我是来找你爸的。” 他一挥手,立了个隔音罩。 才道,“神君,最近魔族又有新动向,天帝诏您回天庭一议。” 黎夜眼神微凛,“什么动向?” 司命凑近一步,神色沉凝,“最近地府出现一些阴魂身上都有魔气所伤的痕迹,地府的业务量激增,连地藏王都出面清理魔气,十殿阎罗都忙坏了。” ※※※※※※※※※※※※※※※※※※※※ 小五:嘿嘿,我有自画像了,你们羡慕不。哼哼,羡慕也没用。 烧画 最后这一句,司命眉眼明显皱了几皱,有几分怨怪。 毕竟,害得十殿阎罗都出来当“运输工”的罪魁祸首,把人家奈何桥给炸了,连点儿歉意都没有。 黎夜像是完全没看到,道,“确定是魔气,不是妖气?” 魔界的邻居,就是妖界,在神仙们的眼里,妖魔有时候是不分家的,故而流传到凡人界时,也常把妖魔划在一块说,其实不然。 魔气威力更大,更具破坏性,更不易操纵,走火入魔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相较来说,妖气弱于魔气三成,更好控制,能与人界的天师相抗衡,更为平和。 魔不可教化,一旦染上魔气就容易发狂爆走,威害无穷,终生黑名单;妖有灵智,可教化,之向道向佛,化为天庭自己人。 魔气和有些妖气看起来很相似,寻常仙人也会看走眼,也导致魔族常借着妖族之名在人间作乱,更让人类分不清魔与妖的区别了。 司命瞪眼,“这事儿是天蓬元帅和斗佛一块儿去调查的。还有太乙真人的大弟子李三太子相随,就算前面两个不造谱儿,三太子还是靠谱儿的。再不济,还有东煌太子。” “行了。”黎夜喷了一鼻子,在他眼里都是废材的货,“我稍后便回,你继续替我看着轮回盘。” “这是当然。嘿嘿嘿!”司命已经飘到小五身边,找小朋友唠嗑儿了。 待回了林宅,又过了两日,黎夜寻到三人独处的机会,吩咐了小五一番。 “我要回天庭办点事。约摸月余即回,这段时间你且好好看着你妈,要警惕嫡长房的那几个,不要正面刚;同是庶子女的那几个,需得小心,但不必怕事,可以正面干;另外,那个姓沈的……” 小五听到半截,急吼吼道,“爸爸,我懂的啦!回避嫡房,脚踏庶房,拳打沈小三!” 呃……又一个小三! 在这方面,傻鹅子还不算太迟钝。 “爸爸,你快去帮天帝办事儿吧,这里有我,不用担心。” 啦啦啦,从此以后可以跟妈妈独处一个月,开森。 黎夜皱起眉,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他的元神一走,小红马眼神一懵,成了普通马。 == 日子照常过,妙娘仍是每天坚持练武,学习女红和家务,偶时和兄弟姐妹出门骑游,借机躲到一旁画画。 一个月后,黎夜仍未归来。 这日早,妙娘到大太太房中请安时,进门就被婆妇喝令“跪下”。 那时候,藏在妙娘怀中的小五发觉了不对劲儿,但它是央着妈妈同来的,绝不能冒头被发现,否则一定会被那个讨厌的林雪发现它“乍尸”,当初在海子边砸的只是妙娘随身偷藏的自制墨盒。 哗啦一声响,一沓纸画撒在妙娘眼前,妙娘向来淡定从容的神色大变,伸手就去护画,一只脚突然伸出来,正好踩在她手上,故意用力辗了好几下。 “哎呀,妙娘,你还不快跟太太认错,还拣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做什。瞧你这手,我可是为你好,你还紧攥着这些东西做什,之前我教你的那些规矩都忘了。” 说话的是林雪的奶娘,大太太身边陪嫁来的一等嬷嬷,在林家的地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跟来的姨娘见状,想要帮忙却见到一地的纸画,脸色也变了,斥道,“妙娘,我以为你已经把这些东西烧掉了,怎的你还在偷画。真是……太太,都是我平日太纵着她了,请太太息怒。” 林雪嫌弃地声音响起,“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年做娘的借着懂点字画就勾搭我阿爹,现在教出这样伤风败俗的女儿,真是替重哥哥惋惜呀!” 几个庶姐妹急忙附合,口迳一致地埋汰妙娘绘画是不务正业,破坏家规。 周人闹腾嘲讽了半晌,大太太才放下慢饮的茶盏,掀了掀眼皮,声音缓慢,却似割肉的钝刀,刀刀切中要害。 “你一个女儿家,不好好学习女红和家务,为出嫁做准备。整日里偷鸡摸狗地画的这些……啧啧,真是,啧,都是些什么东西。” “娘啊,这里有男人!”林雪突然大叫一声,从一堆画纸里挑出一张来,上面霍然画着一个背着背篓的柴夫,背篓里堆着高高的柴火,堆到了比人都高五六倍,十分夸张。 若换了黎夜在此,就不会觉得奇怪。这上山砍柴,背柴火的样子,不就是姑娘头几世的写照嘛!才五六倍的高度而矣,姑娘那一世砍的所有柴火加起来,都能绕着那个小村子转一大圈儿了。 这,真是来自灵魂的画作啊! 然而,所有人都忽略掉那夸张的柴火,只盯着背柴火的是个“男人”大作文章,又是一顿莫虚有的指责□□,啪啦啪啦! 小五听得哇哇大叫,可惜并没声音,还想扭身子爬出来咬人,被妙娘摁住了。 妙娘知道势不可违,终是叩头认了错。 “若你真有悔过之心,便将这些脏污东西都烧了吧!”大太太说,一副施恩的口气。 奶婆子急不待地附合,“六姐儿听明白了,这可是太太宽仁,要换了别家可不得挨几个手板子疼上多少日。太太还好心让你自己毁灭了证据,省得这些东西要是流传出去,教人瞧见,得说咱们林家姑娘没规矩,竟然弄出这些不登堂的东西。要是让未来姑爷瞧见了,你让姑爷怎么想。丢了这样好的姑父,未来可不定能找着那么好的了。” 奶婆子那打满褶子的眼皮子,朝姨娘方向掀了掀,全是警告。 姨娘勉力挤出人群,攥了攥妙娘的衣角,小声劝说,“六姐儿,听话。这也是为你好,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你这样子,我和你弟弟日后都要在府里可怎么活。” 林雪跳出来,更是趾高气昂,“妙娘,我奶娘可都是为你好,你可别不识抬举,拿着!” 一个火折子扔到妙娘跟前,妙娘拣起折子,施了一礼,抱起画纸要走,又被其他人拦住。那些看好戏的姊妹嬉笑着拿出碳盆,吆喝着叫她就地焚画,才能彰显认错的诚意,也给众兄弟姐妹做个榜样,省了太太再操心。 “我们可都是为你好啊!妙娘,快烧啊!” “对啊,咱们是为你好,你可别不领情啊!” “要换了别家,早一堆巴掌,打得你几天几夜都别想出房门儿。” 这些言不由衷的嘲讽挖苦,听得小五哇哇大叫,差点气爆。 妙娘紧紧摁着它,跪回原地,点火烧画,一张接一张地画被点燃,宣纸轻薄,转眼便付之灰烬。红光映亮少女的小脸,灰烬粘在她鬓边,小手轻轻一擦,落下数道黑影,她的双眼愈烧越亮,像要喷出火来。 随着画纸迅速减少,那些看热闹的人也渐渐褪去了。 没人注意,在少女胸口浸出了一片小小的水渍。 “呜哇哇哇,坏蛋,都是坏蛋,欺负妈妈的坏蛋。呜呜呜呜……爸爸,爸爸,妈妈被欺负了,所有人都欺负妈妈,你在哪里啊,你怎么还不回来呀!呜呜呜……” 她轻轻拍拍胸口的那片水渍,声音沙哑,“小五乖,不哭。只是些纸画儿,以后我还可以给你画很多相儿,还有……阿花……” 她提着铁筒回院时,却撞见了这样一幕。 姨娘抱着弟弟,跪在林雪面前满脸谗媚讨好,“雪娘子,咱们之前说好的,烧了妙娘的画儿,你就帮七哥说和,去私垫读书。雪娘子,您也是七哥的姐姐,就算是……可怜可怜弟弟也成啊!” 七哥不满地扭身嚷起来,“你说让我偷出六娘的画儿,就让我去读书。你别说话不算话,不然,不然我就告爹去。” 林雪趾高气昂,“告去啊!反正阿爹大哥他们也只会说,我还小,不懂事儿。小孩子说的话儿岂可当真?呵呵呵,一屋子贱胚蠢货~~~” 姨娘傻眼,七哥哭骂。 满院子人都在笑话他们异想天开,妙娘站得远远的,眸色凉凉,半晌那些笑骂侮辱远去了,她低头看着怀里爬出来手舞足蹈明显是在骂人的小乌龟,笑了。 “小五,偷鸡不成舍把米,他们是不是活该啊?” “妈妈……” 小五觉得心里又酸又疼,不明白这问话里的深意,只是眼泪哗哗地流,淌湿了少女的掌心。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妈妈被这些坏蛋欺负了,你快点回来替妈妈报仇呀!” == 话说黎夜回天庭议事,听闻魔族有异动,便带着下属去魔族边境侦察。 在边境上,黎夜碰到了魔兽扰乱边境,与凤族、狮族大战,抢夺天才地宝,还偷入人间界,肆意杀戳,引起人间祸乱。 黎夜与魔族圣兽咎日大战,咎日乃上古的一头飞翼狮鹫兽。每当飞翼扑扇时,便惊起一地的飞沙走石,漫天尘幕,让人根本睁不开眼。黎夜挥出天罡神罩,如入无人般破风劈尘,直接杀到对方面前,一拳轰上狮头,打得飞狮原地翻了好几圈儿,飞跌出去,轰倒了一座神山。半晌,没有爬出来。 帝烈站在云端观战,跟战友狮族长,“我瞧着这小子最近是不是憋得太狠,这会儿趁机撒气儿,连半点儿空隙都不留给咱们,全给他一人灭了。” 狮族长眼神左右一晃,确定没有第三只耳,一改端肃的面孔,露出十足的八卦脸,“烈兄也是听说了神君与妙妙仙子和离的事儿吧。烈兄素来与神君亲如兄弟,可知妙妙仙子如今近况如何?” 帝烈哪知道轮回盘里的事儿,只道听途说,“哦,这是自然。妙妙仙子入了佛主的轮回盘,下凡间历劫去了。这会儿都多少年岁了,肯定早就嫁做他人妇,儿女成群,尽享天伦之乐了。” 狮族长一听,满脸“糟糕了”的表情,眼神同情地看向战场中的一人一兽。 “唉,神君真可怜。” 头上绿油油,难怪脾气坏。 妖龟 “他哪是可怜,明明就是活该。”帝烈毫不客气地吐槽,“瞧瞧,整天只知打架斗殴的男人,哪个女人会喜欢。又凶又暴又自以为是,除了一张脸,有啥优点。现在才被人家休了,那也是人家碍于他的权势地位,否则换成寻常的男仙男神,根本就不会嫁给这种不懂情趣的糙爷们儿。” 狮族长一怔,惊讶地看过来,“不是,烈兄之前不一直追着神君要嫁吗?这天上地下三界九州都知道的,怎么您不嫌神君是糙爷们儿?” 帝烈面上微赧,昂头道,“那不一样。我也是糙爷们儿的性子,我跟他在一起就是同性相吸,志同道和。若我们在一起了,他就不会去荼毒其他仙子仙娥了,我这是在为民,哦不,为咱们的女性同胞除害……啊!” 一根棒子拍在帝烈头上。 “谁特么打本少爷!” 便只听到遥遥传来一声冷哧,“本神君。” 黎夜一手执戟,站在云头上,一身黑衣如张扬的烈焰般被风鼓荡着,龙炎精爬上他肩头张牙舞爪,窜至后背时轰然间舒展而开,大半天空都被火光渲染,化成徐徐招展的巨大羽翼,在漫天霞云的映照下,幻出五彩,红蓝黄绿紫,英武雄壮,威风凛凛,让远近四散的魔和妖,都被那无形中释放的神君威压,压得头壳发疼,躬腰曲膝。 “帝烈,老狮子,这里交给你们了。我有事暂离片刻,你们要是让一只魔跑进天界人间,等我回来就揍你们丫的父母兄弟都认不出来。” 帝烈已经顶上一头包,气得嗷嗷叫;狮族长惊讶了,打架到一半突然离开,这……这真是有史以来第一遭啊! “这,神君是去干嘛呀?” “你问我,我问谁切。”帝烈没好气地哼哼,举着自己的长戟冲了下去。 然而,就在他们这头打得如火如荼时,没人注意在一处峡谷中,正有一队人马悄悄穿过,直入不远处的人类国度。 == 同时,人间界已经乱相横生。 妖魔作乱,蛊惑人心。朝庭中奸佞小人当道,掩住了天子真龙之气,先是皇帝听信谗言,杀掉了两位镇守边关的大将军,使得外族来犯,无将可挡,生生失掉大半领土,无数平民轮为外族的奴隶。 紧随而来的是一批闯北的行商损失大半,沈家的商队几乎全军伏没。沈家家主侥幸拣回一条命,和林家老爷一起逃回来,但沈家长子就此损命于敌箭之下,沈重这个次子成了沈家第一顺位继承人。 消息传回来时,沈家人满门飘白,以至于沈重的婚期也被无限押后了,林家也无人提起。 此时,朝庭战事吃紧,行商活动受到极大打击,林老爷和儿子都忙着找回损失,一年过去并未有何起色。倒是沈家在沈重的带领下杀出一条生机,家财大涨三倍,一扫年前的丧子之痛,成为全城的当红炸子鸡。 这时,林家正房里的心思早变了。 大太太寻到机会,“老爷,沈重那门亲事,须得变一变了。” 林雪正躲在屏风后,听着母亲终于跟父亲提这门亲事了,心头小鹿乱撞,暗暗揪紧了小手。 == 小丫头听说了消息,急匆匆跑回院里给妙娘报信。 那时,妙娘正躲在屋中,沾水在桌上画小乌龟,逗小五开心。 小五早听到脚步声,忙做了个“有人”的动作,妙娘也熟悉了小家伙的身体语言,一手抹掉桌上的水,拿出早备好的针线篮子挡住桌面。 “六姐儿,哎哟,我的好六姐儿,大事不好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做针线。”小丫头攥着妙娘衣角,倒豆子似的,“大太太要毁了你的跟沈姑爷的婚事,让雪姐儿嫁过去做正房大太太。老爷居然同意,真是太狠心了。你快收拾一下,叫上姨娘去找老爷求求情。” 妙娘听得眼眉渐渐低垂,眼底忽闪过一抹腥色,又迅速消失无踪。 正在她下方的小五正仰着小脑袋看过来,正好捕捉到这一变化。 “姐儿,你倒是快啊,咱们去寻姨娘。” 小丫头着急忙慌地收拾头面,妙娘未动,她只是慢慢抬起头,看向窗外一片好天色,枝头的红蕊刚刚绽放,墙头的叶影婆娑摇曳,这样的好气候正是纳采成亲的好日子。 她轻扯唇角,“即是父亲都答应下来的事,我们去了又有何用?!” 生在这种重利轻情的商人家里,林老爷没把她们当货物送给别家换取生意好处,连名份都没有的通房、侍婢,该喊幸运了。 她们还未出门时,姨娘先来了,拉着妙娘的手直骂。 “不行啊,妙娘,这婚事不能全便宜了大房那对贱人。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着七哥啊。待你嫁过去,即算是做个妾室,娘家有弟弟撑着,也好过现在整日看人眼色过日子。走,咱们去找你爹说说去,不管怎样……” “娘,没用的。” 姨娘的脸色唰地变了,扬手就狠掐妙娘的胳膊一把,疼得她皱了下眉头,也没叫出来。 “你是不是还在怪娘在那次烧画的事儿上,没帮着你。那不过是几幅破画儿罢了,又不值钱。早前我都劝过你别做这些无聊的东西,你偏不听。七哥也是被他的那些哥姐欺负,才不得不偷了你几张画儿去罢了。难不成你这么大个姐姐,还要跟弟弟计较一辈子?!那些年你在私垫里学的东西,都学到哪里去了,姐弟齐心,都忘了?!” 姨娘铁了心地冲去了大房,才到主院前,就被早守在那里的门房拦住了,还有几个粗壮的婆妇一涌而上,把母女两拿住了,并一顿搜身。 “呀,找到了。” 一婆子从妙娘怀里掏出了小五,小五一个机灵张嘴就咬,掉落在地后又往妙娘身边爬,妙娘叫小五离开,小五晃晃小脑袋,哪里肯在这种危机时刻逃跑,这可不是爷们儿的作为。 对方瞅准了这点,一个小仆拿着网将小五网了起来,关进一个早准备好的玲珑球,小五左突右撞都无济于事。 “妈妈,你们放开妈妈……呜呜呜,爸爸,救命啊——” 小家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倒教旁人看了个惊奇。 “老爷,夫人,你们看,这便是老生抓到的妖孽!” 在场的林雪一看,立即叫道,“爹啊,这只小乌龟就是当初在海子边咬我的那只。我被咬的伤口,当初红了半年才好,现在还留着一个牙印儿。这根本不是寻常的乌龟,定是个妖孽!” 旁的婆妇也附合起来,“老爷,咱们雪娘说的没错啊!而今天下大乱,国师占出都是因为有妖孽在我朝作乱,才害得咱们大军失利,蛮夷入侵,国力衰微。定是这小妖孽作祟,才害得咱们家这几年连连走霉运,生意失利,损失财钵。老爷啊,这妖孽断不能饶了,必须用火烧之七七四十九日,才可灭了它的元神。” “不——”妙娘尖叫,一把挣开了钳制,冲上前劈手夺过了玲珑球。 这下林雪更借机大肆抹黑,一双美目猝着兴灾乐祸的光,满口都要置小五于死地。 小五哇哇大叫,“坏人,魔物,你是坏人。你们等着,等我爸爸回来了收拾你们,你们一个都别想跑,你们都要下畜生道。”无奈没有任何人能听到。 “小五不是妖孽,它只是普通的乌龟,从来没有伤害任何人。爹,看在我也曾为家里买卖出过力,您就饶了小五吧!小五是无辜的。正如国师所言,那祸害人的是妖孽,可是小五只是乌龟。夫子讲过,龟岁长于万年,龟是长寿的瑞兽,只会给家人带来福气,绝不是害人的妖孽啊!爹——” 林雪冷笑,“胡说。咱们家就是从有了这只龟妖后,便连连发生祸患,生意频频出乱。当初你还瞒着我们,不知使了什么障眼法儿,帮这妖孽逃过一劫。现在还想包庇它,定是日夜相处早着了它的妖法,心智迷乱了。来人,把六娘子拖下去,紧请来道士驱妖除魔。” 话一落,左右三个婆妇上前拿人,妙娘双臂紧锁护着玲珑球,婆妇们连拉带攥甚至下手狠狠掐,隔着布料都能掐破皮。女人们滚成一团,谁也不松手,妙娘爬到父亲身边求救,但父亲只是抚脸叹息,不置一辞。 这时,姨娘在太太的眼神警告下,不得不上前攥住妙娘,一副苦口婆心,“六娘,算了吧!不过就一个小畜生,何必为了这个搞得家人失和,这,这多不好啊!你不能只顾着你自己,也得顾着,顾着……姨娘和七哥儿,未来还在在这个家里讨生活……” 姨娘趁着妙娘怔愕的一瞬,一把夺过了玲珑球,塞给旁边的婆妇。 “姨娘——”妙娘不敢置信地大叫,发红的双眼被火光灼痛。 婆妇将玲珑球扔给小仆,小仆早已经备好了火盆子,将玲珑球架上火盆,火焰一下吞噬了整颗小球,球体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小动物被烧时“嘶嘶嘶”的惨叫声。 “啊呀,好烫好烫……呜呜呜,妈妈,妈妈……小五烫烫,疼疼……” 乌龟属水性的动物,天生怕火,人尽皆知。这用这种法子来对付它,最是妥当。 小乌龟长这么大,还没遭过这等罪。一时吓得嗷嗷直哭,使劲儿在笼子里打转儿,左突击冲的也无济于事。转眼间,玲珑球被熏成乌黑一团。 烧了足足盏茶的功夫,众人见着小球还在动,还发出“嘶嘶”的叫声,惊异了。 “爹,娘,你们看,这小妖龟居然还没死,它果然不是凡物。”林雪逮着机会了,“妙娘,你看看你给咱们家招回了什么妖孽!烧了这么久都没死,你敢说它不是妖。” “小五不是妖!小五是祥瑞,是天上的神仙。” 妙娘愤怒大吼,她面目狰狞,满脸都是抓痕血指印,她匍匐着的样子像一头突然更醒的凶兽,大吼一声吓得周围的婆妇都瑟缩了一下。 她猛吸一口气,聚起了全身的力气撞开两个婆妇,直将大火盆撞开了,玲珑球滚了下去,她奔上去一把将小球握于掌中,全不顾那炙烤的高温,“兹兹兹”的响声中,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她像完全感觉不到痛,转头狠狠盯着要上来抢的仆人,都被她眼底燃烧的凶狠杀意吓到。 “妈妈,妈妈……” ※※※※※※※※※※※※※※※※※※※※ 小五:百炼小龟混不怕,保护妈妈是第一。 司命:鼓掌! 静静:鼓掌。 神君:瞎得瑟!(得意脸~~~) 着魔 小五被烟火呛得直咳嗽,眼泪哗哗地流,顺着玲珑球滴落到了妙娘的手伤上,迅速减轻了妙娘的痛感。 “妙娘疯了!她着魔了——”林雪大叫着躲到父母身后,还指挥众人上前拿人。 正在这时,沈重到来,看到地上瑟缩的满身乌渍的小姑娘,目光微沉,忙上前行礼。 “世伯,世娘,龟确乃祥瑞之物,传说中亦是龙之九子之一。此龟,小子当年在海子边也亲眼见过,甚为可爱,与妙娘极为投缘。那片海子亦是佛佗坐化的圣海,在海中生出的祥瑞愿意跟随妙娘回家,便是林家之幸。 若非如此,当年我们两家一齐出行,何以我大哥身亡,伯父与林大哥全队生还,只是丢失了些财钵金银以挡灾消难了。人命才是世间最无价的珍品,当年我便想过,许是妙娘仁爱,收养了这只祥龟,才得保伯父一家团圆。” 可惜林家重利轻别离,他们眼里只看到财钵受损,从未想过若非小五在林家,恐怕林家早就家破人亡消失了。 不管这是不是真相,有沈重这个贵婿出面说情,小五的这个劫难总算逃过去了。 沈重想要给妙娘包扎,妙娘躲过了,一直垂着头,给小五擦伤。 沈重叹气,一直说抱歉,“今日我还未进城门时,便见着一匹小红马跑来,一眼认出是你的阿花。我看阿花紧张的样子,咬了我的疆绳就往城里跑,便知许是你遇到麻烦……” 原来,神。阿花。君及时回来,发现妻儿遇险,情急之下冲出马厩去搬救兵。 妙娘这方抬头,一脸不敢置信。她立即捧着小五跑去了马厩,寻到了正在被抽鞭子的阿花,大吼一声,护到了小红马身边。 小五再对上阿花眼睛时,哭了起来,“爸爸,呜呜呜,爸爸,你怎么才回来啊,呜呜呜……再晚一步,小五就要被烧成灰灰了。呜呜呜……” 黎夜打了个喷,“笨蛋,你是玄武神龟,水火不惧。天火都烧不死你,区区一介凡火,怕什么。倒是你娘为你受了这么多伤,你好好拿你的眼泪给她疗伤,别浪费了。” 妙娘一把抱住阿花,将头紧紧埋进了厚厚的红色马鬃里,轻声地喃喃了一句,“阿花,谢谢你。” 黎夜感觉似乎颈间有湿意,但姑娘抬起头时,并无泪痕,只是双眼红得厉害,有魔光隐动。 此事后,碍于沈重的要求,让妙娘做侧室嫁入沈家。林雪为此哭闹不休,还是被太太压下了。如今沈家势大,他们还要仰仗沈家帮忙打开新的商路。 但之前下好的婚书上写的正室是妙娘,现在都要换过,重新纳采过聘交换婚书,婚礼不得不被延后半年。 屋外响起订亲的爆竹声时,姨娘一脸苦口婆心地劝,“你别怪娘偏心哪!天下乌鸦一般黑,哪家不是紧着哥儿,轻慢姐儿的。你爹给你大哥准备的聘礼,比起雪娘的还多得多得多。现在咱们能抓住这门亲事,就是最好的结果。管他是走正门还是侧门儿,好歹你也是侧室,比我这个姨娘身份可高多了,未来有的是好日子过。”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你现在可算好了,嫁出去了也别只顾着夫家,记得多帮衬着你弟弟,七哥儿正是长本事的年纪。前终于由你爹安排进了私垫,学得特别认真,夫子夸他比你当年都聪明不知多少倍。” 事实上,夫子夸的字,做的算学,都是妙娘帮弟弟写的、算的。 “武先生也说咱们七哥儿有天份,日后定能习得文武双全,不比大哥儿差。以后呀,有的是咱们享福的时候,回头在姑爷面前,你也得多替七哥儿说好话儿,有机会,让他带着咱们七哥儿见见世面儿,还有啊……” 姨娘滔滔不绝地畅想着“养儿防老”的未来好生活。 妙娘用还包着厚厚绷带的手,轻轻抚着案上摇头晃脑的小五。 “妈妈,这个老太婆真讨厌。你别听她的,她只想着七哥,你也是她的女儿啊,凭什么总要牺牲你。过份!他们根本不是你的家人,他们是……是,是大坏蛋。” 妙娘只是静静地笑。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下时,妙娘身上的那丝魔气已经从最初的细细一缕,化成了一团掌心大的焰火,一张清丽的眉目在焰身上悄然隐显。 == 同时,远处深山里,一群身着黑色斗蓬的人出现在山崖上。 为首的人一身黑色斗蓬,吩咐众人,“按照师爷的要求,分三路,以北、中、南三方向东扫荡。一旦发现目标,立即发信回报。” “是。” == 终于到了出阁这日,妙娘穿上了一身大红喜裳,鲜妍之色初绽。 房里只有小丫头一人忙里忙外,为她抚着裙摆,一脸欣喜。 “姐儿,你这身儿可真漂亮,一点儿也不比雪娘子差。” 妙娘轻笑,未达眼底,“你又没瞧见雪娘子的嫁妆,怎可比较。” “哼,她就是穿金戴银,也还是个麻子脸儿。” “嘘……这话休要再说。” 小五晃着脖子上的红色蝴蝶结,爬到妙娘手上晃荡。 妙娘笑容多了几分暖意,逗着小家伙。 小五满口都是恭维,“妈妈,小五都没见过你嫁给爸爸的样子,穿的也是这种红喜服吗?等咱们回家,你再嫁给爸爸一次好不好,小五想看妈妈穿天界喜服的样子,肯定比这个好看。” 黄昏的吉时,他们在屋里等了一日,只有庶姐弟借着讨喜糖来屋里转悠,其实是看笑话,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就离开了,院子里一如即往地冷清。姨娘也带着七哥去主院讨喜,拿红包,对长房各种谗媚讨好,还想替妙娘说几句好话,姐妹同心伺候好未来姑爷。没想这话正好触在林雪逆鳞上,谁高兴自己成亲当天就多个情敌,还是亲姐妹的那种,又不能掐死,只能忍着,憋啊! 姨娘没讨着好,反被太太打了一巴掌,教婆妇赶出了主院,只得灰溜溜回了院子,关起门来摔碟子骂天。 临到黄昏吉时到,林家人还未等到敲罗打鼓的迎亲队,却先接到店辅小侍一头血地奔来报信,“不,不好了,老爷,少爷,北方的鞑子打过来了。开封府失守,鞑子已经攻破皇宫,不少游兵已经渡河过来,已经跟城头的守兵交火了。” 战火终于烧到了江城,正在这大喜之日。 林家人登高一看,城门处已经焰火冲天,嘶杀攻城声隆隆震响,整个街市巷道都乱成一团,打理行装的,托家带口逃命的,趁火打劫的比比皆是。 林老爷一声令下,还结什么亲,赶紧逃命要紧,保住家财才有未来。 一团乱里,姨娘忙着搜罗积蓄多年财物,装了老大个包自己都背不太动,七哥嫌弃叫骂要母亲扔下一半财物好背他跑,姨娘回头扒拉妙娘的嫁裳,把她头上的金银饰都摘了下来,边摘还边说。 “你赶紧地换好衣服,背七哥走。我跟着你们,去马厩挑最好的马和车,别再顾着你那匹小红马,跑又跑不快,尽惹事儿。现在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可别给我闹小孩子脾气。” 妙娘眼神微闪,“娘,我有武功,可以保护你们。若让我背着弟弟,我只有跟着爹他们跑了,我怕你跟不上。” 姨娘一听,愣住,挣扎的表情明显是在娇惯儿子还是保护性命上犹豫。 妙娘眼底的闪光一点点冰凝成霜。 “那,那我来背七哥,你,你开道。” 儿子财物和自己的命,都比女儿重要。 娘仨儿一路奔出二门,见着有贼人入府,这还未逃出府,就有人趁火打劫了,正好把出逃的林家人堵在二门上。林大哥带着护院家丁在前方对敌,女人孩子在后面哭闹成一团。 林雪一看到妙娘出现时,冲来攥着人就往前线推,“你,你会武功的,快去帮大哥,快去!要是大哥死了,你这辈子就别想过好日子。” 妙娘冷冷地看了林雪一眼,提刀加入了战争。 然而,林家平常为富不仁,这些年在城中积攒下的仇恨妒嫉可不少,此时墙倒众人推,护院根本不够看。林大哥身中两箭,摇摇欲坠;妙娘也浑身是血,敌人的自己的都有。 而林老爷见出势不可逆,便带着女人们走侧门逃去,长媳哭叫着想拉住公爹婆婆,却被甩倒在地,怀中尚是襁褓的孩子哭声震天,现场一片抛妻弃子的惨状。 姨娘只是犹豫了一瞬,看到丈夫连自己的嫡长子都不顾地跑掉,心一狠也跟着跑了。 倒是大太太心疼儿子媳妇儿留了下来,林雪令身边的护卫逼迫老婆妇们去添人头,并放了一把火,硬是把林大哥给救了回来。妙娘回头时,林雪已经借机同余下的人一起关上了二门。 门关上的一瞬间,妙娘回头看到门内的人一脸恶笑,生母和弟弟早不见人影。 “呜呜呜,妈妈,妈妈,我不要走,我要跟妈妈在一起……”小五在司命怀里扑腾得号啕大哭。 司命叹气,只得小心哄着。其实之前闹“龟妖”事件时,妙娘就该因林雪的妒嫉死在那场宅斗中。黎夜为了宠儿子,改变了故事线,导致宅斗死法变成了现在的战斗死,瞧着可是更惨烈了几分。 只是小朋友到这里不适合再待下去,经历这么久的人间磨难种种不公,再亲见着亲妈死得那么惨,回头非闹出心魔不可。他之前就说了,历劫这种事儿就不适合小朋友参与的,偏偏…… 得,现在那男人就得自己善后,陪老婆到最后一刻了。 大门后,一片火海中。 妙娘仍用力挥舞着手上的剑,周遭男人们的斥叫声渐渐变成了狰狞的笑声。 踢嗒,踢嗒,踢嗒……马蹄声由远而近,一下从空中掠过,直直撞进了人群中,直将靠近小姑娘的两个大汉踢翻,稳稳护在了姑娘面前。 “阿,阿花……” 妙娘已经被血水染花的眼,眨了眨,看到是跟着自己多年的爱骑,心头凝起的冰霜化成一片暖意淌洋。她扑上前,紧紧抱住了马脖子,埋首在那柔软厚实的鬃毛里,像一个孤单十世终于寻着家人的迷途小孩。 妙妙,别怕,有我陪着你! 小红马“儿儿”地叫着,像回应着她心底最深刻的呼唤。 火焰汹汹吞噬,屋梁坍塌倒闭,终将那些糟糕不堪的过往深深埋葬。 ※※※※※※※※※※※※※※※※※※※※ 神君:牛和马都做了,下一世也该做人了! 心如死灰 林妙妙再回过神时,是被地府的嘈杂给吵醒的。 “快快快,躲开点儿,要是被十殿们的掌风扫到,丢个魂儿缺个魄的,投了胎就能短个腿、缺个眼,要成了傻子,还得回来再投一回,多糟心。” 老鬼差们一边催促,一边引路。 林妙妙的情绪还留在刚死的那一刻,其实当时情形已经模糊了,可是被家人利用伤害,最后还被当成棋子炮灰掉的难受劲儿,像块大石压得她呼吸困难。 魂魄本是没有呼吸、疼痛之说,但若拥有了这种感受,她的魂魄已经与众不同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口炸开,呼之欲出。 小鬼差突然看到林妙妙身上窜出的红影,吓了一跳,用力肘了下老鬼差,朝那方打眼色,“哥,那,那只身上的魔影好,好大一团啊!” 老鬼差一怔,“多大?” 小鬼差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半寸的宽度,老鬼差脸色也僵住了。 千万别小看这个“半寸”啊,他们之前从阴魂里清理出染上魔气的,几乎是看不到具像化的魔气,只是魂体比普通的更强壮,言行爆躁,很多没有神智,容易区分。 “快,去通知阎王,哦不,地藏王。” 小鬼差一溜烟儿消失了,老鬼差心里直打哆嗦。但凡是有这种具像化的魔影,一巴掌都能让他们神魂俱灭。 三界法则:最弱的灵性生物,就是鬼魂了。人间界的普通天师都能轻易灭掉他们。有道行的鬼差,也打不过高段位的天师,天师即是人仙。像天师钟馗,毛家马家的大天师,都可以到地府跟鬼差抢人命。 不过在此之前,黎夜先一步赶来,大手一捞就把林妙妙带走了,老鬼差都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被神气荡得半晌没恢复状态。 == “呜呜呜,妈妈,我要妈妈……呜呜呜,妈妈好可怜啊!所有人都欺负她,都是大坏蛋。呜呜呜……” 司命叹气,这孩子回来之后就一直叫委屈,都哭出一潭子水了。偏偏这水灵性十足,不能随便往忘川里倒,要是让河里的恶鬼吸了这样纯净的灵力变成了鬼妖那就麻烦了。好在孟婆借了个玉鸥瓶,攒起来回头浇给小五的那些还在地里的兄弟姐妹们,正好……小孙孙也快有了,呵呵呵! 看到黎夜带回林妙妙,他提醒一句,小五立马迎上去。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爬了五六年、一直被天界众仙兽嘲笑是废柴、说根本不是什么玄武龟血统的小五,突然吐出了一道水桥,它爬在水桥上轻轻一划拉便飞出去老远,乍一看仿佛乌龟学会了飞行。 司命惊叫,“啊,我的天,这,这就学会御水术了?!” 小五凭着御水术,一头撞时了妈妈怀里,继续号啕大哭。 林妙妙却被这个变故撞散了心头的郁结,惊喜无比,“小五,乖,别哭了。你瞧瞧你刚才做了什么?你会御水了。以后你可以跟大家显摆,你就是正宗的玄武神龟。太棒了!宝贝。” 一个亲亲下去,小乌龟没有再嗷了。那双黑豆眼儿里,还包着两丸水泡儿,萌极了。 “妈妈,”它抽着鼻子,直蹭妈妈的掌心,“小五现在会法力了,以后,嗝,帮你教训那些坏蛋。欺负你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小五是男子汉,要保护妈妈。” 这话一出,又勾起林妙妙的心绪,差点落下泪来。 她吸吸鼻子,捧着小乌龟又亲又笑,“好,妈妈以后都由小五保护。” 黎夜看着母子两的亲昵互动,目光悠悠地落在女子托着小乌龟的手。不知道这母子两有没发现,他们已经可以碰到对方了。 == 看着母子叙情,众人都挺感动的。 司命蹭到黎夜身边,伸手戳戳,“哎,我说,小五的御水天性激发出来是挺惊喜的。不过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尚且不稳,还是别再让他下凡了。我怕,凡间那些污浊之气,污了小孩子的纯净心灵,那多不好。” 污浊之气,指的就是“林家人”的自私、贪婪,无情、无义,还有那些阴私见不得光的各种肮脏心思和手段。 黎夜不回反问,“你看到妙妙哭过吗?或者说,在我们不在的时候,她对谁说过委屈不甘?” 司命想了想,摇头。 完全没有! 早前倾城仙子就跟黎夜吐过槽,“妙妙的情绪藏得特别深。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过一日算一日,高兴一时算一时,像条咸鱼,能躺着绝不站着。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 黎夜皱眉,“我又不是你们女人,我怎么知道。”他一直觉得,这就是小女人的天性。就像他和帝烈喜欢打架一样,要那么多原因做什,自己觉得爽就成。 倾城仙子嘿嘿一笑,“叔啊,生活没有目标,没有热情,得过且过。不过两个原因,一个嘛,就是不管努不努力都没用,上升的阶梯已经被人垄断完,能混一日算一日;另一个嘛,心已成灰,梦已成殇。这比前一个更惨。至少,前一个有了机遇,还能死灰复燃,这一个就没可能了。” 心如死灰! 黎夜想想以前的林妙妙,给她什么都拿着,送她什么都礼貌地说声谢谢,甚少提要求,唯一提过的——只有针对小五。 小五的出现,似乎重新唤醒了她所有的热情,为了小五她开始主动找他交流,对他提要求……也就是这开始,他们之间的记忆变多了。在此之前,他对她的印象只有安静,听话,不吵人,很懂事儿。 他看着此时的林妙妙,望着小五的目光中生机勃勃,满是希翼的光彩,就像在那片海子边,提笔作画时,眼中散发蓬勃生机的小姑娘。 不,他的妙妙还活着。 倾城仙子的又一句话在脑中响起,“叔啊,其实说咸鱼还不对。咸鱼也是讲究生活品质的,有条件是绝不会客气的。我看妙妙婶儿对这方面,从来不在意,吃穿住用都不讲将。 天界那么多仙娥都羡慕妒嫉她,还暗中使绊子欺负她,她都一笑了之。以前我还以为,她心胸比佛主还宽广,广纳天下是非悲苦。现在,咳咳,我说出来您可别生气啊!她应该没有多在意你这个老公,对于觊觎你的那些仙子、女仙们,还有西王母的天羽公主,她们的挑衅,都不以为然,都没妒嫉的说。” 放屁! “比较起来,她对小五花的心思都比对你的多呢!叔,我有点同情你了。” 黎夜迅速清空了倾城仙子这块心魔。 他走到母子两身边,小五发现他,立马御水扑向他的脸,被他一巴掌拍住。 “才学会点儿雕虫小技,就胡来!” “爸爸,你是笨蛋,你就看着妈妈受委屈,都不帮妈妈出气。” 林妙妙接回小五,“神君帮我们出过气了,不信,你可以问司命叔叔。” 小五立马御水扑向司命,司命高兴地接过小家伙回头去看观世镜,听故事了。 黎夜道,“之前我回天庭议事,碰到紫苏仙子说甚为想念你,我便带她来与你聚一聚。” 说话间,他袖手一挥,放出了一直被他关芥子空间的紫苏仙子。 紫苏乃是天界的仙草,生于太上老君的药园中,沐浴天地灵气,百年生灵化形,千年得道入仙籍,成为老君的药园园艺师。林妙妙会跟紫苏投契,源于林妙妙想给小五做自己小时候吃过的紫苏丸子,寻到了老君的药园子,一把就拔了紫苏仙子的真身,差点儿下锅烹了,可算不打不成交。 “妙妙,呜呜呜,看到你,真的……真的太好了!” 两小仙子关系是不错,但紫苏仙子一直很怵战神,战神在的场合都是这副软弱小可怜的样子,一出来便躲到林妙妙身后瑟瑟发抖,一张小脸都变紫色了。 黎夜只道,“你们且聚一聚。我回天庭还有要事办。” 说完,他原地消失无踪。 半晌,紫苏仙子一再确定,林妙妙好笑又叹气地保证人肯定走了,才钻了出来。 “妙妙,神君真的好可怕,你……你真的给他写了和离书?” 林妙妙点头,虽然都习惯了紫苏这个状态,可每次瞧见,还是觉得挺喜剧的。她想,也许是自己来自现代世界,受社会主义教育属于忠实的无神论者,对于神仙有好奇,有敬畏,但还不至于这么惶恐。 紫苏仙子见林妙妙竟然点头了,又是一阵哆嗦地抚着胸口直叫“老天爷”。 “我说妙妙,你……”紫苏目光闪了闪,“你是不是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你……你父母的感情不好吗?” 林妙妙避开目光,“不,我父母婚姻一直很……稳定,白头到老肯定没问题。怎么突然这么问?” 紫苏仙子瞥眼儿,“刚才我就听小五嚷嚷,你在轮回里总被家里人欺负。听你这个口气就知道,你父母的婚姻肯定不幸福。但,应该也不算太糟糕,还是能过日子的,对不对?” 林妙妙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父母辈的那种凡俗婚姻根本扯不上什么情,顶多就是可以搭伙儿过日子的二人组。 紫苏仙子觉得自己猜准点儿了,一击掌,“妙妙,你这就不对了。父母是父母,我们是我们呀!你瞧,太子妃倾城仙子出身也只是个普通仙家,比起西王母家的公主们都差了一截,东煌太子爷有在意过嘛,还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疼得如珠似宝。” 林妙妙微叹,“倾城仙子出身自元始天尊大弟子洞下徒孙,她的几位哥哥更是三界有名的才俊上仙,有在人间开宗立派收弟子的,有建仙府洞府收弟子的……这些都是倾城仙子未来在三界的人脉资源,粗壮的后台。” 就算没有西王母的资格老,在天界地位高。但元始天尊门下徒孙仙众之巨,亦非小窥。说来算去,倾城仙子也是神仙二代,家族在三界的未来发展前途无量,比起老派西王母总吃几颗桃树的老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的未来发展潜力更大啊。 紫苏仙子也叹了口气,“也对,比起出身家世,咱们天生地养出来的孤儿仙是差远了。”她忽又提起气握住闺密手,“可是妙妙,我看神君挺在意你的啊!不像你说的……只知道打打杀杀,之前他突然跑到药园子来,我还以为他是来找老君要伤药丹去给下属治病的呢,没想到把我一卷就带这儿来了。可见他是……” 林妙妙打断了话,“紫苏,谢谢你来看我,但我现在入了佛主的轮回盘,劫数难逃,岂敢肆意而为。你……且好好顾着自己,莫为我担心了。” 紫苏仙子叹息无语,话题也很快被林妙妙带偏,忘了黎夜的叮嘱。 彼时,藏在芥子空间里偷听的黎夜,半晌也没听到紫苏仙子套出林妙妙的身世情况,觉得这小草仙实在是没啥用,只得离开。 ※※※※※※※※※※※※※※※※※※※※ 小五:人家也要做人,也要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