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① 落日西沉， 暮色四合。 刘大叔利索地发动引擎，扭头朝后面坐的众人朗声笑道：“坐稳啦，送你们回家咯~” 众人纷纷应和，嘻嘻笑笑间车子开了出去。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收起了笑声，不舍地转头看向窗外的青山草木。 她旁边一头飒爽短发的女性，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膀。 “和叶，等下一批物资到了，又可以和孩子们见面的。” 秀发束起的马尾轻轻摇晃，女孩转过头，鹅黄色发带的蝴蝶结自然垂下，两边稍长的碎发微遮莹润白暂的脸，黛眉细长，很是大方，目光一流一转间含着她本人不曾察觉的娇俏。 和叶一想，对啊，顿时笑开。 “嗯！部长你说得没错！下次可以带多一点章鱼烧，他们爱吃，还要带上大板烧、乌龙面、猪肉包、箱寿司，啊，还得带上……” 部长扑哧笑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她，头一歪就在座位上补起眠来。 和叶见状，便从兜里掏出手机，准备打开备忘录记一记刚才提到的东西，一张黝黑的男性俊脸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是平次。 山风肆意，车内大多数人在休憩，只剩车轮碾过公路的轰鸣声，一声又一声。 和叶没忍住，小手一抖，手机直接黑屏，脸颊却不自觉得红了。 情侣间一般都会把对方的照片设置成屏保，这没有什么好羞涩的。 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和叶也这么做过。 但是有一次，和叶把手机借给一个朋友打电话，屏保自然被朋友看见了。对方回了她一个促狭的笑容，令她内心微囧，但明面上还是佯装理直气壮，心里对自己不断强调“只是把平次的照片设置成屏保而已！情侣都是这么做的！和叶，淡定！”。 等拿回手机才发现，屏保的照片被换了！被换了！被换了！ 原本是一张平次剑道比赛的照片，现在却变成了一张平次咧开嘴嘻嘻笑的自拍！ 旁边还有两纵加粗的黑色字体！ “超帅气、推理超厉害的高中生侦探服部平次，是我最喜欢、最崇拜的人。” 啊啊啊。 和叶把脸深深埋进两掌中，脸蛋热得酡红酡红！ 平次那个混蛋！ 和叶恼羞成怒，风驰电掣跑到平次房间，大声质问。 没想到，平次一副不用感激我的样子，还倒打一耙，开始抱怨起和叶那不忍直视的审美，大声嚷嚷着，那有人会把自己男朋友比赛时，被手下败将抱大腿意外撕破裤子的照片设置成屏保的。还说，为了让某个笨蛋的屏保不那么丢人，自己只好辛苦一点，努力练习自拍。终于拍出张绝美屏保来，那就顺便送佛送到西，编辑字体，帮笨蛋表露她不敢开口的少女心意。 和叶手上青筋时不时暴起，握拳握得咯咯响，最后没忍住狠狠掐了平次的大腿，连带着被说破的羞意都没了。 ② 和叶试图换平次的手机屏保还予报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内容都想好了，“和叶姐姐贼漂亮贼帅气，以后和叶姐姐说往东绝不往西”。更多小说请收藏：xrourouwu.com 但是，奈何她破不了平次的手机密码，试了好几次都不行。 这让和叶恨恨不平，对平次那个混蛋来说，破她的密码好像非常轻而易举，而且在抢他手机的时候还被他恶意地亲了一口。 既然同态复仇的道路走不通，那就把屏保换成某混蛋的大！丑！照！ 重设密码，断他后路！ 然，被秒破。 好气。 和叶不服气，换了很多密码，平次告白日、两人铁链相锁日、平次拔牙日、平次尿裤子日等等。 这种具有纪念性意义的日子，平次能破解成功，一定是自己露出什么马脚没有藏好，绝不是他太厉害了。 于是另辟蹊径，换成平次眉毛宽度、平次摩托车维修日、平次衬衫纽扣数等等随机性较强的密码，但依旧一一被平次推理出来。 密码一破，屏保就被换。 换成平次各种角度的自拍照！！！ 到了后来，他们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屏保就变成更过分的东西。和叶怕了，不敢让他碰到自己的手机，防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但。 最近的那一次，被平次换成了一张家里浴室镜子的照片，那张照片平平无奇，只是镜子上却有个红色的唇纹，在镜子的上端，那是和叶自己踮脚也够不到的高度。 那张照片被和叶秒换，但仍让和叶想起了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③ 自从平次多了个破密码换屏保的爱好后，被迫成为受害者的和叶，再也不要把平次的照片主动设置成屏保。 然而，这次，平次外出任务，出了将近半年时间。 紧接着，部长带和叶跑到了没有任何信号的深山里，运送爱心物资，长达一个月左右，这意味着不仅见不着面，甚至连平次的消息都收不到。 相思无果的和叶把可爱猫猫的屏保，换成了久违的平次照片。 待山风熄灭点脸颊热意后，和叶重新点亮手机，垂头打量着屏幕。 屏幕上，平次站在人来人往的京大校门口，帽子下剑眉星目的俊脸偷笑地咧开一点嘴角，似乎在模仿晚风扬起的角度，手上还提着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大有“我在等对象”的得意洋洋。 这是大一那年和叶一个朋友拍的，平次考上的那所警校让和叶吃了不少相思苦。警校军训时间比其他大学提前一个月，要求十分严格，一整天的行程都被安排得密不透风。军事化的管理，密集的运动量，令关西少年郎无暇手机。 也正是这样，刚开始交往不到半年、正值热恋期的两人，迎来了第一个离别。两人足足有一个月没联系，当两人再次相见时，已经不再穿同所学校的校服了，一个身穿迷彩军服，一个身穿天蓝色警服。 一双湿目的和叶飞扑进平次的怀里。 尽管天蓝色的警服同平次的肤色极其不搭，但和叶没来由得很感动，大概是许久未见，又大概是一身警服的平次让她突然意识到，小时候那个一直跟在父亲屁股后喊着要破案的男孩长大了，他奋力追逐多年的梦想也快要达成。而男孩每次解开案件难题时，脸上那种开心神情是她最想看到的人间盛景。 平次那次穿警服来找和叶，带给和叶很大欢乐，例如让人笑得直不起腰的黑蓝搭配，再例如军训前后无啥区别的肤色。 而这张趣味良多的照片也被设置成了如今的屏保。 ④ 这次，和平次快七个月没见了。 想到这，和叶猫绿色的眼睛不禁散了些注意力。 说起来交往那么久，好像一直都是聚少离多的样子。警校校规甚是森严，不允许私自外出，一周的时间里只有周日下午才能出去，再加上校门门禁，很快又得回学校去，还不如高中。 既魔鬼又充实的大学课程暂时封住关西少年郎的躁动，小情侣的甜蜜就只剩下每天线上互道的一句晚安，硬是叫人生出贪婪。明明两人的大学都在东京，车程一个小时就能到，不是异地，却得受异地恋之苦。 大叁情况才有所好转，平次放风的时间多了。反倒是和叶的学院各种外出活动，那些不在学校内但还在东京内的活动算是比较友善，至少平次情思暴涨时，还能头盔一戴，脚一跨，骑上摩托车就去找心念念的那个笨蛋，但和叶大多数活动需要出东京，那是平次摩托车再怎么开也到不了的地方。 当然啦，还要排除平次因案缘体质而耽误的那些时间。 这次离别，算是交往以来最长的一次了。虽然在高叁那年，平次有消失过半年，但那时两人还没戳破天窗，不算。 七个月啊。 平次还没回来吗？ 有没有受伤？ 这次又会瘦多少？ 附着（zhuo）在屏幕上的思念无声无息溢出，缠绵悠长地溢进猫绿色的眼睛里。 等出了这个深山，找个有信号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平次的消息。 和叶这样想。 渐渐的，思念外溢的眼眸中多了股沉沉睡意。 座位上熟睡的女孩，随着大巴车上上下下起伏。 暮歌吟唱中一辆大巴车“轰隆隆”扬尘而去。 ⑤ 一夜一晃而过， 大巴车停在了大阪车站。 “和叶，和叶，醒醒” 和叶耳边传来部长模模糊糊的声音，下意识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让和叶发出难受的呻吟，抬手微挡，手腕上绑着的鹅黄色发带自然垂落，整个人还处于没睡醒的迷糊状态。 部长用力摇醒和叶，她温柔的嗓音再次响起，却是在下达指令，“到了，快，收拾东西回家去。” 和叶被她摇到清醒。 散下的三千青丝来回扫过白嫩的脸颊，生出些痒意。 “到了？” 和叶惊呼出声。 扭头看向窗外，日头高照，大阪车站人声鼎沸，时不时响起大巴车的引擎声。 太好了， 有信号了。 部长见她清醒，又开口提醒：“快收拾好东西，刘大叔辛苦了一晚上，得让他快点休息。” 和叶应声点点头。坐着睡了一夜，和叶身上衣襟散乱，领子大敞着，脖颈上细长的银链子展露无疑，是和叶的御守项链。和叶也想快点看看有没有平次的消息，刚睡醒便又急忙起身收拾东西，一头披散的秀发也无心束起。 和叶简单收拾了一下座位掉落的垃圾，从部长那拿了一个垃圾袋装上，再背上自己的背包。 这里算是收拾好了。 和叶出座位，踮脚朝上边的架子伸出手，浅黄的小号行李箱在最里边，手没碰到，不够长。她灵巧一跳，上半身如轻燕般攀上架子，笑靥如花，如愿以偿碰到了行李箱，眼疾手快将它勾到架子边缘，再轻跳下地，踮脚重新取出行李箱。 大巴车上，座位已经空空，只剩几个人还在收拾行李。 部长已经下车了。 和叶转身，推着行李箱跟着下车，手腕上的鹅黄色发带，随少女步伐时起时伏。 车上仅剩的几个人里，有一个黑框眼镜青年。他的视线从刚刚就若有若无地落在和叶身上，不紧迫逼人却时时相随。黑框眼镜下，望着和叶姣好的背影黯然神伤。细细碎碎的银色反光引起青年的注意，他走过去。 一条断开的项链静静躺在地面。 御守与御守之人分离。 ⑥ 和叶走远了四五步，一站定就迫不及待掏出手机。 然而，手机页面并没有期待的消息提醒，和叶失望地锁了手机屏幕。但又不死心，点进微信中，点开置顶聊天框备注“黑皮”的窗口。 假面超人头像，发来的消息停留在两个月以前。 “这房租不能再欠了，你先一起垫着，我回来补给你~~~” 哥斯拉头像紧随其后，连发了两条信息，似乎生怕假面超人要回来补一样。 “不用！” “房租不用你补！” 假面超人头像发了一个爆栗表情包。 “笨蛋！这种事不能欠。” 哥斯拉头像隔了一分钟才回消息。 “平次，房东来了呀~” 假面超人头像，“……” 和叶看着一动未动的消息页面，撇了撇嘴，平次那个笨蛋。房东怎么可能凑巧就来了嘛，好不容易才聊上，还要故意说这种脸红心跳的话惹她不敢接话，只得找个借口岔开话题，他竟然不换个话题继续聊，而是直接就不再回消息了，啊啊啊。 我才是笨蛋呢，早知道这样，就不岔开话题了。和叶肉疼地盯着没点进展的假面超人头像，后悔莫及。只是，一想到房租，和叶老脸一红。 大四毕业后两人回大阪，工作早已尘埃落定。 下了新干线，和叶奇怪地看着身旁推两个行李箱的平次，疑惑：“平次，不是说交给你吗？”。 平次神秘地笑出白牙，神色惬意自得，两手轻松推着行李箱阔步向前，“跟我走吧”。 和叶快步跟上，不满得嘟囔，“卖什么关子嘛”。 之前和叶的爸爸说要来接他们，被平次拒绝了，和叶以为平次这是打算坐出租车回去，只是出新干线后没看到有预约好的出租车，平次这是要怎么回去？ 平次一路走到了地下停车场，拐来拐去，拐到了一个角落。 角落里停放着一辆熟悉的摩托车。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眼，就开始哈哈大笑。 摩托车对他俩来说，承载了许多美好的回忆，那些一起共度的年少时光，大多都是在摩托车背上。 毕业季离别的伤感也在此刻被冲得一干二净。 “摩托车怎么会在这里？” “我拜托大泷叔开过来的” 两人又相视笑开，“哈哈哈哈哈哈哈” ⑦ 平次用力捆紧堆叠的两个行李箱，臭着张脸，摘下帽子就往和叶怀里塞。 “你真是麻烦耶，我还得买个行李箱装回来。” 早就被戴好头盔的和叶，听言，吐了吐小舌头。两人的书本之前就邮寄回来了，回程要带的行李不多，平次行李也就夏冬装四套警服和一些小杂物，行李箱大部分都是大学间和叶送他的各种玩意，还有和叶自己行李箱装不下的漂亮衣物。 平次虽然嘴上抱怨，手上却是妥善捆好行李箱。 和叶眼睛弯得贼贼的，挪揄地用手轻蹭平次，顺便递给他头盔。 平次底气不是很足地哼了一声，戴好头盔，一步跨上摩托车。 关西少年郎的摩托车再次疾驰在大阪马路。 一路上熟悉的风景，让和叶整个人都眉飞色舞，拿着帽子的手更是紧紧搂着平次的腰，想要大声尖叫。 只是这俩摩托车却驶过了服部家，紧接着又驶过了远山家。 在和叶一脸疑惑中，最终停在了一栋陌生的房屋前，她从摩托车轻盈跳下，边打量房屋边开口询问，“平次？这是那里” 平次低头，稍微使力脱下头盔，被压折的短发顷刻间扬起，剑眉相衬，十分朝气俊朗，一口亮眼的大白牙没能藏住，在大阪之风所赠予的礼赞下，失去头盔遮掩的神色尽是酣畅淋漓，说不出的舒畅，就连从黝黑脸庞滚落的晶莹汗珠都含着心满意足的成色。 但这样神采奕奕的平次，在回答和叶问题时，却显示出了极为认真的神情，认真凝聚成专注，令那双海蓝色眼睛愈发深邃迷人，让和叶不得不宛如傀儡般任由他牵上楼。 “和叶，咳咳，一起住吧。” “特意挑的这里，离家近，可以常回去蹭饭。” “你，你就不用交房租了” “就当是没给你准备一个房间的补偿” ⑧ 和叶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但又好像没听懂。 当意识回笼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屋内。屋子不大也不小，整体装修风格偏向女性化，虽然不是粉色调，却是明媚柔情的鹅黄色调。木质家具，一应俱全，显得分外宁静闲适。 这以后就是平次和自己半大不小的家了。 家啊。 和叶抬头，呆呆地看着平次，平次黝黑的脸颊透着点粉红色，眼神躲闪着，却一直时不时又飘回和叶身上窥探她的神色。 两人间一时无话。 最后是平次没忍住，气急败坏开口： “笨蛋，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和叶笑哭了，猫绿色眼睛盛着不尽的温柔，她朝平次走了一步，两步，在两人距离为零时，闭眼踮起脚尖吻上了那一抹粉红色。 炸毛的平次瞬间被安抚了，海蓝色眼睛是同样的温柔。 这场由平次一手策划的惊喜，很成功。 以至于某个傻瓜姑娘忽略了一件事情。 她并没有房间。 那个精心打造的房屋只有一间卧室。 等傻瓜姑娘搬进去后，房租被重新定义。傻瓜姑娘熟睡前，也能没想明白，当初那个被自己靠近都会狼狈后退半步的平次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不仅不后退甚至还会前进，自己却沦落到无处可退的危境。 房租也不一定月交，有时候是周交，也有时候是日交。肆意更改的房租，令和叶苦不堪言。 然，人已在屋檐下。 挣扎不过的和叶选择置死地而后生，签订了一些具有稳定性的不平等条约，房租才慢慢不提了。 ⑨ 和叶退出聊天页面，将手机重新锁屏，手指无意识地磨砂着背部的手机壳。手机壳纯嫩粉色，仅有白色相搭，那是心形的右半边图案，呈浮雕状。 当时的自己，其实明白平次的意思。大四毕业前，工藤在警校里向小兰求婚了。浪漫的玫瑰铺就一条心型闭合路，无论小兰怎么走，总会遇到等待求婚的工藤，既是命中注定也是谋事在人。喜结良缘的佳话在警校广为流传，警校学子们，盼着喜事成双的热闹，把目光放到了同样备受看好的平次身上。和叶当时祝福之余，也同样满怀期待。 可是，面对众多的催婚调侃，平次并不是一腔热血难耐，反而是风平浪静，无动于衷。 自己强颜欢笑的失落大概没瞒住平次。 没等来一场求婚，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等来了同居啊！ 也是一场胜利！ 这时，有人大喊了一声“和叶”。 被打断思绪的和叶，循着声源回眸，瀑布长发轻甩，撩人心弦。 大巴车周围，三三两两站着等车的人。 其中，和一个微胖男人站一起的女人朝和叶招手。 栗色波浪卷发温顺地垂在她胸前，柳叶眉单眼皮，红唇不动声色。 是财务主管高木小姐和她丈夫。 和叶惊讶地睁大眼睛，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蛋烧开，很快便又推着行李箱佯装镇定地走过去。 高木小姐气质轻熟，瞧着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的和叶，戏谑地勾唇：“还是、这么有趣。” 语调绵而长，似乎意有所指。 和叶脚下趔趄了一下。 ⑩ 初遇高木小姐的情景相当窘迫。 平次那次在大阪政府附近办案子，案情简单，很快就结案了。和叶在大阪政府里工作，还没到下班点的平次溜去找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平次，难得人情世故一回，提着三四袋水果来，要请和叶的同事们吃。 那时候快到九月份开学季，政府公益部门新获了一批爱心物资，因此隔壁的财务部门忙得手忙脚乱。和叶练过合气道，力气比普通女孩子大一些，她就跑到隔壁的财务部门帮忙清点物资。 平次提着水果进来的时候，和叶正和黑框眼镜青年一起搬运物资。黑框眼镜青年身形瘦弱，伸手拿走了和叶手上一半的捐赠书本，放到自己手中不算少的书本上。 在和叶伸手想重新拿回时，一双手比她更快。噫，这肤色，是平次，和叶高兴地回头。 平次两手直接揽过了黑框眼镜青年手中所有的书本，抬脚指了指地上的水果，示意黑框眼镜青年，“嘿伙计，我带了点水果，谢谢你帮我女、朋、友”，咬着“女朋友”三个字着重发音。 “……”，和叶无语地看着平次，这阴阳怪气的开场白在搞什么？ 黑框眼镜青年顺着他无礼的脚看到地上的水果，没去碰，反而闷声不吭就从书本堆里新抱起肉眼上看比平次手里更多的书本，在和叶看不到的地方挑衅地瞥了平次一眼。 和叶收拾烂摊子，朝黑框眼镜青年介绍平次，“这是服部平次，我……”男朋友。 还没说完，平次凶狠地刮了黑框眼镜青年一眼，暴躁地拿走和叶手里剩下的书本，“砰”一声，放到自己怀里，书本顿时比黑框眼镜青年的更高。 “平次！” “你在干嘛？” 莫名其妙被抢走所有书本的和叶，两手叉腰对平次怒目相向。 “啊哈！” “笨蛋，你看不出来吗？” 黑框眼镜青年没心情看他们“打情骂俏”，他对和叶开口，“和叶，我先过去了”。 和叶咽下到嘴边的话，先回应黑框眼镜青年，她朝他点点头，“好”。 平次被气得帽子都歪了，没再搭理和叶，手上的书本就要托不住了。他快步跟上前面的黑框眼镜青年把怀里书本搬到清算地点。 和叶狐疑地盯着平次背影。 路过的部长探出个脑袋，叫和叶回去干活，和叶没办法就跟部长走了。 ①① 平次吃了药般，卯足劲同黑框眼镜青年比，两人谁也没让谁，吭哧吭哧搬了一趟又一躺。财务部门其他人不明所以，倒是极有默契地乐见其成，吃着水果八卦。 干完活下班的和叶去隔壁财务部门找平次。 灯还亮着，人却走光了，平次正倚墙根闭眼休息，额头上湿汗淋淋，帽子被丢到一旁。 “平次，这是怎么回事？” 和叶心疼地掏出手帕擦拭他汗水，财务部门人虽然不多，但是也不少，不至于要累成这样吧？ 平次咬牙，扣住帮他擦汗的手，起身把和叶整个人抵在墙上，手帕无声无息掉落。 “平次！” 和叶挣扎着，扣住她手的力气很大，不像是累极之后该有的余力。 他在演我？和叶眯起眼睛。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部门同事全是男的!” 海蓝色眼睛凑到猫绿色眼睛跟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刑讯似地逼问。 和叶愣了一下，“没有啊” “那刚刚这遍地的男人，是我瞎吗？” 平次宽阔挺拔的身体更进一步地欺压上去，似乎是想利用身高差制造压力逼迫其招供。 “这是财务部门啊” 平次愣住，“财务部门？” “我过来帮忙的” 和叶看傻蛋似地看着面前一厘米的平次。 “……” “水果，买的水果被他们吃了” 平次懊恼地把和叶的手扣紧一分，竟然走错部门，水果白买了。 “那他干嘛那么殷勤帮你！” “他？谁？” “就是那个瘦得难看死的” 和叶皱眉，“这，这怎么知道是谁啊” “啊，烦死了，就是帮你搬书的那个！” “哦他啊，他那里瘦得难看了，人家很儒雅的” “儒雅！！！你觉得他儒雅！！！” 和叶嚼出味来了，猫绿色眼睛朝海蓝色眼睛凑得更近，左瞧右瞧，试图窥探出端倪来。 “平次，你是在吃醋？” 平次被瞧得浑身不自在，眼神右躲左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和叶笑出声。 那笑声听得相当刺耳，平次气急败坏地用嘴堵了上去。 和叶不适地呻吟出声，后知后觉两人靠得太近了。 平次把被戳破心思的怒气都撒到和叶身上，亲得又急又重。 末了，还隔衣揉了和叶酥胸一把。 “啊”，和叶不敢相信地望着平次，这里是办公室！ 一个过肩摔把平次摔了出去。 ①② 和叶把平次赶出财务部门，指使他去拿自己的包包，稍微整理一下散乱的头发和衣服，手朝脸蛋扇风，趁平次没回来前多散点热度。 这时，财务部门一个被遮掩的角落发出响动。 “！” 和叶被惊得朝响动声看去，那里走出一个人。 栗色波浪卷发的高木小姐。 她边慵懒开口，“哎呀，终于都能动了”，边朝和叶丢去一个“你要过来感激我吗？”的眼神。 高木小姐身上，总是散发着丝丝缕缕魅惑的气息，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officelady西装下，曲线流畅，尤其是那饱满的胸脯。和叶被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全然忘了同平次亲热被人看见的事情。 “好大啊”，和叶不禁出声，出声之后立马捂住嘴，眼下这种尴尬情况，还这样不礼貌盯着人家的胸，太过分了吧。和叶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一直盯着高木小姐的胸部，可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弧度好美的样子，视线还是不可控地飘过去。 瞧着和叶那模样，高木小姐“扑哧”笑出声。 她还是边慵懒开口，“有趣”，边抬手轻揉自己右胸一下，动作缓慢，似乎在重演曾经看过的某一幕。 高木小姐红唇微张，“舒服吗？那一下” 和叶狼狈地狂奔而去。 ①③ 高木小姐的丈夫微不可察地扯着妻子衣角，对和叶温和一笑，道：“和叶，坐我车一起回去吧。” 高木小姐的丈夫气质宽厚和善，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虽然同高木小姐的第一次见面如此不堪回想，但是同财务部门慢慢熟悉之后，和叶被高木小姐的人格魅力所征服，不仅气质成熟，工作能力更是上佳，全数的物资尽被她打理得规规整整，如同画下九宫格般一目了然。更巧的是，高木小姐同丈夫的婚房也在那片地带。高木小姐倒是喜欢作弄和叶，偶尔兴致上来了，就会捎和叶一段，图个乐。 眼下，大概也是这情形。 和叶当然不会拒绝，她很喜欢高木小姐，私底下老在平次面前左一个高木小姐右一个高木小姐，说以后也要像她一样，做一个充满成熟魅力的职场女性，俨然是高木小姐的崇拜者。虽然高木小姐喜欢逗弄她，次次狼狈收场，但还是忍不住又次次靠近，就像是被逗猫棒吊着的猫猫。 三个人放好行李，便坐进车里出发。车里浮着淡淡的香水味，一时间有点寂静。 高木小姐伸手把空调开大了一点，舒适地在副座位上假寐起来，她丈夫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和叶，那个侦探怎么没来接你？”，一边说着，一边趁高木小姐不注意伸手把空调开小了一点。 这其实是和叶第一次见到高木小姐的丈夫，她以为高木小姐的丈夫会是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没想到是心善体宽的中年人。 尽管被打破了预想，但是看着他们之间说不出的熟稔感，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平次的脸，和叶心中了然。 ①④ 和叶正欲回答，却被高木小姐的一句话哽住。 “他要开警车来接？” 高木小姐眼皮依然没睁开，车窗外景物如潮水般后退。 高木小姐的丈夫笑着看向后视镜，后座的和叶窘迫地转头看向窗外。 看来，高木小姐同她丈夫说过。 那次探班，平次在搞定案子后直接开警车就过去找和叶。警笛声一路高鸣到大阪政府，大阪政府里面的人都在好奇，纷纷透过玻璃窗往下看，猜测有官员落马了要被抓，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目送提着“证物”的平次一路。没想到，他是来找女朋友，大家虚惊一场。后来，就算平次不再开警车过来找和叶，但大家因为那件事认识了平次，见他来，总是会调侃和叶一句，“看，他来抓你回家咯~” 和叶看向窗外假装欣赏风景，试图跳过这个话题，都怪平次那个呆子，害她总是要收到这种调侃。 窗外景中，出现服部家。一辆警车停在服部家门口，警示灯错乱闪动，警笛声长鸣，两个身穿警服的人同一身和服的服部静华说些什么，突然服部静华身形不稳地倒向敞开的大门，其中一个警察急忙扶住她。 车子开过，服部家消失。 和叶疑惑，那个警察好像是工藤？不过工藤怎么会出现在服部家，他不是在东京吗？他怎么穿着一身警服？ 警察办案一般不会穿警服，大多是私服，只有在出席同事葬礼上会穿上一身肃穆的警服。 不！ “停车！停车！” 和叶脸色发白地抓着前座背，惊慌失措地冲高木小姐的丈夫喊停。 ①⑤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高木小姐的丈夫脚下用力刹车，赶忙回头：“和叶，是漏了什么东西吗？” 和叶早已夺门而出，一旁大敞未关的车门留有余震。 她一根筋地使劲跑向服部家，根本听不见后方的呼喊。和叶急迫地想听到答案，一个否定的答案，告诉她自己想错了，大骂自己笨蛋，然后就可以继续等平次回来。 手机受力跌出口袋，屏幕亮起，下一秒警服平次四分五裂。 手腕上绑着鹅黄色发带的女孩，忘我地奔跑在空旷无人的马路，“塔塔”的脚步声，宛如时针倒计时。 三步，两步，一步。 服部家到了。 后脑勺呆立着一撮啾啾的警察听到响动，回头望去。 两抹视线猝不及防交汇。 和叶充满希冀地看着工藤，剧烈起伏的胸膛伴随着粗重喘息，耳膜边响起心跳剧烈的砰砰声。 工藤低头，错落有致的额前碎发遮住眼中神色，一身警服无声悲凄凝重。他这次来，就已经打算好要亲自告诉服部家人，告诉和叶，平次死亡的消息。可当面对突然出现的和叶，他心中五味杂陈，做不到再次开口，去陈述一个事实。 “不”，和叶颤抖出声。 工藤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心中的希冀碎裂，大颗大颗眼泪滚落。她冲上前抓住他衣服，一遍遍地问他，“不是真的，对不对，你回答我！” 回答她的依旧是窒息的沉默。 “和叶”，里头传来淡雅的声音。 服部静华站在玄关处，神色平和，一身和服庄重大方，挽发盘髻中藏着一根不易察觉的白发。她朝和叶张开双手，眼波温柔流转，轻声道：“过来我这儿”。 “静华阿姨”，和叶哽咽着扑到服部静华怀里开始嚎啕大哭。 心碎的哭声中，服部静华怜爱地抚摸和叶的长发，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就剩一个了。 不远处，一路跟过来的高木小姐气息微喘，手上拿着和叶掉落的手机，看着服部静华怀中哭泣的和叶皱眉深思，平日虽喜欢逗弄和叶以她窘迫反应为乐，但她清楚地知道和叶性格倔强自立，如今竟哭的如此悲痛，事情要比她想象中的还严重。 停尸间。 一尘不染的白布遮着数十具尸体，一个紧挨一个，狭小的方寸之地尽数透着令人作呕的腐气，长年缺失阳光，阴森寒凉遍布。 服部静华伫立在一个不起眼的白布边，不说话，久久凝视着白布下的尸体，整个人透着一股萧条的寂静，她没有掀开白布。 良久，服部静华转身离开，一滴晶莹泪珠悄无声息滑下她娴静自持的面容，留下一条清亮渍痕。罢了，最后一面就留在他鲜活的容貌中吧。 和叶浑然不知窗外事，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一具具毫无生气的尸体整齐陈列在眼前，平常她定要恐慌不安。 然而现在，她没有半点恐慌，脑海中回响着很多声音。 有工藤悲哀沉重的声音，“枪杀”“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他手里紧紧握着护身符，放到枪口”“也就是，他心脏” 有平次犟嘴的声音，“你那么喜欢小孩，志愿干嘛填警校啊”“刑侦界有我在，就不会有你位置的”“你见到尸体就躲，真要填警校你不得天天哭，这也太烦人了” 有平次言笑晏晏的声音，“哦~你不会是怕我，被其他温柔不啰嗦的漂亮女生抢~走~吧~” 平次毫无气息的尸体就在一旁，一伸手就能触到。 脑海中的平次却也那么鲜活生动，宛如就在身前。 究竟那个是真？那个是假？ “啊”，和叶抱头哭吼。 脑海的声音没有停止，仍在折磨她。 平次恼怒的声音“不准你穿好看的裙子给其他男生看” 平次忍耐的声音“嗯！我答应你，你放心报文科院校。” 平次高兴的声音“说好你要远离其他男生，说话算数哦” 平次赌气的声音“你敢找一个白皮男生！我就敢找！” …… 平次温柔的声音“笨蛋，我想守护你们生活中的笑容” 声音戛然而止， “笑容嘛”，和叶声音哭笑不得。 “你个混蛋” ①⑥ 和叶从小和平次一块长大，对平次了若指掌，她知道平次四岁那年长过痔疮，十二岁学会开摩托车，有一个初恋女孩，喜欢自己。 还喜欢推理。 游走在罪恶泥潭为人间正义力挽狂澜。 大学志愿选择警校的时候，平次就已经有生死弃之脑后的觉悟，不，或许更早，在他喜欢上推理的时候。 他想要守护的，和他脑子一样单纯简单，就是笑容，在每一次辛勤劳作后，露出心满意足的那个笑容。 是他自己的，是和叶的，是身边周围人的，是很多陌生人的。 也是这样一个温柔的理由，最终说服了和叶改变警校志愿，转而选择喜欢的专业。 这些年过去了，曾经认识的警校朋友，死的死，残的残，这次换平次躺在了停尸间。 和叶轻轻掀开白布。 平次端正帅气的五官暴露在和叶视线里，黝黑的脸庞透着乌青死气，脸颊凹瘦，一双眼皮沉沉地合着，赤裸精壮的胸膛上一个拇指粗的弹孔。 有泪水一颗一颗滴落在他脸上。 “平次” 她喃喃自语，一根纤细白嫩的手指眷恋不舍地抚摸着平次脸庞，猫绿色的眼睛泛着如海的爱意。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脑海中浮现出过往一幕幕和平次在一起的画面。 “咚咚咚”，停尸间门被敲响。 警务人员出声提醒，“停尸间不便久留，早些出来” 里面，数十具尸体冷冷冰冰。 和叶俯身，在平次毫无血色的嘴唇落下一吻。 “我爱你” ①⑦ 工藤轻手轻脚地把一个透明闭口袋放到办公桌上。 里面， 一个血色护身符、一台手机、一张烧掉一半的照片。 “平次的遗物，你收吧” 服部静华伸手搭在和叶的肩膀上，宽大的和服袖垂感极佳，举手投足间，是刻在骨子里的优雅。 “静华阿姨” 和叶难过地看着服部静华沉静如水的面容，怎么会不懂她的用心良苦呢。 “你收好就好” 服部静华摇摇头。 和叶抱住了她，“您还是这么好” 工藤一言不发。 那张照片再看一次，还是能回想起当时气急攻心的愤怒。本该好好呆在平次办公桌上的照片，却出现在平次的尸体旁，甚至被恶劣地烧掉平次那部分，只留下巧笑嫣兮的和叶。 这、无疑是凶手近乎猖狂的挑衅。 他被愧疚、被怒火控制，整个人不要性命一样彻夜追查。 和叶走近那袋遗物，同样看到了那张被烧毁掉一半的照片，她熟知平次警部的办公桌面，那张照片被自己买的相框裱起放在桌面左边电脑下的纸巾盒边，怎么会到工藤手里？ 和叶强迫自己冷静，：“是谁？是谁杀了他？” 杀这一字，宛如刮在她心上。 工藤深吸，平息怒气，眼神真挚无比地看着和叶，“我已经将他缉拿归案了。” 和叶愣了一下，她没怀疑过工藤的能力，既然他说已经将凶手绳之以法，定然不会有假。只是，小兰曾经和她说过，工藤喜欢用“一个……的凶手”或者“凶手是……”的句型解释。 眼下，工藤这句话显然在避重就轻。 他在隐瞒。 和叶没继续追问，工藤比她聪明，这么做一定是他权衡利弊后最好的选择。 和叶将护身符拿出来，鲜血凝固得死死的，表面已经看不见原本的御守二字，她用力攥紧，这个护身符一路佑平次十多年，为什么不能再多佑平次十多年？ ①⑧ 和叶送服部静华到家后，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回出租屋。 服部静华担忧地目送她。 在警局耽误那么久，这会已经是傍晚。 夕阳成影，晚风相送， 应有良人结伴归家。 但，这条她走过无数遍的道路，今天却带给她两个噩梦。 一抹窈窕身影等在出租屋门前，她身边还放着一个浅黄的小号行李箱和一个背包。 当她看见和叶，罗兰紫的眼睛微微湿润。 “和叶”，毛利兰出声唤她。 和叶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毛利兰被清风撩起柔顺长发，面容恬静如花，罗兰紫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和叶顿时哭了起来，弄丢御守项链的悲伤再也忍不住，如同失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毛利兰心中同样悲凄，两人自大学毕业后好久没见过面了，东京大阪两地相隔，世事难料，久别重逢却是因为服部过世。 和叶哭得悲痛欲绝，平次死了，就连御守项链也丢了，她还剩什么？ 过于情真意切的哭声，让毛利兰陷入假想中，如果新一死了她又该如何面对？ 失去爱人的伤痛感染了毛利兰，两人抱在一起放声痛哭，依偎着彼此，相互慰借。 “小兰，平次、平次再也不会回来了” “上个月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 “他被子弹打中一定很痛很痛” “他瘦了好多” …… 好朋友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可靠，和叶松开最后一根绷紧的心弦，前言不搭后语地哽咽着，胡言乱语地哭喊着，将今天堵在自己心上许许多多的难受倾诉出口，她撑不下去了，她好想好想再听平次骂她一句笨蛋，就一句。 毛利兰用力抱紧和叶纤细的肩膀，两行泪水不断滑下。 咔哒一声，出租屋门由外打开。 “小兰，对不住，你第一次来这，就害你在门口一直等” “你快进来坐吧” 哭累后的和叶，声音有气无力，好友的到来还是让她打起了一分精神。 她有些错愣地看着门前熟悉的行李，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人措手不及，全然忘了自己还有行李漏在了高木小姐丈夫车里。 毛利兰擦拭眼角泪花，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是高木小姐送来的，还有你的手机”，她从包包拿出递给和叶。 “屏幕摔碎了”，毛利兰小心翼翼地打量和叶的神色。 和叶缓缓垂下眼睫毛，“没关系”，无所谓了，再多失去一个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宣泄一场后，她表情就一直淡淡的，心中的郁结仿佛解开了，也仿佛看破红尘般。 毛利兰不放心地看着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①⑨ 毛利兰帮忙推行李进去。 客厅整洁，木质沙发铺着白毯垫，众多大小一致的抱枕中一抹粉色小巧的软枕额外抢眼，一室内尽是柔情明媚的鹅黄色墙体，最醒目的位置，悬挂着一个木框，里面是蝴蝶结状的红色发带。 毛利兰一时愣住，她知道和叶很喜欢这个发带，是平次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一直和自己分享这个红色发带的各种细节。毛利兰还以为和叶会把它放进柜子妥善收藏好，没想到她裱起来放到客厅明晃晃昭示。 毛利兰嘴角小小上扬，悲哀的心池中不免荡漾出几分愉悦，还真不愧是你啊，和叶。 这个出租屋，无一不透露着一对情侣甜蜜的生活气息。 茶几上一套漂亮的樱花杯奇怪地带着两根吸管，冰箱被贴着两种完全不同风格的冰箱贴，靠近阳台的衣杆交错晾晒着男士女士的衣物。 后面锁好门的和叶，进来第一眼也见到了那个红色发带。 记忆一瞬间回到高三那年。 和叶又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家。 平次到底去那里了！高三开学后直接消失了半年，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们从咿咿牙语开始就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那怕她把喜欢埋在心里盼着他开窍，她也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可是他们分开了半年。 半年，她甚至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她数着日子，一直数，数到了182天，那个戴帽子的黑章鱼还是没有回来。她问过爸爸，问过平藏叔叔，问过静华阿姨，问过大泷叔，可是没有一个人肯告诉她平次到底去那里了，都只会一言不发的沉默，她根本就没办法从他们的反应中揣测出平次是否安全。 入世未深还懵懵懂懂的青春期女孩，第一次感受到喜欢的人可能要永远见不到了，日夜恐惧着，惶惶不得终。她淹没在悲伤里，淹没在无尽的懊悔中，一遍遍祈祷他平安。 和叶不自觉地又停在了服部家，她望着熟悉的房屋，又重复着每天去平次房间看看他有没有回来的举动。 平次房间的门没有关上。 “！” 20 “平次！是你吗？”少女音划破天际，和叶猛冲进房间，校服裙角飘扬。 有人闻声蓦然回首。 一张熟悉的黝黑俊脸。 和叶整个人热泪盈眶，半年，平次终于都回来了。她冲过去死死地抱住平次，感受着真实温热的平次，眼里泪水不断。 “混蛋！你去那里了！”她狠狠捶他胸口，质问他。 平次受力闷哼，海蓝色眼睛里似乎有什么要呼啸而出。他抓住女孩捶他的手搂她进怀，低头吻了下去。 和叶震惊得睁大眼睛，泪珠要掉不掉，唇上男孩温热的唇舌轻蹭着，有滴水替泪珠掉落在她脸上。 她心中骇然，更多的是心疼，一双猫绿色眼睛柔情万千地凝视着眼前闭上眼睛的男孩，搂住他脖子，深情回吻。 一吻毕，两人气喘吁吁。 男孩的手还搂在她腰上，女孩的手还搂在他脖子上，身体挨得极近，但两人的视线都在四处乱瞄，不敢看向对方。 旖旎的气氛顿时弥漫。 “和、和叶” “我带了礼物给你” 平次臊着脸对空气说话。 礼物？和叶有点心花怒放，平次还从来没有送过她礼物，那怕是她生日都是直接带她去买的。 “是什么？” “你自己看，书桌哪” “你、你松手”，和叶脸红红的。 “哦、哦好”，平次无意识松手，和叶没站稳跌倒在地。 一阵兵荒马乱。 和叶站在一个格子礼物盒前。 她背对着平次，两手捂着滚烫的脸蛋，心跳高速砰砰。 这、这是确认关系了吗？煎熬的半年，她只盼着他回来就好，没想到平次，啊，好害羞好开心，和叶傻笑。 “咳咳，我穿好了” 后面传来平次佯装镇定的声音。 和叶脸蛋红上加红，她冲进来的时候太着急了，没留意到平次正在换衣服，上半身赤裸着。 和叶转过身，开始拆礼物。 丝带剥落，盒盖掀起。 是一条红色发带，叠得有点歪扭，显然不是服务员叠的，是某个笨手笨脚的家伙。 她很喜欢。 多年花开结果，怎不欢喜？ 半天不见她说一句，到底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 适才强吻的勇气不复存在，平次等得有点忐忑。 刚想说话，和叶就有别的动作了。 她松开马尾的鹅黄色发带，笑着对平次说：“你帮我绑上吧” 女孩笑容可掬，眉目间尽是娇俏。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下炸开了。 海蓝色眼睛又温柔又专注，他应了声，“嗯”。 光影明灭间， 红色发带在他手上游走、成结， 像姻缘的红线， 他系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