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孽徒的我死遁了》 第1章 [穿越重生] 《拯救孽徒的我死遁了》作者:墨羽青言【完结】 江玉瑶穿书了,系统给她的任务是“阻止反派黑化,拯救这个世界!” 江玉瑶看着那个刚刚被原身喂了合欢丹,浑身潮红奄奄一息被吊锁在密室铁架上的“反派”,心情复杂。 书中的大反派是原身的徒儿,因为被原身秘密试药+摧残+毁声誉+断情缘+挖金丹而觉醒了阴灵根,最后黑化成了魔域之主,不仅杀了师父灭了师门,还引来天罚毁灭了整个世界! 少年徒儿被垃圾师父可劲儿折腾导致黑化,江玉瑶都有点怜惜了。 为了这个世界的稳定,更主要是为了自己,江玉瑶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认真做一个良善的好师父做起。 受伤了?师父来照顾! 有喜欢的人了?师父帮你牵线! 疑似出现情敌?师父帮你搞定他! 天罚避无可避?师父帮你顶了! 天罚之下江玉瑶身死道消,系统夸她任务完成的不错,问她是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江玉瑶想了想,决定留下享受一把任务成果,做个有权有钱肆意人生潇洒不羁的女人! 系统毫不犹豫答应:“妥了!” —————————————— 师父身死道消的时候,顾云琅仅仅抓住了她的一缕残魂。 他发誓要收集师父的所有魂魄碎片,找个合适的身体让她重新复生! 既然答应了她做个心怀天下的好人,那就做个好人。 但是师父啊,只要你能复活,我背负几份杀戮之罪又能怎样呢? 只要我藏得好,你便永远也不会发现——我的阴灵根已经再次觉醒了。 内容标签: 强强系统 脑洞 师徒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玉瑶,顾云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白切黑的徒儿x黑切白的女师父 立意:人间有大爱,人间有真情。 第1章 穿书了 江玉瑶恢复意识的时候,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这是一间密室,没有窗户,没有门,地上若隐若现一个暗红色的传送法阵,大概便是这密室的出入口。 墙上亮着几枚夜明珠,影影绰绰地照映着密室里的药柜和各种铁架子,架子上挂满了各样器具,看上去应该是用来刑讯的,而中间的那个最大的架子上,则吊锁着一名男子。 男子双手被缠绕着咒术的铁链分开两边向上吊起,他垂着头,半湿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从江玉瑶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拧紧的眉心、以及微微抖动的如扇睫毛,他未着衣物的上半身显出潮红的颜色,身体和呼吸都在颤抖,似乎在隐忍着巨大的痛苦,却硬是没有发出一声□□。 江玉瑶看着这一幕,心情有些复杂。 她刚刚还是个加班的社畜,因为太累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没想到再睁眼时,周围已是一片苍茫的白色,一个略带机械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欢迎来到穿书局,你已接下‘拯救反派’任务,任务目标:阻止反派黑化,拯救这个世界!” 江玉瑶懵懵懂懂以为自己在做梦,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她随口问道:“那反派是谁啊?我怎么拯救啊?人物可以ooc吗?” 系统:“反派就是你再次睁眼看到的那个人。怎么拯救都可以,人物ooc不会判定任务失败。” 这么轻松?江玉瑶眨了下眼还想问什么,结果再睁眼时,便发现自己站在这个密室之中。 周遭的一切真实而清晰,江玉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吧…… 她拧了下自己的手背,真的会疼! 卧艹?! 书中的信息和原身的记忆也同步灌入了她的大脑,原来这本书就是她最近上下班路上随意翻看的那本奇幻网文,男女主青梅竹马1v1,携手成长抵抗反派,但是这个反派黑化后的实力太强大,以至于男女主的主角光环都没顶住,最后整个世界都无了,be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当然,对于江玉瑶这样的读者来说,男女主一起死怎么能叫be呢?!同生共死啊,妥妥的he好不好?! 不过说起这个反派,前期倒也挺惨,因为被师父秘密试药+摧残+毁声誉+断情缘+挖金丹而觉醒了阴灵根,最后黑化成了魔域之主,不仅杀了师父灭了师门,还引来天罚,达成了整个世界一起完蛋的结局! 少年徒儿被垃圾师父可劲儿折腾导致黑化,看书时候江玉瑶都有点怜爱了。 后期看到他黑化之后屠尽师门然后与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样子,即便是认为结局he的江玉瑶也会不由叹息。 这个世界罪不至此啊……只是这个黑化的孽徒心中已经被扭曲的仇恨填满,再难回头。 而这个孽徒自己,若是当初幸运一点,遇到一个好师父,过得简单平和一点,是不是就不会黑化了? 嗯,都是反派那个师父的错,那个师父太垃圾,不是人! 然而此时此刻,江玉瑶看着周遭的一切,融合着原身的记忆和书中的情节,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她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穿书了。 第二,那个不是人的垃圾师父,就是她。 江玉瑶:“…” “系统?系统你还在吗?系统咱们再聊两句吧?!系统大大?!” 第2章 江玉瑶尝试再把系统唤出来,然而识海中安静无比,再无系统。 江玉瑶:“…”好一个管杀不管埋的垃圾系统啊! 面前的徒儿顾云琅突然痛苦得闷哼了一声,江玉瑶回过神来,对,既然自己已经成了那个“垃圾师父”,那就摒弃原身的所有“垃圾”做法,好好对待这个徒儿,只爱护,不折腾,说不定还真能有救! 穿书局让她穿成这个身份,大概就是治标要治本,解铃还须系铃人吧。 江玉瑶赶紧尝试把顾云琅手脚上的锁链解开,她还没熟悉刚刚灌进脑海中的那些记忆,几个捆锁的禁制就解了半天,搞得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最后一个禁制终于解开时,江玉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顾云琅瘫软的身体向前压着倒了下来。 “诶!?”江玉瑶惊叫一声,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地板上,虽然她乃修真之体,此时却还没习惯控制体内真气,这一下撞得她头晕脑胀,眼前发花。 然而近在耳畔的呼吸声却让她很快回过神来,提醒她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 顾云琅的呼吸带着清晰的温热感,滚烫的鼻尖也蹭到了江玉瑶的脖颈,让她一个激灵。 糟了,合欢丹!刚刚应该先给他解了合欢丹的药力再给他松绑的! 江玉瑶急忙用双手抵着顾云琅的胸口想要挣扎着站起来,那胸膛燥热,结实而又匀称,手感还…挺不错?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手感的时候,腰间已经能感觉到一处异样,对方的喘息也越来越紊乱,他的手也胡乱地在她周身摸索着,似乎要寻找什么入口。 “云琅,徒儿!你…忍忍!”江玉瑶回忆着记忆里的术法,想要赶紧挣开他。 挣扎间,滚烫的手掌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固定在了头顶。 “师父…”他嗓音暗哑,“下次再喂合欢丹,不用把徒儿吊锁起来…” 他没有抬起身,头依然埋在江玉瑶的颈窝。 顾云琅的声音似醉似醒:“只要师父想,徒儿便会给…” 江玉瑶被撞懵的脑瓜子“嗡”的一声,身体本能地想要挣脱,却感觉那手掌一下子扼住了自己的脖颈,下一秒,一把匕首骤然刺入了她的心口! 刀尖见血的瞬间,顾云琅的身体突然僵住,他发出一声痛苦而又不甘的嘶吼,然后彻底倒在了江玉瑶的身上,失去了意识。 血染红了江玉瑶的衣襟,疼是疼的,但是匕首只戳破了皮肉,在修真世界里不算什么重伤。 江玉瑶回忆着原身的术法,艰难地找出一条治疗术,笨拙地给自己止血愈合。 顾云琅被她推开,躺在一旁不省人事。她看着他昏迷中依然紧紧握着的匕首,以及那张无法被痛苦遮掩的俊美面容,觉得有些棘手。 这间密室是原身用来专门折磨顾云琅的地方,墙上挂的地上丢的,到处都是一些“小玩意”,刚刚倒下时顾云琅摸索着抓住了这只袖珍匕首,大概是想一刀捅死她吧。 可惜了,没捅死。 不是他手下留情,而是原身在他身上下了禁制,让他无法说出师父对他所做的一切,也让他无法做出伤害师父的事情。 一旦有违,便会头痛欲裂立刻昏死过去。 按照书中所写,他在此之前不是没试过想要杀了自己的师父,可是被禁制禁锢着,他连师父的衣角都伤不到,这次居然见了血,可能对他来说已经是成功了吧。 江玉瑶叹了口气,心里涌起一个念头,要不自己帮他一下,自尽一把得了?!大家都能解脱! “自尽什么的,你想都不要想。”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识海中。 “卧槽!你怎么突然冒出来?!”江玉瑶吓了一跳,“你知道我在想自尽?” “我猜的,毕竟不少穿书者一开始都会有这个想法。”系统冷冰冰道。 江玉瑶:“难道不可行?没了我这个垃圾师父,他就不会这么悲惨导致黑化,世界不就和平了?” “那只是你的猜测。”系统道,“一本书呈现出来的内容,就像冰山浮在海面上的一角,每个世界都有自己形成的逻辑和原因,每个人也是,很多你看到的东西为什么会成为你看到的模样,其实还有更深的因果和脉络在影响着。” 江玉瑶:“…那我要是想试试呢?” “你可以试试,反正试试也就逝世而已。”系统的声音毫无情绪,“不过我要提醒你,任务没有完成之前你并不会真的死去,每次‘死亡’会让你在体会濒死的痛苦后重回死亡之前,直到任务完成为止。” “所以,故意求死没有用。”系统给出了结论。 江玉瑶无语了,她其实并没有自尽的勇气,只是在思考这些可能性。听系统这么说的话,她也不会真的去尝试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系统的话依然让她有些不爽。 江玉瑶:“你们可真狠。不过,为什么非要是我呢?” 系统:“因为经过计算,你是最合适的。” 江玉瑶冷笑一声,没信,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社畜,有什么特别?系统肯定是在忽悠她。 却听系统继续道:“你也不要觉得自己不行,之所以对方上来就杀你,是因为他是重生的。” 重生?!江玉瑶惊了:“这重生不会也是你们安排的吧?他都重生了,你们还安排我进来干什么?” 第3章 系统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机械声后,才道:“这部分不是我们司负责,应该是另一个司在这里也有任务。” 江玉瑶无语:“你们不同部门发任务前不对接一下吗?” 系统诚恳道:“对接。但是当两边都想搞点任务增量时,就会隐瞒一些,有时候进入书中世界后才会发现。你懂的,我们穿书局也会有业务绩效考核。” 江玉瑶彻底没了脾气。这画面太熟悉了,没想到堂堂穿书局,也会像现实世界里的大公司一样,搞这种勾心斗角比拼业绩争取考核的事情! 系统又道:“不过没事,重生司那边都是一锤子买卖,他们只负责把目标人物扔过来重生就不管了,所以男主不会发现你是穿越的!优势依然在你!” 江玉瑶更无语了:“大哥,他都是重生的了,我这皮囊里换了个人他会发现不了?” 系统又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半晌后才道:“没关系,你只管做任务就行,等你下次再死的时候我再来救你,就这样!” 然后江玉瑶便觉识海中一松,系统再次消失了。 江玉瑶:…自己这是被推进了一个大坑啊! 她看了看依然躺在地上,昏迷中还带着痛苦表情的顾云琅,在心里叹了口气。 来都来了,那就试试看能不能拯救一下这位“孽徒”吧。 第2章 重生了 顾云琅做了一个梦,梦中漫天业火,四周尽是哭嚎,唯有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云头,狂笑着以长剑指向苍穹。 一道道水缸粗的天雷劈了下来,在劈到那人身上的瞬间,那人霍然望向了顾云琅! 那双血红的眼眸中尽是癫狂,眸光仿佛两道利刃,狠狠地扎入顾云琅的识海。 顾云琅猛然睁眼,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 地上?顾云琅虚弱抬眼,看向四周。 这是一间明亮的卧房,屋内布置简单清雅,窗下的白玉案上放着几卷书籍,还有一瓶浅蓝色的灵花。 看似雅致的房间却让顾云琅心头一紧,这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没错,他重生了,之前在密室的时候他就知晓了这一点,他抱着侥幸心理想要杀死那个掌控自己半生的人,但是很遗憾,他依然失败了。这说明自己的身上已经被对方种下了禁制。 如果重生的时间再往前一些就好了,他想,最好是在入宗门之前,那样的话他定然不会踏入明净宗的山门,更要远远地避开那个江玉瑶! 可是上天已经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也许他真的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走向毁天灭地的癫狂? 可是现在,他依然躺在这个熟悉的房间里,这个他在前世来过很多很多次的地方。 初时他带着新奇而来,师父说要在此以自身真气助他修炼,他便信了。只是每次他都会迷迷糊糊睡去,醒来后又会感觉十分疲惫,但是修为确实有所精进,师父说这是一种特殊的入定之法,他便没有多想,只当自己还需加深修习。 在师父的“帮助”下,他十四岁筑基,十六岁便有结丹之相,他欣喜异常,宗门也将他当做少年天才。 就在他以为自己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十七岁生辰那天的经历却将他推入了无尽的黑暗。 那日他按例来找师父修习,师父笑眯眯说给他准备了一份生辰贺礼,不过要等修习结束后才能看。他满怀期待地入定,却不知为何在修习半途中醒来,也因此,让他看到了十分震惊的一幕! 他一直敬爱的师父,明净宗大长老江玉瑶,居然正一脸冷漠地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顾云琅自己的身上,竟趴着六七个身形不全的阴魂,似乎正在从他身上啃食着什么,又在反哺一般将一股黑红之气源源不断地逼入他的身体。 “你醒了?”师父江玉瑶带着冰冷的微笑看着他,“既然醒了,那从今天开始,我们便进入下一个阶段。” 那天,江玉瑶在他身体里种下一个血契禁制,让他无法告知别人真相,无法诉说自己在经历着什么,无法伤害江玉瑶,甚至无法自尽,无法逃离明净宗,不管他走到那里,江玉瑶都可以通过那个禁制将他传送回来,不管自己想要如何自毁,都会在伤害自己的瞬间如遭雷击,然后昏死过去。 他被逼着吃下药物,被逼着遭受阴魂的啃食,甚至被江玉瑶做成了鼎炉,以双修之法增进修为! 每次经历之后,当他再次醒来时,他总会看到江玉瑶站在自己床前,脸上还是挂着那副冷冷的微笑,说:“你醒了?” “你醒了?”这个熟悉的声音果然再次响起,顾云琅心神一颤,抬眼望去。 江玉瑶端着汤药走到房门前时,正好看见顾云琅趴在床边吐血。她想起自己心口上那一刀,没有立刻走进去帮他,而是等屋内平静下来后,她才深吸了一口气,端起一个自认为和煦温暖的微笑,抬手推开了房门。 四目相对,神情各异。 顾云琅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努力按下自己瞬间涌起的杀意。 可是江玉瑶今天的神情却让他恍惚了一下,那张明艳绝美的脸上,并没有往日里冰冷的微笑,她依然笑着,却似乎不太一样? 曾经的记忆太过深刻,这个念头只是出现了一瞬,便湮灭在了顾云琅的警惕之中。 第4章 江玉瑶的目光落在了顾云琅原本雪白的里衣上。 “怎么还在吐血?”江玉瑶露出担忧的模样,她将汤药碗放下,走上前想要去探顾云琅的腕脉,对方却条件反射一般地缩了一下。 不过只是一瞬,顾云琅便放松了手臂,任由对方搭上自己的腕脉。 嗯?江玉瑶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重生的人带着之前的记忆,此时见到自己这个折磨过他很久的人,就算没有滔天的杀意,也该有些应激反应才对嘛,怎么这么老实?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对,身为可以拉着整个世界陪葬的狠人,能忍能狠这都是基本素养。 想到这里,江玉瑶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温和道:“徒儿之前真气走岔,险些走火入魔,刚刚为师探你脉象,还好,此时真气已经平息了下来,好好修养几日便好。” 她又端来汤药:“来,把药喝了。” 顾云琅没有接药碗,而是平静地看向江玉瑶:“师父又配了新药么?” 江玉瑶认真点头:“对呀,专门为你配的,帮你恢复身体。” 顾云琅低头看向药碗,体内的禁制让他无法拒绝,也无力拒绝。 难道依然要和前世一样吗?! 顾云琅闭了闭眼睛,认命一般地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前世江玉瑶给的汤药里总会加些催生真气和欲念的药材,这位师父一边控制他一边不计后果地催动他体内的结丹之力,调动他的七情六欲作为燃料,只是为了尽早将他的金丹剖出来,为己所用。 顾云琅默然放下药碗,准备迎接药中那股熟悉的力量在体内肆虐,但是等了许久,体内安安静静,什么也没发生。 不,还是有一股温热和煦的暖流在体内游走着,仿佛一点点在填补他破损的脉络,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 顾云琅惊讶地睁开眼,却见江玉瑶正托着腮看向自己,满脸期待。 “怎么样?”她问,“这个药是我亲手配的,有没有效果?” 不得不说,原身不愧是明净宗的大长老,能力强,会的多,从她记忆中找出一个养伤的汤药方子并不难。 顾云琅垂下眼,只是淡淡应了句:“师父大可不必如此,此处没有别人,师父假意温和相待,别人也看不到。” 江玉瑶:“…” 看来一次的示好远远不够啊。 却听顾云琅又道:“我昏迷了多久?” 江玉瑶算了下:“三天。” 三天的时间,堪堪够她把原身的记忆和原书的信息消化完。但是这些信息很奇怪,有些地方就像上了锁的小盒子,它们仿佛不属于原书的信息,而是原身记忆中的某些存在。可是盒子上的锁打不开,便让很多因果无法深究。 顾云琅看向江玉瑶,忽地笑了:“难怪师父会给我这样一碗药。” “啊?”江玉瑶不明所以。 顾云琅:“师父在我身体里种的东西太多,莫不是忘了?三天一次的合欢丹,其实是红鸾咒的解药啊。” “红鸾咒?” 这三个字一出,江玉瑶只觉识海中某处“咔哒”一声轻响,仿佛是某个小盒子上的锁应声而开。 盒子里的信息汇入她的记忆,不多,却似乎填补了某处缺失。 是的,原身还给眼前这位徒弟种了“红鸾咒”,这个咒术是正派中的禁咒,却是魔道双修的惯用术法。 它定期发作,需要通过双修或者服用合欢丹来缓解痛苦,否则只能在痛苦中度过整整一天。 只是合欢丹对它的“缓解”是一种集中爆发式的缓解,它将一天的痛苦浓缩到一个时辰,江玉瑶刚穿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顾云琅,便是在合欢丹“缓解”下的模样。 玩得真花啊…江玉瑶在心中摇头叹息。 她望向目光微凉的顾云琅,试探道:“要不,师父把红鸾咒给你解了?” 第3章 解咒 顾云琅愣住,解除红鸾咒? 他不信。 红鸾本为吉祥,凡人世界若见到红鸾,则寓意喜事将近,婚姻美满。 然而修真界的红鸾咒却是一种被强迫的“专情”与“结合”,它被一人种下,便只能由此人解开,在解开之前,只能通过与此人双修来解除暴涨的欲念所带来的痛苦,而解咒的方法…… 江玉瑶闭上眼搜索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嗯,不难,就是有点难为情。 顾云琅眼中闪过疑惑,看着闭目思忖的江玉瑶,有些不解。 上一世江玉瑶并没有主动提出为他解红鸾咒,此时的他不过十八而已,还有很多可以压榨的价值,作为鼎炉,她怎么会轻易放弃与他双修? 难道是自己重生了,有些事情也随之出现了改变? 江玉瑶终于睁开了眼,她望向顾云琅,默默扣紧了袖中的手掌。 “所以,你愿不愿意?”她问。 虽然语气十分平静且淡然,但是顾云琅注意到,对方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顾云琅顿了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只要师父愿意,徒儿自然是愿意的。” “愿意就行。”江玉瑶松了口气,也不追究这抹笑意是真是假,只伸出一根指头,“就一下。” “什么?”顾云琅不解,却见江玉瑶已经捏起法诀催动了术法,一团暖红色的道纹出现在她指尖,她闭眼入定轻抬食指,将那道纹印在了自己的唇上。 第5章 下一秒,顾云琅只觉一股无形之力将他浮空推到了江玉瑶的面前,江玉瑶身体前倾,那暖红的道纹伴随着一点温香软玉般的触感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顾云琅神识一震,只觉体内有什么禁锢剧烈的震动起来。 两人额头相抵,江玉瑶的柔唇微微嗫嚅着,仿佛是在念着什么咒文,她声音很轻,这咒文却如同潮水般涌入顾云琅的识海,它们再次激起他体内深处的欲念,欲念翻滚,震荡着他的神识,却比每次红鸾咒发作时的感觉更加凶猛百倍。 欲念似乎难以扼制,这让顾云琅心头逐渐涌起一阵暴虐,他看着眼前人,心中的暴虐之意也越来越浓,那细白的肌肤,如扇的睫毛,娇嫩欲滴的唇瓣,修长如玉的脖颈……所有的一切,唤起了他一些癫狂而又阴暗的记忆! 心中的暴虐之意终于浓烈到难以抑制,顾云琅手臂一翻,竟然突破了那层无形之力,抬手扣住了江玉瑶的后脑,向前狠狠一按。 与此同时,那道暖红的道纹也轰然破碎,红鸾咒解! 顾云琅神识如遭雷击一般,刚刚向前用力按下的手掌也骤然一松,整个人再次昏迷了过去。 江玉瑶从入定状态中睁开眼,便看到再次昏过去的顾云琅。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和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 江玉瑶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被这个小崽子暗算了啊! 好心救他,给他解咒,他居然想暗算自己?! 江玉瑶有些生气,但是眼皮一抬,又看到面色苍白歪倒在地气若游丝的顾云琅,忽然又觉得气不起来。 ……算了,看在他很惨的份儿上,原谅他这一次。他可能以为这是逃跑的一个契机吧,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接下来的三天里,顾云琅便一直昏睡在床上。江玉瑶按照原身记忆中的术法,每日给他输入三次真气,还会熬煮汤药一点点喂给他。 输真气还好说,给一个昏迷的病人喂汤药可真是太难了,喂一勺流出来半勺,真正能咽下去的则更少。江玉瑶不由腹诽,如此“先进”的修真界,怎么也没个什么术法可以直接把汤药送到对方胃里呢?! 腹诽归腹诽,药总是要喂的。眼前这位徒儿不过十八,却已经被原身虐了好几年,身体亏空神识不稳,整个人正一步步走向外强中干,加上刚刚解了红鸾咒,让他原本被红鸾咒吊着的一股真元骤然垮塌,这要重新塑起真元,也是需要耗费一些力气好好调养才行。 江玉瑶叹息,自己做了什么孽啊,要在这个世界里替原身带徒?还是一边替她赎罪一边带的那种…… 没办法,为了顾云琅能好好喝药好好恢复,江玉瑶只能一咬牙,含了一口汤药在嘴中,俯身贴紧顾云琅的唇,缓缓将药液渡了进去。 ……好羞耻……江玉瑶一边渡药一边在心里捂脸。 现世中每次看到文里或者剧里出现这样的桥段,她都会轻蔑地吐槽一声“俗套”,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自使用这种“俗套”的方法。 怎么说呢……俗套的果然才是最有用的,或者说,因为有用,于是它变成了“俗套”…… 汤药能喝进去了,真气一日渡入三次,顾云琅原本紊乱的脉象也逐渐变得有序,面色也好了不少。 可是三天过去,他依然没醒。 江玉瑶就这么在他床边照顾了三天,第三天夜晚,当她趴在床边打盹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顾云琅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手指微动,触碰到了一片衣角,顾云琅侧头望去,惊讶地发现趴在床头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师父江玉瑶?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 这三天中,顾云琅并不是完全无知无觉,他依稀记得有人在给自己渡真气,在用特别的方法给自己喂药,但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江玉瑶?!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这个画面十分荒谬! 记忆中的师父只会将自己捆绑起来灌药,怎么可能用这种方法喂给自己? 难道是重生一次,此世的江玉瑶又徒增了什么新花样? 顾云琅默默内探了一番,惊讶地发现这几年积累的内伤居然好了不少,红鸾咒解除后,被它吊着的真元虽然坍塌了,但是被人渡入的真气很好地滋养了那处真元的根基,让它得以重新萌发,并且进入正常生长的状态。 顾云琅觉得不解,他看向江玉瑶,借着夜明珠的光亮,他看得仔仔细细,似乎想要看破她的伪装,可是睡梦中的女子眉眼松弛,樱唇轻抿。 ……顾云琅记忆中的师父从来不会如此睡去,她任何时候都是以盘膝入定来调息休息,她不信任任何人,也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最不设防的模样。 就比如现在这个样子…… 对于顾云琅心中的震撼,江玉瑶自然是无知无觉。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头刚刚好侧向顾云琅,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一下子舒展,甚至还微微勾起了唇角,似乎是在笑? 这个笑让顾云琅一惊,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闭上了眼,手指一抖,碰到了江玉瑶的手背。 江玉瑶醒了过来,她第一反应是查看顾云琅的情况,确没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一直担心真元有损的徒儿会不会突然出现什么状况,不过外面天光已经渐亮,三日已满,最危险的时候算是过去了,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 第6章 想到这里 ,江玉瑶心神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却引得她内息一滞,身体中的某处似乎断了一根弦一般骤然一松,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急忙用袖捂唇,放下手臂时,掌心和袖口已是一片殷红。 吐血?江玉瑶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神识中的某处再次“咔哒”一声轻响,一个上锁的记忆盒子悄然打开。 几乎同时,躺在床上的顾云琅也再次睁开了眼。 原本看着自己掌心怔怔发呆的江玉瑶见他醒来,急忙把右手背到了身后。 “你醒了?”江玉瑶微笑着,右手在身后默默捏了个净衣术。 又是这句。可是看着对方欣喜的表情,此时的顾云琅已经没有了以往听到这句话时的焦躁感。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一道微弱的白光在江玉瑶身后一闪而逝,向着自己的师父点头道: “嗯,我醒了。” 第4章 旧疾 记忆盒子里涌出信息,江玉瑶这才知道了一些原书中并没有描述的因果。 原来原身之所以从自己徒儿身上榨取了那么多,是因为她本就命不久矣,所以需要续命。可是为什么会命不久矣,这条信息却没有存在于当下的记忆盒子中。 江玉瑶刚刚怔怔看着自己右手发呆,倒不是说如何惊吓,只是计算了一下自己剩余的寿元。 十年?应该够做任务了吧…… 反正自己只是一个穿书者,续命什么的对她来说无所谓,做完任务离开这里才是正经事! “师父?”顾云琅的声音让江玉瑶回过神来。 江玉瑶平复了一下心绪,迎着顾云琅依然警惕的目光,微笑道:“看你现在的状态还不错,以后好好养着就行。” 她又指了指床榻:“我这床榻是千年暖玉做成的,对你身体的恢复很有帮助,你就先睡在这里。” 顾云琅听到“睡在这里”几个字,眉头不由一拧,握着锦被的手默默紧了紧。 江玉瑶仿佛无知无觉:“我…为师要闭关几日。” 顾云琅松了口气。 江玉瑶并非真的没有察觉,看着眼前的少年徒儿紧张一下又放松下来,突然觉得逗逗他也挺有意思。 他过得太紧绷了,就像一根绷紧了数年的钢丝,这样下去总会崩断。 江玉瑶从袖里乾坤中取出准备好的丹药,还有一个小纸包。 “这个丹药你收好,每日服用一颗,我闭关的日子你要养好身体,等为师出关,还要继续指点你修习。” 顾云琅的眉头抖了下,不由攥紧了手中的药瓶。 江玉瑶扬唇一笑,又递上那个小纸包:“丹药可能不好吃,嫌苦的话,吃颗蜜饯果子就不苦了。” 顾云琅愣住了。他看着江玉瑶手中的小纸包,一时没动。 江玉瑶偏了偏头:“怎么?怕我下毒?不用想那么多,毒死你我又没什么好处。” 见顾云琅依然没动,她索性将小纸包放在桌上:“随便你吧。” 说罢,她便转身走到门口,门外的天空万里无云,蓝得十分通透,但是仔细去看的话,天空中仿佛荡漾着一层透明的膜,那是原身给自己的洞府布下的结界。 明净宗位于明净山上,每位大长老都有自己单独的一处洞府,江玉瑶的洞府坐落在明净山上灵气最盛的山头之一,数年前她便给这处洞府布上了结界,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谁也进不来,连掌门也不例外。 只是收了顾云琅做唯一的弟子后,江玉瑶将他安置在洞府的一处院落里,也让他也成了第二个能进出这里的人。 明净宗有护山大阵,原本不允许任何人在宗门内再为自己的洞府新增结界。但是江玉瑶借口自己当年受伤后道心有损,需要静心修炼,掌门居然允了,长老们也没什么意见。 也因为这件事,宗门上下再次明确了一点:大长老江玉瑶,果然是宗门内地位超然的存在啊。 但是顾云琅知道,这道结界可以隔绝江玉瑶在此处所做的一切,包括炼什么丹药,修炼什么术法,甚至是如何折磨顾云琅,如何与鼎炉双修…所有的能量波动都会被这层结界遮挡起来,外界不会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 而此时的江玉瑶站在房门口,仰头望着天穹,她发丝微微飞扬,绣着云纹的雪白法衣外袍被风轻轻荡起。 她抬手,在空中一抹。 那层隔绝外界的结界骤然消失,她居然将这层结界解除了! 顾云琅震惊地看着,江玉瑶转身,脸上的表情却依然轻松自在。 “为师要去宗门禁地闭关,这层结界放着反而碍事,你要是身体突发什么状况,外面的同门都无法进来救你,这太危险。” 以及,你想跑路也不好跑啊…江玉瑶心想。 虽然那个血契禁制限制了顾云琅的逃离,但是宗门这么大,明净山绵延巍峨,找个地方躲起来并不难吧。 顾云琅怔怔地望着江玉瑶,一时间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想干什么。 怎么重生回来,对方仿佛换了个人? 难道这一世的师父被人夺舍了?? 正思忖间,忽见一道白光落入院中,白光就地一闪,一位清俊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玉瑶师妹?”男子有些惊讶地望向江玉瑶,“你这是……?” 江玉瑶看着面前形容俊美气质温和的男子,记忆中自动筛选出关于他的信息——她的大师兄,明净宗现任掌门,宋静秋。 第7章 清风徐徐,法衣微扬,宋静秋束着青玉冠,鬓前一缕白发,一手轻拢广袖负于身后,向着江玉瑶走来。 江玉瑶盈盈施礼:“掌门师兄。” 记忆中再次响起“咔哒”一声,一道锁扣应声而开,记忆盒子里的信息汇入识海,江玉瑶垂着眼,在识海中勾勒出宋静秋的完整形象。 她与宋静秋算是青梅竹马,自己从记事起便跟在师父身边修习,那时师父只有她和宋静秋两个徒儿,对两人即是宠爱又是严厉,不同的是,师父对她宠爱更多些,而对师兄宋静秋,则是严厉更多些。 对于此,宋静秋一向坦然受之,哪怕在江玉瑶闯了祸,师父问责时将不知情的他一同问罪时,宋静秋也没什么怨言,只是陪着江玉瑶一起默默挨罚。 在江玉瑶心目中,宋静秋是她的亲人,永远会站在她身边陪她守护她的那种。 所以,此时的江玉瑶看着宋静秋,居然不自觉的产生一种亲近感,原身的记忆和情感汇入她的神识,将如此清风霁月之人当做家人,江玉瑶并不排斥。 思忖间,宋静秋已经走到身前,他没有走进屋内,只是望了一眼依然坐在床榻上的顾云琅,对江玉瑶道:“我刚刚看到师妹散去结界,便过来看看。师妹是否已经养好了身体?道心亏损不可小视,还是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我没什么大事,多谢掌门师兄挂念,”江玉瑶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道,“不过是想去禁地闭关数日,云琅一人在此我不放心,便将结界散了。他伤势初愈,若他有什么状况,劳烦师兄予以照应。” “是这样啊……”宋静秋目光转向顾云琅,眸光微闪,却转身即逝。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闭关即可。”宋静秋道,“只是禁地虽然灵力充沛,却也十分凶险,师妹当真决定去闭关?” 危险好啊,本来就想要危险,要是能靠周遭的危险让自己挂了,那任务说不定也完成了! 江玉瑶在心里盘算着,嘴上却道:“师兄担心我打不过那些家伙么?” “那些家伙”,指的是禁地中的那些原生灵物。 看着江玉瑶不服气的样子,宋静秋哑然失笑:“自然不担心,师妹道现在还没有打不过的灵物。” 宋静秋:“却不知师妹准备闭关几日?” 江玉瑶回头看了一眼顾云琅,估算了一下,道:“五日。” 五天的时间,够他找个地方藏起来了吧? 宋静秋点头:“禁地那处小洞天可以做短暂闭关之用,既然只有五天,那师兄便为你护法吧。” 掌门师兄亲自护法?!江玉瑶觉得倒也不必,她刚想开口拒绝,突然心念一动,甜甜一笑:“好呀,多谢师兄!” 若是能牵制住宋静秋,顾云琅应该可以更方便找到藏身之地吧。江玉瑶如是想。 她又嘱咐了顾云琅几句,便转身与宋静秋一同转身向洞府外走去。 房间内,顾云琅已经翻身下床,扶着圆桌墙壁书柜一路走到门口,倚靠着门框望向宋静秋和江玉瑶离去的背影。 也不知为何,这个平日里最讨厌的身影和掌门并肩而立的模样居然格外刺眼。 上一世他怨恨明净宗上下对江玉瑶的纵容,尤其是这个宋静秋。 重生一世,这个宋静秋倒是一点也没变啊。 第5章 掌门 明净山在北部山麓中有一片禁地,宗门中习惯叫它“后山禁地”。 这里之所以成为禁地,并不是因为藏着什么禁忌之物,而是因为这里生存者一些山中灵物,而且个个凶狠异常,寻常弟子根本不是对手。 明净宗立宗逾千年,宗门的修真者与这处禁地里的灵物已经达成了某种平衡。宗门在这里布置了结界,让这些灵物无法闯出此地伤害门人,灵物们也在禁地中用自己的方法守护着这里,让一般人无法进入掠夺。 当然,江玉瑶不是一般人。 明净宗禁止弟子私自进入禁地,但是对于元婴期以上的修者,则可以在宗门的许可下,来这里寻找灵力相合的地方养伤。这里能生长那么多珍稀又凶狠的灵物,自然也是因为此处蕴含着充沛的灵力,只是这些灵力并不精纯,无法像外面的洞天福地那般,却偶尔会滋生一些特殊的山洞灵泉,或者土坑树冠,对灵根相合的人很有好处。 禁地的入口看上去平平无奇,左右两边各立着一个石碑。 左边的石碑上写着“生地”,右边的石碑上写着“死地”。 宋静秋在江玉瑶身后一丈处停下:“师兄便送你到这里了,你放心进去生地,我在这里为你护法。若是有什么异样,可以用玉简传信。” 他说着,用手点了点腰间配着的那枚宗门玉简。 江玉瑶知道,这是明净宗门人之间传信的法器,原身的记忆中有使用方法。她点了点头,道:“有劳师兄了。” 江玉瑶踏上入口的瞬间,两个石碑上的字迹同时亮起。 江玉瑶向左踏前一步,“生地”的字迹更亮了几分,随即两个字迹都灭了下来。 江玉瑶回转身,向着伫立在禁地外一直望向自己的宋静秋挥了挥手,然后便大步向着禁地深处走去。 宋静秋看着江玉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禁地的迷雾之中,这才在一方大青石上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第8章 …… 顾云琅沉默地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匾额上“素雪雅苑”四个字。 这四个字寓意清雅,却居住着阴狠之人,做着无法言说之事。 顾云琅每每看到这个匾额都觉得讽刺,今日却是心情复杂。 洞府结界已除,对他来说,也除去了一道种在他体内的方位咒术。这个咒术与这个洞府结界相映衬,每日天黑时都会将他自动传回到素雪雅苑之中。 血契禁制让他无法逃出明净山,洞府结界让他每天不得不回到这个素雪雅苑。如今后者已破,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 逃离江玉瑶的机会。 虽说因为血契禁制的缘故,顾云琅还不能离开明净山,但是明净山的山脉辽阔,他找一个地方藏起来还是不难的,只要江玉瑶不主动启用禁制里的召唤术,他便可以一直与她保持距离。 至于江玉瑶会不会主动启用召唤术……顾云琅其实在赌。 重生一世,很多东西都似乎与前世不同了,最大的变化便是江玉瑶,不管是举手投足神情姿态,还是对待他的态度,都仿佛变了个人。 若是她真的变了呢?当顾云琅看到江玉瑶撤掉结界的一瞬,他便决定要做这个尝试。 若是失败了,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只不过和现在的生活一样罢了 。 若是成功了,他并不介意躲在某处继续修行,那也好过以后被迫觉醒阴灵根,彻底沦为魔物。 顾云琅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外走去,再也不去看那“素雪雅苑”的匾额。 明净山很大,翠绿巍峨,峰峦起伏,顾云琅循着前世的记忆,找到自己某次重伤时居住过一阵子的山谷入口,那谷中长满了文殊兰,却似乎从未被人发现它的美丽。 就在顾云琅准备躬身钻入那处入口时,突然心有所感地停下了脚步,回身望去。 果然,眼前白光一闪,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宋静秋?! 顾云琅瞬间收拾好表情,做出少年人的青涩模样,青涩中还带着几分警惕。 “你在这里做什么?”宋静秋依然面容温和,就如同他平日里那般。 “见过掌门师伯,”顾云琅依着自己年少时的情绪,垂眸敛目道,“弟子在采药。” “哦?”宋静秋微微偏头,“宗门有专门的药田,你需要什么珍稀灵药,竟然还需要独自来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冒险采摘?” “回掌门,”顾云琅不卑不亢,“师父教我实草认药,建议我多在山中识物,方能更好地了解它们的成长环境与习性。” 宋静秋听着他说完,轻轻一笑:“是嘛。” 他忽然探手捏住顾云琅的腕脉,顾云琅避之不及,也不敢避,只得被他攥住手腕。 宋静秋握着顾云琅依然不太稳健的脉象,笑容玩味:“你体内气息不稳,脉络也有诸多破损,此等情况下居然还能跑这么远来识别灵草,啧啧,师妹真是收了个勤学刻苦的好徒儿。” 顾云琅的面色也冷了下来,他直视着宋静秋:“掌门师伯谬赞了。” 对于面前少年毫不遮掩的冷意,宋静秋挑了挑眉:“你不服?” 顾云琅垂眸:“弟子不敢。” “你不敢?呵,”宋静秋捏起他的下颚,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少年眉眼中流露出几分倔强,却紧紧抿着唇,没有丝毫屈服的意思。 “长得确实好看。”宋静秋挑起唇角,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只是这么硬的骨头,师妹为何不嫌硌牙?她明明可以换个更顺从的,可是为何偏偏要你?” 顾云琅心中震惊,如此近的距离,他明明看到宋静秋的眼中有一瞬黑色的流光闪过。 顾云琅控制着自己的颤抖,挣扎唤出声来:“掌门师伯…” 这一声让宋静秋回过神来,他松开了手,面容重新冷淡下来,“你敢不敢做别的事,我并不在意,只有一点。” “不许离开你的师父半步!” 顾云琅心中一动,某些前世的疑惑似乎明晰了起来。 “掌门师伯为何会觉得弟子要离开师父?”顾云琅笑了起来,“难道掌门师伯觉得师父对弟子不好么?” 宋静秋冷笑:“你只需记住,就算你想离开,也要宗门同意才行。” “而这明净山虽大,却尽是我目所能及之地。” 顾云琅:“……” 原来如此。 难怪前世自己想向宋静秋求助,却始终找不到机会。 原来对方从来就没想过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顾云琅想起前世屠灭明净宗的那日,宋静秋只身站在宗门之前,却是仰天大笑。 “既然你要毁天灭地,那便来吧!我明净宗不过先行一步,这世间不值得!!” 顾云琅回忆起当日的场景,突然想起,那时宋静秋的话语并不是向他喊出的。 他手持长剑指着天际,明明是在嘲讽天穹。 第6章 禁地 另一边,走入“生地”的江玉瑶正喘着粗气扶着石壁,看着眼前那个高大威猛的白色猿猴。 这猿猴身形高如小山,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江玉瑶进入生地后,按照原身的记忆找到了这里的一处灵泉,却没想到,灵泉旁突然闯出这么一位不速之客! 生地之所以称为“生地”是因为这里的灵物相对温和,不会对元婴以上的修者造成什么威胁。 第9章 可是眼前这只白色猿猴,明显不是什么“温和”的主啊!按照原身的记忆,这应该是“死地”中最危险的几只灵物之一,可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江玉瑶虽然吸收了原主的记忆,包括所有的修行术法。但是打架还不是那么熟,她见到这只猿猴后本想绕开,没想到对方的双掌轰然拍下,居然直接把自己拍死了! 不过这个“死”不是真的死,准确的说,就像系统说的那样,她没完成任务之前根本无法真的死去,只会不停回到死前的十几秒。 原本她以为只有自尽才会如此,没想到被动死亡也是如此! 第二次,江玉瑶躲过了白猿的一巴掌,却被它一脚踩死了。 第三次,江玉瑶躲过了拍下的双掌,躲过了一巴掌,却被白猿扔过来的石头砸死了。 第四次,江玉瑶躲过了双掌和巴掌,又足尖一点跃上崖璧躲开了砸来的石头,却被白猿双目激射而出的两道电光击中,直接击碎了道心和真元,又死了。 第五次…… 第六次…… 等到第十次她重新活过来,心态已经快崩了。 老天爷啊,虽然这个bug可以增加实战经验,但是这只战力威猛的白猿自己是真的打不过啊! “你在这里死死活活了十次,也算是破纪录了……” 系统的声音终于在江玉瑶的识海中出现。 “系统!!”如果对方现在有实体,江玉瑶真想抓着它的胳膊好一顿诉苦! “原身的实力其实并不怕这只白猿,但是她的战斗技巧你好像还没解锁,你也是真的勇,居然敢到这里来疗伤!会伤得更重好吧!” 听着系统的数落,江玉瑶心情愤懑:“我以为我可以,没想到实操这么难!” “这就是嘴炮和实干的区别”系统的语气毫无波澜,“动动嘴皮子很容易,真上手打架了那就是毫厘之间定生死的事情!你没有解锁战斗技巧的信息,说明你还没有尽力啊,原身大概觉得,让你太容易就得到了这些,其实是害了你。” 说话间,江玉瑶死了第十一次,她重生后不再说话,而是默默回味了一遍系统的话。 是的,自己没有完全尽力。她承认自己有些依赖心理作祟,反正能重生,反正有系统,反正还有信息可以解锁。 但是现在,她必须先靠自己努力了! 第十二次,江玉瑶已经可以在白猿手下过得十招,第十三次,第十四次,江玉瑶已经可以找准时机,施展宗门阵法将白猿困住片刻。 第十五次…第二十五次,江玉瑶已经可以在阵法的加持下祭出飞剑! …第四十九次…第八十次…差一点,还差一点她就可以给白猿致命一击! 系统沉默着,仿佛一个旁观者,它没有走,只是静静地停留在江玉瑶的识海中,等着她求助。 终于,江玉瑶再次对它大声道:“有没有可以让他片刻分神的道具?!” 系统:“道具不用我给,你自己就有。你搜索一下那个‘召唤术’,可以帮你召唤过来替你打架或者挡刀的!” “好!”江玉瑶心头一喜,她没有细想,闭眼瞬间便在记忆中搜索到了这条术法。 数十块巨石被白猿扔了过来,混杂着白猿双目激射的雷电之力,江玉瑶左突右闪,终于在行进间施展了那道召唤术! 一道身影在她面前渐渐成型,与此同时,白色猿猴身型再次膨胀变大,手中小山一般的巨石也朝她飞了过来。 “轰”的一声,巨石砸在了那个身影的胸口。 江玉瑶这才定睛去看,却是心头一惊! 顾云琅?!自己召唤来的居然是顾云琅?! 开满文殊兰的山谷入口前,宋静秋独自立于风中,回忆着刚刚顾云琅突然消失的一幕,若有所思。 禁地内,顾云琅被巨石击中后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他瞪着面前的江玉瑶,牙根咬得发疼。 自己是疯了才会觉得她变了个人! 她哪里变了?!变得更懂捉弄人了么?! 果然还是这么阴狠!! 江玉瑶愣了片刻,识海中“咔哒”一声轻响,某道锁扣应声打开! 原身所有的战斗经验和技巧瞬间涌入识海,江玉瑶闭着眼扶摇直上,趁着白猿被突然出现的顾云琅吸引注意力的一瞬,祭出十二柄青玉飞剑,以雷霆之势向着白猿直刺而去! 剑光如雪,映亮了整个天空。白猿回过神来张嘴怒吼一声,然而已经晚了一步,怒吼的音浪震开了六柄飞剑,另外六柄直直刺入了白猿的六处要穴,瞬间将它的灵力封了个严实。 白猿吃痛,发出震天的哀嚎。它本皮糙肉厚,寻常兵刃根本刺不破它的皮肉。但是江玉瑶这六柄青玉飞剑是上品灵宝,直接穿过皮肉钉入了它的窍穴。 随着不甘的怒吼声,白猿的身型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它的吼声也发出了异样的变化,当这嘶吼最后变成了小孩子的哭嚎时,白猿已经变成了躺在地上打滚的小男孩。 江玉瑶:“……”那么高大的白猿,化形后居然是个撒泼打滚的小男孩?! 站在一旁的顾云琅捂着胸口,抬手擦掉唇边淌下的血,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面前这个小男孩,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别哭了!”江玉瑶喝了一声,却没有收回青玉飞剑。 第10章 小男孩不管不顾,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在地上打滚哭嚎。 对于这样已经没了攻击力的孩子,江玉瑶也动不了杀心,于是不再搭理他,自顾自走到顾云琅面前帮他查看伤势。 顾云琅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向江玉瑶。 他确定了,这个女人,根本没变! 第7章 猴儿… 江玉瑶刚刚打完架,心里畅快,却对突然召唤出顾云琅给自己当盾牌这件事有些愧疚。 顾云琅一退,她便也站住,斟酌着解释道:“我…为师刚刚不知道会把你召唤出来。” 召唤术是血契禁制自带的功能,她此时已经明白了。 顾云琅别过脸,胸口不知断了几根骨头,痛得他几乎昏厥。 江玉瑶试探着上前一步:“你肯定在想,都会使用召唤术了,还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对吗?” 顾云琅捂着嘴一阵急咳,抬头看了她一眼。 江玉瑶又慢慢踏出一步:“我要是说,我不是你师父,你信吗?” 周围忽的一静,系统早已离开了江玉瑶的神识,林中穿梭的风儿都停了下来,那个头上长着几缕白发的小男孩也止住了哭声,瞪着吃瓜的大眼睛向这边看过来。 顾云琅身形一晃,心神也随之跳了一下,但是很快便被他稳稳按住。 “没有差别。”他咽下喉中血,道,“对你来说,你是谁便是谁。对我来说,你站在我面前,便是我的师父江玉瑶。” 江玉瑶看着他坚定而又抵触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算了,这事儿确实不太好解释。 她从袖里乾坤中掏出一个药瓶丢过去:“把这个药吃了。既然我还是你师父,你就不得违抗师命。”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刚刚白猿那块巨石势大力沉,他的内伤定然不轻。 她想了下,又补了一句:“怕死可以不吃,但是不吃你肯定会死。” “当然,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可以先让你生不如死。” 顽疾用猛药,江玉瑶故意做出凶狠的表情,甚至用力瞪了瞪眼,只想着赶紧让他把药吃下去保住性命。 顾云琅脸色发青,他稍微犹豫了下,便俯身起药瓶,一仰头灌了下去。 江玉瑶满意地看着他吃完药,便转身从白发男孩身上迈过去,进了白猿守着的那处山洞。洞中灵气流转,最深处更有一汪灵泉,其上萦绕着盈盈灵雾,浓郁的灵气竟然已经具象了出来。 江玉瑶的原身是水灵根,与这处灵泉正好契合。她记得顾云琅是十分罕见的阳灵根,阳灵根天生更易吸收天地灵力,更能温养真元经脉,修行速度极快,与之双修最能提升修为。这也是原身将顾云琅作为续命药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个原因,书中没有提,识海中有个上锁的记忆盒子,那把锁却没有打开。 江玉瑶也不急,顺其自然吧。她没有直接走入灵泉,而是以术法托起一捧灵泉,走回顾云琅身边。 顾云琅靠坐在一块大石头旁,正在闭目调息运转周天。江玉瑶在他面前蹲下时,他的眉心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却并没有睁开眼。 江玉瑶在心中叹了口气,手指捏起术法,将那一捧灵泉牵引着,在他胸口受伤处游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直到那捧灵泉再无一丝灵气飘出。 顾云琅原本有些塌陷的胸口恢复如初,江玉瑶探手摸了上去,只觉入手处的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但是自己这位徒儿依然没有睁眼,似乎无知无觉一般。 江玉瑶无奈起身:“骨头已经复位,皮外伤也已愈合,你是阳灵根,任何相性的灵力你都可以吸收,灵泉就在那里,泡上半日能让你的伤势彻底痊愈。” 顾云琅睫毛微抖,终于睁开了眼。 但他只是淡淡地看向江玉瑶:“多谢师父。徒儿不用。” 江玉瑶望天,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宁折不弯的性子啊,真是让人又怜又气。 她索性不再理自己这位好徒儿,转身走到那个白发男孩身前俯身蹲下,笑眯眯地看着他。 白发小男孩看上去就像人族七八岁的孩童,面相虽然更精致些,看上去的感觉却更野性。他光着上身,肌肤雪白晶莹,浑身上下只有腰间穿着一条红铜色的毛皮短裤,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到江玉瑶走过来,下意识用双臂挡在了胸前。 江玉瑶:“……” “你这灵物能修出人形,没千年也有百年了吧,装什么小孩子呢?!” 小男孩嘴巴一扁,委屈巴巴道:“我只有100岁。100岁在我们灵兽族里就是小孩子啊!” 江玉瑶:“…行,你说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我且问你,你刚刚为什么要攻击我?” 小男孩张大嘴巴露出惊讶的表情:“我攻击你?!不是你攻击我吗?!我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只是准备在我的小池子里洗澡,你就突然冲出来了啊!” 江玉瑶:“……”她不想废话了,默默竖起了并拢的两指。 见江玉瑶捏起剑诀,身上还插着六柄青玉飞剑的小男孩急忙认怂:“是!是我错了!我不想自己的小池子被你抢走,抢走了我就没有地方洗澡了,我当然要抢回来啊!” 江玉瑶看了那灵气萦绕的灵泉一眼,咬着牙问:“你在那个灵泉里洗澡?!” 小男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道:“灵泉是会自动清除污秽的,姐姐你可不要小看这个灵泉!” 第11章 江玉瑶松了口气。 小男孩察言观色,见江玉瑶面色缓和,又讨好道:“漂亮姐姐,我把小池子分给你一起用,你把这些小剑给我拔出来,好不好?” 江玉瑶微微一笑:“不好!” “给你拔出来,你又变成大猿猴来杀我,我怎么办?我的徒弟都被你砸得快死了,再来一次可能就是我要死了!” 见江玉瑶不让,小男孩皱起肉乎乎的小脸,急道:“我可以保证不再打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江玉瑶别过脸摇头:“没办法信。” 小男孩眼里又盈满泪水,眼看着又要哭嚎起来。 靠坐在一块大石旁的顾云琅突然悠悠道:“那就签血契吧。” “血契?!”小男孩瞪大了眼睛,“跟她?!” 江玉瑶听到这个建议却是心头一动,眼前这只白猿虽然看上去气势很足,其实还是一只幼兽,跟这样一只幼年灵兽签血契,对双方都有不少益处。 灵兽认她为主,她也可以通过血契化解灵兽身上的戾气,甚至帮它修行。 而她可以把灵兽当做伙伴,相当于多了个战友! “怎么,你现在有的挑吗?”江玉瑶挑眉,故意威胁道,“跟我签订血契,我不但可以帮你把这些小剑拔了,还能带你走出这处禁地,当然,你要是不愿意,留在这里继续修行也可以,我需要的时候召唤你便是了。这么好的买卖,怎么想都是我吃亏好不好?!” 白猿化作的小男孩歪着头看向江玉瑶,似乎很用力的计算了一下其中的利弊,终于,它下定决心一般点了下头:“那好吧。毕竟你也是能打赢我的人,不算弱!” 江玉瑶心中大喜,面上却一片云淡风轻。她按照原身记忆中的方法与小男孩结下血契,这才将男孩身上的六柄青玉剑招了回来,又从袖里乾坤中摸出一身白色的道童衣衫套在了小男孩的身上。 小男孩终于松了口气,他原地打坐内窥了半晌,这才跳起来朝着江玉瑶一礼:“多谢主人。” 看着已经有些道童模样的小男孩,江玉瑶故作高深“嗯”了一声,问道:“你可有姓名?若是没有,为师可以赐猴儿你一个姓氏。” 小男孩抬起头,目光晶亮地看向江玉瑶:“有的!我叫焰焰!” 江玉瑶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 你一个大白猿,叫焰焰?! 另一边,顾云琅也再次急咳起来,只是这次咳得有点刻意。似乎在遮掩着什么情绪。 顾云琅想起来了,这个白猿他在前世见过。 那时的江玉瑶是在禁地的“死地”中撞见了它,同样也是制服了它。 但是前世的江玉瑶并没有跟它签订血契,而是直接抽了白猿的魂魄,将它的躯壳练成了一尊没有知觉只会打架的傀儡,顾云琅与师父的最后一战中,这个傀儡便被召唤了出来,为前世的江玉瑶挡下那数百鬼血剑雨,最后化作一摊血肉烂泥,尸骨无存。 顾云琅深深地看了江玉瑶一眼,对方还在数落着白猿焰焰,气势虽然足,但是在顾云琅看来,却更像数落熊孩子。 她到底是不是她? 如若不是,她到底是谁…… 第8章 业火 焰焰没有在灵泉边逗留,他说要回死地那边自己养伤,婉拒了江玉瑶帮他治伤的建议,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江玉瑶松了口气,这个猴儿待在这里她也觉得别扭,走了也好。 她转身瞥了顾云琅一眼:“真的不用灵泉?” 顾云琅依然摇头:“真的不用。” 江玉瑶也没再继续劝说,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这个道理她懂。 顾云琅坐在洞口一块大石旁,灵泉在山洞的最里处。 从他的位置看过去,刚刚好被两块大石挡住视线,只能看到灵泉中人的脸和脖颈。 江玉瑶也没太在意,脱掉法衣外袍,只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贴身里衣,这才探出嫩白的足尖,轻轻踏入了灵泉。 水声轻轻漾漾,不一会儿便只剩下江玉瑶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顾云琅闭着眼,压下了所有杂念,身边林风柔和,送来生地中的灵力,正适宜入定调息。 江玉瑶浸在灵泉中,感受着真元被灵力缓慢修补的过程。 这种感觉很新奇,她来到这世界后也好好内窥过自身丹府,那颗已出现裂纹的金丹此时正被无数恢复活力的真元环绕着,它们就像一条条金色的小龙,汲取灵泉的灵力后,又将它们送入这些破损的裂缝,试图修补它,但是修补的速度太慢了,虽然不至于泥牛入海,但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天上圆月渐起,林中山风忽的凉了几分。 灵泉中的江玉瑶眉头轻皱,不知为何,那些丹府中游走的金色小龙中,居然出现了一条半黑半红的。 修真之人的真元最是讲究精纯,可是这道半黑半红的是怎么回事?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识海中突然一声“咔哒”轻响,一只记忆盒子的锁扣应声而开。 盒子中的信息汇入识海中,江玉瑶这才知道,原来今日对她来说,居然是要命的一天。 天上的圆月月光更甚,一道道黑红相间的真气从江玉瑶的身体里溢出,甚至染红了灵泉中原本晶莹的水波。 业火,原身居然身带业火…而且是那种无人双休就要被折磨整整一日的业火,什么灵力药物都没有用。 第12章 “系统…”江玉瑶在神识中呼喊,但是无人应答。 业火焚身的感觉渐渐清晰,她睁开眼,本能地看向盘坐在洞口处的少年,却咬了咬唇,再次紧紧闭上了眼。 不行,如果跟他双修,那跟他那个垃圾师父有什么区别?剧情不就继续向着书里原本的方向进行了吗? 但是,如果只是双修,事后补偿他呢?比如好好哄哄,不像垃圾师父那样折辱他,会不会好些? 不过还是不行,一步退步步退,自己必须守住底线… 靠着灵泉让她保持的一份清明,江玉瑶就这么天人交战着,业火却在她体内越来越汹涌。丹府中的金色小龙一条条都被烧成了黑红色,它们不再专心修复金丹山的裂痕,而是带着那些让人难耐的业火,开始游走她的全身。 江玉瑶隐忍至极,嘴唇咬出血了也不知道,突然,她感觉到灵泉中似乎有股力量在吸引她,那种感觉带着清凉之意,让她无比贪恋。 若是彻底融化在这灵泉之中,是不是就能解脱了?这个念头悄然滋生,江玉瑶的身体也随着这个念头的产生瘫软了下来,向着水中渐渐沉了下去。 “江玉瑶!”一只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猛地一拽! “哗啦”一声,江玉瑶被顾云琅拉出灵泉水面,顾云琅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顺势向后掠到巨石后面。 而他们面前身后,一只泉水凝成的大手凌空握下,但是顾云琅退的及时,它只能握了个空。 顾云琅抱着已经失了清明的江玉瑶,冷冷地与那只水凝的大手隔着巨石对峙。 “我知道你也是个灵物,你可以帮助那些强过你的人,却会吞噬那些没你强的人,让他们化在泉水里,成为你的一部分。” “现在你已经得不到它了,退回去,等你的下一个猎物吧。” 那泉水凝成的大手不甘地握成拳头,但是没有办法,它的攻击范围太有限,只能在虚张声势地化作一张血盆大口后,退回了灵泉之中。 泉水归于平静,顾云琅看着怀中已经失去清明,奋力撕扯着衣衫的江玉瑶,心情复杂。 他知道这个灵泉的秘密,以他现在的不到金丹的实力,进去便会被消融。 前世某次,他因为没有按照江玉瑶的意思屠了山下的那户人家,就被江玉瑶带到这里扔进了这个灵泉,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脚上的血肉被灵泉消融,痛得死去活来。在消融过半的时候,他又被江玉瑶拉出来重塑血肉,然后再丢进去,再拉出来,乐此不疲,只是图个解气和开心。 其实刚刚他本来是不想出手救江玉瑶的,江玉瑶业火发作真元流逝,这是多么好的机会,一个可以彻底摆脱她的机会! 但是他隔着巨石,远远地看着她忍耐着业火时,却发现自己更想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随着业火渐起,他想要的答案也逐渐浮出水面。 原来,她居然不知道今天是业火发作的日子,她没在业火发作时第一时间找自己双修,而是自己默默隐忍。 以及,她居然不知道这个灵泉的秘密! 她不是她。她果然不是她…… 江玉瑶的手滚烫,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 顾云琅低头看她,却见她双眸已经通红,面呈绯色,唇瓣如同娇艳欲滴的红樱桃,鬓发湿湿地沾绕在面颊上,脖颈上,而那层薄如蝉翼的里衣,早已遮拦不住春光。 对方的眼睛无神地望着他,檀口微张,只差呼出那满含欲念的声音。 顾云琅压下情动,哑声问道:“告诉我,你是谁。” “我…”江玉瑶失神般地笑起来,“我是,我是瑶瑶啊…” “你是哪里的瑶瑶?” 江玉瑶不安分的手被他紧紧的按住,动弹不得,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我是江城市的瑶瑶啊…!” “江城市?”顾云琅心头一动,“哪里的江城市?” “中国的江城市啊!那个刚刚建立了自贸区的江城市,我出生上学工作的江城市!” 江玉瑶快哭了:“我说完了,可是我好热,帮我…” 她胡乱抓起顾云琅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去。 顾云琅心中震撼,却任由着对方将自己的手贴在那光滑如此的面颊上。 若是前世的江玉瑶,她绝对不会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一丁点的弱势,更不会说出“帮我”这样的字眼。 她是一个主导者,她只会说“我要”。 “帮我…”江玉瑶泫然欲泣,眼睛直直地望着顾云琅,在对方出神的时候突然双手一勾挂住了他的脖颈,然后用力抬头,吻上了他的唇。 业火顺着这一吻,顷刻间汇入了顾云琅的气息。他用力稳住的心神猛然一震,想要推开她的手掌却僵在了空中。 所有的事物仿佛静止了那么一瞬。 下一秒,山风骤起,吹拂起他的额发与衣衫。 他的手坚定地按扶住了江玉瑶的后脑,主动而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第9章 两处梦境 江玉瑶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两处场景,一处昏暗中带着血色,一处灼热中带着轻风。 昏暗血色的场景里,自己罩着深紫色的纱衣,毫不手软地捏起少年顾云琅的下颚,将手中整瓶的药剂灌入他的口中。 少年虚脱无力,自己却兴致勃勃,手中的匕首轻轻在少年脸上游走,少年双手向上被吊锁在那里,身上再次涌起浓艳的潮红。 第13章 江玉瑶看着那个身穿纱衣的自己笑吟吟地俯在顾云琅的耳畔,轻声道:“今天,我们从哪里开始呢,嗯?” 手指在某处轻轻一按,少年的眉心便已颤抖起来。 匕首游走到他锁骨,刀尖稍稍停止,便留下一道细细血痕,她俯身含住轻咬,少年身体骤然绷紧,脖颈青筋爆现。 江玉瑶急忙捂住眼睛,这是她能看的吗?!脖子以下可是不能描写的,不能再继续了! 然而周遭突然猛然一震,她再睁眼时,便是那处灼热的场景。 这个场景中,被吊锁在架子上的人已然换成了江玉瑶,而且她已不是旁观者的视角,而是自己双手向上被锁在了架子上。 身上依然是那件深紫色的纱衣,纱衣之下未着片缕。眼前一人手持药瓶向着自己走来,待他走近并且捏起自己下巴时,江玉瑶才惊讶的发现,此人竟然是顾云琅! 然而眼前之人已非少年,他罩着一件乌云般的长袍,面色冰冷,眉眼中没什么情绪。 “师父,”他淡淡开口,指尖探入江玉瑶的唇齿,“这个药,便是当年你亲手灌给我喝的。” 他说着,脸上居然扬起两分笑意:“师父当年说这是好东西,既然是好东西,师父自己也该尝尝才对。” 药液灌入口中,江玉瑶没有什么切实的感受,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灼热起来,体内某处压抑着的力量仿佛死灰复燃,越烧越旺。 她听到自己开口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直接杀了你?”顾云琅笑意又浓了两分,“那多无趣。” 他将手中的匕首贴在江玉瑶的脸上,慢慢向下游走。 他俯在江玉瑶耳畔,轻念:“师父,好好享受。” 业火腾烧而起,灼烧着江玉瑶的神智,她依稀感受到某种器物的冰冷,感受到冰冷无法消散的燥热,感受着某处被轻轻按捻,业火瞬间更加蒸腾。 她喉中压抑着□□,但她无法呼喊出声,她仰头喘息,眸光所及只有漆黑的屋顶,还有自己被吊起的,无法挣脱的双手。 隐忍、呢喃、哭泣、祈求,万般无用。 泥泞之中烟花绽放,但是对方却毫无罢手的迹象。 铁链叮当作响,身体逐渐麻木,又从麻木中苏醒,药液不知道灌下去了多少瓶,窗外也不知日月交替了多少回。 江玉瑶被困在这个身体里,梦境中的一切却那么真实,让她无法也无力再分清是真还是梦。 浑浑噩噩之间,她突然听到有少年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 “江玉瑶…” 那声音很轻很远,却又仿佛在耳边轻吟。 “或者叫你,瑶瑶…” “瑶瑶”两字仿佛一道乍亮的天光,江玉瑶神识猛然一震,她骤然睁眼。 “醒了?”十八岁的少年顾云琅坐在篝火旁,往里面丢了一根树枝。 江玉瑶怔怔看着他,终于渐渐恢复了清明。 是梦。却又…不全是梦。 刚刚醒来的时候,神识中接连打开两处锁扣,一个让她知晓了那处灵泉原来另有秘密,一个让她意识到,刚刚的梦境并不是纯粹的大梦一场,而是原身死前的部分记忆。 那就是成魔后的顾云琅吗?虽然看书的时候她想象过对方的模样,但是在梦中经历一遭这段书中没有描写的细节后,她看顾云琅的眼神,已经带着些不同了。 对方是重生的,那他也带着前世的记忆,那…他现在看自己,是不是像藏起来的大灰狼看懵懂无知小白兔啊? 江玉瑶偷偷瞄了顾云琅一眼,正好对方也抬眼看过来,四目相对,对方眼中还是没什么情绪,只有篝火映照着的脸庞看上去比梦中柔和不少,这让江玉瑶稍稍松了口气。 然后她想起一个问题——自己的业火呢?! 她闭上眼内窥了一下自身… 业火,它真的熄灭了。 而自己身体的某处,还残留着隐隐的酸胀。 江玉瑶:…… 她睁开眼再次看向顾云琅,心情复杂且困惑。 如今看来,自己没有被灵泉消融是被对方救下的,救下后对方还主动双修,帮自己熄灭了业火。 可是为什么呢?他不是应该恨自己吗?让灵泉把自己彻底消融了他不是应该很开心?! “师父故意在业火发作的日子来灵泉,是又想考验徒儿么?…” 顾云琅放下手里的树枝,语气中还是如往常那般,平淡中带着几分倔强。 “徒儿记吃也记打,不会再犯错了。”他平静的望过来,眼眸中依然带着隐隐的抵触。 语气嘛,虽然听着是服软,但是江玉瑶知道,应该是因为血契禁制,让他不得不服软。 江玉瑶放下心来,原来如此。被当做原身与他双修,对江玉瑶来说,心理比较好接受。 虽然这种想法有点牵强,但是在这种过于亲密的修行之法上,她暂时还无法那么洒脱。 业火发作后的事情江玉瑶已经记不清了,她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我…为师业火发作后,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顾云琅摇头:“没有。师父还是如常一般教训徒儿要尊师重道。” “哦,这样啊…”江玉瑶点了点头,“那你定要记在心上,双修之事…在外便不要提及了。这是我们师徒两人之间的秘密…修行之法!” 第14章 “徒儿谨记。”顾云琅恭恭敬敬。 江玉瑶这才放下心来,她背过身去检查整理了一下衣装,却没看到篝火旁的顾云琅轻轻扬起了唇角,理了理刚刚被撕破的衣襟。 后山禁地的“死地”之中,焰焰几个起跃落在一处洞口前。 洞中一个苍老声音慈祥随和:“事情办完了?” 男孩模样的焰焰一改刚刚的跳脱心性,面容郑重:“办完了,她很好。” 苍老声音似乎轻呼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啊…” 第10章 赶人 "生地"的清晨,天上的星子还未散尽,薄雾便迷迷蒙蒙地萦绕在了林地之中。 江玉瑶站在洞外不远的山崖前,望着翻滚的云涛想着心事。 业火发作已是三天前的事情了。这三天里她重新利用灵泉暂时温养了自己体内的真元,虽然对于这个身体里的伤势来说治标不治本,但也算不错,起码能让自己在这一个月内维持着化身期修为。 这三天里,自己那个好徒儿顾云琅显得十分乖巧,虽然脸上还是一副倔强又冷淡的模样,但是会在自己浸泡灵泉的时候主动护法,还赶走了几只好奇寻过来的山中精魄。 只是有时江玉瑶暗中留意时,发现顾云琅的眉眼间总是藏着些许的阴郁之色,心事很重的样子。江玉瑶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虽然对他还算随和,但是少年心性的徒儿,还是会觉得孤单吧。 毕竟自己十七八岁虽然是处于面临高考的苦逼日子,但是和同学朋友们每天在一起学习玩耍的生活,也算是这二十多年来最单纯快乐的时光了。 十七八岁,在这个世界里,凡人大概率已经成家生子,修真人也会和同门一起每日早课晚课各种修行,起码,身边有伴儿。 江玉瑶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个善解人意的师父是不是应该放一放手,让这个性子还没跑偏的徒儿去感受下集体生活? 凉风习习,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江玉瑶回转身,便看到顾云琅臂弯上搭着江玉瑶那件法衣外袍,慢慢地向她走来。 之所以是“慢慢地”走,江玉瑶觉得是因为对方并不那么情愿,但是碍于原身这位垃圾师父太过喜怒无常,以至于这位徒儿需要十分谨小慎微才行。 也是怪可怜的,江玉瑶在心中叹息。 于是,她迎上前几步,从顾云琅手中接过那件外袍:“徒儿有心了。” 顾云琅内心挣扎了一下,松开了捏着衣服的手。 江玉瑶无知无觉,只是一边自己动手把外袍披好,一边随意道:“这几日我在此处修习颇有所得,所以,我决定多待些日子。” 顾云琅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尖:“师父准备待多久?” 江玉瑶:“短则四个月,长则四年。” 十年寿命,在这里消耗四年,是有点奢侈。 不过按照她在现世的经验,大学期间是建立三观的最佳时期,这个时候让顾云琅回到宗门的集体生活中,减少自己这个师父的存在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不定少年可以寻得知音,觅得真爱,得个机缘,结个道侣,那就更好了。 她见少年有些欲言又止,又补充道:“不用担心,在这里闭关修行的只有为师,你不必留在此地,出去找你掌门师伯,以后跟随门中弟子一同修习即可。” 顾云琅惊讶:“师父要独自留在此处?四个月甚至四年?” 江玉瑶点头:“对。” 顾云琅神色复杂,斟酌半晌,才艰难道:“师父,那个焰焰毕竟是孩童身型…” 江玉瑶困惑:“嗯?孩童怎么了?” 顾云琅紧紧盯着她,道:“他…不能为师父化解每月业火。” 江玉瑶:“!!!???!!!” 这孽徒在想什么?!! 江玉瑶又羞又怒,只觉脸上瞬间烧了起来:“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让他来给我化解业火?!” 顾云琅望着她,直言道:“可是师父的业火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若无人化解,便会一日之内都是生不如死…若师父闭关入定,业火也不会自行安静下去,它会在师父无知无觉地情况下灼烧师父的身体,搞不好会让师父走火入魔,十分凶险!” 江玉瑶穿越过来后第一次听到顾云琅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由老怀欣慰:“徒儿懂得为师父着想了,不错不错…” 顾云琅说的这些,她刚刚也想过了。业火发作的滋味她尝过一次,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当然,这次是有顾云琅帮她解了,若下次无人帮助,自己熬不过来就此挂了便挂了,大不了重生回来再传信把顾云琅叫进来帮忙… 所以,没必要把这个徒儿圈在自己身边守着,还是赶出去体会集体生活的好。 她想到此处,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枚玉简。 “这个是传音玉简,你我可以通过它来联系。之前你一直在我身边,也没有携带的必要。现在师父既然不在你身边了,你便带着它,为师需要你…的话,也会通过它来召唤你。” 顾云琅皱起眉头,没接。 江玉瑶以为他想到了自己身上的血契禁制,又补充道:“这个你想用便用,不想用便不用。而且,你也可以用它与其他同门建立关联,以后同门之间的交流也更方便。” 不得不说,这个宗门玉简和现世的手机十分相似,就是不能打游戏而已。 第15章 顾云琅依然没接,甚至后退了一步:“师父若要唤徒儿过来,不用这么麻烦,直接用禁制中的召唤即可。” 江玉瑶:“…”果然啊,这家伙记仇。不过也对,毕竟他如今站在自己面前,不就是被自己召唤过来的… 江玉瑶叹了口气不再勉强,将这枚新玉简收好,便朝顾云琅挥了挥手:“去吧。你掌门师伯还在禁地门口,我已经和他打好招呼,他会关照你的。” 顾云琅垂下眼眸,想起文殊兰山谷前,宋静秋对自己说过的话。 “是,师父。” 不远处,几棵高大树木突然发出树枝压坠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一身道童装束的“焰焰”便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主人!”焰焰张开双臂朝江玉瑶猛挥了几下,又几个起落跃到了她的面前。 正正好站在了江玉瑶和顾云琅的中间。 “主人,我今天没什么事情,来听你调遣!”焰焰仰着头,忽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江玉瑶笑吟吟地揉了揉焰焰毛茸茸的小脑袋,抬头对顾云琅道:“你去吧,师父不在的时候,凡事小心。” 顾云琅看了看自己的师父,又看了一眼那位萌萌哒道童。 他突然觉得,这只猴子碍眼得很。 第11章 夜不归宿 顾云琅离开后的第二日,江玉瑶便接到了宋静秋的玉简传信。 信中告知她顾云琅已经被安顿好,让她好好闭关,不用操心。传信的末尾还隐晦地问她,需不需要帮她送些什么东西进来,比如灵丹妙药或者灵器法宝。 江玉瑶回忆了一下,书中对这位明净宗掌门的描写并不多,只说他与原身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对原身诸多呵护。顾云琅成为魔域之主后,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明净宗,他一步步蚕食掉明净宗的势力范围,杀了宗门诸多弟子长老,后来更是大肆屠杀所有修真的修士,对于屠杀之中殃及的那些无辜凡人百姓更是毫不在意。 即便如此,很多标榜自己是名门正派的宗门都不敢出头讨伐,只有这位宋静秋,在顾云琅虐杀了自己的师父,又招来毁天灭地的天罚时,他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挺身站了出来。 最后只落下个灰飞烟灭的结局。 当然,这本书的结局是最后全部玩完,所有人都是这么个灰飞烟灭。 包括顾云琅自己。 江玉瑶也在原身记忆中捋过关于宋静秋的信息,包括原身对他的感情。 总结就是,原身十分清晰地将他当做亲人看待。 这种感觉自然也传递给了江玉瑶,面对如兄长般的宋静秋,江玉瑶能感受到一缕难得的温馨。 除此之外,宋静秋还有一个特别的身份——他是书中男女主的师父。 书中男主齐沭阳和女主谢灵婵都是这位掌门师兄的亲传弟子,不同的是,女主谢灵婵自幼便被他领上了山,一直跟在他身边修习,也是宗门公认的绝佳仙苗,甚至有人拿她与少年时的江玉瑶相比,说她虽然不及江玉瑶更有修真天赋,但是灵性颇足,悟性甚高,前途不可限量。 而男主…江玉瑶掐指算了算,应该是在一个月后的开山试炼上收的新徒。 书中对于这一年的开山试炼着墨甚多,毕竟是男女主登场的重头戏。 按照书中的描述,明净宗三年一度的开山试炼是出了名的严苛,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能进入天下第一宗门的明净宗修习,本身便是一桩难得的福缘,所以能上山接受试炼的,都是早早就“卷”出来的修真好苗子,今年唯独齐沭阳,是孤身一人上山接受试炼,而且毫无根基,只有一根至纯的灵根,和一个坚韧不放弃的性子。 不过毕竟是男主,本身自带主角光环,进入山门后便被掌门宋静秋赏识,收做了亲传弟子,最后更是得传大道,在师父宋静秋死后一肩抗起宗门责任,即便是最后与女主一起身死道消,也没有呈现过丝毫的退缩。 想到此处,江玉瑶不觉有些哀伤,都是明净宗的人,为啥人家的徒儿这么争气?! 不过反过来想想,自己那个徒儿会不会也有过这样的哀伤,心里悲愤着:为啥人家的师父这么好?! “生地”中的江玉瑶并没有虚度光阴,她没有固定待在灵泉这里,而是在生地中四处游走了一番,最后挑了一个临崖的山洞作为自己的闭关之地。 山洞前挂着一道银白如炼的瀑布,就像某本书里描述的“水帘洞”的缩小版,洞中没有石桌石凳,但是有一方平整的玉石,盘坐在上面也不觉得凉,甚至有丝丝暖意。 瀑布中带着水性灵力,与江玉瑶体内的水灵根遥遥呼应。玉床又将瀑布的水性灵力收拢,确实是一个适合江玉瑶闭关的好地方。 焰焰像个调皮的孩子,初时江玉瑶还觉得很萌很可爱,虽然杀了自己有八十次吧,但是最后被自己收服,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但是萌萌的孩童在身边待久了便会有些闲不住,不是欺负水里长了龙须的大鲤鱼,便是去薅已经快要化形的老柳树的柳枝编发环,都是此地灵物,谁也不比谁高贵,人家自然也不会任由这个死猴子欺负,几方大打出手后,江玉瑶也被搅得没了清静,最后不得不出手为他们“和解”,然后各自赶走。 焰焰走之前,江玉瑶还特地吩咐,没有她的召唤他就不必过来。焰焰走得很不情愿,一步三回头的,但是江玉瑶却毫不留情,挥了挥手,又挥了挥拳头。 第16章 第一个月过得很快,江玉瑶在山洞玉床上入定修习,开始细细融合原身所学的所有术法。 临到又一个月圆之夜时,江玉瑶依然沉浸在入定状态中。 月色渐浓,她的皮肤也逐渐开始变红,呼吸再次出现紊乱,业火再次发作,只是这种灼烧没有将她从入定状态中唤醒,而是将她的神识困在了识海中的某处。 就像山洞的入口燃起了大火,你无处可逃。 一个身影穿越水帘落在了洞中,在玉床前站定。 顾云琅默默看着面前依然紧闭双眼的江玉瑶,抬起手,抚上了她滚烫的脸庞… …… 第二日清晨,江玉瑶终于睁开了眼。洞外天光已经大亮,鸟鸣山涧,阳光明媚。 她没有起身走下玉床,而是有些困惑地回忆着昨晚的情形。 昨晚又是月圆,她本想看看业火能如何侵蚀她的身体,从而尝试找个应对的法子。 但是事态的发展出乎她的预料,初时的业火凶猛异常,甚至将她的神识困住,让她无法苏醒。 当神识模糊时,她却感觉到了一阵清凉萦绕在她的面颊,然后是脖颈,然后是锁骨。 这种清凉轻柔而小心,它在她的身体上一路游走,没有马上熄灭业火,而是引导着业火跟随在它的身后,一路向下,汇聚到某处所在。 清凉与灼热的对决,终于一触即发,就如同凶猛的火势遇到了汹涌的水流,谁也不肯服软谁也不肯认输。 那种感觉很奇怪,江玉瑶回想着,感觉很深刻,却又无法完全想起来。 她似乎做了一场春日中最旖旎的梦,梦中红鸾帐暖,烛光点点,而窗外有芭蕉丛丛,有夜雨阵阵。 雨打芭蕉,一声声。 总之,业火就这么消解了,这让江玉瑶很开心,觉得自己大概是修为涨了,或者是入定时心神坚定,让自己得以独自消解业火。 所以业火也没那么可怕和难缠嘛!她如是得意。 于是在给宋静秋的玉简传信中,江玉瑶正式告知自己的掌门师兄,自己需要在禁地中闭关四年,而不是之前所说的四个月。 宋静秋也用玉简做了回复,叮嘱她安心闭关就是,其他事情都不用担心,若是有什么实在放心不下的,就告诉他,不论是什么,他都会帮助处理。 宋静秋在传信最后提到,宗门的开山试炼已经如期举行,有一名弟子他觉得很不错,暂且留在了自己的身边,等江玉瑶出关后若是看上了,就送给她做弟子。 江玉瑶觉得这位新弟子大概率便是原书男主齐沭阳了,这她怎么敢要?难道要过来培养成反派吗?如今掰正一个顾云琅已经很让她劳神了好嘛?!而宋静秋最后这句也让江玉瑶感觉怪怪的,什么叫看上了就送给她做弟子?莫不是掌门师兄以为自己好为人师?或者是对顾云琅这个徒弟已经厌烦了? 江玉瑶斟酌了下,还是再次用玉简传信解释了一番,表示自己有顾云琅这一个徒儿就够了,暂时没有再收徒的打算。 前山,掌门真人的洞府之中,宋静秋看着自己玉简上浮现的字迹,微微扬起唇角。 他抬眼看向恭敬立于身前的齐沭阳:“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亲传弟子了。” 齐沭阳面露惊喜之色,他从未想过,自己一个普通凡人,真的能进入这修真宗门,能通过开山试炼,如今更是成了掌门真人的弟子! 宋静秋朝他笑了下,唤来小徒儿谢灵婵带着齐沭阳去领宗门用度,并且安排好住处。 谢灵婵姿容秀美,一双灵动眼眸上下打量了齐沭阳一番,没有其他人的那种居高临下,只有几分好奇。 齐沭阳向着谢灵婵行礼:“劳烦师姐。” “师姐?”谢灵婵开心地笑出声来,“真乖!”她虽然入门早,但是年龄小,所以每次有比他年龄大的叫她师姐,她都十分开心。 谢灵婵带着齐沭阳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顿住,转头望向站在自己师父面前一言不发的顾云琅,犹豫了下,才故意道:“顾师弟,昨晚多谢你带我采灵草。” 顾云琅不动声色抬眼看她,犹豫了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等到谢灵婵和齐沭阳离去,宋静秋才重新收起一脸的春风和煦,问顾云琅道:“昨夜你没有回你师父的洞府,难道是帮灵婵采药去了?” 此时此刻,两人心知肚明,谢灵婵这个烂好人一向不忍心师弟师妹们被责罚,总是能帮忙时就帮忙,但她实在不会说谎,所以有时候好心会变成帮倒忙。 就像刚刚一样。 宗门对弟子管束严格,晚上不允许夜不归宿,除非事先告请过。 但是昨夜,顾云琅确实不知去向,直到天亮之后才出现在宋静秋的洞府门前,似乎是知道避不过,索性来事后告请。 顾云琅垂下眼眸:“不是。” 他复又抬眼,与宋静秋不冷不热的目光对上,竟是没有丝毫的退避之意。 “昨晚,我去找师父了。” 第12章 好几次的月圆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江玉瑶如上次一般闭关入定,如上次一般感受到了业火的复燃,也如上次一般,感受到了一片冰凉抚上了自己的面颊。 上次之后她虽然觉得自己运气好,闭关时候并没有受到业火很大的影响,但是她依然留了个心眼,决定在这一次业火来袭时努力保持清明,搞清楚那份清凉到底来自何处。 第17章 业火的灼烧依然将她的神识封闭了起来,但是这次江玉瑶事先放出一丝神识,让它可以看到自己身外的样子。 只是看得朦朦胧胧。 夜色之中,那个身影站在江玉瑶的身前,一只手贴在对方的面颊上,大概是很舒服的缘故,江玉瑶没有躲开,甚至向那手掌蹭了蹭。 顾云琅弯了弯唇角,挥手熄灭了洞中的夜明珠。 寻常闭关入定之人本应无知无觉,但是江玉瑶入定后的神识被业火封在了某处,她的身体便遵从着最基本的本能,在顾云琅面前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顾云琅脱下自己的外袍,后背上的五道鞭痕已经快要愈合,这是上次月圆之夜夜不归宿的惩罚。不过他并不在意,哪怕这次回去之后还要承受五道雷鞭,他也不太在意。 毕竟上一世他被捏碎灵根剖了金丹,这点小小的雷鞭,有算得了什么呢? 他轻轻拉开江玉瑶的衣襟。 其实他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连续三次主动帮她解除业火。 以前,顾云琅最讨厌月圆之夜,师父江玉瑶每次业火发作后的模样都比平日里更加可怖。 业火对身体和魂魄的灼烧并非只有“欲”,而是七情六欲。于是每次月圆之后,顾云琅都会新增一身伤,体内被灌入了各种催生他情与欲的灵药。 对他来说,每次被迫为江玉瑶解除业火的时候都不是清醒的,是被灵药激发的癫狂状态,是被师父虐待的痛苦状态。 所以灵泉边那次,他以为自己会冷眼旁观,以为自己会看着对方死去然后心生快感。 结果却,没有。 衣襟敞开,江玉瑶依然双目紧闭,只是眉心微微皱了皱,圆润雪白的肩头轻轻发抖。 顾云琅想起自己以前被灌入催情的灵药时,似乎也会这样发抖,不,比她抖得更厉害些。 原来她也会怕?顾云琅在心中轻笑。 不过也对,她已经不是她了,她说自己是江城的瑶瑶。 顾云琅的手指划过她的耳畔,她皱着眉偏了偏头,似乎并不喜欢他动那里。 顾云琅却没有收手,他想起以前,那个江玉瑶最喜欢做的,都是他最不喜欢做的事情。 说到底,她是喜欢看他痛苦,仿佛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自己便能得到一些快意,一些解脱。 顾云琅终于收回手,俯身下去,轻轻衔住那精巧的耳垂。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本能的想要躲开。 只是她的身体却被他的大手毫不留情的按住,让她继续承受这份撩拨。 这是为了她好。顾云琅想,至于自己是不是有些报复的心思在里面,他不愿意去深究,只要知道自己现在乐意帮她消解业火,并且再也没有当初的那些痛苦感,这便够了。 主导与被动,他还是更喜欢前者。 唇齿从耳畔,移开落在了娇嫩的唇瓣上。 顾云琅身体一僵,鞭伤的痛楚传来,突然的痛感让他心中生出几分戾气。 渐渐的,黑暗的山洞中逐渐响起细碎的声响,那个神识被封住的身体与之前的那个人大不相同,顾云琅越来越肯定这一点。 大概也是因此,身下的这位“瑶瑶”在业火发作时并没有之前那位江玉瑶承受的灼烧更猛烈,也没有呈现出那么复杂的痛苦。七情六欲的放大和反噬,对于经历越多的人越是灼烧凶狠,但是对于一个见识与经历相对单纯的人来说,却是轻微得许多了。 洞口的水帘依然“哗哗”地飞流直下,遮掩住了山洞中激烈的气息起伏与变化。 天光再次放亮时,洞中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只留下未着寸缕的江玉瑶在玉床上悠悠醒转,那道被她留在体外的神识也在这一瞬间,飞入了她的眉心之间。 这缕神识带回的画面让江玉瑶十分震惊,甚至有些难堪。 “原来不是我自己消解了业火啊…”她喃喃自语,“可是这个狗徒儿为什么不给我把衣服穿好呢?!” 她摸了摸有些肿痛的唇瓣,觉得心绪难平。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第四个月圆之夜,江玉瑶这次没有入定。 可是业火灼烧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渐渐吞没了她的意识,即便是她想保持清明,却依然被业火封住了神识,身体再次进入那种顺从的状态。 第二天早上再次醒来,江玉瑶轻抚着身上的点点红痕,拉过法袍将自己裹住,生无可恋地看着山洞的顶部。 她十分怀疑,自己那位好徒儿并不是乖巧,而是在报复。 可是他心理没阴影吗?面对一个曾经那么对他的人,他怎么不趁她无力时直接杀了她?! 江玉瑶十分想要问问自己这位好徒儿,是不是已经发现师父的身体里换了个人? 如果发现了,那她就痛快承认,然后商量一下对方能不能爽快点放过自己,反正自己以后不会对他如何,他也可以走自己的路去。 不过只有一点有些麻烦,就是那个血契禁制现在还没办法解,但是她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解除的! 然而这些话江玉瑶并没有机会说出口,她不想打破四年之约,不想出去破坏顾云琅难得的宗门生活,于是她便想着等到月圆之夜时自己努力清醒些,和顾云琅说说这些话。 可是每次业火都会将她的神识封闭起来,而顾云琅,则每次都会在她神识封闭后才会出现,又在她清醒前消失。 第18章 就这样,一个个月圆之夜过去,随着在禁地里的修炼,江玉瑶自身修为更加稳固,体内的伤势也在慢慢好转,虽然无法根治,但是勉强能保证出去后的消耗,就像一件千疮百孔的破衣服,细心修不好之后,还是能再穿一阵子的。 基于此,她对“与顾云琅聊聊”的期待也越来越淡薄,甚至已经习惯了每次业火发作时对方便会及时出现,然后一夜颠鸾倒凤,直到天明后对方消失。 与此同时,江玉瑶也认识到一个问题,虽然自己没有像原身那样折磨顾云琅,可是之前几年对他造成的伤害已经成型,原身大概对他pua得太狠,以至于他会主动出手帮师傅化解业火,这是不是也说明,他离不开师父? 江玉瑶觉得,若是如此,那说明自己这位徒儿是个缺爱之人,这也让他依然有着黑化的风险… 好生可怜,也好生麻烦… 第13章 出关 四年时间过得不疾不徐,在度过了四十八个月圆夜之后,江玉瑶终于彻底融合了原身的所有修为,甚至境界更上一层楼。 说的是“更上一层楼”,其实江玉瑶从原身的记忆中知晓,当下的境界还远远没有达到原身巅峰之时。 至于原身的境界为何会下跌,她曾经面临过怎样的跌境劫难,这些信息还被封在识海中那些上锁的小箱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打开。 江玉瑶一身法衣随风招展,她如出尘仙子一般走到禁地入口处,一步跨出结界。 禁地外的灵力远没有禁地内充沛,但是江玉瑶闭上眼抽了抽鼻子,觉得还是这种夹杂着人间清风的空气让她更加喜欢。 一道白光由远及近降落在她面前,宋静秋身形一转,笑容满面地看向江玉瑶: “恭喜师妹出关!” 江玉瑶拱手道谢,却见又一道白光自远处飞来,她心有期盼,可是白光落地现出人形时,她的眸光却微微暗了几分。 来人是宋静秋的徒儿谢灵婵,那位原书的女主。 谢灵婵原本看到师父赶过来迎接师叔出关,担心顾云琅修为不够觉查不到自家师父出关的大事,便赶紧去叫他,结果对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自顾自的在洞府里继续洒扫收拾,没有一点想要出门迎接自家师父的样子。 谢灵婵无奈,她只当是这位师弟脾气倔强,便自作主张一个人跑了过来。 “恭喜师叔出关!” 江玉瑶穿越进来后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原书的女主,她自上而下细细端详了一番,拿捏着“长辈”的姿态道:“许久不见,灵婵长高了啊。” 她想到自己徒弟,便随口问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云琅是不是与你们一同修习的?可曾用功?” 谢灵婵急忙点头:“师弟十分用功!他本来是要与我一同来迎接师叔的,不过临时改了主意,回到洞府中收拾打扫去了,说师叔您四年出关,他得好好收拾收拾才行。” 一旁的宋静秋撇了一眼自己的这位烂好人徒儿,眉头微微皱了下。他自然知晓自家徒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明白原本并不需要她来迎接江玉瑶出关,但是她却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江玉瑶笑眯眯的,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很好,很好。” 却也没说是具体哪里很好。 江玉瑶当然也知道谢灵婵是在故意打圆场,不过她并不在意。 她甚至有些欣慰,难怪原书中的顾云琅会喜欢上这位师姐,若不是原身故意使绊子,说不定两人真能做成道侣呢。 她在心中默默做了个决定,觉得这定然可以帮助那缺爱的徒儿得到真爱! “素雪雅苑”中,六月雪开得正旺,整个庭院都是一片粉白。 绕过回廊走过水榭,江玉瑶看着池中锦鲤一个个肥嘟嘟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觉得顾云琅还是心性善良的,起码没有趁着她不在的时候,迁怒于这洞府中的花草锦鲤。 卧房打扫的一尘不染,圆桌上放着一只红漆木的盒子,盒子打开,里面分为六角格子,竟是装了各式瓜果蜜饯,江玉瑶捡了一只海棠蜜饯放入口中,滋味酸甜适宜,清香可人。 明净宗的修者虽已辟谷,但是口腹之欲并未完全断绝,这种蜜饯果子最适合日常馋嘴时吃上一颗,或者是喝药之后压压苦味,所以江玉瑶闭关前会丢给顾云琅一包。 这算不算他有心了呢? 江玉瑶心念微动,却又被她按了下去。如此有心,却也证明了他的谨慎和细致,若自己没有适当的回馈,将他往正途上引导的话,日后黑化的风险还是不小啊。 身后的光亮暗了一瞬,江玉瑶回过身,便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立于门前。 “恭喜师父出关。”顾云琅恭敬行礼,依然是那副谨慎克己的模样。 却似乎,少了几分什么感觉。 江玉瑶走上前去,抬手比了比他的身量,由衷感慨了一句:“长高了不少啊。” 之前还是与自己平齐的个头,不过四年而已,对方居然已经高出自己一头了。 顾云琅微微一愣,在江玉瑶回来之前,他设想过两人再见时的许多开场白。 比如被质问每次月圆之夜在山洞中帮她消解业火的人是不是自己,对于这个问题,顾云琅决定不承认。 比如被质问这四年里有没有好好修习,对于这个问题,顾云琅自然乐意淡淡说一句“自然是有的”。 第19章 但是没想到对方会先夸一句“长高了”。 这让他一时没接上话。 江玉瑶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又指了指门外庭院:“这些花草都是你打理的?” 顾云琅如实回答:“是。” “那些锦鲤也是你喂的?” “是徒儿喂的。” 江玉瑶点了点头:“喂得挺好,不过也不用喂这么多,你看他们都胖了。” 顾云琅:“…徒儿知道了。” 江玉瑶看着顾云琅乖顺的模样,心里十分满意,她走上前伸出手,探向顾云琅的腕脉。 对方下意识收手,让江玉瑶的手搭了个空。 但是顾云琅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敏感不太对,于是主动伸出手腕,送到了江玉瑶的手指下,让她的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腕脉上。 江玉瑶闭眼探查,片刻后才睁眼惊喜道:“你居然已经结了金丹!” 这一句惊喜的话语若是换成别的师徒,只当是师父夸奖徒儿修行进步。 可是落在顾云琅的耳朵里,却让他心头一沉。 “是,徒儿五日前刚刚结丹,便是在师父的洞府中,没有惊动别人。” 那日也是月圆之夜,他从禁地返回时便感觉到自身有结丹之像。 其实帮助江玉瑶消解业火,他也是有私心的。他自然知晓这样的双修对他的修为进境有多大帮助。 然而结丹之后呢? 上一世结丹之后,师父便开始琢磨着要将他的金丹剖出来。那时他浑然不知,只是觉得十分欣喜,以为自己有了一丝可以逃离的可能。 如今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顾云琅望着江玉瑶,努力压下眼中翻滚的复杂情绪。 禁地山洞中,他可以在黑暗中与她颠鸾倒凤。 可是如今面对着眼前容貌清晰的她,即便知晓她已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但是她真的会放过自己的金丹吗? 顾云琅垂下眼眸,反身关上了房门,又扬手为房间罩上了一层结界。 这些动作看得江玉瑶有些莫名:“你要做什么?” 顾云琅突然抬手握住了江玉瑶的手腕。 “瑶瑶,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第14章 谈谈 一声“瑶瑶”让江玉瑶先是茫然,然后如遭雷击! 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顾云琅,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便听对方道:“你是江城市的瑶瑶,不是明净宗的江玉瑶,对不对?” 江玉瑶张大了嘴巴,震惊的意识到,原来那次不是梦境!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那个问她“你是谁”的声音,居然真的是顾云琅! 所以现在怎么办? 承认?不承认?? 江玉瑶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快速分析着两种选择的后果。 如果承认,坏处是…十分难为情,毕竟双修这么多次,江玉瑶在心理上给自己披上了原身的皮,所以现在还能坦然站在这里面对这个徒儿。如果彻底承认自己是江城市的江玉瑶…实在有些无法面对。 至于承认的好处,则是可以让对方摒弃对原身的恨意,在修行大道上走向正途。但是这个“走向正途”也有风险,比如在他心劲儿彻底放松的情况下,很可能会生出其他的变化。比如认为她是“夺舍”,然后怀疑她夺舍的目的,自己就算实话实说,又怎么让对方相信自己是穿书做任务拯救他的呢?抖出对方重生这个信息吗?对方会不会如同惊弓之鸟,认为她有更大的图谋?! 如果不承认,坏处是…对方还是会把对于原身的憎恨放在她身上,这样可能有点麻烦,但是不多,毕竟自己比他厉害,他打不过。然后在这样“和谐”的氛围下,自己可以继续对他悉心教导,呵护关照,将他掰回正道! 至于好处嘛,嗯…以后的业火发作依然可以找他双修,而且双修得十分坦然。 两相对比,江玉瑶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绝不承认!现在和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可以徐徐图之了! 江玉瑶打定了主意,做出一副恍然的模样,道:“啊,你不会将为师当做了那个‘江城市的瑶瑶’了吧?” 顾云琅眯起眼紧紧注视着面前的江玉瑶,他想在对方眼中寻找些什么,但是对方只是浅笑着回望着他,毫无躲闪之意。 其实江玉瑶心里还是有点慌的,但是她告诉自己要稳住!不能输! 顾云琅终于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却仍然有些不死心:“所以,那个‘江城市的瑶瑶’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玉瑶保持着和煦的笑容,现编道:“那只是为师在识海中的一份投影,大概离魂之时恍惚了,让你有了误解。” 她继续道:“为师曾经心有明悟,感怀于天地造化,于是在自己识海中搭建了一处小天地,设定一处名唤‘中国’的洞天,其中孕育着几处福地,‘江城市’便是其中之一,为师为这洞天福地设置大道规则,原本骐骥依托其自身运转堪破世间道法,然而,哎…” 她停顿了一下,给自己了一些缓冲的时间,迅速在脑海中搜刮着看过的那些玄幻小说,继续编道:“我在其中化身‘瑶瑶’,想要身临其境然后破境,只是可惜,最终无功而返。” 顾云琅看着她,眼中带着质疑,却没有说话。 江玉瑶笑了下,又补充道:“你大概想问,为师是何时开始做这些的?嗯,也就是闭关之前不久,这种事情本来在每次夜里休息或者入定时便可去做,所以对我的日常行为没什么影响。哦,若要说起来,还是有些影响的。” 第20章 她抬手拍了拍顾云琅的肩头:“为师虽然没能堪破大道,但是在这小天地中也颇有些感悟,简单来说,便是改变了对待一些事物的看法,也改变了某些处事行为。比如对你…” 她收回手,却走近了一步,慈爱地看向眼前这位已然高出自己一头的俊郎徒儿:“为师觉得,以前对你太过…总之,以后为师要好好对你,爱护你,教导你,你不喜欢的事情绝对不勉强,你喜欢的事情绝对支持!” 顾云琅:“………………”听上去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又不傻,这四十八个月圆之夜,他身下之人到底是不是曾经之人,他早已有了自己的定论。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向江玉瑶,忽的笑了。 “好,既然师父这么说了,徒儿自然会信。” 他也走近一步,微微垂头注视着江玉瑶近在咫尺的如星双眸:“师父刚刚说,只要徒儿喜欢的,师父就绝对支持?” 江玉瑶认真点头:“那是自然!” 顾云琅:“师父说话算话?” 江玉瑶郑重道:“以我神魂为誓!!” 顾云琅唇角维扬,又上前了半步,与江玉瑶几乎衣襟相贴。 江玉瑶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一只大手揽住腰肢,将她固定在原地。 江玉瑶蓦然睁大眼睛望向顾云琅,却发现对方眸色深深,竟是深不见底。 “师父,”他嗓音微哑,“若我喜欢与师父双修呢?师父不会说话不算话了吧?” 江玉瑶惊了,在她心目中,顾云琅应该是十分抵触双修才对,之前一直来禁地帮她消解业火,也不过是基于对自己这个师父的谨慎和常年遭受pua导致的行为,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喜欢了呢? “云…云琅啊,”江玉瑶喉咙滚动,努力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你看,这个事儿吧,咱们还得从长…” 可是话还没说完,顾云琅已经猛然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江玉瑶呆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她下意识想推开对方,顾云琅揽在她腰肢上的手却箍得更紧。她想侧头避开,顾云琅的另一只手却霸道地扣住了她的后脑,让她动弹不得。 更要命的其实是她自己,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吻之下,江玉瑶脑海中走马灯一般,不停闪过她在禁地中那四十八个月圆之夜的场景。 那时她的身体做出了最本能的回应,她不喜欢吗?她真的不喜欢吗? 可是…江玉瑶身体逐渐瘫软下来,她知道自己并非不喜欢,只是心里还有一个坎迈不过去。 “师父…”顾云琅终于结束了那个吻,却俯身在她耳畔,声音疲惫而又虚弱。 “师父不要怪徒儿,实在是因为这些年…徒儿也染上了师父的业火啊。” 这话说得哀婉而又诚恳,江玉瑶心头一软,没看到俯在她身侧的顾云琅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行,她信了! 第15章 做手脚 月满向缺,月缺向圆。 身披纱衣的江玉瑶倚在窗边,看着天上仿佛被天狗咬过一口的月亮,幽幽地叹了口气。 床榻上有人鸠占鹊巢,面朝里侧躺着,线条流畅的手臂裸露在外面,江玉瑶忍了忍,没去给他塞被角。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她现在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她并不排斥与这位榻上孽徒双修,但是她也没忘记自己穿越过来的任务,总得让他得到些真爱,而不是困在这种为了消解业火而进行的双修之中。 简单来说,就是帮他找个真爱做道侣! 江玉瑶闭上眼,再次回忆了一下原书剧情。 在原书中,顾云琅是喜欢女主谢灵婵的,只不过原身故意从中作梗,断了这份姻缘。 那么如果,自己不在作梗,而是有意撮合呢? 江玉瑶在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 上清节这日,明净宗会在簪花谷举办一次竞考,用来检验宗门弟子的修习成果。 原书中,顾云琅原本和谢灵婵他们约好了组队,但是江玉瑶故意使绊子,直接阻止顾云琅参加竞考,结果谢灵婵和齐沭阳因赛生情,这才有了后面男女主的感情起伏。 江玉瑶合计着,反正她来的任务重点只是顾云琅,至于原本的男女主,那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人家自有主角光环,福缘深厚着呢,定然不会因为她动了一点小手脚便受到什么影响! 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作为宗门大长老的江玉瑶站在高台之上,看向身旁的掌门师兄宋静秋,微笑着点了点头。 宋静秋会意,上前一步朗声道:“今日竞考,采用抽签分组的方式,玉瑶长老将会按组抽取姓名玉简,念到姓名的弟子自觉组队,一同进入簪花谷!” 此言一处,站在高台下的弟子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声。 “玉瑶长老?她已经许久不管宗门事了啊!怎么今天会来主持抽签?” “听说玉瑶长老早年受过很重的伤,这些年一直在修养,所以才不管什么事的,今天出来主持抽签,是不是说明长老她已经身体无恙了?” “你们没听说吗?玉瑶长老在禁地闭关了四年,前阵子才出关!你们看长老风姿神韵如此卓绝,一定是境界有所突破,之前的伤势肯定痊愈了啊!” 第21章 “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玉瑶长老本人,好美……” “啧啧,那是因为你入门晚,我十年前入宗门的,见过她好几次了!” “好几次?那是多少次?” “大概……五六次总是有的!” 这些奚奚嗦嗦的议论声汨汨不断地流入江玉瑶的耳朵,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原身在宗门之中还是很会立人设的。 宋静秋继续宣读了一番竞考注意事宜后,便朝高台前方虚虚一点。 高台前方缓缓升起一只玉鼎,鼎中飘浮着许多包裹着一层薄薄云雾的玉简。这些玉简代表了所有参加竞考的弟子,江玉瑶飞身而起,腾于玉鼎之上,长袖飘摇潇洒一挥,玉鼎的鼎身骤然亮起。 明净宗所有人都知道,宗门这座玉鼎对灵力感知最是敏锐,唤醒它的人是什么境界,便会体现在它的苏醒一瞬的亮度之上。 此时的玉鼎如一团悬与半空的红日,绽放出灼目的光芒,弟子们被刺目的光亮照的纷纷闭眼侧目,好在光亮只是一瞬,便恢复到了最温润的亮度。 站在江玉瑶身后的宋静秋微微一笑,道:“师妹修为果然更加精进了。” 江玉瑶回身应了一声:“师兄谬赞。”便转回身,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握。 三支玉简从鼎中缓缓升起,停在江玉瑶的面前,玉简上的云雾很快散去,露出三个名字。 “李希玉,林牧,钟云”。 被念到名字的弟子走出人群,走到簪花谷入口处接住自己的玉简后,便一同走了进去。 一个个弟子被念到,剩下的弟子也越来越少。终于,江玉瑶看着身前再次抓取的三枚玉简,朗声念出了弟子的姓名。 “谢灵婵,顾云琅…”她微微顿了下,有些不情愿地念出最后一个名字,“齐沭阳”。 作为支持抽签的大长老,江玉瑶自然有办法在这其中动手脚,她将顾云琅和谢灵婵放在了一组,为的就是让他们能通过这个竞考生出情愫。 可是她没将齐沭阳放进去啊!她原本只是放了个原书中连名字都没出现过的弟子,怎么现在变成了齐沭阳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 江玉瑶有些懊恼,但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也不能当众作弊,只好挥袖让三枚玉简落入三人手中,然后看着他们一同走入簪花谷。 只是迈入谷口的一瞬,顾云琅回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江玉瑶一眼。 江玉瑶没有收回视线,而是扬起唇角,甚至朝他挑了挑眉。 那个意思等于是说:“徒儿,不要浪费机会,为师看好你哦!” 顾云琅:“…………”他转过身,大步走入了谷中。 簪花谷是明净山一处很有灵性的山谷。它常年封闭,只有上清节这一天会自动开放,一天结束后又会关闭,还在谷中逗留的人也会被它全部送到谷外。 簪花谷中多灵物,但是这些灵物与禁地之中的大不相同。据说这里虽然看上去鸟语花香,其实是一处古战场,其中有不少当年那些先人遗落的法宝灵器,甚至还有一些器灵。 当然,曾经的古战场自然也有大凶之物,不过明净宗早已将最凶的那几处封印了起来,周边就算溢出些许肃杀之气,倒也不足为惧。 总而言之,这里十分适合宗门弟子做些战斗历练,也有可能让他们遇到一些机缘,获取一些遗落的宝物。 顾云琅走在最后面,谢灵婵走在最前面,中间是齐沭阳。 一路上,齐沭阳与谢灵婵讨论了不少进入谷中后的路线和战术,两人也拉着顾云琅出谋划策,只不过顾云琅意兴阑珊,只是说任由他们做主,自己跟随他们便是。 簪花谷,他上一世并没有真正进来过。 他曾经十分向往上清节的竞考,可是他有机会参加的那次,被师父江玉瑶禁了足。那时他确实是惦记着想要见到谢灵婵师姐,因为前世之中,谢师姐是为数不多会主动跟他搭话,并且没有受到那些谣言的影响,对他始终和颜悦色的人。 他看着谢灵婵的背影,回忆着自己当年对她的情感。 那是什么呢? 似乎太过久远,已经变得如此模糊。 第16章 江水滔滔 簪花谷中多灵花,看上去就像一处四季如春的芬芳花海。但是在宗门历届竞考的记载中,这里其实处处是危机,步步皆可能落入传送阵法。 于是,接连进入簪花谷的弟子们,就这么在顾云琅他们面前一组一组地消失了。顾云琅三人也不敢走得分散,每人之间只距离一步,避免落入传送阵法时把谁漏掉。 既然是组队,起码要共进退才行。 在顾云琅上一世的记忆里,他因为没能参加这次竞考而对江玉瑶诸多怨恨。对于那时的他来说,谢灵婵就像冰冷生活中的一点微光,让他想要靠近取暖。 不过后来,当他成为魔域之主后,他曾经将谢灵婵单独抓到身边,试图寻找当初那种靠近微光的暖意。可是很遗憾,那时的谢灵婵只惦记着宗门和齐沭阳,在发现他毫无回头可能的情况下,对他只有彻底的失望。 失望……顾云琅不由冷笑起来,我又何须活在别人的“希望”里,我便是我,又与你何干?! 只不过,前世的他终究是没有杀死谢灵婵,她和齐沭阳两人最后一同殉了天道,这倒是让他产生了几分敬佩之意。 第22章 起码比那些道貌岸然不可一世结果面对生死毫不犹豫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的人强上百倍! “顾师弟?”谢灵婵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他依声望去,便看到对方手中拿着三枝紫色的辛夷花,正递给他和齐沭阳一人一枝。 “我进来前翻阅过往年的竞考手札,据说谷中这种紫辛夷可以相互定位传送,还可以显示出对方的危险。我们只需要互相灌入各自的灵力,之后就算走散了,也可以在其他人有危险的时候瞬间传送过去。” 此处距离簪花谷入口已经有段距离,周围早已没了其他弟子的身影。他们面前伫立着一棵纤细修长的辛夷树,树上只是零星开着几朵紫辛夷,谢灵婵摘下三枝后,那辛夷树上便更显寥落,病恹恹的样子,好像很快便要凋敝一般。 顾云琅接过紫辛夷,三人又按照谢灵婵的方法,在每朵辛夷花上都注入了各自的灵力,并且互相做了灵力通感。顾云琅将花收入随身的一个锦囊中,这是前一天江玉瑶送给他的,说是可以存放东西的方寸之物,顾云琅收下后简单看了下,发现里面只是放着一包蜜饯果子,不由心中无奈。 他这个师父还真把他当小孩子看。 三人又走出去没多久,忽然眼前白光一闪,面前的场景从繁花盛开的山谷变成了一片江水滔滔。 江风呼啸,谢灵婵按住迎风凌乱的长发,对齐沭阳和顾云琅大声道:“我在手札上见过这个地方!这个江水是一处幻境,并不是真的江水!一会儿过江时场景会再次变换,你们不用太担心!!” 正说话见,一个浪头打了过来,谢灵婵没有避闪,被这浪头打了个结结实实,浑身湿透。 顾云琅:“……” 齐沭阳:“……” 齐沭阳眼疾手快一个术法施展过去,谢灵婵的身上立刻重新变得干爽清洁。但是谢灵婵眉头依然紧锁,她不解地盯着眼前的江水,喃喃道:“不对啊,手札上不止一次提起过这处江水,它是幻境,怎么会真的把我淋湿?!” 她突然抬手指向江面:“手札上说这里会出现一叶孤舟,你们看!那不就是!” 顾云琅和齐沭阳顺着谢灵婵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汹涌起伏的江面上,一艘乌篷船仿佛行在平静的水面上一般,一位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船夫站在乌篷船上,手里什么也没有,船却行进得十分平稳。 转眼间,那艘乌篷船便停在了他们三人的面前。那名衣渔夫斗笠压得很低,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他沙哑的声音:“搭船吗?” 三人相互看了看,齐沭阳上前一步,有意将谢灵婵挡在了身后。 “搭船。”谢灵婵却已经应道。 她对另外两人神识传音道:“手札上写着,可以搭船,只要克服心中的恐惧,就会遇到机缘!” 齐沭阳会意点头,顾云琅却若有所思。 但是他没说什么,只是跟在两人的身后一起登上了乌篷船。 船夫动作僵硬,背对着他们站在船头,乌篷船向着船夫身形所向的方向缓缓前行,两旁的江水翻起冲天的浪潮,但是这艘乌篷船仿佛自带一层看不见的结界,一滴水都泼不进来,风浪也无法将它倾斜哪怕分毫。 就在三人好奇而又谨慎地打量周遭时,船夫再次沙哑开口。 “你们,要去哪里?” 齐沭阳和顾云琅不约而同地看向谢灵婵,谢灵婵按照手札上的描写,应道:“去可行之处。” “可行之处?”船夫却笑了一下,“哪里才是可行之处?” 他的笑声阴冷可怖,不过对于身为修者的三人,这并不会让他们觉得恐惧。 但是谢灵婵还是皱起了眉头——这和她在手札上看到的不一样啊! “我们,去可行之处。”谢灵婵又认真重复了一遍。 船夫再次干笑一声:“那我就再问一遍,哪里才是可行之处?” 谢灵婵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向顾云琅和齐沭阳传递了一下眼神,她用神识传音道:“不太对,跟手札上看到的不一样。” “我知道你想听我说‘好,那便去。’”船夫仿佛听到了她的传音一般,干巴巴道,“这句话我说过很多次了,每年都在说,每次都在说。” 他突然歪了歪头,慢慢向后转身,露出藏在斗笠下的那双眼睛。 “但是现在,我说腻了。” 那双眼睛只是一副挂着血的肉白骨眼眶,里面则是漆黑一片,根本没有眼球! 三人心中一凛,便听那人缓缓念出一个字:“落。” 话音落下,船夫和乌篷船骤然消失,原本保护着他们的结界也一同不见,三人同时落在水中,而水中,有着无数个黑色的漩涡。 那些漩涡就像一个个黑色的深渊,很快便将三人各自卷入其中,顾云琅念头刚起,便见不远处的齐沭阳已经握紧那朵紫辛夷,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谢灵婵的身边。 顾云琅的动作滞了一下,一个浪头刚好拍下,竟然将他已经握在手中的紫辛夷打了出去! “顾师弟!”谢灵婵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她和齐沭阳的身形便被吞入了那处漩涡之中。 与此同时,顾云琅也没入了黑暗,他的身体不停地下坠,最后落入一处漆黑的空间。 第17章 入谷 距离竞考开始不过两个时辰,簪花谷外已经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名受伤的弟子。 第23章 他们都是被簪花谷传送出来的,按照谷中规则,明净宗的弟子会在遭受性命危险时,被簪花谷主动传送出谷。 宋静秋皱着眉头看着医修们忙前忙后地为这些受伤弟子治疗伤势,低声道:“事情不对。” 站在他身边的是几位宗门长老,身形清瘦的苏长老点头道:“若是往年,不会这么早,也不会这么多。” 宋静秋走到一名看上去还能说话的弟子面前,俯身问道:“你们进去后,是什么情况?” 那名弟子挣扎着坐起身,却被宋静秋按住,让他躺着说话。 弟子道了声谢,才道:“回掌门,我们进去后并无明显异常,弟子之前看过一些簪花谷竞考手札,知晓里面多是空间小天地,所以被传入一处秘境空间时,还想着按照手札上所说,爬上雪山进入山顶天池,没想到我们爬到一半的时候,那雪山居然发生了雪崩,我们仓促撑起的防护结界根本挡不住那汹涌的冰雪,最后…我们几个就被传送出来了…可是掌门,还有人没有出来,我们一起进去的两位师弟还在里面!” 宋静秋眉头皱得更紧。 江玉瑶一直跟在宋静秋的身旁,她记忆中关于簪花谷的信息很久远,还是她在宗门中做弟子时的画面。而且那些画面明显残缺了很多,显然,重要的信息依然被锁在了那些信息盒子里。 身形清瘦的苏长老在另一位弟子身前俯下身询问情况,那名弟子讲述的境遇与前面那位差不多,也是传入一处秘境空间后,发现了与手札中描述情形不符的变化,然后就是一番地动山摇,他们抵挡不住,受伤昏死之际被传送了出来。 不过幸运的是,他们一组的人都出来了,没有人落下。 宋静秋看着眼前这些受伤弟子,心情沉重。这样的情形是以前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发生过的。 “师兄,”江玉瑶主动请缨,“我进去看看。” 宋静秋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你的身体还有旧伤…” “闭关四年,我的状态已经恢复不少,”江玉瑶坚持道,“而且我有师父赠的飞剑,他们可以帮我循关拓路,劈开阵法幻境,我进去最合适。” 关于自己的那十二柄飞剑,江玉瑶已经完全掌握了,那些飞剑各不相同,每把都有自己的本事,能为江玉瑶提供不少助力。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很担心顾云琅。 一旁的苏长老附和道:“我也进去,这些弟子功力尚浅,虽说簪花谷中没有出过人命,但是万一呢?还是去看看的好。” 宋静秋却拦住了他,道:“还是我与玉瑶长老同去,身为掌门,竞考之前对谷中情形竟然不查,若是真的伤害了弟子的性命,我难辞其咎。” 几位长老互相看了几眼,都有些不放心,他们还想再劝,宋静秋抬手止住他们的话语,道:“劳烦几位长老坐镇此处,这些受伤的弟子还需要你们照看。” 诸位长老见自家掌门如此坚决,只得应下,道了一声“两位小心。” 宋静秋与江玉瑶进入簪花谷后,江玉瑶便提出两人分开搜寻。 救人重要,宋静秋自然点头同意,不过他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两支紫色辛夷花,犹豫着开口道:“这两支花,你是否还记得?” 紫色辛夷花娇艳欲滴,上面包裹着一层淡淡的灵力。 看到紫辛夷的瞬间,江玉瑶的识海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一个信息盒子应声而开。江玉瑶垂了垂眼眸,当盒中信息再次融于记忆之中时,她才抬起头,微笑着接过其中一支:“记得。” “这是我们当年进入簪花谷时,师兄采下的紫辛夷,我们注入灵力后,它可以帮我们传递消息,我们也可以通过它传送到彼此身边。” 宋静秋眸中闪过几分欣慰之色:“你还记得。我以为那次之后…罢了。” 两人重新在紫辛夷中注入灵力,宋静秋又嘱咐了几句,这才与江玉瑶分道而行。 江玉瑶将紫辛夷收好,闭眼感应了一番。 她最担心的自然是顾云琅,不过在谷外还没有看到谢灵婵和齐沭阳,说明他们暂时没遇到生命危险。 送给顾云琅的那个储物锦囊之中,她自然是动了手脚的,她担心顾云琅万一遇到危险,自己通过那个锦囊可以感应到他的方位,从而援手搭救。 锦囊的感应很遥远,江玉瑶只得寻着感应往前走。 簪花谷的记忆已经解封,她发现自己对这里相当熟悉,因为当年她并不是在这里待了一天,而是整整一年。 那一次的簪花谷也出现了异常,不同的时,它的异常出现在一天的竞考结束时,谷中没来得及出去的弟子都被传送到了谷外,唯有她和宋静秋,居然没有被传走,而是被困在了谷中。 好在他们入谷之前师父给他们准备充足,在发现他们并没有遇到很大危险的情况下,师父竟然鼓励他们就当是在谷中历练,于是,他们两人用这一年的时间,在谷中几乎踏遍了所有的秘境空间,从哪里触发进入哪处秘境,秘境中会有什么情景,会发生什么,又该如何触发从秘境中出来,他们都摸得十分通透。 只不过,有些秘境中的场景太过惊骇,甚至包含着某些隐秘,他们无法深入探查,出谷后也默契地选择闭口不言。 而他们的师父,为了让他们更好的保守秘密,甚至对他们用了忘忧术,封印了他们识海中一部分簪花谷的记忆。宗门中对此知晓的人就更少了。 第24章 刚刚宋静秋的试探,大概就是对她记忆的试探吧,江玉瑶如是想。她不知道宋静秋是如何解除这些封印的,但是刚刚自己的记忆解封,让她了解到一个信息。 上次簪花谷发生变化的第二年,天罚降临,他们的师父以自身为祭顶住了天罚,也落了个身死道消。 而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簪花谷再次出现变化,而且比上次更猛烈。 难道,天罚又要降临了?江玉瑶回忆了一下原书,按道理说应该还有五年时间,难道提前了? 前方一座大石立在路中,江玉瑶抬指点在眉心,再睁眼时,眼中散去一抹清光,路中那处大石在她眼中也变了样子,成了一个扭曲的镜子,其中若隐若现地能看到一些人影挣扎,甚至能听到惊呼之声。 江玉瑶祭起一柄飞剑,两指并拢向前一指,那飞剑应声没入大石,片刻后,居然有两名弟子挂在飞剑上,从大石的秘境空间中被拽了出来! 第18章 问题 根据原身的记忆,江玉瑶知晓这两名弟子是苏长老的亲传徒弟,男弟子叫崔辰,女弟子杨宝儿。两人被飞剑拽出来时,杨宝儿尚且清醒,崔辰却已经是濒死昏迷的状态。 江玉瑶给两人喂了丹药,确认他们没有性命之忧后才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杨宝儿是个圆脸大眼的姑娘,看上去可可爱爱,但是遇到这样生死大事时,却并不十分慌乱。 她的说法和外面的弟子差不多,也是在秘境空间中遇到了意外的变化,原本按照手札所写,他们可以被传送到寻宝之地,但是没有,秘境空间中地动山摇,甚至有地火将他们包围起来,若不是江玉瑶的飞剑,他们大概就会被烧死了! 江玉瑶心情有些沉重,按照他们是说法,也许谷中真会发生弟子遇难的情况。 她将准备好的传送符交给杨宝儿,告诉她这个符纸可以将两人送出谷,杨宝儿手里捏着符纸,犹豫半晌,终于问出一个问题。 “玉瑶长老,若是宗门早已准备了这样的符纸,为何一开始不给我们?那我们就不会如此…” 她把后面几个字吞了回去。 江玉瑶叹了口气,解释道:“因为这种符纸是化神期以上的长老们耗费真元做的,宗门中储备并不多,完全不够发给你们。” 她顿了下,又道:“而且,在此之前,长老们确实没有觉察到簪花谷的异样。” 杨宝儿不再说话,俯身行礼后便架着依然昏迷的崔辰捏碎了手中符纸,消失在了原地。 江玉瑶有些无奈,她也理解这些弟子心中的不满。这个修真界太平已久,除了二十多年前那次天罚之外,这些弟子们哪里面对过生死问题?有灵根的修真者本就自视为这个世界的宠儿,能入明净宗的更是其中佼佼者,承平日久,面对生死能不慌乱已经不错了。 大概也是因此,原书中的修真界后续快速崩塌,完全挡不住魔域的进犯。 不过为今之计,只能尽可能地将他们解救出来,确保他们的安全吧。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徒儿顾云琅。这可是她穿书的任务对象,任务对象死了,说不定系统又会让她不停回溯。比如让她重回到某个时间,不停的寻找,直到将顾云琅救下为止。江玉瑶觉得,这绝对是系统能干出的事情。 江玉瑶想起自己和白猿焰焰打架死了八十次的过往,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循着对锦囊的感应,江玉瑶继续往前,沿途又救下了数名弟子。她也越来越肯定,簪花谷确实变得混乱了,而且程度比上次更甚。 前方伫立着一颗纤细高挑的辛夷花树,江玉瑶闭了闭眼,确认自己对锦囊的感应更加强烈。 应该就是这里了。她走到树下,看着树上仅剩的两朵花儿,寄出最细小的那支青玉飞剑,剑尖在花瓣上轻轻一点。 周围环境骤然变化,眼前不再有什么山谷花树,而是一片滔滔江水。 …… 顾云琅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前方一点如豆光亮。这个光亮看上去近在咫尺,可是不管自己怎么走向它,它都始终是如豆一点,没有更近也没有更远, 但是顾云琅没有停下脚步,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只要一直走,体内真元就在不停地滋长壮大,一单停下歇息,便会迅速萎靡停滞下来。 这是一处机缘,他如是想。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的机缘。 那处如豆光亮到底是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如果他能在此处变得更强,甚至有所突破,那他便能做更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比如,那个困扰他多年的血契禁制,还比如,对于真相的探索。 如今的他并不反感待在眼下这个“江玉瑶”的身边,但是他不敢确定,这个“江玉瑶”会不会有一天再变回去。 若是那样,身上的血契禁制又会成为他的禁锢,他若想去寻找那个人,又该如何挣脱枷锁呢? 所以,既然机缘就在眼前,那他就要好好利用,让自己变强,争取更多的可能。 前方的光亮突然闪了闪,顾云琅顿住脚步,警惕地看向那处。 “唉…”一声叹息自远方传来,好似一位俯瞰众生的老者,发出悲悯的哀叹。 顾云琅浑身紧绷,没有发出声响。 “你想变强?”那个声音悠悠地问道。 第25章 顾云琅没有隐瞒:“想。” “变强了,做什么?”那声音又问道。 顾云琅犹豫了下,直言道:“守住想守之人。” “只一人?”那声音继续问。 顾云琅:“只一人。” 那声音似乎又有些悲哀:“若,那人要为苍生而死呢?” 顾云琅死死地盯着那如豆光亮,亮光轻轻摇晃了一下,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苍生?”顾云琅终于冷笑出声,“苍生,与我何干?” “…唉…”那声音再次叹息。 “苍生,与我何干…”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终于归于沉静。 顾云琅等了片刻,确定再无声响后,犹豫着抬起脚,再次向前迈出一步。 一步落地,眼前情形突然旋转破碎,场景骤然变化,一切再次凝聚稳定时,顾云琅发现自己仍是在滔滔江水之上,自己依然在那处可怖的漩涡之中! “顾师弟!”另一处漩涡中,谢灵婵和齐沭阳朝他伸出手,“快过来!” 顾云琅豁然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手中依然握着那支紫辛夷,它根本没有被浪头打掉,而是灼灼然地盛开在自己手中。 这…是幻境? 还是说…刚刚那处,才是幻境? 念头刚起,吞噬谢灵婵和齐沭阳两人的漩涡突然变得巨大,漩涡中似乎长出两排森森獠牙,它们从黑暗中滋长出来,混着浓稠的血水,向着谢灵婵和齐沭阳两人咬合下去! 危机之时,三人手中的紫辛夷骤然发出光亮,谢灵婵与齐沭阳试图撑起防护结界,但是毫无用处,任何术法在触碰到那森森獠牙时便化作了一抹灰光! 可是紫辛夷的光亮却将两人罩住,只是罩得十分勉强,光罩上很快便出现细细裂痕,甚至无法为他们撑起一个可以脱身的空间! “顾师弟!”谢灵婵只来得及喊出三个字,便被一抹黑雾封住了口鼻,齐沭阳也是如此。 但是顾云琅明白了,若他此时用紫辛夷传送过去,虽然自己也会身陷险地,但是他们三朵紫辛夷的力量合并,有很大机会帮他们三人一起脱身! 顾云琅正要驱动术法,突然心头一阵悸动,他猛然转头看向身后! 在自己身后,一个不大的黑色漩涡中同样滋生出了森森獠牙,那獠牙已经快要闭合,其中一人盘坐闭眼,却正是自己的师父——江玉瑶。 第19章 幻境和秘境 “江玉瑶!”顾云琅朝她大声喊道,但是没有用,獠牙依然在慢慢闭合,江玉瑶依然无知无觉。 腰间的锦囊突然发出一阵光亮,顾云琅福至心灵一般,伸手握住那只锦囊狠狠一抓,锦囊应声破碎,顾云琅则被锦囊中的术法传送到了江玉瑶的身边。 森白的獠牙已经可以触碰到两人头顶,顾云琅揽住江玉瑶的身体,毫不犹豫催动了紫辛夷。 谢灵婵和齐沭阳所在的漩涡之中突然灵光大盛,三支紫辛夷的力量合为一处,森白獠牙咬合的速度果然受到了阻滞,让它无法继续吞噬。 可是还不够,三人的紫辛夷灵力只够与獠牙之力打个平手,想要挣脱还差一点,只差一点! 又一团灵光亮起,却是从江玉瑶的手中之物上发出的。三人不约而同低头去看,才发现那也是一支紫辛夷,与他们手中的几乎一样,只是更加娇艳欲滴,更加灵力旺盛。 这团灵力的加入让护住他们四人的屏障瞬间扩大了更多,待到身体的禁锢出现松动时,顾云琅迅速抱着江玉瑶腾空跃出,身后则跟着谢灵婵和齐沭阳两人。 很快,他们身后掀起滔天的波浪,那三处漩涡如同愤怒的大口,同时朝着他们直扑而来!但是当他们踏上岸边地面时,那三张大口却无法再向前一寸,只得不甘地发出最后的嘶吼,然后如同一团黑色浓雾在江面上炸开,最后混着黑红色的血水,慢慢消散不见。 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一直歪倒在顾云琅身上的江玉瑶却豁然睁开了眼睛。 “你不是只想守一人么?”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顾云琅,一字一顿道,“苍生,众人,与你何干?” 顾云琅呆住了,这个话语,不正是黑暗中那个苍老声音与自己的对话吗?! 那么眼前之人是…?! 眼前的江玉瑶却已经抬手并指为剑,向着顾云琅的心口直直刺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跌坐在旁的谢灵婵和齐沭阳根本来不及出手阻挡,危急之时,一道碧绿剑气自天外飞来,直接刺破了眼前这个“江玉瑶”的身形,这个身形瞬间化作一团黑雾,竟是与那江面上的黑雾十分雷同! 那道剑气刺破江玉瑶的假身后悬停在空中,居然幻化出一把巨大的青玉飞剑! 一个声音仿佛自天外而来:“抱住飞剑!它会带你们出来!” 声音居然便是江玉瑶的! 顾云琅再无犹豫,直接拉着谢灵婵和齐沭阳跃上飞剑,飞剑冲天而起,居然载着三人刺破天际,冲出云层的一剎那,飞剑仿佛刺破了一处空间结界,周围不再是阴沉汹涌的江水,而是灵花缤纷的簪花谷,不远处还有那颗纤细高挑的辛夷花树。 江玉瑶站在树下,手捏剑诀驱使着青玉飞剑归来,她一身法衣长袍迎风猎猎,衣袖鼓荡,周身散发出一层道光神韵,仿若树下仙人一般。 第26章 顾云琅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但是很快,他又觉得很不高兴。他快速跳下飞剑向着江玉瑶跑去,他想问她,为什么要进来涉险?如果是自己太过无用,死了便死了,为什么要做这种救人的傻事? 守住她自己,还不够重要么?! 他第一次有种复杂的感觉,觉得之前那个江玉瑶的那种近乎变态的利己,从某种意义上讲,也不完全是错。 但是他在江玉瑶身前三步时突然停下,江玉瑶也已收起剑诀缓缓睁眼,脸上道光神韵更显,身体却似乎…变得越来越透明… 一种熟悉的感觉突然袭来,顾云琅捂住心口,不可思议地看向江玉瑶。 果然,一点如豆光亮终于透过她逐渐模糊的身形,映入顾云琅的眼中。 那光亮让顾云琅的真元再次蠢蠢欲动,却仿佛在吸食着江玉瑶的身影,将它摄入自己的体内! 江玉瑶伸出手,手中是一张符纸,她将符纸递到谢灵婵的手上,道:“这张符纸可以送你们出谷,我还有些事,处理完再出去。” 此时的谢灵婵和齐沭阳也看出了不对,谢灵婵试探着问道:“师叔,你的本体是不是…?” 江玉瑶叹了口气:“我的本体确实不在此处,你们快走,这里现在变得十分混乱,不要被它一同吸进来。” 她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转头看了顾云琅一眼,欲言又止,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似乎在说,徒儿听话,赶紧出去! 但是顾云琅早已下定决心,他什么也没说,而是推了一把谢灵婵:“听我师父的话,我们先出去。” 谢灵婵纠结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齐沭阳,正要摇头拒绝,却被顾云琅一把将他们两人推得撞在一起,然后用力握上谢灵婵的手,那道符纸在她手中瞬间破碎。 就这样,谢灵婵和齐沭阳还没来得及呼喊,便被传送出了簪花谷。 而他们眼中最后的画面,是顾云琅飞身跃向江玉瑶已经几近消散的身影,然后和她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 江玉瑶睁开眼的第一感觉是头疼,她看着坐在她面前平静望向自己的顾云琅,无奈道:“让你出去,怎么不听呢?” 顾云琅理所应当道:“保护师父,是徒儿应尽的责任。” 江玉瑶觉得无语:“有能力救才是救,没能力非要跟着送死,那是傻!” 顾云琅却反问道:“师父怎么知道徒儿没能力?” 江玉瑶心想我怎么不知道,你虽然是重生的大佬,但是你的法力和修为并没有跟着重生啊! 但是她不可能实话实说,只是耐心道:“为师已入化神境,此处空间却依然能将为师困住,可想你金丹境的修为在此处根本毫无建树。” 顾云琅不说话了,他望向不远处的那点如豆光亮,如今两人一起时,周围已经不是完全的黑暗,起码他们还能看到彼此的面容。 “也许,此处能不能有建树并不是靠修为高低。”顾云琅低声道。 “你说什么?”江玉瑶没听清,正要再问,却见自己的徒儿已经站起身来。 他向着那处光亮大声道:“你若想吞噬我,直接吞了便是。你若想助我,又何必屡次试探?你若想重新选择,也行,但是请你不要选她!” 江玉瑶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想这孩子不会是刚刚吓傻了吧?不能啊,他可是重生的大佬啊! 片刻后,一声叹息又从空旷的远处传来。 “为何不能选她?”那声音苍老而又淡漠,“告诉我你的理由。如果我觉得有道理,便放过她。” 江玉瑶听到这个声音并不觉得可怕,相反,她甚至觉得有些亲近。 这种亲近是从原身的情感里体会到的,也许,这位是原身的什么故人? 正思忖间,却听顾云琅轻笑出声:“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不配!” 江玉瑶:“??!!” 几个意思啊?!说谁不配呢?!大哥你会不会说话啊?!! 第20章 金珠 明净宗的藏书楼中,封印着一本手札。这本书里描述的并不是什么禁术,而是这个世界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前世的顾云琅在屠尽明净宗后,曾一个人登上藏书楼的最顶层。他本想一把火将这里烧个干干净净,没想到,一个禁制在他面前突然打开,露出了这本手札。 手札在他面前浮空而立,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它一页一页自行翻开,古朴无华的书页中,书写着一个个名字,初时顾云琅认不出什么,一直看到最后几个名字,顾云琅才渐渐看出了端倪。 这里面书写的是一部分明净宗宗主的名字,按照明净宗的公开记载,他们都是渡劫飞升的大能,而最后一个名字,便是明净宗的上任宗主——云穆河。 手札翻到最后一页,一行行的文字在书页上逐渐显现。这些文字告诉顾云琅,那些自天而降的天灾异相也并非劫云,而是天罚。那些大能们也并不是渡劫飞升,而是在天罚中献祭了自己,身死道消。 手札在显示完这些文字后便自行化作了淡金色的碎片,消失在了顾云琅的面前。彼时的顾云琅已是半魔之身,对这本手札的出现毫不在意,甚至嗤之以鼻。 天罚?来就来了,来了也好,这个世界不过如此丑陋,大家一起灭亡一起归入混沌,岂不是更好?! 第27章 似乎是感应到了顾云琅的念头,那些原本消散的淡金色碎片突然在空中再次聚拢,凝聚成一颗拳头大的金色明珠,然后骤然一闪,居然一下子飞入了顾云琅的眉心。 在那之后没多久,天罚降临,一道道天雷劈砍在顾云琅的身上,顾云琅挣扎着站在山顶,梗着脖子望向头顶的劫云。似乎有声音在问他,你跪吗?为了苍生,你愿牺牲自己吗? 顾云琅哈哈大笑,笑得口中鲜血染红了衣袍。 他突然想起了宋静秋临死前的模样,虽然他不喜欢这位掌门,但是他也撑着身子站直身形,指着天,用最后的力气大喊道:“我不愿!我也不跪!!”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顾云琅张开眼看着眼前那团如豆的光亮,终于明白了它为何会吸引自己,为何会让自己的真元不断壮大,为何会让他有一丝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以及,为何会问他“苍生”。 其实他重生回来之后仔细回溯过,为什么那本封印的手札会主动展现给他?为什么它会融入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天罚最后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想来想去,大概原因只有一个——自己是明净宗硕果仅存的弟子了。 虽然是叛出师门的弟子,是个大逆不道的孽徒,却也勉强算是明净宗的人。 而明净宗,本就承载着为天罚而献祭的责任。 可是苍生与他何干?顾云琅的这个观点并未转变,他看了一眼身边一脸震惊和不满的江玉瑶,扬起一个冷笑。 江玉瑶:“……”这小子欠揍! 她试图站起身,但是刚刚分身出去救人消耗真元太多,以至于她刚一尝试,便腿软着重新跌坐回去。 顾云琅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去扶她,却又不知为何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江玉瑶更生气了…… “你少整这些没用的!”江玉瑶瞪了他一眼,“干什么?假装不认识我,或者让我置身事外,然后所有事儿你自己抗下,最后感动自己呗?!” 原本下定决心的顾云琅突然被江玉瑶一语道破心思,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响应。 这回轮到江玉瑶冷笑了:“你看不起谁呢?那点光亮明显是某种特殊的存在,它能把你我摄到这里,连我的青玉飞剑都无法破开此处空间,说明它的力量远超你我,你能骗过它?!” 她翻了个快到后脑勺的白眼,朝着顾云琅伸出手:“扶我起来!” 再怎么说老娘也是化神期的大能,一会儿将十二把青玉飞剑一同寄出,这玩意不死也得残! 顾云琅没有应声,只是看着她,眼中眸色几番变化,终于舒展开拧紧的眉头,忽的笑了。 “不装了?” 江玉瑶没反应过来:“啊?” “你不是之前的江玉瑶,她根本不会如此说话。”顾云琅坦白直言,“我也没说错,你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江玉瑶:“……!”大意了!一生气,居然忘了注意说话的口吻! 她披着原身的身份还能面对自己这位孽徒,还能说服自己,那些月圆之夜或者颠鸾倒凤不过是为了各自修为。 但是,如果原身的皮终于揭下,那种毫无遮掩的羞耻感,会自上而下将她淹没其中。 她差点没捂脸!但是她忍住了!因为还想挣扎一下! 她扳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为师……” 可是下一秒,一点温热突然啄在她的唇上,让她再次愣住,瞬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继续说,”顾云琅轻轻含住她的唇瓣,无视了江玉瑶身体的轻颤,“只要你还能说出来,我就信。” 江玉瑶头皮发麻,她想推开顾云琅,可是对方的身体带着不可置疑的力气,而她,已是手软脚软,哪里推得开! 唇齿之间,原本还有含糊其中的喃喃话语,但是随着对方的攻城略地,江玉瑶只觉手脚更软,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 不远处那点如豆光亮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寂灭,那个苍老的声音也再也没有出现。 周围的黑暗渐浓,突然一阵清风,两人身体骤然一空,居然一同坠落在了一片花从之上。 顾云琅只来得及将江玉瑶抱入怀中护住,自己身体先行着地。 江玉瑶却是在周围花瓣四处扬起时才睁开了眼,眸光依然茫然而懵懂。 夕阳,花谷,不远处一棵纤细而高挑的紫色辛夷花树…… 她突然清明了过来,是了,他们居然出来了! 江玉瑶急忙挣扎起身,让她意外的是,自己的手脚也不再瘫软,仿佛耗费的那些真元已经回到了她的体内! 顾云琅则坐在一片狼藉的花枝上抬手遮了遮夕阳余晖,道:“我说过,想要出来不一定要靠修为。” 江玉瑶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得好好想想新的说辞,看看有没有办法重新把原身的这层“皮”披上! 就算披不上吧……也得让她一个人静静缓一缓,她还得……适应适应。 顾云琅看着江玉瑶略带慌乱的背影,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神识中的某种痛楚终于渐渐散去,他暗暗松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他所料没错,那如豆的光亮便是那颗手札化作的金珠,果然是可以被他纳入体内的,与前世不同的是,前世他是被动接受,此时他是主动接纳。 第28章 那金珠出现在此,而不是在这一世的藏书楼,说明金珠是随着他一同重生到这一世,那是不是说明,很多事情,其实根本无法躲开…… 顾云琅唇角渐渐放平,想起了前世的某些骇人场景…… 不过好处是,随着金珠入体,他的实力在别人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暴涨,他甚至可以利用刚刚的亲密举动将真元渡入一些到江玉瑶体内。 只不过对于苍生,他依然无感,他不过是为了让那金珠不要选择江玉瑶罢了。 若是还有天罚……那便来吧。 第21章 胡闹 距离簪花谷关闭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江玉瑶又四处寻找了一阵,没再看到其他弟子的踪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按上徒儿顾云琅的肩头,捏碎了手中最后一张传送符。 谷外,苏长老见到她出现,急忙迎上前道:“终于出来了,算上你家顾云琅,入谷的弟子已经全部出谷。” 他又看了看江玉瑶的身后,皱眉道:“宗主呢?” 江玉瑶闻言心头不由一沉:“他没出来?” 苏长老摇头:“没有。” 江玉瑶抬头看看天色,月已高悬。她取出自己那朵紫辛夷,注入灵力唤道:“宋师兄?” 紫辛夷忽明忽暗,却毫无音讯响应。 她又尝试了几遍,都是毫无响应,只有紫辛夷明暗交替着,仿佛也在尝试寻找音讯一般。 不能等了,江玉瑶稍一思量,便转身准备再次入谷。 “玉瑶长老!”苏长老却先拦住了她,“也许宗主只是在谷中耽搁了,并无危险。若他错过了出谷时间,最坏情况便是到明年簪花谷再次开放时才能出来。对于这个可能,他并不陌生。” 关于宋静秋和江玉瑶当年一同被困在簪花谷中一年这件事,苏长老是知情人之一。 他继续道:“倒是玉瑶长老你,身有旧疾,万一没能出谷,在谷中一年便会十分凶险啊。” 江玉瑶略微犹豫了下,摇头道:“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宋静秋,他是如今的明净宗宗主,他若有危险,明净宗上下都可能会受到波及。” 作为穿书过来做任务的,凡事必须讲究一个稳妥,宋静秋这么重要的人物,可不能这么早就嘎在簪花谷啊,万一引起什么连锁反应,横生出更多枝节来岂不是麻烦?!——江玉瑶如是想。 更何况,不管是穿书之后的交集,还是原身留给江玉瑶的感受,她对宋静秋的观感都是很好的,类似兄妹的那种好。 见江玉瑶执意要去,苏长老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了路:“务必小心。” 江玉瑶点点头,正要入谷,却被一人拉住了衣袖。 顾云琅拽着她的袖子,眸光坚定道:“师父,徒儿愿随师父一同去找宗主。” “你?”江玉瑶愣了下。她没来由地想起谷中那轻轻一啄,面上立时不合时宜地热了起来。 “胡闹!”她一甩袖子,掩盖住自己逐渐发红的面色,“你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哪里都不能去!” 顾云琅满眼乞求之色,倒真如同一个被师父训诫的乖徒儿一般缓缓松开了手。 面对这么乖巧的顾云琅,江玉瑶总觉得有什么幺蛾子,但是她来不及细想,便一步跨出踏入谷中。 但是在另一只脚还没抬起的瞬间,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轻轻扬起的衣角,与她一同消失在了谷外的空地上。 站在谷外的苏长老:“……”可真是个惦念师父的孝顺徒儿啊…而且演技也很不错呢。 谷中,江玉瑶瞪着已经松开她衣角的顾云琅,琢磨着是该一脚把他踹出谷,还是一剑把他飞出谷。 周围没有别人的时候,顾云琅脸上的乖巧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在江玉瑶看来十分欠揍的笑意。 “你执意要进来,我不拦你。”顾云琅坦然道,“但是我要进来,你也拦不住。” “你!”江玉瑶恨恨眯起眼,“你跟进来到底想干什么?” “自然是不放心师父你啊,”顾云琅双手一摊,随即凑近到江玉瑶面前,“毕竟每月还要师父为徒儿解除业火侵扰,师父不能有事。” “…”江玉瑶别过脸,有些别扭地干咳了几声。 罢了,原本是怕他进来有什么危险,作为自己的任务对象,他的安危自然更重要些。 但是对于宋静秋,江玉瑶确实无法放之不管。 江玉瑶叹了口气,再次拉住顾云琅的手腕,狠狠念了一声:“一会儿别碍事就好!” 然后便用灵力驱动起紫辛夷。 紫辛夷的相互传送功能只在簪花谷中可用,转瞬间,他们便置身于一处充满迷雾的空间。 “梦魇秘境?”江玉瑶惊讶出声,她想起原身曾经的经历,立刻提醒顾云琅道,“此处不能动用术法,否则就会陷入迷梦之中,很难醒过来。” 顾云琅点头应下。 迷雾几乎包裹住了周围的一切,江玉瑶没有松开顾云琅的手腕,她担心一松开就找不到对方了。 于是,她就这么一手拉着顾云琅,一手在周围慢慢摸索,很快被她摸到一人,她挥手散开那人身前的迷雾,果然便是明净宗的宗主、自己的师兄宋静秋。 此时的宋静秋紧紧闭着眼,盘膝浮坐在半空中,呼吸均匀而绵长,显然已经入了梦境。 江玉瑶首先摸了摸他的袖里乾坤,果然,传送符也已经全部用光。 第29章 这就比较麻烦了。江玉瑶原本想着,自己进来后找到宋静秋,若没有传送符,就在帮他解决掉麻烦后两人一同运用术法传送出谷。 但是现在看来,他们已经没时间找这梦魇秘境的出口,若要出去,她只能在这里独自运用术法,可即便是化神境的她,一次也只能传送一人离开。 簪花谷关闭的时间已经开始以秒倒计,宋静秋陷入梦境,在如今这个有些癫狂的簪花谷中,恐怕十分凶险,自己肯定是要先把他传送出去的。 可是在此施法后,自己便会陷入迷梦,那顾云琅怎么办?他还不到化神境,根本出不去… 江玉瑶又有些恼火顾云琅跟进来,但是心底深处却又有些莫名的欣慰。 顾云琅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点了点头道:“你送他出去就好,我不走。” “我留下来陪你。” 这句话仿佛一颗石子,轻轻抛入江玉瑶的心湖之中,泛起一阵柔软的涟漪,赶走了之前对顾云琅的恼火情绪。 江玉瑶抿了抿唇:“好,你陪我,我就不怕了。” 此时的她也不担心说出实话。她毕竟只是一个穿书进来没几年的普通打工人,对于死亡她可以看淡,反正做不完任务她就会不停重生,但是对于黑暗和独处迷雾中的沉睡,她还是有一点恐惧的。 就像童年时第一次独自睡觉,她有些怕黑。 江玉瑶不再犹豫,抬手运转术法凝起一团金光打在宋静秋的身上,宋静秋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江玉瑶闭上了眼睛,身体慢慢漂浮起来,居然形成与宋静秋刚刚相同的姿势浮坐在了半空。 而在他们周围,原本流转的迷雾突然静止了片刻,然后才重新再次流动起来。 顾云琅知道,这说明簪花谷已经关闭,这一年的时间,他和江玉瑶都出不去了。 顾云琅将江玉瑶背在身上,闭眼感应了一下,便在迷雾中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而谷外,宋静秋渐渐醒转过来 ,第一眼便看到了苏长老庆幸中却又带着凝重的神情。 …… 顾云琅进谷之前也看过手札,按照记载,梦魇秘境中有一处无雾的高台,在那里,清醒之人可以自行离开此处。 若是在秘境中入梦的人,则需要自行脱离梦境后才能离开,但是如何脱离梦境,手札中没有总结出具体的方法,只写着几个例子,这些例子中的梦境不一而同,共同点只有一个——入梦之人意识到这是梦中。 顾云琅找那处高台找了许久,他数着自己的心跳,大约数到一千多万次时,眼前终于出现一片微光。 高台是一整块深青色的玉石,顾云琅将江玉瑶在高台上放好,让她保持着盘坐的姿势,自己则在她对面坐下。 “这样陪着你,也挺好的。”四下无人,顾云琅第一次觉得自己心情很轻松,江玉瑶并不知道,自己那句“你陪我,我就不怕了”对顾云琅来说,是如何震荡心湖。 原来被人依赖的感觉是这样的,顾云琅心中感慨。 前世的他被人轻视凌虐肆意索取,然后自己又变得暴戾残忍肆无忌惮,他曾经觉得这世间的所有人都死不足惜,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毁灭。 但是现在,他十分想要呵护住这一点点小小的心湖感受。 那是一种带着些许酸涩的温暖,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 一颗金珠从顾云琅眉心祭出,飘到两人上方定住。 金珠撒下一层柔和的淡金色光亮,将两人一同笼罩其中。 顾云琅缓缓闭上眼,身体也同江玉瑶一般漂浮在了空中,两人相对盘坐,好似两位入梦仙人。 一层近乎透明的迷蒙流光从江玉瑶的眉心涌出,涌入了顾云琅的眉间。 在淡金色光亮的作用下,一人入梦,一人随之而去。 只为守护。 第22章 我的世界 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江玉瑶站在斑马线上发呆。 隆冬季节,周围的行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行色匆匆,只有她站在路中央,看着对面已经开始闪烁的绿灯,有些神情恍惚。 绿色的小人终于闪过了最后一下,变成了红色站立的小人。 斑马线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有汽车开始不耐烦的鸣笛,从她身旁绕着开走,有司机已经探出车窗,嘴里骂骂咧咧地让她赶紧走开别挡路。 江玉瑶一时间脑子发木,四周的声响就像潮水一样涌入她的耳朵里,但是她并不是觉得刺耳,而是觉得茫然。 她该做什么来着? 有汽车从远处行来,不知道司机是不是走神了,到斑马线前居然没有减速,而是向着江玉瑶直直地撞了过去! 一只大手突然拉起江玉瑶的胳膊,有人将她揽在怀中快速冲到对面的安全岛上。那辆汽车呼啸而过,阳光从眼前人的背后照下来,似乎让他带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你没事吧?!” 江玉瑶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犹豫着开口:“你是…?”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眼中闪过一抹悲色——梦中的她,不记得自己了。 然而这抹悲色还没维持多久,江玉瑶突然眸光一亮,仿佛整个人开窍了一般。 她指着眼前的男人大叫道:“你是我的徒弟顾云琅?!” 第30章 顾云琅愣住,他犹豫了下,试探着问道:“你…还记得?” 江玉瑶认真点头:“我想起来了!我刚刚在迷雾里,现在应该是做梦吧?!” 顾云琅再次一顿,他环顾了一下周遭,却发现周围场景没有任何的异动。 路上还是跑着奇奇怪怪的铁盒子,人们穿的衣服也是他没见过的。周围的楼宇样式奇特,有些甚至高耸入云。 但是按照手札上的记载,如果江玉瑶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他们此时就应该破除梦境出去了,怎么会还在其中?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他暗自思忖间,江玉瑶看着周围的情形却露出欣喜的神色。 “我居然在梦里回来了,”她看上去十分开心,甚至拉起顾云琅的手捏了捏,笑得更灿烂了几分,“我还梦到我的好徒儿跟我一起回来了呀!” 顾云琅:“……”他明白了,大概是因为,江玉瑶沉浸在这个梦里,并不想这么快就出去。 江玉瑶确实很开心,她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突然变成了穿书者,还要做那么麻烦的任务,死了还得重生过来继续死去活来,辛苦且不说,她累心啊… 所以这个时候在梦中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对她来说就像是一次放假,她很开心,尤其是梦里还有一个自己原本披着一层身份才敢面对的男人,她就更开心了。 若是能在梦中享受一次情侣的甜蜜,哪怕是伪装一日的那种,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犒劳吧! 她主动牵起顾云琅的手,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这个梦境可比ar好多了啊,手感都这么真实!” 她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描上顾云琅的眉眼、划过他的鼻梁、抚过他的唇… 顾云琅有些紧张地被她描着,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啧啧,臭情侣。”路过的行人嫌弃而又羡慕地丢下一句。 顾云琅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江玉瑶却哈哈大笑,笑声爽朗肆意! “不错!这个梦境我喜欢!连旁边捧哏的路人都有,细节真赞!” 顾云琅:“…”她的话好难懂。 江玉瑶笑够了,看向顾云琅道:“虽然你只是我梦里的好徒儿,但是我也想带你看看我的世界。在我心目中,你看过了就是他看过了,这可是机会,你不许拒绝哦!” 顾云琅乖乖点头:“好。” 他怎么可能拒绝,他对她的世界太好奇了。 江玉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顾云琅进入梦中时已经被动换上了这个世界日常的服饰,此时的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深灰色的直筒裤,外面套着一件深棕色的长大衣,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细绒围巾。 他站在身穿驼色落肩大衣的江玉瑶身边,刚刚好比她高出半头。 江玉瑶微微仰着头看他,眸光晶亮:“很好,不愧是我梦中的顾云琅,这个形象深得我心。” 她十分自然地挽上顾云琅的胳膊,左右看了看,便带着他向一处高楼走去。 “好徒儿,今天你是我男朋友。”在自己的梦中,江玉瑶彻底放松下来,再也没什么顾忌,“说吧,你想了解什么?我给你讲。其实我很想给你介绍我的世界,可是我每天都要装成原身你师父的样子,我不敢暴露啊…” “为什么?”顾云琅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装成她的样子?” “因为我占用了她身体,我突然跟你说我其实不是她,我现在是个好人,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好人,我是来拯救你的,顺便拯救这个世界,你会怎么想?你一定当我疯了,或者以为我在搞些折磨你的新花样对不对?” 顾云琅设想了一下那个场面,确实有点…诡异,但是依然摇头道:“不会。” 江玉瑶自然没把他的话当真,自顾自的叹息道:“你说不会只是客气,其实吧,我不敢暴露,主要也是因为…我不知道暴露后该怎么面对你。” “你我都…双修过了,我如果用自己的身份面对你,我又该怎么面对跟你的双修呢?虽然你身材好又很帅,跟你双修我也不吃亏,但是…我心里有那么点迈不过去,你懂的对吧?” 顾云琅其实不懂。但是他依然点了点头:“我懂。” 江玉瑶似乎很满意,但是又叹息道:“而且我要怎么跟你解释,你以后会成为最大的反派,会导致你们那个世界的毁灭。虽然我知道你是重生的,可是,真让你去面对这个结果,我总觉得有些残忍…” 顾云琅停下脚步,静静地看向江玉瑶。 江玉瑶转头看他:“嗯?怎么了?” 梦中人,会不会有自己的情绪呢?顾云琅不清楚,他努力压下自己心中的震惊,随着她继续往前走。 “没事。”他平静道。 原来她知道自己是重生的。 原来她知道自己上一世是怎样一个人,或者说,怎样一个魔物。 江玉瑶没有觉查到顾云琅的情绪,她开始指着周围给他讲解。 比如那些跑在路上的铁盒子叫汽车,天上其实也有能飞的类似飞行法器的东西,但是一次能装很多人,那叫飞机。地下还有能装着很多人快速跑的叫地铁,在地面上一种特定轨道上跑得很快的叫高铁。 人和人之间传信可以用手机,类似宗门的玉简,但是用处更多,甚至还能当钱袋,还能传送语音和影像。 第31章 顾云琅听她说着这些自己闻所未闻的东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这里的人也会修行吗?法器炼制水平居然这么高?” “修行?”江玉瑶嘿嘿笑了起来,“对,我们也修行。” “我们修行的东西,叫科技!” 第23章 一日情侣 江玉瑶就这么挽着顾云琅,一路逛一路讲,从他们所在国家的成立讲到自己大学的专业,从飞向太空的火箭讲到夜市上最爱的美食。 顾云琅默默听着,偶尔问一两句,江玉瑶就会给他再细细解释一番。 江玉瑶讲得眉飞色舞,顾云琅听得恬淡安静。 于是,他们从日头当空走到了夕阳西下,华灯初上,霓虹绚烂。 顾云琅站在顶楼餐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绚烂如星空银河的城市夜色,感受着掌心中另一个人的温度,不禁低声自语道:“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该有多好。” 江玉瑶以为他说的是眼前夜景,于是开口道:“在我的世界里,这些都是真实的。我居住的城市就是这样,哎,只可惜,我没办法真的把你带过去。” 她依然以为身边的顾云琅只是她梦中的虚幻。 顾云琅转头看向她,突然问道:“你很爱你的世界?” 江玉瑶点头道:“谁会不喜欢自己家呢?” 顾云琅低头浅笑:“看来你在这里过得很好。所以你才喜欢。” 江玉瑶歪头仔细想了想,又看向顾云琅略带晦暗的眸色,嘟囔道:“这个问题从你口中问出来,是因为它藏在我的内心深处吗?” 顾云琅心头一沉,惊觉自己是不是不该如此主动提问。 这毕竟是她的梦境,自己此时不过是她眼里的梦中影子。 好在江玉瑶没有细究他是否真实,而是细细琢磨着这个问题,斟酌道:“你说的对,我在这里过得确实还不错。虽然上学很辛苦,工作要加班,独自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亲人,偶尔感觉有些孤独。” “不过,这里起码给了我安全感,我在这里有着适合自己的生活。这种感觉我以前没有那么明显的体会,但是穿到你的世界里,接受了原身那些记忆后,我才意识到‘生存’这个看似简单的词,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多么艰难和奢侈。” “尤其是那些没有灵根无法修行的凡人。” “你们修真界真正能考虑凡人安危的,也就明净宗了,而在明净宗中,也就宋静秋这位宗主有心怀天下的大义。前一世你杀上明净宗时,他耗费了大量的真元只为稳固护山大阵。你以为他是为了保护宗门最后的根基?其实他更是为了保护明净山下方圆百里内的那些普通凡人,他本可以不用管他们死活,把护山大阵缩小一些就是了,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顾云琅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江玉瑶没有觉察,继续道:“所以啊,这样一位宗主,我必须先把他救出去。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死去活来的习惯了。” 顾云琅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涩,他望着江玉瑶问道:“宋静秋,就这么好?” 江玉瑶点头:“他确实很好。就像夜色中难得一见的明珠,是那种难得的好。” 顾云琅不再说话,别过头去继续望向璀璨的城市夜色。 江玉瑶说得没错,自己的家族因为战火而覆灭,战争之下,生灵涂炭,人命如草芥,可是山上的修行宗门那么多,他却只见过明净宗的天下行走。可即便是见了,若不是因为自己有着不错的灵根,也根本不会被带回宗门。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得道修行以后拯救那些弱小凡人,可是上山后才发现等待自己的不过是另一个地狱。 弱小之人,只会沦为别人的养料,再无用处。 那些更弱小的普通人,他们的性命谁会在乎? 顾云琅闭了闭眼,回想起上一世天罚降临到自己身上时,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 他想过那些无辜凡人吗? 他从来没有。他只有一身的恨意。 顾云琅垂下眼眸,敛去眼中起伏的情绪,他突然有些羡慕江玉瑶,羡慕她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他更羡慕宋静秋,可以成为她口中“难得的好”。 “你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吗?”他问道。 江玉瑶这次没有马上回答,手指点着下巴思考道:“嗯,果然又是一个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问题…” 顾云琅:“…” 江玉瑶认真思考了下,道:“一开始我很想快点回来,你们那边太险恶了,危机四伏的。后来…我觉得把任务做好再回来也行。” 她突然踮起脚尖,抬手揉了揉顾云琅的头发,原本利落的短发被她揉得翘起几根毛来。 “而且,我的乖徒儿也越来越好了,为师甚是欣慰,也乐意陪你多待待,等把你彻底教成一个好人,我的任务就完成啦!” 顾云琅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灿烂的笑脸,犹豫道:“所以,我就是你的任务?” 江玉瑶点头:“对呀!你就是我的任务对象。我说过,我是来拯救你的,顺便拯救这个世界!” 顾云琅看着江玉瑶的笑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突然天空传来“啪”的一声。 一朵紫色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天空随之粲然一亮,映入了顾云琅和江玉瑶的眼中。 “啪~啪~”又有几朵烟花次第炸开,江玉瑶开心地挽住顾云琅的手臂,“烟花!这个你见过的对吧!你看,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也有一样的东西!” 第32章 顾云琅当然见过,但是他从没见过这么绚烂的烟火。 他侧过头,望向一脸欣喜的江玉瑶,烟花的光亮映得她满脸暖意。 让他忍不住贪恋,忍不住想要靠近些,再近些。 他问出了那个藏在他心底的问题:“瑶瑶,你喜欢我吗?” “啪~”烟花再次炸亮,淹没了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江玉瑶没听清,用手拢在耳边,“你再说一遍!” “啪~”又一朵烟花炸开,细碎的金光如同瀑布,在夜色中流光华彩。 顾云琅没再说话,而是直接捧起了江玉瑶的脸,在她略显惊讶的目光中,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江玉瑶慕然睁大了眼睛,她第一反应是:我对顾云琅的欲念原来这么重吗?! 第二反应便是:重就重吧,反正是在梦里!一日情侣就一日! 周围场景突然旋转变换,四周或寂静无人,或林木森森,或顶灯摇晃,或被褥狼藉。 江玉瑶只觉有人深深吻着她,用力地疼爱着她,他肌肤温热,他爱她入骨,她呢喃着呜咽着,她告诉自己这是梦,可是身上人却似乎疯了一样,将她抱得紧紧的。 她听到顾云琅的声音在耳畔萦绕,他唤着她的名字,可是下半句说的什么,她却始终听不清。 这一场肆意的爱,终究让梦境彻底崩碎。 …… 江玉瑶睁眼时,便看到坐在对面的顾云琅。 顾云琅有些紧张地望着她,见她终于醒转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你醒了?”他仔细看了看江玉瑶的面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上怎么这么红?” 江玉瑶心中一惊,急忙摸上自己的脸庞。 滚烫…… 这……梦做得太嗨果然不好! 顾云琅看着她的模样,忍着笑意转移了话题:“恭喜破梦而出!可是现在谷口已经关闭,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江玉瑶听到这个问题,立刻顺势道:“先离开此处秘境,我们再四处寻找一番,如今簪花谷有些混乱,也许…能被我们找到新的出口也说不定。” 这一式顺坡下驴倒是用得自在,顾云琅没有异议,等到江玉瑶调息得当之后,两人便消失在了高台之上。 只是江玉瑶不知道,她以为一直没有入梦的顾云琅不但入了她的梦,而且在她醒来之前,还掠过了另一个梦境。 第24章 镜花水月 离开梦魇秘境之后,江玉瑶带着顾云琅按照原身的记忆寻得了一条小路。 这条小路与簪花谷的明媚完全不同,它越走越暗,走到最深处时,周围虽无高树密林遮挡,却依然看不到几丝光亮。 小路很长,仿佛走不到头,江玉瑶走在前面,顾云琅更在身后,江玉瑶不说话,顾云琅便不出声。 其实江玉瑶心里一直在琢磨关于要不要坦白自己身份的问题。她琢磨了一路,终于下定决心——咬死师父这个身份,就是不承认!就不承认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问就是为师身体不好大病初愈性情大变,怎么滴吧! 终于走到尽头,一块大石挡在了路中间。江玉瑶闭眼回忆了一下,在原身的记忆中,这里可以唤出一个看不清光景的出口,但是原身当年和宋静秋都没有敢走进去,选择了在簪花谷乖乖等一年。 不过按照书里的信息,簪花谷与后山禁地的“死地”相通,只是书里没有明说是怎么相通。 江玉瑶有些犹豫,不确定是不是该做这个尝试。她觉得这条小路尽头的出口也许就是通往禁地的“死地”,但是万一不是呢?万一它把自己带入另一处未知的危险该怎么办?虽然大不了重生回来,可是江玉瑶觉得,死亡这种事,还是尽量避免的好,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不做尝试,就继续在这里待一年?簪花谷如今的情况,真的还能支撑这一年安然无虞吗? 江玉瑶咬了咬牙,还是把手按在了那块大石头上,石头发出一阵暗红色的光芒,石头后的空间也随之荡起了一阵涟漪,然后慢慢出现一个出口。 从这个出口看进去,里面流转这七彩的光,却看不清具体的景象。 江玉瑶叹了口气,看着那个出口忧心忡忡道:“现在有道选择题,我…为师有些举棋不定。” 身后的顾云琅依然没有出声。 江玉瑶自顾自继续道:“这是簪花谷的一个出口,但是我不能保证那边通向哪里。可能是禁地的‘死地’,也可能是更危险的地方,当然,也可能就是外界。毕竟没有人真的从这里走出去过。” “你说,我们要做这个尝试吗?还是留下来等一年?但是簪花谷现在…”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回身,可是当她看到身后的景象时,整个人居然惊得忘记了言语。 顾云琅并没有站在她的身后,她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处镜面。 这镜面好似镜花水月,其中景象十分真实。 那场景仿佛末日,天上降下无数天火,漫山遍野蒸腾起邪祟戾气,有人挣扎逃窜,却被厉鬼咬住吞噬,厉鬼又被降下的天火轰成碎块,但是燃成的灰烬并没有被风吹散,而是重新汇聚,又成了数只新的厉鬼。 血和杀戮到处肆虐,山巅之上,却又一人白衣飘飘,不染纤尘。 那人白发白须,以手中长剑指向天际,滚滚劫云中电光闪烁,无数雷电直劈而下,无数天火仿佛被他吸引,齐齐掉头,向他直扑而去! 第33章 那白衣人身躯瞬间燃起,天火之下,血肉之躯变得焦黑模糊。天雷之下,三魂七魄开始分崩溃散,但是那人凭借最后的神识之力,竟然持续着屹立不倒,就这么在雷与火中持续了一天一夜! “咔哒”一声,江玉瑶的识海中又有小盒打开,里面的记忆流淌而出,正与那画面完全重合。 是天罚…是二十多年前,原身的师父云穆河在天罚中献祭的画面! 但是画面和记忆都没有到此为止,江玉瑶看着镜中画面继续流淌,自己记忆里的信息也逐渐汇聚起来。 当天罚终于渐渐停歇时,云穆河的魂魄也终于崩碎成无数的金色碎片。 一道身影突然冲向天际,她并指从眉心处引出一道浅白影子,向着那些四散的碎片遥遥一指。 那浅白的影子骤然飞出,竟然包裹住了那些残碎魂魄,然后在天空中凝成一颗宝珠大小,最后猛然一闪,居然消失在了天空之中。 而立于天空中的身影似乎耗尽了力气,向后倒下直直坠落,又一道身影腾空而起,将她稳稳接在怀中,落下了地面。 这一幕幕,江玉瑶看得百感交集。那剥出神魂聚拢云穆河残碎魂魄的人便是原身,那个将坠落地面的江玉瑶接住的人,便是宋静秋。 原来原身后来的性情大变,居然是因为自行剥离了部分神魂所致。难怪宋静秋对她的一些作为虽然知晓,却似乎有意纵容。 江玉瑶默默叹了口气,宋静秋虽然是难得的好,可是在原身这里,却不知该说是胡涂,还是用心良苦。 亦或是为虎作伥… 可是原身的错,又该如何说是错呢? 那镜花水月般的画面在眼前缓缓消散,江玉瑶没有动,她看到顾云琅站在那里,原来与她一直隔着镜面,却不知看到了多少故事。 江玉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替原身解释?从何解释?难道因为自己神魂不稳,就能对顾云琅做出那些残忍的事而且能够被原谅? 从顾云琅的角度来说,他凭什么原谅?! 江玉瑶垂下眼眸,甚至不忍去细看顾云琅的神情,却听到顾云琅轻唤了一声:“江玉瑶?” 江玉瑶有些恍然抬眼:“嗯?” 顾云琅似乎无知无觉:“刚刚你是不是问我该如何选择?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从这个出口出去,如果有危险,其实也未必比这里更大,如果真的柳暗花明,那便是我们运气好。” 江玉瑶微微眯眼,仔细打量着顾云琅的神色。他面色如常,情绪似乎没有任何波动,就仿佛刚刚只是自己大梦一场,而顾云琅只是个外人,毫无察觉。 江玉瑶咬了下唇,点头道:“好。” 她松了口气,抬手拉住顾云琅的手腕,认真道:“紧紧跟着师父,莫要走散了。” 顾云琅看着江玉瑶的脸庞,扬起一个浅笑:“好,我一直在你身后。” 看着顾云琅信任的目光,江玉瑶深吸了口气,转身一脚踏出,牵着顾云琅迈入了那处七彩流光的出口。 在两人身形没入其中时,顾云琅反手一握,紧紧扣住了江玉瑶的掌心。 第25章 大意了 七彩流光之中仿佛一团混沌,江玉瑶和顾云琅十指紧握,除了彼此,他们只能感受到周遭的一片虚无,以及诡异流转的绚烂彩光。 随着身形的坠落,周遭光亮也越来越刺眼,让他们意外的是,这些刺眼的光亮似乎在以他们的身体和灵力为燃料,似乎只为了让自己的光彩更加灼目! 江玉瑶感受着身体灵力的流逝,这种流逝很快便会伤及根本,她闭关四年积攒下来的那点底子本就所剩不多,这样下去,她的身体状况又会返回之前那种外强中干的状态。 难道他们两个真的运气这么差?江玉瑶不服,她凝神看向身旁的顾云琅,正好看到对方也向着自己看了过来。 得先护住他,大不了死了再来一次。江玉瑶咬着牙想,手中已经凝出金光,正要布出结界护住两人,却见头顶撒下一阵金光灿灿,竟是将两人都罩在了其中。 “这是…?”江玉瑶想起谷中所见的那颗金珠。 顾云琅不想解释过多,便随口道:“簪花谷中得来的机缘。” 谷中机缘处处,江玉瑶也没在追问。顾云琅以金光罩着两人终于落地,周围雾气渐散,显露出一片荒凉腐朽的景象。 光秃秃的山峰下,原本的河床早已干涸,乱石陷入腐臭的泥沼,干枯的树木毫无生气地立在地上,有萤萤好似鬼火的幽魂飘过,似乎被突然出现的两个活人吸引到了,停下漫无目的的漂浮,驻留在枯树枝头。 那幽魂的体态不大,好似一只山猫的轮廓。不一会,又有鹰隼大小的幽魂落在树枝上,然后是山熊大小的飘来停在树干旁。 越来越多的幽魂聚拢过来,江玉瑶手心发潮,终于拉起顾云琅转身就跑。 来了好几年她早已不怕鬼,但是这些看似动物模样的幽魂聚在一起这么看着她,总有种在欣赏食物的感觉,让她很不爽利! 可是没跑几步,一个如山身影轰然而至,那身影居然是一个山岳一般高大的黑色幽魂,似牛非牛,却长着一双翅膀! 这是…灵兽的幽魂?! 江玉瑶回忆起书中的信息,书中有类似描述的地方只有一处,便是禁地的“死地”。 第34章 江玉瑶仰着头看那个山丘般的幽魂身形,喃喃道:“徒儿啊,为师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顾云琅无奈道:“好消息是不是,我们已经出了簪花谷,落在了禁地的‘死地’之中?” “徒儿很聪慧啊!”江玉瑶露出赞许的笑容。 顾云琅继续无奈:“坏消息是,这个‘死地’也很危险,我们可能打不过这些家伙?” 江玉瑶认真点头:“孺子可教!” 她说完突然飞身掠起,身后祭出十二柄青玉飞剑,凌厉剑意骤然展开,与那巨大的灵兽幽魂遥遥对峙。 灵兽幽魂似乎顿了一下,突然仰头发出一阵震慑魂魄的嘶吼,江玉瑶没有退,顾云琅甚至上前一步随之腾入空中,站在了江玉瑶的身侧,并且再次祭出了那片笼罩他们的金光。 灵兽幽魂的嘶吼没有震慑住江玉瑶和顾云琅,却让那些原本停落在枝头石上的其他幽魂瑟瑟发抖,瞬间就要四散逃开。 但是已经晚了,那巨大的灵兽幽魂似乎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居然绕过江玉瑶和顾云琅,向着那些比自己更弱小的幽魂张嘴一吸! 飞沙走石,枯木崩折,弱小幽魂们根本逃无可逃,不多时便被它吸食干净。 那灵兽幽魂的身体眼看着开始膨胀,大概是饱餐一顿后居然得到了突破,眼看着身形就要大出一倍还多! “走!”这次是顾云琅先握住了江玉瑶的手,拽着她向着远处急掠而去! 可是没有飞出多远,江玉瑶只觉身体一滞,仿佛整个人的灵力被突然抽空,变成了一个气府空空的普通人! 她身体向下一沉,顾云琅惊讶回头,本能地将她拉入怀中,抱着她向远处一个绿色斑驳的山头飞去。 顾云琅没有兵刃和法宝,凌空飞行全凭身法和金丹修为硬撑,江玉瑶缩在他的怀里往身后看,果然,那个灵兽幽魂已经迈着天崩地裂的步伐向他们追赶了过来! 江玉瑶没有觉得多怕,她感受着顾云琅努力调整却依然急促的呼吸,还有他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的微微潮热汗意,居然忍不住道:“以后得给你找个趁手的兵刃,要不飞着太累了。” 顾云琅屏息飞掠没有应话。 江玉瑶想起书里的顾云琅成了魔域之主后,得到的那把黑色古朴长剑。那剑杀意腾腾,仿佛饮血饮了千万年, 那把剑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弑天”。 灵兽幽魂越来越近,顾云琅飞得越来越吃力。他虽然有金珠护体,但是灵力也同样的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禁锢,灵兽幽魂接连发出几声嘶吼,震得罩住他们的金光结界上都出现了道道裂痕。 江玉瑶突然又在他怀里开口:“以后不许拿那些不正经的剑,要拿就拿最正气的剑,听到了没有?!” 顾云琅皱眉,不知她为何此时说起这些。 江玉瑶唇角扬了扬,她突然抬手咬破指尖。 顾云琅心中一惊,却只来得及喝了一声:“江玉瑶!” 江玉瑶已经将指尖血点在自己的眉心之上。 “吾血为引,以借天地!” 一道青光自天外而来,在江玉瑶的身上轰然炸开!她原本空空的气海再次充盈,真元归体,灵力复生,十二柄青玉飞剑再次祭出,随着她的身形一起,向着那个灵兽幽魂直冲而去! 顾云琅看呆了。 只是一个恍惚的时间,江玉瑶已经和那些飞剑一起洞穿了灵兽幽魂的身体,然后再次折转回来重新洞穿,再回头,再洞穿!这么来来回回洞穿了二三十次,那头灵兽幽魂终于在哀嚎中发出最后的嘶吼,身体破开无数灵光外泄的孔洞,最后轰然破碎,化作点点细光散在周围山水之间。 有碎光落入河边腐土,土中立刻有绿草疯长,有兔子形状的幽魂快速飘来啃食了那颗绿草汲取了灵力,又有山豹幽魂一口吞了兔子。 山水之间,萤萤点点,一鲸落,万物生,却是幽魂之间的灵力汲取,活物难存。 江玉瑶透支了真元,身体再次脱力下坠,那十二柄飞剑飞入腰间剑囊,顾云琅飞上前去稳稳地抱住她,缓缓落下了地面。 江玉瑶觉得很累,快要支撑不住地累。 她眯眼看了看眼前的顾云琅,却发现他脸色铁青,皱着眉盯着自己。 江玉瑶有些心虚,她是知道自己就算死了也不过重生到死前可以再来一次,但是顾云琅不知道啊。 所以他的生气是…担心自己这个师父?! 江玉瑶突然又有点美滋滋。 她做出更加虚弱的模样,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向着顾云琅伸出一只颤抖的手,道:“徒儿…莫要担心…为师…无大碍。” 顾云琅咬牙咬得青筋暴起,他怨她怎能如此冒险行事! “你不知道透支真元的反噬有多大吗?”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大不了一起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一起死…?”江玉瑶捕捉到了重点,一把握住顾云琅的手,颤巍巍道,“徒儿果然与为师…一条心啊!” 顾云琅牙根咬出声来。 江玉瑶看着他的样子,心中十分满意,不错。如果说主动帮助解业火还有点那啥的心理的话,此时他的担忧和愤懑不像是装的,说明他已经把自己这个师父真真实实放在心里了! 江玉瑶想抬手最后摸一把徒儿的头,再说些“莫要担心,为师心甘情愿”之类的废话,突然胸口一滞,再次呕出一口血来! 第35章 这一口血呕完,江玉瑶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身体中的痛苦。 …本来以为第一次会失败,已经做好了死后再来一次的准备,所以直接拼尽了全力… 没想到居然在拼尽全力之后,击杀成功了!! 江玉瑶晕过去之前,心里划过最后一个念头——大意了啊… 第26章 师祖 悬崖绝壁之上,一座山洞中亮着暖黄的光亮。 整个“死地”之中,只有这座悬崖绝壁周围长着一些绿色的植物,偶有幽魂想来汲取灵力,都会被一道金色结界震荡开,根本无法接近这里。 山洞之外,冷风猎猎,幽魂飘浮着不肯离去。 山洞之内,一点长明火映照着整个洞内空间,长明火旁,江玉瑶躺在一层干草上,呼吸绵长,依然在昏睡。 顾云琅坐在江玉瑶的身边,警惕地望向身边的两人。 准确的说,是一灵兽,一幽魂。 灵兽便是在“生地”中见过的那只白猿,名叫焰焰。 另一位幽魂,却是一位身体半透明的男人。他白发白须,面容并不如何苍老,神色温和友善, 眼中含着慈爱笑意。 顾云琅见过他。准确的说,是在某个梦境中见过他。 刚刚江玉瑶晕过去时,又有数只庞大的灵兽幽魂被散开的充沛灵力吸引而来,顾云琅只得带着江玉瑶向着这处唯一有着生机的地方飞掠。 临近之时,却见一团白光从那片生机之地冲天而起,向着自己冲过来。 顾云琅以为又是遭遇了劲敌,把心一横正要应战,却见那团白光在自己身前两丈处停住,原来是那个让他并不喜欢的白猿! 白猿焰焰见了他嘿嘿一笑,仿佛知道他们会来一样,二话不说带着他们穿过了结界,进了这处山洞。 “我叫云穆河。”半透明的幽魂自我介绍道。 顾云琅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 “你知道?”云穆河半透明的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看来,在簪花谷里,你们入了梦魇秘境,看到了一些画面。” 顾云琅没有回答,沉默下来。 云穆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听焰焰说,你是玉瑶的徒儿?” 顾云琅沉默片刻,应道:“算是吧。” 云穆河这次没有惊讶,而是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她对你并不好。” 顾云琅抬眼看向眼前这个半透明的幽魂,有些拿不准对方的意图。 在前世时,他没有入过这里,自然也没有见过这个幽魂。他血洗了所有的修真门派,最后攻破了明净宗时,引着魔域血祭阵法将整个明净山毁了个干净,就算是有这样的幽魂存在,也会成为血祭阵法的养料。 但是此时,他直觉相信对方就是江玉瑶的那位师父,而且有些疑惑在他心中蠢蠢欲动,他想尝试着去触碰答案。 顾云琅于是直言道:“她曾经对我很不好。不过,现在很好。” 云穆河听着他简单的话语,没有细问,只是缓缓点头,道:“你不要怪她。” “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 顾云琅蓦然抬眼,望向自己这位师祖。 云穆河却话锋一转:“你叫什么名字?” 顾云琅瞥了一眼大喇喇坐在一旁的焰焰,对方翻了个白眼,望向洞顶。 顾云琅应道:“我叫顾云琅。” 云穆河点头道:“云琅,你可知晓,人之三魂,各司其职。若是神魂不全者,性情大变便是表象。”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初,玉瑶为了聚拢我崩碎的魂魄,不惜以禁术抽出自己的神魂。后来我落入此地,魂魄在她的神魂之中温养凝聚,待到我终于聚拢成型之时,她的神魂也终于溃散,不知被拽入了何处空间……” 云穆河满眼悲色:“云琅,你不要怪她。”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顾云琅看着云穆河,却道:“你聚拢成型之后,是否可以夺舍重生?” 云穆河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这孩子在想什么,我魂魄聚拢后,不过是拥有了转世重生的机会。玉瑶这傻孩子,拼得自己神魂缺失,却只是为我博得一个来世。” 他说到此处,又想起那日天罚之下一道决绝的白色身影,不由苦笑摇头:“太傻,太傻了……” 顾云琅听着眼前师祖的话,突然道:“也许,她只是不服。” 云穆河愕然,带着疑惑望向他。 顾云琅想起那处梦境,想起宋静秋,想起前世的天罚,想起那个世界绚烂的烟花。 他道:“也许,她只是觉得不该如此,她不服,所以要拼一拼。” 云穆河看着顾云琅,默然半晌,忽的笑了:“她能有你这个徒儿,很好,很好……” 他想起自己从死人堆里捡出的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娃儿,她那时小小的一团,只剩下一口气,体内却是难得的极品灵根。他将她带回明净宗,一点点将她喂养长大,又教她修习读书。 只是每每读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时,小小的孩子会抿着唇想很久,却什么也不问。 明净宗的天下行走是个苦差。在江玉瑶成为宗门最年轻的金丹期修士后,她第一个想去做的,并不是继续闭关修炼争取更大的突破,而是去做这个天下行走。 第36章 其他宗门避世修行,明净宗入世,江玉瑶则更想入凡尘。 云穆河又望向依然昏睡的江玉瑶,叹息道:“如今,我也没什么能为她做的了。” 他伸出手,在顾云琅的面前摊开,掌心中躺着一只小小的碧色草环。草环上有一丝淡淡的白光流转,莹莹绕绕地,竟然不愿离去。 “这是玉瑶神魂散去后,我仅能抓住的一丝碎片,我用了些方法,将它放入这个草环之中。若是日后你愿意,可以借助这个草环帮她收回些许神魂。” “神魂相应,它本应在人死之后归入天路,天路遥遥,却也为牢。你若愿意帮她补全神魂,她还会是原来最初的江玉瑶。” 顾云琅突然抬头,道:“若我不愿呢?” 云穆河一愣:“你不愿?” 顾云琅:“我觉得现在的她,很好。” 云穆河微微皱眉,他望向昏睡中的江玉瑶,半晌,似乎明白了什么,眉心舒展开来,竟道:“你若不愿,便不愿吧。” 说完这句话,他将手伸到江玉瑶头顶,一团柔柔金光自他掌心流淌而下,他本就透明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透明。 一直没说话的焰焰终于忍不住拧眉开口:“老头儿,你不是准备缓几天再去投胎吗?怎么突然这么急?你的福报因果还没归拢,你把它们给你这个徒弟,顶多帮她稳固神识减少真元的流逝,但是对你来说却是……” 云穆河却笑着摇头打断了他:“福报因果,无所谓了。” 他又对顾云琅道:“玉瑶当年为了帮我,不仅抽出了自己的神魂,使用的还是禁术。她的身体也因此受到巨大的反噬,你应该知晓,她体内有业火,真元也在不断流逝,若没有外界补充,她很快就会陨落。” “如果你愿意帮她续命,便去魔域边界找化血藤。也许可以救她。” 云穆河的身影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层薄薄的影子,在他终于收回手时,江玉瑶睫毛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玉瑶吾徒,为师有你,幸甚,幸甚……” 那个身影终于彻底消散,江玉瑶睁眼后看到的,便是那个如幻的影子,朝她展露出一个慈爱的笑意。 第27章 大道? 江玉瑶醒来懵懵懂懂,那个影子般的幽魂在她眼前消散,却如同一把坚实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她识海中那个最深处的信息盒子。 记忆如同潮水汹涌而至,江玉瑶不得不再次闭上眼,任由他们席卷整个识海,唤醒了许多原本无光的角落。 原来是师父啊,是原身的师父云穆河。 原来那个梦境里,原身用禁术抽出的是自己的神魂。 原来原身是从尸山里爬出来的小女孩。 原来对蜜饯果子的喜爱,是因为师父每次下山,都会带给她一包。 原来她也做过明净宗的天下行走。 原来顾云琅也是原身从尸山血海中扒出来的小孩。 只是原身行走时掩藏了面容和身份,那些被她救下的人或者带回明净宗的孩子们并不知晓,帮助他们的便是这位高高在上的玉瑶长老。 江玉瑶睫毛微颤,她在记忆中看到原身面对其他宗门的质疑和冷嘲热讽时,满脸的冷漠和鄙夷。 那些宗门兴师问罪口若悬河: “我们山上修行人,怎可干扰山下普通人的福报因果?” “那是他们的命数,若是强行干扰,本就是破坏了这天道规则!” “他们生而艰难,那是他们的命!若他们也有灵根便可修行,既然没有,安安静静接受自己的命便是!” “山上之人同情山下普通人?可笑!怕不是大道之上悟不得,反而自甘堕落聊以感怀罢!” “不过是个金丹境,竟想要逆天而行?!你们明净宗派出天下行走那是你们的事,你们去除魔卫道便去好了,我们也不拦着,可是你们却干扰山下王朝战事!战争会死很多人?!那又如何?!王朝更迭,气运散了聚聚了又散,这亦是大道法则!” “天道轮回,擅自干预者必然自毁!你们明净宗如此行事,难怪命中注定要接受天罚!这就是天道的惩戒!你们居然还不收手!” 江玉瑶被这些场景搞得几乎窒息,那些修真人的嘴脸让她作呕,那些人上人对待众生的高高在上让她打心眼里感到愤怒。 不是这样的,在她的世界里,不是这样的! 这不是大道,这不过是你们得利之人的自私! 江玉瑶呼吸颤抖,她看到原身在藏书楼中翻看禁术,却找到那本封禁的手札,她正要翻看,却被身后的师父喊住。 “玉瑶,那不是你的道。” 她离去时最后转身,便看到师父将那本手札细细放好。 而在他手中,那本手札萦绕出淡金色的流光,就好似一个重逢的友人。 …… 江玉瑶终于睁开眼,她看到神情复杂望向自己的顾云琅,又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白猿焰焰。 她伸手胡乱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满脸是泪。 焰焰笑嘻嘻上前,很没眼色地唤着“主人”,说咱们都签了血契了,怎么也没见主人你召唤我啊! 江玉瑶没有应话,白猿焰焰便自顾自说了起来:“是了,主人你一定知道我是‘死地’出身,所以嫌弃我对不对?!额…死地确实多幽魂,不过也会催生出我这样以幽魂为食的灵兽嘛!你别这样看我!我是活的,不信你摸摸,我这小胸口是不是很坚实很热乎?!” 第37章 江玉瑶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焰焰嘿嘿一笑,继续道:“说起来,我跟老头儿…额,就是主人你的师父,也有些缘分,算是互相帮助的关系吧,反正我们能在这里安顿下来,他帮了我,我也帮了他。” 焰焰说到这里,顿了下,脸上嬉笑的神情敛去了几分:“老头儿是个好人。” 说完这句,他便安静下来,起身走到了洞口处坐下,背对着江玉瑶和顾云琅两人。 有风吹来,白猿焰焰揉了揉眼,嘟囔了一句:“这死地的风沙真他先人地大,都吹到眼睛里了!” 江玉瑶没有再问他什么,转而望向顾云琅。 顾云琅迎着她的目光笑了一下,伸手握住她的手:“你醒来之前,师祖说你当年动用了禁术,身体受到反噬,所以现在情况才这么糟糕。但是没关系,师祖说我们可以去找化血藤,它可以帮你恢复。” 江玉瑶看着他:“就这些?” 顾云琅点头:“就这些。” 那枚碧绿草环已被他收好,他并不想提。 三人各怀心事默然半晌后,便商量着离开此地。 走之前,江玉瑶朝着那盏已经熄灭的长明灯拜了三拜,然后将它收入袖里乾坤,这才跟着焰焰和顾云琅走出山洞。 白猿焰焰化出原型,背着江玉瑶和顾云琅两人从山崖之上一跃而下!顾云琅祭出金色光罩护住他们三个,江玉瑶则以十二飞剑为阵,护在他们周围。 不过,那些死地的幽魂们再也没敢靠近过来,他们甚至躲得远远的,似乎十分惧怕这个如同小山一般的巨大白猿。 焰焰一路走得十分得意:“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江玉瑶朝着他的脑瓜顶拍了一巴掌:“这个也是!” 白猿焰焰敢怒不敢言。 从“死地”进入“生地”,再从“生地”踏出禁地。这一路若不是焰焰带着,许多禁制他们根本无法通过。 江玉瑶回到宗门之后,让顾云琅带着重新化成人形的焰焰先回“素雪雅苑”,自己则先去找了宋静秋。 在出禁地的时候,她已经给宋静秋发过玉简传信,告知她自己已经出来,而且并无大碍。 见到宋静秋后,江玉瑶大致说了一下簪花谷的情况,包括“梦魇秘境”,那处通往“死地”的通道,死地中的那些幽魂,还有山洞中的师父。 宋静秋眉头微颦,一直默默地听着。直到江玉瑶说完,他也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师妹没事就好,先回去好好休息。” 江玉瑶回到“素雪雅苑”之后,提起来的一口气终于彻底放下,她倒头便睡,连有人在她房门和窗户上偷偷布了禁制也没有察觉。 入夜,夜深人静。 顾云琅蓦然睁眼,起身下床,打开房门走过庭院,绕过游廊走到了池中水榭之上。 水榭中,一身广袖长袍的宋静秋转过身来,眸光深沉地望向顾云琅。 顾云琅微微一笑:“掌门想问什么,便问吧。” 第28章 水榭与木桶 宋静秋没有说话,抬手布下一道结界,将两人罩于其中。 他手中凭空出现一朵紫辛夷,辛夷花上灵气环绕,与江玉瑶手中那朵十分相似。 倒是比顾云琅手中那朵要更加鲜艳不少。 “这紫辛夷,你应该见过,也应该知道它的作用。”宋静秋道,他看了一眼顾云琅微凝的神情,继续道,“我的这朵,与玉瑶师妹那朵是一对。” 顾云琅点头,淡淡道:“我知道。” 宋静秋复又将紫辛夷收起:“你们在禁地‘死地’时,我这朵紫辛夷便有了感应,虽然无法确定你们的位置,却将你们那边的动静尽数传了过来。” 顾云琅一手背在身后,悄悄握紧。 宋静秋紧紧盯着顾云琅:“所以,你打算去为她寻找神魂碎片么?” 顾云琅看向宋静秋,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宗主觉得呢?” 宋静秋眯起眼,向前走了一步,离顾云琅更近了一些。 顾云琅没有后退,脸上笑意未减:“在宗主眼中,我可是师父的好徒儿?” “好徒儿?”宋静秋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那在你心目中,玉瑶可是一位好师父?” 顾云琅脸上的笑意终于散去,他抿着唇,没有回答。 宋静秋嗤笑一声,抖了抖袍袖道:“你我心知肚明,对玉瑶来说,你不过是一味药。她深受禁术反噬,你身负极品灵根,如今你金丹已成,若直接剖丹炼药其实更省事,哪里还需要去找那个什么化血藤。” 顾云琅面色冷了下来。他回想起上一世,江玉瑶剖丹时他痛苦绝望到宁可去死,他也曾骐骥宗主或者什么人能发现江玉瑶对自己做的这些可怕事情,可是没有,没有人发现,更没有人救他。 如今看来,起码宋静秋这位宗主并不是不知情,而是故意纵容。 宋静秋对他的表情并不在意,只是继续道:“你不必如此看我。你和玉瑶师妹之间如果只能活一个人,我自然会选她。对,她对你做的那些事,我一直知晓。我不会帮她控制你,也不会阻止她利用你。就算她真的杀了你,我也只会当做没看见。” 宋静秋又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虚虚点了点顾云琅:“你身上的那个血契禁制,玉瑶只会种不会解,但是我可以。” 第38章 顾云琅眸光幽深,冷冷问道:“所以,你想让我去找她的神魂碎片和化血藤,如果我做到了,你便帮我解开血契禁制?从此放我自由?” 宋静秋收回手指:“对你来说,这应该是笔不错的交易。” 顾云琅望向宋静秋,半晌没有说话。当宋静秋已经开始微微皱眉时,顾云琅终于忽的笑了。 “江玉瑶说,你是一个好人,难得的那种好。”他道,“可是你也会为了她,枉顾别人的性命。” 宋静秋直直望着顾云琅,眸色渐深:“怎么,不可以么?身为明净宗的一宗之主,身为玉瑶的师兄,身为眼睁睁看着她抽出自己神魂的人,我凭什么不能救她?凭什么还要顾及别人的死活?” 他的声音终于冰冷下来:“我明净宗有自己的道,身为宗主,我扛了便是。但是玉瑶,那不是她的道!” “那不是她的道…”顾云琅轻声重复着这句话,却垂下眼眸,低笑摇头,“可是你有没有问过她,想要走什么样的道?” 宋静秋愣住,看向顾云琅。 顾云琅没在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掏出那枚碧绿草环拖在掌心:“我会去找化血藤,这个不劳宗主费心。您坐镇明净宗,若是想亲力亲为,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明净宗被多少正魔宗门看不顺眼甚至觊觎,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 “至于她的神魂碎片,我不会刻意去找,也不会刻意回避。” 顾云琅顿了下:“因为,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宋静秋露出疑惑的表情。 顾云琅笑了:“没骗你,她现在的样子我很喜欢。” 说罢,顾云琅转身走出两步,第三步踏出时,原本罩在水榭上的结界居然应声而碎,丝毫没有让他的脚步停滞分毫。 宋静秋看着顾云琅离去的背影,心情十分复杂。 但是有一件事他可以放心了——这个顾云琅,拥有去找化血藤的能力。 …… 江玉瑶醒来时,夜色仍浓,窗外无星无月。 “今天应该是满月的。”江玉瑶自言自语,起身时有些踉跄,从内到外的潮热难耐让她十分烦躁。 屏风后面亮着一盏小巧的夜明珠,珠光柔和温暖,并不十分明亮,却让人倍感温馨。 夜明珠的光亮映照着那个宽大木桶中的盈盈水波,水波荡漾的影子映在屏风上,如人心湖涟漪,又似树下月影。 江玉瑶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走到屏风处便已不稳,只得扶着那梨木雕花的屏风平复喘息。 业火,呵呵… 刚穿过来时,她觉得原身真是罪孽深重,一身反噬不是业火就是真元流逝。 现在她懂了。这种反噬是一种代价,不服的代价。 木桶中的水清凉舒适,水底放着一颗维持舒适温度的宝珠。江玉瑶用手撑着木桶,事倍功半地剥下身上的里衣,只留一层贴身纱裙,便手脚并用地爬进了木桶中。 燥热的肌肤彻底浸泡在清凉的水里,江玉瑶舒服地叹了口气。热气被水慢慢带走,体内的业火却越烧越旺,欲念横生,水底宝珠虽然能维持水温的清爽,却也开始力有不逮。 终于,原本清凉的水开始萦绕出丝丝蒸腾热气,江玉瑶无奈地闭上眼,尽量运转不多的真元去抵御业火的灼烧。 七情,对应七魄。业火催动七情六欲,其实也是在灼烧她的七魄。 欲念渐起,江玉瑶这一次却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可以用玉简唤来顾云琅,但是她今天并不想这么做,或者说,不想这么早做。 她也不服,她想看看,自己不服的时候,能有多倔强。 水底宝珠不知为何悄悄向上浮起,虽然它再难维持水温凉爽,但是宝珠上依然带着冰凉触感。 这丝冰凉在上升时偶尔贴近江玉瑶,虽是凉意,却如火星般撩拨各处,几点几绕之下,江玉瑶终于睁开眼,无奈叹道:“可以了。” 有人从她背后俯身,双手探入水中,呼吸却萦绕在她耳畔。 “为什么不唤我…”顾云琅声音微哑,说着责怪的话,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唤你?”江玉瑶扯了扯唇角,重新闭上眼,任由那双手在水下代替了宝珠。 “你在门窗上布了禁制,自然是有事要去做,我又何须去唤你?” 一点轻按,江玉瑶豁然睁眼,但是她倔强着压住了喉中的嘤咛,撑着语气继续道:“刚刚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去了何处,做了什么?”顾云琅埋头在她颈窝,轻声发笑:“这里是明净宗,除了你的好师兄我的好宗主,我还能见谁?” 又是某处轻轻捻动,江玉瑶绷紧了脖颈,却依然倔强隐忍着没有出声。 “今天的业火看来不够旺啊…”顾云琅收回手,水声沥沥中,他慢条斯理地脱下衣衫,目光灼灼地盯着江玉瑶如天鹅般的脖颈。 他终于迈腿进入木桶,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水面荡漾起来,水也溢出桶外了不少。 哗哗的水声中,江玉瑶看着顾云琅靠近了自己,却又停在面前半尺处。 他伸出湿漉漉的手,轻轻摩挲着江玉瑶的唇瓣。水面已经再次蒸腾起一层雾气,顾云琅却仿佛浑然不觉。 “玉瑶,”他终于俯下身,却没有吻上她的唇,而是再次俯到了她的耳畔。 “我们去找化血藤。” 第39章 江玉瑶呼吸早已急促,她刚想本能的说出那个“好”字,却觉得脖颈一痛。 这一痛,麻痒入心,让她绷紧了神识。 第29章 启程 屋内水声潺潺响了一夜,窗外细雨沥沥直到天明。 几日后,江玉瑶和顾云琅带着已经化成少年的白猿焰焰离开了明净宗。 长明殿中,云穆河那盏熄灭的长明灯已经被摆回原位,在它旁边,又燃起两盏明亮灯火,上面分别写着“江玉瑶”与“顾云琅”。 两人灯下的闲事牌上所书内容为“天下行走”,但是只有宋静秋知道,他们是去寻找化血藤。 江玉瑶踏出宗门时,回头望向了明净山顶的那个亭子。明明距离很远,明明看上去只有小小一点,但是江玉瑶却能清晰看到一个白衣广袖的身影,他站在山峰之巅,任由劲风抚过,却自站立亭中。 白猿焰焰第一次离开明净山,一路上东张西望对什么都稀奇。江玉瑶自己御剑,顾云琅御剑带着焰焰,一路上耳朵就没清净过。 “哇!那是什么?这么多小盒子一样的东西!什么?你说是民居?你们人类居然住这么紧凑不怕打架吗?” “诶?那个山怎么是红色的?什么?你说是红土?我不信!一定是古战场!那些红色一定是血!你放我下去我要看看这里有没有幽魂可以吃吃!” “诶你这个飞剑站着好不舒服!就不能搞个舒服点的飞行法器吗?我听老头说,有的宗门还能用船飞行,你们为什么不能好好打造一艘?定然是太过懒惰!” …… 直到顾云琅冷着脸不顾他的嗷嗷叫唤径直俯冲到地面,他跳下飞剑后哇哇吐了好一阵子,这才消停了下来。 此时已经御剑一天,天色将晚,他们落下的是处临崖山林,不远处有个山洞,这将是他们今晚落脚的地方。 顾云琅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走过去,洞中有些动物碎骨,还有一些干草,地上有些篝火烟灰,看来是个寻常猎户或者行人的落脚洞穴。 焰焰抓了抓头:“这地方你都来过?你小子年纪轻轻的,莫不是当过明净宗的天下行走?” 顾云琅下意识看了江玉瑶一眼,江玉瑶正在打量洞中崖璧,仿佛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谈话。 其实江玉瑶当然听到了,她自然明白顾云琅是上一世来过这里,所以才会对此处熟稔。但是她不想帮着圆谎,也不想当面拆穿他重生是身份。 她就想吃个瓜,聊做旅途调剂而已。 顾云琅就当没听见,自顾自亮起一颗夜明珠,又掏出一颗暖玉放在洞口。 暖玉很快热气腾腾,将吹进洞中的山风都熏成了暖风,让山洞内部温暖干燥,十分舒适。 焰焰一下子被这个暖玉吸引了,围着它看了半天,不停称赞:“好东西,你们修真的就是会玩!” 他又回头朝顾云琅咧嘴一笑:“不过这个东西不多见吧?你师父给你的?” 江玉瑶已经盘膝坐下闭目养神,老神在在地说了一句:“我没有。” 顾云琅:“是宗主给的。” 江玉瑶睁开眼看他:“他给你?为什么不给我?” 顾云琅笑了下:“宗主说,这一路要照顾好你的起居,东西都放在我这里比较方便。”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里乾坤往外掏东西。 顾云琅:“这个玉瓶是宗主给的灵药,嘱咐你每日晚间服用一次。” 江玉瑶皱眉,原身的记忆告诉她,这种药很难吃。 顾云琅:“这个是宗主给的暖玉和夜明珠,足够我们一路使用。” 江玉瑶叹气,暖玉就罢了,夜明珠这东西她又不是没有。 “这个蜜饯果子…”顾云琅顿了下。 江玉瑶挑眉:“这个不会也是师兄给的吧?” 一袋子蜜饯果子,看得江玉瑶有些嘴馋,不过若是宋静秋给的,那估计里面会掺着灵药之类的东西,他知晓江玉瑶不爱吃药,总会千方百计喂点进去。 顾云琅却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上次你给我的,我没吃完,就…带着了。” 江玉瑶歪了歪头,有些意外地看向顾云琅。 他居然脸红了… 重生的大魔头,能把自己折腾一夜的人,他居然脸红了!! 江玉瑶一边盯着他的脸一边站起身,缓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探入那只小袋子,捏出一颗蜜饯海棠慢慢放进嘴里。 从始至终,眼睛都没离开顾云琅的脸。 顾云琅别过眼:“我想着路上若能找个城镇,便去再买一些。原本没吃完的东西不应该带着,但是你若路上想吃一两颗,总不能没有…” 啧啧,还挺细心嘛。江玉瑶在心里窃笑。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这位徒儿已经懂得体恤别人,甚至为别人着想了? 蜜饯入口,酸甜适宜,不过放了些日子总是不如刚买来的口感好。 “有点干了。”江玉瑶咂咂嘴,略带遗憾。 再调教调教应该会更好! “蜜饯果子是什么?!能吃的?!我也要!” 一旁的焰焰已经飞身扑了过来,却被江玉瑶一个侧身,让他直接扑了个空,在地上翻了个滚才站起来。 “小孩子少吃甜食,对牙齿不好。”江玉瑶把蜜饯放入自己的袖里乾坤中,无视了焰焰的呲牙咧嘴,得意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盘膝养神。 第40章 顾云琅悄悄扬了扬唇角,放下心来。 那蜜饯里被他放了灵药,她应该不会察觉吧。 然后片刻过后,洞中三人先后现出警觉神色,不约而同地看向洞外。 此时天色已黑,洞外夜风阵阵,但是很快,风中便夹杂了细微的呼救声,并且越来越近。 不多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山洞外,居然是个衣衫凌乱的红衣少女。少女跌跌撞撞地想要跑进山洞,却被洞口的结界挡住,根本无法进来。 “仙人?!仙人救我!” 红衣少女在洞口扑通一声跪下,脑袋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后面有歹人要抓我,仙人若是不救,我今日便会被他们抓回去做山上匪人的玩物,仙人,仙人救命啊!” 红衣少女一边哭喊一边磕头,看得江玉瑶心中不忍,径直起身想要解除结界。 “等等。”顾云琅拦住了她,“你怎么确定她说的是真的?” 江玉瑶闻言十分意外地瞪向顾云琅:“以你我的实力,会怕她说的是假的?” 顾云琅:“…”居然有些无法反驳。 江玉瑶一把拍开顾云琅的手臂,走到洞口前挥手解掉了结界。 她刚刚俯身扶起红衣少女,远处便有破空之声传来,居然是两个御剑而来的汉子,向着她直冲而下! 江玉瑶眸光一凛,十二柄青玉飞剑已然出鞘掠向两名汉子!那两人御剑避开,落下地面时竟然同时捏出一张符箓,向着江玉瑶挥了过来! 两张符箓在空中变成了两个高约两丈的金甲巨人,焰焰身形一掠飞出洞口,一拳打在其中一个金甲巨人面门,这战力堪比金丹期的巨人身形轰然粉碎,祭出他的那个汉子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与此同时,三枚青玉飞剑已经分别掠向另一个金甲巨人,几个回合便将那个巨人戳成了窟窿,在空中碎成了齑粉。 第二名汉子也喷血倒地。 江玉瑶收回青玉剑,正要去安慰那名红衣少女,那少女低垂的脑袋却突然向后弯折,一把带着符箓的匕首居然从她喉咙处破开血肉飞掠而出,径直刺向江玉瑶的面门! 江玉瑶向后急掠,一个身影却从她身侧掠出,一掌拍在了那个少女的头上。 少女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变得血光一片,她仿佛不知道痛一般,再次伸手向顾云琅拍去。 顾云琅毫不留情,两掌下去,少女的头颅已经被他拍成肉饼,终于瘫倒在地,彻底气绝。 江玉瑶看着这一幕,只觉身体冰冷僵硬。 顾云琅默默走到那两名汉子面前,还没开口,那两个汉子便哀嚎道:“仙君饶命!我们兄弟二人不过是此处散修,想劫点法宝而已,并无害人之心!” 然而顾云琅根本没有丝毫犹豫,手起掌落将他们拍死在地。 江玉瑶看着地上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久久无言。 “咔哒”一声,识海中的记忆盒子又打开了一只。汹涌的记忆如巨浪般席卷了江玉瑶的整个识海,那是原身做天下行走时的记忆,有人间繁华,有战后尸山,有街头热腾腾的馄饨汤,有易子而食的饥民。 有淳朴和善良,也有欺骗和背叛。人心,才是这时间最复杂的东西。 杀人,原来比打架难上万倍。 “手起刀落时的半分犹豫,都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顾云琅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你很强,但是你没有真的杀过人。” 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是说你本人。” 江玉瑶张嘴想要反驳,顾云琅却先伸出一根指头:“簪花谷的秘境之中,只能算破除幻境,不算杀人。那时的你根本不会有杀人的心理负担。” 江玉瑶沉默下来。顾云琅说得对,而且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之后,她一并接受了原身面对杀戮时的复杂情绪。 那种手起刀落时的果决,是无数次的杀戮历练出来的。 江玉瑶看向顾云琅,眼前这个一身墨蓝劲装的男人。他带着前世的记忆,确实可以做到果决。 毕竟他几乎屠尽了整个修真界。 她叹息了一声,道:“这次是我托大了,忽略了人间险恶。” 顾云琅没想到她这么快服软,不由眯了眯眼。 一旁的焰焰却突然从树上跳下来:“诶?你江玉瑶不是做过天下行走吗?怎么这点江湖经验都没有呢?” 江玉瑶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到洞中。 顾云琅低笑着跟在她身后,可是只走了两步便豁然停下脚步。 江玉瑶也转过头来,看向刚刚焰焰蹲过的参天大树。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树上传来,红影闪过,一人落在山洞前。 居然是刚刚被顾云琅拍烂了脑袋的那名红衣少女! “你!”焰焰瞪大眼睛拿手指着她,“你不是被拍死了吗?!你是鬼?!” 红衣少女呸了一声:“你才是鬼!” 她笑嘻嘻走到洞口前,也不进去,周身也没有一丝杀意。 她笑着开口道:“刚刚本来是将计就计跟着这两个蠢货过来试探,既然几位这么强,肯定不会跟我抢食物的对吧?” 江玉瑶和顾云琅对视一眼没有说话,焰焰则一脸迷惑:“食物?什么食物?” 红衣少女一指地上躺着的汉子尸体,笑眯眯道:“这两具尸身,便是我的食物。” 第41章 第30章 竹箱客 地上倒着的红衣少女逐渐干枯萎缩,变成了一节树枝,站在他们面前的红衣少女则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江玉瑶,似乎在等着她的回应。 没有杀意,却也不能掉以轻心。江玉瑶没有出手重新补上洞口结界,只是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少女欢快地蹦跳了一下,立刻蹲到一个尸体前仔细观察起来。 尸体血肉模糊,少女似乎有点犯愁,她左右比划着找准了位置,正要探手进入尸体血肉之下,突然又有一声清喝响起。 “还是我来吧。” 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闪现在洞口,他穿着一身墨色儒衫,背上背着一只青竹书箱,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 儒衫男子向众人拱手抱歉道:“惊扰到诸位,实在抱歉…在下…” 红衣少女已经气呼呼起身:“你来不来,不来我动手了!” 她说话间突然伸手戳入尸体,还没凉透的血肉崩溅了不少在她衣衫上,好在红衣不显,只似衣衫被打湿了一般。 一团青灰色的东西被她从尸体中拽出,那东西晦暗不明,只看一眼就让人想要干呕。 不是因为腐臭或者血腥,而是阴邪。 红衣少女却很喜欢,她伸出小舌舔了舔唇,将那团东西直接丢入口中,十分享受地吞了下去。 还不忘咂咂嘴回味一下。 江玉瑶看得眉头紧皱,胃里十分不适。 墨衫书生无奈摇头,又对江玉瑶他们道了声“抱歉”,便走到另一个尸体旁边,伸手在那尸体上虚虚一抓,一团同样青灰色的东西便渐渐在他掌心出现。 “还是你抓起来更方便!”红衣少女开心得跑过去,就着墨衫男子的手一口吞下那团东西,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男子无奈叹息,眼中却没有丝毫责怪和嫌弃的意思,而是满脸宠溺地摸了摸少女的头:“下次别这么心急,我在的。” 红衣少女翻了个白眼:“谁让你那么慢!我这个替身傀儡都死半天了,你还不出现!” 墨衫男子不好意思地看了江玉瑶他们一眼:“我不是想着,若是等他们明日离去再帮你取食会更好些嘛,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吓到人家了?” 江玉瑶&顾云琅&焰焰:“……” 墨衫男子走回他们面前再次拱手作揖,道:“在下林溯,活人,曾经的书生现在的行脚客。” 他指向红衣少女:“她是在下义妹朱朱,活死人,但不会伤人。” 江玉瑶&顾云琅&焰焰:“……” 好特别的自我介绍。 江玉瑶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书生,林溯,她记得原书中也出现过这个人。 此人儒家出身,四处游学之时顺手倒卖各地特产灵物,渐渐有了规模,最后索性创立了竹箱斋,从此在正魔两道间做起了生意。 书中的他亦正亦邪,在他的竹箱斋什么都能买什么都能卖,竹箱斋越做越大,开的分店到处都是,这位林溯却依然喜欢四处游历,身边只带着一位红衣少女。 能这么有钱还能到处游走且不怕被抢的,只能说明他很强,没人敢抢。 书中对这位竹箱斋主人描写不多,只是在男女主去店中买灵宝时有所提及,江玉瑶没想到,自己能在这个地方遇见他。 一旁的顾云琅已经上前一步挡在了江玉瑶的身前:“夜色已深,两位若是不嫌弃,可以进来休息。” 江玉瑶闻言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她便明白过来。想来顾云琅前世也曾见过这位竹箱斋主人,不过,刚刚那位叫朱朱的少女如此生猛的表现,还能让顾云琅收起些许戒备请他们入洞休息,只能说明一件事——顾云琅有所图。 顾云琅看向江玉瑶,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江玉瑶笑了下,甚至侧身让了让。 对于“洞中主人”的示好,林溯似乎有些意外,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朱朱已经笑嘻嘻说了句:“好呀!”便蹦蹦跳跳地进了山洞。 林溯刚刚拱起的手还停在半空,他看着朱朱的身影,只得无奈笑着摇头,说出的话也换了一句:“如此,便叨扰了。” 白猿焰焰对林溯他们似乎有些抵触,他本来心性跳脱,此时却一言不发地坐到了角落里,警惕地盯着这对兄妹。 林溯自然是感觉到了,但是不以为意。他放下竹箱理了理儒衫,先走到朱朱身边掏出一颗丹药给她喂下,盯着她开始盘膝入定后,这才松了口气,回到顾云琅和江玉瑶身边坐了下来。 江玉瑶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先开口道:“林先生刚刚的自我介绍好生特别。就算令妹没有吓到我们,你的话也足够让我们感到意外。” “哦?”林溯笑着望过来,“在下一直认为,实话实说是最好的诚意,若是在下不开门见山,我们彼此试探之下,搞不好要会闹出一些误会,岂不是更糟。” 江玉瑶呵呵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道理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自己觉得对就行了。 林溯却没有准备就此沉默,他看了一眼洞口处的暖玉,道:“这暖玉质地上成,想来几位是正经修真宗门出身。” 他打量着顾云琅的一身劲装:“各大宗门对自家弟子在外形容都很有要求,大多会规定身穿法袍,就算是便装,也应是法袍幻化,这样能时刻保持防御。唯有明净宗,他们派出的天下行走没有如此要求,一切随性便宜行事。” 第42章 他又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焰焰:“可是明净宗的天下行走通常独来独往,你们两人还带有一只已经化形的灵兽,看来出行的目的不止行走天下这么简单。” 焰焰终于忍不住蹦了起来,指着林溯大声道:“老子刚刚就看你很不顺眼了!你能从尸身上凌空抓取残存阴祟和灵力,根本就不是普通修士!那少女是活死人需要以此为食我能理解,可是你凭什么有这种能力,甚至比她还强?!” 他以幽魂为食,自然对这些更加敏感。这对兄妹身上带着的气息让他十分不适,甚至厌恶。 顾云琅听到这里,眼中眸色微闪,却开口道:“因为他修的是鬼道。” 此言一出,洞中瞬间安静下来。林溯笑吟吟整理着衣袖浑然不在意,焰焰则露出更加厌恶的神情,躲得更远了点。 江玉瑶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心中却有了判断:看来前世的顾云琅不只是见过林溯,他应该还与他打过交道。 顾云琅则笑了笑,斟酌了一下,才道:“林兄是生意人,在下也想结个善缘。请林兄进来其实是有问题想问,至于什么修行大道,这些并不重要。” 焰焰气呼呼撇过头,闭上眼入定去了。 林溯也笑了下:“这位小兄弟…” 顾云琅补充道:“在下姓顾。这位是我的…” 他顿了下,看了江玉瑶一眼。 “是我的道侣,姓江。” 江玉瑶:??!! 第31章 信息 “道侣?”林溯露出一抹羡慕的笑意,“原来是有情人。” “对于有情人,在下速来乐于结缘,却不知顾兄弟想如何结法?” 顾云琅:“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是明净宗天下行走。但是在下内伤深重,需要化血藤续命。” 他瞥了一眼林溯的那只青竹书箱:“听闻竹箱斋什么都能买什么都能卖,身为竹箱斋主人,林先生定然见多识广,若是有那化血藤的确切消息,不论什么价格,我都愿意购买。” 听到顾云琅说到“竹箱斋”三个字,林溯眉梢轻轻挑了挑,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 待到顾云琅说完,林溯才笑着喟叹:“顾兄弟,好眼力。” 顾云琅:“不敢当,林先生背着这只竹箱,估计本来也没打算刻意隐瞒。” 林溯摇头失笑:“是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认得我这行头的行家。” 他目光灼灼看向顾云琅:“能认得我的人,都是与在下打过交道的人。实不相瞒,在下识人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即便是路上偶遇擦肩而过,甚至是隐于人后悄然观望者,在下都会一一记得。可是对于顾兄弟你,在下实在不知何时见过。” 顾云琅道:“林先生仙人之姿,仰慕者甚众,你没见过我,我却见过你,这也很正常。” 林溯眯起眼看向顾云琅,唇角笑意淡了些许。 对别人来说这也许正常,但是对他林溯来说,有人见过他,他却没见过那个人,这意味着危险。 顾云琅的笑意却未减,抱拳直言道:“此番言语虽然让林先生有些不适,但是顾某绝对不是威胁,只是如林先生所说,我们开诚布公以诚相待,这是做生意之根本。” 他放下手,意味深长道:“你我在此世间,可是对于这个世间的运行法则,又真正知晓多少呢?时间长河绵延悠长,有时可以带人看向来处,有时亦能看到去途。” 时间长河如此宽广,所有人都顺流而行,却总有人主动或者被动地逆流而上。他们也许是因为不甘,也许是因为执念,相同的是,他们大概都想抓住一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林溯品味着顾云琅的话,半晌,终于化去脸上的几分阴沉,恢复了那个温和的模样。 “顾兄弟想问化血藤,我确实有些消息。不过刚刚顾兄弟让我明悟了一些过去想不通的道理,这些消息我不收钱,就当是感谢顾兄弟的报酬。” “还有这样的好事?”顾云琅倒也没客气,“如此,我便受了,多谢。” 江玉瑶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一只没有插话。林溯说到化血藤时有意无意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江玉瑶觉得,他其实知晓需要续命的到底是谁,只是依然没有说破。 这种恰到好处的“事不关己”,确实是一位精明商人的特质。 林溯笑了下,闭上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才再次睁眼,正色道: “你们去寻找化血藤,应该知道它生长在魔域边界的古战场遗址中。” 顾云琅点头。 林溯继续道:“它长什么样子,你们应该也有图样可查。” “有。”顾云琅再次道。 林溯摸了摸下巴:“那你们可知,化血藤之所以叫化血藤,是因为它们喜好以鲜血为食,且根部如足可以行走,会在月圆之夜出现在古战场中新鲜尸体的血泊里,而且这种新鲜尸体必须是灵力未散的修真之人?” 顾云琅和江玉瑶对视了一眼,这个他们确实不知道。 林溯犹豫了下,又道:“你们是明净宗的天下行走,必然不会为了取化血藤而害无辜者性命。其实,若是血量足够,化血藤倒也不会计较有没有尸体,他们只是渴求大量饱含灵力的鲜血,若是极品灵根或者修为较高的修者,对他们的诱惑力就更大。” 他眯起眼看向两人:“二位都是绝佳的上品灵根,倒也合适。” 第43章 江玉瑶闻言有些皱眉,她看了眼顾云琅,顾云琅没有与她对望,只是袖中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 不知为何,江玉瑶心里十分确定,顾云琅会用自己的血去引化血藤。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江玉瑶的脑海中:若是顾云琅在这种情况下死了,是不是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个念头让江玉瑶心头一震,她下意识反手握住顾云琅的手,握得有些紧,握得顾云琅轻轻皱了眉,回头看向她。 江玉瑶心湖震荡不是因为顾云琅会不会真的死,而是因为自己想到这个时居然心口发痛,痛到她下意识握住了顾云琅的手。 可是为何会如此?若是任务完成,自己不是应该高兴?却为何会心痛? 江玉瑶闭上眼,连顾云琅询问“怎么了”都没有听到。识海中波澜阵阵,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的任务好像做得比较顺利。” 是系统的声音。 江玉瑶睁开眼,眼前是自己的识海空间,周围空空荡荡,脚下海面波浪阵阵。 眼前一团银光停在半空,俨然便是那个穿书局的系统。 系统的声音依然没什么情绪:“我最近比较忙,这次只是抽空过来看看。刚来便感受到你识海的动静,啧啧,好像动静还不小。” 江玉瑶没理会它的挖苦,直接问道:“你曾说,我的任务是拯救顾云琅防止他黑化,从而拯救这个世界,对吗?” 系统答道:“对。” 江玉瑶:“那是不是说,只要这个世界不毁灭,就算任务完成?” 系统却道:“不对。虽然拯救顾云琅是前置,但是也包含在这个任务里。你不能任由他自残或者死去,若他死了,任务也不算成功。” 听着系统这么说,江玉瑶反而松了口气,她脚下的识海也逐渐回归平静。 系统好奇道:“原来你不想让他死?” 江玉瑶摇头:“我怕自己经不住诱惑。” 系统顿了下,却笑了:“看来你对自己还不够了解。” 江玉瑶抬头瞪它:“为了完成任务,我也可以很绝情的!” “是嘛。”系统声音还带着笑意,“说这么大声,是怕自己都不信吗?” 江玉瑶:“……” 系统逐渐消散,走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下次再来,可能就是你任务完成之时了。” 江玉瑶这次丝毫没有想让它留下的意思。 “玉瑶?”顾云琅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江玉瑶睁开眼,面前的顾云琅一脸担忧,见她终于醒转,这才松了口气。 林溯在一旁笑而不语,那化血藤到底是为谁而找,他又不瞎,自然看得出来。 第32章 自私 天亮之后,林溯带着朱朱告辞上路。 顾云琅说与林溯一见如故,想要送送他,顺便探一探周围的环境。 江玉瑶没说什么,只是笑着与林溯和朱朱告别,并且嘱咐顾云琅小心些,早去早回。 林溯没有御剑飞行,他重新背上青竹书箱,朱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绿竹杖,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顾云琅与林溯并行,离开山洞一段距离后,林溯主动停下脚步,笑道:“这个距离,山洞那边应该听不见了。顾兄弟想问什么,但说无妨。” 朱朱在前面也停下了脚步,好奇的回头看了他们两眼,大概是习惯了林溯的行脚速度,她也不急,嗖的一下跃上树去,捡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坐下,双脚耷拉下来随意摇晃着,手掌一翻,掌心又多出一个蜜瓜般的东西,就那么一口一口啃了起来。 顾云琅看了一眼朱朱唇角流淌下来的红色汁液,道:“朱朱,其实是林先生的爱人吧?” 林溯眯起眼,周身瞬间暴起蒸腾杀意。 顾云琅没有丝毫惧色,而是抱拳道:“顾某并无恶意,只是想知道,如何投魂入体。” 他顿了下,又道:“夺舍速来为我修真界所不齿。但是夺舍是魂魄神识俱全的情况下,其主动为之的行为。可是投魂入体不是,它……” 顾云琅斟酌道:“它可能会有违那个魂魄本身的意愿,对么?” 林溯身上的杀意已经渐渐收敛。树上的朱朱冷眼看着他们,一点也没有下来帮忙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啃着手里那个东西,血样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流淌,触目惊心。 林溯终于缓和了表情,甚至露出一抹笑意:“你说得对。” 他看了一眼坐在树上的朱朱,叹道:“若她能选,大概不会同意我这么做。” “当时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随她去,另一个是强行将她留下来。”林溯说到这里,凄然一笑,“可是我自私了,我选择了留下她。” 树上的朱朱依然晃荡着两条腿,似乎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 顾云琅斟酌道:“抱歉,顾某并非有意提及林兄的伤心事,只是在下想知道,该如何做,才能留下一个人?” 林溯抬起眼望向顾云琅,眼中居然带着几分怜悯,又有几分痛惜。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却会谈到如此深入的各自隐秘,若是以前,林溯会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不知为何,他对于眼前这位顾云琅并没有什么厌恶感,对方虽然看上去年轻,但绝不是什么单纯的初出茅庐的弟子,相反,他甚至觉得对方与自己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某种阅尽沧海后的冷漠,比如某种难以割舍的执着。 第44章 但是林溯依然下定了决心,他摇头道:“此法有违天道,付出的代价太大。我也早已发誓,绝对不会将此禁术外传。” 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树上又掏出一个鲜红果子的朱朱,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她早已没了之前的记忆,而且人不人鬼不鬼,只能称为活死人。” 他凄然道:“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害了她?若她有一天真的恢复了记忆,是不是会恨我?恨我将她变成了这幅样子……” 他们也曾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而如今…… 林溯叹了口气,朝顾云琅抱拳道:“抱歉。” ………… 顾云琅回到山洞后,便和江玉瑶与焰焰一起重新上路。焰焰这次死活不肯跟顾云琅一同御剑,非要与江玉瑶一起。江玉瑶倒是没什么意见,顾云琅却冷冷道:“她真元不稳,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从天上掉下来,你别嫌疼。” 焰焰挠了挠头,最后还是乖乖地站在了顾云琅的身后。 魔域在极北之地,数日后,三人终于在最靠近魔域的一座小镇中落了下来。 周围白雪茫茫,土灰色的小镇矗立在苍茫的雪原之上,再往前不过百里,便是隔绝魔域的天堑鸿沟。 这个小镇位置特殊,其中居住的也并非寻常百姓,大多都是修真之人。他们有人是住在此处做生意的,有的是常年在魔域边界处寻找机缘的,有的是来此历练的。若是普通人,在如此寒冷恶劣的环境下,很难生存下来。 三人想找旅店落脚,却发现镇中旅店基本全部满员,只有一家位置不太好的的旅店没有打出“客满”的牌子。 店主是位婴修士,穿着打扮却俨然一位市井掌柜。 掌柜对于他们想要三间客房的要求有些为难,说最近魔域边界的古战场出现异动,很多修士前来寻宝,故而房间紧张,只剩下两间客房。 见三人犹豫,掌柜的又道:“三位能找到这里,想必已经看过别家了,没办法,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若三位不信,大可以再去找找,可是回头再来时,客房就不一定还有了。” 江玉瑶看了一眼顾云琅,一锤定音:“那就两间吧。” 掌柜的露出笑容,收了江玉瑶递来的定金,便亲自带着他们去房间。 江玉瑶笑嘻嘻跟掌柜套近乎:“掌柜的啊,这古战场的异动,是什么样的异动啊?” 掌柜道:“三位有所不知,这边的古战场遗址速来是很多修士的历练之地,其中杀戮气、阴气、怨气、戾气等等都很浓郁,运气好的话,还能寻得当年大战之时遗落的宝物。” “不过一个月前,古战场遗址中突然生出一棵树来。其实那里以前也滋生过一些灵物草木,但那些草木多是剧毒或者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意。可是那棵树却十分奇怪,它生机盎然,绿叶如茵,半个月的时间便长到十数丈,从古战场的中心开始,其树荫居然已经覆盖了大半个遗址!” 听着掌柜的话,江玉瑶没来由想起了明净山的簪花谷。 “后来呢后来呢?”一旁的焰焰好奇的追问道。 “后来啊,”掌柜的推开房门,伸手请他们先行进去,自己随后走入房间,这才继续道,“后来,有人出于好奇,便去看那棵大树,当他踏入那棵树的树荫时,脚下突然飞出一件法宝,他再踏出一步,又是一棵极品血参!” 掌柜说到这里,神情却严肃了起来:“那人出来之后跟其他人说起这件事,于是更多的人便进去奔向那棵大树。可是有些人能踩到宝贝或者灵草,有些人却会突然陷入泥土,瞬间便被吞噬,连个痕迹都没留下来!” “这……”焰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那,有没有人分析过,什么样的人会踩到宝贝,什么样的人会被吞噬呢?” 掌柜的点头,复又摇头:“自然是分析过的,但是可惜,毫无规律。有乐善好施者被直接吞噬的,也有恶名昭著者得了宝贝欢天喜地跑出来炫耀的。” 他叹了口气:“惜命的人自然不会再去冒险,但是这世间从来不缺好赌之人。” 第33章 焰焰害怕 两间客房,焰焰理所应当地拉着江玉瑶:“我跟主人一间!” 顾云琅冷冷看他:“你自己去另一间。” 焰焰脖子一梗:“我就不去怎么滴!打架吗?!你又打不过我?!” 顾云琅冷笑:“我是她的道侣。” 焰焰呸了一声:“你只是主人的徒弟!” 掌柜的眼观鼻鼻观心,道了一声有需要尽管吩咐,便默默下了楼。 顾云琅大喇喇往床上一坐:“要不这样,玉瑶单独一间,你跟我住。” “什么?!”焰焰瞪大眼睛,然后便是一脸嫌弃,“我万一夜里化形,怕是你活不到明天!” 顾云琅扯了扯嘴角:“可以试试。” 他顿了下,看了一眼坐在一边吃着蜜饯看戏的江玉瑶,皱了下眉:“或者……让玉瑶自己选。” 焰焰也看向江玉瑶:“对!主人选!” 他一边说着一边扑过去抱住了江玉瑶的大腿:“主人,焰焰可以照顾主人起居,还可以保护主人的安全!主人选我!” 江玉瑶放下蜜饯袋子拍了拍手上糖渍,又把腿从焰焰怀里抽出来,看着他笑了笑,道:“以前路上休息,也没见你这么赖人啊,怎么?临近古战场,是不是有种近乡情怯的触动,或者是,这里的某种感觉让你感到了威胁,需要待在我身边才能缓解?” 第45章 白猿焰焰之所以跟他们一同上路,明面上的理由是帮助寻找化血藤,但是江玉瑶知道,她虽然和焰焰签订了血契,但是关系没有好到能让对方帮她涉险。焰焰有着自己的目的。 而对他这种吞噬幽魂为生的灵兽来说,幽魂遍地的古战场无疑是对他十分有益。 焰焰原本还挣扎着想要再次抱上江玉瑶的大腿,听到这些话,动作明显僵了一下,他慢慢收回手,脸上的耍赖神情也随之收敛了不少。 “主人果然是主人,”焰焰站直身体,道,“其实,若非与主人签订了血契,我是无法离开明净山禁地的。” 他顿了下,起身关上房间门,江玉瑶则抬手为房间布下一道结界,让外界无法听到屋内的谈话。 焰焰正色道:“主人,我其实只是一道误入明净山禁地的幽魂,是云老头儿教我如何塑造了一幅白猿身体,成为了死地中唯一的活物。” 江玉瑶恍然:“我就说嘛,死地怎么会有活物,原来是师父教你的方法。” 坐在一旁的顾云琅则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焰焰继续道:“本来我已经没了记忆,只记得魔域边界处的古战场。原本我心有执念,一心想着回到故地。但是越靠近古战场,我便回忆起更多的过往……具体过往我不想多说,但是杀伐之气也开始在我体内滋生……幸好主人的血契对它有些压制作用,而且待在主人身边让我很舒服,我很担心……如果离开主人身边,我是不是会被什么东西唤醒?是不是成为一个怪物?虽然我现在也是怪物吧,但是,我起码还能控制自己……” 江玉瑶看着焰焰纠结的样子,没来由想起自己的犹豫不决。 面对选择,大概所有人都要经历如此的过程吧,这是对未知的担忧,也是对不确定的恐惧。 江玉瑶想了想,斟酌道:“你跟我们同路来此,本就是想找回你的过往,对不对?” 焰焰点头:“原本是如此。但是我现在……有些怕。” 江玉瑶又问:“师父教你塑造身体的时候,知道你会回来寻找本体吗?” 焰焰:“知道,我自然不会瞒他。” 江玉瑶:“那师父的态度是?” 焰焰道:“老头儿说,遵从本心,万事自有天道因果。” 江玉瑶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现在还想去古战场找回过往和本体吗?” 焰焰有些犹豫,他闭了闭眼,似乎在仔细感受着什么,半晌,才又张开眼道:“我想。” “那便不用怕。”江玉瑶安慰道,“若有什么东西被你吸引从而找上你,应该也与你的过往有关,我觉得,那反倒是个机会。” 她看了一眼顾云琅,又对焰焰道:“现在选择权给你,你可以选择与我同屋,也可以独自一间房,也可以选择和云琅同住。” “区别仅仅是,与我同屋,可能因为血契的影响,你更安全一些。独自一间房,你可能会面对一些未知,这些未知带来的可能是好也可能是坏,但有可能会促进你进一步回归本我。若是与云琅同住……” 江玉瑶眯眼笑了笑:“嗯……我暂时想不出什么好处。” 顾云琅咳了一声。 焰焰看向江玉瑶,他最初与她定下血契,其实也是云穆河那个老头的建议,说这是你能离开此处的唯一方法。原本他没把江玉瑶太过放在眼里,但是接触时间长了,慢慢发现,江玉瑶这个主人其实还不错。 焰焰握了握拳,坚定道:“那我独自一间。今晚我倒要看看,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找上门来。” 江玉瑶与顾云琅对望了一眼,含笑点头。 入夜,旅店主动为住客们准备了浴桶。桶中放了不少灵草,香气淡雅,宁静安神。 江玉瑶想起某次那响了一夜的水声,又看了一眼已经开始脱衣服的顾云琅,眼睛一转,捂着肚子哎呦低呼了一声。 顾云琅停下手中动作望了过来:“怎么了?” 他三两下拢起里衣,跨步过来扶住江玉瑶:“是哪里不舒服?” 临近古战场,他都能感受到越来越清晰的杀伐之气,他确实担心古战场外溢的这些力量对江玉瑶造成影响。 江玉瑶抬眼,却眉眼弯弯:“肚子里馋虫在闹,想吃东西了。” “吃东西?”顾云琅松了口气,转身挥了下手,被他脱下的外衣便有自动套回他的身上。 “想吃什么,我去买。”顾云琅看着江玉瑶狡黠的目光,心有所感,又看了一眼热气萦绕的浴桶,很快便了然了什么。 但是他依然不动声色地整理好衣装:“蜜饯果子吃完了吗?” 江玉瑶掏出空空的袋子抖了抖:“吃完了。” 她又掰着指头数道:“而且,还想吃海棠糕,枣泥酥饼……在宗门里没的吃,出门在外总可以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吧。” “好。”顾云琅笑着点头,“我去买。” 等到顾云琅出门,江玉瑶这才松了口气。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路,虽然可以用咒术清洁自身,但是哪有泡个澡舒服啊! 她快速脱下衣衫跳进浴桶里,水温适宜,清香怡人,让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只是太久没有如此放松,江玉瑶居然在浴桶中渐渐睡了过去。 顾云琅很快去而复返,关上门后又为房间布上一道隔音的结界。 第46章 他将手中的几样袋子放在桌上,看到浴桶中那个旖旎风景时,不由呼吸一滞,复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的警惕性总是这么差,顾云琅一边想着,一边探手入浴桶,将她打横抱了出来。 水声哗哗作响,水珠从滑腻的肌肤上颗颗滴落,怀中人居然没有醒,甚至一只手捏住了顾云琅的衣襟,脑袋还往他怀里蹭了蹭。 顾云琅身形一僵,调整呼吸稳住心神,便用术法散去她一身水珠,然后拉过纱袍裹在她身上,身形一闪便来到床边,俯身轻轻将她放到床上。 他想起身去收拾带回的食袋,可是那只捏着他衣襟的小手却没有松开,甚至拽得更紧了些,将顾云琅的身形拽得不得不俯身下来。 江玉瑶依然闭着眼,似乎还做着梦,梦中不知是遇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顾云琅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如扇的睫毛下,竟然溢出两颗泪珠,唇瓣微微颤抖,似乎很伤心。 顾云琅凑到她的唇边,想要听清她的呢喃,只是这么近的距离,身下人的幽香阵阵,竟然让他有些恍然。 突然,江玉瑶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紧紧搂住。 “我要走了……”他终于听清了她的呢喃梦语,“我真的要回去了……” “那里才是我家。” 第34章 那棵倒霉的树 长梦深沉,当江玉瑶终于醒来时,窗外却依然是如墨的夜色。 顾云琅坐在床边,一手轻轻握着她的手腕,一手支颐闭着眼。江玉瑶感应了一下,果然,有丝丝灵力从他的手指尖流出,透过腕脉汇入了江玉瑶的体内。 其实进入这处小镇之后,江玉瑶也感受到了古战场的影响,原本就在流逝的真元居然加快了流逝的速度,甚至连神识也受到了干扰,不然不会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还做了那个深沉黑长的梦。 梦中的世界是自己的现世,在梦里,江玉瑶对“回家”有着十分强烈的执念。可是此时醒转过来,江玉瑶再清醒地回忆这个梦境,却发现其中暗含的“被操控”的迹象。 如果焰焰的害怕还有些近乡情怯,那她这种,便是被故意放大了心中的思念。她不是不想回家,但是此时的她更想先把任务做完。眼看着顾云琅越来越好,她自然十分欣慰,就像工作中主持一个项目,总是想要一路好好跟进到项目完结对不对? 半途而废多没意思。 顾云琅似有所感地睁开了眼,对上江玉瑶的目光后下意识轻轻捏了捏她的柔腕。 “做梦了?”他伸手,帮她将一缕鬓发顺到而后。 江玉瑶抽回手腕,点了点头。 顾云琅看向自己空空的手掌,笑了下。他站起身拿过那几个食袋,江玉瑶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掌柜的说,街对面的张记是镇上最好的糕点铺子,”他将食袋放在江玉瑶面前,“你吃吃看,不好吃我再去别家买。” 糕点甜香,闻着就很有胃口,江玉瑶从食袋中间捡了一块海棠糕正要放进嘴里,突然觉得心口一震。 “啪”的一声,手中海棠糕掉在地上,江玉瑶一瞬间面色苍白,霍然抬头望向门口。 “焰焰!”她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便身形一闪出了房间,几乎同时。顾云琅的身形也闪现在了焰焰房间的门口。 房门大开,房间里的夜明珠还亮着,窗户紧闭,房中没有打斗的迹象。 江玉瑶突然又是一阵心口刺痛,这是血契的反应。 血契反噬,说明焰焰出现了危险…… “北边。”江玉瑶艰难道。 见她这个样子,顾云琅皱眉道:“我追过去看看,你在这里休息。” 江玉瑶却摇头:“我答应过他,不能不管他。”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更何况,不帮他解除危险,我受到的反噬只会更重。” 顾云琅只得点头,但是执意自己御剑带着江玉瑶,两人一路向北边飞掠而去。 北边,便是古战场遗址。 遗址入口处,一个巨大的石碑立在荒芜的大地之上,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上古书文,带着无尽的符箓之意。 越过石碑的瞬间,两人都感到了一阵透骨寒意,这种寒意连他们身上的法袍都没能抵挡全部,丝丝缕缕渗入了肌肤。 顾云琅突然停住御剑,按住江玉瑶的手腕,正色道:“此处状况不对,你最好不要进去,我自己进去看看。” 江玉瑶看了一眼被他按住的胳膊,道:“但是你留我一人在外面,难道不会更加担心?”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顾云琅犹豫了,江玉瑶反手握上他的手腕:“我同你在一处,彼此有个照应,也能安心些。” “更何况,”她露出一个浅浅笑意,“我是你师父啊,怎么说也比你厉害。” 顾云琅皱了下眉,拉住江玉瑶的手环上自己的腰部:“扶好我。”他压了压脚下御起的飞剑,尽量平稳地向古战场中心飞去。 江玉瑶心口一阵阵刺痛,环抱着顾云琅的手也不由微微颤抖,而且越收越紧。顾云琅自然有所感觉,他甚至再次停下来,刚想劝她,江玉瑶却道:“必须找到焰焰,不然就算你送我回去,我也会被血契不断反噬。” 这个道理顾云琅自然懂,毕竟他身上也有江玉瑶的血契禁制。寻常伤害倒还好说,若是遇到危及性命的情况,必然会反噬到江玉瑶的身上。 第47章 想到这里,顾云琅突然心头一颤。宋静秋说,他身上这个禁制江玉瑶不会解,为什么江玉瑶要给自己施一个自己解不开的血契禁制呢? 身后的江玉瑶抑制不住的痛呼出声,顾云琅回过神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向古战场遗迹的中心飞去。 飞出去没多久,便远远可见一大片月下阴影。那阴影如亭亭华盖一般笼罩了一大片地方,月光之下,不见绿意盎然,但是那些树叶密密麻麻地迎风招展,就仿佛他们每一片都是活的,都在等待着新来的客人。 顾云琅却停了下来。 江玉瑶的脑袋搭在他肩头,心口阵痛折腾得她有气无力。 “怎么不走了?”江玉瑶声音虚弱。 顾云琅按住她冰凉的手背,看向远处的高大树影。 “那棵树不对。”顾云琅哑声道,“那树上的叶子不是叶子…” “是一个个幽魂。” 江玉瑶努力睁眼凝神望过去,顾云琅却已经祭出金色屏障罩住两人,沉声问道:“还去吗?” 刺痛阵阵蔓延,江玉瑶能感受到焰焰那边的危机,却也知他还活着。 而且距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她一咬牙:“去。” “好。”顾云琅没劝她,只是问,“但是你现在的样子,该如何应对危险?若是我自身难保呢?你又能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 江玉瑶额头顶着顾云琅的肩,识海中“咔哒”一声轻响,待到信息融入记忆,她竟然呵呵笑了起来。 她颤抖着探手伸入袖里乾坤,从里面掏出一个朱红色的瓷瓶。这是原身练出的一颗丹药,她刚刚才知晓这颗药丸的用途。 丹药吞入腹中,江玉瑶体内的灵力真元瞬间暴涨!身前的顾云琅感知到异样,骤然回头看向她,却看到一身银光的江玉瑶。 她于银色光华中豁然睁眼,周身十二柄青玉飞剑悬停待命,好似浑身剑意的青玉剑仙一般! “还好,我还能嗑药!”江玉瑶面色已经恢复神采,“走吧,去揍他们,把焰焰救出来!” 江玉瑶说完便独自御剑向前飞掠而去!顾云琅看着那个一身银色华光的身影,却想起前世活捉自己那位好师父的一战。 那一战,她已经打到精疲力尽却仍然不肯服输,竟然掏出一颗朱红药丸吞下,周身真元和灵力居然瞬间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强! 只是这样的强大仅仅维持了一个时辰,在顾云琅有意拖延消耗的战术下,药力耗尽,她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真元灵力,如同风中残絮一般从青玉长剑上直直坠落下来。 顾云琅握紧了手掌,咬牙追了上去。 他怎么忘了这颗丹药,怎么能如此大意地让她吞服了下去! 无知无觉的江玉瑶此时却感觉很好,她能肯定,目前的自己就是这个身体的最好状态! 她逐渐看清了那棵树荫遮蔽了半个古战场遗址的大树,那些树叶每一片都是一张哭嚎的人脸,当她终于飞到树荫下时,脚下飞剑却是猛的一沉,仿佛御空术法凭空消失,飞剑带着她直接摔下了地面! 地面是会吞了她还是会跳出宝贝来呢? 这个念头在江玉瑶脑海中一闪即逝,就像看到糖铺子随便想了一下这次该吃什么口味。 但也就是随便想想,江玉瑶自然清楚自己此时该做什么。 十柄青玉飞剑冲天而起化作凌厉剑光!刷刷几下就把江玉瑶头顶的树枝连枝带叶削成了齑粉! 于是,跟在后面的顾云琅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头顶树荫消散,江玉瑶即将跌落地面的身形则再次飞掠而起! 她就这样一路削一路前行,那些附着在叶子上的幽魂发出刺耳的哀嚎,但是丝毫没有影响江玉瑶挥剑的速度。 对于江玉瑶来说,这个道理不难猜,这个赌也刚好压得对。 拥有一个化神境的修真之身,面对变量极大的倒霉树荫,最好的对方法便是——让树荫消失! 第35章 树里的秘密 大树的树枝疯狂挥舞,叶片如鬼气森森地刀斧向着两人不停砍来。 顾云琅祭起金色屏障,那些叶片碰到屏障便瞬间炸碎,如同一团团崩碎的鬼火炸裂在夜空之中。 越是接近树干,那些树枝就越疯狂,它们如同长鞭从四面八方猛烈地抽打着金色的屏障,顾云琅用真元托起屏障的坚韧力道,让它稳稳地护住自己和江玉瑶的身形。 顾云琅的真元已经恢复到前世的一半,但是总有什么阻塞着,让他无法恢复到自己曾经的巅峰状态。此时此刻面对着这些烦人的树枝,顾云琅更是怀念起自己前世的那柄名唤“弑天”的长剑,他甚至怀念起前世阴灵根带来的一身煞气,虽然让他变成了半魔之身,却也因此无敌。 “顾云琅!你看那边!”江玉瑶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语句平常,却如一道惊雷在顾云琅神识中炸响,将他心念中刚刚滋长的某个苗头给按了回去。 好险,居然是差点被这古战场中的杀戮之气引得入魔?? 顾云琅已是一身冷汗,他深深地忘了一眼脚下满是阴气腐土的古战场,这才顺着江玉瑶的示意看向前方。 粗壮的树干已经近在眼前,在所有树枝树叶疯狂攻击他们两人时,树冠中却有一处岿然不动,那些树枝似乎惨绕着一个人,那些树叶则将他浑身上下覆盖了起来,仅仅露出小半张脸。 第48章 是焰焰! 江玉瑶手捏剑诀手臂一挥,一直护在自己身侧的那柄青玉飞剑一掠而出,与此同时,顾云琅也指尖凝起一团金光,向着那片树冠挥了过去。 树冠碰到金光,仿佛碰到了十分惧怕的东西,哀嚎着收回树枝抖落树叶,青玉飞剑则一剑削掉了那一片束缚焰焰的禁锢,焰焰从树冠上掉落下来,被顾云琅稳稳接住。 江玉瑶看了顾云琅一眼,皱眉道:“就算你仗着自己是极品阳灵根,可以克制这棵树的阴邪之气,也不能这么挥霍你的真元啊。” 这一路的金色屏障和刚刚他挥打出去的那团金光,江玉瑶看着都心疼。 心疼这些稀有且得来不易的真元。 顾云琅闻言只觉心头一暖:“好,那我下次少用些。” 江玉瑶这才微笑点头。 两人说话间,周围空间已经发生了变化。古战场的杀伐和阴邪之气仿佛都被隔绝了,脚下的土地也变得干燥无害,那棵大树也恢复了安静。两人相视一眼,都明白这是大树在准备着最后的挣扎。 金色屏障笼罩着三人缓缓落地,地面什么也没发生。顾云琅怀中的焰焰已经形容枯槁,应该是被大树禁锢的同时,也被抽取了不少灵力和真元。 作为一个利用术法再造的身体,焰焰这个躯壳本就不甚稳固,如今更是损耗极大,但是奇怪的是,焰焰的神魂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甚至隐隐还有更加强健的模样。 江玉瑶渡了些真元进入焰焰体内,焰焰终于慢慢醒转,他看着眼前两人似乎有些迷茫,但是很快便明白了什么,于是挣扎着从顾云琅怀里挣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眼睛一闭身体一歪,倒在了江玉瑶的怀中。 顾云琅:“……” 江玉瑶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刚刚快死了的时候,血契对我也造成了反噬,我们这才找过来寻到你。” 她呵呵笑了下,又道:“之前和你签订血契,原本想着你很厉害很能打,我算是找了个得力的打手。如今看来,除了从禁地出来时你显现了一下威能,其他时间倒也没机会出手帮我,倒是因为自己差点死了,害得我也差点死了。” 闭眼装死的焰焰眼皮抖动,终于再次睁开眼,苦着脸坐了起来。 “我来这里是有理由的…因为…” 江玉瑶却打断了他:“不过这不怪你,怪我自己太厉害,并不需要什么签订血契的灵兽。” 焰焰豁然抬头。 江玉瑶朝他眨了眨眼:“我们时间不多了,来吧,就在这里解开血契,我放你自由,以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以后…”焰焰看着江玉瑶,喃喃道,“可能,没有什么以后了…” 大树突然整个枝干都开始抖动,周围的空间显出阵阵涟漪。 顾云琅皱眉提醒:“它在蓄力。” 焰焰也意识到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只能一咬牙点头道:“好。谢主人…还我自由。” 江玉瑶看着眼前已经形容枯槁皮囊干缩的少年,心中有些黯然,但是焰焰终归要回到自己的道路上,自己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成为彼此的牵绊。 江玉瑶自眉心引出一滴血,祭起解除血契的法阵,法阵罩住她和焰焰,与此同时,突然有无数树枝突破周围空间,向着他们直刺而来! 顾云琅再次以真元化入屏障,那些树枝的力道却比外面的强大很多,虽然接触到屏障之后也会损失些许,他们却接连不停地刺向屏障,不死不休。 屏障之上终于出现了细细的裂纹,顾云琅压下涌到喉中的鲜血,他闭上眼,再度睁眼之时,屏障金光骤然暴涨! 江玉瑶那边也终于施术完毕,恢复自由的焰焰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悦,而是向着江玉瑶深深一礼。 “我会记得你的。” 江玉瑶有些虚弱,没来得及思索这句话什么意思。但是焰焰已经转过身,突然飞身而起冲出金色屏障,向着粗壮树干直直地撞了过去! 江玉瑶愣住,顾云琅也愣了一下,这片刻的分神让那些诡异树枝找到了机会,突然齐齐发力! “轰”的一声,金色屏障没有破碎,那些树枝却在空中灰飞烟灭。 而那棵粗壮的大树已经被焰焰拦腰撞断,断开的树干中,居然是一只身形高大如同小山一般的白猿! “这…是他的本体?”江玉瑶仰头看着这只白猿,感叹道,“这比焰焰化形的那只高大威猛多了啊…” 顾云琅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江玉瑶身形一歪,软软地向下倒去。 顾云琅伸手抱住她,手指搭上她的腕脉。 果然,药丸的效力已过,她体内已经真元亏空,灵力几乎耗尽。 一阵劲风吹来,吹散了周围空间的术法,大树生机已经所剩无几,焰焰也不见了踪影,天地间却出现了一道古老的威压,古战场遗址中的所有罡风戾气都朝着这里汹涌卷来,顾云琅再次用真元加固了金色屏障,更是将那颗金珠也祭了出来,这才勉强顶住了这积攒千万年的戾气冲击。 顾云琅把江玉瑶紧紧抱在怀中,他仰头望去,那些罡风戾气全部涌入了那只白猿的体内,直到这时,他才看清那只白猿的具体模样。 白首赤足,竟是上古朱厌! 原来,焰焰,竟是厌厌… 第49章 罡风戾气终于平缓些许的时候,那朱厌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光阴冷冰寒,望向顾云琅:“你是谁?” 顾云琅皱眉,没有应话。 朱厌的目光又落在顾云琅怀中之人的脸上,他目光微凝,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然后皱起眉,似乎那种疑惑让他很痛苦,痛苦到最后,居然焦躁地拍打起地面。 大地轰然震颤,伴随着朱厌更加凶狠的厉喝:“你们是谁?!” 顾云琅对上朱厌的目光,毫无惧色。 “她是江玉瑶,是你曾经的主人。” “主人?!”朱厌好似听到了不可置信的笑话,他仰天大笑一声,宽大的手掌向着顾云琅直直拍下! 金珠光华乍亮,顾云琅却身形未动,而那手掌也没有真的落下,而是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江玉瑶…主人…”似乎有什么念头拽住了朱厌,他凝眉思索,嘴里不停念叨着,最后发出震天动地的长啸声,身形骤然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就这么消失在了天际之中。 周围恢复了安静,顾云琅终于感到一身疲惫,脱力险些歪倒在地。 那棵大树已经没了威胁,顾云琅扶着江玉瑶在树干旁靠好,转头看向自己那颗金珠。 金珠的光华没有收敛,反而一闪一闪的,似乎有些雀跃。它飞到断树上方停住,又小小地绕了一圈,似乎在提醒顾云琅过来看看。 顾云琅其实已经心有所感,那树干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与他心湖共鸣。他撑起身体走过去,扶着树干断口向里看去,树干内的最底部,居然是一团显露出来的树根,树根蜿蜒缠绕着一样东西,借着金珠的光华细细看去,居然是一把长剑! 长剑原本黯淡无光,金珠飞下来在它周遭飞了一圈,竟然好似唤醒了它。长剑发出阵阵嗡鸣,似乎在召唤顾云琅,让他将自己取出来。 顾云琅扶着树干,却没有动。 因为他认出来了,这把长剑他很熟悉,或者说,是上一世的他很熟悉。 这是他的“弑天”。 第36章 半颗 剑身之上闪烁着一层薄薄的灵光,“弑天”本就有灵识,上一世收服它的时候顾云琅还颇费了一些功夫,但是这次遇见,“弑天”却有一种迫不及待想要与他“相认”的感觉。 难道跟金珠一样,也是随他一同重生到了这一世? 顾云琅没有贸然砍断树根把“弑天”拿出来,而是仔细查看了一下。 那树根并不是这棵诡异大树的根,其实说它是树根也不太准确,准确的说,应该是像树根一样的藤蔓。 藤蔓?顾云琅心有所感,他划破手指,将自己的鲜血滴在了“弑天”的剑身上,也滴在了那些盘亘交错的藤蔓上。 藤蔓很快便开始抖动,仿佛被这滴血液中包含的灵力所刺激,变得十分兴奋。 趁着藤蔓的抖动,缠绕“弑天”的部位也出现了松动,“弑天”长剑趁机找准间隙飞掠而出,直接将自己送到了顾云琅的手中! 主人的血它已经确认过,眼前人便是自己苦等的主人无疑。这把剑名拥有无尽气焰的长剑此刻却像一个小孩子,躺在顾云琅的手上发出轻微的嗡鸣。 像撒娇一样。 顾云琅笑着拍了拍它,确认它与自己的识海气府依然契合之后便将它暂时收入了体内。他再次去看那兀自抖动的藤蔓,想起林溯说过的关于化血藤的信息。 江玉瑶还在昏迷,气息越来越弱,面色越来越苍白,顾云琅看着她已经毫无血色的唇,默默下定了决心。 他在独自送别林溯的时候,对方告诉他,化血藤因为生长在古战场遗址中,虽然吸收了此处的灵血残魄可以用来温养真元灵力,但是自带的阴邪之气很重,而且积攒了千万年的阴邪之气,并不是一般手段便能去除的。 顾云琅抽出匕首,在自己手腕上用力一划,手腕上立刻现出一个婴孩嘴巴大小的口子,温热又饱含灵力的鲜血自其中涓涓而出,流到树干内那棵藤蔓之上。 那藤蔓受着血液浇灌,居然渐渐枯萎,然后自树干底部出现一棵嫩绿的细芽,细芽在顾云琅鲜血的浇灌下迅速成长,很快便长成一颗碧绿藤蔓,竟然顺着血液的流淌向上攀爬,攀到了顾云琅的手腕之上! 藤蔓很快探到了手腕上的那处伤口,蔓枝顺着伤口探入,顾云琅的血液也不再涓涓流淌,而是被蔓枝贪婪地吮吸着。 顾云琅感觉到体内的真元在快速流逝,但是他没动,而是看着化血藤在自己伤口处结出一朵花苞,然后越长越大,最后开出一朵血红色的花朵来。 那花朵上缠绕着繁复的气息,有浓厚的灵力,精纯的生命力,还有肆无忌惮的阴邪之气。 顾云琅突然挥起匕首斩断了藤蔓,快速用一团灵力将那花朵包裹住。 他将花朵放入袖里乾坤,抬手召回为他护法的金珠。天空中已经滚起浓浓乌云,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就像天将行罚,生灵噤声。 顾云琅抱着江玉瑶适时地赶回了小镇,镇上的修真之人大多觉查到了古战场遗址那边的动静,纷纷出城向着那边赶过去,有人是想看个热闹,有人是想抢个机缘。 顾云琅回到旅店的时候,店中已经空空荡荡,连掌柜和伙计都不在。他回到房间抬手布下一层结界,又祭出金珠为房间罩上一层屏障,这才放心地把江玉瑶放在床上,又掏出那朵化血藤。 第50章 花朵已经从血红变成了深红,虽然有灵力包裹,但是时间越长,其上的各种效力流逝的便越多。云穆河对化血藤可能只是知道个大概功效,林溯却给了顾云琅确切的使用方法。 就是会有些…痛苦。 床上的江玉瑶动了动,悠悠睁开了眼。只是她眉眼迷离,半醒未醒的样子,应该还没有恢复多少。 为了救焰焰她的真元和灵力几近耗空,顾云琅其实很不开心。但是很多事情便是如此无奈,她若不救,自己便会和焰焰一同遇险,若靠顾云琅一人,那禁锢着上古朱厌身体的大树,也不会这么轻易被制服。 只是世事轮回,上一世那个江玉瑶为了和顾云琅一战而吃了那颗药丸,这一世的江玉瑶,同样躲不开吃下这颗药丸的因果。 那么…他们的结局呢?也会绕不开吗? 顾云琅俯下身,轻轻握住江玉瑶的手。 “云琅?”江玉瑶喃喃出声,“焰焰他…?” 顾云琅心头有些发赌,但还是应道:“他的本体是上古朱厌,他回归后便离去了。你放心。” 江玉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虚弱得笑了起来:“上古朱厌啊…呵呵,我居然会给这么…厉害的家伙…做了一阵子…主人…我也…很厉害嘛…” “你现在很虚弱,就不要多说话了。”顾云琅心疼得皱眉,伸手想要抚上江玉瑶的面颊,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起来。 江玉瑶却主动蹭了蹭他停在空中的手背,笑道:“这次也…多亏了好徒儿…” 顾云琅眸色渐暗,他突然问道:“如果换做是我有性命之危,你也会如此吗?” 江玉瑶昏昏沉沉地摇头,几乎没有思考一般脱口而出:“不会。” 顾云琅心口猛然缩紧。 然而他却听江玉瑶继续道:“我会替你死一死。” 外面响起一阵惊雷,乌云越来越沉,房间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 顾云琅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江玉瑶其实没有多想,她只是觉得,自己没完成任务,顾云琅当然不能死,就算要死,自己可以想帮他挡一下,反正自己还可以重生回到死亡之前,说不定还能找出什么生机来。 就像她收服焰焰那次,八十一次啊,整整死而复生八十一次!唐僧都能取到西经了好嘛! 但是顾云琅并不知晓这些,他只是深深吸了口气,手掌轻轻抚上了江玉瑶的面颊。 一点灵力传入她的体内,江玉瑶再次昏睡了过去。 窗外惊雷再现,萦绕在屋顶的金珠也开始烦躁起来,顾云琅站起身走到那朵化血藤之前,他眸中再无犹豫之色,只是平静地看着它,手掌则按上了自己的丹田处。 林溯说,化血藤的阴邪之气,可用他的半颗金丹来化解。 他是极品阳灵根,所以半颗便够。顾云琅听到这个方法时第一个反应是想笑。 原来这一世兜兜转转,不过是保住了自己半颗金丹。 以半颗金丹为引,那些从化血藤中拔出的阴邪之气则会换入顾云琅自己的体内,至于会造成什么后果,此时的顾云琅已经不在意了。 无非是阴灵根再一次觉醒,但是没关系,天罚将至,自己也要去面对。 剖丹的过程很痛苦,与前世不同的是,前世的他并非自愿,而是被迫剖丹。 而此时此刻,他亲手在体内捏碎金丹,剖出半颗握在手中。 痛到极致的又何止是身体,顾云琅只觉得连神识都在颤抖。但是没关系,忍忍就过去了,此时的他依然觉得天下苍生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江玉瑶不同,他希望她活下去,起码可以活着找到回家的办法。 她说是来做任务的,任务是拯救他顾云琅和这个世界。那顾云琅将自己献祭给天罚,护住了这个世界,她是不是就算任务完成,可以回去了? 顾云琅回忆起那次梦境中的场景,抬手将半颗金丹和那灵力包裹的化血藤捏在了一起。 黑色的金色的白色的光华瞬间从他指缝间迸出,这些光华融在一处,很美,就像他在她的世界里看到的夜色和烟火一样。 美得绚烂。 第37章 解禁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雷声也不知响了多少声,天色从阴暗变得更暗,金珠的光华映照着屋内,也成了这个客栈里甚至这座小镇上唯一充盈着光亮的地方。 江玉瑶醒过来时,便看到了这满目的淡金色,很暖,却不知为何,让人有种隐隐的不安。 “醒了?”顾云琅坐在她身旁,见她醒来便探向她的腕脉,“我刚刚喂你吃过了化血藤,你现在的状态…嗯,还不错,内息平稳,体内真元和灵力也在快速滋长,之前因为受到反噬而造成的内伤都已平复,那颗药丸对你造成的透支,基本也已填平。” “啊?”江玉瑶没想到自己晕过去一次进展会这么快,她砸吧了一下嘴,嘴里确实还残留着草木清香的味道。 她内窥了一番,发现顾云琅说得确实没错,她又活动了一下手脚,灵活,就是还有些虚弱,躺多了之后的那种虚弱。 江玉瑶在顾云琅的帮助下坐起身,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化血藤,你怎么拿到的?” “化血藤就在那棵树干里。”顾云琅简要说了一下找到化血藤的经过,却没提“弑天”,也没说自己割腕饲血。 第51章 “这么容易?”江玉瑶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她又看了一眼窗外如墨的夜色,“可我为什么有种不安的感觉…” 顾云琅眉眼温和,甚至蕴着一丝笑意:“大概是因为,今夜,又是月圆之夜。” 江玉瑶眨了眨眼,刚刚醒来脑子还有点懵,她确实忘记了,今晚又是业火发作的时间。 顾云琅一挥袖子,收起了金珠,桌上只余一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让他们刚刚好可以看清彼此的眉眼。 他抬手勾勒着江玉瑶的眉眼耳廓,似乎想将她的样子刻在心里,江玉瑶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业火还没来,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事情。”江玉瑶看着顾云琅,道。 顾云琅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含笑道:“什么事?莫非是想添点情趣?” 江玉瑶在他胸口拍了一下:“想什么呢?!” 这一下不重,却险些拍得顾云琅吐出血来。他脸色瞬间白了,但是还好,那颗夜明珠的光亮不足以让江玉瑶看清他的面色变化。 他转头轻咳一声默默咽下喉中血,便听江玉瑶道:“我想给你解除血契禁制。” 顾云琅顿住,回头看她:“你会?” “什么叫我会啊?”江玉瑶挑眉,但是面对顾云琅质询的目光,她又败下阵来,“好吧,我以前是不会,不过这次出来之前,宋师兄把方法交给了我,说也许我用得上。” 宋静秋…顾云琅眯了眯眼。 江玉瑶无知无觉,她只是闭眼默默回忆了一下,才道:“可能有些痛,你忍一下。” 顾云琅却按住了她的手腕:“此事不急,你先恢复一下再说。” 江玉瑶却摇头道:“可能我此刻确实不适合做这样解除血契禁制的术法,但是,我总觉得心中不安,就好似屋外天际中的滚滚乌云不是普通的雨云,而是劫云。” 她顿了下:“我怕夜长梦多。” 若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就算重生回来,大概也没时间帮他解除血契禁制。到时候他身体受限束手束脚,还不如早些给他解开,若是万一…让他跑远一点也好些, 真要每次都一起死,那就真的进入死循环了啊。 江玉瑶没有细想这个死循环若是真的发生,该如何去解,顾云琅身上这个血契禁制她本就不需要,如今身体恢复,自然是要先把这个碍眼的禁制解决了,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顾云琅望着她,眼中眸色十分复杂。半晌,他才松开了她的手。 “好。”他哑声应道。 解除的术法并不复杂,只是需要消耗两人的不少精血和神识之力。江玉瑶自眉心引出血珠,以此为引用灵力化出阵纹,将两人包裹其中。 然后她有些不忍的看向顾云琅,抿了抿唇,并指抬手在他眉心处点了下去。 这一指,透入神魂识海,顾云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神识之上猛然勒紧,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顾云琅险些痛哼出声。 江玉瑶这边也不轻松,她闭着眼,以指尖真元为刃,在顾云琅的神识之上慢慢寻着那道禁制的踪迹小心将它一丝丝剥离,她很谨慎,所以动作很慢,她担心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顾云琅的神识,神识受损可不是小事情。 可是即便如此,那已经盘庚在顾云琅神识之中多年的禁制早已扎根,寸寸剥离的感觉就像一刀刀划在神识上,可是顾云琅硬是忍下了,冷汗颗颗滴落,牙关咬得青筋暴起,他却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 终于结束时,江玉瑶也是满身冷汗,她睁开眼,便看到顾云琅额发已经被冷汗打湿了贴在鬓边,整个人摇晃了一下,江玉瑶急忙将他扶住。 她从袖里乾坤中摸出一颗丹药塞入顾云琅口中:“运气调息一下,这个丹药会助你恢复。” 顾云琅点了点头,有些费力地盘膝坐好,开始调息。 江玉瑶终于松了口气,她用止不住颤抖的手向自己口中也塞入一颗丹药,然后也进入了调息状态。 窗外雷云滚滚,狂风阵阵。 若是此时从旅店屋顶遥遥望去,在古战场遗址的方向,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天际,雷电一道又一地道劈落下来。 江玉瑶被一阵寒意激得一激灵,她睁开眼,却发现整个房间里盈满了暗青色的光,而自己面前的顾云琅也已睁开眼,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江玉瑶心中咯噔一下。 “你…感觉怎样?”她依然问道。 顾云琅唇角扯起一丝讥讽的笑意:“我很好。好的很。” 他突然一掌拍向江玉瑶,江玉瑶身体刚刚恢复,又消耗灵力真元为他解除血契禁制,这一掌居然没能避开,被他结结实实拍在了肩头。 江玉瑶被他拍得倒在了床上,她又惊又怒,可是顾云琅却冷笑一声,封住了她周身几处穴位。 “如此,你便能老实一些。”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江玉瑶的腰带,一手抓住江玉瑶的双手按在头顶,另一只手则用腰带将她双手捆住,拴在了床头。 “顾云琅,你干什么?!”江玉瑶有些怒了,可是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她的身体便猛然绷紧。 业火,她险些忘了。今晚是月圆之夜。 第38章 我恨你 暗青色的光华流转,顾云琅背对着光线,看不清面容。 第52章 衣衫一件件被他冰凉的手剥去,江玉瑶第一次感觉到冷。他的手为什么这么凉?以前她怎么从来没有感觉到? 不知为何,这种冰冷反而像助燃剂一般,让本就开始灼烧的业火变得更加让人难耐。 凉意有意无意地触碰,欲念点点滴滴地迭加。 江玉瑶绷紧了脖颈努力保持着一丝清明,艰难问道:“为什么……云琅……” 顾云琅俯身覆上一处樱红,让江玉瑶再难开口,只有一丝嘤咛溢出喉咙。 “江玉瑶……”顾云琅唇齿轻抬,阴沉沉地笑,“你好生天真……” “本尊重生一世,早已不是你以为的白纸一张。” 他抚摸着她精巧的耳垂,看着眼前人脖颈绷出的清晰线条,还有眸光中透出的惊讶,满意道:“拯救什么的,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你以为本尊会看不穿你那些拙劣的伪装?” 江玉瑶唇上已经咬出牙印,业火灼烧地痛苦,此时却抵不过耳边话语的戳痛。 她不甘心:“顾云琅……我不信……你……” “你不信什么?”顾云琅探手在某处轻轻一拧,江玉瑶瞬间再难言语。 “你不信我之前的表现都是装的?”顾云琅笑了,“本尊不过是与你周旋一二,看你如此可笑的样子,不配合一下顺便等你来解除那讨厌的血契禁制,岂不是浪费?” “你无……”江玉瑶满腔恼怒,她刚想拼着一丝清明痛骂出声,便被对方用手捂住了嘴,结果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骂人,有用么?”顾云琅指尖游走,“更何况,我配合你也很辛苦的。” 他俯身到她耳畔,语气撩拨:“不过这前前后后五十多次的月圆之夜,本尊倒是很满意。” “呜呜!”江玉瑶挣不开他的手,便想用脚踢他,可是膝盖却被对方轻易按住。 一阵骤然而至的痛,让她脊背绷直,竟然落下泪来。 这是江玉瑶第一次感受到顾云琅的蛮横与肆意。一滴眼泪落下后便再无法停住。 之前业火撩拨的是欲念,而六欲之中,又何止是情欲之念。 喜怒哀乐贪嗔痴,此时的江玉瑶已然怒极,又由怒生哀,觉得自己真就如此可笑,真就满腔的用心却喂了狗。 可是更让她难过的是,在顾云琅肆无忌惮的冲撞之下,她的身体居然逐渐开始迎合,业火一层层一道道烧过她每一寸肌肤每一方神识,让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她的手紧紧攥着绑缚腕间的那根腰带,呜呜咽咽地泪流不止。 只是这丢人的哭泣都被顾云琅堵在了口中,他只是恶意地在她耳畔说:“求我。” “求我放过你。” “或者,说恨我。” “说……” 按住她唇的手掌终于挪开,业火仍在丝丝缕缕地灼烧,却难得的在江玉瑶神识之中烧出一片清明。 “我恨你……顾云琅……” “有多恨?”屋内气氛燥热又潮湿,顾云琅声音却干涩暗哑,“告诉我,有多恨?” 江玉瑶咬着牙没说话。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但是她那仅剩一片清明的识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是初来这个世界时看到的那个吊锁在铁架上的少年; 是为他解开红鸾咒术时,那个有些犹豫和警惕的人; 是那闭关四年中,四十八个月圆之夜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男人; 是那个被自己无意中召唤到面前差点替自己死一次的徒儿; 是那个四年未见,居然高出自己半头的他; 是那个欲言又止,却握住自己手说“好”的他; 是在梦境里自己的世界中,于烟火之下吻住自己的他; 是在禁地中在古战场里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他…… 江玉瑶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我恨你……” 什么任务,什么拯救,统统见鬼去吧! 若是任务失败从头再来,她宁可跑得远远的,死循环又如何?总好过被人践踏真心,被人如此折辱! “若重来一次,我宁愿与你再无相见……” 暗青色的光华轰然碎开,江玉瑶只觉有什么东西被人从身体里生生拽出,然后便是无尽地坠落感。 江玉瑶昏了过去。 顾云琅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一滴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砸落下来,摔在江玉瑶一动不动的身体上,摔得粉碎。 业火无法消除,但却可以转移。所以他必须将她的七情六欲推到最高,然后借着双修中的手段,将业火尽数纳入自己的体内。 只是这个过程很痛,太痛了。 不是身体的痛,而是心口那处,几近痛到碎裂。 这样也好……顾云琅忽的笑了,很好,非常好……她若能回去,便可以轻轻松松的回去,没有业火侵扰,也没有任何牵挂。 她恨了,就不会再升起“替你死一死”的念头,天罚已经到来,他希望她逃走,逃得远远的。 ………… 江玉瑶醒来时,房间里一片黑暗,只剩下她一人。 她看着天花板,回忆着刚刚发生的场景,若不是如此狼狈地瘫倒在床上,她甚至会以为那只是一场不堪的梦。 门外闹闹哄哄的,有凌乱的脚步声,也有惊呼和吆喝声。 房间的结界还没撤下,江玉瑶想起古战场遗址那边,觉得情况可能变得更糟,现在也不是躺在这里伤怀的时候。 第53章 总得离开再说。 她艰难地坐起身,施术为自己清洁了身体又穿戴整齐。结界撤下,江玉瑶打开房门,一个厨子模样的壮汉刚好从她门前飞奔而过,险些撞到她身上。 “找死啊?!”壮汉骂了一句便跑了,毫不留恋。 江玉瑶看着整个旅店里不停往外跑的人,下楼抓住正要往外跑的掌柜,问道:“掌柜的,这是……?” 掌柜的慌慌张张看了他一眼,急道:“这位仙子,天火,是天火啊!收拾东西赶紧跑吧!住宿钱我也不要了,再耽误些功夫,等天火降到这边,大家都要没命!” 掌柜的说完,便急急忙忙从江玉瑶的手下挣脱开,居然掏出一件法宝御空而去。 天上已经有许多御空飞行的人,所有人都向着古战场相反的方向飞掠,天空中滚动的不再是浓黑的雷云,而是仿佛被血色染透的层层云幕。 江玉瑶站在路中间霍然转头,古战场遗址的方向,已经可以看见一团团的天火砸落下来,若是凝神再度细细看去,甚至可以看到靠近天火的地方,有一个个黑点从天空接连坠落。 大概便是被天火殃及却又来不及逃脱的修真之人了。 这是天罚…… 依托于原身的记忆,江玉瑶认出来了,这就是天罚的初期形态。 原书中对于顾云琅最后招来天罚的地点没有详细描述,只说是在魔域边界处。江玉瑶心头一动,此处本就临近魔域,难道最后的天罚真的来了? 可是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江玉瑶闭上眼,只觉满心的疲惫。 她曾以为自己离成功越来越近,结果到头来,只剩下一片狼藉。 她转身准备离开,反正任务已经失败了,找个地方等着天罚降临一切重来便好,若是系统能出现,她索性宣布躺平不干,大不了被抹杀一切,不过是死掉而已,谁还没死过了?! 江玉瑶祭出长剑准备离开,可是双脚刚刚踩到剑上,突然心头一动,一个念头涌现出来。 作为一位重生的大佬,顾云琅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自己都能看出天罚,他会看不出来? 天罚将至,他再折辱自己一次,难道是为了好玩? 若换做是自己,难道不是想办法活下去,或者是与老天爷再斗一斗,看看这次是不是劈得死自己? 所以他才会再去天罚降临之处吗? 若他没去,而是躲了起来,那此时的天边便不会有这纷纷而落的天火。 江玉瑶转过身,再次看向那处天火频频砸落的天际。 要不要博一把? 如果自己去帮他担了这次天罚,算不算拯救了世界?算不算完成了任务? 就算没拯救好顾云琅这个反派,顶多扣分,不至于零分吧? 万一真的混过去了呢?! 江玉瑶如此想着,识海中“咔哒”一声轻响,又一个信息盒子悄然打开。 江玉瑶闭上眼,默默接收着这个盒子里的所有信息。 原来如此…… 原来原身已经偷偷学会了师父云穆河那次自我献祭时所用的方法。 江玉瑶睁开眼,看向那天火映红的天际,眼中映出灼灼火光。 第39章 天罚降临 原本漆黑的天空中突然现出斑驳的火红色,有人抬头仰望,却看到那些火红的斑点逐渐扩大,最后变成一个个灼目的火球,自天空轰然砸下。 顷刻间,小镇中到处是火和哀嚎,有些已经御剑的人在半空中便被天火砸中,瞬间化成了飞灰。 江玉瑶踩着青玉剑,逆着逃命的人流,向着古战场遗址飞去。 这一路她十分小心,十二柄青玉飞剑尽数祭出,萦绕在她身边,帮助她一起调整飞行路线,躲避天火降落时的零星火焰和碎石。 越是临近古战场遗址,能看到的活人便越少,但是遗址已是一片火海,这里早就没有能燃烧的东西,天火却在大地上疯狂肆虐,其中居然还夹杂着浑身冒火的幽魂,向着战场之外一步步走出去。 雷声滚滚而来,水桶粗的电光在远处砸落。 那边是更靠近魔域的地方,火光与黑影中隐隐可见有一处悬崖。 难道是那里? 江玉瑶御剑升到了更高处,她加快速度越过古战场的肆虐火海,朝着那处悬崖直掠而去! 悬崖上空,一道道雷电劈得更加迅猛。悬崖周围的山体纷纷崩塌,巨大的碎石砸入山下的河水中,激起汹涌的巨浪。 大地开始剧烈的摇晃,河水汹涌地漫过两岸,大雨倾盆而下,浇在身上,却是一阵阵刺痛…… 这就是天罚吗? 所有的天灾齐齐降临,各种幽魂怪物也将肆虐,这人间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悬崖之巅有一个人站立着,他一身黑色的长袍迎风猎猎,束好的长发早已散开,被狂风吹得凌乱不堪。 顾云琅仰头望着天空中那凝成一道人脸的黑云,面色冰冷。 那颗金色的珠子慢慢萦绕在他身边,似乎在等待着他的最后决定。 又是一道粗壮雷电劈落下来,落在顾云琅身前一尺处。 这样看来,下一道就该劈落在自己身上了。顾云琅笑了下,摊开手掌,那兀自萦绕的金珠缓缓落在了他的掌心。 这颗金珠随着他一起重回这个世界,不仅带回了他前世的法力,还带回了他的宿命。 第54章 它是明净宗藏书楼中的那本隐秘凝化而成,顾云琅自然知晓,它意味着一种选择,承受天罚的选择。 这是明净宗的宿命,最后落在了他这个孽徒身上。顾云琅不知道天罚选择时的逻辑到底是怎样的,是云穆河那种心甘情愿为护苍生献祭自己的人?还是前世的自己,那个满腔愤恨想要拉着天下陪葬的人? 不过此时的顾云琅,两种都不是。 他只想护住一人。 金珠被他在手中捏碎,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悬崖周围的四方天地。 江玉瑶顿在空中,然后心念微动,脚下青玉剑便以更快的速度向着那道金光冲了过去。 此时的江玉瑶,说不慌肯定不可能,她其实心里很慌。作为一个从现世世界穿越进来的人,就算原身的记忆中有着上一次天罚时的场面,但是真的身处其中之时,感受则完全不同。 那些天灾近在眼前,那些火球擦着自己飞过。 那些御剑升空的人被一个个砸落在地,死在自己的眼前。 火吞噬着一切,震动的大地宣布着它的威力,江玉瑶面对这些怎么可能不慌,就算她可以重生回到死前的数秒,那些死前的痛苦也是清晰而真切的。 但是她必须稳住。 她压住所有的情绪,努力保证自己头脑的清醒,保证御剑路线的无误。 就像她此时此刻,她凝神遇见而来,看都没看祭出金光的那个人一眼,只是毫不犹豫地冲入那道金光,然后反手一挥,一道青光冲向顾云琅的胸口,将他拍出金光的光柱之中。 顾云琅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刚刚祭出了自己大半的真元,这一击居然没有扛住! 他霍然抬头看去,金光已然射入天空那个人脸的眉心,那张人脸也开始扭曲,仿佛开始聚集最后的能量。 而眼前的金光之中,一个人影停在半空,她白裙招展,长发飞扬,手指以血在空中化出一道符箓,符箓幻化越来越大,最后包裹住了整个悬崖之巅。 却独独将顾云琅隔绝在外。 那个身影背对着顾云琅,顾云琅却清楚的知晓那是江玉瑶。他飞奔过去想要冲入金光屏障之中,但是没有用。此时的屏障已经注入了金珠所有的能量,他根本破不开,也进不去。 “江玉瑶!”顾云琅疯了,“你住手!!!!”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这个女人依然会出现,依然要做那个“替你死一死”的蠢笨举动?! “这是我的宿命,不是你的!”顾云琅几乎是在嘶吼,但是天上劫云中雷声滚滚,让他的声音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可闻。 江玉瑶微微侧头,她没有去看顾云琅,但是她听到了。 她专心按照原身记忆中的术法一步步去做,至于顾云琅此时的愤怒,她只觉得好笑。 宿命?什么宿命?谁的宿命?真是好大的自以为是。 你以为你知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 十根手指已经尽数被她刺破,指尖鲜血汇成道道符箓冲上天际,汇入那翻滚的黑云之中。 江玉瑶喷出一口血,鲜血染红了身上白色的法衣。 疼还是很疼的,但是如果任务完成,她便可以远离这里的一切,不需要再重头来过,不需要再面对这个人,不需要再去思考如何逃走,不用费力去想如何解决自己陷入的死循环。 想想这些,江玉瑶便会感觉轻松起来。 顾云琅依然在使劲拍击着金色的屏障,他用上了所有的真元力道,但是屏障岿然不动,他的掌心却已经血肉模糊,几可见骨。 江玉瑶依然没有看他,她只是闭上了眼,听着头顶阵阵的轰鸣,等待着最后时刻的降临。 上百道电光凝结一处,顺着金光屏障同时轰然砸下。 在电光劈到头顶的那一刻,江玉瑶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望向了满脸血泪的顾云琅。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江玉瑶只剩下一个念头。 “原来眼泪真的会变成血啊?” 这摧毁了整座山崖的雷电足足劈了一炷香的时间。 顾云琅被震下山崖,但是他硬是撑着抓住了崖壁上的石头,在滚滚落石之间奋力腾挪,直到雷电停歇下来。 天空中的乌云还在翻滚,天火却不再砸落下来。大地也恢复了平静,山石不再大块大块地碎裂滚落,河水也渐渐缓和了汹涌的石头。 远处的古战场不再一片火海,那些幽魂也化作了飞灰,随风消散。 原本的金光屏障也消失了,顾云琅踉踉跄跄地冲过去,却只感受到一阵风来,一阵风又过。 却什么也没有。 顾云琅闭上眼,仰起头。他惨然一笑,突然觉得这样也好。 此时的他有很多不明白,但是无所谓了。 你要去,便去好了,我拦不住。 但是同样的,我若想随你去,你也拦不住。 脚下山风又起,云雾渐浓。 顾云琅摇摇晃晃的站上山崖边缘,收起所有的灵力。 他面无表情的踏前一步,身体便如干枯落叶一般,向着崖底坠落而去…… ………… 江玉瑶睁开眼时,周围是一片苍白,什么也没有。 “恭喜你完成任务。”一个熟悉的机械声响起,“而且完成得不错。” “我真的完成任务了??”江玉瑶有些不信,“而且还不错?!我还以为自己只能勉强拼个及格呢!” 第55章 系统嘿嘿笑了下:“怎么,你就这么没自信?” “是啊,”江玉瑶有些低落,“我本来以为自己完成挺好的,眼看着顾云琅那个……家伙情绪稳定,而且越来越讲道理,我还以为他已经被我彻底感化,不会再搞什么幺蛾子!” “没想到……”江玉瑶说到这里有些泄气,“没想到他只是为了赢得我的信任,只是为了解除那个约束他的血契禁制……” 过往一幕幕依然真实,但是在此时江玉瑶的心里,那些只能她认识到那个人是多么虚伪,多能隐忍。 “哦?你这么认为?”系统道,“那你想想,我为什么会说你完成的不错呢?” 它顿了下,加了一句:“甚至可以评个满分。” “满分?!”江玉瑶觉得不可思议。“若是满分,那是不是意味着,顾云琅最后也并不是黑化的,他是真的变好了?” 系统又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江玉瑶惊了。她回忆起死前顾云琅的模样,突然想通了什么。 难道,他是故意那么说那么做的?! 江玉瑶百感交集,却又觉得很生气。生气之中又有一丝欣慰,觉得自己的努力总算有所回报。 “作为报酬,你现在可以选择回到自己的世界,也可以选择留下来。”系统道,“你怎么选?” 江玉瑶有些不满:“我来做个任务,奖励就是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里,那跟被你们白嫖了有什么区别?!” “等你回去后,自然能发现已经躺在你存款账户中的报酬。”系统淡淡道,“当然,若你想留下来也可以,这次天罚之后,天下大定可达百年,你也可以选择换个身份享受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留下来享受?江玉瑶有些动心。 她于是问道:“那我可以提享受条件吗?” 系统又笑了:“当然可以。” “你随便提,只要我能做到,我保证都能满足。” 第40章 归来 魔域之中 ,一轮弯若弓弦的红月悬挂在紫色的天穹之上。 天上繁星璀璨,地上城镇里也是灯火通明,这座月海城位于赤红色的月海之滨,海市繁盛,来来往往的都是各色形容的客人。 魔域中人更喜欢黑夜,他们觉得黑夜温和凉爽,白日却灼烈难耐,所以这里的夜晚远比白日更加热闹。 城中月海宫的那座临欢楼上,纯金的楼顶熠熠生辉,最上方那颗硕大的夜明珠,更是照亮了周围所有的建筑。 今日的临欢楼没有往日那般歌舞升平,月海宫四大长老并左右两位护法尽数守在了宫中那座雅致庭院里。 庭院布着层层结界,从门口到最里间的主院路上站满了护卫,阵仗气势不亚于魔域皇族。 四位长老和两位护法战战兢兢地站在院子里,那个人就躺在面前的卧房中尚未苏醒,但是他们依然不甘擅自进入。 他们的尊上,月海宫主人,一年前借着古战场遗址那边的异象悍然破境,却不知为何居然进入了昏睡状态。 魔域是个讲道理的地方,讲道理的原则也很简单——看谁拳头大!所有的事情都讲究一个“武德充沛”,在这位楼主昏睡一旬没有苏醒迹象之后,楼中众人便有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总不能日日守着一个只知道昏睡的宫主吧?那他们月海宫的未来怎么办?大小事情谁做主? 按道理说,宫主死去后才能再立新主,当然,若是死不了,那就只能帮他一把了。 于是,先是一位乌姓长老秘密召集了众人,说着宫主如此情形实在是让我等为难,不知大家愿不愿意齐心协力,帮我月海宫度过难关,帮助楼主一步登天?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自是明白什么意思,大家按照惯例先是含糊其辞地推脱说回去想一想,明日再聚。可是没想到,第二天晌午时分,便传来了这位乌姓长老暴毙的消息。 众人以为楼中有人心思更重,想抢做这个挑头人,于是又等了几日,果然又有一位胡姓长老提出类似的建议。 结果第二日晌午,这位胡姓长老也暴毙了。 后来,又有一位孙姓长老。 再后来,是一位连姓长老… 于是月海宫八大长老,现在只剩下了四位。 有人看到灼灼烈日之下,有一道红衣身影在宫中一闪而逝。黑衣红袍,那是他们宫主的独特衣着。 众人到这个时候才明白,原来他们的宫主虽然昏睡,但是威压仍在!那道红色身影也许只是在她昏睡之前放出的一道阴神,却足以秒杀他们所有人! 毕竟是魔域之中可以碾压其他所有势力的宫主啊,就连魔域皇族都对她毕恭毕敬,甚至因为她的一句话,便送来小皇子给他当徒弟。 说是徒弟,其实众人心知肚明,月海宫南潮阁那边住着的都是宫主的众位面首。小皇子也被安排住到了那里,这还能是正经徒弟? 即便如此,但是没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这里是魔域嘛,魔域是最讲道理的地方。 不像魔域之外那些人类居住的地方,虚伪又无趣。 此时的卧房之中,只有那位名唤燕琢的小皇子守在床榻前。 月海宫的重要人物之所以都聚到了院中,是因为一直昏睡的宫主玉尧居然有了苏醒的迹象! 燕琢握着宫主的手,俊秀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眼中更是通红,不知道哭过了多少回。 第56章 如此模样若是落在疼他之人眼中,定然会心生怜惜,日后对他更会有求必应。 只可惜,这样的姿态从今早开始便反反复复地做,床榻上的这位宫主却是手指动了一次又一次,却一次也没有睁眼。 燕琢再一次盈满泪水的时候,终于看到宫主的睫毛微微抖了抖。 “尊上!”燕琢直接扑到宫主的身上,神情焦急又担忧,“你醒了吗尊上?你看看我啊尊上!” 玉尧宫主睫毛轻颤,眉头渐颦,她终于缓缓睁开眼,先是看了看天花板,这才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燕琢。 “尊上!”燕琢喜极而泣,“您醒了!您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他的声音足够兴奋也足够大,可以让院中那些重要人物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复又吊起一口气。 宫主她…会不会清算啊?! 他们到时候一起跪下谢罪,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玉尧宫主看着眼前的燕琢,张了张嘴,嗓音沙哑的吐出几个字: “你压着我了。” 燕琢愣了一下,急忙坐直了身子,不敢再趴扶在宫主的身上惺惺作态,只能拽着袖子擦拭眼泪,小声抽泣起来。 江玉瑶看着眼前场景,心中只有满满的无语。 当系统让她提需求的时候,她思考了一下问道,如果自己选择留下来享受一阵子,是不是还能回去? 系统说,你之前死了便会重生到死前数秒,以后不会了,以后死了就是在这个世界真正的死去,然后回到你原本的世界。 这感情好啊!江玉瑶大喜,一来不会进入死循环,二来等于白得了一次享受的机会,那必须选留下来啊! 于是江玉瑶便对系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先留下来享受一把,做个有钱有权肆意人生潇洒不羁的女人! 系统也很爽快,毫不犹豫地应下:“妥了!” 于是她神识混沌了片刻,再睁眼时,便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这个身体里原本的记忆已经尽数融入了她的识海,她也终于知晓了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何等身份。 你这杀千刀的系统…你对肆意人生潇洒不羁就是这样理解的吗?就是爱好养面首?!还是这种演技不怎么样的面首?! 江玉瑶咬了咬牙,环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 嗯,简单来说,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豪华奢靡,珠光宝气。 她又看了一眼隔着袖子偷偷拿眼望她的那位秀美少年,在心里叹了口气。 “扶本尊起来。”江玉瑶歪歪斜斜伸出一只手。 燕琢急忙上前恭敬握住,轻轻将她扶着坐起,又给她轻轻披上了备好的衣袍,递上一杯温度适宜的温汤。 江玉瑶握着杯盏,看着面前少年的讨好模样,心中想起另一个身影。 罢了,享受就好好享受,其他的,不想也罢! …… 顾云琅睁开眼时,周围是一片苍茫的白色。 一个陌生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你已经死了。” “但是你执念太重,感应了天道,所以唤出了我。”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重新活过来去完成自己的执念。你可愿意?” “我愿意!”顾云琅毫不犹豫地答道,“你既然能给我这样的机会,就意味着她还有机会活过来,对不对?!” 那个声音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有一枚碧绿指环,上有某人一丝神魂。刚好,我这里也有你想找之人的一丝神魂,你若想要,便用碧绿指环中的那道来换,你可愿意?” “我愿意!”顾云琅同样毫不犹豫,他话音落下,一枚碧绿色的指环便凭空浮现,上面萦绕着悠悠灵光。 那个声音似乎低低地叹了口气,指环上的那道灵光便瞬间消失,另一道灵光随即出现在上面。 两道灵光看上去大致相同,但是指环落入顾云琅掌心时,他能清晰地知道这道神魂是江玉瑶的。 他紧紧握住掌中指环,抬头看向四周。 “我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他沉声问道,“只要能让她重新活过来,什么代价我都可以!” 那声音沉默片刻,才道:“没有什么代价,只需用心活好这一次。” “此次是你的最后一次,也是她的最后一次。” 声音渐渐远去,最后留下的声响缥缈而又遥远,遥远到顾云琅甚至没有听清。 “此间皆是因果,于我,亦是偿还。” 第41章 快乐 江玉瑶醒来之后,除了“扶本尊起来”这句话外,便没再多说什么。 她冷着脸冷着眼,默默看着那几个自以为心眼很多的手下跌跌撞撞的滚进来跪下磕头告罪,听着他们互相指摘揭短,直到他们开始互相扯衣袍扒发冠,她才无趣地挥了挥手,将他们打发了下去。 伺候的仆人也都低眉敛目地退出房间,却没敢关上房门。 演技不怎么样的小皇子燕琢察言观色,便主动坐在了江玉瑶的身后,手指力道适中地帮她捏起了肩膀。 舒服…江玉瑶闭上眼,安心享受着这位“徒儿”的伺候。 燕琢演技虽然不行,察言观色的水平还是有的,他明白自家这位宫主刚刚醒来,可能还有些烦躁或者倦懒,于是只挑些闲散事情说道说道,既不会让她觉得很闷,又不会惹得她心烦。 第57章 “尊上,徒儿这手劲儿还行么?您不知道,徒儿这是跟着皇宫里姜贵妃学来的,我父皇闲来无事最喜欢去她那里解乏,我猜啊,定然是她揉肩推拿的手法太好,这才让父皇欲罢不能…哎呀不对,是,让父皇特别受用。嗯,特别受用。” “尊上,这一年里,徒儿按照您之前的安排,已经顺利接管了海市那边。自从一年前我们和人族地域间发生那次大变故之后,人族也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主动找我们谈通商来往。虽然我们看不上他们那仨瓜俩枣,也不喜欢人族地界里那种稀薄的魔气环境,但是嘛,他们有些商品还是挺有趣的,有些资源我们也需要,所以…徒儿就怂恿父皇与他们谈好了章程,这样咱们海市也会更加兴荣…尊上,你不会怪人家擅自做主把?” “尊上,南潮阁那边有些住不下了,您看看要不扩建一二?您不说话我就当您允了啊?嘿嘿,尊上最是怜惜我们这些弟子了对不对?” “尊上……” 小皇子声音温柔地絮絮叨叨,江玉瑶则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应着。 这些事情她其实都不太关心。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在一年前那次天罚时贸然出现在了古战场,本想借机破境,却被天罚直接击碎了魂魄。 系统留下了这个身体,作为她留下享受成果的身份。昏迷的一年,则是系统做主拿走的时间。 它甚至用这一年的时间,利用这个身体帮江玉瑶扫清了一些身边的危机。 真是太贴心了… 自己这个角色的威严也由此而更加稳固。 “尊上…徒儿这么努力,以后能不能…不叫您尊上?” 小皇子燕琢突然道。 江玉瑶没有睁眼,只是翘了翘唇角,问道:“哦?不叫尊上,你想叫什么?” 燕琢停下手中的揉捏,从江玉瑶身后站起来转到她身前,郑重其事地单膝跪下:“徒儿,想叫您师父。” 燕琢一向顺从的眼眸中流转出几抹精光,却被他垂眸敛去。 在他看来,这个“师父”的称呼意味着他可以更加与众不同,也可以得到更多。 比如他真正想要的,那些让自己变强的手段。 江玉瑶垂着眼看他,半晌没有出声,燕琢跪着抱拳,手臂一直支着,时间长了便有些尴尬,不知道是一直支着好,还是需要放下。 江玉瑶终于动了动,身体前倾凑到他跟前,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起来。 “想叫我师父?”她逼着燕琢看向自己,“先叫一声来听听。” 燕琢原本满腔灼热,此刻已经消磨下去不少,他看着自家宫主的冰冷目光,不由咽了下口水。 “师…师父…” 这一声带着惶恐和期待,他看着江玉瑶,骐骥着对方的态度。 江玉瑶却皱了皱眉,扯起嘴角“啧”了一声。 “不好听。”她有些失望,松开了捏着燕琢下巴的手,“以后还是别叫了。” “师父”这个称呼,有一个人叫过就够了。 她受不起。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先是在自己的私人庭院里又养了几日,期间不少南潮阁那边的“可人儿”来探望她,她也没拒绝,一一见了。 不得不说,这位宫主的眼光还不错,收下的这些面首都是形形色色的男子,却又各有各的出挑之处,没有一个歪瓜裂枣,也没有一个吃白饭的。 比如燕琢,身为魔域皇族的小皇子,但是在她面前却收敛起了所有的皇族傲气,擅长察言观色,懂得伺候人,十分有眼力见,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却并不惹人讨厌。 比如那个只着青衫带着书卷气的裴炜,则是人族和魔族的混血,自带一种自卑自怜的气质,却饱读典籍,说话聊天言之有物,加上面容清俊儒雅,十分赏心悦目。 比如那个爱穿一身劲装的英气少年阿啸,他在南潮阁出现的最少,也只来看过江玉瑶一次。他就像一只刚成年的猎豹,一身英气,桀骜不驯,看向江玉瑶的眼光带着三分不服。当然,另外七分是因为他还打不过自家宫主。 再比如一身腱子肉的重丘,自带魔族的纯粹血性,上衣永远是只穿一半,以便能随时展示他的八块腹肌,走进屋子的时候总能让屋内一黑,然后便看到他咧嘴一笑露出的一口白牙。 ……如此形形色色,眼花缭乱。 江玉瑶有种自己在玩真人版乙女游戏的错觉。 但是快乐吗?有钱有权又有美色在前,那自然是十分快乐! 可是面对这些美人每次侍寝的试探,江玉瑶还是无视了。她给自己的理由是:身体还没养好,得再缓缓。 至于给那些美色的理由,则是:本尊乏了,退下吧。 如此又过了数月,江玉瑶偶尔也去月海城中走走,看看魔域民众的生活。 黄昏对他们来说,是一日生计的开始,赤红的月光映照着大地,连同城外的月海也在夜晚泛起悠悠的红色荧光。 魔域的地界没有人族的地界那么大,但是尚武,一言不合便拳头相见。他们的孩子也有上学的书院,但是不多,更多的是进了学武的武馆,体质好的更是被选中进了各大宗门。 这里只有一个王朝,被燕氏皇族控制。这里的宗门也很接地气,他们与皇族关系紧密,也有各自的势力范围,对于自己范围内的民众,他们也要负责保护,皇族则会分出一部分资源和利益给他们,相当于共同打理这个区域。 第58章 在江玉瑶眼中,这样也挺好。各大宗门靠魔气修行,他们不屑于抢夺人族生存的地界,人族也对魔气充盈的魔域毫无兴趣。 所以数千年间,两边虽然有些小摩擦,但是大的战斗并没有几次。像原书中那种以一己之力成为魔域之主,然后毁天灭地搞掉两边的顾云琅,更是绝无仅有。 现在一切都变了,顾云琅不再是魔域之主,江玉瑶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而自己当下这个月海宫的宫主,却隐隐有着万人之上的地位。 于是在又一个黄昏时分,江玉瑶站在月海之畔,望着赤红色的海水,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如今身居高处,却有点寂寥啊。 她再一次想起来顾云琅。曾经她乔装去海市闲逛,遇到一位卖光了货物的老板在那里吹牛,说如今这海晏河清的局面还得多亏人族那边的明净宗,他们的宗主宋静秋强势出手,居然用一年的时间吞掉了不少宗门势力,组建了一个同盟,这才有后续的两界之举。 原来那边也不一样了啊,江玉瑶听到这些话时不由弯起唇角,这样的人族地界,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呢? 第42章 合作 天罚之后的人族地界,远离魔域边界的地方没有受到太多波及,人族王朝和普通民众依然照常生活,对天罚所知并不多。 但是山上的那些修真宗门,却经历了一次剧烈的动荡。 除了明净宗之外的所有修真宗门,此次都被天罚所波及,而且波及得十分精准。他们各自的护山大阵在天火面前完全无用,于是少不得建筑被毁,人员死伤,就算是想御剑逃离,也难逃被天火砸落的凄惨下场。 而明净宗却不同,不知何故,他们的护山大阵稳稳挡住了所有天火,整个宗门毫发无损。 事后,那些宗门灰头土脸地找明净宗请教,明说了希望明净宗帮他们建造一个管用的护山大阵。宋静秋笑容温和,给了所有人同样的答复。 “好啊,但是我明净宗能得到什么呢?” 有人沉默下来心思流转,有人当场恼羞成怒,痛骂宋静秋趁人之危。 宋静秋也不生气,丢出一个二选一的建议,选择任何一个都可以,明净宗都愿意上门帮忙搭建护山大阵。 一个是以附属门派的身份加入明净宗,明净宗以后自然会护住这些附属门派。对于这样的门派,明净宗不但会帮着修建护山大阵,还会派弟子常年入驻,帮着他们守护阵法。 一个是与明净宗建立修真同盟,当然,他宋静秋要做这个盟主。对于这样的宗门,明净宗以交易的模式帮着修建护山大阵,附带大阵的定期维护,但是期间若出了什么其他问题,那便是另外的价钱。 毕竟,上上一次天罚是百年之前,上一次的天罚则是二十多年前,下一次,很难说会是什么时候。 有些小门派掂量了一下自身的家底,一咬牙选了第一种,心甘情愿做了明净宗的附属。 有些大点的宗门商量了一下,决定同意这个修真同盟的提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实力,确实也搞不过明净宗,不如先借机休养生息。 有几个不甘心的宗门两个都没选,愤而离去,结果回去后没多久,宗门之中原来被天火砸过的地方居然滋生出许多嗜血幽魂,搞得宗门上下又是一批死伤。这几个宗门于是又回头来说愿意加入同盟,宋静秋却冷冷一笑,说晚了,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只能做个附属门派。 就这样,那些当年嘲讽和指责明净宗行走天下的所谓正道,就这么灰头土脸地俯首称臣。 他们其实很清楚,明净宗之所以与他们不同,之所以要行走天下,并不是因为喜好多管闲事,而是因为他们宗门所修大道便是如此。 出世先入世,脚不沾泥,又何以登天? 明净宗,是以明净天下,而非独善其身。 而且千年以来,人间天罚都是靠明净宗的自我献祭才躲过去的,最近的便是那位天罚之下灰飞烟灭的老宗主云穆河。 那些宗门中也有人咋咋呼呼说不如直接上门兴师问罪,问他宋静秋此次为何没有用献祭来截断天罚,害得大家损失惨重。结果这样的人连山门都没进去,转天便被天罚所生的幽魂啃得只剩下半截身子和半张脸,死状恐怖又恶心。 宋静秋也当着所有人的面,冷冷的说出这次天罚退去的真实原因。 明净宗此次自我献祭的是长老江玉瑶,你们这些宗门此时此刻还能站在这里犬吠,统统都要感谢玉瑶长老的舍生取义。 明净宗不欠你们的,明净宗只欠历代献祭自己的那些宗主或者长老。而你们,欠的是明净宗。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天下的道理,不过是有借有还。 他们欠了太久,明净宗也付出了太久。 如今,不过是要大家开始还账了而已。 ………… 明净宗的“素雪雅苑”空置了一年,院子里依然有人打理,屋舍之中窗明几净,院中的六月雪开得热热闹闹。。 这里是玉瑶长老的洞府,玉瑶长老仙逝之后,这里便被宗主用结界封禁了起来,谁也不能进去。 除了那位宗主亲自安排打理此处的人。 有人曾在门口遥遥看到里面那个高挑纤瘦的背影,他一边捂唇咳嗽着,一边一下下清扫着院中的落叶,而不是随便用术法来完成这些工作,就仿佛,他在此间也是修行,每扫一下都是一次问心。 第59章 顾云琅活过来后,选择回到了明净宗,他用宋静秋给他的灵宝改变了容貌,守在“素雪雅苑”里一边养伤一边打理,很少走出洞府。 刚回来的那晚,他便告诉了宋静秋发生在古战场遗址的一切,包括他对江玉瑶的执念,还有那个让他重新活过来的神秘声音。 宋静秋第一反应是想杀了他,那晚无风无月,明净山上却突然杀意暴涨,激得山鸟惊飞,灵兽奔逃。 顾云琅生生受了宋静秋一剑,若不是宋静秋最后将剑尖刺偏了些许,顾云琅的这一次重生便会快速结束。 但是他赌宋静秋不会杀他,因为只有他能找回江玉瑶的魂魄。 他赌宋静秋舍不得。 此时顾云琅已经觉醒了阴灵根,那枚化作翠玉戒指戴在他手上的碧绿指环也感应到了江玉瑶魂魄的所在方向。 魔域,若想来去自若,只能图谋个妥善的方法。 上一世的顾云琅浑身戾气,被上一世的江玉瑶剖了金丹和灵根之后,便被她扔在了魔域的地界上。他因为魔气入体,居然觉醒了阴灵根,又借着魔域内乱,一路边打杀边收服,最后灭了魔域皇族上下百余条性命,挑了最大的宗门月海宫,收服了其它那些瑟瑟发抖的魔域门派。 他也由此当上了魔域之主,转回头剑指那些修真宗门。 魔域是什么情况,他其实很清楚。 说是魔族,其实形容习惯王朝建设等等和人族这边大同小异,不同的时他们喜欢夜晚生活白天休息。而且他们修行需要魔气,不像人族这边的修真者,需要吸纳灵气。 人魔两族之所以千年以来几乎没有大战,也是因为生存的基础各不相同,但是在商品和某些资源上,两边还是可以互通有无的。 顾云琅完全可以想办法独自进入魔域,反正他如今也是阴灵根,使用魔气修行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那势必需要打打杀杀才能扫清很多麻烦,顾云琅不想再如此了。 他觉得,万一江玉瑶的魂魄真的有一部分在那边,不如就给两边建立一个往来的通道,这样可以帮助自己四处收集她的残碎魂魄。 毕竟那个神秘的声音只说了那个指环中的一丝残魂可以帮他寻找,却并没有告诉他她的魂魄碎成了多少块,也没告诉他该如何将这些残碎魂魄一一收拢。 也许需要走遍许多地方,也许需要经过很多年。 为了方便行事,他需要与宋静秋一起做些谋划。 两人在这方面倒是一拍即合,宋静秋果然如他想象那般,毫不留情面地震慑了所有宗门。 而顾云琅,则在那些宗门不太服气的时候,利用自己体内的阴邪之力做些小事情。 两人的配合,居然十分顺利。 明净宗里除了宋静秋,没人知道顾云琅还活着。 长明殿里,江玉瑶和顾云琅的长明灯已经双双熄灭了一年之久。 一年后的这一天,明净山中,有人趁着夜色一步迈出“素雪雅苑”的结界,身型再次出现时,却已经到了山下宗门之外。 山顶亭中,宋静秋负手望着那个人的背影,神情淡漠。 他依然不喜欢这个顾云琅。 从来都不喜欢。 第43章 海市铺子 魔域海市,新开了一家竹箱斋,据说什么稀奇物件都能找到,就算一时没有,只要交付了定金,就能从别家铺面给你调货过来。而且,你若有法宝灵物想要售卖,也可以去他家,保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传闻竹箱斋是人族那边很有名的琳琅铺子,很多地方都有,如今两届通商,他家的店铺便开到了魔域这边,顺便也让两边的法宝灵物有了正经流通渠道。 竹箱斋开业第一天便人满为患,据说开业酬宾打八折,整个月海城的有钱人都被吸引了过去。而且去了还不一定能挤进去,只能在门口先行排队,因为里面实行一对一服务,虽然店员有四五十人,但是生意太火,四五十人哪里够用。于是月海城这些有钱人只能先让仆从排在门口,等快轮到他们了,才从隔壁酒楼中下来准备进去。 于是,连带着周围的酒楼生意都火了起来。 江玉瑶当天便听说了竹箱斋开业的消息,但是她没去凑热闹,又等了几日,等他开业酬宾的活动结束了,这才出门前往。 林溯,这位说熟悉不熟悉说陌生不陌生的“故人”,这几日便在魔域这家竹箱斋中。 小皇子燕琢执意要陪着江玉瑶一起去,江玉瑶也就由着他了。毕竟有他在身边,很多事情更方便。 比如花钱。 作为魔域皇族,燕琢对钱的概念就是没概念。天下的东西,只有他想要的和不想要的,从来不需要考虑价格,也不需要考虑是否值得。 江玉瑶当然知道,这位面首所图只是她的一身神通,但是她刚占用这个身体没多久,一些月海宫的术法她还没有完全熟练,为了避免露馅,她决定还是缓缓再说。 竹箱斋今日的客流确实比前几日少了不少,以前排队需要两个时辰才能进去,今日只需要一个时辰便可以!江玉瑶不想暴露身份,小皇子燕琢便十分有眼色的在门口递上了皇家玉牌。看门的管事是魔族人,自然识得这个玉牌的分量,急忙双手捧着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他便又捧着玉牌神色艰难地跑了出来,小心翼翼道:“殿下,我家主人说,若殿下是代表皇族而来,他定然清空所有客人前来迎接殿下。若是殿下以个人身份前来,那还请殿下宽恕他无法亲迎之罪,毕竟竹箱斋的客人几乎包括了魔域所有的贵人,若是殿下做了特殊的那个,对其他客人便有失公允。而且对殿下来说,以后便会有人以各种名义来找殿下帮忙,推脱者会记恨,应承者也未必会感恩。这对殿下来说,亦非好事。” 第60章 燕琢听着这位管事的话语,初时有些恼火,听到后面居然有些茫然。 他觉得对方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又似乎哪里不太对。 江玉瑶则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这位林溯啊,不愧是巧舌如簧的读书人,扔到魔域这个崇武轻文的地方简直是降维打击,分分钟能把人绕晕! 燕琢还想再争取一下,却被江玉瑶拦了下来。她看了看这条海市街面,道:“这条街我还没仔细逛过,不如陪我到处看看?” 燕琢一下子又欢喜起来,这是多好的献媚机会啊! 于是他便让随从在竹箱斋门口排着队,自己独自陪着自家宫主去逛街。 海市上的铺面更新换代很快,有些是生意不好,不得不转让。有些是拳头不够硬,守不住地盘不得不退出。 燕琢很少出门逛街,于是看什么都感觉新鲜,而最让他新奇的是,他发现海市中的这些店铺伙计或者掌柜的都是修行众人,或是修的纯粹武道,或是筑基以上的魔修。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竹箱斋,问身边的江玉瑶:“尊上,你说刚刚那位管事是什么修为?” 江玉瑶笑了下:“你看不出来很正常,他掩盖了自己的修为气息,其实是位金丹境的魔修。” “金丹境!”燕琢听了直咋舌,“父皇的御前侍卫也不过是金丹境而已。” “竹箱斋卖的都是宝贝,估计不比你们皇宫里的少,重金请些高手也是需要的。”江玉瑶随口解释道,又伸手指了指周围的店铺,“咱们魔域用拳头讲道理,就算海市归月海宫管,但是道理面前人人平等。你看看他们,谁的拳头敢不硬?怕不是明天就被人从海市扔出去了。” 燕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又笑了:“不过现在您让我管海市,我若看上哪家店并且有心护着,他们也不会被人扔出去。” 他眼珠一转,讨好道:“尊上,您看上哪家了?” 江玉瑶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皱了皱眉,向着前方不远处看去。 她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香甜气息,来到魔域之后,这是她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 不远处一家新店开张,店面不大,门口布置得却十分精巧。 店铺匾额上刻着“云记蜜果坊”几个字,几只花果精魄坐在匾额之上飞舞嬉戏,每只手里都捧着一只小袋子,时不时将袋子中的蜜果塞入路过行人的手中。 一只粉色精魄把一枚海棠蜜饯塞入江玉瑶手中,江玉瑶低头看着,犹豫了一下便要放入口中,却被一旁的燕琢拦了下来。 “尊上!”他目光警惕,眼神郑重,“为了防止有毒,还是让我先试试!” 刚刚那只精魄也给了他一枚海棠蜜饯,燕琢视死如归一般将蜜饯放进嘴里,闭着眼睛嚼了嚼便咽下,然后缓缓睁眼,正色看向江玉瑶。 “无毒!”他嘿嘿一笑,“可以放心吃!还挺好吃的……” ……江玉瑶想一巴掌拍飞他。 走进店铺,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色蜜饯果子。江玉瑶一一看过去,却没有伸手挑拣。 说实话,刚刚那颗蜜饯果子的味道确实很像她之前常吃的那种,但是不知为何,又觉得差了些什么。 可能是蜜饯果子也会被这里的魔气沾染着变了滋味? 江玉瑶叹了口气,有些怀念了。 第44章 云老板 正在店铺里间方随手翻看账本的顾云琅突然感到手指一阵灼热。他看了看那枚一直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翠玉戒指,心念微动,起身走出里间,走到外间柜台旁。 铺子里有不少来挑买蜜饯果子的客人,女性居多。期间有人看到顾云琅出来,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与身旁女伴窃窃私语了一番,于是女伴也好奇地转头看他。 注意到顾云琅的客人越来越多,几乎都会拿眼多看他一会儿。 魔域之中盛产浓眉大眼的威猛男子,尤其是月海城与都城之中最多。 月海城更加临近人族与魔域交界的地方,在正式通商之前,也有过一些隐于地下的往来,尤其是人魔两族的混血儿童,这边更是常见。 即便如此,看惯了魔域帅哥或者混血美男的魔族女子们,看到这位从店铺里间出来的男子仍觉眼前一亮,甚至有些女性客人已经绕过了伙计和掌柜,去他面前询价结账。 顾云琅笑容和煦,一一应对。 他的目光却越过这些客人,扫向站在货架前专心挑选商品的那位客人。 暗紫色披风遮住了她的身形,兜帽更是遮住了她的大半容颜,她一手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考要买哪一种口味的蜜饯果子,旁边站着的那位一身月白广袖长衫的男子则恭恭敬敬与她说着话,时不时弯眼笑起来。 指环又发出灼热的感觉,比刚才更甚。 难道她的残魂在这人身上? 顾云琅有些犹豫,正巧那人转头望来,与他四目相对。 这眼神冰冷淡漠,却让顾云琅一下子想起来此人的身份。 月海宫宫主,玉尧。 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顾云琅心头微颤了一下,随即在心中冷笑一声。 玉尧,呵呵。 她怎么配叫这个名字?就算是音似也不行。她不过是个前世死在自己剑下的暴虐之徒罢了。 即便如此,顾云琅还是将身边的客人交给了旁边的伙计,然后缓步走到那位微服的宫主身旁,温和道:“这位客人,有什么需要,在下可以帮您挑选。” 第61章 指环发出的灼热更甚,甚至隐隐刺痛。顾云琅却面不改色,只是带着春日暖阳般的笑容,望向面前这位客人。 是了,让戒指产生异样的果然是她。 江玉瑶刚刚其实有些头疼。一方面是因为蜜饯果子样式太多,看得眼花缭乱,光海棠蜜饯就有□□种口味,偏偏每一种都不是她心目中最爱的那一款。 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复活醒来之后,确实日日有些头痛的毛病。 月海宫的首席医者杜大夫帮她诊看过,说可能是她一年前遭遇的那场异变伤损了神魂,让她的魂魄出现了几丝残缺,不过缺的不多,所以并不碍事,但是会时不时犯些头痛的小毛病。 江玉瑶刚刚已经察觉到店中其他客人的异样,只是没放在心上。此时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身形高挑瘦削,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对襟长袍,衣襟处露出纯白的里衫,眉眼清秀俊雅,头上以一根翠玉簪子束发,浑然一身书卷气。 在魔域的地界里,书卷气最是稀罕,虽然魔域之中崇武轻文,但是物以稀为贵,就像自家南潮阁中收着的裴炜,若是放在外面,不知道会迷死多少贵女妇人。 江玉瑶按了按突然间止住疼痛的额头,微微点头道:“月海城中虽然也有蜜果铺子,但是你们这里的许多蜜果我从未见过,不知…” 顾云琅善解人意地自我介绍:“在下姓云。” 江玉瑶做恍然状:“原来是云老板。不知云老板可否介绍一二?我也好挑些中意的。” 顾云琅还没说话,站在江玉瑶身旁的小皇子燕琢却开始皱眉。他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因为每次自家宫主在外面与男人说话之后,都可能将那人带回南潮阁! 燕琢不由踏前一步,半个身子挡在了顾云琅和江玉瑶的中间。 “尊…姑姑,”燕琢换上了在外面对自家宫主的称呼,道,“这人看着不像我们魔族人,小心为上。” 他说这话时并未压低声量,甚至是故意说给顾云琅听,指望对方知难而退。 顾云琅听他这么说,确实退了一步,然后便一手垂在身侧,一手置于身前,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再不多说一句。 戒指上的灼热感稍稍减退了一分。顾云琅心中打定主意,等到天亮之后,便要探一探月海宫了。 他又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这位对他充满敌意的年轻人。他想起来了,这个人的样貌他前世见过,是剿灭魔域皇族的那次大战最后。 那时魔域皇帝已经被他用长剑钉死在宫门之上,浑身血液几乎流干,从宫门一直流淌到大殿之前。 所有的皇族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那位名义上的太子更是双手捧着传国玉玺高高举过头顶,说着他们燕氏一脉愿奉上魔域疆土,只求偏安一隅,了此余生。 只有一人站在那里仰天大笑,他身上的银色铠甲已经被血染透,手中长枪执在身后,指着那些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族人痛骂:“站着是死,你们以为跪着便能活?!” 那一日,这些跪着的族人眼看着这位低眉顺眼做了月海宫宫主面首的小皇子与那魔头一剑剑一枪枪的拼杀,他本来已是强弩之末,竟然吊着最后一口气,硬生生耗尽了自己体内所有的真元,最后手杵长枪立在皇宫大殿之前,死不瞑目。 上一世的顾云琅给这位小皇子留了全尸,并将他与他那位同样战死的父皇葬在了一处。 而其他皇族数百人,皆被他砍了脑袋,扔到了那个常年燃烧的大裂隙中。 回忆已然遥远,面前的这位“故人”看上去还是那么惹人厌。 顾云琅轻轻勾了勾唇角,转身准备离开。 江玉瑶也收回目光,随便点了几样蜜饯果子,让候在一旁的店伙计包起来。 燕琢大概是觉得自己刚刚有些鲁莽,于是主动跑过去结账,江玉瑶就那么闲适地等在一旁,街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江玉瑶心有所感,戴上了遮面的面纱。 果然,喧哗声由远及近,接着便是这家店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几个身型高大的魔族汉子仰着头走进来,四下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站在货架旁的顾云琅身上。 “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粗声粗气地问道。 顾云琅目光中有一丝阴冷一闪而过,他扬起一个客气的笑容:“阁下好眼力,居然一眼便认出我是老板。看来买通你来闹事的人给了你一副还不错的画像,不知可否借我一观?” “少废话!”汉子按了按揣在怀里的画像,这东西他可还要拿回去复命呢,怎么可能交给这人! 他冷笑道:“有人说你做生意不讲规矩,我们便来跟你说说我们海市的规矩。” 他一挥手,身后另外几门大汉立刻一起动手,准备将那些货架一举推倒。 客人们已经远远躲出门外,这种“讲规矩”的事情在海市经常发生,大家早就见怪不怪。 但是热闹还是可以看的,于是有人立刻端出几碟瓜子开始售卖,其他店铺的伙计也探头望向了这边。 货架眼看便要拽倒,原本忙活着的几位伙计立刻出手,他们踏前一步稳住了货架,更是齐齐一掌拍出,竟然将那些动手的汉子一股脑拍出了店铺。 伙计们果然都不是一般人,武德都很充沛。 但是那些人也早有心理准备,推倒货架只是开胃菜,两方动上手了才是正餐。于是两边人在店铺中打得有来有往,柜台后面的掌柜也扔掉了手中笔,左突右进地扶正那些货架和摆设,竟然毫不慌乱。 第62章 只是拳脚无眼,掌柜的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天花板上的一块青石装饰被某个力道击中,突然径直砸落下来,青石之下,则站着那个一直没有躲到门外去的紫衣女人。 江玉瑶手中凝气,刚想一掌拍碎砸向自己的青石,眼前忽然人影一花,一个人居然已经扑到了她的身上,抱着她滚到了一旁。 青石装饰轰然砸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激起一阵尘土。 “云老板?”江玉瑶看着身上人有些惊讶,她本以为会是燕琢。 而此时的燕琢,则目瞪口呆地站在半步开外的地方,表情十分精彩。 这本是他想做的事情! 没想到让这个什么云老板抢了先!!!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他不服!!不服!!! 第45章 绑了 月海城的海市与其他寻常市集不同,这片地方本是月海宫的产业,后来慢慢发展成了黑市,来这里做生意的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最后就成了海市。 海市有专门维持秩序的管事,他们隶属月海宫麾下,近几个月更是由宫主身边的燕琢做了头领。 不过燕琢平常并不来海市,只是听听汇报,提提意见,决定一下关键问题。所以海市中的很多人并不认识他,包括在云记这边闹事的几名壮汉。 认不认识其实也不重要,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燕琢此时却冷下了脸,看向为首的那名大汉。 汉子正气焰嚣张地仰着头,他们虽然一直被对方压制着,但是能把那位云老板放倒,就是他们赢! 一队衣着统一巡卫模样的人从海市尽头跑过来,为首的看到燕琢先是一愣,然后急忙行礼道:“殿下!” 旁边的大汉有些茫然,殿下?什么殿下?哪里的殿下? 然后他便看到燕琢抬手指了指他们:“这些人,抓了。” 那名领头的不敢多问,利落地带着手下将那些来闹事的汉子一一绑了,有脑子不清楚的还想挣扎,却被人一掌劈在脖颈,瞬间便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 领头的再次行礼赔罪:“不知殿下在此,属下…”他目光微斜,却见燕琢没有理他,而是气呼呼地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一对男女。 女人披着暗紫色的披风,遮着面纱,垂眸看不清眼睛。 扶她起来的那人,则是前两天到他们那里备案过的云记老板,此时正扶着那女子,轻声问着有没有事。 领头的眼睛一转,福至心灵般站直了身子,朝那云老板喝道:“你!” 那位“云老板”被他喝得微微一愣,便松开了扶着那女子的手走了过来。 “管事大人,”他抱拳道,“刚刚那些人在此闹事,还望管事大人严查。” 若是平常,领头的少不了要在这位云老板身上薅些油水,但是今日这位琢王殿下在一边,自己哪里敢。他们其实早就看到了这边的动静,但是海市的规矩嘛,总要有人给这些新来的老板们讲上一讲。尤其是云老板这种人族过来的,用他们的话说,这叫入乡随俗,他们需要见识见识,然后适应适应。 领头的看出燕琢看这位云老板的目光不太友善,便清了清嗓子,威严道:“当街斗殴,双方同罪!” 他一挥手,手下便要过来绑人。 顾云琅挑了挑眉,他没有反抗,而是任由那些人将自己的手绑上,甚至用目光示意自家掌柜和伙计稍安勿躁。 然后突然咳了几声,头一歪,一口血喷了出来。 正好喷在那位领头的身上。 领头的:“!!!” 燕琢:“???” 江玉瑶:“……” 领头的恼羞成怒就要拔刀砍人,却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住手!” 江玉瑶走到“云老板”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装的,但是不多。 毕竟刚刚他救下自己时确实被那青石的力道扫到,但是直接吐血,还是略夸张了些。 除非他本来身体就不好。 江玉瑶叹了口气,生意人果然都是精明的,对方大概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并且笃定自己不会坐视不管,毕竟他刚刚还出手救了自己。 江玉瑶看了燕琢一眼,燕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被江玉瑶冷冷看着,便只能把话咽进肚子,赌气不再说话。 江玉瑶转身面向那个领头的,摘下了面纱。 领头的先是一愣,然后是不敢相信,待再次确认了眼前女子的面容后,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浑身冷汗。 他急忙单膝跪地行礼:“见过宫主!” 跟他同来的那些手下没见过自家宫主,但是听到领头的这颤颤巍巍却又声嘶力竭的一声,都急忙单膝跪地行礼道: “见过宫主!” 原本在街上看热闹的人听到这些,先是面面相觑,随即有脑子灵光的急忙跟着单膝跪下,结果不多时,海市街面上哗啦啦跪下了一片,不管是店家还是行人客商,嘴上都喊着“见过宫主。” 他们不是月海宫的人,声音不用那么洪亮,但是他们知道月海宫意味着什么,知道月海宫宫主的分量。 在以武为尊的魔域,皇族虽然是统治者,但是皇族被别家推翻再建新王朝的事情并不少见。只要拳头大,处处都是可以讲的道理,你家做得皇帝,我家为什么做不得? 第63章 而月海宫,便是当下燕氏皇族的最大靠山。 月海宫的宫主,也是魔域当前拳头最大的那一位! 顾云琅虚弱地垂着头,掩去眸中闪过的精光。 他赌对了。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江玉瑶没什么情绪。她已经不是初入这个世界的懵懂年轻人了,死过了,也看过了,便学会了寻常心,以及如何淡然处之。 而且这个身体留下了之前的记忆和功力,面对这样的场面,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抬了抬手,又看了一眼燕琢。 燕琢虽然还有些情绪,但也只能上前一步,对所有人道:“宫主此次只是寻常微服,大家起来自行散去吧,不必如此。” 然后他便看了一眼那位领头的。领头的急忙率先站起身,身后的人也陆陆续续站起来。那些路人和店家也都站了起来,有人低头慢慢离开,有人三三两两结伴而去,有人依然不时向这边张望,有人想着要不要趁机献些宝物凑个情份,但是又很快压下了这份心思,只得叹息自己位置太低,看向那些天上之人 ,跳起来都够不着。 江玉瑶指了指那位云老板:“这个人,送到我那边。” 领头的闻言,神情有些复杂,但是依然毫不犹豫俯首道:“是!” 燕琢则偷偷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有两人由远及近,站在云记蜜果铺前停住。 一位身穿青色长衫的书生向着店内拱手:“竹箱斋主人林溯,见过宫主大人,见过琢王殿下。” 林溯眉眼之间都是友善笑意,却并无讨好谄媚之状。 他身后便是刚刚门口那位金丹境的管事,行礼之后便奉上了双手捧着的那只玉盒。 林溯接过,上前几步,将玉盒奉到江玉瑶面前。 “刚刚不知是宫主大人微服到访,实在是林某的错,如此奉上这件小对象儿算作赔罪,还请宫主大人不要推辞。” 月海宫宫主素有威名,林溯此举其实也有试探的意思。看看眼前这位宫主,是不是如同传说中那般杀伐果断,喜怒无常? 江玉瑶深深看了林溯一眼,她想起之前山洞那一夜,想起朱朱,想起焰焰,还想起某人。 其实,她并不想再遇见故人。既然是留下来享福,又何必让她再回忆起过去? 徒添烦恼罢了,很没意思。 江玉瑶淡淡地点了下头,示意燕琢收了玉盒,便走出了云记店铺。 林溯被她晾在那里,他转过身看着这位宫主远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 那队海市巡卫拉着几名壮汉和那位云老板跟着走出了云记店铺。 拉着壮汉的转头向长街尽头走去。而拉着云老板的那位领头的,则跟在了自家宫主和琢王殿下的身后。 顾云琅与林溯擦肩而过,两人目光略有交汇,随即各自错开。 林溯轻弹衣袖,摇头笑了下,向着自家竹箱斋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转回身走进云记蜜果坊,挑了几样蜜饯果子包好买下。 朱朱不喜甜食,但是这被魔气染过的蜜饯果子,她大概会喜欢吃吧。 第46章 轻量级宫斗 江玉瑶居住的地方叫“揽明苑”,是月海宫中最大、最曲径通幽、戒备却最不严格的地方。 除了之前她这位“宫主”昏迷不醒的一年。 据说放松戒备是玉尧宫主自己的意思,她觉得自从身居宫主之位后,来刺杀的那些刺客都被手下尽数打杀了,一个都没落到她手里,让她觉得十分无趣。后来便撤了揽明苑的所有侍卫和影子,来的刺客都成了她满足杀戮欲的玩物,当然,这些人的凄惨死状,也成了震慑后来者的工具。 今日的“揽明苑”依然没有侍卫,却很热闹。江玉瑶刚踏进庭院,便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已经等在了那里。 阿啸笔直地站房门旁,一手压着腰间弯刀,一手攥着拳,眉头紧皱,一副生气幼兽的模样。 裴炜则坐在游廊之上,一手轻摇折扇,一手负在身后,垂着眸,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重丘则依然穿了一半的上衣,露出半个胸肌,歪歪斜斜地靠着假山,手中握着一只酒葫芦,时不时仰头灌上一口酒。 江玉瑶一眼扫过去,便感受到了这庭院之中如同暮秋的气息。 色彩多样,却有些哀怨,又有些肃杀。 江玉瑶看了一眼身边的燕琢,燕琢无辜地眨了眨眼,好像这一幕跟他没关系一样。 怎么可能没关系?江玉瑶在心中冷笑。给我在这儿整宫斗呢? 她回头看了一眼押着那位“云老板”的宫中侍卫:“把他交给琢王殿下,你下去吧。” 侍卫恭敬从命,乖乖交出了手中的绳索。 燕琢握着这根绳索,有点烫手……但是江玉瑶已经抬脚走进了院子,他也只好跟上。 顾云琅唇角微扬,随即又恢复了病弱的样子,拢拳在唇边低咳了几声。 院中三人看到江玉瑶,都恭敬行礼,然后才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看向江玉瑶身后的顾云琅。 阿啸少年心性,第一个憋不住道:“尊上,这人是谁?” 少年人心直口快,就像呲着牙的幼兽一般。 江玉瑶也不恼,而是走到他面前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海市新开了一家蜜果铺子,他是老板,叫云……” 第64章 她顿住,转头问:“你叫云什么?” 顾云琅躬身应道:“在下云无江。” “云无江……”江玉瑶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滋味。 阿啸被江玉瑶揉了头毛,原本端起正色的脸上起了红晕。但他还不想服软,硬撑道:“那,尊上为什么要带他回来?!” 江玉瑶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包蜜饯果子:“尝尝这个?”她捏出一颗塞进少年嘴里。 少年猝不及防被投喂,脸更红了些,他低头细细嚼着,居然不敢再看江玉瑶。 其实以前的尊上没有这么温柔,他也没这么听话。有时候忤逆顶撞得狠了,他便会被尊上一顿抽打,皮开肉绽的那种,可是阿啸从来不记疼也不记打,下次还敢。 但是这次尊上昏迷了一年,醒来后居然不再是以前那样一言不合就拿鞭子的模样,反而会听他们说话,偶尔还给他们一点甜头。 这让阿啸很不适应,却又十分受用。 就像现在,这颗蜜饯果子确实很甜,仿佛粘住了阿啸的嘴。 阿啸不再言语,重丘则收好酒葫芦,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 “尊上,这位若是新来的兄弟,就交给我们,我们也好带他熟悉熟悉南潮阁,” 江玉瑶呵呵一笑:“好呀。” “南潮阁还有些房间,你帮他挑选一间住下。” 重丘有些为难:“这……我都不知道哪些房间空着。” “哦?”江玉瑶微笑着走上前,拿指头戳了戳他裸露的胸肌,“南潮阁里每个人应该都被你挑战过了,包括燕琢这位小皇子。你现在跟我说,不知道哪些房间空着?” 重丘面色微变,他以为自己用拳头立威的事情能瞒住眼前这位尊上,没想到人家一清二楚。 可恶,那些人明明承诺男人间的事情不会让女人知道呢?! 重丘只好俯首称是。 江玉瑶又转头望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裴炜。 裴炜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 “裴先生擅长医术,他刚刚为了救我受了些伤,还麻烦裴先生帮他诊治一二。“ 裴炜恭敬应了声是,想了想,又为难道:”宫中有不少医术高明的医修,在下医术浅薄,若是耽误了这位云先生的伤势……” 说话间,江玉瑶已经缓步走到他的身前,抬手将他鬓边一缕发丝轻轻捻起,顺到他的耳后。 “裴先生,”江玉瑶语气温和,眼波流转,“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 最温柔的模样说着最恨的话,裴炜直觉背后一寒,浑身汗毛倒立。 他急忙躬身应道:“不敢。在下定会好生为云先生诊治!” 江玉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转回身,望向一直握着那根绳索的燕琢。 此时的燕琢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这些人自然是他先行传回消息聚集起来的,本想同仇敌忾,把这个“新人”踢出去,没想到尊上如今手腕了得,三言两语便搞定了众人! “琢儿,”江玉瑶已经温声开口,“你帮云先生找些衣物换上,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穿得这么乌漆嘛黑的男人。” 她顿了下,又道:“还有,帮他洗剥干净,晚些时候送到我的寝房来。” 燕琢眼睛都红了,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还给他找衣服打扮,还要给他洗剥干净!!还要送过来?!干什么!?故意的吗? 江玉瑶歪头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 燕琢抹了一把眼睛,恶狠狠点头:“行!” 江玉瑶看着他的样子,在心中冷笑。 小样,跟我玩宫斗?你还太嫩! 江玉瑶终于望向顾云琅:“他们以后便是你的好兄弟了,你们好好相处。” 顾云琅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一时间无法将眼前这位“宫主”和前世死在自己剑下的那个宫主重合在一起。 是因为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的她? 还是因为现在的她身上,有着她的残魂附着? 左手无名指一直散着灼热,顾云琅再次拢拳轻咳了几声,低头温顺地应了声是,便跟着这几位“以后的好兄弟”向着南潮阁走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江玉瑶按了按额头,头又隐隐的痛了起来。 她看向那位云无江的背影,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人?他是用了什么神奇的术法,还是说自身就是什么能散发治愈光环的特殊灵根? 她打定主意,等晚些时候他来寝房时,定要一起好生研究研究! 第47章 不养闲人 紫月西沉,金乌渐起。 不喜日光的魔族人大多回到了屋内,准备休息入眠。 江玉瑶推开半扇窗,晨曦的阳光还不是太过灼热,不至于让她的皮肤和眼睛因为光照而刺痛。 这个身体什么都好,就是怕光这一项,让江玉瑶花费了一些日子适应。 魔族虽然不似鬼域那般见光死,但是对阳光还是能逼则逼,尤其是那些没有修习武道淬炼体魄的,或者没有吸纳魔气进行修行的普通百姓,他们没有刻意淬炼或者打熬过神魂筋骨,仅凭一副自然身躯,很难抵御这种难耐。 修行中的魔族,那便能好很多。 比如江玉瑶的这个身体真元浑厚强健,可以为皮肤和眼睛提供一些保护,这也使得江玉瑶白日出门成为可能。 第65章 但是江玉瑶今天没有出门,她只是伸出一只手在阳光中,似乎想接住一捧晨曦。 洁白如玉的柔夷在晨曦之中发出莹莹光泽,毫无瑕疵。 很难想象,这双手灭杀过意图挑战月海宫的敌对宗门,亲手拧断了那位宗主的脖子。至于死在这双手下的刺客,那更是数不胜数。 就是这样一双手,居然看不出练功磨出的茧子,柔嫩如同初生婴孩。 而她的容颜也是这般,细腻到看不出任何瑕疵的肌肤,红唇贝齿,柳眉如画,一双天然含波的眼眸,有时可见流转烟波,更多的时候,却如无波寒潭。 ………… 顾云琅在南潮阁中的待遇还算不错,他虽然知道自己被送到此处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做出有些茫然不确定的模样,跟燕琢“请教”了不少。 燕琢很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他为顾云琅解释了一下南潮阁的意义,简单来说,就是宫主养面首的地方。 “面首?!”顾云琅故作尴尬,“刚刚宫主说让我们做好兄弟,我还以为 ……是、是做清客。” “清客?”燕琢嗤笑了一声,“你这么理解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我们这些‘好兄弟’确实也做着一些清客的工作。” 他指了指自己:“比如我,就是帮着尊上管理海市。” 他又指了指刚刚端来一碗药汤的裴炜:“他叫裴炜,什么都会点,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一副你们人族的书生打扮,尊上找他商量的都是些脏活。” 裴炜不动声色地将药汤递到顾云琅手上,朝他温和一笑。 燕琢又指了指门口按着弯刀当门神的少年:“他叫阿啸,刚成年没几天,却是炼器的一把好手,月海宫的诸多新玩意都出自他手。” 他最后指向坐在窗下仰头喝酒的重丘:“这位重丘最简单,是月海宫的侍卫长。” 顾云琅细细听着,没有主动一一示好,也没有什么挑衅的神情。他接过裴炜手中的药汤,道了声谢,然后一饮而尽。 燕琢挑了挑眉。 裴炜则嘴角噙笑:“你也不怕我下毒?” 顾云琅刚刚放下药碗,闻言惊讶得睁大眼睛,然后便是一阵猛咳。 重丘冷笑着翻了个白眼,阿啸则松开了按刀的手,转头望向门外风景。 燕琢呵呵笑道:“他吓唬你的。” 顾云琅拍了拍胸口,抱拳道:“感谢诸位不杀之恩……” 重丘放下酒葫芦,好奇道:“我说这位……云老板,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便进了这个南潮阁?” 顾云琅懵懂摇头:“我两日前才来到月海城,本是来还开铺子的,哪里会知道这些……” 两日时间确实太短,初来乍到的人族商人,确实可能还听不到这些。 他叹了口气,试探道:“我若是跟尊上告个饶,你们说,她会放我走吗?你们都是身怀本事的,对尊上都有用处。我一个蜜果铺子的老板,怎么也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啊……” “噗……”重丘一口酒喷出来,“她老人家?” 阿啸皱了皱眉,手掌重新按上了弯刀刀柄。 裴炜玩味一笑,摇起了手中的折扇。 燕琢则像看傻子一样看向顾云琅:“这位云老板,您没事儿吧?我家尊上哪里是‘老人家’了?你知道上一次对她出言逾越的人现在坟头草有多高了吗?” 顾云琅“惊慌失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燕琢觉得眼前这位云老板真是什么都不懂,连无意间给他们几人递了一个天大的把柄都不自知。 他只得解释道:“若不是怕你在尊上面前出言不逊连累我们,我也懒得跟你说这么多。尊上的眼光从来不会错,我们魔域从来都是用拳头讲道理,有能力的人才会入尊上的法眼,而且月海宫不养闲人,尊上带你回来说明你有可取之处,至于以后让你干什么……” 燕琢咧嘴笑了下:“谁知道呢,让你管管月海宫的生意也有可能,让你去厨房当个做甜品的厨子也有可能。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顾云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认真道:“明白了,我定会努力!” 燕琢松了口气,和其他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对新人从来不会这么有耐心,就像狼群中对新来者总是会保持一段时间的警惕。 倒不是说他们真的会争风吃醋,是因为他们看不上弱者,也不想有人与他们抢东西。 进入南潮阁的所有人,其实都有自己的所求。月海宫是魔域最大的势力,对修行之人来说,也是一座宝藏。他们在这里可以得到更多的资源,而且也能得到宫主的认可,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至于以色事人什么的……虽然他们没有真正探讨过,但是大家心知肚明—— 他们的那位尊上,总是会点到即止。他们觉得,也许是尊上的修行之法让她不得不如此吧。 也是怪让人心疼的。 对于眼前这位“云老板”,经过尊上的挨个敲打,他们不敢为难,甚至愿意指点一二,省得给自己落下个“引导不善”的罪名。 至于以后会不会成为竞争者……几人心中都有了初步的认知——如此白纸一张的人族商人,能翻出什么水花呢? 大概真的是尊上一时善念,给他一些受伤的补偿吧。 第66章 顾云琅洗过澡后便换上了燕琢挑选的一身浅竹色长衫。 有侍女来接他,带他回到了那座“揽明苑”后,便转身退了出去。 庭院之中花草泛着幽香,树上的叶子簌簌作响,顾云琅站在寝房门口,闭眼感应了下,复又睁开了眼睛。 这位宫主还是跟前世一样,居住的地方不设任何守卫。 他轻轻扬了扬唇角,左手拇指不由摩挲着那枚翠玉戒指。 这就好办了。 第48章 给本座按按 江玉瑶坐在书案旁,翻看着一本魔族古卷。 有袅袅轻烟自香炉中升起,清香不似人族的香片那般雅致,却让已为魔族身体的江玉瑶十分受用。 敲门声响起,随即门从外面被人轻轻推开。 顾云琅转身将房门掩好,然后向着江玉瑶躬身行礼。 “云无江见过尊上。” 江玉瑶放下手中古卷,看向眼前这位人族商人:“云老板心思灵活,已经学会叫尊上了。” 顾云琅微笑说着不敢当。 江玉瑶以手支颐,眯眼打量着眼前的人族商人。 自从他走进房间,江玉瑶便觉得那隐隐的头痛开始缓解,她运用望气术查探面前男人,果然是个修行中人,只可惜灵根昏暗不清,金丹居然只有半颗。 如此奇怪的体质…… 江玉瑶开口问道:“云老板,是修行中人?” 顾云琅垂眸道:“是,不过灵根不纯,只能修得皮毛。” 江玉瑶笑了笑:“云老板谦虚了,你体内尚有半颗金丹,说明你起码修到过金丹境。” “当然,现在的境界确实低了些。” 顾云琅应道:“不敢欺瞒尊上,在下之前经历过一些祸事,灵根被废,金丹破损,只留下半颗金丹,却也没什么大用处。” 他苦笑道:“那时感觉天塌地陷,觉得此生修行无望,大道长生更是与我无关。在下原本已经想自行了断,后来得一好友开导提点,便跟着他一起走了商道,从此做了商人。” 江玉瑶点了点头,露出遗憾和怜悯的神色。轻描淡写的“经历过一些祸事”,也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凄惨。 她虽然好奇,但实际上并不太关心这些,她现在已经明白,天下生灵各有各的因果,她贸然打探,反而会牵扯进这些因果之中。 这种想法当然不仅仅是基于她自己的经历,也是一次魂穿一次魂魄附体,基于这两位大佬的记忆和认知总结来的。 但是没来由的,她想起自己那位“好徒儿”。 他在前世也曾被废了灵根和金丹,这一世天罚已过,自己救赎的任务也算完成,不知这位“好徒儿”当下会是个什么情形。 会回到明净宗继续修行?还是找个地方自立门派?亦或者做个闲散野修?他这么一个目的性强,又能忍能狠的人,只要他愿意,做什么都不奇怪。 江玉瑶按了按额头,抚平心湖微起的涟漪。 却又与自己何干呢?以后再不相见,各自安好即可。 这样很不错,自己很满意。 顾云琅抬眼,留意着江玉瑶的神情变换。 江玉瑶却垂下眼眸,如扇的睫毛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情绪。 “侍女都被本座支走了,”江玉瑶复又抬起眼,眸光慵懒而又淡然,“不过本座现在有些口渴,云老板帮我泡壶茶可好?” 顾云琅抬头看了一眼屋内,有魔族火云台,有烧水的铜壶,有精巧茶罐,有成套的精致茶具,他恭敬应了声好,便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江玉瑶坐在书案后面看着他走来走去,茶罐放得远些,他去拿时,头疼便重了半分,去园中给铜壶灌水,头疼又加重了半分。 回到屋中,在火云台上烧水,又到书案旁取茶具,头疼便减了一分。 江玉瑶换了只手支着下巴,眼中望气术始终流转,却依然看不出这个男人身上的任何术法。 茶水泡好,顾云琅斟满茶盏,双手捧到这位宫主面前。 江玉瑶含笑接过,浅尝一口。 “云老板可学过医术?”江玉瑶随口聊着,“也不知为何,有云老板在身边,本座总能感觉十分轻松。” 顾云琅摇头道:“未曾修过医术,或者,是在下身上带着蜜果铺子的香甜气息,这种香甜的味道本就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江玉瑶做恍然状:“原来如此。” 她朝着顾云琅微笑道:“不如,云老板再靠近些,来为本座按按头,可好?” 顾云琅心头一动,躬身道:“是。” 他收敛所有锋芒,果然换得了如此接近的机会。 他走到江玉瑶的身后,双手各伸出两指按上对方的太阳穴,开始轻轻地揉按。 江玉瑶闭上眼,感受着这份难得的舒适。 果然,这样零距离的时候,自己的头疼可以完全消失。 她却没有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顾云琅却是轻轻皱起了眉头。 顾云琅感受着戒指上的温度,心里暗暗奇怪。 自从进入这个庭院,戒指便越来越灼热,可是当他手指按上眼前这位宫主的额头时,戒指上的灼热居然消失了。 为什么? 他尝试偷偷运了些灵力在戒指之上,可是戒指毫无动静,更别说趁机抽取这位宫主身上附着的残魂了。 第67章 ——如果真的有的话。 顾云琅思考着原因,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下杀死这位宫主的可能性。 但是这个可能性很快被他自己否决掉。他无法保证杀死这位宫主便能收拢溢出的残魂,如果残魂随着这位宫主的死亡而在此消散呢?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江玉瑶突然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顾云琅也抬头望向了窗口的方向。 未关的窗外,一道无形罡风冲破结界激射而入! 江玉瑶飞身掠开,顺手拽着身后的顾云琅往角落里一丢。 “待在那里别动!”她说完,便掠出房门,一道青色剑光从她体内飞出,向着屋顶几个身影劈落而去! 顾云琅起身靠着墙角站定,墙角的阴影刚刚好遮住了他的面容。 他看着那位宫主一剑一个将那三名刺客劈落墙头,等到重丘带着侍卫赶到,这位玉尧宫主已经用手中长剑挑断了三人的手筋脚筋,然后让重丘将人带走。 带着侍卫队伍的重丘,脸上再无洒脱和肆意的情绪,而是肃穆正色。他抱拳行礼,看了一眼屋内的顾云琅,又低声询问了玉尧宫主几句,见宫主摇头,这才斟酌着点头,再次行礼之后便让手下抬着三名刺客离开了庭院。 顾云琅这才从角落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尊上可有受伤?”顾云琅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见对方摇头,才松了口气,感激道,“刚刚幸亏尊上将在下推开,否则……” “云老板不必客气。”江玉瑶按了按额头,随口应道。 奇怪,刚刚他去应战刺客的时候,头疼也没再出现。 她看向面前这位商人,又看了看他的手指。 难道是与对方零距离接触后,便能保持头疼不再出现? 顾云琅自然留意到对方看向自己手指的视线。翠玉戒指依然没有动静,他有些担心,是不是对方反客为主,将戒指中的那丝魂魄收了去。 而且,这位宫主刚刚击杀刺客的场面,有个细节让他有些在意。 自她体内飞出的那道剑光居然是青色的。 他清楚的记得,前世与对方大战一天一夜的时候,对方那本命剑所散发的冲天剑气,是浓重的紫色。 第49章 肆意与试探 两人重回屋内,居然一时无言。 顾云琅思索着要不要顺势告辞离去,江玉瑶却先开了口:“云老板今日便在此处休息吧。” 顾云琅抬头,露出不解的神情。 “在南潮阁?”他故意试探道。 江玉瑶笑了下:“云老板不用在本座面前藏拙,为商之人哪个不是人精?你知道我说的是哪里。” 顾云琅露出为难的模样,心有戚戚地看了一眼里间那架硕大的床榻,喉咙滚动了一下。 当然,是装的。 他巴不得与这位宫主距离更亲密些,他好想办法抽出她体内的残魂。 江玉瑶绕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表演,噙着笑走到他的身旁,绕着他慢慢走了一圈。 头疼确实没了,却不知今日能不能睡个好觉。 她拉着这位“云老板”的衣袖向那床榻走去,床榻帷幔被她抬手一挥便自动向两边分开束好。江玉瑶将手按在对方的双肩上,微微用力,便让他坐在了床榻之上。 顾云琅眼中流露出惶恐神色,背在身后的左手无名指,却已经暗暗凝聚起了灵力。 “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吗?”江玉瑶笑道。 重新醒来之后,南潮阁那几位不是没有跑来自荐枕席的,不过她暂时没这个兴致,可能是因为身体刚刚恢复,却又没完全恢复。 但是对于面前这个云老板,江玉瑶却没来由总想逗弄逗弄他。 比如刚才的刺客。 她之前不是没有接到消息,但是故意让重丘不要理会,她甚至将自己的脑袋主动送到这位“云老板”的指下,若是有心人,怎么会放弃这么大好的机会? 如今她可以确定,对方这个人族商人,对自己没有杀意。 这不是矫情,这是位高权重者必备的谨慎,一部分是这个身体留下来的,一部分基于她自己的认知。 对方是没什么杀意,但是自己却有那么一丁点所图。 比如把他留在身边过一日,测试一下自己头痛毛病和他的具体关系。 半撑着自己身体的顾云琅,脸上神色几番变化,从惶恐到挣扎再到下定决心视死如归。 他做出英勇就义的样子,一咬牙一抬手。 江玉瑶只觉眼前一花,身体居然被这个男人一把拽上床榻,仰面躺在了松软的锦褥之上! 江玉瑶挑了下眉。 顾云琅却笑了,不似刚刚那般促狭,而是从容闲适。 顾云琅一手撑在这位宫主的身侧俯视着她,见对方只是略带震惊,却没有将他推开,便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撩开身下人的额旁碎发,又划过她的眉心面颊。 “尊上是想让在下侍寝?” 他笑容温和 ,仿佛手下只是一朵美艳惹人怜爱的娇花, 指尖划过精巧耳垂,划过白皙脖颈,一路向下,眼看着便要路过高峰。 江玉瑶抬手捏住他的手腕,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了三个字: “想得美。” 这次轮到顾云琅觉得眼前一花,两人位置竟已反转,自己躺在锦褥之上,对方双手撑在自己身体两侧,俯视着他。 第68章 “胆子挺肥啊,是之前一直在装,还是一沾了床榻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江玉瑶冷哼了一声,一只手捏住他的衣带轻轻一拉,衣衫敞开,露出里面的里衣。 顾云琅脖颈处青筋若隐若现。 他刚刚以左手划过对方的眉心,无感。脖颈要穴,无感。又接近了心口处,依然无感。 难道真的需要特殊的术法才能将残魂引出来? 难道真的要去找那个林溯? 思忖间,身上这位宫主已经握住了他的左手拎了起来,顾云琅身体骤然绷紧。 江玉瑶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又拎着他的手看了看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翠玉戒指。 她做恍然大悟状:“我不过是想给你看看手相,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怎么?怕我抢你的这枚戒指?” 她顿了下,呵呵笑道:“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这可是已婚的意思。你到我这里还戴着这枚戒指,不怕我在意?” 她翻转着对方的手,来回看着那枚戒指:“啧啧,平平无奇,也不是什么方寸之物,你居然还这么在意,又敢戴在我面前,怕我抢走又这么紧张,原来你对发妻还是很在意的啊?” 顾云琅脸上已经敛去所有笑意,正色看着她。 江玉瑶却嗤笑一声:“别在我这里装深情,真若专一,你就不该进我这个房间。想之前也有位俊俏郎君被我看上了,我不过是想与他在房中手谈两日,他却宁死不肯,待我去他家找他时,他才跪在我面前磕头说着自己绝不会背叛爱妻,除了做我的面首之外,就算我要他这条命都可以,只要我能放过她的爱人。” 这个身体里的这段回忆让江玉瑶有些哭笑不得:“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的爱妻却走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他口中的爱人未必是他这位发妻,毕竟他在外面还养着两位娇滴滴的女子,虽是各取所需的情意,却受用得很呢。” 江玉瑶丢开顾云琅的左手,又在他衣襟上抹了抹手掌,笑道:“其实我当时并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只是想跟他讨教一下棋术,你知道的,魔族之中善棋者寥寥,总算被我找到一个,却是这么个渣渣。” 顾云琅没有说话,江玉瑶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你不问我这人结局如何?” 她倒也没指望对方开口问,仍是自顾自继续道:“我这人呢,一向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不过那天我凑巧心情好,便没有杀了他,他想剑走偏锋博一个富贵,我便抹掉了他的部分神识,让他成为一个只会下棋的无感之徒。怎么样?富贵吧?只要没有欲望,他就是那个最富有的。” 江玉瑶说到这里,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快感。 有点爽,甚至可以说很爽。这难道就是肆意的感觉? 此刻的她也没了看手相的情趣,只是手指向下,学着刚刚对方的模样,从他的眉心一路向下划过脖颈,最后点在他的胸口。 顾云琅只觉心口处猛然一阵刺痛,他眉心骤然拧紧,却没有哼出声来。 江玉瑶观察者他的面色,见他脸色苍白却依然咬牙隐忍,不由点头赞许道:“不错,还算有点骨气。” 她收回手指,顾云琅瞬间缓和下来,大口地喘着气。 江玉瑶却越过他的身体翻到床榻上的里侧,她在这位“云老板”的身侧仰面躺好,双手在丹田处迭放,闭上了眼睛。 “你放心,我对你的身体没什么兴趣,但是对你身体散发出的一些…能量,有点兴趣。你什么也不用做,就这么躺着即可,我也不会对你兽性大发,在你发妻面前,你还是忠贞的。” 说到这里江玉瑶嘲讽一笑:“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位发妻的话。” 顾云琅继续保持着沉默。 这位宫主,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揣度。 他听着身侧之人逐渐绵长均匀的呼吸,自己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回味着对方刚刚说过的话,然后抓住了一个点。 自己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能量? 她难道发现了,自己已经觉醒了世所罕见的阴灵根? 而自己的阴灵根,又与她的修行有着某种契合吗? 权衡之下,顾云琅最后做出决定。自己当下的修为还没完全恢复巅峰,贸然作死肯定不行,那便只能继续“徐徐图之”。 等从这里出去,看来真的要去找那个林溯了。 第50章 故人 顾云琅在“揽明苑”这一待,就是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他们也没做别的,除了每天黄昏时有些事宜集中送来让这位宫主过目和处理之外,便是躺平入睡。 江玉瑶没有要求这位云老板必须一起躺平,任由他起身下床,沏壶茶、翻本书,甚至是去庭院里溜达。 但是想出庭院,那不可能。 庭院被她布了一道禁制,这位云老板根本出不去。不过他也并不急着离开,便在这庭院中四处转转看看,似乎到处都有些新奇。 江玉瑶躺在床榻上,把自己当做一个固定点,测试着与那位云老板之间的距离变换对她头疼所带来的影响。 三天的时间,她基本上摸清了。对方离得越近,头疼越轻。对方若是与她有些肢体触碰,头疼就会消失片刻。 但是为什么碰的位置不同,头疼消失的时间会不同?江玉瑶还没摸准规律,不过没关系,反正头疼并非无法忍受,只是有他在,自己更舒服些。 第69章 三日之后,江玉瑶撤除了禁制,离开了这座揽明苑出了门。 走之前,她对这位云老板说:“我这里的南潮阁从来不强迫别人。你可以选择留住在那里,也可以选择留在我这里,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回去,没人会阻拦你。” 顾云琅恭敬应了一声,便目送着这位宫主离去。 三日时间,海市依然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它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有了一些细微的不同。 顾云琅没有回自己的云记铺子,而是直接来到了竹箱斋。 竹箱斋门口依然排着一条很长的队伍,顾云琅没有站到队伍末尾,而是径直走向大门口。 门口依然是那位看门的金丹境魔修,他看到顾云琅微微一愣,便走上前来。 “云老板,”不等顾云琅开口,他便先开口道,“我们家老板吩咐过,若您过来,便直接邀您入内。” 顾云琅对此好像并不意外,他点头应道:“有劳了。” 竹箱斋内,上下共分五层。越往上卖的东西越珍贵,最高一层的宝物寻常人更是连看一眼都难,需要先有资质验证才行,比如你是富有大族并且带着家族印章,或者你是皇亲国戚并且带着身份玉牌,如果你没有皇族血统或者家族做担保,那就先证明你有足够多的钱,买得起其中的东西。 这个规矩一开始惹来不少谩骂和非议,直到一位月海城的大户从五楼请回一只一臂高的宝盒,他们在家族供养楼中打开盒子的一瞬间,有五彩流光从盒中倾泻而出,照亮了以他们家为中心的半个月海城! 第二日便有人传,说他们家那个被赋予厚望却在前年突然痴傻的长孙,前晚突然清明过来,在供养楼中待了一日,竟然直接破开瓶颈,晋升元婴魔修! 那之后,便没人再骂骂咧咧嫌弃竹箱斋规矩多了。 金丹管事将顾云琅径直带上五楼,正好有客人抱着宝物离开,见到顾云琅后还侧身避了避,将宝物护在怀里,好像被人看到都是自己吃亏。那人身后跟着两位至少金丹巅峰的扈从,皆目光凌厉地扫了顾云琅一眼。 太高端的宝物无法放入寻常方寸物中,所以不得不抱着,比较担惊受怕。 顾云琅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跟着金丹管事走进五楼多宝阁,一路走到最里面的房间。 林溯倚着窗口看向楼下长长的队伍,见顾云琅进来,便笑着打了声招呼:“云老板,久仰久仰。” 他又对顾云琅身后的金丹管事道:“夜伯,劳烦告知客人们,五楼今日暂时歇业,明日请早。” 那位被唤“夜伯”的金丹管事领命而去,不多时,楼下的队伍便传来一阵低低的哗然之声,有人向五楼望来,好奇这一层到底都藏着什么宝贝。有代主人排队的侍从招手唤来同伴,一番耳语后,同伴便小跑着离开,去告知自家主人这个不太好的消息。 顾云琅站在林溯对面,倚着另一半窗口向下看去。 窗户上自然是布了禁制的,外面看不进来,里面的人却能清晰地看到楼下每个人的脸。 顾云琅扯了扯唇角:“林老板大手笔,只是为了见我这么一个小小蜜果坊的老板,这个手笔会不会过大了点?在下有些受不起。” 林溯呵呵笑了一声,抱着胳膊道:“云记蜜果坊的云老板可能是受不起,但若是明净宗的那位顾姓仙师,便受得起了。” 顾云琅眸中寒光一闪,一只高大的黑色幽魂在他身后骤然出现,朝着林溯森然咆哮! 林溯脸上笑容不减,他压了压手道:“虽然我在此处设置了小天地,里面的气息外面感受不到。但是我这里值钱的宝贝太多,伤不起,还请顾仙师心疼一二。” “而且,”他微笑着补充了一句,“我在这里见你,本就已经展现了自己的诚意。” …… 江玉瑶今天没有带任何人,独自来到月海城外的一座废弃庙宇前。 庙宇坐落在一个山脚下,这个山上原本是些城外势力的一处聚集地,他们最大的目标是灭了月海宫,换自己这伙人上位。当然,对他们这样宏大的理想,江玉瑶还是敬佩的,毕竟按照这个身体留下的记忆,这样的傻子每三五年就能聚起来一帮,扛着“反抗”的大旗,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然后刺杀玉尧宫主,然后团灭。 今年不巧,“玉尧宫主”身体里换了一个人,江玉瑶对他们这套还有点新鲜感,便在三天前击退他们的暗杀后,给他们留了三天的时间搞事情。 结果,一帮傻子居然只跑路了一半人,另一半看两天没动静,便又聚到这个破庙里,谋划下一步怎么办。 跑路的那一半被裴炜和阿啸带人逐个击破,破庙里这一波,则被重丘带人尽数击杀。原本很顺利的事情,只是重丘回来后支支吾吾,说为首那人的幕后主使到最后都没有出现,而且为首那人是个元婴境巅峰的魔修,自己没能杀得,是突然出现的另一人出手帮了忙,这才解了危机。 不过,出手的那人路数十分诡异,她不是魔族,却也不像人族,若不是身下有阴影,重丘甚至认为对方是一只恶鬼。 于是,江玉瑶决定自己过来看看,毕竟是敌是友,也关系着自己以后的“享福”日子过得好不好。 庙外的大树断了一片,破庙也已是一片断壁残垣,到处都是血,甚至还有一些没有清理干净的碎肉块。 第70章 江玉瑶慢慢走在其中,同时感受着周围的灵力波动。 一片平静,只有山脚冷风习习。 她绕着破庙走了一圈,又查看了一遍那些断树,甚至那些碎肉块。 重丘说那人从每个身体上抽取了什么东西啃食,啃食的场面连他都觉得心惊肉跳。被啃食的尸体因为太过怪异,重丘本想带回来给宫主看看,但是那些尸体一碰便碎了,只能把碎的带回来。 重丘带回去的碎尸块江玉瑶看过了,和这里残留的一样,都是如同干瘪的肉干,根本不像刚死后的尸体。 她想起一个人。 “嘻嘻…”一个声音从一截断壁上传来,“你是来找我的吗?” 江玉瑶抬头望去,便看到一名红衣少女蹲在断壁墙头,正一脸明媚笑意地看向她。 朱朱… 真的是她。 第51章 跟你混 朱朱坐在墙头上,两条腿随意晃荡着,她手腕一翻,掌心又多出一只蜜瓜样的东西,她舔了舔唇,两手捧着一口啃下去,红色的汁液从她的嘴角和指缝间流淌下来,她却一脸的享受。 冷风瑟瑟,山脚的破庙,断树与断壁残垣,到处是血的场景下,一名红衣少女,捧着一只蜜瓜啃食,血样的汁水到处飞溅。 江玉瑶眯了眯眼,毫不掩饰一身暴涨的杀意。 朱朱却腾出一只手压了压:“我不想和你打架。” 她三两口啃完手里的蜜瓜,抬起手臂一抹唇边汁水,从墙头一跃而下。 江玉瑶没动,只是歪着头看她,看着她背着手一步步走到自己的面前,然后绕着自己走了一圈。 江玉瑶突然有些烦躁,她抬手向这少女一掌拍去,身后一把青色长剑骤然飞起,同时刺向对方的眉心。 朱朱却咯咯一笑,身形没动,可是江玉瑶这一掌却拍了个空,青色长剑中途骤然掉头,向着江玉瑶的身后直刺而去! 突然出现在江玉瑶身后的朱朱身形被长剑刺穿轰然溃散,被江玉瑶一掌拍中的朱朱也消失在了原地,与此同时,江玉瑶左手凝出一团魔气萦绕的剑气,向着某处一指挥去。 “轰”的一声,三丈开外的断树前,那道剑气刺穿了朱朱的左肩,将她钉在了那棵了无生气的树干之上。 “好强。”朱朱却仿佛不知道疼,反而咧嘴笑了起来,露出染满了鲜血的牙齿,“能破我分身幻象的,可没几个。”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玉瑶有些不耐烦,“我刚刚若是没有让剑尖故意偏离寸许,你现在已经死了。” 朱朱抬手试着拔掉那把青色长剑,但是拔不出来。她只得叹了口气,道:“我想跟着你混,但是我觉得得让你看到我的用处,所以就帮你一些小忙,再等着你来找我。” 她露出一脸的委屈,指了指洞穿自己的长剑:“我真的不想害你,你看我刚刚都没动手,只是挨打。现在能把他拔出来了吗?” 这个委屈的表情勾起了江玉瑶的某处回忆,她压下那份过往,冷哼一声,抬手并指一挥。 青色长剑瞬间收入她的体内。 朱朱的身体从树干上掉落下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从袖中摸出一颗药丸丢进嘴里。 “为什么想跟我混?”江玉瑶冷声问道。 她对这个朱朱谈不上印象好坏,当年的那次相遇,只是让她了解到这世上还有如此一般的“活死人”,大部分人会对他们厌恶甚至畏惧,他们大概也会以同样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和那些人。 朱朱抹掉嘴上的血渍,直言道:“因为我喜欢吃好吃的,跟着你好吃的多。” 江玉瑶皱起眉。 朱朱又嘿嘿一笑:“我喜欢吃刚死之人身上抽出的气血真元,你是魔域中最厉害的狠角色,杀人不眨眼的那种,跟着你当然能吃到很多啊” 青色长剑再次从江玉瑶身后腾空而起,杀气腾腾地指向坐在地上的朱朱。 “唉唉,别生气啊,”朱朱用双手挡着眼睛,“说你狠角色有什么错?!” “为了吃那种气血真元,你有没有过滥杀无辜?”江玉瑶沉声问道。 朱朱放下手臂,无奈看她:“我要是会滥杀无辜,干嘛还要跟着你?你不知道,有个人一直跟着我,他约束我这个那个的,有点什么逆了他的意愿,他就絮絮叨叨地讲那些大道理,烦都烦死了,我哪里有机会!” 她叹了口气:“但是没办法,烦归烦,我也知道他是为我好,只能跟他达成协议,我不会做滥杀无辜和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也别管我吃什么血腥的东西。就这样。” 江玉瑶心头一动:“你没想过离开他?” 朱朱眨了眨眼:“离开?” 她手指点着下巴,抬头望天,似乎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半晌,她才摇了摇头道:“我第一次睁开眼,我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好像和他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离开……我从来没想过啊,也不想离开。” 她又嘻嘻笑了起来:“习惯了,其实挺好的。而且,他味道很不错。” ………… 竹箱斋五层楼,顾云琅端坐在案前,品着林溯亲手泡好的香茶。 “魔域没什么好茶好水,我这次带过来些明净泉水,没几天便被一抢而空,销量极好。”林溯一边往茶壶里填水,一边道,“就是你们明净山的那处明净泉。” 第71章 “明净泉里含有灵气,”顾云琅放下茶盏,“这些魔域的人喝得了?” “这个嘛,呵呵。”林溯笑了笑,“你可知,魔域这边贩卖去人族地界的货物中,也有处理过的月海海水?” “你知道的,月海海水中含有魔气,我们人族不能直接饮用,但是在某些饮品中添加少许,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样的道理,明净泉里的灵气,我们处理过,但是不多,依然留着些许。这些灵气才是关键,轻微的剂量可以让他们产生未曾尝试过的感觉,甚至是,快感。” 顾云琅抬头看向林溯:“你与宋静秋到底有些什么筹谋,我并不关心。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干涉到我的事情。” 林溯依然微笑着,摇头道:“不会,宋静秋只是希望我和你有个照应,毕竟这里是魔域,并非我们的地盘。” 他低头浅尝了一口茶水,又道:“不过,云老板好像已经深得月海宫宫主的青睐,听闻,甚至在南潮阁中有了一席之地?” 顾云琅看着林溯,眯起了眼:“你的消息还挺灵通。” “在这个地方,钱和拳头是万能的。”林溯笑道。 顾云琅又喝了一口茶:“宋静秋有没有告诉你,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林溯点头:“难怪你当年问我,该如何留下一个人。” 他斟酌了一下,又道:“可是,你当真想好了,要去找她的那些残魂?” 顾云琅点头:“想好了。” 林溯叹息道:“你可还记得朱朱?” 顾云琅再次点头:“我记得。” “不过她们不同。她的魂魄本就崩碎,若我不去寻找,她也无法转世轮回。” 林溯追问:“然后呢?” 顾云琅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然后,把她留下来。” 林溯长长地叹了口气。 顾云琅却笑了:“若是重来一次,你会放弃留下朱朱吗?” 林溯没有说话,只是给他再次斟满茶水。 顾云琅自问自答一般:“你不会的。” ………… 晨曦渐起时,林溯来到了竹箱斋后的一处庭院里。 庭院自带小阵法,隔绝了内外的一切,只有两个人可以自由进出。 朱朱坐在院中大树上,晃荡着两条腿,哼着小曲啃着手里的蜜瓜。看到林溯走进来,她皱了皱眉丢掉了手中剩下的小半个蜜瓜,然后从树上跳了下来。 蜜瓜摔在地上,碎成了一摊血水般的模样,林溯扫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你怎么才来。”朱朱有些不开心。 “遇到个朋友,耽误了些时间。”林溯温和道。 “这样啊……”朱朱撇了撇嘴,“行吧,我今天也交了个新朋友,开心!那就对你好点吧!” 她一把拉过林溯的手,拽着他进了房间。 房门在他们身后怦然关上,林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朱朱一掌拍到了床榻上。 “外面的东西不够美味,还是你更好吃。”朱朱边说边压在了林溯的身上,舔了舔猩红的嘴唇,朝着林溯的脖颈处一口咬了下去。 林溯眉头瞬间拧紧,牙冠咬得青筋暴起。 但是他没有推开朱朱,而是颤抖着张开双手抱住了她,抱得越来越紧。 血,逐渐浸染到了林溯的衣襟上,他慢慢闭上了眼,不再去看窗外炫目的阳光。 许久之后,床榻上终于安静下来。 朱朱趴在林溯身上,衣物已经被她自己胡乱扯开,露出泛着缎子般光泽的圆润肩头。 林溯轻柔地拍着朱朱的背,望着床榻的顶端。 身上之人轻嘤一声幽幽醒转,林溯手上动作停住,唇角却扬了起来。 朱朱抬起头,眸光居然不似之前那般天真灵动,而是极致温婉。她看到林溯脖颈上正在缓缓愈合的伤口时不由“啊”地一声轻呼。 “又是……我做的?”她伸手想要触碰拿出伤口,又怕林溯疼,只好犹豫着停在半空。 “是你,”林溯握住朱朱的手,微笑着在唇边吻了一下,“你又伤我了。” 朱朱泫然欲泣:“你知道,我不想的……” “但是没关系,”林溯道,“你能出来片刻,我更喜欢。” 朱朱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砸在林溯的胸口肌肤上。 她突然想起什么,望了一眼天色,急道:“我待不了多久,先把她去见那位宫主的事情跟你说说。” 林溯却突然仰起头吻住了她的唇,身子一翻便将朱朱压在了身下,手掌探入那身轻薄衣衫。 “不急,”两人唇齿交缠的间隙,林溯含糊着在她耳畔轻声道,“比起那些,我更想你。” 第52章 夜萤 燕琢穿着一身云蓝色的长衫,头束玉簪,腰间坠着一支骨扇,独自一人走在海市的大街上。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微服逛海市。宫主虽然将海市交给他管,但他从来只是听听手下的告禀,看看他们呈上来的文书,指点指点大方向,却从来没真正到这个地方亲自转转。 上一次微服还是陪着自家宫主出来,没想到亮出身份还在竹箱斋碰了个壁。 后来在云记那边就更有意思了,那位云老板进不进南潮阁他其实并不在意,大家各取所需而已,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 他比较在意的是,原来海市的生存环境是这个样子的。 第72章 “拳头就是道理”这句话在魔域人尽皆知,不过在燕琢的心目中,这是指堂堂正正的比试。而不是像那些随意上门挑事的泼皮那般,那叫欺负人。 竹箱斋前,今日除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还有一个圆形的小擂台。擂台上站着一位少女,正叉着腰等待着挑战者,下面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的大声吆喝的,却一时没人敢上去。 燕琢在擂台旁停下,向旁边一位矮壮汉子打听:“这竹箱斋不是卖宝物的吗?怎么能容忍别人在门口摆擂台呢?” 矮壮汉子看了他一眼:“一看你就是不常出门的贵公子,我们海市经常有这种擂台,比如谁家和谁家要抢一个铺面,那就擂台上立个生死状,或者谁家卖的货和谁家的打了对台,也在擂台上见个分晓。当然,那些直接上门捣乱的不算啊,那些人不讲这些道理。” 燕琢点头:“这个我懂,我们魔域本就靠拳头讲道理。可是竹箱斋刚刚开业,也没有什么竞争对手,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设置擂台呢?” 矮壮汉子嘿嘿一笑,拿下巴点了点旁边那条长长的队伍:“就是因为那个。” “竹箱斋每天排队的人太多,昨天更是突然宣布五楼暂时关闭一日,让很多人十分不满。所以啊,今天竹箱斋就设了这么个擂台,说只要在台上这位少女手下撑过三招不掉下来,便可以免除排队,直接进去挑选。” “她?”燕琢多看了台上的少女几眼,“看上去还不到十八,在我们魔族中连女人都算不上。三招之内什么的,口气会不会太大了些?” “嘿嘿,这么想的人本来不少,”矮壮汉子一指角落处的帐篷,里面隐隐可见各种光华亮起又熄灭,“被她打下擂台的人都在那边排队治疗呢,两个时辰了,还真没人能在她手下走过三招!” “这么厉害?!”燕琢两眼放光,一敲手心道,“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他对厉害的人一向很感兴趣,更何况是这样的少女。年纪轻轻就敢摆这种擂台,一定有过人之处! 少女的目光环视着台下,扫到燕琢的时候毫无停顿地一带而过,仿佛只有对手能引起她的兴趣。 “我来!”终于又有一名劲服青年跃上擂台,与少女互相抱拳行礼后,便向着对方直冲而去! 燕琢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擂台上的画面,不得不说,这位少女看上去虽然身形不高也不壮,出拳的速度却是极快,力道也极狠,与那青年对拳一轰,居然是青年向后滑去数步,少女脚下却是纹丝不动。 厉害厉害,燕琢取下腰间骨扇,轻轻摇了起来。 他眼光不经意一瞥,突然留意到身旁不远处的一个戴斗笠的男子。那人也是站在人群后面,手中居然隐隐显出一片血红色的光,上面一个魔族古字一闪而逝。 燕琢顿住动作,拧起了眉头。 他没有看错,那是一个在魔域中都被禁用的魔族符咒,中咒者的身体和神魂都会被逐渐焚烧干净,彻底灰飞烟灭。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还是在月海宫的藏书阁地下室里看到过这个符咒,后来问了裴炜,才知道原来这个符咒如此恶毒。 那个戴斗笠的男子已经悄悄抬起了手,掌心朝向了擂台上的少女。 燕琢骨扇骤然收起,向着那男子的手腕处猛然劈下!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已经掠到擂台之上,一道白光向着男子兜头砸下,将那男子和符咒全部禁锢在了一束如同钟鼎般的白光之中。 只有男子的右手从腕部齐齐切断,伴随着他痛苦的哀嚎声掉落在了地上。 擂台旁的看客们吓得四散奔逃,擂台上,那名少女竖着一双柳叶眉瞪向燕琢,她身旁则站着一位老者,便是竹箱斋那位金丹境的看门管事。 被林溯唤作“夜伯”的管事伸手一握,那道钟鼎般的白光收得更紧,那枚符咒在其中也彻底湮灭。 夜伯这才朝着燕琢行了一礼:“多谢……” 他看到燕琢暗暗摇头,才急忙改口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少女的面色却依然冷淡,甚至“哼”了一声,将头转到了一边。 燕琢挑了挑眉,心想我这帮忙还帮错了?他也冷笑了一声,道:“不敢当,在下可能是多管闲事了。” 夜伯愣了下,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立刻明白了什么,躬身道:“公子莫怪,我这孙女不懂事……” “爷爷!”少女终于忍不住,“这人明明是多管闲事!我早就发现那人手里有符咒了,他难道能伤得了我?!而且他万一刚刚打偏了,反而会伤及无辜!” 燕琢直接被气笑了。 夜伯脸色一变:“住口!人家帮忙就是好心,你这么说像什么话!” 少女不服气:“我说错了吗?不然这样,我们魔域一向最讲道理,只要他能在三招之下赢了我,我就承认他是好心!” 夜伯只想飞起一脚把自家孙女踢回竹箱斋。 “行啊!”燕琢也来了性子,“比比也好,姑娘的三招十分了得,在下正好想请教请教!” 他飞身跃上擂台,看了眼台下。 戴斗笠的汉子已经被竹箱斋的人带走,地上的断手和血渍也被人打扫干净。那些原本围观的人远远看着他们这边,却依然不敢靠近,竹箱斋的人似乎也隐隐拦住了擂台的路,让他们这一场成了没有观众的比试。 第73章 很好,他喜欢这种比试,输了也不丢人,嗯。 少女的三招出得很快,快如闪电,悍如猛虎。燕琢没有祭出自己的本命武器,甚至连手中骨扇都重新挂回了腰间,他就这样硬与对方轰了三拳,毫不意外地,在最后一拳时掉落到了擂台之下。 厉害,确实厉害…… 燕琢擦了一下唇角的血丝,朝着擂台上的少女一抱拳:“是在下输了!” 夜伯却吓坏了,急忙上前又是道歉又是帮忙查看伤势,都被燕琢一一挡了。 他自己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丢到嘴里嚼碎咽下,这才站起身,转头就走。 “喂!”少女却叫住了他,“你等等!” 少女从擂台上跳下来,有些踌躇地走到燕琢身前。 “我知道你最擅长的不是用拳,”她不解道,“你刚才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武器?” “能用武器吗?”燕琢挠了挠头,困惑道,“我之前看了半天,上台的人都没用武器,我就以为只能比拳。” 少女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 “是我胜之不武,我刚刚想了想,自己说话确实也不太合适。这样吧,为了补偿你,我送你点东西。你想要什么?先说好不能太贵啊,竹箱斋的东西也不行,我买不起,最好是吃的,最好是云记蜜果坊那种吃的,我好问爷爷要钱去买,顺便给自己也留些。”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露出笑来,似乎马上就能吃到那些美味的蜜果一样。 燕琢面对这位喜怒皆形于色的少女,一时间有些无言,他捏了捏自己的袖袋:“我有钱,可以先借你。你爷爷现在挺忙的,等他不忙了你再问他要,然后再把钱还给我,怎么样?” 少女眼珠子一转,觉得这方法好像可行,于是一点头:“成交!” 两人说走就走,并行着向云记的方向走去。 夜伯看着他们俩的背影,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最后摇了摇头。 终究没去阻拦。 一路上,两个年轻人倒是自来熟,少女自称名唤“夜萤”,是竹箱斋看门管事夜伯的孙女。 燕琢于是问道:“你爷爷是金丹境的魔修,为什么会愿意在竹箱斋做个看门的管事?” 夜萤咬着刚刚顺手买的糖串,含糊应道:“你是在套我的话?” 燕琢乐了:“我这不是直截了当地在问么?” 夜萤白了他一眼,又咬了一口糖串。 燕琢嘿嘿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和你爷爷肯定是被人追杀过,然后被竹箱斋的林老板救了下来,你们感激林老板的救命之恩,就一直跟着他了对不对?” 夜萤嚼着糖串的嘴巴直接停住,她震惊地看向燕琢:“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认识林老板?” 燕琢心想这姑娘也太好忽悠了,脸上却显出高深莫测的神情:“你猜。” 夜萤缓缓地咽下嘴巴里的糖串,最后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道:“反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很小,只记得家里人都死了,爷爷带着我逃过了魔域边界在人族那边躲藏。没修行的魔族在人族那边活不下去,爷爷就把自己的真元不停地渡给我,自己都快撑不住了,但是又不敢回来,因为仇家封锁了整个边界。后来我们遇到了林老板,林老板送给了我一块平安锁,我戴着它居然可以在人族的环境里顺利地活下来,爷爷也不用再给我渡真元了!为了报恩,我们就一直跟着林老板帮忙打理生意,最近也跟着林老板到了这边。” 果然套出了话,燕琢反而一时有些无措,他偷偷瞄了一眼少女低落的眉眼,斟酌着问道:“那,你们家的那些仇人呢?” 夜萤摇了摇头:“爷爷说都死光了,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真的吧。” 燕琢放下心来。 夜萤狠狠咬下糖串上的最后一口,抬起头,忽地又笑了。 “云记!我们到啦!”她指着前方的店面招牌道。 “每一种口味我都要买一点!喂,你身前带的钱够不够?!”夜萤一伸手,作势就要拿钱。 燕琢急忙拢住袖子:“进去看看再说,可不敢把钱直接给你,你这么能打,直接抢走了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你。” 夜萤翻了个白眼:“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的,居然这么小气!” 燕琢梗着脖子:“这个跟长相有关系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进“云记蜜果坊”,店铺里客人很多,他们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客人都是静止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动作。 当燕琢终于发现情况不对时,他的脚已经踩入了一片涟漪之中,而且不管如何使劲儿都无法退出云记的门坎! 他只得用力回身,在上半身被拽入涟漪的同时,将一道白光打在了匾额上一只精魄的身上。 从门外看去,燕琢和夜萤就像两个背对门口挑选货物的客人,只是店铺的门帘很快便遮住了他们的身形,让外面的人看不出他们的样子,甚至看不出,他们都是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53章 门外 顾云琅连续两日去了竹箱斋,他与林溯聊了很多,又在竹箱斋里四处转了许久,了解了一下他们卖到魔域这边的东西大概都有些什么。 竹箱斋在人族地界里售卖的东西里,下至各种消息,上到质量武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搞不到。但是在魔域这边,竹箱斋便低调了很多,目前还是售卖一些魔域没有的新奇对象,比如孕育出文鱼精魄的书籍,可以整时跳舞的琉璃美人摆件,或者是一些魔域没有的学宫手札,人族小说家的最新作品,墨家工匠出品的护身软甲,不用时可以变成一枚臂环随身携带的那种…… 第74章 至于极品武器或者高阶护甲,这还属于两边的禁售之物。 明净泉在魔域很受欢迎,但是林溯也说过,这种泉水的效果就像易醉的酒水,且不会伤脾胃,所以受欢迎。而在人族那边,处理过的月海水是什么样,他不好说,但是林溯既然已经注意到,宋静秋那边必然也会关注。 对于宋静秋与林溯的合作,顾云琅并不在意。通商这种事情,本身就绕不开人族地界上最大的商号,这样也好,他与林溯早些碰面,早些说清楚各自的目的,大家都方便。 只不过,顾云琅总是有种感觉,林溯这种人,心里不应该只有赚钱这一件事。 走在海市街道上,顾云琅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今天路上的行人似乎比昨日少了些许,可是竹箱斋那边的擂台明明刚刚散去,那些人这么快便全部离开了海市? 顾云琅不由放慢了脚步,走到云记门口的时候,他更是停了下来。 原本应该在门口给行人门送蜜饯的精魄全都坐在门匾上,一个个眼神空洞,无精打采。 一阵风来,门帘被吹起一角,顾云琅并指凝起一道白光,向着门帘后面一指打出。那道白光居然没有打到任何东西或者人的身上,而是没入了一片无形的涟漪之中。 顾云琅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那枚翠玉戒指,戒指发出温热的触感。 这种感觉与在月海宫宫主身边时的感觉完全不同,没有那么灼热,难道是她的一道细碎残魂? 顾云琅想起林溯的建议,残魂受到同态感召时,会主动向能量更多的那一方汇聚,除非两方都受到了某种禁锢。自己的翠玉戒指现在收不回玉尧宫主身上的残魂,而且戒指上的残魂也没有被收走,说明两边的禁锢都没有被打破。 那就只有先把自己戒指中的残魂尽可能壮大一些,争取比玉尧宫主身上的能量更多。 所以,他需要先去寻找其他的残魂。 万万没想到,居然就这么在自家店铺里遇到了,只不过看上去,这更像是一处陷阱。 “云老板?”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顾云琅捏了捏突然变得滚烫的戒指,调整了一下面上的神情,缓缓转过身。 “尊上,”顾云琅俯身行礼,“不知尊上微服至此,是有事找在下吗?” 江玉瑶盯着顾云琅的眼睛:“云老板怎么不进去?” 顾云琅身形一顿,缓缓直起身来。 江玉瑶并不信任这位云老板。她收到燕琢打在精魄身上的信息时,第一反应便是:这莫非是那位云老板的手笔? 但是此时此刻在店铺门口看到对方时,江玉瑶又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她上前一步:“我只问你,你店铺中的异样,你自己可知晓?” 顾云琅摇头:“本不知晓,我也是刚刚回到店铺,因为发现了异样,这才站在这里没有进去。” 一直站在江玉瑶身边的朱朱嗤笑了一声,掏出一只蜜瓜正想啃,被江玉瑶看了一眼,便有悻悻然地放了回去。 江玉瑶又道:“自家店铺有事,云老板有何打算?” 顾云琅直言:“我自然要亲自前往处理。刚刚我已经试探过,店铺中虽然看上去站着不少人,但那只是他们的幻像,入了这个门,大概便会进入一处幻境或者法阵,吉凶不知。” 江玉瑶皱起眉,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很不开心。说好的享福呢?这一天天的都是事儿,难道这就叫享福? 当然,她也知道,若是系统出现,她如此质问系统,那个家伙八成会说:你可以不管啊,让他们自生自灭啊,反正不影响你有钱有势战力顶级啊。 江玉瑶叹了口气,都说性格决定命运,如今她算看清楚了,这话是真理。若自己能做到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管,当然可以好好享福。 但是燕琢在里面,偶尔路过只是想买包蜜饯果子的客人也在里面,他们又为何要受这无妄之灾呢?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重丘带着一队人已经开始疏散海市的行人和店铺。他来到江玉瑶身旁抱拳道:“尊上,刚刚已经探明,云记及其两旁的店铺均有异常,待海市清场之后,我们便会祭起结界……” 不等他说完,江玉瑶便挥手打断了他:“重丘,你和其他人不许进入云记和有异样的店铺。” 她盯着顾云琅,一字一顿道:“我和云老板一起进去,足够了。” 江玉瑶已经打定主意,救人是为了自己良心舒坦,但是垫背的必须拉上!更何况这幺蛾子是不是跟这位云老板有关系,现在还不好说,把他留在身边看着才最保险。 “算我一个!”一旁的朱朱拍手道,“这么奇怪的地方,一定有好吃的!” 重丘有些惊讶,但是想起还在里面的燕琢,也明白这次的问题可能不是自己的能力所能化解的。他只得行礼应了声是,然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顾云琅,带着人转身去布结界。 江玉瑶转头看了一眼朱朱:“你确定要跟我进去?你若有个什么问题,林溯那边怎么交代?” 朱朱不解道:“需要跟他交代什么?他不过是我的盘中餐而已,你吃大米饭,难道做什么事还需要跟大米饭交代吗?” 江玉瑶:“……行。” 这个关系倒是她未曾设想到的。 第75章 顾云琅看着两人,突然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他不由摇了摇头,真是荒唐,她身上不过是有江玉瑶的几分残魂罢了,怎么能将他们两人混为一谈? 哦,不是两人,是一人一魔,还是魔头的那种。 江玉瑶朝着顾云琅抬了抬手,面无表情。 顾云琅会意,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率先抬脚踏入“云记蜜果坊”的门坎。 他的身形在门帘后定住,江玉瑶微微皱眉,抬脚也踏了进去。 朱朱两眼放光,她没有马上进去,而是挥手招呼重丘过来。 等重丘来到她身边,她便伸手勾住重丘的肩膀,像个分享秘密的兄弟一样低声道:“你说,如果我现在用一把长刀隔着门帘把他们都捅了,他们会不会死?” 重丘面色大变,身体骤然紧绷! 朱朱哈哈大笑,拍了拍重丘的肩膀道:“吓唬你的!咱们以后可是自己人!好兄弟,找人把这里护好,我跟他们去玩了啊!” 说完,她便双脚一抬,蹦进了云记的那道门坎之内。 第54章 门内 江玉瑶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依然站在海市的街道上。 “诶?这是另一个海市?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朱朱出现在江玉瑶身旁,揉了揉眼睛惊讶叹道。 江玉瑶看了看阴沉的天,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应该是海市的镜像。我们可能进入了某个阵法或者幻境里。” 街上无风,所有的店铺门帘都一动不动,只有云记的门帘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站在店铺里的顾云琅。 “尊上,在这里。”顾云琅招手示意。 江玉瑶和朱朱再次迈过云记的门坎,这才看到了这道门之后的景象。 这里没有原本的货架,没有什么柜台,没有外间里间。 一片阴暗的苍茫之中,不少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但是还没来得及细看,一阵扑面而来的混沌感便袭入他们的识海。 “稳住元神。”顾云琅低声提醒道,“此处有扰乱元神的力量。” 江玉瑶已经本能地以真元加固了元神,朱朱晃了一下,随即重重踏出一步,同样以体内真元稳住了元神。 江玉瑶看了一眼顾云琅,以他表现出来的半颗金丹修为,居然也能在这里保持清醒,真是难得。 顾云琅则默默看着两人,等确认他们依然清醒后,才道:“我只是早来了一步,还不知道此处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真可惜,若是这位宫主刚刚元神被搞乱,也许他还能趁机收走她身上的那道残魂。 江玉瑶扯了扯嘴角:“不急。” 她转头去看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那些人。但是周围光线太暗,她只能放出一道神识去探知这些人的情况。 “我们继续往里走?还是出去看看别处?”朱朱问道,她摩拳擦掌,“或者我一拳把这里打爆?” 江玉瑶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们先把这里的人都查探一遍,等会出去,你想打爆什么随便你。” 朱朱原本有些烦躁,听江玉瑶这么说,便期待了起来,烦躁的情绪也变成了雀跃和期待。 “看那里”,顾云琅突然道,“好像是三个人?” 江玉瑶放出的神识也传回了感应,这三个人比其他人的位置都更加深入,而且他们身上似乎都有几团黑色的阴影在不停蠕动。 江玉瑶心头一沉,她快速走到那三人面前停住,果然,三人各自盘膝闭目而坐,身上却爬满了不大的幽魂。这个场景让江玉瑶头皮发麻,她瞬间想起原身记忆中的某个画面。 她那位“好徒儿”,也曾经被他那位师父如此对待,用幽魂来侵蚀他的元神识海,让他生不如死。 这段记忆却没有让江玉瑶涌起太多的情绪,她只是回忆起那个画面,然后突然觉得——恍若隔世。 其实也真算是隔世了,自己甚至已经没了曾经的同情和怜悯,也没什么心疼。 这好像……不太对?自己的情绪如今真的麻木至此了么? 江玉瑶突然有些疑惑。 她以这个身体重新活过来后,确实比以前冷淡了许多,她本以为这是经历过生死之后的必然蜕变,但是此时她突然有个念头,现在的自己比以前的自己,是不是缺失了什么?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江玉瑶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见一团黑影突然抬起头,露出灯笼大的两只盈满幽光的眼,向着他们直扑过来! 江玉瑶没动,那幽魂也不是扑向她,而是越过了她这位“最强者”,扑向了她身后的那位“半颗金丹”。 顾云琅面色阴沉,抬手一把扼住了那幽魂的脖颈,用力一握。 幽魂轰然碎裂,化成了一团如烟黑雾。 “人族的半颗金丹,居然也能如此轻松地镇杀幽魂。”江玉瑶“赞许”道,“看来之前低估你了。” 顾云琅放下右手收于身后,没有让江玉瑶看到他手掌的微微颤抖。 刚刚的画面让他想起一些过往,此时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致。 他没有说话,而是身形一掠来到那三人身前,三两下便将那些幽魂尽数拍碎,一点渣渣都不剩。 作为一名觉醒了阴灵根的修者,他是如何修得了那些掌控幽魂的术法,其过程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那些幽魂在自己周围爬来爬去,甚至寄生于自己识海的感觉,但是刚刚看到这三人身上的那些幽魂,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前世的曾经。 第76章 可笑……为什么会想起?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前这位宫主的身上。 是因为她身上带着她的残魂吗? 盘坐在地三人的面容露了出来,江玉瑶上前握住燕琢的手腕,指尖凝气一团真元,在燕琢眉心处一点。 燕琢原本苍白的面色渐渐恢复如常,他缓缓睁眼,看到江玉瑶时似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尊上?!” 江玉瑶点头:“是我。” 燕琢目光还有些茫然,他看向周遭,似乎在回忆着这里是哪里。当他看到盘坐在身旁的那位少女时,眸光突然亮了起来。 “尊上,求尊上也救救她!”燕琢握住江玉瑶的手臂,恳求道,“她是……竹箱斋的人,算是……被我连累了才落到这个境地。” 燕琢没有细说,一是来不及,二是不敢。再怎么说,他名义上也是尊上的面首,虽然这个“面首”确实只是“名义上”的,但是总不能直接对尊上说,您的面首因为和另一位少女打了一架输了然后还要给她买云记的各种蜜饯果子,所以才落到这个境地? 尊上会不会直接咔嚓了他?! 看着燕琢有些闪烁的眼睛,江玉瑶眯起了眼。 小样…… 但是现在并非计较的时候,江玉瑶看了一眼朱朱:“你家竹箱斋的人,你自己救。” 燕琢没见过朱朱,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对方。朱朱哀叹一声,嘴里念念叨叨地走到夜萤面前,抬手在她额头就是一弹。 “疼!”夜萤哀叫一声,捂着额头睁开了眼,“朱朱姐!” 燕琢愣住,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装的?” “对啊,不装死难道等死吗?”夜萤没好气道,“你是脆皮的魔修,扛不住那些幽魂也很正常,我可是武者,很厉害的那种,怎么可能被几个幽魂搞得失去意识?” 燕琢一时无言。 朱朱嘿嘿笑了起来:“我家夜萤就是聪明。” 夜萤站起身,抱住朱朱的胳膊摇晃起来:“我就知道朱朱姐肯定会来救我的!朱朱姐最好了!” 燕琢:“…………”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松口气。 在两人身旁盘坐的第三个人是名白衣白面的魔修,但是江玉瑶只一眼,便看出此人是女扮男装。 且也是装的。 果然,没等其他人说什么,那人已经慢慢睁开眼,眸光清澈平静,仿佛自己并未置身险地,只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修行。 “这位……”江玉瑶看着她,没想好该怎么称呼。 “我叫赫连沙。” “这位赫连……兄弟。”江玉瑶道,“你感觉如何?” 赫连沙摇头道:“无碍。” 她站起身,向着江玉瑶等人躬身行礼道:“得几位相救,无以为报,待到从此处出去,我定会为几位奉上重宝。” “不过,”她抬起头,目光依然平静地看向江玉瑶,“还请几位出手,将陷入此处的那些无辜人一起带出去。” 江玉瑶看着她,半晌,忽的笑了:“我又没说不救。” “可是你这么慷他人之慨,倒是一副很慈悲的模样啊。” 第55章 迎亲队 赫连沙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涟漪。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迷茫,似乎不太明白江玉瑶这句话的意思。 江玉瑶也没再理她,转头问燕琢和夜萤:“你们进来得早,对这里怎么看?有没有头绪?” 夜萤老实摇头,燕琢则道:“隐隐有些感觉,不过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他又道:“这处空间虽然能扰人神魂,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危及生命的凶险,即便是刚刚那些幽魂,你们也看到了,实力并不强,连吞噬都还没学会。” “所以,我觉得这一处空间的作用更像是要困住我们,而不是要灭杀我们。”燕琢顿了下,继续道,“但是别的地方就不好说了。” 江玉瑶沉吟了一下,看了眼站在旁边的“云老板”:“刚刚那些幽魂都是你杀的,你什么感觉?” “云老板”云淡风轻:“感觉杀得很容易。 ” 江玉瑶:“呵呵。” 众人一时间无话,几个人有意无意的都在等着江玉瑶的决定,连“云老板”也抱起了胳膊沉默着,等待着她这位宫主的吩咐。 江玉瑶斟酌了一下,给出自己的建议:先不唤醒那些普通人,由赫连沙留下来看护他们,其他人去街上寻找一下契机。 众人没有意见,那位赫连沙居然也没有意见,依然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好,我留下。” 江玉瑶多看了这位女扮男装的魔修两眼,最后交给她一只玉符,说如果有什么情况,捏碎这个就好,他们便会知道。 赫连沙接过玉符并道了声谢,江玉瑶这才带着其他几人迈出了“云记”的门坎。 门帘重新落下的时候,江玉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赫连沙看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各自无波无澜,直到视线终于被飘落的门帘彻底遮挡。 顾云琅默默地看着两人,微微眯起了眼。 天色依然阴沉,众人又接连推开其他几家店铺的大门,发现这些店铺的门后都是和云记一样,是一片苍茫的空间。不同的是,这些空间里并没有人,看来所有人都集中在了云记那边。 倒也是件好事。 第77章 只有一家喜饼店,里面还是原来店铺的陈设,却是空无一人。 众人站在这家喜饼店前,都觉得这家店如此不同,定然有些古怪。 夜萤突然侧耳仔细听了听。 她拍了一下燕琢:“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燕琢眨眼:“没啊。” 夜萤翻了个白眼:“难怪你会被幽魂搞晕。” 燕琢:“……我那是封闭五感,是防御姿态!防御!” 夜萤没理他,又问朱朱:“朱朱姐听到了吗?” 朱朱手中虚虚地握着,幻境中没有蜜瓜吃,这让她十分的不爽利。 她没有回应夜萤的话,而是有些不耐烦的问江玉瑶:“不是说我可以一拳打爆任何东西吗?” 江玉瑶点头:“你确实可以试试。” 朱朱开心了,咧嘴一笑,向着街边一根石柱一拳砸下! 罡风卷起一地沙石,石柱轰然破碎,但是几息之间,它便恢复如常,还是之前完好无损的样子。 对于这样的结果,朱朱只是愣了一下,但是砸碎石柱总算是让她得到了些许宣泄,至于石柱是不是恢复了,她根本不关心。大不了下次不爽利时再砸了便是。 “会回到被破坏之前的状态?”燕琢却走上前,摸着那根石柱自言自语道,“像,有些像……” 远处的声音此时也逐渐清晰起来,一队人很快由远及近,走到了众人的前方不远处。 这居然是一队迎亲的队伍,前面是一队吹打奏乐的乐师,后面跟着一座喜轿,喜轿旁边跟着一名喜婆,还有几名侍女扈从。 整个队伍几十人,算是不小的规模,他们从江玉瑶等人身旁经过时,喜婆还朝着他们笑了笑,算是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江玉瑶也微笑还礼,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海市街道上从来不可能有迎亲的队伍。”燕琢道,“还有,你们看到没,他们的额头上都有一小簇灰蓝色的火焰,像……传说中的魂火。” 江玉瑶点头:“看到了。” 顾云琅则笑了下,对朱朱道:“你不想试试他们有没有你拳头硬?” 朱朱有些意外地看了顾云琅一眼,对于这个提议她确实有些心动。 但她到底是忍住了,摇头嘿笑道:“你自己可以试试。” 站在旁边的燕琢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住了没说什么。 顾云琅则冷笑了一声,身形突然消失不见,但是只有一息的功夫,他又出现在了原地。 走在迎亲队伍最后的那个扈从的脖颈突然飙出血来,他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顷刻间化作一阵飞灰,消散不见。 当这个扈从倒地的时候,迎亲队伍的其他人也停住了所有动作。当这个扈从化作飞灰消散后,迎亲队伍的所有人便同时化作了飞灰,包括那个喜轿,全部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情各异。 燕琢则第一个转回身,看向这个迎亲队伍来时的方向。 奏乐声再次由远及近,迎亲队伍再次出现。 同样的奏乐人,同样的喜婆,同样的喜轿,同样的侍女和扈从…… 他们如同上次那般再次经过众人身旁,那名喜婆再次朝着他们微笑示意,江玉瑶这次没有响应,这是默默地看着他们走过去。 “果然是‘镜花水月’!”燕琢兴奋道。 江玉燕看向他:“细说。” 燕琢看了看天色,愁道:“细说恐怕来不及,我挑重点说吧。” 他道:“我在月海宫的藏书阁地下室里看过一本阵法的书,上面录有一个可以构建出幻境的阵法。这个阵法很精巧,可以预制在一件法宝或者灵物之中,你开启后随意丢在哪里都可以,它会在那里悄无声息的展开这个阵法,并且覆盖的地方越来越大。” 燕琢看向云老板:“我觉得,应该是有人把这样一个阵法偷偷丢在了你们云记中。” “这个阵法能做什么?”江玉瑶问道。 燕琢道:“这个阵法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它只是能将人困在其中构建的幻境里。可是困住的人出不来,对于外界来说,这个人就是消失了,造成的结果其实差不多。” “那,我们该怎么出去?”顾云琅问道。 燕琢指了指刚刚被朱朱打碎又恢复的石柱,道:“这处幻境无法用蛮力或者术法破坏,不管你是打烂其中的什么东西,或者杀了里面的什么人,他们相关的情景都会重新聚集并且再次重复一遍,直到这个场景完成它的使命。” “想要出去,便只能去找阵眼。然后在阵眼跟前做出正确的选择,你便能出去了。” “怎么找阵眼?”朱朱问道。 “好问题。”燕琢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她,“据说,只要跟着场景的发展让事情向前推动,便能找到阵眼。若是你做错了,便会重新回到刚刚的场景,如此不停反复。当然阵眼不是那么好找的,若是找不到,我们最后便只能一直被困在这个幻境里。” 江玉瑶突然道:“那些丢在藏书阁地下室的都是古书,你看得懂?” 燕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问了裴炜。” 江玉瑶了然。 “可是,那个队伍已经走过去了,好像,周围也没什么变化嘛……”夜萤道。 话音刚落,那家原本空无一人的喜饼店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店铺大门。 第78章 一位中年妇人面露忧色地走出来,看向已经远去的迎亲队伍。 她的额间,也轻轻蹦跳着一团灰蓝色的魂火。 第56章 喜饼 江玉瑶打量着这位中年妇人,粗布衣衫,系着一条沾了面粉的围裙,双手焦急地搓着,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 江玉瑶朝燕琢使了个眼色,燕琢会意,走上前道:“老板,你们家还有喜饼卖吗?” 中年妇人停下搓手,看向燕琢几人。 “几位客人是想买喜饼吗?”她露出抱歉的神情,“不好意思,小店的喜饼都被预定了,若是几位不急,我可以晚些时候再给几位做些。” “不急不急!”燕琢微笑道,“看老板的样子,是不是急着出门办事?” 中年妇人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们家的喜饼就是被刚刚过去的那个左丘家定的。可是不知为何,他们到现在还没人来取,我们小店人手又不够,这要是耽误了喜事……” 燕琢听到这里,眼睛一亮。来了!这不就是往下走剧情的契机吗?! 他回头看向江玉瑶。江玉瑶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要不这样吧,老板你帮我们做喜饼,我们帮你跑个腿送一趟。你看我们这么多人,每人分几盒拿着,一趟就能帮你送完!我们也不收报酬,你把给我们的喜饼做得好一些就行,你看如何?” 中年妇人闻言面露喜色,嘴上却说着:“这怎么好意思……” 燕琢顺势又坚持了几句,老板娘便笑着点头:“那就多谢几位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把喜饼搬出来。喜饼总数不多,每人一手拎两盒就行。 不过这些平日里习惯了使用方寸物的修者,突然一手拎两盒喜饼,模样倒是有些滑稽。 “不是很多嘛?”夜萤没心没肺道。 “这是最后一批,”中年妇人微笑着答道,“前两天他们已经派人来取了不少。” “老板娘放心,我们去去就回,可记得给我们把喜饼做好啊!”燕琢与中年妇人告辞,看着她转身进了喜饼铺子,这才急忙伸手去拿江玉瑶手中拎着的喜饼盒子。 “尊上,这活儿怎么能让您干呢……”他的手还没碰到喜饼盒,便见一双大手已经将这几盒喜饼拿了过去。 燕琢的手还伸在半空,他看着顾云琅云淡风轻地将几盒西饼化成细小模样放入袖中,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这里是幻境,你的袖里乾坤居然还能用?”燕琢很不理解。他使劲试了试,不对啊,自己的袖里乾坤明明已经失灵了啊! 顾云琅拢了拢袖子,淡然道:“袖里乾坤用不了,某些化物的术法还是能用的。” 江玉瑶扯了扯唇角,没说什么。 一旁的朱朱和夜萤同时“哇”了一声,几乎动作一致地将手里的喜饼盒子递给顾云琅。 “帮我化一下,谢谢!”她们是武者,不太会这些术法。 顾云琅微笑接过,化小了之后又还给了他们。 这就方便多了嘛!两位少女各自收好掌心大小的喜饼盒子,十分开心。 燕琢也不会这种化物术法,但是又有些抹不开面子主动开口让顾云琅帮忙,顾云琅也没主动去提,只是走到江玉瑶身旁陪着她往前走。 于是,走在前面中间的江玉瑶俨然位置超然,旁边的顾云琅仿若同行的伴侣,而一手拎着两盒喜饼的燕琢就像一位穿着考究的……侍从。 还是拎东西的那种! 燕琢气鼓鼓地跟着往前走,却犟着性子就不开口。 江玉瑶看在眼里,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让顾云琅帮帮他,却听顾云琅先开口道:“没想到,你身为魔族皇子,却如此能隐忍。” 走在后面的夜萤愣了下:“皇子?你说谁是皇子?他吗?” 顾云琅回头瞥了一眼这位少女:“你不知道他的身份,就跟着他逛街?”、 夜萤一梗脖子:“他是我手下败将,我知道这个就行了!” 但是她的语气明显有些虚,跟在燕琢身后的脚步也不由放慢了一些,拉开了两步距离。 燕琢没看到夜萤的神情,只是抿着唇不说话。 顾云琅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江玉瑶却想起了一些细节。 原书中对这位魔族小皇子描写不多,结合这个身体的记忆,她记得燕琢的母亲身份低位,连带着燕琢也不受宠,在皇室那边能得到的资源很少,童年被其他兄弟姐妹嘲笑排挤,长大了更是被他们处处针对,甚至看不起。 不然,这么一位皇子,怎么会被她收入南潮阁,甘心做她的面首? 她这个身体的记忆也告诉她,燕琢是有所图的。但是没关系,南潮阁的每个人都有所图,只要他们值得这个“所图”就行。 如此这般长大的人,自然很能隐忍。 几人按照老板娘给的地点送了喜饼,然后回到喜饼铺子。 到了铺子门口,店铺门再次“吱呀”一声打开,中年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没有和几个人打招呼,而是依旧面色焦急,依旧望着那个迎亲队伍的方向,依旧搓着双手。 江玉瑶心头一沉,与燕琢和顾云琅交换了一下眼神。 燕琢上前一步:“老板娘,我们送喜饼回来了。” 老板娘一脸茫然:“喜饼?客人来得可真不巧,我们店的喜饼都被人预定了,若是客人不急,稍晚些我再帮客人做些可好?” 第79章 众人:“……” 江玉瑶有种玩着游戏卡到bug的感觉。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用了化物的术法,所以这次送喜饼不算数啊?”夜萤皱眉道。 燕琢猛点头:“一定是!” 顾云琅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燕琢当没看见,又跟老板娘如前一般交流了一番,老板娘再次开心地拿出剩下的喜饼并表示了感谢,大家又一人分了四盒拎在了手里。 顾云琅则直接拿了最后八盒,六盒被他摞在一起稳稳地抱在身侧,另外一只手拎着两盒喜饼。 虽然看上去拿得东西不少,但是他身形笔直,即便拿着这么多东西依然颇有风度,完全不似刚刚的某人那般受气的模样。 燕琢又被气到了,他原本想着这次怎么也该自己在尊上面前卖个乖了吧,结果又被这个姓云的抢了先!! 江玉瑶则扬了扬唇角,依然什么也没说。 第57章 壁画 顾云琅其实并没有多好心,他只是看不惯这位玉尧宫主一手两盒地拎东西。 这个女人身上有她的残魂。只要想到这一点,顾云琅就会忍不住皱眉。这位宫主的死活他可以不在乎,只要别损害到残魂就好。但是这位宫主的形象,他觉得需要护一护。 多多少少,她也算是她的几分皮囊。 当然,顺便看着燕琢这个小屁孩生闷气也不错。 再送一次喜饼,再次回到喜饼店的门口。 众人第三次看到老板娘“吱呀”一声打开店铺大门,面带愁容搓着手走了出来。 众人:“……”完蛋,又回来了! 当大家第三次拿到那些需要送到左丘家的喜饼盒子时,朱朱终于动了手,直接拆了一盒大吃起来。 燕琢大吃一惊,刚想出声阻拦,却被江玉瑶伸手拦住。 “吃吧,反正送过去也没用。”江玉瑶笑道。 朱朱吃完一盒,拍了怕手上的喜饼渣滓,皱眉道:“太甜了,没我的蜜瓜好吃。” 她又拆开一盒,拿出两块递给夜萤:“不过总比没的吃好。” 夜萤眼睛一亮,欢喜地接过喜饼也吃了起来。 “好吃,不过没我爷爷做的糕饼好吃!”她嚼着喜饼含糊道。 燕琢犹豫着伸出手,谨慎地捏起一点碎碴子放进嘴里。 吃了,但是没完全吃。 江玉瑶看着吃相各异的三个人,仿佛也受到了感染,上前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 她又拿起一块递到顾云琅面前:“你也试试?” 反正现在陷入了bug,不如大家都剑走偏锋地试一把,万一呢? 顾云琅看着她手里的喜饼,圆润可爱,他又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位宫主,眉眼太过艳丽,眼中有着一层化不开的冷,真不似她那般清丽柔和。 可是,她微微扬起的唇角,却又有几分像她。 很像。 鬼使神差地,顾云琅没有接过喜饼,而是微微低头躬身,在对方捏着的喜饼上轻轻咬了一口。 不知为何,只是一口喜饼,他却想起曾经她喂他吃过的蜜饯果子。 喜饼还是没有蜜饯果子那么甜啊。顾云琅在心中叹息。 或者,就把这位宫主的皮囊作为放置她魂魄的备选容器之一吧。 嗯,就这么决定了。 江玉瑶看着顾云琅微微变换了几番的神色,皱了皱眉。 怎么吃了一口喜饼,看自己的眼神像看着一件新衣服一样? 站在店门口的老板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拆喜饼吃喜饼,只是一副惊讶的模样,却好像不敢冲上来阻拦。 正当众人犹豫着是不是这次又选错了的时候,一个老妪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你们居然敢吃左丘家的喜饼?!” 众人齐齐转头,便看到那个迎亲的喜婆不知何时居然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随后,他们便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仿佛颠倒旋转了起来。 ………… 当周围再次稳定时,江玉瑶发现自己独自坐在一处牢房里。 她盘膝而坐,背后是铁栏栅做成的牢门,面前则是一堵灰白色的墙壁,墙壁上绘着一副图画,居然是一副春宫图! 画上男女交颈而卧,两人面容都很模糊,看不真切。当江玉瑶心思微动,凝神去看时,画上的男子居然推开了身上的女子,他站起身,向着江玉瑶一步步走着,居然就这么从壁画中走了下来。 男子未着寸缕,只有一层薄烟如沙般萦绕在身前某处。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揉搓着脸庞,当他终于放下双手时,已经站在了江玉瑶身前半尺处。 江玉瑶没有后退,甚至没有起身。她就这么仰头看着那个男子,看着他低头看向自己,用那双熟悉的眼睛,神色温柔地望向自己。 江玉瑶闭上了眼。 “师父……”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你想念徒儿吗?” 江玉瑶睫毛微颤,没有应声。 冰凉的手撩起她的鬓发,触碰到她的耳廓,江玉瑶身体一僵。 “师父,”那声音带着笑意,“你这里,还是如此敏感。” 江玉瑶自然知道面前的男子不是顾云琅,她甚至可以猜到,这个春宫图本身就带着迷人心智的术法,让你所见之人便是某个所想之人。 她从不认为自己还会思念顾云琅,她现在是月海宫的宫主,是要享受有钱有权的日子,怎么可能有空再去想这个男人?! 第80章 可是眼前这个幻化成顾云琅样子的画中男子,却已经俯身到她耳畔,呼吸撩拨得她心头发麻。 难道是因为,他是自己唯一双修过的男人么? 想到这里,江玉瑶心里有些发酸,早知如此,南潮阁里的男人一个都不该放过,也好过现在又要面对这个声音这张面容。 她真的,并不想啊…… “师父?”画中男子轻声唤着,“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徒儿?” 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让她心中一阵恶寒。 她很想一巴掌拍死这个画中男子,但是不知为何,她动不了,只能任由对方低声笑着得寸进尺。 “师父这样,是无法摆脱我的。”画中男子低笑道,“你在抵触自己的内心。” 江玉瑶终于睁开眼,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冷冷道:“你为什么要变成他的样子?” “因为师父喜欢啊。”男子凑得更近,一双眉眼温柔至极。 江玉瑶再次闭上眼,心湖却是涟漪阵阵。 她从未想过,若是顾云琅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下意识的认为,自己重生于魔域之中,已经不可能再与顾云琅有任何交集。更何况,她连对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甚至都没有想过去打听一下。 这是喜欢?这是抵触? 不,这应该是,放不下所导致的逃避。 一念至此,江玉瑶放在膝头的双手骤然握紧。 当画中男子的手划过她的脖颈时,江玉瑶再次睁眼,骤然抬手扼住了男子的脖子。 化作顾云琅模样的男子惊惧得睁大了眼睛:“你…怎么能…” “我抵不抵触,喜不喜欢,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江玉瑶手掌发力,那男子脖颈瞬间青紫,他想用手去掰,可是手上的力道根本无法抗衡江玉瑶,他只能不甘心地挣扎道:“我是你心中所想所念之人,你忍心?!你下得去手?!” 他眼珠一转,又变换求饶模样:“师父,不要杀徒儿啊师父,师父最疼爱徒儿了不是吗?!” “疼爱……”江玉瑶冷笑一声,手掌怦然一握! 那男子的脖颈在她手中径直捏碎,但是没有血,江玉瑶摊开手掌,掌心只有一片灰白色的粉末。 “疼爱……”江玉瑶看着掌中粉末,凄然一笑。 以前是被迫疼爱,至于以后,最好再不相见,各自陌路。 自己没有打听他的消息,是真的没想过要去打听。那已经和自己无关了。 自己只要安心做她的月海宫主,安心享受权利和金钱,在南潮阁各色男子之中流连寻欢,这不香吗?! 江玉瑶轻轻笑了笑,她想起南潮阁,心情都不由轻松了起来。 是的,这就是自己想要的,至于过往和那个什么徒儿…… 她慢慢翻转掌心,拍了拍那些灰□□末,看着他们扑簌簌飞散落下。 墙壁上,那副春宫图又恢复了原样,一男一女交颈而卧,他们的面容依然模糊,只是那男子的脖颈处带着一圈青紫,若是细看,更能看到他的眼角处,似有一滴泪痕。 第58章 我来 顾云琅盘膝而坐闭目养神,脚边一地灰白的粉末。 他面前的墙壁上也有一副壁画。壁画之中却只有水榭亭台卧房床榻,空无一人。 其实之前画中是有人的,春色旖旎之间,那画中女子居然走出壁画,幻化做了她的模样。 未着寸缕,媚眼如丝,主动地缠上他的身体,丁香小舌轻舐他的耳畔。 顾云琅只看了一眼,便一掌拍碎了那个画中女子,徒留一地飞灰。 可笑,幻化出如此形似神不似的东西,指望他陷入问心之苦? 对她,他又何须问心? 绘有壁画的墙壁突然出现一阵涟漪,很快,它便化成一道可以越过的结界。 顾云琅站起身抬脚走了进去,等他再次站定身型环视周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间厅堂之中。 厅堂的墙壁上接连出现阵阵涟漪般的结界,江玉瑶从顾云琅对面的墙壁结界走出来,靠近大门的墙壁处则走出了燕琢,那颗罗汉松旁的墙壁处则走出了夜萤,摆着长寿菊的几案旁的墙壁则走出了朱朱。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顾云琅和江玉瑶一脸云淡风轻,朱朱依然满脸无所谓的样子,燕琢和夜萤却面色古怪,两人视线一对上便赶紧各自分开,脸还红了。 江玉瑶看在眼里,突然觉得自己头上可能长了几根青青绿草。 顾云琅默默地看着江玉瑶,看到她的视线平静地落在燕琢身上,他若有所思,却听到一个老妪的声音在厅堂门口响起。 “几位擅自享用了我们家左丘家的喜饼,我们也送几位了一餐秀色美食,你们现在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你们都享用过了那一餐,却不知,几位感觉如何啊?” 一身喜婆装扮的老妪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问道。 夜萤的脸再次红了起来,只是她脸上并非少女的娇羞,而是有些羞赧愤懑。 “你到底想干什么?!”夜萤气道,“堂堂左丘家,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待人,就算我们有错在先,几盒喜饼而已,也不该被你们如此折辱!” 她自然不知道左丘家是什么“堂堂”大户,只是觉得这样说起来更有气势。 第81章 喜婆冷笑:“未被允许擅自拿用即是偷,对于偷子而言,还需要客气吗?” 她顿了一下,语气又稍稍转和:“不过,你们若是能帮我们左丘家做一件事,我们便可以既往不咎,甚至为你们奉上丰厚的报酬。” 夜萤涨红了脸还想发难,却被江玉瑶拦下:“说来听听。” 这是触发了下一步事件,再跟她吵也没什么意义。 喜婆笑了下,满脸沟壑般的皱纹略微舒展开来:“我需要从你们之中选出一男一女,去给我们家新娘子做个示范。” 江玉瑶不由挑了挑眉,顾云琅也露出片刻的不解。 朱朱翻了个白眼。燕琢和夜萤则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燕琢艰难地指着老妪:“你说清楚,什么叫做示范?做什么示范?” 喜婆的满脸沟壑又舒展开了几分:“自然是示范何为洞房花烛,怎样才算新婚之夜。” “你是不是有点什么大病?!”燕琢终于忍无可忍,“身为喜婆,这不应该是你教的吗?” 喜婆点头:“老身自然是教了,但是…这新娘心有郁结,对洞房一事十分畏惧,无论我怎么说,她都只是哭哭啼啼说不行。你们知道的,在我们魔域,新婚之夜若是新娘啼哭,便会被视作不吉,这小娘子一辈子都会在婆家受气。” 江玉瑶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你对这位新娘还挺好嘛。” 喜婆垂了垂眼,直言道:“老身也并非什么心慈善人,只是过手的新娘若是嫁得不好,也会影响到我这个做喜婆的口碑和生意不是?” 江玉瑶赞许道:“确实如此。” 倒不是个虚伪的人。 喜婆嘿笑了两声:“既然几位能理解,那,谁愿意做这个善事呢?” 一片安静。 这事儿看来没得推,是走向阵眼的必经事件,所以,必须有人站出来,为了大家能走出这个“镜花水月”而奉献一次! 燕琢看向顾云琅,顾云琅看向燕琢。 燕琢又瞥了一眼夜萤,少女的脸别向别处,双手却偷偷绞在了一起。 朱朱抱着胳膊看戏,反正就两个男人,谁去都和她没关系。 顾云琅则看了一眼江玉瑶,他念头微动,主动上前一步道:“我去吧。” 燕琢和夜萤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江玉瑶则一脸玩味地看着他:“我也刚想说,要不我去吧。” 她一指燕琢:“可是我想带他一起。” 燕琢愣一下,神情有些复杂,居然罕见地没有扑上来应着什么“这是徒儿的荣幸”。 顾云琅则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尊尊尊尊上…”燕琢说话都磕巴了,“我我我我…我没经验啊…” 他越说声音越细,最后几个字更是细弱蚊蝇。 江玉瑶则笑了下:“那不是更好,顺便教教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要去拉燕琢的手。却被另一只大手径直拦下握住了手腕。 江玉瑶扬着唇角看向拦住她的顾云琅:“怎么,云老板有意见?” 顾云琅盯着面前这位宫主的脸,目光落在她扬起的唇角上。 好像… 大概也是因为这几分相像,他已经不愿这位宫主再和别的男人有什么肌肤之亲。 更何况,这个皮囊他是要留着承载她的魂魄的。 顾云琅舒展开眉心,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来。 “尊上,”他声音如春风化雨,“我不够好么?” 江玉瑶笑容更甚:“不是不够好,而是不够熟。” 顾云琅手上稍一用力,便将这位玉尧宫主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我们可以变得熟一些。” 江玉瑶挑眉看他,她突然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好似在某些月圆之夜,在那本不可视物的黑暗之中,有那么几抹眸光微闪,就似如此这般。 燕琢默默往后推了一步,拉开了和他们两人的距离。 人族果然无知者无畏啊…燕琢默默在心里给这位云老板竖了个大拇指。 敢这么主动将尊上径直拉到自己身前的男人,他还是第一个!! 第59章 我要 喜婆带着两人来到一间卧房,宽敞的房间里红烛红帐,竟然与新婚喜房相差无几。 喜婆解释道:“既然需要二位演示,自然是要尽量贴合新娘子的新婚之夜,二位放心,我们并不会强人所难让二位在人前颠鸾倒凤,只是床上帷幔放下后,二位表现出些欢愉的…气氛便好。要让新娘子觉得,这新婚之夜是温情的,值得期待的。” 这倒与江玉瑶和顾云琅的预料差不多,他们点头应下,喜婆便躬身行了一礼,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红色的蜡烛跳跃着暖黄的烛火,江玉瑶坐在床榻边,红色的帷幔自床榻上轻轻放下。 江玉瑶捻起帷幔:“这薄纱一般的质地,能遮挡什么呢?” 她突然起了玩心,将帷幔遮在眼前看向那位云老板。 红纱如火,又似给眼前这个玉一般的人儿拢上了一层欲念的色泽。 顾云琅看向眼前这位玉尧宫主,看着她青葱般的手指捻起轻纱帷幔,看着她未被帷幔遮掩的唇角微微扬起。 顾云琅闭了闭眼,压□□内那股缓慢抬头的灼热。 今天,是月圆之夜。 自从将她的业火尽数纳入自己体内后,顾云琅用了一年的时间,学会了独自忍受。 第82章 初时有些难,业火来袭时,他不得动用真元来加固神魂,用以对抗越来越清晰的灼烧感,挺过之后,也是浑身瘫软,大汗淋漓。 后来他慢慢习惯了,虽苦虽难,但不过是硬熬一夜而已。 但是此时此刻的顾云琅突然意识到,也许,独自一人的硬熬并不是最艰难的。 江玉瑶见这位云老板站在那里没动,不由有些想笑。 自告奋勇的是你,硬是挤掉燕琢,主动拉她进来的也是你,怎么,现在后悔了? 床榻上,江玉燕隔着帷幔侧卧下来,她一手支着头,一手故意撩拨着红纱帷幔,笑道:“云老板这是怕了?” 顾云琅看向她,负在身后的手已经握紧成拳,他压着体内的燥热与痛楚,脸上却仍是淡然神色:“尊上过滤了。” 他走到床榻前,用手拨开红纱帷幔。 眼前的玉尧宫主虽然穿戴整齐,但是侧卧之下峰岭可见,窈窕之姿尽皆流露。 他指尖已经扣入掌心。 江玉瑶似无察觉,只是瞥了一眼那扇雕花窗棂,道:“她在看了。”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知道这是要走到阵眼的必经之路,但是真的身在其中,知晓有人在透过窗棂看着红鸾帐里的景色,江玉瑶多少还是有些……在意。 但是她必须来,一是不能指望夜萤和朱朱,二是,只有自己来,局面才可以控制在自己手里。 更何况,她对这位云老板,确实有些好奇。 之前只是为了验证自己头疼的问题,不过进到这处幻境中后,头疼就再没出现过。 这让江玉瑶观察他时又多了些别的心思。 比如,如何让他身心具能臣服于自己,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自己的面首之一。 人族,蜜饯铺子的老板,半颗金丹,心思不纯,看上去苍白羸弱,却又十分淡定自持。 江玉瑶甚至很想知道,在自己这里,这位云老板会不会也有什么可以图谋的东西。 最好有趣一点,不要是权势啊金钱啊之类的,那就太俗气了。 念头所致,江玉瑶已经伸出一根手指触上这位云老板的眉心。 指尖冰凉,激得顾云琅眉心一颤。 “皱着眉干什么,不好看了。”江玉瑶嘴角噙笑,在他的眉心处轻轻揉了揉。 顾云琅体内业火骤然暴涨,他呼吸一滞,压住业火的同时却也起了暴戾之气。 他按住面前这位玉尧宫主的肩头顺势一压,两人一上一下,顾云琅俯视着身下之人,气息已然不稳。 江玉瑶依然眸光淡然地看着他,手指却悄然按上了他的腕脉。 顾云琅似无所察一般,只是哑声道:“既然新娘在看了,总要让她看到些东西。” 他俯身到她耳畔,语气撩拨:“帷幔之下看不真切,但是听总是能听到些许的。” 说话间,他左手已经滑到她的腰间,在她某处轻轻一捏。 江玉瑶身体一僵,眉头皱了一下。 顾云琅看着她隐忍的模样,轻笑道:“怎么不唤出来?” 江玉瑶迎着他的目光,感受着他的手指慢慢滑向某处。 她忽地一笑。 腕一拧身体一转,床榻上瞬间气象变换,江玉瑶骑在这位云老板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本座从来不喜欢不可控的关系。”她依着刚刚对方的模样,俯身在他耳畔,“包括床榻之上。” 吐气如兰,撩拨得耳畔和心头俱是发痒,顾云琅气息已然不稳,一时间居然没说出话来。 江玉瑶看着对方这副模样十分满意,她与他鼻尖距离只有寸许,对方眼中的晦暗不明,她看得清清楚楚。 “新娘的恐惧来自于未知,同样的,也来自于不可控。” 她直起身子,摘下挽发玉簪,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斜而。 “既然如此,那不如让她明白,她也可以是主动的那一个。” 江玉瑶抬手一挥,帷幔被一阵轻风吹动得鼓荡起来,阵阵红波遮掩着榻上春光,隐约可见榻上之人徐徐推下了衣装,露出雪白肩头。 其实衣襟被江玉瑶一只手攥住,只褪到了胸线之上,只露出了一片雪嫩肩膀。 可是这些隔着帷幔落在雕花窗棂背后的新娘眼中,确是无限旖旎,让人遐想连篇。 “比起‘他要’,本座更喜欢‘我要’。” 江玉瑶俯身而下,青丝也从她肩头滑落,挡住了她仿佛吻上身下之人的侧颜。 身下的“云老板”身体微微颤抖,双手更是抓紧了床单。 江玉瑶感受到对方凌乱的呼吸,看着对方紧紧闭上的眼睛,突然觉得好笑。 怎么,刚刚还是一副老江湖的模样,此时自己不过是做出错位“亲吻”的样子,你就吓得眼睛都不敢睁了? 莫非是个故作老城的新手? 她心情大好,再次依着刚刚对方的样子,在他腰间某处轻轻一捏。 顾云琅骤然睁眼,体内刚刚被他压住的业火再次蹿腾而起! 江玉瑶看着对方赤红的双眼,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正要收手退开,却被对方一把扣住后脑,向下一按! 唇齿相缠,错位成真吻。江玉瑶想要挣扎,却听着对方含糊着道:“别动…” “若是前功尽弃,又要重来一次……” 雕花窗棂之后的新娘呼吸明显凝滞了些许,很快,脚步声由近及远,她走了。 第83章 而红鸾帐中,那绵长的一吻中突然夹杂了浓重的血腥味道。 江玉瑶狠狠咬破了对方的唇,顾云琅也停下动作,任由对方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江玉瑶冷冷地看着这位云老板笑着抬手抹掉唇间血渍。 “原来尊上不喜欢吗?”顾云琅咧嘴笑开,露出齿间鲜红。 江玉瑶却没有说话,而是迅猛出手,一记手刀劈到了对方脖颈上。 这位云老板就这么被劈得晕了过去。 江玉瑶按住他的腕脉闭眼探查了一番,再睁眼时,她心中已是一片惊骇。 果然是业火,可是他的体内为何会有业火? 她盯着这张脸,咬牙抬手使劲儿揉捏了几下——没有变化。 江玉瑶松了口气。 不是他。 还好,不是他。 可是,这业火又该如何消解呢? 她看着昏迷中依然面露痛苦的“云老板”,陷入了沉思。 第60章 新郎新娘 江玉瑶和顾云琅回到厅堂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两人衣衫整齐发丝不乱,江玉瑶面色如往常一般淡然,顾云琅倒是有些难掩的疲惫之色。 燕琢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默默上前拍了拍这位云老板的肩膀,低声道了句:“好兄弟,辛苦了。” 顾云琅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是跟着江玉瑶继续往前走去,徒留燕琢一人抬着手,尴尬地停在原地。 朱朱翻了个白眼:“二百五。” 燕琢恼羞成怒,刚想开口还击,又瞥到江玉瑶望过来的淡漠眼神,嘴里的话一下子又咽了回去。 他只能愤怒地朝着朱朱挥了挥拳头,然后就此作罢。 喜婆再次凭空出现在门口,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意。 “感谢两位相助,左丘家在前厅摆了喜宴,诸位可以前往享用。” “享用喜宴?这么好?”夜萤不相信,“总觉得你后面还有个‘但是’。” 喜婆没理会她,而是转向江玉瑶和顾云琅:“但是你们两位,需要随我去见一见新娘。” 这次连夜萤也翻了个白眼:“果然有‘但是’。” “我们?”顾云琅皱眉,“新娘在新婚之夜见其他的男子,不合礼数吧?” 喜婆笑盈盈看着他,似乎没听到他说什么,只是等着他们给出“去”或者“不去”的答案。 看来又是通往阵眼的必经事件。 江玉瑶看着喜婆眉心跳动的魂火,斟酌了一下道:“可以。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想先去喜宴上看看,一来凑个热闹,二来确认下我们同伴所在的位置,到时候好与他们汇合。” 喜婆点头答应:“自然可以。” 喜婆带着众人走处厅堂,走过抄手游廊和垂花门,走入前厅和相邻院落,入眼的便是一桌桌摆好的喜宴。 寻常喜宴定然充满了宾客寒暄和谈笑声,但是这场喜宴,安静得近乎诡异。 除了角落里的几桌外,其他桌上的宾客早已坐满。那些客人一个个面色惨白,额间跳跃着或明或暗的魂火,他们有的目光空洞,有的低头掩藏着眼中的恐惧,有的偷偷瞄看四周,却会被站在周围手持巨锤的扈从瞪眼吓退回去,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去动桌上的美酒菜肴。 朱朱“咦”了一声,指着其中一桌宾客对江玉瑶道:“那几个人,不是我在破庙杀死的匪人吗?” 江玉瑶看过去,她在重丘带回来的尸块中确实见到过一两颗头颅,虽然血肉模糊,但是眉眼尚能看清,确实是其中的两人。 他们肉眼可见的浑身颤抖,有一人慌张地打量着四周,突然看到朱朱,不由一愣。 他鬼使神差一般颤颤巍巍站起身,毫无防备的跑到朱朱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你额间没有魂火,你是人,你是人对不对!”他抱着朱朱的大腿哭喊道,“是你杀了我!你要负责!你带我出去,带我离开这里!!求求你,求求你!!!” 朱朱满脸莫名其妙,这人是疯了还是傻了?需要被吓成什么样子,才会来求杀死自己的人带自己离开这里? 一名高大扈从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手中巨锤朝着那人——或者说那鬼——的脑袋轰然砸下。 那鬼魂瞬间破碎消散,只剩魂火兀自漂浮在空中,颤抖不已。 朱朱一把抓住那枚魂火,在扈从伸手来抢之前,直接将它丢进了嘴里。 “好吃。”朱朱舔了舔唇,对那扈从抱歉一笑,“你也想吃啊?那下次你早点说,我让给你嘛。” 扈从铁青的面色更黑了几分,他径直扬起手中巨锤就要砸向朱朱! 朱朱面色一沉,刚要出手,便听到旁边有人喝了一声:“住手。” 身穿喜服的新郎站在不远处,向着扈从挥了挥手,那扈从顺从地停下动作,躬身退下。 新郎走过来,朝着众人行礼道:“几位是我左丘家的贵客,刚刚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众人看向新郎的神情都有些惊讶,因为新郎抬起头时,众人发现他的额间居然没有魂火。 难道他是阵眼?江玉瑶不动声色地与他点头示意,新郎又客套了几句,才叹息一声道:“我左丘家这场喜事已经操办了许久,其中辛苦,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玉瑶和顾云琅两人,意味深长道:“若今日两位可以说服我那新娘,让她解开心结,我们这场婚事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礼成。” 第84章 他退后一步向两人躬身一礼:“拜托二位了。” 周围的鬼魂被之前的突变吓破了胆,一个个低着头都不敢看这边。 那些扈从也仿佛没有留意到这里,只是监视着那些坐在喜宴上的鬼魂。 新郎直起身后朝着他们歉意一笑,转身走开。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都觉得这个新郎应该是出阵的关键,既然他也希望他们去见见新娘并且帮她解开心结,那说明,新娘本身应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 燕琢等人落座后,旁边还空着不少位置。江玉瑶正要开口吩咐他们些什么,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队人自外面鱼贯而入,走在前面的一人看到他们先是一愣,随后加快脚步带着后面的人向他们这边走来。 “赫连沙?”江玉瑶看着她和她身后那些目光空洞的路人,皱起了眉,“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有人找到了我们,并且逼着我们过来的。”赫连沙道。 他指了指身后的那些木讷的人:“他们只是普通魔族人,没什么修为,在这里被困得久了,神魂已经出现了不稳,我担心这么下去他们会命丧于此,就像那些额间带着魂火的鬼魂一样。” 燕琢和夜萤看向那些神情呆滞的魔族普通人,同样开始忧心了起来。这些人不过是上街逛逛买买东西,谁能想到会陷入这样的横祸之中。 尤其是燕琢,尊上将海市交给他管,他自然知道尊上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虽然自己只是个不受宠的小皇子,但是这个身份用来压那些月海市的各方势力和地头蛇还是很方便的,同时,尊上也希望他能从中历练成长,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很上心。 若是在自己的管辖之内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他觉得自己以后再也无颜待在尊上身边! 江玉瑶却从赫连沙的话里听出了别的味道,她刚要开口询问,便听一旁的顾云琅已然问道:“你以前见过这样额间带着魂火的鬼魂?” 这刚好也是江玉瑶想要问的问题。 赫连沙没有回避:“见过,只是不方便细说。” 顾云琅点头,没再追问,当下也不是追问的时机。 “若要护住他们的性命,需要有人用真元稳固他们的神魂。”顾云琅又道,“我和尊上要去见新娘,赫连……公子,你若是有心救人,只能尝试此法了。” 赫连沙看向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玉瑶。 她这次没有再“慷他人之慨”,而是点了点头,直接抬手点上自己的眉心,引出一缕金色真元。 江玉瑶没再去看她,转身对顾云琅道:“我们走吧。” 喜婆还在不远处候着他们,见他们过来,便引着他们向新房走去。 路上,江玉瑶低声对身旁的云老板道:“那个新郎的话,你听明白了?” 顾云琅点头。 江玉瑶放下心来,又问:“那个赫连沙,你怎么看?” 顾云琅轻笑一声:“用眼看。” 江玉瑶瞪了他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顾云琅看着走在自己身前半步的玉尧宫主,心情十分复杂。 即便是故作轻松,他也无法放下心中的那个疑问。 这一天本是他业火发作的日子,他记得自己被这位宫主一记手刀劈晕了过去,等他再度醒来时,却发现业火已经安静下来,居然消解了。 为什么会消解?是因为自己自行隐忍了过去?还是……? 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想去问那位玉尧宫主,对方却一脸云淡风轻,衣装整齐地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让他根本问不出口。 或者,他们月海宫有什么特殊的术法可以用以消解业火? 顾云琅只得暂时压下这团疑问,先想办法离开这处“镜花水月”再说。 两人进入红烛摇曳的喜房之中,喜婆躬身退出,房中只留下他们二人,以及端坐在床榻以却扇遮面的新娘。 新娘缓缓放下却扇,露出清秀却苍白的面容。 而她的额间,则跳跃着三团荧蓝的魂火。 “两位恩人,”新娘突然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你们,救我出去!” 第61章 怨念 新娘哭泣着磕头下去,再抬头时,脸上居然流淌下两行血泪。 虽然已经见惯了血腥场面,但是这两行血泪依然让江玉瑶感到触目惊心,她在这个身体里重生之后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感觉了。 并不是新娘的血泪本身有多可怖,而是这个新娘身上散发的怨气,实在是太重。 江玉瑶上前一步想要去扶那新娘,却被顾云琅拦了一下:“小心。” “她身上怨气很重,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她的识海记忆吞没。” 江玉瑶停下动作,转头看向身边这位云老板:“云老板对幽魂怨念之事了解很深嘛。” 顾云琅顿了下,放下拦阻她的手臂:“略知一二。” 江玉瑶点头:“可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僵着。” 她看向不停磕头哭求的新娘:“你先起来,我们有话慢慢说。” 新娘却置若罔闻,只是不停地磕头,不停的哭着说“求求你们,救我出去。” 又到了事件点么? 江玉瑶斟酌了一下,问身旁的云老板道:“若是我被她的识海记忆吞噬,又会怎样?” 第85章 顾云琅原本不想再多说什么,但是进入这间喜房之后,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便开始灼热,这说明房间中有她的残魂。 甚至可能就在这个新娘身上。 顾云琅盯着这个三魂俱全的鬼新娘,心中有了计较。不论如何,这道残魂他定要收入自己手中。 “若是被她的识海记忆吞噬,便会身临其境地陷入她人生片段。”顾云琅道,“可能你就成了她,从她的角度感受着她生前的那些让她产生如此多怨气的悲惨过往。” 顾云琅犹豫了一下,抬手点上自己的眉心,引出一道神识凝在指尖。 “你若想主动被她吞噬也可以,我陪你同去,若你神魂不稳遇到危险,我可以将你拽出来。” 江玉瑶看着这位云老板,目光最后落在他指尖的那道神识之上。 “好。”她点头。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对方倒也不会在此时害她。 江玉瑶转回身望向那位新娘,伸手抚上了她的胳膊。 一瞬间,新娘身上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将整个房间里的所有都扭转着吸入了其中。 江玉瑶只觉天旋地转,当周围景致终于稳定下来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简单却整洁的绣房之内,面前的镜子里映出的,俨然是那位新娘的面容。 于是,她真的如顾云琅所说成为了那个新娘,但她只是附身在新娘身上,无法干涉新娘的行为言语,只能从新娘的视角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同时,又体会着新娘的所有情绪。 画面如时间长河中的片段,那些深刻的记忆一幅幅重新展开,混杂着鲜红的血和眼泪。 新娘的父亲是个普通魔族,母亲家原本还有些底子,但是在一次魔域的氏族争斗中成了失败的那一方,从此人丁单薄,家道中落。 从那以后,新娘的父亲对母亲的态度便越来越恶劣,后来更是天天酗酒后便关上房门,卧房中传来母亲隐忍难耐的痛苦□□,和父亲骂骂咧咧拳打脚踢甚至抽打皮鞭的声音。 母亲就在父亲这样的虐待中艰难过活,最后死在了一个冰冷的日子里。家中从此只留下父亲和弟弟,还有已经到了出嫁年龄的新娘。 新娘从小目睹母亲被父亲虐待,对“成亲”这件事一直十分恐惧。她几乎没出过家门,父亲从来不允许。所以她并不知晓别人的家庭是什么样子,从母亲无奈的隐忍和泪水中,她以为每个女子成亲后都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她很恐惧,当父亲接受了某个有钱人家的彩礼,同意让她嫁给那个“身有顽疾”的贵公子时,她依然十分恐惧。 弟弟劝她,说对方是病重之人,定然不会像父亲这般手脚粗重。但是新娘知道,一直与她没什么交流的弟弟之所以来劝她,是因为那家人麾下所开的武馆收了弟弟做弟子,让他从此有了武道根基。 新娘不敢不从,只是每天都躲在房间里哭。她天天握着母亲送给她的那串不值钱的香木手串虔诚祈祷,希望夫君是个温和男子,希望自己成亲后的日子能好过些。 新婚之夜,她忐忑地等在新房中,直到晨曦初起,新郎才走进喜房,在她身前站定。 新郎身上没有酒气只有药香,这让新娘稍稍安心了一些。接下来便是一套洞房花烛的正常流程,直到床榻之上新郎压住了新娘的身子开始剥她的衣服,新娘又慌了。 喜婆曾经给她看过一些图册,她红着脸三两下翻完了,根本没有细想,喜婆也没有跟她细说。 她这时候才懵懂间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整个人僵硬起来,原本的恐惧再次席卷全身,让她开始控制不住地哭喊起来。 哭喊声似乎激怒了新郎,这个据说身有顽疾的男人突然暴起,一巴掌扇在新娘的脸上。 “贱人!既然入了我的家门,便该知道我左丘家的后山上埋了多少女人!怎么?现在怕了?你父亲已经收了钱,现在怕也跑不了!” 他一巴掌一巴掌狠狠地甩在新娘脸上,原本清秀的脸庞被他打的一片青红,发丝胡乱粘在脸上,甚至混杂了唇角渗出的血水。 原来所谓的“身有顽疾”,不过是他一身难以遏制的暴戾之气。这位看上去文弱的新郎官,其实早已虐死了好几位新娘,左丘家为了名声将这些事情全部压了下来,但是儿子房中不能空着,便这样一个一个的新娘填了进去,死了便是命不好身子不好,再填一个便是。 这一日,洞房花烛再成炼狱,新娘凄惨的叫声回荡在左丘家,但是那些人早已习以为常充耳不闻,只是第二天看到新郎一身是血的从新房中走出了,满脸嫌弃地挥了挥手,让人将奄奄一息不成人样的新娘丢去了后山。 若是人已经死了,去后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便是,左丘家的下人们对此已经熟门熟路,沉默着做完便可以收工。 可是这位新娘实在命硬,直到他们把她运到山上从车厢里拖出来丢在地上,她居然还有一口气在。 下人们满脸厌弃,又不想脏了手了结她的性命,便将她捆了手脚蒙了眼睛放在山崖边上,然后他们便下了山不再理会。 新娘黑暗之中浑浑噩噩,只知道自己只是稍微动了动,身体便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周围一片黑暗,新娘内心只有一片悲凉和怨念。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是活,一直到有个声音突然出现,它问她:“你恨吗?” 第86章 黑暗之中,这句话仿佛点亮了新娘心里的某处芯蕊。 她恨,她好恨…… 这股恨意如大火爆燃瞬间填满她的神魂,让附身在她身上的江玉瑶同样感受到了那种潮水般的愤怒和憎恨,它们张开了血盆大口近在眼前,只等着那个声音发出最后的指令! “那就,杀了他们。”那个声音终于道。 一瞬间,新娘的识海突然变成一片火海!哭嚎声和尖叫声混杂着疯癫的狂笑声充斥着周围,震得江玉瑶神魂剧烈颠簸,居然隐隐出现了碎裂的迹象! “出来!”一个声音突然大喝,江玉瑶只觉有人将她猛然一拽,她的神魂迅速倒退出这片识海和这段时间长河。 周围依然还是那个喜房,新娘依然流着血泪,只是不再磕头,而是被她扶着站起身,正愣愣地望着她。 江玉瑶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她手臂微微颤抖,直到一只手掌按在了她的手腕上,一道真元自这手掌渡入她的体内。 她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身形一晃,便被一直守在身旁的那人揽在了怀中。 顾云琅垂眸看着怀中虚弱的玉尧宫主,面露担忧之色:“还好吗?” 江玉瑶闭目片刻,终于睁开眼。 她重新站直了身体,朝着顾云琅点头:“没事了。” 刚刚好险。她要是就这么交代在这里,那可是太亏了!! 顾云琅也在心里松了口气。他刚刚也犹豫了下,想着这位宫主如果真的被吞噬,那道残魂是不是能被自己趁机剥离出来? 结果却已经十分明显——并不能。 他看着玉尧宫主再次握住新娘的手臂,看着新娘皓腕上滑落而出的那条香木手串,微微眯起了眼。 这条手串上,居然映着一片浅淡的微光。 第62章 杀 江玉瑶的神魂虽然受到波及,好在并无大碍。可是被新娘的记忆和情绪裹挟了这么一遭,让江玉瑶一时片刻有些无法回神。 那种被欺压到无法直起身的感觉太窒息了,她缓了很久,才渐渐从那些情绪中摆脱出来。 喜房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那位面相斯文的新郎站在门口,眉宇间已经隐约可见焦躁之意,却依然耐着性子道:“两位,不知进展如何了?” 新娘吓得躲到了江玉瑶的身后,顾云琅上前一步,挡在了房内两个女人的身前。 他也是那些记忆的旁观者,对这位新郎的所作所为,他只觉得不耻,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挡在了两人身前。 看到屋内的这个架势,新郎原本扬起的唇角逐渐放平,原本尽量温和的眸光终于变得冰冷。 “两位这是何意?”新郎沉声道,“此处是这贱人用自己的三魂练出的幻境,她困住了我们所有人,难道我们不该同仇敌忾破境脱困吗?!” 顾云琅看着他道:“此处原本只是为了困住你一人吧。” 新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狰狞扭曲,再无一点斯文模样。 “那又如何!?”他恶狠狠道,“她是恶鬼,恶鬼伤人,人人得而诛之!” 江玉瑶上前一步,与顾云琅并肩而立:“那我们先来算算,你这新娘又是因何而死呢?又是谁让她从一个鲜活的女子,变成了如今的女鬼呢?” 新郎露出一丝茫然神情:“奇怪,你们明明是活人,为什么话里话外居然都在向着这个恶鬼?!” 他抬手指向新娘:“她是恶鬼!你们看不出来吗?!恶鬼在人间作乱,不管是什么原因,难道不该诛杀吗?!” 他又指向自己额间:“你们看看我,我没有魂火,我是活人,活的!!你们难道不该救我出去吗?你们就这么甘心与恶鬼为伍?!” 江玉瑶厌恶地皱起眉,觉得再跟他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新娘在她身后突然抱着头哭喊起来。可能是因为新郎的言语刺激到了她,她额间的三团魂火突然变得明暗不定,周围的一切也开始不停震动,仿佛这处幻境就要坍塌了一般! “贱人!”新郎怒骂一声,手掌化爪便向新娘抓来! 顾云琅挡住了他的身形,若是在幻境外面,新郎这样的半吊子武道修者他三两下便能弄死,但是在这个幻境中,大部分术法他用不出,幽魂他又不想暴露出来,所以只能沉着脸,与那新郎过起了拳脚。 新郎被顾云琅一掌拍退,脸上的恶意更浓,他突然抬手凭空一握,一根皮鞭出现在他手中,他凌空一抽,皮鞭发出“啪”的脆响。喜房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居然是那些左丘家的鬼扈从们驱赶着那些参加喜宴的鬼宾客涌进了这座庭院! 新郎狞笑道:“你们以为我会坐以待毙?我左丘家虽是武者,却也会些御鬼之法,不然那些死在家里的贱人们怎么能如此安分!?” 他皮鞭再次一挥,“啪”的一声,那些鬼扈从和鬼宾客们的额间魂火居然同时变成了绿色! 上百号恶鬼气势汹汹地冲进喜房,新娘凄厉地尖叫起来,江玉瑶一拍顾云琅肩头:“护住新娘!找机会弄死那个家伙!” 她如一道紫色虹光,径直冲进了那些恶鬼之中! 喜房瞬间房顶崩碎墙壁倒塌,江玉瑶的身影淹没在那些恶鬼群里,却又光芒大盛,无法压制。 月海宫宫主玉尧,武道魔道双修。在这样的幻境中,魔修的术法江玉瑶基本无法施展,但是没关系,她刚好可以试试这个身体中纯粹武者的能力! 第87章 一拳拳击出,一掌掌拍出,那些恶鬼被她拦阻着无法靠前,身后又有那个新郎挥鞭驱赶,于是只能与江玉瑶死战。 双拳对阵百余恶鬼,江玉瑶没有畏惧,毕竟是死过很多次的人了,又有什么怕的呢?就算这一次死在这里,顶多就是少享了一些权势金钱以及美男,结果也不过是回到她的世界。 坏不到哪去。 所以这一场对战,江玉瑶打得大袖飘摇,酣畅淋漓。 新郎的脸色则越来越难看,顾云琅隔着整个战场遥遥地看着他,便见他突然目光凌厉,闭上眼一抖手腕! “啪”的一声,皮鞭再次发出一阵脆响,与此同时,新郎的眉心居然出现一道裂隙,一团幽光融入皮鞭。 皮鞭又一声脆响,所有恶鬼的额间魂火再次跳跃,居然变成了浓重的黑雾模样! 不止如此,那些黑雾还从恶鬼们的耳鼻口中不断涌出,它们快速汇聚凝结,居然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锁链,将江玉瑶缠绕其中。 江玉瑶身形奋力一震。黑雾应声而散,却又瞬间再次凝结缠绕了上来,而且越缠越紧,甚至缠住了她的面容眼睛,让她失去了五感。那些恶鬼也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向着江玉瑶扑了过来! 另一边,看着新郎片刻的虚弱,顾云琅终于找到了出手的机会,他飞身掠到新郎身前探手一抓!新郎以为他要抢夺自己的御鬼鞭,冷笑一声根本没将这位身形瘦弱的人族修者放在眼里,只是抬手迎着对方一掌拍去。 但是这一掌拍到一半他便发现了不对,这位身形瘦弱的人族修者身后,赫然出现了一只巨大如山的漆黑幽魂! 江玉瑶身上的禁锢松脱的时候,眼前的黑雾也骤然散开。她第一反应去看那个新郎,却见新郎已经倒在了地上,脖颈处插着一把匕首,居然死不瞑目。 周围的恶鬼也不见了踪影,喜房门口站着拍着肚皮一脸满足的朱朱,身后的燕琢挤开她跑到江玉瑶的身边上下查看着。 “尊上有没有受伤?!” 江玉瑶内窥了一番,摇头道:“没事。” 新娘依然蹲在地上闭眼抱头哭喊着,江玉瑶按住她的肩头:“睁开眼,他已经死了。” 新娘骤然止住哭泣,慢慢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玉瑶,又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个新郎。 江玉瑶突然想到个问题,抬头问那位云老板:“你哪来的匕首?” 进入幻境后,她的青玉剑根本无法祭出来。 顾云琅扬了扬下巴示意一旁的桌案:“原本是放在那里削水果的匕首,我顺手拿来用用。” 江玉瑶:“……”早知道幻境中的匕首能用,她也不用跟那群恶鬼硬拼拳头了! 可她还是有些不信,转头看向燕琢。 燕琢作证道:“我们刚赶过来时候,正好看到云老板把匕首捅进那家伙的脖子!” 顾云琅唇角微微扬起,确实,他们赶来时,幽魂已经吸走了这个新郎的真元魂魄,只剩下这个虚假的躯壳。 一刀致命什么的,做个样子罢了。幽魂干完活就被他收了回去,谁也没有看到。 第63章 分饼 月海城偏安一隅的左丘家,那位几年前突然昏迷后便再也没有醒转过来的少主人,终于脑袋一歪彻底没了生机。 镜花水月之中,新娘手腕上的香木手串突然灵光暴涨,那些灵光骤然撞进她的眉心,新娘身形猛然后仰,等灵光停歇后,她才重新镇定身形,缓缓睁开眼睛。 新娘苍白的脸上再次留下泪水,只是这次不再是血泪,而是晶莹透明的眼泪。 她再次跪在江玉瑶的身前:“多谢诸位恩人帮我报仇。” 江玉瑶松了口气,扶起新娘。 一旁的顾云琅问道:“这处阵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还是需要搞清楚,自己的蜜果铺子怎么会被这个阵法困住。 新娘道:“我只记得自己死后,有一个声音说可以帮我报仇,只需要我奉上三魂即可。我同意了,后来,便被困在了这个里。” 她顿了下道:“我偶尔清醒,但是大多数时间是无法控制这个身体的。直到诸位恩人帮我报了仇,杀了那个人。” 她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但还是尽量压住自己的情绪,道:“这是我的执念,大概执念破了,我也能得以解脱吧。” 新娘终于再次抽泣起来,江玉瑶没有出言安慰她,也没有催她继续说下去,只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就这么陪着她站着。 当她被新娘记忆吞噬的时候,这个凄惨女子经历过的所有痛苦,她都在感同身受。 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就算此时跳脱出来,她依然回味苦涩,再次感受到了这个书中世界的贵贱之别,以及人性之恶。 顾云琅皱着眉似在沉思,没有说话。 燕琢、夜萤和朱朱三人虽然没看到新娘的过往,但是听着新娘的话语,看着江玉瑶和顾云琅凝重的神情,也都没有出言催促,燕琢甚至叹了口气,流露出不忍的神情。 夜萤多看了燕琢几眼,若有所思。 喜房中光华一闪,那位喜婆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奇怪的是,她满脸沟壑般的褶皱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舒展,最后竟然恢复成了一位中年女子的容貌。 渐渐止住哭声的新娘对喜婆倒是没有畏惧,反而低低唤了一声“婆婆”。 第88章 喜婆拉住她的手拍了怕:“你我终于得以解脱,只是最后还有一关,需要几位恩人选择。” 她转向江玉瑶等人,道:“重新介绍一下,我便是这镜花水月的本体,如今诸位打通了幻境,解除了新娘的心结,甚至帮她报了仇,” 她说到这里顿住,看了一眼打着饱嗝的朱朱:“并且吞噬了阵中本不该存在的这些恶鬼。” 朱朱洒然一笑,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 喜婆僵硬地回了一个笑容。 她继续道:“镜花水月很快便可以打开两处出口,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选择,需要诸位做决定。” 她一挥手,喜房外的庭院里突然出现了神情疲惫的赫连沙和那些普通魔族人,面对突然的传送,赫连沙有点讶然,她身后的那些普通人却依然神情木讷,只是每人眉心都有一点金光,犹如一团温热烛火,稳固着他们的神魂。 喜婆再一挥手,喜房中的圆桌上出现了他们之前送来的那些喜饼。 “吃下这些喜饼,你们便可以安全地离开这里了。”喜婆微笑道。 顾云琅一挑眉:“你刚刚说有两处出口需要选择,所以,这些喜饼并不够分给我们所有人,对吗?” 喜婆点头:“确实如此。” 她再一挥袖,那些喜饼尽数悬停在空中:“喜饼缺了六块,你们可以为自己选择,也可以为那些失魂之人选择。” 喜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吃了喜饼,便能在这处幻境消散之前顺利回到原处,若是不吃喜饼,也可以离开,却可能落在某个危险的未知之地。” 缺了六块?江玉瑶看了一眼在场的几人,真巧啊,他们还保持清醒的刚好是六个人。 江玉瑶眯起眼,看向这位喜婆。 神情疲惫的赫连沙却上前一步,道:“我可以不吃。” 燕琢和夜萤转头看她,朱朱则倚靠在门口,抱着胳膊别过头,嗤笑了一声。 赫连沙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江玉瑶看向她,问道:“确定?” “看你应该是出身富贵,这么把生机让给别人,值得?” 赫连沙依然保持着那副平静的神情,点头道:“确定。” “是你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每个人的选择是为自己选的,所以我只能选择自己不吃,仅此而已。” 江玉瑶挑了挑眉,觉得这位赫连沙很有悟性啊,这么快便明白了“慷他人之慨”的可恶之处,并且开始改正自己的行为。 顾云琅看向江玉瑶:“怎么说?” 江玉瑶摇头:“我也不吃。” “我不习惯和普通人抢生机,太无趣,且掉价。” 而且于心不忍,出去了也会一直惦记着,甚至可能滋生心魔。 顾云琅呵呵笑了笑,点头道:“好,那我也不吃,我喜欢未知和冒险,所以才会来魔域开这家云记蜜果坊。” 朱朱抬了抬手:“我也不吃,我不爱吃喜饼,寡淡无味。” 燕琢踏前一步,握拳道:“我也……” 江玉瑶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再怎么说你也是皇子,不要跟着冒这个险。我进来的目的本就是救你出去,而且以你现在的能力……” “在尊上面前,我只是月海宫南潮阁的燕琢,”燕琢难得正色道,“而且,就因为我是皇子,我不能置这些无辜子民于不顾啊。” “更何况,”燕琢严肃不过三秒,再次露出讨好的笑容,“尊上去哪我去哪,在尊上身边我最有安全感!” 江玉瑶:“……行吧。” 他说的也对,这个喜婆江玉瑶并不是完全相信,与其让燕琢自己出去,不如跟在自己身边。 “你……居然是皇子?”夜萤惊讶道,只是除了惊讶,眼中还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燕琢嘿嘿笑了笑:“也没什么区别,不都是长着一个脑袋两条腿嘛。” 夜萤抿唇半晌,突然一咬牙:“既然连我的手下败将都不吃,那我也不吃,不然太没面子!” 喜婆等待众人都做了选择,便抬手凌空一点,那些喜饼径直飞向庭院中的众人,居然直接化作虚影融入了他们的眉心。 喜饼大约相当于离开此处的通行证,那些普通人一个个接连消失在原地,周围的景致也开始震荡破碎,像一堆松散堆砌的画面逐渐随风散去一般。 新娘额间魂火依然跳跃着,她眼神闪烁,似乎十分纠结的模样。 顾云琅却一把按住了那位喜婆的肩头。 “书上曾有记载:曾有幽魂化出灵智,借物为居,借修者残魂为启,以将死之人怨气为引,拟镜花水月阵法吞噬生灵亡魂,却为伪阵。” 喜婆想要挣脱开顾云琅的手掌,却发现自己仿佛被牢牢钉住一般,根本无法挣开。 “真正的镜花水月根本不会有什么本体,” 顾云琅看了一眼燕琢,燕琢恍然点头:“没错!我刚刚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原来是这里!” 顾云琅冷笑一声,继续道:“你费力造了这么一处,本想着吞噬这些亡魂和那个新郎的魂魄便够更上一层楼,没想到被人利用,又困住了这些生魂,这对你来说真是意外之喜。” “公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喜婆兀自挣扎,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我若有心害你们,怎么会等到现在?!公子莫要错怪好人!” 第89章 顾云琅却点头道:“自然是要等到现在,因为你这伪阵依照规则,必须在怨念被破之后送人出去,但是送多少人却可以由你做些手脚。那些普通人对你来说不够吃,哪里有我们这些修者滋味足?何况那些恶鬼的魂火已经被朱朱吞了,等你吞了她,更是加倍大补!” 他又看向茫然无措的新娘:“更可恨的是,这个新娘被你骗到现在,恐怕还不知道你马上就要吞噬她了吧?亏她还叫你一声婆婆,却不知那个诓骗她利用她让她在这里变得不人不鬼的声音,便是你!” 新娘听到这里才露出惊恐的神情,额前三团魂火骤然一跳。 喜婆突然仰天发出一声尖啸,整个身形突然化作一团黑雾! 黑雾在空中散开又凝聚,竟然是一只漆黑高大的幽魂! “难怪你可以……”那幽魂刚要说什么,周遭突然乍现一片刺目白光! 江玉瑶被白光刺得闭上了眼,等他们再睁眼时,喜婆化成的幽魂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顾云琅站在原地,手里握着新郎那支御鬼鞭。 江玉瑶皱眉,这位云老板实在有些厉害啊,厉害到……每次都看不见他的出手,便结束了! 燕琢惊讶道:“你把那喜婆抽死了?” 顾云琅扬了扬手里的御鬼鞭:“幸亏新郎落在此处的这件法宝,只可惜他不会用,否则也不会被困在这里这么久。” “你倒是会用。”江玉瑶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顾云琅微笑点头:“恰好略懂。” 阴灵根觉醒者可以驾驭和炼化幽魂。他刚刚故意用刺目白光挡住众人视线,也是不想他们看到自己那骇人的术法。 那只高大的幽魂怎么可能被一根御鬼鞭轻易抽散,她是被自己祭出的幽魂整个吞噬了进去。 渣都不剩。 第64章 残魂 新娘的三团魂火恢复如常,跳跃在她的额间。新娘对发生的事情懵懂无知,惶恐地看着江玉瑶他们。 朱朱走到江玉瑶身边,眼睛一直盯着新娘的额间。 “怎么说?”她问江玉瑶。 周围的景致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连他们这处喜房也开始分崩离析。 江玉瑶问:“有没有办法先把她收了?但是不要伤她。” 朱朱一咧嘴:“行。” 她张嘴一吸,新娘的身形骤然化作光影归入三团魂火之中,魂火又被朱朱吸入口中,她闭口吞下,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那条香木手串则失去了支撑,从空中落下,被江玉瑶接在手里。 江玉瑶抬手化出一片武道罡气,刚好为六人撑起一道屏障。 脚下最后一片青砖也消散不见,六人向下坠去,仿佛坠入一方无底深渊。 深渊并非真的无底,当他们的脚落在地面上时,江玉瑶抬眼看向头顶,一道巨大裂缝在灰暗的天空中兀自闭合,终于消失不见。 江玉瑶又内窥调息了一番,发现之前无法使用的术法已经可以蓄势待发。 他们果然出来了。 不过,却落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眼前是一条望不到来处看不清尽头的河流,河水明明在流淌,却寂静无声。 他们脚下这片河岸开满白色的花朵,这种花没有叶子,只有一根花枝,花瓣卷曲雪白,间隙伸出长长的花蕊。 而对岸,则是一片红花似火。 江玉瑶抽了口冷气,怎么那么像小说里写的什么忘川河什么彼岸花? “这花……好特别?”夜萤已经蹲下身,看着身边成片的白色花枝。 朱朱拔了一枝捻在手里:“这叫文殊兰。” 她又扬了扬下巴:“对面的叫彼岸花。” 江玉瑶有点不好的预感:“这河,不会叫忘川河吧?” 朱朱点头:“尊上莫非也来过。” 江玉瑶:“……”果然。 “也?”夜萤站起身,好奇的看向朱朱,“朱朱姐难道来过这里?” 朱朱点头,直言道:“我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夜萤愣了下,连原本踮着脚看对岸的燕琢都转回头看了朱朱一眼。 顾云琅不动声色地垂下眼,背在身后的手摩挲着那根御鬼鞭。 朱朱是怎样的存在,他自然知晓。只是没想到,林溯疯狂至此,竟是在鬼域之中将她强行拉回。 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么,当自己收集完她的残魂之后,是不是也要经历这一步?来此将她强行带出? 顾云琅想到这里,不由转头看向江玉瑶。 正好江玉瑶也转过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又各自眯眼,各自很快散了眼底情绪,江玉瑶淡淡一笑,顾云琅则温和垂眸。 然后各自收回目光,各自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江玉瑶对这位云老板的淡定有些在意。就算是修者,又有几人能身处鬼域却依然自若呢?更何况,之前在镜花水月中的两次斩杀,他的轻描淡写她根本不信。 而顾云琅则想,等到时候必须来鬼域完成最后一步时,大概是要带着这位玉尧宫主同来吧。 除非找到更合适的皮囊,不然就是她了。 不过首先,要将近在咫尺的残魂收入囊中。 “落在此处也好,”朱朱突然道,“正好消化不良,想吐。” 她说罢便张开嘴,一团团魂火从她口中飘浮而出,竟是之前被她吞噬的那些鬼魂魂火。 第90章 魂火摆脱束缚,几乎是本能地向着河对岸快速飘去。 彼岸花,引鬼魂。魂火归入鬼域,方可三魂聚拢,重入轮回。 唯一三魂齐全的魂火最后从朱朱口中飘出。她没有像别的魂火那样很快离开,而是重新幻化成新娘的模样,向着众人盈盈下拜。 江玉瑶抬手虚扶了一下,对她道:“若能归入轮回,便祝你来世能投生一户好人家,起码亲和温暖,一生顺遂。” 新娘凄然一笑:“若是可以,希望我不再为女儿身。” 江玉瑶叹息道:“若是又为女子呢?” 新娘抿起唇,坚定道:“那便希望我能坚强起来,能像你们这样成为修者,就算无法修行,也要成为强者,尽可能地去学,去争取,去变强。这一世让我明白,只有强者才有选择,弱者的哭泣没人会在意,只会增加他人快感。” 江玉瑶欲言又止,最后点头道:“那便祝你得偿所愿。” 人生是自己的,路也是自己的,选择也是自己的。 但前提是,你要有这个资本有这个能力。 你走在那条大道之上,且有本事抓住。 而变强路上会不会走偏,会不会像自己曾经那位“好徒儿”一般变得偏执甚至黑化…… 这已经不是江玉瑶可以去劝慰或者提醒的了。 总要落了刀,见了血,才知道那伤口会疼。 新娘犹豫了一下,又道:“那条香木手串便是我的三魂寄居之地。我虽然不懂你们修者的术法,但是我能感受到,那手串中有股温暖有力的力量在支撑着我,否则单凭我自己的怨气,根本不可能支撑起什么镜花水月。” 她试探道:“手串便赠与恩人,反正我已无法带走。不过,可否再让我看看它?” 江玉瑶点头,手掌一翻,那条手串便凭空出现在她的掌心。 新娘轻轻将它拿起,她闭上眼暗自用力,虽然不得其法,却是凭借本能驱动了神魂之力,竟然引得手串上那道淡金色的微光碎裂炸开。 新娘的三团魂火暗淡了几分,手串上却映出更亮的光华。新娘含笑散去,魂火归向对岸。 那条手串悬浮空中,缓缓坠落下来。 江玉瑶伸手去接,一只大手却先一步将那手串握在了手里。 江玉瑶皱起眉,看着那位云老板握着手串若有所思的模样,正要出言询问,手串上的光华突然脱离禁锢升腾而起,而后调转向下,飞快地扑向江玉瑶,一下子便冲入了她的眉心! 江玉瑶:“???” 顾云琅:“?!!!” 燕琢&夜萤&朱朱:“?!” 顾云琅依然握着那条手串,可是左手无名指的灼热感已经降了下来,恢复到了待在玉尧宫主身边时的温度。 顾云琅僵硬转头,看向那位缓缓睁眼的玉尧宫主。 为什么,为什么她能将残魂收入体内?! 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第65章 恶从胆边生 这道光华打入江玉瑶眉心后,江玉瑶的识海中响起了久违的“咔哒”一声。 一个信息盒子悄然显化,又徐徐打开。那里面有一道声音流淌而出,直接融入了江玉瑶的识海之中。 “当你再次听到我的声音时,说明你已经收拢了自己的第一道残魂。” “恭喜你,并且,不用惊讶。当初收拢你的残魂很费力的,偶尔漏下那么几条情有可原,你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你一定想问:魂魄有些细小的缺失会怎样对不对?嗯……我们穿书局在这方面经验不多,不过我去问过重生司那边,他们说影响不大,也就是偶尔头疼脑热,情绪不稳定,性格会有缺陷什么的。” “所以,找不找剩下的残魂你自己决定,要是不影响你继续享福,不找也没啥问题。” “啊,刚刚重生司的给我发来最新消息,说你这样的情况特殊,他们研究过后发现,你要是魂魄不全的话,在这边死后可能……大概……也许……回不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了啊。” “唉唉,别生气,我知道你现在想一口把我吃了,我也没办法啊,重生这种活我第一次干,重生司给我的手册里明显信息不全,操作不那么熟练你一定要理解,我保证,回去我就投诉他们!让他们拿不到任务绩效!” “为了补偿你,这张魂图我放在你的识海了。若你能将自身魂魄补全,它便会变成不灭的金色。” “你是不是想问,若你没有收拢到残魂,是不是便不会听到这段留言?嗯……确实如此,重生司那边是这么跟我说的,具体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总之,后续怎么走,你自己决定,魂魄齐全的话,在这个世界死去便是回到原来的世界,这一条依然有效哈!” 识海终于归于安静。 江玉瑶:“……………………………………” 系统的声音仿佛说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江玉瑶心中如无数羊驼奔腾而过,一腔怒火不知道该撒到谁头上! 万一之前自己一个厌世自我了断了呢?这不是没可能啊,她刚刚在这个身体里苏醒后,某个黄昏坐在月海边看着那红色的海面时,真的有点想家。 又或者她太过勇猛,之前在幻境里直接挂了呢? 自以为可以美滋滋地回到原来的世界,结果却落得个烟消云散吗?! 第91章 江玉瑶恨得牙痒痒,她缓缓睁开眼,便看到那位云老板握着手串,震惊地看着她。 江玉瑶恶从胆边生,突然出手一掌向那位云老板拍去! 顾云琅眉心一拧,也不躲闪,竟然直接抬手接下这一掌,然后一个手刀劈向对方脖颈。 江玉瑶侧头避开,两人又是一掌对上。 “轰”的一声,两道罡风硬生生碰撞在一处,激起周围一片白色花瓣。 两人各自退开,冷着脸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燕琢在旁边都看傻了,怎么回事?大家不是才并肩战斗过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白色的漫天花雨纷纷扬扬,遮挡住了两人的视线。江玉瑶调整呼吸,胸中恶气随着刚刚的一掌一拳总算消减了些许。 花雨落尽,江玉瑶也收势站好,问道:“你刚刚为何出手抢夺手串?” 顾云琅眼中冷意也收敛了起来,他刚刚一时气恼,但是两人过招之后他又恢复了理性,明白事已至此,反而不能直接撕破脸不欢而散。 她现在身上有了两道残魂,硬抢不现实,只能智取。 顾云琅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臂。 “尊上,”他语气恭敬道,“在下刚刚是担心那手串里面藏着什么害人的术法。也许那新娘是好心,但是她不懂修行之法,很容易被人哄骗,反而善心做成害人事。” 他摩挲着掌中手串,向着眼前这位玉尧宫主走近了一步:“刚刚那道光华冲入尊上眉心,然后尊上便突然出手,在下实在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只好仓皇应对,还请尊上责罚。” 他一边说着,一边躬身一礼。 江玉瑶剩下的恶气又消减了大部分,所剩无几了。 “算了。”她挥了挥手,“那道光华没有让我出现不适。” 她又伸出手:“拿来。” 顾云琅恭敬呈上那条香木手串。 手串入手,还残留着几分暖意,江玉瑶用手一捻,确定识海中的魂图毫无反应,这才将它收入袖里乾坤之中。 顾云琅细细地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最后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大地突然开始震颤,天空仿佛再次被人划开一道缝隙,一只眼睛从缝隙中望了过来,看向站在河畔的众人。 众人只觉得一阵恶寒。 朱朱问道:“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众人齐齐看向她。 朱朱笑了:“别指望我,我上次是被人带出鬼域的。” 她又指了指天上那只眼睛:“我只知道,他一出现,就说明我们已经惊动了鬼差,再不走就要被鬼差抓走了。” 江玉瑶皱起了眉,这个身体里没有相关的经验,她确实没有办法。 她看向其他几人,燕琢的夜萤面面相觑,肯定也是无计可施。 那位云老板也在低头思考者什么,手指轻轻搓动,似乎在做着权衡。 顾云琅确实在权衡利弊,他现在阴灵根觉醒,可以召唤鬼物为他们引路。 可是这势必会暴露他的能力,阴灵根太过诡异稀有,不论是人族修真者还是魔族魔修,都对阴灵根抱着很高的警惕,觉得他们与恶名在外的鬼修差不多,甚至与神秘的修罗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是此时暴露,后续会很麻烦。 可是若不出手,大家只能一起在这里等死,那更不划算。 正思考间,文殊兰的花海突然一阵悸动。花海的尽头处,一座不大的山坡上缓缓行来一道人影。 那人提着一盏灯笼,如提着一轮皎洁明月,他长袖飘摇,身影由远及近,渐渐落入众人眼中的,便是一张带着温润笑意的面容。 “林老板?”江玉瑶惊讶。 朱朱大笑两声,大步迎了过去:“你就猜到你会来!” 林溯无奈笑道:“你在这里,我自然要来的。” 他又看向江玉瑶等人:“诸位,我来接你们回去。” 第66章 回城 林溯的出现让顾云琅松了口气,众人跟着林溯,踩着他手中灯笼照出的光亮,一步步向着某个方向行进,若是远远看去,这一队人影居然逐渐变得模糊,最后消失在山坡的尽头。 天空上那只巨大的眼睛没有合拢,而是望向了红色花海的那处河岸。 又一个提着灯笼的人影出现在那里,只是虚无缥缈,竟是一道分身。 “你越界了。”那只巨大的眼睛竟然发出声音。 林溯的分身手提如月灯笼,抬头仰望着那只眼睛:“先越界的是你们。” 那只眼睛眯了起来,一只大手突然从天而降,拍向林溯的身形。 林溯没动,四周鲜红的彼岸花突然被巨大的气息震荡散开,好似飘起漫天血雨! 那只大手竟是被直接震得退了回去。 天空上的裂缝缓缓闭合,那只眼睛也随之消失不见。 周围红花零落间,只余下一道声音回响:“下不为例。” 林溯冷笑一声,身形凭空消失在原地。 ………… 皎洁月光之下,众人终于踏上了月海城的地面。 燕琢长长地呼了口气,夜萤默默握了握拳,脸上现出了一个可爱的小酒窝。 江玉瑶和顾云琅沉默地前行,谁也没说话,谁也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情绪。 朱朱则走在林溯的身前半步,抓着林溯的手,就像牵着什么对象一样。 第92章 一行人的最后,则跟着始终没说一句话的赫连沙,直到林溯停下脚步,转回身望向她,她才退后一步行了一礼。 “多谢。” 林溯笑了笑:“顺便而已。” 赫连沙抿了抿唇,身形一闪而逝。 燕琢和夜萤对视了一眼,不解道:“这就走了?” 江玉瑶按了按额头:“不然呢?等着我们盘问?” 顾云琅突然道:“她如此乔装而来,总觉得不善。而且赫连沙这个名字……我曾听闻魔域西北部有赫连部族,却不知道是不是其中的什么人。” 江玉瑶看了这位云老板一眼:“你倒是对魔域知道的很多。” 顾云琅谦逊一笑:“既然来这里做生意,怎么也要了解一下各方势力才行。” 江玉瑶“嗯”了一声,又问道:“你是跟我回南潮阁,还是回你的铺子?” 顾云琅想了想,道:“在下还是想先回铺子看看,若是没事,还请尊上允许我重回南潮阁。” 他姿态摆得很低,低得连林溯都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顾云琅用余光斜了他一眼。林溯干咳一声,低头掏出一方干净帕子,开始专心查看朱朱手上是否有什么灰渍。 江玉瑶点头说了声好,便没再多问,转身与林溯和朱朱夜萤告辞,准备带着燕琢回月海宫。 林溯却叫住了她:“你们被困的这两日,月海宫似乎发生了些变故。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并没有传出什么太大的动静。” 江玉瑶点头:“也不意外。”毕竟觊觎月海宫的人那么多,而且这个镜花水月到底是针对谁的,大家早已心知肚明。 针对一个铺子不需要废这么大周章,但是针对她这位月海宫宫主,那就真是以小博大了。 这个阵法确实无法灭了她,但是能困住一阵,趁着这个时候总能做点什么,比如杀个什么人,或者偷个什么东西,甚至在某些关键处动些什么手脚。 朱朱突然道:“这次没吃到好的,下次记得再叫我。” 江玉瑶无奈道:“难为你了,下次一定。” 对于这位没什么正邪认知的朱朱,江玉瑶如今并不觉得厌烦,他们自然不是一路人,也不可能成为什么朋友。 但是可以成为利益伙伴,月黑风高杀人夜的那种。 ………… 江玉瑶回到月海宫时,宫中戒备森严,气氛十分紧张。 门口的护卫看到自家宫主归来,各个喜形于色。等江玉瑶回到居住的“揽明苑”时,重丘已经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在江玉瑶坐下饮茶时,他便将这两日的情况呈报了一番。 镜花水月中的时间流淌与外界相同,他们被困了两日,外面世界也过了两日。 这两日中,重丘按照江玉瑶的意思封锁了海市,对外只说例行清查,开放日期未知。被那个古怪阵法波及的铺子自然都被牵扯了进去,加上重丘的利落打压,海市的古怪情况没有在坊间流传开来。各家商铺虽然对封锁颇有微词,但面对月海宫,他们也就只敢腹诽一二,不敢有任何实质上的抵触。 重丘还迅速提审了之前在云记捣乱的那些无赖壮汉,据他们供述,他们在云记捣乱那天确实将一条手串偷偷丢到了店铺货架底下。这是一个金主出高价让他们干的事情,说是可以挡财运,坏风水。他们以为只是同行间的手段,便做了,如今看来很可能是那条手串的问题。 江玉瑶手腕一翻,掌心出现那条手串:“这条,一会儿拿去让他们认认。” 重丘愣了一下,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恭敬接过手串收好。 裴炜和四位长老也在此时赶了过来。裴炜行了一礼便上前为江玉瑶搭脉,燕琢暗搓搓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自己也很虚弱,被裴炜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四位长老则开始呈报这两日月海宫的情况。 原来从江玉瑶他们被困后不到一个时辰,月海城外便出现了两处异动,有一队魔修肆意伤人,另有一队武者侵扰城外百姓,城中守卫前往都无法平乱,只能求助于月海宫。 两位长老便带着两队人前往协助。 他们走后没多久,月海宫悬挂的无风铃突然有多处响起,另外两位留守的长老急忙分别前往查看,却发现各处都没有异样,只得先加强了宫中守备,并且开启了防护阵法。 江玉瑶听完他们的讲述,问道:“所以,城外的异动应该是故意减弱宫中力量,他们的真正目的是宫中,而且应该是想要盗取某物,对吗?” 四位长老相互看了一眼,面露惭愧神色。 武者出身的铁长老一抱拳:“我们事后复盘,发现可能确实如此。尊上,是我们几人疏忽了,还请尊上责罚!” 另外三位长老跟着抱拳俯首,江玉瑶却只是笑着挥了挥手:“算了,这次事发突然,而且并没有真的造成什么损失。” 她顿了下又道:“或者,等我发现造成了什么损失之后,再做惩罚也不迟。” 四位长老沉声应是,又说了些其他的琐碎事情,这才告辞离去。 江玉瑶使了个眼色,重丘便起身关上房门,裴炜则抬手为这间卧房布上一层不易察觉的轻盈结界。 江玉瑶有些头疼,她按着额头问道:“你们说,这四位长老是不是有问题?” 燕琢叹了口气:“尊上,您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像父皇身边的……” 第93章 他说到这里停住,又把话咽了回去。 裴炜则温和一笑:“像进谗言的宦官,还是像吹枕边风的妃子?” 第67章 复盘 四人开始详细复盘,裴炜和重丘都觉得四位长老做得其实挑不出什么问题,月海宫中各处他们也去看过了,并没有发现丢失什么。 江玉瑶想了想道:“有几处你们进不去的地方,回头我会自己去查看一番。” 她端起茶盏:“宫中的事情就先说到这里,我回来了,对方应该能老实几天,大家先趁机修养下生息,城外和海市那边派人盯紧,抓回来的那些人若是供出了什么,第一时间告知我。” 燕琢三人俯首称是,江玉瑶挥了挥手:“我们这两日在幻境中也经历了不少,倒是可以与你们说说,你们就当故事听听,也算吸收一些入幻境的经验。” 幻境这个东西其实并不常见,多听听总是好的。江玉瑶不吝分享这些经历,基于这个身体的情感,她对南潮阁的几位“面首”还是比较信任的。他们是有所图,但是对于自己“有所图”这件事他们从来没有藏着掖着,而且毫不遮掩自己对各种信息的渴求。 利用宫主的信任和资源变得更强,这是他们共同的想法。 更主要的是,他们在“获取”的同时,又十分清楚自己的“义务”,从来不会让自家宫主觉得心累或者失望。 裴炜和重丘都露出期待的神情,重丘甚至摸出了一包花生米。 于是,在江玉瑶的授意下,燕琢便将幻境中的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只是说到自家尊上和那位云老板去给新娘做“示范”时,有些心虚地一笔带过。 裴炜却用折扇敲了敲手心,道:“等等,你刚刚说那喜婆需要有人去给新娘做示范,然后尊上点你,你拒绝了,反而是那位云老板自告奋勇?” 燕琢目光闪烁:“对。” “什么示范?”裴炜穷追不舍。 重丘也一脸“你赶紧说啊”的样子,顺便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 燕琢脸都憋红了,他哪敢细说?!只是看到自家尊上慢条斯理品了口茶的闲适模样,他又觉得自己是何苦,当事人都无所谓,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于是他把心一横:“就是~就是那个……!” 江玉瑶轻轻抬眼瞥向他。 燕琢只觉得刚刚鼓起的勇气仿佛被人一下子戳破,瞬间又泄了气。 江玉瑶心中好笑,看着燕琢的样子也不忍心再逗弄他,便重新垂下眼眸,放下了手中茶盏。 裴炜看看燕琢,又看了看自家尊上,最后和举着花生米忘了丢进嘴里的重丘对视一眼。 两个老江湖突然什么都懂了! “啪”的一声,重丘把手中一袋子花生米拍在了桌上,他站起身来,小山一样的身躯绷得肌肉凸显,原本就衣料不多的短衫被他直接崩开了衣襟! “尊上!”重丘一脸正色,故意用力弯起手臂,“您看属下这身体,够不够孔武有力?!既然您已经开了荤,什么时候可以给属下个机会,属下定会让尊上尝到极乐峰顶的滋味!” 江玉瑶刚喝下去的茶水差点一口喷出来。 她一边咳着,一边又见裴炜站起身,慢条斯理地一把推开重丘遮住半屋光线的身躯,彬彬有礼道:“尊上,欢愉之事,最是讲究滋味悠长,水到渠成。属下不才,倒是对这颠鸾倒凤之事有些研究,想着若有一日能侍奉尊上,必定能得尊上欢喜。” 燕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艰难地举起手来颤抖着指向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裴炜翻了下眼皮:“你错过机会那是你蠢,以尊上神威,若是有幸得以双修,必然功力大增,故而属下愿意自荐枕席,更愿自呈炉鼎。” 重丘站在一旁跟着猛点头。 江玉瑶觉得头疼,她按着额头叹了口气,无奈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好的。”裴炜也不纠缠,恭敬行礼后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重丘颇为遗憾地挠了挠头,重新拿起了花生米,丢了一颗到嘴里。 两人的样子哪里像求欢不得,只像是被人拒绝了一场比试。 燕琢抬头望向天花板,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果然是南潮阁里最纯洁的一位。 看看人家,为了能变强那叫一个不要脸面不择手段,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对,他们都入了南潮阁了,不就早已做好了和尊上双修的准备吗?自己怎么会觉得这样不对呢? 燕琢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他晃了晃脑袋,决定放过自己,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江玉瑶对于这个“示范”到底也没有细说,任由他们去想吧,无所谓。等到燕琢把情况尽数描述完毕后,裴炜和重丘都皱着眉头细细思考,半晌无人说话。 江玉瑶道:“说说看,随便什么都行。” 她看了一眼燕琢,燕琢会意,第一个道:“首先,我觉得云无江——就是那位云老板,他很有问题。其次,我觉得竹箱斋那位林溯林老板,也很不简单。” “我有同感。”裴炜接着道,“云无江有两处可疑,一是他自告奋勇与尊上去做那个‘示范’,二是他最后出手去抢那条手串。” “他的实力也很可疑。”重丘补充道,“之前与他接触时,完全感受不到他有与尊上对上一掌的力量,还有,你说他有两次出手都是在无人看清的情况下,而且是一击毙命,这就更可疑了。” 第94章 “至于那个林溯,”裴炜眯着眼,折扇一下下轻摇,“我怀疑,他已经一脚踏入了鬼道,而且那个朱朱也与寻常修者不同,不像武者也不像魔修,甚至跟人族的修真者也完全不同。” 他合上折扇敲在手心:“听闻鬼修会抛弃自身血肉,那个朱朱,似乎也不完全像……莫非是野修,就是修得过于庞杂了?” 燕琢点头:“总之,林溯和那个朱朱都很诡异。” 他看了一眼自家尊上,试探着问道:“但是尊上,那个朱朱为什么会跟着您呢?” 江玉瑶斟酌了一下,如实道:“我与她有些交易,她希望我杀人时带上她,她喜好生食刚死之人的血肉真元,觉得跟着我能吃得更多。” 燕琢一时语塞,裴炜扶了扶自己的额角无奈低笑,重丘则张了张嘴巴,感慨道:“……天下居然有如此……会吃之人。” 江玉瑶看了他一眼,重丘急忙摆手:“尊上放心,属下不喜生食。” 江玉瑶这才满意点头。 “既然大家都觉得那个云老板有问题,那便先把他带回来问问吧。”江玉瑶盖棺定论。 她顿了下,又纠正道:“不,不用带回来,等他回到南潮阁,我带他去那间密室便好。” 在场三位男子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相互看了一眼。 江玉瑶也是在这个身体的记忆中发现了“那间密室”的存在。 嗯,是个可以进行些私密交流而不被他人发现的地方。 第68章 密室烹茶 第二天,那位“云无江”没有来到月海宫,倒是重丘对那几个无赖的审问有了结果,说他们丢在云记的手串确实是重丘手里的这一串。 江玉瑶将手串收好,又问了些别的事情,便让重丘离开了。 阿啸还没回来,她也不想将手串交给别人进一步拆解探查,只能等阿啸归来再说。 想到这里,江玉瑶觉得自己的头疼症又犯了,于是决定,明日那位云老板若再不出现,自己就派人把他抓来。 结果晨曦再起时,重丘又带来了消息,说那位云无江已经回到南潮阁,原本他想直接来见尊上,重丘他们则按照尊上的意思将他带到了密室,让他在那里等着。 江玉瑶满意点头,身形一闪而逝,再出现时,已是南潮阁的那处密室门前。 密室布有隔绝外界的禁制,无法通过传送阵法直接进去。这里位于南潮阁的地下,江玉瑶抬脚走入,仿佛走进了一片透明涟漪,只是从外面看去,那涟漪之内再也看不到人影,只有一片模模糊糊的屏风影子。 密室之内其实没有什么屏风,这里靠墙放置的一排铁架,架子上挂着各种器具。 密室中间则是一张圆桌,桌上放着可以无火自燃的烹茶器皿,一汪不染污渍的清水,一方雪白的帕子。 密室的里间则是一张宽大床榻,红纱帷幔从床顶落下,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几根粗细不一的红烛,烛光摇曳,烛泪颗颗滴垂,那些红烛却似乎并不会因此渐渐变得矮小,而是始终保持着原有的摸样。 而那位云老板,则站在那些铁架前,细细的查看着上面那些或长或短或韧或柔的物件。 听到动静,顾云琅转过身,看向独自前来的玉尧宫主。 江玉瑶笑了笑,用手指了指这些铁架上的东西:“放心,我不会把这些用在你身上。” 顾云琅低下头,露出惶恐的神情。 江玉瑶又笑了:“幻境里走了一圈,就没必要继续装了吧。你的实力我看在眼里,你的胆色我也心中有数,再装就没意思了。” 顾云琅抬头看向江玉瑶,终于淡然一笑:“尊上说得对。只不过没有尊上这些话,我也不敢直接恢复常态。” 江玉瑶点头表示理解,她在圆桌前坐下,抬手示意这位云老板坐在自己对面。 顾云琅没有拒绝,行了一礼后便径直坐了下来。 密室内的夜明珠亮着暖黄的光,江玉瑶按照这个身体里的记忆开始摆弄桌上的烹茶器具,她手上有条不紊地操作着,脑子里其实在思考着其他的问题。 而顾云琅也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眯眼,看着眼前这位玉尧宫主姿态优雅地煮着茶。 按照林溯的建议,顾云琅不应该自投罗网。他与顾云琅复盘后,觉得这位玉尧宫主很可能因为“枪手串”这个动作而怀疑他,认为云记的幻境不过是困住她的手段,顾云琅或者他背后的什么人其实另有所图。 顾云琅对这些倒不在意,若将自己没做过的事情硬生生按在自己身上,那只能说明这位宫主是个蠢货。 他觉得这位宫主没有那么蠢,而且,他其实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彼时他问林溯:“你在收拢朱朱残魂的时候,可曾遇到过类似情况?” 林溯摇头:“收拢残魂的过程虽然艰难,但是只有能收和不能收两种结果,没有见过半路被截胡的情况。” 他顿了下,斟酌问道:“或者,会不会是因为你师父的魂魄与常人有着什么不同?” ……一语点醒梦中人。 顾云琅恍然,他师父的魂魄,或者说他为之执念的那人的魂魄,确实与常人不同。 她甚至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又怎么能用常理来揣度呢? 也就是在这时,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冲入他的脑海——有没有可能,江玉瑶的大部分残魂就在那位玉尧宫主的体内? 第95章 或者,她本身就是重生后的江玉瑶?! 自己都能重生一次,她是不是也能?! 这个念头一旦成型,便在顾云琅心中越扎越深,他没有接受林溯让他暂时避一避的建议,而是选择直接回到了南潮阁。 重丘将他带到密室他并不意外,他甚至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丝毫抵触。 他只有期待,期待早点见到那位玉尧宫主,期待印证自己那个疯狂的念头。 对于这一切,江玉瑶自然无知无觉,她只是将烹好的茶水倒入两人面前的茶盏,放下茶壶时,她有些意外地看了那位云老板一眼。 怎么?居然由着自己这位尊上给他倒茶?居然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顾云琅还真的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便又放下。甚至故意皱了皱眉,然后勉强赞了一句:“好茶。” 江玉瑶扬唇笑了笑,没在意对方的“有失礼数”。顾云琅则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位玉尧宫主的所有反应,她扬唇的模样真的很像她,她若只是玉尧宫主,却为何对自己的无礼如此宽容? 顾云琅自然是不敢坦白自己身份的,就算他确认了对面坐着的便是自己执念要找的江玉瑶,他也不知该如何坦白。 天罚那日,他的话说得太绝,他不知道江玉瑶对自己的恨意有多少。 一定很多吧。 顾云琅想到这里,便觉得心中郁结,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江玉瑶则慢条斯理地用那一汪清水洗了洗手,又用那方白色帕子擦干水渍,这才问道:“茶也喝了,该谈正事了。” 顾云琅点头:“好。” 对于他的坦然,江玉瑶倒有些意外:“你不怕?” 顾云琅摇头:“我心坦然,自然不怕。” 江玉瑶道:“就算不用架子上的这些对象,我也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这个你应该知道。” 顾云琅再次点头:“我知道。” 江玉瑶也点了点头,行吧,看来对方有备而来。 她站起身,来到一副十字状的铁架前,朝顾云琅招了招手:“来。” 顾云琅听话地站起身走了过去,又听话的抬起手,任由这个铁架自动将他双手向两边锁紧,又扣紧了他的双脚脚踝。 一道刺痛突然从他脖颈某处要穴传来,顾云琅骤然咬紧了牙冠,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体谅一下,我要用搜神之术探入你的神识,自然是要先将你的真元阻滞片刻,这样才能看得清。” 顾云琅笑了,笑容有些惨然:“无妨……” 他所期待的,便是这一刻。 第69章 搜神 搜神之术,虽然可以快速而直接的在对方神识中看到真相,但是一般刑讯并不常用。 一方面,它对于施术者来说要求很高,如江玉瑶这样达到化神境界的才能使用。 另一方面,它对被审人伤害巨大,若是模拟,大概就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针刺入你的脑子,然后不停地细细拨弄搅动,直至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会罢休。 江玉瑶指尖凝起手术法点在“云无江”的眉心,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如今的她已不是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的懵懂小白,现在她已经懂得,有些怜悯是无用的,有些同情是多余,有些心软反而会害了自己。 顾云琅脖颈处青筋暴起,却生生压下了喉中的痛呼。 “云无江”的识海中一片苍茫,无边无际的白雾之中,什么也看不清。 术法中记载,搜神之时若发现对方识海被遮蔽,可能是因为记忆残缺,也可能是因为识海被加了禁制。加了禁制的情况又分为主动和被动,但是不管怎样,若是面对这种情况,施术的力道只要重上几分便好。 江玉瑶指尖白光更甚了几分。顾云琅被劲力抵紧,后脑重重地向后撞到了铁架上。 可是他已经感觉不到痛,甚至庆幸铁架困住了他,否则他现在不知会是怎样的扭曲光景。 识海中的白雾微微散开了一小片,映出一片峰峦迭嶂。 一些记忆的碎片终于显化出来,那高山之中有云海翻滚,有满山苍翠,有山顶凉亭,有琼楼玉台。 有灵兽飞鸟自山中穿梭而行,有白衣胜雪御剑遨游其中。 有山门巍峨立于山脚,上面刻着三个大字——明净宗。 江玉瑶的手霍然一抖。 顾云琅的眉心也随之猛然一颤。 但是她没有停下搜神术,而是一咬牙再次加重了力道。 顾云琅的唇角终于渗出血来。 识海中的白雾又散开了些许,江玉瑶看到一人高座台上,竟是宋静秋?! “云无江,”宋静秋一如往常地温和开口,“此去魔域诸多凶险,两届虽然通商,但是非我族类,不可掉以轻心。” 有声音恭敬应道:“是,师父。” 白雾再次蒸腾而起,遮挡住了刚刚破开的画面,江玉瑶只觉一阵力道猛然袭来,她只得撤去术法,睁开了眼睛。 顾云琅虚弱地垂着头,整个人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他衣衫已经湿透,浑身颤抖,被缚住的手依然握紧成拳,看来术法的结束并没有让痛楚马上消失。 江玉瑶退后一步,细细地看着他。等他的双拳终于渐渐松开,这才上前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第96章 “睁眼,看着我。”江玉瑶冷冷道。 顾云琅睫毛微抖,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茫然。 “你是扮成商人进入魔域的明净宗弟子?”江玉瑶问道。 搜神术法撤去之后,对方会有半炷香的“有问必答”时间,江玉瑶还有好多疑问,自然要好好利用。 顾云琅声音低哑:“是。” 果然“有问必答”。 江玉瑶仔细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脸,他眉眼俊秀,是个见一面便能让人记住的模样。可是为什么在原身的记忆中,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你是宋静秋的弟子?”江玉瑶又问。 顾云琅眸光微闪,似乎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道:“是…” “宋静秋让你伪装商人来魔域,有什么目的?”江玉瑶继续问道。 顾云琅眼中挣扎之意更浓,但是这份不甘的火苗终于被搜神之术的余韵压了下来。 “在暗处监视两届通商,魔域若有任何异动,需要第一时间告知人界,早做准备……” 这个答案倒是合理,江玉瑶微微点头,觉得这是宋静秋会做出的事情。 “你以前一直在明净宗?”江玉瑶犹豫了一下,问道,“之前十数年,你为何都不在宗门?长明殿中为何也没有你的名字?” 顾云琅直直地望向江玉瑶,眼中有痛苦之色一闪而逝,一时居然没有回答。 “说话!”江玉瑶加重了手上力道。 “因为……”顾云琅终于开口,“因为师父需要留在暗处的弟子……所以,我的名字不能入长明殿,我甚至不能在宗门中停留太久……” “是谁遮蔽了你的识海?”江玉瑶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顾云琅闭上眼,似乎耗尽了力气:“是师父,用禁制…” 果然。 江玉瑶细细想了想,对于宋静秋,结合原书的描写和自己接触下来的感觉,她觉得那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却也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好人,绝不是什么圣父傻白甜。 这样的人若是为了宗门安危留些暗处的棋子,确实也说得过去。 只是如今自己这样,也不可能回明净宗再去与他相认了。 她既然割舍了前尘过往,那便割舍干净,不要再有什么藕断丝连的牵扯为好。 江玉瑶终于放下手,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徒留“云无江”继续困在铁架上。 他的呼吸依然颤抖而又隐忍。江玉瑶没有用术法帮他缓解痛苦,她并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心软,也不想让对方怀疑“明净宗”这个身份可以在她这里得到什么特殊的待遇。 茶水喝到第三盏,铁架上的“云无江”终于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他无力地抬起头,看向站在圆桌前转身望向自己的江玉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尊上…满意了吗?” 江玉瑶拿起桌上的帕子,在那汪清水中慢慢洗净拧干,这才拿着它走到了顾云琅的身前。 顾云琅有些戒备地看着她。 江玉瑶却笑了。她没有给对方松绑,而是抬手理顺他被冷汗打湿的额发,又用帕子轻轻擦拭掉他脸上的还未干却的冷汗,以及唇边的血渍。 “你原来是明净宗的人。”江玉瑶似笑非笑,手上力道却轻柔温和。 顾云琅面露震惊,然后是几分慌乱。 江玉瑶压了压手:“没关系,两届通商,各自谨慎些也是对的。只要你不算计到我头上,我月海宫对这些倒也不在意。” 她伸手拉了拉对方的衣襟,用帕子轻轻擦拭着他的脖颈,然后是锁骨。 “手串的事,我暂且认为与你无关。”她又将他的衣襟拉好,顺势手上稍一用力,将顾云琅的身体拽到自己的面前寸许。 “你也可以继续经营你的云记蜜果坊,但是,你得从我的南潮阁滚出去!” “尊上……”顾云琅竟然红了眼,“经过幻境一事,若我说,对尊上已经……” “闭嘴!”江玉瑶喝住他,她抬手一挥,铁架上的禁制尽数解开,顾云琅的身体踉跄着跌落下来。 “我身边并不需要一颗别人的暗子。”她说罢又坐回圆桌,却没有拿起茶盏,而是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 “除非,”她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向这位“云无江”,“除非,你让我觉得,留下你能有大用。” “但是!”她又补充道,“不要提感情。感情太虚无,也最无用,你应该懂的。” “我……”“云无江”眼神挣扎,几番权衡之后,终于一咬牙,单膝跪在了江玉瑶的身前。 “我在明净宗偷偷修得一门禁术,可以借双修之法增进修为。”顾云琅看着江玉瑶,缓缓道,“用此术者,若有一方为天生阳灵根或阴灵根,对于另一方,则会有很大裨益。” 江玉瑶心中一震,眸光中有抹痛色一闪而逝。 某些回忆在她心中冒出头来,却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顾云琅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而我,便是天生阴灵根,能助尊上得大修为!” 第70章 兄弟 江玉瑶的指尖挑上他的下巴,对方眼眸清澈,满含期待。 “你可真是个称职的暗子。”江玉瑶笑道,“若要俯瞰魔域的动作,待在我身边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为此,你居然不惜以自己为代价,甚至愿意做个双修鼎炉?” 第97章 “云无江”做出微微惊慌的神情,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俨然一副被人戳中心思的模样。 江玉瑶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觉得这事儿有些好笑,宋静秋的暗子想留在自己身边,她倒是无所谓,南潮阁里再多一个有所图的“面首”而已,问题不大。 但是…… 看着这个云无江,她居然会想起那个曾经的好徒儿。他如今还会是阴灵根吗?既然自己任务完成,说明他没有黑化,也许,他的阴灵根并没有觉醒吧。 想到顾云琅,江玉瑶很快便止住了继续想下去的念头,她按了按额头,突然意识到与这个云无江在一起的一个好处——她不会头疼。 也罢,总算有些用处。 江玉瑶的纠结在心中分出了胜负,于是手指移动在眼前这位“云无江”的眉眼上轻轻描画。 “一个身有业火的阴灵根……你们明净宗真是个好地方。”她笑意有些微凉,“留下也好,但是不能留在南潮阁,南潮阁不养闲人。” 她顿了下,道:“我揽明苑中还缺个随身侍从,你来做吧。” 魔界若是真的有些破坏两界的心思,她并不介意宋静秋知晓,甚至希望大师兄可以出手掌控全局,如此,她便可以落得轻松自在,只管享受便是。 所以,既然留下了,与其把这个云无江放在南潮阁,不如放在自己身边合适。 更何况他在身边自己就不头疼,多安逸…… 顾云琅低眉垂眸,应了一声:“是。” 只是江玉瑶没有看到,他拢在袖中的手已经握紧成拳,指节捏得发白。 ………… 顾云琅回到云记时,林溯正在等他。 两人走到里间,顾云琅关门后抬手布上一道结界,屏蔽了屋内所有声响。 林溯抬头看着这层结界的隐隐光泽,道:“明净宗的术法结界你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在这里使用,看来是成功了?” 顾云琅坐下,长吁了一口气:“我觉得,是她。” 林溯顿了下,这才缓缓点头,坐在了顾云琅的对面。 之前顾云琅找他复盘后,两人便定了一个试探的法子,专门针对搜神之术。林溯使用秘术揉捏了一段记忆放入了顾云琅的识海,又在里面布了禁制,让搜神之术无法看清全貌。 故而,江玉瑶看到的那些画面,便是他们想让她看到的记忆。 而顾云琅,也借着那个禁制中灼烧神识的力量用痛楚保持着清醒,借着这段虚假记忆印证了自己的设想。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这副身躯容貌十数年来没有在明净宗出现过?她怎么会知道长明殿上没有“云无江”的名字? 这些恐怕连明净宗的寻常弟子都不敢确定,可是这位玉尧宫主却问得如此自然而然理所应当。 除了她便是江玉瑶,顾云琅找不出第二个答案。 听着顾云琅的描述后,林溯沉思片刻道:“也许,作为魔域最大宗门的尊主,她早已在明净宗布了暗子,所以知晓这些?” 顾云琅没有否认他的猜测,而是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有这个可能。” “但是,我也不想放弃我认为的那个可能。” 林溯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身前:“我先替你解除识海禁制。” 顾云琅却抬手挡住了他:“这个禁制,现在还不能解。” 林溯愣了下:“你是怕她突然再用搜神?” 顾云琅点头:“对。” 林溯犹豫道:“你……不想与他相认?” 顾云琅沉默下来,半晌,才缓缓摇头:“我想,可是我不敢。” 曾经做得太绝,就算自己是为了她,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以及如何去修复。 “更何况,”他又道,“我还不确定她是不是愿意见到我。也许,她只是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顾云琅又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林溯:“若是如此,你说,我该打扰她的新生吗?” 顾云琅眸光中闪过一抹光亮,但是很快又暗淡了下去。 他自问自答:“若她不想,我便不该打扰。起码,不该以顾云琅的身份去打扰。” 林溯哑然,他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魔域,你是云无江。” 顾云琅惨然一笑:“对,我是云无江。” 两两无言,半晌,林溯才转移话题道:“若没人对你使用搜神,这个禁制里的灼烧之力便不会触发,除此之外,它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顾云琅点头:“我知道。” 林溯道:“我一直想问,你相信我,是因为在这里只能相信我么?” 顾云琅摇头,他相信林溯是因为前世的某些记忆,但是这些却不好向他解释。 “难道你觉得我不该信你?”顾云琅笑问。 林溯摇头:“我只是好奇。” 顾云琅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我们在某些方面是同类吧。” 林溯笑了。这倒是……有些道理。 ………… 晚些时候的揽明苑,江玉瑶躺在贵妃靠上翻着燕琢送来的闲话本子,手边摆着裴炜送来的新鲜灵果,还有重丘送来的刚出锅的盐水花生。琐事总算告一段落,具体事宜也都吩咐了下去,此时难得讨个清闲。 外面响着清扫院子的声音。那个云无江把偏房收拾好后便搬了进去,他倒是个眼里有活的,此时正拿着扫帚,一下下地清扫着园子里的落叶,没有用术法直接清理了事。 第98章 嗯,态度倒是很端正,江玉瑶想。 南潮阁的三个男人送过东西并没有离开,而是立在园子里,就那么看着这个云无江洒扫打理,时不时眼神交汇,欲言又止。 终于等到这位尊上新晋的贴身侍从打扫完院子去放扫帚,三人便跟了过去,在墙角堵住了他。 燕琢嘿嘿狞笑:“兄弟,密室里的东西,好玩吗?” 顾云琅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露着半身肌肉的重丘又问:“里面那张大床,舒服吗?” 裴炜摇着折扇微微一笑:“却不知,那几根蜡烛,合不合尊上的心意?” 顾云琅一阵无语……他忍了半晌,又望了一眼卧房门口的方向。 燕琢拍了拍他的肩头:“别看了,尊上从来不管我们之间的内斗,斗得越狠她越开心!惊不惊喜?” 重丘捏着拳头重重点头。 裴炜收起折扇:“我们只是想知道,你和尊上……有没有真的……” 顾云琅直接摇头:“没有。” “没有?!”三人异口同声,面露惊讶。 惊讶之后,居然是浓浓的失望。 顾云琅挑了挑眉。 燕琢叹了口气:“哎……我还以为尊上开荤后自己就有机会了呢!” 重丘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悲愤。 裴炜则认真的看着顾云琅的眼睛,确认他没有说谎后,才露出遗憾神色。 “罢了,”他揽上顾云琅的肩头,“既然大家是好兄弟,以后你若是真与尊上有了鱼水之欢,记得告诉我们一声。” 他朝着顾云琅挤了挤眼睛:“我们也好有点盼头不是。” 顾云琅:“……” 这“兄弟情”,感觉有些不太对啊…… 第71章 熬鹰 魔域之人不喜欢白天,觉得太阳太过炙热浓烈。但是揽明苑中,那位月海宫的玉尧宫主却让自己新收的随身侍从把贵妃靠搬到了园子里,闲来无事时,便躺在那里晒晒太阳。 江玉瑶是喜欢阳光的,但是这个身体并不那么喜欢。太阳晒了不到一个时辰,她的肌肤就会有种被灼烧的痛感,江玉瑶便会让这位随身侍从撑起一把纸伞站在旁边,自己则继续在贵妃靠上打坐调息,慢慢调整这个身体里的气府真元。 于是,顾云琅这一站,便是到了日落时分。 自从顾云琅搬进揽明苑的之后,便是日日如此。寻常魔族白日里休养生息,他需得洒扫撑伞,寻常魔族入夜后开始活动劳作,他一样不得闲,需要在自家宫主身旁随行伺候,不能离开半步。 如此日复一日,顾云琅原本就清瘦的身体便更加清瘦,形容也憔悴了不少。 修真者原本不会如此脆弱,奈何他重生后身体便留了重伤的底子,加上金丹只剩下一半,如今每日连调息的时间都没有,状态可想而知。 于是在他搬到揽明苑将满一个月时,终于在某个清晨打扫完院子里的落叶后,呕出一口血来。 彼时江玉瑶正在贵妃靠上调息。她似有所感睁开眼,看向那个扶着墙喘息的背影。 “怎么了?”她起身走过去,顾云琅别过头,用手擦掉唇边血渍。 地上的血渍却还斑斑点点留在那里,江玉瑶皱了皱眉:“熬不住就告诉我。你是旧伤复发?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若你死在我这里,我倒是无所谓,就算明净宗来算账我打杀回去便是,只是没这个必要。” 顾云琅转过头来,咧嘴一笑:“尊上说得是,我确实有些熬不住。” “只是我也想看看自己能熬多久。半颗金丹再不济也是金丹,若连一个月也熬不下来,我也没资格图谋其他。” 江玉瑶眯起眼,看向面前这位明净宗的“云无江”。 她自然是故意的,这种做法她在现世里便听到过,叫做“熬鹰”。 不过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实践。 “熬鹰”的目的自然是驯化,把这位明净宗的暗子留在自己身边,她总要调教调教才行,不然早晚坑了自己。 江玉瑶唇角扬起,手背在身后,微微俯身去看这位“云无江”的眼睛。 “那,你现在是想休息,还是想继续?” “没关系,”她不等对方回答,便道,“只要你提出来,我都会答应。” 顾云琅看着眼前这为玉尧宫主,有一瞬间觉得十分陌生。 然后便是一阵心痛。 他没来由地想起在江玉瑶原本世界的那处幻境中,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眉眼弯如月牙的好看模样,而她的背后,是绚烂如星辰的璀璨烟火。 顾云琅垂下眼眸,咽下了喉中再次涌起的腥甜。 “我可以继续。”他道,声音微哑,却十分坚定。 江玉瑶站直身形应了声“好”,然后又问:“为何不用术法清理,非要身体力行?” 顾云琅道:“以前在明净宗待着的时候,都会这样清扫……院落。” “用术法自然方便,但是身体力行地打扫这些落叶,一点点让庭院和房间变得干净整洁,却会让我的心境更平和,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修行。” 江玉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大概便是所谓“修心”吧。 她突然想起明净宗自己的那处“素雪雅苑”,以前也有人会一下下帮她清扫院落,帮她归置房间里的物件。却不知现在,那院中的六月雪是否还一簇簇地开着,房间里的桌案是否已经落满了灰尘。 第99章 她叹了口气,觉得师兄宋静秋一定会把那里直接封闭起来,只有他自己能进出吧。 大概,算是一种缅怀。 于是她突然又想到,师兄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伤心?会不会偶尔去“素雪雅苑”坐坐? 至于那个人……江玉瑶抬手按了按额头,她不愿去想。 “坐下休息会儿吧,想继续也要攒攒体力。”江玉瑶道。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贵妃靠,抬手一挥,一张松软蒲团从里间飞出来,落在贵妃靠旁边。 顾云琅也没推辞,走过去在那张蒲团上坐下,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魔域的白日里,连鸟儿都在休息,虫儿也在睡眠。清风拂来,只有树叶沙沙作响,些许叶片被吹落在地,让原本干干净净的青石地面又成了需要打扫的样子。 江玉瑶托着腮。慵懒的靠在贵妃靠上看着这位“云无江”。 那把平日里需要他撑着的纸伞,此时已经自行打开,悬浮在江玉瑶的身侧。 江玉瑶好似在自言自语:“你师父……” 她想问“你师父还好吗?”但是说到一半又停住,总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矫情,甚至有些“琼瑶”范儿了。 她并不怀念过去,只想彻底切割,好好在这里享受一下权势金钱和美男子。 为何会突然想询问故人?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妥善打理自己的“素雪雅苑”?还是因为刚刚突然想起,便牵扯起一丝对过往的惦念? 明净宗,大概也就宋静秋值得她惦念了吧。 江玉瑶闭口没再问下去,只是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微苦,又微凉。 顾云琅兀自调息,看似无知无觉。 但他并没有封闭五感,所以那三个轻飘飘的字眼,便轻飘飘地落进了他的耳朵。 他眉心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心湖却好似凭空而降一根尖锐冰锥,直直地扎入湖心! 原本只有细微涟漪的心湖表面瞬间碎开道道裂痕。 顾云琅一口血喷了出来,竟然身子一歪,就此昏死了过去。 江玉瑶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动作。 半晌,她才起身走到对方身前,俯身搭上他的腕脉。 气府真元一片混乱,而且有个力量正在他体内四处冲撞,眼看着便要将各处气府窍穴肆意点燃。 江玉瑶恍然大悟,她赶紧掰着手指掐算了一下…… 大意了,距离他们从云记的幻境走出来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 而眼前这位云无江体内的业火,也到了再次发作的时候…… 第72章 消解 上次在幻境中帮这位云无江消除业火,江玉瑶其实下了很大的决心。 不过凡事有一便有二,如今看着他体内业火再次蒸腾而起,江玉瑶反而没什么纠结,只是叹了口气,便用术法托起对方的身体,将他送入了屋内。 双修是不可能双修的,就像上次在幻境中一样,江玉瑶只是用真元引着对方体内的业火,从他的体内游走到自己体内的气府窍穴。 这个身体没有经过业火的淬炼,但是江玉瑶的神识曾经被业火折磨过很久,自从业火消失之后,她的识海中反而出现了一处空缺,似乎是灼烧过的伤口还未愈合,又像是虚位以待,等着某种力量的回归。 若是内观识海,便能看到那处空缺寒气森森,上次江玉瑶将那位“云无江”的业火引来此处走上一圈,自己的识海居然暖意融融,对方的业火也平息了许多,最后居然被她就这么消解了那次的发作,这个结果,连江玉瑶自己都很惊讶。 但是她没说,只是故作高深地假装神秘,这个云无江,总要有点手段牵着他才行。 此次她再度使用这个方法,果然,对方的状态很快稳定了下来,一团糟的气府真元也好了许多。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被她引入自身识海的业火居然与上次有了些微的不同,它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从那处冰冷空缺中升腾而出后,居然溢出一丝金光,瞬间融入了系统留下的那张魂图之中! 江玉瑶十分惊讶,她踏入自身识海内观那张魂图,魂图之上赫然现出一个金色人影,在那个人影的北面是一片红色海面,其上有一点金光若隐若现。江玉瑶福至心灵,居然看懂了。 那里,月海之中,有着自己散落在外的残魂。 顾云琅的业火终于平息下来并且回归了他的体内。江玉瑶看着躺在床榻上依然昏迷不醒的人,陷入了沉思。 刚刚的一切让她有了一个推断——其实这个“云无江”身上也带着她的几缕残魂,甚至于,他身上的业火说不定都是从自己身上剥离出去散落在外的存在。 所以,他才会莫名其妙地被自己“吸引”。 自己和他在一起时,因为残魂的作用,所以才不会头疼。 江玉瑶托着腮帮有些发愁。她该怎么去鉴定呢?魂图给出了月海的方向,但是在这个云无江身上,却没有任何提示啊?! 而且月海那么大,她又该如何去找呢? 想到这里,江玉瑶就恨得牙痒痒。 什么享受,这明明是系统给她挖下的大坑!! 顾云琅终于悠悠醒转。窗外已是明月高悬,月圆之夜,所有的一切仿佛笼罩着一层银色的薄纱。 他突然僵硬了下,看着端坐在床榻上垂眼看向自己的玉尧宫主,想问什么,却张了张嘴没问出口。 第100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江玉瑶揉了揉眉心,“我们什么也没做。刚刚如此,之前在幻境中也是如此。” “我虽然喜欢美男,但也不一定非要享用美男,而且你这么清瘦,在我眼里,还需要养得再健康行才算美男子。” 顾云琅松了口气,复又垂了眼,遮住了眼中的遗憾。 江玉瑶自然没看到那层遗憾,只是继续道:“你实话告诉我,你身上的业火到底是哪里来的?” 顾云琅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玉瑶,果然,她对这个还是有些在意。 这世间身中业火之人屈指可数,业火本身便是逆天而为的惩罚。若说她只是好奇,顾云琅当然不信。 他对“玉尧宫主便是江玉瑶”的推断更信了一分。 于是,他开始一本正经说瞎话。 按他的说法,大约一年前,他在魔界边境处逗留过一阵,突然有一天天生异像,他的阴灵根也突然出现了异样,灵根的反噬让他痛苦不已。按照之前他所修习的相关秘术,若要压制住阴灵根的这种异常,只得去阴煞之气更重的古战场。 反正都是死,他便逆着逃命的人流前往尝试,结果在看到巨大的天雷降落时突然神魂剧颤,然后便不省人事。等他再醒来时,天地之间已经重新归于平静,他的阴灵根也安静了下来,甚至自身修为也更上一层楼。 只是从那以后,他的体内便多了一道可以灼烧他神魂的力量,他偷偷回到明净宗问过师父宋静秋之后才知道,那便是每月会发作一日的业火。 “原来是在那里。”江玉瑶了然。 他的说法,似乎与自己的猜测完全契合。 江玉瑶没有继续追问更深的细节,顾云琅察言观色,试探着问道:“尊上,为何对在下的业火如此在意?” 江玉瑶看着他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没见过,觉得新鲜,所以多问问。” 顾云琅:“……” 行吧。 他又抬起头,望向江玉瑶问道:“尊上刚刚是用什么方法帮属下消解了业火呢?宋……师父曾说,业火只能通过双修消解,否则只能忍受一日的灼烧体魄与神识的痛苦。” 让他称呼“宋静秋”做“师父”他还是很别扭。而且,他不想在她面前提到这个名字,甚至有些隐隐的抵触。 江玉瑶却嗤笑一声:“你们不会的方法,不等于没有。” 她顿了下,又缓和了语气,道:“总之,我不会沾你便宜,这个你放心。” 顾云琅:“…………” 江玉瑶揉着额角站起身,想着魂图上的那处光点,没什么头绪。 正在这时,重丘从外面急冲冲走进来,却一下子撞在了透明的结界上,差点跌倒在地。 江玉瑶挥手撤掉结界,重丘这才揉了揉鼻子走到她面前,行了一礼后才道:“尊上,阿啸有消息了!” 之前阿啸为了寻找炼器材料离开了月海城,江玉瑶是知道的。 但是按照这个身体的记忆,阿啸虽然经常为了收集材料或者炼器秘术离开她,但是不管走到哪里,每十日定会寄回一道传信符,这个习惯保持了多年,雷打不动。 可是这一次,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阿啸音信全无。 江玉瑶接过重丘递过来的传信符,手指一捻激活了其中灵力。 传信符中散发出一道光影,它在空中没有化出文字,而是化出了一张图。 图上一片红色海面,一点金色光亮在其北方不停闪烁。 这……江玉瑶眯起眼,居然和她在识海中看到的魂图相差无几! 第73章 老铁 月海宫一处僻静之地,有一座无人看守的宝库。 这里的宝物与其他宝库的财富珍宝不同,在这里放着的是一些炼器所得的法宝,有施展开后大若山丘的傍身宫殿,也有小若鸣虫的灵巧物件。 宝库四个飞檐上都挂着一只无风铃,这种铃铛遇到靠近的陌生气息便会鸣响示警。在整个月海宫,靠近这处宝库还不会让无风铃响起的,只有玉尧宫主和四大长老。 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宝库门前,他身着披风带着兜帽,整张脸上被一层迷雾覆盖,一步步走得悄无声息。 那人拾级而上,直到他推开宝库的大门,无风铃也没有一只响起。宝库之中,一个个法宝整齐地放在一排排多宝架上,那人走进门内反手将门关好,这才径直走向宝库的最后一排。 这里的多宝架上放着一只只两个手掌大小的宝船,最上面的一只更是通体笼罩着一层淡红色的灵光,就像月海海面泛起的光晕,带着盈盈水汽。 那人站在多宝架上看着这只可以在月海上远行的宝船,半晌,才抬手在架子的某处轻轻一按,一道无形的气墙在他面前彻底散开。 那艘笼罩着淡红色灵光的宝船终于被他拿在了手中。他正要将它放入自己的方寸中,却突然身体一僵,骤然转过身来! 一声轻笑,江玉瑶出现在他身后的多宝架旁。她叹了口气,道:“之所以不动声色,全盘相信你说的那些鬼话,当然是想钓个大的。原本我以为你会再等等,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我昨天才收到那个传信符,这才半日你便动手了。怎么回事呢?铁长老?” 那人突然一拳轰来,带着一阵猛烈的罡风! 江玉瑶抬手大袖一卷,这足以撼山的罡风居然被她尽数卷入了袖中!她向门外用力一甩,那罡风连带着那人被急速甩出了宝库! 第101章 “轰”的一声,宝库外的地面上被那人的身形砸出了一个大坑! 江玉瑶身形再次出现在那人身前数丈,她只是笑意吟吟地看着对方,也不逼问,就这么默默得看着他。 那人被盯得心头发寒,正要挣扎起身,却被江玉瑶一脚踏中胸口,这一脚力道千钧,踩得那人口喷鲜血! 江玉瑶伸手在他面前一抹,兜帽之下露出铁长老的面容。 “啧啧,还真是你。”江玉瑶嗤笑道,“刚刚是诈你的,你怎么这么爱上钩呢?” “你……你刚刚不是在南潮阁寻欢……”铁长老抖着声音问道。 江玉瑶笑了:“那个我当然是假的啊。不然怎么能守在这里等你上钩呢?” 铁长老气得脸色铁青,江玉瑶脚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这让铁长老又呕出一口血来。 “说吧,”江玉瑶伸手弹掉铁长老的兜帽,“偷这个宝船干什么?上次我不在的时候,你背后的人都没舍得启用你这个爬到长老位置的暗子,今天怎么这么着急?” 铁长老紧抿着唇不说话。 江玉瑶居然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有几两骨头,不错。只不过你们上次没得逞,这次一样不会得逞。不如你把你背后的人供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你以为这么硬挺着我就舍不得杀你吗?” 江玉瑶的面色突然变得阴沉:“并不会舍不得。我只会觉得你碍眼,不如直接宰掉!” 铁长老身体骤然抖了一下。自家宫主是什么性子,他自然是知晓的。他想起以前旁观宫主审讯刺客的场景,不由打了个冷战…… 江玉瑶冷笑一声,抬起了了手刀。 铁长老脸色一下白了:“我说!” 江玉瑶手掌放缓,再次赞许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是铁长老却没来得及再说一个字,突然间抱住自己的脑袋哀嚎起来! 哀嚎声凄惨地回响在整个宝库里,不多时,铁长老便在江玉瑶面前七窍流血,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起来! 片刻过后,铁长老原本的武夫体魄居然干瘪城一团,而且缩得越来越小,终于彻底没了生气。 江玉瑶皱着眉头俯身看过去,刚刚死去的铁长老在她眼前就这么缩成了一个干瘪的肉球,看样子应该是被人在体内种下了禁制,让他不可能存在异心。 江玉瑶有些遗憾,正要起身离开,那干瘪肉球突然发出一阵刺目白光!紧接着白光爆裂,竟是金丹爆体?! 又一道身影突然而至,抱着江玉瑶身形一转。 “轰”的一声,铁长老被自己的金丹轰成了齑粉,江玉瑶则被那人搂在怀中,清晰地听到了身前男人自胸腔发出的一阵闷哼。 江玉瑶推开刚刚搂住他的那人,果然便是那位“云无江”。 “你在这里干什么?”江玉瑶皱着眉问道。 云无江的披风已经尽数碎裂,他低头咳嗽了半晌,这才摇了摇头:“我不放心,就……” 听着他虚弱的声音,江玉燕心里居然有些复杂,有些烦躁又有些不忍。 她伸手捏住对方的腕脉,感受着对方早已杂乱无序的气府真元。 江玉瑶有些生气:“我比你强,当然可以保护好自己。如今你为了护住我自己反而受了重创,这很没有意义。” “我并不需要你护着,你这样反而伤了自己,对我而言,这样只会更麻烦。” 顾云琅低咳了几声,他似乎并不意外江玉瑶的气恼,平复着喘息道:“你需不需要是你的事,我护不护是我的事。” 江玉瑶:“……”还挺犟。 顾云琅顿了下又说:“我不是逞能。” 他这句话说得很坚定,鬼使神差地,他又加了一句:“是本能。” 江玉瑶:“……” 没救了。 …… 铁长老偷出来的宝船被江玉瑶收着,回到南潮阁后便拿给了裴炜。 裴炜仔细看了看这艘宝船,点头道:“这是阿啸的得意之作,我记得他刚做好时便拿给我们炫耀,说这艘宝船可以在月海之上航行,不会被月海上空的迷雾带入漩涡,整个魔域也没几艘,却不知想偷宝船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宁可消耗掉铁长老这样的高阶暗子,也要来偷它?值得吗?去偷别的不好么?” 江玉瑶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一旁的顾云琅却道:“有没有可能,他们不是想得偷船之后做什么,而是想阻止或者拖延尊上出行?尊上刚刚收到传信符,会不会和那个有关?” 那天打开阿啸的传信符时,江玉瑶没有刻意避开顾云琅,他居然便模糊猜到了这些。 第74章 航行 明月之下,月海之上,一艘通体笼罩着红色灵光的宝船飘浮在海面,向着北方快速航行。 普通的魔域渔船不会离开海岸线太远,当他们看到海水开始变成蓝色时,便会调转船头不再前行。 蓝色的海洋,对于人族来说习以为常,但是对于魔域来说,蓝色的海洋则意味着危险,因为那里是鲛人生活的地界。 “鲛人族也生活在魔域,他们盘踞在零星的岛屿之上,通过秘术将周围的月海改造成更适合他们生产生活的环境,他们也吸纳魔气,同时更崇尚自然之力。” 裴炜站在船头,向身旁的“云无江”介绍道。 第102章 顾云琅问道:“听说鲛人生性温和,重感情轻武力,这与魔域的风格完全不同。他们为何能在魔域中生存下来?” 裴炜道:“因为魔域皇室为他们提供了庇护。” 他摇着折扇,接过宝船上的随侍精魄递来的酒杯,饮了一口继续道:“鲛人族可以培育鲛人珠,这是常用的炼器材料,也会被用来制作高档饰品等物。魔域皇族将鲛人族收入麾下,并与他们达成了协议。鲛人族为皇室生产鲛人珠,皇室为他们所住岛屿指定封王。有了皇室坐镇,寻常觊觎鲛人的贪婪之辈自然不敢进犯。毕竟在魔域之中,得罪了皇室还是很麻烦的。” 他看了一眼坐在高高的桅杆上喝酒的玉尧宫主,笑道:“何况还有我们月海宫站在皇室身后。” “原来如此。”顾云琅了然。 桅杆上,江玉瑶一手搭在自己的膝头,一手拎着一只酒壶。两只金色的随侍精魄端着一盘灵果悬停在她身边,海风呼啸,吹得两只小家伙身形不停摇晃。 江玉瑶唇角扬起,在自己和这两只小精魄周围罩起一道结界。外面风吹浪打,结界中却平和闲适,两只小家伙开心地忽闪着翅膀,将灵果端到了江玉瑶的面前。 江玉瑶扬起酒壶喝了口酒,不得不说,月海宫的弥月酒滋味真的不错。她又从果盘中拿起一颗色泽鲜红的果子丢进嘴里,果香混着渐渐淡去的酒香,甜丝丝的感觉仿佛滋润了周身的气府窍穴。 这就是灵果和灵酒的妙处,江玉瑶满意地舒了口气。谁能想到呢,重生到这个身体之后,她居然到现在才享受到这般滋味,果然口腹之欲才是最好满足的啊,之前是自己疏忽了! 顾云琅抬头望着桅杆上的那道结界,半晌没有说话。 裴炜看看桅杆,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顾云琅,以折扇掩唇偷偷笑了笑,他觉得这位云老板真是有意思,看向他们家尊上的眼神,居然真的含着几分爱意。 南潮阁的美男中,大家对彼此的小心思早就心知肚明,谁不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来到尊上的身边?不是说尊上不值得他们爱,而是他们知道自己不配。他们与尊上之间最好的关系便是相互利用,用美色+能力换取自己想要的,嗯,美色是必备条件,不然他们去做月海宫众好了,就是要爬到长老的位置有些久,不如南潮阁这般近水楼台。 若是有一天尊上真要与他们行鱼水之欢,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所谓名声与双修带来的好处相比,不值一提,他们根本不在乎。 裴炜默默挪到顾云琅身边,低声问道:“云兄弟啊,你莫非对尊上……?” 顾云琅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们对尊上没有感情?” 裴炜愣了下,虽然这个问题大家都是彼此默认的,但是直接说出来就……好像很奇怪的感觉。 他被噎了半晌,最后只得哂笑着点头:“那自然是有的。嗯……” 顾云琅点了点头,重新抬头望向桅杆顶端。江玉瑶此时已经连同结界一起飘落下来,落地之时结界便碎成点点流光,在她身前散开,又被海风吹拂开去。 两只小精魄抬着果盘离去,江玉瑶摇晃着酒壶走到他们两人面前。 “前面的海水已是蓝色,我们就快到鲛人族的地界了。” 裴炜点头道:“尊上,之前阿啸传回的那张地图上所示的那座岛屿,我刚刚再次核对过,就是鲛人族最核心的那座,也是骁王爷和鲛人族长居住的地方。” 裴炜所说的骁王爷便是魔域皇族中的一员,当今魔域皇帝的兄长,燕骁。 据说他早年能征善战,魔域大一统有他一半的功劳。不过临近统一之际,他在某次战役中身受重伤,险些丢了性命。最后虽然休养了数年才重新站起来,但是修为大减,再也无法出征。 再后来,他便自请到封地居住,而这片鲛人居住的海域和岛屿群,便是他的封地之一,他也从此成为了鲛人族的实际庇护者。 江玉瑶“嗯”了一声,道:“算算时间,我们现在也该准备起来了。” 出发之前,江玉瑶把宫中事宜交给了三位长老和燕琢以及重丘他们,执意要亲自出海寻找阿啸。 众人自然先是劝了一番,但是无果,自家尊上坚持要做的事情,他们根本无法撼动。 江玉瑶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坚持亲自出海的原因不仅仅是救阿啸,还因为识海中的那张魂图。原本她对于搜集自身残魂这件事比较顺其自然,可是没想到,明晃晃的线索就这么甩到了自己眼前。 那就必须接住,并且找到它。 江玉瑶退后一步与顾云琅和裴炜拉开距离,然后抬手掐起法诀,在指尖凝出一点金光。 金光兀自变大,最后将她周身全部遮住,等到金光散去时,那里却站着一位侍女装扮的女子,肌肤白皙容貌清丽,但是挪开目光后,却又记不住她的样子。 江玉瑶掏出一面镜子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我月海宫的秘术就是强大,如此改变姿容,却丝毫看不出破绽。” 月海宫宫主身份太过敏感,很多人见过她本人或者她的画像,为了便宜行事,他们出发前便商量好,由江玉瑶改变容貌,和顾云琅一起装作裴炜的侍从。 裴炜收起折扇苦笑:“尊上这样的侍女,属下真的不敢用啊。” 第103章 江玉瑶学着寻常侍女的模样掩嘴轻笑,余光扫到“云无江”,却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 江玉瑶以为他是惊叹于魔域术法,便道:“怎样?如此毫无破绽的易容秘术,你是不是很想学?作为暗子,它对你来说确实很有用。” 她顿了下,又道:“不过,我们魔域有的,你们那边应该也不缺?” 她上前一步,细细地看着顾云琅的眉眼,故意调侃道:“你这副容貌,该不会也是用什么秘术变化出来的吧?嗯?” 顾云琅只觉背后一阵寒意直冲头顶,身上居然泛起一层冷汗。 眼前这位“云无江”的反应让江玉瑶产生了好奇,她不由笑道:“怎么?难道被我说中了?” 顾云琅看着面前这位玉尧宫主,突然微笑了起来。 “尊上想看我原本的容貌吗?” 江玉瑶看着对方的那双眼睛,落日余晖刚好映入其中,让他的眼眸更显明亮,而且更加清澈坦然。 江玉瑶也笑了:“不想,没什么兴趣。” 她转过身走到船舷处,迎着海风看向宝船行驶的前方。 明净宗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她已经看过很久了。 顾云琅站在她的身后,终于松了口气,可是心中那份落寞却萦绕不散。 若她刚刚说“想”,顾云琅真的会变回原本模样给她看。 至于之后会如何,他可以丢到一边想也不想! 只可惜……她根本没有兴趣。 第75章 鲛人岛 到达鲛人岛时月色正好,整个岛屿被一层柔纱般的防御阵法笼罩着,岛屿的入口处有魔域兵士把守,裴炜拿出月海宫玉符才得以通过,江玉瑶和顾云琅两人扮做侍从紧随其后。 在月华的照映下,岛屿上的一切都仿佛泛着珍珠般的温润光泽。 这是江玉瑶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世界的鲛人。这个身体里虽然残留着鲛人相关的记忆,但是不多,大多数鲛人喜欢在自己的地盘上安居乐业,并不喜欢与别的族群过多交往。 江玉瑶如今扮做侍女,当然可以好奇地肆意打量周遭的一切。这里的鲛人在陆地上便是人型双腿,看上去似乎与他们这些外来者没什么区别。据裴炜说,这些鲛人入海后才会化作鱼身,在陆地上的生活已经进化得与寻常城镇没什么区别了。 裴炜带着他们寻了一处位置方便的客栈住下,之所以说位置方便,是因为这里位于岛屿核心位置的边缘,却又闹中取静。骁王爷的府邸与这里隔了两条街,而鲛人族族长的府邸,则在另一个方向的不远处。 客栈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中年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打盹。他的膝头坐着一位蓝裙女童,见到三位客人上门,眼睛骤然一亮,然后便急忙摇晃父亲的肩膀。 “爹!有客人,有客人来啦!” 中年掌柜被她生生摇醒,睡眼朦胧间看见已经走到柜台前的三人,似乎不敢相信,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才站起身笑呵呵迎上来。 “三位客人,可是要住店?” 裴炜摇着手中折扇,一副贵公子打扮,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位侍从,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中年掌柜开心地直搓手,只觉得自己客栈大概也能一朝开张够吃一年了吧! 裴炜笑而不语,身后侍从模样的顾云琅则上前一步道:“我们住店,三间上好客房。” “好的好的!”中年掌柜立刻取下三把钥匙,牵着蓝裙女童的手对他们道,“我带几位客人上楼。” 江玉瑶看着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打量他们的蓝裙女童,轻笑道:“好俊俏的小姑娘。掌柜的好福气啊。” 中年掌柜嘿嘿笑道:“我家闺女粘我,走哪都要跟在我身边。几位客观别介意啊,她娘去世得早,我一个当爹又要打理客栈又要照顾她,就把她的性子养成了这副样子。” 掌柜的嘴上似乎在抱怨自家闺女,眼中笑意却是满满,哪里是真心抱怨的模样。 裴炜随口道:“掌柜的没有续弦?家里有个女人照应着,能搭把手也好啊。” 中年掌柜却摇头道:“几位客人是外族,可能不知道我们鲛人族的习俗。若是没有真实情感,我们鲛人是不会结为夫妻的。自从她娘亲去世后,我对情爱一事早就没了心思,只想着好好赚钱养大这个女儿,续弦什么的……一来我不想耽误别人,二来,我也不放心让别人来养我这闺女。” 中年掌柜说得感慨,几人听得也有些唏嘘。虽然为商者善打感情牌,好让你在掏钱时更加爽快,但是掌柜的看上去也没说假话,蓝裙小姑娘也一脸天真无邪,只是弯着眉眼笑,着实让人心生怜爱。 顾云琅换了个话题:“最近来岛的外人很少吗?你们这家客栈位置很好,却好像……没什么客人。” 中年掌柜道:“鲛人岛平常只有些修者护送的商贾来往,不过最近是鲛人珠生产的淡季,没什么商贾也正常。” 顾云琅:“那掌柜的生意……” 中年掌柜摆摆手:“客人有所不知,我们的骁王爷来了之后,出了不少体恤岛上居民的政策,对我们这样的客栈,他为了让我们能继续维持生计,自掏腰包补贴我们在淡季的亏损,虽然不多,但是维持生计和客栈运营还是够的。” “原来如此。”顾云琅若有所思,“你们这位骁王爷,看来很得你们爱戴啊。” 第104章 中年掌柜大笑:“那是自然!自从骁王爷来了之后,我们过得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他还在岛上开设了武馆和炼气堂,鼓励我们鲛人修行。不过嘛,我们鲛人体质天生不太擅长这些,倒是王爷带过来的那些武者和魔修们,成了保护我们岛屿的一份力量,让我们很有安全感。” 说话间,掌柜的已经帮三人安置好了房间,蓝裙女童也帮忙从房间柜子里抱出干净被褥在床榻上展开铺好,动作利落,也是个能干的小姑娘。 江玉瑶对这个蓝裙女童很有眼缘,在掌柜的准备离开时,她朝女童招了招手,蓝裙女童抬头看想自己父亲,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才走到江玉瑶面前站定。 江玉瑶从袖中掏出一对晶莹通透的蓝花耳环递给女童:“之前心血来潮买的小对象,不值钱,也用不上,不过正好配你。送给你了,就当是个见面礼。” 女童没敢接,而是回头又看了他父亲一眼。 中年掌柜虽然是生意人,却也知道轻重,他走过来看了眼那对耳环,确认只是寻常材质的小东西之后,才对自家闺女点点头:“快谢谢姐姐。” 蓝裙女童这才眉开眼笑,双手接过耳环捧在手心,好看的眉眼又弯成了两道月牙:“谢谢姐姐!” 送走这对父女,裴炜关上房门,抬手又布下一道隔音结界。 他随着两人在桌前坐下,掏出一套自热烹茶的器具,一边往茶壶里放着茶叶,一边听自家尊上道:“总觉的哪里不太对。” 顾云琅点头:“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裴炜盖上茶壶盖子,笑道:“同感。不过既然猜不出什么,不如去趟骁王府。” 这是他们之前便规划好的,江玉瑶点了点头,顾云琅也说了声“好”。 去骁王府的路上,他们刻意绕了点路,看看鲛人族的生活和烟火气。 不得不说,这个岛屿上的鲛人生活比较安稳,路上看不到什么行乞的乞丐,吃食摊上多是鱼虾,陆地上的果蔬并不常见,却能看到一些岛上特产的灵果。江玉瑶买了一袋鲜红可爱的果子,老板说叫红香果,外族人吃了可以延长入水的时间,鲛人吃了,就只是好吃而已。 卖鲛人珠的店铺也有不少,但是看不到成色特别好的珠子。若是询问,老板则一脸笑意地说,那些最好的珠子自然是上供给了魔域皇族啊,次一点点的也会留着孝敬骁王爷,什么,你想买?不好意思,这是我们鲛人的承诺,不是价钱的问题。什么,客官您出三倍价格?啊容我翻找翻找,居然还有这仅剩的一袋准备自用的,既然客官这么喜欢,那就卖与你吧! 市井生意,如此而已,确实与寻常城镇一般无二。 三人终于走到骁王府前,裴炜递上月海宫的玉符,守门的是两位身着铠甲的武者,他们认真的查看了一番玉符,一名武者便转身进去通禀,另一名则依然手扶腰间长刀,一脸威严地看向他们。 裴炜也不急,摇着折扇四处打量,却以心湖之声对江玉瑶和顾云琅道:“注意看这个守卫,不太对劲。” 江玉瑶和顾云琅不约而同看了那守卫一眼。 顾云琅以心声道:“你是觉得他看到月海宫的玉符,居然没有流露出敬畏或者谄媚之色,所以不对劲?” 裴炜嘿嘿应道:“你是人族,不清楚我们月海宫在魔域的影响也算正常,我们月海宫确实担得起这份敬畏和谄媚。” 顾云琅冷笑应道:“我倒是觉得,他没有敬畏和谄媚之色倒是没什么,但是他看我们的眼神……确实有些问题。” 江玉瑶的声音在两人心湖之中响起:“就像在看死人。” 顾云琅&裴炜:“对。” 通报的守卫很快回来,引着三人进了王府。一路上长廊水榭,庭院深深,终于走到王府的厅堂所在,三人落座后,一位两鬓斑白身着浅黄长袍的伟岸男子笑着走入厅堂。 “月海宫裴先生,”燕骁笑着向裴炜拱手道,“久仰久仰!” 裴炜躬身回礼,身后的江玉瑶和顾云琅也跟着一同躬身,然后在裴炜身后左右站好。 “骁王爷,月海宫此次叨扰并不大事,只是裴某受尊上所托,四处游历寻找可以开设月海宫分部的地方,尊上说鲛人岛随远,但也是魔域不可或缺之地,故而叮嘱裴某一定要来看看,若是合适,可在此开设分部为王爷分忧一二,也算是做些有助于魔域之事。故而裴某今日一登岛,便来拜访王爷,王爷若是不介意,后面几天裴某便在岛上随便走走看看,不会影响岛上日常生活。” 燕骁王爷慈眉善目,认真听着裴炜的说辞,听到这里不由抚掌大笑:“开设月海宫分部?如此甚好,甚好啊!我一闲散王爷留据此地,若月海宫也能在这里建个分部,这岛上便会更加热闹一些,好事儿,好事儿一件啊!” 裴炜含笑点头,端起了管事刚刚奉上的那杯碧绿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好茶,好茶啊。 第76章 玉手青 骁王爷十分善聊,两盏茶的功夫便与裴炜聊得分外投缘,险些开始称兄道弟。端坐于客位的裴炜气质儒雅温和又不失洒脱,每每有侍女端茶送水时,都会忍不住偷偷瞄他一眼,若是裴炜也正好笑吟吟地回望对方,偷瞄他的侍女则会快速垂下眼眸,面色却绯红起来。 裴炜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浓了。 第105章 没多久,绯红的色泽也飞上了裴炜的脸庞。他似乎有些燥热,手中折扇摇晃得越来越快,整齐的领口也被他拉得微敞,即便如此,他却看上去越来越难耐。 骁王爷终于发现了异样,试探着问道:“裴先生可是不舒服?” 裴炜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他歉意道:“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燥热。” 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面前茶盏,又看了看骁王爷,欲言又止。 骁王爷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起身走到裴炜身前端起他的茶盏闻了闻。 这一闻,便让骁王爷变了脸色。 “来人!”他厉声喝道。 之前亲自给裴炜奉茶的那位老管事急忙躬身跑来,惴惴不安地应了声:“王爷。” “混账!”骁王爷一把将茶盏摔到了老管事的身上,“裴先生是月海宫的贵客,又不是我们岛上人,你怎么能给先生喝玉手青呢?!” 老管事吓得双手颤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这这……是老奴疏忽,是老奴疏忽!老奴年纪大了记性出了岔子,请王爷责罚!” 骁王爷瞪大眼睛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他抬起手刀正要劈下,却被裴炜伸手拦住。 “王爷,”裴炜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渍,强撑着笑道,“喝都喝了,也没必要真的闹出人命。不如王爷先告诉我,这玉手青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骁王爷怒气冲冲瞪了老管事两眼,老管事急忙转换身形跪向裴炜道:“回禀裴先生,这玉手青是我们鲛人岛的特产,也是鲛人族最常喝的上品茶叶。只是……这茶中有、有轻微的、轻微的催情、催情成分,鲛人喝了没事,但是寻常魔族或者人族喝了,便会、便会……” 不用继续说了,裴炜已经了然。 他无奈地看向骁王爷,张开双臂亮了亮自己的满面绯红:“原来如此,裴某真是让王爷见笑了。” 骁王爷有些尴尬,他急忙道:“是本王的失误,若裴先生不嫌弃,可以在客房休息片刻,本王会叫几个府中懂事的丫鬟伺候裴先生,直到玉手青的药性过去了为止。” 裴炜哈哈大笑,却摆了摆手道:“不必……” 他身体晃了晃,俨然已是硬撑,他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位“侍从”。 江玉瑶刚想抬手,顾云琅已经伸手一扶一架,将裴炜的身体稳稳地架在了自己身上。 裴炜似乎找到了一个依靠,终于耷拉下脑袋不再说话,只是从他的身形起伏来看,应该是隐忍得十分痛苦。 江玉瑶冷着脸上前对骁王爷微微一福,道:“还请王爷为我家主人找一处方便的客房,其他的事,我们主仆三人会自行解决。” 主仆三人?自行解决?骁王爷眯着眼看着面前这位容貌毫无记忆点的女侍从,微笑着点头:“如此也好。若是裴先生有任何需要,招呼一声便是。” 江玉瑶再次一福,表示感谢。 王府一间客房内,那主仆三人进去后便布上了一层结界,让外面的人无法窥探里面的情形,甚至连声音都听不见。 之前那个颤颤巍巍跪地哭诉的老管事已经一改惶恐模样,垂眸敛目躬身在骁王爷身旁道:“王爷,是否需要用些破障的手法,看看他们三人到底是何光景啊?” 骁王爷冷笑一声,摇头道:“不必。” “我给那个裴先生喝玉手青,本就是为了看他被催情后的反应。你以为他看不出这玉手青的问题吗?呵呵,他可是月海宫南潮阁的人。南潮阁是什么地方?外人都以为那是月海宫宫主豢养面首之地,其实他们只知道这表面作用,却不知,南潮阁不养闲人,他们中没有一个是废物!” “就像这位裴先生,他喝下第一口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喝什么,但他仍然装作无事发生。若他那时假装无事起身要走,那这人就得马上杀掉,因为他性子浅,起了疑心马上便会有动作。但是他没有,而是陪着本王在那演戏。呵呵…… 燕骁低头喝了一口碧绿茶水,眯着眼继续道:“若他刚刚顺从本王的安排,叫了丫鬟伺候,那说明他愿意与本王虚与委蛇,见机行事。但他没有,而是选择主仆三人自己解决这玉手青带来的催情效果,呵呵……你说他们怎么解决?是那个女侍从帮他解决,还是那个男侍从帮他解决?还是说,他们一同解决?” 燕骁说到这里,露出玩味的笑容:“月海宫南潮阁,果然是个很妙的地方,这其中的男男女女,怎能以寻常度之?等本王成事的那一天,便要将他们南潮阁的所有人全部囚禁起来,包括那个玉尧宫主,呵呵……本王倒要尝尝,这事间不一样的味道倒底是何滋味。” 老管事揣着手垂着头,等到自家王爷说完,他才试探着问道:“那,一会儿放他们出去?” 燕骁点头:“等他们完事儿了就先放了。毕竟杀他的动静并不小,可别耽误了大事。” 老管事应下,躬身退去。 王府客房内,裴炜满脸潮红,衣襟已经被他拉扯得露出了锁骨,顾云琅想把他放倒在床榻上,每次按他躺下他都会笑嘻嘻地再次坐起,然后拿手点着顾云琅的下巴说,哎呀这俊俏小郎君,今晚是否有空?不如我们手谈一局? 顾云琅被他烦得不行,正琢磨着要不要一掌劈晕他,站在一旁的江玉瑶却将他一把拉开,自己坐到了床榻边。 第106章 “你是谁?”裴炜看着转换了容貌的自家宫主露出一丝茫然,但是很快便张大嘴巴恍然道,“尊上,你是尊上嘛!尊上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江玉瑶皱了皱眉。 裴炜仿佛没有感受到自家尊上流露出的杀气,嘿嘿笑着拿脑袋去靠江玉瑶的肩膀:“尊上,你说,你怎么就不疼人家呢?人家想你很久了。” 他张开双臂胡乱在空中划拉着:“有那么那么久!” “你想我干什么?”江玉瑶耐着性子冷冷问道。 “想……”他用额头蹭着江玉瑶的肩头,像个孩童一遍腻声道,“想和尊上做些该做之事,想和尊上双修……” 他潮红的面颊更加潮红:“尊上,你说好不好?!” 顾云琅站在一旁已经快炸了,他眉头越拧越紧,到此时终于有了想把这个裴炜一掌拍死的感觉! 江玉瑶呵呵冷笑,她没说话,只是从他领口探手进去,似乎在摸索什么。 裴炜滚烫的肌肤突然接触到冰凉的手掌,浑身忍不住一抖,然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玉瑶,紧接着笑得更加欠揍。 “尊上,您终于想通了?同意了?!”裴炜的样子似乎快要哭出来。 顾云琅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江玉瑶的手,冷声道:“你干什么?你难道真的想……?!” 江玉瑶有些莫名地看向顾云琅,居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怒意。 “他是我南潮阁的人,难道我不能摸?”江玉瑶嘴上故意说着,却在顾云琅牙龈咬碎之前收回了手站起身。 “那好,你去摸。” 顾云琅:“???” 江玉瑶瞪了他一眼:“去他怀里摸出他的方寸物,那里有解药!” 顾云琅:“……”原来如此吗?! 他将信将疑地从裴炜的领口探手进去,裴炜又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顾云琅:“……”他做了个决定,若裴炜清醒过来后还记得这些,他就劈死他。 方寸物终于摸了出来,江玉瑶接过,哄着已经迷迷糊糊的裴炜用灵力将它打开,然后从里面找出一个青色瓷瓶。 瓷瓶中倒出一颗味道清凉的丹丸,江玉瑶抬手要喂,顾云琅却抢先把丹丸接了过去。 “我来。” 他一手捏住裴炜下巴迫使他张开口,一手把丹丸丢进他口中,然后合上他的嘴巴,又在他喉部一顺。 丹丸入腹,片刻后,裴炜剧烈起伏的身形终于渐渐平缓,气息也稳了许多。只是面上的潮红还没有完全褪去,脸上还挂着些迷迷糊糊的笑意。 “尊上,”他抬起手伸向江玉瑶,颤抖道,“属下曾有一愿,若是有天能为尊上而死,那便死而无憾!” “尊上,”他有些哽咽,“刚刚属下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见我身披战甲,为尊上征战沙场……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一醒来,却躺在这里……尊上,我们不是在和王爷喝茶吗?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尊上……” 江玉瑶看向躺在床上双眼含泪的裴炜,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头:“你若再装,我就一巴掌劈死你。” 站在旁边的顾云琅不由随之点头。 若真的能一巴掌拍死,那定要算他一个。 裴炜所有表情僵住,片刻后,他尴尬地笑了笑,缓缓做起了身:“啊,尊上果然料事如神,知道属下留有后手。” 江玉瑶漠然道:“我都能看出那茶水有问题,善医道的你能看不出?但你还是喝了,说明你身上肯定放着解药。” 裴炜露出敬佩的神情:“不愧是尊上!” 江玉瑶挥了挥手:“不过,刚刚吃解药前的事情,你当真不记得了?” 裴炜面露茫然:“吃解药前的事?什么事?属下不是刚刚醒转吗?” 江玉瑶&顾云琅:“……” 果然,厚颜无耻者天下无敌啊。 第77章 物尽其用 在王府休息了两个时辰,裴炜才脚步虚浮地从客房里走出来,身后依然跟着那一男一女两位“侍从”。 一直守在庭院门口的王府丫鬟和侍从们看向他们三人,眼神都有些含蓄和古怪。 裴炜摇着折扇视而不见,江玉瑶神色淡然,顾云琅则阴沉着脸。 老管事将他们送出王府,又送上了一份伴手礼,说是王爷交代的,一定要裴先生收下。 裴炜也没客气,大大方方收了,等到离开王府一条街的距离后他才打开礼盒,里面居然是一盒玉手青的茶叶,还有一根海马鞭。 裴炜:“…………”他有些哀怨地看了江玉瑶一眼,却被这位女“侍从”一个眼刀瞪了回去,瞪得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此处是岛上最繁华的街道,裴炜这一退便撞上了旁边的一个小摊子。摊子是卖小饰品的,被他这么一撞,那些贝类和珊瑚做成的饰品便丁零当啷响成一片,有几支簪子还掉落在了地上。 “诶?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小摊子的老板又惊又气,伸手便抓住了裴炜的领子。 虽然魔域是以实力讲道理的地方,但是作为修行者,直接碾压寻常百姓太过掉价,而且月海宫为皇族做的事情之一,便是监督那些魔修有没有违规欺负普通魔族,若是有,月海宫就会出手打杀修理这些没规矩的家伙。 拳头便是道理,但是也需要被更大的道理框起来,否魔域便会变得混乱无序,普通魔族百姓便会被肆意欺压掠夺,过得更加凄惨。 第107章 裴炜抱歉地拍了拍老板的手示意他轻些,道:“刚刚头晕摇晃了一下,实在抱歉。掉地上的那几支簪子我买了,其他的饰品老板挑拣一下,若是有损坏的,我一起买下便是。” 听裴炜这么说,小摊老板的气立刻消了大半。他也懂得见好就收,他看了看裴炜又看了看对方身后的两名冷面侍从,缓和了语气接受了裴炜的建议,将那几支簪子拾起来包好递给裴炜,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其他饰品,最后摇头说倒也没有其他损坏。 裴炜笑眯眯地给老板递上所需银钱,顺口道:“老板是个好人啊,做生意如此实在,这大街上人流如织的,想来每天能卖不少钱吧?” 老板收下银钱,刚刚的气性已经完全消了,他摇头道:“小本买卖,勉强糊口而已。这大街上平日里没有这么多人,也就这几日。” 裴炜顺势又道:“哦?莫非这几日是你们鲛人岛的什么节日?” 老板打量了裴炜一番:“你是外来客人,不知道我们鲛人的习俗。我们岛上的大户人家若是有什么喜事,便会摆上十日的流水宴,什么人都可以上门吃席,算是一种分享喜气的方式吧。” 他指了指人流涌来的方向:“你看,这些鲛人都是刚从我们族长家吃席回来的,族长认回了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这可是大喜事啊!所以几日前开始摆流水宴,算起来……” 他掰着指头算了算:“今天是第八日了。” “这样啊,”裴炜看上去兴致满满,他与两位“侍从”交换了下眼色,道,“那我一定要去恭贺一番才对!” “今天可能赶不上了,”老板抬头看了眼天色,“明天早点去,也许还能坐个好位置,说不定还能给我们族长敬杯酒。” 裴炜微笑说好,道了声谢,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客栈,三人在大堂又遇见了掌柜的和他闺女,可爱的蓝裙女童正跟着父亲帮一位客人往楼下搬行李,掌柜的见到走进客栈的三人立刻招呼道:“三位客官,住店吗?” 三人都是一愣,裴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老板你看清楚,我们三个昨天便入住了啊。” 掌柜的送走了那位客人,转头看向三人的目光茫然了片刻,然后恍然道:“哦对对,看我这脑子!来来,三位先回房休息,我一会儿把烧好的热水给三位送上去!” 蓝裙女童眨着眼睛看向他们,似乎也有些茫然,后来摸了摸耳朵,才好像想起了什么,看向江玉瑶甜甜地笑了。 三人都有些疑惑,但是没有太过在意,回到房间后他们便开始复盘。 鲛人岛两大势力是骁王爷和族长,按照月海宫所得消息,骁王爷和族长这些年算是相安无事,说明表面上起码过得去。 裴炜分析道:“阿啸送出那个传信符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说明是紧急情况下,为了避免传信符被拦截后透露信息而做的,那图长得和寻常海图差不多,只有尊上才能看到那一点光亮,说明阿啸做了万全的考虑。” 江玉瑶点头道:“月海宫的人如果在外面遇到了危险,其实可以求助当地势力。在魔域之中,还没听说谁敢不买月海宫的面子。可是阿啸却选择了发回传信符,这说明……” 顾云琅接着道:“说明骁王爷和族长都不可信。” 江玉瑶看向他道:“也有可能,是无法相信。目前来看,骁王爷是肯定有问题的,至于这位族长如何,我们明天看看便知。至于阿啸的位置……” 裴炜晃了晃腰间那枚月海宫的玉符:“今天在骁王府的时候它没反应,说明不在那里。明天去族长家看看,我有预感,明天我们能吃个大席。” 江玉瑶有些无奈地看着裴炜,欲言又止。 她也没法告诉他,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吃席”可不是什么好词。 第二天,三人早早的便来到族长家大门口。这里没有什么身穿铠甲的守卫,只有几位寻常扈从维持秩序,让前来吃席的客人们有序地进入其中。 裴炜依然满面温和笑意,将带来的伴手礼递给在旁守着的中年管事。 管事收下礼物道了谢,三人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府门。 江玉瑶低声问道:“你还有心准备了伴手礼?” 裴炜刚想回答,一旁的顾云琅已经淡然开口:“怕不是玉手青和海马鞭吧。” 裴炜尴尬地笑了笑:“物尽其用,物尽其用嘛!” 江玉瑶:“……”可真是物尽其用了。 流水宴摆了长长的桌子,客人相对而坐。三人坐下没多久,族长果然出来与客人们敬酒,他看上去只是个略有白发的中年男人,相貌英俊身形高大,脸上喜气满满,一点也没有开席开了九日的疲惫之色。 而更吸引三人注意力的,是跟在族长身后的那位少年人,十七八岁的模样,正是阿啸!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站起身,好似等着族长走到他们这边他们便要敬酒一般。 阿啸隔着其他客人也看到了他们,可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在他们三人身上停留,而是直接划了过去。 江玉瑶有些疑惑,什么情况?是被人下了降头失去了记忆?还是这里已经危险到连眼神示意都会出状况了? “阿啸状态不太对,”裴炜以心湖之声对两人道。 “他体内没有被阴物俯身的迹象。”顾云琅也在心湖中对两人道。 第108章 江玉瑶以心声道:“等他们过来。” 两人会意,此时族长也走到了他们身前。 “几位……”族长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几位是外族朋友吧?能来参加我们的十日流水宴,这是我们府上的荣幸啊!” 裴炜已经把月海宫的玉符收了起来,他们既然决定混进来当个普通宾客,便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裴炜端着酒杯稍稍低于族长的杯沿碰了一下:“这是我等的荣幸,祝贺族长大喜!” 他望向族长身后的阿啸:“也祝贺少主!” 两个年轻人的杯子一碰,阿啸神色如常地喝了杯中酒,又与江玉瑶和顾云琅分别碰了下,再次干了一杯,这才随着父亲继续走向下一位宾客。 三人坐下,江玉瑶看着阿啸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识海中的那个魂图刚刚闪烁了一下,难道她要寻找的残魂就在阿啸身上? 顾云琅则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轻轻按住了他的左手无名指。 戴在那里的戒指,此时再次滚烫了起来。 族长敬完酒后,便带着阿啸离开了宴席。江玉瑶正要起身跟过去,裴炜突然拉住了她。 “我们回客栈。”他以眼神示意道。 回到客栈后,江玉瑶在他们的房间里布上一道结界,然后才问裴炜道:“怎么说?” 裴炜在袖中摸了片刻,再次伸出手时,掌心有一只细小的竹虫,竹虫身形如细小竹枝,若仔细去看,才能辨认出这竟然真的是用竹子做成的虫型机关。 “阿啸给你的?”江玉瑶抬头问道。 裴炜点头。他将竹虫放在桌子上,然后掏出之前收好的月海宫玉符放在了竹虫的旁边。 江玉瑶知道,这是他们月海宫南潮阁中众人之间约好的做法,他们的玉符可以呼应阿啸做的各种机关。 竹虫果然开始动起来,它左右试探,最后爬到了玉符之上,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一般。 然后,这竹虫居然寸寸消散在玉符之上,然后在空中再次凝结,居然是一副影像画卷。 只是这画中,满目疮痍,尸山血海…… 第78章 记忆画卷 这幅画卷看上去应该是以阿啸的几个记忆片段做成,画卷上,主视角的阿啸登上岛屿,一个个逛遍了岛上的所有鲛人珠的售卖店,他想买到最好的鲛人珠,但是这里的货品都无法让他真正满意。 最后一位店铺老板终于有些懊恼,嘲讽他既然眼光如此之高,不如直接去找他们鲛人族长,让他从每年上供的上好鲛人珠中扣下几颗卖给他。 阿啸居然真的去了,正好赶上族长家正在做法事,阿啸被拦在了门外没能进去。 气恼之下,阿啸便在晚些时候偷偷翻墙进入了族长府,直接在族长的卧房找到了族长。 他本意是想通过这个方法和族长商量买上品鲛人珠的事情,但是族长当他是刺客,没等他说完话便出手攻击他,两人打斗之间阿啸衣袖被扯破,露出了半截手臂。 鲛人族长看到阿啸手臂上的贝壳形状蓝色胎记后突然愣住,府中守卫冲过来时,他甚至直接大手一挥让那些守卫都出去,然后问阿啸多大年龄,母亲是谁?哪里人士? 阿啸一头雾水,但是也说了自己的年龄,然后说母亲在自己三岁时便已去世,他们和母亲之前居住在梅山。末了他还加了一句,自己离开梅山已经很久了,想报复可以去月海城的月海宫找他,不要迁怒梅山的无辜人。 族长却突然抱住他,开始哭着唤他:“我的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画面一转,阿啸写好传信符,却发现根本无法发出去。他疑惑地抬头看天,掏出一枚可以透视世间所有灵力流转的棱镜放在眼前。 入眼所见,竟是一层无声流转的厚重雾霭,如同一层浓云,层层迭迭裹住了整个岛屿。 阿啸想和族长说明这个诡异的雾霭,但是族长沉浸在找到儿子的喜悦中,一心只想着筹备十日流水宴,让鲛人岛的人一起来庆祝!他屡次打断了阿啸的话,并且拿出一只锦盒,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颗鲛人珠做成的坠子。那鲛人珠圆润包满,上面金光流转,族长将坠子亲手戴在阿啸脖子上,笑着说,再大的事情也没有我找到儿子大,等我今日安排好流水宴然后带你去给祖宗烧香之后,我们再来谈谈你那些担忧如何? 阿啸犹豫了片刻,说好。 画面再转,族长和阿啸烧完香回府的路上,却看到大批民众在奔逃惊呼。车队急忙停下查看,有鲛人民众认出族长,便大喊着“族长救命!”然后跪到了族长车前! 族长还没来得及细问,这些民众的身后便出现了一队披甲军士,他们根本不顾民众的惨叫求饶和族长的呵斥,在车队跟前手起刀落一个一个劈砍死了那些鲛人民众,族长的手下扈从们暴起阻拦,但是这些军士身上的甲胄居然都是法宝,寻常武者或者魔修根本无法打穿! 于是,族长的那些扈从也一个个死在了车队前,族长坐在车内,却在那些民众出现时便用术法控制住了阿啸的行动,并且将一只珊瑚塞到了他的怀里。 “这只珊瑚可以隐蔽你的所有气息和身形,他们不会发现你,你忍耐一下。” “半个时辰后,珊瑚力量会消散,你不要回城,找个地方藏起来,其他什么也不要管!” 第109章 族长说完便下了车,顺手还放下了车帘。阿啸发不出声,也看不见车外的景象,只能听到一阵阵刀斧砍到□□时的噗噗声响,却没有一声惨叫甚至□□。 那些军士很快便掀开了车帘查看车内,但是他们看不到阿啸,便又很快放下了车帘。 只是他们掀开车帘的一瞬,阿啸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父亲,他刚刚认回的亲生父亲。 他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自己,生机全无。 半个时辰后,阿啸跌跌撞撞地摔出车厢,他没有马上埋葬父亲,而是握着那只可以让他隐身的珊瑚奔回了城中,却看到满地的死人。 那些军士还在死人堆里翻检,看到没有死透的就再补上一刀。 阿啸眼看着一名军士翻出被母亲护在身下的未死婴孩,他还来不及动手阻拦,那军士便一刀刺穿了婴孩的腹部,然后默然的拔出长刀。 阿啸呼吸都开始颤抖,他跑回族长的府上,果然,人都死了。之前为他安排住处的中年管事,他那个躲在父亲身后怯生生叫他“哥哥”的小妹,那个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警惕的兄长,那个帮他收拾房间的丫鬟,全都死在了府中。 就在阿啸想扔掉隐身珊瑚与那些军士同归于尽的时候,天空中那层浓厚的雾霭竟然撕开了一口子,里面吐出一颗圆润的光点。那光点仿佛一个无底洞,开始快速吸收鲛人岛上所有刚死之人的血气,它很快从白转红,而阿啸脖颈上的那枚鲛人珠的坠子也同时散出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隐身地他护在了这个屏障里,却也让他再次动弹不得。 空中那颗光点吸收了所有尸体的血气后,便重新退回到那层雾霭之中。阿啸依然动弹不得,但是他却看到地上的那些尸体居然好似活了过来,原本倒塌崩坏的建筑也神奇地恢复了原貌,那些血渍也尽数不见,所有鲛人好像只是茫然了片刻,便又开始进行自己惨死之前在做的事情。 小妹依然蹲在园子里逗弄花草,兄长皱着眉看着手里的书,中年管事吩咐着府中扈从一些事宜,丫鬟收拾好屋子,端着换下的花枝走了出来。 阿啸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便看到已死的父亲从停在门口的马车上走了下来,他走进府中唤来中年管事询问流水宴的准备情况,中年管事一一回答着,两人边说边向厅堂走去。 仿佛一些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他们都还是活人…… 江玉瑶三人看到这里,只觉得浑身冰冷。他们在刚刚满城尸体的画面中,甚至看到了被浑身是血的客栈掌柜抱在怀中已然死去的蓝裙女童! 画面再转,已经可以自由活动的阿啸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方寸物中掏出一颗丹丸服下,然后闭眼等了片刻,这才将怀中珊瑚放到了一旁。 他故意走到门外仰望天空,天上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象发生。 然后,阿啸指尖凝起一点光亮,点在了自己的眉心。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在空中彻底消散,再次凝结成桌上的那只竹虫。 三人久久无言……… 裴炜终于颤抖着手拿起那只竹虫收进了方寸物。 顾云琅深吸了一口气,问裴炜道:“他最后吃的那颗丹丸是什么?” 裴炜沉声道:“那是我给他的化尸丹,他曾说想去古尸盘踞之地寻找炼器材料,我便给了他这个,服下后可以屏蔽自己的气血,让那些古尸以为他是同类。” 裴炜苦笑一声:“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用上。” 江玉瑶长呼了一口气,道:“我记得你的化尸丹会让人失去意识,只凭周围环境的驱使而行动。” 裴炜道:“因为僵尸和古尸本质一样,并不是真的还有意识,而是在凭本能和周围环境的刺激驱使而行为。” “但是阿啸,应该给自己留了清醒的时间。” 江玉瑶点头:“他服下丹药后,画面消失前,大概有半炷香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应该是清醒的。” 顾云琅也道:“所以,他才能做了这个竹虫,甚至后来找机会发出了那个传信符。” 江玉瑶和裴炜不约而同地点头说对。 三人又沉默片刻,江玉瑶想起那个蓝裙女童死时的惨状,不由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顾云琅目光落在她身上,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抬起,却又最后收了回去。 “那个吸收血气的光点,”顾云琅道,“若是我没看错,应该是一种禁术。” “我在……我曾看到过相关记载,有一种帮助武修快速提升品级的方法,便是服用一种叫做冥血丹的东西。” “冥血丹?”裴炜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紧缩。 顾云琅点头:“对,冥血丹。炼此丹需要十万生灵气血,而且必须是刚死不久的才行。” 这鲛人岛上的鲛人,差不多刚好十万。 裴炜一拳重重砸在桌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燕骁……”江玉瑶已经咬牙切齿。 “是不是燕骁这位鲛人岛的庇护者做的,目前还是我们的假设,我们在阿啸的画面里只看到了杀人的披甲军士,并没有看到燕骁本人。” “而且,那些军士是不是被人控制了,也不好说。” 听着顾云琅的分析,江玉瑶有些气闷,她抬头不悦地看了顾云琅一眼:“你居然还能如此冷静。” 顾云琅摇头:“不冷静,硬撑罢了。硬撑着冷静才能分析形势,这是阿啸拼了性命让我们看到的消息,我们不能浪费。” 第110章 裴炜不由点头,江玉瑶也垂了眼,松了松紧捏的拳头。 “不如这样,”顾云琅看着两人继续道,“一个时辰后,我再去王府走一趟。” “我们是活人,如果真是燕骁,他不会允许我们活着离开这个岛的。” “你去?”江玉瑶捕捉到了一个重点。 “我去。”顾云琅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一个人。” 第79章 重回王府 骁王府,两道白光一闪而逝。王府周围自然有阵法守护,但是对于化神境的修者来说,这种阵法有没有都一样。 两人站定身形,在一处假山后面掩藏好,江玉瑶这才以心湖之声对顾云琅道:“不是我小看你,以你半颗金丹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进来。” 顾云琅以心湖之声回应道:“尊上不要忘了,我是阴灵根。” “阴灵根怎么了?”江玉瑶也应道。 她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忍住了。以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阴灵根本就是被边缘化的修者,能修行到很厉害的品级者,她只知道一位。 而那位,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江玉瑶按了按额头,将这些无关的事情从脑子里摒除,然后放出一丝神识,在整个骁王府里探查了一番,最后指定了一个方向。 “那里。”江玉瑶道,“我感受到了一处巨大的灵力空缺,这不太对。” 顾云琅明白她的意思。灵力的空缺不易被人察觉,却可能意味着凶险。 ………… 半炷香后,骁王府门口。 月海宫的裴先生和他那位“女侍从”再次登门拜访,王府老管事直接将他们带入了厅堂,奉茶之后没多久,骁王爷便再次出现,和裴炜又是一场宾主言欢,暗中试探。 裴炜说王爷府上风水灵韵甚好,这在鲛人岛中十分少见,确实是一处宝地。 骁王爷说还好还好,当初专门带了位风水先生,稍稍调整了一下此地风水布局。 裴炜说那这位先生一定要借给我们月海宫用啊,到时候我们在岛上建分部时,也得好好调整调整。 骁王爷哈哈大笑,说着没问题。 裴炜则浅笑着端起茶盏,这次却没喝,而是自嘲一笑,然后又将茶盏放下。 他当然看得出,骁王爷的笑意未达眼底,对方眼眸微光闪处,甚至有一层淬着冰的冷。 裴炜身后的“女侍从”一直沉默着,骁王爷看了她一眼,对裴炜道:“裴先生今天来,只是闲聊的?” 裴炜摇着折扇:“是啊,不然呢?” 骁王爷脸上笑意未减:“我看不然吧。” “就像裴先生身后这位女侍从,裴先生只带了她的阳神分身而来,那她的本体又在何处呢?” 裴炜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散去,他缓缓合上折扇,眯着眼看向骁王爷。 “王爷,今日是族长府上流水宴的第十日,想来,也是冥血丹的练成之日吧。” 骁王爷突然暴起,毫无征兆地一拳向裴炜面门打来! 裴炜身形向后飞掠而出,堪堪躲开了这一拳,而另一边,府中某处突然响起巨响,骁王爷和裴炜都转头向那处望去。 骁王爷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很好,你的侍从或者说那两位同行人,应该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裴炜面色凝重,而骁王爷的第二拳已经递到面前。裴炜侧身避过用手中折扇一敲对方手腕,转身抹上骁王爷面部。 一张□□撕揭下来,面前这位“骁王爷”竟然是老管家假扮! 而几乎同时,裴炜身后那个江玉瑶的阳神分身,也原地消失不见。 ………… 骁王府的密室里,江玉瑶吐出一口血,看向坐在高台上的那个骁王爷。 冥血丹已经发出血红的光泽,他们没有猜错,丹丸俨然练成在即,这也是他们选择分兵两路进入王府的原因之一。 骁王爷笼罩在那颗冥血丹的光华之下,他睁开眼,看向密室的满地尸体,冷笑道:“你们就算变换了模样,我也知道你们是裴炜的那一男一女两位侍从。因为除了你们,这个岛上已经没有人能来多管闲事了。” 江玉瑶冷冷道:“所以,岛上的所有鲛人都是你杀的?就为了练这个冥血丹,然后变得更强?” 骁王爷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你居然都知道?” 不过他又很快释然:“也对,月海宫的人嘛,知道了也不奇怪。我也是昨天才知晓,原来族长新找回的那个儿子,便是你们月海宫的人。” 他一挥手,一名退守在他身旁的府中魔修抬脚一踏,一道阵法在他脚下显出,紧接着,一个画面浮现在江玉瑶和顾云琅的面前。 阿啸被锁在架子上,垂着头,不知生死。 江玉瑶皱了皱眉,顾云琅则眸光微冷。 江玉瑶低笑一声道:“你在这里跟我拖延时间,是因为我确实对你造成了威胁是么?” 骁王爷微微有些讶异,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月海宫的化神期武魔双修,而且是女子,恐怕只有玉尧宫主一人。”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尊上亲临,我骁王府蓬荜生辉啊!” 江玉瑶笑了:“骁王爷居然也是化神期魔修,真是让人意外。原来当年的所谓‘重创’不过是掩人耳目,是骁王爷为了今日而做的谋划么?” 第111章 骁王爷脸上笑意冷了下来:“这是我应得的!我出生入死,为燕氏打下多少江山?!可是最后得到了什么?!一杯毒酒!一场围杀!!” “这一切只是因为我的母亲有着鲛人的血脉,虽然十分稀薄,但是存在便是低贱!!” 密室中一阵腥风骤起,顾云琅上前半步,隐隐挡在了江玉瑶的身前。 江玉瑶却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环视了一圈与他们对峙的这些府中修者,冷笑着看向骁王爷:“王爷既然看破了我的身份,想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 骁王爷没有说话,只是眼中阴狠之意更甚。 江玉瑶突然动手,指尖早已开始凝结的一点灵光骤然击向悬停在空中的冥血丹。 那冥血丹就这么被灵光打中,在空中消散开来。然而密室中的一切都没有变化,那冥血丹居然只是一片幻影! 江玉瑶心中一紧,顾云琅已经拉着她转身向外奔去。 “冥血丹已经被他吞了,我们来晚了一步。”顾云琅道,“他之所以没下死手,是因为在消化那颗丹丸,而且这个骁王爷只是一座分身!” 这个王爷是分身,江玉瑶已经意识到了,但是冥血丹已经被骁王爷吞入腹中,这让她有些无法接受。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么?! 密室之外,天空已经血红一片,有些建筑开始崩碎,好似之前受到过重创,直到此时才将重创的后果展现出来。 街上的人一个个倒下,然后开始腐烂,客栈里那个眉眼灵动的蓝裙女童也倒在父亲的怀里,而他的父亲则瘫坐在椅子上,腐烂的双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干涸的血渍重新出现,冥血丹对天地造成的影响再次显化,天空中劈下一道粗壮闪电,雷云滚滚而至,似乎天道也看不下去如此残害生灵只为一人增强实力的行径,想要劈下雷劫,却又差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大概就叫:弱肉强食。 在厅堂的方向,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伴随着滚滚烟尘四散开来,江玉瑶和顾云琅骤然回头,却看到一人露着赤色胸膛,手里捏着一人的脖颈,从厅堂中缓缓走出。 裴炜在他手中却没有挣扎,只是看向江玉瑶,并用最后的灵力以心湖之声递出一个字。 “走……” 江玉瑶拳头攥得生疼,体内的真元快速流转,识海也几近沸腾。 然而真元气府是这个身体本有的,识海却是之前江玉瑶的。在如此境况之下,两相虽然都在试图冲破极限,却又相互产生了掣肘甚至冲撞。 江玉瑶一口血吐了出来,身形摇摇欲坠,面色苍白。 顾云琅一把扶住她,一丝灵力快速探入她的腕脉,将她的身体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顾云琅惊了。难道她会在此破境?! 天上的雷云越积越多,江玉瑶已经闭上眼,被识海与真元气府的冲撞之力完全困住。 那个身形高大手中提着裴炜的王府老管事,俨然刚刚服用过某种特殊丹药提升境界,顾云琅看向他,骤然释放出身上大半阴气! 数头高大幽魂在他身后悍然现身,不远处的池水竟然瞬间结冰,原本碧绿的绿叶瞬间枯萎,连对面那位老者的赤色身形都冷了几分。 “竟然是个阴灵根的修者,”老者管事声如洪钟,“而且是个人族?!” 顾云琅没有说话,而是抬手一挥,几头幽魂径直向那老管事扑去! 趁着老管事应对的间隙,顾云琅抬手在江玉瑶的身上猛然一拍,两张符纸贴在了她的背部,一只幽魂则背起闭目不醒的江玉瑶,如一道黑色流光,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冲到老管事面前的幽魂一只咬向他的脖颈,两只分别咬向他的两只手臂,还有一只咬向他的头颅。 老管事一闪一拍,最后也不得不快速丢掉手中的裴炜,将已经咬住胳膊的那只幽魂一把撤下,两手一分直接撕碎,然后竟然塞进口中,吞到了肚子里。 而这个时候,那个被他丢在地上的裴先生,也被一只幽魂背着远遁而去。他的面前只剩下那个身后依然站着高大幽魂的阴灵根“男侍从”。 “呵呵,”老者阴恻恻地笑了,“整个岛现在就是一座牢笼,谁也逃不出去。” 顾云琅也笑了:“逃不出去,那就杀光你们,再看看能不能逃出去!” 第80章 一步化神 狂风阵阵,假山巨石被吹得掀上了天,却吹不动那个看上去身形消瘦的“男侍从”半分。 顾云琅周身突然金光大盛,体内半颗金丹出现道道裂痕,最后轰然碎开。 顾云琅吐出一口血,那老管事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怎么?知道自己实力不济,想自爆金丹图个同归于尽,结果毫无作用,仅仅将自己炸出个内伤吗?你一个只有半颗金丹的金丹境废物,简直以卵击石!” 顾云琅掀起眼皮看向那个老管事,却是笑了。他抬手擦掉唇上血渍,手掌突然向前一探! 身上金光突然直冲云霄,他身后的那些幽魂居然也像度上了一层灿然金身,仿若神明坐下的鬼将一般! 老管事赤红的身体骤然紧绷! 他哪里知道,对方那碎裂的半颗金丹,其实包裹着一团金色,那是顾云琅曾经的力量,虽然天罚之后尚未恢复完全,但是已足够他此时一步化神! 第112章 金光之中的景象老管事看不完全真切,但是一步化神对周遭产生的强大威压却让他几乎挪不动身形! 一步化神,多么匪夷所思的可能性,老管事不信这个清瘦的年轻人可以做到这一步!但是武修的直觉告诉他,必须阻止此人,否则会成为天大的麻烦! 老管事咬破舌尖,一口血雾自他口中吐出。血雾散在空中时,他迅速抬手一挥,那片血雾向着顾云琅直直飞来。 血雾在半途中便化作了无数细小血剑,却在触碰到那片金光时尽数砸碎消散。 但是没关系,魔族血液可以侵蚀人族修真者的化神气象,老管家嘴角凝起阴狠笑意,只要他这道化神金光不再纯粹,他一步化神定然失败! 金光果然瞬间消散,老管事心中狂喜,提起浑身罡气向着顾云琅直冲而去! 一拳凝聚了他全力的重拳轰然砸下!但是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直接将对方砸成肉泥,而是停在半空中,再也砸不下去。 顾云琅只用一只手便停住了他这一拳,他缓缓睁眼,眼中寒意森森。 老管家心中一凛,化神境者的威压已经席卷而来!不,不止是化神境,这是化神巅峰才会有的恐怖压迫感! 老管家下意识便要后退,但是顾云琅已经反手捏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一转一拽,便将他整个人拽向了自己身前。老管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就在他被顾云琅拽到距离他身前不到半步的时候,顾云琅已经一指点在他的眉心,一道金光自他指尖骤然穿过老管家的整个头颅,轰在了他身后数丈的廊柱之上! 老管事的身体颓然倒地,他的眉心处只余一个焦糊的空洞,眼睛依然大大地睁着,仿佛不敢相信真的有人可以一步化神,只是这个答案他再也无法去寻找,此时的他已是神魂俱灭,再无生机。 狂风依然呼啸着,顾云琅却没有离去,而是转头望向了密室的方向。 那里的天空已经凝聚出一团巨大的血色云雾,此时更是化成血色鬼面,张开大口仿佛要吞噬所有的一切! 一道血色红光突然冲天而起,直接冲入那团血色鬼面的云雾之中。鬼面仿佛受到了致命重创,哀嚎着消散在空中,那道红光再次划破天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冲到了顾云琅面前! 顾云琅身后的一尊幽魂骤然挡在他的身前,那红光冲撞之下,身形高大的金身幽魂居然被撞得当场碎裂,消散在空中! 血色红光终于落地,魔域皇族的骁王爷——燕骁,就这么落在了顾云琅身前数丈的位置。 燕骁浑身的衣服已经只剩碎片,他肩头一抖,破碎的衣物被他抖落一地,然后他抬手一抹,一身明黄龙袍被他穿在了身上! 魔域皇族与人族的制式大致相同,龙袍加身,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登顶魔域九五之尊的野心! 顾云琅却没有丝毫的惊慌神色,相反,他反而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 燕骁冷冷看着他:“你不怕死?” 他身形高及屋顶,声如洪钟,仿佛能震动天地。 顾云琅:“这与怕不怕死无关。” 他顿了下,却又自嘲摇头:“罢了,说了你也不懂。” 他确实不想死,但是为了江玉瑶能顺利破境,顺利的活下去,他可以把自己的生死先放一放。 燕骁冷哼一声,缓缓抬起手臂。他身形本就高大,抬起的手臂却在身后出现一道投影,手掌逐渐放大如山岳一般,然后随着他手臂落下,那巨大手掌向着顾云琅头顶直砸下来! 顾云琅脚下已经动弹不得,一道束缚的阵法不知何时已经在他脚下伸展开来。 巨大手掌直直拍下,顾云琅双手架在头顶,居然硬生生抗住了这万钧力量! 他身后的两只金身幽魂仰天嘶吼,挣扎着努力挣脱了束缚阵法的囚困,向着燕骁直扑过去。 燕骁按下的那只手掌没有动,另一只手只是抬起一挥,两只金身幽魂便被他带起的罡风冲得四分五裂,最后彻底消散。 顾云琅喷出一口鲜血,死死地盯着燕骁。 燕骁却似乎并不想马上拍死他,而是露出残忍的笑意:“没错,冥血丹我已经完全吸收了。如今我是飞升境武魔双修,怎么样?是不是很绝望?” 顾云琅没有说话,只是咬牙抗住了突然加重的力道。 燕骁嗤笑一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在拖延时间,想尽可能地消耗我的力量,希望她可以离开这个岛屿?” 他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天真!!” 巨大手掌的力道再次加重,顾云琅终于被压得单膝跪在了地上,再次呕出一口鲜血。 燕骁露出一丝冷笑,巨大手掌突然握紧,顾云琅被他一把捏在手中,整个人彻底动弹不得。 手掌将顾云琅凌空递到燕骁的面前,他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已经有些涣散的男子,笑意玩味。 “能杀了我的老管事,还能抗住我的掌力,我确实应该高看你一眼。” “不如你求我放过你,我不但能饶你不死,甚至可以留你在身边。” 燕骁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老管事,对顾云琅道:“反正我的管事已经死了,只要你求我,我就让你来做这个职务,如何?” 顾云琅被他捏得浑身剧痛,而且这手掌中还带着直击神魂的力道,让他连话都说不出。 第113章 燕骁期待地看着他,等了半天,却没等来一个字。他有些失望,突然又想起什么一样:“啊,对了,我忘了你现在说不出话来。” “作为武魔双修,我自然会将术法融于掌力之中,这才能让承受者更加生不如死。” 他想起了某人,不由扬唇笑道:“至于你的玉尧宫主,恐怕早就在月海城待得醉生梦死,只知道日日笙歌,享受美色玩物,哪里还会追求无上力量!” 他突然愤怒起来:“没错!只有像我这般被困于边缘之地的人,才能明白权利有多重要!才能明白为了权利,必须不择手段!当初他们便是这么对我的,我要还以颜色,这有什么不对?!” 顾云琅硬撑着神识,终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鲛人……没有害过你……” 燕骁闻言皱起眉,有些奇怪地盯着顾云琅:“鲛人没有害过我?呵呵,你以为他们是不想吗?他们只是没有这个能力!我也曾经想过在此渡过余生,做个闲散王爷算了,但是,他们索求无度,总是想着要一些,再要一些,要更多!” “而且他们能给我什么?!当我想在此组建鲛人大军,以自身鲛人血脉为契机,领着他们出海征战时,他们居然畏缩了!他们胆小懦弱,只求小富即安,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做那个庇护他们的好王爷,我应该从一开始便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不得不跟着我到处征战!!” 他抬起自己另一只手掌,恨恨地看着:“我恨自己的鲛人血脉,他令我低贱,令我面对同族时过分软弱!但是现在不会了,因为我彻底洗掉了他们,哈哈哈哈!” 燕骁大笑的同时手上再次用力,顾云琅浑身骨骼发出碎裂的声音, 但是顾云琅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条信息——洗掉了? 他睁开被血模糊的眼睛,努力去看那位癫狂大笑的燕骁。 他满脸肆意与张狂,一半面容居然变成了赤红,就像那个老管事的身体一样,赤红如炭火,又仿佛坚硬不摧。 这不是魔族或者人族的样子,也不是任何力量幻化后可以达到的模样。因为他自带一种天生的血性与杀戮感,仿佛……远古修罗! “都该死!都该死!”燕骁还在狂笑,但仍然没有捏死掌中的顾云琅,而是残忍道:“我不急着杀你,毕竟除了老管事,我再也没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 “我也不会真的让你活着,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让你看着你在乎的人被我揉捏蹂躏,最后被我踩在脚下!” 顾云琅心中涌起无限怒意,但他控制着所有想要冲出身体的真元,在燕骁得意忘形放松警惕的瞬间,体内所剩无几的金光再次冲出,居然撑得巨大手掌出现了一丝松动。 而顾云琅,则凝起所有的真元力量,将自身化作一道金色长剑,向着燕骁直刺而去! 第81章 玄雷 远方劫云汹涌翻滚,粗壮的玄雷一道道劈落下来。 骁王府中,顾云琅化作的金色长剑终究没能刺穿燕骁的头颅,一道血色屏障悍然挡在燕骁身前,让顾云琅再也无法推进半寸。 燕骁沉着脸看向远方劫云,终于怒道:“原来她不是逃走,而是破境!” 顾云琅已经浑身是血,脸上却扬起快意的笑来:“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 金色长剑再次金光大盛,燕骁也浑身暴起血色浓雾! 浓雾之下,金色光芒很快便被淹没,远方玄雷带着电光照得天边一片雪亮,顾云琅仰头看向最后露出的一小片天空,惨然一笑。 一道宛若游龙的玄雷突然由远及近,自劫云所在之地直接劈至骁王府,劈到了燕骁暴起的那层浓厚血雾之上! 血雾顷刻间灰飞烟灭,闪电带着大道之意将燕骁裹挟其中。江玉瑶唇角带血,乌发四散飞扬,手中一把雪亮长剑直直刺入燕骁脖颈,自他颈后贯穿而出! 燕骁的所有屏障都被江玉瑶引来的玄雷尽数劈散,江玉瑶则拼着当场兵解的危险凝聚所有真元带着玄雷奔袭至此。 这是她奋力的最后一击,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去想后果如何,她眼前只有鲛人岛上那些鲜活的面孔,那位中年掌柜,那个蓝裙女童,那名卖饰品的摊贩老板,那位会给所有客人敬酒的族长。 还有裴炜、生死不知的阿啸,以及拼命挡在自己身前的“云无江”。 那些死去的人不能就此死去,那些还活着的人,也不能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 化神到飞升,劫云带着玄雷悍然而至,她江玉瑶便要在此问问苍天,这世间大道,是否真的弱肉强食,如此不公?! 你若公平,便随我去劈死那个王八蛋! 江玉瑶便如此吊着一口真气,从幽魂背她飞去的藏身之地,直接飞到了骁王府。 一剑映照天地间,长剑饮血,最后一道玄雷劈下,将燕骁仍在挣扎的魂魄轰了个干干净净,让他彻底灰飞烟灭。 大地重归平静,困住顾云琅的那点血雾也彻底消失,顾云琅自空中跌落,江玉瑶下意识伸手去接,自己却一个踉跄先跪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顾云琅的身体砸在了地面上,江玉瑶闭眼错开脸…… 她再看过去时,便见到顾云琅有些无奈的望向自己,目光昏昏沉沉,似乎马上便要昏死过去。 江玉瑶挪过去握住他的手,抱歉道:“我尽力了,对不住啊……” 第114章 顾云琅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只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意,然后彻底昏厥。 随着燕骁的死去,岛上的阵法禁制也终于湮灭不见,江玉瑶腾出手收拾了王府那些披甲军士,拘押了那些为虎作伥的门客仆从。 传信符也终于可以发出去了,两日后,燕琢带着林溯和一队人乘坐皇室御空灵船而来,接手了整个岛屿的后续处理事宜,同时将江玉瑶和顾云琅他们按在了灵船上休息。 裴炜和阿啸也被找了回来,各自重伤卧床。 裴炜外伤重些,没两日便可以坐着轮椅到处溜达,时不时去阿啸那边聊天,阿啸则安静地躺着,他内伤外伤都很重,每日里清醒的时候不多,醒来也是盯着天花板,微微皱眉在想着事情,裴炜则不管这些,不论阿啸是不是醒着,他都自己转着轮椅跑到他的床边,絮絮叨叨地谈天说地。 说到终于口干舌燥准备离开时,他便会用一句话来结束:“人间多琐事,生老病死怨憎会,可这才是真正的人间。” 江玉瑶初入飞升境,虽然消耗最大,但是恢复得也最快。 她在顾云琅昏迷的时候探查了他的体内情况,知晓他一步化神,也知晓这一步透支了他多少本钱。 这就跟“出来混迟早要还”是一个道理,但是江玉瑶再往他气府窍穴深处去探时,却惊讶地发现,那些被他“透支”的本钱,其实本就被他藏于体内各处,这次只是一下子全部掏了出来用掉,消耗固然是大的,但是日后并不需要连本带利去偿还。 江玉瑶有些疑惑,这位明净宗的暗子居然有如此实力?原来所谓的半颗金丹,只是为了藏拙么?如今一步化神,却是直接跳过了元婴境,再无“半颗”的束缚。 江玉瑶想到此处不由皱眉,他们明净宗何时有了一位如此厉害的角色?若是算上被他藏起的实力,他其实不弱于那些宗门长老,甚至不弱于自己和宋静秋。 阴灵根,明净宗,如此强大之人…… 江玉瑶心中有了个猜测,但这个猜测很快便被她丢弃。 若是他,他定然不会如此出现在自己面前。 江玉瑶自嘲地想着。天下之大,他应该更加自由地在追寻自己道,怎么会跑到这里自寻苦吃? 又过了几日,燕琢带来的皇室之人已经为整座岛屿做好了善后,林溯自诉对冥血丹略有了解,故而同行而来,而且他用事实证明他来得很有价值,那颗被燕骁吞入并且融入气血的冥血丹,居然被他用秘术从燕骁的尸身上重新炼化了出来。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那晚林溯叫来江玉瑶和燕琢,拿出一颗鸽子蛋一般大的血红丹丸,告诉他们这便是冥血丹。江玉瑶一脸怒意,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溯正色道:“我知你对此事十分厌恶,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我若不将这颗冥血丹提炼出来,以后也会有人寻觅而至。就算你把燕骁挫骨扬灰,但是这已经凝聚的气血数年内很难从这座鲛人岛上驱散,到时候又会引来诸多争斗,又是何必?” 江玉瑶沉默不语,她恶狠狠看了一眼那颗让她作呕的血红丹丸,别过头去:“你打算怎么做?” 林溯道:“这便是我想与你们商量的事。” 林溯突然望向门口,撤去了之前布下的结界。 房门无风自开,顾云琅面色惨白地走入房间,林溯似乎对他突然醒转并且找上门来毫不意外,只是凌空御了一把椅子来到圆桌旁,让他坐下。 房间结界重新布好,林溯微笑道:“你醒的很是时候。” 顾云琅又咳了几声,道:“你每日用以心湖震荡扰我清静,我不想醒都难。” 林溯抱歉道:“冥血丹的事情比较大,我自然要将你们都聚过来才好商议。” 江玉瑶看着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早就皱起了眉头。她很想斥问“云无江”为何不去好好休息,就算醒转过来,也不该参和这种劳心的事情。 但是转念又一想,何必呢,他虽然明面上是月海宫南潮阁的人,但实际上是明净宗的暗子,林溯大概是要将各方势力的代表都知会到才放心。 想到此处,江玉瑶深深的看了一眼林溯,又看了一眼燕琢。 “我一直想问你,为何会带林先生过来。”江玉瑶似笑非笑道。 燕琢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而是叹了口气,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一块传信玉符。 玉符上带着明净宗的印制,江玉瑶再熟悉不过。传信内容是宋静秋所写,他告知魔域皇族,作为两届通商的促成者和签订者之一,将于不日后拜访月海城,考察一下人族商者的情况。在那之前,竹箱斋林溯林老板将代表自己处理一些紧急情况。 江玉瑶了然,她之前便猜测林溯与宋静秋有些关系,所以才能把竹箱斋如此大张旗鼓地开在月海城,果然如此。 “鲛人岛的惨剧再怎么说也是魔域内部的事情,倒也不需要人族修者插手。”江玉瑶淡然道,“除非,你知晓云无江是明净宗的暗子,而且是很重要的那种,所以必须代替宋静秋来看看。” 林溯点头:“确实如此。” 江玉瑶又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惊讶神情的燕琢:“所以,你也知道?” 燕琢却摇头:“我之前只是有所猜测,如今尊上说出口,印证了我的猜测而已。” 第115章 江玉瑶打量着燕琢,年轻人眉眼之间带着掩藏不住的疲惫之意,这几日鲛人岛的善后以及各种信息往来都由他坐镇和处理,竟是没出什么差错。 果然成长得很快啊。 她又突然想到自己,短短几年,便从一名懵懂无知的穿书大学生变成了如今魔域一霸,而且没被人察觉到异样。 时间和经历啊,果然能快速让人成长。 江玉瑶收回思绪,对燕琢道:“你会带林先生来,是不是还有一个猜测?” 燕琢抬头看向江玉瑶,有些欲言又止。 林溯却笑了:“其实你来请我的时候,我便知道‘这个猜测’是什么。” “因为朱朱,他吞噬刚死之人气血的嗜好,和这个冥血丹的炼制十分相似,对不对?” 燕琢抿着唇,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 顾云琅再次低咳了几声,掩去了眼中晦暗不明的神情。 江玉瑶其实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她与朱朱和林溯算不上朋友,但可以算做并肩过的伙伴,朱朱虽然吞噬刚死之人的气血有些吓人,但是对于那些被困的鬼魂,她却会帮他们重入鬼道进入轮回,这不是生性冷血不可救药之人会做的事情。 林溯却依然笑着:“对于这个问题,我现在无法直接回答。若是你们愿意听,我倒是可以讲个故事,也许你们可以自己找到答案。” 第82章 画卷 确定众人没有异议后,林溯掏出一副画卷轻轻一抖,画卷自他手中飞起,在空中徐徐展开。 灵动的水墨画从画卷一头次第出现,原来是远古之时,这方天地由修罗族统治,那时候还没有人族地域和魔域之分,天地之中,修罗族便是最强者,他们统治并奴役着人族和其他生灵,这段岁月十分漫长,直到一处仙山现世。 这座仙山中包含着天道机缘,好巧不巧的,人族无意间到了这里,得到了这份天道的赠与。于是,人族中拥有灵根的人学会了吸纳灵气和修行,他们又将逐渐明悟的道理反哺给这方天地,渐渐的,人族出现了诸子百家,修行者也越来越多,修罗族也终于察觉到了危机,可是当他们出手开始打压这些人族修行者时,已经晚了,人族已经组织了力量,开始反抗他们的统治。 画卷从这里开始变成了浓重的血红色。在霸占着这座天地很久很久的修罗族面前,人族似乎还是那么渺小,他们死了一群又一群,但是后来者没有畏惧,依然踏着前人的鲜血继续直面和反抗着修罗族的杀戮,天道此时似乎也站在了人族的一方,那仙山中的人族修士不断涌出更强者,他们接连下山,或指挥千军万马,或一人独挡一面,或者坐镇后方执掌棋局,便是在如此团结的情况下,修罗族终于落了下风。 但是他们不服,于是他们屠杀了一座城中的所有人族百姓,将他们的气血凝集而成一颗血色丹丸。这样还不够,他们又接二连三地屠杀着那些人族百姓的城池,练成一颗又一颗的血色丹丸。修罗族中的强者们服下丹丸,变得身形如同山岳,力道大若千钧,那些人族的修行者被他们一片一片地打死,可是那些人族依然没有退缩,而是分出了力量去保护那些百姓,又依托战术将这些服下丹丸的修罗族分而击破,逐一击杀。 修罗族终于后继无力,但是不甘心就这么被驱逐,于是他们引来阵阵天劫降临,想要将人族毁去,让这座天下重回蛮荒时代,这样他们便可以重新统治这片天地! 但是,他们再次小看了人族的坚韧,有修真者站了出来直面可怕的天劫,他们以自身修为将天劫尽数抵消,自己则灰飞烟灭。天劫没有毁掉大陆,但是强大的力量将大陆分成了两半,一半留存了灵力,另一半灵气全无,却孕育出魔气。 常年靠人族奉养的修罗族终于彻底溃不成军,人族乘胜追击,将最后的修罗族一鼓作气赶到了熔岩翻滚的大裂隙旁。 一位人族修者打开了另一个空间的大门,他们将最后的修罗族赶出了这座天地,赶到了另一个空间之中,然后死死地关上了入口,并且布上封印。 一部分修者选择留下来守护封印并监控入口的动静,在那之后,这座天地便分为了人族地域和魔族地域,两边有许多相似之处,但是修炼的根本却已经不同。 画卷走到了快要结尾的地方,两域逐渐兴盛起来,那个布着封印的入口也一直安安稳稳,守护在旁边的人却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一位青衫少年。 画卷到此完结,在空中重新合上后落回林溯的手中。 在场众人久久没有言语,只有顾云琅隐忍的低咳声阵阵响起。 “他们吃的那枚血色丹丸,便是冥血丹?”燕琢终于开口问道,嗓音沙哑。 林溯点头:“对。” 燕琢深吸了口气,不可置信问道:“修罗族?” 他复又苦笑一声:“我以为,他们只存在于远古的故事里。” 江玉瑶紧紧盯着林溯手里的画卷,问道:“刚刚画卷中,那被修罗族引来的天劫……”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才道:“很像你们人族地域会遭受的天罚。” 林溯眸光微闪,顾云琅却已经止住了咳嗽,望向江玉瑶:“你见过?” 江玉瑶转头迎着他的目光:“一年多之前,我在魔域边界的人族小镇里所见天火,应该便是天罚吧?” 第116章 顾云琅没有说话,而是微微眯眼望向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分辨出什么东西来? 江玉瑶也这么看着他,毫不避让。她只是有些奇怪,自己应该是提到过这个说辞,为何面前这位云无江此时却生出不同的情绪来? 林溯低咳一声,道:“我不确定是不是,但是依画卷所见,确实十分相似。” 他顿了下,继续道:“其实这画卷还有后续。在百年之前,修罗之门出现了破碎,那守门的少年当时……擅离职守,没有及时发现,让不少修罗族从里面跑了出来。” “等到少年守门人发现后修补了封印,逃出的修罗族已经四散到了别处。于是,这个少年便留了一道阳神分身在那里看守,本体离开了修罗门,开始行走两届,寻找并斩杀逃出的修罗族。” 江玉瑶看向林溯,已经猜到了他口中所说的“少年守门人”是谁。但是她没有出言点破,而是问道:“那位少年守门人找到逃出的修罗族了吗?” 林溯缓缓点头:“找到了一些,但是不全。修罗族原本身形高大巍峨,肌肤赤红,但是这些年他们在那处空间中也有所增进,如今已经学会了幻化人型,隐匿于人族或者魔族之中,很难分辨。” 燕琢看着林溯,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顾云琅垂眸低咳,掩去了眉间的一抹凝重之色。 江玉瑶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已经可以笃定,画卷中那位最后的少年守门人便是林溯无疑。 她甚至生出了一些感同身受,曾经的明净宗也曾肩负着面对天罚的责任,那时她觉得明净宗太惨了,为什么偏偏是它呢? 而如今,这个曾经的少年守门人就坐在自己面前,他们明净宗起码是整个宗门面对天罚,可是林溯,却是独自一人。 江玉瑶心中突然生出一分感慨,她如今所经历的这些,原书中并没有描写。只是有些存在曾被寥寥几笔提及,可是当这本书自成一座天地时,所有的存在便产生了逻辑和因果。 大到所谓天道,以及这些疆域,甚至这些族群,都描绘出了自己的来处,并且要面对自己的去路。 小到一个人,一只精魄,都会产生自己的生命轨迹,他们鲜活生动地存在于这座天地,对于他们自己来说,自己即世界。 江玉瑶闭上眼,没有看到顾云琅轻轻抬起又轻轻发下的手。 “所以,”顾云琅又低咳了两声,才道,“朱朱,是怎么回事?” 林溯道:“朱朱吞噬气血的术法是我教她的。她要维持生命,必须用这种方法。” 他突然低头一笑:“你们可能想与我讲讲规矩,说她这样不好。但是不用讲,我听不进去的。只要他能活着,我可以付出自己允许的任何代价。” 林溯抬眼看向众人:“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我便是那个少年守门人。我从找到的那些修罗族身上得来了吞噬气血的术法,也知晓了冥血丹依然可以炼制的消息。从这些修罗族口中,我得知他们的目的其实十分统一且明确。” 他神色郑重:“他们要重回这座天地,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 …… 房间里的商议持续了整整一日,撤去结界后,从房间走出的几人神情都有些疲惫。 根据他们的分析,燕骁应该是被修罗族蛊惑炼了冥血丹,而之前那位被顾云琅杀死的老管家,应该便是修罗族混迹在魔族中的奸细。 林溯也直言,他行走两域后,越来越觉得只靠自己是不行的,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需要面对天罚的明净宗身上。 再后来,他也将画卷展示给了宋静秋,并与对方一拍即合——不能让修罗族再次进入这座天地。 他需要明净宗的力量一同查找并消灭逃出来的修罗族,而明净宗,则需要那个修罗族用来招出天劫的秘术。 宋静秋希望天罚永远消失,而不再牺牲明净宗的强者。 江玉瑶代表月海宫,燕琢代表魔域皇族,他们都没有马上表态,江玉瑶说回去思考一下,燕琢则说,需要回去禀明父皇。 其实魔域这个皇帝知道了又能起多大的作用,其他皇室会不会认为这是燕琢在为自己增加筹码而故弄玄虚,都不好说。所以燕琢也同时表示,需要先把这些信息好好消化一下,然后再琢磨琢磨后续事宜。 林溯对他们的态度表示理解,如此大的事情,确实需要好好权衡思量。 顾云琅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双手拢袖,跟在江玉瑶的身后。 江玉瑶推开房门走进去,然后一手按着门板,回过头来看顾云琅。 顾云琅停下脚步,有些不知该不该跟进去。 “进来啊。”江玉瑶直接了当。 顾云琅心头松快了几分,垂眸抬脚一步迈入。 江玉瑶在他身后关上了房门,抬手布下一道结界。 顾云琅:…… 刚刚松快的心头又重新绷紧了起来。 第83章 重塑 江玉瑶示意对方在桌边坐好,然后道:“刚刚在林先生那边我不好多问,此时没有别人,我要探查一下你的身体情况,你忍一下。” 她说罢,便伸手去拉他的衣襟,顾云琅却一把握住江玉瑶的皓腕。 “不必。”顾云琅声音有些沙哑,“我能与你们议事,便是没有大碍。” 第117章 “你没有马上回自己房间躺着,也说明你觉得自己现在很行。”江玉瑶拍掉他的手,“但是你‘觉得’不作数,要我‘觉得’才行。” “而且,我知道你跟着我也是……”江玉瑶说到此处顿住。 是什么呢?说他跟着自己,也是因为不放心吗?这是她凭借女人的直觉做出的判断,但是直接说出口却又显得自作多情。 江玉瑶索性闭上嘴,双手轻轻拉开对方的衣襟。 衣衫之下,一些严重的伤口依然用纱布包裹着,纱布上渗着黑色药膏的色泽,混杂着斑驳的干涸血渍。就算是裸露的完好肌肤上 ,也有着深紫色的淤痕,狰狞可怖。 江玉瑶皱着眉细细查看了一番,不由想起那日刚刚杀死燕骁时,她看到顾云琅时的凄惨模样。 若是自己再晚来半步,是不是对方已经被那个燕骁捏成了肉泥?或者是生生撞得粉身碎骨? 江玉瑶不敢再想下去…… “你居然没有提出分了那颗冥血丹。”江玉瑶叹息道,“冥血丹虽然炼制手法残忍,但是如今已经成型,总要确认一下归属。你现在的样子其实完全可以开口索要……” 顾云琅却直接摇头打断了江玉瑶的话,他皱眉看向对方:“难道你认为,我是为了冥血丹才出手?” 江玉瑶轻笑了一下:“你背后是明净宗,是宋静秋。其实你开不开口,应该是明净宗说了算才对。” 顾云琅看向她,认真道:“我可以自己做主。” “哦?看来宋静秋很信任你,或者说,你在明净宗的地位已经不低了。” 有个念头从江玉瑶的心头一掠而过,她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任由这个念头一闪而逝。 她的指尖在对方某处深紫的肌肤上轻轻一按,冰凉的触感混合着痛楚让顾云琅眉心微动。 “若你地位不低,可就不是做个暗子内应这么简单了,难道还有别的图谋?” 顾云琅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的女人。 “你何时变得如此多疑……”他脱口而出。 江玉瑶的指尖顿住,她掀起眼皮看向面前这位“云无江”,对方眸光微闪,似乎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何时……呵呵,”江玉瑶笑了,“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作为月海宫的宫主,我总不能是个容易轻信他人的傻白甜吧,若是那样,估计我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她倒不是有什么针对明净宗的想法,只是觉得,万一明净宗所谋划之事误伤了自己,那岂不是太亏?! 可是对方这句话……是啊,自己何时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呢? 江玉瑶自嘲地低笑一声,将他的衣襟重新拉好,轻轻拍了拍他的领口。 “外伤恢复得不错,只是你的内伤,还得等你师父来才行。” 她些遗憾。明净宗的术法她会,但是自己这个身体是魔武双修,吸纳的是魔气,在内伤上,她几乎帮不上是什么忙。可是宋静秋来了又能做多少?她其实也不确定。 林溯来了之后,倒是帮这位云无江修补过内里的气府窍穴,但是他也说,这位伤势太重,气府窍穴几近崩溃,加上又是阴灵根,疗伤所需真元的流转与普通修者完全不同。 今日云无江突然出现,江玉瑶其实是十分惊讶的,但是当时的情况她也不好多说,有些事情大家必须提前商量,提前思考,这也是无奈之举。 但是现在,江玉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她看着对方,郑重道:“你的气府窍穴几乎完全损毁,其实就算你师父来了,能帮你修复多少,也未可知。” 她顿了下,道:“其实,我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帮你,让你可以快速恢复。只是……对你来说,接受这个方法可能有些艰难。” 顾云琅看向江玉瑶,忽的笑了笑:“我可以。” 江玉瑶有些意外:“你都还没听我说是什么方法。” 顾云琅道:“我如今金丹已彻底崩碎,就算是宋……师父来了,也很难帮我修复气府窍穴。与其大道就此断绝,不如转而做个魔修,而且阴灵根本就更容易吸纳魔气进行修炼,倒也契合。” 江玉瑶认真审视着他,提醒道:“你要想清楚,虽然你金丹已碎气府已毁,但是走魔修之路前,也要将你体内这些残破废墟彻底扫清,然后再重建一座适合魔修的气府。此间痛苦,无法言说,就算是在魔域的书籍记载中,也只有寥寥几人撑了过来。” 顾云琅苍白的脸上依旧神色淡然:“我愿意一试。” 他深深地望向江玉瑶,缓缓道:“与成为废人相比,我愿意冒这个险。” 对他来说,这个方法其实并不陌生,前世他被那个“好师父”剖了金丹挖了灵根丢到魔域时,便是在一座洞窟里遇到了一位神秘阴神,阴神用了此等手法帮他重塑了体内气府,并将自己的力量全部给了他,让他从此走上了成为魔域之主的道路。 阴神在送出自己的力量后便消散不见,顾云琅则记下了他的愿望——灭掉魔域皇族。 此生重回魔域后,顾云琅也曾去寻找过那处洞窟,可是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阴神。 看来这个世界的脉络已经完全不同了,就像一颗石子丢入湖中,激起的涟漪却会掀翻水面游虫,没来得及藏匿的游虫引来捕食的鸭鹊,鸭鹊又撞倒了刚开的莲花,莲花碰到了采莲人的手。 第118章 在那之后,一朵莲花和一位采莲人又会生成多少因果,这些因果又会如同涟漪般再生出多少因果,便是说不尽的事了。 只是想到那位阴神,顾云琅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看向江玉瑶:“若用此法,你需要消耗多少真元?” 江玉瑶却大手一挥:“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如今好歹也是飞升境魔修,给你重建一座气府而已,怎么说也不会跌境,顶多躺几天。” 顾云琅仔细权衡了一番,觉得大抵如此。当初那位阴神本就临近消散,只是靠一份执念撑到他出现,他留下的力量算是顾云琅作为魔修的“第一桶金”,在那之后,顾云琅凭借自身一路打杀过去,境界增长快到可怕的地步,最终才有了那个让两域都会闻之色变的魔域之主。 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提醒道:“尊上只是帮我重建气府,对吧?” 江玉瑶点头,有些奇怪道:“不然呢?” 她顿了下,恍然道:“你不会还想让我给你渡些真元吧?好让你起点高一些,不需要从头开始修炼?” 顾云琅:“……我没有这个意思。”尴尬了,还不如不问。 江玉瑶瞥了他一眼:“你最好没有这个意思。” 看着江玉瑶有些不悦的模样,顾云琅反而放下心来。 这样也好,这样最好。 江玉瑶看着顾云琅如释重负的模样,心头居然有些发涩。 她想起自己也曾很用心地对待一个人,只是这个人如今却已不愿再去想起。 顾云琅突然道:“裴炜和阿啸那边,不知现下如何了?” 江玉瑶道:“我都去探望过,他们没什么大碍,都是需要慢慢将养的伤势。阿啸心境受损重些,我为他修补了一二,以后就靠他自己了。” 顾云琅“嗯”了一声,看来自己在她这边……也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择日不如撞日,江玉瑶让顾云琅进屋,本就是想着如果对方同意便在今日为他把事情办了。 这个秘术理论上并不难,只是受术之人需要承受的痛苦实在太大,不知道顾云琅是不是能撑住。 术法一旦开始,便必须一鼓作气进行下去。屋内,顾云琅在初时还能隐忍着不出声,但当江玉瑶以神识探入,如剔骨刀般寸寸剔除他体内的金丹碎片和气府杂质时,那种痛苦让他几近神智涣散,再也无法压制那些溢出喉咙的嘶哑。 房间的结界可以隔绝大部分的声音,但是依然惊动了灵船上的有心人。不知何时,林溯已经有意无意地溜达到了江玉瑶房门口,并且驻足在此,倚着门柱闲适地看着风景,没多久,燕琢也走了过来,与林溯相对,倚在了另一边。 俨然一对门神。 那些有心人见状,便不敢靠近。 打扫不易,修建更难,为顾云琅搭建一座新的气府,相当于在他体内凿出一处适合魔修的地基,然后硬生生扭转身体经脉的运转模式,让他更适合吸纳魔气修行。 顾云琅早已浑身如从水中捞出一般,到最后神情已经完全恍惚,仅凭意志力吊着一丝清明。 江玉瑶其实也是有些心疼的。他如今伤势还未恢复,只是刚刚醒转过来,便要承受如此折腾,一般人根本坚持不下来。 但是江玉瑶觉得,明净宗的弟子是可以的。比如她之前的“好徒儿”,前世应该也是走了如此道路,于是成了那个人间无敌。 当一切终于完成时,江玉瑶以神识在他体内扫视了一番,却没有马上离开。 她的目光落向了他的识海。一片微澜之下,若干破碎的灰白残片飘浮与识海之上。 那是……禁制的碎片? 第84章 金丹 作为一名暗子,识海被人做了手脚其实并不意外,上次江玉瑶对他使用搜神的时候便有过心理准备。那次搜神所见的画面断断续续,她便知晓那里大概被人放了禁制,但是没关系,她想看到的已经看到了,比如他的身份。 明净宗对识海的禁制只会封闭一些重要的记忆,那么,这些记忆又会是什么呢? 更或者,他识海中的禁制果真是明净宗为他布下的么?会不会是别的人使用了不同的秘术,甚至修改了他识海中的记忆画面? 江玉瑶想起之前那个一闪而逝的念头,她看着那微起涟漪的幽深识海,那破碎残片下的海面似乎蕴藏着什么正在向她招手的东西,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探寻,忍不住想要再次使用搜神。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识海上突然掀起汹涌巨浪,把江玉瑶的神识直接拍了出来。 江玉瑶一个激灵,蓦然睁眼。 这位云无江依然盘坐在床榻上,浑身衣衫已被汗水浸透,他用手撑着身体,呼吸还在颤抖,却一瞬不瞬地看向江玉瑶。 “尊上,想做什么……” 江玉瑶眯起眼看他:“怎么,之前可以对你使用搜神,如今我帮了你,却不行了?” 顾云琅的面色却放松下来:“原来是用搜神……” 他轻吁了一口气:“我以为尊上想要抹掉我的记忆。” 江玉瑶气笑了:“我抹掉你的记忆做什么?” 顾云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摇头道:“是我以己度人了,抱歉。” 他又闭上眼:“若是尊上想要使用搜神,那尽管用便是,我如今身体虽然破败,但是这点苦倒还受得。” 第119章 江玉瑶看着他“视死如归”的模样,心里涌起了一丝愧疚。是啊,他现在的样子若再被搜神,岂不是雪上加霜? 江玉瑶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头,虽然在对方身边她不会犯头疼病,但是此时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刚刚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忘记对方的身体状况,下意识便想动手? 江玉瑶叹了口气:“抱歉。” 顾云琅脸上出现微怔的神情,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在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看来这般故作坦荡果然有效,算是糊弄过去了。等今日过去,还得找林溯加固识海禁制才行。 江玉瑶掌中又凝出一片真元,自他头顶缓缓送入。 “作为你的尊上,我再最后赠你一些家底,让你不至于体内空空如也。” 在对方开口拒绝之前她又加了一句:“放心,要还的。” 顾云琅这才闭上了嘴,闭目开始认真调息。 江玉瑶给的不多,但是足够顾云琅打下基础,调息之中,之前破碎散于身体四处的那颗金色光亮竟然重新凝聚,在他体内各个气府窍穴游走之后,最后入驻了他的丹田。 金光由虚化实,新建的气府吸纳着此方天地的魔气,竟然源源不断的涌入了那颗逐渐实化的金丹之中。 结丹之象?站在一旁护法的江玉瑶有些震惊,这人?难道可以一步金丹?! 这是怎样的魔修天才?!投生人族真是好大的浪费啊! 灵船之上,所有修者都感觉到了异样,天上翻滚起金色的云朵,红色的月海居然荡漾起金色的波光。这些金色最后又被一股力量尽数吸入灵船的某个房间之中。灵船震荡,海波翻涌。 顾云琅终于缓缓睁眼,他看向江玉瑶,有些迟疑道: “尊上,我……” 江玉瑶一笑:“恭喜,一步金丹。” 这一步,却跨了整整一日。 顾云琅恍惚间看到了窗外天色,月朗星稀,灯火点点。他又看向一直守在他身旁的江玉瑶。 “尊上一直守在这里?”他问道。 江玉瑶点头:“看到你有结丹的趋势,自然要看护一二。” 顾云琅心中微暖,却听江玉瑶又道:“你已经是我南潮阁的人,我当然不会不管。” 心中刚刚燃起的暖意又顷刻间消散不见。 顾云琅垂眸点头道:“是啊,尊上待我们极好,若是裴炜和阿啸他们如此,尊上也一定会陪在一旁吧。” 江玉瑶点头,笑眯眯道:“那是自然,你们都是我南潮阁的人嘛,我从来不会偏心的。” 顾云琅闭了闭眼,半晌,又睁开眼,有些不死心地问道:“尊上对于我们这些南潮阁众人,真的只当手下吗?” 他本意是想问,有没有对谁起过一些情愫? 比如裴炜,容貌清俊,能言善道会讨人欢心。 比如阿啸,少年心性,却又不是明朗纯粹。 还有燕琢,出身皇族,办事越来越妥帖,也越来越有王室的风范。 还有重丘,肌肉猛男,忠诚可靠,在身边总是让人很安心。 相比之下,自己又有什么呢? 顾云琅突然觉得十分失落,自己在她这里,居然从来不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对于顾云琅的问题,江玉瑶认真想了想,摇头道:“其实不全是手下。” 顾云琅抬起头看他,有些期待她后面的话语,却又有一份害怕她后面的话语。 江玉瑶却无知无觉,只是道:“比如燕琢,他之前一直自称徒儿,还想叫我师父来着。” 说到这里,江玉瑶想起自己刚刚从这个身体里醒过来时的场景,那时候的燕琢还是个很爱演戏的心机小皇子,就是演技差了点。 她回忆着过往,却没有看到顾云琅眼中闪过的一丝苦涩。 顾云琅默默吸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复又挣扎着问道:“尊上……答应了?” 江玉瑶率真摇头:“自然没答应。我南潮阁养的是面首,又不是徒儿。这还是要区分一下的。” 起码对外说起来,不能说她为师不尊嘛对不对。 至于明净宗的那位徒儿……江玉瑶按住额头,没再想下去。 她抬头看了面前这位面色苍白的“云无江”一眼,突然有了些玩笑心思,便道:“其实,我看你根骨不错,如今转做了魔修,肯定不能再当明净宗的人了。” 她朝对方扬了扬眉:“怎么样?不如你认我做了师父?一步金丹的徒儿,我还是乐意收的。” 顾云琅看向江玉瑶,他自然看得出对方在开玩笑,只是这个玩笑让他心头酸涩异常。 顾云琅拢在袖中的手握紧了衣衫,声音却被他控制得毫无异样:“尊上以前收过徒吗?” 他问。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尖刺,突然戳入江玉瑶的心口。她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些许,眉心甚至抖动了几分。 收过徒吗?若是算起来,自然是收过的…… 只是他如今怎样,身在何处,当初到底为何那般,她都不愿再想。 太累,心累…… 半晌,江玉瑶才缓缓开口:“收过,一个,不过已经死了。” 顾云琅心头猛然一颤,手指攥得更紧。 “可是按照我们明净宗所得的信息,尊上并没有徒弟。”他尽量平静道。 第120章 江玉瑶却笑了:“若是我不想让你们知道的消息,你们自然不可能知晓。” 顾云琅垂下眼眸,斟酌了一下,又试探着问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江玉瑶笑意淡然:“……不记得了。” 不去想,也许真的会忘记把。 江玉瑶如是想。 顾云琅看着面前的江玉瑶,心中仿佛被掏出一个黑洞。他突然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是不是一开始便应该对她表明身份,告诉他自己当年的自作主张有多么错误多么自以为是?! 可是他终于只是敛去了眸色,闭上了眼睛。 第85章 阿啸 房间结界散去,房门打开,江玉瑶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面色依然苍白,精神却好了些许的顾云琅。 林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着恭喜道:“恭喜云兄弟,一步金丹。” 燕琢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啊,从此成为我辈魔修!” 顾云琅扯了扯唇角:“感谢两位为我护法。” 燕琢大手一挥:“护法算不上,就是船上的人不全是我的心腹,有些父皇和皇兄安插的眼线,我嫌烦,与其任由他们贼头贼脑地探听个几分再回去编排,不如我就大大方方站在这里,让他们不敢靠近。” 江玉瑶看了他一眼:“你不怕他们回去编排得更多?” 燕琢呵呵一笑:“就怕他们编排的不够多。只要够多,我才好反驳,半真半假才最麻烦。” “而且,”他又加了一句,“我就是明面上站在尊上这边的,这个立场摆清楚,他们总要掂量掂量。” 江玉瑶点头。顾云琅也默默多看了燕琢几眼。 那个只能孤身战死宫门前的小皇子,终于不是一个人了啊。 他又看了一眼身前的江玉瑶。 心情复杂…… 林溯与燕琢一同离去,有些事情还等着他们两个处理。 江玉瑶说要去看看阿啸和裴炜,顾云琅说自己感觉还好,可以陪她一起去,江玉瑶没有拒绝。 两人穿过灵船上的廊道,走到了阿啸的房间,刚好,裴炜也在,正坐在轮椅上一边喝茶一边与阿啸絮絮叨叨,阿啸则一如既往躺在床榻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见江玉瑶走进来,裴炜便止住了话头。当他看到江玉瑶身后的顾云琅时,不由“咦”了一声,眯起眼打量了对方片刻,才笑道:“恭喜啊。” 顾云琅笑了笑算是回应,想了下,手腕一翻从方寸物中取出一只瓷瓶丢给裴炜。 “我们那边的仙子们常用的外伤药,尤其是对你脖子上这种带着血毒的伤口,保证不留疤痕。” 裴炜抬手接住,打开瓶塞闻了闻,眼睛不由一亮。 “谢了啊!”裴炜笑着收起药瓶,这确实比他们魔域这边的粗犷药膏好上许多! 江玉瑶在床榻边坐下,阿啸依然看着天花板,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自家尊上的到来。 这几日江玉瑶每天都会来看看,阿啸也一直是这个样子,她倒不在意这个少年对她是否恭敬,她只是担心,对方到底能不能从那种极致的悲伤中走出来。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太难了。 顾云琅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已经开始发热,他看向阿啸,轻轻握紧了左手。 与此同时,江玉瑶识海中的那张魂图再次泛起微微共鸣,这几日江玉瑶来看阿啸的时候,魂图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但是江玉瑶并没有急,她将林溯所说挑了些关键的讲给了阿啸,告诉他燕骁是被修罗族蛊惑着练了冥血丹。燕骁虽然死了,但是从修罗之门逃出的修罗族还没有清除干净,修罗之门的破损虽然暂时封住了,但是仍然岌岌可危。 “你若想一直如此自困,我也不拦你,”江玉瑶道,“我会与林先生他们连手去清理修罗族,甚至想办法修复修罗之门。到时候也算帮你为你爹和你的家人报仇了。” “报仇……”阿啸嘴唇微动,终于发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声音。 “可是,我还能报仇吗……”阿啸看着天花板,有泪从眼角滚落下来。 他转回头看向江玉瑶:“尊上,他们捏碎了我的灵根,我不能修行了……” 阿啸被燕骁抓住了之后,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对方倒也不是为了逼问什么,就是以折磨他为乐,然后将他凄惨的模样展示给江玉瑶他们看。 江玉瑶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顶,她想说没了灵根也可以走武道,但是喉咙却被哽住一般,让她说不出话来。 坐在轮椅上的裴炜轻叹了一声,别过了眼睛。 “灵根碎了就不能报仇了?”一旁的顾云琅突然开口道,“你能做武修,你还可以继续做你的炼器师,在我们人族地界,你甚至可以走墨家之道。你若有心,还可以去找重塑灵根之法,虽然路途比较艰辛,但是并非无路可走。” 他顿了下:“可若你只知道哀怨,那便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哀怨……”阿啸盯着他,缓缓坐起身,“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哀怨?!死的是我的家人,我刚刚认回的家人!碎的是我的灵根!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僵硬了起来,裴炜捏着轮椅把手想要开口,却被江玉瑶用眼神制止了。 顾云琅却笑了:“我的家人早就没了。灵根,我也碎过。怎么样,现在我有资格说你了么?” 第121章 灵根碎过?阿啸一下子愣住,呆呆地看向顾云琅。 同样吃惊看向顾云琅的还有裴炜,以及心中更加震惊的江玉瑶。 灵根碎过?!他难道不是天生阴灵根?难道如同某人一样?难道……?! 江玉瑶突然头疼欲裂,不由抬手按住了额头。不知为何,她的识海中豁然掀起惊涛骇浪,魂图上的光点也开始无序地亮起。 “尊上?!”阿啸被江玉瑶的样子吓到了,下意识伸手去扶。 顾云琅却已经先一步扶住了江玉瑶的肩头。 见江玉瑶如此模样,他心中的激荡其实不比对方少。她还记得?还是说,有什么力量让她不得不忘记? “没事。”江玉瑶稳了稳心神道,刚刚的震惊也随之散去,好像被识海巨浪吞噬了一般。 阿啸好像想起了什么,摘下脖子上的坠子递到江玉瑶面前。 “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尊上应该在画卷中看到过。”他垂眸看着手中的鲛人珠坠子,道,“它可以稳心安神,我靠它才撑着活了下来。” 她把坠子放入江玉瑶掌心:“尊上之前也受了伤,刚刚若是神魂不稳,可以佩戴几天试试看。” 江玉瑶看了看掌中的鲛人珠坠子,一抹金色流光若隐若现地萦绕在上头。 她又抬眼看向阿啸:“这是你父亲最后送给你的东西,你舍得借给我?” 阿啸扯了扯唇角:“若尊上以后教我修武,我便更加舍得。” 他又看向顾云琅,倔强道:“还有,你也要教我!” 顾云琅含笑点头。 江玉瑶终于放心了下来。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于是江玉瑶看着他道:“若我说,你这坠子上有一样东西原本就属于我,如今我要拿回去呢?” 阿啸一愣。 江玉瑶又道:“你不用担心,坠子不会有任何损失,安神的作用也不会减损半分,只是那样东西我需要收回来,可以吗?” 阿啸看了看坠子,又看了看江玉瑶,认真点头:“我相信尊上。” 江玉瑶笑了,握紧了掌中鲛人珠。 一道金光从那颗坠子上骤然跃出,跳入了江玉瑶的眉心。 江玉瑶的识海之中,那张魂图上再次点亮一点光芒。 与此同时,顾云琅的左手戒指在猛然一烫之后,彻底恢复了平静。 第86章 吻 裴炜没有和江玉瑶他们一起离开阿啸的房间,阿啸终于开口说话,裴炜自然乐意多留一阵陪他聊聊。 江玉瑶没有要那颗鲛人珠的坠子,而是重新将它挂在了阿啸的脖子上。 她抬手将坠子塞入阿啸衣襟中时,这位少年人的眼眶又红了些许。 出来后,顾云琅说想去甲板上透透风,问江玉瑶能不能陪他一起。 江玉瑶看了他一眼,点头说好。 还挺贴心的——江玉瑶心想,相比之下,现在更需要透风散心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甲板之上,两人凭栏远望。笼罩着灵船的防御阵法透着阵阵波纹,蓝色的大海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有海鸟翱翔天空,有魔修结阵做法,清除岛上的腐败和破碎,有其他岛的鲛人船只来往停泊,协助处理这座岛上的后续事宜。 江玉瑶看着这样的画面,久久无言。生命是坚韧的,可以历经锤炼九死一生。生命也是脆弱的,可以轻而易举随风而逝。 若说生命皆平等,可是那些强者俯视和掠夺弱者的时候,可曾将他们平等看待? “你说,我们修炼是为了什么?”江玉瑶喃喃问道。 顾云琅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她,她的长袍广袖被风吹起,一根碧玉簪子挽起的乌发也随风向后飘扬,有发丝不听话地掠到了她的唇边,被她轻轻拨起别到耳后, 顾云琅一直觉得,她的五官与之前的她有着五分相似,尤其是她微微扬起唇角的模样,神似至极。 此时的她眉眼中全无欢欣,只有几分悲悯几分失落,嘴唇轻抿,连那几分神似都没了。 可是,顾云琅却从这张脸上,看到了那份久违的柔和。 他看得出神,直到江玉瑶也转头看他,又问了一遍:“你想过么?” 顾云琅这才回过神来,错开目光应了一声:“没有……” “或者说,没有来得及仔细去想。” 江玉瑶歪了歪头,做出想听他细说的神情。 顾云琅只好道:“刚开始修炼是为了活命。我的家乡遭遇了战火,若不是被……师父捡到,我恐怕也会成为死人堆里的一摊烂肉。” 他看着辽阔的海面,脑海中却回忆起当年的凄惨场景:“师父当时路过便救下了我,她将我带回明净宗做了他的徒儿,我也从此开始了修炼之路。” 他复又回头望向江玉瑶,他很希望对方的目光中出现几丝疑惑几丝错愕,甚至脱口问他,到底是谁? 但是他失望了,江玉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你师父是个好人。” 她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是个难得的好人。” 顾云琅刚刚悬起的一颗心,又募地沉入了冰凉湖底。 江玉瑶拍了拍顾云琅的肩膀:“想你师父了?” 顾云琅望着对方的眼睛,压住自己心中的某种冲动,艰难地点了点头:“想。” “可惜,她不知道我想念她。” 第122章 江玉瑶叹了口气:“没事,他不是要来魔域了吗?等他来了,我帮你说说好话。” 顾云琅:“……尊上帮我……说好话?我一个明净宗派到魔域的暗子……” 江玉瑶一拍额头:“对哦,若是那样,他说不定会以为你叛变了!” 说着,她又呵呵乐起来:“不如你索性真的叛变得了,你看我对你这么好,甚至帮你重建了气府……” 江玉瑶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伸出一根指头,轻挑起顾云琅的下巴。 顾云琅苍白的面色终于出现了些许红润:“……尊上……” “怎么了?”江玉瑶故意挑眉,“你是我南潮阁的人,我挑个下巴都不行?” 顾云琅眸光闪动,突然抬手一抹,周围顿时拢起一道结界。 若是有人看向他们这边,只能看到两人心平气和地相对而谈。 但是结界之中,顾云琅已经抬手握住江玉瑶的手臂向前一拽。 江玉瑶就这么被他一把拉到了身前。 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唇瓣险些触碰上,江玉瑶微微向后错开些许,含着笑看向他近在咫尺的眉眼。 “胆儿肥了啊,”她努力压着呼吸,轻描淡写道,“看在你助我杀敌的份儿上,你若此时放开手,我便饶了你的逾越之罪。” 顾云琅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江玉瑶的眼睛,想从中看出对方的真实想法。 但是这双眼睛中确确实实地藏着一层不悦,顾云琅纠结片刻,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抱歉……”他声音暗哑,别过眼睛,“我可能……还不太适应做南潮阁的男人。我会当真……” “不过,”他又急忙补充道,“如果尊上需要,我可以多跟他们学习一二……” 唇间突然一点柔软,江玉瑶的唇居然就这么轻轻印了上来,而后又快速分开。 顾云琅愣住,直直地看向面前的江玉瑶。 江玉瑶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唇角微扬。 “你不用学,”江玉瑶道,“你这样很好。” “若我南潮阁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子,那还有什么意思?” 江玉瑶是真心这么觉得,收在身边的男人嘛,自然要各色各样,现在的南潮阁她就很满意。 只是面前这个云无江,她觉得自己对他的感觉有些不同,是……可以尝试靠得再近些的那种不同。 大概是因为,他是自己亲手带入南潮阁的?或者是因为他的明净宗背景所以天然亲近?还是因为,他在身边的时候,自己不会头疼?甚至会有种舒适感? 江玉瑶按了按额角,不再去细想,也因此忽略了心头悄悄涌起的某种异样,以及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酸涩。 顾云琅垂下眼眸,将情绪尽数敛去,手掌却不由紧紧捏起,指尖扣入掌心。 “尊上也会如此对他们么?”顾云琅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会在开心时便与他们如此亲近么?” 江玉瑶有些惊讶地看向对方:“被我亲了一下,生气了?” 顾云琅咬了咬牙根,没有应话。 江玉瑶忽的笑了,眼底却涌起几丝冷意:“南潮阁的主人是我,你若不喜欢南潮阁,大可以离开,我不会阻拦。” “但你若想改变我的规矩,那就是找死!” 话音落下,她却突然被人按住后腰往前一压。 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这次却不是轻轻一啄,而是攻城略地一般撬开她的唇齿,肆意而疯狂! 江玉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眼前人却眼睛半阖,看也不看她。她用力推了推,对方却如铁一般紧紧箍住了她的身体,将她嵌在自己的怀中。 江玉瑶:………… 要不要一掌轰毙了他?!会不会溅自己一身血?! 在线等,很急! 第87章 脉络 江玉瑶终于还是没忍心出手,索性也闭上了眼,任由对方蛮横地将她吻到几乎窒息。 风雨终于停歇,顾云琅缓缓睁眼看向眼前人,她眼角染上了一抹猩红,眸中水汽盈盈,江玉瑶也睁眼看向他,四目相对,竟是各怀心事,百感交集。 江玉瑶叹了口气:“可以了。” 顾云琅恍然,惊觉般松开了手,退后了半步。 “玉瑶……”他声音有些颤抖,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着唤出声。 江玉瑶身体僵硬了些许,她闭了闭眼,复又看向眼前这个眸色深深的男人。 “在外面还是要叫我尊上,我的名讳还不是你能直呼的。”她正色提醒。 规矩还是要讲的,自己既然用了这个身体和身份,还是遵守相应的规矩比较好,以免横生枝节。 何况这位宫主的名字偏偏也叫“玉尧”,若被他这么一叫,总会让她想起之前明净宗的过往。 会头疼…… 顾云琅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是看着江玉瑶认真的神情,终于还是咽下了所有话语,只说了一个字:“好。” 在这之后,顾云琅每日都会去江玉瑶那边打坐调息半日。理由是刚刚重建了气府,总要有人引导才能夯实根基。江玉瑶也没嫌他烦,便按照这个身体里的相关记忆为他指点,两人只论修行,不谈其他,如此又过了几日,灵船也启航返程,最终停靠在了月海城的渡口。 月海宫这些日子还算安稳,月海宫依然健在的三位长老兢兢业业地打理宫中事宜,一分也不敢懈怠。海市中每天都会有点小冲突,修者用拳头讲道理的事情重丘他们不管,遇到纯欺负人的,他们便会教训一二,除此之外,无甚大事。 第123章 回来后的第二天,燕琢便启程去了都城,鲛人岛的事情毕竟涉及一位皇叔,虽然大致情况他已经传信告知了父皇,但是回来之后,少不了要亲自走一趟。 皇室中的利益纠葛太过复杂,江玉瑶不放心他独自前往,本想陪他一起去一趟,但是被燕琢十分坚定地拒绝了。 他说自己总要独自去面对这些利益和纠葛,他那些皇兄皇弟皇叔们心里在盘算些什么,谋划些什么,他其实很清楚。以前他想偏安一隅,只求自保就行,但是现在他觉得,那不过是一种逃避。 “我既然生为皇族,那便应该肩负起皇族应有的责任,以前我觉得自己太弱,想着盘附上尊上让自己变强,让自己有个靠山,这样可以更好得活下去。但是现在看来,是我幼稚了,生在帝王家可以享受更好的衣食住行和资源,即便我是在冷眼中长大的,也比普通人过得好上许多。” 他笑了笑:“这个世上,不该只有享尽荣华富贵的权利,却不谈相应的义务。起码在我这里,不行。” 面对燕琢的坚持,江玉瑶思量了一番,也就同意了。 作为他的靠山,自己不出面其实更好,云遮雾绕之下才能让人更加忌惮,若是直接出手,相当于让燕琢直接亮出底牌,那后续可谈的余地反而小了许多。 想到这里,江玉瑶不由苦笑。南潮阁这一个个的都不省心,说好是来享受的呢?如今可好,真是应了燕琢那句话:“不该只有享受的权利,却不谈相应的义务”。 燕琢走后,林溯来月海宫拜访过一次,江玉瑶叫来了在她园中休养的“云无江”,三人梳理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觉得其中隐隐有条不易察觉的脉络。 海市的云记蜜果坊里被人丢进了那个手串,困住了燕琢,江玉瑶和云老板都进入其中救人,出来后发现有人趁她不在打着月海宫那艘灵船的主意。偷盗灵船困不住她,但是会耽误她出行的速度,她若没有收到阿啸的传信符,或者晚些时候才能出行,那鲛人岛上的冥血丹便能让燕骁有个很好的开端,他可以继续吸食周边一个个岛屿的鲛人气血,变得越来越强大,等到都城或者月海宫发现时,大概已经无法挽回。 “燕骁身边的那位老管事是修罗奸细,但是我觉得,比他更重要的修罗奸细应该已经混入了都城皇族之中。”林溯道。 江玉瑶点头:“我有同感。所以燕琢走之前我便提醒过他,希望他这次回去能小心观察,并且记下各种端倪,然后平安返回即可,不用有太多的动作,更不能冲动行事。 ” 顾云琅皱了皱眉:“我担心对方不会放他回来。” 其实这个担心江玉瑶和林溯也有,但是没办法,回去是必须回去的,至于能不能脱身,暂且只能靠他自己。实在不济,打去都城救他出来也不是不行,江玉瑶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临走之前,林溯提醒江玉瑶,月海宫中可能也有修罗奸细,要她小心些。江玉瑶笑问有没有什么快速分辨修罗族的方法?林溯却摇头道,很难,修罗族若是化身人族或者魔族,顶多血脉不那么纯粹,但是现在两界混血也不少,修罗奸细混迹其中,几乎看不出差别。 “几乎?”江玉瑶抓住重点,“既然是‘几乎’,那便是还有方法喽?” 林溯道:“除非他们使用出修罗族的术法,就像鲛人岛上那位老管事那样。” 江玉瑶无语。这确实跟“无法识别”差不多啊。 顾云琅修行速度很快,结丹之后更是一路攀升,竟然隐隐摸到了金丹巅峰的边缘。 江玉瑶对此十分满意,却又担心他进展过快,会不会出现什么岔子。 于是手边无事之时,她便会陪在这位“云无江”的身边为他护法。 这日夕阳西下,江玉瑶坐在“云无江”身边调息打坐,竟然不知不觉入了定。 顾云琅却缓缓睁开眼,看向端坐在身前的女人。 他看着对方的唇,看着她的眉眼,不由想起明净宗时的那些日子,想起曾经的耳濡厮磨,想起那些月圆之夜。 兔起乌沉,有云朵缓缓而过,露出了满月的光华。 好巧,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啊…… 第88章 还能忍么? 江玉瑶立于识海之中,仰头望着那张亮起大半的魂图。 其实她遗落的残魂并不多,否则也不会从这个身体里醒过来。只是经历过最近的这些事情,江玉瑶渐渐意识到两个问题: 第一,有种力量会阻挡她回忆过往,甚至会阻塞她的某种情绪。 比如她每每想起身在明净宗时的事情,总是会有些头疼的感觉,尤其是想起自己那位好徒儿时,更是感觉有层雾霭罩住了那些往事,让她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去碰。 生于现世的江玉瑶本来想用“大脑的自我保护”来解释这种现象,但是后来她慢慢意识到了不太对。尤其是在手串上的那道残魂融入自身后,她发现那层雾霭似乎浅淡了些许,对往事起码会偶尔想一想,而不是连触碰都不愿意。 是自己想多了吗?江玉瑶也有些疑惑。所以当阿啸坠子里的那道残魂融入自身后,她又刻意去观察了一下那层笼罩往事的雾霭,果然,雾霭变得更加轻薄,她不但会忍着头疼更多的回忆起过往,还能看着眼前人忍不住开始比较他们的相似之处。 第124章 可是某个念头的出现每每只是一瞬,便会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第二,她的残魂所在之处,总会有异样的事情发生。 对于第一点,她可以理解为魂魄不全所造成的影响,可是对于第二点,她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 如果说一次是巧合,那接连两次就只能说是必然了。更巧的是,两次还都被她遇到,也不知是自身残魂造成的异样吸引了她,还是她吸引了异样? 手串那次还可以认为是残魂提供了灵力,可是阿啸这次呢?残魂附着在鲛人珠的坠子上,灵力护住了阿啸的魂魄,甚至增加了他每日清醒的时间,让他得以制作了另一只传信竹虫,并且覆上水土灵符,将这个细小的东西送出了鲛人岛的阵法,江玉瑶这才得以收到他这个传信符。 这两次异样之中,残魂的作用完全不同,它是无法决定自己的能力被什么人利用,但是冥冥之中,江玉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残魂的力量,更或者,是在盯着自己。 可是为什么会盯着自己?自己这个魂魄是从现世穿越而来,难道除了系统,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发现了这种不同,并且觉得可以加以利用? 这些疑问萦绕在江玉瑶心头,暂时无法彻底解开。魂图上还剩下三处没有点亮,江玉瑶想起那个杀千刀的系统,又开始咬牙切齿。 可是转念一想,若系统此时就在自己面前,一定会狡辩道:“你就说自己现在是不是有权有钱肆意人生潇洒不羁吧!” 江玉瑶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只能说达到了前面半句,就是“有权有钱”,至于“肆意人生潇洒不羁”,当然还差点火候! 江玉瑶想到此处不由叹了口气,罢了,往好里想想,也许收集完所有的残魂之后,真相也会随之浮出水面,到时候再顺势解决所有问题,也许便可以开始真正的“肆意人生潇洒不羁”了呢?! 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江玉瑶有些不开心。 正在此时,她突然觉得身体一颤,随即遁出识海,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男人依然盘膝而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屋内没有燃灯,只有一颗小小的夜明珠随着月华初生而自动亮起,为房间映出一层薄若轻纱的柔光。 男人眸光暗沉,眼角猩红,江玉瑶心中一紧,望了一眼窗外的月色。 糟糕,忘了今日是月圆之夜,更忘了他还身有业火! 江玉瑶抬手捏起法诀,开口安抚道:“静心凝神,我帮你消除……” “业火”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抬起的手指便被对方一把握住。 顾云琅身体向前压下,在江玉瑶正准备出掌将他拍开时,对方却突然停住动作,仿佛突然清醒了一般,然后侧头吐出一口血来。 江玉瑶也停下了动作,甚至犹豫着放下了手。 以术法帮他消除业火不是不行,但是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将业火直接抽离消解再送回他体内,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什么别的反噬。 “你……”顾云琅声音发颤,“出去……” 他身体越来越热,微敞的领口之下,肌肤肉眼可见地涌起潮红。 江玉瑶皱着眉看他,迟疑道:“我可以用术法帮你。” 顾云琅鬓边的汗水已经顺着发丝滴落下来,他却笑了:“尊上……你我都知,业火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之前两次……其实尊上只是将它移到自己体内进行消解,而后再送回来……我说得对么?” 江玉瑶没说话,这个“云无江”比她想象的要聪明。 顾云琅身形晃了晃,一手撑住床沿,颤声道:“前两次尊上身体无恙,一是你真元深厚,二是运气好。不过,若第二次的时候……尊上内窥自身发现了什么异常……我觉得,尊上此时……还是出去的好……” 江玉瑶听着他的话语却没动,只是认真地看着对方。 他被冷汗浸湿的额发,他已经有些恍惚的眼眸,他因为隐忍而绷起的脖颈青筋,他起伏不停的潮红胸口,他用力扣住床沿的手掌。 还有他微微发抖的肩头。 江玉瑶忽的也笑了。 “那你告诉我,以前你的业火是怎么消解的?” 顾云琅身体僵硬,别过脸去:“我……自然有自己的办法……” “有什么办法,就是忍呗。”江玉瑶直接戳破,“不过你是不是高估自己了,别以为自己一步金丹就很厉害,这一步金丹让你消耗了多少底子,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明白。” 她索性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摆出一副看戏的模样:“也行,你忍着,我看着,等你万一忍不住了被业火吞噬,我也好拉你一把,省得我耗费心力帮你重建气府增进修为,结果全都打了水漂。” 江玉瑶是有点生气的。 她刚刚其实已经有些动摇了,想着要不就帮他双修一次。结果自己还没说什么,对方上来就:“你出去。” 怎么?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我不要面子的吗?! 我偏不,我就要留下来看戏!——江玉瑶如是想! 顾云琅神魂之中那根紧绷的弦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他扫了一眼江玉瑶,见对方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心中焦躁之意更甚! 他伸手握向对方手腕,江玉瑶也不含糊,直接将他手掌拍开,顾云琅提着一口气再去按她肩膀,江玉瑶侧身避开,又伸手一捏,直接捏住对方腕脉。 第125章 奈何顾云琅的两次出手已是硬撑,被她捏住腕脉后直接身体一晃,向一边歪倒了下去。 江玉瑶下意识抬手去扶,却被对方突然揽住腰肢,身形一翻将她压在了身下。 江玉瑶看向俯视着她的男人,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眼中反而有些戏谑的笑意。 她用拇指抚上对方的干燥的唇,笑问:“还能忍么?” 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彻底绷断,顾云琅眸中的挣扎之色也彻底消散,他径直俯身而下,却在唇齿触碰的瞬间硬生生停住。 “真的……可以吗?”他依然不确定地问道。 他怕,怕自己再次不小心,伤了她,丢了她。 江玉瑶却气笑了,竟然撑起身子迎了上去,吻上了他的唇。 业火在顾云琅的体内骤然而起,灼烧着他的欲望,让他再也不去思考更多,只是按住了对方的后脑,给出更深的响应。 颠鸾倒凤间,有点点红梅,有道道红痕,他的呼吸在她耳畔萦绕了很久,只是潮汐快速来去经久不退,她呢喃轻咛,他的业火却依然熊熊燃烧,毫无退意。 欢愉往往伴随着痛苦,痛苦又缠绕着如浪潮翻涌般的快意,只是在即将攀上浪尖的时候,那萦绕在江玉瑶耳畔的呼吸突然滞了一瞬,带着恍惚仿佛喃喃自语一般,吐出几个字来。 “你恨我吗?” 江玉瑶霍然睁眼。 “玉瑶……你恨我吗?” 江玉瑶如遭雷击一般,只觉胸口一窒喉中一甜,居然有血涌入了口中…… 第89章 架子要有! 江玉瑶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素白里衣。她动了动身体,还好,除了某些部位有些酸痛,没什么大碍。 她坐起身按着额头,回忆着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 嗯……她在和某人双修,然后好像突然间十分头疼,似乎还吐了一口血,然后就晕倒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好像是因为听到了一句话?一句……什么话来着? 江玉瑶想仔细回忆,可是脑袋突然一阵剧痛,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她再次按住额头,忍不住“嘶”了一声。 “醒了?”顾云琅端着一碗汤药跨门而入,见到江玉瑶头痛的样子,急忙把汤药放在圆桌上,走过来坐在床边。 顾云琅坐下的时候,江玉瑶便觉得头疼好了许多,只是太阳穴还有些一跳一跳的,十分难受。 顾云琅满脸愧疚:“可能是双修的时候,业火反噬到了你的身上,伤了你的心脉,你现在感觉如何?” 江玉瑶按着太阳穴,闭眼皱眉不悦道:“怎么,连声尊上都不叫了?” 顾云琅一愣,犹豫之后却是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恭敬行礼道:“无江谢过尊上……双修之恩,让无江得以消除本月业火反噬之苦。” “嗯。”江玉瑶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这个退回“属下”身份的云无江。 他们之间的关系保留到这个程度便好,她与他双修,不过是帮他消除业火,仅此而已,而他,也不该有设么多余的想法。 顾云琅垂着眼眸压下心头情绪,转身将药碗端到江玉瑶面前,道:“药还有些烫,属下可以一点点帮尊上吹凉。” 他舀起一勺轻轻吹了两下,这才递到江玉瑶的面前。 江玉瑶却抬手挡了下:“这是什么药?” 顾云琅道:“可修补心脉,还可……滋阴补血。” 江玉瑶耳根有些发热,却强撑着架子皱眉道:“你找裴炜配的?” 顾云琅有些茫然,但是很快便明白了江玉瑶的意思。 他眼中闪过一抹黯然,随即道:“是属下自己配的。”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尊上与属下双修之事……属下没有告诉任何人。” “嗯,算你机灵。”江玉瑶放下心来,凑上前喝掉了顾云琅一直端在自己面前的那勺汤药。 顾云琅总算松了口气,有第一口,后面便好喂了。 于是,在江玉瑶被汤药苦得皱眉咧嘴的时候,顾云琅一鼓作气一勺勺喂到她口中,江玉瑶便不知不觉将一碗药喝了个干净。 放下药碗,顾云琅从怀中摸出一只袋子,伸手从里面捏出一颗蜜饯果子递到江玉瑶的唇边。 “来,吃一颗便不会苦了。” 江玉瑶正苦得发蒙,看到这颗蜜饯果子却是一愣。 果子呈莹润的琥珀色,在光线的映照下泛着可爱的光泽,捏着他的顾云琅则眸光微亮,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她本想继续端着宫主的架子将他推开,可是鬼使神差一般,她却是低头凑了过去,眼睛望着顾云琅,嘴巴竟然衔住了那颗蜜饯果子。 顾云琅笑容更加温和了几分。 蜜饯入口酸甜,是江玉瑶喜欢的味道。她想起自己也曾在某人喝完药后给他递上这么一颗蜜饯果子,哄着他舒展开一张被苦得皱皱巴巴的小脸。 想到此处,她又泛起一阵头疼……然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云无江”,问道:“我晕过去之前,好像听到你说了一句话。你问了什么?” 顾云琅正在挑选袋子里的蜜饯果子,闻言手微微一颤,原本捏起的蜜饯又掉回了袋子里。 好在手指还没拿出袋子,这轻微的动作没被对面之人看到。 第126章 顾云琅抬起头望向江玉瑶,目光有些茫然:“双修之时的呢喃言语……这……怎么记得清……” 他故意把头别向一边,拢拳在唇侧干咳了一声,好似掩饰尴尬一般。 果然,余光所见对面之人只是张了张嘴,似乎想了一下也不好再问,便只得作罢。 顾云琅再次松了口气。 说实话,江玉瑶吐出那口血的时候,他是真的慌了。强自镇定着为她探脉定神后,顾云琅发现,对方竟然不是身体受业火反噬,而是神识受创。 为什么会神识受创到如此程度?顾云琅一时间也很疑惑,他仔细回想了刚刚的过程,直到他记起自己情不自禁呢喃着问出的那句话。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于是,他一边照顾昏倒的江玉瑶,一边推算着她醒来后的各种应对。若是她认出自己,该如何?若是依然没有认出,又该如何? 果然,江玉瑶真的提到了这个问题,只是她自己居然已经忘了那句话。 顾云琅有些隐隐的庆幸,可是内心深处又有些失落。 他突然觉得,其实维持现在的状态也很好,他可以守在她身边,做一个特殊的“面首”。 至于其他的,比如该如何解释当年的口是心非,如何解释那次狠心的占有,他甚至已经不愿意过多去想。 ………… 这日之后,江玉瑶在房中调理了三日才走出房间。 裴炜和重丘曾经贼兮兮地来问顾云琅,问他尊上这是什么情况?莫不是又悟得了什么心法,于是闭门修行?他能不能窥得一二,然后给他们兄弟说说威力如何? 顾云琅只能干咳一声应付过去,顾左右而言他之后,再慢慢摆脱两人的调侃和试探。 其实南潮阁里的都是人精,谁能瞒住什么事儿呢?就像裴炜拍他肩头时,那戏谑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兄弟我想问的根本不是什么心法,你懂的!” 顾云琅依然只能假装看不懂。 三日之后,月海城迎来了特殊的客人。 客人有三位,皆是白色广袖法衣,仙气飘飘,气质出尘。 为首一人是名中年男子,身形清瘦挺拔,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女子清秀明媚,男子俊朗端方。 为首的中年男子在月海城的城门前停住,抬头看向那城墙高台。 高台之上,一身黑色儒衫装束的顾云琅俯瞰三人,对上那中年男子的视线后,便身形一掠,如鸿雁一般飘落城头,落在那男子身前。 顾云琅躬身行礼:“云无江,见过师父。” 宋静秋微微眯眼,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更是对视了一眼,却谁也没有说话。 只是片刻,宋静秋仿佛恍然回神一般,伸手虚扶起面前这位“徒儿”。 “瘦了。”他拍了拍顾云琅的肩头,面露慈爱神色,“境界……” 他眉心突然拧起,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顾云琅。 顾云琅却是苦笑:“其中详情,待徒儿细细讲与师父听。” 一只雀鸟停在城墙上,一双灵动的眼睛望向这一黑三白的四个人。 月海宫中,江玉瑶看着面前的水镜,抬手按了按额角。 宋静秋终于来了,只是这次,自己不能喊他师兄了啊…… 以及,若他知道自己将他这位好徒儿变成了魔修,会不会跟自己打上一架? 第90章 “师徒” 宋静秋带着的两位徒儿正是谢灵婵和齐沭阳,师徒三人此行十分低调,他们没有浩浩荡荡彰显人族修者的声势,只是如同寻常入城修者一般,步行进了城门。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提交表明身份的文书,而是由顾云琅出具一块月海宫的玉符,便带着他们通过了城门处的盘查。 三人也没有入住驿站或者酒店,而是随着顾云琅进了建在海市的竹箱斋。 竹箱斋的五层楼后还有一片僻静院落,林溯早已等候在此,见到宋静秋后微笑一礼。 “宋仙师一路辛苦。” 宋静秋也含笑还礼:“林先生才是真辛苦。” 林溯问了些来时状况,宋静秋一一答了,林溯将他们带到院中各个房间安置好,便邀请宋静秋参观他在此处的书房,宋静秋点头说好,转头吩咐谢灵婵和齐沭阳两人回房休息,只叫上了“云无江”这个徒弟。 一只雀鸟从枝头飞起,落上屋檐,又落在了林溯书房前的花树枝丫上。 林溯引着宋静秋和顾云琅进入房内,这才回身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那只雀鸟,缓缓关上了房门。 枝丫上的雀鸟突然散做一团血雾,江玉瑶面前水镜之中的画面也突然消失。 江玉瑶无奈笑笑,抬手一抹收起了水镜。 对于林溯的出手,她并不觉得生气,其实两人都是做做样子而已,她放雀鸟他杀雀鸟,不过是做给第三方看的,那双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眼睛既然盯着他们,那就给他上演一出面和心不和。 林溯在书房中布上一道结界,然后转身望向“师徒二人”,微笑道:“想来你们两位有许多话要说,放心,这结界除非月海宫主亲至,寻常人无法窥探半分。” 他又在书架上某处轻轻一按,书架上便出现了一道传送阵纹。 林溯抬手示意:“这密室绝对安全,若有外人进去,里面自有铃音示警,两位可以放心谈话。” 第127章 宋静秋深深地看了顾云琅一眼,向林溯道了声谢,抬脚先一步走入阵纹。 宋静秋的身形消失在阵纹之中,顾云琅正要随之踏入,却被林溯拉了一下。 “你识海中的禁制,需要修复么?”林溯问道。 顾云琅转头看他,忽的笑了:“你不是该帮着他钳制我么?” 林溯也笑了:“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们在某些方面比较相似。” 顾云琅却摇头道:“谢了。不过不用。” “他宋静秋,应该还不屑于对我使用搜神。” 阵纹将他传入一座密室中,这间密室也是一间素雅书房,书架前有书案,书案旁有小圆桌,圆桌前摆着两把椅子,桌上放着可以自热烹茶的器具。 宋静秋已经坐在圆桌前往茶壶中填着茶叶,等到顾云琅在他对面坐下后,这才抬手一挥,在这间密室中也布上了一层结界。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器具碰撞和水开水滚的轻微声响。 一杯清茶终于放到了顾云琅面前时,宋静秋这才缓缓开口。 “你离开明净宗时说要去找她。你说可以感应到她散落的残魂,并且能将它们找回来,一点点拼凑起来让她复生。” 宋静秋低头抿了口茶:“如今你在月海城已经停留了数月,” 他抬眼看向顾云琅:“看来,你在此处定然有所收获啊。” 顾云琅迎上宋静秋的目光,淡然道:“确实有。” 宋静秋眉头微挑,却是笑了:“我听闻,你做了月海宫南潮阁的人?” 顾云琅平静点头:“对。” 宋静秋依然看着他:“月海宫南潮阁,那是月海宫那位宫主豢养面首的地方。怎么,你如此接近这位宫主,难道师妹的残魂会在她的身上?” 顾云琅这次没有应话,而是同样低头也抿了一口茶。 宋静秋慢慢拧起来眉心。 “月海宫确实有,”顾云琅终于开口,“我还在想办法得到她。” 宋静秋听着他的话语,眉心并没有舒展开。 顾云琅道:“想来已经有人给你传过信,我在月海城与那位宫主走得很近。没错,我是有所图,跟着她的时候,我又发现了另外两处残魂。只是可惜,这些残魂都被她亲自收走,我还在想办法把他们拿回来。” 可能是不想宋静秋担心这些残魂的安危,顾云琅又补充道:“你放心,她不会把这些残魂怎么样,仅仅是好奇而已。而且,我已经快要说服她了,” “好奇?”宋静秋又笑了,“顾云琅,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你离开明净宗时的信誓旦旦呢?你的缜密和心机呢?” 他身体前倾,隔着桌子打量着面前这个身形比之前更加清瘦的“师侄”:“你现在就像个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她人身上的附庸者,好像她突然开心给了你恩赐,你便能够得偿所愿一样。” 顾云琅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默默地看着宋静秋,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话。 宋静秋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手指按住他的腕脉沉声问道:“还有,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从半颗金丹变成了魔修?是她做的吗?她怎么敢?!” 顾云琅没有挣脱,只是斟酌了一下,才道:“这些说起来有些麻烦,不如你直接对我使用搜神,我也不用太多争辩。” “搜神?”宋静秋嗤笑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自己识海中做过什么手脚,你想对别人掩盖什么,自然也会想办法在我面前继续遮掩。” 他松开手,重新坐直身体,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如你就讲给我听,我有这个耐心。” 顾云琅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宋静秋更相信言语中的逻辑细节,以及他自己的判断。 于是,他将如何遇见这位玉尧宫主、如何经历云记幻境、如何进了南潮阁、又在鲛人岛上如何杀了燕骁,之后又是为何转了魔修,一一对宋静秋讲了。 只是隐去自己业火发作和两人的一些交互细节。 宋静秋安静地听他讲完,最后抬眼紧紧地盯着他:“你对她,难道没有什么判断?” 顾云琅摇头:“她现在已是飞升境,魔域之中捉对厮杀的话,恐怕难寻敌手。” 宋静秋其实不是这个意思,顾云琅自然知道,但是他故意如此理解,故意这么说罢了。 宋静秋眯着眼看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好。” “明日,我自去会会这位玉尧宫主。” 第91章 宋宗主 第二日,江玉瑶在月海宫中秘密会见了宋静秋和林溯。 江玉瑶知道,宋静秋这次低调进入魔域的主要目的,便是与她达成一些协议。他们两方如果都愿意支持林溯清理修罗奸细和封印修罗之门,便需要在一些细节上开始合作。 修罗族奸细不除干净,两界都不得安生,江玉瑶和宋静秋都同意在这个问题上互通有无,并且准备开辟一条专用的传信通道。 另一方面,宋静秋还希望林溯早日找到天罚的根源,毕竟这也与修罗族相关。天罚若还继续,明净宗就会无法摆脱强者献祭的命运。 林溯则提供了一条线索,说他已经找到了修罗族召唤天劫时的异相降落之地,而人族第一位自我献祭的修真者,也是牺牲在了那里。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1]”林溯道,“我在清除修罗奸细的时候,也找到过一些书笺,虽然还无法下定论,但是从那些书笺上的信息来看,当时的天劫,其实是修罗族对天道的欺骗所造成的后果。” 第128章 “欺骗?”宋静秋皱眉,“你是说,修罗族让天道觉得此间天地应该亏损一些?可若他们赢了呢?难道也要定期面对这样的天劫?到时候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林溯道:“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一直觉得,修罗族是有方法阻止天罚再次发生的。比如撤去对天道的欺骗。但是现在看来,那个欺骗应该还在继续,所以天罚依然会时常出现,而且每次都需要你们明净宗的强者出面……阻止。” 林溯用了“阻止”一词而没有用“献祭”,也是顾及到宋静秋的感受。 林溯掏出一副羊皮卷展开,上面是两域地图。地图的左下方有一个红点,如果细细去看,便能看出这个红点在以很慢的速度缓缓移动着。 林溯将羊皮卷交给宋静秋:“这是我上次斩杀一名修罗奸细时从他身上得到的。他死前曾想自爆,大概是想毁掉这张图吧。” “我后来放出阳神去地图上的这个位置看过,那是一处隐藏在地脉之中的复杂阵法,很有可能便是当年修罗族引来天劫所布下的。” 宋静秋接过羊皮卷收好:“我会亲自前往查看。若真如你所说,我拼尽一身修为,也要将它毁掉。” 林溯站起身,向着宋静秋行了一礼:“我替这座天下谢过宋宗主。” 宋静秋却抬手扶住他的胳膊,让他无法躬身下去。 “林先生,”宋静秋道,“守护这座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职责。” 林溯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宋静秋却又道:“就算是守护修罗之门的职责,也不该压在你一人身上。” 他笑了下:“就像面对天罚,我也从来不认为明净宗就该独自面对这份责任。” “寻常百姓也就罢了,但是两域修者众多,却要躲在我们明净宗身后享受这份安稳,凭什么?” 宋静秋想起那些门派在天罚之后求他庇护的嘴脸,嘴角噙起一丝冷笑:“如今人族地域中的修真宗门已经尽数被我掌握,我会带着他们与林先生一道,守护这座天下。” 说到这里,宋静秋看了江玉瑶一眼。 江玉瑶会意,微笑道:“我们魔域就简单多了,同仇敌忾,不成问题。毕竟我们魔域是讲道理的。” 这一点,江玉瑶还是有信心的,毕竟月海宫能有今天的地位,本身就是靠实力说话,其他势力虽然觊觎月海宫已久,但是月海宫若要让大家一起出手抵御外族,问题却是不大。 只有清理完外部威胁,才能掰扯一下内部资源分配,对于魔域来说,这是他们一向奉行的道理。 当然,燕骁这样勾结修罗族的叛徒定然会有,所以清除修罗奸细的事情也不能停。 宋静秋点头:“有玉尧宫主这番话,我们在此事的合作上便不成问题了。” 江玉瑶也微笑点头。 不知为何,宋静秋看着对方的笑意,尤其是她微微扬起的唇角,只觉得似曾相识。 他忍不住道:“宫主可是去过人族地界?” 江玉瑶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痕迹道:“确实去过。” “我若得空,也会去那边走走看看,不过宋宗主放心,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欺压他人之事,嗯……前提是对方不来惹事。” 宋静秋笑着说明白,心中的那丝疑惑却没有散去。 有些问题并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询问,宋静秋只得暂时压下这些,继续讨论正事。 三人又详谈了一些细节,林溯和宋静秋直到天蒙蒙亮了才离开月海宫。 两人一路步行走回竹箱斋,路上,宋静秋沉默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白日里的月海城行人很少,店铺也都打烊歇业,不窄的道路上,只有零星的路人,两人闲庭信步一般,只是心境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悠闲。 林溯看了宋静秋一眼,随口道:“宋宗主有心事?” 两人都隐去了周身灵力,看上去与寻常人无异。路过的行人只能看到他们在聊天,却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 宋静秋犹豫了一下,问道:“林先生对这位玉尧宫主,怎么看?” 林溯眉头微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问道:“宋宗主怎么看?” 宋静秋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眯起眼看向天边的晨曦:“还需要,再仔细看看。” 两个时辰之后,一道身影在月海宫的高墙上一闪而逝。 宋静秋去而复返,在那位玉尧宫主居住的揽明苑前现出身形。 揽明苑没有守卫,虽然布有一层结界,但是凭借这位玉尧宫主给他的玉符,宋静秋完全可以进入这个院落。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抬脚踏入院门。揽明苑的结界荡起一层涟漪,紧接着,一道阴寒之力扑面而来! 宋静秋没有后退,而是抬袖一挥,一道无形剑气自他袖中打出,将那道阴寒之气直接逼得退了回去。 “宗主?”顾云琅站在廊道上,有些惊讶地看向不请自来的宋静秋。 “吱呀”一声,被顾云琅挡在身后的房门从内打开。 江玉瑶双手拢袖,笑望向宋静秋。 “宋宗主。” 第92章 品茗 对于宋静秋的去而复返,江玉瑶并不惊讶,她只是有些叹息,觉得该来的总是要来。 顾云琅原本挡着房门,当江玉瑶打开房门走出来之后,他却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江玉瑶的身前。 第129章 “无江,这不合礼数。”江玉瑶伸手轻轻将他拉开,“他是你师父啊,不必如此戒备。” 顾云琅背对着江玉瑶,眼睛却一直看向宋静秋。 师父?呵呵……他只想苦笑。 宋静秋神色依旧淡然,只是看向顾云琅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他对江玉瑶微笑道:“刚刚离开,便想起有些事情想与玉尧宫主单独说说,不知是否方便?” 对于这么直截了当的请求,江玉瑶也没有拒绝,而是点头道:“自然可以。” 顾云琅却眉头微皱,没有动。 “我虽为明净宗弟子,但也是尊上南潮阁的人,”他转身望向江玉瑶,“尊上,让我待在院子里,我就守在此处,不会离开,也不会打扰你们。” 江玉瑶有些好笑地看向他,觉得他可能以为自己会和宋静秋打起来,所以有些担心。 想到此处,江玉瑶甚至觉得对方还挺有心,于是点头道:“可以。” 她望向宋静秋:“不知宋宗主可有异议?” 宋静秋扯了扯唇角:“既然他还记得自己是明净宗的弟子,那便守着吧。” 顾云琅握着扫把的手紧了紧,却也只能看着宋静秋从自己身边走过,走进了房间。 房间大门关上,并且布上了一道结界。 顾云琅站在院子里没动,他只是皱着眉,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压下自己心中诸多的不安和顾虑,然后深吸一口气重新挪动脚步,开始一下下清扫者院子里新落的叶子。 屋外扫叶声阵阵,屋内烹茶香袅袅。 江玉瑶将一杯清茶递到宋静秋手边,微笑道:“若不怕有毒,宋宗主可以试试看,我们魔域的茶水与你们那边味道颇有些不同,就当猎个奇。” 宋静秋端起茶盏看了看,又看向面前的女人。 她唇色艳红,眉眼明朗,肌肤雪白,乌发如墨。高高的发髻上别着一只金色的步摇,配上她暗红色的广袖长袍,看上去即美艳,又有十足的气场。 其实,她们并不是那么像…… 宋静秋将茶水一饮而尽,仿佛并不是在品茗,而是在饮酒。 江玉瑶眸中闪过一丝叹息,却只是低眉敛目再次为他将茶水倒满:“宋宗主若是想饮酒,我这里倒也有些好酒。” 宋静秋没有应声,却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现在的月海宫,和以前不同了。” 江玉瑶提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 宋静秋笑了下:“其实很多年前,我曾经潜入过月海城,虽然没有进入月海宫,但是接触了一些魔修武修,也接触了一些城中寻常百姓。我那次待了半年时间,最后是被月海宫发现了我人族修者的身份,把我赶出去的。” 他回忆起过往,似乎还觉得有些好玩,不由笑意更浓:“那是我第一次来魔域,也是那次,我发现魔域跟我想象的并不一样。魔修也并非别人口中的邪魔外道,大家只是体魄不同修行方式不同,仅此而已。” “不过,两域之间差别太多,我也没想过什么融合两域,只是后来又偷偷跑来几次,甚至有一次,还看到了玉尧宫主你。” 江玉瑶眉心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她迅速搜寻这个身体留下的记忆,可是并没有找到与宋静秋相关的片段。 难道是太过细小,记不得了? 宋静秋却将她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低头浅抿了一口茶水,这才道:“也许玉尧宫主已经不记得了,当时你微服出行,我也正好在城外山中游览山水,那一日,水中魔鲛不知为何突然性情大变,扑出水面咬向一名在水边玩耍的稚童。” 江玉瑶脑海中终于浮起一个片段,她点头道:“我记得。” 宋静秋扬起唇角,继续道:“那日玉尧宫主风姿飒爽,一剑斩断了魔鲛的头颅。我则抱着那个稚童躲到了一边,避免魔鲛的毒血沾染到那个孩子身上。” 江玉瑶寻得的记忆中确实有这个片段,只是那个抱起孩子的男子面目有些模糊,江玉瑶犹豫了一下:“原来那是宋宗主么?时间太久,我倒记不清了。” 宋静秋笑着点头:“那玉尧宫主可还记得,那日你问我,是否愿意做你们月海宫南潮阁的人?” 江玉瑶一愣。记忆片段里,她确实跟那男人说了几句话,但是太过模糊,已经无法辨别说了什么。 江玉瑶略一沉吟,如实摇头道:“宋宗主说笑了,我应该不会提出如此非分的要求,更何况,你并非我魔域之人。” 宋清秋看向江玉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玉尧宫主还是如此直爽。” “其实也是因为在魔域的这些经历,让我有信心着手推动两域通商。原本我担心宫主还是会排外,比如我安插过来的暗子,会一早便被宫主简单粗暴地杀掉,渣都不剩。” 他又轻笑一声:“没想到,他过得还不错,甚至成了宫主南潮阁的人。” 江玉瑶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她不是生气,而是意识到对方的试探逐渐明显,她需要做出这样的反应。 前提是,她不想让宋静秋知道自己便是江玉瑶。 其实要不要告诉宋静秋实情,江玉瑶本就十分纠结。她对宋静秋是信任的,但若告诉他一切,又该从何说起呢? 太复杂了,对方又如何相信…… 第130章 宋静秋却别过眼,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月海宫,确实不一样了。对非魔族的人类修者也如此宽容,不再像以前那般容不得。” 江玉瑶语气不悦道:“那是因为时下已与之前不同,如今我们两域合作,宋宗主难道觉得,这些表面上的功夫也多余么?” “表面上的功夫?”宋静秋挑了挑眉,“原来如此。” 他低头转着茶盏,再次将茶水一饮而尽。 “玉尧宫主,其实,如今的明净宗,也不一样了。” 他抬眼看向江玉瑶,眸光深沉。 “如今明净宗已经一统修真界,其他宗门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必须为这座天下的安泰出份力。以前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避世不出,现在不行,我们控制了他们的宗门安危,他们不得不出。” 江玉瑶迎着宋静秋的目光,静静地听他讲。 “以前,我们的师父在天罚中献祭了自己,再往前,师父的师父也是如此魂飞魄散。明净宗这么多年来背负着献祭的命运,没人问一个为什么,也没人说一句这不公平。” “直到……”宋静秋语气放缓,目光仿佛落回了许多年前,“直到我那师妹江玉瑶,她偷偷收敛了师父的魂魄拼凑温养,却牺牲了自己的根基。” 说到此处,他不由惨然一笑:“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更幽深的小路,只能纵容着她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却让她走到了死路上。” 宋静秋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半晌,他才再度睁眼看向江玉瑶,缓缓道:“若我那师妹还在,我希望她能看到,师兄在一步步做着这些事情,明净宗会变,这天下修真的宗门也会变。” “我多么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第93章 心魔 江玉瑶看着宋静秋,仿佛第一次如此深入的看着这个男人。 她承载那个“江玉瑶”的记忆和部分情感,加上穿越过来之后与宋静秋的相处,让她此时此刻很想唤出一声“师兄”。 但是她忍住了,她只是再次垂下眼眸端起茶盏,如对方一般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望向对方的眼睛。 “你师妹在天有灵,会知道的。” 宋静秋也望向她,似乎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某些影子。 可是江玉瑶只是微笑着,眼中没有泛起任何情绪。 宋静秋低叹了一声,自嘲地笑了笑:“今日说得有些多了,玉尧宫主莫怪。” 江玉瑶摇头:“不会。” 宋静秋手腕一翻,掌中出现一朵紫色辛夷花,花瓣娇嫩欲滴,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灵光,灵光流转,竟能让这花朵经久不败。 “这紫辛夷是我们明净宗簪花谷的灵物,原本是一对,可以相互感应。”宋静秋托着这朵紫色辛夷,道,“可惜,另一枝已经不知所踪,这一枝倒成了孤零零的存在。” 他将紫辛夷放在江玉瑶的面前:“若玉尧宫主不嫌弃,便送给你做个纪念。” 江玉瑶看着这朵娇艳的辛夷花,半晌,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宋静秋。 “纪念什么呢?”江玉瑶笑问。 宋静秋:“就纪念,你我再次相见吧。” 江玉瑶心中泛起酸涩,但此时已经不敢多想。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收起了那枝紫辛夷。 “多谢宋宗主。”她道。 江玉瑶将宋静秋送出房门的时候,顾云琅还在一下下地扫着干干净净的院落。 宋静秋路过他身旁时顿了一下,顾云琅也停下了手中动作,四目相对,最后还是宋静秋挪开了目光。 “我会把齐沐阳留下帮林先生,”他道,“你…好自为之。” 看着宋静秋离去的背影,江玉瑶心中有些伤感。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朵紫色辛夷愣愣出神,连顾云琅走到了自己身边都没有察觉。 紫辛夷上灵光流转,可是看在顾云琅中却异常刺眼,他突然心中一阵烦躁,耳边仿佛有个声音在说:“夺下它……” “毁了它……” “杀了那个宋静秋,她是你的,只能是你一个人的!” 一阵暖意突然涌入顾云琅眉心,他霍然清醒过来,便看到江玉瑶正抬指点在他的眉心处,神色严峻。 “你刚刚有了心魔迹象。”江玉瑶正色道,“怎么回事?我之前帮你重建气府的时候明明扫除了那些残余杂质……” 她突然想起什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紫辛夷,又看向顾云琅。 顾云琅错开目光,有些疲惫的按了按额头。 “你……在意这个?”江玉瑶晃了晃手中紫辛夷,“所以你的心魔是……?” “不重要。”顾云琅打断了她的话,“我初转魔修,面对宋……自己师父时会心生愧疚,对修真境界的执念如今转化成了心魔,也不奇怪吧。” “原来如此么?”江玉瑶扬起唇角看着他,“那这样的心魔,只能靠你自己化解了。” “我会的。”顾云琅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对于顾云琅的反应,江玉瑶只能无奈摇头。他的心魔到底是什么,江玉瑶自然能感受到,他看向那朵紫辛夷时的目光中带着戾气,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心魔是个很麻烦的东西,可奇怪的时,江玉瑶除了有些担忧,还有些……隐隐的偷乐? 第131章 至于偷乐的原因是什么呢?江玉瑶没有细想,只是收好紫辛夷,转身进了房间。 …… 沉睡的月海城中,揽明苑凉风骤起,阵阵涌入那间偏房。 房门打开,顾云琅穿着一身黑色长袍,赤脚从屋内走了出来。 长袍有些破碎,好像刚刚被什么力道撕扯过。但是顾云琅毫不在意,只是一步步走到江玉瑶的房门前,伸手一推。 房门没有锁,甚至连结界都没有布。顾云琅踏入房门后反身将门关好。 他的动作很轻,正在调息的江玉瑶听到了,但是并没有在意,只是出声询问了一句:“有事?” 顾云琅没有回话,而是抬手布上了一道结界。 江玉瑶睁开眼,却看到一双陌生的眼眸。面前站着的“云无江”还是那个人,可是眸光冰冷,甚至闪着几分戾气。 心魔?江玉瑶心头一紧。 她知晓心魔的危险,可是对方心魔初现,便能淹没他的神识占据他的身体?! 江玉瑶身形原地一闪而逝,再次出现已在顾云琅的身前。可是她迅猛点出的双指却被对方握在了手中,他手掌冰凉,一如他望向她的目光。 “你……!”江玉瑶刚一开口,口唇便被一道封印死死封住,同时封住的还有她的周身气府,让她一时之间居然用不了半点真元! 江玉瑶十分震惊,自己已是飞升境的修为,为何面前这个被心魔控制的云无江却能在须臾之间封住她?! 这道封印对江玉瑶来说并不是不可破,但是需要起码一炷香的时间。面对这个陌生的心魔,一炷香足够对方做许多事情! 心魔的手摩挲着她的唇瓣,那手背上有道道血痕,像是刚刚捶打过什么坚硬的东西,破碎的长袖遮掩不住的手臂上,敞开的衣襟露出的胸口上,甚至没有穿鞋的赤脚上,更是伤痕遍布,有的甚至深可见骨。 江玉瑶动弹不得,只能一边暗自冲击封印,一边留意着对方的动作和身体状况。 心魔却是冷笑一声,抬起手臂欣赏着那些伤口,慢条斯理道:“你现在一定有两个疑惑。” “一是我为何会这么快就占据了他的身体。” “二是,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心魔扯了扯唇角,故意将手臂伸到江玉瑶的面前,凑到她的耳畔轻声道:“我可以先解答你的第二个困惑。” “这是他——也就是我——自己干的。” 江玉瑶眉头微颦。 心魔有些好奇地看她:“怎么?你好像并不惊讶?不过也对,你应该很了解他,知道他多么固执多么迂腐,为了不让我出来,他居然使用如此低劣的自残手法。” “可惜他失算了。”心魔嘿嘿笑着,声音得意而又蛊惑,“他低估了自己对你的欲望,也高估了‘欲念’的力量。” “我这么说的话,你大概能猜到第一个疑问的答案了对么?” 心魔的手指捏上江玉瑶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没错,业火催生了我,甚至可以说,我就是业火。” 第94章 红绸 心魔将江玉瑶推倒在床榻上,顺手撤下系住床幔的红色绸带,按住她的皓白手腕捆在一起,然后绑在了床头。 江玉瑶就算再压制情绪,此时也有了几分怒意,但是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地瞪着面前这个陌生的“云无江”,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心魔低笑一声,又扯过另一边床幔上的红色绸带。 “你这双眼睛长得很美,就是戾气太重,我不喜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红色绸带覆上她的眼睛,双手环到她的脑后,慢条斯理地打了个结。 江玉瑶的眼前变成了一片红色,她没有闭上眼,而是努力睁着眼睛,想透过这根绸带看看这个心魔到底要干什么。 可是红色绸带敷在眼上,只能看到一片红色的影子,难辨真切。 心魔退后几分,满意地看着被自己捆缚好的“玉尧宫主”。 她的长袖已经滑落到手肘,一双雪白的藕臂在红色绸带的衬托下更显白嫩,她似乎恨意很浓,双手紧紧攥着绸带,艳红的唇也紧紧抿着,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若不是那根碍事的腰带,她的外袍早已滑落,可以露出些许内里的风景。 “宫主,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美。”心魔微笑道。 他用手指点在江玉瑶的耳垂上,然后一路向下,仿佛在一张柔软的宣纸上用心落下一笔,这一笔顺着她的衣襟描摹,似乎在挽留她最后的尊严。 “可惜你什么看不到。”他手指最后落在某处,轻轻一拧,一道灼热也顺着此处涌入了她的身体。 江玉瑶本能地绷紧了身子,却忍住了没有丝毫声音溢出喉咙,她心猛地一沉。 这种感觉很熟悉,仿佛是当年自己业火发作时的那种灼烧感。 难道,这个号称是被业火催生的心魔,居然将业火用这种手段再次纳入了自己的体内?! 这与江玉瑶以术法帮云无江消解业火完全不同。那是可控的,自己知道那些业火从何而来到哪里而去。可是心魔送入她体内的这一道,虽然不多,却在她来不及控制的时候,迅速的分散到了她的周身各处。 一种麻痒酸涩的感觉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江玉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想表现出欲念渐生的感觉,可是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却让坐在她身旁欣赏这一幕的心魔露出满意的笑容。 第132章 “何苦压抑呢?”心魔道,“你想要什么,就应该大胆的去想,不要如同你这双眼睛一般,只能茫然地睁着,却看不清一切。” “或者,你想看吗?”心魔挑唇微笑,抬手招来嵌在墙壁上的那颗夜明珠,“习惯掌控的人却连自己的视觉都失去了,是不是有些慌?” 夜明珠在他手中一晃而亮,他托着那颗珠子探到江玉瑶眼前:“那,我来帮你。” 红色的影子中突然亮起一点柔亮光泽,就像绝望中突然出现一点希望,让江玉瑶的忍不住想去多分辨一二。 心魔无声地笑了,他手指继续向下,在某处停住,再次轻轻一按。 突如其来的身体感觉让江玉瑶脖颈骤然向后扬起,她只得咬住了艳红的唇,再次阻止了那些声音溢出口中。 “你好倔强。”心魔笑盈盈地握住她的腰带,轻轻一拉。 腰带滑落,被他顺手丢在一旁,江玉瑶的外袍终于向两边散开,心魔却没有急着扯开她,而是慢条斯理地抚上她的脖颈,手指顺着衣襟一挑。 雪白的脖颈上,青筋隐隐跳动,江玉瑶绷紧的下颚线与露出的锁骨仿佛呼应着,紧紧地吸住了心魔的目光。 心魔眯起了眼。 “宫主,你也想的,对么?”他俯身到她耳畔,气息撩拨着她的敏感。 “我知道你如此隐忍,只是想让我放松警惕,你其实已经快要冲出封禁,马上就可以逃出我的手掌。” 江玉瑶心头一紧,那心魔却笑出了声。 “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不,我不会的。” 心魔直起身,居然又慢条斯理地将她里衣解开,仿佛只是翻开书页一般。 “我只是觉得,你们应该好好面对自己的七情六欲而已,我用心良苦啊。” 你们? 江玉瑶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冲破封禁已到最后一步,她来不及用心细想,只能努力压下周身被撩起的燥热感,凝神去冲最后一步。 有触感落在他的面颊,然后挪到她的唇上,他开始侵入其中,可是并不粗暴,而是仿佛把玩一件艺术品,细致而又用心。 有触感落到她的脖颈,然后再次徐徐向下。 江玉瑶身上那好不容易压下的燥热感被撩拨地烽火四起,她几乎快要压制不住了…… 突然,这一切仿佛都停了下来,就在江玉瑶马上冲破封印的时候,她感觉到对方的拇指再次抚上自己的唇瓣,只是这次动作十分温柔,甚至带着几分颤抖。 封印终于冲开,江玉瑶手腕一翻便震碎了那条束缚双手的红色绸带,一手扯下眼上的绸带,一手凭借夜明珠的光亮点向对方的眉心! 对方却好像没有躲开的意思,指尖点到的瞬间,江玉瑶也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那双眼眸深沉而又带着痛惜,他身体向后撑在床上,只是满眼悲伤的看向自己,没有任何还手的意思,甚至不想躲,不想挡。 江玉瑶硬生生止住了指尖凌厉罡气,与他四目相对。 “你……”她看出,眼前之人已经不再是心魔。 而是云无江。 她心弦一松,周身的燥热感却再次清晰,她不由身体一晃,顾云琅下意识要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出去……”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变成心魔,我也不想杀了你一了百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虚虚地指了指门口。 “出去……” 顾云琅看着她,却道:“他对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 江玉瑶霍然抬头,死死盯着他。 顾云琅却摇头:“我控制不了。” 他又抬头看向江玉瑶,突然抬起手悍然拍向自己的几处关键穴位! 江玉瑶看着他周身灵力突然收敛,居然尽数被他封在体内! 顾云琅压下喉中涌起的血,惨笑道:“我也杀不了他。” “但是我可以封住他一段时间,请尊上出手……” “帮我……” 第95章 面对 “我如何帮你?”江玉瑶摇头苦笑,“你该看到了,我此时的样子,想要保住体面都难。” 顾云琅没有说话,只是拉起了江玉瑶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杀了我。”顾云琅看向江玉瑶,道,“我试过了,可是我做不到。但是尊上可以。” “杀了我。”他语气比第一次说这三个字时更加坚定,“南潮阁不养闲人,更不能养一个危险的人。” 江玉瑶看着他,手掌真的渐渐开始用力。可是捏到对方脸部开始涨红时,她却忽然卸了掌上力道,俯身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下去。 顾云琅只觉一阵钻心地疼,可是刚刚自残般的抵抗已经让他对□□上的疼痛产生了麻木感,他只是皱起了眉,感觉那处有血流了出来。 血液慢慢涌入江玉瑶的口中,耳边又响起那道低沉而又戏谑的声音。 “你是在惩罚他,还是在惩罚自己?”是心魔的声音。 江玉瑶动作顿住,深吸了一口气,从他身上直起身来。 心魔看向江玉瑶,唇角扬起几分讥讽。 “面对自己的欲望,对你们来说居然这么难么?一个甚至想要自戕,一个下不去手又开不了口。” 他反手捏住了江玉瑶的脖颈,逼着她看向自己。 第133章 “你想要什么,说出来啊,告诉他你要他!让他帮你,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天经地义?”江玉瑶没有使用真元和术法对付心魔,只是冷笑着看向他,“你也配说天经地义?” “若是没有业火,你确实很难形成,但是你说自己便是业火,那实在是自视甚高了。” 心魔皱起眉来,却也没有用术法封住她的口。 因为在江玉瑶已经开始戒备的时候,他根本无法成功。 一阵罡气突然炸开,心魔的手被弹开,他倒飞出去数丈,身体撞到大门时才堪堪停下。 江玉瑶拢起衣袍,伸手拽过腰带随手系上,一步步向着心魔走过来。 “我知道他的执念是感情,从来不是他说的什么对境界的执念。被他执着念着的感情与我有关,这一点,当我看到他望向那只紫辛夷的眼神时,便心知肚明。” “魔修易生心魔,但是解除心魔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人族修真者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不知道罢了。比如他。他若对自己没有怀疑和犹豫,你便不会滋生。可是他有,他想要表达,却又纠结。他将这些全部封闭在自己心中,自然成了滋生你最好的养料。” 心魔沉着脸看她,突然身形一闪想要冲出房门。 可是房门已经被刚刚炸开的那道罡气封了个严严实实,他根本无处遁逃。 江玉瑶大袖一挥,一道白光打向心魔,心魔抬手挡住,可是飞升境的修为怎么可能让他就此退走,那道白光背后居然现出一片青色剑光,兜头将心魔封了个严严实实。 心魔一掌拍向离自己最近的那道剑光之上,可是剑光仅仅晃了晃,便纹丝不动地钉入了地面。 “不要白费力气了,我是飞升境,你挡不了的。”江玉瑶笑着蹲下身,看向满脸惊讶的心魔。 “怎么,发现自己无法将他换出了么?”江玉瑶轻笑出声,“你以为我刚刚捏紧他脖子的时候,还有咬住他肩头的时候,仅仅是为了发泄情绪?” “你会封印,难道我就不会?”这次轮到江玉瑶捏住心魔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云无江,我知道你能听到。”她看向心魔的眼睛,望着的却是那个人。 “心魔虽然讨厌,但是他有一句话说的对。我们应该面对自己欲望,说出自己想要什么。” 心魔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江玉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云无江,我想要你。” “心魔蒙上我的眼睛时,我确实看不到外物,但是我能更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内心。” 她低下头轻笑了一声,仿佛是在自嘲:“我发现,我好像可以接受和你双修,不只是为了消解业火,也可以是……因为情动。” “若你要我再说得明白一些,便是:紫辛夷是师兄妹之间的纪念,而唯有一人,我愿与他更加亲密,愿意与他享受双修的欢愉。” 这份“表白”来得猝不及防,心魔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仔细分辨着她眼中的笑意,似乎想分辨出几分虚假几分是真。 然而他很快便觉得不对,因为他开始变得轻薄而模糊,就像是一层柔软的蜕壳一般逐渐脱离了这个身体,然后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透明。 “不,你不能……!”心魔不甘的声音刚刚响起,这层透明的身形便突然破碎散开,如点点青烟归于天地之中。 江玉瑶终于松了口气,她收回地上的青色剑阵,这才再次清晰感觉到身上的燥热和酸麻。 她索性瘫坐在“云无江”的面前,不悦道:“还装?” 顾云琅眼皮微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心魔的破碎便是因为他心境的变化,当他心中那个执念消散的时候,心魔自然也不再有存在的土壤。 他看向面前的女人,她含笑看着他,眼中甚至还带着隐隐的期待。 顾云琅却心情复杂。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的另一个执念没有催生心魔,大概那个执念并不是纯粹的欲念?而是一种坚定的、毫不犹豫的执着? “都听见了吧?”江玉瑶抬手一招,将茶壶招入自己手中,仰头就那么将壶中茶水倒入自己嘴里。 顾云琅点了点头,哑声道:“听到了。” 江玉瑶放下茶壶,笑着望向对方:“所以呢?” 顾云琅迎上江玉瑶的目光,半晌,却是笑了。 “所以,”他探身过去,拇指再次抚上她的唇瓣,“你身上那一丝焚身的业火,让我来帮你解决。” 江玉瑶刚想说一句什么,顾云琅却突然俯身上来,将她压在了身下。 她原本坐在地板上,这一下径直将她压倒,好在对方用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却也同时箍住了她的身体。 “玉瑶……”顾云琅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他的吻从轻柔逐渐变得肆意而又猛烈。 衣袍次第而落,室内温度渐升。 情到浓时,江玉瑶也不再压抑喉中的声音,任由它溢出喉咙。 意乱情迷时,江玉瑶似乎听到对方轻声念着:“玉瑶……” “唤我……” 此时江玉瑶的意识已如风浪中颠簸的小船,难以自制,更难以辨清方向。 她只是本能的呢喃着他的名字:“云……无江。” 顾云琅身体一顿,但是很快便继续着缠绵与掠夺。 第134章 “是,我是云无江……”他喃喃着。 有一滴自他面颊滴落下来,落在她光洁的肌肤上。 她却毫不知情。 第96章 交易? 一天一夜之后,揽明苑终于撤下了结界。江玉瑶走出房门时便看到了站在院门外探头探脑的重丘和裴炜,两人对上江玉瑶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向她身后时,眼中又多了几分嫉妒和愤恨。 “尊上,”两人朝着江玉瑶行了一礼,又指了指她身后,“没什么大事儿,我们就是想找云兄弟谈谈心。” 这两人想谈什么心,江玉瑶自然心知肚明。但是她也没拦着,只是错开身子让了让,笑盈盈地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云无江”。 顾云琅:“……” 他张了张嘴刚想找个借口拒绝,裴炜和重丘却已经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他。 “云兄弟,海市新开了一家酒楼,我们可以去好好喝上两杯。”重丘笑意融融,却又咬牙切齿。 “是啊,云兄弟还没与我们喝过酒,这次定要不醉不归才行。”裴炜笑眼眯眯,手里折扇哗哗地扇。 顾云琅被两人架走,出院门的时候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期望着江玉瑶能出声把他救下来,不然一定会被这两人拷问如何得到了尊上的“宠幸”,再试图搞个“雨露均沾”。 可是他回头并没有看到江玉瑶望向自己的笑意,或者不忍的神情。而是看到她掌中多出一只紫色辛夷花,她垂眸看着它,有些出神。 顾云琅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湖底。他耳边似乎又响起江玉瑶的呢喃:“……云无江……” 对,他是云无江,所以,她如今接受的人只是云无江。 而且这种接受大概只能占有她的半颗心,不,也许半颗都占不到。否则怎么会在一天一夜的缠绵之后,她却会想起那支紫辛夷? 江玉瑶眼看着云无江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身形也一闪而逝,离开了月海宫的揽明苑。 为了解除心魔给自己种下的那道业火,她与云无江缠绵了一天一夜。不过还好,那道业火最终被云无江收回体内,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次性的伤害罢了。 如今伤害已除,她也该做点正事,正巧紫辛夷有了异动,正是宋静秋向她传来的信息。 …… 江玉瑶如约来到竹箱斋,林溯和宋静秋已经在后院的庭院中落座闲聊。院子的结界灵力流转,江玉瑶坐下后接过林溯递来的茶盏,问道:“可是有新消息?” 林溯点头,道:“我留在修罗之门的阴神传来信息,那里异动增多,可能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江玉瑶皱眉:“具体些,最多能支持多久?” 林溯道:“若按当下的情况,最多两个月,可是若期间再有变故,可能一个月不到。” 他顿了下,继续道:“在这期间,主要的变故来自那些我们还未除掉的修罗奸细。两位也看到了,鲛人岛那次,他们的目的是炼制冥血丹,练成后便会通过某种手段将这种能量传给修罗门。” 江玉瑶有些疑惑:“你不是说过,修罗门那里有你的阴神看守,最是克制他们这些修罗族,难道你无法在他们带回这些能量时将他们斩杀么?” 林溯摇头道:“他们若要传回这些能量,根本无需亲自赶回修罗门。他们只需要在各处秘密的修罗阵法上将它们投入其中,便能完成能量的传送。” “之前没说,是因为我还不确定。但是我的阳神最近追踪的一名修罗奸细终于露出了马脚,让我确认了这些阵法的存在,并且得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林溯手腕一翻,掌中出现两张地图。他将地图分别交给宋静秋和江玉瑶,道:“这两张分别是两域中阵法的所在位置,如今,只能劳烦二位着人毁掉它们。” 江玉瑶和宋静秋各自接过地图,在桌上展开。 江玉瑶手上的这份,魔域之中的阵法大概有六处。宋静秋那边,则大概有十处之多。 宋静秋将地图卷起收好,道:“我会先择一处亲自去看看,若是顺利,定会着人将这些阵法全部毁去。” 江玉瑶点头附和:“我也会如此。” 林溯朝两人拱手谢道:“如此,便劳烦两位了。” “宋某说过,这是天下的事,林先生不需要道谢。”宋静秋道,“不过,在下有个疑惑,想问问林先生。” 林溯抬手示意:“宋兄请讲。” 宋静秋看了一眼江玉瑶,又看向林溯,眸光深沉:“林先生,可了解鬼道?” 宋静秋的问题让江玉瑶心中也是一动,她看向林溯,也问了个问题:“似乎,有些日子没看到朱朱了。我记得之前林先生一直将朱朱带在身边。” 林溯看着两人,忽的笑了。 “两位对林某还是怀有疑虑,这很正常,若异位而处,林某估计也会如此。” 他斟酌了一下,道:“宋宗主的问题,我的回答是‘了解’。而且不只了解,我和鬼王也在做着一笔交易,就如同与二位的合作一样,不过信任度大不相同。” “二位以天下为己任,鬼王则更关心鬼道利益。修罗族制造了很多枉死之人,又截流了他们的魂魄,这也打破了鬼道的平衡,所以,鬼王会与我做这笔交易。” “交易?”宋静秋微微挑眉,“林先生与我们是合作,与鬼王为何是交易?它又需要林先生付出什么代价?” 第135章 林溯却摇头:“这便不能告知了。我只能保证,绝不是伤天害理之事,也不会让苍生受苦。” 宋静秋深深地看向林溯。 林溯笑了下,道:“宋宗主今日有此问题,定然是从鬼道那边得到了什么消息。我不知道消息的具体内容,但是我相信宋宗主自己的判断。若需要林某进一步解释,宋宗主但问无妨,只要不影响我们的合作,不影响道林某对其它人做出的承诺,林某有问必答。” 宋静秋却笑了:“其他方面,宋某是相信林先生的,而且之前地图上的那处地点我已经传信让人去看过,果然有异样。” “我只是在意鬼道而已,只要不影响到这天下的正常生机,宋某不会干涉林先生。” 林溯拱手致谢,又转而看向江玉瑶。 “对于尊上的问题,林某只能说,朱朱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闭关。” 他顿了下,又道:“尊上在宋宗主问出鬼道问题后,突然问起朱朱,应该是对她早有怀疑了吧?” 江玉瑶点头:“是的。” 林溯道:“不错,她的修行确实与常人不同,但是林某保证,她并非奸邪之辈,还请两位放心。” 第97章 镜中境 宋静秋与江玉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不放心。 林溯看着这两人,突然微笑道:“其实林某也有个问题。” “两位代表着两域修真界,说到底,都有各自的利益与立场,互相猜忌和提防才是正常。可是这几次会面,林某却觉得两位有些‘似是故人来’的感觉,而且相互之间居然没有什么芥蒂。” 这句话让江玉瑶皱起了眉头,但是她敏锐的感觉到,林溯似乎知道些什么。 拿到紫辛夷的时候,江玉瑶便知道宋静秋大概已经看出了她是谁。但是只要她不说破,大家便可以维系当下的平衡。 只是她忽略了日常的细节,可能是对林溯的信任让她有些放松,却也因此露出了破绽。 宋静秋同样眉头微颦,大概也意识到了相同的问题。 江玉瑶喝了口茶,将茶盏放下,望向林溯道:“林先生,我们对你是绝对信任的。但是我们也需要解开自己心中的一些疑惑,这样才不至于让我们之间的合作出现瑕疵。” “比如,冥血丹现在何处?我其实一直在等林先生给出答案,但是林先生却一直没再提及。” 从鲛人岛回来后,林溯提出保管冥血丹,因为此物与修罗族有关。江玉瑶由于原书中的设定对林溯一直很信任,所以便交给了他。 但是此时,她确实有种隐隐的不安,她并不是觉得林溯会自己吞了冥血丹然后做什么坏事,而是觉得自己没有看到全貌,可能会忽略一些重要的东西。 林溯沉默下来,片刻后他站起身:“虽然这冥血丹是我从燕骁身上重新炼化出来的,但是你的担忧并不过分,或者,有些事情确实应该早些让你们知晓。” 他抬起手,掌心凝出一片虚无镜面。 镜面中的景象逐渐清晰,是那颗血红色的丹丸兀自飘浮在空中,在它后面,则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那人身体被术法禁锢着,周身环绕着无数的铭文,这些铭文带着一种特殊的力量,缓慢地抽取着冥血丹的力量,然后补入这个人身体。 “她便是修罗门幻化而成,或者说,她就是修罗门本身。” 林溯看向镜中身影的时候眸光复杂:“修罗族不停地在传送毁掉她的能量,我只能尽可能地去弥补她,尽量抵消这些力量对她的消耗。” 江玉瑶看着镜中的那个身影,这个身影她不陌生…… 她抬头看向林溯,对方却并没有响应她的目光,只是垂着眼眸看向那处镜面,脸上无悲无喜。 江玉瑶又看向宋静秋,宋静秋的神色中颇有些感慨和怜悯,他对上江玉瑶的目光,轻轻点头。 江玉瑶懂了。她咽下想说的话,朝着林溯拱手一礼。 “林先生……”她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去表达自己的心情。 最后,她只能说出两个字来:“抱歉。” 林溯收起了镜面,凄然一笑:“此方天下的安危,就拜托两位了。” ………… 送走江玉瑶和宋静秋后,林溯独自回到了那座布有阵法的庭院。 庭院中不似之前绿意盎然,花草已经全部枯死,树木也只剩光秃秃的树枝。 林溯径直走向庭院中那棵大树,身形没入其中。当眼前再次涌起光亮时,他便看到面前的这处虚幻之境中,冥血丹依然流动着血红的光泽,而那个被铭文围绕的身影,也慢慢地抬起了头,露出少女毫无血色的面容。 林溯走上前,手臂探入铭文形成的术法屏障。 术法屏障的力道将他的袍袖绞得粉碎,连带着他的肌肤也血肉模糊,自愈的速度完全赶不上被术法灼伤的速度。 他的手终于抚上少女的脸庞,却也让少女娇嫩的面颊上染了一片血痕。 朱朱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握住他的手掌。 “你怎么才来?我都饿了。”她毫不客气地一口咬在他的腕脉上,血液轻易地流淌而出,被朱朱尽数吸入口中咽进了肚子里。 林溯眉头微微颤抖,他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朱朱。 若不是自己当年心湖崩碎,做了错误的事情,朱朱又何至于此…… 第136章 当林溯已经有些头晕目眩的时候,朱朱终于放开了他,他的手臂颓然垂落,身形一晃,险些跌倒。 朱朱却没有理会他的虚弱,只是闭着眼睛仿佛入定一般。片刻后,她终于缓缓睁眼,看向林溯时却面露惊讶,目光落到他已经快要完全愈合的手臂上时,更是心疼地无以复加。 “怎么会这样……”朱朱温婉的眼中流出泪来,“这次我为什么会吸你这么多血?是因为我更虚弱了吗?” 林溯没有回答,只是轻笑摇头。 他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朱朱终于捂着嘴哭出声:“是我太脆弱,是我的错……” 林溯终于再次将手探入铭文屏障中,用带血的手指帮着她抹去眼泪。 “这是你我的宿命。”他苦笑着说道,嗓音暗哑,“你我都很清楚,我们只是离自己的结局更近了一步而已。” 朱朱无助地闭上眼,侧脸蹭了蹭林溯的手掌:“我知道。” 她也抬起手握住了林溯的手掌,却是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然后她便闭上眼,缓缓垂下头,再次失去了意识。 ………… 宋静秋悄然离开了月海城,回到人族地域寻找那些阵法,还有那个地图上的“红点”。他走时留下了齐沭阳在这边帮忙,其实大家明白,他是需要一个绝对忠于明净宗的人来传递两边的消息。 所以明面上,“云无江”已经失去了他这位“师父”的信任。 两天后,江玉瑶独自秘密离开了月海城,准备去查看一座地图上标出的秘密阵法。 只是在她刚出城门准备御剑的时候,前面小路上便走出一个人影,与她遥遥相望。 云无江?江玉瑶看着那人不悦的神情,居然笑了。 他就那么在原地等着,等着对方慢慢走到她的面前,然后有些责怪地问道:“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江玉瑶戳了戳他的胸口:“自然是怕你受伤啊,你现在修为不稳,万一……” 顾云琅却打断了她的话:“你说过愿意和我一起,那便应该患难与共,而不是独自涉险。” 他抬手招出飞剑,拉起江玉瑶的手一起跃了上去,然后让对方双手环在自己的腰间。 “去哪里?”他问道,语气不容置疑,毫无商量的余地。 江玉瑶叹了口气,只得报出一个位置。 “扶稳。”他说完,飞剑便如一道流星,载着两人向着天边直冲而去。 第98章 血河城 魔域的北部是一片戈壁荒原。再往北便是魔域大裂隙,那里常年翻滚着地火,灼烧得周遭空气都滚烫得难以靠近。若有生灵掉入大裂隙中,往往还没落入火中便已灰飞烟灭,所以对于魔域来说,这里也是处决某些特殊犯人的刑场。 按照林溯的说法,修罗之门的位置便在穿过大裂隙的那片无人之地上。 江玉瑶和顾云琅落在戈壁滩上,望着远处隐隐可见的冲天地火。 没人能穿越地火,林溯也不能。那年大裂隙的地火突然变得微弱,修罗之门也同时出现裂痕,部分修罗族趁机外逃,并且通过特殊的阵法开启了一条穿越大裂隙的通道。林溯也顺着这条通道前往追击他们。 但是随着地火的重新旺盛,这条通道也毁掉了,那些修罗族有将能量传回修罗之门的方法,林溯也可以与自己的阴神保持着联系。但是真的要回到修罗之门跟前,却有些难。 外逃的修罗族自然可以放弃回归,他们是重新占领这座天下的马前卒,进入两域后根本不会考虑回去的问题。但是林溯不同,他需要修补修罗之门,需要加固这个封住修罗族的地方。 终于,林溯查探到生活在荒原上的血河城有一件圣器,圣器来自远古时期,据说是他们血河人祖先的遗物。血河人相信这件圣器有着某种神奇的力量,但是一直以来,他们都无法拆解出这件圣器的秘密。 林溯说,根据封印修罗之门的那些先辈们遗留下的手札,他发现一个细节。那件血河圣物曾经出现在远古时代,那时的血河人会在酷寒的季节里在圣器的带领下走入大裂隙,然后又在春暖花开时重新回到荒原。就这样,血河人的先祖用这件圣器庇护着自己的百姓,可是经历过几次魔域战火后,血河人的文化遗失大半,他们现在连这种圣器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更别提利用它开启穿过大裂隙的通道。 林溯说,找到那件血河圣器,并且启动蕴含其中的能量,是目前为了穿越大裂隙所能进行的比较稳妥可行的方法。 江玉瑶站在荒原中的一座石山上,看着不远处那座屹立在风沙之中的城池,对顾云琅道:“圣器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猜修罗族现在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既然决定一同寻找血河圣器,相关的信息江玉瑶便没有瞒着他。 顾云琅略一沉吟,便道:“我猜他们不止知道了,而且已经得手,或者快要得手了。” 江玉瑶看着那座看不到丝毫人影和守兵的城池,点头道:“同感。就是不知道城中现在还有多少人活着,也不知道那些修罗族有没有找到启动圣器的方法。” 顾云琅唇角扬起:“若他们能找到方法,我倒觉得是帮了我们。就怕他们直接将圣器毁掉,不过……” 他顿了下,指着距离城池不远处的一座山丘,道:“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还没得手。” 第137章 江玉瑶其实也注意到了那处山丘的异样。那里几乎被风沙淹没,只露出一个山尖,但是有道影子一闪而过,仿佛是守着那处山丘的什么人,又似乎是在远远地看着他们的动静。 江玉瑶看向顾云琅,伸手拉起他的手,原地一闪而逝。 再出现时,他们已经站在了那座山丘的顶端,一双眼睛从山顶的巨石后望了过来。江玉瑶没有松开顾云琅的手,她正要踏前一步喊话,却被顾云琅挡在了身后。 顾云琅在前世曾经接触过这些荒原人。当年他站在血河城下喊话他们的城主,问他是否有胆子一战定胜负?若是自己赢了,以后血河城的城主便入他麾下成为他的勇士。 若是城主赢了,他便立刻撤走身后的幽魂大军,以后绝不侵扰血河城。 血河城主是个很直爽的男人,他看着彼时的顾云琅了,看着他身后立着的上百只高大幽魂,点头说可以,但是我们是捉对厮杀,你的幽魂不许出手。 顾云琅点头说好,一言为定。 那场战事打得异常惨烈,但是顾云琅严守承诺,即便是在险些落败时都没有召唤幽魂出战。 结果当然是城主输了,这位城主也愿赌服输,顺势将血河城交给了他的弟弟,从此成为了顾云琅的手下。 后来他眼看着顾云琅征伐四处,将原本七零八落的魔域西北部族一一收服,他也逐渐看出了顾云琅的实力和野心,最后心甘情愿带着血河人成为顾云琅征服魔域的嫡系部队,只为将血河人带出荒原,去拥抱更好的生活。 虽然大家各有目的各取所需,但是血河城人对顾云琅来说,有种不一样的亲近感。 顾云琅挡在江玉瑶身前,用荒原语喊道:“我找赫连觉!” 对面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用荒原语问道:“你是谁?” 顾云琅:“我是月海宫的人,替我们宫主来见赫连城主,有要事商量!” 巨石那边没了声音,过了半晌,那人才道:“你怎么知晓我们在这里?” 由于这个身体的原因,江玉瑶能听懂荒原话,但是不太会说。她听着两人的谈话,最后这个问题其实也想知道,便以心湖之声问道:“所以,你是真的知道他们在这里,还是在诈他们?” 顾云琅没有说话,但是江玉瑶却听到对方以心湖传声道:“我是诈他们的,没想到血河城主真的在这里。” “这就说明,血河城真的出事了。” 顾云琅向对面喊道:“我们宫主料事如神,察觉到血河城可能出了事,这才派我前来查看。” “你可有月海宫信物?”对面喊道。 顾云琅解下腰间玉符,却犹豫着舍不得丢过去。一只手却捏着另一枚玉符突然出现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江玉瑶把手中玉符塞到他手里。 “把这个丢过去,这玩意我随身带着不少。” 顾云琅:“?!你随身带着这些做什么?” 江玉瑶正色道:“像我这样伯乐一般的人物,自然是随时看上什么人,便会随时收入麾下啊!” “随时?”顾云琅皱眉,“看上什么人?” 江玉瑶看向他,笑眯眯道:“自然是好看又好用的人。” 第99章 沙小姐 玉符丢过去后那边就没了动静,顾云琅神色紧绷,江玉瑶却仰着唇角。 她挺喜欢看着自己这位云面首吃飞醋的模样,一板一眼地假装没事,脸上却扬不起一丝笑容来。 江玉瑶挠了挠对方的手心:“不开心了?” 顾云琅被她挠得心里麻痒,脸上的神色也松弛了些许:“……不敢。” 江玉瑶掩唇笑:“就是不开心了。” “不过我挺开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江玉瑶故意道。 顾云琅转头看她,女人即便身处风沙之地,却依然娇艳可人,此时正弯着一双眉眼笑着看他,让他瞬间便没了脾气。 “没有不开心。”他叹了口气,回握住对方的手,“只要你在身边,我就很开心。” 顾云琅说的是真心话,他甚至觉得,他们两人一直如此这样下去也好。 不再重提过往,不再去想当初。 就当是自己逃避吧,可是近在咫尺的温情,他真的舍不得破坏掉。 巨石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一位老者带着两位年轻随从径直从藏身之地走出来,走到顾云琅的面前二话不说竟然直接跪地就拜!他身后跟着两名年轻人居然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顾云琅震惊了,急忙扶住老人止住他磕头的动作:“老人家,这是何意?” 老人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月海宫的大人,请一定要救救我们血河城!” 顾云琅看了一眼江玉瑶,对方以心湖之声对他道:“他大概以为我是你的随从,没关系,就按他以为的那样响应他,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顾云琅了然,将老人扶起道:“老人家有话慢慢说,不过,此地好像并非说话的地方。” “两位请跟我来。”老人带着两人走到巨石后,一手拉着顾云琅,一手拉着江玉瑶的衣袖,带着两人直接踏入了巨石上的传送阵。 传送阵将他们传到一个空荡荡的洞穴中,老人的随从也跟随他们来到此处,一左一右隐隐护着老人。 老人抬手一抹,漆黑的石壁上边出现了两个镜面。一个画面是处拥挤的山谷,里面或坐或站着大概数百人,他们多为老弱妇孺,几名壮年男子守在他们的外围,似乎是在保护他们, 第138章 另一个画面中却是一个城镇的景象,城镇中心有座高台,高台的柱子上以带着法力的锁链捆着一个女子,她身上的白衣已经被脏污和血渍沾染了大半,挽起的乌发也散落下来,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挡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她半闭着的眼睛。 即便如此,江玉瑶还是认出了这个人。 “赫连沙?”她在心湖中对顾云琅道,“是她,不会错。” 顾云琅也是见过赫连沙的,其实当时他便有所怀疑,但是基于前世的经历,他不记得在赫连觉的身边有这样一位女子,便没有继续追问,以为只是赫连氏的旁支而已。 可是此时,他却看到她被绑在血河城的高台上,这说明她的身份非比寻常。 老人苦着脸道:“大人,这个山谷里都是我们血河城的老弱。那边锁着的人,则是我们城主赫连觉的妹妹,赫连沙。” “还请大人恕吾等谨小慎微,实在是事关这数百老弱的性命安慰。”老人叹了口气,道:“一切要从十五日之前说起。” “十五天前本是我们血河城祭祖的日子,可是那一天,我们城主突然变成了高大的恶鬼模样,开始到处胡乱杀人。” “当时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有些发蒙,是沙小姐指挥着城中魔修和武修牵制住发狂的城主,并且让我和几位青壮护着城中老弱逃到我们避难的山谷中藏身。” “可是……”老人眼中又流出泪来,“我们逃出来没多久,血河城便城门紧闭,那些魔修和武修一个都没逃出来,我们用可以偷偷记录画面的宝镜查探,便看到了被捆绑在高台上的沙小姐,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老人抹掉脸上眼泪,颤抖道:“我们这些老弱是被那些魔修和武修用命护着出来的,他们也是我们的家人。沙小姐也是为了救我们才落得如此境地,我们更不能就这么看着她被杀。” “于是,我们一直想找机会进城救人,但是宝镜带回的画面中却没有出现过那些魔修和武修,甚至连尸体都没有。只有沙小姐一个人的身影。” “我等修为低微,还请大人们救救我们的家人,救救沙小姐!”老人再次想要跪下,却被顾云琅再次扶住:“我们会救,老人家不必如此。” 顾云琅转头看向画面,皱眉道:“十五天了,她就一直被这么绑在那里?” “对……”老人颤抖着抬起手,指向赫连沙的画面,“而且,他们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术法,每天会有一道细微剑光来划破她的手腕,让她每天都流淌下新鲜的血液。” 江玉瑶闻言细细去看那副画面,果然,捆绑赫连沙的漆黑柱子上开着一道凹槽,赫连沙手腕上的血液正好顺着这个凹槽流淌而下,流入脚下的石缝之中。 江玉瑶眯着眼看着画面中的石缝,赫连沙脚下的那块与周围的石块相比,多了些透亮的青色,只是这种差别非常小,若不仔细去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江玉瑶心头微动,她问道:“老人家,我听闻你们有个远古时期传下来的圣器,若能使用那圣器的力量,你们应该可以救出你们的家人和赫连沙才对?” 老人面露茫然神色:“圣器?我们并不知晓有什么圣器……” 江玉瑶引导道:“那你们血河城中最古老的东西是什么?” “最古老……”老人回想了一下,道,“若说最古老,便是你们看到的这处高台……” “这个高台是我们祭祀的地点,从远古到现在,从有血河城开始,它便是如此模样,从未变过。” “果然如此……” 江玉瑶点头,以心湖之声告知顾云琅:“我知道圣器是什么了。” “而且,果然如你所说,他们找到了却没有得逞。他们在用赫连沙的血打开圣器,可是这个过程太过漫长,以至于十五天了还没结束。” “十五天……她的血居然没有流干……”江玉瑶喃喃道。 老人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不知道他们使用了什么手段,沙小姐真的受苦了啊……” 第100章 圣器 离开月海城之前,林溯和江玉瑶便有了约定。原本重塑通道的事情应该林溯去做,但是事关魔域血河城,他一个外人恐怕无法说服血河人,所以请江玉瑶以月海宫宫主的身份前往,林溯则带着重丘和裴炜他们去寻找并破坏其他的修罗势力与阵法。 江玉瑶和顾云琅商量了一番后,又问了些血河城被攻击时的具体细节。老人表示当时只看到了城主一人变身成了高大恶鬼,并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人在攻击他们。 顾云琅沉吟了一下,问道:“你们城主的弟弟,赫连安呢?” 老人摇头道:“安少爷一年前突然病重,一直卧床不起,城主专门从都城请来一位神医为他诊治。” “都城的神医?”顾云琅皱起眉头,“那他这一年来的情况可有好转?” 老人叹了口气:“只能说时好时坏,神医说需要养着,但也不清楚要养到什么时候。” “如今血河城遭此劫难,也不知道安少爷是生是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啊。” 江玉瑶与顾云琅对视一眼,又问道:“你们现在是如何看待你们城主的?认为他是妖是鬼?还是认为他被奸人所害才会变成如此?” 老人看着面前两位月海宫的大人,犹豫了一下才道:“说实话,抱着什么想法的都有。甚至有人认为,我们血河城又到了应劫的时候,城主变成这样便是一个开始。” 第139章 顾云琅沉默下来。重活一世,许多事情真的会变。当他不再是残暴的魔域之主时,曾经被他征服的那些人也有了不一样的人生轨迹。比如燕琢不再是战死在宫门前的小皇子,他有了回到皇城与皇族斗智斗勇的勇气,而赫连觉也不再是被他收入麾下的猛将,却以这样的方式死在了血河城中。 江玉瑶点头:“好,我们会去城里看看。” 老人看着两人,斟酌道:“需要带几位帮手?我们的青壮修者大概有二十人……” 江玉瑶打断他:“不必,我们自己去就行。” 老人一愣,转头看向顾云琅。他本以为顾云琅的位阶高一些,没想到是他身后这位女子一锤定音。 顾云琅则笑了下:“听她的便好。” 老人恍然大悟,急忙朝着江玉瑶就要俯身跪下去,江玉瑶急忙拉起他,苦笑道:“你们这动不动就要跪的习惯,还是改改的好。” 老人离去后,顾云琅和江玉瑶都觉得主谋还在血河城中,他们用十五天的时间来折磨赫连沙,并不是取乐,而是在等。 “既然我们都预料到他们在做什么,估计对方也应如此。”江玉瑶道,“林溯说过,修罗奸细已经渗透到很多重要的地方,月海宫中应该也有,而且可能身居高位。” 江玉瑶想到那几位长老,不由笑了一下,道:“月海宫的奸细既然已经交给裴炜和重丘他们去处理,我们就在此处将计就计吧。” 顾云琅看向她:“对方要的,可能是你的性命。” 江玉瑶耸了耸肩:“没关系,就让他们来好了。我确实很想看看他们到底要怎样。” 而且不处理好修罗族的事情,她在这个世界也不得安生。长痛不如短痛,作为死过一次的人,若是此次真的死去,她会遗憾,但并不恐惧。 就这样吧,累了,能回去原来的世界就回,回不去就彻底消散。 死亡而已,不过是与生前同样无知无觉,这么想的话倒也没什么可怕了。 ………… 夜色中的血河城,原本和魔域的其他地方一样,应该是每日中出行劳作的时候。可是此时的血河城却是一片萧索,依然只有高台上那个白色的身影。 两道黑影在城中飞掠,最后停在那座祭祀的高台之上。 赫连沙已经奄奄一息不省人事,铁链上的术法很容易便被顾云琅破开。江玉瑶接住她的身体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一声低笑从不远处传来。 “月海宫玉尧宫主亲至,蓬荜生辉啊。” 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从阴影处走出来,居然悄无声息。 顾云琅上前一步挡在了江玉瑶的身前,江玉瑶一手扶着赫连沙,另一只手则按住了顾云琅挡住她的手臂。 “你是修罗族。”江玉瑶直言道。 中年男人呵呵低笑道:“事已至此,确实已无需隐瞒。” 他朝江玉瑶拱手道:“在下一直在此恭候宫主大驾。” 江玉瑶眯起眼:“等我做什么?我若是不来呢?” 中年男人道:“无所谓。其实谁来都可以,只要是化神境以上的魔修皆可。而且事态发展到如今的程度,你们能到此处的魔修定然在化神境以上,当然,宫主是最佳人选。” 话音落下,中年男人身形突然不见,而江玉瑶扶着的赫连沙则突然睁开了眼睛,悍然一掌拍向江玉瑶的腹部。 江玉瑶只觉眼前一花,周遭再次稳定时,却是之前被老人带入的洞穴! 老人恭敬地站在那里,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江玉瑶只觉头皮发麻,气恼和莫名等等情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老人走上前,递给江玉瑶一块玉符。 “这是云大人留给您的。”老人小心道,“云大人问老朽要了一张可以传送到此处的传送符,说若是您被传送回来,便将这玉符交给您。” 江玉瑶没接玉符,只是看着,心中气血翻涌。 她不用接都知道里面有多少那家伙的废话,她相信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这种自作主张的态度让她回想起某个人,这种感觉很不好! 可笑她还曾经想过,若是能与这个姓云的如此平淡的了此一生倒也不错,没想到转来转去,原来都是一个德行! 老人举了半天玉符没敢动,也没敢说话。他当然能感受到面前这位大人的一身怒气和杀意,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举着玉符,战战兢兢地等待。 江玉瑶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将玉符拿到自己手中。 老人如释重负,躬身退走。 ………… 血河城中,高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高台上那块青色的石块下面,却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青色石块仿佛悬停在头顶的圣物,光辉盈盈,里面透着隐隐的血色。 顾云琅被困在这处空间中央的石柱上,手腕向上吊起,两个手腕处都被割除如同小孩嘴巴的伤口。 他的血液缓缓流动,顺着石柱上繁复的纹路一路流淌,进入脚下的石板中。 若是去细看这些石板,它们的纹路就像向外蔓延的经脉一般,这些经脉中充满了鲜血,他们向上蒸腾而起,被顶部的青色圣物尽数吸纳进去。 中年男人站在一旁冷笑:“没想到你也是化神境的魔修,虽然入境时间短,修为却是不低,看来月海宫果然卧虎藏龙,是个好地方。” 第140章 顾云琅只是闭着眼,面无表情。 那人又低笑一声,道:“听闻玉尧宫主爱养面首,看样子,你也是她的面首之一。怎么,你如此救她,甚至甘愿为她身入险境,是已经提前约定了好处?说出来听听,也许我们可以给你更多的好处,让你不会吃亏,如何?” 顾云琅依然闭着眼,一言不发。 中年男人从阴影处走出来,走到顾云琅的面前,捏住了他的下巴。 他的血已经流逝了不少,此时面色苍白,唇色全无,看上去十分好拿捏。 中年男人微笑道:“难道你是对玉尧动了真情?” 他说到此处不由嗤笑一声:“那个凶悍的女人哪里好?若是你喜欢,我可以将赫连沙送给你。” 中年男人抬手打了个响指,已经梳洗干净的赫连沙从阴暗处走出了,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她身上只穿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几乎遮掩不住什么风光。顾云琅依然闭着眼,他不用看都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果然,一双冰凉的小手慢慢抚上他的脸,一道温热气息则凑到了他的耳边。 顾云琅终于睁开了眼睛。 只是他的眼中并没有任何情动,只是冷冷地看向那个中年男人。 “其实你们搞错了圣器开启的最后一步。”顾云琅冷冷道,“你们得到的手札上写着的‘阴阳之道,异族之丹’并不是指男女双修和魔修武修的修为。” 中年男人愣住,他没想到面前的男人居然知道他们历尽千辛万苦得到的手札内容! “你胡说!”中年男人一把拉开赫连沙,抬手扼住了顾云琅的脖颈,“你怎么知道这些内容的?!若它们是错的,那应该如何?!” 顾云琅冷笑。他自然是前世看到过这个手札,只是当时并不知道还有如此作用,甚至不知道修罗族的存在。 如今想来,自己灭了两域修行界那么多人,最后得利的自然是这些隐于暗处的修罗族。 幸好,他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中年男人见顾云琅目露嘲讽,手中悍然凝起一道术法,灼烧得顾云琅脖颈处一片刺痛,痛入骨髓。 顾云琅额头渗出大颗的冷汗,他强忍着痛楚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你要答应我,当你们征服天下时,魔域归我所有!” 中年男人眯着眼看他,脸上逐渐露出不屑的嘲讽意味,手掌也缓缓松开。 “可以,我们正好需要一个魔域的统治者作为合作伙伴。你如此有想法,将魔域交给你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过河拆桥的事情反正做过不少,中年男人说出这些话来毫无心理负担。 第101章 终 中年男人查探了一下顾云琅的身体状况,确认他的血已经流了大半,根本不可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这才解开了捆绑他的锁链。 锁链上的术法刚一熄灭,顾云琅突然出手捏住了中年男人的脖颈,在他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惊呼时,便面无表情地拧下了他的脑袋。 金珠留在体内的能量终于消耗到了极致,顾云琅吐出一口血,顺势抹掉唇间血渍,然后丢掉手中的脑袋,将那个没有头颅的躯干丢在了石柱的下面。 修罗族的血液从无头的脖颈处涓涓地流淌而出,融入了升腾而起的血雾之中。 上一世他看到的那个手札里,最后一段的意思当初他不懂,现在倒是明白了。 这个圣器的启动同样需要修罗族的血液,人族、魔族、修罗族,三族高阶修者的血液融汇注入其中,才能真正开启它的力量。 顾云琅已经无暇去考虑这个圣器到底是什么来头,头顶飘浮的青石已经发出耀眼的光芒,在他的脚下照应出一片阵纹。 赫连沙已经苏醒过来,她震惊地看着顾云琅的身体没入这片阵纹,惊慌地伸手想去拉他,可是手却落了个空。 顾云琅仿佛坠入了一片虚无之中,周围只有一片流光飞逝,什么也抓不住。 流光之中,顾云琅的眼前仿佛回溯了许多过往,从明净宗那间密室开始,不,是从家乡的战火开始,一幕幕过往从他眼前如走马灯一般飞驰而过。 一个身影随着他一同跳入了这处虚空,远远地朝他伸出手来。 当她终于抓住了他的手时,顾云琅听到有个声音在他耳边问:“你是谁?” 过往的画面变成了两个人的曾经,那些月圆之夜,秘境中的,她的世界中的,天火降下时的,他真心实意的,他违心骗她的…… 这些画面在周遭的流光中照应出来,一幕幕从两人眼前划过,他改变了自己的模样回到了明净宗,他用那些幽魂惩戒着那些不愿俯首称臣的宗门,他和宋静秋达成协议,他终于离开宗门,踏上了寻找她的路。 然后是魔域之中两人初见,在之后的南潮阁,他在竹箱斋中与林溯的对话,他修改了自己的识海记忆去面对江玉瑶,以及之后共同经历的所有。 拉着顾云琅的手至始至终都很稳。江玉瑶看着流光中的画面,看着这处空间映出的那些时光长河中的过往,只觉头痛欲裂。 一道金色光华从顾云琅左手的碧玉戒指中飞出,直接冲入了江玉瑶的眉心。 头疼的感觉骤然停止,身体的坠落还没有停歇,可是心头却如同哽住一般,曾经经历过的某种情感悍然回到了这个身体。 第141章 江玉瑶的手紧了紧,顾云琅望向她的眼神从惊讶到痛心,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又觉得如今再问已是多余。 当两人的脚终于再次踩上地面的时候,江玉瑶还是松开了他的手,顾云琅却反手一握,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玉瑶……”他想说什么,却被江玉瑶直接甩开。 “什么也别说,不说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说了,我们就一拍两散。” 她在画面中也看到了那夜的生离死别,看到了他独自跳崖,粉身碎骨。 可是她会为此开心吗?她不开心……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非常的愤懑,也非常的难受。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江玉瑶想如实问他。可是问了又有什么用呢?若是易地而处,自己又会如何做?是不是也会为了让对方活下去,而故意伤害他,然后美其名曰为了你好?! 她不要这种,她想要的是比肩而立,共同承担! 可是他,却换了个容貌换了个名字重新走到了她的身边。 云无江……江玉瑶此时再念起这个名字,终于明白了它的意味。 呵,云无江…… 江玉瑶闭上眼收敛了一下心神,然后转身指着远处的一棵大树,转移了话题,“应该就是那里。” 大树旁,有一片繁复阵纹在空中流转。树下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想来应该就是林溯的阴神。 “进来之前我给林溯发了传信符,”江玉瑶道,“他们应该很快便能赶过来。” 顾云琅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江玉瑶,心中百感交集,却只能点头说出一个字:“好。” 江玉瑶飞身掠到树下,那阴神闭目盘坐,并没有对江玉瑶的到来有什么反应。 “看来真元已经耗尽了。”江玉瑶担忧道。 她看向那片繁复阵纹,上面已然出现了细碎的纹路。有阵阵白光忽明忽暗,又似乎有什么力量从里面向外冲撞, 一阵轰然炸响,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然后又是一个,数个,十数个! “是那些修罗族。”江玉瑶沉声道,“他们来得真快。” 最后是十几个修罗族站在了江玉瑶和顾云琅的面前。顾云琅下意识挡在江玉瑶的身前,招出所有幽魂立在他们的身后,幽魂身型骤然膨胀,比那些高大的修罗族高出数倍! 两边一句没说直接动手,江玉瑶则护在林溯的阴神旁边,提防着那些修罗族的偷袭。 对他们来说,最在意的还是林溯。若能将林溯的本体和阴神一同消灭,这世间便再也没有刻意封印他们的人! 繁复阵纹上的能量波动突然开始衰弱,那阵阵白光明暗交替得更加厉害。江玉瑶能感觉到那种破开禁制的冲击感,她看着顾云琅与那些修罗族死战的样子,心头骤然发紧。 她不希望他死,甚至不希望他受伤。不管他是云无江还是顾云琅,她都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最好能陪在自己的身边。 一个手持长刀的修罗族向着顾云琅直劈而下,另一个持剑的修罗族向着顾云琅直刺而来。顾云琅周围的幽魂已经被这十几个修罗族砍杀得所剩无几,这一刀一剑眼看着只能避开其中之一,另一边,江玉瑶护着的阴神背后也出现了一道高大身影。 眼前的画面中,顾云琅和林溯都命悬一线,江玉瑶似乎只来得及救下其中一个。 电光火石之间,周遭的一切仿佛放慢了速度,江玉瑶似乎听到有人在问:“救一人,还是救苍生?” 救一人?还是救苍生? 江玉瑶第一次觉得这个问题如此老套,又如此恶毒。 可是她偏偏面对着这个问题,而且必须做出选择。 不,她不想做选择,她要全部! 一道青色剑光从江玉瑶的背后冲天而起,一下震开了刺向顾云琅的修罗剑,顾云琅也自行避开了那一刀,堪堪侧身而过。 与此同时,江玉瑶的身型骤然掠出,一掌拍碎了林溯阴神背后的那个高大身影! 飞升境的修为,即便面对铜墙铁壁般的修罗族体魄,也能够悍然轰碎! 只是这一掌用尽了她的半数罡气与真元,江玉瑶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形一晃,手掌撑住了那棵树干。 林溯的眼睛终于霍然睁开,又一个身影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侧,居然便是朱朱。 朱朱看了江玉瑶一眼,露出一个担忧的神情,林溯则起身向着江玉瑶深深一礼:“多谢。” 他话音落下,便拉着朱朱冲向那片繁复阵纹,朱朱的身形没入其中,阵纹骤然大放光芒! 这些光芒仿佛灼热的火焰,将那些修罗族的身型尽数灼烧成了灰烬,却对江玉瑶和顾云琅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林溯回头看向他们,惨然一笑:“朱朱本就是这修罗门生出的灵智,如今带着强大的能量回归本体,自然能加固这处封禁阵法。” 他抬指点在自己眉心,一道阴神再次分身而出,直接没入了修罗门中。 林溯身体落了下来,再次落在阴神原本休眠的地方。 “你……”江玉瑶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顾云琅也落了下来,走到了林溯的身边。 林溯面色越来越苍白,他开口道:“我没事,不过是分出阴神去陪她。往后的日子里,我们也算是相伴的情侣,我会永远守在此处,看护这修罗门。” 第142章 “宋静秋那边也找到了那个他最在意的阵法,如今消除天罚指日可待,你不用过于担心。” 江玉瑶自然点头。她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魔域玉尧宫主的,而是说给明净宗的江玉瑶。 林溯看着浑身是血的两个人,笑了一下:“珍惜彼此其实是件很奢侈的事情,我其实很嫉妒你们。”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唇角笑意微扬。 ………… 修罗族藏在各处传送能量的阵法被一一捣毁,修罗奸细终于被尽数诛杀,宋静秋也找到了地图上那出红色的标识地,并且毁掉了引来天罚的阵法。 之后数月间,人族与魔族两域持续着通商,在月海宫的帮助下,小皇子燕琢终于斗倒了他的诸位皇兄皇弟,在皇帝过世后登基做了魔域的王。 月海宫依然奉玉尧为宫主,南潮阁依然热闹,甚至补充了一些新鲜的血液。 只是听闻那位曾被宫主宠幸的云老板离开了月海城,没人真正知道原因,坊间却在偷偷猜测,觉得是宫主终于腻味了人族的小白脸,口味恢复了正常! 本来嘛,魔域是最讲道理的地方,月海城尤其如此。那卖蜜饯的云老板何德何能,连道理都拎不清,怎么能真正获得宫主的认可呢?! 真正能获取宫主欢心的还得是他们魔族修者,比如最近入驻南潮阁的那位飞升境魔修,容貌俊朗修为高绝,这才是宫主的菜! 揽明苑中,恢复了原本样貌的顾云琅一下一下地清扫着落叶,其实地上的落叶早已扫得干干净净,但他依然乐此不疲地拿着扫帚打扫着各处,浑然不觉江玉瑶倚靠着廊柱看着他。 “你再这么献殷勤也没用。”江玉瑶抱着胳膊没好气道,“说不原谅就不原谅!” 顾云琅停下了手中动作,回头看向她:“好,不原谅。” 他笑容饶有深意,却看得江玉瑶面色一红。 一道结界由顾云琅布设开来,罩在了揽明苑之上。 他放下扫帚走到江玉瑶的面前,露出无奈的神情。 “可是宫主,今天又是月圆之夜了。” “业火将至,还请宫主……” 江玉瑶没等他说完转头便跑,可是手腕已经被对方一把拉住,整个人也被他直接拽入怀中。 “还请宫主,垂怜。” 吻,即便每日都会有,却依然触感新鲜。江玉瑶就这么被对方揽紧腰肢,吻住了唇。 在第二次险些生死相隔时,江玉瑶其实就已经想开了。 可以珍惜的时候就好好珍惜吧,珍惜彼此,确实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识海中的魂图已经点亮了全部光点,它映照出静谧海面上的情绪波纹,或点点荡漾,或阵阵涟漪。 “云琅,我讨厌你……”江玉瑶含含糊糊地念叨着。 顾云琅则带着笑意应着:“好,讨厌就讨厌。” “可是我喜欢你,瑶瑶,永远都喜欢。” “永远都喜欢。” (完)