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不按套路来》 第1章 01. 许愿 每年的七夕夜晚,云家都会举办宴会,不光是为了庆祝这个浪漫的节日,还因为这是云家千金云梁的生日。 这一年,十七岁的云梁又被簇拥到蛋糕前,她要许愿并吹灭蜡烛。 云梁看着自己周围,整个生日宴会极尽奢华,父亲为了排场一向是不惜重金,为了模仿童话故事里的桥段,甚至专门为她请来了本市有名的灵媒扮成仙女教母为她祈福,尽管在云梁看来这个神婆就是个骗子。 虽然排场很郑重,但是父亲参加宴会到一半就接到情妇的电话提前离场了,母亲依旧像往日一样喝的醉醺醺,沉浸在自己的苦闷里也懒得注意女儿。 “云梁,该许愿了。”身边一个闺蜜说。 云梁看了闺蜜一眼,她知道闺蜜喜欢那个追自己的富家公子哥,并且背地里不少说自己的坏话,可是因为自己家的条件,表面上闺蜜还和她装作姐妹情深。 云梁深吸了一口气,她心里一点也不快乐,昂贵的礼物,互相没有爱的父母,面和心冷的朋友,这一切都让她感觉到虚假和疲惫。 看过了父母因利益结合的婚姻后她更是觉得,金钱什么的根本就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她向往真挚的爱情,渴望将来能有一个男人把她解救出这种虚伪的生活,然后下半生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厮守。 灵媒走过来站在生日蛋糕另一头,她张开自己那双留着长长指甲向两边摊了摊,装模作样地说:“云小姐,可以开始了。” 云梁冷不防看见她吓了一跳,这个灵媒脸上浓妆艳抹,手上脖子上带满了各种石头。相比较童话里的仙女教母,云梁感觉她更像巫婆,但是听说不少达官显贵都很信她, 云梁还是闭上了眼睛,顿时无数曾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场景轮番在脑中浮现,各种情绪涌动,最后所有的杂念都退去,愿望就这么被托举起来。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云梁在心中虔诚许愿,“我希望能拥有一段真挚的爱情,即使让我抛却现在所有的物质享受我也愿意,只要能让我和爱的人在一起……” 许过愿后,云梁睁开眼,感觉心里像突然抽离了什么一样迷惘。 对面的神婆笑了,眨了眨涂了厚重睫毛膏的眼睛说:“梁小姐,你的愿望会实现的,你刚才求的是姻缘吧?” 云梁一愣,差一点觉得神婆真有什么能耐,可是后来一想自己这种身份、这样的年纪,说是求姻缘可能性自然大一点,神婆对其他富家千金可能也这么问。 看云梁没有否认,神婆便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紫水晶项链递给云梁,让她戴上。云梁接过来,看了看那指甲盖大的菱形紫水晶,最终还是把项链挂在了脖子上。 算了,就随便信一把吧。 十年后—— 云梁下班回到家,看见痴呆的母亲正望着电视傻笑,面前的汤洒了一茶几,电视里放的正是云梁十七岁时生日的录像。 保姆现在到点下班,不管云梁有没有赶回来就把母亲锁在家里走了。为此,云梁每天一做完工作就飞也似的跑回家,以前怕遭保姆的白眼,现在是怕母亲一个人在家有危险。 开新坑啦!!!前几本书太严肃了,写得柿子这段日子都深沉了起来……我决定换换脑子写点轻松的。之前一段时间沉浸在很多不好的回忆里,写出来的文字也丧丧的,谢谢读者老爷们陪着我一起丧,也希望小伙伴们能像上一部书里的主角一样都走出来。实在不行……送你一个霍明谦的小球,有的时候还挺管用的。 好啦,介绍一下新书主角~女主是有点逗比的倒霉小苦包,男主脑回路初看会比较清奇,配角也挺有意思,剧情不会太虐啦这次, 第2章 02. 跌落谷底 云梁放下皮包走过去,卷起袖子帮母亲收拾面前的狼藉,穿了一整天高跟鞋的脚踝还在酸痛,精神更是疲惫的不行。 收拾好桌面,抬起头正看见电视里自己许愿的场景,云梁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因为她还记得自己许的那个傻逼愿望,她恨不能跳到电视里抽自己一个嘴巴。 要说当初她那个愿望还真灵,生日过后她父亲的公司就出了问题,财务亏空的一塌糊涂,父亲和情妇卷了最后的钱私奔到国外,至今下落不明。家里破产,房子和值钱物件早被抵押,亲戚像避瘟神一样躲她们母女远远的。 更糟的是母亲经受不住这个打击,加重酗酒消沉了一阵子后彻底精神失常,云梁还在上学没法总在家里照顾母亲,最后只得把母亲送去养老院,生活因此也更拮据了。云梁这个原本的千金大小姐也开始勤工俭学,昔日的朋友全都不见,剩下的只有冷嘲热讽落井下石。 好容易等云梁大学毕业,家里的钱再也支撑不了母亲在养老院的费用,只得接到云梁租的房子里请保姆照顾,云梁最多的时候一个人打四份工维持自己和母亲的生活,被时间赶着一直到了27岁,现在云梁满脑子想的只有钱。 有了钱就能给母亲请全天的保姆,或者送到条件好的养老院,她自己就能在下班后稍微放松一下,哪怕能休息半个小时也行。 公司里和她同等职位的女孩子每天讨论时装,休闲,各种小资,几乎都买了车,只有她还是挤公车,晚上顶着星星回家还要自己做饭。 这种强压生活下,谈恋爱是压根想不到的,觉得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接几个客户的单子呢。 好在现在云梁的生活稍微有些起色,今年她是公司里接单最多的室内设计师,赚的钱让她和母亲换了个稍大一点的房子,离公司也近了一点,只不过来回还得一个小时以上,还是很累。 给母亲擦洗好身子,云梁已经连自己洗澡的力气都没了,她回房趴到床上,这才想起今天好像是自己的生日。 生日宴会是不可能有了,她从十七岁后连生日蛋糕都再没尝过。 看着头顶压抑的天花板,云梁想,希望下一年自己的事业能更好,赚更多的钱,至于找男人……爱谁谁吧,她只想赚钱。 真的,云梁闭上眼睛想,只要能有钱,让她打一辈子光棍儿她也愿意。 晚上云梁就那么斜躺在床上睡着了,连衣服都忘了换。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住在只有十平米的阁楼上,满眼都是干不完的家务还有改不完的设计方案,这时突然听到窗外有马嘶的声音,云梁跑到窗前去看,见是一个人身披铠甲骑着骏马,一路披荆斩棘到了楼下,然后跑进楼洞从楼梯跑上来,不久云梁就听见有人大力的敲自己的门,她赶紧跑过去拉开了门。 身披铠甲的英雄取下头盔,是张蛮普通的脸,就像昨天来公司送外卖的小哥,但是此人拿出一个手提箱说:“云小姐,你的彩票中奖了,五百万……” 第3章 03. 果然是个骗子! 第二天云梁睁开眼的时候,觉得又可笑又可悲,不过梦里中奖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她起床做了早饭伺候母亲吃下,保姆却迟迟不来,眼看自己就要迟到了,打电话给保姆,对方却说有事来不了了,然后不等云梁说话就挂了电话。 云梁看着手机,只能深深的呼吸缓解这些年来始终伴随的焦躁感,打电话去公司先请了半天的假,然后再打电话到保姆中介让他们派个合适的人来,对方的报价让她皱了皱眉,可回头看看需要照顾的母亲,自己又必须上班,云梁还是狠了狠心答应了。 快到中午保姆才过来,云梁和她都交代过后匆匆出了门,结果本来就要签合同的客户今早上临时改了主意想再想想,一个单子就这么没了。 部门经理过来想安排云梁出趟差谈个客户,谈好了收益也不错,只是……云梁不能出差,家里的母亲还要人照顾。 部门经理失望的走了,云梁越想越气闷,出门没吃饭肚子饿的发昏,叫的外卖也迟迟不送来,最后快递打电话告诉她商家有事,这单不能送了。 简直不能再倒霉! 云梁只得出门去吃饭,路过彩票站,她想起昨夜的梦,走过去想买一张碰碰运气。 正在窗口吃着盒饭的女人头也不抬,“要几张啊?” 云梁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了,这怎么可能会中嘛,不过来都来了,还是说:“一张吧。” 女人帮云梁拿了张彩票,云梁递钱过去时突然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本来还不确定的,女人又开口说了句,“找你条口香糖吧。” 云梁听那又干又哑的声音终于确定了。 “你不是那个——” 云梁都不知该怎么说了,最终她想起什么,从自己衣领里拉出一条紫水晶项链出来让女人看。这正是当初那个神婆给的,她其他的首饰都已经变卖了,也就是这个不值钱所以一直留着。 而这女人就是当初那个有名的灵媒嘛! 女人虽然没认出云梁,但是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呵呵干笑着说:“哦,原来你以前买过我的水晶啊。” “这是你送我的,在我生日那天!”云梁说。 女人搔了搔干草一样竖在头上的头发说:“我当初去了好几个有钱人家的生日宴会,不记得你是哪个了,哎?你是不是姓秦啊?” 云梁皱起眉,“我姓云!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梁想起当初这个神婆不是很风光吗。 可女人却尴尬一笑,“嘿嘿,哪行都不好干啊,前几年倒霉遇上几个拆台的……” 云梁都不想听了,这人果然是个骗子!她拿上彩票说:“找我钱,我不要口香糖。” 神婆把口香糖收回去,却看向云梁的项链,猥琐一笑说:“看你的项链你当初跟我求的是姻缘吧,怎么样,还是挺灵的吧?” 云梁咬着牙,“你不是个骗子吗?” “话不能这么说,心诚则灵嘛。”神婆说,“怎么,还没有找到男朋友吗,不要紧,我再给你测测怎么样?” 说着就拿过云梁的手看,“我瞧瞧啊……” 云梁立马抽回来,“你算了吧,当初收了你这个破链子我们家就破产了,还好现在知道你是个骗子,今后我也不用担心了。” 神婆砸着嘴说:“你当初找我求的是姻缘,又不是财运,再说凡事有失才有得嘛,用财运换来姻缘的人也是有的,难道你当初不愿意?” 云梁竟然哑口无言,神婆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似的笑开,又拉过云梁的手说:“来来,反正你财运都没了,我来看看你的那个人儿什么时候会在哪里出现。 第4章 04. 解脱 云梁猛地抽回手,气愤道:“还是别了,我怕你告诉我,我会迫不及待的跑去把那人干掉,省的这辈子都没财运!” 用财运去换姻缘,她以前真是有够二百五! 说完云梁找的钱也不要就气呼呼的走了,越想还越气,而且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那个神婆。 回去后云梁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先把母亲送去养老院,刷信用卡交上钱,然后自己一心拼事业,争取这一年有大的收益,要不然自己和母亲的生活就只能这样拮据下去。 说干就干,云梁找好了养老院把母亲送进去,自己也和经理说好这周可以出差,不到两天就办好了这些事。 从养老院出来,云梁在出租车上想起今天是彩票开奖日,摸出包里那张彩票,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不过还是看看好了。 晚上回家云梁打开电视调到开奖频道,一面忙着自己的事情一面等开奖,时间还早,电视里正播放着城市新闻。有一条新闻挺有意思的,说是云梁所在城市的那条标志性大河昨天河面上突然出现了大漩涡,至今原因不明,有市民看到而且录像传到了网上,网友都戏称是河漏了。 正在改自己设计方案的云梁都忍不住笑出来,这叫什么推断,河也能漏。 不久开奖时间到了,云梁抬起头看着电视屏幕,几分钟后结果出来,云梁把电视关掉,然后把茶几上的彩票扔进了垃圾桶。 果然还是不能靠运气,云梁想,回想这十年来要多倒霉多倒霉,怕是下半辈子都靠不了财运了,还是自己努力吧。 改好了方案云梁早早的洗漱睡觉,没买到火车票,机票公司不给报,明天她还得开一整天租来的车去临市出差呢。 第二天云梁一早就带着行李开车出发,差不多十点就上了大桥,下面就是那条标志性的河。 云梁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忽然听见身后有刺耳的声响,还没来得及反应车子就突然因外力偏离轨道,她回过头只看见一辆绿色的大卡车推着自己的小车,一直推过护栏推到了空中,最后小车划出了一道抛物线扎进了河里。 云梁的脑子一片空白,反应过来车里进水后立刻用力打开车门,还不忘把副驾驶席上的皮包挂在身上。 河底的水渐渐变浑浊,看不清周围环境,云梁刚离开了车就被卷入了水涡。肺里的空气渐渐耗尽,惊慌和恐惧过后竟然感觉到解脱。 也好,云梁想,自己上过保险,受益人是母亲,自己死后母亲就有钱在养老院养老了,还算不亏。 朦胧间云梁看见一粒紫色的东西从包里飘出来,像是一颗小星星一样,她心里暗骂一声,什么紫水晶,原来是夜光石。 云梁忍不住张开嘴吐出憋着的那口气,那颗发光的小石头却随着水流一下流进了她嘴里,云梁感觉那颗石头直接堵在了自己的喉咙,她用手捂着脖子却发不出声音,最后终于失去了意识。 第5章 05. 出生 山下一间普通的农舍里,一家之主的丈夫正在院中烧着开水,两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扒在门框听里面的动静,里面一个农妇正在床上哀叫,隆起的肚子像是塞着一个西瓜。 足足两个多时辰,孩子才终于生了出来。 “哎呀,怎么不哭呀?”收生婆看着怀里身子都憋得涨紫的婴儿说,“莫不是这么久憋死了吧。” 床上的产妇一听,眼泪“刷”地流下来,哀求着收生婆,“常三姑,您快想想办法啊。” 门外的汉子也跑进来,见妻子没事,但收生婆怀里抱着个毫无声响的婴儿,心也顿时凉了半截。 两个小男孩也走进门口偷偷往里看,不知新降生的小妹妹怎么了。 常三姑一咬牙,提起女婴的腿把孩子倒调过来,手抖擞了几下,另一只手在女婴身后轻拍。她也不晓得这能不能有用,反正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云梁只感觉肚里的气全聚集在喉咙口,突然张开口“哇”地吐出来,然后便嚎啕大哭,本想说“憋死老娘了!”,出口却是婴儿的啼哭声。 收生婆立刻把云梁抱起来,眼睛却望向地上那滩从女婴口中吐出的黏液,里面有一粒紫色的石头,她刚才好像看见那就是从女婴口里吐出来的。连孩子的父母刚才也看见,有一颗紫色的东西从孩子嘴里掉出来。 不过孩子的母亲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到不断啼哭的女婴身上,忙让收生婆抱过来,小心地搂在怀里,孩子的父亲也围过去。 收生婆回过头去,见门口的两个孩子已经跑进来,其中一个已经捡起那颗紫色的石头。 “这个是妹妹吐出来的哎。” “我也看见了,是从妹妹嘴里出来的。” 两个小孩正说着,收生婆从其中一个手里拿过石头,用手帕擦了擦对着光又看看才说:“老身我接生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奇事,我看这是祥瑞之兆,这石头八成是什么珍贵的宝玉。” 孩子的父亲转向收生婆说:“真的啊?” “嗯,”收生婆笃定的点了点头,走到床边把玉放到孩子父亲的手中说,“我看这孩子定不是凡人,怕不是什么仙人转世。而且既然衔着宝玉而生,不如就叫她——小衔吧。” 孩子的母亲突然惊呼,“哎呀,这孩子怎么翻起白眼来了,这是怎么了?” 收生婆也赶紧看去,这女婴果然在翻白眼,不过很快就不翻了,闭着眼把脸埋在母亲怀里,那神情竟然颇像……鄙视。 见女婴又没事了,孩子的父母才想起收生婆刚才取的名字,都一致认为不太好听。 孩子的父亲咳了一声说:“谢三姑的好意,但是孩子的爷爷说要亲自给孙辈取名,所以还是等他过来再说吧。” 收生婆刚看过女婴翻白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见女婴的父亲拿出一个红包塞过来,忙推辞了几声就塞在袖中,啧啧称奇的走了。 云梁此刻又睁开眼,只是刚出生看东西模模糊糊的不真切,只能感觉到一男一女两张脸挨着正看自己,似乎都很开心。 是时候释放一下我的沙雕之气了。 第6章 06. 出生这天赶上逼宫了? 虽然心里纳闷,但是云梁从未感觉这么放松,身子被小棉被包着暖烘烘的,一个柔软的身子挨着自己,那人身上的味道让她闻着无比安心。 这就是她这一世的娘亲吗?云梁想。 对于自己还保有上一世的记忆,云梁推测自己大概是投胎的时候忘了喝孟婆汤了。反正既来之则安之,她现在是个新生儿,眼睛都看不清楚,就先不操心了。上一世神经紧绷了那么多年,如今也该好好享受一下婴儿般的睡眠,这样想着她靠在母亲怀里昏昏欲睡。 中年得女的云梦石和妻子方秀凑在一起看够了小女儿,这才想起妻子刚生育过需要进补,忙抓过斗笠和披风说:“我去镇上你给买条大鱼来,顺便通知大哥和爹他们,灶上熬了粥,待会儿让虎子端来你吃,你可别急着下床。” 方秀靠在床上说:“知道了,那你路上小心点。” “哎。” 云梦石跨出卧房门嘱咐了两个儿子几句就出了门,大儿子云虎忙去厨房端粥,小儿子云开跑来娘亲的床前看小妹妹。 云梦石走上大路便觉出有些不对,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发现整个天空竟然成旋涡状,中间还有一个黑洞,怎么看怎么诡异。 云梦石心里有些嘀咕,但是不打算破坏自己得了女儿的好心情,把斗笠压低照旧赶路。 家里方秀喝完了粥正靠在床头搓红绳,她把女儿吐出来的那块紫色的石头用绳子穿上,挂在了女儿的脖子上。 不管是不是什么仙人的象征,她觉得这石头总归是吉利的,要不刚生出来没动静的女儿怎么突然就起死回生了? 等了两个多时辰,方秀看了看窗外,喊自己的大儿子进来点上油灯,心里有点担心丈夫了。 “虎子,去门口看看你爹回来了没有。”方秀说。 云虎早就饿了,想着父亲晚上带回来的鱼都快流出口水,一听忙抹了下嘴角跑出去,可是刚到门口就跟父亲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孩子他爹?”方秀见云梦石进来神色慌张忙问道。 云梦石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喝了一气水,这才说:“不好了!听说德顺王爷和善永王爷带兵进宫逼新皇退位,卫兵们把整个皇宫都围起来了,还有不少兵骑马挎刀的从镇上过不知干什么,镇上的人都不敢出来了。我见势不对赶紧往回跑,路上碰见从镇上回来的萧家大儿子,他才跟我说了情况。” 方秀也有点愣,“这……新皇不是才登基没几天吗?难道又要不太平了?” “谁说不是呢,”云梦石叹了口气说,“不过新皇毕竟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孩子,根基未稳就遭遇两位王爷逼宫,恐怕这皇位不好保啊。” “我看,是因为新皇有一半麟国血统的原因吧。”方秀迟疑地说。 方秀虽然不太懂国事,可是之前的十几年,他们这些老百姓都经历过旧皇做的那些荒唐事。 就因为娶了麟国的公主为皇后,旧皇就对麟国多有照顾,且皇后说什么都言听计从。十几年来,原本贫瘠弱小的麟国靠着云莱的周济,摇身一变成了强国,而且态度越来越傲慢,占云莱国的便宜成了理所当然。云莱国原本一个泱泱大国,硬是因为皇后的奢靡和对麟国的大方国情越来越差,皇后的那些亲戚更是在云莱国内四处横行,德不配位,弄得朝野上下敢怒不敢言。 如今旧皇和皇后一死,那些皇后的亲戚见势不妙都忙带着从云莱国捞来的金山银山跑回国去了,麟国也立刻翻脸,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开始对云莱国处处挑衅,两国大战一触即发,如今皇后留下的唯一孩子继任皇位,别说两位手握重权的王爷不服要逼宫,就是老百姓和士兵们心里都不大舒服。 第7章 07. 皇榜 听了妻子的一句话,连平素老实巴交的云梦石也摸着下巴说:“说的是,若不是国师力保新皇登基,这小皇帝都坐不上皇位。” “唉,不过新皇毕竟还是个孩子,也挺无辜的。”方秀叹了口气,突然母性大发。 “算了,这都跟咱们这种小老百姓没什么关系,”云梦石不想惹妻子伤感,从腰后拿出用草绳拴着的几斤肉说,“这是肖家大儿子给的,我先去给你做点吃的,等街面上太平了再去通知爹和大哥他们。” 说着云梦石带着大儿子去了厨房做饭。 方秀怀里的云梁刚睡醒,把刚才两人的话听了个真切。一时觉得有些懵,什么皇上,还有这两个国家也没听说过,她这到底是到了什么地方了? 这会儿她才想到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可是眼睛还是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算了算了,云梁对自己说,反正自己就是个婴儿,未来一两年的时间只负责吃和拉就行了,管它那么多呢,虽说吃的可能就比较单一。 云梁在襁褓里伸了个懒腰,用口水吹泡泡解闷儿,嗯……睡是睡痛快了,可就是感觉有点空虚和伤感,她毕竟是死了一次,对上一世的全部割舍到现在才有了点感觉。唉,母亲还好,自从精神出问题后总是认不得她,也省的不见了自己舍不得。还好自己出事前买过保险,而且把母亲送去了养老院,不用担心母亲没人照料了。 晚上云梁睡在方秀怀里,小眼珠子却转来转去,晚饭过后她听见方秀和云梦石商量着她将来的事,从怎么办满月酒到她出嫁,讲的可够长远的。他们的口气听起来都那么温和,还时不时亲吻她的小脸颊。以前云梁的父母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谈论过她的事情,也不曾这么亲密。 记忆中云梁的父亲每天就是花天酒地,和各种女人纠缠不清,母亲则用珠宝和奢侈品麻痹自己,偶尔寻死觅活和父亲大闹一阵,对云梁也不甚上心。这一世虽然能听出新父母的家境不是很好,但是能这么在意自己云梁还是感觉挺窝心的。 听着母亲平和的呼吸声,她满足地闭上了眼,心里决定这一世一定更加认真的活。 第二天,她还是看不清楚,20厘米外的世界都是一片模糊,但是被母亲照顾的很好,吃饱肚子就躺在床上吹口水泡泡玩儿。中午的时候她感觉屋子里面有很多人,他们不时摸摸她的脸,扯出她脖子上的紫色石头看看,都啧啧称奇。 从他们的谈话里,云梁还听到什么两位王爷被发配,小皇帝坐稳皇位之类的事,但只是提了几嘴就又说到狩猎和农田里的事了,毕竟他们只是普通百姓,皇家的事再惊心动魄也不过是距离很遥远的新闻罢了,谁做皇帝他们都不甚在意。 云梁也转动着小眼珠听着那些信息。 这时人群似乎发生了骚动,云梁听到一个声音叫父亲的名字,好像是问父亲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实际上这时云梦石的家里是来了几个官差,一进来就问云梦石家是否刚添了一个女婴,是几时生下的。 云梦石也不知这几个官差是什么来头,但还是老实的把女儿的生产日期说了出来,为首的一个官差到床前看了看,云梁只看到模糊的轮廓,但还是不由地把身子往襁褓里缩了缩。 官差直起腰身,随后便亮出一张皇榜,“圣上有令,凡是昨日降生的女婴,一律都要送到宫里去!” 第8章 08. 那自己就是妥妥的女主啊! “送到宫里?为什么啊?” 孩子的母亲方秀先问出了口,然后便立刻过去挡在了孩子身边,似乎生怕自己女儿被人抢走。 官差知道这里山下的百姓多半不识字,看不懂皇榜,便解释说:“国师经占卜得知,昨日这个地带降生的女婴是带着祥瑞来的,所以要进宫接受封赏,其中一个还是天上仙人所化,要留在宫里为皇家祈福。总之这是好事,老嫂子!” 一听说是进宫领赏,大家纷纷恭喜云梦石一家,就是真的留在宫里也无妨,这年头谁家的女儿有门道进宫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更何况还是进宫被供奉着为皇家祈福。 常三姑首先跳出来说:“秀妹妹,这可是好事啊,我就说这孩子定不是凡人,这才一出生就光耀你们云家的门楣了。我跟你们说啊,这云家的三丫头说不定真是仙人下凡,她可是含着宝玉降生的!” 常三姑说着还拉住旁边的官差说:“真的官爷,我不骗你,你看她脖子上戴的就是。” 方秀毕竟是母亲,担心女儿回不来,“这,送到宫里去还能回来吗?” 官差笑笑,“这别人还把不得能送进去呢,能被国师选中,您这一家今后都要发达了。” 云莱国的人对谁做皇帝不甚在意,但是对于国师的能力却都是深信不疑的。 国师是云莱国神卜世家的后人,他占卜的卦象从来都是最灵验的,当初就是他占卜得知现在的小皇上有帝王之运,所以才力保新皇登基,当时满朝文武其实都有点不能接受有一半麟国血统的新皇,可因为相信国师,这才同意了。 昨日据说也是国师能掐会算,算到两位王爷会带兵逼宫,所以才和皇上提前设了埋伏,最后擒住逆贼帮皇上保住皇位。 这样神话般的人物,怎能让人不敬,不信? 不等云家的人说什么,其他的街坊亲戚都抢着替官差说话,并让云家夫妻将来发达了别忘了他们这些老乡亲。而官差就这么半哄半施威的把云梁给抱走了,还说如果云梁不是仙人下凡,领完赏就直接送回来,不会耽误太久。 云梁的眼皮却一个劲儿的跳,感觉这不像是有好事。 她的眼睛也看不清,只觉得自己最后像是坐上了马车,被人抱着还感觉摇摇晃晃。周围都是陌生人的气息,吓得她连哭都不敢。 就这么过了好几个时辰,云梁都睡了一觉了才感觉自己被人接了过去,她听见几声婴儿的啼哭,那大概是和她一样来领赏的吧。 云梁不知道,此刻她已经进了皇宫,几个小太监分别抱着四个婴儿匆匆的赶往慈欣殿,皇上和国师就在那里,那也是国师一直以来占卜的地方。 小太监在国师面前站成一排,国师走过来一一看他们怀里的女婴,云梁只觉得有些怕人,小眼珠滴溜乱转。 “是她。”国师却站在她面前轻叹着说出。 “抱其他三个下去领赏,然后交还给他们的父母。”国师说。 其他三个小太监都抱着女婴走了,单只留下云梁。 国师回过头说:“皇上,臣已经看过,就是这个女婴。” 云梁拼命眨巴着双眼,激动的差点冒出鼻涕泡,不是……这情节,这设定,这要真是穿越的话,那自己就是妥妥的女主啊! 第9章 09.这个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云梁感觉一个人走到自己跟前,她不由挪动眼珠看过去,使劲的对焦想看清楚,结果那人也适时的凑近,云梁的婴儿大近视眼看到了一张精致绝伦的少年面孔。 “你说她,就是朕命中注定的那个女子?”少年说。 “是。”国师回答。 “噗……” 云梁真挤出了一个鼻涕泡,小小的炸裂在她的鼻子边。 天哪天,自己这是撞什么好运了。这下连男主也有了,还是九五之尊,还这么帅,虽然小点……不对她现在更小啊,那皇上小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云梁立刻喜笑颜开,冲小皇帝眨巴了几下眼睛,呵呵,真好,自己虽然死了一次,可是这次穿越却一出生就有了真命天子,还真是老天开眼了! 少年眯起眼,“你是说,朕将来会爱上她?” “是,根据臣占卜时看到的影像,将来您会为她不惜抛弃一切,甚至生死相随。臣看,至多不过二十年卦象就会应验。”国师说。 云梁听得都快脸红了,忍不住又看了小皇帝一眼,只是他已经直起腰,现在她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处理掉她。”小皇帝说。 呃……啥?云梁赶紧扭头去看,她刚才听到了啥,处理谁? 少年皇帝却已经转身重新走回大殿上的帝位,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高却极为坚定,“给朕处理掉她,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朕此生都不要再见到她。” 国师也愣了一下,似乎也不能理解皇上的所为。 少年皇帝却扬起下巴,桀骜而坚定地说:“朕是一国之君,朕心中的第一位只能是天下,朕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朕要你测出她在哪里,就是要处理掉她。记住,要做的干净,不要让她落在别人手里,将来作为威胁朕的人质。” 国师理解后立刻下拜,“臣,遵命。” 不愧是他看中的帝王,国师想。 昨天他在占卜的时候,从那些一闪而过的影像中看到,未来的皇帝会为了心爱的女人不惜放弃天下,甚至要为她殉情,他当时心里还一凉,以为这个新皇将来也是一个情种,如今看来不是这样,新皇果然比上一任皇帝要强太多。 只是这么做对这个女婴有些残忍……不过为了皇上的性命,为了天下,牺牲一个女婴又算得了什么? 国师抱起云梁朝殿外走去,云梁激动的想要说话,可是出口却却只有婴儿不成句的“呀呀”声,最后只能哇哇大哭起来,包的严实的小手脚不停挥动。 不要啊,这是要杀了自己的节奏吗?她不要死啊,这皇上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 我可是你的真命天女啊!云梁在心里喊,我是穿越来的,还是女主的设定,你不是应该跟我谈恋爱吗,后宫三千独宠我一人那种。你就是不想谈也不用杀我啊,把我送回我爹娘那里也行啊!这个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你,你个兔崽子你会后悔的!呜呜,完了救命啊~ 云梁哭的要多惨有多惨,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没牙的小嘴张的露出牙床。悲壮的哭声似乎让身后座上的皇帝有些动容,可随即便又恢复冷漠。 小皇帝眼神坚毅,为了云莱,他说什么也不能像父皇一样! 第10章 10. 让她自生自灭 云莱国国师卢阙走出慈欣殿,看着怀中放声大哭的女婴,叹气道:“果然你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知道没认错就好,免得伤及无辜。 夜色微凉,卢阙抱着云梁心情复杂的来到了渡江边,天上的星河洒落在江水中,江景看起来很美。 卢阙想,就在这里送走她吧。 这条江号称是云莱国的国脉,当初建都之时,是卢阙的祖辈选择将皇城建在渡江附近,因为渡江曲折,是波浪形,曲水能够聚气,卢阙的祖先说渡江可以使帝王的王气不散。同时从实际的角度来讲,渡江凶险,江水湍急,暗滩和礁石遍布,没有船只可以横渡,所以也保护了皇城的一面不受侵扰。如今这个季节,正是渡江水流最急的时候。 卢阙咬了咬牙,转身叫童子拿过自己的木斗来,他的木斗是方形的,扩口,四周围雕刻着许多符号图文,跟一个方木桶差不多,卢阙用它盛满水后,先做法然后掷进铜钱占卜,便可看到未来的一些影像,昨天他就是在这木斗里看到了这个女婴和皇上的未来。 如今,就用这个送她走吧。 卢阙把已经哭累的云梁放进了木斗里,把自己占卜用的特质铜钱也一并放了进去,想让这两样使她丧生的东西随着她一起葬身云莱的国脉中。 “走吧,”卢阙叹口气,“这都是为了云莱百姓……” 说完他用力一推,内力将木斗一下推得老远,加上水流推力,木斗很快在他眼前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不见。 可怜的云梁,迷迷糊糊感觉像是坐船一样,她还听见有水声,手挥舞着撞到了木斗壁,她想,八成那缺德的国师把自己放在什么容器内然后放到水上了,让她自生自灭。 这是把她当唐僧了吗?可唐僧最后还被救了呢,她有没有那么好运啊? 云梁现在真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她这才出生两天啊,洗三还没办就被人这么处理掉,这也太倒霉了吧! 满天的繁星一闪一闪,河面上也有一颗东西像星星一样发出光,那是云梁戴的那颗紫色的石头。一只通体黑色的大鸟从天空掠过,看见了石头的光亮后立刻俯冲下来,然后落在了木斗的沿上。 这种黑鸟大概像乌鸦一样喜欢收集发亮的东西,它伸头啄了下云梁的石头想叼走它,云梁突然叫了一声,随后挥舞着小手脚“呀呀”的不知道说着什么。 大鸟偏了偏头,随即衔起木斗中间连着的绳子,把云梁连同木斗一起叼起,然后划过天际飞向不知名的地方。 云梁听着呼呼的风声昏昏欲睡,最终她吹出一个口水泡,闭上眼睡了起来。 清晨,晨曦初上,在一座绿意盎然的隐秘小岛上,大黑鸟将木斗放在散落满宝石还有金银的草地上,然后像数家珍一般在草地上跳着查看那些宝物。 “你看看你都捡回来了什么?” 一个如山泉便冷冽清透的声音传来,大鸟忙向一边跳了几步躲开,像是闯祸被抓住的小孩子。 一位紫衣公子走过来,说是公子,模样倒比女子还要美,长眉凤眼,面若莹玉,纤长的睫毛开合间带出说不尽的风情和娇贵,可是整个人身上又散发出融入自然的仙气。他缓缓走到木斗旁,蹲下看着里面正熟睡的云梁。 第11章 11.被捡走了 大鸟趁机跳过去,用嘴啄了啄云梁胸前的紫色石头,用力一拽,云梁醒来又哭了两声,大鸟立刻松了口,又仔细看着云梁的脸。 “我说了,不能抢别人的东西。”紫衣公子皱了皱眉。 大黑鸟往旁边跳了跳示意自己没抢,然后又伸头看了眼云梁。 原来它不能抢别人的东西,但是大黑鸟也有智慧,它也看出像云梁这种婴儿,要是没人管的话她不多时就会死的,所以连同她一起带回来,等她死后就可以拿她的石头了。 紫衣公子的注意力却没在云梁胸前的紫色石头上,但是也不在云梁身上,他似乎对这个木斗很感兴趣,用手抚摸着边缘。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他从云梁的身侧拿出两枚铜钱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上面的花纹。 看了一会儿,紫衣公子突然站起身,提起木斗走进不远处的木屋。整座岛上就只有这么一个建筑,从外观看却十分精巧,旁边还栽了防蚊虫的绿植和花树,甚至搭建了一个流水景观。 紫衣公子进门后将木斗放在桌子上,自己坐下研究那两枚铜钱,看着看着又被木斗边缘的图文吸引,似乎十分的感兴趣。直到木斗里云梁又哀哀地哭了起来,他才皱了皱眉,似乎刚注意到这里面还有个婴儿。 他皱着眉盯着云梁看,云梁则是感觉到面前有人,饿得晕乎乎的她张着小嘴“呀呀”又说了两句,小腿脚蹬着。 紫衣公子把目光从云梁这个小女娃身上又移到木斗上,然后似乎把对木斗的好感分给了云梁一点。他转身离开,去到院子后面的山羊圈里,不一会儿就拿着一竹筒的羊奶出来。回到房里把云梁从木斗里拿出来,然后把羊奶倒在碗里用小木匙喂她,脸上的神情很是淡漠。 云梁终于又吃到了奶,觉出生机的她忙拼命地吃,很快一碗山羊奶就被她喝光。紫衣公子又在碗里倒了一些,漫不经心地继续喂她,云梁又喝了半碗,打了个奶嗝随后傻笑起来。 她晓得这肯定是救自己的人,那她可得讨好人家,忙拿出婴儿最纯真的笑脸。 紫衣公子凑近看了看她,云梁也看清了他,一时竟不能分清他到底是男是女,可真是美啊…… “一脸蠢相。”紫衣公子面无表情地说。 云梁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右脸上肌肉微微抽动,可最终还是为了肚子保持笑脸。 你们等着我的,云梁心说,等老娘长大了再跟你们算账。 紫衣公子起身走到外面,拿了个晒奶皮子的小簸箩进来,把里面的奶皮子拿出来后又往里铺了层折好的薄被,然后就把云梁放进去,小簸箩就成了云梁的新床。 随后紫衣公子就又专心研究那木斗和铜钱去了,似乎对云梁一点兴趣都没有。 把云梁捡回来的大黑鸟在门口看着,眼神有些幽怨,似乎知道那颗紫色的石头自己是不能拿了,垂头丧气地转身跳着离开。 第12章 12. 隐居生活 十年后—— 小岛的边缘处,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把渔网上的一条大鱼拉出来丢进鱼篓里,海风把她的脸吹得红扑扑的,鼓鼓的苹果腮显得憨憨的,只有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透出些灵气。 她便是已经十岁的云梁。 云梁背上鱼篓,一路上顺带给家里的羊割了些青草,路两边伸出的芦苇几乎比她还高,远远看去只看到她头顶的两个小发髻包包。 回到师父的小院,云梁见师父已经起床,正躺在院中的吊床上,新裁的一身淡蓝色外袍长长的拖下来,随着风飘飘摇摇。吊床旁的小几上摆着几一碟果子和一碟点心,旁边还有一壶泡好的清茶。 云梁忙走过去,走近了看她发现师父落倾尘脸上敷着一层湿湿的白色蚕丝布,眼睛那里剪了两个圈儿,鼻孔和嘴巴也露出来,整张脸显得白白的。 “师父早,这次徒儿做的面膜用着比上次强点吧,”云梁说,“这次里面还加了研磨的珍珠粉呢,可以让师父的脸始终保持这么清透白皙。” “嗯,可以。”落倾尘缓缓地说,睁开眼往云梁那边瞄了一眼。 云梁穿得圆滚滚的,脸上也还没褪去婴儿肥,鼻子嘴都被两腮挤得很小,就一双眼睛还清秀些。要说漂亮实在有点亏心,顶多算是娇憨可爱。落倾尘拿起旁边的一颗无花果塞到云梁嘴里,云梁赶紧张口吃下,小脸一鼓一鼓的,含糊地说:“师父,我去做早饭了。” “嗯,去吧。” 落倾尘说完又闭上眼,继续敷自己的面膜。 云梁先把割来的青草送去羊圈,然后才去厨房收拾早上的那条鱼。她的小手像是胖胖的胡萝卜,又红又粗糙,自己站在小板凳上手握菜刀杀鱼去麟,手法十分娴熟。鱼上锅后,她又去后院抱了捆柴禾来。头上沾了几片树叶,等饭做好去洗手时她才发现。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云梁叹口气,把头发上的树叶摘下来。在镜子前扭转了一下身子,发现还真像师父说的正面侧面都一样,圆滚滚的像是一个小企鹅。 可是没办法啊,她的师父落倾尘懒得要命,自从照顾他的师父去世后,他连饭都不做,每天就吃浆果和羊奶,真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可云梁没有这份仙气,等一会走她就开始操持家务,自己给自己做点正经饭吃。好在她是有前世记忆的,只是小小的身体需要适应。 现在云梁虽然只有十岁,可是家里的家务她全都能做,反正她不做也没人做。干的活多了,加上她又在长身体,饭量也就奇大,吃得多加上无暇顾及形象,就吃成了小企鹅。 云梁重新洗漱又扎好头发出来,突然一阵狂风伴着树叶灰尘扑到脸上,她连忙用手护着脸后退几步,一只小牛犊那么大的巨鸟正在空中呼扇翅膀,然后丢下一件东西在地上。 “阿乌你干什么!”云梁不满地冲着天空的巨鸟叫。 大黑鸟落在地上收起翅膀,然后便啄起地上的东西来。云梁凑近一看胃里的东西便立刻上涌,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 地上竟然是一只人的手臂,而且是已经腐烂的,阿乌正在试图把手臂上的一串宝石手串取下来。 第13章 13. 师父又懒又臭美 “阿乌你又带这种东西回来,快拿走拿走!”云梁挥舞着手臂气愤地说。 这只巨鸟就是当初把云梁刁来的那只,它是落倾尘的宠物名叫阿乌,通体黢黑,看起来就是一只巨型乌鸦,这些年它又长大了不少。 阿乌总是飞出去收集各种宝石玉器,还有金银之类,家里的镜子就是落倾尘用它叼来的石头和各种材料炼成的。但是落倾尘给阿乌定有规矩,不可以抢活人的东西,阿乌只能出去捡,当然,也包括从死人身上捡。 它捡珠宝首饰的时候顺带把人的碎肢残骸带回来,也不是头一次了。 阿乌终于摘下了那个手串,叼着跑向落倾尘那边去了,那只断手还留在云梁房间门口。 落倾尘正好走过来,他已经重新梳洗过,还擦了云梁给他做的面霜,整个人仙气飘飘俊逸非凡,和云梁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 他接过阿乌给他的手串,往云梁那边看了一眼说:“把那个处理掉。” 阿乌立刻乖乖的过来又抓起断臂飞起,朝水边飞去。落倾尘则端详了下那个手串,突然扭断了绳子,只拿了手串中间的一个宝石走回了房里,剩下的就任它散落在地上。不一会儿阿乌回来后就把那些地上宝石搜集到自己的山洞里,那是它的藏宝洞,它每天就睡在这些东西上面。 云梁用洗脸水把刚才掉落断手的青石板好好的冲了一下,这才回厨房把蒸好的鱼和清粥小菜端出来,放到小院中的亭子里,她和师父就在那里吃饭。亭子四周垂着帐幔,夏天会换成纱帐,这会儿春寒料峭,亭子的桌子下还放着炭盆。落倾尘好风雅又爱享受,可苦了云梁,这些事全是她来做。 不一会儿落倾尘又出来,过来这边吃了一小碗粥几筷子鱼和菜就饱了,剩下的全部由云梁消灭。 看着云梁抱着碗大口吃饭的样子,落倾尘凤眼微斜,“小胖猪。” 小胖猪,是落倾尘对徒弟云梁的昵称,可云梁觉得很冤,她也不想吃这么多啊,可不吃哪有力气干活?落倾尘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吊床上,又有内力御寒,都不消耗什么热量他当然吃的少啊,也可以穿得美美的。 可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这么咕哝一下,小胖猪云梁还是把脸埋在碗里吭哧吭哧吃饭,化悲愤为食欲。 落倾尘又回到他院中的吊床上,靠在上面用自制的一个望远镜看着海对岸,镜片同样是他用阿乌叼来的石头自己炼的。他还想做一个更大、能看更远的望远镜,所以阿乌最近叼石头也更勤快。 云梁这边吃完了饭,把碗碟收拾了搬去厨房,过了会儿出来躺在吊床边的几捆干草上,把自己的四肢随意摊开,像只被翻过来晒壳的小乌龟。 每天她就吃完饭这会儿能休息会儿,所以也不顾及形象,再说这岛上除了她跟师父就没别人了。 云梁被太阳晒得很惬意,眯起眼看了看师父又在用望远镜,懒洋洋地说:“师父你每天看都看不腻呀,要是喜欢直接上岸去不就行了。” 落倾尘看了看旁边像小乌龟似的四脚晃悠的云梁,皱了皱眉说:“去我房里把盘子拿来。” “人家刚躺下……”云梁嘟嚷着,吃饱饭一躺下她就不想动了。 落倾尘用望远镜筒直接一戳云梁身下的干草捆,云梁就跟着草捆一起翻倒下去。 “哎呦!” 云梁摔了个狗啃泥,还好一身肉又穿得厚,倒是不疼。她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衣服,撅起嘴重重的“哼”了一声,还是去落倾尘屋里给他拿东西。 没办法,谁让她没有爹娘在身边,师父又是个没人性的。 第14章 14. 占卜 云梁跑去师父房间拿他的那个盘子,落倾尘所说的那个盘子是铜制的,边缘很宽而且刻着很多像是经纬度一样的花纹和难懂的文字,中间凹下去,更像是一个铜盆,里面也装着两枚特制的铜钱。 云梁曾看见落倾尘用它占卜,而且很灵验,他总能预测出什么时候会发生海啸,还有外面的一些天灾人祸,这样他就可以派阿乌去那些经历过灾难的废墟捡他要的东西。是的,落倾尘也会占卜,他曾说过这个盘子原名叫“映穹”,但是他平常就说盘子。除了用这个盘子,落倾尘也会夜观天象根据星辰占卜。 云梁更小的时候落倾尘曾想过传授她占卜之法,可占卜对天赋要求极高,云梁没那个天赋,怎么都学不会,落倾尘只好只传授她武功,而且因为云梁还小,落倾尘现在只教她内功,说是要她打好基础,基本的招式还没好好教过她。 云梁在师父床头找到了映穹,拿起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多了两枚铜钱,仔细一看发现另两枚是那个木斗里的。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躺在木斗里被阿乌带来的,落倾尘没事就把玩木斗和里面的铜钱。他还以为云梁既然是躺在木斗里过来,兴许是占卜名士的后人,所以才要教她占卜,最后发现她没有天赋时还纳闷了好一阵。云梁也没好意思说,她和占卜确实有关系,只不过是占卜把她害到这步田地的。 云梁把映穹拿出去给师父,落倾尘拿出里面多余的两枚铜钱,在手指缓缓抚摸。每次他看到木斗和这两枚铜钱时,眼神就会稍微变得柔和,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落倾尘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下了吊床走到小院的中央,把自己的那两枚铜钱拿出,放在眉心默念,每到这时云梁都屏息不敢出声,觉得好像周围的植物和风都在私语,包括不远处的海水都好像在传递什么信息。 突然周围起了旋风,映穹飞到落倾尘的面前,悬在半空不停的旋转,落倾尘仍旧闭着眼,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云梁赶紧往后缩了缩躲到他的吊床旁,以往师父占卜也很少有这么大阵仗。 最后铜盘都发出“嗡嗡”的声音,慢慢的在空中停住,落倾尘睁开眼,将手中的铜钱撒到铜盘中,可也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故意,刚才他放进袖中的属于木斗里的铜钱也飞了出去,四枚铜钱都落入了映穹之中,沿着盘壁飞速移动,映穹中发出异光,有什么映像似乎就要呈现出。落倾尘闭上眼,用他的心眼看着盘中的映像。 “噗……” 落倾尘突然吐出一口血来,随即身形一晃,铜盘内似是炸了一般发出巨响,然后便掉在地上。 云梁立刻跑过去扶住落倾尘,“师父你没事吧?” 落倾尘竟然软软地跪倒在地,低下头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云梁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落倾尘抬起头看着不远处落在地上的映穹,里面的四枚铜钱已经被炸碎,圆盘中央冒出一阵淡淡的烟。 第15章 15. 师父思凡了 自从落倾尘上次占卜出了意外后,就在房里休养了半个多月,身体损伤是一方面,他原本一直很高的心气似乎被打击到了。 云梁其实挺担心的,落倾尘是那种好像不管什么事都从容面对的人,虽然刻薄,但是云梁还是挺依赖他的,他这一受伤云梁也很害怕,还偷偷把映穹藏了起来,生怕落倾尘病中要强再去占卜,然后又受伤。 落倾尘听云梁说映穹丢了的时候倒也没计较,只是偶尔看着桌子上那个木斗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照顾了落倾尘十几天,云梁的小脸竟然瘦了一圈。第十七天落倾尘下了床,他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原本淡漠的脸上显出些许愁容。 “师父,外面挺冷的,咱们进去吧。”看见落倾尘又站在房门口发呆,云梁立刻过去提醒,“饭马上就好了,我给您送房里去。” 落倾尘看了看她,突然说:“云梁,把那些炉子里的火熄了吧。” “山洞里那些炉子吗?”云梁有些吃惊地问。 落倾尘点了点头。 “为什么呀,那些丸药不是要炼够九九八十一天吗?”云梁问。 落倾尘山洞里的那些炉子是他平常用来炼丹药和各种稀奇古怪东西的,比如说玻璃,甚至他自己设计的兵器。 “不炼了,熄了吧。”落倾尘说。 “那千里眼也不做了吗?”云梁小声问。 落倾尘可是一直期待着能有镜片做一个更大的望远镜的,可落倾尘却没解释为什么,转身回到了房里。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落倾尘看着鱼汤里倒映的自己,叹了口气说:“云梁,你说为师是不是老了?” 说着还用手抚了一下自己比女子还美的俊面。 云梁咽下嘴里的饭看向落倾尘,心想我知道你到底几岁啊。不过单看容貌的话,落倾尘最多不过十七、八岁,他似乎根本不会老,简直是个妖孽。 “师父您到底几岁啊?”云梁壮着胆子问。 落倾尘抬眼看了她一眼,“你今年十岁了,我见到你的那年十七岁。” 哗,原来他和自己上一次去世的时候一样大啊,云梁想。 “当然不老啊师父。”云梁说,“您简直是不老童颜。” 落倾尘对云梁的用词有些费解,不过立刻又惆怅起来,“但是一晃二十七个春秋就这么虚度了,想想还真是荒废光阴。” “师父,你是不是想出去了?”云梁小心地问。 也是,二十七的大小伙子是该思凡了,云梁想。虽然师父平常看起来生活那么怡然,但是一直住在这荒无人烟的小岛上,也难免感到寂寞嘛。 见落倾尘没有立刻回答,云梁忙说:“师父,你要是想出去咱们就出去嘛,你那么了解这片海域,咱们坐船肯定能出去的啊。” 她看见过落倾尘房里挂的一张水域图,上面有详细的标识。 他们所在的这片海域几乎是所有江流的汇聚地,而这座岛位于海域的西南方,岛的四周不但时常有海啸,还有暗礁鲨鱼,一般人根本进不来,所以这座小岛这么多年一直很隐秘。可是落倾尘的水域图里详细的标注着每一个暗礁的位置,他又会驱赶鱼群又懂得预测海啸,要出去应该不难啊。 可落倾尘剑眉轻蹙说:“可我们历代的岛主都只能被人接离岛,而且是要明主来接,至少要是一方诸侯,我怎么能自己离岛,那多没面子。” 第16章 16. 我师父说关卡设的越多越险,说明 云梁还是第一次听说落倾尘不离开这座岛的理由,这理由还真是够……傲娇。 “可这这座岛周围那么凶险,您不出去别人怎么找来啊?”云梁忍不住说,“要不我们出去找个不那么凶险的地方住,您搭个茅庐,我给您做童子,到时候要是有人来找您,您要他三顾五顾都行啊,总比这地方强,四面都是要命的关卡谁过得来啊。” 云梁的话落倾尘没全懂,不过大致意思算明白了,然后闷闷地说:“这些关卡是我弄的。”云梁噎了一下,随即问,“那为什么呀?” 落倾尘托着腮说:“历代岛主都是这样的啊,不能有人来接我们就跟着走嘛,得设点关卡考验一下他们的诚意。我师父说关卡设的越多越险,说明岛上的人越尊贵。” “那有人来接您师父我师爷吗?”云梁问,她想师爷莫不是在岛上住了一辈子? “有是有,”落倾尘皱了下鼻子说,“我师父说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就有一个皇子来接他做自己的老师,我师父答应了,可是皇子做了皇帝后渐渐的和我师父的意见有了分歧,我师父就一气之下又回了岛,而且带回了我作为他的接班人,还加固了关卡不许别人靠近这片水域。那个皇帝后来带人突破了一次关卡过来劝我师父回去,但是我师父没同意,他走后我师父就又加固了关卡,如此这样三次,后来那个皇帝就再没来过,我师父也郁郁而终。” “呃,可不是师爷加固了关卡不让人家过来吗?”云梁说。 “可能我师父还是觉得那个皇帝不够诚意吧,”落倾尘却说,“我师父临终前跟我讲,要想让人重视,一开始就不能那么轻易的被接走。所以师父死后,我就又在他的基础上加固关卡,制造了更多的暗礁,引来更多鲨鱼。” 云梁神情古怪,“那这些年有人进来这里吗?” “没有,他们没进到这里就被关卡弄得七零八落了。”落倾尘说,然后突然抱住自己的头苦恼地说,“为什么到现在我都等不到一个人来接我啊,难道我要老死在这岛上吗?我都二十七岁了,青春都快不在了,我怎么这么命苦……” 看着落倾尘像个神鬼怨妇一样自怜自艾,云梁很是无语,这明明就是他自己造成的嘛,可是也不敢说,落倾尘的脑回路和正常人可不一样。 “没有关系啦师父,就是我们离开了也没人会知道啊,”云梁安慰他说,“反正都没有人进得来,你留一个字条或者信物在这里,要是有人找来这里,可以拿着那个信物再出去找你嘛,这样也能表示他的诚意,也不耽误你到外面玩啊。” 落倾尘对着主意似乎动了心,其实他就是想出去了,只是在找个合适的理由。 “你说的,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落倾尘迟疑着,接着便若有所思。 云梁先吃起了饭,吃完饭后按照落倾尘说的去山洞里把几个炉子都封死了。等她一脸烟灰的出来时,看见落倾尘正站在院子中央,一袭白衣仿佛仙君下凡。 “云梁,咱们后山的芦苇荡里有一条船,明天去你打扫出来,咱们就坐那个出去。”落倾尘很平静地说。 第17章 17. 坐船离岛 啥?后山有条船? 云梁从来都不知道,因为师父告诉她后山芦苇荡里有吃小孩的大鱼,所以她都不敢过去……哼,看来师父对于出去早就做好了打算,就等着她说出来而已。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云梁就提着水桶,拿着扫帚抹布去后山打扫那条船。原本她还以为只是条小船,结果等看到才发现,船身竟有十来米长,一层楼那么高,只是刚好被后山的小山垛挡住罢了。 云梁跳上那条船,发现船身虽然有些旧,但是并没有漏水,里面看着还挺结实的。她花了三天才发船上的各个房间都打扫出来,破的地方修补好。 第三天落倾尘走来看了看,缓缓地说了句:“收拾一下,咱们走吧。” 云梁上岸去把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和细软搬上船,把山羊从圈里放出来,仓库里有足够吃一年的干草料,落倾尘在岛上有自动的净水系统,它们存活应该不成问题。 云梁拍了拍羊背说:“好好照顾自己,我们以后再回来。” 母羊似乎听懂一般低了下头,然后带着小羊悠然地在仓库旁散起了步。 落倾尘依旧是一脸淡漠,拿着从云梁床底下找出的映穹和新制的两枚铜钱上了船,等云梁跟上来后,他叫了声“阿乌!” 阿乌便飞起在船头,似乎一个探路先锋。云梁刚想问船怎么开动,落倾尘就拿出一支笛子,随着一阵尖锐又诡异的笛声传开,船身顿时升高了几寸。 云梁在船上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到落倾尘站在甲板上神态平静,她忙连滚带爬的跑到他身边,揪着他的衣服看船下。却发现船下像下饺子似的挤挤挨挨满是鲨鱼。这些鲨鱼慢慢聚集到船的两边和后方,就这么推着船身前进,完美的避开水下的暗礁。 坐船比云梁想象的要难受,吐得什么都吃不下,晚上躺在床铺上也是干瞪眼睡不着。船舱外传来一阵笛声,云梁知道又是师父在吹笛子了,而且这个曲子她还很熟。 云梁毕竟是穿越来的,很多前世的记忆她都没有忘,有一次她踩在小木筏上布渔网的时候突然哼起了《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没成想被一边纳凉的落倾尘听去了,要她好好的再唱一遍,还问她跟谁学的,云梁不好解释,只说随口哼来的。好在落倾尘这个人自己怪也容许别人怪,没有刨根问底,只是从那之后他就常常用笛子吹奏这首歌,好像很喜欢。 悠扬多情的笛声似乎让云梁好受了些,她终于趴在床铺上睡着了。 她和落倾尘就在海上飘荡了七天,这七天来除了阿乌偶尔会叼些新鲜的东西过来,其他的时间云梁就是趴在床铺上或是躺在甲板上装死,因为晕船她吃不好也没力气,天天盼着什么时候能上岸。 落倾尘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每天都换衣服,捯饬的美美的。 第七天傍晚落倾尘正在甲板上打坐,他旁边不远处云梁像是看破红尘一样躺在那里,突然云梁看到天空上炸开了一朵金色的花,层层叠叠的绽放,然后化成金色的雨丝落在她周围。随后天空中便开满了这样的花,周围雨丝不断。 即使是有两辈子记忆的云梁,也觉得这是她见过最美的景象了,她立刻站起来,张着小嘴仰起头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然后她伸出手,那些雨丝并不烫手,落在她周围都渐渐熄灭。 第18章 18. 上岸 有人放烟花哎。 云梁站起来又蹦又跳,张开手拥抱这绝美的景观,她这一世出生后没几天就到了孤岛上,都没看到过这么美的烟花。 落倾尘也抬起头,他今天一身的红装,烟花落下照亮他的眉眼和衣裙,金色雨丝纷纷落在他身边时,美得让人窒息。 云梁回过头看见了岸上的万家灯火,刚才的烟花就是从那里发射的,云梁突然很迟钝的想起来问一个问题。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是啊,从出来她还没问过他们到底去哪儿呢。 阿乌从远处飞回来,落倾尘起身走到船栏边,伸手接过阿乌叼来的一枚铜钱,看了看然后缓缓地说:“云莱国。” “……哈?” 云梁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觉得自己简直倒霉到家了,好好去哪里不行啊,天大地大的干吗非要又回到云莱国?她可还没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小时候虽然看不清楚,可是她听得可是很明白。 自己就是因为云莱国坏心眼的国师和脑抽的皇上才被扔在水上的! 之前虽然在孤岛上,但是落倾尘没忘了分析天下大势,总是站在地图前自己摆弄,根据阿乌叼回来的东西推断外面的事情,加上占卜,他总能了解的差不离。云梁也托他的福知道了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事情,比方说这片土地上有五个大国和十来个小国,云莱国算是那五个强国中的一员,其他的小国数量总是在变化,过个几年就可能某个被吞并某个又分裂。 “这个地方原本是麟国,想必是近两年才被纳入云莱国境内。”落倾尘又缓缓地说。 云梁哭丧着脸,对岸上突然变得很排斥,虽然在云莱她可以找到自己的父母,可是再被追杀怎么办,万一祸及家人呢? “师父,为什么咱们非要来这里啊?”云梁问。 落倾尘垂下眼,“我又没特意选,出去哪里就是哪里,再说云莱国地域广袤,碰上它的可能本来就大。” 云梁咬住唇,心想这都十年了,皇帝和国师那两个坏包应该以为自己死了,大概她上岸也不会太危险吧。 这么想着,船就一点点靠岸了。落倾尘立刻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那些水中的鲨鱼顿时潜入水底散开,他们这条船随着惯性还在缓缓移动。 云梁看了看人山人海的码头,好像有很多人在敲锣打鼓的庆祝什么,久在孤岛,乍看这么热闹的场景她也有些晕。 她正看着,落倾尘就抓起她后背的衣服一跃而起,脚尖在船栏上一点便飞向岸边,码头上的人不少都看见了这一奇景,纷纷仰起头看着一个身着红衣的仙子像提着一个小猪仔般(云梁:我不要面子的啊……)从天空飞过,脚尖在附近建筑的屋檐上点了几下,人就飞远了。 从下面看是很美,可云梁在空中被拎着就不那么好受了,她被风吹的睁不开眼,四肢无助地动着,像是马上要被丢进开水的小猪(云梁:你再说!)。 云梁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落倾尘突然松了手,她立刻掉进了一堆干草中,虽然不疼,可是够吓人的。 等她好容易扒出来,就看到师父已经缓缓落在地面上,而自己在一辆堆满干草的牛车上正被拉着走,周围太热闹,赶车的人都没注意车上掉了个娃娃。 云梁赶紧叫师父,然后爬到车子边缘往下跳,沉腾腾的又摔在地上。她坐起来摸了摸刚才被磕掉的牙,呜呜地哭了起来,踢着脚说:“师父你不接住我,呜呜呜——” 落倾尘身上依旧纤尘不染,长身玉立的站在一旁说:“哭什么,那颗牙不早就该掉了吗,还会长出新的的。” 第19章 19. 让他突然产生一阵愧意 云梁觉得很委屈,刚才她奋不顾身的跳下来就是为了跟着师父,可是落倾尘却连伸手接她都懒得,顿时来了孩童哭闹的天性,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哭起来,惹得周围的人都纷纷看过来。 落倾尘有些头疼,一回头看见旁边有个人背着一架子糖人,随手就拿了一个递给地上的云梁。 “给,拿着快起来。” 云梁看了看糖人,觉得好歹有了个交代,落倾尘这个人她了解,再闹下去他丢下自己走不是不可能,便抽噎着站起身接过了糖人。 “公子,糖人五个子儿一个。”小贩立刻说。 落倾尘一愣,他也是出生不久就被抱到岛上,外面的事情都是从各种文献和东西上间接了解到的,真的置身这种真实的生活中,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在出来的时候他带着些阿乌叼来的金银珠宝,随手摸出一个龙眼大的珍珠抛给小贩,“这个够吗?” 小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哆嗦着嘴唇说,“够……够够,您还要吗公子?这一架子都给您。” 落倾尘低头看了看云梁,“不给她吃了,牙都快没了。” 说完便向前走去,云梁也赶紧跟上去。 周围都是人,让落倾尘有些不自然,感觉阵阵的俗气扑面而来,可是俗气之外,又让他觉出莫名的温暖,真是奇怪…… 正心不在焉地走着,身旁一个人突然碰了他一下,落倾尘皱起眉迅速后退了一步,一甩自己的长长的衣袖,仿佛要将沾染上的尘世俗气甩掉。可抬眼看去时却微微一愣,对面的人一身黑衣,头上是青色纶巾,没有半点华丽装饰,可是面若莹玉眉似墨染,面上笼着淡淡的书卷气,长相并不艳,但雅致清俊,仿佛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这么一个人。 “对不起。”那人低声说了一句,并没抬起眼皮看落倾尘一眼,然后就又跟着旁边的向前走,而因为人群拥挤,他们走的并不快。 落倾尘有些不满了,他自觉和周遭的人相比是鹤立鸡群,论品貌气质都是绝佳的,这人竟然连正眼都不看自己。他看向那人旁边的人,见也是一位年轻公子,只是刚好走过只看到背影,锦袍玉冠,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也让人觉出凛凛的尊贵之气,那儒雅的黑衣人在他身边微微低着头听他讲话,似乎很恭谨的样子。 落倾尘刚翻了个白眼,那前面的锦衣公子便顿了一下,随后低下头,原来是急着跟上落倾尘的云梁不小心撞在了他身上。 云梁身量太小,锦袍公子也没注意,等感觉被撞后低头一看,只看到一个扎着双丫髻圆滚滚的小姑娘坐在地上,而他的衣襟上沾着半个糖人。 锦袍公子身旁的黑衣人皱了皱眉,立刻用手在锦袍公子的身前一挡说:“公子您没事吧?” 云梁抬起头,脸上还有刚才未干的泪痕,一双眼睛像湿漉漉的葡萄,张着的小嘴露出有缺口的牙,此刻正眼巴巴看着粘在别人衣服上的糖人,似乎要哭。 “不妨事。” 锦袍公子说着便弯腰扶起云梁,小姑娘的脸肉嘟嘟的,长得不能算多精致,但是那双眼睛不知为何刺中了他的心,让他突然产生一阵愧意。 第20章 20. 冤家路窄? 低头拍打下那个糖人,锦袍公子蹲下身说:“对不起,我再赔你一个吧。” 说完他的脸朝旁边的黑衣人稍微侧了侧,那人便立刻明白,转身用目光寻找卖糖人的,却正好看见落倾尘朝这边走了过来。 “云梁,怎么回事?”落倾尘说。 云梁用自己的小灰手揉着眼,自然是越揉眼睛越痒,嘟嚷着说:“糖人掉了……” 落倾尘扫了下地上的糖人和云梁,其实早看出是怎么回事,冷笑着不阴不阳地说:“原来主仆俩一对儿都不会看路啊。” 黑衣人似被冒犯,可是看了看锦袍公子,还是没说什么。而那位锦袍公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帕子,细心地帮云梁擦拭她的眼,云梁放下小手任他擦着,擦过后突然感觉一阵带着清香的气流传来,她又挤出几滴眼泪,可是眼泪被擦后视线却清楚了,眼前那张英俊绝伦的脸也看清了。 “好了吧?”锦袍公子问,声音温和的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云梁却傻了,呆呆地看着他,惊艳的同时后脑勺一阵发麻。 太……太像了,这人长得好像当初那个云莱小皇帝!只是这时的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而落倾尘见云梁那个傻样很不满,以为她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就看呆了,觉得丢人便一把拉过云梁说:“下次看着点路,别横冲直撞的!” 锦袍公子也站了起来,回头看着落倾尘,落倾尘一身红衣纤尘不染,身上虽然没什么装饰但衣着也很讲究,拉着云梁的那只手干净细白,可云梁却一身脏兮兮的粗布衣,小手又红又粗糙手背还有伤痕,怎么看都不搭调。 “你是这孩子什么人?”锦袍公子突然开口问。 落倾尘眯起眼,有些挑衅地说:“跟你有关系么?” 锦袍公子不再理他,又蹲下身看着云梁说:“小姑娘,他是你什么人?” 云梁一看见他的脸就吓得瞳孔紧缩,嘴唇都微微发颤,突然把小脸埋在落倾尘的衣服上,小声叫了声,“师父……” 她拉紧了落倾尘的衣服,希望他赶紧带自己离开,这一出岛就遇见这么个人,实在太吓人了。 落倾尘也皱皱眉,拉着云梁要走,“好了好了,我们走。” 锦袍公子却站起身说:“等一下。” “还想干什么?”落倾尘不耐地回头。 “我刚才撞掉了她的东西,还没赔她。”锦袍公子说,然后又看向旁边的黑衣人。 而这时一个人挤到黑衣人跟前低声说,没找见买糖人的,听人说有个卖糖人的刚把自己的糖人都分给别人,还说今后再也不用卖糖人了。 黑衣人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云梁。 落倾尘反倒不着急了,扯了扯嘴角说:“好啊,那你们赔吧。” 云梁朝四周看了看,指了指旁边摊子上的一个不倒翁说:“那个也可以。” 黑衣人先拿出钱袋去买,结果摊子的老板却说这些小玩意儿都不是卖的,而是要客人用圈自己套,说着拿出了一把竹圈。黑衣人也没说什么,直接买了一把圈子,落倾尘也饶有兴趣的走过去看着。 黑衣人看了看那个云梁选的不倒翁,然后淡定的掷出了竹圈,可是……没套中。 黑衣人自己也愣了一下。 旁边的落倾尘哈哈大笑,“你确定你能给我徒弟赢来吗?” 第21章 21. 会不会是她认错了 黑衣人咬了咬牙,又掷出一个,可也是奇怪,竹圈从扔出去后仿佛就被操控,总是能避开那个不倒翁。最后手上的一把竹圈都要用尽了,他还是没能套中。 黑衣人低下头沉思着,觉得一定有古怪,可没等他去细想,落倾尘就接过他手里剩下的最后一个竹圈,随手一扔就套住了那个不倒翁。黑衣人愣了,转过头定定地看着落倾尘。 “给,云梁,还是得师父给你赢来……” 落倾尘得意洋洋的回过头,却发现身边的云梁早不见了。黑衣人也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去找自家的公子,发现也没了人。 而不远处的一个馄饨摊上,云梁正抱着碗吃馄饨,那样子恨不能一头扎在碗里吃。 刚才在等那个黑衣人扔竹圈的时候她的肚子突然“咕噜”响了一下,从上了岸她的胃口就恢复了,可除了半个糖人什么都没吃,早就饿了。锦袍公子注意到她对着不远处的馄饨摊咽口水,而黑衣人投掷了半天竹圈还没套中,就先带着云梁过去吃东西。 锦袍公子一身华服坐在这简陋的小摊上很不和谐,对面的小姑娘已经吃到了第三碗,也许是吃美了,她抬起头冲他憨憨一笑,锦袍公子竟然微微一愣。 那双眼睛,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可是……那个人他已经派国师处理掉了啊,所以,她不可能是她。 心中又升起那种愧疚感,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她,“还要吗?” 云梁喝完了碗里的汤,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然后抚着自己的小肚子说:“不用了,嗝……吃饱了。” “刚才那个人真的是你师父吗,他看起来对你不好。”锦袍公子问。 云梁看着他,心想你才对我不好呢,一见面就要杀我。 不过……会不会只是长得像呢?这个人还挺不错的,对自己笑起来很温和,还给她买馄饨吃。 “唔,我师父脾气就那样,但他对我挺好的。”云梁说。 锦袍公子点了点头,摸了摸身上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带钱袋,抬起头要去看国师那边,卖馄饨的摊主又凑过来说:“公子,刚出来的桂花糕要不要来一份,配上我们的茶可是这里一绝。” 锦袍公子看了看云梁,小姑娘正眯着眼使劲耸着鼻子,看那样子像是要钻到人家笼屉里去。便笑着说:“来一份吧。” “好咧——” 摊主掀开馄饨锅旁边的笼屉,顿时蒸汽四溢遮挡住人的视线,云梁却突然一凛,她不会武功招式,可是却被落倾尘训练的十分敏感,她感觉到了一阵浓浓的杀气。看到蒸汽中亮光一闪,她立刻抓起面前的碗丢过去。 “叮”的一声响后,碗落在地上摔碎了。而馄饨摊摊主一改小摊贩的和气,变得凶神恶煞。刚才那一剑就是他刺的,只是被云梁的碗打开没刺中。旁边几个吃馄饨的客人也突然掏出武器冲向锦袍公子,而那锦袍公子身边的几个路人也突然掏出兵器和他们对打了起来。两拨人战在一起,场面一时很混乱。 第22章 22. 受了内伤 锦袍公子站起身掀了桌子挡住面前的攻击,并伸手就把云梁拉起来,可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箭,云梁身子还在半空反应却极快,伸手抱住锦袍公子身子扭转,用背部挡住那一箭。 她以为会没事的,可是随即便感觉整个背部都是一震,紧接着喉头一甜便吐出一口血来。 “卢阙!” 锦袍公子突然怒喝一声,将身子变得软绵绵的云梁抱在怀里,脸上也变得杀气腾腾。 而卢阙和落倾尘正好赶过来,卢阙跳到锦袍公子面前亮出自己的兵刃,掩护锦袍公子撤离。而落倾尘看到云梁受伤脸色也骤变,从腕上抽出一条软剑,抖出来一瞬间光斑乱闪,众人感觉眼睛被刺的无法看清时,周遭的刺客就纷纷倒地。 解决了眼前的刺客,落倾尘突然像感应出什么抬头朝上方望去,接着将手指伸进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一只巨型黑鸟便俯冲过来,用嘴衔住空中的一柄羽箭,然后朝着箭飞来的方向冲刺过去。 见落倾尘控制住了局势,卢阙便带着锦袍公子先行撤退,这里人太多,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又发生意外。 上了马车,卢阙先过来把云梁的脉,神色有些古怪,一个孩子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若不是有这内力护体,这小姑娘恐怕早就没命了。 “怎么样?”锦袍公子急道。 “公子,这孩子受了严重的内伤,恐怕撑不到回宫,得立刻找地方医治……”卢阙说。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找地方停车!”锦袍公子的脸上露出无上的威严。 卢阙不由地俯身答道:“是,皇上。” 本来闭着眼哼哼的云梁听见这句“皇上”,差点把剩下的半条命也吓没,暗叹自己怎么那么倒霉,一出岛就碰见了他。 这个锦袍公子的身份,就是云莱国的皇帝,夏侯期。 夏侯期小心的把云梁身上系着的包袱解下来,看形状他一开始以为她是背了个帽子,可是刚才抱住她的时候触到的却是硬邦邦的触感,想必就是这个东西帮她挡住了那一箭。奈何箭势太猛,还是震出了内伤。 随着包袱解下来,一个铜盘从包袱皮里掉出落在地上,那正是落倾尘的映穹。卢阙看到后脸色便是一变,夏侯期倒是没注意,一心只在云梁身上。 就在附近最大的一家客栈里,夏侯期抱着云梁进去,外面布下重兵把守。 为了安全他们进了最顶层一间房,卢阙正要再给云梁诊治,客栈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鸟鸣,随即窗户便被撞碎,落倾尘从阿乌身上跳下落在地上,同时还被风吹进许多凌乱的羽毛。 阿乌丢下一个东西,随后便转身飞到外面,有一只翅膀呼扇的似乎有些吃力。落倾尘走过来,他的一身红衣没有半点破损,但是此刻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肃杀的血腥美人。刚才卢阙看了眼地上扔的东西,竟是一条断臂。 “让他跑了,只拿回了一条手臂。”落倾尘冷冷地说,不客气的挤开卢阙走向床边。 看到云梁奄奄一息的样子,落倾尘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塞进她嘴里,然后将染了血的不倒翁放到她枕边,绷着脸说:“好好的都能跑开去受这么重的伤,你怎么那么厉害。” 云梁还有意识,使劲咽下口里的丹药,泪眼叭嚓地叫了一声,“师父……” 可嘴里很快又溢出血,落倾尘立刻点住了云梁的几个穴道。 第23章 23. 他落倾尘有那么随便吗? 云梁服了落倾尘的丹药后似乎伤势稍缓,卢阙又替她把了脉,然后看了眼落倾尘说:“她暂时无碍,只是现在伤势过重,不易挪动。” 说完卢阙恭敬地起身向夏侯期说:“皇上,不如我们先行离开,让这小姑娘在这里养伤,您先回宫去。” 夏侯期又看了看床上的云梁,她原本红彤彤的腮帮现在都没了血色,只嘴角还留着丝血迹。眼睛紧闭着已经没了意识,小嘴微张着呼吸似乎很困难。 “卢阙,朕要你保住她的命!”夏侯期说,然后喃喃道,“朕还会来看她。” “臣遵命!”卢阙忙说。 然后卢阙安排夏侯期先离开,他自己则留下了一张药方给落倾尘,不过落倾尘似乎很不屑,等他出去了才拿起药方细看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云梁好像在鬼门关徘徊,分不清什么时候是梦里什么时候是清醒着,只有吃药的时候能确定。 这天晚上她正躺在床上,好像看见师父打开了房间的门,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站在门口,进来后他把披风的帽子摘下来,竟然是卢阙。 随后他就和师父去隔壁房间了,云梁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但是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只是后来卢阙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激动,师父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冰冷孤傲,后来她就睡过去了。 而这并不是梦,卢阙和落倾尘确实在隔壁说话。 卢阙自从那天看见映穹从云梁的包袱里掉落,就开始怀疑落倾尘的身份。天下通占卜之术智士中成气候并且名扬天下的,除了他们卢家,还有就是传说中近仙岛的历任岛主。卢家的占卜灵器是木斗,又称乾意斗,其构造和应用之法是他们家独有。而近仙岛岛主用的则是铜盘,又称映穹,同样只有岛主才可以用。 因为历来卢家和近仙岛岛主跟随的君王都不一样,两家的先人又孤傲不逊所以从来没有交流过,卢阙当时也是第一次看见映穹,那铜盘上面的图文和他的乾意斗完全不一样,可是冥冥中又好似有相通的地方,细看之下只觉精妙无比。回去后他查了一些资料,猜测那可能就是映穹,加上落倾尘年纪轻轻就武功高深且可以操控飞鸟,卢阙觉得他应该就是近仙岛岛主。 这次来他来找落倾尘就是为了求证,而且不管结果是不是,他都想让落倾尘留在云莱国辅佐他们的国君。 知道卢阙也是内行,落倾尘索性就大刺刺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是留下嘛……哼,第一他看不惯夏侯期,第二,夏侯期就是想留他也该亲自来,接受过他的考验才行,派个人来就想收拢下自己,他落倾尘有那么随便吗?于是撇撇嘴就拒绝了卢阙。 “传说近仙岛岛主会择明君而栖,云莱乃是大国,我家君主也是少年英才,难道这还不配让岛主留下?”卢阙有些激动地说。 “云莱已经有国师了,我何必留下,你什么时候听说近仙岛岛主除了君王外还愿意屈居别人之下?”落倾尘傲慢翻了翻白眼说: 谁知卢阙一听随即便郑重道:“岛主之才在我之上,如果您愿意留下,我愿让出国师之位!” 落倾尘一愣,“你……为什么?而且……谁要你让的!” 落倾尘莫名恼怒起来。 第24章 24. 不能再占卜 卢阙却上前一步道:“先生,若是我卢阙求你呢?或是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只要是先生的意思,便是让我下跪,我也……” 他话语定了一下,但是眼神十分诚恳,表示自己说的都可以做到。 落倾尘遇到这种人还真是找不到了着力点,看了他半天才说:“为什么,你这么作践自己,就是为了那个皇帝?” 卢阙却摇了摇头,“国师之位,有能者居之,而我已经十年不能占卜,先生才是能帮到云莱国的人,国师之位理应让给您。” 落倾尘有些纳闷,云莱国的国师竟然不能占卜?他忍不住问:“你的能力不弱,怎么会不能占卜?” 卢阙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十年之前,因为一次为占卜犯了戒,从那时我便受了反噬,这十年都没能再行占卜。以后……可能也不会了。” 落倾尘有些惊讶,他们这些修炼占卜术的人虽然派系不同,但一样都是借助鬼神之力,有很多的忌讳。其中一样就是窥探天意需要有度,不是事事都可以占卜,更不可能次次都强行逆天改命。如果一旦过度,之后必将受反噬,折寿是最常见的,重则可能直接暴毙,也有因此受重创至此再开不了心眼的。 因此他们每次占卜都顾虑重重,绝不会自己去犯戒。 看卢阙这么稳重,落倾尘问:“你犯戒,不会是因为你们皇帝吧?” 卢阙没有否认,但是补充说:“也是为了我自己的使命,和云莱的江山。” 落倾尘的心情突然很复杂,像他们这样的智士辅佐君王不单要靠占卜能力,还有才智和眼界,君王看重的还有忠诚。就卢阙这种愿意为君王占卜以致失去心眼能力的行为,落倾尘自觉就做不到,他更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君主放下自尊向别人低头,至少现在的他不能。 落倾尘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他是你的君主,我不要。我将来会找到我的君主,赢得属于我的国师之位,不用你让!” 卢阙抬起头,“先生,是要去辅佐他人?” “怎么,你们想阻止我?”落倾尘桀骜一笑。 卢阙没说什么,只让落倾尘再考虑一下,然后就先告辞了。 落倾尘站在窗边看卢阙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真是……讨厌。” 云梁养了一阵后,清醒的时间变多了,但是依旧很难受。一天她醒来时,竟然看见那个云莱皇帝正坐在床前看着自己。 她吓得想用手捂住胸口,这才发现卢阙正在给自己把脉。 “皇上,这小姑娘虽然伤势稍稳,但是彻底治愈的话还要好好调养一段日子,这中间务必要专人照顾,最好由宫中的御医看看。”卢阙说。 “那就直接把她接到宫里医治,让朕的御医为她调理。”夏侯期说。 “你说带走就带走,她可是我徒弟。”落倾尘走过来冷冷地说,刚才他一直在窗边站着。 卢阙严肃道:“这可是当今圣上,先生请注意礼数。” 落倾尘冷笑一声,“我一介云游散人,不需奉什么君王,而且要不是你们,我徒儿也不会受这样的伤。” 卢阙眯了下眼,第一次露出些许硬度,“可先生你毕竟不是御医,宫里有各种珍稀药材供给她养伤,难道你能给她最好的医治条件吗?” 落倾尘咬牙,“你怎么知道我不能?” 第25章 25. 被他接走 眼看卢阙和落倾尘就要吵起来,云梁在床上哼哼出声,就近的夏侯期忙伏下身说:“怎么了?” 云梁被他吓得声音又低了些,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说:“我要师父……我要跟我师父在一块儿。” 落倾尘眼底柔软了一下,然后反倒纠结起来。想了想,最终走到床边说:“云梁,你先跟他们去,师父用这段时间找到那帮人,杀了他们给你报仇,然后再去接你回来。” 云梁有点傻了,她可不想跟夏侯期走,万一他们认出自己怎么办? “师父……” “好了,师父一定回去接你的,听话。”落倾尘难得口气柔和地说,然后他看向卢阙和夏侯期,“你们先出去吧,我给我徒弟收拾一下。” 云梁因为受了伤一直在床上,被子里还没穿衣服呢。卢阙和夏侯期便起身先避出去,落倾尘拿来云梁的衣服给她穿上。 云梁解下自己的那颗项坠,攥着递给落倾尘,“师父,你把这个石头给了阿乌吧。” 云梁手心里正是那颗紫色的石头,她怕自己因为这个被夏侯期认出来,这些年戴着也只是因为那红绳是母亲编的。 落倾尘却以为云梁是觉得自己治不好了,所以把石头给阿乌,铁石般的心竟然一疼。但还是接过石头说:“傻丫头,等过段日子师父就去接你。” 云梁听话地点了点头,落倾尘把那颗石头先收进了自己怀里。然后给云梁穿好衣服后用被子裹上她,才让卢阙他们的人进来把人抱走。 这天云梁就被抱上马车接入了宫,她和夏侯期一辆车,一路上眼神都躲着他。 “你怕朕么?”夏侯期突然开口了,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好像还有些无奈。 因为她,他这些天在宫里心神不安,第一次这么惦念别人,可是她却这么怕他。 云梁转动着小眼珠不说话,手里还紧紧抓着师父给她的不倒翁,不倒翁是小女孩的样子,红红的脸蛋大眼睛。 夏侯期看了看那个不倒翁娃娃,突然喃喃地说:“原本只是欠你一个糖人,现在,朕欠你一条命了。” 说完他伸出手想摸摸云梁的脸,云梁往被子里缩了缩,可还是给他摸到了。他的手很干燥,微微发着暖。 云梁忍不住抬起头看他,他比小时候那个他更成熟,原本少年的精致变成了男人的英俊,只是她见过了这张脸最残酷的一面,所以即使好看,她还是赶紧垂下了眼。 马车的摇晃中云梁又睡着了,到了宫里已经是傍晚,她感觉被人抱起下了车,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床上,空气里是不知名的香气。 她往旁边看了看,却吓得立刻没了睡意。夏侯期竟然在一旁宽衣! 他张着手,几个宫女围着他,很快他就换好了衣服走过来,弯腰对她说:“饿不饿,待会儿晚膳就送过来。” 云梁的眼珠一阵乱转打量着周围,四周细纱帐垂下,床大得她躺在上面像个小蚕蛹,床头不远的矮几上一个兽头香炉正冒着烟。四周的装饰极简,却有一种至尊的辉煌气势。 “这是哪儿?”云梁轻声问。 “朕的寝宫。”夏侯期坐在床边说,“朕总担心你的伤势,所以干脆让你住在这里,也方便朕的御医每天来给你探脉。” 云梁看看他,“那你跟我睡一块儿吗?” 夏侯期有些好笑,这个小娃娃竟然用这么防备的眼神看着自己,他饶有兴趣的躺下用手支着头说:“是啊,不然朕睡哪里?” 云梁撅起小嘴,把眼珠调上去不知在寻思什么。 夏侯期哭笑不得,他是想陪她,怎么搞得像是自己非要跟她睡。 “你多大了?”夏侯期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说。 “十岁。” 夏侯期有些恍惚,十岁,若是她还活着,也就这么大了吧…… 第26章 26.祥瑞天女? “为什么替朕挡下那一箭?”夏侯期突然问。 云梁眨巴了下眼,“因为我背后有铜盘啊,我以为刺不透的。” 这还真是她失算了,本以为映穹占据了她整个背部,她来挡不会受伤呢,谁晓得会这样啊,唉。 夏侯期哑然,她这么老实的回答,倒让他更喜欢了,又问:“那要是你没有背那个铜盘呢,就不会救朕了吧?” “当然啊,我……”云梁说到一半突然迟疑起来,她不会吗? 应该是不会的吧…… 夏侯期却很感动,萍水相逢,她又还是个孩子,有这份迟疑就够了。 他突然想起,如果当初的她还活着,会不会和她一样心地纯善,说不定也会救他…… “咕噜噜……” 云梁肚子的声音隔着棉被也清清楚楚,她脸红了。 夏侯期立刻起身说:“晚膳马上送过来。” 不一会儿吃的果然送来了,夏侯期亲自给云梁喂粥,还细致的帮她吹凉。云梁看着他简直有些感动了,这真的是那个,就因为一个卦象就派人把自己扔水里的暴君吗? 云梁在夏侯期的寝殿一住就是一个多月,这期间一直和夏侯期同食同寝。时间越长她心里越纠结,因为夏侯期对她挺好的,明明对别人总是绷着脸,可是一跟她说话声音立刻变得温和。哄她吃药,还亲手给她喂饭,她因为受伤晚上会痛的睡不着,他还一整晚给她揉肚子,在她耳边轻轻安抚,天天不厌其烦的搂着她这个小胖猪睡觉。 久而久之,云梁也习惯躺在他跟前入睡了,跟他说话也没有以前那么拘谨,但是心里仍盼望师父快来接自己。 一天她正在午睡,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东西戳自己的脸,她动了动头睁开眼,见是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正在她床边,见她醒了那小姑娘忙直起腰,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他们说的就是你呀,哼,一副蠢相,一看就是民间的黄毛丫头,上不得台面。”小女孩一副傲慢的神气说,然后看见云梁枕边摆的不倒翁,拿过来说,“这是什么呀?” 云梁刚睡醒还有点迷糊,见这个一身华服的小姑娘拿自己的玩具,忙说:“那是我师父给我的。” “切,这种东西谁要啊,真是没见过世面。”小姑娘说着把不倒翁又丢回去,然后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云莱国的祥瑞天女,我师尊是云莱国的国师,和当今圣上的师尊是一个人,皇上都是我的师兄呢。而且皇上特别喜欢我,没事就让我来这里玩,我的名字都是皇上亲自赐的呢,对了你肯定听说过我吧,我叫云奕。” 说完华服小姑娘嫉恨的看了眼云梁,暗暗不平,连她都没有在皇上的龙床躺过呢,而且今天她还是偷溜进来的,因为皇上从不许别人来寝殿打搅他。不过既然这平民贱丫头都能来,她凭什么不可以? 云梁听她说这么多都又困了,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啊? 可对面的小姑娘一看云梁一点都没被自己威慑到,有些气愤的伸手捏住云梁肉呼呼的腮帮,“看你这胖脸,好意思躺在皇上的床上,这么久了病还不好,我看你就是装的!” 第27章 27. 那不是说她吗 云梁忙打开她的手,捂着自己被捏疼的脸说:“你干吗呀,讨厌!” 云梁不服了,自己凭本事长的肉,怎么了! 但自古富人才是引领美的先驱,从古时候就是如此,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因为吃的东西细软所以咬肌都不发达,瓜子脸居多,对面这小姑娘就是小巴掌脸,皮肤细白清透。而云梁因为久在岛上自己劳作,也不甚讲究,吃的脸肉嘟嘟的而且被海风吹得通红,虽然可爱,但是一看就是平民家的小孩,所以这个小姑娘看见云梁就是觉得有优越感,听说皇上对云梁很好,心里便滋生嫉恨。 “你这个蠢猪,你敢打我?” 云奕抬起手便要打云梁,还好宫女在外面听见了动静,忙进来拦住云奕。 “天女大人,您怎么进来了,皇上说了任何人不能擅自进来的。”宫女说。 云奕甩开宫女的手,“怕什么呀,皇上那么喜欢我肯定不会罚我,再说她一个野丫头都能进,论尊卑难道我还不如她吗?” 说完她又瞪了眼云梁,“你走着瞧,回头我就告诉皇上让她罚你,一个民间丫头进宫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给我等着……” 话还没说完一个宫女便跑了进来,四处看了看说:“天女大人您真的在这里啊,您的父母已经进宫了,您该去见他们了。” 云奕的神色突然有些不自然,随即不耐道:“知道了!有什么可见的非要来……” 她又瞪了云梁一眼,转身又极度傲慢的仰着脸离开了。 另一个宫女忙过来安抚云梁,“云梁姑娘您没事吧,刚才她打着你没?” 云梁摇摇头,把自己的不倒翁拿过来又放到枕边,她才懒得跟这种小屁孩计较。 宫女叹了口气说:“她是天女大人,据说是仙人转世,在宫里大家都只敢顺着她,所以她脾气难免娇蛮些。” 云梁却皱了皱眉,这说辞怎么有点耳熟啊。 “什么仙人转世啊?”云梁问。 “您不知道吗?”宫女有些惊讶地说,“这事可是全国都知道的,十年前国师卜了一卦,说是七月初七那天西南方一个地带出生的孩子都是带着祥瑞降生的,其中一个还是仙人转世,所以都抱来宫里领赏,仙人转世的那位就留在宫中为皇室祈福,那个孩子就是天女大人,从那时起她就留在宫里一直到现在。。” 云梁瞪圆了眼,十年之前,七月初七,被国师说是仙人转世……那不是说她吗,这怎么又冒出一个,待遇还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啊? “她的父母今天回来看她吗?”云梁问,她刚才也听进去一些。 宫女点头,“是啊,天女大人的父母原本也只是普通的平民,虽然被皇上封赏了但是一直没有进宫的资格,这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进宫见自己的女儿。” 见云梁发起了呆,宫女起身说:“运梁姑娘您先休息,奴才去给您拿点点心,一会儿皇上应该就回来了。” 宫女出去了,云梁坐在床上有些无聊,她听见门口几个宫女似乎在聊天,说什么天女的父母来了。 云梁心里一动似乎感应到什么,她光着脚下床,一直在床上养伤现在走起来都有点晕,慢慢地挪到门口。宫女们也围在一起看热闹,云梁扶着门框踮起脚尖,见一对夫妇有些拘谨的跟在一位公公后面走着。虽然隔得远,可云梁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就觉出无比的亲切,心里顿时掀起涟漪。 妇人突然转过头看了一眼,云梁看清她的脸后视线一阵模糊,娘…… 虽然她那时还是个婴儿,可是她记得那是自己的娘亲。 第28章 28. 轮得到他生气? “别乱看。”云梦石悄悄提醒妻子,怕给宫里的女儿丢了脸。 “我刚才好像看见女儿了。”方秀的眼睛闪闪发亮,然后又朝那个方向望去,可是云梁已经被宫女抱进了殿里。 “女儿在她自己宫里等我们,哪会在这里让你看见,而且你都十年没见过她了,怎么知道她长什么样?”云梦石笑着说。 方秀却不说话,脑子里想着刚才那个脸蛋像苹果一样肉嘟嘟的小女孩,她觉得那就是自己的骨肉,那是母亲的直觉。 云梁被宫女发现抱进来后心里很不甘,而且很是难受,原来的云奕的父母就是她的爹娘啊! 她自己想也想到了,肯定是夏侯期当初让人把自己放水里漂走后,对自己的父母没了交代,就找了一个女孩冒充她。反正自己父母只在刚出生时见过自己,一晃十年,再见面就是换了个孩子也认不出了。 云梁难受的不想再躺床上,可是宫女们却不准她下地,说御医吩咐了只有等她伤势允许了才能下地走路。云梁气得在床上滚来滚去,身子圆就有这么个好处,那些宫女也拦不住她。 夏侯期进来看见云梁满床滚有点傻眼,忙一条腿跪在床上把她抱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呢?” 云梁撅着嘴,“不准我下地走,还要管着我横着滚啊,你放开我。” 夏侯期哭笑不得,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发现云梁的腮帮上有几个指甲印,立刻绷起脸回头问宫女是怎么回事。 宫女生怕自己背了锅,忙把云奕来过这里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夏侯期眯起眼,冷冷地说:“我早就说过,任何人不得擅自进朕的寝殿,下次再有这种事再发生朕决不轻饶!还有,待会儿让卢阙过来。” “是。”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说。 夏侯期让她们退下,然后坐在床边把云梁放在膝上,“饿了吧,想吃什么告诉朕,朕让御膳房送来。” 云梁现在对他的好也没感觉了,闷闷地说:“我什么时候能下地走路啊,我都快好了。师父怎么还不来接我?” 夏侯期以为云梁在云奕那里受了委屈所以生他的气,搂着她说:“朕会让卢阙管教云奕的,她毕竟是国师的学生,朕不好直接管教。” 云梁推开他的手,去床上又抱过自己的不倒翁娃娃,摆弄着说:“算了吧,人家可是什么祥瑞天女,还仙人转世哩,我可不敢招惹。” 云梁话里满含讥讽,还祥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当初不过是为了让父母交出自己编造的谎言罢了,云奕还真因为这番话自命不凡起来,笑死人了!不知道始作俑者的夏侯期现在听这些话是什么感想。 夏侯期果然不说话了,默默起身先去换了朝服,之后就去书房处理政事了。 膳房里送来了不少好吃的,宫女端过来时还小声问,皇上是不是生气了,因为出去的时候脸上神情很严肃。 云梁满不在乎的翻了翻白眼,切,关她什么事,就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轮得到他生气? 她抓起一个点心送到嘴边又停下,然后非要下床走走,宫女拗不过只好给云梁穿上鞋让她在寝殿里走走。 云梁走到镜子前,正面看看,又侧面看看,好像是没什么差别,宫里的伙食好,养伤期间她的小脸又圆了一圈。唉,真的成小胖猪了。 悻悻的放下点心云梁又坐回床上,决定有点骨气不吃他的好东西,顺便自己也减减肥,等养好了伤自己就立刻走,毫无留恋的,对。 第29章 29. 她犯了什么错你要她死? 晚膳云梁也故意克制食量吃的不多,而且始终不理夏侯期。让宫女们都为她捏了把冷汗,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摆脸子给皇上看。 晚上睡觉的时候云梁故意背对着夏侯期装死,以往她精力无处发泄,都要自己手舞足蹈的说好一阵才肯睡,缠得他也只得陪着,今天却一声不吭。 夏侯期叹口气,伸手拢住她圆润的小身子,“还在生朕的气?” 云梁仍旧闭着眼装睡,不理他。 “朕平常对云奕多有纵容,确实是朕不对。” 夏侯期说完也陷入沉思,其实他也知道为什么对云奕那么好,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一看见云奕就不由想起那个孩子。 夏侯期摸到云梁肉呼呼的小手,包在自己的大手里用拇指细细的数她的指节,也不确认她是否有在听,喃喃地说:“朕曾经,做过一件错事。” 云梁的手动了一下,夏侯期低头看看她,随后又接着说:“十年前,朕因为一个卦象,处死过一个女婴,她要是活着,大概就跟你这么大了。” 云梁忍不住回头问:“她犯了什么错你要她死?” 夏侯期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神,“她还没有犯错,只是未来的她对朕太重要了,而这对一个国君来说,是很危险的。” 看云梁一脸不理解,夏侯期闭了闭眼,说:“朕的父皇是云莱的第四位君王,当时云莱的国力几乎是天下第一强国,而与云莱国相邻的麟国有一年向父皇进献了他们的公主,父皇很喜欢,后来又封了麟国公主为皇后,她,就是朕的母后。但她是麟国精心培养出来的一个工具,被进献过来也是为了麟国的利益。她修炼媚术,蛊惑父皇做了很多对麟国有益的决断,还暗害后宫其他的妃嫔,甚至皇子,导致父皇的子嗣只有朕一个。” “她也并不因为朕是她的亲生骨肉就真心疼爱朕,事实上她痛恨朕的另一半云莱血统,她甚至在朕的身上下毒,好方便将来通过控制朕来控制云莱。幸好被国师提前发现,国师以朕身体虚弱为由向父皇请求收朕为徒,然后就一直陪在朕身边保护朕。这期间国师屡次向父皇进谏阻止皇后干政,可父皇就是不听,皇后手段极高,父皇完全对她言听计从。后来皇后练功走火入魔,她自知命不久矣,就哄骗父皇为她殉情。当时麟国正在边境不断挑衅,国内也内乱四起,国师本来还想皇后一死正好联和父皇好好治国,收拾那些烂摊子,可是皇后死后,父皇就开始四处寻找可以让人毫无痛苦死去的方法,而且不让皇后下葬。他如同被下了蛊一般不听任何人的劝告,置天下百姓不顾,满心里只有皇后!皇后死的第七天,他按照和皇后的约定去皇后的尸首前殉情,朕偷偷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夏侯期停顿了一下,看着怀里有些呆的云梁,“你以为朕去阻止他?不,朕身上藏了一把淬毒的匕首,朕是去送他一程。他已经不可救药了,即使活着也是个昏君,但是他不配毫无痛苦的死去,他应该像个君王一样承担起自己的过错,以死谢罪,他做不到,朕就来帮他——” 第30章 30. 如你这般 “弑父”这两个字就在嘴边,可是云梁却吐不出,不知是被吓到还是被惊到了。 早就听说过皇家没有亲情,云梁这会儿才完全体会这句话。 “可是朕没有杀他。”夏侯期轻轻地说,“当时朕藏在父皇的身后看着他在皇后尸首前痛哭流涕,但是他始终没能吃下自己的毒药,最后他吻了皇后的唇像是道别,然后,朕亲眼看见从皇后的嘴里爬出了一只蝎子,一闪就爬进了父皇的嘴里,接着父皇就在地上痛苦的嚎叫,皮肤都变了颜色,等到御医赶到的时候他还没死,但是也已经救不回来了,父皇在这种痛苦的折磨中过了三天,连话都说不出,等到他死去的时候,那只蝎子才从他身体里爬出来。” 夏侯期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看来,最了解父皇的还是皇后,她知道父皇生性软弱没有殉情的勇气,所以在自己身上下了毒蛊,送了他一程。父皇就这么死了,但是是他自己要吻皇后的,所以朕告诉国师和御医,他就是殉情而死。” 夏侯期说完,嘴角竟然扯动了一下,脸上是意义极复杂的笑,云梁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冰冷的小皇帝。 夏侯期突然把他床头挂的一个香袋拿下来,然后打开,倒在手上一个东西拿给云梁看。 云梁看到头皮就是一炸,赶紧往后缩,“蝎子……” 夏侯期手心里的正是一只黑色的蝎子,但是他一点都不怕,反倒笑着说:“它已经死了,当初从父皇尸体里爬出来后就被国师一针刺死,朕要了来把它做成标本挂在床头,为的就是提醒自己,永远不要被心如蛇蝎的女人迷了心智。” 云梁的脸都快揪成包子了,全身心都在抗拒这只死蝎子。搞什么呀,刚给她讲完蝎子就给她看什么死蝎子,这人就是吓她是吧? “拿开拿开。”云梁缩在被子里说,脖子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夏侯期还从没被这么对待过,这小丫头…… 他把蝎子重新放回香袋然后挂在床头。 云梁这才像个蚕宝宝一样又蠕动过来,问:“那这跟你非要杀了那个女婴有什么关系?” 她还是最关心这个。 夏侯期面色凝重,缓缓地说:“父皇死后,朕便登基了,当时国内内忧外患,朕还被两个叔叔逼宫,但是那些朕都不怕,处理完了叛贼,朕让国师替自己占卜,想知道朕将来会不会也因为女人成为昏君,后来国师在乾意中看到,朕将来会为了一个貌美倾城的女子放弃江山,甚至最后会为她殉情!” 云梁咽了口唾沫,“那个女子,就是你后来处死的女婴?” 夏侯期点了点头,继续说:“朕听到这个结果时简直快疯了,朕自小便修炼抵御媚术的功法,最后竟然还会成为父皇那样的人,朕不甘,也不愿!因此朕要国师通过占卜强行找出那个女子,当时她才刚出生,还是个婴儿。但是朕想,那女婴将来定是妖媚祸国之人,比母后还要厉害,朕便让国师抱走处理掉她,后来国师回来告诉朕,他杀了那个女婴……国师做的没错,这样,便从源头解决了问题。” 云梁像是吞了一个比嗓子还粗的汤圆,把她给堵的。 她没成想当初夏侯期就因为这种主观原因要杀了自己,一个皇帝,一个国师,做起事来竟然这么武断!因为自己父辈的阴影,就觉得能够让他死心塌地爱的就一定是妖媚祸国的女人,什么脑回路啊! 等等,他刚才也说做了件错事,想必他现在后悔了吧? “那你现在还那么认为吗?”云梁问。 夏侯期垂下了眼,“其实从知道她死后,朕便心生愧意,尤其是这些年,朕总是在想,或许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亦或许,她还很善良可爱,如你这般。” 第31章 31. 他不认错 如我这般?那你还要杀我! 云梁又看看夏侯期,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不知在想什么,一手还松松的揽住她。云梁看着他好看的侧面有些呆,莫名想起前世她最后跟那个灵媒说的话。 当初灵媒说要帮她算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可以遇见她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可她却冲口而出:如果自己知道了就去干掉他,省的一辈子没财运。 当初只是气急了说出的一句话,可是仔细想想,当初自己那个情况,她也愿意牺牲了爱情换取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只是她不可能真的杀人罢了。不过……他是皇帝,他的境况比自己要严峻得多,在他那个位置,又是个小孩子,一时冲动犯下这种错也可以理解的吧。 算了算了,云梁想,他都知道错了。而且按照卦象上的活法,虽然她可以当穿越宠文的女主角,但是好像会短命哎,肯定是自己先死他才殉情的啊。现在虽然跟着师父辛苦点,但要是能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那你现在后悔当初那么做了吧?”云梁说,心想他要是真心知错自己就原谅他,说不准还能跟他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夏侯期转过头,似乎才反应过来她问什么,然后平静地说:“朕不后悔。” 嗯……嗯? “什么意思啊,你不是说那件事你做错了吗,而且那个女婴长大后说不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呢,你自己刚才说的。”云梁有些激动地说。 夏侯期垂下眼,“你说的对,确实有可能,但是朕不后悔,即使她是个善良的女子,但她毕竟有可能让朕舍弃江山和性命。一个国君抛弃自己的子民,你知道这是多严重的事情吗?朕是做错了,可是错只是对她的错,对于云莱百姓和皇家基业而言,朕没有错。所以即使愧疚,即使朕这些年活的不轻松,但朕依旧不会后悔当初所做的事。” “你!”云梁猛地坐起来,差点气的眼发花。 夏侯期被云梁吓了一跳,还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怎么了?” 云梁却一把打开他的手,“既然你知道爱上她会导致那些结果,你大可以不跟她认识、不爱上她,你管住你自己就好了,有那么多种办法,可你偏要选择杀了她,你就是自私!说什么为了百姓,你怎么不说你是怕控制不住自己,你怕你君王的意志不坚定守不住初心,你对自己没自信,所以就要那个女子死,你不但自私你还软弱!” 云梁的小嘴连珠炮弹似的吐出话,让夏侯期瞠目结舌,不过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夏侯期坐起来,和云梁对立而坐,看着她严肃地说:“是,也有这个原因。” 实行极端做法,确实也因为他的不自信。害怕自己会变成像父皇那样的昏君,留下千古骂名,害怕自己会忍不住爱上。而且身为九五之尊,至高的权位会给他许多的优待,比如说,明明他也有责任管束自己,但因为他是皇上,所以责任要全由那个女婴承担。 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一个理由。 “任何危及到云莱的可能,哪怕只是可能,都要及时的消除。”夏侯期说道,“即使朕对自己有自信愿意一试,对其他人来说也是冒险,国师支持朕的做法就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你俩刚好是一对儿坏包!”云梁气呼呼地说。 夏侯期愣了,云梁说完也后背直冒冷汗,他可是皇上呐,自己这么跟他说话不合适吧? 可是自己都不替自己说话的话,那也太冤了! 如果大家是男主,会选择杀了女主保证万无一失吗? 第32章 32. 我胖,可胖是我的保护色 “我……我困了。” 僵持中,云梁突然背过身躺下装睡,演技真是不要太假。 她想着,自己现在才十岁,还救过夏侯期一命,他应该不会因为自己失言就治她的罪吧? 正想着,云梁感觉他又靠过来在自己身后躺下,而且又伸手揽住自己,她吓得浑身僵直。 “你,讨厌朕了?”夏侯期说。 云梁大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他不像是要发怒罚自己,但是她也不回答,闭上眼继续装睡。 既然他不认错,那她才不要同情他。而且决定永远都不告诉他自己是那个女婴,让他难受去吧,愧疚一辈子也是活该。 夏侯期知道她没睡,叹口气说:“云梁,朕是皇帝,朕注定无法对得起所有人。” 云梁依旧没出声,不过心里竟然也松了一口气,心想要是自己变成宠文女主角,到底能不能管住自己不当红颜祸水啊?嗯……管他呢,反正这会儿是他对不起自己,怪他就完了。 一直得不到回应,夏侯期叹着气依旧抱紧云梁。即使被讨厌他也不想放开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抱她在怀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就能缓解一些。 云梁心里想着怪他,可靠在他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一睡着就很习惯的翻身用头抵住他胸口,把小肉脸紧贴在他身上睡的香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夏侯期已经在帐外被宫女服侍着穿朝服准备上早朝了,平常这会儿云梁也是钻在被子里哈欠连天的看他,心里纳闷着当皇上有什么好的,比她上班起的还早,每天还那么忙。而夏侯期去上朝之前总喜欢拧一下她的脸,跟她说一声。 今天整理好后夏侯期又掀起帐子看了看,但是没有拧她的脸。 “朕去上朝了。”夏侯期说。 云梁把眼珠躲到别的地方不看他,夏侯期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等他走后云梁变得毫无困意,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突然想起昨晚夏侯期的一句话,就是对未来的她相貌的形容,说她是有倾城美貌的女子…… 云梁立刻起身溜下床,跑到寝殿里的镜子前照照,嗯,身子圆滚滚的,还是正面侧面都一样。 脸的话……云梁突然发现,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五官长得怎么样,因为都被肉给挤变形了。鼻子和嘴在两个鼓鼓的腮帮中间上演夹缝生存,也就眼睛还算舒展。脸型的话,因为胖,基本上就跟加菲猫差不多了,正面侧面看都是个包子。 云梁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句话:我胖,可胖是我的保护色。 是啊,谁能想象,这个小企鹅身材加菲猫脸型的她,减完了肥可是有倾城美貌哩。 云梁突然感觉地砖有些凉,赶紧又上床去了,顺便拿了块一旁桌子上的点心,靠在床上吃着腮帮子一努一努。 嗯,还是不减肥了,云梁想,减什么肥减肥?要不是她这么胖,说不准就给夏侯期和卢阙那俩坏包认出来了。 前朝大殿里,夏侯期上完早朝后要卢阙留下在御书房等他。 卢阙跟着小太监到了御书房,没一会儿夏侯期就过来了,身上的朝服已经换下,穿着身团龙刺绣的玄色便服,头发仅用一个白玉冠束着。夏侯期不喜欢任何装饰,平常的穿衣都是极简的风格,几乎没有任何配饰。 “国师也坐吧。”夏侯期说着就走到书案后旋身坐下。 卢阙这才退到一侧坐了。 夏侯期沉吟了一下才开口,“云奕也已经满十岁了,朕听说她上次见自己的父母行为多有不敬,看来是宫里的嬷嬷们教不好她,干脆让她出宫跟着你住吧。” 第33章 33. 云莱皇室和麟国,再没有任何人情 卢阙心里“咯噔”一跳,知道云奕这次是彻底惹怒了皇上,但仍恭敬地应道:“是,也是臣管教无方,臣这就接她回府严加管束。” 夏侯期摆了摆手示意这件事就这样了,然后微欠了欠身子用手指敲着扶手,“上次的刺客据说已经全部抓获了。” 卢阙立刻严肃道:“是,经审问他们果真是麟国反叛军的余党,因为不服麟国土地割给我们,一直在暗暗的培养势力,勾结本地官员知道了皇上这次出巡的消息,所以埋伏下行刺。哼,皇上您龙恩浩荡才准许那几个麟国官继续管理自己的辖地,没想到他们还是不识好歹,竟然勾结刺客,这几个狗官不杀不足以震慑那些还有反心麟国官员,臣建议将他们处以极刑!” 夏侯期冷冷一笑,“朕当初还想着两国交战已经死了不少人,所以放过了这些个麟国文官,可他们竟然糟蹋了朕的心意……不过朕不会让这些人脏了云莱的土地,朕听说,麟国的极刑也很残忍,你去派人跟朕的傻侄子说说,出了这样的事,他有什么表示。” 卢阙愣了一愣,夏侯期说的侄子,正是如今麟国的皇帝楚襄。 “皇上您的意思是,这次刺杀与麟国皇帝也有联系?”卢阙问。 “朕的那个傻侄子才没这种心计,怕是他身边有人给他出主意,”夏侯期缓缓地说,“你这就派人把犯人押过去,告诉他们,他们接手后要是犯人要是自杀了或是处理的不合朕意,朕可是会不高兴的,所以记得让我们自己的人留在那里监刑。” 卢阙忙低头称是,明白皇上这是再一次要让麟国知道,他的威严和残忍。 当初夏侯期刚登基时,是他的舅舅楚祁在坐麟国的皇位,楚祁本来还想跟夏侯期打亲情牌,恩威并施的要夏侯期继续给麟国好处,不然就开战。夏侯期当时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先稳住了舅舅,然后等解决完云莱国的内乱后就立刻变脸和麟国开战,最后一战中云莱的士兵攻入麟国王帐生擒了楚祁,楚祁还以为夏侯期多少会顾念自己这个舅舅。夏侯期得知消息后亲自赶到战场,却是为亲手手刃楚祁。 从那一刻起夏侯期就让所有麟国人看清楚了,云莱皇室和麟国,再没有任何人情可言。 楚祁死后,他的长子也就是夏侯期的表哥楚彦及时投降,夏侯期也考虑到云莱当时的国情不宜再苦战,所以双方休战,云莱国要了不少赔偿,并且在几年内国力远超过麟国。楚彦在继承麟国皇位期间还算比较老实,夏侯期要了他最喜爱的一个儿子在云莱当人质。 而楚彦在位五年后突然得疾病暴毙,由于没有来得及立太子,几个儿子斗得一塌糊涂,最后竟然差不多同归于尽,到最后皇子们死的死瘫的瘫,麟国皇室只剩下一个楚襄还算囫囵个儿,于是楚襄就这么坐上了麟国的皇位,但他的智力差不多是个傻子。 不过当初也正是因为他傻,所以没被卷入皇室内斗。 夏侯期每次提起他,都亲切的称他“傻侄子”。 这个傻侄子平常倒是挺让夏侯期放心,但是一个傻子做皇帝肯定压不住臣下,夏侯期知道,肯定是有谁蛊惑了这傻子,或者干脆把楚襄当做一个傀儡自己掌了实权,所以他这次派人过去名为监刑,实际上也是想查查麟国内部的事。毕竟连刺杀他这种事都出现了,可见布在麟国的那些眼线已经多半不管用了。 卢阙也想明白了夏侯期的用意,忙称赞皇上圣明。 “哦对了,落倾尘还住在你府上吧。”夏侯期看似无意地说。 卢阙忙说:“是,这次能够活捉住这些人他功不可没,臣正想在皇上面前给他请赏呢。” 嗯,本来是想换换脑子写点轻松的,可写着写着就好像又苦大仇深了呢 第34章 34. 留客 夏侯期听后却危险的眯起了眼睛,缓缓说道:“还需要朕赏吗,你不是都想把国师之位让给他?” 卢阙吓得一震,忙跪下说:“皇上,臣只是……” “是什么?”夏侯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你的国师之位是先皇赐的,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推让了?” 卢阙低下头,“臣知罪,但臣只是想留住落倾尘,与他一同查刺客这段日子,臣越发觉得他的才能在臣之上,如果他来做国师……” “谁来做云莱的国师是朕决定的。”夏侯期打断卢阙,重重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可是皇上,臣已经……”卢阙苦涩地看向夏侯期,十年不能占卜却还坐在国师的位置上,他自己觉得对不起皇上也云莱国。 夏侯期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他口气放缓说:“朕比任何人都清楚,谁更有资格做云莱的国师。朕知道你是怕落倾尘成为别国的助力,但朕不怕!他若心高气傲要走,就让他走好了,朕的云莱也人才济济,这点心胸还是该有的。” 夏侯期说完叹了口气,“国师,当初朕被逼宫的时候你不弃朕,对朕而言你不是一个臣子那么简单,今后无论什么时候,朕希望你都能留在朕的身边。有你在,朕会很安心,这点是别人做不到的。” 卢阙的眼中涌出泪光,伏地谢恩。 出了御书房,卢阙擦了擦眼角的泪去接云奕出宫,云奕自然是不肯,大闹特闹了一场,要见皇上未果后哭哭啼啼的跟卢阙走了。 卢阙领着云奕坐马车回去,刚进府就碰见落倾尘。 “你总算回来啦。”落倾尘笑吟吟地迎过来,看了一眼卢阙跟前满脸泪痕的云奕后问,“这一脸尖刻相的丫头是谁啊?” 卢阙赶紧把云奕交给仆人让领走,然后也笑着道:“你在等我?” “嗯,怎么说也你这里住了这么久,临走不跟主人道别说不过去。”落倾尘说。 卢阙吃了一惊,“你要走?” “伤我徒弟的人都抓了,不走干吗。”落倾尘耸耸肩,然后正色道,“我可给你面子让你把人交上去了,你可也答应过我要让他们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可别食言。” “这是自然。”卢阙忙说,“可你真不打算留在云莱吗?” 看着卢阙诚恳的样子,落倾尘搔了搔鼻子没立刻回答。这些天在卢阙这里被好生招待着,而且两人还挺聊得来的,常常把酒言欢同塌而眠,也处出些感情。 虽说留下来也没什么,可是……那跟他行事准则不符。他不喜欢那小皇帝,况且这里已经有卢阙了。 “国师之位虽然我不能给,但私下里我尊你为上可行?”卢阙忙又说。 落倾尘皱起眉,“不是什么国师不国师的事,我有我的准则,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先去接我徒弟。” 卢阙冲动的用身体挡住落倾尘,“也不急于这一时吧,你我也相处了这么久,既然要走,也给我个机会为你践行。” 落倾尘有些不自然,咳了一声说:“那……行吧。” 卢阙笑开,“这时节正是吃蟹的时候,晚上我们烫些酒就着蟹好好畅饮一场。” 卢阙说完便拉着落倾尘往后院去,心里却想得是灌醉了他,然后趁着酒兴让落倾尘答应留下。 第35章 35. 反击 第二天清早,卢阙头痛欲裂的从自己床边醒来,他只有上半身在床上靠着,而落倾尘正趴在他的床上睡得正香。 卢阙敲了敲头,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和落倾尘喝酒……对,记忆就到喝酒这里,他本来想灌醉落倾尘然后让他趁着醉意答应自己留下,结果他自己也醉了,之后发生什么事他就不记得了。 趴在床上的落倾尘手垂到地上,突然动了动,手里的一只酒坛滚落在一边。他还呢喃了句什么,兴许是喝醉的缘故,落倾尘嘴唇的颜色和身上的衣袍一般红艳,本来就精致绝伦的五官此刻卸下防备看起来更添妖媚,一个男人能美到这个份上,也是够清奇的。 卢阙没叫醒他,自己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腿,然后拉起床上的薄被给落倾尘盖上。 落倾尘却突然睁开了眼,目光清醒后神情有些慌乱,“你……” 他赶紧坐起来,看看自己衣服还算整齐后抬起眼有些复杂地看向卢阙。 “哦,昨天我们都喝醉了。”卢阙说,以为他是觉得现在狼狈,“你若是还困就先睡会儿,我到外面走走。” 卢阙还从没宿醉的这么严重过,想到花园里吹吹风清醒一下。 落倾尘把棉被掀开下了床,一边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服一边说:“不用了,我还是赶早先把徒弟接回来……嗯,等我沐浴更衣之后。” 落倾尘说完就推门出去,回自己那边洗澡了。卢阙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是没能留住他。 宫里—— 云梁正拿着个小杵臼调制她新的护肤品,等见到师父的时候好给他,昨天她还支了个小炉子,用何首乌和芝麻等材料自己熬制纯天然的护发素来着。没办法,在这里太无聊了她得找点事做。以前在岛上这些材料她还要自己找,在宫里有人给她备好送来,这点来说还是很方便的。 这些手艺还是以前她当阔小姐的时候自己研究的,没想到跟了师父后成了最讨他欢心的一点。 “云梁姑娘您瞧这么剪成吗?”宫女拿来云梁让她剪的面膜布说。 云梁看了看说:“还成,但是不用剪那么大,我师父脸小。” 几个宫女点了点头又开始忙活,别说,她们的剪裁功夫真好,没一会儿就剪了一摞,最开始还不知云梁做什么用,她们还用针线把边给沿了,有个宫女还问她上面绣什么花。 “等我做好了面膜给你们用一次,你们就知道了。”云梁一面说一边继续研制面膜原浆。 几个宫女也特别喜欢照顾云梁,云梁在的这段日子皇上的脾气明显变温和了,皇上不发脾气,她们宫女也就能轻松些。 正忙活着寝宫门口突然有骚动,云奕不顾外面宫女的阻拦闯了进来,她现在虽然住在国师府里,但是每天依旧来宫里听女官上课,今天就借着进宫的机会跑过来找云梁算账。 “你个贱丫头,你说,是不是你向皇上告我的状,是不是你?” 云奕失控的叫着要冲过来抓云梁,几个宫女忙放下剪刀过去拦她。云奕自小跟着卢阙修炼动一些功夫,加上没顾忌,横冲直撞的撞开宫女就要过来打云梁。云梁却一点不慌,见云奕冲过来,一把抓起手边的瓷碗泼过去,里面新榨的芦荟汁便泼了云奕一脸。 云奕叫了一声捂住脸,尖叫着问:“你这该死的……这是什么啊?” “毒药!”云梁严肃地说,“没一会儿你的脸就会全烂掉。” 云奕害怕了,立刻到处的找水去洗,她感觉脸上刺刺痒痒的,以为毒性发作了。宫女给她端来水后云奕忙一头扎进去洗,可洗过后脸上还是不舒服。 “没用的,这个毒要解药的。”云梁掐着腰得意洋洋地说。 第36章 36. 给我打回来,不然就别做我徒弟 宫女们见云奕的脸洗过后还是红了一片,也不知毒药之说的真假,纷纷劝云梁把解药拿出来吧。 云奕也带着哭腔骂道:“你赶快给我解药,不然我就杀了你。” 云梁撇撇嘴,“好一个祥瑞天女,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你怕不是凶煞转世吧。” “你……” 见云梁侮辱自己的天女身份,云奕冲过去便要跟她拼命,宫女们忙拦住她,云梁赶紧收拾了自己的瓶瓶罐罐,装在自己的小包袱里冲云奕吐了下舌头就往外跑。 “我走喽,你等着烂脸吧丑八怪~” 可云奕一听烂脸,突发神力冲过来扑倒云梁,一边抢着她的小包袱一边叫道:“你把解药给我,你给我!你这个贱丫头敢害我,我是云莱国的祥瑞天女,我师父是国师,你算什么东西,我要杀了你!” “杀了谁啊——” 突然传来一个凉凉的男声,众人还没看清,面前就突然多了一抹血红的身影,随即云奕就被人抓着膀子直接提了起来。 “你刚才要杀谁?”落倾尘眯起眼眼睛,死死地盯着云奕的眼睛。 云奕只感觉一只膀子都要被他卸掉,惊恐的在半空踢着腿脚,但嘴上仍说:“你放开我,我可是天女。” 突然她眼睛一亮,看向落倾尘背后的夏侯期,忙叫道:“皇上,皇上救我!” 夏侯期面无表情,看了看落倾尘说:“放开她。” 落倾尘垂眼看着云梁,云梁已经爬了起来,抱着小包袱跑到他身旁。 云奕被扔到了地上,但是肩膀疼的一时站不起来。 “你怎么那么笨,谁让你就这么被人欺负的,她刚才是不是打了你?给我打回来,不然就别做我徒弟。”落倾尘冷冷地看着云梁说。 云梁眼珠转了转,立刻走到云奕跟前扬手甩了她一耳光,然后抬起头天真烂漫地看着落倾尘说:“这么打行吗师父?” 落倾尘说道:“她怎么让你疼的,你就让她更疼。” “我知道了师父。”云梁说完又回到落倾尘身边。 云奕膀子痛的要命还挨了一巴掌,心理崩溃的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要皇上给她做主。 落倾尘看向旁边的夏侯期,似笑非笑,“本来还打算谢你替我照顾徒弟,看来是我想多了——云梁,跟师父走,今后不用寄人篱下受这种气了。” 说完落倾尘看也不看夏侯期道:“告辞了,云莱皇帝。” 云梁看了看夏侯期,“那我走了皇上。” 说完她忙跟上落倾尘。 “云……”夏侯期只说出了一个字,双拳握紧,心里憋着口气十分难受。 本来,他还想说好好跟云梁聊聊,如果嫌在外面苦可以留在宫里,可如今也没了开口的理由。 “呜呜,皇上你不能让她走,那贱丫头用毒药泼我……”云奕满脸鼻涕眼泪的拽着夏侯期的衣襟说。 夏侯期看着她却只觉得厌烦。 殿门口传来了云梁的声音,“哦对了,那是芦荟汁,不是毒药哦~” 云奕愣了一下,最后跳着脚骂云梁,要不是有宫女拦着又要冲出去拼命。夏侯期觉得聒噪,命人把她拉走,然后自己坐在云梁刚才坐的椅子上深深的喘气。 一个小太监过来传话,声音怯怯的,“皇上,大虞国太子已经到了,在外面等您一同游园。” 夏侯期这才想起这件事,可他现在实在没心情,摆了摆手说:“就说朕不舒服,让他回去吧。” 小太监为难地看了眼夏侯期,最终还是出去回话了。 第37章 37. 还有……乾意里面的那个女婴呢? 卢阙因为宿醉整个早朝都不在状态,回到家越发觉得空落落,他想起该去送落倾尘一程的,可刚要往外走管家却过来说家里来客了,而且是贵客。 卢阙立刻从这个“贵”字品出了皇家的味道。 “是大虞国的三皇子,他在您的书房等您。”管家低声说,还补了一句,“这位殿下来的时候也很低调,马车上都没有任何皇室的标志,还说只是拿来样东西让您给掌掌眼。” 卢阙眉头微皱,进了书房后见一位年轻公子正仰头看着墙上的一幅画,书房内光线并不亮,他回头那一刻卢阙差点以为落倾尘没有走,还在这里等他。 可是等看清后卢阙的心莫名失望,这人只是面部轮廓和落倾尘很像,是另一位俊秀的公子,五官虽然也精致绝伦,但是比之落倾尘多了分硬气和帝王家浑然天成的倨傲,少了分风情和融入山水间的灵秀。 承晔抬手行礼,“国师大人。” 卢阙忙上前一步伸手拦下,“不敢当,殿下久等了,快请坐。” 承晔一笑,撩袍在卢阙对面坐了,身上带着那种精雕细刻出来的谦逊,表示教养的同时又让人觉得,他骨子里还是傲的,这便是皇家礼数给人的感觉了。 卢阙略显尴尬的笑了,“听闻今天皇上请二位殿下去宫中游园饮宴,怎么公子会来这里。” “哦,本王清早时不太舒服就没去,”承晔淡淡地说,“再说皇上有皇兄作陪就够了,本王更想来拜访国师,有一件事困扰本王已久,今次来是特意找国师解惑的。” 卢阙有些惊讶,瞄了眼桌子上一个被布包着的东西,心想那应该就是承晔带来的东西了。 这时府上的仆人正好送来茶水,承晔突然不说了,见此卢阙也会意,让仆人出去的时候带上门,不叫不用进来。 等仆人离开门也关上,承晔把那个包裹拿了过来,一边解开一边说道:“不知国师可认得这个。” 包袱皮落下,卢阙的眼睛无声瞪大,差点惊的站起来,“这……” 承晔紧盯着卢阙,“看来国师是认得了。” 当然认得!那包袱里的,正是卢阙之前用来占卜的木斗——乾意! 当初他自知受了反噬不能再占卜,干脆用这个当容器把那女婴放在里面漂走了,可现在怎么会在这里!这种东西的制作工艺都是只有卢家知道,也不可能是复制品啊。 卢阙仔细看了看,确实就是自己那个,他立刻抬起头问:“殿下这是从哪里得来?” 承晔剑眉微蹙,“国师当真不知道吗?” 卢阙有些愣,随即又顾虑起来,毕竟那件事是秘密。 看卢阙这个样子,承晔决定先说出来,“这是本王从近仙岛取来的,天下拥有乾意的只有卢家,卢家现在只国师这一脉,所以本王想即使国师不是近仙岛岛主,那么岛主的意思也应该是让本王顺着这个来找国师,不知本王猜的可对?” 卢阙的脑子彻底乱了,要说顺着这个来找倒确实能找到落倾尘的下落,他今早刚走! 可问题是自己的乾意木斗怎么会在近仙岛?就算落倾尘能掐会算布了个大局,那他是怎么得到乾意的,还有……乾意里面的那个女婴呢? 第38章 38. 岛主如果不信,他那些羊本王也还 卢阙的脑中飞速运转着,他再次抬头看了眼承晔,突然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低调甚至神秘的造访他这里。 任何有野心的诸侯王孙都想找到近仙岛主,助自己开创霸业,这个三皇子费尽周折跑去近仙岛肯定也是这个原因,但是没有想到落倾尘竟然不在岛上,所以他拿着在岛上找到的乾意来找自己。而大虞国的太子不是三皇子,在没找到近仙岛岛主之前,这样的野心暴露出来肯定是于他不利的。三皇子来找自己想必也是赌一赌,觉得自己是知道落倾尘下落的。 卢阙咳了一声,试探着问:“不知,岛主可还留有其他的信物吗?” 承晔面色一凛,随后面无表情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小块破破烂烂的信封,还有一个纸板,纸板上贴着一封勉强拼凑出几个字的信。 “这是岛主留下的信,”承晔面无表情地说,“本王上岛时只剩下了这些,其他的都被羊吃了。” “羊?”卢阙也是一愣。 “是,羊。”承晔黑着脸说,“岛主如果不信,他那些羊本王也还留着。” 这对承晔来说真是不容易,他九死一生带着人上了岛,结果却发现岛主留下的信被闯进房里的羊给啃了,气得他差点当场在岛上开全羊宴,想到这是岛主养的羊才忍了又忍没拔刀。最后在房中找了又找,才在落倾尘的床头找到了这个能作为信物的木斗。 卢阙仔细看了看,确认那封破烂的信上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卢阙发愣,承晔忍不住问:“国师可否告知本王岛主的下落呢,还是这一任近仙岛岛主就是……” 卢阙忙摇头,“当然不是!我卢家世代效忠云莱,绝无二心。只是……我也不知道我的木斗怎么会在近仙岛上,它十年前就丢了。” “丢了?”承晔皱着眉说,这话是谁都难相信,乾意又不是普通的东西,能说丢就丢? 卢阙做出失意的样子,“实不相瞒,我十年前因为一次占卜受了反噬,致使心眼被封不能再占卜,当时受不住这个打击就把乾意木斗扔到了渡江里,我也很奇怪它怎么会到近仙岛岛主那里。” 承晔死死的盯住卢阙半天,卢阙始终一副无辜且困惑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承晔挤出一抹笑,随即失望的叹道,“看来,终究是我与岛主无缘啊。” 卢阙拱手道:“实在是对不住,没能帮到殿下的忙,呃,这木斗虽说当初是我丢的,但是为了卢家占卜的秘密能不能请殿下还给我,殿下来我这里说的事情,在下也会保密的。” 承晔突然仰天笑了起来,随后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说:“东西本来就是国师的,能帮国师带回来也是本王的荣幸,既然今生与岛主无缘,本王也不强求了。” 说完便起身告辞,卢阙赶忙起来送,到了门口承晔依旧坐上他那辆全黑的马车离开。 等看不到承晔的马车后,卢阙里转回身快步往里走,一面吩咐管家,“给我准备一匹快马在后门处等我,我换了衣服就出门,记住,这件事谁也别说,有人来就说我身体不适在休息。” 管家忙答应着去准备了。 承晔: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第39章 39. 你的私生女吗? 卢阙换好一身便服后便从后门出去,骑上马往落倾尘走的渡口追去。 一艘缓缓离岸的小船上,云梁正清点着自己小包袱里的东西,这次离开云莱她还买了不少当地的东西带走。没办法,云莱的王城真的很繁华啊,她一个小岛上来的小姑娘看什么都想买,身为师父的小管家也应该多准备些东西,于是花了好长时间在采购上,导致最后差点赶不上船。 “师父你要不要吃颗梅丸啊,听说治晕船的。”云梁举着一包自己买的梅丸说。 落倾尘摇了摇头,望着水面似乎有心事。 云梁不明白了,要离开云莱国的是师父,可是走的时候他好像又不开心。她只好自己吃了颗梅丸,重新背上小包袱先回到船舱里去。 卢阙骑着快马赶到了渡口边,下马叫了一声,“倾尘!” 落倾尘眼睛一亮,看着岸边的卢阙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卢阙看船已经离了岸,一跃而起施展轻功追上,落地便一把拉过落倾尘的胳膊,“倾尘,你……你有我的乾意木斗?” 落倾尘一愣,随即面色微红,虽然不知道卢阙怎么会知道的,“嗯,怎么了?” “那那个女婴呢?木斗里的女婴!”卢阙问。 落倾尘皱了皱眉,感觉手腕被握的有些疼,看着卢阙一脸焦急的样子,他眯起眼,“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倾尘,那个女婴对我很重要,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她是不是就是云梁?”卢阙问。 这一路上卢阙都在想这件事,既然木斗当初落在了落倾尘手里,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落倾尘身边的小女孩云梁是不是就是那个女婴。 船舱里,云梁扒着帘子往外看,心惊胆战。 落倾尘的目光渐渐冰凉,他冷冷地笑道:“什么女婴,你的私生女吗?” “倾尘!”卢阙咬牙,“求求你告诉我,她对我真的很重要!” 落倾尘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我没见过什么女婴,那木斗是阿乌捡来的,我觉得有趣就留着了,我拿到的时候就只是个木斗而已。” 卢阙愣了愣,又问:“难道不是云梁?” “云梁?”落倾尘皱了皱眉,“云梁是战乱中失去父母的孩子,是我捡回去继承衣钵的。” “你……你没骗我?”卢阙说。 “我骗你干什么?”落倾尘皱起眉,一副不耐的样子。 卢阙不知该说什么,落倾尘确实没有理由骗自己,他又不知道女婴身上的秘密。 “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就走了。”落倾尘翻了翻眼睛,转头对船家说,“走吧。” “慢着……” “请留步——” 一个声音和卢阙的话同时响起,卢阙回头望去,随后头皮便一炸。 承晔站在一条小船上跟了过来,两船靠近时他一跃上到落倾尘这艘船上,看了看落倾尘,突然拱手道:“先生可是近仙岛岛主?” 卢阙的心迅速下沉,他真的太低估这个三皇子了,承晔能带人登上近仙岛,可见本来就是一个有勇有谋之人,自己今天也是因为心里太急乱了方寸,才会被他利用跟到这里。 “你是谁?”落倾尘眯起眼看了看承晔,他不太喜欢跟自己长得像的人。 承晔从怀里拿出那封拼出的信和信封,虽然支离破碎,但是落倾尘认得自己的字,他接过来说:“哦,你去过了啊。” 承晔闻言立刻撩袍跪下,郑重道:“晚生是大虞国的第三皇子承晔,愿拜先生为师,终生受先生指教。” 第40章 40. 是不是她? 倾尘歪头想了想,立刻猜到肯定是这个人上过岛后告诉了卢阙木斗的事。 “我的信你怎么不好好保存?”落倾尘挑刺儿问。 承晔抬起头说:“晚生拿到时就是这样,岛主的羊吃了一大部分。” 落倾尘鼻子一灰,立刻回过头,“云梁,我就说让你关好窗户!” 云梁躲在里面不敢吭声。 落倾尘回过头,“难为你了,这样都能找到我,大虞国,五大强国之一啊……” 沉吟过后他看了看卢阙,发现对方正严肃的盯着他,就撇撇嘴对承晔说:“行吧,我先跟你走,毕竟你上了岛,应该不是个无能之辈,但是收徒先不着急,还有,我现在要离开云莱国,你能送我和我徒弟走吗?” 承晔立即起身,“自然,晚生也正准备回国,正好和先生一同走,啊对了——” 承晔转向一旁的卢阙,眯起眼笑道:“多谢国师带我找到先生。” 卢阙紧抿住唇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现在有承晔在,他想扣住落倾尘就更难了。 承晔邀请落倾尘先上自己的小船,回头他再和落倾尘一同离开。 落倾尘点了点头,回头叫道:“还不快出来,磨蹭什么呢!” 云梁赶紧跑出来,身后还背着鼓鼓的包袱,小老鼠似的跟着师父一起上了承晔的小船。 “再见了国师,后会无期!”落倾尘向着还在原来船上的卢阙说。 卢阙的眼神落在云梁身上,云梁赶紧挤出一个最纯真的傻笑,成功的让卢阙的眼神变得迷惑。 到底是不是她?云梁这肉呼呼的苹果脸和乾意中那个肌肤胜雪的美人似乎差的有些远,不过现在的云梁毕竟只有十岁……算了,还是先阻止他们离开! 卢阙立即施展轻功重新上岸,骑上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府里,重新换上朝服进宫。 可是到了御书房门外,夏侯期正在和大臣们商量要事,卢阙等了一刻钟才被召见。 “怎么了国师,这样慌慌张张的?”夏侯期看着卢阙有些歪的领子说,平常卢阙进宫可是最注意仪表整齐的。 卢阙也顾不上解释,直接问:“皇上,三皇子承晔要回国去,这事您不能准啊!” 夏侯期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你说和大虞太子一起来访的三皇子?” “是。”卢阙忙点头。 夏侯期皱起眉,“他刚刚来过,要太监传话说他的母妃病重得先回大虞,朕当时正在和大臣议事,就口头准了。” 卢阙愣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刻钟之前。”夏侯期说,“怎么了?” 卢阙立刻说:“皇上,他是和落倾尘一起走的,此人之前曾登上过近仙岛!” 夏侯期皱了皱眉,“原来是这样……不过也不妨事,朕说了,不在乎落倾尘今后为谁效力。你又不是大虞太子,你担心什么?” “可是……”卢阙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云梁的事该怎么说,夏侯期当初并不知道那个女婴是怎么处理掉的,卢阙只是告诉夏侯期她死了,而且现在他也不确定云梁是不是那个女婴,就算狠心也要处理掉云梁,夏侯期还肯吗?云梁毕竟还救过夏侯期的命,更何况云梁身后现在还有落倾尘和承晔,如果就为了个不确定的理由去除掉云梁,为此掀起的风波值得吗…… 卢阙的心很乱。 第41章 41. 离开云莱 夏侯期看着卢阙的样子,觉得他也许和自己一样是心里矛盾和不舍,便说:“国师,朕知道你很在意那个落倾尘,确实像他那样智力和眼界能与你匹配的人不多,虽然是个男子,但是却比女子还美……” “皇上,臣不是……”卢阙反应过来后面色大红,说话都结巴了,“臣……臣只是为云莱担心而已。” 夏侯期一愣,随即叹息道:“国师为云莱忧心朕可以理解,但是云莱已不同以往,如今,国师和朕也该拿出些自信,别因为忧患失了心胸。” 卢阙张了半天嘴,最终也叹了口气,决定把疑虑咽回肚子里,事到如今,也只能往好处想了。 而云梁跟着师父此刻已经坐上了承晔回国的车队,不用走水路,乘坐大虞皇室专用的宽敞马车走在平稳的官道上,云梁感觉很惬意,更重要的是,小命保住了。 落倾尘看着一旁美滋滋吃着零食的云梁,突然问:“云梁,你想不想知道是谁抛弃了你,若是那个人来找你,你愿跟他走吗?” 云梁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愿意!既然抛弃了我我为什么还要跟他走,不管是什么原因抛弃我,我都不想回去,我要跟师父在一起!” 笑话,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放进木斗漂走,要是回去她还有命吗?所以便掷地有声的跟师父表忠心。 落倾尘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嗯,知道了。” 云梁捧着点心挤到师父跟前,仰着小脸说:“师父,您吃。” 落倾尘吃了一块,看了看云梁的脸说:“你还吃,小猪长成你这样都该进锅了,还是减减肥吧,不然今后走路滚着都比走着快。” “我不能减,我太美了。”云梁一本正经地摸着自己的小肉脸说。 落倾尘:“……” 云梁又举起小肉脸说:“哎师父,那个三皇子长得好帅啊,跟您有点像呢。” 见落倾尘脸色微冷,云梁赶紧又说:“当然,也就是第一眼看像,仔细看他比师父您差远了,尤其是皮肤,那么粗糙,跟您您不能比,也没有您白,仔细一看他连护手霜都不涂……对了师父我新做了个护手霜您要不要试试,还有新的面膜,这长途跋涉的最容易缺水了,不做面膜怎么行?” 云梁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拿出一堆东西讨落倾尘欢心,其实她也看出来,落倾尘这次离开情绪有些低落。 看云梁像个卖力推荐的小货郎,落倾尘伸手拧了拧她的脸说:“你先去睡会儿吧,面膜我晚上再敷。哦对了,这个给你。” 落倾尘拿出一条项链来,古朴的皮绳上系着一个小皮袋,云梁接过捏了捏,发现那个小袋子里面好像缝有东西。 “那里面是一颗解毒的药还有你的石头,我找齐了材料炼出了一枚丹药,世间的毒十有八九都可解,你留着。” 云梁“哦”了一声忙戴到脖子上,然后打开装面膜原液的罐子把一张面膜布泡进去,收了其他的东西就先去睡了,在这马车上除了睡也没别的事可干。 疾驰的马车之外,阿乌正在云端展翅飞翔,由于体型巨大,它张开翅膀便要飞到最高处,低头看到的马车只是一队小黑点。但它的视力极好,瞄见路旁的树林里有几个黑影跟着马车飞窜。 阿乌俯冲下去,感觉到杀气便侧身滑进树林,光是带来的风就吹弯了一片树,威力不亚于一架飞机突然掠过,几个黑影自知不敌,忙失散逃开。 第42章 42. 似乎专门给他时间知道,自己来了 天色稍晚后,承晔的车队便在一家客栈停下打尖。云梁被颠簸了一路白天也没睡好,吃过晚饭后就上床睡觉了,睡熟后还发出小小的呼声。 一旁的摇椅上,落倾尘正躺着一边敷面膜一边发呆。 扭头看了眼床上睡得香甜的云梁,落倾尘的心又开始乱了,为什么会对卢阙撒谎呢?自己的徒弟不想让她跟别人沾上关系是一个原因,可,只有这个原因吗? 落倾尘闭上眼,极力想恢复平常那种心如止水的定力,却久久没能成功。 客栈的窗户上极快的闪过一个影子,仿佛就是窗外的树影摇曳了一下,承晔正背对着窗户擦拭自己的剑,极慢极仔细的,他白天的时候就有预感,今天会用到剑。 窗外很静,一阵风突然吹得树叶响动,承晔抬起头,他听见一阵缓缓的脚步声从外走来。 他有些惊讶,因为对方有些太从容了,若是来人迅雷不及掩耳的破窗而入他还觉得正常些,可是听那脚步声,来人是走向门的。不过这样从容,也说明门口和院子里布的护卫已经全部被解决了。 门突然打开,一位劲装女子缓缓走进来,纤细的腰肢上绕的一条铁链发出些声响,上面挂着些奇特的暗器,腰上还挂着一把短刀。她走的很慢,飒爽而不失曼妙,大胆的甚至没有蒙面。 她似乎不是来刺杀的,而是来赴一场对她而言重要的仪式。 最后,她缓缓地停在承晔身后,手搭在短刀上,似乎专门给他时间知道,自己来了。 承晔看着地上的影子,俊美无涛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语气平静,“是皇兄派你来的?” “是我自己要来的。” 仿佛冰锥碎裂在冻结的湖面,女子的声音极度悦耳又极度冰凉。然后就在一瞬间,她拔刀冲向承晔,刀刃闪着寒光绕向他的脖颈,收割头颅的动作利落而又郑重。 可承晔却也极快的用剑挡开那一击然后飞身而起,再度落地时,这个皇家公子身上已经全是肃杀之气。 房间里刀光剑影闪成一片,女子处处显示出她是一个极为精良的杀手,招招不离目的,刀刀只指死穴,动作利落干净身法神出鬼没。 承晔看身手虽然也算是一顶一的高手,但他这样的身份所学的剑术也只是注重格斗,皇家的人什么时候都要有气度,修习的剑法也是一样,对打可以,但是不够阴狠,和招式精练崇尚一击致命的绝顶杀手来比,还是略显下风。 不过承晔的过人之处就是他会迅速的调整自己,而且有足够的准备,对打中当对方射来暗器时,他翻身躲过的同时从腰后掏出一把金属长筒,拨动机关连开三发打过去,这个距离和角度他都是算好的,正常人再快也躲不过。 这东西还是当初父皇赏给他的,是上一代的近仙岛主留下的,承晔从得到后就一直苦练用法,而且时刻带在身上。 对面的女子用腰间的锁链拉过一张桌子,两枚钢柱被挡住,一枚从她肩膀擦过,带着血钉在身后的门框上。 承晔趁机反攻,他的那个长筒反过来还可以发射钢钉。而女子刚才见识到了这个东西的威力,迅速后退并且又用锁链拉过旁边一个衣柜。锁链的一头是奇怪的钩刃,抓住一个东西便可以死死卡住。女子的力气惊人,沉重的衣柜竟然被甩到空中朝承晔砸过去。这种大面积的攻击不但可以防御他的暗器还会让他无处躲。 柜子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女子眯起眼却没看见承晔,等察觉之时三枚钢钉已经从房梁上飞来。 第43章 43. 师父,咱不救他吗 “噗噗……” 承晔在房梁上只听到两声钢钉钉在地面的声音,还有一声是扎进皮肉的声音。 可是这并没有影响到女子的攻势,她迅速的挥刀一跃,动作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招式更加的迅猛,承晔招架之余都有点奇怪那颗钉子是不是打中了她。 最后承晔被逼得破窗而出,女子紧随其后,两人在客栈的院中继续交手,一番攻势下承晔露出破绽,女子飞身而起踢在他胸口,趁承晔倒地之时倾身而上,踢飞他手中的剑跨在身上举刀便刺。 寒凉的月光洒下,女子正用膝盖抵住承晔胸口,刀尖距他的的脖子不过咫尺,承晔双手抓住刀刃,血水顺着刀尖流到他身上,他的额上青筋凸显。 刚才打斗中来不及看,此刻承晔才看清女子的容貌,细细的剑眉斜挑,眼眉冷冽却也美绝,虽满面杀气却不掩倾城之色。 承晔不认识她。 只差一点就可以杀了承晔,女子脸上的麻木已经变了,一阵复杂的情绪从她眼中掠过,最后成为要杀死他的急切。 云梁被楼下的打斗声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见师父正在穿衣镜前。 “师父,什么声音啊?”云梁迷糊地问。 “有人在刺杀那个三皇子。”落倾尘云淡风轻地说。 “哦,”云梁又闭上眼,不到一秒又猛地睁开,坐起身问,“师父,咱不救他吗?” 落倾尘回过头,刚敷过面膜的脸气色很好,“那为师不也得擦完面霜吗,否则刚才的面膜不白敷了?” 云梁溜下床光脚站在地上,“他,他不会被杀了吧?” “现在还没有,”落倾尘说,然后又补了一句,“不过就是死了也是他的命。” 说完这才慢条斯理的开门出去,抛给云梁一句,“待在房里别出来。” 云梁跑过去从门缝往外看,就见师父站在门口没动。 “看来不用我下去了。”落倾尘说。 楼下突然从墙外飞入几个黑艺人,每人手中都射出一条飞索,直指承晔身上的女子。 女子跃起躲过飞索,六个黑衣人配合密切,六条飞索神出鬼没,却始终沾不了女子的身,反倒后来被女子的锁链绞住乱了阵法。 承晔站起身后撕下一块衣料缠住自己的手,再握起剑来不至于打滑,随后便捡起剑又攻了上去,这次身上已经彻底看不到皇家剑法的俊气和潇洒,比之最开始明显狠厉了不少。 女子被逼到客栈院中的井边,一只脚踝突然被飞索卷住失去平衡,承晔抓住机会旋身到女子背后,一手环住腰肢,怒喝一声将女子投入井中,又搬起旁边假山下的巨石盖住井口,自己站在巨石上。 做完这一切后,承晔虚脱般单膝跪下喘着气。 周围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响,落倾尘站在楼上静静看着,此刻才开始被勾起兴趣。 这个时候只要耐得住性子,把石头压在上面不管就可以了,周围可以再派人看守,直到明天再看,或者干脆把井封了,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问题就是,一个刚刚差点杀了自己的人,又那么顽强可怕,这样的人,就让人总想去尽快确认一下她是否死了。 承晔不是一般人,所以两刻钟之后他才从石头上跳下,对着巨石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是推开了石头。 一张脸正在水里看着他,面无表情,头发在水中像是水草一样在周围浮动,水波在女子那张美丽的脸上晃动,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如同死人一般麻木无神。 承晔皱起眉,想凑近看清女子的尸体,女子的眼睛却突然眨了一下,承晔的呼声来不及出口,女子突然浮出水面伸手将他拉了下来! 落倾尘叹了口气,唉,这人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第44章 44. 大难不死 看着院中震惊无措的黑衣人,落倾尘这才懒懒地开口,“去叫醒装睡的店掌柜,问问这井通向哪条河,然后去下游找找,说不定能捞到尸体什么的。” 说完就无聊地走回房间。 窒息……承晔已经很久不曾这样慌乱。 他被拽着直到井底,这过程中他仍旧在和对方交手,只是窒息的感觉还是让他乱了章法。 等女子突然离开时他才发现,四周突然开阔了,女子仿佛游鱼一般,丝毫不受窒息的影响。她在他面前拔下头上的两枚簪子,然后又快速游向他,自由的在他身边穿梭,每次靠近,他身上的某处就会被簪子划伤。血水从他身上不断散出将他笼罩,最后拖出长长的一条线,那是女子牵引出来的,她又游开在远处看着他,而她的身后,无数嗜血的鱼正汹涌而来。它们像认人一样避开女子,朝他冲过来,露出嘴里尖尖的利齿。 承晔转身游开,但是浑身上下不断冒血的伤口始终在牵引着鱼群,他似乎是逃不掉的。 女子淡淡的在一旁看着他,似乎要亲眼看着他死去,然后被鱼群分食。 承晔突然被一面看不见的墙堵住去路,他绝望的回过头,鱼群的后面,那个女子仍旧在看着他。承晔想起她的话,她是自己要杀他,可她究竟是谁? 血水弥漫在他眼前,无数记忆里的画面涌上脑海,承晔不甘的闭上眼,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吗? 他还要坐上皇位,要将昔日仇敌尽数踩在脚底,他还要做很多的事,他怎么能就死在这里! 一瞬间地转天旋,仿佛有什么托举着他一路向上,一直到脱离水面。 被裹在渔网里的承晔睁开眼,看了看自己四周,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顺手捏死了一条和他同在网里要咬他的鱼。 而岸边一对偷着在河里布网捕鱼的兄弟吓了一跳,他们以为这么沉是有大鱼呢,却没想到拉上一个活人,还躺在鱼堆里这么笑,实在吓人。 承晔从渔网里爬起来,他刚才还以为那堵看不见的墙是要堵住自己的生路,却原来是救他命的网。 承晔从来没有这么放肆的笑过,一切是这么的巧,他承晔就是没有死! 从身上摸出一大把金银玉佩等物放到那对傻掉的兄弟手里,然后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踉跄去,边走还是忍不住大笑。 那六个黑衣人正好举着火把赶到,看承晔没死立刻围了过来。承晔回头看了看河面,见远处有一个凸起,似乎是一个人的头。他邪肆的笑了笑,看着那颗头缓缓沉下,这才转身离去。 重新回到客栈,在门口正好撞上牵了一匹马鬼鬼祟祟的云梁。 云梁看见披了件衣服浑身冒着鱼腥和血腥气的承晔,吓得登时叫出来,“呀啊啊——鬼呀!” 云梁连眼睛都不敢睁了,刚才师父明明跟她说承晔死了的呀,所以才让她去偷他们的马车好先离开,她这不正要去套车。 承晔头发上还在滴着水,但是仍笑着蹲下对云梁说:“怎么了云梁,这么晚了还不睡出来干什么?” “唔……” 云梁终于停止叫唤,仔细一瞅,这承晔也不像死人啊。 第45章 45. 她睡觉打呼吗? “鬼吼鬼叫什么呢你,弄好了没有?”落倾尘说着慢条斯理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嫌弃。真是的,要不是他嫌偷马车这事儿没品他就自己来了,云梁这小屁孩拖拖拉拉的。 承晔站起身,恭敬的拱手行礼道:“怎么先生这是要去哪儿,是晚生招待不周么?” 云梁赶紧放开马溜到师父身边,她觉得承晔即使没死和之前也有些不一样,怎么说呢,他眉宇间似乎多了丝邪气,和一种让人感觉很危险的东西,却说不出是什么。 落倾尘也细细的看着此刻的承晔,最后突然转过身说:“没什么——云梁,走回去睡觉了。” “哦!”云梁赶紧迈着小短腿跟上。 回到房间云梁也不敢睡了,问师父,“师父咱们是不是等他们睡了再跑啊?” 她想,都让人家碰见偷马了,这可太尴尬了,今后也没法在一块儿了吧。 落倾尘却毫不在意的脱着外衫,“走什么,不是还没到大虞国吗?” “可是人家快死的时候咱们都没帮人家,还在人家死后偷人家的马车。”云梁说。 落倾尘挂好衣服坐到床上,“那又怎样,我一开始又没说满意他,只想先观察他一下而已,他死了我们当然要走。不过,刚才我倒是看出他有些帝王之相……嗯,不错,云梁,今后他就是你师弟了。” 云梁一愣,她这就多了一个便宜师弟了? “呵……”落倾尘躺到床上显得十分有兴致。 他本来就看不惯云莱的那个小皇帝,还有那个卢阙……现在有了承晔,嗯,相信将来会有好戏看的。 落倾尘见云梁正要爬上床,抬起腿把她挡下,“到外面榻上睡去。” 云梁被摔了个屁股墩儿,站起来不服的揉着屁股说:“为什么啊?” “你打呼打得太厉害了。”落倾尘翻了个白眼说,打了个哈欠后又补了一句,“赶紧减肥,否则今后把你这小猪放猪圈里养。” 云梁只好抱着枕头去外面那间房睡。哼,这个臭师父,好像她愿意跟他睡一样,而且她打呼吗,她怎么都不知道?她要是真打呼的话,那以前夏侯期是怎么睡的? 云梁很快又在外面的榻上睡熟了,连绵的呼声又传过来,落倾尘立刻感觉像是睡到了猪圈里,抬起手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这只小猪……” —— 沐浴过后,承晔赤着上身坐在屏风后面由黑衣人首领给自己处理伤口,没有一丝赘肉的健美身材上布满了刺客女子划的伤口,消毒的时候他却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肌肤上冒出细密的汗,显得更加性感。 “那些护卫都醒了吗?”承晔突然问。 “他们迷药刚过,要不要属下派他们去河边追?”黑衣人首领恭谨地问道。 “不用了,”承晔说,心知是追不到那水里的女刺客的,想了想又突然问,“母妃怎样,怎么突然派你们过来?” 黑衣首领的动作一顿,垂下手说:“皇妃病重,但是担心殿下回来途中遇险,特派我们过来接应。” 承晔心里一沉,他的母妃一向是咬牙强撑也不愿他担心自己,如今却派人来接自己回过国,一定是病得很重。 云梁:为什么到现在没一个男二稀罕我,男主还要杀我,师父拿我当猪养,我到底算那门子的女主?(自闭中) 第46章 46. 可承晔还是去找了,而且已经找到 自从承晔得知母亲真的病重了后,车队就日夜兼程的往回赶,可是路途遥远还是赶了将近一个月的路才回到大虞国。 落倾尘和云梁被安排到了承晔的府上,云梁一路上舟车劳顿累的不行,见到床后就栽到上面恨不能连睡三天三夜,落倾尘倒还是精神奕奕,先去让管家给他弄来套打铁用的东西,他要自己重新做一个映穹,上次那个因为给云梁挡剑底部被射出了个小坑,既然不能用了,为了怕映穹的秘密泄露落倾尘就把它熔了。 承晔则一回来就进宫探看自己的母妃。 皇妃芩容曾是大虞第一美人,此刻虽然病容憔悴已到迟暮之年,但依旧能看出些昔年的风采。一把青丝铺在枕上,脸上虽有少许的皱纹,但骨相极美,有些浑浊的水眸望向寝殿门口,看见承晔进来时眼中的光彩让她的脸又添了几分生气。 “母妃!”承晔到贵妃床前跪下,握住母亲伸来的手。 “晔儿,”芩容喘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已时日无多,所以用尽力气交代承晔自己最后的嘱托,“答应娘,永远不要去找那个人,不要去求他,你答应过娘的!” 承晔的心隐隐作痛,他知道母亲说的就是近仙岛岛主,母亲知道他为了达成目的一定会想借助岛主的力量,知子莫若母……可承晔还是去找了,而且已经找到了落倾尘。 “孩儿答应您,”承晔违心地说,他看出母亲已到弥留之时,不忍母亲再为他担心。 芩容这才放下心来,可是却流出泪来,她抚上承晔的脸,“孩子,娘知道你不甘,可娘希望你能一世平安。你以为娘心里就能放下吗,那是娘的亲妹妹……” 眼泪从芩容的眼角流下,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是娘对不起你姨妈一家,娘九泉之下去见她时,会跟她赔罪的,你就不要再放不下那件事,也不要……恨你的父皇。” 芩容吃力的说完最后一句,手便无力的滑下。 承晔立刻握住母亲的手,“娘,你别这样,那不是你的错!” 可芩容还是含着泪闭上了眼睛,带着无限的愧疚和恼恨离开了这个世界。 承晔的泪狠狠落下,转头去叫御医。可是御医赶来后掀开皇妃眼皮看了看,皇妃的瞳孔都已经散开了。 大虞皇宫中没有皇后,皇妃算是宫中最尊贵的女人,虽然没有封后,但是这一死也是举国哀悼。承晔在宫中为母亲守了三天的灵,原本不用那么久,是他自己割舍不下母亲,一直在灵前跪着。这三天来,他始终没有见到父皇露面。 虽然皇上给皇妃的葬礼规格是最高的,但是自己并没有来。 明明是一对夫妻,却可以做到老死不相见,这种奇事在大虞国的皇宫就这么发生着。 早在承晔九岁的时候,芩容就和皇上彻底决裂,芩容当时就说,她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皇上,直到她死,皇上果真没有再来过。 因为也是那年,芩容亲妹妹的丈夫——大虞国的肃威将军满门被杀,其中包括已经和承晔定亲的肃威将军的女儿,那年她只有七岁。这件事至今都是一个悬案,可是芩容想当然的理解,能够做到一夜之间刺杀将军一家一个活口不留的,也只有皇上才能做到也有胆子做到。 第47章 47. 惨案 在芩容看来,若是妹夫有不臣之心也就罢了,但是肃威将军毕冀对大虞忠心耿耿,简直是为臣者的表率,而且身上还有赫赫的战功! 至于他为什么会被屠满门,芩容只能想到两个理由,第一是功高盖主,第二便是,当初毕冀正联合群臣想要皇上封她为后。当初后宫没有皇后,只有她一个贵妃,论资历论出身也该是她芩容。 毕冀是个粗人,只知道不早立皇后对宫廷稳固和将来立太子都有影响,他做这些也不是拥护妻子的姐姐,只是出于做臣子的考虑罢了,而恰恰也正是因为他是个粗人,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家皇上对立后这件事那么抗拒,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惹恼了皇上。 无论是因为什么,自己亲妹妹一家惨死这种仇恨,让芩容和皇上再做不成夫妻。 芩容把自己封闭在寝宫,皇上也真就不再踏足,这种行径怎么看都像是默认了罪行。所以,芩容恨他。 承晔在灵前跪了太久,精神也变得恍惚,许多从前的事在脑海中轮换浮现。 记忆中,那个热闹的将军府一直是他喜欢的地方,姨父正派又威名远播,家里总是有朋友来访,姨妈温柔和顺,待他如己出。后花园里,一个小姑娘总爱藏在假山后突然吓他一跳,然后眼神和着羞看他,那是他的表妹,一个瓷娃娃般精致粉嫩的小姑娘。 自从表妹和他定亲后,他们之间相处就有点别扭了,可是别扭中似乎又有点什么特别的东西。母亲那时笑着说要他将来好好保护表妹,也就是他未来的妻子,他信誓旦旦的跟母亲保证他会的。 而后……便没有而后了,他的表妹永远停在了七岁那个年纪,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姨夫一家被屠的第二天,皇城护卫队才姗姗来迟到达将军府,但是承晔知道错不在他们,因为护卫首领就是他亲舅舅,惨案发生的第二天,舅舅正和母亲在宫里说话就突然接到将军府出事的消息,母亲直接就昏倒了一次。 在一旁的他也听到了,硬要跟着舅舅一起去查看怎么回事,在路上他还不愿意想到最坏的结果,可等踏入将军府,他仿佛一瞬间到了地狱。 那副人间惨相至今在承晔记忆中挥之不去,那一天的将军府,就是人间地狱…… 当时舅舅极力拽住他想让他出去等,可是他推开舅舅跑向后院,因为表妹住在那里的暖阁。他绕过触目惊心的丫鬟尸体,到了她的闺房,床铺上和地上到处都是血,还有被撕坏的衣料,处处都是挣扎的痕迹。 后来,舅舅在府外的后山上找到了被野兽啃咬过后的小女孩尸体…… 承晔猛地睁开了眼,他刚才差点睡着了,怪不得那些记忆的画面那么真实,差点又把他拽进了噩梦。 “三皇子殿下,皇上让您回去休息,”皇上的贴身太监凑过来说,“这是皇上赐给您的安神茶,您快喝了回去歇着吧,再这样身子可是会吃不消的。” 太监说着使眼色让人来扶承晔,承晔按住一个太监伸来的胳膊,咬着牙站了起来,跪了三天的腿已仿佛不是自己的。 端过赐的茶喝了一口,承晔仍滴水不漏地说:“谢父皇赏赐,劳烦公公替本王转达谢意,本王就不自己过去了。” “哪儿的话三皇子,您快回去歇着吧。”太监忙说。 第48章 48. 面和神离 承晔刚走出皇宫准备上马车,却正好碰见刚从云莱回来的太子承尹。 “三弟。”承尹下了自己的马车,口里叫着紧走几步过来,满脸哀伤,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情都极诚恳,“节哀啊。” 大虞太子承尹已过了而立之年,唇上留着一撇胡子显得老成稳重。五官端正,单独看也算俊朗,只是和外貌极为出挑的弟弟相比显得有些平平。 承晔挤出一抹笑,“谢谢皇兄,我还好。” “唉,都怪我回来晚了,没能见皇妃一面。”承尹还是一副替承晔哀痛的样子,然后拍了拍承晔的肩膀,“别太伤心,皇妃也算是长寿,一生荣华又有你这个儿子,相信她也是无憾的。” 承晔知道承尹这番话是故意刺激自己,母妃虽然是贵妃,但是在宫里和父皇多年不曾相亲,一直在自责和仇恨中受折磨,有自己这个儿子不假,可也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儿子,连母后的弟弟后来都被父皇调到了偏远的极寒之地,现在都还没赶回来奔丧。 承晔却没说什么,点点头接受承尹的安慰,然后便拱手告辞。 “嗯,快回去休息吧。”承尹忙说。 然后就在承晔将要上马车的时候,承尹又突然问:“对了,听说三弟你这次回来带了一个人。” 承晔挑着车帘看向兄长,“哦,是在云莱寻到的神医,据说可以炼制好的丹药,本来想带回来让他给母妃看看的。” 承尹显出遗憾的神色,“原来是这样,那你也别太伤心了。” 承晔点点头,放下车帘疲惫的闭上了眼。 刚回到府上,就在门口碰见了差不多睡了三天三夜的云梁。 云梁在路上的一个来月都没好好睡,进府后就开始反弹,这三天就是睡了吃吃了再睡,今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几张猪脸正凑在眼前嗅自己,让她瞬间就清醒了。搞清楚原委后原来是落倾尘把她扔到了猪圈里,还说她要是再睡下去就干脆住里面,要是清醒了就给他上街买点东西,顺便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云梁这才出了门。 她这些天都不太清醒,也不知道贵妃去世的消息,看见承晔迎面过来好像很累的样子,就往边上挪了挪说:“师弟你回来啦?” 承晔看了看她,点点头,“师姐。” 说完便从她身边走过。 云梁接着往外去,她师父又要做那些奇怪的发明了,用的材料也稀奇古怪,她要买的话这一天还不知能不能买齐,又人生地不熟的。 等出了门云梁才发现,这大虞和云莱气候差的还挺远的,在云莱的时候春寒料峭还要穿棉袍,大虞这边却像是炎炎夏日,在府里还不明显,出来一看街上的人都是单衣薄纱,穿着夹袍的云梁都热得不行,她又胖,小短腿儿走了两步就气喘吁吁。 呼,呼……看来师父说的不错,她是该减减肥了,师父还说要她学轻功呢,这肉墩子要飞上天可是难点儿。 走着走着云梁就一屁股坐在一家店铺的台阶上,不行,太热了,也太累了。喘了口气她回头一看,嘿,身后不就是她要找的药铺吗,师父要的东西好几样药铺都应该有的。 她立刻起身走进去,这家药铺还挺大,云梁的个头只比柜台高一点点,伙计们都在招呼大人也没人看见她。云梁抬起头看着柜台后的药柜,那上面一排排的小抽屉上有药名,好像有几个是她要的。 云梁赶紧掏出师父给的单子来看,确认后便拍着柜台喊:“我要抓药,怎么没人招呼我?” 第49章 49. 一群女人在一起争奇斗艳,也最能 药铺的伙计听见喊声低头才发现柜台外还有这么个小姑娘,以为是谁家的孩子跑来捣乱,刚要让她出去玩,云梁就报出了几个药名,然后拿出一小块金子放在柜台上。 伙计立刻把话吞了回去,忙重新问了云梁药名和药量,然后麻利的给她取了包好,把金子称了称,找回来不少银子和铜板。 云梁把买来的东西放进自己背出来的小挎包里,把钱装好,抬起头又看了看药柜若有所思,随后又报了几样药材和药量让伙计抓给他,而且说都要最好的。伙计这次又是很快抓好,云梁付了钱拿着东西离开。 出门的时候她特意留着心,看有没有人跟着自己,毕竟她一个小孩子拿这么多钱买东西有点不安全。不过随后就发现这大虞国的治安还是不错的,没有什么异常。 逛着逛着云梁突然闻到一阵香风,扭头看去,见几个身着薄纱抹胸裙的女子正在一座楼门口揽客,雪白的膀子露在外面,手上都拿着一把精致团扇,她们身后的门内丝竹声隐隐传来。 云梁立刻来了精神,啧啧,这里的风化场所呐。 她仔细的观察这些揽客的姑娘,旧时代大多是富人引领美的方向,但是最大胆能够引领时尚的,则恰恰是妓女,她们的工作要求她们要够美够艳,最好能让人一眼看中,一群女人在一起争奇斗艳,也最能接受新事物。 云梁往前凑了凑,对着一个女子说:“姐姐,你嘴上的胭脂真好看,在哪儿买的呀,我也想给我娘亲买一个。” 那姑娘一愣,低下头见是个举着苹果脸的小姑娘,小姑娘一笑嘴角下显出两个梨涡,很是可爱。 女子随即娇媚地笑道:“咱们家用胭脂都是城中玉林斋那种大铺子的。” “那姐姐玉林斋在哪儿啊,远吗?”云梁问。 那姑娘抬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就在那边拐角有个门面。” 云梁谢过后又看了几眼她们的妆容,这才转身离开。 到了那个叫玉林斋的地方,云梁买了他们家的胭脂,顺便又买了其他几样有名的化妆品,接着又出去逛到傍晚才买齐了师父要的东西,今天可算是满载而归,而且还摸清了附近的路。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掌了灯,也许是夜里热,师父的房门大开,他正坐在厅中的桌旁加工着刚做出来的映穹,头也没抬地说:“回来了?” 云梁的身上已经被汗湿透,先把包袱放在桌子上,举过两串糖葫芦说:“师父你吃不吃,带果仁的呢。” “不了,你快洗澡去吧。”落倾尘有些嫌弃地说,“买个东西出去这么久,我还以为谁把你当猪崽卖了,要让阿乌到猪贩子那儿找你呢。” 云梁嘟了嘟嘴,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问:“哎师父,师弟住哪儿啊?” 她来这几天光睡了,连这里都没认清。 落倾尘指了指前院,就又忙自己的。 云梁先跑去前院找承晔,她这个师姐的面子还是挺大的,仆人直接让她进去了。云梁进去后才发现承晔在榻上睡着了,她把一串糖葫芦放在她桌子上的茶碗里,正准备走,却突然听见身后有声音。 “筠窈……” 第50章 50. 化妆品研究 承晔朦胧间看到桌旁的小小身影,忍不住叫出了表妹的名字。 云梁回过头,见承晔的眼半瞌着要醒不醒的,她凑过去仔细看了看。 刚才是他叫的吧,是叫自己吗? “筠窈。”承晔又叫了一声,突然一把拉过云梁。 “哎哎——” 云梁重心不稳倒了过去,直接给承晔砸醒了。 嗯……承晔困惑的皱了皱眉,他表妹的脸好像没有这么肉嘟嘟,还这么重。等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是云梁正揪着包子脸看他,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干什么啦师弟?”云梁说,没见过睡个觉还动手动脚的。 承晔立刻松开了手,坐起身道:“哦,是师姐,冒犯了。” 云梁也没跟他计较,毕竟她现在还是个十岁小孩,基本上可以排除承晔对她有非分之想的可能。 “我给你带了糖葫芦,”云梁指了指桌子上,“你记得吃了,这里天太热放久了要化的。” 承晔点点头,扶着额说:“多谢师姐,我知道了。” “嗯。” 云梁抿抿嘴,承晔这个人说话真是找不到半点毛病,虽然她就是个小屁孩,但是他一样很尊敬她。 “那我走了。” “师姐慢走。” 承晔站起身,云梁忙叫他不送,然后举着另一串糖葫芦走了出去。 不知怎的,云梁觉得刚才承晔半醒不醒的时候,眼神似乎很忧伤。 云梁回到房间先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吃着冰糖葫芦来找师父,见师父还在工作,也凑过去爬上椅子说:“师父,你做完了也给我做样东西好不好?” “你要做什么?”落倾尘仍旧眼皮也不抬地问。 云梁立刻拿桌上的毛笔在纸上画了出来,然后把图纸给师父看,“就是这个,嗯……做成木的和铜的都可以,那种做起来方便呢?” “不做最方便。”落倾尘瞟了一眼说。 云梁撅起嘴,“师父你怎么这样,你给自己做那么多好玩的,就不能给我做个?我这也是学习你的创造精神啊。” 落倾尘不耐地抓过她的图纸,皱眉说:“这是什么,武器么?” “呃……不是啦,先不告诉你。”云梁说,然后给落倾尘比划,“反正大概这么大吧,做好后可以这么旋转,一旋转里面的那个就往上升,上面还要有个盖子。” 云梁讲了半天,她相信落倾尘绝对能听懂,他自己就很懂机械构造这一类。 可落倾尘仍觉得麻烦,“这你找个铁匠和木匠就可以做,我不管。” “他们肯定没见过这个,师父你先给我做一个打样嘛,好不好——”云梁扯着落倾尘的胳膊撒娇。 落倾尘抽出手怕衣服上沾上冰糖,“不好,滚蛋。” 云梁撇撇嘴,“我不!你给我做一个,不然我就在地上滚,滚完了再上你床上滚。” 落倾尘剑眉蹙起,最后还是又看了眼图纸。云梁又凑过去,“行不行嘛师父,师——父——” “滚滚滚。”落倾尘抬手挥苍蝇一样说,但是挥完顺手把图纸放在了自己手边。 “那就这么说定了!” 云梁滑下凳子,把挎包里师父的东西拿出来给他,剩下的就拿回了自己房间。 晚上,她找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摆弄自己买回来的那些材料,先把蜂胶加热,然后又调起其他材料,期间也拿出自己在玉林斋买的东西做对比研究。 第51章 51. 她都进了皇子府上了,怎么就不能 云梁上一世十七岁以前,就爱研究护肤和美妆,还曾想过创业弄一个自己的美妆品牌,主打口红。但也是三分钟热度,虽然开始做的不错,可是后来热情退了就不想再做了,毕竟那时候是有钱闲的嘛。 可是现在不同了,前世破产后的十年生活彻底让云梁成了一个钻在钱眼里的钱串子。那种拼命要赚钱的秉性一直延续到这一世,以前在岛上不接触人还没什么,现在一出来她就又觉醒了,况且现在有这么好的商机。 这里的胭脂水粉虽然是纯天然,但是有点太单一了,就拿口脂来说,颜色和她上一世接触到的口红色号比简直可以说贫乏,腮红眉黛也是,不过她决定先从做口红入手。她以前那些口红配方里这里没有的东西也可以找替代物或者自己炼,她给师父做护肤品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云梁一直忙到半夜才睡,结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被师父从被窝提溜了出来,叫她立刻换衣服出来操练,说从今天开始她要每天完成他定的体能训练,不止要修炼内功,也要学习武功招式。 云梁坐在冰凉的地上刚要叫苦,落倾尘又丢给她两样东西,“给,你要的这个,我先出去你换好了衣服就出来。” 云梁捡起一看,竟然是昨天她要他做给自己的口红管,而且落倾尘是用金、银做的,一个金管一个银管,估计是嫌铜太硬了不好塑形,但是看起来很漂亮。云梁不禁在心底暗叹,一个从没见过这玩意的人竟然能做出来,师父果然很厉害! 云梁赶紧收起来,换好衣服简单洗把脸出来后,见她的师弟也已经起床了,只不过还是平常打扮,像是一个儒雅书生,正垂手侍立在落倾尘身边。 落倾尘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一边饮茶一边看了看云梁,“看什么看,先绕着府外跑十圈清醒一下,快去。” 云梁苦着脸跑步去了,心里直骂落倾尘虐童。 看着云梁跑出去,承晔问:“师尊,您不指教一下学生的功夫吗?” 落倾尘饮了一口茶淡淡地说:“你是要做君王的,武功这种东西你学是为了强健意志,不可沉溺,你有更需要提高的方面。你记住,武功你练得再好也不及那天的女刺客,因为她是职业杀手,你是帝王。” 承晔愣了一愣,随即郑重道:“是。” 云梁跑回来的时候已经快散了架,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她的师弟正和师父在一起下棋品茗。 “才跑了八圈就累成那样,”落倾尘看了眼云梁幽幽地说,“晚上你再加跑十圈吧,今后早上缺的,晚上都加倍补回来。” 云梁翻过身用手捶着地哇哇直哭,只不过是干嚎没眼泪,啊啊啊,她都进了皇子府上了,怎么就不能过上好日子呢? 然而落倾尘看穿了云梁的干嚎,丝毫不为所动,还说她再不起来就没早饭吃。 等洗过澡吃了早饭,师父又让云梁扎马步,一直到中午吃过饭她才有点休息时间,因为师父和师弟有事出去了。但云梁也顾不上午睡,赶紧拿上师父昨天给她做的口红管出去找工匠去。 昨天她发现玉林斋的胭脂盒用的是漆器,而且这大虞国做漆器的工艺确实了得,比她上一世在现代看到的还漂亮,于是她决定自己的口红管就做成漆器,上面的图样她都想好几个了。 第52章 52. 起步资金 花了一下午功夫,云梁找好了工匠订了货,交了定金回来后她脑子里的小算盘就开始一通乱打。最后决定,她得找个股东。 “阿乌——你听我说嘛,你只要投资我十金,等我赚了钱会还你好几倍的,阿乌——” 云梁扯着阿乌的翅膀卖力的求着,可阿乌始终不为所动,把头一扭装听不懂。 云梁很丧气,可是除了阿乌她又不能找别人,谁会信她这个小屁孩呢?师父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他的徒弟最次也应该是称霸一方的帝王,要知道她去经商他也不会支持。 云梁咬着唇瞪阿乌,最后扯出自己脖子上挂的小皮袋,拆开从里面拿出那颗紫色的石头,阿乌的头立刻就转过来了,两只茶盅那么大的眼睛放着光。 “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吗?”云梁举着石头说,“我拿这个跟你抵押,从你这里领五十金。” 阿乌拍拍翅膀又别过脸,做出嗤笑的样子。 云梁撇撇嘴,“不换拉倒,我这就当了去,赔了就干脆不赎了,让你永远也得不到。” 阿乌立刻叫了几声,然后迟疑的用爪子在地上划了三道。 “不行,”云梁说,“最少四十五金。” 阿乌歪了歪头,随即便展翅飞起,云梁赶紧后退免得被掀起的沙土迷了眼。大概一个时辰的功夫阿乌就取钱回来了,扔下一个口袋,里面是各种金器和金条,刚好够四十五金。 云梁把那个石头给它,然后趁师父没回来赶紧把口袋拖进自己房间藏好。有了这些钱,她起步算是没问题了。 —— 皇上寝宫里,承晔正垂首站在帐外,隐隐能看见他的父皇正平正的躺在龙床上,四周除了熏香的味道,还有掩不住的一股药味。 承裕是大虞国目前最长寿的一任皇帝了,年近古稀的他近年来缠绵病榻,连承晔都不常见到他,父子俩似乎也越来越疏远了。 “晔儿。”帐内传来低沉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好受。 “儿臣在。”承晔恭敬地说。 “你母妃去世前可跟你说了什么?” 承晔迟疑了一下,他知道在父皇的精明面前他不能耍小聪明。 “母妃说……不让我恨您。”承晔说,他很知道谎言要说一半真才可信。 果然帐内沉寂了一会儿,随后是长长的叹气声。“那么你恨朕么,晔儿?” “儿臣不敢。”承晔说。 “是不敢,还是不恨?”承裕问。 承晔抬起头看向帐内,最后大胆地说:“儿臣不恨父皇,因为儿臣不相信是父皇做的,或者就算是父皇做的,也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可您从来不曾跟儿臣解释,让儿臣在亲情间拉扯,所以,儿臣怨您!” 帐内又是一阵沉默,最后承裕叫道:“晔儿,你进来。” 承晔依言掀开帐子走到窗前,单膝跪在床边低着头。父皇衰老的脸触目惊心,每一条刀刻般的皱纹都仿佛在说,他的父皇长寿,但是并不快乐,就像母亲一样。 承裕叹了口气,“很多事情,是无法讲清的,晔儿,也许有一天你在父皇的位置上,就明白了。” 承晔的后脑勺一阵发麻,刚才父皇的话就已经很敏感了,他装作没听懂继续沉默。 没想到承裕接着又问:“晔儿,你去了近仙岛,对吗?” 第53章 53. 交换 “……是。”承晔说,但脑中在飞速旋转,父皇当时没有惩罚他,应该还有回转的余地。 “为什么去?”承裕问。 “儿臣想弄明白那件事情。”承晔说,深吸了口气,“传闻近仙岛主能知天下事,是第一聪明人,既然父皇都不能告诉儿臣,那儿臣想靠他查出姨夫一家的真相,哪怕是不好的真相。” 承裕看着承晔和自己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突然问:“那你找到他了?” 承晔摇摇头,失望地小声说:“岛上并没有人。” 承裕明显已经知道了,他幽幽地说:“也许,他早就不在那里了……晔儿,答应父皇一件事。” 承晔抬起头,“什么?” “永远都别再找那个人。”承裕说,“朕今后会彻底封了那条水路,从此之后,大虞皇室的人不许和近仙岛主有任何关系。” 承晔有些困惑,随即是不甘心,父皇不惜让大虞皇室永远找不到近仙岛主,也要保护皇兄吗?他还是生怕自己有野心。 “是。”承晔低头应道。 承裕又说,“朕知道你不甘心,但朕可以给你一样东西来交换。” 说着承裕突然挑了挑唇角,“太子之位。” 承晔大惊,可承裕紧接着就说:“不必惊慌,朕说的是真的。你能上近仙岛,说明有做君王的潜质。但是你一定要答应父皇,今后永远都不要再找那个人,他不会给你解惑,反倒会陷你于险地。” 承晔喉结滚动了一下,问:“可父皇,儿臣听说您之前好几次都去近仙岛找那个人。” 承裕却闭上了眼,“有些东西,如果当时找不回来,就要永远放下。晔儿,朕已经许你太子之位,你还不能答应朕么?” 承晔随即下拜道:“谢父皇。” 承裕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果承晔找近仙岛主是为了帝王之位,那么他已经给了,承裕自认为儿子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从皇宫出来,承晔一掀马车帘子就看见落倾尘正端详着膝上的映穹,准确的说是里面的两枚铜钱。 承晔一声不响的上马车,车马开始行进,他心里还在想着落倾尘身份保密的事能维持多久,既然已经答应父皇,那他就决不能再让父皇的眼线渗透到自己身边。 而且……母妃和父皇两人都极力的要自己不要去找近仙岛主,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母妃可能是担心他的安危,父皇呢,难道是担心真相泄露,或是父皇其实还是想让大哥继位,只是想先用口头的太子之位稳住自己,避免他找到岛主做外援? 亦或是……他真的应该防范一下落倾尘? 落倾尘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我是不是该叫你太子殿下了?” 承晔一惊,可落倾尘看到他的神情后哈哈大笑起来,“看来真是如此!” “师尊真是神机妙算,可父皇只是口头允诺,还不曾真的册封。”承晔轻声说。 落倾尘却一挥手,“不妨事,我刚测了一下,你的帝王之运正盛,这是迟早的事。” 承晔对落倾尘更加敬畏起来,他低声问:“那师尊,目前我该按兵不动相信父皇吗?” 落倾尘用布又包起映穹说:“我了解过了你那个大哥,目前朝野的势力都在他那边,你自己可谓孤军无援。” 承晔也皱起眉,“那您的意思学生就等着……” “当然不是!你为何不想想你父皇为什么不直接册封你,”落倾尘说,狭长的美目眯起,“因为他也知道,大臣们拥护的是你皇兄,你不做点什么,他要怎么册封你?” 第54章 54. 你其实知道是谁做的吧? 落倾尘说完叹了口气,“亏你在宫廷长大,你难道真的以为皇上挑哪个儿子继位,是完全看自己喜欢?你父皇已经有这个意向了,接下来的事就该你做了。我已经整理出了你皇兄那边实权最大的几个官员,该怎么做你应当清楚吧?” 落倾尘丢过去一张名单。 承晔看了不禁恶寒,这些人他也知道,可落倾尘刚到不过几天就能理清这各种事由,果然厉害。 “学生不敢妄动,还请师尊指教。”承晔恭敬地说。 落倾尘歪了歪头,“对付这些人为师有好几种办法,但是要结合一个实际——你父皇还能活多久?” 承晔一愣,落倾尘皱眉道:“你我是师徒,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也是,承晔想,他和落倾尘探讨的是他最私人的欲望,这点来说比跟谁的关系都近。 “父皇年纪大了,近些日子也不大好……”承晔说着感觉有些沉重,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但是落倾尘依旧很直白,“他是不是随时会死?” 承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那就只能用最简单快速的方法,”落倾尘冷冷地说,然后指了指名单最前的那个人,比了个抹除的手势。 “这些年,你应该有准备吧。”落倾尘说。他之前见过保护承晔的那六个人,承晔培养这种组织肯定不光是为了保护自己。 想了想落倾尘又补充道:“第一个人,一定要除的触目惊心,越狠,之后那些人归顺才能越顺利。” “可这是朝中要臣。”承晔有些担心。 落倾尘翻了个白眼,“你父皇都要立你为太子了,这点事他会给你兜着的。” 看承晔有些呆呆的,落倾尘放松地说:“放心吧,一将功成万骨枯,王座之下的白骨更多,你父皇明白这个道理。再者说,你是君,他们是臣,君焉能让臣牵制住?这些你皇兄的旧党等你登上帝位本来就是要抓一个杀鸡儆猴的,什么时候死都是一样,你能驾驭这些臣子才有资格坐皇帝。你选吧,选一个最不会背叛你皇兄,即使你登帝位后也不会归顺你的人,然后……你发什么愣?” 承晔猛地回过神,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落倾尘以为他是觉得残忍,轻飘飘的把目光别开看向窗外,“觉得残忍就不要做了,等你皇兄继位,向他进言除掉你的,就会是这样的人。” 承晔深吸了几口气,他的胸口莫名的发痛,眼眶湿润,但是他知道,这绝不是因为悲悯,而是仇恨。 “师尊,您说的学生会去做,但您能不能帮学生查一件案子。”承晔说。 “什么案子?” 承晔尽量平静的阐述了肃威将军一家的惨案。 落倾尘听完了后定定地看着承晔,突然说:“你其实知道是谁做的吧?” 承晔垂下眼,“我,我一直怀疑不是父皇,尽管他有理由,但是那不符合他的作风。” “他当时的帝位稳固的话,确实没必要。”落倾尘说,“而且像是掌握兵权这种人,没有找到替补就除掉于国不利,你父皇不至于那么蠢。但是他肯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自己的大将军一家被杀还能成悬案,这说不通,只能说明——他在掩护某个人。” 第55章 55. 皇权之战 承晔放在膝上的拳头突然握紧,竭力控制着情绪。 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调查,早就推断是皇兄。可是如今这么直观的面对真相和动机,他还是有些不能自控。 他九岁那年,第一任太子因病去世,太子位空缺。而他的母妃是最有可能封后的人,他的姨夫手握重兵,在朝中也很有影响力,他舅舅保卫着皇城的安全。于名分于势力,他都是最有可能任太子位的人。而他这边的所有人当中,他的姨夫实权最高,和他也最亲近。 承晔的眼眶一阵湿热,原来姨夫一家是因他而死…… “皇权斗争就是如此。”落倾尘幽幽地说,“你生在皇家就必定会卷入其中,只看你何时能意识到了。” 承晔暗暗咬紧了牙关,他现在就开始想,谁最有可能参与那件事,按他们当时的官职推算出来不难,那他就按照这种顺序,要他们偿还。 皇城中很快频发血案,一个月内三个朝中重要的官员遭刺杀,有的死在路上,有的在家里,都是神鬼不知被单独刺杀的。 但是这么大的案子上报到朝廷后却都被暂时压了下来,皇城护军也都没有头绪。 朝中顿时人心惶惶,皇上本人的态度更是让人觉得迷惑,甚至有人觉得就是皇上要除掉他们。 —— “师父——” 夜晚,云梁跑来落倾尘房间,见他正托着腮对着灯花发愣。 落倾尘听到云梁的声音才咳了一声坐好,板起脸说:“干什么呀又不敲门。” “嘻嘻,我想孝敬师父个好东西。”云梁凑过来说,两只小胖手背在身后。 落倾尘翻了个白眼,“你这段日子在作什么妖,我懒得管你但你可别太过火了。” 这段日子云梁是忙的脚不沾地,一边要体能训练,一边还要挤出时间出去找铺面买材料,晚上体能训练结束后,又点灯熬油的研制自己的口红配方。 她先把府里的一些侍女都集合起来,培训她们让她们做自己的第一批女工,她的房间和院子也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流水线。现在她的第一批口红成品已经诞生了,这一批她只做了三个色号,而且没敢第一次就做太大胆的颜色,这三个色号都是大多数人可以驾驭的。 “我只是发扬师父的创造精神嘛,师父你还不是经常做点新东西出来。”云梁忙说,然后举起手中的一只黑色漆器口红管说,“你看师父,漂亮吧。” 落倾尘接过看了看,黑色的漆器管上还用贝壳镶嵌着兰草的图案。打开上面的盖子,想起自己给云梁做过类似的东西,他旋转了一下下面,管中立刻升起了透明的膏体,闻起来有甜甜的果香。 “这是什么?”落倾尘问。 “这是润唇膏。”云梁笑嘻嘻地说,“师父你是第一个用的哦,要这样用啦。” 云梁拿过润唇膏帮落倾尘涂上,然后夸张地说:“哇哦,师父你的嘴唇看起来好水润哦,就像果子一样。” 落倾尘皱了皱眉,可还是忍不住看了眼不远处的镜子,摸着嘴唇似乎感觉不错。 “很滋润对不对?今后天气再干师父你的嘴唇都会很润,谁看了肯定都忍不住想亲一口。” 落倾尘的面皮微微泛红,挥了挥手说:“滚滚滚,一天到晚不干正事,胡说八道什么。” 云梁把润唇膏重新旋进去,盖上盖子放在桌子上说:“好好,那我放在这里了,师父晚安,徒弟先滚了。” 说完云梁就跑出去了,顺带帮落倾尘关上门。 落倾尘听云梁的脚步声远了,这才又拿起润唇膏看起来,然后走到镜子前左看右看,最后幽幽叹了口气,像是揽镜自怜。 第56章 56. 成为大虞第一富婆他不香吗 云梁去完了师父那里,又拿着几个她做的套盒去找师弟。 “师弟你给我开个门,我没手!”云梁抱着一摞盒子在门外喊了一声。 承晔忙过来开了门,想知道自己师姐手怎么没了,然后就看着云梁抱着摞盒子笑嘻嘻的站在门口。 承晔忙接过来,“师姐怎么不让人帮你拿,丫头们不好使吗?” “不是啦,她们也为我忙了一天了怪累的。”云梁说着走进来,跑到桌子旁拍拍说,“放这里吧,我给你看看。” 承晔把东西放下,云梁拿了其中一个檀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三支口红搭配一个润唇膏。 “嘻嘻,这是我做的东西,特地来送给你。”云梁说,“我知道你不会用,但是没关系,你可以拿来送人,尤其是那些大官的小姐太太或是宫里的妃嫔,我保证她们都没见过这些。” 说完云梁就给他演示了一遍色号和用法,她有自己的小主意,先把自己口红的名号打出去,这个操作放到现在就是找名人带货,她今天就以承晔的名义给城中各大青楼的花魁送了一套(……)。 承晔笑道:“那就多谢师姐。” “我也不是白送啦。”云梁搔搔鼻子,爬上承晔对面的椅子上说,“是这样啊师弟,我已经租好铺面准备做一个自己的化妆品品牌,可我现在年纪太小肯定没人买我的账,所以师弟你能不能看在咱们是同门的份上让我把店铺先挂在你名下啊。我查过了哦,你们大虞的皇室子弟是可以经商的。” 承晔笑开,“师姐你小小年纪竟然就有如此的经商头脑,不愧是师父的徒弟啊。” “嘿嘿,你做大事,我就赚点小钱,我跟你可没法比,你才是师父最有出息的徒弟。”云梁赶紧说。只要能让她开店,拍马屁难得到她吗? 承晔倒是也没再过谦,点了点头,“好吧,我待会儿写个证明,让管家阿隆陪你一起去办好相关事宜,另外祝师姐财运亨通。” “师弟你最好啦!” 云梁跳下椅子扑过去给了承晔一个大熊抱,吃完了帅哥的豆腐才一蹦三跳的走了,“那我走啦师弟,晚安哦祝你做个好梦!” 十天后,云梁的店铺开业,有了名人带货再加上“皇家出品”的加持,第一天客人就直接爆满。她师弟还送来了开业大礼——一个纯金打造镶嵌宝石的金猪,云梁刚好能抱个满怀。 而且她很快发现,这金猪的背部有一个精巧的机关锁,像个箱子盖一样可以掀开,里面是空心的。云梁瞬间明白,这东西是一个大储蓄罐!她立刻感动的不行不行的,这师弟真是懂她啊。 当天晚上云梁就抱着那个金猪睡觉,梦到里面塞满了银票和宝物,她完成自己的心愿,成了一个富得流油孤独终老的富婆,高兴的现实里口水都流了出来。睡醒后还坐在床上抱着金猪一个劲儿的亲,让来叫她起床的落倾尘更加确定自己的大徒弟是个弱智。 口红只在她的小院生产已经不够了,云梁干脆租了地方做工厂,招来一批工人开始了大规模生产。她从师父给她口红管得到灵感,花钱又做了一批纯金的口红管,当成限量版提价出售,果然一推出就被抢光。 照这样看,她云梁很快就能把分店遍开全国,成为大虞美妆第一人,一想到这个她这做梦都经常笑醒。 切,那个自恋的夏侯期,竟然还担心自己跟他谈恋爱,成为大虞第一富婆他不香吗?鬼才要做你那要命的真爱,云梁想。 第57章 57. 出手 大虞皇宫。 承尹今天从踏入父皇的寝宫就觉得不对劲,这里太静了,领他来的太监刚才也自觉的停在了门口,等他再次回头望时就已经没了踪影。 “儿臣给父皇请安。”承尹垂首说。 但是半天没有回应,他试探着向前走了走,看见一个宫女正背对着他跪在地上,他想过去问问情况,结果手刚碰到宫女的肩,她就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承尹心里一惊,探了探宫女的鼻息,她已经死了。 承尹抬头看向帐内的龙床,“父皇?” 他走过去想一探究竟,反正父皇宫里多是他的人,可是帘幕掀开,坐在龙床上的却是他的三弟承晔。 “皇兄。”承晔微笑着说。 “你怎么在这里?”承尹的心里一沉,然后板起脸说,“你把父皇怎么了?老三,你莫不是想弑父夺位。” “你放心皇兄,父皇此刻很好,是他让我过来的。”承晔站起身说,看了看外面宫女的尸体,又笑开,“你好奇她怎么会死么?我来告诉你,因为她喝了那些给父皇的药,而且是一次性的全喝了。皇兄,她是你的人对么?” “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来人,来人!”承尹已知大事不妙,退出去叫人,可是空荡荡的寝殿只有回声响应他。 “不用叫了,你按插在父皇身边的那些人,下场都和那个宫女一样了。”承晔缓缓走出来说。 落倾尘早就猜到,随着那些官员被刺杀,承尹肯定知道皇上的心意已经改变,打算另立太子,那么肯定会按捺不住先出手,到那时承晔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除掉承尹。 承尹面色发白地转头看向承晔,“你……好,老三,当初我真是没看出来——” 话音未落,承尹就由袖中抽出一把短剑刺向承晔,承晔侧身一躲顺带伸手弹了下承尹的手腕,短剑便应声落地。 一把抓住承尹的手腕,承晔眯起眼道:“面君竟然敢带兵器——来人,太子对皇上欲行不轨,给本王拿下!” 顿时原本空旷的寝宫立刻涌进来一群护卫,过来便将承尹拿下。 “你们谁敢动本王,本王可是太子!”承尹被反扭着手臂还在叫嚣着,“你们的护军首领在哪儿,让他来见本王!” “二皇子好久不见。”承晔的舅舅楚殷踏进寝殿,朝承尹拱了拱手。 “你?”承尹瞪圆了眼,神情惊愕。 “正是。”楚殷咬着牙说,他回来为大姐奔丧,顺便被皇上恢复了原职。 “我……我要见父皇,我是冤枉的,我要见父皇——” 无论怎么喊,承尹还是被架了出去。 楚殷看着承尹,还是难掩心中的仇恨,只是看了眼承晔,努力克制下来,过去拍了拍外甥的肩膀,“殿下。” 大仇得报,承晔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快乐,他总感觉一切结束的太过草率,或许他忽略了什么东西。 “舅舅,”承晔说,“看管好他,即使犯下这样的错,父皇也不一定会忍心杀他。不过不用着急,处置他有的是机会。” 楚殷握紧了拳头,点了点头。 第58章 58.最是无情帝王家 承尹被抓起来后,太子位被废,承晔毫无悬念的成为新任太子。 这一次朝廷中没有一点反对的声音,连上奏替废太子求情的都没有,毕竟承尹犯的可是弑君之罪,这时候再替他说话就是支持弑君弑父的人,满朝的大臣还不至于那么糊涂。 承尹被打入了单独的重犯监牢,旁人连见他一面都难,不过承晔还是可以打通关系过来看看的。 牢中的承尹已经不成样子,囚服柔皱头发蓬乱,不过是他自己作践的,被关在这里虽然没人折磨他,但是他这个昔日的太子爷受不了这种环境,就又喊又叫的把自己弄成个疯子模样。 见承晔过来,他猛地扑过来抓住牢房门,“你果然被封了太子,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是你自己要弑君,罪不可赦。”承晔淡淡地说。 承尹一愣,突然狂笑起来。随后又突然止住,眼神怨毒,“你以为你赢了么老三,你也不过是父皇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承晔仍旧是没什么表情,“你当初杀肃威将军一家,不也是为了太子位吗,我不过是做了跟你一样的事。” “哈哈哈哈……”承尹又猖狂地笑起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是,我告诉你是我派人杀了毕冀一家,谁让他手握重兵还是你舅舅,但是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父皇也想除掉他,我怎么可能做下这样的事还能全身而退?真正想除掉他的,是父皇!” 承尹说着张狂的冷笑一声,“哼,什么肃威大将军,他自以为他结交些权臣,会打仗,就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父皇立后,父皇怎么可能愿意受一个臣子的胁迫?只不过亲手除掉他又有违一个明君的准则,所以才借我之手罢了。我当初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父皇想要除掉的,他是皇帝,他要是真想救,你以为他救不了吗?” 承尹越说越亢奋,指了指承晔,“还有你,老三,我说了,你不过是和我一样的棋子,父皇看我在朝野中的影响越来越大,所以他借你除掉那些我这边的大臣,你杀的那些人,同样是他要杀的,这就是咱们父皇的高明之处。你以为他在乎那些大臣?你以为他在乎你我?三弟,我告诉你,咱们的父皇谁都不在乎,权利的最高处永远都是无情人!” 不等承晔回应,承尹突然伸手拉过承晔的衣服,承晔没有阻止他,近处看着承尹有些变形的脸。 “你以为父皇要你做太子是因为他喜欢你,我告诉你,其实是因为你母妃死的及时。他就是要在你母妃死后才立你为太子,让她生前看不到,他也是故意让你母妃一生都做不上皇后,因为他讨厌她,咱们的父皇就是这样的人!当初我的母妃因为得罪了他的国师就被赐死,他的国师还害死了你母妃的一个孩子,他心里从来就没有那些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更不在乎我们这些儿子,只有他的江山和那个国师!” 承尹说完松开了手,笑着摇了摇头,“老三,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过是下一个我,哦,你知道为什么父皇不杀我吗?因为现在他只剩下两个儿子了嘛,等他觉得你威胁到了他,一样会除掉你的,我就在这里等着——等着出去把你换进来。” 第59章 59. 即使杀了我,你也报不了仇 承尹张狂的笑声充斥整个牢房,承晔觉得他应该快疯了,转身欲走,身后的笑声却止住了。 “怎么,这样你就要走了吗?你不想知道当初是谁亲手杀了毕冀全家吗?我知道你一直想报仇,毕冀可是大虞第一将军,为了找能杀他的人,可着实废了我一番功夫。”承尹不无得意地说。 承晔的脚步顿时停住。 承尹却阴毒的笑开,“我不会告诉你的,即使你做了皇帝,即使杀了我,你也报不了仇。” 承尹说完又放肆的笑开,承晔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便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当晚承晔收买的狱卒就在承尹的饭菜里下了药,让承尹彻底疯了,因为之前承尹就一直在闹,所以疯了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上报后皇上也没有怀疑。 入夜,承晔来到落倾尘门前,厅门大敞着,云梁正满脸流汗的在扎马步,落倾尘在一旁喝茶。 承晔进来先行了一礼,“师尊。” “嗯。”落倾尘应了一声,好看的剑眉又皱起,冲着云梁,“不许打摆子,给我扎稳点!” “呜呜,师父我腿肚子抽筋儿了。”云梁愁眉苦脸地说。 “活该,谁让你白天就知道偷懒,扎了这么长时间还扎不稳,再不好好学今晚就别睡了,在这里给我当衣架正好。”落倾尘凉凉地说。 云梁简直要哭出来,当衣架,这说的是人话吗?哦,她又忘了,她的师父性情最是凉薄,说白点就是没人性。 “师父,人家没偷懒,只是忙着算账查货嘛,等我有钱了请保镖寸步不离的保护我不就好了,师父你干脆就教我赚钱好了。”云梁说。 “胡说,”落倾尘弹了一个瓜子在云梁腿肚子上,然后继续说,“好好的教你武功,你竟然要去学经商,当商贾那种不上台面的,你怎么不钻在钱眼里?” “师尊,云梁师姐倒确实有经商的潜力,也算是少年有为了。”承晔替云梁说话。 “哼,她就会耍些小聪明。”落倾尘扯了扯嘴角,然后摆摆手说,“去院子里把我教你的那套剑法再练一遍,快去,就那几个招式,再学不会明晚也别睡了。” 云梁赶紧站直踢了踢腿,然后拿起桌子上的木剑出去练。 “怎么了?”落倾尘看向承晔,“有事吧?” “回师尊,药效已经发作,他疯了。”承晔恭敬的回道。 落倾尘冷笑了一声,“嗯,这样即使他活着,也不会对你造成威胁了。” “是,还是师尊想的周到。”承晔说。 落倾尘瞟了他一眼,“这主意你不是早就想到了吗,我只是给你提供药而已,我说了承晔,我是你师父,你不需向我隐瞒任何事,光彩的不光彩的,你我都是一起的。” “是。”承晔说。 他有时候真是挺佩服落倾尘,可以把自私甚至阴险表现的这么直白,好像在他看来只要有利于达成目的任何事,都没什么可耻的。 “师尊,学生想问您些关于岛主身份的事。”承晔迟疑了一下说,“师尊可知道,您之前的那任岛主,是我们大虞国的国师。” “嗯,我也是到这里之后知道的。”落倾尘说。 承晔有些惊讶,“您之前没听师爷他老人家说过吗?” 第60章 60. 反正与你我无关 落倾尘抿了口茶把茶杯放下,淡淡地道:“我们近仙岛主和神卜世家之类的不一样,他们可能是一代相传只侍奉一个君王,可岛主每一个都是独立的,我们可以自行选择想要归依的君王,而且也不完全属于君王,和君王意见不合时甚至可以离他而去再谋新主。即使是上一代岛主,也不会管束自己的下一任选择谁,所以我的师父跟随哪个君王,不需要、也没必要跟我讲。” 落倾尘说着看向承晔,“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个君王曾经四次去近仙岛找我师父,只是第四次没能上去。那时我还小所以不记得,但是师父和我讲过,现在想来那个君王就是你父皇吧?” 承晔点了点头,“是,父皇用两年时间屡次上岛去请回国师,后来边境起了战事,才无暇再上岛。” 落倾尘没说话,在大虞的这些天他也去收集过师父在这里的经历,起码在大虞国的各种文献记录和百姓的口中,大虞皇帝对师父是足够好的,地位和尊重都已经做到极致。 据说师父在宫中任性跋扈,甚至干涉到了后宫,和第一任皇后不和,结果皇上就废了皇后,而且之后就再没立过后。就是这样师父还是说走就走,他在岛上跟落倾尘说离开自己的君王是因为政见不合,具体是怎样不合倒是也没讲过。 “这么看来,其实为师很有可能是你们大虞国的人。”落倾尘突然幽幽地说。因为师父曾告诉他,他是自己离开那位君王时带走的,那很可能就是在大虞本地找了个孩子。 “哎,你知道我师父当初为什么离开吗?”落倾尘问承晔。 承晔摇了摇头,“国师出走的事在朝中也无人敢议论,且当时徒儿也还没出生啊。” “哦。”落倾尘想了想,挥挥手说,“罢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反正与你我无关,不说他也罢。” 承晔愣了愣,他一直记得承尹说的那件事——上一任国师害死了母亲的一个孩子。不过……也正像落倾尘说的,那也与他们无关了。 “是,那徒儿不打扰师尊了,师尊早些歇息。”承晔行礼告辞。 走到院中,见云梁还在拿着木剑挥舞,她这些天瘦了一点,由原来的虚胖变得稍微壮实了一些,依旧是圆滚滚的,此刻脸上潮红满头大汗。 “哎呦……” 云梁突然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捂着一只脚轻哼着。 承晔忙过去扶她起来,“师姐你没事吧?” “承晔,摸摸看是不是扭伤,要是装的罚她再多练两个时辰。”落倾尘在房里说。 承晔摸了摸云梁的脚踝,抬起头正看见云梁苦巴巴的望着自己,嘴角便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起身回道:“师尊,师姐的脚真的扭伤了,徒儿房里有药,一会儿就叫人送过来。” “真没用,这也能扭到。”落倾尘翻了个白眼,然后摆摆手。 承晔便把云梁抱起来送回房里。 一进自己房间云梁就松了口气,拍拍承晔的肩说:“谢你啦,师弟。” 承晔把她放在厅内的榻上,也扯了扯嘴角,“师姐,一次可以,以师父的聪明下次你还是别耍这种小聪明了。” “嘻嘻,我这不是撑不住了嘛。”云梁搔搔头。 承晔起身,“那我先回去了,待会儿让人给你送药来,记得这几天都擦在裤腿上让师父闻见。” “嘻嘻,同辈中人啊师弟。”云梁笑说。 承晔竟然坏坏的挑了挑眉,然后转身出去了。 第61章 61. 九神崖 云擎这次完成任务回来,距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走进山门就看见,山崖旁那棵老树树叶已变得十分茂密,只是远看,树叶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摇摇摆摆。 云擎停住脚步望过去,依稀认出那是一个女子,随后便猜出,是红霄。 九神崖是这里最险恶的一座山,这里的天空看起来都像是四分五裂的深渊,是浓重的灰青色,红霄就在这个背景中缓缓摇晃,给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云擎和红霄都属于一个叫“弥天”的杀手组织,他们的师父傅淳便是组织的首领,十年前,红霄被傅淳选中成为云擎的师妹,那年云擎十二岁,红霄年纪不详。她是武学天才,但是因为偶尔触怒师父而时常受处罚。 云擎从吊着她的那棵树旁走过,红霄的眼紧紧闭着,嘴唇像是干涸的河底,看她的样子,应该在这里挂了很久,但是云擎知道,她还活着。 云擎走进九神崖寨中拜见师父,交代了这次任务的结果。 “麟国那边拒绝交出大师兄,已经对他用了极刑,并且要师父再派人去,说直到云莱皇帝死他们才愿意付酬金。” “哼,”山石台阶的宝座上,傅淳冷笑一声,说话的声音嘶哑的仿佛有利爪在抓着耳膜,“雷钧的一只胳膊都没了,要回来也没用,他们麟国如今自身都难保,还敢跟我们讨价还价。” 云擎没有接话,傅淳起身走了下来,从云擎第一次见他他就是一身黑袍,永远带着一个可恐的黑色面具,浑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连发出的声音都那么可恐,有时候云擎怀疑这面具之下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或许傅淳就是一个具化的魔鬼。 “云擎,看见红霄了吗?”傅淳问。 云擎点了点头。 “她这次竟敢擅自行动,实在不像话。”傅淳一边踱步一边说,“算算她已经在那里一个多月了,她还活着吗?” “是。”云擎说。 “那就去把她放下来吧,正好我要交给她一个任务。”傅淳说。 云擎答应着退了出去,到崖边的老树下斩断绳索放下了红霄,红霄软软的躺在山石上,那张绝色的脸没有一丝生气,但是眼睛缓缓睁开了。 在云擎认知里,红霄似乎是死不了的,有一年傅淳为了惩罚她,将她腿上绑上铁锁沉进崖下的河里,等日落时云擎下去用钥匙开锁救她上来,红霄也只昏迷了一会儿就转醒了。傅淳对她从来都是用最狠的惩罚,但是每次都只会让红霄变得更顽强。 云擎不知道红霄的过去,只知道他们的师父傅淳是她的仇人,而且傅淳有意的在积累着红霄对他的仇恨,让这种仇恨督促红霄成为最好的杀手。因为在杀死仇人或自己死之前,她会克服所有的难题。 云擎从身后拿出水囊,滴了几滴水在红霄唇上,她嘴唇动了动,只是眼神依旧没有神采。 “师父叫你过去……你这次怎么了?”云擎问。 红霄没有回答,抽出腰间的短刀插在树上支撑着自己站起身,适应了一下腿脚后便蹒跚着走向寨中。 第62章 62. 红霄 红霄来到傅淳宝座下,冷冷地站着,没有任何表示。傅淳抛下来一个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在地上。 “还记得这个东西吗?”傅淳问。 红霄的瞳孔微微紧缩,她捡起了地上的东西,手上是凉凉的触感。那是一把短刀,十分的精巧,比成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金色镂空的刀鞘,上面还镶嵌着宝石,看起来如同首饰一般精致,但里面的刀却削铁如泥。 红霄的手微微发颤,匕首的侧面似乎映照出红色的光。 十年前—— 傅淳带着弥生的杀手潜入了将军府,他已经提前做好了部署。 “我去会会大虞的第一将军,雷钧你带人清理府中的其他人,不要轻敌,他们的家仆据说个个都有武艺,红霄——” “师父,”稚嫩的女声打断傅淳的话,说话的是个穿着红袍的小女孩,她扬起下巴倨傲地说,“我就负责后院的那些人吧,听说肃威将军的女儿有把叫问月的短刀,是天下闻名的兵器,如果我杀了她,那把短刀就算是我第一个战利品怎么样?” 傅淳哼了一声没有说刀的事,但是同意让红霄去负责后院的女眷。 那一夜将军府内处处刀光血影,后院的暖阁内,筠窈从枕头下摸出问月,拔出刀鞘紧紧握在手里,看着纱帐外摇曳的身影越来越近,最后一个红袍红衣小女孩走了进来。 “你就是将军的女儿吧,你的匕首可真漂亮,但今后,就属于我了——” “承晔坐上太子之位了。” 傅淳的一句话把红霄拉出了回忆。红霄抬起头,眼中有收不回的错愕。 “没错,你没杀得了他,反倒给他带来了好运。”傅淳满含讥讽地说。 红霄失神地垂下眼,一言不发。 “反正现在承尹也成了阶下囚,没人付酬金,大虞那边的任务也没有必要再进行了。”傅淳冷哼了一声说,“你和云擎一起去趟祁渊,该怎么做,他会告诉你的。” “是。”红霄点了下头,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 一黑一红两匹骏马在林间小道上疾驰,黑马上的正是云擎,他侧头看了眼旁边的红霄,她红色的袍襟在身后扬起,神色冷峻。 “我们在前面休息一会儿吧。”云擎突然说,他担心红霄的身体还没有恢复。 红霄没说话,但是到了那块巨大的青石前,他们还是同时停下马,下来歇息。云擎靠在巨石上沉思,红霄在石头上打坐。 “雷钧真的死了?”红霄突然开口说,“会不会有诈。” 云擎抬起头看了看,她神色如常。 “真的死了,他被一只站在大鸟上的人斩去了右臂,之后又被云莱的人抓去送到麟国处刑,我亲眼所见。”云擎说。 至今雷钧死时的惨状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红霄睁开眼,眼神中却是难得的喜悦。雷钧是傅淳最大的弟子,也是跟随傅淳时间最长的,之前红霄想要杀死傅淳,雷钧是第一道阻力。 “看来云莱的实力果真不同往日,”红霄说,唇角挑着抹冷艳艳的笑,“竟然可以抓到雷钧,还借麟国的手杀了他。” 云擎垂下眼没有说话,其实雷钧被云莱的人抓走时他也险些被抓到,而且受了重伤,之后躲在山洞里疗伤大半个月才恢复,所以才拖了这么久回来。 第63章 63. 遇袭 “云擎,其实你也不是死心塌地为傅淳卖命吧,否则怎么会雷钧被抓住你却回来了。” 红霄的话一向很少,可是一说出来往往都是一针见血,云擎瞌上眼没有说话。 正在吃草的马突然抬起头,抬起蹄子挪动了一下,这个小细节却被红霄注意到,她皱了皱眉立刻从石头上起身。 云擎也听到了那种细微声响,他突然冲过去,拉起两匹马的缰绳奋力一跃,跳到青石上躬身用力,两条胳膊上的肌肉绷紧,竟硬生生将两匹马拉上了石头。 马儿只嘶叫了几声,随后就吓得一动不敢动,青石下的树叶一瞬间都被咬碎,从地面钻出许多黑乎乎可恐的虫子。几秒钟就铺满地面,不断的蠕动着。 “冥虻?”云擎低喃了一句。 冥虻,是虫子中的冥界使者,专爱吃死去的动物尸体,成群结队啃食的速度极快,还曾经用来打扫战场,这种虫子爬过的地方,连骨架都不会剩。冥虻原本产自一个叫桑显的小国,后来桑显国灭了,一些桑显族人就带着这种虫子游历各地。 云擎有些困惑,这些虫子看外形就是冥虻,可是冥虻只吃尸体,这种虫子竟然攻击活物。 眼看它们就要从青石边缘爬上来,红霄打开火折子点燃一块布料扔下去,虫子们立刻躲开火源避出一个空地来,看来它们怕火的习性还是和冥虻一样的。 红霄飞身落在树枝上,不断点燃树枝然后扔下来,没有虫子覆盖的地面枯叶马上就燃起来,虫子们立刻退了下去。 突然一阵银铃声从天空滑过,一个带着脚铃的赤足少女落在地上,掐着腰说:“你个小丫头,有两下子嘛。” 地面轰隆隆一阵响,一个小山般的赤膊大汉从地底钻出,活像个土里刨出来的铜人。他抖擞了一下身上的土,站到少女身后。 “本来只想要你们的马的,现在既然逼我们现了身,你们两个就别想再逃。”少女说完瞟了云擎一眼,娇羞的一笑,“呀,这个哥哥长得这么好看呀,那这样吧,你要是能逗我开心,我就留着你怎么样?” “嗖嗖——” 几枚暗器飞出直指两人面门,大汉却一伸手直接用自己的手臂挡住,然后用手把扎在自己胳膊上的暗器拨落,手臂上只有少许的血迹。 少女瞪向发出暗器红霄,“哼,你这个丑八怪——阿依,先干掉她,记得把她的脸给我捶烂!” 小山似的大汉朝红霄冲过来,直接一掌将青石击碎,红霄从青石上跃起,云擎抽出剑挡住大汉,可是大汉的身体仿佛铁打的一般,任云擎的剑法再好也不能伤他。 “阿依,你可不能伤了那个哥哥!”少女跺着脚说,然后呲牙道,“他长得太好看了,我要用他的头,做新的虫巢。” 云擎在和大汉打斗的时候,红霄还在树上各处点火,桑显族最可怕的攻击就是虫子,用火可以压制住虫子的攻击力。 果然,那个少女见四面起火,自己根本没法放出虫子,便气道:“阿依,快宰了他们,尤其是那个女的……” 她话还没说完,红霄的那条铁链就迎面冲来,少女没了虫子加持根本不是红霄的对手,立刻乱了阵脚只顾逃,可身后的辫子却被红霄的铁链缠住,身子被带倒,随后就被红霄绕住脖子,一路拖过来吊在树枝上。 少女用手抓着铁链不断挣扎着,那个大汉顿时慌了,甩开云擎跑过来,闷声闷气地说:“你放开她!” 霄姐打架只有一个帅! 第64章 64. 一念之决 大汉一掌朝红霄挥来,带起的劲风都刺的脸生疼,红霄牵着锁链跃起躲过,落地的时候少女被吊的更高,云擎也趁机攻击大汉阻挠他救少女,而红霄则继续折磨少女让大汉分心。 红霄站在树枝上眯起眼观察不远处打斗的两人,突然喝了一声“趴下!” 云擎后背一紧突然俯身蹲下,头顶的一缕头发被削下飘在空中,而他对面的大汉胸前正中了一把短刀,正是那把问月。 红霄牵动铁链,短刀被重新拉回,然后她便扔下少女在空中接住问月,也攻向大汉,大汉受伤后明显迟钝很多,云擎负责牵制住他,红霄拿着问月像是蜜蜂般在大汉身旁飞旋,没一会儿他的身上就布满伤口,最后问月绕过他的脖颈,大汉终于倒地,激起不少烟尘,最后还抬起头看向瘫软在树下含着泪的少女。 红霄回过头,走向惊恐的少女。 “等……等等!”少女尖声叫道,“别杀我,我告诉你们虫母在你哪儿!” 据说,桑显族的虫母是条金色的虫子,如果将其碾碎服下,一生都可不再受虫子的侵扰,甚至还能解百毒。不过虫母只有一条,不是所有桑显族的人都有的。 云擎听说也走过来,“在哪儿?” 少女见此嘴角挑起一抹笑,“这个嘛,你们要先……”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红霄一刀封喉,少女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脖子,最后软软倒下。 云擎皱起眉,“你为什么不让她说完,有了虫母我们说不定可以解身上的毒。” “她没必要说,说了也是谎话。”红霄说。 云擎便不再说话,因为红霄所练的剑法赐给她一种天赋,就是可以用比一瞬间更短的时间看出一个人是否在撒谎。打斗的时候也可以最快的判断出对方的招式走向,任何诡诈战术在她这里都行不通,因此她出招一向是最快的,且毫不犹豫。与人交手中领先一个快字,往往就注定了成败。 红霄捡起一个燃着的树枝扔在那两个人身上,他们如果被烧,身上寄居的虫子就也会被烧死。 马已经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四周浓烟滚滚,现在天干物燥,火势有越来越猛的趋势。 “我们先出去吧。”红霄说。 云擎却定定地看着她,突然问:“我刚才要是没反应过来趴下怎么办?” 云擎现在想起那一瞬都后背发紧,不是怕死,而是因为红霄的冷漠。她永远只做对的事。 《僧只律》上说:“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红霄的天赋就是能在一念之间做对的决定,可这个对的决定,往往是不掺杂任何感情的。 或者说就是因为不牵扯任何感情,她才可以那么快的下决定。 红霄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云擎一眼,毫无解释的打算,转身自己先冲出浓烟。 红霄和云擎冲出树林后,前面正好有一条小河,他们刚要过去洗把被火熏黑的脸,旁边就也冲出一队人,其中一个脸比他们熏得更黑的,一看见红霄就气冲冲的过来,“就是你在树上放火是不是?我都看见了!你怎么这么缺德,我们还在林子里呢,你们就不怕烧死人啊!” 第65章 65. 卢川的兵 不理会面前人的张牙舞爪,红霄却一眼看见他身后被人牵着的两匹马,那正是她和云擎的马。 红霄把手伸进嘴里打了个呼哨,两匹马便立刻挣脱牵着的人跑了过来。 “哎哎——”那穿着旧铠甲的男子见马跑过去,气的鼻孔又扩大了一圈。 “这是我们的马。”云擎过来说了一句。 男子却不依不饶,使劲拍着自己身上的烟尘说:“你们差点烧死人,我们又救了你们的马,你们就这副死人样啊,一点礼貌都不懂是不是?” 红霄没理他直接去河边洗脸,顺便在水囊里灌水。 云擎淡淡地说:“刚才有桑显族的人在地上布虫子,我们没杀了他们的话,虫子吃的就是你们了。” 说完他也牵着马去河边喝水。 穿着旧铠甲的男子显然还是气不过,深吸了口气冲到红霄对面,直接跳到河里,“哎,你放火……” 红霄抬起头,刚洗过的脸上还留着水珠,一双眼和唇都晶亮,那双冷冽的眼因为水打湿了睫毛也显出些楚楚动人的意味。 男子突然卡了壳,双颊掠过几道火似的,愣了那么一会儿才讷讷地说:“你刚才差点烧死我们……” 语气中的气势一下子弱了许多。 男子身后过来几个人,看到红霄的脸顿时明白刚才男子为何失态,纷纷坏笑起来。男子的脸上被烟熏黑,只能看到耳朵红透,猛地转身一人给了一拳,然后撩起水使劲搓洗自己的脸。等再抬起头的时候,红霄已经和云擎骑上马欲走,男子抹了把自己脸上的水,突然喊了一声:“哎——问你们个事儿,往云莱的方向是哪边啊?” 红霄突然拉了下缰绳停住,掉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男子又用袖子擦了擦脸,那是张很英气的脸,浓密的剑眉,大眼睛,五官棱角分明。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 “我们刚才胡乱冲出来又迷了方向,你们知道去云莱往哪边走吗?”男子又喊了一句,声音清清亮亮。 红霄突然打量一下他们,发现这群人身上都穿的是军服,虽然都很破了。 “你们是哪里来的?”红霄突然问。 男子的眼神突然有些失意,咳了一声说:“我们……你到底知不知道去云莱往那边走啊?” 红霄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男子看了看,歪歪头说:“没骗我们吧。” 红霄直接又调转马头,“爱信不信。” 走出一段距离,云擎反应过来,轻声说:“他们好像是卢川的兵。” “卢川不是已经没有了么?”红霄幽幽地说。 卢川,一个刚刚被祁渊攻打至覆灭的小国。曾经的卢川虽然不是五大国之一,但是后来的军事和经济水平都有跻身强国的趋势,据说卢川的民风彪悍又淳朴,男子个个骁勇善战,且所处地域资源充沛。 但是三年前,祁渊突然攻打卢川,因为国力悬殊,大概三个月前卢川被覆灭。数以万计的卢川百姓和军队不甘给敌人做奴仆,放弃自己的家园逃出国门,也算是给赶出来的。 五大强国中,祁渊做事一向阴险又不厚道,会这样也并不奇怪。 想起男子刚才的话,云擎回头望去,“他们要投奔云莱……” 第66章 66. 釜底抽薪 云莱皇宫内,卢阙和夏侯期正相伴散步,御花园里春色怡人,君臣俩的心情也难得放松。 卢阙不无喜悦地说:“皇上您真是料事如神,麟国背后果然是祁渊在撑腰,否则那个蔡国舅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派人行刺您。” 夏侯期冷冷一笑,“与卢川一战就是三年,祁渊劳民伤财却并没得到多少好处,就把歪脑筋又放到云莱身上了。” 卢阙点点头,眼神也变得危险,“不管行刺成功与否,我们如果和麟国冒然开战,祁渊肯定会从中捞取利益,不过他们也没想到,皇上您会来了个釜底抽薪。” 前面的喧闹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夏侯期看了看,是楚襄正用一条布蒙着眼睛和宫女太监们捉迷藏,好像玩得很开心。 夏侯期走过去,卢阙和身后的仪仗忙跟上。 “襄儿!”夏侯期叫了一声。 正在玩儿的宫女太监们见到皇上来了忙跪下行礼,楚襄这才后知后觉地扯下布条,惊喜地叫:“表叔,嘿嘿。” 楚襄今年只有十六岁,脸上还有点婴儿肥,样貌倒是挺清秀的,只是带着股憨傻气。他行动笨拙的跑过来,提了下不知何时松开的裤子,“表叔你来了,你陪我一起玩好不好?” 夏侯期笑笑,抬手拍了拍他的头说:“在这里住的还好吗?” 楚襄忙点头,“好,云莱宫里的肉羹和点心比麟国的好吃,还有那么多人跟我玩,就是他们不许我去找你。” 卢阙笑着说,“麟王,皇上要处理国事很忙的,没有时间陪您玩。” 楚襄搔了搔头,然后拉过夏侯期的手别扭地说:“表叔,为什么你那么忙啊,以前我在麟国的时候,什么时候都是国舅帮我做,我每天什么都不用做,是不是……” 楚襄小心的瞟了眼卢阙,压低声音说:“是不是他偷懒啊?” 夏侯期哈哈大笑,然后拍了拍楚襄肉呼呼的手说:“襄儿,你是麟国的主人,蔡国舅是比你地位低的人,你是不可以把权利交到他手上的,否则他就会以下犯上。朕就是看出了他想欺负你才让你收了他的权,知道吗?” 楚襄费解的又抓了抓头,然后说:“那,那国舅不帮我做,我也不会做啊。” “可是他用你的权力乱发号施令,还要你和朕打仗,这你也愿意吗?”夏侯期问。 楚襄忙害怕的摇了摇头,“不打仗,襄儿害怕打仗,打仗要花钱要死人,襄儿怕死人,没钱也就没有好吃的了,更不能和表叔打仗。” 夏侯期笑笑,看来楚襄也不是听不懂道理。 楚襄眼珠转了转,然后又问:“那表叔,国舅走了今后谁帮我做事啊?” “襄儿,你信得过表叔吗?”夏侯期问。 楚襄毫不迟疑的点头,“嗯,襄儿信表叔,表叔是襄儿的亲人不会骗襄儿。” 一旁的卢阙听得哑然,楚襄竟然相信和夏侯期的亲戚关系,他怕是不知道自己的爷爷是怎么死的。 夏侯期也咳了一声,然后正色道:“今后麟国就由表叔帮你管吧,但是你依旧可以做麟国的主人,朕会封你做那里的麟王,做一方逍遥的诸侯,不用处理国事每天只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你说好吗?” 这君臣俩确实一对儿坏包 第67章 67. 你父皇是表叔的手下败将,表叔不 一听说吃和玩楚襄眼里放了光,可他也不完全是个傻子,抠着手指头说:“诸侯……可诸侯不是皇上啊,那些大臣让我做皇上的,说做不好,天上的父皇要生气的。” 夏侯期皱起眉,硬邦邦地说:“你父皇是表叔的手下败将,表叔不准他责罚你,他就不敢罚你,再说他活着的时候本来也不喜欢你。” 卢阙见夏侯期太凶了,忙和颜悦色地说:“麟王,你若是做皇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听国舅的和表叔打仗,又要死人又没好吃的,要么你自己处理朝政没时间玩,做不好天上的父皇一样要生气。不如做诸侯,每天吃吃玩玩,事务由表叔处理,麟国繁荣昌盛了,你父皇在天上也会高兴的。” 楚襄怯怯的看了眼夏侯期,卢阙忙暗自扯了下夏侯期的衣襟,夏侯期这才挤出一抹僵硬的笑。 楚襄这才点点头,“好,那襄儿就做诸侯,反正表叔对我最好了不会骗我的,国舅还老扯我的耳朵骂我是傻瓜。” 夏侯期危险的眯起了眼,“哦?这分明就是以下犯上,表叔既然帮你掌管麟国,就要好好教训一下像这样目无君王的臣子,免得你回去后再受欺负。” 楚襄憨憨一笑,“没关系表叔,我不回去了,在这里住着挺好的,比在麟国好玩多了。” 说着楚襄就又用布蒙上眼睛,抱住一个小太监叫着,“我抓住你了,抓住你了!” 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夏侯期哭笑不得。 “朕有时候还挺羡慕这傻侄子的。”夏侯期转身一边走一边说,“他能就这么嘻嘻哈哈的面对一个君王最耻辱的事。” 卢阙向后看了一眼,“其实麟王如此也是目前最好的做法,他不必和我们硬碰就能暂时保住麟国,倒是傻乎乎的选了最聪明的选择。” 夏侯期挑了挑眉看向国师,卢阙却笑着岔开了话题,“皇上,大虞三皇子承晔任太子之位了。” “朕知道。”夏侯期说,“但朕最近想的是另一件事,你知道卢川的一部分士兵和百姓想要北迁我们这边吗?” 卢阙一愣,“臣也听说了,那皇上的意思……” 夏侯期揣着宽大的袖子说:“卢川的士兵骁勇善战,编入我们云莱军队只会增强我们的军力,卢川的冶炼和农耕技术也比较发达,朕觉得接纳他们的百姓也能提升本国这方面的技术,国师以为呢?” 卢阙咽了口唾沫,“军队吸收过来肯定是有好处,卢川的士兵对祁渊有深仇大恨,将来我们和祁渊闹翻也可以同仇敌忾,可问题是那么多的百姓,臣粗粗一算,怎么也该有几万人吧。从祁渊到云莱不远万里,他们怎么就不愿去别的地方?” “你以为他们没有试过吗?”夏侯期说,“这一路上他们途经的国家不是没有条件容纳就是不敢收留,怕得罪祁渊,所以卢川的人就干脆一路过来求云莱接纳,反正朕也懒得跟祁渊撑表面情意。” 卢阙笑了,“皇上好魄力,既然如此,臣也同意,安置他们的事项,臣尽力去办。” 夏侯期满意地点点头,“嗯。” 头突然又痛起来,夏侯期皱起眉扶住额,卢阙立刻担心地问:“皇上,您没事吧?” 第68章 68. 数钱数到手抽筋 夏侯期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就是因为近来处理政事太晚睡而已,这头痛也不是一两天了,“没事,朕待会儿去午睡一下就好了。” “那臣就先告辞了。”卢阙忙说,“皇上注意保重龙体。” 夏侯期叹口气,“嗯。” 国师走后夏侯期坐上步辇回寝宫,不过他知道自己就是回去也睡不着,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 唉……夏侯期长叹一口气,他又想起那个小肉团了,抱着她睡觉的那段日子是他睡眠最好的时候。每天都可以精力充沛的去上朝,处理政务。 那时每天晚上给她揉肚子看似是在帮她,其实他自己也很享受,还有她小小的呼声,好似有催眠作用似的,身上还带着奶香和桂花糕点的味道。 想到这里,夏侯期的手指忍不住动了一下,可手边终归是什么都没有,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席卷全身。 不知她现在怎样了,那张小脸有没有饿瘦,夏侯期惆怅地想。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的不成样子,脸冻得红红的,让他忍不住就心疼起来。可好容易把她养成白白嫩嫩的小猪,她又走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受苦,她师父好像对她不太好…… “阿啾!” 正在打算盘的云梁突然打了个喷嚏,算盘子儿都跟着震移了位置。她揉了揉鼻子,嘟嚷着怎么好好的就打了喷嚏,是不是师父又骂她了。 云梁甩甩头,继续算账,面前是厚厚的账簿子和明晃晃的两大箱金银。 云梁现在终于实现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梦想,每天店里的账目和流水她都要自己对,一个铜子儿不对她都感觉抓心挠肝,等对好了帐伙计才过来把钱运走存到钱庄。云梁把银票和地契都装在自己的金猪里锁好,每天抱着睡觉,十足一个小守财奴。 她的师弟承晔登上太子位后,觉得自己经商不太好,就还把铺子又都转给了云梁,但是利用职权破例让她这个十岁小儿也具备了经商资格。现在店铺虽然不属于太子了,可那些想要和太子攀关系的人还有承晔的追随者还是都蜂拥进店,云梁更是抓住机会上新,面膜,自己研制的护肤品,轮番推出,因为实用和超前,根本不愁卖不出去。工厂的规模已经一再扩大,店铺也开了两家分店,云梁找了几个掌柜替自己看着,她只偶尔去巡视一番就可以。 只是跟赚钱比起来,学武功就很痛苦了,云梁觉得有练武的那个时间她就又想出一个赚钱的点子了,所以何苦那么苦哈哈的学武功呢。因此每次一开始练她就叫苦连天,气得落倾尘说她就是个满身铜臭的俗人,动不动就抄起小竹条请她吃一顿竹条鞭肉,就这么硬靠打维持着云梁的习武进程。 云梁算完了今天的账目,让伙计把钱去存上,看时间还早,就想趁着师父午睡再出去巡视一圈,哦对了,还得推广一下自己的新产品。 云梁拿出一个小包裹叫来丫鬟,让她送去给城中觅娇楼的花魁,那是大虞皇城里最红的名妓,自然,还是以承晔的名义。 云梁的贴身小丫鬟红苏聪明伶俐,知道小姐这是又有新发明了,便问:“小姐,这回又是什么呀?” “就是我上次给你们用的呀,”云梁说,“我用上好的棉布和棉花做的月事巾,搭配那种我发明的内裤用起来最方便,你们不是都说好用吗?我已经准备大批量生产了,今后你们来月事就方便多了。” 红苏的脸一红,“小姐,那东西好用是好用,可你用太子的名义给姑娘送这个……” “那怎么了,说明我师弟是个暖男,姑娘家这种事都能想得到,我里面还放了阿胶和红糖呢。”云梁一点不脸红地说。 第69章 69. 暗器 听云梁这么说,红苏只好捧着出去送了。 云梁心里美滋滋的,这东西虽然有些大胆,但是以承晔的名义送花魁肯定会用,她一用其他的姑娘肯定也会效仿,这年月高官富商府里举办宴会大多会请这些青楼女子去助兴,她们肯定会把这些新东西给云梁带出去,掀起流行。 云梁坐着小轿去挨个的看自己店铺的营业状况,每个都是门庭若市,店里的伙计们忙得团团转。云梁叫来掌柜问他近来什么东西卖得最好,心里好有个谱,正说着,店里的姑娘突然一窝蜂的涌到了街上,吵得就跟捅了土拨鼠窝似的。 云梁也好奇的张望,这时门口等着的家丁进来跟她说,是太子的马车从这里过。 云梁赶紧跑出去,发现承晔的马车正好就停在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师弟!”云梁跳起来喊了一声,仗着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才勉强看到车顶。 谁知她这一喊,马车的车窗窗帘竟被撩起了,承晔的俊面出现在小窗口,看了看她微微一笑,然后对车旁的侍仆说了句什么,侍仆便走出人群请云梁上车。 云梁就这么在两旁女子炙热的眼神中被接上了承晔的车,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万众瞩目。 上了马车云梁笑得像个小弥勒佛,“嘻嘻,师弟你是路过吗?” “嗯,本来还想看看师姐的铺子,只是没想到这么多人,是不是给你造成麻烦了?”承晔笑着说。 车里充斥着一股好闻木香,玄色的内里映衬下,承晔看起来更加的神秘尊贵,脸上的光影都是那么刚好,深邃的五官堪称完美,云梁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子迷恋他。 “哪里,你这么一来我的客人肯定会更多了。”云梁忙。 承晔又掀起车帘看了看,不解地问:“店铺门口为何有这么多的画像,画上女子又是谁啊?” “那个叫宣传海报啦。”云梁说,“画上的是皇城中的名妓,我特意请画师把她们涂着口红的样子画下来挂在这里,又能帮她们宣传,又能帮我带动客人。” 云梁说着也挤到窗口看,“呶,正中最大的海报画的是皇城第一名妓柳茵茵的画像,很美吧,她涂的那个色号是卖的最好的,每次我上新都会先给她送一套。” 以你的名义。 当然,最后这句云梁没有说。 承晔轻摇着手中的乌木扇子说:“果然师姐很适合经商啊。” “嘿嘿,师弟你待会儿有时间吗?”云梁问。 “怎么了?”承晔不答反问。 “那什么……”云梁搔了搔鼻子说,“我看你有一次在院子里射把,你用的那个是什么呀,我也想学。” 承晔从怀里掏出那个圆筒,在他手里只有巴掌大小,“你说这个?这是大虞上一任国师发明的一种暗器,他也没取名字,后来父皇赏给了我。” 云梁接过来看,金属的圆筒上有两个拨动的像是开关的东西,但是开关下都插着一枚短针。 “那根针是安全拴,拿下来才可以拨动机关,哦对了,拨后面的机关前面就会射出钢珠,拨前面的机关后面就会射出钢钉,你只要记住机关和对应的发射口是反的就行了。”承晔解释说。 云梁抬头看他,“怎么这么缺德啊,那要是弄错不就把自己给射了。” “可能是怕落入敌人之手吧。”承晔说,“师姐你要是想要的话师父应该可以做出来。” 云梁赶紧摇摇头,“不行呢,师父现在正逼我下苦工,不许我捣鼓这些便利的兵器。我是觉着弄一个防身也没坏处嘛……哎师弟,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东西我回去拆一拆,然后复制零件做出来一个我自己用。” 第70章 70.小红 承晔并没拒绝,但却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之前我也想过再做一个新的,甚至改良一下作为士兵的武器,可是这东西太过于复杂,里面的零件也很精细,本国的匠人都复制不出来。” “没事,我权当试试,要是我拆开拼不上,就去求师父给你拼上行不?”云梁说。 承晔当然相信落倾尘,这才笑道:“那好,等做出来我亲自教师姐怎么打准。” 云梁高兴坏了,就坐承晔的马车和他一起回去。为了怕耽误承晔使用,她当天晚上就用师父的工具拆起来,为了安全起见,里面的钢钉和钢珠承晔都事先取出来了。 事实证明,云梁在岛上的时候没白看落倾尘摆弄那些发明,自己拆了两个时辰终于给拆开了,她赶紧挨个儿给零件印了模子又画了组装图。这东西毕竟没有现代武器那么先进,所以也不算特别复杂,拆开后半个时辰云梁就又组装了回去。折腾了大半夜,收好图纸和模子,云梁终于累得倒在床上睡着。 第二天把东西还给承晔,云梁中午的时候出去找了三个城中有名的铁匠,把零件模子分散给他们做,然后等着成品出来就好了。 云梁原以为,一个铁匠只负责一部分的话没多久就能做出来,谁知道一个月后其中一个铁匠才交了货,可是光他自己做的那部分零件都组装不上。云梁还是大意了,那些零件在她这个现代人看来没什么,可是以现在的锻造技术来说分毫不差的复制太难了,没几天后两个铁匠也把自己那部分做了出来,但是那些零件规格依旧不相同,绝大部分都组装不到一起。 落倾尘有天中午来云梁房里,发现云梁在组装后无情的嘲笑她,说普通的匠人是无法复制他们近仙岛主做出来的东西的,还让云梁好好习武别想着走捷径。 云梁气闷急了,但是还不肯放弃制造,像是一个人被勾起了韧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还好那个最后交货的铁匠算是比较有匠人精神的,他每个零件都做了几个备份,所以他做零件的组合成功的还有几个。虽然也不是全都能用,但是这种精神启发了云梁。她打开金钱外挂找来几乎全城的铁匠,要他们每人只做一种零件,但是要做多个,而且得保证质量。 云梁想,这样那么多个零件中总有一个会是不大不小的吧。 之后的两个月云梁一边按照师父的要求习武,一边等着成品,结果那些铁匠送来的下一批零件,果然组合成功率就高了很多,云梁已经能够组合出一多半了,她又把缺的那些零件分给铁匠们让他们继续大批的做,就这样又等了一个月,云梁终于组合出一个完整的。 不过就制作成本来说……贵的她肉疼,那些不合适的零件都能装一小车了,怪不得大虞国的皇帝没让大批量产这东西。 不过好容易造出来云梁还是很高兴,还骚包的把外壳涂成了红色,这样拿在手里就像个装饰物一样,还很可爱,云梁就叫它小红。 有了自己的小红后,云梁第一件事就是找承晔教自己。承晔也没想到云梁真的做出来了,于是决定倾囊相授: “手别抖,看准了就扣动机关。”承晔说。 云梁举着自己的脸像向日葵一样盯着承晔,直到确定承晔不再开口了,才问:“就这?” 承晔点点头,“就这个啊。” “这……这也太简单了吧。”云梁说。 承晔笑笑,“你最近不是也在学暗器吗,跟那些比起来这个确实很简单,只要瞄准的的时候手别抖,毫不犹豫的打出去就行。” 承晔四处看了看,指了指树上的一只鸟说:“师姐,你打那个试试。” 第71章 71.会不会就是父皇下的一盘棋呢? 云梁听话的举起手对准小鸟,“这个?” 承晔又微笑开,“对,瞄准扣动机关,没事的。” 承晔的笑容仿佛有蛊惑性,云梁不由地扣动机关,她觉得自己没用过一定打不中…… 筒里填充的钢珠飞出,枝头上的那只鸟一下栽倒落下来,掉在地上。 云梁的手一抖,差点哭出来,“死……它死了……” 她忽然想甩脱手里的暗器,手腕却被承晔一把握住,云梁回过头,见承晔正严肃地盯着自己,“我说了,手别抖,打出去,也不要后悔。” 云梁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因为那只鸟,眼泪流了出来,哭着说:“你说了没事的……” “是啊,我是说你会没事,又没说鸟没事。”承晔说。 “你……你……”云梁说不出话,最后用袖子捂住眼大哭起来。 承晔却依旧平静,抚摸着小红说:“普通的暗器因为体积小,即使打中要害也不一定会死,但这种暗器力量要大得多,距离足够的话甚至可以从人身上穿出去,所以它的致死率比刀剑还高,师姐每次用的时候,要记住这一点。” 看着地上的小鸟,云梁恨不得今后都不用这东西了,正哭着,突然发现小鸟动了一下,她忙跑过去蹲下看,发现她刚才打中的是小鸟的腿,现在它的一条腿断了,可是还活着。 落倾尘走过来问:“怎么了,又在哭什么?” 云梁赶紧把小鸟捧过去,“师父,你快救救它,它的腿断了。” 落倾尘垂眼看了看说:“救它干吗,治好了它这样也活不长久的,你还是再给它头上来一下,免得它再受苦。” 云梁终于醒悟过来,抬起脸愤愤地瞪着两人,“你们……你们都是坏人!呜呜呜——” 说完捧着小鸟哭着跑开了。 落倾尘收回目光,“这孩子,还是那么傻乎乎的。” 承晔拱手行礼道:“师尊。” “嗯。”落倾尘背起手看了看他,“听说你要去云莱。” “是,每隔两年五强国便会一起会盟,这次地方定在云莱,父皇身体抱恙,我是替父皇去的。”承晔说。 落倾尘却皱起眉,“你父皇病重,这个时候按说不该派你去太远的地方。” 承晔一愣,一开始父皇派他去的时候他并没觉出什么,觉得作为太子他理应替病重的父皇出席五国会盟,现在经落倾尘提醒才意识到问题。皇帝一旦驾崩,太子若不在身边容易滋生很多意外事件,为君者应该有这个考虑的,父皇一向谨慎,难道是没想到么? “可,作为太子我不能不去……”承晔说,他现在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落倾尘却神情严肃地说:“我替你卜了一卦,你的帝王运势不太稳定,你说你的父皇病重,可是他这么久都不见有什么动静,而且还敢把你派去云莱那么远的地方,说真的,你是不是被他骗了?” 承晔一惊,“师尊是说,父皇的身体其实不像看上去的那样?” 承晔不由想起,当初正是他告诉落倾尘父皇病危,落倾尘让他用了那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刺杀拥护皇兄的大臣。而皇兄被废后在监牢里曾跟他说,父皇只是借他们这些儿子的手除掉那些大臣罢了,那这一切,会不会就是父皇下的一盘棋呢?他是在用自己的病危,逼迫两个儿子走极端。 “现在都不好说。”落倾尘突然有些烦躁,沉吟道,“要是能有机会给你父皇诊一次脉就好了,自古的帝王哪一个不会演戏?但脉象是骗不了人的。” “不行!”承晔突然说。 第72章 72. 唉,怪只怪他气质太出众 落倾尘被承晔吓了一跳,不满的看过去。 承晔忙说:“师尊莫怪,但当初学生答应父皇,不上岛找近仙岛主,所以父皇在世之前,只能先委屈师尊不要现身。” 落倾尘皱起眉,“你父皇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就是岛主?你就说我是你找来的民间炼丹术士,难道他会怀疑?” 承晔憋了半天,最后说:“师尊的气质和我等众人截然不同,一身仙风道骨,一眼看去便觉出尘超凡,父皇见了肯定能猜出您就是岛主的!” 落倾尘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倒也是……确实,这不能冒险。” 落倾尘叹了口气,唉,怪只怪他气质太出众。 承晔却暗自抹了把冷汗,不管怎么样总算把师父劝回去了,其实他是怕父皇作为君王的直觉。不说父皇,就是他第一次见到落倾尘时,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既如此,这次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你在路上好生保重,为师在大虞坐阵以防你父皇那边出什么变故。”落倾尘最后说。 承晔也觉得只有这样稳妥,便拱手道:“多谢师尊。” “嗯,我去走走。”落倾尘摆摆手转身去了。 晚上,云梁把小鸟的伤口包扎好,还用干草给它编了一个窝,里面放了些鸟食。小鸟倒在窝里奄奄一息,云梁趴在桌子上看得眼圈儿红红的。 落倾尘推门进来,瞄了眼桌子上的鸟窝走过来说:“你还真救了它啊。” 云梁别过脸气鼓鼓的不理他。 落倾尘把一个小瓶子放在桌子上说:“给它用这个药,能加速伤口愈合。” 云梁这才看他一眼,拿过药来带着鼻音嘟囔说:“这药能止痛吗,它看起来很痛。” “能。”落倾尘撩袍坐在她对面,“唰”地打开手中的扇子,一连串的动作潇洒非常,“能让它一点痛苦没有睡死过去,怎么样,师父够好人了吧。” 云梁立刻抬起头脸瞪师父,以为他给自己的真是安乐死的药。 落倾尘却笑起来,“真是傻乎乎的,那就是给鸟用的伤药,我刚配的。” 说完故意歪着头看云梁的脸,“嘴都能挂油壶了。” 云梁这才觉出自己又在撅嘴,做小孩子久了,神态也越来越像了。 落倾尘看了看云梁包扎的伤口,摇摇头说:“笨手笨脚,来,我给它拆开你重新上我拿来的药,然后我包上。” 云梁赶紧点头。 落倾尘用两把镊子帮小鸟把绷带解开,很是灵巧,云梁帮他按着小鸟,见解开后忙取出落倾尘拿来的药洒上,然后落倾尘重新包扎。 包好后小鸟靠在窝里像是睡着了,但是明显没了那种颓然的气息。 看着小鸟失掉脚的那条腿,云梁又难过起来,“都怪我,信了那个臭师弟……我今后再也不信他了!” “这是他打的?”落倾尘问。 “是我打的……”云梁小声说,然后说了承晔骗她的事。 落倾尘拿过她桌子上的小红端详着说:“这东西本来就不适合你这傻瓜用,是你非要用。” 云梁又撅起嘴,干脆说:“师父你把它拿走吧,我再也不用了。” 哪知落倾尘却又把小红推过来,“既然做出来了你就拿着用吧,万一路上遇见什么情况也好防身。” “路上?”云梁觉得师父话里有别的意思,“咱们要出远门吗师父?” “不是咱们,是你跟师弟,你跟他一起去云莱吧。”落倾尘说,剑眉微微蹙起,“我算了算,他此行并不太平,你去倒是可以帮他化解。” 第73章 73. 她美滋滋的算着账,打算到云莱再 听落倾尘说完,云梁立刻揪起自己的包子脸,“师父,就我这三脚猫功夫我能给他化解什么呀,你莫不是让我去给他挡刀子吧。” 落倾尘一愣,“你个傻瓜,要挡刀子也是他给你挡,师父怎么可能牺牲你救他?” 云梁顿时瞪大眼,“真的啊师父?” 落倾尘说完自己也是一愣,一直以来他只认定云梁是他收着玩儿的小徒弟,承晔才是各方面都符合他条件的培养人选,可是刚才却冲口而出了那番话…… 落倾尘咳了声,不自然地说:“哪那么多废话,你到底去不去,不去就算了。” 云梁突然想到,这次出行她可以拓展自己的商路,把自己的产品一路推广到云莱,打开销路后全天下的钱她都能赚了。一想到全世界的银子明晃晃朝自己涌来,云梁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抹傻笑,其他的风险都抛在脑后。 “嘿嘿,我去我去。”云梁说。 落倾尘翻了个白眼,“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落倾尘就起身要走,云梁赶紧站起身说:“那师父,我走了谁帮我照顾小鸟啊,你能不能给我照看啊,你以前不是还养大阿乌么。” 云梁觉得落倾尘虽然有时候刀子嘴,但是他有时候办事确实比自己稳妥,比方说救治小鸟。 落倾尘垂眼看了看桌子上的鸟窝,不耐道:“知道了,我这就去问厨子这个怎么弄。” 云梁放心的坐下,“谢谢师父,那我就……等等,为什么问厨子啊师父!” 落倾尘挑着抹坏笑走出云梁的房间,他就爱逗这小猪。 很快就到了启程的日子,云梁带了满满两车货物打算一路推广。告别了师父,她跟着承晔的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开始的时候路上挺安逸,也很顺利。承晔现在的身份已是大虞太子,每路过一个地方必会受到最高规格的接待,云梁也跟着沾光。等出了大虞国门,沿路小国也是热情招待他们,云梁就趁这个机会拿出自己的产品一阵忽悠……呃宣传。那些人一来是没见过,二来是给承晔面子,都纷纷拿出金银和宝石交换,路刚走了不到一半,云梁的一车东西就换完了。她美滋滋的算着账,打算到云莱再狠赚一笔。 车队继续前进,渐渐驶入荒凉地带,而且还下起雨来,大雨一下就是好几天,路滑难走,路上的时间被大大拉长,云梁无聊的只能躺在车里睡觉,还被晃得骨头架子发松。 一天她正在车里迷糊着,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她睁了睁眼,见车帘掀着,承晔正和一个仆人说着什么,车帘放下后承晔还眉头紧锁。 云梁坐起来揉着眼睛问:“怎么了啊?” 承晔一脸严肃,“前面涨河把路给淹了,我们可能得绕路。” 云梁揉揉眼,“又绕路啊。” 之前因为下雨,承晔担心靠山的路发生山体滑坡才绕到这条路,没成想这条路又被河水淹了。现在河水湍急,水下的路面又不能保证完好,车队不能冒然过去。 这边前后都没有人烟,在大雨里总淋着马也受不了。 承晔还算比较镇定,命令随行士兵先用雨布把车马盖一盖,不能回车里的士兵就地取材用木头搭起棚子,把雨布搭在棚顶暂时避雨,他再派人去看其他路是否安全。 第74章 74. 出行不利 一个时辰后,派去的人都骑着马回来了,说之前的那条靠山的路已经被塌下来的山石封了,而其他的路无一例外都被水淹了。 云梁紧张起来,赶紧问承晔:“难道一条路也没了?” 承晔依旧一脸严肃,“这边地势低洼,一发水都会被淹,所以才没有人居住。” 承晔说完撩起车帘直接下了车,仆人忙给他撑上伞,承晔抬起头看着不断落雨的天空,脸色阴沉沉的。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虽说这里常降雨,但是这种下法还是少见的,所有路都走不通,难道是他此行注定不利? 思虑过后承晔下令,车队动身往地势高的山路那边走,等雨停了就清除堵路的山石从那边离开,毕竟这边排水不利,就是雨停了河水也不会立刻退去。 为避免天黑不好赶路,车队立刻重新掉头出发。 大雨没有减弱的趋势,车队仿佛置身瀑布底,云梁拨开车窗的帘子往后看,发现他们来时的路已经成了一片水面,小半天的功夫路就被淹了,而且水势还在蔓延。照这样看来他们要是停下,迟早也会被淹。因此天色暗下来时,承晔让大家护好灯笼继续赶路。 没一会儿天就彻底黑透,领路的几只灯笼虽然被伞和人墙护着,可还是被吹灭了好几次。云梁和承晔车里的羊皮灯都被拿了出去,多少也有点用处。车内只点着一支蜡烛,火光跳动着让人心里不安, 云梁正想着要是出门的时候把师父的玻璃灯带着就好了,抬头看向承晔的时候,竟发现他在笑。 云梁还以为是烛影晃得她眼花了,可揉了揉眼仔细看,承晔的脸上确实带着诡异的笑。 “这雨已经快连下十天了,”承晔笑着说,雪白的牙齿在唇间微微发着亮,“难不成,是真想困住本王?” 他的语气很轻,但听着让人莫名的紧张,云梁又从他脸上看到了那种邪肆和霸道交缠的神情。她打了个寒颤,想起师父说承晔此次出行不会太平,还真给师父说着了,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化解呢? 车子又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继续走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前面探路的人过来向承晔回禀说,他们脚下的地质偏硬,有山石,应该离那条靠山的路不远了。而灯笼所照的范围太小,他们无法看清山上会有什么情况,所以不便再往前走了。 承晔便下令先就地停下,士兵们依旧轮流休息和值夜。 紧张了一整夜的云梁也终于放松下神经,刚钻进被子准备好好睡一觉,就听见天空响起一串炸雷,震得她差点从车里的榻上摔下来,而外面也传来人仰马翻的混乱声,云梁他们的马车也跟着摇晃起来。 承晔立刻撩起车帘问怎么回事,跑过来的侍卫首领说一匹拉货物的马刚才被雷声惊了,挣脱了车夫正在胡冲乱撞。 他刚说完,承晔马车的两匹马也受了感染一般甩开车夫朝前冲去。承晔也因为惯性一下摔进了车里,差点把里面的云梁压扁。 第75章 75. 就不能等我说两句感人的话吗? “呜呜师弟……怎么回事啊?”云梁吓得快哭了,她现在满头都是包。 天上的雷还在不断响着,闪电一下一下的照亮前方的路。承晔稳住身形上前一把掀开车帘,借着闪电看清马车奔上了山路,承晔纵身跃上了其中一匹马,伸手拉过缰绳,嘴里喊着让马停下的号子。两匹马却仍旧不减速的横冲直撞。 马车里的云梁被摔到了车窗前,她掀起帘子往外看,一道闪电刚好照亮了外面,看清楚后云梁的头发都要竖起来,这条山路的另一面就是悬崖,马车正好在悬崖边上,好似随时会滑下去。 承晔意识到马已经制不住了,便跳回马车上,抽出佩剑将连接的套绳斩断,两匹马冲了出去,马车“轰隆”一声前倾停在地上。 承晔回头去拉云梁,电闪雷鸣中云梁看见承晔脸上不断在淌水,她赶紧伸过去自己的手,可车轮被泥水冲的打滑,车身一斜整个朝悬崖下滑去。 最后一刻云梁被承晔拉到怀里,在不断的下落中她尖叫终于起来—— 妈呀,师父还说她给承晔化解险情,她有个屁办法化解啊! 承晔抱着云梁来到车口,蹬住马车奋力一跃,伸手抓住一截山壁上伸出来的树枝,另一只手抱住云梁,两人就这么悬在了山壁上。 “师姐……”承晔咬着牙说,“先别叫了。” 云梁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再下坠,她低头看了看,借着闪电看清他们脚下不远就是湍急的水流,刚才掉进去的马车一下就被吞没了。云梁赶紧又看了看四周,竟然发现对面不远凸起的山壁上有个亮着光的山洞,虽然不甚明亮,却在这种雨夜显得很清晰。她仔细看了看,确定就是山洞,便立刻指给承晔看,“师弟你看那边!” 承晔也看见了,但是皱着眉没说话。云梁听见树枝要折断的声音,顿时明白带着自己承晔肯定也会死,要是放开自己,凭着承晔轻功,说不定可以过去。 想到这里云梁满腹悲怆,抬起头含着泪说:“师弟,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今生遇到你我也不后悔,希望你将来做了皇帝不要忘了哇啊啊——” 云梁还没抒情完呢,就被承晔像扔保龄球一样扔了出去……没错,就是扔了出去。 云梁的心在哭喊,我又没说不愿意牺牲啊,你就不能等我说两句感人的话吗? “哎呦!呦呦呦呦……” 仿佛一个小肉球扔在地上还弹了两下,云梁骨碌碌滚到了山洞里。而承晔也猛地拉了下树枝,借力跃上枝头踩了一下,跳进了对面山洞。 “师姐你没事吧?” 再次听到承晔的声音,云梁赶紧爬起来扑过去,“师弟我在这儿,呜呜——” 云梁哭起来,刚才真的是给她吓坏了。她以为承晔会丢下他,原来他是在计算怎么把她扔进山洞,而且要是把她扔进去树枝就折断的话,他就没命了。 承晔依旧是不给云梁抒情的时间,突然一把抱住她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山洞里面,刚才云梁没看错,这山洞里确实有亮光,仔细听还有人声。 “怎么回事,刚你听见了吗?” “我也听见了……” 两个声音越来越近,不多时便从山洞里走出两个瘦高的男子。 “我的天,是个人……还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惊叹道,似乎不敢相信会从这里进来人,毕竟这可是悬崖下的一个山洞口,山下现在还发着大水,现在能从这里进来的只有飞鸟了。 第76章 76. 两个福星 云梁揪着承晔的手指跟在那两个男子身后,越往里走就感觉四周的空气越热,山洞的两边几乎坐满了人,有老有少,中间是泥炭升起来的火,不长的山洞粗粗一看竟然挤了有二三十个人。 看见她和承晔两个陌生人走进来,那些老老少少都抬起头好奇的看他们,挨着云梁的还有一个正在母亲怀里的小男孩,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然后突然一笑,云梁也不好意思的笑笑。 其中一个带云梁他们进来的男子让人腾出了一块地方让他们坐,然后递给云梁和承晔一人一碗烧开的雨水,云梁挨着承晔坐了,看了看碗里的水,最后选择捧在手里暖手。 承晔吹了吹水面的热气,然后笑着跟人家道了谢,似乎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失了自己的风度。 “说说吧,你们打哪儿来的啊,怎么称呼?”那个给他们水的年轻男子问,他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却挺有领导者风范。长得剑眉星目,眼睛像黑曜石般炯炯有神。 承晔和气的笑笑:“哦,我们是路过的客商,本来带着货物要去云莱贸易,马被雷声惊了连着马车一起掉了下来,还好挂在树枝上看到了这个山洞,啊对了,我姓承,在家排行老三,你叫我承三就行,这是我妹妹云梁,不知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云梁偷望了承晔一眼,他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你们也去云莱啊,真是巧了。”对方瞪大了眼,似乎很兴奋,抬手抱了抱拳说,“我叫靳铮,我们也是去云莱的。本来以为这一路够倒霉了,没想到碰到你们俩福星。” 说完他回过头对山洞里的众人说:“人家从山上掉下来的都没事,咱们有什么可愁的,等雨停了咱们肯定能出去。” 山洞里的人都朝云莱和承晔投来和善的笑。靳铮从怀里掏出一个硬馒头递给云梁,然后又摸了半天似乎想再给承晔找点吃的,可是没摸到,承晔忙说:“不必忙了兄弟,我不饿,没掉下之前还吃了点东西。你刚才说你们也要去云莱,不知是去那里做什么?” 靳铮没再掏到东西,捡了块泥炭扔进火里说:“啊,我们去那边安家。” 见承晔有些诧异,他指了指身后的人说:“我们都是卢川人,卢川被祁渊占了后我们就逃了出来,后来云莱皇帝说愿意接收所有逃出来的百姓,我们就往云莱去。走到这里的时候河水涨了过不去,原地待着又会被淹死,我们就分头去找路,这边山下原来有路的,我本想带着大家从这里绕到山上的路,可刚走没多久水就越来越深,折返也来不及了,还好这里有个山洞,能把人接上来先躲着,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五天了,一直在等雨停。” 承晔眯了眯眼,“我倒确实听说过云莱要接收卢川百姓。” 靳铮挤出一抹笑,“嗯,云莱待我们是挺不错的,几个月前我带着些兄弟先去探了云莱的态度,云莱皇帝还亲自见了我,派给了我一队人马让我回去接应路上的百姓。但人多走得慢,这一路又是洪水又是山崩的,还遇到过瘟疫,几万人的迁徙队伍到现在只剩了不到八千人。” 第77章 77. 求救信号 云梁一边听着靳铮讲一边卖力啃着那个馒头,牙都快磕掉了也没啃下一块,她倒是也不饿,就是出于客气。 靳铮看了她一眼,笑道:“在热水里泡着吃,小丫头。” 云梁把馒头泡进了热水里,发现那个小男孩正吃着手指头眼巴巴看着,看着他瘦的皮包骨的样子,又看看自己这一身肉,云梁把泡软的馒头使劲掰成两半,自己只拿了一小块,另一块给那个小男孩。小男孩却有点不好意思接,他母亲也说:“你吃吧,我们吃过了。” 云梁过意不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馒头放在碗里揪下自己的荷包,里面是辣牛肉干,虽然有点湿了但是还可以吃,云梁十分庆幸自己有随身带零食的习惯。她把牛肉干递过去请小男孩吃。这次小男孩没能忍住诱惑,伸手拿了一粒。 云梁赶紧递过馒头,“那个辣,就着这个吃。” 最后云梁就着热雨水和小男孩一块儿吃起了馒头牛肉干。 承晔看了看洞中的人,似乎在思考着刚才靳铮的话,突然问:“你们都被困在这个地方了么?” 靳铮摇了摇头,用剑鞘拨着碳说:“大部分人已经走在前面了,估计现在都快到了。剩下的不到两千人都是老弱妇孺,就落在了后面,我得陪着他们,把他们也一起送到云莱。其实最后面还有些人因为生病或是体弱走不动留在上一个村落,我带这些人走出去后还要想办法弄车马回去接他们,我们原本的准备的车马不够。” 云梁突然看了看承晔,她记得他们的车马还有富余的,再不济给他们钱让他们买也行,可是话说回来,承晔的人还能不能找到他们还是一说,毕竟山崖这么高。就算知道了他们还活着,可怎么救他们上去呢,目前好像也只能等雨停后从山下绕上去。 云梁吃了点东西身上也被烤暖了,顿时有些发困,她毕竟是小孩子的身体,忍不了太久的困,靠在承晔身上就迷糊着了,承晔却看着一旁那堆从山洞里挖出的泥炭若有所思。 第二天云梁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已没了承晔,山洞里的人像蜂巢里的蜜蜂一样,各自收拾着或挖着泥炭,在自己的一小块地方忙碌。那个小男孩的娘递给她一碗热水和几块白薯干,云梁感激的吃了,看了看他们中没有承晔,便跑去洞口找他。 承晔果然在山洞口,他在山洞口弄泥炭生了一堆火,然后用袍襟把烟往外扇,云梁顿时明白,他是在发信号。山上的随从们要是看到了,定会猜测太子还没死。不过更让云梁感到高兴的是,她发现雨小了。 云梁蹲下和承晔一起扇,然后说:“师弟,咱们要不帮帮他们吧,反正都是去云莱,让他们搭个车应该没事。” “等能出这里再说吧。”承晔淡淡地说。 然后看云梁扇的那么卖力,他索性站起来看着远处,过了一会儿说:“这山下的水多半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退,洞里那些人的补给也快没了,要是没人来找我们就麻烦了。” 云梁心里顿时也有点没底了,“不会吧,那个侍卫首领对你那么忠心,你要是有个差池他们肯定没法回去交差,所以不会找也不找就走吧。” 承晔倒没再说话,这次的侍卫首领是舅舅的人,也正因为这样他现在还抱着一点希望。 第78章 78. 承晔探出头看着不远处树枝上挂着 云梁愣神的时候外面一阵风吹来,她顿时被烟呛了一下,流着眼泪咳了起来。 承晔叹口气,蹲下和她一起扇风。 昨天那个靳铮过来洞口接水,看见他们这样问了一句在干什么,得知原因后立刻说:“这样,我派人轮流在这里扇,让这个烟不间断往上冒。” 随后他们真就轮流扇了起来,中午云梁正和山洞里的人在一起烤火,突然在外面扇烟的人跑进来说:“哎,有情况了,山上掉下来些东西。” 承晔立刻往外走,云梁也赶忙跟上。此刻山洞外的雨已经小多了,而从山上往下掉的是红色的布帛,一块块面积都不大,两头系着石头仍下来,每次都是一连好几个,在暗沉沉的山间红色十分的醒目。 承晔探出头看着不远处树枝上挂着的布,说:“是我们的人。” 那些布正是他们要带去云梁的布匹。 云梁高兴坏了,上面的人肯定知道下面有人了,不管知不知道是自己和承晔,肯定会试着下来找的。 靳铮眼里也有了光亮,有人来救总比等着退水快,可是又发愁道:“可这里这么高,从上面怎么救啊,有这么长的绳子吗?” 承晔却回头让人拿来更多的泥炭,说要造更浓的烟扇出去,给上面的人一个具体方位。也许是因为有了得救的希望,大家都纷纷过来帮忙,烟造的格外浓,大家一边咳着一边往外扇,这会儿正好没有风,烟柱直直的往上冒。 一个时辰后雨已经几乎停了,洞口外突然传来声音,“三公子!” 承晔心里一动,出门在外为了安全,仆人们都叫他三公子。承晔探出头去看,见一个身上系着绳子的人一点点往下挪,正是他的士兵。 “这里!”承晔喊了一声。 士兵转头看见了承晔,立刻开始往这边挪,在山洞旁边定住后抖了抖绳子给上面的人发信号。 “三公子,您没受伤吧?”士兵激动地问。 “还有我哪!”云梁不满被忽略,忍不住探头喊了一声,却随即就被承晔一手按了回去,怕她掉下去。 “我没事,你先把云梁送上去,我这边还有许多人要救,你上去让冯春做好准备。” 士兵看了看山洞里,点点头,“是。” 之后士兵从身上又抽出一条布匹拧成的绳子,在身上三下五除二的绑了个结,然后又往下下到洞口边,把云梁抱起来绑在身上,又连续的抖了几遍绳子,然后就拽着绳子一点点往上爬。 云梁可谓是胆战心惊,都不敢往下看,不过士兵把她绑的很结实,而拉他们的绳子虽然有一大截是布匹拧成的,但是拧的足有小碗口那么粗,支撑她和士兵完全没问题。 把她送上去后,侍卫首领冯春听说太子没事,立刻又派了一个新的士兵下去接人,换下了刚上来的士兵。 云梁的脚再挨到地面时激动坏了,冯春让人抱她先去休息,云梁拒绝了,她要坐在一旁看。 很快新的士兵下去,这次上来的时间短了些,士兵身上绑的是那个和云梁分馒头吃的小男孩。 云梁见其他士兵又在拧绳子,不一会儿又用剩下的布匹拧出了两条,固定好后三个士兵一齐下去,用了一下午时间把山洞里的人全接了上来,最后承晔和靳铮自己绑着绳子上来了。 冯春忙跪下请罪,承晔摆了摆手,让他给这些卢川的百姓准备些吃的。 “属下已经派人去做了,山下已经起了灶,只是他们非要守在这里等。”冯春忙说。 承晔便转头跟靳铮说:“走吧,一起去吃饭。” 第79章 79. 鼎力相助 靳铮看这个架势已经猜出承晔不是一个商人那么简单,但是也没刨根问底,只是一笑,叫卢川的百姓跟着下去吃饭,毕竟在这些天在山洞里他们缺衣少食,该好好吃一顿休息一下。 晚上吃饭的时候靳铮和承晔还有云梁一桌,在承晔的马车上。云梁觉出靳铮似乎有话跟承晔说,便说自己要出去找那个小男孩一起吃,说完便端着碗出去了。 云梁一走,靳铮显得自然了些,开口说:“我看出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虽然萍水相逢,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承晔一笑,“你不必说了,我已经让手下腾出了几辆马车,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到了有城镇的地方我会再给你们置办马车物质,让你可以回去接那些没走的人。” 靳铮抿了抿唇,“按说你能帮到我这个份上我就应该谢你,但我担心那些没走的人,我们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太久,原来说了一出去就用马车带草药郎中回去接他们,他们之中有的人病得很重,而上一个村落不但缺医少药,连收留他们的地方都不够,这样每耽搁一分我怕就会……” 承晔已经明白了靳铮的意思,他问:“那边大概有多少人。” 靳铮深吸了口气,“我走的时候还有五百多,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着。” 承晔皱了皱眉,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他的这些马车明显不够,不过想了一会儿他说:“我明白了,明天我们一起先把路清出来,我的马车全部清空给你去接人,我会再派人乘快马去附近的城镇置买马车,到时候再回头接剩下的人。” 靳铮张了张嘴,突然起身撩袍跪地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靳铮在此多谢了,今后你承三只要一句话,我靳铮必定舍命相助。” 承晔忙把靳铮扶起,两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次日天一亮,承晔的士兵就忙着清理路面,靳铮要回去接人的路也被水淹了,所幸雨停后水位有些下降,承晔先做其他的准备,他下令把十几辆马车全部清空,只带干粮和草药,配好车夫和大夫由靳铮调配。车上的东西不能带走的就派士兵留下看守,另又拨出一部分人护送这些卢川百姓先从山路往前走,再让几个士兵乘快马带着钱去前面最近的城镇置办车马。 冯春有些担心,他低声告诉承晔从这里出去到最近的城镇,最快也要五天左右,可承晔坚持这么做,他还要和靳铮一起去接那些伤病员。冯春见主子执意这样,便要和他一起去,毕竟他的使命就是保护太子。 他们说话的时候云梁一直在旁边偷听,等冯春退下后云梁就跳出来说她也要跟着师弟,还说师父让他跟着承晔就是为了化解他的险境,上一次他们获救不就是因为她这个福星在。 啧啧,好大的脸。 不过承晔还是同意了,他和冯春两人换下了两个车夫,云梁还坐承晔的马车,只不过赶车人换成了承晔自己。 第二天一早安置好一切后,承晔便和靳铮带着车队上路,回去的路水已经退到马的小腿以下,一排车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第80章 80. 红马 “前面路又不通了!”靳铮皱着眉回头喊了一声。 车队慢慢停下,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绕路不通了。因为先前的暴雨,许多路都毁了,之前那条路的木桥被冲走,现在这条路前面又全是软泥,靳铮用一根树枝测了测,半人多长的树枝一直没到泥里看不见也没扎到底,马车走过去多半会被陷。 承晔也下了马车去看,然后拍了拍靳铮的肩膀,“别急。” 靳铮叹了口气,看了看远处又快要沉下的太阳,这都是他们赶路的第三天了,可是进程却卡在不到一半的地方迟迟无法推进。目前唯一的收获就是,昨天他们在路上碰到了当初和靳铮分头走的几队人,除去中途被河水冲走的还剩三百多人,承晔又分给了他们些干粮和两辆马车让他们继续往前,可这样他们自己的干粮和马车就更紧张了。 承晔看了看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山,“我们先去那边休息吧,然后再派人出去探路。” 靳铮也只好点了点头,歉意地说:“实在对不住,怕是要耽误你更久了。” 承晔正色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提那些了,没什么比百姓的性命重要。” 靳铮不再说什么,伸手也拍了拍承晔的胳膊。 到小山旁安顿下车队后,大家开始打火做饭,派出人去探路。云梁坐了一天的马车闷得慌,也出来帮着捡柴。 “小胖妮,别跑远了。”靳铮拎着一个斧子过来说,他想砍些灌木当柴烧。 “你才胖呢。”云梁抱着一小捆自己刚捡的柴说,随后抬头看向远处的却有些迷惑,“哎?那是我们的马么,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靳铮也眯起眼看了看,立刻发现那不像是他们车队的马。随即他眼睛一亮,突然回身去骑上车队的一匹马冲了过去,那匹正在吃草的马抬头看了看后,立刻敏捷的跑开了,靳铮解下腰间的绳套,在头顶抡开便套过去——险些套中!靳铮继续追赶,在马上的身姿十分英武。 “师弟师弟,你快看。”云梁回头叫着也走过来的承晔,小手指着不远处套马的汉子。 承晔很快看出那匹红色的马不是他们车队的,他转身也去骑了一匹马出来,过去和靳铮一起包抄那匹红马,红马见承晔迎面过来,刚转了个弯就被靳铮的套索套住。靳铮哈哈大笑,使劲的一拽,那匹红马竟被他拽了个趔趄,最后还是被他制住。 靳铮跳下来牵着红马,转身往四周看了看,轻声问:“你的主人呢?” “你认识这匹马?”承晔骑着马过来说。 “啊,我以前见过。”靳铮突然有些含糊,最后跃上红马,调转头向身后的小山跑去,把自己骑来的马丢给承晔。 红马很有灵性,知道挣脱不了靳铮,索性低着头驯顺的小跑起来,绕过车队一直跑到山另一边。 靳铮心里有些激动,又有点紧张,红马一直将他带到一处山洞才停下,靳铮下了马把它拴在一旁的树上,然后把山洞前遮挡的柴草挑开,山洞里黑乎乎的,靳铮刚走进去两步眼前就寒光一闪,他反射性的身子后仰,脸上扫过一道劲风,靳铮有暗中格斗的经验,几招过后伸手便抓住一个纤细的手腕,用力一拽,感觉一个软软的身体倒在自己身上,他不由的伸手扶住,一只手始终紧紧攥着对方拿兵刃的手腕。 “放开我……”那人有气无力地说。 第81章 81. 难道你认识她? 靳铮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觉得怀中人的轮廓十分熟悉,他一把抱起怀里的人转身走出去,外面的天空残阳如血,暖红色的光照在红霄的脸上,让她精致的五官看起来有种莫名惨烈的感觉。 看着她发紫的嘴唇,靳铮拿起她的手看,指甲果然也是暗色的。 “你中毒了?”靳铮问。 红霄的眼神有些涣散,张了张嘴并没说出什么。她似乎是累极了,仰起头看着如血的天空,终究,还是不甘。 靳铮忙把她抱到红马跟前,解开马抱着她一起上去,要带她上去回车队。红霄快要闭上的眼睛突然定住了,随即瞪大盯着前方。 不远处,承晔骑着马过来,“怎么回事?” 他远远就看见靳铮抱着一个女子,女子一身枫叶红的袍子,头发长长的垂下随着风飘摇。待走近看清,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还认得红霄,当初差点被她杀死。 “承三,这有个人中毒了,你车队的大夫能解毒吗?”靳铮问。 承晔策马靠近,红霄定定地看着他,用力握着手中的短刀,却没有挥起的力气,她有点后悔,如果知道他在,她会早掏出怀里那把问月,用问月杀了他。靳铮这才发现红霄还一直拿着兵刃,便伸手给她抽走了。 承晔拿过红霄的手看了看她的手心,嘴角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你认识她,知道她是谁吗?”承晔突然问。 “不认识啊,就是在路上见过。”靳铮说,“难道你认识她?” 承晔被问得微微一愣,随后说:“我也只是见过,你带她去让大夫自己看吧,我不很清楚这种毒。” 靳铮忙策马带红霄回了车队,承晔不急不慢的在身后跟着,他刚才已经看出来,那女子身上的毒已经入了五脏六腑,无力回天了。 不过她到底是谁呢?为什么有那么执着的想要杀了自己的眼神,看久了,却又莫名觉出一种悲伤。 车队的人已经做好了饭,正等着承晔回来先动筷,忽然见靳铮抱着一个女子回来,而且一回来就上了一辆马车,喊着让大夫快来。车队中的大夫就跟上去看了看,可是细把脉后就摇了摇头。 “此毒很是怪异,而且她已经中毒太深,恐怕已经……”大夫望着已经半昏迷的红霄说。 云梁好奇的伸进头来,“她是谁呀?” “过来,”正好回来的承晔一把抱起云梁就走,“别乱看,也不许再接近那辆车子。” 虽说那女子现在中毒颇深,但承晔还是担心她对年幼的云梁有杀伤力。 承晔带着云梁先吃饭,过了许久大夫才出来,承晔把大夫叫到一边问他情况,大夫说那姑娘已经没救了,毒已在她体内扩散,要是在外面能寻到某几味药还可以延缓,但是在这里,快则今晚慢则三五天之内就可能殒命。 承晔点点头淡笑不语,轻声嘱咐了大夫几句,他当然不可能让那个刺客活着。 马车内,靳铮问:“你的毒,是不是因为我才……” 现在靳铮才想到,她之前可能一直在山洞里运功克制着毒性,结果因为他闯进去她拔刀防御,这才让毒性扩散。 红霄此刻却也不怪靳铮,她摇摇头,“我命如此,也怪不得你。” 她已经迟了快十天没有服下解药,就是没有他,她也会在接下来的三天内暴毙而亡。 半个月前,她和云擎从祁渊归来,也被这场雨堵在了这里,因为延误了回去的行程她没能按时服下解药,导致半路毒发。云擎只好先把她留在那个隐秘的山洞,让她运功先撑住,等他取了解药回来救她。云擎走时外面的雨还很大,路也是处处不通,红霄那时就知道,他能赶回来的希望渺茫。 第82章 82. 短刀 靳铮早在战场见惯了生死,可他知道他大多数的兄弟都是视死如归,像他们这样军人,死是为了信仰,可是他此刻好像无法说服自己看着面前的女子死去,而不心疼。 “我会治好你的。”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红霄看了看他,她看出这个男人是真诚的,可是也看出他现在很绝望。她摇了摇头,似乎要他不必太认真。 “你……你有家人吗?”靳铮突然问,“你告诉我他们住哪儿,你有什么东西,或是什么话告诉他们,我一定会帮你带到。” 红霄的眼神变得飘渺,最后缓缓地闭上眼,“不用了,我马上……就能去见他们了。” 靳铮走出马车的时候失魂落魄,独自立在夜空下沉默不语。承晔端着一碗水路过他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上了马车。 红霄已经昏迷,承晔在她对面坐好,一抬手将那碗水浇在她脸上,动作优雅的仿佛在表演茶道。 被水一激,红霄缓缓睁开了眼,承晔把剩下的那半碗水微笑着朝她一递,动作和神情都极具风度,好像刚才拿水浇人的另有其人。 红霄没去接他的水,低声问:“为什么不杀我?” 见她不喝,承晔收回碗自己抿了一口,然后才缓缓地说:“有必要吗?看你这么慢慢的死在我面前,也有些趣味,毕竟这里这么无聊。” 红霄眯起眼看着眼前的男子,儒雅,尊贵,又极度俊美,作为一个男人来讲承晔的魅力可以说到了极致,可是看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完美的眼中刺。 “你好像很想杀了我,”承晔轻挑了下剑眉说,“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要杀的人,就一定要杀掉才算完结。”红霄说。 “没有为什么?看来你真的是个杀手。”承晔随手把水碗放下,一只手搭在膝上,“上次让我逃了你应该很难受吧,只可惜——本王注定是你无法完成的任务。不管你为谁效力,他也只能看着本王好好的活着,登上皇位。” 红霄看向他,承晔清冷的眼里不止有狂傲,还有种誓不罢休的坚韧。她当初要杀他之时曾在他眼中看见过恐惧,可是现在,他已经可以直面他的恐惧,并向她宣誓了。 红霄突然低下头咳了几声,捂着嘴的手心被染上了血污。她突然攥起手心,抬起头故意说:“何不直接杀了我,难道你还是怕吗?” “你只不过是一条别人的走狗,何须脏本王的手。”承晔说,随即便毫无兴趣的准备起身离开。他原本还以为这个女子和自己有什么渊源,原来她不过就是个杀手。 红霄却歪倒在榻上,一手撑着榻一手伸进怀里说:“若是不你杀我,我就杀你呢?” 手刚摸到刀鞘就被承晔先一步制住手腕,红霄的手没有力气,被他用力一甩手中的东西掉在马车里,承晔看清后却瞪大了眼,仿佛不可置信。 他过去捡起那把短刀,又抽出看了看,再回身神情已大变,一把抓住红霄的衣襟几乎将她提起来,“你怎么会有这个,说,这是哪儿来的?” 第83章 83.想到筠窈当时的惨状,他的眼睛模 承晔七岁那年,父皇给他的生辰礼物里有一把短刀,外形小巧却极为锋利,刀身拔出来犹如一小片月亮泛着冷光,此刀名为问月,堪称稀世珍宝。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小了,跟一把匕首差不多,所以承裕就给了承晔。 承晔当时很喜欢这个礼物,去将军府的时候还在表妹面前显摆,小姑娘很不喜欢表哥那么在乎一把刀,一直撅着嘴不高兴,后来又因为一点小事就哭起来。母亲和姨妈围在一起哄筠窈,让承晔给筠窈道歉。筠窈却说,她就要表哥的那把刀,承晔起初为难,可最终还是把刀递了过去,表妹这才破涕为笑。 肃威将军府被屠后,这把问月也不见了踪影。 —— “这是我第一个战利品。”红霄含着笑说,似乎很欣赏承晔眼里的惊怒,“任务中缴获来的。” 承晔握着问月的手关节咯咯作响,突然一手掐住红霄的脖子,“到底是谁指示你的,说!” 红霄呼吸困难,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你知道又如何,你能找得到、杀得了他们么?” “本王要你说!”承晔的手又加了力道。 红霄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弥……天。” “是人名么?”承晔立刻问。 红霄却不再说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承晔拧起眉,狠狠道:“你休想,本王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 承晔伸手点了红霄身上的几个穴道,红霄的身子抽搐几下,随后便痛苦的歪倒在地。 “再不说,本王会让你后悔自己还活着。”承晔冷冷地说。 红霄撑起身子,脸上仅有些隐忍的痛苦神色,她看向承晔手上的问月,神情突然有些恍惚。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杀人,用的就是那把刀。”红霄说,似乎有意刺激承晔。 “对方是个和我差不了几岁的小女孩,那是个晚上,窗外的月亮很大很圆,床帐在我们之间被风吹来吹去,这把刀真的很快,我只一挥,血就溅了出来,床帐上,被褥上都是。我发疯似的挥着这把刀,一下,两下……血溅的到处都是,直到最后她还一直瞪着眼看着我,就像活着一样……” 红霄话音未落,脖子就被承晔狠狠掐住,承晔喉中发出野兽般的声响,双眼血红,原本俊美无涛的五官因为愤怒显得狰狞可恐。 红霄被迫仰起头,眼神却仿佛得偿所愿。喉中渐渐发出咯咯的声响,看着承晔仇恨的眼神,她突然伸出手去揪住他的衣袖。 承晔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他知道自己该留着这个人拷问,可是此刻却无法控制自己,想到筠窈当时的惨状,他的眼睛模糊了…… “承三你干什么?” 身后靳铮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立刻冲了过来。 承晔正在情绪沸点,挥手想将靳铮推开,却没想到靳铮似有神力,两掌相对承晔的臂膀整个麻了一下,随后靳铮就一手将红霄和他隔开,一手又推了承晔一把,这一推力道明显轻了些,但承晔还是撞在身后的车壁上。 靳铮扶起红霄,见她脖子上有明显的指痕,抬眼怒道:“承三你疯了!” 第84章 84. 死心眼 承晔咬牙坐起来,想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问月,却发现右手还是不能动,便先坐稳说:“她是个杀手,还曾刺杀过我。” 靳铮不太信,低头看了看红霄,红霄却一时还说不出话,眼神如死水一般。 靳铮又看向承晔,“那你为什么之前不说,让我把她救回来?” 承晔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我本想看她毒发身亡,但是我刚刚知道……她曾经杀了我未婚妻。” 靳铮愣了,“你,你确定吗?” 承晔似乎懒得再理靳铮,弯腰用另一只手去捡问月,靳铮以为他又要伤害红霄,先他一步捡起身边的短刀。 承晔眼中闪过狂躁,低吼道:“给我!” “承三,杀人的事总要确认清楚。”靳铮正色道。 承晔眯起眼,眼神已经变了,“你知道本王是谁吗?把人交出来,否则本王即刻带车队返回,不再去管你那些卢川百姓。而且本王告诉你,这个人本王杀定了,你护不了她!” 靳铮看着眼前陌生的承晔,他身上的和气已全然退尽,看自己的眼神也变成居高临下。靳铮突然一笑,看来之前他的好兄弟承三不是真的存在。 四周的车壁突然一震,一瞬间车壁连顶棚在内都分散被拉去,车棚外,那几个车夫人手一个带勾爪的铁索,此刻已经把马车围上。刚才的声音惊动了靳铮也早惊动了他们,冯春站在前列,看了看局势向前一步说:“三公子,您没事吧?” 承晔看了看对面,“抓住他们。” 靳铮感觉怀里一空,手上的剑也不见了,等反应过来就见刚才还奄奄一息的红霄已经在承晔身边,她手上的正是那把短刀。 红霄的优点是快,她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向承晔刚才受伤的右臂,将他掀翻后因为没有力气压制,便将身体横压在他背上,承晔的右臂不能动,仅凭左臂无法翻身,刚一动颈间就觉出一凉。 “都别动……”红霄喘着气说,刚才她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现在眼前一阵阵发黑,可仍旧硬撑着握紧手中的问月,“否则我就杀了他。” 冯春和一行人立刻绷起神经,他们都看出,以那女子刚才的速度,要是她下手他们绝没有救人的机会。 “你想要什么?”冯春立刻说,作为一个老将他很知道抓住谈判重点,“你说出你的条件,但是我告诉你不要玩花样,要是三公子有一点差池,你即便快也逃不过我们几人。” 红霄笑了笑,看了眼对面惊呆的靳铮,低声说了句,“你走吧,今后永远不要再相信这个人。” 靳铮显然不能理解面前的场景,但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走,他是救我族人的希望,我也不会让你杀他。” 红霄摇了摇头,“死心眼……你下车,快点,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靳铮看了看承晔,最终还是下了车,又按照红霄说的后退几步站开。 随后红霄咳了几声,嘴角又溢出了血,她似乎支撑不住般,低下头伏在承晔耳边,“我说过,你不杀我,我便要杀了你——” “不要!”冯春失声叫道,见女子的刀又离承晔脖子近了一分他忙后退一步,“你有什么条件说出来,我们好商量。” 第85章 85. 换回师弟的命 红霄这边正僵持不下,另一边吃坏了肚子的云梁提着裤子走出小灌木丛,她还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看见一群人中间一个女人正压在承晔身上,还用刀指着他的脖子,云梁顿时惊了,立刻跑过来喊:“你干吗抓我师弟?” 冯春立刻把云梁拉过来不让她过去,红霄抬起脸,她的脸色倒是吓了云梁一跳。 红霄的嘴唇已完全是黑色,嘴角的血迹也是黑的,手背上的血管明显的吓人,任是云梁也看出,她中了剧毒。 “你……我师弟让大夫给你医治,你为什么要杀他?”云梁问。 红霄没说话,冯春却看出,这个人一直不提条件想必是知道自己已经活不成了,只想临死前杀了承晔。他眼中的光熄灭了,握紧拳头却没有办法可想。 云梁的脑子也在飞速转着,师父说她可以救师弟的,她怎么能眼看着师弟死在自己面前?突然她想起什么,从脖子里扯出那个小皮袋,倒出一粒金色的药丸说:“我师父说这个可以解百毒,你放了我师弟,我就给你。” 药丸在云梁的小手上熠熠生辉,临近沼泽的地方一到傍晚就有大团大团的蚊子,此刻也是碰头碰脸,可是云梁的周围却没有,而且随着她把药亮出来,连其他人身边的蚊虫都一下子退避。 云梁快急哭了,“我不骗你,这真的可以解百毒的,只要你放了我师弟我就给你。” 红霄仔细看了看这个小女孩,突然开口了,“你们这么多人,即使我拿了药也走不了。” “本王答应你,你放了本王后,本王保证让你拿了丸药离开。”她身下的承晔开口说。 红霄却讥讽一笑,“你在骗我。” “我跟你保证!”靳铮突然说,“我保证你拿了药后能离开,即使他们说话不算数,我靳铮今日拼死也会让你离开。” 红霄看定靳铮的眼睛,最后回过头对云梁说:“你拿过来。” 云梁走过去,举起自己的药丸。红霄拿过直接塞进自己的口里咽下,然后就无力的伏在承晔身上,嘴唇一动一动似乎说着什么。 “你快放了我师弟!”没想到云梁突然掏出小红对准了红霄的头,毅然拔出了保险铁丝,虽然手有些抖,但这个距离绝对能射中。 云梁想,既然这女子吃了解药,那肯定还是有求生欲的。 红霄看了眼旁边的靳铮,然后缓缓收回了问月,在她手腕收到半空时云梁拨动机关,但因为手抖只打中了来救红霄的靳铮的手臂。 靳铮抱着红霄落在马车旁的地面,胳膊被钢珠擦破,血水浸湿了一圈衣料。承晔起身拿过云梁手中的小红,用左手对准红霄。 “我答应让她离开,她才决定放你的!”靳铮说道,“我们要说话算话!” “她不是也跟你说过,不要再相信我吗?”承晔说着拨动机关,“今天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死!” 靳铮却一跃而起抱着红霄躲开三枚钢钉,接着不断变换方向助跑躲过接连而来的飞索,怀中的红霄突然打了个呼哨,红马飞奔而来,靳铮跃上便朝来时的路疾驰而去。 “追!”承晔喘着粗气说。 几个车夫模样的飞索高手便也飞身上马追出去,冯春忙跑过来,“三公子,您没事吧?” 承晔没回答,低头看了看似被吓呆的云梁,把小红递还给她,“师姐,下次打准点。这么近的距离打不准,只能说明你一开始就不想杀人。” 第86章 86. 微表情专家 云梁哆里哆嗦的接过小红,心想自己刚才没被吓窜还想到办法救师弟已经算不错了,虽说她现在确实还没有杀人的胆子。 承晔回到自己那辆马车上,把衣袍解开让冯春给他受伤的那条胳膊擦药。云梁坐在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承晔健美的上半身,一边往嘴里送牛肉干,看的……咳咳,吃的津津有味。 “对了师弟,刚才那个女的跟你说了什么呀?”云梁突然想起刚才女子伏在承晔耳边说话的场景。 承晔没说话,眉心的沟壑更深了些。 “只要我活下来,就会杀了你……” 当时,红霄在他耳边说的就是这句话。 云梁见他不吱声,就翻了个白眼准备出去看看,临出去前又忍不住用目光在他小腹那块儿扫了几眼。 刚下马车云梁就觉出这里蚊子实在太凶,简直碰头撞脸的,不禁暗想以前她怎么就没感觉到呢? 刚要被蚊子赶上车,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云梁回头去看,见去追靳铮和红袍女子的人回来了一个。 那人一下马就过来承晔的马车外禀报,“三公子恕罪,属下追到前面的山头就不见了人。但这边地带荒凉,靳铮身上也没有干粮和水,阿六已经回去通知我们驻扎的人,要是碰见靳铮和刺客就立刻抓住他们。” 马车内传来承晔的声音,“知道了,先退下吧。” 云梁赶紧爬上车,车内的承晔已经上好药穿上了衣服。 “师弟,靳铮答应让那女子走也是为了救你,你不会真为难他吧?”云梁问。 承晔活动了下右臂,淡淡地说:“他救走的可是要杀我的刺客,师姐。” “可他没有答应救那个女子的话,那个女子也不会放了你啊,他就是有点死心眼而已,而且就是因为他死心眼你才得救的啊。”云梁说着挤到承晔身边坐下,“你没发现吗,那个女子的眼睛很厉害,好像可以看透别人有没有说谎似的。” 承晔的动作顿了一下,其实他也感觉到了,从第一次和那女子交手时他就觉出,她仿佛总能猜到他接下来的招式,从而快速应对,今天谈判时同样有这种感觉。 “你是说,她可以看透人心?”承晔问。 云梁立刻皱了皱自己的小脸儿,看透人心什么的她是不信的,“哪有那种邪术,师父都不会。我看她八成是个微表情专家,通过微表情推测别人的真实想法还差不多。总之,就是因为靳铮没有说谎你才得救,要不那女子为什么相信他把你放了?” “微表情?”承晔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呃嗯……”云梁咬着指甲,这是她前世看《读心神探》时学的,要怎么跟承晔讲呢? “就是……人面对外界刺激时下意识做出的表情,可以反映一个人真实的情绪,微表情在脸上存在的时间很短,但是受过训练的人还是可以看出的,有的人就可以通过微表情判断别人是否说谎。”云梁比比划划地说。 承晔很快明白了,以那个女子的功夫路数来说她是以快为优势的,反应那么迅捷的她捕捉起微表情来应该很容易,这个解释确实说得通。承晔不禁更佩服起云梁来,觉得她肯定是受落倾尘的熏陶才会懂这么多。 第87章 87. 承晔给人的感觉亦正亦邪,她真是 “师弟,那你到底能不能放过靳铮啊,反正你现在也没事了,今后我们多加防范那个女刺客就是了。”云梁拽着承晔的胳膊摇啊摇。 “嘶……” 承晔被拽疼了,云梁赶忙松了手。 “我没说要杀他,”承晔说,然后叹了口气躺在榻上幽幽道,“先休息吧,究竟怎么做,选择权在他手里。” 云梁听不太懂,不过见承晔闭上了眼睛,也只好回到对面榻上,刚脱了外衣躺下,她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师弟,咱们还会救卢川的那些百姓吧?” 回答她的是承晔绵长的呼吸声,好像睡着了,云梁撅了撅嘴,只好吹了灯又躺下。承晔给人的感觉亦正亦邪,她真是摸不透。 红马不停的向前奔驰,靳铮紧拽着马缰,一手护着怀里的红霄。 “你别睡,快到了。”靳铮说,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或者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红霄抬起头看着漫天的繁星,感觉身后人的气息不断的喷在脸上。他的心跳的很快。 “你把我放下吧。”她轻轻地说,“回去救你的族人吧,我死不了。” 靳铮也知道,他不能真的带她彻底离开,他还要回去救族人。他咬了咬牙,可是始终停不下来。 “停。”红霄有气无力地说,然后指了指前面,“就在那儿把我放下。” 靳铮策马过去,看到那里有一个山洞。他顿了一下,可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咬了咬牙,靳铮下马抱着红霄走进山洞,月光很柔和的洒在洞口,靳铮找了些柴草,在身上摸到火石生着火,火光照到红霄的脸,她的脸色还是那么煞白,但是身体已经可以支撑起来打坐。 “我没事了,那个药,应该是有用的。”红霄说。 靳铮二话没说在红霄身后坐下,运功在掌上贴住她的后背,帮她把毒血逼出来。 半个时辰后,靳铮的后背都已经汗湿了,红霄突然吐出了一口黑血,又腥又黏,然后整个人就虚软的向后倒去。 靳铮忙扶住她,突然发现她的那把短刀还放在一旁,这一路上她都没把它松开。 靳铮拿过问月将自己的手腕割开,红霄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靳铮就将血淋到她的口中。他晓得红霄现在身体很虚弱,可是这里并没有什么可以给她进补,便只好这样。 红霄喝了几口后,就立刻把他的手推开,靳铮撕下一块衣料随手裹了裹。红霄发现他的手上戴着一个银手镯,样式很古朴,和他的形象不太相称。 “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真的杀了他的亲人?”红霄突然问。 靳铮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你们之间一定有很深的恩怨,我不能判断谁好谁坏,你若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我答应了你带你离开,就要做到。” 说完他脱下外衣裹在红霄身上,把她放在洞壁边便起身将一旁的血迹掩埋,之后又打了些柴草掩在洞口。 “你骑我的马走,它认得路,会找回来的。”红霄突然在洞里说。 靳铮透过缝隙看了看洞里的她,最终说:“谢了。” 说完骑上马调头向来路去。 第88章 88. 到达 第二天一早,马车外就传来人声,云梁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转过头看见承晔已经穿戴整齐,撩开了车帘出去了。 “你竟然又回来了。”承晔微微一笑,但是眼神却并不惊讶。 云梁跑到车门前撩起一条缝看着外面,靳铮竟然回来了,他身后那匹红色的马奔向了远处,应该只是送他回来。 “我当然要回来,我们不是还要去找其余的卢川族人吗?”靳铮坦然地说。 承晔眯起眼,“你放走了我的仇人,还指望我救你的族人?” “我是为了救你。”靳铮说,“而且我答应过了。” 承晔撇了撇嘴角,“你说过你以前是兵,兵不厌诈,你大可以不履行诺言的,你救她,不过是因为你喜欢她,被她的美色所迷。” 靳铮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我承认我不想让她死,但即使我不喜欢她你也不能随便就杀人,事情总要搞清楚。” 承晔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本王不需要你来说教,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的族人有没有被你所累。” 靳铮沉默了,突然撩袍跪下,“求你,救我的族人,若是因为我惹怒了你,你可以事成之后杀了我。” 承晔轻蔑地转身走开,“本王懒得杀你。” 这个早晨休整过后,车队重新启程了,昨天去探路的人发现还有一条很窄的小路可以通过这里,车队便朝那条小路驶去。云梁在车里看着靳铮在车队前默不作声地骑在马上,跟前两天和大家谈笑风生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 车队到了那条小路,果然是窄的不行,路两边都是崎岖的树木,人和马过去还可以,马车过去就有点难了。承晔让人去用斧子把两边的树木重新修整,这才刚好能让马车通过。过了这段小路后接下来的路程就顺畅很多,承晔下令加快车速日夜兼程的赶路。 等到第三天中午,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个破败的小村庄。 村庄正位于山脚下,即使走近了也很难感觉到其中的生气,一个中年汉子在村口一看见车队就转身往回跑,靳铮策马追过去,跳下来抓住那人。 “我的族人呢?”靳铮看到没几个人的村庄就感觉不对,提着汉子的衣襟问。 “他……他们走了。”汉子说。 “胡说!”靳铮眼珠仿佛都要瞪出来,“他们根本就不能赶路,你们把我的族人怎么了,当初你们收了钱答应照看他们的!” 汉子吓得不住往村内看,嘴里说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承晔也下了马车过来,挥了挥手召来身后的人说,“把这里围上,谁敢出来就直接杀,不论男女老幼。哦,记得带来这个人面前杀。” 汉子忙说:“你……你们要干什么?” 承晔的那十来个车夫转眼就不见了,他背着手冷森森地看过来说:“本王再问你一句,那些人去哪儿了,每问一次你不回答,就杀一个村民,如果那些村民都不出来,就直接放火烧了这里。” 汉子的腿立刻软了,这才说:“他们人太多了,村里的东西实在不够给他们吃的,而且他们病歪歪的,村长说怕他们给村子带来瘟疫,就……就让他们去山上了。” 靳铮惊了,“山上?那山上有猛兽,你们竟然赶我的族人到山上……” 汉子哆嗦着说:“那,你们总不来,那么多人,我们怎么照看的过来……我们还以为你们不要了呢。” “混蛋!”靳铮把汉子扔在地上,转身跑上了山。 第89章 89. 靳铮从人群里出来,眼睛红红的 那个汉子被扔下后,连滚带爬地跑向村庄里,承晔并没有拦他,回头朝旁边的冯春使了个眼色,冯春立刻抽出马鞭连甩几下,“啪”“啪”的响声立刻召回了那十来个车夫。 承晔下令,除了冯春留下照看云梁和车马,其他的人都跟着他上山找人。 云梁嚷着也要去,但承晔说她连暗器都打不好,去了还要分心保护她,还不如留下。 云梁撅着嘴咕哝,这个师弟真够记仇的,他咋不说自己为了救他把师父给的解毒丸都送出去了。 承晔一行人上山搜寻,路上还看见被撕坏的衣服和人的残骸,一看就是被野兽袭击的。靳铮几乎疯了,在林间跑着四处呼唤族人,可始终得不到回应。 承晔蹲下身看了看地上的植被,他想几百号人在一起的话走过的路应当会留下痕迹。最终承晔跟着那些被踩踏的痕迹,翻过了整座小山,在山另一面发现了那些留下的卢川百姓。 不亲眼看见承晔真没法想象还有这样的地方,山的这面地上满是烂泥,还没接近就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不远处有一个满是癞蛤蟆的池塘,就是这样的地面,几乎布满了人,大多半是站不起来的,随便的用树枝或是叶子铺在地上,或坐或卧在上面,几乎全是老幼病残。 见到承晔带着人过来,这些人都吃了一惊,承晔跟还能站起来的一个男子说了自己的来意,男子立刻就要给承晔跪下,承晔忙扶他起来,然后立刻让随行的人回去让把马车赶来来这边,好带人离开,暂时不能离开的就先拉到山那边的村落。 没想到的是,这些卢川百姓虽然感激承晔,却表示不愿搬到另一边的村落里去,既然已经被赶出来,哪怕这里环境恶劣还有猛兽出没,他们也不愿重新回去,这大概就是卢川人的倔强和自尊。 承晔也不再强求,把身上的外衣脱下给一个衣不遮体还抱着孩子的妇人披上,让手下立刻去把马车赶来。靳铮此刻也找了过来,同族人见面哭声立刻响起一片,靳铮在人群中找着自己的亲人。 承晔没给他们太多时间哭,因为地面泥泞马车势必走的很慢,承晔叫靳铮和自己一起去推车。靳铮从人群里出来,眼睛红红的。 两人赶到半路,果然马车在这里走不动了,承晔将袍子系到腰上也到后面去推车,和靳铮一样被溅了一身的泥点,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距离山那面还有十来米时实在走不动了,承晔指挥马车就在这里掉头等着,然后带领车夫们返回卢川百姓聚集处,自己先背上一个老妇走向马车。老妇长了疮的胳膊就在承晔脸边,但他脸上看不出一点不适,和车夫们还有靳铮一起来回了不知多少趟,终于每辆马车都坐满了人。 现在除了死伤的人外,依旧活着的卢川百姓只剩了三百多人,承晔的十二辆马车都装满也还剩下一百多人。承晔只得下令留下一部分补给和药品,让剩下的人等下一波马车过来接。 因为马车都需要车夫,靳铮不得不也跟着离开。车队重新启程后,他的眼圈一直红红的。 旁边车上的承晔形象也完全是个车夫了,甚至还不如一般的车夫干净,唯有一张脸还散发着清贵的气息。 第90章 90. 这是一大堆钱啊,简直是要她的命 等马车又经过那个小村庄时已经是晚上了,靳铮本来想进去买些粮食,却意外发现村民全都死了,尸体横七竖八的在家里或是街道上。 他脸色发白的走出来,承晔也下车过来问:“怎么了?” “你屠了村?”靳铮问。 承晔皱了皱眉,“他们都死了么?” 靳铮咽了口唾沫,“不是你下令杀的他们?” 承晔眼睛眯了起来,“本王若要杀人,用不着隐瞒你。” 云梁这时从承晔身后出来,揪着他的衣服说:“我和冯大叔他们走的时候这里还好好的。” 靳铮一想也是,当时就云梁和冯春两个人留下看马车,其余的人都上山了,应该不会是承晔的人杀了村民。 冯春早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儿,他走到村口查看了几具尸体后返回说:“应该是山匪做的。” 说着冯春又转过来问靳铮,“你们走的时候是不是给他们留了不少钱?” 靳铮一愣,然后恍然大悟。 这么贫瘠的地方本来没什么可抢的,但是当初他和云莱士兵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大笔钱让村民照看伤员,而很可能是村民收钱的风声走漏了出去,引来了山匪抢劫。 “那山那边的百姓会不会有事?”靳铮不由的摸了摸腕上的镯子。 “他们只是一群伤员,没有钱可抢,应该没事的。”冯春说。 承晔立刻转身抱起云梁上马,让大家即刻启程,目前他们还不知道山匪的人数,万一山匪们还没走远,听到动静回来也不是没可能。 靳铮也忐忑地向自己赶的马车走去,心里更担心留下的人了。路过承晔的马车时他停了停,本来想为自己刚才怀疑承晔道个歉,承晔却直接驾着马车掉头走了,看也没看他,靳铮摸了摸鼻子也上马车离开。 一路上因为车里一点地方都没了,云梁只能和承晔共乘一匹马,睡觉打盹也在马上,吃饭时还要帮着照顾伤病员。 好在回去的时候比来时顺利,第四天他们就回到原本留守士兵驻扎的地方,而且之前承晔派出去置办车马和食物的人也回来了,他们一共买了八辆马车和三辆牛车,牛车还是没有顶棚的平板车,但是这已经是周边能找到的所有车辆了。 承晔开始重新分配,他自己和车夫还有冯春带着这十二辆车的伤员直接去云莱,五国会盟已经要开始了,车上的伤员也不能再等。这里剩下的士兵和置办来的车全部留给靳铮,让他去救剩下的人。为了节省车的空间,原来带来的大部分金银宝物就全留在这里,靳铮想要的话拿多少都可以,为了安全起见拿不了的承晔建议就地掩埋,免得招来山匪什么的。 最后这一条听得云梁浑身的肉都在疼。 承晔是储君,他眼里是家国天下,钱对他来说没那么重,云梁就不一样了,她的钱恨不能都串到肋骨上,每丢一文钱她的肋叉子就疼,这是一大堆钱啊,简直是要她的命。 走的时候她哭哭啼啼的拼命装那堆钱,装的身体又圆了一圈,恨不能扑到上面大哭一场,可是没办法啊,车上要拉伤员装不下了。 最后承晔硬把她抱上了车,抱的时候感觉她又重了好几斤。 “好了师姐。”承晔用布帕给云梁擦了把脸,他就没见过这么财迷的,“等师弟得了天下,这天下的钱都给师姐管好不好。” 云梁扯过他的帕子狠狠擤了把鼻涕,瓮声瓮气地说:“这是你说的啊……可是,以后就是有再多的钱,我现在看着也心疼啊……” 承晔摇了摇头,揽着她坐好准备赶车,靳铮却走到马车前欲言又止。 “你……你到底是何人?”靳铮问。 第91章 91. 山匪 靳铮刚才看了一眼那堆宝物,有些东西的成色还有稀有程度,都让他想到了皇家。之前承晔自称“本王”的时候他想过也许他是个王爷,如今细看这些稀世珍宝,靳铮觉得承晔的身份可能还要更高一些。 “大虞国,承三。” 承晔只是又这么说了一句,就扬鞭赶车,马匹上前,靳铮忙侧身躲开站在路边。 承晔的车队离开后,靳铮立刻和剩下的士兵挖坑把那堆东西埋了,还特意的在上面洒上树叶枯枝遮盖好,然后只带上干粮和草药即刻出发去接剩下的百姓。 靳铮的危机感是很灵的,他带着人刚上路不到半天,就遇到了一群山匪。 他们正是之前屠村的那一伙,那天承晔的车队离开后不久,他们就又派眼线回村庄查看,看给钱的那伙人会不会又来,然后就看到了地上的车辙印。眼线回去报告了匪头,山匪们就一路顺着车辙印追来。 一群山匪骑着马冲过来,那种气势似乎吓住了拉车的牛马让它们不敢上前,山匪们围住了靳铮的车队,举着斧头和大刀“呜呜”怪叫着。为首的一个一嘴黑牙的独眼汉子应当是匪头,他歪歪扭扭的骑在马上说:“后生,是你乖乖的交出钱来,还是我们用大刀片子说话。” 靳铮往身后看了看,发现承晔留下来的士兵皆是一脸木然,完全看不出他们是吓傻了还是喜怒不形于色。他不知道这群士兵的武力如何,不过看人数对方有三、四十人,他这边只有十来个士兵,不宜硬拼,而且他还要赶着去救人。 靳铮压下怒火拱了拱手说:“这位英雄,我们没有钱,这些车子都是空的,不信你们可以自己看。我们是要赶车去接伤病员,因此车里只带了干粮。” 匪头呲了呲黑牙,“果然没猜错,你们就是之前给那帮村民钱的人吧,你别我当傻子,你们这次来就没带钱?哼,看来还是不老实。” 匪头使了个眼色,他身旁的人立刻拉起了弓箭。 靳铮咬了咬牙,忙说:“且慢,我们的车马本来就不够,就是带了钱也不能装在车上,在那边山路下的老树旁埋着些钱财,你们请去那边取吧。” 匪头仰天长笑,“你这毛娃子真当老子是傻瓜,看来不见点血你是不会老实——给我上!” 靳铮心头一紧,可随即车旁的那些士兵也都齐齐亮出身上的长枪,个个面无惧色地攻了上去。士兵们的长枪舞的虎虎生风,不但气势足而且招式实用,不管是挡箭,还是扫马腿和落马的敌人对打,都显出一种临危不乱身经百战的气魄。他们唯一的劣势就是没有马,他们这批马车都是从民间买来的,拉车的也不是战马,就是骑上去马也不敢上前,所以只能在地上和山匪对抗,但即使如此依旧不落下风。 靳铮突然就兴奋了起来,好像找到了当年在战场上的感觉,他们卢川的兵一向就是擅长以少胜多的。靳铮抽出佩剑一跃朝那个匪头攻去,两人兵刃相接时匪头只觉握着斧头的手都被震麻,随后就被靳铮硬生生拽下马扔出去老远。 匪头一掉下马,其他的山匪更慌了,一个人忙冲过去拉起地上的匪头,然后喊了个号子就朝远处奔去,其他山匪还在马上的也都立刻调转马头溜之大吉,地上只剩下几个刚被刺死的山匪。 看着他们逃走扬起的烟尘,靳铮却突然觉出不好,这群人说不定还会重新准备杀回来,而他只能继续带人往村庄那边去。如果山匪们又带了更多的人回来,二次交手时他们还能胜吗?可是如果他不往前走,那些山匪会不会找到他剩下的族人然后大开杀戒呢? 第92章 92. 进退两难 靳铮回头望了望那些承晔留给他的士兵,刚战斗过的他们并没表现出一丝慌乱或害怕,有些受伤的只是把伤口裹一裹,然后就又把车马重新牵过来回到轨道。 他们其实全都是最精锐的皇城护军,单拎出来哪一个都是高手,不然也不会被选中保护太子出使云莱。但是靳铮并不知道,觉得很对不起人。如果这是他之前的兵他肯定会带着他们继续前进,毫不犹豫的,可这些都是承晔借给他的人,本来以为只是让人家卖卖力气,现在都已经牵扯到性命了。 可他此刻又退不得。 “你们……”靳铮有些犹豫,可有些话又不能不说,“这些山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若再往前走的话,需得打起十分的警惕,他们还有可能会在前面埋伏。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我们现在掉头他们也可能追上来,山匪的马明显比我们的快,所以我们还得继续往前走。” 十来个士兵只是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作为代表说:“三公子任命我们听您调配,我们一切听您的安排。” 靳铮有些感动,点了点头说:“好,那我们做好备战准备,现在整顿马车重新出发。” 车队再次上了路,这次大家都是十二分的警惕,靳铮要士兵们砍下沿路的树枝削尖了作为投掷的武器,他自己力大无比,这种武器在远战的时候能被他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夜晚休息的时候他们轮流放哨,以防被偷袭。 就这样走了两天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等到了那条被他们修出来的小路,靳铮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这些年行军打仗他有一种近乎可怕的直觉,而且每次都很准。靳铮让车队停下先不要过,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小路旁的山坡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但是和之前比好像有些不同。 突然他看到了山上一处闪光点,立刻回头叫道:“快找地方掩护,此处有埋伏!” 几乎是话音刚落,山上的杂草中就钻出一阵箭雨,士兵们一边挥动长枪挡着,一边各自找掩护。但牛马被惊后开始四处逃窜,有两匹马还中了箭。 靳铮咬着牙,抽出身后背着的木质标枪投了出去,一个山匪和自己的弓箭便落了下来。靳铮躲在一辆车后连掷好几根,几乎没有虚发。 其他没被刺种的山匪也吓得丢了弓箭,但是山坡上的几个巨石动了起来,紧接着便掉落下来砸在那条小路上。推下了石头后,那些山匪这才一哄而逃。 见他们跑后,靳铮忙回头清点人和车马,士兵们因为躲闪及时都没受伤,就是马被射中了两匹,其他的都挣脱绳套跑进了树林还得现找回来。 不过目前最难的,还是路被堵一事。这些砸下来的山石都很巨大,把地面都砸出了坑,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靳铮狠狠的骂了一句,这些个山匪,分明原本是想砸死他们图财,后见识破又放暗箭,现在路也被砸毁,他们要么回头要么就只能被困在这里。 承晔留下的那些士兵都还算训练有素,有的开始救马有的已经去找那些吓跑的牛马。 一个士兵过来跟靳铮说,这条路不能走了,他们今晚就要转移,否则如果晚上山匪还在高处偷袭,他们很难逃得脱。 第93章 93. 无奈 靳铮知道士兵说的对,纵使不甘,也只能等车都找回来后先往回走。有两匹马腹部中箭走不了了,只好先放在牛车上拉着走。空出来没有牲口拉的两辆车也只好先挂在其他车后面,暂时带着。 看着情况越来越紧迫的车队,靳铮知道这样下去他们只能被动迎击,就是人不受伤车马也会损失。 夜晚靳铮带着车队后撤到远离山坡的地方安置,熬过一晚后第二天他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带着人试着移开那些山石,想着过了这里后面可能就顺了。 但等靳铮带着车队再过来时,心彻底的凉了。 那条小路周围的几棵大树都被人连夜砍断,横七竖八的倒在路面上,这下连马都过不去了。 靳铮握紧了拳忍不住怒吼了一声,他恨不能立刻就去山匪窝里大杀一气,或者自己单独跨过这条路跑到族人聚集的地方,和他们一起跟山匪拼了。 可终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住怒火,上马带着车队往回走。 再怎样愤怒,他也要顾全大局。 路彻底被堵了,一路上靳铮都在想还能怎么办,其他的路一条是泥沼路肯定不能走,路途最短的那条路过河的桥毁了,他们现在也没有材料造桥或者船。 最后,他只剩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办法,就是带车队重新回到驻扎地,在那里挖战壕布好防御,等云莱的人再回来。驻扎地那边好歹还剩了许多补给,那本来是他想回去的时候带上的。 主意定好,靳铮无奈的走上了回路。 —— 被屠过的村庄里,如今又热闹了起来,只不过是因为山匪又聚集了过来。在村庄内最好的一处房子里,独眼匪头正和自己的二当家喝酒。 上次独眼匪头被靳铮伤后,就带着一队心腹一直退到村庄里等着,让属下们在路上埋伏靳铮。至于靳铮他们要接的人,他们已经在后山发现了,不过那群人他们连看都不用看,都是些妇孺病残,根本就跑不了。独眼匪头现在还不想杀他们,万一靳铮真的带人一路冲杀过来,他还能用那群人作为要挟。 屋内正吆五喝六的饮酒,路上埋伏的人跑回来了,一个山匪进来禀报说:靳铮他们没中圈套,而且路被堵后他们就原路返回了。 “你们这些混账没胆子的!”独眼匪头起身怒喝道,“他们没中圈套你堵哪门子的路,那么怕他们杀过来吗?” 跪在地上的山匪不敢说一句话,他们都见识过靳铮的神力当然怕了,所以走得时候才会慌得把路堵上,要不靳铮带人追上来他们肯定只有死的份。难道大当家的不是也因为怕才躲到了这里? 那个瘦高的二当家站起身安抚匪头说:“算了大哥,骂他们也没用,既然那小子跑了说明他也怕了,他们的马不如咱们的快,一时半会儿走不出这块儿。等过两天三弟的人马赶到,咱们追过去再收拾了他们就是了。” 独眼匪头这才粗喘了口气坐下,叫地上那个山匪滚出去。 那个山匪忙退了出去。 房内两人又饮了一会儿酒,突然觉出有些静,连刚才出去拿酒菜的人都一直没回来。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独眼匪头吼了一声。 二当家站起身说:“我去看看吧大哥。” 第94章 94. 红色鬼魅 二当家开门走了出去,夜出奇的静,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等定睛一看时心顿时凉了半截,地上的尸体正是刚才出去的那个山匪,他就死在离他们房间不过十步远,难道他被杀都没有来得及喊一声,那对方得是多快的身手? 二当家疾步走向旁边的厨房,里面应该有人烫酒煮肉的,可是一进去就看见一个人倒在灶边,同样是被利器封喉。 旁边的房间传来声响,正是他刚走出的大当家的房间。二当家摸着后腰的兵器却迟疑着要不要过去,又看了眼灶旁的尸体,除了致命的伤口身上其他地方都没有伤痕,甚至没有打斗的痕迹,这才是最恐怖的。 最后二当家冲向另一个山匪聚集的院子,一到街上就看见原本站岗的人都倒在路边。二当家冲进山匪们赌钱的大厅说有刺客来杀大当家,然后带着山匪们一同过去,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一个红袍女子从厅内走出,她的身上湿哒哒的,不知道那是水还是血。 “你们的头领已经死了,”红霄淡淡地说,“这里还有谁当家?” 二当家往后退了一步,“给我上!” 山匪们冲了过来,红霄却一跃而起,身上的铁链像甩出的鞭子准确的卷住人群中的二当家,将他甩在空中然后扔到地上,红霄也落在他身旁,用短刀抵住他的喉咙。 “除了他,还有没有别的头领?”红霄仍旧平静地问。 二当家虽然害怕,但是知道自己现在是人质,想谈谈条件,忙说:“没了,除了大当家这里就是我说了算,姑娘,我们……” 他的话永远的封在了喉咙里,红霄压根不需要人质,也不想跟他谈条件。她站起身看着一群山匪说:“不想死的就听我的指挥,想死的就上来。” 山匪们已经愣了,可仍旧有人见红霄只是一介女流,便从她身后偷袭。红霄立刻转身挥刀反杀,几乎没有什么交手过程,就是一刀毙命。她像红色的鬼魅穿梭在人群中,所过之处尽是被吸走魂灵的死人。 红霄和武功高手的不同就在于此,她是杀手,她要的是最快的结果对方的性命,并不享受格斗的过程。 大概一半人都被利落的收割了性命后,其余的山匪兵刃都快拿不住了,纷纷跪地求饶。 红霄收了刀,铁链也重新缠在了腰上,然后才开口,“我要你们所有的马,还有,剩下的人去搜罗村庄里所有带轮子的车,没有就拆门板做,我只给你们一晚上时间,做不到,就跟他们一样。” 山匪们立刻不住的答应,他们都是亡命徒,头领没了换一个更厉害的也不打紧,眼下只要保住命就好。 一夜的功夫,剩下的十来个山匪就用村子里的板车做了四辆带轮子的马车,还有七辆用门板拼成的不带轮子用马拉着的简易车。红霄还让他们去搜集了村里剩下的所有粮食,然后让山匪们赶着这些车去找那些卢川百姓。 后山的卢川百姓看见有人来都忙看了过来,能撑起身子的都尽量的想站起来。 红霄骑着头领的马在队伍前列,她勒住缰绳用目光扫了一遍这一百来号人,立刻看出车子不够,粮食也不够这么多人吃。 “不带老人和重伤病者,年轻人和孩童上车。”红霄说。 第95章 95. 这样大的火,那些留下来的人肯定 此话一出所有的卢川百姓都愣了一下,山匪们会意后立刻开始行动,七手八脚的把符合标准的年轻人拉上车。 卢川的百姓却如炸了锅一般,他们是共患难走到这一步的,怎么可以说丢下就丢下自己的同伴。 红霄骑着马在人群中巡视,丝毫不带感情色彩地说:“车上的位置和粮食补给有限,只能救最有可能活下来的人,重病者还有年老者,一律不许上车,除非有多余的位置。” 那些赶车的山匪们也只按令行事,车子很快都挤满了,车下剩了一群绝望的老人和重病的人。 车队缓缓向前,一个尚能走的老婆婆追过来想上车,她的身体看起来还很健康。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伸出手想偷偷拉老人上来,却被红霄看见了。 红霄策马过来,面无表情地说:“放开她。” 妇人含着泪,“你家里没有老人么,怎么能这样?” 红霄一言不发,下马去一把夺过妇人怀里的小男孩扔在地上,“你不愿意,就用你的孩子把她换上来。” 老婆婆忙从地上抱起哇哇大哭的孩子还给妇人,表示自己不会上车,然后含着泪把身上的首饰都摘下来给了妇人,托她带给自己的亲人。 红霄上马掉头,依旧是毫无波澜地说:“出发!” 车上的妇人看着老婆婆站在原地越来越远,忍着泪对看向车旁的红霄,“你也会老的……” 红霄没有说话,策马到前面带路去了。 车上的人都含着泪,即使被救了心情也格外沉重。 由于马车简陋,车队走的很慢,傍晚的时候一个小男孩突然指了指身后让母亲看。 “着火了……” 小男孩的话让大家都向后看去,他们来时的那座山确实着火了,浓烟冲天,即使隔了很远也能感觉到火势的残酷。 车上的人都静止了,呆呆的看着远处着火的山,突然有妇人低声哭了起来,顿时大家都忍不住哭了。他们都意识到,这样大的火,那些留下来的人肯定都活不成了,他们本就是些行动不便的重伤病者和老人。 红霄转过头提醒赶车的山匪继续赶路,口气含着威胁。她猜想也许是山匪们还有后续人马赶来,看到村庄里的尸体后拿剩下的难民泄愤,又烧了那座山。她自己是不怕那些人找来的,但是现在和这些难民在一起多有不便,所以还是要尽快离开。 山匪们也想到应该是三当家赶来了,但是看了看红霄的眼神和她腰上的刀,这才悻悻的继续赶车。 而红霄和山匪猜的都不错,那个三当家确实带着一批人马赶到了,但是看到村子里独眼匪头和二当家,还有那些山匪的尸体,吓得并不敢冒然追过来,只是放火烧山泄愤。 车上的人还在哭,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抬起头看着红霄,欲言又止,眼神复杂。 “你们应该恨的是祁渊和放火的人,不该是我。”红霄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像是回应那些哭声和眼神。 她也想到那些留下的人肯定是死了,不过依旧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第96章 96. 这捉摸不透的世事 红霄带着难民们到了来时路过的河边,她的那匹红马还在对岸等着,只是旁边多了一个人和一匹马。 多的那个人正是云擎,他拿着解药回来后到处都找不到红霄,直到在这里的河边发现红霄的马,他本以为红霄死了,可是红马却待在这里不肯走,于是他猜测红霄有可能还活着,便也等在这里。 云擎像是感应到般,对着河对岸吼了一声,“红霄!” 车队最前排的红霄招了招手算是答应,云擎的身子仿佛瞬间虚脱了一下,眼睛微微发热导致视线一阵模糊,还好现在红霄看不见他的样子,否则就狼狈了。 河对岸的红霄看着面前的河水犯了难,她选这条路是因为这条路最近,而且她的水性好没有桥也可以游过去,现在她依旧可以自己游回对岸,可是她身后那些人却不能,河的附近没有树木,没办法砍树扎木筏。 “把马车拆了,”红霄回过头当机立断地说,“做成一个大木筏。” 红霄带的这队马车一多半是用门板做的,用马拉着的时候是简易的马车可以用来载人,拆下来拼在一起又是一个大木筏,简直再合适不过。 山匪们立刻按令行事,把门板车拆了拼在一起,不敢多说话。红霄的每句话都毫不犹豫也不容分辩,加上杀人时亦是如此,所以山匪们根本不敢提异议,只有闷声干活。 一个时辰后,木筏就固定好了。 红霄站在这一边让山匪带着难民渡河,由云擎在另一边接应,好避免山匪驾马逃跑,而在水里,他们就是跑也不可能有她快。 等人全都过去了,红霄又一批批送马车上木筏,最后一趟时自己才上去。难民和马车都上岸后木筏也重新拉上了岸,再回归马车形态。 “这些是卢川的难民,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云擎过来问,同时不住的打量红霄。 “救来还人情的。”红霄淡淡地说,“我不喜欢欠着别人。” 云擎没有多问,他有更迷惑的事,“你的毒……” 红霄的状态实在不像之前中毒的时候。 “说来话长,”红霄简单地说,“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替我保密,我们可以合作,你就告诉傅淳我吃了你拿来的解药,而我,会等拿到你的解药后再杀傅淳。” 云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如果我不跟你合作,你会杀了我吗?” “会。”红霄回答说。 云擎苦笑一下,然后说:“你杀不了他的。” “所以我才要跟你合作。”红霄说,仍旧是很平静。 云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后说:“好,我答应你。” 红霄点了点头,她抬起眼看向远处有些苍凉的落日,还有落日下正在休整准备再出发的车队。一路到了这里,让红霄也忍不住从绝对的理性里暂时挣脱,微微的感叹下这捉摸不透的世事。 这次的一切都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没想到那个小女孩的解药真的解了她身上的毒。 毒解后她在山洞休养了几天,功力恢复的刚差不多就骑着马去找那些卢川难民,她晓得他们逃难过来的方向,和大概会在哪里落脚,因为之前她和云擎就从那条路过来的,路上还见过很多卢川难民。那天夜里到了那个村庄后,她也没想到那里藏着一窝山匪,不过倒是正好解决了车马问题。 马车拼好重新上路后,红霄和云擎像两只牧羊犬一样,在车队的一前一后跟着。 第97章 97. 红霄本来要过去的,可像是被吓到 靳铮在回到驻扎地等待的每一天都备受煎熬,连等了七天还没等到云莱的救兵后,他已经要崩溃了。无论如何他再也坐不住,上马带着人想重新出发,结果刚启程就看见远处红霄的车队浩浩荡荡驶来。 靳铮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使劲眨巴了几下眼,可是红霄的红袍是那么显眼,他觉得自己绝不会认错。 他策马直接奔过去,越接近越兴奋,等彻底靠近看清时他的眼睛湿了。 “你……”靳铮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大眼睛亮晶晶的。 红霄被他的目光弄得不自然起来,淡淡的把眼睛别开了。 靳铮下马奔向自己的族人,兴奋的像个得到最想要礼物的大孩子,他在马车间跑着,扭着脖子四处看,把几个当车夫的山匪吓得暗自发抖。族人们也很激动,可是又异样的沉默,好像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第一句话。 靳铮觉出不对劲,跑了一圈后他的笑容有些僵了,可还是努力维持着,又跑回红霄面前,有些困惑又有些害怕的地问: “我娘呢?” 红霄一愣,看着靳铮的笑一点点凝固。 靳铮终于不笑了,他飞快的避开红霄的目光看向别处,想掩饰快要控制不住的惊慌。 他知道会有牺牲,可是他也知道母亲身体是很好的,甚至可以走动,当初是要留下来照顾那些伤病员才不愿意跟他一起走,所以他想着母亲回归的希望应该是很大的…… 视线在族人间寻找的靳铮还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并且想出了哪里不对劲,那些人中,竟没有一个老人,这让他莫名的心里发毛。同时他意识到红霄不认识自己的娘,于是他又冲去问那些异常沉默的族人,大家还是不怎么说话,最后一个抱孩子的妇人给了他些首饰,对他说了几句话后就忍不住先哭了起来,大家也都默默的哭泣,靳铮拿着那些东西久久都没有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走过来,大眼睛里满是泪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红霄。 红霄垂眼看了看他手上拿的一只镯子,这才发现和他腕子上的那只是一对儿。 “你……”靳铮刚说了一个字,眼泪就砸了下来,最后他像是不能控制般冲向一匹马,骑上就朝远处奔去。 靳铮什么都不想管了,此刻他只想要自己的娘…… “你回来!”红霄喊了一句。 她知道他的娘已经没了,可能连尸体都没了,他看到了只会更崩溃。 红霄策马追过去,见靳铮不听她的呼喊,就抽出腰间的暗器射向他的马腿。马摔倒了,靳铮从马上滚下来,他躺在地上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声音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 红霄本来要过去的,可像是被吓到一般又定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而他们的身后,一个士兵认出了曾交过手的山匪,山匪则本来就心虚,也暗自摸向了兵刃,双方之间的气氛一触即发。 最后一个想要逃跑的山匪打破了僵局,一个士兵一枪掷中那个山匪背部,大战也随之激发。 第98章 98. 明明他都已经说了两不相欠了 山匪和士兵一开始交战,最受惊的还是那些卢川百姓,尤其是那些山匪自知打不过士兵,有的就挟持难民想制造机会逃走,人一乱马也乱,马蹄乱踏又会踩上地上的难民。云擎出手结果了两个挟持难民的山匪,可场面还是很混乱。 靳铮从地上爬起来,吼了一声“住手”就冲了回去,脚步还有些踉跄。可是山匪们已经彻底慌了,生怕一住手就被杀,而士兵们更没有不还手等死的道理,说到底靳铮还不是他们正宗的主子,混乱中靳铮和云擎都发挥不了自己的武力。 一个山匪挟持了一个小男孩,用木刺抵住人质的脖子说:“你们都给我后退,否则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一柄飞刃就从脖子后传了过来,山匪倒下,孩子掉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 红霄扯动铁链收回飞刃,随后犹如一道红影冲到人群中,飞刃像是有眼睛般只在山匪的脖子和头颅处飞旋,无论有没有挟持人质的,一律杀,且都是一击毙命。 剩下的几个山匪开始明白人质没有用,立刻扔下人就跑,生怕那红色的鬼魅追到自己,可依旧是晚了,红霄的那条铁链犹如勾魂索一般,一个山匪好容易逃上马,下一刻就铁链另一端的钩锁抓住后颈扯下来,然后同样是一击毙命。 时间在红霄身上仿佛过得格外快,她再站定的时候,周围一切都平静了,只有被吓坏的小孩子还在哭。 靳铮慢慢走了过来,看着地上山匪的尸体,最后看向红霄,“你真的是杀手。” 红霄点了点头。 以前承晔说红霄是杀手的时候,靳铮也想过她可能是,但是没有这么直观的了解过她。现在才明白,杀手原来就是这样的,把人看作是一个分布着死穴和要害的东西,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想。只有如此,才能有那样干脆的身手。 连被战争洗礼过得靳铮,看了都感觉到不那么舒服。 靳铮没再说话,只是弯下腰把族人搀起来,和士兵们一起把他们挪到舒适点的地方,然后清理山匪的尸体,期间没有再看红霄一眼。 山匪的尸体装上板车被拉到一旁的坑里埋掉,士兵们开始给难民们发放药物和食物,靳铮独自走到一块巨大的山石后坐下,静静的谁都不理。 红霄走了过来,看着他的样子欲言又止。 她仍旧不觉得自己错了,但是她原本以为把人都交给靳铮后他们就互不相欠了,她就能安心地离开,但此刻她发现自己也并不能安心。 她觉得问题出在靳铮对她的态度上,所以她想过来跟他说清楚,告诉他自己没有错,还有她那样做的道理,可是看到靳铮的样子,她突然开不了口。 “……我只能做对的事。”最后红霄轻声说了一句,用希翼的眼神看着靳铮,希望他明白。 但这句话既不像解释,也没能安慰到人。 靳铮抬起眼看她,突然问:“要是你知道那是我娘,你会不会,破例做件错事,冒险带上她。” “不……”红霄脱口就要说出真话,因为她知道一旦破例就意味着失控,可是半天都没说出来,最后她用极低的声音说,“我会的。” 靳铮突然笑了,眼神却很悲哀,“谢谢你,为我说谎。” 随后靳铮别开了眼睛,“你走吧,我们互不相欠了。” 他已经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她帮他,只是为了还上人情而已。 红霄张了张嘴,她心里还是怪怪的,明明他都已经说了互不相欠了啊。 车队再次浩浩荡荡的出发,红霄和云擎骑着马往另一个方向去了。靳铮的手腕上变成了两只银镯,他望向天际的的时候,眼睛始终有些湿湿的, 第99章 99. 又有发财的机会了? 一间蒸汽袅袅的房间内,云梁正把自己当个小白猪一样在热水里烫着,眯缝着眼睛趴在浴池边上神情十分享受。 这次五国会盟地选在云莱,也是云莱作为东道主体现财力的时候,因此云莱给另外四位国家代表安排的住地规格都高到顶了,这个浴室是云梁最喜欢的,里面直接就是一个天然的温泉池,除此以外按摩和各种身体保养一应俱全,云梁好久没系洗过这么舒服的澡了。 云梁刚和承晔进入云莱领地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小泥猪,承晔也好不到哪里去,来迎接的地方官都差点没认出他俩来。 当时他们拉着十来车的难民,物资再多也不够,连承晔都没一件换洗衣服,坐在车外像个俊俏的赶车小伙,他怀里的云梁神情呆滞,拿着半块儿饼,像是刚从煤窑里解救出来的童工。后来好容易交接了难民,他俩才有空把自己洗干净吃顿饱饭。等又能大口吃肉的时候,云梁几乎像个没娘的孩子倒在承晔怀里大哭。之前那十来天的日子想都不敢再想,不但身体上受折磨,每天还要看着难民受苦,恨自己不能多做些什么,精神上也不好受。 现在又到了皇城,云梁终于用物质把那份悲天悯人的心压下去一点,又开始没心没肺的享受。 泡完了澡穿上宽松的浴衣,云梁趴在榻上一边吃葡萄一边享受漂亮小姐姐给自己按摩。 门突然被打开,承晔走进来,又换上了太子蟒袍的他看上去玉树临风又颇具皇家风范,云梁感觉那些小姐姐按摩的手都瞬间软了一下,估计心早飞向美男了。 “师弟,你那浴室真不错,还有这些按摩的小姐姐们,我看你忙就先替你试了一下,确实不错。”云梁笑嘻嘻地说,她身下的榻也是承晔房里的。虽然自己也有房间,但她就是想享受一下这里的最高规格待遇。 承晔笑着走过来,伸手挥退侍女坐在榻沿说:“师姐,师弟今晚要进宫赴宴,你要不要一起?” 云梁立刻缩了缩脖子,她原本是因为贪财才愿意冒险跟着来云莱,现在做生意的货物都没了,她更没胆子去见夏侯期和国师那对坏包,虽说她这次跟着承晔算是有个保护伞,但是能不去招惹那俩坏包还是不招的好。 “不用了,你们谈大事我又不懂的,”云梁说,又忍不住好奇,“哎对了,你们都聚在一起谈什么呀,除了咱们大虞,其他四强国的皇帝都到场吗?” 承晔笑笑,“也不是,祝夏国皇帝老迈,已经一百多岁了,所以连续几次都是派自己最喜欢的皇子过来,祁渊这次也是由国师替他们皇帝出席。” 听到祁渊国,云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因为一路看过了卢川百姓的艰难,她对祁渊没什么好感。而且国师……在云梁想象里,国师要么是和皇帝一起狼狈为奸的坏包,要么就是权势熏天拿皇帝做傀儡的人,反正没几个好人。 承晔却没注意云梁的情绪,继续说道:“五强国的代表人聚在一起,不过是谈些军事约定和各国间的贸易,还有下两年关于农业和……” 云梁听见“贸易”两个字眼睛立刻放了光,后面的已经听不听都无所谓了,揪着承晔衣袖说:“师弟,所谓的贸易里是不是有下两年的各种商业走向啊。” 承晔笑着点了点头。 云梁一阵激动,这不就是所谓的内部消息吗?她师弟就是太子,她要是不抓住这个关系打听出后两年的商业大动向,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钱不知道接啊! 虽然她开美妆店铺已经够赚钱了,但针对的人群毕竟也是有局限性的,多几个赚钱的路子有什么不好?就着河水洗船不干白不干! 第100章 100. 出去逛逛 “师弟,嘻嘻,”云梁笑的眼睛都快挤没了,“你之前说将来全国的钱都给我管,那么远的事咱就先不提了,而且师姐我还是喜欢自力更生,你只要多告诉我些消息让我能赚钱就行了,你说好不好?” 承晔哑然,不过还是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迟疑了一会儿,“这个……也好吧,反正师姐也不是外人,而且也是难得的经商奇才。” “是哩是哩,”云梁一个劲儿的点头,“你和师父你们干大事,师姐我没别的爱好,赚点小钱就好了,我也不贪心,就随便赚点,真的。” 云梁脸都快笑僵了,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过榻上的一个小盒子给承晔,“哦对了,这个你帮我带过去吧,咱东西差不多都扔路上了就只剩这个,一点薄礼聊表心意。” 那是云梁唯一保留下来的一个皇家礼盒,里面是一整套她店铺里的产品。云梁本来准备了很多,打算送给云莱宫廷还有各国皇帝的女眷做伴手礼(……),奈何当初马车都占了装不下,就剩这么一盒。 承晔笑着接过,“我知道了,还是师姐想的周到。” 说完起身恭敬地说:“那师姐你先休息,我出去了。” 云梁都不好意思了,摆摆手“嗯”了一声。 要说承晔对她的礼数真是没得挑,从来不跟她自称什么本王。处处帮她还尊敬她,虽然云梁也明白他是用尊重自己来体现尊重落倾尘,但这种时时体现的细节还是让她怪感动的。怎么说呢,是那种明知他很奸诈,但仍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舒服。 承晔出去后,云梁也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老这么歇着也无聊了,她打算出去逛逛。 说走就走,云梁让这里的管家给自己备了车,还特意嘱咐让低调点,然后她换了身衣服坐着上街去。 云莱皇城的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尤其是到了傍晚这会儿,街道两边的茶馆酒坊早早就挑出了灯笼,暖暖的光照下来,热闹中又透着些温馨。到了行人拥挤的地方,云梁下了马车由仆人跟着自己逛,一路上买了不少新奇玩意儿和小零食给他们拿着。 “小姐,前面就别去了,那边没什么好看的。”看云梁跑得欢,身后的老仆提醒云梁说。 “那边看起来也很热闹啊。”云梁嚼着新炒的干果说,眼睛巴巴地瞅着不远处聚集的人群。 老仆笑笑,“小姐,那边人多是因为那里正在放粥舍饭,挤得都是领饭的人,那些人味道不好闻,仔细熏着您。” “啊?皇城底下也有穷人啊。”云梁不解,要知道大虞的皇城可基本上看不见叫花子,一般一个国家的首都不应该是它最体面的地方吗? 老仆勉强笑笑,“皇城内自然达官显贵居多,但也会有平民,况且今年我们接收了不少卢川的难民,第一批来的都安置在了皇城最北边的那群房子里,有些做不了工的只能靠朝廷派米派钱过活,城东这边舍米舍粮的时候他们也会专程过来领。” 云梁一听说卢川难民就感觉很亲切,虽说她讨厌夏侯期,但接收难民这件事不得不说他做的挺好的,算是个有慈悲心的好皇帝。 “我看看去。”云梁说着跑了过去,老仆和忙招呼后面的仆人远远跟着,因为云梁不 第101章 101. 娘亲 到了跟前云梁使劲蹦了蹦也没看到里面,只能看出这府邸门面挺大的,排队的人群前面冒着白色的蒸汽。 “这是谁家发善心啊?”云梁问身后的老仆。 “回小姐,这是云梦石云大善人家,”老仆回答说,“他家可了不得,出了我们云莱的祥瑞天女,皇上接走天女后赏了云家府邸还有钱粮,云家就成了城里的富户,虽然云大善人无官无品,但是乐善好施深受百姓们的爱戴呢。” 老仆说着却发现云梁好像没在听,只是愣愣的看着前面冒着热气的笼屉,前面领馒头的人变少了,站在笼屉后亲自派馒头的方秀便露了出来。 云梁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娘亲,她眼睛一阵发热,不由地就走了过去。 一个领馒头的大娘大着嗓门说:“哎呀,您是天女的母亲,还亲自做这个呀。” 方秀只是笑笑,把馒头包好给了大娘,大娘见人不多了索性又聊开了,“下个月是不是又能去见天女大人了,您真是好福气,有这样荣耀的女儿。” 方秀送走了大娘,眼底却有些许些落寞。 笼屉前已经没人了,方秀正准备和丫鬟收拾东西,突然看见不远处站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穿着身藕色的袄裙,红通通的苹果脸看起来很可爱。 方秀突然愣了神,一种亲近感油然而生,反应过来后忙笑笑说:“你也要吗?” 云梁没说话,但走到笼屉跟前抬着脸看她。 方秀特意从笼屉里挑了两个捏成小白兔的馒头,用纸包着递给云梁,“给,这都是我亲手包的。” 云梁忙接过来,拿出一个咬了一口,里面还有豆沙和的馅儿。 “嗯……好吃。” 云梁说着又咬了几口,小脸儿撑的鼓鼓的。很快就吃完了一个,又咬了另一个兔子一口,这次里面是奶糖馅儿的。 方秀怕她噎着,忙又到旁边的锅里盛了碗粥端过来,舀出一勺吹凉送过去。云梁就着娘亲的手喝了几口粥,把另一个馒头也吃光了,打出一个响亮的饱嗝。 “吃饱了?还有呢。”方秀笑着说,虽然这孩子的穿着不像是穷苦人家的,但看她这么喜欢吃方秀还是打心眼里高兴。 老仆忙过来提醒云梁说:“小姐,您要是饿了咱们就回去吧,也该吃晚饭了。” “我就喜欢吃这个馒头。”云梁撅了撅嘴说。 方秀慈爱地看着云梁,“你要是喜欢,什么时候过来吃都行,我每天都在这儿。” “嗯,谢谢……大娘。”云梁举着笑脸甜甜地说,差点叫出了“娘亲”。 方秀不知为何,眼泪差点掉了出来,忍不住身后摸了摸云梁肉嘟嘟的小脸儿。云梁也发现,娘亲的发髻里搀着些许银丝,虽然是富家太太的打扮,但是看着并不开心。 云梁心里一酸,现在自己虽然也不愁钱花,可是也没了孝敬双亲的机会。 丫鬟收拾好东西过来叫夫人,“夫人,都收拾好了,咱回吧,您都累了半天了。” 云梁也忙说:“那我也先回去了大娘,明天再来吃饭。” 说着赶紧转身走开,生怕眼泪会忍不住掉下来。 第102章 102. 要想富 从母亲那儿离开后,云梁也没心情再逛了,直接就回去府邸。不知道是不是大虞和云莱两地温差大,云梁跑了一圈回来有点着凉,刚进门就连打了两个喷嚏,等睡觉的时候鼻子就也堵了。 小儿的病不能拖,府上的管家忙叫来大夫给云梁开了药,云梁喝了一碗汤药就感觉头脑昏沉,记忆就到这里。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虽然已经睡了一夜可她还是觉得很累,蔫儿蔫儿地问丫鬟,“什么时候了?” 丫鬟说,已经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还说昨晚承晔回来过来看过她,那时她已经睡了。今天早上进宫前承晔又来过,还问了她的病情。 云梁吸了吸不大透气的鼻子,“我没事,捂捂汗就好了。” 云梁让丫鬟把窗户打开见见日头,自己强撑着坐起来让她们给穿衣服。 卧室门口突然进来一拨人,是承晔回来了,听说云梁还没起,就带人把午饭给她送过来。 “师姐,你不要紧吧?”承晔在床边坐下摸了摸云梁的额头,神情有些担心。 云梁摇了摇脑袋,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路上受苦都能撑着,到这里受了点寒就病了,看来她的身体也挺会审时度势的,知道在路上病了也没人照顾,在这里就可劲儿矫情。 “师弟你已经进宫回来了?”云梁下身围着被子瓮声瓮气地问。 “嗯,待会儿还要回去。”承晔说,“我不放心师姐所以回来看看。” “耽误你正事了,”云梁咕哝着,“我就是点小伤风。” “先吃点东西吧。”承晔让人把饭菜端过来,在床上放置了小桌子,云梁看了看托盘上的饭菜,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摇了摇头不让他们放,“我没胃口……我想吃点果子。” 承晔立刻让人端来水果,亲自给云梁剥了个柑橘。 云梁吃了一瓣儿,小脸儿立刻皱了皱,“怎么不甜啊?” “那吃点葡萄?”承晔说。 云梁摇了摇头,葡萄好像也没有她在大虞吃的甜。 承晔也吃了一瓣儿,仔细咀嚼后说:“这是云莱本地的柑橘,大虞和云莱气候不同,大虞日照充足,所以水果种出来的也比较甜,这种果子在云莱已经算是上等了。” 云梁也觉出来了,这里的水果确实不如大虞的好吃,她想起之前自己在云莱皇宫的时候,宫女们总端来一小碟果脯跟她说这是大虞国运来的,似乎把这个当成好吃的标准,可是新鲜水果还都是本地的。 “师弟,那干吗不把咱们的果子运来这里卖呢?”云梁突然问。 承晔笑而不语,云梁也反应过来了,自然是因为那慢的要死的交通。从大虞到云莱最快也要走一个多月,路上还要路过那个湿气严重的荒地,动不动就下雨把路冲毁,真要运新鲜水果过去,恐怕不等赶到就全烂在路上了。水路更远,个把月都到不了,真是没辙。 “唉,都怪把咱们困住的那块破地方,路那么差才耽误那么长时间。”云梁说着突然灵光一闪,揪住承晔袖子问,“哎师弟,你说咱们好不好把那块地方的路好好修一修啊,那里连官道都那么破。如果那边的路修好了,大虞到云莱路上就能省一半时间呢,肯定有利于我们两国还有沿途国家的贸易。” 第103章 103. 再看承晔沉思的样子,她突然觉 承晔也点点头,觉得云梁说的在理,但还是说:“可是师姐,那块荒地不是我们的地方,不临近大虞也不临近云莱,中间贯穿了好几个小国,要修的话不能只咱们说了算,也不能就咱们出钱啊。” 云梁明白了,就是自己修路可以,但出了国界就不好办了,而且离着还那么远。秦始皇当初能那么霸气的修直道,也是因为那都是秦国的地,他一个人说了算。嘶……这么看来分这么多国家确实挺不方便的。 不过云梁还是不想放弃,要是真的把路修好了,今后她向云莱或沿途国家运自己的化妆品保养品路上成本就能大大减少了。 “师弟,其实这事也好办,”云梁瞬间来了精神,提到赚钱的事病都不在乎了,“你看啊,那路要是修好了,咱们和云莱还有沿途小国的贸易都能带动起来,只要把话说清楚,他们还能放着钱不赚吗?咱们这次回去就挨个的跟那些小国说说这事,反正都要路过的顺带提一嘴,实在不行,咱们和云莱打个商量发扬一下强国风格,咱们两家掏大头的钱,他们掏小头的。” 看承晔只是笑眯眯的不说话,云梁以为他还是嫌花钱多,于是又说:“实在不行……我回国后联系咱们那边的商会募集一下,等路修好了,所有捐钱的商人运送货物时能抵扣一些税就行,这种赚钱买卖他们肯定算得过来。” 承晔突然低头一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怪好看的,把云梁都看愣了一下。 “师姐真是聪明,换我,就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承晔笑着说。 “嘿嘿。”云梁搔了搔头,“过奖了,我是商人嘛。” 自然要费尽心思赚钱,云梁想。不过她马上又愣了一下,觉出刚才承晔的话好像还有别的意思。 她是商人,所以就修路这件事她想的是和气生财,大家一起赚钱,可承晔会怎么想呢?再看承晔沉思的样子,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好,我下午进宫时就跟云莱皇帝谈一下修路这件事,师姐你好好休息。”承晔站起身说。 “嗯嗯。”云梁忙点头说。 下午承晔进宫后,云梁又喝了药休息了会儿,等到傍晚的时候就实在憋得不行非要出去,老管家被她闹得没办法,只好又备车让云梁出门。 云梁坐上车一路直奔云府,她昨天说好了要去见娘亲的。 云府的门口,方秀果然还和丫鬟们一起在发放食物,云梁等人少了才走过去。方秀一看云梁过来,忙把手里的活儿交给丫鬟,拿了个食盒走过去。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方秀说,“今天特意给你装好了一份,怕你晚来发完了。” 府门的两边摆着几把桌凳给领粥的人用,经过一天上面已是一片狼藉。方秀忙把几个粥碗摞在一起给云梁腾出地方,云梁毫不在意的坐了,打开食盒,里面除了馒头和粥还有些小菜。一天都没什么胃口的她这会儿瞬间感觉到饿了,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方秀用手帕细心的擦去云梁的鼻涕,关切地问她是不是病了。 云梁小手抓着馒头,吸了下鼻子说:“唔,没事,就是受了点风而已。” 方秀忙让丫头去府里拿来一个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件枣红色的小披风,边缘还镶着柔软的兔毛。 方秀拿着披风在云梁身上比划了一下说:“不大也不小,你就披着吧。本来是给我女儿做的,但是……她也不缺这件衣服。” 方秀最后那句话的口气似乎有些伤感。 第104章 104. 救人 云梁忙接过披风来披上,站起身转了个圈给方秀看,“你看好看不,大娘?” 方秀忙点头,“好看,真好看。” 云梁依旧是把东西都吃光,方秀却还舍不得她走,摸着她的脸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云梁。”云梁打了个嗝儿说。 “云梁……真好听。”方秀说,“你父母住在这条街上吗?” “我没有父母,我是跟师弟来这里……做生意的。”云梁说。 方秀顿时有些心疼,摸了摸云梁的头说:“可怜的孩子,你要是喜欢吃大娘做的饭菜,今后随时都能来,想吃什么跟大娘说。” “哎。”云梁乖巧地说。 这是两辆粮车驶了过来,停在云府门口,从马车上跳下一个魁梧的小伙子说:“娘,米送来了,这些应该够用些日子了。” “哎,小虎,你看这孩子长得像不像你妹妹?”方秀招呼那个小伙子说。 小虎?云梁抬起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兄长如今已经长成了壮小伙了,紫红的一张脸,立着像一座小山。 云虎听母亲说起妹妹却不太高兴,粗声粗气地说:“娘你就别想她了,她现在出了宫不也没来看过您一眼吗?每次您上门她连见都不想见,她心里压根就不把咱们当家人。” 方秀的眼里有些失落,可还是替女儿说话,“那是她忙……” “一个小孩子忙什么忙,忙着往宫里钻,忙着赴那些达官显贵的宴会。”云虎翻了翻白眼,然后过来扶着方秀,“走吧娘,咱们进去,您别累坏了。” 方秀忙回头去看云梁,云梁笑笑说:“那大娘我明天再来。” 方秀也忙说:“好,明天大娘等着你。” 云虎把方秀扶了进去,方秀还在喃喃的说:“我总觉得这丫头和我特别亲,你瞧她长得多可爱……” 回去的路上,云梁一直绷着一张脸。 哼,好你个云奕,敢给我娘脸色看……云梁正窝火,马车突然摇晃起来,云梁的头都磕了一下。 云梁撩起车窗帘子气道:“怎么回事啊?” 但刚说完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他们旁边也驶过了一辆马车,马车的后面还用绳子绑了一个女子在地上跑,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罗裙,身体单薄,一边跑一边哭喊,鞋子都掉了。 他们过后人群也都围上来看,议论纷纷。 “刚才那个好像是玉娇楼的花魁丁蔓儿吧?” “是是,好像就是她!” “她怎么会给人拖着跑啊,老天,这地上的血是她的吧。” “是啊,脚都磨破了……” 车后的女子突然摔在地上,可马车依旧是没有停,女子身后的路满是血迹。 “赶车,快跟上他!”云梁突然说。 车夫愣了一下,随后扬起马鞭催马跟了过去,路人忙往旁边躲闪。 云梁掏出小红伸到车帘外,对准了绑着女子的绳子,距离越来越近了,可她的手还是一个劲儿的抖,眼前总浮现那个被她打落的小鸟。 “沉住气,沉住气……”云梁一边深呼吸平息心绪一边对自己说,瞅到一个前面没人的空隙,云梁瞄准绳子拨动了机关。 第105章 105. 沈公子 “嗖嗖……” 钢珠发射出去,绳子断了,女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人群围了过去,云梁的马车也停了下来,云梁掀开车帘,让仆人抱着自己上前去看。 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突然哭天抢地地冲进人群,跪到女子跟前就开始喊:“蔓儿啊,你没事吧蔓儿,你睁眼看看妈啊——” 妇人哭的有腔有调,抱起地上的女子不住摇晃。那女子终于张开了眼睛,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 原本拖着女子的马车也停下了,从上面下来一个家仆模样的人,神态傲慢的走过来看了看地上的女子,然后四处看看,“刚才是谁出的手?” 他的目光扫过云梁脸上,没有停留就过去了,谁会怀疑这么个小姑娘呢。 妇人忙揪住家仆的袍子,“求求你们主子,饶了我们蔓儿吧,赎身的钱我全退给你,求求你们……” 那家仆却不耐地踢开妇人的手,冷冷地说:“这花魁刚才可是自愿被我们主人赎身的,她现在是我们主人的人,我们主人爱怎么处置她关你什么事?我再问一遍——刚才是谁?” 云梁觉得这家仆实在是可憎,但是她不能随便给承晔添麻烦,正想着该怎么办,身后突然又来了一辆雪白的马车,大家的目光不由的就移了过去,连那个家仆也是。云梁也回过头去看,顿时明白这辆车为什么这么吸睛了。 不因为别的,就是太华丽了,纯白的四匹马一看就是名贵的品种,身后拉的马车披着洁白的锦缎,但上面金丝银线的刺绣却分外的耀目。仔细看细节的话,连流苏上的坠子都价值不菲。但是明显的装饰却没有,透着一种并不刻意的奢华。 眉清目秀的童子把车帘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手拿折扇一身月白袍子的公子,车夫自动的把一把象牙凳子摆好,年轻公子踩着走了下来,他像是看新鲜一般含着笑打量四周,极漂亮的一张脸上挂着天真又机灵的神色,步子走的很好看,却每一步都能感觉到他的懒散和轻松。 云梁第一眼看到此人,就不由的联想起了晚清时那些旗人的侯门公子,他们大多穿的讲究长得漂亮,二十郎当岁眼里还依然保持着一份童真,能用大堆真金白银去换一只鸽子,因为从来没缺过钱而从来不在乎钱,却宝贝似的护着怀里蝈蝈笼里的蝈蝈。 那个神色可憎的家仆看见他也愣了一下,然后忙行了一礼,“沈公子。” “你们在干吗呢?”被叫做沈公子的男子问,眼神像是看见新鲜玩意儿的孩子。 家仆不太好说,迟疑了一下。 那个沈公子便垂眼看了看地上的女子,“哦,这就是你们带走的那个玉娇楼的花魁吧,我还正想说去听她弹琴呢。” 说完那个沈公子扬声对着黑色马车里的人道:“倪先生,我听说你把她买了要带走,你可不能这么自私,我还要听她弹曲儿呢。再说,你我不是云莱的人,这花魁虽然可以赎身,但是非本国人要是在此买卖男女可是要官府批准才行的,我猜倪先生你还没经过这一手吧?” “呵……” 黑色马车里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明明不高,但是仿佛就在耳边。 云梁都不由缩了缩脖子,这是内力传音,这样的清晰度可见此人内力极高。 “沈公子喜欢,当然可以带走。” 极度悦耳的男音,却听着让人莫名的不舒服。 “那谢啦。”那个沈公子大咧咧地说,朝黑色的马车拱了拱手。 对面的车帘被两根手指挑起,一双紫色眸子在黑暗里幽幽发着光,“不客气,再会,沈公子。” 第106章 106. 夏侯期不怕打仗,但是他也深知 撂下这句话后,黑色马车便携家仆绝尘而去,一张卖身契抛在空中。 云梁都还没看清那张纸是什么,地上的妇人就身手矫健的冲过去接了下来,迅速揣在怀里,然后才回身去扶自家花魁。 那位沈公子已经吩咐童子从上车拿来一件披风,轻轻的给地上的花魁盖上。 “哎呦谢谢公子,今天真是多亏公子了。”妇人赶过来把花魁抱在怀里,笑得蜜糖似的。 那花魁也着实厉害,前一刻还那么狼狈,照普通女子被人这么拖行过后怎么也会害怕一阵。可这女子已经调整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一双多情的美目含着泪望着面前的公子,“多谢公子相救,只是蔓儿如今受了伤,恐怕今日弹不了琴了,公子可留下一份名帖,等蔓儿好了定派人去请公子。” 云梁简直要为这花魁的职业素养挑大拇哥,不过见人已经救下,接下来才子佳人的剧情她也没心情看,叫仆人抱自己回去马车里,这会儿天都快黑了。 云莱皇宫内,原本的五国会议现在只剩下了夏侯期和承晔两个代表人,是承晔有事要跟夏侯期单独聊。 在巨大的实景地图旁,承晔已经简单的陈述了修路的计划,但是他标出的路线,比云梁一开始说的路途更短,占地面积也要更宽,连沿路驿站的多少都已经计划进去了。 夏侯期围着乒乓球台那么大的地图缓慢地踱步,最后仔细看了看那条路旁代表几个国家的小棋子,缓缓开口,“这条路确实该修,云莱和大虞合力扫平这几个小国,平均瓜分……计划也行得通,只是未来两年,云莱还暂时不想把精力投放在战事中。” 夏侯期不怕打仗,但是他也深知战争的不可控,尤其是最近他视察民情的时候看到了卢川难民的惨状,对打仗的心思也更加慎重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退出,光大虞这么远战几个小国还是很吃力的。 果然承晔放下茶碗,淡淡笑道:“不妨事,晚个几年也可以。本王的师姐还想了个不必打仗的办法,就先按她说的实行好了,反正路修出来大家都有好处。” 承晔接着说了云梁那个以和为贵的法子。 夏侯期点了点头,突然咳了一声,“听说云梁病了,不知现在病情有无好转,太子今日走的时候可以带上宫中御医同行。” 承晔笑道:“如此多谢皇上了,本王师姐可能是水土不服,并无大碍,就是在云莱吃的喝的不太合她的口味。” 两人又聊了几句,承晔告辞回去。 承晔走后,卢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那边原本黑乎乎的,卢阙像是自墨里脱出来的一个人。 “这大虞太子果然野心勃勃啊。”卢阙感叹着说,心下十分的担忧,承晔虽然现在还是太子,但是他眼中的抱负和野心比夏侯期似乎还要强烈。 “皇上可千万慎重他刚才的提议。”卢阙赶忙又提醒夏侯期,“先皇在世时虽然行径荒唐,但是有一句话还是在理的,他说五国之所以多年来没有直接对战,就是因为中间都隔着数个小国,看这大虞新太子的野心,咱们不但不能扫平这些小国,还需留着让他们各自羽翼丰满起来,只要对云莱造不成威胁就行。这样大虞觊觎云莱的时候,也会掂量掂量。” 夏侯期好像没怎么认真听,他最近失眠严重,导致神经一松懈下来就容易走神。 “皇上?”卢阙担心地看着夏侯期,夏侯期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捻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蹙。 “您现在还是时常头痛吗?要不要——” “不用,”夏侯期直接说,“朕不吃那些药,国师不是说过那药吃多了影响朕对国事的判断吗。区区头痛而已,不碍的。” “……是。” 第107章 107. 羞耻之心 沈玉玑放轻脚步想偷偷溜回房间,一路上都很顺利,正当他松了一口气打开门要进去时,却看见陆知休正在他房间等着。 “师尊……您还没睡啊?”沈玉玑挤出一抹笑,漂亮的五官故意显出些滑稽相,就差把讨好二字写在脸上了。 陆知休虽然是沈玉玑的师尊,但是年纪不过比沈玉玑大两岁,今年只有二十六岁,一身灰色道袍,发式穿戴都极尽朴素。但是那张脸还是掩不住年轻女子特有的朝气,尤其是最近,不管她的眼神如何刻意老成,脸上也常常莫名出现淡淡的粉色,让她还挺苦恼的。 “宫里回来的人传话说,你们不到酉时就散了,那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还这么晚才回来?”陆知休仍旧板着脸说,眼神却因为沈玉玑的滑稽作态不由放柔了些。 “嘿嘿,我就是随便去逛逛嘛,这云莱的风情确实有意思,师尊我跟你说啊,这云莱的琴曲和我们那里可大不相同,唱词腔调也柔婉精妙,实在好听啊。”说起这个沈玉玑眼睛都亮了起来,他自己拿着折扇比了个身段唱了两句,有腔有调的。 沈玉玑就有这种天赋,什么唱腔一听就会,自己也能作词曲。琴棋书画唱念做打无一不通,只要能说得上来的乐器他也都会,不会拿在手里几天也就摆弄会了。不但如此,只要能说得上来的玩意儿和游戏,只要沾玩儿的,他就是大师。 陆知休却连连叹气,提鼻子一闻皱了皱眉,“你这身上怎么又有脂粉味儿,昨天去了青楼,今天又去了?” 沈玉玑搔着头笑,“那没办法啊,真正了得的乐手常是那些青楼红姑娘嘛,她们可都是个个身怀绝技呢。” 陆知休严肃道:“你不要被女色迷了才好,凡事要有度。” “我就是去听曲儿而已,”沈玉玑委屈地说,当然弹曲子的要是长得好看更好。 陆知休摇了摇头,又教训了沈玉玑一会儿才起身预备回房,临走时还叮嘱他,明天不许再去了,沈玉玑只好答应。 陆知休想了想又说:“明日你就自己进宫吧,我身体有些不适,想独自在房里打坐一天。” “师尊你不要紧吧?”沈玉玑忙问。 陆知休摇了摇头,“没事,那你睡吧。” 陆知休说着走了出去,沈玉玑恭敬的送到了门口才回来。 回到自己房里,陆知休走到放置自己师父的玉象前参拜,跪在蒲团上看着师父的玉象发呆。 她的师父是祝夏国皇帝的老师:紫月居士。这尊玉象很逼真的还原了紫月居士的面貌,袅袅青烟中,一个仅披着一片紫纱的女子坐在圆坐上,双眼微瞌神态怡然,烟雾在她曼妙的身体旁旋绕,简直和紫月居士活着打坐时一模一样。 陆知休望着师父美好的躯体和面容有些呆了,她的师父活了一百三十多岁,但直至过世时依旧是这副样子,这当然和修炼是分不开的。而师父到晚年时见皇帝甚至接受百姓朝拜,都是这幅打扮。师父说,心境到了一定的境界,是不会在意这些凡尘俗事的,心地坦荡,便不会因为有无衣服遮挡而产生羞耻感。 师父也确实做到了,所有参拜她的人都是一派虔诚,毫无亵渎之意,师父自己也很坦然。这就是陆知休所羡慕的,她现在包的严严实实,反倒是因为她现在心里有很多不能坦露的东西,而且时时感到羞耻。 第108章 108. 光是这样一想,云梁就头皮发麻 陆知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前二十多年她都潜心修炼感悟,可是近两年却总是出现一些杂念,或者说欲念,身体也变得奇奇怪怪。为此她先是惊慌,而后羞愧难当,每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向师父忏悔,可是并没有什么用。 更可怕的是,之前一直跟沈玉玑这样的大孩子在一起并没觉得什么,遇到雄性魅力更加强烈的男子,她竟好似受了刺激一般有些难自控。昨日,她径自看着大虞国的太子有些愣神,回过神后她狠狠的唾弃了自己,觉得自己不洁,今日进宫她本来想找回自然的状态,谁知还是稳不住心神,因为一点肢体碰触就羞红脸,对她来说真是奇耻大辱,因此才决定明天不跟着过去了,好好打坐一天找回原本平静的心境。 —— 也许是云莱御医的医术果真高明,云梁晚上喝了药第二天就感觉神清气爽,好像病已经全好了。 承晔还说昨日云莱皇上邀请她一起进宫赴宴,说让宫里的御厨做些云梁爱吃的菜,好好款待她。 哼,她云梁是那种为了几口好吃的就不怕死往皇宫里扎的人吗?不过,因为其他原因去还是可以滴。 因此这天一早云梁就跟着承晔一起入宫,顺带也见见这五国的代表们,这可是现在这个世界的巨头们啊。承晔也信任她,直接把她带进了他们开会的御书房。来了云梁才知道,他们开会并不像现代一样在一张长桌子上,而是像古代分餐一样一个小桌子,人坐在桌后的软垫上说话,旁边还立着倒茶打扇的侍仆。 云梁当然是跟承晔坐在一起,她眨巴着眼睛打量着另外几桌人。夏侯期自然不用说,这个臭家伙还和以前一样,在人前一副冰山脸,大尾巴狼似的,他左后方卢阙也在软垫上跪坐着,微微垂首。 除了夏侯期在东道主的中间坐,他两手边的四位全是对立而坐,承晔对面是昭敦国皇帝,看着四十来岁一脸严肃,也是唯一带着家眷来的皇帝,他身边还坐着他的皇后和公主,不过听承晔说等开始会议她们就会离开了。 最引云梁注意的要属他们斜对面的祁渊国师,听承晔说他名唤倪练秋。此刻正端正坐着,一身黑色袍子上绣着血红的凤凰,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大概这是他们祁渊国国师的服饰。脸色苍白嘴唇却微微泛着紫,他的五官哪一个都算是极美的,但是凑在一起就是说不出的阴郁,让人看着不舒服,极为阴柔,像男又像女,而且竟然生了一对紫眸,不小心和这双眼睛对视时,总让人觉得这好像不是一双人的眼睛,好像是什么东西附在了人身,透过这具皮囊看着外界。光是这样一想,云梁就头皮发麻。 再想着以前落倾尘和云梁科普的祁渊国好战又贪婪的行径,云梁对他更没好感。 “对不住,又来晚了。” 随着一声和气氛极不协调的懒散男声传过来,沈玉玑走了进来。向各位在座的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坐虽然是好好坐了,但总觉得懒散随性。 云梁瞪大了眼,这不是昨天街上救人的那个沈公子吗?原来他就是祝夏国的太子沈玉玑? 第109章 109. 壕无人性 提起祝夏国,云梁只能想到三个形容词,第一是有钱,第二还是有钱,第三就是……太有钱了! 祝夏国已经不能称之为家里有矿了,而是整个国家都住在矿上的既视感。落倾尘做过一个统计,拿最普通的煤炭和金属矿产来说,全天下已发掘的矿地百分之四十左右都集中在祝夏国,这还不包含其他珍稀矿产,比方说金刚石宝石什么的。 除此之外,那里自然环境得天独厚,农耕和畜牧业发展也是最好的,在古代有了这些加持,经济水平自然就不用说了。老百姓们每天吃饱了没事干就剩玩乐和追求信仰了,所以人均幸福感都挺高的。 因为治理国家实在没什么压力,祝夏国的皇帝也怕在这种优越的环境下成为昏君,于是身边都有一个指导自己修身养性的老师。这个老师就是单纯的老师而已,没有实权,但是深受百姓爱戴,皇上也要十分尊敬。况且祝夏国是信仰大国,信仰的力量有时候比实权更强。 祝夏国的皇帝每天处理完了那点国事,剩下的时间就是养生和修炼,所以活到一百多岁跟玩儿似的。皇帝都这样,也就不难想象为什么太子沈玉玑是这个德行。 毕竟国内该干的事他的老祖宗们早就干完了,父皇都闲的什么似的,他就更没压力了,要不是其他几个皇兄皇弟都醉心诗画对皇位没兴趣,他也不想做这个太子。 在云梁眼里,祝夏国简直就是一个古代乌托邦似的存在,当初还在近仙岛的时候她就盘算,要是和师父出岛,她第一个想去祝夏国。但不巧落倾尘还是个事儿精……咳咳,是个心怀抱负的人,又喜欢挑事儿,所以不想去祝夏国,觉得没挑战性。而且他顶讨厌的就是信仰,对人家祝夏国信奉的一些教条不屑一顾,所以第一个就把祝夏国排除了。 沈玉玑坐下后夏侯期就礼貌的询问他师尊怎么没来,沈玉玑说师尊身体不适,一番寒暄后大家才开始说正事。昭敦国的皇后公主起身告辞,云梁也站起身要出去。 夏侯期突然朝旁边的老太监看了一眼,老太监便笑着走过来向云梁说:“云姑娘,老奴带你出去玩吧,宫里太大仔细迷路。” 云梁没吱声,点了点头就走出去了。 那个昭敦国的皇后和公主先出去,云梁一出去她们就没影儿了,云梁四处看了看,一边信步走着一边问跟着自己的老太监:“哎,你们这里有小孩子去的地方吗?” 老太监一愣,随即答道:“宫中的乘风阁里倒是有不少跟您这么大的孩子在念书,他们都是宫里或王府侯府里小公子,还有祥瑞天女也在,您要去看看吗?” 云莱一听便说:“好啊,我去看看。” 老太监还以为云梁是好学,就领着她过去。路过一个小亭子时,云梁耳朵尖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她腿短,就一边慢慢走一边听着。 “啊?你喜欢云莱的皇帝?这……你父皇这次带你来,可是有意与祝夏国联姻的。你就是不喜欢祝夏太子,那大虞太子也一表人才,你也不喜欢吗?” “女儿就是觉得云莱皇上……更得女儿的心。” “你……唉,你喜欢谁不好,据说那云莱皇帝不喜欢女人,你看他都登基这么久了还不立后,而且后宫没一个妃嫔,你嫁给这样的人母后怎么能放心?” “可女儿就是更 第110章 110. 队友 路过亭子的窗前,云梁透过薄纱看见了两个身影,原来是昭敦的皇后和公主在里面,那个昭敦公主还在拉着母亲的衣袖说:“母后,您就答应女儿吧。” “可他都没正眼看过你。” “也许他只是没注意呢,等女儿和他相处一阵,说不准他就有意了。” “然后就把你扔河里了。”云梁摇晃着脑袋小声补了一句,这公主的眼光真是的,竟然看上夏侯期。 云梁走过亭子后回头看了老太监一眼,相信他肯定也听见了,但是老太监神色如常,眼神似乎还有些冷淡。 云梁来到乘风阁,远远的就听到里面传来各种打闹声,老太监要带云梁走正门,云梁却故意的在窗户边停下看扒着看,不看不知道,里面实在是乱得可以。纸团点心满天飞,那些半大的孩子简直就是一群不安分的猴子,没一个在读书,一群人正用东西砸着一个角落里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看起来也就跟云梁差不多大。 云梁听到一个尖锐的喝彩声,寻着声音一看嘴角便挑起,那声音来源正是云奕。云奕虽然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但是身子扭向打闹的中心,叫的声音比谁的都大,“这个反贼之子,还敢挡,打他!” 老太监咳了一声说:“今天教书的先生有事没来。” 云梁没说话,拿出她的小红,又打开荷包往里填装上准备好的樱桃。她昨天刚试过,只要装和钢珠大小差不多的东西也能打出去,所以她特意让人准备了一堆和钢珠一样大的樱桃,还把里面的籽事先挑了出来,这样打出去就不会打伤人了。 云梁瞄准了一个扔东西的半大男孩拨动机关,樱桃顿时打了那男孩一脸,他捂着脸“哎呦”了一声,周围的人还以为他脸破了,都吓得停了手。 “哈哈哈哈……”云梁大笑起来,又迅速装填好樱桃然后跑到门口说,“我看你们玩的挺好的,我也想加入!” 云奕立刻站了起来,“是你——哎呦!” 云奕被樱桃的冲撞力给打的又坐下来,被打中的额头虽然没伤,但疼是真的疼啊。 “哈哈哈,解决了一个。”云梁说,然后晃着小红说,“还有谁啊,咱们接着来。嗯——我就跟他一队好了,省得说我欺负你们。” 云梁一指角落里那个之前被砸的小男孩,小男孩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云梁。 “你叫什么名字啊?”云梁问他。 “夏侯翕。”那小男孩低声说。 “好,我们现在就是队友了,”云梁用小肉手拍了下他的肩,一指对面说,“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两队今天就要分出胜负!” 说完云梁就踢翻一个课桌作为遮挡,夏侯翕似乎也反应过来,立刻也拖了一个课桌放在面前,把周围的纸团都搜集起来。云梁看他如此上道,就从桌缝里瞄准后朝对面叫嚣,“你们准备好了没有,我可开始了——” 对面这才明白过来局势,也迅速准备开战。他们本来就爱打闹,现在只觉得这样更刺激。纷纷又扔纸团过来,几个本来正哄云奕的也忍不住手痒加入战斗。 云梁在自己造的战壕里瞄准,只打头和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发挥弹药最大的效用,那些被打的小孩纷纷咧着嘴停下,他们哪受过这种痛啊。云梁却打的兴起,那个夏侯翕刚才在角落还不敢动,现在小手运作的飞快,纸团一个个的被他扔出去,很有准头的砸中敌人,和云梁两个人对战对方的七八个人,竟然还占上风。 第111章 111. 用东西丢人不是很好玩吗,你躲 云梁在桌子缝隙中看到,云奕把一个裹着镇纸的纸团交给了她前面那个男孩,男孩掂量了一下有些犹豫,可看着云奕的眼神,还是转过身把纸团扔了过来。 云梁突然站起身把夏侯翕拉到自己这边,夏侯翕身形瘦弱被云梁一拉差点摔倒,但正好躲过了那个纸团。纸团飞向他身后的窗户,“砰”的一声把窗框直接砸坏掉在了外面走廊上。 大家都静了一下,云梁冷冷地看着云奕,突然抬起小红拨动机关,云奕来不及躲,额头顿时又挨了三颗,这下满脸都是樱桃稀烂的果肉。 云奕正欲发作,突然看见皇上跟前的太监不知何时就站在了门口,便故意坐在地上哭起来,“你打我,你用那个你作弊。” “你们才作弊。”云梁冷笑着说,“要不要我把外面那个纸团捡回来,看看里面有什么?你别以为让别人丢就不知道是你,那纸团上八成有你的字迹。” 云奕的哭声一顿,她是从自己桌子上拿的纸,而且也忘了看上面有字没有。 云梁把小红转过来,拨动机关,扑簌簌几声响,三枚钢钉便定在刚才扔纸团那个男孩的桌子上,男孩立刻吓得向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用东西丢人不是很好玩吗,你躲什么?”云梁最后一句突然拔高了音量,把房间里的人吓得都是一激灵。 “他……他老子是夏侯闽,他是反贼之后。”那个吓得脸都白了的男孩小声说。 “那你就去打他老子啊,你去啊,欺负他算什么本事?”云梁叉着腰,仿佛连两腮的肉都充满威严,“哼,一屋子王侯将相家的子弟,一个祥瑞天女,就干这种事。” 一听云梁提自己的名号,云奕顾不上扮可怜了,立刻站起来说:“你个死丫头,谁准你的臭嘴说出我的名号?” 云梁翻了个白眼,“什么狗屁名号,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光有个名号管屁用。” 云奕最不能容忍别人侮辱自己的天女之名,立刻就要去和云梁拼命,她旁边的男孩立刻拦住了她,转头问云梁说:“你父亲是谁,敢在这里撒野。” 云梁哼了一声,站上一旁的桌子叉腰道:“老娘的父亲不用是谁,也有胆子教训你们,才不像你们一个个只会仗势欺人。” 云奕冲口骂出,“你个没教养的野丫头,我看你是没爹娘吧!” 云梁眯起眼,“我看你是不配有爹娘——” 说完云梁跳下桌子,直接推起那半人高(对她而言)的书桌撞过去。她云梁武功招式虽然学的不多,但是从小干粗活还有点力气,就这么推着书桌过来气质简直不可挡。 云奕吓得忘了躲,她身旁的那个男孩倒是跑了,等桌子到跟前云奕想躲已经晚了,正吓的缩在原地,一只手突然抵在桌沿,制住了书桌。 云梁已经红了眼,抬头看见老太监正看着自己,这才松了手半转过身去平复情绪。云奕虽然平素张狂,可是胆子却不大,愣了一会儿突然“哇”的哭出来。 老太监也没看云奕,向着云梁说:“云姑娘,老奴带你去别处转转吧。” 老太监说着也扫了眼夏侯翕,“四公子,你也一起来吧。” 云梁和夏侯翕便跟着老太监出了乘风阁,老太监走出去后到嬷嬷书童们等待的地方,让他们去接各自的小主子下课回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多说。 第112章 112. 夏侯翕 云梁和夏侯翕跟着老太监,一路心虚的不敢说话,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云梁吐了下舌头,夏侯翕突然笑起来。 路过一个池塘边,云梁看着池塘里的小鱼觉得有趣,便不走了,趴在石桥栏上说自己就在这里看鱼。老太监没说什么,只是站在一旁。夏侯翕怯怯的看了眼老太监,也跟云梁挤在一起看鱼。 云梁拿下夏侯翕衣服褶皱里的点心渣丢在池塘里,立刻有鱼聚过来吃了。 “他们欺负你你怎么不还手啊?”云梁说,“这种人,就该给他们厉害看。” 云梁前世十七岁之前也是不爱与人吵闹,觉得女孩子大声说话就是泼妇,跟不喜欢的人或是明知道坑自己的人也维持表面和气,直到后来她家破产,才发现自己一个真心朋友都没有,从前的耐心和好心都浪费在了不值得的人身上。生活上困窘让她也不得不变得强悍,放下经营多年的淑女形象跟人吵架力争,有时候会闹的女人他就是办事好使嘛,否则她和母亲两人不知要多受多少气。 夏侯翕却还是笑笑,细长的眼睛一笑起来便眯在一起,弯弯的像月牙。云梁发现他这个人还挺乐观的,明明受了那么多人欺负,一有人跟他示好,他便又能回以真心的笑,身上感觉没一点负面情绪。 “你多大了?”云梁问他。 “十一岁。”夏侯翕说。 “那你比我还大一岁哦。”云梁说着又往池塘里丢了颗樱桃。 夏侯翕看着她,突然问:“你是哪里来的,会留在宫里么?” “我啊,我是大虞来的,今天跟着师弟进宫,就在这里待一天。”云梁说。 夏侯翕的神情顿时失落起来,“那你今后还能来么?” 云梁在嘴里也扔了颗樱桃,边吃边说:“你看我今天闹成那样,还怎么来嘛。” “你走了,就又没人陪我玩了。”夏侯翕惆怅地望向水面,“之前只有麟王陪我玩,后来他也回自己的领地去了,宫里就没有人跟我玩了。” 云梁有些可怜他,便问:“你没有其他亲人了吗,为什么一定要在宫里?” 夏侯翕惨然一笑,“我娘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父亲就是曾经的德顺王爷,十年前因为犯了重罪被皇上发配到了苦寒之地,今世都不能再回皇城。皇上是看我当时年幼才把我留了下来,放在宫里教养。” 十年前……云梁记起来了,原来夏侯翕的父亲就是当初逼宫的两个王爷之一,夏侯期能把他留在宫里也算是大度了,问题是夏侯期一个皇帝应该没空总是注意夏侯翕这个小孩子,要不夏侯翕也不会被欺负成这样也没人管。 那个老太监又上前来说:“云姑娘,四公子,时候不早了,皇上那边议事应该散了,老奴带云姑娘去用午膳吧。” 云梁看了看日头确实不早了,便拉上夏侯翕的手对老太监说:“他是我的新朋友,我想带他一起去。” 老太监的眼神有些迟疑,但云梁已不由分说拉上了夏侯翕下桥,“走,我们一块儿吃饭去。” 老太监见如此也没说什么,带着云梁和夏侯翕先去了摆宴的地方。 等他们到的时候大家已经各自就坐了,依旧是在各自的小桌子上分餐而食。云梁见还有一个小桌子空着,就拉着夏侯翕坐过去说:“咱们俩用一个桌子就行了。” 那个老太监走到夏侯期身旁耳语了几句,夏侯期往云梁这边扫了一眼,淡淡地说:“那就加座吧。” 立刻有太监拿了个软垫过去给夏侯翕,夏侯翕显然是没见过这种场面,满面通红说不出话。 第113章 113. 教训 等开宴后,几乎都是那个昭敦的皇后在说自己女儿的好话,推销女儿的心思已经不能再明显。可在座的除了昭敦皇上偶尔捧几句场,就再没人接什么话,其他人开口也是围绕着国事。 再看云梁和夏侯翕那桌就比较好笑了,两个小孩子并不管大人聊什么,就只是高高兴兴的吃东西,云梁吃到了好吃的就主动推过去让夏侯翕也尝尝,夏侯翕也渐渐放松,两人吃着吃着便相视傻笑一下,十分可爱。 见那些皇帝国师们举杯敬酒,云梁也学着拿起茶杯和夏侯翕敬着玩儿,还有模有样的学他们说话。因为他们是小孩子,大人们也不在意。 夏侯期一边听着坐下的人说话,一边目光就时不时的瞟向云梁的桌子,嘴角时而抽动一下。 吃过午饭,云莱皇宫内有午休的规矩,所有的主子到时辰必须午睡,保证下午的精力。夏侯期也给客人们都安排了午休的地方,没谈完的事也等下午再谈。云梁在家的时候落倾尘也是这么要求她的,每天都几乎是强迫性的要睡午觉,因此她每到这会儿也犯困,打了个哈欠预备跟着承晔一起去睡午觉,夏侯翕也只能由嬷嬷领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那个老太监却又过来跟承晔说:“太子殿下,我们皇上专门为云姑娘安排了地方午休,老奴带她过去。” 承晔对云梁没什么男女有别的意识,毕竟她还是个小孩子,他们来的时候还是睡一个马车。但毕竟两人的关系是师姐弟,在外人面前还是该注意一下的,得多少顾及云梁以后的名节,想到这儿承晔便点了点头,让云梁跟着老太监去。 云梁困的脑子有些迷糊,就揉了揉眼睛把一只手伸给老太监,半瞌着眼被人家拉走了。到了地方也没细看,看见床就扑上去,没几秒钟就陷入梦境。 —— 云莱皇帝寝宫内,夏侯期看着托盘上的东西——几张皱巴巴的纸,和一个石质镇纸。旁边被皇上留下的卢阙看着有些紧张。 夏侯期拿起一张纸看了看,上面只有几个字,他抬眼看向呈给他这些的冯堂顺,就是今天跟着云梁的老太监,冯堂顺眼观鼻鼻观心,并没任何多余的态度,一如他刚才申述事件时一样,不偏不倚,就只是陈述而已。 冯堂顺是宫里的老人了,服侍过先皇和夏侯期两任皇帝,也深知两任皇帝的不同。先皇感性,因此太监回话的时候也要添枝加叶的多说些先皇愿意听的话,讲起冲突事件,也要偏向先皇宠爱的人一方。但夏侯期不一样,他只看重事实,因此先帝一驾崩,冯堂顺就立刻一改以往的甜嘴蜜舌,变得惜字如金。回夏侯期话的时候,只讲事实,其他一概不说,不管会不会得罪谁。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先皇大部分侍从都被砍头后,他还能活着并且保住大总管的位置。 夏侯期用两根手指把纸张朝卢阙那边一递,“是云奕的字吗?” 卢阙忙行礼请罪,“皇上息怒,是臣教导无方,臣甘愿受罚。” 第114章 114. 午睡时间 “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夏侯期手指一甩,纸张轻飘飘又落在托盘上,接着说,“她一直在宫里读书,也是朕对她疏忽管教。” 卢阙的汗都下来了,夏侯期突然转过头来说:“她一出生就是祥瑞天女,一直飘在云端,没有受过民间疾苦也没享受过父母温情,想必因此心性才会变成这样,这是朕的过错。这样吧,你派人把她送回云家住段日子,让她先从最基本的孝道做起吧。既然已经是祥瑞天女了,就不要德不配位。” 卢阙忙应道:“是,臣这就去做。” 夏侯期点点头,“那国师先回去吧,下午就不用过来了,把云奕的事早些安排好。” 卢阙答应退下后,夏侯期便走进内室准备午休。他那张大大的龙床上,云梁正抱着枕头睡得香甜,走进细听还能听见细细的呼声。 夏侯期宽衣上床,轻轻把她怀里的枕头拿开,云梁的小脸儿立刻皱了皱,小猪似的哼哼了几声便挤到夏侯期跟前,抱着他的胳膊又睡踏实了。 夏侯期侧躺着看着云梁的小脸,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然后又忍不住揉了揉……真解压啊。 这真是会上瘾的,夏侯期差点给云梁揉醒了,看她皱着眉眼委屈的哼哼,他忙收回了手,像是偷撸猫的主人。 看云梁又睡熟了,夏侯期才把手又放在她身上,嗯,落倾尘果然对她不好,都饿瘦了。 又抱上了自己的小猪,夏侯期感觉身心舒畅又放松,瞌上眼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云梁一个人睡的时候睡相一向是不太好,掉下床也是常有的事,可是有人用手臂笼着的时候,就会乖乖的一个姿势睡到醒。因为老是用一边脸挨着枕头,云梁醒的时候感觉左脸有点僵,而且又流口水了。她往枕头上蹭了蹭(……),随后才觉出不对劲,这枕头不应该这么高啊,她睡着的时候明明抱得只是大小的枕头。 云梁抬眼看了看,头发差点全直起来,她怎么又会在夏侯期怀里啊! 不过看他身上的里衣湿了一片,云梁还是心虚的缩了缩脖子,那是她的口水泥……他好像睡得很熟,云梁也不敢动,抬眼往上看的时候,见他眼下有隐隐的黛色。 也不知道为什么,云梁总是觉得他很累,以前住在他寝宫的时候,也不止一次觉得做皇帝真是个苦活儿,一天到晚忙啊忙的,连个恋爱也不敢谈。 虽然对她有亏欠,但是云梁也不得不承认,夏侯期算是个好皇帝。 云梁不觉看的呆了,直到夏侯期眼皮动了动她才觉出紧张,可还想没好怎么应对,他就睁开了眼睛。 起初他也有些迷蒙,可看见她后便很快清醒过来。 “早醒了?”他问,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慵懒。 “唔,刚醒一会儿。”云梁说着赶紧翻了个身面朝着帐顶,小眼珠滴溜乱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注意到衣服被她的口水弄湿了。 “我怎么又在这儿睡啊?”云梁突然想起来问。 “你以前不就跟朕睡一起吗?”夏侯期又往她身边靠了靠,“大半年没见了,有没有想朕?” 酸死了…… 云梁皱了皱小鼻子没理他,夏侯期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还在生朕的气?朕当时真的不知道云奕欺负你,再说你也打了她啊,云奕长那么大那还是第一次挨打呢。” “她活该。”云梁说完小嘴撅得老高。 第115章 115. 那既然得到了,就好好珍惜呗。 云梁瞧不上云奕完全是师出有名,要不是她被扔河里在先,云奕哪来的机会顶天女的名号。名号顶就顶了云梁可以不在乎,但是享受了这个名号带来的好处,却敢看不起自己的父母,云梁觉得教训她那几下都是轻的。她云奕是熊孩子怎么了,现在谁还不是个小孩子了? “她就是欠打。”云梁又补了一句,身子一翻用后背对着他,“你别以为我会道歉,做梦。” 夏侯期哑然,他一直很反感任性的小孩子,可是看云梁耍横却只觉得可爱。 见她拿小屁股对人,他忍不住伸手拧了一把,“那你还想怎么样啊,人都被你打了还一肚子气?” “你干吗你?”云梁赶紧捂着屁股又翻过来平躺,“不许轻薄我,你一个皇帝怎么这样。” 夏侯期瞪圆了眼,他竟然被一个十岁的小孩这么说,他轻薄她?她一个圆溜溜的小猪! “朕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你这小丫头,到底怎么想朕的?”夏侯期说着改拧云梁的小胖脸。 云梁赶紧用手捂,可奈何脸大手小,躲来躲去还是被拧了几把,气得她也去拧他的脸。 夏侯期突然笑开,翻身过来两手都拧住云梁的腮,眯起眼说:“给朕放手。” “不行,你先放。”云梁的小嘴都给挤得变了形,可依旧努力的说出话。 夏侯期不但没放手,反倒用两只大掌肉揉起她的腮帮来,唇角不自觉的上扬,那模样完全像一个疯狂撸猫停不住的人。啊……人间瞬间又值得了。 “唔唔……” 可怜的云梁,脸被揉的都快说不出话,拼命的挥着小手打夏侯期,他这才后撤回去并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 云梁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突然怒目圆睁,“你真是……什么皇上啊这么恶趣味,你就不能自己养个宠物啥的吗?” 夏侯期看她脸被搓的通红,也忍不住伸手想帮她揉揉,云梁却一把打开,“不许再碰我。” 不许碰?那可不行,夏侯期又换了个角度,却依旧被云梁打开。 “让朕看看。”夏侯期无奈地说,“朕帮你揉揉。” “你骗小孩呢。”云梁依旧抱着自己的脸,还不屑的翻了翻白眼。 “……你不就是小孩么。” 夏侯期叹口气,坐起来说:“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云梁想了想,也坐起来放下手说:“那好啊,摸一下头一百金,揉脸的话加五十金,你要是揉够一千金的话,我可以附赠让你摸一下肚子,怎么样?” 云梁歪着头眼睛向上瞅着他,一副就算被当猫撸也要当一只昂贵猫的样子。 “小财迷。”夏侯期盘腿坐在云梁对面,也学她歪着头,“你就那么喜欢钱?” “对啊,赚钱的机会可不是常常可以有的。”云梁被他这么看着突然觉得很不自在,把目光别开了,“你做皇帝那么敬业原因不是也一样吗?机会都是靠牺牲得来的,那既然得到了,就好好珍惜呗。” 云梁像是跟他说,也像是告诉自己。 她牺牲了上一世的一条命,在这一世还离开了自己的父母,她是财迷不假,但现在除了拼命赚钱她还能抓住什么,难道她可以回到父母身边当普通小女孩吗? 第116章 116. 听说你今天替他出头了? 夏侯期突然不说话了,目光变得幽深。云梁被他盯得心虚,她刚才好像没忍住说了大人的话,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可不能这么沧桑。 “我饿了。”云梁说着趴到床沿要下去,想要赶紧逃开。 夏侯期也没说什么,但是过去把手伸到云梁腋下将她抱到腿上,自己也坐在床沿,吩咐宫女给云梁穿鞋。 云梁穿好了鞋袜就立刻自己跳到地上,夏侯期站起身一边张开手让宫女替自己换衣服,一边叫人拿来点心给云梁吃。 “下午你要是还想在宫里,就在朕这儿玩吧,等晚上和承晔一起回去。”夏侯期说。 云梁却觉得这里无聊,她今天就是来教训云奕的,教训完了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哦对了,她还认识了个小朋友呢。 “嗯……我能去找夏侯翕玩吗?”云梁说。 夏侯期点了点头,又说:“听说你今天替他出头了?” “我是看不惯他们以多欺少。”云梁翻了翻眼睛说,“而且算起来夏侯翕不还是皇上你的堂弟吗,怎么在宫里过得这么惨,谁都可以欺负。” 夏侯期穿戴整齐,走过来坐在云梁对面,“你是想说朕不管他吧?” 云梁不看他,小眼珠又滴溜乱转。 夏侯期笑笑,解释说:“他是男孩子,也确是反贼之子,这个身份他自己要承担。朕不会刻意去苛待他,要是他将来有能力,朕也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就不重用他。但是朕也不会特意去帮他,他要自己去证明自己的价值。” 云梁暗自咕哝着,还不就是放养吗,他以为所有小孩子都可以像他一样,在年幼时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云梁滑下凳子,转身向外面走去,“我出去玩了。” 夏侯期在她身后叹了口气,怎么好容易见面她都不黏着自己?小孩子真薄情。 云梁向跟着自己的太监打听了夏侯翕的住处,一边哼着歌一边找过去。路过一个假山的时候,一个比云梁还胖的小男孩本来正趴在假山上看着什么,见她过来慌忙的就下来躲到山后面,因为下来的仓促还挂到了衣服。 云梁当做没看见,虽然她也认出这是上午在乘风阁的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缩在假山后看云梁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可随即神情就又恢复寂寞。 云梁找到夏侯翕的住处,左右看了看竟然看不到一个侍仆,云梁自己到门前敲了敲,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夏侯翕的声音。 “来了来了。” 夏侯翕开了门,见是云梁来了十分惊喜,但随即就局促起来。云梁没在意,直接走进了他房间。然后很快就发现房子里又阴又冷,还有一股子潮味儿,竟还不如外面暖和。房间里基本也没什么陈设,窗台上还放着一小盆已经枯死的花。 夏侯翕跑去给云梁倒茶,茶壶里只倒出一杯茶来,夏侯翕就把那杯茶推给云梁。 云梁接过喝了一口,茶水味道很淡,而且是凉的。 “你这里没人打理吗?”云梁忍不住问。 夏侯翕笑笑,“我一个人,也不需要怎么打理,再说宫里的姑姑们也都能忙的。” 他说的是那些宫女,云梁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皇上不可能没给你派宫女过来,她们拿的就是那份钱,伺候你是应该的,难道这云莱宫里的宫女还可以拿钱不做事啊。” 第117章 117. 开始有些惧怕,但是之后就喜欢 云梁是故意说给旁边跟着自己的太监听的,他们本都是夏侯期跟前的。 一个小太监机灵的一笑说:“奴才差人去给姑娘新泡壶茶吧。” “嗯,”云梁说着打开桌上的点心盒看看,小脸一皱,“怎么什么都没有?” 小太监忙说:“奴才这就去准备。” 说着就出去叫人了。 云梁回头冲夏侯翕吐了吐舌头,“我不是冲你,你别害怕。” 夏侯翕笑了,他知道云梁是为了帮他。 夏侯翕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说:“这是今儿皇上赏我的点心,我特意留了几块儿,你吃。” 云梁只拿了一块儿,不好全给他吃了。她打量了了下四周,整个屋子里唯一有点亮的地方就是窗户那边,那里摆着一张书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云梁走过去看了看,见毛笔还是湿的,想必夏侯翕刚才就在这里写字。 “你的字不错嘛。”云梁说。 夏侯翕也跟过来,不好意思的一笑,“在课上我总不能按时交功课,所以只能私下里多用功了,先生说,好好读书才有机会见到皇上。” 夏侯翕说着脸一阵发红,双眼也显出光彩,平常除了特别的节日他是见不到皇上的,只能指望自己因为功课出色被教书先生在皇上面前提几句,今天因为云梁,他才参加了那么重要的宴会,回来后还被皇上赏了点心。 云梁有些心疼的看着这个瘦弱的小男孩,她能想象,他在课上一定是因为被人欺负才不能好好完成功课,等下了课回到这阴冷的小房子里,还要一个人用功。他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啊,竟然就可以这么懂事。 刚才出去的小太监和几个宫女一起回来了,端着新沏的茶和几盘点心瓜果。云梁拉着夏侯翕过来,宫女忙给她俩到了杯热茶,然后退到一边待命。 云梁被茶推到夏侯翕手边,“来,暖暖手,你手那么冷握笔要打颤的。” 夏侯翕抱着茶杯慢慢的喝,眼睛被水蒸气熏的雾蒙蒙的。 云梁捡起盘子里的一颗小坚果,觉得大小差不多,就掏出小红试着填装进去,然后对着窗台上那个装着枯花的花盆打过去,花盆被打中后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夏侯翕也探头过来看,“这到底是什么呀,好像比弓箭还方便。” “那当然,”云梁说着把小红在手上转了转,“这个小东西的构造可比弓箭复杂多了,但是威力一点都不比弓箭差。” 说着云梁看了看夏侯翕,想着这东西要是杀伤力没那么强,她倒想送给夏侯翕,让他多少有个东西防身。可小红威力太大了,稍微硬一点的填充物就可能打坏了人,给小孩子可得谨慎。 不过现在她在旁边还是可以给他玩的,反正里面的钢钉也被打出去了,云梁把小红往他跟前一递,“你想试试吗?” 夏侯翕有些激动,点了点头。 云梁又拣了三个差不多大小的坚果填充进去,然后递到他手上,简单的告诉他操作方法后让他对着那个花盆射击。 夏侯翕伸手对准了花盆,却久久没有射出去,就在云梁想催促他时,夏侯翕突然拨动了机关,三颗坚果一起打出去,花盆发出一声响便裂成两半。 夏侯翕竟像被吓到了,可随机目光就发生了变化,像是第一次接触强大力量,开始有些惧怕,但是之后就喜欢起这种感觉。 “哇,很厉害嘛,你第一次玩这个吗?”云梁问。 夏侯翕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我常自己投壶玩,这个比投壶好。” 第118章 118. 小红卡了 看夏侯翕很喜欢,云梁就让他接着玩,自己帮他在坚果盘里找合适做子弹的坚果,跟来的小太监帮着捡地上还能用的坚果。 夏侯翕确实有天赋,基本上弹无虚发,目标越来越小,但是他打的却越来越从容,最后云梁拿着一把挑好的坚果拉他出去找目标。 夏侯翕院中种着一棵细弱的山楂树,大概是用来观赏的,现在树上已经结了果子,顶端有几个红透的。 “哎,你打那个红的,看能不能打中。”云梁指着树上一个红透的山楂说。 夏侯翕仰着头后退,瞄准,风吹动树枝,山楂也跟着摇摆,这要比打静止的东西难度高多了。夏侯翕眯起眼,舔了舔嘴唇最后突然拨动了机关。 云梁紧盯着那个红山楂,看见它颤动了一下,然后就掉了下来。 云梁大呼小叫的跑去树下捡起山楂,发现山楂身上竟然没有被打的痕迹,只是连着树枝的茎被打断了。 “你也太厉害了吧。”云梁惊呼,然后把山楂在身上蹭了蹭就咬了一口,脸立刻皱成了小包子。 “好酸……” 夏侯翕傻笑一下,突然拉住云梁说:“书斋附近有课柿树,我带你去打柿子给你吃。” 两个小孩便拉着手跑到乘风阁的柿子树旁,老柿树上的柿子像是橙色的小灯笼,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 云梁并不为吃柿子,只是看夏侯翕这么高兴,便做出期待的样子说:“你给我打个熟透的,甜的。” 夏侯翕装好坚果,又绷着小脸儿找方位瞄准,云梁到一旁的假山石上坐下,摆着小脚等着吃柿子。 夏侯翕拨动机关,云梁看见一个橙澄澄的柿子掉进了一旁的假山后,然后就是一声“哎呦!” 云梁跳下山石去找柿子,假山后的草簌簌的响,她看见一个人正弯着腰想跑,上去便揪住他的腰带,使劲一揪便揪起一个小胖子,那小胖子手里果然拿着那个柿子。 “敢白捡我们的胜利果实?拿来!”云梁伸出手。 小胖子苦着脸,“我,我在这里玩,是柿子砸到了我。” 夏侯翕也走了过来,看见小男孩后也没说什么,反倒是那个小男孩看见夏侯翕有点心虚的样子。 云梁拿着柿子过来,对夏侯翕说:“你多打一点,咱们回去慢慢吃。” 夏侯翕点点头,又装填了坚果拿着小红打柿子,云梁坐在假山石上一边嘬着柿子一边瞄到那个小胖子还没走,正仰着头张着小嘴看着夏侯翕精准的把一个个柿子打下来。 一个柿子又掉在小胖子头上,他捂着头“哎呦”了一声。 云梁冷冷地看他一眼,小胖子缩了缩脖子,云梁在乘风阁的威风小胖子还记得,不敢招惹这位女豪杰,还讨好的把柿子捡了起来递过去,夏侯翕见旁边小太监的衣袍里已经兜满了柿子,便说:“那个你拿去吃吧狄宽。” 那个叫狄宽的小胖子收回拿着柿子的手,低着头用鞋子搓地。 夏侯翕又准备打柿子,可这次发射的机关怎么都拨不动了,他急的额上出了汗,想对准眼睛看看,云梁见了立刻跳下来拿过小红说:“别,小心打眼睛里。” 云梁使劲甩了甩小红,咕哝着说:“可能是坚果碎在里面了,或是残渣卡在了零件里。” 夏侯翕急了,“那坏了吗?” 云梁也不知坏没坏,但看夏侯翕自责的都快哭了,忙笑笑说:“没事,我回去拆开清理一下就行了,我以前也常弄成这样,没事。” 云梁说着把小红的安全拴又放上,用手绢将筒口塞起来重新放回怀里。 第119章 119. 老铁匠 听说小红没坏,夏侯翕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嗫嚅着说:“对不起。” 云梁伸手拉过夏侯翕说:“没关系,反正柿子也够吃了,咱们去小桥边喂鱼吧?” 夏侯翕这才笑开,“嗯。” 两人正要走,那个叫狄宽的小胖子也突然跟过来,扭扭哒哒地说:“我……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夏侯翕看看他,仍旧笑道:“可以啊。” 小孩子真是不记仇,到了桥边,狄宽和夏侯翕很快便玩到了一起,而且狄宽这小胖子也是有趣,早上他也被云梁用小红打了几下,对云梁惧怕中竟然还生出几分喜欢,相处时处处的讨好云梁。 经狄宽说了云梁才知道,早上在书斋的打闹惊动了皇上后,所有在书斋念书的孩子一律在家罚抄书,关禁闭。而狄宽是夏侯期姑姑的孩子,因为父母双亡早年也被接到宫里住,现在没人来宫里读书,也就没人陪他玩了。 短短的一番相处云梁就看出,这个狄宽纯属那种憨里憨气喜欢随大流的孩子,没什么主见又怕孤独,只要能跟大家一起玩,做什么他完全不过脑子。但是只要跟谁玩好了,他就掏心掏肺什么都说,什么都愿往外拿。 这天承晔比往常早出宫,就早点让侍仆来接云梁,走的时候那两个小孩还依依不舍,最夸张的是狄宽,一听说云梁是大虞的在这儿待一段时间就会走,立刻眼泪叭嚓的,尽管他头上还顶着云梁早上打出来的包,真是让云梁哭笑不得。 出了宫,承晔在马车里说自己得去沈玉玑的住处一趟,听说他的老师陆知休身体抱恙,本着友好外交的礼貌他得去看看,云梁要是不想去的话就先送她回去。 云梁正好还有事要办,便说要先回家。 马车先把云梁送回了他们的住处,云梁立刻跑回房里又让丫头给自己去拿油和棉布来,她在筷子上绑了沾油的棉布在小红的筒里擦拭,可是不管用,里面碎掉的坚果依旧出不来,而且不知道坏了没有。 云梁会组装,可是拆起来还要用些工具,她现在手边没有那些工具,就是有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拆得好。落倾尘肯定会修,但中间这么长的时间她万一要用呢? 看外面天还不算晚,云梁叫管家给自己备马车,她要出去找这里的铁匠试着拆一下,铁匠大多是有那些工具的。 管家让马车带云梁去找城里最有名的铁匠,赶到那边时已经是傍晚了,可是那个铁匠看了半天还是不敢拆,因为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也不敢保证不会拆坏。 “要不你去城北看看吧小姑娘,那里的卢川铁匠或许有办法。”那个铁匠最后说。 云梁谢过人家,拿着东西出来想着碰碰运气好了,就让车夫带自己去城北卢川人聚集的地方。这里的房子是赶着盖出来给卢川的难民住的,所以样式都差不多,还比较稠密,这时候家家户户不少都开饭了,不断有饭菜的香气从临街的窗户里飘出来,云梁闻着都饿了。 看见街上有挑着铁匠铺幌子的,云梁赶紧让车夫过去,她跳下马车走进去,铺子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火炉旁喝粥,皮肤被熏出了金属的色泽。 “孩子别靠的太近,烫。”也许以为云梁是谁家跑出来的小孩,老人一边喝着粥一边抽空说了一句。 “爷爷,我是来求您帮忙修个东西的。”云梁甜甜地说,然后递过自己的小红,“您看这个能修吗?” 老人把粥碗放下,拿过来看了看,仔细研究了几遍后突然拿起一根铁丝拧了两下,不知怎么伸进去一扭,手里的暗器就被竖着掰成了两半。 第120章 120. 靳铮哥哥! “你这里面是卡了东西啊。”老人说,“这是个什么物件?” 云梁都看傻了,咽了口唾沫说:“是……缩小版的弓弩,用来防身的。” 老人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边清理着里面的碎坚果一边说:“好东西啊,老汉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精巧的玩意儿……只是你这个零件扣得不够合适,时间长了就容易卡进去东西。” 云梁认定这爷爷确实够厉害,因为她组装的时候就知道有几个零件是凑合着组装上去的,并不十分贴合。 “那爷爷您能给做出新的零件换上吗?”云梁说,想了想又试着问,“或者您能重新给我做一个整的出来吗?” 老人没说话,把一张布铺在店里的石板上,将手里的零件全都拆散放上去,拿几个比量了一下,这才说:“能,但是费点时间。” 云梁有些激动,“多长时间您说。” 老人一边帮她组装上一边说:“你要是急着要的话就三天。” 云梁赶紧掏出带的钱,一股脑都给老人推到石板上,“爷爷,您给我做吧,再做两把,嗯……第二把您能不能把力道做的小一点,不要打死人的那种。” 老人想了想,然后把组装好的小红递回去,拿起云梁的钱袋看了看,只拿了最小的金锭说:“这个也多了,不过我可以再另给你做一批里面填充的东西。” 云梁赶紧拿出钢钉和钢珠的样本给老人,老人拿在手里看了看便说:“知道了。” 说完便递回给云梁,云梁很奇怪,“那,我的这个不用留下?” “你都拿走吧,我都记下来了。”老人说。 云梁今天真是被惊了,试了试被清理过的小红也已经可以用了,她高兴地把东西收好。 一个穿着护军服饰的男子骑着马过来,到了铁铺门口下马喊道:“常叔,我来拿刀了!” 云梁一回头见来人便笑了,努力蹦了蹦让那人注意她,“靳铮哥哥!” 靳铮一低头才发现云梁,赶紧退了一步怕踩到她,“云梁,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这里的爷爷做东西啊。”云梁说着打量靳铮的衣服,又看到他腰间的腰牌,“哇,你现在是皇城护军啊。” 老人这时拿出了被布包着的腰刀给靳铮,看了看两人说:“你们认识啊。” 靳铮笑笑,抽出腰刀看了看十分满意,对常叔说道,“谢了常叔,还是您的手艺好。” 说完大手往云梁头上一按,“吃饭了没有啊?” 云梁笑嘻嘻的,“怎么你请我啊。” “走,”靳铮也不矫情,直接一甩头,“我正好要去吃饭。” 说着靳铮向常叔告辞牵着马掉头,云梁赶紧跑过去伸出胳膊说:“我也骑大马。” 靳铮弯腰把云梁抱上去,自己又上去说:“你还没骑够啊,不是你说再也不骑马了吗?” 云梁摆了摆手让后面的马车跟上自己,然后才说:“那会儿睡觉都在马上谁受得了啊,我屁股都成几瓣儿了。” 靳铮笑笑,“那时候难为你了,对了,回头你见了承三替我带声谢,不管怎么说,他救了我的族人。” 云梁仰起头看他的脸,“后面的人都救了吧?” 靳铮这次的笑有些勉强,“嗯,有些牺牲,但是已经算不错了。对了,后面因为马车够了我把你们那笔钱也带过来了,不过只有金银,那些货物是装不下了,来云莱后我找不到你们,就给了来接应我们的人,他们说会转交给你们的。” 云梁愣了愣,她没听说啊,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只是说:“哦,那应该已经给我师弟了。” 第121章 121. 她抹了把脸立刻激动地说:“这 云梁坐着靳铮的马从街面上走过,路过一家小饭馆时她扬着鼻子猛嗅,那种久违的香辛味道惹得她口水都要流下来,嘴里忙着咽口水的她只好抬起头用希翼的眼神看着靳铮。 靳铮笑笑,下马把她拎下来,“你鼻子挺灵嘛,走吧,我平常也在这里吃。” 饭馆不大,挑开帘子进去云梁就感觉味道更重了,老板和伙计都认识靳铮,纷纷打招呼说“大人来了,快坐。” 云梁和靳铮被安排了桌子坐下,靳铮点了店里的招牌菜还有一碗面,然后看了看对面的云梁对伙计说:“给她来碗清淡的吧,她不是卢川人,怕是吃不惯咱们的吃食。” 没一会儿伙计就搬上来一个铜锅,锅里的汤还是沸的,云梁看那红红的汤底立刻凑过去,靳铮立刻伸手推了把她的头,“烫!” 云梁刚才离得太近被熏了一下,现在眼泪直流,但她抹了把脸立刻激动地说:“这是……辣椒?” 不怪云梁这么激动,她自从来了这里后,对吃虽然没太大意见,但是没有辣椒吃总觉得有些遗憾,她原本以为这里根本不存在辣椒,因为她在云莱和大虞都没吃过,却没想到这卢川的馆子是有辣椒的。 伙计给靳铮上面的时候又拿来一罐辣椒酱,靳铮一边给自己碗里来了一大勺,一边说:“你要是吃不惯可以吃那些不辣的。” 辣椒在卢川很普遍的调料食材,他们几乎每顿都吃,逃难路上还带着,一直带到了云莱。不过因为味道太刺激云莱当地人都吃不惯,所以目前只有卢川人开的饭馆里有。 可接着云梁的表现就很让靳铮诧异了,中间的辣锅她吃起来恨不能一头扎进锅里,她那碗清汤面上来后就被她加了一大勺辣椒酱,然后吃的满头大汗。 “没想到你这么爱吃,一般外族的人都吃不惯。”靳铮笑着说,然后让伙计再上点凉茶,怕云梁吃多了上火。 云梁把碗扣在脸上喝完了最后的汤,然后打了个满足饱嗝,她一把将桌子上的那罐辣酱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失散多年的弟弟。 “我一定要把这个带走,不,我要买你们的辣椒籽回大虞种植,到时候大家都会来向我买这种新式调料……对了我还要做凉茶,卖完辣椒后再卖凉茶给人去火用,肯定赚钱!”云梁踌躇满志地说。 靳铮和伙计都没大听懂,主要是云梁一个小孩子突然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有点像吃傻了。 不过柜台里的老板很和气,包了一小包辣椒籽出来给了云梁,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辣椒实在不算什么稀罕的东西,老板还说:“那个酱你喜欢吃就拿走,反正不值什么。” 云梁不好意思,想要掏钱,可靳铮却示意她不必。卢川人生性豪爽,小恩小惠的不喜欢计较,要是执意给钱反倒会惹恼他们,云梁只好收下了,然后郑重的道了谢。 吃完饭伙计上了一大壶的凉茶,靳铮给云梁倒了一大碗。 云梁捧着大碗一边喝一边问:“靳铮哥哥,你在这里住的还好吗?” 第122章 122. 一封信 靳铮笑笑,“云莱皇帝……不对,现在也是我们的皇帝了,他对我们挺厚道的,把卢川族人尽量都安置在一起,允许我们耕作经商,还让我负责这片地的管辖,算是我们的大恩人了,当然,你和承三也对我们有恩,我早该猜到他是大虞的太子。” “呵呵,你不生我师弟气吧?”云梁傻笑一下,“我师弟其实很好的,你那次带刺客走后他也没打算不去救人。” 靳铮垂下眼,“我说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族人的恩人。” 饭馆的帘子突然被挑起,又进来几个穿着护军衣服的人,伙计连忙去招呼,护军们却摆了摆手直接朝靳铮这桌走来。靳铮也注意到了,放下茶碗转过身说:“怎么了?” “大人,有情况。”为首的一个护军俯下身在靳铮耳边耳语了几句。 靳铮剑眉微皱,拿起桌子上的腰刀便站起身,看了看云梁说:“我得先走了云梁,账结过了,我看你有马车就不送你了。” 云梁赶紧点头,“唔唔,你忙你的去。” 靳铮便带着人离开了。 云梁闷头喝了一大碗凉茶,然后抱着罐辣椒酱出来,上马车回家,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 陆知休的房间内,承晔已经等了有半个时辰,他来的时候仆人告诉他陆知休正在打坐运功,特意交代过不能打断。承晔便没让人去通报,说自己在外厅等一等就好,如果走的时候陆知休还没好,他就留一张字条。 半个时辰到了,承晔自问诚意已经足够了,便到外厅的书案前留字条。 刚弯腰写了几行字,承晔的目光突然被桌案上的一个信封吸引了。刚才他等待的时候,就见一个小厮拿着信封进来,应该是有人要交给陆知休的,但因为陆知休在运功不能被打搅所以就先放在了书案上,这本没什么奇怪,可承晔此刻看着这信封却突然生出一种很奇特的感觉,那信封上并无任何署名,只在边角处粘着一根极小的黑色羽毛,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个污点。 承晔的脑中莫名闪过当初姨夫死去后的场景,平常魁梧威严的姨夫躺在血泊里,那血上还飘着几根黑色羽毛…… 承晔抬起头看了看内室,帐幔内仍没有任何动静,承晔便飞快地拿过信封,瞄见桌子上有粘信封的浆糊,便将内力聚集在拇指上从封口处熨烫过,封口被烫后自动开了,承晔拿出里面的信一目十行的看起来,他本打算看过后立刻再封上,可刚看完,内室的帐幔就突然被撩开,陆知休走了出来。 承晔急忙把信和信封一齐背在身后,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很快便微笑开,“先生已经运功完毕了吗?” 陆知休看着比他还慌乱,忙拉了拉衣服的领口,她运功的时候因为所产生的热度颇大,所以只穿着薄薄的纱衣。 “大虞太子……你怎么在这里?”陆知休红着脸问,刚消散热度的身体瞬间又升温。 “啊,听说先生身体不适,本王特地来看看。”承晔的微笑自然了一些,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先生好些了吧?” “哦,”陆知休不甚自然地说,刚刚因为练功还没平息的内力此刻突然骚乱起来,“多谢太子挂念,只是……我现在有些不便,还请太子以后再来吧。” 承晔点了点头,“是,那就不叨扰了,先生早些休息。” 陆知休点了点头,虽然慌乱眼睛却还灵敏,往承晔的身后看了看,承晔也情知躲不过了,突然一咬牙,将身后的信封和信一起拿出来,只是拇指盖住了那片羽毛。 “这个……还请先生务必独自观看。”承晔望定陆知休的眼睛说。 第123章 123. 轻薄女子让人给打了,不过没事 陆知休有些愣,“这是——” “是本王对先生的心意。”承晔有些激动地说,突然向前一步,“本王自见过先生后便对先生念念不忘,听闻先生病后更是寝食难安,本王再也受不了了,今日就是来告诉先生本王的心意!” 陆知休吓得后退了几步躲开那封信,“请太子自重,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承晔却紧逼过去一把拉住陆知休的手,将她直接抱在怀里,“本王知道先生顾虑什么,但本王是真的爱慕先生,若是先生愿意,本王愿接先生回大虞,此生相伴至死不渝!” 说完承晔突然吻住了陆知休的唇,一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肢,陆知休愣了一愣,猛地推开承晔,一掌打在他脸上。 “你……你荒唐!”陆知休含着泪说,随后捂着心口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可是体内的内力还是压不住。 “我不会跟你走的,”陆知休扭过头不看他,“也请太子不要再这样,以免影响祝夏和大虞两国的关系。” 承晔声音有些颤抖,“你难道对我一点也没有……好,本王明白了,今后知休在本王心中永远都是受人尊敬的先生,本王再不敢有非分之想,还请先生原谅本王刚才的孟浪。” 陆知休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承晔的眼中有细碎的泪光,一边脸上已经显出红红的掌印,她回过头低低地说:“你走吧,也拿走你的信。” 承晔便拿着信一副失落的模样走了出去,在跨过门槛时便松了一口气,快步地走出去上马车离开。 房内的陆知休平复了许久还是压不下体内乱窜的内力,她晓得是因为自己刚刚打坐运功,内力还未平复就又情绪激动导致的,再这样下去很可能走火入魔。 她摇摇晃晃地走进内室,在蒲团上又开始运功。可是这一次,情绪怎么都压不住,刚才承晔的话语和他的模样不断的在脑海闪现,陆知休越想沉迷就越努力的压制,最后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云梁回家的时候听说承晔也刚回来了,就抱着辣椒酱去找他说自己新的赚钱大计。 小炮弹一样冲进承晔房间后,见他正在书案前看信,脸上挂着冷冷的笑意……还有一个巴掌印。 “师弟你这是怎么了?”云梁赶紧跑过去问。 承晔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没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弥天,这次要送上门了。” 云梁没听明白,只是指着他的脸说:“你这是怎么搞得啊?” “哦,”承晔这才摸了下自己的脸,“轻薄女子让人给打了,不过没事。” 呃…… 云梁最后只好以为他在逗自己,踮起脚尖看了看桌面上的信说:“这是什么呀你看的那么高兴。” 承晔看了眼云梁,他和落倾尘可以交心,便觉得师姐也不是外人,抱起云梁放在膝上说:“师姐,你可还记得当日那个女刺客?” “要杀你的那个?” “嗯,”承晔点点头,狭长的双目眯了起来,“她说她属于一个叫弥天的杀手组织,不知真假,但是现在这个组织已经有人到云莱了。” 第124章 124. 也正中他承晔的下怀 承晔把自己顺来的那封信给云梁看,云梁赶紧放下辣椒酱罐子接过来,眼睛越瞪越大。 “祁渊为了挑起云莱和祝夏的战争,竟然收买杀手在云莱刺杀祝夏太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云梁气呼呼地说,“这个叫弥天的杀手组织也不怎么样,在祁渊那里揽了活儿,又跑来通知自己刺杀的人,还想收两份钱,连做杀手都不道义。” 承晔只是冷冷一笑,“毕竟谁都知道,祝夏的财力可是比祁渊还要雄厚得多。” 云梁突然想起来什么,“那这个组织就不怕沈玉玑他们直接去找倪练秋对峙?” 承晔点了点桌子上的信封,“仅凭这样一封信,怎么可能就给祁渊定罪,陆知休和沈玉玑就是再冲动也不可能直接去找倪练秋。” “对哦,万一这信是诈骗信呢。”云梁也觉得伤脑筋,“那他们打算怎么办呢,给钱的话像冤大头,不给自家太子又有被刺杀的危险,看之前那个女刺客就那么厉害,真要是再派那样的杀手过来,难保沈玉玑不会遇害呢。” 承晔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祝夏国这边绝对不会回应,因为他们根本没看到这封信。弥天要给祝夏国这边送信肯定是偷偷的,极小可能会送第二次,只要这次不回应,看事情的后续发展就可以知道这封信的真假了,如果弥天真的派了杀手过来,那这封信所言就是真的,也正中他承晔的下怀。 没错,承晔不打算打草惊蛇,如果弥生要刺杀沈玉玑,那他就正好用这件事来做一个饵,来钓一下这个弥天组织。 “师弟你说话啊。”云梁还傻乎乎的等着着承晔的回答,她以为这封信是陆知休或沈玉玑拿给承晔一同商量的,不知道信是承晔偷回来的。 承晔笑笑,“师姐,咱们出门之前师尊是不是说过我这次出行时运不利。” 云梁一愣,随即迟疑着点了点头,“嗯……” 承晔突然笑了,由低笑到放声大笑,把云梁都吓了一跳。 “好,那就赌一赌,这次我和弥天谁会赢吧。”笑过后,承晔冷冷地说。 云梁打了个寒颤,在她眼里承晔一直是个最理智的人,鲜少听到他嘴里说出“赌”这个字。 “师弟你要干吗啊,出门的时候师父叫我保你平安,你可别乱来。”云梁忍不住说。 承晔咬了咬牙,突然叹了口气,“师姐,有些事,我至少要有一次不计成果地去做,我向你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以命相搏。” 承晔说的很坚定,他可以做一个比谁都冷漠的人,可以不择手段展开自己的雄图霸业,但是在这之前,在成为极度自私的人之前,他愿意为了姨夫一家赌上自己这条命。 云梁被承晔吓住了,问他,“你要干什么啊师弟?” 承晔没有说话,他在想今天刚被陆知休赶了出来,明天要想个什么理由再去那里呢。 此刻,陆知休房间—— 沈玉玑在外厅已经急得走了不知道多少圈儿,他们从祝夏带来的御医还在里面给陆知休诊治。沈玉玑知道陆知休走火入魔后,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他就不去青楼喝酒听曲了,兴许他早点回来师尊就不会这样。 御医终于出来了,但是一个劲的摇头,说现在沈玉玑也服不了药,体内真气大乱身体热的烫手,如果贸然干涉给她疗伤很可能导致更危险的境况,只能等等看再想对策。 沈玉玑急得要进去看看师父,御医忙拦下,“太子不可啊,陆先生此刻身子滚烫还在发散,没遮盖……” 第125章 125. 难道师尊……梦见了他? “那又怎么了,”沈玉玑理直气壮地说,“当初紫月居士只披着薄纱就可以见我父皇,两人一样坦然的谈天说地,本王和师尊也早就看淡了男女之别,有什么不能见的,你让开!” 见沈玉玑执意要进去,御医只好退开了。 沈玉玑跑进内室,见陆知休躺在纱帐内毫无动静,眼泪都快下来了,可等走进了看,眼睛还是一阵眩晕。 ……他太高估自己了,他显然还没有像父皇那样的心境。 沈玉玑以为,陆知休是自己的师尊,自己敬她爱她,不会有非分之想,可是眼前的一片莹白还是晃花了他的眼。 师尊还是师尊,可是却又好像不是她了。 陆知休的长发散开铺满了枕头,双目紧闭,脸上一片潮红。被烧的火红的唇瓣张开,呼吸声有些重,沈玉玑不敢再往下看了。 他低头骂了自己一句,怎么能这个时候还忘不了私欲呢,师尊平常是怎么教导他的,欲是该克制的,尤其是肉欲,最要不得。 想到陆知休平日的种种,沈玉玑的伤感又加重了,再度抬起头时目光中只剩下懊悔,默默的祈祷着陆知休能快点醒。 陆知休还在自己的梦中挣扎着。 她在梦里又见到了承晔,他还是向她求爱,用他的深情和孔武有力的身体去纠缠她。陆知休很痛苦,她在梦里依旧抗拒着承晔,可是却越来越担心自己能不能一直坚持住。 最终的一次,承晔孟浪的抱住她,就像今天白天那样,只是这次她没能挣脱,他用武力压制住了她。她只能在他的攻势里无助的求饶,但是又渐渐沉沦。 “太子,不能……”陆知休在梦里叫了一声,低低的满含痛楚。 沈玉玑一愣,他刚才好像听见了什么,忙凑近纱帐想听明白。 “太子……”陆知休又叫了一声,眼泪流了下来,她觉得很羞愧,很对不起师父。 沈玉玑觉得周身一酥,喉头发紧。师尊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叫过他,那么凄楚,那么纠结,又那么……动人。 陆知休又喃喃的念了几句“太子”,沈玉玑听清楚了,也看清楚了,陆知休脸上的神情还有她的语气都让他着迷。 难道师尊……梦见了他? 沈玉玑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由于身份优越,他并不缺女人,虽然说陆知休让他克制私欲,但是他到了年纪找女人解决基本需求也是可以的,而且能接触到他的女人条件也都不差。但之前的他好似一直没开这个窍,他醉心诗书弹唱,对女子反倒一直很迟钝,也曾经喜欢过一些,不过都不强烈,更没有到非占有不可的地步。可是此刻,听着师尊在梦中叫着自己,他竟有些难自控。 “师尊?”沈玉玑轻轻唤了一声,向外看了一眼,御医已经走了。 他咽了口唾沫,伸手撩开纱帐,呆呆地看着陆知休。她真美,尤其是这一刻看起来。 陆知休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低的哼了一声,声音像是鹅毛般拂在沈玉玑的心上。沈玉玑不由的伸出手去,轻轻的抚在陆知休的脸庞。 烫…… 他看到她秀眉微蹙,似乎在受着折磨,沈玉玑心里一阵痛,心想自己要是能帮她就好了。 第126章 126. 越矩 陆知休突然动了动,主动的将脸在沈玉玑的手心轻轻蹭着。沈玉玑心里一动,手指从她的眉眼,鼻梁,一直滑到灼烫的唇瓣上。 喉结紧张的滑动了一下,他倾身过去按住床榻,缓缓靠近陆知休,却在近在咫尺时停了下来。沈玉玑想打自己一个耳光让自己清醒,他怎么能干这种事?还是对他的师尊。 可是陆知休微张的檀口不断吐出灼热的香气,似乎是在邀请他,她口中的呢喃更像是向他求助。 “太子。” 陆知休这次清晰的叫了出来,尽管声音很低,但是足以传入沈玉玑的耳中。他心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脑子一热便低头吻住她的唇,昏迷中的陆知休竟然还回应了他。 直到丫鬟端着水盆在外面请示要进来给陆知休擦身,沈玉玑这才仓皇的下床,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才只是触碰和亲吻而已,他却已经要站不住了。 翌日清晨,沈玉玑以要照顾师尊为由推掉了夏侯期的宴请,反正他们的事情也谈的差不多了。夏侯期派来了云莱宫里的御医,不过依旧对昏迷不醒的陆知休束手无策。 唯一好的情况就是陆知休虽然还没醒,可是身体的温度已经一点点的降低了,这倒是个好兆头。 刚过午时承晔就登门拜访,听闻陆知休病的重,特意带来了自己从大虞带的促息香,此香只需点燃,便可帮病人排毒养神,调理真气,练武之人用效果更佳。这种香是大虞独有的,且只有皇家才有。 沈玉玑很高兴,陆知休现在正需要这样的东西。 见承晔言辞诚恳关切,正六神无主的沈玉玑很快便把他当成了朋友,告诉了他自己师尊是练功不小心走火入魔才导致昏迷不醒。 承晔有些惊讶,跟着沈玉玑到陆知休的房间,隔着纱帐看了眼在床上盖着薄被昏睡的陆知休。 “本王其实也略懂医术,之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可否让本王试着为先生把把脉。”承晔说。 沈玉玑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便点了点头,自己过去讲陆知休的手从棉被中拿出来,小心的只露出手腕。如今陆知休虽然可以盖薄被,但是里面的身体仍未着寸缕。 承晔把了会儿脉,见陆知休的脉象确实是走火入魔之症,心下才信了。 他站起身摇了摇头,遗憾地说:“先生脉象很奇怪,本王也不敢妄断。” 沈玉玑叹了口气,把陆知休的手放回去说:“没事,御医都断不出来,承晔兄你也不必自责。” 说着便领承晔到外厅说话,两人对坐下后,沈玉玑突然问:“承晔兄,本王听说你昨天下午还来看过师尊,当时你没发现她有异常吗?” 承晔一副认真回忆的样子说:“当时陆先生刚运功完毕出来,确实跟本王说她不太方便,让本王以后再来看她,没想到就……” 沈玉玑垂下眼十分的失落,后悔自己当初不在。承晔又安慰了沈玉玑一番,两人一同在外面守了一下午。 承晔见时间差不多了,突然咳了一声说:“有没有可能,是陆先生看了什么受了刺激,导致运功时心神不专才走火入魔呢?” 第127章 127. 帮忙 沈玉玑想了想,随后失落地说:“本王的事情都是由师尊处理的,有特别重要的她才会告诉本王,昨天她还没来得及说。” 承晔走到陆知休的书案前,一边翻着上面的书一边说:“陆先生应该有留下什么一字半句吧。” 沈玉玑也跟过来,他昨天太急了竟没想过看师尊的书案,可书案上除了昨天承晔留下的字条外并没其他的线索。 沈玉玑正要灰心,突然看见桌腿和墙壁的缝隙间好像夹着一封信,他立刻蹲下到桌子底下捡了起来,那是个没有落款的信封。 沈玉玑看了看,信封是封上的,除了角上有一个很小的黑色羽毛外什么都没有。 承晔装作惊讶的样子,“这是什么?” 沈玉玑摇了摇头,一边拆信一边叫来仆人,问仆人这封信的事。仆人过来说,昨天确实有交上来一封信。 沈玉玑此刻已经看完了那封信,绷起脸问:“谁送来的?” “是位女子,”仆人说,“她说要将信给太子和陆先生,您不在,奴才就先送到陆先生这里了。” “她什么模样,有没有问清身份?”沈玉玑问。 仆人想了想,最后只吐出一句话,“就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真的是极美,那女子递过信的时候撩起了斗笠上的细纱,仆人看了一眼就呆了,随后就晕晕乎乎的接过了信,送了进来。 “你怎会都不问清楚就送进来!”沈玉玑责问道。 仆人忙跪下不住磕头,“奴才知错,奴才也不知怎么……” “应该是中了媚术或是惑心术。”承晔在一旁说,“对没有武功的人来说,很容易中这种术。” 沈玉玑咬了咬牙,对仆人说:“你先出去!” 仆人如蒙大赦的出去了。 承晔突然说:“玉玑兄,其实本王刚才不小心瞄到了一眼。” 沈玉玑看了看承晔,最终叹了口气把信亮出来说:“你看吧,反正这信还不知真假。” 承晔接过细细看了一边,抬起头说:“若真是如此祁渊着实卑鄙,但也有可能是有人挑拨离间。” 沈玉玑摇了摇头,“本王现在懒得想这些,只想师尊能早点醒来。” 承晔也看了眼内室,想了会儿突然说:“玉玑兄,若这封信上说的是真的,现在恐也来不及回应了,若真有刺客来,虽然你这里的守卫也是顶尖的,但是难保不会有漏洞,尤其是陆先生现在正昏迷,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顾及她的安危啊。” 沈玉玑愣了一下,咬了咬牙说:“这要是在平常,本王绝不会怕这种信,花钱求和也是不可能,但如今师尊她正昏迷……承晔兄,不如这样,你今日走的时候带上本王的师尊,让她先到你那边暂住,本王这里安全后再接她回来。” 承晔皱起眉,沈玉玑紧张地看着他,“承晔兄,拜托了!” 入夜时分,仆人们见到大虞太子承晔离开的时候,带着昏迷的陆知休。 为了避免将危险引到承晔自己的住处,承晔的马车直接带着陆知休赶往云莱皇宫。与此同时,一队皇城护军正连夜在各处搜寻,渐渐的,范围缩小在沈玉玑的住处附近。 第128章 128. 飞鸟传书 眼看夜深了承晔还没回来,云梁在家等的越来越坐不住,可是她刚要到房门口去就被那些侍卫给拦了回来。 “你们老拦着我干吗,我师弟现在才危险好不好,你们该跟着他呀!”云梁没好气地说。 可对方仍旧充耳不闻,承晔出门前给他们下了死命令,就是在这里保护云梁和不让云梁跟来,他们只执行命令,其他的不管。 云梁气得又在屋中走来走去练磨地神功,她都快急死了。承晔明知道沈玉玑府上可能有危险还过去,还不回来,还不带上她,简直就是故意的陷自己于险境嘛。他要是这次真遇到个什么危险,她自己回去可怎么跟师父交代? 唉,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云梁丧气的想,师弟肯定听师父的,她这个师姐的威严还是不够。 正想着,院中突然起了一阵狂风,把观赏用的几棵花树都吹得似要折断。士兵们立刻严阵以待望向天空,可是院子里的灯笼都被吹灭,狂风更是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云梁却感觉到了什么,跑到门口去努力眯着眼向上看,天空一片黑压压,那声音像是要落下一个直升飞机,一股子家禽的热气扑面而来。 “阿乌!阿乌!”云梁跳着叫起来,拼命挥手吩咐士兵退下,“谁都不许动,这是太子师尊的宠物。” 士兵们也没法动,没被风吹跑就不错了。 终于阿乌落在了院子中央,它要是把翅膀全部打开,怕是能覆盖大半个院子。阿乌仰起头难听的叫了一声,宣布自己来了。 云梁赶紧跑出去,光线不太好一直撞到阿乌的羽毛上才停下,好在不疼。 “阿乌你怎么来了……不会是师父出事了吧?”云梁有些着急地问。 这时士兵也赶紧把灯笼都点上了,但是阿乌身上黑乎乎的,院子里还是显得很暗。 阿乌低了一下头,云梁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自己头上然后又掉在了地上。她蹲下摸索到了一个小竹管,立刻到门口有亮的地方打开,竹管里面是一封信,信展开后很简短,只有一句话: “大虞皇上病危,二徒速归。” 云梁的心立刻收紧,师父既然派阿乌来送信,可见大虞那边肯定是情况紧急,连快马送信都嫌慢。不过,她也正好有理由去找承晔回来了。 “阿乌,师弟他不在这里,我知道他在哪儿,你带我咱们一起过去找他。”云梁说着就赶忙往阿乌身上爬,但是半天也上不去,她也不会轻功,最后只得叫院子里的士兵帮自己,可士兵们还在犹豫。 “你们知不知道轻重缓急?”云梁气得挥舞着那封信,“连太子都要听他师尊的,而且皇上都病危了,还不赶快找太子回来?” 士兵们这才动摇,帮着要把云梁送上去,奈何阿乌太高了,而且不肯伏下身子,不知心高气傲个什么劲儿。 最后一个士兵有智慧,从房里找到一个大食盒,把盖子取了在木质把手上拴上粗麻绳,让云梁坐进去被大鸟叼着。 阿乌这才拍了拍翅膀表示可以,除了落倾尘,它还从来没让别人站在自己背上过。 云梁只好气哼哼的进食盒,竟然正合适,阿乌叼起绳圈便飞了起来,云梁赶紧抱住食盒的把手怕翻了自己掉下去,心里早已哭爹喊娘。阿乌拍着翅膀却很起劲,它又想起第一次把云梁带回来的场景了。 第129章 129. 谁也别想出去 祝夏太子住处—— 沈玉玑的卧房灯火通明,太子正坐在卧房的椅子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府内里三层外三层把守着祝夏最顶尖的高手,房内和院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一只雄鹰在宅子的上方掠过,越飞越低,最后爪子一松丢下来一包东西,士兵们正要上前看个究竟,那纸包突然炸开,随后浓烟迅速散开,整个院子辛辣一片且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士兵们狂咳的声音。接着声音便越来越少,直至静谧一片。 黄色的浓烟中,一双影子闪到沈玉玑卧房门前,一个留在门口,一个闪入了门内。 红霄从腰间拔出佩刀,一步步走向了椅子上的人。却没走几步就迅速后退,两旁屏风后突然射出飞箭,同时屋顶落下了罗网。红霄飞快的躲过箭阵,用短刀劈了一下网后见无效,又从怀中掏出问月,一下便割开网绳。对面射来暗器,她飞快的躲开,可那暗器极快,由于被网牵绊肩膀还是被擦伤一块。 暗器紧接着又射来,她翻身欲再躲过,眼前却突然黑了一下,虽然立刻就又见到光明,但随即墙上又不断的放出暗箭。红霄挥舞着短刀,像只红色的蝶在雨中翻飞,可是心里却着了慌。 这种阵仗本不算什么,可她就是觉得心跳快的有些不对劲。箭阵终于停了,红霄却看向墙上,那里有沾着她血迹的一排钉子。 还没等她想起什么,眼前就一阵发黑,她的腿一软,不由便跪坐在地。 “这一次,是淬了毒的。” 承晔穿着沈玉玑的衣服走了出来,手里仍拿着那个发射暗器的圆筒。 红霄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承晔则面无表情。继续说道:“你刚才中了毒后因为躲暗器没有及时点住穴道,现在毒已经蔓延到你的全身,不到半日你便会暴毙而亡。” 承晔说完脸上才有了一丝笑容,“真可惜了我师姐那粒解药……” 话还未说完云擎便闯进来,看到这情况后拔剑便刺向承晔。 云擎很后悔,因为祝夏太子喜文厌武并没什么武功,所以这次他们才会留一个人在外面守着防止有意外情况,他也没想到房间里面会是承晔。 承晔从容拔剑对应云擎,另一只手握着已经装填完毕的圆筒,伺机再发射。 “别跟他打……”红霄已经跪坐在地上,一手扶着胸口吃力的喊了一声。 云擎住了手,返回一手抱起红霄就要离开,可门却打不开了,门外仿佛罩了一层网般,菱形的网状映在窗纸上。跟着承晔来的那十来个高手就在刚才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正分布在房子外面,用飞索维持着这个网。 “今天本王不放话,谁也别想出去。”承晔微笑着露出森森白牙,黑洞洞的圆筒口已经对准了云擎。 “你以为我们后面没有人了么?”云擎说。 “你以为云莱的人会坐视不管么?”承晔挑了挑眉,“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云莱皇帝也会派人过来的。当然,即使如此你也可以拖延时间,不过她的时间不多了。” 云擎低头看了看红霄,红霄脖子上的黑色筋脉已经蔓延到了脸上,耳后的筋脉也凸了出来。 云擎的眼神慌了,正要再扬起剑,承晔的手已经按到了圆筒的机关上,“放下,你想比比谁快么?” 云擎咬着牙收回手,“究竟怎样你才会给她解药?” 承晔眯起眼,“告诉我,除了她,当初还有谁参与杀了肃威将军一家?” 第130章 130. 试出真假 云擎的脑子现在一片混乱,怀里的红霄是最主要的原因。 从红霄大胆的给沈玉玑送信,他就知道事情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控制,只是没想到意外会来得这么快。 他甩了甩头让自己集中注意力,这才反应过来承晔刚才问了什么,他原以为承晔会问是谁派他们来的。 “肃威将军……”云擎皱着眉思考,他当初并没参与这件事,所以记不大清。 “十年前的七月,大虞国肃威将军毕冀一家被杀,”承晔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除了她,还有谁参与?” “十年前?那时我还没有出师,不知道那些以前的任务啊。”云擎着急地说。 承晔突然狂躁的走过来用圆筒抵住承晔的头,可承晔也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真的不知道,三年之前我都一直被关在九神崖,与外界隔绝。” “九神崖?”承晔眼神动了动,“那是什么地方?” 云擎咽了口唾沫,突然平静地说:“我愿意告诉你,也可以带你去,但是你要给她解药,否则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说完云擎闭上了眼睛。 红霄已经快说不出话,此刻吃力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放他走。” “你们没有资格和本王谈条件!”承晔咬着牙说,死死的盯住红霄,“尤其是你,本王要看着你一点点在痛苦中死去。” 红霄呆呆地看着承晔,眼神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云擎突然想起什么,“红霄当初也不可能参与啊,她十年前刚被带回九神崖,今年她才开始接受任务。” 承晔皱了皱眉,他决定一点也不相信云擎的话了,还是直接杀了他们俩,弥天的事情他以后自能查出来。 门外突然发生异动,云擎的眼珠动了动,突然握住承晔的手腕向一边偏去,圆筒中的钢珠打在地上。 云擎再度提剑攻了上去,招式凌厉,始终缠着承晔的一只手。与此同时窗外传来鸟鸣和爆炸声,烟雾从窗缝和门缝不住钻进来,外面的飞索阵也有了漏洞。 云擎挥剑劈出,承晔被剑气逼得后退几步撞在书架上,眼前一阵烟雾弥漫,耳边听到破窗的声音,他用袖子捂住口鼻眯眼看去,原本地上的红霄也不见了,窗户的大窟窿处不断涌进来浓烟。外面还有打斗的声音,可他还是没忍住吸入了浓烟,眼前一花便跪倒在地,最终还是昏了过去。 —— 夏侯期听到消息后便从御书房赶过来,更深露重,进来时身上还带着一股寒气。 “朕听闻太子连夜带着陆先生过来,不知是有何要紧的事——”夏侯期没说完人就愣了一下,忍不住问,“太子的穿着为何……” 沈玉玑从陆知休的床榻前站起身行了一礼,他身上穿的是大虞太子承晔的衣服,连发式也换了。加上两人身形本来就相近,夜晚灯笼拿远一点看起来根本分不出两人,刚才进宫的时候小太监都没认出来,直到照了灯笼才发现。 沈玉玑把那封信给了夏侯期,夏侯期看后皱起了眉,随后决绝道:“若此信是真,朕保证倾国之力也会保护太子的安全,若是假,朕也定会揪出从中作梗之人。” 沈玉玑叹了口气,“玉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为了师尊这次不得不退一步,至于这封信的真假,今晚应该就能得出来了。” 夏侯期又看了眼沈玉玑身上的衣服,“难道……” 沈玉玑点了点头,“承晔兄正在我的住处,我们俩换了身份,他说只有如此才能试出信的真假。” 第131章 131. 赶到 承晔带来的人从窗户跳进去找主子,刚才云擎和带着红霄和他们短暂交手后还是逃了,因为承晔的人什么都看不见,那只鹰不断从上方投下烟雾弹药包,而云擎和红霄早就习惯了这种烟雾。 “太子……太子?” 房内能见度低,来人靠摸索才找到地上已经昏迷的承晔,立刻扯下面巾下的避毒药包给承晔捂住口鼻。 “太子在这里!”那人喊了一句,随后吸入烟雾便也头脑昏沉起来。 院中的人突然听到头顶响起一阵凄厉的叫声,像是谁家的鸡被捏住了喉咙。随后一阵狂风吹散了院中的浓烟,房里的烟也散去了一些。 院中的人抬头看去,随后立刻朝四周躲避,中间空出的位置落下一只巨鸟,那难听的声音正是从它的爪子底传出,它正踩着那只丢药包的鹰,高耸的鸟嘴中还衔着一个食盒。 “师弟咳咳咳……”云梁刚叫了一声便大咳起来,院中的烟雾虽然散去了大半,但余味还是很呛人的。 阿乌垂下头把食盒放在地上,云梁爬出来用袖子捂住口鼻看了看院中,几个立着的蒙面人扯下了面巾,正是承晔的飞索高手。 “太子在里面。” 几人说着把门打开,屋内没散尽的烟雾又冲出来,他们都跑进去救人,云梁却被呛得鼻涕眼泪一个劲儿的流,咳的差点背过气去。 最后还是飞索高手们把承晔抬了出来,承晔已经昏迷了。 此时更多的人又涌进院中,为首的竟然是靳铮,他看了看满院子昏迷的人,还有承晔,皱了皱眉,“这里已经遇袭了吗……承三?他怎么会在这里?” 承晔的人告诉靳铮刺客刚跑,靳铮便留下一队人马自己追了出去,他走后不久大队的护军便也赶到了,立即将承晔送医。 云梁本来还想看师弟一眼,但是也吸了少量烟雾的她根本开不了口,抱着承晔的人给她的药包使劲吸了几口才没立刻昏倒。 云梁最后感觉自己被人抱住放在了马车上,然后便看见师弟躺在她面前,她刚扑到师弟身边还没细看,便失去了意识。 —— 靳铮一路追赶,对方的轻功虽然厉害,但是从院子里带出来的那种呛人气味一时半会儿还消不掉,可以给他引路。 靳铮知道,等这股味道散尽了,刺客就再难抓到了,因此又咬牙加快了速度。 他跟着对方一直追出了城,最后停在一处树林。他鼻子里已经闻不到了那种味道,而黎明前的黑暗更是让人看不清任何东西。 靳铮席地而坐,打开感官细细的感应四周,并且等待着。他相信刺客此刻应该也到达了体力临界点,如果受了伤,更有可能因为伤势还停留在附近,他只需等到天亮再搜寻刺客留下的线索。 靳铮突然皱了皱眉,感觉耳边有些细碎的杂音,细听还越来越近。靳铮突然伸手抓住扑到脸前的一只虫子,好像是蜜蜂,在他的手中还震动着翅膀。随后靳铮好像感到,有一队飞虫从他的身边飞过,几乎是擦着耳朵,嗡嗡嗡的声音一齐响着震动着耳膜,仿佛吹过去了一阵虫子风。 靳铮觉得稀奇,他跟着虫阵追了过去,身后还不断有虫子撞到他后脑和耳朵。 第132章 132. 虫蛹 云擎抱着红霄躲在一处山洞,为了怕引来那个追踪他们的人,他没敢点火把,可即使看不见,他也猜出红霄已经奄奄一息。 “你别死……” 云擎的眼中闪着些许的水光,低下头抱紧了怀中的红霄。 他们都是一样的身负血海深仇,都是被傅淳丢在九神崖后面像培养野兽一样养大,尽管红霄那时说帮他只是为了多一个一起杀敌的帮手,一起执行任务时她也这样说,但是他早已把她当成唯一的伙伴。 红霄还记得自己的亲人和仇人,而他早已想不起亲人的样子,对仇恨也很模糊,云擎甚至没有想过,如果没了红霄,他要如何保存身上那唯一的人气儿。 耳边突然想起“嗡嗡”的声音,云擎抬起头,以为是被发现了。一群虫子聚了过来,而且似乎越来越多,云擎抱着红霄单手挥舞着驱赶也不管用。很快他便发现,那些虫子似乎认准了红霄,拼命的往她身上扑,云擎根本挡不住。 他抱起红霄想要离开,手无意中触到地面时却立刻缩了回来,随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刚才感觉,地上满满的铺了一层的虫子,与此同时好像还能听见不断有虫子从地底钻出来的声音。 云擎再也顾不得了,抱着红霄站起身却发现找不到洞口了,他让红霄靠着自己,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打开,借着火光终于看清,整个山洞里从洞壁到地上都铺了一层各式各样的虫子,而洞口,被一团黑压压的飞虫挡着,他们还在不断的飞进来。 云擎的头皮发麻,他想起了上次在树林里遇到的桑显族,觉得只有他们才能引起这样的现象。 “云擎……” 耳边突然传来红霄的声音,云擎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回过头看向红霄,火光并未赶散红霄周围的飞虫,她的脸上身上都落了不少虫子。 “把我……放下。”红霄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吃力的重复了一遍,“让我躺平。” 云擎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照做了。 火光熄灭,云擎依旧感觉虫子撞头撞脸,身边嗡嗡的响个不停。 洞口的虫子终于少了一些,天已经蒙蒙亮了,一点点晨曦照进山洞,云擎看着自己对面的“虫蛹”,那些虫子用自己的身体把红霄整个包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蛹。 云擎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不是虫子的声音。他猜出应该是那个人追来了,看了眼面前的蛹,云擎最终决定自己出去引开那个人。 他起身拿上剑走出了山洞,果然是靳铮追来了,两人一感应到彼此便开始追逐,不必抱着红霄的云擎论轻功靳铮是追不上的,一路轻松的和靳铮拉开了距离。 但靳铮却不傻,知道追不上后他立刻返回,因为对方前后逃跑的速度变化太大,他想到刺客很可能是把受伤的同伴或者东西留在了原来栖身的地方。 靳铮又回到了那个聚满了虫子的山洞,这次虫子已经少了很多,那个蛹也一点点在变薄,最后红霄从蛹中剥了出来。 她的唇色已经恢复自然,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是身上凸出的筋脉已经恢复了,连伤口都已经自动止住了血,原本黑色的血痂也被虫子清理掉了。只是她蹙着眉,好像比刚中毒时还痛苦,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噩梦中逃跑。 第133章 133. 噩梦 被风吹动的床帐不断扬起,丫鬟出去后很久也没有回来,筠窈不由的摸向了枕头下的那把问月。 屏风上划过一道人影,随后一个和她年纪相近的小姑娘便走了进来,还稚嫩的身体一扭一摆的带着点早熟的风情,她掩口一笑,“我叫红霄,外面那些人都被我杀了哦。” 看着对方靠近,筠窈立刻拿出枕头下的问月。 “你就是将军的女儿吧,你的兵刃可真漂亮,但今后,就属于我了——” 红霄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十分满意的看着筠窈那绝望又恐惧的样子。但是她却不知道,恐惧有时会激发人的潜力。 红霄的腰上的铁链缠上筠窈的脖子,使劲一拉将她拉了过来,伸手去抢她手上的刀。筠窈却在慌乱间用问月将铁链斩断,红霄惊讶之余愣了半秒,仅仅只是半秒,对方就扑了过来。 两个小女孩摔在地上,红霄脸上是愤怒的神情,可下一秒眼神就定住了,因为问月刺进了她的身体。 筠窈和自己的武术教师学过武功,但是这一刻用的却不是武功,她骑在红霄身上毫无章法的一刀刀刺过去,停不下来,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仇恨。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下的红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屏风外又来了一个人,筠窈像是疯狂的小兽提着刀冲了过去,却被对方像捉小鹅般掐住脖子提起来,手中的短刀也被弹掉。她拼命的挥动手脚打着眼前的人,可是并没一点作用。 “你竟然杀了红霄,”那人从披风的帽檐下发出嘶哑又难听的声音,“……看来是个可造之材。” “爹……娘……”红霄努力的想叫出声。 那人却笑了,声音同样难听,“你爹娘已经死了,外面除了我的人,已没一个活人。” 红霄愣了一下,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可仍旧不信,拼命挣扎着说:“你胡说……我爹是……第一大将军,是大虞武功最高的人。” 那人却张狂地笑开,“好一个大虞第一大将军,可要杀他的人正是大虞皇家,怎么,你不信吗?这分明是明摆着的事,你爹一心想让你做将来大虞的皇后,逼迫皇上立后立太子,最后才会被皇家清扫,否则谁会有这个胆子动他?你一直都知道的吧,你的姨妈为了自己当上皇后,为了自己的儿子当上太子,一直来你们家游说你父亲,可是等到皇上恼了她后,你看她还顾忌你们吗?你以为她不知道这次的刺杀计划,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将来还能做太子,不想和皇上彻底撕破脸罢了。” 那人说着松了手,筠窈掉在地上却无力动弹,可仍旧不信,“你胡说……胡说!” “哈哈哈哈哈……父亲和女儿都是一对痴儿,难怪会落得家破人亡。”那人无情的嘲讽说,“对皇家而言,亲情算的了什么,你这个未过门的未婚妻又算得了什么。可怜你那父亲,就这么送了命,还连带上一家老小。哦对了,如若不是你有当皇后的希望,他也不至于一时糊涂,你的姨妈可真是聪明啊。” 第134章 134. 我不想杀你 筠窈拼命的捂住耳朵哭倒在地上,她不愿意相信,她不想相信。 而那人却把一块金牌掷在她面前,那是属于大虞皇室的金牌,有了它,才可以畅通无阻的一路到达她父亲这个朝廷大员的家。 “你想报仇吗?”那人又说,“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只要能在我手上活下来,你便有可能杀了我,怎么样,你敢吗?” 筠窈的神情呆滞,缓缓的抬起头,突然捡起问月向黑衣人冲去,黑衣人笑着转身飘走,丢下一句话: “从今以后大虞第一将军之女已经死了,你既杀了红霄,那今后你便叫红霄吧——” 红霄猛地睁开了眼,柔和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发现靳铮在自己的对面。 “做噩梦了吗?”靳铮说,“你哭了。” 红霄伸手摸到了眼下湿湿的泪,她低下头很快擦掉了,随后便看见自己的脚上带着锁镣。不过她并没有太为此惊讶,只是惊慌地摸着怀里。 “你在找这个吗?”靳铮从怀里掏出问月,他刚才把她的武器都搜走了。 “还给我,”红霄说,“我不想杀你。” 靳铮闭了闭眼,他也不想杀她,可因为职责他却必须要带她回去。 “你是被逼的么?”靳铮问,他不相信她这样一个女子会愿意做杀手,过这种日子,尤其是刚才看见她在梦中流泪。 红霄没有再回答,站起身又重复了一遍,“拿来。” “我知道你很快,但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靳铮淡淡地说,“你脚上的锁镣是特质的,重量足以限制你的行动,拼力量你没机会赢我。” “你也不是我们俩的对手。”云擎突然出现在洞口说。 自从感觉不到被追逐后他就立刻折返了回来,救红霄远比逃命重要。 “我不想杀你。”红霄重复了一遍,然后把手伸过去,掌心朝上。 靳铮无奈的一笑,把问月重新放回怀中,从腰上抽出自己的刀。 云擎立刻便攻了上来,他的身法招式虽然没有红霄那么快,但是普通人还是难以招架这种速度和直接凌厉的剑法。但是他面对的是靳铮,靳铮的优点是绝对性力量压制,他的刀是特质的,不但锋利,光重量就是普通刀的数十倍,刀柄上连着一条锁链,连在刀鞘上好似防盗链,但甩开了却更便于他抡起刀。不必碰上,光是带起的劲风就凌厉无比。 这样霸道的刀法让云擎简直不能靠近,更找不到破绽,他屡屡后退,可到了外面空阔的地方,靳铮彻底甩开了刀威力更甚,几颗碗口粗细的树被他的刀拦腰削断,云擎只能靠着轻功躲避,无法近身。 靳铮突然将刀飞射向树梢的云擎,云擎像是要被钉在树上的飞鸟,被劲风冲的睁不开眼,因为锁链长度有限靳铮也跟着飞身而起。可到了空中却突然一滞,然后便轻飘飘掉了下来,被链子带着的刀也落下,深深插在地上。 靳铮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神恍惚的看着走近的红霄,他刚才只感觉耳后被针刺了一下,然后便浑身麻痹。 红霄拿走了他怀里的问月,云擎也落地走过来,举剑要刺却被红霄拦了一下。 “你身上的蜂毒一天之后自可解。”红霄对靳铮说,随后从他身上找到钥匙打开锁镣,便起身和云擎一起走了。 靳铮努力想说点什么,却只能哼哼出不了声。 第135章 135. 计划改变 云擎和红霄两人很快便出了树林,原本定好的会合处没有一个人,连傅淳的那只鹰都没回来,云擎想应该是都被抓住了。 红霄打了个呼哨,她和云擎的马都跑了过来,两人上马后云擎终于忍不住问:“你没事了吗?” 红霄点了点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说:“毒已经解了。” “是那些虫子救了你?”云擎惊讶地问。 “它们不是救我,是救虫母。”红霄此刻也已经想通了,放下手说,“当初我吃的那颗解药就是虫母,虫母被我服下后那些桑先族的虫子应该还能感应到它,只有我活着,它们才能一直感应到虫母,所以她们要救我。” “那你现在能控制那些虫子了吗?”云擎问,他想起红霄用毒蜂去攻击靳铮。 红霄却说:“我还不熟悉,想要灵活的控制那些虫群,恐怕还要抓个桑显族的人学一学……云擎,我们不必回九神崖了。” 云擎没想到话题会转的这么快,随后有些不解。 红霄的计划其实没有被影响,她通知祝夏国太子就是要把弥天的名声搞坏,作为杀手组织毫无信用,弥天日后在业内的名声定会一落千丈。而且不管祝夏和祁渊会不会反目,倪练秋都肯定不会原谅弥天这种背叛的行径。云擎和红霄在祁渊时见识过倪练秋的可怕,那时红霄就想着利用倪练秋杀傅淳,然后她便有机会在傅淳受重创时逼他交出云擎的解药,然后杀了他。 虽然刺杀计划比想象的伤亡惨重,但红霄原计划就是杀光所有随行的弥天杀手,包括那只鹰,然后趁傅淳没有得到消息时潜伏在他身边,一直到倪练秋来杀傅淳时再背叛他。虽然很冒险,但这样就可以在傅淳死之前逼他交出云擎的解药了。 按照原计划他们现在就该回去了,但是现在红霄却说不必回去了。云擎回过头看着她,但是也没表示不平,他的毒没有红霄之前中的发作那么频繁,能过几个月自由的生活然后死去,对他来说也可以,况且还是跟红霄一起。 “我只要学会熟练的控制虫子,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为你解毒。”红霄补充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桑显族的人让我彻底学会操控虫子。” 云擎张了张嘴,“可这样,你可能就赶不上回去手刃仇人了。” 红霄沉默了一阵,看着远处的朝阳说:“我杀他的机会,一向都是渺茫的,但是如果我学会了操控虫子,你也解了毒,我就有更大的希望杀了傅淳。” 云擎突然感到很快乐,原本的复仇计划怎么都是惨烈的,他和红霄很可能都会死,可是现在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他和红霄很可能会都活下来。阳光照在他年轻英俊的脸上,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笑,不过他自己并没意识到。 两匹马一齐奔向远处,在徐徐上升的圆日中化作两个小点。 —— 云莱皇宫内,昏睡了一夜的云梁终于也醒了,她先是咳了一阵,然后下意识捂住鼻子,因为她感觉自己吸入了一阵凉到发辣的味道。 一只手却把她的小手拨开,继续用树叶在她鼻子下拂着。云梁看清她床边的是一个年轻女子,一身白衣,样貌清秀不施粉黛。 “再吸几口才行。”那女子说。 云梁只好听话的又吸了几口,这次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却感觉舒畅多了。 女子把树叶放进了一个白色瓷瓶里,云梁晕晕乎乎地看着她,“你是观音菩萨吗?” 女子的穿着打扮确实挺像观音的,她愣了愣,然后说:“这孩子还没完全清醒呢,等一会儿就好了。” 第136章 136. 苏醒后 云梁的脑子一点点清醒过来,先前给她闻叶子的女子好像有些虚弱,被沈玉玑扶到了一边。 “师尊,您也刚醒,别累着了。”沈玉玑小心的把陆知休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给她奉上杯茶。 “还是您厉害,一下就把这小姑娘弄醒了,比御医还厉害。”沈玉玑又拍起了马屁。 陆知休喝了口茶,白了他一眼说:“这药一直在我的匣子里放着,我昏迷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到取来给他们用?什么都跟你说了,你却什么都不记。” 沈玉玑搔了搔鼻子,他的事情无论巨细都是陆知休打理,他平常就是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陆知休一倒下便乱了阵脚什么都想不到了。 “师弟……我师弟呢?”云梁在床上小声哼哼着说,想要起来可是身体还有些麻痹。 “你说承晔兄吗?他吸入的迷烟过多现在还在昏迷。”沈玉玑过来说,“不过你别担心,那只是迷烟,不致命的。” 云梁心里稍微安顿,可是随即又着起了急,师父都叫阿乌送信过来了,她得赶紧和师弟赶回去,现在师弟昏迷着可怎么回去? “我师弟什么能醒?”云梁问。 沈玉玑回过头看陆知休,陆知休垂下眼说:“可能……得两三天吧,三五天也说不准。” 沈玉玑叹了口气,“承晔兄这都是为了本王,当日我本来让他带着师尊你先走的,可他执意要代我留下,说他的武功在我之上,危险会小一些。” 沈玉玑说着又问陆知休,“师尊,他们祁渊这样卑鄙,难道我们就要咽下这口气吗?” 陆知休却说:“即便真的来了刺客,祁渊不承认,我们也不能断定就是他们收买的刺客,只是那一封信算不得证据,这是国与国之间的冲突,我们只能谨慎……能忍则忍。” 沈玉玑咬了咬牙,“那承晔兄岂不是白白受了这一遭罪,我本以为我们带来的人都是高手不会有事呢,没想到会那么凶险。” 陆知休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低声说:“我今后每日都会去给他用药,相信不久他便会醒的。” 云梁在床上听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却并不说一句话。最后沈玉玑扶着陆知休先出去了,让云梁好好休养。 他们走后云梁又挣扎着想下床,她想早点去看看师弟。旁边的宫女受不住她央求,只要扶她坐起来,云梁鼓着腮帮子使劲挪动双腿,可是四肢还是不听她的话,半天就挪了那么一点点。 “云梁姑娘,您先休息吧,不着急。”宫女劝她说。 云梁跌在她怀里喘气,终于承认下床这事确实急不得了。 房门突然被打开,宫女们突然都转向门口行礼,夏侯期走了进来。 “醒了?”他浅浅一笑,走过来换下宫女自己扶着云梁,先是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看她小脸儿红扑扑的目光清明,这才放下心。 “饿不饿,朕也刚下早朝,咱们吃点东西?”夏侯期轻轻揪了下她的小鼻尖说。 云梁傻乎乎的看着他,她才刚反应过来自己在宫里,不过说起饿倒是真的有些饿,这都快中午了,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第137章 137.没留下证据 夏侯期命人将午膳送到云梁这边来,和以前一样,在榻桌上和她一起用饭。云梁闻见食物的味道感觉更饿了,抱着碗吃的不亦乐乎。夏侯期的胃口好像也比平常好些,看着云梁自己也吃的很香。 吃过饭撤了杯盘,云梁靠在枕头上看夏侯期正低头剥着一个荔枝,他的手法很纯熟,剥好后将纯白的果肉放到她面前的白瓷碟子里。云梁拿起吃了一口,味道媲美在大虞的水果。 “我一会儿能去看看我师弟吗?”云梁问,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嚼着水果。 夏侯期看了她一眼,把手中的荔枝壳放在桌子上擦了擦手,“不着急,朕让御医看了,他只是中了迷药,不久就会醒的。” 说完他将手中的帕子递到云梁的嘴边,云梁乖乖的把荔枝核吐在上面。 “这次他倒真是挺让朕吃惊的,和沈玉玑不过刚见面几天,就愿意代替他犯险。”夏侯期沉吟道,然后抬起眼看向云梁,“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云梁愣了一愣,随后瞬间明白了,夏侯期是在怀疑承晔。 诚然,以承晔的为人会替沈玉玑去犯险有些奇怪,就算那个刺客是之前刺杀过承晔的,身为大虞储君他也不该这么不顾忌自己的安全。她也猜想承晔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因为每次一提到那帮刺客他的神情就不太对。但以夏侯期的立场来看,则会怀疑这一切都是承晔策划的,收买刺客然后再假意替沈玉玑犯险,既离间了祝夏国和祁渊的关系,又当了好人。 在夏侯期心里,或许承晔的嫌疑和倪练秋是同样大的。 可云梁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意识到夏侯期在套自己话后天真地眨巴着眼睛说:“师弟他才不是全为了帮沈玉玑呢。” 夏侯期果然一愣,“哦?” 云梁比比划划地说:“我们在来的路上就遇见过一个女刺客,她跟师弟说过她是弥天的人,那次她好险就杀了师弟。后来她逃走了,但是师弟好像和那个女刺客有什么深仇大恨,说一定要杀了她,这次他肯定也是想找弥天报仇。” 云梁本来还想说靳铮也知道那件事,可是想到最后是靳铮带着那个女刺客逃了,恐这件事说出来会给靳铮惹上什么麻烦,就没说。 夏侯期听后垂下眼沉思不语,他已经找人查过了,弥天是杀手组织内排行第一的组织,作为业内第一他们什么任务都敢接,这些年杀人无数,仇人也无数,承晔和他们有仇倒也说得通。 “对了,这次就没有抓到那些杀手吗,一个都没有?”云梁问。 夏侯期剑眉微蹙,“刺杀发生前,靳铮在城内抓到了一批潜伏的杀手,但是他们被抓后很快就自尽了,能证明他们是弥天杀手的,也就只有那封信而已。” “云莱的皇城难道不是和大虞一样有重重关卡?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吧,他们就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云梁问。 “那些刺客身上倒是搜出一份经商的文件,他们就是凭着这个进来的,但是据查后那份文件是他们偷来的。”夏侯期说。 云梁“哦”了一声,心想果然是没有一丝证据。 第138章 138. 求您让平雁做您的嫔妃吧! 夏侯期看了看云梁,心想自己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么多,便起身要云梁好好休息,随后就先出去了。在云莱国内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有一堆的麻烦要解决。 夏侯期走后,云梁感觉自己的腿好像能动了,她下了床让宫女扶着在房间里走,迷烟的药效一点点褪去,到下午她已经可以缓慢的自己走了。云梁吵着让宫女带自己去见师弟,宫女们只好带她过去,到了承晔住的地方,云梁见他正昏睡着,但好在除此之外没受什么伤。 云梁叹了口气,心里急却又没办法,要走也得等承晔醒了再走,万一路上再出什么事呢? 不过她想起当初师弟被抬出来时阿乌也在场,那么阿乌肯定会把这个消息传回给师父的,师父知道了应该有应急的法子,想到这儿云梁心里松快了些,打算顺其自然等师弟醒了再说。 承晔昏迷的时候云梁在宫里也闲着没事干,就又跑去乘风阁找夏侯翕,夏侯翕很高兴云梁又过来,一下课就跟她在一起,狄宽也傻呵呵的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其他读书的学生们却都畏惧云梁,上次又是被打满头包又是被关禁闭的,云奕从那之后就失去了进宫念书的资格,傻子也明白云梁不好惹了。 云梁知道他们怕自己,可还是有事没事就来找夏侯翕,好叫那些人不敢欺负他。 那些个王公子弟也很好笑,被云梁教训一顿后反对云梁由畏生敬,一开始躲着她,后来就陆续过来跟她套近乎,想跟她一起玩。云梁就这么成了皇宫里的孩子头、小霸王,一下课就有一群孩子主动地跟在她身后。 时间久了,云梁才不想跟他们一直玩小孩子的游戏,听说皇宫里有马场,云梁就去求夏侯期让她进去玩,夏侯期竟然同意了,云梁便大摇大摆的带着一群小孩子进了马场。她骑在小马驹上,手持小红打着靶,看起来威风凛凛,她打完了一圈就把小红给夏侯翕用,惹得其他孩子羡慕不已。 —— 御书房内,夏侯期还在和卢阙商量怎么解决刺客的事,不管怎么说他们云莱要给沈玉玑一个说法,现在承晔还替沈玉玑中了迷药,两国的太子都要安抚,还要查明事情真相,可难就难在这次的刺客一点线索都没留下,他们更没有证据在证明祁渊和这件事有关。 “皇上,其实就是没有线索,祁渊的狼子野心我们也知晓,如今他们过早在祝夏太子面前暴露,对我们也有好处。”卢阙说。 夏侯期扶着额眉头紧蹙,“你不用宽朕的心,朕现在需要的是证据。” 只要现在有证据,云莱就可以联合祝夏甚至还有大虞三国围攻祁渊,这是大好的机会。 卢阙缄默不言,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昭敦的公主求见。 “她一个人来的?”夏侯期有些惊讶。 小太监回答是。 卢阙突然说:“既然公主来了皇上不妨一见,臣先告退。” “不必。”夏侯期说,然后指了指屏风说,“你先在那边等朕就是了” 卢阙便去屏风后躲好,夏侯期让小太监招公主进来。不一会儿昭敦公主平雁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面色微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愣了一下才想起行礼。 “免礼吧,公主找朕有什么事吗?”夏侯期问。 平雁呆呆地看着夏侯期,突然泫然欲泣道:“皇上,求您让平雁做您的嫔妃吧!” 第139章 139. 害怕这样的痴心人 夏侯期愣了一下,随后便眯起眼道:“公主这是何意?” 平雁低头拭了下泪道:“皇上,求您了,只当是帮帮平雁,您不收我,父皇就要把我嫁给祁渊的皇上了。” 平雁说完泪落的更凶了。 夏侯期吃了一惊,沉默一会儿后递过去一方手帕,问道:“公主此话当真?” 平雁接过帕子擦了擦泪,急急地点头说:“我看见倪国师来找我父皇,他走后我就偷听到父皇和母后商议着将我嫁给祁渊皇帝的事,说是那个国师许诺会让我嫁过去直接做贵妃,将来可以做祁渊的皇后,我父皇和母后看样子是动了心。可我不愿意嫁给祁渊的皇帝,他都七十多岁了,听说早就神志不清了……” 平雁说着自觉失言,忙低下了头,可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祁渊皇帝早年被酒色所迷,老了不但一身的病,还疯疯傻傻的,国内的实权全在国师倪练秋手里。 “皇上,求您救救平雁吧。”平雁说着顺势跪了下来。 夏侯期深吸了口气,伸手扶起她说:“公主,您先请起吧。” 平雁却摇着头不起来,继续恳求道:“哪怕只是普通妃子也可以,求您救救我,我害怕那个国师,他……他眼神阴森森的,每次看到他我都忍不住的打哆嗦,我根本没法想象落在他手里会怎样,求皇上您救救我!” 夏侯期紧紧的皱着眉,最后道:“公主,朕——不可能爱你,即便这样你也愿意么?” 平雁一愣,随后凄然道:“即使如此我也愿意。” 夏侯期却垂下眼转身走到书案前,负手思索着,最后说:“朕可为公主做媒,为你和祝夏太子或大虞太子牵线,你看如何?” 平雁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她感觉到耻辱。他真就那么不喜欢自己?她堂堂公主,只是求一个妃位,他不但不接受还要把她往外推。 她低下头,公主的自尊已经不允许她再说出更卑微的话,可是也不愿就这么离开。 “公主……” “父皇和母后已经要答应倪国师了,”平雁说,“到那时,平雁这一生便再没有一点希望了。” 她看着夏侯期的背影,最后泪流满面,站起身说:“还请皇上早些决断,平雁……等着您。” 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夏侯期闭上眼叹了口气。 卢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正色道:“皇上,倪练秋这是在拉拢昭敦,他心虚了,想找个帮手。平雁公主的话……皇上,其实您可以答应下来,如果我们和昭敦联合,再加上此刻祝夏和大虞对祁渊的猜疑,祁渊便孤立无援了。” “朕岂会不知你说的,”夏侯期淡淡地说,“可朕不能娶她,她和普通女子不一样,你没看出来吗?她是要朕爱她的,尽管口里表示不在意,但是日后她肯定会索取。朕可以娶一个只要荣华富贵的女人为妃,却害怕这样的痴心人。” 卢阙不再说话,他也明白,夏侯期当初虽然让他处理掉了那个女婴,可是因为其母的事情,夏侯期对女人一直是警惕心十足的,这么多年没纳一个妃子就是这个原因。即使要选妃嫔,夏侯期也不会掺杂任何感情,同样不会要一个一心想要爱情的女子。 第140章 140. 小心眼,不就打你一下嘛 卢阙想了想,最后还是说:“皇上,那咱们需尽快找祝夏太子给他和平雁公主牵线,若是祝夏太子也不愿意……臣还是希望皇上您能纳平雁公主为妃。” 夏侯期不置可否,只是说:“你先去跟沈玉玑说吧。” “是……啊对了皇上,云奕托人给臣送来两封信,一封是给皇上的,信中言辞十分恳切,臣觉得她这次是真的知错了。”卢阙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先放着吧。” 夏侯期却没有要看的意思,卢阙也觉得这会儿还说云奕这个小孩子的事不太合适,便说:“是,那臣先去找祝夏太子商议平雁公主的事。” “嗯,你记得……” 夏侯期的话还没说完,脑门上突然就挨了一下,一个坚果掉在地上滴溜溜打转。 “biu!biu!哈哈哈……” 云梁举着小红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宫女,直说:“云梁姑娘您不能进去……” 夏侯期放下了额上的手,脑门上已然红了一块。云梁本来举着笑脸要跟他说话,看见刚才自己打出的一发射中了夏侯期,立刻心虚的把手背在身后,眼珠子看向别处。 卢阙刚才以为有刺客,神经都绷了起来,发现是云梁的恶作剧后气不打一处来,“云梁,你可知这是皇宫,私带暗器已经是坏了规矩,你还敢打皇上!” “坚果也算暗器啊,又打不死人。”云梁不服的嘟嚷着,溜溜地蹭到夏侯期跟前。 “你……你打的可是皇上!” “好了国师。”夏侯期突然开口,又重新坐下说,“云梁也是无意的,你先去办正事吧。” 卢阙瞪大了眼,夏侯期平常可是最重规矩的,就是对云奕也没这样纵容过。不过既然皇上都说了,他也只能闭嘴退下,走的时候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云梁好几眼。 “略~” 云梁冲着卢阙的背影吐了下舌头,哼,当初还不是你把我扔河里的,还敢跟我凶。 腋下突然伸出双手让云梁双脚离地,夏侯期把云梁抱起放在自己膝上,故意板着脸问:“你又胡闹什么呢,国师说得对,不守规矩的是你。” 云梁撅起嘴,“小心眼,不就打你一下嘛,我给你揉揉。” 说着伸出小胖手帮夏侯期揉了揉,夏侯期一僵,云梁揉完了又拽着他的衣领嘟起嘴给他吹了吹。 “好了吧。”云梁说。 夏侯期咳了一声,“没大没小,你摸的可是天子的头,落倾尘没教过你规矩吗?” “天子的头就摸不得啊,那你不理发啊。”云梁很快就说,小脚一摆一摆的一点不怕他。 夏侯期张了张嘴,最后拧了把她的脸说:“鬼精灵。” “嘻嘻。”云梁靠在他怀里举着笑脸,“皇上,我想出宫去取点东西。” “回原来的住处么,你要取什么朕派人去给你取。”夏侯期说。 “不用了,我去铁匠那里一趟,我之前订做了个新鲜玩意想去看做的好不好,不好还能说说重做。”云梁说,故意又加了一句,“怎么,现在皇城还不安全么,我在大虞的时候就可以随便上街玩。” 夏侯期眯起眼,“上次只是意外,云莱的皇城当然很安全,朕派人送你过去就是了。” 夏侯期说完叫来自己的贴身护卫,要他带人护送云梁出去。 “谢谢皇上你最好了!”云梁说完一纵身跳下地,“那我走啦。” 夏侯期站起身,“你早去早回……别在外面乱跑。” “知道啦知道啦。” 云梁说着跑了出去。 第141章 141. 人才 云梁又找到了那个城北的铁匠铺,她可没忘了自己在这里又定了两把小红改良版。距上次说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天,老铁匠已经做好了。 “这东西比老汉我想的难打,还好有儿子帮忙,昨天夜里才刚做好。”老铁匠说着拿出一个皮毡来,打开后里面是两把一模一样的小红,老铁匠以为做出来必须上漆,所以直接给云梁涂成了红色。 “这一把力气没有那么大。”老铁匠拿起其中一支说。 云梁掂量了一下,两把从外形到分量都是一样的。老铁匠把自己手里的那把摆弄几下然后倒出里面的钢钉,钉子前面磨得是弧形的,没有尖。 “这样就既不会打死人,也很难打伤人了。”老铁匠说。 云梁眼睛亮了亮,拿过来重新装进去试了一下,果然力气小很多,而且这种钉子杀伤力也小。 “谢谢爷爷!”云梁高兴的把东西收了起来,打算自己留一个,剩下那个威力小的给夏侯翕玩。 老铁匠又拿出自己做的一盒没有尖的钉子和锡做的圆珠。 “当初我们和祁渊打时要是有这个东西,唉……”老铁匠看着云梁摆弄着,突然有感而发。 云梁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办了件冒险的事。 之前她敢把小红拿给老人做样本,是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的技术不能用小成本造出来这种武器,这也是小红不能批量生产的原因。可是现在这个老铁匠就可以凭一人之力做出来,说不定卢川还有更多老铁匠这样的能人迁来了云莱,而老铁匠现在已经知道了制造小红的方法,那是不是说,云莱将来就会有批量的小红被生产出来?在军事上就领先大虞了? 云梁感觉头皮一紧,最后咳了声说:“爷爷,你的手艺这么好,不如跟我一起走吧,到了大虞我肯定能让你做上金牌铁匠大师,比在这里的日子好上万倍。” 老铁匠有些惊讶,不过随即便笑笑说:“谢谢小姑娘你的好意,但我老汉已经这把年纪,能和族人们继续这么生活已经很知足了,再者云莱于我们有恩,我们这些人已经失去过一次家了,现在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老汉我也不想再去别的地方。” 云梁咬住唇,想了想又说:“那您能不能推荐一个跟你手艺一样好的人给我。” 老铁匠眯了眯眼,最后指了指长街尽头说:“这条街最南边还有一个铁匠铺,里面有个姓郑的铁匠,你可以去找他。若是你想带他走,只需说你看不上我的手艺,觉得他比我强,他多半就会答应你。” 云梁谢过老铁匠,然后就按他说的去到街尽头的那家铁匠铺,里面果然有一个黑瘦的老头子,不同于老铁匠的和善亲切,这个黑老头一脸凶相,云梁来的时候他刚骂走了一个来掌马蹄的。 那个牵着马的人只不过说了句长街另一头老铁匠的东西比他的便宜几文钱,本来是砍价最常见的话术而已,那个老头就把人家骂了出去,那个客人走后黑老头还骂骂咧咧的,看见云梁后先是瞪了一眼,然后说:“小毛孩子别在我铺子门口挡路,仔细我用烙铁烫你的脸。” 要是别的小孩子估计早就被吓哭了,但云梁可不是,她走进铁匠铺四处看看,做出一副高傲的样子说:“听闻卢川匠人技艺高超,刚才在街那边那个铺子里我可没看出来,听人说你的技艺也不错,不会也是唬人的吧?” 黑老头立刻停了手,丢下鼓风机走过来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第142章 142. 你在昏睡时,说过两次‘对不起 云梁不疾不徐的丢下一小袋金子说:“我是大虞来的,要选一个技艺高超的铁匠带回国,。刚才我去前面那家铺子看了,但是觉得那个老铁匠不够格,所以我想看看你这边。” 说完云梁把初代小红放在铁匠铺内的桌子上说:“你只要能打出这个东西里的三样零件,而且能够完全贴合其他零件装上去就行,这袋金子就是酬劳,若是你能做出来,我就带你回大虞做金牌铁匠大师。” 黑老头拿起小红看了看,也是一下就拆开。 “哼,不用多久,你等着。”黑老头说着就进去忙活了起来。 云梁坐在一旁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黑老头就拿着三个零件走了出来,重新组装上没有一点不合适。 云梁早就酝酿好了情绪,一脸惊讶的拿过来看了又看,“果真是能人,比街那边的老铁匠强了去了。” 黑老头仰天大笑起来,然后问:“那你现在就带我走吗?” 云梁问:“怎么,您不用收拾收拾,跟家人商量?” 黑老头哼了一声,“不用,我在这里无亲无友,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你等着,我把最后这件活儿做完就跟你走。” 他这么痛快倒让云梁有些愣了,不过好容易笼络住的人才她可不想撒手,便说:“老人家不忙,等过两天我们大虞的人走的时候再派人来接您,这里有些钱,您先拿去置办些东西,准备准备。” 云梁又拿出几个金锭放在桌子上。 黑老头一点头:“那好,到时你就来这里接我。” 说定后云梁又让黑老头写了字据以免他反悔,然后这才带着人又回宫去,路过老铁匠门口的时候,云梁见他在门前坐着,在马车窗口冲他挤了挤眼睛表示感谢。 —— 陆知休拿着蘸着药水的树叶在承晔的鼻子下面拂了两下,然后便看着他的脸发起了呆。 承晔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这些天他时常紧蹙着眉呓语,陆知休只能听清楚一句。看他又皱着眉毛嘴唇微动,陆知休凑近想听清楚,结果承晔突然睁开了眼。 陆知休愣了一下,对上他的目光后脸色大红,立刻坐直了看向别处。 承晔目光渐渐清明,声音却还有些沙哑,“陆先生……你怎么会在?” “哦……我来帮你用药,好让你快些醒来。”陆知休整理好神色后再度看向他,“之前你中了迷烟昏迷了,现在在云莱皇宫里。” 承晔皱了皱眉,他头还是有些痛,还有种睡了很久的昏沉感。 “刺客抓到了吗?”他问。 陆知休摇了摇头,承晔闭上眼似乎很沮丧。 “你好像很关心这件事,”陆知休说,“按说这跟你应该没关系。” 承晔没有回答,一边努力的想起身一边问:“我睡了多久了?” 陆知休见他吃力忙伸手扶他,“这是第四天了。” 承晔硬撑着坐了起来,喘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问:“我昏迷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陆知休别开了眼,最终低声道:“嗯,你在昏睡时说过两次‘对不起’。” 承晔听后没有说话,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陆知休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问他,便抬起眼说:“你为什么要代替玉玑冒险,即使你有身手,可对方毕竟是第一杀手组织弥天。” 承晔岂会不知这话里的试探意味,过于的好心定会招来猜忌,他不答反问:“你走火入魔,是因为我么?” 第143章 143. 套话 “当然不是,只是练功不小心走神而已。”陆知休忙说,眼神却躲开了。 “不管怎样,那天是本王孟浪了,”承晔面带愧色地说,“对不起。” 陆知休似想起什么,呆呆地回望他,“你……难道……” 承晔这时才说:“你的职责是保护沈玉玑,若是他有事你定会更自责,本王的身手比他好,本王受伤,好过他受伤。” “你怎么那么傻……”陆知休还是红了眼圈。 见她这样承晔忙说:“你别这样知休,本王看了心疼,本王与弥天也有仇怨,也不全是因为你。” 谎话就是如此,七分假三分真才最可信。 “你也是一国储君,怎么能这么冲动,若是你这次……”陆知休说着泫然欲泣。 承晔忙揽过她柔声哄着,“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别哭。” 陆知休顺势便靠在承晔怀中饮泣着。 “哎呀我就看一眼嘛——” 房门突然被打开,云梁不顾外面宫女的阻拦闯了进来,陆知休立刻站起身背对着房门擦拭眼泪,承晔倒还算平静,微笑着道:“师姐。” 云梁刚才似乎看到了陆知休在承晔怀里,不过太快了也没看清,此刻见承晔醒了也顾不得那些,立刻高兴地跑过去,“师弟你可醒了!” “让师姐挂念了,”承晔说着看了看陆知休,“还要多谢陆先生这些天的照顾,陆先生今天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改日本王登门致谢。” 陆知休低着头呐呐地答了句就告辞了,云梁没感觉到两人间的暧昧,见承晔醒了就急着想告诉他大虞皇帝病危的事,让宫女们退下后,云梁赶紧拿出怀里师父写来的信。 承晔看后果然脸色大变,“我立刻就去向云莱皇帝请辞,然后我们即刻返程,咳咳……” 云梁见承晔好像还没好利索,担心地问:“师弟你这样能上路吗?” 承晔坚定的点了点头,“父皇病重,于理于情我都该赶回去。” 说着承晔便掀了被子,咬着牙缓慢地站了起来,可把云梁吓了一跳,忙叫人进来扶着。承晔一刻也等不得的让宫女为自己穿戴整齐就去见夏侯期,云梁也抓紧时间去找夏侯翕,把为他打造的玩具小红给了他。 夏侯翕红了眼眶,问云梁今后还能不能来。 “等你长大了兴许可以去大虞找我啊。”云梁说,云莱这地方她越长大一分来就越危险,所以还是不来的好。 狄宽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他的礼物还是舍不得云梁,仰着头哇哇大哭。 告别了自己的小伙伴,云梁回去找承晔去,路上却碰见了卢阙。她低着头想绕开,卢阙却故意的走上前,“云梁,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哦,我找师弟去,我们要走了。”云梁赶紧说,说完又想往旁边绕路,可卢阙又挡住他的路。 “哦?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太子不是刚醒吗?”卢阙问。 “我师父来信说师弟的父皇病了,要师弟回去。”云梁说,她跟卢阙单独在一起总觉得紧张。 “这样啊。”卢阙说着蹲下身直视云梁的眼睛,“说起你师父,我和他也好久没见了,他还好吗?” “好呀。”云梁说。 卢阙点点头,叹了口气说:“之前他最爱喝我酿的青梅酒,待会儿我叫人拿来几坛,你给他带回去。” “哦。” 云梁说着又要走,卢阙却伸手拉住了她的小手,还笑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刚才玩金鱼缸里的水来着。”云梁舔了舔嘴唇说。 卢阙笑笑,“云梁,你师父有跟你说过你的身世吗?” 云梁又不傻,忙说:“说过呀,师父说我父母因为打仗都死了,他就把我捡回去了。” “他这么说,你相信吗?”卢阙的眼神别有深意。 第144章 144. 返程 云梁知道卢阙是要套她的话,她可并不是普通的十岁小孩子,这些年她最擅长的就是表演小孩了,于是一脸天真的看着卢阙说:“当然啊,师父怎么会骗我呢?” 卢阙见此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个方式问:“云梁,你在近仙岛上是不是也见过我的木斗,你师父有说过他的来历吗?” 云梁仰着头仔细想了想,“那个方的木桶吗,里面还描了花儿的?” “对,”卢阙点点头,“那叫乾意木斗。” “岛上的东西差不多都是阿乌叼来的,那个好像也是吧,”云梁说着抓抓头,“我记得我四岁还是五岁的时候师父突然弄了那个方的木桶放在房间里,还不准我玩。” 卢阙愣了愣,“那之前你师父是没有那个木斗的吗?” “没有吧,我没见过。”云梁说。 “那那个木桶里没别的东西?”卢阙问。 “我怎么知道,师父都不让我玩。要是有好吃的的话阿乌早就自己吃光了,它什么都吃的,尤其是肉。”云梁故意说。 卢阙的脸色突然有些发白。 云梁又说:“我得走了国师大人,我还有好些玩具要收拾带走呢。” “哦……”卢阙起身让开了路,目光闪烁,“那你先走吧,待会儿我让人把青梅酒给你送去。” “唔。” 刚巧一个太监过来找云梁,说承晔在找她,云梁忙跟着走了。 夏侯期已经准许了承晔返回大虞,还另派了一队人马护送。毕竟人家父皇病重,太子没有拖延回去的道理。 承晔当天便集合了人马即刻就要启程,云梁还记得要接郑铁匠,跟承晔说明后派了人乘快马去城北接人。 随后夏侯期亲自在宫门口送承晔离开,一队人马就这么匆匆上了路。 —— 大虞皇宫。 落倾尘在皇帝的寝宫门口低声向楚殷道:“多谢统领相信倾尘,让倾尘能来为皇上把脉。” 楚殷忙说:“先生不必客气,您是太子的师尊,又不是外人,如今皇上这个样子太子又不能立刻赶回来,我也很担心,先生既然医术高超总归还是试一试,万一有用,哪怕多延些日子也是对太子有帮助的。” 承晔走了之后,落倾尘为了多了解些宫里的事,就主动去结交了楚殷。皇上病重这种消息目前在朝内还是封锁的,还是楚殷利用职务之便打听了出来,为了外甥的前程透漏给了落倾尘。落倾尘派阿乌通知完了承晔后仍不放心,毕竟路途遥远,这中间不一定会出什么岔子,所以还是想冒险进宫看看这皇上到底什么情况,不管是不是真的病重,他都有相应的法子。 楚殷已经提前打通了关系,自己在寝殿门口守着,让落倾尘进去。 落倾尘这还是第一次到皇宫,但是竟然感觉这里有点熟悉,周围那些象征着财富和皇权的各种摆设装潢,常人第一次见了大概都会被迷住或者感到压迫,落倾尘却觉得十分适应。他想,也许是自己本身已经超脱了金钱和皇权的缘故。 就这么走到了龙床前,落倾尘缓缓撩开帐幔走进去,承裕正笔直的躺在床上昏睡。落倾尘眯了眯眼,随后撩袍半蹲下为他把脉。 承裕的脉象有些怪,落倾尘正思索着手却一把被抓住,饶是他也惊的头皮一紧,低下头便看见承裕正盯着他。 第145章 145. 像他,也像朕…… 承裕原本像是咬住了羚羊脖子的狮子,目光如炬的看着落倾尘,可不到一秒他竟微微的有些愣,随即呼吸也有些急促。 “你……”承裕看着落倾尘,似乎很激动。 落倾尘恢复平静后手一转仍探着承裕的脉,随后像游鱼一般滑出了承裕的掌心。 嗯,果然如他所想,这个皇帝不简单,身体虽然老朽,但他的内力比自己的还深厚,这也许也是他久病却能一直撑着的原因吧。 落倾尘微微一笑,丝毫不慌乱,“皇上,我是来帮您诊病的。” 承裕却似乎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的脸说:“你是……你是……” “在下是太子的老师。”落倾尘说。 承裕却再一次突然抓住了落倾尘的手,落倾尘眉毛微皱,有些不耐烦,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枚丸药说:“皇上请松开手,臣去用水活开这枚药,您吃了会好受些。” “你是近仙岛来的!”没想到承裕开口便说,眼神仍旧很激动,甚至眼眶里闪烁着些浑浊的水光。 落倾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唉,看来他超脱凡人的气质终究是藏不住,徒弟说的是对的。 见落倾尘没否认,承裕的眼神恍惚起来,他伸出手去摸落照卿的脸,嘴唇微动,“你长得,真像。像他,也像朕……” 落倾尘听不懂他说什么,只觉得承裕是神志已经不清了,他起身去拿了个茶碗把药溶在里面,又端到承裕床前说:“皇上,喝口水吧。” 承裕突然反应过来,问道:“是承晔派你来的?” “我徒弟还没回来呢,是我代他进宫来看您。”落倾尘说着将茶碗递到承裕唇边,“我喂你好了,皇上。” 承裕又一把抓住落倾尘的手腕,几滴水落在玄黄绣龙的背面上,承裕喘了口气,吃力地说:“孩子……朕可以让你做太子,。” 落倾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凉凉地笑道:“皇上,这种话您还是留着逗引您的儿子们吧。” “你就是我的……”承裕手上用了力,激动的咳了起来,半晌才喘过来气。 “你的……师父,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朕?”承裕说。 落倾尘垂眼看看他,还是凉凉地说:“没有,师父不会影响我选要跟随的帝王。” “那他,也没跟你说你的身世?”承裕又问。 落倾尘微微皱了皱眉,他的师父以前说他的父母死于战乱,所以把他捡了回来的。 聪明如落倾尘,此刻也觉出些不对劲,但仍倔强地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孩子,你想不想做皇帝?”承裕却说,眼神慈爱,“我甘愿将这皇位传给你。” 落倾尘翻了翻白眼,嗤笑道:“你当我稀罕你这个皇位,皇帝有什么好当,被一个国家绑住半点自由也无,我才不稀罕那种生活。” 承裕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人,他也是这种神情拨开了他的手,凉凉地说:“你当我稀罕你的国师之位,我在这里只是因为我喜欢,什么钱财权位在我看来连粪土都不如。” 承裕突然笑了起来,神情有些恍惚,“好,好……” 落倾尘有些不耐烦,突然一手托起承裕的头,一手将茶碗送了过去。 承裕被迫将茶碗里的药水喝进口中,他的眼珠滑向落倾尘,恍惚间把他看做了另一个人。他微微地笑了,闭上眼将那些药水尽数咽了下去。 第146章 146. 罚跪 送走承晔后,夏侯期和卢阙君臣会面,气氛有些低沉。 “沈玉玑不愿娶平雁公主。”卢阙为难地说。 夏侯期似乎并不意外,淡淡地说:“承晔急着要回去,也无暇考虑婚事。不过朕倒是也想过了,将沣仪(昭敦皇帝)这么急着想要攀亲,其实也是因为昭敦国内也有一堆麻烦,国内财政亏空又内战不断,听说军饷都快发不出来了。朕若是娶了他的女儿,他肯定也会像当初麟国一样死扒着云莱,到时候也是一个大麻烦。” 卢阙想了想说:“可昭敦毕竟还有个架子在那里,若是搭上了祁渊……” 夏侯期却摇了摇头,“倪练秋那种人,不可能真心帮别人。” 卢阙这才点点头,想起之前麟国的教训,他也不大愿意让云莱有这么个麻烦的亲家了。 承晔刚走,隔天倪练秋就来请辞,理由是早些回去为自家皇上安排迎娶平雁公主,事已至此夏侯期也不能再阻拦,不过之前他和承晔、沈玉玑都已经聊过了,虽然证据如今还缺乏,但是三人都不傻,知道祁渊的野心后,他们三人私下约定关键时候都会一致对敌。 昭敦皇帝和倪练秋是一起走的,夏侯期去送的时候,见平雁公主一直掀着车帘看自己,眼神说不清是恳求还是愤恨。 随后沈玉玑也要回去了,陆知休的身体一直没恢复,而且似乎情绪不佳,他觉得可能是水土不服造成的,因此急着陪师尊回国。 —— 另一边,云梁和承晔在路上马不停蹄的奔波了一个月才赶回大虞,好在承晔的父皇还活着,只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不能说话了而已。 朝中一致决定由太子先代替皇上处理政事,万幸皇权危机没有爆发。 云梁和以前一样,这一路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因此一回到太子府就扎在自己床上睡去了,承晔就没那么好运了。 年关将至,大虞虽然气候温暖但这个时节早上地面还是结了一层白霜,云梁睡足后打着哈欠出来去给师父请安,然后就看见承晔只穿着单衣跪在落倾尘的院中。 “师弟你这是干吗呀?”云梁赶紧跑过去问。 承晔本来身体就没好全,刚一苏醒就急着赶回来,马车日夜不停一路舟车劳顿的,他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这会儿睫毛和发梢还结了霜,看样子似乎在外跪了一夜。 “别管他。”落倾尘在正厅喝着茶,冷冷地说,“让他跪着,否则他不会长记性。” “师尊教训的是。”承晔神情恍惚,嘴唇都是白的,但仍弱弱地回应着落倾尘的话。 “师父~”云梁赶紧跑到落倾尘跟前,“师弟他在云莱中了迷烟才没立刻赶回来,也是没办法啊,我们已经尽快赶路了。” 云梁还以为师父是嫌他们回来的晚了。但不说还好,落倾尘听后眼神更冷,“活该,谁让他自己冲动去冒这个险,为师我早就说过,为君者小不忍则乱大谋,偏偏他就是不听!” 落倾尘说着站起身走到院中,“等你当了皇帝,要铲平一个弥天还不是小事一桩,可你偏偏沉不住气,连点仇恨都压不住,将来怎么做大事?为师把希望都压在你身上,你自己却不珍惜自己的命和前程,你对得起我吗?” “徒儿知错,”承晔弱弱地说,身子微微摇晃,“还请师父别生气。” 第147章 147. 发烧 “哼。”落倾尘目光又转向云梁,“还有你,要你跟过去你就是这么看着他的?亏你还是我的大徒弟!” “我我,我怎么没做事,我还从刺客手里救了师弟的命呢。”云梁忙说。 “你用我的药去换他还好意思说,”落倾尘气的只撇嘴,“那药的主料是为师我抓了一个村子的人做人质逼问出来的,最后费了三天三夜时间才从一个桑显小孩体内提取出来,你就那么给了刺客还没杀了她。” “那……那人家手抖没打中嘛。”云梁抠着手指头弱弱地说。 “你也给我跪着去,一个个的都那么没出息。”落倾尘气的转身又走回房中。 但云梁可不是承晔,不会那么老实的认罚。她挤出一脸笑又蹭到落倾尘身边,“师父您别生气嘛,徒儿愿意受罚,但是不想师父因为这个不好受,徒儿先伺候您吃了早点再去跪着,嘿嘿……对了,徒儿房里还有给师父带的青梅酒,这就拿过来给师父温上。” 云梁说着跑回房里抱了两小坛子酒过来,“师父,这是卢阙让我带给您的,他说您最爱喝他自酿的青梅酒。” 落倾尘脸上突然不自然起来,咳了一声别过脸说:“大虞什么酒喝不到……他跟你提我了?” “是啊,他说可惦念您呢,”云梁夸张地说,“他说的时候神情可落寞呢,师父您走了,他哪找您这样的知音去,这满天下的凡夫俗子哪个能比得上师父。” 落倾尘神情也有些落寞,却突然摆摆手,“去去去,哪那么多话。” 云梁知道师父已经不那么专注生气了,笑嘻嘻的搬来小灶温上酒,自己拿着小扇扇着火,顿时酒香四溢充满了屋内。 云梁给落倾尘舀了一小杯,他慢慢的饮尽,看着酒盅淡淡地道:“云莱的青梅比大虞的青梅个小,味道酸的发苦,酿出的酒也是一样,但是……” 但是那种味道却也那么特别,比大虞的青梅酒更让他喜欢。 云梁听不懂落倾尘话的时候就不随便插话,卖力的干着手上的活儿,等落倾尘被伺候舒服了,再拿着时机说:“师父,天不早了,师弟是不是还得进宫啊。” 落倾尘别开眼,“去叫他起来吧。” 云梁赶紧放下小扇跑去院中,太阳已经升起,承晔身上的霜都化成了露水。 “师弟你快起来吧,师父让的。”云梁说。 承晔对着厅内的落倾尘低低说了句,“谢师尊。” 说完这才僵硬的慢慢站起身,身子忍不住晃悠两下,又像落倾尘行了一礼,这才恭敬的退下去了。 云梁挺担心承晔的身体,可承晔回去整理了一下就进宫去了,等到下午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烧烧的人事不省。 太医也过来看了,承晔房内不断有侍女端着水盆和药进进出出。云梁等人都消停会儿后也进去看,承晔正躺在床上,额上放着毛巾。 云梁摸了摸他的脸,简直烫手。 “别给烧傻了脑子吧。”云梁担心地说,心想这里也太不方便了,不能打针也不能输液的。 她从怀里摸出落倾尘给的一丸药,落倾尘虽然面上冷,但也不是不管徒弟的死活,知道承晔病的重就主动让云梁捎过去这颗药。 云梁把药放在茶杯里化了,然后过去推承晔,她可不敢学着电视里给昏睡的病人喂药,保不齐会呛死的。 “师弟,师弟你醒醒,师弟——” 云梁一边推一边轻轻唤着,见承晔睁开了眼,她忙把药端过去说:“师弟你起来把药喝了,不然再这么烧会烧坏的。” 第148章 148. 念想 承晔却迷迷糊糊地看着云梁,不知认没认出她,轻轻地说:“我没做到……你会原谅我吗?” “啊?”云梁不明白,凑近他说,“师弟你说什么呢,先喝药好不好。” 承晔却好像没听到她的话,眼中竟然聚了些泪水,他伸手过来抓住云梁,“很痛吧……都怪我,没能救你……也没能给你报仇。” 云梁从没看到承晔这个样子,她师弟何其精明清冷,怎么也有这么感性的一面啊? 看他这个样子,云梁也不好受起来:“师弟……你别难过。” 承晔像是又困了,缓缓的把眼睛又闭上,云梁赶紧又叫了他半天才把人叫醒,也不知真醒了没,扶他起来喂了药,承晔这才躺下又昏睡过去。 喂过药后云梁仔细看他的脸,眼角确实是湿的,刚才不是幻觉。 承晔这次确实是病的不轻,服了药后还是躺了三天。这天云梁出门视察她的店铺,在云莱她着实损失了不少货物和钱,既然回来了就得加倍赚回来才行。刚到门口要上马车,就见两个女子正央求着门口的守卫。其中一个还带着面纱,身边跟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这谁呀?”云梁问一旁的管家。 管家答:“那是觅娇楼的花魁柳茵茵,想要进来探病,但太子府怎是她那种身份可以随便进的,昨日醉欢楼的花魁也来过,也只是留下礼物没让进去。” 柳茵茵突然看到了云梁,忙过来福了福身子,“云梁姑娘,茵茵平日受太子颇多照顾,知道太子病了想来探看,您看……” 柳茵茵一双含情美目看着云梁,连云梁都快给她迷住了,这还只是蒙着面纱呢。 云梁咳了一声道:“茵茵姑娘你别太担心,我师弟已经好多了,只是现在要静养不方便见人。” 柳茵茵微微垂首,“茵茵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求见太子。” 说着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食篮说:“这些是茵茵的一点心意,还有……一封信,希望云梁姑娘能帮忙转交。” “没事没事,”云梁忙让红苏接过来,连声说,“小事一桩,没问题。” 柳茵茵这才千恩万谢的带着丫鬟走了,看她那样子,云梁突然觉出些罪恶感,这些青楼女子大都也是身不由己,一点点关于情爱的念想便足以照亮她们的生命。柳茵茵显然是把承晔当成了梦中情人,说是心里的王子也不为过吧……呃,承晔本来就是太子。 “主子”红苏突然叫了云梁一声,然后垂眼看了眼篮子说,“太子是不能吃外面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的,也没时间看一个青楼红姐儿的信吧。” 云梁也知道这一点,讷讷地说:“那我总不能一点念想不给人家留吧,那什么,你让人把篮子放我房里去吧。” 红苏点点头,转身把篮子交给小丫头让她送去,然后跟着云梁上了马车。 不多久云梁就把这事放到了脑后,她想起既然马上就要修路了,那自己的工厂还要扩大才行,得供应出口嘛。还得忙着收购其他可以赚钱的产业,要种植辣椒卖凉茶,师弟醒了之后最好求他让自己开个兵工厂,郑铁匠既然是她找回来的,那她是不是就能负责为大虞制造小红……她满脑子又塞满了赚钱的事。 第149章 149. 洞穴 看着眼前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云擎觉得他们可能是被骗了。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桑显族村落,是咱们走错了还是刚才那个人在说谎。”云擎转过头问旁边马上的红霄。 “那人没说谎。”红霄只是淡淡地说,然后下了马。 她俯下身拨开草丛看了看,地上是一些正在移动的虫蚁。虫母在体内的时间久了,红霄对昆虫的感知也变得敏感。 “这里的虫子明显比别处的要更丰富,很适合桑显族人居住。”红霄说,然后四处看了看,“先找一下附近有没有蜜蜂。” 蜜蜂,是红霄第一个摸索着交流的虫子,一些简单的蜜蜂舞蹈她是看得懂的,如果找到蜜蜂兴许能从它们身上问出线索。 云擎便也牵着马去找寻蜂巢。 红霄看见一片树叶上有不认识的虫卵,好奇的靠近看着,突然身后传来马嘶声,她立刻回过头去,看见云擎的马被网住吊在了一棵树上,而云擎竟然不见了。 红霄立刻抽出腰间的短刀,慢慢靠近过去。云擎的马还在头顶叫唤着,红霄低下头,看见刚才云擎走过的地方草叶下黑乎乎一片,她用刀刃拨开,却发现不是陷阱,这个深度和大小更像是山崖。 红霄先射出飞刀将马放下来,让它和自己的红马先离开这里到别处等,免去了马匹的碍事她动起手来更方便。 眯了眯眼,她解下腰间的铁链将刀刃那头射到崖下,立刻便听到一阵像是紧绷的丝线被斩断的声音。红霄明白了什么,她甩动飞刃将崖边的草全数削去,没了遮掩后阳光照下来,崖下五光十色的蛛丝闪闪发着光,竟是一张接连着一张的大网。 红霄看见一片网上挂着云擎身上的一块衣料,说不准是他留下的记号。红霄口中咬住一把短刀,又从怀中问月抽出,随后便扔下铁链带钩锁的那一头,勾住崖壁后便纵身跃下,左手握刀斩断无数拦在眼前的蛛网,回荡间已经清出了一大片地方。 不过等这些遮挡视线的网被清理后,眼前的一切更让她吃惊,这不过数尺宽的两座山形成的山崖,崖壁上竟然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洞穴,而每个洞口都盘踞着一只或几只大蜘蛛。它们都感应到了来访者,纷纷挪动着身体过来,对红霄亮出圆滚滚的肚子,然后无数蛛丝便喷涌过来。任是红霄怎样快的挥刀,也瞬间成了一个巨型的蛹。 刚才一直没动的一只黑色的大蜘蛛爬过来,它身后的一张网上正挂着同样被缠成蛹的云擎,云擎的眼睛还睁着,但是眼前一片白花花,不但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色大蜘蛛射出蛛丝缠住红霄的蛹,然后不断扯动把她扯过来,就在蛹到达面前之时,红霄的蛹突然破开,短刀自里面挥了出来,大蜘蛛很敏捷的迅速移动开身体跑开了。 红霄挥刀斩断它的网落到它的洞穴,然后便看见第二张网上的蛹,她过去挥刀割开,云擎露了出来,但好像是中了蛛丝的毒,他软软的用剑支着身体跪倒在地。 第150章 150. 交换条件 红霄上前一步把云擎护在身后,突然发现洞中地面上的阴影在不断扩大,等看清才发现,那是无数个小黑蜘蛛爬了出来。 红霄冷笑一下,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迅速打着火,然后先点燃了面前的网,这网果然一点就着。 “再装神弄鬼的不出来,我就烧了这里所有的洞穴!”红霄说着把手中的火折子对准外面的那些蛛网。 “红……霄。”云擎突然叫了一声,然后不支的昏倒在地。 红霄也闻到一阵异香,似乎是这蛛网燃烧的味道,再看那些小蜘蛛,它们竟然像不怕火一样聚在一起,而火在接触到它们之后就渐渐的熄灭了。 红霄突然也觉出一阵头晕,她立刻摸出铁链想先带云擎离开,却发现自己运不了功,腿脚也越来越软。眼前突然一片五光十色,很多诡异的图像在不停的旋转,她已经看不见眼前的云擎了。 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那是被蛛丝包裹的感觉,随后红霄便陷入了五光十色的怪异梦境。 梦中,红霄自己变成了一只红白相间的大蜘蛛,一只蜻蜓在她的网上挣扎,红霄爬过去发现那只蜻蜓正是云擎,他中了毒,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时一只老鹰从空中飞过,红霄感觉一阵战栗,她仰起头看见那只鹰扑了过来,它要吃了自己和云擎。 它越飞越近,红霄去摸自己的短刀,可她的手边空空的,她的刀呢? 红霄猛地睁开了眼,她的手刚才空空的握了拳,她立刻坐起来到处找自己的刀和云擎。 “你醒了。” 一个老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红霄看向一旁的阴影处,一个老妪的轮廓正映在洞壁上,山洞里黑乎乎的,只有一小团篝火,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姑娘正跪坐在篝火旁用把破扇子扇着,火上还吊着一个陶罐。 “我的刀呢?”红霄朝着阴影处问,强撑着要站起来,可是腿脚还是软软的。 “你身上虽然有虫母,但毒褪去也需要时间,先坐下吧,你的同伴也好好的。”那个老迈的声音又说。 那个小姑娘拿起一只碗,从陶罐里盛出一碗散发着甜味儿的东西端到山洞的另一角,红霄发现那里好像也有人,可使劲看了半天还是看不清。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那个老妪问。 “你们是不是桑显族人?”红霄不答反问。 “你们找桑显族人要做什么?”那个老妪又问。 “解毒。”红霄说,“我的同伴中了毒,我身上有虫母,却不知道该怎样救他,所以来求助桑先族人教我操控虫子解毒。” 老妪的面容突然出现在火光照亮的地方,她倾着身子仔细看着红霄,红霄淡淡地与之对视。 “原来上次那么多虫子迁徙是因为给你解毒。”老妪说。 说完,老妪站起身走出来,她佝偻的只有一个孩童大小,拄着一根沉重的拐杖缓缓地走到红霄身边。 “我可以操控虫子给你的同伴解毒,但是你要交还我们的虫母。”老人说,“虫母虽然可以寄居在人身上,但是只能在历代族长身上,你并不是我们的族人。” “可以。”红霄说。 “你当真?”老妪扬了扬眉毛。 “我讨厌说谎。”红霄淡淡地说。 老妪看了她一阵,然后便朝另一个角落说了声,“把他带过来。” 第151章 151. 解毒 那个小女孩弯着腰,吃力的拖着一张草席子到火旁,席子上躺的正是昏迷的云擎。 老妪跪坐在云擎身旁,闭上眼睛嘴唇微动,红霄又看见那种黑色的小蜘蛛蔓延过来,它们向潮水一样漫向云擎,然后将他覆盖住,最后遮的完全看不到云擎的面容。 红霄感觉自己的手脚也渐渐能动了,她撑着站起身也过去观看,那些米粒大小的蜘蛛还在不停的蠕动着,它们一层又一层,似乎在轮替着钻进第一层。 过了约两刻钟,它们才又一层层的散去,可云擎仍旧是看不清样子,他的身体被一层黏糊糊散发着香味的东西笼罩着。 “这是蜘蛛的分泌物,虽然有轻微的毒性,但有利于伤口愈合。”老妪说着回头看红霄,“果然,你中过一次这种毒今后就不会再中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红霄问。 “等等吧。”老妪看着篝火说,“等药效散了,他再接受几次这样的治疗就可以完全解除身上的毒性了,到那时,我便要提取出你身上的虫母。” 那个小姑娘端过一碗水给老妪,老妪接过喝了一口,然后看着小姑娘说:“等取出虫母后,便由我们新的族长接收,就是我这个孙女。” 那个小姑娘低着头跪坐着没说话。 红霄突然问:“提取出来后我会死吗?” 老妪看向红霄,“我们本族人提取出来不会死,你们外族人便不知道了,不过由我们族人在身旁的话,倒是很可能救回来。” 红霄想了想,突然站起来说:“那么,就先请你们帮我照顾我的同伴,等我报仇回来,再把虫母还给你们。” 老妪仰起头看了看红霄,“可你若是死在了外面,虫母会跟你一起死的。” 红霄看看她,“可我必须报仇,我不能没有报仇就死。” 老妪别开眼,定定的看着火光,最后说“报仇……呵,你还有仇人,我们一族国破家亡,想报仇,如今也找不到一个人。” 红霄记得,把桑显国灭国的那个国家后来也覆灭了,在饥荒时机,小国互相厮杀是很常见的事。 老妪突然咳了起来,小姑娘忙过去拉住她胳膊,“奶奶。” 老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问红霄,“你多大了。” “十七。”红霄说。 老妪看了看她的脸,突然一笑,“我是我们族上一位族长,你知不知道,虫母寄居在体内不但可以解百毒,还能一直保持寄居时的容颜。” 老妪说完看着自己枯枝般手,还有上面嶙峋的筋脉,突然苦笑了一下,然后又说:“你不能死在外面,我们一族已经没有了家园,再失去虫母就彻底没了聚集的理由,你要走,就必须带走我们的族长,就是我孙女,她会在你死之前将虫母提取出来,至于你的同伴,就留在这里被我们看管。若是你报仇成功了,就还回来这里。” 红霄看了看那个小女孩,她怯怯地抬头看红霄一眼,红扑扑的双颊很快都垂下去,眉眼也陷入阴影里。 “好。”红霄说。 第152章 152. 放下过去 在老妪这里住了两日,红霄发现这山崖两边住了有几百个桑显族的人,他们都住在山壁上的石洞里,洞前有大蜘蛛把守。老妪和红霄说定后又通知了好几个族内长者来洞中开会。 虫母如今在红霄身上,红霄如果死了虫母也会死,若是红霄想离开或是玉石俱焚他们也没办法,因此开完会后大家都同意了让老妪的孙女先跟红霄去,接着老妪便给孙女做起了临行准备。 红霄在云擎的席前安静的照料着他,第二天黄昏云擎悠悠转醒,红霄让他先感受一下自己体内的毒是不是有所减轻。 云擎虽然迷惑,但还是坐起身运功感觉了一下,他体内的毒确实减轻了很多。 “那个老人说只要再治疗几次,你就会完全好了。”红霄说。 云擎很高兴,别的都抛在了脑后,“那等我解了毒,我就陪你一起去报仇。” 没了毒药的牵制,他想自己能给红霄带来很大的赢面。 红霄却垂下眼说:“你先休息吧,别想这些事了。” 云擎有些惊讶,不过他以为红霄是不那么看重仇恨了,便笑着靠在洞壁上休息。那个小姑娘端来一碗蜂蜜,还是羞怯怯的不敢抬头。 红霄接过递给云擎,云擎喝了一口看向小姑娘,又打量了一下山洞,这才问:“他们为什么帮我们?” “我答应等我报仇后就把虫母还给他们。”红霄不善说谎,但是只说一半真相的话还是可以的。 云擎点了点头,“嗯,今后我们注意不要再中毒就好了。” 说完云擎仰头喝尽了碗里的蜜水,递给小姑娘说:“谢谢。” 小姑娘脸红的接过碗走了。 “红霄,你有没有中那种香气里的毒?”云擎又问,“我好像睡了很久。” “那是蜘蛛的毒,毒性不大只是会让人昏迷罢了,我不会再中了,你只是睡了两天,但是之后治疗的时候你还会昏睡。”红霄说。 云擎不再说话,他对从前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傅淳杀了自己身边的人把自己掳了来。不知道是因为后来中毒的原因还是单纯因为受了刺激,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了,连傅淳杀的那些人是谁他都不记得了。 可是在这次昏迷后他却做了很多梦,梦到的依稀都是他小时候。他甚至梦见了自己父母模糊的脸。父亲的身上金灿灿的,把一个金色的麒麟带在他身上,他坐在父亲的膝上低头玩着那个麒麟,母亲温柔的站在一旁。 后来父母不知为何变得十分伤心,他也离开了父母,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跪在一个冰冷的大殿里,一个少年站在尽头冷冷地看着他,他似乎很怕那个少年,光是梦见那个人他都感觉到强烈的压迫。之后的梦就都是压抑的,一直到他苏醒。 云擎想,如果他还会昏睡,那么还会梦见之前的事情吗?甚至,他会不会想起自己是谁? 最后云擎还是摇了摇头,罢了,不管他的过去如何,他都不打算去追究了。如果他和红霄杀了傅淳后还能活着,他也打算放下自己的过去和红霄开始新的生活。 夜晚老妪又开始为云擎治疗,等云擎再次昏迷后,老妪告诉红霄,她今晚就可以带着自己的孙女出发。 红霄没有啰嗦,直接用铁链带勾的那头勾住山壁把自己拉了上去,老妪在洞口最后一次交代孙女,“记住蜻蛉,一定要把虫母带回来,她死后的一个时辰内,也是可以提取出来的,如果你看时机不对,就用毒针刺入她的身体,然后在一个时辰内用我交给你的方法提取出虫母。” 蜻蛉看了看洞口外,轻声问:“奶奶,您确定他们和当初挟持我们的那个人不是一伙的吗?” 老妪摇了摇头,淡淡一笑,“若他们是一伙的,这个女子就不必来找我们教她操控虫子了,以当初那个人的实力,若是有了虫母,操控虫子恐怕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蜻蛉这才确定,点了点头,向老妪辞别后走到洞口边缘,一群体态很像蚊子似的飞虫聚集过来,托起她一直到了崖上。 红霄已经叫来了自己和云擎的马,可是蜻蛉的身材太小,骑上云擎的马都够不到马镫,红霄只好先让云擎的马继续等在这里,然后让蜻蛉和自己共乘红马,打算到了集市上再买一匹小马给她。 “你和那个哥哥是夫妻么?” 等走出了树林,蜻蛉似乎放开了些,开口便问起了红霄和云擎的关系。 “不是。”红霄简短地说。 蜻蛉张了张嘴,“那你们是兄妹?” 红霄摇了摇头。 蜻蛉似乎有些纳闷,喃喃道:“他好像很在乎你……” “那是因为,我们是一起活下来的同伴。”红霄突然说。 “就像我们的族人?”蜻蛉说。 红霄沉默了一下,突然低下头说:“其实我有杀过你们的两个族人,他们是使冥虻袭击人的。” 蜻蛉却摇摇头说:“我们当初国破之时,许多族人开始跟其他国家合作,早就脱离了族群,我们现在的族人是不会用冥虻袭击人的。” 红霄看向远处的星空,突然又说:“你们的虫母已经做成丸药让我吃了,确定还能被提取出来么?” “一定可以的。”蜻蛉却很坚定地说,“我能感觉到它还活着,就在你的体内。虫母的适应能力很强,进入休眠后甚至可以不需要阳光和养料,但进入人体后会立刻苏醒。” 红霄微微皱眉,其实她也感觉到,自从自己吃了那个小胖妮的药小腹那里就热乎乎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那里。 “虫母若是生服好处可以比磨碎了服下好得多的,当初那个人并不傻,肯定知道这一点。”蜻蛉又说。 接着她便讲起了当初有个人闯入他们的族群中,抢走他们虫母的事,也是因为那件事他们才搬到了这里生活。 红霄发现这个小姑娘一出了族群就特别能说话,之前在山洞里两天都没听她说过几句话。 第153章 153. 筠道 天亮了,红霄在集市没有找到小马驹,便给蜻蛉买了一匹小骡子,只是骡子走的慢,他们的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买骡子的时候红霄就说:“其实你可以继续和我共乘,我的马很快。” 可蜻蛉却很喜欢看的那头小骡子,执意要骑。一路上她也并不着急,大概是在自己的族群里只能过远离人烟的生活,一到外面她看什么都很新鲜,原本内向的性格也渐渐放开,知道红霄不喜欢说话,就一路上自言自语。 到了一处荒凉地带,蜻蛉看见许多山羊正背着石料排着队走,前面还有许多人聚集在路上,好奇地问:“这是在干什么呀?” 红霄也扬起脖子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修路。” 走近后蜻蛉也看清了,确实在修路,那些人用山羊运送修路的材料。 “哗,这里都没什么人路过,也没有人家,却还修这么宽的路啊。”蜻蛉说。 红霄看见路旁站着的士兵中有几个穿着大虞军服的,便又将面纱戴上了。一路上她们又看见了正在建的驿站,工程进行的热火朝天。 “我们能去那边置办点干粮吗?”蜻蛉指了指正在建的驿站。 她觉得只要是驿站,不管建没建好,都应该有吃的喝的,自从到了这里后,她们就只能吃硬干粮了。 红霄不想多事,可也没有说话,蜻蛉便赶着骡子到正在建的驿站旁,下去后问旁边的一个士兵这里卖不卖吃的。 士兵看看蜻蛉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红霄,驿站虽然还没开始营业,但是这里太过荒凉,遇到人总是亲切的,而且还是两个弱质女流,于是士兵说她们可以留下和他们一起吃饭,正好要开饭了。 蜻蛉很高兴,她又能吃顿热的了,便回头兴奋的叫红霄过来。 红霄早就听见了,策马过来说:“我们带走吃就是了,不必劳烦各位。” “没关系,我们都是在这里打火做饭,你们吃了再装些干粮走也无妨,这里骑马还有十几天的路程才能遇到下个集市呢。”那个士兵说。 红霄终于慢吞吞下了马,因为蜻蛉已经跟着一个士兵走进一旁搭的棚子里了。 士兵们很体贴,把做好的饭菜送进一个棚子让红霄和蜻蛉单独用饭,他们男人们聚在一起吃。 蜻蛉已经好多天没吃过热汤热饭,端起碗便大吃起来,边吃还边含糊不清地说:“这些哥哥人真好,奶奶说外面的人都是坏人,我出来这些天也没见什么坏人。” 红霄没说话,只是慢慢吃着自己的干粮,蜻蛉见此盛了一碗汤给她,她才摘下面纱喝了。 吃过饭后出来,一个士兵过来把装好的干粮和水给她们,而且不要钱,蜻蛉忙解下一小罐的蜂蜜送给他们。 “这是特酿的蜜,一般的毒喝它就能化解,是我们族人特有的。” 蜻蛉到底还是小孩子,这就把自己的底细快说出来了。好在士兵也没在意,接过罐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红霄突然看见路旁的一个石碑上刻着字,走进看了看,眼睛眯了起来。 一个士兵一直被红霄的美目吸引,见她看着石碑便跟过去说:“这是我们太子亲笔题的,好看吧,这名字也是太子取的。将来这路铺出来路面就是青色的,像碧玉一般。” 石碑上题着“筠道”两个字,还有赐名的年月日。红霄觉得眼睛似被刺伤,转身一言不发地上了马。 第154章 154. 他是好人? “咦呦咦呦咦呦呦——” 红霄和蜻蛉沿着筠道继续赶路,她们已经枯燥的走了十多天,可蜻蛉却越来越有兴致,还唱起了他们桑显族的小曲儿。这里人烟稀少,她就招来一群群飞虫为伴,唱着歌看它们飞舞成各种形状。 “你口不渴吗?”红霄委婉地提醒她说。 蜻蛉似想起了什么,解下水壶喝了几大口水,然后冲红霄甜甜一笑,她以为红霄就是关心她的嗓子而已。红霄暗自叹了口气,已经放弃了,继续在聒噪中前行。 前面终于有了镇子,不用说蜻蛉又要去逛,两人在一个客栈吃饭时红霄终于忍不住了,这条路若是她骑红马赶路,一半的时间都用不了。 红霄拿出一包钱放在桌子上说:“这些钱你可以拿着先在这里安顿,想逛多久都可以,等我办完事再回来找你,怎么样?” “奶奶让我跟着你。”蜻蛉瞅了一眼钱袋说,这些天她也知道了,钱是好东西,但她得抵制住诱惑。 “我此行危机重重,你去了恐怕得不到虫母还会搭进去性命。”红霄说。 蜻蛉却不紧不慢的吸进去一大口面说:“我是我们族中除奶奶之外天赋最高的操虫师,能控制的虫子不下百余种,纵使帮不了你报仇,危机时救你或是自己逃跑还是够用的。” 红霄见她这么固执也就不再说。 蜻蛉转头打量了下客栈,冷冷清清就两桌客人,这一路走过来她也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萧条。 “咱们这是到了什么地界啊?”蜻蛉问。 “围持国,一个小国,”红霄说,“骑快马的话一天就可以穿过。” “那真是好小啊。” 店小二提着一桶鱼进来,愁眉苦脸的向柜台里的掌柜的说:“二叔,都一个多月了也没什么客人,您还一点都不急呢,还让买这么多东西,吃得了嘛。” 柜台里油光满面的胖掌柜却笑着说:“傻小子,你懂什么,筠道马上就修好了,到时候咱们这里过路的人就多了,咱们就等着发财吧。” “你老说修,咱们这小破地方,哪有钱修路啊,光这条街上的灰都扬了几十年了也没见有人管,那路中央的大沟都能把车陷进去。”店小二把桶放下,趴在柜台上嘟嚷着,“您还花钱买了这么大一间客栈,赔了怎么办?” “你这傻小子。”胖老板打了他一下,“咱们皇上没钱,大虞和云莱有钱啊,你不认识字连皇榜也看不懂,现在是大虞和云莱出钱补贴我们修那条路,今后咱们这条街也要修,等修好了有钱再还,咱们这里只需出些人手和粮草就好,这么便宜的事,咱们皇上干吗不答应?这都要谢大虞的太子,是他提出要修这条路,今后路一通,咱们的好日子也要来了!” “真的啊?”店小二张开了嘴。 蜻蛉突然放下了碗,看了看那边聊天的叔侄,幽幽地说:“这大虞和云莱真是不错,听奶奶说以前我们那地方的人也时常吃不上饭,可是从来没人管我们,那些临边国家的人还时常过来抢我们东西,我们的皇上都怕他们……嗯,那大虞的太子真不错,将来一定是个好皇帝,那边驿站的大虞士兵不是还请我们吃饭来着?” 红霄抬眼看了下蜻蛉,淡淡地开口说:“你又不认识他,就认定他是好人?” 第155章 155. 往事 蜻蛉被堵了一下,立刻撅着嘴说:“他一个养尊处优的人,能记挂着这种小穷国的百姓吃不吃饱饭,将来肯定是个好皇帝啊。” 红霄没有再说话,低头喝着茶。 再上路的时候他们在镇子的正中央看见一个石像正被立起来,石像正是承晔,此处离大虞较近,修路的钱和派来的指导工匠都是大虞的,因此围持国的皇帝很会表现,把承晔的雕像立在国内各处,歌颂他的善举。 蜻蛉骑在骡子上仰着小脸儿看,脸色通红。 “世上真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吗?”蜻蛉喃喃地说,然后叫旁边的红霄,“红霄姐姐,你有没有见过大虞太子啊,他真的长得这么好看吗?” 红霄扫了旁边的石像一眼,那石像和承晔确实很像,不过真正的承晔气质比石像更突出。 连红霄也不得不承认,承晔是个极为好看的男子,而且表现出的聪明才干也是掩饰不住的,从小时候就是如此。 曾几何时,她也觉得他简直是天下最优秀的男子,并且也理所当然的觉得,他和她必定是联系在一起的。 “筠窈,你喜欢表哥吗?” 那时,母亲哄她睡时突然问了一句。当时的筠窈并没像往常一样脱口而出说“喜欢”,而是突然感觉到了这句话里的别的什么意思,脸一红没说话。 因为那时她已经明白定亲是什么意思了,她也听见了父亲和母亲说的话。 见她那个样子,母亲也明白了,放眼看去,承晔确实也是最好的人选,于是母亲带着答案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红霄觉得当初自己也是将父母推向死亡的凶手。 从那之后,姨妈就一次次的登门拜访,先是和母亲关起门谈话,但是母亲似乎并不喜欢那时的姨妈。 她曾经趴在窗户上听过姨妈和母亲的话。 “姐姐你不必说了,你口口声声为我们夫妇和筠窈着想,其实你不过是为了后位和承晔的太子位,以你现在的身份,承晔日后继任太子也是很有希望的,你何必非要急于这一时。皇上既然执意不肯立后,你让我夫君去说,就不怕给我们家招致祸患?” “我……” 也许是理亏,姨妈并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之后姨妈还是找到机会就过来,不过是专挑母亲不在的时候,说是来看外甥女,实则是找机会和父亲关起门谈话。那时的筠窈骄横惯了,时常跑去书房门外偷听。 “当初我们虽然没有在一起,可是如今我在宫里过着那种日子,你就看得下去?你当初说过在乎我,说愿意为了我做一切,现在这话就不作数了么?” 姨妈说完好像哭了起来。 许久才听见的父亲的声音,“当初我去你家提过亲,可你执意要进宫,岳父才把珑儿嫁给了我,现在我与珑儿已是夫妻,也有了筠窈,我现在只当你是亲人,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姨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就是不看我,你难道也不为筠窈着想?那承尹是什么人,若是将来他得了势会放过我们母子吗?晔儿被欺辱,筠窈作为我的儿媳不是一样要受罪?” “我……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父亲说。 “那时你又能做得了什么,你是承晔的姨夫,承尹同样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你去边境打仗一走几年,我们还不是任人宰割!” 父亲最终沉默了。 筠窈那时懵懵懂懂,并不明白这些谈话的全部意义,只知道自那以后父亲和母亲就时常夜晚关在房里说话而不陪她玩耍,他们在说很严肃的事情,有时候还能听到母亲的哭声,每次到最后都是父亲轻声哄着母亲,不过妥协的好像是母亲。 筠窈虽然听不懂,但是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应该和姨妈他们关系疏远,两家最好还是像以前一样好,那样表哥就还会一直来和她玩,他们会像以前那么亲,然后长大后表哥也还陪着她,成亲,不就是一辈子都在一起吗? “红霄姐姐!” 蜻蛉突然喊了一声,红霄一愣这才回过神,往旁边看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走过那个石像很远了。 “怎么了?”红霄问。 “刚才我听路边的人说,前面那条小路好像有山贼出没,我们要不要换条路走啊。”蜻蛉说。 红霄在心里计算着,是不小心遇到山贼与之战斗耗费的时间长,还是绕路。最后她看了眼蜻蛉的小骡子,还是决定不绕路了,就从那条就近的小路通过。 “直接往前走吧,要是山贼有合适的马匹,你也能换个坐骑。”红霄说。 蜻蛉摸了摸着自己的小骡子,她还是喜欢现在的坐骑。 两人上了小路,一路上灌木丛生,地上落叶积的很厚,一看这条路就许久没人走了。蜻蛉仍旧在不停的自言自语,似乎在跟虫子说话,红霄却机警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嗖——” 红霄突然身子后仰躲过一只飞箭,顺手甩过铁链卷住蜻蛉旁边的箭。 随后又是几声“嗖嗖”的响声,红霄下马甩动起链子将箭一一挡下,她的红马早已趁机躲入旁边的树林。 蜻蛉吓得坐在骡子上发懵,而她的骡子显然受到了惊吓,扬起蹄子开始四处乱窜,没一会儿就被一张网连人带骡子的掉在了树上,原来那厚厚的落叶下布着陷阱。 红霄并不着急救蜻蛉,这个小姑娘不在身边碍事她更能放开手脚,很快她就看准了箭射来的方向,用铁链卷住几支箭甩了过去,立刻便听到几声惨叫。 随后红霄抖动铁链掀起一阵落叶,在叶子的掩护下冲过去,又用暗器打中几个山贼,剩下的山贼一看红霄不好惹,都站起来纷纷后撤。 红霄用铁链卷住一个的脖子拉过来,抽紧了铁链说:“你们还有多少人埋伏在这里?” “没,没了,就咱们十来个人……”山贼吓得断断续续说。 红霄皱了眉,伸手又拉紧了铁链,山贼立刻手脚并用的挣扎,眼看要翻白眼红霄才松了松手。 “再不说实话,你就再也没机会了。”红霄说。 山贼还没喘过气来,树上吊着的蜻蛉突然说:“他们总共有五十多号人,就在那边的山头。” 红霄抬头看去,蜻蛉的网前聚集着一群飞虫,远远看去那网都成了蜂巢。 第156章 156. 因此,她才必须要杀了承晔 被挟持的山贼先是被红霄吓破了胆,又看到树上大蜂巢般被群虫围住的网,吓得以为是碰见了两个妖女,腿一软,一股温热便从大腿根一直流向裤脚。红霄皱了皱眉,突然甩开他,将铁链有刀刃那头刺过去。 “等等!”树上的蜻蛉突然喊了一句。 红霄一拽铁链将刀刃收回来,山贼见此忙爬起来就跑,红霄抬起头看向蜻蛉,“怎么了?” “呃……”蜻蛉把眼珠吊向一旁想着理由,实际上她就是不习惯看见杀人而已。 红霄没再理她,将飞刃射向网兜,蜻蛉和骡子在虫子的缓冲下没有摔得太狠。 “我告诉你就留在镇子上等我的。”红霄冷冷地说,“遇到危险,你连基本的自救都不会。” “我……我那是没反应过来嘛。”蜻蛉涨红了脸说,“下次,下次我让飞虫在前面探路,保准比你还早预感到危险。” 红霄转过脸对着树林打了个呼哨,红马立刻飞奔出来,红霄上了马说:“这些山贼还会再来的,我们需得快些赶路,这一路晚上都要轮流值夜了。” 蜻蛉嘟嚷着也上了骡子,“有我的虫子在,有危险它们会告诉我的啦。” 红霄没再说话,两人赶路的速度放快了些,但蜻蛉骑的骡子太小跑不快,红霄不禁无奈叹气,要是她自己走,山贼压根追不上。 走着走着蜻蛉突然让骡子靠近红霄的马,低声说:“有人接近我们,大概有几十个呢。” “是那些山贼,他们想晚上偷袭。”红霄淡淡地说。 蜻蛉也紧张起来,咽了口唾沫往后看了一眼,身后仍旧是一片萧索,近处不见一个人影,远处有树木草丛挡着看不清楚。蜻蛉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 天一点点的暗下去,道路崎岖夜晚不宜赶路,等到月亮初升起红霄便停住让就地休息。 在树林里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用枯枝燃起一堆火,红霄对着篝火打坐,耳朵敏捷的捕捉着周围的动向。蜻蛉一边咬着干粮眼睛一边四处看,时不时望向红霄好像欲言又止,但是什么都没说。 突然一阵“嗡嗡”的声音接近,红霄睁开了眼,见蜻蛉正满头大汗的催动内力将自己的低语传递出去,暗夜里响起许多飞虫扇动翅膀的声音,还有虫子在土里钻动的声音。 红霄捡起一个枯枝扔到火上,“这时候我倒希望你会操控冥虻了。” 蜻蛉看了红霄一眼,仍旧没说话,继续念念有词。 不远处传来几声惊叫,随后这种声音便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有几人察觉到了是这两个女子搞的鬼,便举着刀冲过来。蜻蛉吓得立刻躲到自己的骡子后面,显然她不善进攻,躲好后又抓住念着,手指竖在唇边像是发射器一样将自己的信息化成电波发散出去,那种嗡嗡嗡的声音立刻更密集了。 红霄掀起铁链,几个甩动间冲上来的人便倒下几个,她看准一个被护在后面的中年男子,一跃而起用铁链缠住那人脖颈,那个粗大的汉子倒是敏捷,立刻后仰着一躲,但是脑袋上的一圈小辫子却没来得及躲开,被铁链卷住。 红霄使劲一拉,中年男子嚎叫着摔在地上,足蹬手刨的挣扎着。红霄已经摸出了短刀,可这时一个小卒突然不顾自身周围环绕的毒虫,扑过去一刀斩断了中年男子的辫子。红霄立刻抖动铁链换了目标,把小卒卷起扔在了空中。 中年男子立刻爬起来喊了一声号子,大概是后撤的意思,顿时还能跑的山贼都立刻往回跑,有的没等听到信号就跑了回去。 红霄转过头对蜻蛉说:“直接杀了他们,不然今后我们路上不会太平。” 蜻蛉竖在唇中间的双指一抖,仍旧念着,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听红霄的。 等脚步声完全听不见了,红霄又走回篝火旁说:“你不杀光他们,他们还会找回来杀我们的。” 蜻蛉低着头说:“我那些虫子都有毒性,这几天他们肯定都忙着解毒。” “可等他们毒解了,依旧会出来打劫别人。”红霄说。 蜻蛉仓促的仰起头,咬住了下唇,“你……你怪我吗?” “我不怪你,我只是告诉你后果。”红霄说,“因为你应该会在乎别人的性命,而我是杀手,我不在乎那些人毒解了之后会打劫谁。” 蜻蛉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红霄闭上眼休息,过了好一会儿,蜻蛉才纠结完趴在骡子的背上睡着。 天亮后两人继续加紧赶路,两天后终于走到了有人烟的地界,说是有人烟,也就是有一个客栈罢了。红霄让蜻蛉把自己的骡子寄存在客栈,然后带着她骑上自己的红马向九神崖去。 “待会儿进山的时候你就一直骑在我的马上,如果我有什么事,它会带着你出去的。”红霄淡淡地说,“你只要抓紧缰绳别掉下来,是不会有人追上你的。” “那你呢?”蜻蛉低声问,“奶奶让我……” “那个人很可怕,你不想死的话就别跟过来。”红霄说。 蜻蛉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到了九神崖前,红霄下了马让蜻蛉在树林里等着,自己独自进去。 “你……等等!”蜻蛉突然喊了她一声。 红霄回过头看她。 蜻蛉摸出了奶奶给她的毒针,她知道这上面的毒并不致命,她想救红霄。 “你过来,我给你个东西防身。”蜻蛉说。 红霄看了看她,“不要跟我说谎,我能看得出来。” 说完她转身走了,蜻蛉有些懊恼,可是看着那个可恐的山门,她心里还是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 红霄一步步走进九神崖,这个地方在她看来就是人世间的地狱,可这个地狱也成就了现在的她,若不是在地狱里成长,她怎能有能力和傅淳一搏? 将怀中的问月拿出来挂在了腰上,手轻轻的按在上面,她心里其实还有些不安,她的武功一直没有突破最后一层。要杀傅淳,她出刀必须要快到极致,要没有任何犹豫,可要达到这一层,她在人世就不能有任何牵挂。 出刀没有犹豫,即是说在这世间皆是可杀之人,任何人都不能牵动她的感情,她便可以完全理智的在战斗中判断。 因此,她才必须要杀了承晔。 第157章 157. 完成心愿 对红霄来说,她对承晔是爱是恨根本不重要,因为这两者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便是要杀了他! 杀了承晔,她便再没有牵挂,这世上就再没有不可杀之人,她将彻底沦为最出色的杀人机器,她就能打赢傅淳。 一队人出来拦在红霄面前,皆是一身黑衣装束,做出进攻的姿势,他们正是弥天豢养的杀手。 红霄有些吃惊,他们竟然还没有走,她以为傅淳会带着人逃走躲避倪练秋,她都打算好这里要是没人她就去江湖上找包打听,搜寻弥天的下个落脚点,弥天毕竟只是一个杀手组织,碰不过祁渊。不过没走正好,她不用到处去找了。 红霄抽出腰间的问月说:“他在吗?” 面前的六个黑衣人没有说话,直接攻了上去,他们也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动作干净利落,阵型随着战斗局势不断变化,可早就想着报仇的红霄已经暗暗观察他们几年了,早就想好了攻破六人阵的方法。她手握问月在阵型中应对,那些人的刀锋不断划过她身上,伤势虽不致命,但是血渐渐的湿透了衣衫。红霄突然甩出袖中的暗器,赢得时机后攻势渐猛,很快一个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被一刀封喉倒在地上。 剩下的五人立刻变换阵型,红霄就赶在他们变换完成之前又出击,很快又解决掉一个,人越少她应对的难度越小。 身上的血越来越多,有时血珠在眼前乱飞,可红霄像是感觉不到痛,三个,两个……最后的一个黑衣人倒地后,红霄的一只眼睛视线变红。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是一滴血掉在了里面。 身上伤口虽然多,但是好在都不致命,红霄抬起头继续向前走,这只是第一关。 几只黄色的飞虫突然跟过来,然后渐渐增多,落在她的伤口上。红霄回过头,蜻蛉跑了过来,见到红霄后眼神有些躲闪。 “我……先给你止血吧。”蜻蛉说。 飞虫在红霄的伤口上分泌着黏液,红霄的伤口竟然真的渐渐止住了血。 “外面正有一大群人赶来这里。”蜻蛉说,“听马蹄声至少有百十号人,我们要不还是先躲躲?” 红霄眯了眯眼睛,难道是祁渊的人找来了? 很有可能,祁渊可能是之前还没来过,现在来追讨弥天。可红霄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向前走,因为她不确定是不是祁渊的人来了,若是弥天的帮手,那等他们过来,她报仇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又一群黑衣人拦住红霄,傅淳从他们身后缓缓走来,他还是那样,像个高大的干骨架撑着一身披风,脸上是可恐的面具,露出披风外的地方也笼罩在披风的阴影里,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魔鬼,这个世界的太阳不属于他。 “红霄,你还敢回来。”傅淳干哑的笑了。 红霄淡淡地仰头看着他,并没说话。 “怎么,想今天杀了我,替你们一家报仇吗?”傅淳笑着说,声音充满玩味,“我听说承晔还活着,若是你也死在我这里,你们毕家就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而我和大虞皇室的人会活的好好的。呵呵……红霄,我是真的不想杀你,你怎么说也是我一手培养的。” 第158章 158. 闯入者 傅淳说完后细细的看向红霄,但是不管他怎么刺激,红霄始终是面无表情,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从她继承红霄这个名字起,便一同继承了红霄的那套刀法,多年来不动七情六欲追求出刀至快至稳,心性也随之凉薄至极,情绪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扰乱。 傅淳见此冷笑一声,“好,今天就让我看一看你这些年的成果吧。” 说完他转身而去,面前的一排黑衣人立刻攻了过来。 蜻蛉没见过这么多人,本能的往后只想躲,看了眼红霄才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解开后把食指和中指竖在唇间,嘴唇微动。 荷包中冒出黑雾般的一团飞虫,无声的散开围绕住正和红霄对战的人群,其中一个黑衣人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摸出一枚暗器射过去。 蜻蛉惊叫了一声,还好暗器被红霄发出的飞刃所挡,半路就掉了下来,但是红霄却因此被敌人抓住破绽刺伤了手臂。 蜻蛉忙集中心神继续操控飞虫,黑压压的虫子雨点一样打过去,黑衣人掏出一把白色的粉末洒向天空,可是黑色的小虫像是冲破瀑布的飞鸟一般飞过去,因为身形极小,人类在它们看来就像一个筛子,哪里都是洞,只要落在了人身上就拼命的找洞钻进去,耳朵,鼻子甚至眼睛里都可以畅通无阻。 那些被飞虫寄居的黑衣人立刻惊叫起来,不是捂着耳朵疾奔便是倒在地上挣扎。蜻蛉竟也看不惯这种惨状,索性闭上了眼,只嘴里念动。 红霄很快解决了几个还能动的黑衣人,蜻蛉开始回收虫子,但是虫子们却没了动静。 “他们身上都有毒,”蜻蛉吃惊地说,“连带着我的虫子也毒死了。” 红霄撕下一块衣料简单包扎了下胳膊上的伤口,看了看蜻蛉说:“你留在这里,别再跟来。” 蜻蛉想跟去,可是她带来的这包虫子已经变成一次性的用完了,这九神崖方圆十几里也找不到其他合用的虫类,现在的她也没了攻击力,跟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如果我还有一口气,会回来找你,把虫母还给你们。”红霄说完转身走了。 蜻蛉突然很难过,可也只好站在原地等着,想了想,她转身跑向一处山石躲在后面。 因为流了些血,红霄的嘴唇有些发白,不过她知道这并不会影响自己的战斗,她很多时候的反败为胜,恰恰是因为自身的劣势所逼。 一步步走上石阶,傅淳坐在尽头的石座上看着她。 突然一阵杀气劈面而来,红霄的五脏六腑被内力震得发痛,可她只是脚步定了定,然后就继续向上。 傅淳突然站起身,隔空一掌将红霄整个打下石阶。红霄滚落在地,爬起来时嘴角见了血,可是仍旧慢慢往上走。傅淳在面具后的眼神充满玩味,像是看着一只被踩了一脚的虫子努力活动着还能动的手脚向上爬。 一个闪神的功夫他便来到红霄面前,像多年前一样,捏起她的脖子像提小鹅一样提起来。 “你是我培养出来的,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吗?”傅淳说。 红霞的手抬到半空便没了力气,软软地垂下,但是仍死死握住那把问月,与多年前不同的是,她现在手里有这把刀。 看着红霄无力的样子,傅淳笑了,“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的,红霄,我留着你还有用处,我要让你受尽痛苦而死……” 话说到一半,问月就从傅淳的手腕上插了进去,傅淳立刻扔下红霄立刻握住的手。 红霄被甩在石墙上又掉落下来,石墙上顿时有了一块血印。问月掉在她的身前,红霄撑起身子努力伸手去够。傅淳却飞身过来,一脚踩在她手上。 “哼,你想报仇?”傅淳冷笑着说,“我告诉你,你报不了仇的,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只虫子,我让你活下来,是因为一只虫子活得再久也奈何不了我。” 傅淳说完伸出手想向红霄头上击去,可抬起手后却突然愣住了,红霄看着他,突然笑了,像是淋上血的紫荆一般凄美。 她唯一可以控制的一种毒蜂已经叮在了傅淳的耳后,傅淳这样的人,不会在意一只虫子,所以他会被咬。 傅淳的身形晃了一下,但是随即一脚踢在红霄的左肩,“你以为这样就能奈何我?” 红霄翻过来又撞在山壁上,吐出一口血浆后眼神已经有些迷散,她当然知道毒蜂的毒不能致命,更不能把内力深厚的傅淳怎么样,但是只要能短时间的限制他的武功,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果然,傅淳在踢了红霄一脚后就没有再行动,立刻开始运功想逼出体内的毒。红霄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她只带来了这么一只毒蜂,所争取的时间有限。她缓慢的挪动着,而问月还有几步之远。 父亲母亲惨死的场景浮现在眼前,那个欢笑着在后花园玩耍的小女孩也出现在眼前,然后便是被刺死的画面,意识渐渐模糊,红霄甚至记不清她到底是杀了红霄,还是杀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石门突然被外力撞开,傅淳也是一惊,他不得不中断运功站起身来。红霄的视线看不清楚,她只能听到好像有一群人冲了进来,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响大概就是石门机关被破坏的声音。 “你就是弥天的头领?” 红霄一愣,虽然她没有扭头去看,但是这声音她十分熟悉,心脏不知为何“咚咚”跳了起来。 “你是祁渊的人?”傅淳冷笑道。 “我乃云莱将领靳铮,特帅兵来剿灭你的老巢。”靳铮按着自己腰上的刀缓缓走过来,姿态威武而眼角谨慎的搜寻着周围的危机。 石墙边的一抹红色吸引了他,可靳铮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并没去看红霄,而是抽出自己的刀指向傅淳,“胆敢在云莱境内刺杀他国太子,妄图掀起战事,其心可诛!” 身后的一众士兵在靳铮说完后都齐声喝出一口气,石洞中的空气都是一震。 傅淳却轻蔑一笑,可是笑到一半就皱了皱眉,手暗暗的握拳。面前的靳铮已经攻了上来,靳铮身后的人迅速开始变换阵型助攻。 第159章 159. 九神崖后山 傅淳刚中了毒,内力受到牵制手脚也有些麻痹,面对靳铮的攻击渐渐滑向劣势,而其他士兵铁桶一般围着他,让他一时找不到逃出去的时机。 傅淳突然闪身往后躲,回身打倒几个士兵冲向自己的石座。 “小心机关!”地上的红霄刚撑着坐起来,不顾一切喊了一声。 靳铮立刻仰身后翻,石座下射出的一排箭擦着他的鼻尖射了过去。等他再站定,前面的石座已经移了位,傅淳跳下了石座后的洞。还能看到杜淳脸的时候,靳铮挥手将自己的刀射过去,刀身竟斜着插进了洞口的石地上,“砰”的一声,溅起的石块都扑在了傅淳的脸上,饶是傅淳也没见过这样的大力,一口鲜血喷出来,几点红色溅在了洞口。 靳铮立刻跑过去,见石座又慢慢的恢复原位要挡住洞口,便立刻趁没恢复之前跳了进去。 士兵们围到洞口前,可是石座已经归位。 “座位前的狮子眼睛……是机关。”红霄撑起身子慢慢走了过来。 几个士兵不知她的立场,但是见她已身受重伤,便先放松警惕。红霄拨开士兵,让他们离远一点,自己去转动石狮的眼睛。这次没有再射出暗箭,石座直接移了开来。 “这个洞通向后山,你们去那边接应,我去追你们头领。”红霄说完便跳了下去。 她知道这个洞里一定机关重重,所以不想让士兵们跟着进来,除了平白损伤人没别的用处,不如尽早去后山堵傅淳作用大一些。 士兵们也想到这点,留下几个人跳进去跟在后面,剩下的迅速赶往后山。 红霄虽然没进过这个山洞,但是久在九神崖,对这里的机关类型都很熟悉,凭着经验一路带着五个士兵躲开了些机关,只是始终没看见靳铮和傅淳。 一直到山洞尽头,红霄看见原本要靠机关开启的石门,竟然硬生生的错位开了一条缝,缝的大小刚好够一个成人挤过去。 红霄想到靳铮的神力,心脏砰砰跳起来,这起码说明到这里时靳铮还活着。 红霄刚出山洞便一阵眩晕,身后的士兵见她帮了他们,忙冲过去扶起她。红霄扶着一个士兵的手继续撑着往前走,后山这里一样是危机四伏,要是没人带路,即使靳铮打赢了傅淳也会被这里的危险吞没。 好在一个士兵将一个铜哨塞进嘴里吹了起来,然后很快便听到了一声回应。士兵们很兴奋,立刻往哨声传出的方向赶去,果然靳铮就在那里,他正四处张望着,看见红霄和士兵们一起赶来眼神有些复杂。 “你杀了他吗……” 红霄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软软的要扑倒在地,靳铮本能的伸手揽过她,扶在怀里。 “我追上了他我们打了一场,他中了我一刀,但是随后就不见了。”靳铮说着又往四下看了一眼,“这里很奇怪,我辨不清方向。” 红霄的视线已经又开始模糊,喉中一阵阵的腥甜涌上来,她使劲的咽了下去说:“别靠方向感,你们……跟我走。” 红霄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她初次走出九神崖后山时正是晚上,那时天上的星星连路都照不亮,可就是那样她却带着云擎走了出去,这里,就是闭着眼睛她也知道该怎么走。 第160章 160. 不想让他为难 靳铮又听到几声铜哨的声音,身旁的士兵忙拿起铜哨吹响回应,知道是其他的士兵来后山接应了。 “让他们在原地不要动了,这里古怪的很,走散了不好找。”靳铮说。 含着哨子的士兵立刻又吹了几个长短不一的调子,另一头也迅速回应了几声,大概他们是这样进行交流的。 靳铮垂下头担心的看了眼红霄,突然将自己的腰刀递给同伴,然后在掌中聚力从红霄的后背输入,红霄立刻深吸了口气,张开眼时眼神已经不那么涣散。 “左边。”红霄弱弱地说了一句。 靳铮将她抱了起来,让身后的士兵跟着自己,按红霄说的方向走了起来,现在也只有相信她。 按照红霄一路的指示,靳铮顺利的找到了其他士兵,并一起走出了后山。 “你能……帮我个忙吗?”红霄靠在靳铮怀里说。 她的脸已无半点血色,她的内伤太重,不是输送内力就可以恢复的。 靳铮已经暗暗的把过她的脉,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你说。” 红霄把手指伸进口中,努力的想打个呼哨,可是声音很小,最后她只得指引靳铮讲自己带到蜻蛉藏身的地方。刚才蜻蛉看着大队的人马过来就没敢出来,这时还缩在那里,见靳铮抱着红霄过来才慌忙跑出来。 红霄让靳铮把自己放下,她靠着山石坐下,淡淡地说:“虫母,你拿去吧。” “你报仇了吗?”蜻蛉有些难过地说。 红霄只是看了看天上的云霞,“人,斗不过天。” 蜻蛉咬住了嘴唇,这里人烟稀少,红霄现在的伤势说不定随时会死,为了虫母的安全着想,现在取出来是最好的,可是红霄现在的情况,虫母要是取出,她必死无疑。 红霄好像很累了,看着看着天突然缓缓闭上了眼睛,靳铮立刻去探她的脉象,微弱的几乎没有了。 太阳缓缓的移至西边,然后沉沉落下,如水的夜色伴着凉风袭来,九神崖的大火把天边照的半红,这里已经没了任何生机。 红霄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客栈里,她一动便感觉身子像散了架似的疼,便只好放弃了抬起手的动作,只用目光打量着周围。 “你醒了!”蜻蛉伸过脑袋来说。 红霄看看她,然后感觉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问:“你怎么没有把虫母拿走?” 蜻蛉低下头,“那时候我要是取出来,你肯定就死了,虫母留在你身体里,说不定你能靠它的自愈能力活下来。” 蜻蛉说完把一个小白瓷瓶放到红霄嘴边,“你把这蜜喝了吧,养伤喝它最好了。” 红霄张嘴喝下,甜腻的液体一直流向腹腔,凉凉的似乎起到了一点镇痛的作用。 房门突然开了,靳铮端着一碗粥和一碗菜进来,看见红霄醒了便走过来,“你饿不饿。” “她现在还不能吃东西,我已经给她喝了蜜了。”蜻蛉说。 “那你吃?”靳铮把井口那么大的两只碗往蜻蛉面前一递。 蜻蛉摇摇头,似乎觉出气氛微妙,跑向门口说:“我到外面吃去。” 靳铮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粥菜放到桌子上自己吃了起来,他喝汤的声音很大,吃的好像很香。 等吃完了,他才放下碗说:“你感觉还好吧?” 来这里的路上他真的以为红霄会就那么死了,他随行没有带大夫,就一路的给她输送内力,一直撑到这里。然而这处唯一的客栈也十分简陋,只有一般的草药,蜻蛉说等等看,他也就只能等等看。 红霄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他。 靳铮觉得有些奇怪,红霄想指指唇上却动不了手,便说:“有粒米。” 靳铮舔了舔,把唇上的米粒舔进嘴里,两人一时没话。 最后还是靳铮咳了一声说:“你跟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你相信我的话吗?”红霄说。 “你说我就信。”靳铮说。 红霄垂下眼,“他是我的仇人,他收养我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今天我是来报仇的,但是失败了。” 靳铮点点头,“我总会再找到他,自从上次追上你以后,我就被任命清剿弥天。” 他说完一笑,坚毅的眉眼竟透出些孩子气。 红霄静静的看着他,突然说:“为什么?” “因为我是唯一跟你们组织交过手的呗。”靳铮说。 “我是问你,为什么相信我。”红霄说。 靳铮扬了扬眉,“那你为什么又相信我。” 红霄:“我有我的感觉,从来不会错。” “我也有我的感觉。”靳铮耸了耸肩,看着红霄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不知为何又收住了,他站起来说,“那你先休息吧。” 说完就走了出去,替红霄关好了门。 客栈被山风环绕,窗外鬼哭狼嚎了一夜,红霄却睡得出奇安稳。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她感觉小腹那里简直是灼烧的感觉,同时感到身体已经可以动了。她试着起身下地,虫母的功效过来显著,她现在已经可以行走了。 蜻蛉来给她送早饭的时候红霄提醒她不要告诉别人自己恢复了,然后问她靳铮的人怎么样了。 “听店家说马上就要下大雪了,所以暂时不能走,不然容易被困在山里。”蜻蛉说。 红霄走到窗前推开看了看外面,天色阴沉沉的,地上一片冰霜。 “我们今晚就离开,我知道有个小道可以很快走出这里。”红霄说。 “你的伤……”蜻蛉有些担心,而且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赶,她还挺喜欢和那些云莱人一起吃饭说笑的,他们都很豪爽。 “不要紧。”红霄淡淡地说,然后垂下眼看向冻裂的地面,她不想让靳铮为难。 这样的天气没有人想到她们会离开,因此等晚上风声正紧的时候,红霄让蜻蛉签了马来,她说了让蜻蛉把骡子留下的,因为骡子太慢了,可蜻蛉还是把小骡子一起牵了过来,好借口说多个骡子能多驮些干粮。 红霄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两人在浓重的夜色里上了路。 红霄所说的小径其实就是附近的湖,每到这个月份,湖面就会结起厚厚的冰,红霄用布条绑住马和骡子的蹄子,和蜻蛉就这么走过冰面。等天再亮起的时候,她们已经走出了山。 第161章 161. 被救 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骑在骡子上的蜻蛉从羊皮毯里露出红扑扑的脸,对着前面马上的红霄喊了一句,“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红霄却充耳不闻,仍旧慢慢地赶路,仿佛那个身受重伤的人不是她。距离一点一点的拉开,红霄在心里想,这样,他便追不上来了吧。 就这么走了两天,第三天中午,红霄突然一头从马上栽下昏倒在地,等再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床上,对面是眼睛红红的蜻蛉。 “吓死人了你。”蜻蛉撅着嘴说。 红霄没有理会她的情绪,打量了一下四周说:“这是什么地方?” “你昏倒后一个猎户路过看见了我们,这是他的家。”蜻蛉说。 红霄坐起身,她感觉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这时厚重的门帘突然被掀开,一个男人端着两个大碗进来,红霄呆呆的看着他,男人的脸透着股铜色,莫约三十来岁,笑的很淳朴。 红霄立刻把眼别开了,奇怪,他明明和靳铮长得一点都不像。 “你们饿了吧,天怪冷的快吃点东西。”男人说完把碗放在了桌子上,那是两大碗的肉汤。 蜻蛉早就馋了,立刻到桌前抱了一个碗,“谢谢……” 男人笑了笑,然后冲红霄也点了下头就出去了。不一会儿,一个和蜻蛉一样顶着两块红晕的女人端着碗大饼和奶皮子进来,女人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只是笑了笑就出去了。 蜻蛉早已经不顾烫吃了半碗肉汤,此刻满头大汗。她想起红霄来,把另一碗端过去给红霄。 “你也不怕有毒。”红霄说,她行走江湖,防范心一向很重。 “人家还救了我们呢,怎么可能害我们。”蜻蛉说完却有些不自信,低声问,“难道会有毒吗?” 红霄接过碗说:“应该没有。” 有那样的眼神和笑容的人,应该不会下毒的。 蜻蛉便放心的回去大吃起来,红霄喝了口热汤,胃里一阵不适,很是恶心。她知道这是自己许久没吃东西的原因,便忍着硬是吃了半碗。肠胃终于又适应了食物,她也喘着气把碗放下。 蜻蛉吃完了肉汤,把奶皮子端起来边吃边递给红霄说:“外面雪已经积的半人厚了,好大的雪呢。” 红霄想着,这回靳铮一定追不上来了。 “等雪稍微小一点,我们就走。”红霄说。 蜻蛉努了努嘴没说话,她不太想早点结束这次旅程。 “那么早回去干什么,提取虫母可是……”她没说完,偷偷的看了红霄一眼,她想红霄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晚点回去,红霄不也就能多活些时日吗?干吗这么赶嘛。 晚上红霄已经能下地走了,猎户这里是夫妻俩带两个孩子,他们的话都不多,红霄和蜻蛉到走时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是哪国人,这里这么荒凉,他们脸上的神情却是那么恬静安逸。 红霄和蜻蛉在猎户这里住了两天,离开时红霄留下了两个金锭子,猎户似乎觉得不合适,便送了他们两件皮袄和一堆奶皮子和肉干。 这些东西让蜻蛉一路上消停了很多,忙着嚼东西话就少了。 “咱们还走那条小路啊,”蜻蛉看着红霄走向那条小岔路,有些不愿意地说,“上次咱们可就是在那里遇到的山贼。” 第162章 162. 她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梦 “我们不能走大路了。”红霄只是淡淡地说。 既然云莱已经追到九神崖围剿弥天,那其他的官道上此刻也可能贴上了她的追捕令,山贼和士兵比起来,红霄还是觉得士兵麻烦些。 “而且那些山贼不是我的对手,我想他们不至于那么傻还跟我们为敌。”红霄又补充说。 蜻蛉只好撅着嘴跟在红霄的马后,她是想在大道上多玩两天,这里可利用的虫类多她也不必怕山贼,可是人烟稀少只能枯燥的赶路。 入夜后,两人依旧是露天休息,蜻蛉让虫子为她们值夜。 半夜红霄似乎听见异象,她缓缓睁开眼四处看着,蜻蜓趴在包袱上呼呼大睡,她的面前没有一只飞虫。 红霄察觉到什么,立刻捂住了口鼻,可还是晚了,她感觉四肢已经有些麻痹,看来是中了无色无味的迷烟,只是因为她身上有虫母所以才没有立刻昏迷。 红霄暗暗的运功加快自己的血流,体内的虫母一旦适应了这种毒,今后就会免疫。她感觉有人靠了过来,地上的影子拉的很长。 “确定是她吗?”有人在身后低语。 “就是她,杀了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女魔头,上次我就认出了她,绝对不会错。”另一个人也低声回应。 “妈的,这么狠,那咱们把她抓回去交给三当家,肯定是头功。”第一个人说。 “那那个小的呢?” “一并带回去!” “好……你去啊。”第一个人声音有点打怵。 “去就去,都已经中了迷烟了怕什么……咱们一起过去。”第二个人似乎也怕。 最后二人极慢的靠近过来,一个人伸手摸了下红霄的肩膀,红霄顺势倒下,她现在还没完全恢复,于是决定假装昏迷。 两个山贼松了一大口气,立刻七手八脚的把红霄和蜻蛉绑在一起,放在红霄的红马上带走,另一个山贼牵着蜻蛉的骡子。 红霄一路上都装作昏迷,到了半路功力就渐渐的恢复。天边泛白时,两个山贼才把红霄他们带到了山寨。许是怕别人分功劳,两个山贼并未招呼其他人,直接带着红霄和蜻蛉去找他们的当家,结果被告知,当家的下山去喝花酒没回来,两人一商议,决定先把红霄和蜻蛉带到监牢里关着。 “妈的,这么狠的女人长得却这么美……” 到了监牢,一个山贼看着红霄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既想做点什么又害怕。 另一个人打了下他的头说:“得了,你是没看到这女人杀人的样子,把她弄醒了,咱们这大半个山寨的人都不够她杀的,当初要不是我躲在井里,连我也难逃小命。” 两人关上牢门走远,红霄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倒没想到,这一拨山贼和之前自己杀的是一伙的。 她看了眼一旁仍旧昏睡的蜻蛉,叹了口气自己用缩骨功慢慢挣开绳子,然后从怀里抽出望月将蜻蛉的绳子隔断,再使劲的掐了下她的人中。 蜻蛉差点叫出来,被红霄的眼神一吓才感觉周围的环境不对。 “这是哪儿啊?”蜻蛉不由地放低声音问。 “山匪窝。”红霄说。 “啊?”蜻蛉摸了摸还有些晕的头,“我们怎么会在这儿啊……我的骡子呢。” 红霄懒得跟她解释了,只告诉她提高警惕随时准备动手,然后就起身用问月斩断了牢门上的铁锁链,将门踢开。刚才走的那个人有一句话确实说的不错,这大半个山寨里的人,确实不够她杀的,若是挡路,一并杀了就是了。 不过这次带着蜻蛉,红霄打算低调逃走,避免生什么事端。 放到看守出了牢门后,红霄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人,大概是天还早,只有几个山贼哈欠连天的站在几处门口把守,总共也不过几个人。 突然,一个提着水桶的老妇人走过来,她佝偻着腰吃力的提着水,一个山匪问了句,“老太婆,什么时候开早饭?” 老妇人只是微微抬了抬头,低声道:“马上就好了。” “快着点,都饿死了!”另一个看守也恶声恶气地说。 老妇人没说话,垂着头提着桶进了院中一个带烟囱的小房子,那里大概是厨房。 “红霄姐,快走啊。”蜻蛉已经用毒蜂叮倒了他们前面的一个看守,准备走时却发现红霄愣着不动了。 “哦……” 红霄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没看清那个老妇的样子,但就是一看见她就失神了。 红霄带着蜻蛉来到牲畜棚,轻松的就放到这里的看守,牵出自己的红马和蜻蛉的骡子。让蜻蛉骑上自己的马后突然说:“你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很快就过去,要是遇见危险就跑,这匹马没人追得上。” “你不跟我一起走啊。”蜻蛉立刻说。 红霄没说什么,拍了拍马屁股,红马便懂事的向前跑去。知道看着蜻蛉和骡马变成小点,红霄才转身又走进山寨。 寨中留守的几个山贼对她来说根本不堪一击,部分的山贼胆小,见她醒过来,立刻躲的远远的,根本不敢往前冒。 红霄走进厨房,见一个老妇人正紧靠在灶边手里握着把菜刀,红霄呆呆的看着她,老妇人也面无表情与之对视。 红霄的喉头发紧,竟然十分的紧张,她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不走。”老妇却说,“你去后院,那里有个跛脚的老汉在给他们砍柴,你去救他,我在这里还有用处,他们不会杀我的。” “他我回救,你也跟我走。”红霄说,她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发涩,甚至怀疑这是梦,眼前的老妇人,正是靳铮的母亲。 老妇人见红霄这么说,才慢慢走过来,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带得走两个人吗,那个山匪头头今天就会回来。” 红霄去摸腰上的铁链,这才想起除了问月其他兵器都被搜走了,不过她仍说:“带得走,这次,我一定都带走你们。” 为了安全起见,红霄让老妇人在厨房内用木头顶着门,她找到另外的老人,就回来带老妇人一起走。 红霄找到山贼后院,很快就寻见一个正在干活的老汉,老汉似乎还认得红霄,见她来后直起腰呆呆看着她,眼神很是复杂。 红霄简单的说明来意,老汉没说什么就跟红霄走了,一路上红霄又解决几个试图上来偷袭的山贼,刀刀致命干净利落。 “你……把我们那些族人怎么了?”身后的老汉突然说。 第163章 163. 带你们走 红霄回过头,发现老汉拿了一根木棒对准她,神情警惕又有些害怕,他看了眼红霄滴着血的刀尖,然后立刻把眼睛移开,似乎不能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是来救他,当初会救他的族人。 在老汉看来,红霄简直比山贼还要可怕。 “我把他们交给了靳铮。”红霄说。 靳铮这个名字似乎给了老汉些信任,他张了张嘴略显迟疑。 红霄转过身说:“你要是不放心就拿着那个防身吧,我们现在去找……靳大娘。” 红霄带着老汉走到前院,远远却看见靳铮的娘已经走出了厨房,看见红霄后还拼命的向红霄摆手,好像是叫红霄快跑,红霄也看见她对面不远处有一群山贼,地上有许多马匹的蹄印和脚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已经有山贼发现了她和老汉,指着她叫了一声,“她在那儿!” 那群人围过来,那个满头小辫子身材魁梧的汉子也在其中。 魁梧的汉子过来时先一掌打倒了靳大娘,恶狠狠道:“好你个老太婆,敢说谎,还说他们已经逃了。” 红霄见靳大娘倒地,立刻握紧问月想要冲过去,可是想起身后还有个老汉,只能先挡在他面前原地防守。 山贼一拥而上,想仗着人多取胜,红霄却刀刀不落空,即使护着一个人也不落下风。那些人很快觉出和红霄近战太危险,便远远的躲开改用弓箭远攻。 红霄脱下外袍,飞快的一甩将袍子化为一截长鞭,将射来的箭借力卷起,然后再如数奉还。 匪头似乎看出了什么,突然一把抓住地上的靳大娘喝道:“再不住手,我就杀了这老太婆。” 红霄身形一顿一支箭便划破她的左肩,身子趔趄了一下又迅速站直,可手里的袍子落在地上。 匪头哈哈大笑,继续道:“放下你手里的刀,快点!” 靳大娘深吸一口气喊道:“你快走,不要管我,快走……” 话还没说完就被匪头捏住了脖子,匪头骂道:“你个老不死的,闭嘴,再叫我就——” 匪头像是预感到什么,却已经躲不开,他身形一偏问月却还是飞射过来划破了他半边脖子。红霄本来是标准了他的喉咙,因为这一偏就没有中。 匪头捂住一边不住流血的脖子,一手指着红霄,很用力声音却很小地道:“杀了她……” 山贼们都见识过红霄的厉害,即使她没了武器也不敢硬上,仍旧在远处搭弓射箭,几个山贼将匪头扶在一边慌忙给他包扎,匪头又张了几次嘴,但是气管受损没有再发出声音。 红霄身法奇快的躲避着飞箭,抽空将地上的袍子捡起来当鞭子用,山贼们摸出了她的弱点,开始朝着她身后的老汉射箭,红霄来不及解下那么多箭,很快腿上也中了一箭,身法立刻变慢。 身后的老汉见此吼了一声,挥着木棍上前说:“有种都冲我来,我老汉不怕死,活够了!” 说完便用身体挡住红霄,回头对她说:“你走,你还年轻,快走!” 红霄咬了咬牙,冒险从腿上抽出了那支箭,挥手扔出去射中一个山贼,山贼害怕之下立刻又开始不断射箭,红霄身边老汉还是中了一箭,坐倒在地上。 “你走,”老汉对又挡在自己身前的红霄说,眼中有些急出来的泪,“别管我。” 红霄没有说话,仍旧抵挡着飞来的箭,腿上的伤口因为来不及点穴止血很快将下身的衣裙湿透。 第164章 164. 同样说不出口 很多次红霄都是在身体的承受临界点突破自己,最终挺过去。可是这一次她感觉和以往不一样,不光是因为她的内伤还没有好全,她的心里也莫名的没着落,还在敌人控制范围内的靳大娘,身后的老汉,他们的每个神情似乎都牵动着她的神经,让她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的战斗。 山贼的箭渐渐射空,这是个机会,红霄迅速反扑,衣袍卷倒几个山贼,见她气势如虹,本来就心里打怵的山贼自己慌了阵脚,纷纷后退。 红霄拉过靳大娘往后撤退到老汉身旁,靳大娘将问月递给红霄,刚才问月划破匪头的脖子定在身后的墙上,靳大娘趁着混乱将它拔下来藏在了自己的袖管里。 红霄接过问月,却突然眼前一阵发黑,喉头发甜。她晓得是之前的内伤未愈,现在的她内力不够不能用轻功一起带走两个人。 老汉看着围过来的山贼,推了一把红霄和靳大娘说:“你们快走,我在这里拦着,快走!” 红霄咬了咬牙,最终扛起老汉拉上靳大娘向马棚跑去,到了马棚,红霄吃力的将老汉和靳大娘放在一匹马上,胸口一阵撕裂的痛。身后的山贼已经快追过来,红霄劈开了后门,让靳大娘和老汉一定拽好缰绳不要松开,然后用刀刺向马屁股,马嘶叫了一声,箭一样冲了出去。 红霄终于喘了口气,将问月咬在嘴里摸出身上的火石扔在马棚旁的干草上,然后打开了所有马厩的门。 烟火四起,受惊的马纷纷跑了出去,追来的山贼看见这场景都慌了,冬日的风又干又冷,山火着起来一个山寨都可能吞没。 红霄却将后门堵住了,她是习惯于浓烟的,闭住一口气冲过去一连解决几个山贼,这次能不能像以前一样突破极限她不确定,但是也无所谓了,死前能做到多少是多少,她一直不就是这样的么? 喉中突然呛出一口血,红霄动作一顿跪倒在地,用一只手支着身体。剩下的几个山贼想过来又不太敢,最后马棚上掉下来一块着火的木头将红霄围住,山贼们这才注意到火已经太大了,纷纷跑向前院。 红霄在噼噼啪啪的声响中慢慢倒下,地上不多的冰雪已经化成了水,红霄隐隐听见有马蹄的声音,她有些担心是不是靳大娘他们的马又回来了,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红霄闭上了眼睛。 红马从后门冲进来,上面的蜻蛉被呛得大咳起来,但是马却感应到了主人,不畏大火冲到红霄身边。 蜻蛉看见红霄趴在地上,急的快哭了,她力气太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红霄扶上马,火已经快烧过来,他们这才赶忙跑出去。 红霄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火炭一样发热,只有一点凉凉的触感在额上。 “你醒了。”靳大娘说。 红霄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嘴边有一溜水泡。靳大娘放下手里为她擦脸的湿布,去拿过一点雪来放在红霄的嘴唇上,红霄抿着感觉嘴里润了些。 “那个小姑娘说她去找药了,说这山里有种虫子能治你的伤。”靳大娘说。 红霄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好像是在一个山洞里,她低声问:“那个……大叔呢?” 靳大娘的神色有些忧伤,“乔叔他失血过多……你也尽力了。” 靳大娘把脸别过去擦了擦眼角,不忍让红霄看见。然后又看了看红霄腿上的伤口,还好,现在血终于止住了,她之前一直担心红霄能不能活下来。 红霄则闭上了眼,心里一阵沉沉的无力感,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造访过了。之前无论成败,她心里都是麻木一片。 “谢谢你。”靳大娘突然说,“乔叔跟我说了,你把我们的族人都救了出去。” 红霄看了看她,“你不恨我?” “怎么会,你是我们的恩人。”靳大娘说,“就是当初你不救我,我也不该恨你。没有你,我们族人可能就全死了。那天你带走了大部分人后,就有一批山贼又来了,他们放火烧山,我只救出了乔叔一个人,但后来还是被他们抓去。因为我们还有些用,所以山贼才没有杀我们。” 靳大娘说着又想起了当日同族人被烧死的惨状,把目光又看向别处,嘴角一阵抽动。 红霄垂下眼,“他们……都被烧死了?” 靳大娘没有再说话,用湿布擦了擦鼻子。 红霄转过脸看向别处,她此刻也没有办法开口跟靳大娘说,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她想,也许自己当初还能想到办法再多救些人,哪怕多救出几个…… “你也尽力了。”靳大娘转而安慰起了红霄,“你的办法是对的,总算救走了大多数更有机会活下来的人。” 顿了一会儿,红霄说:“靳铮,以为您死了,等我伤好了,就带你去见他……不,我不能亲自带你过去。” 红霄有些伤脑筋,这时蜻蛉回来了,靴子上乃至大腿上都是雪痕,见到红霄醒了也很高兴,拿出一包像是虫子褪去的壳过来说:“把这个碾成末敷在伤口上,加上虫母的功效,很快就会好的。” 红霄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山壁上说:“这里安全吗?” “暂时安全吧。”蜻蛉说,“我特意让马往深山里跑,现在雪封了山,那些山贼就是没死也不能进这里找咱们。” 红霄皱了和皱眉,“我们没有干粮,在这里待久了怎么办。” 蜻蛉却毫不紧张,“没事啦,我知道这里有什么,肯定饿不着咱们。” 说完又拿出一个小包,里面是一些蚕蛹似的东西,蜻蛉说:“这个,烤烤就可以吃。” 红霄不再说话,蜻蛉敷好药后便和靳大娘一起升起了火,用一个破陶罐煮雪水。 靳大娘有些担心的看了看红霄,问蜻蛉说:“这孩子的脸不要紧吧,还有身上。” 红霄虽然没被烧到,但是脸上和身上都起了些水泡。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可别留了疤。”靳大娘说。 “没事,她体内有我们的虫母呢,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更别说留疤这种小事了。”蜻蛉一边烤着那种蚕蛹似的东西一边说。 第165章 165. 让他早点知道我还活着 在洞内待了三天后,红霄的腿伤已经好多了,只是内伤复发有些麻烦,多亏了体内的虫母,否则可能会一命呜呼。 “还是再等等吧,”蜻蛉说,“你的伤还没好全,这会儿出去也挺危险的。” 红霄却看了看洞外说:“之后还会下雪,等雪再大,我们可能短时间内都出不去了,这里的食物总会吃完,我们能等马和骡子也等不了。山贼如果缓过来,肯定会找我们。”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红霄已经判断过了,把现在的所有食物集中起来尚且有离开这里的希望,再等,可能就再出不去了。 蜻蛉也只好同意,好在他们桑显族跟虫子对话的天赋很便于找路,这几天早就找好了一条下山的小路,只是走起来不知道会怎么样。 三人走出山洞,红霄和蜻蛉骑在红马上在前面探路,靳大娘骑在骡子上跟在后面,到了夜晚,红霄下地来探路,好在白白的雪地在夜晚也很好看清,只是要探探虚实。一天半后他们终于走出了山,而且正像红霄说的,已经又下起了雪。 这次红霄不敢再走小路,她凭着自己掌握的方位带蜻蛉和靳大娘往闹市走去,她的伤也需要药。 出山后又赶了两天路,在断粮一天后他们终于到了有集市的地方,靳大娘从鞋里掏出一对银耳环准备去换钱买点吃的和伤药,却被红霄拦住了,可她在身上找了找,发现自己的钱袋也早被山贼摸去了,蜻蛉压根没有带钱出来。 “要不,我们把骡子卖了吧。”蜻蛉低声说。 靳大娘把耳环塞给红霄,“拿这个去换吧,骡子留着还能赶路,我们得吃点东西,你也得吃药。” 红霄的脸一路都缺少血色,靳大娘为此很担心。 红霄戴上面纱去了当铺,可捏了捏腰中的耳环,最终没能给出去。 从当铺出来,她身上已经有了一袋钱,带靳大娘和蜻蛉找了家饭馆先吃东西。饭桌上红霄把耳环拿出来还给靳大娘,蜻蛉嘴里含着鸡腿问那钱是哪来的,红霄没说话。 蜻蛉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红霄怀里,“不会把那把刀……” “没有。”红霄说。 她没有当问月,只是从刀鞘上撬下来一块宝石。 靳大娘没有接耳环,推过去给红霄说:“你拿着吧,要是你先见到了我儿子,就把这个拿给他看,让他早点知道我还活着。” 红霄想了想,便将耳环收回了怀里。 吃饱喝足后红霄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蜻蛉跑出去给她抓药,顺便买些衣物之类。靳大娘打了些热水,在房中的火炉旁给帮红霄擦洗身子。 解开红霄的衣服后靳大娘抽了口冷气,“天杀的,谁这么狠把你打成这样?” “没谁,都是些对手。”红霄说,抬头看了眼靳大娘,对方的眼神像是唤醒了她心里的一些东西。 “真是造孽,一个女孩子,吃这种苦。”靳大娘拧着毛巾说,眼圈有些红,“这么漂亮的身子,留了这么多疤……” 第166章 166. 倒霉透了 靳大娘很小心地擦拭着,好像怕那些陈年旧疤还会让红霄痛。红霄突然害羞起来,低下头任靳大娘给自己清洗,没一会儿蜻蛉就拿着买来的衣服和药回来了。 “我自己上药就好了,大娘你早点休息吧。”红霄说。 “还是我来吧,你自己不方便。” 靳大娘说着非要亲自给红霄上药,上好药后,又拿了篦子细细给红宵梳头。 “我没有女儿,只有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一直想有个姑娘在身边,好好的打理她。”靳大娘慈爱的笑着说,突然看着镜中的红宵问,“你和我儿子是怎么认识的?” 红霄垂下眼,“我们不算熟,但是他救过我。” “哦。”靳大娘没有再多问,让红霄抬头看看镜子是否满意。 红霄看了看,她的头发给朱红的轻纱包着挽成了简单又利落的发髻。并没有任何朱钗装饰,但是光是红色就衬得脸庞无比明艳,只是眼神微冷,少了些娇态。 “该让小丫头买些花回来的。”靳大娘理着红霄鬓边的一缕青丝说,她说的小丫头是指蜻蛉。 “我不戴花的,这就很好。”红霄说,然后便起身让靳大娘早点回房也洗漱休息。 蜻蛉却吵着要出去看花灯逛集市,这个地方比她们之前路过的那些都要热闹,蜻蛉想好好玩个够。靳大娘怕她一个小孩子迷路,就跟着一起出去了。 红霄独自留在房里拿出所剩的银两估算,既然知道靳铮在云莱任职,那让靳大娘去找他是最好的,她是钦犯,不宜再回去,手边这些银两也足够靳大娘去找儿子。只是路途遥远,一个老人上路难免会有危险,这让红霄犯了难,她好容易才将靳大娘从山贼的手中救下,不想这中间再出什么岔子了。 晚上蜻蛉和靳大娘回来,蜻蛉很是兴奋,买了一堆小玩意儿一个个拿给红霄看。红霄却心事重重,见靳大娘回去自己房间休息了,才问蜻蛉:“我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去,你的族人不会为难云擎吧?” “啊?”蜻蛉的眼珠子转来转去,“额,不会啦……我奶奶说会帮你救他,就肯定会救,顶多会限制他行动不让他离开,好等我们回来。” 红霄却看出了蜻蛉的心虚,“你说这话,是不是只因为你不想回去?” 蜻蛉别开目光,“哎呀,晚点回去也没关系啊,只要最后你交出虫母,奶奶一定会放了你朋友的,又不是我想在外面玩,我们不是还要送靳奶奶回儿子身边嘛。哎对了,云莱好玩吗,我听说那边很繁华呢。” 红霄没说话,这里到云莱还有些距离,她担心这样一去一回云擎在桑显族群内沉不住气。 “你明天就想办法给你的族人发出消息,告诉他们我们没事,我会带你回去。”红霄说。 蜻蛉兴奋地说:“这个没问题,那你答应去云莱了吧。” 红霄叹口气,“睡吧。” 蜻蛉难耐兴奋的上床睡了。 翌日一早,红霄到镇上买了辆马车,用一马一骡拉着往云莱的方向赶。一路上心里却并不轻松,这途中关卡众多,都要经过检查,她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可是如果走小路,她现在的伤势未愈,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很难保护靳大娘和蜻蛉两个人。 果然,到了下一个城镇就遇见了检查的关卡,更要命的事,城门上就贴着通缉弥天组织的告示,上面还有她的画像。红霄将马车赶到路边暂停下,把垂着细纱的斗笠往下按了按,她已经觉察出,越靠近云莱,这样的告示就越密集。 靳大娘在马车里也看见了外面的告示,在车里叫红霄,“红姑娘,咱们不着急,天反正也晚了先去找地方住吧。” 红霄调转车头先回去,找客栈的时候跟在了一个车队后面,她细看那些车子的样式和车棚上的图腾,暗暗打定了主意。跟着车队一直来到了城中最大的那家客栈,红霄见头辆马车上下来的人似乎有些眼熟。 晚上,红霄等靳大娘和蜻蛉睡着,用轻功潜入客栈顶层的房间,房内此刻还亮着灯,红霄猫一般无声的走进垂珠帘内,见一个小而敦实的身影正趴在桌子上,一阵算盘清脆的声响传过来,那小女孩正认真的扒拉着算盘珠,没注意房里进了人。 红霄就那么站在桌边等她发现。 云梁算的差不多后,直起身一边伸懒腰一边想叫小二端来点夜宵,结果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面前的红霄。 “哇啊啊……” “别叫。” 红霄将桌上的水果扔一个过去,正堵住云梁的嘴。随后便过去一手端起云梁的下巴,拇指正按在云梁的脖子上,“不许乱叫,不然……” “呜呜。”云梁可怜巴巴地咬着水果,赶紧点了点头,心想自己也太倒霉了,怎么又遇到这个刺客。 红霄这才把她嘴里的水果拿下来,看定这个小胖妮的眼睛,对方现在满眼都是害怕和担心,好像没打算耍滑头。 “你的车队是不是要往东去?”红霄问。 云梁点了点头,“唔。” “去做什么?”红霄又问。 “谈生意。”云梁哭丧着脸说,心里暗怪自己财迷,她想趁路修好之前先把自己商品沿途的销路都打开,师父给她卜了一挂说她这会儿不宜出门,可她就是财迷转向没有听,觉得自己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结果现在…… “去云莱吗?”红霄问。 “我去那儿干吗。”云梁嘟囔着说。 “送我们啊。”红霄凑近云梁的小脸,“明天我和我的人要搭你的车,你把我们送到云莱。” 云梁转了转眼珠,“我给你们钱,你们走行吗,我这次不去云莱。” 红霄很干脆,“不行。” 云梁实在不想跟这个煞星一起走,红霄看她迟疑,掰开云梁的嘴往里扔了颗东西,云梁赶紧抠着嗓子干呕。可还是来不及了,东西已经咽下了去。 “这种毒十天之内不服解药便会肠穿肚烂而亡,将我们送到云莱,我便把解药给你。”红霄说。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可是救过你的命呢,我给你解药,你却喂我吃毒药。”云梁气红了脸。 “你送不送?”红霄平静地问。 “送送!我欠你的行不行,哼。”云梁气闷地说。 第167章 167. 一路寻来 红霄一掀袍子坐在云梁的对面,云梁往后缩了缩,“你,你还不走啊。” “从现在开始,我会形影不离的跟着你。”红霄说,看定云梁的眼睛,“别想耍花招,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云梁的眼珠顿时一阵乱转,心里发虚。 第二天,云梁的车队上路,一并带上了红霄三人。三人都坐在云梁的车内,靳大娘性格淳朴,看云梁只不过是个小孩子,一路上还跟云梁拉起了家常,告诉云梁他们不是坏人,等到了云莱就不再麻烦她了。 云梁是何等机灵的人,赶紧和对方套起了近乎,没几句话云梁就套出这个大娘是去云莱找儿子。 “我儿子叫靳铮,听说现在在云梁当差,你认识他吗?”靳大娘说。 云梁的眼睛瞪大,“你就是靳铮哥哥的娘亲,真的?” 靳大娘也很高兴,“你认识我儿子?” 云梁拼命的点头,把上次去云莱在路上碰见靳铮的事都告诉了靳大娘。 靳大娘惊讶的回头看向红霄,“这是真的?” 红霄看了看云梁,还是点了点头,“嗯。” “这么说,你也是我们族人的恩人。”靳大娘说。 “哪儿啊,嘿嘿。”云梁摆摆手,“靳铮哥哥也救过我的命呢,这次就是您不开口,我也要送您过去找他。” 云梁说着偷偷看向红霄,“要是……要是这位姐姐还有事的话也可以先去忙自己的,我送您过去就行了。” 靳大娘愣了一下,看向红霄。 红霄想了想,看定云梁,“你当真会送靳大娘过去。” 云梁知道红霄眼睛最毒,忙拍了拍胸脯,“我肯定把大娘送过去,靳铮哥哥是我朋友来着。” 霄沉思了一会儿,最终闭上眼说:“我不忙,就送大娘一程好了。” 云梁立刻失望了,靳大娘倒是很高兴。 车队一路向云莱驶去,为着早点到达,云梁都不敢在路上耽误,她本来是来谈生意的,结果到了目的地都不敢停,从客栈出来七天就赶到了云莱。只是入云莱皇城时依旧是严格的检查,看着官差越来越近,云梁咽了口唾沫,对红霄低声道:“你会给我解药的吧?” “等靳大娘见到了靳铮,我自会给你解药。”红霄说。 云梁咬着唇半天没说话,官差走过来检查时红霄一直低着头,云梁说她是自己贴身的丫鬟,基于云梁的身份士兵也没敢盘问就放行了。 这一路上,云梁也看到了红霄的那些通缉令,也听靳大娘说了红霄救了她和他们族人的事,云梁想不通这个红霄到底是正是邪,不过眼下自己的命在她手里捏着,云梁对她实在是没有好感。 进了云莱皇城,云梁哪儿也没敢去,先打听了靳铮现在的住处。好在靳铮不是无名之辈,很快就问出来了,但倒霉的是,靳铮此刻因为出去执行任务不在皇城,甚至不清楚他是不是在云莱境内。 云梁心急如焚,但还是带着靳大娘先去了靳铮现在的住处,和靳铮同院的人和邻居都认得靳大娘,同族见面是又悲又喜。 “你现在能把解药给我了吧,我已经尽力了,靳铮肯定会回来的。”云梁着急地说。 第168章 168. 求救 红霄看着靳大娘和同乡们在一起,也觉得事情可以到此结束了,这时院中又挤进一个桑先族人,是个壮小伙子,那人叫了声靳大娘就匆匆的跑过去,不小心撞到了红霄。他抬起头,正看见红霄面纱扬起一角,惊得瞳孔立刻收缩起来。 “你是……” 这个人当初也被红霄所救,他上了车后父亲因为年老被抛在了原地,他此时跑过来就是问靳大娘,自己的爹是否还活着。 红霄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那人却想起什么,一把拉住红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云莱满大街都是缉拿红霄的告示,曾被她救过的桑先族人本来就对红霄感情很复杂,这下更不懂了。 红霄不想跟他多说,叫上蜻蛉准备立刻离开,云梁还念着自己的解药,过去拦住住红霄。 “喂,你可得说话算话啊!”云梁急得说。 这时靳铮的手下从街面上赶来,他们巡街的时候听到了靳铮母亲回来的消息,想帮着安顿一下头领的老母亲,红霄见他们身穿巡捕的衣服,便挣开追问她那人的手,拉上蜻蛉闪身走出了院子,施展轻功转眼便不见。 云梁腿短没跟上,跑出院子后眼看着红霄上了房子不见了,急得叫道:“快抓住她,抓住她,她是侵犯!” 随行的仆人和官兵一起追出来,可轻功哪里是红霄的对手? —— 这一年,夏侯期过得和往年一样繁忙又毫无兴致,新年过后都没什么感觉,直到听到云梁来了,而且吵着进宫来见他,心里瞬间就亮了那么一下子,她像是迟来的福娃宝贝。 “皇上——” 一被召见,云梁就哇哇大哭着跑过来,那声响都惊动了夏侯期,他赶忙走出寝殿。 “怎么了云梁……云梁!” 夏侯期看见正跑着的云梁突然摔倒在地,她光顾着哭都没怎么看路,再度爬起来的时候小脸灰扑扑的,显得更狼狈了。 “呜呜呜皇上……”云梁像个小炮弹一样投入夏侯期的怀抱,揪着他的龙袍,“皇上你救救我,我中毒了,马上就要死了——” 夏侯期的脑子“嗡”了一声,立刻抱起云梁起身道:“传御医!” 云梁躺在夏侯期的床上抽抽噎噎,正被御医诊着脉,她自己盘算过了,距离十天现在只剩下两天多了,红霄这一跑她没拿到解药,等到了日子就得肠穿肚烂。 现在云梁都把希望寄托到宫中御医身上了,怎么说也是御医,应当比外面的大夫要厉害吧。 见御医把了好久的脉始终皱眉不语,云梁抽噎着问:“怎么样大夫,我的肚子是要破了吗?” 云梁很后悔自己昨天吃了一整只烤鸡,这要是肚子破了该是个什么样啊?呜呜,她真是命苦,好容易这辈子有了财运,却要英年早逝。 御医收回了手,尴尬的笑道:“云梁姑娘,根据您的脉象,您应该没有中毒。” “你确定吗陈御医?”夏侯期先问道。 御医点了点头,为了保险起见又检查了一下云梁身上其他的地方,最终结果还是说没中毒。 “可是我这肚子怎么总感觉要破了。”云梁捂着自己小西瓜似的肚子说。 “哦,那可能是因为您有些胀食。”御医笑得更尴尬了。 “啊?”云梁没听懂。 “就是吃撑了。”夏侯期面无表情地说,随后伸手拍了下云梁的小肚子,竟然像熟透的瓜似的咚咚响,他觉得十分有趣。 “别拍,万一破了呢。”云梁赶紧捂着,她还不太信,又问御医,“你真的确定吗?喂我毒药的人说十天后我就会肠穿肚烂呢。” 御医皱眉思索道:“若是那样毒的毒药,不会一点症状都诊断不出,反正老臣我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毒。” 夏侯期把云梁抱起来放在膝上,感觉她比去年走的时候又重了些,“御医既然说没事,你就先放宽心,待会儿朕让太医院的人都过来给你看看,总不可能都诊错。” 云梁还是抱着自己的肚子,生怕它破了。 不一会儿太医院的人几乎都来了,云梁缩在夏侯期怀里让他们一一诊断,最后倒是的确诊出不少毛病,比方说她营养过剩啦,肚胀消化不良啦,嘴里有颗蛀牙最近有点上火什么的,中毒的迹象倒是都没看出来。 见御医们都这么说,夏侯期终于松了口气,捏了把云梁的屁股说:“你是故意让朕跟着着急是不是,哪就中毒了。” “我……”云梁也开始不确定,觉出这可能是闹了个乌龙。 “对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说的你中了毒?”夏侯期又问。 云梁的眼珠子又开始乱转,嗯,要是她没有中毒的话,那把红霄捅出去是不是不太够意思呢?毕竟红霄也是为了送靳大娘回来,可这个红宵又是刺杀过师弟还企图挑起两国战争的刺客,不举报好像也说不过去。 算了算了,云梁想,反正做都做了,红霄跑的时候她就告诉了官差实情,当时她是为了追红霄回来要解药嘛。 既然在外面都说了,云梁这会儿也就跟夏侯期说了实情,但没说靳大娘的事,依旧是怕给靳铮招来麻烦,她之前对官差也说是红霄挟持她进云莱皇城,至于红宵的目的她说不知道。靳大娘之前应该也被交代过,也没有主动提出自己是跟红霄来的。 “就是那个弥天的女刺客?”夏侯期立刻警觉起来。 “唔,她之前刺杀过我师弟,所以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云梁说。 “她竟然还敢回来,真是够大胆……怎么没有人来禀报朕这件事?”夏侯期突然看向一旁的太监。 “这是刚发生的,”云梁赶紧插嘴说,“她扔下我走了之后,我就赶紧进宫来了。” 夏侯期听着这话莫名的感觉舒服,揽住云梁说:“嗯,你做的对,下次要是遇到什么危险要第一时间来找朕。” “哦……我想吃东西了。” 听说自己肚子不会破了,云梁立马又有了胃口。 夏侯期有些无语,这才刚诊出肚子胀…… “朕让御医给你开些消食的药,再让御膳房给你送来些消食的点心好了。”夏侯期无奈地说。 第169章 169. 父子之间 因为发现了红霄的踪迹,云莱又开始举国戒严抓捕,云梁就暂时留在了云莱的皇宫。 “你这次又来做什么呀?”夏侯期看着桌子那头塞了一嘴点心的云梁问,她可真能吃啊,而且看着她吃自己都饿了。 夏侯期有点希望她说想自己了,可云梁使劲咽下嘴里的东西说:“来拓展商机。” “嗯?”夏侯期挑了挑眉毛。 云梁端起一碗消食的汤一口喝下,然后抹了抹嘴说:“上次我带的东西都留在路上了,没能好好推广,这不是想趁着路修好之前再推广一遍嘛。” 夏侯期托着腮好笑地看着她,“之前承晔还说修那条路是你先提出来的,当时朕还意外,没想到你还挺有生意头脑。” “嘿嘿,”云梁憨憨一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嗯,既然路上那么多机会都错过了,那我干脆在云莱拓展商机好了,今天太累了,明天我就去皇城里的各大铺户转转,拜访一下这边的商会。” “那你住哪里啊?”夏侯期问。 云梁本来想说皇城的大客栈,可一想夏侯期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便笑嘻嘻地说:“那我远道而来,皇上你就不安排我的住处?不用像上次给我师弟的规格那么好,就随便什么府邸我也能住。” 夏侯期忍不住笑开,伸手谈了下她的鼻子说:“那朕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啊?这里啊。”云梁抬头四处看看。 “对啊,你都被挟持过一次了,住在外面也不安全,朕这里也方便保护你。”夏侯期说。 云梁歪头想了想,嗯,也行,怎么说也能省好大一笔住宿费,而且打宫里出去拜访商会她的牌面也比较大。 “好,那我就跟这儿住了。”云梁说着顺势去往床上一倒,横着滚着两下,“嗯,吃饱喝足,明天就投入战斗。” 夏侯期突然感觉一阵惬意,虽然眼下还是有一大堆烦心事,但是有她在的这些天,他应该也能吃饱、休息足了。 此刻,大虞皇帝寝宫。 承裕的头上青筋隐隐,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手指微微动着,可再没有更大的动作。他的眼睛紧紧闭着,嘴唇因为用力一动一动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张开口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承裕睁开了眼睛,眼珠缓缓的打量四周,近侍太监吴蒙发现皇上醒后忙过去俯下身,“皇上您醒了,要不要奴才伺候您喝茶?或是吃点什么?还是您要出恭?” 吴蒙说完就紧盯住皇上的眼睛,他已经可以通过皇上的眨眼来判断皇上的需求了。 可这次承裕没眨眼,而是说:“吴蒙,去拿我那个紫金孔雀匣子来。” 吴蒙顿时一惊,“皇上……您会说话了?” 吴蒙的眼睛一阵湿润,自从上次病重后,皇上就连话都不能说了,他还以为皇上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承裕却没有大的情绪,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吴蒙立刻跑去拿了过来。他伺候承裕多年,有些东西只有他知道放在哪里。 承裕点了点头,他现在虽然能说话,但手脚还是不能动,便让吴蒙将匣子打开又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说:“你去把它送到一品大员郑硕府上,要他替朕保管。” “是。”吴蒙忙应道。 承裕又想了想,说道:“你不要亲自去,以免太引人注目,差人秘密送去,尤其要提防太子知道。” 吴蒙咽了口唾沫,“是。” 第170章 170. 君心难测 承晔从宫中回到家的时候,仔细的品味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发现自己很久都没有这样快乐过了。 得知父皇能够说话的时候,他内心涌上的兴奋表明他到底和父皇还是有父子之情的,而父皇虽然恢复了语言能力,却依旧愿意让他管理朝政,则也表现了父皇对他的信任。之前他管理朝政虽然也是自然而然,可终究不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 一踏进房内便看见落倾尘正那里,承晔忙行礼道:“师尊,您在等我?” 落倾尘定定的看着承晔,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听说你父皇又能说话了?” 承晔微微惊讶,但随即便想到应该是舅舅告诉的师父,便点头道:“是。” “他刚召你进宫跟你说了什么?”落倾尘面上的神情更冷了,眼睛始终盯紧承晔。 承晔有些纳闷,但还是一五一十的把承裕对自己安排都说了,无非就是继续让他管理朝政的事。 落倾尘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师尊,怎么了?”承晔小心地问。 落倾尘嘴角紧绷,“之前你父皇失声,是我做的。” 承晔瞪大了眼,随即立刻看了看四周,他的房门还大敞着,他转身将门关好,再回过头的时候落倾尘已经坐在了书案后的椅子上。 “哼,我到底是小看了他,以为他重病之下好摆布,不想他还能将药逼出体外。”落倾尘说。 纵使一向大胆的承晔此刻也后背发冷,这是谋害皇上啊。 “师尊,您……” 落倾尘瞟他一眼,“怎么,当初若不是我给他用药续命,他等不到你回来就驾崩了。但是你父皇他不简单,仅仅只一见他就看出我是近仙岛来的,想起你之前对他隐瞒我的事,为防影响你日后登记,我便让他失了声。” “原来如此,都怪徒儿路上耽搁了。”承晔说,“师父良苦用心徒儿感念恩德,只是如今父皇恢复了……今日父皇并未发火,想来他不会真的怪我吧。” 承晔说完紧张的舔了舔嘴唇,承尹疯了,如今能继承皇位的皇子只剩他一个,他想父皇对他还是宽容的。只是,父皇的性格同样是捉摸不透的,他还是不甚放心。 “我看没那么简单。”果然,落倾尘眉头皱得紧紧的,“你父皇是个聪明人,而且他的后手远比你想的要多。” “师尊可是知道些什么?”承晔忙问。 落倾尘神情有些复杂,自从上次从宫里回来,他就利用各种途径调查当初他的师父和承裕的事,甚至调查了许多宫闱内部的事情,其实整桩事情并不复杂,也不难猜,只是因为与他和师父相关,让他心境有些复杂罢了。 “你父皇并不只有你和承尹两个儿子。”落倾尘垂下眼说,“当日我进宫为他治病,曾用药向他套出过一些话。” 落倾尘沉吟了一下,抬头看向一脸震惊的承晔,“他还有一个儿子,并且有意让他做太子。这些天你让你舅舅再多加留心宫里,你父皇现在不动声色,但很可能会背地里实行什么计划。” 第171章 171.九成真相 承晔还沉浸在父皇还藏了一个儿子的消息里,半天才问道:“师尊,您确定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落倾尘别开目光,“具体的你不用知道太多,只消看好你父皇,至于那个人,对你已经没有威胁了。” “为什么?”承晔问。 落倾尘看定他,“因为我已经查到了他是谁,而且帮你解决掉了。怎么,你怪为师吗?” 承晔无声的看着落倾尘,落倾尘不咸不淡的扯动了下嘴角,“若不是你父皇重新能说话,我是不打算告诉你的,免得平添你的心里负担,也免得,你下不了手。” 承晔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低下了头。落倾尘做的当然没错,换做是他也会除掉那个人,就好像他对付承尹一样,只是确实会纠结,做不到落倾尘那样的干脆果断。 “师尊是替徒儿着想,徒儿不敢责怪。”承晔低着头说。 落倾尘挑了下眉,“即使那个人也是你母亲所生,跟你一母同胞,你也不责怪为师吗?” 承晔猛地抬起了头,眼神震惊,“这……不可能。” “对,理论上是不可能。”落倾尘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我之前问过你舅舅,当初你母亲在你之前曾经生下过一个男胎,但是在生下之前曾以自身和胎儿的性命要挟你父皇,让他降国师的权,但也不知是因为私心还是确有其事,等男婴生下后,国师占卜说这个男婴带凶煞之兆,将来会犯下弑君弑父的罪行,这个卦象很快就让大虞臣民都陷入恐慌,你父皇也左右为难,当时的国师就替你父皇出手,杀了那个男婴。此后君臣俩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有了嫌隙,国师回了近仙岛,你父皇还又几次追去致歉——当然,这只是你舅舅的说辞。” 承晔一声不响的听落倾尘说着,最后低低的问:“您的意思是,那个男婴当初根本就没死。” 落倾尘定定的看着书案上的羊皮灯,“嗯,按我的猜测,你父皇当初应该是从国师手里抢下了男婴,后来国师才气得回了岛,此后你父皇就秘密的把他那个儿子藏了起来,抚养长大。”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母后?”承晔不能接受地问。 落倾尘似笑非笑的看着承晔,承晔瞬间明白了,一阵悲凉蔓延在心间。 承尹早就说破过,父皇从没有在乎过自己后宫的女人,就是母后没死的时候承晔也可以看出,他的父皇和母后是相互痛恨的,父皇如果真的是故意等到母亲死后再让自己做太子,那这样的父皇,自然也可以隐瞒孩子没死的消息,让母后一生活在丧子之痛里。而且手握一个秘密的棋子,更便于和其他的儿子们周旋。 承晔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胃都在冒着森森的冷气,腔子内没一丝温度。父皇……父皇他竟然可以秘密的培养一个儿子,说不定在他心里,只有那个儿子才是他心目中的继承人。其他的孩子都只是炮灰罢了,所以他操纵起自己和承尹厮杀的时候才会那么恣意,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 如果真是如此,光是被单独培养的待遇,就足以让承晔对那个没见过面的同胞兄弟产生无尽的妒忌和敌意,杀了他……没错,是该杀了他! 看着承晔的眼神,落倾尘已经确定他完全相信自己了。 第172章 172. 共同的父亲 最终承晔抬起头,神情已经十分冷静,“师尊,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落倾尘相信承晔已经想到该怎么办了,有时候他觉得承晔就是另一个晚熟一点的自己,也聪明,也凉薄,也极富野心……只是都比自己晚一点。甚至落倾尘越发觉得承晔长得都那么像自己,自从知道了那个秘密后,他尤其这么感觉。 “那个人虽然死了,但是你父皇既然有那份心,你的太子之位就不会安稳,而且他早晚有一天会知道那个人被我除掉的事。”落倾尘说,随后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紫色的手帕,打开后帕子上是一粒丸药和一根金针,“此药和此针上面的毒皆无色无味,事后宫中的御医也不会诊出来,而且人中了后不会感到痛苦,会很安详的离开。” 话轻飘飘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话对他的重量,这药他早就研制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有拿出来,他……竟然也下不了手。 但这时候,就体现出有兄弟的好处来了。 落倾尘把帕子往前一送,“你自己选一个。” 承晔的瞳孔都微微颤动,最后,他还是伸出手拿了那粒药。 落倾尘将手帕和金针收回来握紧,深深的吸了口气,其实他和承晔一样的不安,这个大虞皇帝,实际上是在他和承晔的头顶都悬了一把剑。承晔的态度很明显,要是知道那个被藏起来的皇子是谁,他一定会动手杀兄的。 但他落倾尘怎么会跟其他皇子一样落入俗套,与其如皇帝的愿和承晔互相厮杀,他还不如和承晔一起把矛头对准那个——他们共同的父亲。 —— 承裕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又梦见了落萧凡,他当初的国师。在梦里还是他们吵架的场景,然后落萧凡走了,他依旧是没留住他。 承裕看向帷帐外的时候吃了一惊,恍惚间以为是他回来了,定了定神又看去,这才唤了一声,“谁在哪儿?” 承晔无声的掀起帷帐走了进来,微垂着眼看不清眼神,“父皇,儿臣来向父皇请安,见父皇在睡就没敢打扰。” “哦……吴蒙呢,怎么也不给你搬坐?”承裕说。 “吴公公守了父皇几个晚上都累病了,儿臣特许他休息去了。” 承晔说着向帐外招了招手,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端过一碗刚倒出药来。 承晔接过药后,摆手让小太监出去,然后轻声道:“这次就让儿臣给父皇侍药吧。” 说着便坐到床边,舀了一勺的药送到承裕唇边。 承裕看了看,“太烫了,放一放吧。” 承晔无声的将药碗放下,承裕看着他,“晔儿,你有心事?” 承晔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皇,喉头滚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在他的姨夫活着时,他所有对雄性的了解和向往大都来自于姨夫,对父皇虽然也崇拜,但是父皇反而太远了,从不会像他和姨夫一样亲近。当姨夫一家被杀之时,他沉默了很久,以至于宫里的御医以为他病了。那时母后沉浸在痛苦中,舅舅也被调走,他没有一个可以倾吐的人,即便他的父皇就在宫中,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句。 当皇兄承尹处处针对他时,他满含着委屈和不甘,却也不想让母后担心,任那些情绪在心里发酵成为越发见不得人的东西,却始终找不到倾泻口。多少次他也无助,也想过自己是有父皇的,可父皇却始终不闻不问。 当母后死的时候,他也只是一个人跪着…… 承晔看着父皇,在触及到内心的时候,父子俩似乎只剩下了沉默。 承晔低头看着药碗,突然问道:“父皇,你在乎过我的母妃吗,为何始终不愿立她为后?” 要在平常,这种问题属于大不敬,因此承裕觉出不对劲,他眯起眼,“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第173章 173. 你还愿带朕一起走吗 承晔垂下眼,面露伤感,“没什么,今早儿臣有些腹痛,想起小时候每当儿臣腹痛时,母后就亲自熬羹汤给儿臣喝,儿臣有些想念她了。” “哦——”承裕把目光移开了,“朕和母妃之前是有些嫌隙,不过夫妻之间很多事情是难以说清的,晔儿你不必多想这些事,要是身体不适,就传朕的御医来看,你如今是当朝太子,要保重身体。” 太子……承晔在心里慢慢咀嚼着着两个字,抬眼看向承裕,“父皇,儿臣是您心中的大虞储君么?” 承裕细细的看着承晔,最后道:“当然,否则朕为何会封你为太子,晔儿,你今天怎么了?” 承晔也定定的看着父皇的眼睛,“那您为什么不愿意让儿臣去近仙岛找岛主,您不希望儿子成为有智士辅佐的明君吗?还是……您另有打算。” 承晔的眼中已经带出了敌意,这对他来说很稀有,除非他是自己不打算掩藏情绪了。 “父皇不想你去,是为了你。”承裕也皱起眉,随后意味深长道,“晔儿,当初你应该听父皇的话。” 承晔猛地站起身,把药碗放在一旁的几案上,“那父皇您倒是说说,为什么不让儿臣去,当初您也是几次三番要请国师回来,为什么偏偏儿臣不能去,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理由?是您觉得儿臣不配,还是儿臣根本就不是您心中那个最合适的储君!” “晔儿!” 承晔突然半跪下抓住承裕的胳膊,凑近自己的父皇,“那父皇您告诉儿子,您有没有想过再换别人做大虞的储君?” 承裕愣了一下,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精明至极的狐狸也会偶尔愣神,这一刻他竟然一下子没有话来应对,任眼底的情绪被承晔看去。 承晔的脸上浮起一抹苦涩的狞笑,他低下头肩膀微微的抖动。 “昨夜吴公公秘密派人去郑硕府上送了样东西,是父皇指示的吧?”承晔突然说。 承裕瞪大眼,“你监视朕?” 承晔并不回答,事到如今他不需要再掩饰什么,凑近承裕的脸问道:“您给了他什么,父皇?” “放肆!”承裕说完便气得咳了起来,喘个不停。 承裕却站起身不管不顾地怒道:“你明知道那个老东西仗着自己元老的身份在朝堂上处处欺压我,你还暗地里助长他的威风!你到底给了他什么?我到底有哪点让你不满意?我忍下了那么多应对你的怨恨,我凭着自己的本事上了近仙岛,我自己找到岛主,这有什么不对?近仙岛主可以辅佐我昌盛大虞,拓展疆土,我凭什么不能找他!” 承晔越说越气,挥手时衣袖将几案上的药碗带倒,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汤汁流了一地。 承裕好容易喘过来一口气,双眼浑浊,握紧拳头敲着龙床道:“朕不让你去,是……” 承裕突然不说了,因为他看见了承晔身后的帷帐前,正站着落倾尘,他不知什么时候就在那里了。 落倾尘慢慢走过来,看了眼地上的碎碗说:“太子你太激动了,药碗都碎了,再去给皇上准备一碗吧。” 承晔也知道自己太过失控,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落倾尘走到龙床前半蹲下,看着承裕道:“你以为你说了他就会信,现在,他更相信我,毕竟我才是能助他得天下的人。” 承裕盯着落倾尘一会儿,突然缓缓道:“这就是你的选择?” 说完他突然笑了,笑得简直有些癫狂,“哈哈哈……好,好。” 落倾尘努力镇定着,实际上他现在也很紧张,比承晔好不了多少。 承裕笑过后,眼神突然慈爱起来,他吃力的抬起手,抬到一半就皱紧眉头,他的手脚还是有些麻痹。 “你一出生,萧凡就告诉朕,你将来会做这件事,可朕却不忍心杀你……不光是因为父子之情,也因为朕觉得,这种事情也是父子君臣之间更替的一种形式。” 落倾尘不由得握紧了手,手心里那根金针已经被汗浸湿了。 承裕的眼神有些模糊,可仍旧微笑着,手还锲而不舍的想抬起来摸落倾尘的脸,可始终差了一点,“当时萧凡气得带上你走了,朕没有想到的是,他也没能忍心杀你。” 落倾尘抬起眼,“他就是因为那次占卜,失掉了心眼的能力吗?” 承裕点了点头,眼中升起愧疚。 当初落萧凡强行占卜是为了他,占卜出结果后,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襁褓中的落倾尘,可君臣俩就因为这个意见相左。落萧凡那么骄傲的人,就这么白白失掉了心眼的能力。 落倾尘心中此刻也五味杂陈,他能够理解卢阙那种人为了自己的君王牺牲自己,却一直想不通师父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君王失掉自己的心眼能力,现在才知道,原来让师父赌上占卜能力的一卦,竟然是关于他的…… 落倾尘突然整个身子都一哆嗦,他刚才走神之时承裕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而且是挤进手心与他掌心相贴。 落倾尘觉出一股粘腻感在手心散开,惊恐和慌乱迅速充斥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他立刻缩回手仔细看了看,最终确定,他的掌心没有针眼。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承裕,承裕的手心和他一样有血,那是和他有联系的血液。 毒药使血液暂时活跃起来,承裕竟抬起了手,如愿以偿的抚在落倾尘脸上,“没……关系。” 落倾尘慌乱的伸手去点他的穴道阻止毒药渗入,可是已经晚了,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慌乱无措。承裕那只手还在他脸上,温暖而粘腻。 “没关系……”承裕安抚着他,微笑着,“好好……辅佐晔儿,朕,去了。” 说完,承裕的手缓缓落下,眼神逐渐恍惚。不远处的帷帐被风吹起,承裕好像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那个身穿月白色袍子的清冷公子缓缓转身,眉眼如月光般清冷又带着倨傲。 他还是那样年轻,英俊,而自己却已经老了……承裕低头看了看自己,却发现他也恢复成了年轻时的模样,一身明黄色龙袍被风吹得袍襟微荡。 他看着落萧凡的模样,知道他还在生气,他走过去轻声说道:“朕,委屈你了。” 落萧凡瞪他一眼,但是没说什么。 “你还愿带朕一起走吗?”承裕说。 落萧凡没说话,但是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愿意了,然后承裕便跟在他身后,最后又走到他身侧,两人一起走远。 第174章 174. 你来了…… “你还愿带朕一起走吗?” 承裕就留下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落倾尘傻傻的看着他,脸上还残留着那只血手印,看起来很是诡异,但是承裕刚才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师父去世时的样子。 当初师父临终前也是他在床前,他知道师父的大限将至,撩开帐幔过去,师父却看着他恍惚说道:“你来了……” 当初年幼的他并不知道师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每次想起都莫名的伤感,现在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种悲凉而又陌生的感觉在他心间蔓延开。 许久,落倾尘才又看向承裕,承裕现在仍有呼吸,因为点住了穴道毒没有那么快的进入五脏,成为了一种烈性麻药,让承裕陷入昏迷,当然,他还是会死的,只是不是立刻而已。 落倾尘站起身差点碰到一旁的几案,他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慌忙扯出块帕子擦了擦脸,又擦干净承裕的手心,这才煞白着张脸走了出去。 承裕正在门口冷静,看落倾尘这样出来像是明白了什么,迅速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定定的看向落倾尘。 “他昏迷了……”落倾尘说、 他还想解释些什么,以他的聪明才智,想出一个让承晔不那么有心理压力的谎话来很容易,可问题是他现在心里也很乱,两人的眼神酷似,像两只犯了错的狼崽子。 “你慌什么!”看承晔瞳孔都开始颤动,落倾尘突然喝了一声,实际上是因为他也慌。而且此刻的承晔就像一面镜子,他的慌乱,他的悲戚,也都是自己的。 “现在只是昏迷而已,这样也好,对,也好。”落倾尘咽了口唾沫说,随后就再也理智不下去了,随便交代了几句就让承晔和自己一起离开,表面上是照顾承晔的情绪,实际上是他自己受不了了。 —— “朕相信你……”承裕无奈地再次对落萧凡说。 落萧凡却咄咄逼人,“那你为什么不肯杀了这个孩子?是因为那个女人?为了她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他说着眼神越发冰冷,甚至变得怨愤。 “怎么可能!朕只是不想畏惧一个几十年后卦象,即使真正应验,朕也不怕,朕不怕死,更不怕被新的强者替代,大虞的江山不光是朕的。”承裕说。 “可……我怕。”落萧凡咬牙道,然后转过身不看承裕。 承裕的眼中有些许愧疚,轻声道:“萧凡,朕委屈你了,朕知道。” 落萧凡没说话,好一会儿突然转过身来说:“其实这件事还有一个化解之法,卦象上说这孩子将来会弑君,若你不是皇帝,他就不会弑君。与其那样,不如在那之前你让位,和我一起回近仙岛。” “不行。”承裕立刻说。 “为什么不行!我知道,你还是舍弃不了你的江山,还有你后宫那么多的女人是不是?” “萧凡——” “你别叫我,也别碰我!你从来就是这样,既然如此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反正我也不能再占卜了,帮不了你稳固你的江山,你后宫那些女人们也看不惯我,我干脆离开好了!” 第175章 175. 要不然你长大了做朕的女人? 落倾尘回到家里就开始发脾气,首先就是迁怒于大徒弟。 “云梁这个死丫头怎么还不回来?怎么都说不听非要往外跑,干脆钻到钱眼里算了!”落倾尘气哼哼的坐在正厅的椅子上说,看了眼一旁的承晔,“立刻让阿乌去叫她回来,不然就别回来了!” “是……” 承晔应了一声出去了,虽然跟着落倾尘时间不算太长,但是他也总结出一个规律,那就是每当落倾尘遇到什么超出他承受范围的事情时,就必须叫云梁到身边,或是骂她一顿或是找理由让她在身边服侍,这样落倾尘就会好很多,似乎云梁对于落倾尘有安定心神的作用。 如果落倾尘此刻气急败坏是因为心里压力过大,那么他在宫里当真是做了什么吧……承晔想。 而此时此刻的云莱,因为时差正是晚上。云梁尚且不知道落倾尘正急于骂自己一顿平复情绪,还在为今天谈成了几笔大生意喜不自胜,甚至在床上跳起了自己编的庆祝舞蹈。 云梁穿着白色的寝衣像个圆滚滚的粽子,双手掐腰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像是芭蕾舞里一只肥硕的小天鹅。 “啦啦啦啦……钱钱又进口袋啦……” 夏侯期一手支着头,努力抿着嘴,可低沉的笑声还是从胸腔发出来。 “小财迷。”他说。 云梁抱起自己的小金猪扭来扭去,里面虽然大多都是银票,但也沉甸甸的了,“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喂饱饱,全部填满,再养一堆你这样的猪猪,猪猪猪猪——” 夏侯期眯起眼看着眼前的小东西,终于忍不住起身一把揽过圈在怀里,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就知道钱,你干脆只看着钱别睡觉了。” 说完把她的小猪拿过放到床头,强迫云梁盖好被子睡觉,手仍旧圈着她。 云梁却不安分的要挣开,她兴奋的睡不着,见敌不过他,就使坏捏他的痒痒肉。夏侯期躲了一下,然后便立刻反击。 云梁笑得满床打滚,抱着肚子说:“不行了,笑得肚子疼,我不敢了……” 夏侯期这才住了手,一手支着头一手拽好她的寝衣,“小东西,跟朕使坏。” 云梁定了定,突然推开他,起身便跨过去骑大马。 “哈,看你还敢欺负我。”云梁说着颠了颠自己沉腾腾的小身子,“驾驾。” 夏侯期把手绕在身后打了下她的屁股,“全天下只有你敢这么对朕了,骑朕的马场的马还不够,嗯?” 云梁眨巴着眼睛,“皇上是真龙天子,那就是龙马,凡马怎么能比?” 云梁说着放肆起来,做出在马场练出的骑马动作,把夏侯期颠得差点岔气,忍不住把她按倒,压低嗓音威胁道:“闹够了没有,不睡觉了?” 云梁差点撞到他的鼻尖,心里一动,立刻出溜下去躺好不再看他,开始觉出两人好像有点太近了。 夏侯期把她当小孩子,所以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也说得过去,但在她眼里他毕竟是个成年男子,而且极具魅力,所以还是不能玩火。 见她在怀里拱来拱去,夏侯期低下头问:“怎么了,睡着不舒服?” “嗯,太近了,你身上热。”云梁说着推了他一把,然后转过身去背对他。 “你体积小,一个人睡会着凉的。”夏侯期说,放开了她一点,可手仍搭在她身上。 之前她受伤的时候他们睡在一起,夏侯期经常发现她的小脚是凉的,常常包在掌心给她捂热,否则一夜都是凉的。 “你后宫没有嫔妃吗?天天跟我睡在一起,都不用去陪女人的?”云梁突然问。 夏侯期一愣,感情她是烦自己?这个小东西…… 他故意的又靠近说:“不用,朕目前没这个打算,国内不少地方百废待兴,朕想先处理好了再纳后妃。” 云梁掰着指头算算,自己第一次遇到夏侯期的时候他十二岁,现在算算也是二十三岁的大小伙子了,还是皇帝,这么好的条件竟然可以活得这么素,也算是个挺有意志的君王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个皇后或者妃子啊?”云梁翻过身来问。 夏侯期眯起眼,“你怎么操心起朕的事情来了。” 云梁心想当然得操心,你要是有了喜欢的女人,那那个卦应该就会破了吧。 “你一个人多寂寞啊,天天不是处理政事就是跟一群大臣唠嗑,不无聊吗?有个女人在身边多好,知冷知热的还能调剂生活。”云梁说,“而且你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唉,传宗接代不着急吗?” 见她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夏侯期觉得好笑,“朕不着急,你要是着急,要不然你长大了做朕的女人?” 云梁的小心肝儿一颤,这话可是够惊悚的,赶紧说:“我才不呢……你那么老,比我大十几岁。” 说完她就赶紧转过身闭上眼装睡,倒是夏侯期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老吗? “那你要嫁谁呀?”夏侯期戳了下她的后背,“嗯?除了朕看谁还对你这么好。” 夏侯期说完自己也有些愣,对,她长大了确实会嫁人的,那要是遇人不淑怎么办?落倾尘再怎么对她不好也是她师父,可要是遇到了个不好的男子虐待她……夏侯期心里一紧,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紧张这件事。 “说啊,你有定亲对象了吗?”夏侯期见她不理又拧了下云梁的小屁股。 云梁赶紧护住屁股转过身,“我才多大定什么亲,再说我爱钱,亲不亲的不着急定。你不许再动我,我要睡觉了。” 说完又闭上眼,嘴撅得老高还在表达刚才被拧的不满。 夏侯期看着云梁的脸,这张脸算不上漂亮,可就是他的可心儿,他要是有女儿八成就会这么疼她,而且一想到她将来嫁人心里就不舒服。 第二天云梁刚一出宫就感觉头顶总是传来响声,直到马车到了空旷的地方,那种声音更大了。云梁感觉出什么,先开车帘向上一看便发现了天空中的黑影。 “阿乌?”云梁兴奋的叫了一声,可随即就紧张起来,师父派阿乌出来必定是有急事,该不会是大虞出了什么事吧? 第176章 176. 手谕 果然,阿乌带来的信中内容确实是要她尽快赶回去。要不是云梁一再大声拒绝,阿乌都要立刻把她抓走。那样倒是能快些回去,但感觉无异于是坐在没顶棚没墙的飞机上。 虽说还有好几单生意没谈完,可云梁还是急忙去跟夏侯期辞行要早点回去。夏侯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放行了,而且交给了云梁一封信叫她带回去。 “我能看吗?” 云梁打量着信封,见夏侯期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便嘿嘿笑着把信收了起来,“我开个玩笑,嘿嘿。” 云梁紧着往回赶,大虞这边则因为皇上陷入昏迷,朝堂中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大家都不知道这次皇上能不能熬过去,如果熬不过去,那之后毫无疑问就是太子登基,江山换主。甚至有急于想讨好新主的臣子建议承晔尽快登基,因为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其他的大臣们也顺水推舟同意这样做,觉得就是皇上醒了也不会怪罪,只有郑硕一人反对这样做,并毫不客气的说承晔如果只想着这时登基,那便是不孝。 承晔在朝堂上一如既往的对郑硕谦恭有礼,下了朝,他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个开国老臣,能收拢的话他还是想收拢郑硕,毕竟登基在即,他想维持住一个仁君的形象。 承晔来到郑硕府上,郑硕以服药后要休息一刻钟为由让承晔在厅里等着,真就让他等了一刻钟才出来。 “让太子久等了,老臣府里的大夫新给臣研制了一种药,服后要躺下休息一会儿才能活动,麻烦的紧,耽误太子功夫了。” 郑硕虽然说得客气,派头却不减,行礼后就大哼哼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还说是因为年老站不住所以要立刻坐下。 承晔微微一笑,“郑大人是本王的长辈,不必顾忌这些虚礼,不过本王听说郑大人前不久还刚收了一房妾室,身体应当还是宝刀未老吧。” 郑硕一愣,随即笑得有些尴尬,承晔却挑了挑眉,带着点不让人讨厌的狡黠。 “呵呵……不过是用于照顾老臣的日常起居,咳,”郑硕干笑着说,“而且老臣膝下只有二女,夫人一直主张要个男丁,所以买了几房妾不过是……” 话说到这里实在不好再严肃,聊天的气氛稍微轻松,可是一谈及政事和皇上重病的事,郑硕就又是一副元老的姿态来压承晔,满是教训人的口气,而且细听似有威胁的意味。 “太子虽然是太子,但首先是身为人子,父亲病重自然要先想着延医问药,皇上就是一直不醒又如何,我们这些老臣会帮太子处理政务的,太子不必担心。” 郑硕说着突然站起身咳嗽了一声说:“这人老了便容易觉得疲倦,老臣想回去休息了,太子还是请回吧。” 承晔只好站起身告辞,眼神有些冷,“那本王便先告辞了。” “老成,送客。”郑硕喊自己的管家。 指派出管家后,郑硕便背着手去找自己的宠妾。自从收了这个新的妾室,他现在一回家简直记不得其他几房妾室还有正室夫人。刚才他就是在妾室房里,压根不是因为什么服药,妾室问他为什么晾着太子,他还得意洋洋的展示了自己的资本,便是那封皇上的手谕。郑硕实在是很宠爱这个妾室,所以不打算瞒她,甚至想着若是她能怀上身孕,就抬她做正房。 郑硕往后院宠妾房中去,结果刚进房门便闻到一股纸灰的气息,而他的宠妾见他过来一脸的惊慌。郑硕看到香炉里冒着火光,几步过去将香炉打翻在地,里面未烧尽的手谕还冒着火光。 第177章 177. 烧毁 郑硕顾不得烫直接伸手去抓香灰里冒着火星的手谕,把上面的火扑灭,可手里也只剩下几块残片。 “你……贱人,你做什么!” 郑硕一掌打向自己的宠妾,直打的对方较弱的身子撞在桌角又摔倒在地,如花般娇嫩的脸顿时肿了一边。 郑硕看着手中残破的手谕,咬牙切齿,要是皇上不再醒来,那他可怎么办,就是皇上醒了,毁掉手谕也是大罪。 郑硕忍不住还要去打宠妾,看到对方梨花带雨的脸还是微微不忍。 “老爷,”柳茵茵含着泪依旧歪在地上,“您要打,便打妾身吧,别气坏了身子。” “你……为什么这么做?”郑硕气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柳茵茵垂首拭泪,“妾身这样,也是为了老爷。” “胡说,你死到临头还敢狡辩,你可知道那是当今皇上的手谕啊!”郑硕把桌子拍的震天响,脑子也嗡嗡的。 柳茵茵却仰头答,“老爷,皇上已经重病昏迷不醒,谁都知道这江山马上就是太子的了,就算您拿着这道手谕又如何?朝中都是太子的势力,谁敢为了一道手谕和老爷一同抗衡太子?茵茵知道老爷有气节,定是不肯低头,所以这才烧了那道手谕。当今皇上和太子是父子,他们就是有天大的冤仇也可以化解,老爷何苦去做他们之间的牺牲品?” 柳茵茵说着又流下眼泪,伏在郑硕膝上抽噎,“老爷,茵茵虽然出身青楼,可自被老爷赎出来后就一心想跟老爷长相厮守,指望着日后我们膝前能儿孙环绕,和老爷白头偕老,妾身不想让老爷犯险,妾身只想和老爷在一起……” 柳茵茵娇美的面孔带着泪时更显得楚楚可人,美目中满含深情,郑硕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捧住这张美丽的脸,“唉,你真傻,茵茵,你怎么能……” “老爷,”柳茵茵见自己的话奏效了,立刻抓住郑硕的手,“当今太子年轻有为,并无什么过错,他登基后老爷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咱们何必非要弄出岔子呢,仅老爷一人,怎么和太子斗?” 郑硕也沉思起来,为臣者被皇上信任且被托付大任,怎么都会自得一番,因此他接到那份手谕时也忍不住有些不可一世,能威胁到当今太子,这点虚荣也足够他迷醉,可是细想来,这件事确实危险,自己已经老迈,身居高位又有美妾陪伴,真要去赌一把吗? 最终,郑硕长长的叹了口气,拉起柳茵茵说道:“罢了茵茵,你也是一时糊涂,我们做臣子的,既然皇上有意,就是让我去死我也甘愿,此中道理你不懂。但现在既然手谕烧了……唉,那就只好如此了,太子确实也不坏,今后我处处督促他就是了。” 柳茵茵感动的伏到郑硕怀里,“茵茵没有见识,只想着和老爷厮守,生下一儿半女报答老爷,还请老爷不要嫌弃。” 说起生儿育女,柳茵茵抬起头,羞怯怯地又说:“刘大夫给老爷留了药,老爷要不吃一粒歇着吧。” 郑硕搂着柳茵茵柔软的身子,也心猿意马起来。柳茵茵拿过一个小盒子来,从里面取出一枚丹药含在嘴里,然后向郑硕生满白胡子的嘴送去,郑硕忙接过了,柳茵茵又端起茶用同样的方式喂给郑硕。郑硕的心早就激荡起来,自赎回柳茵茵,她鲜少这样热情,加上药力奏效,他立刻起身搂着柳茵茵进了床帐内。 第178章 178. 女儿心事 不知道是不是柳茵茵有远见,当晚承裕便驾崩了。 承晔下令举国哀悼,宫内宫外禁止一切宴会娱乐,自己更是伏在灵前痛哭,几次差点昏倒,其孝心感染了一众臣子,又被宣扬到民间。 “这死丫头……”落倾尘在院子里喃喃自语,“肯定路上贪玩,这么久还不回来。” 几个仆人找过来,落倾尘忙收拾了眼底的情绪,皱眉问道:“干什么?” 仆人们忙行礼道:“先生,太子马上就要登基,先生需得和新皇一起搬到宫里去住,奴才们过来帮您搬东西。” 落倾尘没来由的瞳孔一收,随后突然道:“不准动,我不进宫,你们告诉承晔去,我不住宫里!” 仆人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太子在宫内守孝呢,先生要是想说,不如我等送先生过去吧。” 落倾尘沉默了一会儿,半天才哆嗦着嘴唇说:“出去……都出去!” 仆人们赶忙退了出去。 落倾尘再也忍不住,逃一样回到房里把门重重的拍上。 不能,他不能进宫去,一旦进宫不就成了给他守孝,那不就是承认他是自己的父亲,既然承认了他是自己的父亲,不就是承认了自己……弑父。 第二天一早,承晔抽空回到府里亲自接落倾尘,他登基后便会公开落倾尘的身份,并封落倾尘为国师,就是落倾尘不愿意住在宫里,也得进宫去露个面。 “我知道了。”落倾尘轻轻地说,“你给我找个府邸吧,或者直接把这里改成国师府也行,我不太喜欢住宫里。” “是。”承晔点头应道。 落倾尘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理智,转过身问:“那个郑硕没再找你麻烦?” 承晔摇了摇头,“倒是没有。但是吴蒙始终不招,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到底给了郑硕什么。” 落倾尘皱了皱眉,“这是他留个咱们头上的一把刀啊。” 承晔也沉默不语,这时管家跑过来在承晔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承晔有些惊讶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向落倾尘告辞说自己要去见个人,落倾尘摆摆手让他去了,自己仍旧看着院中的梧桐树发呆。 承晔来到会客的厅堂,柳茵茵回首看着他走近,愣了一会儿才忙行礼,“妾身参见太子……不,应该是皇上了,请皇上赎罪。” “免礼。”承晔有些迷惑的看着她,不明白郑硕的妾室为什么会突然来见自己,“本王还未行登基礼,你叫的也没错。” 柳茵茵低着头,面色潮红眼睫不住抖动,似乎很紧张。 “你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么?”承晔说。 柳茵茵抬起头欲言又止,最后看向跟在承晔身边的管家。承晔便也看了眼管家,让他先退下。 等只剩下柳茵茵和承晔时,承晔故意放柔了声音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不必害怕。” 柳茵茵看向承晔,呆呆的看了他好一会儿,随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拿出一个手帕,打开后里面是几张残破的纸片,边缘被烧的很不整齐,柳茵茵拿过来呈给承晔看。 “这是……” 承晔刚看一眼立刻就发现这是父皇的字迹,虽然纸片上只剩下寥寥几个完整的字,可他还是认了出来,尤其其中一片的边角上还有半块印章。 “这是当今皇上……不,先皇给我家老爷的。”柳茵茵说。 承晔拿过细细的看,可是上面的几个字已经拼不出内容,他抬头问:“这上面原来是什么?” 柳茵茵摇了摇头,有些颓唐地说:“妾身没看过,只是听老爷说,是对太子不利的内容,一经出示,便会威胁太子的地位。” 说完她咽了口唾沫,“后来,妾身和老爷就把它烧了,今日妾身带过来就是让太子知道,我家老爷已经没了那个手谕,今后愿为太子效力。老爷他已经年过花甲,再过不了几年可能就要告老还乡,只想好好的安度晚年。” 承晔看着那几张纸片,随后微笑道:“知道了,郑老一生为大虞鞠躬尽瘁,本王都记在心里,替父皇和大虞感激他。” 见柳茵茵还盯着自己看,承晔咳了一声,“还有什么话吗?” 柳茵茵呆呆地看着承晔,突然问:“太子,认得我吗?” 承晔眯起眼,他确实发觉这女子有些眼熟,然后很快就想起,这不是师姐店铺门口贴着的画像中的女子吗?他几乎每天都从那里经过,偶尔就会看到。 “柳姑娘。”承晔说道。 柳茵茵的眼中立时涌出泪来,“您真的认得我!当初觅娇楼的其他姐妹们还笑我,说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是太子送的,只是您的师姐为了拿我打名头罢了,连我有时也会怀疑,太子怎么会注意到我这样一个平民女子……” 柳茵茵说着低头拭泪,似乎很激动。 承晔这会儿终于想起了柳茵茵的名字,掏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叫了声,“茵茵。” 柳茵茵接过帕子,抽噎着问:“太子,那些东西,真的是你送的吗?” 承晔有些歉疚地一笑,“不是。” 见柳茵茵瞪大了眼,他又解释道:“本王不懂这些,不知道该送女子什么好,便让师姐帮着安排。” 柳茵茵呆呆地看着承晔,随即颤声问:“太子,不嫌弃茵茵是青楼女子?” 承晔摇了摇头,目光深情,“茵茵,你不是她们那般的女子。” 柳茵茵又落下泪来,几乎泣不成声,她本是大户千金,后来家道中落沦落青楼,一直觉得自己和其他的卖笑女子不一样,没想到他真的懂得…… “太子的声音,和我想的一模一样。”柳茵茵含着泪痴痴看着承晔,“连您的味道,您站在我身边的感觉,都和我梦到的一模一样。” 承晔眼神复杂,最终低声问:“茵茵,你怎么会成了郑硕的妾室?” 柳茵茵摇了摇头,满目凄楚,“身在青楼,怎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太子不知道这件事么?” 承晔闭了闭眼,“前些日子父皇病重,本王什么都没注意到……茵茵,你怎么不多等一阵,本王这就要登基了,今后再不用顾忌别人,可你却已经是别人的了。” 承晔说完深吸了口气,半转过身去似乎不想面对柳茵茵。 柳茵茵听了立即抽噎道:“之前妈妈要把我送出去时我来找过您,可是您的师姐不在,他们不让我进去……” 第179章 179. 有谁又能真正看得透他呢? 柳茵茵想到自己错过了承晔,心中又恨又憾,暗怪自己当初不够坚定,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落下。 承晔见此忙安慰道:“别哭,本王并不怪你,怪只怪你我没有缘分。” 这样一说,柳茵茵也凄楚的低下了头。 承晔想了想又问:“茵茵,你当真不知道那手谕中的内容?” 柳茵茵摇了摇头,也不顾得再掩饰,直接说:“我只见老爷拿出来过一次,并未展开看过。那匣子的锁很难打开,前天我用钗子拨了半天也打不开,最后还是砸开的,怕老爷突然回来,一拿出来便急忙的点燃扔进香炉。” 承晔突然将柳茵茵拉到怀里,“茵茵,本王永远不会忘记你。” 柳茵茵闭上眼,靠在承晔怀里低低的哭泣,“茵茵会日日夜夜的为您在宫外祈福,希望您平安喜乐,成为一代明君。” 承晔低下头端起柳茵茵的下巴,慢慢靠近,可最终还是没有吻上去。 “茵茵,本王爱你,但是更怕轻慢了你,辱了你的名节。”承晔叹息着说。 柳茵茵被送走了,走时仍是哭了一路,洒下了无限的凄楚和不甘。 承晔回转身便回复了常态,拿着那几张纸片快步走回落倾尘的院中,把东西给他看。 “竟然这样容易。”落倾尘也觉得事情解决的太简单了,抬起头问承晔,“那个郑硕怎么就突然想通了?” 承晔说:“是郑硕的妾室担心他,所以烧了手谕以保郑硕的平安。” 落倾尘何其精明,顿时觉得不那么简单,问道:“你认识那女子吗,难不成她是你指派的?” 承晔摇了摇头,“不认识……但她认识我。” 落倾尘眯起眼细想着,最后笑道:“不,她才不认识你,只是她以为她认识你而已。” 承晔听了也微微一笑,这天下女子目光所及之处,不过是他的皮囊和尊贵的气度,有谁又能真正看得透他呢? —— 云梁在半路就得到消息,知道自己的师弟登基了,便更是马不停蹄往回赶,这一路上连住店都很少,日夜兼程的赶路。回来后才发现他们搬家了,落倾尘已经住进了离皇宫最近的国师府,据说以前还住过上一任国师。 云梁自然是赶紧先去找师父,结果是一进门就被落倾尘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明明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了,落倾尘还骂她路上贪玩拖了这么久,然后是事事看不顺眼处处挑毛病,直骂得云梁头昏脑涨,都忘了自己跑过来是问什么。 好在落倾尘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云梁知道师父多半又是迁怒,于是垂手站着听了半个多时辰,最后见落倾尘口渴坐下喝茶,这才立刻跑过去给师父温茶捶背,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围着他转。 落倾尘看着云梁在身边像以前一样伺候他,心里已经渐渐安定下来。见自己的小胖徒弟,满眼血丝脸盘浮肿,也知道她定是为了赶路一路都没好好休息,便叹了口气说:“待会儿吃完晚饭为师要进宫去一趟,你早些去睡,不许再四处野去。” 第180章 180. 杀猪 云梁见师父的无名火消了,这才想起夏侯期还托自己带了信,忙拿出来给落倾尘。 落倾尘看着信封皱了皱眉,然后打开掏出信来看,云梁也很好奇,奈何太矮目光够不着,便好奇地问:“师父,里面写的什么呀?” 落倾尘眯起了眼,看看信又看看云梁,眼神意味深长,像是觉出自家的小猪也有人惦记了。夏侯期在信中说想让云梁将来嫁到云莱,算是两国联姻,至于具体出嫁的对象,两国可以再做商议,但夏侯期的意思,肯定会给云梁安排权贵世家,定不会委屈她。 可落倾尘自然不会放手自己的小猪,他辛辛苦苦养了十一年,远嫁?切! “怎么了呀师父?”云梁心心念念的看着落倾尘,好奇心早就被勾了起来。 落倾尘看了她一眼,故意的把信又抬高装进信封,“没什么,跟你没关系,你快回去洗洗睡吧。” “哦。”云梁只好出去了。 她赶了将近一月的路,一沾了床自然又是睡得昏天黑地。 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云梁只要一清醒就不能闲着,立刻跑去自己的工厂,她这次出去不但买了许多的货,还谈下了好几个大单子,顺带收购了一批原材料,既然出货口已经有了,那么货源就一定得跟上。 连着四五天云梁抱着小自己的小猪到处跑,她的印章之类也都放在里面,如今她是皇帝的师姐了,面子更大,在商界简直是无往不利,可以说财源滚滚来。 这天承晔又出宫来拜访老师,和落倾尘谈国事,自从做了皇帝承晔才知道,原来大虞的国库比他想象的要紧张许多,眼前他要做的事很多,可是钱不到位就只能慢慢等。承晔是个行动派,性格果断坚毅做事也雷厉风行,不喜欢拖拉。 “你这就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落倾尘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端起茶来喝。 承晔思忖着道:“路已经修了一半,而且是利国之策,自然不能停,兵工厂也是一样,既然云莱的工匠已经可以制造出我的暗器,大虞就也必须培养出一批那样的工匠投入制造,但是南方今年又有水患,又不能弃难民不顾,样样都需要钱。” 落倾尘放下了茶杯,轻笑了声,“要不怎么说钱也是立国之本呢,那你打算怎么办,这个时候总不能顾前不顾后。” 承晔想了半天,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实在不行,就只能杀猪了。” 落倾尘也沉默了,不过看神情似乎也同意。 “杀猪?咱们府里还养有猪吗?”一旁正啃西瓜的云梁好奇地问,嘴的边缘红红一片,腮帮上还沾着一颗西瓜子。 落倾尘和承晔对视了一眼,狼狈为奸的默契尽在不言中,落倾尘咳了一声,继续喝茶。 “哇啊——” 后院,云梁的房里传来一声杀猪般凄惨的哭声,随后是云梁带着哭腔抗议的声音,落倾尘在房里也听到了,仍旧平静的翻了一页书。 云梁很快闯了进来,哭着奔了落倾尘去,“师父——呜呜呜呜。” 云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涕泪满脸的抱着落倾尘,一手还指着外面,“师弟他……他欺负我,他原来要杀的是我的猪,不是,我是猪,他故意养肥了我……他……反正你给我做主师父,我的猪——” 云梁语无伦次,期间还呛到好几次。 落倾尘看着也不落忍,拿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好了,到底什么事啊?” 云梁接过手帕使劲擤了把鼻涕,这才抽噎着又说:“他……他抢走了我的猪,我的小猪,就是他送我那个。” 说着承晔正好进来了,腋下就夹着云梁的那个金猪。 云梁赶紧扑过去用小拳头捶他,“你还我的猪,你还我!” 承晔笑眯眯的把金猪递过去,“这是送师姐的,当然还要给师姐。” 云梁理解接过来,抱在怀里却发现不对劲,她赶紧打开小猪背上的盖子,发现里面所有的银票和珍宝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她的印章。 “哇——”云梁心疼的坐在地上,“我的钱,还我的钱——” 她辛辛苦苦养足的小猪,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搁谁谁能受得了? 承晔蹲下身哄着云梁,“师姐莫哭,只是国库最近有些紧张,先挪用一下而已,等将来朕会再协助你赚更多的钱,保证让师姐富可敌国。” 云梁抹了把泪,看着承晔,“你……你是把我当猪养……” 说着又抽噎起来,师父自小就叫她小猪,夏侯期也这样叫过她,可她觉得再不济也是宠物猪,没想到在承晔这里,她是过年挨一刀的那种,呜呜。 落倾尘心想再装有些不合适了,便叫云梁说:“云梁过来。” 云梁站起来抱着小猪到落倾尘身边去哭,要他给自己做主。 “好了,”落倾尘用手捏了捏云梁的小胖脸,“你能赚这么多钱,难道没有沾你师弟的光?别这么鼠目寸光,有你师弟在,这点钱算什么,将来千倍百倍的钱也有,还有比钱更好的东西。” 云梁抽噎着道:“我就要钱……师父,你不向着我。” 云梁说着撅起了嘴,眼里是无限的委屈。 “傻丫头,”落倾尘随手拿了张纸帮云梁擦她的小花脸,“师父这是在帮你,这么点钱能帮你师弟做很多事,你师弟也会给你更好的东西。” “什么啊?”云梁问。 落倾尘一笑,“后位啊。” 落倾尘说着抬头看向承晔,“皇上,你愿不愿意将来娶云梁为后,今后你掌权她赚钱。” 承晔愣了一下,随即又像平常一样微笑道:“徒儿谨遵师命,一定会好好待师姐。” 云梁倒是傻了,好像听不明白两人说什么,半天才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还挂着点鼻涕的鼻子说:“我?做皇后?不对,是师弟要娶我?” “不好么?”落倾尘说,“你师弟的样貌和才智配你哪点不够?论地位,可着整个大虞还有比他更尊贵的没有?跟做皇后比起来,你赚那点钱又算什么?” 云梁却犯了嘀咕,这好像是个便宜,但她总觉得不对,回头看了看承晔道:“你……你愿意?” 承晔微笑道:“自然,师父的决定一定是对的。” 第181章 181.不是个味儿 云梁懵了,师父这是要给她定亲?还是把她指给师弟……而且师弟还同意了! “师弟……师弟你等等!” 云梁追出来叫承晔。 承晔回过头笑道:“师姐还有什么事吗?” 云梁揉了下通红的小鼻子,“嗯,你先别急着回宫,我想问你件事。” 承晔听云梁不是要钱,便点了点头笑道:“好,师姐请问。” “你喜欢我吗?”云梁有些忸怩地问。 “朕当然喜欢师姐。”承晔说。 “不是……我是说男女之情那种喜欢,就是,你爱我吗?”云梁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 承晔一愣,随即有些尴尬的笑了,要说他的演技,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是太假的话,连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云梁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啊,而且圆滚滚的十分幼态,他是得多变态才会对她有男女之情?他看着像恋童癖吗? 云梁问完也怪不好意思,看承晔的神情也大概知道了他的答案,咳了一声说:“那你既然不爱我,干吗答应和我定亲呢?” “这有什么关系吗?”承晔反倒有些疑惑似的,“朕有能力照顾好师姐,而且保证会好好待师姐一生一世,做到这些不是比情爱更重要吗?师姐要是还有其他的要求,也可以跟朕提啊,朕一定尽量满足。” 云梁目瞪口呆,最后忍不住道:“你这是歪理,你不爱我就不该答应娶我,万一我以后遇到真正爱我的人呢?” “那他也不一定有朕对师姐好啊,”承晔不慌不忙地说,“朕是皇帝,能给师姐的更多,而且爱你的人也不一定会对你好,不是吗?” “你……这也是歪理,”云梁气红了脸,“难道你自己就没有喜欢的人吗?你不想娶个自己想要的女人吗?” “朕对女子没什么兴趣,”承晔说,“为君者也不应该太过看重儿女私情,只要合适,后位谁坐都可以。师姐是朕的师姐,师父的徒弟,有赚钱的热情和才能又有师父指婚,做皇后没什么不可以的。” 承晔说的很坦诚,只是说完后神色有些黯然。自九岁以后,在他看来娶谁都一样,反正认定的那个人已死。 不过失落的情绪在眼中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掩饰住情绪又微笑道:“怎么,难道师姐不满意朕?” “我……”云梁的腮帮鼓了鼓,看着承晔英俊而带着些戏谑的面孔,突然说,“我才不要嫁给你!” 说完转身就跑向师父房里,哼,她嫁给承晔,那不是一头猪往狡猾的老虎窝里跳吗? “师父师父——”云梁又叫着跑了进来。 落倾尘面前摆着一盘枣,手里还拿着一个不知在干什么,见云梁进来就递过去说:“吃了。” 云梁张嘴就吃了下去,腮帮子一鼓一鼓边嚼边说:“师父,我不要嫁给师弟。” “为什么?你师弟哪点配不上你这头小猪?”落倾尘说。 “那……他不喜欢我哩,我,我也不喜欢他。”云梁说着别扭的半转过身。 “你这副样子,他说喜欢你才有问题,”落倾尘翻了个白眼,“再说又没让你们现在成亲,等你过了及笄再说。师父替你着想过了,将来你嫁过去母仪天下不说,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对你不好。” “可我不喜欢他!云梁绷着小脸说。 落倾尘的白眼翻得更厉害了,“你说什么傻话,每次看着他多吃两碗饭的不是你?” 云梁小脸通红,爱看帅哥是女人的天性嘛,那也不代表她就愿意嫁给承晔啊。 “我不管,”云梁拉着落倾尘的胳膊撒娇,“他拿我当猪养,诳走我的钱。” “所以我说你傻,他诳走你的钱还不是为了大虞,将来大虞是他的也是你的,整个大虞的钱都由你管,大虞越富有你就越有钱,你怎么连这个帐都不会算?”落倾尘鄙夷地瞅着云梁。 云梁说不过,正憋着气突然意识到什么,拽着落倾尘说:“师父,你是打算一直留在大虞了吗?” 云梁一直觉得落倾尘是那种爱好自由的人,即使辅佐某个国君也不会把自己一生栓死在一个地方,虽然现在在大虞,但将来说不准他脑子一抽就拍屁股走人。可现在师父竟然要把她嫁给承晔,话里话外都是长久的打算,这可不像他啊。 落倾尘也是一愣,随后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看着远处没有回答。 云梁还想说什么,肚子里突然“咕噜”一声,她捂着肚子觉出有些不适,“师父,你刚才给我吃的枣好像没核儿。” “我把核儿去了加了点东西进去。”落倾尘说。 “什么啊?”云梁赶紧问。 “虫子。” “哦……啊?” 云梁赶紧扣着嗓子要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枣子早就嚼碎了咽下去了。 “行了行了,”落倾尘皱着眉拦住云梁,“你要吐在为师这里吗?再说了那不是有害的虫子,难道为师会害你吗?” 云梁欲哭无泪,“那为什么给我吃虫子?” 落倾尘用折扇扇柄戳了戳云梁的小肚子,“还不是因为你,练功就知道偷懒,肥肉一直减不下去,小小年纪睡觉就打呼,你都胖成什么样了,不靠那些虫子吃掉多余的养分你怎么瘦?” 落倾尘说着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我都觉得对不起你师弟。” 云梁抱着自己的肚子,“我减肥还不行嘛,我肚子里现在有虫子……我害怕。” 云梁一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些虫子比芝麻还小,不会伤你的,”落倾尘翻了个白眼,“它们在你身体里也只会吃掉你多余的养分,而且是一点点的吃掉,你几乎感觉不到,你想要它们出来,就控制口腹之欲勤加练功,等瘦下来我自然帮你取出来。” 云梁揪着小包子脸,这叫什么事啊,一天功夫她的钱没了,还做了小童养媳,还得强制性减肥。 虽说嫁给承晔对她来说确实没什么损失,将来大虞的一半都是她的,她确实说过要钱不谈恋爱,可是现在……总觉得不是个味儿。 云梁说不清。 第182章 182. 遭劫 “到了。”红霄下了马说。 蜻蛉不大情愿的从自己的小骡子身上下来,揪着骡子身上的绳索不言语。 红霄却觉出不太对劲,靠着虫母她依旧觉出这地方的昆虫种类比别处丰富,可是似乎比上次来的时候感觉要少很多。 “蜻蛉。”红霄叫了一声,“这里是否太静了些。” 蜻蛉却漫不经心,“我们族人是躲在这里的,当然不能声张啊。” 说着她就牵着小骡子往山崖那边走去,可是等靠近后立刻就惊呆了,红霄也向下看去,见之前的蛛丝全部都不见了,山崖两边的树木都黑黑的成了焦炭,这里着过火。 “奶奶!”蜻蛉后知后觉的叫了一声,然后就纵身跃下。 这里能召唤的虫子变少了,蜻蛉脚下的虫子稀薄,身子有些不稳的往下坠。还好红霄用铁链勾住山壁跳下一手抱住了她,然后利用惯性两人一起被甩进山洞,正是当初蜻蛉奶奶的山洞。 蜻蛉不管不顾的往前跑着,一边叫,“奶奶!奶奶!” 红霄打开了火折子,吹出火苗四处看,想看看云擎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或标记。洞中本来也没什么家具,现在更是空旷,只是照到墙角的时候发现了一小堆不知什么虫子的翅膀。 蜻蛉跑过来蹲下身看,“这是骷髅蝇的翅膀,应该是被奶奶的蜘蛛吃剩下的……不好!” 蜻蛉说着又跑到洞口,能召唤的虫子数量太少,她只好靠喊的想知道还有没有剩余在这里的族人,可是喊了半天也没人回应。 红霄利用敏捷的身手用铁链几乎转遍了那一百多个洞窟,可是没有见到其他桑显族人,只发现了几个死掉的蜘蛛。 等再回来的时候,蜻蛉的眼中已经湿淋淋的。 “肯定是那帮人又来偷袭了,我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都怪我贪玩……” 蜻蛉说着又哭起来。 “什么人?”红霄问。 蜻蛉抹了把泪,恨恨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们桑显族人在国破后分成了几派,奶奶带着大部分桑显族后人依旧过着和以前差不多的生活,我们饲养虫子又靠着它们保护自己,算是与世无争,可另外有一些就去依附其他的国家和势力,甚至当起了雇佣兵无恶不作,他们专培育那些阴损至极的虫子,而且一直想抢我们的虫母,真是……一点同族情谊都不讲,比那些欺负我们的外人还不如!” “虫母不是在我身上吗?”红霄说。 蜻蛉吸了吸鼻子,“可是还有一些人不知道啊,他们肯定是又来抢虫母,和我奶奶他们打起来了。” 红霄看了看四周说:“你奶奶和那些族人不会那么容易被打败吧,这里没有任何血迹和尸体,除了那几只死蜘蛛,他们是不是又迁到别处了?” 蜻蛉没说话,脸色发白的让红霄带自己上去,上面的虫子还没有全部被毁,她还可以找出训练过的让它们带路。 到了上面后,蜻蛉四处找那些可以带路的虫子,红霄在一旁眼观六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突然草丛中一阵沙沙的响声,红霄将一支飞镖打过去,一条青蛇便曲卷着在草丛里打滚,没两下就死了,伤口里还流出青色的液体。 蜻蛉看了忙后退两步,“是竹叶青,肯定是他们留下等我们的。” 第183章 183. 未来的族长 随着第一条竹叶青被钉死,草丛中立刻又想起一阵的“沙沙”声,饶是蜻蛉也吓得立刻跑到红霄身边紧贴着她,红霄身上有虫母,这些蛇应该不会直接攻击她。 “这是我们族另一派人饲养的竹叶青,比平常的毒蛇更毒也更快,这里能领路的虫子肯定都被它们吃了。”蜻蛉说。 留下这批蛇的人也是想的很周到了,竹叶青是大部分桑显族人饲养的虫子的天敌,攻击一般会武功的人也能占上风,蜻蛉虽然是族长候选人,但是还没有修习好拳脚功夫,只会操纵虫子,而现在被竹叶青环伺,她能控制的虫子根本不是对手。 不过那些人唯一没想到的可能就是,红霄不属于一般会武功的人。她一手抱起蜻蛉纵身跃起,将手中的一把暗器飞射出去,没有一个落空。随即便用锁链绕住旁边的一棵树,将自己和蜻蛉荡飞出去老远,在空中她打了个呼哨,早已躲起来的红马飞奔而来,红霄带着蜻蛉上去便纵马快跑,身后还跟着被吓得不停哭叫的骡子。 骡子赶不上红马,红霄也没打算停,于是那头小骡子就边跑边哭,声音十分凄惨。蜻蛉纵使不舍得小骡子,这种情况也不敢让红霄停下。 好在跑出了树林后那些蛇便没有再跟来,蜻蛉有些不忍的让红霄稍微等一等,没一会儿那头小骡子东倒西歪的跑了出来,身上的东西早就颠得不知哪里去了,跑到蜻蛉身边便停下,垂着头又喘又叫,好像终于找到了主人又怨又想哭。 蜻蛉检查了一下见它没被咬伤,松了口气想带着小骡子一起走,红霄把脸冲向一边叹了口气,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慢,小骡子肯定会拖慢他们的步伐。 两人漫无目的的赶路,只为远离那片树林。 “你的族人就没有留下一点线索?”红霄问,她还不太会和虫子交流,取得联络的事就只能依仗蜻蛉。 蜻蛉骑在小骡子身上低下头,“如果奶奶被他们抓去,有竹叶青环伺,报信号的虫子也飞不出来……我们先去集市,我要买些防蛇虫的药。” 蜻蛉有些悲哀,她已经承认对手的蛇虫比她能操控的厉害,这样的话她就只能仰仗那些能治蛇虫的药,这对一个桑显族人来说是很羞耻的事。 红霄点了点头,“最好把你的骡子也卖了,之前我碰到的桑显族人有冥虻,要是这次碰见那些人的也有冥虻,我只能保证救你,这匹骡子肯定逃不掉。” 蜻蛉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到了集市,药很快就买到了,只是卖骡子的时候废了点功夫,蜻蛉眼泪汪汪的,她刚失去了族人的踪迹,如今连宠物骡子也保不住了。挑了又挑,她终于选定了一个要用骡子拉车的老人,几乎没要钱,只希望人家能够善待它。 红霄看着远处落下的太阳,和一旁仍旧泪水涟涟的蜻蛉,不禁为将来的桑显族担心,这就是他们未来的族长?现在都已经傍晚了,她们本可以争分夺秒的寻找线索,可是现在光卖个骡子就花了将近一天功夫。 “我想了想,我们还得回去。”蜻蛉和红霄一起坐在红马上说。 红霄沉默着示意她继续。 “如果活捉到一条竹叶青,哪怕靠它找到那伙人也好,这样说不定能顺着找到奶奶他们。”蜻蛉说,她现在已经没有一点信心,觉得奶奶他们八成是都被抓走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最坏的结果。在巢穴时红霄根据没有尸体和血迹判定应该没有多少人受伤和死亡,但桑显族人之间的内斗场地从来都是没有痕迹的,虫子会清理掉一切血迹和敌人的残骸,冥虻不就是为此而生的吗?红霄是漏想了这一点……也可能是故意这么说安慰自己。 红霄叹了口气纵马往回走,要是早知道可以这样,她们根本不用浪费这一天的时间,不过……罢了,自从和蜻蛉结伴后,她深深的领悟到了人生多半是用来浪费这句话。要不是这小姑娘一路上玩,她们一个月前就能赶回来。 这次进入树林前,红霄先下马让红马去躲起来,蜻蛉则执意要跟着红霄,她觉得自己多少比红霄要了解虫子。 “万一遇到我们的敌人我还能帮你,我还比较了解他们……” 红霄突然伸出手拦住蜻蛉的路,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蜻蛉也紧张的看过去,初看觉出树上挂了许多藤蔓,等甩了甩头重新看去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树上挂的全部都是青色的蛇,它们扭动着缠绕住树枝,粗略的看也有成百上千条,十分瘆人。 蜻蛉已经忍不住拉住了红霄的衣袖,她想跑了,这么多蛇她肯定不是对手,那点子药怕是也没用。 “哈哈哈哈哈……”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树林深处传过来,一个女子拉着藤蔓从远处荡过来立在树枝上,仔细一看,她拉的藤蔓也是蛇,一条粗长的至少又四五米的大蛇。女子身材妖娆,但因为身上的皮肤泛着隐隐的青色,所以即使五官艳丽也显得很诡异。 “果然,虫母就在这里。”蛇一样女子说着蹲下来做了个扑的动作,尖尖的细长舌头在唇上舔了舔。 “青叶,你可不要只想着自己抢功劳啊。” 一棵大树后面又钻出另一个女子,同样是衣着暴露而妖娆,只是眸子是少见的赤红色,唇色发黑,看起来同样怪异多于美丽。 “哼,虫母是主人要的,谁也别想独吞!”一个光头侏儒捏着拳头也走过来,额头大的像是头上长了个大包。 蜻蛉的手中已经汗淋淋的,她拼命的拽了下红霄,想叫红霄赶紧逃,这三人即使是比拼操控虫子,她也比不过。 可红霄却像是定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她沉默着等三人都不说话了,这才开口说:“那些桑显族人是不是你们抓去的,他们现在在哪里?” 树上的女子很有兴味的看着她,地上的两人也没理会,只是冷冷一笑。那些蛇倒是纷纷行动起来,朝红霄她们迅速移动过来。蜻蛉慌忙的从怀里掏出那些驱蛇的药撒过去,只招引来那三个人的一阵嗤笑。 红霄叹了口气,也将手向后腰,她虽然不懂虫子,但是她知道野生东西都有一个普遍害怕的东西。在蜻蛉忙着购买驱虫药的时候,她买了一罐松油。 第184章 184.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将塞子打开松油泼在地上,红霄将火折子吹燃扔出去,火一下便燃了起来,松油本来易燃,地上的枯枝败叶也很快连成一片火海。 从红霄看见桑显族人的巢穴被放过火她就一个猜想,那就是火大概是蜻蛉的奶奶他们自己放的,因为他们的蜘蛛是不怕火的,红霄见识过这一点,那放火就只能是为了驱赶敌人。 果然,不想成为烤蛇肉的蛇迅速向后退去。 蜻蛉见争取到了时间,便又拼命的拉红霄,可红霄仍旧纹丝不动,隔着一片火海继续问那三人,“住在这里的那些桑显族人在哪里?” 树上的女子愤恨的看了红霄一眼,拉着那条大蛇一荡便飞身过来,却在半空中就被红霄手里那条铁链缠住了脖子,红霄一直深信,快,可以省去很多麻烦,甚至格斗的过程。 女子猝不及防的被拉过来,红霄收进锁链将她踩在面前的火中,女子立刻尖叫起来,而她的同伴竟然没有来救。 “我再问一遍,他们在哪儿?”红霄踩紧了女子,稍微放松了一下她脖子上的锁链问。 女子仰起头嘴里发出“嘶嘶”声,树上的那条大蛇不畏火光冲了过来。红霄抽过锁链,锁链一头的利刃从女子的脖子上划过,她不再挣扎趴在了火力,就这么死了。另外两个对手都还有些懵。 红霄收回铁链便扬起一阵燃烧的枯叶,趁大蛇闭眼时抱起蜻蛉躲过攻击,同时将一枚镖射向大蛇的头顶,但没想到蛇头上的鳞片坚固,镖被弹了开来。红霄落在了烟最浓的一处,蜻蛉尽管被红霄用手帕捂住了抠鼻,还是不可遏制的咳了起来,大蛇跟着声音冲向浓烟内,一声刺破皮肉的声响过后红霄飞身出来,手中的望月上滴着浓稠的黏液,那是划破蛇肚子时沾上的。 其他两个人立刻明白,不练手对付这个可怕的女子,他们可能都会死,这绝对是个狠角色。 但是四处浓烟滚滚,蛇虫都避之不及,他们只能自己上。 地上突然传出一阵怪异的声响,红霄突然跃起,但锁链一头的利刃却插入地面,像拔萝卜一样从地里拔出那个小侏儒,与此同时另一个红眸女子冲向在地上仍咳个不停的蜻蛉想抓做人质,她很聪明的不跟红霄正面对战。 红霄将侏儒用锁链缠紧踩在地上,已经有些没耐心的问:“在哪里——” 红眸女子一把抓住蜻蛉,兴奋的红霄喊道:“交出虫母,不然我就杀了她!” 地上的侏儒也看到了希望,叫嚣着,“快放开老子!” 红霄收回了锁链,但锁链最后的利刃仍旧划过侏儒的脖子,侏儒瞪大着眼躺在地上,至今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也会死。 红霄已经失去耐心地看着最后的红眸女子,咬牙道:“为什么你们都不能好好的回答,都要浪费我的时间。” “你……你别过来。”红眸女子的眼中充满了恐惧,手便更掐紧了蜻蛉的脖子,“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可话刚说完不就她便惨叫了起来,捂住耳朵摔在了地上。一只极小的蜘蛛竟然从她的眼睛里爬了出来,然后又有一只从她的指缝爬向耳朵。 蜻蛉咳得满脸涕泪,但是眼中异常兴奋,看着有些癫狂,“没想到吧,还是我们的虫子厉害,我们的蜘蛛是不怕火的!” 第185章 185. 惨境 红霄见火势越来越大,而红眸女子已经被制服,便想带着蜻蛉先出去再审这个女子。 “不行!”蜻蛉却难得果断的甩开红霄的手,一遍又剧烈的咳了一阵说,“出去后那些蛇肯定会围过来,现在就要她说——你快说,我奶奶他们在哪里?” 蜻蛉冲着地上的红眸女子喊道。 红眸女子挣扎间对上了红霄的眸子,想到之前死的自己的两个同伴,便立刻答道:“我们没有抓到她,她带着那些人跑了。” 蜻蛉有些兴奋,但还是不信,“你敢骗我我就杀了你……我说真的!” “我没有说谎!”女子惊慌的喊道,“她放火让我们不能靠近,然后就带着族人逃了,我们也不知道她逃去了哪里,所以才留在这里等你们。” 蜻蛉回头看了眼红霄,红霄收回目光看看森林外说:“我们走吧,这人要杀要留你做主。” 蜻蛉瞪着地上的女子,牙关紧咬,女子最后尖叫了一声昏了过去,蜘蛛从她鼻子耳朵里纷纷爬出来,蜻蛉垂头丧气的收回了小蜘蛛,和红霄一起出去了。身后是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树林外的积雪被烤化,火有减小的趋势。 “要不你干脆做我们的族长好了。”出来后一直没说话的蜻蛉突然说了一句,然后懊恼的低下头。 她现在终于明白,自己和红霄比简直就是小骡子和坐下的这匹红马的差距。红霄虽然没骂她,可是用行动让她明白,她行事是多么拖拉没有效率。论判断力魄力她都不如红霄,甚至最后连杀了仇敌的勇气都没有。 红霄只是垂眼看了看蜻蛉,并没有回答,她没有任何理由和兴致做什么族长,知道是蜻蛉在自暴自弃,所以懒得理。 蜻蛉自己也觉出挺没味儿,半晌才开口说:“奶奶之前说过,如果要选隐蔽的地方除了密林就是峡谷,这附近同样的地方很难找到了,但也有类似的,往南去有条沥河,河岸是各种虫子的聚集地,奶奶可能会带着族人先迁往那边。” 蜻蛉说完才发现,他们的方向正是去沥河的,蜻蛉惊讶地问:“难道你刚才从他们身上找到线索了?” 红霄冷冷地开口,“没有,我只是往潮湿的密林地带走。” 红霄虽然不能隔着很远的距离感觉到哪里的虫子最多,但是身上有虫母还是能觉出适合虫子生存的环境,对湿度和植物的气息很敏感。看到蜻蛉这样,红霄已经不指望靠她指路了,在蜻蛉闹情绪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判断。 蜻蛉复又垂下了头。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蜻蛉嘟囔着。 红霄看了她一眼,回了句,“嗯,跟我小时候一样没用。” 蜻蛉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 为了尽快找到那些桑显族人和云擎,红霄和蜻蛉趁着夜色赶路,天上月明星稀倒是难得的好月色,只是两人都绷着脸赶路,并无心情去欣赏。 天明之时红霄停下马去小河边取水,顺便带回来一只很小的黑色蜘蛛,蜻蛉看了一眼就兴奋地说:“这是我们的蜘蛛!红霄姐姐你是在哪儿发现的?” “上游飘过来的树叶上。”红霄说。然后将蜘蛛放在了一旁的树上,小蜘蛛立刻钻走不见了。 “肯定是我奶奶放出来的,他们一定就在沥河上游。” 蜻蛉的眼中终于又燃起了希望,恨不能立刻就插翅飞过去。 红霄的眼中却略有忧患,这里距离桑显族原本的聚集地并不算太远,既然这么好找,她们可以找到难道那些找虫母的人会找不到吗?这会不会是陷阱呢?但是现在他们又没有别的线索,就算是陷阱,也只能往前走了吧。 红霄一向不爱犹豫,喝过水后便和蜻蛉继续往沥河上游走去。 红马日行千里不成问题,到了中午的时候红霄便从包袱里掏出料饼让它吃过自行去喝水,仍旧不必跟着,自己和蜻蛉一起进上游的林子找桑显族人。 刚进了林子不久红霄就闻到一股呛人的味道,她和云擎都受过训练不畏浓烟,但是异常的气味却是可能带毒的。 红霄掩住口鼻,蜻蛉却兴奋地说:“这是奶奶的香,可以防那些竹叶青靠近。” 整个林子都飘荡着这种烟雾,红霄让蜻蛉不要那么快走,刚提醒过就突然拉住她后颈的衣服,蜻蛉吓了一跳,她是怕红霄又觉得她拖拉才想动作快点的。 红霄却蹲下身拨开落叶,一根和头发丝一般细的丝线横在草丛里。 “是机关。”红霄说,然后拉着蜻蛉后退一步,往旁边绕路。 蜻蛉有些害怕,“这……” “不用怕,这是云擎布下的。”红霄说,她现在才真正放了心。 一路上红霄又带着蜻蛉躲过了十来道这样的机关,这种机关构造她和云擎都很熟悉。到了烟雾愈加浓的地方,红霄已经看见了有一圈冒着烟的火堆,火堆旁似乎都有人看着。 蜻蛉大概是感觉到了同类,立刻叫了一声,“奶奶!是我们啊,奶奶!” 正在看着火堆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立刻叫了一声,“是蜻蛉回来了!” 说着就是一阵什么东西扎进土里的声音,随后红霄看见有几只黑嘟嘟的大蜘蛛快速移动过来,有一个上面还有人。初看见这种东西时她感觉很不适,现在竟有些亲切。 蜻蛉立刻拉着红霄扑过去,两人各上了两只大蜘蛛的背上,然后被带着往一圈火堆的中间去。里面还有一个大坑,大蜘蛛爬下坑去,蜻蛉和红霄紧紧抓住蜘蛛背才没有掉下去。终于到了平地,人群中一个人先闪身过来,是云擎,他原本总绷着的脸上露出一丝青涩的笑。 “我就说你能找来的。”他看着红霄说。 红霄打量了一下他,也微微一笑。 蜻蛉早先冲进了坑底的一个大棚子,被接应的人领到奶奶的身边。 蜻蛉的奶奶确实还活着,只是已经病倒,躺在一张草席上看起来十分凄凉。 “奶奶!”蜻蛉伏在草席边哭着,“都怪……怪孙儿回来晚了。” 蜻蛉奶奶看着蜻蛉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担心你不回来,远比担心那个红霄多。” 蜻蛉瑟缩了一下,低下头流泪。 第186章 186. 条件 “外面好玩吗?”奶奶问,随后又叹了口气,“也不能怪你,我做族长之前尚且逃跑过一次,你能回来我已经很欣慰了。” “奶奶……”蜻蛉哭着说,“怎么会成这个样子,我们该怎么办啊?” 奶奶看了眼进来的云擎和红霄,说道:“还得谢谢那位云公子,我们只善操虫,身手远不如那些族中叛徒,若不是有云公子在,我老婆子也早就给他们掳去了,更不可能带其他族人逃出来。” 说着蜻蛉的奶奶看向红霄,“姑娘,你报了仇吗?” “尽了人事。”红霄答。 蜻蛉的奶奶苦苦一笑,“尽了人事便好,便好啊……那位云公子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我另送你们一些解毒的良药。” 红霄跪坐在席边,“多谢,现在可以将虫母从我身上取出来吗,取出后如我还能活着,便要和云擎离开了。” 蜻蛉突然抬起头看着红霄,脸上泪痕未干,“你不留下帮我们?” 红霄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她没有想过这一层,桑显族人之间的内斗本来就和她还有云擎没有关系,她和蜻蛉他们不过就是虫母的关系,还了虫母她和云擎离开,才是他们要做的事。 蜻蛉和奶奶却不像蜻蛉那么激动,说道:“实不相瞒,我们的几位长老除了我负重伤,还有两位在抵抗外敌时去世了,现在我又是这个样子,强取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那样你更加凶多吉少。” 蜻蛉抹了把脸说:“是了,这里既然有充足的虫子可操控,你和云哥哥武功又高,我们一起打退那些人再说虫母的事。” “也许不用那么麻烦。”云擎突然走过来说,看了看红霄,“他们是冲着虫母来的,而现在虫母在红霄身上,我们把那些人引开,你们便不会有危险。” 红霄也眯起眼,这倒确实比在这里被动的保护一堆人来的方便,也有更多胜算。 “那你们走了……”一个族人出来说了半句,然后又看了看草席上的蜻蛉奶奶说,“你们走了不回来怎么办,那可是我们的虫母,我们宁愿为守护虫母而死。” 红霄站起身,“这个地方那些人迟早会找过来,这里是临时搭建的,各种补给肯定都很紧缺,一味躲着不是长久之计,我有能力将他们引开不被他们抓住,蜻蛉晓得我的速度,等他们离开后你们可以再做充分的准备。” 蜻蛉的奶奶很平静的听完,然后问:“条件呢,上次我们为你的同伴解了毒,这次不会没有条件吧?” 红霄点了点头,“是的,有,我要学习操虫术,即使没有虫母也能学的那种。” 之前她找傅淳报仇的时候,正是操虫术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所以她还是想学。 蜻蛉的奶奶看着红宵,最终点了点头,“我信得过你,但是,云公子可否留下,我们族中现在并没有武功特别好的人,需要一个人保护我们。” 红霄微笑开,她知道这是蜻蛉的奶奶想留一个人,怕她不回来,其实她一个人行动也没什么难。 可是云擎却说:“红霄带着虫母走后,那些人也会跟着走,而这里的大蜘蛛足以应付一般的危险,红霄要一人应对那些人,她更需要帮手,我会跟她同去。” 蜻蛉似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说:“我也去,我可以看着他们到时候让他们回来……” 说完她又看了看红霄,“然后,也可以在路上再教你一些操虫术。” 第187章 187. 青春 “红霄姐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啊?” 出来后蜻蛉便一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红霄和云擎都骑在各自的马上,蜻蛉和红霄共乘,红霄没有看她,只是眉毛皱了皱,眼神有些无奈。她生平最怕和人有关系,该怎么让这个小姑娘明白,她们不是朋友也不可能讲什么感情,就只是合作呢?她和蜻蛉奶奶那种谈话方式才是最自在的,各自提出条件,有交换才好。 蜻蛉却以为她在犹豫,便自顾自又说:“其实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操虫术如果要学的精湛,没有一两年功夫连门都入不了,你是因为身上有虫母才容易些。所以我觉得你可以留下来暂时当我们的族长,先学个几年,然后再把虫母还我,你这么厉害还能保护我们族人,我奶奶一定会同意的。” 云擎看了看这边,但是没有说话。 红霄垂眼看了看蜻蛉,“你不是让我帮你吗,就这样?” 蜻蛉眼里来了希望,“对,你能多留下几年,就是帮我。” 桑显族如今急需一个拥有虫母的族长,目前只有蜻蛉最合适,因为虫母的载体越年轻越好。可是虫母一旦寄存在人身上,容貌身形也会一直停留在这个阶段,蜻蛉见识过了外界的美貌男女,纵使她出不去,也不想一生都以一个孩童的样子活着,像奶奶一样,似乎从来没有过青春,虫母被从身体内夺走后,由一个小女孩直接变成一个老妪,现在想想那是多么可悲。 蜻蛉仰头看着红霄美丽的面孔,虽然她不知道自己长大后会不会也有这么美,可是她愿意自己停留在红霄这个年纪。 “行不行啊?”蜻蛉渴求地又说了一句,眼巴巴看着红霄。 “不行。”红霄终于回答了。 蜻蛉张了张嘴,眼神很受伤。 云擎见此开口道:“你不知道我们的情况,有我们在你们族中,你们的日子会更不太平。” 蜻蛉愣了一下,然后说:“我知道红霄姐姐是通缉犯,但是我们一族一向远离人群,朝廷不会找来的。” “不只是朝廷。”红霄淡淡地说,“追杀我们的人,比你们现在的敌人可怕千百倍。你教我操虫术能教多少就教多少,我尽力学就是。” 红霄说完突然抬起头像是感应到什么,低低对前面的蜻蛉说:“抓紧了。” 随即便和云擎纵马快跑。 “你觉得,你奶奶用多长时间可以好起来,安顿好你们一族。”红霄问。 蜻蛉还在沮丧中,咬唇想了下说:“至少……三个月吧。” 红霄垂眼看了看她,但是也没说什么。 他们临行前蜻蛉的奶奶给了她一块香,用锡纸包着,说是拆开带在身上可以多少阻隔一下虫母的气息,不被别人发现,可是目前她至少要把人都引开,才能打开那东西戴上。 —— 云梁半夜被尿憋醒了,哼唧着醒来不想叫宫女,自己下了床去屏风后找恭桶,却发现帷幕外的灯仍旧亮着,承晔的声音隐隐传来。从屏风后出来后她迷迷糊糊的走过去,忘了穿鞋,光着脚走在地上也没声音。 承晔果然还没睡,正坐在外面的榻上和对面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说着什么,最后他摆摆手让侍卫退下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发着呆。 云梁渐渐觉出地砖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唔……” 承晔突然看过来,可能是发现了帷幕旁的影子,轻轻说了声,“师姐醒了?” 云梁便走出来,脸上仍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承晔微笑着向她伸出手,云梁便走过去,承晔将她抱起来放在榻上,用手松松圈住,“师姐今天怎么醒的这样早,是做噩梦了么?” 自从落倾尘说过让承晔将来娶云梁后,云梁颇感不适,落倾尘就有意的让他们多培养培养感情,最近经常把云梁送来宫中住,毕竟云梁年纪还小,也不到避嫌的年纪。承晔也明白老师的意思,便常安排云梁在自己这里歇,挤出时间陪她,只不过晚上他是睡在外面的榻上。 云梁愣了愣,她已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了,手无意识的掰着承晔的大掌,却在他手心发现了一枚硬硬的东西,掰开看是一枚红色的宝石。 “这是什么?”云梁很轻地问,用手指头戳着,她当然知道这是宝石,宫中奇珍异宝无数,只是能让承晔半夜这么握着出神,定然不一般。 “这是朕让人寻到的……朕之前丢过一把短刀,这些年来一直派人在找,这颗宝石就是那把短刀的刀鞘上的,最近在一个地方找到了。” 承晔说,声音似乎有些缥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太静了。 云梁觉得这宝石有些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她也算览过不少珍宝,可能宝石的样子也都大同小异吧。云梁拿起那块石头细看,“这是祝夏国产的上等宝石吧,色泽均匀剔透。” 承晔笑了,“师姐好眼力,那把刀就是产自祝夏国,和祝夏皇帝本人随身佩戴的宝刀是同一种料所铸,相传祝夏国当初要给皇帝铸一把宝刀,遍搜国内最好的铸刀材料和工匠,你知道,他们那边的矿料确实是最好的,兵器造的都很好,国内用时三年才造出皇上那把宝刀,后来铸刀的工匠又用剩下的料铸了一把短刀,因为短刀完成的日子属极阴,刀身光泽又像月光般寒凉,所以取名叫问月。祝夏国的皇帝本来想送给自己的皇子,恰逢我父皇去祝夏探访,可能是很讨祝夏国老皇帝的欢心,他就把刀送给了我父皇。虽然我父皇和祝夏国皇帝年纪相差甚远,可以被当成小辈疼爱,但毕竟都是皇帝,父皇接他的这个短刀有些不合适,所以回来后就当做生辰礼物送给了我。” 云梁听得都快睡着了,歪着头靠在他胳膊上问:“你那时候几岁啊?” “七岁。” 云梁揉揉眼睛,她七岁的时候可记不住礼物这么长的来历。 “那把发射钢珠的暗器,也是你父皇送的吧?”云梁记得他曾经说过。 “嗯。”承晔说。 第188章 188. 虎皮 “你父皇还送过你什么呀?”云梁抬起头看着他。 承晔还真回想起来,“五岁之前的多不记得了,无外乎一些精巧的小玩意,五岁时印象最深的是一把小弓箭,转为朕定制的,现在还留着……” 云梁皱了皱脸,“那还有呢,不会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送了个遍吧?” 承晔一愣,云梁摊摊手说:“这不都是兵器嘛,你们家给孩子送礼物都送这些吗?” 不经云梁说得话,承晔还真的从来没有觉得奇怪过,因为他的父皇给皇子们的礼物几乎都是此类。看云梁的眼神他才想起,也许平民百姓家是不这样的。 “父皇注重皇子们的骑射和武艺,这本不奇怪。”承晔说。 可云梁还是想不通,一个父亲怎么会尽送儿子们这些。 承晔用手扶了扶额,他本来以为拿到这个宝石会陷入关于筠窈的回忆,可现在却想起的都是父皇的事情。很多事情当时并不觉得什么,之后想却意味深长。 “父皇的礼物,也许真的有什么意义吧……”承晔说,“记得我五岁那年,大皇兄还没过世,父皇带我们一起去狩猎,之前我太小不能去,那是我第一次跟着皇兄们和父皇骑射,所以特别兴奋,还拿上自己的小弓箭。只是父皇不准我一个人骑马,大皇兄因为体弱多病并不能参与狩猎,所以我和他共骑一匹马跟上队伍就行了。我们行至林中的时候,父皇见远处两只白虎追着跑到密林深处,便让其他随从不要动,他和皇子们悄悄跟过去。当时我还紧张的不行,抓紧自己的小弓箭准备比自己的皇兄们先射出去。结果等我们到的时候,却发现有一只老虎已经死了,另外一只一瘸一拐的跑走了。父皇看着地上的那只死老虎没有说话,等了许久跟随狩猎的张大人跟过来,看着地上的白虎神情很复杂,父皇问他怎么了,他说,整个林中原本只有一只白虎,后来的这只是刚才跑走的那只生下的,他们原本是父子。大家顿时都惊讶了,都说虎毒不食子,可眼前的情况却不是如此。当时的气氛很安静,只有父皇还笑着说……此乃百兽之王也。” 云梁没有说话,却不困了。 承晔定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回忆,“之后父皇就转头问朕身后的大皇兄,说,你体弱畏寒,不如把这虎皮送你做个毡褥。” 云梁都打了个寒颤,这叫什么爹啊,皇家的孩子都是这么养大的吗? 承晔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想起当初大皇兄虽然是太子,但是和父皇并不算亲密。 大皇兄的生母黎妃是拓国进贡的公主,生性高傲,和父皇一直不和且颇有怨言,总是在大皇兄面前抱怨父皇,大约正是如此,父皇和大皇兄始终不是很亲密。 黎妃大概以为自己的儿子是太子,所以对父皇始终是不服软,殊不知对帝王来说,一个儿子可能真的不算什么,当初的虎皮大概就是用来敲打黎妃这一点,顺便警戒太子。 大皇兄并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大概是夹在中间一直很矛盾,总是心事重重,加上体弱,年纪轻轻就病故了,黎妃失去儿子后大受打击,不久母国又被父皇攻破,她虽来和亲,但父皇却并不会因此停下铁骑征服的脚步,最后黎妃郁郁而终。 承晔有时也不禁想,父皇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一句权位就可以概括吗?现在他坐上皇位,才愈发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简单…… 第189章 189. 未婚妻 现在回想起来,很多事还是看不清真假。他没有亲眼看见过那只白虎咬死另一只年轻的白虎,甚至说它们是父子也是张大人空口一说,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父皇的一场安排呢?还有那天当他把药碗端起的时候父皇的眼神……他是知道的吗? 终归,他还是不懂父皇。 母后呢?身居深宫被父皇冷落,虽然很少在他面前抱怨父皇,却倾尽力量为刚出生的儿子培养暗部。 思及往事,总觉得幼时的自己,真像一只在虚境中玩耍的小老虎,闻着鲜血浇灌出来的花,踩踏着皮草染成的绿植,却浑然不觉,用天真维护着天真。那些迷即使现在也不能完全解开,什么是虚什么是又是实?抽身回望,只有手中这块石头是真实的,只有当初那张比他还天真的脸是真实的。 “皇上。” 云梁见他出神就叫了他一声,本来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哈欠打散了,她张大嘴小肉脸儿皱了皱,然后就忘了刚才要说什么。 承晔笑笑,“困了吧,朕带你进去睡。” 说着就抱起云梁走近帷幕内的龙床,把她放下后盖好被子后自己也歪在床头,虽贵为皇上,他却也知道半夜孩子醒了是需要人哄才能再睡的。 云梁砸了砸嘴,把半边脸挤在枕头上问:“皇上,那把短刀是不是和你之前的未婚妻有关啊,每次提到你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一样……承晔默默的承认了,不过他也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放不下筠窈,因为她属于少年时的他。九岁之前的他是个完全不同于现在的孩子,那时的他还傻呵呵的想着自己将来最多是个王爷,认为自己会和姨夫一样报效大虞和皇兄,将来和表妹成亲,两人像姨夫和姨妈一样相亲相爱,也生下一个孩子…… 现在想想,简直恍如隔世。 “那把短刀是朕给她的礼物。”承晔说,“朕曾告诉她,有朕在便可保护她,朕不在,刀还在。结果……朕终究是没有护住她。” 承晔垂下眼,浓密的睫毛之下似有无尽的落寞。 云梁想象得出,他那时的未婚妻,意义定不像现在的未婚妻。说着“合适的话谁都可以”的他,也曾经一心一意的对过一人。 “你很喜欢她吧。”云梁听着都有些伤感了,努着小嘴问。 承晔一愣,摸着她的小脸突然笑了笑,“朕那时才九岁,筠窈表妹是朕最亲的表妹,当时小小年纪,喜欢肯定是亲情的喜欢,不过,和对师姐一样,朕能保证一生好好对她。” 云梁突然觉得应该知足,做人哪能都顺了意呢,婚姻只要能做到满足大部分条件,就已经是很不错了,何必非要谈恋爱呢? 上一世到最后,她可还有心情谈恋爱? 她又打了个哈欠,口齿不清的咕哝了一句,“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师弟,不让你再难受……” 说完呼吸便变得绵长,酣睡过去。 承晔看着云梁的熟睡得脸,眼神不知不觉变得格外温柔,表妹那张也有些婴儿肥的脸浮现在脑海中,他没法不把对筠窈的感情多少代入到云梁身上。 好吧,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筠道,终于通了。 第一个上路的商队,便是云梁的。 承晔稳坐皇位,能够提供给云梁的便利他都给了,好让师姐在赚钱的道路上畅通无阻。不过云梁也晓得,这还不是因为她赚的钱到头来也算是他的。 其实云梁原本是个挺容易满足的人,也曾想过,富到一定程度后就好好当一头快乐的猪,好好享受。可现在,承晔在她的小金猪下面挖了一个洞,不管她存多少,随时可能一下子回到原点,所以哇,现在云梁赚钱的动力也是无限的。好家伙,那不是养十来口人那么简单的事,那是一个国家随时需要她供!不狠狠赚钱他行吗? 商队和货车派出去后,云梁有时也不免跟着到一些地方去,谈生意嘛,她没法不出去。不过现在她蛮注意自己安全,身边带的都是宫里拔尖的护军,出去谈生意也心安些。 如此这么一段时间后,她胆子也放大了些,因为研制化妆品这一块儿目前还没有谁比她更懂行,有些原料她须得亲自查看。比如附近一小国盛产红花,如今路通了云梁想考察一下,将自己的化妆品原料地就定在那里,颠簸了一路她过去看了看,现在正是大片花田盛开,传播授粉的时节,云梁觉得不错,如今她的需求也大了,一个小国作为她的原料地,方能带动起她的生产链。 随着她一路行进,不少周边的国家也把她当成了财神爷,因为原本他们根本不觉得自己的地方会有什么财路,是云梁给他们带来了赚钱就业的机会。路通了虽然大家都有好处,可大多数人像是刚接触活水的鱼,被冲的还有些昏头涨脑,只有云梁最先扑腾起来,快速的利用起各种机会。 这样下来云梁的行业规模自然越来越大,除了化妆品,现在布匹,饮食业,饰品乃至兵刃也就开始涉及。云梁还顺带着帮师弟各处搜罗能人异士,大虞吸取了云莱接收卢川匠人的经验,开始大开国门接纳其他国家的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在大虞就能混得开。 这一番下来云梁的感觉就是,赚的钱多,花出去的也多,各种利国之策也是要花钱的,她的钱潮水一般的来,再潮水一般的响应师弟投出去。每天过手的钱数目都非常可观,时间长了她都有点麻木了,只知道自己变得好忙,而且已经停不下来了。 —— 半夜,红霄潜入客栈房间,房里是绵长的呼声,不高,听起来很安神。走近内室,床上的被子鼓了一个小包,像是谁把一个大瓜摆在了床上,走近看,发出呼声的是一个小胖妮,她的一边小脸像是被挤扁的包子一样被枕头挤着,枕旁还放着一只憨态可掬的金猪。 红霄进来的时候在桌子上捡了一颗松子,随手一弹打在小胖妮肉肉的腮上。 “嗯……” 云梁哼唧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看到红霄的时候立刻坐了起来,竟然还算淡定,揪着包子脸坐在床上道:“你就不能换个人吗?有意思吗老这样,这次有什么毒药直接拿出来吧我自己吃。” 云梁说着拥着被子往后一靠,有点不耐烦。也不打算喊人求救了,外面的护军显然不是红霄的对手,她可不是一般的刺客。 红霄没说话,而是直接上床到了她跟前,云梁立刻拽着被子往床角躲了躲,“你干啥?” 红霄也不打算啰嗦,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跟这个小胖妮谈条件了,直接说:“你这次去祁渊?我跟你过去。” 云梁又拽了拽自己的被子围上,“我不去祁渊,是我的商队去,我就在这里看着配好货就不管了。” 第190章 190. 买刀不成 云梁的商队不少是半路配货的,从大虞出发,在中途一个国家配齐货,然后目的地是另一个国家,这是很平常的事。云梁并不需要从头到尾的跟着,规模比较大的商队她才在半路把把关。 “总之安排我们进去,”红霄简单地说。 “你干脆跟我干得了,还当什么刺客。”云梁又皱了皱鼻子说。 红霄也没想到这次又能碰见云梁,她也实在不是故意找云梁,而是云梁的商队太多了,还去哪里的都有,像她这种没有文牒需要到处跑的人,乘云梁的商队是最方便的。 就在前几天,躲避桑显族杀手的她潜入敌方阵营,打探到原来他们是受雇祁渊。祁渊皇帝老迈,听说服下虫母有延年益寿重振雄风的功效,便派人四处的找寻。眼看抓捕她的人规模越来越大,红霄干脆决定向祁渊进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云梁想了想,要是不让红霄进,她自己混进去可能还会伤害自己商队里的人,可是如果把她安排进去,她万一在别处杀几个人,自己的商队不是也要受牵连? “我的文牒上有详细的人数,多几个少几个都会被发现的,商队人数也是按实际需求配好的,不能增减,不如……后面的几辆大车里装的货物是到目的才能打开的,一辆车有一座房那么大,里面也有空间,你可以偷偷藏进去,以你的身手应该不难被发现,我下道命令不许随行人到目的地前动那几辆车便是了。”云梁最后说,觉得这样自己的商队不知情也就能逃避些责任。 房里没有点灯,红霄看不清云梁具体的神情,不过她跟这小姑娘打过交道,觉得她不是太狡猾,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云梁松了口气,一放松话便多了起来,“祁渊……不是上次你们背叛的金主吗,你还敢过去啊?” 红霄看了看云梁,突然好奇起这个小姑娘的身份,她为自己刚才觉得云梁不狡猾的想法惊讶,云梁看起来虽然憨憨的,可是一个脑子不好使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一个人拥有那么多商队,天南海北的做生意,而且似乎身居高位,和承晔的关系亲近。 如果不是她一向不喜欢挟持人质,倒可以用这个小姑娘逼迫一下承晔。 “不消你多操心。”红霄说完便欲走。 “哎你等等!”云梁竟然还不怕死的叫她。 红霄有些愣,“干什么?” 云梁小心的又在床上挪动一下,依旧围着被子,“那什么,你是不是有一把短刀啊,你卖的话,我想买。” 之前她问过承晔,承晔说那颗刀鞘上的宝石来源是当铺,云梁觉得既然这刺客缺钱,说不定能把短刀整个卖给自己。 云梁见她不吭声了,以为她是动摇了,便笑嘻嘻诱因道:“你说多少钱吧,我买得起。” 红霄没说话,而是又跳上床从腰后抽出问月横在云梁的脖子上,云梁被刀一冰立刻缩在墙角。 红霄仍旧用刀架着她说:“你不说我倒忘了,这把刀确实能换来很多钱,比如说现在这样,我问你要多少你不是一样要给。” 云梁怕的牙齿打颤,“英雄饶命……我,我不敢了……” 红霄收了刀,很快从窗户跳出不见了,抛下了一句,“敢声张就杀了你整个商队的人。” 云梁还缩在墙角好一会儿才敢动,跳下床跑到窗边先把窗户关上,也不敢叫护军了,怕红霄知道了大开杀戒,她知道自己的人都不是红霄的对手。 第191章 191. 围捕 虽然被红霄用刀抵着的时候她云梁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但她是那种弃自己商队安全于不顾的人吗? 不是!当然不是! 云梁的商队每到一个地方不但要出示文牒,还会顺带给地方官或者本地合作商户带些礼物和书信,一路打点人情。这次带着商队的头头也是云梁安排的,是个很圆滑会处事的中年人老钱,这一路的事务云梁就都交于他打点。跟商队分别的时候,云梁还跟老钱对好了一路的书信和礼物,都确定好了才让他带着商队上路。 商队出发后途经几个小国,老钱和商队的人都按照云梁说得,没有去碰过最后面的几辆马车,一路上倒也顺利。 经过云莱的时候,到了一个城门前老钱照例是递上文牒还有给地方官的书信礼物,希望明天检查出城时能顺利些。看守城门的人看了看就放他们进去了,第二天去交货物税时却还是出了岔子,不知道是不是云莱这边的人太死板,非说商队有些马车的规格不合格。老钱这么会说话的人最后也急了,和检查的人吵了起来,最后商队和一群云莱的侍卫几乎动了手,以至于惊动了县衙商队被扣住,商队的几十个人都被侍卫押走,装货的车就先运到衙门去。 车队送到衙门后也没什么人看管,到了晚上,红霄和云擎带着蜻蛉从倒数第二辆马车内出来,两人都是轻功高手,但是蜻蛉不会轻功加之晚上的衙门没什么人,红霄便斩断锁直接从门出去。 这一夜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乌突突一片,一推开门红霄便觉察出,再想退回去把门关上却已然来不及,一个信号弹冲上天空一瞬间将四周照亮,衙门外竟然是黑压压的一群弓弩手,一层层一排排的罗列开,连路边的楼上都有,在四周照亮的一瞬间,所有弓弩手向着目标万箭齐发。 云梁早在检查给云莱地方官这里的礼物时,就偷偷在里面又放了书信,而且在谈话时和老钱透漏了事情。为了避免恐慌和暴露,她只告诉了老钱,毕竟红霄的眼睛几乎是测谎仪。好在老钱不是一般人,一路上表现都很自然,途经几个小国也都没有暴露,这样红霄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直到到了云莱,地方官看到了信,然后派人和老钱联合演了一出戏,这里面的群演很多都是不知道实情的,便更增加了真实度。 途经那么多小国不行动也不是云梁沉得住气,她是觉得,红霄这样的高手,一些小国的侍卫难以抓到她,说不定被她杀戮一场再逃掉造成更多伤亡,相比较之下云莱这种大国的城防她觉得比较靠得住,而且云莱现在也最想抓住红霄。 云梁的估计没有错,不到半天时间,五百多个训练有素的弓弩手就悄悄的围住了衙门,拟定了各种作战方案以防变数。 这一刻,红霄有些庆幸这次没有用轻功,若是她和云擎带着蜻蛉跃在空中,没有遮掩无处躲藏,即使武功再高也要被射成刺猬,跟这比起来,开门出去退路还大一些。 红霄先去开的门,云擎断后,蜻蛉夹在他们俩中间,拉开门看到不对的时候,红霄一把把蜻蛉推给了身后的云擎,喊了声“关门!”蜻蛉不知发生何事,但还是“噹”的一声把门关上,门上已然是中了几箭。 红霄用短刀在身前挥舞着挡箭,无奈箭雨太密,左肩还是中了一箭。云莱的士兵们是分拨发射,一波波不间断,避免目标在拿箭的间隙逃跑。所幸云擎迅速又开了门把红霄拽了进来。 第192章 192. 脱身 蜻蛉没见过这种大阵仗,此刻听着外面箭雨的声响她便吓得两股战战。她以前也知道红霄是通缉犯,但是这一路她并没有感受别人直接的恶意。最开始她还觉得云莱的人挺实诚的,当初遇见靳铮带着云莱的兵,她虽然跟着红霄可他们当她是普通小孩子看待,并没有为难她还和她一起吃饭。那么淳朴的云莱人,如今却也如此可怕。 蜻蛉吓得带了哭腔问:“怎么办啊?我们怎么走啊……” 云擎立刻把她拽到墙边,不少箭从头顶落下,衙门后院的地上很快就插满了。红霄已点住肩上的穴道,将露在外的箭杆大半削去,这种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很快,射进来的箭身上开始带着冒烟的纸卷,红霄立刻用布巾捂住蜻蛉的口鼻,随后皱了皱眉,觉出烟中有异香,云擎也觉察到了,立刻拿出蜻蛉奶奶给的解毒药洒在布巾上分给两人。红霄给蜻蛉系上布巾后自己才也系上一条。 云擎抱起蜻蛉,和红霄一边用兵器挡着箭一边躲到一处马车后暂避,马车上的马进来的时候都被卸去了,红霄和云擎自己的马则早就在跟上商队前就寄存到了客栈里。整个院子里除了几个扎成刺猬的马车没有任何遮挡。 “我们左后方墙外没有动静,那里应该没有官兵。” 云擎听了一会儿说,神情和红霄一般平静,他们之前遇到过比这更危机的情形,眼下只有蜻蛉一边抖一边小声的哭着。 “可能是陷阱。”红霄说。 以云莱官兵这种战斗素质来说,不可能专门留一个这么大的漏洞。 红霄看到院中有一口井,云擎仿佛和她心意相通,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翻身上了一辆马车,进入后劈砍几下使劲一顶,将一个车盖整个拆下来。红霄让蜻蛉爬进车底先藏好,然后过去结果云擎的车顶,掩护着自己去到井边,她看井中有水,便一下跳进里面。 蜻蛉张了张嘴,立刻又咳了起来,赶紧又捂紧布巾。 云擎的眼睛紧盯着井口,射进来的箭渐渐停了,有很多脚步声接进过来,突然,从井口里扔出红霄的铁链,带钩锁的那头正好勾住井口。 云擎立刻拉着蜻蛉跑到井边。 “我……我害怕。”蜻蛉哭着说。 她会游泳,但是并不擅长……就是擅长她也不敢跳井啊! “吸一口气闭住。”云擎看着她的眼睛说。 蜻蛉不由的照做了,之后云擎没有一丝迟疑的抱起她便跳了下去,蜻蛉害怕的把脸埋到云擎怀里。 云擎下去的时候顺手拿上了红霄的铁链,之后铁链就像被什么拽着似的拉着他和蜻蛉。蜻蛉闭着眼不敢看,只觉得周围一下静了,四面八方都是无形的压力,等她实在憋不住时,感觉有人噙住了自己的唇,把空气过给她。她知道是云擎,心脏砰砰跳的抓紧他的袍子,仍是不敢睁眼。 红霄先冒出了水面,随后云擎和蜻蛉也冒了上来,蜻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咳起来,她最后还是被呛了一下。红霄朝河岸游去,云擎松开她腰上的铁链带着蜻蛉飞快的跟过去。 第193章 193. 遇水则生 上岸后他们在岸边发现一艘小船,红霄将小船推进水里让它顺流而下,却并带云擎他们上去,而是和他们一起上岸。 红霄的衣服全湿了,紧贴在身体上,曲线毕露,云擎也是,可是他们讲话时仍旧和平常一样专注严肃,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其他的。蜻蛉被云擎抱着缩在他怀里,她感觉很惭愧,因为在衙门后院时,她曾想对他们说要不投降出去,也许说清楚云莱的人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其实她是觉得自己是小孩子,自己不会被怎么样,那时烟雾太呛她光顾着咳才没说。 现在想来脸上热辣辣的,红霄和云擎如此本事,似乎哪里都可以脱得了身,她才是那个拖累,可他们还是带着她,她自己却这么贪生怕死。 “我们朝城里去么?”蜻蛉反应过来后小声地问,她以为红霄和云擎会先出城,或者沿水路走也好啊。 “城外一定有人把守,那条河往下的关卡肯定也会被封,只有入城才可。”疾行的红霄还是抽空跟蜻蛉解释了一下。 蜻蛉抹了抹自己身上的小牛皮包,里面有些带出来的药不知进水没有,她想到红霄肩上中了箭,等停下来得处理下伤口。 红霄突然跳下去不见了,云擎随后也一跳,蜻蛉听见有哗哗的水声,她记得他们不是离开河边了吗?红霄拿出怀里用皮子包着的火折子,外面已经湿了,但是里面还好,吹着后蜻蛉发现他们像是在一处山洞,只是四壁比较光滑,脚下是湿漉漉的水,而且不大好闻。云擎递给红霄一根树枝,红霄拿出上次的松油罐把树枝伸进去蹭了蹭,然后点着做了个简易的火把,照着在前面带路。 “这是哪儿啊?”蜻蛉忍不住小声问。 “城中的暗渠。”红霄说。 蜻蛉张了张嘴,她想问红霄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可是想想还是闭上了嘴。觉得这也许就是他们的职业本能,就像她操纵虫子普通人也看不懂一样。 红霄走的很快,并不在说话,渠内需要弯腰,所以云擎也放下了蜻蛉,和红霄还是一前一后的夹着她。蜻蛉除了尽力跟上红霄也没工夫再说话。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冒出许多的疑问,比方说为什么红霄一点都不犹豫,在这么陌生的地方也分不清方向,她为什么走的那么肯定,简直是毫不犹豫。 不过,这样的红霄倒让她莫名心安。 不知走了多久,蜻蛉的腿已经快迈不动了,树枝也已经燃尽,什么都看不见的红霄还走得很快,蜻蛉只得磕磕绊绊的跟着,还好每次要摔倒的时候,背后的云擎都会及时抓住她衣领往上提一下。 突然她撞在了红霄身上,气喘吁吁的抬起头想看她却看不清,却好像看到了一片不同的黑暗。她眨巴眨巴眼,很快发现那是夜空。 耳朵里是什么挪动的声音,然后那片夜空便打了起来,红霄先探出头看了看,接上上去,再拉她上来,云擎几跟着也上来了。 “这是哪儿啊?”冷风一吹,蜻蛉瑟缩地说。 第194章 194. 引开 红霄没有回答蜻蛉的问话,而是疾行几步翻过了一面两人多高的院墙,云擎将蜻蛉抱起紧跟其后。蜻蛉看不清周遭,所幸紧紧贴在云擎怀里,他们刚从排水渠出来,身上都不大好闻,但蜻蛉闻着云擎身上的味道,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却倍感心安。 当她闻到一股像是在牲口棚的味道时才抬起头,周围还是看不大清,但是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些像是马匹的轮廓在动。她心头一动,以为来这里是要用马逃跑,红霄却脚步不停的绕过马厩直走到最尽头的一间圆房子前,没怎么费事就弄开了锁进去,蜻蛉闻到一阵干草的酸味,猜想这里应该是草料房。 云擎将门重新关好时,红霄已用火折子点亮了房间里的一盏小油灯,把油灯低低的放在地上避免引人注意。蜻蛉四处看看,周围全是高高的草垛。 红霄闪进一座草垛后云擎也跟了过去,顺手把蜻蛉放下。红霄坐下靠在墙上喘了口气,她的脸色除了有些白外,还是带着那种凡是波澜不惊的神情。 云擎接过她的短刀将她肩膀的衣服割开,顿时一大片雪白的膀子便露了出来,顺带着还有长长的一段脖颈,湿湿的头发贴在上面,蜻蛉都看得莫名眼热。云擎叫她她才反应过来,立刻递过去自己装伤药的小包。 云擎帮红霄清理了伤口,接下来就是拔出箭头,蜻蛉紧张地绞紧衣角,云擎深吸了口气,一用力将箭头拔出来仍在地上,红霄只是皱了皱眉。 随后云擎一刻不停的上药,包扎,看得出他很擅长这种事,像个灵巧的大夫。包扎完后他甚至还取出针线包,把红霄肩膀的衣服简单的又缝上。 处理完伤口后红霄便吹熄了油灯,突然幽幽地说:“要是身上的衣服湿就脱下来拧一拧。” 蜻蛉的脸微微灼热,她听不见云擎和红霄动作,自己也就没脱,挨着红霄坐下用内力御寒。她虽然没什么身手,但内功也是从小便修炼的。 “对……对不起。”蜻蛉突然小声说。 她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他们才被商队发现了,然后商队才报了官。这次出来后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贪玩,商队白天赶路他们躲在车里,夜晚车队停下她就以活动腿脚为由要出去走走。红霄对此总是皱眉,但也没有阻拦她,而且不能让她一个小姑娘自己出去,每次或是红霄陪她,或是三人一起出去,夜晚看不清人脸,加上一点乔装便可以到处走走,遇到夜晚依旧热闹的街市,蜻蛉是一定要去看看的。她想,正是自己这样进进出出,才惹得商队注意到了。 红霄似乎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淡淡说道:“以后谨慎些罢。” 说完她又深吸了口气,“不过,也许是那妮子诳了我,是我太小看她。” 她说的是云梁。红霄早看出云梁不是普通的小姑娘,但坏就坏在即使看出来了,云梁那张肉嘟嘟的脸还是有很大的迷惑性,让她一时大意。 运功疗伤后红霄的脸色稍微回复,站起身说:“走吧。” “走?”蜻蛉说着却也站了起来,她觉着在这里躲着还挺好的,起码暂时很完全。 “这里明天就会有人来的,而且白天时肯定已经全城戒严。”红霄说。 云擎一直很沉默,但是总会无声依照红霄的话做,他抱起蜻蛉跟在红霄身后。月亮终于从云层里走出,外面亮了一些,一匹匹马正在棚子里站着休息。 红霄走到马厩跟前转过身对云擎说:“你带蜻蛉在这里等着,听人都往南门去后,就立刻骑马带蜻蛉往北门走,我们在丛岭会合。” 云擎犹豫了一下,丛岭在云莱之外,等于说要出了云莱才能回合。他也怕红霄是要带着虫母彻底一个人赶路,这样他和蜻蛉的危险就能少一半。那些想要得到虫母的桑显族人个个都会用虫子探路,蜻蛉奶奶给的那块香作用并不大。 红霄却没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交代了几句就出门不见了,云擎叹了口气带着蜻蛉在墙边等。 “红霄姐姐去哪儿了?”蜻蛉问。 “引开追兵。”云擎说。 过了莫约两刻钟,街上果然一阵人马呼啸声,还有百姓出街问询的声音,隐约听见有人喊南城门附近失火了。 等街上再归于平静,约莫大家都去抓刺客和救火,云擎牵了一匹马带着蜻蛉出门像北门赶去。 大部分的兵丁已经都往南门去,北城门下只剩了几个守卫,云擎将腰带解下将蜻蛉绑在背上,没费什么力气便打晕剩下的几个守卫,云擎觉得一切都有点太顺利了,城门外没有一点动静。他谨慎的先跃到城墙头伸头探看,却见城墙外有一队士兵已经架好弓弩对准了城门还有墙头,云擎将头往下沉了沉,让背后的蜻蛉从自己腰上的皮袋里取出里面的药包,点燃全部扔出去,城门外顿时浓烟四起,云擎趁此时带着蜻蛉越出墙外,躲过一两支烟中的箭向小路去。 —— 红霄点燃几堆路边的几个草堆后,便混入出来救火的百姓,风势将火往南城门处引,红霄也趁势和百姓往城门处去。但兵丁们不多时就过来让百姓们都回自家去,他们自会救火。夜色下红霄跟着几个百姓往路边退,兵丁们似乎没认出,可刚转过身没走几步她便突然回身用短刀挡在身前,一个黑色的影子扑将过来,重重将她扑倒在地。红霄的伤口撕裂般的痛,手中短刀竟然被甩了出去,对方的身手迅猛的不像人类。 一股腥味扑在面上,身上仿佛压着巨石,未被压的那只手也被什么咬住。 九神崖的后山原本是有狼的,有一次红霄和云擎被狼群围住就好似现在的感觉,可是眼前的东西却应该比狼更加强壮。 红霄好容易甩出咬住自己手的那只,刚掀翻身上那只站起身,腿就从背后被咬住扯倒,顿时手脚甚至脖颈都全被钳制。 “五宝散开,留活的!” 红霄听见有人说。 火把照了过来,红霄撑着上身坐起,五只肌肉嶙峋的黑色大狗围着她不断的呲牙,发出威胁的呜呜声,她叹了口气,随后便眼前一黑。 第195章 195. 审讯 红霄在囚车上疲惫的睁开眼睛,竟然想着,这样也好, 她还是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不过以前她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是祁渊,现在看来,云莱也不差,这么说来的话她也算暂时安稳了,起码不用担心被那些桑显族的猎手抓到,反正她这种身份的钦犯不会立刻就被处死。 果然,马车带着她颠簸了好几天,她才被各种铁链锁着带到了要审讯她的人面前。 身上被点了穴道,能锁的地方也都锁了,她带着近百斤的枷锁和铁链站在房间中央,空气里淡淡的香让她微微皱眉,这个审讯室的陈设似乎有点太好了,处处彰显着一种极度低调的尊贵。 面前的帘幕低垂,一个身影映在上面。 “抬起头来。”那人说。 很是低沉悦耳的声音,红霄嘴上堵得布已经被拿下,她看着帘幕上负手而立的影子,那种忽然天成的尊贵和自傲,上一次看到,还是在承晔身上。 她大概猜出审讯她的人是谁了。 对方好似也不打算瞒她,接着就说道:“朕问你,靳统领在哪儿?” 红霄一愣,她没想到对方会先问她这个。 “就是靳铮。”夏侯期说,“朕上一次得到他的消息是他刚从九神崖出来时,当时你应该见到他了吧?现在你在这里,那他呢?” 红霄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靳铮失踪了? 夏侯期在帘幕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弥天其他人的下落。” 红霄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弥天的人了。” 她本来不打算说话的,任由他们处置,可这会儿突然变了心意,想了想说:“不过我知道他们应该去哪儿了?” “你的同伙?”夏侯期问。 “不是……”红霄说,“是靳统领他们,九神崖附近确实有很多陷阱。” 迟疑了一下她又说:“除此之外,弥天的其他人我也可以找到,我了解他们。” 脑中突然冒出计划,让红霄自己都有些吃惊,她平常不会这么冲动。 突然,帘幕动了动,红霄看见一只手挑开了帘幕,一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五官极为英俊,身上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几乎让人不敢逼视,可红霄不是一般人,她平静地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夏侯期说。 “我可以帮你找到他们。”红霄说,“不管是靳统领他们还是弥天的余党。” 夏侯期眯起眼,眼中的笑意有些讥讽意味,“还以为你是个硬骨头——上次是谁指示的你们?” 红霄低下头回道:“祁渊。” —— 竹子密密麻麻的向外延伸,绿油油的中间隔着雾气,只是看多了让人觉得莫名的。靳铮感觉浑身都湿湿黏黏的,这片竹海他们已经看了快半个月了,追到这里便怎么都出不去了。 他开始怀疑,是傅淳故意留下痕迹把他们引到这里来,这片竹海看起身没什么,可实际上像是一只绿色的怪兽,张大嘴任他们走进它的口腔,再走进肠胃,然后让他们慢慢烂在里面,被它消化掉。 “头儿。”一个士兵回来跟靳铮欲言又止。 看他的表情靳铮就知道,他们又绕回来了。这一路上,他们不断的用刀在竹子上刻记号,但是始终走不出去,就像在兜圈子。 这里辨别不了方向,甚至看不到太阳,靳铮曾经让士兵们把竹子砍倒好看清一小片天空,但是这里却又包裹着厚厚的浓雾,里面全是让人不舒服的水汽。 第196章 196. 好梦 靳铮这次的任务就是找到弥天并且清剿这个组织,他搜寻弥天已经有几个月之久,云莱这次给了他最好的人马和消息配置,他也不负期望终于找到了九神崖。和傅淳一战被他跑了,被大学封在山里时红霄也带着那个小女孩悄悄逃了。其实她们当初不见的时候,他的担心是多过于失望的,因为那样严酷的天气和环境,红霄和那个小女孩很有可能在山里丧生。 等可以出山后,他便带着人继续追踪,这一路沿着傅淳的痕迹追到这里,虽然现在想来那些痕迹有点刻意,像是陷阱。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退缩,进竹林前他本以为这只是片普通的竹林,谁知道一走进来,差不多一个月都没能再出去。 士兵们的干粮已经吃完了,竹林中也没有鸟兽之类的猎物,有士兵挖了些笋子烤熟,又收集来露水,这样也只能勉强止饿,而由于一直在原地打转,笋子也越来越少了。 靳铮让大家就地休息,节省体力。他叼着根竹枝靠在竹子上理清思绪。 他并不是个只会用蛮不懂得变通带兵的武将,之前卢川没有亡国之前,他尤其擅长带着一小队人打游击,再难走的地形他都走过,迷路的时候虽然也有,但是他总能根据经验和直觉带着队伍走出去,这次,这个奇怪的环境把他所需的所有辨路条件都剔除了,连方向感也没了依托。能想的办法他都想过了,可就是走不出去。 靳铮闭上眼,脑子里纷乱中冒出红霄的一句话,不要靠方向感…… 他睁开眼看着面前的浓雾,这里的白天其实和夜里能见度差不多,沦落在这里他也没什么方向感了,可是没了方向感,他又该靠什么呢?如果是红霄在这里,她又会怎么办呢? 靳铮抬起头看着高耸的竹竿顶,他记得红霄的轻功很好,她的话大概可以直接越上竹顶,可他却差了点,再者竹子顶偏细,支撑不住他。靳铮沉思到夜里,一直坐着一动不动,等到第二天浓白的雾又慢慢显现的时候,靳铮突然站了起来。走向附近一颗比较粗的竹子前大量了一下,然后便抽出刀绷着脸开始砍,一连砍倒好几根后士兵们以为他是泄愤,副将一脸担心的过去看着靳铮。 靳铮把刀收回,然后蹲下开始修理枝节,这才抛出一句,“我们做把梯子。” 副将还是不明白,这里又没有墙,就是做梯子又有什么用,就是能上去,梯子又不能移动,难道走一步看一步吗? 靳铮拿起一根修的差不多的竹子一使劲插在地上,然后又拿起三根同样插好,竹子围成了一个正方形。 靳铮用手比划了一下,“做一个这样的梯子,要高,高出竹林面,顶上做一个座位,下面可以抬着走。” 这就是属于他的笨办法,他轻功不如红霄好,也没有她那种动物般敏锐的直觉,但是他也能想出适合自己的办法。 副将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士兵们也立刻围过来动手造梯子,方塔一样的长梯傍晚便造了出来,靳铮和四个士兵在下面扶着,一个士兵先上去,过了好一会儿顶端传来声音。 “……看见太阳了!” 靳铮喘了口气。 为了赶时间,顶上的士兵表示不用坐座位,他直接站在上面就可以引路,底下的士兵轮流抬着梯子,靳铮怕梯子倒了,始终没有让人换下他的位置,这样万一失去平衡,他还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迅速矫正过来。 夜晚太阳落山他们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一亮便开始赶路,如此三天后便走出了竹林。 林外有一条小溪,靳铮按着溪边的青苔一头扎进里面喝了一气,抬起头甩了甩满脸的水。 副将赶过来说:“统领,咱们之前放出的信鸽大概是迷路了,如果一直朝廷没有人来的话,咱们是……” 靳铮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水,“鸽子迷路了也好,后来的人若是也迷失在这林子里,损失比一只鸽子严重。” 靳铮回头看了看,虽然人疲马乏,但是总归没有伤亡,便说道:“既然没什么事,就继续往前走吧。” 大家面面相觑,刚走出来竹林他们此刻斗志正高,最后都决定听统领的。 靳铮整了整自己的腰带,扭头看着天上圆圆的太阳,“嗯,先搞点吃的吧。” 不远处有个高耸的竹楼,但靳铮不想冒然过去,再者他们人太多了,一、两户人家也满足不了需求,就先让士兵先在附近找些吃的,他也猎到了两只野兔。 生火炖肉的时候,几个士兵抱来一堆蘑菇,靳铮拿起闻了闻,虽然蘑菇看起来朴实无华不像是有毒,可小心起见他还是没让往锅里放。 吃完饭士兵们几个一起几个一起的围着背靠着背休息,靳铮也难得放松的昏昏欲睡。 恍惚之间,他眼前出现了一片红,红的像是枫叶落在了晚霞里,最后那红变成了一对红唇,红唇周围又生出了其他五官,那双原本清冷眼睛,此刻正又欲语还休地看着他,然后又是满眼的红唇靠近过来,蛇一样的手臂缠住他的肩…… 靳铮的呼吸加重,他奋力睁开眼,努力拉回自己的理智。 不对……那不是她,她不会那样。 靳铮往旁边看了看,头皮蓦地一麻,正在昏睡的士兵周围和身上,都爬着些色彩艳丽的长蛇!靳铮想动,突然感觉脖子痒痒的,他看向下面,见一条红色的蛇正从他的胸口绕向他的脖子。 靳铮努力冲破了身体上莫名的倦怠感,猛地起身挑掉蛇摔在地上,喝了一声:“都醒醒!” 一声暴喝倒是惊醒了不少士兵,但也有的直挺挺倒了下去。靳铮挥刀挑去一个士兵身上的蛇并一刀斩成两半,有些士兵也已经挑起来甩开了身上的蛇。 靳铮和醒来的士兵一起叫醒其他人,睁着眼发呆的,就把身上的蛇挑下打他们一耳光,可还是有五、六个士兵没有再醒过来直接没了呼吸,但是表情十分诡异,脸上都带着微笑,像是沉浸在什么好梦里。 第197章 197. 紫姝 靳铮看到他们做饭用的火堆,还没有掩埋因此里面还有些许火星,他将外面的草灰挑去又扔了把枯草上去,呛人的烟赶退了些蛇,但它们还是围在周围好像随时想再过来。 靳铮让大家把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用布缠上,将面盔放下遮住脸,然后抽出刀砍开身后的几条蛇,带着士兵们跑向附近那座竹楼。 而此刻竹楼顶上,一双紫幽幽的眸子正望着这边。 “呵,竟然走出来了,也是,能伤了傅淳的,想必不简单。” 靳铮带着士兵一路退到竹楼旁,然后沿着楼梯上了竹楼,这里没发现蛇的踪迹。 上了楼靳铮没发现这里有人,楼里的陈设十分简单,而且干净,像是有人住却是空的,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靳铮让大家上来,把没被蛇咬的马先圈在院中。 安顿好后靳铮十分懊恼,自责自己竟然这么大意,在这种陌生地界就这么睡着了,要是晚点醒来,他的整个队伍就要覆没在这里了。 日头渐渐下沉,靳铮安排了人在院中站岗,小心蛇爬进来。 “谁?” 一个士兵猛喝一声,随即楼下便一阵喧哗。靳铮下楼查看,见士兵们正围着一个紫衣女子,女子一手提着食盒,似乎吓坏了。 “你们是谁?”女子害怕地用手掩住胸口说。 靳铮看她一眼,发现她不像是常见种族,鼻梁较高眸子透着些紫色,衣着奇特奔放,上身仅着了件露着腰的纱衣,里面是刺绣的裹胸,下身虽是长长的筒裙却开着高高的衩,皮肤是健康的棕色,长发全部编成细细的辫子垂在脑后。 女子很美,且美的极具异域风情。 靳铮拱了下手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并说他们只是因为有蛇侵扰所以暂且躲在了这里,等明天再走。 女子似乎很容易相信人,听靳铮说完便掩口一笑,眼神娇羞地盯着他,“原来是这样,这里的确有很多蛇的,早知道你们可以直接去那边村落啊,我们族人都住在那里。” 说着女子指了指远处,靳铮眯起眼看了看,虽然夜色快降下,但好像是看到远处是有些碧绿的竹屋顶。 “今天本来该我父亲来楼里值夜的,但是他的腿摔伤了就只能我来,本来还想着就我自己会害怕呢,没想到这里这么多人,那我倒是不用怕了。”女子说着又莞尔一笑,冲着靳铮眨了眨漂亮的眼睛。 靳铮皱了皱眉。 随后女子便提着食盒上楼,到了楼上又指给靳铮看他们的村落,楼上看得更加清楚。女子邀请靳铮他们明日到他们的村落去,说他们族人隐居世外,这里久没有外人过来,因此都很好客,说着还拿出食盒里的东西请他们吃,里面是些糯米团子一类的吃食。靳铮说他们人多不好吃光一个弱女子的饭食,让她自己吃便可。 “呵,外面的男人都像你这么会心疼人吗?”女子娇羞地笑着,随后说,“对了,我叫紫姝。” 靳铮点了点头,随后便又到窗前盯着远处,神色机警。 第198章 198. 保持清醒 紫姝因长得美,加上热情奔放,很快楼里的士兵就被她吸引,围住殷勤示好,她像条美女蛇一般游走在众人间左右逢源。靳铮一人站在窗边眺望,似乎心事重重,身后是紫姝和众士兵调笑的声音。 夜深人静,除了楼下院子里安排值夜的士兵,其他的人大多已进入了梦乡。竹楼总共有三层,靳铮让人把最高的那层单独留给紫姝休息用,他带着士兵在一楼和二楼睡。竹楼里很凉爽,这里气候很湿植被又多,可奇怪的是竹楼里没有一只蚊子,士兵们因此也睡得很安稳。 靳铮在竹塌上瞌着眼,鼻子里是甜甜的一股青草香气,他睡不着,可意识朦朦胧胧。他摸到自己的臂膀侧面,那里的衣服上钉了颗尖尖的扣子,按下去的话刺痛能让他保持清醒。可是这次似乎不那么管用,痛感过后意识还是渐渐的混沌,思想像拖着铁球走上坡路,一不留神就要被拖入梦的深渊。 那种感觉又来了,靳铮觉出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上游走,他张开眼扭头看去,暗夜中红霄的面孔隐隐浮现,她凑近过来,红唇微张欲言又止,手轻轻抚上他的心口,那里面的心脏正砰砰激跳。 靳铮并不说话,只是直直看着她。 那只手捧住了他的脸,幽怨地轻声道:“你想我吗?心里有我吗?” 想,有,但你不是她。 那只手摸到他腰间的时候靳铮猛地捉住攥紧,平常人手腕被他这么一攥一扭骨骼肯定移位甚至碎裂,可眼下的这只手仿佛无骨,他的力道似乎没有作用。 她的眉皱了一下,脸凑得更近,“你怎么可以这样,好痛……” 呵出的气吹拂在他脸上,唇眼看就要碰上,靳铮抬起另一只手要扳住女子肩膀,却被她顺势拉住按在自己脸上。 “你不想摸摸我吗?”她露骨的伸出小舌舔了下他的小指。 靳铮仍绷着脸,“你不是她,她不会像你这样。” 女子的脸似乎跟不上她的动作了,开始出现重影,她愣了一愣,随后伸手用指尖戳着他的心口,“亏你生的这般雄壮,竟然这么不解风情,我不是她,难道我还不如她吗?” 她还想倾身过来,靳铮猛地将她推开,女子整个身体都仿佛没骨头,靳铮一掌结结实实的推过去,在她绵软的身上却被化解了不少力。 靳铮起身按住自己的腰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另一边休息的士兵们,发现他们还在酣睡,这太不正常。 “讨厌,不但不解风情,还不懂得怜香惜玉。”女子在窗边理着自己的一条辫子说,她面上红霄的脸已经很薄弱,露出本来面孔,是紫姝。 靳铮抽出刀对向她,“你把他们怎么了?” 紫姝仍娇羞的掩口一笑,“他们睡了,正做着好梦呢。待会儿我们全村的人都会来这里迎接你们,你们是贵客呢。” 靳铮挥刀攻了过去,女子却一缕烟似的飘走了,她身后的竹墙被靳铮砍出一个大窟窿。靳铮转头目光四处寻着。女子的笑声尤在耳边,可是身影像是被融化了一样在房内这里一抹那里一片,他始终劈砍不到。 靳铮后退几步靠着墙稳住心神,他知自己应该是中了幻术或迷药,楼中还有几百将士,现在只有他自己清醒,他决不能乱了阵脚。 他停下后女子也不到处跑了,汇聚在那个窟窿处成了一个整人,她侧头看了眼下面说:“啊,他们来了。” 说完便张开双臂,向后仰倒飘下。 靳铮一边按着那颗尖扣子一边走向那个窟窿,见不远处有一群人朝这边走来,为首的一排提着灯笼,看起来十分诡异。 靳铮回过头砍断几根竹楼的支架,这一层的房顶顿时开始往下掉东西,摇晃间不少士兵才从梦中惊醒,靳铮又连砍几下,这个时候只能用危机感让他们快点清醒,不少士兵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可仍有很多人即使醒了,还留恋似的睁着眼在发呆。 “有敌人来犯,都醒来!”靳铮喝了一声。 可是竹楼都快塌了,还是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强撑意志醒了过来,有些迟钝的聚集到靳铮周围。 楼下的人已经靠近,将灯笼都放在地上,竹楼周围都被照亮,靳铮带着醒来的人下去围在竹楼边,那些过来的人看起来不到一百人,可是等看清她们的脸,靳铮后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们竟全长着红霄的脸。 其中一个盈盈从人群走出来,也提着一盏绛纱灯笼,直直看向他,“你总算来了,我前半世执着于报仇,上次重伤后我就对自己说,如果能活下来,我就要去找你。” 靳铮皱了皱眉,脑子里属于逻辑思维那一块儿仿佛被什么糊住,相反感性猛增,好像有无数个声音在喊着,过去,拥抱她,她在等你,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爱她…… 身旁的士兵已经有人痴痴走过去,立刻就有女子从人群走出拥抱住那士兵,温柔的把他带走。 靳铮握紧刀怒喝一声,一刀劈下地上出现一刀深深的沟壑,人群向后退了一步。 不是她,不可能是她!靳铮狠狠地对自己说。 人群分散开,一个老妇颤巍巍走出来,靳铮的眼瞬间瞪大,娘…… 靳大娘一手拿着双靴子一手拿着布包,“儿啊,在军中要好生照顾自己,这是娘为你赶出来的鞋和大饼,你带上。” 靳铮的视线模糊了,那边红霄掺住靳大娘,回头向他道:“过来啊,老人家一直很担心你,过来,我们一同生活,不要再去管外面的一切,外面那个世界残忍又丑陋。留下吧,在这里……” 靳铮慢慢咬上了牙,闭了眼挥刀斩过去。 这个梦真的很美,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母亲已经死了,当初就是被红霄,赶下车的。 血飞溅出来淋在嘴角,靳铮立刻红了眼,这一刀下去,剩下的就容易了。他发现对方全是女人,因此只能化作他生命中的女人,因此他只管砍杀女子,不知杀了多少个红霄,间或会有一位母亲,看着她们倒在地上,明知道是假他的精神还是渐渐癫狂,徘徊于疯魔边缘。 一些士兵看着女人被砍死,整个人像石像般定住,看靳铮的眼神也并无仇恨在,只是愣愣的。也许他们也知道,这本是假的。 翻倒的灯笼燃烧起来,靳铮拖着刀回身去看,女人已全部倒下,不知道有没有逃跑的,一些士兵木木的坐在地上。 砍下竹楼外的篱笆扔在火上,火光很亮,影子在他脸上跳来跳去。靳铮看着火焰,他很想栽倒在地上大睡一场,好让自己快点从情绪里挣扎出来,现在他是杀了很多个红霄和母亲的靳铮,他已经快崩溃了。 可看着地上坐的士兵还有身后的竹楼,他抹了把脸,用刀拄着地面木木站着,等待黎明。 第199章 199. 看来靳铮他们果然是走了这条路 每走一步,身上的锁链就叮当乱响,实在还不如在囚车里。红霄的四肢包括脖颈上都拴着铁链,五根铁链的另一头则拴着这次抓她的五个大功臣,那五条威武的黑犬。 它们立了功后就更加的不可一世,挺着胸脯向前走,眼睛却始终盯着红霄,它们的主人就在红霄旁边的马上,只要红霄有一点异动,它们五个就可以立时叫她四分五裂,哪怕她袭击了它们中的一条或者两条,剩下的也可以立刻撕裂她。虽然是犬,可是它们作战契合程度和人一样默契。日子久了,红霄都习惯它们身上那种动物的味道了。 一个出去探路的士兵拿着一个漏的皮水囊跑回来,这次带队的将领张德接过看了看说:“是靳统领他们的东西。” 说完又瞟了红霄一眼。 红霄也心里有数了,看来靳铮他们果然是走了这条路。 在红霄还是第一代红霄的时候,傅淳还收过一个女徒弟,也是目前傅淳唯一一个出去单干的徒弟,她叫紫姝。 据说她是灵昌国的亡国公主,亡国后带着保护她的众女侍来投靠了傅淳,后来自己成立了个名叫玥的杀手组织住在紫竹居。 提起灵昌国的话,其实和桑显族有渊源,因为桑显族的正是被灵昌国灭国,灵昌国之后没多少年也灭国了,桑显族人想报仇现在都找不到人。灵昌国人大多属于灵族,也是控制虫蛇的高手,而且是修炼媚术最登峰造极的一族,但是被灭国时几乎全被屠杀,只留下公主带着的那一小支。 这代的红霄和这个亡国公主没有照过面,她只是和云擎曾来过这里替傅淳传达事情,每次都没进去,因为这里是有名的迷宫,她和云擎只需要把书信或口信交给守在竹林边的侍女即可。红霄自己估摸着,傅淳在九神崖的人已经全被杀了,他如果逃的话极有可能来投奔这个昔日收留的徒弟,而且紫竹居这地方还便于隐藏。 那个竹林红霄没费什么功夫就走出去了,她身上有了虫母后可以听见虫子的私语,即使听不懂,但是起码可以感应到哪里有生机。 那五条黑将军突然快跑了起来,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红霄也被它们扯着走,身后的人马立刻跟上。 到了一座歪斜的竹楼前,狗们扑向了一棵树,准确的说是绑在树上的人。 身后的头领下马过去查看,树上的人看军服是他们云莱的兵,而且还活着,摇晃了一下还睁开了眼,但是目光恍惚。头领命人给他松绑后他也没什么表示,只是呆呆的,好像心思完全沉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头领觉得异样,让随行的大夫给他看看。然后便继续往前走,狗们很快就又发现了几个被捆在竹楼柱子上的士兵,他们也是一样神情木呆呆的,绑着他们的绳子都还是军营给他们配发的。 一个上了竹楼的士兵惊呼,对着楼下的头领喊:“咱们人在里面,都被绑住了!” 头领刚要上去看,就见竹楼旁站起了一个人,正是满眼血丝提着刀的靳铮。 第200章 200. 是她 “靳……靳统领。”张德看靳铮的神色不对,眼下情况又实在诡异,一时竟有点不敢上前,要知道靳铮的刀一般人可扛不住,连挡都挡不住。 靳铮却好似没有看见他,目光直直的看着他身后的红霄。 红霄……这些天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个红霄,最近她们已经不再来找他了,但是每到晚上就会来竹楼下召唤,为了怕士兵们被迷惑跑出去,他才把他们都绑了起来,自己白天夜晚都守在竹楼外。 红霄跟前的黑狗呜呜叫着挡在她面前,它们虽然是看守红霄,但是也有职责保护她不被掳走或被外人杀掉。 靳铮停在她面前,眯起眼似乎在努力分辨,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本来应该过来就砍杀了她,可是……她有些不一样。可她若是真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连续数天的苦熬终于让靳铮支持不住,突然的头脑风暴让他眼前一黑身子向前栽倒,倒下时他竟然有些轻松,这样也好,不用判断了,不用再杀她了…… 红霄上前扶住靳铮,俯下身护住他的头,张德和士兵们也立刻围过来,焦急的叫着“靳统领!”。 红霄看着靳铮的脸色,他看起来很不好,眼睛半睁还在看着她。她不知道他这一睡还会不会醒来,想起还没告诉他的事,她急急地说:“靳大娘没有死,靳铮,你娘没有死!” 靳铮还是看着她,似乎在反应她说的话,最后目光飘到她的耳上,那上面竟是母亲的银耳环。 红霄也反应过来,她小时候被娘亲扎了耳洞,但自从做了杀手后就杜绝了这种首饰,只是怕靳大娘的耳环丢了,所以特意又戴上。她慌忙用手去摘耳上的耳环给他看,越急却越摘不下来。 “你看,这是你娘给我的,她被山匪抓去又被我碰到了,我把她带了出来,她没死,她在云莱等你回去。” 红霄的耳朵都拽红了还是拿不下来,她的眼中难得慌乱。 靳铮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干裂的唇微张,“别……你戴着,好看。” 他突然咳了起来,喉中一阵腥甜涌上来,红霄拉住他手臂叫,“你……” 靳铮喘了口气,面前的红霄已经模糊了,可他却知道,是她,那味道,那眼神,那种感觉……那就是她。 摸索着拿起她的手,他将自己手上的银镯子过到她手上,这才闭上了眼。 娘说,要是将来有了儿媳妇,就把那家传的镯子给她。 “靳统领……靳统领!” 张德见靳铮彻底没反应了,忙叫来随行的大夫给靳铮诊治,大夫把了把脉,摇摇头让人先把靳铮抬进去,自己背着药箱跟进竹楼里。 大夫说,靳铮是熬了太久体能到了极限,病因简单,却也不确定能不能救回来。 至于其他的士兵,他已经看过了,他们是中了媚术被迷了心智,这就难办了,媚术是种在心里的,靠药物解除很麻烦,而且此次出来也并没带着能解媚术的药。 不过,大多媚术只要停止了施术,时间长了中术的人都会慢慢清醒过来,只是时间长短不一罢了。 第201章 201. 交涉 张德让人清点了一下人数,靳铮所带的士兵大多都幸存了下来,目前共有312人,只损失了几个。可目前这三百来人全都中了媚术,只有靳铮一个没有中术,却还体力不支倒下了。从绑住士兵们的绳索和绑绳结的手法来看,张德推断他们是靳铮绑的,那么来看这些士兵中了术后可能会做出些失控的事来,因此张德没让给他们全部松绑,只让自己带来的士兵先简单照料着。 “这些人都是军中精锐,竟全部中了媚术。”张德不无忧患地说,他带的人不见得比这些中术的人强悍,所以尽管猜到紫竹居的人大概就住在那片竹房中,他亦不敢冒然带人过去。 他目光看向红霄,红霄仍旧被五条巨犬限制着,她坐在竹楼的二楼门口,正看着里面大夫给靳铮诊治,神情木然,但是一直看着那边。 张德走过去问红霄紫竹居主人的信息,红霄摇了摇头,“我并没见过她,只知道她带着手下在这里已盘踞了有十年往上。” “她有什么特征吗?”张德问。 红霄想了想,“凡修炼媚术功力达到一定程度,眼中会泛出紫色,据说她有一双紫色的招子,只要对上她的眼睛,心智就会被她控制,除非有修炼过防御媚术的功法,亦或是……靳统领那样的人。” 说着红霄翻起眼看过来,“若是你们担心去找她会中媚术,那我倒可以一试,我受过防御媚术和幻术的训练。” 张德却不放心让红霄过去,他若有所指地问:“你不是说她之前也是弥天的杀手,和你同门。” 红霄不想再解释什么,可是目光瞄到房中,大夫还在靳铮的窗前忙碌,她又动了动嘴唇,“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担心什么,人可以中媚术,狗却不会。” 她抬了抬手,锁链叮当作响,几条狗石墩子一样围在她周围坐着。狗主人解亭本是云莱一个小县衙的捕头,因为训狗有功这次也跟了来,这本是难得的立功机会,因此也过来表现道:“张大人放心,五宝自小受训,绝不会中什么媚术,若是犯人有异动,不消人下令它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若是大人不放心,下官愿一起跟去。” 张德沉吟了一会儿,看窗外太阳已经开始西沉,这地方到了夜里还不知会怎么样,如今也只有眼下这个办法可以一试,为保险起见,他只派给红霄十个人去探路,反正红霄的身手不差,就是真动了手她应该也能全身而退。若是她杀了紫竹居的主人,他们这里的人也就能安全过去了。 傍晚的霞光将竹楼周围铺上一层淡淡的绯色,红霄和十个士兵的身影朝着不远处的一片碧绿屋顶走去,几条狗散落在她周围。 还没到村落的入口,士兵们就感觉有些不对,神情明显的恍惚起来,几条狗也打了几个喷嚏,呜呜叫着。 红霄看了看四周,花草丛生,空气里只有淡淡的青草味和不知名的花香,她身体里有虫母,轻度麻痹的药或气味对她没什么作用,因此没觉出什么。 解亭踉跄着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让五条狗过来闻,他自己也在鼻子下摸了两道,但好像不怎么管用,眼神还是飘飘忽忽,倒是几条狗又欢实了起来。 红霄看了看他们说:“不如你们就在此等候吧,这村子里的花草虫蛇皆可能有麻痹神志的作用,即便见不到紫竹居的主人,也可能中术。” 解亭神情恍惚,但半天后还是慢慢点了点头,红霄继续向前走去,几条狗紧跟着她。 走了没多远,一个青衣小婢站在花丛旁笑吟吟道:“是来拜见我家主人的吧,这边请。” 红霄看了看她,跟在了她的身后,青衣小婢转身在前面引路,看起来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可眼角眉梢已染了媚态,稚嫩的身子一步三摇走的十分婀娜。 到了一个圆顶竹屋前,两边的婢女挑起碧绿的孔雀织彩门帘,红霄走进去便感到一阵沁凉,行至又一面珠帘前,隐约看见一个女子正横卧在里面的榻上。黑狗突然叫了起来,原来是地面上爬着蛇,被狗对着一叫,几条蛇慢慢退到了珠帘内,但仍吐着信子似在等待时机。 里面的女子摆了摆手,青衣小婢把珠帘挑开,紫姝在榻上扬起脸看向红霄,她的榻上还爬着不少光亮的蛇,像是会动的花纹般缓缓移动着。 紫姝饶有兴致的看着红霄,抚摸着一条通体玉色的小蛇说:“为了报仇你们也是想尽办法,竟然追到这里来,还做了云莱朝廷的走狗。” 说话间眼中满是不屑,神情突然一凛,冷冽道:“凭你一人,就想报灭国之仇?” 红霄挑眉,哦,是了,她身上有虫母,擅长操控蛇虫的灵族应该也能感觉到,紫姝应该是把她当成来报仇的桑显族人了。 红霄也不想解释,直接问:“傅淳呢,他在何处?” 紫姝一愣,见红霄神情淡然,皱眉问:“你是何人?” “红霄。” 紫姝扬了扬眉,她倒是听傅淳说了弥生门下两个叛徒的事。站起身婷婷袅袅走过来打量红霄,红霄身前的两条狗突然发出威胁的“呜呜”声,紫姝皱眉,抬手欲将手腕上的小蛇射出去,红霄用手按住狗头,不着痕迹的把它按了回去。 紫姝抬眼看红霄,“你不是那个红霄。” 之前那个红霄紫姝见过,小小年纪就要跟她学媚术,喜爱搔首弄姿。眼前这个红霄样貌可称绝色,但眼神直来直去的,和之前那个的脾性差了甚远。 “不是,她死了。”红霄简单地说。 青衣小婢这时凑上来对着紫姝耳语了几句,她大概还记得红霄。 紫姝再看向红霄时眼神了然,抱着手臂道:“哦,那你是用虫母解了毒……呵,已经得到了自由还不知足,干吗非要往石头上碰,凭你还想杀了傅淳?” 红霄静静地看着她,突然眯起眼,“我倒是想问,为何你没有毒药牵制,也甘心做他的爪牙,你出身不差,何以这样轻贱自己?” 紫姝的眼中显出些异样,她烦躁地转过身道:“你就直接说,我一个金枝玉叶,为什么现在要这样轻浮,这样自甘下贱,这样……辱没自己的姓氏。” 第202章 202. 你我不同 这样刻薄的说完自己后,紫姝脸上又浮出苦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吗?” 她转身看向珠帘外,神色凝重,“我不知道你和傅淳是什么仇,但我和你不同,我是带着族人跑出来的,要立足在这江湖上,保住自己的族人,我只能依附弥天。这些年玥看似是独立分出去了,可事实上不过还是弥天的一个分支,行事都被傅淳控制着。” 紫姝深吸了口气闭上眼,随后又苦涩一笑,但随即眼中又多了些无可如何的淡然,转头看向红霄,“其实,什么报仇不报仇的,报了仇又能怎样?我们终究是些亡了国的游魂罢了,安身立命才是正经。细想我们灵族也曾灭过桑显族的国,我们也是别人的仇人,真要追究起来谁是干净的?杀来杀去又有什么意思……” 说完她看红霄的眼神倒是有了些亲近意味,瞄了眼她身边的几条巨犬说:“傅淳现在不在这里,你若愿意,可留在这里为我效力,你的身手加上虫母,还有我的本事,傅淳要动玥也要掂量掂量,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红霄却仍旧直勾勾看着她,“傅淳去哪儿了?” 紫姝皱了皱眉,“你这丫头着实不讨喜,好好的路不走非要以卵击石,你以为凭你真就可以报仇?” “凭我不能,但弥天现在已经是云莱的敌人,再加上这泱泱一国之力,难道也不行吗?”红霄淡淡地说,“公主既然也想摆脱弥天,此刻为他们得罪云莱,亦不合算。” 紫姝想了想,转身坐回榻上说:“罢了罢了,你还是快些走吧,你身上有虫母,留在这里恐还会给我招来祁渊的人,我可不想得罪他们……今夜我让所有手下避在地洞中不干扰你们,你们自从这里过就可以。哼,外面那汉子杀了我不少族人,我这样已算是让了一大步,你们也别欺人太甚,否则我剩下的这些人和他们火拼他们也别想占到便宜。” 红霄眉毛跳了跳,紫姝虽然没明说傅淳去了哪儿,可话里话外已露出了忌惮所指。 祁渊…… 话说到这里红霄的任务已经完成,可突然又犹豫起来,“我还想……向公主讨一味药。” “什么?”紫姝扬了扬眉。 “蛇胆。”红霄说,“公主所饲的灵蛇蛇胆。” 紫姝眯起眼看着红霄,红霄也静静回望。 “你要多少?”紫姝冷冷地问。 “只一枚就够。”红霄说。 紫姝朝婢女看了一眼,不多时婢女便捧来一个小盒,红霄接过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去。 “报了仇又如何?”不知是不是紫姝觉得同命相连,忍不住又扬声劝了一句,“朝廷不会真心接受我们这等人。为此搭上自己的一生又何必,你这般姿容和本事,大可不必这么自苦。” 红霄已经走到门口,又停住转过身,几条狗不明所以的也转头看。 “你我不同。” 红霄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转身离去,留下紫姝脸色泛白。 红霄说的却是实话,紫姝的国家是被外力所破,这乱世中众小国之间细究起来都有恩怨,善恶皆是模棱两可,国破君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她的父亲,是被自己的君王害死的! 在红霄眼中,父亲是大虞第一将军,忠义无双,于国于家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最后落得一家惨死,却不过是因为卷入一场皇室纷争,说杀便杀了。别说什么活下来就该珍惜一切享乐人生,当日她跨过一具具尸体从家中走出,这样的仇如果可以说忘就忘,转回头便以美色悦人,为人犬马贪图苟活,那——当初还不如死了干净。 红霄拿着蛇胆出来,解亭和其他九个士兵都坐在地上神情有些憨傻,几条黑狗过去舔解亭的脸他才慢慢反应过来,看样子还有些意识。 “走吧。”红霄说。 回去后红霄说了谈判结果,并把蛇胆拿给大夫,用他用酒化了给靳铮服下,若不相信,她可以先喝一口。 眼下靳铮情况危急,大夫权衡一下还是弄了碗酒将蛇胆放进去,灵蛇胆一遇酒就化在了里面,连渣都没有,大夫看着也称奇。但是张德没让红霄试,可能是怕她事先在紫姝哪儿服过解药。好在士兵们都争着替靳铮试药,一个小兵喝了一口,半天后除了觉出热并没什么异样。 大夫替士兵把了脉也断定蛇胆酒五毒,搓着手道:“我们现在只需等靳统领苏醒,就可给他喂药了……哎你干什么?” 红霄拿过大夫手上的蛇胆酒碗,坐在床沿将靳铮扶起来似要给他喂下去。 “不可!”大夫忙说,“给昏迷之人从口中喂食极易堵住气管,引起窒息,你要害死他吗?” 张德也想要阻拦,红霄却开了口,“他现在这样就是等死,我可以给他喂,只要以内力将蛇胆酒引入食道即可,我以前做过,帮我扶着他。” 大夫看了看张德,张德拉开大夫自己坐在靳铮身后支撑着他,粗声道:“要是你敢害靳统领,我立刻便叫你死无全尸!” 红霄端起靳铮的下巴将他的口掰开,然后自己喝了一大口蛇胆酒轻轻覆上他的唇,端着下巴的手聚集内力慢慢抚向脖颈。 一口喂完,靳铮没有异常,红霄用同样的方法将大半碗蛇胆酒喂了下去,最后一口喂进去,红霄突然弹开,嘴角来不及喂进去的酒滴落下来。原来是靳铮的唇蠕动了一下,喉中还哼哼了一声,随后便歪过头又没了动静。 大夫立刻帮靳铮罢了把脉,然后冲张德点了点头。 张德把靳铮好好的放回去,解亭这时迷糊了过来,凑上前说:“大人,那咱们是向前还是原路返回?那些中了媚术的士兵已经开始挣扎了,那妖女不是说只给我们一晚上的时间。” 张德皱着眉没说话,眼下和那妖女硬拼确实不是上策,原路返回又太过艰险,他们来的时候已经吃尽苦头,如今带着三百多没有自控力的人出穿越迷宫难度更不可想象,而此处若往前走,应该不久就能上官道,有了人烟和药铺一切就会方便很多。 第203章 203. 苏醒 张德看了看红霄,哼了一声,“罢了,就往前行。” 说完他便出去指挥清醒的士兵,让他们牵好中了媚术的士兵,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另外每个人都拿上火把桐油,若是觉出意识受控,便在这里和妖女们同归于尽。 因为担心红霄和紫姝串通,趁乱逃跑,张德让她上了马车,而不是像来时一样和狗狗一起在地上走。来时带来的车上现在都装满了中媚术的士兵,红霄就和靳铮还有大夫同坐一辆,本来三人不算挤,可加上五条肥硕的大狗地方就显得小多了,一条狗的舌头都快耷拉到昏迷的靳铮脸上。 大夫突然惊呼了一声,然后摸着靳铮的额头。红霄也身手摸了摸他的脸,随后一把扯开了靳铮的衣襟,大夫虽然惊了一下,但并未阻止红霄,还帮着把靳铮的腰带解开。 靳铮全身滚烫,但联系到替他尝药的士兵的反应,应该是蛇胆的功效开始奏效了。 大夫又替靳铮把了把脉,凝神不语,靳铮的体温又上升了一些,咚咚的心跳像是敲鼓一样,坐在一旁的红霄都听得清楚。她开始心里没底,她只要了一颗灵蛇胆,本以为不算多,可是那毕竟是灵蛇胆,会不会过量了呢? 车外的景象红霄全没注意,直直的盯着靳铮因为热而张开的唇,他时而哼哼两声,似乎难受。身上的肌肉很快泛出了一层汗珠,显出些金属的光泽。那大夫似乎想说什么,可看着车外严阵以待的士兵,又把话咽了回去,和红霄沉默相对。 靳铮突然吐出些模糊的字句,红霄终于忍不住倾身过去,“你说什么?” 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胸口,被烫了一下。 “娘……” 靳铮仍闭着眼,低低的叫了一声。 红霄一愣,随后看着他的脸不做声,突然发现他的样貌在熟睡时更显稚气,像是个大孩子。 手突然被抓住,红霄一挣,却被握的更紧。她抬起头看向大夫,老大夫眼观鼻鼻观心,好像看不见这边的事情。 红霄便也垂眼坐定,任靳铮抓着自己的手。 车子一路颠簸出了紫竹居,因为出去只有一条路,车夫只顾闷头走没有停下过。天光快破晓时靳铮的身子终于不那么烫了,大夫递过一碗水给红霄,向她示意了一下靳铮。红霄默默的接过,扶靳铮起来,自己喝了一口再度凑近他已经干裂的唇。 喝完最后一口水的靳铮哼了一声,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他恍惚的对着近在咫尺的大狗脸,一时不能反应过来,大狗舔了下他的鼻子,靳铮顿时皱了下眉,他想起梦中的触感,又看看这大狗,胃里一阵翻腾,直到抬起眼看到一旁坐着的红霄。 “靳统领你醒了。”大夫欣喜地说。 靳铮看了看他,正要说话时突然发现自己赤着身子,立刻抓起旁边的一件衣服盖到腰上,这才问:“这是哪儿?兄弟们呢?” 大夫掀开车帘看了看,“刚出了紫竹居……就是你们被困的地方,您放心,那些中了媚术的士兵也都被带上了。” 第204章 204. 极力想镇静,可心已砰砰急跳起 “哦。”靳铮轻轻的应了一声,有些疲累的闭了闭眼。 突然感觉手中有什么东西蠕动,张开眼看去才发觉是红霄想抽出手,他笑了笑,本能的把手攥紧了,红霄抬眼看了看他,把目光别开了。 “咳,老夫告诉张大人一声您醒了。” 大夫说着掀起车帘,叫来一个士兵让他通报张德。没一会儿车外就一阵马蹄声靠近,张德过来拜见靳铮,靳铮很平静的问了他这次怎么来的,还有他昏倒后的事情,听后淡淡地说:“靳某惭愧,没能活捉傅淳完成圣上交付的任务,反倒劳皇上挂念,还添了这些许麻烦,回去后自当去向皇上请罪,这次就多谢张大人了,救命之恩靳某牢记。” “靳统领言重了,靳统领找到弥天的老巢已是立了大功,是咱们人马来晚了没能协助您追捕那贼头。”张德忙说。 “信鸽迷路,本不关你的事。”靳铮喘了口气,突然问,“咱们现在这是去哪儿?” “回统领,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能上官道了,咱们带着几百中了媚术的士兵,不敢冒然停下,下官想等到了安全的落脚点再停下修整。” 靳铮点了点头,“嗯,等到了驿站再说吧。” 张德见靳铮一副疲累的样子,忙让他继续休息,又看了看大夫说:“邱大夫,那边有士兵吐白沫,您过去给看一看。” 邱大夫忙背起药箱下马车,张德又看看红霄,说道:“靳统领这里挤得慌吧,下官这就把人安排到别出去。” “不用了。”靳铮却说,微笑一下看着红霄,“这就很好。” “可她是……”张德为难说。 “放心吧,她这一路不是也没伤我吗?”靳铮说。 张德看了看红霄,又看了看五条狗狗,还是退下了。 车帘放下后,靳铮推了一下那条把脸都快放到他脸上的狗,然后看向红霄的脸,几条狗在她周围歪着头看他,有些可笑。 靳铮托了下她身上的锁链,“很重吧,你救我们立了功,回去我请示皇上帮你摘下这些。” 红霄仍旧垂着眼,扯了下手低声说:“放开我。” 靳铮垂眼用拇指抚了下她的手背,这才慢慢松开。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娘了。”他轻声说。 红霄没说话,靳铮自顾自微笑着又说:“她坐在厅堂的椅子上,看着我和你。” 红霄的眼皮动了一下,看看他,好像在问,怎么还有我? 靳铮笑得眯起眼,又拉过她的手,“做我娘子吧?” 红霄一怔,脸上燎过几道火,极力想镇静,可心已砰砰急跳起来。 她发现,对这种直接又纯粹的攻势最没办法。 靳铮还是笑着,“我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喜欢你,我想让你做我娘子,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他拉了拉她的手,“红霄……” 红霄定定地看着他,最终慢慢靠近过去,一直凑到他的耳边,嘴唇微动。 说完后她直起腰,然后说这些狗不能一直屈在马车里,说完便带着它们下车了。 靳铮眨巴着自己那双大眼睛看着车顶,想着她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她说,她叫筠窈。 第205章 205. 逃脱 红霄说要带着五条狗说要让它们去路旁灌木丛撒尿,张德同意了,这些天红霄一直都和这些狗狗在一起,也算安分。只是回头看了眼解亭,解亭立刻明白,骑着马追向红霄和狗狗们的背影,好去帮忙看着她。 几条狗和红霄也熟了,走路的步伐带出些自带的淘气,时不时你啃我一口,我撞你一下。红霄带着它们走到一旁的灌木丛,淡淡地看着几条狗躲在后面撒尿,自己别过脸看向远处。 张德看着没什么异样,恐红霄自己也要解决一下,就没靠过去,只是调转马头侧着身在不远处等。过了会儿他突然用手在面前扇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附近长有野花的缘故,有几只蜜蜂过来围着他。刚赶走了面前的,就觉脖子上被扎了一下,他立刻拍过去,蜂子已经飞走了,被叮的地方又痛又麻。 他在马上的身形突然摇晃了一下。 红霄看着几条狗被叮后乖乖的睡在灌木丛里,不动声色的用缩骨功法将铁链从自己的手腕和脚腕上摘下来,她其实一直都可以走,本来还想再搭他们的车走一段,可刚才靳铮…… 解亭看红霄抱着一条自己的一条黑狗走过来,铁链只剩下脖子上的那条,他想立刻回身禀报,可是身子一歪随即便栽下马。 红霄蹲下身在他身上摸索一阵,没找到锁链的钥匙,眼看不远处的兵们好像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狗,莫名想起自己在将军府时养的一只小白猫。 那边士兵们叫了一声纵马过来,红霄立刻抱着狗上马离开,只可惜,问月拿不回来了。 胯下的马一路奔驰,红霄在想着,怎样绕路去丛岭比较好。 —— 祁渊皇宫。 从来没有那个国家的后宫像祁渊这么的可怕,这里的女人不是住在后宫,而更像是被关在这里,如同市场中被关在笼子里的鸡鸭,用惊恐又呆滞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死去,连扑棱翅膀都忘了。 上一任皇后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后来祁渊皇帝就一直没再立后,如今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就算是身为贵妃的平雁了。后宫中的其他嫔妃们都很羡慕平雁,因为她身后好歹有昭敦撑着,皇上的怪癖在她身上施展的时候还会顾忌她的性命,而她们,就是悄无声息死在后宫也无人敢多问。可平雁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每天却也和这里的所有女人一样,活在无限的恐惧中。 上次她散步的时候,见又有一群太监抬着一个棉被卷儿过来,她神经顿时一绷,心里想着,这次会是谁? 不知哪来的勇气她问了那个领头的太监,太监说是盈妃病故了。 病故……祁渊后宫总是有嫔妃病故,尤其是在侍奉过皇上之后。 一个小太监没扶好,导致一边被角突然落下来,从棉被中便拖出一条满是伤痕的玉臂,还有两只乱爬的蝎子。平雁的侍女立刻尖叫起来,平雁倒是吓得没叫出来,喉头像是哽了一块东西。 领头太监骂了那小太监几句,然后带着他们匆匆走了。平雁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她记得,那盈妃今年才十六岁,之前来个她请过安,实际模样显得更小,还是个孩子…… 第206章 206. 平雁 平雁回到宫中便开始止不住的呕,一天都没吃进去东西,晚上抓紧棉被缩在床上发抖,根本睡不着。 再没有哪个地方比祁渊的后宫更加荒唐,肮脏,血腥,平雁非常确定这一点,这里简直是地狱!之前萧妃没有“病故”的时候曾跟她说过些这里的事,比如皇上其实早就不能人道了。 祁渊皇帝早年就荒淫无度,上了年纪后依旧不知节制,靠服用国师的药撑着,后来彻底不行了,就又改用其他方法发泄,就是折磨女子。 国师倪练秋在这方面是天才,他细细的为皇上研究了很多方法,皇上很喜欢向他学习这一点,这些年来,皇上越来越变态,后宫中被折磨致死的嫔妃宫女不计其数,光是平雁来这里的半年就眼看着后宫换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她对皇帝,和那个倪练秋,既恨又惧。当初大婚时,她就打算在新婚夜自尽,可硬是被吓到忘了动弹。那夜她见到了皇帝,见过后连着好长一段时间她想起来就想吐。那是多么老丑又恶心的一张脸啊,不,不只是那张脸,他身上的味道,他的每一寸指甲每一根头发都散发着让人既想作呕又胆战心惊的味道。 一个被色欲掏空了的人是什么样子,就是那种样子,像一只老虫子般依靠在榻上,那双浑浊的眼睛简直是平雁的噩梦。 当时她就想,要是碰他,自己宁愿立刻死。但当夜祁渊皇帝并没碰她,而是在几位训练有素的太监的帮助下,折磨死了她的一个贴身小婢。 那个小婢是代她去死的。 之后平雁就被看管了起来,似乎是防止她逃跑或自杀。之后每次去伺候皇帝对她来说都是从地狱最深层里走一遭,回来后她已不确定自己是人是鬼。按照其他嫔妃的说法,祁渊皇帝已经算顾忌她的身份了,只是让人给了她些伤痕没有像这么她们似的折磨她。 可谁知道会不会一直如此呢?平雁摸了摸手臂上的伤痕,已经越来越多了。 她给远在昭敦的父皇母后写过信,把真实的内容放在纸张的夹层里,被倪练秋看了出来,但是他张狂的还是让她把信送了出去,但是石沉大海,没有人来救她。后来母后来过这里看她,她抓住母后的手求她带自己回去,还说了祁渊皇帝的种种荒唐。 母后先是惊愕,随后是各种牵强的怀疑,最后竟然劝起了她,让她忍耐着些。看着母后躲闪的目光,平雁的心彻底死了。 她哭着说自己这样宁愿自尽,母后竟然责怪起了她,说她不堪大用,说自己生了她所得到的最大的荣耀就是她做了贵妃,将来还可能做皇后……如果能活到那时候的话。如果她死了,她的母后还有什么底气在父皇的后宫立足?他的父皇还会因此失去颇多来自祁渊的好处。 平雁听后在哭不出来时竟然想狂笑。 没有人救她,谁说父母便不自私?她看出来了,即便她死了,母后也会在痛苦中找到理由自我安慰——但不会在她需要的时候救她。她是他们的女儿,但也不过是用来满足虚荣和交换利益的工具罢了。 那么既然他们如此绝情,自己何苦为了别人受这样的非人之苦,等着被折磨死呢? 平雁下了床跑向自己的梳妆台,从一个长条匣子里拿出一支步摇,步摇顶端的明珠是可以拿下来的,珠子里填了剧毒的软膏,这是这是她来的时候为自己准备的。 平雁用步摇的尖挑了一点出来,含着泪想要往嘴里送。 侍女突然急急的闯进来,看见平雁的样子吓了一跳,但随即便回说,皇上召她过去侍奉。 平雁的手一抖。 啊,她想起来了,后宫中最近死人比较频繁,大概是没什么人可供折磨了,所以皇帝今天叫她过去。 步摇在头上一步三晃,平雁穿戴整齐去皇上的寝宫。那个领头抬人的太监在寝宫门口迎他,平雁看着他的脸,突然想到了自己被裹着棉被抬出来的场景,指甲嵌进了掌心,她惧,但更恨。 老皇帝还是那么横在龙榻上,一些太监环伺在周围,他已经太老了,老到即使和妃嫔过夜也要有太监们协助,平雁一见到那群太监,脸上就热辣辣的,好似已经挨了几鞭子。 老皇帝看着她笑了,眼神讥诮又懒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那边有汤池和沐浴的东西。 “贵妃先去沐浴吧。”他懒懒地说。 平雁忍住作呕的感觉,尽量平稳地说:“臣妾来时已沐浴熏香过。” 老皇帝怪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可是已过来了几个太监要携她过去。平雁不想让他们碰自己,便自动转身过去。池里没半分热气,漂着些花瓣,平雁从花瓣缝隙中看见,几条蛇正懒懒趴在池底,尾巴还缓缓动着。可能是从水波中觉出有人靠近,它们顿时抬起头活泼起来。 平雁浑身发抖,她恨,恨那个令人作呕的变态老皇帝,恨倪练秋,恨父皇,母后,还有,夏侯期…… 仇恨像是热油煎炒过她的心脏,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的她眼神已和刚才截然不同。她笑了笑,拔下了头上的步摇很随意的在池中搅了搅。假装不小心在池壁上磕掉了珠子。然后她转过身对着皇帝笑着,自己宽了衣。 老皇帝的兴趣似乎被勾起,欠了欠身看她。平雁走下了汤池,然后趴在池沿边对着皇帝笑,进行无言的邀请。 老皇帝皱了皱已经快秃尽的眉毛,然后让几个太监扶着慢慢靠近,往池中看了看,那几条蛇无精打采的沉在池底。 平雁捞起那两条蛇随意的放在池边,笑道:“皇上,可愿和臣妾共浴?” 老皇帝扬了扬眉,他没看到想看的戏码,这样结束是有点无聊的,来点别的也行,而且,很少有女人对他笑得这么放荡了。 老皇帝笑了,命人往池中加热水,然后自己在众太监的搀扶下下去了。女人在他手中从来都是被搓圆捏扁任他摆布,因此他绝不相信平雁敢反抗自己,他们的家人甚至国家都捏在他手里。 老皇帝靠在池边,平雁主动倚过去,忍着呕吐的感觉和他亲近,表演也够大胆。老皇帝许多年没见过女子主动这样了,兴致顿时高涨。水里的重力小,他活动起来也更方便,太监们见皇上暂时用不到自己,便退在一边免得打扰皇上的兴致。 平雁闭上眼沉进水底,在池底摸到了那支步摇,老皇帝正眯着眼享受,突然惊叫出声,整个人没坐稳滑进了水里。 平雁站起身按住他的头按在水里,手中的步摇连刺几下,溅起许多水花。 她知道步摇伤人有限,但她还有这一池毒汤!只要有伤口,他就必死无疑。 第207章 207. 如蛇如蝎 太监们很快跳下来救皇上,平雁拿着步摇向后退去,一边狂笑起来。她做到了,就是死也要先杀了他。至于后果,她才不在乎! 给昭敦带来战事如何,父皇母后的处境又如何,他们都该死,所有人都该死!欺她辱她利用她,袖手不救她的,都该死! 正当她准备给自己也来一下的时候,她被人拖出了汤池,步摇也掉了。太监们把她扔在龙榻一角,她不小心撞到了上面放的一个坛子,坛子掉在地上摔破,里面爬出了许多挑着勾刺的蝎子,太监们慌忙的又去捉那些蝎子,蝎子爬到平雁周围,却因为她身旁滴下的毒水一个个都不动了,听着太监们被蛰的声音,看着眼前的混乱和死蝎子,平雁依旧狂笑着。 看,只要她够毒,只要她够毒! 倪练秋赶到的时候,老皇帝已经咽气了,他本来就是一直靠药吊着一口气,伤口浸了毒后没多久就死了,死状还格外恐怖。 太监们还不敢禀报其他人,现场都没来得及打扫。倪练秋看了看床上已经咽气的皇帝,转过头又看向狼藉的地面,平雁疯疯癫癫的靠在墙角。 倪练秋走到她面前,靴底把地上的蝎子踩得咯吱作响。 平雁抬头看了眼她,笑起来,“是我杀了他,我就是要杀他,哈哈……” 然后她歪了歪头,“随便你要不要攻打昭敦,随便你拿我父母怎样,我不在乎,我也不怕死,要杀我就来——” 她话没说完就被倪练秋掐住脖子提了起来,他长眉紧压在寒凉的眸子上,紧紧盯着挣扎的平雁。看着看着,他像是索然无味般把她丢在地上。 “如蛇如蝎。”倪练秋说,然后挑了下唇角,“你以为死是那么简单的事吗,你还不知道本国师的手段吧。” 平雁冲向一旁的桌角,却被倪练秋抓住提在手里。 “哼。”他阴森森的笑了,看着平雁惊恐又愤怒的眼神,把她往旁边一丢,这种人,倒是可以利用。 祁渊皇帝的子嗣不少,但是这些年因为倪练秋把持朝政又得宠于圣前,皇子们一向没什么实权,在朝中也不敢结交大臣,怕国师发现后在皇帝面前进言,皇帝一向是相信国师不相信亲生儿女们的。因此无论是哪个皇子,都惧怕又都憎恨着倪练秋,皇帝一旦驾崩,无论哪个皇子登基,他们都决不能再容倪练秋一手遮天。 倪练秋也没想过让他们登基。 皇上驾崩的消息很快传出去了,反正也瞒不住,所有皇子们像是雨后的蛙池,也瞬间活跃起来,有兴奋的有惶恐的,但是很快一个消息就又劈面盖下来,那就是,贵妃怀孕了。 倪练秋在朝堂上力排众议的表明,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就是这位未出生的婴儿,因为他已经占卜过,这将是个男胎,而且是个有帝王之运的男胎。 尽管所有皇子对此都不服,可是国内的实权早就尽在倪练秋的手中,百姓也像死去的老皇帝一样迷信国师,他们纵然满心不忿,却也没有能力反抗。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成为,国师暂且代理朝政,皇位,就留给贵妃肚中的那个胎儿。 第208章 208. 小皮猪 云梁瘪着嘴呼呲呼呲的跑向师父的书房,两腮的肉都上下甩动,一把撞开门,果然看见承晔和师父在一处说话,便立时倒在地上哭嚎。 “我不活了不活了,累死累活的攒钱又是一场空,以前还跟我说一声说清楚干什么用,现在都不告诉我就拿走,就会欺负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呜……” 云梁来的时候早就酝酿好了情绪,眼泪说来就来,在地上撒泼打滚一气喝成。 落倾尘皱了皱眉,忍受不了这种魔音穿耳,看了眼一旁的承晔。承晔倒还平静,微笑着走过去要把云梁扶起来,一边叫侍从把云梁的小金猪拿过来。 “师姐你别着急,”承晔说,“钱还都在,之前拿走是为了帮你把钱转到新的银号,现在都兑换好了,你看看。” 云梁立刻爬起来抱过小猪,打开看里面的银票确实还在,只是样式和印章换了。 承晔掏出块帕子擦着云梁的小花脸说:“这个来运银号的银票是可以多国通用的,云莱和大虞现在都以此银号为国内主要的银号,筠道沿途的各国中也立有分号,今后师姐存钱和花钱都会方便很多。银号刚成立,师弟想着就先给师姐兑换好,免得耽误你时间。” 云梁赶紧爬起来,毫不脸红地说:“师弟你也太厉害了吧。” 她前阵子才刚说在外做生意兑换钱币麻烦,承晔这就和夏侯期合谋……呃不合作弄了这么个通用银号,而且她一个午睡的功夫就都把钱给她换好了。 云梁翻来覆去看着新的银票,发现上面还有些说明,这个银号还不是谁想用就可以用的,目前还有不少的门槛限制,不过像她这种承晔各种给开便利的商户,当然是可以存进钱的。这个银号的安全性,也肯定比其他的要好很多。 承晔笑笑,然后从腰上拿出几个钱币给云梁,“对了,这是新的钱,今后咱们和云莱还有另外六个国家都要用这种新钱,师姐要不要让朕帮你把现钱也兑换一下。” 云梁赶紧接过来看,愣愣地问:“那是说,要统一钱币了?其他的皇帝也都愿意?” 承晔不在意地说:“他们还不是乐不得的,大虞和云莱给他们带动了多少财路。” “哗,那不就像个联盟了。”云梁喃喃,然后突然又忸怩道,“那什么师弟,我枕头里还有些银票,待会儿你给我拿去一块儿换了吧,现钱不着急,我自个儿去换就行。” 承晔眨了眨眼,“师姐藏私房钱?” “哪是私房钱啊,说的那么难听。”云梁忽扇着小手,脸通红,“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嘛,我怕出意外。” 落倾尘冷哼一声,吹了吹面前的茶说:“你的脸呢?一进来就撒泼打滚,现在还能这么说话的,也只有你这小皮猪了。” 呷了口茶,又从茶碗盖上看了眼云梁,依旧是肉乎乎的,刚才那一闹包包头都乱了,腮上还有一道亮晶晶的鼻涕,再看看一旁风流倜傥的承晔,落倾尘从鼻子里喘了口粗气,按说待徒弟该一碗水端平的,他真是越看越觉得对不住承晔。 “最近为师叫你的剑法学的怎么样了,一天天的就知道偷懒,不知自律,到现在都瘦不下来!” 云梁心虚地揉揉自己的小肚子,自从师父在她肚子里种了寄生虫后,她消化确实变快了,水肿也消了不少,可饿的也快了,她在外面谈生意的时候没时间锻炼,饿的时候又非得吃饱才能集中注意力,所以每天的加餐也多了,一天五六顿饭的吃,能瘦才怪。 反倒是承晔还替云梁说话,笑道:“师父,师姐每天东奔西走也很累,正是在长身体,不吃饱睡足怎么行,我看师姐珠圆玉润还是很顺眼的。” 说着还在云梁的头上拍了拍。 云梁举着小脸冲承晔傻笑一下,接着蹭到师父身边,摇着落倾尘的衣袖,“师父,徒儿也用功了,就是没有天分,比不得师弟什么功夫一学就会。” “狡辩。”落倾尘翻了个白眼,“你师弟每天朝堂上的事那么多,也依旧知道习武养身,你呢,我手把手教你的时候少吗?” 承晔忙说:“师父,也可能是师姐本不适合练剑,师姐暗器用的就很好。” 落倾尘撇嘴,“暗器能当一门功夫吗?她不适合练剑,那你说,一个肉墩子能适合练什么?” 承晔低头看了看云梁,倒真的为难起来。云梁满面通红,师父老师在师弟面前这么说她,还头墩子小肥猪的叫,她好歹还是个女孩子呢。 “哼,我生气了!”云梁抱着自己的小猪夺门而去,师父一向不拿她的情绪当回事,摆在脸上也没用,所以她每次生气都得喊上那么一声。 承晔尴尬的看着云梁出去,舔了舔唇,似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师尊,鸾会节快到了,不如就在那个日子宣布和师姐定亲的事吧。师姐年纪还小,可以先不进宫,等到大婚后再搬进宫里住。” 落倾尘却摇了摇头,“不急。” 落倾尘有自己的想法,如今他在朝中的权力还有和皇上的关系已经让百官忌惮,不少人都猜疑他要控制朝政,这时候他再把自己大徒弟和承晔定亲的事宣布出去,恐多生事端,还是再等两年,等他的威望足以压服百官时,再顺其自然的把云梁推过去。而且—— “云梁如今还小,又顽劣不堪,给她个未来皇后的帽子扣上,行动受约束,恐她受不了,连带着也丢你的人,为师再教养她几年再对外宣布吧。”落倾尘说。 承晔忙颔首,“是,还是师尊考虑的周到,徒儿回头从宫中挑几个伶俐的人过来服侍师姐,顺带能教她些宫里的事。” 落倾尘看了看承晔,承晔自从登基后,在有外人的时候称他为国师,可是私下里还是尊他为师。做事谦恭谨慎,实在是个周到又体贴的徒弟。 “嗯,你也事忙,早些回去休息吧,新造兵器的图纸,我明日就差人送去。”落倾尘说。 “谢师尊,徒儿告退。” 承晔行了一礼缓缓退出。 第209章 209. 兵刃 出门走到云梁房间门口,承晔竖耳听了下,还是决定进去看看。红苏见皇上过来忙要行礼,承晔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打扰,红苏便默默退下了。承晔看见云梁在纱帐内背对着外面跪坐,垂着头好像在哭,嘴里确实咕咕哝哝的。 “师姐……”承晔叫了一声。 “啊?”云梁回过头,手里拿着一把银票,腿边放着一个拆了口的枕头。被承晔这么一叫,她都忘了刚才数到哪儿了。 承晔原本的话咽进嗓子,叹了口气走过去说:“师姐在数钱?” “是啊,”云梁抓着头发,她刚数到哪儿来着? “不必数了,朕让人帮你点清,换完了再原数给你送回来。”承晔说着掀袍坐在床沿。 他来了云梁也不好意思再数,嘿嘿笑着把自己的私房钱用牛皮信封装了,全部递给承晔,“劳烦你了师弟,每天那么忙还得弄我这点小破事。” 承晔接过一笑,“师姐的事就是朕的事。对了师姐,刚才朕说的是认真的,你剑法总不能练好可能是你本不适合练剑,兵器谱里有许多小而便利的兵器,你可以去挑一挑,朕不太懂这些,所以当时没想出来。” 云梁笑笑,“我知道你当时是在替我说话,你放心吧我脸皮厚这点事不会在意的,至于兵器……” 云梁又抓抓头,她是觉得自己用剑怎么都不称手,她也见过绝世高手不用剑而用一些看起来很小的兵器,比如说红霄,她使的就是短刀。 云梁还是摇了摇头,“可能我是根本没练武的天分吧,用什么兵器说不定都一样。” 承晔想了想,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把短刀,云梁眼睛立刻瞪圆,“这不是……” 红霄的那把刀……哦不对,这把短刀本来就是承晔所有,后来送了第一个未婚妻丢了而已。云梁凑近看了看,就是那把刀,而且刀鞘上的宝石也被重新镶了回去。 承晔把短刀拔出来,看了看一旁云梁的眼神,解释道:“这是云莱刚送过来的,他们抓到了那个女刺客,搜出了这把刀,查出这把刀原属朕后,就把它送了过来。” “她,被抓住了?”云梁眨巴着眼问。 承晔垂下眼,“嗯。” 他似乎有些遗憾,人是云莱抓到的,他就不好依着他的意愿处置。云莱已经把刀送了过来,算是很周到的做法了,他不能再得寸进尺的要人。 云梁有些唏嘘,红霄要是被云莱的人抓到,那肯定要杀头的吧?再看看师弟手里那把短刀,寒光逼得她不由地往后挪了挪。虽然之前她想从红霄那里买来,可一想到红霄被杀头,她再拿着这刀…… 承晔却把刀向前一送,“你用这个试试,看适不适合用短刀,若是用着趁手,朕依照这个再给你打把新的。” 这把刀对承晔来说太过特别,他还是不能二次赠人,而且云梁看样子也蛮害怕的。 云梁紧张的接过来,刀看似小巧,拿在手里却很有分量,不过倒也不是死沉,就是……很有质感的样子。云梁忙转到另一边没人处试着挥了一下,这刀一旦运起来好似受不住一样,她只是随便一比划,床头的雕花就一下被削去,截口齐齐整整。云梁吓得手一哆嗦,这也太快了。 “怎样?”承晔在背后问。 云梁咽了口唾沫,刀用起来和剑用法不同,她用着倒确实比剑顺手一些。 “还行。” 云梁说完赶紧把刀还给承晔,这东西杀气太重她可控制不了,刚挥了一下手上就全是汗,她赶紧往自己裙子上蹭蹭。 承晔看了一下,随即笑道:“朕知道了,回头让匠人多画几个图纸拿来给师姐看,你选一个样式先造一把出来,留着防身也好。” 云梁的眉间却皱了皱,“我……我不要。” 承晔一怔,“怎么,难道师姐只想要这把?” 云梁赶紧摇头,摸了摸腰间的小红说:“我已经有防身暗器了,兵刃的话,我再琢磨琢磨,看到底用什么好。” 承晔也不勉强,点点头,“那好吧。” 说着站起身拿上那个信封说,“那朕就先回宫了,这个换好会让人送来。” “嗯,师弟再见。” 送走了承晔,云梁才开始细细体味刚才自己心里那种感觉,那种……不吉利的感觉。刚才承晔说要送她兵刃的时候,她突然就想起承晔的父皇也喜欢送儿子们兵器,结果他的儿子们只剩下承晔这么一个囫囵的人。而承晔也送了他的第一任未婚妻一把短刀,结果,他的未婚妻惨遭横死。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跟承晔明说的,所以她只能讷讷搪塞过去。 红苏进来的时候捧着一大一小两个扁方的盒子,笑吟吟道:“小姐,皇上来的时候让人留了这个给您。” “什么呀?”云梁伸长脖子去看,“怎么早没拿给我看。” 红苏抿嘴一笑,自然是因为刚才皇上在,这种礼物肯定是要等他走后才能打开。 “马上就是鸾会节了,这八成是皇上给您的鸾会节礼,怎么好当着他的面打开嘛。”红苏说着呈了过去。 鸾会节,这个云梁倒知道,在她的世界叫七夕,也是她的生日。在这个世界的鸾会节也是和男女有关的,未婚男女在这个节日可以暂时放下男女大防,一起上街游玩,有看中的还可以互换信物,那已经定了亲或之前就看对眼的,这个节日也会互赠礼物。云梁早就策划把这个节日弄成一个消费大节,她已经提前预备好一批鸾会节特制礼品盒了。 “小姐,打开嘛?”红苏兴奋地问。 “嗯,打开吧。”云梁也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红苏把盒子先放到桌案上,先打开那个小点的,里面是一套头面,明晃晃的闪花了人的眼,一看就是只有宫里才能出得来的工艺和成色。主料是黄金和殷红的宝石,云梁还小,所以首饰的规格也是按照适合她的大小特制的。 红苏满眼艳羡,喃喃道:“皇上真是有心了。” 然后打开了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套红装,红苏红了脸,她是云梁的贴身丫鬟,自然是知道云梁和皇上的婚约,也只有皇上才能在鸾会节送云梁红装。 云梁从床上蹦过来看了看说:“怪好看的呢。” 第210章 210. 一朵人间富贵花 鸾会节这天,红苏一早就带着几个小丫头来给云梁好好装饰,光是穿戴好衣服头面就花了一上午时间,妆成后红苏拿着镜子给云梁左照右照给她看,笑道:“小姐今天真美。” 还真是人靠衣装,云梁身材圆润,承晔送来的衣服也是大开大合的袄裙,金色刺绣富贵又不失童趣,衣裙上的金鱼走动间像是真的一样。平常的包包头往下梳了梳,满头明晃晃的钗环加上头冠中间明晃晃的鸽子血,把脸都照亮了。今天红苏大胆的给云梁上了红妆,小嘴上是红嘟嘟的胭脂,大眼睛顾盼神飞,贴花钿的时候费了翻功夫,最后还是云梁恶搞一般把两朵红色花钿贴在了脸侧的耳根处,两边一贴倒是别具美感,本来就红扑扑的两腮这么看上去也顺眼多了,而且显得活色生香,小小一朵人间富贵花。 这样一看,倒显得旁边脸色瓷白清瘦的丫头们,变得寡寡淡淡了。 云梁看了看镜子,嘴里蠕动着,刚才上妆的时候她饿了,就趁着没画到嘴一直在吃点心。 “嗯,”云梁也满意地说,“还是有钱好,我这种球状身材也能修饰的这么贵气。” 红苏忙说:“可不能这么说小姐,这是您本来的气质好,不愧是未来的……” 红苏把国母二字咽回去,把镜子递给一旁的丫头说:“小姐,奴才搀你到外面走走吧。” 云梁早就憋得不行了,她还想去看看皇城里的几家大店铺怎样了,顺便回来的时候逛逛晚上的灯会。云梁搂了搂裙子,把手伸给红苏。 刚走出房门就见落倾尘背着手走过来,丫头们忙向国师行礼,落倾尘只是略一点头,好似一点也没发现云梁的变化,拿出一个小球来抛给她。 “那,你的新武器。”落倾尘说。 云梁还以为师父给了自己一个玩具呢,她仔细看着手里的那个小球,有鹅蛋大小,正好能被她一手拿住。表面是金属的,外壳是精致的镂空花纹,上面还有一个小环,云梁揪住那个小环一拉,小环和球之间连着一根细细链,而且能长能短。 “这链子现只有八尺长,等将来你精进了我再给你该长。”落倾尘说,然后指了指对面开的正盛的桃花枝,“你试一下。” 云梁想起了悠悠球,她把圆环套在手上,然后把球冲着花枝丢了过去,论瞄准她还是很擅长的。可小球一经扔出竟然由周围生出一圈尖尖的利刃,旋转着就朝花枝飞去,一下就削断了枝子又旋回来。云梁吓得差点叫出声,但立刻就无师自通般的偏头一躲,手又一扬像收悠悠球一样把它收了回来,那一圈利刃在链子收到一尺长度后自动的又收了回去,小球又被云梁稳稳抓在手里。 云梁一头冷汗,可还是赞叹多于惊吓,抬起头兴奋地望着落倾尘,“师父,这是给我的?” 落倾尘哼了一声,“我不是说了吗,当然是给你的,这是招式谱子,我先弄了些基本招式,其他的还没想好,你自己也可以想想。” 落倾尘把一本小册子递给云梁,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云梁的心软,武器太大杀伤力的都不太适合她,这种小球的利刃短小,若不是攻击脖颈和头之类的地方,就不会造成人命伤亡,这样云梁出招的时候就不会太犹豫了。 云梁正要去翻看那小册子,落倾尘又从怀里掏出样东西展开套在她头上,云梁顿时变了个大猪头,几个小丫头没忍住笑了出来。 “刚开始练避免你伤着自己,就带着这个头套练。”落倾尘说。 这头套是他在街上买的,厚厚的皮革制成,脖子那里他还往里加了一圈铁片,这样云梁就伤不着要害了。头套外观正是一个猪头形状,鼻子眼睛还是透气的呢。 第211章 211. 她再也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了 红苏怕头套把云梁的发髻压坏了,憋着笑帮她取下来,头套没有支撑后就软软的,叠一叠还能随身带。 云梁凑过去抱住师父的腰,故意大着舌头说:“谢谢师父父~师父对我最好了~对了师父,这武器叫什么名字啊?” “还没取名字……要不你自己想个吧。”落倾尘挑了下唇角。 云梁看了看手里,“要不就叫悠悠霹雳蛋!” 落倾尘闭了闭眼,随后说:“还是叫——玲珑子吧。” 说完又白了云梁一眼,“练武不用功,书也不好好念!” 云梁掻搔鼻子,这也不能怪她嘛,她虽然爱赚钱,可也不是天生的生意天才,也需要各种学习,还好琢磨怎么和人打交道,搜集商机,光是这些就耗费了她太多精力,自然没那么多时间读些风雅的书。 落倾尘又问:“给你师弟的礼物准备好了吗?别忘了。” 云梁这才想起她和承晔是要互送礼物的,不过没关系,她前段时间就到处寻原料好让厨房今天能做几样师父爱吃的糕饼送过去,再另做一份给宫里送去就是了,反正她记得师弟和师父的口味是差不多的。 “嗯嗯,备了,待会儿就让人送去。”云梁忙说,“师父,这里晚上有花灯会呢,晚饭后咱们一起去看吧,听说还可以联诗猜谜呢,师父去一定能全都猜中。” 落倾尘却摇了摇头,“你去吧,为师不爱热闹。” 说完就转身走了,云梁看着师父有些寂寥的背影突然唏嘘,师父曲高和寡又脾气古怪,平常能找个聊天儿的人都不易,难怪她总觉得他有些寂寞。 云梁和众侍从刚走到院子的圆拱形门口,就听见了外面一阵马蹄声,震得这边都听见。 “大门口怎么回事啊?”云梁喃喃说。 一队人正走着,一个小厮便飞快跑来说:“小姐,云莱皇上给你送的礼物到了,正往里搬,您看看么?” 云梁眨了眨眼,从云莱送来的啊。 “是什么呀?”云梁问。 小厮忙叫人带上来,十来个风尘仆仆的云莱仆从带着七八个箱笼过来,主要是一些云莱特有的点心吃食,都是云梁在那边住的时候爱吃的,云梁立时打开一小坛酿好的酸枣吃了几颗,她就爱吃这个,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难得夏侯期注意到了,还给她送过来。 另外还有些精巧的玩意儿,小厮们还拿过一个蒙着布的笼子来,掀开后里面一只圆圆的金丝熊正在木屑里打滚。云梁伸出指头去戳,它立刻过来抱住她的手指头,滴流圆的眼睛看着她。 云梁给萌的心肝儿颤,交代丫头一定把它收好,别被阿乌当了点心。 “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了,”云梁对那些抱着箱笼的人说,然后转头叫管家,“安排房间酒席好好招待。” 又让红苏给赏钱。 一个莫约三十岁左右,头上包着蓝布巾的女子上前行了一礼,“奴才是本国膳房的徐氏,小姐有什么想吃的云莱菜式和点心只管吩咐,来的时候还带了一车的活鱼,听闻小姐喜欢吃云莱的鱼羹,奴才现在就可以给您做。您若是喜欢吃奴做的菜,奴才愿意留下专职伺候您。” 云梁一听嘴里顿时涌出口水,但一想自己已经吃过午饭,晚上按师父的说法不宜多吃,便说:“明天早上我再吃鱼羹吧。” 徐氏一笑,“那奴才待会儿就去炖上,好的鱼羹正好需熬一夜。” 一旁的红苏喃喃道:“这云莱的皇帝也是有心了……” 说着去拿过礼物里的一盏琉璃灯,小巧又轻便,下面还垂着红色流苏,“小姐,今天正好提着这盏灯去逛灯会吧,比咱们原来准备的还好看呢。” 云梁点了点头,这才被簇拥着出门。 在外忙活了一天,果然今天所有店铺都人满为患,大家出来自然要逛街消费,云梁名下都是大铺子,名头响生意自然不差。 晚上云梁提着小灯去逛灯会,桥边亭廊今天都格外的有诗意,到处都是人,众人一看云梁就知道定是哪家的小姐,都自动的给她让了让路。云梁提着小灯倚在石桥上看河上过来的小船,船上那些风流公子和妩媚仕女的灯笼映红了河水。她的小脸也红扑扑的,清凉的夜风吹拂过来,带着些花香和女子的香粉香,云梁惬意的微微眯起双眼,像只吃饱喝足趴在檐下的小猫。 回来的时候她买了一个燕子风筝,一路拽着跑回家。国师府里灯火通明,厅内立着几个宫里来的太监和宫女。原来是承晔派人送来了几盒宫里的点心过来,宫女中一个莫约二十四、五岁,一脸精明伶俐的女子过来行礼说,她是皇上派来服侍云梁的,她身后还带着两个宫中小婢,小婢们不过比云梁稍大一点,应该是为了能跟她玩得来。 云梁有些累了,打着哈欠说了句那就留下吧,然后让红苏赏那些太监然后送他们出去,她走去落倾尘的院子请了安就回去睡觉。 晚上云梁在熏得香喷喷的棉被里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饭后点心吃多了,开始做起了梦。 她梦见自己上班要迟到了,急忙的收拾好文件提着包出去,推开房门却发现母亲又犯病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来把客厅的冰箱门打开,吃的喝的倒了一地,母亲就在满地稀泥似的食物里坐着,就连云梁在客厅充电的笔记本也斜着掉在地上,上面湿淋淋的。 云梁赶快放下包去扶起母亲,给她擦干净换衣服,一边肩上还夹着手机给保姆打电话问她到哪儿了。保姆阴阳怪气地说自己不去了,还刺了云梁几句然后就挂了电话。云梁只好打电话给公司说自己请半天假,结果上司正好急火火的催她快把文件送过来。 云梁想用电脑把电子版的先发过去,结果擦干的电脑却开不了机了。她正坐在地上捂着脸,母亲突然指着一处哈哈笑起来,云梁看过去,发现插座因为进了水正在冒烟,她急忙搬了梯子先去拉电闸,却因为太着急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就在摔下的一瞬间云梁睁开了眼,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哪儿。然后摸了摸额头,触手是一把冷汗。手无力的垂下,她吁了口气。 这天早上云梁再度穿戴整齐,吃饱喝足像个小斗鸡一样出门了,红苏都心疼她,说天下的钱是赚不完的,何必这么辛苦,每天早出晚归的,别人家的官宦小姐哪个也不像她这么累。 云梁也知道这一点,可她就是停不下来,她要赚钱,赚更多的钱。 她再也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了…… 第212章 212. 灯火阑珊 因为时差原因,蜻蛉还提着一盏小灯过着自己的鸾会节,她第一次在外面过节,特别的兴奋,几乎忘了族人的险境。 逛完了街市后,她还想去河边也上船荡一圈,不光为展示她新买的小灯,身旁长身玉立的云擎也让她莫名想显摆。 “我们去看看嘛,就一次。”她拉着云擎的袖子说,“我还没坐过船呢。” 云擎蹙着眉,船上人多容易被人认出来,蜻蛉也不像他和红霄水性好到可以从水里逃走。 为了安全考虑他本不想上去,可架不住蜻蛉一再的央求,只好买了个街边的面具戴上遮住脸,蜻蛉看了还觉得这好玩,自己也吵着要买一个。 最后两人一起上了船,云擎仍心不在焉的四处打量着,蜻蛉戴了一会儿就把面具掀到头上,伸手去接在湖上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她回过头对云擎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是不是很美?”她问。 这些萤火虫是她特意招来的,很多一同坐船的女子都发出赞叹的惊呼。云擎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心里还在担心红霄。 蜻蛉讪讪地放飞指尖上的一只萤火虫,讷讷地说:“红霄姐姐那么厉害,肯定可以赶来的啦。” 云擎看了看岸边说:“我们上岸就回客栈吧。” 蜻蛉有些败兴,垂着头看湖中船灯的倒影,突然她感觉被什么撞了下鼻子,忙用手赶了赶,然后便发现这蜜蜂有些奇怪,她挑起小灯笼看清它的舞蹈,立刻瞪圆了眼,想回头告诉云擎,却发现云擎面前有一小群蜜蜂,他丝毫不惧的认真看着。 之前蜻蛉教红霄操虫时云擎也在旁边,关于蜜蜂的舞蹈他也多少懂一点,就是不全懂,也看得出这是红霄惯常操控的蜂子。 船还没靠稳云擎就拉着蜻蛉上岸,一路跑着穿过人群,蜻蛉差点掉了自己的灯笼,一只手被云擎拉着疾跑总有要摔倒的预感。好在云擎突然停下了,四处找着蜜蜂。 蜻蛉想开口让他别急,反正红霄都到了,那碰面还不是迟早的事,她放出虫子去探一探不就好了。可还没说出来,就见云擎的眼睛又直直看着前方。人群里走出一个身穿红袍的女子,纤细的身形不着痕迹的闪过来往的人群,面上带着面纱,手中还提着一把红色绛纱灯笼。 蜻蛉闻到一股好闻的蜜香,她猜那灯笼里的蜡烛肯定做过处理,红霄就是用这种气味吸引了城中的蜜蜂,来为她所用的吧。 云擎几步走到红霄面前,竟然冲动的把面具掀在头顶,冲着红霄笑。 蜻蛉有些看傻了,这些天在丛岭,她从没见云擎笑过。 红霄并没讲自己被抓的事,只是说问月丢了。云擎也不甚在意,只要红霄能来就行。 “那我们从这里直接去祁渊么?”蜻蛉拿着红霄给她买的蜂蜜饼边吃边说,一手被红霄牵着,灯被放到了云擎手里。 云擎没做声,只是看着红霄,红霄看了看远处祁渊的方向,半天突然说:“我们该回去了吧。” 蜻蛉一愣,“啊?” “已经快三个月了,我们从这里回去应该要超过三个月的。”红霄说。 是哦……蜻蛉想起这一层,她一出来就经常忘记很多事,本来要去祁渊的,可是这一路所费的时间都快三个月了。 第213章 213. 承晔说完突然一脸悲戚,转身把 蜻蛉还是对外面有些不舍,可是连红霄都提醒她按时回去,便更不好意思开口逗留了,红霄这次回去,可是有可能送命的。 云擎往红霄身边靠了靠,轻声问:“真要回去吗?” 蜻蛉藏不住话,这些天早告诉了他取出虫母红霄可能会丧命的事。红霄却静静点了点头,她知道,如今就是她赶去祁渊找傅淳报仇,能杀了他的希望也小之又小。如果傅淳和倪练秋联手,她和云擎一起也报不了仇。而且……她的武功如今到了瓶颈,恐再难突破,倒不如回去桑显族群内好好学操虫术。 当然,虽然有丧命的危险,但她的人生本来就处处充满风险,即使如此,她也要向目标进发,不会懈怠也不会后退。 云擎不再说什么,心里已做好打算,若是红霄死了,他一定遵照她的意愿安葬她,然后自己或是做她的守墓人,或是随她而去。 两年后—— 郑硕今天上朝回来时气得胡子都不住抖动,因为嘴角始终抽着。从下轿到走进妾室房里始终黑着脸,坐下后还不住的咕哝着什么。 “竖子小儿……” 他牙咬得很紧,嘴里不时蹦出一句。 柳茵茵垂眼掩住眼中的厌恶,给他倒了杯茶端过去。她今天不知郑硕这么早回来,本来正在房里看着玉象发呆,这会儿也是仓促出来。 郑硕端起茶碗,可还没喝急火就又攻上来,一把摔了茶碗。然后便开了闸似的倾倒自己的不满,说皇上是如何的不尊重自己这个老臣,年纪轻轻性情轻浮目无尊长…… 这种话柳茵茵常听,立在一旁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但郑硕今天好像格外生气,说起来没个完。 事情还要从昨天说起,因为这两年皇上看重国师,落倾尘又确实有些本事,朝中臣子们的重心就渐渐向国师移去。这就惹恼了以郑硕为首的几个老臣,自觉皇上宠爱新臣轻慢他们。尤其是郑硕这个自认为有督促监管皇上的谏臣,仗着资历老说话从来不给承晔留面子,承晔平常也不跟他计较,能礼让就礼让,这就让他胆子越来越大。 他全然不看承晔和落倾尘这些年的建树,专从生活作风上攻击。说落倾尘私下喜穿红着绿,修饰姿容,还和皇上过于亲近,经常在宫里待到半夜,分明就是以男色蛊惑皇上。 地方上有几个酸落倾尘的小官吏还写过几首关于他和皇上淫诗艳词,什么“朝堂侃侃苍生计,龙榻专攻帝王术”,表面是说国师日夜操劳为百姓皇上分忧,实际暗示他和皇上有不正当关系。就这类的诗,郑硕竟全部抄写呈给了承晔,而且还说这是民间舆论的意思。 民间恰好有些描写皇上和国师艳事的戏本和故事集,郑硕也搜集来添油加醋的写成奏本,还标好了戏名和书名,大有让皇上自己去看的意思。 不但如此,还批评了皇上对后宫的态度,明里暗里说皇上后宫的两个妃子迟迟没有身孕,就是因为皇上没把心放在正地方。 承晔晚上在御案后挑着眉看完了这长长一大篇牢骚,心想这郑硕如今是什么事都能拿来纠缠。 落倾尘是国师,他和国师商谈国事难道还要注意时间?他是有两个妃子,一个静妃是朝中老臣周廉敦的女儿,当初他登基周廉敦出了不少力,他身边有一个独女,承晔登基后就把她娶了过来。那女孩当时十六岁,体弱多病又加上被父母保护过度,所以生性怯懦。洞房的时候吓得浑身发抖不敢看承晔,承晔就坐着陪她说了半夜的话安抚她,然后就去书房睡了,之后又因她体弱让御医给她调养,说不忙着圆房。 周廉敦知道这事后更感念皇恩,让女儿惜福。 另一个慧妃是裘依国的公主,和亲用的承晔也就接下了,但是裘依国有女子早婚的习俗,送来的公主今年也才刚刚十三岁,承晔自然不能去欺负一个小孩子,就也先放着,说等到她成年再说。 这些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郑硕却还在这里胡搅蛮缠。 不过承晔并不太生气,还对自己的贴身太监刘培说:“你干儿子不是常出宫采办吗,叫他过来。” 老太监在宫里认干儿子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少有点权势的太监都这么干,一来栽培个人做自己的下手,二来年老孤独时也有人照顾。不过刘培还是惊讶于皇上的耳目灵敏,连这个都知道。忙把自己的干儿子,一个叫小顺子的小太监叫过来。 承晔问小顺子,在宫外有没有听过郑硕说的那些戏,还有那些民间故事。小顺子起先还不敢说,承晔说说实话恕他无罪,他这才磕磕绊绊的说听过也看过,那些戏本和故事在民间还挺有名呢。承晔听着面色看不出不悦,小顺子后面便放了胆子,说还有专门写这些故事和戏本的人,这还是一个派别哩,而且不止承晔这一个皇帝,还有先皇和先国师。 说起先皇,承晔的眼神寒了几分,问他都有哪些故事和戏本,小顺子报出了几个。 承晔看了看郑硕呈上来的奏本,里面赫然也有这些名字。承晔的手突然握拳,感情这郑硕不止是说他,还连带上了他的父皇。 “他们还说……”见承晔脸色变了,小顺子话也说得不利索。 “说什么?”承晔沉声道,“讲。” 小顺子忙低下头咽了口唾沫,“他们还说,皇上和先皇都好男风,实在是子承父……性。” “混账!” 承晔拍案喝道。 小顺子吓得磕头如捣蒜,刘培也忙跪下说圣上息怒。 承晔起身在御案后走来走去,咬牙道:“这个老匹夫……” 于是今天上朝时,承晔就在朝堂上就因为那个奏本大发雷霆,说“朕年岁尚轻,身上诸多不足众卿可以指正,朕不会说什么,可是不该恶意揣测先皇,污先皇和先国师的名誉!” 还当着众大臣的面把奏本扔下来,连说了好几声“实在可恶!” 众臣子立刻跪下请皇上息怒。谁人不知皇上是大虞第一大孝子,郑硕这是撞在枪口上了。 郑硕被天威也震得有点腿软,他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皇上,但收集故事的时候不小心掺杂了几个先皇的,他自己并没详细了解过那些故事,一时疏忽才犯了这个错。忙也跪地请罪,指天发誓自己没有不敬先皇的意思,然后仍嘴硬的说是皇上自己的行为惹人遐想。 承晔怒道:“住口!你明知道静妃体弱多病,慧妃还是个孩子,朕不圆房的原因朝中皆知,你还在这里强词夺理,朕和国师商议朝政都能被你当做话柄,引你遐想,枉你还是老臣饱读圣贤书,想法却左右不离脐下三寸,还来教训朕,你怕不是被锦兰道的脂粉香熏昏了头!” 郑硕脸上顿时又青又白,颅内嗡嗡的响,被一向谦和有礼的皇上指着鼻子这么骂,那感觉就是头上响霹雷,众大臣也一阵瑟缩。 锦兰道,是大虞皇城内有名的花柳街,城中最大的两家青楼,觅娇楼和醉欢楼就在那条街的街头和街尾。城中谁人不知,郑硕最爱去找那里的姑娘吟诗作赋,喝酒听曲,花甲之年还纳了觅娇楼花魁为妾,最近一下朝就去醉欢楼找那边的花魁。 殿中其他锦兰道的常客顿时也觉喉中干痒,不时咳几声缓解尴尬,又暗叹皇上耳目通天。 不过看着摇摇晃晃的郑硕,大臣们也暗自感叹,他们这些臣子家中大多都娇妻美妾众多,对比皇上那清汤寡水的后宫可丰富多了,这样勤政的皇上,就因为和国师多相处了一会儿就被抓住话柄诟病,确实有些委屈。郑硕还有脸说皇上,简直不讲道理。 “老臣只是……皇上何以……”郑硕哆嗦着嘴唇还要说,然后突然身子摇晃一下,一副忠臣落寞的样子要缓缓倒下。 哼,把老臣气倒,看你这皇上的名声怎么挽回,郑硕想。 “郑阁老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在醉欢楼的宿醉还没过去?”承晔冷冷地说。 郑硕心里一跳,身子也僵住。 “前日你公文出了纰漏朕想召你进宫,结果你家夫人说你不在,朕一打听才知道你在醉欢楼醉倒了,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不行。” 承晔说完突然一脸悲戚,转身把额心埋入右手,“朕惭愧,父皇忌日在即,朕却让他蒙受这等污名,真是不孝,朕愧对父皇,愧对祖宗!” 大臣们忙一脸悲痛的劝慰承晔,说他勤政治国是个好皇帝,累累政绩都能说明,如果皇上还要称罪,他们就更是有罪了。 可这种劝慰还是止不住承晔的眼泪,当朝天子在大殿上哽咽,让许多臣子也湿了眼眶。 一直没做声的落倾尘见承晔有些收不回来了,几步上前摘下官帽便跪伏在地,说都怪自己行为惹旁人遐想,连累了皇上甚至先皇的名誉被污,自己不配做国师,说着就要脱官府当场辞官。 承晔趁势收了眼泪,忙劝国师不必如此,大臣们又一窝蜂的去劝国师,落倾尘手里正办的事他要是甩手不干,他们可接不了,一时给落倾尘歌功颂德的人又冒出不少,纷纷劝他千万别意气用事,让大虞失去一个重臣。 朝堂上乱纷纷,刚才要假装昏倒的戏精郑硕还半歪在地上没人管,他自知拼不过这两位影帝,可又不能自己爬起来,就独自歪在那里好不尴尬,怕被人踩着也不敢真躺下。 最后大臣们终于劝住了皇上和国师,皇上说要去先皇的牌位前跪着去,另外一天不进食,斋戒一月谢罪。 下朝后大臣们光顾着去劝落倾尘,连平素跟郑硕要好的几个臣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接近他了。 第214章 214.他是真正的怜惜我爱我 听郑硕说了半天,柳茵茵已经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平常郑硕在家里和其他几个老臣说皇上的坏话,她也听过,且对此嗤之以鼻。 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才问他要不要摆饭。 “妾不知老爷今天回来用饭,厨下没准备,老爷不然去夫人那边。”柳茵茵建议。 郑硕说得口干舌燥,喘着粗气说:“有好的我也吃不下,随便弄点清粥小菜即可。” 柳茵茵便让丫鬟去吩咐厨房,伺候了郑硕吃过饭又陪他小酌几杯,郑硕的脸色这才好些。只是喝了酒嘴里更没把门的,说什么要不是柳茵茵把先皇手谕烧了,自己怎么会被那竖子小儿这么对待。说完他便又要纸笔,去案前给自己朝中的好友还有学生一一写信,在信中说自己一把年纪还被这样对待,觉得活着没有颜面,还不如死了云云。 写完后郑硕脸上这才浮起点笑意,他并非真想寻短见,只是想靠这些人给皇上施压让皇上给他道歉。柳茵茵在一旁研磨,信的内容也收入眼底,她冷冷地垂下眼并不说什么。 发泄完后郑硕又来了兴致,搂着柳茵茵让她把药拿出来。 郑硕年事已高,房事如今都要靠药。柳茵茵拿出一个小瓶子,如今一粒已经不够,郑硕接过瓶子直接倒了三粒出来,就着酒服下,没一会热便觉浑身燥热,搂着柳茵茵往床榻去。 正当他要扯美妾的纱裙,却不下心拉下了几案盖着玉象的黄布,郑硕看着那玉象就是一愣,那分明是承晔的玉象。 自己在朝堂上受了一肚子气,自己的小妾还在闺房里供着承晔的玉象,他顿时勃然大怒,问柳茵茵,“这是怎么回事?” 柳茵茵脸一白,随即冷然道:“圣上是明君,供他的玉象怎么了?” “你……” 郑硕气得一把要掀了玉象,柳茵茵忙过去护住,脸上登时挨了郑硕一巴掌,火辣辣的痛。 “你个娼妇!”郑硕骂道。 柳茵茵唇角带血,突然冷艳艳地笑了,“我是,可您不就喜欢这样么,当初舍了家里的妻妾专往我那边跑。” “你——”郑硕指着柳茵茵,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手指颤抖,“我知道了,你是他派来的,当初就是他指示你烧掉先皇手谕的对不对?” 柳茵茵惨然一笑,“您太抬举我了老爷,茵茵没福,能得圣上指派。” 郑硕气得要夺过那玉象摔碎,柳茵茵用手护住,发了狠使劲推开郑硕,“你不配碰他!你个又老又丑的老色鬼,心胸狭窄下流无耻,你连他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当今皇上不近女色分明是个勤政的明君,而你胡子花白还跑去青楼演才子佳人的戏码,真叫我恶心!” 郑硕原本在腹中的灼热全攻到肝上,一时脸色紫青,捂着心口身子摇晃起来。 柳茵茵见事已至此,索性咬着牙都说了出来,“没错,我是爱慕皇上,从始至终心里都只有他一人,他是真正的怜惜我爱我,你就只是爱我的身子罢了!我恨你,当初是你让我错过了皇上!我本想死了心跟你好好过日子,可你根本不配,每次跟你同床都让我恶心,你就是个令人作呕的老色鬼!” 郑硕想说什么,可一张嘴便涌出一口鲜血,随后便“砰”地仰倒在地。 柳茵茵也腿一软,抱着承晔的玉象缓缓软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 好半天她才想起来,大夫交代过,吃了那药之后不能动肝火,她伸手过去探了下郑硕的鼻息,已经若有若无了。 柳茵茵往后猛退几步缩成一团,可随后她就突然想起什么,爬起来把外面桌案上那些信全都归到一处,连着信封一起点燃丢在香炉里,看着香炉中燃起的火,这才慢慢虚软地靠在桌旁。 第215章 215. 初长成 郑硕的突然病倒,很容易便让人联想起他在朝中受皇上叱骂一事,不过还有不少了解郑硕的人在猜想,郑硕可能是装的,原因自然是昨天之后没脸上朝或是给皇上压力。 承晔立刻就派了宫中的御医过去,不管是不是他的锅他都要弄清楚。开始的时候郑硕夫人还遮遮掩掩的不让御医进去看诊,可皇命难违,御医到底是进去看了,并且很快就诊断出郑硕昏迷的原因是用药不当。 像郑硕这样一把年纪却娶了年轻妻子的人,用那种药出了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御医便揣着这个结果准备离开。 为了保住郑硕的名誉,郑夫人忙拦住御医说是家里的妾室偷偷给郑硕喂了过量的药导致,并说她已经处罚了那淫妾,希望御医能代为遮掩,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御医自然是晓得轻重厉害的,说自己必须要对皇上如实禀报,不能欺君。回到宫中,御医也确实把事实不增不减的说了,也说了郑夫人的话,但是没表明是自己的判断。 承晔听后冷冷一笑,对他来说,郑硕是自己用药或被人用药没什么区别,他也不会为保住郑硕的名誉而让自己背上气病老臣的罪名。于是他嘴上对御医说这件事不宜宣扬,等御医退下后就吩咐刘培,把真实原因散播出去。 消息传开后,郑硕的名声一落千丈,连民间都编起了各种顺口溜嘲讽郑硕的“好强”,这件事在整个皇城都沦为笑谈。郑夫人自然不会怀疑是皇上暗中散布了消息,还以为是自家的仆人或大夫们泄露消息,又急又气。 而且没有两天,昏迷中的郑硕就这么咽了气。郑夫人也不知是不是伤心过度昏了头,为了给郑硕挽回颜面,把柳茵茵告上了官府,说都是这妖精给自家老爷吃了那药,害死了自家老爷。 这么一来郑硕死于c药的事算是坐实了,名声没挽回多少,话题热度倒是又升了起来。 这天承晔正在书房看奏本,听见门外小太监低呼:“云梁姑娘您来了……哎你不能进去,奴才先给您通报一声吧……” 话还没说完云梁就闯了进来,承晔直觉眼前一阵色彩跳动,原本御书房中乌木摆设青色地砖构成的严正之气顿时被冲淡了许多,像是一尾金鱼游进了一潭死水,搅动起多少生机。 云梁呼哧哧跑进来,细白的颈子和鼻尖上都蒙了一层薄汗,边过来边用一方粉色纱帕在脸边拭了拭。大虞气候热,所以云梁只穿了件大红的齐胸襦裙,外面罩着轻薄的淡紫色纱衣,头上虽然是姑娘家梳的发髻,但钗环大气显得成熟许多。两腮侧贴花钿还是她掀起的风潮,如今也成了她的特色,额上一颗圆润的红宝石被珠链吊着闪闪发光。 这些色彩斑斓的装扮很容易让人看起来俗气,可再云梁身上却恰好演绎了什么叫活色生香。正像她鬓上那朵半开的牡丹花,至艳至贵。和承晔清冷的尊贵形成对比,又意外的相称。 这两年云梁因为勤加练功瘦了些,原本美好的五官也出落出来。杏眼舒展开更加灵动,悬胆鼻,小小的丰润的唇。脸上和身上的皮肤也养了过来,两腮上有天然的淡淡红晕,唇不点而红。虽然她仍旧算不上瘦,还属于胖妮之流,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种丰润之美,像吸饱了养分的水蜜桃,谁看了也不得不承认她圆润的不美。 连落倾尘都意外,没想到云梁能出落的如此像样,美人坯子已经显露无疑,就是有点矮。 女孩子长得早,云梁早早也开始过渡了,可身材丰盈的同时个头并没太明显的变化,因此虽然脸看着长开了些,可远远看去依旧是个小孩子。云梁平常没少喝大骨头汤,巴望着自己将来能长高点儿。 “皇上……” 天热,云梁这样的胖妮跑了一路喘得不行,刚叫了一声就说不出话了。承晔立刻让人给云梁看座,端上冰碗儿来。 大虞皇宫的冰碗儿就是用各种新鲜瓜果做出的甜品,冰镇好了吃起来特别解暑,云梁每次进宫都要吃。 云梁挥了挥手,刚想说不用就忍不住扶住了御案,最终还是向后跌坐在椅子里,等喘匀了气再说话。冰碗儿上来,她端过来一口气吃了小半碗,含着金汤匙想了想,这才开口,“皇上,你好不好叫刑部把那个郑硕家的案子再查一查啊,柳茵茵怕不是被那个郑夫人推出来解恨的。” 柳茵茵一直是云梁化妆品牌的代言人,结婚后也没忘了在少妇中给她带货。云梁挺喜欢这个人的,她上一世也是家道中落受人白眼,和柳茵茵早期的经历很像,因此对柳茵茵有些怜惜之情,后来柳茵茵嫁人后她还亲自去上门给她送过礼品盒。两人慢慢的也就算熟了,柳茵茵给她的印象并非是一般的肤浅女子,她后来婚姻不幸云梁也是有耳闻的,女人的眼睛骗不了人,云梁看出后期柳茵茵是很厌恶郑硕的,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为了跟郑硕亲热喂他药。 承晔茫然道“谁?” “柳茵茵,她一直是我的带货人呢。”云梁说。 “哦。”承晔一点不记得这人。 “那个郑硕大夫人非说是柳茵茵偷偷喂多了他c药才害死她的,要告柳茵茵一个杀人害命的罪,郑硕是高官,案子送到了刑部审,现在判下来,要斩了柳茵茵。”云梁着急地说,“这特太武断了,什么实质证据都没有就要砍人,那郑硕都快七十多岁的人了,又不是七岁,哄他吃药就那么简单啊。” 承晔想起了这么档子事,他听过些郑硕事情的后续,不过没太在意。 “师姐,”承晔眯起眼拖长了音儿道,“你才十三岁,身边的丫头怎么也没大没小,什么都说给你听,那什么药是谁跟你说的?” 云梁一愣,立刻脸红的吐了吐舌,但立即道:“那我不说了嘛,我就是觉得柳茵茵太冤了,师弟你不能让刑部再查查吗?要是没有证据就不能判那么重啊。” 第216章 216. 云梁觉得可怜,就一直没忍心戳 “你说那个小妾啊。”承晔努力回想起案子中的因素,“她不是都承认了吗,这还有什么好继续查的。” 云梁皱着小脸,“我知道,我还去监牢看了她,可我觉得茵茵她好像是为了隐瞒什么才故意承认的,可能是为了保住她家老爷的名誉吧,要真是那样不就更冤了?” 承晔笑开,“这只是你的想象吧师姐。” “可茵茵她不是那样的人啊!”云梁急道,“她一向清高自洁,不是他人想象的那种青楼女子,也不会做那种下作的事。” 承晔却不以为然“青楼女子都是惯会作态的,师姐你还太小,你又不真的了解她。” 云梁立刻站起身,气道:“你……你有没有心肝,谁都可以这么说,你却也这么说她,你知不知道她以前多仰慕你,她没出嫁的时候每次你生病她都会在府外徘徊,送吃送喝,还写了好些感人的诗呢,你都忘了吗?” 云梁后来受感动还替柳茵茵送过几回书信,但承晔貌似已经没印象了。云梁也曾后悔当初冒充承晔给柳茵茵送东西,她想过坦白,可是有次听柳茵茵说,她沦落风尘后时常想死了一了百了,等承晔对她示好后一切才都变了,承晔几乎就是她生命的支柱。云梁觉得可怜,就一直没忍心戳破。 承晔连想也没想,因为他压根不看什么情书,直接就放到一边了。对他示好示爱的女子一直都没有断过,他怎么可能处处留心留意,更不能一一去回应。时间长了,对此类事情就一点也不在意了。他想,那女子肯定也是想借着搭上自己攀高枝的一个罢了,不过看云梁这么上心这件事,师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既然师姐这么在意这个女子,朕放话让刑部再查查就是了,郑硕本来就年老体衰,那小妾应该也不是故意的,从轻判就是了。”承晔说着笑笑,“师姐这下该满意了吧?” 云梁觉得这么办行,但仍旧看承晔有些不顺眼,总觉得他有时候过分的冷情,而且是由内向外散发的那种冷冷的气息,像是块精雕玉琢的无价美玉,美轮美奂的呈现在那里,却没有温度。 承晔从御案后面走出来,“怎么还拉着脸?” 说着捏了捏云梁还没削去婴儿肥的小肉脸,“你是朕将来的皇后,却还巴望着朕去怜惜其他女子,心胸这样好,真是让朕不知是喜是忧啊。” 提起这个事,云梁脸有些红。起身拨开他的手说:“那皇上你说话算话,早点给刑部去话,茵茵那样的女子在牢里多待阵子恐怕就活不成了。” 说完一溜烟跑出去,又扒着门框补了句,“别忘了哦。” 承晔无奈的笑笑。 刑部真就重新查了郑硕的案子,本是保全郑硕的名声才草草结案,既然皇上开口有轻判的意思,他们也就知趣。最后因为证据不足,柳茵茵最后只判了五年牢狱之刑。承晔知道后想了想云梁之前的担心,就索性多给云梁些人情,把五年牢狱改成让柳茵茵在皇城外的莲花观修行五年,权当惩罚。 第217章 217. 香炉 这天下午,承晔批着奏本突然感觉一阵困倦,瞌上眼打了个小盹儿。刘培悄悄的看了一眼,比了个手势让看茶的小太监退下,让书房内的人都不要打搅皇上休息。 承晔常常因为累在这里打一个小盹儿,为了怕自己睡过头,白天都不上床睡觉,最多一刻钟,如果他不醒刘培就要上前去把皇上叫醒。 今天承晔是自己醒来的,他的头突然一点便醒了,而后想平常打盹醒来一样先迷茫了一两秒,而后眼睛突然定在了案上的香炉上,直直地看着。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立刻叫道:“来人!” —— 柳茵茵今天就要去莲花观了,她已提前换上了给她预备的粗布道袍,脸上洗尽铅华,一张清水脸很是淡然。今天只有云梁来送她,还掏钱给她打点了押送的人,让柳茵茵路上能少受些罪。 云梁最后问了一句,“到底……是你吗?” 柳茵茵也被云梁感动,这时候也就云梁还来这里送她,便低声回道:“不是我……也差不多是我了。反正我也想着就此了结残生,自然,能青灯古佛也不错。” 云梁心里大概确定了,送柳茵茵上车后便惆怅的回去了。 柳茵茵的马车正在路上行驶,一匹快马狠命地朝这边奔来,马上的人尖声尖气地叫着,“前面可是郑硕的罪妾?” 柳茵茵的马车和随行人都停下,那人下马后和随行押送的人叽咕一阵,那些人便自动退下了。随后那人叫柳茵茵下车,捧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袱来,那选黄色刺绣的包袱皮刺了柳茵茵的眼,她觉出什么,却不敢吭声。 “这是我家主人给你的。”那人说,声音不知哪里听着有些不对劲儿,怪怪的。 对方没说名讳,柳茵茵也就没问,不过手有些发颤的解开了包袱,里面是一个锦盒,她深吸了口气打开,一个兽头镂空香炉端放在里面,里面还残余着些香气。 柳茵茵整个身子已微微发颤,光是从那香气,她已经判断出这是谁的东西了。那香炉的花纹里似还残留着香灰,仿佛是刚从他那里拿过来的。 “我家主人说,今后就让这香炉陪着居士,对了,你的道号今后就是清莲居士了。”那人又细声细气地说。 柳茵茵努力平复着口气说:“罪妇双手脏污,恐不能接这圣物,也当不得那两个字。” 那人和缓地笑起来,“我家主人说,在他心里,你是最最出淤泥而不染的奇女子,这两个字配你很好。莲花观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柳茵茵垂首谢恩,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滴在锦盒上。 皇宫里,承晔正低头在御案后写着什么,刘培得到消息轻声走进来,“皇上。” “说。”承晔头也没抬地道。 刘培抿了抿嘴唇,“东西已经送出去了,那人,也走了。” “嗯。”承晔的笔并没顿一下,然后就又没声了。 刘培抬头看了看皇上,然后仍旧像猫一样无声的退在一边。 第218章 218. 肿了 郑硕死后,这还是落倾尘第一次单独被承晔召见,之前大概是为了避嫌,亦或是赌气,一下朝落倾尘就回府去了,还称病说要休养。 “国师来了,快请坐。”承晔在御案后笑道,看刘培给落倾尘端上茶后说,“你们退下吧。” “别了皇上,”落倾尘掀起茶碗盖吹了下冒着热气的水面说,“有什么话直接吩咐臣就是了,可别再平添他人的遐想。” 承晔苦笑,“国师还在为前阵子的事生气?” 他每次单独见落倾尘,其实也是因为要改口,私下的时候他都叫落倾尘师尊,以表尊重,没想到会让人想歪。 “罢了,其实也没什么事,”承晔说,“就是又到了五国会盟的时候,今年地点依旧在云莱,只是朕近日国事缠身走不脱,还想烦请国师先代朕过去。” 五国会盟的地点是投票来定,投票人自然是五国皇帝,大虞和云莱日渐亲近,大虞这边承晔正大兴土木的改革,就把票投给了云莱,祝夏那边虽然上次太子在云莱遇刺,但是恨上的却是祁渊,因此就故意的也把票投给云莱。昭敦没有经济能力接待五国代表,祁渊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也就不争这个了。 落倾尘最近也正在想这件事,最近承晔是有些忙,更重要的是先皇的忌日要到了,每到这时候承晔必定为祭奠先皇忙上好一阵,事后还会精神不振病一场,每年都是如此,所以孝名远播,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哪能刚祭奠完先皇就颠颠的跑国外去。 落倾尘起身行礼,“多谢皇上看重,臣这就回去准备。” “国师快请起,你我君臣间不必多礼。”承晔忙说,“而且朕也不是不去,等办完了大虞内的事,朕再过去。” 落倾尘明白,有些事情,承晔还必须和夏侯期会面商量。 “对了,”承晔又说,“国师走后师姐要是寂寞可以先搬来宫中住,等走的时候和朕一同出发。” 落倾尘笑笑,“那劣徒就别来给皇上添乱了,再说她肯定愿意第一时间听到她那些赚钱的消息。” 承晔一副恍然的样子,“哈哈,说的也是。师尊出这么远的门也合该让师姐陪着,算是替朕聊尽孝心吧。” 国师府—— “啊?我又去云莱?” 一听说自己要跟着师父一起去云莱,云梁顿时站起身瞪圆了眼,步摇上垂着的明珠为之一震。 “怎么了,云莱有大老虎,能吃了你?”落倾尘翻了个白眼,抿了一口茶。 本以为代她去她会高兴呢,没想到会是这个态度。 云梁努着嘴发愁,她之前两年虽然和云莱有很多生意关系,但是一直避免自己亲自过去。她一天天长大,肯定会越来越像那卦象中的自己,跑去不是撞枪口吗?万一被夏侯期和卢阙认出来呢? “我,我怕。”云梁难得显出怯意,揪着自己的手帕说。 落倾尘却更不高兴了,以为云梁之前在云莱皇宫受了欺负,这次就不敢去了,简直没出息! “怕什么,别人要是欺负你,你就欺负回来,万事有师父顶着,有什么好怕的。”落倾尘把茶碗敦在桌子上,哼了一声说,“别那么多废话,早点去收拾东西,咱们需早日启程。为师刚卜了一挂,这月过后兴许就有雨,别耽搁在路上。” 云梁无法,师父出远门要徒弟在旁伺候陪伴,徒弟哪有不从的道理。只得委屈屈答应下来,心事重重的回去准备。 两日后就和师父坐上马车向云莱去,筠道修成后路途上的时间大大节约了,对云梁来说却不是好事,她总是在想到时候怎么拆兑,这么点时间路上现增肥也不够啊。 不到半个月,车队就驶进云莱,一路通行又到了皇城,云梁一到给他们预备的府邸,就先跑回卧房睡觉,说是要倒时差,落倾尘也懒得管她,自己先进宫去觐见云莱皇帝。 因为云莱现在和大虞的关系,夏侯期十分周到热情的接待了落倾尘,并且让他晚上进宫饮宴。 “落国师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现在也累了,今晚咱们再聚。”夏侯期微笑着说。 落倾尘还以为夏侯期见了他需和他呛上一阵呢,没想到这小皇帝如今也挺成熟,便谢恩先告退,走的时候望了望一旁的卢阙,发现他正面带微笑看着这边,只是眼神不如以前那么炯炯有神,甚至有些迷离,像是在看他,又像是看他旁边。 落倾尘一回去就听带来的丫鬟说云梁出事了,刚走到她房门口就听见里面杀猪似的哭嚎。落倾尘皱了皱眉,抬脚进去问道:“怎么搞得,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云梁把头扎在被子里捂着脸,落倾尘一使劲把她拽起来,立刻看到云梁肿成猪头的脸。 “呜呜……”云梁眨巴着快睁不开的眼挤出几滴泪。 落倾尘倒吸一口气,真想给她屁股上几巴掌,“你怎么不干脆往刀上撞下看疼不疼,好好的跑去捅什么马蜂窝,弄成这个猪头样子。” 云梁捧着自己的脸,“那我没想到会掉下来嘛,我边跑它们还蛰我,呜呜……” “活该!那些蜜蜂看见你这么块香喷喷的一块白肉不主动蛰你就好了,你还故意去招惹。这些蜂要是有毒的话,你就等着猪头烂脸吧。”落倾尘气得骂道。 云梁吓得哇哇哭,落倾尘又骂了一番,骂够了才走出去,不多时拿来一个小瓷瓶,吩咐跟来的红苏给她涂上,早晚换药,要是普通蜜蜂的话很快就能消肿,红苏忙接了。 落倾尘出去的时候狠狠瞪了眼云梁,“没出息的,怎么也不该去捅蜂窝……” 云梁有些心虚的低着头,落倾尘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云梁的脸肿了,落倾尘晚上就自己进宫赴宴,他来的比较早,其他三国的人还没来,晚上就只他和一些几位王公大臣一起陪皇上饮宴,当然,卢阙也在席。 宴席中夏侯期还问:“落国师这次是自己来的?” 落倾尘立刻朝着皇上的座位拱手行礼道:“回皇上,臣是和臣的大徒儿一起来的。” “哦,云梁也来了啊,嗯……朕也好久没见过她了,不知她现在长得多大了,落国师明日可带她过来宫里玩耍,宫中孩子多,她愿意住下也行,上次来她就在宫里住了段日子。”夏侯期说。 “回皇上,云梁因捅了蜂巢被蛰肿了脸,最近不能受风,臣让她好好在家养着,恐不能领受皇上的好意了。”落倾尘答道。 第219章 219. 反噬 夏侯期瞪眼,“她被蜂蛰了?那……严不严重,朕明天派御医过去给她看看吧,哦不,今天国师走的时候就让陈御医和你一起回去吧。” “多谢皇上好意,但云梁没什么大碍,臣已经给她用药了,不需劳烦御医跑一趟。”落倾尘说。 可夏侯期还是坚持,落倾尘也就没再说什么。 之后他有些心不在焉,卢阙的座位就在他斜对面,落倾尘觉得他有些奇怪,卢阙虽然长得风雅,但眼神灵活机敏,可今天却总是淡淡微笑着不知看向什么地方,双眼总有些迷茫的意味。 饮宴到了一半,夏侯期突然向卢阙道:“国师,天色不早了,你早退场朕也不会怪罪,早些回去休息吧,仔细天黑不好走。” 卢阙朝着皇上的方向点了点头,“多谢皇上关心,今夜凉风习习,臣感觉很好,多饮几杯再回去。” 夏侯期也就不再说什么,过了会儿推说不胜酒力先回去了,让大家自便,宴席不必立时结束。 卢阙按着桌子起来,走到湖边的一棵垂柳下静立,手中的杯子许久都没有送到唇边。 “国师好雅兴。”落倾尘走到他身畔说。 卢阙转过身笑道:“倾尘,你来了。” 落倾尘觉得自己胸口本来堵着的气再也聚不到一处了,他看了看卢阙,他满眼惊喜的笑,喜悦的那么纯粹。 卢阙向他靠近一步,却一脚踩滑险些摔倒,落倾尘忙身手扶住他,凑近了才发现,他确实有问题。 “你的眼睛怎么了?”落倾尘肃然问。 卢阙低头笑笑,“倾尘,你当初说的对,我们卜卦也只能顺应天意,不能强的绝不该要强,否则只能自伤。” “我问你的眼睛怎么回事?”落倾尘皱着眉说。 卢阙摇了摇头,转头对着平静的湖面道:“我之前已被封了心眼,这些年也一直没再占卜,但是前面云莱境内频频有天灾,我按捺不住,就强行占卜了几次,虽然伤的不轻,但总算成了,预测了两次水患和雹灾,可从那以后不但伤了身体根基,眼睛也越来越差,开始是看不清五步外的东西,现在两尺之外亦是模模糊糊,我这次受到的反噬,是这对肉眼。” 落倾尘的唇微微抖动,半天才说:“怎么不告诉我,说不定我……” 卢阙笑了,“你是大虞的国师,难不成我请你来为云莱占卜,那肯定让你为难,我也说不出那种话。” “不是,我是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医治你的眼睛。”落倾尘说。 卢阙叹了口气,“这皆是天意,我强行逆天,本该受这种惩罚,之前皇上也曾让御医给我看过,但都没什么用,我现在也习惯了,这么半瞎着也没什么紧要,能救黎民苍生才是我作为国师的职责,若是我不能帮他们,空有一对清楚的眼睛又有什么用。” 落倾尘紧抿着唇不说话,心里只觉得,他好傻。 卢阙又回过头,突然凑近几步,鼻尖差点撞到落倾尘的脸。落倾尘一愣,随即双耳火热。 见他惊愕,卢阙才笑道:“我眼睛不好,看清楚只能这么凑近,倾尘你莫怪。” 落倾尘咳了一声,表示没关系。 “倾尘你真是一点都没变,相比我已老了许多吧。”卢阙说。 落倾尘看了看他,卢阙的脸远说不上老,但他的神态或者说眼中的思虑,确实让他显得比落倾尘老,他的鬓边有几丝一闪而过的东西,好像是白发。 卢阙,远没有他落倾尘过得那么逍遥。 落倾尘也看向湖面,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堵得难受,一遇见卢阙他就常会生出这些怪情绪。 “我以前曾做出一种东西,用它看远处的东西如在近处,我回去后试着给你做一个,这样你看东西就和常人一样了。”落倾尘安慰他说,而且很惊奇自己竟然会安慰人。 卢阙扬眉,“倾尘你真是和常人不一样,总能做出那么多奇妙的东西,好,那我等着了,只是那东西大么,能随身携带?” “可以,人眼本身看不了太远,不用看太远的话我做小一点就行了。”落倾尘看着卢阙的脸突然愣了一下,然后伸出双手用拇指按住了他的鼻梁,中指搭在他耳朵上。 “怎么了倾尘,这是做什么?”卢阙眨巴着眼问。 “我在想,能不能做个框架把那东西放在你脸上,这样你用起来就方便多了。”落倾尘喃喃道。 他立刻皱眉思索,收回了手看着地面,似乎恨不能立刻开始画草稿。 卢阙笑笑,“听起来很有意思呢。” 落倾尘看他一眼,“你等着,我一定给你做好。” 卢阙眉眼弯弯,“好,我信你倾尘兄。” 落倾尘一回到府上就列起了单子,他这次没有带镜片过来,要重新开始炼。把所需材料列好后将单子交给管家,让他明天一早就把东西送来。然后自己就在书房画起了草稿。 御医道云梁房里看了看,云梁已经睡了又给叫起来,肿着一张脸给御医瞧。最后御医开了方子也留了外用的药,说云梁至少要在家休养两个月才能出门,云梁巴不得是这种效果,忙点头答应。 第二天早上,云梁捧着新沏好的茶去给落倾尘请安,看师父是否还生她的气。昨天那蜜蜂没毒,落倾尘的药特别灵验,御医虽然说得很严重,可涂了师父的药过了一夜后脸就消去了一点肿,看样子再过段日子就能好了。 “师父。”云梁甜甜的叫了一声,推开门见落倾尘正在书案后奋笔疾书。 云梁走上前,“师父,喝点茶休息一下吧。” 落倾尘抬眼看了一下,云梁立刻道:“师父您没睡啊。” 落倾尘满眼血丝,而且脸有些干。他从来都是晚上敷面膜白天起来擦面霜的,现在一看就知道他压根没护理,肯定是根本没睡。 落倾尘停了笔,用手捏住眉心。云梁凑过去看了看满桌子加地上散乱的纸张,见上面都是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桌子上墨迹未干的那张像是潜水镜。 “师父你要做什么呀?”云梁把茶放到他手边,帮他整理着桌子。 落倾尘先喝了口茶润了润喉,云梁已经把一张草稿举到眼前,“师父你是在做保护眼睛的镜子吗?” 落倾尘看向她,随后说:“不只那样,为师在想,那种镜子若做成千里眼那种用途也不错。” “那戴上怎么看东西呢?近处的不就看不清了。”云梁说。 “若是本来看不清远处的人戴上,大概就和正常的眼睛一样了吧。”落倾尘说。 云梁立刻明白了,“师父说的是近视眼镜啊!” 第220章 220.孽缘 落倾尘一愣。云梁立刻抓起毛笔在那张草稿背面画起来,没一会儿一个眼镜儿的图案就跃然纸上,她拿给落倾尘看。 落倾尘看着,突然说:“这,会不会太简单了。” “本来近视镜就没有多厚,这个框架完全可以啊。”云梁说,“千里眼是几层的镜片,这个一层就够了,挂在耳朵上,中间架在鼻梁上,这里可以做一个软托,就不用了担心压得鼻子疼了。” 云梁以前还会折纸,眼镜儿都是小儿科,立刻用纸给落倾尘折了个眼镜的形状,然后挂在自己耳朵上演示给落倾尘看,“嘻,好不好看师父?” 落倾尘愣愣看着眼前堵着两个圆片纸的云梁,突然伸手拧了把她的肿脸,笑骂道:“你个小东西!” “哎呦哎呦——”云梁疼的咧嘴,“师父你干吗啊?” 落倾尘笑着拿下她折出来的眼镜,然后小心的夹在了一本书里,接着便迅速洗漱好出去看管家有没有把东西运来。 接下来的两天,落倾尘除了进宫,一回来就扎进他放炼炉和材料的地方,云梁也乐得没人管。可开始几天在家吃睡感觉还挺好,时间稍一长她就受不了了,她以前的一分钟可是几百金上下的,现在干待着太不符合她赚钱小劳模的特性了。 肿脸因为涂师父的药已经消肿的差不多了,云梁便趁落倾尘不注意的时候,从后门坐小轿偷溜出去。她也不是贪玩,就是想看看自己在云莱的分店,再瞧瞧还有什么商机没有。 云莱的皇城两年多不见似乎又繁华不少,街边的店铺整整齐齐,连街市的摊位都按照划线规范的摆着,云梁在小轿内观察着这一派升平的景象,心想夏侯期这两年的业绩不错嘛。 嗯,这地方很适合做她的第二个赚钱圣地。 云梁到路边店铺里看了看,看看云莱这边什么货最俏,听别人报告总不如自己看得好。 观察了半天,云梁暗自把今天所得的信息记在心里,而后上轿说了个地方让轿夫抬自己过去。 小轿穿街过巷,最后停在了云府旁边,云梁下轿,可是印象中的热闹场景并没有出现,倒也不是说冷清,就是平常家门口的光景,就两个守门的在站着。没了那些排长队领粥领饭的人。 云梁看看天色,虽然已近傍晚,可以前这时候不也排着很多人吗? 云梁问跟过来的老轿夫,他是云莱这边的人,“这里不舍粥了吗?” 老轿夫眨了眨眼,随后笑道:“啊,这边确实以前常舍粥,但是去年起就没有了,毕竟现在皇城里没谁家吃不上饭,就是以前常来领粥的那些卢川难民现在也都过好了,不少可比我们这些本地的日子还好。” “是么……”云梁低声说,再看了看高大的府门,她本来还想来看一眼娘的。 老轿夫看云梁站着发呆,又上前说:“姑娘想是来朝拜天女的吧,天女一般不在这里,她老人家白天常常是被各侯门公府的人请走,晚上才回来呢。她的轿子常在街上过,故小的们知道。” 云梁撇了撇嘴,她都快忘了云奕了,还朝拜她? 云梁哼了一声,转身上轿说:“那就回去吧,对了,我刚才闻到糖炒栗子香,找到摊子停一停我要买一包。” —— 夏侯期从茶馆出来,身边跟着近侍福子和御前带刀护卫郭飏,不过三人都是一身寻常装扮。 夏侯期在茶馆听够了老百姓唠嗑,这会儿不急不缓的边走边看着路两边。 “看来靳铮做的不错。”夏侯期说。 靳铮是皇城护军的统领,因为要迎接五国的代表人,整个皇城都经过严格的整顿和部署,不但看起来井然有序,暗中更是布满了朝廷的人以防动乱发生。 “靳统领胆大心细,公子今年可以放心了。”郭飏恭敬地一低头说。 夏侯期看向一边卖糖炒栗子的摊子,突然想起以前某只小猪在宫里吃栗子的样子,腮帮子撑的鼓鼓,小肉手还紧紧攥着几个。 “去买一些来。”夏侯期说。 福子赶紧掏出钱袋过去了,这时一乘小轿从夏侯期身后缓缓过来,轿夫刚要过去停下,里面的云梁突然被踩到尾巴似的低声叫:“别停!快走快走……” 轿夫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云梁的只顿了一下就往前继续走。 云梁看着摊子前的那个身影,尽管只是一个侧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可是后背已经一片汗湿了。她赶紧放下帘子,心里只叹倒霉。 她都忘了她跟夏侯期本来就有一段孽缘的,老天爷真是想方设法把他们往一块儿凑啊,还好她够机灵。 郭飏却注意到了刚才那个差点停下的轿子,他觉得可能是夏侯期的身份暴露了,于是低声的提醒皇上早些回宫。 夏侯期眼角余光瞟了眼那乘小轿,随后道:“等栗子拿来就回去。” 福子终于捧着一纸包的热栗子过来,这时一匹马飞奔而来,郭飏连忙挡在夏侯期身前。 那马上的一个穿着家仆样子的人一勒缰绳,压根没看是否碰到了人,居高临下地喊着,“老头,快炒一斤来,急着要!” 说完便扔出块银锭,砸在案子上又掉在地上。 炒栗子的老汉忙捡起来拂了拂银锭上面的灰,然后双手奉回说:“实在对不住,栗子已经全卖完了,请到别处去吧,往南边不远就有个干果铺子。” 马上家仆一脸怒容,“什么?没有了?没有了你还在这里摆什么摊!我家小主人要是想吃铺子里的还用你说,光是我们府上就有炒各种干果的师傅,昨天我家小主人打你这里过看你炒的不错才想尝尝鲜,今日特地打发我来买,你却这么不识抬举!” 老汉惶恐道:“老爷们抬爱,小老儿不敢不从,只是这边实在是没有了,刚才最后一份卖给了那位客人,本来也正要收摊呢。” 马上的家仆这才看向一旁的夏侯期他们,夏侯期正抬眼也看着他,家仆仗势惯了,在外面一向蛮横,可被这俊俏公子冷冷看着,心里竟然发起了毛,又看看一旁精悍的男子,他的身形一看就是习武之人,手放在腰间,似乎那里经常挎着武器,只一个清瘦少年看着好欺负一些,而栗子正在那少年手里。 第221章 221.猪头侠 家仆咳了一声,对那少年说:“你那栗子多少钱肯卖?” 福子往夏侯期跟前靠了靠,连理都不想理那人。 家仆怒了,仗着主人的家势粗声道:“别不识抬举,我家主人可是朝中刘御史家的四公子,你有几个脑袋,敢得罪我家四公子。” “刘世泰啊。”夏侯期淡淡地说。 真没想到刘世泰那个蔫巴巴的老头子,会有这么跋扈的儿子和家仆。夏侯期印象里的刘世泰,平常在朝上站着时缩成一团,圆滑的没一点棱角,从没有跟任何人有政见相悖之时,简直是那种典型的官场老软肉,谁都不得罪也没什么大建数,夏侯期父皇坐皇位之时,有很多这样无作为但逆来顺受的臣子,后来一部分被夏侯期削去了,可刘世泰这人还真找不到什么大错处,眼看着年纪也那么大了估计也活不了多久,夏侯期就留下了他。 “大胆,竟然直呼我家大人的名讳!”那家仆用马鞭指着夏侯期喝道。 郭飏眯起眼,“你才是大胆,识相的,就快滚,爷爷懒得跟你这种杂鱼动手。” “你……”那家仆瞪圆了眼却不敢冒然冲过来。 郭飏的手在腰间一动,一枚暗器打在马脖子上,随后郭飏立刻护着夏侯期站到路边,看那马一路飞奔跑了。 “老丈,快些收拾先回去吧,免得那恶仆再来找你麻烦。” 夏侯期说着示意福子把钱袋留给老汉,然后又交代说:“近些日子就先别出来了。” 老汉见那边吵起来早就收好了摊子,见夏侯期让人给他钱愧不敢接。 “你就拿着吧。”福子硬塞到了老汉手中,然后又回到夏侯期身边。 老汉感激的点点头,匆忙赶着驴车走了。 夏侯期也听郭飏的建议打算回去,这会儿街上的商贩也正收摊,夜晚营业的店铺还没挑起灯笼,路面显得有些萧索。夏侯期出来的时候怕被人认出来,让保护自己的人都退到城中最大的那家酒楼等自己,包括他坐的马车。 和郭飏他们拐过一条街,见街上已没什么人,郭飏警惕着紧跟着夏侯期跟前,夏侯期的步子倒是很轻松,还闲逛一般不时看看两边。 到了一家清净的茶叶铺前,夏侯期突然停住,随后缓步上了台阶,郭飏和福子只好跟进去。 铺中伙计立刻笑着迎过来,“公子,要买些什么茶?” “你这里什么茶最适合煮茶叶蛋?”夏侯期问。 伙计的脸立刻变了,有些不高兴道:“咱们这里卖的可都是好茶,公子你是不知道咱家的名号吧,要买那种煮蛋的茶路边的茶摊子上就有……” 伙计没说完,一旁四十多岁的中年掌柜便拨过了他,一打量便知夏侯期不是那种花不起钱的人,便立刻笑着说:“公子原来喜欢吃茶叶蛋啊,这里还真有几样合适的,您看一看。” 说着真就拿出几罐茶出来给夏侯期看,夏侯期一个个闻了闻,用扇子指了指其中两罐说:“这两样,一样来几斤吧。” 店掌柜笑道:“这两样茶都是本店的镇店好茶,存货总共也不多,公子要几斤……” “那你有多少都包了吧。”夏侯期说,然后看了眼福子。 福子刚把现钱都给了买栗子的老汉,就从身上又摸出张银票过去,“这些一共多少钱?” 店掌柜报了价,福子把银票递过去,店掌柜看到便是一惊,立刻接过来然后找钱。 夏侯期没看福子那边,只是端详着两个茶包说:“家里煮的茶叶蛋总没有那个味儿,可能就需得这种粗茶来煮。” 店掌柜汗颜,不过相信以这位公子的家室,他店里的茶确实只能算粗茶吧。 一出了店铺郭飏就又皱了眉,他刚才又看见那乘小轿了,还是在门口顿了一下就走了,这太奇怪了,肯定是有人跟踪他们了。 而云梁此刻在轿子里也心惊胆战,她已经挑了小路走了,怎么还是遇到他? 以前她最爱吃云莱街边的糖炒栗子和茶叶蛋,现在都收摊吃不着了,难道想买点茶叶回去自己煮也有错? 简直不让人活了。 “快走快走,路上再也不要停。”云梁在轿子里说。 轿夫们也纳闷,这小姑娘难道是在云莱欠了谁钱吗?怎么一路跟躲债主似的。 也该着云梁倒霉,小轿没走多远就跟一群人走了个正脸儿,这条街窄,一时竟过不去。 “怎么回事啊?”云梁在里面着急地问,挑起帘子看了一眼,见轿前堵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 “你们干什么?”老轿夫昂首问。 那群人却没理他,看了看前面就从轿子旁边冲了过去。 “在那儿在那儿,妈的总算找到那小子了。” 为首的一人嚷着说。 老轿夫回头看了看,皱着眉说:“看衣服像是刘御史府上的家仆,怎么一群人围住了三个公子,莫不是要动粗?” 云梁心里一跳,老轿夫却怕惊到云梁,立刻抬起小轿让其他轿夫快着点走。 走了快一刻钟,云梁在轿里都快把手绢给绞烂了,最后还是心里豪气战胜了。她学武功除了保护自己,难道不也是为了伸张正义?哪能像个怂包似的看危险就躲。 “老乔!”云梁喊了老轿夫一声,然后下来看了看周围,这边人已经多了起来,云梁指了指一边的茶馆说,“你们去里面喝茶等我,我到旁边金铺挑点首饰。” 云梁说着给了老乔些碎银,转身就进了金铺。她在里面看老乔他们进了茶馆,这才又跑出去溜着墙角往回跑。 到了茶叶铺门口那条街,她没敢直接冲过去,而是用轻功越上墙头爬着看底下。 原本茶叶铺的门现在关的紧紧的,那群恶仆依旧围着夏侯期几人。之前在夏侯期身侧的精悍男子此刻却闭着眼,脸上一层白乎乎的灰,云梁猜想可能是白石灰,不禁暗骂那群恶仆卑鄙。 不过尽管睁不开眼,那精悍男子依旧尽责的守在夏侯期身前,靠听声和那群恶仆交手。夏侯期则背着手站在茶叶铺门口,神情很平淡,他身旁一个瘦弱的少年缩在他身边。 那群恶仆看出精悍男子是靠声音彼辩出手方位,便故意的都不出声,然后慢慢接进他。那少年忙提醒了精悍男子,但到底晚了一步,精悍男子差点受伤。 云梁忍不住了,拿出自己的玲珑子挥手甩下去,自己也跃墙而下。 “呔,一群无耻小贼哎——哎呦!” 云梁不小心踩到个小石子,身子一歪差点摔倒,还好在那些人转过身之前她立住了,不然可就丢大人了。 她的玲珑子刚才从那群人头上掠过,顿时空中飘起些许毛发,那群恶仆顿时感觉头顶发凉,可转过身看见云梁却呆了。 刚才出手的人看身量就像个小孩子,身上还穿着女装,而再往上看,竟然是个猪头! 第222章 222. 去哪儿啊女侠? 那从天而降的人双手叉腰,竭力显出威风凛凛的架势,但肩上确实一个颇具喜感的猪头,一时那场面实在是诡异中又透着可笑。 为首的家仆甩了甩头,这才看出是头套,而他旁边的一个早已忘了害怕笑起来。 “噗……” “哈哈哈……” “这是哪来的疯子,还是谁家圈里的猪没看好跑出来了。” 云梁在头套里的小脸皱起来,哼,还敢笑话她。这猪头套她从小练功就带着,遇到跟人交手时还能保护面部,刚才冲出来时就随手掏出套上了。 云梁一转身又抛出玲珑子,此物她已经可以熟练操控,招式也比之前精进了许多。飞速旋转起来刀剑亦可割断,而且适合远战。现在的玲珑子细链最长时已有十二尺长,云梁站在对面几个甩动,玲珑子在空中乱飞,那帮人不但兵刃被弄断几把,连身前的衣服也被割的细碎,片片碎布带着血迹飘下来,一个家仆眼看着那怪东西从自己眼前扫过,额发都飘落下来,立刻吓得连滚带爬跑了。 一有人带头,其他人便也丢了气势哭爹喊娘的跑走了。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武器,还以为今天见到了猪头精。 “妈呀,妖怪——” “救命啊!猪头精!” 云梁气得跳脚,甩出玲珑子向落后一人的发髻,那人顿时头上光了一层变成地中海,吓得跑更快。 “你们别跑,说谁是猪精——”云梁还要追,身子却突然离地,她抬腿扑腾了几下,身子却被扭转,接着头套就被人扯了去。 夏侯期的脸就近在眼前,正定定看着她,眼神震惊中又带着些说不清的东西。 云梁本来还想戴着头套摆个poss说自己是路过的一个江湖侠士,没成想这夏侯期这么直接。一时眼睛也不敢对上他,看向一旁讷讷道:“我,我要追他们去,他们笑话我。” 夏侯期仍旧直直的看着云梁,这么真的见到她,感觉既理所当然又出乎意外。 从她刚才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猜到是她,所以这才忍不住一把抱起要看她的真面目,可等真的看见了,又发现她已经不止是自己记忆力的那个妮子了。 这小东西,长大了。 之前对她是对孩子的疼爱,现在,心里却好似生出了别的东西,胸口里的心脏撞得发疼。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 云梁挣不脱他,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唇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随后伸出手捏了下她的鼻尖,“你个小丫头。” 云梁莫名害羞起来,他的眼神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你放开我啦,我要回去吃饭了。”云梁推他一把,向他身后看了看,拜托,他的手下还睁不开眼呢。 福子正小心的给郭飏吹着眼睛,用一个小布帕仔细擦拭。云梁从夏侯期怀里下来,拔下玉坠下装饰的孔雀翎毛,来给郭飏拂眼睛。 细石灰被拨下后,郭飏终于能张开眼,只见一个丰润美丽的少女正在自己面前,一时竟有些呆。直到夏侯期咳了一声,他这才忙跪下请罪。 “属下该死,让公子受惊了。” 不知是不是这边的响动太大,一队皇城护军赶了过来,福子掏出一枚令牌叫道:“还不快叫你们靳统领过来……” “罢了。”夏侯期却说,“此事先不必声张,朕……我回去后自会处理,现在先回酒楼那边。” 说完看向正溜着墙角要跑的云梁,“去哪儿啊女侠?” 云梁耸着肩定在哪儿,随后笑着回头,“回去吃饭,天不早了。” 夏侯期笑笑,伸手说:“过来,带你回去吃茶叶蛋。” 云梁一阵猛摇头,“天不早了,晚回去师父要生气的。” 夏侯期也知道不该这么突然把她接进宫,可自见了她后,他就是舍不得再放走。 克制再三,他从福子手里拿过那包栗子说:“这给你,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了嘿嘿,前面有轿子等我。”云梁笑。 “那就送你到轿子那边。” 云梁只好跟在他身边,好在一出了这条街就是她停轿的茶馆了,她忙跳上台阶说送到这里就可以,她直接坐轿回去。 夏侯期此刻在茶馆挑出的等下看清她脸上还有被蛰的痕迹,不禁皱眉道:“你啊,伤没好就到处跑,刚来就犯淘气,云莱的蜂巢那么好玩吗?” 得,师父唠叨完又换他。 “知道啦,我走了?” 云梁说着呼喝出自己的轿夫,要钻进轿子。 “等等——”夏侯期突然又开口。 云梁在轿前回头看他。 夏侯期温柔笑开,“明天来宫里,煮茶叶蛋给你吃。” 华灯初上,面带温暖笑意的他立在那里,实在很像……不怀好意的坏叔叔。 云梁咕哝了句,“知道了。”就赶紧钻进了轿子。 小轿慢慢抬走,郭飏突然在夏侯期耳边说:“公子,这轿子……” “我知道。”夏侯期笑着低声道,“小丫头,故意躲着我。” 云梁回去后已经很晚了,缩着脖子往自己房间溜,红苏正在房内焦急的等着她。 “师父发现我出去没?”云梁几乎不抱希望地问,这会儿晚饭时间都过了,师父肯定知道了。 “还没,今天国师回来一直在他房里,做那个什么……镜子,这会儿都没出来。”红苏说。 云梁张了张嘴,赶紧叫人准备些吃食她要给师父送去。 “国师说不许别人打扰他呢。”红苏忙说。 “没事,”云梁咧咧嘴,“大不了他再骂我一顿呗。” 云梁自己吃了一路的栗子这会儿正撑着,不吃晚饭也没什么,厨房送来吃的后她立刻端着托盘去师父的炼房,敲了几回门里面才传来落倾尘不耐烦的声音。 “谁?” 云梁直接把门推开,笑嘻嘻的端着托盘,“师父,吃饭了。” 果然被骂了一顿,云梁已经被骂皮了,站着端着托盘上的一盆汤和几个小菜立在那里,等师父骂够了还是端过去给他。 落倾尘最终也叹口气,“出去吃吧,这不是用饭的地方。” “哎。”云梁忙说。 第223章 223. 遇见熟人 落倾尘自从开始制作那个近视镜后就好像魔怔了,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筷子也许久不动一下,只愣着不知在想什么。 也难为他,近视度数测量这个世界还没有,打磨镜片也是个精细活儿。云梁也不敢打扰他的思路,好容易见他夹了块鱼肉,才见缝插针地问:“师父,您好好的怎么做起了眼镜,您眼睛看不清了吗?” “眼镜?”落倾尘眨眨眼,“这名字倒是不错,对了,你从哪儿知道的这种东西?” “我也记不得了,”云梁随便地说,“可能是在岛上翻您的那些杂书时看的,但是记不清到底在哪本书上看的了。” 落倾尘有很多书,五花八门,云梁不确定他是不是全都看过了,所以就这么说。 落倾尘似信非信的看看她,倒没怎么追问。 “师父眼睛好的狠,”落倾尘说,“是给别人做。” “谁呀,好大的面子。”云梁说,能让落倾尘给做东西的,目前也只有她和师弟。 落倾尘垂下眼,“就去卢阙,他受了占卜反噬如今眼睛看不清了,看看他,为师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些悲凉。” 云梁听了一阵激动,忙装作好奇地问:“他,眼睛近视了?有多严重啊?” “据他说,二尺开外全都是模糊的。”落倾尘叹了口气说,“那天见他的时候,他连路都看不见,看人还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 云梁心里默默估算,这边的尺比她世界里的尺要短,一尺才不到17厘米,两尺之外,那不就是重度近视吗,云梁上一世有个同学近视八百多度,摘下眼镜时自己站在她面前她也会认错。 云梁正想着,饭厅外突然传来管家的声音,说是宫里来人了。 落倾尘皱着眉起身出去,云梁也赶紧站起来。几个宫里的太监捧着食盒和瓷瓮小步走过来,为首那个拿着拂尘的正是昨天见过的福子。 福子揣着手笑道:“没打搅落国师用早饭吧,咱家也是奉皇上的旨意这才紧巴巴的赶来,给落国师和云梁姑娘送点加餐的东西。” 落倾尘躬身行礼,“多谢皇上关怀。” 福子笑眯眯的看向云梁,用眼神一瞟最前面小太监捧着的瓷瓮说:“这是刚煮好的茶叶蛋哦。” 云梁不敢说话,落倾尘似看出了什么,但也没多问。送完了东西福子就带人走了。云梁在饭桌上剥着茶叶蛋,心想这臭夏侯期哪是为了送吃的,就是提醒她昨天答应的事罢了。 落倾尘用完早饭放下筷子道:“你脸也差不多消肿了,今天要不要跟为师进宫?你的玲珑子这两年也算有所成,一般人不是你的对手。” 云梁嘟起嘴,唉!罢了,是早是晚总要见,反正天塌了还有师父在。 她狠扒了几口饭,说愿意跟师父去。 落倾尘翻了个白眼,说了句“出息”,然后就去换衣服了。 路上落倾尘就跟她讲,今天五国的代表已经齐了,开会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今天八成会在宫里吃晚饭。 云梁“哦”了一声,她在大虞的时候常参加宫里的宴会,所以不怎么紧张这回事。 到了宫里落倾尘先去五国会盟的殿内等着,说云梁要是不想跟来枯等可以在宫里转转,有专门带路的小太监。云梁自然不想去,怕碰见卢阙。她决定先随便逛逛,为了安全起见还戴上了面纱,反正大家前阵子都知道她脸被蛰了。 “姑娘,要是您累了奴才可以带您先去个地方休息,皇上特意嘱托要好好照顾您呢。” 给云梁带路的正是福子,云梁白他一眼,踢着鞋子说:“不用,我就喜欢到处走……哎?马场现在开着吗?” 福子有些为难,但衡量了一下还是说:“开着,奴才这就带您去,这时候里面八成正有人练齐射呢。” 云梁顿时来了兴趣,跟着福子来到了马场,还没走进就听见里面策马追逐和人的呼喝声,听着格外使人振奋。云梁摸了摸腰上的小红,她今天要好好打一顿靶子。 一进马场,先看到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扬蹄嘶鸣,马上的劲装少年也是威风凛凛,他一手拉住马一手把弓甩在肩上道:“怎么样功平,我又是十箭全中红心。” 云梁趴在马场观众席的栏杆上看,那枣红马上的紫袍少年英姿飒爽,剑眉入鬓目若星辰,虽然眼神有些张狂一看就没什么心机。 他身后一个墨蓝袍子的少年骑着一匹黑马缓缓过来,“继融兄的骑射功夫在下自愧不如。” “嘿,我也就在这上面比得过你了,不过才胜你一分嘛,而且弓箭不是你趁手的,要是换了那个,那个小东西,我肯定怎么都赢不了你。” 云梁懒得听两人说话了,去挑了匹小母马便冲进场内,掏出小红便向之前已经插着箭的靶子打去,小红后来被师父改进,一头的三发可以间断发射,现在可以连打六个目标,云梁也练习的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填装弹药,她的马跑了一圈后,那些靶子上原本的箭都被打成碎末,靶子中心空出一个洞。 刚才的两个少年这会儿已经傻了,那个墨蓝袍子的少年呆了一下,随后立刻策马过来。 云梁正又给小红填装,抬起头看他一眼,发现有一点眼熟。 “云梁?”那人先叫出声,眼中的惊喜迅速扩展到脸上,睫毛都微微发颤,“真的是你!” 云梁眨巴着眼睛看他,她减肥后变化很大,这人竟然一下就把她认出了。 “夏侯翕?”云梁说。 夏侯翕使劲的点头,“嗯!我听说你这次来了,可一直每见你进宫,还以为你这次不进宫了呢。” 云梁歪着头打量夏侯翕,他的变化可真大,以前那么个瘦弱个小男孩,如今比她高多了,算是个倜傥少年,眉眼如今竟有几分像夏侯期,只是他的眼睛更柔和。 他身后那个紫袍少年也骑马过来,看着云梁发呆,也惊喜道:“你真是云梁?” 云梁点了点头,这帅哥是谁她想不起来了,也懒得想,直接用小红比划了一下说:“咱们三人来比赛吧,这么点靶子没意思,让他们把靶子层层叠叠在这里束好,咱们一起过去打,谁打的多又准就算谁赢。” 第224章 224. 顾尧 夏侯翕和那个紫袍少年都没听过这种玩法,顿觉新奇,立刻答应云梁比试。 马场的人立刻按云梁说的,层层叠叠围着马场竖起了几百个靶子,云梁和两位少年各骑在自己的马上,旁边的福子尖尖的喊了声“开始——” 三匹马顿时冲了进去,围着马场在白线外打靶子,夏侯翕和紫袍少年的箭是不一样的颜色,云梁自己用小红。她的马小,却胜在敏捷,小红打出的钢珠和钉子更是又快又准,填装也比他们的弓箭快,夏侯翕和紫袍少年时常刚举起弓箭就被云梁抢了靶子,两人被挫的同时也被激起斗志,都格外兴奋。 一轮结束,马场的人去清点靶子,发现三百个靶子云梁自己就射中201个,夏侯翕和紫袍少年一个射中四十多个一个射中五十多个,五十步和百步,都是差不多的丢人。 云梁甩了甩手,还觉得没意思,在大虞皇宫的马场内,是把靶子绑在训练好的矮狗身上,一放就是一百多个,矮狗虽矮却跑得飞快,人在马上打的就是这种飞速移动的靶子。据说以前大虞的皇子们都是这样练骑射的,云梁就喜欢这么打,有挑战,这种立住不动的靶子她打着就没兴趣了。 两个少年骑马悻悻地过来,有些惭愧。 “云梁你真厉害,两年多不见,你还是比我强那么多。”夏侯翕脸微红地说。 云梁也没觉得多骄傲,撇着小嘴说自己在大虞打那种绑在狗身上的靶子,准头也跟这个一样。 “这些没意思,不玩了。”云梁说着策马往出口去,也就是云莱这种小马驹比较和她的意,嗯,回去她要弄走几匹。 夏侯翕和紫袍少年赶紧跟过去,三人交了马夏侯翕说道:“云梁,到我那里去玩吧,我今年做的柿饼还有呢。” “我,我也去。”那个紫袍少年忙说,脸也有些红。 云梁点点头跟着他们往外走,福子赶紧跟上。 “你变化可真大,我差点没认出你。”云梁说着推了下夏侯翕的肩膀。 大虞民风热情奔放,女子性格外向的居多,所以云梁并不觉得怎样,夏侯翕的面皮却又红了,低着头呢呢说:“嗯,你……你也比以前漂亮多了。” “功平如今是乘风阁念书最好的,连皇上见翰林们的时候都常叫他过去呢。”那个紫袍少年又凑过来说,然后又看向夏侯翕,“功平,皇上八成会让你进翰林院,那边又清闲又安逸,你可算捞着了。” 夏侯翕却皱了皱眉,正色道:“我只是喜欢读书,并不专为做学问,只要能为皇上分忧,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云梁摆了摆头,“哦,原来你的字是功平啊?哪两个字啊?” 夏侯翕说了哪两个字后,云梁突然又想起什么,“哎?之前跟你玩儿那个小胖子呢,叫什么宽的。” 夏侯翕一愣,随即竟笑出声来,他身旁的紫袍少年脸和衣服都有点顺色了。 “哈哈,我以为你早认出来了才没介绍,”夏侯翕指着身旁玉树临风的紫袍少年说,“他便是狄宽啊,字继融。” 狄宽冲云梁挤出一抹笑,云梁看呆了,“你……你现在长得这么人模狗样儿了!” 她记得狄宽以前可是比她还胖呢! 狄宽搔了搔头,“我之前在乘风阁考文试总垫底,皇上一气之下就把我发到了军中管制,让我学武,在军中每日操练,就……” 云梁真是听得不是滋味儿,落倾尘之前让人在市集上买了头快走不动路的肥猪回来,然后把给云梁吃的那种寄生虫加在猪食里让猪吃掉,结果那头猪竟然慢慢就瘦下来了,一直没有再胖回来,因为养不胖,现在成了国师府后厨的宠物。 落倾尘没事就叫来那头猪给云梁看,借以表达在减肥这件事上她还不如猪。 云梁当时还狡辩说师父的虫子肯定是对畜生更有效而已,而自己是因为做生意耗费心力所以吃得多,这才瘦不下来。 现在看看狄宽……唉。 夏侯翕看看狄宽说:“继融兄如今可是皇城内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呢。” 狄宽摆摆手,“说这些干什么。” 说完小心地看云梁一眼,目光渐渐发痴。 路过他们之前玩耍的那座石桥,云梁见桥上正走下一个人,全黑服饰微低着头,见到他们只点了下头就要走。 云梁觉得不对,便立住叫他,“站住,你是哪个?” 这人身上的衣服完全看不出身份,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他的脸,看着起初觉得面无表情,可细看又有些头皮发麻,仿佛那脸上除了那对眼睛,其他都是死的。云梁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做生意,见识的也多,她一看便看出这人的脸有问题,不是面部神经受损,便可能是戴了面具。 若是后者就很可疑了。 那人停住脚步,却只是侧了侧身看向一旁的福子。 福子立刻小声对云梁说:“这是跟着祁渊国师和太后进宫的……呃,顾先生。” “在下顾尧,见过几位公子,小姐。”那人垂首说,声音难听的像喉中刮擦出来的,嘶哑又干涩。 云梁一听说祁渊更起疑了,走过去看定他的脸,确定后了冷冷挑了挑唇,“好大的胆子,你在宫里竟敢戴着面具,难道你进来的时候也是以这般的假样子?你到底要干吗,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夏侯翕和狄宽也是一惊,立刻也过去看定那人的脸,福子也愣住了,不过随即神情便警惕起来。 顾尧垂着眼,仍旧面无表情,“小姐好眼力,在下多年前脸被火烧毁,真容可恐,怕吓着宫里的人这才戴了面具。” 狄宽叫道:“是吗?好,那你现在就摘了面具,本公子不怕!” 顾尧站着没动,眼睛慢慢翻上来看着狄宽,狄宽竟然打了个冷战,这人的假脸没一点特别之处,而且面无表情,可是那双眼睛盯着人的时候,却阴森森仿佛里面藏着个什么鬼。 云梁都感觉到了那种莫名的压力,但她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道:“隐藏真容进宫,你把宫里的规矩当什么?你现在不摘也迟早要摘。” 第225章 225. 可定亲了没有? “云梁说的对。”一直未发言的夏侯翕过来挡住云梁一侧,“等我们禀明宫中侍卫,定会绑了你再摘。” “哼……” 那人的面具动了一下,却没有成任何表情,只是一声像是轻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阴寒至极。 “你当真要看?” 那人说着靠过来,夏侯翕忙挡在云梁身前,而云梁发现自己竟不能动了。她眼睛穿过夏侯翕的肩头直直看着对方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身子僵着。 那人的手已经摸到脸上,似乎这就要摘下来。云梁动了动嘴唇,要喊话,可喉中却发不出声音。落倾尘之前教过她如何抵抗媚术和祸心术,但她此刻却知道,自己不是中了术,她就是害怕。同时她也看见夏侯翕的脖子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还挡在她身前,也不知是为了保护她还是同样已经动不了了。 “慢着!” 福子说着伸手来挡住了云梁的眼睛,把她拉过来对着顾尧说:“自会有人检查你的样貌,公子小姐们还小,未免受惊不用看了。” 狄宽应该也被吓着了,没有说话。 随后福子叫来宫中巡逻的侍卫,把顾尧交给他们便带着云梁和两位公子走开了,云梁许是怕了,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到了夏侯翕的住地,一口气喝了两杯热茶,又吃了几个柿饼才缓过来。 “今天那个人真奇怪。”狄宽先开口了,“穿的黑沉沉跟个鬼一样,假脸本来就够吓人了,你说真脸得多恐怖。” 说完他不舒服的动了下肩膀,“咦——他们祁渊的人都是那么阴森森的,功平你还记得他们那个国师和太后吗?那一个个的看着就身子发冷。” 云梁又往嘴里塞了块儿点心,看来夏侯翕现在的日子不错,房里的东西都好吃多了。只是她觉得今天自己挺怂的,竟然被人就那么吓住了。 “继融你又乱说话了,”夏侯翕担心地说,“再这么口无遮拦,皇上还要罚你。” 狄宽缩了缩脖子,随后又转向云梁笑道:“云梁,大虞好玩吗,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啊?” 云梁摇晃着脑袋,“好玩啊,吃穿不比这里差,你们要是过去我肯定好好招待你们,带你们去那里最好玩的地方。” 狄宽傻笑开,“我还没去过大虞呢,要是有机会就好了,哎功平,什么时候咱们一起去。” 一想到云梁还要回去大虞,夏侯翕的眼中已有了些伤感,勉强笑道:“机会怕是不太好找,不过如果下次会盟在大虞,我等倒可以跟着皇上一起去,若是皇上愿意带着咱们的话。” “嘿,那等我当上将军,肯定能随行保护皇上。”狄宽乐呵呵地说,还是那么乐观又有些没脑子。 夏侯翕笑笑,“你父亲就是大将军,你将来定也可以。” 说完迅速的垂下眼,掩住眼底的一丝落寞。 狄宽胡乱的摆摆手,“嗨,老子的荣光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都说我父亲威风,可我都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可你毕竟是功臣之后,皇上也不会亏待你的。”夏侯翕说,“不像我,皇上就是看重……” 狄宽知道夏侯翕肯定又想到了自己是反贼之后的事情。 这些年夏侯翕虽然因为读书好又比较有主见,很得皇上赏识,但是朝中的大臣似乎生怕皇上会重用夏侯翕,动不动就要挑他的毛病,他父亲的事还三不五时的被翻出来讲一遍。夏侯翕的父亲一家如今在极寒之地放羊,可总有人觉得他放的羊都透着不老实,觉得他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他贼心不死,夏侯翕不是还留在皇城吗?虽然他和父亲分开的时候还不会说话,但朝中大臣们都十分相信他有一天回和自己里应外合继续造反。 狄宽正不知说什么,吃完点心的云梁抬起手像拍皮球一样打在夏侯翕脑袋上。 “矫情!”她说,“看你那样子,好像全世界就你最苦一样。你好歹比那些寒门读书人要强吧。你将来再不济也能混个小官做,有奉银拿,才十五岁就被皇上赏识了,可有的人读一辈子书连个功名也考不上,更没有住在宫里的机会。说什么出身不好的鬼话,这种烦恼连当今皇上都不能避免,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纵是胆大嘴快的狄宽听到提起皇上那句都惊出一身冷汗,云梁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夏侯翕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是啊,当今圣上当初还因为一半的麟国血统差点被从皇位上撵下来,皇上都不能避免的事情,他还在这里自怜自艾。 福子从外面进来,笑着道:“云梁姑娘,皇上让您过去一起用午膳。” 夏侯翕和狄宽顿时都露出羡慕的神色,他们都没有这种殊荣呢。 云梁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站起来,“那我走啦,回头找你们玩儿。” 说完便跟着福子走了。 “云梁姑娘,你的发髻有些散了,奴让人帮你整理一下再过去吧?”福子笑眯眯地说。 云梁也知道自己骑马的时候有点太疯了,头发钗环都乱了,就点了点头,被福子领去一个房间被宫女重新梳妆一番,这才往用膳的殿里去。 依旧是各自有小桌子的分餐制,云梁离着卢阙很远,可她还是胆颤心惊,行过礼后便低着头坐好不敢抬头看。 好在他们大人谈事情也顾不到她一个小孩子。 “顾尧去哪儿了?”平雁看了看云梁,似乎觉得落倾尘带来的人都能来这里吃饭,那她带来的人应该也可以。 说完她就有些不满的盯着夏侯期,夏侯期却没有看她,突然问云梁,“云梁,饭食还可口吗?” “啊?”云梁刚塞了个丸子在嘴里,一听问自己忙整个吞了下去,“哦,好吃啊。” 说完就被噎得打了个嗝儿,落倾尘扫她一眼,似乎觉得丢人。 夏侯期笑笑,“看来你很吃得惯我们云莱的东西。” 说完便装作不经意地问落倾尘,“云梁今年……” “回皇上,这丫头今年十四岁了,空长年岁,还是不懂事。”落倾尘说。 见夏侯期根本不看自己,平雁哼了一声,把手里的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似乎欲起身,却在被倪练秋看了一眼后又坐定了,嘴唇发白地捏紧裙角。 “啊,已经四年了。”夏侯期感叹,“她当初为朕挡箭的时候,还只有十岁,那么一点点大的娃娃,如今也长大了。对了,可定亲了没有?” 说到正题上了,落倾尘就知道会是这样,云梁才只有十一岁的时候他不就这么打主意了吗? 第226章 226.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云梁 “回皇上,云梁已定亲了。”落倾尘说。 夏侯期一愣,“哦?不知是怎样的人家。” 落倾尘笑了,“怎么皇上还担心臣会把自己的徒儿嫁给不好的人家?” “皇上也是关心云梁,”夏侯期身旁不远的卢阙淡笑着开口,“从云梁小时候起,我们皇上就格外疼她。” 说完他还张着那对大近视眼往云梁这边看看,微微一笑。云梁也咧了咧嘴,不过心下确定卢阙眼睛确实不好使了,他看人都没焦距。 “是啊,”夏侯期也看看云梁,半开玩笑说,“这妮子对朕有恩,她夫家要是不好,朕可不答应。” 落倾尘呵呵笑出声,道:“皇上大可放心,这人比皇上……” 落倾尘的目光在夏侯期脸上细细扫过,意味深长地接着说,“也不差。只是云梁还小,目前还没对外宣布,等那人来了让他与皇上说吧。” 云梁不住往嘴里扒饭,假装害羞不抬头看他们。 卢阙似已听出是谁了,见夏侯期还蹙眉看着落倾尘,轻轻道:“呵,臣已猜着了,皇上不必担心,那位,确实不错。” 夏侯期看看卢阙,一副非要知道的样子,“是谁?” 卢阙咳了一声,即使眼睛看不清,也晓得这会儿夏侯期有些失态了。 落倾尘扬声道:“皇上您不觉得我家云梁,有些国母的面相吗?” 说完还慈爱地向云梁看过去,云梁塞了一嘴的东西,一听师父叫自己忙抬起头,一脸懵懵的。 这下夏侯期也听懂了,剑眉紧蹙看看云梁又看看落倾尘,半天挤出一抹冷笑,“国师好算盘。” 落倾尘笑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已,臣能有什么算盘。” 夏侯期冷笑,“云梁这么小,就懂得男女之情了?” 落倾尘眯着眼,“她更小的时候,就有人说要给她定亲了呢。” 夏侯期不再说话,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云梁也感觉气氛有点僵,愣了一愣,随即埋头大吃。 平雁冷冷地看着,眼中有些悲酸。呵,当初自己求他要做他的妃子,只是一个妃子而已,他都不肯答应,如今却为了一个黄毛丫头这么主动。 说到底,是当初的昭敦不被他看上吧。 她又愤愤望了眼云梁,真是不同人不同命。 用过午膳,云梁出去就见夏侯翕和狄宽在不远处等她,应该是找她玩,她便跟师父说了一声就要过去。 夏侯期的目光却随着跟了过去,并皱眉道:“翕儿,狄宽,你们在干什么?看着你们午睡的嬷嬷呢,真是没规矩!” 云莱皇宫内有午休的规矩,上到皇上下到各个小主人都要遵守,夏侯翕和狄宽只是躲在一旁等云梁,没成想被夏侯期看见,忙出来喏喏的告罪,被训斥了几句蔫蔫儿地走了,狄宽还不住地回头偷看云梁。 云梁也没得玩了,只好过去跟着师父。之后她被安排在师父隔壁的房间睡午觉,躺下后倒是很快睡着了,只是没多久就醒了,她到院子里扒着窗户见师父在里面看书,就自己溜出去玩儿。 午睡的时间段云莱皇宫内出奇的静,只偶尔见几个值班的太监宫女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一个地方。太阳白花花的有些发晒,云梁便跑去有水的地方沾沾凉气,前面就有个观山赏,湖面上还开着莲花,云梁跑过去要随行的太监给自己摘了几朵莲蓬和两片大荷叶,然后拿着想去湖上的凉亭剥着吃。 她跑上浮桥,浮桥两旁伸过来大片的荷叶,好容易快要接近凉亭时,才看见凉亭门口站着一个丫鬟,不像是云莱宫中的宫女打扮。云梁想,可能是亭子里已经有人了,她便转过来要回去,可浮桥左右相连纵横交错,又有荷叶遮挡,转来转去的她竟绕到了凉亭后面。 “你真就不念骨血情谊,要看着你父皇和我受苦么?” “呵……我当初在祁渊宫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你们不也没管过我吗?” 亭中飘来两个女人的说话声,云梁心里一惊,赶紧回头看,刚才她让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在湖边等着,这会儿他已是一个小点儿了,而这些错综复杂的浮桥她一时找不着走那条能离开。 心里正乱着,那声音却一直传来。 “你……你个狠心的!就因为当初不满意我和你父皇把你嫁给祁渊皇帝,你就宁愿看着他们如今欺辱我们昭敦吗?我和你父皇那时候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看,你现在不是做了昭敦的太后了?只是让你出一点兵要一点钱你都不肯,你是太后,你说话都不管用还有谁管用?昭敦若这样下去,那些乱兵就要冲进宫把你父皇和我杀了,你愿意看到那样吗?” “哼……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当初与虎谋皮,就该想到这样的下场,还指望我救你们,我这个太后,还不是捏在倪练秋手里的一个棋子……” 云梁知道绝不能再听下去了,被发现了可能会灭口呢,她急急地走,想回到岸上,拨开湖面上伸出的荷叶一阵乱撞,迎面却差点撞上一个人,吓得她险些叫出声。 “是你啊。”对面的倪练秋背着手,紫色的眸子微微眯着。见云梁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撩袍半蹲下笑道:“去哪儿啊,云梁姑娘。” “我,找不着上岸的路了。”云梁赶紧说,抓紧了手里的莲梗,心里急切地希望着那小太监快来接自己。 “哦。”他笑笑,却并没立刻让开了路,还伸出有着长长指甲的右手摸向云梁的脸,“你脸上的伤,似乎已快好了。” 云梁忙往后躲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她一看到这个人就打心底里怕,尽管他长得没有顾尧那么诡异,声音也悦耳动听,可云梁就是觉得他很恐怖。 见她躲开,倪练秋只是眯了眯眼,也没强求,突然说:“这里莲花开得正盛,也有蜜蜂聚集,你不该靠这么近。” 云梁赶紧点头,低着头想从他旁边过去,可倪练秋依旧没有让路的意思,他看着云梁的脸问:“云梁啊,本国师问你,你的伤是什么时候有的,本国随行的人也有被蜜蜂蜇伤的,却没有你好得这么快。” “唔,是我师父的药好。”云梁小声说,“我是前几天捅了马蜂窝。” “真的?”倪练秋歪歪头,“你看着挺伶俐的,也会干那种事?” 云梁嘴唇动了动,正不知道该怎么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云梁——” 她被救了命似的松了口气,赶紧扭头叫道:“我在这儿,师父!” 落倾尘正负手在湖边站着,那个小太监因为荷叶太高看不见云梁,叫了两声又没人应,就忙叫路过的一个小太监回去叫她师父来。原来云梁不知不觉的竟然走出去了老远,要不是落倾尘用内力叫她还听不见。 倪练秋站起身来,正看见落倾尘足尖点着荷叶飞来,稳稳落在了云梁身后,浮桥连晃都没晃一下。 第227章 227. 明明看着蠢透了 “你这丫头乱跑什么?掉在湖里让大鱼吃了你才好!”落倾尘绷着脸训斥完云梁,这才看了看对面的倪练秋,两位国师抬手互相行礼。 云梁赶紧拽住师父的衣服躲到他身后。 “倪国师也在这里啊。”落倾尘嘴角扯出一丝笑,却没半点温度。 “不必客气,叫我先生便可,”倪练秋微微点了下头,笑道,“卢先生也是如此称呼我。” 落倾尘垂眼看了眼云梁,“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带这孽徒回去了,再回,倪先生。” “等等。”倪练秋开口道,又向前一步,“在下有件事想问先生,希望先生能如实相告。” 落倾尘侧身看他,没说话。 “听说云梁姑娘的脸是不小心捅了蜂窝所致,在下不解,云梁看着伶俐,实在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倪练秋说道,眼神深邃。 落倾尘冷笑一声,“倪先生你说笑了,我这徒儿明明看着蠢透了,怎么不会干那种事?她就是把蜂窝捅下来当帽子戴我都不奇怪。” 云梁揪着小包子脸不满地瞪向师父,她都已经这么大了,师父还一点面子不给他留。 倪练秋也没想到落倾尘这么不会说话,尴尬的笑了下,随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靠过来低声道:“实不相瞒落先生,我的人在今次来的路上也受到了蜂群的袭击,不少侍卫都被蜇伤了,他们的伤现在还没好,所以我看云梁的伤好的这样快,有些奇怪罢了,莫不是云梁也是早就受得伤?” 云梁觉得倪练秋袍子上的红凤凰想活的一样瞅着自己,忙又往师父身后躲了躲。 落倾尘抬起眉,“你们在路上遇袭了?是在云莱境内?” 问是这样问,落倾尘却想到应该不是在云莱境内,否则以祁渊的作风还不就这个闹大文章,找云莱的麻烦。 “是,不在云莱境内,是我们在路上的时候,因此才晚到了。”倪练秋说。 落倾尘将扇柄砸在手心,“唔,不过云梁的脸确是她自己捅咕造成的,我的药好而已。倪先生若是需要,我这里还有一些,你可以拿回去给你的侍卫用。” 倪练秋见他这么说,又看了云梁一眼,最后笑道:“怎么敢劳烦,不是的话就算了,我还以为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袭两国车队。” “倪先生是想多了。”落倾尘说着又拱拱手,“告辞。” 倪练秋也拱起手笑了笑。 云梁紧跟在师父身后,偷偷回头看那个倪练秋,很快荷叶就把他遮挡住,只有那只血红的凤凰若隐若现。 “哎呦!” 云梁脑袋突然挨了师父一个暴栗,刚要咧嘴就见师父正瞪着她,目光严肃。 “你乱跑什么,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若是为师不来,真把你沉了湖底喂鱼也没人知道!”落倾尘说道。 云梁缩了缩脖子,心想难怪师父这么快赶来。刚才她和倪练秋在一处的时候真的怕死了,觉得那人真可能什么都干得出来,若是真让自己听到他们太后的什么秘密,或是仅仅他看自己不顺眼,真被他灭掉也不是没可能。 云梁四处望了望,突然想到,“哎,那个小太监呢,他还在找我吧?”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一声“噗通!”的声响,连带着一阵荷叶哗哗声。 “救命啊……” 有人在喊,好像就是那个小太监的声音。 落倾尘抓起云梁飞身跃起,看到那个小太监正在湖水里扑腾,他一手抓着云梁后颈,踩着几片荷叶过去一把抓起那小太监,小太监的腿上还带着些水草。 此处正好在凉亭附近,落倾尘把两人都扔在凉亭台阶上,自己也负手落下。云梁好歹练过点轻功,两脚着地没让自己摔个屁股蹲儿,小太监就狼狈一些,掉在地上就爬着吐出几口水,然后不住哆嗦。 旁边平雁和自己母亲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旁边还刚才给她们把风的丫头。 “哎呀,还好落国师在,刚才真是吓死哀家了,哀家和母后正在这里谈天,这小太监突然过来,还不小心掉进水里,我们都不会水,也救不得他。”平雁缩在母亲身边说,手捂着心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落倾尘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然后看向云梁。 云梁后脖颈子已经一片冰凉,她就是傻子也能想到,自己差点就跟这小太监一样了。肯定是他来找自己,听到了平雁和自己母亲说的话,或是没听到被平雁认为听到了,就把他推进了水里。 “走吧。”落倾尘对云梁说,那小太监也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跑到云梁跟前,低着头浑身发抖。 “哎你……”平雁突然皱起柳眉,“你见了哀家不行礼,还说走就走,哀家准你走了吗?” 落倾尘不耐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懒洋洋拱了拱手,“对不住,本国师只对自己的皇上跪。其他的,都看心情。” 说完便转身走了,云梁和小太监也赶紧跟着。那小太监一路走一路抹眼泪,云梁觉得怪对不起他的,他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 等下了浮桥,云梁摸出一个玉佩递给小太监,“这个赏你了,这边不用你伺候,你快回去换换衣服,喝点热汤压压惊。” 小太监却一个劲儿的摇头,“奴才不敢受,只求这段时间姑娘能让奴才一直在身边伺候着,别赶奴才走,奴才怕再遇见……” 他没敢继续说,只是抬眼祈求地看着云梁。 云梁知道他是怕再被灭口,只好说:“那行吧,我回头跟宫里的人说把你要过去伺候我,只要我在这里,你就跟着我好了。” 小太监忙要下跪,云梁赶紧要他起来,师父走的快,她可不敢在这里磨叽。 回去睡午觉的地方后,落倾尘换了身衣服就又出去了,估计下午开会快开始了,那个小太监换了身干衣服过来。云梁赏了他杯热茶,问他是不是被人推下去的。 小太监见云梁是真心救他,便哆嗦着点了点头。说自己上浮桥找云梁,但是这个季节荷叶茂盛他也看不清那迷宫似的浮桥,好容易摸到那凉亭旁,也没看见门口的丫头,而且更没听到什么,只是正好碰见祁渊的太后和昭敦的皇后从凉亭里出来,他便忙跪下行礼,说自己是来找人。 那祁渊的太后脸色很怪,斥责了他几句让他快滚,他便赶紧转身离开,结果刚没走几步就感觉身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很用力,他直接从浮桥的围栏上翻了过去,一头扎进了水里。 云梁暗自唏嘘,这也太狠了。看来,她今后也得提防着点,绝不能跟祁渊的人单独待着了。 第228章 228. 伤疤 下午不知是不是夏侯期指派,福子带着一队宫女太监过来看云梁,说今后若她在宫里,就由他主要伺候。 云梁看着他身后的一群人,心想肯定是不如之前自由了,不过照今天的情况来看也是很有必要的。云梁正好向他要那个小太监,说他办事不错,想把他要在身边,今后出宫回府都带着。 福子看了眼那个落过水的小太监,笑笑说:“姑娘看得起小灵子,是他的福分,奴才一会儿就叫人收拾了他的东西给您送府上去。” “哎,你们早上抓的那个祁渊的人怎么样了?”云梁想起这档子事来,坐在榻上剥着莲蓬问。 福子机灵地一笑,“这个可不归奴才管,想着八成是送到密司局了吧。” “密司局?”云梁眨巴着眼。 “是,宫中的事有些牵扯到皇家私密,不能直接送到刑部或大理寺,密司局专审宫中的要案,就在宫里头且够严密,那人怎么说也是祁渊的来使,顾及祁渊脸面不好直接扭送刑部大理寺,所以应该在密司局。”福子说。 云梁往嘴里又扔了一颗莲子,突然想着大虞皇宫会不会也有一个这样的机构呢?回头得问问师弟去。 “那他什么时候审完你们知道吗?”云梁又问。 福子摇摇头,“宫里查案奴才们一向是不能过问的……不过若是姑娘想知道,奴才给你留意着消息就是了。嗯,中午奴才见靳统领来了,想必是已经审上了。” 云梁突然睁大眼,“靳统领,是不是靳铮啊?” 福子笑着抬起头,“姑娘认识他?” 云梁从榻上下来,“你们密司局是由靳铮管着的吗?” “啊,不全是,”福子说,“密司局总共有三位管事人,有宫里的大总管冯公公,皇城护军统领靳大人,还有神断邱大人,有时还请来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一起审,反正一般有这三人在,皇城里的这点事没有弄不明白的。” 云梁发现,这福子虽然长了一张娃娃脸儿,看着像半大孩子,实则说话有条有理,头脑机敏,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跑去御前侍奉了。 云梁把没吃完的莲蓬给他,自己踢着裙摆往外走,“我再出去转转。” 福子赶紧让人准备步撵,不敢再由着云梁乱跑。 云梁坐上步撵说:“哎,带我去密司局看看,我好久没见着靳铮哥哥了。” 福子有些为难。 云梁不高兴了,“我又不耽误他审案,他审完了我跟他说说话不行啊。” 福子知道是拗不过云梁了,只好指挥步撵去密司局,自己也跟着她过去。 密司局里,靳铮因为是最后一个到的,所以他来之前冯总管和邱解仁已经见过顾尧了,也都问过话。 顾尧的真容确实可恐,满脸全是烧伤的疮疤,下半张脸的五官已经不成型,大概伤一直到嗓子,所以说话的声音也极为难听,当时在场的几个侍卫都忍不住把脸别过去了。 不过冯总管和邱解仁毕竟不是一般人,冯总管久在宫中见得多了,邱解仁则听说为了研究尸体在各个环境中腐烂的过程做过一系列实验,所以两人很认真的看了顾尧的脸后还仔细询问了一遍,最后等靳铮过来审后再下结论。 靳铮一进来就看见冯总管和邱解仁正在牢房外的桌子旁等他,两人的面前都放着一杯热茶,冯总管揣着手任由面前的茶杯自己冒着热气,邱解仁倒是喝的有滋有味,旁边还放了一包打开的松子,时不时吃上一颗,他是任何环境下都可以吃得很香的。 “对不住两位,我来迟了。”靳铮说着把虎军统领的帽子脱下递给一旁的侍卫。 冯堂顺冯总管睁开眼看看他,“不必客气靳统领,我们也刚到不久,刚出来。” “可问出什么了?”靳铮过来问。 邱解仁一边吃着松子一边说:“能问出什么,他的户籍和资料全在祁渊,也就是脸可怕点儿,唯一的疑点是他带着假面进宫,可他说因为容貌被毁他一向是带着假面,还让我们去问祁渊国师,说他是国师身边的幕僚。呵,那还用问,问了肯定是放人。” “戴着假面进宫,这事可大可小。”冯总管幽幽开口说道。 言下之意这个人他们可以严惩,也可以大事化小放了,可前提是得知道皇上的意思,可现在夏侯期还在忙,中午的时候先让他们审,还没给态度,于是只能先这么拖着。 靳铮走近牢房去看。 密司局的牢房不似刑部那种,因为在宫里,样式差不多是个严密点的房间,里面还有床铺桌案,顾尧正坐在桌边,他的假面已被没收了,靳铮进来后就看着他那张脸。他是来审这人的,所以也用不着客套。走近细看了看,顾尧垂着眼也没表示什么。 “请问这位大人,在下什么时候能走,我家国师应该快回去了。”顾尧说。 “你额上的疤是怎么来的。”靳铮冷不防地问。 顾尧顿了顿,随后冷冷笑道:“我满脸都是疤,之前说过是多年前一场大火烧的,怎么之前两位大人没告诉你?” 靳铮抬眼直直看着他,“你额上最上面那条疤分明是被利器划伤,可不是烧伤。” 顾尧垂下眼,“哦,在下年轻时与人比剑,那时也受过些外伤。” “你这可不像陈年老疤。”靳铮说着撩起自己的袖子,上面有几处刀伤,“那,这是三年多前留的,比你的还旧些,而且这也不是剑伤。要不要我把那个姓邱的找来给你看看,他什么伤都辩得。” 顾尧沉默了一下,突然说:“这跟……” 话还没说完他便突然抬手一掌抵住靳铮的刀鞘,两人的四周弹起一阵杀气,空气嗡嗡作响,外面的冯总管和邱解仁走了进来,旁边的几个侍卫不敢冒然靠近。 大约过了几十秒,两人同时收手,靳铮把挎刀背后放好,笑道:“你内力不错啊。” 那人的神情有些不善,“大人这是想屈打成招吗?” “我要伤你就不会忘记把刀拔出来了。”靳铮说着回头看邱解仁,“解仁兄,帮忙看看他额上那个伤是什么来历。” 邱解仁拍了拍手上的松子渣过去,顾尧死死地盯着他。 邱解仁却看不懂脸色,“哎你低下头,我看不清。” “你们欺人太甚,我怎么说也是祁渊来使。”顾尧怒道。 “来这里,可是因为你自己。”冯总管缓缓开口,仍旧揣着袖子,“既来了,自然要守云莱宫内的规矩。” 第229章 229. 这个顾尧身上有重大嫌疑 顾尧仍僵着,邱解仁自己找到了办法,自己一条腿跪在凳子上看,然后点点头说:“这疤约莫有两年以上了,应当不是刀剑劈砍的,是某些暗器之类的吧,而且是从下而上飞过去的。” “会不会是尖锐的石头之类。”靳铮走过来说。 邱解仁挑了挑眉,“可能是,这个不好确认。” “这跟我被关在这里有关系吗?”顾尧压着怒气问。 靳铮呵呵笑道:“我问了当然就有关系。你说你是祁渊人,那之前可曾出来过?” 顾尧阴森森看了他一眼,随后狞笑,“未曾。” 靳铮摸着下巴正思索,外面一个侍卫跑进来低声对冯总管说了句什么,冯总管说了声,“知道了。” “靳统领,先出来一下。”冯总管说。 靳铮皱了皱眉,大概知道事情有变了,转身时突然又问了句,“对了,你认识红霄吗?” 顾尧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眯起眼,“在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靳铮没再表示,转身跟冯总管和邱解仁出去了。 “皇上那边来话,问我们这边审得如何了,祁渊的太后知道自己的人被押后,正在闹。”冯总管依旧缓缓地吐着字。 他说完看向靳铮,靳铮抬起头说:“我去见皇上。” 说完便拿了帽子走了出去,正碰见坐在撵上赶来的云梁。 “靳铮哥哥!”云梁趴在扶手上喊。 靳铮扭过头看向云梁,愣了愣,似乎没认出来。 “让我下去让我下去。”云梁让步撵落下自己跑下来,气喘吁吁跑到靳铮跟前,“是我啊,云梁。” 靳铮笑了,“啊,是你啊,还是这么胖,这些年怎么也没见长高。” “真不会说话,”云梁揪着脸,“亏我还大热天的过来看你。” 靳铮伸手拍了拍云梁的头,“那可真不好意思了,我还得赶快去见皇上,有急事,这样,回头我请你吃白肉锅子。” 云梁这才想起来云莱还没去北城吃地道的卢川菜呢,她在大虞开了不少卢川风味的酒楼,可是请不来卢川的大厨,只好派人来这边学徒,可学来的终归差着点味道。 云梁咽下满口的口水,拉住他的手说:“我跟你一起去,完事儿我们就出去吃饭。” 靳铮无奈笑开,“我今天真是有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宫呢。” “没事,”云梁直接拉过他胳膊抱着,好像生怕他跑了,“反正我今天有空。” 她正想套套他的话呢。 靳铮叹口气,只好先带着她。一路上云梁都旁敲侧击那个顾尧到底是什么人,身上有什么秘密。可靳铮的嘴很严,自然不会轻易吐露,云梁无法,只能想着要不出去吃饭的时候灌他些酒再问他。 到了夏侯期寝宫前,云梁松开他让他进去回话,自己就坐在台阶的阴凉处用草棍儿拨地,福子一干人等只好在旁边等着。 里面的卢阙正跟夏侯期说话,这天下午的五国大会全给平雁毁了,因为知道自己的人给云莱抓起来在殿内大吵大闹,丝毫不顾及局面,到最后简直是歇斯底里。昭敦皇跟着劝,倪练秋倒是冷冷地看着。 最后夏侯期只能先中止会议,然后派人去问审问结果。 “怎么样了?”夏侯期有些疲累地问道,他的耳膜还因为平雁有些嗡嗡作响。 “皇上,”靳铮抬起头正色道,“这个顾尧身上有重大嫌疑。” 第230章 230. 难道你将来的皇后就一定是你喜 靳铮将自己的发现不增不减的说了。 夏侯期立刻问:“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靳铮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但此人的内力阴寒至极本身就很独特,和臣之前和傅淳交手时感觉到的一样。而且他头上的疤也对得上,只是臣当初也没见过傅淳的本来面目,所以不能确定。” 夏侯期沉默了,靳铮是目前唯一和傅淳正面交手过的人,既然他这样说那确实有可能,只是目前没有证据,顾尧也不能老关着。 “若他和你再次交手,你能打赢么?”夏侯期突然问。 靳铮沉默半晌,最后摇了摇头,“回皇上,若是单打独斗,臣没有把握赢他。若是配合上臣训练出来的人,倒有六成赢面。” 靳铮清楚,第一次交手他能占上风完全是因为傅淳受了伤,他力量在傅淳之上,但论内力深厚和过招,他远不是傅淳的对手。 夏侯期冷笑,“他有这么强么?好,先让密司局放人吧。今后你就负责盯紧他,好好查一查他到底是不是。若是,他这次就别想再逃出云莱。” “是,臣领命!” 靳铮出去后门口便传来云梁的声音,夏侯期突然抬眼,起身走过去。 寝宫门口,云梁拉着靳铮的胳膊非要跟他走,靳铮说自己今天忙,改天再请她,云梁不依,她想借着跟靳铮出去,哪怕出去后她自己去吃呢,反正不想在宫里吃晚饭了。又要担心被认出来又要面对那个恶毒太后,她非消化不良不可。 “云梁。”夏侯期叫了一声。 云梁一僵,靳铮赶紧行礼,然后夏侯期便让靳铮去忙自己的,靳铮趁势遛了。 “那我也回去了皇上。”云梁说着也要遛。 “云梁。”夏侯期却又叫了一声,叹口气,“过来。” 几乎是用脚尖儿在地上磨蹭着,云梁走了过去,低着头不敢抬起来。还好夏侯期又对卢阙说:“你先去祝夏太子那边看看吧,看他若是中暑好些了,明日就来宫里。” 卢阙点头离去。 夏侯期看看云梁,“跟朕进来。” 说完自己先转身进了寝宫,云梁只好磨磨蹭蹭跟进去,进了门站在柱子跟就不动了。 夏侯期在榻上坐好,看见她突然失笑,“你和朕之间有那么生分吗,过来啊。” 云梁走过去坐在塌边,低头瞧着自己鞋子上的两尾金鱼,它们正在荷叶下怯怯地露头。 “你和承晔定亲了?”夏侯期问。 “唔。”云梁点了点头。 “你喜欢他吗?”夏侯期又问。 云梁看看他,“喜欢啊。” 夏侯期微微蹙眉,严肃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可是要嫁给他的,这是你的意思?” 云梁眨巴眨巴眼睛,“师弟他长得好看,对我好,又是大虞的皇帝,谁人不喜欢呢?师父说了,我嫁给他就能当皇后,母仪天下永远不缺钱花,大虞一半都是我的,我当然愿意嫁给他。” 夏侯期仿佛看到一个被人骗的傻孩子,急道:“朕说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你还怎么小,怎么会懂得。是不是你师父要你嫁给他的?” 云梁又把目光转回自己的绣鞋上,“不是你说,帝王不该只在乎儿女私情吗?师弟他同你一样的想法,我觉得那样很好啊,他对我好就行了,大虞的钱都归我管,我也不吃亏。” 夏侯期眯起眼,“你,就只是为了钱,就肯嫁给他?” 云梁突然扭头看他,“你自己为了做个好皇帝就永远杜绝儿女私情,跟我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你将来的皇后就一定是你 第231章 231.保我一世安稳……若是被你爱上 云梁觉得,夏侯期才没有立场教训自己,同样是无爱结合,他比自己好到哪儿去了?只不过他是为了江山自己是为了钱,听起来比她崇高一些罢了,但她可没有牺牲别人。 夏侯期听她说出这种话后就有些愣,随后冷下脸:“承晔城府极深,你猜不透他为人,不该冒然就托付终身。” 云梁不以为然,向上踢了两下绣鞋道:“师父说,一个对你有益处的坏人,也好过对你不好的好人。最稳定的关系就是利益关系,无所谓什么好坏,我对师弟有用,师父对师弟更有用,就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师弟也不会薄待我的。” 夏侯期冷笑,“看来你想的倒仔细,之前是朕轻看你了。” 云梁垂下眼,“多谢皇上夸奖,那要没什么事我就出去玩儿了。” 见夏侯期没吭声,她自己滑下榻朝外走。 “云梁!” 没走几步远,就听见夏侯期又在身后叫她,云梁低下头没回身,等着他说话。 好一会儿夏侯期才说:“若是朕保证对你好,也让你做云莱的皇后,你愿留下吗?” 云梁回过头愣愣地看着他。 夏侯期别开眼,“你救过朕的命,作为报答,朕想要保你一世安稳。” 云梁眨巴了两下眼睛,最后笑道:“我才不呢,还是留在师父身边好,而且,我师弟还比你年轻几岁哩。” 说完她嬉笑着跑了出去,面上轻松心中却沉沉想着,保我一世安稳……若是被你爱上,怕是第一个要杀我的就是你吧? 云梁去找师父,他也因为会议中止暂时回房休息了,云梁找他说自己想出宫。落倾尘想了想,经过今天下午的事他也觉得宫里不太安全,自己忙起来也照管不到云梁,她回去也好。 福子听说后派人回了夏侯期,自己亲自送云梁出宫,那个叫小灵子的太监就跟云梁一块儿走。 出了宫门一直到皇城主道,云梁撩开马车帘子看着热闹的街道,突然对马车旁跟着的小灵子说:“叫车夫改道,先不回府,我到城北去吃个饭。” 小灵子忙跑前去跟车夫说了说,马车夫应了一声说在前面改道,云梁见小灵子在下面走着也挺辛苦,叫他上来坐,反正马车的规格大就是坐四五个人也不成问题,小灵子起初不敢,可云梁绷起脸让他快上来不准耽误她功夫,他这才抱着自己那小包袱爬上车去。 “进来坐吧。”云梁撩着车帘说。 小灵子又连谢了几声进来。 “你是哪儿的人啊?”云梁随便的找话说。 像讨好主人的小狗般,小灵子笑笑,“回主子,奴才是漠百镇钱家沟人,那是个小地方,动不动就又旱又涝的。” “朝廷不给拨钱赈灾吗?”云梁说。 小灵子又惨然一笑,带着些小心翼翼说:“关键是我们那地方太小,人也少,朝廷也有手伸不到的地方。别说是云莱,哪个地方没有几个旱涝不收的犄角旮旯。嗯,福公公也是那边的人,和奴才是老乡呢。” 云梁愣了一下才想到说的是福子。这倒看不出来,福子除了瘦弱点,不说他身份但看面相的话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公子呢。 “这么巧啊,有老乡在宫里多少能有个照应。”云梁笑着说。 小灵子听了又惨兮兮一笑,“其实,宫里大多数太监差不多都来自我们那个地方,不是钱家沟也是周边的村落,那地方人穷,遇上地不收的时候孩子养不活,多半就要送到宫里去,好歹有饱饭吃还能赚些银钱,总比饿死强。” 小灵子说着又微笑起来,“也会多亏之前有进宫的前辈,给我们引荐,我就是家里的亲戚介绍进宫里的,连净身的钱都是亲戚家代出的,否则就是想进宫也没那个机会。” 云梁愣了一愣,她只以为进宫当太监已经是够惨了,没想到对他们而言这样反倒比原来的生活好……也是,要是原来能凑合活着,谁愿意进宫啊。 云梁看小灵子一脸满足的样子,心里微微发疼。 “那,你家里人呢,现在还都好吗?”云梁问。 小灵子点点头,“父母这几年身体都还好,有了宫里补贴的钱我哥哥也娶上了一房媳妇,总算能给家里留条根。” 小灵子说着眼里微微叹息,依旧是那种惨然的微笑。 云梁本来就莫名低落的心情现在是明显的难过了,她本来还想去饭铺大吃一顿改换心情,这下连大吃都有些负罪感。 可车子已经到了城北,车夫驾车到了这边酒楼饭铺林立的一条街。云梁掀起帘子看,发现这里果真今非昔比,原来是统一的住房,商铺也是加紧盖出来了一层楼,现在不少房子都自己加盖了,酒楼更是气派了许多。云梁还记得靳铮第一次带自己来吃的饭铺,说了名字叫车夫带自己去。 到了地方云梁下马车,原来的小饭馆现在也加盖成三层楼,一层面积也大了许多,云梁进去后见大厅里很热闹。她让小二给自己开个清净的包厢,然后要了他们这里主打的辣锅子和特色菜,还有两碗羊肉热汤面。另外她让车夫和随行人员在一楼吃饭,只让小灵子跟着自己上楼即可。 店里人虽多,但是做菜效率还是很好的,云梁刚坐下不久就有人接连送菜上来,云梁拿起筷子让小灵子坐下一起吃,还说自己私底下并不爱讲规矩,让他今后跟自己一块儿时别太拘礼,小灵子忙谢了云梁坐下。 菜和锅子都上了,只剩下羊肉热汤面,等了一会儿店伙计端着面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和气的中年人。 “姑娘点的都是本店的招牌菜,想必是对小店早有了解,也是会吃的人。”中年人满脸堆笑,然后看着面条搓手说,“今日这面就不收钱了,因为这羊肉不是本店原来用的,姑娘要是吃不惯,我立刻叫人撤走,您再点份别的换上。” 云梁吃了一口汤面,果然觉得这里的羊肉没有第一次吃的时候那么惊艳了,香味淡膻味却冲,不过也是相比较而言,其他饭馆大多都是这样的羊肉。 第232章 232. 养蜂人 “还行吧。”云梁用布巾擦了下嘴说,“那你们原来的羊肉什么时候能再有?” 中年人为难地一笑,“实不相瞒,我们的一批羊因为一些原因困在路上了,这最近因为五国会盟,吃饭的人又增多,卖完了存货就只能先用普通羊肉对付,但怕坏了店里的名声,所以也都是赔着小心卖。这店里的菜式和锅子主料就是牛羊肉,总不能不卖羊肉啊。” 云梁正好打听,目露精光说:“你们原来的羊肉怎么会那么好吃啊,和这里普通的羊差别在哪里?” 中年人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笑说:“客人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们的羊是原本的卢川地产的一种羊,那种羊模样比普通样还瘦些,但是因为卢川那边野狼多,羊跑得也快,再加上草料丰美,所以筋肉和普通羊有所不同。现在我们还是用那种羊,只是不能和普通羊似的那么养,我们找了很久才在云莱找到一片跟原来家乡差不多的环境,羊都养在那里,养成了就赶过来用。” 云梁吸着筷子头不说话了,心想怪不得自己那些店老是复制不了他们的味道,她原以为选同品种的羊就可以了,没想到还有训练这一层,也就是卢川人能这么轴,换她这种唯利是图的生意人肯定不愿花那么大成本去训练羊,能快点儿把羊喂肥了去换钱对她而言才是重要的。 “那客人您慢用,有时随时吩咐。” 中年人说着退了出去,云梁也不再想复制味道了,闷头大吃起来。她今天心里一直怪怪的,算算,好像是从夏侯期那里出来时就开始了。 云梁这些年很忙,忙到懒得去整理自己的感情,她生活的挺简单的,赚到钱就满足,一看钱少了就迫不及待的去赚,像个不断充实自己的扑满。她觉得这样还挺好的,简单充实,偶尔突然一阵空虚或是失落袭来的时候,就大吃一顿,一如现在。不过现在她除了莫名的失落,心里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 唉。 云梁把空面碗推到一旁,拍了拍桌子叫店伙计给锅子添汤添料,把对面还捧着半碗面的小灵子看呆了。 —— 筠道这些年又扩展了不少,伸向的地方越来越多。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边,几辆运满了羊的大车正停在路边,这里没有驿站,但是前后都没有车马,停在路边也没什么妨碍。 远处的油菜花田里有一抹蓝色的身影,她身边的不远处还有个临时搭起来的棚子。 女子带着养蜂人专用的那种纱网帽子,浑身包得严严实实,正蹲在地上摆弄着装蜂的箱子,那些蜜蜂在她帽子的细纱上还有手上爬来爬去,但是并不蛰她。她旁边的棚子门口正蹲着一个灰衣男子,和她一样包得严实,正在割蜜。 一个小女孩从大路上跑过来,举着一包什么东西穿过油菜花田跑到女子跟前。 “姐姐!这是那边赶车的人送我们的奶酪,说是谢谢你给他们的那些蜜。” 小女孩大约十三四岁,一身红衣,脑后的两个发辫上还扎着红色的绸带,十分鲜艳,长得也乖巧伶俐,声音脆甜。 女子抬头看了看她,脸依旧笼罩在细纱后面,声音丝毫不带感情,“哦。” “姐姐,他们刚才叫我们一起过去吃饭呢,我说回来问问你。”那小女孩又说。 “不去了。”女子说,然后又低头忙碌,眼里只有蜜蜂。 小女孩有些失望,棚子那边的男子突然叫她,“蜻蛉,去再拿个盒子来。” 小女孩“哦”了一声忙跑进去帮忙了。 这时那女子却抬起头,见远处走来一个人,正是她见过的那个带车队的彭老者。彭老者自己说过他今年六十三岁,可看起来完全不像,虽然头发胡子有些花白,身体还很结实,走路稳健说话底气十足,一看就是练过武的。 过来后彭老者拱了拱手,“姑娘,我们这就要走了,想着必得当面跟恩人辞别,这次真是多谢了。” 女子清冷的嗓音从细纱后传来,“老丈严重了,恩人二字不敢当,不过是顺手之便。” 老丈却还没放下手,继续说:“哪里的话,前几天要不是姑娘赠我们的蜜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这些人中暑加疟疾恐怕要折在这里一多半,别说羊,人都保不住了。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 蜻蛉又拿着一个小盒子从棚子里面蹦蹦跳跳出来,“老爷爷你们这就要走了啊。” 说着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彭老丈,“爷爷给您,这个留着路上备用,天气这么热,免得再出什么事。” 彭老丈接过后有些激动,说道:“真不知该怎么谢你们,对了,可否留个姓名,也让我等不至于忘了恩人们。” 女子开口道:“名字就算了吧,我们养蜂人一年四季到处跑,怕是今后也难遇上了。” 彭老丈想了想说:“我听那个小姑娘说你们的蜂群因为天气冲击死伤了大半,采不了多少蜜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的忙?” 蜻蛉眼睛亮了亮说:“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彭老丈开口,“咱们是专给顺义酒楼送羊的,就是云莱皇城内那个大酒楼,在城北那一带,是有名的卢川风味酒楼。” “卢川人开的?”蜻蛉歪着头问。 彭老丈咳了一声道:“应该说是卢川族人,现在我们都只是一个族,属于云莱国,都是云莱人。” 蜻蛉不管这些,她只听见了云莱,和云莱人,因此转过头双眼冒光地对那女子说:“姐姐,不如我们搭这爷爷的车进云莱去好了,在那边一定能找到事做,把蜜卖一卖也能换些钱。” 彭老丈一听立刻说:“这倒可以,我们正好有几个后生之前因为病的厉害现在还下不了床,你们可以先顶替上他们,工钱也照给,只是你们有文牒吗?” “我们养蜂人四海为家,没有什么文牒。”蜻蛉吐了下舌头。 “嗯——那就进不了城门了,现在五国联盟正是查得厉害的时候,不过也没关系,你们送到城门口就可以先在驿站歇下,我把工钱结给你们,然后你们若是愿意进去,找地方官办文牒的事就行了,老汉我还可以代为找人帮忙。” 第233章 233. 你是要害他们么? 蜻蛉一听就知道事情有门了,回头兴奋地看向女子。 “不用了,谢谢老丈,我们另想办法就是。”谁知女子却依旧拒绝了。 彭老丈迟疑了一下问:“是还有什么难处吗?” 女子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实不相瞒,我们是亡国之人,一直四处流浪,我们这样的人恐怕不好办理入境的文牒。” 彭老丈张了张嘴,事实确实如此,这种浪迹江湖的人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若是进入一个国境内办理的手续要比普通人繁杂得多,平常的话大概是半个月差不多能办下来,现在因为五国会盟,不少人往云莱涌,恐怕要等一两个月。而且文牒上还有时间限制,若是想长久的留在云莱,还要另外办理许多手续,就更复杂了。 若是只为卖点蜂蜜,确实划不来。 彭老丈搔了搔头,“这——” 蜻蛉玩心大,还是想去,用胳膊碰了下女子的身子,小声说:“我们去了再想办法嘛,反正……” 同样戴着养蜂人头罩的男子走过来,站到蜻蛉身后用手拨了下她,然后对彭老丈说:“多谢老丈的好心,只是我们已经有计划了,老丈放心。” 彭老丈这才点点头,然后又说:“若是你们想来顺义酒楼找我们,随时欢迎。” 说完彭老丈又拱了拱手,转身走向大路。 看着彭老丈走了,蜻蛉扭摆着身子道:“红霄姐,干什么不直接搭他们的车走嘛,那样多省事,我们总不能再一直等在路上,等那个祁渊的车队再回来吧,他们又不是傻,下次肯定有防备了。” 带着头罩的女子正是红霄,她没有说话,抱起蜂箱朝棚子里去了。 蜻蛉见红霄不理自己,噘着嘴又去跟云擎抱怨,“云擎哥哥,你怎么刚才也不帮着说话?” 云擎摘下头上的头罩,露出清俊的面孔,淡淡道:“她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对了,他们好像说过自己是卢川人。” “是啊,”蜻蛉说,“卢川人怎么了?” 云擎想起当初卢川国破时他们逃难的样子,可是如今看他们生活的似乎也不错,看来已经完全融进云莱了。 红霄突然拿着刚才蜻蛉带过来的包袱小步跑出来看向筠道,那边的车队已经启程走了,只能看到远处几个小点。 “怎么了?”云擎问。 红霄把包袱解开,那里面确实是奶酪,但是奶酪里都包着银锭。 蜻蛉“呀”了一声,她说怎么奶酪会那么重呢。 “要不追上还他们。”云擎说。 红霄叹了口气,最后摇摇头,“算了。” 蜻蛉跟着红霄一起回棚子,路上还追问不休,她只要一出族群,烦起人来就很有一套。 红霄找出一个放蜂蜜的罐子把银锭放进去,一边说:“你还说喜欢彭老丈他们,难道忘了我们是逃犯,若是坐他们的车进城,一旦暴露他们也就成了从犯,你是要害他们么?” 蜻蛉立刻不说话了,不过看着红霄抱坛子走开的背影眼神狐疑,什么时候红霄做事变得顾虑这么多了,她以前做事可是最干脆简单的。 之前祁渊的车队途经一道小路时,路上有一片竹林,而且那天正刮着顺风,蜻蛉出主意在竹林放火,火势顺着风直接就能吞没车队,可红霄竟然拒绝了,只在林中埋伏,用蜂群袭击。 蜻蛉不理解,以前放火最顺手的可是红霄啊。 虽然那次袭击也不能算失败,可蜻蛉觉得按自己说得办法成功率会更高,说不定直接就能把红霄的仇人烧死。为此她嘟嚷了好几天,后来云擎才替红霄解释道:她是怕伤及林中的虫子。 竹林里的动物跑得还算快,可像是蜘蛛和一些小的虫子,一旦大火袭来只能被吞噬。红霄这两年已经可以和虫子交流,虽然有些虫子不是她驯化的,但是却也有一定的感情,迷路时即使是陌生的虫子也会诚实的给她指路,因此她不忍放火烧了它们的家。 蜻蛉又走到红霄身边说:“四十五天,我们只有四十五天了,时间一过,操控的时间也就过了。” 红霄给蜂箱盖油布的手顿了顿,随后把头罩也摘下,那张清丽出尘的脸露出来,即使只穿着简陋的蓝色养蜂人罩衫,那面孔也让整个棚子似乎都亮了几分。 天气渐渐阴沉起来,蜻蛉根据飞虫的动向测出明夜有暴雨,但是是在半夜。红霄和云擎把棚子拆了,东西都收在一个小小的马车上,赶着车子向最近的一个驿站赶去。 红霄没脱她那件罩衫,里面穿了很多层衣服让她显得有些臃肿,头上盖戴一方蓝色布巾,云擎也是寻常打扮,粘上胡子,头上戴着一顶旧毡帽,两人这样看起来就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像是一对养蜂的夫妇。唯一鲜亮的就是蜻蛉了,她不肯打扮的灰扑扑,仍旧穿的鲜艳,满脸的朝气。这两年她跟着红霄和云擎学了些身上的功夫,更加的胆大起来。 和蜻蛉算的一样,走了两天后到了第二天半夜就下起了大雨,马车刚好停在驿站旁,云擎披着雨布过去敲门,提着灯来开门的小二也没怎么问他们,因为雨声太大也听不清楚,灯笼也好像随时要被吹灭。今晚因为天气留宿的人很多,小二喊着告诉他们只剩下通铺了,云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马车停好,云擎三人跟着小二的灯笼来到通铺房。因为住的人多已经超了朝廷下的规定,所以多出来的人也就不用登记了,算是给驿站加点外快,小二给用门板和板凳给他们加了铺位就又走了,三人放好雨布,红霄去收拾床,他们的铺位是加出来的所以紧挨着,云擎去睡靠别人的那头,红霄和蜻蛉睡他左边。蜻蛉困了,挨着床就发出了轻微的呼声。红霄躺下后云擎才说,他刚才去停马车的时后,看见车棚里彭老丈他们的车了,他们应该也在这里住下了。 红霄想了想,轻声说:“咱们明天早些出发吧。” 不要碰上他们才好。 “嗯。” 第二天一早红霄带着蜻蛉在院中简单洗了把脸,云擎去提马车,顺带喂喂蜜蜂。云梁刚洗好戴上头巾,店小二就打着哈欠出来,见到红霄她们,便说今早有人会退房,问他们要不要房间。 “不用了,我们这就走了。” 红霄说着把钱给蜻蛉让她送过去,自己把头巾围好。 第234章 234. 我云莱的蜂巢就那么诱人 小二把钱数了数收下,又问用不用在店里用早饭,还有一刻钟包子就出笼了。蜻蛉有些饿了,拉着红霄说想吃包子,他们路上都是喝蜜水吃干粮,昨天好容易跟着彭老丈吃了顿好的,她现在又馋了。 红霄只好往马棚去,一边说:“那你买了包子直接过来。” 蜻蛉便跟着小二往大堂去了,红霄去看自己的蜜蜂。 马棚里气味并不太好,云擎正半个身子钻在车棚里侍弄着蜜蜂,听见红霄过来才钻出来拍了拍手说:“已经喂过了。” 红霄挑起帘子看了看,这些蜜蜂她训练了两年多,他们之间已经十分熟识默契,之前与祁渊的车队一战,有一百来只蜜蜂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然后就死了,这本来意料之中,红霄却没想到自己会伤感了好久,如今对留下的这些也更加爱护。 “蜻蛉呢?”云擎问。 “她要买包子,在大堂等。”红霄说。 云擎笑了笑,“难为她了,正在长身体饭量都大,出来后却总吃不好。” 红霄把布帘放下,“是她非要跟来,说是帮忙,就是带四宝来也比她作用大。” 四宝,就是红霄上次逃时带回的那条黑狗,它醒来后还心心念念的要把红霄抓回去。只是它一个显然就不是红霄的对手,红霄后来找个铁匠把自己的链子打开,她晓得四宝这种狗应当是能回去找到主人的,所以就放它走,结果四宝却觉得有辱使命,非要把红霄一起抓回去。打了几次打不过,还不愿放弃,于是就只好跟着她。红霄也拿它没办法,吃饭的时候还要顺带着喂它。就这么被它跟着赶路,一直到四宝自己也不记得怎么回去了,也不愿去别处,红霄就只能带着它,后来一直带回了桑显族群内。 狗在屋檐下也只得低头,四宝这些年一直把红霄当成自己看管的逃犯,但是到吃饭的时候又只好臊眉耷眼吃桑显族人家的东西,红霄要离开的时候它察觉到了,那几天始终紧跟着她,出发那天夜里,红霄用蜂子蛰了它把它弄晕,才跟云擎和蜻蛉上路,不知四宝醒来会怎么抓狂呢。 蜻蛉一开始还老说四宝说不定醒来后会找过来,过了几天后才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依稀还有小二的声音—— “官爷您这边请,这都是昨天刚来的车,虽然昨晚没来得及检查,但今早看了,都是些普通车辆。” 云擎和红霄互看一眼,眼神机警。这一路的驿站全是云莱和大虞合建的,管理这边的官差也是两国的人,昨夜投宿的时候他们看过,这驿站门前悬挂的是云莱的旗。 小二带着官差进来的时候,云擎和红霄已经不见了,小二带着官差查看车辆,官差果然穿着云莱官兵的服饰。 官差掀起一个车帘看了看,立刻捂住鼻子又放下了,里面是挤挤挨挨的羊。 “这个再去贴上。”官差给了小二一样东西。 “又是这个通缉令啊,之前的还有呢。”小二说。 “之前的墨迹应该不清楚了,朝廷让一律重新再贴,那钦犯潜伏了近三年,如今五国会盟很可能会重新出来,你们一定留点心。” “哎哎,那是自然,小的天天看那画像,只要那人站在小的面前,小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嗯,从今天开始,每辆从这里过的车马都要登记,把画像贴到靠路的门口去,登记的时候看仔细,别让钦犯再混进去。对了,之前他们里面还带着一个小姑娘,如今也可能是三人同行,你多留意些。” 小二连连答应着把官差送了出去,和抱着一包包子的蜻蛉擦肩而过。 官差走后,小二和另外的店伙计去在告示栏贴上红霄和云擎的告示,这两人的样貌都是根据靳铮当初的描述画的,红霄尤其逼真,云擎就平板一些,因为不确定蜻蛉是被诱拐的还是从犯,所以还没有蜻蛉的通缉画像。 “咱们这条路这么偏也要查这么严啊。”店伙计抱怨说。 小二靠在告示栏旁揣着手,“咱们这里应该是最后一道关了,想必别处应该早就准备好了。” 店伙计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昨夜加铺位的……” “嘘!”小二挤眉弄眼,然后摸出两个小钱说,“就三口子昨夜投宿而已,那么大的雨总不能不收,这么点小事儿也没什么可说的,这点小钱咱哥俩晚上喝顿酒好了。” 店伙计便也笑起来。 一群蜜蜂嗡嗡的从马棚的窗户飞出去,一直飞远掩藏在草丛中。 没一会儿太阳升高,客人们离开驿站准备再上路,在门口又登记一遍,才都赶着车走了。 —— 云莱皇宫,夏侯期躲在御书房内喝茶,最近天气很热,但夏侯期自幼的习性是克服肉体上的困苦,因此房内也没有放置冰,而且仍旧喝着热茶,只运行内力保持体温。 卢阙满头大汗地进来,夏侯期放下茶碗说:“国师辛苦了,她又怎么说?” 她,指的是平雁。 夏侯期从来没这么庆幸过自己当初没娶平雁,这个女人简直可怕,每次跟他说话都似乎是要拼命一般,仿佛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点小事都能被她吵翻天。毕竟她是祁渊的太后,夏侯期作为东道主也够忍让她了,可平雁仍旧不满,这次她带来的人突发怪病也都怪到了夏侯期头上,准确的说,是怪到了云莱这块地头上。 “御医已经来回过话了,目前还诊断不出是什么病,但他们那些人也不一定是因为吃了我们的东西和水才成这样,御医说他们身上都有些外伤。”卢阙擦了把汗说。 夏侯期看了眼福子,福子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一碗冰镇莲子放到桌子上。 “国师喝口汤再说吧。”夏侯期说。 卢阙知道,夏侯期这碗莲子是他热得实在不行才自己喝的,于是连忙谢恩坐下,摸索着端起喝了一口,这才喘了口气说:“御医说是蜜蜂蛰出来的伤。” 夏侯期翻了个白眼,“我云莱的蜂巢就那么诱人?一个个的都去捅。” 第235章 235. 命运无常 卢阙咽了口唾沫,“御医说,按这些伤势的情况来看,也有可能是他们来的时候就有的,臣也让人问了他们府上的仆人,这些人刚来的时候换下的衣服上就有药味儿,给祁渊侍卫送热水的还亲眼看到他们身上有这种伤。” 夏侯期拄着太阳穴问:“难道是毒蜂?” 卢阙摇摇头,“御医还不确定,看伤口愈合的情况,也不像是有毒物残留……御医现在,也查不出到底是什么病症。” 夏侯期皱起眉,“一点也诊断不出?” 卢阙又拭了拭汗,“是,臣也从没见过这样的病症,所以先派人将那些侍卫隔离开了,以防有传染性,不过目前除了他们,还没有别人出现这种症状。” 夏侯期有些头痛,“不管是在哪里得上的,总归要给他们看,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卢阙看了看夏侯期,“臣觉得这病来得邪,既然御医都看不出,那很有可能是江湖上的一些巫蛊术,臣知道有个人也许能知道这是什么。” 夏侯期也想起来了,“你说落倾尘?” 卢阙点点头,“之前倾尘在臣府上的时候,臣就亲眼看见他操控肉眼都看不清的一种小虫子,他说若是这种虫子进入体内,那被寄生的人就相当于被他操控了,且大夫都无计可施。” 夏侯期叹了口气,“落倾尘脾气孤傲,要他救祁渊的人恐怕他要耍刁,国师你就多费些心吧,实在不行朕就亲自去跟他说。” 卢阙忙行礼告退,领命去找落倾尘。 落倾尘这些天只要没在宫里,就在自己房间忙着造眼镜,最近天气热,云莱的人流又正是稠密的时候,听说外面突发了热伤寒病,落倾尘便不许云梁外出,就让她待在家里。 可云梁哪是能被关住的人,一看师父进了炼室内就从后门偷溜出去,玩够了再回来。今天下午她又早早溜出去了,反正只要在落倾尘出来前赶回来就行了。 落倾尘这会儿正在炼室内忙着,听说卢阙来了,愣了一下便放下手里的事情,简单整理一下自己赶去前厅。 卢阙正在前厅喝茶,听见脚步声便起身朝着落倾尘的方向拱手笑道:“实在对不住了倾尘,这么热的天还来叨扰。” 落倾尘打了下他拱起的手,让他对准自己,“熊瞎子似的还到处跑,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卢阙便说明了来意。 落倾尘果然翻起白眼,“就他们事多。” 卢阙赔笑道:“但毕竟事情出在云莱,皇上不能不管,我虽然也略懂岐黄之术,可毕竟没有岛主学的多阅历广,所以只能厚着脸皮过来求你。” 落倾尘看看卢阙,卢阙正对着他旁边笑着,额上和衣领外露出的皮肤都蒙了一层汗,不知是急出的还是热的。 落倾尘翻了翻眼睛,“好吧,我就跟你走一趟。” 说完落倾尘叫来管家,让他在家好好看着云梁,别让云梁趁自己不在乱跑,然后才和卢阙一起出去。 管家来云梁房间看的时候,红苏忙遮掩着说云梁睡了。床上被子里放着枕头,管家隔着帐子看了眼也就出去了。 而此刻的云梁,正在最热闹的城北,她又来这里吃饭了。为了怕溜出来被发现,这次她只带了小灵子一个人,连府里的轿子都没坐。 “主子,咱们不是回去吗,怎么又绕来这里啊?”小灵子不解地看着顺义酒楼的后院墙说。 云梁正到处溜达着找可以施展轻功进去的地方,摩拳擦掌,“你没听说吗,他们的羊刚刚送来了,这老板真不会做生意,我要吃羊肉可以,买整只却不行,我偏要弄走他一只,哼。” 云梁已经决定了,她也要训练出顺义酒楼用的那种羊,所以她要弄走一只做样本,将来就照着训练。 云梁一鼓作气上了墙,可只刚刚好扒住墙头,鞋子赶紧登了几下墙,可还是上不去,要不是小灵子在底下接着她就屁股开花了。 “哎呦……这里墙太高了。”云梁喘着气说,这些天吃的有点多,轻功都飞不起来了。 还是小灵子眼尖,看到旁边有个小木门,一推竟然就开了,没锁。云梁兴奋地跑进去,她都想好了,留下银票把羊抱走,就是被抓到了,她赔钱也就是了。 让小灵子在门口把风,云梁自己进去。后院停着好几辆大车,还没来得及卸货,云梁闻着味道就知道是羊,她撩开一个看看,果然里面挤挤挨挨的全是。 云梁脸上笑开了花,腮帮上的两只酒窝圆溜溜的,她挑了个自己能抱动的一把抱住,这些羊比一般的羊还小些,虽然劲儿大,但在她怀里挣扎了几下就被她被强行抱紧了。云梁看着怀里的小羊,一种强者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可刚抬起头,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云梁定了定,然后把羊放回去,再定了定,然后又抱在怀里,可这次依旧看到了刚才的景象,可见刚才不是上天为了警醒她制造的幻觉。那个红霄,她真的在挤挤挨挨的羊中间定定看着自己。 云梁把羊放下,转过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往回走。 “回来。”身后的声音说。 云梁记得师父以前教过自己,在外面如果碰见野兽或是比自己强的人,如果已经被发现,一定不要拔腿就跑,因为跑也跑不过,还会激发对方追逐的欲望。 可知道归知道,云梁这会儿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拔腿狂奔。 “哇啊啊啊——我就偷只羊而已啊!” 云梁拼命地往小木门那边跑,虽然知道红霄的速度是自己怎么都比不过的,可还是心存侥幸。 果然没跑多远就被身后的一只手揽住直接卡在怀里,那只手顺势捂住她的嘴,一股子羊膻味儿包围了她。 “别吵!”身后的红霄说。 要不是云梁这一嗓子,红霄还不确定这胖妮是当初见过的。 “呜呜呜呜……”云梁欲哭无泪。 小灵子听见云梁刚才的叫声忙跑了过来,看见一个女子正挟持着云梁,立刻惊得拾起地上的棍子说:“大胆,快放了我家主子,不然我跟你拼了!” 红霄怕他嚷来别人,指挥一只蜂子蛰在他耳后,小灵子便倒在地上。 第236章 236. 被俘虏了 云梁瞪大眼,不知小灵子是死是活。红霄却依旧制住她,而云擎和蜻蛉也从车上跳了下来,蜻蛉一边抖着衣服一边走过来,看了眼云梁,“真倒霉,好容易到了又给人发现了,怎么办啊红霄姐姐?” 红霄用下巴指指那边昏迷的小灵子,对云擎说:“也带上他。” 云擎过去扛起小灵子,然后便和红霄她们一起从小木门出去了。几道影子在房顶跳跃,一闪两闪便不见了踪影。 —— 一排浩瀚的车队在路上行驶,前后左右各有侍卫开道,中间护着的十几辆车一模一样,只有一辆是承晔坐着的,只是为防有人行刺。 车队暂且停下,在城门处递交了文牒又被放行。 车内的承晔突然问外面骑马跟随的侍仆,“还有多久到景籍(云莱都城)?” “回公子,昨天前面的车队挡路耽误了一天,臣已经让他们起开了,明天应该就能到了。”仆从回道。 “哦,”车内传来瓷器碰触的声音,承晔好像喝了口茶,然后又问,“昨天是谁?” 侍仆立刻反应过来,“是麟地的麟王,他也要去景籍。” “这时候夏侯期召他来做什么……”承晔沉吟着。 如今正是五国会盟的紧张时刻,正事都做不完,突然叫来一个傻亲戚,承晔有点看不懂夏侯期了。 侍仆想了想还是说:“他好像,根本没被传召。臣昨天问了他们随行的人,是麟王自己非要来的。” “哦?”车内传来承晔轻笑的声音,“诸侯不被传召入皇城可是死罪,这呆子干什么呢。” 侍仆也陪着笑笑,随后车内便没了声音。 此刻云莱皇城内,落倾尘忙了一天总算弄清楚那些侍卫身上都被中了蛊,而且大致推敲出了中蛊时间,结合他们都被蜜蜂蛰过,落倾尘推测,是有人在蜜蜂的翅膀上放了虫卵,然后从伤口处进入身体,中蛊的侍卫便生了怪病。还好隔离的早,不然不知道有人会操控他们做什么。 只是落倾尘目前还不知道该怎么解这种蛊虫,他想回去再研究研究。 “一起进去喝杯酒歇歇吧。”落倾尘对跟着自己回来的卢阙说道。 卢阙却拱拱手,“不了,今日真是多谢倾尘你肯帮忙,我这会儿还是先回宫禀明皇上,改日再过来喝酒。” 落倾尘点点头,可还没进去管家就和红苏冲了出来,看见落倾尘后两人脑袋都是一缩,眼神躲闪。 “冒冒失失的干什么,”落倾尘皱着眉说,“是云梁又闯什么祸了?” 两人对视一眼,看了看一边站在轿旁还没走的卢阙,最后红苏低着头小声说:“小姐还没回来,派人出去找也没找到……” 落倾尘一怔,怒道:“什么叫还没回来,她几时出去的?” 红苏抹着眼泪,“下……下午说去午睡时就出去了,本来说好晚饭前就回来的,这会儿却还……” 卢阙也张了张嘴,“云梁不见了?” 他摸索着到落倾尘身边,手摸了两下抓着落倾尘的小臂,“倾尘你先别急,我立刻就通知皇城护军让他们一起找,一定能找到的。” 落倾尘咬牙道:“这个孽畜……干脆让拐子拐走她算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惹祸!” 落倾尘说着抽回自己的手,深吸了口气,“你先进宫吧,别误了正事,这丫头肯定是又贪玩忘了回来。” 卢阙叹着气离开,等进了宫顺口也把这事说给了夏侯期。 “云梁不见了?”夏侯期立刻坐直,“那现在找回来了吗?” “臣已经让皇城护军都去找了,这城中他们再熟悉不过,肯定能找到的。”卢阙忙说。 夏侯期却神情凝重,“就怕有人别有用心掳走云梁,毕竟这个时候……来人!” 福子立刻过来,夏侯期说:“叫靳铮先放下手里的事,亲自带人去找,把云梁找回来再说。” 福子忙领命去了,夏侯期头痛的闭上眼,这次五国会盟真是意外横生,先是沈玉玑一来就中了暑,休养到现在还没好。祁渊的人又生怪病,现在云梁又丢了…… 夏侯期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他总是觉得刺客还会在云莱露面,但愿这两件事不要撞在一起才好。 —— 城外一处破屋内,云梁正坐在被打扫出来的一块儿地方小声呜呜着,表达自己此刻的悲戚。 “你别哭了好不好,我们又没把你怎么样,干粮还都被你吃完了。”蜻蛉端着一碗水进来说,她就没见过这样的俘虏,被抓了还能吃那么多。 云梁只是在干哭而已,没眼泪,但还是接过水准备润润喉。 她喝了几口,小灵子立刻用帕子帮她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水。红霄他们确实还算不错,没绑着他俩,因为知道反正他们逃不了,就只是把他们关在小屋子里。 “我肚子里有虫子,饿的快。”云梁喝完水后委屈地说。 蜻蛉蹲在云梁对面眨巴着眼睛,“真的哎,我感觉到了,那你身上怎么会有虫子啊?” “我师父嫌我长得胖,给我种下的。”云梁说。 蜻蛉有些惊奇,“还有这样的师父啊,那你没有家人吗?” 云梁没说话。蜻蛉也就没再问下去,把空碗放在一边说:“红霄姐姐让我来搜你的身,你身上有什么武器自己交出来吧,反正你现在中了蜂毒也使不上力气,有武器也没用。” 云梁说:“我没有武器,我一个小孩子带什么武器。” 蜻蛉眨巴着眼,红霄说云梁不是普通的小孩子,让她一定小心些,所以她还是搜了搜云梁的身,从云梁怀里搜出一个猪头面具和一个小圆球。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不是武器。”云梁赶紧说,一副哀痛的样子。 蜻蛉反复看看,也觉得这不像武器,看云梁快哭了,就又把东西还给了她。 “你娘留给你的……你也没有娘吗?”蜻蛉小声问。 云梁瘪着嘴点点头,“我是师父捡来的,他捡走我的时候只有这两样东西在我身边。” 蜻蛉眼中立刻有些同情,“你别担心,红霄姐姐她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抓你们就只是怕暴露而已。等我们要走的时候自然会放了你们的。” 云梁做出一副朴实天真的样子,“真的?嗯……那好,我相信你。” 蜻蛉看云梁的眼神不久就转为羡慕,云梁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可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她以前根本想象不到的精美华服和物件。 云梁见她看着自己戴的璎珞,便摘了递给她说:“你 第237章 237. 连夜赶到 蜻蛉看着自己从没见过的漂亮首饰,可终究还是克制地咽了口唾沫说:“不用了……” 云梁猜到她是怕璎珞太明显被红霄看见,于是从贴身的小衫里接下一个小金鱼坠子,金鱼是黄金镂空的,里面还有一个小一号的木鱼,据说是千年的沉香木,外面的黄金鱼身上镶嵌着各种宝石,晃动间周围便流光溢彩,一看就是世间绝有的宝物。 “那这个给你,”云梁往前一送说,“我们今后就是朋友了,别客气。我师弟说这个鱼世间仅有这一个,今后若是你遇到了困难,就拿着这个来大虞找我。” 蜻蛉看着金鱼坠子眼睛发直,果然没能抵挡住这宝物的诱惑,伸出小手接过,在手心托着便觉心神晃动。 “太好看了……嗯,谢谢你。”蜻蛉红着脸说,她自小在族群中长大,身边没有同龄的朋友,也从来没有人送她这么好的礼物。 云梁见她收了而且这个神情,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命又把握住几分。 两个小姑娘话也多了起来,云梁走南闯北又进过宫廷,嘴里的见闻让蜻蛉听得心驰神往,直到红霄来叫她她才站起身。 红霄在房中放下一个食篮,然后便拉着蜻蛉出去。 “她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你不要和她多说话。”一出了房门红霄就说。 蜻蛉没答话,心里却有自己的想法,在她看来,云梁看着比她还小些,而且有见识又友好。 回到隔壁的房子里,红霄说:“这里官兵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找到,你们在这看着他俩,我出去一趟。” 蜻蛉抱着膝坐在地上,“我一个人就能看住他们了,用得着我和云擎哥哥两个人都留下吗?” 红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到了晚上留下云擎和蜻蛉,她趁着夜色出了门。 红霄在祁渊侍卫身上中的蛊虫操控起来有距离限制,因此她才必须进城。 在夜色和树影的掩护下,红霄施展轻功朝祁渊来使住的府邸掠去。 景籍作为云来的都城,一直到晚上都很热闹,因为云梁丢了,这时街上的官兵比白天时还多了许多,红霄发挥速度优势躲过他们的视线,一直朝目的地靠近。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她明明已经靠的足够近了,却依旧感觉不到蛊虫。 这些蛊虫一旦寄居在人身,只要被寄居的人活着,蛊虫也就不会死,而现在竟然一只都感觉不到,红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在一处树影下她突然停了脚步。作为杀手,直觉也是很重要的东西,她今天感觉很不妙。 被寄居的人虽然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皮肤溃烂,但一般的大夫是查不出原因的,而且这点症状也不至于就死……可对方毕竟是祁渊。 红霄突然转身,以同样的速递往回赶,她今天决定暂时相信自己的直觉。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她身下的路上驶来浩浩荡荡的一阵车队,在景籍有这样的排场不奇怪,可晚上看着这么大一个队伍着实有些诡异,能有这种排场的肯定是身份尊贵的人,为防遇刺什么都是日落前就住进了驿馆,这一队为什么会大晚上的赶路? 红霄停在一颗树上拨开树枝看向下面,那灯笼上的标志有些眼熟,好像是……大虞? 红霄的心突突跳了两下,此次来云莱,她的主要目标是傅淳,可既然碰上了承晔…… 车队一路向前飞快的行驶,红霄忍不住在上面跟着,她的眼睛望着被侍卫围着的十几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这里路上人很多,她知道自己就算认出了是哪一辆也不能下手,可就是忍不住一直跟随。 直到到了一个城门处,车队停下叫人,看城门的想必也没料到大虞的车队会夜晚过来,着急忙慌的来了几个人核对文牒,又忙着通报上一级,车队只能停着等,红霄就一直蹲在榆树枝上看着。 突然,从车队里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声音不大,细听才听得清楚,红霄竖起耳朵听了听,立刻发现这不是笛声,是一种很小的短哨发出的声音。 那是大虞孩童常玩的一种乐器,约有成人巴掌那么长,上面有小孔,像个袖珍的竖笛。红霄小时候就有一个玉的,碧绿的竹子模样,常含着吹奏些歌谣。 此刻在耳际的乐声就很熟悉,是她童年时常吹奏的曲子。红霄脑海中不由浮现一个穿粉袍子的小姑娘,正坐在将军府后花园的桂树枝上摇头晃脑的吹着短哨,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丫头们笑着跑进来,在树下跟她嚷着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表哥穿着身银色锦袍从花园的拱门走了进来,笑吟吟抬头看向树上的她,树下的小丫头们嚷着,“三皇子来了,小姐,三皇子来了!” 头上突然的一阵狂风惊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红霄,一声撕破天际的鸟鸣响起,红霄立刻跃起朝车队的反方向去,那些马车还停留在城门前没有进去。 红霄在路旁的树梢和幌子上间拼命飞窜,身影像是灵活的飞雀,可头顶的大黑鸟像迅猛的鹰般滑翔而来,而且,它还比鹰大着许多,许多。 红霄情知逃不过了,便索性跃下去钻到一排房屋间隙里,专挑小胡同钻,那大鸟身形巨大,在这种地方反倒难以抓住她。 果然,红霄在连穿过十几家院落后,虽然惊动了不少人,可制造出来的混乱也正好让大鸟难以找到她。最后她拿了一家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披上,钻入一个小胡同一直躲在阴影里,等到大鸟的声响没了,这才出来逃向他们的栖身处。 承晔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停在了落倾尘落脚的府邸门前,落倾尘正在门口等着他,府内此刻灯火通明,落倾尘神情紧绷。 承晔下车,紧走几步扶起正要跪地行礼的落倾尘。 “国师不必多礼了,云梁怎样,找到了吗?”承晔问。 落倾尘派阿乌去找云梁,顺带通知承晔,指望承晔在来的时候也能帮着找找,因为不确定云梁这会儿有没有被带出城。 落倾尘摇了摇头,“这丫头,该让她吃点苦头才好。” 承晔知道,师父虽然是这么说,可这么晚了还不睡,应该不只是为了迎接自己。 第238章 238. 排出来 承晔一来,倒是给了落倾尘找人的头绪。 “之前我给过师姐一块香木,不知她现在有无带在身上。”承晔说,“若是有,那香气与别个不同,应该很好分辨。” 落倾尘一愣,“是那块千年沉香木?” 承晔点点头,落倾尘立刻站起身走去自己平常工作的小房间,那里有他饲养的各种虫子,其中一种就是闻香虫,会寻着特殊的香气找到同种类的香源,承晔那种千年沉香木他也有一块。 落倾尘掏出自己的香牌给闻香虫闻了闻,然后将它们放了出去。 “全看这丫头的造化了……”他喃喃地说。 此刻破屋内,云梁睡醒后就哼唧着又要吃东西,昨天红霄走的时候给她准备的是两人份的饭,她全吃了,还吃了一半小灵子的东西,可这会儿一醒来还是饿的眼花。蜻蛉给她送来一罐水,说现在没有吃的,他们的干粮全没了,红霄昨晚也没带回来些,这会儿和云擎分头出去找吃的了。 “要不我把你肚子里的虫子弄出来吧,”蜻蛉琢磨着说,“省得你老是饿。” 云梁摸摸肚子,以前她还觉得没什么,可是一等落了难就发现,这种虫子真是折磨人,自己肯定比别人更容易饿死。 “怎么拿出来啊。”云梁问,“我师父说这个只能他拿出来。” 蜻蛉一听倨傲的一仰头,“我可是我们族的新任族长,这种虫子算什么,根本不是问题。” 说着她把手放在云梁肚子上感觉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最后说:“你等着,我这里还缺点东西,我出去拿。” 说着就跑出去了。 小灵子本来正抱着膝坐在一旁,看蜻蛉走后突然蹭过来说:“主子,刚才那小姑娘不是说那两个大人都出去了吗,奴才觉得力气已经恢复了一些,待会儿奴才就去门口埋伏,等那小姑娘一进来奴才就抱住她拖住,然后您就往门口跑。” 云梁一愣,觉得小灵子说的是个办法,但就是对他来说太危险了,谁都看得出来他只是个奴才,自己要是跑了他根本连威胁别人的价值都没有,说不定会被杀的。 “还是先别冲动。”云梁咽了口唾沫说,“我们不是扒窗户看过了吗,这里是墓地,附近都没有人烟,我就是跑出去也跑不远,饿晕在半路就更惨了,还是别急,先别急。” 小灵子一听也叹口气,低下头说:“都怪奴才没保护好主子您,您要是有个什么事,奴才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你别这样,等我们出去了我还要让人赏你呢,咱们不会有事的……” 云梁话还没说完,蜻蛉就跑了进来,手里抓着一把野草似的东西,她大模大样的递过来在云梁面前一比划说:“那,这个,待会儿我再加几味料把它熬了给你喝,然后运功帮你把虫子排出来就好,绝对不会有事的。” 蜻蛉说得信誓旦旦,云梁的心却还是提着,蜻蛉看着也就一小破孩儿啊。 可蜻蛉信心满满地熬药去了,过了约两刻钟才捧着一碗汤汁过来,此刻的云梁已经改了主意,这会儿不管蜻蛉那药管不管用她都想喝,因为饿啊! 肚子里的虫子似乎已经开始消耗她的脂肪,但过程是极其难受的,就相当饥饿感被放大好几倍,她现在像饿了好几天一样,接过那碗药就咕咚咚全喝了下去,那汤汁略有点酸,还带着些清香,一点都不苦,她喝完后还想再要呢,可蜻蛉说就这一碗。然后就坐在云梁身后运功为她排虫,一触到云梁的后背,蜻蛉就睁大眼,“你内力竟然这么深厚,你会武功?” 云梁支吾着,“师父让我练过内功。” 蜻蛉没再说什么,闭上嘴运功大约有一刻钟时间,云梁只觉得腹内热乎乎的涨得难受,可始终排遣不开。 蜻蛉突然收了掌,喘着气说:“可以了。” 云梁回过头,“啊?这就算完了,可虫子还在我体内啊。” 蜻蛉抹了把汗,“按说就是这样的,可能会有延迟吧,再等等。” 我…… 云梁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行不行的给个痛快啊,这算什么呀,她这会儿真是后悔轻信这小姑娘了。 “好了你等着吧,我出去看看红霄姐姐他们回来没有,这里吃的应该不好找。” 蜻蛉说着走了出去,留下云梁忐忑不安的抱着自己的肚子,不过说也奇怪,那种饥饿感倒是没了。 蜻蛉等了会儿不见红霄他们回来,就把蜜罐里添上水打算涮一涮权且充饥,刚把火升起来,就听身后门开的声音,红霄和云擎都回来了。 红霄扔给她一包饼,可还没等蜻蛉高兴就说:“我们得立刻走,刚才出去我看见有官兵往这边来了。” 蜻蛉一愣,“啊?那……会不会是往旁边去的啊。” 红霄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蜻蛉立刻掻搔头有些尴尬,这里可是坟地啊,方园十几里只有坟包,官兵们还能是去旁边上坟吗? “那咱们怎么办啊,带上那两个人跑吗?”蜻蜓问。 红霄皱眉,没有立刻回答,而此刻屋外突然狂风大作,云擎已经先出去了,可没有半会儿功夫就立刻又进来。 “外面有一只大怪鸟!”云擎说。 红霄明白了,是大虞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官兵肯定随后就到。 “蜻蛉,召集附近所有的飞虫掩护,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 “哎……”蜻蛉立刻应道,然后立刻低着头默念,坟地人烟稀少草虫却繁多,不一会儿一团团的蚊虫就围了过来,暂时围住破屋干扰着阿乌。 红霄和云擎走了出去,阿乌正用偌大的翅膀使劲驱赶着身边的虫子,可是虫子虽小却顽固,阿乌竟被逼得只能向上飞躲开它们一些,这么多的虫子同时落在身上吸血,饶是它也会瞬间变成鸟干的。 红霄踢开旁边房间的门,云梁正踩着小灵子的肩膀从窗户往外看外面的情形,听到身后的响动一时没站稳掉了下去,被小灵子赶紧接住才没摔坏。 “你……你又干吗?”云梁往小灵子怀里躲了躲,“我们的人已经找到我了,你还是赶紧放了我,自己逃命去吧。” 第239章 239. 一起死? 红霄没说话,那张清冷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向前走了一步。 云梁立刻吓得扎到小灵子怀里闭上眼,“你……你要干什么,你别冲动,你要什么我全给你,求你别杀我们……” 云梁晓得,要是和红霄动起手来,她那两下全白给,更何况她现在还饿的手脚发软没一点力气。 小灵子突然挺身而出把云梁护在身后,“你别过来,否则我跟你拼了!” 小灵子这么失控倒让云梁更害怕了,搂着他的腰生怕他真冲出去,从小灵子的肩上看去,云梁有些吃惊,因为她竟然看见红霄在犹豫。 没错,她的目光不像平常那么死板和果断了,她在摇摆。 这时蜻蛉突然闯了进来,喘着气说:“红霄姐姐,我们得赶快走,那大鸟好生厉害,把我召集的虫子都快扇飞没了。” 红霄的眼神恢复坚定,身子一瞬间掠过来,云梁和小灵子来不及躲就被点住穴道出不了声,随后红霄拎起小灵子扔向门口,云擎正好出现在那里,伸手接过夹在腋下。红霄同样的捞起云梁带着,云梁只觉得天地旋转了九十度,然后耳边就响起呼呼的风声,她怕得赶紧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云梁试着睁开眼,往下一看就是一阵眩晕,红霄的轻功果然和她不是一个级别,带着她这个胖墩儿还能如鸟雀一般身轻如燕,两边的景物都模糊了,可见速度是极快的。有好几次云梁都觉得要撞树上了,可场景猛地一闪她就又被红霄夹着换了个方向,快到她以为刚才是幻觉。如此几次后她也淡定下来,把卡在喉中的尖叫咽下去,闭上眼专心的用内力去冲破穴道。 云梁正自己努力着,突然听到一阵鸟鸣,惊喜的立刻睁开眼,是阿乌,阿乌跟来了! 不知是不是情绪激动,云梁的穴道也在这一刻被冲开,她抑制住叫阿乌的冲动,仍旧假装说不了话。 现在她心里已经有底了,只要师父知道自己在哪里,肯定就能救出自己! 红霄投入一片密林后,阿乌的声音似乎远了一些,云梁担心地转着眼珠四处看,突然发现只剩下了红霄和自己。刚才一直跟在旁侧和后面的云擎和蜻蛉不见了,云擎还带着小灵子呢!云梁有些着急的向后又看了看,确实是没人了,看来红霄是用自己引开了阿乌,让云擎和蜻蛉趁机先走了。 她一抬头就看见红霄带着自己迎面要撞上一面山壁,终于忍不住“哇啊啊”的叫出来,随后便立刻用手捂住口,红霄像是被猛拉起线的风筝,突然改了方向朝山上飞去,踩着山壁上冒出的山石和树枝,没一会儿就登上了山顶。 云梁觉得都到这里了也该停了,可红霄还是朝前掠去,直到到了悬崖边才猛地刹住脚,云梁朝下看看,见水浪正击打着坚硬的山石,腿顿时又软了。 “你……你不是要带着我寻死吧?”云梁颤巍巍地问,也顾不上装了。 红霄喘了口气,这么一路赶来她的气息也显急促,把云梁放了下来,但是一只手还是死死卡住云梁脖子。 云梁咽了口唾沫,“你可千万别冲动啊,那什么……什么都不如活着好,你要是缺钱我可以给你钱,我师父可有本事了什么都会,还有我师弟,他是皇上,你想提什么条件尽管提,千万别想不开走极端,咳咳……” 云梁光顾着说话,被山风一灌咳嗽起来,但还是不住口地说:“你看在咱俩这么有缘的份上就听我一句劝吧,咳咳……我还小……咳咳,你也还年轻啊……” “你闭嘴吧。”见云梁呛得鼻涕眼泪不停流,红霄这才开口说。 云梁快喘不过气了,随便抓过也不知是谁的衣摆擦了把鼻涕。 红霄抬起头看向天际,这里的云近的几乎要扑倒脸上,她幽幽道:“我早就看中这个地方了,这里是城中的最高处,下面是渡江,小妮子,咱们俩兴许就要从这里跳下去。” 云梁一听吓得咳嗽都忘了,抬起头却又听到一声雄壮的鸟鸣声,她忙四处地找,见天空上掠过一只黑影,是阿乌找来了! 阿乌围着山顶盘旋,鸣叫,可始终没有靠近。山上风本来大,它的翅膀呼扇的气流更是吹得云梁都快站不稳了,阿乌也注意到了,又飞得高了一些。 云梁算是明白为什么红霄会上这高的地方,还站在悬崖边上,因为阿乌要是掠过来,自己就得和她一起掉下去。 云梁看到山下几队黑色的小点靠近过来,猜测是来找自己的官兵,心顿时又悬了起来,阿乌虽不能靠近,可官兵来了万一一刺激红霄,她真的抱着自己跳下去怎么办? “你不逃吗?”云梁着急地说,“他们要是上来了你可就没处跑了!” 红霄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底下的小点越聚越多,好像来了不少车马,整座山怕是都被围住了,最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沿着山路上来,红霄深吸了口气,一边等一边盘算着,云擎和蜻蛉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逃到安全的地方。 一抹淡紫色的身影翩然落在对面,广袖长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头上的纶巾带子被风扬起好远,云梁一见便叫了出来:“师父!” 因为太激动,声音还带上了些许哭腔,云梁忙吸了下鼻子。 落倾尘只是淡淡地看了眼云梁,然后就看向红霄,“把人放了,我能让你死得舒服些。” 红霄手上的力道加重,云梁立刻说不出话,只能扒着她的手臂眼巴巴看着师父。 落倾尘微微一笑,“你以为挟持住她就可以威胁我?哼……你现在就可以带她跳下去。” 尽管这话挺符合师父的作风,可云梁的心还是猛地抽了一下,隐隐的痛。 红霄却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我会带着她跳下去,不过,是她的尸体,跳之前,我会先拧断她的脖子。” 既然那只大鸟那么厉害,红霄想,在半空中接个人应该也不是难事。 落倾尘杨起下巴,眼神凌厉,好一会儿,突然冷艳艳笑开,“你以为,我真会……” “放了她——” 承晔登上山顶说道。 第240章 240.你是谁? 落倾尘立刻回身,惊讶承晔竟然跟上来了。承晔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和侍卫,他穿着件淡蓝色的锦袍,头发仅用玉冠竖着,装扮十分简单,可依旧自带着一股尊贵气息,眼神中是睨视天下的王者气度。 “你有什么条件,说来,”承晔站在落倾尘身侧,平静地说,“朕都答应你。” 红霄的眼中闪过一丝波澜,最后全化作唇间的一抹冷笑,“呵……我能相信你吗?” “自然,君无戏言。”承晔说,直直地逼视红霄的眼睛,“朕说过,便会做到。” 红霄深吸了口气,突然一手指过来,“那我要你过来换回她,你愿意吗?” 承晔定定地看着她,说:“好,只要你放了她,朕要你亲口答应。” 落倾尘立刻就要阻止承晔,身为臣子身为师父,他都不能让承晔干这种傻事,为君者,什么情况下都不应当这么冲动的牺牲自己。 可他张了张嘴,话却卡在喉间,好一会儿才吐出来,“你别去。” 这三个字显得很没有力量。 承晔却只是看着红霄,红霄张了张口,“好,我答应。” 承晔这才郑重地向落倾尘点了下头,似乎是在为自己不能听师父的话致歉。 “你别过去!”身后突然又传来一声威喝。 落倾尘侧身看去,见是夏侯期和自己的仪仗上来了。 “云梁是在朕的国土上被抓的,理应朕来负责。”夏侯期盯着红霄,“你有什么条件,跟朕提。” 红霄却只是看向承晔,承晔转头向夏侯期一笑,“朕自己的师姐,自己来救。” 说着便朝红霄走了过去。 落倾尘突然张了张口,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有很多个理由,很多个办法阻止承晔的,可此刻却定在了原地。 云梁也傻了,师弟怎么能……她忙看看师父,师父却站着如石化了一般,竟没有阻止师弟。 “师弟你别……”云梁只说了半句话,红霄的手就力道一紧,她立马说不出话了,只能拼命地用眼神示意师弟别干傻事,她可以死,但不可以害死他。 承晔立在红霄面前,“放了云梁。” 红霄盯着他,细细的像是从来不认识的看着他。 “她是你什么人,”红霄突然问,“何以对你这么重要?” “她是朕的师姐,”承晔说,“也是朕的未婚妻。” 红霄有些惊讶,云梁不过还是个孩子,她不相信承晔是因为爱云梁。 承晔突然向前一步,红霄突然叫起来,“你别动!站住!” 她一手卡在云梁脖子上,一手执短刀指向承晔,弓箭手们立刻齐刷刷从四面八方指向她。 承晔却看着她仍旧向前一步,眼神犀利,“你是谁?” 红霄的眼神闪过惊慌,连声音都急促起来,“你退回去,否则我就……” 承晔却直直的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刀尖,手顿时留下血来,刀尖正抵着心口。 “杀了我?”承晔说,“好,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是谁?” 红霄的手抖起来,而这时云梁的脸却憋红了,手拼命的抓挠红霄的手臂,承晔也注意到了,突然一把打过红霄的短刀,伸手去抢云梁。红霄却快他一步,拖住云梁侧身后退几步,依旧让云梁挡在自己面前,可手上放松了些力道。 云梁却突然抓住她手臂“哇”的一声吐了,口中不断涌出呕吐物。 红霄也始料未及,怕堵住云梁的气管,手上的力道只得又放松一点。 云梁吐起来却止不住,最后简直是奔涌而出,吐得弯下腰。而地上的呕吐物里,有比米粒还小的东西在蠕动着。 “你对她做了什么?”承晔说着突然一甩袍袖,从袖中飞出几枚暗器向红霄脸上射去,与此同时他倾身而上抓住了云梁的一个袖子。 红霄侧身躲过暗器,手中把云梁一推便向后倒去,整个人像树上的一片落叶,飘零下渡江。 “阿乌!给我抓住她!”落倾尘失控的吼道,“我不会让她死得那么容易。” 阿乌闻言冲下渡江,可面前老有几只蜜蜂干扰,一只不小心进了眼睛,它叫着往山旮旯出处先停下。红霄就从它面前掉下,被江水瞬间吞没。 “师姐……” 云梁还趴在承晔的手臂上不停吐着,承晔也不敢冒然抱她起来,落倾尘走上前看了看,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没事。” 云梁终于止住了吐,脱力地倒在承晔怀里不动了。 受过难后,云梁终于得救,尽管夏侯期一再说把云梁接进宫里好好让御医看看,看落倾尘和承晔都拒绝了,落倾尘清楚云梁是怎么了,承晔自己也带了御医过来。 “放心吧云莱皇上。”落倾尘说,“臣会好好照顾自己徒弟的。” 夏侯期只好作罢。 承晔倒是很平静,简单处理过自己的伤口后就进宫和夏侯期商量事情去了,夏侯期一心还在云梁身上,而且看着承晔心情有些复杂。 他一直觉得落倾尘对云梁不好,承晔城府深捉摸不透,对云梁也一定不是真心,可这次看来,这两人对云梁的看重出乎他的意料,扪心自问,同样的场景,他未必能做到像承晔这般能舍下自己的安慰去救云梁,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他的君王,他是一国之民的希望,不能为了一个女人牺牲。而平常看似清冷理智的承晔却可以做到。 看夏侯期心神不定,承晔似乎猜到他在担心什么,便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回去看师姐,夏侯期求之不得,立刻答应和承晔一起回去。 接过刚进院子的拱形门就听见云梁正低一声高一声的哀嚎,伴随着的还有竹竿打肉的声音。 云梁的房间里,云梁正像小时候挨打一般趴在条凳上,红苏和其他丫头都只能站在门口不许进来,落倾尘拿着小竹棍啪啪打在屁股上。 “让你乱跑,让你不听话,看你还跑不跑了,你再跑出去啊,这次让人抓走就别回来了!” 落倾尘一边骂一边小竹棍还挥不停。 云梁 第241章 241. 难道红霄和顺义酒楼有什么关系 云梁自出生后两辈子以来,都没有受过这么疼的打。而且自她长成半大孩子后,落倾尘就很少打她屁股了。小时候每次挨打,落倾尘的竹条没落下云梁就开始哭叫,落倾尘不堪忍受这种聒噪,都是随便打两下了事,这次,却是结结实实地打。 裤子被扒下,屁股上已经是道道血痕,云梁从回来后就没有吃东西,醒来后本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会儿硬是叫得满后院都听见,眼泪鼻涕时不时呛住自己。 “呜呜——” 夏侯期听清是云梁的叫声后立刻便要冲过去,却被承晔伸手拦住。 “咱们还是先回去前厅吧,这会儿不方便进去。”承晔说。 夏侯期指着云梁房间,“他,他在打云梁?” 承晔笑着点点头,“师尊若是不把这口气发出来,云梁以后的日子才难过,肯打她,说明没事。” 夏侯期瞪大眼,这叫什么话,云梁才刚脱险就挨打! 里面的落倾尘此刻终于打够了,叫门口的红苏进来,扔给她一瓶药说:“给她敷上。” 云梁不住抽噎着,屁股已经血肉模糊,她犟起来,“我不用!呜呜……” 落倾尘扯了下嘴角,“将来你还要嫁人,为师我是怕你留下一屁股的疤,到时候你师弟骑不下去。” 云梁“哇”地又哭起来,她之前竟然还觉得师父在乎她,果然是她想多了。 夏侯期和承晔在外面正好听到这句,两人都有些尴尬,承晔咳了一声看向别处,夏侯期则心情复杂。 落倾尘出来看见两人,挑了挑眉。 “师尊,”承晔拱了拱手,“夏侯兄和我一起来看师姐。” “她现在没穿裤子,见不了你们。”落倾尘说着就错开身走了。 房内还能听到云梁的哭声,夏侯期看着门口,脚步却难以挪动。 她是承晔将来的妻子……纵然心疼,可他又能怎样呢? “夏侯兄,我们先回前厅吧?”承晔说。 夏侯期垂下眼,“不了,朕还有些事没有处理,需回宫了。” 承晔扬了扬眉毛,也没有强留,把夏侯期送至门口,夏侯期心情复杂地走了。 随后承晔被落倾尘叫到书房,毕恭毕敬的站在师尊身侧。 落倾尘似乎十分疲惫,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才说:“皇上,为师对不住你。” “师尊莫要这么说。”承晔忙说。 落倾尘闭了闭眼,咬牙道:“历代岛主都是来去如风,孑然一身的人,为师也无亲无故,唯有这个孽畜一直带在身边,纵然她顽劣成性,但毕竟……” 承晔开口,“师尊,学生明白,您不必说了。” 落倾尘看看他,眼神很是柔和,“皇上,回大虞后,就和云梁提早完婚吧。今后让她在宫里,随你怎么管教她。” 承晔笑笑,再次拱手,“是,学生一定好好待师姐,师尊放心。” 落倾尘挫败地叹了口气,似乎对承晔还是有些愧疚。 看出落倾尘的情绪,承晔说道:“那,学生这就去看看师姐,也知会她一声。” 落倾尘摆摆手,“去吧” 云梁房里,挨过打后的云梁抽泣了好半天才止住哭。上完药后,红苏想了个办法,把榻上用的矮桌架在床上,然后再给云梁盖上被子,这样就挨不到伤口也不会着凉了。 听说承晔来了,云梁本来很感动,可突然想起师父走的时候那句话,竟然想,他是不是来看自己还能不能被…… 正想着承晔便走了进来,“师姐,伤势怎样了?” 云梁哼唧着趴在枕头上,瓮声瓮气地说:“屁股都稀巴烂了,呜呜。” 一说起这个她还是想哭,上辈子父母没有打过她,别说打,根本就没有跟她说过几次话。上一世的父母和她有血缘关系,却并不亲近,因此云梁小时候也很少哭,因为她也明白自己的眼泪没人在乎。这辈子遇上落倾尘,挨打挨骂是常事,不知怎么也就爱哭了,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假哭,可有时候眼泪也是说来就莫名的来了。 承晔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云梁的头,温声道:“师尊也是希望你以后懂事,师姐,你今后万不可那么调皮了。” 云梁抹了把脸,突然吸了下鼻子说:“师弟,这次谢谢你,我差点害了你……” 承晔笑开,“师姐是朕的未婚妻,朕理应保护你的。” 云梁回过头看他,咬着嘴唇半天才说:“师弟,我一定好好做你的妻子。不让你再为我犯险,还有,下次你可千万别这样了,你真要有个什么事,我就是千古罪人了,活下来也得让人唾骂。” 承晔点头,“嗯,是朕想的不够周到。不过师姐你也不必自责,这次朕这样做也有自己的想法,不全是为了师姐。” 云梁刚想问什么想法,可看到承晔又露出那种完美的微笑,便忍住了,承晔对她好,可也有不想让她触及的部分。 “师弟,你能帮我查查小灵子怎么样了吗?”云梁问,“就是那个和我一起被抓去的小太监。” 承晔点点头,“嗯,朕会留意的,师姐,其实朕也想问,那刺客是怎么抓到你的,抓到了又为什么没伤你?” 云梁知道,承晔应该是想问,为什么红霄没有杀她。 云梁摇摇头,“我只知道她抓我是为了怕自己暴露,因为我看见了她。至于为什么不杀我,我就不知道了……哦对了,她知道我是你师姐,可能一开始就想用我威胁你吧。” 承晔垂下眼想了下,又问:“那你是在哪里碰见她的?” “我……”云梁这会儿也才想起来,她是在顺义酒楼的羊车上看见的红霄,难道红霄和顺义酒楼有什么关系? 不……云梁立刻打住自己的猜测,要知道,当初红霄还曾混进过她的商队,要是红霄这次也混进羊车进来,而她说出是在顺义酒楼的车上发现红霄,朝廷这会儿肯定也会认为这两者有关系,顺义酒楼就白白蒙上冤屈。 而且承认自己去偷羊也怪丢人的。 见云梁犹豫,承晔好奇道:“怎么了,师姐?” 第242章 242. 你会去那里吗? 云梁看看承晔,突然又想起,红霄她真的是怕暴露自己的行踪才抓走自己和小灵子的么? 还是,她也是怕连累顺义酒楼的人? 云梁也不知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也许是因为她记得红霄曾两次救过卢川的人,第二次是救靳铮的母亲,还亲自送回来。 云梁莫名地就张口说:“我……我想不大起来了,我再迷糊迷糊。” 承晔也没有催促,点了点头又笑道:“嗯,师姐不急,先好好休养,养好身体。对了,师尊说要我们回去后就即刻完婚,朕回去后挑个日子,等决定了再来跟师姐商量。” 云梁惊讶地张了张嘴,不过,这本也是迟早的事。 “嗯……知道了。” 承晔又拍了拍她的头站起身,“那师姐好好休息,对了,这几天别吃难消化的东西,朕待会儿就吩咐厨房,这些天给你做些特定的药膳。” 云梁也这才想起自己屁股这样了,以后上厕所都是个问题,还是承晔想得细。 见承晔要走,云梁又突然叫住他,“嗯……师弟。” “嗯?”承晔回过头,还是那样温柔地看着她。 云梁舔了舔嘴唇,“师弟,你真愿意娶我么?” 承晔笑了,“愿意。当真愿意。” 云梁咽了口唾沫,像小时候那样问:“那你喜欢我么?” 承晔看着她,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师姐,朕一定会对你好的,这是承诺,一辈子的。” 说完便笑笑,然后走了出去。 红苏望着承晔的背影双手捧心,感动的一塌糊涂,“小姐,你真的是好福气呢。” 云梁趴在枕头上却没有说话,说真的,她也觉得自己很幸运。承晔这样的丈夫,恐怕是天下女子都渴慕的,以前她觉得他最大的两个缺点是冷情和捉摸不透,可现在看来,他虽然冷情,但对她还是真的在乎。虽然捉摸不透,但是不会害她。 云梁觉得自己该知足,至于心里某个角落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只是因为她还太矫情,她总会适应的。 —— 渡江边现在围满了皇城护军,包括城外的士兵们也聚集到下游边,为抓捕和打捞刺客尸体。 不过护军和官兵们都觉得,那刺客是绝对没有可能生还了,连尸体也难找。渡江,毕竟是云莱最险的江流之一,江水湍急连船都不敢在江面上行驶,江水里的暗礁没人能搞清楚,船只下去不多久便会撞得七零八碎,更何况是人。 而且,那人还是从那么高的山崖掉下去。 因此,大家打捞的也不太上心,只有靳铮骑着马沿着江边不断地巡视,偶尔抬起眼,目光从湍急的江水上掠过,神情紧绷。 他有一种直觉,她没有死……她肯定没有死。 他还不准她死! “统领,那边不能去啊!”下属在身后喊道。 靳铮的马却没有停,前面是一片礁石,礁石的缝隙是很容易卡主流过的船只和人的。靳铮下了马攀爬上去,这边的礁石密集,有的地方像是小山一般,里面还有山洞。 靳铮一个个缝隙都看过,跳到一处山洞内。脚上的靴子没进了水里,越往里走水越深。这里每到涨水的时候整个礁石堆都会淹在水里,现在水又慢慢的在往上涨了,靳铮还飞快地往里走着,拿出火折子来吹亮,用手护着照亮前面的山洞。 等水没到他的膝盖处时,山洞已经过不去了,面前只剩下拳头那么大的洞。靳铮用手推了推,又想起就算能推开,自己也会被砸在这山洞里,最后还是把手收回来。 “你究竟,还活着没有……”他喃喃地念,一时竟不想出去,出去后没有地方供他难受,在这里,他还可以尽情的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外面的护军其实早就想走了,已经到了涨潮的时间。可以撤了,他们留下只是担心自己的统领。 “走吧。”靳铮说。 大家这才撤了。 靳铮和大伙儿一起去吃饭喝酒,照常的安排晚上巡视城中的人,处理自己的大小事务。可是到了晚上,他又一人来到江边。 晚上的渡江水涨得很高,看起来也更加凶险。白天的许多礁石这会儿已经看不见了,靳铮的心也沉沉的落下去。 心里像是压着什么东西让他喘不过气,靳铮突然深吸了口气,脱下铠甲和佩刀便扎进水里,他觉得她一定还在,一定还活着,但若是再找不到她,她可能就真的死了…… 靳铮的水性并不好,但就算是水性好的人,也未必能在渡江里存活。靳铮一跳下水就被卷进了一股暗流,呛了几口水后身子便不由自主,感觉四面八方的压力都涌来,眼前昏天黑地,他的手抓了一把虚无的水流,身子被吸到更深更冷的水底去…… 所以的力量似乎都离他而去,他这个陆地上的悍将,在水里却笨拙的连呼吸都保不住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靳铮最终沉沉地闭上眼,手指也渐渐松开。 等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靳铮才慢慢张开眼,眼前并不很明亮,只有石缝中照进来的一点阳光。靳铮看清自己是在一个山洞里,这两天他已经把附近所有的山洞都找遍了,这个山洞就有些眼熟。 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浑身上下包括头都疼得厉害,他捂住像要裂开似的头,努力回想着昨夜是不是梦。 在他被卷入水底后,他好像做了个梦,梦中有柔软却冰冷的嘴唇贴住了他的,然后他便可以呼吸。等他可以看到的时候,他看见星星在他的周围飞舞,红霄的脸出现在他的上方。她定定地看着她,只是星星并不够亮,他没能看清她的眼神。 但是她的话却清晰的钻入耳中,她像是看出他醒了,又像是对着他自己喃喃自语。 “我听你的族人说,在云莱的一个地方,那里草很绿,天很蓝,人烟稀少。那里只有一、两个放羊的人,负责放着一群又一群的羊……那里很适合养羊,应该,也很适合养蜂吧。你会去那里吗?” 你会去那里吗?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看着他问出的。 靳铮敲了敲自己的头,那一切是真实的吗? 第243章 243. 沈羡 云莱皇宫。 倪练秋看了看祝夏国的位置,这次来帮着太子旁听的老太监都没来,虽然说祝夏国基本上可以自给自足,贸易体系也足够成熟,不需要和其他各国建立很密切的合作关系,但是沈玉玑的懈怠还是让其他人觉得不适,毕竟是每隔两年才有一次的机会,大家能进行交流的时间也不多。 难不成这个祝夏太子就是专程过来云莱旅游,和其他四国交流只不过是顺带? “今天祝夏太子还是不来么?”倪练秋问,“咱们还要再等吗?” 今天倪练秋是一个人来的,开始几天平雁非要以太后的身份来显显威风,可实际上她来了也没有什么用,祁渊国内的事情她一概不知也不管,近来倪练秋也厌烦她聒噪,这次就没让她来。 承晔把茶杯放下,今天他也是一个人来的,落倾尘最近有些累了。他抬眼看了看主坐上的夏侯期,夏侯期冲他笑笑。 “今天祝夏有人来。”夏侯期说。 “唉——老人家腿脚不利索,大家多担待。” 一个温和又醇厚的声音伴着深厚的内力传过来,众人朝殿门看去,一位身着龙袍的白须老者飘然而至,行动洒脱,披发长须,加上一脸超然的慈祥笑意,硬是把龙袍穿出了几分道袍的味道。 夏侯期站起身拱手道:“沈皇快请坐,不必客气。” 其他几人也忙起身行礼,虽然他们在本国内地位都是万人之上,但单论辈分和年岁,沈羡也受得住他们一礼。 来人正是祝夏国皇帝沈羡,他一边呵呵笑着一边甩手抛下一直拽在身后的人。沈玉玑一骨碌滚在地上,慌忙地爬起来,大家这才看清他。 沈羡坐在祝夏国的席位上,一边抚须一边道:“犬子太过娇气,这些日子给各位添麻烦了,还好我这把老骨头还挪得动,不至于老让这里空着。” 说着看了眼沈玉玑,沈玉玑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低着头站在父皇跟前,他身上竟然穿的是家常衣服,而非太子的蟒袍。可能是因为一路拖拽,现在还皱皱巴巴,头上没戴冠,像是刚从被窝里给揪出来的。 堂堂一国太子这个样子站在众人面前,难怪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着就浑身不自在。 夏侯期笑了下,“太子身体不适的话,朕着人先带你下去歇息修整,不急于这一时。” 沈玉玑刚抬起头看夏侯期,沈羡便开口道:“不用管他,他要是不舒服,他老子我会管他的。” 说完又是一脸超然的微笑,眯起眼如打坐一般向着众人。 沈玉玑可能是实在别扭,就低声对沈羡说:“父……父皇,儿确实有些不适,不如先让儿……儿臣下去,等明日再跟父皇一道来。” 沈羡抬起头缓缓看向儿子,笑的慈祥,“哦?还是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 沈玉玑的汗在额上亮晶晶的,他的喉结滚动一下,“中……中暑。” 沈羡缓缓点头,“哦——中暑,那不难,父皇为你运功理气便可。” 说完沈羡便朝向夏侯期,“云莱小皇帝,如果不着急,老夫想给儿子诊治一下,耽误一点点功夫。” 夏侯期笑笑,“不急,还没到时间。” 沈玉玑都快哭了,“不,不用父皇,儿啊啊……” 沈玉玑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沈羡拉了过去,接着肩膀就被抓住,沈羡伸手从沈玉玑肩背上碾过,像是要把沈玉玑的骨头碾平,只听一阵“嘎巴巴”的声响,沈羡又连点了几道穴,手像推拿一样把沈玉玑按在地上搓,只搓得沈玉玑鬼叫连天。 这下不光丢人,还受罪。 大概是真疼的可以,沈玉玑叫的声音都变了调。 殿内的其余人都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一样,各自捧着一个茶杯慢慢喝茶,夏侯期和承晔可能自小从没受过这种来自于父皇的管教,不时把目光丢过去观摩一眼,然后依旧平静地喝茶。 等治疗完毕,沈玉玑就好像被搓打揉皱的一件衣服,软趴趴的耷拉在父亲手臂上,半天才直起腰,眼含着泪花站着。 夏侯期这才又笑道:“太子看起来需要休息,出了一身汗这样也容易着凉——福子,先带太子下去沐浴更衣吧。” 福子赶紧过去请沈玉玑,沈玉玑脸都丢完了,捂着一边脸哭唧唧的跟着福子出去了。 沈羡揣着袖子,他修道已久,不喜欢官家的繁文缛节,看各位皇上和国师目光也如看普通晚生后辈一样,带着慈爱和安详,“小儿不懂事,这些天真是难为各位了。” 三人忙说哪里,寒暄一阵终于开始谈起正事。 等中午在宫中用过午膳,承晔刚要休息,沈玉玑却摸了过来。 “承贤弟。”沈玉玑已经换了衣服,不过依旧是半缩着肩膀,似乎一动骨头还疼。 “玉玑兄,你怎么来了,快坐。”承晔笑道,“听说这些天你都身体不适,朕正打算等出宫后过去看你。” 沈玉玑和承晔自从上次来过云莱后关系就大近了,经常通信,承晔得到什么精奇的玩意儿总会送去祝夏给沈玉玑,两人的通信言谈也并不像外交,更像是普通玩伴之间。这让沈玉玑也很受用,他在祝夏国内的玩伴多半是他的仆从,他们只会处处依着他,少了平等相处的乐趣。他兄弟虽然多,但其他的皇兄皇弟们都比他有慧根,参禅悟道甚至吟诗作对也比他精深,不愿跟他这俗人在一处玩,只有承晔,和他说得来而且还身份相当。沈玉玑便更加热情的回应这份友情,这两年多也是不断的给承晔寄去各种自己的玩具还有书信。 “嘿嘿。”沈玉玑搓着手,“快三年不见了,不好意思一见你就管你要东西,怪难开口的。” 承晔笑了,“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之间有什么好客气的,玉玑兄你是要什么?” 沈玉玑憨笑道:“那个,你上次差人送我的促息香没了,那东西我也曾让人找过,但是只有大虞的皇室有。” “原来是那个啊。”承晔说着解下了自己随身戴着的香囊,从里面倒出两块儿香来,“正好身上带着,玉玑兄先拿去,等今日回去朕再差人给你送到府上。” 第244章 244. 线索 沈玉玑忙接过,笑得眯起了眼,“多谢你承贤弟,这可真是救了急了。” 承晔关切道:“是玉玑兄你用吗?” 沈玉玑摆摆手,“不是我。” 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的看了看外面说:“也就是跟你我说实话,其实我没病,也没中暑,是我师尊。” “陆先生?”承晔道。 沈玉玑叹口气,“其实都怪我,这些年师尊为了我日夜操劳,这次也是带病陪我过来,师尊本来身体就不好,来的路上又中了暑气,到这里后光吐不吃,已经卧床好久了,只有半夜里才清醒一会儿。她那么病着我哪有心情进宫,在榻前守着还安心些,眼看着她是一天天的瘦了……不过有了这促息香,相信师尊能恢复得快些。” 承晔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玉玑兄你怎么不早说,朕纵使没来,派人快马给你送去就是了,也不会耽误这么久。” 沈玉玑笑笑,“也没事,师尊她现在已能吃一些药了,有了这香好得更快。”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沈玉玑还惦记着家里的陆知休,便起身告辞回去了。 下午承晔带着夏侯期赐给云梁的东西出宫,回去到后院看云梁,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云梁在里面指挥着。 “哎哎斜了斜了,你们稳着点我要滑下去了,对,左边左边……” 承晔在门口停住,只见两个仆从正抬着个床板,床板上铺着青色的丝被,云梁趴在上面指挥着他们把自己抬出去。 见承晔来了,云梁赶紧对抬床板的说:“回去回去,快回去,哎呦你们慢点儿磕着我了!” 两个仆从气喘吁吁的把云梁连床板放到榻上,云梁趴着动不了,就扭过头去不看承晔,还伸手拿了个矮桌上的苹果啃着。 承晔叹了口气抬脚走进去,歪着头看看云梁,她趴在被子上嘴里还啃着个苹果,小小圆圆,活像摆在碧绿菜叶上的小烤乳猪。 “师姐,你才挨过打,就又惦记着出去。”承晔说。 云梁啃了一嘴的苹果没应声,她最近上厕所都不方便,为了不难为自己,只能吃水果一类好消化的东西,可这东西不管饱,不管吃多少饿得都快。 承晔让人把东西抬进来,说:“这些都是夏侯期给你的,他还算细心,师姐你最近就在家好好休养,别总想着出去了。” 云梁扭头看看,见一些打扮怪异的人搬着一堆箱笼,他们自己介绍说是伶人和耍杂耍的,还有演木偶戏的,夏侯期还赏了不少新奇玩具,好给云梁解闷儿。比较引人注目的是一把椅子,像是那种给上了岁数的老人如厕用的,只是小得多。 云梁脸一阵红,这应该是给她上厕所用的。 云梁哼哼着说:“我已经快好了,在房里憋得慌。” “你才休息了两天。”承晔说。 云梁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让那些人先下去,然后问承晔,“师弟,到底有没有小灵子的消息啊?” 承晔叹口气,“那刺客虽拿了你的沉香木,但师尊的闻香虫有距离限制,现在他们八成已经跑远了,所以闻不到,朕和夏侯期都派人去追了,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 说着他捏捏云梁的脸,“那小太监既然是救过师姐的,那朕一定会尽力找到他。” 为了让承晔尽心找小灵子,云梁说自己被绑架的时候,是小灵子一直护着自己,自己才好好的没受伤。事实也确实如此,小灵子虽然没帮上什么实质性的忙,但也是真的护主。 “师弟,师父还生我气吗?”云梁试探着问。 承晔笑笑,“师父不会生你气的,师姐,他只是不好就这么轻易的饶过你,怕你不长教训。” 云梁也知道这一点,低下头抠着手指,“这次都怪我……还害了小灵子。” “师姐你也不知道会这样,不必过分自责,今后多加警惕就是了,朕这次过来带了不少亲兵,你今后要是想出门就带在身边,别再置自己于险地。” 云梁默默地点点头。 承晔起身让云梁好好休息,随后就出去了。云梁叹口气,心里就是再着急,也只能先养伤。 养伤的日子对云梁来说在很是无聊又漫长,夏侯期给她派的伶人虽然都很不错,但她毕竟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子,看着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兴味,也就是那个椅子比较好用,今后上厕所不用龇牙咧嘴喊疼了。 好在师父给的药有奇效,毕竟也只是皮肉伤,在床上趴了几天后云梁就试着下床走路了,她最近憋得难受,师父也不理她,所以刚一能走她就去请示师弟,然后带着师弟的亲兵出门去透透气,而且又去了北城。 云梁再看见顺义酒楼心里突然一阵没底,这时正好靳铮骑着马带着一队人经过,她在轿内看见了便立刻让轿夫停下,掀起轿帘喊靳铮。 靳铮看见她后策马过来,他这两天也一直想找云梁问话,只是云梁是大虞的来使,养伤期间落倾尘也不许别人见她。 云梁见到靳铮后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就踏实了,大概是因为靳铮总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吧。 见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靳铮就把她带到了顺义酒楼里面,说是兑现之前的承诺请她吃饭。 顺义酒楼的雅间内,靳铮点了一桌子菜给云梁,云梁这会儿却没什么胃口,她夹了个丸子却半天没吃,靳铮也看着她,没动面前的面。 最终云梁放下丸子说:“靳铮哥哥,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靳铮放下筷子,点了点头,“是关于你被绑架的事吗?” “嗯。”云梁点头,“是关于那个刺客的事,其实我记得是在哪儿碰见她的。就在这儿,这个顺义酒楼的后院。” 靳铮瞪大眼,“这里?” 云梁再次点头,“对,那天我来这里……咳,想偷偷抱走一只羊,然后就在羊车里看见了她。她原来并不是要绑架我,只是因为怕暴露身份才把我和小灵子带走。之前我没说是觉得偷羊丢人,而且也怕顺义酒楼被冤枉,但今天想着万一这是个线索呢,所以就想跟你说说。” “你说,你在羊车上发现了她?”靳铮瞪大眼。 第245章 245. 走着走着他突然眼睛一亮 “对,就是顺义酒楼的羊车上啊……你该不会怀疑顺义酒楼和那刺客真的有关系吧?”云梁问。 靳铮自顾自的愣着,也不回应云梁的话,过了会儿才说:“然后你和那个小太监就被抓了,这期间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云梁摇摇头,“她不怎么跟我说话的。” 想了想她突然问:“靳铮哥哥,你以前跟她打过交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云梁一直看不透红霄,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吧,她有时候却也会善良一把,比如上次送靳大娘回来,做的很周到不像无意为之。可说她是好人也牵强,毕竟她之前可是意欲挑起两国战争,还刺杀过承晔。 靳铮没再说话,而是立刻起身道:“你先在这里吃着,我去找顺义酒楼的老板了解下情况。” 云梁只好点头,“唔,那什么,小灵子要是找着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拜托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靳铮哥哥。” 云梁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红霄可能不是彻底的坏人,能留小灵子一条命。 靳铮点了点头就出去了,直接去找到顺义酒楼的老板。靳铮在这片很有名望,老板听说他要问运送羊的事,就把负责运送的人都找来回话。彭老丈就在其中,靳铮一开始并没说出叫他们的原因,只叫他们说路上发生的事。 彭老丈就一一的说了,包括路上不少人中暑,突发疟疾,连拉车的牲口都走不动了把他们撂在半路。幸运的是他们在半路遇到了三个养蜂人。最开始碰见的是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女孩,她们当时正在路旁放蜂,见这一行人病倒在路上,就主动给了他们一种蜜。那蜜着实管用,害病和中暑的人和马喝下后,都慢慢恢复了过来。 “然后呢?”靳铮问,眼神有些急切,“你们之后还有哪些交集?” 彭老丈有些茫然,摇了摇头说:“老汉我倒是想带他们一起回来,因为听说他们的蜂折损了大半,所以想报恩,可那女子说他们行走江湖没有身份文牒,不好入境,这才作罢了。老汉我也急着送羊回来,就先回来了。” 彭老丈说完舔了舔嘴唇,“大人怎么会问起这个,难道是和什么案情有关吗?” 靳铮没有回答,停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们没有见过他们的样子吗?” “只见过那孩子的,”彭老丈说,“那女子和男子总在侍弄蜜蜂,戴着头罩看不清楚。” 靳铮点点头,又问:“你……有没有和她讲过你们放羊的地方?” 彭老丈微微惊讶,他回想起当初在路上苦无办法的时候,那女子牵着小女孩过来,她们像是上天派来的神人,拿出灵丹妙药救了他们。 她们帮着给病人们喂蜜水的时候,那小女孩问彭老丈他们是去哪里,听了回答后又问他们怎么千里迢迢送这么多羊,彭老丈就说起了顺义酒楼养羊的事。 顺义酒楼要用的羊很多,在云莱的最南面有片地方环境很像当初的卢川,因此羊群就养在那里。顺义酒楼专门雇佣了两个人在那里管理羊群,那地方可以说荒无人烟,人在那里除了放羊还要提防有野狼之类的靠近,可以说生活十分寂寞,因此这个工作是轮班制,因为没有人愿意一直待在那里。彭老丈原来就带着儿子在那里放羊放了半年,后来有了接替的人才能回来。 靳铮走的时候低垂着眼,只跟云梁说了一声就出门骑上了自己的马,他坐在马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边漫无目地走,一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事情。走着走着他突然眼睛一亮,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位置,然后调转马头向皇宫的方向奔去。 第246章 246. 女人是洪水猛兽 夏侯期最近很忙,能够挤出时间见靳铮实属不易,靳铮知道这一点,因此说话也尽量简单直接。 “皇上……臣请愿带兵去找回那刺客。”靳铮说。 夏侯期抬眼,“有线索了?” 靳铮咽了口唾沫,“臣,只是推测。” 夏侯期信任靳铮,便点了点头,“你把该交接的事务向副手交代清楚,尽快去。” “谢皇上!”靳铮板板正正的叩首一拜,随后又道,“臣,还有一件事,不,是请求。” “你说。” 靳铮深吸了口气,“臣想求皇上答应,若是臣带回了那刺客,能免她死罪,然后让她帮着臣找寻弥天余党,将功折罪。” 夏侯期眯了眯眼,最后只说了句,“意欲挑起战事之人,无可恕。且她当初要刺杀的是沈玉玑,还伤了大虞如今的皇帝,你要朕恕她死罪,那对这两国要如何交代?至于抓到她后的审讯,自然有人会想办法撬开她的嘴,且不管她招或是不招,死罪都是难免的。” 靳铮抬起头,“可她武功高强,又对弥天熟悉,能帮我们很大的忙……” 夏侯期轻嗤一声,“有价值不代表就可以抵罪,这种人手上之前不知沾过多少血,朕的云莱人才济济,不需要宽恕一个满身罪孽的人为朕效力。” 靳铮急道:“可是皇上——” “靳铮,”夏侯期直直地看着靳铮,“你可是对这人很在意?” 靳铮顿了一下,随后低下头道:“皇上,臣知道以她的身份实难宽恕,可她之前确实救过臣的族人和同僚,若是皇上肯给机会查一查她背后的隐情,臣愿意以自己的官职和性命担保!若是最后确实查出她罪当诛杀,那,臣愿和她一起死!” 夏侯期没说话,眯着眼只定定看着靳铮。靳铮的喉结滚动了下,迎面的帝王威严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夏侯期突然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疲累,一手拄着太阳穴道:“靳铮,你知不知道朕为什么封你为皇城护军统领,诚然你有些本事,但能力和资历在你之上的人还是有的。你知道吗,你是历届皇城护军统领中最年轻的一个。” 靳铮艰难开口,“臣深感皇恩,但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夏侯期看着他,“因为你是卢川人。” 靳铮周身一震,抬起头看着夏侯期,眼中水光闪动。 “卢川一族虽纳入云莱,但毕竟是外来族群,”夏侯期淡淡地说,“云莱的民族一直都很稳定,卢川一族突然过来,能不能融合和繁荣朕很担心,也想过卢川一族可能会被轻看,最好的办法,就是提携出一些卢川族内的人,如靳统领这般有能力的,你的个人荣耀,也会给你的一族添彩,让云莱的原住民也高看他们。” 靳铮哽咽道:“臣……” 夏侯期摆了摆手,继续说:“但是现在,你却要用朕对你们族人的看重,和对你的信任,来保一个危及云莱安危的女人!” 夏侯期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刚才一直压着的脾气没注意还是带了出来。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靳铮,朕看重你,知道你是个人才,你的前途还远不止现在这样,你万不该因为那个女人断送这一切。”夏侯期说,眼睛死死盯着靳铮,“朕不管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女人还是只被她皮相迷惑,朕只想告诫你,这样的女人就是洪水猛兽,能乱你心,就能让你做尽糊涂事。你身上还背负着你们一族的兴衰命运,靳铮,别让朕失望。” 靳铮低着头,紧紧握住双拳,眼中热泪点点。 他知道,他爱红霄,可他决不能辜负自己的一族。 “朕还是会给你兵,”夏侯期起身背着手说,“去抓她回来。” —— 夜深了,红霄从渡江边的一处礁石堆中出来,如今城中白天夜里都有护军巡逻,城门被封,她没能逃出去。 本来打算走城中的排水道出去,但景籍城中的水道加上了焊死的铁栏,如今她没有问月在手,自己弄不开那东西。她水性虽好,可渡江的险却也是惊人的,连续好几次她差点被浪击昏,于是就只能躲在礁石群里先养伤。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虽然掉在了水里,但还是激出了内伤。 之前靳铮找来的时候,他们仅有一石之隔,后来他夜里再来的时候,红霄正靠在一块礁石后面休息,要不是她看见靳铮跳了下去,靳铮那天可能就真的淹死了。她守了他一夜,突然就想到了些之前从没想过的事情。 一望无际的草地,皑皑的羊群,自己,和他。 红霄突然觉出一阵不安,耳边是水声,黑暗中几乎看不到什么,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有危险靠近。她立刻又潜回水中,她在水里找了块石头,之前她就是用腰带将自己拴在那块石头的窟窿上才没被水浪带走,如今红霄用手抓着那块石头,一面抬起头用嘴里叼着的一根芦苇杆儿呼吸。 她等了很久,可是那种被盯上的感觉始终没有散去。突然,她感觉有什么在水中靠近她,她立刻蹬了一下腿,松开石头预备游开,可她却忘了这是渡江,渡江的水流之猛从来不允许人在里面自由游动。她被一道水流冲到石壁上,她用短刀刀鞘抵住石壁才没让自己又被撞。 眼前黑漆漆的,红霄却知道是什么来了,之前她还能控制过那种嗜血的鱼攻击承晔,那是弥天用于水攻的一种鱼。 红霄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她在水里挥刀打散一群,然后便奋力向上游去,虽然不知道上面有什么,但是在这样湍急的水里,她显然是拼不过这种食人鱼的。 前面刚好有一块礁石露出水面,红霄甩出铁链勾住了石块凸出的部分,将自己拉上石面。 “呃!” 手刚扒住礁石,红霄便低叫了一声,她的手被一把尖刀钉在了石头上。 她抬起头,眼前黑乎乎一片,只有两簇鬼火般的目光正盯着她。 那人站在石壁上,一只靴子踩在她那只手上的手上,“别忘了,你终归是我教出来的,你可以逃过云莱人的眼睛,却逃不出我的手心。” 第247章 247. 宣布婚事 小灵子回来了,云梁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原来那天刚逃出城门不远,云擎就把小灵子丢进了一个牲口棚的草堆,当时正是夜里,小灵子急于要回城,就解开棚内的一头驴想骑着赶回来,奈何自己不会控制牲口,白白的放跑了人家的驴。惊动起主人后还被当小偷抓起来,无论小灵子怎么解释,那家人也不听。 小灵子本想被抓去见官也能和官府说清楚,可谁知那家人把刚跑不远的驴抓回来后也没送他见官,而是自己教训了一顿完事。小灵子见众人都不相信自己,而且太监出宫见到平常人心底里也是有怯意的,于是就自己往回赶。 天黑路远,他之前从老家过来就进了宫,根本就不识路,一晚上朝着反方向走出去老远,还绕进了一处树林怎么都走不出来,就这么自己折腾了几天才上了大道遇见官兵。被带回来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都不是原来的颜色了,整张脸也是花的,几天没吃正经的饭,整个一流浪归来的苦孩子。 回去录完口供后,云梁就亲自过去把他领了回来,小灵子起初要忍着眼泪,后来云梁让他喝鸡汤的时候没忍住,泪水大颗大颗的往碗里掉。云梁让他慢点喝,今后还跟着自己,自己会好好待他的。 小灵子吸着鼻子要给云梁磕头,云梁赶紧拦住他,还说他如果愿意,她可以带他回大虞,让他跟着自己享福,不用再过以前那种生活。 小灵子很感激云梁,但却拒绝了,他还是想留在云莱,毕竟他的老家在这里,他的家乡虽然穷,可爹娘还在那里生活。 云梁只好说:“我回头去跟你们皇上说说,让他好好赏你,你救我有功,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那都是奴才应该的。”小灵子抹了抹眼睛说,然后就开始一点点吃东西。 这些天他都是以野果为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大油的东西。 落倾尘这天突然过来了,“云梁,看你也能下地跑了,明日就一同随为师和你师弟进宫。” 师父这些天好容易给自己个好脸,云梁赶紧跳下座位过去说好。 落倾尘看她一眼,又说:“明日为师会在夜宴上宣布你和你师弟的婚事,而且已经测好了日子,等回到大虞后就开始筹备你和师弟的大婚,今后就要为人妇,要好好帮衬你的师弟,收收自己的性子。” 落倾尘说完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就是欠了你的。” 云梁小心地看看师父,露出招牌式的傻笑,最后试探着过去拉师父的袖子,“师父,您这些天也忙坏了吧,徒儿见您一直在炼房,那个眼镜……是不是做好了呀?” 说起这个落倾尘蹙起眉尖,“这里东西不全,做起来没那么快。” 他刚想起来,是不是得让卢阙过来一趟,好好的测测他到底眼瞎到什么程度,他打磨起镜片也好有个谱儿。 云梁心里也松了口气,还好,只要卢阙现在还看不清就成,等到两年后再会盟她就不来了,再说那时她也是皇后了,底气也足。 第248章 248.何为不该 卢阙以前还没进来过落倾尘的炼房,这会儿眼睛也看不清,像个半瞎子似的被落倾尘牵着绕过那些稀奇古怪的器材,最后才走到放置镜片的台子前。 因为材料和工具都没有带齐,落倾尘这次炼出的玻璃大多透明度都不够,最近好容易炼出两块勉强能用的,还没有开始细致打磨,不过他用其他一些碎片先磨出了一些小镜片,可以用那些小的给卢阙一一试,确定好差不多的厚度,然后再细致的打磨炼出的那两块。 “来,你试试。” 落倾尘拿出一个带着手柄的半圆小物件,在那个半圆上放了个小镜片拿到卢阙眼前。 卢阙像拿放大镜一样透过小镜片看了看落倾尘,“有点晕……” “清楚吗?”落倾尘问。 “好像比我原来清楚一点。”卢阙说。 落倾尘又给他找了个镜片换上,一直换了四五片。 卢阙使劲的看着,“我……看清些了。” 说着他转头看过落倾尘,然后使劲眨了眨眼,“只是这镜子有些……” 落倾尘立刻说:“这镜子不够清楚,回头我给你用更好些的,你再放另一只眼睛上试试。” 落倾尘在炼房里给卢阙测了一下午,却因为镜片清晰度不够,而且就那么几片,只能大致测出一个厚度。本来之前就没有经验,现在落倾尘的自信又开始滑坡。 落倾尘挫败的把手里的镜片丢在台子上,“该死,早知道我该带我那炉子过来,这里的不合用。” 卢阙安慰道:“没事倾尘,本来这就是我应有的惩罚,还让你跟着费心。” 落倾尘不悦地看看他,“你别老是惩罚不惩罚的,那么任命,若是我,我才不会安安分分的等着眼瞎!” 卢阙没说话,只是低垂着眼,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惨笑。 落倾尘咬住唇,他就是讨厌卢阙这一点,明明自己占了上风,可看到卢阙那样子他总没有一点成就感,反倒莫名烦躁。 “倾尘,谢谢你。”卢阙突然说,“之前我曾经动过把你困在云莱的心思,如今我眼睛这样了你却还肯帮我,你我的心胸当真高下立见了。” 卢阙说着叹了口气,“我看似淡薄平和,却总是放不下执念,又爱多思多虑,心胸更算不上宽广,你表面特立独行有些任性,实则活得比我要透彻。” 落倾尘别过脸,卢阙摸索着拉住他的袖子,“倾尘,看不看得清其实没什么要紧,你看,我现在还能与你谈天,我们好久没一起谈天了,不如让仆人去煮一壶青梅酒,咱们再好好聊聊吧,自你走后,我就没怎么有人说话。” 落倾尘看看他,最后轻轻嗯了一声,牵着卢阙走了出去。 在花园的阁楼上,四围的竹帘被风吹得微微抖动,灶上热着清酒,落倾尘仿佛又回到了刚出岛时寄住在卢阙家的事情,那时他满心抱负却没有任何压力,每日闲暇了便与卢阙下棋聊天,一起谈古今论天下。虽然意见并不尽相同,但是却彼此欣赏。好胜的他总是一有机会就和卢阙辩论,拼命的想要压服对方,卢阙却总是很淡然,下不管输了赢了态度都是那么谦逊。 落倾尘总觉得,他是以自己为先的一个人,而卢阙心中有比自身更重要的信念,为了那个信念,他可以放下自我,也可以牺牲自我。 落倾尘其实一直挺怕自己会成为卢阙那样的人。 两坛酒喝光了,两人微有些醉意。 卢阙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一直在想着怎么让贤这个国师位,等我彻底瞎了,丢下木斗离开朝廷,去山里养花中药草想必也是好的,或者四处云游,除了云莱,我还从未去过别的地方,我还可以去大虞找你。到那时,你不会赶我吧?” 落倾尘一愣,笑道:“说什么呢,你随时可以去,住在我那里不走都可以。” 卢阙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落倾尘知道,即使他不是国师了,他也永远只能效忠云莱。 “虽然我看不清楚你,可你这次回来我总觉得你不一样了,”卢阙突然说,随后半开玩笑道,“是因为体会到国师肩上的担子了吗?” 落倾尘垂下眼,“国师算什么,我这种人,不管在什么位置上都是以自己为先的,只是……卢阙,到现在你做过的所有事中,有没有你后悔的,或者,将来你会后悔的?” 卢阙愣了一下,随后垂下眼用手摸着酒盅,“后悔,人总会后悔的,毕竟总在变,可有些事,即使后悔也要做,即使日后都要背负着负担,当时也会去做,这样的事太多了,倾尘。你我皆是会占卜之人,该知道,一切都应向前看。” 卢阙的手又在桌子上摸索,落倾尘叹了口气拿起酒壶给他斟酒,“别找了,在这里,说一声我给你斟就是了。” 卢阙却顺着声音摸到了酒壶,然后顺着酒壶摸到了落倾尘的手,将手覆在他的手上。 “倾尘,你我注定会背负很多,不管自己是否愿意。若你永远都不出岛,你自然可以做一个完美的智士,永远不犯错,可既然你出了岛,就必会有做岔的事,这是避免不了的。” 卢阙认真地说着,眼睛看着落倾尘的脸,这次他找对了地方。 夜风透过珠帘吹到脸上,落倾尘看着卢阙在灯光下显得分外柔和的脸,四周皆是静谧,可他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跳着。 “我想问你件事情。”落倾尘突然说。 卢阙点点头,“你说。” “你丢乾意木斗前,是在测什么?”落倾尘问。 卢阙顿了半晌,最后闭上眼,“我不能说,倾尘,对不住。” 落倾尘皱眉思索了下,又问:“你之前问我那木斗里应当有个孩子,又是什么意思?” 卢阙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抖,最后仍是紧闭双唇,只是摇了摇头。 落倾尘有些生气了,“你只说,你和那孩子是什么关系?这也不能说吗?” 卢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当时只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我与一个婴儿能有什么关系?不过当时我对她没有安好心,把她放在乾意木斗中送走,只是因为我一时无法亲手杀了她而已。” 落倾尘张大了眼。 卢阙转过头,模糊地对准落倾尘的眼睛,“我只能跟你说,那是个不该活着的孩子。” 落倾尘静静地看着卢阙,眼神渐冷,问:“何为不该?” 第249章 249.宴席 卢阙顿了下,最后说:“你我皆会占卜,自然知道,当我们知晓未来一些事情的时候,就必须要做些什么。那个婴儿对云莱有害,而我是云莱的国师。” “所以你杀了她?”落倾尘眯起眼。 “换做是你,你不会么,倾尘?”卢阙问。 落倾尘低下头没有说话,他不能回答,若该死的就该死,那他…… “倾尘,”卢阙咽了口唾沫,“当初做的时候,我也知道我会后悔,可即使如此,我也还是会做那件事情。我对不起那个孩子,可是她必须死,这个罪孽我可以背,但是我必须要做。” 卢阙说着垂下眼,因为落倾尘的手突然变凉了。 落倾尘放在桌面上的手松了又紧,最后突然抽离出卢阙的掌下,他站起身到阁楼的窗前向外眺望,一言不发。 “夜深了,我让人送你回去。”落倾尘突然说。 卢阙愣了愣,他本来已经打算今夜和落倾尘彻夜长谈,不过很快就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 翌日夜晚宫中举办宴会,云梁早早就准备好去叫师父和师弟,和他们同乘一辆马车入宫。 这次的宴会比以往都要盛大,除了五国的人,云莱的一些权贵也入了席,场面非常的大。云梁之前在大虞没少参加这种宴会,因此并不紧张。入场后有太监欲引她到下面的小桌子旁坐,承晔却开口让云梁坐在自己旁边。 因为席位是按照身份排的,几位皇帝国师自然是坐在最前面,其他人的小桌子按重要程度依次往后排,有的几乎坐到了殿外。云梁本来的位置距皇帝们很远,这下一下子就到了他们之间。可承晔开口了,小太监也不敢说什么,在承晔的席位旁给云梁加了软垫。 云梁刚才被带过来时,在靠近殿外的桌子旁看见了云奕,和云奕坐在一起的还有些王公小姐,都是些小辈。云奕也听见承晔叫云梁的名字,似乎还记得云梁,瞪着眼睛直直看着云梁走到承晔身边。 云梁坐下后便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也不去注意皇帝们都怎样客套,目光轻飘飘在殿内游荡。她发现狄宽和夏侯翕竟然也来了,只是坐的比云奕还远,而且正伸脖子看着她这边。 不光是狄宽他们,连云奕还有和她坐在一起的一群小姐们也都往云梁这边看,似乎都在想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厉害人物,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云梁确实扎眼,华服红妆,对比那些以清淡打扮为主流的云莱小姐们,就像是鹅蛋里面的一个苹果,鲜红饱满,抓人眼球。加上有皇帝未婚妻的身份在,又有钱爱显,平常的穿戴一向是比公主还要富丽堂皇,衣服首饰都是大虞宫中所制,样式只要不太出格都由着她,反正承晔对她是绝对宽容大方的。 云梁托着腮左看右看,似乎有些无聊,抬了抬披着披帛的手臂伸了个懒腰,半条雪白的膀子露出来,腕上各色宝石的手镯和凝脂般的皮肤相称,格外赏心悦目。 “大虞的衣服都这么大胆么?”云奕身边一个瓜子脸丹凤眼的小姐低声说道,眼中确是掩不住的艳羡,平常若有人这么穿大家一定觉得这女子风尘,可云梁的大气和雍容却让人不敢这么想。 “她戴的首饰好漂亮啊……” “嗯,还有她脸上的花钿,她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哎,竟然可以贴这么艳的花钿。” “她还可以坐在大虞皇帝的身边哎,我听说她是皇帝的师姐。” “那个大虞皇上长得真好看,他还亲自给她拿果子吃呢。” 云奕目光冷冷地盯着云梁,纵使她是所谓的天女,也不能坐到皇帝们之间,虽然名义上她也是夏侯期的师妹,可夏侯期却从没有那么看重她过,这种场合同桌吃饭这种亲密行径,根本不可能。 云奕不甘地别过脸,看着对面那些平常围着她的王孙公子此刻眼睛眨也不眨的黏在云梁身上,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在心里愤愤然道:不过是个乡野丫头…… “困了?”见云梁打了个哈欠,承晔回头低声问道。 “没啊,你们说你们的。”云梁托着腮说。 承晔笑笑,摸了下她的头继续回头和夏侯期他们说话。夏侯期的目光则飞快的扫过云梁和承晔,随后冷冷的转开了。 不一会儿福子捧着一件外衣过来,在云梁身边跪下低声说:“姑娘,夜里寒气重,多披一件吧。” 云梁懒懒地瞥他一眼,“我不冷啊。” 福子舔了下唇,还是拿着衣服跪着。 云梁的目光瞄向夏侯期,他正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别处,云梁撇撇嘴,她在大虞一向是这么穿的,天气热嘛,再说,承晔都没说什么。 “我不需要,”云梁直起腰说,“肉厚,抗冻。” 福子看了看夏侯期,只好退下。 云梁憋了气,撅着小嘴起身说:“我到后面坐。” 承晔仰头看看她,“这里不好吗?” 云梁拉了拉身上的轻纱披帛,“人家看我不顺眼哩,再说你们这里闷死了,我去找朋友玩。” 承晔张口想说什么,可是云梁已经朝夏侯翕他们那边走去。 “前面闷死了,我跟你们一块儿吃。”云梁站在夏侯翕桌子前说,杜宽就在他旁边的席位。 身后跟着的小灵子忙给云梁又加了个垫子。 “云梁,听说你之前被绑架了,你还好吧?”狄宽是个憋不住话的,立刻就扯着身子凑过来问。 “没有啦,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都不算什么。”云梁坐下说。 夏侯翕想说什么,可看了看云梁圆润的肩头,脸微红的低下头去。不过听到她说没事,心中也松了口气。 云梁顺带扫了眼斜对面,都是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们正一边怯怯的打量她一边说着什么,像一群排在电线上的小麻雀。云梁也看见了里面的云奕,和两边的小姑娘比云奕看着挺高的,还是那么瘦,只是看着倒不如小时候好看了,脸干巴巴的一脸刻薄相。 云梁故意把头轻飘飘的扭开,然后和夏侯翕他们说话。 “这里好无聊哦,我们出去玩吧。”云梁说。 狄宽这个狗腿子立刻就说:“好啊好啊,云梁我们一起,你想去哪儿?” 云梁站起身说:“随便哪里也比这里有意思。” 说着她看向夏侯翕,“你去不去?” 夏侯翕看了看里面,皇上们正聊着正事,也没人注意他们,“这……宴席还没有结束啊。” “笨,我们只说出去方便,然后溜走就行啊。”云梁叉着腰道。 第250章 250. 定亲了没 看云梁这么强势,夏侯翕不由地就点了点头,“嗯……好。” 他看了看不远处已经在看他们的管事太监,憋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说,云梁一看他就是不长说谎的好孩子,于是自己招招手叫那太监过来,说自己和夏侯翕还有狄宽出去方便一下,顺便透透气,说的很是自然。 太监见皇上国师们正聊得专注也没人注意这边,便答应了。狄宽立刻也起身,三人带着贴身的太监跑了出去。 “主子您慢点儿,仔细摔着。”小灵子提着一盏灯笼急急地跟着云梁。虽然这皇宫内夜晚也处处都是照明的光源,但到底路面不如白天看得那么清楚。 云梁提着裙子在前面小跑着,一出了宴会她就像被放飞的小鸟,感觉浑身自在。一开始夏侯翕和狄宽还存着些担心,可跟着云梁没一会儿就不觉被感染,笑闹着也跟在她身边。 “看,莲蓬!上次我来的时候还没见这么多,这次肯定都熟了!”云梁指着桥下回头对小灵子说,“小灵子,再去摘几个给我。” “我来!”狄宽突然说,然后便一手按着小桥的石栏跃了下去,身子像是滑翔的燕子掠过小河面,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四五个莲蓬,都是顶大子儿顶多的。 “不错嘛你,轻功比我好多了。”云梁歪着头接过说。 狄宽搔着头嘿嘿笑。 云梁走下小桥到一处石墩上坐下,一边剥着莲子吃一边说:“你们吃不吃啊,师父说这个败火的。” 夏侯翕和狄宽也过来,狄宽拿了一个学着云梁剥,吃了一个后瞪大眼,“哎?我喝的莲子羹里面有这个。” “笨,莲子羹里面当然有莲子啊,你没见过碗之外的莲子吧。”云梁白了他一眼,小脚一荡一荡的踢着裙摆。 狄宽傻笑一下,他见过的其他大家小姐从来不会这样跟他说话,可每次被云梁一骂,他反倒觉得很受用,觉得她是那么爽辣真实。 夏侯翕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布巾,“云梁,垫点东西吧,石墩子凉。” 云梁屁股有伤,也觉得怪硌得慌的,便起身任他垫好,然后自己又坐下。 “云梁,那个大虞皇帝对你不错啊,听说他还是你师弟呢,”狄宽说,“他会管你叫师姐吗?” “常叫啊,”云梁说,“私下他总叫我师姐的。” 经狄宽这么一说云梁才想起来,师父还交代过要当着五国来使的面正式宣布她和承晔的婚事呢,可现在她却提前离场了。 唔,应该没事吧,云梁心里有点没底的想着,要不自己还是回去? 可一想到夏侯期,云梁就莫名的怄气,不,她现在还不要回去,只要在宴会结束之前赶回去应该就可以。 “那边是不是有萤火虫啊,咱们去看看。”云梁起身朝一片光点跑过去。 狄宽立刻起身跟上,夏侯翕把石墩上的布巾轻轻收起,仔细叠好又放进了袖子。 “啊~原来不是萤火虫啊。”云梁失望地望着头顶的一圈灯笼说。 狄宽笑道:“我就说宫里怎么会有萤火虫,这是为了防止树上藏有刺客特意装的灯笼,远远看去确实有点像。” “这是颗许愿树吗?”云梁看见树枝上系着不少布条,便问。 “嗯,这棵树已经有几百年了,宫中的女子都说这是棵有灵性的树,因此每到七夕都会在树下祈愿,在树枝上系绣有字的红布条。”夏侯翕刚好走过来,听见云梁的问话便说。 狄宽说:“何止宫里的女子啊,那宫外的女孩子们每次来也要来这里许愿的,谁知道灵不灵呢,对了功平,今天那王尚书家的女儿也来了,她之前就在树枝上系过布条呢,嘿嘿,你能认出哪个是她的吗?” 夏侯翕没说话,云梁转过头好奇地看向他,狄宽嘿嘿笑着解释说:“那王尚书家的小姐和功平定了亲呢。” “真的啊。”云梁看着夏侯翕说。 夏侯翕这才开口说:“王尚书家书香门第,往上三代都是忠臣贤将,人家瞧不上我这逆贼之后的出身,我也无意于耽误他家姑娘,这婚事到最后怕是也不会成。” “皇上赐婚,他们还敢不答应啊。”狄宽说,“而且什么逆贼之后,皇上承认你他们还敢不承认啊,你怎么说也是正经的龙子龙孙啊。” 夏侯翕抬起头看着树上随风飘摇的布条,“大丈夫志存高远,建树未立,我也不想考虑什么成亲的事,等皇上哪天心情好了我会去跟他说,王大人肯定求之不得。” 云梁嚼着颗莲子说:“你又妄自菲薄了,皇上他给你找个好亲家肯定对你的仕途也有帮助,这也是个向上爬机会。” 夏侯翕看看云梁,突然低声问:“云梁,你……定亲了么?” “啊?”云梁看向他,“我师父也给我定了,就是……” “哎,那边有人哎——” 正说着,对面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过来了,云梁眯起眼看了看,好像是宴会上的那些王孙小姐们。 她们走近看清是云梁和夏侯翕他们后,都低声说着“是她哎。” 其中一个用手拐了一下一个白净面皮,细长眼角的小姑娘说:“夏侯翕也在哎。” 被碰的女孩子面皮微红,目光在夏侯翕和云梁之间扫了扫,然后便垂下眼去。 云梁看见了她们中的云奕,本来不想多说什么直接要走开,可前面一个高个子身材也有些圆润女孩子上前主动说:“哎,你是那个大虞来的吧,你身上的衣服是在哪儿做的啊?” “这个啊,是大虞宫里的秀娘做的,我的衣服都是那里做,”云梁说,“不过我自己也开了丝织厂和秀坊,这件披帛就是我自己秀坊里面的。” 那女孩子过去摸了摸云梁的披帛,赞叹道:“比我娘那件轻纱的还轻还细呢。” 云梁随便的扯了一下盖住胳膊,“你要是喜欢,我这次带了很多过来,回头叫人送你府上去,有六种花色呢,都给你一条。” 那姑娘立刻激动的红了脸,“那怎么办好意思,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秋华,我爹是刘太师。” “我叫云梁,是跟师父来的,哦我师父就是大虞的国师,就是长得很美那个。”云梁说。 秋华用手掩住口笑笑,他们女孩子私下也爱讨论男子们谁长得好看。 第251章 251. 又怎么了? 见云梁这么大方说话又随和,其他女孩子也围过来,对她身上的东西问东问西,云梁也都一一作答。 “你擦的是什么香粉啊,这么好闻。” “这不是香粉,是精油,我在耳朵和脖子上擦了一点而已,比香粉要持久好多呢。” “你的指甲怎么染的呀,怎么上面嵌有宝石?” “嘻嘻,这叫美甲,在大虞我开了好多家美甲店呢,我把技师也带来了,你们要是喜欢可以去我府上做。” 没一会儿功夫,云梁就成了这些女孩子们心中的偶像焦点,纷纷围着她姐姐长妹妹短的叫,只有云奕抹不开脸站在一旁,看着有些尴尬,云梁也故意的不理她。 夏侯翕和狄宽插不上嘴,见云梁和姑娘们说的火热,狄宽先咳了一声说:“云梁,时候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其他女孩子此刻正聊得欢,纷纷表示不想回去,只有云奕说要回去,那个细长眼角的女孩子突然轻声说:“我也该回去了。” 云梁便对夏侯翕和狄宽说:“你们俩正好当护花使者送人家一起回去吧,我们再透会儿气。” 狄宽和夏侯翕只好和两个女孩子走了,云梁看着云奕不甘地转身走了,嘴角扬起抹得意的笑,她就是故意的,怎样? 再说,这也是她拓展生意的好机会,她的那些东西要是被这些云莱的小姐们带火起来,在云莱的销路不也就打开了吗? 云梁就和一群小姑娘在宫内玩了好久,直到那个秋华的嬷嬷找过来说该回宴会上去了,小姑娘们这才记起得回去了。她们今天进宫,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想抓住机会认识这几个来使,五国会盟也是个联姻的好时机。 秋华拉住云梁,“那咱们一块儿回去吧。” “嗯。” 云梁和她们一同往回走,秋华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子,拉着云梁就问,承晔这人怎么样,因为论身份她最有机会嫁给这些皇帝,她看了一圈儿,最好的两个选择就是承晔和沈玉玑。 见秋华这么爽利,云梁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就说:“我师弟啊,他人不错的,长得帅也体贴,不过他答应将来让我做皇后了,你要是愿意过来,今后我们可以做姐妹。” 秋华眨巴了两下眼睛,虽然她喜欢长得好看又年轻的承晔,也知道帝王不止有一个女人,可到底还是想有机会当皇后,既然云梁已经要当大虞的皇后了,她觉得还是不要去了。 走着走着云梁越发觉得鞋子磨脚,她扶着小灵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云梁?”秋华问。 “哦,我弄弄鞋子,你们先过去吧不用等我。”云梁说。 秋华看了眼不住朝自己招手的嬷嬷,只好说:“那我们先过去,你也快点啊。” 她们走后,云梁蹒跚着走到一块石头旁坐下,把鞋子脱了在石头上磕着。 “小灵子你把灯笼离近点啊,我看不清。”云梁说。 小灵子忙把灯笼送过去,云梁搬着自己的脚看了看脚底,“都硌红了呢,可别起泡了,回家还是擦点药。” 云梁说着又把另一只鞋子也脱了,磕着里面。 “主子,给奴才吧。”小灵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帕说,“奴才给您好好掏掏里面,肯定是在那棵树下弄进砂砾了。” 云梁把鞋子递过去,自己揉着脚。开始的时候她没注意,鞋子里的沙子把脚指头都磨红了。 不远处来了一排仪仗,为首的那个太监举起灯笼往这边照了照。 “皇上,是云梁姑娘。” 云梁听见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看过去,正看到夏侯期望过来。他眯了眯眼,随后便快步走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夏侯期微蹙着眉问。 “啊?”云梁捧着自己的脚,“我揉揉脚啊,鞋子里进东西了。” 刚才给云梁专心掏鞋子的小灵子也忙跪地行礼,夏侯期却绷着脸,突然扯下自己的披风,弯腰裹住云梁便把她抱了起来。 “哎你干吗啊,我还要回去呢!”云梁叫起来。 “别动!”他威严地说,云梁瑟缩一下,随后努着嘴别过脸去。 夏侯期抱她走的方向不是回宴会的,云梁发现前面就是他的寝宫了,想开口问他,可一看见他紧绷的脸就不由把话又咽了回去。 夏侯期一直把云梁抱进去放到外面的榻上,然后蹲下身掀起披风看了看云梁的脚,转头对福子说:“去御医那边拿点药来,上次朕手上用那种。” 福子应了一声去了,夏侯期又让宫女端了水过来给云梁擦洗双脚,云梁觉得太小题大做了,可是就着明亮的灯光一看,她才发现自己的脚趾上已经冒了两个泡。 “你们都退下。”夏侯期皱着眉对两旁的几个太监说。 太监们立刻退下了,寝宫内只剩下几个宫女,福子进来送了药后也忙出去了。 夏侯期见云梁的脚擦干了,自己坐在她对面用手捧起看。 “就知道贪玩,脚都成这样了没感觉吗?”他说着拿起桌子上的药瓶打开,给她上着药。 云梁感觉痒痒的,脚指头微微蜷了起来。夏侯期看着手心的小脚也有些愣,随后咳了一下继续上药。 云梁的脸虽然看着是长开了,但是个头和手足还是那么小,而且和以前一样,肉乎乎的,那只小肉脚放在夏侯期手里才到他手掌的一半大,他的大掌轻易就可以完全包住。 夏侯期上药的时候喉头不断滚动,云梁也觉得有些怪怪的。 “直接叫御医上药不就好了。”云梁说。 夏侯期抬眼不高兴的看了她一眼,“宫中女医今天没人在,难道要让男子过来帮你看吗?” “大夫分什么男女啊,不都是看病,我之前也让男大夫看过啊。”云梁不以为然地说。 夏侯期深吸了一口气,“可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这里是云莱,云莱的女子就不能把脚露在外面给别人看,还有……今后不许你穿成这样。” 夏侯期想起来就莫名来气,那样明艳的一张脸,那样丰润白嫩的身子,还打扮成这样,她要干什么?让那么多人看了,简直岂有此理! 第252章 252. 被动 云梁觉得,这次来云莱见到夏侯期,他变得比以前强势多了,对她管东管西的。 “要你管,我又不是云莱的人。”云梁不服气地说,“我爱穿什么衣服是我的事,再说,我师弟都没说什么。” 提起承晔,夏侯期突然眯起眼,“你师父他们是不是打算今晚宣布你们的婚事。” 其实夏侯期今天早有预感,从承晔让云梁坐到自己跟前时他就觉出了,承晔不是不拘礼数的人,这样出格肯定是为了方便宣布自己和云梁的关系。 为此看云梁起身离开的时候夏侯期还莫名的松了口气,觉得也许不是那样,可是到后来落倾尘频频向承晔看去,好像催促着什么事情,承晔又让自己的近侍出去找云梁,夏侯期的心便又提了起来,最后看那些女孩子们一一回来,生怕里面就有云梁,竟然逃避一般说自己不胜酒量,要先行回去。 出来后夏侯期就不住的审视自己,这是怎么了? 云梁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夏侯期抿了抿唇,如果说刚才那一路回来他心里是纠结的,这会儿却已然有些明白自己的心意。 “云梁。”夏侯期托着云梁的小脚说道,“朕上次跟你说的话是认真的,承晔他,并不适合你。” 云梁眨巴着眼睛静静看着他,最后紧紧抿住唇看向一边。 “云梁。”夏侯期伸手拉了下她的袖子,让她看自己,“成亲不是儿戏,朕知道你喜欢钱,可不该为了钱就决定嫁人,你还小,见识浅薄朕可以理解,但承晔不该趁你还不懂事就蛊惑你。承晔比你心思深太多,你摸不透他的心就只会处在被动中,夫妻间若是如此,朕担心你要吃亏。朕知道,你和承晔更熟,可朕……” 夏侯期舔了舔嘴唇,见云梁抬起眼看他,便深吸了口气说:“可朕会更好的疼爱你,等你长大一点,朕还会用不同的方式来爱你,朕可以保证。” 云梁的脸莫名烧了起来,心脏砰砰乱跳。 可最终,她抽回了自己的手,故意的努了努嘴说:“你才见识浅薄,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小财迷,觉得你就比我高尚得多。” 夏侯期张了张嘴,云梁却没等他说话就抢过话说:“少瞧不起人了,我虽然年幼,但懂事的也早。我赚钱也不是为了我自己,你去打听打听,以我的产业来说,我赚的钱如果加起来早就富可敌国了,我哪用得着像现在这么累。还不是都因为大虞,修路赈灾开设兵器坊,哪件事我没出过力?你觉得你一心为云莱很高尚,我就是只顾享受吗?哼……我嫁给师弟,一来自己可以做皇后,二来也可以帮师弟管理国库用度,让师弟安心的治理大虞。用师父的话说,是双赢。让你说的像是我被哄骗一样,我没那么傻,也没那么浅薄!” 夏侯期倒是听得愣了愣,云梁已经抓过旁边宫女拿来的新袜子穿上,一边说:“至于我婚后的事不消你操心,师弟和我也算青梅竹马,我们一同为大虞效力,是夫妻也是最好的伙伴,还能有比这更牢靠的关系吗?” 又穿上了鞋子,云梁跳下地又抬眼看他,“所以,咱俩其实不差什么。” 夏侯期不说话,开始他有些惊讶,可是现在看云梁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似乎一下子从她身上看到了更多的她自己,他不曾见识过的。 云梁准备要出去,夏侯期却突然拉住她向后带入怀里,“云梁!” 云梁差点碰到他鼻尖上,忙伸手推了他一把,虽然没挣脱但好歹拉开了点距离。 “干吗呀,你都说了我长大了,还这么拉人家。”云梁气得鼓了鼓腮帮,脸红扑扑,不知是气还是羞的。 夏侯期细细欣赏着她的模样,突然认真地说:“那要是朕说……朕就想留你在朕身边呢?” 云梁的脸这次是真红透了,可是随即她就气得甩开他的手,“凭什么呀,我要远远的过来留在你身边?” “你不愿意?”夏侯期肃然说。 云梁别开脸,“我为什么要愿意。” 夏侯期似乎也生气了。 为什么?她竟然问他为什么,难道她不想留在自己身边?难道承晔对她来说比自己的吸引力大?难道这种莫名的依恋只有他有,而她并没有? “我得回去找我师父去了。”云梁说。 夏侯期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叫福子进来,然后吩咐他给云梁备撵。 云梁没看夏侯期直接走了出去,小灵子还在外面等她,她坐着夏侯期的步撵回到宴会上,大家还未散去,她进去的时候,竟然看见承晔和倪练秋正客气的说着话,氛围好像还不错。 见她回来,落倾尘不悦的目光便扫过来,云梁赶紧低下头,她心里还很乱,也就顾不上怕了。 云梁越想越生气,这个夏侯期,总是莫名其妙的对她说一番话,害她心神不宁。 接下来云梁没怎么注意宴会上的事,师父和师弟要走时她便跟着他们离开,落倾尘因为答应沈玉玑去给他师父诊病和他一道走了,云梁就和承晔同坐一辆马车回去,云梁感觉还轻松些,要是师父在肯定要骂她今天出去乱跑,害原本宣布婚事的事没做成。 “师姐,今晚师尊回去你可能有得受了。”承晔端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她,“师尊交代过了你还出去那么久,难不成,是不想跟师弟我完婚了?” 云梁现在看着他笑就来气,“人家脚不小心磨破了,你以为我愿意在外面,我走不快啊!” 云梁说着抬起小脚就伸到他腿上,她和承晔太熟了,平常相处如同兄妹,因此也不顾及什么礼数。 承晔垂眼看了看自己袍子上的金鱼绣花小鞋,抬起眼幽幽道:“师姐,这样可不合适。” “怎么了,你今天也啰里啰嗦起来了。”云梁说。 承晔笑笑,突然一把抓住云梁的鞋子猛地向外一拉,然后朝自己一扯,云梁整个人便朝他怀里倒去,还是极羞的姿势。她吓得叫起来,承晔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脸却倾过来,那双俊美至极的眼睛直直盯着她。 “喏,再这样,就容易发生这种事,师姐愿意如此吗?” 第253章 253. 蜜蜂 云梁这次是真的怕了,她发誓今后再也不这么穿了,这裙子确实有点清凉了,也再不敢这么对承晔了。 “你放开我……师弟我错了。”云梁求饶说,心脏吓得快从嗓子里跳出来,羞愤欲死。 承晔这才松了手,还扶着云梁的胳膊好好的把她放回座位上,脸上依旧是那种完美的笑容,温和的看着她。 云梁赶紧扯了扯自己的裙子盖住小腿,心里后悔死了,突然觉得夏侯期说的对,她和承晔在一起的时候,被动的总是她,他老是那么平稳,好像没有什么事或什么人能让他也脸红心跳。 “师姐,你今后做了朕的皇后是要母仪天下的,实在该多注意言行举止,否则朕就要责罚教你的姑姑,怎么都没教给你。”承晔说。 云梁撅着嘴看了他一眼,只好说:“我知道了,今后会注意啦。” 承晔欠了欠身靠过来,笑道:“刚才是朕不对,师姐没吓到吧,朕跟你赔不是。” 云梁扭过脸哼了一声。 到家后云梁就溜进自己的房间,怕师父回来骂她,就让红苏早早预备沐浴的东西,洗完后就落了帐子睡觉。 实际上她根本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如烙饼一样,一闭眼睛脑子里全是夏侯期今夜跟她说话的神情和声音,然后又想起师弟…… 云梁莫名烦躁,起来抓了抓头发,又叫值夜的侍女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咚咚地喝下才又倒在床上。 —— 封闭的密室内,倪练秋缓缓走向帷幕后被吊着的红霄。 红霄看起来已经脱水严重,眼中一点生气也无,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气,被绑着吊起的手腕勒出深深的血痕。 “呵,真是个硬骨头。”倪练秋笑起来,“几乎没有人能挨到这个地步,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红霄的眼皮都没动一下,如同死了一般。 倪练秋转身在她身边踱步,“你之前中下毒蛊的那些人已经全被杀了,而且尸体也被焚毁,如今你也被挂在这里,既然报仇无望,还有什么可死撑的呢?” 说完倪练秋又看向红霞,细长的凤眼眯起,“我最享受的,就是折磨人的过程,尤其是看着本就美好的东西被一点点摧毁,我有得是时间和你磨,之前的那些,还只是个开始,之后——我会让你求死不能。” 红霄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倪练秋走近她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我问你:虫母在哪里?告诉我,就可以让你死个痛快。” 红霄终于慢慢抬起了头,她似乎花了番功夫才对上倪练秋的眸子,然后突然一口血浆直直喷到倪练秋的领口。 “混账!” 倪练秋后退两步,抬手欲扳下墙上的机关再折磨红霄,近侍却突然在门外小声回报:“国师,大虞皇帝到了。” 倪练秋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看,“知道了。” 他没看到的是,垂着头的红霄,睫毛也微微颤了一下。 倪练秋冷冷的又扫一眼红霄,转身走了出去,一只小小的蜜蜂无声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倪练秋换好衣服后来到正厅,承晔果然已经等在那里。 大虞近两年发展神速,但是和祁渊的贸易关系甚少,这次承晔突然向倪练秋示好,提出两国之间的合作,这让倪练秋有些警惕,怀疑承晔是故意来试探。 可是如果是真的,大虞毕竟也是强国,若可以和承晔拉近关系,利用承晔的野心与其合作,倒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国师不必行礼。”承晔忙上前一步扶起倪练秋,鼻子却好似闻到什么味道。 “请坐吧。” 承晔说着转身要回到座位,鼻子却好似碰到什么东西,他皱眉看去,见是一只蜜蜂萦绕在他周围。 承晔突然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看向倪练秋时突然问:“国师的身上是有蜂蜜的味道吗?” 倪练秋也愣了愣,随即皱了下眉,手不由的摸向领口,他已经换过衣服了,可那股味道还在,而且闻起来像是浓缩的蜂蜜,比一般的蜂蜜味道更浓。 “啊,可能刚才吃点心时沾染上的。”倪练秋笑着说。 “味道倒是别致,”承晔也笑笑,“看来朕这会儿来是打扰国师享用美味了。” 随后两人便谈起了天,只是倪练秋似乎一直走神,没一会儿承晔就笑道:“朕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怎么国师好像有些心神不宁,难道是还惦记着刚才吃的点心?” “皇上见笑了。”倪练秋低头说道,却因为鼻子下的那股味道,一时竟也没能说出别的话。 承晔突然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朕就改天再过来吧,这次也是路过,随便过来看看,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倪练秋想了想,站起身行礼道:“那臣恭送皇上。” “留步。” 承晔说着转身离去,那只蜜蜂依旧在身边缭绕,碰头碰脑的。 “师姐,师姐!” 承晔一回来就到云梁房间,云梁因为昨天晚上喝了点凉掉的茶,今天一早就开始闹肚子,此刻正坐在恭桶上捂着肚子难受,一听见承晔来了忙夹紧腿一阵紧张。 红苏在外面拦住承晔,承晔看了眼屏风然后道:“师姐,师弟想问你些事情,问过就走。” 云梁真是羞愤难当,捂着肚子说:“什么呀?” “师姐,之前你被那刺客抓走,你说他们能操控飞虫,给你喝的是蜜水?”承晔在屏风外问。 “啊,是啊。”云梁说,“那个红霄,她现在会操控蜜蜂了,我不听话她就要用蜜蜂蛰我,她身上还有股好闻的蜂蜜味道。” 承晔眯起眼,“师姐,你确定,是蜂蜜的味道?” 云梁的肚内又一阵搅动,她嘶嘶吸了两口凉气弯下腰忍住,颤颤地说:“当然确定了,我跟着他们呆了几天呢。那个红霄身上的蜂蜜味道不像是普通那种淡淡的香气,凑近了闻好像蜂王浆那种,反正很容易记住啦。” 说完后云梁听见一阵脚步声,她问红苏师弟走了吗? “皇上刚走了。”红苏小声说。 第254章 254. 表哥 承晔朝落倾尘的炼房走去,一般情况下这时候他是不会过来打扰师尊的,可这次是特殊情况。那只蜜蜂还在他脸前周身飞舞,十分的反常。 敲门后落倾尘过来开门,皱着眉,“怎么了?” 他刚说完目光就被承晔旁边的蜜蜂吸引了过去。 “师尊,”承晔颔首,“这只蜂子一直在徒儿面前重复同样的轨迹,是不是想告诉徒儿什么?” 承晔知道,落倾尘是懂得操控虫子的,也看得懂虫语。 落倾尘皱着眉看了那蜜蜂一会儿,突然说:“这是被人操控的蜜蜂,你从那儿带回它来?” “祁渊来使那边。”承晔说。 落倾尘扬了扬眉,随后才道:“它在说:被囚。” 是夜,一大群蜜蜂嗡嗡叫着扫过街市顶,最后朝祁渊来使的住处扑去,带着视死如归一般的气势。穿着黑色盔甲包裹严密的皇城护军骑着马很快赶到祁渊来使门前,火把照红了半边夜空。 祁渊的侍卫因为之前被蜜蜂袭击的事,现在活下来的也心存恐惧,里面乱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 “什么事?” 一个脸上被蛰出几个包的祁渊侍卫打开点门缝问,却很快就被护军挤在一旁,门扇大开,护军门拥进府内。 里面的祁渊侍卫却很快集结在一起,倪练秋从中走出,扬首道:“呵,这大半夜的扰我们太后、皇上清幽,你们是怎么回事?” 靳铮不在,为首一个护军抱拳行礼道:“回禀国师,方才几个刺客带着一众毒蜂袭击了大虞皇帝处,虞皇已被毒蜂蛰了,臣等是跟随刺客和毒蜂追至这里,那刺客想必还要行刺祁渊来使,还请国师和太后先带着祁渊皇上回避到安全的地方,属下们好搜查刺客。” 倪练秋冷笑,“你们云莱这里倒真是热闹,回回都要出点子事,这里是你们安排的地方,现在又说不安全让我们撤离,难道接下来的地方就安全了?” 倪练秋刚说完就听见平雁那边一声尖叫,随后众侍女围着她跑过来,最后面的奶娘怀里还抱着皇上,小皇上大概是刚从梦中惊醒,正哭着。 “怎么会有那么多蜜蜂?”平雁尖声问,“你们都是怎么搞的,蜜蜂都飞到哀家屋子里了,这地方还怎么住!” 这时两匹快马又冲进院中,为首一匹上的太监翻身下马,刚下马就直起腰身叫道:“穿吾皇口谕,得知刺客袭扰大虞,祁渊来使住处,现立请祁渊太后、皇上和国师先移至宫中暂避。” 平雁皱了皱眉,“什么刺客……算了算了,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哀家今晚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定要好好的问问你们皇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哼!” 说着平雁忙遮住头脸让侍女们护着先出去了,奶娘也抱着祁渊小皇上紧跟着,倪练秋眯起眼看着传旨的太监。 “公公来得倒是快,刺客才刚来,皇上就知道了。” 福子一笑,“皇上是担心国师等人的安全,毕竟虞皇已经受伤,万不可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倪练秋往后看了看,身后一身黑衣的顾尧轻轻点了下头,然后转身隐入黑暗。 倪练秋等人撤走后,护军们开始四处搜查。那群所谓的毒蜂在府中四处乱窜,在护军的面盔上碰来撞去,忽然它们齐齐的朝空中一个方向飞去,一团云雾似的包围过去。 顾尧手里提着红霄跃过屋顶,却很快就被嗡嗡乱叫的蜜蜂包围,他眯了眯眼,纵身跃起然后松了手,红霄直直向房顶尖锐的石雕撞去,随着蜂群而来的一个护军飞快向她冲去,然而红霄却在快要触到石雕的一瞬间翻了个身,擦着石雕滑过,滚过屋顶掉了下去。 护军也跳下屋顶到她倒下的走廊,却发现红霄已经扶着墙站了起身。 这时身后的其他护军也赶了过来,那个护军转身挡住照亮红霄的一点光亮,朝顾尧跑的方向指了指,其他护军便立刻追了上去,连蜂群也跟了过去。 走廊上只剩下那个护军和红霄两人。 红霄突然弯腰吐出一口黑血,随后身上的最后一道穴道也被打开。她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面前,那人正在她对面直直站着,突然他掀起面盔,一道柔和的月光照亮他的脸,竟然是承晔。 红霄的瞳孔微微震颤,随后又恢复呆滞的平静。 承晔将自己的盔甲脱下,将腰牌也丢在地上,露出里面一身锦袍。 “走。”他说。 红霄呆了呆,直到看见承晔留下一地的东西转身欲走,这才张口喊道:“表哥……” 承晔脚步一顿。 红霄咽了口唾沫,“傅淳就跟在倪练秋身边,你要小心。” “嗯。” 承晔应了一声,红霄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在等他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当初要杀他。 她也有好多问题想问他,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什么时候认出自己的,可是,这一刻所有的话似乎都哽在了喉中,她说不出。 承晔突然侧过身,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抛过来,一道亮光划破夜空,红霄本能的伸手接过,入手是熟悉的触感,她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什么。 手轻轻的拂过问月的刀鞘,红霄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承晔转过身无声地走了。 表哥…… 红霄在心中又叫了一声,随后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度张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又调整好情绪,意识到情况的紧迫,她立刻穿上地上的盔甲,戴上腰牌,一路跑到门口,那里有现成的快马,她骑上便奔向城门,这时节大家都会以为她是在追捕逃犯。一路奔到城门口,她没有说话直接亮出腰牌,大门立刻打开,马儿扬蹄奔了出去。 出了景籍,红霄便感觉一阵阵的眩晕,要不是她被抓住后就立刻封住了自己的几处穴道,保存住一点体力,现在她恐怕连坐在马上都坐不住了。 看着前面洒着月光的路面,红霄咬牙拉紧缰绳撑住,这样安静的夜,这样平坦的路,她可以尽情的驰骋。承晔让她走定也是相信她可以走脱,她不能让他的苦心白费。 记忆又回到那个将军府的后院,她跳下桂树枝笑着扑向他,“表哥,你来啦!” 第255章 255.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承晔浑身发热的躺在床上,嘴唇上的皮都已经爆开,云梁捧着碗药在床边担心的看着,见师父进来,她立刻起身道: “师父,师弟不是假装被袭击吗,你怎么还让他真受伤啊,要不要那么认真,师弟都睡了一天了还没醒,药也不能吃。” 落倾尘看了看香炉里的促息香,拿银签拨了拨说:“你不用管了,出去吧。” 云梁把药放下,还不甘心地问:“那师弟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落倾尘冷哼一声,“我没让他真受伤,是他昨晚非要亲自伪装成护军跟去抓刺客,为师还操控了蜂群去保护他、帮他找,可他还是被刺客打伤,还被那刺客扒去盔甲腰牌跑了。” 云梁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床上的承晔,这可实在不像承晔能干得出来的蠢事。 落倾尘也定定看着床上的承晔,不知在想什么。 “你怎么还不出去?”落倾尘突然看向云梁。 “我……”云梁舔了舔嘴唇,因为师弟刚才又说了梦话,她没听清,还想再听听呢。 “快出去!”落倾尘说道,“他是你未婚夫,也不知道避避嫌,不知羞。” “才不是呢,”云梁脸大红,“谁愿意看他似的,哼。” 说完打开门跑了出去。 落倾尘上前拨开承晔胸口的衣服,见心口处的淤青还没散去,这一掌中的显然不轻,光靠促息香恐怕得昏迷个几天才能醒。 落倾尘有些担心,轻轻的把承晔扶起来,用手掌贴住他后背缓缓运功,引导承晔体内的内力运转。落倾尘发现,他和承晔虽然修习的功法不同,可是内力却意外的相合,内力没有一点排斥反应。 一刻钟后,承晔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他先是迷茫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吃力道:“师尊……” 落倾尘缓缓放下他让他躺好,承晔歉意地看着落倾尘,“多谢师尊。” 落倾尘问:“怎么这么不小心?当初非要跟去,还受了伤。” 承晔垂下眼,“这次是徒儿鲁莽了,望师尊恕罪。” “你现在是皇上,谁敢说你有罪?”落倾尘不冷不热地说,然后撩袍坐到床头,“每次牵扯到弥天的事你就沉不住气,报仇这事,今后你别管了,为师会替你想办法,不管用什么方法,定会帮你找到那个人,任凭你杀剐。” 承晔抬起眼,“师尊……” 落倾尘抬起手示意他躺好别说话。 “你如今是一国之君,再没有什么比你的自身安危更重要,这种话为师希望今后都不必再交代了。你我毕竟是君臣,我再啰嗦,恐怕日后你也要反感,趁你还听我的话,就再说这一次。” 承晔忙说:“师尊说的哪里话,徒儿永远聆听师尊教诲,今后定不会再这么冲动。” 落倾尘点点头,“你先睡吧,为师出去见夏侯期,你就安心休息。” “嗯。” 落倾尘起身走了出去。 承晔直到看见他出去关上门,才又闭上眼长长喘了口气,师尊这样聪明,定不会是没看出来,只是没再计较他这次的任性。 承晔刚才又做了个梦,以前,梦里的筠窈总是泪流满面的问他怎么没有来救自己,或是尖叫着被歹徒拖到了黑暗处,可这次,梦中的她长大了,长成了和他一样的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师弟。” 听见有人叫自己,承晔抬眼看向门口,见云梁伸着小脑袋从门外向里看。承晔失笑,“师姐怎么不进来,在哪儿做什么。” 云梁嘻嘻笑了两声跑进来,顺带把门关上。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还是师父有办法。” 她刚才正坐在院中愁眉苦脸,师父走过的时候瞥了她一眼,随后就说了句,“他已经醒了。” 承晔虚弱地笑笑,“对不住,让师姐担心了。” 云梁走到床前趴到边上问:“师弟,你还疼吗,想不想吃点什么?” 承晔摇摇头,“不太疼了,不过也没什么胃口。” “不吃东西可不行,不然伤好得很慢的。”云梁歪着头想了想,“不然我去外面给你买些点心吧,吃不下东西吃点小点也可以。” 承晔想了想,“这么一说,倒是有点想吃红枣糍粑了,之前每到中秋节前后都会吃一些,这几年都忘了。” 云梁立刻站直了,“没问题,师弟你等着,我把城里的糍粑都买过来,看你喜欢吃哪种,你等着我啊——” 说完云梁便转身跑走了,承晔还想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只好无奈一笑,叫来门口等着的近侍,让他给云梁安排亲兵跟着。 云梁出门便到各处点心铺子去买红枣糍粑,她晓得那种老字号里的手艺人才是最好的点心师,一个这样的大师傅就要撑起一个店铺,没有点本事是不行的。逛了大半个城后她在轿中已抱了满怀的纸包,正美滋滋要回去,突然闻见一阵点心香,忙撩起轿帘问是哪家的点心铺子飘来的味道。 跟着轿子的小灵子四处看了看说:“主子,是旁边小摊上飘来的味道。” 云梁让轿子停下,立刻过去摊位前看,正好笼屉被掀开,云梁看见里面好些小动物形状的糕点,在白腾腾的热气间,像是一个个的都成了精。 “小姑娘,要一个吗?”那看摊子的老大爷说。 “嗯。”云梁点点头,用手指了指其中一个小兔子笑出两个圆圆的酒窝,“我要两个。” “有豆沙馅和蜜糖馅儿两种,一种要一样吗?”老大爷笑呵呵地说。 “好啊,谢谢爷爷。”云梁甜甜地说,见旁边还支着锅子,便踮起脚看看,然后直接坐下说,“再要一碗粥,我在这儿吃。” 老大爷给云梁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红豆粥,撒上厚厚的一层糖霜,端来那两个小兔子糕点,顺手在云梁脑袋上摸了一把,“趁热吃吧,乖乖。” 老大爷坐回板凳上,看着云梁似乎特别高兴。 云梁拿起一个小兔子点心便咬了一大口,在这小摊子上吃东西,让她想起当初和娘一起吃东西的场景了,这次回来她还没见到娘一次呢……话说,云梁往四周看了看,这里好像离云府不远啊。 第256章 256. 失去的亲情 望了望云府所在的那条大街,云梁叹口气,手中的点心不觉送得更使劲了些,她一有什么心事吃的就特别多。 身后一辆马车经过,方秀挑开帘子看见不远处的摊子,突然吩咐车夫听一下,她想去买点点心。 “家里什么点心没有,非要吃这种小摊上的东西。”同坐的云奕十分不满,要让别人知道她堂堂天女在街市上买点心吃,可真是要颜面扫地了。 “曹三叔的点心可是很有名的,你之前不是还说好吃吗?”方秀仍旧慈爱的笑着,还准备下车亲自过去买,顺带跟曹三叔唠几句家常。 “娘你干什么呀,实在想吃让丫头去就行了,大街上别人看见怎么办。”云奕急得说,“你好歹是天女的娘亲,能不能注意点身份。” “那怕什么,以前都是老街坊了。”方秀说着还是下车取出钱袋走了过去。 云奕气得在窗口说:“娘,你再这样我就先走了……哼。” 方秀已经走到摊子前,从钱袋里拿出几个铜板递过去说:“三叔您最近身子骨挺好的,今年的天气可真是热,您老注意防暑。” 曹三叔接过钱笑道:“多谢云夫人记挂,老朽身体还硬朗,能多出会儿摊子就多出会儿,您还是要三个豆沙的?” 方秀点了点头,目光突然扫到旁边坐着的云梁身上,云梁听着声音就转过头,腮帮撑得鼓鼓的,小嘴张开。 方秀眨了眨眼,眼前的小姑娘眉眼有些陌生,她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但就是觉得眼熟,亲切。 “还要添些粥吗?”曹三叔把点心给方秀包好,又看了看云梁的碗,顺手就从锅里又舀出半勺,“来,再添的不要钱。” 云梁正好要些粥顺下嘴里的点心,她赶忙捧过自己的空碗,等粥一添进去就送到嘴边。 “哎仔细烫。” 曹三叔和方秀同时说了出来。 云梁被热气熏得鼻子一湿,赶紧把碗撤开了一些,使劲咽着嘴里的东西。小灵子赶忙拿过一个外面包着棉绣套的竹筒,从里面倒出冰镇过的酸梅汤给云梁。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眼生的很。”方秀看着云梁说。 “我也说是,之前没见过。”曹三叔也说。 云梁已经顺下了嘴里的东西,抹了抹唇说:“我是大虞来的,您不得我了大娘,之前我在您家门前吃过东西,您还送我一个披风呢。” 方秀张了张嘴,立刻想起了那个圆圆的小姑娘,只是记忆中的脸比现在还多肉。 “呀,是你……”方秀有些激动,两年多前以为云梁没再来,她还失落了好一阵子,一直也没忘了这个小姑娘。 “你都长这么大了,”方秀笑开,用手摸了摸云梁的脸。 实际上云梁个头没怎么长,也还是胖胖的,就是五官舒展了些罢了。 云梁说:“之前我又去您家门前,可是已经没人发粥和馒头了。” 方秀一愣,随即眼中有了些许潮意,“你若喜欢,大娘现在还能做给你吃,你上大娘家去吃好不好?” 云梁又笑出两个酒窝,“没关系,这里的点心也挺好吃,也有粥喝。” 方秀看着云梁,有些舍不得走,正要再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云奕的声音。 “娘,你怎么还不走啊,这么大的日头不嫌晒啊。” 云奕刚才虽然威胁母亲要先走,但终究也没走,过来后一把拉住母亲胳膊,一脸的不乐意。目光一扫就看见摊子上的云梁,有些惊讶,可随机就一副高傲的样子把目光撇开道:“呵,真是够可以了,在这儿也能碰上。” 云梁没理她,端起自己那新添的半碗粥吹着慢慢喝,方秀看着突然说:“奕儿,不如咱们也在这里吃些回去吧,娘也想喝红豆粥了。” 云奕觉得母亲越发过分了,不好当街发作,压着火气说:“要喝粥让府里厨房熬就是了,这里这么热回头再中了暑。” 云梁把自己的小竹筒敦在桌子上,“大娘你要是嫌热我带了酸梅汤,这树阴下也不怎么热,吹点小风还挺凉快的。” 方秀想要坐过去,云奕又一扯她胳膊,狠狠瞪了眼云梁,“你喜欢在这儿吃你自己吃个够,我们不奉陪了——哎呀娘,走了!” 方秀为难地看了眼女儿,只好拿着点心包和云奕一同向马车走去,一路上云奕满脸不高兴,上了马车就又教训起方秀不该在外面给她丢脸。 听着身后的马车离去,云梁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粥,曹三叔问她还要不要,她勉强挤出笑说饱了,然后结了账也上了自己的小轿,只是一路上都没再笑出来。 云莱皇宫—— 夏侯期昨天和承晔合着演了场戏,为的是抓刺客,可目前看来得不偿失,因为刺客没抓到,祁渊的嫌疑也没证实,反倒让承晔受了伤。 虽然现在还不能跟祁渊翻脸,但这一场下来一点好处没得到还惹了一身麻烦着实让他头疼,承晔手上大虞那边倒是不会怪他,刚才落倾尘已经来过一趟说明了,但是因为这件事平雁他们暂时住进了宫里,这才是他头疼的根源。 祁渊的小皇帝和倪练秋还好安置,平雁就着实够闹腾了,先是因为住所遭遇刺客跟他大闹一场,随后又在宫中对环境和宫女侍从们挑三拣四,而且一闹就直接闹到他跟前,恨不能一刻都不让他消停,夏侯期自己也想不通,这个平雁怎么就这么讨厌自己。 “表叔,表叔!” 另一个让他头疼的人也来了,楚襄又来找他了,被门外的侍从拦住后还在门口不断的叫他。 “朕不是让他禁足思过吗,谁把他放出来的?”夏侯期绷着脸问道。 福子一脸为难道:“皇上,麟王禁足的日子已经过了,所以这会儿出来了。从早上起就非要找您,奴才派人带他玩了半天,没成想他现在还没忘。” “我要见我表叔,表叔——” 楚襄还在外面闹,听着很有哭起来的可能。 夏侯期叹口气,“叫他进来,朕跟他说。” 福子出去传话,没一会儿楚襄就跑了进来,乐呵呵的过来扯住夏侯期的衣袖,“表叔,襄儿可想你了,表叔。” 第257章 257. 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是真的变了 夏侯期看了看他,发现自己越发难对这个傻子绷起脸,便无奈道:“朕不是叫你别乱跑吗,尤其朕忙的时候不要来找朕。” 楚襄耸着眉一脸委屈,“可襄儿来了都没见过几回表叔,还有,表叔一天总在忙,襄儿来了几次都不能见,表叔你就不休息吗?” “表叔又不是你,每日只顾玩乐就好,表叔有许多事情要做,对了,让你写的悔过书你写好了没?”夏侯期问,“朕再给你说最后一遍,诸侯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进皇城,你没有朕的命令连领地都不能出,下次决不可再犯,否则朕就要治你的罪!” 夏侯期说得严肃,楚襄缩了缩脖子,“知道了,那表叔你老不让我来,我自己在那边都没人理,他们都不拿我当回事……我还不如在这里跟表叔在一块儿呢。” 夏侯期心想那我还不得被你烦死。 楚襄又拉了下夏侯期的衣袖,“表叔,你吃饭了没有,襄儿也没吃饭,咱们一起去用晚膳吧,云莱宫里的饭比我那边好多了。” 正说着福子过来传话说国师求见,夏侯期神色一凛,忙一手推开楚襄说:“你先回自己寝宫,快走。” 楚襄不满,拉着夏侯期不松手。 “表叔,你陪陪襄儿吧,襄儿要跟你一起吃饭……” “你先自己回去,明天……明天表叔再跟你一起用膳,快出去,”夏侯期绷起脸,“不然朕就要治你的罪,罚你三天不能吃肉。” 楚襄见夏侯期真生气了,而且承诺明天和自己吃饭,这才跟了贴身的太监走。出去的时候遇见卢阙,卢阙眼睛虽然近视可眼神锐利,被卢阙一看楚襄不由地缩了缩脖子,低了头匆匆走开。 卢阙进来行了礼,夏侯期疲惫地坐在榻上,摆摆手,“国师免礼吧。” 卢阙直起身看了看外面,突然说:“皇上,麟王怎会在此?” 夏侯期咳了一声,“太监们没看好他,让他跑过来了。” 卢阙用他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直直看着夏侯期的方向,说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问,皇上还没想好处置麟王的事情么?诸侯未经传召就入皇城是重罪,定位谋反都不为过,皇上若是就这么放任不管,那将来让其他的诸侯怎么看。云莱律法若是没有了效力,就是皇上的威信也没了效力。” 夏侯期避开了卢阙的眼睛,“国师严重了,谁都知道麟王是个傻子,他哪有谋反的脑子,而且他这一路出封地都没有人阻拦,显然是遭人陷害,是麟地那边的人想借朕的手除掉他,朕只是不想遂了那些人的愿。” “那或许那些人只是想试探皇上呢?”卢阙说。 夏侯期看看他,卢阙郑重道:“麟王虽然智力不全,但大家也都知道,他是皇亲,麟地的旧部可能就是想试试,皇上会不会处置这个侄子,像当初您处置他的祖父和父亲一样。” 夏侯期的拳头握紧了又送来,他彻底别过脸,许久才说道:“他只是个傻子而已,留着,也不会有什么害处。” “可除了,麟地对云莱的威胁也可除去,”卢阙说,“如今麟地的皇族只剩下一个楚襄,若是他也没了,那些旧部也就不能接着楚氏再行什么复兴的事,到时把麟地的旧部整个换成我们的人,麟地才算彻底归入我云莱境内。” 说着卢阙便跪了下来,拱手道:“皇上,斩草要除根。” 夏侯期的拳头终于握紧,他闭上眼,“国师,你说得这个根,也是楚家唯一的一条根了……” 也是他夏侯期,和麟地亲缘最后的一点连接。 当初,他毫不犹豫的就斩杀了楚彦,而后对自己的舅舅也毫不讲情面,夺走他最爱的儿子,又时常以武力威慑,导致舅舅最后郁郁而终,留下的儿子们互相残杀,如今只剩下一个傻子楚襄……夏侯期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楚襄这一环,他的狠心似乎用光了。 夏侯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说:“削去麟王的王位,将他永远幽闭在景籍内,在朕的眼皮底下,不会有人能利用他的。” 卢阙却还不放心,最重要的是,他觉出夏侯期是动了恻隐之心,他那个杀伐果断和皇上不再像之前那么果断了。 夏侯期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然后张开眼看向卢阙,“国师,朕,当真只能是孤家寡人么?” 卢阙愣了一愣,心里生出些不安,可是没能回答出来,这个答案他相信夏侯期和自己一样,已经想过无数遍了,问出来,只是因为心境发生了变化。 楚襄就这么留在了景籍,说是幽闭,实际上就是夏侯期给他找了个大宅子让他住在里面,里面各种配置就和他在麟国一样,甚至因为景籍繁华,楚襄可以过得比在那边还好,只是不能出城罢了,但除了不能出城,楚襄可以再景籍城内随意的玩乐。不过即使如此楚襄还是不愿意出去,在他的“监狱”准备好之前,他还是赖在宫里不走,一有时间就去黏着夏侯期。仿佛他也知道,这世间自己只剩下夏侯期这一个亲人。 夏侯期自己对楚襄的感情也挺复杂的,尤其是看着楚襄依赖又亲昵的眼神,他时常会觉得心里出现一股暖意,可伴随暖意而来的又是不安,还有些许愧疚。虽然在他的立场来说,他当初做的那些事都没有错,可到底,他是几乎灭了楚家。 从坐上这个皇位开始他便明白自己再没有亲人,两个叔父在登基不久就被他发配了,虽然是因为他们逼宫,他们两个一倒下,夏侯一脉中的其他势力处置起来就顺利多了,为了巩固皇位,杀得杀,流放的流放。没有办法,他要全力对付麟国,就先要保证自己皇位的稳固。到最后,夏侯这一脉中只剩下一个夏侯翕还留在他身边。楚家,只有一个傻子楚襄。 这些年来,他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好像也能感受到所谓的亲情血缘带来的温暖,从他觉出,他竟然为夏侯翕感到自豪,对楚襄于心不忍,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是真的变了。 第258章 258. 只要不打碎,就不用千里迢迢找 “瞧,这是我师父做给我的,人坐在上面骑,就可以自己动,不需要用马来拉。” 云梁骑着一个用钢铁和皮垫做成的三轮自行车上,臭屁轰轰的在众云莱千金面前兜着圈,把她们看得羡慕不已。 之前在近仙岛的时候,云梁就缠着落倾尘给自己做一个代步工具,因为近仙岛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去远一点的地方搬动东西来回走就不太方便,原来落倾尘用的是羊车,靠羊拉着,比马车小,但是在岛上跑足够了,可云梁太小吓唬不住羊,云梁就想到让师父做一个小板车。她故意用话启发落倾尘,用链条连接轮子,靠脚蹬驱动车子。落倾尘果然一点就透,给她做了一个三轮小板车,但因为她的个头小,车也只能做很小,不过也够用了,云梁可以用它一次装三个大白菜或一筐鱼。只要是远一点的路,她就可以骑着小车来回跑。 从近仙岛出来后,虽然过上了好日子,可云梁还是求着师父又给自己做了个三轮小自行车,这次不用装什么东西了,只为省力和骚包用。每次她骑着在街面上走,常惹得那些坐轿子的小姐公子们撩开轿帘投来惊奇羡慕的眼光,一如现在这些围着她的人。这东西虽然不如轿子和马车省力,可谁也没见过。 来云莱的时候云梁就想着别的可以不带,这个可是得带上。 秋华先提出想试一试,云梁捏了闸停在她面前,教给她怎么骑后就站在一边看,秋华的裙子有点碍事,不过很快她就掌握了技巧,把裙子搂在腿间,骑着小车在人群中间兜圈。 “这后面还可以站一个人。”云梁说着自己站了上去,用手扶着前面的秋华肩膀。 众人都笑起来,秋华也蹬得更起劲。 自从宫里一见后,她们早就想来找云梁玩,只是听说大虞皇帝被刺受伤,不敢过来叨扰,最近又听说大虞皇帝的伤好得差不多后,这才敢上门来。云梁果然也没让她们失望,给她们展示了各式各样好看的衣服首饰,还有最新潮的打扮方式。在外交上云梁从不吝啬,每个来的小姑娘都得到了些东西,还能玩得尽兴。 落倾尘来叫云梁,看见她又在人群里显摆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嘴角微翘。 “云梁——过来。” 云梁抬起头,一下从车上跳下来跑向落倾尘,“什么事啊师父?” 落倾尘侧了下身说:“到我炼房里来。” 说着就先走了,云梁回头让小姐妹们先自己玩,她去去就来。 “嘻嘻,云梁你师父真好看,有妻室了没。”秋华是个大胆的丫头,这话也能当众说出来。这些天她父母总是说她最好能嫁给一个他国来使,皇帝是最好的选择,可国师如果这么美也不错啊。 云梁冲她做了个鬼脸,“想做我师娘,你想得美,略~” 说完她转身跑向师父的炼房,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进入炼房后云梁主动关上门,“师父我来了,什么事啊?” 落倾尘在自己的工作台后站着,正拿着个东西端详,眼皮也没抬地说:“你过来看这个。” 云梁过去看清落倾尘手里的东西后,后背却冒出冷汗,落倾尘手里拿的,是一副完整的眼镜架,看样子,比她那个世界的眼睛架还精巧些。她原本只是展示了个大致形状,还想着落倾尘不会还原的太好,起码得过渡几个形态,没想到师父一下子就做到了极致。 “你看这个怎么样,和你之前在书上看的像吗,为师试了好几种材料,这个是最轻的。”落倾尘说着把没有镜片的眼睛架放到云梁脸上,看着还怪呆萌的。 云梁摸了摸脸上的镜框,拿下来在手里看,确实是很精致呢,圆圆的黑色细丝镜框,眼镜腿前面还有镂空花纹,边缘处镶了几颗极小的宝石,镜腿后面还包了皮子避免磨耳朵,鼻垫那里也是软软的,这在云梁那个眼镜工艺成熟的世界不算什么,可落倾尘之前没见过一个眼镜,竟然就能做出这么精美的镜框,果然不愧是他。 “好看,而且挺轻便的。”云梁心里发虚地说道,然后问,“师父,那镜片你做成了吗?不是说这次的玻璃都不够透明吗?” “啊,说到这个。”落倾尘的眼睛亮了亮,“之前为师想用炼出的玻璃或者天然水晶做镜片,但是这次炼出的玻璃都不够清透,水晶又不好掌握形状,关键是这些质地都偏硬易碎,所以并不是最适合的,前两天阿乌给我找回来了一种材料,是一种树里面流出的汁液,凝固后十分的清透没有杂质,而且好控制形状,你瞧。” 落倾尘拿出一片东西给云梁,“这是刚凝固好的一片,为师打算就用这个做,而且已经试过了,这东西不容易摔碎,而且更耐磨。” 云梁心想你要不要这么用心啊,这里谁还能给你颁发个科学奖项是怎么着。她接过那片镜片看,果然清晰度很好,而且更轻。 “这个框架没问题的话,为师就打算让卢阙过来,给他再好好量一次眼睛。”落倾尘说。 云梁看看台子上的眼睛架,她就是想挑毛病也挑不出,要是真给卢阙配了眼镜儿,那他认出自己可咋办,她又不能跟师父说实话。 云梁苦着脸说:“师父你真厉害,这都让你做了出来,而且比我在书上看见的还厉害。” 落倾尘轻叹一声,“嗯,就算你把那本书拿给别人看,他也未必能像为师似的做出来,老实说,这次这镜片的精确度可真是愁坏为师了,为师研究人的眼睛好久,好容易才想到办法。这个叫眼镜儿的东西,这天下除为师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出来,” 云梁拿着那镜片看着,“是啊,师父你还用了这么耐用的镜片,你要是做好了这一副,那个卢阙能用好久,只要不打碎,就不用千里迢迢找你再做了。” 落倾尘突然一愣,看着云梁手中的镜片没了声。 突然他伸手拿了过来,眯起眼细看着。 第259章 259. 几对君臣 “这里面有气泡。”落倾尘突然说,对着眼前清透的镜片。 “啊,什么气泡,我怎么没看见。” 云梁踮起脚尖想看清楚气泡在哪里,落倾尘却已经将那个镜片收了起来,皱着眉说:“这东西看来也不好,若有起泡显得粗糙,让那卢阙以为是我技艺不精,不行,看来还是要用透明晶石和玻璃,为师再想想办法,炼出更清透的玻璃就是了。” 云梁的心也一下子飘起来,立刻应声道:“对对,师父做事一向是最重质量的,不能让那卢阙小看了您去。” 落倾尘点了点头,“对了,今天下午你师弟就能进宫了,你去不去玩?” 云梁猜想可能又要宣布自己和师弟的婚事吧,反正早晚都要的。 “好啊,”云梁举着小脸说,“那我能带上我的小车吗?” 落倾尘笑笑,“随你。为师要继续做镜片了,你出去玩吧。” “嗯,谢谢师父!” 云梁说着一绷三跳的出去了。 落倾尘看着云梁的背影沉思起来。云梁,是跟他一样的人吗? 其实从卢阙那里知道了云梁被遗弃的原因后,他又悄悄给云梁测过一卦,可是太远的事情测不出来,除非他也愿意被反噬。就目前的卦象来看,云梁不是个带着凶兆的人。 不过……落倾尘突然一笑,就他的性格来说,云梁就算是跟他一样的人又如何,他落倾尘就是个自私的人。难道他会因为云莱就牺牲自己的徒弟?再说,云梁又不会留在云莱,她会成为大虞的国母,辅佐承晔。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焉知克云莱的云梁不会旺大虞呢?就是不旺,他也有办法,所以,管他那么多,他落倾尘既然活在这人世间,云梁就也可以! 下午云梁带着自己的小车随师父师弟进了宫,师父和师弟一边说话一边走着,她在旁边骑着车好不拉风,小灵子还在旁边拿着把伞给她打着,一手拿着芭蕉扇扇着。 “云梁,别跑远了。”落倾尘突然抬头提醒,云梁自己已经骑着跑他们前面去了。 “嘻嘻,没事儿,这里我挺熟的!”云梁扬声喊道,凉风在面上吹着,她感觉很快活,随便鼻尖上已经冒了汗。 “让她玩吧,师尊,”承晔笑笑,“反正咱们待会儿进殿师姐也不必跟来。” 落倾尘却皱了皱眉,因为他想到目前倪练秋他们还住在宫里,自从上次他们住的地方闹出刺客后,他们就没再出宫,主要是平雁不想回去了。 “叫她先过来,等我们开始再让她出去玩。”落倾尘说。 身边的侍从忙跑过去叫云梁,云梁只好拐了个弯和师父师弟一起去开会的大殿,听说今天是最后一场会议了,她去见识见识也好。 到了大殿门前,门口的太监本来想拦住要云梁下来,可是一时也不知这东西是什么,要云梁下坐骑好像也不太恰当,就这么一愣,云梁就骑着自己的小车进了大殿。 “嘻嘻,嘟嘟嘟——” 云梁骑得很高兴,直到福子把手指伸到唇间朝她“嘘”了一声,小声提醒她这里不许喧哗,云梁才撅了撅嘴没再出声。 夏侯期也刚出来正要落座,抬眼就见云梁坐着个怪模怪样的小车过来了,小腿还一蹬一蹬。不过在大殿里这样显然不够合乎礼数,因此他垂下眼肃然地看着她。 云梁却不吃这一套,之前她在大虞皇宫骑着小车哪里都能去,谁敢拦她,承晔都没凶过她。她骑着小车便朝夏侯期驶去,车前面是个火箭头模样的圆弧形,挨着了夏侯期的衣袍。 “撞你撞你,怕不怕。”云梁说。 “云梁,不许胡闹。”落倾尘出声制止,然后抬眼冲夏侯期道,“云莱皇上别跟孩子计较,是在下疏于管教,向皇上赔罪。” 夏侯期直直盯着云梁,云梁想转弯离开,他的脚却伸出别住了车轮,另一边则是桌子,云梁的车就卡住动不了了。 “你……你起开。”云梁撅着嘴说,急得满头是汗。 夏侯期却挑了挑嘴角,似乎很乐意和她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云梁腮帮鼓了鼓,只好把脚放在地上把车子往后滑,这么才退了出来。 福子已经赶到跟前,伸出手说:“云梁姑娘,这里可不能玩这个,奴才先替您收着吧。” 云梁只好起身把小车给他,师父已经咳了一声,她赶紧转身跑向师父和师弟旁边,跪坐在软垫上,师父说让她等会议开始再出去玩。 没一会儿人就到齐了,这次沈羡没有来,沈玉玑终于和他的师父陆知休来了,沈玉玑坐在小桌子正后方,他的侧后方是紧挨着的陆知休。其他的皇上和国师也是如此排列,夏侯期和承晔坐在自己桌子的正后方,侧后方紧跟着是自己的国师,祁渊那边则是倪练秋和太后各坐一个桌子。 昭敦的皇帝还没到,因此大家还在等着。 云梁托着腮无聊的观察着殿内的人,目光扫到夏侯期的时候他正垂眼品茶,像平常一样一副清冷模样,很难想象不久之前他还握着她的脚说想然她留在他身边。 云梁心里一乱,该死,自己好好的怎么又想到这件事上去了。自从他说了那些话后,她每次想起来心里都怪怪的。 她把目光移开开始再殿内乱转,不由的开始对比这几对君臣,夏侯期和卢阙听说之前也是师徒,不过他们之间的君臣意味显然大于师徒,两人坐在一起给人一种十分周正的感觉,那种多年练就的默契一看就是最正统的君臣,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小小的微表情就可以互相交流心意。 再看看承晔和师父,他们相处的时间没有夏侯期和卢阙那么长久,可是很奇怪,承晔和落倾尘之前好像有某种隐形的联系,他们之前的心意相通源自两个人的相同,甚至猛地看过去,云梁都觉得他们像对兄弟。他们的交流甚至是意识上的,不用怎么看对方,大概就猜到对方的想法。 第260章 260. 他才会这样轻松快乐,又心驰荡 不一会儿昭敦的皇帝就来了,云梁适时的站起身请退出去,福子刚才已经把她的小车交给殿门口的人让他们看着,云梁出去后又骑上小车准备自己去转转,估计晚饭又会是在宫里吃,开饭前应该没人管她。 “主子,你们国师可不让你到人少的地方,像上次的湖边咱们就别去了。”小灵子一边给云梁打伞一边嘱咐道。 “知道啦。”云梁撇撇嘴。 前面突然出来一群锦服少年,看方向应该是刚从乘风阁那边过来,他们本来正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个眼尖的突然指着云梁说:“哎看那边!” 他们当然是没见过这种车,一时间都围过来看,车新奇,车上的小美人又丰润可人。 云梁臭屁哄哄的仰着脑袋把头一偏自顾自骑着,那些少年看个头模样都比云梁大,其中一个过来拦住她逗弄道:“嘿,你是谁家的小孩儿,谁让你在此地行车的?” 云梁眼睛向上瞪他一眼,还没说什么,人群里突然闪出夏侯翕来,今天的他一身青色袍子显得格外斯文,像根挺拔的修竹清雅怡人。 “云梁,你怎在此?这……这又是什么呀。”夏侯翕望着那小车问,不过也不甚惊奇,因为云梁总能带来新奇的玩意儿。 云梁正好也骑累了,起身下来给他指着说:“这叫脚踏车,用脚踏着就能跑,厉害吧?你要不要试试。” 夏侯翕看了看那个小小的车,他的个头塞进去有些难,不过云梁什么东西都愿分享给他还是让他很高兴,就像她当初大方的给他用那暗器筒,后来还送了他一个。 “我就不了,怕给你压坏了。”夏侯翕说。 “功平,你认识这姑娘?”一个穿黄衫的少年问道,眼睛饶有兴趣的一直瞟云梁,云梁坐着看就像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等站起来身量虽然也不高,但是已有些曲线,像朵已经半开的娇嫩花儿,那种大大方方的明艳在云莱很少见到。 因皇帝夏侯期痛恨妖艳女子,云莱的女子是以端庄清雅为美,从着装到妆容都是这种风格,性格上也处处收敛克制,艳妆和突出女性曲线美的服饰在云莱都极少见,更别说女子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男子又说又笑了。 因此云梁一出场就吸引住了这些少年人的目光,他们假装批判实则暗暗着迷的盯着她。 “嗯,她是我朋友。”夏侯翕说完抿嘴一笑,“云梁,你这是去哪儿啊,要不要去马场转转。” 云梁?听到这名字有人心里一凛,难道她就是前两天狄宽说的云梁?他们小时候有段时间的大姐大? “不去了,这天气怪热的。” 云梁扯出帕子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小灵子忙上前帮着扇扇子,云梁嫌风小,突然眼睛一亮,弯腰搂起裙子又坐回到小车上说:“哎,小灵子你推着我跑。” 小灵子忙应了一声,然后慌忙将手里的东西往身上各处收,夏侯翕闻言叫自己的书童先拿东西回去,然后便撩起袖子过来推着小车的后面,“是这样吗?” 车子一动凉风吹到脸上,云梁开心的笑起来,转头看了看深弯着腰的夏侯翕说:“哎呀你扶着我的肩膀好了。” 夏侯翕一愣,手慢慢的触到那仅披着薄纱的雪白膀子,顿时整个心口都酥了一下。这点尺度对云梁来说自然不算什么,所以一点不在意的叫夏侯翕推快一点。 夏侯翕嘴角翘起,“好,走喽——” 他微弯着腰推着,小车一路飞驰,几个少年忙让开路看云梁滑过去,听她银铃般的笑声撒了一路。 云梁想让夏侯翕也感觉一下自行车的好处,对他喊说:“你也可以站到后面,放心,我胖,翻不了。” 夏侯翕试着踩上去,小车带着他和云梁一同向前滑去,身后的小灵子便叫便跟着跑。夏侯翕感到了某种快意,也轻快的笑出声,时不时用脚划着,像滑滑板一样让小车跑的更快,云梁在前面掌握方向,他们完全信任彼此。云梁笑得眯起眼睛,夏侯翕则慢慢闭上了眼,享受风吹拂在面上的感觉。 只有和云梁在一起,他才会这样轻松快乐,又心驰荡漾。 一路跑到御花园,云梁挑了个亭子进去,落日的霞光把亭子周围的纱帘照的泛红,纱窗下有长条的石台供人坐着赏花,云梁大咧咧的躺在清凉的石台上,仰面枕着自己手臂,把绣了金线的小鞋摆来摆去,嘴里哼着大虞学的小曲儿,臂上的轻纱垂下,被风吹得一荡一荡。 夏侯翕看着云梁的样子定了一下,随即含笑走过去。 “小灵子,我要吃桃子。”云梁说。 小灵子气喘吁吁的闯进来,听见后赶紧朝亭里的石桌走去,那上面摆有果子,里面就有桃子。小灵子拿起一个捏了捏,然后就开始在手里揉。云梁喜欢吃软桃子,本身就软的桃子也要捏的更软。 夏侯翕垂眼看着云梁,见她微眯着眼,脸亦像水蜜桃一样。 “哎,狄宽呢,怎么不见他?”云梁突然问。 “他回军营了,不跟我们一处读书。”夏侯翕说,然后微微蹙了蹙眉,“你喜欢同他一起?” 云梁坐起身,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咬了口小灵子递过来的桃子,吸溜了下汁水说:“唔,军营,没想到当初怂头愣脑的小胖子竟然还有一身武将的硬骨头,这大概是男大十八变吧。” 夏侯翕抿了下唇,突然说:“云梁,我听说……每到这个时候,都是来使们的联姻潮,你,不会也被指定要联姻吧。” “啊?”云梁看看他,“当然没有啊,我师父不让我远嫁。” 夏侯翕的心又漫上另一种忧患,他不说话了,云梁专注地吃完了一个桃子,手上黏糊糊的,小灵子忙拿了手帕给她擦着。 “主子,咱们不能跑太远,免得你们国师又找不到你。”小灵子说。 云梁跳下石台伸了伸懒腰,“嗯,玩也玩不痛快,那让我来干吗。算了,那先回去吧。” 夏侯翕也起身说:“我还推你回去吧。” 云梁转身看看他,“你也怪累的,不然我载你好了,以前和师父住的时候我能最多能驮动一筐鱼呢,那时我还小。” 第261章 261.越想越觉得夏侯期讨厌 夏侯翕哪能真让云梁载自己,他踩上小车后面的板子后还不住的用另一只脚划着,给云梁助力,两人就这么兜兜转转的往回走,这么看周围的景物都格外有趣。 那些还没出宫的少年刚才被云梁牵绊住了心思,这会儿都找理由赖在宫里四处找寻她,见他们过来,有看到的便跑过去。 “嗨!”一个少年跑过来说。 “干吗,要追我们吗?”云梁得意的一仰脑袋。 那追他们的人也被勾起斗志,“好,小爷可是学过轻功的。” 云梁赶紧回头冲夏侯翕,“快跑!” 夏侯翕腿上功夫也不差,划得更起劲,小车一下子射出去老远,周围的景物飞快向后移动,云梁紧张又兴奋地握着车把,拿着东西的宫女或路过的太监都惊叫着往两边躲,以为是位仙人乘着坐骑飞过。 夏侯期和承晔他们出了大殿往用膳的地方去,突然听到了不远处的声音,还是福子先认了出来,“哎呦,那不是云梁姑娘,还有翕公子吗?” 夏侯翕和云梁还在小车上,追上来的几个少年开始围追堵截,夏侯翕熟练的划着躲开他们,云梁的笑声和惊呼声一路播撒。 倪练秋眯起眼说:“少男少女们一处嬉戏,真是天真烂漫。那位和云梁在一起的小公子好像还是皇室中的公子吧,嗯,看上去当真登对。” 倪练秋大概是以为云莱和大虞要联姻,故意这么说戳破,一旁的夏侯期听着却冷了脸。 “云梁——过来。”承晔突然扬声道。 “翕儿,你在做什么?”夏侯期斥道,“在宫里胡冲乱撞到处喧哗,一点规矩都没有!” 玩闹的人这才注意到这边的一众帝王国师,都吓得垂首行礼不敢抬头,夏侯翕也吓得一凛,可车子还没停,云梁听师弟让自己过来,还转了个弯向师弟这边来了。 车子一直到众人面前云梁才让停下,夏侯翕立刻下来行礼赔罪。 云梁也起身到承晔跟前去,不满的瞪了夏侯期一眼,心想凶什么凶啊。 “孩子们在一处玩也没什么,云莱皇上不必生这么大气,”落倾尘开口说道,一手按住云梁的头,“都是云梁这丫头贪玩,还望云莱皇上恕臣疏忽管教之罪。” 夏侯期自然不会责备落倾尘,只是冷冷对夏侯翕道:“滚回去把宫规礼仪篇抄十遍,然后拿给朕看,你们也一样,各自回去吧。” 夏侯翕忙低声应了,和其他几个少年喏喏的告退。 “是我让他推我的,要罚罚我好了!”云梁不满地说。 夏侯期轻瞟她一眼,“你不是云莱的人,朕不会罚你。” “那你——” “云梁,还不快赔罪,”落倾尘沉声道,“今天回去给我老实跪一炷香去,看你今后还敢这么没规矩。” 云梁只好忍住,讷讷地说错了,憋得腮帮鼓鼓,眼睛向上瞪着夏侯期。 “什么样子,在这样今晚就不许你吃饭了。”落倾尘厉声道。 “不吃就不吃,”云梁噘着嘴扭过脸,自己的朋友被罚她还一肚子气呢,“我还不愿意去呢。” 落倾尘皱眉,“你这孽畜……” “好了。”承晔突然开口,看看云梁,“师姐既然不愿意一同去,就先回去吧,朕派人送你。” 云梁眼珠一转,“我不回去,我……我就在这里思过好了。” 她想待会儿去找夏侯翕,帮着他抄抄书也好,在大虞,那宫规就有一本书那么厚,她想云莱的应该也不少。 落倾尘冷哼一声,“你会主动思过,怕是猪都要悟道升天了。” 夏侯期突然开口,“前面就是朝露亭,若是思过就去那里吧,清净一些,朕会派人把膳食送到那里。” 云梁暗暗的又朝他飞了几记眼刀,哼了一声转身朝亭子走去,福子看了眼夏侯期,和小灵子一起跟了过去。 “徒儿顽劣,让诸位见笑了。”落倾尘轻叹了一声说。 卢阙自从近视了之后就总是眯着眼,面上带着与世无争的笑,此刻也轻声道:“孩子么,都是如此,调皮正是天性使然啊,也是孩童们的可爱之处。” 夏侯期没再说什么,转身和众人一起去饮宴。 小亭子里,云梁正趴在桌子上生闷气,虽然这里也送来了膳食,可是她却没一点胃口,越想越觉得夏侯期讨厌。 还好自己没答应他,云梁想,要不然在这种暴君手下她还不得给压迫死。 “主子,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小灵子劝道。 “是啊运梁姑娘,您吃些吧,我家皇上也没想真罚您,”福子也说,“他对翕公子是一向严厉的,毕竟是弟弟嘛。” “不吃!”云梁硬气地说,她要吃也回家吃,故意不动这里的食物显得自己有骨气。 “思过不是挨饿,吃饱了思过也是一样的嘛。” 随着说话声,卢阙走进了亭中。 云梁吓了一跳,她立刻坐起身,后又站起来往亭中的角落挪了挪。 卢阙摸索着坐下来,目光扫了一圈而后歪歪头,看着亭子边那个模糊的身影道:“怎么,云梁你是在躲我么,难道以为我是来替皇上罚你的?” 云梁仔细看着他的脸,见他的目光还是对不准焦,神情也不像是认出了自己,权衡了一下最后一咬牙就在亭子边上坐了,并不过去。 “国师来做什么,是看我有没有在思过吗?”云梁闷声说。 卢阙笑笑,“我只是出来透透气,因为眼疾我不太能饮酒,就出来走走。” 云梁半信半疑,还是没敢过去,假装转过头去看外面的夜色。 卢阙深吸了口气,然后叹出去,“此刻夜色应该很美吧。” 云梁朝后瞄了一眼,看着卢阙有些落寞的神色突然没那么怕他了,说来,这卢阙变成这样会不会也是因为自己啊。 卢阙竟然起身走了过来,也坐到亭子边,只是眼睛始终向着亭外,喃喃道:“看不见了也好,心静了许多。” 云梁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听师父说,你的眼睛是因为……占卜反噬?” 卢阙只是轻轻笑了笑,“嗯,开始是心眼被封,后来肉眼也渐渐看不清了。” 第262章 262. 云梁突然感到一阵压抑,她的未 “你……后悔么?”云梁看着卢阙的侧脸轻声问,她这个问题有两层含义。 卢阙却毫不迟疑的摇了摇头,“不,我一直知道我在做什么,也不会后悔。” 云梁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在靠近他的时候,完全不能像平常一样去防备埋怨他,他的目光虽然很飘忽,可是内力的东西却很坚定。即使现在已经这样惨,他依旧很平静。 云梁垂下眼,“听师父说,你依靠占卜阻止了很多灾难对百姓的上海,救了很多人。” 卢阙这次却顿了一下,然后收回目光看向旁侧,“其实占卜救人不是说出未来的事实那么简单,为了救很多人,我也杀过很多人,且大多都是无辜的人。” 云梁的脊背突然一紧,咽了口唾沫,很多……那就是说不止自己一个。 她已忘了害怕,微微侧脸看向卢阙,卢阙依旧是那副恬淡的神情,微微的笑着,“怎么,怕我吗?” 云梁立刻转回头趴在亭子的木栏上,看着远处,好久才说:“不……” 其实她也能想明白,如同黑暗森林法则,他看见了别的亮光,便只能放枪。更何况他还确定那亮光肯定会威胁到云莱。自己之所以一直想不通去怨恨他,是因为自己是那个要被消灭的亮光,卢阙是领导者那一类人,夏侯期也是,在云莱百姓的角度,他们是英雄。 云梁莫名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心里某些东西发生了改变,她突然很想问卢阙,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这些。难道是因为他知道她将来会是大虞的皇后,是和他同一立场的人? 云梁突然感到一阵压抑,她的未来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色。 “那你开心吗?既然问心无愧。”云梁闷闷地问。 “我不后悔,不代表就会开心,有时,也不算太问心无愧。”卢阙说,而后叹了口气,“你以后会明白的。” 这句话真让云梁毛骨悚然。 卢阙突然又长长的叹息,“最让我不安的,是未知的事情,已经了解的事情即使残酷,也尚能接受,最可怕的就是,你突然发现你并没有看清你之前以为清楚明白的事情,这真是让人无力。” 卢阙的眉毛微微皱起,他转过脸来看着云梁,“有时候我觉得真相离我很近,我很快就可以参透,可是中间却仿佛隔着一层浓雾,可我就是看不清,你明白吗?” 他直直地看着云梁,眼前却一片模糊。 云梁已经吓得僵硬了,咽了口唾沫没敢说一句话。 福子跑去回了夏侯期云梁这边的情况,知道云梁不吃饭后夏侯期又派人送来些其他菜馔和之前云梁爱吃的点心。东西送来,云梁正好不想和卢阙这么相对,立刻跳起来过去吃,骨气什么的先放一边。 卢阙也不再说什么,他只是有感而发,走到这里恰巧碰到云梁跟她说说。云梁闷头吃饭后他就站起身自己又踱到亭外,黑色的衣诀很快融到阴影中。 宴席上,承晔看向陆知休,问她身体可好些了,还需不需要促息香,因为之前他也受了伤,促息香用完了,如果陆知休需要他可以从大虞再调来些。 陆知休低着头说自己已经好多了,并且多谢承晔的关心。 沈玉玑听说后却拱手多谢承晔的好意,让他再送来些,承晔大方的答应了。 “促息香何其珍贵,听说大虞每年制出的也有限,怎好一直要呢。”陆知休忙说,用眼神责备沈玉玑,“我用其他丹药调养就是了,再说虞皇前阵子也刚受了伤,肯定也需要。” 沈玉玑掻搔头,“嘿,我把这事忘了。” 说完冲承晔嘿嘿笑。 承晔笑笑,“没事,之前朕的父皇久病,因此促息香每年都消耗许多,朕登基后用量就没有那么多了,这些年存了不少,陆先生尽可用,顽疾还是要根治,否则日后很麻烦。” 陆知休幽幽地看了眼承晔,认真到:“真的不用,我怎可和皇上的龙体相比……请虞皇收回好意!” 沈玉玑看着两人,为难的舔了舔嘴唇。 承晔垂下眼,“陆先生真是客气,既然如此,便罢了。” 陆知休这才又低下头没有再说话,随后又借故出去透气先出去了。 “这里不胜酒力的人还真多,难道是云莱的酒比较烈吗?”倪练秋端起杯子说了一句,然后慢慢饮下杯中的佳酿。 “陆先生之前就身体不适,不舒服要透透气没什么不妥。”承晔淡淡的接上了。 沈玉玑一听这话却皱了皱眉,担心起陆知休,立刻也站起身说:“那什么,我出去……方便一下。” 小太监立刻引路带他出去。 倪练秋突然一笑,“啊,这下算是不妥了吧。” 他旁边的平雁唇角挑起抹冷笑,瞎子都看得出来,这祝夏太子和自己的老师之间肯定有什么。 陆知休走到廊下,看着沉沉的夜色深深吸了口气,可听到身后的轻唤后好似戒备的猫一般浑身又紧绷起来。 “你怎么也出来了!”陆知休急道。 看着她的眼神沈玉玑也一愣,随后干笑道:“怕师尊是又犯了病,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我好好的哪就又犯病了,”陆知休说,面色已经苍白,“你是祝夏的太子,不跟其他几位国君国师好好说话,总是黏着我,这成什么体统。” 沈玉玑垂下头,但不久就又抬起眼睛偷看陆知休,还凑近她咕哝道:“本王不想管那些人,本王心里只惦记师尊。” 沈玉玑的目光在月光下更显得缠绵,一腔柔情全化在脸上。 他本就不是会隐藏自己心思的人,这些年对陆知休的感情早就外露,甚至到了暗中追求的地步。陆知休也知道,最开始她严厉抗拒,对他冷淡疏远,斥责,能用的方法全用了,可沈玉玑却是动了真情。不管陆知休怎么打击疏远,他始终热度不减。而且体贴备至,变得比以前还听话了。陆知休这两年因为心绪不宁练功时常自伤,缠绵病榻,为此他恨不能自己代她受苦,在她病床前守得和她一样憔悴。 日久天长,陆知休发现,自己竟也无可救药的动了心。昔年她心里的承晔是白月光,远远的照着她那颗顾忌的心,因为遥远而美好,也因为遥远而缥缈。而如今沈玉玑是近在跟前的太阳,时时用自己的炙热熏烤她,陆知休每日都在那种带着愧疚的欢愉里沉浮煎熬。 第263章 263. 自己造的赝品 这次见到承晔让陆知休更加绝望,因为她已经确定,她对承晔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和长久的回味,对沈玉玑则是真的动了情。 这真是罪过,祝夏偏偏是那么一个注重礼仪伦常的地方,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们师徒不伦,沈玉玑别说继任皇位,恐怕连做个无罪的庶人都不能。肯定要被千夫所指,数罪加身。 “你别这么疯了好不好。”陆知休的眼睛湿了,“我好怕……” 她低下头,泪狠狠的落了下来,这次皇上都亲自过来了,说不定就是已经发现了。 沈玉玑却不顾周遭是否有耳目,过去一把抱住陆知休,“别怕,大不了本王去告诉父皇,不做什么太子了,本来也没想做,只要能和你长相厮守,做庶人又怎样!” 陆知休赶紧去捂他的嘴,可是又被他滚烫的目光烫的身心一荡,她低下头推开沈玉玑,朝四周看了看,“你今后还想跟我说话,就不许再提这种傻事,你回去吧,被让别人起了疑心。” 沈玉玑只好离去,心里格外惆怅,他本就无意做什么皇帝,能和陆知休在一起琴瑟和鸣,才是他此生所愿。 回到席面他便一直心不在焉,时常对着酒杯叹气。宴席中也没人觉得他奇怪,反正祝夏的人一向是放浪形骸的。过了会儿陆知休回来了,向夏侯期请罪说自己身体不适,想先行回去,夏侯期准了,还嘱咐她好生回去休养。 沈玉玑更没心思了,要不是陆知休起身时用眼神威胁他,他就跟着一块儿回去了。好容易等到宴席散去,沈玉玑紧着往回走,却在门口被承晔拦住。 “玉玑兄。”承晔笑着走过来和他结伴,落倾尘则去亭子里接云梁去了。 “啊,虞皇什么事?”沈玉玑问。 “怎么这样生分,以你我用通信时的称谓就可以啊。”承晔笑道。 沈玉玑也呵呵笑了,“也是,只是师尊她上次知道后觉得本王这样不和礼数,让……算了,承兄你是找本王有事吧?” “嗯,还确实有件事情相求。”承晔说着还拱了拱手。 “你说得哪里话,之前你给了本王那么多促息香都没好好谢你,你有事尽管说,只要本王能做到肯定帮你。”沈玉玑说。 承晔垂下眼,腼腆道:“说来羞煞,之前祝夏皇曾给朕的父皇一把短刀,最后父皇转赠给了朕。” “是吗,”沈玉玑瞪大眼,“这真是天大的缘分呐,你不知道吧,那把大的父皇刚给了本王。” 承晔点点头,“知道,之前朕向祝夏皇请求想看一眼那把帝王佩刀,他说已经传给了你。” “是,本来是登基后给皇上佩戴的,可父皇他如今不爱带兵刃在身上,就提前传给了太子,怎么,承兄你是要看?”沈玉玑说。 承晔点点头,目光看向沈玉玑腰间的佩刀。今天沈玉玑着盛装而来,腰间就挂了一把佩刀,刀鞘上镶满宝石,流光溢彩,承晔猜想应当就是这把了。 沈玉玑一点头,“没问题,明早你到我府上去看就行,或者今晚跟我回去也可以……嗯,要不还是明早吧。” 承晔一愣,“难道不是这把?” 沈玉玑低头看了看,突然摸着那刀大笑起来,笑完后又骚骚鼻子,“是,对外得说是,但其实不是。” 他凑近承晔低声说:“这个是我让人打造的赝品,你不知道,那把刀奇重,佩戴可不舒服了,所以父皇传给我后我就让人打造了这个赝品,待在身上轻便些。” 说完沈玉玑还后退一步给承晔展示,“瞧,外表一模一样,看不出来吧。” 承晔却有些呆了,半天才说出一句,“那是天下第一名刀啊。” “是啊,就是有些沉。”沈玉玑说,“而且我也不喜动武,那把刀对我没什么用,只是个象征罢了,既然不用,也不用那么老沉的带个真的吧。” 承晔真的是无语了,那么一把宝刀,沈玉玑毫不费力的就得到了,然后竟然自己弄了把赝品挂在身上,只是为了舒服…… 承晔暗自喘了口气,笑道:“既如此,我就明早去看,对了……” 开始他是不愿意提这个要求的,可刚才听了沈玉玑那个无语的操作后,他觉得试着提一下,“明日,可否让朕用一下那刀,朕自小习武,对兵器极为痴迷,一直很想试试这天下第一利刃。” “行啊,明天你来用就行,”沈玉玑毫不犹豫地说,“不就是把刀嘛,要是父皇没跟来,你拿去用几天都不妨事,那把刀我父皇也没抽出来过几次,就是丢了都没人知道。” 承晔已经不想再听了,深吸了口气再次向沈玉玑道谢,正好也到了撵前,转身便上了自己的撵。 落倾尘这边要去找云梁的时候却碰见了卢阙。 “是倾尘么?”卢阙看向落倾尘问,笑道,“从你身上的味道我便闻出来了,这人眼睛不好用后,鼻子反倒越来越灵。” 落倾尘走过去,“我以为你出宫了呢。” “啊,还没有,皇上准许我随时在宫里转转,地形记熟了,避免一个人的时候再迷路。”卢阙说,“你们散席了?” “嗯,我去接徒弟。”落倾尘说着朝朝露亭那边去,可看了看旁边的卢阙,不由的把脚步放慢。 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后,再见面气氛都有点尴尬,落倾尘显然对他话少了许多,为了表示自己不是记仇,他先开口说:“那个眼镜框架已经做好了,你改天再过来我帮你量量眼睛,这次我有头绪了。” “多谢倾尘。”卢阙说,“我以为你今后都不要我过去了呢。” 落倾尘抿了抿唇,突然说:“其实也没有生你的气。” 卢阙“哦”了一声,似乎还在等下文。 落倾尘看向前面青石砖上的树影,“卢阙,其实我才不配做一个国师,我所谓的洒脱,只是因为自私罢了。你虽然现在如此狼狈,却比我要称职,我总是怕自己有一天会像你一样傻,可事实上,我的这种惧怕正是因为我不如你。” 第264章 264. “师父,我不想当那种人……” 落倾尘说着没等卢阙回应,闭上眼深吸了口气道:“我总以为自己能够始终保持置身事外的心境,可近来我却总想,没有谁在这个位置上能一直保持自私,我师父当年不能,我……亦不能。一旦出了岛和尘世有了牵连,和一国有了羁绊,就再难像从前那样,我知道我会变,所以我怕。” 落倾尘低下头,呼吸已有些不平稳,如果真的变了,那他还是他吗? 落倾尘突然苦笑,“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与你差距甚远,我不能永远保持心境不变,却也没有你那种决心。这般摇摆不安,实在……” 卢阙突然握住了落倾尘的手,落倾尘惊得抬起头看他,卢阙的目光很平静,脸上带着安抚的笑。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卢阙说,“我亦会有惶恐的时候。倾尘,你会适应的,我知你一定会是个好的国师。” 卢阙的眼睛还是没能对准落倾尘的,可是脸上的神色十分笃定。 落倾尘张了张嘴,呆呆看着他。 “国师,国师您来啦……” 小灵子正朝这边跑来,看清楚是两位国师后有些愣,赶紧敛步行礼,“奴才参见两位国师,奴才正想去找落国师呢。” “怎么了?”落倾尘回过身,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被卢阙握着,他想立刻抽出来,却又眷恋那里的温度,动作便慢了几分。偷望卢阙一眼,他倒是一脸平静,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云梁主子她喝醉了,刚在凉亭里睡着了,福公公说怕主子着凉想先带她回房休息,所以奴才来问问落国师……” “不必了,这就要走了。”落倾尘皱了皱眉说,“她怎么喝醉了,谁给她喝的酒?” 小灵子舔了舔嘴唇,“这,其实是吃酒酿汤圆吃醉的,云莱的酒酿劲儿大,主子一时贪嘴……” 落倾尘用鼻子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头小猪……带我过去,拧醒了她带回去。” 卢阙说道:“天色已晚,既然云梁醉了不如今天就让她留宿在宫里,明日醒了再送回去就是。” “不用了,这丫头酒品不好,晚上闹起来再给我丢人。”落倾尘说着拱手道,“卢阙你先回去吧,我接了徒弟就走。” 卢阙点了点头,转身朝一个幽暗小径走去,身影很快隐没在里面。他好似云莱宫中的一位树神或花精,自在飘忽,出入神秘。 到了凉亭,喝了一大锅酒酿汤圆的云梁正趴在石台上闭着眼嘟囔,福子已经在台子上铺了东西,凉亭周围的窗扇也关上了,一时倒也不怕着凉。 落倾尘走到石台前看看,先伸出手弹了胖徒儿一个脑瓜崩儿。 云梁本来就没完全睡着,迷糊着张开眼,“唔,谁?” 伸出小手揪住落倾尘的衣服,微微摇晃,“师父……师父来了?” “不是,是穿着皮兜子的屠户来了,要宰你这头小孽畜。”落倾尘说。 云梁要翻身看清楚,石台却不是床没那么大地方,眼看就要跌在地上落倾尘伸手推了一把,云梁一骨碌撞在了窗台上,又磕了一下头。 “哎呦……” “快起来。”落倾尘好笑又好气地说。 小灵子赶紧上前说:“奴才抱着主子出去吧,外面备好了撵,直接抬到宫门口再上马车就行。” 落倾尘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小灵子赶紧用衣服包好了云梁,使了两次劲儿才抱起这小胖妮,急步走到外面备好的撵旁,却发现落倾尘已经在上面坐了。 “搁边儿上吧。”落倾尘说,仿佛小灵子抱着的是个麻袋。 云梁被放在了落倾尘旁边,软趴趴的靠在师父身上,落倾尘虽然嫌弃但也没说什么。 路上夜风一吹云梁睁开了眼,看了看旁边的落倾尘,突然趴在他腿上揪着衣服问:“师父,做皇后不好玩是不是?不如做小钱篓子好,是不是?” 落倾尘眉眼皱了皱,随后又轻叹着展开,把脸别了过去。 “师父,我不想当那种人……”云梁难受地说。 落倾尘一愣,看向云梁的目光带着深思。 这丫头的猪脑子何时跟他相通了?若不是这样,那难道是有人引导她这样想? ……是卢阙? 落倾尘问撵旁跟着的小灵子谁来找过云梁,小灵子回答卢阙国师来和云梁说过话。 落倾尘沉默了,抬头望向天际的月亮,他是故意的么?难道,他已知道了自己这些天在为什么忧愁? 夜已深了,云莱宫中的一处寝殿却还热闹着,不断传出婴儿声嘶力竭的哭声。 一队宫女太监匆匆从夏侯期书房外经过,跑向哭声传来的方向,还有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 留宿在宫里正和夏侯期下棋的卢阙抬头看了看窗上的影子,笑道:“这是又开始了?不愧是祁渊的小皇帝,精力也比其他孩童旺盛许多,哭起来真是声势浩大。” 夏侯期看着自己又输了五、六子,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沉声道:“夜夜如此,这小子怕不是认床,要么就是对云莱水土不服。” 卢阙笑笑,身旁的小太监示意该他落子了。卢阙看不清楚,全靠小太监代为放棋子,顺便转述夏侯期落子的方位,听着描述他脑子里就有了棋局。卢阙猜到自己又要赢了,想起这已经是自己赢的第三盘了,有点担心。夏侯期不是输不起,但是老是输脸色也会不好看。 “皇上,时辰已经很晚了,不如早些歇息吧。”卢阙说。 “睡不着,”夏侯期直接说,看了看棋局,翻了翻眼睛看向别处,“国师是不耐烦陪朕下了吧。” “怎会。”卢阙连忙说。 夏侯期却已经站起身走向窗前,命太监打开窗户,对着外面的沉沉夜色深呼吸了一下。 “无聊。”他低声念道。 每到晚上就是如此,累,却睡不着,打心里觉出无聊,今天还生出些莫名的烦躁。 窗外月色朦胧,他突然就又想起今天云梁和夏侯翕玩闹的场景,烦躁更甚。 其实在云梁十一岁的时候,他去信给落倾尘想让云梁嫁到云莱,当时他心里给云梁物色的夫婿人选中就有夏侯翕。 一来是年纪差不多,而且翕儿算来是他堂弟,是夏侯家的人,云梁嫁过来也算是进了皇家,终归他还是不想让云梁流到外姓。二来夏侯翕性格绵善,应该不会欺负云梁……以前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可是现在,自从发觉那小妮子已然长大,要渐渐长成一个女人,他的感觉就完全变了。 同姓都不想给了。 第265章 265. 是啊,有时候,答案就是这么简 平雁暂住的寝宫内,祁渊的小皇帝齐珠还在哭着,嗓子已经嘶哑了,可声势不减。 “真是的……你们都是怎么搞得,连个小儿都哄不了,回回都要送到哀家这里。还有你们这些太医,皇上都哭成这样了你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要你们有何用!” 平雁被吵了这些天,情绪越来越暴躁,愤怒地指责着一众宫人和赶来的太医。 “回太后,祁渊皇上夜啼并不是病,因此臣等也无法开药医治啊。”一位太医说道,也看了眼一旁从祁渊跟来的太医,对方也是一头的汗。 “混账,还敢顶嘴!他好好的怎么会睡不着?”平雁瞪着周围已经发青的眼睛,她已很久都没休息好了。 “给他也开些安神的药好了。”平雁看了看小皇帝突然说。 两位太医互相交换着眼神,都没敢动。 从祁渊跟来的太医先开了口,“太后,皇上年纪甚小,不宜……” “不宜什么?他都哭成这样了还说不是病,那你现在就让他止住,你想办法啊!” 在平雁的咆哮声中,两位太医再一次都垂下了头。 “参见国师。” 门口传来宫女的声音,殿内的宫女太医们也忙转身向倪练秋行礼,平雁没有吭声,转回身坐在一旁的榻上扭过脸。 倪练秋依旧穿着那身血红的国师袍,头上是高高的官帽。 他瞟了一眼奶娘怀里还在不住哭的小皇帝,又看看地上跪的太医说:“怎么,皇上生病了么?” “他夜夜这样啼哭,肯定是病了,哀家命人来给他诊治。”平雁扬了下下巴说,仍旧并不看他。 倪练秋又盯着太医,“那,是什么病?” “回国师,皇上……皇上只是小儿惊梦夜啼,实属正常,身体并无恙。”祁渊的太医说道。 倪练秋皱了下眉,伸手示意奶娘将皇上抱来,奶娘赶紧送了过去,倪练秋将齐珠一手抱在怀里,此刻的齐珠已上气不接下气,在他怀里不住抽噎。齐珠已快满一岁了,身体长得挺快但是语话迟,到现在都说不出一个整词,哭的间隙时常呜呜呀呀几句,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倪练秋拨开包着他的小棉被和衣服,看了看他的手臂和身上。他以前被平雁虐待过,以前倪练秋在他身上发现过针眼。 平雁在一旁冷眼看着,最后扶着额说:“哀家实在撑不住了,国师要是有办法,就抱去吧。” 说完她朝一边翻了翻眼睛,这孩子本来就不是她生的,她对他也没什么感情。当初她是用枕头充在衣服里假怀孕,到生产时倪练秋抱来了这个孩子。平雁也不知这孩子的来历,但是是倪练秋送来的,她就不可能喜欢他。 倪练秋仍旧没有表情,说了句“那臣就抱去了,太后早些歇息。”,说完就转身抱着齐珠走了。 平雁冷哼一声,立刻屏退众人,让侍女扶自己进去休息。 齐珠被抱走后有没有再哭平雁也没有关心,更不会去问,反正自这以后她就能安生的睡觉了。 翌日夏侯期去上朝回来,刚进御书房就听福子传报说夏侯翕求召见,夏侯期喝口茶润了润喉才说让他进来。 夏侯翕拿着厚厚一摞罚抄的宫规进来,福子忙接过递给夏侯期,夏侯期只略翻了翻就放在一边,看了看他的手,“抄了一夜?” 夏侯翕低头道:“臣弟有罪,给皇上丢脸,对不起祖宗。” 夏侯期肃然道:“云梁是大虞的,她可以不懂云莱宫规,你怎么还跟着胡闹。翕儿,你不同于别人,行事应该更加谨慎才是。” 夏侯期说着眉毛又拧起,“今早在朝上那个王尚书才跟朕说,他女儿近来染了重病,要留在府上修养几年,想把婚期延后。哼……这个王宥,前几日他女儿来宫里赴宴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染了重病?这个婚事,朕一定要促成,不管他想什么法子。翕儿,你自己也要争气!” 夏侯翕仍旧垂着头道:“王大人爱女情切,也无可厚非,我既然当不得他眼中的乘龙快婿,推了就推了吧。” “混账!”夏侯期又动了气,猛拍桌案茶盏颤颤作响,“谁准你说出这样没出息的话,你是正经的龙子龙孙,容得他看不起?难不成他也要看不起朕?” 夏侯翕忙跪下,“皇上息怒,是臣弟不争气,辱没了皇家龙脉。只是……臣弟确实不想娶王尚书的女儿,因为臣弟心中,另有喜欢的女子。” 夏侯期愣了一下,随即眼皮不安地一跳,他按了按眼角,“你说什么?” 夏侯翕深深叩首,“皇上,臣弟心中有喜欢的女子,臣弟想和王小姐退婚,娶那一位。” 夏侯期皱眉,已经忘了斥责夏侯翕敢抗旨,只问道:“你喜欢谁?” 夏侯翕咽了口唾沫,“是,云梁,大虞的云梁。” 福子都吓了一跳,不住的偷瞄皇上。 夏侯期定了一定,才说:“你说云梁……为什么?” 夏侯翕竟抬起了头,满眼热忱,“因为臣弟喜欢云梁,一直都喜欢!” 夏侯期避开他火热的目光,“朕是问你,怎么就喜欢她了?” 是啊,怎么就…… 夏侯翕却立刻激动道:“她……她可爱呀!” 说完他自己的脸也通红,“云梁是臣弟见过最可爱的女子,只要和她在一起,臣弟就感到很快活,看什么都充满希望。皇上,求您让臣弟和云梁定亲吧,臣弟只要云梁,其他什么都不求,今后臣弟一定加倍努力,给皇上争光!” 说完夏侯翕就又深叩首,老成沉静的他第一次在夏侯期眼前表露自己的渴望,一副天真又耿直的少年人模样。 夏侯期愣愣看着他,是啊,有时候,答案就是这么简单吧。 他垂下眼,“翕儿,朕不能答应你。” 夏侯翕眼中的光立刻黯淡下来,“为什么?” 夏侯期深吸了口气,“你知道,云梁她不是云莱的人,而且,她已经定亲了。” 夏侯翕惊讶张了张嘴,随后说:“怎么会……和谁?” 夏侯期看向他,“大虞皇帝,他们的国师早就打算让云梁嫁给虞皇,只是因为她年纪小尚未公布,想来,也不会太久了。” 第266章 266.朔日 夏侯翕的目光充满绝望,可是仍挣扎着,“可他们是同门啊,云梁不是虞皇的师姐吗,他们是师姐弟的关系啊!” 夏侯期已经不忍看他,因为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落倾尘那人放浪形骸,最看不惯世俗礼法,他不会在意的,再说大虞也没有规定同门不许结姻亲。” 夏侯翕仿佛被抽去了骨头,整个人都萎靡下来,神情惨然。 夏侯期看了他一眼,安慰道:“罢了翕儿,缘分不由人,朕看那王家的小姐也不错,性情应当也和善。王尚书门徒众多,你娶了她对你将来在朝中立足也有好处。” 夏侯翕垂下头,声音已没了一丝活力,“臣弟……全凭皇上做主。” 夏侯期点点头,“你先回去吧,好好温书,成亲前朕会赐你爵位,你父亲是罪臣,他的位置你不能袭了,但朕也会给你个体面的身份,你不必觉得自己配不上王家。” 夏侯翕再叩首,“谢皇上,臣弟定不辱皇上厚望,那臣弟先告退了。” 夏侯期摆摆手,夏侯翕便失魂落魄的出去了。 福子看着他的背影也叹了口气,这翕公子也着实怪可怜的。福子转过头想请示夏侯期别的事,可一回头就看见夏侯期兀自发起了愣,眼神中也似有悲戚。 “皇……皇上。”福子小心地问。 “啊。”夏侯期抬起头,有气无力道,“还有什么事?” “奏本已经摆好了,皇上是现在看吗?”福子问。 御书案上已经整齐的摆了几摞奏本,都按照急缓分好类了。夏侯期看了看摞数最高的那个,那时大臣们请求今年选秀不能再后延的奏本。夏侯期这个年纪确实也该充盈后宫了,换成别的皇帝,孩子都有几个了。 夏侯期拿来一个翻开看了看,叹了口气道:“等会盟结束,就操备此事吧。” 承晔按约来到沈玉玑在皇城的住处,沈玉玑得知承晔过来亲自来正厅接他,见到承晔后先一把拉过他小声说了一句,“我父皇正在打坐,你不必去见他,跟我来。” 说着便拉承晔穿廊过门来到自己房间,承晔问了一句,“你师尊不在么?” “她和我父皇一处打坐呢。” 沈玉玑说着用手拉开一道帘幕,面前的长条几案上有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钥匙就在一旁放着。 “知道承贤弟你要看,我早早让人备好了,喏,就是它。”沈玉玑说着打开了盒子给承晔看。 随着盒子打开,室内的亮度似乎一下就变了,承晔向前一步,微微的光晕中躺着一把刀,样子和沈玉玑之前腰上挂的一模一样,但是那种凛凛王者气却扑面而来。 “能拿出来吗?”承晔问。 沈玉玑一摆手示意随便,承晔伸手将刀拿了出来,此刀在刀鞘里和剑看着差不多,并没什么弧度,刀身也不宽,只是特别的长,比平常的刀剑长出一截,这样挂在身上也好看。不过拿起来确实也种,之前承晔拿起问月时就觉得那小刀重了些,同样的材料,这么长一把刀更重,没有武功修为的人怕是一只手都拿不起来。 听说,此刀是以铸成的日子命名,叫朔日。 承晔一下抽刀出鞘,空气似乎都为之一震,他眯起眼,细细看着微微鸣动的刀刃,叹道:“果真好刀。” 沈玉玑摇摆着脑袋,“嗯,承贤弟你腕力比我强,手都不抖。” 说完他伸出手在刀身上弹了一下,听着它嗡嗡的鸣叫声说:“朔日确实是把好刀,但是我听父皇说过,其实论实用,他是不如那把小的的。” 承晔挑眉,“问月?” 沈玉玑点点头,依旧摇头晃脑,“第一嘛就是它太长了,问月抽出来用的时间比它短多了,而且开刃后工匠们试过,他俩锋利度其实是一样的,但是问月因为刀身短小和构造精巧,反倒更结实,朔日却因为太长,有折断的风险。” 承晔仔细看了看刀身,虽然长,但是这个用料可不是一般的刀,应该也不那么容易折断。 沈玉玑凑过去用手里的折扇指了指,“当然,以朔日的用料来说想折断它也难得很,但要是费点心思也不是不行,这种刀身很硬,没有任何韧性,但若是几个点集中击打,很容易断掉。一般的长刀也有这个缺点,朔日比之它们还好一些。” 承晔明白了,微笑道:“若是不做这么长那风险还会小一些,原来是为了好看。” 沈玉玑也露出白牙,“是啊,就算问月再锋利,一个皇上身上别着把小刀不是也不好看么,当初的工匠其实是故意多打造了一把问月,想让佩戴的人贴身藏在衣服里,朔日挂在外面给人看,主要还是用问月防身。” 承晔皱了下眉,“如此双刀合璧才稳妥,那当日祝夏皇把问月赠与我父皇,着实是恩情厚重。” 说完他觉得不妥,立刻转头看了眼沈玉玑,但沈玉玑却一点没有吃醋的意思,只是说:“是啊,可能我父皇是觉得我们这几个儿子用不上吧,我和我皇兄们没一个爱用刀的,大皇兄最喜欢用剑。剑的招式比较潇洒,使起来也好看,刀么就差一点。” 承晔在心中暗自叹息,可怜这其中的深意祝夏皇族没几个人懂,之前他练的剑法也是极俊的功夫,可和人对打起来才发现实用性实在不佳,尤其是生死关头,必要狠厉才行,越简单的反倒越好。刀的招式主要是劈砍,胜在直接快速,一个帝王也不许和人去缠斗,遇到危险也应该快速的解决敌人,只求生而不恋战。落倾尘也曾说过,帝王不必在乎武功上的高低,保命最要紧。 这样实用的两把宝刀沈家却不知道珍惜,真是可惜。 承晔压下心里的感叹低头仔细的观察着朔日,用手在上面各处弹着,仔细听声。 “要不贤弟你到外面练一下,反正父皇和师尊他们都不在。”沈玉玑说,他还蛮想看承晔用起来的样子。 承晔摇了摇头,“刀的招式简单,不必出去。” 第267章 267.问月虽然比不得朔日能证明什么 承晔让沈玉玑往后站,然后拿着刀鞘的手背后,另一只手挥刀劈砍下,前面虽然没有东西,可顿觉一股利气扫来,屋中劲风四起。承晔的心都为之一震,那种天下尽俯首的感觉袭过全身,让他竟打了个舒爽的冷战。 他深吸了口气才缓和住心情没从神色表露出来。 “哇,真是厉害。”沈玉玑称赞道,“我用这把刀的时候就没这种气势,贤弟,你到外面试试吧。” 承晔也真有点忍不住了,看了眼窗外见院中无人,便点了点头到院子里。沈玉玑替他接过刀鞘,承晔便在院中挥起了朔日。 他之前没怎么练过刀法,可是拿起朔日后便立刻和此刀有种心意相通的感觉,而且明白了什么叫大繁至简,那种最是简单直接的攻击和强大的力量顿时让他心动。 师尊说的对,放下招式上好胜心,这种力量型的压倒才是让他快意的。 承晔尽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深深的吸了口气收了刀,转头微笑道:“多谢玉玑兄,今日……” “好——” 承晔后背一紧,回过头却发现沈羡和陆知休不知何时站在了院中的拱形门前,陆知休朝他行礼,承晔随即也低头,“晚辈见过祝夏皇。” 沈羡呵呵笑着走近,垂眼看了下承晔手中的朔日刀,“不错,你能用出此刀本身的霸道之气,而且最难得的是没有迷失其中,最后能从容抽身而出,真是个难得的好君王。唉,若是小儿有你的一半,朕便安心了。” 沈羡说完长长一叹,瞟了眼一旁的沈玉玑。沈玉玑一缩脖子,低下头偷瞄陆知休。 承晔舔了舔嘴唇,“晚辈献丑了,私自用朔日,实在是……” 沈羡却不在意的接过朔日,“这把刀朕已经给太子了,他允许的,就不算私自。” 说完他把刀扔给沈玉玑,板起脸道:“哼,要是你再那么不争气,朕就把这把刀也送给虞皇。” 沈玉玑撇了撇嘴把刀重新插回刀鞘,抱着站在一边。 承晔忍不住偷望了一眼沈羡,沈羡的神情没有一点猜疑防备,就是那么大大方方的教训儿子,又实实在在的欣赏他。 沈羡又看了眼承晔,“你真像你父皇,初见你时,朕还恍惚了一下。” 承晔一愣。 沈羡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父皇竟比朕先去了,那时他还同你这般英气勃发,你知道吗,他也曾用过朔日,当时朕对他便喜欢的不得了,觉得比朕这帮儿子们强多了,奈何朔日不能送,所以把问月给了他。” 沈玉玑这时插嘴道:“父皇你不知道吧,后来承贤弟的父皇把问月赠给了他。” 陆知休立刻担心地瞪了一眼沈玉玑,“太子,注意您对虞皇的称谓。” 沈羡却没把注意力放到这里,只是笑眯眯的看向承晔,“哦?是吗,那你父皇一定特别疼爱你了。问月虽然比不得朔日能证明什么,但是把很好的防身之刀。” 承晔的唇抿了抿,最终挣出一抹笑。 之后沈羡便和承晔一起去到正厅,两人一道谈天,沈玉玑和陆知休在一旁相陪,一直到用过午饭承晔才起身告辞,沈羡也要回去午睡了,沈玉玑代父皇送客出来。 “我父皇这个人,聊起来就没完,都忘了你是来找我的。”沈玉玑便走边嘟囔着。 承晔发觉他提起自己父皇时没有一丝畏惧,就那么随随便便。 “哼,看他那个样子啊,八成巴不得你是他儿子呢。”沈玉玑又说。 承晔想说两句客气话,可是抬头看了看沈玉玑,却又闭上了嘴,似乎觉得和沈玉玑说那种场面话很不合适,他就是个真性情的人。 “贤弟,什么时候有空就过来,咱们一处喝酒去,你们太忙了,我都不敢随意去府上打扰。”沈玉站在门口说。 承晔拱了拱手,“自然,来到云莱这么久还没尝过本地有名的佳酿,改天定要和玉玑兄一起去见识。” “那你找我就对啦。”沈玉玑笑着拱手。 承晔转身上了马车,在车上心绪也始终难以平复。 “你真像你父皇……” “哦?是吗,那你父皇一定特别疼爱你了……” 沈羡的话仿佛犹在耳边,承晔放在膝上的手握紧了。 回到府上,承晔想起自己的师姐,进门问了问,被回云梁刚起来,便直接往云梁的院中去。 云梁今天睡到中午才起来,此刻正抱着碗醒酒汤迷瞪。人从床上挪到了外面的榻上,还没上妆,只是简单洗漱了一下拢了下头。 “参见皇上……” 听见侍女的声音,云梁也抬起头,本来想行礼然后看见自己还没穿鞋,于是缩着小脚说:“师弟你来啦,要我给你行礼不?” 承晔笑笑,“师姐没穿鞋就先坐着吧。” 说完让近侍除去身上的外袍,坐在云梁塌边接过红苏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 “师姐可好些了?听说昨夜醉了,”承晔放下茶盏说,“若是清醒了,就听朕说些话。” “什么事儿啊?”云梁说,“你说吧,我现在能听懂话。” 承晔点了点头,突然以手扶榻凑近云梁那小肿脸,“师姐,你可知你还是朕的未婚妻,咱们回了大虞就要完婚了。” 云梁吓得往后撤了撤,抱紧自己的碗,“啊,我知道啊。” 红苏立刻使了个眼色,和周围的侍女们先退了出去。 “知道,还和别的男子那么亲近,师姐心里可还有朕?”承晔依旧不挪位置,直直看着云梁。 “别的男子?”云梁使劲想着,“该不会说小灵子……” 承晔叹口气,他也知道云梁不是有意的,便说道:“朕说的是昨日在云莱皇宫中陪你一起的那个少年。” “夏侯翕啊,他是我朋友。”云梁清醒了过来,立刻说。 “知道,但朕还是要提醒师姐平常要注意一些,毕竟你名义上还是朕的未婚妻,和其他男子要保持距离才是。”承晔一抖袍子十分正经地说。 云梁皱了皱小脸,“一起玩都不行啊,再说我们几年就见这么一回面,人家还是定了亲的。” 第268章 268. 倪练秋的出身 “你……你狡辩!”云梁说,“谁会没有目的的沾花惹草啊,这叫理由?” 承晔叹口气,“朕的意思是为了大虞。” “呦~你还是为了大虞去撩妹的呀,那我还真不该责备你。”云梁撇着嘴阴阳怪气,然后放下碗叉起了腰,“我跟你说师弟,你师姐我不是什么妒妇,你是皇帝,三宫六院都可以有我也不过问,但你最好只在后宫浪不要跑到外面去到处撩,要知道野食儿不安全,更重要的是——还要多花钱。” 云梁的腮帮鼓着,两个嘴角往下撇,眼神看着无比怨毒。承晔转过脸深吸了口气,他本来是来提醒云梁的,没想到自己被教训了,看来自己师姐将来还是个悍妇哩。想到以后她拿着小算盘跟着自己撒泼,还真有点压力。 “放心吧师姐,朕不会了。”承晔只好说,拍了拍云梁的脑袋,“师姐今后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云梁噘着嘴,“知道啦,又没什么,真是的……” 反正也快离开云莱了,云梁就想干脆不再入宫,剩下的时间就请来各府千金来办办宴会什么的,等着到了日子就走。 第二天沈玉玑递来帖子,承晔看后就换上便装出去了。 华灯初上,景籍城中最大的青楼玉娇楼内灯火辉煌,二楼雅间内,承晔和沈玉玑一边喝酒对饮一边欣赏面前的歌舞,几个美人蛇一般的女子在房间中央柔媚地舞着,沈玉玑和承晔跟前还各有两个和他们说话倒酒。沈玉玑歪在桌案后,喝了几杯后他已完全放开。承晔还是坐得端正,哪怕身边的女子都快如藤蔓一般缠在他身上,他的注意力也还是全在酒上。 “果然是佳酿。”承晔说道,“云莱的果酒味苦,但后味却有股醇厚的甘香。” “是啊,而且醉后身心舒畅,醉倒了做的也是美梦。”沈玉玑说着向后直接躺倒在美人怀里,闭上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喉结滚动了几下。 “沈兄有心事?”承晔放下酒杯问,顺手隔开老往自己身上黏的女子。 那两位女子见他如此,只好坐正不再纠缠。 沈玉玑叹了口气,睁开眼苦笑道:“贤弟,你可有喜欢的人?” 承晔眯了眯眼,直接说:“承兄是不是喜欢陆先生。” 沈玉玑一怔,立刻看向承晔,最后又笑道:“原来这么明显啊,唉,那你该知道为兄的苦楚了,日日可见却不可得,世上哪有这样磨人的事。” 身边的美人为承晔重新添上酒,承晔拿起来细细端详酒杯,“我倒是听说,你们那边很重视这种师徒伦理,不过——” 他抬头看着沈玉玑一笑,“总会有新的规则去取代旧的,承兄又不是没有能力去制定新规则,只等你当家的时候去做就是了。” 沈玉玑却摇摇头,“没有那么容易啊我的贤弟,阻碍我的哪里只是规则,是整个……唉,你不生在我们那里,你不明白。罢了,你我今日不谈这些,好好的大醉一场。哎对了,蔓儿姑娘怎么还没来,不是要她来弹曲吗?” 沈玉玑身边的女子立刻搂住他胳膊说:“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蔓儿姑娘是我们这里的头牌,每夜找她的人多了,哪能立刻就抽身过来啊,不过她既然答应公子,应该也快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丁蔓儿轻移莲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她调动了一个最妩媚动人的笑看向沈玉玑,扫过承晔时微微一愣,这么一晃神笑就有些局促了。 “难为公子还记得蔓儿,这次公子还带了个朋友啊。”丁蔓儿说。 “呦,你还记得我啊。”沈玉玑也眨巴下眼睛,然后介绍,“这是我贤弟,承三公子,怎么刚才看他看傻了眼是不是?” 丁蔓儿面色一红,“公子真是……” 沈玉玑笑道:“好了,不打趣你了,今天本公子心里烦闷,你弹个疏解的曲子来,也让我这贤弟听听。” 说着沈玉玑遣走了身边的两个女子,承晔顺势让自己身边的那两个也下去。 丁蔓儿点点头,就在房里净了手,小丫头放置了带着的香炉燃起香。房门外又进来两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年,抬着琴进来放好,其中一个放好琴后,顺手把房内丢置的空盘收拾放在托盘上。 承晔见那两个少年皆面若敷粉眉清目秀,不觉多看了两眼,收拾空盘的那个抬起眼不小心对上他的目光,赶紧低下头,睫毛乱颤面皮微红。 沈玉玑倾过身来低声道:“怎么,承贤弟你也有这种喜好?” 承晔一愣,沈玉玑用眼神示意对面收拾的少年,“这青楼前后两家,前面的都是姑娘,后面专有这种俊秀少年接待那些好男风的,他们就是。” 承晔听闻又看向少年,沈玉玑又说:“不过这种多为官妓,没有朝廷允许赎不得的,你我不是本国人,更带不走了。” 承晔摇摇头,“你多心了沈兄……不过,你刚才说‘也’,难道承兄还知道谁有这种癖好?” 老实说承晔听了这话,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二十大几还没有一个后宫嫔妃的夏侯期。 见少年分走了承晔的注意,丁蔓儿冷眼看向那少年,“收拾好了就出去吧。” 少年忙端着一大堆空盘出去了。丁蔓儿轻咳一声,坐下便开始抚琴。 沈玉玑见有琴声遮掩,胆子大了些,凑近承晔低声道:“你不知道么,那个祁渊的倪……倪先生,他最初就是官妓出身,少年时期就在这样的地方做男宠,男宠和青楼女子也都修炼媚术,你看他的眼睛就是当初修炼时变成那样的。” 承晔咋舌,“我倒确实听说他是罪臣之后,却没想到——” “那是贤弟你不爱打探这种消息,”沈玉玑呲了呲牙,他就爱听这种偏门消息。 “他的爹因为当初立储君时没站对人,新主登基后倪家就满门被抄,他也被充作官妓发到勾栏内,只是后来机缘巧合又被新主看上接到了宫里,他和之前的皇帝就是那种关系,只是倪练秋有本事,不但受皇帝宠幸而且笼络了当时的国师,还被皇帝送给国师当最小的徒弟,后来国师和祁渊皇反目时,他帮着皇帝斗倒了大权在握的国师,杀了国师的其他徒弟,他便顺势坐上了国师之位。” 第269章 269. 不要跟着我 沈玉玑说完挑挑眉,“那虽然是他之前的工作,但谁知道他是不是就是喜欢男人呢。” 承晔眯起眼,“这么说他倒是个能屈能伸、沉得住气的人。” “哼,那种人简直阴沉的就不像个人了。”沈玉玑又喝了一杯说道,“我从他身上就看不到任何人气。” 丁蔓儿一曲终了,见刚才沈玉玑和承晔都没有好好的听曲,娇嗔地说是不是自己没弹好。 “不干你的事,”沈玉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绣包抛过去,“你弹得很好,这是赏你的。” 绣包没有系紧,从里面掉出几颗宝石和龙眼大的珍珠,每一个都价值连城。 小丫头代丁蔓儿捡起来,丁蔓儿也忙收敛心神福身道谢。 她知道沈玉玑和承晔定不是一般人,这时候正是五国会盟之时,他们二人看着又不像云莱人,又有这样的手笔,定都是异国权贵,此刻钱都是次要的,要是扒上了一位才是一生荣华的保障。 她倾身过去想坐在沈玉玑跟前,可沈玉玑今天没心情跟她谈论音乐诗书,便坐直道:“你先下去吧,等再要听曲再叫你。 丁蔓儿抬头看向一旁的承晔,见他也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甚至没正眼看过自己,心下便凉了,起身仍媚笑着告退,一出门脸色便灰白。 回房的时候,在走廊看见刚才的少年正提着桶水擦拭地上客人吐的污秽,丁蔓儿便抬步走过去,绣鞋直接踩在少年的手背上。少年低叫了一声,抬头见是她便隐忍地闭上嘴。 “哼,下贱胚子,还没开始接客就忍不住对着客人发骚是不是?” 丁蔓儿觉得这次自己没能讨得沈玉玑两人的欢心,全是因为这个少年先在他们面前卖弄风骚。这样想着便绣鞋一抬,朝少年的脸上踢去。 少年向后仰倒坐在地上,立刻又跪坐着低下头,“蔓儿姐姐,我没有。” 丁蔓儿轻哼一声,抬起下巴满眼不屑地走了过去,那小丫头撇嘴看了下少年,故意的踢翻了水桶然后快步跟上丁蔓儿。 在青楼,男宠的地位往往比青楼女还要低,低得多。 少年赶紧扶起水桶,水流却已漫得到处都是,待会儿老鸨过来免不了又是一顿打骂,少年忙拿起抹布急急地擦拭。 果然,没一会儿老鸨便急火火的过来了,少年以为是有人已经告了状,忙跪在地上缩起肩膀,“妈妈,我马上就擦干净……” 老鸨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细弱的胳膊,“过来!” 少年像件单薄的衣服被老鸨拎起拉了走,一路上他苍白着脸,不晓得自己又要面临什么惩罚。路过一个拐角他看见了个脸色比自己还难看的人,竟然是丁蔓儿,她正抖如筛糠的站在那里,仿佛身后有一只饿狼正嗅着她。 沈玉玑喝道=到已完全醉时,承晔怕他说出什么醉话来,便扶起他要离开。 “我不走,承贤弟,咱们再喝,再喝……”沈玉玑东倒西歪的被承晔扶着,还在不住要酒喝。 “再好的美酒也不经你这样喝,咱们改日再来吧”承晔说着叫来两人的贴身侍从,要他们扶着沈玉玑出去。 外面夜风习习,凉风吹在脸上承晔觉出些惬意,他深吸了口气看向旁边,正要登车却发现车子没停从他身边过了,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自己的,但是也不是沈玉玑的车。那车也是全黑,隆隆的向前驶去,一个人像是被拖拽般从他面前飞奔而过,紧紧追着那辆车。 承晔眯起眼,那好像是刚才在房里的少年。 不等他看清,他和沈玉玑的车子就驶过来了,承晔见随从们扶了沈玉玑上去,他自己也登上车子坐了进去。 车子向前行驶着,承晔挑起车帘看向前面,见刚才那辆车停在了路边,那个少年似乎已跑脱了力,跪倒在地上喘着气,承晔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少年和车之间没有绳索,他刚才就是在追着车跑。 承晔还没看清,他的车子就从旁边过去了。 而身后那辆黑色的车还停着,车后的少年咳出一口唾沫来才喘上口气。 车上一个仆人扔下一袋钱说:“拿着快走吧,别再跟着了,卖身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少年却并没有看钱,跪着向前几步,说:“你带我走吧,哪里我都愿去。” 说完便低头叩首。 仆人皱眉,“我家主子怎会缺你这一个奴才,还是个云莱人,为赎你已经废了好大事,你别得寸进尺!” 少年却仍旧把头抵在地上不肯起来。 车帘被掀开一条缝,一双紫幽幽眸子在里面发着微光。 “既然自由了,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去,不要跟着我。” 少年抬起头,“主人,带上奴吧……奴没有家。” 车帘没动,最后又放下了。 “不要跟着我。” 说完车子便又飞快的驶去,留少年和一袋钱在路上。 承晔回去时便看到管家正冲自己尴尬地笑,他不解其意,走回自己房间,刚进房门就被云梁吓了一跳。 “哈!你知道回来啦!”云梁堵在正门口处叉着腰道。 承晔喘了口气,笑道:“师姐还没睡啊。” “少来。”云梁凑过去伸手指着他鼻子,“说,去哪儿了?你身上有脂粉香,而且是很轻浮的那种,还有酒味儿,最重要的是——我让小灵子跟着你的车,他说你去了玉娇楼!” 承晔笑笑,绕过云梁去宽了衣,“师姐派人跟踪朕啊。” 云梁登登登走过来,“不跟着你怎么知道你去逛窑子了,是不是沈玉玑勾着你,你们俩一起去浪的?” 承晔喝了口茶,放下茶盏依旧微笑着,“是,和他一起去的,只是听了曲子喝了点酒而已,虽然也叫了女子助兴,但不过逢场作戏尔,最重要的是——钱是沈玉玑花的。” “哼,你别给我嬉皮笑脸。”云梁不依不饶,“昨天还说我来着,我跟朋友一块儿骑车你就说我,你自己今天却跟狐朋狗友一块儿逛窑子去了,你说,你有没有碰那些女人?” 承晔摇头,“朕岂是那种管不住脐下三寸的人,且皇家的种更不能乱洒,所以师姐尽可放心。” 第270章 270. 遗传缺陷 云梁自然不会听了这话就熄火,她正要拉开架势要跟承晔理论,落倾尘此时走了进来,一身淡紫色衣袍上染着些夜晚的凉意。 “见过师尊。”承晔先开口道,屋里没外人,他的态度又成了乖徒儿。 云梁赶紧指着承晔告状,“师父,他逛窑子去了,刚才还跟我狡辩!” 落倾尘看看承晔,承晔笑道:“沈玉玑心情烦闷邀徒儿一道去喝酒罢了。” 云梁揪住落倾尘衣服道:“骗人,他就是狡辩,师父快说他,他肯定和那些姑娘有染了。” 落倾尘垂眼看着云梁,淡淡道:“你师弟是个懂分寸的人,皇家的种不会随便乱洒。对了——” 落倾尘撇撇嘴,“你昨日在皇宫里和那个夏侯家小子疯玩的事,我还没来腾出空说你,你好歹也是未来的大虞皇后,你师弟的未婚妻,今后不可再那么没有规矩,听到没有。” “……” 云梁小嘴撅着,最后哇地一声哭道:“你们都是坏人,师父偏心眼没人向着我呜呜——” 嚎着跑出去了。 承晔看了看门口,低头道:“这次是徒儿的错,去之前不知道那是个青楼,惹得师姐不高兴。” 落倾尘摆摆手过去坐到桌旁,手指抚摸着手中一根玉笛道:“说到你师姐,这两天就别让她再进宫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回去了。” 承晔点点头,又说:“师姐已知道分寸了,而且那个少年也被夏侯期罚了,应当不会再有事。” “不是说他。”落倾尘皱了皱眉,轻哼了一声,他知道还有谁打他小猪的注意。 哼,酒酿汤圆都能把人吃醉,真当他毫无察觉? “之前派出的那些蜂子现在只回来了不到半数,那人怕是抓不住了。”落倾尘说,“不过你放心,为师既然盯住了这个人,就不会让他逃出我的手心。” 承晔低下头,“那人就是顾尧,他最近也没出现在倪练秋身边了。” “这个你就不消操心了,为师会给你个交代的。”落倾尘说道。 承晔点头,“多谢师尊!” 落倾尘沉吟了下,突然问:“你的腿疼病近来还犯吗?牙齿可有再痛?” 承晔抬起头有些惊讶,随即乖巧地点头,“已好多了,多谢师尊关心。” 他从小就双腿无力,经过训练才能和其他孩子一样走路,但是时常会感觉到腿疼,这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因此总也未能痊愈。还有牙齿,他的父皇和皇兄都是年纪轻轻就缺了齿,父皇三十岁上下就满口安了义齿,也算是承家血液里的缺陷,承晔也因此从小就很注意保护牙齿,可是过了二十后有两颗牙还是开始松动,且时不时的疼。 后来落倾尘给他研制了些药,交给御医加在他的药膳里,每日吃才好了些,最近都没有再犯。 承晔为此很感激落倾尘,觉得不愧是师尊,他的这些病宫里的御医都没办法,落倾尘却知道后立刻就拿出了药方,而且很管用。 落倾尘点点头,“没再犯就好,为师改进了方子,已经拿给御医了,还有些材料这两天阿乌就能找全,到时你再吃吃看。对了,你不吃鸡蛋后身上没有再起疹子吧?” 第271章 271. 云府回礼 承晔笑道:“师尊真的神了,之前徒儿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会偶尔起疹子,御医也吃不准是什么东西造成的,没想到是鸡蛋,徒儿也没想到自己竟对鸡蛋过敏,最近连加了鸡蛋的点心都没再碰,也没有再犯过病。” “天下能致人过敏的东西太多了,别以为常见的就不会,五谷还有人不能吃呢。”落倾尘说着站起身,“那你早些休息,为师去了。” 承晔忙又低下头,“徒儿恭送师尊。” 落倾尘看着承晔的头顶,如今承晔还能这样听话,只怕日后……他别过眼,抬脚走了出去。 之后的两天云梁被勒令只能在府里不许出门,免得走之前再生什么事端。 云梁和师父师弟赌气,故意不出去吃饭,反正她带了厨子过来,想吃什么关在房里大吃还能自在些,不必被师父在饭桌上骂小胖猪。 云梁把准备好的布料首饰还有护肤品装了几个箱子,上面都贴了红纸标签,一再检查后她才吩咐红苏,“给云府送去吧。” 说完她又不情愿地补充道,“就是那个天女的家,这些东西都有标签,一半给她一半给云府主母,另有一些点心给云老爷和两位少爷。” 红苏笑道:“小姐准备礼物真是用心,一家子都想到了,奴婢还以为您跟那天女不对付,不跟她来往呢。” 云梁这些天请人来府上玩,唯独就没请云奕,她本来也不喜欢云奕。只是要送父母兄长东西还只能捎带上云奕,否则没有理由。 “送去吧,过两天我就走了。”云梁有些失落地说。 红苏立刻差人收拾了一堆箱笼,给云府送了过去。 云梁突然感觉有些迷茫,自己在屋中床上躺着装死尸,这些天在云莱她谈下不少生意,师弟还把下两年的商业走向告诉了她,她又能赚好多钱了,可心里那种迷茫又空落落的感觉却没能因此全都褪去。除此之外,还有种无聊引起的烦躁,看什么都没意思。 她翻了个身在床上硬睡,不想起来脑子也迷迷糊糊,可又没有完全睡着,等下午红苏进来叫她,说云府给她回送了些东西。 云梁起初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猛地坐起身来,“什么,送来什么?” 红苏吓了一跳,说:“哦,云府的回礼,奴婢刚帮您看过了,就是些点心,还有一个帖子。” 云梁赶紧穿鞋,让红苏把东西都拿过来,连同那个帖子。 红苏立刻叫人送了过来,是两食盒的家常点心,还有一盒干果蜜饯。 云梁拿出一个蛋饺吃了,嘴角立刻抖了起来,眼中发湿。 “红苏,师父还在炼室吗?”云梁问。 红苏点点头,“哦,这几天落国师都在炼室忙,吩咐不许人打扰……也不准您再出门。” 云梁低下头用鞋底搓着地,“我去找他,你跟小灵子准备准备待会儿陪我出门。” 红苏有些为难,可云梁既然决定了她也拦不住,就只好去叫小灵子。 云梁走到炼室门外,这两天她因为赌气都没见过师父,也没去请过安。 第272章 272. 眼镜儿做好了 “师父……你忙着呢?”云梁在炼房窗外怯怯道。 房门突然打开,竟然是阿乌在门口,它一跳一跳地挪到一边,脑袋上还顶着那只断了条腿的小鸟。落倾尘心灵手巧给它做了个义肢接上,现在它也能双爪站着。没想到的是阿乌还挺喜欢它,它如今总是藏在阿乌的羽毛里,连飞都很少飞,吃得圆滚滚的成了个小肥啾。 见到云梁它歪了歪头,然后低头啄了啄阿乌的头顶,阿乌看起来还挺受用的。 “师父……”云梁进去对着工作台道。 落倾尘正用布巾蒙了脸在忙活着,“放。” 意思是让云梁有屁就放。 云梁用鞋子搓着地,“师父,我想出去看看朋友,这都要走了,跟人家告个别,师弟的亲兵我带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落倾尘抬眼看了她一下,“滚。” 云梁努着嘴儿站在那里,“不,你不答应我就不出去,我除了师父和师弟也有朋友嘛,我想临走前见一下……就见一家就行,不会多跑的,不信你让管家跟着我,或者给亲兵们下令。” 落倾尘没理她,自顾做着手里的活儿,半天才又说:“滚。” 云梁眼里含了泪,满腹委屈瞪着师父。 落倾尘抬头看过来,“不是让你快滚吗?天都快黑了,还不去?” 云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第二个滚是答应了的意思啊。 她立刻喊了声“谢谢师父!”就飞奔出去,连炼室的门都忘了关上,好在阿乌很有眼色地过去关上了。 落倾尘看了看手中的镜片,突然叫人,“来人,去卢阙国师府上!” 卢阙很快赶来了,直接被带到落倾尘的炼房,落倾尘又给他试了试新做出来的镜片。 “若这次再不行,我就回大虞做好再命人送来。”落倾尘放上镜片的时候说。 可卢阙的眼睛却立刻睁大了,镜片后面的那只眼兴奋地看着周围,最后目光定在落倾尘身上,“倾尘,我看清楚了,咦?” 落倾尘一惊,“怎么了?” 卢阙举着那个带手柄的半圆弧,像拿放大镜似的看着落倾尘,“你的嘴唇……” 他说着用手去碰,落倾尘也惊得忘了躲,好在卢阙半路觉得不妥收回了手,从怀里拿出一方洁净的布帕说:“倾尘,你的嘴唇看着湿漉漉的,要擦一擦吗?” 落倾尘侧过身,暗暗咬牙,云梁那头死小猪,还说擦了护唇油会像果子一样! 他没接卢阙的帕子,自己用手去抹,卢阙却又举着镜片凑过来,“哦,仔细看不是湿漉漉,是雾蒙蒙的,倾尘你的唇难道原本就是这么湿润么,好像果子的表面啊。” 说完他抽动了两下鼻子,“真的有股果子的清香。” 落倾尘面色微红,咳了一声说自己没注意,他的唇就是这样的。心里却暗暗想着回头再去找云梁那丫头要一盒来,都要这种味道的。 落倾尘又给卢阙测了另一只眼,依旧有合适的,落倾尘自己都很意外,他以为最多只有一只眼睛能合适,最终还是得回大虞完成。 他让卢阙坐在一旁,自己给他把镜片打磨到能固定在镜框上。 卢阙坐在一旁依旧满脸微笑。 “谢谢你,倾尘。”卢阙说。 “都说了不必客气。”落倾尘说。 卢阙垂下眼,“真的没想到我还能再看见……倾尘,你说你若是帮了我,会不会也被地灵迁怒,受到惩罚啊?” 卢阙又担心起来,一脸忧虑地看着落倾尘。 落倾尘却满不在乎,“我和你奉养的不是一个神,地灵哪能报复到我头上,照你那样说,大夫都该遭报应不成?有病就治再自然不过,有什么好担心的。” 卢阙和落倾尘确实教派不同,卢阙这一脉信奉的是地灵,就是存在在人间的一些神灵,占卜问卦也是问他们,近仙岛主这一派奉养的则是天神。他们占卜也是问天,性子也和信奉的神一样普遍高寡。 卢阙还是有些紧张,心神不定的坐着,落倾尘却懒得再说。 终于打磨好了镜片,落倾尘仔细地固定在镜架上然后给卢阙,“你戴着试试,但是要小心些,要是碎了就只能再做了。我在镜腿上面给你添了根银链子,不戴的时候就挂在脖子上,免得放丢了,平常收进盒子里记得用软布包上。” 卢阙忙小心的接过戴在脸上,他张大眼看着四周,突然站了起来,随后身形就一晃。 “怎么了?”落倾尘忙问。 卢阙扶着工作台说:“有些……晕。” “那你适应一下,应当不多久就会好。”落倾尘说。一边仔细的看着卢阙戴着眼镜的侧脸,竟然……还挺好看的,好像显得他更斯文庄重了,眼镜如同挂在脸上的一件首饰。 卢阙站着定了定神,然后走了几步,来回几圈便有些适应了,随后停在落倾尘对面轻叹了口气,“我真没想到还有这一天,倾尘,可让我怎么谢你。” 落倾尘挑了挑唇角,“谢就不必了,不过得交代你件事。这眼镜你现在就能拿去,但是要等我走了之后再戴上。毕竟你我各有其主,让别人知道我们关系密切对你我都不好,等我走后你可假装这是别处得来的,别说是我送给你的,我走之前就先别戴出来了。” 卢阙张了张嘴,可想到落倾尘也许是怕承晔猜忌,便又闭上点了点头。 “好,倾尘的情意我心下知道就好了。”卢阙说,突然又一笑,“倾尘,你怎么好像不会老,我越看你越觉得你和当初没一点变化,还是那么漂亮倜傥。” 落倾尘咳了一声转过脸,“瞎说什么呢,你好歹也是云莱的国师,说话这么轻慢。” 卢阙应该是真的很高兴,笑意一直蔓延在眼中,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我怕是老了许多,之前照镜子也看不清楚,这下不得不看了。” 落倾尘瞟了他一眼,卢阙的鬓边掺了银丝,眼里的沧桑感也更重了,但大体没怎么变,只是显得更沉稳了。 “是啊,这下你又能臭美了,别让你家小皇帝看迷了眼,再推迟着不肯选妃就好。”落倾尘说。 第273章 .新的任务 卢阙戴着眼镜新奇的到处看,眼前的清晰世界让他格外激动,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落倾尘的话,愣了一下才说:“倾尘你又说笑了,不过话说到这里我正好告诉你,我们皇上正准备要选妃了,你看大虞那边有没有适合送来和亲的姑娘,我们两国联姻也能多亲近些。” 落倾尘露出白牙,“什么亲近,上次送公主过来给你们联姻的麟国,现在都没了。” 卢阙面色一凛,“倾尘,这话当不得玩笑。” 落倾尘也收敛了笑,侧过头道:“知道了,还是那么古板。” 卢阙复又展颜,“如今能看清楚了可不能再浪费这盛夏的好景色,不如倾尘同我一起出去踏青吧,带上酒菜和上好的青梅酒,咱们去湖边走走。” 落倾尘的眉眼也柔缓下来,轻轻点头,“嗯。” —— 靳铮没有在放羊的地方找到红霄,他在那里等了半个月才回来,心里又庆幸又有些微微的失落,等回去的时候又觉出些愧疚,终究他的心是没能逃得出儿女私情,他还是希望红霄不被抓住。 进宫向皇上复命的时候靳铮连声请罪,他自己这次白跑了一趟没有收获不说,他一回来还听说了外史住所又遭刺客的事,靳铮不知这是夏侯期和承晔商量好的,还一厢情愿的觉得可能是调虎离山,想着正是自己走了刺客才开始行动。 夏侯期没治他的罪,只是在书案后翻着一本像是纺织图样的书,头也不抬道:“这次的事无论功过就到此为止,朕另有差事派给你。” 靳铮忙低头道:“是,请皇上吩咐。” 夏侯期终于放下了那本书,说道:“朕已决定今年下半年开始选秀女充盈后宫,云莱南边有一个地方名叫河曜,河曜距离景籍甚远,且路途险阻,朕想派你过去接那边送来的秀女,就从虞皇启程时出发,你还能顺路保护虞皇,聊表这次他在云莱被刺的歉意。朕会派给你五千人,让狄宽也跟你一块儿去吧,让他好好历练历练。。” 靳铮低头应道:“臣遵旨,定不辱皇命。不过,虞皇这次来也是带有精兵的,加上我们的五千人是否太多了些,路上多有消耗……” 靳铮以前是带兵打过仗的人,知道人马众多走长途带来的巨大消耗。而且送虞皇只是顺路,之后他要带着五千人去河曜只为接几个秀女,实在是有点……浪费。 夏侯期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你膝下的织毯,你觉得怎么样?” 靳铮不明所以,但还是看了看地上的毯子,夏侯期不爱花哨,宫中的布置大都简约素净,地上的织毯总是灰色和淡青色两种,远处看是一个整体,上面只是简单的花纹,可是凑近了看却能发现,这些简单大气的花纹中,还含着十分精细的细节设计,可谓巧夺天工,越仔细看越觉得震惊。 “这织毯,就是河曜进贡来的东西,宫中几乎所有织毯和门帘,都是那边进贡来的,朕用的也是。”夏侯期说,然后看向墙上的一幅江山图缓缓道,“其实河曜原本也不是云莱的土地,那边的百姓也是后来融入云莱的民族,只是比你们早了二十多年罢了。” “在河曜还是一个独立小国时,国中的一位王爷镇南王拥兵自重成了隐患,起兵造反和天子内斗了十几年,国内百姓深受战乱之苦,而且嫌隙也愈来愈深,南北之战带来的结果,就是属于天子和王爷属地的两地百姓也愈发仇恨对方,后来河曜小国的皇上跑来云莱求助,想让云莱发兵助他对抗镇南王,为此他愿意让河曜归属云莱,自己自动降为诸侯。” 夏侯期说到这里嘴角冷冷一跳,眼中尽是鄙夷和叹息,在他看来,一对兄弟不顾百姓的死活打了那么多年仗,后一个为了杀了另一个,甘愿将自己的国家都卖掉,实在是可悲可鄙。 感叹完后夏侯期收拾了神情继续道:“先皇当时答应了下来,出兵打败镇南王,那个皇帝也甘愿称臣,当初河曜皇帝带领的是北方的百姓和兵众,镇南王败后,拥护河曜皇帝的士兵和百姓坚决不容镇南王的那些人,对自己的亲族也十足狠心,以前跟随镇南王的百姓和残兵便流浪去了别的地方。留下来的人就都成了云莱的子民。后来朕登基时河曜那边还出过内乱,他们想起兵造反,只是被镇压下去了。” 夏侯期说到这里眼神有些黯然,因为他知道河曜的人为什么会造反,其实刚开始的河曜还是很服从云莱的统治,可是他们刚从长久的战乱中解放,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就因为夏侯期的父亲和皇后穷奢极欲的享受,承受起沉重的赋税。当时越是远离景籍的地方受的剥削越严重,而且因为之前是外族,周围的云莱地方官也处处给河曜施压,欺骗他们好多收赋税。河曜的人到最后没了活路,才选择造反,刚巧就赶上夏侯期新皇登基。父债子偿,夏侯期只能派兵去镇压,可打赢了心里也并不好受,为此他减免了赋税,可接下来他又和麟国开始打仗,云莱的经济就这么一亏载亏,所以他登基后一直是倡导朴素,宫内的用度也是能省则省,各处努力了多年才慢慢恢复大国应有的气派。 “朕登基以来这些年河曜还算安生,”夏侯期接着说,“那边地皮不算肥沃,也没有什么产物,只有这种织物还算特别,每年都会进贡来一些。前几天邱解仁来见朕,他看了看这织毯说,他昔年骑驴游历的时候见过河曜的织毯,那边的南北方人都很擅长做织物,但是方法却有很多不同,仔细看就能看出来,现在的这张织毯,是用原河曜南方那边的织法织的,而之前他们进贡的都是北方的织法,因为互相交恶,他们连生活习性和纺织方法都分的很清绝不混淆。朕已让人对比过,确实如此。” 靳铮也算敏感的,抬头道:“皇上的意思是,河曜那边可能……” “所以朕让你去看看,”夏侯期说,“去了后仔细查一查,你之前也有带兵打仗的经验,若发现了什么情况,也该知道怎么做。” 第274章 274. 送嫁前礼 夏侯期说着垂眼想了想,“不过你说的对,五千人太过显眼,恐引起怀疑,这样吧,朕给你两千精兵,另配五十个暗卫给你。” 靳铮觉得没问题,他以前擅长的就是以少敌多,况且河曜终究不过是个小地方而已,没有什么兵力, “臣遵旨,定不负皇命!”靳铮叩首道。 夏侯期突然微笑开,目光也柔和了许多,“以往落选的秀女都会分派给皇室其他人或重臣,朕没什么兄弟,到时你若喜欢哪个提前跟朕说,朕给你赐婚。” 靳铮眼眶一热,但是低头谢绝,“多谢皇上美意,但,目前臣还没有成亲的打算,所以……” “卢川族和我云莱原有的民族已有通婚的,只是不多见罢了,你可以带个头,靳铮。”夏侯期说,“朕觉得通婚一事应当鼓励。” 靳铮沉默了,低着头没说话。 夏侯期又坐直道:“罢了,等你回来再说吧,先回去准备吧。” 靳铮再次谢恩,然后恭敬地退下。 —— 云梁从云府回来,面色红扑扑的似乎很高兴,今天她吃了娘亲亲手做的饭菜,虽然没见到父亲,但是正巧两个哥哥在家,云梁和他们也相处的很好,饭桌上的气氛十分融洽,饭后二哥云开还和她比赛骑马来着。 方秀看她更是说不出的喜欢,怕她摔着又怕她吃不饱,一会儿工夫就准备了一堆东西让她走的时候带着。 云梁一直待到傍晚才回来,虽然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云奕的轿子,两人拌了几句嘴,但依旧不能破坏云梁的好心情。 她终于和娘亲还有哥哥们待了一天,那种感觉窝心极了,像是心口里填满了暖烘烘的棉花糖。 回到府邸,云梁颠儿颠儿的去师父那边请安,她已经吃过晚饭了,打算请过安后就回去再准备些东西,明天还去云府。 “那云奕讲话那么刻薄,没想到云老夫人却待人那么和善。”红苏也说道。 云梁撇了撇嘴,心想那是当然,她云奕根本就不是云家的人。 跟着落倾尘的侍从在门口站着,笑吟吟对云梁说:“国师说姑娘回来自去歇息就是了,国师今天有些累了,就不见姑娘了。” 云梁凑近问道:“师父今天心情好吗,我走后没又绷着脸吧。” 仆从笑道:“姑娘走后,国师下午就和卢国师一道出去踏青了,回来时心情也不错的样子,就是关在房里不准人打扰,可能是累着了。” 云梁点点头,这才放了心,在窗外跟师父请了个安就回去了。 一进自己房门云梁就看见桌子上有一堆箱笼,问:“师弟这又是送来了什么呀?” 这两天承晔知道她还在跟自己怄气,因此就常送些东西过来给云梁示好,但都是些精巧的小礼物,这次怎么会这么多? 一旁的小丫头说道:“不是皇上送来的,不对,就是……是云莱的皇上派人送来的,您刚走不久宫里就来人了,给了这么些东西。” 云梁眨巴了两下眼睛,走过去打开了一个箱子,见里面都是些做女红用的东西,各色丝线还有绣绷子什么的,她眉毛挑了挑,又打开另一个,见是厚厚的一摞书,还有图画集。她翻了翻,竟然是一些为人妇者要遵守的礼仪规诫,还有些是女红书籍,那些图样也都是绣样还有鞋样之类,她往旁边看了看,桌子旁边有个用布盖着的东西,她老早就注意到了,把布一扯,底下竟然是一个织布机。 云梁脸上的神情格外精彩,她往织布机旁配套的椅子上一坐,想象着自己坐在这里织布,做鞋袜绣花,将来和丈夫举案齐眉尊从妇德的样子,怎么都觉得喜感。 这家伙,是知道自己要嫁人,所以送这些给自己吗? 云梁撅了撅嘴,抱着再次接受雷点的心态打开了最后一个箱子,险些被里面的红装晃花了眼,她翻着看了看,发现有不同色系的几套衣服,竟然是由小到大,仿佛计算好她长到多大就穿哪件,旁边的一堆小盒子里有配套的头面。 云梁拉出一件比自己大着许多的藕色衣裙,突然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她咳了一下,嗓子里也有些痒。 红苏还是喃喃道:“这云莱皇帝真有心呢……” 云梁藏好了心底微酸的情绪,故意笑道:“什么呀,这几年我都没长个儿,谁知道这样的衣服将来穿不穿得上呢。” “小姐一定能穿上的,您最近都瘦了,瘦些也显得高。”红苏说。 云梁连看都不看镜子就知道红苏又在宽慰她,她肚子里的虫子拿出来了,而且最近又没节食,这么可能瘦啊,最近练轻功也还是飞不出高墙,总是卡在上面可尴尬了。 云梁把衣服放回箱子里说:“这些都存起来吧,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呢。” 红苏答应了一声让人收拾了,云梁突然感觉累极了,简单沐浴洗漱就上床休息。 她竟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坐在夏侯期的御书房里,一边绣花一边时不时瞟向一旁看奏本的他,后来他起身过来拿起她的手让她不要太费眼睛,云梁用手捂着肚子说:“还剩没几个月他(她)就要出生了,得赶快预备好呢。” 夏侯期便也笑笑,揽住她亲昵地用侧脸蹭着她的耳垂。 福子突然跑进来传道:云梁的父母来了。 云梁惊喜地抬头,后感动地看着夏侯期,他微微一笑。 母亲和父亲看起来老了一些,但是精神很好,母亲带来了许多小儿衣和给孩子穿的鞋袜。云梁靠在母亲怀里撒娇,让她多来宫里看自己。 夏侯期忙完后也过来见自己的岳丈岳母,只是他身后跟着的卢阙一脸严肃,目光阴森森扫过她,最后还看了眼她的肚子,吓得她瑟缩了一下,仿佛孩子都跟着抖了一下。 最后夏侯期和卢阙到寝宫外严肃地说着什么,父母走后,云梁有些担心的靠在床头等,不多久夏侯期便回来了,到床沿坐下把她揽在怀里。 云梁感觉非常的不安,几乎要哭了,可夏侯期说:“别怕,有朕在,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还有孩子。” 第275章 275. 送别 梦中的云梁含着泪点头,靠在了夏侯期怀里,可是心里却还是不安,前所未有的害怕。 等红苏推醒云梁时,她望着帐顶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且眼角有泪。 “小姐……”红苏看着云梁的样子也吓到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云梁坐起身摸了摸眼角,回头问她,“怎么了,很晚了吗?” 红苏担心地看着云梁,说道:“小姐,落国师说让你早些起床准备,他和皇上进宫请辞去了,没意外的话咱们今天就要启程回去。” “今天?这么赶吗?”云梁有些惊讶,立刻要下床。 红苏一边伺候云梁穿衣一边说道:“国师夜观天象发现半月后有暴雨,怕咱们回去晚了堵在路上,所以要早些出发。” “哦,那师父他们已经走了吗?”云梁问。 “嗯,一早就走了,您睡着就没叫您。”红苏说。 云梁便不再说话了,罢了,早离开也好,反正她也不打算进宫请辞。 云梁突然想起什么,拿起纸笔写了临别信让红苏差人送到云府去,然后她自己洗漱收拾整齐去前厅吃饭。去的路上见仆从们都在忙,他们应该也是刚听到要走的消息,都赶快的收拾着。 小灵子还在前厅等云梁,见她过来忙抢前跪下拜倒说:“主子,奴才以后可能再不能伺候到主子了,愿主子日后保重,一生平安。” 云梁让红苏把他扶起来,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和一包袱东西赏给他。 “奴才谢主子!”小灵子又低头叩拜,眼睛有些湿。 “小灵子你也好好保重,我若是……” 云梁本来想说,自己要是还来这里肯定会再找他,可想了想自己以后还是不要来了,于是没有说下去。 “那包袱里有封信你一并带给皇上,我会让他好好待你的。”云梁说。 小灵子抹着眼泪哽咽道:“奴才这辈子遇见主子,是三生有幸。” 红苏咳了一声说:“好了,快起来吧。大早上的别哭哭啼啼了,我们小姐还没吃饭呢。” 小灵子忙起身退到一边,努力抑制着抽噎。 云梁吃过早饭命人用马车送小灵子回去,然后自己便和红苏回房等着,她的东西下人们已经收拾好了,等师父他们回来一句话便可出发。 等到中午过了,落倾尘和承晔才承晔才回来,没有进门,直接让人叫云梁出来,连同已经整装好的车队上路。 云梁出门去就看见车马和亲兵把整条街都围住了,她刚上马车就见一人骑着马过来。 “云梁!” 云梁掀起车窗帘,见狄宽的笑脸凑得近近的。 “你怎么在这里啊,你来送我的?”云梁惊讶道。 狄宽依旧笑嘻嘻,“是啊,我和靳统领会一直把你们送回大虞境内,云梁,咱们能一路相伴了。” “狄公子!”靳铮在亲兵外的一匹马上坐着,严肃地看着狄宽,“请速回来,队伍不能乱。” 狄宽吐了下舌头,“那我到那边去,等有机会咱们再说话。” 说完他勒马转身走了,云梁看了看那边的靳铮,冲他笑了一下,靳铮只是肃然点了下头。 云梁靠回座上无聊道:“师父和师弟都不过来啊。” 同车服侍的红苏笑道:“国师肯定是嫌您聒噪,至于皇上,毕竟你们都快大婚了,需得避避嫌呢。” 云梁抠抠鼻子,“避什么嫌哪,小时候都一个屋睡过。” “小姐!”红苏赶紧说,“您今后可不能再这么说话了,回去您可就是大虞的皇后了。” 云梁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 说完又挑起布帘看向窗外,车队太长整顿了有一刻多钟才启程,云梁的车子规格虽然不如承晔和落倾尘的,但也如同一个房间般大小,里面也布置的如同一个卧房,桌椅床榻应有尽有,桌子上还摆着水果点心。如今的筠道又宽又平坦,他们出行也能用这样的大车了,路上的苦也能少受些。 承晔本身出行带的人马就不少,加上靳铮又带的人,车队从出发后就霸占了整条街,前面的人到了城门,后面的才刚出府门不远。 出了景籍城门后云梁心中松了口气,心里轻松了却也空了。车马沿着护城河向前行驶,靳铮骑着马在承晔的亲兵外围走着,突然一回头看见河面上有一条小船,船上的人卓然立在甲板上,正吹着一支长箫,身上青色的袍子随风吹动,那身姿随着河畔的垂柳时隐时现。 落倾尘也听到了箫声,挑帘看去,眼神直直射向那船上的人。虽然离得远,可他凭箫声便可认出,那时卢阙。 一曲终了,卢阙对着车队挥了挥手,落倾尘看着,突然放下帘子回到车中。 “这国师和师尊倒是依依惜别。”承晔端坐在一旁说。 这一路他和落倾尘要共乘一辆车,同食同寝。 落倾尘垂下眼,“他应该过不久就会卸任云莱国师一职了。” 之前卢阙曾跟他说过,一直在栽培适合的人选,好叫自己能从国师的位置上退下来,他最晚今年九月向夏侯期推举新人,自己请辞。 承晔也听说过些卢阙的事迹,轻轻叹息道:“只可惜,此人不是大虞的贤才,若不是朕已有了师尊,当真要吃味呢。” 外面的狄宽眼见靳铮不注意就又骑着马溜到云梁的车窗前,“云梁……云梁!” 云梁掀开车帘,嘴里还叼着一颗杏,她拿下一边咀嚼着一边说:“你又来啦。” “嗯,”狄宽点点头,“这次是皇上让我跟着靳统领历练,送完了你们,我们还要去河曜接秀女呢。” 云梁点了点头,“夏侯期终于要充盈后宫啦。” “是啊,皇上早就到年纪了,之前是专于国事才把选秀女的事一直延后。”狄宽说,眨巴眨巴眼睛,“对了云梁,听说……你和你们的皇帝定亲了。” “唔。”云梁又咬了一口杏,点了点头。 狄宽又想起夏侯翕那天喝得烂醉的样子,那天他和狄宽说了自己 第276章 276. 一个术士 “云梁,功平说有事不能来送你了,托我转告你一路顺风,日后珍重。”狄宽说。 “知道啦。”云梁笑笑,“之前害他受罚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那辆小车我让小灵子一并带去宫里给他,就送给他了。” 狄宽点点头,“云梁,你是个好人……唉。” 狄宽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然后搔了搔头。正要再说什么,那边靳铮已经又开始喝他回来,这次出门夏侯期给了靳铮管教狄宽的特权,不必顾忌狄宽的身份,狄宽也知道这点,忙冲云梁一笑,说了声“我先回去”就策马走了。 筠道宽阔,加上有先行人马在外面清道,车队虽然庞大行进速度却不慢,十天后车队便到达大虞边界,承晔让靳铮不必一直跟着他们到大虞,自去办自己的事就行,免得一大队人马入境还要麻烦办手续。 靳铮看大虞到了,便也不再坚持,让队伍停在路上眼看着承晔的仪仗进入大虞境内,直到大队人马缩成一个小点,这才让两千士兵立刻启程像河曜进发。这一去还有十几天的路程,倒不是路途太远,而是那地方的路不如筠道这样平坦,一路需爬山过河,而且住处不定,路上肯定会耽搁不少时间。 这边靳铮带着人全力赶路,那边承晔的队伍进了大虞后依旧顺利的前行。又赶了三天路行至一片树林时,外面突然传来喧嚣声,云梁还在车内叫唤了起来。 承晔立刻叫人去看怎么了,不久就有人来报,说是一只乌鸦飞进了云梁的车子,还好不久就被赶出去了,云梁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乌鸦?”承晔说着从窗户向外看去,微微皱了皱眉,天上竟盘旋着一大群一大群的乌鸦,甚至连树上都是黑压压一片。 这时落倾尘正好回来,他时常出去或立在车顶或站在阿乌身上俯瞰车队和周遭环境,刚才天上的乌鸦就是被阿乌惊起来的,原本它们都在书上和地上黑压压的铺着。 “师尊,此处怎么这样多的乌鸦?”承晔问道。 落倾尘落在车门前后掸了掸衣服,这才看向天空说:“皇上放心,这不是什么不祥之兆,这些乌鸦都是被人所控,刚才我见到那人了,只是他跑得快这会儿不知钻到了那里,凭那人的身手也不会威胁到我们。” 承晔微微皱眉,“敢在朕经过的路上弄这种玄虚,到底是什么人……” “此等小事还不劳皇上费心,”落倾尘说,“臣会查清楚的。” 承晔点点头,“有劳师尊。” 后面突然又一阵混乱声,落倾尘和承晔回头向天空看去,见阿乌驮着云梁飞了起来,云梁站在阿乌背上,手里拿着根棍子一边挥一边骂道:“叫你追着啄我,你个大坏鸟,看我打死你,哎呦……哎呦阿乌快点!” 原本被她追赶的那只乌鸦冲进了乌鸦群,一大群的乌鸦都飞过来啄她,云梁立马把头塞进阿乌羽毛,抱着它尖叫逃窜。 落倾尘肃然观望着,脸色十分难看,承晔咳了一声,说了声,“师姐别受伤了才好。” 没一会儿云梁就满头乌鸦毛的坐在承晔和落倾尘的车里哭。 “它们都欺负我师父,先是一个冲到我车里追着我啄,后来一群都上来,呜呜……” “闭嘴吧你。”落倾尘一边给她身上受伤的地方上药一边不悦地说道。 承晔在窗前站着,看着外面的乌鸦神情严肃。 到了花宛(大虞国都)城门,车队缓缓行进而入,只是上了主道不久就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回承晔。 “皇上,前面有人在举行什么招魂仪式,已经被属下们赶散了,还抓了一个术士。” 承晔起初没放在心上,可是车队行进时不断有百姓在路旁呼喊着什么,好像在说不能抓。承晔让人去看看怎么回事,没一会儿一个亲兵又过来道:“回禀皇上,百姓们都在为术士哭喊,说他有通灵问鬼之能,是神人,不能抓,那术士还说要见皇上。” 一旁的落倾尘听了都忍不住一笑,“通灵问鬼?哈哈哈哈……本国师都没有这个本事,若他真能做到,我这个位置让给他都可。” 承晔看向落倾尘,认真道:“师尊不要玩笑,这种江湖骗子焉能和师尊相比。” 说完承晔便回头道:“朕才几日不在皇城内就有这种骗子兴风作浪,官府是做什么吃的,还让他当街演什么滑稽戏挡朕的圣驾,立刻叫人拿了他送去官府,按律严惩。” 亲兵应了一声离去。 落倾尘却看着外面嚎哭伏地的百姓说:“我倒是想见见这个人,看来他很有笼络人心的本事嘛,就算是戏法,也应当变得相当高明。” 承晔却冷笑道:“这种蛊惑人心的骗子怕是骗多了人,还真以为自己有些本事,竟妄图也要蒙骗朕,谁给他的胆子要见朕,他是觉得朕也好骗?那朕便让他明白,自己也不过是肉躯一具,受过了刑他才能清醒些。” 落倾尘也不再说什么。 落倾尘和承晔回到了大虞皇宫,云梁先被送回国师府。这些天承晔不在,堆积的政务已经像小山一样高,君臣便立刻开始工作,也顾不得先歇一歇缓缓一路的舟车劳顿。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承晔闭上发花的眼睛揉了揉眉心,让小太监去传膳,自己和国师要一起用晚膳。 小太监跑出去时似乎撞到了人,承晔在外面听见那人和小太监说话的声音,便猜到是谁,对一旁的近侍道:“去请刑部尚书进来。” 不一会儿刑部尚书邹辅便进来跪地行礼,“臣参见皇上。” “你有什么事要回,说吧。”承晔疲累地说,“朕和国师用膳之前还有些时间。” 邹辅咽了口唾沫,仍旧低着头说:“皇上,臣此来是因为吴俊清的事,皇上今日着人把他送去了刑部衙门,可此人之前一直都在刑部,甚至于……他还替刑部办了几件案子。” “吴俊清?”承晔皱了皱眉,“那是谁。” “臣有罪,忘了细说。”邹辅忙又伏身,然后才道,“此人就是今日在街上招魂的术士,因为当时他正神游体外不能挪动,挡了皇上的圣驾。” 落倾尘立刻挑了挑眉,一副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第277章 277. 问灵 承晔听了却皱起眉,“一派胡言!这等妖人的话,你身为刑部尚书不但听了,还让他插手刑部的案子!” 邹辅忙又伏地,“回皇上,臣一开始也是不信的,可这吴俊清连着几次都借鬼神之口说出了案中的凶手,臣经过查验,发现的确属实,且这些案子中的证据,也是经他之口找到的。甚至……甚至臣的犬子数月前丢失的那只鸟,都是因为他才找到的。因那只鸟是灵鸟,死后魂魄没有立刻散掉,才告诉他自己的葬身之所。” 承晔轻挑剑眉,面上是冷冰冰的笑,“看来你们都很信服他了?” “不光他们信,臣听着都觉得有意思。”落倾尘笑道,看向承晔,“皇上,不如明日咱们也去见见这奇人吧。” 承晔皱眉,“国师真的信?” 落倾尘道:“皇上有所不知,严格来说臣也是术士之流,这天下问灵卜卦之事最出名的是三大流派,臣的问天之法是一派,奉养的是天上的神灵,但因传人少民间没有普及,还有就是云莱卢氏,他们奉养的是世间的地灵,在民间是最普及的,不少术士也会些皮毛。而还有一种——” 落倾尘眯了眯眼,“就是祁渊国师所修习的功法,他占卜所问的,是鬼。” 看承晔睫毛一颤,落倾尘微微一笑接着说:“因这种功法极为阴寒,修习起来伤身甚至容易毙命,没有人指导很容易出意外,被那些鬼勾去或反噬都是常有的事,因此修习的人也很少。所以问鬼一事,倒也不是无中生有。” “对对,那个吴俊清就说,他是早年在祁渊修习的这种功法,可以招魂问鬼。”邹辅也忙补充说,“而且……而且他正想见皇上,说有极为要紧的事和皇上说,臣已把他带来了。” 承晔的眼神十分危险,“他说要来,你就把他带进了皇宫?” 落倾尘开口,“皇上莫怒,反正我们这会儿也得换换脑子,见一见这人也无妨。” 承晔这才摆摆手,“罢了,那叫他进来吧,朕倒要看看这人有何能耐。” 小太监出去请人,邹辅暗暗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不多时,一个一身布衫的清瘦男子便被领进来,此人一进来便立刻跪倒行礼,“草民参见皇上,国师大人。” 承晔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你说你有要事跟朕讲,什么事,说吧。” 男子看起来极为普通,只是那双眼睛略显精明,胆子也不小,抬起头便直视承晔的眼睛说:“皇上,草民此来时想为皇上做件事。” “不必卖关子,讲。”承晔一手拄着太阳穴道,似乎已经很疲累了,“你是也要给朕招个魂?” 一旁的落倾尘坐着笑眯眯看着吴俊清。 吴俊清肃然道:“皇上不知,并不是所有亡故之人的魂魄都可以经久不散,那些冤死之人死后魂魄也顶多只能存下半载之多。但若非一般人,如真龙天子之魂,是可数载不灭的,甚至千万年存于世,经久不息。” 承晔揉着太阳穴的手指一顿,面无表情的抬眼看向吴俊清。 落倾尘也眯起了眼。 吴俊清依旧是一副庄重的样子,“草民没有本领可以招来先帝的魂魄,但是可以代皇上和先帝对话,将先帝的心意传达给皇上。臣自从来到大虞便一直在龙宫外徘徊,臣能感觉到,先帝之魂一直未灭,而且事事欲动,定是有什么心意要传达给皇上您,故……” “故——你想问问先帝,想对朕说什么?”承晔轻挑剑眉,脸上的笑出现的有些诡异。 吴俊清竟打了个冷战,“是,草民愿做这个媒介。” “混账!”承晔突然掀翻手边的茶盏。 茶盏落地摔成碎片,茶水扬到了吴俊清的头上。吴俊清立刻伏地,刚才的淡定也全不见了,身子微微的颤抖着。 “你是什么东西!朕父皇的魂魄会让你这么个东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承晔双目血红,蓦地站起身咆哮。 吴俊清已经吓得说不出整话,只是哆嗦着道:“草民……草民……” 他已经后悔来到这里了,看来想一步登天飞黄腾达不是那么容易的,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天子之威。 邹辅更是一言不敢发的跪在一边。 “皇上,息怒。” 悦耳的男声响起,似乎有熨帖神经的功效,是落倾尘在旁边淡淡开口。他伸手按住承晔放在几案上的手,冲他微微一笑。 那一笑里,是安抚。 承晔深吸了口气,又扫了眼吴俊清他们,“这等藐视先皇,朕决不轻饶,邹辅——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处置了吗?” 邹辅仓皇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脸色煞白的吴俊清突然又仰头道:“皇上!草民不怕死,可草民担心先帝的心意无法传达给皇上,皇上!请让草民在死之前为皇上做件事吧!” 说完便重重的磕头,邹辅也吓得一时没了话。 承晔冷笑,“你倒挺是一心为朕。” “皇上,”吴俊清抬起头,额上已乌青一片,“臣虽在祁渊修习问灵之术多年,但生在大虞,一心想学成回来报效皇上,只要能帮皇上做事,便是死也心甘,只求皇上成全。” 吴俊清说完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既然已无退路,他只有放手一搏。 “皇上,此人就交给臣好了。”落倾尘突然开口,看着瞬间面露惊恐的吴俊清微笑,“他有什么本事,臣定能试出来。” 承晔沉默了许久,突然问:“你说的问先帝之灵,是怎么个问法。” 吴俊清像是捡回条民,立刻收回目光道:“回皇上,明日在先皇所居寝宫布置法台,丑时草民在台上做法,自会招来先帝魂魄,到时先帝的魂魄附在草民的身上,便可和皇上对话,若是……” “若是什么?”承晔皱眉问。 吴俊清说:“若先帝只是传达几句话,那么便不能和皇上对话,先帝把话告知草民,草民法事后再转告皇上。” “皇上,”落倾尘立刻说,“此人是一派胡言,臣与祁渊国师倪练秋是莫逆之交,他从未说过做法可以招来先皇的魂魄,他们问灵只是问鬼中的鬼精和鬼王,活人魂魄,需修炼千百年甚至万年才能和人互通心意。” 第278章 278.什么话 “皇上,”吴俊清也立刻说,“落国师所言也许是真的,但在祁渊问灵之术不止一种,草民和祁渊国师修习的就并非同种功法,不信您可以问邹大人,草民真的可以和死后之人对话。草民知皇上仁孝,这才冒死想替先皇向皇上传达心意。” 落倾尘凌厉的目光射向吴俊清,“你个妖人,可知欺君加上亵渎先皇是什么下场。” 吴俊清牙关打颤,可仍高声道:“请皇上明鉴,草民只是想……” “够了。”承晔闭上了眼睛,深吸口气,“朕……权且当你说的是真的,明日晚上便准你在父皇的寝宫做法,但,若是朕发现你说的都是谎话,那——” 承晔疲累地看向吴俊清,“朕不光会将你五八分尸,还会在你死后让你连鬼都做不成,将尸骨分藏且用风水阵镇住,永世不得超生,明白吗?” 吴俊清汗透衣衫,“明……明白。” 承晔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落倾尘过来道:“皇上,何必呢,这人是一派胡言。” 承晔垂着眼,“既是一派胡言,就更不用怕他,朕倒想听听他到时能说出什么。” 落倾尘正欲开口,承晔已懒懒看向他,“国师,陪朕去用膳吧。” 落倾尘知道承晔是已经决定了,便只好不再开口,只请求明日让自己也来观看,承晔答应了。 等落倾尘回去的时候云梁已经睡着了,落倾尘进去把她拧醒。 “谁呀……”云梁咧了咧嘴,其实一醒来就猜到是谁了,除了师父没谁这么叫醒她,她迷迷糊糊地做起来揉着脸,“师父你干吗呀。” “明天你收拾东西,进宫住段日子,陪你师弟。”落倾尘说。 云梁的小肉脸因为困意揪着,眯着眼说:“为什么啊,不是说我和师弟要大婚了,得避嫌吗?” “是啊,但是大婚要筹备的东西也很多,你在宫里还方便些。”落倾尘说,“多陪陪你师弟,也免得洞房时不适应。” 云梁立刻清醒了,洞……洞房? 她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肉球似的身子,她虽然内心已经是大人了,可身体还是个小孩子呢,这样子师弟他也要睡? “师父,我这样师弟还要跟我圆房吗?不等我再长大点?”云梁问。 落倾尘站起来,“你是皇后,理应为皇帝分忧排解,多和你师弟亲近,你才能知道他需要什么。” 说完落倾尘便走了出去,留下云梁是睡不着了,想着洞房之夜承晔和自己亲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翌日,她顶了个黑眼圈被送进宫,承晔给她安排了个住处,一听不用跟他住一起云梁稍微放松一些,她真怕承晔来个事前演练。 到了晚上宫女们来交代她今晚不能去打扰皇上,因为皇上有要事要处理,云梁心想谁稀罕你似的,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而另一边,从前承裕住的寝宫已经布置好了法台,吴俊清正穿着一身道袍四处查看着,承晔和落倾尘一起过来,吴俊清立刻上前行礼,但是看了看落倾尘说:“这场法事除了维持法事的人,只有先皇的至亲可以在场,所以国师还请回避。” 落倾尘冷冷一瞥他,“本国师可没听说过有这种规矩。” 再说,就算是真的,他也用不着回避! 吴俊清跪地道:“还请国师尊重此法事,莫要让草民和皇上的努力功归一篑。” “混账,那你若是要加害皇上怎么办?”落倾尘怒道。 吴俊清肃然说:“皇上可将维持法事的人换成您的近侍或侍卫,这种事相当简单,不用专人来做。草民做法时和皇上也有距离。” 承晔对落倾尘道:“国师不必担心,就先在外面等朕就是了,朕也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 论武功一般的高手打败他也很不易,况且他还有暗器防身。 “皇上,您不需受这种风险。”落倾尘急道,“您乃一国之君,自身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承晔转开目光,“朕知道,但朕能独自面对,国师请放心。” 落倾尘摇了摇牙,狠狠地瞪了吴俊清一眼。太监颤巍巍过来说快到丑时了,落倾尘这才不甘的先走了出去。 法台上的东西和人很快都确认好,承晔坐在撩起的帷幕外,望着里面的法台。法台的旁边便是承裕当初的床榻,承晔还记得父皇当初躺在那上面的样子。 吴俊清先是在那法台上燃起符纸挥向空中,随即将两指竖在唇上口中念念有词,最后突然跪地,整个上身伏在地上,似乎在迎接某位地位极高之人。 承晔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觉微微握紧。 吴俊清就那么爬着不动,承晔和周围的人都以为他睡过去了,等到大家的神经绷紧的有些不耐烦时,他突然猛地直起身,盘腿坐在法台上。此时正好一阵阴风吹过,承晔猛地看向四周,一种若有若无的味道钻进鼻息。 吴俊清突然倒在法台上,身子不住颤抖、痉挛,口吐白沫,似乎完全不能自控,承晔紧紧地盯着他,突然,吴俊清停住了,而且慢慢地又坐直,仿佛入定,连神情都渐渐回归平静。 寝殿内的人神经都再次绷紧了,刚才吴俊清并未演示什么大招,可是刚才他倒在地上那一阵,他们都以为他可能会就那么死了,那可实在不像演的,光是这点,他们就相信他确是在招魂。 吴俊清抬起了头,而且缓缓张开了眼睛。承晔握紧了扶手,定定看着他。 吴俊清看着承晔,突然诡异一笑,那笑的含义极其复杂,似乎是捉弄,似乎又是慈祥,就在承晔像是被这笑吸走魂魄时,吴俊清又突然地像被什么抽离一般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睁开眼,这次的眼神已经大不一样,他先是四处看了看,然后立刻又跪着向承晔行礼,“草民回来了,参见皇上。” 承晔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刚才,并没和朕说话。” “是,”吴俊清说,“那是因为先帝只需向皇上传递一句话,他已告诉草民。” 第279章 279. 梦 承晔缓缓站了起来,向前几步走到吴俊清的面前,他深吸了口气,仍旧不失威严地道:“那朕的父皇,对你说了什么?” “皇上,先帝脱草民转告您说,”吴俊清直直地望着承晔,语气带着些温暖,“您一直是他心中最好的人选,您现在也没有让他失望。” “……混账!” 承晔猛地掀翻旁边一个放香炉的台子,顿时香灰四溢一阵东西倒地的响声。 “你这妖人竟敢欺辱朕,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的那些把戏吗?竟敢冒充先皇,来人,把这个……” 不知是不是太激动吸入了香灰,承晔突然捂着心口咳了两声,随即身子竟然晃了起来。吴俊清起先还算淡定,看承晔这个样子才露出些惊慌神色,他正要去扶,法台上的两个侍卫已经将他隔开在身后,其中一个扶住了皇上。 承晔喘了几口气,身子竟一点点的软下来,直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那种味道似乎更浓了,那个人仿佛就在这里,就在他的头顶,周围,他要来了。 “朕……真不怕你……朕没有错!” 承晔喘息着,似乎仍要支撑,可身子却一点点的下滑。 落倾尘听到响动立刻带人冲了进来,看到承晔半躺在地上立刻瞳孔一紧,几步上前一把推开挡路的侍卫,“让开——晔儿……晔儿!” 落倾尘把承晔扶到自己怀中,手立刻搭在他的脉上探了探,抬起头吼道:“快去叫御医!还有,把这个妖人给我绑起来,投入死牢!” 吴俊清已经腿软的站不住了,被侍卫拖了出去。 承晔的身子突然痉挛起来,他的眼睛并没有完全闭上,似乎在看着头顶。落倾尘放在他身后的手立刻聚集内力为他输送,口中一边道: “没事了,晔儿,他是个骗子,你千万不要信,晔儿……” 落倾尘咬牙,暗暗看向那烟尘弥漫的法台周围——好吧,你即使在我也不怕,有本事就来找我好了! 承晔的意识被扯入了深深的梦境。 他在四周都是迷雾的地方奔跑,空气中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熟悉味道,一道轻薄的幔帐吹到他脸上,他立刻后退几步,很不喜欢被触碰似的。他一回头,四周都像白帆一般飘荡着这样的幔帐,像迷宫一样,他在里面跑,却找不到出口。 恐惧,从他的每一根汗毛周围渗出来,每一个幔帐后面,都藏着一个他不远接触的恐惧。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前方的幔帐上,他猛地停住脚步,然后张口叫嚣,“朕没有错,朕不怕你……” 一张口他便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对,他低头看了看,他的身体竟然缩小了,这是小时候的他,他现在不是当朝天子承晔,他只是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少年。 面前的人影动了起来,缓缓伸出手撩起幔帐,朝他走来,四周的雾太浓了,那人的脸也是一片模糊,可承晔知道他是谁。 承晔知道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可他仍旧梗着脖子扬起脸道:“朕没有对不起大虞,朕不后悔,是你,是你对不起母后,是你要逼朕。” 他的眼圈微微红了,承载着些许恐惧,呼吸急促,面前的人朝他伸出手,也许是要抓他。他倔强地不肯服软,可是身子已经吓得动不了了。 第280章 280.那个人 承晔突然闭上眼,用尽所有的力气转身欲逃,眼角余光却飘到另一边帐幔后的一个身影,一个比他略高一些的身影,他脑中突然一炸。 难道……是他? 承晔彻底动不了了,心不住的下沉。 父皇的手就要伸到眼前,他绝望地想要闭上眼睛,可突然感觉另一个身影冲到了自己面前。然后他的手被抓住,身子也被扯动了起来。 跑,承晔跟着前面那个身影不住的跑着,那人穿着和他一样的皇子服饰,头上的飘带和衣袍在身后飘动。承晔突然感觉到一种安全感,他跟着那人跑着。 一直到看见了前方一个亮着光的出口,那人停下了,但是没等承晔看清那人便在他的身后一推,承晔被推进了刺眼的亮光中…… 昏迷中的承晔身子也猛地一挣,他醒了。 几滴带着温度的液体溅到他的手背上,他抬起头看了看,落倾尘的脸就在他旁边,而且嘴角带血。 “国师……皇上?皇上您醒了!”近侍太监立刻激动地说。 承晔吃力地道:“师尊。” 落倾尘放开了他,身子疲软地靠在一旁,他身后的另一个小太监忙搬来一个靠椅放在床边,扶他坐了上去。 “皇上您可醒了,国师给您输送了两个多时辰的内力,差点撑不住了。”近侍轻声说道。 承晔惭愧地看向落倾尘,“师尊,又让您为朕操心了。” 落倾尘没有说话,自己慢慢调息着,脸色比承晔也好不了多少。 御医过来看了看,确定皇上醒来便无碍了,能吃得下药后好好调养就能恢复。近侍立刻端来熬好的药,承晔喝了多半碗,剩下的让放在了一旁。 “皇上这次的情况实在凶险,”御医说道,“若不是国师,臣也恐您陷入梦魇再醒不过来。” 承晔皱了皱眉,“朕……是怎么了?” “那妖人在香灰里混合了迷香,”落倾尘突然开口道,目光冰冷,“本是用来辅助诓人的,却不想皇上打翻了香炉,且吸入了过多的迷香,脑子若是彻底被麻痹,即使身体无碍也可能再醒不过来。” 承晔瞪大了眼,回想起来也觉冷汗淋漓。 御医退下了,承晔又看向落倾尘说:“师尊,那那个人呢。” “杀了。”落倾尘说,“此人不但欺君亵渎先帝,还让皇上陷入如此险境,实该千刀万剐!” 承晔听说吴俊清死了,张了张嘴,最后道:“国师做事,果然快。” 落倾尘说道:“皇上昏迷之时臣已接到调查的结果,那妖人根本不懂什么通灵,他不过是会操纵乌鸦替他找寻尸体罢了,什么寻常人的魂魄只可存在半载之多,实际上是这半年内尸体比较容易被乌鸦找到。此人回破案也不难理解。他精通鸟语,只需要把乌鸦布在城中,就如同布下无数天眼,自然就能目睹一些凶案,还可以靠着乌鸦找到尸体和带血迹的证据,即使推不出来凶手,让乌鸦叼着凶器随便找个冤大头嫁祸也就是了。事情一点都不复杂,只是此人城府太深太会演戏罢了。臣之前在城外与之交手的就是他,虽然当时没看清,但再见面,臣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当时臣还没想出这其中缘由。且此人虽然不会通灵,但难保他不会些歪门邪道的邪术,臣之前不知他在先帝寝宫中对皇上做了什么,有没有得到皇上身上的东西,怕他被抓后狗急跳墙在狱中做法咒皇上,这才立即杀了他。” 承晔垂了垂眼,“嗯,还是国师想得周到。” 承晔让近侍和宫女们都退下,落倾尘拿起他刚才剩的一点药说:“皇上,药快凉了,早些喝了吧。” 承晔坐靠在龙榻上点了点头,落倾尘舀了一匙送过去,承晔喝了一口,似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朕在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喊朕的名字。” 落倾尘一惊,随即道:“臣逾越,只是情急中……” 承晔笑了笑,“没事,知道是国师就好。” 把药喝完,落倾尘起身扶承晔躺下,让他好好休息。 “国师也累了,就在这里休息吧,寝宫里还有其他床榻。”承晔说道。 落倾尘又坐回靠椅中道:“没事,臣在这里守着皇上。” 承晔垂下眼,“这次是朕又冲动了,没听国师的话。” 落倾尘给他掖了掖被子,“皇上以后可不要这样了。” 承晔抬起眼定定看着帐顶,突然道:“国师,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落倾尘一愣,“皇上说谁?” 承晔的喉结滚动一下,垂下眼,“就是……那个人。” 他的眼珠滑过来,看向落倾尘,目光又带着点逃避和不坚定,“国师杀他的时候,应当见过吧,他长什么样子,和朕像吗?” 落倾尘怔怔看着承晔,随即立刻垂下眼,“不过是普通样貌,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故,臣不大记得了。” 承晔这才移开眼睛,睫毛还是微微颤动,“和朕一点都不像吗?朕虽也有兄弟,但是从未见过和自己同父同母的人是什么样子。” 落倾尘道:“那人和皇上一点都不像,更是半点不及皇上的气度,只是一个平常庸人罢了。” 承晔没有说话,半天才突然说:“国师当初,为何没有追随他?他是父皇藏起来的宝贝皇子,可见寄予厚望,国师若是助他登基,不是更有把握吗?” “因为那人不及皇上。”落倾尘立刻说。 “怎么不及?”承晔看向他。 落倾尘垂着眼,“臣以为,就是不及。” 承晔定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承晔已经昏了一天,此刻夜幕才刚刚降临,他放松的睡去了,呼吸声渐渐变沉。 落倾尘也喝了碗御医送过来的药,仍旧守在床前。云梁想过来看师父和师弟,却被挡在了寝宫门外,怕她进去吵到皇上和国师。落倾尘让人传话给云梁,告诉她师弟已经没事了,让她好好去休息不要添麻烦。 夜渐渐深了,落倾尘的目光从承晔沉静的睡颜上移到寝宫内的四角,还有屋顶。他四处看着,拳头不觉握紧。 你要是真的在,如果真的想报仇,便来好了,事是我做下的,要怎样,冲我来! 第281章 281. 独自出动 翌日一早承晔便起来上朝,除非有重病彻底起不了床,其余时候承晔没有荒废过一个早晨,早朝不会轻易就免去。 落倾尘也恢复了些,只是熬了两天神色还是有些疲倦。承晔和他一同去上朝时叮嘱他,下朝后就回去好好休息。不必再担心别的,自己已经好多了。 “对了,还有一事。”承晔说,“朕打算追封那个早夭的皇兄王位,将他的衣冠冢扩建,再为他做一场法事。那妖人这么一闹恐先皇也不会安宁,朕还要为先皇再做场法事,国师以为如何?” 落倾尘摸不透承晔的想法,只微微点头,“皇上既这样想,便做就是了,只是臣最近……” “啊,不用国师来主持,朕会另派人去做的。”承晔说,然后为难地道,“只是,这两件事过后,朕觉得宫中短期内不应再有婚嫁事,所以和师姐的大婚朕想再推迟一段。” 落倾尘张了张嘴,可是承晔的理由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点了点头。 “臣以为早日把云梁送过去陪皇上,对皇上会好一些,”落倾尘垂着眼说,“说不定能缓解皇上睡不着的病症。” 承晔笑笑,“师姐来了朕才睡不着——她打呼的声音太大了,之前不同榻朕都听得见。” 落倾尘立刻觉得面颊泛热,云梁这丫头,尽给自己丢脸。 “臣已让她减肥了,这丫头,一直贪嘴犯懒减不下来。”落倾尘头疼地说。 “没关系,朕也习惯看师姐圆润的样子了,师姐就是这个样子才顺眼,减肥也是长久的事,慢慢来就是。”承晔微笑道。 落倾尘点着头,心里暗想等下了朝就叫来胖徒弟,让她今后不准再三餐都吃肉! —— 靳铮带着自己的士兵在镇子上唯一的一家客栈投店,这一路上他们因为人多都是在野外安营扎寨,风餐露宿的。这次虽然客栈也住不下这么多人,但好歹大家都能有热水洗一洗,吃点可口的饭菜。 现在距离河曜也不算太远了,越过前面的山头就到了,全力赶路的话两天就能到。只是雨淅沥沥的下来了,客栈老板提醒他说雨天山路不好走,根据他的经验这雨会越下越大的,所以建议靳铮带着人先住下,等雨停了再进山,反正秀女晚两天接也可以。 靳铮答应了,晚上他洗了个澡躺下后便让小二替自己去熬药,说他在路上吃坏了东西已经拉了两天的肚子,如今突然停下怕是要闹大病。小二赶紧的去了,把药煎好送了来,刚送过不久靳铮房间的灯就灭了。 夜色蒙蒙,靳铮穿着一身黑色斗篷刚牵出马要走,就在后门碰到了等候多时的狄宽。 狄宽在暗夜里露出自己的一口白牙,“靳统领,带上我一起去吧。我也早就觉出这客栈老板不太对劲,他故意留我们肯定和河曜那边有关系,我听见你和副统领的话了,你单独去终归不太安全,带上我一起多个照应嘛。” 靳铮确实为了不打草惊蛇打算自己先去看一看,他随身带着信号筒,雨停后隔着山士兵们也能看见。 第282章 282. 河曜 靳铮知道,狄宽这人就像牛皮糖一样,只要他想去根本甩不掉,自己若是赶他,他肯定趁自己不注意偷着跟去。便只好答应带上他,但是交代去了一定全听自己的,狄宽拍胸脯答应了。 两人只带了些干粮和草料便悄悄牵马出去,冒着细雨向前面的山头去。 “靳统领……” “你叫我靳大哥就行,别暴露了身份。”靳铮说,已经隐隐有些头疼了。 狄宽让马凑近了一些,夜路难行他们走的并不快。 “靳大哥,不是下雨天山路不好走吗,咱们不会进去绕不出来吧?”狄宽问。 “之前在路上我向一位猎户打听过,这边有条小路,人少的话抄近道过去不用一天。”靳铮说,他之前行军打仗,每去一个地方,首要弄清楚的就是地形。 “嘿嘿,原来是这样。”狄宽傻笑。 可到了所谓的近路,他就笑不出来了。贴着山壁凸出来的两尺多的路,光是站在边上看就眼发晕,更别说下雨天路滑还要往上走了。 此时天正好蒙蒙亮,靳铮下马脱了斗篷,然后用布包上了马蹄,也交代狄宽包上,做完他就自己先走了上去,他身后的那匹马自动的跟上,那路的宽度正好能容下一匹马或一个人竖排穿过。 狄宽和自己的马腿肚子却直打转,靳铮走了两步转过头,只说了句,“不能走就原路返回,来的路你还认识吧?” 狄宽不想退缩,他的马哀叫了一声把头放在他肩上。狄宽猛地打了它一下,平素他觉得自己的马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可如今却被靳铮的马给比了下去。他咬了咬牙,不看山下自己也走了上去,感觉身后的马也慢吞吞跟上,马鼻子喷出的鼻息扑在他背上热乎乎的。 靳铮慢下了脚步应该是在等他,狄宽直觉丢脸,可腿是真的软,要不是顾忌脸面,他真想贴着山壁乱叫两声,因为太害怕了。 好在有惊无险,过了这段小路靳铮回头看了看面色苍白的狄宽,解下水囊递给他。狄宽接过喝了几大口,蹲在地上一脸茫然,不过回过神时已觉得自己很不一样了。他暗暗看了下前面靳铮的背影,心想怪不得皇上表哥让他跟着靳铮历练,他也希望将来能成为这样的武将。 “天色不早了。”靳铮说了句。 远处太阳果然升了起来,狄宽立刻站起身随着靳铮赶路。 快出山时,靳铮拍了拍自己的马,回头对狄宽说:“我这马能在这里等咱们,留下草料即可,你的行吗?” 狄宽有些脸红,他的马是宫里选出来的良驹,跑得很快,可是没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它放在这里又不会丢。 “咱们还是带上一匹马吧,不然多不方便啊。”狄宽低声说。 靳铮皱眉看了看他的马,狄宽的马一看就是名贵品种,民间都很少见,带着太暴露身份了。他叹了口气,解下腰上的绳子给狄宽说:“弄长点的绳子把它栓在树上,把草料留下,我们回来带上它。” 狄宽只好照做。 这次出来他们皆是一身普通平民打扮,靳铮的背后还背了把弓,腰上别着两张皮子,他告诉狄宽他们要假装是进山打猎的猎户,被雨困住没打成猎所以先来到了这里。 两人只凭脚力走向最近的村镇,沿路可以看到些农田。河曜这边的地皮并不好,种植的大都是用来纺织的原料植物。狄宽不认得这些,看到上面开着紫色的花儿,还以为这里的百姓都爱赏花。 趁靳铮没注意,他滑下田边的水渠想揪两株这样的花儿,可刚滑下脚就踩到了什么东西,等看清后立刻叫了起来。 靳铮回头,皱了皱眉过去把狄宽拉了上来,狄宽自己扑溅的身上都是泥,牙齿打颤地指着水渠说:“尸体……河里有尸体!” 靳铮跳下去看了看,河里因为下雨积了些水,里面果然有个男子的尸体趴在里面,只露出一点背上的衣服在水面上。 看尸体身上的衣服和手上的老茧,靳铮猜测他就是本地的百姓,而且看样子刚死不久。 他还没仔细观察,岸上的狄宽就又吐了,他弯着腰一边大吐,一边抽空喊靳铮,声音格外惊恐。 靳铮跳上去,目光顺着狄宽手指的方向看向不远处的一棵树,树上好像挂着些灯笼,可走近仔细看才发现,那竟是一颗颗的人头,看起来有三颗。 这时靳铮听到一阵人声,他立刻反手抓住狄宽躲到一旁的灌木丛中。 靳铮躲在树丛后听着狄宽沉沉的呼吸声,眼睛盯着远处来的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两个骑着马的人,他们身后跟着一连串儿被绑住手人连在一起的人,被绑的男女老少都有,看穿着都是普通百姓。靳铮大致数了数,应该有五十多个。这些人的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手里拿着刀或鞭子的人,叫骂着赶着他们,他们身后还有一车的锄头和铁锹。 他们从靳铮和狄宽藏身的那小片灌木丛走过,向着远处一块地走去,那片地上的作物已经被收割,那四五个人把绑着的百姓都赶到那块地里去,然后便让他们开始挖坑,谁干慢了就上去抽鞭子,一个男子似乎是想跑,立刻就被骑马的人用弓箭射死,最后被拖回来直接扔到了田地边的河渠里。 狄宽忍不住想惊呼,却被靳铮捂住了口。 “先别出声,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靳铮说。 不多时一个老者拉着一个平板车过来,上面还放着一个小炉灶,炉灶上是一口大锅。雨还没有停,车上其他的地方还盖着些油布。老者把车拉到那群拿武器的人身边,把雨布掀开,从锅里盛出热汤一个个递给他们,车上还有些其他吃食。一个正在天里挖坑的男子抬起头眼巴巴看过来,立刻就被拿鞭子的人骂了一句,鞭子在空中啪啪响,男子立刻低头继续挖坑。 靳铮紧盯着那个老者。等那些人吃过了饭,老者又收了碗拉着车回去,靳铮跟狄宽使了个眼色悄悄跟上。等到了一个拐角处,靳铮看四下无人便跳了出来,狄宽也跟着站在他跟前。 “老者莫怕。”靳铮先拱手道,“我兄弟俩不是歹人,只是误入这里的猎户,方才在田地那边看到了那些人的作为,不知这里是发生了什么,那些人又是谁?” 第283章 283. 几十年前的他们还敢跟镇南王的 老者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立刻往四周看看,见没有人这才小声说:“那你们还不快走,快走,趁他们还没发现。” “他们到底是谁?”靳铮问,“那些人为什么肆意杀人,难道官府不管吗?” 老者张了张口,最后重重一叹,“唉,都是孽。” 他说着掀开雨布拿了两个馒头用布包上塞给靳铮说:“你们快走吧,这些天来这里的猎户都让他们给杀了。我们这边现在没人能出得去,那些人狠着呢,被抓到都是个死,你们没看见树上挂的那些?快走吧!” 靳铮接过馒头拱了拱手,“多谢老仗,既如此我兄弟二人也不能见死不救,不如老者跟我们一起走吧。” 老者感激的一笑,随后却摇摇头,“我老了,走不动,且老汉出生就在这里了,也不想去别的地方。” 狄宽按捺不住,说道:“那些人到底是谁,简直丧心病狂!” 老者叹了口气,“他们也是河曜的人,我们原先都叫他镇南鬼,他们原先是跟着镇南王的,后来镇南王败了,我们就把他们全部赶出了河曜,可谁知道一年前他们又回来了,他们中有一个雇佣军团,杀人不眨眼,不但挟持了地方官,还挟持了整个河曜的百姓。最开始他们只是抢我们的房子和地,百姓们都不敢声张,生怕哪天被他们灭门。我们这里地方小,他们说,一夜之间就能把我们都杀光,我们都怕了……” 老者说着面露凄哀,看了眼田地那边说:“他们现在把我们这些原来跟随天子的人叫做下等人,让我们给他们干活,现在越来越恶劣,动不动的就杀人。” “那你们怎么不报官呢?”狄宽忍不住说。 “报官?”老者眼里有些无奈的笑意,“这里的地方官早就被他们控制了,地方官的儿媳是他们的人,那婆娘整个儿的把县衙连带知县家里都控制住了,他们故意的让他们带来的人嫁到我们这里的人家,也娶我们这里的姑娘,但被娶走的姑娘多是要被虐待死的……” “那你们不会出去报官吗?”狄宽记得额头上冒出了青筋。 老者又叹口气,“那外面的官是云莱的人做的,他们前些年还打我们来着,怎么会真心管我们,再说,我们也出不去啊……好了,你们还是快走吧,晚了被发现就坏了。” 靳铮却又问:“老丈,听闻你们这里要选秀女了,何不让那些秀女把消息带出去。” 老者瞪大了眼睛,“带出什么消息,那些秀女要是说了,她们的家人可怎么办?那些人知道我们说了出去,肯定会大开杀戒的。” 靳铮的眼神很复杂,几十年前的他们还敢跟镇南王的人血拼,如今竟都变成这样了。 老者往后面看了一眼,立刻拉上平板车说:“你们快走吧,出去也别乱说。” 说完就拉着车匆匆走了。 狄宽气道:“妈的,真想宰了那帮兔崽子。” 靳铮把他往路旁一拉,随后纵身带着狄宽跃上树,两个腰上别着鞭子的人从下面走过,狄宽咬了咬牙,“靳大哥,我们就这么回去吗?” “那些人很可疑,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靳铮又往田地那边看了看,然后又说,“而且秀女们如今的安全也不确定,那些人也许不会让她们被送出去。” 他说完回头看见狄宽一副激动的样子,叹了口气,这个愣小子,希望不要坏事才好。 靳铮和狄宽潜入附近的镇上,朝县衙那边去,一路上所看到的百姓住所倒还算正常,只是街上没什么人,只偶尔有些挎着刀别着鞭子的人来来回回走。 靳铮和狄宽赶到县衙时日头已偏西,他们想等晚上潜入知县大人家里,白天县衙门口肯定会有很多人。 等入了夜,靳铮和狄宽沿着房顶一路到了知县大人家里,知县家里的灯还亮着,院中似还有吵架声,稍微凑近点,一个女子的咆哮声震得耳膜都嗡嗡响。 这种声音一直到夜深了才停下,靳铮已经摸到知县大人住在那间房,让狄宽在外面放风,自己从窗户潜入。 知县大人并没睡,正在外间叹气,突然见一个蒙面男子闯进来,刚要叫人靳铮就过去用两手掐住他咬合关节,然后从怀里掏出腰牌。 “我是这次来接秀女的皇城禁军统领靳铮,知县大人得罪了。” 靳铮说着拉下了蒙面的黑布。 知县仍是受惊吓般后退几步,然后看了看里屋睡着的夫人,最终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原来是大人,大人怎么……” “我已知道这里的事情。”靳铮说,“此来是向知县大人确定秀女们可还安好。” 知县仍旧缩缩着身子,连连点头说:“都好,都好,那是要送去皇城的人,怎么敢怠慢。” “这里的事,你从来没有上报过,还是上报了没人管?”靳铮又问。 知县一副要哭哭不出来的神情,最后过去检查了一下门外没人,这才又关好门引着靳铮到桌前坐下说:“实不相瞒,下官一家如今都被他们管着,根本没法上报消息。下官……下官有一祸根儿子,从小发烧烧坏了脑子,长到快二十五还寻不到老婆,后来一个侍候我夫人的丫头还算不错,她是外地来的,但是人很伶俐,又聪明,而且不嫌弃下官的儿子,下官就和贱内做主把她娶了过来做儿媳,谁知这丫头竟是原来的镇南鬼,她从进我们府都是有预谋的。嫁过来后她的性情就一点点变了,平常稍微不顺她的意,我们家从老到小她便骂上一遍,有时还动手,还扬言要杀我们全家,杀了下官的儿子……” 县令讲着几乎要落泪,靳铮没成亲,不晓得一个女子撒起泼来会有这样的威力,也不知真假。 知县擤了下鼻子说:“她身后又有大群的镇南鬼,她站稳脚跟后他们就来了,之前我们这里到过很多像她这样的女子,嫁过来后都是立刻显露原形,他们里外勾结,现在我们整个河曜都被他们霸占了。” 第284章 284. 背叛 看老知县凄哀的样子,靳铮不知怎么却难以同情他。 不管怎么说他是当地的父母官,河曜县中的人还都是他的亲族,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他也应该保护好自己的百姓,可现在他却只会哭哭啼啼。 靳铮咳了一声,“对了,知……您贵姓刘吧。” 靳铮想起这边知县的名讳。 “下官姓刘,名茂生。”老知县忙拱手说,“大人称下官的字阊雍也可,敢问大人……” 靳铮拱了拱手,“我姓靳,对了刘大人,我这次来必是得见一见这次的秀女,确认她们安然无恙我再回去召人过来,对了,这次的秀女里有镇南王那边的人吗?” 刘知县忙摇头,“当然没有,圣上要的秀女必是得身家清白,家人父母的籍贯资料都有记载,怕上面会彻查,镇南鬼们也不敢在这上面搞花招。” 靳铮点点头,“那劳烦刘大人带我去看看吧,早看了我早回去,这期间刘大人还请务必稳住那些作乱的人,等后面人马一到,定能解救出你们的人。” 刘知县忙拱手称谢,又问:“大人这次是一个人来的?可向后面的大队人马发信了?” 靳铮留了个心眼,说道:“是,我一人先来探看,不过若我没回去他们定会立刻赶来的。” 刘知县点点头,“那就好,朝廷派人来我们就放心了,这样吧大人,外面如今境况太乱,不如你先不要出去,暂时先住在下官这里,等你的人过来。若你出去被镇南鬼抓住了,下官可担不起这份罪责啊。” 靳铮看那刘知县实在懦弱,也懒得说什么,不过如果住在这里也可以,等雨后的水雾散去他直接放出信号,也省得来回跑。 “那便依刘知县的意思吧,咱们可否去见秀女们了?”靳铮说。 “现在?”刘知县问。 “对。”靳铮说。 刘知县似乎有些为难,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嗯,也行,她们暂时都统一被安排在离县衙不远的隆发客栈,离这里倒也没有多远。这样吧,大人你先在这里等一等,下官换换衣服,咱们也别声张,悄悄去再悄悄会。” 靳铮点了点头,“有劳大人了。” 那刘知县又慢吞吞的说了些客套话,这才去换衣服。靳铮皱着眉看向他的桌案,自来到这里他就有些烦躁,他做事一向是雷厉风行,可这刘知县实在是温吞。 刘知县换好了衣服,又招来一个家丁让他去备小轿,而后冲靳铮笑道:“虽说就在衙门南边不愿,但人上了岁数就是腿脚不便,下官怕自己走路太慢耽误了大人的事,坐轿子还快些。” 靳铮咬着牙没说什么。 那刘知县突然咳了起来,而后丫鬟便送来茶水,进来时也没敢看靳铮。刘大人自己喝了一杯,然后又要让靳铮。 “靳大人,这边湿气重,喝些姜茶暖暖吧,反正轿子还没到。”刘大人说。 靳铮起初不想接,可这刘大人以为他是客气,非要让,靳铮实在是烦闷,看他刚才喝了,便也接过仰头喝尽,此时外面的家丁报说:“老爷,轿子备好了。” 刘大人却不出声,只是看着靳铮。 靳铮刚要抬腿便微皱起眉,他立刻看向刘知县,刘知县则往后躲了躲冲着门外说:“快来人,抓刺客!” 五、六个家丁立刻闯了进来,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靳铮暗叫不好,这老知县竟然背叛朝廷了。他现在手脚已经开始发软,可还能站住,不等那几个人过来他便抄起桌子朝门口扔去,几个人立刻往后跳去,桌子被摔在门上撞得四分五裂,上面的东西也哗啦啦碎了一地。 这响动惊动了房顶的狄宽,他由屋顶翻下来,抽出腰中短刀没两下便打趴院中的人,又跳过桌子的残骸进来扶住已经开始晃动的靳铮。 “好你个老东西,敢反朝廷。”狄宽指着刘知县骂道。 刘知县忙躲进了内屋。 靳铮在狄宽耳边道:“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我中的不过是普通迷药,没事的。” 靳铮想到,知县府里绝不止这么点人,若是都围过来,拖着他这个累赘,狄宽有可能走不脱。 狄宽也不迟疑,立刻架起靳铮便出去又窜上房顶,路上靳铮告诉他,去南边的隆运客栈。 狄宽带着靳铮一路赶到客栈,如今这里已经关闭,狄宽带着靳铮由房顶跳下躲入一间空房。外面很快响起人声,应该是那些人追来了。狄宽皱起眉,把靳铮先安置在房中说:“靳大哥,我出去引开他们。” 靳铮点了点头,他的迷药估计还要几个时辰才能过去,在此处等也是个办法。 狄宽从窗户出去故意制造出声响,然后外面的人声果然跟着散去一些。靳铮深吸了口气,刚准备运功便听到外面有人说。 “刚才是一个人走的,知县大人说有两个人,肯定还有一个在这儿,给我搜!” 靳铮咬着牙站起身,听到外面有叫门的声音,随后是女子的回答声。他悄悄从窗户逃出去,等那叫门的人去了别的房门前,他便立刻从阴影处绕到刚才那处房子前,从窗户跳了进去,只是刚落地腿脚就发软,还是摔在了地上。 房中的女子吓了一跳,用帕子捂住嘴低叫了一声。 “别,我是朝廷派来的……”靳铮掏出腰牌给女子看,然后问:“你是要送去景籍的秀女吧,其他的秀女也在这里对吗?” 那女子似乎吓傻了,不过还是点了下头,缩着身子不敢动。 靳铮喘了口气,眼前一阵眩晕,可他还是摸到信号筒拿出来说:“来接你们的朝廷军队就在外面,等雾气散了,你把这个对着天上放了,他们就能看见。” 靳铮想,秀女是要离开这里去皇城的,她们的未来在外面,肯定不会背叛朝廷。 可那女子往后缩了缩,低声道:“我……我不敢。” 靳铮咬了咬牙,“不用你做什么,就只是发出个信号就行。” 女子突然哭起来,捂着脸哭道:“你找别人吧,我不敢……” 女子的哭声又招来外面的人,他们立刻又敲门,恶声恶气问:“里面是不是有人?” 女子赶紧躲到柜子旁边,房门立刻被撞开了,一群穿着家丁服和黑色短衣的人冲进来抓住了靳铮,靳铮回头叹息地看了眼那女子,女子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躲开目光继续抹眼泪。 第285章 285. 被抓 靳铮被五花大绑又押到了刘知县跟前,一个面目凌厉的女人也站在刘知县身侧,她问:“他真是朝廷派来的人?” “是,还有一个现在还没抓到。”刘知县说。 那女子“啪”地一巴掌便打在刘知县脸上,扯着他的白胡子骂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抓回来,本来都计划好了怎么蒙骗他们,要是有人通风报信不是一切都毁了!你个老东西果然什么都干不成,我去找我哥哥们!” 说着女子把刘知县甩开,气哼哼地出去了。 靳铮看着狼狈的刘知县,突然问:“你为何如此,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帮着他们欺骗朝廷。” 刘知县站直了身体,扶了扶刚才被扯的胡子,突然一脸怒容对靳铮道:“朝廷?哼,你以为你们是什么好东西!你们真肯帮我们吗?当初不就是因为你们,年年加税,我们的百姓饿死多少你们知道吗?后来又派兵来打我们,我们要是吃得饱会反朝廷吗?镇南鬼可恶,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河曜那么多人,如今……如今只剩下一个小县那么点的人口,这些,还不都是拜你们云莱朝廷所赐!” 那老知县原本一脸懦弱的神情此刻全化成了怨毒,他指着门外说:“你以为我们想娶那些恶婆娘吗?可不娶她们,我们娶谁?我们是外族,多年来不曾和云莱本族人打交道,又是穷乡僻壤,本族人还越来越少。你知道我儿子为什么是傻子吗?不是因为发烧,是因为我们只能同族通婚,日久天长到后来全是近亲,生下孩子多半都是傻的。小皇帝光减税有什么用,我们这些人这样下去只能毁灭!我想有个不傻的孙子,我们族人想要些不傻的后代,难道不对吗?” 靳铮看着刘知县已经变形的脸,心中也十分难受,慢慢说道:“现在的皇帝,不是你想的那样了。通婚,也要你们自己主动。” “哼,你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老知县恶狠狠地说。 靳铮的迷药药效又上来,他低下头昏了过去。 —— 等再醒来的时候,靳铮发现自己正侧躺在冰凉的地上,手还是被绑在身后,而且用的是铁链,他试着挣了挣,没能挣脱。 随后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周围满是人的呼吸声还有小声的呻吟。他想蹭到墙根坐起来,却不小心蹭到旁边的人。 “哎呦……”那人呻吟了一声。 靳铮忙道:“对不住,敢问这是那里?” 那人哼哼了半晌没回答,靳铮只好又蹭起来,慢慢站起身后,他发现这个大屋子的一面墙上有个很小的窗户,从外面照进来一点微弱的月光。他想到窗户底下去,刚抬脚却又踩到一个人,靳铮忙又道歉。 被踩的人也没骂他,只是哼哼着又没了声音。 “别忙了,你出不去的。”一个老迈的声音说道,似乎是个老妪,“他们锁了门的。” 靳铮寻着声音望过去,见有窗的那面墙下似乎坐着一个人,靳铮小心地挪过去,借着一点光亮看清老人手里似乎拿着什么,耳边是很轻的“沙沙”声。 “老人家,这是哪里啊。”靳铮问。 老人叹了口气,“你是新抓来的吧,唉,怎么偏偏跑来了这里。我们都是河曜最下等的人,在这里干活等死。” 靳铮皱了皱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他看清,这个老人正在用草编着什么。 “我在编草垫,我儿子睡地上睡不好。”她说,靳铮看了看,他身边果然有一个瘦削的小伙子正枕着他的腿睡觉。 “这干草是我出去干活的时候偷藏的,只有晚上有时间编,虽然看不见,但好在这种活计太熟了,不用看也编不错。”老人说。 靳铮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娘,愣了会儿神才问:“为什么这里的人是最下等的?” 老人叹了口气,“镇南鬼们看不顺眼的,或是觉得没用的,或者有病的,就判定是最下等的人。我们这里吃的总不够,大夫又老又昏,镇南鬼不想我们吃饭又怕传染病,就把我们聚到一起,让我们多干活少吃饭,死了就埋在地里当肥料,说是用这种办法才能让大家都活下来。原来我们还能住在自己家里,可现在不知怎么了,突然把我们都抓到这里,比以前更变本加厉了起来,唉……谁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知县不管,大家都不管,我们也只能挨日子罢了。” 靳铮默默的靠在墙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几个人叫嚷着过来,用手里的东西打着铁门把里面的人都叫醒。 “快起来,上工了!” 那些人说。 这大监牢里面的人都像卧地的蚕一样缓慢蠕动几下,然后慢吞吞起身。靳铮旁边的老人也推醒儿子站了起来。那些人进来把他们的手都捆上连在一起,然后像牵羊一样把他们牵出去,没有人反抗。 靳铮也跟着走了出去,外面天还没亮,远处太阳只露出一点红来,等他们走到田边的时候,才整个露出来,地里的露珠被照的闪闪发亮。 一个被捆住的汉子突然叫了一声:“这不是挖好了吗?” 声音中有些欣喜。 看管他们的一人说:“哼,是啊,你们这些懒蛋干活那么慢,我们帮你们把最后的挖好了。” 说着他过来一刀便砍在汉子身上,汉子一下便栽倒在坑边,其余人也立刻都吓得清醒了。 拿着兵器的几个人,眼神很享受的看着那些被绑的人脸上惊恐的神情。 “快着点儿,正午之前就得埋好。”远处一个人正坐在田边喝水,一边懒懒地朝这边说。 刚才砍人的回头恭敬地喊了声“好嘞”,然后一把砍开了身边一个男子的绳子,把一个铁锹扔给那男子说:“你,把这边几个全都弄死了扔进坑里,快点!” 然后他便又选了几个帮他们杀人的。 被松绑拿着铁锹的人,哆嗦着走到其余被绑的人面前,起初还不敢动手,被拿着刀的人喝了一句,突然便举起铁锹朝那绑着的人头上砸去,一边砸一边说:“是他们逼我的,你别怪我,是他们逼我的……” 那些人砸了几个后,好像陷入癫狂,一边狠命砸着自己的族人,一边失控的叫着,大约都是说什么“别怪我,我是被逼的……”之类。 第286章 286. 一个会反抗的人,是危险的 靳铮看着眼前的诡异场景,突然觉得特别的想吐。 他身旁的年轻男子拼命挡在自己的老母跟前,就是那个晚上编草鞋的老妪,并发狠地瞪着不远处挥着铁锹的人。 那拿武器的人还在挑选帮忙杀人的,他很快走到了靳铮跟前,靳铮抬起头说:“也给我一把吧。” 那人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绕道靳铮身后给他松绑,毕竟靳铮看起来很强壮,有他帮忙应该能快些结束。 不远处坐在田边的那个人看到了靳铮的眼神,立刻喊道:“别给他!” 把武器给一个会反抗的人,是危险的。 可已经晚了一步,挑人的已经把靳铮的铁链卸下,靳铮立刻站起身,反手抓过铁链甩向那人的头,像打破一个瓜那般容易。然后他拿起死人的刀,先是一下结果了那个拿着铁锹挥舞过来的人,那人看着已经疯了。 看着他们的只有四五个人,靳铮身法快,追上去没等他们反抗便几刀将其毙命。那田边的人起身便跑向阵子方向。靳铮回过头,一群人还呆在原地。 靳铮过去先把那老妪的儿子放开,然后又松开了老妪。那儿子立刻搀起老妪,背上她往前面跑去,其余的人被靳铮松开后仿佛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还是傻傻杵在原地,靳铮也懒得多费口舌,只简单指着那坑说:“再不跑,全杀了你们。” 那些人仿佛这才醒悟,但仍是不很积极的、似乎永远快不了的慢吞吞站起身跑了,有的人还要先看看别人都跑了没有,然后这才跟着人跑。 靳铮咬着刀,用撕下的衣服缠在手上,免得待会儿打滑。然后将刚才捆自己的铁链拴在刀柄上,便又提着刀向刚才那人跑的方向去。 他的信号筒已经被搜去了,可狄宽应该还没被抓住,目前他只有和乱党们拼杀好争取些时间给狄宽,给那些逃跑的河曜百姓。 一群短衣人拿着兵刃冲过来,为首的几个骑着马,靳铮站在路中央不动,等他们快靠近时突然扔出刀去,飞出的刀刃横砍马腿,为首的几人全掉了下来。靳铮扬手拽动锁链,刀又打着回旋飞回他手中。 天高地阔,靳铮的刀刚好可以抡得尽兴。 一把刀上下翻飞,远近皆可攻,靳铮的身上已布满飞溅而来的血浆,招式没有因为苦战不休而有半分懈怠,他的脸上没有疲倦,没有恐惧,甚至刚才的那些愤怒也渐渐敛去,他就是一个完美的人命收割机。 身后突然飞来暗箭,靳铮翻身躲过,同时踢起地上的一柄刀向刚才的方向射过去,弓箭手立刻从树上栽了下来。 又斩杀了五、六个敌人后,靳铮发觉自己的刀豁口越来越多了,这毕竟不是他那把宝刀。 突然,身后劲风袭来,靳铮面前正好也有人攻来,他咬牙先解决了面前的人,而身后的劲风从他旁边刮过。一群黑衣人突然加入战斗,他们形同鬼魅一般钻入敌人阵型,所到之处皆是倒下一大片,没一会儿对方的人便都在地上了。 五十个暗卫齐齐拱手向靳铮行礼,“末将参见靳统领!” 为首一个接着说:“靳统领,狄公子让我们先赶来,他随后就到,后续兵马今日傍晚应该可以赶到。” 靳铮拄着刀喘了口气,说道:“这帮人可能会挟持秀女和当地百姓,你们需跟我立刻赶过去。” 五十人立刻道:“属下遵命!” 为首的暗卫把靳铮的刀和盔甲奉上,靳铮只拿了刀便带着他们朝县衙方向去。 那群人如果还不知道大队人马将要赶到的话,应当还来得及,靳铮想。 第287章 287. 如果是那样,那你们也不配让本 到了镇子口,一排穿着捕快服的人正排成几排用弓箭指着靳铮他们,刘知县站在捕快身后道:“你们再敢向前,我们就放箭!” 靳铮眯起眼,“他们被抓是迟早的事,你这又是何必。” 刘知县老泪纵横,用袖子抹了下眼角说:“我孙子和儿子的命都在她手里……我……你们走,快走!” 他拼命挥舞着袖子,好似疯癫。他身后的一些百姓也纷纷叫嚷着让靳铮他们走,随后人群散开,被推搡出几个姑娘。 “这是你们要的秀女,你们带走就是,但是不要管我们这里的事!” 刘知县喊道,他旁边的百姓也纷纷附和。 那几个秀女皆是一副被吓坏的样子,低声哭着被推搡过来,然后便自动地躲到暗卫们和靳铮身后,其中一个秀女还拉了拉靳铮的衣袖,“大人,快带我们走吧……” 靳铮回头看了看,这个已经不是那天的秀女了,可脸上怯懦的神情是一样的。 刘知县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靳铮看过去,见一群妇人边叫骂着边从人群后走了过来,她们有的还挺着大肚子。走到人群中后,她们便抓住各自的公婆丈夫叫骂的更大声,随着她们的叫骂,那些百姓们更加哀求的看着靳铮他们,希望他们快走。 靳铮脑子嗡嗡的响,前面是妇人的叫骂声,后面的秀女哭哭啼啼的,他身后那个还在不住扯着他衣服央求他快点走。以前打仗的时候他的脑子都没这么乱过。 刘知县那边乱成一团,一个捕快不知是紧张还是被推搡的,一支箭就那么射了出去。靳铮身边的暗卫立刻用兵刃挡下,其他的捕快也吓得放了箭。 战斗一触即发,没有护着秀女的暗卫立刻冲过去打翻了执弓箭的捕快,靳铮也把自己身后的秀女朝一个暗卫一丢,自己便冲了出去。 捕快很快被收拾完,倒是那些被妇人拿捏住的百姓疯狂地朝他们扔石头,扑上来扭打。知县的儿媳抽出一把短刀朝靳铮冲过来,靳铮甩开缠住自己的一人抬脚踢飞了短刀,顺手用自己的刀柄将那妇人击昏。刘知县突然哭倒在地,似乎已然崩溃了。 靳铮顾不得去管他们,他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可能就是在拖延时间,他立刻带着不用看护秀女的暗卫冲向百姓们住的地方,果然见主街的正中央,十来个百姓被捆在一起丢在一个圈内,他们身上湿淋淋的冒出一阵刺鼻的桐油味,旁边围着一群黑衣人,其中一个拿着火把。 “你们要是敢过来,我就把火丢在他们身上。”拿着火把的那人朝靳铮他们喊道,然后狞笑一声,“不过对你们朝廷来说,他们的命也不甚重要是吧?” 靳铮顿住了脚步,他看了看主街旁的那些人,他们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和暗卫们。 “把刀都放下,快点!”拿火把的人又朝靳铮喊道。 靳铮则仍是看着那些主街旁的人,深吸了一口气,“你们还不去拿水和湿布!你们看着这些人绑了你们的亲族,还想看着他们把你们的亲族活活烧死,然后你们只需恨云莱就行了,是不是!” 靳铮咬着牙,他想起自己来时皇上对自己的嘱托,夏侯期是那么的信任他……靳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字一顿说:“如果是那样,那你们也不配让本官顾忌,本官会将你们视作镇南鬼的同党,一并扫除!” 街旁的一个百姓突然转身冲回了家去。 在靳铮讲话吸引了那些人注意时,一个暗卫突然扔出一记飞镖打落了火把,随后一行人便飞快冲了过去,和乱党战在一起。 那个冲回家的百姓端了一盆水出来,见火没烧起来,便趁着那些打斗的人不注意,把水泼在了掉在地上的火把上,然后扔了盆子说:“快去给他们松绑啊!” 人群中有些胆大的百姓便冲过去,把人质拉到路边给他们松绑。 第288章 288. 我娘说的话总会灵验,这次也是 主街上不断有乱党涌出,大概是知道挟持人质没用,便都出来硬拼,不过看样子最多不过二百人,人数远没有靳铮想象的那么多。 靳铮这边暗卫虽然只有几十人,但每一个都是经过训练能以一敌百的高手,这些人和靳铮紧密配合,对付那些乱党并不显吃力。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嚎哭声,是那群镇南派的妇人又来了,百姓的住宅中也冲出这样几位,哭着扑向倒下的镇南派乱党。有的伸手去拽暗卫们的兵器,或挡在那些乱党身前。 她们这么一出来,又有些百姓被带出来要拉她们回去,街面上顿时又陷入另一种混乱。 靳铮感觉有人从背后靠近自己,一回头便看到知县的儿媳正举着个坛子要砸下去,她鬓发凌乱双目血红,额上还有一个大包,是之前被靳铮击昏时留下的。 见靳铮回身虎目一瞪,知县儿媳手一哆嗦后退几步,举着坛子的手也软软垂下。不过她立刻不知从哪里拽过来一个看着只有几个月的小儿,抱在怀里大声哭闹,说靳铮是要毁了他们全家,让知县家里和百姓家里断子绝孙。 靳铮的脑子又开始嗡嗡,眼看着暗卫们因为这些人的拉扯战力大减,他咬了咬牙,纷乱的脑中不觉浮现一张冷艳绝色的脸。 若是她在,会怎样做呢? 正在嚎哭的知县儿媳哭声猛地一顿,仿佛被闸刀闸断,同时她头上的那堆发髻贴着根儿被削了下来,乱纷纷的掉在脸上、肩头。 她惊恐地抬起头看着靳铮,靳铮握住飞回的刀,冷着脸提着向她走去,似乎是刚才还没解气,这次他目光有意无意看向她怀中的小儿。那孩子早就被刚才的一幕吓得大哭起来,以为自己娘亲的头被削去了。 知县儿媳反应过来,拼命收紧手臂想抱着孩子逃开,可力气和反应速度显然不及靳铮,靳铮伸手便抓过那孩子,一脚踢开知县儿媳。 “如此狠毒妇人,不配为人母。本官今日宁叫这些孩子今后由朝廷出资抚养,也不愿让他们在你们这些禽兽手中!” 此话一出,那些原本抱着孩子来搅缠的妇人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抱紧孩子跑开,到底是舍不得亲生骨肉。 靳铮回过头,看仍有女子挡在乱党身前,平静地说:“逆贼不分男女,抵抗扰乱朝廷平乱者,一律就地正法!” 暗卫们领命后行动又果断迅速起来,有几个女子跟着乱党死在了一处。靳铮把孩子丢给街边一个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老妪,看穿着她比其他百姓要雍容些,颇具官家气度,应该是知县夫人。 靳铮带着暗卫正在苦战之时,身后突然飞来几支羽箭,正好替他射中面前的几个乱党。 “靳大哥!” 狄宽的喊声随后传来,靳铮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狄宽带着十来个士兵冲过来,他的胸前还绑着绷带,应该是先前受了伤。 “靳大哥,后面的人马快到了!” 狄宽一到靳铮跟前就说。他骑在马上手持一杆长枪,冲到人群中左挑右刺,耍的十分漂亮。看过之前那些人的恶行后,狄宽出手明显比在军营操练时狠厉许多。 百姓们已经都吓得全部回家紧闭院门,结局已定,他们只需等待着结束那一刻。 恶战持续到下午,后面的多士兵提前赶到,胜负已成定局。这些兵不但包围了河曜县,剩下的还把主街堵得严严实实。 靳铮收回自己已沾满血的刀,缠在手上的布条也已湿透。望着眼前剩余的几个乱党,他神情如铁道:“尔等大势已去,还不速速伏法。” 那些人互看一眼,望着地上同伴的尸首,皆是惨然一笑,然后纷纷举刀自尽。 靳铮闭了闭眼转过身,没说什么。 “呀……”一个趴在墙头看的河曜百姓没忍住惊呼了一声,手指着县衙方向,大家也很快注意到,县衙那边好像着火了,正不断冒着烟。 靳铮带人赶过去,果然见刘知县立于县衙顶的一处阁楼上,那里已经四处起火,刘知县正大笑着站在着火的阁楼中。 “救火。”靳铮说。 大火很快被扑灭,但靳铮上楼找到刘知县时,他已蜷缩在地上没了气息,他的身上并无被烧伤的痕迹,但是嘴唇发紫,应是事先服了毒。 “这老儿,肯定是怕朝廷律法制裁,这才先寻死,哼,便宜他了!”狄宽骂了一句。 靳铮却连讲话的力气都没了,说实在的,这次虽然胜了,可他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很累。 县衙并没烧毁多少,于是靳铮便就暂时住在县衙,他会给朝廷发信,这次他是直接受命于皇上,所以在征得夏侯期的指示前他会暂时驻扎在这里。 主街上的尸体他已经派人清理了,因衙门的停尸房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便就抬到先前挖出的大坑内,坑里已经垫了油布,另派人在坑边看守就可以,那些秀女还安置回隆运客栈。 至于那些和乱党有关的妇人,因有的要照顾幼小的孩子,有的家人不肯交出,靳铮便先没有抓捕,只让她们安分守己在家反省,若表现良好他会替之向朝廷求情,但知县的儿媳必得抓了下狱。 这些天刘知县的夫人常过来给靳铮和狄宽他们送些汤水,对于丈夫的死和儿媳坐牢她并没有歇斯底里,只是看着有些虚弱,常抱着自己的孙子伴着傻儿子在院中发愣,看着也挺让人心酸。 一日靳铮正要出门,在衙门门口看见当初编草席的老妪的儿子,他腋下夹了卷东西。见靳铮出来忙拿出来双手托着说,这是他母亲让送来的,说是谢谢靳铮救他们。 靳铮接过那坐垫,这已不是用草编的了,上面的花纹极其精巧。 靳铮看着看着突然问:“你娘是怎么被乱党抓去的?” 那儿子揉了揉鼻子说:“我娘是为了我,她原本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手艺人,连每年给皇上的贡品都是出自她手,只是因为我得罪了那些镇南鬼被抓了起来,我娘就放弃了自己的活计主动要来跟我一处,她还告诉我,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他说着一笑,“我娘说的话总会灵验,这次也是。” 第289章 289. 蜻蛉求救 云梁今天刚偷着让厨房给自己做了个炖乳鸽躲在房间里吃,结果还没吃几口,小丫鬟就在外面拍门叫她,吓得她差点把刚喝进去的汤呛出来。 红苏出门给她办事去了,剩下的小丫头全没轻没重的,遇事也不会给她周旋处理,云梁只得把砂锅还盖上藏进被窝,然后擦擦嘴跑去开门,心想别是师父发现了她偷吃才好。 之前在宫里落倾尘怕承晔给她打掩护,就把她又接了回来,而且开始严格按照减肥食谱对她进行投喂,出门也派人看着她,云梁这种三顿饭不离肉天天大吃大喝的人,这样没几天就虚了,今天反复央求当初夏侯期给她派来的厨娘,那厨娘才肯偷偷给她炖了乳鸽。 “什么事啊?”云梁开开门只把头探出来问。 “小姐,外面有您一个朋友找您。”小丫鬟说。 “谁呀?”云梁问,身子仍在门内,她舍不得那一锅乳鸽汤。 “她没说。” 云梁不耐烦了,翻了翻眼睛,“就这你也往我这里报?连是谁都不知道。” 看云梁要把头缩回去,小丫鬟忙拿出个东西说:“可她拿着小姐的坠子,奴婢想着那肯定是小姐的好朋友了。” 云梁的瞳孔一紧,立刻抓过小丫鬟手里的坠子,那正是当初她给了蜻蛉的金鱼沉香木坠。 “她人呢?”云梁忙问,走出了屋子。 “还在偏门呢,她不肯进来,大门口人又多,奴才就先引她去偏门了。”小丫鬟说。 云梁咽了口唾沫,“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小丫鬟眨眨眼,“就一个小姑娘,身量比小姐高一点,看年纪应该跟小姐差不多。” 应该是蜻蛉了。 嗯,蜻蛉是不足惧的,可谁知道自己过去后,蜻蛉身后会不会又跳出一个红霄呢?亦或是那个使剑的男刺客? “我师父呢?”云梁突然问。 “半个时辰前就进宫去了。”小丫鬟说。 云梁想了想,“你去请她进来,就说我在正厅等她,有什么进来说就是,在外面等像什么话呢。” 小丫鬟应声去了。 云梁饿得头昏眼花,跑进自己床帐里又偷吃了几口,这才捏着坠子去前厅等人。 不一会儿蜻蛉真的跟着丫鬟来了,确实是她,穿着寻常服饰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蜻蛉你怎么来啦?”云梁一见只有蜻蛉一个人,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亲热地跑过去,伸手拉住了蜻蛉的手。 蜻蛉本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到云梁如此才勉强笑了笑,“云梁……” “怎么了?”云梁一脸关切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了,快坐,你吃饭了没?” 蜻蛉忙摇了摇头,“我不吃了,云梁,我找你真的有事。” 她说着为难地朝两边看看。 云梁对身边的亲兵和丫鬟说:“你们到门口等我,我和小姐妹说说话。” 人都退到门口后,蜻蛉还是小心的看看他们,然后凑近云梁说:“云梁,我有急事要你帮忙,云擎哥哥他受伤了,现在……” 看她眼圈儿红了,云梁忙说:“你别着急,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 云梁自个儿一直弄不清蜻蜓和那两个刺客的关系,看蜻蜓的样子和心性,实在不像和那两个刺客一类的人。 蜻蛉吸了吸鼻子,被云梁安置在桌边坐下,揉了揉鼻尖这才说:“自从上次从云莱逃出去后,我们和红霄姐姐就一直没有再见面,红霄姐姐后来倒是给我们发过信,她是追着仇人走了,也没告诉我们去了哪里,兴许是怕再连累我们。云擎哥哥说她肯定是去祁渊了,就带着我追红霄姐姐去,谁知在半路遇到我们之前的族人,云擎哥哥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他带着我一路逃到大虞边境附近,人就倒下去了。我想给他疗伤可是现在还缺少几味药……我就想着拿着这个坠子到你这里碰碰运气,云梁,求求你救救云擎哥哥,他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坏人,真的!” 云梁咳了一声,问:“那你是让我给你找大夫还是……” “不用,我会给他治,只是还需几味药。” 蜻蛉说着掏出张药单子给云梁,云梁接过一看,确实这上面的东西都很难找,什么千年雪莲、鹿茸熊胆……但这些东西,她还偏偏都有。 唉,谁让她现在又有钱还是皇上的未婚妻呢。 “我这就让人按方子给你拿来,然后送你回去。”云梁说。 蜻蛉的眼睛一亮,“真的……不过不用你们送,我自己回去就行。” 云梁故意说:“那怎么行啊,伤得那么重可耽误不起,我派府里的马车送你,好早些回去。要不……直接把他接来吧,别在养伤期间再遇到什么危险才是。” 蜻蛉有些为难,“我……云梁,你不会要抓他吧?” 云梁掻搔鼻子,也决定把话说开,“蜻蛉,他抓过我,如今我却救他,那我起码要让他亲口答应今后不再伤我吧。万一他吃了药好了再来抓我怎么办,我救他也很为难啊,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救的。” 蜻蛉咬着嘴唇儿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云梁,因为她现在急需云梁给的那些药,要是没有那些,云擎根本没有活命的可能。 云梁就派几个亲兵带着药品和蜻蛉去接云擎了。 随后她回房去,一边喝着半凉的乳鸽汤一边思索,这事要不要告诉师父。 若是告诉师父,以落倾尘的一贯作风,必是会杀了云擎以绝后患。这让云梁也挺纠结,她总是没法将红霄一行人定义成好人或坏人,所以下手也缺乏果断。 就拿上一次在悬崖说,红霄明明可以杀了她的,也明明可以杀了师弟的,可她最后还是只自己跳了下去……哎对了,按照蜻蛉的说法,红霄上次也没死? 那她还真是命硬。 但云擎那人也太危险,不告诉师父她也不能独自去面对,再说那么大个人要是接进了府里师父指定会知道,放到外面又不安全,思来想去,云梁决定去跟师弟商量个办法,师弟脑子活而且会顾忌她的感受,说不定她还能顺便套出师弟和红霄他们的关系。 云梁这样想着便坐轿子去了宫里,路上她看到师父的马车从街上驶过,赶紧叫轿夫往路边溜着走,免得让师父看见。 第290章 290. 就像师父说的,人这一世本来就 云梁到宫里的时候承晔正在用午膳,知道她来立刻叫人加了座,让御膳房又端来几道云梁爱吃的菜。 云梁上了桌差点忘了要说什么,忙咽了口唾沫说:“我就吃一点就行,我今天是找你有事哩师弟。” 承晔依旧笑容可掬,让人把一盅炖品摆到云梁跟前说:“没事,师姐你边说边吃就行,不用讲那么大规矩,朕知道你最近受苦了。” 师弟还是那么贴心。云梁喝了两口汤然后便挥手让旁边侍膳的人下去,自己欠身凑向承晔,“师弟,这次真的是要紧事,你还记得在云莱抓走我的那帮刺客吗?实际上他们就三个人,还有一个是小孩儿。” 承晔筷子一顿,放下说:“师姐又遇见他们了。” 要不人家做皇帝呢,脑子就是灵,云梁想。 “嗯,我还知道那个红霄没有死,但是好像去祁渊了,现在另一个叫云擎的受伤了,和他们一起的那个小女孩来找我救他。那个小女孩挺好的,不是坏人,我被抓去的时候她对我不错,我才把那坠子给了她。” 承晔点点头,“你救那个云擎了?” “嗯……我派人给他送药去了,顺带把他接回来,在咱们手心里不是想怎么处置也方便嘛。”云梁说,“师弟,若是你你会怎么处置他啊?” 承晔微微一笑,“那个小姑娘既然师姐说她人不错,朕便不会为难她,至于那个叫云擎的刺客,自然是要审的。” 云梁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蜻蛉,可是她又不能为了顾及这点情谊就不管云擎的刺客身份。 “要把他抓到牢里吗?”云梁问。 承晔伸手拍拍云梁的头,“师姐若是觉得对那小姑娘过意不去,朕可以不把他发到牢中,找其他地方监禁审问也可以,甚至宫里就行。朕亲自问他,问过了会立刻告诉师姐处置的结果,这样如何?” 云梁一副受感动的样子,拉着承晔的胳膊摇:“师弟你真好,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他们到底有什么渊源啊,尤其是那个红霄,我总觉得……” 承晔挑眉,“觉得什么?” 云梁别开眼睛,搔了搔鼻子说:“总觉得你跟她关系不一般,每次提起她你就失控,做出些傻事。上次她明明有机会杀你,却又没动手……师弟,我们以后都是夫妻了,你还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 承晔突然笑开,弯腰靠近云梁挑了下她的下巴,“说到这儿师姐,既然你还知道我们有婚约,就不该把朕给你的东西乱送人,那叫信物,知道吗?” 云梁脸微红,讷讷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承晔突然闭了闭眼,“师姐,这件事等你真的成了朕的枕畔人,朕,会考虑跟你说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云梁腮帮鼓了鼓,“你这人,迟个一半会儿都不拿我当自己人看。” 承晔笑吟吟,“那师姐愿意提早个一半会儿?” 云梁哼了一声又坐正,一边扒着自己盅里的东西一边说:“我都告诉你云擎的事了,你还什么都不说。” 承晔很快掀开这个话题,直接说:“对了,接他过来后直接送来宫里吧,朕今天就派人去国师府等着。” 晚上云梁回到国师府,落倾尘没好气的问她,是不是嘴馋去宫里大开吃戒了。 云梁只好避重就轻的承认。 落倾尘重重哼了一声,“你就胖死算了,做个能压塌凤撵的大虞皇后,看到时候是你丢人还是你师弟更丢人。” 云梁一声不敢回的听落倾尘数落完,见他端起茶盏要润嗓子,这才凑过去说:“师父,说到师弟,他都不肯跟我交心哩,他心里闷着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落倾尘瞄了她一眼,放下茶盏说:“跟你个小猪交什么心,你师弟疼你不就行了。” “话不是那么说啊,夫妻俩将来也要说些体己话嘛,可我总觉得看不透师弟。”云梁说,“那些寻常夫妻不就经常说说笑笑的,你看府里的花匠和常厨娘就是夫妻,他们就是心贴着心肉贴着肉的,可师弟那样的,我总觉得我不会跟他成为那种夫妻。” 云梁说着伸手抱过落倾尘的手臂,“就是师父不也爱和云莱的国师聊天吗?有个能和自己说得来的人,人生也不那么寂寞,对吧。” 落倾尘本来正在沉思,突然被呛到咳了几声,抽出自己的手臂嫌弃道:“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么大个人说话还是颠三倒四。你师弟……你师弟不是寻常百姓,他是皇帝,圣意本来就不好揣测,你身为皇后重要的是母仪天下,管理后宫、辅助你师弟一同治国。人这一世本来就有得有失,让你像厨娘似的你做得来吗?既然做了皇后,就也别要求太多。” 云梁撅着嘴没再说话,落倾尘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愣了神,随后挥手赶苍蝇般,“去去去,别处玩儿去,别在为师面前碍眼了。” 云梁只得回了自己房间,晚上厨娘又偷着给她送来点心,云梁趴在被窝里一边吃着云莱口味的点心一边神游,可能吃多了,她有些睡不着。 减肥,对她来说基本是不可能了,因为运动量每天已经是定量的了,练功也是按照时辰的,可吃,她戒不了。换言之,云梁没法控制不断进食的欲望。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上一世明明她不是这样的,可这一世,尤其是现在,生活明明很富足,可她愈发的想吃东西填补,时时感觉胃里和心里都有些空。 也许,她是知道因为些什么,可是不愿意承认,就像师父说的,人这一世本来就有得有失。 —— 国师府的马车果然快,第三天就把云擎和蜻蛉从边境外接了过来,承晔的人直接在城门口等着,马车直接就换人驾驶向皇宫。 云梁还以为承晔只在国师府派了人接应,于是还在家里等着,后来宫里来信儿才知道蜻蛉和云擎都被送进了大虞皇宫,她吓得立刻让红苏备轿去宫里,心想起码得把蜻蛉接回来。 第291章 291.这么没心眼的人 好容易赶到了皇宫,听管事太监说承晔正忙,不过倒是可以带云梁去见那个一同被送过来的小姑娘,也就是蜻蛉了。 蜻蛉此刻正单独被关在一个房间里,见到云梁过来忙跑过去拉住云梁的手道:“对不起云梁……我们进城的时候暴露了,都怪我自作聪明,我怕给你招来事端,就让车夫把马车上国师府的标志摘了,当做普通马车进城。谁知道偏巧今天要检查车辆,我们就被发现了。他们认出了云擎,就把我们带到了这里,云梁……” 蜻蛉哭丧着脸,她现在还以为被抓来这里都是因为自己,她瘪了瘪嘴忍住眼圈儿里的眼泪,吸了下鼻子说:“云梁,我对不起你,但你能不能救救云擎哥哥,哪怕用我换他呢。” 云梁没见过这么没心眼儿的人,蜻蛉看着也十来岁了,可心智竟然这么单纯,看来不是先天缺心眼儿长这么大没怎么跟外人接触过。 “你先别急,先坐下。” 云梁先拉着蜻蛉在桌边坐下,抽出被她捏的生疼的手去拿桌上的茶盏,她现在也紧张的口干舌燥。 蜻蛉还眼巴巴看着她,“云梁……那个好看的不像话的皇上,是你师弟吧?” “啊?哦,你见过我师弟了?”云梁说。 蜻蛉咽了口唾沫,她初被送进宫时还没有和云擎分开,后来来了背着药箱的人过来给云擎把了把脉,云擎仍旧昏迷着所以无知无觉。蜻蛉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说什么?这些人也不绑他们,可能见她是小孩子,都没怎么跟她说话,正当她无措时,又进来一个人,顿时大家都跪下行礼。蜻蛉晕乎乎的看向门口,看见一位自己此生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他穿着龙袍样貌似曾相识,后来蜻蛉才想起是以前见过他的石像。 那人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静,后来他对着身边一个人说了句什么,周围的人就把她带走了。蜻蛉那时才想起挣扎,可是发现自己压根不是那些侍卫的对手,后来就被关到这里。 “云梁,我知道这样讲很过分,你已经帮了我不少忙,还被我拖累,可是你能不能再去求求你师弟,让他放云擎哥哥一码……” 蜻蛉说着已经抹起了眼泪。 云梁见她这么单纯自己心里反而更过意不去,“你别这样,我师弟也不是坏人,而且……我去求他就是了。” “谢谢你云梁,你真是个好人。”蜻蛉忙又拉过她的手说,两个腮帮上湿淋淋的。 云梁抓抓头,“那你这会儿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们的事啊,你和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又是什么人啊,当初为什么要潜入云莱刺杀来使。” 蜻蛉也知道,让云梁帮这么大的忙却还有所隐瞒有点说不过去,她抹了把流出来的鼻涕正想着该怎么说,云梁递过自己的帕子给她。蜻蛉接过擦了擦,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心里此时纵然着急,可也熨贴着几分。 蜻蛉捡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云梁,红霄和云擎之前的事情她不知道,她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俩就是通缉犯了,但是红霄和云擎待她和他们族人有恩无欠,她也觉得他们是好人。 总之除了自己族人的栖身之地,蜻蛉都说了。 “红霄姐姐冒着丧命的危险把虫母又给了我,学会操虫,她说是为了报仇。她对我们族人有恩,这些年都是她和云擎哥哥帮我们打退那些入侵者,这次她出去报仇我也就跟来了,一来是历练,而来也是为了报恩。红霄姐姐是好人,她从来没有乱杀过人,她说的仇人是个很坏很坏的人。”蜻蛉最后说。 云梁眨了眨眼,“怎么个坏法,你知道她的仇人是谁?” 蜻蛉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说:“云擎哥哥说的,他这么说那那个人一定很坏,之前红霄姐姐和云擎哥哥身上的毒就是那个仇人下的,他跟着祁渊的车队进了云莱,所以我们才跟去云莱。” 云梁暗自算了算时间,之前红霄行刺自己师弟的事蜻蛉还不知道。不过听说蜻蛉是桑显族的族长,云梁还是满吃惊的,她听师父说起过几次桑显族,有一次师父还说起,他之前还夺走过桑显族的虫母。 不过师父是认为,虫母需给最会操虫的人,师父和桑显族人斗操虫术,接过他赢了,就理应我虫母给他。那些人不给,他就挟持了整个村的桑显族人逼得那族长同意了。 唉,云梁也不想细数师父干过的那些他自认为很合理的事了,毕竟师父也是为了给她做解毒丸。 只不过后来云梁把包着虫母的解毒丸阴差阳错给了红霄,红霄兜了一个大圈子又还给了桑显族……缘分这东西还真是不可捉摸。 云梁摸着下巴,如今她对红霄和云擎的了解详细到了大概三年前,至于之前的事师弟应该知道,就是他不告诉她。 “嗯,等我见到我师弟我会跟他说的,我师弟不会随便就杀人的。”云梁说,“只要不是死罪,我求求情他应该能从轻发落。不过我也不能保证。” 毕竟刺杀过皇上,说不是死罪有点难哩。 蜻蛉又赶紧问:“那我能不能云擎哥哥?” 看云梁无语的神色,蜻蛉忙低下头,“对不住,我太着急了,那我先在这儿等消息。” 云梁陪着蜻蛉说了会儿话,见蜻蛉怎么都还是焦虑,只好站起身说自己现在就去找师弟碰碰运气,如果他不忙就顺便跟他求情。蜻蛉忙感激的又拉着云梁叫恩人好妹妹,云梁心虚的挣开她的手走了。 在路上云梁就想,她不能徇私,若那云擎真是死罪,她肯定不能替他求情。正是她知道自己一求情师弟肯定会顾忌她的感受网开一面,她才不能开这个口。 另一个房间内,承晔正一边批改奏本一边等云擎苏醒,桌案的正对面,便是云擎的床铺了。手头像颅内,缕缕的促息香正缓缓向外冒着,之前御医刚给云擎施了几针,说他两个时辰内便会醒。如今只过了半个时辰,承晔刚放下一个批过的奏本,云擎喉中便传来一声闷哼,随后他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 第292章 292.我们自小在一起受苦 云擎初睁开眼的时候有些恍惚,头顶上绣着龙纹的帐顶似乎有些熟悉,周围陈设那掩不住的尊贵气息也让他觉得自己难道还在梦中,这些东西和梦里的不尽相同,可是又有相同之处,比方说那份明里暗里昭显的皇家威严。 云擎的目光转向案后的承晔,隔着帐子他只看到一个剪影,立刻便吓了浑身一震,后背发紧。 他都记不得那人是谁了,可是却记得那人带给他的紧张。 “你内力挺深厚的,这么快就醒了。”承晔说。 两个宫女过去把帐子缓缓打起挂好,云擎看清了承晔,一时竟忘了思索眼下的情况,而是在想这人是不是就是梦中的那个少年。算算年纪,那少年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你到是胆子大。”承晔眯起眼,轻轻靠在椅背上。 云擎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承晔,这个自己和红霄之前还刺杀过的人,他把头扭开又望向帐顶,一言不发。 “朕问你,你和那个红霄的女刺客和弥天究竟是什么关系?”承晔问。 云擎仍旧没有说话。 承晔一笑,“看来你是不怕死,也不怕那个小女孩死。” 云擎的睫毛颤动一下,转过头盯着承晔咬牙道:“跟她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无所谓,只要能让你开口就行。”承晔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用不着动刑,那个小女孩就不一样了……” “你竟拿一个小姑娘胁迫我。”云擎喘了口气。 承晔神色依旧,只是说:“朕不想跟你废话,回答朕的问题,否则——” 他眯起了眼,目光中的寒凉似乎在告诉云擎,他确实什么都干得出来。 云擎的手指紧握,最终垂下眼说:“傅淳收养了我和红霄,但他是我们的仇人,后来我们离开了弥天。” “是朕的师姐给了红霄解药时你们决定离开的吧,”承晔推算着说,“后来你们就开始找傅淳报仇?” 云擎深吸了口气别开眼,“你是个聪明人,其实不需问我,我知道的也不过就是这些。” “所以红霄现在去祁渊了。”承晔肃然道。 云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之前你们刺杀祝夏太子时,弥天就已经和祁渊合作了,你有没有保留下当时和祁渊的书信或证物。”承晔说,向前倾身,“若是你能拿出来,朕便放了那个孩子。” 云擎咽了口唾沫,却无奈道:“祁渊和傅淳是直接联系的,我和红霄接触不到书信,且当时红霄已经决定脱离弥天,所以她才会给祝夏太子送信。只是祝夏太子那边没有理会,我们只能出动想走个过场就离开,却碰上了你。” 承晔皱了皱眉,“那就是说那封信是你和红霄造的,你们手中也没有证据。” “是。”云擎说。 承晔站定思索了一阵,突然转身对近侍太监道:“收拾了奏本,送到御书房。” “你会放过蜻蛉吗?”云擎突然撑起身子按着床边说,“就是那个和我一起的小女孩,她真的和我们没有关系……我可以告诉你红霄今后不会刺杀你了,她既然这样说就一定是真的!” 云擎还想最后努力一把看能不能救。 承晔回过头看向云擎,突然问,“你跟红霄是什么关系?” 云擎一愣,垂下眼,“我们自小在一起受苦。” 承晔突然不说话了,过了会儿他突然问:“她之前有没有说过,她跟我是什么仇?” 云擎摇摇头,“她跟你不是仇,她只说过,只有杀了你,她才能突破武功的最后一层,她练的武功需要出招至快,她现在还不够快。她说只有够快,她才有机会杀了傅淳。” 云擎说着自己也陷入沉思。 其实红霄就是不回答,他也会跟她一个战线。因此红霄说过的这些话,他其实都没细想过。 承晔垂下眼,脸上突然浮起一抹无奈的笑,倒让云擎微微一愣,那笑像是一个大人看着一个孩子做傻事,里面只有无奈,却没有仇恨和愤怒。 “朕不会杀那个孩子的。”承晔说了这么一句后就踏出了门槛。 云擎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是说蜻蛉。 这边承晔还没走到御书房,云梁就在半路截住了他,承晔让御撵停下捎上云梁一起,云梁揪着他的衣袖问:“那个人怎么回事啊,你会杀他么师弟?” “目前不会。”承晔说。 低头见云梁还在眼巴巴盯着自己,却不出声求情,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脸上的肉,“好吧,朕不会杀他。” “我……我没有求情,若是他真是死罪我不会让你徇私。”云梁忙说。 承晔一笑,“是,师姐将来一定是个好皇后,只是死罪不死罪的朕还能说了算,这人不是非杀不可的,就可以不杀。朕有空了会再审审看,现在要去御书房了,下午师尊还要来,对了师姐,这件事不可让师尊知道,这是我们俩的秘密,怎么样?” 云梁赶紧点头。 承晔拍拍她的头,让步撵停下,“朕就不陪师姐一同用膳了,朕让御膳房给师姐准备吃的送去卢月殿,师姐可以和你那个朋友一同吃,只是还是要带上侍卫小心些,免得再做了人质。” “知道啦。”云梁跳下步撵躺着头笑着,“不过师弟,师父不让我吃大鱼大肉了,回去他闻出来说不定要一同罚你。” 承晔倚在步撵扶手上摸了摸云梁的小肉脸,“不碍事,朕看不得师姐挨饿,胖点就胖点。” 云梁的脸一阵热辣辣,突然觉得承晔此刻的眼神格外温暖。虽然大多数时候他捉摸不透,可有时候他宠她也是真宠。 承晔到了御书房就紧赶着批完了手头的奏本,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有太监报说落倾尘来了,承晔立刻放下茶盏笑道:“快请。” 说着自己一推案前的奏本,“收拾了去,上些国师爱吃的茶点来。” 内侍们忙活起来,没一会儿落倾尘便走了进来,见到承晔在桌案后坐着,先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国师免礼。”承晔笑道,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快坐,正好陪朕品品茶。” 第293章 293. 卢阙拜访 落倾尘谢恩坐下,抬头看向承晔道:“皇上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承晔笑笑,“嗯,朕刚和夏侯期通过信,咱们大虞和云莱的贸易进行的不错,所以朕有些事想和国师商量一下。” “什么事皇上请讲。” 承晔摸着茶盏慢慢道:“如今大虞的许多的分号和产业都要迁入云莱,贸易方面也要时时有人和他们那边交流,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师姐是最适合的人选,所以想派师姐过去。” 落倾尘道:“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国内外的大小贸易师姐接触了解的最多,且……”承晔又一笑,“这种事若给了别人,师姐可能还要怪朕不给她赚钱的机会呢。” 落倾尘却敛眉不语。 “怎么了,国师是不放心师姐吗?”承晔问,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道,“也是,这次一去可能要个把月,师姐以前虽然走南闯北,但也没一次出去这么长时间,不过朕是觉得师姐总有一天要做皇后,也应该多历练历练,和别国打交道也是她需熟悉的。而且云莱她也去过,我看夏侯期他们还挺喜欢她的。” 落倾尘一时竟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只是说:“皇上……没别的办法了吗?云梁那丫头从没脱离我身边那么长时间,皇上应该了解她,要是没人管,指不定她会犯什么蠢。” 承晔大笑开,“国师……哦不师尊,你太小瞧师姐了,如今师姐已经长大了,朕看她就比以前要稳重多了。” 看落倾尘一副担忧的样子欲言又止,承晔不好逼得太紧,便说:“那师尊再考虑考虑,反正现在还不急着出发。” 落倾尘只得点头,和承晔又谈了些其他事,一直到傍晚落倾尘起身告辞,说要接云梁一起回去。 “对了皇上,”落倾尘行过礼后突然说,“臣闻到皇上身上有促息香的味道,此香虽好,但若是无病最好不要常用,以免形成依赖。” 承晔一愣,笑笑,“是,朕省了,国师费心。” 落倾尘觉得自己刚才可能多嘴了,承晔如今已经这样大了,但凡天子都不太喜欢别人盯着他的生活细节,自己现在还这样管他,搞不好承晔会以为他没分寸,或者有意揣测皇上的身体状况。 落倾尘再度点了点头,“那,臣告退了。” 承晔眯起眼睛看着落倾尘的衣诀消食在帘幕后,手轻轻的抚摸着茶盏边缘。 和师父同坐一辆马车回去时,云梁一直忍着不敢打嗝,怕师父又发现自己吃了荤腥。 见师父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云梁心里更没底了,赶紧自己坦白,“师……师父,宫里的一道羹看似是素的,徒儿吃了两口才发现里面和了肉泥,先前并没想吃。” 落倾尘瞟她一眼,突然问:“之前在云莱,卢阙有没有故意接进你?” 云梁一愣,随即道:“啊?我和卢国师也就见过没几次,他之前接近我都是问师父,让我给师父带酒什么的。” 落倾尘垂下眼,沉吟了一下说:“这次你师弟打算派你去云莱促进两国的贸易,你想去吗?” 云梁瞪大眼,“我?” 她咽了口唾沫,像是整吞了一颗煮鸡蛋。 落倾尘叹口气,“也是,每次你去云莱都不太平,让你一个人去为师也不放心。” 云梁大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徒儿听师父的。” 落倾尘看向一边没再说话,不知思索着什么。车子到了国师府门口,两人下车。 落倾尘一边走一边交代云梁,“前两天教你的招式练熟了没有,别懈怠了武功。” “还……没……” 落倾尘冷下脸,“没有就立刻去练,今晚我去检查。” “是。” 云梁垂头丧气的从怀里掏出玲珑子和猪头套到后院练功去了,落倾尘怀着一肚子心事回房,路过正厅时管家悄悄道:“国师大人,您有位客人还在等您。” 看管家那副神秘的样子,落倾尘皱了皱眉,脚步一转朝正厅走去,还没跨进去就看见那正站在羊皮灯下眯眼端详灯罩的人,是卢阙。 卢阙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依旧笑眯眯的,“倾尘。” “你怎么来了?”落倾尘几步走过去道。 卢阙指指自己的鼻梁上,一脸歉疚,“怪我不小心,把上次你给我配的镜子打碎了,这不又来求你了。” 落倾尘点点头,“哦……不过没事,那次给你配的本来就不太好,我府里的材料齐全,这次给你弄个更好的。” 落倾尘说着突然一拍头,“瞧我,还让你在这儿傻站着,来了多久了,吃过饭不曾。” 卢阙笑道:“你别忙了,管家招呼的很好,我是看这灯罩上的诗画好自己凑过来看看,刚才你没来我看得也挺惬意的。” 落倾尘瞟了眼灯罩,“那是我从旧书市收来的,我也觉得不错。” 落倾尘说着回头叫管家准备晚膳,又招呼卢阙道:“不管你吃了没也陪我再吃一些吧,我刚从宫里回来也没用饭。我府里用饭的时辰一向比较早,不知跟你的饮食习惯冲不冲突。” “你忘了,你之前在我府上住过,咱们的饮食作息多是一样的。”卢阙说道。 落倾尘也笑,“瞧我,最近脑子越发坏了。” 卢阙却定定看着他,“你肯定是最近很忙。” 落倾尘没再说什么,和卢阙去他用饭的阁楼坐好,两人推杯换盏又喝了些卢阙带来的青梅酒。卢阙说,他已经向皇上请辞国师一职了,皇上还没答应,但是他决定先到处走走,让朝内和皇上都适应一下没有他的日子。 “那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落倾尘问。 卢阙放下酒杯,“我嘛,还没怎么来过这里,所以想多看看,可能多住些时候,倾尘你不会烦我吧,我在城中客栈也订了房。” 落倾尘忙说:“荒唐,你就是秘密前来也不能住客栈啊,我会给你安排住处的,等给你的眼镜做好了再带你四处看看。对了,之前的镜子碎片和镜框你有没有带着?” 卢阙一愣,“还要那个么?” 第294章 294.他现在不是以前的你师弟了 “是啊,”落倾尘说,“之前虽说我也记录有,但有个旧的参照也好,尤其是镜框,应该还能用吧,我先做好镜子按到旧框上,这样快些,然后我再给你做个备用的。” 卢阙微低下头,“这样,我,确实带着,等回头我拿给你。” “师父——” 落倾尘一凛,起身向阁楼下看去,云梁仍旧戴着自己的猪头套,挥着手里的玲珑子说:“师父,我练好了!” “那你先去吃饭就是了,今天我就先不检查了。”落倾尘说。 云梁便往楼梯上跑,落倾尘立刻走到楼梯口向下道:“你去自己院中吃,为师有客人要陪。” “什么客人哪?”云梁问,她肚子饿的咕咕叫,不想再跑了。 卢阙摸索着到楼梯目栏边,向下道:“云梁,好久不见。” 云梁立刻背后一紧,站定不动了。 落倾尘咳了一声,“你先回去吧。” “唔。” 云梁说着又偷瞄上面一眼,立刻低着头溜走了。 “这丫头,一直冒冒失失的。”落倾尘说,牵着卢阙又回头坐下,突然说,“说起来,云梁要去云莱了,我们皇上说要她过去促进两国的贸易。” “是吗,”卢阙眨巴着眼睛,“云梁在我们那里确实挺受欢迎的,只是没想到她笑笑年纪就有经商奇才。” 落倾尘点点头,“她多出去历练也好,我打算明天就送她走,对了,你住在哪个客栈,我派人去取你的行李过来,你先在国师府安顿下来……不然你干脆就住这里吧,之前我还住你的府上呢。” 落倾尘突然下定决心了。 卢阙笑笑,“那甚好,我也觉着你这里是最好的。行李的话我让随从回去拿就行了,这次来也没带什么。” “我这就让人给你安排房间。” 落倾尘说着唤来管家让他安排,自己和卢阙一直对饮到月亮升起来,本来他还有兴致,可怕卢阙一赶来劳累,便先让他回去休息了。 卢阙回到落倾尘给他准备的房间,他的行李也已被随从带过来了,卢阙解开其中一个包袱,摸索着拿出一个小皮囊,里面是上次落倾尘给他的眼睛,镜片完好无损。 他轻轻抚摸着,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用布包着眼镜放在书案上,然后拿起砚台准备砸。 门突然被敲响,卢阙的手一顿,先放下砚台过去开门,途中不小心还差点碰翻一个大花瓶。 打开门,是落倾尘站在门外。 “我刚才刚听到你撞到什么的声音。”落倾尘立刻走进来说,四处一打量便皱了眉,“我交代了他们你眼神不好房间里别放这些摆设,他们还是没全收走。” “没事,那个大个东西是我没看见。”卢阙忙说。 “我待会儿就叫人抬出去,”落倾尘说,“对了,我来拿那副碎的眼镜,看镜框是否还能用,镜片我也看看。” 说着他目光正好看到书桌上那个小皮囊,那还是他之前做来给卢阙装眼镜的。不等卢阙说他便自己去拿了起来,打开拿出眼镜后一愣,扭头无言地看向卢阙。 卢阙先是一阵紧张,最后无奈地叹气,“我……我就是找个理由来找你,不然我一个还没卸任的云莱国师往你这里跑,终归不好说。那副眼镜,我实在舍不得砸坏。” 落倾尘没说什么,把眼镜默默的拿在手里,半晌突然说:“我拿去照着给你做个备用的,这里白天和夜里温差大,你仔细着凉。” 说完便拿着那副眼镜走了。 “倾尘……”卢阙追了一步似乎想解释什么,落倾尘的衣角却已经消失在门口,走得格外快。 第二天一早,云梁就被红苏叫了起来,管家已经给她备好了马车收拾好了东西,也跟她说了要出门的事。 “啊?师父之前不是不让我去吗?”云梁顶着鸟窝头坐在床上问。 “国师亲口说的让您去,还说要您早些启程,您快起来收拾一下,国师正等您一起进宫和皇上说呢。”红苏说。 云梁越发弄不懂师父了,不过,昨天卢阙来了这里,那她在云莱那边的危险也就少了一大半,去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眼下她还担心蜻蛉的事。 云梁起来梳洗完毕出去和落倾尘一起进宫,路上问师父为什么又改了主意。 “没什么,你师弟既然已经决定了,那让你去也是迟早的事,拖着还不如早去。”落倾尘说。 “就只因为师弟?”云梁追问了一句。 落倾尘看了看她,“什么叫就只因为你师弟,你师弟是皇上,金口一开为师也只能听命,他现在不是以前的你师弟了。” 云梁一路上品着这句话,似乎品出些辛酸之感。 到了宫里她先等着师父和师弟上朝,他们下朝后她才能去见他们。承晔听说落倾尘愿意放云梁走很高兴,对提前出发也没意见。 “师弟,那……”云梁欲言又止。 承晔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眯眯道:“师姐放心,你托朕给你照看的小玩意儿朕肯定都帮你照看好,等你回来了继续和他们玩。” “你别总惯着她,她够贪玩了。”落倾尘突然插口说。 承晔摸摸云梁的头,“其他这个岁数的姑娘,大都还在深闺中绣花扑蝶,师姐这样已经是很辛苦了。” 云梁咧嘴一笑。 承晔又看向落倾尘,“对了国师,今天就和师姐留下和朕一同用午膳吧,师姐就快去云莱了,你我师徒三人也该聚聚。” 落倾尘略一迟疑,承晔就道:“怎么,国师还有事?” 语调不由的拖的缓缓的,磁性,却也好似暗含着些帝王的威慑。 “不是……”落倾尘忙说,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皇上,卢阙来臣的府邸了,昨天臣从宫中回来时才知道。” 承晔眨巴了下眼睛,“哦?” 落倾尘也品不出承晔之前到底是知不知道这件事,他发觉自己也有些摸不透承晔了。 承晔又拿起酒盏,“这人一来就奔了国师府,和国师的情意还真是深厚,这么说国师是要回去陪客?” 第295章 295.师徒与君臣 “当然不是,”落倾尘说,“臣只是因想这件事刚才失了神。” 承晔又喝了口茶,没有显露情绪,放下茶盏后才说:“那不如就把他请进宫来,朕设宴款待这位国师。” “臣以为不用了,”落倾尘说道,“此次卢阙来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是秘密出行不愿声张,且他的眼镜坏了,如今出门也不方便。” 承晔没再说什么,云梁觉得气氛微僵,便回身一把抱住承晔的胳膊,“师弟,那我今天要吃好的,我都好长时间没好好吃一顿了。” 承晔微笑着摸摸她的头,“那师姐想吃什么,朕让御膳房去准备。” 一旁的落倾尘说道:“说得好像你之前好好减过肥一样,你那被窝里都能抖出一斤残渣来。” 云梁把脸埋在承晔袖子上嘻嘻笑,落倾尘伸手去打她的头,“成什么样子,多大的人了还没规矩。” 云梁赶紧往承晔身后躲,承晔顺势用手臂护着她。 “好了,师姐最近减肥也辛苦了,今天就让她好好吃一顿吧。”承晔笑着看向落倾尘,“看在朕的面子上,国师先网开一面。” 云梁赶紧探出头来,仍旧拉着承晔,“那我要吃冰糖肘子,羊肉火锅,还有红烧大鲤鱼,吃完了好要吃甜点,冰碗儿……” “你有那么大胃口吗,吃那么多?”落倾尘说。 承晔捏了捏云梁的脸,“朕让御膳房去准备,说完回头看落倾尘,“今天国师和朕也好好畅饮一番,就当给师姐践行。” 落倾尘忙点头称是。 接着两人都交代了一些云梁去云莱后要做的事宜,其实也没什么可交代的,贸易上的事云梁自己都懂。 后来等他们俩说话的时候,云梁就抓紧时间在一旁写信,交代一下自己在大虞内的生意,等她走后,这些信就会送去给她手下的掌柜们。 午饭云梁心里因为有心事,比平常吃的还多,又被落倾尘在饭桌上唠叨了几句。 所幸后来落倾尘就忙着招架承晔的敬酒,两人说起话来的氛围已经更接近君臣,而非师徒。 最后君臣俩商定今天下午就送云梁出发,承晔早就指定好护送的人马,即使临时调过来准备也足够充分。 下午和承晔一起送走了自己的胖徒弟,落倾尘有些微醺的回到国师府。他只记得自己晕晕乎乎地下了马车,被管家扶着一路回了房,他还记得先喝了盏醒酒汤才上了床。 意识忽远忽近的,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醒着,而且很难受。突然他像是双脚踏空,身体猛地一挣睁开了眼,看见卢阙正在他床头坐着,那两只大近视眼正看着自己,因为没有焦距显得呆呆的。 “倾尘,你做噩梦了?”卢阙稍微凑近些问。 自从他近视后,看落倾尘总喜欢靠近些。 落倾尘愣了一下,默默坐了起来,掀开棉被下床。他走到书桌旁拿出那副眼镜递给卢阙,卢阙接过带上了,眼神立刻清名许多。 “你何时过来的?”落倾尘问。 “刚过来不久,听下人说你醉酒后睡了,我就过来看看。”卢阙说,“正好他们刚送来热茶给我,你也喝些?” 落倾尘扶着额头在书案旁坐下,“不用,我还好。” 卢阙却倒了茶给他端过去,“来。” 落倾尘只好接过,喝了一小口后又一饮而尽,感觉胃里“咕噜”了一声,感觉还不错。 第296章 296. 说定了 “今天为云梁践行,所以多饮了两杯。”落倾尘垂着眼自己解释说,手里还拿着空茶盏。 卢阙点点头,“嗯,喝多了酒晚上就不要吹风了,今晚就在房中用饭吧。我这次正好带了些云莱的醋栗,那东西酒后吃,对打开胃口有不小的功效。” 落倾尘抬头看了看卢阙,他戴着眼镜的样子斯斯文文,神情也十分恬静,无论怎么看都很无害。 “卢阙,夏侯期以前叫过你师尊吗?”落倾尘突然问,“他不是也是你的学生吗?” 卢阙一愣,没想到会听到夏侯期的本名,不过论辈分落倾尘是承晔老师,也算是夏侯期的长辈,确实可以叫,况且这是他们两人的私下谈话,太讲究礼数反而显得生分。 “自然,叫过一阵的,但是登基后他贵为皇上,多称我为国师,毕竟我们之间商谈政事时是君臣的立场。” 卢阙说着看了看落倾尘,“怎么大虞的皇帝如今还叫你师尊吗?” 落倾尘叹了口气,“我也快和你一样了。” 说完他忍不住用手使劲按了下作痛的眉心。 卢阙淡淡笑开,“孩子们总会长大的,以前皇上是太子的时候,也很听我的话,他小时候身体很虚弱,为了怕皇后加害他,我总是把他带在身边,甚至睡觉的时候都要用手臂护着他,做梦都在担心他会遭遇不测。 卢阙轻叹了口气,笑得有些沧桑,“那时候我一心盼他快些长大,快些变强。如今他终于成了一位能够独当一面的明君,虽然有时霸道了些,但这终归也是我的心愿。” 落倾尘却起身走向窗扇,手里还捏着茶盏,“可我们不一样啊。” 是啊,他和卢阙是不一样的,这才是落倾尘痛苦的点。 卢阙心思淡然一心只有皇上和社稷,可他呢,他是个自私的人啊,怎么能够接受自己像个老母鸡一样,每天小心翼翼的守在承晔身边,而且还畏惧他。 他握紧了手中的茶盏,望着窗外的月色不甘地说:“我落倾尘自师尊死后就无牵无挂,无亲无故,行走在这世间全依着自己的心性,哦,虽然有个小拖油瓶,但也没什么大要紧,可现在呢——” 他不敢想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一眼能够望到头的日子是他这辈子最不想要的,可现在他却几乎能看见自己的结果。他将会像卢阙一样鞠躬尽瘁,一直到自己被掏空,遍体鳞伤后还要大度的让位……他不想再往下想了,现在就有退休的欲望。 他回头看向卢阙,若是……若是这日子是他和喜欢的人一起过的,那他还能接受,可事实偏偏不是这样,他们的立场不允许。 “倾尘,”卢阙走过来,“你只是太累了,相信我,好好休息一阵,把事情往宽处想。你是强于我的人……最不济也就是像我这样嘛。” 卢阙突然一笑,有些自嘲但也温暖,“我虽说如今天眼完全被关,但托你的福我还能看见东西,若有天你也要辞官,咱们说不定……” 卢阙说着口气有些不确定了,落倾尘的眼睛却亮了亮,开口道:“那时怎样?” 卢阙笑笑,“你如今在大虞朝内正意气风发,我说那干什么呢。” “哪有怎样,我的心不会一直在朝中,不是我不想效忠大虞,只是我心性如此。”落倾尘说,然后又目光灼灼看着卢阙,“不如我定下一个目标,等大虞和承晔足够强横,将来的太子也定下,朝内没了忧患,我就辞官不干回到近仙岛去,等承晔再有事找我时我再出来。” 落倾尘突然想开了,本来嘛,以他的身份留在承晔身边也未必是安全的。 “到那时,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落倾尘问。 卢阙惊呆了,近仙岛,那里是历代岛主成长修行的地方,也是传说中最好的修行圣地,只是岛主们都很注重自己的隐私,从来不让外人进,落倾尘能这样说也是真的没有把他当成外人。 “我……”卢阙却犹豫了。 “怎么了,反正到那时我们都无官在身了,近仙岛也不是一个国家,在那里你的皇帝也该放心啊。”落倾尘说,“到那时你可以在岛上好好修行,那里灵气旺盛,说不定你能重开天眼。我也会为你炼丹调息身体,闲来我们可以下下棋,你不是喜欢种菜吗,我的岛上就种了好多菜,我喜欢喝羊乳,还可以再养一些羊,夜晚那里的星空也比别处清楚……” 落倾尘说着已经完全放下矜持,眼睛都闪闪发亮,神情一派天真。 卢阙反倒觉得愧疚,他出声,“倾尘……” 落倾尘一愣,虽然觉出自己有点失态,但脑门一热趁着这股冲动向前一步道:“怎么,你愿吗?” 卢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想到落倾尘是如此热诚的待自己,真的把他当成知己朋友。 可他却…… 见卢阙没回答,落倾尘眼神微冷,“你还是放不下云莱和那个小皇帝?你上半辈子都搭在里面了,还不够吗?再说你天眼都没了,留下也什么都做不了,还会让将来的国师忌惮。” 卢阙垂下眼,凄楚一笑,“我知道,可我就是放心不下……不如这样吧倾尘,若新的国师有足够的能力担当重任,云莱也没了忧患,我就去你的近仙岛小住段日子,到时你别嫌我就是。” 虽然不是特别满意的答案,但落倾尘还是重燃起希望,“那说好了,我们做下约定。” 卢阙笑笑,“那么遥远的事,你说的好像明天就会发生一样。” “怎么遥远了,若是我奋发突进,说不定几年就能达成目标,倒是你,”落倾尘不满地瞟他一眼,“别到时候说放手又总也放不开。” 卢阙摇摇头,“我今生,一定努力争取机会去的近仙岛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落倾尘目光灼灼,“那说好了?” 卢阙点头,“说好了。” 落倾尘高兴得晚饭时又差点要饮酒,被卢阙拦下劝了两句才作罢,但兴致依旧不减。他像个天真的少年一样,在饭桌上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以后的计划,丢下筷子后还拉着卢阙去院中散步。 “卢阙,你们卢家不是也注重后代传承吗,怎么你这个年岁还不娶妻生子?”落倾尘侧身看着卢阙,歪着头捻起手边一枝收成骨朵的白色玉兰。 第297章 297. 大晄寺 其实对于他们这种修行的人来说,血统和天赋确实很重要,尤其是占卜,平常人就是再刻苦修炼也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可像卢阙这种智士名门血统,他的后代是有很大希望的。 “当年先皇在位时国况危机,我哪有心思想自己成家的事,等过了那个年纪,便更觉那事无趣,且我也收了徒弟传了衣钵,自己有没有后人也不那么重要了。”卢阙淡笑着说,随后也侧身为落倾尘,“倾尘你如今正当年,以前在岛上没有女子,现在身处繁华世界,就没想过该娶妻了?” “我们近仙岛主不喜欢什么亲情牵绊,一向是独来独往的。”落倾尘不在意的说,说着抬头看向星空,“孑然于天地间,才是最自在的。” “那收徒呢?”卢阙问。 “有好苗子就教一教,没有我也不强求,这事要看缘分的,强求也没用。”落倾尘耸耸肩。 走到园内的一处凉亭,卢阙先抬步进去坐下,仔细侧耳聆听了一下问:“今天早上和日暮我都听见从南边传来钟声,那边有寺庙吧。” “嗯,是花宛的大晄寺,你还没去过啊。”落倾尘说。 “啊,那个大名鼎鼎的大虞第一名寺,我来后就到你这里来了,眼睛不好,也就没去别的地方,相传大晄寺里有很多得道高僧。”卢阙说。 “僧人规矩多,我不喜欢。”落倾尘说,然后突然看了看卢阙,“你想去的话,明日我下朝要是没什么事就带你过去看看,云梁去过那里,她说那边的斋饭挺好吃的,风景也不错。” 卢阙高兴道:“那好。” 夜风吹来,卢阙站起身说:“天色不早了,你今日饮了酒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落倾尘似还没有尽兴,不过也还是站起来,“好吧,你也早些回去睡。” 两人便一起向回走,先到了卢阙住的地方,他欲进门时落倾尘突然“哎。”了一声,卢阙转过头看他,落倾尘却又说:“没事,你晚上好好休息,我也回去了。” 说着便转身走了。 第二天上朝后承晔又留落倾尘一处商谈事情,到了中午又一起用了午膳。席间承晔说起自上次南方水患后大虞境内就没再有过什么天灾,问落倾尘是不是挑个日子去城中的大晄寺还愿,当初水患时他还去寺中祈福过。 落倾尘迟疑了一下,说道:“还是先不急这一时吧,皇上。今年您做的法事还有祭奠之事已经有几件了,不如把时间隔的远一点,还愿也不用这么快。” 承晔点了点头,没再坚持,然后又说起今年科考选上来状元和探花文采不错,想下午邀他们一同游园,让落倾尘也一起。 “这些都是朝廷未来的栋梁,国师见了也好指点他们一二。”承晔说,“该怎么安排他们,朕也想听听国师的意思。” “臣看就不用了,”落倾尘却说,“臣之前和皇上就因为过于亲密的谈论国事被人诟病,如今连选上来的新人就任也要插一手,朝中官员又要说臣权势熏天了。” 承晔笑了笑,但也没再说什么,“好吧,那国师待会儿就先回吧。” 落倾尘告辞离去,回去后就和卢阙一起去了大晄寺。 落倾尘这人最讨厌什么规矩束缚,寺院的清规戒律多他是最受不了的,看卢阙没有进去找高僧聊天儿的意思,他也不提,两人只是在外面逛了逛,后来又到寺庙旁边的素斋饭馆吃了点东西。 大晄寺是大虞的第一寺,皇上祭天什么的都在这里,因此周围修缮的也很好,虽然是寺庙可也透着些繁华气象。往外走的几条街都是卖香蜡佛像之类的,也有些卖文房四宝和旧书的铺子。落倾尘和卢阙吃完东西就顺便来这里逛一逛,两人一边走一边说也不知道累,卢阙在一家旧书铺子停住看了起来,落倾尘扫了两眼说不好,卢阙却好脾气的说“虽不是珍本,可也有趣啊。” 说着还是掏钱买下,在落倾尘的数落声中又走了一段。 前面突然有人喧哗,落倾尘看了眼,皱了皱眉打算绕道,免得被推搡的人撞了弄脏衣服。 卢阙却伸长脖子看向那边说:“怎么回事啊?” 说着就要上前看,落倾尘只好叹口气跟上,人群围着的是两个短衣汉子和一个瘦弱的长袍书生,地上还散落了书袋还有些包袱。 看那两个短衣汉子把书生打扮的人推到地上要打,卢阙忍不住上前阻止,手不着痕迹的把大汉的拳头拨开,拱手道:“不知这两位兄台是为何事要当街大打出手,这里是佛寺脚下,何以这么大的戾气?” 那大汉刚才是牟足了劲要打下的拳头,可刚才却被四两拨千斤的回拨回来,胳膊整个都没了劲儿,不免看卢阙的眼神有些忌惮,但仍粗着嗓子道:“小白脸,你少管闲事。” 那短衣汉子跟前的另一个也说:“你是谁啊,脸上戴个什么东西怪模怪样。” 卢阙推了推眼镜,并不着恼,还弯腰去扶地上的人,可那人却别扭的没抬手,自己一骨碌爬起来去捡地上的东西。 “你小子——”最初打人的大汉骂了一句,然后一脚踢飞那书生的书袋,“欠了两个月的房租不给,你以为这就能走。” 那书生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低头又去捡其他的东西,一边说道:“小生没有想走,只是在这里摆摊赚些钱还你们。” 卢阙还要上前,却被落倾尘拉了下衣袖,落倾尘说:“这人应该是外地过来科考却落榜的,这不稀奇。大晄寺这边的几条街都有租房子的,没年这些试子都有很多会住在这里,这里人多热闹,还能卖点字画,这人应该是没考上却没钱交房租给赶了出来。” 卢阙却有些不忍,“难为一个读书人,也不好……” 他低头看了看,“兄台,你有什么字画我正好要买。” 落倾尘在一旁翻了翻白眼,这朵白莲花,真是…… 第298章 298. 推演兴衰 落倾尘扯了下卢阙的衣袖,“这人应该是从外地过来参加科考落榜的,据说每年这个时候这里都会出现些落魄试子,摆摊卖些字画赚回去的路费。” 落倾尘以为自己解释过了卢阙就不好奇了,他们就能继续逛,可卢阙听后反倒更动了恻隐之心。 他叹了口气,又上前去隔开那两个短衣汉子,说,“他既然不是不还钱,何必还要动手呢?” 说着他回头又看向只埋头收拾的书生,“兄台,你这里有什么字画,我正好要买些。” 落倾尘在一旁翻了翻白眼,这朵白莲花…… 谁知那书生头也不抬,那刚才被推倒的桌子重新扶起来,又立起幌子说:“这里不卖字画,我这是卦摊。” 看到他那幌子立起来,落倾尘的眉间便是一皱,过来冷冷看着那书生,“你卖点字画诓钱我还不说什么,哼……你是觉得占卜谁都能做得是吗?” 旁边围观的人听到后也有人说: “这书生这几天都在这里摆,一副书生样非要学人家占卜通灵,觉得我们都那么傻么?” “是啊,他哪点像术士了,咱们大虞怎么也是由近仙岛岛主做国师的,真当我们那么好骗?” 一旁那个壮实点的短衣汉子听此也哈哈一笑嘲讽道:“是了,一个破书生摆个卦摊还说赚钱还我们,自从摆在这里你开过张吗?连占卜的器具都没有,弄一堆破骨头来蒙人。” 连卢阙都有些犹豫了,可是看着那书生只是垂着眼平静的站着,似乎又觉得此人不一般,他伸手捏起他桌子上捡回的骨头端详,又拿给落倾尘看,“倾尘,这东西你认得吗?” 落倾尘看到骨头却像是想起什么,拿过来仔细端详,又用手拨了拨那桌子上的其他骨头,桌子上还有一个圆盘,上面像是画着幅地图,刚才那些小骨头都放在这个盘子上。 “请不要动我占卜的东西。”那书生淡淡说着拿走了落倾尘手里的骨头,又放回圆盘内。 落倾尘眯了眯眼,看了下旁边翻到的凳子,一把扶起自己撩袍坐下,一向讲究的他这次连轻抚上面的灰都不曾。 “这些骨头你都是从哪里弄的?”落倾尘问。 书生终于抬起了眼,“这位公子是要问卦吗?” 落倾尘眯起眼,突然从随身的绣袋里抛出两颗金裸子丢在桌子上,“好,这是问卦金,但若让我发现你是诓人,我自会叫来官府的人把你抓去下狱,以后你都别想参加科考了。” 卢阙伸手拦住边上的两个短衣汉子,示意他们安静些,周围的人也好奇的看着。 书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面上还算平静,他抓住所有的骨头一面在盘子里摆一面说:“敢问公子的生辰八字。” 落倾尘说了,那书生又让落倾尘把手放在桌子上,然后便低头摆弄着那些骨头,落倾尘冷冷道:“你不问我算什么?” “小生不是真正的术士,做不到有目的的占卜,只能看能算出什么。”书生仍旧低着头摆着,等摆完后他抬起头看向落倾尘,摸着一颗骨头的手犹豫着。 “看什么?”落倾尘拖长的音调含着些威胁。 书生赶紧低下头,这次眼里是明白的惊惶,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那些骨头,手指不安的在盘子边上动着。 最终,他气馁地把头垂得更低,“公子是贵人,且应是此中翘楚,小生不配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大家立刻哄笑开,觉得这男子就是个被揭穿的骗子。 落倾尘也面色冰冷的突然站起身,转身走了,卢阙赶忙跟了上去。 那书生忙站起身,“公子,你的……” 金裸子落倾尘没有拿。可他头也不回的走了,还是卢阙转身冲他笑道:“你没骗他,所以收着吧。” 卢阙追上落倾尘,见他绷着脸许久不说话,便笑道:“那人所用的方法我从未见过,倾尘可否给我讲讲。” 落倾尘看看他,终于面色放缓说道:“占卜法中有一种推石法,就是用石子来推卦。那个人所用的就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推石法,只不过他用的是骨头。虽然从他摆出的卦阵来说并不正统,但他确实了解些其中的门道。” “推石法,”卢阙皱了皱眉,“我从未听说过。” “那是因为几乎从未有人用过。”落倾尘说,眼神又变得复杂,“在所有占卜的方法中,推石法是对天赋要求最高的一种,其他的占卜法所用的道具——比方说我的你的乾意木斗或我的映穹盘,它们都是用来和我们各自奉养的神明沟通的器具,我们这种,是真正的问卦,只有开了天眼的人有这种问卦的资格,但推石法却不同,它的操作很复杂,完全是靠术士本人来推演出结果,换句话说,那个推卦的人,灵性接近于神。” 卢阙的眼睛无声睁大,落倾尘看向远处的苍穹说道:“师尊给我讲过一件事情,我们的师祖有一年在外游历,看到一个小孩蹲在地上摆弄石头,师祖正好走累了就坐在一边看,他发现那个小孩并不是乱摆那些石头,师祖不觉看入了神,看着看着,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从生到死,又好像看到了一个王朝的兴衰覆灭,最后师祖惊醒的时候,那小孩已经站起回头望,原来是他的娘在叫他回去吃饭,那小孩便起身跑回家去,留下一地的石头。” “师祖后来去了那小孩家里借宿,把他叫到跟前,问他为什么会那样摆石头,那小孩却说……”落倾尘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制着什么情感,“他说,他能感觉到一些气,和别人对着站时,或者路过某个地方时,他总能感觉到一些气,那些气在不断变化,同时他还能感觉到气里的力道,还有些……超脱于平常感觉的感觉,不同于酸甜苦辣,不同于轻重缓急,那是种他说不出来的感觉,那小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是渐渐的,他找到了一种方法,就是摆石子阵,他把那种气和力道的变化用石子的方位表达出来,形成的阵法只有他自己能看懂,那就是推石法的雏形。” “后来师祖便收了那个孩子为徒,师祖就和他一起研究推石法,尽可能的记录石阵所表达的预兆,只是那孩子少年夭折,且他毕竟是个孩子,只能说出在摆石子阵时所感到的起起落落的感觉,是师祖把他说得那些模糊不清的感觉都译成世人能听懂的卦象,后来那个孩子死后,师祖又一个人研究推石法,但进程缓慢,直到师祖去世都没有参透这种方法,因此推石法的记载也不完全。” 第299章 299. 毕竟除了我们师祖,谁也没见过 “用……摆石子,描绘气,和力?”卢阙有些不明白。 落倾尘叹了口气,“在我们看来或许不能理解,可在那个孩子眼中,他可能就只是用画笔记录下眼前的东西罢了,他看到红色,就调出红色抹在纸上,看到黑色就抹黑色。你我都有天眼,我们呈现卦象的方法在别人看来不是也不能理解吗?只是我们得出的卦象是问出来的,我们只能算一个媒介,而推卦则是如神一般,推演出一个人或一个国的生和灭,还有中间的兴衰荣辱。” 卢阙长大了嘴,然后猛地回头看刚才那个书生的卦摊方向。 “那么他难道——” 落倾尘也望向那个方向,他承认,他有些嫉妒,不好受。 “那他怎么不能推出你的卦象呢?”卢阙问。 “你还猜不出来吗?”落倾尘没什么兴致地道,“我们开了天眼的术士会用自身的气去探触身旁的人,或者把气散在空气中感知天意,这是只有我们知道的‘触角’,可他毕竟没有修炼,只是用自己的眼睛和天生的感知力在感受我,他感觉到被我的‘触角’包围触碰,却无法反抗,自然会感到惶恐,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看’出了我的身份。” 落倾尘忌惮的就是这个,难道那个人看到了他的“生”? 卢阙皱起眉,“我被关掉天眼后就不能再散发出自己的气,对气的感知也随之没了。可一般情况下,我们散发出来的气,也就是我们的‘触角’,是不会被人发现的。可他竟然能感觉到。” “是啊。”落倾尘闷闷地说,随后转身就走,“我们回去吧。” 卢阙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跟着落倾尘走了。 落倾尘回去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卢阙看出他心情不好,也没去打扰。 第二天他去找落倾尘的时候,管家告诉他落倾尘下朝回来换了衣服就又出去了,也没说去了哪里。 而事实上,落倾尘又独自去了那条街,那个书生还在,这次他自己安安静静的摆着摊,没人来找麻烦。 看到落倾尘后他立刻站起身掏出一颗金裸子,“昨日我虽然没骗你,但也没测出来,所以要收也只能收一半的钱。” 落倾尘却看也不看,直接又坐在对面说:“那你今天就再接待我一回好了,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压制你了。我只问你,为什么不用石头,要用这种骨头?” 那书生放下手,看着落倾尘认真道:“石头的形状有些死板,用起来就好像用圆溜溜的围棋子摆出文章一样,感觉都是一样的,骨头就不同,奇形怪状,每个形状代表的意思也不同。” 落倾尘微微张了张嘴,这个人,难道比当初师祖见到的那个小孩还要更敏感,他甚至可以精确到石头形状的寓意,而不光是阵法排列……如果是这样,那最后得出的卦象不是也会更加详细准确? 落倾尘的手微微发凉,这无疑是个经世之才,虽然嫉妒,可他也为发现这么个人忍不住激动。 “你昨日可卜出了我是谁?”落倾尘问。 那书生低下头,“小生不是占卜得出的,而是猜出的。大虞境内道行如此能深厚,又俊美异样,而且在花宛出现的人……小生觉得,只有国师您了。” 落倾尘挑了挑唇,“呵,你倒是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死板。对了,你今后打算做什么?” 那人抬起头看落倾尘,眼神依旧很平静,“小生昨日也还清欠债,也有了路费,今日在此就是等国师大人到还了您的东西,然后小生便返乡去。” “等下次科考再来?”落倾尘问。 那书生却低下头,“怕是,不能来了,回去打算另谋出路。” 落倾尘深吸了口气,“别另谋了,我给你找些路子吧。” 见那书生抬起头呆呆看他,落倾尘又说:“你先别激动,我没说要收你,我还要考验考验,看自己有没有看走眼。不过你放心,即使我不收你也肯定在花宛帮你某个好出路。” 那书生却垂下眼,睫毛虽然轻轻抖动,可最后还是说:“小生除了会摆这骨阵,并无任何术士的基础,也从未想过踏入这一行。” 落倾尘站起身,“那你慢慢想,想好了给我个准信儿,但没想好不许随便给我离开。” 落倾尘说到最后用手里的笛子指了指那书生,颇有些威胁意味。随后他翻了翻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对了,你叫什么。” 那书生微微一笑,周正的脸上也显出些神采,“小声姓倪,单名一个省字。” 落倾尘眯起眼,怎么听怎么拗口,最后上下打量他的一袭蓝布衫说道:“我今后就叫你小蓝吧。” 说完转身走了。 落倾尘叹了口气,已经放下心里哪点嫉妒了,虽然仍旧不是很高兴,他前面的人群中有一个头顶光亮的小和尚,穿着僧袍一手端着钵盂,本来是微低着头,可落倾尘总觉得他有意无意的打量自己。落倾尘往边上挪了挪,他讨厌清规戒律,也不喜欢和尚,看见了都不想迎面擦肩而过,能离远点就离远点。 落倾尘回去后和卢阙在后花园下棋,卢阙笑盈盈道:“倾尘,你心神好像不稳。” 落倾尘白他一眼,他确实心情不好,“何以见得?” 卢阙笑着落下子,“因为你又输了?” 落倾尘伸头一看,气恼的丢了刚拿出来的棋子,“不下了不下了。” 说完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 卢阙看向他,“你是不是惦记昨天遇到那个人?” 卢阙说着轻轻一叹,“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确实是个人才,你放心,我已经有接班人了,不会觊觎他的。” 落倾尘放下茶盏,轻飘飘道:“还不确定了有什么好激动的,说不定只是巧合,我也有看走眼的可能,毕竟除了我们师祖,谁也没见过会推石法的人。” “但——值得一试,不是吗?”卢阙说。 落倾尘大大叹口气,满脸不情愿,“那呆子跟个木头似的,我要真收他做徒弟,等回头教起来肯定闷死了。” 第300章 300.能拜见一下著书的人也好 落倾尘懒懒地看他一眼,“你少替我操心了,昨天没睡好么,还是上火了,眼睛里都是血丝。” 卢阙低头推了下眼镜,“哦,昨天看书晚睡了会儿。” “你上次买的那些书?”落倾尘捻起一旁玉盘内的冰镇樱桃丢进了茶盏。 他最不爱看什么怪力乱神或武侠类的书,觉得那都是世俗之人看得,可卢阙昨天却买了一堆。 “嗯。”卢阙仍旧垂着眼,神色柔和。 “有什么好看的,你也算是世家出身,怎么什么书都看得进去。”落倾尘或者又喝了一口茶。 大虞的大部分地区属于热带,即使已经是秋天的夜晚可气温还是有些闷热。热茶喝着直冒汗,但加了冰镇樱桃到底好一点。落倾尘放下茶盏时齿间便含了那杯底的樱桃,轻轻咬破咀嚼着,顺手拨了下颈边的头发。 倒让刚抬头望过来的卢阙有些看呆了,落倾尘一回来就沐了浴,他平常在家里不爱束发,半湿的头发就披在身后,一张比女子还美的面孔此刻正托在手上对着桌上的棋盘,未见微蹙红唇蠕动。舌尖突然探出舔了下唇边,一扬下巴把籽吐了出去。 卢阙的手忙拽了下袍子,那樱桃籽蹦跳着从桌子上滑到他袍子上,又掉了下去。 “呀,我光顾着想这死局,没看见。”落倾尘忙说。 他这个人平常一行一动很少想着顾及别人。 卢阙只是轻抚了下衣袍,突然笑着低吟道:“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这一句出自一首词,是曾经的一个亡国之君描写自己的妻子,其中的闺房情调让人眼热。昨天卢阙看的书里就提了这首词,刚才他不由就想了起来。 落倾尘脸一热,美目怒睁,“你刚才说什么?” 卢阙一愣,立刻觉出不妥,尴尬笑道:“我……对不住,一时乱讲的,没想那么多。” “无聊。”落倾尘翻了个白眼,把脸别到一边。 卢阙脸边也发起热来,他一向最是正经不过,只是心神被昨天的那书绕住,今天便有些忘了形。 “倾尘,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卢阙微欠身,显得有些紧张。 落倾尘却站起了身,“罢了,回去睡吧,我也困了。” 两人走出凉亭,一路上卢阙还想解释,可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话,落倾尘好像真的生气了,一路上没理他,连他回房时都没往这边看一眼,卢阙只得叹口气关上房门。 落倾尘回房后却睡不着,想着自己态度是不是有些过火了,想起卢阙回房时小心翼翼的眼神,他又有些不忍。 看了看镜中,他找了根簪子把束发束好又推开门去找卢阙,在院中遇见管家问他上哪儿去,需不需要灯笼随着,他又有些不确定了,只随口说随便走走。 一路慢悠悠踱到卢阙的房门外,看他的窗户果然亮着。 他还在担心自己生气?落倾尘想着便抬步上了台阶,敲了下门,没人应。他轻轻一推便开了,信步走进去看见卢阙正端坐在书案前看书,一副专注的样子。 “看什么呢?”落倾尘走到他跟前突然拍了他一下。 卢阙正要翻页的手一抖竟一下站了起来,连带着碰翻了旁边的一摞书。 “怎么做贼似的。”落倾尘说着去帮他捡,却见刚才掉在地上的一本书翻了开来,里面的文字硬是让他缩了下手,眼前仿佛真的看见了书中描写的缠绕一起的身体,一时间面热眼红,一股气在胸间乱窜。 卢阙赶忙蹲下身把书全捡起来,耳尖红的像今夜里吃的樱桃。 落倾尘直起身别过脸去运气,目光却正好落在他案上打开的一本书,文字也是那么火热,且还有张配图,里面衣衫半解的娇软美女竟还和他有些相似。 卢阙把书放回桌上,顺手把桌上的书合上,对着落倾尘正傻傻不知怎么开口,落倾尘已忍不住道:“你……下流。” 卢阙一愣,脸红的更甚,舔了舔嘴唇垂下眼去。 “你怎么看这种书?”落倾尘问,看封面那就是他昨天买来的那些中的几本,好像还是好几部的,落倾尘想起昨天他在书摊上翻的时候就神情诡异,他还没过去细看卢阙就立刻付钱买了,他只以为是普通的那些怪力乱神的书,没想到还是带色的。 卢阙抬眼看他,没想到落倾尘真的为这生气了,他微微笑道:“虽是描写男女之事,可此生文笔细腻,写的着实好,不觉就看入了心。” “荒唐。”落倾尘深吸了口气,恨不能打卢阙一耳光才好,这人怎么能如斯下流! 卢阙已恢复了平常的神色,眨了眨眼,“倾尘你以前没看过吗?” “我怎么会看这个!”落倾尘吵架一样说,“我是讨厌规矩,但不龌龊。” 卢阙微微挑眉,“这怎么是龌龊,这书中之事虽然私密但看去只觉旖旎动人,读后身心荡漾却不觉下流,很少有人能把这种事写的这样好。倾尘你可以看看……” “我才不看,”落倾尘躲鬼一样躲开卢阙递来的书,“我看这干吗?亏你还是一国国师,出身书香门第,竟然背地里看这种书,你……” 落倾尘似激动的都找不到话来骂卢阙,后退时还险些将自己绊倒,卢阙去扶他被他猛地打开,然后便气咻咻冲出去了。 卢阙愣怔在房内一会儿,随即摇摇头轻叹了口气,重新推了推眼镜又看了眼那本书,眼神有一瞬恍惚。 他不是重欲之人,可这本书写的的确好,且让人觉得欲望一点都不下流,他看了就喜欢的紧,还想立刻去买下一部呢。 不过……那书中的女子确实有些像落倾尘,不但描写,连插图也像,这就也怨不得他看落倾尘的时候不自觉的会想入非非。 其他像这种书的插图大多是露骨,追求刺激,可这本书的插图笔法细腻,看那笔触流畅和画中人的神气,简直是大家手笔,听说这也是那位作者自己画的,卢阙觉得这应该是位奇人,自己要是离开前这本书还没有完结,那能拜见一下著书的人也好。 第301章 301. 痴迷 第二天落倾尘去上朝后,卢阙就又去了大晄寺附近的那条街,他依旧是平常打扮,因为修行面貌不易老,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和善书生。 他又去了那个书摊,这次的人比上次的还多,卢阙直接进去书摊后的店里找到柜台后的掌柜问,那本书的下一部出了没有。 掌柜的呵呵一笑,“公子应该是外地来的吧,这部书若是出了下本,这里所有书局和店铺都会贴出红条字来的,不过每次出来不多久就又卖完了,条子一撕就代表没有了,公子你昨天买的这套就是本店最后一套了,下一本若是出来小店的门口也会贴条的。” 卢阙挑了挑眉,“那掌柜的知道下一本何时才能出来吗,我确实是外地来的,怕到时赶不上了。” 展柜的用记账的笔杆搔了搔头,“这就不好说了,那位玉壶先生什么时候写完他也从来不说,有时就有了,没有时催他也没用。” “玉壶先生?”卢阙重复道,“是书的著作者吗?” 掌柜点点头,“是啊,他在我们这里可是很有名的,公子应该知道,这样的书可不会大张旗鼓的宣传,可这位玉壶先生就这么靠口口相传到书友们无人不知。” “那老板可知道这位先生住在哪里,他人在花宛吗?”卢阙问。 掌柜一愣,随即干笑道:“公子要是想去找他,我看还是不必了,这位先生从未对外透露过自己的甚至身份,毕竟读书人考上功名才是露脸的事,著书终究不算主道,况且还是这样的书,人家不愿让人知道,我们也就不去打搅,免得他日人家在朝为官面上尴尬。” 这点卢阙倒也理解,只是看不到那书的后续他有些心痒。 他拱手告辞了掌柜走出来,却不想刚才他的问话被店中另一个年轻公子听去了,他一出来那公子便也跟出来,一把拉住卢阙的手说:“这位兄台,你刚才是打听玉壶先生吧?” 卢阙回头看了看那人,立刻又和善笑道:“是。” 那人便狡黠一笑,凑近卢阙低声道:“我堂叔在书局当差,他告诉我,虽然那书的下一本还未出,但是有新出的画集。不是书中配的插画,是玉壶先生又新出的画,我还托我堂叔让我去书局看过没装订的,啧啧,那美人儿,那姿势……真是妙哉啊。那画集应该过不了两天各大书市就会有了,要不要我帮你抢一本,反正我堂叔肯定会帮我留出基本,否则等你过来就没了。” 卢阙一听,立刻从袖中掏出一个银锭递过去,“那就多谢兄台了,这钱,算是给兄台堂叔的一点辛苦费。” 那公子一听这么说便嘿嘿一笑收了钱,暗道这是个会说话的。 “你跟我来,我平白的收了你的钱倒像是骗你了。”那人说着把卢阙扯到一边的路上带他往前走,一边自我介绍说,“对了,我叫苏旷,敢问兄台大名。” 卢阙眨眼,“在下姓户,单名一个解(此处读xie)字。” 两人正走着,正好前面就是倪省的卦摊,苏旷正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没往旁边看,卢阙也垂了眼走过,路面上人多,险些碰上一个刚从旁边店里出来的小和尚。 卢阙的目光追着那光润的脑袋一段儿,问一旁的苏旷,“大晄寺里的僧人也会出来化缘吗?” 苏旷回头看了一眼立刻笑道:“啊,不是。他们自然用不着化缘,只是偶尔寺内的和尚也会出来采办些寺内用的东西,那小和尚就是常下山来采买东西的人,这里的店铺和人家都认识他,他不是主动化缘,只是某些人家因为事情不顺,觉得这样做点善事心里会踏实些,为了让他们安心小和尚也会收些东西,不过只是几个铜板或半碗米之类的罢了。” 说着苏旷把卢阙拉到一个少僻静的胡同,走到一个院门前拉卢阙进来,里面看起来就是个平常的民居,干干净净甚至很清雅。苏旷自己进屋后就登登登上了楼梯,没一会儿便下来递给卢阙一个布包,“给你,这是堂叔给我的粗钉的画集本子,若你等不到新的出来便要走,拿上这个也算不亏。若你能等到,我还把新的给你。” 卢阙打开布包看了看,里面是简单装订的画集,刚一翻开他便耳朵一热,连忙把本子合上,抬起头真心感激道:“真是多谢苏兄了,这本子今日我就能拿走么?” 苏旷嘿嘿笑,“你拿去吧,反正马上就出新的了。” 卢阙想了一下,要来纸笔写了个云莱的地址递给苏旷,“这是在下老家的住处,今后还要劳烦苏兄帮我个忙,把这位先生新出的本子都寄过去,在家自会给酬劳。” 说着他从袖中又掏出一个银锭,“这是下一本的邮资,他出多少,我都要。” 苏旷傻笑着搓手,最后还是接过来说:“那……好吧,谁让咱们这么有缘呢。” 说完非要请卢阙去喝酒,卢阙说自己有事才推脱,说下次见面自己会带给他云莱产的好酒。作别苏旷后卢阙便揣着布包回了国师府。 今天落倾尘还没回来,卢阙自己吃了午饭就去屋中看画集,虽然是粗钉的,但里面的内容丝毫为缺斤少两,他看得很惬意。 直到下午落倾尘回来,他才放下本子过去,落倾尘今天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他过去的时候落倾尘正在自己房里看一封信,他就没上前去。 落倾尘抬头见是他,直接把信扔到桌子上说:“你过来吧,这是那个倪省送来的,这个呆子,还非要走不可。” “思乡情切嘛。”卢阙笑着走近,也瞄了眼桌子上的信。 “他思什么乡,”落倾尘却不冷不热地说,“我让人查过他了,这人是一年前逃难过来的,被大虞的一对老夫妇收留住下才算有个户口,可那对老夫妇对他也不好,只把他当个长工,根本没有让他读书的打算,那对老夫妇半年前也死了,没给他留下什么,要不他怎么会这么寒碜。” 第302章 302. “你管这个叫骨棋?”落倾尘说 “你已经调查过他了?”卢阙眨了眨眼,“动作这样快。” 落倾尘横了他一眼,“大虞境内的路都修的很好,消息传递确实花不了多少时间。” 见他把重点移开,卢阙只是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又看了眼那封信问:“那你打算留他吗?” 落倾尘的眉毛拧的更紧了,“大徒弟是个猪,二徒弟……说不得,到了老三是这么个木头呆子!我的命就是这样的吗?” 看落倾尘那么苦大仇深,卢阙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忍了又忍才说:“这人性情淡泊,不是挺合你的口味吗?” “他这叫什么淡薄,不就是傻吗?”落倾尘没好气的说,然后闭上眼没再说话。 卢阙也没有紧着劝,让落倾尘自己再想想。 “听管家说你今早又出门了,中午才回来。”落倾尘突然又开口,“下次让他们给你备轿子就是,你人生地不熟的,出门连随从都不带小心迷路。” 卢阙凑近他指了指自己的嘴,“我这里能说话,就是不认识路也可以问,落国师别把我当成出远门的小孩子。” 落倾尘翻了翻眼睛,“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还小孩子……” 看来他还没忘了昨天的事,看卢阙的眼神多有不忿。 管家突然又进来报:“老爷,早上送信那位公子又来了,说是要向老爷当面辞别,还拿了些东西。” “让他进来。”落倾尘面无神情地说。 没一会儿管家并两个小厮便将倪省带了进来,倪省和之前见的时候一样,仍旧是垂着眼皮一副木木的样子,对周围的环境很不敏感。 他行礼谢了落倾尘的赏识和给他返乡盘缠的恩情,然后便把手里包着的布包向前一递,“小生身无长物,只有这套磨好的骨棋和盘子是一直带着的,望国师大人不要嫌弃鄙陋。” 落倾尘看了看管家,管家立刻接过,放在落倾尘身边的桌子上打开,里面正是之前的那个盘子和一个小木盒,木盒打开里面是那些骨头。 “你管这个叫骨棋?”落倾尘说。 倪省低下头,“是,小生自小摆弄这些,觉得这盘子正像棋盘,骨头像是一颗颗不同身份的棋子,这么多年来国师是唯一能看出玄妙的人,小生便将它们都赠与知己。” 落倾尘别开眼,“我可弄不懂,这套棋只有你会玩儿,留给我也没用。” 他皱眉思索了一下,又说:“不如这样,你留在我府里教教我这个这么摆弄——你回去是坐船吧?” 倪省呆呆地点头,“是,坐船。” “这段时间水面上不安稳,最好别坐,你就先住段日子再说,”落倾尘说着扭头叫管家,“老陈,给他收拾个房间让他住下。” 倪省已经愣了,反应过来忙说:“不用……” 见落倾尘眼刀飞来,他打了个哆嗦,忙说:“既然国师有兴趣,小生愿每日来陪国师推骨棋,只是小生自己也一知半解,到时候望国师不要怪罪。” 落倾尘撇撇嘴,“既然你愿意住你的地方就随你,老陈,待会儿派马车送倪公子回去,看他的住处需要些什么你自己看着安排。” 管家忙低头称是。 倪省简直是不敢再推辞,落倾尘说话做事有股子娇蛮劲儿,似乎一点不遂他意他就要生气,还乱瞪人。 “你吃饭了没,没有今天就留下同我们一起吃饭吧。”落倾尘说。 倪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道:“是,多谢国师。” 落倾尘站起身,“别那么多规矩了,卢阙,你先带他去后院转转,我换个衣服就去找你们,咱们还在醉仙亭碰面。” 卢阙便也站起身邀倪省一块儿走。 三人最后就在花园里一同说话,落倾尘没让倪省先摆弄他的骨棋,而是先问了些问题试试倪省的灵性,结果发现这看似木呆呆的人却是个做术士的好材料,他不由分说拉过倪省来给他摸了一遍骨,倪省吓得双耳赤红,落倾尘脸上的神情却越发复杂,最后又归于平静。 他心中暗叹,这倪省就算不会推石法,资质在术士中也是上上等的苗子,好好修炼,继承映穹占卜应该也不成问题。 “你老家是哪里的,我不是说你在大虞那个家。”落倾尘问。 倪省迟疑了一下,才吐出两个字,“东凰。” 落倾尘扬眉,随后轻轻叹息,“东凰,曾是术士最多的国家,连皇帝本人都会占卜。只是知运也避不开亡国之势啊……难怪,你底子这么好,在东凰是不是也修炼过。” 倪省低下头,“祖上是术士,承蒙过东凰皇恩,到小生这一代已经看不到祖先的荣光了,我自一出生就在逃难,一直到国破四处流浪,最后来到大虞。” 落倾尘点了点头,“唔。” 倪省本来嘴唇艰难蠕动着,似乎等着落倾尘再问他什么好回答,可落倾尘问到这里就不问了,似乎愿意倪省自己保留些什么。 他这人一向如此,自己怪,也允许别人怪一些,不刨根问底。 倪省抬眼轻轻看了下落倾尘,似乎有所触动。 吃过晚饭,落倾尘和卢阙在亭子里下棋,倪省没得到走的指令,只能在旁边看着。下棋的时候落倾尘不喜欢有下人在,就自动的使唤起这个小辈,仿佛已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徒弟。 丢给倪省一个柑橘,“哎,给我剥了。” 倪省一愣,随后忙低下头兢兢业业的剥桔子,落倾尘依旧边和卢阙谈天边下棋,说话好似也不避讳倪省。倪省好像不太擅长剥这种皮薄的柑橘,果肉被掐破汁水乱溅,他急得鼻尖微微冒汗。 落倾尘丢过来一眼,扬眉,“怎么还不如我家云梁的小肉蹄子。” 说着夺过来几下拨开,自己掰了一半剩下的给倪省,倪省看着手心的一半,过了会儿才小心的送到自己嘴边,吃着橘子看两人下棋。 直到月近中天时,落倾尘才又叫了声看入神的倪省,“今天不早了,我让老陈先送你回去,今后没事就过来,我若是不在府里也有人管你,不必怕生。” 倪省低下头,“多谢国师大人……” 第303章 303.小和尚突然回身叫了一声,“国 今日早朝,大家的目光都暗暗盯着落倾尘,后又偷偷看看皇上。 皇上也几次看向国师,眼中似乎有话,可到底是没有当着群臣的面说什么。皇上如此,其他大臣们也不敢贸然开口。 等下了朝,承晔果然让落倾尘留下。 “国师,你最近很忙吗?”承晔开口,平静的语气中似乎暗含波澜,“听说你最近一下朝就回府去陪客,是累着了吗?” 落倾尘平静道:“皇上,臣以前就是这样的,您有事臣便在宫里陪着,您不需要的时候臣就回府,本来也很少出门。” 承晔深吸了口气,不打算再绕弯子,“国师可听说了最近海难的事?” 大虞的总面积里有百分之四十都是水,渔民靠海吃海,可最近海上突然起了风暴,吞没了十几艘的小渔船和两条大船,直到现在海上还不平静,虽然死伤并不严重,可是这种级别的灾难落倾尘一般是可以预测到的,可这次灾难发生之前他却什么都没表示。 “听说了。”落倾尘依旧平静地说。 “这次的事国师难道预测不到吗?”承晔问。 “不是,可以预测得到。”落倾尘说。 承晔的剑眉压下,“那是因为什么原因,让国师都没有时间去占卜我大虞境内的天灾。” 落倾尘抬起头,“臣当然是占卜了,也知道会发生海难。” 承晔一愣,随即眯起眼,“……之前你让朕先不要去还愿,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落倾尘依旧很坦然,“是。” “为什么?”承晔如同野兽低吼一般问。 “臣也敢问皇上,这个季节和海难之前的天气状况,渔民们应不应该出海?”落倾尘直视着承晔的眼睛问。 “大虞的渔民众多,对于出海的经验应该比其他国家都要丰富,平常这种灾难之前,有没有渔船敢这样出海?”落倾尘反倒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国师到底想说什么。”承晔问。 “没什么,皇上,臣就是想看看,渔民们是选择继续相信自己的经验,还是依赖国师的占卜要慢慢放弃判断的能力。”落倾尘肃然道,“臣当然可以占卜出这样灾难,可问题是,如果一个国家的子民全身心的去依赖占卜,那真的是好事吗?臣也会有意外,也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万一臣那次突然的出现什么意外,到那时造成的灾难肯定是空前的,因为那时的大虞子民,已经失去了一切应对这种灾难的能力和承受力。” 承晔看着落倾尘一言不发,最后缓缓道:“你连朕也不能提前告知?” 落倾尘的眼神这才不那么坚定,他看向别处,“皇上爱民如子,臣是不想皇上纠结。” 承晔闭了闭眼,确实,这件事落倾尘瞒着他只能是为了他好。一个皇帝若是明知道自己的子民会牺牲,却仍旧什么都不做,被人知道了肯定是一项罪名,而且,内心的负罪感也是逃不过的。 落倾尘这次,是选择一个人当恶人。 “皇上,”落倾尘目光柔和的看着承晔,“您是否觉得,有臣在,你就再不用担心承担这种突发危险,也不用担心未来。” 承晔看向落倾尘,“国师的意思是,这项反依赖的计划,也针对朕?” 落倾尘没有表示是与否,只是说:“皇上,忧患是一个帝王摆脱不掉的东西,臣不能助皇上摆脱,也不能骗皇上从此以后不必再去忧患。臣只是希望皇上能做个明君。” 承晔没再说话,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倚在龙椅上,半天才说:“隔得时间差不多时,国师安排朕再去大晄寺祈福吧,顺带超度这次的亡灵。” “是。”落倾尘俯首行礼。 承晔起身走向龙椅旁的侧门,走了两步又停下侧身道:“国师,朕以为随着朕的成熟,我们之间将不会再有秘密。” 落倾尘一僵,仍旧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出了皇宫,落倾尘走向自己的马车时突然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高远的苍穹。 “去,大晄寺吧。”落倾尘上了马车后对车夫说。 到了大晄寺,不信佛的落倾尘请了几支香,请完又觉得可笑,可还是去上了。 等迈出寺门他便松了口气,不知怎的,一看见那高耸的佛像还有肃然的寺庙他就浑身不舒服,像是妖精被佛门净地的氛围给压住了一样。 正要下山,面前却突然多了个挡路的,落倾尘抬起头,对面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最多十七八岁,正冲他微微笑着。那小和尚的头壳和面庞仿佛是一颗玉珠雕琢而成,僧袍之外的皮肤盈盈透透,仿佛是哪个佛陀的玉象活了。 虽然赏心悦目,但落倾尘到底是不喜欢和尚。 “起开。”落倾尘说。 小和尚却仍旧堵在他面前,开口道:“施主,你我有缘,可否到后山石亭一叙?” 落倾尘好看的凤眸微微眯起,“我这辈子跟你们这帮光头都不可能有缘。” 说着用手中的玉笛把小和尚望旁边一拨,便走了开去。 小和尚突然回身叫了一声,“国师大人,小僧有话与您说!” 落倾尘脚步一顿,回首眉头皱着,“你认得我?” 小和尚笑笑,“之前国师大人和皇上一起来寺中祈福,小僧得幸在旁侍奉,因此见过国师。” 落倾尘依旧是一副不耐的样子,“你找我什么事?” 小和尚却盈盈走来,“国师,上次您是不是在大晄寺脚下带走了一个人,小僧说的正是他的事。” 说完他向后面指了指,“石亭离这里不远。” 落倾尘的眉头促蹙紧,可最终还是随着小和尚一同去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落倾尘握紧手中的玉笛,眼中的神色比石亭中的桌凳还冷。 小和尚点头,“小僧之前在山下见过那书生,也确实看见和您一起那位先生单独见过他。” 说着他突然一笑,“国师可能不知道,这里挨着大晄寺,会有许多人过来一睹名寺,也就给了一些骗子开辟了财路,这山脚下常有人冒充什么高人和别人一唱一和的骗人,小僧见过很多,也不便一一拆穿,但这两人骗的是国师,小僧觉得,那绝不只是骗些钱财那么简单了。” 第304章 304.小僧觉得,那绝不只是骗些钱财 小和尚笑笑,没拿着钵盂的一只手竖在胸前轻轻一拜,“之前国师大人和皇上一起来寺中祈福,小僧得幸在旁侍奉,因此见过国师。” 落倾尘看向别处,依旧是一副不耐的样子,“你找我什么事?” 小和尚认真道:“国师,上次您是不是在大晄寺脚下带走了一个人,小僧说的正是他的事。” 说着他一顿,眼睛极为灵动的往两边动了动,然后侧身示意一边,“国师大人,石亭离这里不远,那里比较僻静。” 落倾尘的眉头促蹙紧,可最终还是随着小和尚一同去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落倾尘握紧手中的玉笛,眼中的神色比石亭中的桌凳还冷。 小和尚点头,“小僧之前在山下见过那书生,他确实是在科考前后在那里摆卦摊,但在您遇见他之前,他就和那天跟你一起的先生见过面,是被小僧偶然撞见的,小僧确认他们之前是认识的,只是那位先生和您一起时,才和那位书生装作不认识。” 说着他突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国师可能不知道,山下那几条街挨着大晄寺,每天都会有许多人为了一睹名寺过来,这就给一些骗子开辟了财路,这山脚下常有人冒充什么高人,和同伙一唱一和的骗人,小僧因常下山见过很多,也不便一一拆穿,但这两人骗的是国师,小僧觉得,那绝不只是骗些钱财那么简单了。” “所以你就告诉了我?”落倾尘冷着脸说。 小和尚点头。 落倾尘看向远处薄雾弥漫的远山深深的吸了口气,握着玉笛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国师?”小和尚语气带出些关切。 落倾尘又冷冷看他一眼,“他当真没有说谎?” 小和尚一愣,随即肃然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国师如此聪慧练达,应该知道是谁骗了您。” 落倾尘虽然此刻还是很讨厌这和尚,但也知道此僧应该没有说谎,且他其实已经想到了前因后果。 卢阙…… 呵,卢阙。 落倾尘回到国师府时,卢阙并不在,管家说那位先生出去买书了,而且出门时也没用府里的车轿。 “对了老爷,今早您刚去上朝,昨天那位倪公子就来了,还给您带了一篮柑橘。”管家说,“他说自己染了风寒怕传给老爷,所以今天就不进来了。” 管家说着微微一笑,国师府里什么果子吃不到,可那倪公子还是一早巴巴地送来,递过篮子的时候还用袖子掩住口不住咳嗽。昨天管家送倪公子回去的时候,顺带把他的房子续租了,又给他留了些盘缠让他添置些东西。那倪公子的住处着实寒酸,可今早送过来的柑橘却个个都是上品,应该是趁着早市一个个挑的,可见是真有孝心。 落倾尘没说什么,他的衣服早在马车内就换过了,因此也没回房,直接就去了炼房。 霜霞满天之时卢阙才夹着一个布包回来,满面春光心情似乎很好,身上还有淡淡的青梅酒香。他向仆人问过知道落倾尘回来后,先去自己房间把新得的玉壶先生的画集放好,然后去换衣服准备稍后去找落倾尘。一边解着扣子,心中还在想画中的场景和故事情节,惋惜自己不能立刻看到续本。 那书中的故事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够大胆,描写的也细腻唯美。讲的是一个朝廷大员家的小姐跟着母亲来上香,小姐天姿国色,却讨厌来寺庙。母亲和高僧讨论佛法时,那小姐便躲出去散心。 可是无意间就闯入一间佛堂,看到那金光闪闪的佛像,她很是惶恐,慌乱见闯进另一个门,却又是一间佛堂,那高大的佛像仿佛被她惊扰,半人大的眼珠转过来看她。大小姐吓得不停的跑,想找到门出去。耳边似乎还听到佛像说话的声音。 大小姐吓得要哭了,直到再度闯进一个房间时觉得周围不一样了,还没反应过来便撞入一个人怀中,大小姐抬起头,见是一个身穿僧袍的俊秀和尚,斜眉入鬓,眼含桃花。那和尚问她为什么这么惊慌。 大小姐面满通红地推开他,半转身说自己从小就害怕佛像,看到佛堂也会紧张。那和尚听后却问她怕不怕自己,因为他本来也是佛。 大小姐惊讶的打量他半天,不相信地问他是什么佛。 那和尚便凑近她说,自己是一尊多情的佛,因为太过多情所以被打下凡来历练,每一世都要遇见一个绝色女子,却不能对她动心追求,他已经经历了九十九世,这是第一百世,本来这是最后一世,经过考验后他就能再度成佛,可是刚才他看见了大小姐,觉得此生情劫难逃了。 大小姐先是一愣,随即脸红地啐他一下,说从没见过这么油嘴滑舌的和尚,编故事骗人说的像真的一样。 那和尚笑着继续安慰大小姐,嘴里的话似真似假,时而深情时而又戏谑,逗得大小姐不再紧张,甚至对他生出种异样的感觉来。两人在一处谈天说地,不知时光流逝,直到大小姐的丫鬟找过来说夫人要走了,大小姐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可自从离开后,大小姐便如丢了魂一般,日思夜想的全是那个俊秀的和尚。终于她再一次随母亲去上香,这次一脱离母亲的视线,大小姐就在寺院中找寻起那名和尚,可怎么都找不到,正当她气馁之时,树丛中却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把她拉进一个人怀中,正是那名和尚。两人目光相对,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语,亲近如同天雷勾地火一般自然又热烈。 之后一次又一次的亲密,都是伴随着这种禁忌和毁天灭地的热情,那种情人间的嬉戏也描写的分外生动。 和尚的身份始终神秘,大小姐和和尚的结果也让人心系,卢阙很怕自己看不到了,因此今天特意和苏旷交流了下感情,让他务必把以后的续本寄给自己。 换好了衣服,卢阙去找落倾尘,想着画册中大小姐的样子,卢阙甩了甩头,想着待会儿一定不要再在倾尘面前失态。 第305章 305. 只能,各为其主 敲了敲炼室的门,里面穿来落倾尘有些不耐的声音。 “谁?不是说了别来打扰吗!” 卢阙温声道:“倾尘,是我。” 里面没了声,卢阙试着推了推门,没锁,他推开走了进去。落倾尘正站在工作台后,房中一个大炉子内里正亮着,里面发出嘶嘶的火声,落倾尘的半边脸被火光映照的带些橘色。 “倾尘,新眼镜我不着急要,你不必这么赶的。” 卢阙说着走了过去,目光触见落倾尘的手时突然紧张,“你的手怎么了?” 说着立刻走过去拿过落倾尘的手,落倾尘的拇指下面有一圈血泡,应该是被烫伤的,看起来很渗人。见他手里还拿着工具,卢阙一把夺了扔在台子上。 “你都受伤了,别做了!” 说着把落倾尘拉过来,“走,先去上药,我帮你。” 落倾尘的手却如无骨的鱼一般滑出了他的手心,卢阙惊讶的回头看他,却见对方目光寒凉地望着他。 “你的新眼镜明天就好了,早些做完,你便拿了走吧,顺便,把倪省也带走。”落倾尘说,“看他的资质,应该是你最出色的弟子吧。” 卢阙动了动嘴唇,最终道:“倾尘……” 落倾尘却自嘲一笑,看向别处,“呵……我还说,等我们对朝中都没了忧患,就一同去近仙岛,我怎么就没想到,对你来说,只有大虞在云莱的掌控中,才算没有忧患。” “倾尘,我……”卢阙急道,落倾尘看着他,他却再说不出后文。 “怎么,你想怎么解释,说啊。”落倾尘歪着头,目光不逊,只有被烧伤的那只手在不住颤抖,暴露出他的一点真实情绪。 “我只有一事不明,你是怎么知道推石法的呢?”落倾尘似乎在认真想着,随后看着卢阙讽刺一笑,“是了,我这么忘了,卢家的历史和资料典籍的搜集一点也不逊于近仙岛,我师祖的事情想必你们在别处也会听说或看到。你让倪省利用推石法接近我,算准了我不可能拒绝这样一个奇才。他其实根本不懂推石法吧,若是懂,这么个人你怎么肯送来这里,你让我用推石法糊弄助我,将来他在我手下的时候若想操纵我,只要借推石法表现卦象就好了,再再以后,他直接替代我成为大虞的国师,呵,大虞的国师实则是云莱的人,以晔儿对我信任,他必也会信任倪省,到那时,大虞也会受你们控制——真是算的一笔好账啊,卢阙。” 落倾尘的面上布着斑驳的光影,露出的牙齿微微闪着光,像是暗处的野兽。 卢阙看着他,所有的情绪在脸上糅杂,最后化作平常那种略带凄哀的笑。 “倾尘……我们立场如此,只能,各为其主。” 说着他突然抬头,“此事是我一人的想法,我们皇上并不知情,大虞和云莱现下关系亲密,还望倾尘你要怪全怪我一人,不要迁怒整个云莱和皇上。” 落倾尘愣愣看着他,突然大笑起来,眼角都笑出泪。 “好一个忠诚的国师,临撇下这个位置,还要为自己的皇上布下这么个计划,哦不对,倪省一年前就被派到大虞了,你真是用心良苦啊。”落倾尘笑扶着工作台停下笑,轻轻抹去眼角的湿意,低声道,“看来,做国师,我怎么都不如你用心。” “倾尘……”卢阙担心道。 “我再问你最后一句。”落倾尘抬起头,眼睛被垂下的乱发挡着看不清目光,“我不算是个笨人,你敢在我面前耍这种花招,是因为算准了我对你没防备,还是不在乎暴露后的后果?” 卢阙没有说话。落倾尘的话可谓句句扎心,扎的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心。 “你说啊。”落倾尘跟了一句。 卢阙闭了闭眼,“倾尘,是我对你不住。” 落倾尘转过身深深的吸气,他还一直觉得晔儿不成熟,他自己又成熟到哪儿去了呢? “你走吧。”落倾尘说,“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云莱和大虞仍是利益邦交,我们,是合作伙伴。” 卢阙张了张嘴,可最终没能说出什么,他默默的转身离开。 当天夜里,落倾尘就将做好的一副眼镜让人送到卢阙房中,还吩咐管家第二天带卢阙走。 翌日落倾尘去上朝时,卢阙便带着行李坐上马车离开了。也派人去通知了倪省,告诉他潜伏计划失败,他们需尽快撤离出大虞。 这天早朝过后,承晔留落倾尘陪自己下棋。 举着棋子,承晔皱眉看着棋盘上的残局,终于叹口气把棋子放回去,“朕怕是不会下赢国师了。” 可能输急了,承晔眼中有些懊恼,泄气的去拿旁边的茶碗,这时的他不太像朝堂上那个威严的皇帝,倒有些孩子气。 落倾尘看着他,突然想起在卢阙眼里的自己,不觉自嘲一笑,也许卢阙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他只是比自己更成熟罢了。在他的角度,自己应该很容易附和。 见承晔的鼻尖也见了汗,落倾尘拿了旁边的冰镇樱桃放到他茶盏中,“皇上,天气热不用一直喝热茶,温的就可以。” 承晔微微一笑,又抿了口茶放下说:“陪朕下棋是不是挺无聊的,听说国师可是棋中高手。” 落倾尘也笑笑,“皇上每日专心政事,是臣平日懒散,花在这上面的时间多罢了。” 承晔让太监收拾了棋局,突然说:“差不多也快用午膳了,不如今天就请卢国师也进宫来吧,人家大老远来一趟,朕总不能一面都不见。” “他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落倾尘垂下眼说,“臣昨天已经把他要的眼镜做好给了他。” 承晔有些惊讶,“这么快,怎么也不多留一段儿,卢国师也算是贵客,和国师又说得来。” “再说得来他也是云莱的国师,总在我们这里待着臣心里也不安稳,不知他会不会有什么目的,且臣的事情也挺多,没时间总陪他。”落倾尘说。 承晔扬了扬眉,突然又笑开说:“最近师姐一走,宫中也寥落许多,朕都有些想她了。” 落倾尘也笑笑,“这丫头到哪儿都回弄的鸡飞狗跳,这会儿也不知在云莱怎么闹呢。” 第306章 306.夏侯期,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 云莱国中的各地秀女大都已经送来了,按往年的规矩,是要先安排进皇城内的行馆,等到了日子才能一起入宫。 但是众大臣生怕夏侯期再找理由拖延,纷纷上奏请求把选定的秀女早早的送进宫内,反正后面还有层层的复看,复看落选后再送出宫去。大臣们觉得,都送到你眼前了,难不成你还能一直拖着? 这天靳铮带来了最后一批来自河曜的秀女,夏侯期在御书房内接见他。 “这次你平乱有功,朕一直在想要怎么赏你,可你给朕的信中却表明说不想声张这次的动乱,如果这样,你的军功也要被隐去。”夏侯期说。 靳铮在书案后低头跪着,膝下的织毯已经换了,可他看到这种东西还是忍不住想起河曜。 “是,臣以为河曜融入云莱也实属不易,况且这次作乱的并非河曜百姓,若此事传出,对河曜百姓的名声恐有毁损,使其融入云莱更加不易。”靳铮说道。 夏侯期叹了口气,“朕明白了,这次那边的情况朕从文书里也看过了,你能以德报怨,是河曜百姓的福气,朕今后,得加点心思放在他们那边了。不过你不要军功,该有的赏赐还是要的,朕赐你金甲一副,护龙金刀一把,今后出入宫廷可带刀护朕左右,另赐三百金于你。” 靳铮再叩头,“谢皇上!只是这次随臣出行的将士,他们此次浴血奋战却不能领军功,臣想将那三百金分给他们。” 夏侯期点点头,“嗯,随你吧。” 说着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些笑容,“对了,你出行前朕提过你的亲事,怎样,这次你有看中的秀女吗?或者你若是有看中的其他女子,说来朕帮你赐婚。” 靳铮抿了抿唇,仍旧垂着眼,“回皇上,臣不想娶任何秀女和其他女子,臣心有所属。” 夏侯期眉尖微挑,“你说的,不会是上次那个女刺客吧。靳铮,你可知朕有多器重你?” 夏侯期这次是真的有些失望了。 靳铮却抬起头道:“皇上,臣不以为红霄是那种人,事情明朗之前,臣心里再装不下别人。” 夏侯期本要教训,可看着靳铮的眼神竟一时把话都卡在喉中,心中一阵乱。 “……罢了,你先下去吧。”夏侯期扭头道。 “是。”靳铮再度叩首离开。 夏侯期捏了捏眉心,突然有一阵困倦袭来。这些天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几乎要将他逼疯。明明特别的累,可就是睡不着。现在想起睡觉这回事,他就更加烦躁。 “什么声音?”夏侯期突然侧首细听,耳朵里有些细细碎碎的声响,以前宫里好像不曾有。 福子奉上刚沏的茶。也听了一下然后笑道:“回皇上,应该是掬梨苑那边传来的,皇上要不要去看看啊。” 掬梨苑正是秀女们住的地方,自从她们被送来后宫里就多了丝生气,云莱宫中大家都谨言慎行,宫女们平日里也大气都不敢出,本来这帮秀女们初送来的时候也是如此,但最近可能是住的久了慢慢也开始玩闹嬉戏,时不时的就从那边传来女子的笑声。 夏侯期瞪了福子一眼,知道他是和那些大臣一向,想方设法把自己往那边引。 福子赶紧低下头,还讪笑着说:“总要见的嘛,皇上先去看看打个底也不妨事。” 夏侯期皱了皱眉,他其实知道自己刚才没能开口教训靳铮是因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真的看不进去别的女子。 他也知道云梁前几天就到景籍了,但这次他硬是没有召见她,免得见了心更乱。 夏侯期越想越烦躁,突然站起身,“备撵,去掬梨苑看看……不必了,朕走着去。” 他不信,他真的就逃不过想她?他要想法子,看不进去,就硬看。 福子立刻乐颠颠的跟着夏侯期出去,夏侯期这次没有带多少随从,只当散步了。 掬梨苑的一处院子内,不时传来女子们的阵阵笑声,院子中央竖着一个像是大风轮似的东西,两边是铁网,铁网上还有小门,云梁正在里面走着。 “你们瞧,就这么在里面走路或者跑步锻炼,又好玩又能减肥,省的在宫里吃的越来越胖身材走形,节食和锻炼相结合才能有好身材,云莱尚武,皇上可不喜欢风一吹就倒的纸片儿人。”云梁在里面便演示便说,“咱们都是大家闺秀,可不能在外面飞跑,这东西只要摆在房里就可以在房里跑步了,很厉害吧?” 云梁越说越得意,风轮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之前在大虞,她缠着落倾尘给自己做个跑步机,说是做出来自己一定好好减肥,她说了原理和大致样子,觉得落倾尘一定能做出来。她想着师父一做出来她就让工匠批量生产,卖给那些和自己一样需要锻炼的小胖子。 结果完工之时,做出来却是一个大号转轮,和说好的一点儿不一样。落倾尘喝着茶坐在一边看说,云梁要是在这么个东西里面跑,一定很有趣。 可到底功能是差不多的,云梁也只好认了。 秀女们看着云梁在里面跑,咬着帕子似乎有点心动,其中一个说:“它还能转的再快吗?” “那当然,你在里面练轻功都不成问题,你们都是秀女,找我买这个我只收你们半价就好了,还附赠减肥养颜茶哦~” 云梁说着腿脚倒腾的飞快,她练过轻功,小肉墩子在里面竟然像是半飞起来。只是那轮子这次好像没拧紧,这么飞速转了没一会儿就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云梁想停下,可已经来不及了,惯性促使轮子转的飞快。 哇啊啊……我应该装个刹车装置的,云梁在心中想。 飞轮开始摇晃,然后突然就飞离了支架,在地上滚了出去。秀女们立刻吓得往后躲去,发出阵阵惊呼声。 “啊啊啊,救命啊~~” 云梁还在轮子里飞跑着,她停不下来了! 飞轮一侧的小门在落地时也被甩开,可云梁压根顾不上出去,跟着的小太监和宫女们也追不上她。 “救命~救命啊~” 夏侯期突然眉头一皱,福子仰头细听道:“这好像是那边传来……那是什么妖怪啊!护驾,快护驾!” 夏侯期眯了眯眼,随后突然飞身出去,甩开了随行侍卫和仆从想着那飞轮冲去。 一接近那飞轮他立刻明白是怎么个原理,双掌运气内力随着飞轮转动,缓缓的抑制住它的转速,等飞轮的速度降下时,他瞅准时机一把拽出里面的云梁,飞轮滚动着冲像前面的假山,终于停下倒在地上。 “啊……”云梁看着摇晃旋转的天空,张着小嘴,“我是飞升了吗?” 夏侯期看着怀里的人儿,一边眉毛挑着眉心不住颤抖,咬牙切齿道:“你这又是在作什么怪。” 云梁循着声音看向夏侯期的脸,“哎?夏侯期,你怎么在这儿……你不要晃我头好晕。” “……” 第307章 307. 我知道了,你羡慕我是不是? 夏侯期的寝宫内,云梁正抱着盆不住吐着,把今天的早饭和午饭全倒了出来,看见自己吐的又恶心,附带着又呕出些胃液。 宫女把盆子撤下时她身子一虚便向一旁倒去,正好被夏侯期接到怀里。 夏侯期一手揽住她,一手用布巾擦着她的嘴,“你这又是做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夏侯期皱着眉,真是既无奈又心疼。 “唔……” 云梁无力的看看他,见宫女递来茶,忙接过漱了漱嘴里的味道,这才感觉好点儿。 “我这不是给你的秀女们推销我的跑步机嘛,”云梁说,“让她们多锻炼,不用像我这么胖,我也是为你好哇。” “那朕还要感谢你了?”夏侯期冷笑一声,“而且要你多管闲事,朕就喜欢胖的。” 云梁看他一眼,刚要说话喉中又一阵干呕,立刻又趴到他胳膊上开始干呕,宫女早已又接了盆在下面,好在这次没吐出什么。 夏侯期用大掌轻抚着云梁的背,一边抬头问:“御医怎么还不来?” 一个白胡子御医和背着药箱的小药童正好赶来,为云梁诊脉后,开了一大堆调理脾胃的药,顺便又说了句云梁有点过度肥胖,今后应克制不要暴饮暴食。 “谁说的,我们大户人家就是这样的,”云梁一边往嘴里扔了颗御医给的山楂丸一边说,“球状也是身材,你没听说过吗?” 老御医呵呵干笑,得到夏侯期的允许后便先退下了。 “你确实快像个球了。”夏侯期看着云梁说。 “要你管。”云梁有气无力,刚吐得她都没精力跟他斗嘴了。 “你先好好歇歇吧,御膳房已经在炖给你的药膳了。”夏侯期说着把云梁放到一旁的枕上。 云梁也吐得没力气挪动了,趴在枕上难受的哼唧着,“今天的饭都白吃了,早知道早上不喝那碗极品血燕了……” 夏侯期给她掖好被子,无奈地叹气,“你就先让你脑子里的小算盘消停会儿吧,对了,你怎么进宫的?” 云梁搔了搔鼻子,是昨天秋华进宫的时候她跟着一起来的,知道秀女们都在掬梨苑后,就跑去那里推销她的美容产品,收效很不错,于是今天就又借着秋华的名义进宫来,推销她的跑步机。 “怎么,我不能来啊。”云梁心虚,于是开始不讲理。 夏侯期垂下眼,“你是怪朕这次没召你进宫吧。” “那有什么可怪的,你最近忙着挑媳妇自然没时间见我这个小丫头,”云梁撅了撅嘴说,“我也是想给你帮忙啊,让你未来的嫔妃都变得更漂亮。” 夏侯期定定看着云梁,最后念了句“小钱串子”就起身走向外面的桌子旁,还让福子给自己把没批完的奏本搬过来,他要在这里看。 御厨房送来炖好的药膳,云梁被宫女扶起来吃了小半碗,肚子里还是有些难受,摇了摇头不肯吃了,趴在枕上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宫女收走了凉掉的药膳,夏侯期从外面进来,看着熟睡的云梁,叹了口气坐过去。 云梁大概还是不舒服,在梦中还不时哼唧一声。 夏侯期摸了摸她有些潮红的小脸,热得有些烫手。他皱了皱眉,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特别不是滋味。 她这么拼命的要赚钱,是为了承晔吧,亦或是大虞,可他知道,若是在他身边,他说什么也舍不得她这样。 夏侯期突然别开脸,神色紧绷,呵,还想这些干什么,她又不会是他的。 “嗯……” 也许是难受,云梁又皱起小脸又叫了一声,夏侯期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眉头紧紧蹙着。 他将手放到她的肚子上轻轻揉,云梁的五官舒展了些,吧唧了几下嘴呼吸声变得绵长。夏侯期干脆让福子再拿个扶枕过来,他要靠在床边给云梁揉。 福子有些犹豫,夏侯期转头看他,“去啊。” “是……是。” 福子拿来靠枕,夏侯期斜靠在云梁身旁,一手帮她揉着肚子。云梁的呼吸声规律而缓和,只是小脸儿依旧潮红,夏侯期忍不住凑近,另一只手轻轻绕过她的枕头,轻拍着被卷儿。 福子大气不敢出地站在一旁,看着夏侯期轻轻地点着脑袋打瞌睡,最后把头歪在枕上睡着了。福子忙打手势让其他侍从先退下,千万不要打扰了皇上得之不易的睡眠,他则拿了件薄毯轻轻给夏侯期盖上,然后自己悄悄退到帷幕后等着。 夏侯期今天难得的睡了个午觉。 下午云奕进宫来交功课,现在夏侯期偶尔会亲自考她。拿着好容易做好的功课过来,夏侯期寝宫的太监却对云奕说皇上出去散步了。 “皇上让我这时候来的呀……那我进去等他,他要是不回来我就把功课留下。”云奕说。 寝宫的太监也知道昨天夏侯期让云奕过来这里的事,便也同意了,侧身请云奕进去在外面桌旁坐着,特意交代她不要进去里面,云奕追问之下知道了原来云梁在皇上的床上午睡。 “……我知道了,谁看她呀。”云奕别扭的扭过脸去,拿出自己的功课检查。 太监笑了笑便出去候着。 等他一走,云奕便站起身往里面去,果然见云梁又睡在皇上的床上。 “真不知道你个胖妮子有什么好……” 云奕不甘的咕哝着,目光却定在云梁圆鼓鼓的腮帮上,此刻那上面还有些潮红。 云奕小心的往旁边看看,然后伸出手戳云梁的脸,软软的。戳了几下后她胆子大起来,用手拧住云梁脸上的肉转了转,云梁的五官揪在一起似乎要醒了,她赶紧缩回手。不过云梁并没醒,只是动了动嘴唇就又睡熟了。 云奕脸上的紧张神情立刻又换成倨傲,可手还是忍不住又去戳云梁的脸,她尖尖的指甲在云梁脸上留下些月牙的痕迹。这次云梁皱脸的时候她也没停手,反而觉得更好玩了。 “唔……” 云梁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戳自己的脸,睁开眼就看到云奕愣了一下,随后她便迅速收回手,又扬起下巴用眼角看云梁。 云梁摸了摸自己的脸,“刚才是不是你戳我?” 云奕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谁……谁呀,我才懒得碰你。” “明明就是你。”云梁坐起来,突然眼睛一转,随即眯起眼笑开,“我知道了,你羡慕我是不是?” “谁羡慕你啊,你个胖妮子!”云奕满面通红地说。 “我胖?你想要这么可爱还没有呢。”云梁说着故意用手揉着自己的腮帮,“看,你没有你没有~我也不给你揉~” 那欠揍的样子,要是再配上两管鼻涕简直就是一个表情包。 第308章 308. 被小风一吹,虽然有些寂寥,可 云奕的脸先是涨红而后变紫,“谁稀罕啊,像个肥猪一样!” “呦~~”云梁把手放在被子上,下半身裹在被中坐着,阴阳怪气道,“我就算是猪,也是能生财的猪,给大虞赚钱,帮着我师弟治国兴邦。不像有些人,顶着个天女的名号,这么大了还在白吃大米饭。” 云梁说着又凑过脸去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腮帮,“没羞没羞~略略略~” 云奕简直要给气哭了,云梁的每句话都戳中了她的心窝子。 “你……” “我怎样?”云梁挑挑眉,她压根没把云奕放在眼里,跟她斗嘴只当是逗小孩。 云奕咬着嘴唇,竟然没有破口大骂,半天后突然吸了下鼻子说:“你……你这时候来,是不是要嫁给皇上师兄。” 云梁倒是一愣,哦——原来她以为自己是来联姻的啊。 看着云奕一副要哭的样子,云梁觉得很有趣,故意撇撇嘴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云奕张了张嘴,眼圈儿明显红了,又咬住嘴唇半天才说:“不对,皇上怎么会愿意娶你?” “切,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们皇上?”云梁扬起下巴一副不屑的样子,“我可是大虞皇上的师姐,和你不一样,是师——姐——哦,我们皇上见面都要管我叫师姐的,我师父是国师,我会赚钱,而且我还这么可爱。” 云梁自恋的眯眯眼,“所以说啊,要配我也配得上,只是得看我愿不愿意了。” 云奕竟然没被云梁惹火,而是急着问:“那你愿意吗?” “我考虑考虑。”云梁故意说,然后斜眼看看她,“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难不成你喜欢你们皇上啊。” 云奕立刻急道:“我跟皇上是同门,我怎会有非分之想,除非……” “除非什么?”云梁看她脸红的样子,暗自翻了个白眼。 “我才不用跟你说。”云奕似乎找回了点自己的脾气,转身气鼓鼓地要走。 结果刚走出帷幕外,云梁就听见她叫了声:“皇上……” “嗯,云梁醒了?” 夏侯期走过来看云梁,云梁正要抠鼻子,见有人来忙放下。 “感觉怎么样,肚子还难受吗?”夏侯期问。 “唔,好多了。”云梁说,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就是不看他。 “皇上,功课我带来了。”云奕跟在夏侯期身后小声地说。 云梁掀开被子要下床,“我休息好了,那你忙,我出去了。” 夏侯期张了张嘴,可最后只说了句,“嗯。” 然后看了看一旁的福子,福子便安排送云梁出去。 到了外面后,福子小心地提醒云梁,“云梁姑娘,您刚病过,还是在宫里等等再出去吧,晚上御医还要再给您请一次脉,到那时没事才能送您出宫。” “知道了。”云梁撇撇嘴。 这时,一直在外面候着的小灵子和红苏他们才冲过来。因为上次小灵子护主有功,这次云梁入云莱,夏侯期依旧派小灵子过去服侍,这会儿他都吓哭了,还不如红苏淡定。 “主子您没事吧?”小灵子说,“都怪奴才,都没好好检查那大轮子就让您上去了,下次您要是演示就让奴才来吧,您自己千万别上去了。” “你别哭了,是我自己要上的,再说你也不懂怎么检查啊,这回不是你的错。”云梁赶紧说。 “不过小灵子说的也是,小姐,下次您别自己上去了。”红苏也说。 云梁只好答应下来,然后看看远处说:“天气挺好的,不如去遛遛弯儿好了,你们也起来吧,别哭哭啼啼的,我好着呢。” 两人这才起来。 云梁心想这次是夏侯期让自己留下的,那她就不用客气了,回头问福子说:“哎,最近宫里有没有来什么好马啊,我骑着去遛遛。” 福子有些惊讶,“云梁姑娘,您还病着……” “那叫什么病,我就是转晕了吐了而已,吃点山楂丸就行了。”云梁说,然后命令道,“是你们皇上让我留下的,那我要骑马就得骑马,你快去安排去。” 福子叹口气,只好领着这个小祖宗去宫里的马场。云莱皇宫确实有许多名驹,只是云梁个头不高,最后只挑了匹迷你的小母马,性格温顺但跑起来挺快的。 因为成亲后夏侯翕就搬到了宫外皇上赐的府邸,狄宽也到宫外任职去了,云梁想起以前和他们比赛打靶的时光,一时觉得有些寂寞,就骑着马出了靶场到外面广阔的草地上,这里是跑马的地方,几乎有一个山头那么大,云梁刚闹过肚子也不想跑多快,就骑在马上慢慢走着,被小风一吹,虽然有些寂寥,可心情也放松了些。 “小灵子,我肚里有空了,把我的果子酒拿来吧。”云梁冲着小灵子喊。 跟来的福子忙说:“云梁姑娘,御医嘱咐您这会儿不能喝酒。” “没事,那果子酒基本没酒味儿,就是那么叫而已。”云梁说。 小灵子已经取下身上的酒囊飞跑过去。 云梁接过后打开喝了一口,说了句,“你们远远跟着就行,我迷不了路。” 说着就一抖缰绳,小马扬蹄轻快地跑起来。云梁在马上颠着,时不时灌下一口果子酒。 这酒度数虽低,可也给她带来些醉意,云梁双颊酡红,在马背上摇来晃去念念有词,好像也要做首什么诗出来。 “主子,您别跑那么快!”小灵子在身后喊。 “吵什么吵?”云梁揪着小脸,一手还抓着酒囊,“人家刚要诗兴大发呢。” 小母马似乎通主人的心思,扬起蹄子拐弯跑向一个下坡,带着云梁的身影从地平线上消失,不远处地面上开出些黄红的小花儿,云梁仰头嗅了嗅,感觉风的味道很好闻。小马也放慢了脚步,低头一边戏弄着蝴蝶一边走。 云梁突然想起一首歌,是她在自己那个世界听的,名字好像叫《盗将行》,云梁觉得曲调朗朗上口,便哼了起来,“劫过九重城关,我座下马正酣,看那轻飘飘的衣摆,趁擦肩把裙掀。踏遍三江六岸,借刀光做船帆,任露水浸透了短衫,大盗睥睨四野……” “就从那儿走了。”福子正指着云梁刚才骑马走的地方跟夏侯期说。 夏侯期皱了皱眉,还好他检查过云奕的功课就立刻赶来了,这丫头,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侍从牵来夏侯期专用的骏马,他跨上一抖缰绳便追过去,怕云梁跑的太远,他直接绕过小坡想包抄截住她。 第309章 309. 你这是干什么呀!” 胯下的黑色骏马跑得飞快,绕过坡头,夏侯期看到不远处云梁正骑着那匹小马扭扭摆摆而来。 那马似乎也喝了酒,步伐颇具音乐节奏,云梁正骑在马上摇头晃脑唱:“枕风宿雪多年,我与虎谋早餐,拎着钓叟的鱼弦,问卧龙几两钱。蜀中大雨连绵,关外横尸遍野,你的笑像一条恶犬,撞乱了我心弦……” 云梁确实有些醉了,一边摇摇晃晃地哼着,还陶醉的眯着眼,压根没看见前方的夏侯期。夏侯期骑在自己的高头大马上,静静地看着云梁越来越近,她那匹小马有节奏的摇晃着脑袋,忽然看见夏侯期和他的马才立刻站住。 云梁这时才抬头去看,脸上还是红红的,“唔,皇上你来了。” 夏侯期看着她,突然一抖缰绳冲过去。 小母马到底是个头小,看到夏侯期的大马冲来立刻乱了阵脚,第一反应是转身想跑,云梁还没准备好,被带的差点掉下马去。还好夏侯期此刻冲到跟前,伸手拉住她拿缰绳的小手,连人带马牵制住。 小母马终于静下来,待着不敢动,大黑马冲它喷了下鼻子,恶意地用身子蹭了一下它,小母马立刻一阵瑟缩。 “你干吗……” 云梁还没说完就被夏侯期的眼神惊到了,随后她一阵低呼,夏侯期把她拦腰抱起放到了他自己的马上,然后大马便冲了出去。 云梁吓得立刻躲进夏侯期怀里,她手里没缰绳拽着,只能死死拽着他的衣服,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就是他隆隆的心跳声。 “驾!” 夏侯期一手护着云梁骑在马上驰骋,胸中是抑制不住的狂意,那股子汹涌来的那么意外又那么畅快,让他只想带着她冲去任何的地方,奔向自由,奔向属于他俩的地方。 他终于明白了,没有人可以像云梁一样,那些秀女中,天下所有的女子中,都不会有第二个云梁,她是独一无二的,唯一让他心动的…… 黑马不停地驰骋着,云梁的心也咚咚跳起来,她抬起头看向夏侯期,却正对上他深邃的眸子,夏侯期低头吻住了她。 黑马突然停住,立着不动,身旁是一潭清水,几只蝴蝶被马蹄惊扰飞了起来,围着水面来回。云梁那匹小马像哭似的叫着跟过来,停下后还不断叫唤着似乎在抱怨。它必须追回主人,可实在是跑不过那匹大马,此刻像是要坐在地上哭一场。 大马回头看了看它,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但是眼神温柔多了,还伸过脖子蹭了蹭它像是安慰。 云梁猛地推开夏侯期,“你……” 夏侯期抬腿下马,顺带一把把她也接下来,却不放下,就抱着她让她夹在马和他之间。 身后的马像一堵墙,云梁紧张地贴在上面,“你做什么啊?” 她故意提高嗓门掩饰自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刚才惊得她酒都撒了,酒囊也不知掉在了哪里。 夏侯期却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的眼睛,别想再逃。 “云梁,做朕的人吧。”夏侯期捏紧下巴说。 “我……我不是说了我不要吗……” 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封住了口,脑子一阵晕乎后奋力把他推开,夏侯期却仍凑到咫尺处说:“朕喜欢你,云梁。朕确定,今生今世,只你一人。” 忘了大呼小叫,云梁到底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突兀的就好像它以前从不曾跳动过一样。 明明存满了第一个小猪储蓄罐的时候她也激动过,后来产业越来越多……可似乎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像是被呛了一口,云梁的鼻子莫名发酸,她别过眼,“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夏侯期轻轻俯身过去,云梁挥舞着小手打他,可夏侯期却不管不顾,只是紧紧抱着她,吻住她。 怀中是她,感受着她,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完整了,从前都只是一个壳子罢了。 直到口中尝出咸味儿,脸上有一道火辣辣的伤痕。他看向云梁,她的小脸蛋上都是泪痕,小手还挥舞着要抓他,他便向后仰身躲了躲。 “你干什么呀……你这是干什么呀!” 云梁哭了,似乎很伤心,很委屈。 她低下头把脸埋在手心,却堪堪只够遮住眼睛周围,还露出一小半湿淋淋的脸蛋子。 夏侯期心疼的快窒息了,也是,她还太小,还不能承受这种感情,可他实在忍不住了。有时候他也想,自己是不是太变态,她模样都还未脱去童真呢…… 身后传来福子他们的声音,好像在喊他们,夏侯期低头看看怀中的云梁,抱着她又重新上马,纵马向不远处的灌木丛跑去。 骏马跃过低矮的灌木丛,突然一头扎向后面的斜坡,云梁吓得躲到身后的夏侯期怀中,眼前突然横来一根树枝,夏侯期抱着云梁弯腰滚下马,摔在草地上并不疼,夏侯期背部着地,仍紧紧抱着怀中的人。不想他们正掉在斜坡上,还在不停的向下滚去。 云梁感觉自己被他包着一路不由自主,可竟然有些安心。 终于停到了最底下,夏侯期抬起头,他的头上也沾了些许草屑,看着怀中的云梁,他突然笑了出来,笑声都惊动了坑上的两匹马,黑马还以为主人疯了。 云梁看夏侯期笑眯了眼,浑身都抖着,还从没见过他这样笑呢。 这样想着,她心口的位置好像突然被剜了一下,怪怪的。 云梁摸了摸自己的头,只摸到一根草棍儿,甩在一边,不明白有什么好笑。 夏侯期伸手拿下她额前的一个草屑,眼神无比温柔。 “刚才怕不怕?”他问。 “刚才不怕,你笑得时候才吓了我一跳。”云梁如实说,然后推他,“起来呀。” 夏侯期坐起来,顺手拉起云梁。 云梁打开他要拍自己衣服的手,说:“你看看你自己吧,一头的草标。” 这地方头上插草是要被卖的意思,云梁知道才故意这么说的。 夏侯期却毫不介意,只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然后抬头看了看坑顶。 这坑并不算深,而且应该很快就有人来了,夏侯期轻舒了口气,看了看旁边的她,并不着急,反而很享受现下和她独处的时光。 第310章 310. 由不得你不要 云梁小心的往旁边看了一眼,夏侯期正惬意的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天空,神情一派岁月静好,完全不像平日里的他。 云梁不想跟他待着,自己起身往坑上面爬,但她此时气息紊乱,聚不起内力施展轻功,短腿儿小胳膊的扒着坑壁也爬不上去,不过是让夏侯期看着好笑罢了。 听到背后的轻笑声,云梁回过头去瞪他,“还出不出去了,也不说来帮个忙!” 夏侯期这才站起身走过去,正好托住上了半米高的云梁,顺道说:“急什么,他们会过来找的,跑累了,在此处歇一会儿也好。” “你有什么可累的,是马累了还差不多。”云梁摸索着踩到他的手心,然后说,“对,你就这么托着我上去,再举高点。” 夏侯期向上看了看,云梁的小手已经快摸到坑沿了,抓着她绣鞋的手便往上送了送,坑沿上的土却碎开来,碎土扑到云梁脸上,她“哎呦”了一声就捂住脸向后倒去。 夏侯期忙后退接住她,抱在怀里到一旁蹲坐下。 “就说了让你别折腾嘛,手拿开,我帮你吹吹。” 云梁委屈的松开手,感觉眼皮上的灰土被吹开,试探着睁了下眼,正要揉眼睛,夏侯期说了句“别动”然后就掏出帕子给她揉。 “你就乖乖的在这儿等,朕的马是有灵性的,它会回去找人来。”夏侯期说,“脸别皱,土都拨不出来了。” 云梁舒展开小脸儿,却仍旧撅着嘴,“哼!” 夏侯期笑笑,“怎么,不愿跟朕在一起?” 云梁把目光别开,硬是推开他自己走到一边,看了看四周没有坐的地方,就蹲到坑底的一处草丛边揪草玩儿,反正不看他。 夏侯期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叹口气,走过去到她身后说:“生朕的气?” 云梁的手染上了些碧绿的草汁,可她还是揪着不说话。 夏侯期却蹲下身扶住她的肩,“朕是说真的,乖乖。” 云梁手一抖,回身就把草屑扔他脸上。 肉麻死了! 可随即腰间一带倒进他怀里,云梁赶紧用手抵住他胸口,免得再发生马上的事。 “小东西,”夏侯期揽紧她,“你听明白没有,朕喜欢你,朕此时正是要娶妻的时候,你正好在这儿,所以,还要朕多说吗?” “我要嫁给我师弟的。”云梁忙说,“我以前说过的。” 夏侯期剑眉微皱,“朕这次是问你,不是问你师父或者承晔,朕问你,你喜不喜欢朕?” “我……” 云梁竟然卡了下壳儿,不过她立刻说,“我不喜欢。” 夏侯期眯起眼,“不许说谎,跟朕要讲实话。” 我……真是霸道,云梁鼓了鼓腮帮,“这就是实话。” 夏侯期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一把抓起云梁的一只手,把她整个带进怀里,鼻尖几乎撞上。 “朕再问你,喜不喜欢?”夏侯期低声道,话里是满满的威胁意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骚动云梁心绪的东西。 不过,云梁也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后背一阵阵的发紧,像是有只无形的手顺着她的脊梁探上来。 那是恐惧,对死的恐惧。喜欢他,可是要命的事儿。 云梁倔强的瞪着自己的大眼睛,最后吐出一句,“不喜欢。” 刚说出来身子便被抱高,云梁吓得惊呼起来,待反应过来已经坐在了他的腿上,且他的大掌“啪”地打在她身后肉最多的地方,咬牙道:“说谎。” “我没有。”云梁鼻子一皱,想要伸手去护,却整个被他横过来放在腿上,屁股上立刻又挨了一下。 云梁鼻子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其实并不痛,可她就是想哭。 “你打我,呜呜……你敢打我,除了师父没人打过我,呜呜。” 夏侯期的手指松了又紧,心想自己刚才是用劲儿太大了? “那你说实话,喜不喜欢朕?”他半是诱哄半是威胁道。 云梁趴在他腿上抽泣,把鼻涕抹在他衣袍上,就是不说话。 夏侯期俯下身,声音已经放到最轻,“云梁,说喜欢朕。” 云梁别过脸,夏侯期又挪了挪对上她,“说啊,说你愿意为朕留下来,说你要陪着朕,也让朕亲近你,朕可以现在不碰你,等你彻底长大后再做朕的女人,嗯?” 云梁把下巴枕在手背上,看着地面落眼泪,还是不说话。 夏侯期深吸了一口气,实在不知拿她怎么办。 “云梁……” 云梁静默了会儿,突然带着鼻音道:“我屁股痛。” 夏侯期立刻自责起来,“对不起……朕帮你揉揉。” 云梁立刻拨开他的手要起来,夏侯期把她抱起还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云梁依旧把眼睛转开,“我师弟就从来不打我。” “可他也不爱你,”夏侯期说,“承晔的眼睛是冷的,他娶你只是因为你的师父,你的能力,而朕爱你。” 云梁抽了抽鼻子,咬紧牙半天才说:“我不要爱。” 夏侯期一怔,“你说什么?” 云梁仍旧看着别处没说话。 夏侯期把她的脸扳过来,“朕的也不要?” 云梁倔强地抿着嘴,突然张口, “不要唔……” 夏侯期狠狠地吻过,这才又重新看定她,“朕偏给,由不得你不要。” “你……你太霸道了!”云梁气红了脸,“我师弟就不这样。” 上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和人声,夏侯期起身把云梁也抱起,走向坑壁下,“朕会让你明白朕比他强,也会对你更好。” “我才不要明白呢,你放开我你个大坏蛋!” 云梁拼命扑腾着,像条刚捞起来的河豚,可随即就感到身子呼地向上去,等落下时她和夏侯期就在坑上的草地上了。 “你……你能用轻功上来啊!” 夏侯期没说话,看云梁的小马过来,拉住它的缰绳把云梁放上去,自己负手等着他的马跑过来,马的后面还跟着福子和一众侍从。 夏侯期没理他们,上了自己的马顺手又牵住云梁的缰绳,“别闹,跟着朕回去。” “皇上,皇上……” 福子他们跑过来,看到夏侯期的神色又忙闭了嘴。 第311章 311. 国师之位 “回去!”夏侯期说。 福子他们忙让开路,夏侯期骑着马走在前面,云梁的小马迫于淫威跟在大马跟前,夏侯期的马还不老厚道的,没事就故意挤一下云梁的小母马,她的马走在他的跟前,就像个小毛驴一般幼小可欺。 云梁心里想着,等回去她就早点结束这边的事情,早点回大虞去,就不用受他的欺负了…… 还好出了马场后就有太监来报,说有大臣正在夏侯期御书房等着被接见,夏侯期回头看看云梁,云梁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皱,其他并没什么。 “安排御医给云梁再诊脉,要是还没好今天就住在宫里。”夏侯期说。 “我不用,我要回家去,宫里我住不惯。”云梁立马说。 夏侯期看看她,最终叹了口气先回头跟福子去了。 云梁也上了撵。 等御医诊过脉后确认云梁只需休养就好,云梁当然是火速出宫去,而且想着就是秀女们每个都找她定一台跑步机,她也不财迷转向上赶着进宫了。 夏侯期这边,又看了一堆参新国师的奏本、听几位老臣又来念一遍新国师的重重不是后,他表示等明日早朝再给出结论,先打发走了他们。 其实老臣们的意思他明白,无非就是可惜卢阙,不服现下这个接替国师职位的年轻后生。 新国师姜绯虽然是卢阙门下的徒弟,而且难得的也有开心眼的预兆,据卢阙说,再有不到一年,姜绯就能达到他从前的占卜水平。可即使他这么说,即使姜绯也力排众议的当上了新国师,但在为人处世和性格上,姜绯到底是青涩太多,压不住朝堂上的那些谏臣。 前两天云莱北方突发地震,这是卢阙卸任后国内的第一个大的天灾,死伤惨重,夏侯期因为赈灾最近也忙得焦头烂额,大臣们却把责任都推到姜绯身上,觉得是他的失职。 以前卢阙不能占卜,但那是因为卢阙为救民强行占卜被彻底封了心眼,大家哪舍得责怪,除了这点,卢阙作为国师再挑不出一点毛病,尤其是不爱出风头这点得到大家的一致欣赏。卢阙辞官后百官都觉得可惜,现在来了这么个年轻后生,什么都不如卢阙,如果卢阙是因为不能占卜卸任,那这个新国师至少应该能做到这一点吧,可他也没能替云莱挡住这样大的灾祸,既然如此何必要他呢。 百官对国师的忌惮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毕竟各国细数起来都有一段国师只手遮天的历史,卢阙正是因为性格平和才受百官爱戴,可谁知道眼下当任这年轻小子会不会野心勃勃呢?几乎每一次新国师上任都要被猜忌一遍,就看能不能抗住了。 可姜绯到底是让夏侯期失望了,他没能处理好和百官的关系,而且也没抗住。今天,他递了辞表上来,毕竟年轻,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夏侯期开始想念卢阙了,他知道卢阙这次是下定决心要走,可眼下这人…… 唉。 翌日早朝,夏侯期提了天灾的事,赈灾的事情他已着人去安排,顺带说了些别的。 “之前上任国师曾对朕说过,世间的神不可不敬,否则不知道什么地方就会遭惩,最后受难的都是芸芸百姓。”夏侯期深叹了一口气,一副懊悔的样子,“朕之前开山修路架桥,做之前也没有好好的敬山神,此次的灾祸,想是山神被扰,故意惩罚朕……” 众臣听不出皇上的意思,但都纷纷下跪劝慰皇上,都道皇上不要想多,说夏侯期是难得明君云云。 夏侯期摆摆手,“众卿不必安慰朕,朕这几天都睡不着,觉得必须做一件事,赈灾过后,朕欲在那山脚下修出一座山神庙,朕会亲自题匾让人送去,差僧人过去维持香火,念经为逝者超度,为生者祈福。另,宫中今年不办任何大的宴会庆典,朕吃斋半年,修心养性。今年选上来的秀女,就由皇室和宗族中抽选人指婚,剩下的若是愿留下便留下,在宫中安排其他事务,想回去的,就送回原籍。” 大臣们怎么也没想到夏侯期最后来了这么一手,一帮本来在心里编排演练白天要参姜绯的人都给说蒙了,一时也找不着其他理由反驳,心里参姜绯的话也给打乱了。只有一个老臣讷讷进言说让皇上不要过度悲伤,国不可无后,皇上也要早些繁衍子嗣。 “国中出了这样的事,朕哪还有心情流连后宫,再说朕还年轻,子嗣日后肯定会有的,众卿不必说了,朕必须拿出诚意才能感动山神。” 大臣们只好先按下这事,又说起姜绯的事,姜绯也是个受不住压力的,直接在朝堂上向夏侯期又提起辞任一事,说愿意还把国师位还给卢阙,自己只在卢阙手下辅助就好。 夏侯期没有立刻应允,不过对姜绯还是很失望,他私底下也教训过这个年轻人,可他似乎是真不适合做国师。卢阙的性子随和但是有自己的主意,水一样的个性后也有铁石般的意志,姜绯的性子软,却一软到底。 夏侯期暗自叹了口气,他宣布先下朝,一切还是想等卢阙回来再说。 不过,卢阙这次走的时间真是比他想象的要长,这么长时间了,一个信都没有。 —— 大虞,国师府。 落倾尘今天一回来就听管家报说,那位倪公子又来求见,因为总在门口杵着不好看,管家就把他带到了偏门口,因为上次的事,管家看出落倾尘似乎对这个倪公子态度大变,因此也没敢往府里领。 落倾尘知道倪省这次来干什么,因此一点都不想见,直接说:“就说本国师没空,让他回去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小厮们的阻拦声,随后倪省便冲过来,见到落倾尘后直接跪倒在地,“国师……请国师务必听小生说几句话。” 落倾尘看了看身后一脸错愕的小厮们,翻了翻眼睛走向正厅说:“那就过来吧。” 到了正厅,落倾尘坐下拿起茶盏吹着上面的热气,拿眼瞟了下跟进来就恭敬跪着的倪省,说:“有什么事说啊。” 第312章 312. 国师忘了,您欠草民一个人情。 倪省呆呆地看着落倾尘,一身鲜红的官袍未退,如玉如脂的手指挑着茶盖,睫毛低垂轻饮了一口茶,目光再抬起看他时眉毛皱了皱。 “你到底要不要说?” 倪省的喉结滚动,低下头看着落倾尘的官靴面,“小生想请国师大人帮忙,放小生的师尊离开大虞。” “我不是放你们走了吗?”落倾尘轻飘飘地说,眼睛落在不远处屏风上的一只墨蝶上。 倪省深吸了口气,“小生和师尊在一个叫帘城的地方文牒被扣住了……连信都发不出去,不知何时能出境,也无法返回花宛,小生还是因为之前在这里居住的证明,才能暂时脱身回来求助国师。” “还有这种事啊。”落倾尘丝毫没表示关心的问,其实他怎会不知道这件事,人就是他扣住的。 落倾尘放下茶盏,眼皮也不抬,“跟我说干什么,大虞个地方做事自有他们的章程,等查清楚了自然就会放你们回去。” 倪省咬牙,“国师,小生的师尊不能暴露身份,因此情况只能僵持。放我师尊出境,对国师来说应当很容易吧。” “荒唐,”落倾尘仍旧轻飘飘道,“我乃大虞国师,岂能为你们徇私枉法,再说是你说的你师尊的身份要保密,我要放他都没有理由。” 说着他轻叹口气带出些困倦,“等着吧,要不了多久肯定就查清楚了,反正你师尊现在没有官职在身也没什么事,也不用急着回去嘛。等到实在脱不了身时,我再替他想想办法。你也知道,他的身份秘密来大虞会我,传出去对他对我都不好,尤其是对他。” 倪省看着落倾尘,突然跪着向前一步,“国师大人,若,小生愿作为交换留下来呢?” 落倾尘眯眼看他,“你说什么?” “小生愿做国师大人的徒弟,只要国师大人不嫌弃……” “我嫌弃——” 落倾尘不客气的说,眼神凌厉,嘴角带着抹讥诮的笑。 “你真当我缺你这个徒弟吗?我近仙岛主的徒儿天下有多少人想做!你之前设计本国师我还没同你算账,我是懒得跟你计较,你以为我是真的稀罕你?” 落倾尘冷哼一声,“笑话!你胆敢欺骗我,就是你真会推石法我也不要你。我落倾尘收徒全看自己喜欢,而你,彻底让我憎恶!” 倪省面无血色,身子像是被风吹动的树叶般淡薄,半天,他才开口道:“大人,小生确实生于东凰,之前所说的身世句句属实,也确实国破后流浪,只是沦落之处并非大虞,而是云莱。小生先一步遇到师尊,救命之恩,知遇之恩,不能不报,因此才潜伏大虞。但,若此次作为交换跟随大人,小生定……” “你不必说了。”落倾尘站起身看向屏风上的墨画,负手而立,“我最恨猜忌,你就算跟了我我也不会再相信你,况且我说了,我不缺你这个徒弟。你资质不错,可也并非最好。” 倪省望着落倾尘的背影,眼中满是希翼恳求,可已发不出一语。 落倾尘回头看他摇摇晃晃的样子,突然道:“老陈,给他安排个房间让他先去休息。” “国师大人……” 倪省好容易张口,落倾尘却拂袖离去,老陈忙过来拦住倪省,随后带着已虚弱不堪的他去客房休息。 一辆驴车慢悠悠驶到国师府那条街,快到门口时车夫勒住缰绳。 车后面,一个小和尚起身跳了下来,胸前还系着包袱的扣子。他双手合十朝车夫行礼,“到了,就是这里,多谢郑大哥了。” 那车夫仰头看了看国师府的大门,咋舌道:“确定是这里吗小师傅,这里可是国师府啊,你能进得去吗?” 小和尚一笑,眼睛微微眯起,“嗯,就是这儿,这里有人欠我人情哩。” 车夫狐疑的赶车走了,小和尚整了整身上半旧的僧袍,背着包袱上前去找看门的帮忙传话。 门前的家丁老远就朝他摆手,见小和尚不屈不挠还是走近,家丁低声说:“小师傅到别处化缘吧,我们家大人不喜欢和尚。” 小和尚却笑道:“我刚刚还俗,已不算和尚。劳烦差爷帮忙通禀一声,就说是那天石亭离的和尚求见。” 家丁也是狐疑,可是看小和尚自信的样子,又不敢冒然把他赶走。 “你在旁边等会儿吧。”家丁说着让旁边的人继续看着,自己去找陈管家说这件事。 陈管家刚安顿好倪省,这会儿正要去找落倾尘回事,听到这事先没表态,让看门的家丁先等等。陈管家去给落倾尘回了事,等说完了正事,才捎带着说了门口有个和尚,自称在石亭里见过国师。 落倾尘挑眉,沉吟了一下还是让管家去叫他进来。 管家有些吃惊,可能是没想到国师府里会来和尚。 因此带那小和尚进来时管家暗自打量,那小和尚看着还是半大孩子,一路上举着笑脸四处看,脸和光头竟都是玉一般的光泽,身上还带着些松香味。 管家将小和尚带到后花园的亭子,落倾尘正在那里对着一个棋局思索,身上已换了寻常的便服。 “草民参见国师大人。”小和尚进亭子后便行礼。 “你怎么来了?”落倾尘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懒懒地道。 小和尚仍笑着,好像这就是他的常态,“回国师大人,草民刚刚还俗,无处可去,所以来投奔国师” 落倾尘睨着他,小和尚的脸上仍是那种天真中混着狡黠的笑意,像是个雕琢成小模样的小玉像,在寻常人眼中确实看着讨喜,可落倾尘却不喜欢。 “我为什么要留你?”落倾尘问。 小和尚认真道:“国师忘了,您欠草民一个人情。” 落倾尘很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欠就欠了,就是还也不用让你进府。” 小和尚突然不笑了,可眼神依旧是柔和的,他说:“国师大人,草民帮您的不是小忙。而且,草民其实可以不必告知您的,皇上也会去大晄寺,我们主持也有进宫的许可,这个计谋国师是局中人,为了谨慎起见,草民当初应当告诉皇上。” 落倾尘突然飞来一个凌厉的眼神,一边眉毛轻挑,“你在威胁我?” 第313章 313.逐出寺门 “不敢!”小和尚忙低下头,声音显得无辜稚嫩,“草民只是想说,国师对草民而言是不一样的,草民是真心想追随国师……还请国师怜恤。” 落倾尘垂目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你现在不是和尚了?” 小和尚立刻抬头道:“不是了,刚刚还俗。” 落倾尘轻叹了一口气,百无聊赖般点着棋盘,“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羞涩,“蜜蜡,以前师父便叫我小蜜蜡,城里的人叫我蜜蜡和尚。” 落倾尘瞥了眼他那光溜溜的头壳和滑嫩的脸,“这是你以前的法号?” 小和尚抬起头笑,“其实算不得什么法号,我是师父在山门前捡到的,师父收养我时本也没打算真让我当一辈子和尚,他说初见我时我是笑着的,浑身上下没一根毛发,犹如一个蜜蜡小人儿,所以就先叫我蜜蜡。蜜蜡又和‘弥勒’音相似,弥勒佛就总是笑着,师父大概希望我也能一直如此。” 落倾尘略点一下头,“哦,那你就还叫这个名儿吧。我叫管家给你安排个住处,你是暂住在这里向外某事,还是要在府里做事啊?” 蜜蜡看着落倾尘道:“草民要跟着国师大人。” 落倾尘皱眉,“我问你想干什么,你总有想做的事务吧,或者你会做什么?” 蜜蜡仍旧看着落倾尘,“草民只要跟着国师大人,不拘于做什么,国师大人要草民做什么,草民都可以去试着做。” 落倾尘眯了眯眼,随后摆摆手,“去吧去吧。” 蜜蜡施了一礼,待要转身时好像随意的问了一句,“国师可是在解那棋局?” “嗯。”落倾尘随口应道。 蜜蜡却上前走到落倾尘对面,看了看棋局,然后从棋篓中拿出黑子放到棋盘之上,局,立刻便有了结果。 落倾尘一愣,抬起头莫测地看着他。 蜜蜡还是那么笑着,“国师大人,今天您若没什么吩咐的话,草民想出去一趟,可能晚些回来。” 落倾尘别开目光看向别处,“那你跟管家说一声就是了。” “是,多谢国师。” “哎——” 小和尚已走到凉亭口,听见声音这才回头。 落倾尘皱着眉说:“顺道让管家差人给你裁几身衣裳,今后别穿成这样在我面前晃。” 蜜蜡刚要习惯性的双手合十,立刻又收回手,低头道:“是。” 说完便退下了,留落倾尘对着棋盘皱眉。 第二天落倾尘下朝回来,管家过来汇报了些寻常事务后似乎要有话要讲,落倾尘注意到后瞪他一眼,管家这才忙说:“老爷,昨天那小和尚……” “他不是和尚了。” “是……是,但他看着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年纪吧,昨天他……他去了城中的妓院,还是名声最大的那家,听说昨晚上他自己叫了院中最红的几个姑娘,足有八九个,一直到天蒙蒙亮他才回来,一身的脂粉香,脸上还有没擦净的胭脂。” 管家斟酌着说了。 落倾尘一愣,“你怎么知道。” “嗨,昨天老奴派府里的马车送的他,他还把车夫拉上去了,他说自己进去要好久才出来,所以不让车夫在下面等。那些……也全是车夫看见回来告诉老奴的。”管家说着也尴尬一笑,“要说以前在寺庙被管得狠了也情有可原,但毕竟才这个年纪,这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要不要老奴去提醒他一下。” 落倾尘神情复杂,“你不用管他,随他吧。” 落倾尘正欲抬步,突然又问:“对了,他哪来的钱。” 管家也干笑,“老奴也是心说,他一个和尚怎会有这么多钱,那些个青楼红姐一晚上价钱可不低啊。” 落倾尘皱眉想了想,最后摇头,“不用管他了。” 说着便回了自己书房。 蜜蜡睡到中午才醒,他倒是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自己吃了饭就开始在府里到处转,听说落倾尘进书房后不许人打扰,他就找府里其他人聊天儿。这小和尚说话做事确实也有一套,不论是谁好像都能说得来。 管家老陈想隐晦的敲打一下他,却被他东拉西扯的忘了话头。两人正边说边走,蜜蜡突然望向前面,老管家也看了过去,见是倪省正站在落倾尘的书房门口,像个木桩一般杵着。 他低着头,火辣辣的太阳照在他身上,蓝袍下的身子似乎都在微微摇晃。 蜜蜡眯了眯眼,突然走过去。 管家张了张嘴,可到底也没阻止。他看见蜜蜡朝倪省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然后便说了句什么,倪省慢慢把头转过来看向蜜蜡,蜜蜡又说了几句,然后倪省脸色变了变。 最后倪省跟着蜜蜡走了,两人到书房后一处石桥说了一会儿话,也不知说了什么,但之后倪省便回到房里再不出门,只有吃饭的时候开门接受送饭。 蜜蜡倒还依旧是那样,只是每到晚上,他必回要国师府的马车把自己送去城中最好的几家青楼,据车夫说,每次他都是一口气叫几个姑娘,在一处喝酒弹曲毫不风流快活,至于后来,马夫因为睡着了就没没看到,但每次醒来,眼前那个场景便叫他终身难忘,四处是横陈的玉体,那小和尚醉眼迷离的盘腿坐在中间,脸上还是那种笑。 每次回来都几乎是天快亮了,他还要电灯直到天明,然后一觉睡到中午。 这样连着三天后,管家跑去回禀落倾尘。 “老爷,”管家说,“老奴去打听清楚了,这个蜜蜡和尚,他不是正常的还俗,而是被逐出寺门的。具体原因虽然不知道,但他一定是犯了什么戒律,此人说不定品行有损啊。” 落倾尘只略想了一下,便说:“你叫他来。” 蜜蜡今天还没补好觉,步伐有些漂浮的就来了,脸上还带着睡衣,一边腮上红了一片,应该是枕头压的。身上倒不是僧袍了,但可能本身做过和尚,他穿什么都有点像僧袍。 “你在大晄寺犯了什么事被赶出来?”落倾尘问。 蜜蜡眨眨眼,一边眼角被不知什么东西印了两道印儿,可能是竹篾枕头。 第314章 314. 你是……那个扫地的小和尚 看蜜蜡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落倾尘皱了皱眉,可还是忍住了要骂的话,指了指桌子上的茶说:“自己倒一杯喝。” 蜜蜡“唔”了一声,过去倒了一大杯喝下去,听着他吞咽的声音,落倾尘难得的起了一阵怜惜之情,除了对他的猪猪徒弟,这种情绪对他可是少有的。 蜜蜡喝完用衣袖擦了擦嘴,“国师大人刚才是问草民为什么还俗?” 落倾尘眯起眼,“你是被赶出山门的。” 蜜蜡眨眨眼,“是,可这也是还俗啊。” 落倾尘懒得跟他抠字眼,直接问:“你因什么事被赶出来了?” 蜜蜡把茶盏放下,规矩的站好看着自己的鞋尖说:“一定要说么,国师大人?草民不太想说。” “万一你是因鸡鸣狗盗之事被赶出来,本国师岂能再收留你。”落倾尘说。 蜜蜡肃然地看着落倾尘,“草民没有做那等事,这个可以跟国师言明,草民所做之事,也绝对危害不到别人,只是让自己不能再做和尚罢了,呵呵,不过草民也没想一直做和尚。” 落倾尘看着他,“那么具体原因你不想说?” 蜜蜡又看着自己的鞋尖,“嗯……” 落倾尘把目光移到一旁,沉吟了一下说:“那好吧,你回去吧?” 蜜蜡惊讶的抬头看落倾尘,“回……我房间?” “不然呢,你还有别的住处?”落倾尘不耐道。 蜜蜡欣喜地说:“没有,草民还以为国师要赶草民走了。” 落倾尘幽幽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本国师也没兴趣一一探听,只要你不影响我的国师府就行。对了,回头我要让管家安排你个差事,你还是没要求么?” 蜜蜡眼睛发光道:“那,草民可以跟着国师大人么,只要离大人近些的差事,都可以。草民会烹茶、整理文书,在寺中便常伺候主持,近侍一类的活儿都可做的。” “这些用不着你做。”落倾尘说,他还没马虎到要一个底细不明的人就近伺候自己,尤其是入口的东西,云梁走后,温酒烹茶也都交由他专门的近侍,徒弟在的时候连近侍都不用。 “国师还是信不过草民?”蜜蜡有些失望。 “我为什么要信得过你?”落倾尘有些不耐了,摆摆手说,“去找老陈吧,他会给你安排的。” 蜜蜡却没走,看了看落倾尘面前石桌上的棋盘,突然说道:“国师大人是要下棋么,之前在寺内草民常和师叔们一起下,不知国师可否赏脸让草民也上桌下一盘。” 落倾尘看看他,哼了一声朝对面扬下巴,“好啊。” 蜜蜡笑着过去,略一看棋局便拿了子放上去。 落倾尘还表现得漫不经心和讥诮,可渐渐就变得专注,之前和卢阙下棋他才这样全力以赴。 第一局平了,落倾尘皱了皱眉看他一眼,蜜蜡笑道:“还下么国师大人?” 说着已经很自觉地收拾棋盘,等他收拾好,落倾尘便说:“你先。” 蜜蜡仍旧笑吟吟落了子,一边说:“国师大人下棋不喜欢说话么,之前草民和师叔们下棋时都常讨论些佛法。” “你看我想跟你讨论佛法么?”落倾尘白了他一眼。 “那当然不必,草民只是说那种下棋的氛围挺好。”蜜蜡说。 落倾尘仍旧没什么话,蜜蜡也就只顾下棋。两人都很专注,连倪省什么时候过来的都落倾尘都没注意。 倪省站在凉亭门口,因管家不让打扰故也没出声,一直看着落倾尘和蜜蜡下了半天的棋。 落倾尘伸手拿茶的时候才看见他,有些意外,“你站了多久了?” 倪省没有回答,突然走过来垂眼道:“国师大人……” 落倾尘知道他为什么而来,深吸了口气又把目光放回棋盘说:“你回去吧,帘城那边不会一直困着你师父的,我近来忙,一腾出功夫就想办法。” “多谢国师!” 倪省膝盖刚要打弯,落倾尘就摆了摆手,“别那么大身上了,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天天摆那么副脸子干吗?你师父没教你磨练心性吗,这么点儿事就受不住了。” 倪省嘴唇蠕动着,最终低下头没说话。 落倾尘没再看他,“回去等着吧,要是你不放心就先回你师父那里。” 倪省仍没说话,只是看了看落倾尘,突然拿起一旁盘中的柑橘剥起来,剥之前还特意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这次他剥的十分利落干净,把剥好的果肉都放到盘中码好。 落倾尘看他一眼,随后仍旧专注的下棋,下到中途思索时随手拿了瓣柑橘吃起来,吃过后仍是习惯的把核直接吐在地上,有时候还掉在桌子上。 吃着他突然看了看一旁的倪省。 “别跟这儿站着了,回去吧。” 倪省这才低声应了,回身走了出去。 蜜蜡望了望他的背影,突然道:“这个人还想做国师的徒弟吗?” “谁跟你说的?”落倾尘冷冷看向他。 蜜蜡忙说:,“国师府没人嚼舌头,只是我跟他聊过,自己也大致猜出些。” “那你挺闲的。”落倾尘说。 蜜蜡闭嘴,棋子却落得很稳,落倾尘盯着棋局看着,眉眼紧绷。 蜜蜡笑笑:“不然今天先到这里,这局先放着吧。” “不必。”落倾尘说,闷闷道,“今天要么解了要么输给你,用不着等明天。” 说着落倾尘抬头瞟蜜蜡一眼,“你确实有些聪明,不对……” 是有灵气。 世上聪明人不多,能聪明而又富有灵气的更少,落倾尘看出来了,眼前的小光头是个很好的苗子。 蜜蜡仍旧笑眯眯揣手道:“那好,草民也不急。” 落倾尘又紧盯着棋盘,拿了瓣橘子塞进嘴里,正要吐核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接在他的唇下,落倾尘抬起头,蜜蜡笑道:“给了我吧。” 落倾尘吐了核,却觉得有些别扭。对面蜜蜡掏出一张纸折了放在桌边,把那颗核放在上面。 落倾尘突然敛眉,他突然想起在大晄寺,他确实见过这个小和尚。 “你是……那个扫地的小和尚。”落倾尘说道。 蜜蜡一愣,“国师还记得我。” 第315章 315. 闭关 之前落倾尘随承晔一起去大晄寺祈福,那是快一年前的事了吧。 当天的祈福程序挺繁琐的,落倾尘自然是不耐烦从头待到尾,承晔和主持聊天的时候他便走了出去,到外面稍微僻静的一个院落散步,那院子内有口水井,还有一棵很大的杏树,树上圆圆的杏子像是一颗颗玛瑙珠子般通透,而且树并不高,落倾尘走到树下时抬手就摘到一颗杏子,他在井边的水桶里洗了洗便送到唇边,可只咬了一口就皱起眉,“噗”的把嘴里的果肉吐在地上,那杏一点甜味都没有,很是酸涩。 这时,一个拖着把大扫帚的小和尚跑过来,把地上的杏扫到一边,低头解释道:“这颗老树足有百余年了,结的果子如今只能看,吃不得了。国师勿怪。” 小和尚长得很是秀气,看起来年纪不大,看落倾尘的眼神有些怯意,但还是伸出手过来说:“这个就给了小僧吧。” 落倾尘一愣,随后就把手里的半个杏给了他,脸上还有些对那杏的嫌弃神色。 随后他就走到檐下无聊的等仪式结束,那个小和尚就在院中扫着落叶。 “没想到,国师还记得我。”蜜蜡轻声道。 落倾尘没想到真是他,扬了扬眉毛没说什么。目光又专注的看着棋盘,思索着,蜜蜡却抬起眼偷偷凝望着对面,神态竟有些羞涩。 “国师大人……” “老爷!” 管家跑了进来,蜜蜡也忙闭嘴看过去。 “怎么了?”落倾尘问。 “宫里有请。”管家说,神色有些着急。 落倾尘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出亭子,“准备官服,我在车上换。” 管家忙应道:“是。” 大虞皇宫内,承晔寝宫气压又低了下来,太监宫女们包括里面的御医大气都不敢出,那盘始作俑者的点心已经送去验了,承晔还躺在床上。 “怎么回事?”落倾尘人没进来就质问,脸色铁青。 先去床边看了看承晔,承晔昏睡着,脖子上有点点的红印。 “皇上只吃了块维池国进宫来的糕点,就成了这样了……”近侍太监结结巴巴地说,“可那糕点之前明明验过毒了。” 落倾尘劈手拿过剩下的一块,掰开闻了闻,咬牙道:“也可能不是毒,是过敏。” 说着他瞪向房内的人,包括御医,“你们都是猪脑子吗,皇上本来就是易过敏的体质,还什么都给他吃!” 落倾尘没理御医,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丸药给承晔喂下去,小心的用内力护着脖颈把药推进食道。 等承晔苏醒的时候落倾尘很焦心,更自责,都怪他,他以为把寻常承晔容易过敏的东西列出来就好了,都忘了嘱咐他吃之前没吃过的东西也要慎重,最好只吃对自己安全的。他就是如此,怎么就忘了告诉承晔呢? 莫约过了两刻钟,承晔才悠悠转醒,脖子上的红印也淡去一些。 看到床边的落倾尘他先是微微一笑,“国师。” 落倾尘忙跪地行礼,问承晔现在怎么样。 “还好,就是身上有些痒。”承晔说。 落倾尘仰头道:“皇上今天吃的那点心里除了寻常用料,还放了一种罕见的鱼类,那鱼只有维池国有,算是极珍贵的品种,但皇上对那种鱼过敏,今后万不可再吃,除此之前其他的鱼也要少吃,之前没吃过的河鲜一律不要吃。为了龙体的平安,还请皇上克制。” 承晔笑笑,“朕还真是够倒霉的。” 落倾尘却笑不出来,忧心道:“皇上不要觉得臣言重,你此次已经算是大幸了,过敏时严重起来喉咙都会肿起来,堵住了气管可能会造成窒息,所以皇上今后一定要谨慎小心,不要再吓臣了。” 承晔愣了一下,看着落倾尘一会儿,淡淡一笑,“嗯。” 太监帮忙把承晔扶了起来,承晔坐好后又道:“国师觉得朕能吃什么,朕又有点饿了。” “皇上平常吃什么还按照之前的习惯就是了,但是最近要清淡一些。”落倾尘还真的认真回答了。 承晔点点头,就在寝宫内和落倾尘一起吃了点东西。 “朕听说国师差人让把卢国师扣在了帘城。”承晔突然说。 落倾尘忙放下碗筷,“是,臣担心他这次来大虞是有什么目的,查清楚之前不想那么快把他放回去。” “朕还以为他和国师是好朋友,不需太过防范呢。”承晔说。 “事关大虞,还是谨慎些好。”落倾尘说,然后又看看承晔,“皇上也谨慎些,臣本来打算过两天就闭关修行一阵的,如今皇上的龙体可让臣怎么放心。” “国师打算闭关?”承晔说,“为什么,那要多久。” “也没什么,只是最近心不静,做事总无法专注,所以想好好休整一下。”落倾尘说,“闭关也不过半月左右,这之前臣会把要做的事都安排好。” 承晔垂下眼,“国师不会又是怕朕过于依赖你,故意如此吧。” “当然不是。”落倾尘忙说,然后拿过一旁的布巾擦擦嘴,“实不相瞒皇上,臣之前修炼过一种功法,可以不吃主粮和肉菜,只饮清水或者羊乳,然后外加修炼就可以。此种方法不但可以延寿延缓衰老,还可以使人清心寡欲做事更专注,口舌没了那些味道纷扰,人自然会心静。只是臣刚修炼没几年就破戒了,这次也是想再慢慢接回去。” “还有这种功法,”承晔扬眉,“不过那也太遭罪了吧,国师这又是何必。朕不能随意吃东西就有些觉得不方便了,国师竟然要戒食。” 落倾尘却没觉得怎样,师父到老年时就是如此,他没遇到云梁时也渐渐的开始这样,他觉得很好,最重要的就是干净,他对自己还要上茅房都感到排斥,如今再修炼他觉得很好。 “无事,之前臣的师尊就是这样的,确实可以延年益寿,”落倾尘说,“臣也想多帮皇上几年啊。” 承晔这才点点头,“那……好吧,既然国师这样想了。” 第316章 316. 一匹哈士奇 听落倾尘已经决定了,承晔也就不再说什么,只问:“那国师打算何时开始闭关。” 落倾尘叹口气,“等云梁回来吧。” 承晔抿唇一笑,“朕和师姐让国师费心了。” 确实没一个省心的,落倾尘想。 等落倾尘拖着疲惫的身躯踏着晚霞回到国师府,就从管家那里得知倪省已经走了,府里还给他安排了马车。 “但是他走之前蜜蜡曾到他房里过,待了有一刻多钟呢。”管家老陈说,“蜜蜡出来后不久,倪公子就开始收拾东西,后来老奴见他出来要走,就问他用不用马车,后派了马车送他出城。” 因为之前落倾尘交代过这件事,所以老陈也就照做。 落倾尘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说完刚走几步就见蜜蜡拿着个扫帚在扫地上的落叶,落倾尘眉尖皱了皱可也没说什么,老陈大概是摸不清蜜蜡的深浅,还有和自己的关系,因此不敢派给他什么复杂的活计。 蜜蜡看落倾尘走过来,忙停下扫帚行了一礼,“大人回来了。” 落倾尘的目光轻飘飘从他身上滑过,然后便径直走了过去,老陈凑近低声道:“本来想让他在屋里做事的,是他非要做外面的活儿。” “那就随他。”落倾尘淡淡地说,并没表示什么。 —— 此刻,云莱景籍城中的使馆内,云梁拨完了今日份的算盘,痛快的伸了个懒腰准备吃点夜宵睡觉。红苏端了一盅炖品进来,顺带提醒云梁。 “宫中明日要举办什么赛马会,云莱皇帝请您去呢。” 云梁含着汤匙,一手托着脸,眼睛已经困得眯缝着,“哼,没好事,不去。” “不好吧。”红苏小心地说,“上次就推说生病没过去,宫里还派了御医来,您现在能吃能睡的,推脱也没个理由啊……” 红苏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怎么了?”云梁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我是来做生意的,没义务三天两头往宫里跑。” “叫奴婢说去去也没什么嘛。”红苏试着劝,“咱们和云莱交好,对生意不是也有帮助吗,要是云莱皇帝能像咱们皇帝似的处处给您开绿灯,那多好啊。” 云梁睁开眼,红苏虽然说得也对,不过云莱现在主要是和她交流技术,等他们技术纯熟了,肯定还是要发展本国产业的。不过……短时间内确实她能捞到不少好处,而且部分贸易确实也需要云莱合作才能做的更大,比方说矿产,云莱虽然不及祝夏矿物质丰富,但是它的矿产质量还是比大虞要好。来的时候师弟就曾交代,希望大虞下一批的兵刃能由云莱的金属矿做主料,而大虞的铠甲制做是最好的,两国可以这样相互供给,这事儿云梁还非得跟夏侯期亲自说呢。 “知道啦知道啦。”云梁说,眉毛努了个小八字儿,看来不能再躲着了。 第二天的赛马场,到的都是王公大臣一类,大家都坐在赛马场上方的楼上,一个个看台有的被隔成了独立包间,看台总共三层,皇上的观赏台自然是视野最好的,他的看台前面垂着帘子,别人看不见他。云梁坐在他对面的第二层,她的也是独立包间,观赏台正前面摆着一张榻,云梁就靠在上面百无聊赖的吃着零嘴儿往下看,其实她蛮喜欢第一楼的,可以便看便给自己看中的马加油,二层和三层明显就死气沉沉得多,弄的她也没了兴致。 秋华她们也不爱看马,因此都没来,云梁连个说话儿的朋友都没。不一会儿就打了个哈欠,斜倚着用手拄着头说:“等出结果了叫我,我眯一会儿。” 红苏看了看主子,云梁身上的紫红洒金披帛已经半垂下来铺在榻上,两弯蛾翅般的睫毛盖在眼下不动,红润的小嘴微张。下面一双玉足光着,脚踝上套着精巧的金环,上面还坠着两个铃铛。云梁动脚的时候铃铛就叮当作响,这会儿她彻底睡着了,铃铛也静谧着。 红苏让人把纱帘垂下挡一点风,然后便又专注的看着底下的比赛。 云梁睡得很浅,这种坏境她也没法睡得安慰,迷迷瞪瞪的好像听见了楼下传来一阵阵的欢呼,仔细听又好像是叫骂,不知不觉她也代入到那种坏境中去,好像自己也身在一楼。 “快……快呀!追上他!” 红苏的一嗓子把云梁吓醒了,她挑眉看向外面,纱帘之外的跑道上,一群骏马正奋力奔驰,为首的是一匹黑马,那样子和奔跑的气势有些眼熟,好像是那天夏侯期骑的。就样子来说它也最好看,离得这样远,可它丝绸般长长的马鬃在阳光下律动着,那种光泽感堪比女子们最美的秀发,一身肌肉也雕琢得恰到好处,它也确实对得起它的样子,和身后的马群拉开了一段距离。而他身后马群中还有一匹马脱颖而出,处在第二名的位置。那匹马……怎么说呢,同样是黑色,却黑的不怎么纯,身上的毛也不算特别有光泽,且脸上有几簇其他颜色的毛,组成的样子有些搞怪,像个哈士奇,奔跑起来虽然也卖力,可总有些喜感。 “小姐你醒了?”红苏说,脸红扑扑的。 “唔,快出结果了吧。”云梁往榻边挪了挪好看得更清楚,几乎已经到了看台的栏杆边。 “嗯,小姐您看那个长得像做怪脸儿似的马,它最开始只是在最后面的位置,后来一路往前抄,这会儿都到第二名了。”红苏说,“你瞧它跑得多好笑,可也怪可爱的。” 云梁托着腮趴在榻上往下看,嗯,确实挺可爱的,像个脱缰的哈士奇。其他马都是奋力前行,它倒好,像是跟着主人出来疯玩儿,那张喜感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不已的神色,就是它突然冲出跑道去啃石头好像也不奇怪。 云梁看着看着也“噗嗤”一声笑出来。 红苏也笑着说:“原来我们还只是看着它好笑,后来它没超过去一匹马下面的人就欢呼一阵,后来越跑越前面,现在就剩前面那匹马了。” 第317章 317.又立刻一挺腰杆坐稳了,险些闪 可最前面的御马也不是吃素的,跑起来又快又稳,丝毫没有后劲不足的意思,虽然那匹哈士奇跑得也很快,但要超过去恐怕很难。 云梁把两手当扩音器对着下面喊,“再快点儿!加油!” 这个当口没人喊,云梁这一嗓子可是够醒目的,骑在哈士奇身上的那个骑手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但很快就又全力以赴的驾马追赶。 眼看最后一圈的终点就要到了,云梁趴到栏杆上双手握拳,“冲啊小黑眉毛……” 人群也快沸腾了,那匹哈士奇离最前面的御马越来越近,最后两匹马并驾齐驱,云梁长大了嘴,就在大家都以为这次两匹马要打个平手的时候,最前面的黑马和哈士奇同时奋力一跃,黑马明显的比哈士奇跃出的距离长上一大截,还是御马取胜。 大家惊讶之余还是感觉痛快,这场比赛很精彩,而最前面的御马不愧是皇上的坐骑,论血统和体质,他的一跃比其他马要强上很多。 而那匹哈士奇好像不知道自己是得了第几名,和自己的骑师嬉戏着,好像它得了第一名似的,好像的不住蹭自己的骑师,那匹黑色的御马反倒很谈定,被自己的骑师摸了摸鼻子也没什么反应。 最后骑着哈士奇的骑师从马场上绕着去出口,云梁趴在栏杆上直喊,“好棒——呜呜——” 那骑师之前就注意过云梁的位置,这次便抬头望过去,云梁揪下自己头上的一朵赤金牡丹便扬手扔下,骑师伸手便接过,眼神定定的看向二楼。 大家都有些惊诧,还从未有人干过这种事呢,不过此刻大家都在兴头上,见云梁如此也跟着助兴的欢呼,一楼上几位小姐也咬着手帕想扔下自己的环佩或香囊,可到底是没有云梁的勇气。 等骑师和马退了场,云梁坐回榻上说:“真痛快,我要是有这么一匹马就好了。” 说着又扔了块儿点心进嘴里,感觉胃口大开。 红苏笑道:“小姐,这是在云莱,您可不能像在大虞似的,在大虞有皇上给您兜着做什么都不怕,这毕竟是别人的地方,而且奴婢看这云莱的小姐们都挺斯文的,就您不一样。” “我喜欢那匹马和骑师,还不能表达了?哼,红苏,你去备五十金用红绸子盖着给我送去给那个骑师,说是我单独赏他的。”云梁说,“能训出那样的马来,他不简单。” 那匹哈士奇就体型来说比黑色的那匹小上一圈儿,却还能跑得这样快,可见训练的人功夫了得。 红苏一笑转身差人安排去了。 接下来的比赛云梁也看得津津有味,没一会儿一个小太监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的正是云梁刚才扔出去的簪花。 “运梁姑娘,金子那骑师可以收下,但这个您还是自己留着,送人恐于理不合。”那小太监说着把托盘向前一送。 红苏看了看云梁去拿。 云梁却支着身子起来,“等等,你不是皇上跟前的吗,这东西是他让你要回来的?” 小太监一愣,随即微微一笑,“云梁姑娘,这里不比大虞,还请您入乡随俗些。” 云梁气得撇了撇嘴,看向台下哼了一声。红苏过去把簪花拿过来,小心的看了云梁一眼,也没敢说什么。 第二场跑得时候虽说没有之前的那场精彩,可也算值得看,第一名众望所归,最后大家欢呼之余,第一层的几位小姐竟然向云梁一样,扔出香包手帕,替骑师喝彩。 云梁看着,又扯下自己的香囊故意的回头看了看刚才那太监,他还没走,云梁猜想他是替夏侯期看着自己。云梁挑衅的看他一眼,然后对着楼下的骑师喊:“好样的——” 说着就把香囊投向他,那骑师骑着马飞奔过来,马蹄一扬他便伸手接住香囊,马场周围的人也顾不得什么理解,纷纷欢呼起来。 云梁哈哈大笑。 第二排一个位置上突然传来又一个清脆的女声,“好啊,敢接她的不接我的。” 云梁抬头一看,见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正掐腰往下看着,大概也是哪个朝廷大员家里的千金。 那骑师朝那边拱了拱手讨饶,那千金却跺脚“哼”了一声,抬起头瞪了云梁一眼这才坐回去。 “那好像是秋华小姐的表妹。”红苏说了句,然后一笑,“看来和秋华小姐的脾气颇像。” “红苏,你再去赏给这个骑师三十金。”云梁说。 红苏笑笑去了。 云梁正磕着瓜子儿往下看,一边说道:“怎么,想告状去就走啊。” 她是说给那小太监听得,半天听不到回应,她又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向后靠,眼角瞥见身旁的人又立刻一挺腰杆坐稳了,险些闪着腰。 她旁边正是夏侯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 夏侯期正看着看台外,轻飘飘把眼珠滑过来看她一眼,然后撩袍坐到榻沿,云梁赶紧收回榻沿的脚,金玲叮当作响。 夏侯期目光随着声音过去,目光立刻幽深起来,在云莱,大家小姐们打扮都是素净文雅的,走道也不会摇来晃去,云梁行动多没规矩,走路声音却也这么张扬。本来一对玉足就够引人遐想,她还拴上铃铛。 “朕之前交代你的,你一句都没听是不是?”夏侯期面无表情地说。 云梁抱着膝,“什么呀。” “朕说过,今后不可再这么打扮,还这么引人注目。”夏侯期说。 他都说不清楚,怎么就喜欢上云梁这么个性格,明明他最讨厌那种魅惑的女子。 “你可以提建议,我也可以不接受你的建议。”云梁傲娇的一扭脸儿。 夏侯期眯起眼,这时下面已经有新的一拨赛马入场,云梁赶紧趴到栏杆边儿扶着看,一动脚踝上的铃铛又响成一片,弄的夏侯期心痒又恼火。看着她向上露出的脚底,竟然也是粉粉的,和脚面差不多。 对面那个秋华的表妹也趴在栏杆上恶狠狠的给自己看中的马加油打气,云梁和她看中的不是同一匹,立刻也为自己的选手加油,然后冲着对面吐舌头,“略~” 秋华的表妹也掰着脸遥遥对着云梁做鬼脸,“我的马一定能赢!” 她肯定绝对没想到云梁身后还坐着夏侯期。 第318章 318. 我们再比过 云梁本来对第三场兴致不怎么大,可是见对面的女孩如此,竟被勾起了斗志,提着裙子站起趴到栏杆上,对着场下大喊为自己选中的马加油。 对面的女孩显然也不愿落入下风,也站在看台的榻上恶狠狠的和云梁呛声。 “黑旋风,超过那个白鼻子的,别让它赢!”对面女孩扯着嗓子喊。 “我们偏要赢。”云梁也冲着那边喊,然后对着场下挥舞着小拳头,“给我冲啊白鼻子,赢了本姑娘重重有赏!” 夏侯期的眉毛开始乱打架,他忍无可忍一伸手把云梁揽过来,“你给我收敛点儿。” “你干吗呀,我都要输了气势了。”云梁四肢齐动像个小螃蟹似的挣扎着,她朝对面看一眼,好在对面那个女孩儿的丫鬟也把她拉回去了。 夏侯期见她怎么都不愿安分,气得抬起巴掌欲往她屁股上拍,“坐不坐好?” 云梁立刻伸手护住,嘴里仍不服,“你就会欺负我,师弟就不会这样。” “他但凡在乎你,就不会让你这样。”夏侯期绷着脸,“送别的男子簪花,大庭广众之下对他示好,这就是你的作为?” 云梁拨开他的手叉腰道:“对,怎么着,我就是这种人,我求着你看我了?” 夏侯期竟一时说不出话,他有种直觉,云梁是故意的。 夏侯期咬了咬牙,全天下有那么多愿意讨好他的女子,他怎么就偏偏喜欢上这么个小皮猪!你让她乖一点,她偏在泥坑花式打滚儿,捎带着溅你一身。 “皇上……”红苏怯怯的叫了声,跪下道,“我家小姐年幼,不懂云莱宫中的礼数,都怪奴婢没有好好提醒,请皇上责罚奴婢吧。” 云梁小脸一皱,“关你什么事啊红苏,你起来。反正咱们在这里也不自在,回去就是了。” 红苏立刻抬起头看着云梁欲言又止,云梁愣了下,这才想起自己这次来还是有任务的。 她咳了一声,向后瞟了眼夏侯期,见他仍绷着脸,便跳下榻福身道:“云梁知错了,请皇上不要责罚我的丫头。” 夏侯期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场下传来一阵欢呼声,第三场赛马已经结束了。夏侯期的目光也向下看去,见正是云梁看中的那匹马赢了,夏侯期很了解赛马,之前那匹马一直是第三名的样子,夏侯期这次对它也并不看中,没想到它这次竟然夺冠了。 场下的人一片沸腾,那匹马的骑士张开双臂脸冲着看台,洋溢着喜悦的神色。 云梁也跑到栏杆处往下看,见自己看中的马赢了立刻回头又吩咐红苏,“快,准备礼金去赏,难为他和马了,能冲到第一名。” 红苏却仍跪在地上,小心地看了眼夏侯期,没敢动。 夏侯期低头瞟云梁,“宫里会给他赏金的,你不用自己掏钱。” “可我都说了要另外赏的,不能言而无信——红苏快去,别愣着,让人家以为我们大虞使者说话不算话。”云梁回头又吩咐红苏。 夏侯期叹口气,“去吧。” 红苏这才赶紧起身跑到看台门口去吩咐人。 云梁本来还想再气气对面那个小姑娘,却没看见她,想是输了怕丢人吧。 可这样想着刚把目光投到赛马场上,就见原来的骑师中多了抹淡紫色的身影,看发式和服装正是对面那个小姑娘,她正揪着一个骑师的袖子不知说着什么,然后就把头埋在了那人怀中,她拽着的骑师,好像正是她看重的那匹马的骑师。 “哇,这云莱姑娘不是一样也很热情?”云梁说。 “那骑师是兵部解尚书的儿子,那个女孩子是解尚书的女儿,他们是兄妹。”夏侯期说。 这次比赛来的不止是宫中的马,其他朝廷大员家中的宝马也可以来参赛,兵部解尚书的儿子这次就是带着自家的马过来,他自己担任骑师,之前的比赛里他和他的马还夺过魁。 “哦——”云梁把下巴放在手背上,看那女孩子把头埋在自己兄长的怀里哭鼻子,说了句,“输了就输了呗,还哭。” 那女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云梁的目光,抬起头往这边瞪过来。 “略~”云梁冲她吐舌头。 可随即双脚便离了地,夏侯期抱起她把她放在榻上,又绷着脸道:“光着脚就下地,不怕着凉么?” 云梁想着还有事求他,就举起脸笑笑,“皇上待会儿有空么。” “朕一会儿要宴请群臣,还有三个夺魁的骑师,你要一起来么?”夏侯期说。 云梁赶紧点头,又问:“只有夺魁的马?第一场的第二名不来么?” 夏侯期眯起眼,“你想要那个骑师也来?” “我还想要那匹马也来呢,它长得太好玩儿了。”云梁立刻说。 夏侯期随即笑笑,“那朕一块儿请了就是。” “多谢皇上!”云梁立刻露出大大的笑脸。 夏侯期却神色一凛,他刚才还给她惹得一肚子火,现在却又被她弄的心情舒畅,自己的情绪竟然给她控制的死死的! 云梁却不再看他的脸色,坐在榻边穿鞋,铃铛声又响起来。夏侯期顿时心绪紊乱,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宫中的宴席上,夏侯期先是和群臣说话,云梁也不宜插嘴,就先吃自己的。忽然感觉斜对面射来凛凛两道目光,她抬起头看去,见正是那个看赛马时和自己呛声的女孩。 那女孩和云梁一样是小包子脸,两边腮帮鼓鼓,只是五官没有云梁那么大气,不过还是很可爱,此刻正满面寒霜的盯着云梁。她身边一个俊俏公子拨了拨她,然后朝云梁拱拱手,他正是解尚书的公子。 看来毕竟是尚书的公子,就算没有夺魁也可以参加宴席。 云梁冲那公子一笑,随后又扮鬼脸冲那女孩一吐舌头。 女孩的脸绷得更紧,突然站起身朝门口一扬下巴,她哥哥连忙拽住她,可她并不理,挑衅的看着云梁。 云梁见夏侯期正忙,自己这会儿也无聊,就干脆起身朝殿门口走去。 “小姐……”红苏出声道。 “怕什么,一个小姑娘罢了。”云梁说。 那个女孩子立刻也走了出去,等出了殿门,那女孩子立刻走过来说道:“敢不敢跟我再比比,今天黑旋风和我哥是没发挥好,你也挑一匹马,我们再比过。” 第319章 319. 兵器联合 云梁无聊的用小指掏掏耳朵,“输了就是输了,那么计较干吗啊。” 小女孩瞪大眼像是要吃了云梁,:“你就说敢不敢比!” 云梁还没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云梁?” 云梁回过头去,见竟然是狄宽,她在赛马的时候还不见他呢。 “你怎么在这里啊?”云梁也问。 狄宽笑笑,走近云梁才发现他穿了一身铠甲,看着好不威风。 “我今天负责赛马场的秩序,赛马的时候我还看见你了呢,只是我那时有公务在身,不便过去跟你说话。” 云梁还没说什么,那个小女孩却突然叫道:“狄宽,你给我过来!” 狄宽也是一愣,小女孩却气势汹汹道:“你是我未婚夫,敢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子说话!” 狄宽也一脸懵,“我?” 他看了看那女孩子,“你是……” “我爹是兵部尚书解庭,我娘他们说等年底我和你就要定亲,所以你是我未婚夫。”那女孩子理直气壮地说。 云梁也瞪大眼,随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丫头将来要嫁给狄宽啊,呵呵,看这小母老虎的风范,狄宽婚后的日子看来会很精彩。 狄宽的脸腾一下红了,那女孩子的脸也红扑扑,但是仍叉着腰不跌气势。 狄宽似乎有些难堪,“你就是,解敏解小姐啊。” 谢敏身边的丫鬟都看不下去了,低声提醒解敏,“小姐,您不能这么说话,再说……您和狄公子得避嫌呢。” 狄宽也想到了这一层,有些歉意的看看云梁,云梁笑着说:“你走吧,这里不用管。” “嗯……”狄宽应了声,舔了舔嘴唇再打量下自己未来的妻子,一脑门子汗的走开了。 狄宽刚走解敏就突然冲到云梁面前,她和云梁差不多高,鼻尖几乎杵在云梁脸上,“我告诉你,狄宽可是我未来的夫君,你别想打他的注意!” 云梁赶紧往后推了推,好笑道:“我干吗打他的注意。” “不是就好!”解敏鼻孔张了张。 云梁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了。 “好了,我们就是赛马吧,我家的黑旋风还没送回去,你再挑匹马我们去赛马场一决胜负。”解敏说。 “吃着饭呢赛什么啊。”云梁说。 要是平常她也挺喜欢骑马,但今天还有事呢。 “你不是不敢吧?”解敏鄙夷道。 云梁回头瞧了瞧,见不远处几个人正围在一处说话,中间正是那匹哈士奇。她对解敏说了句“你等着。” 说完就走了过去,被围在中间的骑师看到云梁后也是一愣,随后立刻拱手行礼,“今天多谢小姐抬爱,未能夺魁,让小姐失望了吧。” “没有的事,你和你的马很棒了。”云梁说,“这是你自己的马吗?” 那骑师点头,“嗯,在下翰林院侍讲学士刘品,这匹马是在下自己养的,家中阿母叫它奇奇。” 奇奇?连名字也这么像哈士奇啊。 云梁伸手摸了摸那马,大马歪着头看看她。 刘品笑道:“奇奇虽然平常顽劣贪玩儿,但真跑起来绝不马虎,且对人亲和。” “那我可以借来骑一骑吗?”云梁问。 “可以,”刘品大方的一点头,随后说,“小姐什么时候想奇可随时来府中。” “那就谢谢你啦。”云梁甜甜一笑,然后回头对解敏说:“我就骑这匹马跟你比,今天我还有事,明天或后天我们比怎么样?” 解敏可答道:“好,到时候你别想跑就行。” 云梁撇撇嘴,“就是我跑你骑着马也追不上。” 解敏鼻子皱了皱,云梁向刘品告辞转身又回去宴席上。 夏侯期看到她回来了,和大臣们说了几句便散了席,走的时候福子过来跟云梁说,皇上去了御书房,有事可以去那里找他。 “那就劳烦公公带路吧。”云梁笑道。 福子一边领着路一边道:“小灵子伺候的还顺心吧,今天怎么没见到他跟来,像是小姐烦他了?” “不是,我留他在使馆帮我干活哩,他昨天扭了脚不便出门,我进宫带一个人也就够了。”云梁说。 “放心吧,不严重。”云梁说。她记得之前小灵子说过和福子是老乡,两人的感情应当不错。 福子一愣,随后笑着点点头,一路带云梁来到了御书房。 云梁进去的时候见落倾尘正在喝茶,他已经换了衣服,身上已经闻不到一点宴席上的酒气。 “云梁参见皇上,给皇上请安。”云梁甜甜的施了一礼。 夏侯期放下茶盏翻起眼看她,随后先吩咐福子他们下去,包括红苏也跟着退下,这才说:“你又有什么事说吧,你不听话的时候朕头疼,一旦乖巧起来朕又心惊。” “嘿嘿,皇上哪儿的话。”云梁站起身走到书案前,发现奏折对着都挡到自己了,就往旁边推了推,然后才趴在桌子上探头说:“皇上,我来跟你商量个事。” “……” 云梁自顾自摇头晃脑讲起来,“这次我是带着任务来的,大虞的兵器如今虽然越发精良了,但是大虞的矿产却越发配不上这样的兵器,所以我想今后大虞的兵器就由云莱的矿产做主料,但是大虞负责云莱的所有铠甲,您看如何?” 夏侯期用手扶着太阳穴,他刚在宴席上喝了两杯,有点晕。 “你们倒是好算盘,矿是越采越少的,而你们制盔甲还不是用得云莱的矿产。”夏侯期说。 “怎么会,云莱那么大呢,再说所有的原料我们都用买的啊。”云梁说,“至于大虞那些二等矿产,可以用来制成别的东西比如说农具,再销到云莱这里,云莱就不用再多用本地矿了,对不对?” 夏侯期蹙眉想了想,随即道:“我们两国之间的贸易已经很多都结合在一起了,现在连兵刃都铠甲都互相合作,如果长此以往,一旦分开双方都会很不习惯。” “那就不要分开嘛,”云梁说,“大虞和云莱,长长久久的合作,这不是挺好吗?” 第320章 320. 你们才不会把女人当回事呢,都 落倾尘曾经跟云梁说过,最牢固的关系就是利益化的合作。她出声在云莱,现在又跟着师父和师弟在大虞,她希望这两个地方永远太太平平的,不要有战事。 看夏侯期还不松口,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卷来,打开后里面是一卷兵器设计图,这是落倾尘新研究出来的一批兵器。 云梁把设计图推过去,“这是大虞的新一代兵器,对原料的要求很高,从云莱进购原料的同时可以把这些图纸当做礼物送给云莱,如果云莱不愿意……那师弟肯定会去和祝夏做这个合作。他和沈玉玑关系很好,祝夏的铁矿质量也很高,只是因为修了筠道大虞离云莱更近而已。” 夏侯期看向云梁,云梁满眼希翼地盯着他,希望他答应。 最终,夏侯期拿过设计图纸来看,眉头渐渐蹙起。 云梁知道那些武器的威力,大虞国内的兵工厂她一直有负责,一旦这批新式武器出来,对军队战斗力绝对是一次飞跃式提升,对别的国家的威胁肯定也会上升。承晔肯先和云莱合作,显然也是顾念和云莱这许多的合作关系,云梁也希望如此。 夏侯期闭了闭眼,突然看向云梁,“你觉得,合作就能打消承晔的野心吗?” 云梁张了张嘴,“那个君王没有野心,师弟只是为了保护大虞,难道故步自封是对的吗?只要我们两国越来越强大,两国的子民就能很安全不是吗?” 夏侯期轻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朕会同意这次合作。” 云梁立刻松了一大口气,从怀里又掏出一个皮卷儿,这次展开里面是一份合约,“那,我师弟的印已经盖好了。” 夏侯期看了看说:“留这儿吧,明天你来取。” “好。”云梁干脆道。 夏侯期拿着那些图纸,“这个你带回去吗?” “不用啦。”云梁说,“那些只是粗稿,没有标注光看也做不出来。而且,我信得过你。” 夏侯期挑挑眉,可随即眼神便沉重起来。 承晔有落倾尘相助,肯定会继续膨胀他的野心,之前卢阙就曾经说过,承晔的眼神是欲吞天下的眼神。夏侯期也不觉得目前云莱和大虞合作两国就能永远太平,云莱向大虞输出的是货真价实的铁矿,而大虞有可能会保留一部分技术,这样从长远来看还是云莱吃亏。 夏侯期看看云梁,他发现自己除了担心自己的臣民以外,还在担心云梁。 “云梁,你真的要嫁给你师弟吗?你跟他不是一类人。”夏侯期说。 云梁一愣,随后避开他的眼睛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了。 “你一心求太平,就像你当初提出修路愿意和沿途小国共同繁荣,你心底善良,可承晔和你不一样,。”夏侯期又补了一句。 云梁默默的咬住唇,承晔是她的师弟,相处这么久了,她也不是一点都感觉不到他是什么样的人。 “不是的,师弟他不是也救过卢川的人吗?而且他很在乎我的感受的……”云梁说,声音却不是很确定。 夏侯期神情肃然,“也许他对你很好,但在大事上,他终究会忠于自己的帝王之心。” 云梁抿了抿唇,“你不也是吗?” 说着她负气般站起身,背对着他,“你们才不会把女人当回事呢,都一样……” 说完她行了一礼,“我走了。” 夏侯期突然收紧手指,“云梁。” 云梁逃也是的快步走了出去,她此刻确实心里有点乱。而且,又想到了卢阙给她描绘的沉重未来。 她知道,在大虞嫁给承晔虽然不用死,但是生活也不会轻松。 翌日一早,红苏过来叫云梁起床的时候就说,解敏已经送来帖子要云梁今日应战。 云梁站在水盆便一边张着嘴让红苏用小刷子给自己刷牙,一边看着那帖子,口中含糊道:“今天早上,这小丫头够急的。” 说完她喝了口红苏递过来的水漱了漱口把泡沫吐掉,“嗯,那你去现在就去那个什么翰林院侍讲学士家里,说我要借他们的哈士奇比赛一场,我换好衣服再出门。” 红苏忙应了一声,端着水盆出去了。 云梁换了轻便点的窄袖骑师服,头发也都绑成一根根小辫儿束在头上,站在穿衣镜前她看起来比平常瘦了些,本来嘛,她之前穿裙子都是大开大合的样式,显得圆润雍容,而实际上穿紧身服饰时还是能看出云梁的线条的。 云梁吃了点东西坐轿出去,小灵子一瘸一拐的非要跟来,被她训斥了几句,又放缓了语气说:“你就在家歇着嘛,等脚好了我去哪儿都带着你行不行?” 小灵子像是要被主人撇在家的小狗,委委屈屈地看了云梁一眼说:“宫里派奴才伺候您,可您让奴才这么养着,这哪是伺候啊。” “那怎么了,你现在是我的人,我愿意让你干吗就干吗,我现在命令你回去歇着,快去!” 看云梁在轿子的小窗格里又绷起脸,小灵子忙闭嘴退下。 轿子出了门不久就碰见刘家送马过来,云梁直接下轿,先是伸手摸了摸哈士奇的鼻子,然后踩着脚蹬上马。这匹马对她来说大了点,但在大虞她也骑过大马,骑在上面不至于摔下来。 云梁挺直腰板,“走吧。” 她一路骑着哈士奇往比赛的地点走,好在路上和这马培养些默契。红苏也骑了匹小马紧跟着主子,其余随从和轿子都跟在后面。 “这解小姐干吗把比赛地点定在南城郊啊,那边听说有很多密林。”红苏有些担忧地说。 “她肯定也是偷偷出来跟我比,不想让人知道。”云梁紧拽着缰绳说,“我要是躲了她还以为我怕她,去就去,正好我也想跑个痛快。” 云梁说着一抖缰绳,哈士奇便撒了欢儿小跑起来,因为周围还有人,它不能撒开了跑。云梁在马背上高高仰起头,十分享受这种目光掠过行人头顶的感觉。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哈士奇加快了奔跑的速度,红苏的小马跟上都有些吃力,云梁却很开心。 到了南城郊的密林边,云梁远远看见解敏和一男一女两个仆从在前面等着她。 第321章 321. 岔路 待她走近后,解敏也翻身上马,打量了一下云梁的马说:“你骑这匹啊。” “对啊,怕了?”云梁说。 解敏撇了撇嘴,“怕个鬼啊,黑旋风是最快的。” 云梁没跟她争辩,直接问:“怎么比你说吧。” 解敏也不啰嗦,直接一指前面说:“咱们不玩什么花活儿了,就沿着这条路看谁先到终点。” 云梁看了看下面的路,不算宽,将将够两匹马并肩跑。 “好,听您的。” 云梁骑着马喝解敏并行,解敏的仆人在她俩的马面前拉上一段红绸,其中那个男仆手里还提着一面锣,他高高举起锣捶,随着锣捶打在锣上,云梁和解敏立刻冲了出去,把绸带带的飞上了天。 哈士奇进入状态有点慢,解敏的那个黑旋风像是憋了很久,一下就冲了出去,云梁落后了半米左右。 云梁夹了夹马肚,轻轻拍了下身下的马,哈士奇似乎这才觉醒了兴致,抬起蹄子便飞也似的追赶前面的马。 解敏顾不上回头看,骑着黑马一路飞奔,这条小路虽然看着很平坦,但实则要横跨两条小河,还有几个土坡才能到达终点,这就算是中间的跨栏部分。解敏的黑旋风因为跑过这条路,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云梁的哈士奇虽然跑得很快,可是初开始到跃过河去的时候又落后了解敏的黑旋风半个马身子。 可是哈士奇调整的却非常快,中间很快又追上黑旋风,到了跳跃的时候,做好准备一下子跳得老高,落下的时候竟然还在黑旋风之前。 “我们走喽——” 云梁呼喊一声骑着哈士奇跑到前面去了。 哈士奇也是玩心大,听见云梁的声音跑得更卖力。 跑了一段而后云梁回头看了看,解敏竟然落在后面有四五米,哈士奇目前一路领先。 哈哈,照这样看自己是赢定了,云梁想。 “驾,快点!”解敏急着,挥舞着马鞭催促这黑旋风,那匹马也拼命向前追赶,似乎想到了昨天的耻辱,和哈士奇的距离真就缩短了一些。 可云梁的哈士奇显然是越跑越起劲儿,兴奋的像个刚放出来的二哈。 “终点还没到啊……” 云梁朝前看了看,前面的路越来越窄了。 “嘛,一口气冲过去吧。”云梁想着便又一挥马鞭,“冲啊奇奇!” 哈士奇一马当前冲入了窄道。 “有点不对……” 身后的解敏突然喊了一声。 “啊?”云梁没听清。 解敏往两边看了看,这好像不是之前的小路,她刚才光顾着要赶超云梁,都没看出周围的变化。 “这路好像不对!” 解敏又喊了一声,可云梁还是没听见,因为离得有点远。解敏便咬牙挥着鞭子让黑旋风追上去,可哈士奇跑得太快半天都追不上。 云梁也觉得路似乎窄的有点不像话了,她回头喊了声,“这路怎么这么窄啊?” “你……你先停下!”解敏说。 云梁这次总算听清了,一勒缰绳哈士奇扬蹄嘶鸣,终于停了下来。解敏的黑旋风也过来了。 “这路有点不对。”解敏说,“不是之前的小路了。” “跑错路了?”云梁问。 “可也不对啊,这里只有这一条路啊。”解敏说着回头四处望,“难道是我太久没来这里变了?” 云梁看了看地面,突然感觉不妙,“这路上还有翻新土的痕迹,不像是之前就存在的路。” 解敏也反应过来了,“之前那条路没有这么长的,我们好像跑了很久了。” 说着她回头望了望大晄寺的方向,用大晄寺来辨别方位,看着远处的寺庙成了一个小点,解敏喃喃道:“我们不会都出了城吧……” 她话音还未落,空气中就传来“嗖嗖”的几声响,解敏坐下的黑旋风先是嘶叫了几声乱动起来,差点把解敏甩下去。而哈士奇突然回头狂奔,云梁立刻把身子趴下去抓住马鬃,一边往后看,解敏的马很快也赶着哈士奇过来了。 云梁的心提了起来,因为她分辨出,刚才的声音应该是暗箭破风发出的。 密林中一阵响声,云梁的眼珠往那边看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哎呀——”一声,她忙回头看,见是解敏掉下了马,她的黑旋风也摔倒在地。而同时密林处窜出了几个黑影围了上去。 “你们……你们干吗?” 解敏的声音听起来很惊慌,且越来越远,云梁一咬牙,一勒马缰从怀中掏出一把金叶子打过去。顺便翻身下马,一拍马屁股说了句“回去报信儿!” 哈士奇好像听明白了,立刻风也是的冲了出去。 云梁的金叶子毕竟不是什么锋利的暗器,只够拖住那几个黑衣人几秒钟,她立刻从怀中掏出猪头套带上,一手已经戴上玲珑子的圆圈,把飞刃甩了出去。 那几个黑衣人刚才正要抓解敏就因为金叶子躲开了,此刻解敏还在地上,云梁过去一把抓起她,另一只手把玲珑子甩起,顿时玲珑子在她们周围四面八方形成一道飞刃墙,一时那些黑衣人便无法近身。 不过他们也狡猾,看出云梁不过是个小孩子,武功应该不高,就远远躲开又形成圆圈包围她们,等云梁自己露出破绽。 “你会不会武功啊。”云梁突然喊了一声,如果解敏会武功,她们起码有逃走的可能。 解敏哆哆嗦嗦的站起来,除了一些划伤外她没受什么重伤,她从腰上拔出一把短刀,可是手一个劲儿的抖,“学,学过,但是没和人真打过。” 完了,那种花拳绣腿顶什么。 云梁无法,只得看准一个黑衣人后立刻拖着解敏冲过去,同时把玲珑子甩出去,想打出一跳路逃跑。那黑衣人用刀去挡,但玲珑子飞速旋转起来连钢铁也能斩断,那黑衣人的刀便从中间被割断,玲珑子贴着他的鼻尖飞过,云梁趁他吓住愣神之际飞身而起一脚蹬在那人胸口,然后越过他很快落地,毕竟她手里还拽着一个人。 “哎呦!” 落地的时候云梁感觉手上一沉,一回头见是解敏又摔在地上,她刚没站稳扭了脚。 云梁真想踢她一脚,解敏试着站了一下然后五官就又皱起来,云梁只好又甩起玲珑子抵挡赶来的黑衣人,她先是只放出两米的铁索,等那些黑衣人以为玲珑子的距离只有两米的时候,她突然又放出一米,立刻便割伤前面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兵刃也被削断。 第322章 322.游猎帮 看云梁为了救自己和黑衣人奋力搏斗,地上的解敏咬着牙扶着一棵小树杈站了起来,可一动伤脚,连着筋骨疼的她腿一软又摔倒在地,连连的吸气。 “你……你走吧,别管我了!”解敏疼得声音发颤说,“这些人不过就是求财,让我家拿钱来赎就是了。” 云梁心想这会儿说这个有什么用,现在黑衣人的火力都在自己身上,眼下虽然是她占上风,可她知道自己的武功并不算太高,只不过兵刃新奇让这些人暂时无法招架罢了。 耳边“嗖嗖”的几声响,云梁侧身避开飞来的暗箭,可头顶立刻感觉有什么压下来,她赶紧把玲珑子甩上去,可已经晚了,沉重的铁链网把她压在地上,犹豫距离太近,玲珑子也没能发挥效用,缠在了铁链上还滴溜溜转着。 一个黑衣人跳过来踩住云梁旁边的网,弯腰把她的兵器夺过来,拿到面前道:“这东西倒是稀罕。” “别废话了,快把这两个妮子带走!”其中一个发话。 云梁和解敏都被点了穴道,被那些黑衣人往腋下一夹,一个黑衣人吹了声口哨,密林出冲出几匹棕色的马,看体型比哈士奇还小上一号,但是跑得却很快,黑衣人骑上后那马便如泥鳅一般又钻进密林,云梁只觉得猪头套外不断有树枝划过,要是没戴头套,恐怕脸早被划破了。她感觉鼻子里好像钻进了某种奇异的香,随后就头脑昏沉人事不知了。 等云梁再度醒来的时候,猪头套已经被被人摘了,脸上还被泼了冷水,正迷糊间就听见解敏在骂人,好像说什么我爹会派人杀了你们之类。 云梁无力的抬起脸,只见四周光线并不怎么亮,全凭火把照明,那火光在周围一众陌生男子的脸上跳跃着,墙壁黑乎乎的看不清是哪里,但身下好像是土路。 “大哥,看来咱们这是掳了哪个高官儿家的小姐呢。”其中一个精瘦的男子冲着一个坐在凳子上的魁梧汉子说。 那汉子斜靠在披了兽皮的椅子上,看体型比一般成年男子大一圈儿,头发披散着,上面挂着许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云梁赶紧四处看,发现其他男子头发也多是这种样式,又联想到他们的小马,她心里一沉。 之前她听说过游猎帮,游猎帮是游走在各个国家边境的蛮人,多充当雇佣军的角色,他们不归顺于任何一个国家,只是不停的和其他国家的君主做交易,说他们是杀手有点太片面,因为除了杀人他们也干其他不法的事。因为这种游猎帮的人也是一群流浪的亡国异族,没有归属地,在全世界也没有亲人朋友,所以每到一个地方他们便肆意的打杀本地的百姓,丝毫不把除他们以外的人当成人。 有时候他们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走到一个地方突然手头紧或是要抢东西,随便的就杀了。 云梁这会儿心里七上八下,倒是希望他们是受人指使来绑票的,那样起码还有商量。 一个黑衣人受那魁梧汉子之命过来一巴掌抽在解敏嘴巴上,解敏吐出一口血水并一颗牙,仍恨恨地看向他们,咬牙道:“你们等着……” “好啊,我们就等着你说的人来救你,只是他们来时恐怕你已经死了,死之前还给咱们兄弟们好好调教了。”一旁的瘦黑衣人嬉皮笑脸的和解敏耍贫嘴。 解敏的脸一白。 那魁梧汉子却靠在椅子上打量两人,最后目光落在云梁身上。 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这两个都是小孩子,可仔细看云梁,身材丰润妩媚,模样虽然幼态,但十分的漂亮明丽,那红扑扑的小脸儿既可以看成孩子,又可以看成即将成熟的明艳女子。 “哎,把那个胖的弄过来。”那魁梧汉子指了指对面说。 云梁和解敏立刻互相打量一下,解敏在发现云梁比自己还胖后稍稍舒了口气,随即又立刻觉得羞愧,毕竟云梁可是因为自己被抓的。 看黑衣人过来抓云梁,解敏吓得发抖可却说不出话,要是说被抓去杀了,她愿意挡在云梁身前,可刚才她听那瘦子说要糟蹋她们,她便怵了,她宁愿死也不愿被玷污,想想她后面的人生,她那景籍城中有名的美男子未婚夫,她确实怕这帮人了。 “你……你们别……”解敏含着泪,眼看着云梁被他们拽起来拖走了。 云梁也害怕,被两个男子抓着胳膊扔到那魁梧汉子面前,立刻仰头说:“英雄,你们要多少钱我出,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们姐妹俩一条生路,兴许咱们还能长久合作,要多少你们开个价,我绝不带还还价。” 那魁梧汉子眯起眼,突然伸出手拧了拧云梁的笑脸,“你这小妮子,之前还戴着个头套作怪,没想到长得还挺不错嘛。” 云梁的心迅速下沉,带出些哭腔道:“哪有,我都胖成啥样了。” 那魁梧汉子哈哈大笑,“我就喜欢胖的,你们这里的女子全都瘦的一把骨头,就你还看着还顺眼。” 说着就伸手把云梁捞起来,用手捏捏她的胳膊,点点头,“嗯,虽说岁数小了点,但委实是个不错的小娘子。” “你们这帮畜生,放开她,有本事杀了我们俩,我不怕你!”解敏在身后喊道。 云梁腿肚子发软,她可是不想死啊,当然,她更不想被糟践。 “英雄您说笑了吧,我这种黄毛丫头哪配得上您……”云梁说,拼命想把身子缩回来。 可大汉突然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腿上,顺手拍了拍她的身子说:“听话点儿,爷喜欢的话多留你些时日。” 大汉说着困惑的往下看了看,云梁的双腿还在不住发抖,但是夹得紧紧的。她感觉有股子热流顺着裤子下来了,不过这会儿太过害怕,倒顾不上难堪了。 那大汉把云梁退下来拍着自己的裤子,云梁顺势便后退几步,被绊倒软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往后缩。 “大哥,好像有人来了。”一个瘦子抬起头说。 “你出去看看。”大汉挥了挥手,然后站起身看了看云梁她们,“把她们先关起来。” 说着便和那瘦子一起走了出去。 第323章 323. 难堪至极 云梁和解敏一起被拉走,最后被扔到一个木栅栏房里,解敏爬起来骂了几句那个扔他们进来的人,然后便去看还歪在地上的云梁。 “你怎么了,没受伤吧?” 云梁还弯着腰,半天才吸着冷气直起来,然后便蹭到一边墙角靠着,她肚子疼,而且这种疼有些熟悉。 这里太暗,她低头闻了闻便确定了,老天爷,刚才她竟来了初潮。 按说她确实到岁数了,但这早不来完不来的,老天爷是要玩儿死她吗? 看已经没人看守,云梁低声问解敏,“你还能走吗?” 解敏的手和云梁一样都被绑在身后,腿上虽然没绑绳子,可她扭了脚。 “我……”解敏又试着站起身,可最终还是跌在地上。 “好了你别费力气了。”云梁喘口气,她肚子疼的好命且身上也没力气,她想了想,背过身去说:“你看看能不能用牙帮我把绳子解开,我师父教过我接骨,要是我手能动说不定能把你脚接好。” 解敏便立刻挪了挪身子,然后侧倒下在云梁身后,试着用牙帮她松绑,可那绳索系的结实,半天云梁还是感觉被捆得紧紧的。 “要不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磨开吧。”云梁说。 “你等着,我能行。”解敏说。 云梁翻了翻眼,“你可别逞强,这些人九成可能是游猎帮,你听说过游猎帮吧,他们杀人成性,全看自己喜好做事,能听我们的给你家里写张勒索信都是好的,就怕他们一时兴起要杀我们。” 解敏在身后顿了顿,随后似乎发了狠,云梁感觉手腕一松,真的给她解开了。 她赶紧把手抽出来捏了捏,手腕上好几道深深的勒痕,她得甩一甩让手过过血。手恢复后便立刻给解敏也松了绑。 “来,我看看你脚。”云梁说。 云梁把解敏扶起来,把她的伤脚拿过来看了看,确定是扭了筋骨,她先是四处看了看,然后解下自己的一条绑腿递给解敏说:“你咬着,待会儿多疼都不能叫,免得引来那些人。” 云梁学过接骨和正骨,那是在岛上的时候替羊接腿用的,落倾尘特别的懒,能教给云梁让她应付的事就都教给她,全不管云梁才多大。有次云梁自己扭伤了脚踝回来,他给接上后又觉得麻烦,就开始教云梁给人接骨正骨,这样万一云梁再扭到就能自己给自己接了。 有这样的师父是云梁的童年不幸,可是却是也学到了很多。她还没有给人看过,只拿羊做过实验,而且接起来特别的疼,哟哟一次羊直接一蹄子踢到她脸上,叫得特别惨。她生怕解敏疼时也一脚踢她脸上。 解敏咬着云梁的腰带点点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云梁摸索着,最后抬起她的脚开始往回接,她一用劲儿解敏立刻叫了一声,嘴里的布也掉了。 “啊——你们给我等着,我爹早晚过来杀了你们!” 还好解敏机灵,趁着骂了一句。 云梁也小心的看看四周,吁了一小口气继续给她接。之后解敏每次叫喊出来都顺带着骂人,由于她从来后就一直在骂,倒是也没人过来。 突然云梁摸索到,给解敏接了上去,解敏这次闷哼了一声,随后便大口喘气,雪白的脸上不住往下淌汗。 云梁起身在屋脚找了个小木片过来,用绑腿帮解敏固定在脚踝,“好了,先这样吧。” 解敏扶着墙试着站起来,虽然伤脚用力还是会痛,但已经可以一瘸一拐走路了。 云梁到木栅栏门前看了看那把大锁,拔下头上的簪子一阵鼓捣,可是半天没有任何成效,肚内突然又一阵痛,她立刻弯下腰又靠回墙上。 “嘶……你身上带没带棉布啊?”云梁问。 解敏一愣,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从怀里掏了掏什么都没掏出来,最后一咬牙说:“你等着。” 说着便解开了衣服,从里面的小衫上接下来自己束腰的棉布带子,她和云梁一样体胖,穿骑马服为了怕显肚子,都是用棉布条缠着腰身,这倒是也可以充当一下。 云梁这会儿也顾不得讲究了,先接过给自己处理了一下,解敏突然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样蜜饯,她也嘴馋,身上时常带些吃的。 “这里还有柿子饼你吃不吃,吃些甜的会好些。”解敏说。 云梁突然一把抢过柿饼扔在地上,“你还想让我怎么难堪!” 解敏愣了,:“你怎么了啊。” “没事,就是看见柿子莫名生气。”云梁叹了口气说。 “你放心,我们失踪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出去了,到时候我爹和我哥肯定会带人来救我们,他们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则能和云莱的精兵相比。”解敏安慰云梁说。 云梁勉强点点头,然后在身上摸了摸,她想找出些武器出来,可身上的东西已经全给搜走了。 “算了,还是等着吧。”云梁脱力般说,把地上的绳子还捡起来,在手腕上绕了绕背在后面,说。“咱们先别暴露,肯定还会有人过来给咱们开门的,到时再见机行事。” 解敏忙点了点头,和云梁挤在一起坐着,她的脚现在还有些疼,她想等休息一会儿肯定就会好了,到时候她一定不会像被抓来事那么丢人,哪怕是死,也要和那帮人拼了,反正好过给他们糟蹋。 云梁因为是这辈子初次来月事,特别的虚弱,靠在解敏身上感觉身体一阵冷一阵热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嘴里发苦,解敏便给她塞了一块蜜饯。 看云梁这个样子,解敏也很愧疚,低声道:“你可千万别有事,要不我到死都欠着你。” “我才……不会有事呢。”云梁喃喃说,“我还要回去,我有那么多的钱还没花完,我将来还会做皇后……我才不要死呢。” 云梁说着闭上了眼,觉得特别的累。 她们失踪的消息当天就被红苏和解敏的家仆带了回去,哈士奇带仆人们回现场找过,黑旋风因为腿部中箭还倒在那里。 第324章 324.但倪练秋说不定可以 因为失踪的两人一个是兵部尚书的女儿,一个是大虞的使者,因此不光是衙门,连皇城护军和刑部的人也过来查看了现场。 夏侯期知道后更是暴跳如雷,他一向不懂得怎么发泄除了愤怒之外的其他情感,于是很多感情最后都直接发展成了愤怒。 “朕的皇城根底下,两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到现在已经一天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们都是干什么的!” 桌子上的茶盏被扔在刑部尚书刘理还有靳铮面前,房间内无一人敢说话,如今几乎所有能调动的精兵护军全都出动在四处搜寻,皇城附近的地方也已经发出了消息,大家全都在找。按说再快的马也不能这么快就把人带走。 刑部的人出动狗去闻了现场,那些人劫人的倒是很张狂,一点遮掩气味的东西都没用,但是闻到味道目前也没有效用,刑部的人跟着狗跑了十几里路后气味就消散了,气味散去的地方紧挨着山林,大队人马便出动去搜山,可是几乎山上的每棵树都被检查过一遍,还是没有两人的消息。 “皇上,找人需要时间,您……” “混账!”夏侯期怒不可遏,根本听不进去话一样,指着说话的刘理,“你办事不利还在这里强词夺理,时间,一天的时间云梁和解敏就可能丧了命!就在皇城内发生的事情你都办不了,还有何颜面在这儿找理由推脱!朕告诉你,要是明天太阳落山前这两人还找不回来,你这刑部尚书的位置趁早给朕让出来,朕还要治你的罪!” 刘理立刻伏地请罪。 靳铮抬头道:“皇上,现在不是治罪的时候,臣在现场发现了一些马毛,经鉴定似乎是……” “你直接说结果。”夏侯期喘了口气坐到椅子上,口气已经有些疲惫。 “臣以为,掳走云梁和解小姐的人应该是游猎帮。”靳铮说,“因为只有他们才会骑那种尼秋马,此马体格瘦小但是耐力和速度却是马中一等一的品种,尼秋国灭后,这种马就停止进贡云莱,犹豫其他的国人不回驯养,就慢慢的绝迹了,只有现在还存在的尼秋人骑,不过他们现在被称为游猎帮,那马因为和泥鳅一样瘦长滑溜,所以也叫泥鳅马。” “朕听说过,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你能找到这些人吗?”夏侯期问。 “臣查过资料,据说游猎帮有一个绝技,就是遁地术,他们很擅长刨地钻道,所以他们很可能再地下。”靳铮说。 夏侯期张了张嘴,突然有很累似的闭上眼用手扶住额,“你只说,用什么方法找。” 靳铮正色道:“臣想调城中所有的泥瓦匠,尤其是修过地下室的,由他们跟着护军四处探查哪里挖有地道。” “准了,朕让所有城中的泥瓦匠都归你调动,今后这种事不用问朕,想到了就立刻找!”夏侯期说。 靳铮行礼告退,刘理也战战兢兢跟了出去。 福子端了碗药膳过来,“皇上,您多少吃一点吧……” 夏侯期摆摆手,他现在胸中一股火几乎要把整个人都燃尽,他想发火,他想杀人……他真能用尽全力去克制。 以前他以为自己和暴君是正面反面的关系,如今看来,似乎只是距离的关系,当他被怒火烧毁所有理智,第一个想到的,竟然就是杀伐。 更可怕的是,那被愤怒包裹着的东西更让他无法排解,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夏侯期不想再想了,也不敢再想了。 “皇上……” “滚出去!”夏侯期吼道。 福子手一哆嗦,低着头退下了。 夏侯期一夜没睡,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他脾气还是一样的坏,百官如同被老虎盯着般瑟瑟发抖。 等退了朝,福子急急的赶来,夏侯期刚要挥手赶走他,福子低头报说:“皇上,那祁渊国师已经到皇城了,本来是今天进宫的,还要不要……” 夏侯期用手扶着额,他现在没有心情见倪练秋,倪练秋此次来肯定是为了秀女退回的事。他就是继续选秀,也不可能留下祁渊送来的女人。 他摆了摆手,福子便低头退下,可回头走了几步后又折返过来,站在夏侯期跟前不出声。 夏侯期抬起头,皱眉道:“你还有什么事?” 福子似乎是很犹豫,可最后还是低声道:“皇上……那祁渊的国师,也是国师啊。” “朕知道,但是朕现在不想见他,让他先进城安顿,明天再安排进宫。”夏侯期不耐地说。 福子咽了口唾沫,“皇上,奴才是说,他……他是不是也会……也会……” 夏侯期抬起眼,已经不需要再说明了,他看了看福子,福子哭也是的一笑。 似的,因为卢阙已经多年不能占卜,夏侯期早就也不依赖占卜了,因此根本没想到这个办法。可眼下,恰好是这个办法最有效——如果能测出的话,毕竟他如今的新国师占卜就不大有用。 但倪练秋说不定可以…… 夏侯期握紧了手指,定了一下说:“你去传他进宫……速去。” 福子立刻退下了。 倪练秋中午就到了,夏侯期为他设宴款待,但没等吃几口就说出了眼下的事。虽然是不情之请,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夏侯期为了云梁可以牺牲掉这一点脸面。 倪练秋愣了一下,不过随即便眯起眼笑开,“此等小事不算什么。” 夏侯期抿着唇,等他说出让自己留下祁渊进贡来的秀女的条件,可倪练秋并没说什么,直接让夏侯期派人为自己摆法台,他要进行通灵。 云莱的宫中,还是第一次摆问鬼的法台,这肯定会让云莱因此蒙羞,云莱的国师们因此蒙羞,因此夏侯期略一沉吟,低声道:“此次要占的是急事,恐不能准备的太过……” “在下知道。”倪练秋一笑,“只为我准备一个房间里面摆好应用之物即可,本来就是小事,找两个孩子罢了,也不必声张。” 夏侯期点了点头,立刻差人去安排了。 第325章 325. 有条活路 都准备好后,倪练秋要云梁和解敏的一样贴身东西和生辰八字,云梁的生辰不详,不过解敏和她应当是在一起的,解敏的八字准应该就可以,倪练秋果然没多说什么,屏退闲杂人等便开始通灵问卦。 除了他自己的助手,其余人全部在门外等候,夏侯期也不能进去。 等问灵开始时,外面的人几乎都同时感到一阵阴气从背后袭来,整个笼罩住房间,或是整个宫殿,就连那些不知情的宫女太监也都打了个寒颤,然后突然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 只有夏侯期皱着眉没有露出怯意,可目光中升起忧患。 大虞的国师落倾尘身为近仙岛主,不但占卜了得而且军事才能卓越,祁渊的国师倪练秋只说占卜能力也比他想象的可怕太多,这样看来,云莱目前的国师确实不能相提并论。 过了一刻钟左右,那种冷飕飕的感觉才渐渐退去,福子打了个冷战,然后凑近夏侯期站着,想用皇上身上的天子气息压退些心中的恐惧。 房门打开,倪练秋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依旧惨白,伸出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指,把一张纸条递过来。福子忙接了转呈给夏侯期,夏侯期看了一眼便抬头道:“立刻叫靳铮和刘理过来,快!” 栅栏房里,云梁和解敏不知道现在过了多久了,因为这里一直很黑,全靠墙上的火把照亮。有解敏的蜜饯撑着,两人目前还不太饿,只是云梁因为来了月事显得很虚弱,倒是解敏拖着伤脚不住在牢房内探看。不闲着。 忽然那个关他们进来的人来了,先是往里面扔了一包馒头,然后说:“那个小妮子,你跟我走。” 云梁看见他看的是自己,立刻想往后缩可是已经晚了,身子像小猪仔似的被人拎起,解敏立刻扑过去要抢会云梁,却被那人一把推到墙上。 “行啊你们俩小丫头,竟然已经松了绑,好,回来再收拾你。” 那人重新又把栅栏门锁好,然后拎着云梁便往外走,解敏急得在身后不住叫骂,可也没用。 云梁无力地看了那个抓自己的人一眼,“大哥,我家很有钱,麻烦你们写张条子寄回去,肯定会有人送赎金来的。” 没想到那人哼笑了一声,开口道:“算了吧小妹妹,咱们原本也以为你们只是财主家的大小姐,谁曾想竟然是大官家里的,现在闹得我们处处都有人堵,可不是要钱就能行的事。” 说着也不再理云梁,把她带到一个有门帘的土屋便,一手掀开帘子把她放进去说:“那里面有衣服和热水,你自己换吧。” 说完便走了。 云梁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四处看,这个房间有几盏油灯,比在监牢的时候亮些,但四面的墙也都是未经过粉刷的土墙,四处充斥着一股子潮气,但有一面墙上挂着皮毡子,房内只有床和椅子这些基本的家具。椅子上确实放着一叠衣服,旁边地上还有盆热水。 云梁也顾不得许多,再这样下去她怕是会感染,她偷偷看了看门帘外面,黑乎乎的也看不到人,便退回房间,很快的擦洗了下换上衣服,衣服里竟然还有草灰包,虽然古老,但还是可以用的。 换完后云梁感觉肚子又是一阵绞痛,她倒在旁边的床上,抱着肚子蜷成一个虾米状。这时突然听到有人进来,她立刻抬起头往门口看去,但是因为身子懈怠没能起来。 是最开始见的那个魁梧大汉,他手里拿着个纸包走进来,看了看她后直接过去坐到床边,顺手把纸包扔到床上,“那。” 云梁虽然害怕,可还是壮着胆子把纸包拿过来打开,见里面是点心和肉干,她抬起头眼巴巴看了那大汉一眼。 那大汉笑了一声,“吃吧,我要对付你个小丫头用不着下毒。” 云梁一想也是,便拿起肉干往嘴里塞。 那大汉则靠在床边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云梁突然噎着了,梗着脖子使劲咽也咽不下去。大汉用旁边桌子上的水壶倒了杯热水给她,云梁赶紧接过喝了,这才大喘气。 “你多大了?”大汉问。 云梁避开他的眼睛,“十,十四……” 大汉点点头,“嗯,看着也就这个年纪,还没嫁人吧?” 云梁点点头。 大汉突然不说话了,看着云梁发呆。 他们这种人是没有家的,以前虽然随行游猎帮的女人,可是他们从来不停留,也不会去组建家庭,因为有了家便会有牵绊,他们一无所有,所以做起事来才会那么毫无顾忌,他们游走在各国之间,只为钱做事。 他作为游猎帮的领导者,更是要这样。可是……这次碰见这个小妮子,却让他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他能看出她是清白的姑娘,而且是刚刚长成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他突然就有一种不是使用她而是想和她一起生活的念头。 留在身边,让她给自己生下一两个后人,似乎也是不错的事。当然,她要是不听话半路扔了或是杀了也是可以的,要是听话嘛……身边有一个固定的女人似乎也不错。 他拿出一把短刀来把玩,然后突然插在床上,云梁往嘴里塞食物的手一顿,吓得浑身都绷紧了。 “我是不可能让你回去的。”他说,第一句话先浇灭了云梁的希望,然后又说,“但你想活命还有一条路,就是跟着我们,最近帮里正好没女人,你可以跟着。放心,我不发话没人敢动你,你只是跟着我。” 云梁愣愣地看向他,那双大眼睛似乎挑动了大汉心中的某块柔软之地,这让他自己都很吃惊,他以为自己早没了人性。 “你若是答应,我还可以先不杀你那个朋友,怎样?”大汉说。 云梁的脑瓜在飞速运转,最后她眼下嘴里的点心说:“可我现在……” “我当然不会急于这一时。”大汉摆了摆手,“反正以后日子长着呢,但是你如果不听话,你包括你的朋友,都得死。” 第326章 326. 最后的时机 云梁这么机灵且又贪生怕死,当然不会在这时候充什么贞洁烈女,可定是要先答应下来,然后再想办法脱身。既然哈士奇已经带回去信,那么夏侯期的人找到她们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她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眨巴了两下自己的大眼睛道:“那,你会对我好吗?” 她问得太过无辜和天真,让大汉都有点不自然,他咳了一声说:“你要是听话,我自然不会打你,我不跟女人计较的。”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家里还有人吗?”云梁问。 那人站起身说,“他们都叫我阿律达,你也这么叫我吧。” “我叫云梁,”云梁眨巴着眼睛说,“那你能让我和我朋友在一起吗,她都受伤了肯定跑不了。” 阿律达眯了眯眼睛,“你可是会武功的,万一你们一起跑了怎么办。” “我又没兵器,她的脚伤了,我们能跑哪儿去啊。”云梁说着撅起嘴。 阿律达想了想也是,如果没有拿奇怪的兵器,云梁的武功确实不足惧,便点了点头说:“那行,就让她做你的丫头伺候你吧,但你可不要耍花招,不然,你知道后果。” 云梁一缩脖子,“我最怕死了,肯定不会。” 看着云梁又怂又精的小脸,阿律达却越发觉得顺眼,他咳了一声走出去。 过了不多久,解敏过来被人带了过来,带她过来那瘦子说他们就在外面把手,让她们不要想跑,说完就出去了。 解敏怀里鼓鼓囊囊的,过来后她就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没吃的馒头。云梁忙说自己吃过了,并且说了阿律达说的话。 “你不会真要答应在这里做压寨吧?”解敏瞪大了眼。 云梁翻了翻白眼,心想果然这丫头头脑简单,半点拐弯的路数都不会。 她压低声音说:“先活下来有什么不好。” 怕外面有人偷听,云梁没敢说太多,但是眼睛咕噜噜乱转一个劲使眼色,解敏看着也有点明白了,张着嘴愣愣点了点头。也是,这样比立刻就被人砍了强。 “那人没欺负你吧?”解敏问。 “暂时还没有,而且他好像很忙。”云梁说着又往外头看了看,“之前关我们的人说,他们现在到处被堵,我估计是……” 她没说出来,解敏已经明白了,忙一个劲儿点头,“好,那就先这么等着,肯定能……” 她说着也往外看一眼,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游猎帮的人确实很忙,那个阿律达回来后就说要立刻动身离开,路他的部下已经挖好了。云梁她们自然也要跟着走,她和解敏被放在一匹瘦马上,前后都夹着游猎帮的人。她们虽然没有被绑,可是也逃不了,因为头顶有土壁,身后和前面都黑漆漆的,只能靠游猎帮的人举着的火把照亮。 “咱们好像在地底下走……”坐云梁身后的解敏悄悄附在她耳边说。 “别说话!”她们身后一个瘦子说。 云梁立刻回头,“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是你们大哥的女人!” 那瘦子吓得一愣,前面的阿律达回头看了一眼,云梁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瞪他,阿律达没说话又回过头。 那瘦子有些疑惑,要知道以前掳来的女人可没人敢这样,但见大哥这样也就没敢再吱声。 他们一直走了很久,期间偶尔会停一下,一个人拿着一个长管贴着上面的土壁听,可每次都是回过头来摇摇头。 “妈的,这帮人怎么这么难缠。”那人忍不住说。 “恐怕不是一帮人,是各个地方的人都在找。”阿律达说,然后回头看看云梁和解敏,“你们究竟是哪个大官儿的家人。” “我爹可是兵部尚书,掌管兵马!”解敏立刻说。 阿律达只是把目光轻飘飘从她身上移开,看向云梁,云梁缩了缩脖子,“我,我是大虞的来使。” “难怪,使者在云莱遇了害他们不好交代。”身后的瘦子又说。 云梁立刻又回过头,“呸,你才遇害。” 那瘦子一愣,随后看向阿律达,“大哥,她……” 阿律达瞪了云梁一眼,示意她安分点儿。 “一个小不点儿真把自己当我们大嫂了,”那瘦子也说,然后又看向阿律达,“大哥,你要喜欢什么女人找不着,为什么非找这胖妮子。” 这次换云梁气鼓鼓的看向阿律达,似乎要他给自己出气。 阿律达没说话转过头去。 那个探路的人又过来了,阿律达和他到一旁嘀咕了一阵,最后队伍暂时停下来,阿律达和那人去了前面。 “看来是要改道啊。”那瘦子说。 此刻,靳铮正带着一群工匠和人马按照宫里传来的方位指示探测,眼看太阳又要向西沉去,他忍不住担心起云梁和解敏此时是否还活着。 “大人。”副统领策马赶过来,“前面有墓园,要进去吗?” 靳铮往那边看了看,他的搜寻目标就是沿着这个方位把方圆十几里都扫一遍,那个墓园也在其中。 “去通知守墓人,自然是要进去的。”靳铮说,“上一次的刺客不就是在墓园内被发现的。” 他说的是红霄那次。 副统领立刻去了。 这一代比较荒凉,那个墓园是朝廷拨给太监的,宫里的太监死后几乎都葬在这个地方,太监没有后人,所以鲜少有人来祭拜,这里比平常的墓园还要荒凉,但是朝廷还是很照顾这些太监的,一直派人看管,严禁毁损墓地。 老守墓人有些为难,但见这么兴师动众的一帮人过来,为首的又是皇城禁军统领,自然也不敢说什么,打开墓园门让他们进来。但是听靳铮说要探探这里有没有地道后,立刻为难了。 “这里是墓地啊,地底下多半是空的,要埋人嘛,像以前的一些大太监死后用的还是石头墓穴,有一座房那么大,底下都是空的啊,难道要一个个开开看?” “那倒不必,我说的是地道,不是一个一个单独的空穴。”靳铮说,然后四处看了看,“这里就您一个人?” 第327章 327. 故人 那老者笑笑,“嗨,给太监守墓,又是在这种荒郊野岭地方,一般人谁爱干啊,不过朝廷最近允许老朽我招几个人来清扫,否则这么大一个墓园,老朽可维持不过来啊,他们此刻都在园内清扫呢,不过他们不住在这里,在据此不远的镇上安家。” 靳铮点点头,出去后一边看匠人探测,一边用眼睛四处搜寻。他见确实如那老者所说,那些墓碑丛中,偶尔会有一个人拿着扫帚或挎着篮子在清理维持墓园,他们从那个墓碑处出来,又隐身在另一块墓丘后,看着使人感觉有些打怵。就连靳铮带来这么多人搜查,都没能赶走些这个墓园的凄凉。 靳铮握紧手指,估算着时间,心里却还是一团乱麻。 到底会在哪里呢? 不,不能乱,一乱就更想不出来了。红霄的眼神永远都是那么理智平静,她总是能想到最根本的办法,如果是她在,她肯定能立刻想到办法吧…… 靳铮从怀里掏出那张从宫里传出来的纸,这个纸上除了标有“西南方”的方位,还写了一句话,“阴间道,故人边。” 靳铮突然想到,死去的人,也可以称之为故人吧,那墓园,应该就是所谓的“阴间道”吧。 他突然抬起头,叫工匠和护军们好好的搜查,他自己也下马牵了条狗四处巡视。 一阵马蹄声从墓园东边传来,一辆黑色的八匹马拉着的马车停在墓园前,驻守在墓园门前的护军立刻过去,车夫跳下来和护军耳语了几句后,护军立刻惊愕的看了看车帘,然后低头退到一旁。 倪练秋把车帘掀出了一条缝,看了看墓园大门口,“这里,倒是像。” 说着他看向门口的护军,“找到没有?” 护军朝他拱手行礼,然后摇了摇头,“还没有。” 倪练秋望了望远处正要西沉的落日,幽幽道:“今日若没有结果,再想找,恐怕就难了。” 护军也一脸懊丧,据说今天要是找不到,刑部尚书都要被治罪,那他们靳统领肯定也会被罚。 倪练秋突然下了车,抬头望了望墓园后抬步走进去,随从立刻自觉地低头跟在他身后。 今天倪练秋虽然没有穿那身国师的官服,但旁人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份。衣袍上仍是血红的凤凰,袍子下的官靴洁净的不染一丝尘土,只是帽子不是官帽罢了。他大概知道,自己的一对紫眸和一身阴气,就是换上寻常服饰也难掩身份,所以干脆就不掩饰了。 倪练秋四处看了看这个墓园,皱眉,“不应该有错……” 他的占卜虽说不是万无一失,但此等小事确实不该出错。 守墓人原来还缩在自己的小房间不敢出来,等从窗户看到倪练秋走过后,立刻觉出这不是一般的官员,便悄悄从侧门走出来叫那些扫地的人先回来,不要妨碍到公务。 远处几个穿着布衫的人,便三三两两提着扫帚篮子不紧不慢的过来,他们在这里日久天长的,好像也被吸去了生气。 其中一个提着长柄扫帚步履有些蹒跚的人,从倪练秋身侧经过时抬眼一望便有些愣怔,随后竟径自直直走过来,只是没等他靠近就有人过来伸手拦住他。 “你做什么?快让开!”倪练秋的随从首先出声,护军们也自动的把那人隔开。 “你……”那中年男子张了张口,见倪练秋已经彻底转过身要走,突然叫了一声,“俊生……你是俊生?” 倪练秋的背影突然一滞,随后极慢地转过身来,目光看向那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愣了随后热泪盈眶,“你是……” 倪练秋看着他,突然向随从使了个颜色,然后转身走到墓园僻静的一处墓后,那中年男子立刻跟了过去,随从也跟过去,但是停在墓碑的不远处守着。 倪练秋回头那落魄的中年人,那人满脸胡茬一身布衣,走动时一条腿似乎还有残疾。他蹒跚着过来,哆嗦着嘴唇似乎不相信眼前站的人是真的。 “俊生。”中年人叫道,眼中泛起水光。 倪练秋看了他半晌,也开口,“少爷。” 当年祁渊一个四品文官倪世延,因为选太子时站错党派,事后被新帝记恨罢官收监,全家都戴罪发落。最小的倪家三少爷当时只有十三岁,名唤练秋,字曦仁。 眼前的这位中年人,便是当年的倪三少爷,真正的,倪练秋。 那中年人听见了“少爷”二字,立刻扑过来一把抓住倪练秋肩膀,涕泪横流,“俊生,你怎的变成了这样,俊生,你怎的……” 被叫做俊生的倪练秋不说话,他如今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昔年的父母见了怕是都不敢相信自家人能有这样的出息,可中年人却无比痛惜的看着他,且满眼愧疚。 俊生,你怎的成了这样…… 在祁渊,有一个叫野鸭镇的地方,因为镇中百姓多养野鸭所以得名。那个地方很穷,只有几个破池塘,除了野鸭子,连人存活都很困难。有一天,那里的一个穷苦人家生下了第二个儿子,乡下人不懂得取名,只因那孩子面皮细白眉目俊秀,便取名俊生。 家里养不活这个老幺儿子,因此俊生十岁那年就被卖到倪府,给倪府的小少爷当书童。若不是倪家肯要,俊生本来是要送进宫当小太监的。俊生因此很感激倪家,因为有这家人,他才免受阉割之苦,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日后他要被阉割的是自己的心。 初进府时倪家待他很不错,在他看来有吃有住就很好了,少爷和他年纪差不多而且人也很好,会和他玩,读书的时候也让他在旁听,正是如此他才识了字。那时下了学他还会帮少爷做功课,虽然少爷有时候有些少爷脾气,可他本来就是少爷,因此俊生很满足。 直到两年后倪家被抄,女子被投入勾栏还不足,连男丁也要充作官妓。好在倪家的小少爷外人都不常见,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倪家的夫人花钱打点,想用一个差不多的男童代替儿子,自己带着儿子逃走。俊生不用她提,自己便站了出来。 世人很难想象,几十年前的倪练秋,还是个忠仆。 第328章 328. “老丈可还记得那矿道的方位? 倪练秋看着眼前男子涕泪横流的脸,大概猜到,在男子眼中,自己已然不人不鬼。 说起来,少爷如今的年岁应该也才二十九,竟看着这么老了,不过,再怎么变,也没有他变得多吧。 倪练秋垂下眼,并没有回应男子的感情,只是淡淡问:“刚才,你在扫哪个墓。” 男子微微一怔,此时突然传来侍从的声音,“国师大人,靳统领要见您。” “让他过来吧。”倪练秋说。 靳铮急匆匆的走过来,先是抱拳行礼,“见过倪国师,请问您这次来可是带了什么示下?” 倪练秋的眼睛仍是盯着男子,“你刚才扫的是哪个墓?” 男子想了想,“我适才并未在扫墓,是在那边清理水渠里的落叶。” 这个墓地因处于低洼地带,下雨时因恐积水宠坏墓丘,所以墓地旁边修了排水渠,墓园的排水渠是露天的,因靠着山,水渠里常会积些落叶,不清理干净,等下雨的时候水渠就容易堵塞。 倪练秋不用他指,已经按照阴气的走向快步向那水渠走去,因水往低处流,水渠的尽头也是这里地势最低的地方。如果从墓园的上方看,可以看到整个墓园园都被水渠划分成许多的小块儿,然后都汇流到一个主渠道。如同一条通往阴间的河,等下雨的时候,死人的灵魂便随着雨水一同被带走。 阵阵阴风吹起倪练秋身上的衣袍,他背后的那只红色凤凰仿佛翩然欲飞,靳铮紧跟在这只凤凰身后,还叫上了最熟悉这里的守墓老者。 最后,倪练秋停在一条河边。这里离雨水最后汇集的地方还有段距离,靳铮忍不住望向天空那颗几乎已经西沉的太阳,晚霞已布满了半边天,傍晚,是说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的时刻,靳铮以前并不爱多想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可今天却感觉有些别扭,说不出的。 倪练秋临河而立,微微的闭上了眼,此刻天边的落日也终于彻底沉入了西山,靳铮正耐不住要问,突然就感觉背后一阵发紧,随即耳边似响起百鬼过路的嗖嗖风声,夹杂着似有若无的低嚎悲戚之声。前面的倪练秋衣摆自下而上飘起,头发也缓缓律动,可是却分不清风到底是从哪个地方来的。 靳铮本来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可是一回头就发现,哪个守墓园的老者已经连站都快站不住了,他年迈阳气弱,几乎被阴风带得要跌在地上。靳铮忙过去两步一把抓住他,老者回头看他,眼中还有未退去的惊恐神色。 倪练秋闭着眼睛,可是此刻只有他能看见,无数的鬼低嚎着冲向一个地方。 最后阴风渐渐停歇,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低声道:“这底下另有暗道,对么?” 守墓的老者一愣,不能立时答出。 “城中所有暗渠的布图我都看过,这里应当没有。”靳铮说,他毕竟是护军统领,对皇城中的一切布局都了如指掌。 老者却猛地想起什么,“有!这里确实有,大概十五年前这里靠山采矿挖了许多的矿道,后来整座山都开始下沉,新皇登基后勒令封了所有矿道,禁止再开采这座山,当时墓园还没有扩建到这里,这边地底下应该就有矿道。嗯……老朽还记得当初这里挖排水渠的时候,就不小心挖塌过几个矿道。唉,这座山被开采的太厉害了,当初封的时候,许多小矿道都没有记录也不曾填平,因挖水渠被挖塌后,皇上还严惩了当初负责封矿道的官员,后来挖排水渠的监工大人为了赶在秋雨季来临之时修好水渠,直接改道挖,这里就曾改过,那应当就是因为这地下也有矿道。” “老丈可还记得那矿道的方位?”靳铮急忙问道。 老丈略一思索,最后指着河道南面那头说:“就在那边吧,记得原来是在那边修水渠的,后来改了这里……” 方位已经有了,接下来就得想怎么进去了,靳铮叫副统领集中工匠过来,一回头却见倪练秋蹲下身去,从袖中拿出一个紫色绣袋打开,里面几条红中透紫像蛇一样东西掉进了河道内,立刻便不见了。 倪练秋站起身突然道:“统领,随行如有水性好的人,可以从水里进去,这里面应是相通的,明日景籍城中就有大雨,那时河水上升大雨会灌满矿道,届时他们即使还在,也会连同人质被淹死在里面。” 靳铮已经脱了铠甲,只在腰间别了把短刀,身后聚集的其他人中也挑出了十来个水性好的人,靳铮命副统领带人在外面接应,自己便带人跳了下去。 倪练秋转身看着远处的墓园,突然对那老者说:“看来云莱皇室,确实对这些人不薄。” 老者一愣,以为他说得是靳统领他们,刚要回答,却发现倪练秋是看着远处延绵的墓碑,老者顿时打了个冷战。 靳铮在水底,跟着那红中透紫的小蛇向前游去,靳铮上次差点在渡江淹死后,回去就苦练了水性。心在的他在汹涌的渡江里都能待上半个时辰不被浪潮卷走,这种水底对他来说便更不算什么。 那小蛇扭动着钻进了一个石缝,靳铮上前摸了摸,把手伸进去,用力又小心的一掰,他生怕把这里给弄塌了,还好,他只是掰开了一块大石头,将石头扔在一边后,出现的空洞已经足够他挤身进去。 小蛇一路向上,靳铮也带着人跟随,等到一露头他就热血沸腾,因为他闻到了马粪的味道。久在战场,他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 摸了摸脸上的水,他摸着岩壁向上走去,这个矿道正好比如今的水平面高出一些,如今水只到他膝盖处,可如果河水涨了,这里确实会被灌满。 “大家小心,都把兵刃掏出来,谨防被袭击。”靳铮说着用布条缠好了手,把短刀握在手中。 身后的十来个青壮也如一群刚出笼的猛兽般,手持利刃蓄势待发。 第329章 329.你有想过会因此付出什么吗 另一边,云梁和解敏骑在马上跟着游猎帮的人走,她们现在彻底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只能听到有隐隐的水声,但她们马匹的蹄下分明是干燥的地面。 那个探路的人突然又回来对阿律达耳语,阿律达的脸色绷得紧紧的,看着挺吓人。 云梁咳了一声,“我,我要撒尿。” 阿律达回头看她一眼,“先赶路。” “我要尿裤子了!”云梁气道,她能这么说出来就表示实在憋不住了。 阿律达下马过来把她抓下来,然后让其他的人继续走,只让自己的马留下等。 他把云梁扔到墙角,“快点儿!” “你走开啊。”云梁说。 阿律达瞪她一眼,“快点儿!” 云梁气得要哭了,可还是低着头寻了个火把照不到的暗处蹲下,嘴里抽泣着,“哼……跟你能过好日子才怪,都欺负我,呜呜……” 过了会儿云梁从阴影中出来,脸上挂着泪痕,阿律达把她抓到马上,自己也上马继续向前。 “别哭了!”阿律达粗声道。 云梁抹了抹脸,肉乎乎的腮帮湿淋淋的。 “出去后……你会不会把我卖了?”云梁突然问。 “我都说了让你跟着我,怎么会卖你?”阿律达说。 云梁却不太信任他了,“可你本来是亡命徒,怎么可能突然要成家?” 阿律达不说话了,马默默地走着,半天后他才说:“我会尽量让你安稳的。” 云梁吸了吸鼻子,“我听说你们原来都是尼秋国的人,十年前尼秋国覆灭后,不少军队都出来当了雇佣军,你既然要安家,干吗不当初就安顿下来啊。” 阿律达突然转头看云梁,凑近她耳朵说:“你的国家让人给杀灭了,亲人全部没了,你能立刻就静下心来过日子吗?” 云梁不敢动,阿律达看着前方,突然粗声道:“那时我所想到的,便是杀人。” 云梁低头抠着马鞍,“那,现在你为什么又想安定下来呢?” 阿律达也不明白,他又看了看云梁侧面鼓成一个弧度的小脸,还有她身上那种属于孩童又属于女人的味道。闻在鼻子里,莫名的就让他感觉到那种曾经失去的温馨。 “你愿不愿意跟我呢?”阿律达突然问。 云梁低着头,“你问我干吗,我只是被你掳来的。” “我要你回答。”阿律达说。 云梁回头看看他,见他确实问得诚恳,突然也觉得他没那么可怕了,她回过头看着坐下的马鞍边儿说:“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得失是需要平衡的,一个人得到一样东西,就意味着失去一样东西。得到一种生活,也就意味着要失去一种生活。你喜欢以前那种恣意打杀的生活,现在你要扔掉,你有想到会因此付出什么吗?” 阿律达皱起眉,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两天心里的不安源于何处了,以前他从不怕死,对未来也没有任何期望,那是他追求的生活,就好像和魔鬼签定契约,他出卖人性获得恣意潇洒的砍杀,如今他想反悔,魔鬼会同意吗? 前方探路的人突然跑过来说:“大哥,那边好像……” 那人话还没说完,他身旁的墙体就被猛地冲破,石头直接把人给压在了下面,靳铮踩着他身上的碎石进来,身后还不断挤进一些护军,脚下还带进些水。 云梁从墙被撞开时就尖叫起来,从灰尘中看见靳铮的脸后立刻止住了,靳铮拿下嘴里咬着的短刀,只比了个手势让进来的其他人去前面追,自己一人挡在阿律达的马前。 阿律达眯起眼,突然狂笑起来,他嗜杀嗜战的本性又被勾起,眼前的靳铮显然是个极为难得的对手。 他突然一夹马肚,云梁以为靳铮要被撞死了,拼命的拉着马缰叫起来,可靳铮却稳住下盘仰身用刀划向马肚,就在刀刃要接触到时,阿律达下马,用肩膀顺势一顶马后腿,那匹马也好似和主人心意相通,一蹬之下带着云梁跃出老远,随后阿律达就向靳铮攻了过去,让他无暇去追马。 云梁听见身后搏斗的声音,她拼命的想让马停下来,可是这匹马全不听她的。前面又是一阵刀光剑影,应该是护军们和游猎帮的其他人正在打斗。 “解敏!”云梁叫了一声。 解敏手脚并用的从一个游猎帮人的尸体下爬了出来,向云梁这边来,“云梁……” 可云梁的马却没有停,一个劲儿地往前跑,路过前面那群打斗的人时,她已经尖叫着闭上了眼。 那群正打斗的人看到云梁骑着马冲来,立刻往旁边躲,游猎帮的人看到是老大的马,就没有出手拦截,护军们看到马上的云梁更加不会拦,但是他们也来不及让马停下,护军们也腾不出手把云梁救下来,毕竟现在是搏命的时刻。 云梁就这么冲了过去,反应过来后还不断感叹自己福大命大,随后就又尖叫起来,因为前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有啥,可她的马就是停不下来。 “救命啊啊啊——有没有人救我哇————” 云梁绝望地叫着,也不敢跳马,谁知道会不会被这畜生踩死。 正惊恐万分之际,马突然一跃,云梁听到一阵水声,随即立刻直起腰,水已经漫到了她的腰际。 粼粼的水光四处晃动,也不知是折射了哪里来得光,云梁哆哆嗦嗦的往四周看,除了水面就是水面,她一个人骑在马上慢慢向前,四处还有轻轻的流水声,这要是在电视里看到,她保准会觉得很梦幻甚至很浪漫,可现在,她满脑子只有害怕。 这水的深度足以淹没她,这里又辨不清方位,云梁自然不敢下水,眼下也只有看这匹马会带她去哪里了。 身后一阵遥远的吵嚷声传过来,云梁回头喊了一声“我在这里”,可是没有回应。 马径直的带她向前,水面却越来越窄,而且开始有了岔路。那马却好似有神明指引般木然地走着,带着她七拐八拐。渐渐的,本来在云梁腰际的水渐渐往下,最后到了马的膝盖处,最后马又走上了干燥的路面。 可是光也消失了,云梁什么都看不见,胆子也就小了起来,她伸手摸到周围的石壁都吓得立刻缩回了手。 第330章 330. 撞开 云梁以前听自己商队的一个领头说过,尼秋马是马中最聪明的,可以说是瘦小精悍。在战场上,作为战马它们可以做到和主人心意相通,配合主人的战术。论速度和敏捷,也是马中翘楚。 现在云梁终于明白这话是真的。她见过不少的好马,论血统和自身素质,夏侯期的马和师弟的坐骑是最好的,论和主人心性相通,红霄的那匹红马也是万里无一,可论聪慧,则都比不过她现在坐下的这匹马。它竟然有比人类都强的独立判断能力。 这弯弯绕绕这么长的一段路,它竟然一点都不慌张,如有神助地走着。别的马听到稍大的声响就会惊到,可它却不,刚刚从那么混乱的环境下冲出来,紧接着又置身于这种光怪陆离的地方,可它仍旧冷静的寻找出路,比个人类向导还靠谱。 云梁忽然眯了眯眼,因为前方出现了亮光。 坐下的马拐了个弯,云梁的眼前顿时更亮了,她看见了从石缝中透进来的光,虽然不多,但是实实在在能看到光是那里透过来的。 马停了下来,似乎在等云梁做反应。云梁跳下马,捡了块地上的石头去凿漏光的石缝,可成效并不大,半天就磕下来一点碎石,孔虽然变打了,但也就一个鹌鹑蛋大小。 云梁明白了,若是游猎帮的那些人走到这里,他们可以直接把这堵石墙推掉,他们是打算从这里逃走的。 可是现在换做她就难了。 云梁忧心忡忡地往后看了看,她当然是希望靳铮能带着护军来,还有解敏也能得救。 “喂——有没有人啊!” 云梁把嘴对准小洞冲着洞外喊,旁边那匹马翻了翻眼睛看向一旁。 云梁喊了一阵子后感觉累了,她用手捂着肚子靠在一边的墙上。 休息了有一刻钟后,云梁渐渐恐惧起来,她想,要是靳铮和游猎帮的人都不来的话,她该怎么办呢? 她悄悄的看看那匹马,心想好在马是吃素的,自己和它关在一起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最终她还是捡起了地上的石块继续凿,这个情况下,能干点什么她心里才有底。可没凿一会儿,她就累的腰酸背痛,石缝也只是从鹌鹑蛋上升到鸡蛋的大小。云梁却几乎脱力了,后背的衣服都全被汗湿。 云梁气呼呼的回头看那马,“我说你想想办法啊,你就不饿吗,等出去了我给你一车上好的草料。” 那马似乎这时才开始有些情绪波动,刚才它一直回头看着后方,云梁跟它说话它也不理,最后它似乎下定了决心,突然后退几步,然后冲过来。云梁赶紧靠边儿让开,见那马扬起前蹄推在石壁上。 云梁暗叫聪明,一匹马能聪明到这个份上确实人间少有。 那石壁好像是被人用泥灰混石块封住了洞口,好在不是整块山石,被马一推,掉下来一些碎石块和灰土。 云梁赶紧往后站了站,“再来!肯定能撞开!” 这次那马也往后退了更多的距离,然后迅速冲将过去,这次两只蹄子下去,整面石壁都晃动了一下,从中间裂出好大一条缝。 云梁惊喜地张了张嘴,赶紧又缩回洞壁旁的凹陷处,看那匹马第三次后退并冲过去。 这次几块石头哗啦啦落下来,露出的缺口已经足够一个半大孩童挤出去。 云梁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润的身材,她是肥胖的孩童,所以还是得再大一点。 “再加把劲儿,咱们就能出去了!”云梁喊。 那匹马缓慢地后退,然后却定定地看着石壁不动,云梁以为它是累了,便先伸头出来看。只见那马站了一会儿后,直直的冲向石壁的左下方,而且这次冲过去后,没有再退回来,云梁的脚边滚落了许多的碎石块,等外面滚落石头的声音稍停,她用手扇着面前的灰站起来,见石壁上只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刚才被那马撞出来的缺口很快就被上面砸下的石头掩盖了许多。 云梁顿时明白,原来那马刚才是在算方位,而且知道石头会砸下来,所以没有停直接冲出去了。 云梁小心地踩着乱石上到那个缺口处,这个口子她勉强可以钻出来。钻之前她先往外看了看,见那匹马就在外面不远处站着,它身后的天际已经开始灰暗,远处已经出现了几颗小星。 云梁把上半身和一只脚探出来,脚下的碎石并不牢靠,她挪动了半天,最后还是一脚踩脱骨碌碌滚了下来,好在乱石堆下是枯干的草地,没摔疼,就是裙子被勾破了一块,腿上也被乱石划破几道。 云梁顾不得这点轻伤,忙站起身朝远处看,发现自己是在一个荒山包子上。她跑过去看山坡下,立刻眼晕地退了回来,脱力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这里的山坡很陡,现在的她肯定下不去。可眼看了天快黑了,云梁往身后的山洞望了望,想起解敏和靳铮他们还在里面。 自己要是不趁早下去叫人,万一他们被游猎帮的人杀死在里面呢? 云梁喘匀了气后便起身,发现那马始终站在一个地方不动,云梁走过去看了看,发现从它站的地方往下看,坡并不那么陡。 “你……要不你先下去。”云梁说。 那马好像听懂了,真的下了蹄子,它竟然像羊一样可以在陡峭的石壁上走。 云梁牵着它的缰绳跟着,腿都直哆嗦,一来是脱力,二来是真害怕。可是不看路又不行,盯着那陡峭的山坡,云梁越发的眼晕,加上天快黑了,她看路也越来越费劲。 “哎……你慢点儿啊!” 云梁带着哭腔说了一句,随后脚下就一脚踩空,手因为没有力气没能握紧缰绳,整个人像球一样在石壁上滚了两下,随后便直直的坠了下去。 “哇啊啊啊啊——师父啊啊啊!” 云梁闭着眼叫起来,情急之下只想到了师父。 云梁感觉身子突然被接住,脸贴着布料,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愣了,睁开眼先发出一声呜咽,觉得也许是上苍显灵了。 接住她那人轻轻落地,轻功像师父那般稳,云梁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向他,却觉得轮廓有些不一样,她突然看清那人衣襟上绣的一簇红色凤羽,立刻打了个寒颤,那人低下头,果然是倪练秋的脸。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云梁,就又抬起头,望向对面山坡上的矿洞。 第331章 331.一旦选择 “倪国师!” 他们身后跑来一人,看到倪练秋怀中的云梁后立刻瞪大眼,“真的神了,当真在这里!” 那人身后有跑来一群人,倪练秋只是伸手指了下对面坡上的矿洞,那人便立刻带人冲了过去。 云梁怂头怂脑的偷偷望了倪练秋一眼,以前师父说过,不让她跟这人单独相处,如今虽然被他救了,云梁心里还是直打鼓。 “那什么,我还想那边去看看。”云梁说,她还惦记着解敏和靳铮他们,而且……人都到那边去了,她也不敢单独跟他在这儿。 “待着。”他淡淡地说,眼睛还看着远处。 云梁撅了撅嘴也不敢说什么,这才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倪练秋只用一只手抱着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她的重量般只是看着远处。 云梁刚想让他放自己下来,就感觉肚子又一阵绞痛,顿时鼻尖就又冒出了冷汗,嘴里嘶嘶吸着气。 倪练秋的眼皮突然垂下眼,眼神很复杂的看着云梁,云梁倒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像自己得了绝症似的,她不是好好的么? 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隆隆的震得山石似乎都直颤,云梁看着山下一队火把过来,亮光照亮了半边天。她看清了为首的明黄色马车后,立刻眼睛发酸,她知道是谁来了。 正看着,另一边也传来响声,似乎山塌了一般,云梁赶紧回头望去,见那山洞果然塌了下来,云梁呆住了,之后立刻挣扎着要下来,嘴里喊着,“不——不能!” 那匹跟着云梁出来的马突然嘶叫一声,然后拼了命的回奔过去。 倪练秋则死死抱着云梁,没让她过去。 云梁的脸上布满了涕泪,对着那边的山洞张嘴大哭。 怎么能这样呢,靳铮他们,还有解敏,他们还没出来呢! “云梁——” 云梁一愣,她好像听见解敏喊自己。 “云梁!” 这次云梁听清了,就是解敏喊自己,她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又用手抹了抹,发现那边山坡上有群移动的小点儿,其中一个不断蹦着,还叫着她的名字。 难道他们已经出来了? 云梁顿时觉出了希望。 “快,带我过去,求你了。”云梁说。 这次倪练秋没说什么,一跃而起朝对面山坡飞去,稳稳的落在地面上,但是仍旧没有松开手。 解敏立刻跑过来,“云梁你没事吧?我们都跑出来了,只有靳统领……” 云梁的心一沉,见不远处的一队护军正拼命的挖着那些乱石,一个护军失控地叫道:“靳统领!统领……” 云梁想起靳铮,她不想相信,那个铁一样的汉子,他不会就这样的死的,对不对? 她抹了把脸,突然看见远处的乱石中顶出了什么,一堆石块顺着滚落下来。 护军们也发现了,立刻拿火把照过去。 那乱石中出来的确实是一个人,满身灰土血迹已经看不清面貌,他一手还拽着一个人,挥舞着拳头向下一下下打着,被打的一把推开那人,但身子也摇晃了一下,倒了下去,最开始出来的那人也坐到在乱石上。 云梁终于忍不住咬了倪练秋一口,滑下去跑向石堆,那匹马就在她前面。 “靳铮!”云梁喊了一声。 那个坐着的人缓缓回过头看他,他正是靳铮。 一群护军过去围住了靳铮,帮他查看伤势,抬他下来。云梁没跑到靳铮跟前便低头注意到另一个人,是阿律达,他躺在乱石堆上,看起来还有一口气。 “阿律达……”云梁蹲下身。 阿律达的眼睛有一个肿的鼓鼓的,只有另一个还能睁开一点缝,他看了看云梁,目光有些涣散。 一声马的悲鸣把这一刻渲染的格外悲凉,云梁知道那是他的马。 阿律达的目光留恋地望了望不远处的马,低声说:“帮我,照顾它。” 云梁点了点头。 阿律达的眼神又聚到云梁身上,“云梁……你说得对,一旦选择了某条路,想要改过,都是需要代价的。” 云梁点了点头,紧抿着唇,看着阿律达的目光终于完全涣散开,她伸出手去帮他把眼睛合上了。 她觉得悲凉,不止是为了阿律达。一旦选择便有了命数,回头……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起回头。 靳铮被他的下属抬了下去,他也受了重伤,不过无性命之忧。在矿洞塌时,其他的护军就先逃出来了,虽然也有人受伤,但都没有靳铮那么严重。 很快就有大队的人马上山接应,先把伤员都抬了下去,云梁看见一个明黄色身影出现在山坡边,他在靳铮担架前停了停,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快步走了过来。 “云梁!” 云梁竟然缩在了倪练秋身边,低着头搓着鞋底没过去。 夏侯期走过来一把拉过云梁,把她裹在怀里,半天才说:“你真要吓死朕了。” 云梁还是没说话,但是忍不住闭上眼,贪婪地嗅着他身上味道。 夏侯期抱起云梁要自己带她下去,站起身后手却突然一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有血。随后整个人都木住,而后突然扒了下云梁的腿。 云梁条件反射的夹着腿,“你干吗……” 夏侯期却已经看到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最后他血红着眼抬起头,对着那群被拖出来的游猎帮的人道:“今日的所有犯人,一律处以极刑!” 云梁打了个哆嗦,倪练秋看夏侯期的样子,自己转身走开了。 夏侯期自己抱着云梁用轻功下了山坡,回去的时候云梁和他同坐一辆马车,车内还有宫中带来的御医,御医本来想给云梁诊断,夏侯期却突然吼道:“别碰她!” 御医看了看云梁的裙子,低头道:“皇上节哀,可有伤势还是要立刻救治的好,免得酿成……” 夏侯期咬着牙,“今天的事情,朕不允许你走路半点风声,还有——” 他突然低下头,“今后,我娶你。” 云梁一愣,这傻子在说什么呢。突然当着人面说这干吗。 “你说什么?”云梁愣呼呼地问。 “朕说,承晔不要你了,朕要。!” 第332章 332. 倪练秋喝了一口那发涩又发苦的 御医后来给云梁诊断的时候,确认她只是来了初潮,回宫后又验明云梁还是完璧。 夏侯期得知这一消息心情很是复杂,无数情绪涌到心头最后竟都不知自己是喜是怒。而罪魁祸首却抱着枕头在床上呼呼大睡,期间好容易醒来一次,还是呓语般交代他帮自己看好马。 大概是累坏了,云梁回来沐浴吃了点东西后倒头就睡着了,呼声均匀。 夏侯期收拾心情,趁这点时间去安排了其他事情,游猎帮的人已全部交到刑部,夏侯期情绪退了之后已不忙着要对他们现在就处以极刑,而是让刘理好好的审问,查清游猎帮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靳铮那边也论功行赏安排妥当。 第二天下午夏侯期接到了大虞来的急信,是由落倾尘那只大怪鸟送来的,一封给他,一封给云梁。 不愧是师徒连心,落倾尘好像已经预感到云梁出了什么事,在信中和他谈了关于铁矿和武器设计交换的事后,又提了一嘴云梁,问她有没有在云莱闯祸,如今怎样,如果谈妥了交换的事宜就让云梁早点回去。 夏侯期拿着会给云梁的那封信回寝宫,云梁已经睡醒了,只是身子懒得不想动,吃了一小碗眼窝就又趴回床上迷糊。夏侯期进来后屏退宫女,过去撩开帐子坐在床沿。 云梁穿着寝衣圆滚滚趴在枕头上,一副受过大罪终得安逸的样子。 “皇上您回来啦。”云梁说,一边脸挤在枕头上。 夏侯期把信给她,顺带在她身上拍了拍,“怎么样,还……不舒服么?” 云梁接过信看,“唔,好多了,靳铮的伤势还好吧?” “你不用担心,朕已经派了太医过去。”夏侯期说。 云梁拆开信封拿出信,里面是一张白纸,她坐起来四处看看,指了指花瓶里用来装饰的孔雀毛说:“那个拿来我用用。” 夏侯期狐疑的去拿了给她,云梁用孔雀毛在自己鼻子下搔了搔,然后便张开嘴,皱着鼻子半天后终于连打了两个大喷嚏,唾沫和鼻涕溅在信纸上,信上的字立刻显现了出来。 这是落倾尘发明的一种墨水,只有遇到口水才会显现,他和云梁通信多用这种方法保密。 夏侯期眼神复杂的坐回去,“你师父是催你回去吗?” 云梁见他过来立刻把信又折好放进怀里,反正上面没几行字,她已经看过了。 “唔。”云梁含糊的揉揉鼻子。 “你刚遭劫,该好好休养,写信给你师父,就说你还要在这儿休养一段时间。”夏侯期说。 云梁却又趴到枕头上说:“这点小事不用告诉师父啦,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又没受什么伤,不过我是得给师父写封信。” 夏侯期点点头,“那记得添上件事,就说朕要娶你,促进云莱和大虞的关系。” 云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翻起眼看着他。 “怎么,”夏侯期挑眉,“你自己没看到,倪练秋已经到云莱了吗?他这次明显是为祁渊进贡的秀女而来,想让祁渊和云莱联姻,他现在又帮朕找到了你,朕更不好拒绝,难道你们想让朕和祁渊联姻?” 云梁定定地看着他,突然说了句,“小人。” 夏侯期的脸上有些不好看,咳了一声,“你就这么写,朕也会给你师父去信的,他回应之前你不必回去。” 云梁趴在枕头上没说话。 夏侯期叹口气,顺势歪下身子道:“你还不懂朕的心么?” 云梁想被刺到一般立刻坐起来说:“我去写信。” 说完就要下床要纸笔。 —— 倪练秋下了马车四处看了看,四周是很平常的市井街道,里面布着许多马车进不去的小胡同,随从在前面引路,倪练秋跟着他最后听到一个很小院落前。 这个小院位于市井之后,明显比街上的那些房子要破败许多,倪练秋站在门口看了看才抬步进去,进去时还和一个挑着货挑的人迎面碰上,倪练秋一边侧身让了个位置,一边又问了句,“请问这里可还住有人。” 货郎忙说:“有有,公子你可以叫常三。” 说完货郎自己回头向着楼上喊了一声,“常三儿,有人找你!” 倪练秋看向那破旧的木楼,货郎小心翼翼的擦着墙根儿过去了。 一个蹒跚的身影从楼梯上下来,扶着扶手看向院中,见是倪练秋后整个人便呆住。 “俊生……” 倪练秋没说什么,看了眼随从便走了进去,随从自动的守在门口。 现在被称作常三的男子遍寻屋内,找了个铜壶给倪练秋倒上一碗茶水,然后他便又蹒跚着把壶放在火上,然后过来坐在对面呆呆地看着倪练秋,似乎不认识他,又似乎看不够他。 看着看着,他又哭了,低头把脸埋在手心,“俊生,我对不住你……” 倪练秋喝了一口那发涩又发苦的茶水,默默的没有出声。 临别那天,少爷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反倒一直笑着,说不妨事,少爷能活着就好了,至于他,本来就应该过更苦的日子的,如今这样,也算不错了。他的生命力比少爷强,少爷又对他有恩,所以理应如此。 被收为官妓后,他被关进了城内一家有名的勾栏,那勾栏是前后两家,前面是接待男人的普通青楼,后面则是招男宠的地方。最初的时候他只是被训练,然后就是打杂,也帮前面那家青楼的姑娘们跑腿做活。在那一行,青楼女常会感叹自己命比纸薄生来轻贱,可其实,男妓的身份比之她们更加的轻贱,因为男风毕竟不太光彩,因此里面的男子不但银钱给的少且更不受尊重。连同样是出卖皮肉的青楼女们都瞧不起。 他那里就常被那些女子们奚落逗弄,又因他皮囊好,她们便暗暗的把他收为玩物,没事的时候,她们还会秘密聚在一起交流这个小宠物的成长。 后来他开始接客,不但要遭受那些男人们的蹂躏,还要伺候那些前院的红姑娘们。后来前院一个女子因他接客吃了醋,便冤枉他偷了自己的首饰,那夜俊生被拖进柴房打的趴在地上站不起来,然后就在那里昏了一夜,第二天趴到井边喝了一气水才又缓过来。 第333章 333. 没关系,我,不嫌少 大难不死后,俊生开始更加努力的学习取悦客人,和老师修炼媚术,终于,他越来越有名,直至有一天,他被一位神秘的客人带入了皇宫,那时他十五岁。 身子细弱,眸子泛着淡淡的紫色,望着如同一棵娇嫩的水草,荒淫的祁渊皇看着他恨不能一口吞掉。他取悦了君王,在宫中存活了下来。 但男宠终归是上不得台面,在宫里他的地位和妃嫔们没办法比较,那些妃嫔尤其憎恶他,因他分走了皇上的宠爱,而且还是个男的。她们便处处找机会侮辱奚落他,骂他是不伦不类的贱胚,连宫里的下人看他的目光都是轻视的, 有一天他肚子疼的站不住,在路边就忍不住弯下腰跪在地上,咬着牙冷汗一个劲儿的流。祁渊皇帝给他的蹂躏时常是他难以承受的,所以他常常会这样痛,据说在他之前,有许多男宠都被折腾死了,死前也都格外的狼狈。那些路过的宫女太监都远远绕开,嫌他脏。 后来一个裙踞停在他旁边,他抬起头看见一张圆圆的小脸,那是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小宫女。她看了下四下无人,就把他拉起,扶回了他的住处,还自己托小太监给他弄了些药来。 在宫里,连太医都不会给他看这样的病,反正死了祁渊皇帝再弄一个来就是了。 小宫女把熬好的药给他,那天他疼的说不出话,就听她说。 小宫女说她的弟弟就和他差不多大,也和他一样眉清目秀,很小就会跟着她一同出去放牛。她说,她是找御膳房的小蓝公公给她弄来的药,因为那是她的对食,还说小蓝公公为人很好,对她也好,将来他们会一同出宫,在安置太监的住所那里置处房子好好过日子。 她说的一点都不忸怩,也不觉得这难以启齿。到最后他也忍不住微微笑了,仿佛看见泥沼里开出了美丽的花。让他觉着又看到了希望。 有一天,他从祁渊皇帝那里得了两个金铃铛,还有御赐的菜馔,便揣着兴冲冲的去找她和小蓝公公,却看见,有人把她的尸体用被子裹着从房里抬了出来,她的一条手臂从被子里拖出来,上面伤痕累累。 有人说她是因为偷藏了一个妃子的衣服。 那个小蓝公公因为拦着尸体痛哭,也被治了罪,被侍卫托开不知道被弄去了哪里,之后再宫里就再无见过。 后来他听和小宫女同房住的宫女说,根本没有什么偷藏衣服的事,是那个妃子看她有几分姿色,觉得她分走了皇上的注意力,有心魅惑皇上,就找理由除掉她。 那天他木木的走回自己的房里,手中的金铃铛和食盒就那么被握了一天。 再后来,他被皇上赏给国师,当时祁渊皇上和国师的关系一直都很亲密,交换男宠也是常有的。他凭着伶俐辗转于两人枕畔,一边是皇上的宠儿,一边是国师的贴心人。 后来皇上给了他一个四品的官位,国师还收他做了最小的徒弟。最后国师和皇上的关系日渐紧张,他立刻帮着皇上斗倒了国师,然后,成为了新的国师。 这就是他,背后总有人指戳他出身下贱,是罪臣之后,还做过官妓。殊不知他每次听了都半点感觉没有,因为,他真实的身份,比这更卑贱。 他不是倪练秋,他是俊生,一个替自己的少爷戴罪做官妓的人。 即使后来做了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仍会梦见风雨飘摇的夜,和随着风飘摇的茅屋,还有野鸭子被雨水打湿的腥气。 有一天,他被窗外的风雨惊醒,房子在风中摇晃的似乎要被吹走,他感觉很不安,下了床却看到父母都不在,他走到外屋,见父母正在一处说话,因为已经养不起两个孩子,他们在商量把他卖去哪里。他转头又走回了房里,躺进被子沉沉闭上眼…… 俊生,俊生,他好像已经忘了这个名字,却从来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祁渊的皇帝,是他在野鸭镇抱来的,出自那里最穷苦的一个家里。这样出来的孩子,长大后进宫也只能是净身为奴,可他,就是要让这个国家最穷苦地方的孩子,坐在那最尊贵的皇位上。 耳边是那男子的哭声,已经不叫俊生的倪练秋,看了看曾经的倪练秋,开口说了句,“这些年,可还好?” 男子点点头,可是他的脸分明长成了一副凄苦相。他说起自己随母亲怎么逃出了祁渊,四处流浪,最后花尽积蓄,母亲因病死在途中,他半死不活的继续流浪,最后来到云莱。 最开始他只是在偏僻的村镇做私塾先生,后来又做大户家里的账房,后来有了天灾跟着村民一起逃难,几经辗转,最后托人介绍来这里干了扫墓的营生,算算时间,其实也不过是十几年,之前的十几年他在蜜糖罐中觉得一瞬就过去了,之后的十几年,却如同过了几辈子。他现年不足三十,可看着却格外的老。 倪练秋听他说着,并不插话,等常三说得差不多后,他又给倪练秋添了些热茶。 “你把这里的事处理一下,我带你走。”倪练秋突然说。 常三有些愣,可看到倪练秋的眼神后,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其实他在这边也没什么亲人,只有那份扫墓的工作罢了,他写了封信留在家中,便跟着倪练秋出去了。 马车上,常三仍像看不够似的盯着倪练秋,他叫他,还是叫“俊生。” “少爷,”倪练秋突然开口,“你说你想归还,这些年对我的亏欠?” 常三愣了一下,随后惭愧的点头,“如果可以,我希望把这些年欠你的都换上,只是如今,我也只剩下烂命一条。” 倪练秋仍垂着眼皮盯着对面的车座,“没关系,我,不嫌少。” 车子停下,倪练秋和常三下来,周围荒草萋萋,斜阳西下,倪练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过去,“少爷,你自去吧。” 常三多愁善感的眼中又有泪光,但却不是为自己悲伤,他点了点头。拿着那小瓶子走到事先已经挖到的坑前,背对着倪练秋仰头便喝尽瓶中的药水。 “俊生,”常三开口道,“今世,我对不住你,愿你在世上,安好。” 说完身子便晃了几晃,之后软软栽下。 第334章 334. 夏侯期一愣,“他在你们那里? 倪练秋把目光由坑中的尸体转到远处的落日上,他并未感觉到眼睛酸涩,甚至呼吸没有任何变化,他的情绪早已反应不到肉体上,只是心里蔓延开一阵弱弱的悲凉。有一瞬间,只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昔日在倪府私塾读书的声音,少爷在座位后面摇头晃脑的背诵,他跪坐在一旁眨着眼睛默记。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随从掩埋好了常三后,倪练秋登车离去。应当不会有人注意到常三这样一个人的消失,他从倪府离开后就是一个鬼了,只不过现在才离开罢了。 翌日清晨,云莱皇宫内,云梁正抱着碗扒饭,看起来漫不经心。 夏侯期坐在她对面,筷子顿了下说:“你在大虞吃饭也这样?” 云梁的背稍微直了些,但很快就又塌下去,“我没劲儿。” 夏侯期把筷子放下,“信,写好了?” “唔。” “朕给你说的事也写了?” “……” 夏侯期已擦过了手,伸过来说:“朕看看。” “你烦不烦啊。”云梁说。 “你说什么?”夏侯期眯起眼。 云梁腮帮鼓了鼓,低着头没说话。 夏侯期深吸口气,“朕都跟你说得那么明白了,你就一点不表示么?再说你的态度在你师父心里,也会分量的吧。” 云梁用筷子拨着米粒,突然说:“你就自己决定了吗?虽说你是皇上……对了,要不你等卢阙国师回来跟他商量一下,他应该快回来了吧?” “国师的归期还没有定。”夏侯期垂下眼,卢阙一直联系不上他如今也有些不放心了。 “哎?他还没回来吗?难道是打算在我们那儿常住?哦对,听说他退休了。”云梁似乎才想起来地说。 夏侯期一愣,“他在你们那里?” “对啊”云梁点点头,“卢国师就住在我师父府上,他们每天下棋喝酒,师父都不怎么管我了,我来得时候他还在呢。” 夏侯期的眼神渐渐幽深,最后道:“他没说,他要住多久?” “没有,”云梁晃晃脑袋,“他和师父在一起时才没工夫理我,反正他现在也不是国师了,会不会今后就定居大虞啊,那也行,有他在师父也不会老看着我了。” 夏侯期的神色渐渐冷凝,云梁偷瞄了他那边一下,然后又故作没事的继续吃饭。 师父给她的信中除了问她的事,还有一条就是让她在夏侯期面前顺嘴提一下卢阙在他的国师府住。 夏侯期已毫无胃口,恰巧这时候福子过来低声说道,倪练秋来了。 夏侯期这才想起今天还要召见倪练秋,便顺势站起身道:“你先吃,朕出去处理些事。” “嗯。” 云梁仍是扒着饭。 夏侯期看看她,终是叹了口气走出去。 倪练秋已在御书房等着,直直立在门内一侧,见夏侯期进来便颔首行礼。 “倪国师不必客气,这次多亏你帮了大忙,朕还没谢你呢。”夏侯期说着走到桌案后坐下,书案上已经又堆了成摞的奏本,他每天膳后都会来这里批阅。 夏侯期让福子赐座,福子搬来一个凳子摆在书案前一侧,倪练秋谢恩坐了,谦和道:“不敢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夏侯期沉默了一下,看着倪练秋淡然的神色,他还是自己开口,“国师此次来——” “紫茹是祁渊国内选出的女子,”倪练秋果然提起啦这件事,“虽容貌鄙陋才华疏浅,进不得宫廷,但此女是为加深两国联系而来,且臣也教过她一些占卜术,在这里随便安排个什么位置给她,也好过让她再原路返回,还请皇上看在臣的面子,也为着女子今后的处境着想,留下她。” 夏侯期皱了皱眉,他不光是不想留下祁渊的人,听倪练秋的话,就好像是嘲笑他们云莱的国师占卜无能。 “宫中的女官目前没有空缺,”夏侯期说,“且,朕既然今年不再选秀,也想放她回去早些再寻人家,也不想耽误这么好的女子。” 倪练秋抬起头,“皇上好心,只是紫茹身负促进莱渊两国交好的期望,还请皇上不要辜负她,亦不要辜负臣。” 倪练秋的口气恳切,微微带着些悲凉,“祁渊和云莱这些年疏于来往,距离最是能产生间隙,如今祁渊皇年幼,祁渊国内因为之前的战事也百废待兴,臣只能替吾皇多做些努力,希望云莱和祁渊能太平相处。” 夏侯期笑了,“国师这些年做的努力够多了,祁渊没了谁也不能没了你啊。” 倪练秋抬起头,紫幽幽的眸子定定看着夏侯期,“既然皇上知道,臣说的话,便能代表祁渊的态度,所以,皇上的态度是——” 夏侯期眯起眼,他沉默须臾,最终道:“那便留下吧,只是云莱占卜历来只奉一道,这个如同本国信仰,不可更改。那女子今后留下,也做个普通女官就是了,朕会好好安排她的。” 倪练秋起身谢恩,“多谢皇上体恤,臣,感念。” “对了,朕也有事跟国师说。”夏侯期的神情突然有些复杂。 倪练秋抬起头,“皇上请讲。” 夏侯期讲手指按住太阳穴,“本国太师之女今年刚刚及笄,亭亭玉立性情温良,他父有意与国师攀亲,想借朕的口问一问国师。” 倪练秋眨了下眼睛,“不知太师看上的是祁渊的哪位公子?” 夏侯期咳了一声,“他说的是国师。” 倪练秋微微一愣,夏侯期也挺不自然。 这事完全是太师自己的意思,上次五国会盟时,秋华看上的人都因为各种原因最后否掉了,以至于会盟结束时还没定下人选,导致错过了时机,太师因此很恼火,这次听说倪练秋来了,便开口让皇上替自己做媒。 按身份来说,国师不属于朝内官员,是没有品级的,但国师如果是皇上的老师,则可以按帝师的品级算,因此卢阙和落倾尘虽身为国师,但品级是按照太傅的品级算,但是在祁渊,倪练秋虽然实权很大,但是他并不是祁渊先皇和新皇的老师,所以实际的官品并不好定。太师把女儿给他,不算是高攀。 第335章 335. 蜜蜡有些委屈似的,“说得是实 倪练秋的神情也开始复杂,最后唇边荡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臣的心早已入了鬼门,修行之人不稳情爱,恐不能承受太师美意了。” 夏侯期点点头,“既然如此朕回头跟太师说一声就是。” 其实他也不太热衷说这个媒,太师可能是好心,可倪练秋这么个阴沉沉的人他还上赶着把女儿送到这人身边,实在是心够大的。 随后倪练秋便告辞离去,结果刚出宫门,就在马车前碰见太师的轿子,两人拱手寒暄后太师便邀请倪练秋今晚来家里赴宴,倪练秋推辞不过也就答应下来,回到马车里想想,还是觉得可笑。 大虞,国师府内。 落倾尘这几天都在自己的炼室内潜心研究,他如今有了个很得力的下手,就是蜜蜡。 这个小光头在国师府里住下后,不多久就显露出自己的伶俐和勤快,落倾尘见他脑子转得快,有时就吩咐他给自己办点事,后来在炼室里忙不过来,就叫他进来试试。 这里的活计一般人可应付不来,但蜜蜡胆大心细,落倾尘交代过一遍的事情他就能牢牢记住,对于落倾尘所说的设计概念他也能琢磨明白,有时还会给些良性建议,这倒是挺难得的。于是不几天他就常驻炼室内,给落倾尘当了专人助手。 “大人小心。” 落倾尘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思量的时候差点把手放在滚烫的炉子壁上,蜜蜡走过来接过他的手腕轻轻移开。 “大人若是累了,就稍歇会儿,小的给大人沏壶茶去。”蜜蜡说。 落倾尘点点头,今天也确实累了,从公宫里回来就钻进炼室,如今眼都有些发花。 出了门才发现天已经暗了,落倾尘坐在园内的石桌旁揉着眉心,蜜蜡已经烹好茶端上来,顺带摆了几盘落倾尘平素最喜欢的点心果子。 落倾尘饮了一口茶,嗯,是比云梁那丫头煮的好,是个细心的。 往旁边瞟了一眼,见蜜蜡正用个银签子挑着果核,突然问道:“那天,你对倪省说了什么?” 蜜蜡把蜜柚的果肉放到磁盘内,又拿起一块说:“也没……说什么。” 落倾尘挑挑眉,“是你把他挤兑走的。” 蜜蜡抬起头看看他,像是只怯怯的兔子,“我只和他论道讲法,最后说,他连我都不如,怎么配留下做大人的弟子……我说得是实话。” 落倾尘笑了,“混账,你这还不叫挤兑。” 说着他靠在椅背上幽幽道:“不过,你能讲动他,可见你也不简单。他可是卢阙最好的弟子。” 蜜蜡眨巴着眼睛,没有说话。 落倾尘又转过头来看他,“你留在国师府,又有什么目的?” 蜜蜡和坦然地看向落倾尘,“小的已经说过了,只是想留在大人身边听唤拆迁罢了。” “别耍机灵,给我说实话。”落倾尘拿出些严厉道。 蜜蜡有些委屈似的,“说得是实话。” 落倾尘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远处,半天才说:“想不想做我徒弟?” 蜜蜡银签子一偏直接扎进了手里,他赶紧把手放在嘴里吮。 落倾尘扭头看他道:“怎么了你?” 蜜蜡把手放下,突然愣愣地站起身,到落倾尘面前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落倾尘瞪圆了眼,“你倒是快。” 不过想了想还是说:“那就这么着吧,你去石亭内把上次的局摆出来,我在这里吃一会儿茶就过去,咱们晚膳前再下一会儿。” “是!” 蜜蜡的声音里都有了干劲,起身拔腿就要走。 “哎等等。”落倾尘忽然有开口。 蜜蜡回头恭敬的立着,落倾尘困惑地看着他,“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被赶出来的?” 蜜蜡的脸微微泛红,他想起了那日,他被师兄和师父围在中间教训。 “算了算了,不说我也懒得听,去吧。”落倾尘说着又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蜜蜡笑笑,转身跑走了。 落日西沉,落倾尘拈着棋子盯着棋盘沉思,对面的蜜蜡笑眯眯看着他,顺手还剥着干果。很小心的不发出声音,因为落倾尘输了后往往心情不好乱找茬,不是说他剥果子的声音扰了自己,就是说他笑得自己心烦乃至不能好好下棋。 管家突然小跑过来,“老爷,宫里来人了。” 看管家的神色落倾尘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忙起身整了整衣服准备出去接驾,但刚走到凉亭门口,就见承晔穿着一身常服走过来,身后的随从也是一般家仆打扮。 “臣,参见皇上。” 落倾尘跪下行礼,蜜蜡也出来跟着跪下。 “国师在下棋,好兴致。”承晔说着抬步走上台阶,顺手摆了摆让落倾尘起来。 走到棋盘旁看了看残局,承晔若有所思,最后把目光定在那个抛光玉珠般的脑袋上。 “这是谁?”承晔问,“抬起头来。” 蜜蜡抬头看着承晔,瞳孔一缩,突然又伏地道:“草民蜜蜡,叩见皇上。” 承晔眯起眼,突然笑道:“怪不得国师最近一下朝就回府,原来是有这么个人跟国师下棋解闷啊。” 说着别过脸淡淡道:“起来吧,你是哪里来的和尚?” 蜜蜡起身,看了落倾尘一眼,落倾尘忙上前解释,“回皇上,他曾是大晄寺的和尚,如今已经还俗,臣今日刚收了他做弟子。” 承晔猛回头,“哦?这么说,他还是朕的师弟了?” 说着便走到蜜蜡身旁打量,天威之下,蜜蜡的身子微微发抖,低着头不敢说话。 “呵,看着比师姐大不了多少。”承晔笑笑转身过来,“朕就是过来看看国师,宫里待得无聊,国师用过膳没有?” “还不曾。”落倾尘道。 “那朕就留下和国师一同用吧,正好宫里的膳食也吃腻了,”承晔说,“国师闭关后就不吃东西了,朕得抓住机会多和国师用膳啊。” 落倾尘笑笑,“皇上折煞臣了。” 说着便带承晔去正厅用饭,顺便回头朝蜜蜡一使眼色让他不必跟着,承晔这会儿不像以前那么爱和同门亲近了。 第336章 336.信上说卢阙跑了 国师府内因为承晔的突然造访,下人间的气氛有些紧张,还好有落倾尘暗中吩咐指挥,承晔的忌口颇多,可落倾尘却一一记得。 反正他俩口味差不多。 “皇上这几天露水重,夜晚还是不宜在外面久留,于您的安全也不利,有什么事,传臣入宫就是了。”落倾尘一边侍膳一边说道。 承晔放下玉盏,一旁的小太监立刻又替他斟满一杯暗红色的葡萄酒,冰镇过后喝着格外的利口。 见承晔挑了挑眉,落倾尘忙道:“这是云梁上次出门替臣带回来的,府里还有几坛,臣立刻差人拿来。” 落倾尘转身让管家去把窖藏的酒拿出来,交给承晔的随从,方便他们带进宫。 “宫里倒是没有这种酒,看来还是师姐会搜罗好东西。”承晔笑笑。 “这酒虽喝着不易醉,但后劲很长,皇上还是不宜多饮。”落倾尘说。 承晔把空杯子又放下,轻轻叹了口气,“待在宫里实在烦闷,现在喝几杯感觉还好些。” “怎么了皇上?”落倾尘问。 承晔用手支着太阳穴,眉头微微锁起来。想起宫里的事就无奈。 前段日子慧妃的娘家人来拜访,在裘依国,十来岁的小姑娘就可以是几个孩子的娘了,慧妃的母亲一来就问女儿有没有喜,然后便撺掇慧妃赶紧和皇上生孩子,目前静妃身体虚弱,皇后又没定,慧妃要是能生下大皇子,地位肯定能水涨船高。而且皇上的长子,登基的希望可是很高的。 也不知那裘依国的皇后怎么跟慧妃说的,反正她一走慧妃就一门心思的要跟承晔圆房生孩子。她年纪和云梁差不多大,也是特别幼态的一张脸,承晔对着这么个小姑娘实在是下不去手。慧妃自己也不懂,以为抱着睡觉就能有孩子,现在一有空就过来缠着承晔,晚上还硬要留下侍寝。承晔在宫里都躲不及她。 落倾尘听后也沉默一阵,突然说:“皇上也确实到了该延绵子嗣的时候……” “那个不着急,”承晔拜拜手,一脸的无奈,“朕不想再让皇位之争延续到朕的下一代,第一个孩子,还是由皇后出最稳妥。” 落倾尘想了想,“那,要不要帮皇上再选几个温顺些的秀女,皇上若是不想费心,就由臣去选。” 说真的,落倾尘也挺心疼承晔这点,毕竟是正当年,可宫里的两个妃子,一个是站都站不住的病秧子,一个又是慧妃那种孩子,就是娶了云梁,云梁也还小。帝王枕畔竟没有一人相陪,也难怪他寂寞苦闷。 “不必了,朕也没精力再应付女人。”承晔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小太监,小太监只要又给满上酒。 “皇上既喝了这么多,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您眼睛都熬红了。”落倾尘说。 承晔笑笑,“这普天之下,也只有国师心疼朕了。” 落倾尘忙垂下眼,“皇上要保重龙体,整个大虞都要靠您,您是大虞百姓的依仗,他们爱戴您远比您想的更多。” “是么?”承晔倚在桌沿,用手支着头似乎有些醉了。 “皇上……”落倾尘有些担心。 一个侍从端着托盘进来,落倾尘一回头才发现是蜜蜡。蜜蜡轻轻一笑,把托盘上的汤盅放下,落倾尘打开一看,正是他平常用的醒酒汤。喝醉了饮一盅,第二天不会头痛。 “皇上,再喝些汤吧。” 落倾尘舀出了一小碗断刀承晔面前。 承晔却歪着头懒懒扫过刚才过来的小和尚,突然道:“国师是真打算收那小光头为弟子?看着可人,平常解闷倒还行,收作徒弟他当得起吗?” 落倾尘一愣,随即道:“皇上不知,这小光头很有天分,若是教养得当,说不定能继承臣的衣钵,臣收他做弟子并不是一时冲动,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承晔别开目光,“既如此,朕便不说什么了。” 喝了两汤匙的醒酒汤,承晔就起身要回宫。落倾尘忙送到府外,深深行礼对着承晔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尾完全看不见才直起腰。 落倾尘对着微凉的夜色叹了口气,晔儿最近真是有些冲动,就这么出宫,万一遭遇不测可怎么办? “师父,天凉,您早些进去吧?” 落倾尘回过头,见是蜜蜡正站在阴影处垂首立着。 他走过去瞟他的光头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见过皇上吗,怎么就吓成那样。” 蜜蜡的头垂得更低了,“徒儿也就远远看过一眼,以徒儿当时在大晄寺的资历,是不能近处看到皇上的。” 落倾尘点点头,“今后他就是你师兄了,不过他毕竟是皇上,你以后见他各种礼数一定不要疏忽,云梁毕竟还是和他一同长大,你不同,半路过来还需一段时间培养感情。” “是。”蜜蜡低头答道。 实际上一看到承晔他就浑身紧张,还要相处培养感情?想想就喉头发紧直冒冷汗。 “皇上……和国师有些像。” 回到房内,蜜蜡向落倾尘敬了杯茶,想了想还是说道。 落倾尘喝了一口,放下茶盏道:“嗯,是有些像,你师姐也说过。” 蜜蜡抬起头,笑开,“师父比皇上看着更可亲些。” 落倾尘笑道:“因为我是国师,他毕竟是皇上,天威如此,不会老跟你和颜悦色的。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要是还没吃饭就去吃了睡觉,明日早朝后我开始教你功课——你会武功吗?” 蜜蜡摇摇头,“因从小身子不好,只修习了些内功。” “那不要紧,身为我的弟子武功还是会一些的好,起码自己会保护自己,我可没工夫老看着你们。”落倾尘说。 落倾尘皱了皱眉,“对了,你也别老熬夜,眼底下那么明显的圈儿当我看不见。失了精神气脑子也会坏的厉害,学东西慢不说还伤身。” “是……”蜜蜡怯怯道。 “回去吧。” 落倾尘说着自己也站起身回房。 当天夜里,管家悄悄送来一封信,落倾尘打开看了看,信上说卢阙跑了。 第337章 337. 相互成全 祁渊,太后的隆清宫里,平雁的近侍宫女急急走进来低声道:“太后,那个神医到了,您要不要现在见见。” 平雁歪在榻上正不知想什么,听见便不耐地皱眉道:“什么神医?” “就是治小儿惊梦夜啼的神医啊,”宫女回道,“之前国师离开的时候举国找这样的神医,如今找到了一个,国师不在……” “他不在找我干什么,”平雁又低下头看着自己指上的护甲,“我不见。” 宫女有些为难,皇上毕竟是平雁的儿子,如今皇上还是整夜整夜的哭,宫里的御医都没办法,这才在民间到处搜罗人才,如今好容易找到一个,太后要是不定夺就还不能去给皇上诊治,那皇上还是要整夜的哭。 “还愣着干什么?”平雁不耐道。 宫女正要退下,又想起一件事,“对了,这是那人让奴婢献给太后的,已经找太医院验过了,无毒。” 小宫女说着奉上一个香包,“那神医说,这也是安神的香,太后也可以用。” 平雁接过,见那香袋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散发出来的味道却很特别,细嗅一下,只觉浑身舒畅,神经舒展。她竟愣了一会儿,随即问道:“那人呢,让她进来哀家瞧瞧。” 小宫女忙去召门外的人进来。 平雁仍旧倚在榻上,眼睛紧盯着门口,不久,一抹红色闯入眼帘,一个带着面纱的高挑女子走过来。 “民女参见太后娘娘。” 平雁皱了皱眉,“干什么装神弄鬼,来见哀家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抬起头道:“民女知罪,只是民女早年养蜂时被毒蜂蛰过脸,如今面目溃烂恐惊到太后,故以面纱遮之。” 平雁看了看小宫女,小宫女忙点了点头,眼中还有些惋惜之色。 “若太后要看……”女子伸手去摘面纱。 “算了算了,”平雁忙摆摆手,“那就别摘了。这个香囊是你做的,闻着不错,你给皇上也打算用这种闻香的方法吗?” 女子从袖中又取出一个香囊道:“回太后,因为皇上还年幼,配的香和太后有所不同,这些香囊里都是民女放蜂时搜集来的花,安神的同时对人体并无任何害处。” “早年在昭敦时父皇得过一小块促息香,我闻着怎么跟这个有点像。”平雁说,“但促息香是大虞皇室独有,且每年能产出的数量极为稀少,若是的话,你是怎么得来的呢?” 女子低头道:“太后见识渊博,这香和促息香确实有相近的地方,但是用料有所不同,促息香不但能安神,还有辅助练功、疗伤的功效,这种香,只是能够安神罢了。” “说得好像你懂促息香的配方似的,”平雁轻哼一声道,“那可是大虞的机密。” 女子却抬起头直直看着平雁,“回太后,民女确实知道。” 平雁眉间一挑,女子却仍紧紧盯着她,“民女想单独和太后说些话,不知太后愿不愿听。” 平雁沉吟了一下,突然摆手让近侍先退到门外,然后咳了一声道:“你有什么话,说吧。” 女子直起了腰,“太后,其实民女此来是专门来见太后的,民女之前也一直在祁渊,只是听说国师出使了云莱,才特赶来进宫。” 平雁不动声色,“哦?是么,那可真是稀奇了,你有这种配香的本事应该到国师面前邀功去啊,他大权在握,肯定会好好犒赏你的。” “大权在握……难道太后甘心吗?”女子突然说。 平雁目光一凛,女子迎着视线继续道:“太后才是祁渊最尊贵的人,皇上年幼,本应该是太后来把持朝政辅佐君王,太后难道愿意一直如此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平雁说。 女子平静道:“眼下虽然是国师把持朝政,但民女更愿追随名正言顺的太后。” 平雁刚要轻蔑的笑开,女子突然又正色道:“太后,很多事情对您不公平,民女看得出来,民女愿意帮助太后夺回您应有的东西,也希望将来得到太后的成全。” 平雁一愣,最后道:“你想到得到什么成全?” 女子的眼中翻涌出恨意,“民女想要杀个人。” “谁?” “那个一直跟着国师的人,想必,太后也怕他吧。”女子说,“他如今是国师豢养的杀手,原名傅淳,如今不知改了什么名字。” 平雁立刻感觉后背一紧,她自然想到了那个面具男,因为他,她对倪练秋的恐惧也更深了,只要倪练秋一个指令,那个怪物杀她是易如反掌的事。 “等民女帮太后夺回政权,除掉倪练秋,太后只要成全民女,杀了那人让民女报仇就可以了。”那女子说。 平雁皱了皱眉,“报仇,你个那人是什么仇怨?” 女子垂下眼,“灭门之仇。” 女子说着又抬起头,“民女从见到太后的那一刻起,便看出太后和民女一样,郁郁不欢。您出身尊贵,如今却受人胁迫,侮辱,民女和太后的目的是一样的。” 平雁的眼神翻涌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你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站起身,“太后可叫我红霄。” “好,”平雁说,“只要你帮我夺回实权,我就帮你报仇!我很倪练秋,我也很那个杀手,他们确实都该死!但是,如果你有本事的话,我还想让你替我杀一个人。” 红霄:“谁?” 平雁恨声道:“云莱,夏侯期。” 红霄一愣,“云莱皇帝?” “对,就是他。”平雁说,“若是我得到了实权,也让你报了仇,你只要再替我杀了那人,我就封你为祁渊地位最高的女官,留在我身边护我周全。——怎么,你不愿意?” 看红霄久久没有回答,平雁皱眉问道。 红霄垂着眼道:“民女想问,为什么,祁渊和云莱有什么过节吗?” “那你不消管。”平雁道,“云莱和祁渊我都不在乎,只是我恨他而已,倪练秋和那个怪物是我的仇人,而他——” 第338章 338. 收为爪牙 “在宫外可能做不了什么,但是在宫里,就不同了,”那女子说,“没有充足的准备,民女也不敢来见太后。” 女子说着把手中的香袋打开,只见里面竟然飞出几只米粒大小的蜜蜂来,它们几乎无声的飞到平雁的周围,平雁立刻挥手驱赶道:“这是什么东西!” “回娘娘,这是民女培养出来的蜂,被它们刺一下,武功再高的人也会周身麻痹一个时辰,民女是让它们熟悉娘娘的味道,今后留在娘娘身边,便是谁也不能轻易伤害您。” 女子说。 那蜂子在平雁的周围打转一下后,竟然真的又飞走了,落到女子手中的香囊口上,慢慢爬了进去。 “娘娘只要将这个随身携带,即使民女不在身边,也能在危急时刻保您的安全。”那女子说。 平雁愣了愣,突然问:“有没有能蛰死人的?” 女子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那样毒的蜂子一来不好隐藏,二来太过危险,恐出意外蛰了娘娘身边的人。” “那有什么打紧。”平雁说,不过随即想到那毒蜂也可能蛰到自己,便也没再要求。 她抬手示意那女子起身,“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站起身,定定看着她,“民女名叫红霄。” “好,你今后就留在哀家身边和你的蜜蜂一起保护哀家的安全,”平雁说,“只要哀家得了权,杀个顾尧还不是小事一桩。” 平雁对倪练秋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反抗余地,虽贵为太后,却备受压制没有实权,一生被困在这宫里一眼能够望到头。如今红霄来投奔,她已决定要收其作为自己的爪牙。 同样是女子,这个红霄尚且敢进宫为报仇一搏,她为什么不能为自己的后半生冒险打算呢?平雁之前也听书,历来的君王哪个是没有魄力的?既要成大事,她就不能畏首畏尾。 随即平雁叫宫女牵来一条宫里养的猎犬让红霄试一试她的蜂,红霄默念指挥一只蜜蜂在狗的后颈处蛰了一下,那狗便立刻摇晃起来,小牛犊般的身子软软倒地,只有肚子还一起一伏。 平雁兴奋起来,立刻把那香囊要过来戴在自己身上。 红霄又拿出一个细颈的小瓶子交给平雁。 “平常娘娘只需往里放一些这种蜂蜜就可以,一天一次,没有的时候,也可以先用白糖或普通蜂蜜代替,要是有危险,只要拉开袋子甩出里面的心,它们便知道该攻击了,娘娘若是愿意,民女还可以教娘娘一些指挥它们的手法,让娘娘更好的利用。” 平雁连连点头,“嗯,哀家知道了,哀家愿意学。” 红霄看了看外面,她进来的时间不短了,便说:“娘娘,那现在民女可否去看看皇上了?” “看他做什么?”平雁一愣,随即道,“你还真要给皇上治病啊。” 这下倒让红霄微微一怔,“民女确实也会看。” 平雁摆摆手,“好,那哀家让人带你去。” 说着就叫宫女带红霄出去,顺带把昏迷的狗也抬出去。 祁渊皇帝的寝宫内,一到夜幕降临,宫人们就都强打起精神准备陪哭闹的小皇帝。可今天也不同,床帐内,齐珠正眨巴着眼睛看着帐顶飞舞的金色蝴蝶,有时还试着伸出小手去够。床帐四周垂着的香囊散发出丝丝甜香,小皇帝看着蝴蝶嬉戏,闻着香气便入了神,不久就睡着了。今天竟然没有再哭,一整晚都是如此。 之后的几天也是如此,每天小皇帝都要看着帐子里的那点亮光入睡,虽然偶尔也哭,但是再也没有整夜哭闹不睡。 不过平雁并不关心这些,她欢喜的是红霄的本事,这些天她变着法的试探红霄的能耐,让自己周围的护卫跟她比武,甚至故意在她的饭菜里下毒测试她的解毒能力,她并不觉得这些测试过分,红霄若是连这些也通不过,那有什么资格为她所用。不过很庆幸的是,红霄全部都通过了,这也让平雁很高兴,她封红霄做了宫中的女医,专门给她看病,平常就留在她身边,只有晚上让红霄过去给齐珠治疗夜哭的毛病。 夜深后,红霄终于回到了平雁给她在宫里安排的住所,还是先关闭门窗,然后才解下了脸上的面纱,烛火下,她的两腮确实溃烂的很严重,简直无法直视。 红霄在镜子前看了看,然后来到水盆前把几滴药滴进水里,然后用毛巾浸湿捂在脸上,不多久就把那层溃烂的皮肤揭了下来,两边都揭下后,她小心的拿着那两块皮走到桌案前,把手绢铺在桌子上,然后才把那两张皮放上去,然后从头上拔下银钗,小心的拨动着。 云莱—— 第一次初潮后,云梁终于又恢复了精神,上一次连惊带吓的她着实萎靡了一阵日子,后来秋华和解敏还进宫来看她,只是当时她一点儿玩的心情都没有,只是从解敏的口中得知,因为这次她遇险,回去后父母狠狠的教训了她一顿,而且已经选定这个月底让她和狄宽成婚,想让她早些嫁人学着稳重些。 秋华说得就有些不靠谱了,她的太师父亲竟然想要把她嫁给倪练秋。初听到时云梁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劝说她一定别答应。 倪练秋绝对是云梁见过最可怕的人了,秋华也算是她的朋友,她不能看着朋友跳进火坑而不管。 秋华却没有云梁想得那么紧张,她还满不在意的磕着瓜子说:“除了大虞皇帝和沈玉玑就是他和你师父最合适了,可你师父拒绝了我父亲,这下就只剩下他了,总不能让我去嫁给那个昭敦老皇帝吧,我父亲说昭敦已经只剩下空壳子了。” “可那个人很可怕啊,他说不定吃小孩的心肝呢!”云梁说出自己觉得最吓人的话吓唬秋华,同时这话放在倪练秋身上她还真有点信。 “管他是什么人呢,他身份配得上我就行,吃也吃不到我的,兴许我还能给他改了这毛病呢。”秋华仍旧不以为意。 第339章 339. 我有什么理由选你? 秋华是个极为骄傲的人,在云莱的一众大家闺秀里她的地位数一数二,这些个小丫头们凑在一起也会暗暗比较,夫君的地位也是会比较的,只要能一直领先于众姐妹,又是父母之命,秋华是不在乎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反正娘已经教过了。他们男人做得事与她无关,身为妻子,只要维持好同阶层的人际关系,为丈夫生儿育女就好了。秋华从小受的就是这种教育,她也喜欢参加各种宴会与人交际,所以她还挺喜欢这种婚姻的。 再说,倪练秋长得也不难看。 那天看秋华毫不在意的样子,云梁真是心里有火发不出。 如今能够出门了,她第一个就想去看看这个心大的姐妹,问问她那婚事成了没有。 结果刚一出寝殿门就见夏侯期下朝回来了。 “你今天看着精神不错啊。”夏侯期笑笑,“正好,陪朕用膳吧。” 云梁心里咕哝一句,她本来还想去太师府吃饭呢。说实话,云莱宫里饭食有时还比不得一般的名门望户。那些大官儿们甚至土财主,都比皇上要会享受。 “怎么了,不愿意陪朕?”夏侯期问道。 云梁把手背在身后看向别处,“宫里的饭菜吃多了也腻,而且上次我要的那种鱼都没有,宫里的膳房竟然还缺食材么?” 夏侯期伸手拉过她走进殿内,一直走到桌边坐下,这才说:“你是跟着朕吃饭的,朕膳食每月也有规定的份例,不能超过的,有些东西没有就换别的,反正有那么多菜式。” 云梁却撇撇嘴,“那里多啊,我在大虞国师府吃饭的时候,菜式都比在这里的多。就是平常去生意伙伴府里赴宴,吃的也不见得比这个坏。” 夏侯期却肃然道:“朕知道,是朕故意让宫里缩减膳食开销的。如今云莱看着是比以前强了,但是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天灾战事,哪一样都不让人轻省,朕自登记以来就提倡节俭风气,一直到现在,这要换在几年前,宫中连宴饮都很少的。” 说着福子已经过来请夏侯期去外厅用膳,夏侯期站起身仍拉住云梁的手,“走吧。” 云梁跟着他过去,嘴里却咕哝道:“每天那么忙,吃顿好的怎么了……” 夏侯期没说什么,但是从鼻子里长出了口气,等上了桌,云梁看着桌上的菜式,又是兴趣缺缺,这还不如她在使馆里住呢,她的嘴早就养刁了,习性一旦养成就很难再改。 “要不让膳房再给你添菜?”夏侯期说。 云梁用筷子扒拉着碗,夏侯期的餐具都十分的素净,看着就寡淡。 “你还是让我按照在使馆的份例吃饭不好吗,你习惯这么吃,我可受不了。”云梁噘着嘴说。 加菜,她又不能天天加菜。 夏侯期把筷子放下,脸绷了起来,“这样的日子,朕能过,你就要能过,朕吃得的,你也要能吃得,这些天朕让你随着朕的习惯吃喝,就是要你适应,以后朕不会把你当外人,咱们就要这样过日子,明白吗?” 云梁心想谁是你内人啊,人家才不会跟你过日子。可是嘴里却没说什么,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她怎么说夏侯期都会霸道的按照自己的意思做,既然如此她干脆不废那个力气了,反正师父不会答应他的,自己肯定还是会嫁给师弟。 夏侯期亲自给她夹了块鱼肉,“来,这鱼也不错。” 云梁扒拉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吃了,却被鱼刺扎了一下嘴,这一疼她更不忿了,赌气道:“我吃多少都能再赚回来,至于这么省吗?一个省那点也不能做什么。” 夏侯期语重心长道:“朕知道你会赚钱,每月省出的几百金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可宫里要保持好这种习气,朕是皇帝,朕都如此,别人便更不好奢靡了,即使他们私底下奢靡,可有朕压着,也不会太过分。” 说完夏侯期又板起脸,“你以前的那些习性今后都要改一改,需知,身为帝王身畔的人更要以身作责,起一个好榜样。古往今来,多少奢靡成性的后妃和皇帝搞垮了整个江山,咱们应该时时自省自律,你看你身上,给人的印象就是奢靡成性,这是最不可取的,你如此,底下的王公大臣的夫人也会以此为荣,若她们在夫君面前念叨,就很可能念出几个贪官来,你需要改的有多少,今后……” 云梁像听念经一样看着夏侯期的嘴一张一合,听他数落自己的毛病,她太阳穴都一突一突的跳,最终终于忍不住说:“至于嘛,我吃的好点穿的好点怎么了,这些钱都是我自己赚的!我师弟在大虞也倡导节俭,可是从来不会缺了我的嘴,我的首饰和衣服在大虞宫里也是按份例给的,这些就都是宫里做的,怎么了,大虞还不是好好的?” 夏侯期的眉毛终于完全立起来,筷子重重地一放,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不要拿朕和你的师弟比,朕和他不一样。” “对,你不一样,你抠门,对我不好,挑我的毛病。”云梁气呼呼地说,“就会让我改这改那,还美名其曰喜欢我在乎我,还没有我师弟对我好,你自己看看自己比一比,我有什么理由选择跟你而不是我师弟。” “混账!”夏侯期突然道,“你难道就因为这些享受就愿意选择一个人嫁。” 云梁却生气了,站起身梗着脖子道:“对,我就是这种人,怎么了?能吃得好住得好我干吗要苦哈哈的,我自己能赚钱,你凭什么限制我花钱。你看不惯我就别跟我过,我还不想跟你呢,吃点好的穿点喜欢的就念念念,没嫁过来就这样,嫁过来肯定管得比这还宽,天底下有的是不贪财不爱享受的女人,你又干吗非要娶我。” 云梁一口气说完,眼睛瞪得圆圆的毫不畏惧地看着夏侯期。 夏侯期深深的吸了口气,“你……简直,简直……” “简直什么,虚荣,爱享受,对啊,我就是这样。” 第340章 340. 初时的愿望 云梁说着直接回身推开椅子,不顾一众惊慌的侍膳太监宫女,跑进了房内。 “呜呜,我要回大虞,我不吃你的饭,省的你再说我……” 云梁趴在榻上,本来是要装哭的,谁知说着话竟然真的掉出了眼泪豆豆。她顿时觉得更委屈,把脸埋在榻上趴着不肯起来。 外面夏侯期紧握着手指站着,最后撩袍重新坐下,铁青着脸亦不说话。 福子也那脸色也没敢开口劝,只让人跟着进去留意云梁。 云梁这边抽抽噎噎了老半天,后来趴在榻上没了动静。宫女们怕她闷着,轻轻翻开看了看,结果发现她竟然睡着了。 云梁一向很能睡,而且不分场合,这次睡了有半个多时辰才醒,腮下的口水把枕头沾湿了一个小圈儿。 她还没完全清醒,一抬头就看见夏侯期走了进来,顿时心里涌起一股气来,她把脸别了过去。 “来,面好了,趁热吃。” 随着他的话过来的还有一阵香气,云梁抽了抽鼻子,随即身子就被夏侯期扶了起来。 “之前你都没吃什么,现在饿了吧,这是羊汤面,热热的吃了最好。” 夏侯期扶云梁做好后便挑起面给她吃,腾腾的热气中,汤面的香气直冲鼻子,云梁咕咚咽了口口水,看看他。夏侯期的眼神已经平和多了,身为帝王能亲自给她喂面,也算是很大的让步了。 “我自己吃。” 云梁说着接过碗来,埋头吃面。 夏侯期看她大口吃的样子,顿时心疼起来,怪自己之前太冲动了,她病刚好,就让她挨了饿。 “这汤面是有一次朕微服出巡的时候,在一个沿街小摊吃到的,觉得特别好吃,本来想将那做面的老汉请进宫来,但他舍不下宫外的孙儿一家,朕就只能让宫里的厨子学着做了,饿时热热的吃上一碗,觉得比过任何珍馐美味。”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朕知道,几十金省下来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可你知道吗。在福子的家乡,一闹天灾举家都要逃荒,许许多多的人都在这逃荒的时候死在路上,在云莱还有很多这样的地方。一到荒年,皇城外都是挤挤挨挨的难民,他们就睡在街上,一个瓦顶的收容房一金多点便能盖成,自然,朕知道朕的钱不会悉数全都花在他们身上,这一路上被贪得贪捞得捞……但能剩下一点也好,能盖成一个收容房、换得几车的赈灾粮也好。” 云梁扒面的动作缓下来,眼睛被蒸气熏得有些酸。 夏侯期一手将她揽住,用帕子帮她擦着脸上被熏出的汗,“朕今早不该对你那么凶,你还小,有些事朕该一点一点的教你,朕也不忍你受苦,有时候……朕只是太急了。” 云梁眨巴眨巴眼,挤出了几滴泪来,突然低下头用手肘抵开他,却被他抱紧怀里,紧贴着胸口。 “朕错了,别哭。” 云梁吸了吸鼻子,把嘴里的一口面汤咽下。 “我也不是不能吃这些的,只要对胃口,民间小吃我也一样吃得香,你干吗上来就凶人……” 云梁抹抹脸,想想就觉得委屈。 “是朕不对,没有摸清你的胃口,下次让他们按照你的喜好做,嗯?”夏侯期用帕子擦着云梁湿漉漉的腮帮,心疼的要命。 他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云梁穿着粗布衣裳,顶着两个红腮帮和他在摊子上吃东西,那时的她淳朴可爱,后来想起却时时让他怜惜,还想着要是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一定把最好的都给她,就是宠坏了又如何?他想做的事,承晔做了,怎么他看着就不顺眼了。云梁只是过了几年好日子,中间还不一定受了多少罪,他就骂她虚荣……唉,真是该死,自己这是怎么了? “乖,不哭了。”夏侯期说,“那面你要是吃不完就给朕,朕正好想喝汤。” 云梁抹了把脸,又开始抱起碗扒面,“就不给你留,哼……” 可吃着吃着就打了个嗝儿,这一碗确实分量不小。 “给朕留一口。”夏侯期捏了下她的腰。 “那,这给你。”云梁夹了一块儿肉给他。夏侯期张嘴吃了,微微一笑。 云梁的脸一阵发热,低头又吃了两口,只剩下些碎面和汤。 “给朕吧,朕爱喝汤。” 夏侯期说着接过来喝了口汤,云梁看他喝觉得亏了,面汤最好喝了。 见她眼巴巴,夏侯期又把碗递过去,“来。” 云梁就着另一边碗沿也喝了一口,觉得是自己喝过最好喝的面汤。 夏侯期望着云梁,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不管什么皇上皇后的名分,两个人能凑在一起同喝一碗面汤,就像一对普通夫妻那般,亲亲热热,贴肉贴心。 夏侯期突然想起了件事,像是自己遗失在角落里的玻璃球突然一闪。 云梁又打了个嗝儿,夏侯期把碗拿开,一边给她擦着嘴一边说道:“你知道朕小时候的愿望是什么么?” “做个好皇帝吗?”云梁说。 夏侯期摇了摇头,一边回忆着一边说:“朕六岁的时候,眼看着父皇和母后越发荒淫奢靡,后来被接到国师家里住。可是……明明被接走是好事,朕却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那天晚上朕坐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就想,朕长大后一定要娶一个贤良朴实的好女子为妻,与她琴瑟和鸣,与她一同治理云莱的山河。苦也一起,甜也一起。” 云梁静默着,她突然很后悔自己今天听了他讲话。 “你还有过这种愿望啊。”云梁低声说。 “嗯,差点就忘了。”夏侯期也愣怔地说,“不过你说得也对,朕后来就一心想做个好皇帝,想着怎么取父皇而代之,想着怎么面对内战和麟国。那个愿望,就再也没想过。” 云梁真是十分后悔听了夏侯期的这一番话,她低头不语。 夏侯期把空碗递给宫女,让她们都出去,然后继续揽着云梁道:“后来的事情朕跟你说过,朕从国师的卦象上得知,朕的那位女子会早逝,朕也会随她而去……可朕不能死。” “所以,你就让她一出生就死了。”云梁说。 “嗯。”夏侯期闭了闭眼,“从那以后,朕的那个愿望也就死了。可是现在——” 福子突然急匆匆跑进来,“皇上,不好了……” 夏侯期皱起眉,但还是问:“怎么了?” 第341章 341. 此刻的他不似以往那么纠结要强 福子咽了口唾沫,“麟王……麟王他……” 夏侯期霍地站起身,“襄儿怎么了?难道病还没好吗,朕之前不是派了太医过去吗?” 福子吐字有些艰难,“皇上,您……要不出来一下,刘太医就在外面。” 夏侯期皱了皱眉,低头拍了拍云梁的头便先出去了。 云梁见情况紧急,也下了榻,可这时外面却进来两人,正是红苏和小灵子。 “小姐!” “主子……” 两人见到云梁便扑过来行礼,尤其是小灵子,眼里又是两汪泪。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家里都好吧,红苏,这几天的账簿子你给我拿来没有,有没有要紧的书信?”云梁倒是一副常态,似乎一点没有受绑架的影响,“对了,那匹马送回使馆没有,要替我好好照看。” 红苏忙点点头,“您放心吧小姐,您的事我都帮您处理好了,只是这些天特别担心您,今天云莱皇上才准我们过来。” “我已经没事了,今天我就跟皇上说说,早点回去住。”云梁说。 不知为何心里会有些惆怅,不过……还是早离开的好。 “对了,”小灵子抹了抹眼睛说,“主子,今天福公公跟奴才说,皇上已经把奴才赐给您了,今后不管您到哪儿奴才都要跟着。” 云梁眨巴了下眼睛,随后扑哧儿笑道:“好,反正你跟红苏也处得来,今后你俩就一块儿跟着我吧。” 红苏张了张嘴,脸飞红的瞪了小灵子一眼,“谁跟他……” 不过也没继续说下去。 “对了小姐,”红苏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这是今早阿乌带来的。” 云梁赶紧抽过来取出信,让红苏给自己倒一杯水然后在口里漱了一阵,均匀的喷在纸上,字立刻显现了出来。 云梁看得眉尖一跳,师父让她立即回去。 —— “到底是因为什么病因,难道不是受了最近城内盛行的风寒吗?”夏侯期问面前的刘太医。 刘太医胆战心惊地道:“臣原来也查不出病因,直到今日……皇上,您轻看。” 刘太医从身后药童的手中接过一个坛子,揭开封口递给皇上。 夏侯期低头看了看,眼睛立刻瞪大,福子忙过去用手挡在那坛子前说:“大胆,怎么什么都给皇上看,污了圣目你可担待得起?” 夏侯期却闭了闭眼,“你退下。” 福子忙缩回到夏侯期身后一侧。 “皇上赎罪,这东西,是麟王今日的呕吐物,里面的那些虫子还活着……想必是到了一定数量,才被臣等发现。”刘太医低着头说,坛子又被封口递给身后的药童。 夏侯期双手冰凉,沉声道:“怎么回事,查得出吗?有解吗?” 刘太医仰起头,“皇上,臣……” “有话就说,朕准你揣测。”夏侯期说。 刘太医这才鼓起勇气,“皇上,这是蛊虫,臣治不了这样的蛊虫,但是云莱宫内应该能找到认识这个的人,说不定有解法。还有就是,臣以为,这样的蛊虫在麟王体内已经存活了一段时间,臣听麟王的近侍说,麟王之前都会定期服药,这次没有服上药,所以就病了。臣想要来那药看一看,可是近侍说药每次都只送来一次的量,没有剩余了。” “谁给的药?”夏侯期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应该也问了吧。” 太医伏地胆颤道:“是……国师,哦不,是先国师。” 夏侯期突然很想笑,是了,他其实也想到了。这么了解蛊虫的,在云莱就属卢阙了,因为这次卢阙久久没有回来,所以楚襄那边断了药。 “现在就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救回麟王。”夏侯期说,脸在阳光的直射下一片惨白。 太医忙领命去了。 夏侯期转身对福子道:“传朕口谕,命卢阙立即回宫,若两日内再无回信,举国通缉!” 福子低头领命,再抬起头眼神却十分担忧,“皇上,您别担心,麟王他吉人自有天相……” 夏侯期瞪他一眼,“闭嘴……” 夜晚,云梁听说夏侯期回来后就去了寝宫找他,福子没一会儿就过来通报说皇上让她进去。 云梁背着手小心翼翼的走近他的他前,夏侯期正独自坐着。 “皇上。”云梁斟酌着开口,她已听说今天夏侯期见太医是因为他的侄子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那个麟王是夏侯期在麟国最后一个亲戚了。 夏侯期呆呆抬头看向云梁,那一刻,云梁感觉心突然一揪,云梁赶紧调整情绪说:“皇上,您这么晚还不休息啊。” 夏侯期没说话,仍是愣愣看着她。 云梁无法,只得慢慢走过去,“皇上……” 夏侯期低下头去,将头顶抵在云梁的身前,云梁发现,此刻的他不似以往那么纠结要强,而是十分明显的,脆弱。 云梁不由地揽住他的头,用手抚着,“你别担心……师父来的时候给了我不少解毒丸和救命的药,说不定能有一样有用呢。” 夏侯期突然一把将云梁抱在怀里,用力的云梁几乎都不能呼吸,只听见他在头顶低声道:“为什么……他们忌惮翕儿也就罢了,楚襄他,只是一个傻孩子……” 夏侯期想起楚襄欢快地跑过来叫他“表叔”的样子,就那么毫无防备的扑到他跟前。 楚襄不知道大人间的尔虞我诈,不管夏侯期做了什么,他都把夏侯期当成唯一的亲人,信赖他,亲近他。 即使每次进宫来都要看卢阙的眼色,他也固执的非要蹭在夏侯期身边,他似乎知道大家都嫌弃他,忌惮他,所以他只能依靠自己的表叔。这个傻子还不知道,正是因为夏侯期,大家才会这样忌惮他。 “皇上,”福子慌忙又跑进来,“国……哦不先国师派人回来了。” 夏侯期猛地抬起头。 福子一瑟缩,随即说:“先国师因为赶路病倒在路上,所以先派人回来了,那人带来了给麟王的药。” 夏侯期咬着牙,“问清楚卢阙在哪里,立刻差人把他抓回来!” “是!” 云梁也一激灵,想起自己是来辞行的。 第342章 342. 那件事 “等等,朕现在就去麟王府,摆驾!” 没等云梁开口,夏侯期却就要出门。 他低头看了看云梁,摸摸她的小脸道:“你先休息,朕出去一趟。” 云梁只好不出声了,点了点头。 麟王府中,楚襄这些天上吐下泻的几乎没有进食,整个人看着都憔悴了不少,如今吃了药肚子内终于轻松了一点,他精神不支的睡着了,那张胖脸此刻已经脱了相,眼窝都显了出来。 夏侯期无声的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然后侧头看向身后站着的高瘦青年。 “你和卢阙之前在什么地方耽搁了这么久?是想着万一襄儿死了就干脆不回来了么?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夏侯期说。 他确实有想过这一层,以卢阙的作风,在卸任后直接杀了楚襄然后浪迹天涯不是没可能。 倪省低着头,之前潜伏大虞的事是机密,卢阙交代过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所以这会儿他有些犹豫。 “他不让你说?”夏侯期冷笑一声,“看来你是听命于他的,连朕这个天子的话也不在意。” 倪省突然跪地道:“回皇上,之前草民和师尊是被困在大虞,只是其中的缘由草民没有师尊之命还不能说。” “哼,好,那朕就等卢阙回来亲自问他。”夏侯期说着又瞟了倪省一眼,“你刚才叫卢阙师尊,我之前这么没见过你,你是他新收的弟子?” 倪省稍稍迟疑了一下,就看到夏侯期的眼睛里像是结了冰,便立刻低头说道:“其实,几年前草民在师尊家住时曾见过皇上一面,只是远远瞧见,皇上没看见草民罢了,草民六年前就拜在师尊门下。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被从师门中消去了姓名,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草民是师尊的弟子。” “你叫什么名字?”夏侯期皱眉问道。 “倪省。” “这么早就被收在门下,却遮遮掩掩,呵……”夏侯期笑意微凉,“看来你师尊还真是有很多事朕不了解。” 倪省突然仰起头,“师尊他确实有自己的秘密,但师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和云莱。” “包括给朕的侄子下蛊。”夏侯期从齿缝挤出这句话。 倪省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嗯……”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夏侯期忙回头,走到床前看,楚襄哼哼着睁开了眼,似乎又开始难受,五官揪在一处。 “表叔——”看见夏侯期,楚襄的眼中顿时冒出了光,只是刚叫了一声就难受的又挤了挤眼。 夏侯期心中一阵难过,回头凉声道:“你先出去。” 倪省立刻告退。 夏侯期坐到床沿,看着楚襄已经瘦脱相的脸,轻声道:“还难受吗?” 楚襄伸出手去抓夏侯期的衣袖,夏侯期这次抬起手接过,楚襄的手还有些肉,像以前一样软软潮潮的。 “襄儿不痛了,”楚襄说,“襄儿就是害怕了,我吐出了好多虫子,表叔,鼻子里嘴里还喷出血,怎么都止不住,襄儿以为自己要死了。” 夏侯期握紧他的手,低声道:“傻瓜,你还有的活呢,哪就死了。肚里生了虫子是很常见的病,吃些打虫子的药就好了。” 楚襄抿了抿唇,软声道:“表叔,襄儿想进宫跟你住,这次襄儿想让表述来,他们都不让。” 夏侯期稍微犹豫了一下,楚襄进宫肯定又会引来一些臣子的反对,可是站在楚襄的角度,在生死间徘徊时身边竟一个亲人也没有,身处异国,且只有自己这个表叔了。 “你先养好病,这样病着也不好搬动。”夏侯期说。 楚襄没再央求,但是把夏侯期的手指攥得紧紧的,“表叔,襄儿……襄儿又做噩梦了,襄儿梦见父皇了,还有皇兄们,皇兄们还要欺负我,父皇他,他也骂我,襄儿最怕看父皇绷着脸,可他就那样绷着脸,眉毛那么立着……表叔,你去跟父皇说好不好,让他不要再骂我了。襄儿只是按表叔说的做而已,表叔肯定是对的。” 夏侯期的呼吸重了些,“他自己有什么脸面斥责你?麟国就是在他手里丢的,死前还不立太子导致楚家一脉几乎绝了,这些都是他自己的过失!” 夏侯期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个玉牌递给楚襄,“这个是表叔从不离身的,你拿着,今后就放在枕头下,这样再梦见你父皇,表叔就能去梦里把他打跑,你父皇不是表叔的对手。” 楚襄忙接过来,在手里翻看着,突然又说:“表叔,你别打得太狠了,父皇会疼的。” 夏侯期点点头,扯出一抹笑意。 楚襄张开嘴打了个哈欠,“表叔,我住在宫里肯定会很乖的,襄儿很怕,他们说之前的那个皇兄就是住在这个府里……” 夏侯期一怔,立刻目光凛凛的扫向屏风外的几个下人。 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然会有人跟楚襄提及那件事,而且之前那个孩子根本也不住在这个府里,说的人肯定是有意吓唬楚襄。 多年前,楚襄的父亲楚彦还在皇位上时,夏侯期曾要了他最疼爱的一个儿子放到云莱作为人质。 但是那孩子不多久就病死了——对外是这样说的。 夏侯期也并没有刻意为难那孩子,但有时意外是不可避免的,那孩子死后楚彦就郁郁寡欢,没几年也去世了。 不少阴谋论者都相信是云莱故意弄死了那孩子,即使不是夏侯期,也是夏侯期身边的大臣或国师。 “是谁跟你说的?”夏侯期问。 楚襄往被子里缩了缩,似乎害怕。 夏侯期只好安抚道:“别怕,根本不是这个府邸,今后不要随意轻信别人的话,知道吗?” 看着楚襄点了点头,夏侯期突然又说:“朕会留下刘太医在这里看着你,等你病好了朕就接你进宫住,今后你吃的喝的全由朕身边的人负责,不要随便吃别人的东西,喝别人给的茶,知道吗?” 楚襄高兴地点了点头,“嗯,我能跟表叔一起住了。” 说完他满脸幸福的一笑,然后蹭着夏侯期的手闭上了眼。 第343章 343. 遵循心意 等夏侯期从楚襄府里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夏侯期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回宫后更衣整理,便到了上早朝的时候。 比之前几天,夏侯期的情绪虽然稳定了,但整个人还是透着股阴沉,群臣依旧胆战心惊。新任的国师又来请求辞官,这次夏侯期沉着脸沉吟了一下,然后竟然答应了。 大臣们惊讶之余也觉得这样可以,毕竟新国师确实不称职,只是皇上准许新国师辞官后却没有急着认定下一任国师,这就让大臣们有些摸不着头脑。有几个臣子进言提到卢阙的其他几个徒弟,夏侯期都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是说自己还想考虑一阵,不着急。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大臣们肯定催促皇上早些做决断,毕竟国师这种位置要是悬着,举国的老百姓和他们百官都不会安心,可今天,愣是没人敢开口催促,一直到夏侯期开口让下朝,群臣才唯唯诺诺的行礼退下。 夏侯期一下朝福子就通报说:卢阙已经被抓回来了。 确实是抓回来的,因为以卢阙自己的身体而言他不能自主回来,卢阙确实病得很重,连夜的赶路又加重了病情,因此本来是一抓回来就要面圣,但考虑到卢阙的身体状况,福子来问皇上的意见,要不要等卢阙在府邸休养好了再让他进宫。 “让他回府好好养病,”夏侯期说,然后眯了眯眼,“朕,过去找他。” 卢阙的府邸内,倪省正端着药碗侍候在病榻旁,刚卸任的国师也一脸罪人相的在一边守着。夏侯期来后福子自动的把他们清了出去,自己也到门口守着。 夏侯期走到床前,卢阙一脸病容的躺在榻上,眼镜在枕边放着,因此眼睛还不怎么对焦。 “皇上……” “念你病重,不必行礼了。”夏侯期说着撩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但并不代表朕恕你的罪。” 卢阙愣怔了一下,随后闭上眼,“皇上,臣不会狡辩,任何刑法都愿接受。” 夏侯期冷笑了一声,“好个忠肝义胆鞠躬尽瘁的好国师,你如此一来倒是成仁成义,却是把朕往昏君的位置上推,朕若是真那么做了,百姓会怎么看朕,百官肯定也会上奏求情。毕竟在你们眼里,楚襄,本就该死。” 最后一句话,夏侯期是从齿缝挤出来的,卢阙听出夏侯期是真的动了怒,其实他也能理解,皇上眼皮底下的人他做了手脚,确实理亏。 “皇上,臣没有要杀麟王的意思,”卢阙说,“这不是狡辩,只是臣真的耽搁了。” “在落倾尘那里耽搁了吧。”夏侯期冷笑,“你在外游山玩水寄情诗画之时,可想到襄儿那时在受什么罪,你回来之前的一个时辰,他的内脏里都极满了你中的蛊虫,若是再晚两天服药,怕是人就死了!” 卢阙闭了闭眼,知道自己已经很难解释,“皇上……臣知罪。” “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在朕的侄子身上下蛊,”夏侯期铁青着脸质问。 卢阙垂着眼,“他是麟国最后的君王,臣担心……” “他也是朕的侄子,他还是个傻子!”夏侯期突然站起身咆哮道,一挥手打翻了旁边的药丸。 卢阙的脑中嗡嗡作响,可还是说:“他虽傻,但会遭人利用……” “够了!”夏侯期吼道,“朕不需你再自作聪明,做出这等事还毫无悔意。” 夏侯期深吸了口气,突然笑开,“卢阙,你们究竟把朕当成什么,朕已几乎无亲无故,皇室中和朕有血缘,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你暗中联合百官挤兑翕儿,让六部都不想接受他,你想断了他的前程。就因为他是真的堂弟,襄儿智力不全,你也处心积虑的除掉他……你是不是觉得你很无私,可你害的是朕的亲人!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朕贵为天子,但也是个人,有人之常情!可你们想把朕变成什么?真正的孤家寡人,任何感情需求都不能有!” 夏侯期看向别处,掩住目光中的凄惶,“这些年来,朕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日一行一动都要心系社稷,心系百姓,唯独不能想到自己。朕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夜是属于所有人的,可却唯独不属于朕,有时候甚至想就这么死了反倒是好的,那种滋味你们能理解吗?朕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给朕暖心,让朕安睡,你们能理解吗?不,你们还嫌不够,你们恨不能把朕的心也掏出来换成石头,只要能镇在那个皇位上,你们哪在乎朕的心情。” “皇上……” 卢阙挣扎着要起身说话,却忍不住咳了起来。 夏侯期转过身道:“我不想再听了,国师,你还有辞官的一天,辞官后你还可以去找落倾尘,可朕却没有去处。朕不想再听你们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朕的要求并不高,按照心意做了,也不会对不起百姓和社稷,所以,朕决定按自己的心意做事。” “皇上您想做什么?”卢阙问道。 夏侯期看了他一眼,“朕要娶云梁。” 门外的天际突然传来一声闷雷,卢阙仔细回想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然后道:“云梁?可她不是……” “她还不是,”夏侯期说,“所以朕可以娶她,朕已经给落倾尘去过信了,承晔那边朕也会说清楚的。承晔这个人,只要利益合作上能满足大虞,他肯定不会争一个女子。” “可是皇上,为什么?”卢阙一手撑着要起身,却没能成功,还把床头的眼镜给碰到了地上,玻璃镜片立刻裂开了几条缝。 夏侯期讥讽又苦涩的一笑,“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朕喜欢她,国师忘了朕也是个人,也会有感情么?” “云梁她还是个孩子啊……”卢阙还是不能相信。 “朕知道,”夏侯期的目光有些温柔,“但朕会等她变成女人,到那时,她会是云莱的皇后。” “皇上,臣不同意!”卢阙突然摔下了床 第344章 344. 她……在担心他,真的,好担心 夏侯期没想到卢阙的反应会这么大,但仍旧硬声道:“朕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再说。” “皇上!”卢阙在地上顾不得站起来,使劲抓着和他一起掉下的被子说,“落倾尘很看重云梁,承晔为着他也不会轻易放手的。” “那朕就抢,”夏侯期板着脸道,“朕也要为自己争取点什么。” 卢阙愣了愣,绝望地咬着牙,“皇上……” 夏侯期转身离开,卢阙仍在身后叫:“皇上,不可啊皇上!” 夏侯期出去后告诉门口的倪省他们进去扶卢阙,自己脚步不停的走出了卢阙府邸。 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和卢阙对着干,心情说不上是好事坏,有些不安,可是也有些期盼。 卢阙房中,卢阙刚被倪省和姜绯抱上床,就立刻抓住姜绯的手说:“你是今天早朝才辞去官职的对不对,按照我朝律法,国师这等官职要辞官需连续请辞三次圣上才会正式应允,也就是说你现在还是国师,对,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出去。” 姜绯不明所以,“师尊,您到底想说什么?” 卢阙看向姜绯,手上用了用力气,“这是你出任国师以来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夏侯期回宫之前先去看了看楚襄,楚襄已经比前一天情况好些了,只是蛊虫没有那么容易全部清除,他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但是很高兴。 “表叔你又来看我啦。”他伸出手来拉住夏侯期的手指。 夏侯期记得,以前他初见楚襄时他还小,挤在楚彦的其他几个皇子中一看就傻乎乎的,他个头也比他们小。手肉乎乎的总是发潮,一次夏侯期和楚彦聊过后往外走,楚襄正好在外面蹲着看蚂蚁,楚彦见到他就呵斥说怎么见到表叔也行礼也不会。 楚彦确实很迟钝,被楚彦一呵斥又怕的咧嘴要哭,当时夏侯期难得和颜悦色,说了句不要紧,然后问他就是自己最小的侄子吧,又问楚襄几岁了。 楚襄抹了把鼻涕,乖巧的回答完话后竟然迈着小短腿挪了过来,仰起脸看着夏侯期,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年轻的皇帝,夏侯期明明看着还不如他的大皇兄年纪大。说着就用手攥住了夏侯期的手指,因为他的手太小,只能攥住手指。 现在楚襄还是这个习惯,轻轻的攥住夏侯期的食指,脸上的神情一如当初他被父亲骂过后的样子。有些亲近,有些依赖地看着他。 夏侯期突然情动的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表叔就带你回宫,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在一起。” 夏侯期已经想到了以后的生活,他从来没有对未来有这样强烈的期盼。以后,他也要为他在乎的人活。 楚襄睁大了眼,然后笑着“嗯”了一声。 然而,那天回去后夏侯期去找云梁,却发现云梁的寝宫已经空了,且使馆那边也没了人,她连行礼都没完全收走就离开了,估计这时正好出了景籍。 夏侯期疯了一样问到底是谁让云梁走的,福子是跟着夏侯期出去的,也不知道,只好叫人来问。一问才得知,是国师准了云梁要离开的请愿,而且命她即刻就动身,云梁本来就是要走的,因此也没说什么,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匆忙上路了。 夏侯期身子一晃伸手扶住一旁的灯柱,突然吼道:“给朕追回来!速去追回来!” 吼完了后他又道:“姜绯已经辞官了,是谁给他的权力让他放跑了朕的人?这个混账,叫他给我滚过来……” 夏侯期的声音一顿,福子赶紧去扶住,让皇上先坐下。 夏侯期喘了口气,脑子里一阵嗡嗡,一股气从腹中升腾起一直窜到喉中,他忍不住咳了起来,手心里溅上了点点的红。 福子瞪大眼,立刻惊叫道:“皇上,您……御医,快传御医!” 夏侯期急火攻心病倒了,云梁,终究也是没有追回来。她拿到的是可以出云莱所有城门的文书,是姜绯利用特权开给她的,云梁的车队一路畅通无阻已经跑了很远,为了怕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她还特意将马车都用黑布裹着,装成普通的商队,没有挂名牌和旗帜,导致追她的人都没有看出来。 “唉,没想到这云莱国师比我们更急,说什么让我们尽快离开,路上都不要停,”红苏在马车内郁闷地说,然后看了眼一旁的小灵子,“喂,你们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啊。” 小灵子也一脸懵,他已经被赐给云梁了,就是云梁回大虞他也得跟着。 “奴才不知道啊,可能是国师看主子走的急,所以特意沿路都给打了招呼,免得我们因为文书问题耽误,这种特权毕竟不算正规,想是国师怕别人诟病,所以让我们快些离开,这样就越少有人知道。”小灵子自己揣测着说。 红苏皱着眉点了点头,“也有点道理。” 说着她掀开车帘看了看筠道两旁的景色,然后转回头对着始终没发一言的云梁说:“小姐,这么着咱们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不知道咱们国师到底是什么事啊,这么急着让咱们赶回去。” 云梁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她现在只是遵循以往的规律,那就是听师父的话,和,远离夏侯期。 回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回头的,阿律达的死还不足以警醒她吗? 红苏伸了个懒腰,“嗯——不管怎么说,云莱这帮人还算不赖,您遇到了危险他们那么快就把您救了出来,那个靳统领可真是厉害。不过这也是他的职责,小姐您也很大方了,把促息香都留给了他,最后还把那堆国师给的好药留下给云莱皇帝,不过他毕竟是皇帝,什么好药吃不着啊,小姐你也太实诚了。” 云梁没说什么,手指却掐紧了裙摆,她突然撩起帘子看向窗外深呼吸,用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在担心他,真的,好担心他。 大虞宫内,承晔正和落倾尘对坐饮茶,面前还放着几张落倾尘新绘制的图纸,上面是几辆怪模怪样的车。 “嗯,这样的车确实不错,能省下马匹不说,秘密行动的时候声音也能小一些。”承晔说。 第345章 345. 还不死心 图纸上正是落倾尘根据给云梁做的自行车,改进成的人力小车,若是秘密运送粮草和武器什么的,这种车行动起来确实方便,只要带人的干粮即可,不用考虑马匹的事。 承晔抬起眼,看到落倾尘眼下一圈浅浅的黛色,关切道:“国师最近为朕操劳,可要注意身体。” 落倾尘捏了捏眉心,“多谢皇上关心,等云梁那丫头一回来,臣就告假闭关,那时再好好休息。” 承晔放下茶盏,看了眼桌上的一盘点心说:“真有那么必要吗?禁食,到底是……有些不近人情。” 落倾尘笑笑,“皇上有所不知,禁了口,许多病症也就随着消失,且,欲绝七情六欲,禁五味很有必要。臣为皇上做决断,自然要绝对冷静理智,不能感情用事。” 承晔定定地看着落倾尘眼底,最近,落倾尘的眼中总有一丝如有若无的落寞,似乎就是从卢阙离开时有的。 落倾尘翻看着桌上的图纸说:“说来还是蜜蜡那小子机灵,好几个零件都是依他的建议改进的,没想到这个方面他也这样有天分。” 承晔垂下眼,“哦,那个小和尚啊。”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慧妃娘娘,您不能进去,皇上正在……” “你给我让开!小心本宫踢你——” 吵嚷了一阵后,慧妃不顾太监们阻拦跑了进来,看见承晔后立刻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道:“皇上皇上,人家刚又喝了母妃给人家留的生子药,今晚臣妾就和皇上一起睡吧。臣妾这些天每天睡觉前都有擦云梁姐姐给的润肤露,现在身上可白了,不信皇上今晚看看。” 在慧妃的国家,大多数人都是棕色皮肤,慧妃也不白,因此来到大虞后审美也跟着转变,觉得自己只要变白承晔就会喜欢自己。 承晔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挤出一抹笑道:“今晚朕还要批折子,慧妃不必等朕,自己早些睡就是。” 慧妃的嘴立刻撅起来,更抱进了承晔胳膊,“嗯~皇上你老是不陪臣妾,那臣妾怎么能有孩子呢,臣妾的药都快喝完了,喝完之前必须要怀上的。” 这个慧妃,年纪小性格都大大呼呼的,什么都敢说。 承晔勉强笑道:“慧妃年纪还小,不必这么着急。” “皇上你又这么说,臣妾不小了,臣妾的妹妹都有了两个孩子了!”慧妃立刻说。 “可我记得你的堂妹不是刚难产死了么,这么小的年纪生孩子是很危险的,朕怕你出事。”承晔耐心解释。 “可母妃说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的,而且我是福相,不会有事的。”慧妃还是不依不饶,突然余光瞟见坐在一旁的落倾尘。 论辈分论地位,落倾尘在大虞还用不着给妃子行礼,因此落倾尘刚才就没动。反倒是妃嫔们要把他当成长辈,见面还要行礼。但是慧妃一向不喜欢落倾尘,也就没给他行礼,反倒扯着皇上说:“哼,皇上倒有时间天天和国师待在一起,也不知国师有什么魔力让皇上这么着迷。” 慧妃说着斜着眼打量落倾尘,十分不满意他白到透明的皮肤和比女子还要精致的五官。 “也是,国师长得这么漂亮,难怪皇上都不愿看我和颦姐姐了。”慧妃撇着嘴说,颦姐姐就是静妃。 “慧妃,你说什么呢。”承晔板起脸道。 慧妃委屈的又看落倾尘一眼,然后摇着承晔的胳膊,“皇上不要老跟国师在一起好不好,你看他妖里妖气的。” “放肆,国师是你的长辈,你知道你刚才说得话多不和礼数吗?”承晔似乎真的生气了。 慧妃只好不说话了,低着头哼唧着。 落倾尘却幽幽一笑,“看来云梁的那个什么擦身子的确实有效,慧妃娘娘看着比之前白了不少。” 慧妃立即抬起头来,张了张嘴。 “但是——”落倾尘突然眯起眼看向她,盯得慧妃莫名紧张。 落倾尘目光移到她的牙上,“云梁新发明的那种膏状的洁牙剂慧妃娘娘有没有试一试,你用后皇上肯定更喜欢你。” 慧妃立刻用手捂住口,她们国家的人有吃生肉的习俗,且不爱洁牙,因此她的嘴里有味道,刚到大虞的时候宫女们虽然不说,但日子久了她自己也能注意到,为此一天要漱口好多遍,如今那味道已经淡多了,她会紧张只是心里作用,落倾尘这么说更让她心里没底了。 “我……我今晚就回去试试,皇上。”慧妃说,“不对,我待会儿就去刷牙,皇上你等我。” 说着她便又风风火火的跑了。 落倾尘翻了个白眼,承晔无奈笑道:“国师何必这么逗她。” “谁让她那么蠢。” 落倾尘说完又觉得不妥,慧妃毕竟是承晔的妃子。他咳了一声,瞟承晔一眼,见他也没生气,于是道:“皇上,云梁这次回来,不如你们早日完婚,不知皇上看了臣那封信没有。” 夏侯期给承晔的信还在路上,但是给落倾尘的已经被阿乌顺带捎了回来,信中夏侯期再次表明要娶云梁,他肯定对承晔也会这样说的,于是落倾尘就自己的信也给承晔看了。 “嗯,”承晔点了点头,“没想到夏侯期竟然偏爱幼女,啧啧,真是……” 云梁长得不差,性格也可爱,但幼态却是真的,至今承晔都只把她当成一个孩子,没想到夏侯期竟然这么变态。 “皇上,”落倾尘脸色有些难看地道,“云莱那边现在还惦记着云梁,您一日不完婚,恐怕他们就不会死心。” 承晔却依旧笑道:“这说明朕的师姐确实很可爱,有难以抵挡的魅力。不过国师你也知道,师姐她现在正忙,她回来后还要替朕跑许多地方谈生意,这些事暂时别人还无法对接,要是师姐做了皇后,很多事情就没法做了。且……” 承晔说着幽幽叹了口气,“国师也看到了,朕这皇宫啊,都成了孩子窝了,慧妃和云梁关系好,要是云梁进了宫,她们俩一起闹朕可吃不消,朕毕竟不是夏侯期,只想不忙的时候耳根能清净点儿。” 第346章 346. 尽快闭关 落倾尘竟然一时无法反驳,同时他也再一次觉得自己真该早些闭关修整心性。 他不应该多度心疼承晔的,这要是在以前,他肯定会说服承晔把云梁娶过去,免得以后再生枝节。 “皇上……不会想着真把云梁送给云莱吧?”落倾尘忍不住问。 承晔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国师怎么把朕想的那么大方,云梁也是朕唯一的师姐,怎么可能为了那点子矿就给云莱。” 落倾尘松了口气,勉强一笑,“臣从岛上来,对世间的人情不多了解,但云梁这丫头是从小跟着臣的,故……唯她不可轻易舍弃,还望皇上体恤。” 承晔眯起眼,“哦?只有师姐这么重要么?” 落倾尘一愣,随即立刻起身跪下,“皇上为君,君臣之间当然是君为主,只有皇上弃不弃臣这一说,臣本来就是皇上的臣子,自然不需……” “好了好了,国师不需如此紧张。”承晔笑吟吟道。 落倾尘抬头愕然地看着他,最后承晔扶起他又让他坐下。 落倾尘默默坐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云梁那丫头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臣在闭关前还有几分图纸要赶出来,就先告退了。” “国师不陪朕一同游园了么,朕还命人早早在亭子里沏了新茶,这会儿应该出色了。”承晔说。 落倾尘木木站起身行礼,“不了,臣还是早些回去把公事做完,以免赶不上炼制的进度。” 承晔只好说:“那好吧,国师也不要太过劳累了,朕还是能等的。” “多谢皇上。”落倾尘垂着眼说,然后便退下。 落倾尘走后,承晔对游园也感到索然无味,一旁的小太监见状忙过来说:“皇上,要不要请探花郎陪您一起,听闻他最近又写了几首诗,新作了一幅江山图。” “哦?”承晔抬了抬眼皮。 今年选出来的中榜举子中确实人才济济,其中探花郎牧忱在政见和文笔上虽没有状元郎那么实干大气,但是文思烂漫且擅丹青墨画,为人也伶俐,长相也算是历代三甲中最漂亮的,如今在翰林院就职。平常承晔游园喜欢让他陪着,在诗画上两人比较谈得来。 承晔想着御花园中的秋景,觉得今日不应负了景色,便说:“那便传他过来吧,朕正想让他替朕画一幅御园秋景图。” 太监笑吟吟的答应过去了,承晔先动身去了御花园,不多久牧忱就跟随太监过来,手里拿着几幅画卷。 行礼过后,承晔淡笑道:“听说你新作了幅画,朕想看看。” 牧忱忙低头双手奉上,承晔让他不必多礼,让小太监拿了画卷铺在凉亭的石台上,细细的观赏。 虽说牧忱此人看着文弱文思也多细腻婉约,但是在画作上还是有些豪气的,一幅江山图气势磅礴,旁边配的诗文也难得的简练豪放。 承晔点点头,“嗯,不错,就放这儿吧,朕回头替你题跋。” 牧忱忙伏地拜倒,“多谢皇上。” 承晔又抬起头笑道:“最近坊间可有什么宝贝没有?” 牧忱这人平常也喜发掘收藏好的画作,承晔派给他的职位也方便他做这个,牧忱知道这一点,于是平常也用心搜罗,经常夹带笔墨来宫里。 “有几幅不错的。”牧忱回说。 承晔来了兴致,坐在凉亭的石墩上摆摆手,“拿来朕看看。” 牧忱弯着腰小步过去把两幅画卷摆在石台上,先展开其中一幅给承晔看,是一幅花鸟图,承晔自小被文墨诗画熏陶,又见过无数珍宝,不上品的东西他是看不进去的,面对这幅细节处理到极致的花鸟图,也只是稍稍抬了抬眉,吐出了句,“是不错。” 牧忱很懂得看承晔的脸色神情,忙立刻又打开另一幅,这一幅上画的是秋菊,旁边的诗文也文采卓然。 承晔用手轻轻抚了下,“倒是很像御花园里开的那几株,正巧朕想让你画一幅御园秋景图,可以把这个人叫来和你一同做。” 牧忱忙点头谢恩。 承晔抬起眼,目光尖锐道:“你怀里藏着什么?” 牧忱一愣,他的青衫胸口处确实露出了像是书本一角的纸张,他舔了舔嘴唇,见承晔没有被那两幅画提起多大兴致,还是把怀里的一个册子拿出来。 “这是……这是臣新得来的,来之前还在看,还不知应不应呈给圣上。” 承晔笑道:“你看得朕怎么就看不得,这是画么?” 牧忱点点头,“嗯,画的是……美人。” 说完,脸颊微微泛红。 承晔一愣,随即摆手笑道:“打开。” 牧忱便把那册子打开,折叠的纸张拉开后是两尺多长的一幅画,画中是一位红衣美人正侧卧在山石上,很是慵懒的半回过头看向身后,山石旁花草丛生,那美人仿佛融入其中,虽只是一个侧面,也倾国倾城,肩上的衣衫松垮,露出半截香肩,虽只是香肩,却也显得十分香艳。 美人只有背影和侧面,也不能断定究竟是男是女,不过一眼看去,大概许多人都会认为是女子。 承晔有点看愣了,随后眼睛慢慢眯起。 “这个印是……玉壶?那是什么人?”承晔问。 牧忱犹豫了一下说:“此人是坊间写故事的,多是些志怪小说,恐不堪入圣目,但此人的画有些却很惊艳,这幅就是他不久前画的。” 承晔仍看着画中人,“这美人——” 承晔身边的小太监却偷偷挪到承晔身后看了眼,眼睛睁大,“这人好像……” 说到一半却立刻吞下剩下的话,忙低下头,背后冒出一阵冷汗。 牧忱不明所以,也难怪,他没有见过落倾尘,自然不知道,这画中的美人和落倾尘十分相像,但是一个侧面就绝了。连眼角那份慵懒和精怪般的灵气都捕捉的到位。 承晔似笑非笑,“没什么,留下吧。牧学士不会怪朕夺人所爱吧?” “不敢,皇上能喜欢臣的东西是臣之幸。”牧忱忙说。 承晔不再看那幅话,而是转过身来道:“那个玉壶可还有其他类似的画作,若是有,你多替朕搜罗来,朕倒要看看这人是偶尔这么惊艳,还是真是个鬼才。” 牧忱忙称是。 随后牧忱便虽承晔一起游园,中途在亭中歇脚时。承晔多饮了几杯上次拿回来的葡萄酒,再出去时便觉得有些晕乎。便决定先回去,看了看牧忱,承晔说让他一块儿跟来,正好他想听一听最近民间文坛的事情,这些事问牧忱是最便宜的。 第347章 347.画 寝殿内幽香袅袅,承晔斜卧在榻上半瞌着眼,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仅着了件玄色的丝袍,领口处露出一截盛着光华的锁骨。 牧忱坐在榻边的椅子上轻声说着在外面的见闻,声音不敢太高也不敢太低,眼睛不时在承晔脸上偷瞟一下,不知他是不是睡着了。 承晔的头突然滑了一下,牧忱忙一顿,但随即承晔就又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蒙,“你说你的。” 然后叫一旁的太监给自己端茶来。 太监将茶端过来,承晔没动,小太监直接讲茶碗送到承晔的唇边,很巧妙的让茶水慢慢流入承晔口中,看来这事他常干。 牧忱看着承晔闭着眼吮茶,突然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垂下眼。 “怎么不讲了?”承晔喝完茶说了一句,声音懒懒的。 “臣,怕是打扰皇上休息了吧。”牧忱低声说。 承晔睁眼看他,“没有,朕难得今日这么悠闲,牧学士侍奉的很好,若是光那么静着,朕反倒不轻松。朕没时间看书,牧学士要是再发现有意思的故事,记得来宫里给朕讲讲。” 牧忱忙点头应是。 牧忱看了近侍太监一眼,小太监过去给牧忱也端了杯茶。牧忱忙接过谢恩,然后轻轻吮了一口。 “听说民间出了一种苦茶,是黑色的,可喝着苦中带香,还能除暑。”承晔说。 牧忱笑道:“那本来就是解暑的药,每到天气热的时候药铺都会大量配出来卖,百姓们自己也会熬制,后来有人去除了其中的药味,又添了几味料,就成了一种茶,臣喝过,还是苦味大于香,喝多了还容易闹肚子。” 承晔笑了,“朕倒是没喝过,改天你带来朕也尝尝。” 还没等牧忱说什么,一旁的小太监就开口,“皇上,国师不是交代不让您乱吃喝,凡入口的都得国师看过才能用。” 牧忱有些惊讶,再看承晔非但没生气,还笑了笑,“呵,只是喝口茶……不然就先端去给国师看看,然后朕再喝。” 说完他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现在用不着伺候。” 太监们都退到门外,承晔眨眨眼,“不能让他们跟得太紧,说不准会去国师那里告状呢。” 牧忱更惊了,身为臣子让人监视皇上可是重罪,可皇上说起这事却仿佛一点也不忌惮,而且很轻松。 又说了会儿话,承晔想叫小太监这才想起他们都出去了,就扬扬下巴,“劳烦牧学士给朕拨个干果吧,免得那些人进来再扰了咱们的清净。” 牧忱忙点头拿起桌上匣子里的干果剥起来,香甜酥脆的果仁被剥出后牧忱用手帕盛着送到承晔身边,承晔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牧忱似想到了什么,拿起一个果仁便往承晔的唇边送去。 承晔抬起眼看他,牧忱手一晃,面色赤红,一时不知该这么办。承晔却张开嘴把那果仁吃了,舌头好像还不小心碰了牧忱的手指一下。 承晔若无其事的嚼着,牧忱见他吃完了,又试探着递过去一个,承晔仍旧就着他的手吃了。等吃到第三个的时候,承晔看着他涨红低垂的面孔,突然忍不住笑出来,“哼……” 牧忱一怔,抬起头凄凄哀哀地望皇上一眼,一双眼睛像是个兔子。 “你怕朕么?”承晔突然问。 牧忱没说话,只是掏出帕子把承晔唇边的一点干果渣擦掉,承晔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朕问你话。” 牧忱的脸涨得发紫,突然他飞快的俯下身去,在承晔唇上点了一下然后又坐直了腰低下头,最后改为跪在榻边。 承晔愣着,而后看看他,伸手拨了下他头顶的冠钗。牧忱怔怔抬起头,然后便慢慢爬了上去。 “皇上……” 牧忱的眼中竟然有泪,承晔伸手帮他拭去,牧忱低下头,似乎羞愧。对比承晔,他真觉得自己是一直卑微的丑小鸭,可承晔看他却格外温柔。 —— 云梁奔波了半个月,终于到家了,她顾不得这些天坐马车坐疼的屁股,先跑去找师父请安,却在师父门口见到一个小光头。 那光头抬眼看她,立刻眉开眼笑,像个精致的小玉人儿,“你便是我师姐了吧。” “啊?你是谁啊?”云梁好奇地问,最奇怪的是家里怎么会有和尚,师父好像最讨厌和尚的吧。 “我是蜜蜡,是师父新收的徒弟,您是我的师姐。”蜜蜡笑吟吟地说。 “哦……我又多了个师弟啊。”云梁围着蜜蜡看看,“还是个小和尚。” “我已经还俗了,只是头顶习惯光着。”蜜蜡说。 云梁点点头,“那师弟,师父现在在干吗呢,方便见我么?” 蜜蜡回头看了一眼,“师父昨晚熬夜绘图,这会儿刚沐浴完在补眠。” 那就是说不方便见她了。 可云梁刚要再问问这个师弟的事,窗户里便传来落倾尘的声音,“云梁,进来。” 云梁忙答应着跑过去,进了门就道:“师父——” 看到刚从床上坐起来的落倾尘,云梁笑嘻嘻的把自己的胖脸贴过去,“师父我好想你,嘻嘻。” 落倾尘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皱眉,“怎么又胖成这样,你是别想瘦了。” 云梁赶紧揉着,“没有,坐车时间太长水肿。” “哼,”落倾尘别开眼,“没想到夏侯期能这么干脆放你回来,为师还在担心你回不来呢。对了,你启程前卢阙回来了吗?” “啊?”云梁一愣,“哦,听说回来了,就我走的那天他刚回来,但是他病了我没见着。” 落倾尘沉默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嗯,既然他们答应给我们用矿了,今后你也不用往云莱跑了,那边的生意你也想办法让别人洽接。” “是,师父。”云梁乖巧地答应,她也不想再去了,“师父你叫我回来,就是为这事吗?” 落倾尘不由把目光移过去看着那张小胖脸,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云梁,这次那个夏侯期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说什么奇怪的话。”落倾尘问。 云梁知道瞒不过师父,于是说:“他说想娶我。” 落倾尘挑了挑眉,看云梁的眼神有些改变,一直一来,他都把云梁当成个孩子看待,他的小胖丫本身也没什么大人气。 第348章 348.现在的夏侯期更像是一块铁板 站在落倾尘的角度,他永远觉得云梁还是个小孩儿,一个乳臭未干的胖妮子。不过今天他愿意先把她当成女人看一会儿。 “你觉得他是出于什么理由想要娶你。”落倾尘问。 云梁把目光转到地上,背在身后的手互相抠着,“我……” 落倾尘深吸了口气,“你嫁过去对云莱确实有好处,虽然你没有得到我武功和占卜上的真传,但是就发明来说你很有天分,云莱在这方面就差了点,卢阙是个过于死板喜欢稳扎稳打的人,他的那些弟子估计也差不多,因此夏侯期想要你,恐怕也是想改变这一点。亦或者他看重你的赚钱能力,经济是根本。当然……他也可能什么都不为,只是看你顺眼。” 云梁盯着地面没说话,知道师父说的已经够全面了。 落倾尘定定看着她,“那么,你想过去吗?” 云梁怯怯望了落倾尘一眼,“徒儿听师父的。” 落倾尘叹了口气,“云梁啊,不是为师不想让你选择,为师是比量过利害才为你决定好前路的。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没有绝对的交好。联姻这种事其实什么都保证不了,云莱和大虞互相防备,不知道今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为师有预感,十年之内它们的关系会发生巨变,你嫁过去,到时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为师也不想那样,让你留在大虞,跟你师弟,是最稳妥的。” 云梁点点头,“徒儿听师父的。” 云梁突然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落倾尘看着憔悴多了。 “师父,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感觉都瘦了。”云梁说,“晚上我炖乳鸽给你吧。” 落倾尘若有所思,“没事,你今天早些休息吧,为师明天上朝会和皇上请假,然后闭关一阵子,你自己要乖,不要闯祸。” “闭关?”云梁瞪大眼,她好久都没见师父闭关了,就是以前在岛上时见过一两次。 “嗯,把以前修习的功法重新补一补,调整一下心性。”落倾尘又发起愣来,随后摆了摆手,“你去休息吧,对了,你小师弟最近也要拜托你,我闭关后你多看着他,别让他老往花街柳巷跑,不知节制身体肯定会亏的。” 云梁惊了,随即忙点点头,然后告退出去。 晚上落倾尘在房里吃了饭就早早睡了,云梁和蜜蜡一处在厅内用饭。 第二天落倾尘下朝回来后,沐浴更衣然后就进入国师府后山修好的一处洞室闭关,并且交代过,开始三天,每日下人只送过去清粥和蔬果即可,三天后免去蔬果只要米汤,如此十天后,每日除了清水就什么都别送了。 云梁生怕落倾尘不吃东西有个好歹,他在岛上时也没这么过分,第四天时,云梁就抱着砂锅乳鸽跑去洞室外面,用小扇子把香气往里扇,想让师父闻到后破戒出来吃。结果正在她扇得起劲儿时,洞里飞出一个木匣直接打到她的额头,还有一句,“云梁!为师知道是你,你是不是欠收拾!” 云梁只好捂着额头落荒而逃。 真是的……她只是担心师父,想尽尽孝心而已啊。 云莱—— 夏侯期歪在榻上,小太监用托盘给他盛着一份书信。他已经看过了,目光晦暗地看着榻前跪着的刑部尚书,上次没有被罚,尚书大人如今做事都提着全部的小心。 “那人的身份查清了吗,他消失前又见过倪练秋,看来两人真的是老相识了。”夏侯期说。 刘理低垂着头道:“此人名叫常三,尸体已经找到了。还没怎么腐烂,衣服和面容都能辩清楚是他。他出门前只留下这封书信,但是只是留给房东的。臣已经查过了,这人自五年到我云莱后就一直到处谋生,没有成家也没有亲戚。因为身份不详,他也一直没有常住文牒。他之前的来历目前还没有查清,这人……就好像没有过去一样。” 夏侯期冷笑一声,“虽不是我云莱的人,但也在云莱住了这么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倪练秋处理了,还是值得查一查的。身份不详……怕不是避刑潜逃的人。” “是,臣也这么看,也往这个方向查过,”刘理说,“但本国内没有符合这人的资料,境外的范围又太广。” 夏侯期沉思着,“他是怎么可能认识倪练秋呢?” 刘理舔了舔嘴唇,没敢接话。 夏侯期垂眼道:“这事就交给邱解仁吧,他有用得上刑部的你们就帮他查一下。” 刘理忙低头应是。 夏侯期的想法很简单,这人既然如此让倪练秋紧张,那么应该有可查的价值。 可惜,倪练秋前两天已经出了云莱。这人好像每次来都会掀出些事端,或大或小。 夏侯期摆摆手让刘理退下,自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经过几天的休息用药后,他终于恢复了些精神,只是整个人仍旧恹恹的,眼中没有兴味,看什么都带着股森冷气。 这段时间他的态度也有了转变,百官见他时都格外的紧张。之前夏侯期是最重规矩的人,可是在夏侯翕成亲后,他态度强硬的硬是给夏侯翕封了爵位,还给了兵权。 这让百官惶恐的在御书房门外跪了好几天,但夏侯期已经铁了心,就让他们跪着。他说得也很清楚,之前他只是想给夏侯翕在六部先安插个职位,让他慢慢历练,但是六部的人都推三阻四,夏侯翕就是进去了他们也只会晾着他,不给他一点职务更别说提点教导他。既然如此,夏侯期就直接封他高位给他实权,要是不想夏侯翕办坏了事,那些高品级的大臣就只能去教他。 大臣们跪了几天后,也觉出皇上不再是之前那个,能被他们用绵里针怼回去的皇上了,现在的夏侯期更像是一块铁板。 安排好夏侯翕的事情后,楚襄也被接进了宫,有了前面的事,大臣们对于这个傻子已经不那么敏感了,只能叹着气接受皇上如今的变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夏侯期的血亲几乎死绝了,也就只剩下一个堂弟和傻侄子,应该也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第349章 349. 他只是不想 这天夏侯期在宫内散步,听见一面空墙外传出阵阵女子的笑声,还有奇怪的扎扎声,便问福子是怎么回事。 福子侧耳听了一下,随后勉强笑道:“呵,那宫女们在游戏。” 夏侯期皱了皱眉,向前绕过一个影背墙,便看到一众宫女正围在一个大转轮前嬉笑,转轮里面还有两个宫女在提着裙子跑。 她们玩得很开心,都没注意到夏侯期到了。 福子低声道:“云梁姑娘走的时候把这些都留了下来,说是给宫女们玩儿,现在宫女的住所都装有这个,湖心凉亭也摆上了,没事走走确实神清气爽。” 一个宫女突然发现皇上就站在不远处,忙拽了拽身边的人提醒,然后便跪地行礼,转轮里面的也赶紧出来跪伏在地上。 “朕只是过来走走,你们继续玩吧。”夏侯期说着转身走了。 如今秋高气爽,宫中的跑马场经常有人赛马,夏侯期却不怎么去了。如今云莱的赛马场已经和过去大不一样,虽然地方没变,但氛围非常热烈。楼上楼下看赛马的年轻姑娘公子,都开始放开嗓子为自己心仪的马或骑师加油,塞完了,香囊手帕抛的像下雨一样。 原本不爱看赛马的,如今也纷纷往赛马场里面涌,一旦开赛,那声音穿破宫墙能一直传到夏侯期耳朵里。 有时在宫里散步,时常能撞见两个谈笑的宫女或小太监,虽然见到他后都立刻正色行礼,但是嘴角的笑意却总不能尽数敛去。 夏侯期觉得,云梁走后,云莱皇宫里却还留着她的影子,这里哪里,都是她,他总能想起她。 —— 倪练秋一路上都在担心齐珠的病情,齐珠按年龄来说,应该早就会走会说话了,可是他却迟钝的仍旧和几个月的孩子一样,只会哭。身体也很虚弱,宫里有无数的珍馐美味给他补养,可他却总是吃下后不多久就吐出来,好像肠胃天生的不适应那些食物似的。 他的体型小,腿脚也细弱无力,至今都还不会走路,总是木呆呆的坐在榻上,一到晚上就开始哭。那个宫殿自他出生起就住在那里了,可是他却总是很惶恐般总是望着四周哭,好像很怕似的。 倪练秋都忍不住想,难道他是知道这地方不属于他,还是他打从心里排斥这肮脏的皇宫? 自出生以来,只有被他哄着时,齐珠能稍微安静一会儿,晚上睡上几个时辰,但一旦惊醒也再难睡着,为此他常常需要留宿宫中。 这次一回到祁渊皇宫,倪练秋就直奔齐珠的寝宫,此刻天已晚了,黄昏之时往往正是齐珠开嗓的时候,他的哭声悲凉的把落日景象渲染的更加凄惶。 可这次等他进去时,里面却静悄悄的。宫女们看见他忙行礼,倪练秋往里面看了看,直接走了进去。 齐珠没有在床上,而是坐在专为他做的圈椅里,周围有扶手面前还有小桌子。他正被面前一个女子喂着粥。眼神也很平静,目前没有要哭的迹象。 女子用帕子帮齐珠擦拭嘴角,突然见齐珠的眼睛亮了亮,然后叫了声,“果……果……” 他不会说国师,目前只会说这一个字。 红霄回过头,见倪练秋正站在她身后,她立刻垂眼行礼。 倪练秋走过去看了看齐珠,齐珠呆呆地仰起头看他,他甚至不会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张开手要抱,只是用眼睛木讷讷的看着。 倪练秋把他抱出来,他乖乖的靠着国师,甚至不会用手圈住大人的脖子,只是扶着倪练秋的胸口。 “皇上用过晚膳了?”倪练秋问。 “是。”红霄低声答道。 倪练秋又问吃的什么,红霄一一回答了。 “皇上要是还不累,就学着走两步吧。”倪练秋说。 然后把齐珠抱到榻上让他站着,可齐珠的双腿就像绵软的海藻一样,随着身子压下去只会打弯,一点没有用力想站直的意思。 倪练秋皱了皱眉,“你就是宫里新找来的神医?那你说说,皇上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霄仍旧垂着眼道:“正如宫中御医说的一样,皇上的腿没有问题,他只是不想站罢了。” “不想?”倪练秋扭头看着她,见红霄目光平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齐珠,齐珠的眼睛就像两颗玻璃珠子,那里面看不出任何情绪。 倪练秋很难想象他会觉得“不想”或者“想”。 “皇上没有病,他只是对这个世间的各种欲望,都小于其他同龄的孩子罢了。”红霄又说,“他对吃,玩,还有探索都没有兴致,他不想吃,自然就吃不进去,不想玩,不想探索,自然就不想站起来学会走路,甚至在表达上,他也有很重的惰性,所以他才不会说话。他只是不想。” 倪练秋的眉头又皱起了。说到其他的他还勉强可以理解,但是说到不想吃,野鸭镇上的孩子几乎每个都在渴望吃,每时每刻。 他们会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塞进嘴里,连不能吃的也吃。 他从齐珠的家里抱出齐珠的时候,齐珠已经饿的不会啼哭了,因为母亲营养不好没有母乳,他从出生就开始挨饿。 这样的孩子,怎么会不想吃?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倪练秋不想和她掰扯,只是问。 红霄仍旧很平静,“他既然不想,便不需去逼他,不想吃就少吃一点,不想睡就晚睡一会儿,他想坐着就由他坐着,总有一天他会想站起来的。” “你这是什么办法?”倪练秋转过身,坐在榻上的齐珠担心地望着他,这是他的眼中第一次带出情绪。 红霄抬起头,“这世间有的孩子就是如此。他虽然没有什么欲望,但是对周围人的情绪却格外敏感,大家都紧张他的吃和睡,他感受到了也会很不安,所以他才会哭。要是大家都顺应他,他也会轻松一些。” 红霄说着看了看桌子上的空碗,今天晚上齐珠就喝了一整晚粥,这对他而言就是很大的进步了。 第350章 350. 但你真以为,来到这里就能报仇 齐珠眨巴着眼睛无声看着倪练秋,倪练秋身后帮他把了脉,然后一手揽住齐珠回身对红霄道:“去外面候着。” 红霄无声退出。 倪练秋抱起齐珠在怀里拍哄,他亦不会开口说什么话,只是在齐珠背后轻轻拍着。这次齐珠靠在他怀里既没有合上眼,也没有再哭闹,只是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远处的灯罩。 “你不想说话吗?”倪练秋突然问,“也不想要什么?” 齐珠抬起头看看他,然后目光又被不远处发着光的铜器吸引,那上面也是光洁一片。齐珠自小就不爱看雕刻的东西,或者说不敢,他似乎觉得那些东西都是活得,而且都很可怕,倪练秋看出了这一点,把寝宫里所有的东西都换过一遍,这里的器物都是素面,没有任何画和雕花,兽头香炉也不许摆,床帐上也没有龙纹刺绣。齐珠在这样素的环境里,才感觉安稳。 好一会儿时间,倪练秋也不打扰齐珠,就让他那么愣愣的待着,大约一刻钟多,齐珠缓缓的打了个哈欠,然后靠在倪练秋怀中眯上了眼。 等他睡熟后,倪练秋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一抬头就看见帐顶停了几只金色的蝴蝶,帐中有淡淡的香气。他站定闻了一会儿,确定香气无毒,然后才走出屏风外。 红霄仍在那里等着,垂手一言不发。 倪练秋看看她,撩袍坐在榻边,“今后你便留在宫里照顾皇上,要是皇上有什么异常,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着他拿起一旁端上来的茶盏,又瞟她一眼“为何以纱遮面?” “民女被毒蜂所蛰容貌被毁,恐惊吓到皇上。”红霄说。 倪练秋眯起眼细细看着她,似乎一点也不信她刚才说得话。 “没想到你竟然能活到现在,”倪练秋说,“现在进宫,是因为顾尧么?” 红霄一凛,仍旧默立不语。 “本国师认得你的眼睛。”倪练秋幽幽地道,“你能看到别人的眼底,可你这样直板板的眼睛也很少见,这跟你练的功法也有关吧。” 红霄垂下眼,“那为何,还要我照顾皇上。” “你要杀顾尧,于我有什么干系。”倪练秋轻哼一声,“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只知道,你能照顾皇上,留下你,也是因为你这点用处。” 说着倪练秋眼中又射出阴毒光芒,“但是,我奉劝你一句,别听命平雁那个蠢女人,她成事不足。” 红霄没有说话。 “下去吧。”倪练秋淡淡地说。 红霄退下。 夜深了,平雁心情十分不畅的在等红霄。每次倪练秋从外面回来她都会如此,尽管倪练秋并不会对她的生活作何影响。 “你怎么才来,”平雁皱眉道,随后又有些紧张,“是不是他发现你的身份了,他知道你是我的人吗?” 红霄淡淡地抬眼看她,“太后不必过分担心。” 平雁鼻子一灰,随即又歪在榻上说:“这个老狐狸奸滑得很,不行,越等给他看出破绽的机会就会越多,还是要早点行动。那个顾尧应该也跟他回来了,没来宫里说不定又替他办事去了。” 平雁沉思了一会儿,“再过一段日子就是皇上的生辰,到时来的人多,顾尧肯定会跟在倪练秋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红霄思索了一下,还是开口,“太后,我是很愿意早些报仇的,可扳倒了倪练秋,您要接管的是整个祁渊,没有做好准备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红霄在祁渊也待了段时日,对这里的国情多少也有些了解,若是倪练秋垮台,光凭平雁应该镇不住祁渊先皇留下的那几个皇子,到时候年幼的齐珠恐怕就会先遭殃。 平雁冷冷地看了红霄一眼,却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独自又愣了半晌才说:“你先回去吧,虽然你是哀家的人,但哀家可要提前告诉你,若是倪练秋发现了蛛丝马迹,你可不要指望哀家救你,哀家目前的势力还远不能和倪练秋比,哀家只有保住了自己,将来才能替你报仇。” 红霄低下头,“是。” 平雁不耐地摆了摆手,红霄自觉的退下了。 之后的几天,她虽然仍旧没有在宫里见到顾尧,但是齐珠已经慢慢依赖起她。之前离开桑显族群的时候,红霄在自己身上中了蛊,那蛊除了能解多种毒外,还能让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闻着十分安稳的味道。不过红霄自出来后并没发现这个特征有多明显,也许是对小孩子体质的齐珠更管用些。 倪练秋每天下了朝就会过来,他还是没有放弃督促齐珠学习,但每天不管奶娘和太傅怎么教,齐珠仍旧是呆呆地坐在榻上不予回应,倪练秋总是绷着脸在他们身后看着。红霄觉得有些意外,她以为身为权臣的倪练秋应该喜欢看到一个这样低智的皇上。 “晓……霄。” 有一天红霄正在给齐珠调蜜水,突然听到他在身后这样叫,忙回头看,发现齐珠正看着他。 红霄走近他,“你记住我了?” 齐珠动了动嘴唇,没有再说话,但是眼睛仍望着她。 红霄突然垂下眼,然后伸出手试着摸了摸齐珠的小手,一种很悲凉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 要是可以的话,她多想带这个孩子离开,这个注定人生是悲剧的孩子。 红霄突然又自嘲的笑了,她自己也是冷的,也没有光明,又能带给这个孩子什么呢。 再度看向齐珠的时候红霄眼中带出些悲悯。 “喝糖水吧?”她说。 齐珠眨巴了一下眼睛。 离开皇上寝宫后红霄正准备回住处,远远就看见倪练秋往这边走来,而他的旁边,跟了一个戴面具的人。 红霄不由定住了脚步,等他们走近时,低头向倪练秋行礼。倪练秋没看她直接走了过去。红霄再度抬起头时,见顾尧正站在她面前。 “哼……”他十分难听的笑了一声,“你还真是顽强,不愧是我教出来的人。” 不过随后口气就变得阴狠,那张麻木的面具也凑到眼前,“但你真以为,来到这里就能报仇?” 第351章 351. 对,她要去找他,她可以去找他 见红霄始终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无半点情绪波动,顾尧又站直了身子,然后突然仰天长笑,“红霄,你终于也变得像我一样不人不鬼!” 红霄垂下了眼,欲杀鬼,她就只能变成鬼,毕竟,她已无缘成神成佛。 顾尧的手指极快的伸向红霄腹部,却又很快的缩了回来,指尖微微颤抖。红霄的身上着了软刺甲,刺很短,只有用力攻击时才会被伤。但是因为还要照顾齐珠,她没有望刺甲上淬毒,现在想想,忽然有些后悔。 红霄看了他一眼,然后轻飘飘转身走了。 五日后齐珠生辰,祁渊举国欢庆,宫中也举办了宴会。只是齐珠怕人怕生,每到这种日子口都会十分不安,挂着泪珠一整天,这次因为始终有红霄陪着才没有放声哭出来。 傍晚,被大家观摩够的齐珠终于累的睡着了,红霄把他放下后才去了热闹的宴会。倪练秋就坐在平雁下手,身后果然站着顾尧。 红霄是不觉得这个日子会有报仇机会的,于是她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没去看平雁的眼神,准备回自己住处。 红霄的住处是宫里最西面的两间小房,不大,而且总照不进来阳光,因此房间里还很潮,但她却很喜欢,拿出自己的瓶瓶罐罐一一摆弄着,身后突然传来诡秘声响。 “你在做什么?”那人哼笑道,“以为凭这些就能杀我?” 红霄懒得回头,光是从气味上就能辩出是谁。但她不敢想如今傅淳变得这样轻敌或愚蠢,他怎么都不该来自己的地盘挑衅,这里无疑是有益于她的。 红霄回过头,一道寒光从她脖颈飞来,那是一个月牙形状的诡异武器,专门用来取人首级,以前是弥天的杀手用的,没想到傅淳如今也干起了这种底层的活儿。 看来弥天受云莱和大虞打击后,确实大不如前了。 红霄躲过一击,从靴中拔出短刀时口中默念,屋中立刻响起一阵翅膀震动的共鸣声。 傅淳却嘶哑地笑道:“我就是想看看如今你怎样出息了,看你当不当得起我最好的学生。” 说着他将双手大幅度摆开,身旁的内力如环形风暴般慢慢显现,初开始只是薄薄的黑色,后来将傅淳整个人包裹其中,飞虫只要靠近沾上,就会瞬间被碾成齑粉。 傅淳在飓风中笑着,突然内力爆开一掌打向红霄,等掌风扫过他才发现面前没有人。立刻回头时背后已发紧,红霄挥着短刀攻来,仍是那么的快,问月也还是那么霸道锋利。傅淳眯眼应对着,忽地从袖中甩出一枚黑色铅丸向红霄的胸口去。正奋力攻击的红霄躲闪不及,被铅丸击得后退几步,刺甲虽然抵挡了大部分冲击力,可她的嘴角还是见了血。 傅淳冷笑一声,可随后就猛地转身挥掌,却已经晚了,红霄的一只蜜蜂已经爬到了他的脖子上,另一边还有一只钻到了耳朵里。刚才的红霄,只不过在用自己转移他的注意力罢了。 脖子上的还没来得及刺就被傅淳拍下,可耳中的让他弯下腰低吼一声,最后蜜蜂虽然被震死掉在手心,但他耳中也流出了血迹,一只耳嗡嗡作响,且里面可能已经被种下了毒。 傅淳怒吼一声冲过去一手掐住红霄的脖子,将红霄按在墙中,周围的墙体开裂,红霄只是张了张口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呃……”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我?”傅淳阴狠道,刚才的那一掌将他自己的面具也震碎了,裂了缝之后掉了下来,可恐的脸漏了出来,一直耳朵还在不断流血。 如果他是鬼,红霄觉得,其他的鬼也应该怕他。 “我会让你看着,看着你自己无能为力,最后只能像你父母一样被杀,你忍辱这么多年也没有任何意义!”傅淳说道,声音已完全不像个人。 红霄似乎不需要呼吸般仍看着他,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她的面纱掉落,两腮的疮痍也露出来,傅淳看到后嘴角似乎露出一丝笑意,好像很满意红霄也成了这幅鬼样子。 直到红霄脸上突然射出十几支像米粒似的东西,他立刻叫了一声捂住脸。红霄深吸了一口气软在地上,顺手私下脸上的蜂巢,那时她最毒的蜂。 她不敢相信竟然这么容易,这么快,就让她报了仇。 傅淳在地上翻滚,但是好几只剧毒的蜂已经射中了他,毒刺已经没进肉里,平常这样的蜂只一只就能毒死一头牛。 她从很久之前就把它们贴在身上饲养,因为太过危险,红霄只能把它们贴肉保存,并且用面纱遮住阳光。这样只要她催动内力,毒蜂就可以瞬间感知到命令。 红霄很像冲过去刺他几刀,但是她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但她还有手下。红霄默念着用内力将声音传到每一只蛊虫和蜂身上,房中顿时一阵嗡嗡声响,他们很快就包围了地上的傅淳。 傅淳突然跳起来冲了出去,那一群蜂像是围着一只乌鸦般嗡嗡叫着随他飞远。 红霄呆呆坐在地面,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么简单她就完成了计划。她的身体发轻,像是灵魂已卸去了巨石,忍不住要飘离体外。 她努力的维持着意识,扶着一旁的东西想要站起来,却又吐出了一口血。她知道自己受了内伤,可是说不定她又会像以前一样熬过去。 她终于站了起来,周围的景象已经不是她平常看到的景象,她的眼已经花了,可是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想要走…… 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影,他回过身看她,突然笑了,那笑容像阳光般刺眼。 靳铮…… 对,她要去找他,她可以去找他了。 红霄向前挪了一步,却一头栽倒在地。 可是在她的梦里,她轻盈的朝前方扑了过去,他笑着伸手接住了她。 “带我走吧。”红霄轻声说。 带我去广袤的草地放羊,带我去天之涯海之角,带我去你的族群,无论去哪里,带我走吧…… 第352章 352.来和你汇合 红霄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视野一片白茫茫,然后突然横出一条阴影,阴影中两道紫幽幽的光正对着她。 没等她看清,那道影子已经撤开,随后她听到了一声关门声。 她还活着…… 红霄咽了口唾沫,昏沉沉的正又要合上眼,突然听到“砰”的一声似乎有人撞了进来,随后是一阵熟悉的气味。 “红霄姐姐!”蜻蛉趴在床边叫了一声,看到红霄的眼睛睁开格外激动,“是我啊红霄姐姐!” 红霄觉得自己一定还是在昏迷吧,她在梦里见过了靳铮,如今又开始听到蜻蛉的声音了。可是视线清晰后,看清床边的确实是蜻蛉。她穿的衣服已经和分开时不一样了,十分华丽,发髻也梳的讲究,小脸红扑扑的似乎补养的不错。 红霄眨了眨眼,想要说话却发现还发不出声音。 蜻蛉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来,送到红霄嘴边。红霄自动喝下里面的东西,一股沁甜流过喉咙,像是泉水滋润了干裂的土地。 “你还好吧红霄姐姐,你的内伤很重,现在还不用运功下地,不过你体内的蛊没事,只要它恢复了你不久也会好起来。”蜻蛉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 红霄的声音很低,带着些沙哑,不过蜻蛉听清了。 “我们来给祁渊皇帝送庆生礼,不过真正的原因是来跟你回合。”说到后半句时她的嗓音压低了些。 红霄满眼疑惑,但随后问:“云擎呢?” “他没进宫,这里的国师见过他,所以他只能在使馆等。”蜻蛉说,然后把小瓶子重新收到怀里,“我是昨天到宫里的,一进宫我就让我的虫子到处找你,你果然在,但等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受了重伤。还好那个国师允许我医治你,否则凭他们你早就……” 蜻蛉没说下去,咳了一声。 红霄打量她,“你怎么会成为使者……是哪里的使者。” 蜻蜓笑开,把苹果般的脸凑过来,“当然是大虞的使者啦,我们是代表大虞送贺生礼来的,是大虞的皇帝派我们来的。” 蜻蛉说着满眼倾慕,“他可真好,长得那么好看人还那么好,让云擎哥哥在宫里把伤养好后,还让我们作为大虞使者来祁渊和你汇合。” 红霄沉默着,一会儿才说:“他有没有让你带给我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 蜻蛉眨巴着眼睛,“没有啊,他什么都没说。哦,他给了我一小块香,说是可以疗伤用,我们谁受伤了都可以用,你昏迷的时候我就给你点了。” 红霄轻轻嗅了嗅,果然还能嗅到一丝促息香残留的味道。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挡住眼神,是啊,她和表哥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已经了解彼此,所以不需交流。 “我就说,他是我见过最好的皇帝。”蜻蜓双手捧腮说道。 红霄抬眼看小姑娘红扑扑的脸,眼睛仿佛在发光,不禁在心里失笑。看来承晔对小姑娘的吸引力还像从前那样,小时候,自己不就是吗? “祁渊国师是不是来过?”红霄又问。 “啊,他刚走。”蜻蛉愣了一下说,“他说你要早点醒来,因为他们的皇帝找你。” 红霄立刻皱眉,“我昏迷了多久?” “也就一晚上啊,但你可不能动,离恢复还早呢。”蜻蛉立刻说。 红霄轻叹了口气,又瞌上了眼睛。 “红霄姐姐,你放心,你一定能好起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蜻蛉又凑过来说。 “离开去哪儿呢?”红霄看看她,“我已经报仇了。” 蜻蛉瞪大眼,“真的?” 见红霄点了点头,她也认真思索起来。 蜻蛉显然是还眷恋大虞,在那里她玩得很开心,而且得到了极大的物质满足。她是个爱幻想的小姑娘,承晔满足了她对美好的一切幻想,同时她又喜欢云擎,所以在大虞的时候,每天她都在脑子里演小剧场,想着帝王和剑客如何竞争她,直想的心潮澎湃又叹气连连。 蜻蛉呆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罢了,为了承晔和云擎将来不会真的为她打起来,她还是不回去了,就让她做承晔心中那永远的一抹白月光吧,她最终还是更喜欢云擎。 “天高地阔,我们何处都可为家。”蜻蛉微微仰起头说,心中已经脑补出她和承晔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情形,哦对了,也许红霄姐姐将来还会因为云擎喜欢她而心中吃醋,最终与她大打出手,最后云擎为了救她被红霄所伤,然后红霄姐姐看着云擎重伤心知感情不能强求,然后黯然离去,而她因为云擎哥哥救她而终于感动的答应了他的爱意,于是他们成为江湖上的一对神仙爱侣。 正当蜻蛉脑补的双眼微湿,红霄突然说了一句,“你不回族里吗?” 蜻蛉一愣,所以脑中那些画面,那些惊心动魄又缠绵悱恻的情节,全都一瞬间破灭,只剩下最讨厌枯燥的事实。 她是族长,她不会长大,只会永远以这个小孩子的形态活着,守着那个族群,就像奶奶的一生一样。 蜻蛉失望之余又开始烦躁,似乎怪红霄一样。当初她是因为帮红霄报仇还能跟着出来的,顺便引开那些打虫母主意的人,如今红霄报了仇,她自然没有理由再待在外面。 哦——也许是红霄姐姐已经看出云擎和自己将来会成为爱侣,所以现在就让自己回去族里永远做小孩,然后她和云擎就能在一起了。 虽然只是想想,但蜻蛉的嘴已经撅了起来。 “怎么了?”红霄无力地问,“你已经出来这么久了,族中不能一直没有族长,你都是为了帮我才跟着出来,如今我已报了仇,不能再让你跟着我冒险,你是整个桑显族的凝聚力。” 蜻蛉心里却是另一套想法,她撇了撇嘴,哼,这种早就没有依附的族群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就是大家各自散了各过各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别人想要虫母给他们就是,她才不愿意为了什么凝聚族人和一个虫母搭上自己的一声。 最关键的是……云擎哥哥怎么会 第353章 353. 俗世的牵绊 “你还是先养伤吧红霄姐姐,”蜻蛉嘟囔着说,“其他的先别想了。” 红霄想了想,突然说:“蜻蛉,你立刻走,和云擎一起,再别到宫里来,反正倪练秋暂时不会杀我的,你们快些走……干脆逃出祁渊,再不要回来!” “为什么啊?”蜻蛉睁大眼。 红霄使劲咽了口唾沫,吃力道:“倪练秋是何许人,他迟早会知道你身上藏着虫母,若是他打虫母的主意,你和云擎根本不是对手,所以快跑,你们是使者他不敢对你们怎么样,趁现在他还没发现,你们快找机会离开!” 蜻蛉被吓到了,但还是说:“那……我回去跟云擎哥哥说说。” 她说着又留给红霄一些药,然后讷讷地走了。 大概是因为刚才太激动,红霄的眼前又开始一阵阵的发黑,喉中抑制住的腥甜又开始不住往上涌,她闭上眼又昏了过去。 大虞—— 落倾尘总觉得有人在叫自己,一般他入定的时候,天地间总是一片静谧,他的心也会褪去所有杂念,可这次却总是不能达到完全的静寂。 那张老迈的脸又出现了,落倾尘的手指收紧,是愤怒的收紧。 “你想禁锢住我,不可能!所谓的血亲羁绊也不过是衣上浮尘,它才不会禁锢住我的自由,我的灵魂……” 落倾尘暗暗咬牙,他是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故意的让自己欠着他,故意的扰乱他的心,在他心中种下一颗名为亲情的种子,然后生出藤蔓将他俘虏。哼,他才不会如他的愿,才不会! 他是自由的,自由的如同人间的一缕清风,山河破碎,国家覆灭,都不能使他停住脚步,都不能让他有一丝波动,唯有如此,他才是个合格的过客。 可那个声音又来了! 在他心里吵吵嚷嚷,落倾尘实在烦躁,几乎无法入定,偏偏该死的他似乎又很在乎那种声音。 他猛地在黑暗中睁开眼,周围静急了,云梁那丫头被他教训后也没敢再来,四周只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为什么他会这么不安呢,心脏莫名跳的很快,这是怎么回事? 他再也无法入定,另一边他用来计时的沙漏早就停了,十五天应该已经过去了,虽然闭关的时间足够了,但他却还很不满足,他明明就没达到想要的效果。 心里不甚高兴甚至烦躁的,他走出了洞室,洞室外几米处站着一排仆人,手中捧着水壶毛巾还有衣物,蜜蜡也在其中。 落倾尘走过去,蜜蜡已倒了杯清水在手中捧过去,落倾尘摆了摆手,问:“现在是什么时候,我闭关几日了。” 今天是阴天。他看不出是什么时辰,而且也忘了沙漏是什么时候停的。 蜜蜡轻声道:“今天是师父您闭关的第十七天,师父可要回去洗漱修整。” 落倾尘看他一眼,觉出他应该有事,“我不在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吗,你师姐呢?” 蜜蜡抬起头,“师姐她一早就进宫了,听说皇上病了。” 落倾尘一凛,“病了?” “是,宫人今早还来这里看师父出关没有,然后师姐就跟他们走了。”蜜蜡说。 落倾尘垂下眼,心情复杂道:“哦。” 他回去休整一番又换上朝服去了宫里,一路上都在对自己说,不着急,其实自己一点也不着急。 他还洗了个澡刮了胡子呢……虽说不小心把脸刮破了。 到了宫里落倾尘得知承晔是又过敏后,不能忍了,对着近侍和御医大发雷霆,他早就说过无数遍皇上的饮食要格外注意,怎么他一不在就又出了这种事。 这次承晔过敏的症状有些严重,昏迷在床上呼吸像拉锯一样呼哧呼哧。他之前早就给承晔配了急救的药,还给了云梁一些备份,如今承晔已经服下,只是还在昏睡。 他把云梁换下来让她回去休息,自己坐在承晔的床前,心一点点的下沉,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国……师。”承晔醒了,看向床边的落倾尘,挤出一抹淡淡的笑,“你来了。” 落倾尘垂下眼,“皇上,您醒了。” “嗯,”承晔似有些愧疚,“你在闭关,按说不该去打搅你的,是他们把你吵醒的吧。” “没有,臣是自己出关的。”落倾尘说,“臣刚出关不久,早上是云梁跟着来的。” “哦,那要多谢师姐了,之前国师你给朕的药,朕不小心弄撒了,所以才没按时服。”承晔说。 落倾尘目光冰冷,“都是那帮奴才,没有好好的替你保管,喂你服下!” “罢了,也不必怪他们。”承晔似乎很累,也是,他这会儿呼吸听起来还是很不畅。 “皇上,”落倾尘严肃道:“臣建议把那些懈怠的奴才都重重处罚,不然他们不会知道利害,万一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怎么办?” “这些事朕会做的,国师不必动肝火。”承晔弱弱地说,“对了,这次闭关国师的收获如何?” 落倾尘一愣,随即道:“哦……已经辟谷成功。” “那心性呢,可是如国师所愿,平静如波了?”承晔问。 落倾尘定了一会儿,幽幽叹气,“臣本也是世界一个俗人,凡胎肉体,怕是也逃不过俗世牵绊。” 承晔笑开,“没事,若真的无牵无挂,一视同仁,那大虞和其他的地方不就一样了,大虞的百姓和其他的人也不就一样了,朕……和其他人,也就一样了。” “皇上千万不要这么说。”落倾尘低着头道。 承晔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又深吸了口气,“国师,朕难受……” “皇上刚用药不久,得等一等才会好,这几日臣都会小心守着皇上的。”落倾尘说。 承晔瞌上眼,“如此,朕就放心了。” 落倾尘在宫里守了几天,承晔可以下地后,他终于疲惫的回到家睡了一觉。不过身体却并没有因为不吃东西而变得虚弱,每日他都会服下丹药,只用清水加上运功就可以维持。且整个人似乎也变得更仙风道骨。 第354章 354. 接班人选 落倾尘一觉醒来刚踏出房门,就听见前院里云梁正像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中间还夹杂着一两声蜜蜡的声音,后者气焰明显弱很多。 落倾尘抬步走过去,见云梁像是正在搜蜜蜡的身。 “师姐……”蜜蜡一脸无奈。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云梁一边说着一边把蜜蜡身上的口袋摸了个遍,从他怀中掏出两张银票,她直接塞进自己怀里,“师姐给你收着。” 蜜蜡张了张嘴,哭丧着脸。 “怎么了,还怕我贪你这点钱啊,”云梁说,“我这不是怕你又去烟花柳巷伤身嘛,你还小,别一门心思放在这上面,等你回来我就把钱给你。” “那……我出门得雇车啊。” “府里没马车送你吗?花那钱干什么!” “那我回来还想给师父带几两茶叶……” “不用,师父最近差不多只喝清水,茶也要戒了。” 说着手又不停的搜,突然从蜜蜡袖子里拽出一条粉色的细纱巾,上面绣着蝶恋花,还一股子香粉味儿。云梁的产业里就有香粉,这个类型的香粉是青楼特供,平常人家的女子用不了这么香气浓郁的。 “这是觅娇楼的姑娘所赠吧,他们那边的姑娘用这种香粉的多。”云梁说。 这种丝巾是姑娘们裹贴身小衫用的,拿来送人应该是极亲密的表示了。 蜜蜡的面皮微红,不过仍笑着低声道:“姐姐们要赠的,不好不收。” “哼,小小年纪!”云梁说。 “云梁——” 不知是不是为给小徒弟解围,落倾尘在廊下突然叫了一声。 云梁立刻回过头,“师父!” 落倾尘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目光就转向蜜蜡,“蜜蜡,你过来,为师有事与你说。” 蜜蜡忙恭恭敬敬的答应一声过去了,云梁还提着那巾子歪头在后面看。 到了书房,落倾尘坐到书案后,蜜蜡垂手站立。 “这个你拿去看。”落倾尘随手拿出一张羊皮卷放在桌子上,“先自己琢磨,有什么不懂的,等我闲了就过来问我,之前给你的那些书看完了吗?” 蜜蜡忙说:“看完了……只是不懂。” “有几成不懂啊?”落倾尘问。 蜜蜡小声道:“只懂得两成……大多都不懂。” “你之前没有接触过,也没有实际用过,自然不懂。重要的是要先在脑子里过一遍,哪生记硬背,以后的日子里,说不定哪个时候就懂了。”落倾尘说。 “是,徒儿谨记。”蜜蜡忙说。然后将那羊皮卷拿在手中,见落倾尘看着自己,便打开扎着的皮绳,之间里面全是复杂图案,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注释。他本来就不懂,这么多内容凑在一起光看着就头晕。 见他额上都冒了汗,落倾尘叹口气。起身从书架上的一个锦盒内拿出个东西,外面罩着白布,掀开后托着给蜜蜡,“照着这个看吧,这卷上的图案就是这盘子上的,只是标注的更清楚,懂了后就能用这盘子了。” 蜜蜡木头般定在原地,然后猛地抬头看向落倾尘,眼中竟有水光闪烁。 “师父……” “拿着啊。”落倾尘有些不耐了。 蜜蜡赶紧接过,他虽然以前没见过,但猜也猜出这应该是什么了。 落倾尘伸手拿出盘中的两枚铜钱说:“但是,一知半解的时候绝不能妄用,否则轻则自伤,重则赔上性命。” 蜜蜡忙点头,“嗯,徒儿明白了。” 落倾尘点点头,“这个你先自己回去看,为师这会儿还有事要做,等晚上你随我一起进宫饮宴。” 蜜蜡忽地有些紧张,而且都表现在脸上了。 落倾尘用鼻子长长出了口气,“宫里没那么可怕,需知道,我们奉养的神远胜过世间的君王,凡尘的富贵和权势更没什么好在意,连放在眼里都多余!” 蜜蜡惶恐的点头,“是。” “嗯,你今后会常跟为师进宫走动,要习惯。”落倾尘说完就摆摆手,“去吧。” 蜜蜡捧着东西慢慢走出,眼圈儿还有些发红。云梁早就在外探头探脑,这时看见蜜蜡出来忙跑过去,见到他手里的东西立刻瞪大眼。 “咦,这不是映穹吗?师父对你真大方,以前让我背着却从不让我玩儿,有一次我用它煮面,师父还给我头上打了个大包。” 云梁说着看看蜜蜡,这小光头,看来是师父占卜这方面的传人哪,只是不知道他天资能不能够,会不会开心眼。她小时候落倾尘就用各种方法给她开过,一直到她用映穹煮面后就彻底放弃了。 “嗯,师父抬爱,我一定努力。”蜜蜡说。 傍晚,蜜蜡换上落倾尘给他准备的衣服跟随他一起进宫饮宴,皇上龙体刚痊愈,宫中也许久没有设宴庆祝了,因此这次的十分热闹。 落倾尘自然还是坐在离承晔最近的座位,他不吃菜,只皇上举杯的时候跟着饮酒。蜜蜡跪坐在他身后侧,细心侍奉。他今日算是盛装了,身上的衣服还是有些像僧袍,外面罩着像袈裟似的袍子,只是上面的金丝银线闪闪发光,光头没有任何遮掩,看去像个打扮好的精致人偶娃娃。他模样也很乖巧,被其他官员问起,落倾尘说他是自己刚收的徒弟。 承晔对蜜蜡倒是不甚在意,只跟落倾尘说话,眼神一点也不往旁边照顾。 落倾尘见大家都在吃菜,他一点不吃也有点不合适,就吃了些旁边的果子。 承晔突然放下杯子问:“国师这种辟谷的功法适合朕么?” “嗯?”落倾尘抬起头,嘴里还含着杏核。 蜜蜡忙将手伸到他唇边,落倾尘低头吐掉杏核,然后道:“皇上有修身养性的想法固然很好,但君王和智士不一样,飘在云端的君王是无法理解黎民疾苦的,有饥饿,寒冷这些感觉,才能更好的体味百姓。修道这种事,帝王不必太过痴迷,不然反而会误了心性。” 承晔扯出一抹笑,“原来是这样,朕,受教了。” “皇上过谦。”落倾尘也微微一笑,一边眼睛又寻起了好吃的果子。 第355章 355. 落倾尘,你竟敢这样辜负朕 承晔突然放下了酒杯,扯了扯衣服领子,似乎不太舒服。 落倾尘看到后忙问:“皇上怎么了?” 承晔好似不在意,“没事,可能又吃了什么东西不太舒服。” 落倾尘立刻扫了眼承晔面前桌案上的东西,按说这里面不应该有过敏的东西,不过……承晔大病初愈,身体抵抗力差自然比平常更容易过敏。 “国师不必紧张,”承晔说,“朕只是觉得皮肤有些发痒发热,以前也有过,没一会儿就过去了。” 落倾尘立刻起身拱手道:“皇上,今夜风大,您不宜在外面多待,受了风原本的症状可能会反复,若是不舒服,可以让臣帮您看看。” 承晔挑眉,随后便道:“那朕就先回去了,国师一会儿到朕的寝殿来吧,朕确实有些不舒服。” 说着承晔便让众人继续尽兴饮宴,自己先起身离开,近侍太监刘培携一众随从也跟着走了。 落倾尘则叫来跟随承晔的御医问些承晔的情况,顺便又向他要了几味药,约莫时间差不多了,他也起身去承晔寝殿。蜜蜡眼睛追着他也站起身,落倾尘拍了拍他的肩,“你坐着,也可以吃些东西但是要少饮酒,为师去去就回。” 蜜蜡忙乖巧坐好。 落倾尘来到承晔寝殿,刘培在门口将他引进去后自己就退下了,寝殿内出奇的安静,一个大大的浴桶在帘幕外冒着热气,空气中飘散着之前他给承晔开的药水的味道,以前承晔一过敏起疹子,他就让承晔用这种药水擦洗身子,看来他来之前承晔已经洗过了。 落倾尘四处看看,最后对着眼前的纱帐行礼,“臣参见皇上,皇上可还安好。” “嗯,国师不必多礼。”承晔的声音从帐后传来,“朕刚用国师给的药水洗了,只是还有不舒服。” “起疹子了吗?”落倾尘问。 “倒没有,只是刺刺的。”承晔的声音有些困惑。 落倾尘抬起头,“不然臣再给皇上看看,把一次脉。” “嗯,朕也是如此想,国师进来吧。”承晔说。 “是。” 落倾尘起身,慢慢撩起纱帐走进,里面还有一层,他一连撩了三层一直走到最里面的龙榻前。而后又立刻踉跄退了出来,在外面无措的站了一下,随后立刻跪倒。 他鲜少有这样惊慌的时刻,却更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办,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指叫了声,“皇上……” 纱帐内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随后承晔撩开帐子走了出来,垂眼看着落倾尘,“国师这是怎么了?” 落倾尘不知道,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多心了,还是承晔真的,真的…… 承晔扭过脸沉默了一阵,突然叫了声“来人。” 立刻不知从哪里出来几位窈窕的宫女,她们无声走过来将帐幔一一打起,然后又无声退下,承晔走回去坐在榻边,又问:“国师怎么了,何必这么惊慌,朕只是不舒服,想让你看看。” 见落倾尘依旧跪着没动,承晔绷起脸,“起来。” 落倾尘咬了咬牙,站起身,承晔突然一笑,“国师到这边来。” 落倾尘慢慢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又跪地道:“皇上不可,这,于礼不合。” 承晔的目光又渐渐冰冷,“过来。” 落倾尘看着自己的手指,他感觉到了侮辱,可是……手却在发抖,再开口,分明是求饶般的口气。 “皇上……” 承晔冷笑一声,看向别处,“朕以为,国师和朕一样……如此的话有什么不可吗?” 落倾尘突然抬起头,“皇上,你是不是……” “你不是吗?”承晔看着他,“你身边的那个小和尚,不是你的玩物吗?” 承晔说着又倚在榻上托腮看着落倾尘,脸上的笑既冰冷又魅惑,“国师真的不过来?今夜朕本来欲和群臣通宵宴饮的,如今和国师两人,也不错。” 落倾尘定定地看着承晔,直看得承晔又重新坐直,冷冷道:“这么看着朕做什么,国师好大的架子,难不成要朕过去?” 落倾尘突然站了起来,几步走过去挥手一掌在承晔脸上。 “啪”的一声,虽然不疼,但承晔呆了。再转过脸时他满面怒容,“你敢打朕?” 落倾尘的手微微抖着,今天进宫前他还教训蜜蜡不要把人间的权贵放在眼里,可这会儿他确实实实在在的在发抖。 不对,他一直都是他,他确实从来没看上过人间权贵,也没怕过,这世间的皇帝在他眼里也没什么稀罕,他随时可以甩了再找一个,可眼前的人却不一样。 落倾尘突然缓缓跪了下来,“皇上……请允许臣辞官归岛。” 好吧,他累了,他也不想抗争了,既然如此,他就脱身而去好了。 承晔的眼中盛满愤怒,比刚才挨了一掌还要气氛,吼道:“为什么?你要抛下朕!” 承晔突然一把拽起落倾尘胸口的衣服,双眼赤红,“为什么?你对朕明明不一样的,朕能感觉到,为什么又这样对朕?” “因为您是我的皇上,我自然在乎您。”落倾尘说。 承晔冷笑,“可对于你们近仙岛主来说,君王一点都不稀罕不是吗,你们随时可以摆脱旧君王寻觅新的。” 是这样,可你是我弟弟…… 落倾尘把这句话咽回肚里,仍旧无力道:“请您放我走吧,若是担心我再其他人效力……我愿主动破戒为大虞和皇上进行禁忌类占卜,用最后的力量为皇上效力,等占卜过后,我的心眼便会被封,皇上也就不需担心了。” 承晔定了一刻,突然丢开他大笑,“荒唐!朕好容易找到你,为什么要放你走,云莱的国师卢阙心眼封了那么多年,一样可以为云莱效力,你就是没了心眼,朕也不会放你走!” 承晔的胸脯剧烈起伏,咬牙切齿的盯着落倾尘,好容易才迫使自己起身走到一旁不去看他。今天他得到的背叛是双重的,落倾尘,你竟敢这样辜负朕,这样的,不识抬举! 第356章 356. “皇上,你不是说不会为了利益 云梁在灯下对完了今天的帐,写完那些生意上的信函,便出来站在檐下舒口气。刚摇了摇发昏的脑袋,就见家丁们一阵忙乱的往大门口去了。 “小灵子,是不是我师父回来了?”云梁问正给她端来炖品的小灵子。 小灵子往那边看了看,“刚过来时好像听见有马蹄声响。” “知道了,宵夜先放我桌子上,别让师父知道。” 云梁说着朝前门跑去,果然见师父正走进来,身后的仆从架着小师弟。 “师父!”云梁跑过去,“你们回来啦,小师弟怎么了?” “他被灌了两杯,醉了。”落倾尘绷着脸说。 蜜蜡以前是和尚,可以说根本没有酒量,只被其他大臣敬了两杯就喝倒了。 云梁见师父的脸绷得很冷,往外看了看见大门口火光通明,还一阵脚步声。老管家在门口和人说话,大抵是问为什么来这么多人围住国师府。 云梁看看落倾尘,他并不说话,只是冷着脸往里走。 这时一直伺候承晔的老太监刘培走了进来,对云梁说:“云梁姑娘,皇上让老奴来接姑娘进宫。” 云梁茫然,这时候进哪门子的宫啊,落倾尘也停下回过头。 “有什么事儿吗?”云梁问。 刘培笑笑,“怎么了,姑娘早晚要进宫住的,这时候只是叫姑娘去做些准备。” 云梁回过头看师父,“大婚日子又提前了?” 落倾尘几步走过来,“今天太晚了,明日我带云梁进宫。” 刘培揣着手,“国师大人,您这不是让老奴为难吗,那可是皇上的命令,老奴哪敢……” “那你就去跟皇上说,是本国师要等到明日再送云梁入宫,要治罪就让他来!”落倾尘怒道。 云梁也吓了一跳,不知道师父和师弟这是怎么了。 刘培沉默了一下,随后又微微一笑,“那国师好好歇着,奴才回去回话。” 刘培走后,国师府的门前还是火光通亮。落倾尘垂眼道:“云梁,为师有话跟你说。” 说完便转身回房,云梁赶紧跟着。 到了落倾尘卧房,云梁垂着手小声问:“师父,到底怎么了啊?” 落倾尘看着桌角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道:“云梁,你愿意嫁给你师弟吗?” 云梁眨巴了两下眼,不明白怎么又问起这个了,不过还是说:“愿意啊,怎么了师父?” 落倾尘看着云梁却欲言又止,以前,他知道承晔对云梁没有男女之情,但是眼下不喜欢,和因为喜欢男人不喜欢,毕竟是两回事。 就像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哪一种人,所以从来没有想过成亲这回事,除了不愿逢场作戏,也是不想害了某个女子。如今他怎能看着云梁就这么跳进火坑。 况且,如今承晔为什么急着娶云梁,他心里一清二楚,不就是怕自己跑了,用云梁作人质…… “云梁,你愿意走吗?”落倾尘突然说,“离开这里,或者跟师父回近仙岛。” 云梁瞪大眼,心一沉,“为什么呀?” 她已经不是刚从岛上出来的小姑娘了,她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那么多的产业那么多的钱,好好的干吗要走啊。 哦,师父是不是因为自己要出嫁舍不得了,听说好多父母都会在孩子出嫁前情绪不定呢。 见落倾尘没立刻回答,云梁忙说:“没事儿师父,反正迟早我要嫁给师弟的嘛。我会过得很好的,大虞宫里我早就熟了,吃的住的我都习惯,您用不着担心我。师弟精,我也不傻,我都想通了,只要他供给我好的生活,其他的我才不在乎呢。” 落倾尘久久没有说话,最后闭上眼长叹一声。 “你……先出去吧。”落倾尘说。 “哦……那师父早些歇息,徒儿告退了。” 云梁走出去后心里还有些纳闷,不过想起自己的夜宵应该快凉了,还是立刻先回房吃去了。 第二天云梁还在睡觉,落倾尘就上朝去了,并没叫她。等早朝结束后,承晔要落倾尘去御书房见他。 落倾尘已经做好了准备,进去一见书案后的承晔就准备下跪,“皇上,云梁的事请……” 承晔却不等他说就摆摆手,“现在先不谈那个,朕叫国师来是商量件大事。” 落倾尘一愣,随即收回要打弯的膝盖走过去,承晔把一封密信推到他跟前,“祁渊要灭昭敦了。” 落倾尘一震,承晔扯了扯嘴角,“就昨晚的事,他们偷袭了昭敦边境的军营,势如破竹,昭敦自从把公主嫁过去后就对祁渊放松警惕,祁渊也借着女婿的身份和昭敦一些官员往来密切,几乎半数的昭敦官员都受了他们贿赂,祁渊的兵一到他们就直接投降了。” 落倾尘也肃然道:“昭敦本来就已是个空壳子,但以前臣还想,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想到祁渊会从内瓦解,这速度……比我们想的要快得多啊。” 承晔点点头,“嗯,祁渊狼子野心已众人皆知,他坏了五国同盟的规矩,这对我们也是个机会。” 落倾尘抬眼,“皇上打算出兵?” 承晔眨眨眼,“同盟条款的第一条就是互不侵犯,所以我们师出有名,二来昭敦是个空壳子,祁渊攻下目前也还得不到好处,我们肯定不能等他壮大起来再出手。朕已经给云莱和祝夏去了信,准备和他们联手以救助昭敦的名义出兵,这听起来不坏吧。反正昭敦即使恢复了对我们也构不成威胁,关键是祁渊,朕不想再看它蹦跶下去。” 落倾尘还是谨慎些,“这……” “祝夏不善举兵,肯定持观望态度,如果云莱答应,沈羡和沈玉玑肯定也会答应,虽然他们兵力不算强,但若他们加入,钱的问题就解决了。”承晔已经想了很远。 “可云莱会答应吗?”落倾尘道,“这几年云莱好容易恢复了元气,夏侯期的戾气也收了很多。” “祁渊的威胁又不光是针对我们。”承晔挑了挑眉,然后又拿出一封信说,“还有这个,朕也收到了。” 落倾尘瞪大眼,因为承晔甩出的信,正是夏侯期请求娶云梁的那封。 “皇上,你不是说不会为了利益让云梁出嫁吗?”落倾尘道。 承晔眨眨眼,“朕是说不会为了小利委屈师姐,眼下这可是大事,孰轻孰重国师难道还不如朕想得通透吗?再说云莱毕竟是可以和大虞比肩的大国,夏侯期也不差,师姐过去也不算委屈吧。夏侯期说得很清楚,他会力排众议让师姐做云莱的皇后,有了这层关系,我们这次和他的合作也会更牢靠。” 第357章 357. 快走 落倾尘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目露祈求,“皇上,臣说过,臣这么多年身边唯有云梁,你把她送那么远……” “国师不放心?”承晔看着他的眼睛,“有朕在,夏侯期怎么敢委屈师姐。再者说,师姐也是朕的师姐,送出去,朕也舍不得,可眼下这个情况这是最好的办法,难道国师愿意等多年后祁渊再来攻打我们?” 说着承晔的目光放缓,声音也温和了些,“国师放心,云梁就是不在你我身边,也会照顾好自己的,师姐是个聪明人。” 落倾尘仿佛不认识一般望着承晔,他一直以为自己比承晔聪明,成熟,却没想过即使他再聪明、再成熟,从格局上承晔已经领先他了,他是君,自己是臣。而且,他还比自己狠。 这下云梁不但成了人质,而且还是一个遥远的人质,今后自己想控制都难。 而且,偏偏是去云莱…… 看落倾尘面白如纸,承晔似乎不忍,从桌案后走出靠近道:“国师不必伤怀,反正离得并不算远,且你还有朕哪……” 落倾尘却像是被刺到一般突然后退一步,躲开承晔要放在他肩上的手。承晔手一僵,目光随即转冷。 “国师难道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承晔轻飘飘道,然后看向别处说,“那都过去了,朕只是一时兴起,国师不要太过在意,历来皇帝荒唐的多了,朕做的那些不算什么。要是冒犯了国师,朕在这里跟国师赔罪。” 说着承晔真的拱手一揖,那样子和他刚拜师时,已经差了很多,但眼下就算很给落倾尘面子了。 “皇上……可是已经答应了夏侯期?”落倾尘突然问。 承晔走回桌案后坐下,“朕怎么能那么主动,只要联合出兵的请函一发出,夏侯期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吗,朕只是隐晦表示了一下而已,不然显得像做交易一样。” 落倾尘点点头,“云莱若也有远见,应该会答应联手出兵的。” “国师是答应了吗?”承晔说。 落倾尘垂下眼,他刚才太过激动,差点把云梁克云莱的话说出来,当然,他本意是希望承晔能顾忌这点,不让云梁嫁过去,免得以后云梁在云莱成为众矢之的。还好他很快恢复理智,他太了解承晔了,要是承晔知道这点,怕是更拦不住地要把云梁嫁过去。 “几时……送过去?”落倾尘说,语气悲凉,“臣还想,为她准备些东西,皇上知道,云梁这丫头从小就跟在臣身边,现在去那么远……” 承晔点头,“那么国师就回去好好给师姐准备一下,放心,礼部这边朕会让他们按最高的出嫁规格来准备,日子的话也就是这段时间了,这种事不宜拖延。” “是,多谢皇上,若没有什么事的话,臣就先告退了。”落倾尘失魂落魄道。 承晔应允了,落倾尘转身离去。 当天回去时,落倾尘在路上停车买了几样点心,回去后又让国师府的仆人为云梁准备些东西。等晚上时,云梁才从外面回来,满脸泪痕地撞进落倾尘的书房。 “师父,师弟又抢走我的小猪——”云梁扑到落倾尘膝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师父……你走后,师弟又派人把我的小猪拿走了,我以为又是换银票改合约什么的,可我出去一问,根本没有这种事,我的好几家店铺和工厂也被人接管了,就是那个师弟派来照顾我的女人,现在她替我管理了。我进宫去找师弟,他还不见我,呜呜,师父你快帮我要回来。” 云梁的小金猪里藏着她几乎所有的银票和各种地契票据,几乎就是她的所有财产和产业了,她这么多年的心血,承晔说拿走就拿走,说找人替她就替了她,连个说法都没有。 落倾尘叹口气,抚着云梁的头说:“他是皇帝,他愿意让你赚钱就可以让你赚钱,但他要收回,也能立刻收回,你这傻丫头。” 因为云梁还没成年,所以她的所有契纸上都要有一个监护人,落倾尘视金钱为粪土,不爱管这些事,所以承晔当初“好心”的就帮了师姐,云梁的监护人就是大虞的朝廷,换言之,就是承晔。按照大虞的律法,云梁未成年之前,他可以随时接替她,或者擅自找人接替她管理产业。而若没有变动,云梁成年后,也会带着产业嫁给他。所以他从来不害怕云梁富可敌国,他可以放心的支持她,让她大把的赚钱。 这就是承晔,他才是真正的生意人,从来不吃亏。 落倾尘深吸了口气,一手握紧云梁的肩,“听着云梁,为师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你一定要认真听:你师弟收了你的产业是因为他要你远嫁云莱,但是你不能嫁过去,而且也不能再让你师弟找到你,今晚你就离开,离开后也绝对不能让云莱皇帝找到你,为师会让阿乌带你出境,你去哪儿也不要告诉我,我怕被你师弟问出来,总之你只管跑,等这边安定后,为师会派阿乌去找你。” 云梁傻了,眼泪还挂在腮上,对于这个情况她接受无能。 “可,为什么呢?师弟不是要娶我吗?”云梁说,“就算他不要我了,可钱是我的呀,那是我起早贪黑赚的,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不行,我要找他说理去!” 云梁一抹脸就要冲出去,被落倾尘猛地拽回来,肩膀被握的生疼。 “你听着,他不是你师弟,他是皇上!只要他想做什么,是不会跟任何人讲人情的!你现在就走,师父都为你准备好了。” 云梁努力抿着嘴,可眼泪哗哗流了满脸,她不能接受。怎么会这样?一天前她还是富可敌国的大虞首富,她的未婚夫是皇上,她的师父是国师。在这种前提下,她可以没有爱情,她也可以安慰自己失去了父母兄弟,可是现在,她的钱全没了,这么多年的辛苦全白费,还是被她的未婚夫师弟抢去的,现在还要离开师父,就算是从天上掉到深井里也不过如此。 出去后她可怎么生活呢?她已经过惯了这种日子,她不能想象一无所有后要怎么生活,难道和前世一样吗? 看云梁的样子,落倾尘到底是心软了,可是眼下的情况不能改变,他还是硬下心肠塞给云梁一个小包袱“这里面是你需要的东西,你的那匹小马也在后院,它跟你一起走。别怕,等过阵子师父肯定会派阿乌找到你,再给你送东西,你的武功不高,只够自保,在外面遇事不要逞强,能跑就跑。” 云梁抱着小包袱泪眼模糊,“师父,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落倾尘定了定,随后转过脸去,“快走,我带你去后院。” 第358章 358. 她突然奋力地把小石头丢出去 门突然打开,红苏和小灵子跌进来,两人惊慌地爬起来,然后不住磕头。 “国师大人,让我随小姐去吧,小姐在外面不能没人照顾啊!”红苏说。 “是啊,让奴才跟主子一起吧,奴才拼了命也会保护主子的!”小灵子也不住磕头。 落倾尘冷着脸,“你们都跟去,这么多人怎么带得出去?她现在是出逃,不是出游。” “可是……” “好了,你们别哭。”云梁吸了吸鼻子说,“等我在外头安顿好了,你们再过来。” 红苏咬着唇满眼含泪,可也只能答应,小灵子也低头抹着泪。 落倾尘让云梁披上一个黑色披风,然后带她去后院,后院里停了一个孤零零的小马车,没有车架,就那么光杆儿立着,那匹云梁带回来的小尼秋马也在一旁,它本来就小,和不远处的阿乌比起来,像是乌鸦旁边的一只小麻雀。 落倾尘让云梁和小马一起上车,小马很有灵性,进去后像狗一样趴着,云梁挑着车帘向外道:“师父,你可不能忘了找我,别不要我了。” 落倾尘点了点头,关上新装上的车门,后退几步抬头看天。等了大约有一刻钟,直到突然起风,乌云遮住了月亮,阿乌立刻跳上车顶,抓住绑在车顶的绳子便拍打翅膀飞了起来。周围的人顿觉睁不开眼,红苏忍不住叫了声,“小姐……” 趁着夜黑风大,阿乌终于带着马车飞到了半空,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落倾尘站在院中向天空凝望许久,回过头发现蜜蜡不知何时也过来了,正站在不远处看他。 落倾尘深吸了口气,“这便是为师教你的第一个为官之道,伴君,如伴虎。” 车内摇摇晃晃,云梁抱着小包袱哭哭啼啼的勉强稳住身形,不时因为摇晃在头上磕一个大包。这一路上她都在想,自己到底哪点对不起承晔,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师父都没法办法保她要送她走,可见师弟是连师父的人情都不想给。 不知过了多久,光杆儿马车缓缓降落,云梁冲出来就吐了,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倒干净了,云梁才抬起头难受地看着阿乌。 “阿乌,你一定要来找我。”云梁说。 阿乌似乎也很难过,它过来低下头把嘴放在云梁的手心,等移开的时候,云梁发现手中有一块小石头,正是以前她出生时带着的那块,后来为了换钱给了阿乌。 阿乌拍了拍翅膀,没等云梁说什么就飞走了。 云梁朝着天空叫了一声,可天上很快就没了阿乌的影子。 天已经快亮了,周围还是有些暗,云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界。阿乌把她放下的地方是一片不算浓密的树林,旁边倒是有条小路,周围荒草丛生,也不知通不通向官道,小马就挨着她趴在地上。 云梁吐得没力气,一屁股坐在一颗倒下的树干上,看看手中那颗小石头,突然怒从心起。兜了一圈儿,没想到又回来了,又一无所有,连师父也没了!全没了! 她突然奋力地把小石头丢出去,去他妈的,难道这就是她的命? 坐下抹了会儿眼泪,云梁还是起身去扒草丛,找刚才丢的石头,阿乌可能还要寻着这个找她呢,她还不能丢。 好在小石头是夜光的,云梁很快找到,叹了口气又戴在脖子上。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寄希望于师父将来会找到自己。 第359章 359.娘叫我小桃子 云梁解开小包袱查看里面的东西,里面有些寻常样式的衣服,还有些点心,都是耐放抗饿的,还有落倾尘新给她做的玲珑子和一把备用的小红,之前的她说玲珑子丢了后,落倾尘就说给她再做一个更好用的,应该就是包袱里这个了。里面还有一个她平常用的小长筒水壶,云梁晃了晃打开,却发现里面是金沙,看来师父想的很周到,金沙这种东西既方便携带,还可以分成很小的分量,一点点花免得引人注意,旁边还有一小袋的碎银,这些金银上都没有标识,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花且不会暴露她的身份。衣服边上放着一个皮水囊,这里面才是喝的水。另外还有一小堆瓶瓶罐罐,上面贴着药名,几乎能用到的都有,师父也算是尽心了。 云梁喝了点水,然后又系好包袱看着不远处发呆。 现在她能去哪儿呢?大虞不能回了,云莱也不能去,那她还能去哪儿呢?今后怎么生活呢? 越想越迷茫,最后云梁决定还是先不想了,站起身把披风里的旧衣服换下,穿上寻常小姑娘的衣服,拉起缰绳,“我们走吧小泥鳅,今后,咱们就要在一处流浪了。” 小马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名字,慢吞吞站起来跟着云梁走。云梁把包袱系在背后,见天已蒙蒙亮了,骑上小马让它先顺着小道向前走。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找到有人烟的地方,虽说她以前在荒岛住过,但那时有师父,现在让她像个野人似的在野外生活她可不敢。 好在她运气还算不错,往前走了有十几里,便在土道上看到了一个小茶摊,云梁赶紧下马牵着过去,她已灰头土脸,赶了一路想吃点热乎的东西。 店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带着个十五、六的少年管打杂,摊上只有零落的几个客人,像是挑货从这里路过的,旁边放着几大捆支着扁担的柴炭。云梁牵着马过去,问这里管不管喂牲口。 老板在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后道:“有草料,但是不分好坏就那一种,不知你那骡子挑不挑嘴。” 小泥鳅个头比普通马要小,看起来很像骡子,老板便以为是骡子。云梁觉得这样更好,可以掩人耳目。 “没事,它不挑嘴。”云梁说着已看到旁边的棚子,把小泥鳅牵了过去,那少年跟过去在食槽和水槽里添料添水。 云梁自己要了碗肉汤,两个大饼,等少年端上来,她立刻狼吞虎咽吃起来,吃着吃着,眼睛被热汤熏得发酸,越想自己越可怜,无亲无故,今后还不知怎么过,手里抓着饼对着汤碗就哭起来。周围风声大,她便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 老板过来收邻桌的碗,见这小姑娘哭得如此伤心,忍不住问了句没事吧。 云梁用袖子擦着眼睛,抽噎着说了句没事。 老板似乎挺同情她,关切的问她是不是南边山坳里来的,云梁就点了点头说是。 “那你是要去镇子上吗,这么一早就过来。”老板说。 “哦,”云梁抬起头,“老板你知道去镇子的近路吗?我去镇上给娘抓药,想早去早回。” 老板心想难怪她这么伤心,原来是娘亲病了。便说:“去镇子只有这一条路,顺着往前直走就是了。哎你爹呢?怎么让你一个小姑娘出门啊?” “我爹去城里做工了,我这次去就是顺带找我爹。”云梁说。 老板看她沾满泪痕的苹果脸,心生怜爱,忍不住又给她多添了勺肉汤。 云梁走的时候怕路上找不到喂马的,特意多买了半口袋草料带着。小泥鳅马在土道上跑得飞快,空气格外的干燥,云梁从披风里伸出手揉了揉鼻子,感觉鼻子里都要干裂了。直到下午一二点钟,她才终于看到市集,市口破旧的木牌上写着“朗玥镇”,云梁并不确定这么叫,因为这些字似乎和她平常看的有些不一样。 之前师父说,五国联盟后就选定了一种文字作为通行文字,也就是官话,其他小国可以保留地方话,但必须学习官话,幌子和书上都要用官话。小国们因为要在五大国的威势下生存,也就只好答应了。但是有些地方因为实在太偏,普及过来的官话就不那么正规了,写出来或者读出来就和正规官话有些区别。 云梁猜想,这八成是哪个偏僻的小国吧,看来阿乌也是怕她被承晔和夏侯期找到,故意把她放到个不好找的地方。她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茶摊老板找给她的钱币,见上面写着“花竺”,大概是这个叫花竺的国家太小了,师父之前的地图上都没有,所以云梁也没听过。 这里所谓的集市也和大虞没法比,道路依然是土路,周围的货物种类也不多。路上连匹马都很少见,路人的衣服倒是挺整洁,只是和云梁穿的样式稍有不同。 云梁茫然地牵着小泥鳅走着,天眼看又要暗了,她终于在路边看到一个门面很小的客栈,打算先住下来再说。便牵着马走进去要一间房。 “小二哥,最便宜的单间多少钱啊?”云梁问。 店小二抬起头看了看云梁,用稍微带着点口音的官话道:“五十文,就你自己吗小姑娘,你有身份文牒吗?” 云梁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文牒?我是从山里来给我娘买药的,只住一晚明天就走,不知道啥是文牒。” 店小二叹口气,见云梁只是个小孩子,便说:“那算了,给你写个名儿就行,你叫什么名字?” “娘叫我小桃子。”云梁说着拿出自己的钱袋,使劲抖擞出一小堆铜板,她的碎银和金沙已都放到了小水壶里。云梁就着柜台数了数,总共二十九枚铜板,她瘪了瘪嘴,抬起脸快哭了似的看着店小二。 小二也不忍心,“算了算了,我们有间小茶水房改的客房,只要三十文,你住的话就收你这些吧,连上牲口的草料费。” 云梁高兴地说可以,谢了店小二便让他把小泥鳅带去马棚,自己领了钥匙牌上楼。并非她小气,出门在外她可不想被人惦记上钱。 不过房间确实小,也就能放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她刚放下包袱小二就送来一壶开水,云梁谢过,等他出去自己倒了碗水,拿出包袱里的点心就着吃了晚饭。客店只送洗脸水,沐浴要加钱,云梁就只洗了洗脸,晚上她躺到床上本想再伤春悲秋一会儿,可实在太累了,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第360章 360.皇上可以发布消息,说云梁已死 承晔斜倚在榻上,手中抚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神色看似平静,眼神却冷冷的,“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落倾尘立在帐外,只看着不断因风颤动的帐角,“就是云梁已经不见了,皇上就是此刻派人去找,也不会找到,且臣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荒唐!”承晔怒道。 帐子里突然传来像是杯子落地的声音,随后承晔深吸了口气,“你先下去吧。” 牧忱跪在地上收拾了刚才打翻的茶盘,低声告退,然后掀开帐子低着头走出,目光却偷偷扫过落倾尘的侧面。 “国师就非要做到这一步吗?”承晔凉凉的声音传来。 落倾尘低下头,“她已一无所有,到外面,起码还有自由。” “国师这是在怪朕?师姐要远嫁云莱,朕收回她的生意也是必要的。”承晔说,“且夏侯期已经说要娶云梁,你这时候把师姐送走,让朕怎么交代?” 落倾尘突然抬起头,“这很好办,皇上可以发布消息,说云梁已死。” 承晔一震,落倾尘却继续说:“反正云梁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臣可以保证。” 沉寂了一会儿,承晔沉声道:“国师,真的在怪朕?” 落倾尘没有回答,只是说:“至于死因也好说,前段日子正好有人死于马瘟,云梁这次从云莱回来的时候,路上买了匹未经检疫的小马,皇上可以对外说云梁回来后就染上了马瘟,昨夜,刚刚病发去世。” “那匹马有马瘟吗?”承晔说。 “没有,但带回来时确实没有检疫的印证,云梁说买时让跟去的马夫检查过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知道云梁这次带回来一匹没经过检疫的马。”落倾尘说,“死于马瘟的人和物都要火化,这也就用不着有尸体了。人已死又不是我们不给,夏侯期也不能说什么,至于联合出兵的事,他若是有远见,会答应的。” 承晔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道:“国师真是想得周到。只是,真就这辈子不让师姐回来了吗?” 落倾尘垂着眼面色平静,“不了,臣已明白,只有解却一切羁绊,才能不被人挟制。” 承晔猛地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死死盯住帐上的影子。 “若没什么事,臣就告退了,臣还要回去让家仆烧毁所有云梁接触过的东西,为她举办葬礼。”落倾尘说。 承晔缓缓道:“国师……” 落倾尘却没有再听承晔说什么,深鞠一礼,然后便转身走出寝殿。 客栈里,云梁醒来先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闭着眼叫红苏给自己穿衣,喊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境地,一瞬间心情又一次跌落。手中抱的也不再是她的小金猪,而是出门的小包袱。 想起金猪,云梁再一次对承晔咬牙切齿,夏侯期说得对,她的承晔差别大了,她不光是看不透,而且一点都玩不过他。 唉声叹气的起床洗了把脸,店小二在门外叫说,客栈供应免费的早点,问她要不要。云梁当然说要,立刻开门跟去大厅吃。 早点很朴素,有两个包子一个鸡蛋和一碗粥,还有一碟小咸菜,但是粥可以续。云梁全吃完后把剩下的那个鸡蛋放进兜里,然后便退了房。这客栈虽然小,但是服务还挺到位的,云梁的马一看就被刷了一遍,看着比昨天刚跑完土道的样子精神了许多。 第361章 361. 云梁看看老汉,突然瘪了瘪嘴说 又牵着小泥鳅上街,云梁琢磨着自己得找个长久的存身之所,她四处看着,这边的店铺门脸都不大,但是门前和招牌都十分干净,建筑都很旧了,但漆过的地方都被擦得闪闪发亮,几乎所有对着街的门窗前都装饰着鲜花,道路虽然也是土道,但是压的特别实,人和牲口走动间几乎扬不起什么灰尘,路人和店铺老板神情悠然自得,云梁想起自己上一世到过的一些古镇,就像这里一般,干净雅致。 嗯,要不要在这里租个房子住下呢,就是自己这小孩子模样不大好办事。 云梁正想着,就见前面堵了路,一辆满载着各色花卉的车停在了路中央,这里道路窄小,这车正停路中央后,云梁这种带着马的和其他的车子就都过不去了。 赶车的老汉也很着急,弯腰哄着一只拉车的羊说:“快起来啊,往边上挪挪再歇。” 云梁过去看了看,然后蹲下说:“爷爷,这羊的脚好像伤了。” 那只羊一直曲着一条腿不愿踩地,老汉也抬起羊蹄看了看,见蹄子上竟扎着个三角刺样子的荆棘,他“哎呦”了一声,忙跪在地上抱起扬蹄把刺拔出来,然后用自己的腰带先给羊包上了蹄子,可羊因为脚伤还是停着不动。这辆车是用两只羊拉着的,一只羊也拉不动。 见老汉急得满头大汗,街上也不见其他牲口,云梁便牵过自己的马说:“爷爷,不如你先把车套我这骡子上,先拉过这段儿,让别人过去。” 老汉抹了把汗抬起头,“哎哎,那真是多谢你了小姑娘。” “没事。”云梁一面甜甜笑着一面已经帮忙解绳套,在老汉的帮助下把车先套在了小泥鳅身上,小泥鳅虽然个子小,但力气却不差,套好后随着云梁的指挥拉动起车子向路边走。老汉抱着一只羊跟在后面,还不住向云梁道谢。 等走出去一段儿,云梁问:“爷爷,这车怎么是用羊拉着呀。” 老汉笑笑,累的发红的脸上还挂着汗,“我要带着这车花翻过前面的山,山路不平整,马不好走,只能靠羊了,唉,这两只羊也跟了我好些年了,只是现在人和羊一样,都老了。” 云梁看了看老汉指着的远山,眨眨眼,“翻山,那现在还怎么过去啊?” 老汉也定了下,随后叹口气,“唉……” 云梁想了想说:“您别着急,我正好今天也没事,就让我的骡子替您拉车吧,您放心,我这骡子也是可以走山路的。” 老汉愣了下,忙说:“那怎么行……这样好了小姑娘,你父母在哪儿,我跟他们说说,给钱雇你这骡子。” 云梁有些犹豫,老汉忙说:“要是你父母住得远就算了,我把车先停在这镇子上,再想想办法,这条路要走大半天呢,别耽误了你回家。你这么小,晚回去父母要担心的。” 老汉说着从兜里掏出两枚钱,“来,这个给你买糖吃,车子等拉到前面就卸下,你早些回家吧孩子。” 云梁看看老汉,突然瘪了瘪嘴说:“我没有家回,我娘刚病死了,我是从山坳里出来找我爹的,可是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出去做工,一直没回来过,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第362章 362. 云梁在车上跟羊挤在一起,心里 老汉一惊,随后满眼怜惜,“那你家就没亲戚管你吗?” “他们不管我,还占了我家的房子,只给了我一头骡子让我出来找爹。”云梁说着用袖子擦起了眼泪,她心里的伤心事太多了,现在随便就能哭出来。 老汉腾出只手摸摸她的头,“乖乖不要哭,这帮人真是没人性,欺负你一个小孩子……这样吧,你要是没地方住,就先住在爷爷家好了,你这么小,在外面肯定不安全,爷爷奶奶找人打听你爹的去处。” 云梁其实已经想到这点了,这老爷爷看着虽然不富裕,但人很和善是个好人,她这么小小年纪,肯定要找个可靠的地方存身。于是便点点头,吸着鼻子,“谢谢爷爷,您真是好人,那今天我就跟您一起去送货,然后再一起回家。” 老汉笑道:“你不嫌爷爷家里简陋就好了,来,你快上车坐着,别累坏了,爷爷在下面引路就行。” 云梁却看出老爷爷的腿走动似乎不大方便,便说:“没事爷爷,你先上车歇着吧,我最能走山路,等我累了再还您下来。” 老汉还要说什么,突然皱了皱眉,一条腿往后拖了拖,但是仍不肯上车,只是把羊放在了车上,然后摸了摸云梁的小泥鳅马说:“这小骡子也不大,别累坏了它,咱们慢慢走就是。” 正好出了集市,云梁就捡了根路边的树枝给老爷爷做手杖,两人慢慢的朝远处的山走去。路上老汉问了云梁的名字,云梁就说自己没有名字,只有个小名儿叫小桃子。老汉姓刘,云梁就叫他爷爷。 山路确实很崎岖,凹凸不平的,还好小泥鳅的品种就是善于走这种路,左钻右钻地走着丝毫不费劲,身后的车还挺稳。 刘老汉都看得啧啧称赞,“果然是山里出来的骡子,走这种山路都不费劲。” 云梁就可怜了,她的小短腿儿哪走过这么长的山路,这两年出门不是坐马车就是坐轿子,人都养娇气了,山路走了半个时辰后腿就疼起来,又因为胖,喘得特别厉害。刘老汉看了出来,过来把她抱上了车,自己拄着手杖在下面走。 “放心吧,这条路爷爷一直是走着去的,不碍事。”老汉说。 云梁在车上跟羊挤在一起,心里却不落忍。 中途休息时,刘老汉拿出几个饼子出来和云梁分吃,云梁也拿出自己的点心和早上的鸡蛋,一老一少匆匆吃过就又开始赶路,一直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他们才到了一个相对繁华些的小镇,同样是处处干净雅致。老汉像是认识这里的所有人家,给要送花的人家都送了一遍后,把剩下用布盖着的新鲜花朵送进了一个像是香水作坊的地方。 老汉说,他专管给这个国家的镇子送花,还供应这个鲜花加工作坊的原料。 “这个国家?”云梁愣了。 “对呀,这里是馥宜国,再往那边走走就到经翅国了。”老汉说,以为云梁是常在山里所以才什么都不懂。 第363章 363. 住下 云梁愣了,又问了好几个问题才搞清楚,原来这么块儿小地方,竟然还挤了三、四个小国家。 一个国家的面积,也就跟大虞一个城镇的面积差不多。就像深山里的灵芝一样,藏在某个地方。不过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地形原因,这里的人们才能像避世一样安稳的生活在这里,生活看起来朴素却悠闲。 听刘老汉说,他们花竺国也很小,就是皇上过得也相当简朴,只有过年或者什么大日子的时候,皇家才能吃上一顿上规格的酒席。 云梁好像想起来了,她以前在大虞宫里用过一种精油,和她工厂里出的完全不一样,听说是用古法做的,好像就是花竺国和什么馥国一起进贡来的。 云梁跟刘老汉说起大虞,刘老汉笑着说:“大虞是我们最大的买主了,这里、包括花竺国的精油,几乎都是大虞国收购。” 在制造精油的作坊里,云梁抱着膝坐在一旁等刘老汉,一面看着作坊里的人来来往往的忙碌。因为花竺国种出的花最好,而馥宜国有制作精油最好的古法,所以两国就这么合作了很多年。可是云梁刚听说,他们自己是几乎不用精油的,连这里的皇家都认为那是奢侈品,后妃们平常也只擦香粉。这些精油只供给千里之外的大虞,云梁以前每天在头发上、身上随随便便的一抹,用的却是他们辛辛苦苦工作一年的成果。 刘老汉拿着结好的钱出来,笑着过来拉起云梁说:“走,爷爷出去给你买肉包子吃。” 云梁扯开笑容,“不用了爷爷,咱们回家再吃饭吧。” 她看得出,老爷爷生活的很拮据,鞋子都破了。 刘老汉却还是出去给云梁买了两个肉包子,然后又去药铺给他的老伴儿抓了几副药。回去的时候云梁一定要让刘老汉坐在车上,说自己的骡子力气大可以拉两个人,而且她吃得太饱可以下去走一会儿。 看着云梁执意跳下车在前面走,刘老汉的眼睛酸涩,“唉,你这孩子。” 回去的时候比来时快,可还是太阳快落山才到了刘老汉家,刘老汉的家并不在镇子上,而是在一个山脚下小村中,刘老汉家就在村子中央,老伴儿已经做好了晚饭在家里等着,见刘老汉领回来一个胖乎乎模样可人的小姑娘,也是很惊讶。刘老汉把云梁的情况一说,老伴儿是又惊又喜。 原来刘老汉和老伴儿的儿子十九岁时就离家出去闯荡,之后一直就没回来,他们喜欢孩子,可是老伴儿又担心他们岁数太大,照顾不了云梁多久。刘老汉说云梁现在没地方去,他们只能先接管,以后他去镇子上再打听打听云梁的父亲就是了,又说起今天还亏得是云梁的骡子,才让他能顺利送货。 老伴儿看着云梁在饭桌上吃饭的样子,不由满脸慈爱,还是把儿子以前的房间收拾出来,让云梁先住下。 外面淅沥沥下起了雨,小泥鳅先住进了羊棚里,云梁也躺在粗布被褥中很快睡着了。 瓦房的正厅里,老太太一边给刘老汉补着鞋,一边看着火炉边趴着的羊,刘老汉蹲在受伤的羊跟前说:“唉,怕是不能再拉车了,它岁数也够大了。” 老太太没说什么,悲悯地叹了口气。 老头用手抚着羊,手微微颤抖,突然抬起头说:“今年冬天难过,不如给你添个羊皮袄吧。” 老太太忙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有些水光闪烁,“跟了我们这么多年,怎么忍心呢。留着吧……没人给我们养老,我们也给它养老。” 刘老汉也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第364章 364.夏侯期想好好看看这个倪省,看 夏侯期懒得再看桌案上那堆奏折,知道内容无非就是让他早些立国师。 国不可一日无君,国师在云莱,是仅次于君王的。虽然上一届的姜绯大家不满意,但是并不迁罪于卢阙,百姓们对于卢阙的敬仰也没有减退,因此对于下一个国师的人选,他们还是愿意接受卢阙再度推举的倪省。 老实说,夏侯期对卢阙也并不记仇,倪省已经跟他说了之前潜伏大虞的计划,这点卢阙虽然自作主张,但算不上对不起他。卢阙让姜绯放走了云梁这点虽然让他恼火,但是他可以再把云梁追回来,他要娶云梁,这点云梁走不走都不能改变。 对倪省这个人,其实他也没有多大成见,倪省看着比姜绯稳重持成,且已经开了心眼,占卜术虽然没有以前的卢阙那么好,但是已经有了卢阙的影子,他有做国师的资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夏侯期如今很抵触卢阙这一派。忠诚固然很好,可自以为是的忠诚,就让人反感了。 所以夏侯期自己也拿捏不定,是否还要让卢阙的弟子担任国师。二来他也想晾一晾卢阙和百官,让他们知道,他夏侯期不是非立国师不可的人,他们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也要付出代价。 福子端来晚上的参汤,上前轻声道:“皇上,参汤不热不凉,正好能喝了。” 夏侯期正好扔开一本进言劝阻他娶云梁的奏折,他已经跟大臣宣布了向大虞求娶云梁的事。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种劝阻的奏折不算多,毕竟云莱和大虞如今联系颇深,娶大虞皇帝的师姐不算不可行,大臣们目前唯一的理由就是云梁的出身不好,可血统这种敏感话题,也没人敢在皇上面前明着提,那些反对的大臣们也只是说,可以让云梁做贵妃,至于皇后,还是出自云莱贵族中比较好。 “哼,这些所谓食君之禄的臣子,遇事时一大部分都是半死不活,只有对朕的私事热心,碰到朕娶亲的事,一个个的都欢实了起来。”夏侯期冷哼了一声说。 接过参汤喝了几口,突然又说:“找倪省过来。” 夏侯期想好好看看这个倪省,看看他到底和卢阙一样不一样。 福子看了看窗外已经浓重的夜色,但也只是应了声就出去请人。夏侯期经常通宵批看奏折,臣子们有时也得按着皇上的生物钟,很不幸,夏侯期失眠十几年,他几乎没有打盹儿的时候。 喝完参汤,夏侯期打了个哈欠,却没有一丝困意,夜,对他来说还很漫长。 不一会儿倪省就入了宫,夏侯期让他看了承晔上次来的信,说起出兵的事,问他怎么看。 倪省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慎重,不应太快做出回应,并指出大虞的目的并不单纯。 “你跟你师尊一样,谨小慎微。”夏侯期道,“别说是大虞,朕出兵的话目的也不会单纯,单单为了昭敦,朕也不肯。可祁渊一患迟早要除,倪练秋这个人不简单,再过几年,他的鬼将说不定就要冲着云莱来了。” “虽然如此,但是我们毕竟是打着营救昭敦的名号,昭敦皇懦弱,他那边恐会生什么变故……” 倪省还没说完,一个密探便停在门口,福子与其耳语两句后,拿着一封信匆匆赶来。 夏侯期已经看到了,目光跃过倪省道:“怎么了?” “皇上。”福子把信呈到御案上,那是承晔给夏侯期的信。 夏侯期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再说话,直接拿起拆开来看,可随即目光便凝住。 倪省见皇上神色不对,上前正欲问,夏侯期却突然一口血喷在了纸张上,那封信也飘落下。 “皇上!” 福子赶快去扶,喊着叫御医来,倪省也吓得定在原地。 夏侯期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觉参汤带来的那股热量突然逆行而上,血都沸了起来,他想喊什么,可是口鼻却涌出血呛得说不出话,那些字在眼前飘来飘去,最终眼前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第365章 365. 就和朕一样 夏侯期始终昏迷着,刘御医连扎了数针才拉回了他一条命,忙活了一夜,这才抹着汗先走出来松口气。 看见门口站着的福子和倪省,刘御医不由地内心也生出一股悲酸来,他们云莱的一国之君,这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他想起之前,他也曾建议夏侯期早要子嗣,夏侯期总以为自己年纪尚轻又自幼习武,用不着那么着急,就是刘御医却明白,他们皇上的性格太过伤身,脾气也时冷时热,这样的人从来都不长寿。不过这话他自然不敢这么明着说,最近眼看着皇上老往鬼门关门口转,也是捏着一把汗。 “早朝肯定是要免了,皇上恐得今日晚上才会醒。”御医说。 而实际上,夏侯期一直昏迷了两天,这期间楚襄哭着喊着要见表叔,但是被福子派人哄走了,夏侯翕也来了,但为避免造成外界恐慌,宫中冯总管下令把他挡在了殿外,只叫靳铮和几位百官代表过来商议。靳铮和几位大臣也觉得此事先不宜张扬,先维持住局势,等皇上醒来再说。随后就都守在殿门外等。夏侯翕不能进去可也不肯走,也一直站在殿外。 夏侯期昏迷的时候一直在说着胡话,不停地说着“马”和“云梁” 那封信被夏侯期的血染污了,等卢阙强撑着病体来宫里的时候,福子才敢把信拿出来给他看,卢阙看了后缄默不语。 一直等到第三天傍晚,夏侯期才转醒。他的眼睛像死了一般直直对了床边的卢阙一秒,说,“你。” “是臣。”卢阙忙说,“皇上,您醒了。” 夏侯期突然又说:“信。” “皇上,您节哀。”卢阙低头说。 夏侯期突然抓紧了背面,“信上说,云梁死于马瘟。那匹马,是那匹马……” 卢阙把头又放低了些,“您,节哀。” 夏侯期又喘息起来,眼中却漫过水光,那匹马,就是云梁被抓去后得来的那匹尼秋马。当初没来得及完成检疫就被云梁带走了,不过那之前夏侯期特意让宫中的马医看过那匹马,不过,那是尼秋马,想来和别个马体质不同,有了马瘟,也不容易被看出来吧。 “是朕,没有保护好她……” 若云梁不被抓去,或她一直留在大虞,她怎么会染上马瘟?即使不是云梁带回的那匹马有问题,也可能是游猎帮内的其他马传染的,这都怪他,都怪他。 “皇上……”卢阙不忍心道,慢慢地起身跪在地上,“皇上,臣,愿受罚,愿给云梁姑娘抵命,您千万别自责。” 卢阙的头深深埋在地上,因为他知道,云梁为什么能够将一匹没有检验印记的马带出云莱,带回大虞。 是他让姜绯给她开的特权啊! 在云莱,马要全面检疫得观察一个月左右,最急是十来天,为避免寄生虫和慢性病,还要连着吃一段时间的药,完整的流程走下来才能印上合格的印记。云梁的马本来也是要遵循这个流程的,而且没有那个印记那匹马也不能跟她出境,可那时,他为了让云梁早些离开,连马的检疫期都没等过,让姜绯给她开了特权,让她带着一匹没经过检疫的马一路畅通无阻的出境。虽然后来云梁可能跟大虞的人说是路上买来的马,大虞没有怪罪云莱,可实际上,云梁染病,他难逃其咎。 夏侯期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死死盯着卢阙的后脑,最后凄哀的闭上眼,吩咐福子道:“把那个拿来……” 福子知道说的是什么,但是不敢说话,夏侯期便瞪大眼,似突然想起什么,“云梁的东西呢!” 云梁走的时候太仓促,留下不少东西没带走,夏侯期派人给她收拾了,还想着等她回来再给她,其中一双缀着金铃铛的绣鞋被他拿走自己留着。 卢阙替福子回答了,“皇上,云梁是死于马瘟,她的东西必须焚烧深埋,之前使馆里跟她有接触的人,如今也都开始一一检查了……” 卢阙还没说完就立刻扶住要跌下床的夏侯期,夏侯期使劲的想推开他,力气却不够,只能困兽般看着福子,“她的东西……” 福子也低头拭泪,软软地跪下了。为了皇上的安危,他不能不那么办。 一直在外面守着的夏侯翕似乎听到了皇兄的声音,想冲进去却仍旧被侍卫拦住。 “你们凭什么拦本王,皇上若是病了本王为什么不能去看,你们放开,放开本王!” 夏侯翕最终还是被侍卫押住,侍卫头领道:“安王,您还是先回去吧。” “你们!”夏侯翕咬牙,他现在是安王,可是这群人依旧这么防备他,明明皇上是他的堂兄,他们却让他见一眼都不肯! 这时福子突然跑了出来,“皇上传护军统领靳铮,军机大臣杜范,兵部尚书解庭,还有——” 福子看了一眼一旁的太师,“太师刘统,一起晋见。” 刘太师用宽袖暗自擦了擦汗,最近祁渊的事弄得他很难自处,朝中几乎谁都知道,当初他蹦跶着要把女儿交给倪练秋,还好倪练秋当时没答应! “那我呢,”夏侯翕急道,“皇上说要见我了吗?” 福子没说话,靳铮向夏侯翕抱拳道:“王爷还是先回去吧,若得皇上许可,臣待会儿会去王爷府上转达皇上的境况。” 夏侯翕却倔强的扭过脸,仍旧咬牙等着。 几人进去时,寝殿内已经安静了下来,夏侯期又被御医扎了几针,此刻直直的躺在床上闭着眼,四周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前国师卢阙跪在一旁。 除刘统外,其他的几人几天前就被皇上就集结,商量过一件事,只是皇上当初并没有下决定,此刻他们过来,也大概猜到是因为什么事了。 解庭最先开口,“皇上,臣等来听皇上示下。” “出兵。”夏侯期缓缓地说,眼睛并未睁开。 卢阙一愣,解庭和其他人也纷纷抬头看过来。 “皇上,”卢阙开口,“此次出兵势必耗损巨大,咱们是不是再谨慎一些,云莱这些年好容易不动干戈,仗再打起来又要死多少人——” “那就让他们去死吧。” 卢阙一愣,抬起头来看向夏侯期,夏侯期也睁开眼看过来,目光冰冷,“他们是云莱的子民,理应报效国家,所以,如果要死人的话,让他们去死吧,都去死吧。” 寝殿内鸦雀无声,夏侯期用目光扫着他们,然后强撑起点身子,“怎么了,觉得朕是昏君么?他们既然和朕一样都是云莱的子民,也就应该和朕一样,为这个国家付出,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卢阙,但朕不在乎。让那些孩子的亲人去死吧,和朕一样,让他们所爱的人去死吧,和朕一样,让他们性命垂垂,举目无亲——” 夏侯期定定地望着卢阙,“就和朕一样。” 第366章 366.因为落倾尘更像个人 卢阙的身子哆嗦了起来,浑身发冷,以前他看到先皇昏庸无道时,常有这种虚脱感,没想到这种感觉又来了。 “你怎能这样说……”卢阙嘴唇哆嗦着道。 “是你没有权利跟朕这样说话!”夏侯期突然怒睁起两只眼睛,强撑起身子指着卢阙的鼻子,“你知道自己有罪,还有脸在这里指手画脚上蹿下跳!你早就没有官职了,这里没有你再说话的地方!从现在开始,朕命你终身不得离开自己的府邸,朕也不想再听你说任何话,给朕出去!” 旁边的人都惊呆了,夏侯期抬起头,双目血红,“听见了没有,把卢阙给朕带下去!” 侍卫们终于过来,一人拉住卢阙的胳膊,将他叉了出去。 “皇上,你可以出兵,但你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如此!你……你怎能像你的父皇一样——” 卢阙情急之下喊出的话,却更加刺激了夏侯期。是啊,也许卢阙一直没有把他和他的父皇分开看过,要不然,他何以防备自己至此! 夏侯期双目血红的盯着卢阙被拖出门槛,直到看不见,才猛地跌在床上。 福子要再叫御医,其他几人也不敢再吭声,夏侯期却摆了摆手,呼哧呼哧的喘了一阵气后,又开口,“靳铮,朕封你为卢勇大将军,带第一支大军打头阵去和大虞军汇合,朕知道你在等这一天,去吧,去给你的族人报仇,报效云莱,若是此战胜了……朕赐你一面免死金牌。” 靳铮猛地抬头看向夏侯期,随即俯身领命。 夏侯期喘着放低了身子,声音有气无力,“带上翕儿,让他做你的副将,不必特意保护他,只把他当副将看。” 靳铮看了眼夏侯期,“是!” 夏侯期强撑着完成了所有部署,然后才瞌上眼像是完全脱力,福子忙让这干人都先退下,让早就候在屏风内的御医过来。 靳铮刚走出寝殿,夏侯翕就甩脱侍卫跑过来,“皇上怎么样?” 靳铮看看他,“他让你随我上战场,他想你立功。” 夏侯翕眼圈顿时红了,他也明白,只有他立了实实在在的军功,他才能让朝中的人对他彻底刮目相看。 靳铮拍拍他的肩,“随我走吧,王爷。” 夏侯翕回头看了看殿门,终于跟着靳铮走了。 夏侯期又昏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不知白天还是黑夜,映入眼帘的是福子一张担忧的脸。夏侯期看出他有事,就问他怎么了。 福子犹豫了一下,“麟王他,拿头撞墙,这会儿已止住血了,在宫里昏睡呢。” “朕明天见他。”夏侯期说,“还有什么事吗?” “哦,倪省在外头跪了好久了。”福子说。 夏侯期闭闭眼,“让他进来吧。” 福子去引了倪省进来,倪省上前几步跪倒,将上身整个伏在地上。姜绯已被关进大牢,现在卢阙的弟子中能进宫的也只有他了。 “你是来替你师尊求情的吧。”夏侯期不等他开口就说。 倪省的脸仍冲着地面,“皇上,师尊他只是一时失言……” 夏侯期却突然一笑,“哼,当初,他要云梁走,他给楚襄下蛊,你们这些徒弟也是知道的吧,你们可曾有一人……有一人劝他顾忌朕的感受?他一句话,姜绯就可以做出那等事,你们只是他的弟子,并不是朕的国师。” 倪省呆呆的,其实他也只知道前一件事,不过他了解卢阙,卢阙一旦认定自己是对的,是不会听从其他人的。而且卢阙不怕牺牲,因此根本就无从阻止。 就像当初送他去大虞做卧地。倪省知道自己只是个单纯好恬静的人,他只想单纯的为某一国效力。他不善于演戏,而且很容易动情,他曾料想过如果自己对大虞产生了感情该怎么办,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这件事被戳穿的几率特别大,但是卢阙却是以牺牲自我为准则的,并觉得自己的弟子也应该如此,因此还是把倪省送去了。自我感动之下,很多细节就会被忽略。 所以倪省从见到落倾尘时,就不免心动,因为落倾尘更像个人。 看看床榻上,倪省突然有些可怜起皇上了。 “倪省,你有你师尊的才干,但是,朕不想再要像你师尊那样的国师,明白吗?”夏侯期说。 第367章 367.但起码安安稳稳,回家有热汤喝 “得儿——驾!” 云梁坐在小车上赶着小泥鳅,车上载着满满的一车花,山里的气候有些冷,云梁的两腮也冻得红通通,鼻头发亮,像是刚洗过的樱桃。 一转眼她在刘家已经住了有两月余,刘家虽然清贫,但二老把她当亲孙女儿般疼爱,有点好的都给她,所以云梁这些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刘老汉的腿疼病让他不能再接着送货,于是云梁自告奋勇接替了这个工作,也算报答二老,反正之前她也跟刘老汉去送过几次货,山路小泥鳅也早就熟了。 “加把劲儿小泥鳅,等回去给你多多的草料吃。”云梁吸了下鼻子说。 小泥鳅从鼻子里喷了口气,以前的它驮着主人四处拼杀,如今拉着货翻山越岭,没事在刘老汉家还帮着拉个磨什么的,转型跨度虽大,但做的还挺称职的。 车子停到了一条小溪旁,以往他们总是走到这里休息。小泥鳅去溪边喝水,云梁拿出水壶和刘奶奶给她做的菜肉包。这个水壶还是出来的时候带的那个,是云梁让人特制的双层保温壶,在这里可以算是很实用了,里面装的金沙和碎银她已经都转移到一个木匣里,埋在了刘家二老家的羊圈中。 咬了一口大包子,云梁两腮幸福帝蠕动着。嗯,其实粗茶淡饭吃着也挺香的,这种朴素的日子并没有她想象的难过。 吃过午饭,云梁很快又启程,小泥鳅的脚力好,刚过中午他们便到了镇子上。送完了货,云梁去药铺帮刘老汉买了治关节痛的药膏,然后又拿出自己今天带出的碎银,走向镇上的肉铺,回去的时候他们那边镇子上的集市肯定散了,只能在这里买。看来看去,云梁挑了个大小适中的猪头,价格不贵,猪头还能做出很多花样。要是二老问起,她就说是这次结的钱比较多,所以多买个猪头。 二老在家虽然过得朴素,但是从不委屈云梁,只要她想吃肉,肯定是舍得的。 云梁把猪头放在车上原本装花的篮子里,赶着小泥鳅美滋滋往回走,想着之后一段日子的伙食,猪头肉,炖猪脑,还有卤猪耳朵……她光想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快点儿走小泥鳅,早点回家,今天奶奶做了排骨汤。”云梁吸溜着口水说。 刘家每月要送三次货,每次出来送货这天,刘奶奶势必会给云梁做好吃的,今天还炖了排骨冬瓜汤说要等她回来喝,云梁已经能想到,刘奶奶一定又坐在门口等她了,有时候不放心会一直走到村口接她。云梁把脸往衣领里缩了缩,感觉心里暖暖的,有人关心,苦日子也不算苦了。况且她还有些积蓄,要是爷爷奶奶生大病或是遇到什么紧急状况,也不用太着慌。 她甚至想着,真要是回不去以前的日子,在这里生活也不错。虽然不是锦衣玉食,但起码安安稳稳,回家有热汤喝,比上一世强。 到了一处草地,云梁让小泥鳅停下,跳下车拿上车里的镰刀去割草,这片的草是小泥鳅和家里的羊最爱吃的,现在多割一点回去制成草料,冬天就不用买了。而且这会儿这些草已经半干,再不割了,下次来被霜打后,就要沤烂了。这活儿她以前在近仙岛常干,第一次做时,刘家二老还直夸她懂事又勤快。 云梁割了两大捆后放在车上,看了看时间不早了,这才舍下剩下的大片草重新上车赶路。 可刚坐上车,小泥鳅突然有些骚动,随后就飞快地冲了出去。 云梁也觉出些不对,树上的飞鸟纷纷被惊起从天上掠过,云梁抬头看了看,又忙赶着小泥鳅快点走。 这条路刘爷爷之所以放心让云梁一个人走,就是因为知道山中没有野兽,连野兔子都很少见,且这附近的一片都是认识的熟人,所以没有危险。可现在小泥鳅这样子,分明像是感觉到了危险。 身后传一阵马蹄声传来,且好像声势浩大,小泥鳅拉着车不能尽情跑,没一会儿云梁就感觉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 “那小孩儿!说你呢,停下!” 身后有人喊,而且随后就有几匹马包抄过来,马上的人统一穿着黑色的劲装,外面配着护甲,但衣服上没有任何标识。云梁回过头,只见后面黑压压一片,至少有二十来人,为首的那个护甲稍微华丽些,戴着头盔。 “小孩儿,你是哪儿的人?”为首的男子微微俯身看着她,拿着马鞭的手虚放在马头上。 “我,我是花竺国人,到山那边的镇子上送花的。”云梁说,无辜的看着他们。从他们的体态和阵型上看,云梁觉得他们不像土匪一类,应该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或暗卫。 那人瞧了瞧云梁车上残留的花茎,突然说:“前面就是花竺国了吧,我们要往东边走,你知道怎么走出去吗?” 这座山如果不熟的话,确实很难走出去。云梁还真的知道路线,之前刘老汉怕云梁迷路,特意给她画了整座山的地图,里面包括许多出去的路线,云梁记得爷爷说过,往东边出去也有一条路,不过他们不常走,因为那边没有集市。 云梁赶紧拿出爷爷给的地图,那领头的命一个人接过来给他,他看了看又对云梁说:“小孩子,你给我们带路吧,给你赏钱。对了,你那个猪头卖吗,我们出钱买。” 那人说着也不管云梁同不同意,直接扔过一包钱在云梁的车上,然后叫人把猪头拿过来,还说:“这几天肉干嚼得牙疼,总算能吃点新鲜的了。” 云梁只好看着他们把自己的猪头拿走,哭丧着脸,“可我也没走过那条路,这地图是爷爷给我画的,我只走南面的路。” 那人笑道:“没事,你只要能带我们出去,另给你赏钱。” 云梁无法,只好赶着小泥鳅按照地图在前面走,那个头领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她身侧,一路上还问她在哪里住,家里都有谁。云梁也都一一回答了,而且故意用带些口音的花竺人官话跟他说。 “我家在镇子南边的惜福村,我是花匠刘昌家的孙女儿,我爷爷腿不好,所以这几次都是我帮爷爷送货。” 那领头的看云梁乖巧,就说他们不会为难她的,等带完路就让她走。他身边那个副手却在一旁笑说:“这小姑娘长得挺水灵的,就是小了点儿。” 云梁听得后背一阵冒鸡皮疙瘩。 “小姑娘,你多大了?”那副手问。 “十……十二岁。” 云梁故意往小了说,还好她这些年光长胖不长个儿,五官也幼态,故意说小几岁也不显。 那人便显出有些失望的样子,云梁赶紧又让小泥鳅快点走,还听见那人在后面嬉笑说:“别看圆滚滚的,是个美人坯子。” “你的骡子跑得还挺快。”那个领头的突然说。 云梁吓了一跳,随后立刻露出一个傻笑“它常跑山路,习惯了。” 第368章 368. 他们是哪边的人呢? 眼看着已经能看到树林外面的那条小路了,云梁的心却越提越紧,她假装手冷一只手已经揣进了袍子里,暗暗握紧了腰里的小红,手中的缰绳拽进,相信小泥鳅也已经明白她的意思,要是带他们出去后在这帮人不放过她,她就先用小红打断套车的绳子,然后还有几发可以先阻拦追来的人,没有车的累赘,小泥鳅肯定能带着她逃走,这帮人不熟悉地形,肯定追不上她。 正暗自打算着,旁边的副将又开口了,“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啊?” 云梁的目光扫过神情紧绷的那个头领,停到那嬉皮笑脸的副将身上,“哦,我叫小桃子,没有大名儿。” “小桃子,哈哈……”那人笑得很坏,然后像身边的几个人道,“确实长得水嫩嫩的,小桃子哈哈……哎老郑,你女儿是不也这个年纪啊,跟她差不多大吧。” 旁边几个人都笑开,一个看着上了些岁数的男子看过来,目光中突然有了温度。 云梁嘟了嘟嘴,把脸别开,可耳朵里还时常听见那副将和其他几个人谐谑的话。 “胖嘟嘟的……” “确实像个小桃子……” 在大伙儿的戏谑声中,领头的放在腰刀上的手渐渐又挪开了,他看了旁边的副将一眼,然后勒住马停下说:“就到这儿吧,谢谢你给我们带路了小姑娘,那。” 说完洒出一把钱来,大半落在云梁的车上,然后他们便往前走了。云梁看他们走远,下了车捡起地上的铜板,在身上擦了擦沾上的灰尘就塞进怀里,那个副将回过头冲她做了个鬼脸,云梁也吐出舌头,“略——哼!” 你才胖嘟嘟,吃你家大米了? 那副将大笑着回过头去。 云梁一路后怕的赶着小泥鳅快点走,紧赶慢赶,回家的时候还是摸了黑儿,刘家老两口正在村口等她,还有村里的几个邻居也在,要是云梁再不回来他们就要再往前去寻她。 “桃子——” 听见小桃子脖子上的铃铛响,刘老太先叫了一声,几步上前迎过来。云梁鼻子一酸,跳下车跑过去。 “奶奶——爷爷!” 她扎进刘奶奶怀里,眼泪说来就来,刘家二老忙问她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云梁抽噎着说了。 “在山里碰见一队人,他们……他们非要我给他们带路,还拿走我的猪头……” 想起没了猪头,云梁哭得更伤心了。 等到了家,云梁才把事情都详细说清楚,还拿出了那些人给的钱,倒是挺多的,够再买好几个猪头的,不过云梁还是表示吓坏了。 刘奶奶给她留着排骨汤和两张鼓鼓囊囊的油酥饼,云梁饿坏了,在桌旁捧着碗大吃。 刘老太在里屋和刘老汉商量,“要不,今后别让小桃子出去送货了,今天虽然那帮人没为难她,但万一下次遇见的事坏人怎么办?” 刘老汉也担心,可是忍不住道:“咱们这里多少年都没有生人了,桃子遇见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刘老太想起还给云梁留了一个鸡蛋,一边走去厨房拿一边道:“咱们这里连商队都很少来,每年的精油都是送出去的,谁会来呢?” 刘老汉也跟出去坐在桌边,“听桃子说的不像是商队……该不会是兵们吧,听说外头又打仗呢。” 云梁咀嚼的动作一滞,使劲咽下酥油饼,“爷爷,哪里打仗了?” “咳,爷爷也是再集市上听说的,说是祁渊打昭敦来着,然后大五国中其他的国家又打祁渊,唉,闹不明白。” 刘老汉摇了摇头。他们管五国联盟就叫大五国,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打仗,像他们这种小国,求得不过是大家都能吃饱,能这么安稳度日,肯定不会去打仗,又花钱又要死人的。 刘老太拿着一个红皮儿煮鸡蛋进来,“唉,谁知道呢,也许就是有钱给闹得,说打仗就打仗,哎对了,就是打仗也用不着往我们这里过啊,咱们这边都是小路啊。” 刘老汉却绷起神情道:“咱们这边虽然偏,但是如果从这里去昭敦那边可比官道还要进,早几十年前就有小股军队从咱们这里抄近道过去偷袭敌军,我是遇见过的。” 刘老太剥鸡蛋皮的手微微一顿,“哎呦,要真是那样就更别让桃子出去了,多危险啊。” 花竺国整个国家的卫兵都没有一千人,这里发生过最大的冲突也就是集市上与人吵嘴或者打架,一个国家的人基本上都相熟,他们没见过多少性命相博的场景,对于杀人嗜血的士兵,也是由骨子里害怕。 云梁却说:“没事奶奶,他们已经走了,而且咱们的花儿得趁这个时节送出去,冬天大雪封山就砸手里了。” 刘老汉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那就是冬天怎么过。他们这里的地多半不能产粮,也只有种花,他们一家都指着用送花的钱出去买些粮食好过这个冬天,老伴儿和他如今还常有病,家里存不住钱,少送这几趟,说不定真就过不去这个冻了,他和老伴儿或许能扛,可怎么能忍心看着小桃子挨饿呢?这么肉嘟嘟的小脸儿看着这么可人儿,怎么能让她过年只吃野菜窝窝。 刘老汉突然道:“送,还是要送的,总共也没几趟了,下次我去送。” 说完摸着云梁的头说:“没事,明天爷爷再上集市上买两斤肉,猪头没了,咱们吃红烧肉。” 刘奶奶有些担心的看着老伴儿,可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他们确实歇不得。 “不用爷爷,我能送,你看他们也没对我怎么样,下次我早早的去,早早的回,见到他们就赶紧躲起来,”云梁说,“说不准他们就这一拨呢,以后就不会有人来了。” 刘老汉不置可否,刘奶奶却仍是担心云梁。 晚上睡觉的时候云梁忍不住想,如果真是像爷爷说的那样打起了仗,那今天路过的那队兵是哪一方的呢?他们说话的口音绝对不是大虞那边的,大虞属于热带,那里的人光肤色就很好认,也不像是云莱的人…… 偷袭?云梁有些不安。 第369章 369. 一个伤员 就这么又过了十多天,天气更冷了一些,刘老汉有心出去送货,可腿疼的已经下不了床。他们的最后一批花花期就到立冬,这时候不送去等冬天就冻坏了。 云梁穿起厚厚的棉袍,戴上刘奶奶给缝的虎头帽,仍旧牵着小泥鳅要出发。 刘奶奶不放心,一直送到村口,不住的嘱咐她早去早回,遇到危险就赶紧让小泥鳅跑,车可以不要。村里的人还是乐观的,他们多少年没遇见过士兵,说上次就是凑巧,这次应该没事的。 云梁这次确实谨慎,早早上路,连午饭都是在赶路的途中吃的。 “小泥鳅,今天我们就不休息了,等回家去你再休息,啊?”云梁一边咬着包子一边交代小泥鳅。 小泥鳅很懂事,只是勤恳地赶路。 突然它的耳朵动了动,神情有些警惕,云梁正在车上准备喝水,车子猛地一震差点磕掉她的牙。 “哎呦……” 她刚想说小泥鳅,就见小泥鳅猛地停住,而他们面前竟然掉下个人来。 那人正掉在前面的灌木丛里,这会儿草都干了,那人掉进去滚了几滚,就滚进了一个小坑里,只听见几声闷哼声。 云梁吓了一跳,随后就见那人猛地站起来,一手拿着一把短刀护在身前,身子却不住摇晃。也许见云梁只是个小孩子,他放松了一些。可随即神色就警惕起来,看了看身后。 云梁赶紧赶着小泥鳅要走,那人却一头栽在地上。 云梁做了下斗争,最后一咬牙下了车,摸着腰内的小红走了过去,“喂……你没事吧?”那人没动,云梁先踢开他手里的刀,然后捡起来插在腰后,“你是谁啊,怎么会在这里?” 想着刚才他掉下来的样子,应该一开始藏在树上,而他刚才拿刀的架势,也颇像个练家子。 那人似乎还有意识,但只是侧了侧脸哼了声,云梁把他翻过来,见他疼的皱了皱眉,手一直护着身前,她用手按了按,他的肋骨好像断了一根。云梁突然皱了皱眉,一把拉开点他外头的黑衣服,看见了里面的兵服。 “你是云莱的兵?” 虽然云梁不认得兵服的种类,但是那个标识她还是认得的。 那人看了看她,像是一只被人捡到的羊一般,似乎在判断云梁是好是坏。 “我是云莱的兵,有人在追我。”那人最后低声说,警惕的看了看周围,“我是我们那一营唯一活下来的……” 那人说着又皱了皱眉,应该是伤势很重。 云梁也听到好像有马蹄声近了,她拉起这人的胳膊放在自己肩膀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扶起来,那人见云梁像是要帮她,也努力站起跟着她走,云梁把他放到自己的车上,藏在那一堆要送去精油作坊的花里,然后又用黑布盖好。她仔细看了看周围,好在没有血迹。 她上车刚赶着小泥鳅走了一段儿,果然就有一群人过来,大概有十来人,全是上次她见过的黑色劲装加护甲的打扮,为首的竟然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副将。 那副将见到云梁也是一愣,挑了挑眉道:“小孩儿,你又在这里啊。” 云梁的脸已冻得红扑扑,不过正好掩饰神色,她装作吓坏的样子,实际心里也确实害怕,“我来送货,怎么又是你们……这里我没有猪头了!” 那副将忍不住一笑,但是很快严肃地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人从这里过。” 云梁眨巴着眼,“这里就我回走这条路送货……现在还有你们。” 几只狗突然窜上来,云梁吓得把腿往车上缩了缩,那些狗凑近车子来问,可大概是花的香气太重了,它们很快就开始打喷嚏。 “二哥,那人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跑不到这里吧?”一个人说。 另一个也凑到副将身前,“可他总不能凭空消失吧——哎那小孩儿,你真没见到。” 云梁一副吓坏的样子,咧着嘴似乎要哭,“我从这里送货这么长时间,也就遇见你们,上次还抢了我的猪头,我每个月就吃一回肉……” “好了好了。”那副将说着别开脸,向其他人道:“在这附近再搜,搜不到我们就地扎营休息,然后再返回。” 说完他又看了看云梁,“你要去山那边的镇子去吧,你不用去了,那边的店铺今天都封了,没人开门。” 云梁缩了缩脖子,“哦,那我回家。” “你等等。”那副将跟前的一个人说,“你对这里挺熟吧,咱们兄弟怕迷路,你等会儿再走。” 云梁心想你们路都不熟还找个屁的人,可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停在这里。这时这群中的一些已经下马来挖坑生火,现在日头已经升上半空,正是要吃午饭的时候了。 “妈的,为了找那个人追了一整夜都没吃东西。”一个人骂了一句。 云梁见他们竟然煮起了肉,忍不住下车蹭过去,“我跟你们一起吃吧,我也没吃饭。” 正做饭的人抬起头,啼笑皆非似的看着她。云梁赶紧看向那个副将,他正喝着水,把水囊放下冲她挑了下眉,云梁赶紧露出一抹傻笑。 等饭熟了,根据副将的示意有人也给云梁盛了一碗,是白饭浇炖肉,云梁和那些士兵们一起蹲坐在地上,抱着碗吃得很香,她那样子,任谁可能也想不到她的车上正藏着一个人。 “你这小丫头,让你留下指路你倒吃上了,还吃了两碗。”那个做饭的伙夫说。 云梁傻傻地一笑,把腮上的一粒米舔进嘴里,把碗递过去,“你们的伙食真好,就是肉有点硬。” 那伙夫说:“从祁渊带过来的肉干,能不硬吗,你们这里买不到肉了,要不我们也想吃新鲜的。” 云梁眨巴着眼睛,“怎么会没猪肉了。” 那副将走过来,踢了踢云梁,“吃完了就快走吧。” 云梁不满地抬头瞪他一眼,好像很不情愿似的又看了眼他们的锅,这才嘟嘟囔囔地走向自己的小车,赶着小泥鳅走。 “喂”那副将突然又说,“最近别来这里送货了,反正那边镇子也封了。” 第370章 370.我听说你们和大虞还有祝夏联手 那副将说着走上前,脸对着云梁,目光却向后示意了一下那队人,“最近我们在抓一个人,山那边全部封锁,你这么胖嘟嘟的家里人养你应该不容易,别再到处跑,乱吃人家的饭。不然下次,你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云梁撅了撅嘴,提了下袍子下的棉裤,“你才胖嘟嘟的,我是穿得厚,我穿着棉裤哩。” 那人笑了笑,转身走了。 云梁掰着下眼皮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赶紧转身跑向自己的小车,上了车赶着小泥鳅跑了。 车上的人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很能忍,一路颠簸愣是没吭一声,云梁也不敢中途停下来看他,直到快进村子时,云梁见四下无人,偷偷向后面问了一句,“你还活着吧?” 那人闷哼了一声,云梁稍放心。 回家后刘老太先从屋中迎出来,云梁接过她端来的一碗热水一口气喝下,这才擦了擦嘴说了为什么没能送花。 “唉唉,人没事就好,果然开始乱起来了。”刘老太叹着气说。 云梁跑去关了院门,回来把车上的布扯了下来,“奶奶,我在路上捡了个人,这人受伤了。” 刘老太吓了一跳,上前看了看,有些无措,“呀,这……” 刘家不富裕,恐不能再负担一个伤员,但云梁已经拉回来了也不能不管,刘家二老毕竟不是狠心的人。 “先抬到屋里去吧,只是……唉。”刘老太说。 云梁也知道自己捡回来一个麻烦,可她不能见死不救。 “放到柴房就行奶奶,我去给他拿药。”云梁说。 家里就两间卧房,一间二老住一间云梁住,厨房和柴房是通的,把人放柴房既方便也隐蔽。 安置好人后,云梁去自己床下的小包袱里拿出师父给自己准备的药,刘老太回里屋去了,大概是和老伴儿说这件事,云梁拿了药返回柴房时见那人正解着自己的腰带,上面全是血,但是里面看出已包扎过。 云梁扒开他的衣服看了看,腰上的伤口像是被暗器打的,流出的血发黑。她立刻打开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送到那人嘴边,“吃。” 那人看看云梁,还是张嘴吃下了。 云梁又给他抹了抹肋骨,发现应该不是断了,但是骨头肯定伤了。她在厨房的水缸里舀了盆水过来给他清理伤口,清理完后,又打开另一个小药瓶,洒出些药粉在那人伤口上。 那人见云梁专注着手上的活儿,也一声没吭。不多久刘老太走了进来,打开火煮起了鸡蛋面汤。 “待会儿你们俩都喝点儿。”刘奶奶擦擦手说。 那人看了看她们,“你们花竺是亲云,虞,祝三国的,对吗?” “你少牵连了行吗?”云梁赶紧打断他,“只是我救了你而已,我可代表不了花竺什么,你别给我们惹麻烦啊。我只是看你可怜不想你死路上才救的,就这么简单。” 刘老太也立刻点了点头,刚才老头子也是这么担心的,因为现在正打仗,刘老汉担心这人是某方的伤兵,刘老汉以前见过同村的人因为藏了伤兵,结果整个村子差点被敌方的兵灭村的事。 他们花竺就这么豆大点儿的地方,如同森林里一只小兔子,其他狮子老虎打架的时候,它顶好是别乱掺和,人家其他巨兽别说有意,一不小心就能给它踩死了。 “是啊是啊。”刘老太端过来一碗鸡蛋面汤说,“你可别乱说,我们家是看你可怜才愿意救你,你别给我们惹来麻烦啊,你要真是个兵,等伤好了你走你的就是了,我们也不图你报答,你也不必提起我们。” 那人似乎有些失望,结果碗来说:“谢谢,等我伤好了我就走。” 刘老太这才点了点头,似乎松口气。然后让云梁也去喝鸡蛋面汤,她在这里照顾这个人。 云梁也确实饿了,去一边把另一碗汤喝下,刘老太已经给那个伤兵找了些衣服让他换上,血衣已泡进盆里,刘老太想等夜里没人再悄悄洗。 云梁又去把事情和刘老汉说了一遍,刘老汉叹了口气,突然又问:“铺子都封了。” “唔,他们是怎么说的。”云梁说。 刘老汉沉默了一下,突然说:“明天,我和村长的儿子锦昌去镇上看看,咱们得买粮食啊。” 云梁这才想起,他们还要置办过冬的粮食呢,今年少送了几次货,肯定钱不多。 “爷爷,明天还是我去吧,反正是和锦昌大哥一起,我负责赶车就行。”云梁说,她想偷偷再挖几块碎银出来买粮食,到时就说是从家里带出来的。 “也好,让你锦昌大哥给你帮着点儿手,重的东西你别自己拿。”刘老汉说着叹口气,“小桃子,今年咱们可能只能买些米面,等来年开了春,爷爷再给你买腊肉白条鸡。” 云梁笑道:“没事爷爷,有饱饭吃我就很开心了。” 刘老汉叹口气,又说:“那个人……伤养好了就尽快让他走吧,咱们这里,实在是不好留他。” “嗯,我知道。” 晚上云梁再来柴房的时候,见刘老太已经给那人铺好了被褥还拿了被子,那人也已经换了装束,看起来已和普通人无异。 “喂,”云梁举着蜡烛凑近那人的脸,“这里有两粒药,你明天一早一晚吃了,我要出门去,你不准出柴房的门让人看见。” 那人看了看云梁,“把我的刀给我,我不会伤你们,若是有追兵来,我独个儿出去,不连累你们。” 云梁自然不会给他刀,撇了撇嘴说:“你算了吧,你这样子还要刀干吗,等你伤好了,你的东西我半点也不会留,都给你。” 那人接了药,还是说:“不管这么说,还是谢谢你了。” 云梁抱着膝,“那些追你的人,就是祁渊的兵吗?你们打得很厉害?” 那人的眉毛猛地皱起来,“当然是他们,他们趁夜偷袭了我们军营,卑鄙至极。还好我们只是滞后的小部分,等我能走了,就会立刻赶去通报前面的……咳咳。” 一激动他又咳了起来,喘了两口气说,“你的药,没想到那么灵,可以再给我些吗,他们弄了很多带毒的暗器,我们的军医不能治。” 云梁在这里也用不着解毒的药,就说:“嗯,等你走的时候给你。”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我听说你们和大虞还有祝夏联手,那应该不会占下风吧?” 第371章 371. 买不到粮 那人的目光又激动起来,“那时自然!可昭敦皇那懦弱小人不知廉耻,我们明明是营救昭敦,打到一半他自己屈服了祁渊,还反过来说我们是来瓜分祁渊的,竟然命自己的守城军们和祁渊的人一起攻打我们。” 说完他重重的哼了一声,满面不屑,随后又道:“还好昭敦百姓不像他那样全是没骨头的,昭敦民间的民兵们站在我们一边,老百姓也早就厌恶昭敦皇昏庸懦弱,明白我们是来救昭敦百姓的,都愿意站在我们这边援助我们。只是他们也可怜,一边被祁渊打一边还被自己的朝廷打。我们给他们输送粮草,竟然还被昭敦朝廷劫去过。” 云梁皱了皱眉,但还是说:“你别激动了,伤再好不了。” 那人闭上眼不再说话了,呼吸声有些重,云梁拿着蜡烛离开了。她现在只是一个小民,又能做什么呢,现在她脑子里最要紧的事,就是能和爷爷奶奶过好这个冬天。 第二天,云梁赶着小车和村长的儿子锦昌出门置办粮食,村子里只有刘家和村长家有车和牲口,村长家里是一辆牛车,他们两辆小车出去就能置办好全村过冬的粮食,因为实在没有多少人。刘老汉在村子里有些话语权,和村长也是老交情,他预料今天不会太平,因此要早些买过冬的粮食,村长和村民们也都愿意听他的。 云梁和村长的儿子先是赶到他们镇上,结果镇上的粮铺竟然没有米粮可卖,花竺基本上不产粮,粮食都是由外面买来的,粮铺老板说,今年年底他都没有进到粮食,自然没得卖,镇上的人因为离得近之前买过一些粮存着,可也不多,他们也闹粮荒,只是没有村子里紧迫罢了。 由于和附近产粮食的经翅国相隔的不远,他们直接赶车去了那里,想买些粮食回去,结果好容易在黄昏时分赶到,可那边的粮铺竟然也没有粮食可卖。只有他们自己产的一点存粮,刚好够经翅国本国的百姓吃。 云梁气得骂他们不够意思,不知道周边花竺这些小国不怎么产粮食吗? 粮铺掌柜也很委屈,“不是我们不想帮你们啊,可我们也进不到粮食啊,听说早就有富商高价屯粮,把粮食都收走了,听说是要卖给路过的军队,哦,听说是大虞和云莱联合的军队,他们的人多,远战运送粮食不方便,所以路上会高价收购一些粮食,那些粮食都被他们收走了,听说他们连夜也从馥宜经过,也把那里的粮和肉收走大半,你们不知道吗?” 云梁和锦昌面面相觑,云梁之前和村里的人说过,馥宜那边的铺子都封了,所以他们还没去那里问。 两人转了一整天风尘仆仆,直到夜深了才赶回来,车子还是和去时一样空着,村民们一看也很恐慌,但随即都各自安慰说不要紧,总能想到办法的,村民们家里还有些存粮,加上野菜之类,应该不至于饿死。 越是穷的人越是这样会对付,又容易满足,没有好饭,吃的差点也没事,只要能吃饱,等吃也吃不饱了,那就对付着别饿死就行。 云梁满腹辛酸和悲愤,刘老太还端着热粥去安慰她,叫她不必沮丧,晚饭还是要吃的。 “没事乖乖,咱们家又不是立刻就断了粮,总能有办法的,再不济咱们皇上也会放粮救咱们的。” 云梁喝了口刘老太送到嘴边的粥,心里却知道这不那么简单,花竺皇室本身也够简朴,皇上出门连个四匹马拉的马车都没有,国库能有多少存粮? 云梁吸了吸鼻子,之前她也预感到花竺可能会受波及,想到今年可能不会好过,可是她以为顶多今年吃不上肉了,没想到现在连大白馒头都吃不上了! 吃过晚饭云梁又去柴房看那个伤员,他的脸色看起来已经比昨天好多了,正坐起来靠着干草垛不知在想什么。 云梁过去直接说:“喂,你的伤怎么样了,大概几时能好?” 那人立刻坐直了说:“再有几天应该就能好了……我能不能借你的骡子一用?我想快些出去给我们的人报信,我现在虽然受了伤,但是有坐骑的话还是能上路的。” “要是有坐骑,你几时能走?”云梁又问。 那人看了眼云梁,说:“明日。” 云梁抹了抹鼻子,“我家的牲口不能卖你,今年还要赶着到处找粮,但是我可以送你去集市给你钱,你自己买一匹走,今天我出去探了路,除了花竺可能真被封了,其他地方都可以走的,你只要绕路去找你们的人就好。晚了,我怕他们会封路,你就走不了了,而且……我们家也没粮食了,也管不了你多久了。” 那人立刻说:“我明白,我明天就走,多谢你了。” 云梁把那一小瓶外用的药和内服的解毒丸全给他,她自己已经额外留出来一份。 “这些给你,但你不用报答我,不管你们是输是赢都不要来找我,我不用你们报答。”云梁说。 那人神情复杂的接过药瓶,“你们真就没有立场?祁渊虎狼之心昭敦那样无耻,我们三军是去救昭敦百姓……若我是祁渊的人,你也会这样救我吗?” 云梁突然瞪他一眼,“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你们把周边的粮食都买走,我们怎么会没过冬的粮食?就因为你们要打仗,我们都没吃的了。” 那人一愣,不过云梁说得确实属实,他们三军远征粮草不好带,虽然自带的也充足,但谁也不知道这仗会打多久,为了保险起见,每到一个地方自然要多收粮,这次有祝夏加入,他们不用操心钱的事。倒是没有想到会造成这种问题。 那人张了张嘴,“我们是为了救昭敦不远万里赶来,只是买了些粮食而已,你到底知不知善恶是非……” 云梁彻底火了,“我不知善恶是非?那我让你死在路上多好呢!也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救昭敦,我才不信你们只是为了救昭敦,你们这些大国要打仗,连累着我们连饭都没得吃,那些个富商也都不是好东西,只知道赚钱,屯粮高价卖军队……根本不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 云梁越说越生气,她的爷爷奶奶都要断粮了,都是因为这些人要打仗!别人她不了解,她的师弟她不了解吗?承晔怎么可能是因为救昭敦要出兵,狗屁,他的野心比祁渊小不了多少,甚至更甚。云莱和祝夏更多可能的是想参与瓜分祁渊,国与国之间是利益为先的,哪有那么多道义可讲,救昭敦,也只是顺便的事。 哼,都不是好人,就因为他们这些皇帝的阴谋,导致他们这些与世无争的小老百姓闹饥荒,他们招谁惹谁了呢? 第372章 372. 我本来也不想抓你的,可你连着 “你……”那人也激动起来,可终究没跟云梁吵,别过脸说,“算了,你只是个无知小民,我不与你讲。” 呸,你才无知,你才小民,老娘曾经富可敌国呢,云梁在心里咕哝了一句,也懒得跟他吵,起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云梁告诉刘家二老自己想赶着小泥鳅再去外面找一找,万一某个集市上偏僻的粮铺还能有点存货呢,顺便还能送家里这个伤员出去。 村长已经带着村里的其他人上山里挖野菜去了,刘家基本没有劳动力,也只能让云梁出去碰碰运气。刘奶奶拿了几张饼,连同衣服一起包了给那个伤员。 “不是我们家不肯留你,你也看见是什么情况了。”刘奶奶说,“再者,我们不能为了自己行善害了其他的人家,你……唉,不管你怎么想,我们只能做到这里了。” 那人张了张嘴,最终道:“多谢你们了。” 说完便低下了头。他已换上了刘老汉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破毡帽,坐在车上不仔细看没人能看出他以前是个兵。云梁趁早赶着车带他到镇上市集,因为现在草料都不好买进了,集市上正好有个人在买自家的马,听说伤员不是买来吃,卖主立刻愿意便宜卖给他,也希望牲口能跟着他有条活路。 最后挑了一匹腿脚十分轻快的小马驹,虽然不是名驹,但在这镇子上算是十分像样的坐骑了,云梁还是按原价给了钱,还买了一小口袋干豆给他放在马上。 “要是有人拦住你,你就说是去经翅给亲戚家送干豆子。”云梁说,“他们要是不细查的话,你就能过去,这黑豆半路上还能给马吃。”云梁说。 那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在镇口,他背着包袱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很复杂,最后一言不发地转头走了。 她走后云梁又在集市上转来转去,只买到半口袋黑豆和一小袋陈年的小米,因为正经粮食都没了,能买到这些就不错了,现在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看着车上小小的那一撮东西,云梁气不过,想着再赶着小车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反正小泥鳅会记路线。 除了集市路过一片树林时,云梁把车赶了过去,这片密林平常看着荒芜都没人进,这会儿她想碰碰运气看里面有没有猎物,没有野猪,兔子什么的也行。云梁这样想着把车停在外面,只骑着小泥鳅进去,把腰上的小红拿出来抓在手里。只是一路上都很平静,也没遇到什么猎物,小泥鳅像是信步走着。 “唉,完了,今年过年怕是吃不到肉了。”云梁说,看了看坐下的小泥鳅,气道:“你听见我说话了没,哼,牲口就是牲口,没心没肺。” 小泥鳅却仍旧不理她,突然加快脚步小跑起来,马背上的云梁突然眼睛一亮,看见前面有暖色的小灯笼一摇一晃,立刻激动的直起腰来。最后小泥鳅停在那棵柿子树下,柿树上已有不少成熟的果子。 “真行啊,有你的小泥鳅!”云梁兴奋地说。 她想学着夏侯翕用小红打下柿子,可打下几个稀巴烂的之后她立刻心疼的改变了注意,看来她的准头比夏侯翕还是差了点儿。云梁把小口袋绑在后腰上,踩着小泥鳅爬山了树。树不算高,只是她的体型使得动作受限,爬起来很吃力。 云梁小心的摘下几个柿子放进腰后的袋子里,爬了几个枝子后,身后的袋子已经沉甸甸了,小泥鳅在树下叫了一声似乎催她下来,云梁却还贪心的望着不远处的一颗熟透的柿子,她咽了口口水,踩着脚下的树干伸手去够。 突然,脚下树枝“咔吧”一声折断,她哇哇叫着抱紧了树干才没掉下去。下面的小泥鳅用脚踩着地喷出几口气,似乎是气她没出息。 “呜呜,有本事你来。”云梁在上面抱着树干说。 不过现在,她下去成个问题了。 小泥鳅的耳朵动了动,竟然朝着一边跑了。 “你回来,你个没良心的!”云梁朝着它喊,一动又差点掉下来,好容易重新抱牢了树枝,背后的柿子掉下来几颗。 “呜呜,你个没心肝的小泥鳅,等我下去再收拾你。” 云梁望着小泥鳅走的方向,它已钻进树丛不见了。 “真该听师父的话,好好的练轻功……” 她自己咕哝着,脚探来探去的还是没能找到踩的地方,手臂已经酸了,正绝望之际,她忽然又听见马蹄声过来。 “你还知道回来……” 云梁刚说了半句就停住了,小泥鳅的身后,还跟着一匹高头大马,而那马上的人好像还有些眼熟。 那人抬头看了看她,“我不是叫你别乱跑吗,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下一次你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我,我出来找吃的,我们都买不到粮食了!”云梁在树上急道,也不知这个副将怎么又到了这里,不对,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身上分明是当初那个头领穿的护甲。 那人下了马冲她伸出手,“来,下来。” 云梁抱紧了树干,“我不。” 那人眯起眼,“下来。” 云梁不敢说话,但还是不松手。 底下的人从鼻子里长长出了一口气,突然纵身飞起像摘个瓜似的把从树枝上拽了下来。 “哇啊啊……” “别叫了,”那人趔趄了一下说,“你真够重的。” 云梁满脸通红,“那个,你放开我吧,我今后再也不出门了,我回家。” 那人却笑着把她放下,手却没松开,“不行,这是第三次了,你得跟我走。” 云梁吓坏了,扯着自己的手臂,“凭什么,你强抢民女啊……来人啊,救命啊唔……” 兴许是嫌吵,他拿了云梁身后的柿子塞进她嘴里,顺手用手臂箍住她的小圆身子,“别吵,我本来也不想抓你的,可你连着三次都撞在我手里了,我能怎么办,嗯?” 云梁说不出话,拼命的眨巴眼,眼中泪汪汪的。 那人拿出她口中的柿子,“你到底几岁,嗯?” 第373章 373.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 云梁害怕的看看他,吸了吸鼻子,“你放了我,我给你钱。要不是家里没吃的,我不会不听话出来的。” 那人摇摇头,把她松开,手却拉住小泥鳅的缰绳说:“你上次说你就住在花竺的村子里是吗?” 云梁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吗?我们村子里的人又没招你惹你?” “你骑上你的骡子,我送你出去。”那人竟然说。 云梁愣了愣,赶紧爬上小泥鳅,可那人仍旧牵着小泥鳅的缰绳,一边骑在自己的马上。 云梁心里忐忑,一边走一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啊,还是找上次找的人么?” 一想到她才把云莱那个伤兵送走,她的心又悬了起来。 “那人估计早不在这里了,所以我们也打算离开。”他说,然后扭过头看着她,“我叫楚范,祁渊人,若是我们大胜了我还会从这里经过,到时候去找你。” 云梁吓得缩起脖子,“找我干什么,都是因为你们先要打仗,我们才买不到粮食,等你再来说不定我就饿死了。” 那人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远处不说话了。 云梁见他好像真的不打算把自己抓走,小心地又问:“你们为什么攻打昭敦啊,好好的过日子不行吗?” 那人突然看向她,苦笑一下,“打仗,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说着他从腰后马背上扯出个袋子扔给云梁,“给。” 云梁接过,拉看看了看,里面是半袋子肉干。她抬起头看看他,“你,真的是祁渊的人么?” “怎么?”楚范看着她。 云梁没回答,低着头把袋子又收紧放在身后的口袋里。 等看到停在林子外的车子,他放开了小泥鳅的绳子,小泥鳅忙跑了过去。云梁套好了车,那人依旧没走。 “记得,我们要是胜了,我会来接你。”楚范又说。 云梁觉得莫名其妙,也喊道:“我凭什么就跟你走啊,我们才见了几次面。” 他却笑了,“这年月,我又在军中,你指望我要和你怎么样才能娶你——我们见面算多的了。” 说完他勒转马头,“记住了,别早早嫁人。” 云梁愣了一愣,随后赶紧赶着小泥鳅跑了,心里却莫名的掠过一丝悲凉。 大虞,国师府。 落倾尘的午睡时间就这么又被搅了,他平常很少有休息时间,尤其是这个时期。很无奈的,他把一个哈欠忍下去,然后再看向面前已经哭诉了好一阵子的惠妃。 “呜呜,你说他怎么可以这样,要是他宠幸静姐姐或是个女子我也不这么气,可他竟然和男人!那个牧忱小白脸,现在天天赖在宫里……” 惠妃又用帕子抹了把脸,眼睛已经肿了,脂粉半脱,脸上被帕子使劲擦了几把,像个皱巴巴的苹果。 见她的丝帕不吸水,落倾尘无奈将自己的布帕递过去,飞惠妃接过就狠狠的擤了把鼻涕,然后又抽噎着说:“我每次去找他,他都说忙,忙。你说有什么可忙的,打仗又不要他去打,听说那云莱的兵最能打仗了,祝夏又有钱,那交给他们不就完了,他有什么可忙的。哼,就是不想见我……他坏死了,刚开始还故意让我把疑心往国师你的身上引,让我怀疑您,他却偷偷和那个牧忱搞在一起,呸,不要脸。” “惠妃娘娘,请注意言辞,”落倾尘开口,“不管怎么说,他是皇上。” “皇上也不能干这种事啊。”惠妃立刻说,又用帕子揉了揉鼻子,鼻头已经红了,“他宫里现在偶尔就有些美貌少年出入,说是讨论学问,谁知道他们还干什么。国师——” 惠妃扯住落倾尘的衣袖满脸委屈,“之前都怪我太冲动,把国师当了坏人,您是最心胸宽阔的,别跟我计较。您也是他的长辈又是国师,难道您就看着他这么乱来,我这肚子里现在还没有个龙种,云梁姐姐已经去了,我更要努力怀上不是吗?” 落倾尘一愣,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耐性,听这个小胖妞唠叨。 云梁都走了快三个月了吧,这么久了啊…… “国师,”惠妃好在央求着,小嘴儿撅得能挂把油壶。 落倾尘只能叹气道:“我知道了,娘娘还请回吧,时候也不早了。您的事,我找时间跟皇上说说。” 惠妃这才挤出一抹笑,把擦过鼻涕的帕子又在脸上擦了把,站起身说:“多谢国师了,我就知道国师最靠谱了,今后我就指着您给我做主了。” 落倾尘也挤出笑把她送出去。 蜜蜡见惠妃走了,这才端着一杯山泉水和一个小碟子上来,碟子里摆着一枚药丸。 “师父,你累了吧,服了丸药歇息一会儿吧。”蜜蜡说。 落倾尘就着泉水把药服下,叹口气放下茶盏,“真是不让人省心啊,我下午还得去趟宫里,你就替为师去守着炼房吧。” 蜜蜡点了点头,“哎,您放心,早去早回。” 落倾尘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管家忙跑出去备轿。 下午落倾尘到了宫里,在承晔寝殿外等通报时见几个少年从门内走出来,为首的好像正是那个什么牧忱。不过牧忱穿得是翰林院的官服,那些少年身上则是术士的衣服。 刘培过来请他,落倾尘跟着进去,承晔正在榻桌旁翻着一本书,落倾尘忙上前行礼。 “国师来了,不必多礼。”承晔抬了抬手。 落倾尘起身,“皇上在看什么书。” 承晔抬起头一笑,“民间收来的本子,看着挺有趣,就请翰林院的人来一起聊聊。” “那刚才走出去的几个人是术士么?”落倾尘问道。 承晔点点头,“啊,最近国师忙,有些个问题朕不想去劳烦国师,就找他们来问问。” “不知皇上想问什么?”落倾尘问,“是占卜之术还是炼丹一类。” “就是一时好奇随便问问,”承晔说着合上书,“没什么的。” “哦。”落倾尘垂下眼。 “国师来找朕是因为战事吗?朕本来想明天跟国师说的。”承晔说。 落倾尘淡淡一笑,“只要不轻敌,我们便不会输,其他就没什么可说的,昭敦那边臣也早预料到,那不算什么。” 第374章 374. 阴兵 自从云梁走后,君臣两个似乎也有些隔阂。落倾尘早就不奢望承晔能一直听自己的,但是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也是没想到的。他们竟然连正常的君臣关系,都很难保持了。 “国师来是有事跟朕说吧。”承晔说。 “是,”落倾尘仍旧没有抬眼,“臣一直在想,倪练秋敢同时和三军对抗,一定有什么缘由,光凭战报,臣无法了解详细,所以,想跟这次的援军去前线。” 承晔挑了挑眉,战报他也看了,心中虽然也存疑,但是目前还没想过让落倾尘去。 不过…… “好吧,国师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早去早回。”承晔说道。 落倾尘行礼准备告退,承晔却突然又开口,“对了,还有一事要跟国师说。” 落倾尘抬眼。 承晔:“静妃她已有了身孕。” 落倾尘有些惊讶,随即展露笑颜,“真的?” “嗯,今天御医刚诊出的喜脉,”承晔也笑了,“朕也挺意外的。” 静妃虽然身体虚弱,但到底比慧妃年纪稍大些,承晔和她不久前已经圆房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有孩子。 落倾尘高兴过后立刻又担忧起来,“静妃身子虚弱,此胎一定要小心。” 承晔点点头,“朕知道,已经让太医院和静妃宫里的人好生照看了。” 落倾尘道:“皇上自己也得上心,这是您的第一个孩子。” 承晔默默点头,突然又说:“国师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看战况吧,”落倾尘说,“到时臣会给皇上送信的,有阿乌在,很快。” “国师,不会不回来吧?”承晔像开玩笑一般道,虽然他了解落倾尘的为人,知道落倾尘即使想走,也不会丢下眼前的摊子不管,他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落倾尘神色肃然,“臣不会。” 承晔又笑笑,“那就好。” 落倾尘再次行礼,“皇上,臣想到静妃宫里看看,看能做些什么为她保胎。” “那甚好。”承晔点头。 落倾尘又看看他,“皇上……” 看着承晔,他又盯着地面硬着头皮道,“您也要保重龙体,不可玩物丧志。” 承晔眼中的笑渐渐冷却,不过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落倾尘这才告退,又去静妃宫里看了看,诊过后果然是喜脉,只是静妃的身体虚弱,性格又太过胆小懦弱,极易受到惊吓,这一胎挺难保的。 落倾尘回去后给静妃配了一个保胎用的香包,还有一个护身符,甚至还给她占了一卦,但毕竟是龙子龙孙,身上隐藏着天机不太好占卜,落倾尘连占了两卦还是不清不楚,最后只能吩咐宫里好生看着,不要出什么岔子。 随着援军连着赶路一个多月,落倾尘到了三军联合的军营,晚上到处都是篝火和烤肉的味道,祝夏的士兵们还带了美酒,虽然军中不能饮酒,但是小胜后是可以喝一点点的。 落倾尘正在自己独立的帐中研究战报,祝夏的一个小兵过来给他送酒,落倾尘说自己不饮酒让他拿回去,小兵推出去后,营中很快热闹起来,大家都在庆祝。 落倾尘突然感到烦躁,他起身走出帐篷,外面的月梁透着些诡异的红,远处是延绵不绝的帐篷尖顶。 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扭过头见识倪省走过来。 “先生。”倪省毕恭毕敬的过来行了一礼。 落倾尘侧过身,“你也觉出来了?” 这次云莱派来倪省,想必也是觉得战事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乐观。 倪省看向落倾尘的眼睛,最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听闻,祁渊通灵之术的最高境界,是可以调动阴兵,虽从来没见过,但这里的风中,都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阴气。”倪省说,他自知落倾尘的道行远高于自己,所以也不想在他面前藏着掖着。 落倾尘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圆月,“他对昭敦比我们熟悉,而且已经不知道在昭敦做了多久的准备,我们的士兵却还那么大意。” “先生可有什么计策?”倪省诚恳地问道。 落倾尘仍看着夜空,突然一只不算小的黑影划过夜空,落倾尘转身回了帐篷,“你跟我来。” 倪省一愣,随后立刻跟上。 不久后,军队攻到昭敦的一座死城,城内城外都没有看守。当时率领军队的正是大虞的一位将军杜永兴,杜永兴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了,谨慎的让人四处勘察过,确定无诈才率军进城,在昭敦,死城着实也不少见,老百姓不少都弃家逃难去了,朝廷不发军饷,兵们也会弃城而逃。杜将军率兵进来后却发现,这里街道边的房子和店铺里竟然还有不少东西,不像没来得及带走的。且街面上还有几张脏乎乎的纸钱。 他怀疑这里之前可能闹过瘟疫,为了安全起见,命士兵都带上了面罩,沿路焚烧消毒草药。士兵们在城中查看后有人来报,说是发现城中有一大片空地竟然是万人坑。引前两天下了雨他们才看出来,那些尸首埋得并不深。 杜将军便更肯定是瘟疫,立刻叫人在坑上多填些土,因为时间关系也来不及焚烧,就在坑的周围焚药泼醋。等明日再都拉出去焚烧。 夜晚兵们便现在城中过夜,谁知,晚上有士兵出去撒尿,竟闻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恶臭,迷迷糊糊竟然看见远处有一大群人缓慢靠近,等清醒过来才发现,那些人走路姿势很怪。小兵乖觉,立刻奔回驻扎处报告,大伙出来看时,才发现那些竟然都是死人。 顾不上害怕,士兵们立刻备战抵挡,那些死人原本很好对付,只是当他们伤了活人闻到血腥味后,行动就立刻变得敏捷起来,若是咬了人的死尸,简直就如同动物般凶狠敏捷。且哪怕把头砍下来,那些死尸还能挣扎着好久才倒下。 杜将军带着士兵抵抗了半夜,眼看着人越来越少,杜将军心一横,命人放火,为了不让这些东西出城为害别人,只能跟他们同归于尽了。 可就在要放火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鸟鸣,一阵狂风刮来,有人看见天上掠过一只巨大的黑鸟,鸟背上还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衣袍翻飞,仿佛神人。 第375章 375.找寻活路 一阵带着刺激气味的液体随之洒了下来,接着噗噗冒出白烟,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但是那些死人纷纷叫起来,似乎更难受,倒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有士兵趁势将他们的头斩下,也有的没有被斩首,可挣扎一阵也不动了。 城门处涌来大队拿着火把的援军,火把里也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最后落倾尘跳下阿乌的脊背,落地时地上的死人已经没几个能动的了。 他上前查看了一下被咬的士兵,皱眉道:“我带的药可能不够,不过先都用上吧。” 天亮后,落倾尘让人将那些尸首全部都焚烧殆尽,他已四处查看过,这整个城就是一个庞大的聚阴阵,要是他早来些看过,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伤亡了。为此杜将军很是懊恼,觉得都怪自己太心急。 “这种事常人难以预料,将军不必过度自责。”落倾尘说,“眼下重要的是找药。” 倪省带着找来的几车药过来,但也将将够给这次被咬伤的士兵用的,后续送来的药还要等,以后就必须更加小心。 “还好有你们两位在,否则要是光凭我们这些武将,这仗……唉。”杜将军叹气道。 落倾尘皱了皱眉看向远处,向倪省道:“你去靳将军那边,他行动快,但身边只有祝夏的陆先生,陆先生身体久病,恐不能觉察出所有的隐患。” 倪省便带着一部分药赶往靳铮那边去了,落倾尘下令,在等后续送药来的时候,派士兵就近去附近收药,收回来后他可以再制出成品。 花竺的小村子里,大家虽然都缺粮,但是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花竺的皇上也真的派粮了,不过不多,分下来每家还不到一小口袋,人口多的也没办法,皇室这已经快把国库掏空了。花竺的皇上算是个好皇帝了,愿意跟大家一起挨饿。 刘家也是想尽办法要过冬,刘老汉不时目光复杂的隔着窗户看向院中的羊圈,他的腿还是不能下地,因此就更加着急。但是每次云梁在外面忙活回来后都告诉他没事的,他们一定能撑过去,暂时还不必想极端的法子。刘老太见云梁这么懂事,也只能暗自落泪,心疼这个和他们共患难的小姑娘。 晚上一家人喝了顿稀粥煮野菜后,围在火炉旁说话。肚里没食就特别容易怕冷,最近云梁也冻得只缩脖子,但饶是这样,她竟然看着一点儿没瘦。这也是家里二老宠她的缘故,省下点什么总是给她吃。 刘老太拉过云梁冻裂了的小胖手在手心搓着,十分心疼,“唉,都怪我没用,让你一个人去挖野菜。” 云梁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没事奶奶,我跑跑就当玩儿了,这么大雪山里可好玩儿了。” 刘老太把她揽在怀中没说话,手不断地搓着她的小脸。云梁看见刘老太的眼睛里又有水光闪烁,不管她怎么假装不要紧,老人们似乎总是能感受到她实际上是饿的。 晚上云梁独自在床上思索,她家对比别家来说并没有更苦一些,村中已有些人家没了存粮,要靠村长和邻居救济着勉强过活,但是这样不是个办法,再这么下去,有人就要把来年的种子给吃了,万一下一年买不到种子,那他们连以后的希望也没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云梁就到羊圈里挖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然后等天亮后告诉刘家二老,自己想会自己原来的家里找些粮食,她记得她山里的家是有田种的,亲戚们要是不给,她就买一些。 二老觉得希望不大,可眼下也是弄到粮食唯一的希望,否则这么下去,很可能就是一起死。云梁说一来一回可能要两三天,但是她自己常走那条路,所以不怕。二老也不能跟着,刘老太硬从粮袋里舀出面来给云梁烙了一摞饼,在她的小壶里灌了一壶菜汤,让她一定早去早回,没有就立刻回来,不必和亲戚争辩什么。 云梁赶着车出发了,之前她去挖野菜的时候,听见镇子上回来的人说,现在有军队在到处收药材,又听说有富商又开始囤积药材了,她想肯定是又有军队要往这里过了。 她赶着车往官道上走,一路不停,反正车上就有现成的吃食和草料,晚上她就把车赶到背风的地方,让小泥鳅也上车来,挤在一起凑合一夜。连着赶了两天路,云梁心里很没底,她沿路几乎没买到任何粮食,也没看到军队的影子,而且也不知道剩下的干粮还足不足以支撑她回去。 被西北风吹得头发昏时,她迷迷糊糊地想,师父,还会不会来找她,是不是已经不要她了。 是啊,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用处吧,师弟是皇上,小师弟貌似可以接替师父的衣钵,她呢,她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用,如今师父把她送出去,有什么理由还接她回去呢,既然不能回去了,又有什么理由找她呢? 云梁的心缓缓下沉,随后又骂自己,师父肯定是还在乎她的,否则不会冒着得罪师弟的危险把她送出去,师父这样,肯定是为她好。 这样想着,她的头却更晕了,身子在车上摇摇晃晃,小泥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停下,扬蹄飞奔起来。云梁本能的拽进了缰绳,一直到小泥鳅猛地停住,她差点一头栽下去。 “干什么的?”有人朝她喊。 云梁傻乎乎的抬起头,见朝她喊的人穿着盔甲,只是她没能看清他衣服上的标识。 云梁抬头看看,是军营。 她张了张嘴,还没等说出什么话,便一头栽下去。 云梁感觉身子轻飘飘的,眼前黑乎乎看不见东西,但是很累,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应该是冻僵了,好像睡一觉啊……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了,她立刻坐起来四处看,口中喊着小泥鳅。 一个人撩开帐篷的帘子进来,面容似曾相识。 “你醒了。”那人说。 云梁看看他,突然认出,他是自己救的那个伤兵,可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没上战场去吗? 第376章 376. 云奕不是天女吗,上前线去干吗 进来的那人好像看出了云梁的心思,走过来说道:“我是来接应送粮和送药的援军的,你怎会来这里?” 粮?云梁只听到这个字,眼睛立刻亮了,她挣扎着要起来,那人立刻过去扶住她,顺手端了碗姜汤给她递过去,“来,先把这喝了吧。” 云梁接过就喝,姜汤里还有甜甜的红糖味道,把一大碗喝见底了,她打出一个水饱的嗝儿,一抹嘴说:“我想跟你们买粮食。” 那人看了看她,接过碗说:“其实,我也打算派人去你们那里送些粮食,只是还没到。” 云梁立刻说:“那正好我一块儿带走。” 说完她就在身上到处找钱袋,把钱全拿出来说,“这些全换成粮食,不止我家,村子里也都缺粮很久了。” 那人按了按她的钱袋,“你别忙,我会找人给你装车,然后另派一个人随你回去。我先跟你说件事。” “你说吧军爷。”云梁连称呼都改了。 那人咳了一声,“我叫杜湄,你叫我杜大哥就行。刚才我们这里有个兵看了看你的骡子,说有些像马,那是个小马驹吗?” 云梁心里咯噔一跳,却也知道瞒不住了,只得点头,“唔。” 杜湄扬了扬眉,“那倒是匹好马,刚才我们这里的兵逗引它,让它和我们军营里的马赛跑,它竟然还赢了,那么小的身量跑起来却那么快,你知道它是什么品种吗?” 云梁心里只骂小泥鳅爱显摆,也庆幸这里还没有人看出来小泥鳅是尼秋马,忙说:“我不知道什么品种,就是在集市上买的小马驹。” 杜湄想了一下,似乎看出云梁有事隐瞒,不过没戳破,只说:“那既然如此,我们跟你买下那匹小马,另送你一匹大马和那些粮食,你看如何?” 云梁一噎,赶紧说:“不行,那匹马是我们训练过的,可以走山路,你们那些大马我未必用的顺手。而且小泥鳅跟我那么久了,你们给多好的马我也不换。” 杜湄垂下眼,“那——那这样吧,你那匹马是母马吗?” 云梁点点头,杜湄接着说,“我们这次出来带了不少好马,就牵出一匹来跟你的马配一配,留下个种,等我们大军再从这里过的时候,再去接小马驹,我们高价从你那里买,你看行吗?” 云梁没想到这人对马这么执着,不过人家都那么大方了,她也不好再拒绝,再说这样她也不吃什么亏。 于是云梁便答应了,杜湄立刻起身出去叫来他们的马医,让他挑一匹精壮的公马带上配种的药去和云梁的小马配种。马医立刻去了,云梁也下了床走到帐篷外。 “要在哪里配种啊。”云梁问。 杜湄指了指不远处的马房,云梁踮起脚看了看,正好看到马医牵着一匹漂亮的高头大马往那边去了,云梁立刻脚底一麻,想起自己小泥鳅那娇小的身形,担心地看向杜湄道:“这……体型差是不是大了点儿,不会出人命……马命吧。” 杜湄喃喃道:“应该不会的。” 什么叫应该? 云梁不放心,非要近前去看看,杜湄也就跟着去了,两人在马房外听着里面马蹄声和嘶叫声响成一片,里头好像是在打架一般。云梁听得后背直冒冷汗,问杜湄,“你不会把我的小泥鳅整死吧?” 杜湄也皱着眉,这是马医抹着汗出来了,见杜湄在就朝他使劲挥手,杜湄忙过去随着马医进了马棚,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神情复杂地看着云梁道:“你不知道你的马是匹公马吗?” 云梁一愣。 她喜欢骑马,但是真不太懂看马,反正她原本住的国师府和大虞皇宫里都有的是好马给她,都是别人给她挑好的,云梁总觉得,小马就都是母马,也不知怎么想的。反正她一直就觉得小泥鳅肯定也是母马,毕竟长得那么秀气。 她突然又听见里面一声马嘶,赶紧撩开马房的帘子进去,正好看见那马医正奋力拉着那匹大马,小泥鳅满圈子跑,一边叫着一边往栏杆外挤。 杜湄叹口气,黑着脸让马医把大马先牵到其他圈里控制起来,然后找匹母马给小泥鳅配种,这样还方便,将来也省的去接剩下的小马驹了。 云梁挺内疚的看着小泥鳅,见大马被牵走的小泥鳅也终于冷静下来,知道后门保住了,随后就喷着鼻子瞪云梁,似乎知道是她的错。 马医很快又牵了匹漂亮的棕色母马进来,依旧是很高大,眼睛上面和鼻子上长着一撮白毛,看起来很温顺的样子。云梁又看看自家的小泥鳅,脑中立马脑补出一个精悍的小男人和一个高大的美女的画面,她搔了搔头,“这……能行吗?” 杜湄直接把她拽了出来,说:“饭应该已经送到帐子里了,你先吃饭吧。” 一听吃饭,云梁就把小泥鳅的事暂时放到脑后,她跟杜湄回到之前的帐篷,桌子上果然摆满了饭菜,她立刻过去大吃起来,自从买不到粮食后,家里顿顿都是稀的,好久都没吃这么痛快过了。 杜湄本来想跟她一起吃的,见玉梁那架势,最后还是摸了摸鼻子先出去了,让她一人享用一桌。 云梁吃完饭立刻觉得世界又美好起来,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撑得有些坐不住,便叼着根牙签儿出门溜达。军营里处处井研有序,不时有士兵结伴走过,对她也没怎么注意。 云梁想着杜湄既然还没有来说,那小泥鳅应该是没事,此刻说不定正沉醉温柔乡。真没想到,它是匹公马,嘻嘻…… 一个转弯后云梁脑子嗡了一下,随后立刻退了回去,心脏吓得怦怦跳。她定定神,再鬼头鬼脑的扒着帐篷沿儿偷看,没错,前面站着的就是云奕。 云奕穿了身素色的衣裙,样式很庄重,神情也故作老练沉定,正背着走站在那里。士兵经过时,都恭敬的冲她行礼,她也只是点头示意。 云梁把牙签轻轻吐了,心想云奕怎么会来这里,这队伍不是去前线的吗,云奕不是天女吗,上前线去干吗? 第377章 377. 开口说话 云梁觉得还是赶紧离开,别让她发现了,云奕可是认得自己的。师父让她隐姓埋名,她可别暴露了。 回到原来的帐子没一会儿,杜湄就回来了,跟她说粮草已经给她装好了。 “那我就走吧,”云梁说,“早些出发早些能到家,小泥鳅呢?” 杜湄想了一下,“好吧,小泥鳅本来想让他休息一下的,不过……应该没事,我让人给你牵过去,另派人送你。” 云梁赶紧说:“也别送了,怪麻烦你们的,小泥鳅跑得快,我很快就能回去。” 杜湄犹豫着,不过还是说:“那好吧,你路上保重,我们也要马上启程了。” “行行,你们也保重,祝你们打胜仗,嘿嘿。” 杜湄笑笑,又拿出件披风送她,然后将她送出了营长,他们出去的时候,许多士兵正在拔营,应该也是马上就要出发了。 出了军营和杜湄告别,云梁一扬鞭子赶着小泥鳅快快的上路。 等出了军营好远,她又扭头看看,原本扎营的地方已经空了,看不到一点影子。 “小泥鳅,你要是累了可以休息会儿哦~”云梁笑嘻嘻地说。 小泥鳅从鼻子里喷出口气,似乎听出云梁在逗弄她,使劲的让车撵过一个石头,差点把云梁颠下来。 “哎呦……你个小畜生不知好歹,我让你享艳福了哎!” 这次回去格外的轻松,哼着歌儿一路回家。 祁渊皇宫—— 倪练秋正给齐珠念着书,见齐珠眼神发飘后就先把书放下,自己也出来喝口茶透气。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他淡淡开口,“怎么不动手,你以前是杀手,应该知道犹豫是一个杀手最不可取的。” 红霄在他身后一凛,不由握紧了手指。 倪练秋回头看她,“好几次了,你明明想杀我,可为什么不动手?” 他走过去看定红霄的眼睛,她的眼神里没有惧怕,但是有纠结。 倪练秋冷笑一声,“难道你也想到,本国师的做法未必是错的?” 红霄皱起眉,她并没有那么想。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确实离一个合格的杀手越来越远了,这些日子,她有好多次想要杀了倪练秋,一方面是因为答应了平雁,一方面就是倪练秋兴起战事。可是,每次她有机会时都是倪练秋和齐珠在一起时,看着齐珠安静的面容,她不忍在他面前动手杀人。她不怕死,最多不过是她被反杀,但,都会死在齐珠面前,很可能把这个本就自闭的孩子吓得完全脱离正常轨迹。 倪练秋转过目光,“看在你这犹豫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傅淳,没有死。” 红霄睁大了眼,随即道:“不可能,那是最毒的蜂。” 倪练秋只回以一声轻嗤,“你被利用了,傅淳只是利用你完成自己的假死,他想脱离我的掌控,这是他的计策。” 红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可是,倪练秋没有理由骗她。 她看了看他,“你为什么要兴起战事?” “你是因为这个要杀我?”倪练秋斜睨着她。红霄的眼神是肯定的。 倪练秋轻笑一声,“不是我兴起的战事,昭敦即使我不出兵攻打,也存活不了多久,那里的百姓原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祁渊若接手了,他们才算有一丝希望。之前我已做了许久的准备,本来吞并昭敦这件事很快就能结束,是三军挑起了如今的战事。” “你这是诡辩!”红霄立刻道,“若不是你违反合约攻打昭敦,他们怎么会出兵?” 倪练秋懒懒地挑了挑眉,“昭敦一直都在心存侥幸心理,以为我不会出兵,实际上呢,昭敦皇性格怯懦,只要我一出兵他就会立刻答应我的要求,退为诸侯,后来他不是也证实了吗?如果是他自愿做诸侯,那就不算我出兵侵犯。” 不等红霄张口反驳,他回头看定她的眼睛,“可是,我的想法虞皇也想到了,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那么快联合其他两国出兵,他就是想坐实我出兵侵犯昭敦这件事,好有理由出兵罢了,他才是那个最有野心的人。” “你胡说!”红霄没忍住大声说。 倪练秋眯起眼,似乎确定了一些事情。 “你之前用的那把刀,似乎和虞皇有关系。”倪练秋说道。 红霄的心一紧,之前她昏迷醒过来后,虽然伤势慢慢痊愈,可是问月不见了,想也知道肯定是倪练秋那时拿走了。 倪练秋轻轻摇了摇头,“罢了,反正也无所谓了。” 说着他的目光凌利起来,定定走向红霄。 “国师。” 从帐内突然传来稚嫩的声音,倪练秋也是一愣,随后扭头看向里面。 齐珠走出来扶着柱子站定,定定看着倪练秋道:“国师,朕不准你杀霄霄,你放霄霄走。” 他吐字好有些不熟练,显得很稚嫩,但是已足够清楚。 倪练秋定了定,看了看红霄,随后转身走向齐珠,“既然皇上已这样说了,臣遵命。” 齐珠被倪练秋抱起,眼睛却看着红霄,“霄霄,你一定,要杀国师吗?” 红霄愣愣地看着齐珠,她不想说谎,于是没说话。 “你走吧,”齐珠忽然说,“朕今后,会自己睡觉的。” 倪练秋看她一眼,抱着齐珠走进了帐内。 红霄被逐出了宫,或者说,被放了一马。倪练秋说,既然答应了齐珠这次就不会杀她,但是下次就不保准了,让她速速离开。 平雁以为红霄是暴露了,把她找来大骂了一顿,红霄没有说什么,对平雁她确实有亏欠,她将自己研制出的功效更强的蜜蜂香包交给平雁,希望足够她自保。至于杀倪练秋,红霄觉得平雁是没有希望的。 出了祁渊皇宫,红霄没有一刻犹豫的骑上快马赶路出境,之前她让云擎他们尽快离开,在祁渊外面等她回合,云擎听了她的建议,现在她打算先去找他们,不管怎么说,要先把蜻蛉送回去,不能让桑显一族总等着,然后由云擎选择他自己的路,虽然傅淳可能还没死,可是,她已觉出些自由的气息。 第378章 378. 对,找那个人 从祁渊出来后,红霄费了番周折才和云擎他们取得联系,因为如今世道乱正在打仗,两人藏得也很隐秘。 “红霄姐姐,这里这里!”蜻蛉在一个巷口和红霄接头,她的衣饰又变了,但是依旧很鲜艳。 蜻蛉吧红霄领到她和云擎住的客栈,上了客栈楼梯后,蜻蛉一面带路一面说道:“大虞的皇上给我们来过信,说我们还可以回去,可是云擎哥哥说不回去了,还是自由自在的好,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蜻蛉说话时脑袋摇摇晃晃,包包头下的银蝴蝶随着微微颤动,看起来很活泼。 云擎一见二人推门进来就立刻从桌旁站起,他没怎么变,只是看起来气色比以前更好了。 “你报了仇,咱们是不是已经自由了。”坐定后,云擎先开口说,他的目光已经打量过红霄一遍,确认她此刻应该没受伤,“以后怎么打算,我全听你的。” 蜻蛉悄悄看了云擎一眼,似乎有些受伤。 红霄垂下眼说了傅淳应该没死的事,然后也说了自己的计划:先送蜻蛉回去,然后云擎决定他自己的去路。 云擎当场就表示愿意和红霄继续在一起,或是继续报仇,或是浪迹天涯,反正他没有家,而自小就习惯和红霄在一起。红霄没说什么,傅淳如果没死,那么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俩,云擎和她在一起也安全一些。 那眼下,就先送蜻蛉回去好了。 蜻蛉却好似被两人背叛,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转身跑了出去。 “在外面玩疯了,让她回去有情绪了。”云擎淡淡地说。 红霄挑眉,“那,用看着她吗?” 云擎想了一下,“蜻蛉不至于那么任性,不过我今晚会注意隔壁动向的。” 他们决定明天就启程,当然云擎很注意隔壁蜻蛉房间,可第二天早上红霄推开蜻蛉房门的时候,却发现房里没人,只床上有蜻蛉留下的一个虫巢,她正是用那个的气息假装自己还在。 “这个蜻蛉……”云擎过来后皱眉道,“她独自带着虫母,说不定会引起歹人注意的。” 好在红霄如今对虫母也和桑显族人一样敏感,她一面放出自己养的蜂去追踪蜻蛉,一面道:“现在追还来得及,蜻蛉不善骑马,应该没跑远。” 云擎听说却更急了,“她在大虞皇宫学了骑马,虞皇还赠了她一匹宝马,可日行千里!” 两人立刻便追了出去。 蜻蛉确实已经跑远了,而且她很聪明,知道红霄肯定会放出蜜蜂找自己,于是她偏不往空旷的地方走,而是在人堆儿里扎着,这样让自己和各种气味混在一起,红霄的蜜蜂就不容易分辨她和虫母的味道了。 连着跑了两天,她也不知具体方位,只是不想被找到而已。反正出来的时候她带了不少盘缠,都是从大虞带出来的,而且虞皇还给她和云擎弄了身份文牒,足够她四处跑。有了钱和身份,她觉得自己已经是江湖上的人了,她也喜欢这种生活,绝不想再回到与世隔绝的族群里。 要是云擎跟她一起回去还好,可是他……哼,蜻蛉决定不让他们找到自己。他们自由了,却把她送回族亲禁锢住,这公平吗?她也要追寻自己的自由去。 一天在驿馆吃饭的时候她碰见了一队车队,车上虽然罩得严严实实,但是散发出很重的药味,蜻蛉对气味很敏感,她觉得这个车队可以隐藏自己的味道,不妨听一下他们上哪里去,跟着他们。 蜻蛉伸长耳朵听着那些歇脚的车夫说话,可是并没探出他们到底去哪里,等他们起身离开时,蜻蛉心一横,不管了,先跟着再说,眼下先是不能让红霄他们找到。 于是车队启程时,她也骑着自己的小马在身后跟着,她是个小孩子,车队的人似乎对她也没什么戒心。 只是后来让蜻蛉吃惊的是,这个车队从驿站出来后就开始日夜兼程的走,他们换班换马不停歇赶路,她可吃不消这样,只跟了一天半就掉队了,偏沿路又找不到驿站,身上又没带多少干粮。被甩在半路上人困马乏,真是难受。 “早知道先回大虞了。”蜻蛉嘟囔着。下了马到里边的树林子里歇脚,让马也歇一歇。 既然云擎伤了她的心,她便想起承晔的好来,嗯,还是承晔更体贴对她更好,她要是回去他保准愿意保护自己不被带回去。 唉,怪自己眼光不好,竟然选择了云擎,哪想到他是这种人。蜻蛉在心里惆怅道,接下水囊,她忽然看着自己的手发了愣。 是不是因为自己这样的身体,云擎才会选择红霄?毕竟,她是长不大的,一辈子只能是小女孩的样子。 蜻蛉有些气,都怪这该死的虫母,有它在,自己即使是自由的,可是这样的身体是注定让她无法好好去追求感情的。可是要拿掉虫母要能或者,就只能回族里求助奶奶他们,可奶奶肯定不会帮她的。 蜻蛉越想越烦躁,揪起一把地上的干草丢出去,看着不远处没一会儿后,眼睛又突然亮起来。 对了,还有一个人可以把虫母从她身上取出来,就是当初那个从奶奶那里夺走虫母的人。蜻蛉还记得那个人的样子……就是有点儿不确定他的性别。要是能找到那个人,她假装自己的虫母是被他抢走的不就好了,那人取走奶奶的虫母后,也并没对奶奶怎样,应该也不会伤他的,最重要的是,他的操虫术一点也不输给奶奶,他也可以不伤她的取出虫母。 对,就这么办,先找他。蜻蛉顿时干劲满满,倒好像她已经知道去哪儿找这个人了一样。 听到外面响起的马蹄声,蜻蛉干劲牵着马出来,见有商队过来后忙跑过去,她想买些干粮,然后跟着他们到下一个驿站。 眼前这队车队还确实是个商队,他们没在意蜻蛉这个小姑娘,就给了她些干粮任她跟着。蜻蛉和这些人一起走了两天,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抵达了一个小镇,她忙先去镇子里打尖,然后好好吃一顿,等吃饱后,她又出去到处的找画师,她要带着那个人的画像找他。 第379章 379. 小屁孩儿 蜻蛉的运气还不错,她吃饱后出去找画师,在客栈的同一条街上就找到一个。蜻蛉甩出一个银锭,让画师今天务必画出她形容的人。画师为了银锭,吭哧吭哧按照她说的画了好几张,一天都过去了,终于在日落黄昏时画出一张据蜻蛉说有八分像的,她丢下银锭拿着画像走了,心想见过那个人的人应当能认出来。 有了画像,蜻蛉便拿着到处地问,也忘了隐藏行踪。一日她在路上又碰见一个车队,就策马过去拿着画像问人家认不认识上面的人。 这个车队也带着一股子药味儿,赶车和随车的人也和上次的一样不大爱说话,蜻蛉过去问,那个跟车的随从连看都没看直接朝前走,蜻蛉气不过,骑着马哒哒哒的直接冲到前面领头的马跟前,把画举给他看。 “你认识这上面的人吗,要是知道我有赏钱给你。”蜻蛉仰着小下巴颏说。 那人确实侧目了一下,而且随即眉头就蹙起,看了蜻蛉一眼,“你找画上的人做什么?” “哦,几年前他救过我,我要找到他报恩,”蜻蛉说,“但是他走的时候没留下自己的名号,我只知道他长这样……对了,他会操控虫子,武功也很厉害!使的兵器是卷在手上的软剑。” 那人睨了蜻蛉一眼,随即又目视前方,“若真是那样,你也不必找了,他不会在意你的报恩的。” 蜻蛉一愣,随即眼睛大亮,“这么说你认识他?” 那人迟疑了一下,随后拱手向侧方的虚空道:“这人应当是大虞的国师,我有幸见过。” 蜻蛉瞪大眼,“大虞国师?” 真是……她之前还在大虞待过呢,只是那时候天天在宫里,承晔不准她和云擎见外人,就这么错过了! 对了,云梁不还是国师的徒弟吗?她之前还去国师府找过云梁呢,也没见着……嗯,要是自己找云梁说和,说不定那个国师会看在云梁的份上答应帮她,或者可以让承晔帮自己啊,国师不得听皇上的马?蜻蛉觉得自己安全取出虫母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蜻蛉赶紧又问,“那他现在还在大虞吗?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呀?” “落国师如今随大军去前线了,你不会还要跟去吧?”那人看着她说。 “前线?”蜻蛉果然犹豫了,“那……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那人皱了皱眉,“国师大人如今有正事要忙,也不在乎你那点小事,你还是别去扰他。” 蜻蛉皱起小脸儿,一时气盛道:“哼,我偏去,说不定我还能帮他哩。” 说着她把画像卷好又放进竹筒,一边往怀里塞一边道:“你告诉我去找他往哪里走,我给你钱。” 那人看蜻蛉似乎一点城府也没有,孤身一人还去前线报恩,实在是太莽了,还是劝她早点回家,还问她家里大人呢。 蜻蛉觉得被小看了,把掏出的银锭重新塞回去,将食指和中指竖在唇间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一大群乌云似飞虫便聚集在车队的前方,那嗡嗡的声音颇使人感到不舒服。 领头的立刻机警地喊后面的人戴上护罩,然后还要车马加快速度向前,应该是想冲过去。 蜻蛉却拽住他胳膊笑嘻嘻道:“没事啦,这些都是我聚集的,我没跟你说吧,我会操虫术,你也别当我是小孩子,我修炼的功法能让我看不出年岁增长,我其实已经……反正我不是小孩儿。” 第380章 380.活神仙 那人眼神复杂的看着蜻蛉,可眼前的一大堆飞虫确实跟在他面前却不碰他们,他警惕地问:“这些有毒吗?” “没毒,但是我也能弄来有毒的。”蜻蛉得意地说,“我还能用虫子解毒呢,反正我很厉害的,你别小瞧我。” 领头的想了想,正欲说什么又皱眉看看前面的飞虫群,“你能不能让它们先散开。” “哦。”蜻蛉挥了挥手,面前的飞虫很快散开,一直分散到看不见。 “你,是桑显族人吧?”领头的问。 蜻蛉心里一跳,然后装模作样说:“我这个人淡泊名利,不会四处留名,你只告诉我怎么找到那个国师就好了。” 领头的说道:“我们的车队正是要去前线送东西的,你要是去国师的话,我们可以带你去。” “真的啊?”蜻蛉睁大眼,随后又警惕道,“你有什么证明,万一你们是人贩子呢?” 领头的叹口气,已经确定蜻蛉就是个小孩子,他掏出一枚腰牌给她看,“那,这个牌子是前线的通行牌,我是负责押运东西送去那里的。” 蜻蛉凑过去看看,其实她也看不懂,但是觉得这人应该没有骗她,就假装看懂了的样子点点头,“那行,我就跟你们去,但是我身边可是有毒虫防身的,你们别想害我。” 领头的摇摇头,蜻蛉立刻又说:“我跟你们去前线,准能见到他吗?” “不一定,但到时我会尽力给你安排。”领头的说。 蜻蛉故作高深的点点头,“嗯,到时候我自己想办法吧。” 然后她就跟着车队一路前行,车队中的药味儿刚好隐藏她身上的气味。刚开始她还装作自己是游历的侠士,但是跟他们相处没几天就暴露了本性,一起吃饭的时候问这问那,和领头的聊了两天就差点把自己的底子全说了出去,还好最后忍住了,但领头的倒是对她放下了警惕。 车队赶了有四五天路,一天蜻蛉正在睡懒觉,领头的突然派人把她叫醒,说他们要去另一个城池给云莱的军队送药,蜻蛉要去大虞阵地那边的话要走另一条路,正好也有去那边的车队,可以让他们捎上蜻蛉。 蜻蛉一侧脸上还有席子印儿,揉了揉眼说:“唔,那你们这就走了?” 领头的拱手说了句“后会有期。”蜻蛉一阵不舍,把自己身上的瓶瓶罐罐都翻了翻,给了人家一瓶解毒用的蜂蜜和一个防蛇虫的香包,这才别过。 另一拨带蜻蛉的人给了她一个面罩和一副胸甲,蜻蛉很新奇的戴上,骑着自己的马跟着最前面那个人问:“我们是不是去见大虞的国师啊?” 那人看了她一眼,“你到后面车上去,别暴露在外。” 蜻蛉觉得这人有些凶,不过刚开始那个领头也挺凶的,处久了也能有说有笑。 她又凑过去,“我会武功的,不用你们费力保护我,之前那个姓孟的领头有没有跟你说呀,我是来找大虞的国师报恩的,我还会操虫术,你看着啊——” 蜻蛉正要又召唤飞虫过来证明,就听耳边“咻”的一声飞过什么东西,耳朵震得嗡嗡响,随后跟前那个人就立刻按下她的头,向后吼道:“有埋伏!” 后面的人立刻一边挥舞着兵器挡箭一边朝一个方向退,蜻蛉身边那个人也一把拽过她的缰绳把她扯倒了后面。蜻蛉还在马背上愣着,直到眼前又飞过一支箭去,她眼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中箭,这才有了反应。 “救命啊……” 她一夹马肚就要跑,前面那个领头的回头吼道:“别乱动,快找掩护。” 蜻蛉的马好在比她拎得清,知道这情况不能瞎往前冲,已经找到了掩护,躲在车后面。蜻蛉下了马缩成一团,见刚才那个中箭的人就离自己不远,就猫着腰过去使劲把他拽过来。那人是胸口中箭,但是护甲起了点作用,箭并没没进去多深。蜻蛉觉得应该伤己内脏,赶紧翻出一个小瓶来,把里面的白色小肉虫子倒在伤口上,小虫子蠕动着密布在血肉暴露出的地方,血很快便止住了,有些虫子还顺着伤口往里爬。 “没事,它们是能疗伤的虫子。”蜻蛉说。 被伤的没说什么,伸出手折断了露在伤口外的箭杆,然后又撑着站起来,竟然没觉得怎么晕。 这次埋伏的人并不多,车队的人也不恋战,一边跑一边抵挡,很快就甩开了那些人。几个伤员也都在车上,蜻蛉把那瓶小虫子全给伤员用上了,那个领头的十分惊异这种疗伤的手法,但是看起来效果不错。受伤的士兵并未过多失血,而且除了伤口痛一些,行动都没怎么受阻。 “早知道这里这么容易有人受伤,我就多一些了。”蜻蛉把空瓶子重新装起来,见车队还不停,便说,“咱们不能先到安全的地方躲会儿吗?我的药可没有了,再有人受伤怎么办?” “我们得立刻把东西送到,不能停。”领头的硬邦邦地说。 蜻蛉心里害怕,想了想,突然又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她正感应着方圆十几里内的各种虫子,再用虫母的力量和它们交涉,让它们给她探路,搜集信息。这样哪里有埋伏她就能最先得知了。 靠着蜻蛉这种探路的本领,车队很快把东西送到了目的地,但是那个领头的人说,国师不在这边,而且目前这座城里有瘟疫,进去后就不能随便出入,他们总是过来送药的,之前国师来这里时看过城中的昭敦百姓,留下治瘟疫的方子就又去了其他地方。 蜻蛉闻着处处弥漫的刺鼻药味,出去营帐后见外面支着几个大锅正熬药,这里驻扎的士兵要一边发药一边提防敌兵。 一个戴着面罩正熬药的士兵回头看见她,呵斥着让她把面罩戴上,蜻蛉知道人家也是出于好意,于是说:“我是不会中毒或者生病的。” 她身上有虫母,虫母对受过的各种毒和病都会产生相应的抗体,这世上很少有虫母还没中过的毒和得过的病,因此她并不怕,就是得了有虫母在体内她也会好的。 第381章 381. 复杂起来 想到自己这点方便之处,蜻蛉便过去主动发药,免得再有士兵被感染。她在发药的最前线忙活了几天,士兵们和百姓们也注意到,她真的是百毒不侵,天天扎在病人都没有一点事,而且明明已经病重药也无法医治的病人,蜻蛉刺破手指给他们一点血,他们就又好转了起来。这下别说是昭敦的百姓,就是那些士兵,都怀疑蜻蛉是不是个什么神人,跟他们国师一样,或者跟云莱那个被人信奉的天女一样。 士兵中的头领比较有头脑,知道这个时候信仰的力量是很大的,他便顺势宣传起蜻蛉救世主和活神仙的美名,把她造成一个来拯救昭敦百姓的神,这样老百姓就更会认定三国的军队是来拯救他们的。 蜻蛉听着那些百姓叫她“活神仙”,不觉有些飘飘然,更觉得自己没回去是对的。 回去后不过是守着自己的族群,让与世隔绝的他们越发固执,可在外面她能救这么多的人。虽然她现在还没找到落倾尘,可眼下这样救人济世似乎也不错。 蜻蛉的名声很快就传遍了战场,就连那些不知中了什么毒的人,只要毒不是太难解,喝一点她的血就能暂时保住命。因为不知道她具体是哪里的人,大家便把她奉为三军中的神女,一时名声几乎要盖过专门来鼓舞士气的云莱天女云奕。 半个月后,一只蜜蜂穿过硝烟弥漫的沙场,最终落到红霄的指上,她皱了皱眉,“这个傻子……” 蜻蛉虽然一路掩饰自己的气味,可她没有江湖经验,走到哪里也不注意隐藏自己,红霄和云擎还是一路打听追了过来,一到这里就听说了神女的名声,想也知道肯定是蜻蛉,这下恐怕所有的桑显族叛徒,都要知道蜻蛉在这里了。 “我们得在那些人找到她之前,先一步带走她。”红霄说着又蒙上面纱,催马继续前行。 云擎没有意见,紧紧跟在她身边。 战场严酷又纷乱,两人一旦卷入就发现事情复杂了起来,红霄和云擎的轻功足以让他们在任何地方来去自如,可是,眼下红霄已不是以前的红霄,看到逃难的昭敦百姓,她不由地就想起当初那些卢川的难民,不由地就想掩护他们。云擎知道这样下去他们肯定会错失先机,便让红霄先去找蜻蛉,他带着昭敦的百姓先去安全的地方。 红霄便一人尽快的去找蜻蛉,蜻蛉的名声很响,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引起轰动,找她不算难。只是路过一个城池时,她看见一些死尸奋起围攻守城的士兵。 昭敦的城池中不少都埋伏着这些死人,被他们感染的士兵如果缺药,也会变成像他们那样,据说一旦成了死人兵团中的一员,就会受倪练秋的阴灵控制。这座城中暂时缺药,有士兵被咬后因为怕也会变成死人兵团,长官便只能下令把他们斩首焚烧,这样士兵的数量就越来越少,抵挡起来就更加吃力。 第382章 382.不再犹豫 眼看着那些死尸阴兵就要扑上去,咬住被围在角落里的一小群士兵,红霄舍下马跳上枝头,从怀中甩出蜂巢,嗡嗡的蜜蜂朝着死尸的脖子蛰去,但可能是因为死后血液不再流动,足以麻痹整头牛的毒并没有立刻发作,红霄由腰上扯下锁链,将一头的飞刃甩起,整条铁链顿时化作一个收割首级的螺旋桨,朝那一众死尸旋去。 “都趴下,找地方隐蔽!”红霄喊了一声。 利用死尸反应迟钝这一点,在士兵们全都卧倒后,飞刃尽情的收割,速度快到令趴下的士兵们暗暗咋舌,心里想着还好这人不是来跟他们作对的人。 在收割的差不多后,红霄用铁链另一头卷起旁边堆放的柴垛,然后命士兵们立刻退过来,她将火折子掏出来打开扔了过去。 杀人放火,她能做到最快,只是好久没能这么淋漓尽致的发挥了。 一片火光中,士兵们静默不语。红霄正准备找个机会离开,却见那个穿着校尉军服的人突然命人绑住那几个被死尸咬的人,神情悲戚又肃穆的让他们走好,说着就又挥起佩刀。 红霄皱眉,“慢着,他们的毒还不致死!” 那校尉愣了一下,随后冲红霄一抱拳,“实不相瞒,我们也不想这样,但是药暂时还运不到这里,他们晚上随时有可能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必须趁现在杀了他们。” 那些被咬的士兵们面如死灰,但是也没有反抗,只是低头痛哭起来。没想到来到战场没能死在敌人手里,反倒死在了死人手中。 红霄道:“我有办法可以暂缓他们身上的毒,等到解药送来。” 说着她重新聚集起蜜蜂,让它们停留在被咬伤士兵的伤口处蛰咬,然后又掏出一小瓶蜂蜜说:“把这个和温水,让被咬过的人分喝,应该可以抵挡几天。” 那校尉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信任红霄,反正如果真杀了被咬过的士兵,他们剩下的人也难等到援军来的时候。 “女侠,这些药具体能抵挡几天呢?”校尉问,“我们的药还不知什么时候能送来。” “大概四、五天。”红霄说,然后看向他,“你们的药在什么地方?” 校尉叹了口气,“可能因为战事被卡在路上了,也可能……被祁渊那帮狗贼劫去了吧,现在连昭敦朝廷的人,也时不时的会阴我们一下,劫我们的粮和药。” 说着他又看看那些被焚烧的死尸,“他们原本还只是晚上出来,如今越发的猖獗,白天也会出来袭击我们,防不胜防,可能是因为喝了活人血的缘故吧……我们留下守城的两千人,如今只剩下不足百人,可我们还得留下接应后来的人,靳将军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红霄一愣,“靳……将军?” 校尉抱了抱拳,“卢勇将军靳铮,女侠应该听过吧。” 红霄咳了一声,看着剩下的几十人,又突然说:“你们告诉我药大概卡在什么地方,我出去看看能不能帮你们拿回来。” “外面可能还有那种阴兵啊。”校尉说。 “不碍的,”红霄将锁链绕回腰上,“我的马快,尽快帮你们取回来。” 那校尉终于点了点头,给红霄指明了路,还给红霄写了一张条子给她证明身份。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许多,红霄立刻便出发了。 夜色正好掩护她的行踪,偶尔有冒出的阴兵,但还没出手就被她削去首级,对于这样的死人,她下手可以不用有任何犹豫。 一夜的功夫红霄便赶到了上一个驻守地,这边因为被阴兵包围而运不出药去,红霄出示了那个校尉给她的证明,然后独自带上药杀出重围,虽然算上昨夜她已经两天没休息了,可是机警度却一点没有下降,路上解决了不少阴兵。 第二天日落时分,红霄把药带了过来,她还好,只是马有些支撑不住了。那位姓常的校尉愿意把自己的马借给她,那也是一匹良驹。 “女侠恩情常某谨记在心,只是不知您来此地究竟是要做什么,这里可是战场。”常校尉说。 “只是找一个自家的妹子,她走丢了。”红霄说,然后骑上常校尉的马,“附近的阴兵都被我杀了,这周围应该能太平几天,你们慢慢等吧,我的马就留给你们。” 说着她便策马要走,常校尉却突然又挡在马前,仰头直直地看着红霄的脸,太阳升起,红霄面纱上露出的眼睛虽然看起来有些憔悴,但依旧可称得上绝色,常校尉突然一抱拳说:“女侠可否露出真容,常某好能记住恩人的相貌。” 红霄皱了皱眉,“不必。” 常校尉一眯眼,突然从手中打出一支镖射向红霄的耳边,红霄一侧脸躲过,用手掩住要掉下的面纱。这下她不再啰嗦,直接一拽缰绳转身奔了出去,常校尉也没有再出手。 红霄路上已经想到了,这常校尉九成是云莱的军官,她的通缉令在云莱贴了几年,这人应该是认出了她。 红霄一路奔赴到下一个城池,可却听城中的百姓说,神女已经走了,大虞的士兵将神女奉若神明,现在要把她送到国师身边。 红霄咬了咬牙,真要是蜻蛉落到了落倾尘手中,她恐怕就再没机会了。 可是正要上马离开,身子就忍不住晃了几晃,她太久没休息,虽然嘴里含了参片维持体力,可如今也有些不支,眼前一阵阵的发起黑来。 刚才回答红霄问题的大娘很热心的扶住她,让她先和他们一起在城中住着,还问她是不是因为生病要找神女医治。 “这城里如今免费发药,你就是有病也不用非要见到神女,去前面的军营领药就可以。”那大娘好心地说。 红霄已经没力气说什么了,耳朵里听到的声音都忽远忽近,她随着大娘一起到难民集中的一座寺庙,说了句自己没事就倒在稻草上闭上眼,周围有些嘈杂,可她实在是太累了,意识很快就沉入梦中。 第383章 383. 后续发展 等红霄再次醒来的时候,大娘把一碗粥放在她的跟前,她脸上的面纱已经没了,大娘说怕她呼吸不畅就给她取了下来。不过大娘很能理解红霄,毕竟这么漂亮的姑娘,孤身一人自然得机警一些。 红霄喝了碗粥,立刻去寺庙后面找自己的马,忽然见到一队兵急匆匆跑过来,她还没看清他们跑去哪里,手臂就被拽了一下,一回头,还是那个大娘。 “听说又要打起来了,你快跟我回庙里,别被误伤了。” 红霄不知是被大娘眼中的关切感染,还是太累了没力气,就被她拽着重新回了寺庙。 “现在封城门了,你想出去也没用,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啊?”大娘坐在寺庙的草垛上问红霄。 红霄没说话,在嘴里又含了一枚参片,顺手给了大娘怀里的小孩一枚,参片晾干后表面涂了蜜,甜甜的,小孩舔了一口似乎很喜欢,冲红霄笑了笑。 红霄看了看寺庙破窗外的落日,她今晚,必须得离开。 晚上外面的动静依旧不小,百姓们也都没睡觉,焦心的等着结果,城门外正有祁渊的敌兵在攻城,把整座城包得如同铁通一般。 那大娘一边拍着怀里的孩子一边说道:“如今城中在抵抗的多半是我们的民兵,三军被调走了许多。我们的朝廷是不管的,如果三军和我们的民兵败了,真不敢想我们要过什么日子。多少年了,朝廷都不管我们,这次也同样的不在乎我们死活。” 这时一个粗黑的汉字突然开口说:“要是三军赢了,咱们一定要换皇上,现在的皇上不是人!” 此话一出大家像是都被说中了心事,纷纷响应。 红霄借着方便出去,看了看庙后的马,终究还是舍了,独自一人向城门走去,虽已打了半夜,可此刻战斗正酣,红霄本想仗着轻功出去,可是看着城楼上拼命守城的士兵,她突然想起了父亲。 大虞曾经的第一将军。 大虞皇宫内,承晔正倚在榻上随便翻着他新得的话本,刘培进来回说蜜蜡到了,他便把书放在一边,“叫他进来。” 蜜蜡低着头进来,对着龙榻跪下行礼。 “起来吧。”承晔随便地说,然后看看刘培,“赐座。” 刘培搬了把椅子放在龙榻侧,蜜蜡看了看似乎有点紧张。 “坐吧,你我同门,也不需那么拘礼。”承晔说。 蜜蜡挨着点椅子边儿坐了,挨着承晔的那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多谢皇上。” “国师走之前让朕多关照你,”承晔说,“之前一直忙也没让你进宫,听说如今国师府是由你在打理,怎么样,如果吃不消朕会派人帮你。” “很好,多谢皇上。”蜜蜡轻声说。 承晔挑眉,似笑非笑道:“你抖什么,朕就那么可怕?” 蜜蜡扯出一丝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承晔和落倾尘长得很像,可是落倾尘只是绷起脸呵斥他,他也觉得亲切,可承晔即使微笑着,也让他忍不住浑身打摆子,打从骨子里怕这个皇帝。 承晔笑笑,突然道:“师姐,有没有来信?” 蜜蜡一愣,随即一个劲儿摇头,“没。” 承晔垂下眼,“国师还在怪朕吧,师姐毕竟是跟他最久的徒弟,还是国师一手带大的,如果可以,朕也想把师姐一直留在身边,可是,即使君王也有万不得已的时候。” 蜜蜡低声道:“国师一定能体会皇上的苦心,不会怪皇上的。” 他的眼睛低垂着乱瞄,看见榻边的一本书定了一下,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看,然后手指便握紧了。 没想到这么小的变化,承晔也注意到了,他把那本书拿起来,“你看过?” “没有!”蜜蜡立刻说,觉出自己回答的太急了,他忙又解释,“这本书在大晄寺山脚下卖的特别好,每次我下山采买都能听到人说起它,它在那一代很有名。” 承晔点点头,“我都忘了你原本也是大晄寺的,哎,之前朕去大晄寺上香见过你吗?” 蜜蜡舔了舔嘴唇,“草民当时只是一个小和尚,还没有资格在御前侍奉,所以皇上应该没见过草民,草民只在民间见过皇上的玉象和画像。” “哦——你说这个玉壶先生在你们那一代很有名是不是,那你有没有见过他?”承晔突然转了个弯儿问。 蜜蜡摇了摇头,“没,这个人连书店的老板也没见过几次,听说是个很神秘的人。” “是啊,连朕想找他都找不到。”承晔轻轻叹了口气,把那本书在榻边一丢道,“这个故事的后续发展朕想知道,还得干等着。” 说着承晔似乎很有兴味的盯着蜜蜡说:“对了,你也是个和尚。” 蜜蜡脸红了,轻声道:“草民现在已经不是了,皇上。” 承晔仔细看着蜜蜡的脸,“你抬起头来。” 蜜蜡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可眼睛依旧不敢看承晔。承晔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蜜蜡眉眼清秀,唇瓣粉嫩,说话时露出一口糯米牙,是个挺漂亮的小和尚。 承晔偏开脸,像是很随便的讲起,“这本书讲的就是一个和尚哄骗了一个官宦家小姐的故事,如今写到这小姐因为选秀被送入宫中,小和尚十分心焦,生怕皇上会看上那家小姐,朕也等的挺着急的,不知道后面会怎么发展。” 蜜蜡很小心的看着承晔,“皇上,还有这种兴味?” 承晔笑笑,“总是绷着神经谁都受不了,朕有时也喜欢看这些,蛮有意思的,不过……后续故事想来也简单,那小和尚即使痴情又能怎样,皇上若真是看上了那小姐,在天威面前,他又能做什么?” 蜜蜡没有说话,放在膝上的手指握得紧紧的,似乎还是很紧张。 承晔突然眯起眼,“国师说你有天分,将来还想让你继承衣钵,若是那样,你可不能像现在这样怕朕,咱们日后可能会成为君臣的。” 蜜蜡立刻起身跪下,趴伏在地,“草民不敢,草民自知比不上师尊的万分之一,只是留在师尊跟前侍奉罢了,不敢多想。” 第384章 384. 真正的身份 看蜜蜡那惶恐的样子,承晔好似无奈的笑笑,“好了,你起来吧,朕只是随便那么一说。” 蜜蜡起身坐下,,承晔见他仍旧很不自然的样子,随手拿了一旁矮几上的黄杏扔给他,“赏你了。” 蜜蜡伸手接住,“多谢皇上。” 说完又小心的看了承晔一眼,这才小口的吃起来,承晔和落倾尘一样喜欢甜软的果子,杏的汁水很多,蜜蜡小心的捧着,避免汁水掉到衣服上。 承晔托着腮看他,“对了,你是怎么突然想还俗的,在大晄寺的日子不好么?” 在大虞,大晄寺的和尚相对于其他出家人,日子过得都算很优渥的。 蜜蜡嘴里正含着杏核,听言忙吐在自己手里攥着,轻声答,“回皇上,寺里生活很好,是草民不努力,被师父逐出了师门。” 承晔扬眉,“你是被逐出来的?” 蜜蜡点头,“嗯。” “因为什么,具体是犯了什么戒?” 承晔显然不想别人那么好糊弄,直接问。 蜜蜡犹豫了一下,知道承晔想查他的事应该易如反掌,于是低着头半天,才如蚊呐说:“思……思淫。” 承晔瞪圆了眼,随后大笑起来,蜜蜡的头壳都快跟着红了,把脸埋在胸前不说话。 承晔笑过后和蔼道:“也难免,你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正是想入非非的时候,让你每日青灯古佛反倒不仁道。你过你是怎么被发现的,做什么了?” 蜜蜡的头埋得更低了,手紧紧的抓着那枚杏核,“偷看春宫。” 承晔眨了眨眼,“那你哪来的那东西?” 蜜蜡咽了口唾沫,神情稍微淡定了些,“大晄寺偶尔也会有富户或官宦家眷来住,有个城中的少爷随母亲上香时在房中遗了一本,我打扫屋子发现了,偷着看的时候被师兄们抓着,师父看我起了凡心,知道我没佛缘,就让我下山了。” 承晔嘴角挂着笑意,“你师父这样对你也算是够严厉的,不过想来对你也是好的,毕竟你还年轻,出去想必也有好前程。那你是怎么又到国师府的,之前国师说他欠你一个人情,所以最开始留你在府里打杂,但他没跟朕说是什么人情,朕也想不通,你怎的能和国师搭上关系。” 蜜蜡挤出抹笑,“一切只是机缘巧合罢了,那件事国师也不许我说出去,还请皇上见谅。” 承晔笑容一敛,随后淡淡道:“哦,那看来是缘法了。” 瞄了眼蜜蜡紧攥着的手,他的手比平常少年的似乎小一号,握着个杏核显得鼓鼓囊囊的,承晔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檀木匣子,“扔那里面就行。” 蜜蜡把杏核放进去,承晔也捏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吃过后扬起下巴一吐,果核准确的飞进木盒中,发出小小的一声。 “究竟是什么样的春宫,让你动了凡心啊?”承晔懒懒地问。 蜜蜡低声道:“只是最浅显的图画集,粗陋不堪,让皇上见笑了。只因当时草民不认得几个字,只看得懂那个。” 承晔笑笑,“少年人心性而已,朕不会取笑。” 说完稍显困顿,打了个哈欠让蜜蜡先退下,今后有事可以随时进宫。蜜蜡起身谢恩告退,和来得时候一样,拘谨守礼。 待蜜蜡出去,承晔便懒懒地看向榻前的一面墙,那边有茜纱罩着的一幅画,隔着几层纱,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点,可承晔还是欣赏的很惬意,那副画已经印在他心里了,只是模糊看到一点,他也能想到全貌。 “咳咳……” 承晔突然咳嗽了几声,刘培忙捧过热茶去。 承晔摆摆手,“把国师留下的药取一粒来。” 一到干冷季节,承晔便会喉中干痒,咳上一段时间,好在落倾尘走之前已经想到了这一点,特意给他留了药。 承晔这个人,看似武功高强体格也健壮,但从小习武也是为了弥补先天不足,可即使如此,胎里带出的病还是不少,虽然都不重,但是一旦犯起来还是挺恼人的。 刘培端来托盘,上面一个白瓷小碟子里躺着一枚黑褐色丹丸,表面散发出一股好闻的甜香,旁边还有一盅荷花茶,承晔就着茶将丹药服下,喘了口气觉得好多了。 刘培笑道:“还是国师细心,做出的丹药都跟糕点似的,皇上吃起来也方便。” 承晔吧杯盏放回托盘,脸向着一侧摆了摆手,而后瞌上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蜜蜡一路上攥着一手心的汗,马车快到国师府时他挑帘向外看,远远就看见城中书局的董先永董老板在门外站着,虽然脚步不停也像是散步,可是目光频频的掠向国师府的大门。 蜜蜡心一紧,马车停下时他向跑过来的董老板低声道:“到后门处有人接你。” 董老板忙点头,等进了府门,蜜蜡没换衣服就到花园大梧桐树下等着,这里靠近后门,树下设了一张小石桌和几个石凳,虽然少有人坐但打扫的也是干干净净。 蜜蜡刚坐下不久,就见董老板被仆人引着进来了,他立刻又站起身道:“不是说别来这里找我吗,有事我过去。” 董老板见蜜蜡站起来了,自己也不坐,抬手拱了拱道:“哎呦,这我当然知道,可您再不把书稿交上来,我们露闻就快被那些催书信给埋了,好几个都是和书局有关系的老熟人,已经跑来家里堵我了,都在问这下一册得什么时候才能出。不是我说玉壶先生,这次的时间确实够长的。” 蜜蜡皱了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急着看书么?再说现在我鲜少有时间写了。” 蜜蜡知道,肯定是董老板收了谁家的钱或是承了谁的情,答应一出来就早早的留出几本给他们送去,玉壶先生的书如今已经远销境外了,光是替别人代买的就不少,全等着书出来好赚钱。 董老板笑笑,“正是因为世事无常,大家才都想早些知道结局,我知道玉壶先生如今不指着这书过活了,但也别晾着我们一众人哪。” 蜜蜡咳了一声,其实书稿他这些天晚上也偷着又写了,只是府里的事忙,听说外面战事正紧,他不好意思现在还操心这个。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一半个月我润色好了给你送去。”蜜蜡说。 董老板这才笑开,又拱了拱手就要告辞,蜜蜡出于客气留了两句,就送他从后门出去了。 回去自己房间的路上,他不住轻声叹气。师父要是知道他现在还熬夜写他的小破书,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呢。 第385章 385.国师和神女 夜深了,蜜蜡又点起一盏小灯在案前写着,桌边还散着几幅他自己画的插图,图中只有美人自己,可是面色微红唇似烈火,看一眼便觉骨酥神迷,心神荡漾。 蜜蜡就是玉壶先生,这大概是谁也想不到的。 早在几年前,他就借着下山采买的时候去书局送书稿,他不愿意张扬,就是因为他本身是出家人。在大晄寺的时候,师父总是夸他勤奋,因为他每天直至夜深还在抄写经文,殊不知,他那时就是在写他那个香艳系列。 一天晚上他写得忘情,师兄们过来的时候他没能藏好,让插图和稿子掉了出来,因为是图,一看便知道那是什么。当时师兄们还都不敢相信,这个乖巧听话的小师弟竟然还有这种癖好和天赋。最后事情闹大了,师父也知道了,说他凡心动了心里装不下佛,让他下了山。 其实蜜蜡原本也没想还俗来着,对于未来他想得很少,他觉得每天在寺庙吃斋念佛,暗地里观察来寺里的人,晚上写写书稿,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其实他诵经的时候也挺虔诚的。 直到落倾尘虽皇上来大晄寺祈福后,他改变了想法,师父正好让他下山,那他就干脆找来落倾尘这里,心里想着死活也要贴在他身边,不拘做什么。他运气挺不错的,落倾尘留下了他,还收了他做徒弟。他能每天看见美人,觉得日子过得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比去青楼收集素材还愉快。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都侍奉在落倾尘身边,他爱他,可是也敬他……除了在他自己的书上。 “阿嚏!” 军营的帐篷中,落倾尘突然打了个喷嚏,手中的笔也跟着一抖,药方上多了个墨点。他只得重换一张,如今战场上那些阴兵身上的毒不断变异,药配出来只管用一阵子,后期就又得改进,他每日除了协助武将们决断军中事,还要定时的给新的伤员诊脉改方子,这些天基本没怎么休息。好在已经辟谷,倒是省去了吃饭的时间。 一名小将走了进来,行礼道:“国师,神女已经到了。” 落倾尘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对于什么神女其实他早派人查清了底细,知道名头只是有人故意宣传的,这个莽呼呼的神女应该和桑显族有些关系,只是她就这么来找自己,究竟是什么用意呢? “让她进来吧。”落倾尘放下了笔,整了整衣服站起身来。 小将出去没一会儿便带进蜻蛉来,蜻蛉挂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淡薄神情,但一看就是小孩子装出来的,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眼珠子还滴溜溜的偷偷打量落倾尘。 离得这么近,落倾尘已经确定这小丫头身上确实藏着虫母,他让小将退下,自己也挂上笑说:“久仰神女大名,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蜻蛉刚才正在想自己见了落倾尘要不要行礼,毕竟人家是国师,现在看落倾尘这么好说话,她就站着没动。心想他果然是没认出自己,当初落倾尘在村子里和奶奶那帮长老斗法的时候,她都没能上前去。 “我……咳咳,”蜻蛉有些紧张,不过想到自己有神女的名号在,他应该不会伤自己,便说,“我会来请你做件事的,或者说,我要帮你一个忙。” “哦?不知桑显族的族长有什么事会要请我帮忙。”落倾尘幽幽道。 蜻蛉一愣,“你……” 落倾尘再度确定了,这小妮子不是没城府,她就是傻。 “之前落某和你们一族闹了点不愉快,还以为今后都不会再遇见桑显族的人了呢。”落倾尘又挂了抹笑说。 蜻蛉从他绝美的笑颜上收回心神,这才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挟持她的奶奶,抢走他们一族的虫母,他管这叫小小的不愉快? “不过,虫母既然重新回到了你们族中,可能也是机缘使然吧,既然你如今还帮了我们,我可以先不动你的虫母。”落倾尘又说。 听他说得好像自己还得谢他一样,蜻蛉撇了撇嘴,又鼓起勇气说:“其实,我是想问你,你的话,能不能保证取出我的虫母后我能安然无恙,你知道,即使是我们本族人,取虫母也还是有风险的。” 落倾尘眨眨眼,“你要取出虫母?” 蜻蛉点点头,本来她就是为了自己,可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我想为三军做些什么,桑显族不能永远避世不顾外面的百姓,相信这虫母到了国师手中,一定会比在我这里有用。但是,我需要国师帮我隐瞒此时,因为虫母毕竟是我们一族凝聚的根本,就这么给了你我也不好交代,所以,我希望国师能对外说虫母是被你强行夺走的,反正你也夺过一次,也不算冤枉你。” 落倾尘眯起了眼睛,仔仔细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最后问:“你——确定?让我取走你的虫母。” 蜻蛉点了点头,“是啊。” “没想到这一届桑显族族长竟然如此厚待我三国之军。”落倾尘意味深长地说。 蜻蛉咳了一声,搔了搔鼻子,“但是,我只是献出虫母,可不是献身,你要保证我的安全的。” “这个没问题,”落倾尘说道,“我不会伤你。” 说着他看了看蜻蛉这些天因为到处献血而有些苍白的脸,说道:“但目前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取出虫母,你先调养几天,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呼吸吐纳,等时机合适时,我再替你取出,保证你能安然无恙。” 听他这么说蜻蛉更加放心了,不由又说:“其实,我和云梁认识,之前……” 她想起之前她和红霄、云擎绑架云梁的事,好像也不算什么好事,于是又改口说:“我们是好朋友,我还在大虞皇宫待过呢,只是那时没见过国师你。” 她把去找云梁求救,后来进大虞皇宫被皇上救治同伴的事都说了,她现在觉得其实她遇到的人都不坏,云梁也好,承晔和这个国师也好,甚至外头那些三军,都是好人,而且他们对自己也都不错。她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和他们成为伙伴,于是警惕心就都放下,和落倾尘套起了近乎。 第386章 386. “你刚才说谁?”云梁眼皮一跳 落倾尘发现自己如今对于小孩子的耐性真是大大增加了,似笑非笑地看着蜻蛉半天,竟然开始为她担心起来。 她家大人呢?怎么就放心让她独自出来? 想到自己的傻徒弟如今也流落在外,落倾尘不由又敛了笑意,看了看蜻蛉道:“那你先去休息吧,最近就不用你到处救治伤员了,等时机到了我就为你取虫母,不过取出虫母后,我怎么处置可就……” 蜻蛉立刻摆摆手,“我只要你安全取出来就行,你怎么处置虫母我没关系……额,但你不会弄死它吧。” 活的虫母远比死的有用,蜻蛉觉得落倾尘不会那么傻。 落倾尘一笑,“那倒不会。” 蜻蛉彻底放心了,她这些天确实很累,就跟着落倾尘的随从回帐篷休息,接下来等着恢复自由就好了。 落倾尘又把药方写了一遍,顺便给蜻蛉开了副补身子的药,让人拿去配药后他又有些发愣,随后去帐篷门口招阿乌进来,这些天他生怕半路舍不得,或是被分了心,所以一直都没让阿乌去找云梁。 如今四处兵荒马乱,也不知他的胖徒弟怎么样了。 交代过阿乌后,看着大黑鸟飞向天际的身影,落倾尘长长地叹了口气。 林间小道上,云梁正赶着小泥鳅弯弯扭扭的在小路上走,因为路不平又曲折,这边没怎么有车辆经过,可却是她可以走的捷径。 上次杜湄把她送出来时跟她说过,他是专管接应运送物资的车队的,三军交战耗费巨大,要源源不断的往战场上送药送粮送兵刃甚至战马,因此他常要往返接应,云梁摸清了这边的路线,知道这里是必经之地,于是就又赶上小车来了,不过她这次是来送东西。 远远看到临时驻扎的军营,云梁把车赶过去,跳下来拍了拍棉袍上的灰土,扬起小脸儿对看守道:“我找你们杜湄大人,他在吧,你告诉他小桃子来找他,我就在这里等他。” 那士兵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小孩儿,不过见云梁说出了人名,也就进去替她通报。 前几天下了点雨,杜湄正查看着运送的药草有没有发潮,就听见士兵过来通报。士兵把名字忘了,只搔着头说是个小孩儿找杜湄。 杜湄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小孩儿?” “嗯……就是个小姑娘,个儿不高,圆滚滚的,长得倒是挺好看。小鼻子小嘴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转还挺机灵的。”士兵结结巴巴地说。 杜湄立刻笑开,跟着他走到营门前。 “哈哈,我就知道你准会又来这里驻扎。”云梁一见他出来就立刻跳下车迎了过去,双手叉腰说:“多谢你上次的粮食,我这次给你送东西来了。” 说着她把车上盖的油布取下来,花竺和周边小国的粮铺都没粮食了,但是药铺却没事,加上靠着山,本身就产许多的药材,听说军中如今高价收购一些药材,云梁就赶着小车把周边药铺里军队需要的药都收了收,这个年月,大家当然愿意用药换粮食,反正那些药也不常用。 杜湄上前去看了看,抓了一些在鼻子下闻了闻,“嗯,确实是我们需要的,成色也不错。” “那是,这边的小国虽然不产粮,但是山里的药是顶好的。”云梁抹了下鼻子说,鼻头和头上的虎头帽一样红扑扑。 杜湄笑道:“也不好白要你的东西,毕竟你跑一趟也不容易。” 云梁嘻嘻一笑,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你要是非要给我报酬,我当然不能不给你面子,毕竟上次的粮食只能救我们一个村子,还有好多人家都吃不饱饭哩。” 杜湄点点头,“我明白了,那我们就用粮食换你的药。” 说着杜湄就让人把车上的药材往下搬,然后又吩咐人去扛粮食过来。 云梁凑过去,“不忙,反正我现在也不用马上走,这不都中午了嘛,你们吃完饭再做也行。” 杜湄笑得眯起眼,知道她的意思,一边朝军营中走一边说:“那走吧,一起吃饭。” 云梁赶紧嘱咐了一下让那些搬药材的人照看下自己的马,然后就喜滋滋跟着杜湄去了。在家里她不敢敞开了吃,在这里,不吃白不吃。 军营里的伙食反正比家里的好,云梁抱起碗来又是一阵狼吞虎咽,杜湄陪她吃了一会儿就出去忙了,云梁打了个饱嗝放下碗,然后看四下无人,就把饭桌上剩下的几个馒头包起来放进自己腰上的褡裢里。 走出帐篷,她看着眼前的士兵忙得走来走去的,心里也有些小庆幸,虽然眼下她只有一个小家,处在一个芝麻绿豆大的花竺国里,可是正是因为毫不起眼,责任也就小,起码眼前的战争就不用她操心。 哼,让那些商人这时候拼命发财去吧,让二师弟不思劳苦的去发展他的野心,都跟她没关系,她不赚钱也可以活,不当皇后也可以活,每天吃饱了被二老疼爱,这种日子多轻松自在? 杜湄突然又走过来,“小桃子,你趁着白天快回去吧,我们的一个粮队在路上又被人戒了,你也小心些。” 云梁眨巴了下眼睛,心想还好自己都是走小路,那种路除了小泥鳅其他的马是走不了的。 “唔唔。”云梁点了点头。 “我这就让人给你装粮食。”杜湄说着快步走向一个方向,云梁也跟了上去。 “你们被劫得多吗?”云梁小心地问,要是人家被劫走的粮食多,她也不好意思多要。 杜湄紧皱着眉,“那点粮草丢了还不碍什么,三国供得起,只是随着车队的人如今也下落不明,还有和我一样去接应的人。” 杜湄说着垂下眼,神色感伤,云梁看他的样子,猜出失踪的人中应该有他的朋友。 “你别太担心,兴许他们只是迷路了。”云梁说。 杜湄脸上的阴云却并没散去,“还是怪我大意了,之前我已经被劫过一次,如今我带的人手是够了,可是云开他们还是以前的配置,他们走的是官道,本以为不会有事,没想到……” “你刚才说谁?”云梁眼皮一跳,声音不自觉的高了几分。 第387章 387. 她跳下马车,跌跌撞撞地奔向阿 杜湄诧异地看了云梁一眼,想到自己刚才无意中提了人名,便说:“哦,是我的一位同僚,他本来不用干这么危险的工作的,可他自己请命非要离开皇城过来送粮,结果……” 他又蹙紧了眉。 “你说他叫云开,他……住在云莱景籍?”云梁的声音稍稍有些发颤。 杜湄看着云梁,最后点点头,“是,他的妹妹就是云莱鼎鼎有名的天女,唉,若是他遭遇了不测,那可真是……” 云梁的脸白了,她突然一甩头跑向自己的马车,正有士兵往上装粮食,见她来了还没来得及把后面麻袋装上去,云梁就赶着车要走。 “你做什么?”杜湄忙拦着她。 云梁也愣了一下,随后急道:“他在哪儿不见的?在哪儿?” 杜湄定了定,随后说:“你认识云开?” 云梁咬着牙,眼神由悲愤化作仇恨,“是不是又是祁渊的人劫去的?是不是又是他们?” 杜湄伸手要把她拉下车,“你先别激动。” 云梁僵着不动,杜湄过去使劲把她抱下来,“待会儿我派人送你回去,今后你也别出来了。” 云梁没说话,抹了抹鼻子。 杜湄还是不放心,自己骑着马护送云梁回去,云梁一路上都闷闷的,手紧紧抓着缰绳,得到粮食的喜悦已消失殆尽。 夏侯期,你害得我背井离乡,却连我的家人都保护不了…… 云梁突然想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要是这次的仗打输了,像夏侯期和承晔那样的王者肯定有后路,可她的家人会不会都会死? 她的手心发凉,突然问杜湄,“你们能答应么?” 杜湄犹豫了一下,说道:“祁渊肯定不敌我们三军,赢是迟早的事。” “可我听说他的阴兵团很厉害,你们原先不是说两个月就能保下昭敦吗,可现在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还没把祁渊赶走。”云梁说。 杜湄沉默了,他们这次确实轻敌了,照眼下这个情况来看,就是赢顾忌也是惨胜。 看杜湄的神色,云梁心里更加不安。杜湄把她送到镇子口就立刻返程回去了,他们晚上就要拔营出发。云梁回到村子里,村民们见云梁又带回了不少粮食,都高兴的涌来他们家,刘家二老不是自私的人,自家留够了三口人吃的粮食,剩下的也愿意都分享给自己的相亲,上次带回来的粮食多出来的都分掉了,这次的云梁想给村民分过后,再去集市上卖,发财是次要的,最重要还能救人。刘家二老也同意云梁的做法,村民们也都纷纷称赞云梁有出息。 第二天一早云梁套好车带着粮食出去,在镇上没多久就卖光了,她要价不高,但是表明每个人限定只能买多少。即使如此,也不到半个时辰车就空了。 云梁回去的时候路过粮铺,把车停下走进去问老板,照这样下去,来年能不能保证买到粮食,老板忧愁地沉默了一阵,最后只叹出一口长气,眼睛望向外面的天空。 云梁知道,能不能吃上饭,只能看老天了。 要是仗还一直打下去,像云莱和大虞那种地方肯定能撑得过去,可他们呢?粮食都被收走供应军队,不用多久,一两个季度他们就得饿死。 回去的时候云梁垂头丧气,到了一段小路,她在车上跟小泥鳅说话,“小泥鳅,我们该怎么办哎……我还担心我哥。”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道:“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正是上坡路,小泥鳅仰着头喷出口气,缓缓拉着车上去,云梁透过眼中的泪看着小泥鳅的轮廓。 听说,在马的排名中,泥鳅马才是排名第一的战马,其次才是夏侯期那匹黑马的品种。小泥鳅确实是匹好马,挂不得那些军营里的人见了它就急着要留下它的种。 想必要是在战场上,小泥鳅肯定能立下大功,帮上大忙,如今,却只能给她拉车。 云梁紧紧抿着唇抬头看向远处,手突然向后摸了摸,她腰上还放着防身用的小红,玲珑子倒是出来后就没再练过。她脑海中突然浮现自己骑在小泥鳅身上,甩着玲珑子奋勇杀敌的场景,还百步穿杨的用小红击毙远处的敌兵。 可是,也就是想想,到后来一想到被打出的脑浆子和鲜血,她还是浑身一哆嗦然后缩紧了脖子,她长这么大也就杀杀鸡杀杀鱼,杀人……还是勉强了。 一阵长长的鸟鸣从天空中传来,云梁像是听到了梦境深处家的召唤,她抬起头在天空中寻着,生怕自己又把普通鸟叫错认成阿乌的声音,可这次没错,地上的阴影在增长,那是阿乌展开翅膀挡住了光线。 “阿乌!”云梁大声叫了一声,忍不住就哭了。 她跳下马车,跌跌撞撞地奔向阿乌的影子,阿乌滑翔了一阵终于停下站稳,云梁扑过去保住它的腿,大声哭着。 阿乌低着头,时不时啄一下云梁的头顶,用翅膀护住她的身子。 “阿乌,是师父让你来找我的?”云梁抽噎着说。 这么久了,她都以为师父永远不会找她了。 阿乌自然不会说话,但是眼神是肯定的,它低下头,云梁忙伸出手心,阿乌却什么都没放下,只是在她的手心碰了碰。 师父没给她信? 云梁又瘪起嘴,难道师父真是不想要她了,就只是派阿乌来看她活着没有,并不想跟她交流? “阿乌,你等着,我想让你给师父带个信儿。”云梁说着满身找起了能记录的东西,最后扯下身上的一块布,到处找不到可以写的东西,一狠心咬破手指在上面写字,血迹斑斑的看着就悲壮。 云梁把布用油布包好绑在阿乌的腿上,“拜托你了阿乌,你告诉师父,就是他不要了,徒儿也不怪他,今后徒儿想他了,就朝着大虞的方向给他磕几个头,愿他老人家永远健康平安。” 云梁说完抹着眼泪抽噎,阿乌低了低头也低叫一声,最后还是离开云梁,向前疾走两步拍拍翅膀飞走了。 第388章 388.她立刻捡起小红,对着他的脸, 夜深了,云梁正抱着刘奶奶给她装的暖水袋熟睡,院子中的羊圈突然传来声响,老人的耳朵灵,刘奶奶立刻便睁开了眼,村子里现在虽然有粮食了,但难保外面的人不会因为饿过来偸羊,刘老汉不能动,于是她也没招呼老汉,自己披衣点上灯往外看了看,窗外是纷纷的大雪,今天傍晚的时候下起来的,没想到现在还没停。 兴许是羊圈被压塌的声音吧。刘奶奶想着便举着油灯向外走去,检查了一遍羊圈,发现没有事后,想着刚才应该是风吹动柴垛的声音。回去的时候她顺带又到云梁的屋子去看了一眼,云梁晚上没有锁门的习惯,刘老太推开门进去。用油灯晃着看云梁有没有蹬被子,好在没有,她过去给干孙女儿掖了掖被角,看着她熟睡的脸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云梁感觉眼前有光,皱着脸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奶奶……” “哎,小桃子,晚上睡觉还是插上门,咱家院门太矮了。”刘老太柔声说。 “唔……” 云梁也不知听进去没有,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刘老太不忍让孙女儿起来,想着自己今晚上留意些好了,便起身出去又带上了门。 云梁砸了砸嘴,她梦见自己回了云家,娘亲给她炖了鸡,做了一桌子好菜,两个哥哥和爹也围在桌旁,她刚想说把爷爷奶奶也接来,人就醒了,她闭上眼,想看看还能不能续上那个梦,起码让她咬一口鸡腿。 突然一阵冷风吹到脸上,云梁猛地睁开了眼,随后便好像听到门响。是奶奶又回来了?她正迷糊着,就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的床? 云梁突然一阵不安,伸手去摸枕头下的小红,一只冰凉的手就触到了她的脸。 “呷……” 云梁没忍住发出了声音,那只手接着就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是我。” 黑暗中有人说。 “唔唔……”云梁抗议着,示意她看不见是谁,一股子带着腥味的冷气直往她鼻子里钻。 那人似乎摸到了床头油灯旁的火折子,吹亮后将灯点了起来。云梁这才看清,自己床头坐了一个黑衣人,身上的护甲已经破破烂烂,上面还挂着血迹,捂着自己的手上似乎也有。他的脸上有些污迹,可云梁还是认了出来,是那个楚范。 “你别叫,对谁都没好处。”他说着把手松了下来,然后捂着左肩皱了皱眉,似乎负伤了。 云梁坐起来往后面退了退,“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要干什么?” 那人喘了会儿气,看看她,“我以为死之前找不到你了呢。我逃出来了,今后也不回去了。” 他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后,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扔过来,包裹散开,露出里面明晃晃的金条。 “这次我们小队全军覆没,只剩我活着,我看见过那些死人被国师变成阴兵,我不想我的弟兄们死后变成那种东西,所以我把他们埋了,然后自己带着这些钱跑了。”他垂着眼低声说。 说白了,在生死关头,他觉出他并不想义无反顾的为别人的野心献身,他已经错过一次自己的幸福,所以这次,他想退回来,找到云梁。花竺如此偏僻,也正好能让他藏身。他昼夜不停的赶到这里,靠着院子里的车才认出这里是云梁的家,这对他是体力上的奇迹了,既然老天让他活下来找到了这里,那么他就打定主意下辈子换个活法。 “这些钱给你们,我暂时在这里住下,你要是舍不下你的家里人,我可以陪你给他们养老送终,将来他们死了,除了祁渊,你想去哪里都行。”他说。 云梁正翻来覆去的查看着那些金条上有没有印记,若是出自云莱的国库或来运钱庄,则肯定是从云莱或大虞那里劫来的。 楚范却以为她财迷,扒拉开她的手说:“别看了,都给你。” 说完他好似脱力一般慢慢的往下滑,最后坐在地上靠在床沿,低声道:“有没有……热水?” “你等等。”云梁把包袱随手塞在一边,手在枕头下摸到小红,然后双手握住颤巍巍指着楚范的头。 他看起来很累,闭着眼好一会儿才回过头看向云梁,虽然不认得她手里的东西,但从她的眼神里也看出些东西。 云梁的手不住抖着,眼神也充满了迷茫和惊恐。 杀了他,快杀了他……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就是因为他们这种人,自己的哥哥如今才会生死不明,他本来就该死!杀了他,只要拨下机关,很简单…… 云梁突然闭上眼,手拨动了机关,钢筒里的钢珠发射了出去,她拨动三下,三发都打了出去,听声音应该是打中了东西。她睁开了眼,却见他早已把头偏开,那三发钢珠打在了墙上。 小红这种暗器本来就要出其不意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她抖了半天,躲开很容易。 她立刻换了一边准备再打,手却突然被捉住,尽管楚范已受了伤,可还是死死压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你该死,该死!”云梁叫道。 楚范咬紧了牙,“为什么,我救过你!” “可你是祁渊的人,要不是你们,我哥哥不会死,你是我仇人!”云梁的脸憋红了,可还是奋力道,“你当初就是回头了,那个卢川姑娘也会杀了你,杀了你!咳咳咳咳……” 楚范突然掐住了云梁的脖子,她难过的张开口却不能呼吸,手里的小红也掉了,只用手脚拼命挣扎。 楚范红了眼,可最后还是松开手,像是终于撑不住了一般倒下,伏在云梁身上。 云梁赶紧拨开他的手大口呼吸,然后猛地把他推开自己缩到墙角。她四处摸索一阵,发现小红是掉在床下的地上,小心地看了一眼楚范,他真的晕了过去。 她立刻跳下床捡起小红,对着他的脸,手还是不住地抖。最后她愤恨地哭起来,直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怎么能那么没出息呢,这都下不了手…… 第389章 389.可我们不掺和这些事 窗外的北风还在呼呼地刮着。第二天早上,有村民在村外的小路上发现了一匹累死的马,立刻跑去村长家里报告。村长带着一些村民查看后都觉得可能是外人进来了,可是大雪下了一夜已经遮盖住了所有痕迹,也不知那人到了哪里。 刘家二老和他们的孙女小桃子并没出来,此刻刘老太正端着一碗姜汤,在柴方里给已捆得结实的楚范往下灌。云梁和刘老汉正坐在正屋相对无言,刘老汉正想着怎么办,云梁的心思也很乱。 等刘老太进来后,刘老汉说了自己的看法。他觉得还是把这个人送去给村长的好,让村长带着他和那包金条去镇上报官,具体怎么处置,是官老爷的事。刘老太很同意老伴儿的想法,他们虽然日子苦,却并不贪财,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他们能吃饱饭,有这么一个敦实的小孙女,已经是天赐的福气,不应该再贪心。 云梁起身撇下二老,独自去了柴房。楚范正靠着草垛闭目休息,如今生死对他来说,应该已不在意了。 云梁蹲到他面前,问他,最后的劫的人是什么地方的,在哪里劫的。 那些金条她后来也认真检查过,那上面是祝夏的印记,可如今三军联合,钱也可能混用。 楚范睁开眼淡淡看着云梁,突然问:“你到底是哪里的人?” 云梁现在说话已经带刻意的口音,他越发觉得这个小姑娘神秘了。 云梁急了,掏出小红抵在他的脖子下面,“你快说!” 楚范眨了两下眼,最后说:“如今三国用的都是同一种旗子,不过看为首的那个身上的腰牌,他们应当是从云莱过来的。” 云梁的手一抖,“那,那个为首的将领长什么样子?” “二十岁出头,黑脸,虎目。”楚范说。 云梁的眼中泪光闪烁,她虽然已很久没见过自家哥哥,可是他们的样子却都记得很清楚。 看她这个样子,楚范突然闭上眼又靠在草垛上,像是个已经半死的人。 云梁的手紧紧握着小红,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骂自己,为什么不杀了他,杀了他,就能给给哥哥报仇。她抬起小红的对准眼前的人,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像是二老带来了人。 云梁忙把小红又上了保险塞会腰带中,起身把脸朝向屋子的角落。果然是二老,他们带来了村长。云梁从他们身边挤了出去,独自到院中蹲着,看着好像是在抠地上的雪花,实则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后背微微颤动。 羊圈里住着的小泥鳅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悲伤,走过来用鼻子在她头上喷出些热气。 云梁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看小泥鳅,嘴唇已经咬出了血丝,她想说,她不甘心,她已经这么容易满足了,老天还要这样对她。她没法不愤恨,没法,不想报仇。 身后刘家二老和村长一起出来了,门口又涌来几个村民,他们过来把楚范带走了,应该是带他去镇上的官府,整个花竺就那个一个官府,因为地方太小了,皇上都帮着审案子,估计这个楚范怎么处置最后也会由花竺的皇上定夺。 几个人在门口商议了一阵,村长突然说要刘家也出一个人去,毕竟这事发生在刘家,就是论功行赏也该有他们一份,他只是代为报官而已。虽然刘家二老全凭村长做主,可村长是个厚道人,不愿意揽功。 “爹,不如让云梁去吧。”村长的儿子锦昌见二老一个劲儿推脱,便说了句,“刘叔刘婶婶身体不好不能赶路,云梁是他们的孙女,代替二老去也是合适的。” 村长看透了儿子的心思,笑笑说:“那就让云梁跟我们去吧。” 没等刘老汉说什么,刘老太就答应了,叫来云梁又给了她几十个铜子,让她在镇上买些零食吃,顺带捎几尺枣红的棉布,好再做一身新棉袄。 “放心吧老嫂子,云梁跟我们出门,哪会委屈她。”村长笑呵呵地说。 平常机灵的云梁此刻只顾低着头,没说话。 去镇上路远,既然决定了,三人就尽快出发,赶的是村长家的带棚子的车,楚范被捆好放在车里,云梁和锦昌在后面看着他,村长在前面赶车。 路上锦昌待云梁很是和气,主动找她说话,云梁没什么精神,蔫蔫儿的靠在车壁上只随口应着,在锦昌看来却是一位云梁害羞了,想起平常大大咧咧的她如今对着自己会害羞,莫不是刘婶婶和刘叔也跟她说过什么。 锦昌喜欢云梁,村长也知道这一点,因此故意安排两人机会相处。云梁虽说年纪小了一点,但是敦实能干,模样也长得讨人喜欢。在村子里很有人缘,怕是再过几年,媒人就要争着来说媒了,村长也想给儿子早些定下来,反正两家离得不远,云梁可以先在刘家二老跟前养着,能及笄了再订婚,再大一点,就可以直接嫁过来。 车子一路到了镇上,虽然已经是中午,但是车上有个五花大绑的人他们也不能安生吃饭,于是先去官府说明了情况,好在地方太小大家几乎都相识,父母官和村长也认识,很快就见了面说明了情况,地方官很重视,立刻叫衙役把楚范接了过来,还很大方的安排了村长他们在县衙用饭——这在花竺这个时期,就算是很大方了。 见云梁吃饭的时候没什么胃口,锦昌以为她是昨晚上被坏人吓着了,说要出去给云梁买些干果来,粮食虽然没了,但是其他吃食还能能买到的。 锦昌一离开,村长就随便的和云梁聊起天儿,问她些家里的情况。云梁突然抬头问:“叔,咱们皇上会怎么处置那个人啊?” 村长一愣,随后也沉思道:“这个就不清楚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人是祁渊的逃兵,那可能……唉,也不好说。” 村长摇了摇头。 “会杀他么?”云梁瞪着眼问。 村长一愣,“杀他?唔……这种人命的事,恐怕不会吧。” 这下换云梁愣了,“可他杀了好些人呢,你看他身上的血。” 村长搔了搔花白的头发,“可他又没杀咱们的人,那个什么大虞,云莱还有什么夏的,他们抓了他可能会杀,可我们不掺和这些事,也不必动不动就讲杀人,就算他是逃兵,咱们也不必……” 第390章 390.不那么讨厌他后,她也愿意跟他 云梁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渐渐收紧,心中涌起一阵愤怒,不等村长说完,她便咬牙道:“不关我们的事?要不是祁渊最开始挑起战事,我们也不会买不到粮食,如果再这样的打下去,我们可能都会饿死,难道这还叫不关我们的事?” 云梁就好像看到了掉进水坑的麻雀,翅膀湿透了飞不起来,但眼前还有些脏污的水喝,一时死不了就先在泥水里待着,觉得这样也不错,哪怕这样会被淹死,也懒得去牵动起爱恨。大概木然的死去会显得不那么悲怆。 村长舔了舔嘴唇,没能说出什么,但眼神分明还是和刚才一样,并没被掀起多大的情绪。 云梁不禁想到,要是老百姓是这样的话,花竺的皇上会不会也这样想,安静的躲在犄角旮旯,什么态度都不表示,就是祁渊的逃兵落到手里,也不咸不淡的处置。 村长的儿子锦昌拿着一包炒红果回来,热乎乎的递给云梁让她吃些,云梁接过来没说什么,这些天她时常饿的胃里冒酸水儿,还吃这个咧,不过想也知道,如今花竺也只剩这种零食了。 犹豫离得不远,衙门里的人就让他们先回去,若是皇上召见再让他们来就是,反正很快。锦昌提议带云梁去集市上买些东西,尽管今年大家都没心思过年,可他们村子毕竟暂时还有吃的,既然来了还是有兴致逛一逛的。 村长有意撮合,就说自己先在衙门这里喝点茶,和官老爷说会儿话,让俩孩子自己出去。 在集市上,云梁始终提不起兴趣,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无聊,甚至不该存在。 这种热闹有什么用?明明都快吃不上饭了,还要营造眼前的安稳和热闹,让大家心安理得的不去焦虑,好安心等死。买好了刘老太说的布,锦昌还非要给云梁买一个头巾。 “我有帽子,不需要那个。”云梁说着就要走。 锦昌本来还在红色和蓝色的上面挑,想让云梁拿主意,见她努着嘴走开,只好跟过去说:“没事,你换着戴。” “我说了不要了!”云梁有些烦躁了。 她知道锦昌是什么意思,因此她才更烦躁,要是下一年还买不到粮食,娶了媳妇有什么用啊,一块儿饿死?一个年轻轻的男子,竟然这么没有远见和抱负,光想着男女之间的事! 锦昌沉默了一阵,低声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去我家?” 他问得还算直接,云梁没回答。 锦昌又低下头说:“其实,我也跟爹说过,要是你愿意的话,不用立刻过来的,我知道你孝顺刘叔二老,我也看重你这一点。” 云梁也突然一愣,对了,她怎么把家里的二老给忘了,她又看看锦昌,突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没出息了。锦昌和她一样,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也有老人的担子在身上,他就是有大抱负想去完场,也得先尽孝啊。 她不禁又想到,云莱和大虞还有祝夏三国,有多少个家庭会因为这场战事而破碎,她的二哥如果真的死了,娘亲此刻已经快哭瞎了吧……如此的惨事,和战事起因毫无关系的花竺要被牵扯进去,本身就是很冤的。 “小桃子?”锦昌叫了她一声。 云梁回过神来,看看他,不那么讨厌他后,她也愿意跟他说说自己心里的事。 “锦昌哥哥,要是一直还买不到粮食,我们可怎么办啊?”云梁说。 上次她来镇上卖粮食,一下子排了好长的队,那些到最后没买到的人那凄惨的眼神,她始终不能忘记。 锦昌愣了一下,没想到小桃子妹妹是在发愁这个,他抿了抿唇,突然拉过她的胳膊让她凑近自己说:“小桃子,其实这事我跟我爹商量过,你过来,我只告诉你。” 云梁一听立刻又凑近了些,锦昌把她拽到一个人少的角落,低声说:“之前我和爹去馥宜叔叔家那边,发现他们其实和三军有交易。因为草药不好携带,三军那些士兵需要大批放在防毒的红丹,只要放在身上就能散发出气味的那种,馥宜那边已经把原来炼制精油的炉子都改成丹炉了,他们用炼出来的那些丹去跟三军换粮食,所以他们那里的人才有吃的。我们没有那种手艺,但是他们缺去战场上送货的人手,我打算代替爹去,这样跑一个来回就能分一部分粮食,别的不说,起码我们村子不用担心一直挨饿了。” 云梁惊讶的张了张嘴,随后又为自己刚才对村长不敬有些愧疚,他只是一个村长,他能够在这个时候,保护自己的村民已经算是很尽职了。一个普通人,最多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云梁咽了口唾沫,“那要是算上我家的车呢,咱们是不是能多赚一份。” 锦昌一惊,“你要去?那怎么行,你不能去,你在家照顾二老就行,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们挨饿。” “我不是只为我们家,”云梁说,“我们多存一点粮,就能多救些人,你看现在这么多人都没饭吃,以后饿死人是迟早的事。” 而且,送去战场上的丹越多,就能救更多的人,云梁希望三军能早些打跑祁渊的人。 锦昌不说话了,许久才犹豫说:“可……那也不能你去啊。” “小泥鳅最听我的话,当然得我赶着,再说我之前送花还一个人赶路了,”云梁说着嫣然一笑,“而且跟你一起,我也不怕。” 锦昌心神一荡,可还是担心云梁。不过……若是云梁预料的都成真,他自己赚的那份粮食确实不能够养活多少人,到时候总不能看着村里的其他人饿死,大家这么多年住在一起,都沾亲带故的。 “还是回去跟爹商量一下再说吧。”锦昌这样说。 于是回去后云梁就跑去村长家里跟村长磨,非要去不可,村长也很为难,村子里不是没有别的壮劳力,但这事终归得保密,毕竟是私通别国做交易,这事皇上都没允许呢。 第391章 391.锦昌的嘴里出了好几大团白气, 等到要送货的时候到了,云梁自动的赶上自己的小车去村长家门口等锦昌,村长一看就知道,云梁已经从儿子这里把该套的话都套走了,想躲开她也不行,只得答应让她一起去。 “那我们走了叔叔,我跟爷爷奶奶说我跟锦昌哥哥进山挖菜根,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照顾二老。” 云梁说完就一扬马鞭赶着小泥鳅在前面走,锦昌也赶紧跟着自家的车跟过去。到了馥宜,见多了辆车,馥宜的精油坊老板巴不得自己的人不用去,于是把送货的任务全交给了锦昌和云梁的两辆车。 装好了货,他们专挑小路走,云梁没什么压力,一路上的风虽然很冷,还只能吃硬邦邦的干粮,可她不觉得有什么苦,反而对一路上锦昌对自己的照顾有些感动。她甚至想,自己要是一直在村子里,等长大了,或许真会嫁给锦昌吧,毕竟环境限制在这里。 不过呢,锦昌虽然没有夏侯期和承晔那么好看,有那么大的权力,可是丈夫说到头对自己体贴照顾,不就已经很好了吗? 他们就这么一路走到战场,找对应的兵营交了避毒丹,馥宜的人炼出来的丹比云莱和大虞他们自己炼出来的还要好,收丹的军官很满意,走的时候一车拉粮食,一车又装了满满一车炼丹的原材料,等炼好了,他们会再送来。 回去的路上同样没什么意外,第一次送货还算顺利。回去的时候他们分了两袋的粮食,要是只有锦昌一个去的话,就只有一袋,因此回去的时候云梁得意洋洋,说这就多赚了。 他们这一走就是三天,回去的时候二老还在村长家,都急坏了,村长被磨不过,但是又不敢说出实话怕老人担心出病,就谎称云梁是和锦昌一起去更远的地方换粮食去了,见云梁回来,二老终于放了心,拿着被分来的一部分粮食带她回家去。 从这以后,云梁就总盼望着馥宜那边的丹早炼好,她好再有去的机会,多少做点什么她心里不那么焦躁。 半个月后,丹药又炼好了,云梁和锦昌又去送货,这次半路遇上了风雪,锦昌借来拉车的羊被吹得显些滑进路旁的河沟,还是小泥鳅看到后立刻从侧边过去用车身挡住,锦昌也赶紧跳下车拉住了羊,生怕它们把车子也带跑到河沟里。 云梁把蒙在面上的围巾往下拨了拨,回头看看来时的路,风雪肆虐视线也受阻,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前面也是一样的,若是停下,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而且等车轱辘被雪埋了就更难走了。 最后锦昌护在几只羊的身侧,在大雪里牵着他们走。 “真该用我们家的牛!”锦昌喊了一句。 可他心里也知道,只有羊才能走这样崎岖的山路。 云梁的嘴在围巾里瓮声瓮气地说:“要是有几只二哈就好了,呵呵。” 他们走了一段,锦昌实在看不清前面的路了,自己也差点滑到河沟里,他回身对云梁喊道:“小桃子,咱们要不先停下,前面也看不清方向!” 云梁掏出带出来的望远镜,可也没什么用,她只好跳下来说:“那行吧,反正车上有铁锹,等雪停了我们再开路走。” 风声很大,锦昌努力的听清了,然后去车上拿出铁锹,先拍出一排半人高的雪墙,几只羊立刻挤在墙角,云梁让小泥鳅也过去趴下,她和锦昌上了他那辆有棚子的车。 云梁让锦昌把鞋脱了,路上她就看出来他脚有些不便,她想应该是冻了。锦昌拗不过她只好脱了鞋,果然脚上都生了冻疮了。云梁擦脸的药膏来给他抹上,她的脸太肉了,一到冬天就起红血丝,所以出门前总是要涂防冻膏。 涂完之后,云梁把手搓热捂住他冰凉的脚,说这样很快就会暖和的,这样冷的天,若是手脚冻上了可就不好了。 锦昌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一把拉住云梁的手说:“小桃子,我将来一定会好好你的。” 云梁愣了一愣,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仍旧帮他捂着脚。 她这辈子的小十几年,几乎什么都经过了,先是和师父在荒岛,后来出岛后一顿波折,然后发了横财,还险些做了大虞的皇后,最后……不过这么一圈儿下来,她如今也安于平凡了,回头看之前的那些,仿佛一场不真实的梦,后半生也许只能平淡度日,不过,那也没什么不好吧,反正她也有些累了。 雪终于变小了点儿,云梁挑开车帘看看,已经能分辨路了,他们在这里休息了快两个时辰,再不走天就要黑了,晚上赶路更危险。 “咱们走吧。”云梁说。 锦昌也点了点头跳下车,雪差不多齐腰那么厚,羊和小泥鳅身上盖的油布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锦昌在前面用铁锹开路,云梁本来也想帮他,接过发现自己手脚本来就短,穿着棉袄行动更受限了,只好牵着马护着几只羊在后面跟着。 好在天黑前他们终于拐上了一段稍宽敞些的路,旁边还有树林,晚上走累了能进去避一避。夜里地上的雪特别亮,云梁觉得既然能看清就多赶一段路,把白天休息耽误的补回来,锦昌也是这么觉得,就和云梁慢慢的继续走。 “等这次回去,我就去给你爷爷奶奶修个炕,晚上烧上就不冷了。”锦昌一边开路一边说着。 云梁把油布套在靴子上,一边踢着雪一边说:“嗯,正好家里也有柴,不够山上捡些就是了。” “我们回去的时候直接捡些带回去,省得你再跑了。”锦昌回头说了一句,然后铁锹像是触到石块一样被弹回来,锦昌整个人也后退一步。 “怎么了?”云梁探过脑袋去看。 锦昌的嘴里出了好几大团白气,“好像是个人……” “啊?” 云梁赶紧蹲下身去看,用手拨了拨,还真是个人呢,在雪里被盖上了。她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好像还有微弱的一点。 “快,把他扛车上。”云梁说。 锦昌丢下铁锹把人从雪里抱起来,转身放到他的车里,云梁已经跟着爬上了车。她和锦川一起拨开那人外面的衣服,七手八脚的帮他揉搓着发热。 第392章 392. 云梁突然怒从心起,“给我上前 小车停在了树林中,云梁已经把车上的小炉子升着,烧了些热水给那个昏迷的人擦身,还装了个暖水袋给他,那人的呼吸声重了些,只是身子却好似更僵硬了。 锦昌告诉云梁,他给那个人擦身子的时候发现他脖子上有牙印儿,云梁立刻去扒开衣领看了看,牙印儿处发着黑。 云梁赶紧拿出留下的解毒丸,给这个人喂了一颗,这人的血衣她看过,之前接收他们避毒丹的士兵就穿着这种衣服。 师父给的这种丹药,大部分的毒都可以解,实在怪异难解的,也能稍微压制争取时间。 不多久,那人突然就张开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车子顶棚,锦昌拍着他的脸叫了半天,他才看过来,眼神好像和挣扎,半天才开口说:“你们……快去报信儿,阴兵……来了。” 云梁也听说过祁渊的阴兵,她立刻说:“你身上的牙印儿是被阴兵咬的么?” 那人眼神稍微清明,看来吃下去的药还是有些用的,他断断续续的解释了来龙去脉。 他们的驻扎地收到了一群阴兵的袭击,阴兵惧怕火,可是如今气温低又下着大雪,在室外他们没法用火对付阴兵,真刀真枪的拼杀活人又吃亏,因为阴兵除非被砍掉头,否则是不会“死”的,他也被咬了,且吃下了给他们发的药后发现并不管用,于是趁毒性发作前想跑去下一个营地报信儿。 “只有你跑了出来吗?”锦昌突然问,声音里有掩不住的轻微颤抖。 那人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如今阴兵咬的人越多,就会进化的越强,他们身上的毒也会越难解,他身上的解药已经不管用了,要解毒,就只能等国师研究出下一批的解药,他知道自己应该是等不到了,所以也没想活着,只是想趁死之前告诉下一个营地的人,没想到大雪中还跑错了方向。 不过,他要是没跑错方向,还遇不到云梁他们,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云梁突然从怀里又把那个小瓶子拿出来,塞给锦昌说:“这个,如果他再犯病就再喂给他,应该能撑一段时间,我骑着小泥鳅去报信儿。” 锦昌和那个人都是一愣。 “不行!”锦昌先说,“就算要去也是我去。” “你太重了,小泥鳅驮着你跑不快,”云梁随口诌道,然后看了眼那个人,“你最好还是把他绑起来,万一撑不到我回来……就对不起了。” 那个人看着云梁,突然说:“没问题,只要你能带到信儿,我死不死没关系。” “这都什么时候了,说不定那些阴兵已经到了!”锦昌急道,“你又何必非要去送死呢小桃子?” “我们的士兵,总能干掉几个阴兵的,”那个伤兵咬着牙说,“姑娘你若是去晚了,就在地上找一个阴兵的尸首,取出他的脑子,大虞的国师曾说过,新的解药要用咬人的阴兵脑子做药引。把药引交给大虞国师,三军肯定会给你重赏的” “这不是赏不赏的问题!”锦昌立刻道,“现在阴兵所过之处,连你们都全军覆没,让小桃子去,万一她被发现呢?再说她怎么找到你们国师把药引给他,我们又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你不必说了!” 锦昌惊讶地抬起头,刚才那话是云梁说出的,她已经戴上了帽子和手套,转身掀开帘子就跳马车,“我已经决定了,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相比锦昌来说其实她更容易活下来,她会武功,还有小红防身,这次出来为防意外,她还揣上了玲珑子。哥哥的仇她一直都记着,如今能够出一口恶气,冒险算什么。 “小桃子!” 锦昌跑出来的时候,云梁已经把小泥鳅解下来骑了上去,她一边勒缰绳调转头一边道:“锦昌哥哥,记得把那个人绑起来,若是他毒发没法救了,你就先回家等我——驾!” 小泥鳅扬蹄便奔了出去,在雪地里速度丝毫不减。 一路上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一轮圆月悬在半空中,月光莫名的使人发慌,云梁的心也咚咚乱跳。 怕什么,她在心里骂自己。三军里的那些士兵,不都是为了保护昭敦的百姓上战场豁出命去,她的哥哥被祁渊的人杀死,难道她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吗? 小泥鳅许是尝到了之前杀伐的味道,兴奋的狂奔不已。 太阳升起之前,云梁已经到了之前他们交避毒丹的地方,只是满地都是尸体,云梁口鼻裹着厚厚的围巾,可还是闻到了那股血腥味,胃里一阵翻腾,她干呕了两下,随后就捡起一个士兵的刀在地上拨着,找到一个阴兵的尸首后,忍着恶心取了药引用水壶装了起来,挂在腰上后她立刻又上马按照脚印去下一个营地。 怕阴兵先自己一步,云梁拼命的赶着路,小泥鳅跑着跑着突然重重的颠了她一下,云梁立刻看到,前面有两个走路姿势十分奇怪的人,随后她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阴兵。她手忙脚乱的取出小红,对准拨动机关,两个全打中了,可是他们都没倒下,反而僵僵的回过身对着云梁。 看来暗器攻击对他们作用不大,云梁立刻抽出怀中的玲珑子,狠狠地朝着他们甩了过去。 一阵飞轮旋转的声音响起,新的玲珑子刀刃比之前要长几寸,之前的玲珑子不算凶狠的武器,刀刃太短只能够割破人的皮肉,可能是落倾尘怕今后云梁在外有什么闪失,这次做出的玲珑子攻击力增强不少,飞轮带着刀刃旋转的似乎也更快,朝那两个阴兵的脖颈扫过之后,他们终于直直的倒下了,但是还在地上摸索着。 云梁把尖叫压制在喉中,闭着眼拼命催小泥鳅快跑,那只抓着玲珑子的手不住抖着。 太阳升到头顶,云梁终于赶到了营地,可是眼前的惨状却让她像掉进了冰窟。 连马都倒在地上,被几个阴兵围着啃咬,更别说已经快全军覆没的小营地中所有的士兵,云梁的脑子,嗡嗡直响,小泥鳅知道云梁怕死,立时停住没有过去。 云梁突然怒从心起,“给我上前去啊!” 第393章 393.“你们把解药给我就行,我赶回 小泥鳅立刻扬蹄冲了过去,云梁甩出了玲珑子,师父给她造了这么好的武器,她怎能只顾退缩。 玲珑子擅长远战,又几乎没有死角,对付稍微迟钝的阴兵最合适不过,小泥鳅比云梁要懂得战术,它四处冲锋,又适时的绕弯躲避,云梁只顾甩动着手里的兵刃,她的目光只看着阴兵项上的头,杀伐中胆怯已消失殆尽,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火舌一样掠过全身,说不清是兴奋,还是仇恨。 最后看着遍地的阴兵尸体,还有那些还活着但是也被咬的寥寥几个士兵,其中一个士兵告诉云梁去哪里可以找到他们的将军,云梁看了他们一会儿,手中的玲珑子已只顾抖动,他们不是阴兵,他们现在还是活生生的人,她下不去手。 那兵们似乎理解她的心情,纷纷用佩刀自尽。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先帮助了一个崩溃的年轻士兵了断,然后自己才从容赴死。 云梁勒转马头,拼命的向前赶去,视线已经模糊得看不到路线,只凭小泥鳅的方向感跑着。 她恨自己,之前为什么那么胆小,为什么只顾自己,明明有这么好的武器,明明有这么好的马,若是她早些出动做些什么,这些人说不定都不用死的…… 天色又渐渐变暗,小泥鳅丝毫没有显出疲态,尽职的驮着主人赶路,云梁也瞪着眼看着前方,似乎已经忘了肉体的感觉。 有时她在路上还会看见一两个掉队的阴兵,或被咬过已经神志不清的士兵,便甩出玲珑子毫不犹豫的收割,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之前练武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的武功只有三脚猫,毕竟她体力不好,耍的招式不够精妙,可等经历了战斗,她发觉一切都不一样了,武功的高低不是练武场上能体会到的,即使绝世的高手在战场上,也打不过身经百战的将军。她现在脑子里完全不去想招式怎样,只是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对接下来的敌人也有足够的勇气的应对。她会一直战斗下去,死了也就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了驻扎的军营,还有正从雪里钻出来的阴兵,它们好似僵尸一般。士兵们已经在营中燃起冲天的火柱,然后开始冲锋,云梁毫不犹豫的冲过去,利用自己的武器在外围消减阴兵数量。 站在高处的弓箭手看见云梁这样的武器也微微一愣,随后朝着云梁的左侧射出一支带火的箭,虽然射中了阴兵,可是天气太冷风又太大,火很快就灭了。 云梁能感觉到玲珑子划过皮肉,它丝毫没有卡顿,仍旧飞速的旋转着,几乎所向披靡。云梁像是终于发现了它最大的威力和自己的价值,在外围骑着小泥鳅一路向内冲,士兵们很快看明白了云梁的动向,他们开始配合着她战斗。 阴兵像是不断冒头的杂草,骑在马上的云梁突然向后弯腰,玲珑子贴着她的脸向后飞去,向下掠过几个阴兵的脖颈,她身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随后她直起腰,将玲珑子的铁链又放长一截,将正要袭击士兵的一个阴兵收割。 杂草终于越老越少,云梁收割完眼前的最后几个,回过头去扫视还有没有漏网之鱼,然后便一阵恶心,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她摇晃着趴在了小泥鳅的背上,死死的昏了过去。 等云梁醒来的时候,一个像是军医的人正捏着她的胳膊关节,见她醒后冲她笑了笑,说她身上没有伤,只是累坏了,然后递给她一碗糖水。 “你那个小壶里放的,是药引吧。”军医问。 云梁想说是,接过一张口发现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大概是喝凉风喝的。 军医点了点头,抚着胡须说:“嗯,我们也采集了一些,已经给落国师送去了。我自己也在研制,今晚应该就能出结果。” 云梁挣扎坐起来,“我的马没事吧?” “哦,它也没事,只是在休息,我们会照顾好它的。”军医说。 “那就好,”云梁说着要起来,“你的解药做好了,要是有用能不能给我一份,有一个伤兵被咬让我们半路捡到了,他现在还在半路……咳咳。” 云梁说着胸口一阵疼痛,军医忙让她躺下,然后说:“你说在什么地方,我们派人送过去。” 云梁喘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缓缓调动起内力,运行过后感觉好多了,看来师父以前逼着她修练的确是有用的。 “可万一路上又遇见阴兵呢,你们没有我那样的武器,近战又吃亏。”云梁说。 军医沉思着抚了抚胡须,“你的武器,对了,我们也研制出一种新式的武器,是从大虞送来的,十分好用,只是还是不如你的武器方便。” “我练了很多年的,给你们,你们一时也不会用。”云梁说。 而且玲珑子的做工太复杂,连大虞都没有几个工匠能够复制,云梁的一直是由师父亲自给她做。 云梁喝完了糖水下地,感觉除了有些晕外没什么,“现在什么时候了?” “天已经快黑了,我们正在赶路。”军医说。 云梁这才发觉自己好像就是在大马车上。 “那你快去研制解药啊,万一能行我就能直接带走了。”云梁说。 军医点了点头,然后就去一边鼓捣自己的瓶瓶罐罐,云梁见自己现在没事,就先坐着休息,桌上有士兵给她送来些吃的,她这才觉出饿了,过去拿起就吃。 一个年长些的军官进来,听军医叫他“郑校尉。”这个郑校尉过来问云梁是哪里人,身上的功夫是跟谁学的云云一堆。 云梁咽下了口中的馒头,随便地说“我是给你们送避毒丹的,住在花竺,我们半路捡了你们的伤兵,所以我替他来报信,他说有重赏给我。” 那个郑校尉一愣,随后笑道:“这次真是多谢姑娘了,我们肯定会给你丰厚的报酬,只是要请示才行。” 云梁本来也不是为钱,一摆手说:“你们把解药给我就行,我赶回去救人。” 第394章 394. 云梁看清城楼上的字后,立刻向 看云梁如此洒脱,郑校尉也只能暗暗赞叹侠士的风骨。 可解药不是那么快能做出来的,军医和郑校尉让云梁先好好休息,他们猜到云梁之前肯定为赶路很久都没休息,她的小马马蹄铁都跑掉了一只,现在正让军中的工匠给重新钉呢。 云梁只好先等着,吃饱了饭她感觉困意来袭,就靠在军医的马车里的榻上又打起了瞌睡。 “醒醒,姑娘。” 军医把云梁叫醒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忙揉揉眼睛问:“什么时候了,解药研制出来了吗?” 老军医满面笑容的点点头,“不才老朽真的做出来了!自然比不上大虞的国师,但是目前来看压制住现有的尸毒不成问题。且我已经让人拿着去后面找你的同伴,据回来的人说,他们在半路就发现一个姓刘的花竺百姓带着我们的一个伤兵追赶来,应该就是你说的同伴吧。” 云梁立刻坐直了,“他是不是坐着用羊拉的车?” “嗯,好像是这么说的。”老军医点点头,“他带的伤兵也吃了我的药,没想到对感染中期的人也管用,这可是宝贵的经验。” “也可能是因为那人之前吃了我的解毒丸。”云梁说。 老军医愣了愣,随后又沉思着,“还是等那人过来,我再好好检查一遍。” 云梁跳下榻说:“那我就赶紧走了,说不定半路就能和锦昌哥哥碰上。” 老军医想了想,突然拉住云梁的胳膊说:“姑娘,老朽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云梁看向他,“什么啊?” “是这样,”那老军医咳了一声,正色说,“解药我已研制出来了,需尽快送去给其他的兵营,我已写出了药方,就是药不够,他们那边的军医也能尽快赶制出来,这样就能救更多变成阴兵的三军士兵,但是我们的马不够快,路上遇到阴兵,确实也不如姑娘解决的迅猛,所以……若你能答应先我们一步去送药,那我们实在感激不尽,至于你的同伴你就大可放心,我会跟郑校尉说,给他丰厚的酬金和粮食让他先运回去,你看如何?” 云梁觉得没问题,她摸了摸怀里,那个老军医立刻拿出玲珑子说:“哦,这个我们替你清理了一下,还擦了遍油” 云梁接过塞到怀里说:“你把药和方子还有地图都给我,我去送。” 她想了想又说:“你们再给我找个面罩,这天气,风要把脸冻坏的。” 老军医忙点头答应,除了面罩还给云梁找了一整套最好的防护盔甲,然后把小泥鳅牵了来。小泥鳅身上竟然也披了护甲,虽然体型娇小,但看着也威风凛凛。郑校尉他们生怕云梁被误认成敌兵,所以在小泥鳅身上的药箱上还插了面三军的小旗。 云梁骑上马抖了抖缰绳,在面罩里瓮声瓮气地说:“走了!” 说完就一骑绝尘。 老军医和郑校尉看着云梁的方向默默感叹,听说过英雄出少年的,但没想到少年会是这么个肥肥圆圆的小姑娘……还长了个苹果脸。 小泥鳅吃饱睡足后,再跑起来比之前更加精神,也许是身上戴了威风的护甲的缘故,它的兴头格外高。云梁也觉得比之前方便多了,果然还是这样打扮便于施展武艺。 路上确实不太平,阴兵不怕冷,趁着这样的天气埋伏在雪地里,可小泥鳅总能避开陷阱,云梁也灵活的操控着玲珑子一路扫杀,给后面的三军清除危险。 日头落下又升起,云梁和小泥鳅不知疲倦的赶路,只有风大吹得人喘不过气来时,小泥鳅才会载着云梁到背风处稍微喘口气,喝口水。 云梁正赶路,突觉耳边嗡嗡作响,本能的一偏头,小泥鳅也转了个弯,身子打了滑差点摔倒,可正因如此云梁堪堪躲过一支飞来的箭。她立刻拽紧缰绳四处查看,四处一片白茫茫,远处伫立着几个砖楼,附近可能还有战道。 云梁怕走进敌兵的包围圈,她拽着缰绳的手重重撞了一下小泥鳅的背,示意它小心些,然后看到旁边一颗被被雪快压弯的小树,她甩出玲珑子卷起小树,小泥鳅的冲力加上她手上使劲,小树被连根拔起,云梁用玲珑子的铁链卷着小树在头顶甩着,无数雪花纷纷扬扬落下给她造成一个屏障,小泥鳅马不停蹄向前跑,不时一支流箭还会飞来,都被云梁用树兜住。 云梁猜,敌兵人数一定不多,所以不敢冒然现身,她也不便恋战,早些跑去把药送到才好。 不多时她看到了雪地里一条黑缝,那应该是战道了,她手一抖将小树整个甩过去,然后一夹马肚,“快跑!” 小泥鳅拼了命的向前跑,云梁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没听到后面有人追来,也许是他们追不上,能在雪地里还跑这么快的马毕竟不多见。 云梁身后的小旗子被冻得干硬,一路呼啦啦的响。 终于看见了城池,云梁看清城楼上的字后,立刻向后拔下旗子一个劲儿地摇,“放我进去,快放我进去!” 城楼上的人打量了她一会儿,城门才开了一条缝,云梁赶紧催马进去,被一个士兵小跑着带到一个将领面前。 云梁下马的时候滑了一跤,上半身被那将领扶着,下半身跌在地上崴了下脚,她顿觉这一路的威风都损了,面罩下的脸十分懊恼。 云梁把药箱给了那个将领,那人瞪大眼,随后立刻让人安排云梁休息,然后就安排人手分发药,把药方送去给军医。他们刚经历过几场大战,城中不少人被新的阴兵咬伤,而之前的药已经渐渐失去了效力。 云梁让人先牵小泥鳅下去打理,她自己在进入房间之前还不敢把面罩摘下,怕碰见熟人。不过这里比之之前的驻扎地算是很好了,毕竟在城里,不用住在马车和帐篷内了。 一个副将模样的人把云梁先领到一个房间说:“不好意思姑娘,你先在这里休息,我们这里安排女眷的地方少。” “唔,我知道。”云梁点了点头,突然听到隔壁房间好像有声音,好像是女子的,便问,“她受伤了吗?” 副将眼神有些惋惜,“嗯,这是前阵子帮助过我们的女侠,她是被咬伤后支撑时间最长的人,只是如今也需用绳子绑上,我们谢将军已经应该去给她送药了,但愿还能有用。” 那边突然传来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云梁和副将都往那边看着,云梁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她忍不住到门边去看,这个房间是用门板隔出来的,门上方只糊着一些纸。云梁戳破了纸看去,正看到一个女子被绑在床上,刚才接云梁的将领站在床边,他应该就是谢将军了,他脚边有一个被摔碎的碗。 “果然,已经喂不进去了吗?”副将喃喃道。 第395章 395.她吸了下鼻子,气鼓鼓道:“别 云梁却想到什么,立刻跑出去到隔壁房间。副将追出来,可云梁已经推开门闯了进去,床边的谢将军不满地回头看,要把云梁赶出去,云梁却已经看清了,那床上的,是红霄! “她……我认识她,你别拦我,她到底怎么了?”云梁问。 那将军皱了皱眉头,然后道:“她被阴兵咬了,但是,她身上好像有虫蛊之类的护体,这些天依旧还保有神志,只是她现在不愿意吃药。” 云梁向前几步看着,红霄脸上和脖子上的青筋已经显现出来,咬着牙似乎极痛苦的样子,手脚都被筋绳绑住,可还是不停挣扎。 “她……她为什么……”云梁低声问。 谢将军叹了口气,“多亏了她,我带着援军赶到时城还没有被破,只是她被咬伤了,原来的药已经失效,如今……” 云梁不相信,红霄绝对是她见过最顽强的人,很多次她都该死的,云梁以为她早就死了,可是她还活着,那现在怎么可能死在她面前,还是被毒死。 之前师父说过,他那颗药吃了后是百毒不侵的,红霄不是从她这里得到吃了吗,她怎么还能怕毒? “红霄……”云梁上前叫了一声。 她看见红霄的眼珠略略往这边移了一下,随后就又痛苦的叫起来。 她还是有意识的,云梁确定,可既然有意识,为什么不吃药呢? 她听到旁边又缓缓抽刀的声音,忙转身叫住谢将军,“你干什么?” 谢将军哀声道:“她这样的武艺,若是化作阴兵实难对付,我只能这时杀了她……” “不对!”云梁张开手挡在红霄的床前,“她和别人不一样,是不会中毒死的,她不一样!” 云梁不知道该怎么说,突然她天灵盖中一闪,瞪大眼喊道:“我知道了,她肯定是要让自己克服这种毒,我师父说过,身上有虫蛊的人需要把自己也像虫蛊一样锻炼,不停的接触各种毒,不停的战胜,虫母就是这样炼出来的,它可以战胜任何毒!红霄肯定是在让自己身上的虫适应这种毒,如果尸毒最后被虫蛊战胜并吸收,她今后就不会再怕这种毒了!” 说着云梁突然解起自己的盔甲来,在怀里掏出一个小袋拼命地翻,翻出一堆瓶瓶罐罐,她嘴里念叨着,“应该有的,应该有的……在这儿!” 她从一个纸包里拿出一小块木头似的东西,然后到处找香炉。 “把这个香燃着,这能帮她。”云梁说。 谢将军立刻让人去找个香炉来,然后将云梁给的香点着,一种极显尊贵大气的幽香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谢将军一挑眉,他才未闻过这样的香,只觉浑身内力都运转起来,充满了力量。 云梁搬了个小凳坐在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红霄,红霄好似得到了一股推力,虽然依旧咬着牙青筋暴起,可是已经不叫了,她闭上眼,似乎在暗暗运行内力。 云梁一直不确定红霄的正邪,可这一刻,她毫无杂念的希望红霄一定活着。 给云梁猜中了,不到半个时辰,红霄的情况已经改善了很多,她双目紧闭躺着,脸上的筋脉已经不那么紫黑了,云梁的那一小块促息香也终于燃尽,那是她出来时师父给装的。 谢将军不可思议的看着红霄,低声道:“竟有人能……战胜尸毒?”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敬意。 最后红霄像是昏迷了一般,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蜜蜂飞过来落在她身上,在她露出来的皮肤上爬来爬去,好像在亲近她一般。 云梁眨巴着眼睛,心想这大概就是虫母的力量吧,老实说,她也是因为觉得虫母在红霄身上,所以才相信她能战胜尸毒。 见红霄的情况稳定下来,云梁才觉出累,回到自己房间倒床上便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又是闹哄哄的一片,她正打算出去看,就听见隔壁又传来声音。她赶紧跑出去到隔壁房间,见红霄正拉扯着捆住手脚的筋绳,见有人进来,她眼珠滑过来看向云梁,“是你,过来帮我解开。” 云梁过去看她的眼神,红霄的脸上依旧有隐隐的筋脉,嘴唇也还没恢复本来颜色,但她的眼神已经完全清醒了,看起来很镇定。 对了,她的眼神……云梁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摸了摸脸,她的面罩还在啊,红霄怎么就认出自己了。 “快帮我。”红霄又扯了一下筋绳,这种绳子是她失去意识前自己绑的,越挣扎越紧,用不了缩骨功。 云梁走过去,“那你得答应不能告诉我你见过我,我不能用以前的身份了。” 红霄看着她,最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你可不要骗我。”云梁说。 “我一般不说谎。”红霄有些不耐了。 也不知道谁当初骗自己吃了会肠穿肚烂的药……云梁在心里咕哝着,可是眼下也不能把红霄灭口,只好选择相信她。 过去按照红霄的指示帮她松了绑,红霄离开我就要下床,却一下摔在地上,看来她的手脚还不灵活。 “不必扶我!” 她警告了一声,然后爬起来向一旁的桌子去,颤巍巍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连喝三杯,动作越来越流畅。 云梁走过去,“看,都是当初我给你虫母的功劳,我师父跟我说虫母最厉害了……唉,早知道那么厉害我就该自己留着。” 后来云梁从落倾尘那里听说虫母的厉害后,也是心疼的要命,她还问师父为啥不直接让她吃了,非要等中毒才吃,落倾尘说,虫母服下后外貌也会停留在那一刻,他不想云梁一辈子都是个小圆胖子。 说得云梁更心疼了,原来虫母还能驻颜呢。而且……过了这么些年,她还是个小圆胖子啊。 红霄都没说句谢谢,只是从床下拉出她的兵刃缠在腰上,慢慢走了出去。 在门口,红霄扶着门框往下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士兵都在忙碌,应该是又要备战。 余光扫到扒着栏杆往下看的云梁,红霄走过去也扶着栏杆说:“你为什么不能用原来的身份,我……虞皇对你不好吗?” 这句话勾起了云梁所有的委屈,她吸了下鼻子,气鼓鼓道:“别提他,他不是个东西!” 本想着红霄问自己几句,她好说说承晔的坏话,可红霄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房中。云梁跟进去时,见红霄用刀子割破了自己的手,将血流在一个茶碗里,等接了有多半杯那么多她才包扎起伤口,对云梁说:“我得走了,这个你交给军医,让他研制出可以预防尸毒的药给士兵吃,比咬过后再解毒有用。” 第396章 396. 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性命,甚至 云梁顿时明白了,红霄是想用自己的血制出药来给士兵们抗体,这样即使没被咬的要能先有个预防。 “你要去哪儿啊,说不定我们顺路。”云梁忙说,她现在回想起来知道来路的后怕了,红霄这么强,这根大腿要是能抱上就好了,还是个移动的尸毒抗体。 红霄将绑腿都重新系好,一边说:“我去你师父那边,顺路吗?” 红霄想到这儿突然眯起了眼睛,有云梁跟着自己,说不定她能以云梁为人质要落倾尘交出蜻蛉,可是……现在看云梁,她已经不能那么轻易的去绑架她。 正纠结着,云梁已经表态,“不了……你去吧。” 云梁说着很难过,经过这一系列劫难后,她最想见的就是师父,可是想到之前师父交代的,还是拒绝了。 红霄垂下眼,“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云梁突然想起什么,跑到门口问:“你不是要去刺杀我师父吧?” 毕竟她原来是刺客来着。 红霄没说话,踏上走廊的木栏杆飞身而下,那轻功让云梁再一次在心里把自己打入菜鸡之流。 高手,到底是高手呢……不过她也有应对。 云梁掏出玲珑子卷住栏杆,然后自己顺着铁链滑下楼,红霄正好也落下。 “你站住!” 云梁收回楼上的玲珑子甩出去,带着刀刃的飞轮一下将红霄前面的旗杆削断,云梁趁她发愣时窜到她面前,“你说,你是不是要去刺杀我师父?你敢对我师父不利,我就对你不客气!” 红霄目光复杂的看了眼云梁手里的兵器,这个武器和她腰上的锁链用法有些像,但她的飞刃甩出去不能同时扫倒一片,因为旋转起来,飞刃转速完全是靠她手动施力,随着击杀目标,飞刃的冲力也会慢慢消减,可云梁的铁链顶端是自己会旋转的飞轮,转速好像是恒定的,冲力也不会因为击中目标的数量而有所减退,平常还能收起铁链成为抓在手里的一个小圆饼……这样的武器,无论是外观还是实用性都比她的要强很多。 不过红霄并不怕云梁的威胁,她的武功比云梁好太多了,不是一个武器就能追平的。 看着面前努力要吓唬住她的小胖妮,红霄淡淡地说:“我不会杀他的,如今能对付倪练秋的,只有你师父了。” 云梁将信将疑,“那你找我师父干吗?” “找人。”红霄说,“你还是快去把我的血给军医送去,免得被别人打翻了。” 云梁抓着玲珑子正犹豫,那个谢将军突然从后面跑过来,“你们在这里!” 红霄回过头,“是又有人攻城了吗?” “不是,”谢将军笑道,似乎很开心,“你们猜怎么着,大虞的国师研制出了可以预防尸毒的药剂,已经运送过来了一批,能给咱们这里三分之一的士兵先用上了。” “真的啊!”云梁兴奋的也跑过去,心想不愧是师父。 “是啊。”谢将军笑道。 红霄却脸色一变,转身踩住一个木桩飞身而去。 “哎?”谢将军紧走两步,不解地看向远处,“这是怎么回事?” 云梁看着远处消失的小点儿,知道自己是追不上了,就说:“她要走了,说是去找大虞的国师……将军,你能不能先让人去报个信哪?” 虽然云梁不觉得红霄能打赢师父,但还是让师父有所防备的好,毕竟她又摸不准红霄的心思。 谢将军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哦,这个没问题。” 云梁这才放心,然后说:“对了,她还留了一杯血,就在楼上,她说能用那个制出对抗尸毒的药剂,要是国师派来的药不够可以先用那个再做出一批。” 谢将军一愣,随后笑道:“这位女侠还真是如同神女一般,是我们三军的福星啊,啊,你也是,呵呵。” 云梁眨巴着眼,“神女是什么,不是天女吗?” “不是云莱那个,是我们三军的神女,”谢将军说,“落国师说,这次的药剂就是用神女的血液研制出来的,神女为了我们三军,自愿被阴兵咬,让自己对尸毒免疫,落国师做了好多次实验,最后才制出这批药。” 云梁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还是挺感动的,想想自己不过是小角色了。既然这里已经不需要她,她也能离开了。将军说正要他要派人送药剂给后面的兵营,云梁可以跟着回去,一路也有个照应,云梁自然欣然答应,骑上自己的小泥鳅随着送药的队伍走了。 一个被隔绝的帐篷内,蜻蛉正被绑住手脚缩在床上,她的脸上戴着一种特制的面罩,戴上后牙齿都被箍得紧紧的,防止她咬人。 见帐篷的帘子一动,蜻蛉立刻一抖,随后拼命往墙角缩,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呜咽。她的胳膊上和腿上还有一串已经止住血的牙印儿。 逆光处走来一个人影,长身玉立,宽袍广袖,那人点着了屋内的灯,照亮了自己那张绝色而冷然的脸。 “呜呜……” 蜻蛉祈求地看着落倾尘,拼命往后缩,眼泪溢出眼眶。 因为虫母只对中过的毒免疫,所以落倾尘就让阴尸咬蜻蛉,这样虫母适应后,蜻蛉的血才能抵抗尸毒。可阴尸毒格外狠辣,每一个阶段蜻蛉都经历的十分痛苦,而落倾尘为了让抗体具有成长性,秘密养出了最强的阴尸,让不同阶段的阴尸去咬蜻蛉,这样用她的血研制出的药剂,就能抵抗不同阶段的阴尸了。 这段日子蜻蛉已经快精神失常,虫母是适应了尸毒,看她是个有心智的人,她已经承受不住了。最让她无助的就是,落倾尘明明有解药,可无论她怎么求救,他都不会帮她解毒,而是眼睁睁看着她和尸毒做抗争,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性命,甚至她身上的虫母。 蜻蛉不禁想起,以前在族中,长老们也会训练虫母接触新的毒,可是他们都是在自己身体里的虫蛊上实验后才给她,就是为了保证她和虫母的安全,绝不是像落倾尘这样。 “求求你……”蜻蛉含糊地说,“放了我,放了我……呜呜……” 她现在好想家,好想奶奶,觉得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红霄和云擎,她真不应该跑出来。 落倾尘用镊子夹起一枚丸药,把蜻蛉面罩中央的铁栏打开,蜻蛉的牙一阵轻松,她可以张嘴说话了。 “来,把药吃了。”落倾尘说,声音难得的温柔。 这些天为了保证蜻蛉的体力,也省去吃饭的麻烦,他都是用药物让她代替吃饭。 蜻蛉不敢违抗,被药咽下,脸上满是泪痕,“你放我走好不好,我要回家,我不做神女了……” 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 第397章 397.正是这样的落倾尘,才可以对付 落倾尘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药剂已经研制出来了,我不会再让阴尸咬你,等你休养好了,我就取出你的虫母,我告诉别人你是自愿为了救三军做这个实验,他们都会感激你,奉你为神的,你的下半辈子都会在极大的荣耀中度过。” 蜻蛉却拼命摇头,“我不要什么荣耀了,我想回家,我想我奶奶,呜呜——” 落倾尘动了恻隐之心,叹口气抚住蜻蛉的头,为了研制出药剂,他这也是没办法,不过,到底心里还是有一丝庆幸——还好当初云梁没服下虫母,否则她现在在外面,也可能被别人抓到这样折磨。 “好了,”落倾尘把蜻蛉脸上的面罩拿下来,好让她轻松些,“明天你就能吃东西了,等你恢复体力,我就帮你取出虫母,你就自由了,今后或是跟我回大虞当神女,或是随便去哪里都可以,三军会给你充足的银钱和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他又拍了拍蜻蛉的头,让她好好休息,自己起身出去了。 蜻蛉哭累了,蜷缩在角落昏昏睡去,半夜,她听见响动,以为又是落倾尘带了阴尸来咬她,立刻弹起来,“谁,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啊——” 一只冰凉的手很快捂住了她的嘴,“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蜻蛉立刻不挣扎了,转而抱住身边的人,忍不住又哭起来。 “好了,”红霄低声说,“别哭了。” “呜呜,红霄你终于来了,快带我走,那个国师……那个国师他不是人,他是魔鬼,快带我走……” 蜻蛉的话还没说完,帐篷的帘子突然被风吹起,一个身影立在那里。红霄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倪练秋? 她立刻把蜻蛉护在身后,抽出腰间兵刃挡在前面。 那人走进来,月光白惨惨照亮他的脸,是落倾尘。 “是你啊。”落倾尘幽幽说道。 蜻蛉小老鼠一般躲在红霄身后,身子不住的抖。 红霄咬牙,甩出飞刃攻了过去,可眼前月光突然一阵乱闪,眼前的身影已经不见,她忍不住闭眼后便突然叫了一声,随后便趴伏在地无法动弹。 “你的手脚筋已被我伤了,”落倾尘不知何时已倒了蜻蛉的榻边,把软剑重新缠回手上,掸了掸袍子坐在一旁,“那点功夫不必在我面前露。” 红霄挣扎着想要动,落倾尘的冷笑从背后传来,“接着挣扎,手脚筋彻底断了,你那身功夫也就完了。” 红霄顿了一下,扭头看向落倾尘,蜻蛉突然勇敢起来,猛地站起身,但愣了一会儿后突然跪倒,“求你别杀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你别杀她……” 落倾尘看看蜻蛉,又意味深长的望着红霄,“你和晔儿的关系我已经知道了,你既然不是他的仇敌,我也不会再追杀你。” 红霄努力支撑起身子,跪着侧身道:“我要带走蜻蛉。” “哼,死心眼。”落倾尘冷笑一声,“我不杀你已经是看来晔儿的面子上,至于这妮子,她的虫母说了要给我的。” “我把虫母给你,”蜻蛉立刻说,“然后你放我和红霄姐姐走。” 落倾尘想了想,“可以。” 红霄咬了咬牙,“虫母……” “我根本不想要什么虫母!”蜻蛉突然说,“是我自愿跑来让他帮我取出虫母的,红霄我对不起你,不是你保护不利,都怪我。” 说完蜻蛉又小声哭起来。 落倾尘懒得再说什么,起身走过红霄身边时,在她嘴里扔了一颗药。 “服下休息一夜,明天你的手脚就可以动了,但要站起身,还要个三五天。”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不多久就进来两个一身黑衣的人,把红霄抬起带了出去。 红霄被关在一个没有窗户的黑帐篷里待了也不知几天,等她能站起身走动后,有人进来把她的武器还给了她,还给了她一个干粮水袋和一匹马。 走出一段后,她看见蜻蛉跑了过来,蜻蛉两腮的肉已经瘦没了,但穿的很好。 “红霄姐姐,都是我对不起你。”蜻蛉拉住她的手说,“那个国师说可以放我走了,对外就说我去云游了。” 蜻蛉说着咬牙看向远处,“神女我也不当了,他们根本不拿我当人,还不如当族长呢。” 说着她用衣袖狠狠抹了一下发红的鼻头。 红霄凄然看向蜻蛉,虫母,已经没了。不过……看来她想的没错,正是这样的落倾尘,才可以对付倪练秋。 “红霄姐姐,我们走吧,先回族里,我跟奶奶解释清楚,对了云擎哥哥呢?”蜻蛉问。 云擎,此刻应该已经带着难民抵达了,找他并不难。 骑上准备好的马,红霄和蜻蛉被几个士兵引着走上了离开的路,她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风中有黄沙和血腥味儿。终究,她也只能做到如此了吧。 “红霄姐姐你看,我带出来了好些东西,”蜻蛉没过一会儿就又恢复了自己的话痨本性,拿下背在身后的小包袱解开给红霄看,“这么多的宝石和金子,咱们以后能过好日子了,还有这个小牌牌,那个坏国师说,只要拿着它不管去三军中哪一个国家,只要亮出来都可以享受优待,还有这个……” 红霄只是安静听着,蜻蛉想必受了不少刺激,如今还能这么叽叽喳喳是好事。她抬头看看向天边的残阳,自己终究也只能做到这里了吧。 祁渊皇宫内,平雁正和自己的父皇争吵。 因为昭敦皇担心士兵攻入皇宫擒住自己,就逃来了祁渊,还接受了倪练秋给他的诸侯位,对外算是降了祁渊。不过,不管怎么心宽这也是一个君王和王朝的奇耻大辱,昭敦百姓都不承认这个皇帝了,连平雁都不能忍受自己父皇的行径。 从前她的骄傲,多少是因为她是昭敦的公主,现在,她是一个主动放弃皇位的诸侯王的女儿,她的父亲亲手葬送了昭敦的尊严。 “你要是一个真正的君王,就该在城破兵败之时战死,或者自缢在宫中,可你现在在干什么?”平雁歇斯底里的说,头上的钗环发髻一个劲儿的抖动,“你竟然跑来倪练秋的羽翼下求庇佑,昭敦皇室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丢光了!” 第398章 398.夭折 昭敦皇的脸上又红又白,他知道自己不甚光彩,可是绝没有特别为难责备自己的意思,自觉一切只是时运不济,还有倪练秋太过阴险,他一路逃过来自觉也受了不少磨难,一个君王而受了那么多罪,难道还不能抵清他的过错吗?再说了,那过错又不全是他造成的,他不过是多享受了一些罢了,君王哪有不享受的。 “你……混账,竟敢这样和父皇说话。”昭敦皇哆嗦着嘴唇说。 “你才混账,哀家时祁渊的太后,你不过就是个诸侯!”平雁不依不饶。 昭敦皇瞪大眼,身子晃了一下,“你……你还好意思说朕,你是祁渊的太后,可攻打昭敦的是谁,就是祁渊,你一个太后连自己的母国都保不了,拿什么脸说朕!” 平雁眼中的鄙夷和恶毒仿佛毒蛇的信子一齐射出去,“哈,你当初把我嫁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吗?现在倒说起我来了,就是我没嫁过来时吗,那祁渊的皇上也早就不问政事了,你把我也送到倪练秋手心儿里攥着,他一不高兴我就是死路一条,这些你可曾为我想过,当初他一番鬼话就说动了你,现在呢,我一生的幸福全毁,昭敦也毁了!都是因为你!” 平雁上前一步,瞪得有些神经质的眼睛愣是将昭敦皇吓得后退半步。 “你自己也知道倪练秋厉害,还怪朕?”昭敦皇突然一卷广袖嚷道,像个吵架的无赖,全无半点帝王之风,“朕降了他还不是为了百姓,反正又打不过。你以为云莱,大虞和祝夏三军就能赢吗?那倪练秋用的可是阴兵!那种东西不用吃喝只会杀人,三军总会被杀完,可阴兵怎么会完,他们迟早也是和朕一样的下场,现在也不过是在充好汉!” “你还在狡辩,”平雁恨声道,毫不畏惧的一步步逼近,“作为丈夫你舍下我母后独自逃跑,贪生怕死毫无担当,作为父亲你亲手把女儿送入火坑,断送我一生幸福,作为君王,你又害得所有昭敦百姓陷入战事,你——你根本不配活着!” “不……不孝女!你敢这么说朕……” 狗急了还要跳墙,昭敦皇被女儿这样骂,终于也升起怒火,一掌打向平雁,平雁被打倒在地,一边脸火辣辣的痛。 “朕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你个贱人!”昭敦皇摇晃着身子说。 平雁一只耳朵嗡嗡直响,脸上的疼痛挑起噬心的怒火。昭敦皇那张丑陋的脸在眼前乱晃,他突然又冲过来像是要踢她的肚子,平雁猛地拽下自己腰上的香囊扔过去。 你……你给我去死! 香囊砸中了昭敦皇的一只眼睛,不过力道不重,只是香囊落地后里面嗡嗡的飞出许多蜜蜂,围绕住昭敦皇开始蛰咬,他啊的一声捂住脸跌坐在地,然后在地上翻滚起来。 平雁站起身,咬牙看着地上的人,突然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后悔,更没有恻隐之心。她旁边就有一个花瓶,她伸手拿过想照着昭敦皇的头上砸去。 反正她的生活已无半点兴味,她不在乎以后会怎样。 突然手指一麻,花瓶掉在地上被摔碎,她抬起头恨恨看去,倪练秋正走进来。他停在已经昏迷的昭敦皇身边,只垂眼看了看,然后就叫人进来把他抬下去,接着才又看向平雁。 平雁喘着气,突然转身一甩身上的凤袍坐在矮榻上,胸脯仍因为没有平复的情绪重重起伏着。 倪练秋只是瞄了眼地上的香囊,转身走了出去。平雁暗自握紧了手指,他是根本看不起她吗,所以才会对此毫无反应? 她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 另一边,落倾尘刚把第二批药剂派下去,就得到大虞皇宫中的消息,静妃早产了,诞下一个男胎,目前虽母子平安,但孩子有些虚弱。 落倾尘听后匆匆交代了一遍事宜,便立刻动身返回大虞。 他已经尽量的快了,撇下所有的随从和阿乌直接降落到大虞皇宫,匆匆进宫时宫内的太监们都惊呆了,不过从他们的神情,落倾尘还是读到了一些不好的信息。 果然,宫内处处肃穆,他直接来到承晔的寝宫,承晔正歪在自己的榻上一言不发,见他回来才抬了下眼皮,但是什么都没说。两人只用眼神便交流了一些心情。 “皇上……”落倾尘忍不住叫了一声。 承晔复又垂下眼,“孩子,产下后只活了十二天,前天刚去的。” 静妃身子太弱,又太早产下,孩子一落地太医院就急得团团转,没日没夜的紧张看护,可终究没保住这个小生命。 “皇上节哀,大皇子他有幸能成为皇上的孩子,即使日子不长,也是天大的造化。”落倾尘说。 承晔闭了闭眼,凄然一笑,“初开始朕心里不是滋味儿,可现在,竟然觉得本该如此。” 他抬眼看向落倾尘,“倾尘,你觉得朕适合为人父吗?” “皇上……”落倾尘耸起眉尖,“您怎能这么说,您是天子。” 承晔却缓缓摇了摇头,“朕只对你说实话,事实上,从他降生后,朕一直有些不能面对他,朕能做父亲吗?朕……” 承晔的喉结滚动着,放在榻边的手不自觉握紧。 落倾尘立刻上前几步,蹲下身握住承晔的手,“皇上,这一切都怪臣……是臣回来迟了。臣若是早些回来,一定能救大皇子。” 承晔看看他,落倾尘又道:“臣连字都给大皇子想好了,还想着收他为徒好好为他调理身子,但……但这没什么,大皇子匆匆来去不受世间疾苦,是有福之人。皇上今后还会有很多孩子,臣会帮着皇上一起教养,让他们成为有出息的皇子。” 承晔定定望着落倾尘,突然低下头抵在他肩上,“倾尘……” 承晔的肩头微微抖动,落倾尘将手抚在他的头上,清楚的觉出肩上传来点点的滚烫。 “咳咳咳……”承晔突然咳起来。 丧子之痛加上这些天没好好保养,他的咳喘病又犯了,落倾尘让人备了茶,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从里面掏出一颗发着异光的药丸。 第399章 399. 要离开 “皇上,将这个服下。” 承晔看了看他,依言张嘴含住,喝了口茶服下,而后闭上眼躺在枕上,呼吸似乎顺了些。 落倾尘不太放心承晔,只回去府上简单交代了些事情,就又进宫来陪着承晔,并向他禀报战场上的安排。 承晔点点头,“国师的安排,朕放心。” 落倾尘余光扫到承晔书案上的一幅八卦图,忍不住又看了看书案边那一摞奇门遁甲的书,过去一边帮他收拾一边道:“皇上,这些事有臣和国中的术士做就好了,您不必过于深的探究,为君者还是要以朝政事务为重。” “只是国师不在,朕随便看看。”承晔倚在榻上虚弱一笑。 落倾尘把整理好的书交给太监,让他们拿下去,又过来说道:“皇上最近身子不好,就别看了,有感兴趣的问臣就是了。” “国师博学,朕自然知道。”承晔道,“只是不好什么都麻烦你。” 落倾尘突然眉尖一跳,觉出些不太好的预感。 这时刘培突然进来说道:“皇上,牧学士和众术士们到了,要见吗?” 承晔看了眼落倾尘,说道:“朕今天乏了,让他们回去吧。” 落倾尘挑眉道:“皇上还在跟术士们一起研究奇门遁甲?” 承晔笑笑,“朕说了,只是无聊。” 落倾尘没再说什么,等承晔午休的时候走出寝宫,突然瞄见寝宫门口牧忱并没有走,而是在一旁候着,看见他后还往门口的梅树盆栽后退了退。 落倾尘走过去,“牧学士,你还没走。” 牧忱咳了一声,走出来不冷不热道:“国师,下官见过国师大人。” 落倾尘摆了摆手,“不必多礼,牧学士,听说你常进宫,我想问,我不在的时候皇上是不是经常叫术士们进宫?” 牧忱翻眼看了看落倾尘,又毫无波澜道:“哦,皇上在宫中新成立了谓语阁,意在扶持大虞的术士群体,最近常叫他们来看看有无进步,这本是好事吧,能够替国师分忧。” 落倾尘却愕然,道:“什么时候成立的?” 牧忱看他一眼,“就在国师去前线不久,想来皇上习惯了有国师在跟前占卜运势,国师一走就觉得少了点什么,所以找个替代的,自然,那些术士们是不能和国师比的。” 落倾尘却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转身又走进寝宫内,牧忱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又嫉妒他可以这么自由的出入,赌气地转身拂袖走了。 承晔还在午睡,落倾尘便在他床前走来走去,刘培见他有事想过去问,却被落倾尘摆手直接赶下去。刘培看了眼床上的承晔,也知道皇上和国师的关系,便默默退下了。 落倾尘的影子在承晔眼皮上晃来晃去,终于,他睁开了眼,眼神还有些迷蒙,“国师?” 落倾尘的脚步一顿,立刻过去行礼,“皇上,您醒了。” 承晔“嗯”了一声,略略闭眼回了回神,然后坐起身道:“是刚来,还是就没走啊?” “臣没回去,有事要问皇上。”落倾尘说。 承晔看了看他,又别开目光道:“什么事啊?” 落倾尘:“皇上在宫中又立谓语阁,是什么意思?” 承晔笑道:“国师是怕朕要设立谓语阁取代国师?你多虑了,他们怎么能够跟国师相比?” 落倾尘正色道:“皇上,您知道臣在说什么?” 承晔的笑也渐渐敛去,而后冷然道:“国师这态度,是在质问朕?” 落倾尘深吸了一口气,他太了解承晔了,上次他跟承晔说过自己不能事事替他占卜,不能让他和大虞太过依赖自己后,承晔到底是开始行动了,他不能给承晔做的,承晔就又设立谓语阁让别的术士做,承晔不喜欢未知,他还是想要把一切都抓在手里。 可是,这样过分的去探索天机,本身就是危险的! “皇上,臣早就说过,臣愿意为皇上效力,臣不愿意事事为皇上占卜,实在是为了皇上和大虞着想,过分去探索天机,必回造反噬的皇上!”落倾尘语气恳切道。 承晔微微抬起下巴,“国师何必担心,朕知道那个云莱的卢阙最后很惨,所以朕才担心国师,朕不让国师冒险不就行了?国师还和以前一样就好了,真要有什么反噬,就让那些个术士承受。” 落倾尘:“皇上是一国之君,臣是怕报应落到皇上身上!” 承晔的眉间一跳,目光转过来冷笑道:“报应……国师,怕朕得报应吗?” 落倾尘愕然。承晔却突然大笑,笑得落倾尘心里突突乱跳。等他笑够了,才冷冷说道:“你我做的事,还怕报应么?” 落倾尘愣住,半天才道:“皇上,你不可这样!” “朕不想听你教训,”承晔别过脸,又补了一句,“而且,你不是也说过,会离开朕吗?” 落倾尘目瞪口呆,承晔瞄他一眼,“国师忘了?” 落倾尘的神情渐渐回归木然,最后,他站起身转身离去。 “回来!”承晔突然握紧了手指,“落倾尘,给朕回来!” 见落倾尘不理,他突然一改口气,扶住床沿咳嗽起来,“国师,国师!” 落倾尘偏了偏头,“皇上,您已经服下了虫母,今后再也不会过敏,像之前那样犯病,臣,不必再担心您的身体了。” 说着落倾尘看向进来的刘培,“皇上找你,过去吧。” 刘培喏喏跑过去,承晔却失色道:“回来,你给朕回来——” 承晔突然打碎一旁的香炉茶盏,呵斥道:“愣着干什么,把国师抓回来!” 可是落倾尘早已飘然不见。 他回了国师府,没理管家仆人们,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叫来蜜蜡。师徒俩关在书房说了好一阵子话。 “师父,”蜜蜡急道,“徒儿恐不能担此大任,您带徒儿一起走吧!” 落倾尘却摇了摇头,低声道:“蜜蜡,原谅师父的自私,师父……还是不能放下你的师兄,你在这里,好给师父传达消息,也能替师父传话。日子久了,承晔也会重视你的。” 第400章 400. 落倾尘眼眶里突然聚了泪,“皇 还不待蜜蜡反应,外面就传来管家惊慌的声音,“老爷……皇宫里来人了,要老爷立刻过去。” 话音刚落,落倾尘就又听见刘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国师大人,皇上急召您入宫。” 落倾尘再度看向蜜蜡,“师父对不住你,本想手把手的教你……可你天分高,为师不在身边的日子,你要好好的看为师给你留的书,为师会一直跟你通信的。” “师父……”蜜蜡含着泪,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一步,云梁才刚走没多久,大虞就连落倾尘也容不下了吗? 落倾尘整了整袍子,庄重地走向门口打开门,深吸了口气,“我们走吧,公公。” 蜜蜡一头撞过来要跟去,被落倾尘严词拒绝要他在家看家,落倾尘自己不是一去不回。毕竟现在,大虞还需要他。 刚踏进寝宫,承晔就冲过来一把拉住落倾尘,“倾尘,朕以为你走了。” 落倾尘低头,想要挣开行礼,“皇上,臣有话跟你说。” 承晔却握得更紧,还顺势往怀里一带,落倾尘忙要推开他,承晔瞪了旁边的宫人们一眼,“你们都退下!” 宫人们诺诺都退出去了,承晔仍旧没放手,突然抱住落倾尘道:“倾尘,是朕错了,说话伤了你,你别生朕的气。” “皇上……”落倾尘已经让自己极力镇定了,可此刻还是有些着慌,“您先放开臣。” 承晔却突然捉住落倾尘的下巴,霸道地吻了上去,落倾尘瞪大眼,然后奋力推拒。承晔的力气却比想象的大,紧紧抱着他。落倾尘的心咚咚跳,突然不顾一切地甩脱承晔,跪下道:“皇上,臣是来向你请罪的。” “倾尘,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朕不会负你的。”承晔却不由分说把他拉起,急急地说,“你肯定也知道了先皇和先国师的事了对不对?你怕朕伤了你,利用你,可朕不会的,朕和先皇不一样,朕甚至想过,朕这种人是不会长寿了,等再过些年大虞基业有人继承,就和你一同回近仙岛休养,朕知道你是在乎朕的,朕对你也——” “皇上!” 落倾尘“扑通”一声再度跪倒,“您请听臣几句话,臣……” 落倾尘脑子已乱成浆糊,在路上准备好的一片话也全打乱了,想好了克制情绪的,可现在心里发慌眼睛发热,话都说不利索。 承晔突然也跪坐下,捧起落倾尘的脸,动情道:“这天底下,唯有你知道朕是个什么样的人,朕知道,朕这样的人不会得善终,可朕想跟你在一起,哪怕死后共赴地狱,朕也无悔。” 落倾尘眼眶里突然聚了泪,“皇上,是我杀了先皇……我才是那个弑君、弑父的人。” 承晔一愣,随即更握紧了落倾尘的手,“朕知道,你都是为了朕。” “不是的,”落倾尘摇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是我利用了你,害你背上这个罪名,其实都是我……我就是那个该死的皇子。” 承晔一愣,他到底还是个精明的人,尽管此刻脑中已雷声阵阵,可还是觉出了什么。 “……你说什么?”承晔听见自己问。 落倾尘深吸了口气,“我从出生起就被先国师占卜出,将来会弑父弑君,先国师将我带回近仙岛抚养长大,我出岛见到先皇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然后我杀了他。” 承晔定定地看着落倾尘,突然站起身喝道:“胡说,一派胡言!” 承晔挥袖时打翻了几案上的花瓶,瓷器掉在地上碎成很多片,落倾尘定定看着那些碎片,低声道:“皇上,先皇不让您去近仙岛,确实是为了您好,因为他知道,我就是那个皇子,他死前,还嘱托我好好辅佐您。” “住口!”承晔吼道,回身踢翻了桌案,一片声响后满地狼藉。 “你在骗朕,你还在骗朕——”承晔双目欲裂,眼中迸发出仇恨和不信任,“你为了骗朕,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落倾尘闭上眼,“我没有,先皇的死,是我一人所为,且我一天都没有放下过,他死了,却用亲情和愧疚束缚住我,让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生活。”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承晔的眼睛,“我对皇上,是兄弟之爱。” 寂静,让人窒息的寂静。 随后承晔摇晃地跌坐在身后的榻上,“胡说……你在胡说。” 落倾尘仰头,“皇上难道看不出来,你和我本来就……” “闭嘴,朕要你闭嘴!”承晔歇斯底里地吼道,抓起身边的一个东西扔向落倾尘。纸张纷纷扬扬散开,飘落一地。 落倾尘垂下眼,“我只是想告诉皇上,这个皇位,您可以安心的坐。” 承晔死死地盯着落倾尘,心中觉不出半分快意,是啊,皇位,心中的包袱,这两个冲撞的因素终于平和了,可是,他却失去了别的东西。 落倾尘……他恨他,从没有像恨谁一样这么恨他。 落倾尘沉默一阵,投下最后一击,“皇上。既已知道臣的身份,您还愿意,让臣继续留在大虞么?” 蜻蛉吹了吹碗里的姜汤喝了一口,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虫母被取出后,她和她身上的虫蛊还没过适应期,这段时间最容易生病,当初落倾尘本来是要她修养一段时间的,可她只想和红霄快快离开那个可怕的国师。一出来她们开始找云擎回合,奔波一阵后云擎找到了,她也病倒了。 “你先在这里休息,别乱跑了。”红霄说着又拿着装满热姜汤的大壶去给别的难民倒。 听到破庙门口传来马嘶声,红霄抬头看了一眼,破布帘被掀开,云擎和几个百姓组织的民兵走了进来。 红霄倒了碗汤递过去,“怎么样?” 云擎先喝了一口,喘出口白气说:“附近没发现昭敦朝廷和祁渊的兵。” 云擎带着难民来到这座废城后,见这里没有驻兵也没有敌兵侵扰,就让他们暂时安顿下来,自己和一些年轻人组建了一支护卫队天天在附近巡逻。偶尔有小股昭敦朝廷的兵马来时,他甚至还带着人打了几个游击战,一时护住了这里的周全。前些天他们救了几个三军的士兵,他们说回去后会派人过来这边驻守,还会运粮和药过来,城中的百姓便都把这看做唯一的希望,在此等着。 破庙中的百姓纷纷欠身和云擎打招呼,这些日子,难民们已经把云擎看作是他们的领袖,对他格外仪仗尊敬。 “也不见三军的影子吗?”红霄轻声问。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来呢。”云擎说。 红霄默不作声地去给其他几个刚回来的人倒热汤,城中虽然还有些没被糟蹋的田地和存粮,吃的暂时不愁,可这里缺医少药,现在是冬天,她的蜜蜂活跃度大大降低,也不能飞去太远的地方采蜜制药,要是有人病了就麻烦了。 第401章 401.“是蛊……”红霄和着冷气吐出 云擎走进里面,蜻蛉一看见他就故意的把脸转过去,还“哼”了一声,表示她还在生云擎的气。 当云擎得知她把虫母给了落倾尘后,当即就绷起脸说她胡闹,蜻蛉满肚子委屈,觉得自己受了那么多罪九死一生,回来还要受他的呵斥,于是就和他吵了两句,然后生气不理他。 云擎不知是没注意她还是不想说话,直接走到佛像后和几个男子靠在一起休息,他晚上还要值夜,必须休息好晚上才能打起精神。 当天夜里,蜻蛉突然哼唧起来,红霄过去问她怎么了,然后就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儿。 蜻蛉难受道:“我肚子疼……” 红霄摸了摸她的脉,心里大概明白为什么蜻蛉的风寒总不见好了,适应期是一回事,她如今正是虚弱的时候。 “你等着,我给你拿些棉布来。” 红霄说完就给蜻蛉拿来些剪好的棉布和一套干净裤子,一边帮她处理一边跟她解释了什么叫初潮。 蜻蛉的脸红扑扑的,换好后她静静看着屋中的油灯,脸上似有不一样的光彩。 “我长大了是不是?”她喃喃道。 红霄一愣,随后点头,取出虫母后,按照蜻蛉的真实年龄她也该来初潮了,只是因为之前有虫母在身,她的模样还是比同龄人滞后一些。不过蜻蛉看样子已经很满足了,抱着膝似乎在畅想自己长大以后的事。 红霄向外看了看,今天她总觉得会有事发生,便让蜻蛉先自己待着,她出去看看。 云擎他们正在城门楼上放哨,红霄直接施展轻功上去,楼上有五六个人,云擎正望着远处。 “有什么发现吗?”红霄过去问。 云擎摇了摇头,但是说:“味道……有些不对。” 他们毕竟是杀手,对周围环境的变化很是敏感。 红霄也感觉到了,屏息看着夜色中的荒草地,突然,感觉那上面有些黑点。红霄踩着城墙飞身下去,伏在地上听动静,隆隆的有马蹄和大批人踩踏的声音。 她站起身时,云擎也落在她旁边。 “要先让百姓躲起来吗?”红霄问。 云擎的眉毛蹙紧了,其实也没什么可躲的,他们就这么多人,守城的防线一旦破了,敌兵进城那些百姓躲在哪里都没用,眼下只是不确定那些人的身份。 “我去看看。”红霄似明白了云擎的想法,随即冲进夜色中,云擎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忍住,论轻功和刺探情报,红霄确实比他强,他留下还可以尽快去组织民兵过来守城。 红霄越靠近那些黑点,就感觉那种死亡的味道愈发浓烈,那是阴兵的味道。 红霄躲在一个土堆后看向那边,见一群人骑着马包围了十来个阴兵,马上的人甩出半圆的弯刀击向阴尸的脖颈和头部,顿时那阵味道更浓了。 骑兵后还有士兵举着火把冲过来,红霄看清,他们至少有几百人,都穿着三军的服饰,地上的士兵也正和阴兵们缠斗。几个阴兵冲出来扑向马上的人,一把刀带着劲风飞过来,连砍四、五个阴兵后又被铁链拉回,刀柄稳稳握在马上一人的手中。那人身旁多了几个火把,顿时照亮了他盔甲上的斑斑血迹,还有那张年轻的脸。 红霄回过头,心砰砰跳起来。 不少阴兵混在士兵中,靳铮弃了马冲过去劈砍,一个小兵被阴兵咬住了胳膊,靳铮过去直接砍去阴兵头颅,小兵扶着手臂惨叫连连。 人群中突然多了个鬼魅的身影,像影子一般穿梭自如,所过之处阴兵纷纷倒下,地上皮球一样滚动着不少东西。 兴许是靳铮身上的血腥味浓,阴兵们渐渐围上他,靳铮接连劈砍,突然感觉身后被人抱住,一个头被砍去的阴兵死死的趴在他的背上,手上黑色的指甲掐进了靳铮脖子上的皮肉。 “小心!” 红霄将飞刃甩出,砍断了阴兵的手臂,奋力将他的手扯下来扔在一边,靳铮却晃了一下,用刀拄着地面勉强站着。 “你没服药剂……”红霄说着立刻划破自己的手腕,堵在他唇上,“我的血可以解毒。” 靳铮吮了一下,随后挥刀砍倒红霄身后扑来的阴兵。 “呃啊啊啊啊……” 被咬的士兵发出哀嚎,除了靳铮,他们大多都服用过了落倾尘的药剂,所以不怕尸毒,但受的伤还是实实在在的。红霄转身欲过去帮忙,却发现周围奇怪的寂静了一下,那个被咬的士兵伤势看起来已经没救了,可他仍歪歪扭扭的站着,突然奋力地冲向对面的阴兵,像是爆发了神力,极尽野蛮的拆分了阴兵,只后又冲向另一个。其他的士兵们也惊住了,眼看着这个本应该死的同伴又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难道他自己也成了阴兵?可是不对,他分明是只攻击阴兵的。 红霄听到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因为那个被咬的士兵扑倒了最后一个阴兵后,也突然不动了,而他的身上,似乎漏出了许多移动的黑点,有人用火把照过去,发现那竟是一些米粒大小的虫子。 红霄似想到了什么,立刻去找了一个伤兵的伤口看,发现这些被咬的伤兵只留了很少一部分血,所以他们还都没倒下,但是伤口仔细看的话,里面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是蛊……”红霄和着冷气吐出两个字。 一个小兵看着自己的伤口突然叫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他发现,他伤口里蠕动的虫子,和那个死后爆发的同伴身上爬出的虫子,似乎是同一种。 “别担心,蛊并不都是坏的!”红霄大声说道,先稳定人心。 远处突然来了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士兵们立刻又戒备起来,红霄看了看,说道:“那是守城的民兵,不是敌人。” 靳铮已经恢复了些元气,用布条简单的缠了下伤口,他走过来道:“你和他们是一起的么?” 红霄点点头,眼睛很快从他脸上移开,“嗯。” 云擎许久不见红霄回来,就带着人赶来了,见是三军的人后,双方简单一交涉,云擎便先将他们带到城中。 安置好伤员后,红霄仔细的看了看他们身上的蛊,最后出来低声对靳铮说:“那蛊,并不是我认得的,但我们这里有个小姑娘精通这些,可以让她看看。” 第402章 402.唯一的办法 蜻蛉白着一张脸过来了,看起来有些虚弱,但精神还是挺足的,仔细看了看伤兵的伤口后说:“这是别人专门培育的蛊,不是我以前见过的种类,但目前看这些蛊不会攻击内脏,是和宿主共存亡的蛊,所以可以先放心。” 红霄在她说话的时候到其他士兵跟前看了看,她对蛊也是很敏感的,转了一圈后她惊讶地发现,这些士兵中,大概三分之二的人身上都中了蛊,那些没有受伤的只是还没被发现罢了。 一个那个靠在草席上的伤兵不敢置信地说:“怎么会这样的,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蜻蛉眨巴了下眼睛,“之前你们就没发现?” 那个伤兵回忆着说:“没有……之前只是觉得受了伤后不容易流血,而且伤口愈合很快,但是伤口很小,看不见有这种虫子!” 蜻蛉直起腰,“其实也没什么啦,我身上就至少七、八种蛊,只要无害于人体就没什么,目前这种蛊看起来没什么害处。” 那伤兵们都目光异样地抬头看蜻蛉,似乎在想她是什么来历,其中一个迟疑地说:“你长得好像神女,之前我在其他兵营远远看过一次神女。” 蜻蛉可不想现在暴露身份,怕他们再强制性让自己奉献什么,赶紧往后缩了两步正好躲在过来的红霄身后。 红霄过来拉了把靳铮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靳铮皱了皱眉,和红霄一起走了出去,蜻蛉也赶紧跟出去。 靳铮随红霄来到一个僻静角落,他问:“此话当真?” “是,”红霄点了点头,“除了你和一小部分士兵身上感觉不到,其他的士兵身上都种了蛊……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这么多人都种了蛊,红霄想应当不是巧合。 靳铮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士兵休息的房间,他似乎已经想到了,神情紧绷着。 红霄的眼神一亮,“他们是不是都服用了落倾尘的药剂?” 靳铮回头看了看她,最后点了点头。 红霄明白了,落倾尘不是用蜻蛉的血研制出了能够抵抗尸毒的药,而是用她的血培育出了更够抵抗尸毒的蛊! 他把这些蛊当成药让士兵喝下,这些带着抗体的蛊进入士兵身体后,士兵自然就不怕尸毒了,而且因为是和宿主共存亡的蛊,所以会自然的维护宿主的身体。红霄身上的蛊也有这种功效,所以她受伤后愈合才会比别人快。就观察这些士兵看来,宿主死后,这种蛊也还会根据主人残留的信念疯狂报复杀害他的敌人,所以那个本应死去的士兵,才会在死后爆发那样大的力量。 他虽然死了,但蛊虫还没有立刻死去,它们还在报复。 经过种蛊改造的士兵,不但可以不怕阴兵的尸毒,从另一种方面讲,他们还变得比阴兵的战斗力更可怕,且死后也不用担心变成阴兵。 “那些蛊真的不会伤害士兵们的身体吗?”靳铮又问。 红霄点了点头,“蜻蛉很懂这些的,既然她说不会,那就应当不会。蛊虫并不全都是用来害人,很多蛊种在身上是为了提高宿主自身的能力,我身上也有。” 靳铮的神情却并没有放松,他觉得事情应该不那么简单,如果只有益处,为什么落倾尘不直接说明?而且如果不是落倾尘回了大虞,如今全部的三军包括他在内,身上就都会种下这种蛊虫。 落倾尘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余光瞟见红霄也正绷着面孔思索什么,他问:“你想到什么了?” 红霄看向他,终于还是说了,“我不知道这些蛊会不会对士兵有害,但是我知道,虫母现在在落倾尘手里,而这世间上的所有蛊虫都要遵循一个规则,就是不能够伤害虫母,且……” 且据桑显族中的资料记载,如果应用得当,虫母甚至可以直接号令蛊虫。桑显族的人拼了命的维护虫母,一方面是因为忠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身上的蛊虫有维护虫母的天性。 这种新培育出来蛊虫,本来就是以虫母宿主的血培育出来的,极有可能会受虫母的操控。最可怕的结果就是,落倾尘可以用虫母操控所有被种下蛊的士兵,只要他愿意。 这个想法很疯狂,毕竟现存的桑显族人都不能做到用虫母去直接操控其他蛊虫,可蜻蛉不是说,落倾尘的操虫术比她奶奶和族中长老还要厉害吗,那就难保他不会有这样的野心。 “且什么?”靳铮问。 红霄有些纠结,目前三军联合对抗祁渊,她若是说了自己的猜测,肯定会影响三军的团结。可是不说,又恐酿成大祸。 该不该说出来……表哥知道落倾尘这些行径吗? “那些药剂,你们的人就没有事先看过吗?”红霄把话转了个弯问。 靳铮的浓眉仍旧蹙着,点了点头,“我们的倪国师曾经看过,他也同意让云莱的士兵服下,并说,要战胜阴兵,这是唯一的办法。” 而不战胜阴兵这仗根本没法赢,所以他们才同意让士兵喝下药剂。 红霄想,云莱的国师不可能看不出来那里面有虫蛊吧,他既然同意,是因为他们君王和国师间已经通过气了吗?只是因为怕造成恐慌才没有把真相说出来? 红霄突然心疼起担心底层士兵的靳铮,忍不住跟他说了自己那个猜测。 “我并不确认,只是曾经看过那样的记载。”红霄最后说。 靳铮眼皮一跳,最后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但是我需要找国师问一问,再确定我们皇上知不知道这件事。” 红霄松了口气,他果然不是有勇无谋的人。 云擎这时正好挑开门帘出来,靳铮回头看见他便对红霄说,“我先过去。” 说完就向着云擎走去。 云擎也要跟靳铮商量驻兵的事,靳铮带来了这么多人,要是不送粮送药过来,肯定是不行的,城里本来已经没多少物资。 红霄看靳铮走向云擎,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心里怅然所失,最后赌气般想着,自己又不是他的谁,他本来也没必要对自己热情。 士兵聚集的大屋内,已经有百姓自发的给伤兵包扎伤口,女子和妇人们主动给他们浆洗染污的衣服和护甲,修补破的地方。好在伤员全是中过蛊的,伤口有蛊虫处理已经都止了血,只用简单包扎就可以了。 红霄也过去帮忙。一直忙到深夜,她刚把刷洗好的护甲放到火旁的架子上烤,就听见身后门帘响,回头见是靳铮出来了。 看了看他一身脏污的盔甲,红霄低声道:“你也脱下来我给你擦洗遍吧,免得感染了伤口。” “嗯,那你来我房间拿吧。”说完他走向云擎给他安排的单间内。 第403章 403.见到他,就抓住他 红霄打了一盆热水放上毛巾去他房间,见靳铮已经把盔甲脱了摆在桌子上,自己正松着护腕。 “你用这个清洗下伤口,盔甲明天给你。”红霄说,然后又不放心的看了看靳铮脖子上简单包扎的地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给你清理吧。” “嗯。”靳铮嘴里咬着绑袖口的带子,一转身脱了上衣,露出布满新旧伤痕的精壮后背。 红霄让他坐下,低了头过去帮他把脖子上的布条解开,一边说:“这里没有伤药了,只能先帮你清理一下,我的血虽然可以解尸毒,但若伤口染污了也是很严重的。” “嗯。”靳铮端正的坐着说。 再度看到他脖子上的几个伤口,红霄还是觉得触目惊心,伤口再深一点就致命了。红霄弯腰看了看,突然说:“你别动。” 说着,就吮上了伤口,将里面被感染的黑血吸出来,然后才用毛巾擦干净边缘,靳铮的身子紧绷,始终一言不发。 红霄开始帮他重新包扎时,他才低声道:“那些首饰,你还带着吗?” 红霄一愣,想到他说的是当初给她的银镯子,或是耳环,她垂下眼说:“带着,待会儿拿给你。” 靳铮抬眼眨巴了两下看着她,似乎在想她这话里包含的态度。红霄亦绷着面孔瞪他,手中的布条一扯靳铮都快不能呼吸了,她这才又松了松,给他包扎好。 靳铮站起身本想去拿衣服披上,红霄却已经先一步拿走,和脏的盔甲放在一起,准备一块儿洗了。 “明日我就派人出去联络,今后会有三军驻扎在这里,也会送来粮草和药。”靳铮说,以为红霄也在担心城中百姓的生活。 红霄没有吭声,抱起衣物后又看了眼他的裤子,靳铮有些局促,“我留一件吧。” 红霄转身出去了,靳铮的里衣外衣都被拿了去,本来还想过去找她,这下都出不了门。没一会儿红霄又来了,看了看仍旧坐在床沿的靳铮,皱眉道:“你怎么还没脱掉裤子,我要拿去洗,那上面还有阴尸的血迹,沾染了同样不得了的。” 靳铮实在是窘,红霄只是转过身并没出去,表明他不给她裤子她就不走。靳铮只好脱了下来,然后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下半身。 红霄接过后就出去了,靳铮躺下叹了口气,他想过很多次他们见面的场景,偏偏没想到这一种。 睡得迷迷糊糊时,门突然又开了,靳铮“腾”地一声坐起来,手去摸枕边的刀。桌边的红霄愣了一下,然后把洗干净也缝补好的衣服放在桌子上,“已经烤干了。” 靳铮看了看窗外已经露了些白,知道她是忙了一夜,他很想让她过来,可自己如今光着,总有些……不自然。 “等……”他局促地说了一句。 准备出去的红霄真的停下了,转身看向他这边。 靳铮咬了咬牙,抓紧了被子很是别扭,红霄突然从怀中掏出样东西,过去“啪”地放在桌面上,银子在昏暗的光线里微微闪着光,那是手镯和耳环。 “还你。”红霄说,然后便要走。 靳铮立刻起身,“等等!” 还没说什么,却又急忙扶住要落下的棉被。实在是狼狈不堪。红霄看了心里起火,过去一把扯开被子扔在一边,“有什么话,说!” 靳铮“咕咚”咽了口唾沫,“那些,是给你的。” 红霄定定看着他,突然伸手搂住靳铮的脖子吻住他。靳铮喉中只哼了一声,随即便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我想你……” 红霄贴住他的胸口道,感觉里面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自己的心则像一块被烧化的红糖,如果不是上一次她自以为报了仇,她自以为命不久矣,她不会想到自己会那么喜欢他。 靳铮突然捧起她的脸,黑眼睛像孩子般,“皇上说,只要这次胜了,就赐我一面免死金牌。” 红霄一愣。 靳铮笑开,“等我们回去,就成亲。” 红霄突然又吻住他,推得靳铮推了两步坐在床沿,红霄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靳铮吓了一跳,周身大燥,可他还是按住她的手道:“我不能轻薄了你,我要娶你。” 红霄却摇了摇头,眼中闪着细碎的水光,“我不等……我不想等。” 从上一次差点死去她便隐隐有了决心,这一刻更加坚定了,见到他,就抓住他,爱他。 鬼知道这场仗什么时候会完,到处都是危机,她还身负血海深仇,鬼知道她和他能不能活到安宁的那一天。既然确定了心意,既然自己的生命里出现了这样一个他,那就死死抓住,在死之前,拼尽全力去爱他。 红霄眼里的悲壮也感染了靳铮,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腰肢。 可是…… 红霄很着急,可却不得其法,靳铮则生怕自己弄伤了她,于是只跟着红霄的节奏走。最后红霄痛的不行却还做不成,靳铮则忍得头上青筋隐隐,还不敢乱动。 “筠窈……不如先别了。”靳铮咬着牙说。 他控制的很辛苦,也想好好的弄,可现在实在不是时候,那事也不如他想得那么简单,随随便便的就能成。 以前武侠故事本里总说,一个侠士和一个侠女在天地旷野中不拘礼教的结合,好像很是简单没有任何阻碍,可没想到实际上这么难。硬来,很可能就伤了红霄。 红霄的脸通红,她不怕疼,可靳铮竟然先打退堂鼓,她又羞又气的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他算什么男人! 靳铮哼了一声,突然抱起红霄转身把她放好,自己拿了油灯点着过来,看看是不是认错了地方才那么难。 一灯如豆亮着,威风凛凛实则还是个雏儿的将军细细研究,头上的汗不住往下流。 脸通红拽着衣袍的侠女看着他,“好了没有……” 靳铮放下油灯,很是慎重地点了一下头,试了一下却还是不行。红霄紧咬着牙却疼得只吸冷气,靳铮觉着肯定不那么简单,看来他还是得先娶了再说,到时母亲和媒婆定会给他一本那种书做参考,听说还有辅助的东西。 “还是算了,弄伤你就不好了。”靳铮抬起头说。 红霄一脚踹过去被他本能躲开,站在那里像个被主人训斥的大狗狗。 正巧这时候有人过来敲门,听声音是城里的民兵,说是有兵马靠近城门,好像是三军的。 红霄放下裙摆一骨碌站起,打开门出去又拍上。靳铮忙忙地去穿衣服,然后跟了出去。 第404章 404. 承晔深吸了口气,“朕,等你回 来的果然是三军的人,正是追随靳铮而来的后续人马,他们带来了随军的粮草和一些药物。既然这座城还没有兵驻扎,靳铮便先部署一部分士兵驻扎在城中,然后他还需去问倪省关于药剂的事。 红霄看靳铮开始和人说话时总是收着点腰,咳了一声吧目光转向别处,同时她想起自己也有件事要做。她去向云擎和蜻蛉交代,让他们先守在这里,她出去先联系桑显族的人说明情况,顺带办件事。 这种情况下红霄自己出去显然更方便,蜻蛉这会儿也想着能晚面对族人就晚一点面对,先让红霄去缓冲一下也好。 红霄便和靳铮一同出城,半路分开时红霄给了靳铮一小瓶自己的血,告诉他搞清楚之前先不要喝那种药剂为好,然后她自己就策马离开军队。 靳铮这边不多久就见到了倪省,不管怎么说他和士兵们是被欺哄了,便抓起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国师,让他解释清楚这是什么回事,当今皇上知不知道这件事。 “当时情况刻不容缓,我确实没等到皇上回话,就下令同意士兵们服药了。”倪省也很坦然地说,然后朝云莱方向拱了拱手,“将军放心,圣上若是怪罪下来,一切责任我来担。” “你担得了吗?”靳铮硬声道,“万一士兵们的身体出了毛病,那么多条人命你怎么担?” 倪省面无表情道:“如果当如被阴兵围困时他们没服药,现在早就死了,所以就是那药喝下会只能让他们活一天而不怕尸毒,我也会同意的。事实证明他们还可以活很久,那么当初那个决定就没有错。” “你……”靳铮目瞪欲裂,伸手就要提起倪省的衣领。 倪省被他抓得脚尖虚虚踩着地,但仍冷静道:“靳将军,你是万夫不当的强将,可对于其他士兵来说,他们只是些普通人,我实话告诉你,让他们以血肉之躯去抗衡阴兵,是根本没有胜算的,我们要赢,只有这个方法,你放心,我陆国师计算过,服那些药只会增加我们的胜算,初期我也一直在观察,计算给多少士兵服药最合算,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让药剂分那么多批次派下去。目前看来这些药很安全,至少还没有一个士兵因为药剂死去。” 靳铮死死的盯住倪省苍白的脸,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他是将,对战场上的生死他已经习惯了,但他是一刀一枪的打,士兵们也是因为和敌兵拼命而死去,每次出征,他总是尽量的避免士兵伤亡,自己能承担,就多承担一些。他知道胜利要用士兵的命来换,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向倪省他们这些国师们一样,这么彻底的计算着人命的换算。 为国而战,这才是一个军人的活法和死法,可是如果因药剂而丧命,这多少,有点不尊重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 靳铮无力的松开手转过身去,“那么现在皇上知道了吗?” “回信还没收到。”倪省说。 靳铮已经不想跟倪省再说什么,如今第二批药剂已经分发完了,他再和倪省他们理论也没用,于是转身出了营帐,回去给夏侯期写了一封信,详细的说了自己的兵服药剂后的状况,还有红霄的那个猜想。倪省和落倾尘之前走得太近,靳铮已不太信任他。 大虞皇宫内—— 最近承晔总是听见笛声,夜半时分若有若无的飘进他的耳朵,士兵们到处去找声源,可始终抓不到人。最后,从宫中最高的鸟阁上找到了一把悬着的笛子,笛中还有书信,笛子上贴的纸条上,还有圣上亲启的字样。 这天晚上,刘培将托盘上的笛子和信呈给承晔,两样都已验过毒了。 承晔最近精神不佳,晚上睡不着听笛子的时候,其实已经从猜到是谁了,那是筠窈表妹小时候常吹额曲子。此刻他斜靠在床上,打开信看了看,然后眉头微微蹙紧。 对于给士兵们种蛊的事,落倾尘之前告诉过他了,大虞的士兵也是一样都种了,云莱和祝夏的只中了一部分,因为第三批药剂还没制出来。承晔不反对此种做法,但是先前他并不知道虫母和虫蛊之间还有这种联系。 筠窈在信中写明,若操虫术达到一定高度,则能利用虫母号令天下蛊虫,而落倾尘有虫母,他的操虫术也极高,极有可能利用这点操控三军。这个可能不管有多小,筠窈都觉得表哥应该提防些这个人。 承晔放下手中的心,心中五味杂陈,虫母,落倾尘已给了他。 “召国师进宫。”承晔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 刘培眨巴了一些眼睛,现在都半夜了,且,国师都被幽禁在国师府好几天了。 之前落倾尘请求重返战场的时候被承晔拒绝了,落倾尘要回去种蛊的最后部分,这是他目前唯一不放心的事,可承晔不准,还重兵包围了国师府,不准落倾尘去任何地方。 落倾尘这些天也一直在自己府里,他似乎也在等着什么。 得到召见后,他很快整理了下自己,周身带着夜里的寒凉湿气踏进了承晔寝宫。 承晔仍旧斜倚在床上,寝宫中玄色的帐幔打起,两人一里一外,落倾尘端正的跪着。 “你们先下去吧。”承晔说。 刘培带着宫人们退下,承晔看了眼落倾尘说:“朕听说,虫母可以号令天下的虫蛊。” 落倾尘抬起头,“这种可能极小,即使是操虫术最佳的桑显族,统共也只出过一位能够做到的操虫师,且还不是操控所有虫蛊。” “那你能做到吗?”承晔问。 “臣没有试过。”落倾尘讷讷道。 承晔垂下眼指尖拨弄着被子上的龙纹刺绣,又道:“朕记得你操虫本领极强,即使现在不能,以后也有可能吧。” 落倾尘低下头,“皇上叫臣来就是问这些么?臣没想过。” “朕知道。”承晔低声说,随后又抬眼瞟他。 撇开私人情绪,其实他有很多对付落倾尘的方法,笼络他,威胁他,找他的把柄,这些驭人术都是他擅长的,总之,不该是这样僵着的。问题可能就在于,他撇不开情绪。光是现在看到他,他心里就一肚子火,已经把想好的话又快冲的不剩了。 “你之前说要重返前线善后药剂的事,朕准了。”承晔趁自己还没感情用事,立刻说了出来。 落倾尘伏地谢恩,“多谢皇上,此事不宜耽搁,臣这就回去收拾出发。” “嗯。”承晔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落倾尘起身告辞,承晔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又扬声道:“国师——” 落倾尘的身影一顿。 承晔深吸了口气,“朕,等你回来。” 落倾尘垂下眼,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第405章 405.逃走 花竺国,云梁住的小村子内,正因为一年一度的花神节张灯结彩。 花竺国是靠花繁荣过活的,因此十分的敬仰花神,每年村子里庆祝时,还会选出以为女孩子作为花神,用装饰着鲜花的车子拉着她缓缓游街,被选为花神的女孩要一路播撒花瓣,把对未来的祝福洒向村民。 今年村民们的感恩心理比以往都要重,因为这个闹饥荒的年月,他们却因为村长家和那个小女孩而人人都能吃饱,因此今年选花神的时候,他们都选了云梁。 云梁也跟着大伙儿一块儿高兴,因为上次带回来的赏赐,他们现在不愁粮食,爷爷奶奶的老人病也渐渐好转了,云梁也决定先放下对以后的担忧,和村民们好好的庆祝一下。她坐在花车上,笑得像个福娃似的播撒干花瓣,然后和大家一起围着火堆跳舞,晚上吃难得一见的肉汤泡饭。 正当云梁回来和爷爷奶奶一起享受这温馨时刻时,村长又来家里了,而且看样子十分的高兴。刘老太以为村长是要给锦昌提亲,忙让云梁拿着饭先回房间吃好避一避。云梁就端着碗先出去了,等她吃完一大碗再出来时,正好看见村长和刘家二老告辞,走过她时还摸了摸她的头,“小桃子有出息啊。” 刘老太拉过云梁来告诉她,是花竺皇上要选她作为今年花竺国的花神,还要让她去接受三军的奖赏。 “奖赏……不是已经给了吗?”云梁愣愣地说。 “哎呀,上次你和锦昌不是帮了三军的人吗?听说有人给你在三军力请军功了,知道你是花竺人,连整个花竺都跟着沾光。明天人家就送犒赏过来,咱们皇帝打算让你过去接受犒赏,亲自过去谢谢人家。我们小桃子真是有出息呢,他们说三军那边要给你立铜像呢,我们小桃子是三军的小福娃,小英雄。” 刘老太满面红光的感叹着,刘老汉在一旁也乐呵呵的,云梁的脸却白了,心像是沉入冰凉的湖底。 “我……我不要去。”云梁说,小手局促的蹭着衣襟,“我不能去!” 二老一愣,刘老太先说:“没事孩子,你是不是害怕呀,不用怕,皇上就是让你过去露个面。” 云梁都快哭了,她不能太出名啊,还立铜像,那师父还送她躲到这里干吗? “我不能去奶奶,我真的不能去……”云梁哭了出来。 刘老汉看出不对,忙问云梁到底怎么了。刘老太也让她先别哭,有什么话都可以跟爷爷奶奶说。 云梁咬了下嘴唇,最终道:“我不能让三军他们知道我,不然我就完了……不行,我得躲出去,我不能见他们。” 云梁一抹鼻子,像个小老鼠似的要逃。 刘家二老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他们担心孙女儿,云梁的身上就是有秘密他们也不在乎,只要她能够平安。 在云梁的坚持下,刘老太终于松口说:“那,就让小桃子先出去躲躲,反正皇上不会强迫我们的,先想办法让小桃子躲过这一劫。” 刘老汉见孙女儿吓成那个样子,最终也咬牙同意。二老顿时都含了满眼眶的泪,刘老太给云梁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把家里所有的烙饼都给她装上,末了又塞给她两个鸡蛋,云梁说她先回山里老家待一段儿,肯定还会回来的。 说完拿着自己的东西骑上小泥鳅趁夜跑了出去,一路上也抽噎不止。 上一刻她还在温暖的家里受爷爷奶奶的疼爱,如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 夜里路本来就难辨,云梁只是凭着最初的记忆往山里那边赶,她想,离镇子越远皇上就越难找到她。 拉着缰绳的手虽然戴了手套,可还是冻得发僵,正是消雪的时节,晚上格外的冷。天快亮的时候,小泥鳅载着她来到一个独木桥边,云梁以前不记得有这座桥,她回头看了看,来的路也有些陌生。但是不管了,她下了马捡了块石头扔上去拭了拭,石头掉在桥上的积雪里连滚都没滚。 云梁还是不敢上去,她牵着小泥鳅顺着山边的小路走,心想山坳里说不定有人家。小路很滑,旁边是一段斜坡,已经冒出的绿色草牙顶着未化完的积雪。云梁怕摔下去,一直拉着小泥鳅的缰绳。可一直走到腿发酸,还是没看到附近有人烟的样子。 太阳懒懒地爬上来,云梁看向天边,把一段云误认成了炊烟,愣着想看仔细,却没注意脚下,滑了一跤直接滚下山坡,手中的缰绳也滑了出去。 “哇啊啊啊——” 云梁叫起来,还好小泥鳅反应快立刻追了上去,只是下坡路毕竟不好走,小泥鳅也前腿跪地滑了过来,云梁双手乱抓,见小泥鳅过来,突然一把拉住它拖在地上的缰绳,一人一马好死不死的因为缰绳被挂在一个树上。云梁只觉脚下一空,往下看时头皮顿时发麻。 天,那坡下竟然是陡峭的悬崖,只是坡上的树挡住了在小路上看不清。小泥鳅拼命的用蹄子瞪着山壁想要上去,不住嘶鸣着,云梁的脸前雪粒乱溅,她听见树枝咯咯的折断声,忙叫小泥鳅停下,可话音刚落那棵树就断了,她和小泥鳅直直的落下去。 云梁感觉不断有树枝树叶划过她的脸,雪跳进她的眼里去,她闭着眼睛大叫着,手里还紧紧握住小泥鳅的缰绳。最后她和小泥鳅好像又落在一颗树上,但是随即就又滑下去,她掉落在雪地上,手一松,手里的缰绳也没握住。 云梁再度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些水底落在她的脸上,等睁开眼看时,是一张大马脸在自己的脸上方,是小泥鳅,它的嘴里还咬着一支沾满水珠的树枝。 “我……还活着?”云梁见小泥鳅的脸移开,想起来却顿觉胸口很痛,一用劲儿就痛,她缓着口气侧过身慢慢爬起来,然后看看四周,这里的草已经郁郁葱葱冒了出来,远处是层峦叠嶂的山脉,四周连声鸟鸣都没有,往上看,天空也被层层的树叶遮的不剩什么。 这里看起来就像个世外桃源……唯独没有人的气息。 第406章 406. 归零 一阵水流声钻入耳际,云梁朝身后看去,一条清亮亮的河横在那里,河边的一块布有些眼熟,云梁一激灵,忙撑着身子站起往河边挪,那是她的小包袱! 包袱挂在河边的一个小灌木上,云梁伸手去扯,发现包袱已经被刮破了,她一拿几样东西“扑通扑通”的掉进河水里直接被冲走,云梁“哎”了一声,想去追身上却一阵痛,只能拿着拿着半瘪的包袱看着东西被冲走。视线一阵模糊,因为她看到其中一包是奶奶给她的吃的,仿佛她和奶奶的联系也断了。 颓唐地坐在河边,云梁翻了翻包袱,发现里面的衣服和食物都没了,只剩下一双鞋和她之前带出来的小包袱,可师父给她的那些东西,本也不剩什么了。 抬起头看看,这么陡峭的悬崖她要上去,除非学会腾云驾雾。况且她现在被摔得全身疼……还好饿。 云梁只得爬上小泥鳅的背,让它驮着自己找找看有没有上去的路,小泥鳅的一条腿似乎也受伤了,走起路来有些蹒跚,慢慢的走了很久,从日出到黄昏,始终没找到上去的路,而这里也始终没发现有人的痕迹。 云梁大概明白了,自己掉进去的地方应该是一个碗形的山谷,而且很深,从上面往下看还有树木遮蔽,根本看不到底下的状况。 一天下来又累又饿,云梁在小泥鳅的背上昏睡了过去,然后便滑下歪倒在地上。脑子里还残留了一点点的意识,可是她实在不想动了,真的好累啊……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好像是鬼压床了,有些喘不过气,眼睛本来就没闭死,隐隐的看见好像有团紫光压在自己胸口,仔细看看,好像是个笼罩在紫色光芒里的袖珍小老头,眉毛和胡子快和身高一样长,看着颇滑稽。 “呵呵,快起来呀,我都让你重活一回了,你可得珍惜这条命啊。” 那老头说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看着很慈祥,可云梁却感到了深深的恶意,她有个预感,自己遭受了这么多,甚至能够重生,都是这老头搞的! “我什么都没了,起什么起,有什么可活的。” 云梁抱怨道,虽然她说不出话,但老头好像能听见她的心声,立刻又笑了。 “之前你要的,我不是都满足你了吗?做人嘛,哪有只享受成果不承担责任的啊。” 云梁皱了皱鼻子,“你给我什么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钱就算了,可我的家人,师父,还有我的爷爷奶奶,我全都失去了,什么都没了,呜呜……” “你什么都舍不下,自然觉得一直在失去。”老者仍和蔼地说。 “咕噜噜……” 好像嫌她还不够凄惨似的,她一天没进食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我已经够容易满足了!”云梁气道,“是你咄咄逼人,抢走了我最后的亲人,现在我连吃的都没有了,我总不能不吃饭吧,你个坏老头!” 云梁拼尽全力挥出手要打这个捉弄自己的坏老头,可随着她的手能动,身上的那团光连着里面的那个老者头消失了,她也醒了。 她转了转脑瓜,发现小泥鳅正慢慢朝这边走来,然后一低头把一个接着些小青果子的树枝放在她跟前。云梁十分感动,可是却提不起精神。那股饿的感觉好像也过去了,肠胃都懒懒的不想去消化。 小泥鳅往她脸上喷了口气,然后像条大狗一样趴在她跟前。云梁拿起树枝,摘下上面葡萄大的小青果子尝了一口,立刻被那酸涩的味道刺激得脸皱成包子,这玩意儿根本不能吃,也是啊,就是能吃,这季节也应该没长熟吧,这一路她走过来,很少见到有野果之类的。 云梁看了看不远处发现有一个小坑,她挣扎着挪过去,然后一骨碌躺在里面,小坑周围和她的身体竟然十分贴合,感觉很舒适。 云梁闭上眼安详的歇了一会儿,她真的累了,人哪,或许不该太较真儿。如果这场游戏是那个老头以掠夺她为乐趣,那么,她不玩儿了。 睁开眼看看跟过来的小泥鳅,云梁开口道:“你不用管我了小泥鳅,我不是你吃草就能活,反正我也没牵挂了,你要是听得懂我的意思,就用土或者树枝把我埋上,也总算不是曝尸荒野。” 云梁说完自己的鼻子都一酸,闭上眼任两行泪流下,不再说一句话。 小泥鳅哀哀地哼了一声,始终守在云梁的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在云梁昏昏沉沉之时,一阵冷风吹来,随后便有大颗的雨点儿打在身上,且越来越密,浇得云梁睁开眼,呛得咳了起来。她回光返照般猛地坐起来,指着天空打骂,“要不要这么狗啊,死都不让我好好死!” 小泥鳅咬着她后颈的衣服要把她拖出小坑,否则这么下去小坑一会儿就会盛满雨水,云梁抹了把脸上的水,被小泥鳅拖走的时候,还顺手拿起了一旁的小包袱,毕竟那里面都是师父留给她的东西。 她摇摇晃晃地扶着小泥鳅躲到山脚下,这里有层叠的树枝遮盖,雨没那么容易打透。小泥鳅很快找到一个小山洞,咬着云梁的袖子拽她过去。 云梁进去后把小包袱扔在地上,靠着洞壁颓丧地坐下。她的外衣都湿了,却懒得脱。直到突然打了个喷嚏,才感觉到寒气像针尖一样往毛孔里钻。小泥鳅凑过来,默默的挨紧云梁,把头放在她腿边,云梁似乎被这点温度挑动了神经,她抱着小泥鳅哇哇大哭起来。 这都第几次了,每当她失去后终于适应新生活,终于平复心境时,她就会再面临下一波失去,直到现在,她连活着恐都不能了。 云梁把心中的委屈和悲辛全哭了出来,眼泪沾湿了小泥鳅头顶的毛,它温顺地眨着眼睛。 哭过后,云梁抹了抹脸,抚摸了下小泥鳅的头顶,这时外面的天已黑了,山洞里的光线也不好。小泥鳅把那个小包袱衔过来,用蹄子拨着像是在找有用的东西,云梁扯过来翻了翻,里面除了师父最初留给她的,一点吃的都没有了,玲珑子倒是在,但这会儿也没什么用场。 她冷得牙齿直打颤,便在地上捡了几根树枝,弯了弯选出一个最有韧性的,然后用包袱皮做绳子系住树枝两头,中间再缠上一根树枝,像个弓箭一样。一个简单的钻木取火工具,大约两刻钟那么久,树枝终于冒出了火星,这会儿山洞里已经漆黑一片,没一会儿火星变成火苗,云梁赶紧摸索着抓起身边的树枝干叶放上去,升起了一小团火,把身上的衣服也脱下来烤。山洞里有了亮光后,她回头看了看一旁散落一地的包袱里的东西,除了玲珑子就只剩下一堆空瓶子了。云梁突然拿起其中一个小瓷瓶,这是唯一剩的一个满的,上面有标签,之前云梁从没觉得自己会用得上这种药。 这药她见过,就是师父辟谷后吃的那种,利用功法和这种丸药就可以代替吃饭。 第407章 407. 心境,反倒日益静了下来 可云梁一直想不通师父为何要辟谷,人生在世吃喝二字,饭都不能吃了,活着还有啥意思? 不过现在,她也没有其他吃的了。 云梁拿下小瓷瓶上塞得布,忽然发现布塞散开后有一个手帕那么大,上面还写满了字,云梁凑近火光看了看,正是那种辟谷功法。 云梁鼻子发酸,一阵苦笑,看来师父真是为她操碎了心,连她可能吃不上饭的境况都想到了。 云梁看了看布上的功法,对于有内力基础的她来说不算难,这上面还说,要是达到最高境界,就可以连丹药都不用吃。 她倒出一颗药来吃下去,还真是……一点味道都没有啊。 腹内立刻感到有些热乎乎的,云梁放下瓶子闭眼打坐,按照布上写的方法运功,半个时辰再睁眼时,还真的感觉不到饿了,身上又有了力气,不过……好像失去了什么动力,或者说欲望,毕竟这种索然无味的进食没有丝毫品尝美味的快感。 晚上在山洞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云梁出去到河边洗了洗脸,喝了一口觉得这河水还蛮清澈的,早饭仍旧靠丹药和运功。好在这种药也比较方便,初开始每天两次就可以了,再往后可以一天只服一颗,云梁把药倒在布巾上数过,一共一百颗,靠着这个她至少还能再撑一、两个月。 小泥鳅也到河边饮水,它看起来比昨天精神了许多,腿脚也利索多了,看来动物的恢复能力确实比人好,云梁现在还觉得腰酸背痛,她身上有不少被摔的淤青,不过好在没伤筋动骨。 恢复了精神后,云梁便骑着小泥鳅熟悉了一遍这里的环境,仔细找找有没有能吃的食物,可惜的是,这边的河里没有鱼虾,树林里连鸟鸣都很少听到,有些刚刚长出来的野果,现在还不能摘。兜了半天,云梁只找到了些甜草,以前在近仙岛时她见过这种甜草,常把它们晒干冲水喝,味道甜甜的还败火,但这也不能当主食。 “唉,难道我今后真的要这样清汤寡水的过日子吗?”云梁叹了口气,然后摸了摸自己肉嘟嘟的小脸,她,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吃货,饿了吃,不饿也常常的想吃,各种时候嘴都可以不闲着,真要是只靠功法和吃草活着,人生简直要失去一多半意义。 现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时间上了,也许气候转暖后这里的环境会有所改变。 云梁回到原来的山洞,把昨晚的山洞打扫了一遍,然后捡来树枝。用草搓出绳子做了个小门扇安在洞口,眼下她只能先在这里落脚了。 一天,两天,十天……云梁靠着功法和丸药维持体力,每天都会在山谷正中的位置燃起一堆火,让烟往上冒,期待上面的人能够发现。 可是上面始终没有人下来救她,云梁每天都会骑着小泥鳅在附近转,开始做在这里长期生活的准备。随着气候的变暖,她又找到了一些可以吃的植物和野果,但也只有这些。还采集来麻自己编织门帘和草席,给自己那个小山洞添置生活用具。 整整两个月过去后,云梁已经习惯这样一个人的生活,虽然还是每天发信号希望能被救,可是心情已经没有刚掉下来时那么崩溃了。这些天靠着师父留给她的药和勤加打坐练功,体力好像比以前还好了。不知道是不是身处自然心境受影响的原因,她练的辟谷功法已有了很大成果。药已经改成了每天一粒,就着她采来的野果和甜水每日吃下,也不觉得体内空虚。甚至这样过一段时间后云梁还会纳闷,以前的她为什么总是伴随着饥饿感,不停的想吃东西。有时候明明饱了,可心里总觉得空虚,可还是想不停的往嘴里塞。如今这么清淡度日,心境,反倒日益静了下来。 早晚打坐时,脑子里偶尔会闪过那些她放不下的人,师父,父母兄弟,爷爷奶奶,还有,夏侯期……云梁这时候才敢试着想一想,自己其实是喜欢他的吧,说不清为什么,可他的样子就是时不时的在她脑子里打个转。 不过,他们如今已经和她相隔太远,就是没有自己,他们也能好好的吧。师父突然把她送走,也许是因为占卜到什么了吧?之前卢阙就说过,她是克云莱的,如今大虞她也不能待了,花竺也不能……也许,她本该一个人的,不与这个世界上的人建立关系,也许才是她正确的处世之法。 这样想时,云梁会从凄苦中体味出一些恬静来。骑着小泥鳅在草地树林中奔跑,她也感觉到一种被抛弃在旷野中的自由,在这里,自由的纵马奔跑,自由的唱歌儿,自由的搭建房舍,生活,苦中作乐,也许,没什么不好。 夏天来到的时候,云梁已经把自己的小山洞扩建成了一个小房舍,门口垫高防止下雨时雨水漫进来,外面还搭了雨棚。门前立着个架子,上面晒着些果干和草料,还有她自己用麻编织的外衣垫子之类,她还自己搓了熏蚊子的药草香,烧了煮水用的瓦罐。她现在已经不需要服丸药了,每天补充野果和甜水加上打坐就能补充体力,成了真正的食草动物,像师父一样不食人间烟火了。 每天除了早晚打坐,就是骑着小泥鳅去密林或山壁旁去收集对她有用的食材或工具。借助玲珑子,她可以很容易的够到高处的果子,而且,轻功也越发精进了。 秋天,林子里满是熟透的果子时,云梁已经开始积极而任命的大量采摘晾晒,储藏过冬的食材,她把果核穿在一个绳子上挂在屋内,用来计算天数,久而久之,房内就多了一挂果核做的门帘子。 自己会不会老死在这里呢? 最后一场秋雨夹着冰屑落下来时,云梁坐在门口看着远处想。 天气又开始转冷,一天太阳不错,云梁把给小泥鳅储存的干草拿出去晒,正用石头压住草时突然想到,自己干吗不自己创造条件上去呢,她如今的轻功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自己若是上去了,自然就可以找人来从上面想办法救小泥鳅。 可是看了看小泥鳅,她又默默的否认了这个想法,要走,就一起走,哪怕只是一阵子,她也不能抛弃小泥鳅让它一个人在这里,要想,就要想出他们都能出去的办法。 第408章 408. 自救大法 云梁首先想到的还是发射求救信号,这个山谷太深了,她自己带着小泥鳅出去太难,还是让别人发现他们来营救比较简单。 她先是利用之前给师父打杂时学的知识,自己找材料制作火药,做成信号弹后利用小红向上发射。还好这个山谷除了食物不多,其他物质还是很丰富的。 经过了无数次失败,还有一次还差点炸伤了自己,终于在某次大雪过后的一天,云梁成功了,她气势满满地站在谷底摆的石头台上,朝着谷顶露出的夜空发射出去。晚上烟火肯定会很亮,云梁自信一定能吸引到人注意。 结果她刚发射出去,就见整个夜空都为之一闪,云梁看着自己那点信号弹崩出的小花儿,心想这效果也太好了吧。接着还没等她发射第二弹,就看见天边又是一亮,随即绽放出一朵大花,她这个角度也能看到半个烟花。 接着天上就一阵闪,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烟花在夜空绽开,还落下些金闪闪的东西在她的谷里。 此时外面正是新年,大家正放烟花庆祝。 云梁愣了好一会儿后跳着脚骂,“你们什么时候庆祝不好,专在人家放求救信号的时候,你,你们……呜呜——” 她气得哭了,攒了几个月的材料就那么浪费了一弹,接下来就是再发射,也不会比眼下这些烟花惹人注目了。 最后,云梁无可奈何地抱着膝和小泥鳅一起在石台上看着天上的烟花,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都快忘了过节这回事,想着外面大家都团聚欢庆,心中更加寂寞。 也是很寸,之后的日子,每当云梁晚上射信号弹的时候,就立刻有人放烟花,好像专为了跟云梁抢注意力,云梁的信号弹似乎勾起外面那些人的好胜心,虽然年早就过去了,可看有人放,自己就必须也放,就为斗富。有时候云梁的一个小信号弹,能惹得外头好几家富户争相放烟花。 终于,她决定放弃这个方法。 后来云梁又想起了可以用孔明灯,心想这总不会勾起别人的好胜心了吧。 她用树皮做纸,糊出好几个孔明灯来,用黑草汁在上面写着“谷底有人,请来相救”之类的求救字样,为了怕纸燃尽,还专门在骨架上各个地方也都写了,把孔明灯都放出去,除了有两个半路掉下来还差点引起火灾,其他的都飞出谷去了,可是仍旧不见半点回音。 后来几次有孔明灯掉下来差点引着了大火,云梁也只得放弃这个法子,这里是个碗状的山谷,真要着起大火,她和小泥鳅连躲都没法躲。 一天云梁在河边取水的时候又突然想起,自己可以学一回大禹啊,这条河是从一座山下的水渠流出去的,她只要把那座山整个劈开,不就能通到外面了吗? 自然她没有大禹的神力,于是云梁每天都用自己做的工具去挖山,可吭哧吭哧干了半个月,累的手都磨出大泡,也就挖出半米不到的地方,挖出的石头和土却能堆出另一座小山。 她算是明白了,这些山都太高太大了,她恐怕没能挖出去多远,挖出的土就要把这个小山谷填满了。 这个笨办法也只好放弃。 又有一天,云梁晾晒的衣服被大风吹走,挂在高高的树杈子上,这又给了她灵感,她立刻糊出了一个大风筝,在风筝上写出求救字样,然后找了个大风天开始放风筝。 好容易把风筝放起来,云梁小心的控制着,风筝越飞越高,线却突然断了,风筝就挂在山壁长出的树上。 云梁不甘心,立刻又做出更结实的草绳和又一个大风筝,又是一个大风天,她骑在小泥鳅身上拉着绳子让风筝飞上天,这次飞得着实高,而且因为风筝太大,她都差点被拽飞出去,还好她立时弯下腰抓紧了缰绳。 风筝这次飞出了山谷,一直在云梁眼中变成一个小点儿,云梁牵着它控制了一个时辰,觉得手都酸了时,把线割断让它飞走了。 之后她又放出了好几个风筝,秋高气爽,风也大,放出去越来越简单,可是始终没有人来救她。 一天云梁扎风筝的时候忍不住想,她已经掉下来一年多了,风筝也放出去了十来个,是不是这附近根本就没有人烟,所以才一直没人看到她的求救风筝。 一阵大风吹来,云梁手里因为拽着风筝差点被跟着吹走,她使劲的抓紧不松手,被风带着在地上小跑,脚就快要离地。云梁抓着风筝惊叫起来,小泥鳅立刻冲过来拉住她,咬住她的衣服把她拽到地面上。 云梁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灵光顿时乍现。 她立刻把风筝拆了,开始改做热气球。之前在她提供想法的基础下,落倾尘就曾做出过一个热气球,云梁打下手也学到了不少。不过这次她一个人做多少吃力些,光是做骨架和底座就花了两个月时间,她想要承受自己和小泥鳅的体重,那热气球一定不能太小。 终于做好时,她特意挑了一场秋雨过后的日子试飞,这时候山谷里到处湿淋淋的河水也涨了,不容易造成火灾。为了安全起见,还特意给自己和小泥鳅身上都绑了大风筝样式的滑翔翼,免得半路掉下来摔死。 一切准备妥当,云梁点燃她攒了好久的燃料,和小泥鳅站在底座的篮子里紧张的等待着,最终,篮子慢慢被头顶的气球带了起来,云梁和小泥鳅感觉到他们离开了地面。小泥鳅往下看了看后朝云梁身边挤了挤,它不太理解自己怎么就升了起来。 云梁紧张地抓着栏杆,生怕热气球半路掉下来。可是,倒霉了这么久,她终于也顺利了一次,热气球飘飘忽忽地飞上了天,一直飞出了山谷,云梁看着山谷外的树木和山川,忍不住叫了起来,说不清是惊吓还是兴奋。 热气球一路飘飞,云梁终于看到了下面的建筑和人群,她兴奋地挥手叫着,底下的人也很快注意到了她,一群人聚集在一起,随后有人拉开了弓箭,朝她射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云梁赶紧拉着小泥鳅蹲下身躲开一箭,可依旧有弓箭正不断飞来,热气球顶端中了一箭,摇摇晃晃的往下坠。 最终热气球落在了一处林子里,好在云梁和小泥鳅没摔坏,她立刻牵着小泥鳅跑出来怕被烧到,脱掉身上累赘可笑的滑翔翼,骑上小泥鳅便朝一个方向奔去。 天,现在的人怎么这么不友好?她还是赶快跑,免得被抓住不分青红皂白就被杀了或关起来。 。 第409章 409. 归来 跑了半天,云梁和小泥鳅终于出了林子,看着远处的建筑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过去。也许刚才那些人之所以用弓箭射她,只是因为她飘在天上太奇怪了,而且这里应该离花竺不远,她还是找人问问先找到爷爷奶奶。 云梁牵着马朝一处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一路都略带惊异的看着四周,好像不认识了一样,以前送货买粮的时候,她对花竺周边也很熟悉,可现在,这里只能算似曾相识。不但建筑有了些变化,连氛围也变了。以前街上有这么多车马和官兵的么? 之前这里一片都是自然祥和的气息,现在,简直有点小小的繁华了。 街上的一队官兵突然从她身边跑过,云梁看着他们的气势和样貌,觉得也不像是本地的官差,这边小国的官差都没有这么精悍。 “这是怎么了?”旁边卖绒花的摊子旁一个胖墩墩的妇人问。 摊子老板还操着花竺的口音说:“听说是发现天上有个人,是坐个圆圆的怪鸟飞过来的。” “啊?怪鸟……会不会是敌国奸细啊,从天上过境来我们这里作乱。” “对啊,官差们也这么说,所以都用弓箭射,已经射下来了,官差正往掉下的地方去呢。” 云梁缩着脖子走过去,好在当时离得远,这些人没能看清热气球上的她。 走到一个卖面点的摊子,云梁觉得这摊主似曾相识,便走过去问:“大哥,敢问这里离花竺的镇子还有多远?” 那小哥抬起头,看到云梁时目光显出惊艳的神色,随后才反应过来她的问题,“啊?这里就是啊,只不过现在改做集福阵了,姑娘你是不是好久没上镇子上来了,不认得了。” 说着那小哥笑起来。云梁觉得更眼熟了,她突然问:“您是之前卖烧饼的周二哥吧?” “呦,你以前来过我家铺子吧。”那小哥笑得更开了,回头指了指说,“喏,铺子就在后面,今年重新翻修了一遍,不认得了吧。” 云梁看了看,确实,那铺子比之前气派多了,之前就是个揉面烙饼的小房间。现在一排几个房间都冒着热气,里面戴着围裙的工人们正忙活着做熟食,不时有人端着整屉的点心过来,热气腾腾地放在摊子上。 云梁的脸在蒸气里显得傻乎乎的,以前这就是个小铺子,因为镇子上人少,也不会做这么多吃的……街上的其他铺面好像也都扩大了。 “刚出炉的芋头糕,姑娘要吗?”周二哥招呼问。 云梁闻到面点的味道,肠胃似乎痉挛了一下,随后就又平静下来,她只是笑了笑,“周二哥,这里现在怎么这么多人啊,镇子看着也热闹多了。” 周二哥笑道:“那是啊,咱们之前不是帮过三军吗?那是快两年前的事儿了,后来云莱,大虞,还有祝夏的兵就常往咱们这里经过,和咱们交好。后来他们朝廷干脆帮我们修了路,派来官员驻扎在这里,陆续还有他们的军官过来住下,有的还在这里成了家。这些年有他们这三大国帮衬,我们的日子也过好了不少。这街上的店面差不多都扩建了,我这小铺子也是,我家点心师傅有一个就是从云莱过来的呢,毕竟现在这里的云莱人多,大家也想吃老家的点心嘛。” “那仗打完了吗?”云梁赶紧问。 “差不多了吧。”周二哥扯下肩上的毛巾擦了把被蒸气熏出的汗,“现在祁渊的人都被赶出昭敦了,三军打下祁渊还不是迟早的事。” 云梁牵着小泥鳅告别周二哥,先去一家钱庄把带的一点儿金沙兑换成钱,当初她把剩下的金沙装在药瓶子里带出来,后来一直埋在山洞里,想着出来后肯定需要钱,乘热气球上来时她就带上了。 钱庄把钱给云梁的时候她一愣,那些铜钱和银锭上竟然是来运钱庄的印记,她退出来好好看了看,这钱庄的匾上写的就是来运钱庄,这镇子上之前的小钱庄已经不见了。 再往前走一走,云梁真的呆住了,街心正中央处立着一个铜像,高高的铜台上,一个圆滚滚的小姑娘骑在一匹颇像骡子的小马上,小马做出疾驰的模样,马背上还绑着药箱,上面还插着属于三军的旗子。 台子上还刻有字,写着花竺英雄“小桃子”的壮举。 云梁牵着小泥鳅就站在台下愣愣地看着,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人发现这个小姑娘和她的“骡子”与这个铜像有什么关系。 最终云梁走开,牵着小泥鳅走到一家绣庄,她身上的衣服在外人看来应该很古怪,她打算买点正常的衣服穿。最后挑了套藕色的袄裙和一件带兔毛的披风,云梁站在镜子前,镜中那巴掌小脸,身形窈窕的女子正愣愣地看着她。 一双眼睛极富灵气,悬胆鼻,上唇微微外翻,显出几分调皮。皮肤因在谷底少见阳光养得白如凝脂,面部的骨相几乎完美。这个样子和之前的小包子脸圆滚滚的她比,简直是两个人。 在谷底的时候,云梁很少端详自己的样子,顶多在河边取水的时候在倒影里看一看,她知道自己瘦了,也长高了些,不过没有这样细细看过。 现在看来,还真有些卢阙口中红颜祸水的意思了。 一旁的绣庄老板娘笑眯眯的看着云梁,“姑娘真真是个仙女儿一般的人物,小店东西粗陋,能让姑娘穿上是天大的荣幸,对了,您是哪儿来的呀,以前从没在镇上见过您这么美的人。” 云梁有些别扭的低下头,“我是来寻亲戚的,对了大姐,花匠刘昌老丈现在还来镇上送花吗?” 老板娘微微一愣,“刘……啊,你说的该不会是咱们花竺英雄小桃子的家人,刘家老两口吧?” 云梁赶紧点头,“嗯,就是。” 老板娘叹口气,“唉,本来咱们皇上是打算让他们老两口到镇子上住的,可他们还想在原来的村子等孙女儿回来,所以现在还住在村子里。要说也真是世事无常,小桃子本来和爷爷奶奶住着挺好的,有天晚上突然出门就走丢了,官兵们都跟着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想来她真是天上的福将吧,做了好事就又回去了。” 云梁忙问:“那刘家老两口现在还好吗?” “听说刘老太太因为想孙女,眼睛都快哭瞎了,刘老仗倒还好,只是也不能送花了,不过现在朝廷和那三大国每年都会给他家钱,也用不着种花那么辛苦了。” 云梁谢过老板娘出来,骑着小泥鳅一路朝刘家所在的村子走去,一路上原本荒芜的景色也变了,多了不少店铺茶摊。 到了村子,云梁发现村子看起来也比之前好了许多,路上铺了石板,家家户户的房子也修整的不错。云梁在村口碰见了锦昌赶着车过去,但是他也没认出云梁,车上有个穿红衣的女子抱着一个小孩,看她和锦昌亲密的样子,应该是他妻子。 第410章 410. 师父…… 云梁低着头一路进村,大家顶多朝她看过来一眼,目露惊艳之色,可是都没认出她是谁,就连小泥鳅,因为之前在树林子里扑腾也弄的灰扑扑的,看着就像匹普通的灰骡子。 到了爷爷奶奶的家里,云梁远远就看见门口坐了一个老太太,满头银发,那正是刘老太。她穿的比以前好了,身后的房子也修整的很漂亮,里面不时传出羊叫和鸡叫声,可老人脸上的神情却很落寞,眼神也很浑浊。 刘老太抬起头,看向这个停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眼中刚升起的一点亮光又暗下去, 她看不清眼前的小姑娘面容,可是知道肯定不是小桃子回来了,她家的小桃子没有这么苗条,也没有高,整个人的气场也不一样。 云梁款款走过去,蹲下拉住老人的手,老人只是略显惊讶,随后微微一笑,这孩子的手十指纤纤应该很漂亮,可她还是喜欢握着她家小桃子肉乎乎的手。 “奶……”云梁哽了一下,随后立刻稳住情绪。 她突然想到,自己如果和奶奶表明了身份,那花竺的人是不是又会把自己推出去?这里现在就有不少云莱的人,说不定又会叫她去见云莱的大官,要是她现在的样子传到云莱,被卢阙知道了,那不是又要逃亡? 云梁咽了口唾沫,终于说:“刘奶奶,小桃子让我过来给您带个话……” 刘老太瞪大了眼睛,立刻问:“什么,小桃子?她在哪里,在哪里?” 云梁的手被抓得疼了,忙说:“我是在外面见到的她,小桃子那次回山里后就见到了自家父亲,他父亲从外面回来找她了,但是家里的亲戚不容他们父女,父亲就把她带走了。因为走得太急,都没能过来说明白。” “可是我们去山坳里找过她,那里的人都说不认识她呀。”刘老太说。 云梁叹口气,“想来是她家亲戚占用了她家的房子和地,不愿承认所以就说不认识她。” 云梁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双鞋,那是刘奶奶给她做的,在谷底她一直舍不得穿,然后把身上的钱也都拿出来说:“这是您给她的鞋,她一直都带着,让我带回来给您看,还有这些钱,也是她让带给您的。现在她和父亲在外面过的很好,只是父亲身边离不开人照顾,她不能回来孝顺您二老,实在感觉过意不去。” 刘老太没管钱袋,用手抹了抹鞋子,落下泪来,“这孩子……没事就好。我一直以为,她那天出去遇到了什么意外,还以为都是我害了她。” 云梁也险些落泪,努力忍住,又说:“您别多想,云梁她现在可好呢,她也不喜欢出名,下半辈子就打算跟着父亲过普通日子。” 刘老太愣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把钱袋推回去,“这个你拿回去给她,在外面什么都要用钱,你让她不要担心我们老两口,我们现在过得挺好的,村子里的人都愿帮衬我们。” 说着刘老太站起身,云梁赶紧扶着她走回院子,刘老太先是跟院中晒太阳的老伴儿说了小桃子找到爹的事,然后又进屋子拿了一堆东西出来,有钱,还有衣物鞋子,说让云梁捎给小桃子。 云梁忍着泪接了,又跟刘老汉讲了一遍,说自己是小桃子在外的邻居,因为来花竺买蜂蜜顺带帮她带话,小桃子的父亲有腿疾,她要照顾父亲才走不开。 二老一定要留她吃饭,云梁忙说不用了,她还要赶路离开花竺,就不多待了。说完就带着小泥鳅逃也似的离开,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扑到奶奶怀里哭出来。 刘老太跟着她出了院门,看她跑远,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回来。 刘老汉在院中坐着道:“没事就好啊,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听出来了。” 刘老太一听也落下了泪,虽然他们不知道小桃子为什么这样,但相信肯定有她的理由,他们只要知道她现在好好的,就够了。 “就是……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大的苦,会瘦成那样。”刘老太抹着眼泪说。 在镇子上,云梁找了个茶摊让小泥鳅吃点草料,再被刷洗一下,她自己对着碗白开水暗自抹眼泪。最后拿出两块果干就着水吃了。茶摊的老板掀开锅盖,一阵肉香飘来,云梁顿时觉得某种欲望被唤醒,她挣扎了半天,还是买了碗肉汤,可只喝了一小口,就跑到路边大吐特吐起来。肠胃久没有接触荤腥和粮食,已经受不住了。 云梁终于直起腰抹了抹嘴,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又要了碗白开水,一口气喝下感觉好了些,这才又牵上小泥鳅上路。 在花竺没被人认出倒让她平添信心,想着既然现在大家都不认得她了,那她就能回大虞找师父了吧。落在谷底的时候,除了爷爷奶奶,她最想的就是师父了。起码得让师父知道自己还活着,也顺带看看师父怎样了。反正这会儿就是师弟见了她,也应该认不出她了。 这样想着云梁便踏上了回大虞的路,这一路很是平静,就是现在她已颇具姿色,走了一段后她才意识到路人频频朝她注目,这才买了个垂纱斗笠戴着,心里想长得美还真麻烦。 半路上她还花钱办了个文牒,那造假的人手艺挺高,到了大虞她拿给守城的人看,也没穿帮。一路走到大虞的国都花宛,然后直接去国师府。 到国师府时,云梁正巧看到管家出来送人,还是她熟悉的管家。云梁下马走过去,拿出小红递上说,自己要见国师。 那管家一看小红神色就立刻一变,随后便点点头拿进去回话,没一会儿就出来让云梁进去。 云梁到了正厅门口,见那里已经有人在等着,走近看却是她的师弟蜜蜡,他正坐在桌旁喝茶,茶壶旁边就放着她的小红。 云梁把斗笠摘了,蜜蜡抬了抬眉毛说道:“敢问姑娘是何人,手上怎会有这个东西?” “国师呢?”云梁问。 蜜蜡看了看管家,突然说:“你出去吧。” 管家依言退下,这时云梁紧着又问了一遍,“国师是不是进宫了?” “国师已回近仙岛了,”蜜蜡说,“如今我在这里帮师父看着国师府。” “师父回去了?”云梁的心一沉,已经顾不得再装了。 蜜蜡有些惊讶,随后站起身过来细细看着云梁,“你是……师姐?” 云梁抹了下鼻子,“屁话,当然是我,师父怎的走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呀,是师弟欺负他么?” 第411章 411.坐了牢了…… 蜜蜡已完全确定眼前的就是云梁了,样貌虽然大变了,可说话时的神气和口气还是她。 “你说话呀!”云梁急了。 蜜蜡垂下眼,“师父他是直接从前线走的,没回来,已经走了快半年了,这段时间皇上也好几次派兵去近仙岛寻他,但始终没有寻到。师父偶尔会让阿乌来送信,仍旧在尽着国师的职责,只是近来,信也越来越少了。想来……是师父想让我尽快独当一面吧。” 蜜蜡说着脸上也一片落寞。 “师父为什么走?”云梁仍在问,“是不是和二师弟有关?” 蜜蜡一脸不方便说的神色,最后道:“师父没说,他对我也只安排,没有解释过。” 小师弟虽然没明说,但云梁也已经猜想到了,肯定是因为二师弟,承晔这个人心里只有他的皇位! 云梁咬牙切齿,随后又有些挫败,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找承晔寻仇那是以卵击石,找师父去?她没那个本事找去近仙岛,况且就是能去,她下半辈子难道就留在近仙岛了? 来找师父的时候,她还想着让师父给自己以后的安排拿拿主意,可现在,她又茫然了。 “那师父在信里,有没有提到我的安排?”云梁问。 蜜蜡舔了舔嘴唇,“这个,倒没有。” 云梁不说话了,蜜蜡可能觉得师姐太可怜,又说:“师姐你放心,既然如今你已大变样,皇上应该也认不出你了,我会给你找好地方安置下来,替师父好好照顾你的。” 云梁却垂下头,轻轻地说:“算了小师弟,你如今在皇上眼皮底下做事,恐怕压力也很大。二师弟他精明过人,今后你要事事小心谨慎,别给他抓住的什么错处,我就不在你这儿添麻烦了。我虽然没出息,可师父当初教我的,也足够我在外面自立。” 云梁说着看向门外,幽幽道:“无牵无挂,浪迹天涯,也没什么不好。” 说着她就抬手要告辞,蜜蜡张了张嘴,“师姐,那你要往哪里去啊?” 云梁挤出一抹笑,“哪里都行,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在外面自由自在的没有压力,比你在这里兴许还快活呢。” 蜜蜡没有再说什么,送云梁出去的时候,他接过管家手里的一个包袱递过去,惭愧道:“真对不住师姐,我也没什么能帮你,这里面的东西是我自己做的,有些常用药和小器物,你兴许能用上。” 云梁笑着接过了,和自己的包袱一起背到肩上,拍了拍他的肩,便上马离去。 大虞街头的美食也是出了名的,各式点心铺子开着门,摊子上掀开的锅盖也不断往外冒香气,行人们一边逛着一边吃,一路上很是热闹。云梁从中走过,突然明白了师父为什么说,辟谷就能隔绝很多俗世的感情。是啊,酸甜苦辣都与我无关,世间人群熙熙攘往来,独我一人飘飘然无牵挂。 云梁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大虞,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了,自己恐真要漂泊一生。 黄昏时分,走出花宛城门时云梁突然想,在漂泊之前,还是回去看一看自己的家人吧,二哥牺牲了,娘亲应该很伤心吧,不知道他们怎样了……再看一眼,然后自己便和凡尘俗世彻底了断,浪迹天涯去。 对,云梁已经决定了,云莱那么大,她去看了家人就走,应该不会那么寸正好被卢阙看见吧? 这样想着,云梁骑着小泥鳅转而向筠道赶去。 一路上除了在驿站歇脚投宿就是赶路,在驿站的时候,云梁也听说了些外面的消息,这里商队和各路人聚集,什么都听得到。云梁从他们的口中云梁了解到,三军将祁渊军队赶出昭敦后,又扶持了一个昭敦皇帝,原昭敦皇已被除名,现在在祁渊苟且偷生。 不过现在三大国远征祁渊难度也不小,各国如今做好了长远作战的准备,誓要把祁渊这个隐患彻底清除。但是因为还要顾及国中各方面的发展,战势相比半年前已经不那么大刀阔斧了,似乎进入了一个耗的阶段。 云梁没有故意的快走,可小泥鳅脚力了得,一个月不到就到了云莱,入境之时她递过自己的文牒,本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她之前找的那个造假文牒的人手艺挺高明,这一路过来都没问题,没成想那个看文牒的人仔细看了一下后,就开始又盘问云梁。 云梁心里打起了鼓,可回话也尽量平静,说自己是来云莱游历的,原本是大虞人士。 那人听后没说什么,却把她的文牒扣了下来,还让人带她先去衙门候着,说她的文牒和坐骑的检疫证明都要再验看一下。 云梁一惊,心道这云莱公务员的眼真毒,她赶忙从包袱里摸出一个金锭,还好蜜蜡当初给她的包袱里除了东西还有不少钱,云梁把金锭塞给那人说:“差爷通融一下,我的文牒和证明都是真的,今天天不早了,我还赶着进城住店哩。” 说着冲那差爷甜甜一笑,自认这一笑也够倾城了吧。 那人却看了看她,直接站起身说:“姑娘,我们若收受贿赂重则要杀头的,你先跟我两个同僚去衙门吧。” 说着就过来两个官差,不由分说就把云梁和她的坐骑强行带走。云梁还努力镇定下来,想着到了衙门再想想办法。 结果到了以后还没等她想出办法,她的文牒和检疫证明就都被验出是假的,她要被暂时收监,随身物品都要没收,小泥鳅也得牵去检疫。 云梁这下怕了,据说云莱的律法是最严的,许多其他国家已经取消的刑罚,在这里依旧保存着,在大虞祝夏就坐十来年牢的罪过,在云莱就兴许要杀头。夏侯期性情严酷,从来不讲法外宽恕这一套,所以国中的百姓和官员都是一副死板板的样子,做什么都要遵守一定的规矩。 云梁之前在路上就常听商队的人说,赚了钱就去大虞好好享受一下,因为云莱律法太严,什么出格的事儿都不能干,祝夏虽然娱乐氛围很好,但是是宗教圣地,不允许任何违背他们教规的事情发生,比方说男男啦,师徒也不可以相亲…… 相对比起来云梁成长起来的大虞反倒是最自由的,大街上男人和男人拉着手走,或当街亲热的都有,甚至还有娱乐不受律法束缚的地方。从大虞一路到云莱,那种人和氛围的变化十分明显。 云梁蹲在关押临时犯人的多人牢房里,心里七上八下,想着自己用假文牒在云莱不会是重罪吧,不晓得要做多久的牢…… 第412章 412. 盘问 云梁把牢房里送的粥用筷子撇开米只喝了汤,看着旁边一个黑瘦的小姑娘把碗都舔干净,她把自己碗里剩的米递过去,“你吃吧,我在外面刚吃过,不饿。” 小姑娘两眼放了光,不住道谢地接过来,没一会儿就又吃完了。 “你是怎么怎么被抓进来的呀?”小姑娘见云梁人不错,就往她那边蹲了蹲问,“看你不像是我们这类的人。” “我的文牒出了点而错。”云梁说,然后看向她问,“你呢?” 那姑娘头发蓬乱,一身补丁衣服,随便地抹了抹脸说:“我是扒商队的车偷偷到云莱的,来这里就是坐牢也有饭吃。” 之后那姑娘说自己是来自一个叫济尧的地方,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只知道他们那边的人很穷,今年又没吃的了,于是很多人都逃荒出来,她因为是女孩儿最先被父母扔在路上,但比较幸运遇见了去云莱的商队,就藏在车里被带了过来,说白了就是偷渡。 “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这样。”那姑娘说。 云梁回头看了看一牢房蓬头垢面的女子,云莱这边牢房应该是分男女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云梁问。 “我叫小狸,今年十九了,你呢?”那姑娘兴许是之前没受过别人的照顾,所以对云梁态度特别亲热。 云梁看她一眼,没想到她年纪会比自己大,她咳了一声说:“我叫小衔。那什么小狸,你知道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吗?” 小狸揉了揉鼻子大咧咧地说:“来的时候听这里关着的人说,没文牒的要么去补办,要么送出去,有机会的话可以留下做劳力,不过管他呢,反正在这里有饭吃就行,送走了大不了我再跑回来。” 正说着外面突然有人来,一个官差过来开了牢门对着云梁说:“你,出来。” 云梁只好站起身跟出去,不一会儿就被带到一个房间,一个人留着山羊胡子的人正在桌子后面等着她,身旁还站了几个差役。云梁走过去看到,那桌子上放的正是自己的包袱。 “我们检查了你的东西,你的文牒若丢了,有条件再办一个,为什么要拿着假文牒?”那留着山羊胡子的人抚着胡须问,他怀疑云梁是不能表明身份的逃犯或奸细。 云梁眨巴着一双水眸,很快就聚了两汪泪,腿一软跪下说:“老爷饶命,民女之前真不知道这文牒是假,民女无知,之前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在路上民女碰见一个人,他说看民女一个姑娘家不宜抛头露面,说只要给他钱,他可以给我代办文牒,我就把钱给了他,拿了他给的文牒一路过来,不知道是假……” 云梁说着低头拭泪,肩膀还不时抽动。 那山羊胡子的人眯起眼,慢悠悠道:“那你的坐骑分明没经过检疫,怎会有文书?你不知道坐骑不经检疫不能出行么?” 云梁露出震惊神色,然后吸了下鼻子道:“民女的坐骑经过检疫的,当初那人说要把坐骑的检疫文书给他,他才好给我办事,民女心想牲口的文书又不值什么,就给了他,后来他也还回来了。” 那山羊胡子的人歪着头细细笑了,“你这女子不简单啊……那文牒上只写了你的祖籍,并没些你是做什么的,你之前在大虞干什么?” 云梁一咬牙,低声道:“民女是国师府中马夫的女儿。” 山羊胡子眼皮一抬,“国师府?你竟出自大虞国师府?” 云梁点点头,“其实民女和国师府也没甚大关系,只是爹爹在国师府替人喂马罢了,前些日子爹爹给府上的马踢了,府中管家便给了爹爹些银钱并一匹小马让爹爹提前回家养老,就是民女骑的小马。爹爹的腿被马踢得下不了地了,在大虞遍访名医也不见好,还是府中一个老人儿来看爹爹时说,云莱的一种黑蚂蚁做的药专治爹爹的腿病,所以我便到云莱来寻。” 那山羊胡子仍不信,“什么黑蚂蚁做的药,连我都没听说过。而且你一个小姑娘,你爹爹让你一个人出门,心也太大了吧。” 云梁低下头,“大人说得极是,无论怎么求爹爹都不答应让我出来寻药,所以,民女是偷跑出来的……” 那山羊胡子的人哼了一声,靠在椅背上说:“若真是如此,那你倒是个有胆识的孝女。你的身份本官自会派人去查,若属实,东西和你说的马都会还你,你再去半个临时文牒,若不是……” 云梁忙又哭道:“民女没说谎。” 那山羊胡子摆了摆手,“好了,你先下去等吧,说没说谎本官自会查明,对了,你说你那匹是马?” 云梁点点头,“嗯,小了点,路上常被人认成骡子,民女觉得反正差别也不大,叫什么就是什么吧。” 山羊胡子再度摆摆手,“你去吧。” 云梁心里七上八下地跟差役回去,心想蜜蜡可要机灵一点给自己圆上。否则她可就惨了。 云梁走后,那位山羊胡子的本地县令胡大人又看了看云梁包袱里的东西,里面不光有钱财,还有些十分精巧的新奇玩意儿,有的他都看不懂,既然是出自国师府,那就能说通了。眼下他觉得这女子若不是偷了大虞国师府里东西的女贼,就是大虞派来的奸细,什么为了找药来云莱,这话反正他是不信。 云梁又回了那个牢房,这里的日子也不算苦,反正对吃她已没要求,就是睡有些挤,牢房里来来去去。有时会有官差进来问:“谁会织染”或“有会缝皮革的没有”等,会的人便在别人的艳羡目光中走出去,因为有用的话,云莱政府就会安排给她们差事,让她们能留下来。 不过这些询问自然是没有云梁的份,她的罪名还没定呢。小狸因为没有手艺在牢中也有些担心,后来牢房里只剩下七八个人时,一天一个官差过来,还带着一个中年女子。那女子进来看了看后,对官差点了点头,官差便进来说:“你们愿不愿烧木炭,若是做的好,就可以留在云莱,还会给你们工钱。不会可以学,只好手脚俱全就可以。” 牢房里除云梁外的人立刻站了起来,抢着说愿意。 那中年女子此时说:“你们不要着急,只要肯吃苦能做事,就有你们的饭吃。我们这里男人多要上战场,女人就必须多劳作,男人能做的我们也要能做。” 那些女子忙说自己愿意吃苦,只要给她们饭吃,她们什么都愿做。 中年女人点了点头,便和官差带走了那些女子。小狸走时回头看看云梁,眼神有些不忍,“小衔,你……” 云梁笑笑,“没事,恭喜你有差事了,我们有缘再见。” 小狸只好点了点头,和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 第413章 413. 家门口 小狸她们走后,云梁又独自等了半个多月,才有人来把她提走。出牢房的时候云梁见到了那位山羊胡子大人,那位大人负手立着,命人把云梁的包袱和小泥鳅牵给她,神情仍硬邦邦地说:“你家里已经把补办的文牒给你送来,你的马我们也替你检疫好,你可以进城去了。” 云梁心想,白关了我一个多月,这就算完了? 谁知没等她说什么,那位大人又把脸绷得更严肃道:“你虽然被骗,但是本官念你无知就不与你计较了,否则你可知道带无检疫的牲口进云莱是什么罪?” 云梁还真不知道,她一直都把重点放在了用假文牒这事上。 那胡大人也没再说什么,把东西和马交给她就让她走了。 云梁赶紧牵着小泥鳅快步离开,心想还是蜜蜡小师弟机灵,一点就透,这里面兴许还有管家的功劳。 这小泥鳅这段日子似乎过得不错,比刚来的时候倒壮了些,屁股上多了个章,大概是检疫证明。但小泥鳅似乎很不喜欢这个章,一路怪别扭地扭着。 云梁不知怎么的,出来后就总感觉背后有目光跟着她,导致她连小路都不敢走了。不过已经进来了就好,她仍旧出去的时候就带上垂纱斗笠,在大路上赶路,云莱这地方不光大而且规矩多,每到一个地方她就得接受一番检查,虽然没再出什么事,可云梁还是被搞得心惊胆战,心想等见完了娘亲他们,就再也不来这地方了。 好容易到了景籍,云梁没敢直接去找家人,再者终于松了一口气顿感疲累,先找了家客栈进去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沐浴更衣喝了点汤,云梁就独自出门,这次轻装上路连小泥鳅也没带,景籍的人见多识广,说不定认出小泥鳅是尼秋马会惹来注目。戴着垂纱斗笠云梁好似闲逛一般在景籍街头。目前看来云莱好像没有受战事影响太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主街上繁荣依旧。云梁突然走向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和她站在一起看的都是小孩子。 云梁歪了歪头,指着架子上的一个猪脸面具要看,摊主忙摘下递过去,“姑娘给家里孩子带吗?看看吧,一个个磨出来的,耐摔打还方便,鼻子有出气孔的。你拿的这个是一对儿的,买两个算你便宜些吧。” 摊主说着又摘下一个递过来,云梁一看还真是,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憨笑,另一个小一些,腮上红红的眉心还点着红点儿,眉眼也秀气些,两边还坠着红色的流苏。虽然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但确实精致的挑不出毛病,以前云梁做商人的时候就发现,云莱这地方做出的东西确实要比别处的要好,而且没有假货,这可能也跟他们死板板的性格有关吧。 云梁拿着那个小的一扬说:“我就要这一个。” 说完给了钱,把面具戴在脸上,然后把斗笠一摘深深吸了口气,旁边的小孩子都看着她咯咯笑,云梁把手放在面具旁冲他们哼哼两声,“猪精来啦——” 看那些小孩子哈哈大笑,云梁转身脚步轻快地走了,面具两边的红穗子一摇一摆。 云梁晃到云府所在的那条街,她这一路逛过来,也不显得刻意。到了云府门口,这里显得有些肃静,大门两旁倒是站着两个家丁,但也显得没精打采。云梁往旁边看看,见只有个卖茶点的小摊子,一个小伙子在摊子里打瞌睡。 云梁便走到那摊子前叫了声,“来碗茶。” 正打瞌睡的小伙子一愣,立刻站起身招呼云梁。拿大茶壶给她倒了碗茶,又问她要不要什么茶点。 云梁摇摇头,“刚吃过,喝完茶消化消化。” 说完把面具推到头上喝了一口,小伙子眼睛立刻直了,随后面颊上飞出两抹红晕,不太好意思一般呵呵干笑着坐回去,眼睛却不时瞟云梁。 “这位大哥,前面那条街热闹多了,你怎么不把摊子摆过去啊,我逛到这里都没见有什么人。”云梁放下茶碗说。 那小伙子忙一边点头一边说:“是是是,这边现在是没什么人……唉,之前天女在的时候,总有人过来瞻仰,门前总是挤着好些人,我这茶摊生意那时也好得不得了,最近天女又去前线了,这门口也就一下子冷清了,今天我不信邪摆出来,这不就这样了,明天我还是另寻别处摆吧。” 云梁心想,云奕现在还是这么受欢迎啊,一声虚无缥缈的天女叫了这么久还有人信。 这时云府的大门处突然走出了一个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小伙子立刻仰头朝那边看道,“呦,是云大爷出来了。” 云梁赶紧回头,见正是大哥云虎走出来,他长得和云开很像,只是年岁显得大些。已留了胡子,一行一动都像个中年人了,脸上还有刻痕般的岁月印记。 云梁心中突然一阵酸楚,想着大哥都如此了,那娘亲呢爹爹肯定更显老态吧? 是她不孝,当初不来相认尽孝,如今也…… “大爷出去啊?”茶摊小伙子冲云虎招呼道。 看来云虎平常和街坊们都没什么架子,他冲小伙子点了点头,目光也瞟向一旁的云梁,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便走了过去。 “唉,自从二爷负了伤回来,大爷就常到这边来看云老夫人。”云虎走远后,小伙子突然叹道。 云梁一怔,猛地回头,“二爷负伤?” 难道云开没有死? 小伙子被吓了一跳,以为云梁不知道云家的事,便解释道:“二爷也是咱们天女的哥哥,当初三军解救昭敦时他去押送粮草,接过半路被劫了,说来真是天女的家人,有大福啊,本来都随着辆车滚落山崖找不见了,偏巧有只大黑鸟经过,把二爷和还活着的两个人叼了上来,听说那黑鸟足有一座小山那么大,好家伙……这二爷被救后虽然命回来了,可是伤的不轻,腿也冻坏了,现在走不了路,所以云大爷常来这边看看。” 云梁的眼中已聚了些湿意,当初,是她拜托阿乌把信传给师父,求师父找找自己的二哥,没想到师父真的救了。她一直没什么大出息,可师父对她却从来没的说。 第414章 414. 有了主意 云梁把一壶茶都喝完,肚子已经发胀了,可还没想到怎么进去云府。茶摊小伙子有美人可欣赏自然也不着急,还主动的又给云梁续了一壶。他以为云梁是外地来的姑娘,就把自己知道的本地趣事全都说了出来,打都打不住。 日头偏中的时候,云梁觉得自己就像个大茶壶,一晃悠肚子里茶水乱摇。她站起身去掏茶钱,这时云府门口突然又出来了人,云梁赶忙去看,见是一个仆从模样的人推着云开出来了,云开坐在一个带轮子的椅子上,他骨架大,上身看着依旧算是健壮的,可两腿无力地放在椅子踏板上。 茶摊小伙子立刻招呼,“呦,二爷好,问老夫人老爷好,今天这枣泥糕是家里老爹做的,比我做的可口多了,要不要带一份?” 云开正绷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听见招呼往这边看了看,然后丢给仆役一个眼色,仆役便跑过来买了包点心进去。小伙子很健谈,包完点心擦了擦手又说:“今天天气可是不错,二爷出去转转?” 云开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椅子被几个家丁抬下来,然后那个仆役仍旧在后面推着他走。 “你们不用跟着!”云开突然回头喝道,那些跟着他的家丁立刻立住了,为难地站住。 云开回过头喘着粗气,似乎很不愿意般道:“走吧。” 那推着他的仆役便接着走。云梁看出,二哥是要强,虽然腿坏了却还不想承认自己离不开人。他坐在椅子上,神情严肃的吓人,路过茶摊时也看见云梁,见云梁一直看自己,他脸上有些不自在,随后又扭过头去。 “这云二爷虽然看着凶,其实心地挺好的,云家都是厚道人。”茶摊小伙子低声跟云梁说,“唉,也难怪,以前云二爷最爱到处跑,现在偏巧腿不能动,谁遭上这事心里不难受啊。” 见云梁目光还是跟着云二爷,小伙子咳了一声,“姑娘,别看了,仔细……” 身有残疾的人,肯定都不喜欢被别人盯着残缺处看,云梁这样可容易惹恼人。 云梁突然掏出一个银锭拍在桌子上,然后又戴上面具匆匆走了。 当天云梁回到客栈,便向小二要来纸笔开始画图,画着画着就想把自己的猪蹄子剁了,最后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嚎。 以前看师父画图那么细致,自己却一点也没学到,空有想法却画不出来! 云梁就这么在房间里嚎了两天,她到底比一点基础没有的强一点,到最后也能拿出几张能看的。眨了眨酸涩的眼,云梁洗了把脸把图纸带上出门,去找铁匠。 云莱的冶炼和制造工艺很发达,尽管当初云梁也猎头了这里的铁匠送到大虞,可大虞那边做出来的东西还是贵在创意,毕竟有落倾尘这个发明家,但在质量和细节上却总是差那么一点意思。 云梁找到这里最有名的靳铁匠家里,听说他原来在云莱兵工厂做过老师傅,如今退了休还常被朝廷请去。云梁找去的时候有些吃惊,因为听着那么有能耐的一个人,住的地方却很简朴,就是院子大了些而已,门口有个朝廷发的荣誉牌牌,临街的那进院子还做着铁铺的生意。 云梁过去后立刻便有人接待,因为这里接的活已经要排到明年了,云梁要下订单也得先登记排号。云梁掏出一枚金锭递给接待的人,然后说:“我要见见你们这里最好的手艺人,现在这儿谁管事儿啊?” 那接待的人有些为难,“如今是我们大少爷管着铺子,老爷子很少做活了,但是少爷忙,一般是不见主顾的。要不等您排到了小的再给您安排?” 云梁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图纸,“我是想问问我要的东西他能不能做,不能做我不就不用等了吗?你把这个给他看看吧,不能做我就走。” 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个小金锭一并递过去,小伙计忙说不敢收,云梁手很快的给他塞进了袖子里,又推了他一把他才去了。 云梁在外头等着,她晓得云莱缺的不是技术,是创意,好的匠人对有挑战性的图纸也是很难拒绝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小伙计就颠颠儿跑出来说:“姑娘请进,我家少爷和老爷有请。” 说着便把云梁让了进去。第二进院子是住人的,但在这里还是能听到外头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云梁被让进了正厅,那里正坐着一个白胡子老者和一个中年人。云梁一看就有些愣,那个白胡子老者,就是她在云莱重做小红时的老铁匠。 老铁匠正和自己儿子看着那几张图纸,见云梁进来便眯起眼细瞧。小姑娘长得可谓天姿国色,眉眼十分灵动,头上还顶着一个像是猪脸的面具。这样漂亮的人儿他之前只见过一个,风格还大不相同。但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就好像他这次看到今天这图纸,莫名就想起了几年前自己曾看过的一个精巧的小武器,从此他心里便打开了一个容纳创意的新世界。 那个中年人先起身招呼云梁坐,然后便开始问她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跟他们想的一样不一样。 云梁咳了一声说:“这是给腿脚不好的人设计的椅子车,用手摇轮子就能走、转弯,还带刹车……就是想听就能听,比木椅结实,也方便。” 说着她就着图纸把自己画不出来的地方细细讲解一遍,那中年人听后笑着看向父亲,“爹,这构造和安王家小少爷那个小车倒有些相似。” 之前安王的小少爷骑的那个小脚踏车坏了,送到这里来修,他们就细细研究了一遍。那小车上的链条还有其他细小的零件,只有他们这里能做得出来。有了那个铺垫,他们觉得做出云梁说得这个椅子也不是没希望,因此跃跃欲试。 老铁匠看着云梁说道:“这个,是你自己想的?” 云梁点了点头,“嗯,小女父亲有腿疾,所以想做一个这样的椅子车……就叫它轮椅吧。” 老铁匠点了点头,“你倒是一片孝心,好吧,这次我来做,肯定让你满意。但是老汉我有一个请求,那就是这个图纸能不能……” 云梁赶紧站起来,“您能做出来小女感激不尽,图纸就送您了,本来就是自家画的粗糙玩意儿,您别嫌弃就好。” 老铁匠笑着点点头,“是老汉该谢你,那行吧,订金也免了,你跟伙计说一下你的住处,等做好了我们就派人去通知你。” 云梁谢过后被伙计带去登记,她信得过老铁匠,因此很高兴。 第415章 415. 国师的态度 回去后云梁就扯了些布料又买了些针线,一边学一边做起了女红,累了就到街上溜达,偶尔还去云府外面那个摊子喝茶,但是除了见到大哥二哥有时出来,从没见过娘亲和爹爹出去,听茶摊伙计说,爹爹和娘亲年纪大了不大出门。 云梁在景籍城悠哉地等着轮椅做好,殊不知有眼线一路跟着她到了这里,最后还把她的行踪一直捅到了云莱国师府。 毕竟是有关细作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倪省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刑部的人回话,说的都是云梁这些天的动向。 “我看倒不像是细作。”倪省幽幽开口说,放下茶盏,“作为大虞的细作,出来前肯定要处处安排妥当,身份上哪会做的那么粗陋,拿个假文牒像生怕我们看不出来,且一开口就说出了大虞国师府,要是真的细作,避嫌还来不及吧。如今大虞与我们关联密切,若是有一点风声就去跟皇上禀报,影响两国关系不说,还会正让祁渊或其他挑拨者得利。” 一旁的刑部侍郎吴大人也点头道:“国师说的有理,可此女行动确实诡异,谨慎起见,咱们还是得盯着她,万一有什么异动也好早有防范。” 倪省不在意地点点头,“嗯,那就劳烦刑部的人了。对了,你说她来后没去找药,反倒去了铁匠铺?” “嗯,刑部的人还去问了靳铁匠,她做的是个……嘶,是个给腿脚不好的人用的椅子,说是不用人推就能自己走,听着倒是挺有趣儿的,她说是给父亲用,也不知真假。” 倪省倒挑了挑眉,“哦?有这般巧思,倒像是大虞国师府出来的,那个图纸你们想办法搞到,拿来我看看吧。” “……” 倪省做了国师后,比之前卢阙在位时要怡然许多,倒不是说他不尽责,而是亲眼见过卢阙因为太过严格所造成的反弹,所以倪省决定换条路走。 再者皇上这些年身体总是不好,积郁积劳的,他只能把自己的态度放随和,争取再大的事情说起来也不上纲上线,遇事自己先想好对策和后路后再和皇上商议,既老成情商也高,因此这些年他在御前颇得器重。 吴大人犹豫了一下,突然又道:“国师,最近官员罢朝的事,您怎么看。” “嗯?”倪省抬眼看过来,把茶水在口中转了一圈咽下,唇角浮起抹意味不明的笑。 最近有不少官员找各种理由不去上朝,资历硬点儿的直接不说理由,就是不去,其原因是皇上迟迟不纳后妃,不给云莱皇室添子嗣。尤其是一些老臣,为了皇家血脉延绵着想,横下心不去上朝抗议。 夏侯期对选妃是一年推一年,今年又说等祁渊灭了再考虑充盈后宫的事,这还罢了,有一次一个老臣催得急了,夏侯期竟然在朝堂上说: “朕虽没有子嗣,但皇家也并非无人,朕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吗?” 指的当然就是夏侯翕,吓得当时朝堂上的臣子就跪了一片,远在战场的夏侯翕得知后,还快马赶回来谢罪,硬要把手中的一部分兵权再交还给靳铮。夏侯期没同意,让他不必这么胆小。不过那次后就把夏侯翕留在了景籍,给他放段时间假,好让他陪陪家中妻儿。 臣子们却觉出皇上的想法越发危险,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夏侯期早些有自己的子嗣,所以这次联络好,借罢朝给夏侯期压力。 刑部如今夹在中间也有些为难,夏侯期近年多仪仗刑部办事,他们处理的也多是挺紧急的事情,晚回禀一刻都不行,学着人家那些闲官儿罢朝还不丢了脑袋。 “啊,想起来了,”倪省说,然后故意仰头算了算,“今天是第三天了吧,朝中还是有很多大臣没过去,不过现下不是没有耽误什么吗?要是耽误了正事,皇上自会降罪下来,要是某些人来或不来都没关系,皇上也是看在眼里的。吴大人,如今朝堂上稀稀落落,可就显露出你们刑部这根中流砥柱了。” 吴大人满脸流汗,“国师这话可折煞下官,再说下官哪敢代表刑部,下官上头还有我们尚书大人……下官实不敢当。” 说完便坐不住了,反正倪省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便起身告辞。 这边倪省驾轻就熟,另一边大虞的国师后补人蜜蜡就苦了,师父走后他一改原来懒散的性格,开始打理府中和学着接触政事,但这都算不了什么,蜜蜡想着如果自己乖表现好,师父肯定会回来看自己的,所以日子虽苦也有动力。他最怕的,是接到进宫的传召。 这么长时间了,他一面对承晔还是会浑身哆嗦,就好像一只兔子瑟缩在老虎跟前。 为此,他每次进宫面圣都特意穿那种宽大如袈裟般的袍子,好掩饰自己的紧张,今天在路上也是攥了一手心的汗,看见寝宫门口等着的刘培后,蜜蜡低下头又加快脚步小跑过去。 “哎,没看见本宫在这里啊。” 冷不丁冒出的清脆声音吓了他一跳,抬头见到自己左边的一抹桃红,忙行礼道:“参见慧妃娘娘。” 慧妃双手扶着腰,大模大样的,“你就是没看见本宫,难道也看不见本宫这么大的肚子吗?” 说完就把小脑袋仰上了天,把肚子又挺了挺。蜜蜡看了看,慧妃本来就胖乎乎的,肚子这么一挺就显出一个弧度。 见他真的看了,慧妃没忍住道:“你看出来了吧,没错,本宫这次肯定是怀上了。” 说着慧妃就往承晔寝宫走去,一路上像个小海马似的展示着自己微鼓的肚子,蜜蜡也跟着她走进去。 “皇上皇上,”一见到承晔,慧妃终于绷不住了,三步两步扑过去拉住他衣袖,“皇上,臣妾这次真的怀上龙种了,不信你看。” 承晔正倚在榻上看奏折,在这张榻上他总是很放松的,只穿了一件玄色的丝袍,领口处露出清晰的锁骨,看起来威严又不失性感,被慧妃这么一扯,领口又大了些。 他微笑着,很自然的拢了下自己的衣服,坐起身道:“哦?是吗,太医确诊了?” “那倒还没有,”慧妃说着蹭上榻沿坐着,“臣妾怕那帮太医诊的不准,想让皇上的御医看看。” 承晔看了刘培一眼,刘培立刻道:“奴才这就去传召。” 说着真的传了一个御医过来,这期间慧妃又说起自己今天早上还感觉反胃,而且觉出肚子里有东西动,还让承晔摸摸看。承晔像哄孩子似的一边嗯嗯答应着,一边真的摸了摸慧妃的肚子,蜜蜡就在一旁站着垂手侍立。 第416章 416. 其实,是个人都比落倾尘去跟人 不一会儿御医就来了,诊过后说慧妃不是有孕,只是补品吃多了积在了肚子里,还问她是不是这两天都没出恭,得到肯定后给她开了几副泻药,说再不出恭就许有危险,还嘱咐慧妃进补和进食需有度。 “就……只是吃多了?”慧妃抱着肚子不敢相信似的,“可我不进补怎么怀上小孩呢,不是说身体补好了就容易有孕吗?” 御医咳了两声没敢说话,其实他根本不用诊就知道慧妃没有孕,整个太医院的人都知道,只是都在陪着演一场戏罢了。 慧妃,她根本还是完璧,皇上虽然在她宫中留宿过,但是慧妃不懂行房的事,承晔不说,她就以为抱着睡就能有小孩。 “呜……那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小孩,明明其他妃嫔都有了。”慧妃抱着肚子像是要哭。 这两年承晔又选了两次妃,而且后宫妃子好几个都怀了身孕,已经有妃子生下一位公主了。和慧妃一同进宫的静妃虽然跟前也没有子嗣,可好歹也怀上过,慧妃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怀不上呢。 她挤出几滴眼泪,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承晔叹了口气,把她圆润的身子揽过来帮她擦了擦脸,“乖,孩子早晚都会有的,不着急,今晚朕还过去陪你总行了吧?别哭了,嗯?” 听到这儿慧妃才一顿,随即扯出一抹带泪的笑,“嗯。” 不管怎么说承晔还是很疼她的,三更两头总是歇在她房里,平素赏东西也对她最大方,这是她在后宫最大的安慰了。 “让御医去煎了药来,朕要看着你喝下,没听说吗,再不出恭可就有危险了。”承晔说着摸摸她的肚子,瓷实的像个西瓜一样。 慧妃乖乖地点头,然后被承晔打发去里面的龙床上休息,顺便等药煎好。 “你坐吧。”承晔对着蜜蜡说。 蜜蜡这才谢恩坐了,承晔仍旧又斜到榻上,摆了摆手让刘培把奏折收拾了,这才说:“国师的信朕看过了,对于战事朕与他的看法一致,决不能停兵,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维持各国关系。” 说着承晔抬眼看向蜜蜡,“他跟你有没有说其他的话?” 蜜蜡忙掏出落倾尘给他私人的信递过去,这是他自己的信,但承晔多疑,只能给他看,落倾尘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信上没什么敏感内容。 承晔接过来看了看,见除了对蜜蜡单独的教训外和自己信中的内容并无什么不同,又递了回去,然后说:“朕和国师想的一样,祝夏那边是得在意,免得再发生第一次那样的事情。” 当初落倾尘用虫蛊改造士兵的身体,为此云莱,祝夏的皇帝知道后都立刻发来谴责和质问,落倾尘一一拜访了这两个国家,说明利害而且保证这些虫蛊除了极少数士兵会适应不了外,其他士兵们种蛊后对身体只有益处而无害,且日后可以用药物重新取出。至于适应不了的,他也会事先实验。看过落倾尘的实验后,夏侯期问起虫母的事,落倾尘也干脆,直接告诉夏侯期虫母他种在了承晔身上,承晔不具备控制虫母的条件。而且取出虫母有风险,承晔身体本来不足,他不可能冒着承晔丧命的危险再取虫母。 云莱这边夏侯期毕竟是务实的,能救自己士兵的命,他愿意看淡虫蛊的事,祝夏就不然了。士兵们改变自己的身体在他们看来违背了他们的宗教教义,甚至觉得一旦身体被改变就不再是人了,当时无数祝夏士兵们因为发现身体改变而精神崩溃,觉得自己违背了信仰,甚至选择自杀。 落倾尘从来看不起信仰,也不知道他们的教条什么的,但他想打胜仗,这场仗没了祝夏肯定不行。为此他只好去祝夏向他们宗教的代表请罪,道着道着歉又变成辩论,还好身为皇上的沈玉玑还有太上皇沈羡是站在他这边的,他们觉得如果能救士兵的性命而选择不救,才是违背教义中“仁”的定义。国师陆知休则是从实际出发,如果云莱和大虞的士兵因为种蛊保住了性命,牺牲的则大多都会是祝夏士兵,这样战后他们将会损失最多。陆知休也赶回国和落倾尘一起去打了十多天的嘴仗,最后陆知休气急败坏的让坚持不种蛊的教会成员自己去战场和阴兵拼,走的时候他们真的带那些人去了,在见识了阴兵后(或者说死了几十个殉道者后),教会成员齐齐改口,并且帮着安抚祝夏士兵,他们又说:阴兵是魔鬼,在面对魔鬼的时候,他们必须化身成神才能与之抗衡,种蛊,就是让他们从人变成神的方法。 就这么闹了一个月后,事情终于平息,可在战场上,一个月可以失掉很多机会,也会造成更多的牺牲。 这次落倾尘又研究出了一种蛊虫,种下这种蛊虫后,嗅觉和视觉会超于常人几十倍,而且能够感知到周围那么一只小虫子震动翅膀的频率,可这样的蛊虫对宿主要求极高,可能几万个人中只有几个可以种上,不过一旦军队里有了这种人,对于察觉环境和感知危险就能起到极大的作用。为此,要让所有士兵都试一下,但是这种蛊一旦种上就再也不能取出,祝夏那边不知道肯不肯用。虽然他们的士兵比之云莱和大虞士兵的军事素养差着老大一截,但他们人数也不少,说不定就能有几个可以当宿主的。 蜜蜡抬起头,轻轻道:“皇上,要不这次我去游说他们吧,毕竟师父如今不在,他们多少会有些不放心。这种虫蛊的培养记录和试验养品我都了解过,我这次就权且代表师父出面。” 承晔挑挑眉,“这次主要的阻力是种下就不能取出,那些人心里的教义才是大麻烦。” 蜜蜡突然一笑,“皇上忘了,我也曾是佛门中人,其实我看佛法和他们的教义也有相通之处,要是辩的话,我其实……比师父要好一点的。” 蜜蜡说到最后声音小了下去,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满面通红,他绝没有鄙视自己师父的意思,可落倾尘反驳人家其他人的精神信仰时,根本就不讲什么道理,而直接说是“一堆狗屁”,这不是辩论,根本就是吵架。 其实,是个人都比落倾尘去跟人家辩强。 第417章 417. 休息时间 许是想起了落倾尘之前跟人吵架的样子,承晔脸上的线条柔和了很多。 这时御医正好送来煎好的药,承晔把慧妃叫出来看着她喝了,御医说慧妃喝完药得走动一下,方便药效发作。慧妃只好出去散步,临走时还一再让承晔别忘了今晚去自己那里。 承晔笑着点点头,打发走她,承晔轻轻打了个哈欠,显出些倦意。 蜜蜡轻声道:“皇上要是休息,我就先告退了。” 承晔看了看刘培,刘培立刻去取了一个小盒子过来,送到蜜蜡的跟前。 承晔说道:“这里面是化瘀效果最好的药膏,那天踢疼了你吧,现在还疼吗?” 蜜蜡忙低下头道:“不疼……早好了,多谢皇上。” 承晔的脾气其实阴晴不定,尤其是落倾尘走后,他总是憋着一股子邪火,有时候说起落倾尘抛他而去的事会突然大发雷霆好一阵。昨天他遇着件急事需要和国师商议,还想占卜,可是必须通过蜜蜡传信,阿乌会不定时的降落在国师府,蜜蜡再把信交上去。这自然没有当面说话方便,昨天承晔心急,正口述着信件内容就发起了火,蜜蜡当时停下笔跪地求他别再说对师父不敬的话,毕竟师父都是为了他好。承晔正在气头上,一脚就踹到蜜蜡肚子上。当时蜜蜡的脸就白了,倒在地上汗珠不住的往下落。但仍是咬着唇没叫出一声,隐忍着慢慢爬起来跪坐在一旁,等承晔自己熄火。 最后承晔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控了,坐在榻上喘气时看了看他,刘培只给他端了茶却没有顾蜜蜡。他便问了句,“你还好吧?” 蜜蜡当时点了点头,可长长的睫毛上纷纷挂着几颗泪珠,不住的吸着鼻子,像是被后娘欺负狠了的孩子。 承晔知道自己那一脚不轻,他当时脑子一热,觉得蜜蜡如今一定能得到比自己更多的来自落倾尘的关怀和疼爱,就下脚没了轻重,等火气散了后才觉出不妥。但那时他没心情安慰人,只是叫蜜蜡先回去了。 承晔此刻又看看蜜蜡,伸手按住他的肩,感觉掌下单薄的身体一震,他笑道:“你别总是那么怕朕……” 说着他又没了话,他在蜜蜡这里好像是挺可怕的,动不动发火,昨天还动了脚。 承晔叹口气,又坐下说:“蜜蜡,按说你是朕的小师弟,师父不在朕需好好照顾你,可朕心里的事多,实在烦的紧。国师他明明说会一直对朕负责,可他就那么走了,一点不顾及情谊……” 承晔独自又愣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明早你也来上朝吧,朕会指派你去前线,但是你记得跟国师说明,免得耽误了传递信件。” 蜜蜡忙行礼谢恩,“是。多谢皇上信任。” 承晔似乎真的累了,摆了摆手话也懒得再说。蜜蜡走后他又愣了一会儿,便起身往慧妃宫里去歇息。 此刻慧妃的药已经奏效了,但还没结果,她正坐在恭桶上痛不欲生,吃的那些补品如今像火一样在烧着,肚子里正排山倒海。 承晔走进去在屏风外叫了一声,“怎么样,好了吗?” “呜呜……不好皇上,哎呦……”慧妃咬着手帕使劲,随后崩溃的哭了出来,“呜呜,讨厌死了,生小孩是不是就和这一样疼啊,我这么受罪,却还不是生小孩儿。” 承晔笑着靠在她的床上,“所以今后你别吃那么多了。” 刚说完慧妃那边就有了声响,顿时房内雷声阵阵,屏风那头狂风暴雨。 慧妃满脸落汗,自己都怪不好意思的,弯下腰捂着肚子道:“皇上……您先出去走走吧。” 承晔只是叫人把屋中熏香再加重些,然后打开门窗透气,笑道:“没关系,你好些了吧?” “唔。”慧妃咬着牙,然后就又忍不住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慧妃已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宫人们把恭桶抬出去,她自己也重新换了身衣服,这才佝偻着腰被宫女扶着出来,承晔正歪着床上看书,见她这样把书放下张开手道:“怎么跟个小老太太一样。” 慧妃立刻过去挤到他怀里,“呜呜,臣妾可受了罪了皇上。” 承晔接过宫女的毛巾给她擦擦脸,然后放平了身子说:“来你进去吧,今天就早点歇息。” 慧妃试了一下没跨过去,承晔就用两手抬起她放进了里面,自己也早已换好了寝衣,就势躺好休息。 刘培见此,立刻朝宫人们使了个眼色,然后便都退了出来,承晔这边也闭上了眼。 刘培靠着寝宫门蹲下,等着夜晚被传唤。其实,他是最了解皇上为什么不碰慧妃的。一来是慧妃长得太幼态,就是到了岁数皇上也下不去手。 二来,是皇上要休息。皇上虽然男女都可以,但是有时候,他对男或女都恹恹的,只想休息。倒并不是体力问题,而是心里感觉提不起劲儿。在慧妃这里,他可以完全放下男女之事,就像陪着个孩子一样陪着她。他对幼女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心理,大概源于他的两个未婚妻,因此他虽然不能跟慧妃圆房,但为此却可以一直宠爱他。 云梁打着瞌睡把一根秀针扎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疼得她立刻就清醒了。手指上已经冒出了血,她赶紧把指头放在嘴里吸,然后就又干呕起来,她现在一点荤腥都不能尝。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看看窗外,她又熬了一夜,女红这东西比她想的要难多了。云梁先去洗了把脸,然后用布料包了包手。正想着要不要回床上补眠,就听门外有人敲门,是店小二。 云梁伸了个懒腰走过去,“什么事啊这么早?” 小二递过来一张纸条,云梁一看就兴奋地瞪圆了眼,随便从怀里摸出几个零钱塞给小二赏他,顺便让他去门口给自己雇辆车。 她定做的轮椅好了,得去把它拉回来。 云梁换好衣服出门,在车上使劲地拍拍脸赶走残存的一点困意,很快铁匠铺就到了。云梁跳下车,还是上次的小伙计接待她,直接把她领到了院内,院子正中摆着个被红布盖着的东西,老铁匠和他的儿子正立在那里等她。 第418章 418. 又要跑路 红布掀开后,云梁的小嘴就没再合上过。 这个轮椅好到出乎她的意料,因为画图的时候他并不能把自己要的细节全部画出来,只是口述给了老铁匠和他的儿子,没想到连她颠三倒四表述的那些他们也都做出来了。 这个轮椅看起来就和云梁那个世界的轮椅差不多,但是后面有一个折叠车小车斗,这样出门买点什么或者带东西都方便一些,甚至能运送少量的货物。前面多了一个折叠的小桌板,停下的时候可以放手。最让云梁惊喜的是,那个伸缩的手摇轮子也做出来了,它从轮椅前面伸出来后,然后伸展开就是一个像脚踏车踏杆那样的东西,只是是用手操作的,就像人力残疾人代步车一样,这样轮椅能跑得更快,当然,它也可以正常的手摇两边的轮子。必要的时候才把踏杆升上来。 “你们还送了我垫子啊,还有小枕头……正好,我自己做了垫子套和小枕套。” 云梁兴奋的满面通红,这些天她比量着想给轮椅做一套垫子,现在正做外面的套子。 云梁把轮椅摸了又摸,只能用一句话形容这个做工,就是精益求精,连扶手上都安好了防滑垫,因为现在是冬天,许多外露放身体的地方都包上了棉套,云梁摸了摸那些棉套,“这些做工真好,比我缝的好多了。” 老铁匠和自己的儿子一直在旁边笑眯眯看着云梁,等着她慢慢欣赏,见她仰头看过来要问价钱,这才说:“不要钱,相反,我们倒要给你报酬。” “啊?”云梁一愣,心想还有这好事? 老铁匠让人先把轮椅盖起来,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我们先到正厅等吧,待会儿有贵客过来。” 云梁只好跟着他先过去,人家做了这么好的成品给她,还不要钱,总不好拿了就走。 到了正厅,老铁匠的儿子没忍住先开口道:“姑娘,你可真是交了好运,你知道吗?你的那个轮椅被我们国师看上了,他今天下朝后就会过来,如果云莱要批量做这个,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我们不会贪你的创意,这是你想出莱的注意,该给你的好处我们都会给,你就放心吧。” 云梁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国师?我……我为什么要见他呀,我,我不见,图纸给了你们了你们随便处置,我要回家。” 云梁吓得几乎语无伦次,站起身就往外走。 老铁匠和他儿子都很惊讶,那儿子先站起身过来拦住云梁说:“姑娘你别怕,我们国师人很随和,而且这次是好事啊。” 云梁咬着唇几乎快哭了,天,她也太倒霉了吧,整个云梁也就卢阙见过她长大后的样子,可偏偏一来卢阙就要见她……不行,看来她肯定还和这里有什么莫名孽缘,她得走,把轮椅送去给哥哥就走! 云梁深吸了口气,然后眨巴着眼睛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道:“大哥,我一个人出来到这里,从来没想过会见那么大的官,我不敢,要不这样,你们替我出面就行,我本来就没指望靠这个图纸赚钱,要是能帮你们你们尽管用,我就当做好事给父亲积德了。” 看云梁都快哭了,老铁匠的儿子于心不忍,回头看了看父亲,见父亲想了想略略点了下头,便回过头说:“那好吧,你先回去,国师若是一定要见你我们再去给你传话。” 云梁赶紧点头,心想我回去就离开! 云梁赶紧的出去推了轮椅走,老铁匠家里很贴心的给她派了车帮着拉回去,云梁忙说自己雇了车在外面等,也不用他们送。 轮椅装车后云梁让车夫直接赶车到云府,可到了客栈她又改变了注意,让车夫停一停,她进去飞快的收拾了行李,退了房带上小泥鳅出来,打算把轮椅一给哥哥自己就走。 到了云府门口,今天这里没有茶摊,门口更加寂静了,守门的两个家丁都靠着墙在打瞌睡。 云梁让车夫把轮椅放了下来,给了他赏钱打发了,然后便推着轮椅到云府门口,家丁们有一个正伸着懒腰,看见云梁推了个奇怪的东西过来,忙站直了问:“你做什么?” 云梁登登登跑上楼梯,摸出两个银锭塞到那两人手里,“劳烦帮忙通传一声,我要拜见老夫人老爷,二少爷也行,有急事,拜托了。” 家丁愣了愣,平常大家拜访天女的多,这个时候拜访老夫人老爷他们的倒没什么人。其中一个便说:“行,但你是谁啊,得先报一下名号吧。” 云梁僵了一下,随后说:“你只说,有个小小衔的女子求见。” “行,那你等着……这东西用帮你抬进来吗?”那个家丁指了指楼梯下的轮椅。 云梁忙不住道谢,“多谢多谢。” 于是一个家丁便下来帮云梁把轮椅抬上了台阶,一个进去通传。云梁把小泥鳅拴在门口的栓马石上,自己和轮椅在门内等着。 不一会儿家丁就出来了,他前面走的正是云虎。 云虎走到云梁面前,然后看了看那个轮椅,才说:“你是……” “我仰慕云府已久,这是一点小礼物,送给府上的二少爷。”云梁看着云虎的脸说,眼中微微酸涩。 云虎其实记得云梁,之前有段时间她总在这里转悠,她长得很美,很容易记住。而且云虎也不知怎么的,每次见她都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云虎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那轮椅,明显是不认得。云梁立刻提裙子坐上去,这个她在老铁匠家里试过,功能已经全会用了,立刻展示给云虎看,就摇着轮子进府里。云虎的兴致大增,跟在云梁身后。 “看,就是这样。”云梁边说边用手摇着,忽然看见前面门口处正坐着云开,他身边就立着自己的母亲。 “娘,二弟!”云虎高兴的走过去,“这小姑娘来送二弟礼物,二弟你快看。” 云梁立刻冲云开笑笑,摇着轮椅走到他跟前,然后下来说:“您试试吧,看习不习惯。” 说完又拿出一个小包袱说:“这里面是我自己缝的垫子套,有些粗糙,您凑合着用。” 第419章 419. 亲自见一见 云开的目光却始终盯着云梁,云梁的手突然被拉了一下,是方秀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用手不住摸着她的脸。 “我娘的眼睛不好。”云虎说了句。 方秀把云梁的脸摸了又摸,最后问:“你说你叫什么?” “小衔。”云梁的声音有点走调,她努力克制着。 “谁给你取的名字?”方秀问。 云梁用手抚上母亲的手背,母亲的手背并不光滑,而且有些粗糙,一点都不像富贵之家的老夫人。她的两鬓已经添了许多的白发,脸上的皱纹倒不多,仍旧是一副很温和的面相。 云梁使劲眨巴着眼睛,想要把这张脸印在心中,更新原来母亲的形象。好让自己知道,她也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毕竟她在这里有娘,她不是个无根的人。 “随便叫的,爹给我取的。”云梁最后说,然后看向一边,“云老爷不在吗?” “我爹出门去了。”云虎说,“他明天才回来。” 云梁心里一阵遗憾,那这次见不到父亲了。 “二哥……我是说二少爷试试轮椅吧。”云梁说。 云开看看她,突然说:“我年纪是比你大,叫二哥可以,以前邻居都是兄弟姐妹的称呼。” 云梁冲他笑笑,然后云虎便帮忙把弟弟扶上轮椅,云开很快就学会怎么驾驭,刚开始的时候他还皱着眉,可随着自己一圈圈在空旷的地方行驶,脸上不由的就舒展出笑容。 “二弟很久都没这么高兴了。”云虎站在一旁说。 方秀仍旧拉着云梁的手,突然说:“今天留下吃饭吧,你家住哪里,以后多来陪陪我,别见外。” 云梁没说话,她现在还不想说离别的事,她贪恋这一刻。 于是云梁就答应下来留在这里吃个饭再走,她想,自己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家人,这并不算贪心。 云莱皇宫内—— 下朝后,倪省和往常大多数一样,又到御书房和夏侯期商议事情。别人都觉得倪省实在太过于操劳,身为国师是没有部门限制的,什么事都要管。 可倪省知道,其实最累的人应该是夏侯期,他还有缓口气的时间,可每次见夏侯期的时候,他们的皇上都在忙,忙中挤出点时间和他商议事情,等他走后,夏侯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皇上。”谈完了今天的政事,倪省从怀中拿出几份图纸,那是经过他又重新画的轮椅设计图,比云梁画的要细致很多。 倪省一直很敬佩落倾尘的创新务实思维,这些年也找机会学了不少,虽然还差得很远,但他希望云莱也能着重发展这一点。 “皇上你看,这种叫‘轮椅’的东西,可以让那些腿脚残疾的人自行用手操纵着移动,甚至可以运送货物。”倪省说,“咱们有不少士兵从战场上下来都是因为手脚残疾,虽案我们也给了他们补偿,保证他们日后的生活,但对士兵们而言,失去了自己的价值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打击,这个东西比钱粮更能安慰到他们,这个可以让他们自己活动,甚至还能再创造价值。我们可以再找些能让他们再做的职业,只要能行动,他们肯定也愿意。” 夏侯期接过看了看,点了点头,“不错,你做的?” 倪省笑开,“我可没这么本事,皇上,是个大虞的小姑娘想的,据她说她是出自大虞的国师府。” 夏侯期眼皮一跳,没有说话。 倪省似是意识到自己挑到了皇上的敏感神经,咳了一声说:“这个是她去找咱们城里的靳铁匠做的,臣已见过靳铁匠了,他这次专门留下了很多零件的模子,这样坐起来就方便很多,大批的做出来,难度也不算太大。不过成本肯定也……” “这笔钱该花。”夏侯期把图纸放下,说,“开始做吧,先做出一批来朕看看。在这上面花钱,总好过劳民伤财的选秀,修后宫强。” 倪省知道,夏侯期已经要用这件事情当做取消选秀的挡箭牌了,打仗和慰劳伤兵都要花钱,跟这两件事比起来,选秀自然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而且老百姓和伤病们也会赞扬皇上的做法。 夏侯期生性勤俭,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宫里除了必要的修缮,其他的他能省就省,如果要选秀,后宫那些宫殿要翻修的就不在少数,又要花一大笔钱,对夏侯期而言,这些钱花在这上面一点意义都没有。 不过,因为皇上如此,朝中官员,甚至举国都是勤俭节约的风气,大臣们基本都住着祖上的老宅子,就是破了也只是修补一下,没人敢大肆铺张。平民也不以节约为耻,毕竟皇上过得还那么清苦,大臣们也有穿补丁衣服的。 “只是你说这注意是大虞的人想的。”夏侯期扬眉说,“既然如此,你就去好好谈一谈,我们不占这种便宜。” “臣也是这样想,免得让人家说我们欺负人。”倪省忙说,“今天一出宫我就去见她。” 夏侯期点了点头,倪省看了看他案头那一堆奏折,很有眼色的起身告退了。 一出宫门,他就让马车去老铁匠的家里,轮椅要大批量制作的话,老铁匠这里肯定太小,还要再返聘他去兵工厂监制。 到了老铁匠家里,听说那个女子怕见他先回去了,还说不要什么好处。 倪省挑了挑眉,原本他并不肯定这人就是细作,可现在有点怀疑了。从老铁匠家里出来,他直接叫了刑部的人过来,问那个女子去了哪里。刑部的人一直都监视着云梁的动向,也一五一十的回说了。 云梁拿了轮椅后就在客栈退了房,带着包袱走了,但是没有出城,而是去了云府——就是出了个天女那个云府。 倪省想了想,放下茶盏道:“那就去把她接过来吧,本国师要亲自会一会这个女子。” 刑部的人领命而去。另一边,云梁在云家吃过了饭,她只喝了点汤就感觉肚子很难受了,可为了让方秀高兴,她忍着恶心吃了小半碗饭,硬咽了下去。 第420章 420.终究啊,她是没能躲过 云梁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可是方秀却觉得这孩子吃的太少,只喝点汤怎么行,她不住的给云梁加菜,还吩咐厨房多备些饭后点心。 云梁没办法拒绝母亲,她一手在桌子底下抓紧裙子,张开嘴一口口吃了母亲递过来的菜,额上已冒了汗。再方秀又把一个油酥鸡腿放到云梁碗里时,云梁终于没忍住捂住口打了个嗝儿。很响的一声。 方秀终于决定承认云梁是饱了,但是她拉住云梁想要和她再多说会儿话,她不知怎么的就特别喜欢这个小姑娘。云梁也觉得自己的受难终于结束了,旁边是大哥二哥,母亲就坐在对面,这种感觉真好…… 他们只是聊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云梁的伶俐足以应付他们的问题,她也从没觉得这些平常的话题这时候会那么有趣,连云开都变得很健谈,她愿意一直坐在这张椅子上……除了肚子有些难受。 刑部的人先是包围了府门口,然后一个人进去通知云家的家主,云老爷不在,云虎听外面有动静先出去看了看,听说是云梁的轮椅被国师看重他也觉得是好事,就进去和他们说。 云梁的脸立刻白了,一直握着她的手的方秀最先感觉出来她的变化,母亲都是敏感的,方秀先是笑了笑,让儿子先出去招呼一下来人,毕竟来一趟不好连口茶都不招待。 云虎听罢便出去了,他一走云梁就站起身,“我得走了……对了我的马。” “已经让人牵进来了。”云开说,“在后院。” 云梁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自己要是走了,父母这边怎么交代?他们肯定会为难云家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方秀站起身说。 云梁已快哭了,实在是为难,怎么她只是想享受一下家庭的温暖就这么难?最终她还是说:“嗯,我不想见官兵,他们……” 方秀使劲的握了下她的手,“不方便说,就别说了,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云开,快带你小衔妹妹去后院吧,把她的马给她,让她从后院的门走。” 说完她又对云梁说:“你不用担心我们,云开身上有军功,我女儿是天女,他们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云梁含泪点了点头,云开这时也回过味儿来,立刻叫云梁跟自己走,他很熟练的操控着轮椅在前面带路,云梁到后院领了小泥鳅,已经有家丁给她打开了后门。 “路上小心,有空,回来看看我们。”方秀被丫鬟扶着过来说。 云梁点点头,狠下心骑上马冲出后门,她往包袱里摸了摸,拿出那个面具带上,可她的马和她的人刑部已经太熟悉了,在街上安置的刑部的人很快发现了她,立刻追过去。云梁的马快,可景籍城中的巡逻兵却很多,后面追云梁的人掏出一只小号吹着,瞬时街上的人全都避到路边,商贩们来不及都躲到了摊子下。 路面上几乎就剩了云梁和她的马,前面还有巡逻兵已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立刻摆出路障拦住她。 后面的人突然喊:“快停下,不然放箭了!” 云梁抬起头,见路边设置的高楼上果然有人已拉开了弓。她发起了抖,想起了自己看的无数警匪片里,那些顽抗的匪徒到最后都是被击毙或是最后被按到地上。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发烫,那里肯定有人瞄准了。 她突然勒住马缰,在路障前停下,然后一下趴在马上,用手抱着头喊道:“别射箭,我不是犯人,你们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我什么对不起云莱的事情都没做啊,我还没做啊! 我可以走,我可以离开,哪怕舍弃我的家人……我可以永远不回来,你们不能这样不给人活路,明明我还什么都没做。 云梁的眼泪透过面具的孔滴在马鬃上。 后面追她的人过来,对着她道:“你跑什么?下来,然后把手举在头上!” 一边问我跑什么,一边这样防着我,你们才奇怪! 云梁滑下马,她的腿突然软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小泥鳅,他们不会把小泥鳅怎么样吧,早知道该把它留在云家的。小泥鳅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情,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它的蹄子在地上跺了跺。 云梁也有些后悔,她干吗停下呢,反正都是一死,说不定小泥鳅能跳过路障,能躲过箭呢?真是没出息,到最后还这么遵纪守法,他们可是要杀她的。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群官兵围住了云梁,一个人把她的马牵到一旁,她身上的小红和玲珑子都被搜出来。 “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我犯什么罪了?”云梁不服道。 这时刑部的官员也赶上来,他冲云梁笑笑,“我们是带你去见我们的国师,你这突然一跑我们只能防范,你放心,若你没问题,你的东西和坐骑我们都会还你的。” 说着他把士兵手中云梁的面具拿过来,哄小孩一样说:“呶,这个你可以拿着。” 云梁吸了吸鼻子,劈手拿过面具,又不舍地看着小泥鳅被他们牵走,随后他们把她带上了一辆马车,送她去国师府。 因为他逃跑过,马车周围还围了一圈佩戴兵刃的士兵,云梁在车上一言不发,像是要被送去宰杀的羊。她死气沉沉的低着头,手抠着面具上的油彩。 到了国师府,那个官员撩开车帘让她下去,云梁慢慢走下了车,看了看门口的匾额,差点笑出来,终究啊,她是没能躲过。 一切都是命! 走进府里,云梁突然硬气了,她挺起胸脯,脚步稳健。她没有错,她本来就什么都没做,她不是罪人,就是卢阙要怎样她,她死之前也要狠狠痛骂他一顿。 到了正厅,云梁和刑部的人一起站在门口等仆人回话,后来通知他们可以进去了,刑部的人留在门外,云梁被一个小厮打扮的人领进去,外面的太阳刺眼,一进去就感觉眼前一暗,云梁的眼睛有些受不了,只影影绰绰看到桌子旁立着一个人,身形清瘦高挑,她的心沉下去。 “你要把我怎么样?”云梁扬起下巴问,心想,不能哭,她要走的硬气,还要骂他一顿。 第421章 421.有了一种破罐儿破摔的气势 “是不是这中间传话出了什么误会?”倪省笑看着眼前的姑娘,纵然听刑部的人说过她姿色不俗,可谓国色天香,可见到真人还是忍不住惊艳了一下。 “常铁匠没跟你说吗?我想要你轮椅的创意。”倪省接着说,然后眯起眼,“还是说,你逃避我有什么别的原因。” 云梁此刻眼前的黑点渐渐消去,她看见一张年轻的脸,长得很板正,可不是卢阙。 “你是……”云梁喃喃张口。 倪省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着她,“他们什么都没跟你说?好吧,在下便是云莱的国师。” 云梁看着他,来不及做反应,便张口“哇”的一声吐了。 汤汤水水还有吃的那些东西,全都喷溅式的直射在倪省的衣服上。 她的肠胃终归是消化不了这些,又在马车上颠簸了一路,这会儿她实在忍不了了。 云梁也没法说话,难受极了,连鼻孔里都是呕吐物,她终于弯下腰,感觉自己要连五脏六腑一起吐出来了。 倪省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一国国师,他定定地立了一会儿,然后目光发飘的直接仰起头没看自己的衣服和地上的呕吐物,叫来侍仆打理云梁收拾这里,该叫大夫的叫大夫,然后他自己面无表情的走出去换衣服。 云梁感觉吐出来的东西比吃进去的多多了,她都快两年没吃东西了,不知道哪来这么些东西可吐,等她终于止住的时候,已经脱力又脱水,还好有两个国师府的仆人及时搀起了她,她才没倒在自己的呕吐物里。 她晕晕乎乎地感到自己被人带出了正厅,身上的外衣被丫鬟脱去,然后她被放在一张床上,一个灰白胡子的老大夫正给她把脉。 晕乎了好一会儿,最后她被扶起来喂了口水,她漱了漱口吐出来,感觉自己什么都咽不下去了,喉咙都好像破了。她不知道大夫在帘子外和别人说了什么,她也顾不得了,脑子都昏沉沉的,她一转身便沉沉昏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喉咙还是疼的要命,可是渴得慌。她转身看了看,一个丫鬟正在离她不远处的桌边绣花。云梁使劲哼哼了两声,她已说不出话。那丫鬟立刻看过来,然后站起身倒了杯水送过去。云梁被她扶着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把一整杯都喝下,这才喘口气。 “您醒了。”丫鬟说,“大夫留的药也熬好了,要不一并喝了吧。” 云梁不置可否,丫鬟又说:“对了,您的东西刑部的人送来了,就在桌子上。您的坐骑也先放在国师府,国师大人说等您醒了就告诉您。” 云梁的眼里这才有了些光亮,她看向桌面,那里放着从她身上搜的东西,那个面具不在了,应该是吐的时候沾上了呕吐物。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杏春,人醒了没。” 那个叫杏春的丫头便起身走过去开门说:“刚醒,怎么国师要现在见么?” “国师让我来问一声,我先回去回话。” “哦。” 杏春走回来,云梁沙哑着嗓子问她,“你们国师……不是卢阙了么?” 云梁甚至恶毒地想,也许,卢阙已经死了,所以才换了人。 杏春却笑着说:“您说的是前国师,我们如今的国师大人是前国师的门生。” “那你们前国师呢?”云梁问。 “在他自己的府上啊。”杏春说,一边收拾着自己的绣筐。 然后倪省便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小厮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一碗药。 “醒了,那快吃药吧,你现在应该很虚弱。”倪省走过来说。 小厮乖觉的把药递给杏春,杏春坐到床边舀起一勺吹了吹,然后递到云梁嘴边。 云梁心想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正反抗也无用,也就任命的喝了。等喝完药,倪省让杏春和小厮都退下,他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说:“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云梁点点头。 “你辟谷了,对不对?”倪省说,“但是吃了东西,所以才会吐成那样。” 云梁点了点头,知道隐瞒也没用。 倪省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不愧是出自大虞国师府的,你们国师就辟谷不吃东西,你们这些仆人难道也跟随着一起?” 辟谷功法其实并不算高深,练起来很简单。但对基础的要求很高,云梁就是因为修习多年的内功内力深厚才能够练,倪省的意思很简单,他不相信有这样基础的云梁只是国师府下人的女儿。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云梁那么吐过一次后整个人提不起劲儿,但也有了一种破罐儿破摔的气势。 “你怎么猜想我的,你说,我看对不对。”云梁直接说。 她就不信了,虽然她的身份各种隐瞒,可她终归没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儿。她不信他能给自己找出什么罪名。她不想再小心翼翼的了,到最后反正都是命,还不如活得硬气一点儿。 “或者说我干了什么错事,我害了谁了?你说啊。”云梁说着小胸脯重重起伏了一下。 倪省都被她莫名弄的笑了,“我本来只是想见见你,是你自己要跑的。” “那么多人突然围住要抓我,是你你不跑?”云梁说,“我人生地不熟的凭什么要相信你们,我刚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做就被你们抓去坐了牢。” “你说的是你的文牒出问题那次吧,而且你的马从来没被检疫过,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它的文书被调换了,从它身体上的一些情况就能看清楚。”倪省说,“之前关押你的人也许没跟你说清楚,你的马虽然还算健康,但是身上依旧有不合乎标准的寄生虫,它还没服用过预防马瘟的药剂,这个在很久以前就在各国推广了。大虞是大国,你的马据你所说还是国师府里面的,难道会不给它服用和驱虫吗?” 说完他见云梁没话应对,有些恶劣的眨了眨眼,“所以说,我们第一次抓你不算冤枉你,只是因为大虞国师府给你作了证,才卖个面子先放了你,而后我是想跟你谈谈轮椅的事,你一跑,刑部的人根据你之前的案底,难免不会怀疑你,追你也没毛病啊。” “我有案底?”云梁忙问。 “当然。”倪省笑了,“不管你是哪国人,在云莱犯过事后都会被记录案底,刑部可以调阅的。” 完了,原来自己不像想象的那么清白,云梁想。 第422章 422. 云梁看着他的脸,心想自己能放 “那……那怎么了,你们之前都把我放了,难道还要翻旧账吗?”云梁心虚过后又硬气起来说。 倪省笑了,其实他看云梁这样子,已经有七成确定她不是细作了,细作不可能这么缺心眼儿。 “不是,我说了,这次找你过来是因为轮椅的事情,要感谢你,中间的一切都是误会。”倪省说,不过又扬了扬眉,“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在云家?” 来了,开始怀疑她和云家的关系了。云梁装作镇定,扬起下巴说:“我在那儿不行吗?我听说那时天女的家,就过去瞻仰瞻仰,看到他家二爷腿不好,就想做件好事把轮椅送他。” 倪省眼中精光一闪,“你还特意给他打造了一个轮椅啊。” 云梁也不是呆子,立刻想起刑部会调阅自己的按例,那之前她被抓时说的话肯定这边也知道了,她立刻咳了一声说:“那倒不是,我是先想做轮椅,后来看他那样,就想把这个先送给他,我再另做就是了。” 倪省皮笑肉不笑,“你父亲真的是大虞国师府的一个马夫?” 云梁撇着嘴,也不怕他了,“你找我不是要酬谢我吗,跟这些有关系?” 倪省一愣,随即笑了一声,“那好,说回轮椅的事,云莱想要大批量制造出这样的轮椅派给战场上下来的伤兵,将来也会供应普通百姓,既然是你想出来的,我们就要付你酬劳,现在有两个方法,第一,云莱直接向你买断这个东西的设计,付你酬金后你不能再到别的地方兜售,哦,自然除了大虞。” 倪省知道,轮椅这样的东西对落倾尘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的设计,大虞那边想限制也限制不住。 “第二嘛,就是我们给你持续的好处,例如奖给你云莱的私宅,按季度给你分酬金。” “我不要你们这里的宅子。”云梁立刻说,“你们就给我一笔钱就行了,我拿了就走。” 倪省扬了扬眉,其实他说的第二个条件也是最后的试探,看云梁是不是细作,见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他已有九成相信她不是。 不过,这倒让他想留住她了,云莱需要这样有创意的人。 “你还要回大虞吗?”倪省说,“若是要灰国师府,我们可以派车马护送你回去。” “不用!”云梁立刻说,然后别开了眼睛,“我喜欢自己走,自由自在。” 倪省眯了眯眼,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道:“这个是我们拟出的契约,你看看吧。” 云梁拿过看了看,正是买断轮椅设计的契约,上面的酬金数目着实不小,而且标明了要用来运钱庄的银票,好方便她取换现钱。 不过,云梁没像以前一样看到钱两眼冒光,而是平添出一种……说不出的罪恶感。她把合约按在背面上嘟嚷道:“其实也不用这么多,那二……那云家的二爷就是因为打仗伤了腿,其他的士兵也是英雄,我不想赚他们的钱,你们随便给你一点是个意思就好了,我知道,你们不给我钱自己也放心不下。” 倪省愣了一愣,随即点头道:“想不到姑娘如此体恤我云莱的士兵,也是,你能给云家二爷送轮椅,就说明你是个心地良善的人。既如此,我就拿回去再修改一下,你先休息,大夫说你的身体很弱,需要休养一阵。” 倪省说这就起身离开,走时又叫了杏春进来服侍云梁。云梁虽然心急想走,可是身体的确吃不上力,只好先按捺下心情休养。 杏春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云梁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立刻叫她拿来纸笔,她要写信去给云府,让云府的人知道自己现在没事,免得他们担心。 写完了信让春红送出去,云梁终于稍安心,药效也上来了,她躺下昏沉沉睡了过去。 在国师府养身体的日子头开始虽然让人紧张,但是听杏春说,前国师和倪省好像师生关系僵化,卢阙从来不到倪省这里来,云梁这才稍放心。后来云府的人还送来了回信,并方秀让带来的一些点心。 不过虽然眼下没什么危险,尚可以安心度日,但这倪省也太能拖了,说是要回去改改金额,一改就是四五天,到现在一点信儿也没有。云梁已经能下床了,可是在国师府没有国师允许她还不能去见他。云梁让杏春去给自己问问,杏春跑了两趟,可回来时都说国师那边回话正在忙,等抽出时间就过来。云梁听得心里火烧似的还不能催,暗暗把倪省又骂了十几遍。 一直到第八天,云梁实在忍不了了,要不是惧怕景籍城中的卫兵,她都要偷着跑了。不过这天倪省终于来了,而且神气看起来很不错,一来就说最近轮椅造的很顺利,都要多亏云梁。云梁不想跟他磨洋工,直接问契约是不是弄好了,她签了拿了钱就走。 “哎呀,说到这件事……”倪省把一只手握成拳砸入掌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梁的心立刻一沉,直觉要闹幺蛾子。 果然,倪省这就来了,瞪着两只无比真诚的眼睛说:“这次轮椅制造的预算超出了我的想象,钱都投了进去,连同想给你的那份,我想小衔姑娘既然那么关心伤员,一定也会同意这么做的吧,要不这样,等钱宽裕出来了,我再给你结算,现下先给你些别的补偿,城中有一处宅子我已让人收拾出来,不然你先住着,一切生活开销你都不必担心,我们都会供应。” 云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之前还开出了巨额酬金准备给她,如今就说没钱,她能信。这个倪省,不过是想变着法儿留住她。 “不用,我说了我不要你们这里的宅子……不然把那个宅子卖了,我拿了钱走。”云梁说。 倪省神情一滞,随后道:“那宅子原来是官邸,你可以住,但是不能卖。” “那你们随便给点就行了,或者打个欠条也行啊。”云梁说。 “那怎么行,云莱泱泱大国,怎能欺负你这个小姑娘,更不能欠账。”倪省一本正经道。 云梁已经不耐烦了,倪省却又接着说:“之前你说了你不赶时间回去,那就多住段日子,我们又不是不给你了,只是如今国内用钱紧而已,总能缓开的,你放心。” 云梁看着他的脸,心想自己能放心才怪。 第423章 423. 更高的难度 倪省也是厚脸皮,任云梁怎么看他他始终面不改色,钱就照样拖着,平常要么避着不见云梁,要么来就是拿着几张图纸,他自己试着设计了不少东西,要么是武器,要么是农耕用的器具,他画的很细致,看是缺少灵活的思维,画的东西大多都没有特别有用的,他拿来给云梁看就是让她指摘。云梁毕竟是从另一个农耕极为发达的世界过来,而且在岛上亲自种过地,因此确实也能给倪省提些有用的建议。 近仙岛上的耕地几乎是全自动灌溉的,上面有落倾尘设计的一套灌溉系统,不过那里地方小好把控,一旦地方大了就不好管了,比方说云莱,而且近仙岛和云莱的地理环境差着许多,云莱很多地方会闹天灾,也和它多样的地理环境分不开,有的地方雨水奇高,有的就旱得不行。这时候的农耕就是要跟天斗,不搞好排水和引水问题是不行的,倪省自己研究了很久都没完全研究好,加上如今还要操心战事,这个问题就搁置了很久。 云梁看着他留下的耕地分布图也渐渐看入了神,努力回忆师父那套灌溉系统的原理,又试着调动两辈子积存下来的经验试着去解决这些问题,反正她现在大多数时间都没事做。 一天云梁正在房内不停的绕圈儿走,倪省又来了,云梁立刻凑上前去说道:“我想过了,现在男丁大多都上了战场,修排水渠的工作进展肯定缓慢,种树也来不及了,明天四五月正是云莱的雨季,要赶在那之前做好,只能双管齐下。” 说着云梁把他引到桌旁的地图前,用手圈着她刚才说的那块儿地方,那里最大的问题就是土地植被稀薄水土流失严重,再过个几年可能就要沙化了。 “你是说一边保证修水渠的进度,一边还要加快铺好扒土的树。”倪省说,“可云莱不是大虞,那边的气温很低,这时候土层也硬,无论是修水渠还是种树都困难重重。” “按原来的方法肯定是啊,”云梁说,然后拿出一个图纸出来,“你看,这种车也可以靠人力驱动,大虞很早以前就开始用它运送东西。如今马匹短缺,那就用这个运送树苗,两个人一起骑着走运送一车树苗应该没问题,可以一小车一小车的运。” 倪省却皱了皱眉,“这样的东西制造起来也很费时间。” 云梁皱了皱眉,一把拿过来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总比停滞不前好,还有这个,我设计的挖土机,可以用烧煤来驱动,只是我现在还弄好。” 最近让云梁发愁的就是这个,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工程师,就算知道理念,可要设计出来就又是一个难度了。 倪省显然对第二个更感兴趣,他看出这东西的前景,若是造出来不止是修水渠,也适用于农耕和建筑。 “这个不急,你慢慢想,需要什么我明天就让人送来,不,你现在列个单子,我立刻叫人去准备。”倪省说。 云梁也魔怔了,觉得非要弄好它不可,于是她就把需要的列了出来,倪省的办事能力还是很好的,很快就把她需要的都弄来了,云梁在上一世喜欢收集老爷车,而且自己会修车,对蒸汽火车还有一些古式机械也很感兴趣,她对这些东西的原理都很熟悉,但上一世做这些只是为了玩儿,打发无聊的生活,并没想过有一天能用得上,所以她连设计图都画的磕磕绊绊,只是毕竟她脑子里种有理念,比这里的平常人要好一些。 这些天她不住的让人按照她弄出来的图纸实验,一次次的失败让她更加像着了魔一样非要做好不可。倪省已经去做云梁设计的那种车了,每天一回府,他就看见后院冒着烟,一堆家丁仆人忙得来回跑。 云梁则往返于后院和自己房间,有时候眼神发直的从他面前走过,都没看见他。 倪省跑去后院看,后院聚满了铁匠和一堆摆在棚子里的零件。云莱的铁匠算是很给力了,陪着云梁一次次的实验。虽然还没成功,可是都积累下了宝贵的经验。 云梁想起上一世她看一个新闻,新闻里讲一个农民凭自学做出了小机器人。她觉得自己如今做得事难度不比那个农民小,她买不到现成的零件,连参考都没处找去。 有一天晚上倪省正在房中写信,突然听到后院像着了火似的吵嚷一片,他立刻起身推门问仆人怎么了,仆人们一边朝后院跑一边喊着,“成了,好像成了!” 只有一个停下来跟倪省好好回了事,是云梁的挖土机造成了。 倪省也拔腿就往后院跑,后院的一片地方已经给挖了,那个八仙桌大小的挖土机正挥舞着两个耙子似的手臂在挖着土,所过之处都是翻过的土地。 一群工匠包括国师府的仆人都在围着它欢呼跳舞,云梁也被人围住,最后被抬起来往天上扔。 云梁闭上眼肆意的笑着,她刚才傻愣愣的盯着挖土机看了半天,这才真正相信她是真的做成了,这比她赚了再多的钱感觉都要好。 倪省挤进来看了看,然后也过去一把抱住云梁转圈圈,眼下大家都兴奋异常,早忘了什么礼数,他们如今不记得身份的悬殊,只知道他们是伙伴,一起战斗拼搏的伙伴。 “行,这东西很快就能大量做出来,云莱不缺媒,就是这次赶不上修河渠,也能用作农耕。”倪省最后说。 云梁看着他傻笑,突然轻飘飘倒了下去,倪省立刻扶住她,云梁已经昏过去了,连日的操劳她已经好几天没合过眼,这些天也没时间运功,不吃饭加上没有休息,身体耐力已然到了极限。 倪省立刻抱起云梁把她送回房间,有人已经慌忙的跑去找大夫。 云梁就这么一直睡了两天,等醒来的时候,就看见眼前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红苏?”云梁试着叫了一声,确保自己不是做梦。 “小姐……”红苏含着泪应了一声。 第424章 424. 云梁咳了一声,嘟囔道:“那他 红苏见云梁要起来,忙扶她坐起,又在云梁身后垫了枕头,然后才擦了擦眼泪说:“刚才我还有些认不出您,等您开口叫了我,我才晓得您就是我的小姐,小姐,您怎么成了这样……” 红苏说着又拭泪。 云梁却忙往门窗处看了一眼,确定没别人才说:“我辟谷了,身上的肉自然消减了不少。你怎么会在这里?” 红苏也觉出云梁的谨慎,想起来的时候蜜蜡说过要她和小灵子一定得保守云梁身份的秘密,便也压低声音说:“我和小灵子求着蜜蜡大人让我们来的,之前您回去的时候我们不在,后来听蜜蜡大人说您回来我,我就和小灵子请愿来照顾您。蜜蜡大人准了我们,他说大虞国师府派人来,能更让这里的人信服您的身份。” “小灵子也来了?”云梁问。 “嗯,他正在煎药呢,今后您的饮食和药我们都要亲自看着,这也是蜜蜡大人交代的。”红苏吸了下鼻子说。 云梁笑笑,“那倒不用,这里的人对我没那么大敌意,除了原来那个国师卢阙和云莱皇帝,其他的人我都不怕。” “主子……” 正说着话小灵子就端着药进来了,见云梁坐起来手一晃差点把托盘上的药洒了。红苏忙起身过去接过,顺便骂了他一句。 小灵子似乎还不能确认,试探着靠近又叫了一声,“主……” “是我,小灵子,我瘦了。”云梁苦笑一下。 小灵子这才哭出来,跪倒在她面前道:“主子您受苦了,怎的成了这样……” 唉,云梁暗自叹气,看来她瘦了在他们眼里不是什么好事儿。 “好了你快起来,嚎什么嚎,仔细让外头的人听见。”红苏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灵子说。 小灵子这才抹着眼泪爬起来,仍不住抽泣道:“对,是奴才该死,奴才记得了。” “别那么大规矩了,我现在也什么都不是了。”云梁笑笑。 红苏吹了吹药坐到床边喂云梁,云梁心想这样也好,有两个贴心可信任的人在身边帮衬,而且见到他们,她心里也暖暖的,人哪,终归是要有点什么牵绊才感觉活着是实在的。 突然传来敲门声,红苏回头看了看,“谁呀?” “哦,请问小衔姑娘醒了吗?”外面传来倪省的声音。 红苏给小灵子使了个眼色,小灵子忙擦了擦泪整顿神情过去开门,倪省走进来见云梁已醒,便过来殷勤问候,顺便告诉她,她的挖土机已经开始造了。 “你帮了我们这么大忙,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倪省笑着说。 “别,升米恩斗米仇,别说得那么吓人。”云梁也笑了一下,同时心里品出蜜蜡安排人来的用意了,真要是大虞国师府那边表现的毫不在意她,她在云莱真发生个好歹,或者被强制囚禁,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她对云莱的百姓印象普遍不错,可是这里的执政者她可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倪省只是垂了垂眼,没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目光扫到一旁站立的小灵子时突然说:“对了,他是云莱出去的吧,听说最开始是派去伺候你们国师的大弟子云梁姑娘,后来云梁姑娘仙逝,他请求留在大虞守陵,我们皇上也准了。” “是,半年前蜜蜡大人说我们守陵的日子到了,我们才出来了。”红苏替小灵子说。 云梁忙笑道:“丫头没规矩,国师别见外。对了,他们说的蜜蜡大人,就是大虞国师最小的一个弟子。” “知道,如今代管国师府里的一切事宜。”倪省垂了垂眼说,然后又看向小灵子,“不过既然你回来了,就顺便跟我进宫去见见皇上吧,皇上也想听一下云梁姑娘仙逝前的事。” 小灵子偷眼看了看红苏和云梁,然后点了点头,“是,国师大人。” 于是倪省便带走了小灵子,见他们走了,红苏才凑近云梁小声说:“别担心,来的时候蜜蜡大人已经都交给他过了,他知道该怎么说。” 云梁在倪省府上休养了几天,身体渐渐恢复,一天她在房里坐着,想着倪省又会想出什么理由留她。正想着倪省就过来了,笑眯眯的卷着一叠纸,坐下便说:“那车子和挖土机已经开始往那边送了,成果很快就能看出来,我还想着年后六月能不能赶上,没想到年前就能开工了。” 云梁也挺意外,“这么快?” “云莱的匠人不少,人多力量大嘛,零件模子都留着,做起来不费工夫,这还要多谢你们,是落国师最开始想到做零件模子的。”倪省说。 云梁忽然又嘲讽地看向他,“那这次你是不是想说,欠我的钱更多了,一时也拿不出?” 倪省却铺出手中那一叠纸说:“不,合约我都拟好了,你签了字我可以立刻给你钱……” “没有但是吧?”云梁抢着说。 倪省却坦然道:“有。” 说完他苦笑一下,“要是有办法,我也不想厚着老脸留你,可如今需要解决的问题确实不少,之前以为你来此别有用心还想防备你,如今我也知你是真心体恤云莱百姓,所以也就不想对你藏着掖着了。” 云梁不说话,心里却想你怎么那么会说话呀,求我帮忙还说的那么好听,好像给我多大脸。 “既然敞开了说,我想你也不是一个普通下人那么简单吧,我猜你原来在国师府应该也是一个人物,起码是能够和落国师学习的人,对于你的身份我可以不较真,只要你能帮云莱,你肯帮云莱,我……” “怎样?”云梁歪着头看他,心想她现在一不求财而不求名,他能有什么条件留住自己。 倪省看着云梁没说话,突然起身一撩袍子跪下。 “哎你干吗怪吓人的……”云梁立刻站起身,一不小心又转回原来的说话口气,“快起来,我可不吃这一套,要不我也立刻跪下给你磕回来。” 倪省也挺无语的,可还是继续说:“倪某只是想求你,救救云莱的百姓,这些年他们受过的苦太多了,我们皇上曾发愿,不要云莱再有人吃不饱,为此,皇上每个月都要节食几天,好让自己铭记饿的感觉,我也想帮圣上,奈何能力薄弱,做到的还是太少。” 倪省低下头,双拳在身侧握紧。 云梁咳了一声,嘟囔道:“那他还打仗,他还是有野心……” 倪省抬起头严肃地看过来,“祁渊,不除不行,这次是昭敦,以后就有可能是云莱。倪练秋已经能调动阴兵,他不需要阳间的朋友,他日,他一定会扫平所有盟国,到那时再反抗就没有胜算了。” 云梁搔了搔鼻子,其实想想也能想通,如今三国对祁渊尚且吃力,打了这么久还没个结果,如果祁渊真要一一攻克……确实前景不妙。 第425章 425.热闹景象 “你想让我做什么?”云梁问。 倪省站起身,“我再问一句,你是不是大虞派来的细作?” 云梁一愣,大翻白眼,“你才是细作,我巴不得早点离开这地方!” 倪省叹了口气,“是吗,我倒希望你是,起码这样就不用费力留你了。我无非是想让你留在云莱,为云莱效力,而且大虞和云莱也需要维持好关系,所以,我想送你进宫。” “啥?”云梁屁股刚挨到椅子就弹起来,这……那冒出这么一句啊,怎么就要送她进宫啊? 看云梁的反应,倪省又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最近大臣闹着要给皇上选妃,你的条件其实很适合,姿容过关才智过人,最重要的是,你对云莱有用处。” “我才不呢,”云梁立刻说,“我一点也不想嫁给你们皇帝,你死了这份儿心吧。” 倪省似乎也很无力,点了点头说:“那,还有另一件事。” “你站起来说行不,我看着实在别扭。”云梁插话说。 倪省定了定,只好站起身说:“另一件事,就是让你作为大虞使臣常驻云莱。我们会给你官位,让你专门负责研究器具这一类,云莱的百姓受了大虞这样的恩惠,也有利于两国的关系。” “我要是都不答应,你能放我走吗?”云梁试着问。 倪省定定地看着她,看到云梁浑身不自在,又莫名心虚。 “怎么的,不是所有人都想做出一番事业的,我就想自由自在不行吗?”云梁说。 倪省却仍看着她,“你有悯人的感觉,为什么不留下来,难道有别的苦衷。” 没想到这人眼这么毒,云梁赶紧摇头,“当然不是。” 倪省一副深思的样子,最后站起身道:“那你再考虑考虑吧,我还有事,就先进宫了。” 说着他就出去了,也没说放不放云梁,云梁还竟然有点……不敢问。 云梁回头扑到床上,“切……还不是你们逼得我不敢留下,我也不是没人性啊。” 不过,紧张的神经也会随着日子慢慢放松,云梁住在这里,虽然不能走,但是也不怎么怕了,反正卢阙从来不来。倪省依旧有时会带着些图纸或文书过来和她商量,她也每次都忍不住提些建议,就见识来说她就比倪省要强,之前做生意走南闯北通晓各地人情,就是贸易方面她也能插上两嘴。倪省每次都急匆匆的来,得到意见一阵深思后又急匆匆的走,也不给她说别的事情的机会。 红苏和小灵子更不着急了,只要跟云梁在一起,他们无所谓在什么地方。小灵子还乐呵呵的跟云梁讲,云莱的新年很有特色,会有很多活动,到时候他们可以上街去玩。 “有一年年前我被派去外面采办,外面可热闹呢,还不像宫里那么规矩多。”小灵子说。 “瞧你说的那么好,难道比大虞过年还热闹?”红苏明明是心动了,可说话依旧习惯带刺。 云梁被他们弄得都想看看了,想想她还没和家人过过年呢,趁着今年在这里,年下去拜访云府也不错,倪省难道还能限制她出门不成。 云梁派红苏去问倪省的态度,没想到红苏很快就带回了消息:倪省说云梁只要在云莱就一切自由,她当然可以出去逛。而且据红苏说,倪省好像很高兴云梁愿意出去逛逛。 临到年关,街上果然比平常更热闹,云梁和红苏还有小灵子上街,都不由的被周围的人群情绪感染,也莫名的带些兴奋。小灵子给她们带路,一边介绍着街景。 “那边湖上有花船,咱们还可以去放花灯呢,湖上长廊里肯定又有灯会。”小灵子指着远处灯光簇拥的湖面说。 红苏被说得心动了,想去看看,云梁却想跟着锣鼓声去看狮子耍绣球,便让他们去湖边自己玩儿去,自己看了狮子就到路边茶楼坐会儿。红苏看了眼湖边心痒难耐,最终还是跟小灵子先过去了。云梁走到一个摊子前,还是卖面具的,她目光找来找去,想找自己原来买过的那个猪妹妹。 “有猪头的吗?”云梁问。 “呦,真不巧,今天的最后一对儿被一位公子买去了。”老板说,“姑娘您看看别的吧,其他的也好看。” 云梁扫了一眼,并没有特别中意的,然后便看到面具旁还挂着一串绣球,球上垂着红穗子,小小的也就跟香瓜那么大。 “给我一个那个吧。”云梁指着绣球说,刚才她看见狮子耍的就挺好的,自己也想要一个。付了钱云梁接过绣球,突然发现球上还连着一个红绳,可以用手甩着玩儿不会飞出去,她更加有兴趣了,她可是练玲珑子的,除了末端不是飞轮是个球以外,这东西耍起来很像玲珑子。 云梁把红绳上的圈儿像套悠悠球一样套在手上,边走边玩儿了起来,耍着各种花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突然一个东西在眼前飞过,带起的风撩起云梁脸侧的头发,她扭过头去看,见那个站在狮子前拿绣球的人正冲她点了下头,然后把手中的球又耍得虎虎生风,他的球绳子比云梁的长,也更粗壮,球也更大,在狮子面前耍,配合着狮子的动作,看起来煞是有趣。 云梁被激起了斗志,她往头上摸了摸,解下一段捆辫稍的头绳来接在绣球原本的绳子上,也在末端系了一个圈儿,然后套在手上,一把把球扔到头顶四五米处,大家都忍不住看过来,这么长的绳子可不好控制球,可云梁不慌不忙,猛地又一拽,球立刻朝狮子的面前飞去,那火红的大狮子张口欲咬,球却一瞬间又飞走,稳稳的落在云梁掌中。云梁扬起下巴,朝中狮子前那个拿绣球的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那人没怎么样,木桩上的大狮子却歪着头一步步走下来,人群自然让开一条路,大狮子走到路中央凑到云梁面前,又是晃脑袋又是抖尾巴的看着她手中的球,云梁都忍不住被它逗笑,一把把球又扔出去,顿时绣球漫天的飞,狮子怎么都抢不着,人群不时迸发一阵阵惊呼声和笑声。 云梁也耍得开心,到最后施展轻功跳到木桩子上,把狮子又引回来,可手中绣球的绳子却断了,飞上天落下来时,狮子一跃把球衔住,不住的晃脑袋。人群中迸发出喝彩声。云梁也顺势跳下钻入人群。如今的包围圈比刚才和稠密多了,云梁拼命挤着,到外围时还看见地上掉了什么东西,捡起来才发现,正是猪头面具。两个叠在一起,大的憨头憨脑,小的猪妹妹比较秀气,两边垂着红穗子。 “那是在下掉的东西。”身后突然有人说。 第426章 426. 云梁的身子微微僵住,不用回头,她便能辩出这声音是谁。 那种冷硬如深山磐石,凉凉如深渊潭水,又带着凛凛威严的,只能是他。原来他的声音完全抽去情绪,听起来是这个样子。 云梁木木回过神,低垂着眼看着地面,“唔,还你。” 她不敢看他。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面具,这时一个阴柔的声音说道:“主子,您说的摊子在前面,奴才看见热气儿了。” “哦。”他仍旧没什么情绪地说。 云梁转身欲走,却听见他突然在背后道,“多谢了,如不介意,我请你吃面。” “不用了……”云梁低声说,急忙的想钻入人群,可偏偏对面突然过来一群更大的舞龙队,人群跟着队伍朝她这边涌来,云梁不但没能穿过人群,反倒被挤退几步,她手中的绣球也不慎掉落,正要弯腰去捡,手臂立刻被捞起,接着整个人便掉入一人怀中。 “小心。”他在耳边凉凉地道,“这么多人,东西掉了也不要捡。” 云梁不敢说话也不敢回头,就这么被他护着直到人群走过,一个清瘦的少年过去捡起她的绣球,用手拍打了几下递过来,云梁认出他是福子。她把头垂得更低,接过来道:“多谢了。” “不用谢。”福子一笑,然后便看向她身后,“主子,咱们得赶快了,不然一会儿又被占了座儿。” 护在身前的手收了回去,那股包围着她的气息也远去,云梁低着头慢慢走,终于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不远处一个冒着热气的小吃摊前,他正坐在摊位上,显得格格不入,但是面前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大概是面或者馄饨,他用勺子先是尝了一口汤,然后拿起筷子吃,慢慢的,似乎在品味什么。明明置身于人群中,看着,却格外寂寞。 云梁的眼睛似乎被那边的蒸气熏到,莫名的模糊了,她隐约记起自己还小的时候,背着一个小包袱跟他坐在这样的小摊上,当时她的胃口还很好,捧着碗大吃时偶尔抬起头看一眼,隔着蒸汽对他傻笑。 “糖人糖人哎——姑娘,要个糖人吗?”一个小贩走到云梁身边的时候突然问。 云梁像逃一般地跑开了。面前的人一个个被她挤开,大口的呼吸着冷空气,云梁不停地跑,似乎只能跑,才能缓解心理那种感觉的发酵。 这世上后劲最足的,除了初尝甜美的果酒,便是早已深种的情根。 没见他之前,尚不觉得这样深,没见他之前,尚不觉得这样痛…… 突然被撞倒在地,对方见她戚戚然眼含着泪,先惊慌起来。 “你没事吧……欢儿,都说要你骑的时候看路了,你看撞到姐姐了吧。” 云梁被拉了起来,她抬眼看了看,拉自己的是一个丫鬟,但是对面立着的是一位披着绛色披肩的妇人,腿边紧挨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大概两三岁的样子,骑在一辆三个轮子的小脚踏车上。 那辆车……云梁有些眼熟,看过后确定,这就是她以前的车,连上面的挂饰还是她以前挂的那个。 后来她把车留给了夏侯翕。 “姑娘你没事吧,真对不起,要是伤着了就先和我们回府让大夫看看。”那个妇人又说。 “哦不用,我没事。”云梁拍了拍外衣,又看了看那妇人和小孩,妇人看起来很年轻,眉眼温柔,小男孩正眨着两个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脸上能看到一点夏侯翕的影子。 “夫人!” 妇人忙回头看去,见夫君举着刚才儿子要的糖人过来,边走边说:“你们怎么走得这样快,我一转眼就不见了。” “欢儿非要骑车追那龙呢,对了,刚才我们不小心……” 妇人说着却发现云梁已经不见了,往前找去,只见一抹藕色的裙角闪入人群。 妇人便又低头教训了儿子几句,夏侯翕听说儿子不小心撞了人,就把他从车上抱起放在肩上,“来,你在这里看的更清楚。” 妇人小心的扶住孩子,笑着说:“别把糖沾到你爹的头发上。” “知道啦。”小孩子奶声奶气地说。 “让家丁抬着车,咱们走着逛吧。”夏侯翕说着扶着孩子向前走去,妇人也紧忙跟上,一家人和和乐乐的享受着难得的团圆时光。 云梁几乎叫人群挤得找不到了那个想进去的茶楼,可她和红苏他们说好了在那里碰头的。这么多的人,她要去找他们也不一定能找到,回去?万一他们在外面傻找自己怎么办? 云梁踮起脚尖想越过人群找茶楼的幌子,最后还是吃了个儿矮的亏,她叹口气,已是口干舌燥,见前面有街边摆的茶摊,便过去要了杯茶。扎着灰色干净围裙的老丈过来为她倒了滚滚的茶,又说有刚煮好的茶叶蛋,问她要不要。 云梁闻着是很香,可想了想自己的肠胃,还是摇了摇头,“不用,茶就可以,出来吃得饱,怕是吃不下了。” 老丈没说什么,很快摆出一小碟梅干来,“送你的,也可以泡在茶碗里,消食的。” 云梁谢过老丈,这个她还是可以吃的。梅干塞进嘴里咬破,那种带着丝丝凉意的酸甜立刻刺激出大量口水,她吸溜了一下,喝了口茶送下。 “公子,来碗茶?”老丈又招呼旁人。 正在茶摊前站着看人海的男子转身看了看,随后目光便飘到一旁锅里的茶叶蛋。 “一碗茶,来两颗蛋。”男子淡淡地说道,然后一撩袍子便坐下。 云梁从热茶的蒸气里抬头,看见他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福子正给卖茶老丈钱,看见她眼睛一亮。 “是你啊姑娘,真有缘,你也在这里喝茶?”福子说。 云梁勉强笑了一下,见他也把眼珠转过来,冷冷的一瞥后目光就又移开了。 哼,拽什么拽嘛,云梁心里想着。以前你都是求着我跟你说话,腆着脸要陪我的。 他的茶和茶叶蛋上来,老板又拿出一个碟子倒进去一些酱一样的东西说:“小老儿秘制的蘸料,尝尝吧。” 他点了一下头,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将蛋壳剥下,蘸上那种酱料吃了一口,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就端起茶喝了一口。 第427章 427. 夏侯期点了点头,“那便离开吧 “茶蛋不错。”他轻声说,看着手中半颗茶叶蛋发起了呆。 云梁闻着也不错,尤其是那酱料,散发出一种熟悉的肉味,辟谷后她闻到肉味总会想吐,可闻这个就不会。 回过神来发现他正看自己,然后把碟子往她那边推了推,“吃吗?” 云梁赶紧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能沾荤腥。” 会吐得很厉害的。 他微微皱了皱眉,把目光转开再没有看她。 福子好像觉出气氛僵了,笑着说道:“姑娘,你的绣球玩得可真不错,是专门练过吗?” “没有,我就是喜欢玩绣球而已。”云梁笑笑。 夏侯期仍旧望着旁边的街道,似乎完全不理会周围的情形。云梁怒了努嘴继续喝自己的茶,眼神飘到他那边时,看见他正望着街道上的人,不言不语。 云梁被他的眼神吸引住了,不觉心中起了些许变化。 他在看着人群……不,他在看着那芸芸众生,看着他的百姓,他的臣民。是那么深沉,冷毅,却又悲悯的眼神。 让他看起来更加寂寞。 “你是国师府里寄住的那个人吧。”夏侯期突然开口。 云梁一愣,没掩饰住眼中惊异的神情。 “你身上的熏香是国师府特有的,”夏侯期解释说,目光轻飘飘扫过她的脸,“国师跟我说过你的事,云莱当要向你道谢。” 云梁咽了口唾沫,“不用谢。” 夏侯期又看向不远处的街道,“国师说他想留你在云莱,你的意愿呢?” 云梁垂下眼,“我,我想离开。” 夏侯期点了点头,“那便离开吧。” 云梁忍住没去看他,只是心底一片凉意。随后她听见椅子声响,夏侯期站起身走了。 “小姐——小姐!” 云梁回过头,见红苏正从人群中挤过来,跑过来后立刻拉着她大呼小叫,“哎呀太好了小姐,我们挤不过去那边茶楼,正好想先来这里喘口气,没想到您正好在!” 云梁看着他们红扑扑的笑脸,看来他们玩得很尽兴。 “嗯,我累了,回去吧。” “哎!” 云梁一回去就说累了,简单洗了洗就倒在了床上,只脱了外袍便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和着寒意入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嗓子还有些哑。红苏给她炖了些梨汁过来,刚喝了几匙,倪省就来了,他先是欲言又止的坐了一会儿,然后便突然站起身说:“你的通行证已经都办妥了,要走的话,我们会派人一路护送你出境。” 说完,他也走了出去。 “太好了小姐,咱们能回去了……对了,咱们还回大虞么?”红苏问,其实只要跟云梁在一起,回不回大虞她也没什么在意,云梁不在的时候,大虞国师府里也死气沉沉。 云梁看看她,“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吧,还有小灵子,跟着我,日后只有流浪。” “那听着也不错啊。”没想到红苏说,然后欢喜道:“我还有好些地方没去到呢,以前和小姐一起到处游历,那种日子也不错啊。” 以前云梁做生意总带着红苏,但那时每去一个地方都能住最好的客栈,吃遍当地美食,现在可不是以前了。 “红苏,你和小灵子跟着我以后只能受苦。”云梁说,“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我如今没什么身份,而且只能四处流浪。” “我不怕苦,只要能和小姐在一起就行。”红苏说着眼圈微微泛红,“红苏没有爹娘,小姐是我的亲人,您不要我,我才苦。” 云梁便不说什么了,不过说起亲人,她走之前,怎么也得去趟云府辞别。 下午云梁便带着些礼物去了云府,快过年了了,可云梦石还在外面采办东西没回来,云奕也还在前线,为此方秀很担心丈夫和女儿,直到云梁来了脸上才有些笑影。云梁好好陪了母亲和哥哥们一下午,等回来的时候,管家说倪省进宫了,云梁就先回房了,觉得通行证明天再拿也可以。 结果第二天一早她又去找倪省,管家却说倪省一夜没回来,如今恐怕还在宫里。 “是出什么事了吗?”云梁觉出什么,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 老管家为难的一笑,“可能,是战事又吃紧,也可能,是皇上……” 老管家没能再往下说,云梁的心却揪紧了,她回到房里,坐立不安,回想起昨日见到夏侯期时他的样子。他瘦了,脸上的棱角更明显,步伐身形虽然稳健,可是眼底是浓浓的郁气,眼下黯淡,师父说,这样的人多不会长寿。 云梁心里猛地一跳,立刻又站起身向往外走,正好一出去就见倪省回来了,正往他自己的院子走。 “等等!”云梁跑过去,“你怎么才回来,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倪省看了她一眼,眼底有深深的疲惫。他摇了摇头,然后脚步不停的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皇上没事,只是小毛病。”倪省说,“应该是最近累到了。” “战事又吃紧?”云梁问。 倪省叹了口气,“祁渊真是块难啃的骨头,倪练秋那样的人……不,他已经不是人了,真要把他逼急了,他会把祁渊的人都变成阴兵,或是让那块地就是被攻下也没人敢要。” 云梁后面没怎么听明白,不过前面她明白了。 “天哪,那祁渊的老百姓就愿意他这样,干吗不反抗?”云梁问。 倪省翻眼看她,“祁渊的皇氏信誉早就没有了,是国师支撑祁渊到了现在,如果倪练秋告诉他们变成阴兵可以增加战斗力,是为了保护祁渊变成阴兵,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的。他已经招募到过这样的队伍了,而且是真的很难打败。” “……皇上,就在为这个发愁?”云梁问。 “说真的,这次皇上可能是动了和谈的心了。”倪省说,然后似乎也有些崩溃的捂住头,“我从没见过像倪练秋,像祁渊百姓那样疯狂的人。” 云梁皱着眉,“皇上是为了祁渊的百姓想要休战吗?还是觉得这一仗打下去没有好处,才想休战。” “祝夏想要退出了。”倪省突然说,“他们的国师陆知休前不久病重过世了。” 第428章 428. 救他 陆知休的身体其实一直不好,因为和沈玉玑的情事,一直在心中纠结折磨。运功也时常走岔了气,大战爆发时,她逃也似的决定奔赴前线逃离开,逃离那份无望的爱情,也让自己心里能够不那么愧疚。 后来落倾尘和倪省离开时,她还是留在前线,沈玉玑曾经不顾险阻去看过她,陆知休却铁了心不回去,说不彻底击败祁渊就不走。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加上积劳成疾,终于还是去了。据说现在沈玉玑几乎疯了,目前祝夏国内的事暂交由沈羡和大臣处理,而祝夏的士兵这些天根据本国厚葬国师的礼仪,要不食荤腥三月,还要日夜念咒三天。在这件事面前,攻打敌人都不算重要。 倪省看那意思,他们是不想再打了。 “祝夏若是收了势,我们可能也要考虑和谈。”倪省说。 “皇上说的?”云梁问。 倪省叹口气,“其实是我劝他的,皇上的身体……” 他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但随即又叹气,“我们皇上的性子不似虞皇那么容易回转,太易自伤,虽没有什么大病,可是这么下去,对身体无益。如今后宫也没有女眷,真要休战也好,让皇上好好养上几年,添几个皇子。” “他,一直都没纳嫔妃吗?”云梁轻声道。 倪省摇了摇头。 云梁垂下眼,师父就曾说过,夏侯期这样的人不会长寿,如今倪省虽然吞吞吐吐,可是他都这样说了,夏侯期可能真的气数堪忧,以前卢阙还占卜说他会为自己殉情,可现在自己跟他没发生什么,他还是可能英年早逝。 看来,他就是这样的人。 管家突然闯了进来,“国师大人,宫里……” 他看见云梁后蓦地止住了,可云梁还是从他的神情中品到什么。 宫里……夏侯期出事了? 倪省直接走出了房间,大步朝前院走去,大概是赶去宫里,云梁脑子一热就跟上去,“我……我可以去看看,我来的时候,从大虞国师府带来了些丹药。” 也许能有用呢。 倪省没说什么,带上她一起走了。 云莱的皇宫云梁很久没来了,再见发现和之前也没什么变化,和大虞那越来越气派的模式不一样,这里顶多是维持修补,这些年都没有翻新过。 “夏侯期这人,对自己还是那么苛刻……” 踏进他寝宫门口时她还在心里咕哝。 夏侯期端端正正地躺在床榻上,一旁和福子和御医焦急地守着,见到卢阙过来,福子忙赶上前去迎他,“国师大人,皇上他本来吃了药已经睡稳了,可谁知半夜突然魇着了,怎么都醒不过来,奴才上前去叫,皇上睁眼看了看我,说了句什么,奴才该死,没听清楚,然后皇上他就……” 看福子似要哭出来,倪省拨开他直接去榻边,探了探夏侯期的脉,心沉沉落下,夏侯期这人,平常没事,一来却就是大病。大概是因为心乱又动气,体内的内力乱撞。倪省将他扶起,运掌贴住后背帮他理顺,可他的武功修为和卢阙差了太多,还不如夏侯期内力强,像是涓涓小流企图阻拦逆流的江海,收效甚微。 云梁看出他的用意,也过去运功相助,她拳脚不行,但近仙岛独门内功修炼的很好,这些年又要靠功法维持身体,更加精进了不少。 有她相助,倪省顿觉阻力大减,逆流满满拨正理顺,半个时辰后,他才轻轻松了口气,汗已湿透了衣衫。 云梁也舒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珠。 卢阙小心地把夏侯期放下,云梁看着他睡觉时还紧蹙的双眉,心里隐隐被揪动。 她突然想起自己上一世听过的一个实验,就是那个著名而又残忍的“恒河猴”实验,从小被剥夺母爱,跟“绒布代母”长大的小猴子,会性格孤僻,无法与正常猴子一起玩耍,交配。那个实验到最后越来越残忍,会将一只猴子关在黑屋子里倒吊着两年。实验完成后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从小缺失母爱,会导致幼童一直处于一个极度负面的心理状态,绝望,焦虑,甚至自残。 这样的孩子很难学会去爱自己,和去培养一段感情。 云梁呆呆地望着夏侯期冷毅的面孔,突然想起几年前他侧卧在她身旁,一边帮她揉肚子一边温柔地跟她说着话,那对他来说,已是很不容易了吧。 那时他很坦诚的告诉她,他曾有弑父的心理,也说过想要害死他的母亲,最后他被卢阙救下,云梁却听说,卢阙和夏侯期如今关系也闹僵了,卢阙是被囚在了自己的府里,具体原因没人敢谈论,可云梁只为这个结果感到惋惜,他终究是一个支柱也没了。 等她回过神时发现,福子正在叫她。福子搬来了把椅子让她坐,还说倪省已经出去了,倪省耗了太多内力有些支撑不住,找了个地方打坐去了。但夏侯期这边还需要看护,内力冲撞御医肯定解决不了,还是要内力深厚的云梁守在这里。 云梁谢过他便坐下了,刚才她帮夏侯期理顺内力时,发现他的内功深厚,可极为紊乱,他一直习惯性的克制,殊不知这样克制下来只是将问题压下,一旦哪天他疏漏了导致走火入魔,就再难救回。 “皇上自小便修炼内功么?”云梁问。 福子一愣,不知何时进来的冯堂顺冯总管却点了下头,“是,皇上自小跟着国师修炼,多是些强身和抵御媚术的功法。” 云梁点了点头,其实她刚才也感觉到了,夏侯期练的都是些克制类的功法,可偏他性如烈火,一番动气乱了气息,又习惯性的想要强压下,反倒埋下隐患。到最后全崩乱,自救都不可能了,她理起来也超难。 云梁也因为耗费了内力感到有些虚脱,她不能吃饭补充,于是就盘腿坐在椅子上运功,耳朵仍灵敏的听着床上的动静。 渐渐的,云梁觉得心境空灵起来,好似闻到了泥土和绿植混着露水的味道,耳边还有隐隐的流水声。脑海中浮现她在谷底时的景色。 以前总想着逃离那里,可如今逃出来了,却不由地总想到那个地方,而且每次想到,心就立刻静下来。 第429章 429. 触怒 云梁刚入定不久,便听到旁边夏侯期哼哼的声音,她睁开眼看向床榻,见夏侯期的手不知何时又露在被子外,紧紧抓着被单,手背上的青筋都凸显出来。再看脸上一副与谁在梦中搏斗的样子,像是使了极大的力,可是哼出的声音却很小。 “又魇着了吗?”云梁立刻站起身。 一旁福子正瞪着两眼看夏侯期的面孔,见云梁起身便说:“皇上最近常这样,魇着时比这更严重些。” 云梁立刻伸手去探夏侯期的脉,却突然被他紧抓住手,抽脱不开。 云梁一愣,随即用另一只手探,脉搏不是很稳,拭了拭他的内力,也有些乱,不过不是很严重。 “要叫醒皇上吗?”福子小心地问,“皇上向来少眠,奴才平常见皇上如此,也不忍叫,只因皇上醒了就再难睡着。” 平常? 云梁难以想象夏侯期睡眠质量有多差,她说了句不用,然后就又运功给他理顺内力。 就这样一会儿一次,夏侯期好像跟别人在梦中打架似的,打得血亏了云梁就要给他理顺顺便输送内力。就这么搞了一天,她都快虚脱了,一只手还被他攥得快拧出水。 “国师呢?”云梁忍不住问,她知道自己是不能坚持了,夏侯期要是再不行就得换人来看着。 “刚才有人来传话,说是在书房公务,”福子说,“皇上一病,积下来的事就得国师忙了。” “有那么多事啊。”云梁说。 福子张了张嘴,随后笑道:“姑娘您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云莱在皇上登基前后可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皇上和国师的辛苦,我们做奴才的都是看在眼里,可不似旁人想的那般享受。” 云梁沉默,其实她多少能想到点。大虞皇族之间虽然也不轻省,可至少承裕给承晔留下的基础是好的,云莱,就整个是一烂摊子。 不多会儿倪省过来了,也是一脸疲色,看了看夏侯期的情况后犹豫道:“不如还是请老师过来,反正现在皇上昏睡着也不知道,老师他肯定知要顾全大局。” “这……”福子却吞吞吐吐,“若是皇上一旦醒来看见,怕是要比现在还……” 云梁正试着把自己的手拽回来,都快不过血了,顺口问:“他们这是怎么了呕这么大气,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说呢卢阙怎么出了这么大事也不过来帮忙。” 福子欲言又止,最后只低声说:“皇上说过,今生今世他和前国师君臣决裂,再不相见。” 云梁从宫女手中接过香油将手滑了出来,一边甩着一边回头道:“可这都什么时候了,晚上他要还不醒,我是撑不住了,国师的功力又不够,最好还是叫卢阙来……” 正说着却见福子突然瞪大眼,“皇上……皇上您醒了,太好了……” 云梁也回过头,见夏侯期两道凌厉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仿佛要将她刺穿。 “刚才,是谁要抗旨?”夏侯期说道,有一字一顿补充,“朕很好,不消你来费心。” 云梁真是……为他费心费力,一醒来就没好脸。 “我都给你费心一整天了,”云梁说,“你现在身子弱,不是逞强的时候,也不想想要是你倒下了,这云莱怎么办?” 夏侯期的脸色更难看了,目瞪欲裂,福子赶紧拉了云梁一把,“小衔姑娘累了一天了,先到外面歇着吧,奴才叫御膳房也给您备了些药膳,您先区去用。” 云梁也气鼓鼓的,觉得他太任性了,这么不爱惜自己,脾气又那么臭不许别人说。 她甩开福子的手,好吧,他们不敢说她一个外人有什么不敢说的,反正说完她就走了,“你现在情况很不妙,必须要我师父那样有经验又道法高的人护一阵子才行,整个云莱也就卢阙合适了,你们君臣间就是有什么过节也不该这个时候任性妄为,再说了,” 云梁撇撇嘴,“卢阙就是再不会做事,对你肯定是没话说的。你要是连他也不亲近了,不就成了石板一块……” 云梁感觉脸旁飞过去一个东西,她整个僵住了,夏侯期竟然用东西扔她! 夏侯期也急了,用力抓着床沿,“快拿过来!” 福子忙那地上溜溜转的不倒翁捡起来捧过去,还拂了拂上面沾染的灰尘,夏侯期一把夺过,见不倒翁的红脸蛋上已被蹭掉了一点漆,顿时瞳孔一缩。 这是她留下来唯一的东西了,当初和云奕打架时不小心从她包袱里掉下来的,夏侯期就一直留着,因为这是她早期接触的玩具,所以才免被一烧。 “皇上莫急,这个宫里的工匠可以修补。”福子忙说。 然后一个劲在身后摆手,宫女立刻拉了云梁出去。 云梁呆愣愣坐下,这个房间不知道是那个宫殿里的,但是足够清净,没什么人,宫女奉了茶过来,她看也没看,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夏侯期的样子,简直像被人咬了一口的豹子。 倪省在门口接过宫女托盘上的一碗燕窝进来,轻声道:“饿了吧,听福子说你今天都在为皇上疗伤。知道你吃不得东西,这燕窝都熬化了,和米汤一样,应该很好消化。” 云梁别开脸,“不用了,我还是赶紧走吧,趁你们的皇上还没大发雷霆要杀我。” 倪省放下托盘,“皇上他不是善恶不分的人,只是因病没能控制住情绪,你多担待,且,你现在还不能走,云莱虽不乏有修为的人,可皇上病了的消息不宜宣扬,目前还是你我在身边比较合适。” 云梁瞪了他一眼,“他反正是不会杀你,你才不用管我死活对吧,我只不过是劝他罢了,他现在就这样听不进话?” 倪省定了一下,叹息道:“你只是不该提他和我师父的事,这是忌讳。” 倪省想了一下,觉得要留住云梁,有些话就不得不说明了,他也是怕云梁再犯忌。 “皇上他迟迟不纳飞妃,其实也不光是因为战事原因。” “知道,因为他跟别人处不来。”云梁没好气说,就夏侯期那脾气,谁能受得了? 倪省撩袍坐到云梁对面,“皇上他曾经有一心爱的女子,还想让她封她为后。” 云梁的心里一跳。接着倪省便把之前和大虞联姻失败的事情说了,那件事后,皇上不但自责,也一并怨恨起卢阙,认为若不是卢阙一再阻拦不信任自己,云梁也就不会死。 第430章 430. “皇上,民女不会把您怎么样。 “马瘟?”云梁自己重复一遍倪省刚才说的话,她逃走后一直到现在,还没有细究过自己当时的“死因。” 倪省点了点头,“皇上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心爱的人,让她陷入险境染上马瘟,而师父当时若没有让那女子仓促出境,说不定还有救。” 云梁感觉脑中嗡嗡乱想,一旁倪省全没注意到,一谈起这件事他也很惆怅,继续说着:“从那后皇上就和师父就彻底决裂,皇上……怎么说呢,他其实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可是,他似乎也认定了自己的结局,我之前也劝过,可无论怎么劝,也说不到他心里去了。如今皇上这么拼,可能也是想在自己倒下之前多做些事情,我也只能顺势而为,这样,还能留在他身边帮些忙,多少影响一些皇上的行为。” 倪省说完深深的一叹,这些年他不逼夏侯期,也是知道逼不得。 看着发呆的云梁,倪省有起身拱手作了个揖,“小衔姑娘……” “你不必说了,”云梁垂下眼,“我会尽我的全力救他的,你派人会国师府叫我的丫鬟把我那个药瓶拿来,就是我吃的丸药。” “好,”倪省立刻说,“多谢你了,小衔姑娘!” 云梁没再说什么,倪省出去后她默默的喝了口燕窝,皱了皱眉,但确实比平常食物好克化些,喝完后她又起身向夏侯期寝宫那边去,一进去正好碰上小太监给他送药,云梁闻着皱了皱眉,让小太监把药给她看看。 福子过来接药,听了立刻端过去给云梁看,他如今也晓得,云梁对救治夏侯期能起大作用。 “人参有些多了。”云梁说,“云莱的参本来劲儿就大,还下这么多,你们皇上不是身体虚弱要进补,而是内力无法调和,给他这么进补引得内力上涌,更无法调和。” 福子立刻说:“去叫御医来听小衔姑娘的话。” 小太监立刻去了。 云梁笑笑,“其实我也不懂,只是说些自己知道的。” 福子抱着手不住点头,“其实啊奴才我也一直这么想,皇上每次喝完药虽然气色会有所转遍,但明显性子会更燥些。” 云梁也感激地向他道:“刚才多谢公公了。” 她晓得,若是她和夏侯期吵架时福子没有立刻化解把她支出去,夏侯期和她都会很危险。 福子抿嘴一笑,诚恳道:“姑娘,我们皇上没你想的那么可怕,您日后就知道了。” 云梁点点头走过去,夏侯期已经又躺在床上半昏着,浓密的睫毛半盖在眼睛上,嘴唇干裂,不时蠕动着似要说什么,可是嘴里只有微弱的声响。 云梁在床边坐下,伸手覆上他心口想感应下他的内力,手却突然被捉住,他张开眼使劲瞪着她。 “皇上,民女不会把您怎么样。”云梁只淡淡地说。 夏侯期喘着气,接着又慢慢闭上眼靠在身后的枕上。云梁抽出手说:“把凳子搬来,今晚我在这里守着。” 然后她翻了翻自己带来的那些药,找出理气丸来,要福子端来清水将药化在里面,她的米拉师弟炼丹虽还比不上师父,但是也能达到七成了。云梁先自己尝了一口,觉得不烫这才让福子帮忙将夏侯期扶起来,夏侯期强睁开眼看看她。 “皇上,喝药了。”云梁说。 夏侯期眼神浑浊,一看就还不甚清醒,云梁用环在他后颈的手绕过来捏住他的下巴,想趁着他还有点意识把药灌下去,夏侯期的喉结终于滚动了几下,然后便沉沉昏了过去。 云梁将他放好,等了一会儿倪省和红苏一齐进来了,红苏给了云梁她的药,云梁说道:“红苏,我写封信你寄回去。” “是,小姐。”红苏忙说。 换倪省守在夏侯期床边,云梁到外面那个房间要来纸笔,简单写下后要红苏立刻拿回去寄。红苏走后,云梁又进去看这边的情况,倪省刚给夏侯期把过脉,站起身说:“情况已经好多了,这次真是多谢你。” 云梁把理气丸的药瓶递给他说:“你看看你们太医院能不能合出这种药,我已经写信回去问能不能要些促息香来,不过拿东西不多,不敢保证一定能要来。” 倪省接过点了点头,“恐怕不能了,之前陆先生病重时,大虞将促息香都给了她用。” 云梁也知道希望不大了,但试一试也是好的。 好在有了理气丸,这一夜夏侯期睡得还算安稳,倪省昨天就守了一夜,云梁就让他现在外面榻上休息,毕竟明天他还要替夏侯期忙,倪省也是真累了,出去又看了堆奏折后,就睡得死死的,云梁自己在夏侯期床前守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云梁正坐着打瞌睡,是福子轻轻推醒了她。 “小衔姑娘,皇上让你先去休息。”福子说。 云梁迷蒙地睁开眼,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赶紧看向床榻时发现那里已经空了。 “朕已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身后传来夏侯期的声音,云梁回过头,发现他正站在她身后,张着双臂让宫女给他着装。 “你要上哪儿去,”云梁站起身说,“你病还没好呢。” 夏侯期没理她,看神情又不太高兴。福子拿了夏侯期的冠亲自过去戴,然后才笑着回身说:“皇上要去上朝,小衔姑娘先去休息会儿吧,早膳也给您备好了,国师说了您吃饭的习惯,这次都是按照要求备的。” 夏侯期已经走了出去,福子也赶紧跟上。 云梁吸了吸鼻子,哼,真不识好歹,好吧好吧你去吧,让你再反复受罪才好。 她伸了个懒腰踢着脚走出去,感觉腰酸背痛,随便吃了两口御膳房备的清汤,又服了一颗丸药就随着宫女走到一个床铺前倒下就睡,实在太累了。 下了早朝云梁还在睡,倪省就干脆把她留在了宫里,自己先回去,路上还要顺便去看看挖土机和那批轮子造的怎样。算了算时辰,倪省觉得直接去找常铁匠问比去兵工厂轻省,反正常铁匠肯定是知道的。 去了之后常铁匠正好在家,他敲打样品时,还是习惯在自家的铁匠铺。 和常铁匠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女人说话的声响,常铁匠向外看了看,是自家的儿媳正和邻居说话。倪省也问得差不多了,起身告辞,常铁匠忙也恭送出去。到院中后,一个抱着头巾的红衣女子突然看过来,而后无声无响走到倪省跟前,“国师大人。” 倪省转头看了她一眼,他常到这里来,这里的百姓大多都认识他,这个女子他也有印象。她是卢勇将军靳铮的未婚妻,现在靳家帮着照顾准婆婆,相貌可谓之绝色,是这一代有名的美人。 “哦,”倪省并未停住脚步,只是稍微放缓,“姑娘有什么事?” 第431章 431. 以前你可是求着我陪你吃饭的 那女子垂下眼,“筠窈是妇道人家,本不该多嘴一问,但是听说今年大虞没有再送来促息香。” 倪省停下了脚步,斜睨着这女子。 他听说过这个女子不简单,当初她从战场上回来时,夏侯期就命刑部将那个女刺客和另一个男刺客的通缉令撤销了,对外宣称二人已死。另外,那个男刺客在前线时还被昭敦的百姓推举为领导着,差一点他就是如今的昭敦皇帝了。是他自己不愿意才退了下来,但是昭敦的百姓依旧很信赖他,他就留在那里稳定昭敦百姓,帮着搞重建。还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桑显人也出现在昭敦,他们也是这个女子带来的,当初擅操纵虫蛊的他们,倒着实帮了军队不少忙。如今也还留在昭敦。只有这个女子回来了,一回来就住到了卢勇将军府,改名筠窈,身份是靳铮的未婚妻。 见倪省已经眯起了眼睛,筠窈忙说:“民女并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其实民女曾经偶得过促息香的配方,若再有几味材料,说不定可以……” “你怎会有促息香的配方?”倪省严肃道,促息香乃是大虞皇家独有的东西,不但其中的一些原材料极为稀少只有大虞有,配方至今也没有外传出皇室。 筠窈却仍是垂着眼平静道:“恕民女不能详述,但民女确实知道配方,而且已经找到几味可以替换大虞那些原材料的药材,如今还缺几味,只有云莱皇宫中有,若得了,则可能配出。” 倪省想了想她如今的身份,终于还是说:“缺那几味?” 筠窈递过一张纸条,倪省接过后皱了皱眉,这些,的确很珍贵,但云莱皇宫确实有,若真能调出促息香,这些牺牲也不算什么。 “你要在哪里调配?”倪省问。 筠窈抬头道:“国师若不放心,民女可以跟您去皇宫内当着御医的面调配。” 倪省不是担心促息香有假,而是觉得这女子毕竟以前是刺客,因为靳铮的军功才被洗了罪名。 筠窈看着倪省,突然冷冷道:“民女的未婚夫为国征战九死一生,才换的民女如今的身份,民女断不会再走以前的老路,国师是信不过民女吗?” 筠窈唇边挂了抹冷笑,她和靳铮把能给的都给了云莱,抛头颅洒热血,到如今竟还换不来信任吗? 倪省道:“我知道了,这些东西我会给你弄到,你到我府上配置就行。最近宫里事多,我不想再生事端。” 筠窈点了点头,退开让倪省走。 宫里云梁一觉醒来就发现已是中午,侍奉她的宫女说皇上已下朝去了御书房,她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就跟了过去,福子在里面就看见了她,立即让手下的小太监先看着皇上这边,自己来到门口处,“小衔姑娘,休息的可还好?” “嗯,皇上呢?”云梁问。 福子悄悄往里看了一眼,“忙着呢,又是堆了一桌子。哦,国师让我跟您说,您那丸药太医院配出来了,御医也改了方子,皇上今天看着就和缓了不少。” 云梁朝里面看看,“我能进去瞧瞧吗?” 福子为难地一笑,云梁便明白了——但还是抬脚就走了进去,切,她以前来连问都不问就闯,这还是客气的。 福子“哎哎——”着跟进来,见云梁已经晃到夏侯期桌子前,跟着瞟了一眼桌子上如山的奏折。 “皇上您吃饭了没?”云梁问。 夏侯期停下手中的朱砂笔看向她,冷冷的,“谁让你进来的?” 哇,关心你还这么凶,以前你可是求着我陪你吃饭的。 “我自己呗,你不饿吗,我们一块儿吃饭吧,我饿了。”云梁说,“你就当陪客。” “你不是不吃东西吗?”夏侯期皱了下眉。 额…… “也喝汤的。”云梁小声说,其实喝汤她也不能喝油腥太重的。 福子这时适时的过来说:“是啊皇上,也该用午膳了。” 夏侯期又继续摇起了笔杆,“没什么想吃的,不然,让膳房下完热汤面吧。” 福子为难起来,“皇上,您吃的药不能和羊肉同食,所以,最近都不能吃羊汤面了。” 夏侯期皱了皱眉,突然又看到云梁,说道:“你练得什么功法可以不吃饭,朕也可以练么,省的每天都要为吃饭烦几遍。” “皇上自小和我修炼的内功完全不同,辟谷讲究气顺自然,吸收天地精华之气代替食补,您的功法处处是克制,让身体在困苦中越发强韧,这两者看似都是追求无欲,但实则大不同。”云梁说,“你之所以克制,还是因为你有很大的目的性,是静不下心的,故皇上不适合修炼辟谷功法。” 夏侯期挑了挑眉,云梁又侧过身接着说:“而且皇宫里又不缺你吃喝,你也没必要辟谷啊。” 她当初是没办法了才只能不吃,日子久了自然也就舍弃口欲,他一辈子都可以不愁山珍海味,何必呢。 “我看啊,你不饿可能是因为老坐着不觉得,出去走一走说不定就好啦,不想走就骑骑马也好啊。”云梁说,一边去扯他的衣袖,“外头天气那么好,就去走走嘛。” “放肆……”夏侯期刚说完,身体却忍不住站了起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她的小手向下拽他的那股力量,让他没来由的无法拒绝。 云梁才不管什么放肆不放肆,硬把他推出来,然后站在御书房门口深吸了口气说:“啊,天气真是好,不然去你御花园走走吧,要是饿了直接找个亭子吃也是不错的。” 福子赶紧说:“是啊皇上,不如您走动走动,饿了直接传膳到御花园。您的药得饭后吃,不吃饭可不行。” 夏侯期深深吸了口气,满脸烦躁,“朕不爱逛园子,就去藏书阁看看吧。” “那有什么可看的,一股子旧书味儿。”云梁皱皱鼻子,“从那里面出来有胃口才怪,去御花园。” 夏侯期眨巴眼,还从来没人敢跟他……不,以前有。 福子忙说:“小衔姑娘的意思是,皇上您刚痊愈,去御花园走走有益身体,今天太阳不错呢,藏书阁可晒不到。” 第432章 432. 你不是她 夏侯期瞪了一眼吃力爬外的福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可还没等他再做反应,云梁就扯着他的衣袖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啊啊——梅树果然还是云莱的最好看。”云梁裹着红色的披风,把脸缩在一圈兔毛中感叹着。 果然梅花香自苦寒来啊,云莱的梅树是云梁见过最有姿态的。 她跑向路边,用小鹿皮靴踩在厚厚的雪上,听着那咯吱咯吱的声响,感觉非常的惬意。她回过头看夏侯期,“哎你来试试。” 夏侯期像个冰柱子似的立在青石板上不动,云梁便团了一个雪球朝他扔过去,不想夏侯期轻易就躲过了,云梁皱了皱鼻子,又吭哧吭哧的团了几个,左右开弓扔过去,夏侯期依旧很轻易的躲过,而且伸手接住了一个,一抛抛向她头顶,头顶梅树上的积雪便纷纷落下,云梁惊叫着捂着头跑开了。 “你怎么欺负小孩儿呢!”云梁一边扒拉着自己头上的雪一边叫道。 福子也忙过去帮忙,心里却十分高兴,因为刚才,他分明看见夏侯期的唇角牵动了一下。 “哼。”云梁噘着嘴走回来,跺了跺脚,“皇上,你头顶上好像有东西。” 夏侯期自顾自走着,没理她。 “真的,就在这里,你低下头我给你摘下来。”云梁一脸认真,夏侯期仍旧没理他。 “喂,你怎么不相信人——”云梁的嘴咧得要哭了似的。 夏侯期停下,走近她说:“若是什么都没有,可就是欺君。” 说完,他把头低了下来,云梁脸上浮起笑意,随后两只小手飞快的伸进他衣领,感觉被他的皮肤烫了一下。夏侯期也一震,立刻抬起头扯掉她的手,云梁却已笑着跑开,跑了几步又站住回过头,朝他扔过来一个雪球,这一次正中他胸前。得逞后她笑得更欢了,又向前跑去。 夏侯期始终绷着脸,可云梁并不因为他不回应就不玩了,自己躲入路边的树后不见了,夏侯期知道她要吓自己,故意云淡风轻的走着,任她怎么闹自己都不去看。结果走了半天,竟然都不见云梁的踪影,夏侯期有些不淡定了,走着走着他突然看看路两边,最后还是忍不住向福子道:“去找找,她可能迷路了。” 宫人们立刻散开去找人,可半天竟然没一个人回话找到,夏侯期心里开始不安,问福子宫中可有破开的冰湖,他怕云梁贪玩上去然后冰层破开掉下去。 “冰湖冻得都挺结实的,而且四围都围了栏杆了。”福子赶紧说。 夏侯期皱了皱眉,她看起来可不像是会遵守规矩的人。 福子突然“咦?”了一声,夏侯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前面石亭里正往外冒烟,他立刻走过去,见亭子四周的帘子都下了,只留了一面,刚走进去,就见云梁正跪在一把椅子上用把小扇扇着泥炉,炉上有一个小小的砂锅。 云梁抬起头,用袖子擦擦脸,“皇上怎么现在才来,快能吃了。” 夏侯期过去坐下,桌子上除了泥炉还摆了几样小菜,云梁盛出一小勺汤递给夏侯期,“你尝尝。” 夏侯期喝了一口,点了点头,云梁便给他盛了一碗送过去,“御膳房的顿野兔子肉。” 夏侯期吃了一碗,鼻尖冒起了汗,看看她,“你一点不吃?” 云梁摇摇头,她能闻着不吐已经算很好了。又盛了一碗汤给他,“皇上自己享用吧,我之前已服了丸药。” 福子在一旁笑道:“果然仙女都是不是人间烟火的,难怪小衔姑娘如此清丽脱俗,仙气飘飘了。” 夏侯期却皱了皱眉,神情又变得紧绷,看着碗里的肉挑出一抹复杂的笑,是啊,她怎么可能像她?若是她在,肯定大半锅都要进她的肚子,说不定还要撑得晚上要他给揉肚子。 她不精致,没有什么仙气,恨不能钻在钱眼里,可他就爱她那份俗气,又爱她市侩中的那种豁达。 她会因为饭食不好而哭,又能被一碗羊汤面哄得破涕为笑。跟她在一起,他也变得爱吃,爱笑,爱上与人同眠。爱上……活着的感觉,而不完全是因为需尽义务。 “你发什么愣啊?”云梁问他。 夏侯期放下碗,“你来这里到底是什么目的。” 云梁有些懵,“是你们不放我走的,现在又来问我。” “你没有故意接近朕?”夏侯期说。 “嗯……救你确实是我的本意啦,可谁让我是个大好人呢,换别人我也会救。”云梁说。 夏侯期眯起眼,“你在大虞国师府,应该知道云梁这个人吧?” 云梁一愣,随即心情复杂的点头,“知道。” “你知道朕爱她,一直在思念她,所以你想利用她打入朕的心?”夏侯期说。 没等云梁说什么,夏侯期又轻嗤道:“可你终归不是她,你们不一样,你也不用装作是她。” 这倒让云梁自己也懵了,是啊,他说的也没错,自己也已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云梁苦笑一下,也不想再解释,只是低头看着掉在桌子上的一小块儿火炭,它原本是红色,现在已完全是黑的,早已熄灭。 “皇上多虑了,不过您若要让我离开,不想再见到我,那就尽快好起来,您好了,我也就能走了。” 说完她站起身,努力撑起笑容,“皇上,待会儿记得吃药哦。” 说完她走出凉亭慢慢走远,反正陪吃的任务已经达成。 在宫里守了几天,夏侯期的情况终于慢慢稳定,从倪省口中,云梁得知祁渊的战事也已稳定,痛失爱人的沈玉玑在殉情未遂后,开始疯狂的报复,誓要彻底灭了祁渊,目前战事还算是稳定。 这天云梁一蹦一跳的跑来看夏侯期有没有按时吃药,照例是不管那些跟班太监的阻拦直接闯进去。 “皇上……” 云梁只叫了一声,头发差点全部竖起来,然后夏侯期还没看过来,她就立刻缩了脖子呲溜一声退出去,在外面站了一下,然后迅速跑回自己住的地方,收拾了小包袱就要开溜。 “小衔姑娘,您这是干什么呀?” 可能夏侯期还是好奇她来干什么,叫福子过来问,没想到正撞上云梁要跑路。 第433章 433. 棋子? “我回国师府一趟,”云梁忙说,“反正现在皇上的情况挺好的,我有些事情要回国师府解决。” “那也要让皇上知道啊。”福子笑说,“何必这么急。” “哎呀你跟他说一声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云梁还是急着要走。 “不行啊小衔姑娘,如今国师不在,皇上也正忙,您怎么也得等他们二位有许可才能出宫。”福子说。 云梁拿着小包袱在原地纠结,最后哭丧着脸问:“虞皇时什么时候到的啊?” 是啊,刚才她在夏侯期的御书房看见自己那二师弟了,这才吓得要立刻开溜。 “虞皇吗?哦,这次虞皇到来确实很低调,今天早上刚进宫,两人坐着还不到一刻钟呢。”福子说,然后眼睛一亮,“对了,您要不要见见虞皇啊,小衔姑娘,您不是也来自大虞吗?” 云梁心说你看我那点像想见他的样子,闷闷道:“我就算了,在大虞我也只是一介草民罢了,没怎么见过皇上,他应该压根不认识我。” “哦——” 正说着,一个小公公突然过来,见着云梁便说:“小衔姑娘,皇上请您过去一起用膳呢。” “是和虞皇一起用膳吧,呵,”福子笑着说,然后看向云梁,“那咱们走吧小衔姑娘。” 说完吓了一跳,因为云梁的五官此刻都快揪到一起了,福子就没见过这么乱用脸的。 “小衔姑娘,走啊,难得皇上今天这么主动吃饭,还有贵客相陪呢。”福子说。 “我去干什么,我又不吃东西,你就说我不去了。”云梁扔下小包袱往自己榻上一扑,还扯过被子盖上,“就说我累了,就不过去吃了。” 福子似笑非笑,“小衔姑娘,这可使不得,您就是不愿也得自己去说不是?否则可就是抗旨呢。” 云梁“呼”地掀开被子,哼,又吓唬谁,动不动就拿出皇帝派头,皇帝很了不起吗……呜呜。 云梁见来传话的小太监也一个劲儿催促,知道是飞去不可了,她把他们赶出去说自己换了衣服就去,等他们都出去后,云梁走到镜子前看着,心想自己如今变化这样大,也许承晔看不出来呢? 左看看又看看,变化确实大,可这可能总觉得很缥缈。但现在也没退路了,云梁找了身很显窈窕又飘逸的纱裙穿上,反正她现在内力深厚不怕冻,让宫女给自己梳头上妆,妆容完全和从前相反,怎么冒仙气怎么来。 其实也不用她刻意突出,现在的她因为不食人间烟火,确实很仙气。 妆成后看着镜子里的仙女儿,云梁点了点头,反正换做她,她是不信自己和以前的她有什么关系了……怎么这么拗口,哎呀不管了! 云梁来到席间,夏侯期和承晔已经在对坐互相敬酒了,还好他们这边时分餐制,小桌子之间隔得挺远,云梁心想自己都这么打扮了,加上离得远,承晔肯定认不出自己了吧。 被赐座后云梁谢了恩坐到自己席位上去,低下头除了喝水吃点水果其他一言不发。夏侯期因为她的事谢大虞,承晔只是挑了挑眉,而后就客气的回了几句,并没有任何迷惑的意思。而且很少往自己这边看,只是跟夏侯期说着话。 一整顿饭下来,云梁差点把水都灌进鼻孔里,终于吃完,趁他们君王间还有话要讲,云梁就先告退了。一出来她就大松口气,心想承晔应该是没有认出自己,她得趁着这个时间早点逃跑。 她打发人去给倪省送信儿,让他赶紧接自己出宫。 另一边,承晔正和夏侯期交流着这次战争的信息,说到赢得筹码,这次夏侯期这边又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祁渊太后向云莱请求营救了,她的信已经秘密发了过来,上面写着,只要云莱愿意将她营救出祁渊,她愿意站在祁渊皇室的立场上反对倪练秋,让祁渊从内部被攻克。 承晔听了似乎觉得很有兴趣,夏侯期却觉得这事希望不大,祁渊皇上的信誉度在祁渊几乎已经没了,几个皇子还都在倪练秋手中摆布,一个太后又能做什么呢? “但也值得一试,起码祁渊皇族和倪练秋正式决裂,对打击祁渊残兵很有好处,他们口口声声为国而战,结果一转眼就成了叛军,这岂不好玩?” 夏侯期神情依旧严肃,“我看没那么简单,而且这个祁渊太后恐怕还有别的条件,她这个人并没那么单纯。” 承晔想了想,“祁渊太后,不就是原本那位昭敦公主吗,她的母国被倪练秋攻打,有报复心理也很正常。而且……” 承晔突然动人一笑,“我看她对你应该不是有别的条件,而是她对你存在某种情愫。” 夏侯期眉毛一跳,承晔却凑过来,“要是我的话,我就先答应,把皇室这边先笼络过来,一旦失了立场倪练秋那伙人的军心就会越来越散。” “那照你说的,如果她要嫁给朕怎么办?”夏侯期冷冷地说。 “朕之前见过那人,她不算特别老,你真娶了她也没什么不可啊。”承晔说,还感叹着,“这人之前对你肯定也有诸多暗示,你要是早娶了她,或许我们早就赢了。” “你要朕利用女人?”夏侯期说。 云梁一愣,看着夏侯期那张一丝不苟的脸,忍不住笑了,“是啊,这天底下会利用男人达成目的的女子多不胜数,男人怎么就不能利用女人了。” “朕不会做那等事。”夏侯期皱眉,说完又看向承晔,“难不成,虞皇是这样的心思?” “这又有什么不对么?”承晔满不在乎。 夏侯期不由想起他身边原来的云梁,再联合他的话就让人十分不舒服。难道,云梁也是被他利用的棋子么? “莱皇不想就算了,朕只是觉得可惜。”承晔把那封信放到一边,心里却不住嗤笑。若是他,他会早就把平雁娶过来,兴许还能利用她在战争没开始之前扳倒倪练秋。 第434章 434. 认出 久久等不到倪省的回音,云梁正急得在自己房间门口来回乱转。 “真是的送个信也这么慢……” 她突然脚步一顿,“该不会,他们几个凑在一起一合计,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吧。” 是啊,二师弟那么精明,说不定已经从小师弟那里知道了她还活着的事情,然后来找夏侯期通气,二师弟之前不就想把自己嫁给夏侯期吗?现在自己就在云莱宫里,他们一旦知道了,那抓起自己来还不跟圈里套猪……呃呸!反正很容易。 想到这儿云梁也管不了别的了,进去拿了自己的小包袱夹在衣服里,跟宫人说自己去散步,然后就假装散步,实则到处找能脱身的地方。 她想云莱宫里不是有许多旧宫殿没修,说不定那处墙因为年久失修比较矮又没人把守,她就能翻出去逃之夭夭。 “哪里哪里……”云梁一边默念着一边快步走,脑袋不住转着看着周围的环境,奈何宫里到处都有人把守,尤其是靠着宫墙的地方,而且转来转去……她竟然有些迷路了。 云梁气喘吁吁的停下,心想自己是问路呢还是再找找。 “呼……会不会是我想太多了呢,说不定这会儿倪省已经派人来接我了,呼呼……” 云梁喘着气,感觉自己已经围着皇宫转了大半圈儿。眼下她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不过近处倒是没有卫兵,看着不远处树底下有个小石墩儿,她走过去想歇歇脚,走近才发现,那石墩儿是个小雕像,但是已经风化的看不清样子。 随便啦,管它是什么呢,云梁把小包袱扯出来垫在上面,就坐下歇脚。 殊不知,刚才她在那儿嘀嘀咕咕走来走去的一切,都被人看在眼里,承晔绕过假山,缓步走向那棵云梁歇脚的树。 “师姐?”他叫了一声。 云梁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立刻转头看过来,承晔微笑着看她,“你怎么在这里?” 云梁立刻站起来,差点被石像绊倒自己,“你……你叫谁,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云梁躲避他目光的时候顺带又看了看自己,觉得没有什么暴露啊,自己如今这么仙气飘飘的,和昔日小猪不可同日而语。 承晔笑笑,之前还不确定,只是试她一试,现在确定了。 “师姐,人的样貌可以改变,但神态和习惯的小动作改不掉,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心虚的时候喜欢抠手指头。” 云梁赶紧把手分开,“胡说,我没抠……” 承晔看着云梁的脸,觉得此刻她小时候的样子和现在的已经重合在一起了,此刻的模样看着也并不陌生,和以前竟没多大区别。 “师姐,你小时的样子朕太熟了,你骗不了朕的。”承晔叹息的笑。 “你年纪明明看着比我大,我才不是你师姐,哼。” 云梁打死不准备人,立刻拾起自己的小包袱就要走。 “那你也不怕我把你的身份告诉夏侯期?”承晔在身后说,“他看起来,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云梁脚步顿住,心里想,师父当初为啥要收他为徒呢? 承晔走过去,“师姐你放心,朕现在会替你保密,只是你不必瞒着朕。” 云梁眼刀飞向他,心想我不瞒着你瞒着谁,当初是你要把我嫁到云莱,害师父把我送出去。 “师姐,你莫要把朕想的太心狠,”承晔认真道,“你和国师皆是如此,遇事不跟朕商量就乱来,当初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跟朕说,何必一走了之。” 云梁打胸腔里发出两声闷闷的笑,她再信承晔的一句话她就白受了这么多罪! 承晔再度叹气,“好了,不管师姐再信不信朕,朕都要先跟你说明,朕已猜到国师府那边应该知道了你在这里,国师或是蜜蜡,肯定帮了你,但是朕不会怪罪他们,毕竟我们是同门,只是朕不明白你的目的,或者说你们的目的,当初不愿来云莱的是你,怎么如今你又会在云莱皇宫?” 云梁只是定定看他一会儿,突然说:“你不会再害我吧。” 承晔无力,“师姐,朕从没想过害你。朕对你做过最过分的事,不过是让你嫁给夏侯期。” “哼,”云梁扭过头去,“你既然说不害我,那就别管我,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阴差阳错才在云莱待到现在,现在马上就能离开了。” “离开后你想去哪里,不回去吗?”承晔问。 云梁瞪了他一眼,“大虞已经不是我家。” 说完云梁就夹着包袱离开,顺便甩下一句,“你别跟着我!” “师姐!”承晔突然喊了一声。 云梁绷着脸毅然没有回头。 “你走的那个方向是朕现在住的地方。” 云梁脚步一顿,然后转了个方向继续走,打算待会儿一见到宫女侍卫就问路。 倪省正揣着一小块筠窈研制出的促息香进宫来,他已经试过了,这个香确实疗效非凡,而且十分难得,那么多珍奇药材就制出这么一小块,难怪大虞每年也只产那么一点。 在宫门口他碰见麟王的马车,麟王一见他就跳下车扑将过来,“国师大人,我要进宫看表叔。” “麟王,你怎么又来了,”倪省皱眉,“皇上很好,你不用老来看。” “皇上好,他们为什么不让我看,我就要进去。”楚襄拿出了牛皮糖的架势死抱着倪省的胳膊。 倪省叹口气,想皇上的病势也好了许多了,可以见麟王了。 让麟王随着自己进宫后,路上倪省又瞧瞧这个四处张望的缺心眼儿,他不让麟王进宫实在不是像其他大人一样,或看不起麟王或忌惮麟王,他是单纯嫌弃麟王的小孩子心性,要是他看到皇上卧床病了,保准在龙榻前就闹得天翻地覆,然后嚷得大家都以为皇上要驾崩了。 不过眼下看麟王还够安静,倪省忍不住道:“麟王殿下,臣听说你换老师了。” 楚襄垂下眼,生硬道:“哦。” “原来的老师是翰林院派给你的,他不好好教你么?”倪省说。 楚襄却皱紧了眉头,半天才说:“他把我当傻子。” 倪省一怔,刚才看楚襄说话的神气,竟然让他打了个冷战。 “我有好些话,要问表叔。”楚襄低声说。 第435章 435. 报仇 倪省觉得不对劲,于是在带麟王觐见的时候,先让他在外面等,自己先去告诉夏侯期一声。可夏侯期知道是楚襄来后觉得无需管什么,毕竟楚襄本人是那么无害,他也藏不住什么秘密,真有什么问他就是了。 于是便召了楚襄进来,楚襄进来后一看倪省在,便显出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先走到夏侯期座下说:“表叔,你是不是病了,之前他们又不让我进宫看你,每次你生病,他们都把我们分开。” 说着他又忌惮的看向倪省。 “朕是病了。”夏侯期说,“前几天躺在床上时醒时昏迷,顾不上见你。” 楚襄惊了,“那么重?” “现在已经不碍事了。”夏侯期说着向前倾了倾,“对了襄儿,你为什么换了老师,之前那个教的不好么?” 楚襄又一脸寒霜,但他这次说:“表叔,之前我也病了。” 夏侯期一愣,“什么时候?” 说着看了眼倪省,倪省忙道:“麟王总是有些小病,臣以为不必事事向皇上禀报,臣已经派太医过去看过了,而且现已痊愈。” “那些太医给我开的药根本不能吃!”楚襄突然喊道,“而且他们都不想治好我,我都知道,要不是我的老师救我,我肯定就死了,你们都是坏人!” 夏侯期一愣,随后道:“襄儿,表叔难道也是坏人吗?” 楚襄看了看他,随后低着头没有说话。 夏侯期觉出事情严重,让倪省先下去,他要和楚襄好好谈谈。 倪省有些犹豫。 “下去啊,朕不可以和麟王单独说会儿话吗?”夏侯期带着怒意道。 倪省终于先退下了,只是心里莫名不安,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等在门外,等这边的事儿完了再去找云梁。 而夏侯期寝宫里,夏侯期把楚襄拉过来问他,他的新老师是个什么来头,可楚襄却颠三倒四的说不明白,说什么他突然就出现了,在自己病入膏肓的时候,新老师给他药吃帮他运功治病,又说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所以还教了他武功。 “他叫什么名字?”夏侯期问。 “他就叫老师啊。”楚襄说,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夏侯期深吸了口气,“让他来见见朕,你不能什么人都往身边安插。” “哦。”楚襄闷闷地说。 夏侯期教训完了,觉得好久没见楚襄不该总这么严厉,便拉过他放在膝上的手说:“最近在外面怎么样,又得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没有,最近玩什么呢。” 麟王虽然不能出皇城,但是日子过得很滋味,夏侯期除了不准他出城什么都供着他,绝不会让他觉得无聊。 以往他这么问的时候,麟王就会兴奋的介绍起外面的见闻,然后说起自己遇到的各种事,详细到玩了什么吃了什么。什么特别好玩,什么又特别好吃。 可是这次,楚襄却没有兴致勃勃的开讲,而是绷着脸思索好一会儿后突然问:“皇上,为什么安王可以出城,还能带兵打仗,我连出景籍都不能,是因为我不是夏侯家的人马?” 夏侯期眯起眼,“襄儿,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那你告诉我这话对不对?”楚襄很固执,直直瞪着夏侯期,“是因为我姓楚吗,是因为,我家的人都是被你杀了吗?” 夏侯期立刻一拍说了句“放肆!”,然后问:“你那新老师到底是谁,罢了,朕一会儿就把他带进宫来好好看看。” 楚襄定定看着夏侯期,咬牙,“他是唯一跟我说真话的人,表叔你,也把我当傻子吗?” “你本来就傻!”夏侯期气道,“总是被人利用,那什么老师到底是谁你都不清楚,还信他的话。” “我可以不信,所以我来问表叔,”楚襄看着夏侯期说,“表叔,你告诉我是不是,你说实话,我……我不会怪你,但是,你不能把我当成傻子。” 夏侯期张了张嘴,用手抚着楚襄的头,“襄儿,你是被人利用了,表叔……” “你到底是不是,”楚襄激动地说,“杀了我所有亲人,一直在利用我?” 夏侯期的手一顿,看着楚襄的眼睛,突然不想再说谎。毕竟,这是他的亲人。 “是朕杀了他们。”夏侯期说,“朕也利用了你,但朕是在乎你的,也是为你好。” 楚襄的脸白了,嘴唇蠕动着,忽然站起说:“之前麟国送过来一个人,是我哥哥,他是不是被你利用,然后被你杀了。” “朕没有杀他。”夏侯期皱眉,“他是送过来的人质,本来就是一枚棋子,不是表叔要利用他,这是他的宿命。” “可……”楚襄似乎要崩溃了,他的眼中满含泪水,“可他不是像我一样叫你表叔,是表叔你的侄子吗?你……” 夏侯期无言以对,确实,当初他对那个孩子半点感情也没有,甚至他丢了后也没有一直找他,而是迅速封锁消息,最后对外界宣布他死了,这样就可以免去别人利用他的身份。 “襄儿,以前的表叔……顾不得这些。”夏侯期闭了闭眼,那时他刚坐稳皇位,云莱正值风雨飘摇之时,他真的顾不得什么亲情。 楚襄突然像不认识了一样推开夏侯期的手后退,他看看四周,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 表叔凭什么在乎他呢?如果连父皇最喜欢的儿子都是那种下场,他又有什么资格……是了,果然是这样,在楚家没人在乎他,在麟国没人在乎他,表叔也不在乎他,云莱从来容不下他。 从来没有人,在乎他。 “襄儿。”夏侯期站起身。 楚襄又后退几步,突然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用筒口对着夏侯期,那是暗器。 “这是安王之前给我的,他让我防身。”楚襄说。 寝宫的门突然被破开,涌进十来个带兵刃的侍卫,纷纷冲向楚襄。倪省也跟了进来。 他不可能让楚襄和夏侯期单独待在一起。 “住手!”夏侯期对他们吼。 可看清楚襄手中的暗器后,卫兵们还是立刻从后背砍了楚襄一刀,楚襄也拨动机关,几个糖豆打在夏侯期身上,随后掉落在地。 “襄儿——” 夏侯期冲下去抱住楚襄,抬起头赤红着眼吼道:“滚开!” 楚襄在他怀中痉挛一下,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快叫御医!”卢阙回身喊道。 夏侯期立刻点了楚襄的穴道,抱紧他,“襄儿没事,没事的。” 楚襄伸手摸了摸夏侯期的眼睛,“表叔,那个人……叫我杀了你,报仇。” 夏侯期把头抵在楚襄身上,“表叔确实与你有仇,襄儿……” 眼泪一滴滴落在楚襄的衣服上,夏侯期喉中发出野兽一般的悲鸣,楚襄的眼睛呆呆看着头顶。他不想报仇,便只能杀自己了。 不过,能知道这世上到底有人在乎自己,能最后证明自己到底不是个傻子,也是好的吧…… 第436章 436.救人 麟王仍在昏迷中,空气中,是那块价值连城的促息香的味道。夏侯期守在床边,旁边还有胆战心惊的几名太医,倪省曾过来劝夏侯期先去歇息,可夏侯期连看都不想看他一般,只冷硬的坐在那里。 逼急了,只说一句,“滚。” 几位太医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保证麟王一定醒来,事实上,要是没有那块促息香吊着,麟王早就断气了,现在只是还存着一丝气息罢了。 “滚……都给朕滚!”夏侯期不想再听太医的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呢,那个小衔,叫她过来。” “皇上,小衔姑娘并不懂医术,她只是……” “朕让你叫她过来!”夏侯期吼道,然后回头看福子,“去啊!” 福子忙跑出去叫云梁了。 云梁还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但是一进来就感觉气氛很不对,待看到床上没有一丝血色的楚襄,听说夏侯期要自己给他治病,也是吓得后退,“我不会医术啊。” “你能救朕,为什么不能救他?”夏侯期过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鼻尖几乎挨到云梁脸上,“朕要你救他,救活他!” 云梁浑身紧缩,头脑嗡嗡中竟然真的挤出了一句话,“我……我去看看我的东西里有没有能用的。” 还好她为了跑路,把东西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夏侯期一松开她,她就立刻把包袱展开在桌子上,用手拿起这个看看又看看那个,师父当初给她的东西都用得差不多了,蜜蜡也给了一堆药,云梁一边翻一边问:“他……他到底什么病啊。” 一个太医过去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楚襄的伤势,云梁的手直接一抖,手上的药瓶也掉了。 这……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治啊。 虽然这么说,云梁还是摸到当初落倾尘给她的一瓶伤药,里面还有一点点粉末,她交给太医,让他们倒在楚襄的伤口上,能不能止住血就看造化了,另外她再找找有没有其他药。 太医们此刻正想把这件事甩给别人,反正人也没救了,就甘愿当起了云梁的下手,按照她的吩咐死马当作活马医。 “有了有了……”云梁拿着一个小扁瓶子转过身来,扁瓶上面的布塞已经拿下,云梁看着布上面的字说,“这上面说,若是失血过多,可以用鲜血饲养这个血虫,然后再把虫子放进失血者体内就好了,但只能用父母至亲的血,亲兄弟姐妹也可以。” 云梁说完把瓶子里的小虫倒进一个茶碗里,小虫看起来只有米粒大小,如今还没有被血唤醒,还在沉睡状态。 云梁端起来说:“快找他的家人来啊,权且试试嘛。” 满室静寂,夏侯期看着她说:“他没有。” “啊?”云梁已有不好的感觉。 “他没有亲人。”夏侯期咬着牙说,然后突然亮出手臂,“朕来。” “皇上不可。”倪省立刻说,“您刚病好,且……应该于事无补啊。不然让臣试试。” 夏侯期神情可怕,“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倪省仰头道:“皇上,麟王失血过多用血量也一定很多,您不能冒这个险,且,您和麟王的血缘联系也不近啊……” “要不多找人来试一下吧?”有个太医说。 云梁喊道:“别吵了!血虫就这一个,机会也只有一次,不是你们想试就能试的!” 云梁说着又看那块儿布,“这上面说了,人血并不都是一样的,经这种虫子消化虽然可以让血液适应失血者,但是必须要是亲人的血才能转变,差别太大是没法转变的!” 云梁说着又举起碗,“好了,现在先把他的血滴在这条血虫上将它唤醒,然后你们找最有希望的人用血喂饱这只血虫,盖子一旦打开血虫只能活一个时辰,你们看着办吧!” 云梁成功又把皮球踢了回去,然后瞪了一眼夏侯期,“你不行,你之前吃的那些药都化在血里了,你的血不能给人用。” 夏侯期看看满室的人,“可他……没有亲人。” “一个都没有?”云梁端着那只小碗皱眉,然后忽然看着满室的人,“不行……你们就用那个土办法,一人滴一滴血,看不看能不能有人的血跟他的融合。” 滴血验亲这办法没有科学依据,可如今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云梁见大家只会拖着,那边的人也快没气了,只能出此下策试一试。 夏侯期看向众人,“你们,全部都按她说的做。” 云梁把血虫交给太医让他去取血唤醒,其他的人也都拿着一个小杯,按照云梁说的把血滴在里面做样品。云梁拿过太医从楚襄伤口上取的血,按照以前看电视里的方法试,结果还真是……屁用都不管! 太离谱了,就算没有科学依据,可总该有巧合吧,可满屋子这么多人,愣是没有一个人的血可以和楚襄的融合,云梁一晃还散了,像端着一盆葡萄酒一般。 电视剧真是害死人…… 她很尴尬地抬起头看了看众人,夏侯期却问:“是都不行吗?” 呃……她不知道,正想着要不权且就随便找个人试试,突然她就想起了什么,把水盆放在桌子上说:“就权且当你们都不行吧。” 说完就用簪子刺破了自己的手,将血滴在血虫身上。 “小衔姑娘……”倪省叫了一声。 云梁仍让自己的血流着,“没时间了,就这么试试好了。” 夏侯期张了张嘴,但也没说出什么,他也把希望都放在了云梁身上。 云梁的血流了一会儿就不流了,伤口太小自动愈合,她立刻让御医给她拿把小刀来,干脆吧手腕割破,这下血哗哗的往下流,云梁看着都眼晕。 大股的血流进杯中,按说应该早就溢出来了,可是并没有,而那只血虫却以缓慢的速度鼓了起来,最终变得和杯子一样大。 见云梁的身子晃了一下,倪省忙过去扶住她,然后说:“就这样吧,否则小衔姑娘就危险了。” 太医们赶紧给云梁裹伤口,云梁的脸上也没了血色,被扶着坐下看向楚襄那边说:“把那虫子放在他皮肤上。” 太医们照做了,血虫立刻咬住了楚襄,身体又开始缓慢的变小。 云梁把目光移开看了眼夏侯期,他就站在她旁边,眼睛始终盯着楚襄。 “他是你的什么人啊?”云梁轻声问。 第437章 437. 离开 夏侯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除了翕儿,他是还在朕身边的,唯一的亲人。” 云梁抿了抿唇,心想这血要是救不了这个人,夏侯期会不会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迁怒于自己呢? 血虫趴在楚襄身上,就像个血袋一般,终于小得又像个米粒,最后米粒钻入皮肤消失不见。 云梁起身过去看,她的手已被包扎好了,楚襄现在还好好的,看不到有排斥的反应,难道自己和他的血型真就碰巧了一样? 太医过来给楚襄重新诊脉,然后惊喜的抬起头说:“麟王的脉象已经比刚才有力了。” 云梁松了口气,可刚要转身眼前立刻黑了一下,感觉有人扶住了自己,她软软地倒在那人身上,一只血虫的血量不知道是多少,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流了多少血,但是目前看来,她好像也有些失血过多了。 太医们又均出几个围着云梁,不过好在她比麟王情形好些,只用吃些药先休养就可以。 云梁看清后才发现,自己一直扶的是夏侯期的手臂,而她正靠在他怀里。 “既然如此,你就先去休息。”夏侯期说。 不知道是不是云梁的错觉,觉得他这几句话语气十分温柔。 云梁“唔”了一声就被送回去,她是真感觉自己有点不支了,被送回住处躺下,没一会儿倪省就过来看她了,说夏侯期还在楚襄那里,但是很担心她,就让自己过来。 “行了,我救人也不是为他,你不用这么说。”云梁靠在枕头上说,她虽然残血,但心里还跟明镜儿一样,夏侯期现在怕是没心思想到她。 不过云梁能理解她。 “红苏和小灵子一直吵着要来照顾你,我马上就请示皇上带他们进来。”倪省又说,。 “哦。” “还有你的马,你要是今后就住在皇宫,我把它也送来。” “不用!”云梁忙说,虽然她也挺想小泥鳅,可她没打算一直住在皇宫。 倪省走后,她的二师弟就来了,承晔进来后没多问,只问了她的伤势,然后就叹口气,拿出一小瓶药,倒出一粒来递过去,“这是国师走时留下的血丹,失血可以吃。” 云梁接过吃了,承晔终归还不至于下毒害她。 等等哎……血丹,那为毛她还要用什么血虫子啊!早知道问他要几粒就是了! 唉,到底小师弟是小师弟,功力还是不能跟师父比啊。那血虫就是蜜蜡研究出来的东西。 “师姐,你为云莱可真是劳心费力啊。”承晔说。 “你别阴阳怪气。”云梁瞟他一眼,“而且我以前对你、对大虞不好吗?” 承晔笑笑,“那你还打算走吗?” “当然。”云梁扬起下巴,“我只是暂时留在这里,因为现在受伤了。” “可朕怎么觉得,你是自己想留下的呢?” “胡说八道!” 承晔摇摇头,把一瓶血丹都给了云梁,站起身说,“师姐,朕很快就要离开了,还要去趟祝夏,你既不愿回去,就好好保重,朕相信大虞国师府那边也会照拂你的,就不替你多操心了。” “那我谢谢你,今后都别再替我操心了。”云梁不客气地说。 承晔叹了口气,按了按云梁的头这才走出去。 在云莱休养的这段日子,云梁也挺无聊的,红苏和小灵子来后虽然能够解闷儿,可她心里偶尔还是会感到凄惶。 大概养了七八天的时候,夏侯期来过一次,只是看了看她的情况,简单问询了几句就又走了,云梁反正也不想他,无所谓他对自己的态度。倪省倒是来跟她说,楚襄已经渐渐好转,只是到现在人都没醒来,宫里太医院的人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麟王脑子本就不好,倪省很担心他因为这次刺激,会再也醒不来了。 等到半个月后,云梁觉得休养的差不多了,就去找夏侯期商量离开的事。听说他在书房批折子,她就找去了。 “皇上。”云梁走近门口,现在那些守门的都不拦她了。 稀奇的是,夏侯期正在自己吃饭,矮桌上摆了几道清淡的菜馔,夏侯期正在喝着一碗清粥。 “你来了,要不要同朕一起用膳。”夏侯期放下碗说。 “不用了,”云梁笑说,然后坐到他对面,“我要走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不耽误了。” 夏侯期定定看着她,似乎琢磨不透眼前的人,但是也没有表示什么,只点了下头,“哦,朕知道了,朕回头就问问你的太医,若是他说你可以走了,朕就安排你出宫。你还会在国师府吗?” “不了,我想我会离开云莱。”云梁努力撑起笑容,“可能去四处游历吧。” 夏侯期点了点头,仍旧没有说什么,半天才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上次谢谢你救了襄儿。” “他现在还是不醒吗?”云梁问。 “总会醒的。”夏侯期说。 “哦,”云梁点点头,“你这样乐观就好了,今后也不要动不动发火,记得天天主动吃饭不要让人催,也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我那些药就都给你留下了,你们让太医院自己研究去吧,说不定能有用。” 夏侯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坐了一会儿,没找到话说,云梁站起身便告辞。 夏侯期只“嗯”了一声,云梁便退下去了。 倪省立刻从屏风后出来,“皇上,您真的不留……” 夏侯期摆了摆手,看着门口没有说话,就那么愣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继续喝粥。 云梁收拾了东西,其实她也没什么可收拾了,就只是做做样子装上些衣服。红苏和小灵子一边叽叽喳喳一边也收拾着,知道快走了红苏很高兴,在宫里她觉得憋闷,觉得夏侯期有些凶,云莱宫里处处都那么压抑。 “走了好小姐,出去后咱们爱上哪里上哪里。”红苏说。 云梁虚弱一笑。 等第二天,夏侯期问过太医院的人后,就给云梁下了口谕让她可以走了,而且可以直接出境。 第438章 438. 斜阳西下 “这云莱的皇帝也太不会做人了!”红苏气哼哼地说,“小姐你又是救他又是救他那个侄子的,费了那么多工夫还流了那么多血,可你这会儿走了,他连送都不送!” 云梁骑在小泥鳅身上,头上又戴着一个垂纱斗笠,红苏和小灵子则赶了一辆马车,拉车的马还是匹小马,腿脚便利却没什么经验,赶车的小灵子又没什么经验,一路就走的磕磕绊绊,把红苏颠的火气更大。 “这不是挺好吗,他不送我们才能这么快走,要不然一顿排场走下来,咱们明天也不能出城。”云梁淡淡地说。 红苏掀着车帘子又把头探出来,“不送就不送吧,他们连个车马都不给咱们预备,小姐你怎么说也是他们皇帝的恩人呐,他们就这么对待你!” 云梁走的时候真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她带来的小泥鳅。这辆马车还是他们自己买的,红苏觉得在野外赶路还是得有辆车,万一遇到刮风下雨也好办。云梁嫌车里闷得慌,所以就还是骑马。 “好了,咱们就三个人,车马要是太好,惹来贼人还是个麻烦事。”云梁只好又说。 挑马车的时候她特地挑了这辆不怎么起眼的,棚子是普通青布罩的,马也不名贵,她的小泥鳅反正不仔细看也容易被当成骡子,这样赶起路来也省得被人惦记,包袱里有些倪省给她的银票,正常人足够花几辈子的,她觉得很知足了。本来她还想送去云府一些钱,但是想到倪省肯定派人盯着自己了,怕他们怀疑自己和云府的关系,只好改成送娘亲他们爱吃的点心,为避免再生事,她狠心自己没有去。这次一走,真就要抛却所有血亲羁绊,可能,就再不回来了。 也许流浪到某个特别不错的小地方,她也置一个小宅,让红苏和小灵子也安定下来,跟自己过点好日子。这辈子能这样,也不错。 嗯…… “咱们出景籍了吗,小灵子?”云梁从对未来的想象力抽身出来问。 小灵子一笑,“早着呢主子,你看皇宫的顶都还能看到呢。” 云梁回头一看还真是,“咱们不是已经走小路了吗,怎么还没出城啊?” “景籍城是大城嘛,而且咱们的车马并不快,这个速度明天也未必能出城。”小灵子说,“其实大路若没有关卡阻拦是最快的,小路不见得近,主子要不您也进马车歇息吧,小路也有城门,到了奴才叫你们。” 云梁一愣,之前她最快不到一天就出了景籍城,以为景籍并不算很大呢,原来……哦,也对,那时候是卢阙用计给她开了一路绿灯,所以才那样快。现在路不好走马车也慢,就只能慢慢走了。 “唔……那你们饿吗?饿了就先停下吃饭。”云梁说,她以为走小路近才选小路的,早知道还不如走大路了,大路上还有饭馆客栈,今天晚上赶不出去,还得露宿野外。 这样想着云梁便说:“歇歇吧,反正今天也出不去了。” 小灵子和红苏正好累了,便把车停在路边拿出买的干粮吃。云梁下马喝了点水,在路边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大石,简单拂了拂上面的灰尘就坐上去开始运功打坐,越是在这种自然的环境里,她打坐运功的成效就越大。 身后远处的树林中,一直跟随云梁他们的暗卫也停下,一人已经写了封信让信鸽带了回去,信鸽飞入皇宫,侍卫取下信交于小太监,小太监又一路小跑送到御书房。夏侯期正在那里和倪省说话,君臣俩对坐在凉榻上的矮几两边,榻下不远放置着碳炉,暖烘烘的。 “皇上。”福子轻声叫了一声,夏侯期侧了侧脸,然后看看倪省,“国师看吧。” 福子便把信给了倪省,倪省看了看说:“他们还未出城,正在城郊小道那边暂停歇息。” “哦,”夏侯期淡淡地说,“朕会一直派人暗中保护他们直至出境。” 倪省收了信,“皇上,您为什么不留下小衔姑娘呢?她……” “她自己要走的,你要朕强人所难吗?”夏侯期翻了他一眼。 “可皇上若是有意留……” “朕不会留她。”夏侯期说道,“她愿意留下为云莱效力,朕自然不会亏待她,她不愿意,朕也不会强留,仅此而已。” 倪省知道,夏侯期的意思是,他若是强留,就说明他内心里想让小衔姑娘留下,是出于自己的感情。而他不承认自己对小衔姑娘有什么感情,也不想培养出什么感情。 倪省叹口气,这样的夏侯期,今后纳妃嫔可太难了。倪省和他处久了,都觉得师父挺过分的,夏侯期这样的性格,能有一个心爱的女子是那么难的一件事,何苦要拆散他们呢? 倪省放下手中的信,“没想到他们会走的那么慢,小衔姑娘骑得还是少见的尼秋马。” “啪嗒!” 夏侯期刚要往茶碗里放的一枚梅干掉在矮桌上,他抬起头,“什么尼秋马?” “就是那种体积小但是跑得最快的尼秋马啊,”倪省说,“据说那是最好的马种,宫里也没有纯正血统的尼秋马了。小衔姑娘那个我原以为是骡子,还是府里的马夫说是尼秋马,还说之前见过。” 夏侯期的神色已变,“是匹怎样的尼秋马,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倪省愣了一下,“呃,只是一个坐骑,臣以为没什么重要。” 说着他舔了舔嘴唇,“嗯,就是匹棕色的小马,肚皮和脖子下面是白的,据说尼秋马几乎都是这个模样。” 夏侯期突然站起身,敛眉凝目望着一角,手渐渐握紧。 “皇上。”倪省小心地叫他,“怎么了?” 夏侯期似纠结着什么,他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朕,要去送她。” 小灵子用放在车上的小泥炉和木炭煮了一锅肉汤,就是把肉干放进水里加上其他佐料,赶路的人常这样对付,但小灵子做的很好喝,红苏就喝了两大碗,就了半包点心。吃完后便更不想再受颠簸,就靠在一旁的大石上休息,云梁不说出发她就懒着,小灵子已自动收拾起来。 云梁也打坐完毕睁开眼,见斜阳西下,半边天都红彤彤的,树叶和草尖微微发亮。云梁突然有点后悔没听师父的好好读书,这么好的景色,看得心里有感而发也不知该怎么发,今后自己就要远离繁华融入自然了,肚里没墨都不知道怎么欣赏好。 坐在地上的红苏突然直起了腰,她的手按在地上,都感觉到远处原来隆隆的马蹄声。 “小姐,好像有情况。”红苏喊道。 第439章 439. 黑刺 云梁也感觉到了,毕竟习武之人,她比红苏要敏感。只是她没想过这些声音会和自己有关,不过看红苏和小灵子这么紧张,她还是决定躲一躲,反正他们跑不快,就让小灵子车赶到路旁的林子里去,他们也先躲进去,等那队人马过去再出来。 小灵子和红苏立刻照办,云梁也躲进了树林中。 红苏缩在车上紧张地揪着小灵子的衣袖,生怕是遇上劫匪什么的。 “放心吧,若有什么事我保护你。”小灵子突然说。 红苏看他一眼,眼神似有触动。 约莫差不多后云梁让他们停下,自己又下马探听声音,那队车马越来越近了,应该已经到了他们之前停的地方,嗯……好像不走了,不会吧,他们也要在那里休息?好像又近了…… 云梁醒悟过来,这群人,八成就是冲她来的! 云梁立刻上马,然后又犯了愁,她的马是跑得快,红苏他们呢? 算了,先跑吧。 “你们在前面,快。”云梁说。 小灵子赶着车在前面跑,云梁骑着小泥鳅在后面,跑着跑着云梁又觉得不对劲,刚才她觉得那声音是从后面来的,如今怎么好像四面八方都是马蹄声? 她已经摸到了怀中的小红和玲珑子,若是对方不用箭弩,她就争取杀出一条路。 “小衔姑娘,请留步!” 远远的有人喊她,云梁看见树林里有飘过的旗帜,似乎是云莱的旗。 “等等!” 她身后一人喊道,云梁身子一僵,这声音…… 她回过头,见夏侯期一马当先跑了过来,骑的正是他之前的黑马。云梁停下,小灵子也终于勒住马。夏侯期策马跑到近前来,他的马高,人也高,黑压压低着头看着云梁,逆着光云梁都看不清他的脸了。 他下了马,然后便把手放在小泥鳅的鼻子上面,小泥鳅可能是被天威所震慑,竟然很乖的没有动。 “这匹马……”他说。 云梁的身子有些僵,但还是维持着平静说:“皇上你怎么来了?” 夏侯期仰起头看她,“这匹马,是你的吗?” “当然啊,是我的坐骑。”云梁说。 看到夏侯期身边的人都用警醒的目光看她,云梁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下马行礼,小灵子和红苏也都立刻下去跪好。 落倾尘一把拉起云梁,“这匹马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大虞有尼秋马吗?” “尼秋马虽然珍贵,但也不是没有,大虞国师喜欢搜集各类马,有也不奇怪吧。”云梁说。 夏侯期眯起眼,细细而又急切的看着她,突然,他的目光像利剑一般射向云梁身后的小灵子,“朕给你个机会,你说!” 小灵子浑身一抖,随后低着头说:“回皇上,这匹马就是出自大虞国师府啊。” 夏侯期走到他跟前,“那它,是不是你原来主子的那匹马?” 小灵子瑟缩个不停,“皇上,国师府的马众多,奴才又不懂马,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云梁一闭眼,这个傻子…… 夏侯期看着小灵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说,那匹马,当初没有死?” 小灵子一抖,随即立刻俯下身,“奴才不知道,奴才真的不懂马!皇上……” “你别逼他了。”云梁回过头,“你看得没错,这就是当初云梁的那匹马,现在我用了。” “可它不是得马瘟死了吗?”夏侯期回身吼道,几步凑近她。 “大虞那边从来没说过,死的是这匹马吧。”云梁说,这其中的事情她后来仔细的问过红苏和小灵子。 “你的意思,是别的马染了马瘟?然后传给了云梁?”夏侯期紧盯着她的眼睛。 “是。”云梁说,把目光转开,“当时我还不在府里,具体了我也不太清楚。” 夏侯期用手扳过她的下巴,“那,她是真的死了?” 云梁看着他,咽了口唾沫,“是。” 夏侯期定定的站着,风吹动他身上黑色的披风,一晃一晃。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点点头,“好。” 说完他转身走开,重新上马,“我知道了,姑娘,你走吧。” 云梁的心蓦地一空,她低头抿了抿唇,“多谢皇上。” 说完便爬上小泥鳅,让小灵子和红苏也谢恩离开。 小泥鳅走过他的高头大马,云梁努力扬起下巴绷紧面孔,那么一点点的路,仿佛走了很久,小泥鳅每一下,都好像踩在了她的心上。 走出好远,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发现夏侯期正骑在那匹黑马上遥遥望过来,旁边都是他的随从。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可那身影如同一棵黑刺扎进她心里,疼得她几乎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不能留下……我会害了你,也害自己送命。 云梁拼命对自己说,宁愿让心里永远扎着这颗黑刺,也不能过去。 她狠心转回身,一瞬间面前的景物却模糊掉,使劲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竟然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他会好的吧,可他的亲人已经那么少了,他自己也不知爱惜自己……可她可能会害得他更惨。 云梁闭了眼,使劲一架马肚,小泥鳅加快了速度,小灵子也挥鞭赶着马车跟上,可是始终跟不上云梁的小马,小灵子起初有些纳闷,被红苏拽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悄悄的把马车速度放慢了。云梁也不再加快,仰起头,任眼泪一串串划过脸颊。 “皇上。”倪省下马从包抄的对面走过来,有些担心的叫了一声。 夏侯期终于收回目光,“我们回去吧。” 说完,他便不声不响的策马向前。 云莱的春天来得很晚,几乎和冬天是融在一起的,门口的小树始终冻得僵僵的老也不见发芽,地硬邦邦的。院子一角,红苏昨晚倒得洗脸水又冻上了,一大早她只好让小灵子去处理,免得滑到了主子。 小灵子正在劈柴,而且已经把厨房的炉灶给生好了。 “咱们小姐也是的,不是说离开云莱吗?怎么到最后连景籍城都不算离开,住在这挨着城根儿的山下,比别处更冷!”红苏一边嘟嚷着一边走向厨房去做早饭,“小姐她不是今后就打算住在这里了吧?” 第440章 440. 隐遁 “主子她喜欢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反正我们是跟着主子的。”小灵子憨憨一笑,放下劈柴的活儿起身去铲冰。 在厨房里熬粥的红苏“哼”了一声,“你当然没意见,你本来就是云莱的人,你巴不得住在这里吧?” 小灵子没说话,铲完了冰就回去把劈好的柴禾抱过去生炉子,出烟的炉口连着炕洞,烧一会儿整个房子都会暖起来。这里太冷了,房子和床的构造都类似云梁那个世界的火炕和火墙,刚开始云梁买下这个房子时这里已经许久没人住了,三人还不大会用这个,因为久没人住,炕洞和烟囱还都堵了,住的第一天红苏和小灵子就冻得不行,第二天生火炉却弄的满院子都是烟,还是云梁用轻功上去通了烟囱,小灵子也在下面把炕洞清理了一遍。用了之后才发现这构造的好处,如今他烧炕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 屋中,云梁正跪坐在炕上,身上披着一件棉衣,正伏在炕桌上给师父写信。写几个字她就仰起头想一想,顺便搓搓手。 她在房顶安了一面镜子,这样若是阿乌飞过便会看到发光,说不定什么时候阿乌就会找来,避免那时来不及写信,她现在就要写好。 云梁咬了一会儿笔杆,一时又后悔没有好好读书,写的时候都不知怎么表达,她还画了几个表情包,也不知师父能不能看懂。 “敬爱的师父: 我是您的大徒儿云梁,知道您又回了近仙岛,徒儿没本事去找您,只能凭信寄托对您的惦念和祝福。徒儿希望师父永远健康,美貌常驻。另外我想告诉师父不必再为徒儿担心,徒儿现在很好,还减肥成功了。 徒儿时时懊悔当初没有听师父的话,没有好好读书好好练武,也没有什么出息,最后还要让师父为我担心受累,徒儿如今已经长大了,学会了照顾自己,武功也精进了一些,保护自己是不成问题,请师父放心。” 云梁又想了想,接着写: “我前不久遇到二师弟,他并没把我怎么样,其实想想,二师弟也并没有多坏,徒儿已经不恨他了,师父也不要总是生气。我在国师府也见了蜜蜡小师弟,看得出他会是个很有出息的人,无论是制药、操虫还是发明,都很有师父的风范,自然,没有人能够比师父更优秀,小师弟能够学到师父的一点皮毛,也足够他在大虞挣个好前程了。” 到最后云梁想着,要不要告诉师父自己如今在哪里,想来阿乌若找到了她,肯定也会告诉师父的吧,嗯。 “师父,现在夏侯期以为我死了,二师弟也并不再害我,所以我现在很安全,每天也不再想着要发大财,生活挺安稳的。感觉这样也不错,若师父哪天回来还想见见不成器的劣徒,徒儿一定飞奔去见您,在您身边尽孝。” 云梁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可写了,就在信尾又画了几个小爱心,和一个笑脸,知道师父最爱干净,不喜欢有恶味的东西,云梁把信晾干折好,放在自己收集干花瓣的坛子里,用花香除去墨味。 都做好后,红苏也把早饭做成,和小灵子一起端进来放在堂屋的桌子上,红苏过来叫云梁出去吃。 云梁下炕穿了鞋出去,她的房间一出去就是大厅,这个小院说是小,其实就三个人住面积也算大。她的房间是最大的一间卧房,堂屋的另一头还有一间房,是红苏住的。小院子一角还有一间独立的小房,小灵子单独住在那里,那里离院门近,他觉得自己住在那里还有个看家护院的作用。他的小屋对面就是厨房,另外云梁和他俩还自己动手,给小泥鳅还有那个拉车的马搭了个牲口棚。院中没有水井,打水要走半条街,但是厨房有个大水缸,用水还不算太不方便,茅房在院外,是个四处漏风的小棚子,冬夜里过去有点冷,云梁打算找个晴天赶着马车上集市去,买些砖瓦泥灰把厕所好好刷补一遍,等天气暖和一点,再在院中打口井。 老实说,在大虞跟着师父过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好好计划过自己的生活,如今却觉得,若是没什么意外情况非要搬家不可,就在这个小院儿待着也不错。她想探听消息的时候就能去集市听到,想隐遁亲近自然时,这个小院儿四周的环境也足够好。 有次一位大娘过来串门时说,这里现在虽然寥落,但是之前可是很有名过一阵子,因为这里曾经诞生过一位天女。皇上接走了天女,赏赐了天女一家,最后天女一家都搬到了景籍城中的繁华地段。天女的祥瑞也影响了周围的人,不久后他们就纷纷发迹,都搬去城中热闹的地段住了。所以这里才显得冷清。 云梁听得时候一愣一愣,然后问大娘天女原来的住所还在吗?大娘说已经修成了庙宇,供大家参拜上香,挨着市集,那里比较热闹。 云梁端起自己的米汤慢慢喝着,和红苏他们住在一起后,她也习惯了三餐上桌和他们一起吃,虽然她不能吃什么,但这个氛围还是让她觉得挺好。 “小灵子,你在宫里是不是也有假期可以回去来家看看啊?”云梁突然问。 小灵子一愣,随即苦笑,“嗯……这个不多见,除非得大太监提携恩典,能让我们借着出宫回去一趟看看,平常我们都是一年四季的在宫里,但是可以给家里写信,把月银托人带回去。” “哦。”云梁又吸溜了一口把碗放下,“你是不是好几年没回过家了,跟了我之后,也没能让你回去看看,如今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你回去看看家里人吧,若是家里需要你让你留下,我也不怪你。” 说着云梁拿出一包给他准备好的钱,“这个你带上。” 小灵子却立刻从椅子上起来又跪倒,“主子,您别是不想要奴才了吧,奴才愿意跟着您,奴才已是这样的人,即使留在父母身边也不能成家,传宗接待,看着也是徒伤心,倒不如让奴才留下伺候主子,奴才一定尽心尽力!” 云梁就怕他这样,动不动就跪,赶紧把他叫起来说:“我就是那么一说,去还是留你自己做主,你愿意回来我当然也喜欢,快起来吧。” 红苏皱眉,“你快起来,真是的,又没让你走。” 小灵子这才起身,云梁复又说道:“我只是想让你回去看看父母亲人,带些钱给他们,人生在世尽孝的时间有限,需得珍惜。” 第441章 441. 感悟 小灵子咧了咧嘴,“主子放心,奴才的家人已得过皇上的赏赐了,不过谢谢主子让奴才回去看看他们。” 云梁又转头看红苏,“小灵子愣头愣脑,我担心他一个人上路遇事不知道怎么解决,你若愿意就跟他一起去,路上有个照应,就当游玩一场。” 红苏有些惊讶,“我也去?” 她看了看小灵子,又说:“那小姐你这里怎么办,总不能没人照顾。” 云梁笑了,“我以前掉在山谷里都能自己过活,这里的环境已经好多了,你们尽管放心去,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小灵子用袖子抹了下下巴,“不必了主子,让红苏留下照顾您吧,再说她跟我回去算怎么回事,我家那边没什么可看的。” 红苏冷了脸,哼了一声,“既然这样我就不去了。” 云梁看了看红苏,没再说什么,只让小灵子坐下继续吃饭,还是把钱硬塞给了他。 吃完饭红苏在厨房洗碗时,云梁走进去说:“他一人上路,还带着银钱,我怕他出什么事,你跟着我放心些。” 红苏手一顿,低下头说:“可你也听他说了,我去了算怎么回事啊,他压根没想过……” 红苏有些懊恼。 云梁想了想,叹口气说:“人在有时需珍惜,别等到像我一样,就只能孤独终老了。” 说完就走了出去,等小灵子赶着马车拉了一车柴回来,云梁把他叫进自己房间,说就让红苏跟他回去,见他一直推辞,云梁索性说:“难道你看不出来红苏的心思?她想照顾你,你也带她回去见见父母。” 小灵子一愣,随后大眼睛里慢慢有了雾气,只是,是悲伤的雾气,他垂下头,带着些苦涩的笑意说:“多谢主子还把我当个男人看待。可是,我却知道自己不配……我是个没有根的人,什么都给不了红苏,不配跟她在一起。” “配不配的,红苏又没说。”云梁说道。 她知道,在宫里太监也有和宫女做对食夫妻的。有的出了宫还住在一起,虽无儿无女,可也算有个至始至终的伴儿。云梁觉得这比那些貌合神离,像她上一世父母那样的婚姻要强得多。只要有真感情在维系,其他的有没有,只要当事人能接受就好了。 小灵子却摇了摇头,凄惶道:“红苏是个好女孩,她能找到比我好千万倍的,我会一辈子对她好,她若用得着我,我把她当亲妹妹看待,但也只有如此。” “你……”云梁叹息。 小灵子却抬起头,冲云梁道:“主子,您不明白我们,我们自进了宫,就不能再把自己当人,总管曾经说过,只有不把自己当人了,我们才能活着,兴许还能活好,可若要把自己当人了……就活不成了。” 云梁一震,两行泪划过小灵子还稚嫩的脸,他用袖子一抹,低头道:“奴才先告退了。” 说完便走了出去。 云梁愣着,心里久久不能平复。她能够有理由说小灵子,可他眼里的凄惶却让她开不了口。她不能懂小灵子,不能设身处地感受他们的残缺,也许就像他们说的,只有抛却作为人的自尊和自爱,他们方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活下去,若是一旦拾起了那点自尊自爱,便会被那残缺所伤,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这当中虽有幸运者,但必是那种心理极为强壮的人。要是硬逼小灵子,他万一接受不了,反倒会把他推向毁灭。 第二天小灵子已准备好了足够的柴禾,也置办好了出门的东西,赶着马车作别云梁出远门去,本来以为在屋中怄气的红苏突然携着包袱冲出来,要跟他一起走。 “你管我,我想过去看看。”红苏说着就上了马车,把头扭过去不看小灵子。 小灵子有些着慌,看向云梁,云梁也冲他无奈道:“既然红苏想去,就让她跟着吧,路上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说着又笑了起来,“这一路上就当解闷儿了,风景应当不错的。” 小灵子终于低着头把车赶出去,带着红苏回去探亲了。 小院中顿时空了起来,只剩下云梁和小泥鳅。红苏走的时候已经把厨房的火封上了,知道云梁不会用,小灵子给她再堂屋升了个小泥炉,平常烹茶烧水也足够了。柴和水,小灵子走之前也都备好了。 邻居大娘见小灵子和红苏出去了,走了半条街来到云梁家中串门,问她一个人住挑水用不用帮忙,她家儿子可以代劳。 云梁来这里的时候这边就只剩下几户人家,都是年纪稍大一点的,或是没有条件走出去或是念旧习惯了这里的日子。这个邻居大娘离云梁家最近,可也要走一刻钟才能到云梁家,她家有个长得壮实脑子却不太好的傻儿子,母子俩一起过。大娘对云梁很热情,大概是这里小辈少的原因。 “不了大娘,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水,一缸子且得用呢。”云梁说,然后捅开火邀大娘进屋喝茶,大娘家虽然也有火炕,但是屋子太久墙角都崩裂漏风了,没人修家里并不如云梁这里暖和,因此也挺喜欢和云梁一起在屋中喝茶。 大娘喜欢云梁,觉得她像个平易近人的仙女儿,比天女庙里的天女塑像还好看,自那后就常过来给云梁送些吃食,怕云梁一个人在家吃不好,云梁也没办法,等大娘走后,那些馒头豆包之类的,都喂给了小泥鳅。她自己上集市买东西的时候,常特意捎些红糖点心之类的给大娘。大娘说的那个天女庙,她也进去看了,那里的香火很旺,里面的天女塑像是少女模样。那天女头上扎着红绸带,双腮红扑扑的,赤脚,戴着手环脚环,像是在跳舞一般的造型,听说那是云莱的祈福舞。云梁没买香烛上供,看看也就走了。出来的时候她倒是有一点难过,自家就这么没了,改成了这么个可笑的庙宇。可是出来后回头望,看到那些香客虔诚参拜的背影,又觉得心境有些变化。 在战事持续的今天,这个庙还能给人以安慰和愿望,似乎也不算特别不堪。 一日云梁晚上突然醒来,在野外住过差不多两年后她极为敏感,一点响动也能立刻转醒,眨了眨眼便做好了准备,朝旁边看了一眼说:“别翻了,我家里没现钱,也没吃的。” 第442章 442. 是你? 留在这边山脚下的居民,都不是什么有钱人,有些碰上点生活难处的,见自己一个弱女子如今一个人在家,起了歹心想过来翻点东西也是很有可能的,云梁是这么认为的。职业贼偷她倒是没怎么想到,毕竟这里还是景籍的城根底下,应该没有贼胆子这么大敢在云莱治安最严的地方行动。 云梁觉得是邻居的话也没必要太上纲上线,毕竟有时候生活的确不容易,谁都有回转不开的时候。她一手摸索到枕下的小红,一边跟那黑影说着话转移那人的注意力。 “床头的匣子里有几样首饰,你要就拿去。” 那黑影不动,云梁已经用小红在被窝里瞄准了黑影,一只手熟练的拔掉了保险栓。 突然黑影一晃,云梁一紧张便拨动机关,她没想到这人身手会这样快。 “噗噗噗……” 一连三发钢珠都打出去,可紧接着云梁的手腕就被人扼住,一张脸贴近她的鼻尖。云梁暗叫不好,手腕一扭像泥鳅一样滑出去,然后翻身一骨碌跳到床下,另一只手一甩飞轮“嘶嘶”的响声在房中响起,玲珑子刀刃上的寒光洒出一片亮点。 云梁感觉没有打中,立刻靠到没一丝光亮的墙角避免后背被偷袭,眼睛在屋中扫着。可大半天竟然都没有动静,对方比她还有耐心,云梁皱了皱眉,终于开口,“英雄可否现身一见,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大家交个朋友。” 云梁挺直腰板,觉得自己也算是个高手了,又有稀世武器在手,应当拿出些侠士的气派。 “呲——” 云梁一抖,看到空中冒出火光,没等她看仔细,房里的油灯便被点上了。油灯旁的人拉下了面罩,淡淡朝她看过来。 待看清那人后,云梁立刻垮了小脸,那点子撑出来的侠士气派也尽消散,缩在墙角的样子像听到打雷的兔子。 “是……你呀。”云梁苦着脸说。 筠窈把火折子重新收回,仍旧淡淡道:“我们认识吧!” 云梁一凛,“不……不认识。” 筠窈却眯起眼,突然向她走去。 “你干什么你,不是你别……我可出手了……” 云梁猛地又甩出玲珑子,筠窈在她眼前一闪就不见了,接着突然就出现在她侧面,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次云梁死命也没挣脱,就抬起拿着小红的手,将筒口抵住了她的头。 “你,你放开我。”云梁说,毫无其气势的。 筠窈却直直看着她,“是你?” “不是我!” 云梁慌了,也顾不上打她就要走,筠窈哪会放过她,一把拽过来抬脚把小红也踢飞。云梁拉扯间才发现她一直手臂被小红打中过,只是流出的血水不多。可即便如此,筠窈还是一只手把她制住。 云梁这下又打回原形,拼招式速度都不行,内力她也不够瞧的,只能像个被捉住的小猪一般踢打着四肢,然后突然感觉身子一斜头就被埋进了被子里。 “别动,不然就点你的穴了。”筠窈说。 看云梁刚才没有第二次用小红的意思,她才一直没点穴。 “唔唔——你先放开我,我手要断了。”云梁哀嚎。 筠窈一手扯过被子压在云梁背上,然后便坐了上去,双腿盘起身体如同千斤磐石,云梁的手撑了几下最终还是被压倒,动不了了。 “我有几句话问你。”筠窈说。 云梁认命了,只好趴着说:“你问吧,别把我压死了就行。” 筠窈问:“你是那个小胖妮,你没死。” 不愧是她,一下就看出。 云梁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头就被掰的侧过来,筠窈俯下身看着,“就是你,你诈死,又出现在云莱,到底什么目的?” “我就是过日子而已,”云梁被她按的头疼,有些气急败坏,“你每次不是绑架我就是胁迫,我哪次不是正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我招你惹你了,你才是坏人好吧!” 筠窈起身落地,云梁立刻翻过来坐起来,大口的呼吸。 筠窈站在对面看她,“我如今为云莱效力,你很可疑,所以我必须问你。” 云梁心里一惊,为云莱效力…… “那是谁派你来的,倪省还是夏侯期?”云梁说。 筠窈眯起眼,“哦,对了,你和我们的皇帝好像还有些关系。” 云梁瞳孔一缩,转身就要跑,可不出预料的她被筠窈从后面抓住,玲珑子没甩起来就被人家扯走。筠窈从后面捏住她脖子,“还想逃?” “我又没害谁,你凭什么抓我!”云梁喊道,心里的委屈又散开。 “那你为什么诈死?”筠窈问。 云梁咬了咬唇,“因为……我不想嫁给夏侯期,就这样。” 知道跟她撒谎也没用,云梁索性说了。 过了会儿,身后的手松了,云梁转过头揉着自己后颈,“你呢,干吗抓我啊,你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 “凡是有间谍嫌疑的人,我都会抓。”筠窈说。 因为身手好加上能看穿说谎者的特性,红霄便自动的担起了抓捕间谍的任务,这也是她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她深知,除了战场上的伤害,间谍的力量也不容小觑,私下里她已经抓住解决不少了,这次盯上云梁,也是同样的理由。 “我哪像间谍了。”云梁愁眉苦脸。 “你来路不明,貌美倾城,又有深藏不露的武艺。”筠窈说。 “你说你自己吧。”云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能动作太大,晃脑袋的时候后颈又疼了气啦,她嘶嘶吸了口凉气,这才说,“那你接下来打算拿我怎么样?” “你不是替大虞刺探消息的?”筠窈问。 云梁一愣,“当然不是!我有机会住在城里的好吧,刺探消息我住这儿干吗。” 看筠窈一直没管自己的伤臂,云梁有些看不过去,“那钢珠你最好取出来。” 说着叹了口气,又点亮桌子上的一个蜡台,房间里顿时又亮了一些,“你要是信得过,我可以帮你取。” 筠窈走过去坐下,她也感觉到自己伤臂的筋脉被压迫,手已经快没知觉了。 第443章 443. 为情所困 云梁用剪刀剪开她的衣袖,先翻出外用的伤药洒了洒,仔细看了看说:“有没有小刀啊,锋利一点那种。” 筠窈犹豫了一下,抛给她一把,云梁接过就觉得手一重,一看竟然是问月,倒是……够锋利的。 划开伤口,三颗钢钉都在骨缝里,云梁看着都眼晕,她拿了支u形钗在火上消了消毒,就用来当镊子,把里面的钢珠夹了出来,然后又上了遍伤药,找出布来赶紧帮她包上。 唉,她还得给闯进来家的刺客裹伤,这叫什么事儿。 筠窈动了下手指,觉得筋脉已经顺畅了,只是整条手臂还有些麻麻的。她坐着问:“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说了,我就只是过小日子而已。”云梁把工具和染血的衣料全扔在水盆里,盘腿坐在床上说。 “你没有目的?”筠窈问。 云梁沉默了一下,最后说:“不知道。” 说完就不说话了。 筠窈想了想,站起身欲走。 “你不抓我了?”云梁惊讶地说。 “我只负责找间谍,情事我不管。”她说。 人影一晃就从窗户飘出,玲珑子留在了窗台上。 情事……云梁咬住唇,难道真的那么明显吗? 第二天云梁把屋子又收拾了一遍,把给筠窈裹伤的东西全部埋了。然后就坐在门口发愁,现在就走是最好的办法,但小灵子他们还没回来,自己起码得等到他们。唉,只能按兵不动再等等看了。 只是筠窈走后,云梁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悠闲,没事就坐在门口石墩儿上发呆,或是在院子里一圈儿一圈儿地走,把鞋底都恨不能磨去两寸。脑子里浑浑噩噩又明明感觉装着事,连邻居大娘都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喜欢上了谁家的小子? 云梁吓了一跳,难道自己的脸上写着“为情所困”四个字? 晚上,她常瞪着眼睡不着,一直望着头顶胡思乱想,不承认自己是想夏侯期,可是总做些关于他的梦。有一天晚上她梦见他突然吐血,吓得她起来就要往外冲去救他,可是跑到门口看见了被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院子,才反应过来,北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又赶紧回去钻进被窝。 不知不觉小灵子他们已经走了十天,这期间下了一场大雪,整整下了两天,之后云梁自己拿着铁锹和扫帚出来扫雪,小灵子他们不在,她一人吭哧吭哧的从早上干到太阳落山,把自家院子和门口那条街的雪全扫了。邻居大娘都奇怪她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体力。云梁知道,自己只是心里发空,她需要做点什么掩饰自己一天到晚的胡思乱想或发呆。 有天云梁正望着炉子上的茶壶发呆,就发现茶壶后面站这个人,又是筠窈。 “怎么,喝杯茶吗?”云梁招呼说,她觉得自己已经和筠窈算是熟人了。一个没有心思杀自己的熟人,便就勉强算是朋友吧。 “我来带你进宫。”筠窈说。 云梁差点把茶洒了,努力显出平静说:“皇上让你来抓我?” “他让我请你回去,”筠窈说,“因为麟王需要你,他又失了许多血。” “哦,原来是用得着我了。”云梁说,然后看了看筠窈,“好,我去。” 自己既然在人家这里住着,那能帮的忙自然是要帮,云梁在心里想着。 出了屋门挂上锁,云梁才突然又问:“你没说出我的身份吧?” 筠窈一脸淡漠,“我说了,情事我不管。” 云梁放了心,牵出小泥鳅骑上就跟筠窈走了,筠窈仍骑着她那匹红马,看来这匹马和她也有很深的缘分。 到了皇宫,云梁走到麟王床前,看到他头上包着布条躺在床上,仍是熟睡着。 太医凑过来跟她说,麟王醒过一次,但是神志完全不清了,他似乎谁都不认得了,也不吃药,有次从床上下来跑出去,要甩开身边的宫女和太医。结果一直爬到假山上,再然后……就摔坏了头躺在这里了。 “我留下的血丹呢?”云梁问。 太医低下头不说话,不断舔着嘴唇。云梁叹口气,摸出怀中的小瓶说:“还好我给自己留了一粒,也给他吧,你这里连条血虫都没有,我想给他输新鲜血液也不行啊。” 太医忙接过了。云梁四处看了看,又百无聊赖般望向太医,“你还不给他喂药?” 太医似乎很为难的样子,站着不动。 “现在先不急喂药。”夏侯期说着跨进门槛,身后跟着福子等众随从。 云梁立刻低下头随着太医行礼,然后就盯着地面。 夏侯期先去床边看了看麟王,然后问:“今天还没醒?” 太医惶恐地点头。 云梁抬眼看了看他,“皇上是怕我那颗药有毒吗?” 夏侯期转头看了看她,“你怎么没走?” “我走了啊,我在景籍城外找了个地方住。”云梁说。 夏侯期又向前一步盯紧她,云梁的眼珠不由地转来转去不跟他对上。 福子适时地上前道:“皇上,既然麟王这里还没醒,不如您和小衔姑娘先去别处等着,正好也快传午膳了。” 夏侯期便转身走了,福子看了看云梁,云梁也只好低下头跟过去。夏侯期去了御书房,云梁跟进去后他也没招呼她,还是福子乖觉给她搬了个凳子,让她安静坐着就行。 云梁见桌子上有干果,就扔嘴里一颗一边嘬着一边发呆。夏侯期批了一会儿奏折,福子又来提醒该传膳了,他这才捏了捏眉心,让把午膳送来御书房。他的膳食还是按照以前的标准,很简单。 他看了看云梁说:“膳房给你准备了蔬果汤,你也过来喝吧。” 云梁谢了恩过去,默默喝着不带一丝油腥的汤。 夏侯期突然抬眼看她,“怎么不吃饭了?” 云梁手中的汤匙一顿,说:“这种修炼有益身心,就……” 见他脸上一点都不信的神情,云梁低下头,“我在山谷里住了差不多两年,那里没吃的,就辟谷了。” 他顿了一顿,“你怎么住那里?” 云梁慢慢搅动着碗底不说话,夏侯期放下筷子,接过福子递来的布巾擦了擦嘴,“之前花宛国递来一张英雄的画像,朕看了后差人去找,可是那位女子却就此失踪了。” 云梁的心慢慢升上喉咙,不敢说话。 夏侯期抬起眼,“你是在,花宛那边山谷里吗?” 见云梁不说话,他忽地一笑,按住桌沿起身道:“你不必躲朕至此。” 第444章 444. 婚配运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云梁的眼睛被寒风吹得有些发涩。筠窈在宫门外等她,见她过来说道:“皇上他们早就知道你在城外。” 云梁点点头,其实就是筠窈告密她也能理解,毕竟筠窈如今为云莱效力。 “你如今怎么……”云梁还是问了一句。 筠窈只回了一句话,“我是靳铮的未婚妻,等他得胜回来我们就……” “打住打住。”云梁赶紧说,见筠窈惊讶的面孔,她忙摆摆手说,“这种flag千万别乱立。” 筠窈还是不明白,不过也没再问,只是说:“你还回去吗,我不能送你了。” “我自己回去。”云梁说着又爬上小泥鳅,“后会有期——对了你现在还叫原来的名字吗?” “我叫筠窈。”她说。 云梁也一笑,“我现在叫小衔。” 说着打马朝前走去,并不着急,出了主街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娘亲他们,可若是这次回来也去看,夏侯期这边肯定要怀疑的吧。正犹豫着,迎面一辆马车飞奔而来,云梁赶紧往路旁靠了靠,马车往她旁边驶过,云梁又自顾自走着,可没走两步就听身后又传来马车哐哐声响,有人喊她,“前面的姑娘,停一下。” 云梁回过头,马车已经停下,车帘掀开,倪省探出半个身子道:“可是小衔姑娘?” 云梁撩开面前的垂纱,“唔,是你啊。” 倪省笑了,“还以为赶不上去宫里见你了,小衔姑娘,可否上车到府里一叙。” 云梁搔了搔鼻子,也不是不可以啦。她点了点头,“我就骑我的马吧,你们在前面开路。” 倪省便又钻进马车,云梁紧跟着车子到了国师府,倪省这才跳下车过来迎云梁,云梁把小泥鳅的缰绳交给家丁,跟着倪省进了府。 两人在书房围着火炉坐好,侍仆送来两盏香喷喷的热茶,云梁捧着茶盏吹热气玩儿,两只绣鞋不住搓着,因为脚冻得有些发木,出来的时候她心神不定,都忘了用内力御寒。 倪省吸溜着喝了两口茶,也长出一口气。云梁看着他的红鼻头,问:“你刚从哪儿回来啊。” 倪省笑笑,“出去了一趟。” 想了想可能觉得没必要隐瞒,又说:“去见了师父。” 云梁手里的茶杯一晃,“……哦?” 倪省吸了吸鼻子,“嗯,师父他老人家终于肯见我了,与我说了些话,若为是为师父,我早就飞去皇宫见你了。所以刚听说你回来就立刻过来了,还以为要见不着了。” 云梁笑笑,“那么着急见我干什么,你不是知道我去了哪儿吗?” 倪省认真地看着云梁,“小衔姑娘,其实我之前并不知道,也是今天才晓得你没离开云莱。” 云梁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啊,路过一个地方,突然就很想待下。反正去哪儿不是去。” 说着她又看向卢阙,“你找我,是为让我看什么图纸吧?” 倪省笑笑,“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要拿给你看一些了,你给指摘指摘就是。” 说着他去书架旁拿过来一摞纸,摊开在矮几上给云梁看,一一说明都是干什么用的。云梁点着头,嘴里“嗯嗯”的应着。 要说倪省这个人,在发明这方面真不算有天分,跟蜜蜡小师弟比起来太过死板,不过他的用心倒是能看出来的,做了许多利于农耕的器具,还有专给残疾人设计的义肢。他不是个好发明家,但他是个好国师。 云梁用自己的经验给他提了不少意见,倪省一一在纸上记好,他写字的时候云梁突然问:“你说你师父终于肯见你,之前他不愿见你么?” “也不是不愿见,”倪省说,仍旧写着,“师父也是怕总见我影响我和皇上的亲近,谁都知道,我也是我师父的徒弟,可我师父和皇上不和。” “现在,还不和吗?”云梁试探着问。 倪省记完了,放下笔看了看说:“皇上已下令今生不再见我师父,之前我师父连门都不能出,因为百姓的抗议加上师父这段日子身体不适要到外面休养,才能出家门,但是不能出景籍城以外。” 说到这里倪省神色又严肃起来,“这次师父找我过去,是命我占卜,师父的心眼虽关闭了,但感觉还是很灵验的。” “占卜什么呀?”云梁问,然后又一怔,“你要是不能说就算了。” 倪省看看她,笑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我什么都没占卜出来。我的功力终归是不如师父,不过师父说,也可能是因为他触犯天机,如今神明故意的不让他再看到真相。” “那到底占卜的是哪方面呢……不会是皇上吧?”云梁问。 倪省垂下眼,“能让师父这样紧张的,也只有皇上了,不过师父让我占卜的,是皇上的婚配运,他夜观天象,觉得皇上的红鸾星动了。” 倪省说着笑了,“真要如此就好了,百官们知道了恐怕要集体在家放鞭炮。” 云梁愣愣的,而后低下头,“是哦。” 倪省望着云梁的样子也似有感叹,不过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小衔姑娘,我跟师父说了你,他说,你若是还回大虞,有机会见到落国师,请带我师父向他问声好。” 云梁点点头,“嗯,这个没问题。” 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师父。 云梁看了看外面的天气,站起身,“我得回去了,晚了城门就关了。” 倪省不忍道:“今晚就先住下吧。” 云梁摇摇头,“不了,小院虽破,但也要看家的,马棚上的雪今晚要不清理,再下一夜雪兴许就要压塌了。” 倪省只好不再说什么,亲自把云梁送到门口,云梁骑上小泥鳅一路飞驰出了城门,出宫的时候福子给了她个小牌牌,说拿着可以自由出入城门,确实挺管用的。出了城一路飞奔回小院,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云梁赶紧进屋先捅开炉火,然后烧炕,否则房子冷得就像一个菜窖。火升起来后,云梁扛着把大扫帚过去清理马棚上的雪,夜幕降临,但墙上放上都是积雪,夜里倒也不算暗。让小泥鳅先在屋檐下站着,云梁飞身上房清雪,没一会儿脑袋上就冒了汗。 “呼……呼……这么点儿小棚子顶还挺累。” 总算清理的差不多,云梁喘口气稍一放松,脚踩到一块冰就滑了下去。 “哎呦——” 惊慌之际也忘了轻功怎么使,就那么从马棚上滚了下来,万幸的是马棚不高,而且下面都是她扫下来的积雪。可云梁还是感觉腰被重重硌了一下,在雪堆里手脚扑腾了半天自己也没站起来,最后还是小泥鳅过来绕着她看看,然后咬住袖子给拽了出来。 第445章 445. 好不了的病 云梁从雪堆里滑到地上,又叫了一声,觉得腰疼得要断了一般。半天才扶着雪堆颤颤巍巍站起来,疼得龇牙咧嘴,一手扶着腰,挥挥手对小泥鳅说:“先……先进去吧,外头太冷。” 把小泥鳅关进马棚,云梁便扶着腰慢慢挪进房间,平常就几步路走了快一刻钟。还好因为这里太过荒凉就医不便,她屯了许多常用药,找出药酒来自己上了药,炕也热了起来,云梁趴在被子上哼哼着。 外面狂风骤起,窗户哐哐作响,云梁觉出自己的寂寞来。 是啊,到最后自己兴许就是这么个结果,云梁被火炕熥得有些神志模糊,昏昏欲睡,脑中却还在转着事情。 自己这一世比之上一世到底是好了些吗?是啊,如今不缺钱了,远离夏侯期就可以安稳度日,这就是自己的追求的,对吧…… 云梁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坐在凤撵上,一身红装,但那时的她身材圆润,如同一只营养过剩的小猪。凤撵落地后她立刻就把盖头扯下,扑出去正撞在夏侯期身上。他哈哈大笑,把她领进了自己的宫殿。夜深了,她把脸挤在夏侯期怀里,不停的在说着话,说着什么她不知道,只是感觉那时的她特别开心,不停地说,不停地笑,夏侯期也笑着,一手支着头,一手揽住她。 “皇上,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自然,朕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什么意思啊皇上,就是我们永远不分开吗?” “是,无论生死,朕都会陪着你。” 梦中的云梁在这个誓言里甜甜入睡,正做梦的云梁却在喃喃着努力说:“不……我要你好好活着……皇上……” 云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除了腰有些疼之外,还有些风寒的症状。鼻塞耳鸣,时不时打个打喷嚏,后坐力强的想要把自己喷出去,去给小泥鳅送草料的时候,把棚顶又积的雪都差点给震下来。 邻居大娘冒着雪来看云梁,她总也没见云梁出来,怕这个小姑娘病倒。一来看果然如此,忙帮着云梁把火炉升起给她熬了锅姜汤,云梁昏头涨脑的喝了,围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跟大娘说话。其实什么话都没听进去。 隐约记得大娘问她家人上哪儿去了,现今有没有亲人,她也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总之姜汤喝完还是挺暖和的,大娘又把火炕给她生了起来,她倒下便昏昏欲睡,等傍晚醒来的时候,大娘又给她端了姜汤过来。她额上还放着一条毛巾。 “你发烧了。”大娘心疼地说,“还好现在烧退了,否则外面那么大的雪,我都不知怎么把你带出去看大夫。还有啊,你家的水缸被冻裂了,我让我儿子给你提了两桶水放在屋内,应该够平常用了,你别客气,打水的事就先交给他吧。” 云梁乖乖点了点头,感动的眼窝子发热,身边还有人能对自己好,真的很难得。 “你昨天说你不能回家,也不能见自己的亲人,到底是什么回事啊?”大娘问,满眼心疼。 云梁一愣,随后缩在被窝里没说话。 大娘叹了口气,摸了摸云梁的头,“不能说也没事,可怜的孩子,还有,昨天你一直喊什么‘上’,还有‘好好活着’,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喊的是‘皇上’呢,听着太像了。” 云梁扯开嘴角笑笑,“当然不是了。” “那是你的情郎吧,你叫他的时候都哭了。”大娘说。 云梁觉得自己现在就要哭了,就不能让她继续当鸵鸟吗?非要一个个的都来跟她讲。 见云梁眼圈儿都红了,大娘终于没再问,帮云梁重新在炉子里添了些柴保证火炕热度能撑到明天,又看了看炉子上的水,怕云梁晚上起来没热水喝,都检查过一遍才起身告辞,临走帮她把院门锁好,这里倒是不必担心盗贼。 云梁被大娘连着几天过来照顾,病也慢慢的好转,只是留下一点儿尾巴总也好不了,鼻子还是塞得,总感觉浑身无力,打不起精神,什么都不想干。 外面下着雪也去不了别的地方,云梁把火炉搬到门口,自己围着被子坐在炉边看外面的雪,心想这云莱是不是就没有春天这一说。房顶上的镜子也被积雪覆盖了,但云梁也懒得去擦。 有一天她突然想到,小灵子他们走了已经差不多二十天了,她没规定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好像也没规定非要回来,也许,他们留在自己亲人身边做一对小夫妻了吧,云梁想,亲人到底是可贵的,相许小灵子的父母比他想象的需要他。 嗯嗯,这样也好。反正跟着自己也只能过这种日子,她一个人也挺好。 一天,云梁强打精神,把火炉搬到屋外去烧茶,身上胡乱穿着各种厚衣服,再披着皮毡坐在椅子上喝茶,矮矮的院墙外还可以看见被白雪覆盖的远山。她的院子已许久没扫积雪,也是白白一片,像是微缩雪景蛋糕。偶尔从马棚那边传来小泥鳅的响鼻声,现在每次去喂它它都幽怨地看着云梁,它想出去跑跑,或是担心主人的身体,可云梁实在没精神牵它出去。感冒就是这样,不见得多重,可消磨的是人的精神头。 忽然,她的小院门被人打开,一个红衣身影走了进来,如同一幅画般。 云梁傻呵呵地笑了,“你来啦,我猜除了邻居大娘,也就你会来看我了。” 筠窈看了看她,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神情。 “你是喝一杯茶呢,还是直接要接我走啊,”云梁说,“还是要进宫?” 见筠窈点了点头,云梁放下了茶盏,“麟王又缺血了?” 筠窈这才开口,“是皇上,皇上病了。” 云梁怔住,随后立刻站起身,皮毡掉在地上也来不及管,她立刻跑向马棚牵出小泥鳅,小泥鳅身上还带着马棚里的热气,它伸了伸腰腿原地活动了一下,终于可以跑了! 尼秋马,原来是可以跑赢筠窈的红马的,云梁一路朝前跑着,筠窈始终没跟过来,直到她回头看了一眼,才知道筠窈已经全力在追赶了,是追赶不上。 到了宫门前云梁亮出令牌,侍卫们只看了一眼连马都不拦,云梁直接骑着马一路飞奔到那熟悉的宫殿,她下马来,随手把缰绳递给跑出来的福子,自己趔趄了一下,不等别人来扶就踉跄着跑进寝殿中。 第446章 446. 真相 难道……难道…… 云梁心里咚咚地跳,眼前却模糊了,我来了,我来了…… 模糊间见龙床上躺着一个人,云梁忙过去伏在床沿,一旁的倪省忙站起身道:“小衔姑娘,皇上他病中一直喊着些胡话和名字,我听里面有你的,就让人找你进宫。” 云梁只是握紧了夏侯期的手,他的手很烫,而她的手因为一路握缰绳已经冻得像冰块儿。 “他怎么了?”云梁问,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皇上前不久又病了,吃了理气的药有所好转,可是又染了风寒,本来病应该不重的,可迟迟都不见好转。”倪省说。 云梁的眼睛一阵热,她明白,因为她也是如此,他是累了吧,他是不想打起精神来了吧,他是该歇歇了。 云梁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闭上眼,她真想这么一直陪着他,此刻的她也饱受相思之苦,也昏头涨脑,他们是一对儿感冒的人,他们一块儿昏昏睡去才好。 “小衔姑娘……”倪省看出云梁状态也不太好,她衣服穿得很邋遢,精神看着也不太好。 “没事,”云梁站起来扶住床沿,“我没事,我帮他理顺了内力,免得因病体虚加上内力冲撞,病更难好。” 倪省想了想,也只好赞同,毕竟没什么比皇上的龙体还重要。 小太监帮忙把夏侯期扶坐起来,云梁调动起内力将掌心贴在他背后,上身却累得把头搁在他肩膀上,她感觉自己像是个不断泄气的皮球,觉得这样也好,把自己的气全部给他输送,然后她软趴趴地在他怀里闭上眼,似乎也不错。 夏侯期的身体确实很虚弱,难怪一直醒不过来,云梁一直给他输送了一个时辰的内力,倪省被交出去处理紧急的政事,云梁知道没人能替换她了,索性就有多少力出多少力,也不用顾全什么后果,直到夏侯期醒来。 忽然,怀中的他眼皮动了动,然后真的慢慢睁开了眼。 “皇上?”云梁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很低的唤道。 夏侯期的目光向上定在她脸上,随后道:“你来干什么?朕,不用你管。” 他真的伸手推了云梁一把,云梁却没松手,他这会儿的力气小得还不如个孩童。 “你来干什么,朕不要你,你走,走吧……” 云梁的手臂却越来越紧,紧紧地抱住他,“皇上。” 夏侯期闭上眼,“你不必这样,你不要朕,是你不要朕,你不想要……” 云梁也快没力气,所以用最后一点力气抱紧夏侯期,“皇上,皇上……” 夏侯期本就没支撑,直接躺倒下去,云梁跟着伏在他怀中,手仍旧紧紧圈着,“皇上。” 夏侯期突然翻身将她紧紧抱住,体内翻滚出力量,精神力得而复失,内力便也开始受用。云梁感觉自己的唇被烫了,周围全是他的气息,她闭上眼去接受,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云梁……你是云梁。” “我是。” “云梁,朕爱你。” “皇上,我也是。” 倪省进来的时候,小太监正紧张地把帐子抖下来。倪省愕然,而后便先退在一旁,最后听着那声响脸上发热,还是退到外面站着。 两个感冒长时间不好的人,终于困得睡在了一起,耳鬓厮磨,也许是最好的治疗。 等云梁醒来的时候,见夏侯期正看着她,她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已被除去,只着里衣,正整个人被包在夏侯期怀里。他正看着她,用手拨开她脸上的一缕头发。 “皇上。”云梁轻轻叫了一声,然后便看着他不再说话,觉得这样就挺好,能多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为什么离开朕,”夏侯期问,“你今后再要走,朕可不会再答应。” 云梁的眼圈儿红了,“不是的……” 她低下头抽噎几下,夏侯期凑过来,“怎么了,告诉朕。” 云梁从扯出脖子上的那个小布袋,外观好像是个护身符的样子,她扯开外面的缝线,把里面的石头给他看。 夏侯期起初不解,看着看着便突然瞪大眼,“难道……” 云梁点点头,“对,是我。我就是她。” 夏侯期不可置信,“你是她?” 云梁再度点头,“嗯,我不应该跟你在一起。” 夏侯期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云梁垂下头说着,“我早就有了记忆,我知道一切事情的始末,也知道我绝不能跟你在一起。所以我才跑了,皇上,您现在明白了吧,现在选择就在您手里。” 云梁闭上眼,她已经太累了,什么结果她都愿承受。 夏侯期却突然抱紧了她,紧到勒得她喘不过气。 “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他的吻再度落下来,云梁什么结果都愿接受,这样的结果也不例外。 这张龙床上终于有了女人的暖香,小太监们站在门口望着天空不断飘落的雪片,忍不住有回头看看里面,觉得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里面就显得更加火热旖旎。 倪省在宫中的一个房间内正看着成堆的奏折,他听到小太监来报了皇上那边的情况后,愣了一下,然后放了心。 果然,师父说的是对的,皇上的病在心上,皇上今年有婚配运。如今小衔姑娘出现,可真是一箭双雕。 第二天云梁醒来的时候,觉得出了一场大汗说不出的畅快又无力,她趴在柔软的棉被中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看着对面站着的夏侯期,渐渐涌上害羞。 “你,怎么在这里,不去用膳或上朝吗?”云梁把半边脸埋进被子里说。 夏侯期原来是在宽衣,而并非更衣,他脱了外衣走过来说:“朕刚下朝回来,再看看你睡醒了没有。” 云梁大窘,她这是睡了多久啊。 夏侯期过来挤在床沿,用指尖轻抚着她的脸,“还累么?再睡会儿也可以。” 云梁看着他,突然伸出手,“要皇上陪。” 夏侯期一怔,随后便扯过被子过去陪她,小太监很有眼色的过去把帐子放下,然后退出去。 第447章 447. 皇后 倪省来到皇上的寝宫,知道皇上又去睡了后,咳了一声就在外面站着。 过了许久,云梁才想起问:“你是不是得去处理国事了?” 夏侯期其实也想到了,只是太想陪她,心中能拖一秒是一秒。 “那你就快去,我不能让你当昏君。”云梁赶紧说,环着他脖子的手却没立刻放开,想了想,“嗯,我跟你一起去,你做你的事,我在边上等你。” 夏侯期咬了下她的鼻尖,“嗯。” 宫人们过来服侍二人起床,福子这才来回报说国师在外面等着呢。 夏侯期便走到外面来,“国师有要事吧?” 倪省忙踏进门槛行礼,“皇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折子已经都批好了,等您验看。” “朕身体抱恙这段日子,多亏国师了。”夏侯期笑笑。 倪省差点被夏侯期脸上的春风晃花了眼,立刻也笑开,“为臣者的本分而已。” 说着朝里看了看,“对了皇上,要不要臣拟旨,尽快给小衔姑娘一个名分。” 夏侯期笑道:“朕已经让人去拟了,不需什么麻烦,朕今生只立一后。” 倪省一愣,随后缓了口气说:“是,是,皇上至情至性,封小衔姑娘为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只立一后这种话,还是先不要说,免得大臣们对小衔姑娘有什么意见。” 夏侯期摆摆手,“随便吧,反正他们以后会知道,对了,小衔其实就是云梁,云梁的生辰不详,也就不用你占卜了,如今国内正有战事,封后大典也一切从简即可,朕和新后都不喜破费。” 倪省立刻磕头恭喜皇上,他相信满朝的大臣也能接受这件事,毕竟小衔对国,对君都有极大的用处和功劳。就是小衔就是云梁这事让他有些难消化,不过没事,就凭她能让皇上有如今这样的精神状态,小衔无论是谁,他都能接受,虽然他也修占卜术,但是并不十分信命,他最信事实。 云梁被两个宫女扶着走了出来,她本不想这么较弱的,可是腿上没力气,走路也变得弱柳扶风,一摇三摆,加上倚着宫女的娇媚样子,让倪省看了也不觉脸红,立刻低下了头去。 “皇上,你去哪儿?”云梁问。 “朕到御书房去,你先吃点东西再跟朕过去,朕让人给你熬了燕窝。”夏侯期柔声说。 云梁撅了撅嘴,“那皇上吃过了吗?” “朕吃了些了。”夏侯期笑道。 “那好,我一会儿再去找你,你不要太累哦。”云梁说。 夏侯期当着众人的面轻轻亲了下云梁的额头,然后随着倪省去了御书房。 云梁留在寝宫喝着燕窝粥,她只能喝这个,也没带着药。喝完了才想起派人回自己的小院看看,还想着万一红苏他们回来看不见自己。夏侯期走的时候特意把福子留下来照看她,福子听后,立刻派人过去守在她的小院,红苏他们一回来就带到宫里来。 接下来的日子,宫里的众人一齐见证了什么叫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的皇上,简直的就像换了一个人。以前分明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个笑影的,现在只要一回寝宫,就是笑眯眯的。以前他的寝宫没有半点温香软玉的气息,现在则不同,云梁天天住在这里,因为给她的宫殿还没修缮好,夏侯期觉得这样也好,反正他也喜欢跟她住在一起。 云梁却挺不解地问他:“皇上和皇后不是夫妻吗?为什么还各自有自己的宫殿,不住在一起。” 夏侯期跟她解释说:“一国之母也是一种独立的身份,皇后母仪天下,其独立的威严和尊贵也需要一个宫殿来体现,而且皇上和皇后到底不是一般的夫妻,皇后为阴,皇上为阳,皇上是日,皇后就是月,日月阴阳相伴而又相互独立,也各自有自己的责任,这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云梁揪住夏侯期的衣襟抬起头问:“那皇上,我的责任是什么呢?” 夏侯期笑了笑,“你现在还不需想那么多,只要陪在朕身边就好了。” 云梁这一点倒是做的很好,平常夏侯期处理国事时,她就在一旁看着,夏侯期在御书房批奏折,她就在软榻上一边看倪省送来的图纸一边等他,有时总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就索性把图纸垫在手下趴着看他,等他中途休息的时候,立刻过去黏住他。 “皇上,休息会儿吧,该陪陪我了。” 要是换做以前,云梁都觉得自己肉麻,可是现在不然,一会儿不见,她就仿佛不见了他好几辈子,一闭眼,就仿佛此生要和他诀别,再睁眼就是来世了。 夏侯期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因此除了国事之外的时间,都花在了云梁身上。 大臣们得知皇上有宠幸的女子后,忧患了只那么一会儿,就都赞同起立云梁为后,毕竟这次还有国师担保。 云梁的受封仪式跟历代皇后比起来很简洁,只保留了核心流程,可她自己觉得还是太隆重了,光礼仪就学了半个多月。受封仪式,夏侯期故意的没让卢阙来,大家都以为皇上会借着这个场合和前国师和好,甚至有大臣进言让前国师也来参加仪式,可是夏侯期没准。云梁知道后,觉得他和她一样,还是在幸福中揣着一点不远醒来的意味,或者说侥幸意味。 再者,他们的婚姻,也不需要卢阙来祝福。 受封过后,云梁她就住在了霁月殿,是夏侯期新给她立的一个宫殿,因为前皇后所住的宫殿夏侯期不喜欢,多年未曾修缮,早就荒废了。 云梁住进去的时候总觉得似曾相识,那感觉竟像是住熟地方,而不是新居。她四处看着摸着,而后缓缓坐在床沿上发愣。 自从和夏侯期表明身份后,总觉得像是踩在棉花上,好日子似乎一睁眼就会结束,不过正因如此,她才会格外的珍惜每一分和他在一起的时间。 夏侯期下了朝过来,云梁赶紧扑过去,她身上是繁琐的皇后衣饰,本来很不喜欢,但是看到是和他衣饰配套的,她忽然又欢喜起来。 “皇上。”云梁甜甜地叫他。 夏侯期揽住她,“住得还习惯吗?” “习惯,有皇上在,住哪里都好。”云梁扯着他胳膊说。 只要有他在,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贵为皇后或者做平民妻子,哪怕明天就是她的死期,她也可以通通不在意了。只要……只是,她会一直记得,要让他活着。 第448章 448. 命运 “国师,你觉得命是不是可以改的呢?” 云梁的霁月宫内,她正和倪省看着一大堆的设计图纸,看着看着,云梁突然托着腮说了这么一句。 倪省本来正专注记录云梁的想法,听到后茫然抬头,想了一下才说:“人的命运是随着作为不断改变的,人当然可以改命。” “可是,我已经见识到了许多宿命的事情。”云梁说,“比方说,我各种逃避,可最后还是嫁给了皇上。” 倪省很呆地抓了抓头,发现带着官帽,就又放下手说:“这,皇上之所以娶您,难道不是因为他爱您吗?在皇后之前,可是有许多女子都有嫁给他的机会,只是皇上没有答应罢了。” 云梁托着腮想了半天,虽然没有得到全然的安慰,可还是感激倪省,到底是新一代了,没有卢阙那么迷信,神神叨叨。 “对,我只要……不对,本宫只要尽心的辅佐皇上,为云莱做事,看谁还能对本宫有意见,本宫是不是妖后,自己能够证明!”云梁挺了挺小胸脯说。 倪省笑了,“正是这样啊,皇后娘娘。” 中午,云梁端着盅人参鸡汤亲自给夏侯期送去,他正在书房看折子。 “皇上,吃饭啦。”云梁一边喊着走了进去。 福子笑眯眯迎过来,行了礼后接过汤盅捧到夏侯期跟前说:“皇上,娘娘的一番心意,您就谢谢吃点东西吧。” 夏侯期合上折子,云梁立刻挤进桌子把东西都往旁边挤一挤,说:“来,就在这里喝吧,臣妾怕你吃不下饭,特意让膳房给你熬了汤。” 夏侯期揽住她,“多谢皇后关心,朕最近都有好好吃饭,好好的按照皇后的嘱咐养身,御医都说朕好多了。” “那就好。”云梁亲自盛了一汤匙送过去。 夏侯期喝下一口说:“下午朕要和群臣议事,你若是无聊,就让翕儿的夫人过来陪你,翕儿又到前线去了,你正好也款一款他夫人的心。” “安王又去啦,人家小夫妻才在一起多久啊。”云梁忍不住说,她现在特别能体会分离的夫妻有多难过。 “没办法,前线要用人,靳铮和安王配合习惯了,他们之间有默契,换了别人总归差了点什么。” 云梁突然又想起筠窈,默默点了点头。 “皇上,最近有没有大臣再要你纳妃子啊?”云梁突然问。 也许是觉得夏侯期开始懂女人了,许多臣子都想趁机让夏侯期多收几个女人在身边,这样有子嗣的希望也能大一点。 夏侯期笑道:“没关系,他们说他们的,朕此生只你一个,不会再要任何女人。” “可他们为什么非要你再多娶呢,”云梁像小孩子一样噘起嘴说,“后宫养那么多人不要花钱的吗?你的空余时间陪我都嫌少呢,还是我做的事情不够多不够好。” 夏侯期摇摇头,“当然都不是,他们只不过是怕朕总没有子嗣罢了,这事朕都不着急。” 云梁想了想,“臣妾一个人就可以给你生多多的孩子,要那么多人干什么,不就是子嗣嘛,哼。” 说着转身双手拽过夏侯期的衣领,“皇上,你要配合臣妾的工作,帮助臣妾早完成任务。” 夏侯期一怔,其实也没想挣扎,只是……还从来没在御书房过。 福子很有眼色的立刻带众宫人退出去,不妨碍皇后和皇上。小夫妻新婚蜜里调油,宫人们也都习惯了。 下午,云梁重新打扮了一下会霁月宫,路上突然看见有一群太监宫女围在树下,正仰头喊着什么,云梁过去问:“你们干什么呢?” 说着也抬起头看过去。 树上有个圆胖的黑影,坐在树杈子上仿佛孤独的熊猫。 小太监们忙说,麟王又犯病了,不知怎么跑到了树上去,众人怕他掉下来,他又不准别人上去,于是大家就只好在下面劝。 大家都知道,麟王被一个妖人蛊惑后要伤皇上,后来被保护皇上的禁军所伤,差点没命,伤好后就留在了皇宫。皇上怜他是个心智不全的人,只是受人蛊惑才会如此,所以也没治他的罪,只是让他留在宫里,明着是好看管,实际上是皇上疼爱,怕别人再利用他才留在身边。 至于那妖人,官兵们找去麟王府时就不见了,至今下落不明。 云梁抬头看了看,宫里的树其实都是矮矮的观赏类树和果树,没有特别高的,云梁抬头看了看,让小太监们找些棉被过来铺在地上,然后自己轻轻一跃便到了树上,很轻巧的站在一个树枝上。 麟王楚襄只是看了她一眼,云梁没跟他说话,只是和他一起看着远处并不刺眼的圆日。 过了许久,楚襄才问:“你看什么?” 云梁这才回过头,“我没在看什么,我就是喜欢发呆,你呢?” 楚襄的目光突然深沉起来,“我也喜欢发呆。” 云梁朝他那边坐了坐,“下次我带你去房顶上发呆吧,那里可以躺着。” 楚襄低下头,“他们不会让我上高处的。” “你这不就上来了嘛。”云梁说。 楚襄苦笑一下,然后低下了头。 云梁看着远处渐渐西沉的太阳,突然觉出什么,扭过头说:“你不傻了。” 是的,刚才就楚襄跟她说话的那个神态,那个眼神,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心智不全的人,他好了。 楚襄靠在树干上一笑,“可能吧,原来,这就是当正常人的感觉吗,真是一点儿也不好,我宁愿还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从他向表叔打出糖豆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已然不一样了,自醒来后,一切的事务也好像都变了。以前的他是孩童,怎么都长不大,有几个心眼怎么都通不了,可这次,似乎一下就长大了,那几个心眼,也通了,他也不快乐了,而且觉得永远都不会再快乐了。 “怎么会不好?”云梁看向他,“活得明白些总是好的,虽然你失去了一些快了,但总会也找到一些更珍贵的东西。” 说着云梁过去一把抱住他,然后一跃而下,用轻功将他待下了树。 第449章 449. 皇后的职责 宫人们见楚襄毫发无损的下来了,皇后也没事,都松了口气,围着楚襄要把他带回宫里。 “算了算了,天天闷着他也怪不好受的,这么个大活人总该出来走走。”云梁说,然后一拍楚襄,“走吧,跟表婶儿玩儿去。” 楚襄点了点头,可神情仍是一副戚戚然的样子。 “哎?要不今天你跟我出宫得了,我们直接去安王府拜访我弟媳,自己也散散心。”云梁突然福至心灵的想起这个主意,她在宫里待久了也挺闷的。 跟着她的小太监忙上前来说:“皇后娘娘,您要出宫可是大事,奴才们还得先派人去安王府通知他们接驾,宫里也得先准备准备。” “哎呀准备什么呀,让皇上派来的那些高手暗中跟着就行了,摆那么大排场干吗,本宫会乔装打扮的,别人不知道我是皇后自然就不会起歹心。”云梁说着摆摆手,“快去按本宫说的准备。” 小太监欲言又止,最后只得答应下来,暗中派人去通知了夏侯期,夏侯期思索一番同意了,让宫中多派些高手跟着,只要云梁不自己想跑,他对如今景籍的治安还是很有信心的。 景籍的主街上,云梁扮作普通女子模样,戴着一个猪脸面具大摇大摆,身边的楚襄也穿着常服,只是看样子并不怎么开心。 “你怎么了,这里这么热闹,就没有你想玩的?想要什么跟表婶儿说,表婶儿都答应你。”云梁说,夏侯期只有这么一个侄子,她可得好好照顾。 楚襄却摇摇头,“不用了表婶,这里,也不是我的家。” “你不是一直住在这里吗,还不习惯?”云梁说。 楚襄又摇摇头,不说话。 云梁不想跟他磨了,看出他明明有心事,一把拉过他的手走入一旁的茶楼,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便问:“你到底怎么了老不开心,你要是不喜欢住宫里,表婶儿常带你出来玩儿就好了,你现在不傻了,等你再长大一点成了家,自然就可以在外面重新有独立的府邸,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 楚襄的眼中突然雾蒙蒙的,他感激道:“谢谢表婶,我知道表婶和表叔疼我,可我……我楚襄是个亡国之君,我对不起父皇,对不起先祖,对不起麟国的百姓,我乃是家族的耻辱。” 他说着低下头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表叔是我的亲人,我不能向他寻仇,可我也不能,只顾自己享乐。” “屁话!”云梁有些生气了,“你怎么对不起你祖宗了?别以为我不懂麟国的历史,你的祖宗没干过几件好事,后来尽打败仗,麟国是他们输给云莱的,你自愿臣服,让麟国百姓免去战争之苦,你是帮了他们好吧。否则你看云莱现在对祁渊的架势,麟国够瞧的吗?难道你率麟国百姓死拼就是好样的?说起谁欠谁的话,你表叔从小被麟国害成什么样子,亲娘都要杀他,就这样他还能把你当亲人看待,你还有什么可别扭的!你的那些亲人我都听你表叔说了,他们算什么好东西,欺负你,根本不在乎你,麟国要落入他们的手里,以你表叔的脾气,早就全灭了,因为你无害,才想到把你招安。如今麟国百姓安居乐业,这有什么不好?” 听了云梁的话,楚襄有些语塞,嗫嚅半晌,又说:“百姓们虽然可以照常过日子,可我是君,君将不君之时,应当以死谢罪的。” 云梁明白了,“哦,你当初从假山上跳下来,是真的要寻死啊。” 楚襄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没想到你倒是很有血性,这点像你表叔。”云梁说。 楚襄抬起头,“君王自尽,是保全麟国最后的尊严。” “算了算了,麟国又不是云莱,它有什么尊严,公主都当工具人献出去了,死啃着姑爷才发的家,又不是什么大根大统。”云梁不以为然。 她做皇后这段日子也没闲着,该读的书都读了读,那麟国之前也不过是小部落似的国家,算到现在也不过一百来年的历史,行为也不老正派的,在各大国之间左右逢源,历史上最大的发迹就是把公主献给云莱那会儿,小人得志后还反攻云莱,最后被打服都是轻的。要说有仇,云莱该恨它才是。 “你怎可这样说!”楚襄瞪着眼,紧握双拳。 “好好好好。”云梁赶紧摆手。那毕竟也是楚襄的母国,生他养他的地方,大概所有皇子小时候都要学习终于母国的事情,楚襄也应该学过,只是以前不理解,现在不傻了,那部分从小种下的思想也就苏醒了。 “那你想怎么样,你表叔就是再疼你,也不能现在把麟国还给你吧。”云梁说。 楚襄垂着头,半天才嘟嚷道:“还给我,我也守不住。” 看来他到底是不傻了,云梁叹息。 但很快楚襄就又抬起头,“但我想回到麟国,参与管理那片地方,以后我会好好做我的一方之王的,让麟国百姓富足,而且绝不反云莱。” 云梁眨巴着眼,“可你……” 楚襄的眉毛耸起来,像只小狗,“表婶,你帮帮我,我还是麟王不是吗?” “可你现在连景籍都不能离开。”云梁说,“是你自己当初私自离开封地的。” 楚襄又垂下头,半天,才哀哀叹出一口气,“我就不该,醒过来。” 云梁也挺心疼他,以前毕竟他是傻的,什么也不懂,如今明白了还要受良心上的折磨。 “你呀,先在宫里跟你表叔学本事吧,好好读书,”云梁说,“等有机会了,我跟你表叔说说。” 楚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表婶?” 云梁点点头,“嗯,我答应你了,但是你得好好学,要不然你现在过去能干什么,你以为诸侯就那么好当。” 楚襄立刻点头,“没问题,我一定好好学!” 生活有了盼头,楚襄的整个精神面貌都跟着好了。 云梁带着他到夏侯翕府上坐了坐,夏侯翕的夫人是个很娴静的女子,也很明事理,尽管云梁看到她眼圈儿发红,可是仍没有半点抱怨皇上的意思,只是说希望战事早日结束,夫君早日回来。 云梁都深受感动,回去后立刻给大虞国师府去了信,她现在,要好好履行自己作为皇后的职责了。 第450章 450. 火炮时代 夏侯期回到霁月宫的时候,见宫殿里都快没下脚的地方了,桌子上还有地上处处都堆着杂物,云梁正在其中忙活。 “你这是在干什么呀皇后?”夏侯期提着龙袍绕来绕去的才到云梁身边。 “皇上别动,这可是火药。”云梁立刻打开他的手。 “火药?”夏侯期惊讶,“皇后怎么摆弄起这个来了?” 云梁笑笑,“哼哼,以前掉在谷底的时候,我可没少研究这个,用它做信号弹虽然没能有用,但做炮弹也许能行呢,皇上,你派些做烟花的工匠和铁匠过来给我差遣吧,我要用这些火药做武器,在后宫随便找个宫殿做我的工作室,不用太好,反正是工作用的,不漏雨就行。” 正说着,门外一个小太监跑进来,“娘娘,大虞有快马送来给您的包裹。” “这么快,快拿过来!”云梁忙说。 “什么东西啊。”夏侯期还有些懵。 “嘻嘻,是我给小师弟写信管他要的……不对,应当是师父给我的。”云梁说。 太监很快捧来包裹,里面是几摞书和一封信,云梁取出信来看,见是蜜蜡师弟写的,先问了师姐好,说她要的东西全在这里了,下面就是清单。 “这些全是师父留给我小师弟看的机械类书籍,我让师弟给我寄来,我也要学,”云梁说,“师父果然还是疼我的,蜜蜡师弟肯定要请示师父,一定是师父让他寄来的。” 云梁知道,这种事找二师弟肯定不行,毕竟她现在是云莱的人,所以要直接写信回大虞国师府,就算二师弟不高兴,那也是师父的意思。 云梁翻着那些书,如饥似渴,以前她也看过这些,都是给师父打下手的时候瞄几眼,现在想来,真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 “等我也学会了这些,懂得基本原理,云莱就不用把自己的好矿都输送给大虞换他们的新式武器了,我们自己就能造。”云梁说。 夏侯期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落国师真是大度,皇后你也如此向着云莱,朕心甚慰。” 云梁“噗嗤”笑开,“我都是你的人了,当然要向着云莱,武器这方面最好谁也别靠,就靠自己。” “好一个就靠自己!皇后和朕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夏侯期大喜,“不然,朕陪皇后一起看。” “算了吧,这些没有基础很难看懂的,你忙你的前朝事去,这些就交给我。”云梁说着把书搬到榻上的矮几正中,一一摆开分类,一边说,“皇上你要是累的话先到里面躺躺,臣妾先瞧瞧书。” 夏侯期叹口气,“朕还是在这里陪着皇后吧,半个时辰后,就又得忙去了。” 说着也上了榻躺在云梁身后,用手圈着她闭上眼,云梁向他怀里靠了靠,然后翻开书专注地看起来。 云梁毕竟有基础,很快就学会书中的机械原理,先摸索着把自己的小红改造成了火药枪,杀伤力一下子又升了一级。但这还不够,她要的是威力更大的火炮。 云梁想过了,这个世界,目前还处于冷兵器时代,若是云莱先一步开始使用火药兵器,那肯定能尽快的结束这次战争,到时候就算是阴尸又怎样,一炮就能轰成肉泥。 云梁叫来倪省说了自己的想法,倪省很兴奋,他的思维永远都不如云梁这么前卫,觉得自己押对了宝注,云梁果然能做个好皇后。 云梁已经习惯和倪省还有云莱的匠人合作了,她又开始画图纸,然后一次一次的改进,和他们一起工作。夏侯期忙完了国事就直接过来,一边听云梁兴奋地说着他们每天的进步,一边感叹自己的思维还是太封闭,然后还要叮嘱她得好好休息,不要太累了。 云梁觉得她和夏侯期就是一对共渡难关的夫妻,一起为自己的家忙活着,她感觉这样的生活很充实。 四个月后,第一架云梁造出的大炮诞生了,样子很简陋可笑,可是云梁要的是它的威力,如果它能发挥出来,那么样子什么的她都可以再改进。 试炮那天,匠人们和国师还有皇上皇后都在,就在宫里试,要用炮打湖心的一个小亭子,这算是夏侯期和云梁做的最浪费的一件事,估计将来史书上要写,云莱某某时期,一位妖后因为要试炮,就蛊惑皇上炮轰湖心的小亭子。 实在是他们也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了。 炮弹装填后,云梁哆嗦着手点燃了火线,然后就缩在夏侯期怀里等。 “砰!” 炮弹打了出去,到了靠近小亭子的跟前炸了开来,水花溅起了几丈高,小亭子晃了晃,没倒。 云梁愣了一下,立刻回头问记录的宦官,“记住距离了?” “记住了,娘娘。” 云梁点点头,“准头还是不错的,威力也可以,只是打出的距离有些偏差。” 倪省激动的走路都有些踉跄,过来说:“这已经很好了。皇上,娘娘,再改动一下就可以造出来送去前线了,有了这个,咱们再不必考虑和祁渊和谈!” 倪省简直笑得不能自已,原来他平常总想着和谈是装出来的,只要能打赢,他才不要和谈! 重新修改的图纸终于定稿,第一代大炮在云莱产了出来,第一批有十五门,全部送到了前线,可以先威风一下。经小红改造的火药枪也都开始造了,先造好的一批也随着大炮一起送到前线去。 做完了这些,云梁再拿起那些书时已经觉得天地在晃了,夏侯期忙抱住她让她休息会儿,最近她真的太累了。 云梁睡醒时,夏侯期已经去忙了,留下照顾她的福子倒是带来一个好消息:小灵子和红苏回来了! 没一会儿,两人就跑进来给云梁行礼,抹着眼泪说着一路的经历。 原来他们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在往回赶了,可是半路却遇见劫匪,小灵子挺身而出让红苏先跑,自己拖住劫匪。红苏跑出去后叫来官兵,可回去的时候,小灵子已被劫匪打的只剩一口气。因此就在半路找大夫看病休养,由于伤的过重不能上路,一休养就是三个月,等小灵子能下床了,他们才往回赶,到家后才知道云梁已经是云莱的皇后了,两人这才跟着看房子的人进宫。 “没事就好,”云梁感叹着说,“小灵子还是命大,今后你就还住在这云莱皇宫,专管伺候我,红苏也是。” 第451章 451. 记起 小灵子和红苏一回来,云梁才想起自己小院的事,顺便问他们,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个照顾过自己的大娘,她和她的儿子怎么样了? “那个大娘啊,我们见过了,她家里已经领过赏赐了,”红苏说,“皇上已经下令,把那边所有有人住的房子全都修缮了一遍,我们回去的时候,大娘的家里已经修好了。” 云梁竟没听夏侯期说过这些,不过听到大娘他们好好的就放了心,看两人小脸儿黑瘦,摆摆手说:“你们先下去休息吧,也赶了一路了,小灵子,你再让太医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儿。” 小灵子不住磕头谢恩,然后就退下了,红苏却没走,云梁看她那个样子已经明白了,但还是问:“怎么了,还想要什么赏赐吗,你说吧,本宫都赏你。” 红苏吸了吸鼻子,双眼微红道:“娘娘,您知道奴婢的,奴婢……奴婢想让您赐婚。” 云梁点点头,可还是说:“小灵子他自己怎么不来说。” “他怎么可能会说嘛,”红苏掏出手帕拭泪,“他是宁为我死,也不愿娶我的。明明他重伤的时候都跟我说了心里话,可等他伤好了死不了了,他就又不提了,这事儿您要是不赐婚,他保准又要缩回去。” 云梁想了想,也说:“其实小灵子的担心本宫也能理解,你也别把以后想的太容易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不止你会过不上平常的夫妻生活,你们今后也不会有孩子,太监易老,他可能会走在你前面,你……可想清楚了。” 红苏梗着脖子道:“奴婢跟娘娘这么久,娘娘还不清楚奴婢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奴婢本来只想这辈子跟着娘娘,终身不嫁,既然决定要嫁人,就定会一生不弃。我只要他这一个人,其他的我本来也没想要。” 这番话说的如此干脆,云梁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好,既然你已经铁了心,本宫把你赐给他当对食,将来你们出宫,本宫也会给你们安排好的。” 红苏立刻磕头,“多谢主子,多谢娘娘。” 红苏退下后,云梁颇有感触,人生在世,找到一个知心的伴儿何其不易,只要能在一起,有些难处又怎样呢? 宫女跑来传话说,皇上回来了,刚说完夏侯期就走了进来,几步到榻前说:“怎么样?” “嗯,不晕了。”云梁靠在他身上,“就是有点累……嗯,你身上什么味儿?” 云梁说着小老鼠一样在他身上嗅起来,抬起头问:“你喝人参鸡汤了?” 夏侯期点了点头,因为云梁基本不吃饭也闻不得荤腥油腻的味道,所以他有时候加餐都尽量避着她。 “熏着你了,朕立刻去换衣。” 夏侯期说着要站起来。 云梁忙拉住他,仍旧靠在他怀里,“不用不用,我感觉还挺好闻的。” 说着又嗅了几嗅。 夏侯期眼睛一亮,“你想喝,朕让膳房炖给你。” 云梁却摇摇头,“算了,能闻了不一定能吃,我可不想再吐了,太难受了。” 说完她搂着夏侯期的腰撒娇,“皇上,等仗打完了,咱们出去走走吧,好好散散心。” 夏侯期揽住她,轻轻在头顶嗅着,叹息道:“嗯,等这次战事结束,朕要好好地陪陪你。” “你还记得我之前住的小院吗,那其实挺好的,也清净,到时候咱们就去那里住两天,”云梁说,眯缝着眼像是只慵懒的大猫,“就像普通夫妻一样,暂时解却皇后和皇上的身份。” “嗯,”夏侯期也满眼希翼,“朕也想跟你做对普通夫妻。” 云梁把眼睛轻轻闭上,畅想着,“咱们只清闲几天就回来,先让倪省顶着,等回来后你再忙你的去,我呢,再生几个小皇子或者公主,宫里就热闹了,对了,把天女的家人也接来宫里住住吧,我想他们了。” 夏侯期这才想起,云奕的父母实际上就是云梁的亲生父母,还有她的两位哥哥。自己当初不但丢了她,还使她失去了自己的家人。 “嗯,朕明天就把他们接来,让你们好好的聚聚。”夏侯期说,又皱了皱眉,“不如,干脆安排在宫里住好了,你见他们也方便些。” 现在,他只想尽快的补偿云梁。 “那倒不用,娘她住惯了那个地方,宫里未必住得舒服,有大哥二哥在跟前尽孝我很放心,只偶尔见见就行了。”云梁说。 夏侯期叹息,“嗯,就按你说的办。” 这年九月,由于云莱火炮运用于战事中,局势越来越好,此时昭敦重建已有了很大的成效,云莱原本留在那边的人可暂时撤回来论功封赏。其中首要任务就当属云擎。他现在改名云卿,接到旨意后,十月底带着蜻蛉还有桑显族一族人回到景籍。 云卿要进宫,在大殿上接受封赏这是他第一次见云莱的皇帝,心中还有些紧张。在大殿外遇见倪省时,倪省还好心的劝他说不必害怕,为缓解他的紧张还跟他说了会儿话。 “壮士此次回来,吾皇定有厚赏,封将封侯定是不在话下。”倪省说,“如今云莱正是用人之际,若你愿意请命去战场,肯定能立更大的功勋。” 云卿点了点头,其实他不在乎奖赏,只要活的踏实就行。蜻蛉跟着他在昭敦这几年,也缠了他这几年,他想着就算去前线,是不是也先跟她成亲,毕竟蜻蛉为了他族长都不当了,要是他再犹豫,估计那几个长老都要用虫子啃吃了他了。 正胡思乱想,只听太监喊了声“皇上驾到——” 云卿立刻随着众人跪了,依照之前学的礼仪没有抬头。不过……他的心突然急跳起来,这大殿里的氛围,总让他感觉莫名熟悉。 他听到头顶皇位那边有人说话,不疾不徐,透着森森威严,不知怎么,他已经开始打起了摆子。 听到叫他的名字,云卿竟然没能反应过来,小太监又喊了一次,而后倪省似乎替他说了句话,然后凑近他说:“云卿壮士,皇上叫你,不必紧张。” 云卿感觉有威压正在头顶,他缓缓抬起头,看见皇位上的那个人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台阶边缘。 “听闻壮士在昭敦作战英勇过人,连阴尸都不怕,怎么倒怕起朕了。”夏侯期背着手说。 云卿的脸惨白,他呆呆地望着站在高处的君王,一瞬间被拉入冰冷的记忆。 多少年前,他还是个孩子,也是这样跪在殿上,前面高高的台阶尽头站着一个年轻的君王,和他一样还算是个孩子。当时那小皇帝目光冰冷,只撇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 “舅舅最喜欢的孩子,竟然是个病秧子。” 这就是他当初对自己说的话……对了,那时,他叫楚婴。 第452章 452. 仇恨 夏侯期眯起眼,看着殿下的人,“你怎么了,为何这样看朕?” 云卿立刻醒悟,忙叩首称罪,身子还是不住在抖,他对夏侯期的惧怕,是深入骨髓的。 是这个人,把他从父母身边接走,是这个人,正眼都不愿看自己,他就是在云莱被掳走,最后成了云擎。 “草民出身乡野,从未进过皇宫,初次面圣惧于天威,请皇上恕罪!”云卿说道,头紧紧抵着地面。 夏侯期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道:“你刚才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刺杀朕呢。” “草民绝不敢!”云卿立刻道。 夏侯期笑了,“朕只是开句玩笑,好了,你起来吧。” 之后夏侯期便挨个论功行赏,赏完后便让他们下去,先去给他们安排的行馆先住下。 云卿离开皇宫,骑着马木木然走在云莱的大街上,大概是因为他胸前陪着红绸,身后跟着抬封赏箱子的人,一路上百姓们都朝他投来倾慕的目光,主动给他让路。 路过一个府邸时,云擎突然一颤,那地方他感觉莫名的熟悉,带路人偏偏在这里停下了,过来说:“云公子,就是这里了,气派吧,听说您要回来,皇上特命人把这里收拾了出来赐给您做临时的府邸,这地方以前可都是贵客才住的。您将来飞黄腾达,是一定的了。” 云卿似看到房顶上有一个黑影,等再仔细去看,已经没有了。蜻蛉从大门口跑出来,她已经先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了。 “你回来啦,这里好大哦,我们族人都搬来住也够了。”蜻蛉说着跑过来,“你怎么还不进去啊?” 云卿这才深吸了口气,下马朝大门走去,他问带路的,“这里以前都住过什么人?” 带路的仔细想了想,“嗯,十来年前好像有人住过,也就住了一段儿,之后就一直空着了。” 云卿没说话,眼睛却四处搜寻着,每个角落,他都能捕捉到一点那久远的记忆。 他小时候住的,正是这里。 晚上,和蜻蛉还有她的奶奶吃过饭,云擎独自回房睡觉。可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始终睡不着。 隐隐的,好像有人在他的耳边说话,云卿猛地睁开眼,眼前有一道黑影立在床边。 “云擎……你记起来了吧。” 那人笑了,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现在记起,谁是你的仇人了吗?”那人又说,“让你离开父母,又逼死你的父母,灭你家国,又对你的死不闻不问。可你,竟然还在帮他。” 云卿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那黑影。 “你对他的恐惧还未消散吗?是啊,不杀了他,你的仇恨,你的恐惧,永远都不会消失。云擎,你还怪我吗,是我教给你武功,是我让你有报仇的能力,你的仇人不是我,从来都不是——” 云卿缓缓坐起,眼中由木然改换为激愤,手握紧成拳头。 “想杀了他吗,云擎,其实很容易,他还会见你的,你现在给他立了功,他不会怀疑你,杀了他,你甚至还可以全身而退。” “杀了……他。”云卿缓缓重复。 黑影走近他,“是,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云卿看着他,“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寒光闪过,黑影立刻后退,云卿刚才从被子里扯出的是一把剑,他立刻再挥出去,气势如虹,目光坚毅。 黑影退到门口,想破门而逃,却突然听见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从门缝里正不断爬进黑色的虫子,随后门打开,一阵暴风似的虫子铺面而来。而院中,正站着蜻蛉和她族中的长老们。 “太小看我们桑显族人了,你以为没人知道你潜进这里吗?”蜻蛉厉声道,随后又放出一队毒虫。 其余长老已经摆好阵队,是要让他插翅难飞。 云卿又攻过来,飞虫在两人周围肆虐,却并不攻击云卿,打斗间,黑影猛地一僵,背后已中了几发火药弹。 筠窈收起从皇后那里得来的火药枪,然后抽出问月攻了上去,和云卿严密配合着。 云卿自从发现黑影后,就立刻让蜻蛉用虫子向筠窈联系并传达了他的意思,他们一直是最好的搭档,默契一直都在。 中弹后的傅淳行动明显迟钝了些,而且铺天盖地的飞虫限制了他发大招,云卿和筠窈像是两只绕着他飞得螳螂,一边挥舞着利爪在他身上留下伤痕,无数飞虫像是发现巢穴一样,拼命地往伤口里钻。 “这次,你插翅难飞。” 筠窈说着一刀划下去,傅淳吐出一口鲜血,正要扬掌,筠窈突然急退而去,而傅淳眼前手中又飞来一堵虫墙。 “哈哈哈哈……红霄你变了,你现在怕死了。怎么你们一个个离了我,都变得这样没有血性。一个连仇都不敢报,一个变得贪生怕死。”傅淳仰天大笑道,“红霄,若是以前的你,就是吃我一掌也要补完那刀。” 筠窈却依旧平静,“那是因为,我补不补,你都会死。” “哼,就凭你们,也想杀我?” 傅淳欲运功,却发现内力无法调动,连轻功也使不出来。 “没用的,你太小看我们的虫子了。”蜻蛉在一旁喊道,“你浑身上下现在都被种满了蛊,它们阻断了你的内力和筋脉,你现在只有死路一条。” 蜻蛉说着闭眼又操纵一队飞虫攻击,“让你再烟魂不散,你去死吧!” 虫子已然把傅淳包成了一个打球,他的笑声还张狂地从里面传来,“你们连亲手杀我都不能,真是可怜,哈哈哈哈哈……” 筠窈仍旧面无表情,云卿喘了口气,一手捂住肩上打斗留下的伤口,眼中也是不咸不淡。 他们,已经不会再因为仇恨被人利用了,可傅淳,却还是那么的悲哀。 过了好一会儿,傅淳已经不算尸骨的尸骨从虫群中露出了一角,蜻蛉过来说:“筠窈姐姐你不用管了,我让虫子都收拾干净。” 筠窈定定点了点头,缓过神来看向云卿,云卿的眼中仍是淡淡的。 “他说你的仇人——”筠窈说。 “我并不想报仇。”云卿说,然后看了看蜻蛉,“我会和蜻蛉成亲,下半生厮守不离。其余的,没有必要想。” 他的仇恨,本来就是虚妄的,他并不恨夏侯期,为了报那连根都没有的仇牺牲下半生的幸福,对这种事他毫无干劲。 第453章 453. 引蛇出洞 没等几天,皇上就下旨封云擎为敬乡侯,眼下虽还没有什么实权,但光指着这个侯位也能在云莱扎根并且护佑下一代子孙了。 云擎打算先成亲,然后再等云莱皇上派给自己任务,他这个人反正比较容易满足,也没什么太大的志向,以前是跟着红霄才肯报仇,后来又误成了昭敦的英雄,如今既然回了云莱,就随便吧,要不是蜻蛉以逼婚的架势天天缠着他,他也想不起成亲这回事。 不过,成亲了也不错。 成亲仪式很快就举行了,并没有太铺张,只是在府内小小的办了一回,宫里听说后,皇后差人给送来了些贺礼,蜻蛉反正是很满足了。成亲那天美滋滋坐在新房内,还拉着筠窈说话儿,问她成亲后需要注意什么,因为他们族人的成亲和外面的有些不一样,那些经验也都没用了。筠窈皱了皱眉,说自己怎么知道,她现在还是靳铮的未婚妻呢。她在靳府主要是照顾靳铮的母亲,不过云卿又没亲没故的,蜻蛉基本什么都不用做,过日子就行了。 蜻蛉若有所思,当夜云卿进来的时候,蜻蛉问他,“我奶奶他们说不住这里了,要搬出去住,你怎么看?” “都好。”云卿说。 “我以为我们族人还要在一起呢,”蜻蛉说,“但奶奶说如今已入了凡尘,再想保持以前的族规已经不能了,皇上给他们分了些房子,但是都在一处,也算是住在一个地方吧,互相能帮陈。” “嗯。”云卿点头。 蜻蛉看看他,“你对我有什么要求没有,夫君?” 云卿看看她,心想自己哪敢有什么要求,想了想说:“没什么,夫人。” 蜻蛉便抱起他的胳膊靠在肩上,“夫君,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云卿心想不一直在一起吗,在昭敦就差没睡一张床了,可也没敢说什么。蜻蛉的话太多,一旦话头引起来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对了!”蜻蛉一惊一乍的,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图画书,“这是筠窈姐姐给我的,说让我们参考,以前我也没觉得这事儿需要参考,不过看看就看看吧,你看过吗?” 蜻蛉把书朝他那边一送,云卿立刻咳了一声,他和红霄无父无母,也没有长辈,自然也都没有启蒙过这些事,蜻蛉如果不懂的话,确实该看看。 一试发现,这事确实不简单,两人笨手笨脚参考到后半夜才算成,然后蜻蛉就累的呼呼睡去了。 不过半月,宫中果然传出消息,命云卿带兵押送新一批火炮去前线,云卿领命回来后,收拾了一下便要去了,蜻蛉怪舍不得的,小夫妻依依惜别了一会儿云卿才得以出门。 云卿一走,蜻蛉又无聊了,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只能去找筠窈姐姐,可每次十次有八次筠窈都不在,终于有一次逮到筠窈,蜻蛉问她到底在忙什么,之前说是抓间谍,可间谍有那么多的吗? “这些年,我抓了也应该有十之八九,”筠窈说,“可是最重要的一个,却始终没抓到,当初开战之时,祁渊还送了一个秀女来云莱,名叫紫茹,开战后夏侯期便命人挟持了此女,结果这女子却不简单,只一人便逃出了重重看守,至今下落不明。我看了宫中的画像,她的本名应该是紫姝,是一个媚术高强的女刺客,最初还投靠过弥天。” “那她会不会是跑了,毕竟傅淳都死了。”蜻蛉说。 筠窈却摇摇头,“可之前傅淳还能在云莱潜伏,说明这里应该一直有他的同党,傅淳总是以毒胁迫手下做事,如今傅淳一死,那女子身上的毒无解,势必狗急跳墙,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我如今就在等她暴露。可是——” “怎么了?”蜻蛉问。 筠窈叹口气,“若是她施展媚术,说不定我还能探听出风声,可云莱皇帝夏侯期自小就修炼抵御媚术的功法,紫姝这一才能在君王面前无效,因此她很可能改用别的方法,她彻底不用媚术的话,我就更难找了。” 蜻蛉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说:“筠窈姐姐,我觉得你不用找了,如果那女子真的中了毒,我猜她最有可能找三拨人。第一,便是拥有虫母的大虞君王,第二,就是我桑显一族了,虽没有虫母,但大多数毒我们都能解,第三嘛,就是你——” 蜻蛉指指筠窈,“筠窈姐姐你身上的蛊,恐怕在我族中也算是佼佼者,仅次于奶奶身上的虫蛊和虫母。” 筠窈仔细想了想,似被点醒,随后便立刻出去找到自己的准婆婆,也就是靳铮的母亲,说自己要出门几天,这段日子不能在府里了。 儿媳本事大武功高,靳老太太也明白,只是嘱咐了她几句。 接着筠窈便拉起蜻蛉,“走。” “去哪儿啊?”蜻蛉忙问。 “既然紫姝要找我,我就不能再待在这里,以免给娘带来危险。”筠窈说。 “哦……” 接着她让蜻蛉赶快回去和族人待在一起,免得落单被紫姝找到,她自己想到僻静的地方等着紫姝,想了想,还是先去找了倪省,让他帮忙派兵保护自己的婆婆。 等一切安排好,筠窈便找到一处空旷安静的地方等着,可是一连等了三天,在山洞中打坐的她突然惊醒,心想难道自己想错了,紫姝不来找她,蜻蛉那边也没有信号发来,难道紫姝还能千里迢迢赶去大虞,大虞皇宫也是守卫森严,她能进去吗?自己表哥可也不是吃素的。 筠窈心里惴惴地除了山洞,先去找了蜻蛉,结果蜻蛉说这两天没任何事发生,风平浪静,筠窈立马回家,自己的婆婆也好好的,而且靳府周围还有重兵把守。 筠窈真是纳闷,要是找自己,之前那三天难道时机还不够好吗? “筠窈——” 有人喊自己,筠窈立刻朝门口看去,眯起眼似乎确定是不是幻术,结果门口跑来的竟然是云梁。 “筠窈,你在啊太好了!”云梁跑过来,“我来这边有事,顺便来看看你。” 筠窈看了看云梁,最终确定这就是云梁,她皱眉,“皇后娘娘你怎么出宫了,保护您的亲兵呢?” “哦,他们都在外面,”云梁说,“我来看看新发明的样品,这不是离铁匠铺近嘛,顺道就也来看看你,你府上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们这儿出事了呢。” 第454章 454. 最危险的地方 “皇后,请您立刻回宫。”筠窈说,“最近一段日子不要来找民女。” 云梁一愣,“你怎么了……” “现在不好解释,总之能见了我自会去找你。”筠窈说。 “哦……”云梁说着就往外走,“那我现在就走?” 筠窈行礼,“恭送皇后娘娘。” 云梁撇撇嘴,“那我走了。” 说着兴味索然的走了出去,筠窈似想起什么,立刻又追出去,“皇后娘娘,您现在就回宫吧,我送您回去。” “可是我还没看到样品呢。”云梁说,“得半个时辰才能出样品。” “那就等出来了让人送进宫,总之您现在先回去。”筠窈说。 云梁看她挺郑重的样子,知道筠窈这人不是没事找事的,只好说:“那行吧。” 于是便坐上车准备回去,筠窈也硬要跟上车来,云梁就随她了。在车上,筠窈把紫姝的事说了说。 云梁皱眉思索着,“这女子真这么能忍?潜伏这么多年都没被你发现?” “这才是此女的厉害之处,民女就是怕她抓了娘娘要挟民女,所以必须护送娘娘回去。”筠窈说。 云梁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她不一定打得过你,劫持人质才是好办法,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你放心。” 将云梁送回皇宫,筠窈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准备再去别处找,又放出了自己的蜜蜂。可回头刚走了两步,她又站住,缓缓转身看向宫墙。 皇宫,这些年,她唯一没仔细找过的地方,就是皇宫,因为她认定,夏侯期能抵御媚术,紫姝留在这里也没用,而且这里这么危险,这么不好潜入,所以,她打一开始就排除了这里。 夏侯期正在御书房看奏折,福子端来一小盅肉,先是将盖子打开散一散味道,夏侯期立刻抬起头,“是蛇羹?” 福子笑道:“是,皇上,膳房刚炖好的。” 夏侯期过去闻了闻,点点头,“嗯,朕尝尝。” 说着拿起调羹尝了一口,扬了扬眉毛,“不错。” “皇上——”云梁三步并两步跑进来,突然鼻子一皱,“咦,什么味道?” “是蛇羹,皇后要尝尝吗?”夏侯期说。 云梁过去嗅了嗅,味道竟然不让她反胃,而且食指大动,她犹豫着凑近夏侯期递过来的汤匙,用舌头舔了一点,惊奇的扬眉,“味道不错哎。” “这种蛇肉比朕之前吃过的都要细腻。”夏侯期说。 云梁已经试着喝了一口汤,她竟然真的觉得好吃,而没有想吐的感觉,真是奇了。 夏侯期也很高兴,转头问福子,“这是什么品种的蛇?” 福子笑道:“皇上,这个奴才可不懂,宫里膳房的蛇应该有人专门送,要不叫来膳房的人问问。” 夏侯期想了想说:“那就不必问了,今后炖蛇羹就用这种蛇就好。” 福子立刻说:“好,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云梁已经喝了半盅汤,越吃越馋,鼻尖上已经冒了汗。 “慢点吃,”夏侯期说,“你喜欢,今后让膳房天天给你做。” 云梁舔了舔嘴唇,“奇怪,我修炼的辟谷功法不应该这么快破功啊,我之前都不想吃荤腥了。” “没关系,反正朕养得起,”夏侯期笑着说,“朕巴不得你再吃得像原来那样胖嘟嘟的。” “哼。”云梁朝他皱皱鼻子,“才不要那么胖。” 吃饱喝足,云梁正要靠在他怀里眯一会儿,就见福子又进来说:“皇上,御膳房暂时找不到那种蛇了,之前的蛇都是宫外一个老太太专送的,她每隔一段时间才送那么一次,多了就没有了。” “老太太?”夏侯期重复一遍。 福子点点头,“哎,她已经给膳房送了一年多了,宫里上好的蛇羹用的都是她送的蛇,但是数量却不多。” “那就让她多养些啊,缺什么,朕给就是了。”夏侯期说。 福子垂眼想了想,似乎在为难,夏侯期直接说:“不然你让她过来,朕亲自跟她说。” “皇上算了吧,”云梁说,“蛇羹好吃也不必天天吃。” 夏侯期却说:“难得你有吃得下的,朕也觉得那羹不错,她能多养就让她多养些。” 云梁便也不再说什么,靠在夏侯期身上懒懒的。 没一会儿,福子真的带来一个老太婆,看着大概六七十岁年纪,满头花白的乱发,脸上皱纹横生。佝偻着身子,显得很矮小,她旁边还站着个御厨,是专管炖蛇羹的。 “皇上,这就是刘奶奶了。”福子说。 夏侯期看着跪地行礼的两人,摆了摆手,“平身吧,老人家也请起。” 那刘奶奶还是佝偻着腰,基本看不清她的眼睛,夏侯期说:“朕很喜欢那蛇羹,想问你怎么样才能多送些那种蛇来。” 那刘奶奶似乎耳背,福子上前大声重复一遍,她还是愣着,半天才幽幽道:“皇上,您今天吃的那蛇,只有一条。” 夏侯期一愣,“只一条?” 刘奶奶点头,叹息,“是,只有一条,全天下,也只有那一条。” 她后面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云梁觉出不对,她本来就是斜倚在榻上靠着身后的夏侯期,此刻更坐起身一点,将夏侯期尽量挡在自己身后,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老人。 “再没有了吗?”夏侯期问。 刘奶奶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手绢包,福子立刻过去拿了过来,亲手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枚蛇卵。 “这就是那种蛇?”福子问。 刘奶奶失神地站着,愣愣点了下头。 “朕看看。”夏侯期伸出手。 “皇上,别看了。”云梁觉出不对,又把夏侯期的手臂放下,然后对那刘奶奶说,“老人家先退下吧。” 那刘奶奶却突然抬起头,“皇上真不看了吗,那蛇,马上就要出壳了。” 说着她一把打飞福子手中拿着的蛇卵,云梁立刻坐起,情急之下想用手挥开那颗卵,结果手刚接触,就感觉猛地一痛,像是被咬了。 云梁立刻反应过来,索性一把抓住那咬自己的破壳小蛇,按在榻上一手拔下步摇狠狠刺去,噗的一声,正中蛇头。 那刘奶奶身子晃了晃,看着那小蛇不动了。 第455章 455. 刺杀失败 “快抓住她!” 云梁抬头喊了一句,可眼前立马一黑,向后跌在夏侯期怀里。 “快传御医!”夏侯期吼到,抱着云梁的双手不住发颤。她的眼睛还睁着,神情还鲜活,可身子却软软地塌下来。 “皇上……”云梁伸手摸到夏侯期的脸,感觉到了他的惊慌,忙扯出一抹笑,“臣妾没事,你别担心。”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迫关机的电脑,显示屏先暗了下来,然后身体里各部件一一关闭,并感觉不到痛苦,而且意识还很清晰,只是到最后,终于关到了大脑,她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那老太太根本不用抓,见小蛇死去,她整个人就软在地上,任冲上来的侍卫将她五花大绑。 御医也冲了进来,但是把脉后一脸惊愕,没有法子。 看他那样子,夏侯期冲那老太太道:“朕命你立刻交出解药,否则朕要你生不如死!” 刘氏老太跪在地上,张口说话时嘴角漫出血迹,“我本就是要死的人,皇上,若想要解药救您的爱妃,您需先救我……” 她喘了口气,继续说:“我要——” 福子突然又冲进来,“皇上,靳将军的未婚妻有要事求见!” 刚说完,筠窈就已经冲了进来,看到室内的场景,已经明白了,扯起刘老太的衣领便撕下她的伪装,老太的头发和脸都被扯在筠窈手中,紫姝的脸漏了出来。 那双美艳的眼睛此刻已经黯淡无光,绝望地看着筠窈。 “你到底有没有解药?”筠窈问。 紫姝定了一下,把脸别了过去。 筠窈立刻起身过去给云梁把脉,顺便说:“皇上,她根本没有解药,此毒……目前无解。” “你说什么?”夏侯期目瞪欲裂。 紫姝突然又吐出一口血,挣扎道:“皇上何不先让她救我,权且一试呢,她身上的虫蛊可解我的毒,而我研究蛇毒多年,说不定我活下来就能制出皇后的解药。” 筠窈回头冷冷看她,“我身上的虫蛊并不能一定解你的毒,而你也没有把握能解皇后的毒。” 说完筠窈突然跪下,“皇上,民女倒是可以将身上的虫蛊转到皇后身上,虽不一定能解毒,至少也能多撑些时日,否则娘娘恐怕撑不过今天。” 夏侯期眼睛一亮,“那还等什么?快治她啊!” “民女请求让桑显一族进宫,由他们的长老来完成此法。” “传,立刻传!”夏侯期说,然后目光又凌厉的刺向紫姝,“把这个人带下去,不准她自尽,严刑拷打,直到她交出或制出解药。” “记得先蒙住她的双眼。”筠窈补充道。 紫姝立刻喊叫起来,“皇上,求您放过……红霄,我曾放过你一马,求你看在往日恩情让我速死,求你——” 紫姝的嘴很快被堵上,被士兵拖了下去。 筠窈冷然转过头,她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跟紫姝讲私情。 桑显族长老不多时便被传进宫中,为筠窈提取出虫蛊中到云梁身上,筠窈的虫蛊只是有可能斗败蛇毒,可是此刻云梁身上的毒已经入内脏,虫蛊也只能躲入还没有被占据的一点地方,维持住云梁的一丝生机。 倪省也赶来宫中,看到皇后如此,也顾不得忌讳,对夏侯期进言,“皇上,不如请师父过来,说不定他有办法!” 夏侯期这时也才想起卢阙,立刻说:“传,立刻去传!” 卢阙正在家中看书,过着放手后的悠闲生活。被传召时还愣了一下,见福子公公火急火燎要扯他走,这才立刻扶了扶眼镜,立刻换上入宫的衣服随他进宫。 路上福子口齿伶俐的把事情大致说了。 卢阙叹息,“吾皇痴情,但情路坎坷啊。” 福子瞟了他一眼,心想之前的坎坷还不都是你造成的。 到了宫里,卢阙忙跪下行礼,“罪臣参见皇上。” 夏侯期双眼红通通,只简单摆了一下手,沙哑着嗓子,“你来。” 卢阙走过去,看了眼床上的皇后,云梁此刻还如同睡着一般。 他周身一震,“这……这不是云梁!” “她就是。”夏侯期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道,“你说,朕会为她死,但你怎么不说,她还救了朕的命!若不是为朕,她不会变成这样!” 卢阙没说话,他知道,天机不可尽看,自己当初,也许真的错了。 卢阙过去先把了把云梁的脉,可是目光越发凝重,他复又跪下,“皇上,臣……” 夏侯期身形一晃,福子忙过去扶住。 “难道,就再没办法了?”夏侯期问。 卢阙咽了口唾沫,又说:“也许还有,让臣想想,再想想。” 倪省也过去说:“是啊皇上,您先别着急,师父他一定能有办法。” 说着不住向卢阙使眼色。任谁也能看出,夏侯期此刻情绪非常不对,他又是个刚烈似火的性格,万一想不开随了皇后去也是可能的。 “是啊皇上,臣再想想……对了,听闻我们如今也有促息香了,先给皇后点上,说不定能再唤醒些生机。”卢阙说。 夏侯期点点头,“快,去拿。” 说完他走到床边软软坐下,“朕就在这里守着,谁也不必劝。” 筠窈刚被取出了虫蛊,身体还有些虚弱,但仍尽快的赶去天牢,紫姝正被关在这里。 士兵点着火把在前面引路,到了牢房直接把火把挂在墙上,筠窈借着这点光才看清钉在木架上的人。正是紫姝,她的眼睛已被挖去,用被血浸透的布条缠着,身体上各处都是伤,穴位都被木楔强行封住。筠窈猜想,这段时间她已经尝过了云莱的各种酷刑。 听到声响,紫姝抬起头把脸扭向她这边,挣扎着。 士兵过去摘下紫姝脸上的面罩,一边说:“别再犯傻,就是你咬舌自尽,我们也能救回你,皇上不准你自尽,你就死不了。” 紫姝仍把脸朝向筠窈这边,“是红霄吗?求你杀了我,我求求你!” 筠窈淡淡开口,“你应该知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紫姝摇摇头,“我真的解不了那种毒,那是我给自己留的,可以毫无痛苦的死去,根本没有解药,也解不了。” 说着,她面上浮起苦涩的笑。 为了保命,为了刺杀夏侯期,她已经把所有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 她乔装打扮给宫里送蛇,那都是她精心培育的品种,味道鲜美无比,而且故意每月只送两次,那样鲜美的蛇肉,常人吃了肯定还会想吃,等不了那么久,皇上如果想让她多送,她就有见他的机会。可没想到夏侯期克制口欲,没有,他真就不吃了。 身上的毒快发作,她没有办法,这才献出一直跟着自己的玉蛇,这次真的被传召入宫,本想挟持住夏侯期换取筠窈或桑显那帮人的解毒虫蛊,结果还是失败了。 筠窈听后叹了口气,转身欲走,紫姝在身后叫:“求求你杀了我,红霄——” 筠窈回过头,对赶来的士兵说:“她是真的不知道,告诉皇上,杀了她吧。” 说完抬步上台阶走了。 第456章 456. 唯一的希望 云梁感觉,自己像走在一个迷宫里,而且是没有光线的那种,她转来转去,碰头碰脑,最后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忙跑过去,那光亮是从上方照下来的,她抬起头,隐隐听见传来有声响,是夏侯期的声音,是他在叫自己呢。 对啊,她走了有多久呢?他一定着急了吧,说不定又没好好吃饭了呢。 夏侯期伏在床沿睡着了,小灵子悄悄过去披了件衣服在他身上,这些天,他和福子轮流守在这里,皇上却从没离开过,累了就在皇后的床边或外面的榻上睡一会儿,这将近一个月,几乎没怎么进过膳。 云梁的手突然动了一下,夏侯期的眼皮也随之一动,他立刻睁开眼,看向自己的手心,很怕又是自己的幻觉。 “皇上……” 夏侯期一愣,看向云梁的脸,她的眼睛睁开了,正像睡了很久一样望着自己。 “云梁,皇后。”夏侯期立刻应声道,抓紧了她的手。 小灵子和众宫人也立时提起了精神,只是不敢上前打搅,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像是对着一个微弱的火苗,喘口气儿都怕吹灭了。 云梁抬手抚上夏侯期的脸,“皇上,你又没好好吃饭,你都瘦了。” 夏侯期不说话,闭上眼将脸埋进她的手心。 “皇上,臣妾要你答应一件事。”云梁感觉眼前又一阵发黑,忙深深的吸了口促息香说道。 “你讲,只要你说的,朕全答应。”夏侯期立刻道。 云梁看着他,眼中有细碎的闪光,“我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当一个好皇帝,也照顾好自己。” 夏侯期摇着头,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不,朕要和你一起活着,这世上没了你,你要朕怎样去独活?” “你可以的,”云梁努力笑笑,“我当初跌入谷底,只想着你,就感觉很好了,你只当我又躲起来了,等到了时候,我们……再相逢。” 云梁摸索着自己的胸口,扯下那块石头,颤巍巍放进夏侯期手中,“有它在……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夏侯期伏在她手心,泣不成声,“不,不,朕要你,你怎样又弃朕而去,你怎能这么狠心。” 云梁慢慢合上眼,她好累,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只能喃喃说:“皇上,皇上……” 她闭上了眼睛。 整个寝宫内回荡着夏侯期的悲声,任谁听了都忍不住眼睛发酸。 卢阙一路小跑过来,在殿外听到这声音还是一顿,知道已然来晚了。 他冲进去,到床前摸了摸云梁的脉,然后立刻扶她起来,一掌贴住她的后背,拼尽全力想要留住云梁的一口气,云梁的命,就是夏侯期的命。 足足一个时辰后,卢阙虚脱般收回手,云梁软软倒在他怀中,他再度摸了摸脉,还好,还有一丝生机。 “皇上,”放好云梁,卢阙滑在地上跪下,“如今在这里已保不住皇后的性命,现在可能救得了皇后的只剩一人,那就是落倾尘。” 夏侯期看他一眼,“朕早就向大虞去过信,落倾尘在三个月前就和大虞断了联系,他们都无法告知落倾尘……” “臣知道,”卢阙急急地说,“但臣的意思是,臣可以带着皇后去找他。” 见夏侯期剑眉皱起,卢阙忙说:“近仙岛虽然难找,但并非不可找到,臣这些年在府中已研究了很久水上路线,且破他那些机关,也只有臣最合适!若找到了落倾尘,若他治好皇后,那么就派那只怪鸟过来报信,皇上只要在这里等着消息就是。” 夏侯期定定看着他,“你真心要就云梁?” “皇上,”卢阙抬起头,“臣知道皇后若死您会怎样,所以,臣自当全力救回皇后性命!” 夏侯期垂下眼,伸手抚摸云梁的脸,并不说话。卢阙看他眼中毫无生机,又向前挪了一步,“皇上,皇后若清醒,肯定也是想活的,就是为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也应当试一试!” 夏侯期抬起眼,“孩子?” 卢阙重重点头,“是,臣刚才把脉的时候发现,皇后已然有了身孕,只是之前脉象太浅没有发现。” 夏侯期忍不住流出泪,抬手遮住眼,云梁,云梁…… “皇上——需尽快拿定主意,要来不及了!”卢阙又逼紧一步。 夏侯期忍住泪看向他,“你需要什么,船只人马和补给,各要多少。” “只需一叶扁舟,臣和皇后,即可。”卢阙说,随后补充,“近仙岛四周机关重重,若是目标太大臣怕还没靠近近仙岛,落倾尘就会直接攻击,皇后已受不住半点冲撞了,臣只要驾着小舟靠近近仙岛,就能让落倾尘打消攻击的念头。” 夏侯期不停地抚摸云梁仿佛熟睡的脸孔,不说话。 “皇上!”卢阙又叫了一声。 夏侯期闭上眼,最终,点了点头,“朕要你,救活她,必须。” 卢阙松了口气。 当晚,卢阙和云梁就被送往最近的码头,真的只准备了一艘小船,连一个随从都不带,只有卢阙当船夫,船舱内躺着云梁,船上只放了最基本的食物和水,还有卢阙的一些工具。这夜水流湍急,卢阙朝着岸上的皇上等人拱了拱手,没等皇上再说什么,一把斩断绳索,小船便随着水流瞬间飘远。卢阙支起船帆,控制好方向后,便坐在船头吹起竹箫,箫声回旋婉转,洒脱悠扬,绝不是几年前的卢阙,能吹出的曲子。 一轮残月挂在天上,小船悬在水面,箫声仿佛要飘入梦中,沉浮在岁月里,小船随着箫声起起伏伏,回回转转,最后顺流而下,一泻千里。 近仙岛上,落倾尘正躺在躺椅上吹着海风,脸上盖着一张芭蕉叶,躺着躺着,他迷迷糊糊道:“云梁,给为师倒盏茶来。云梁,云梁?” 随着他叫,一只粉粉的小猪从不远处跑来,哼哼叫着用鼻子拱他。 落倾尘拿下芭蕉扇,看着小猪叹气,“怎么,又饿了吗云梁?你呀,就知道吃。” 小猪哼哼着抬起鼻子,好似理直气壮的承认自己就要吃的。 落倾尘起身走向厨房,“唉,还不如上一个了,我还得给你做饭,伺候你。” 小猪扭扭哒哒跟在落倾尘身后,落倾尘从厨房舀了一盆猪食给它放好,被唤作“云梁”的小猪便立刻冲过去大吃起来。 落倾尘深吸了口气望向远处的海面,还真是觉出,有些寂寞了呢。 第457章 457.登岛 落倾尘也不知道,自己要在岛上住多久,他回来是为了躲承晔,他那个冤家弟弟。 落倾尘承认自己怂了,他躲开他,然后还多情的给他出谋划策,卑微至此,他自己都看不上自己了。可是能有什么办法,一直到他已看出这次战事必定要赢,蜜蜡也被他完全领入了门,都不需要他再指点什么时,他才切断了和大虞的联系,也彻底躲开承晔。 可躲开他之后呢?落倾尘没想过,他又一个人住在这里了,按说该无牵无挂享受自由才对,可是,心里竟然空落落的。 一个愣神,“云梁”又在啃他种的花了,落倾尘叹口气,过去替它一脚,“别以为我吃素就真不敢把你炖了。” “云梁”反倒先叫了起来,仿佛受了多大的气,小跑了几步踩坏了好几株花后,它又停下冲落倾尘叫了几声,然后跑到烂泥里打滚,不管事后落倾尘清洗它有多麻烦。 这头猪真是又懒又赖,且馋的岛上的东西没有它不吃的,有一次它钻进了落倾尘的房间,把鞋子吃了一双半,落倾尘发现它的时候它嘴里还噙着半双鞋倒在地上,落倾尘还得抢救它。看到它当时那副蠢样子,落倾尘就想起有一次云梁出去割草,找到了一种能吃醉人的野果,可她并不知道,贪吃的在外头吃了好久,醉的在小路上东倒西歪,他出门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像只小泥猪,抱着一颗小树嚎啕大哭。 落倾尘突然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厨房,从里面拉出一个木盆放在他做的流水景台上,接一盆水准备等那头猪玩够了泥巴好给它洗澡。但小猪显然玩得正开心,现在过去把它提溜出来肯定会溅得他一身泥,于是落倾尘又回到躺椅上吹风,晒太阳。 突然,他感觉小岛隐隐在震颤,用一旁的千里眼看了看,海面有些不平静,有水底的鱼跳上来给他报信号。 有人登岛? 落倾尘起身走向海边,鱼群们并不激烈,所以来人应该没什么攻击性。正当他要再认真解读下时,却突然听到箫声,他猛地抬起头,用千里眼望着海面。 他还看不到海面上有什么,但是那箫声通过内力传过来已经很清楚了。 他的心怦怦跳起来,已经知道是谁了,只是……他为什么来呢?他来干什么,之前还没辜负够自己? 他想放下千里眼转身走开,先晾着那人再说,可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抬起又看,这次,他看到了一个小点,那应该是一只船,只有一只船。他不停的调着千里眼,终于看清,船头上那一点。 只他一个人来? 落倾尘的心又一动,但是立刻压制下情绪,他可不能再那么主动,上一次出岛,把爱心洒了一遍然后仓皇逃回来,丢人丢心丢到了家,这次……说什么也不能那么便宜了他。 可是……他细听那箫声,凄凄切切,婉转虔诚,仿佛是他在耳边软语相慰,诚恳道歉。 听着听着,竟眼中发酸。 箫声渐渐停歇,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响起,这次是熟悉的曲调,是落倾尘自己曾在他面前吹奏过的《越人歌》。 一直以来,落倾尘都觉得只有自己能演奏好这首曲子,没想到如今再听他奏,竟然被感动了。箫声比他演奏的少了些空灵,多了份温柔小意,这般自降身份,这般惭愧又忍不住靠近……这是卢阙奏的《越人歌》。 落倾尘犹豫着,鱼群便都没有攻击,一路自动的让开,而卢阙娴熟地划着小船,避过一个又一个暗礁和机关,最终离小岛越来越近。 看到希望后他一阵激动,等小船再靠近些,看到岛上的人后,他几乎立刻乱了心神,立刻站起身,“倾尘!” 落倾尘转身走了,卢阙忙划着小船靠近,船靠在岸边后,他立刻跳下去,一手却还拽着拉船的绳子,冲落倾尘叫道:“倾尘,你等等我,我……倾尘!” 落倾尘心想这就是卢阙,一边叫自己,一边还不追过来。 “倾尘等等,你得救救云梁啊!” 落倾尘猛地转身,立刻跑了过去,往船中一看,“你怎么不早说!” 一红一墨两个身影合力把船拉到案上,卢阙又进船舱把云梁抱出来,落倾尘看了一眼,指着小屋说:“这边!” 匆匆进了小屋,卢阙将云梁放在床上,落倾尘已经捏起了她的脉,长眉紧蹙。 “我徒弟的命,就只剩一只虫子了?” 落倾尘气得转身去拿针包,过来给云梁先施了几针,然后扶她起来上床为她输送内力,卢阙也撩袍跳上来,“我们二人联手。” 落倾尘“哼”了声,不过也没拒绝,两人一前一后用掌夹住云梁,两股强力输送进去后又相辅相成的在云梁体内转化,过了许久,落倾尘和卢阙脸上都见了汗,手臂也微微发颤。 云梁终于突然张口吐出一口极黑的血,然后软软向后倒去,卢阙忙扶住她,再探了探脉,朝落倾尘点了点头。 落倾尘的脸色发白,扶着床柱下来,“还早着呢,我再去给她配给副药来。” 又想了想,还是得从大虞再要些促息香。 两人每日都为云梁运功逼毒疗伤,燃着从大虞皇室硬克扣出来的促息香,二十多天后,云梁的生命体征已经十分明显了,落倾尘又给她泡药浴,炼丹药,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卢阙都在一旁打下手,或者辅助,而且帮的忙还都不小,可落倾尘一直没有好脸给他,甚至一开始都不愿跟他说话,连云梁为何成这样都不问,可见是真不想跟他说话。 等落倾尘终于也探出云梁肚内有个孩子时,卢阙看他神情异样,这才主动说起而落倾尘也没拒绝听。 听完事情始末后,落倾尘长长叹息一声,“我这徒弟啊……” 随后,眼神似乎更加寂寞深邃。 一日,落倾尘把云梁从药浴中捞出正给她擦身子,云梁的眼皮突然动了一下,落倾尘专注的擦身没注意,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师父……” 这才手一顿,猛地抬起头。 第458章 458. 养伤 云梁没成想自己还能看到师父,就好像一个小孩投生后又看见原来的爹娘一般,立刻哭嘤嘤道:“师父——” 落倾尘立刻坐到床沿,“云梁你醒了,现在感觉如何。” 云梁这才看了下当下的状况,知道自己大概是被师父救了。呜呜,原来师父一直都没放弃自己,见她命悬一线还救了她。 “嗯,挺好的。”云梁吸了吸鼻子说。 “你傻了是不是?中完毒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挺好的?”落倾尘说。 云梁瘪了瘪嘴,啊,师父还是一点儿没变,这就是她的师父。 落倾尘难得温柔的抹了抹云梁的头,听到院子里的嘈杂声,突然想起什么,立刻站起身去门口道:“云梁醒了。” 正提着猪蹄蹲在院子里给猪洗澡的卢阙立刻站起身,连同猪一起提了起来,“醒了?” 说完放下猪,把湿手在自己的灰布围裙上擦了擦就疾步走进房间,“真的?” 云梁看着两人走过来,也惊讶也不惊讶。 “是他送你来的。”落倾尘简单说了一句。 云梁点了点头,“师父,您还好吗?徒儿看您没什么变化,心里很高兴。” 落倾尘撇了撇嘴,“还好,你也没什么变化,跟头小猪一样,总是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 云梁皱了皱脸,突然说:“对了师父,我减肥成功了,您看,徒儿还是办好了一件事的。” 落倾尘扬眉,“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你好像瘦了,我说看着不如原来顺眼了。” 云梁巨汗,心想师父你这反射弧还能更长些么?在别人眼里我可是脱胎换骨了,您这压根没看出来吗? “醒了就好,这下能吃药了。”卢阙在一旁说。 之前云梁不能吃药,所以只能泡药浴,如果能吃丹药,自然就方便很多。 落倾尘撩袍又坐到床沿,“你想吃什么,吃过药之后让他给你弄点吃的。” “师父我不能吃饭,我跟您一样,修炼了辟谷功法。”云梁说。 落倾尘一愣,随即又长长一叹,“你还真的混到连饭都吃不上了。” 卢阙出去给云梁熬药,等再端来时,云梁已经被扶起靠在床头,卢阙将药递于云梁后说:“是不是可以传信于吾皇了。” 自他来这里后,从得知云梁可以救活后,就想着给夏侯期传信,可是在岛上一直没见到那只大鸟,他跟落倾尘提过这事,落倾尘对阿乌的去向也含糊不言,如今卢阙觉得真的该说了,否则夏侯期可能就要出什么事了。 云梁也想起这件事,对师父说:“师父,您嘚告诉夏侯期我还活着,他是我夫君。” 落倾尘垂下眼,“可阿乌现在跟着你师弟,现在的任务是保护他,他没回皇宫前,阿乌不会回来的,这是我交给它的任务。” “那就没有其他可以传信的东西吗?”卢阙立刻问。 落倾尘冷冷看他一眼,“有,你啊。你可以现在走,去给你的君王传信。” 卢阙看了看云梁,他怕自己要是走了,今后没有云梁,他就再难登岛,云梁留在这里说不定也不能回去了。 “这岛上肯定还有其他传信的方式吧?”卢阙问。 落倾尘别过脸,说道:“权且一试吧,我不保证一定有效。” 卢阙忙点头,“能试就行。” 云梁于是就在岛上住了下来,她的伤还要一段时日才能痊愈,每日就是吃药晒太阳,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的辟谷功法破了,从她醒来后她的食欲就回来了,闻到卢阙熬粥就想喝,而且一喝一大锅,卢阙炖了条鱼给她,她一整条不配饭吃下都不吐,用落倾尘的话说,看着比练辟谷功法前吃的还多。 云梁跟师父说,她真的练过辟谷功法,还把自己掉进山谷的事都跟师父说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又想吃东西了。 “不是你想,是他(她)想。”落倾尘指指她的肚子,“你肚子里有个孩子,他要吸取营养,你自然就开始馋了。” 云梁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身孕,脑子顿时更迷糊了(……)。 一孕傻三年这说法真的很贴切,云梁从醒来后就又恢复了猪猪本性,每天懒懒的,总也吃不饱,吃了就想躺着,被落倾尘赶着才肯起来走两步。 两个月后—— 云梁躺在师父的躺椅上啃着鸡腿,吃的手和双腮都油滋滋的,那只和她同名的小猪在躺椅旁仰头看她,知道跟着她准有东西吃。 卢阙从厨房出来,抱着一锅刚熬好的粥要送去饭桌上,云梁赶紧说:“卢国师,我晚上要吃红烧鱼!有狮子头吗再给我焖几个。” 卢阙好脾气地笑着,“有清炖鱼和红烧肉。” “那也行吧,那我明天再吃红烧鱼和狮子头,你提前记好啊。”云梁舔了舔嘴唇说。 卢阙点了点头又去端菜了。 落倾尘背着手从房间里出来,眯眼看着云梁,“你这个吃法,怀的也是头猪么?” 卢阙听到了,忙说:“皇后怀的可是龙种。” 落倾尘翻了翻眼皮,表示不想理他。吃饭的时候,落倾尘只喝汤,卢阙只是吃了些清粥小菜,剩下的全是云梁的,她风卷残云一般吃着,所过之处全是空盘空碗,吃完后就又到躺椅上晒月亮,有时琢磨琢磨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儿,一直到睡着后,被卢阙抱回她的房间。 月光如水,落倾尘站在门外举头望月,不言不语。 卢阙正在房中看书,从窗户看到外面的落倾尘,起身走了出来。 “海风凉,你怎么站在这里。”他说着站在了落倾尘的一侧,为他挡住了风。 落倾尘站的正是风口,但他懒得挪动,只是瞟他一眼,“你怎么一点都不急,说不定那些信一封都没送到,阿乌还没回来,你不打算自己回去告诉他吗?” 卢阙看了看远处的海面,这些天落倾尘用鱼和飞鸟帮他传信给云莱,但是这些东西没有阿乌那样聪慧,就算传到云莱,也不一定能到得了皇宫。 “如果实在收不到,那就是他的命吧。”卢阙说。 第459章 459. 责任 最初在卢阙心中,传递消息的难度远比不上登岛,他以为,只要登上了近仙岛,传递消息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没有想到阿乌竟然不在。落倾尘是大虞国师,他派阿乌保护承晔这无可厚非。至于自己,卢阙在心中苦笑,他平安出去的希望还不如那些传递消息的鱼和飞鸟。云梁又病着不能上船,她现在还身怀龙种,卢阙不可能让她冒险。 落倾尘静默不语,好久,他才问:“你怎么,不求我?” 卢阙抬眼看了看他,落倾尘的脸别扭的向着另一边,头发和衣诀被风扬起。 “我还有何脸面,强你所难,你能帮我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已经是帮了我了。”卢阙说。 落倾尘的睫毛颤了颤,手指慢慢握紧,“你不怕,我是有私心?” 卢阙看向他,“吾皇是云梁的夫君,我想你应该不会想害他。且……我相信倾尘不是这样的人。” 落倾尘叹了口气,突然说:“我告诉你,我不久前为晔儿占了一卦,窥测天机遭到了反噬,如今只能在岛上养伤,没有阿乌,现在我也不能带你们俩都出去。” 卢阙点点头,轻声问:“伤重吗?” 落倾尘别过眼,“没什么大碍。” 第二天清早,云梁睡足了起来,又拿着封信找师父,“师父师父,你再帮我把这封信送出去好吧,我改主意了,觉得之前的名字并不好,我又想了几个。” 落倾尘拿着信,看了看对面的卢阙,事到如今,他也不想瞒着云梁了。 “云梁,为师跟你说几句话。” 落倾尘说着走向自己房间,云梁也跟过去,这几个月她越发圆润起来,因为怀了孕身体中部又开始变圆,有点回归原来体型的趋势了。 进了门,落倾尘转身看着云梁走近,咳了一声说:“云梁,之前那些信可能都未送到,也许夏侯期还不知道你在这里活着。” 云梁其实也怀疑了,她觉得夏侯期不可能忙到一封信都不回,确认后忙问:“那阿乌呢,还没回来吗?” 落倾尘垂下眼,“嗯,你二师弟正在渡他的一个劫,师父让阿乌跟着他。渡过去之前都不会回来。” 说着他抬起头看云梁,“云梁,你会不会觉得师父偏心。” 云梁瘪了瘪嘴,“会。” “……” 云梁真是挺难受的。 “二师弟他野心太大,他身边总会有危机环绕的,且他对帮他的人都是那么薄情。夫君他只是想保护云莱的百姓,和我好好过日子而已,他是个安分又尽责的好皇帝。”云梁说。 落倾尘无话可说,他当然知道承晔是个什么人,只是他……他对他狠不下心,以前的他自己也是野心勃勃的,所以他不能怪承晔,束缚不了承晔的野心,他只能保护他不被野心反噬。明知道不公平,可是…… “师父,我要离开,我得回去了。”云梁突然说。 说完跪下给落倾尘磕了个头,“师父,徒儿给您添了麻烦,现在还不能留在您身边尽孝,请您原谅。等徒儿和夫君团聚确保他无性命之忧,徒儿再来还您的恩情。” 落倾尘目光酸涩,“师父救徒儿是自愿,谈不上什么还不还的。只是如今海上风浪正盛,又有浓雾,就是师父也不能保证安全带你们出去,只能等阿乌回来带路。” 云梁抬起头毅然道:“不,此次就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劫,徒儿必须带着孩儿去见他,要生要死都要在一起。” “不可娘娘!”卢阙走了进来,“娘娘请冷静,事到如今,我们不能保证皇上,可眼下却还能保住皇子,若是您执意出去让皇子也陷入险境,那云莱才真正危险了。” 云梁站起身,回头含泪瞪着卢阙,“你就从来没有单纯为他着想过!” 卢阙静了一下,而后道:“我想过,他如同我的孩子,但他是皇帝,我不能只为他而不为云莱着想。皇后,您亦是皇后,不光是皇上心爱的女子,您有保住皇室血脉的责任。” 云梁紧紧咬住唇,突然跑了出去。 卢阙要追出去,落倾尘拉了他一把,“不必,她知道分寸。” 卢阙也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祁渊将倾,如今谁都看得出来。 承晔挑起车帘望了望沙场上的漫天黄沙,微微眯起眼。他已经拜访过云莱和祝夏,关系都处理的很稳妥,战后的安排都商量好了,他最后一站,就是祁渊。 这一次的出行是伴随着危险,但承晔从来都没有这么意气风发过,他自信,乃至于到了自负,到了赌的地步。哪怕只有一半的赢面,他也敢赌,他可是天子,众望所归。 祁渊宫殿内,已经快要疯癫的平雁冲去了皇上寝宫,她不是去找齐珠的,而是知道倪练秋在这里。 “你……你根本不在乎祁渊亡国,对吗?”平雁冲着倪练秋的背影喊。 她算是看出来了,倪练秋他之所以一直这么平静,就是因为他根本什么都不在乎,祁渊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筹码。 倪练秋正在给齐珠煮奶茶,用鹅毛扇轻轻扇着小灶,一边往小锅里放各种材料,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身后的人。 等把最后几枚红枣放进去盖好盖子后,他才回头缓缓地说:“我与你可不一样,太后。在你眼里,昭敦就是全军覆没,你的父母就是都死于非命,你也不在乎吧。” 平雁深吸了口气,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如同哭一般。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倪练秋重新转过身去,用勺子搅动着奶茶,“你是太后,不管怎么说,是皇上的母亲。” “哼,是为了那个野种吗?”平雁嗤笑。 倪练秋的手一顿,回过头看着她。 平雁猛地挥了下衣袖,已经有些癫狂,“我才不在乎呢!我也不怕你,随便你拿我怎么样好了。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杀我,我就要离开这里,我自己要降,随便大虞云莱那些君主怎么处置我,我反正是不要留在这里了。” “就算去谈也是我去,你是太后,自然要一直留在皇上身边。”倪练秋说。 平雁的眼中再度充满绝望,她看着倪练秋的背影,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冲过去,倪练秋正端着倒好的奶茶,并不回身,只凭内力便震掉了平雁的匕首。 倪练秋回过头,“回去。” 第460章 460. 赌注 平雁摇着头后退,突然向朱红的柱子冲去,倪练秋立刻扔下托盘过去,一把拉住平雁。 “你放开我,你这个怪物,你让我去死,我宁愿去死!” 平雁拼命踢打叫骂着,倪练秋只是淡淡道:“不要吵了,皇上还在睡。” 平雁一把甩脱他,捡起刚才掉落在地的茶盏碎片,抵住脖子说:“你以为我不敢死吗,倪练秋,今天你不放我走,我就死在这里!” 看倪练秋不说话,平雁又哭笑起来,闭上眼,手中的瓷片割破皮肤。可手腕突然被握住,平雁猛地睁开眼,手上的戒指突然凸出一支毒针,向倪练秋的心口扎去。 可就在毒针刚刺入衣服时,平雁的手僵住,身子也不动了,许久,她不可置信般回过头,齐珠正手拿着刚才掉落的匕首,刺在了她的后心。 “母后。”齐珠看着她说道,“不要伤国师。” 平雁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身子滑到地上,眼睛仍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似乎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竟会死于这个小孩之手。那匕首刺得不深,可之前平雁在上面涂了剧毒。 倪练秋看了看地上的平雁,她的身子迅速就硬了,齐珠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他看起来还像一个人偶孩子一样,没有情绪。 一个圆顶帐篷内,承晔正坐在桌子对面,看着倪练秋走进来,坐到他对面。 “虞皇好气魄,只身来谈判。”倪练秋说。 “因为朕觉得,其实你并不是那么愿意鱼死网破。”承晔微微一笑,金黄的帐顶反射的光照在他身上,使那张完美的脸纤毫毕现。 倪练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承晔微笑着又道:“我真是很奇怪,像你这样阴森森的人,祁渊的百姓怎么会情愿跟着你一起死,你有什么魅力,让他们这样疯狂。” “祁渊不像大虞那样,总是富饶。”倪练秋淡淡地说,“齐家几位皇帝昏庸奢靡,之前国内早已民不聊生,那几个皇帝,他们把祁渊的根已经弄烂了,要想养活一方人,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希望。” 承晔点点头,“哦,所以你掌权后,就带着他们四处掠夺,从别人的嘴里抢饭食和生路。” 承晔说完微笑抚掌,“难怪,祁渊的百姓就是这么跟着你活下来的,难怪他们如今还愿意跟着你死战。啧,如斯狠毒又能让人依赖,果然不简单。” 倪练秋细细看着对面,“虞皇,我们两个谁更毒,你心里应该清楚。” 承晔笑了,并不理会。只是靠在椅背上说:“我知道,如今祁渊还并没有全部掏空,你用的大多是阴兵,祁渊士兵应该还剩下不少,百姓们也是,你如此费力的保下他们,应该不是那么有决心让他们陪葬吧。” 倪练秋垂下眼,“我恨的是皇权和贵族,普通百姓和士兵,不过是和我一样生活在炼狱中的人。” “你不忍心让他们全死。”承晔的眼中又多了分志在必得,笑容更甚,“所以,我们才有谈判的必要。” 倪练秋看看他,“不,他们不必全死,但也不必再活着,也许我会把他们全部变成阴兵,他们会愿意的,我会操纵他们直到最后一个倒下,最后我们同归地狱。” 承晔深吸了口气,突然说:“倪国师,我们来赌一赌吧。” 倪练秋扬眉。 承晔看向他,“据说你善制毒,身上带着有吗?” 倪练秋掏出一粒来,“怎么?” 承晔将两只茶碗放在他面前,把里面都倒上水,说:“既然那些人死或不死在你看来都可以,你和谈不和谈也都可以,那么,我们不如赌一赌,如果朕赢了,你投降,朕保证放你祁渊的士兵和百姓一马,如果朕输了……” “你也不会退兵。”倪练秋嗤笑一声。 承晔的眼神渐冷,笑却依旧,“朕的筹码,是朕的命。” 说着承晔示意了下两个杯子,“你将毒药随意放在一杯内,朕不看,然后朕选一杯喝下,你也喝下剩下的那杯,如何?” 倪练秋定定看着承晔,突然叹气,“虞皇,其实我是有心和谈的,如果今天来的不是你,是夏侯期,甚至是沈玉玑,我都会同意和谈,因为他们说话比你算话。不过此时,我倒是真的相信你有诚意了。” 承晔挑眉,大方的转过身去,倪练秋将毒药投进了水杯中,然后将有毒的那杯水倒在另一杯中一些,这样两相混了混,最后把两杯水都放好,示意承晔转过身。 承晔看了看,选了一杯举头便喝下,倪练秋看看他,也默默喝下另一杯,许久,他们对坐着两人的唇角都流下血迹。 倪练秋闭了闭眼,从怀中掏出解药,递给承晔,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他刚走后不久,承晔就迸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喷出了一口血,赶进来的士兵吓得忙去扶他,承晔却还止不住笑,只是瞟了一眼那解药瓶,然后便桀骜地扬起下巴,“朕是天子,天命所归,怎会丧命于此!” 说完便昏了过去。 “啪嗒!” 正在凉亭中和卢阙下棋的落倾尘手一抖,棋子掉落在棋盘上。 卢阙抬起眼,“怎么了?” 落倾尘握住手腕,“心里莫名……慌慌的。” 说着他站了起来,朝海边走了几步,望着夜色中的海面。 阿乌呼啸着飞过海面,朝小岛冲来。卢阙也惊讶地跟过去,见那只巨鸟落在落倾尘跟前,落倾尘似在跟它交流,然后便立刻回身走来。 “我要离开这里。”落倾尘说,话很急促。 “你们……你们不能离开,”落倾尘立刻又说,“信儿,我出去后会帮你们带到,你先留在这里照顾云梁,她现在的身子还不能离岛。” 卢阙点了点头,“那,吾皇那边就拜托你了。” 落倾尘看起来像是心神不定,只略点了下头就回房去了,简单收拾了一下,拿着一个小包出来。 卢阙突然跟过去问:“倾尘,你还回来么?” 落倾尘呆呆地看他一眼,而后目光又望向漆黑的海面。 “卢阙,我之前一直希望能跟你在这近仙岛。”落倾尘突然说。 卢阙向前一步,“倾尘……” 落倾尘轻轻避开他的手,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可是我如今,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了。” 卢阙张了张嘴,“倾尘。” 落倾尘垂下眼,一跃上了阿乌的背上,“再见,我会回来接你们的,云梁醒了跟她说一声,保重。” 说完阿乌便展翅飞起,卢阙被风吹得眯起了眼。 落倾尘这次连船都不坐了,可见是真的很急于离开…… 第461章 461. 结束 承晔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身边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往旁边看了一眼,嘴角立刻浮出笑意,将身上还未好的伤都忘了个干净。 “国师,你回来了。”承晔看着落倾尘道。 落倾尘面无表情的拔下他额上的几根银针,“皇上,即使您体内有虫母,也不该这么任性。” 承晔笑笑,拭了拭手上的麻痹已经退去了,便伸手去拉落倾尘。 落倾尘顿了一下,本能的想收回来。 “皇兄。”承晔叫了一声,握的更紧。 落倾尘看了看他,没有再动。 “皇兄,你是为了朕回来的,对吗?”承晔柔声道。 落倾尘垂下眼,“皇上,你的毒虫母会慢慢适应,但今后不可这么鲁莽了。” 说着把手也抽了回来,承晔挣扎着要坐起来,落倾尘忙去扶起。 承晔喘了口气,“这是为了跟那个倪练秋和谈,朕可不想再无休止的赔兵力和财力在祁渊这个地方。而且,和谈的是朕,到时分得好处大虞自然要占最多的一份。” 落倾尘蹙眉,“你和倪练秋怎么说的?” 承晔:“他称降而后自裁,而三军放过祁渊的降兵和剩下的百姓,目前祁渊那帮疯子,也只听他的,凭打是打不服的。” 落倾尘太了解承晔了,问:“那你会放过他们吗?” 承晔扬了扬眉,跟落倾尘他自然说实话,“当然不会,那帮人留着是隐患,必须斩草除根。” 落倾尘却敛眉道:“你最好还是履行承诺吧。” “为何?”承晔问。 落倾尘思虑道:“倪练秋入鬼道已深,若他已死为盟对你下了什么咒,即使我也不能保证解开,你的虫母只能保护躯壳不受损,却避不开那些阴毒的诅咒。” 承晔心中终于有了些畏惧,想了想,点点头,“嗯……那好吧。” 想想倪练秋那阴森样子,还是别惹他好了。 承晔又看向落倾尘,“国师,你此次回来就不走了吧,蜜蜡师弟到底年轻,国师之位对他来说还早了些。” 落倾尘垂下眼没说话,承晔很会拿捏他,知道搬出蜜蜡不成熟这条,他就没法弃之不顾。确实,蜜蜡虽然聪慧过人,但是也还需要他的指导。 承晔突然又覆上落倾尘的手,“国师,朕的第七子刚出生了。” “臣得知了。”落倾尘说,神情也柔和了一些。 “朕给他赐名承允,听谓语阁那帮人说,这孩子是带着祥瑞降生的,国师回去后看看吧,朕想让他拜在你的门下。”承晔说。 落倾尘犹豫着,他知道,一旦答应,就又是一长串的麻烦,又不好脱身了。 “皇上,不忌惮臣的身份吗?”落倾尘问。 承晔笑笑,“你是朕的亲人,也是朕最重要的人,朕宁负天下,也不会负你,朕信你。” 落倾尘看看他,见承晔目光坚定,他心中暗暗叹息,这个信,实在太重。 “说起孩子,云梁也为夏侯期坏了孩子,大约明年就能生了。”落倾尘岔开话题,“云梁现在在近仙岛,臣已经派阿乌去云莱报信了。” 承晔笑了,“师姐还是跟了他,只是师父觉得夏侯期气数如何?” 落倾尘看着承晔的眼睛,知道承晔心中的野火还在燃烧,没有停止。 倪练秋回到祁渊皇宫时,夜已经深了,夜色把混乱造成的狼藉稍稍遮掩一二。那些宫人们知道祁渊要降,好多都带着能拿走的东西出逃了。 倪练秋走进皇帝寝宫内,齐珠已经醒了,看着他说:“国师,外面怎么了,为何那么吵?” 倪练秋也听见了,知道应该是齐家那几个皇子带着大臣和亲兵要来找他兴师问罪,打仗的时候这些人只会缩着躲在自家的老鼠洞,如今他四处劝降时,这些人又出来要怪罪他卖了国。 这些人恨他,恐第一件事就是要来杀他和齐珠。 “没事,”倪练秋说,“只是风雨太大。惊扰了皇上么?” 他抱起齐珠放到床榻上,齐珠的样子,让他想起小时候那个风雨飘摇的夜,他下床去找父母,茅屋在风雨中像是要被吹走一般。 齐珠把头埋在他怀里,“国师,朕睡不着。” 倪练秋便轻轻的拍着他,齐珠问道:“国师你会走吗?” 倪练秋轻声道:“臣会走,但是臣会一直守护在皇上身边,皇上不必怕。虽然看不见摸不到,但是臣依旧会继续保护皇上。” 说着,倪练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药丸,含在了口中。 齐珠仰起头看他,“国师,还有吗,朕也想要。” 倪练秋一愣,齐珠说:“国师,带朕一起走吧,朕不想独自留在这儿。” 说着,他定定看着倪练秋。倪练秋终于点点头,又倒出了一颗药。 齐珠乖乖地吃下去,然后继续靠在他怀中,闭上眼,“国师,唱个歌谣吧。” “臣不会。” “那,便拍着朕吧,别离开朕。” 倪练秋用手轻轻拍着齐珠,外面的风雨声中渐渐冲出人们的喊杀声,齐珠已经闭上眼睡着,一只手拉着倪练秋的衣角。倪练秋仍轻轻拍着齐珠,听着他的呼吸渐渐缓慢。他伸出手,用内力弹倒一盏灯,看灯油和火包围住幕布燃烧起来,接着,火舌像是有意识一般迅速围绕住他和齐珠,在地上蜿蜒成诡异的形状。整个宫殿,都仿佛一个巨大的阵法。 拿着冲杀过来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看着熊熊大火中,依稀是倪练秋抱着齐珠坐在中央,随即火帘挡住了视线,等火势稍减时,已看不到他俩的身影。 祁渊降了,三军胜了。倪省拿着捷报匆匆去见夏侯期,一进门口就见太医们围在床榻边,端着茶盏出来的福子眼圈儿红红的。 倪省的心一凉。 福子过来看了看他手中的捷报,“皇上已经知道得胜的消息,国师快进去吧,皇上有事吩咐您。” 倪省立刻进去跪在榻边,夏侯期靠在榻上,他看起来威严依旧,只是明显只是在撑着一口气。倪省之前还想着能用捷报唤起夏侯期的生欲,现在看来,也是奢望了。 夏侯期缓缓讲述着自己的安排,倪省听得心不断下沉,夏侯期把自己死后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可见他是早就计划周全了,只是在撑着等到三军得胜。 倪省想忍住,可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掉出来,点点落在他跪着的地上。他们云莱的皇帝,从出声就背负着复兴大任,从生到死,他把一切都给了云莱,这一世,他除了做个好皇帝,什么都没为自己留下。 第462章 462. 苏醒 夏侯期安排的很周全,他死后,由夏侯翕继位,命倪省和靳铮一文一武二臣,竭力辅佐夏侯翕登上帝位,治理云莱。其余事务无论巨细都有安排,倪省只能一一记住。 最后,夏侯期说到了自己。 “倪省,朕,要拜托你一件事。”夏侯期说。 倪省忙说:“皇上请讲,臣万死不辞。” 夏侯期的目光飘到帐顶,似乎飘到了更远的虚空。 “朕死后,你需告诉众臣子和百姓,让朕水葬,只需一叶扁舟,像她走时那样,朕要去找她。” 倪省的泪又不停掉落,不住点头,“臣,遵旨。” 夏侯期闭上了眼睛,像是对御医,又像是对倪省,说道:“不必忙活了,朕累了。” 倪省谨遵夏侯期的命令,当御医冲他摇头后,他就立刻开始准备夏侯期简单的身后事,好在他在臣子和百姓间还有占卜威信,只要他说事宜水葬,大家也都不会说什么。只有夏侯翕赶回来后扒着夏侯期的灵柩大哭,不准把他就这么草草葬了,倪省劝了几天,并说这是夏侯期对自己唯一的遗愿,夏侯翕才终于放手了。 夏侯期走的那天,无数云莱百姓和臣子包括新帝,都来水边送行,个个都呜咽洒泪,夏侯翕更是哭晕过去几次,时辰到了还迟迟不肯放手,最后还是倪省趁他晕倒让人把绳索斩断,任夏侯期被小船载着漂流远方。 倪省含泪望向天空,难道,自家皇上的命真就如此的苦?到最后,也等不到希望吗? 一直黑色巨鸟呼啸着飞来,在天空盘旋,倪省猛地一怔,突然也泪崩。皇上,皇上……皇后没有死,她没有死啊…… 夜暮降临,夏侯期独自漂流在江河之上,他穿戴整齐,如同睡着了一般,只是,胸前熠熠生辉,像是承载着一颗星星。 阿乌鸣叫着冲向那颗亮光,它双爪分开落在船头,用嘴啄了一下那颗石头。突然又抬起头看向夏侯期好似熟睡的脸,最后拍拍翅膀,连带着整条船一起带起飞向夜空。 云梁挺着微鼓的小腹站在海边遥望,卢阙从远处走来,“皇后娘娘,回去吧,仔细吹多了风着凉。” 云梁像没听见一样,目光紧盯着海面,这些天,她常在这里,在这里等待,在这里憧憬,子这里流泪。海风能把她的情绪吹到海面上,也能吹干她的泪。她的手紧紧摸着肚子,那是她在世间的唯一安慰。 云梁吸了下鼻子,眼泪又落下来,这么久了,还没有他的消息,难道他真的走了吗?自己还是,害了他? 云梁正哭着,耳边突然听到熟悉的鸣叫声,是阿乌。 云梁仰起头,不久后就看到了那个越来越近的黑点,最后,阿乌带着一艘船停在岸边的海面上,它自己落在船头。 “这是……卢阙,卢阙快来!” 云梁拼命呼喊着刚才走开的卢阙,卢阙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听见阿乌的动静就自动又回来了,看见这种场景,忙下水去拉那条船。 等他看到船中的人,手立刻一顿。 “怎么了?”云梁已顾不得许多,也趟下水走过去,看到船中的人后便立刻扑过去,“夫君!皇上……阿期!” 夏侯期的穿是丧葬用的船,没有船舱,他躺在里面一览无余。 云梁扑到夏侯期身上叫着,卢阙倒还冷静,拭了拭夏侯期的脉后对云梁说:“皇后娘娘先不必伤心,皇上还没有死。” 云梁立刻抬起头,“你说什么?那他怎么不应我?” “应该是倪省用药封住了他的气息,”卢阙说,“容臣先把皇上带上去。” 云梁赶紧点头,跟在抱着夏侯期的卢阙身后朝房内走,阿乌在身后跟着走了两步,看了看船,又展翅飞走。 云梁看着卢阙为夏侯期输送内力,等他把夏侯期放躺平后,云梁终于忍不住问:“怎么样,夫君他……” 倪省站起身道:“皇上的气息很微弱了,应该是他急于离开,倪省才会给他喂那种药让他提前水葬,不过如果不能医好,他的气息还是会消散。” 云梁立刻说:“那怎么治啊,你能治好吗?” 倪省思忖道:“我会尽力,若我和你师父联手,希望就大些。” 云梁立刻想到阿乌,然后才发现阿乌已经飞走了。 “阿乌肯定去报信了,师父他一定会回来的,等他回来你们两个就能医治夫君了。”云梁说。 卢阙也点点头,即使落倾尘不回来,只他一人,豁出命去也一定要救夏侯期。 在等落倾尘的这些天,卢阙用近仙岛上的药为夏侯期洗药浴,一边给他再输送内力。云梁则每天守在夏侯期跟前,拉着他的手说话,希望他能听到自己。 发现夏侯期不过三天,落倾尘就赶了回来,和卢阙联手为夏侯期调理医治,云梁只能在外面为夫君祈福。 后来落倾尘说,夏侯期可以一直这样被维持住性命,但是说不准他哪天会醒来。 这个结果,落倾尘感觉对不起云梁,可云梁却说已经很满足了,哪怕这样一辈子守着他,她也愿意。 “阿期他太累了,”云梁说,“他该睡睡了,之前好多年他都睡不好,现在他只是在休息而已,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落倾尘很是不忍,但是不久后他就又返回大虞,不过时不常的他就会又回来,看看夏侯期,看看云梁他们。卢阙则一直留在了近仙岛,和云梁一起照顾夏侯期。 一天天,一月月的过去,云梁的肚子已经大到走两步就喘的地步了,她呼哧哧的从自己房间过来,迈入门槛去夏侯期睡的房间看他。 像以往一样,先拉住他的手说会儿话,然后让他摸摸自己的肚子,表示孩子又长大了一些。 今天云梁又拿出好几个纸条,说:“我又想了好几个名儿,你说,女孩儿的话,叫夏侯春好不好,小名就叫小春或春春,我喜欢春天。” 云梁拉着夏侯期的手唠唠叨叨讲了很久,那只大手动了一下,她也没注意,以前她常有这总幻觉,这次也就不当真了。 “云梁……” 直到听见他虚弱的唤自己,云梁才看过去,发现他正在看自己,而且又叫了一声,“云梁。” 第463章 463. 缺憾 云梁差点喘不过气,用一只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一咧嘴,这才相信这不是梦。 立马扑过去抱住他,“阿期,夫君——” 夏侯期本来并不确定自己和云梁是否已经死了,被她压着感觉到重量后,才想着他们可能没有死。 进来叫云梁出去吃饭的卢阙看到这个场景,立刻过去撩袍跪下,“皇上,您醒了!” 夏侯期看了看卢阙的样子,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云梁也抬起满是涕泪的脸,抽噎道:“夫君,你可算醒了,我跟宝宝每天都盼着你醒来。” 夏侯期把目光重新投到云梁脸上,想抬起手摸摸她的脸,却没有力气。卢阙立刻起身过来扶住他的脉,神情沉思。 “皇上您现在还虚弱,等过段时日就会恢复了。”说着他又看向云梁,“皇后娘娘,皇上还虚弱,请您克制一下,仔细动了胎气。” 云梁用袖子抹了把脸,抽噎道:“嗯,我就是高兴的。” 说着攥紧夏侯期的手,“你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夏侯期看着她,他想说,你在,才什么都好了。 不多久,落倾尘回岛,和卢阙一起为夏侯期疗伤,后又返回大虞。承晔自然得到了这个消息。 “夏侯期没有死?呵,那云莱国内要这么办,新帝都已经登基了。”承晔倚在榻上一边逗弄着奶娘怀里的第七子,一边说道。 落倾尘坐在一边,“也没什么怎么办,夏侯期和新帝之间不会出乱子,他们可是兄弟。” 承晔眉尖一挑,回头看落倾尘,随后坐起身摆摆手让奶娘抱七皇子下去。 “国师,如今祁渊除了,能与我大虞匹敌的,如今只有云莱,”承晔思忖着说,“那夏侯翕打过仗带过兵,也算是条汉子,如今有臣子带着,倒也蛮像个君王的样子了,但他毕竟不是夏侯期,他未必撑得起云莱。” “皇上想说什么?”落倾尘问,“云莱新帝稚嫩,可身边的文武二臣也不好对付,大虞如今还不能在军事上赢过云莱吧。” 承晔肃然道:“国师这样认为?” 落倾尘点头,“臣在军中待过,云莱的兵和武将,强过我大虞。” 承晔眯起眼,“如此看来,我要更加防范了。” “目前倒还没必要。”落倾尘说,“目前无论是云莱还是祝夏,都不可能再想兴起战事,大虞的疆土如今也拓展的差不多了,目前还是先休养生息吧。” “朕知道,”承晔又倚在榻上,“朕只是不习惯和他人平分秋色,祝夏老实说我是不在乎的,沈玉玑不过是个情种,仗打赢了,他现在天天闹着要去当和尚,沈羡也活不了几年了。唯有云莱让朕不安。国师,加上你,难道大虞还敌他不过么?” 落倾尘深吸了一口气,“皇上还要打?士兵体内的虫蛊都才刚刚提出来,这一批的后遗症都得几年才能过去……” “朕没有说现在打。”承晔说,然后看看落倾尘,“国师,你变了,不像以前的你。” 落倾尘站起身,朝承晔拱了拱手,“皇上,若是以前的臣,根本不会回来。” 承晔扬了扬眉,突然起身一伸手将他拉过来,笑道:“可你回来了,朕就不会放你走。” “皇上……” “怕什么,朕是皇帝。” 落倾尘正往回拉扯自己衣袖,忽听见外面有人喧哗,承晔也看了看,叫过刘培来问:“怎么回事?” 刘培一直都守在帷帐跟前,忙小步走过来道:“回皇上,是慧妃娘娘。” 承晔走了过去,落倾尘顺势抽回自己的手。 慧妃正跟宫女们发脾气,“本宫凭什么不能抱,本宫是贵妃,抱一个普通妃嫔的女儿有什么!等本宫禀明皇上,让他把七皇子过继给本宫。” “这么了?”承晔噙着笑缓缓走过来。 慧妃一见他立刻跑过来,要哭似的,“皇上,他们不准我抱七皇子。” 宫女和奶娘们都低着头不敢吭声,承晔笑道:“你能抱的稳,手这么短连个瓜都抱不住,再说孩子有什么可抱的,仔细尿你一身。” 慧妃小脸又垮下,承晔见了把她拉过来,“好了,你再这样不光他们,整个后宫有孩子的人都要躲着你了,你不能见谁就抢谁的孩子抱吧。” 慧妃眼里的泪似要落下,委屈道:“可为什么他们有孩子我没有,我也想有小孩,皇上——” 承晔将她揽进怀里,“你就是一辈子没有孩子,朕也会疼你的,何苦非要生呢,朕已经这么多孩子了,而且生起来可疼了,朕看舍不得你受苦。” 慧妃却抽噎道:“可我就想要生个小孩,皇上,要不你把后宫谁的孩子过继给我吧,下次母后来了我就告诉她是我生的。” 落倾尘有些看不过去了,上前说:“娘娘这么久都没有怀上,也许是凤体有恙,不如让臣为您诊断一下。” 慧妃一听,忙抹了抹脸说:“对对,国师你最厉害了,你一定能帮我怀上一个孩子。” 承晔回头看了看落倾尘,“既然国师这么说了,那你就让他看看吧。” 落倾尘把慧妃扶进去给她把脉,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故意把了半天脉然后说:“臣知道了,这就开几副药,娘娘先回去吃着。” “真的?好,再苦的药我都吃,国师你最好了,我就指着你救我了。”慧妃说。 落倾尘说:“这药还要臣亲自配,娘娘你回去等信儿就好。” 承晔垂眼,“你就先回去吧,朕还有事和国师说。” 慧妃听话的点点头,走的时候还不住看落倾尘,眼神很是依赖。 “国师,你还有这种本事?”承晔似笑非笑。 落倾尘抬眼看他,“皇上,和慧妃圆房吧,她现在已经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了。” 承晔冷笑一声,转身道:“国师管得可真够宽的。” 落倾尘垂眼,“实在是慧妃的样子让臣想起了那不在身边的徒儿,若是她也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臣也会心疼的。” 第464章 464. 头悬利剑 承晔眼神渐冷,“国师……” 落倾尘抬眼对上他道:“皇上,您有那么多的女人,多收慧妃一个不是难事。” “哈!”承晔忍不住笑了,只是笑得极冷,“国师你是把朕当人情送了,是,朕后宫有的是女人,可朕却——” 见落倾尘被吓到的样子,他生生把那句话忍了回去,握紧拳转身道:“不是国师一个人思念师姐,也不是国师一个人看到慧妃就会想起她,朕正是因为慧妃像师姐,才……师姐,就如同朕的亲人,当初朕一推再推不想完婚,就是对她下不了手。” 落倾尘垂下眼,承晔突然转身道:“朕的心,又有谁知道!连你,都要逼朕。” 刘培突然小步走了过来,“皇上,牧学士求见。” “不见。”承晔有些心烦地道。 落倾尘突然说道:“皇上,臣就先告退了。” “你急什么!”承晔突然怒了,然后一甩袖走进了里面。 落倾尘看了看刘培,点了下头然后走了出去,牧忱正在外面候着,看到落倾尘出来又是一脸的妒意,连行礼都显得不情不愿。落倾尘却没在意,直接走了过去。 晚上,承晔又睡不着了,想起白天的事,他担心落倾尘是否生气了。 落倾尘走后,他还是让牧忱进来了,也让他侍了寝,牧忱对他百依百顺,可是过后依旧是觉得无味。反倒让他更加空虚起来。 承晔之前叫御医来问过,有什么什么法子能够准确的验出是否有血亲关系,单凭落倾尘的话,他还不信,或者说是不愿相信,可御医说,他身上有了虫母后,血液和常人也大不一样了,根本没法再和别人验出什么关系。 承晔觉得这就像老天故意捉弄他,让他得到了一切,却偏不给他最想要的。 “刘培,你去传国师进宫。”承晔说道。 刘培得令出去,约莫两刻钟又回来了,说国师身体不舒服不能来,但是蜜蜡来了,有什么话可以托蜜蜡转交。 承晔深吸了一口气,一脸要发作的神情。 刘培忙上前说道:“皇上,不如去慧贵妃宫里歇着吧,今天您答应过要去的。” 皇上每次生气或情绪不稳时,见到慧贵妃却依旧能够和声悦气的,刘培自然知道这一点。 承晔却仍不做声,半天后突然说:“让蜜蜡回去,叫国师来。” “皇上,”刘培抬起头祈求道,“国师才回来不久,皇上何苦……” 承晔瞪大了眼,突然一挥手打碎旁边几案上的花瓶,“滚,滚!” 夜深了,承晔独自饮着酒,夜风微凉,他始终没迎来醉意,反倒觉得更烦躁。 “刘培——刘培?” 他叫了几声,没人应,终于觉出反常,今天的寝宫内似乎格外安静。 突然,他感觉项上一紧,立刻翻身躲过,顺便抓起一旁挂着的剑一把抽出,“谁?” 可话还没说完,就感觉项上一凉。 好快的身手,他竟没能躲过…… “是我。”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承晔大胆回头,“筠窈。” 正是筠窈,她微微一笑,可手中的问月却并没挪开。 “表哥。”她叫了一声,眼中还是亲热的。 承晔也笑笑,“你这是——” 筠窈终于把问月移开了,面对着承晔说:“表哥,我成亲了。” 承晔一愣,然后点头,“那甚好,甚好,那人是谁?” “卢勇大将军,靳铮。”筠窈说。 承晔微微一愕,随后点点头,“嗯,此人骁勇世上无人可及,表妹你嫁了个好男子。” 随后承晔示意她坐,自己也撩袍坐下,“表妹,这些年你都没回来,是怪表哥吗?” 筠窈微笑,“我怪不怪表哥,您应该早就知道。” 承晔点了点头,“是了。那你这次来是要跟表哥叙旧么?” 筠窈看着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初她表哥的影子,对她,承晔好像还没有变。 “嗯,但也还有一件事。”筠窈说。 承晔扬眉,“不是要来刺杀朕吧?” 筠窈没否认,看承晔神情渐渐凝住,她才说:“筠窈只是想告诉表哥,筠窈有这个能力。筠窈想要表哥明白,这把问月,从此后会一直悬在表哥头上,若表哥肯和云莱交好,不兴战事,那筠窈一辈子感激表哥,若表哥有一日放任野心想要吞并云莱,那……筠窈自是不能阻止千军万马,但潜入皇宫取表哥性命,却还办得到。倒是,筠窈愿随表哥一起死。” 承晔定定地看着筠窈,突然哈哈大笑,“看来你真是嫁了个好婆家,能把你收服成这样。” 筠窈垂下眼,“此次,是我自己要来的,这是我一人的秘密行动,望表哥不要见外。” 承晔深吸了口气,“朕明白了表妹,另外恭喜你成亲。” 筠窈笑了笑,随即一阵强风刮来,承晔不禁眯了眯眼,再看向对面时,已是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筠窈只是一场梦,一场他酒醉后冒出的梦。 可是寝宫内外的侍卫和宫女太监,都一齐昏睡过去,这个确实无法忽略的。 “罢了……”承晔笑道,“罢了——” 近仙岛上,卢阙正猫在厨房的灶前烧水,掀开锅盖看了看,一阵蒸气蒙在他的眼镜儿上,他忙往后撤了撤。耳边突然听到屋内有响动,忙丢下这边跑过去看。 “哎呀这次肯定也不准,什么要生,说了这么久了一点要生的迹象都没有!”云梁靠在床上吃着鸡腿,气哼哼地说。 一旁的夏侯期却很紧张,“国师既然探脉说快生了,那应该就是这时候了。” “他是国师,又不是妇科大夫,哪那么厉害。”云梁仍旧啃着自己的鸡腿,之前卢阙就弄过两次这样的乌龙,说是要生,她却确实觉得要生了,可最后那所谓的阵痛都归于平静,什么都没有。 “国师,国师你来看。”夏侯期站起身,“云梁还是没有感觉呢。” 卢阙抹了把汗说:“应该最晚就是今晚了,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啊。” “哼,他(她)爱出来不出来。”云梁在床上说,“折腾我这么久了,最后还玩儿我。” 第465章 465. 大结局 就像是被放羊小孩坑的村民,第一次第二次之后,本已经放弃了信任,第三次卢阙说的话却应验了。云梁正吃着鸡腿生气,突然鸡腿就掉在了被子上,她捂着肚子疼得不住叫,孩子要生了。 卢阙虽不是专业的妇科圣手,但接生他学了有几个月了,在现场还算比较冷静,准备也足够充分。接生到一半的时候,接到信的落倾尘也赶来了,他还带来了接生婆,可是也没用得上,接生婆刚踏进屋子云梁就生了,小娃娃生下来哭得也很有气势,挺结实的。 夏侯期终于可以进去了,在门口看了眼刚出生的儿子,就冲向床边。云梁一点儿力气都没了,躺在床上觉得肚子被掏空。直着眼睛缓了一会儿,也没听见夏侯期到底说了什么,等孩子洗好送过来才恢复了些神智。 “是个小子。”落倾尘在一旁说。 云梁用手摸了摸身旁的小奶娃的脸,喜欢的恨不能嘬一口,“就是我取的名字用不上了,还以为是女孩儿呢。” 卢阙和落倾尘都不说话,有点臊,他俩都算是占卜名家,可是小孩的性别却都没算准。 “其实,男孩儿也可以叫小春的。”夏侯期说。 云梁笑了,“还是算了,你再取一个吧。” 夏侯期想了想,“不如,叫小纯吧。” 他在云梁的手心儿里写了“纯”字,云梁也点点头,“嗯。” 五年后—— 一个脑后梳着小辫儿的小男孩儿正在浅滩玩水,卢阙忙跟过来,“小纯,再玩水仔细你娘打你,晚上要尿床的。” 小男孩儿正是小纯,手上抓着刚抓住的螃蟹,扭头道:“娘她挺着肚子呢,弯不下腰打我。” 卢阙笑了,把他拉出来说:“你娘弯不下腰,你爹可还能打你,走吧,回去吃饭,午饭都做好了。” 小纯牵着卢爷爷的手,一手还挥舞着螃蟹往家走,一边问道:“卢爷爷,落爷爷什么时候来啊,上次他走的时候答应过我,下次来给我带小鼓的。” 卢阙看了看天际,“应该快了吧。” 算算日子,落倾尘也快来了。 落倾尘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来,除了带来些东西,也会和他一起喝酒赏月,坐上一会儿。 不远处,云梁正掐着腰站在院中,肚子又像西瓜一样大,一旁的夏侯期扶着她。 看见儿子回来,云梁中气十足地骂道:“又跑水边野去了是不是?早晚让吃小孩的大鱼叼走你!” 小纯往卢爷爷身后躲了躲,见父亲冲他笑了笑,这才跑过去黏在他身边。 夏侯期摸了摸他的头,“别惹你娘生气。” 吃过午饭,云梁满身是汗,简单擦洗了下身子就先午睡去了,夏侯期坐在床边给她打着扇子。 “小纯呢?”云梁昏昏欲睡,可还是轻声问道。 “跟他爷爷回房间睡去了。”夏侯期笑道。 云梁噘了噘嘴,“真是不好管,就这还吵着出去,出去了还不更野。” 云梁早就问过夏侯期,关于出不出岛的事,夏侯期的回答也很明确,若云梁想出去生活,他当然愿陪着,但就他自己来说,对外面他没什么向往。 夏侯翕早就写信求他回去,不管是做太上皇还是皇帝,可夏侯期已经累了太多年,他挺愿意住在这里的,偶尔给夏侯翕去封信和他探讨一下云莱国事就好,做皇帝就算了。百姓们既然都以为他死了,那他也就不去再颠覆这个认知,这样挺好,陪着妻儿,轻松惬意。 不过,夏侯纯这个小孩子自然是向往外面的,不能把他一直困在岛上,云梁答应他八岁的时候带他出岛,一家人到外面生活。卢阙则是要跟着他们的,无论是在岛上还是出去。 傍晚的时候,落倾尘来了。 吃过晚饭说了会儿话后,云梁就犯困,由夏侯期扶着回去睡了。卢阙哄睡了小纯,出门见落倾尘站在凉亭内,便提了坛自酿的果酒拿了两个杯子过去。 “喝一杯?”他说。 落倾尘回头看看他,一笑。 “小纯再长大些,是准备送回云莱吗?若是不回去,也可以随我去大虞,我自然会好好照看他。”落倾尘说。 卢阙倒好了酒,摇摇头,“这孩子是要跟着父母一起长大的,你我就不必操心了。” 落倾尘想了想,也举起杯子和卢阙一碰,一口饮尽。 卢阙看了看天上的圆月,突然问:“在外面,还好么?” 落倾尘垂眼没有答话,又默默饮了一杯,然后看他,“我看你倒是惬意,如今又当上夏侯期的管家。” 卢阙笑笑,“以前总不能完全替他着想,现在终于可以了。” 落倾尘看着酒杯,“嗯。” 自己的万般心事,最终咽在心底,此生他放不开也走不脱,说了也没用,只能沉沦红尘中。 不远处的小屋内,夏侯纯正搂着新得的小鼓呼呼大睡,隔壁,夏侯期揽着大腹便便的云梁,侧躺着一手为她摇扇。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时而能觉出胎动。 夫妻俩耳鬓厮磨了一会儿,云梁呢喃道:“夫君,你不后悔吧?” 夏侯期眨眨眼,“怎么会,为夫此生从没这么笃定过。” 云梁相信,因为她也是,这一世选了他,她再不后悔了。 窗外圆月高升,忽而一阵乌云遮住,小岛都被笼罩在黑暗中,一团紫光从云中降落,里面,一个小老头望着窗内叹气。 “唉,终归是赚不到这小猪跟我走了,罢了罢了,再找别个去吧,走喽——” 说着一挥宽宽的衣袖,一道紫光从云梁身上飞出,落到小老头手中,正是那块小石头。小老头没忍住又往屋内看了一眼,云梁靠在夏侯期怀里睡着了,似乎挺惬意的。 小老头呵呵一笑,带着石头化作一团紫光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